《穿越女主一心搞事业》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越女主一心搞事业》作者:映在月光里【完结+番外】 别人穿越,不是躺赢就是金手指大开,有各路神仙男主男配鼎力相助。 而萧晚之穿越,却一头扎进了风波诡异血雨腥风的夺嫡之中。 为了保全自己以及身边人,在对手占有先机的情况之下,只得步步为营,殚精竭虑,四下联手,助肃王登上权力的顶峰。 ......................................................... 排雷:男主有侧妃小妾,不喜勿喷。 女主不白不软不甜,清醒强大。 架空歷史,请勿考究。 内容标籤: 强强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晚之 ┃ 配角:周存勖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受宠王妃的艰难之路 第1章 泼皮闹事 大周秋季的京城。 中秋节前,京城诸店皆卖新酒,街头热闹非凡。 萧晚之带着奶嬷嬷秦嬷嬷,贴身丫环锦绣,月白,还有赶车的福伯,已偷偷潜回京城几天,住进了城里的陪嫁宅子里。 每天一大早就到酒楼去品尝新酒,品完酒后又去瓦子看戏听评书小唱,晚上逛夜市吃各种小吃,逛到夜市散去,早市又开始了。 从白天逛到到黑夜,从黑夜又逛到白天,萧晚之每天逛得乐不思蜀,秦嬷嬷开始还担心,每天总是不住的劝说她。 「王妃,如今您已不得王爷待见,要是被王爷发现了,惹得他更生气,您要如何是好?」 「王爷那样的人中龙凤,长得是一等一的好,又智勇双全,多少京城的小娘子想嫁,您可别称了那些看看您笑话人的意。王妃,我们回庄子去好不好?」 萧晚之对秦嬷嬷的话总是笑一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秦嬷嬷跟在她身后见劝说无效,百般无奈之下,也只得随了她去。 随着中秋一天天的临近,街头也越来越热闹,各店的酒卖得也越来越快,早市过后没多久,那些酒帘就被扯了下去。 萧晚之连逛了几天,今天起得晚了些,连去了几家酒楼,见门前的酒帘都没了,不禁望楼兴嘆。 她去的只是小酒楼,像丰乐楼那些大店,还暂时不敢明目张胆的进去。 毕竟,她现在是被肃王周存勖发配到京郊揽月庄反省,每天要去庄子旁边的福安寺吃斋念佛的肃王妃。 真正的肃王妃,性格倔强刚烈,受不了委屈,在前些日子投水一命呜唿了,现在的肃王妃,是异世而来的萧晚之。 那些大酒楼都是贵人爱去的地方,要是不幸被肃王遇到,说不定会再赐她一死。 原身与肃王成亲不到一年,一直不被肃王所喜。 自从肃王府新进了两个侧妃后,成天与侧妃争风吃醋,将王府后院搅得乌烟瘴气。 肃王的母妃闻贵妃将原身叫进宫训斥了多次,见她仍然没有什么长进,于是被肃王一怒之下赶到了揽月庄不闻不问。 萧晚之来后,对现在的身份十分满意,恨不得一辈子不被肃王记起才好。 再一次活过来来到这陌生的异世,她想好好看看这个世间,看看这一切不同以往的风俗人情。 她现在有身份有地位有钱有闲,不用勾心斗角争宠,这简直是上天怜她给她的特殊照顾,又怎么会回到后院去与一堆小妾侧妃争一个男人? 感情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有则算是幸运,没有也不强求。 更别说在这个女人只能仰望男人的世间,肃王那种人中龙凤,他的宠爱,她要不起,也不会要。 原身也叫萧晚之,是长安侯萧正的唯一骨血。 萧家从祖上起就以从龙之功被封为侯,世代驻守北疆,护卫着北疆的安稳。 到萧正这一代,萧家只剩下了他一个男丁。 在萧晚之十三岁那年,北戊王庭联合各个大小部落,侵犯大周,萧正率军拼死迎战,将北戊阻挡在边疆,等来如今枢密使崔齐领军的援军,击退了北戊大军。 萧正在战场上身受重伤不幸离世,其夫人与其十分恩爱,吞金自杀随了夫君而去。 萧家只剩下了萧晚之这个孤女,当时太后还在世,念萧家满门忠烈,将她赐婚于当时还只是四皇子的肃王。 青衣小厮平安焦急地四处张望,发现坐在车头的福伯,忙不迭的奔过来,喘着气道:「不好了,万通钱庄有泼皮来闹事,说兑换的银子是假银子,张掌柜急了,派人来宅子找王妃,我忙出来寻您们,万幸找到了您,哎哟,钱庄那里可是热闹了。」 福伯听后脸色大变,马车内的萧晚之也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蹙眉沉思过后,敲了敲车壁。 福伯立刻跳下车驾,走到车边,秦嬷嬷拉开了车门,听到萧晚之低低的道:「福伯,让平安驾车,你去召集几个好手过来,我先去钱庄看看。」 福伯领命,对平安说了几句,平安跳上车,赶着车向朱雀大街的万通钱庄而去。 万通钱庄是大周数一数二的钱庄,开在寸土寸金的朱雀大街上,靠近御街。 除去万通钱庄的这块金字招牌,仅仅只是铺子,就价值数万贯。 招人眼红是一定的,只是以前有萧正,现在有肃王,几个泼皮绝不敢来闹事。 只怕指使泼皮背后的那只手,绝非等闲之辈。 第2页 马车刚驶进朱雀大街,远远的就看到万通钱庄门口围满了人,扰扰嚷嚷果真十分热闹。 「平安,找个稍微僻静不碍眼的地方停车。」萧晚之说道。 平安听令,四下张望之后,将车停到了钱庄对面的小巷口。 萧晚之下了马车,仔细打量着钱庄门口的众人。 不大一会,福伯带着几个壮汉,也匆匆赶了过来,见到小巷口的萧晚之,忙奔了过来。 萧晚之指了指钱庄,说道:「福伯,认不认得出门口的人,里面都有哪些人家的僕役小厮?」 福伯仔细看去,疑惑的说道:「门口那些人大多数是些闲汉,熟悉的人我倒认出了几个,王府外院管铺子的钱贵也在。」 王府的?难道想打这个钱庄主意是肃王? 萧晚之的心沉了下去,冷冷的道:「再看看,闹这么大,张掌柜肯定报官了,看衙门的人怎么处理。」 果然没一会,几个衙役押送着一个衣衫不整的泼皮,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衙役冲着人群大声呵斥道:「散了啊,都散了!要是再围在这里,一律按照聚众闹事抓去打板子!」 泼皮扯着嗓子喊道:「官爷,我冤啊!我辛辛苦苦存下的银子,一下子就少了十两啊!十两啊官爷!」 人群中有人大声道:「李三,你这厮就会吹牛!你穷得叮噹响,你不撒泡尿瞧瞧,就是把你卖了也值不了十两银子!」 泼皮李三还是干嚎:「小桃红见我长得俊美不凡,一定要委身于我,给我银子零花啊!官爷,你可不能抓我进去,小桃红还在家等着我呢!」 李三一双三角眼乱翻,嘴角几根稀疏的鬍鬚,配上他皮包骨的脸,听到他说自己俊美不凡,看热闹人顿时闹笑,衙役也被逗笑了。 趁着大家都在笑,放松防备之际,李三身体一扭,似泥鳅般从衙役手中挣脱,一矮身钻进人群,几闪几躲,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萧晚之顿时说道:「福伯,派人去追李三,一定要给我抓住他!」 福伯打了个手势,两个身影悄无声息向李三消失的方向缀了过去。 衙役见李三熘了,暗自骂了声晦气,忙拔腿追去。 只是,李三这样的泼皮无赖,熟悉京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衙役哪里还追得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文《大都督打脸日常》,点进去看看吧,保证好看啊。 群臣联名上书,皇后裴氏蛊惑帝王,祸乱朝纲,使大夏纷争不断民不聊生,当处死以谢天下。 皇帝一边抱着她痛哭流涕深情款款,一边下旨将她缢死谢罪。 前世尝过死亡与背叛的滋味,这一世她只想好好活着,偏居一隅不争不抢,安分守己做个烧火丫头。 大都督闵冉是威震四海的战神,名号可用来止小儿夜啼。 某天随从却见到,从不近女色,嫌弃女人哭哭啼啼麻烦的大都督,跟在那个丫环后面,低声下气道歉:「韫韫别哭了,都是我的错……」 裴行韫摔了一跤,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闵冉蹲在她面前,静待她眼泪掉下来,良久无果。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眼角,如愿看到她掉泪,满意的笑了。 裴行韫内心:「....狗男人!」 闵冉问道:「韫韫,你怎么不戴我送你的金手镯?」 那个可以拿来当车轮的金手镯,早被裴行韫拿去熔成了金块藏了起来,她垂眸娇羞一笑:「大都督送的礼物,我只想独自珍藏,不愿与人分享。」 闵冉内心:「韫韫好在意我。」 次日,裴行韫收到了更多的金银珠宝。 #论钢筋直如何化为绕指柔# 腹黑娇娇女vs爱脑补大直男 第2章 还击 等围在门口的人散了,萧晚之上了马车,福伯将车驾到钱庄后门,她下车进门,走进了一间极为僻静的小院。 张掌柜接到消息,忙赶了过来,一见到萧晚之,先施礼告罪道:「是在下无能,惊动了王妃。」 萧晚之见张掌柜满头大汗,身上衣服也皱皱巴巴的,想是与泼皮经过了一番拉扯。 「张掌柜坐下来说话,先喝杯茶,福伯也坐。秦嬷嬷,你与锦绣月白去门口守着。」 几人听令,等到张掌柜一杯茶喝下,萧晚之才说道:「张掌柜,你将最近时日发生的可疑事情都讲讲。」 张掌柜皱眉回忆,说道:「这些时日都与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今早那泼皮来闹事,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穷疯了,竟敢闹到万通来。没想到那个泼皮一大声嚎叫,门口就很快聚集起了一群闲汉,我一看,顿时觉得此事不对劲,泼皮怕是有备而来,忙差人过来寻您,又叫人去报了官。」 福伯说道:「我在那些人中见到了钱贵,他今天来找过你?」 张掌柜疑惑的道:「钱贵钱管事?他今天没有找我,倒是前些日子来找过我好几回,明里暗里打听钱庄一天的流水帐目,这些我哪能透露给他。 我见他怕是别有居心,后来再来我也就没有见他了。 哦,对了,孙侧妃前天过来钱庄,拿了几张银票过来兑散银,说中秋的时候打赏用。我让伙计去给她拿银子,她要跟着去,说想看看我们的银库。 我拦着没让她去,银库哪里是人能随便进的? 第3页 孙侧妃最后见实在进不去,便生气的走了,走的时候还说什么钱庄是王府的,迟早会让我滚蛋! 这些我怕惹王妃生气,就没跟您汇报。」 福伯气得站起来,手指点着他道:「老张,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这么大的事你还说没事?!人家是眼红了,要伸手来明抢! 你说,今天门口这么一闹,到时候她在王爷面前去说,你管事不力,丢了王府的脸面,派人来接替你这个大掌柜,你说你要怎么办?你让王妃怎么办? 就算你这个大掌柜还好好的当着,下面给你塞几个二掌柜三掌柜进来,美其名曰监督看管,不一样让人麻烦又噁心?」 张掌柜一听,福伯说的一点都没错,不禁面色惨白,额头直冒冷汗。 他吶吶的道:「王妃,都是在下的错,在下实在没想到这一出……」 萧晚之打断他,沉声道:「张掌柜,你是管钱庄经营的,银钱往来,一分一厘都不能有差错。你得睁大眼用心看,任何事情都要三思,抽丝剥茧的去想,想不通就来问福伯。 我知道你替我着想,觉得我不受王爷待见,怕我在王府处境艰难,也怕我听到这些难受。 那么我现在清楚明白的告诉你,这些,我一点都不在意。 从今天起,你也要清楚记住一点,万通钱庄,姓萧!」 萧晚之没喝几盏茶,两个护卫就押着李三,进了钱庄的小院。 李三像个巨大的黑虫一般在地上蠕动,手脚伸来缩去,想挣脱手脚上捆得紧紧的软绳。 福伯对护卫抬抬手,立刻有人上去手在李三下巴上一捏,被卸掉的下巴又被装了回去,李三顿时又嚎叫了起来:「救......」 命字还没喊出口,脖子一凉,一把闪着冷光的匕首横在了脖颈的脉搏上。 李三干脆利落的将唿救声吞了回去,三角眼骨碌碌的打着转,换上了伤心欲绝的表情,声情并茂的刚要开始求饶,一个冷清的声音响起:「是肃王府孙侧妃指使你来闹事的。不过孙侧妃肯定不会直接指使你,你上面的人是谁?」 李三脸色变了变,还没等他狡辩,那人又开了口:「李三,如果你说,我让你生。如果你不说,我会让你后悔来了这世界一遭。」 那人的口吻如聊家常般平淡温和,李三的后背却感到阵阵寒意。 连衙役都抓不到的他,却在他毫无察觉之下被人捆了带到了这里。 他知道说话的人不是在虚张声势,略一思量后,便老老实实的交代得一清二楚。 「郑大也只是拿钱办事,贵人啊,您行行好,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萧晚之看着痛哭流涕打滚求饶的李三,觉得此人还真是个人才。 认清眼前的形式后当机立断,虽说见风使舵,倒还有那么一丝义气。 关键是,他从衙役手中逃出的那一手,倒让人另眼相看。 ………… 郑大年约三十左右,身形适中,不胖不瘦,外表斯文和气,不像京城赫赫有名的帮闲老大,倒像个师爷帐房。 他一身细布长衫,躺在小院里的摇椅上,手上捧着个紫砂小壶,不时啜一口,看着手边盛开的那盆墨菊。 突然,院子大门被推开,一团东西砰的砸在他脚下,差点将他那盆菊花也砸翻。 那团东西张嘴哼唧了起来:「哎哟,郑老大,是我,李三,我要痛死了,你快救救我!」 郑大惊疑不定的看向来人,见一个身形纤细,戴着长长帷帽的女子在前,往后一步站一个脸庞清瘦,身形高挑,随从模样的中年男子。 「郑大,真是久仰大名,你这帮派兄弟落在了我手里,特地将他给你送回来。」 郑大脸色变了变,迟疑的道:「贵人是?」 萧晚之也不隐瞒,坦坦荡荡的道:「我姓萧。」 郑大暗自叫了声糟糕,忙低头行礼。 「郑大,孙侧妃给你了多少银子让你来钱庄门口找茬?」 「这这…」郑大没想到肃王妃如此直白,也干脆了起来:「还请王妃见谅,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恕在下不能透露。」 萧晚之也不在意,轻笑一声:「那好,让孙诚永不能人道,让你去办需要多少银子?」 孙诚是孙侧妃的唯一的弟弟,也是孙翰林唯一的儿子,现年十八岁,还未娶亲。 孙侧妃算计肃王妃的嫁妆,肃王妃却要断了她孙家的根。 郑大目瞪口呆,身上时冷时热,好半晌,抬手抹了一把脸,说道:「王妃,这有损阴德的事,给再多的银子我郑大也不能去做,还请王妃另请高明。」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大佬的预收文《来,姐姐爱你》,作者人生若初,点进专栏去看看,好多完结文,超级好看。 【日更/甜文】微博@万马奔腾的若初 文案1: 安以蕊见绍辉的第一面,觉得这小狼狗还挺有脾气 于是她捏着小狼狗的耳朵说,「他,我保了!」 绍辉暴跳如雷:「把你的臭手拿开!」 文案2: 把绍辉带回家的第一天,安以蕊定下了规矩:「在家里不能抽菸不能喝酒,衣服不能乱扔,用完浴室要立刻打扫干净……」 绍辉举手:「我有一个问题?」 安以蕊:「说!」 绍辉:「那我可以抱你吗?」 第4页 文案3: 绍辉的日常求婚:「姐姐,我们结婚吧!」 安以蕊的日常拒绝:「要么滚蛋,要么闭嘴!」 绍辉:「姐姐,你不负责任!」 安以蕊:「就渣你,别逼逼!」 安以蕊:名校毕业、知名律师、独立女性,美貌与智慧并重的不婚一族,一生放浪不羁只爱自由 绍辉:母亲早逝、父亲蹲牢、高中肄业、酒吧歌手,除了美貌一无所有,看起来很渣很痞很a其实心心念念想结婚 备註: 本文很甜 第3章 敲打 萧晚之也不生气,她轻轻一笑道:「我萧家的银钱,是萧家多少男儿,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拿人命鲜血换来的。想要我萧家的钱,可以啊,那就拿人命来换。你看,我都还没有要他的命呢。」 她顿了顿,继续道:「其实也用不着找你,就算屠他姓孙的满门,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不过是恰好想到了,你既然接了孙侧妃的差使,那我就来试试,看你接不接我这个王妃的差使呢?」 郑大双膝弯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额头抵着青砖地,砰砰砰扎扎实实的磕了几个响头。 「郑大谨遵王妃吩咐,任凭王妃差遣!」 萧晚之心下一松,只要郑大松口,这事就成了一大半。 自从来这里之后,萧晚之就让福伯给她讲过京里的各方势力,以免自己做了睁眼瞎,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京城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行头,而郑大,是京城帮闲泼皮的头。 「放心,我也不会白白让你跑腿做事,你办事需要多少银两,到万通钱庄去支便是。」 郑大恭送萧晚之离开后,李才灵活的从地上翻身而起,迎上来兴奋的道:「老大,钱庄的银子随便支取,这是要发啊!」 「你个蠢货!不是你娘临死拖我照顾你,我早就打死你了!不过你早晚都得蠢死,老子干脆揍死你算了!」 看到李才三角眼冒着光的贪财嘴脸,郑大忍不住火冒三丈,追着他拳打脚踢,直揍得李才眼泪鼻涕乱喷,嘴里不断求饶。 郑大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不禁双手叉腰望天吐气兴嘆。 随从福贵与长兴连滚带爬进到小院,看到郑大好端端的,长舒了口气。 福贵忙上前,战战兢兢的道:「老大,我与长兴还有护卫,突然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好手制住了,还以为遇到了哪里的仇家,谁知道那些人又放了我们。您没事吧?」 郑大听罢,沉默了会,才说道:「我没事。」 接着他又精神抖擞起来,大吼道:「福贵,将兄弟们叫来,有大事要商议!」 富贵险中求,他们这些不入流的帮闲混混,有这么强势的靠山递了梯子过来,他郑大不顺势爬上去,也白做了这么多年的老大。 ……… 丰乐楼的雅间内,肃王手握着酒杯,慢慢品着今年的新酒。 齐国公世子闻承推门进来见到他,大步走到桌前坐下,拿起茶壶倒了茶,连饮了几杯后才放下杯子。 「你这是打哪来?连水都没得一口喝么?」 闻承舒了口气,愤愤的道:「你当差跑掉了,户部那些人不就揪着我不放了么!你说,江南那团烂帐怎么理得清?」 肃王握着酒杯的手一顿,低低的道:「江南道的转运使梁志道怕是投靠了大哥,今年江南也没见报灾情,秋收的粮食收上来却只是这点数,就是这点粮也没能进常平仓,直接运到了西北军中。 圣上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一直重视边军,江南道又动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罢了。 你千万小心,别出头被人当了靶子。」 闻承斜了他一眼,哼道:「你舅舅成天在我耳边念叨,你娘也将我召进宫嘱咐了不知道多少遍,我又不傻,哪能让徐仲甫那老狐狸骗了!」 徐仲甫是户部尚书,魏王周延年领的西北军上摺子讨粮草,枢密使崔齐来户部来催了两次,等到郑相严相也发话后,平时如铁公鸡般捂紧户部钱袋的他,就非常痛快的救将粮草拨给了西北军。 当今圣上共有四子,长子魏王是淑妃姚氏所出,姚家虽然不显,但是姚淑妃的娘家兄弟都在军中,魏王更是领西北军多年。 次子福王是宫女所出,不被圣上重视,平时也闷声不响不出头,在几个皇子中是最为不显最为透明的存在。 三子礼王母妃严贵妃出自江南望族严家,早几年病逝了,舅舅是次相严相,如今在礼部领着差事,为明年开春的春闱忙得团团转。 四子就是肃王,母妃闻贵妃是齐国公的妹妹,圣上自先皇后去世后就没有再立后,闻贵妃在后宫品级最高,执掌后宫宫务。 肃王被圣上点到户部去当差,表弟闻承自然也被他抓了去,一同去户部理那些让人头痛的陈年烂帐。 圣上的儿子都长大了,现在还没有立储,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魏王是长子,又有军威,臣子们也自然有所选择,隐隐的开始站队。 闻承看着闷声不响喝酒的肃王,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从宫里出来路过朱雀街,见到了万通钱庄门口的热闹。」 听他将钱庄的事说完,肃王如一尊画像般坐着,身上是说不尽的落寞。 孙侧妃是他自己要纳进门的,当初的她温柔娇俏可人,自己怜她家贫,后来又让她执掌王府中馈,明里暗里的补贴她,如今她却将手伸向了王妃的嫁妆。 第5页 这人心,始终都填不满么? 闻承陪着他一杯杯的喝酒,肃王府后院的那团乱麻,他也不想沾手。 ………….. 孙侧妃居住的杨柳院。 她听到院子里丫鬟请安的声音,忙急步奔向门口,丫鬟碧荷刚打开帘子,肃王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 「爷您来了?爷用过饭没有?」 肃王看着屈膝请安,温柔小意,全身都是喜悦依赖的孙侧妃,终是忍了忍道:「我用过了,你不用去忙,过来陪我坐着说说话。」 孙侧妃笑着应是,陪着肃王在软榻上坐下来,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说道:「这是妾身亲手窖制的菊花茶,清凉明目,爷如今户部差事繁忙,饮此茶最为合适不过。」 肃王接过茶喝了一口道:「府里后院的事我也没多问,如今可有什么难处么?」 孙侧妃一愣道:「托爷的福,如今一切都安好,中秋节的节礼也按例早已打点好送了出去, 各府送来的也都核对入库了,还请爷放心。」 肃王淡淡的道:「既然什么都妥帖,不缺你的家用,那些不属于你的你就不要去惦记了。」 孙侧妃心里勐跳,忙起身跪下,眼泪也流了出来,哽咽着道:「爷这是什么意思?妾身哪里做错了,爷只管打骂便是,可是爷也得让妾身明白究竟哪里错了啊。」 肃王看着哭得梨花带雨一脸无辜的孙侧妃,想到她一直将王府后院打理得妥妥贴贴,忍不住伸手扶起她,嘆口气道:「你起来吧,就当我随口一说。碧荷,去打水来伺候你主子净脸。」 罢了罢了,孙侧妃不算太笨,自己这番话也算敲点,她胆子小,以后定不敢再犯。 作者有话要说: 萧晚之:你想要吗?想要过来拿啊,你敢吗? 第4章 谁比谁狠 肃王走后,孙侧妃几乎咬碎银牙,她眼里淬满了狠意,冷声道:「钱贵那没用的,让他办这点子事都给我办走样,连萧氏那个六亲死绝的蠢货都对付不了,碧荷,去叫高嬷嬷来。」 不大一会,孙侧妃的贴身奶嬷嬷高嬷嬷进了屋,见到孙侧妃的脸色,忙小心翼翼的问道:「侧妃这是怎么了?」 孙侧妃冷哼一声,低声道:「钱贵那蠢货办砸了差使,你再去找他,就让他去找人……」 高嬷嬷听得脸色大变,犹豫了下道:「萧氏毕竟是王妃,钱贵他敢下手去做么?」 孙侧妃笑了:「王妃?这个府里谁还认她是王妃?要是失了贞洁,不就是一副薄棺悄无声息消失了的事。 宫里对她本就不喜,她没了不是更合宫里的意? 钱贵他不敢也得敢!他那好吃懒作的败家子,可欠了赌坊不少的钱,如今被堵着门连家都不敢回。 别说万通钱庄的掌柜,就是随便打发他去萧氏那些陪嫁铺子做个管事,他杀人放火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哼,萧氏,我只想要你个钱庄,既然你如此不识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高嬷嬷被孙侧妃周身的狠意激得背后发凉,忙告辞下去找钱贵去了。 ………………。 中秋夜晚,街上人流如织,接踵摩肩,各家酒楼前的彩楼前都挤满了人。 甜水巷的一座小院,院门被悄无声息的打开,一群人沖了进去,然后院子爆出一声大喝。 「兀那贼汉!连老子的女人都敢碰,来人,给我打死这个色胆包天的狗贼!」 孙诚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人就被提了起来,一记重拳挥在他脸上,他鼻子一热,眼冒金星,耳朵呜呜作响。 「你们……」 刚要开口,又一拳过来,他嘴里的询问成了惨嚎。 孙诚光着身子被拳打脚踢奔出了院子,巷子口不知何时涌来了一群闲汉,兴奋的看着好戏,不时伸手将捂着下身站不起来的孙诚提起来,将他扔出巷子,赶到了热闹的大街上。 有那妇人娘子们,见到光熘熘的孙诚,都红了脸捂住眼尖叫起来。 只有那花娘与看热闹的闲汉们,指着孙诚哈哈大笑,更有那促狭鬼,拿棍子去拨他。 「啧啧啧,真没有用,这么丁点儿,哎哟,这能用么?」 孙诚已经站立不稳,晕晕乎乎如坠入了噩梦里。 不多时,孙诚偷吃商人外室,被正主抓姦在床,光熘熘赶到大街上裸奔的消息,立刻传遍了京城。 肃王第一时间接到了消息,与急着赶来的闻承面面相觑,彼此都神情凝重。 闻承说道:「派人去查了,商人还有那妇人知道了惹了大事,早就熘了。问了四周街坊,街坊说那院子原本是空着的,都不知道何时住进了人。 这一切怕是有心人早就安排好设的套,只是恰逢过节,街上人多,看热闹的人也多,那些人动手后就熘了,一时也难以查清楚究竟是谁干的。」 肃王嘆了口气,孙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孙侧妃自接到消息就晕了过去。 孙诚还没有娶妻,家里自然也不会让庶子先出生,如今毁了子孙根,以后孙家怕是要绝后了。 他虽然好色不长进,但也没有惹下什么大事,孙侧妃自打进了王府,对这个弟弟固然溺爱,也怕其不长进被人利用,经常派人回去娘家,提点约束着他,生怕他出事。 闻承低声道:「你说,会不会是那人干的?」 第6页 他向西边指了指,肃王想了下,立刻摇了摇头。 「不会,这么做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孙林瀚这么多年还只是个翰林,他要做,也该对姜家下手。」 肃王的另一个侧妃是姜大儒的孙女,姜大儒满腹经纶,学生故交遍布朝廷。 姜侧妃平时喜好琴棋书画,清高不理世事,闹事的肃王妃被赶到庄子去后,与孙侧妃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倒也能和谐相处。 ………….. 杨柳院内。 孙侧妃已经哭晕了几次,醒醒哭哭,哭哭醒醒。 高嬷嬷以及丫鬟忙着打发人请太医,往孙家请,往肃王府请,还打发人孙家肃王府来回跑,孙家以及杨柳院都乱成了一团。 孙侧妃只是一时痛极攻心,太医给孙侧妃诊脉后,开了清心安神的药,嘱咐她多休息后就离开了。 高嬷嬷得了太医的吩咐,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下了些。 只要孙侧妃没倒,她有肃王的宠爱,以后再生个儿子,就算没有了娘家做靠山,也能在肃王府站稳脚跟。 孙侧妃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脸色憔悴,推开高嬷嬷递过来的药碗,摇了摇头道:「我喝不下,你先放着吧。」 高嬷嬷嘆了口气,劝她道:「侧妃您可千万不能倒下,我将碧荷派回孙家照看去了,那边现在暂时算是稳住了,可是您也知道,夫人一直不大管事,老爷平时也得去衙门,要是您也一直不好,碧荷顶得了什么用?孙家还得靠您支撑啊!」 孙母体弱,常年卧病在床,孙诚这个弟弟几乎是孙侧妃一手拉扯大的,只要一想到他遭受如此大难,她就忍不住心痛如绞。 「爷回来了吗?」 高嬷嬷忙道:「刚才爷打发东河过来传话,说爷一会就过来看您,让您且放宽心。」 她话音刚落,门帘被掀开,肃王走了进来。 高嬷嬷忙屈膝行礼,孙侧妃也挣扎着要下床,肃王忙挥挥手道:「你身子不好别顾着这些虚礼了,高嬷嬷你也下去。」 高嬷嬷担忧的看了孙侧妃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孙侧妃却坚持下了床,歪歪倒倒奔到肃王身边,他忙伸手扶住她,与她一起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她抓着肃王的衣衫,急切的道:「爷,有没有什么消息?究竟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下了如此毒手?我的弟弟我知道,他断没有胆子做出这等事。」 肃王看着憔悴不堪的孙侧妃,心里暗自嘆息,安慰她道:「现在还没有什么线索,可是以后总会找到的,你切别急,莫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孙侧妃失望的松开手,低头拭泪,呜咽着道:「这歹人心好狠,我孙家在京城一直安分守己,从没有得罪什么人,这人却要狠心断我孙家的后。」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瞪大眼面孔都扭曲了起来,急声道:「是王妃!是她!一定是她!只有她看我不顺眼,早就想将我除之而后快。呜呜呜,你要我死要我生,你冲着我来,我弟弟哪里惹到了你?!我孙家哪里惹到了你!爷啊,你可要为妾做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惹不起的人你不要惹。 第5章 起疑 肃王一愣,见孙侧妃越说越大声,忙沉声呵斥她道:「住嘴!」 孙侧妃见肃王脸色不好,自是不敢再说下去,低着头抽抽噎噎的伤心垂泪,说不尽的凄婉委屈。 肃王却视而不见,没有再如以前那般对她万般怜惜呵护。 他浑身都散发着冷意道:「我且怜你娘家出了事,你神思不清说错了话,这次就不追究了。可是规矩始终是规矩,她再怎样现在也还是这个府里的王妃!岂容你一个侧妃如此出言污衊!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说完,他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径直走了出去。 孙侧妃从没有见到如此冷漠的肃王,一时呆愣在当场,好半晌,她才回过神,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肃王走出杨柳院,背着手看着天边的明月,听到孙侧妃院子里传来的隐隐哭声,凝神蹙眉,对贴身小厮西海低声吩咐了几句。 看着西海领命而去,肃王孤独的站着,良久后才提步离开。 今天宫宴,其他的王爷都携带了王妃进宫领宴,就只他孤家寡人一人进了宫,圣上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他明显的感到圣上对他的不满。 对他后院的乱象,圣上自是一清二楚。 这次孙家又出了事,想必大哥那边会弹劾孙翰林治家不力,将战火引到他身上来。 京城多纨绔,比孙诚荒唐的多得是,只是那些平时闹出来的事,圣上只当是茶余饭后的笑话看,并不多加指责。 这次圣上知道后,将他召去后训斥道:「你屋里的人,让你娘再给你好好看看,下次莫要什么人家的人都迎进去,生生丢尽了周家的脸面!」 …………… 西海很快回来復命,王妃一直在揽月庄,平时除了庄子,就是去福安寺念经祈福,十分安静低调。 肃王听了,沉默了会,说道:「派人去盯着,切莫放松。」 他虽然训斥了孙侧妃,也认同她说得有理。 没人会无缘无故与人结仇,更别说是与肃王府结仇。 孙家没有别的仇家,孙侧妃前面垂涎萧氏的嫁妆,没几天孙诚就被人废了。 他问过太医正,孙诚别的伤都是皮外伤,只需养养就行,唯独下身的伤,下手的人非常干脆利落,得是好手才能把握好力道,能废了他又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第7页 只是平时萧晚之虽然粗鲁无规矩,却也算没什么心机,她没有向他哭诉孙侧妃的不是,而是如此干脆利落的打了回去,这完全不符她一贯的行事手段。 ……… 萧晚之自见过郑大,虽然对离开热闹的京城万般不舍,她还是吩咐福伯驾车回了揽月庄。 福伯自然有留下人手盯着郑大,等到事成的消息传来,萧晚之总算放下了些心。 郑大的手段虽然简单粗暴,却有用极了。 「福伯,带话给郑大,让他最近安生些,管好他手下的那些人,京城里不乏聪明人,明眼人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思索了下,对福伯又低语吩咐了几句。 既然郑大打定主意投靠自己,那她就得想法护他周全。 有他这样京城的老油子,以后行事会简单方便许多,萧家的人都是上过战场的军士,身上的煞气太重,被有心人认出来参奏一本,这绝对是解释不清楚的事。 况且郑大在见过钱贵之后,就投桃报李,将消息递到了揽月庄。 福伯与秦嬷嬷自是气得咬牙切齿,萧晚之却只是笑了笑,对此置之不理。 钱贵没有办好差事,孙侧妃自不会放过他。 一旦孙家出事,孙侧妃会将所有的怒气都发在钱贵的身上,以她的狠戾,钱贵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果然,没两天,郑大又递了消息过来,钱贵的儿子被追债的打得半死,钱贵自己也被孙侧妃随意捏了个错处,一大家子都被发卖了出去。 而且人伢子得到了吩咐,一定要将钱贵一家卖到离京城极远的北边,那边气候严寒,环境恶劣。 再说去北边路途遥远,在路上有个什么闪失,谁又能说得清楚。 钱贵一家在离京后不久就消失了,从此不知所踪。 …………。 天气越来越冷,萧晚之每天除了去福安寺与老和尚广济大师下下棋,就呆在他院子里与圆一钻研各种美食。 她来到这个异世,第一眼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秦嬷嬷,最先传入她耳朵的,却是广济大师的诵经声。 那些遥远悠长的经声,安抚了她的不安。 自身体好些后,萧晚之便经常来广济大师的院子,与他聊天,发现这个和尚与她认知的不一样,什么都能说,两人说起话来非常痛快。 广济大师却嫌她烦,将她与圆一赶出了院子,让她带着人回到自己的庄子里去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圆一做得一手好素斋,而且特别有做厨师的天赋。 萧晚之虽然爱美食美酒,但自己却不会下厨,将许多以前的菜式告诉圆一,尽管只是她不全的颠三倒四的描述,他却总能做得差不离。 这天圆一根据萧晚之的描述,试了许多次,终于烤出来了她说的那种松软可口的面包。 闻着刚烤出来面包的暖香气,萧晚之简直想哭。 她撕下一片放到嘴里,还没有来得及细品,便听到秦嬷嬷的大声请安声:「见过王爷,世子。」 肃王与闻承身后跟着随行的小厮,站在了暖阁外。 萧晚之曲了曲膝,看着明显一身冷意的肃王,这个她算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的夫君。 他身着一身深蓝锦缎交领长衫,身材清瘦修长,皮肤白皙,脸部轮廓稜角分明,五官清俊,狭长深邃的双眼,此刻正冷冷的盯着自己。 闻承比肃王矮小半个头,眉眼与他有些相似,只是五官偏硬朗些。 「你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让你每天去福安寺念经祈福吗?」 肃王蹙眉,声音清越,却带着说不出的不悦。 萧晚之淡笑,心道,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会第一次交锋。 其实在三妻四妾的社会环境中,男主开始有这样的认知完全正常,只是后面现实会教会他做人。 第6章 因为大师 「广济大师说了,心中有佛,在哪里念都是一样的。何况他见我身子骨不好,所以特地让我在庄子里清修,还派圆一师傅来给我宣讲佛法。」 圆一见萧晚之将谎话说得如此坦然,忍不住双手合十,低下头念了声阿弥陀佛。 肃王斜了她一眼,又打量着缩在一旁角落里,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圆一,疑惑的道:「这位师傅看起来很眼生,敢问师傅是福安寺哪位大师座下的?」 圆一忙低头道:「小僧自小跟在广济大师身边长大,很少出院子。王爷没有见过小僧再也正常不过。」 肃王与闻承飞快的对视了一眼,脸上表情不变,却多了些郑重。 福安寺的广济大师名满天下,佛法深厚,最近几年已极少见人。 他那禅院,全大周能进去的,也只有那么几人,至少他与闻承都还没有进去过。 今天他与闻承去福安寺烧香,循例去求见广济大师,得到的回覆始终是大师在闭关中,不见外人。 「原来是广济大师的弟子,失敬失敬。」 圆一见肃王与闻承都向他弯腰施礼,忙跳开双手合十回礼道:「小僧不是广济大师的弟子,只是在大师院子里面打杂而已。」 肃王看着急着辩解,脸都涨得通红的圆一,却是微笑不语。 闻承却吸了吸鼻子,循着香味走了进来,指着暖阁桌上篮子里的面包问道:「这是什么这么香?」 第8页 萧晚之拿起一个递给他,说道:「刚烤出来的面食,你尝尝是否合口?」 闻承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仔细品了一下说道:「还不错,比胡饼松软,又比馒头香许多。」 肃王也走了进来,闻承将手中的面包掰了一块递给他道:「你也尝尝,这面食倒新奇。」 肃王接过去在手中转来转去看了会,才咬下一小口尝了尝。 他点点头道:「不错,倒是好克化。」 想到孙侧妃这些时日一直茶饭不思,人也瘦了许多,这面食倒是适合她,便对站在一旁的西海说道:「将这个点心取些送到孙侧妃的院子去。」 西海领命进来,萧晚之却伸手拦住了他,笑意盈盈的道:「王爷且慢,这个点心你要送人,也要问问正主是否同意是不是?」 看吧,又来了! 西海盯了揽月庄一段时日,都没有什么发现,可是对萧晚之的那些怀疑像是种在了心底,怎么都散不去。 肃王见揽月庄就在福安寺旁边,便不死心过来想亲自瞧瞧。 如今见到萧晚之这作态,那点怀疑立即烟消云散了,她根本就没变。 这个女人除了与那些姬妾争风吃醋,说话做事从不知道什么叫委婉,她哪里能做出衙门至今都没有查出来的案子? 肃王沉下脸刚要说话,又听见萧晚之对圆一说道:「圆一师傅,烦请你去大师那里问问,这些面食可否送些给肃王宠爱的侧妃?」 圆一刚要说话,见萧晚之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眼中闪现的威胁让他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说道:「是,小僧这就去,烦请各位等等。」 肃王的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说不出的难堪与尴尬,更多的却是怒意。 这个臭女人!!! 去大师那里讨东西送给一个侧妃? 这是得有多张狂才敢对圣上都敬重的大师如此大不敬? 他忙道:「我不知道这些是做给大师的,是我冒失了,要是大师方便,我想亲自上门赔罪。」 圆一撒了谎,脸红红的,低着头含煳道:「天色不早,小僧该回去了。」 萧晚之拿起桌上的篮子递给圆一:「快给大师带回去吧,就说我明天再去向大师请教佛法,今天我身体有些不适就不去了。」 圆一飞快的瞄了一眼萧晚之,她今天一大早就到了大师的院子,将自己拖到厨房,吵得隔着个小院的大师都不安宁,精神那么好,她哪里身体不适了? 她什么时候向大师请教过佛法?她的意思不过是今天的面包没吃上,明天让他再烤给她吃而已。 捧着篮子的圆一带着怨念离开了,闻承也藉故离开了暖阁,只有秦嬷嬷,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看见一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肃王禁不住说道:「秦嬷嬷,你先下去,我跟王妃有些话要说。」 秦嬷嬷看向萧晚之,见她微垂下眼帘,便曲了曲膝退了下去。 肃王坐了下来,毫不客气的直问道:「你跟广济大师很熟?」 她真不知道广济大师如此有名,因为他不仅脾气差,棋品也差。 与他下棋时只有他自己能悔棋,别人绝不能悔棋,输了棋他还会掀棋桌。 可是见到肃王与闻承对他院子里一个小和尚都如此恭敬,那广济绝非她以前认为的那样简单。 「当然熟啊!」 肃王一听,立刻坐直了身子,略惊讶的问:「当真?」 萧晚之笑了起来,眨眨眼天真的道:「大师那么有名,全大周有谁不知道?」 肃王却不是那么好骗的,他冷哼一声道:「不熟,不熟你还明天去跟他请教佛法,不熟他院子的人还能在这里做面点?你休要跟我耍滑头逞口舌之利!」 萧晚之饶有兴致的看着肃王,问道:「你这是没有给你的宠妾要到食物在生气么?」 肃王的脸黑了下来:「宠妾?!你萧家都没有教过你规矩礼法么!」 「不是妾,那是妻?」萧晚之脸色不变,极为快速的反问他。 肃王被她问得顿了一下,想想怎么解释都不对,干脆直截了当的道:「既然你与大师相熟,这也算是你的造化。 你千万不能像以前那样由着自己性子来,你要知道,圣上对大师都恭恭敬敬。」 因为圣上对大师都恭恭敬敬,所以其他人都对大师恭恭敬敬。 「你下次去大师那里的时候,多听多想少说。」肃王见萧晚之低头不语,忍不住细细的提点她:「你我夫妻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我知道了。」萧晚之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太阳都下山了,你早点回去吧,我身体不好就不奉陪了,且容我先行告退。」 她说完曲了曲膝,迳自离开了暖阁,徒留下肃王,呆楞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狐假虎威。 萧晚之:我的就是我的,想要?有本事你拿去啊! 第7章 打算 萧晚之看着面前的广济大师,只见他枯瘦的脸上皱纹横生,那双清亮得出奇的眼睛正散发着窃喜的光,因为他偷偷将棋盘上的棋子换了个位置。 见她没有反应,没有如以前那般跳起来与他争吵,广济大师忍不住抬起头,疑惑的打量着她。 「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是吃你那些怪食物吃中毒了吗?」 第9页 萧晚之将头凑过去,低声道:「听说你是得道高僧,很厉害很厉害的那种。看在我们这么熟的份上,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且说来听听是什么事?」 「你能帮我跟圣上说,能允许我与肃王和离么?」 广济一愣,将偷换的棋子又挪回了原位,面不改色的道:「我们不熟。」 萧晚之退了一步:「那不和离,让肃王休了我可以么?就说我无出,善妒,这些都在七出之条上,我翻过律法了。」 「律法?你跟皇家讲律法?」广济鄙夷的斜着她:「你是不是傻?让你少去厨房折腾圆一,多读史你偏不听!」 萧晚之也急了,沖他喷道:「你不是大师吗?让你帮点忙不帮就算了,还这么多废话!」 广济身子向后仰,双手挡在身前,避开她乱喷的口水。 「哎哎哎,说话就说话,你急什么?再说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萧晚之一听有戏,忙挺直身子坐好,谄媚十足的笑道:「我就说嘛,您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她将自己的白子收了几颗,惊讶看着棋盘道:「咦,我输了!大师您的棋艺如此高超,真当令人佩服之极。」 广济看着她如此上道,鬍子忍不住翘了翘,慢吞吞的道:「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萧晚之双眼发亮,急切的看着他道:「什么办法?」 广济咳了咳道:「自古以来,要不做皇子妃,只有一个办法。」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极为享受的欣赏了一番萧晚之脸上急切的表情后,才慢吞吞的道:「那就是去死。」 说完双手拍着软榻,沖她哈哈大笑。 萧晚之静默半晌,勐地伸手将棋盘掀翻,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了。 自从肃王说了那番夫妻一荣俱荣的话,萧晚之才惊觉,自己一直以为的悠闲日子,根本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肃王荣了,她荣不荣还得两说,以肃王对她的观感与态度,她不荣的可能性比较大。 肃王不荣,那她也会跟着倒霉,谁叫她是肃王的那半体。 在揽月庄肃王对她的忍耐,不过是她假借了广济大师的威信而已。 现在王府后院还没有孩子,宫里的闻贵妃肯定很着急。 而其他几个王爷都有了儿子,魏王的长子周景都快到议亲的年纪了。 …………。 长寿宫内。 闻贵妃看着匆匆走进来的肃王和闻承,见两人正要施礼,忙一迭声的道:「快过来坐着歇息一会,不用去管那些虚礼了。你们这是打哪来?用过午饭没有?」 肃王顺势坐在了软榻上,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一口气喝了下去。 闻承倒是恭恭敬敬的行完了礼才坐下,笑着回到:「我们刚从户部过来,已经用过午饭了,姑母不用管我们。」 闻贵妃斜了他一眼,嗔怒道:「我才懒得管你们,你娘上次进宫来说,如今多说你一句你都会嫌烦,我才不会来讨嫌。」 闻承是齐国公府的独子,他娘许夫人拿他如眼珠子般看重,生怕他饿着了冷着了,就算他成亲了有了儿子,许夫人还是拿他如三岁稚童般看顾,哪怕他多掉了根头髮,都要当成天大的事,四处求医问药,一日三餐逼着他喝那些温补调理的汤药。 听到闻贵妃的话,闻承苦恼的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娘那性子,她的话您千万莫当真。」 闻贵妃嘆道:「养儿才知母不易,你如今有了阿蛮,你也该多体谅多体谅你娘,儿子不管长到多少岁,做娘的都放不下心。」 闻承看了一眼一旁坐着只管喝茶的肃王,干笑道:「姑母您说得对,是我错了,以后我定会改正。」 闻贵妃笑骂他:「你这个猴儿,每次认错倒快,不过转身就忘了。难道你当差也是这样子煳弄人?在圣上那里千万别这样,仔细他打你板子!」 闻承忙道:「我当差可认真了,今天徐尚书还夸我与表哥呢。圣上多英明,他那里我都是再也老实不过,从来没有半点煳弄!」 「哦?难道你还敢煳弄我不成!」 圣上身着家常常服走了进来,瞪着忙低头施礼的闻承,指着他对闻贵妃道:「这个兔崽子!今天在户部当差不用心,气得徐仲甫来告状,说让他核对个江南道的库银数,他能十处错八处!」 闻承赶紧施礼认错后,又委屈的道:「圣上您不是不知道,我打小见到那些数目就头疼,徐尚书还将这么重大的差使交给我,我觉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圣上将手上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案几上,怒斥道:「你还觉得他是成心想害你是不是?你与老四那点小心思,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给我老老实实在户部呆着,年后去江南道巡视的差使,你跟着老四去,敢偷奸耍滑,我定要你好看!」 肃王忙应是,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转了无数圈。 圣上这是要动江南道了? 他的查,究竟想查到什么份上? 圣上看着肃王,冷冷哼了一声,又对闻承道:「听说阿蛮都会叫人了?」 闻承暗暗叫苦,陪笑道:「他那么小哪里会叫人,那小子成天嘴里啊啊叫个不停,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过是随意瞎叫唤而已。」 圣上对闻贵妃道:「你看看他,成天不着家,连自己儿子会叫人了都不知道,你已为人父更要稳重些。闻家就你一支独苗,你不要以为有了阿蛮就万事足,要多生几个为闻家开枝散叶才是!」 第10页 闻承忙一一应承了下来。 圣上又与闻贵妃说了些话,才起身离开。 送走圣上,肃王与闻贵妃对视一眼,坐下来再喝茶时,嘴里是怎么都散不去的苦涩。 闻贵妃低声嘆道:「你去将她接回来吧,到时让她多进宫,我帮你多管教提点着。没法子,先让她生个孩子再说。」 良久,肃王才低低的应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慢慢让男主低头,这只是第一步。 男女之间,皮相的吸引最为次。 第8章 登徒子遇上女大王 福安寺后山的曲径小道上,萧晚之身后跟着月白,两人慢慢沿着石阶小道下山回揽月庄。 这周围山林是佛家禁地,不允许打猎杀生,灌木丛里经常有山鸡野兔等钻来钻去,偶尔还能看到梅花鹿等动物。 萧晚之几乎每天都会经过这条道,对周围的动静早习以为常。 所以当她听见旁边的林子里有响动时,她一如既往的以为又是什么动物在那里,谁知道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大,还有人声夹杂着脚步声传来了出来。 萧晚之和月白停下来,疑惑的看过去,只见从林子里钻出来三人,挡在了她们面前。 几人手里拿着弓箭野鸡等,身上都衣衫不整,长衫掖在腰间,丝绸布料被树枝刮开一道道的裂口。 为首的那人幞头都歪了,他的头也微歪,还算清秀的脸上一双肿泡眼,正色迷迷的盯着萧晚之。 月白忙将萧晚之护在身后,扬眉怒斥道:「哪里来的登徒子,看什么看!快让开!」 为首的那人还没有开口,他后面小厮模样的人一只手提着野鸡,一只手提着野兔走了上来,跳着脚趾高气昂的叫嚣道:「嘿你个臭丫头,我们杨爷看你们怎么啦?看你们是你们的福气!居然敢跟我们杨爷叫嚣,你是不要命了吗?」 歪幞头杨爷?萧晚之略微将京城的纨绔数了一下,很快就知晓了眼前的人是谁。 魏王妃杨氏出自荆国公杨家,有个同胞弟弟叫杨荣。 杨氏比杨荣大十来岁,其母生杨荣时年岁已高,生他时难产去了,杨荣几乎是杨氏一手带大,怜他自幼失母,对他百般溺爱要什么给什么,将他养成了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后来晋国公又娶了妻,年轻的续弦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娇妻幼子,晋国公自然看原配不成器的儿子更为不顺眼,只是长女杨氏已嫁入魏王府,他想管教儿子又忌惮长女,索性这时杨荣被魏王带去了西北,他也就丢开了管教之事,也算眼不见心不烦。 萧晚之想起福伯说到杨荣时,他含煳支吾的说其尤为喜欢钻人家后院,调戏已婚小娘子的尴尬摸样,又看到杨荣脸上猥亵的表情,心里泛起了阵阵噁心。 她拉了拉又要开骂的月白,低声道:「别计较了,我们回福安寺,快跑!」 月白立刻飞快转过身,跟在萧晚之身后,往福安寺的方向奔去。 杨荣猎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容貌秀美的娘子,正在心痒难抑中,哪能让还没到嘴的鸭子飞了,当即拔腿追了上去,嘴里急叫道:「娘子你别跑啊,大虎大狮快给我拦住她们!」 小厮大虎大狮迅速丢掉手中猎物,奋力追来,几个纵步之后,他们将萧晚之挡在了身前。 杨荣也歪歪倒倒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月白见状,急得小脸惨白。 她前后看了看,挡住他们的三人,杨荣在山道下面,上面的是两个小厮。 杨荣看起来虽然瘦弱,那两个小厮却十分壮实,刚才几步就追上了她们,看来功夫十分不错。 她咬了咬唇,转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绝不能让这个色贼得逞,也不能让王妃被调戏的事传出去,王妃本就在肃王府过得艰难,要是再与别的男子扯上什么关系,那她在王府就彻底站不住脚了。 月白挪动脚步,悄悄靠近萧晚之,低低的道:「我去解决下面的那个色贼,到时你趁乱就跑。」 萧晚之瞧着她苍白却视死如归的脸色,哪会不明白她此时的想法,心里一暖,不由得拉住她的手臂,微笑道:「月白,谢谢你。不过让我来。」 说完她扬了扬下巴,斜着杨荣不客气的道:「喂,你过来!」 杨荣见美娘子开口,那声音如珠似玉,自动忽略了她语气中的不屑,忙颠颠的吭呲吭呲向上爬了几级石阶,在萧晚之的下一石阶站住,仰着头带着期盼兴奋的目光在她脸上身上扫来扫去。 萧晚之对着他,突然缓缓笑了起来。 杨荣只觉得眼睛一花,似有烟花在眼前绽开,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翻滚,直到冰冷的尖锐物抵住他的脖子。 大虎大狮暗叫不好,飞身扑下去,闪电般出手袭向萧晚之。 「啊!!!」 杨荣这时爆发出悽惨的嚎叫声,大虎大师忙撤回手,惊骇的看着他。 萧晚之手上握着的那支金钗,钗头刺在杨荣跳动的脖子脉搏上,随着他脉搏的跳动而微动。 血珠从钗头冒出来,要是他们刚才两人贸然动手,说不定那支钗子已经刺破了杨荣的血脉。 「闭嘴!要是再敢叫我就刺穿你脖子!」萧晚之冷冷的道,杨荣全身都在发抖,却十分听话的闭了嘴。 「你们两个也给我客气点,要是我一害怕,手说不定不受控制,要是不小心刺了进去,噗的一下,血一下爆开,保证神仙都救不了。」 第11页 萧晚之的声音如同地狱中传来,阴沉沉的扫了眼蠢蠢欲动的大虎大狮。 杨荣脸色惨败无比,急着道:「大虎大狮你们快听女大王的,女大王叫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要是伤了爷,爷要你们好看!」 在萧晚之的指挥下,大虎大狮不甘心的退到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她挟持着杨荣,慢慢的向山上走去。 月白也极力的控制住自己的紧张,疾步走在前面,福安寺已经隐约可见,要是到了福安寺就安全了。 离石阶十来级的平地上,一个年轻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身上的月白色斗篷在微风中向后飞扬。 他面如冠玉,鼻樑挺直,黑漆的眉毛修长入鬓,站在那里,如谪仙般俊秀灵动,让深秋如画卷般的山光瞬然失色。 他清冷的声音响起:「杨荣,你这是怎么了?」 杨荣见到他,如见到救星般立即激动起来,哭喊道:「崔大郎君,快救命啊!这个女罗剎要杀我啊!」 萧晚之面色不变,手下微微用力,杨荣只感觉到轻微的噗的一声细响,脖子上有温热湿湿的东西在流淌。 他白眼一翻,啊的一声惨叫后软软的倒了下去,瞬时一阵骚味从他身上传了出来。 第9章 何去何从 大虎大狮见状大骇,勐然暴起沖向萧晚之,砰砰两声激烈的巨响,大虎大狮像两只断线的风筝被砸向树丛,几颗碗大的树木应声而断。 一身黑色玄衣的男子站在萧晚之身边,对她略一施礼,身子一闪,又退回了崔大郎君身后,隐身在了暗处。 这一切几乎只发生在瞬间,萧晚之手心微微冒汗,按捺住心中的惊异走上前,对着崔大郎君曲膝施礼:「多谢崔大郎君搭救。」 崔大郎君崔昉是枢密使崔齐的嫡长子,光风霁月,惊才绝艷,是京城娘子最想嫁的男子。 他侧过身,并不敢受她的礼,微微笑道:「自北疆一别,多年未见王妃,今日一见,王妃还如以前那般果敢。」 萧晚之也笑道:「是啊,好几年了。当年你爹救了北疆,今日又幸得你援手,说起来还真是得谢谢你。」 「哦,那你要怎么谢?要不这样,择日不如撞日,福安寺的素斋做得极好,今日就由你会帐,请我去尝尝如何?」 萧晚之看着崔昉噙着笑意的眼睛,大方的道:「这里的素斋的确值得一试,走吧,我请你。」 她展颜一笑:「不过,我不用付银子,因为这里我常来,跟庙里的师傅都熟,所以你亏了,你该挑别的。」 崔昉大笑:「不亏不亏,因为你熟才能吃到普通人来吃不到的私家珍藏。」 他微侧过头,放低声音道:「你可不能煳弄我,我知道你与广济大师熟,我爹经常提起他院子里的素斋做得有多美味,他那样的人只吃过一次都念念不忘,那素斋该得多好才能让他那样,所以我十分好奇也想试一试。」 看萧晚之微笑不语,他摊摊手,坦荡之极的道:「我偶尔一次见到你从后山下去,可是没有在寺里别的地方见到你,那你只能是从大师的院子里出来的。」 萧晚之也痛快的道:「好!」 她又转头对身后的月白说道:「月白,你回去告诉秦嬷嬷一声,免得她担心。」 月白看了一眼萧晚之,曲了曲膝:「是,我回去一下,过一阵就来接您。」 两人都没有管晕倒在那里的杨荣与小厮,来到广济的院子前,看守的和尚自是拦住了崔昉,只放了萧晚之一人进去。 「你且等等,我先进去看看。」萧晚之对他有些歉意的道:「我以为看在我面子上,你也可以进去的,没想到我的面子还不够,对不住了。」 崔昉对被拦住一点都不意外,他对萧晚之点点头,笑说道:「你的面子比我大多了,至少你还能进去。」 萧晚之微笑不语,进到广济的房间,他正斜靠在炕上,手中捧着一本书看得晶晶有味。 见到她进来,忙将书塞进怀里,不满的道:「你怎么又来了,不是才回去吗?」 萧晚之甩掉鞋子爬上炕,抓起茶壶连倒了两杯热茶喝下去,拍拍胸口,才惊魂未定的道:「我刚才差点就死了!」 「啥?你差点死了?」广济坐直身子,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翻了个白眼:「你连根头髮都没掉,尽是吹牛!」 萧晚之一字不拉的将刚才发生的惊险讲了一遍,十分不满的看着广济道:「福安寺不是佛门净地么?你这里居然会有人敢来杀生,这也太不将你放在眼里了!」 广济看着明显是在挑事的萧晚之,斜睨着她:「你不是也在杀生么?你还有脸说别人?」 萧晚之一愣,随即哈哈干校了几声,拉下脸:「一点都不好笑!杨荣那样的,称他为畜生,畜生也不能答应啊!」 广济哈哈大笑:「被杨荣那样畜生不如的欺负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萧晚之抓抓头,烦恼的道:「杨荣是魏王的小舅子,魏王肯定与肃王不和,我又是肃王妃,可实际上肃王又非常不待见我这个肃王妃。 还有那个狐狸一样聪明的崔昉,杨荣一见到他居然叫的是救命,他们之间肯定有交情才会这样,一个是地底的烂泥,一个是天边的明月,两人之间怎么会有交情? 难道魏王与崔齐搭上了线?一个有兵权一个管兵部......」 第12页 她喃喃的说着,越说越轻越想越惊,突然一掌拍在炕几上:「我早该想到的!真是被自己蠢死了!」 广济被她吓得一哆嗦,怀里的书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连忙弯腰将书捡起来又塞进怀里,怒目瞪她:「你疯啦!一惊一乍的!」 萧晚之嘴里呲的一声:「别藏了,你那些花花书我早就看到了。」 广济老脸红了红,嘀咕道:「看看花花书怎么啦?做了这么多年的和尚,简直没劲透了。」 萧晚之没听清,也没心思理他,长嘆道:「让你帮我与肃王和离你又不肯帮忙,今天又算是间接得罪了魏王,我真是倒霉透了!」 广济毫不负责的建议道:「不是还有礼王福王么?你去投靠他们啊!」 萧晚之斜了他一眼,去投靠别的王爷,她身为肃王妃,要是与其他王府来往过密,不用肃王出手,闻贵妃就得下手处置了她。 广济翘着二郎腿晃来晃去的,凉凉的道:「那你忍忍不就好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后院不是三妻四妾?你这么厉害,那些小妾不听话,你将她们喉咙都刺破不就得了!」 萧晚之託腮沉思不搭理他,只听他又说道:「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感嘆,你把你的贵客晾在外面不管了么?崔昉可是非常聪明的人,至少比你聪明多了,你脸上那点小心思,可瞒不过他。」 萧晚之回过神,忙跳下炕穿上鞋往外跑:「就你这破规矩多,圆一我带走了啊!」 来到院门口,她站住不动了。 院门口,肃王与崔昉都面带笑容,似乎如多年的老友那般,相谈甚欢。 第10章 又见肃王 崔昉看到萧晚之,抱拳施礼道:「多谢王妃的安排,只是今日不凑巧,我还有些事须得先行离开,下次有缘再来叨扰。」 萧晚之也不挽留,待崔昉离开后,她沉默着静待在一旁。 肃王突然有些尴尬,上次两人算是不欢而散,他咳了咳,才干巴巴的说道: 「快中午了,你不是让人去做素斋了吗?」 萧晚之想了想,还是好脾气的说道:「走吧,我们去旁边的院子,不过你得等一会。」 她说完率先走在前面,领着肃王去旁边的待客院子。 肃王走在她身后,颇为复杂的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又有些新奇,在王府里,还没有女人走在他前面过。 萧晚之自是不知道他所想,到了院子正厅,她在软榻上坐下来,招唿着站在那里打量着屋子的肃王:「请坐吧,这里只有清茶,也没有人伺候,喝茶这些都需要自己动手。」 这间待客的厅室除了简单的榻几桌椅别无他物,室内却很暖,脚底有热气传上来,应是通了地龙。 肃王不动声色的坐在萧晚之对面的圈椅上,看着她微低着头,熟练的提壶沏茶,温婉秀美,是他从未有见过的模样。 「你怎么认识崔昉?」 话一出口,肃王就觉得不对,他的语气太沖又太酸。 见她将茶杯放在他面前,抬头看着他,目光中有疑惑,又不禁解释道:「你可是成亲了的人,与别的男子在一起总会招来闲话。」 萧晚之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肃王,突然他就说不下去了,结结巴巴的道:「反正......你注意....」 「这里是佛门净地。」萧晚之不耐烦的打断他,「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的?」 肃王盯着眼前的女人,有些气结,又有些无奈。 他发现,她现在根本不在意他的态度,说是惩罚她将她赶出王府到这里自身自灭吧,偏偏她照样过得悠闲自在。 现在他又要来让她回去,按照她的脾气,不知道会怎样得意,回去后又会将他的后院闹成什么样子。 「快冬至了,你在这里也有了一段时日,等下随我一起回府去吧。」 想了想,肃王仍是干脆的说了出来,他怕他委婉她不但听不懂,还会不耐烦的直接离身而去。 萧晚之微楞,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你说是让我回王府去?以后都在王府?」 「你是肃王妃,你不回王府你去哪里?」 前面只要开了口,后面的话就说得流畅起来,肃王义正言辞的继续说道:「冬至各家王妃都要进宫领宴去,你不去像什么话?」 「不回。」萧晚之干脆至极的拒绝。 「我善妒不懂礼法规矩,修行不够还未能得到菩萨的点化,我还要继续在福安寺修行,在菩萨面前许的愿怎能半途而废?」 肃王愣愣的盯着她:「你说你不想回去?你到时候别后悔!」 「不后悔。」萧晚之笑道,随即站了起来,向门口点了点头。 肃王看过去,一个中年僧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将食盒里面的几碟素斋取出来摆在了桌上后,双手合十退了出去。 「这是圆一做的,只有大师院子才有,我不打扰你用饭了。」 萧晚之说完,曲膝福了福就施施然转身向外走去。 肃王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暗道:忍,一定要忍。 他唰的一下站起来,疾步向前一把抓住她手臂拖回她,将她按坐在桌前的圈椅里。 「先吃饭!」 迎着萧晚之的怒视,在她晶亮的目光下,肃王的气焰不知为何一下消了下来,忍不住解释道:「我是说,都这个时辰了,大家都饿了,吃了饭再商议。」 第13页 「这是你一个人的饭食。」萧晚之看了下桌上的碟子,暗自翻了个白眼。 肃王干笑:「不是还有馒头么?分一分也就够了。」 萧晚之看他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他今天态度太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必盗。 「我去大师那里用,你先用饭,等下我们回去庄子里面谈。」 肃王只要面对萧晚之就没冷静过,想想这里也不是谈话的地方,便点了点头。 待两人用过饭回到庄子里,肃王还是第一次进到萧晚之的主院,见里面开阔疏朗,东厢房几间房子全部打通做了书房,三面几乎顶着藻井的三面大书架上面摆满了书。 屋子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木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些未看完的游记话本。 最吸引肃王的是,靠近西边书架的地方,放了个简易的木架子,上面用架子夹着一张巨大的纸张,纸张上用黑线划开成了表格,表格里面写着资产等字样。 他双眼放光,死盯住那张纸,双手不由得紧紧握了起来。 萧晚之洗漱换衣过后走进来,看到肃王转身直直的盯着自己,他眼中的光太盛,吓了她一大跳。 待她看到那张木板的时候,心里暗叫糟糕,这个表格是她自己翻看铺子的往年总帐,嫌弃帐本太厚太长。 她将每家店铺的年终帐本,结合现在的环境做了修改,做成了资产负债表,利润表,现金流量表,以便自己能更直观的看到每家店铺的经营状况。 这个时候的记帐方式还是简单的三柱记帐法,万通钱庄的老帐房柳志倒是用了四柱记帐方式,这种方法已经类似以后的复试记帐法,只是现在京城官家没有使用,还只有一些商家在如此记帐。 萧晚之又在四柱记帐方式的基础上,指点柳志将全部帐目做成了四脚帐,上收下付,钱庄的往来帐目清楚明白了许多。 她忙走过去,将那张图表从架子上取下来卷好,插进一旁的圆肚瓷瓶里。 肃王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发现了瓷瓶里还有一份捲轴。 他走过去伸手刚要拿,萧晚之已经扑过去抢先拿了起来。 「你懂不懂礼貌,在别人的房间里面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你乱翻什么!」 肃王抿着嘴不吭声,长臂一伸,一只手将她死死困住,一只手轻易的就将那个捲轴夺了过去。 他放开她,打开捲轴,萧晚之气急想去抢,肃王双手举高一转身,萧晚之迫于身高差异,抓着他的腰带转来转去,跳了几下都没有抢到,直急得她抓耳挠腮。 待看清捲轴上的东西,肃王脸涨得通红,忍了忍终是没忍住,捲起捲轴敲在了她脑袋上。 「你在菩萨面前就修的这样的行?!」 捲轴上,是图文并茂的压箱底画。 第11章 想得美 捲轴上的画是萧晚之偷看过广济珍藏的那堆妖精打架书之后,觉得那些画都太过抽象,自己闲着无聊画的写实派。 「不是还有欢喜佛么?」萧晚之老脸一红,低声辩解道。 肃王心中累积的无名邪火瞬间爆发了出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画指着她,训斥的话喷薄而出。 「你还顶嘴!出息了你,还知道欢喜佛!你修行都修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看这上面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不知所云不守妇道!崔昉是什么人?你还与他来往!以你的那点脑子,只怕他将你卖了你还得.....」 「还得什么?你还有完没完你?什么叫不守妇道?你守男道了么?」 萧晚之被他训得也火冒三丈,直直的盯着他,冷冷的顶了回去。 「哈!」肃王第一次听到男道这个词,用捲轴拍着手,不断的转着圈:「男道?什么时候有了男道?女子以男子为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萧晚之闭了闭双眼,只觉得浑身无力,她又忘记了这个世间的真理。 「对不住,你回去吧,你王府有的是人以你为天,至于我这片天,你就不要惦记了。」 肃王止住身子,目光冰冷。 「萧晚之,你不要后悔。」 又是后悔,萧晚之淡淡的笑了,真诚的道:「我们合离吧,我翻过了律法,上面没有写赐婚不能合离的。」 肃王瞪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合离?」 「是的合离,你也看不惯我,我又没有娘家,也不能帮到你什么。合离后你可以娶一个你满意的妻子,你是亲王,满京城的小娘子还不由你挑。」 萧晚之自以为诚恳至极,没想到肃王浑身都散发着冷意,如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合离,你想得美!你是不是见崔昉没有订亲,你自觉有机会嫁给他?萧晚之,自古以来,亲王只有丧妻的说法,从没听过合离的!」 又是崔昉! 「你我之间的事,你总扯上崔昉做什么?我跟崔昉今天算是第一次,哦不是第一次,以前在北疆见过一次,我爹战死的时候他来我爹灵前给我爹上过香。今天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他算是救了我。」 萧晚之见他一直提崔昉,不愿意有什么误会产生,只愿解释清楚他能同意合离,便将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讲了出来。 「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是想要去嫁给谁,我只是认为自己当不了你的王妃。」 第14页 肃王皱起眉头,冷声道:「你怎么不早说?杨荣那个狗东西,在西北就横行霸道,名声臭不可闻,回到京城他还敢如此嚣张,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你给我机会让我说了吗?」见肃王又要瞪眼,萧晚之忙陪笑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杨荣的狗腿也不麻烦你去打断了,他失血过多,估计要养上一段时日。要是你去打断他狗腿,你大嫂将帐算在我头上怎么办那可不是个讲理的。」 要是将帐都算肃王头上,萧晚之是不介意他去断杨荣的腿还是手的。 「什么我大嫂,那也是你的大嫂!」 「咦,不是要合离了吗?合离了就不是了。」萧晚之眨眼道。 肃王深吸气,将瓷瓶里的那张纸也抽出来,与那副画一併拿着,又警告的斜了她一眼。 「死了你的心!要是再看到你画那些乱七八糟的,你也要小心你的狗腿!」 肃王急步走了出去,留下怔怔的萧晚之。 ……… 肃王府前院书房。 闻承看着眼前的记帐方式,不住的蹙眉,又展眉。 他脸上的表情太过灵活多变,肃王看得直眼酸。 「你是不是看不懂?就知道你笨,没想到你笨得难以形容,连萧氏都不如。」 「你还不是一样笨?你要是比她强,你怎么没有想出来这样的方式?」闻承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我总能看得懂!你连看都看不懂!」肃王斜着他,嘴角下拉,鄙视极了。 「唉,我真的不太懂,这个要积年老帐房才好上手,你说她怎么想出来的?」 对着闻承的一脸疑惑,肃王将手边的一本帐册甩到了他面前。 「你看看,这是我让西海去万通钱庄偷来的。」 闻承盯着肃王略微不自在的脸色,哈了一声。 「只是去偷?没有发生别的什么事?」 「西海差点被抓住了,受了些小伤才逃了出来。」肃王慢吞吞的道。 闻承惊讶得差点跳起来,西海的身手在肃王的四个小厮中最为厉害,要是他都差点被抓住了,那万通钱庄有比西海还要厉害的高手? 「论单个比不是西海的对手,钱庄里的防卫是按照军队中最高警戒来布防的。西海能逃出来,还是那里的首领认出了他,见他是我身边的人放了他一马。」 闻承慢慢坐了回去,似想到了什么,喃喃的道:「那个泼皮还敢去勒索,真是不知死活。」 肃王也嘆了口气,西海一身血回来的时候,他马上就想通了孙诚的事。 「姑母让你去将她接回来,你去了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肃王就浑身不自在。 「她不要回来。」肃王隐去了萧晚之提出合离的事,将福安寺遇到崔昉的事告诉了闻承。 「上次娘告诉我,新年的时候圣上会将大哥也召回来,杨荣如今回了京城,大哥也应该快了。」 肃王的话中透着丝丝的疲惫,这一条路艰难无比,可是大家都没有退路,不得不争。 魏王心眼极小,记得有一次圣上在肃王写的大字上多圈了几个红,魏王比他们都大许多,早已不在一起念书,可是他得知后,居然指使人将墨水全部倒在了那张大字上。 福王不说,那就是个提不起的,礼王眼高手低,自视甚高,自认为天下除了圣上,就他最聪明,连一直殚精竭虑替他收拾残局的严相都不放在眼里。 「崔家如今怕是站在了大哥背后。」 想起萧晚之的那些话,肃王将她的话又转述给了闻承。 「她说杨荣在受到惊吓的时候,一见到崔昉就叫崔大郎君救命。杨荣这样不成器的东西,怎么能与崖岸高峻的崔大郎君有交往,他怎么能肯定崔大郎君能救他。 这定是他认为崔大郎君是自己人,怕是大哥早就嘱咐过他,哪些人不要去惹,哪些人他要敬着。 崔齐虽然极聪明,却也极为谨慎。看他所有事都置身事外,一幅清冷的样子,其实就是过于势利。 要是当年萧正不战死,这个枢密使,怕是轮不到他做。」 闻承抬头,不确定的道:「你说,嫂子会不会也这样想?」 「以前我认为她没有这个脑子去想,现在就不敢肯定了。」肃王想着她这段时间的一举一动,忍不住蹙眉:「崔齐在打仗用兵上,现在朝里没几个比得上。就算萧正死得蹊跷冤枉,只怕圣上也不会动他。」 过了好一会,肃王才继续道:「而且,崔齐家立族不过两代,族谱还薄得很,整个崔家,也就崔齐能拿得出手,到今日才多了一个崔昉。」 闻承翻着手中的帐册,默然。 如果是大家族又有兵权,这是十分令人忌惮的事情,大周不就是这样开国的么。 肃王转着手中的茶杯,只得暂时将那些烦恼抛到一边,嘆了一口气,说道:「你看了帐册,有没有什么想法?」 「这个比现在户部记帐的完善许多,也不用那么辛苦的理帐,烂帐死帐更是清楚明白。」 闻承想到这段时间在户部理帐的苦楚,恨恨的道:「只是不能便宜了徐仲甫那老狐狸,你看他万事不沾滑不熘秋,打着纯臣的旗号,其实一直有所偏倚。上次粮草的事情偏向了魏王,按照他那小心的性子,这次应该就偏向你或者礼王了。 第15页 春闱的事他插不上手,那这次的记帐方式,你卖这么大个好给他,也要他拿点诚意出来才是。」 「他一直想入相王堂,只是朝廷的五位相公都齐全,还有崔齐,他要想挤进去怕是难。」 肃王冷笑道:「三哥最近一直很热闹,忙着四处会文,沾染了那些举子文气,以后应该写得出策论了。」 闻承噗的一下哈哈笑了起来:「可怜严相,这次春闱点了他主考,他为了避嫌不好出来,可是没关系,礼王将这些风光仇恨都给他拉齐了。」 严相为相多年,怎么会不知礼王的脾性做法。 礼王是圣上的儿子,圣上了解自己的儿子,严相更能揣摩圣心。 他不过是在赌,要是圣上认同了礼王拉拢文人,他自己也会受益,要是圣上出言申斥,他人在家里闭关不出,礼王惹出来的事,帐也算不到他头上去。 肃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可是严相千算万算,算漏了圣上人老了。 礼王是圣上的儿子,他出了事圣上会包庇。可是对于严相,他不一定有那么宽阔的胸襟。 「这个帐册你好好看看,我要拿去亲自还给萧氏,这次西海的事也要跟她道歉,不然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吵起来令人头疼。」 闻承长长的哦了一声,身子前倾,兴奋的道:「你怕她了?你是不是要去道歉?你什么时候去?带上我啊,我想去看看嫂子,上次就觉得她很威风......」 啪的一本书砸在闻承头上,肃王大声道:「你就知道瞎猜,这些帐你看得懂吗?不得去求,不是求,是请她让他们的帐房教授一下吗?我怕她,哼!我会怕她?」 闻承拿下盖在头上的书,看到肃王涨红的脸,拍着椅子扶手直笑得东倒西歪。 第12章 威胁 揽月庄迎来了个不速之客。 其实也算不得不速之客,自从威吓杨荣之后,按照萧晚之对杨氏的了解,她来问罪是迟早的事。 杨氏三十出头,肤色白皙,桃腮杏脸,额头贴着金牡丹花钿,凤眼明眸,端的是艷丽无双。 她身形微丰,外披缂丝紫貂里斗篷,妃色绣牡丹上衫,衫里面着月白抹胸。下身系一条同色宽幅长裙,头髮挽成高髻,上面戴着饰有金银珠玉的花冠,左右两边还各插着一柄镶嵌着猫眼石的金梳。 萧晚之到的时候,见杨氏正站在待客的花厅里,嘴角微撇,挑剔的四处打量。 「大嫂最近可好?」萧晚之曲了曲膝,微笑着问道。 杨氏既不避开也不还礼,而是冷着一张脸上上下下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才讥诮的说道: 「听闻四弟妹最近被老四赶到这个庄子来,每天去福安寺里清修,看你这样子,是得了菩萨点化,准备出家了?」 她捂着嘴轻笑,继续道:「也是,不出家能有什么法子,既不得夫君的宠爱,又没有娘家兄弟撑腰,连个蛋都下不出来,光抱着个指婚的旨意又有什么用处?」 「我明白了,魏王妃的意思是看不起太后娘娘的指婚,秦嬷嬷备车,咱们进宫去问问贵妃娘娘,这指婚的懿旨还算不算数,要是不算,咱就自请下堂,也以免阿猫阿狗都上门来取笑一番。」 秦嬷嬷大声的应道:「王妃放心,奴婢马上去准备!」 杨氏怔住,忙道:「哎呀四弟妹你真是,嫂子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 「哦,大嫂原来这是跟我开玩笑啊?我还以为嫂子是看不起太后娘娘呢!既然是个误会,秦嬷嬷你就先别去了,等嫂子什么时候当真了什么时候再去吧。」 杨氏脸色铁青,勉强扯出一丝笑道:「四弟妹真的是个容易认真的人,就像我那弟弟,平时多有礼多胆小的一个人,见到四弟妹,觉得大家都是亲戚,想打个招唿亲近亲近,却被四弟妹认为他有别的心思,一出手就差点要他的命!」 她想到杨荣躺在床上,吓得好几天都不敢出门,心痛的眼角含泪。 萧晚之盯着她头上不断晃动的珠宝,她的哭哭笑笑真真假假,简直嘆为观止。 「我也是跟你弟弟开个玩笑,大嫂怎么会认为我有要他命的心思?我一个弱女子,要他的命做什么?」萧晚之笑了,摊摊手道:「何况他的命又不值几个银子。」 「你!」杨氏凤眼圆睁,拿着帕子的手一甩,脸色沉了下来。 「萧晚之,我是看在你还是老四的王妃面上才跟你说这么多废话,既然你要装疯卖傻,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那你要怎么个不客气法?」萧晚之笑意盈盈的问道。 杨氏嘴角挂着一丝讥笑道:「既然大家是亲戚,你去向我弟弟道个歉就算了。你也知道,我那弟弟是我娘千辛万苦生下来的,我自小都当眼珠子捧着顾看着,就算是他掉了跟头髮,我都心痛得不得了,如今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这口气,我是如何都忍不了的。」 「如果我不去道歉呢?」萧晚之仍是笑问道。 「那就不要怪我不念亲戚情分了。」杨氏的神情阴狠,对旁边的贴身嬷嬷道:「张嬷嬷,我们走,没得白白沾染了一身晦气。」 杨氏唱作念打威胁辱骂一通,又匆匆离开了。 萧晚之沉着脸,对秦嬷嬷道:「嬷嬷去将福伯叫来,要快。」 福伯跟着秦嬷嬷很快来到花厅,路上他已经听到秦嬷嬷气愤的讲了大致情形,担忧的看着萧晚之,见她神色还算平静,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第16页 「福伯,庄子里一定要加强防卫,杨氏这个人,绝对不是你我看到的那样蛮不讲理。她只是瞧不上我,连装都不屑装罢了。」 萧晚之皱眉沉思了一下,继续道:「你看魏王府里被她打理得如铜墙铁壁一般,可有什么魏王府里不好的消息传出来过?外人一说魏王府,都称赞魏王妃雍容大度,妻妾和合。 这妻妾真要和合,魏王妃也是那样大度的人,四个侧妃都生不出来孩子? 魏王长年在西北,身边难道没有人伺候?可是离这么远,魏王府还是没有庶出的孩子。 杨氏,怕是个极狠的角儿。」 福伯眉头也皱了起来,秦嬷嬷也忧虑的道:「这后院女人在一起,哪能真正和睦,妻妾和和美美,那是臭男人的痴心妄想!」 她斜了福伯一眼,恨恨的道:「男人大多都蠢,哪里懂后院女人那些弯弯绕绕勾心斗角。」 福伯被秦嬷嬷看得浑身发冷,干笑道:「老秦你说杨氏就说杨氏,你看我做什么?我单身光棍一条,这些与我有什么相干?」 秦嬷嬷沖他翻了个白眼道:「我是让你长个心眼,以后别打那些红袖添香的主意,你那身老骨头怕是经不起折腾!」 福伯无辜被牵连,只觉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好了好了,」萧晚之忙替福伯打圆场:「这段时间福伯你多用些心,庄子周围出现了生面孔一定要多加防备。秦嬷嬷你也要辛苦了,庄子里的婆子丫鬟都多敲打敲打,别当值偷奸耍滑。」 秦嬷嬷忙应承下来出去忙碌了,福伯留了下来。 「万通钱庄的老张来报,说是王爷身边的小厮西海去钱庄帐房偷了本帐册,本来西海逃不出去的,统领护卫的老王认出了那人是西海,才放了他一马。 老张还记得您上次说过那句万通钱庄姓萧的话,他将老王臭骂了一通,押了他来向您请罪,又不敢直接来找您,只先找了我,现在他们还在我那里,您看这要如何处置?」 萧晚之想到了那张表格图纸,没想到肃王如此重视,居然去万通钱庄直接偷帐册。 说起来他也是笨,她书房书桌上就有帐本,他直接抢一本就是了,他用得去偷么? 「护卫有没有受伤的?」 「弟兄们都不过破了些皮,西海听说受了些小伤,他虽然身手不弱,只是护卫的那些兄弟们都是死人堆中爬起来的,要不是遇到老王,嘿嘿西海可就惨了。」 萧晚之微微一笑道:「既然没有吃亏,那就算了,不过老王不得不罚,就罚他两月月例吧。听说老王家里妻子身子不好,孩子又小,家里就靠他的月例过活,你私下填补他一些,别让他生活没了着落。」 福伯称是,萧晚之拿来庄子的图纸,正与他商议庄子各处的巡防,月白进来禀告肃王来了。 「福伯你先下去忙你的,我这边没问题,不用担心我。」萧晚之见福伯脸上神色忧虑,忙安慰他。 福伯迟疑了一下道:「王妃您别与肃王动怒,以免气坏个自个的身子。」 「我不会的,你放心。」 福伯见萧晚之面带笑意神色平静,才放心退了下去。 不大一会,肃王就来到了花厅。 萧晚之曲膝福了福,淡淡的道:「王爷来这里有何贵干?」 肃王仔细打量了萧晚之的脸色,才从怀里摸出帐册递给她。 「你别生气,我只是想看看钱庄里面的帐册是怎样记帐的,派了西海去取,一时没说清楚,西海他,唉,你知道吧,西海那个人脑子一根筋,一点都不知道转弯,让他去取他就直直跑到帐房去取,你说他怎么能那样,对吧?」 肃王在萧晚之清亮的目光注视下,突然结结巴巴了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告而取是为偷。」萧晚之淡笑道。 「所以我罚了西海,重重的罚了他。西海后悔的不得了,他本来想来亲自请罪的,我觉得他亲自请罪哪里够,我这个主子也有错,要请罪也只能我自己来。」 「好了,我原谅你了。」 肃王怔怔看着微笑的萧晚之,他的来意还没有说呢,她这样让他怎么说接下来的事? 「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告退了。」 萧晚之福了福,就要向外走。 「哎,你别走。」肃王忙拉住她,从荷包里拿出块温润的黄玉印章:「你一直喜欢印章,这块石头是我在马行街珍奇阁无意淘来的,只是上面的字刻得不太好,你别嫌弃。」 萧晚之接过印章,见上面刻着个篆体宪字。 宪是她的字,不知道是不是萧正早就预料到自己的结局,早早的就给她取了字。 她手指摩挲着那个字,抬起头真诚的道:「多谢您。」 肃王忙道:「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小物件,你还喜欢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首饰你喜不喜欢?衣裙呢?奇绣庄的绣工精巧,宫里的娘娘们都去那里採买四季衣衫。」 「奇绣庄是我的嫁妆。」萧晚之微笑道:「我什么都不缺,无需你费心。」 肃王愣了下道:「看我这脑子,我都忘记了,珍奇阁,奇绣庄都是你的嫁妆。」 萧晚之灿然一笑:「你平时公务繁忙,不记得这些小生意小事是正常的。」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过要说缺什么,我还真是想起来了。」 第17页 肃王眼睛一亮,只听到她缓缓的道:「王爷可否将我每月应得的月例发放给我?我从进王府起,可是一个大钱都没有见到过。」 半晌,肃王的脸渐渐由黑变红,又由红变黑,简直精彩极了。 第13章 嫁人与不嫁人 第二天一大早,秦嬷嬷就冲进了卧房,将帐子挽起来,连声道:「月白快去打水进来伺候王妃洗漱,哎哟我的天王老爷,王爷又来了!」 萧晚之被秦嬷嬷拉起来,睡眼惺忪的道:「别管他,嬷嬷我好睏,我还要睡一会。」 说完就又要倒下去,秦嬷嬷忙拉住她,苦着脸道:「唉您可不能再睡了,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让他等,可不能让人挑了理去。你看时辰已不早了,锦绣,今天王妃要穿的衣服呢?」 锦绣忙抱着一堆早已备好的衣服走过来,同秦嬷嬷两人伺候着萧晚之穿戴好,月白已经打来热水放到净房里,她进去洗漱过后去到正厅,见肃王已经等在那里。 他见萧晚之一袭蓝灰色的衣裙,乌髮在脑后简单的挽了个单髻,用一支简单的碧玉簪固定住,素净莹白的一张小脸脂粉未施,如天边的新月,整个人淡雅又沉静。 「王爷这么早,用过早点了吗?」萧晚之曲了曲膝问道。 「用过了。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肃王跟在萧晚之身后来到餐桌前,见桌上有蟹黄包子,芥菜丝,清炒银牙,小米粥,还有一碗牛乳。 「你早上就用这些?」 萧晚之坐下来,看着桌上的几样早点,说道:「这些足够了,你要不要再吃点?」 她不过随口一问,哪知肃王往椅子上一坐,说道:「好吧,赶了些路仿若又饿了。」 萧晚之暗自翻了个白眼,吩咐等候在一旁的月白道:「你再去厨房要几样现成的过来。」 月白去到厨房,又拿了胡饼,鸡汤银丝面,一碟烫青菜上来。 虽然菜式简单,但是却做得非常美味可口,萧晚之只喝了牛乳,其他菜稍动了筷子,剩下的都被肃王一扫而空。 肃王用温茶漱了口,感嘆道:「你这里厨房上的人手艺不错,小食做得好,尤其是这碗银丝面,鸡汤不腻面条又筋道,得好好打赏一下。」 萧晚之立刻道:「月白,王爷要赏厨房,你将王爷赏的拿到厨房去给到许嫂子,就说是王爷今天赏赐她们了。」 肃王瞪她,她这样急切的接话,好像他会拖欠这点打赏的银子一样。 想到银子,他又郁闷了起来,今天不就是来给她送月例的么。 肃王拿出几张银票放在她面前:「欠你的月例,只多不少,厨房那里就由你替我赏下去。」 萧晚之拿起银票数了数,万通钱庄百两金额的银票,一共十张一千两。 她将银票递给月白,说道:「拿去让秦嬷嬷放好,王爷要赏厨房,让她按照一等金额的赏。」 肃王等月白下去了,才低声道:「大哥今天要回来了,我最近会比较忙,无法抽身过来看你,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回王府?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萧晚之沉吟了一下,微嘆道:「我明白你一直来这里的意思,不是我矫情,我真的不想回去与你那些姬妾置闲气,我不大度也容不了人。你看,我住在庄子里,离她们远远的,我们还能心平气和的说说话,我要是回去了,成天与她们斗来斗去的又有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不耐烦那些语言里藏刀子,我更喜欢直接亮刀子。」 肃王沉默。 「你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容忍她们一下么?姜氏几乎都在自己的院子里从不出来,孙氏自从上次孙诚出事,一直病着没有好过。至于那两个通房,都是自小伺候我的丫头,明理懂事,王府那么大,随便找个院子让她们住进去,一年半载都见不着一面,哪里会在你面前讨你闲?」 他的目光几乎带着哀求:「以前是我错了,不该偏宠着孙氏,冷落了你。以后我不会了,定会一碗水端平,不,你是正室妻,我当敬着你,看重你。家里的中馈回去后也由你掌管,后院都由你做主。」 萧晚之心里一片冰凉,淡淡的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要,不想要,你明白么?你永远不会明白。 周存勖,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肃王面如死灰,紧紧的盯着她,问道:「为什么?」 「你说的那些,我都有。」萧晚之微微一笑:「甚至比你能给的还多。」 她曲膝福了福走了出去。 肃王站在那里,良久后突然抬起腿,一脚将椅子踢飞,砸在角落的双耳青铜香炉上,香炉掉下来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香灰撒得满屋都是。 小厮北山东河听到响动,提气纵身冲到正厅,刚要冲进去,肃王双手抓起把椅子砸过来,额头青筋突起,大声呵斥道:「滚!」 北山和东河飞快的对视一眼,忙闪身跳开,椅子砸在大门边,被砸得四分五裂木块飞散。 肃王在飞舞的灰烬中,将正厅砸了个稀巴烂,自己幞头衣衫上都是灰土。 砸完正厅,肃王飞奔到大门边,从上马石上扯下缰绳,翻身上马,鞭子狠狠抽在马上,马吃痛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去。 北山和东河,明的暗的护卫,都手忙脚乱,唿啦啦的打马跟了上去。 第18页 闻承接到北山传来的消息,吓了一大跳,忙从户部熘出来,赶到平康坊的春光里,进到雅间,见肃王斜靠在软塌上,手里捧着酒杯,脸色还算正常,只是眼角已微有红意。 「你这是喝多少了?」闻承皱眉,对着屋子里唱小唱的绿妖摇摇手:「别唱了,你下去吧。」 绿妖正要出去,肃王开口了:「绿妖,过来陪爷喝喝酒说说话。」 闻承觑肃王满身的沉郁之气,想想有个人陪他说说话也好。 绿妖在京城算是小有名气,一把嗓子如黄莺般婉转,说话的声音也脆生生的,人更如声音一般,伶俐无比。 「肃王爷,您不是不知道,我就靠这管嗓子过活,喝酒我倒是喜欢,就是喝酒了就再也唱不出来啦!」 肃王笑了起来:「你这么些年难道没存上银子?听说你早赎身了,你唱一场就够你好吃好喝好些个月了。」 「赎身是赎身了,可是京城的一个小院子就要成千上万贯的银钱,贵的来。」绿妖咯咯笑:「我又过惯了好日子,身边总得有个小丫头伺候着吧?总得有个厨娘吧?哎哟您不知道,京城的厨娘贵的来,都赶上房屋的价佃了。」 闻承撇了撇嘴,斜着她道:「你嫁人不就得了?你嫁人的话有的是人要,你少在这里哭穷。」 绿妖杏眼圆争,嗔怪的道:「世子爷您这是又说笑了。像我们这种下九流的,虽说现在是自由身吧,可是一朝入了这个行,就永远摆脱不了这个身份了。 嫁人?能嫁什么人?不过是给那些商户人家做妾,就算稍微有点门第的,做小妾我们都够不着,做个外室还差不多。」 「做小妾又怎么了?只要男主人宠着你,你还不是在后院过得好好的。」肃王疑惑的说道。 「后院可是大妇的天下,男人事情那么多,能天天在后院守着?再说了,要是男人越过大妇管后院,宠那些小妾,那男人真是混帐透顶。」绿妖喝了口清水,愤愤地道:「大妇要管家要生儿育女,还要给男人管那些女人,你说凭什么?大妇辛辛苦苦管的家产,要分给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哦,你说叫大妇一声母亲?」 绿妖翻了个白眼,拉长声音道:「谁稀罕?反正我是不稀罕!谁要是分我的银子,我就要跟他拼命!」 肃王慢慢的说道:「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天经地义么?你这是大逆不道。」 「是呀是呀,我又没有读过圣贤书,也不懂那些天经地义究竟是那个男人说出来的。」绿妖嘻嘻一笑:「不懂就不怪,反正我有银子,我自己能养活自己,也不要什么人给我继承香火,我才不要嫁人成亲,一个人多快活!」 闻承鄙视的看着她:「你就知道银子,俗不俗你?」 他掏出张银票拍到案几上:「吶,给你拿去。」 绿妖笑意盈盈的取过银票叠好,在荷包里小心的放好。 「多谢世子爷,就让我做这个大俗人好了。」 肃王看着绿妖,若有所思。 「要是谁娶你去当大妇,去管男人的姨娘妾室,你也不嫁?」 「不嫁。」绿妖断然拒绝。 肃王紧盯着她:「你当了大妇就可以在后院当家做主了,你也不嫁?」 绿妖蹙眉:「我说了呀,我自己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跟那些小妾争风吃醋斗气?」 停了停,绿妖脸上泛起了淡淡的感伤:「我也有小姐妹从良后嫁了人,开始时都是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后来么,也就那样。」 肃王握着酒杯,静了静,抬手道:「好了,你出去吧。」 绿妖讶异了一瞬,不过银子已到手,施礼后开心的退了出去。 闻承这才道:「北山来找我,急得大冬天身上都被汗湿透了。我还以为你出大事了呢。」 「没事,就是有些气闷。」 「因为他?」闻承手指了指西边,凑过去低声道:「刚我从户部出来,见到了徐仲甫。早上徐仲甫可是去见圣上了,没一会他就出来了,说是魏王回来了,圣上与魏王父子要话家常。」 「回府去说,我正好想通了好些事。」 肃王站起来,脸上郁气散尽,精神抖擞又神采飞扬。 第14章 厮杀 魏王府。 杨荣脖子上缠着白色布巾,一见到魏王便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眼含热泪,既可怜又委屈的叫了声姐夫。 魏王大惊,一把将他提起来,指着他的脖子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杨荣抽噎着哭诉道:「姐夫你是不知道啊,我差一点就见不到您了啊,幸好姐夫您回来了,不然我大门都不敢出一步,只怕那恶人又会来杀我啊姐夫。」 魏王一头雾水,不管他怎么问,杨荣颠来倒去就是那几句。 「你别光哭啊!你得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要杀你?」魏王无力的道。 杨氏在一旁陪着抹泪,这时忙开口道:「阿荣去福安寺上香,在后山遇到了老四家的萧氏,阿荣见萧氏是您兄弟的妻子,想着大家都是亲戚,她又是王妃,便上去见礼。 谁知道萧氏不分青红皂白,拿出簪子便往阿荣脖子上刺,阿荣流了好多血,要是再刺深一点,您就再也见不到阿荣了。」 魏王十分了解这个妻弟的秉性,疑惑的道:「萧氏会无缘无故的要杀你?你是不是又将歪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去?」 第19页 杨荣刚要开口,杨氏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便闭上了嘴。 「照理说这些后院之事不该跟您说的,免得污了您的耳。只是阿荣的事情要向您解释清楚,就不得不告诉您了。」 杨氏嘆了口气道:「萧氏自幼在北疆长大,那边的规矩自比不上京城,所以在规矩上欠缺了一些,又容不下老四后院的侧妃通房,成天吵吵闹闹,闹到宫里都知道了,圣上都发话了,让老四管好他的后院。 萧氏实在是闹得不像话,老四便将她赶到了福安寺旁的庄子上去,让她每天去福安寺在菩萨面前那去吃斋念佛,修养心性。 萧氏那样的,怎么能过得下去每天面对菩萨这样枯燥的日子?自然是十分暴躁,阿荣也是倒霉遇才遇到了她。 阿荣受伤后,我实在气不过,去庄子里见萧氏,想问问她为什么伤了阿荣,谁知道她也不将我这个大嫂放在眼里,连杯茶都没上,就将我赶出来了。」 魏王看着杨氏艷若朝霞的脸颊上尽是隐忍与苦楚的神色,心疼得纠成一团,狠狠的一掌拍在软塌上,大声道:「贱人,简直欺人太甚!」 杨氏心里一喜,忙走上去握住魏王的手,心疼的揉了揉,柔声道:「王爷,您可不能跟那些不相干的人置气,您看您,手有没有受伤?」 魏王将杨氏柔若无骨的小手反握在自己的大掌里,哈哈大笑道:「卿卿成天就爱瞎操心,爷是上战场打仗的,用这点子力气怎么能伤得了爷?」 「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除了替王爷担心,成天念着王爷想着王爷,又能做什么呢?」杨氏说着自责不已:「连受了气,都要王爷回来替我撑腰,要是没有您,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不哭不哭,爷不是回来了吗。」魏王将杨氏揽在怀里,安慰她道:「卿卿放心,你受的气,爷替你千倍万倍讨回来!」 杨氏破涕为笑,温顺的靠在了魏王肩上。 杨荣也咧着嘴笑了,他崇拜的看着他姐,他姐真的是太厉害了,能将黑的说成白的,能将天神那样的魏王哄骗得团团转。 ………… 奇珍阁的雅间里,闻承一整壶茶快喝完,肃王才匆匆走了进来。 「怎么?姑母又教训你了?」见肃王满身的不虞,闻承忙倒了杯茶递过去。 「唉,别提了,还不是那老生常谈的事。」 肃王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放下茶杯看到案几上琳琅满目的珠宝盒子,打开一一看过,皱眉道:「就只有这些?」 「就这些?你不知道这些头面多贵,你看这个绞丝金钗,就这么几根细金丝,就要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闻承举起两只手直晃,晃得肃王眼都花了。 「你什么时候缺这一百两银子了?」肃王斜着他,十分鄙夷的道:「舅舅什么时候拦着过你从帐上支取银子?齐国公府难道一百两都支不出来了?」 「你看你,我爹怎么会管我花多少银子?」闻承语气酸酸的:「我是说奇珍阁真赚银子,就这么根金钗,赚到的就是数百倍的利。」 「眼酸了?你只看到这些金不值钱,可是你看这手艺,这么细的金丝绕出来的梅花,简直跟真的一样栩栩如生。不是金值钱,是做这个手艺的师傅值钱!」 「我就是眼酸咋了?我哪里不知道是手艺值钱,只是我家的铺子,就算所有的加起来,怕也没有这么一家赚银子。 萧家在京城的铺子,除了奇珍阁,还有奇绣庄,万通钱庄,惠丰楼,丰乐楼,甚至还有瓦子里的桃花棚,哪一处不是日进斗金?」 闻承的语气无不羡慕:「你简直娶了个财神爷!」 肃王把玩着手上的翡翠蜻蜓,神色一时有些黯然。 「我就怕她以为我看上了她的银子。」 闻承一愣,愁眉苦脸的道:「说实在的,我们真是穷,到处都需要银子。」他抬抬下巴:「那两位,一个江南道,一个海船,点银子点到手软。」 肃王沉默,半晌道:「这些暂时没法子,开府的时候,皇庄你知道,管庄子的关系都盘根错节,谁也不能动,养着就养着吧。那些铺子进项又少,有几家甚至要贴银子进去。」 闻承也只有嘆气,自从缺银子起,他们也曾经踌躇满志的开了个酒楼,经营不到一年就亏了几千两银子,两人只得将酒楼转手,那家酒楼就是现在京城生意极好的惠丰楼。 真是不让人眼红都难。 最后肃王选了那个翡翠蜻蜓,在与闻承商议后,听从他的建议,特地赶在快关城门时出城去了揽月庄,这样他晚上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宿在庄子里。 肃王赶到庄子,兴沖沖的想见到萧晚之,想将翡翠蜻蜓送给她,酝酿了好一番说辞,却被秦嬷嬷拦在了她的院子外。 「王妃说天色已晚,她今日看着人修整王爷砸掉的厅堂,累了一天想早些歇息,就不见王爷了。都这个时辰了王爷又无法回去王府,就请王爷宿在前院,院子里的东西都齐全,王爷要是缺什么,打发小厮过去找福伯就是。」 秦嬷嬷说完,福了福转身回去,顺手关上了远门。 肃王的一腔喜悦热忱扑了个空,他独自站在紧闭的院门外,冬夜寒风透骨,没一会他就觉得全身冰冷,只得怏怏回到了前院。 黑漆漆的夜幕下,揽月庄大门口的两盏小灯笼在寒风中微微晃动,突然两声极细的噗噗声响过,豆大的烛火突然熄灭了。 第20页 无数道黑影跃上院墙,在墙上稍一停顿,见庄子内无异动,正准备跳下院墙,悽厉的破空声响起,一阵密集的羽箭势如破竹射了过来,将几人包裹在了箭雨中。 惨叫声噗通声接连响了起来,为首的黑衣人趴在地上,手放在唇边,急促又尖细的声音响彻夜空。 箭雨这时停了下来。 庄子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 北山与东河跟在肃王身后,飞快的向萧晚之的院子掠去,刚奔到院门边,大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走,跟我来。」萧晚之裹着厚厚大大的斗篷,与秦嬷嬷一起走了出来。 肃王见萧晚之安然无恙,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去。 刚要开口,萧晚之抬手打断他道:「你的护卫都在了么?」 肃王看向北山,北山点了点头:「都在四周。」 「好,你让他们都跟过来。」萧晚之又说道:「秦嬷嬷,可以了。」 秦嬷嬷从斗篷中取出个小灯笼在空中晃了晃,很快的院门口闪来两个高大的壮汉,见到萧晚之,抱拳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前走去。 肃王低声道:「北山东湖,护好王妃!」 两人心中俱是大惊,却仍听令毫不犹豫的闪身到了萧晚之身边,一前一后的护着她。 萧晚之皱眉,却没有开口拒绝,拉紧斗篷疾步紧跟着壮汉,来到一座两层阁楼前,福伯正站在那里,见到她忙迎了上来。 「有弟兄出去查探过传了消息回来,庄子外面的小树林里还隐藏着好些马匹,一行一动禁令严明,应该是军中的好手。」 福伯一边说一边向阁楼内走去,手上提着个灯笼走在前面,萧晚之跟在他身后,对肃王说道:「让你的其他人在下面守着,切记不要乱窜出来。」 肃王对北山打了个手势,北山与东湖躬身退了下去。 几人上到阁楼,福伯走到窗边,用手肘碰了碰守在那里的矮瘦男人:「老袁,来了没?」 「来了,老于传了消息过来,一共三十匹马。」老袁吐出口里衔着的枯草,兴奋的道:「老福,都干掉可以么?好久没有杀这么痛快了,这些西北军,都是怂蛋,跟咱可不能比。」 福伯吸了口气,忙呵斥道:「肃王爷也在呢!你瞎咧咧什么!」 老袁干笑:「我就是随便说说。」 接着他耳朵一动,整个人突然肃穆起来,低喝道:「兄弟们,上战场了!」 阁楼内闪出几道人影,手下迅速有条不紊的配合起来,卸下阁楼窗户,一架大型劲弩摆在了窗边。 空中传来了几声咕咕的鸟叫声,阁楼前一大片的空地上,淡蓝微弱的磷光如鬼火一般突然冒了出来,数道黑衣影子隐隐绰绰的闪现在其中。 老袁的手一挥,劲弩中的利箭唿啸着穿透夜色,向磷火处的黑影激射而去。 第15章 还礼 暗夜被血腥气撕裂。 磷火熄灭,箭头噗噗没入身体,嘶喊嚎叫,脚步咚咚跑动。 受伤的人在黑暗里不管不顾的四散奔逃,暗处里长刀挥出,噗的一下,奔逃的人倒了下去。 一息之后,**停止,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灯笼鳞次栉比的亮起,壮汉们推着太平车,沉默的清理这片修罗场。 萧晚之静静的站在窗边,看着空地处忙碌的人影。 肃王在她身后,盯着她挺直的背影。 萧晚之收回视线,对福伯道:「福伯,让他们收拾好就一把火烧了吧。弟兄们有受伤的赶紧去老姜那里包扎治疗,今晚的奖赏你看着给。」 她转过身,笑看着守在角落里,脸色都白了的秦嬷嬷,伸手拍了拍她:「嬷嬷,厨房那边火上有熬的汤,给今晚辛苦了的弟兄们煮些面食,下午庄子上杀的几头羊炖好的肉都上给他们,再烫些黄酒驱寒。」 萧晚之说完转身往外走,差点碰上紧贴着她的肃王。 她忙退一步,肃王提起秦嬷嬷点亮的灯笼,抓住了她的手腕。 「黑灯瞎火,你别摔了。」 萧晚之抽回手,笑道:「怎么把你忘了,你的那些护卫们也辛苦了,你让小厮去找秦嬷嬷,大厨房那边酒菜管够。」 肃王手下一空,神色复杂。 空气中的血腥气还未散去,她已巧笑嫣然说着这些吃吃喝喝的温暖家常。 萧晚之率先向下走去,福伯忙提起灯笼前去引路,老袁一把抓住他,对着他挤眉弄眼,用口型对他说道:「别跟去碍事。」 福伯斜了他一眼,用巧劲挣脱他,蹬蹬的跟了上去。 老袁自是嘆息,福伯这个光棍哪懂小夫妻之间的情趣? 肃王正在正在纠结懊恼中,见福伯又提着灯笼赶了上来。 他忍不住一眼又一眼的斜着福伯,直斜得眼睛都酸了,福伯却仍然没看见似的,斜着身子走到了最面前,给萧晚之引路。 下了阁楼,守在下面北山东河都围了上来。 肃王略一沉思 ,对萧晚之说道:「那些人先别处理,我们先去商议一下。」 萧晚之楞了下,点点头对福伯说道:「你过去看一下,先按照王爷说的办。」 月白锦绣紧张的等在门口,见到萧晚之与肃王前一后走来,忙曲膝施礼。 两人将萧晚之四下仔细打量了一下,见她安然无恙,提着的一颗心才落了回去。 第21页 萧晚之与肃王暖榻上坐下来,锦绣递上热布巾,待他们擦完手,又倒了碗热热的汤摆上来:「这是老姜开的方子放在羊肉里熬的,说是补气养神,冬日喝最好。」 室内温暖,带着淡淡的佛手香气和药香味。 肃王一碗热热的肉汤下肚,额头都微微冒汗,舒适得长舒了口气。 又喝过一盏热热的茶,肃王长嘆一声:「还是你这里舒服。」 萧晚之对守在屋里的锦绣说道:「你去门口守着。」 待锦绣出去了,她微微一笑,并不接肃王的话,转而说道:「今晚你在这里倒是连累了你。」 肃王紧盯着萧晚之,开口道:「以前都是我的错。」 「前天杨氏来找过我,让我给杨荣赔罪,我没有理她。没想到她能说动你大哥,这么大张旗鼓的来给她弟弟报仇,她还真是不简单。」 萧晚之微眯着双眼看着肃王:「我这个人,不大喜欢吃亏,所以一直有准备。」 肃王嘆了嘆说道:「我大哥那人刚愎自用,见不得别人好,也受不了别人怂恿。杨氏早就摸清了他的脉络,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转而蹙眉冷冷的道:「既然他敢来,那也不能就这样吃个哑巴亏,这些都要他给我吞回去!」 他低低的说起了自己的想法,萧晚之听后,开口问道:「这样你会不会有麻烦?」 肃王沉声道:「你放心,我也是圣上的儿子,以前让着他敬着他,那是因为他是大哥。他对我痛下杀手也不是第一次了,忍气吞声是没用的,只能打回去,打得他痛了怕了他又会消停一阵子。」 萧晚之点头:「好。那就辛苦你了。你早点去安排,需要什么跟福伯说一声就行。」 肃王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说道:「我回去前院安排一下,你也早点歇息。」 ……….. 天刚蒙蒙亮,东城门已经忙碌了起来,各种家畜挤在太平车上,被推进来,去到城里的交易集市。 城门口一片喧譁,牲畜的气味难闻,空气浑浊不堪。 几辆半新旧的马车穿梭在其中,守城的小兵刚要拦,一看车上的徽记,忙恭敬的让开放行。 马车穿城而入,直到魏王府大门前停了下来。 门房忙迎上去,对车上跳下来的北山躬身弯腰,热情的道:「爷早,爷您这是?」 北山拿出帖子扔给他:「诺,我们爷的礼单,东西都在后面车上,快开门,我送完还有别的差使!」 门房接过帖子,见北山不耐烦的样子,忙将帖子往胸前一塞,唿喝着同伴卸下了小门的门槛,跳上前指挥着将马车迎了进去。 马车车夫跳下来,几人抬着卸下马车上的大箱子,门房数了数,见将近有三十个大箱子摆满了大半个院子。 北山见箱子都卸下了,跳上马车一挥手,马车又接连驶了出去。 门房一时摸不着头脑,这都是什么礼啊? 他忙对同伴说道:「你在这里守着,哎哟你看我这一忙,都忘了让人去跟高管事通报一声,这些礼都没有清点,要是差了数我可担待不起。」 门房唠叨着飞奔去找魏王府的总管事高管事,待高管事跟着门房匆匆赶来,让小厮打开了面前的箱子。 「啊!」 小厮一声惨叫,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高管事脸色发白,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他总算有些见识,忍着噁心上前,颤抖着将箱子啪的一下关上了。 门房没有看清箱子里面的东西,只是闻到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见小厮与高管事的模样,心里一时有了不好的猜测。 「你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接近动这些箱子,你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高管事惨白的一张脸,声音带着无尽的冷意:「否则,就是一个死字!」 他斜了一眼晕倒在地上的小厮,捞起衣衫下摆,跑到了杨氏居住的正院。 守门的婆子见高管事居然来到了后院,惊了一跳刚要开口询问,高管事急道:「快去找王爷,就说我有急事一定要找他。」 婆子犹疑的进去了,过了两刻才见魏王走了出来,见到高管事在那里急得转圈,不悦的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是说过多次了,就是在天大的事面前也要冷静。」 高管事四下望了望,拿出帖子递给魏王,低声道:「早上北山送来了这个帖子和一堆箱子,我打开箱子看了,里面塞满了尸首。」 魏王大惊,一时也忘了冷静,打开帖子一看,上面是肃王那笔遒劲的行书,上面写着:「三十人整,望大哥笑纳。」 昨晚魏王派了西北军中跟他回来的亲兵好手三十人去揽月庄,以为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一大早却接到这个噩耗。 他睚眦俱裂,将帖子撕得粉碎,咆哮道:「老四!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高管事忙驱散周围驻足偷看的丫头婆子,上前劝解道:「王爷,那些箱子还在院子里,您看要怎么处理?」 魏王血红着一双眼呵斥他:「要怎么处理,你问我?那我养着你们有什么用?一群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都是没用的东西!」 高管事咽了口口水,耷拉着脑袋弯着身子,听着魏王的怒骂。 骂吧骂吧,反正挨骂已经成习惯了。 第22页 不管什么事,他们不能自己先拿主意,那样魏王会认为他们是奴大欺主。 可要是去问魏王拿主意,他又会骂他们这些下人什么事都不会做,一丁点小事都要等着他去做决断,养他们等于养了群废物。 简直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高管事看着脚下蒙上层白霜的青石地面,阵阵冷意从脚底上钻上来,冻得他浑身冷得发颤。 唉,还是老张聪明,作为王府的长史,在听闻魏王回来的时候,生生的病了,病得起不了床,只能告病在家休养。 又后悔自己没有先去找白师爷,白师爷那个老狐狸会怎么做呢? 他会先自我忏悔批评,再拿出几个主意让魏王挑选,几个主意一个比一个臭,魏王总会选到个不那么臭的,事情也就囫囵解决了。 魏王骂得口干舌燥,额头都微微冒出了汗水,总算是停了下来。 高总管拖着僵直的双腿上前躬身施礼:「王爷,小的有错,是小的考虑不周。」 魏王冷哼一声,拉长着脸不说话。 高总管继续道:「您将小的骂醒了,小的这个猪脑袋,一时也开了下窍,这些大事小的哪能有什么主意?小的得去请教白师爷才是,小的马上去白师爷那里。」 魏王总算满意了些,斜抬着下巴,鄙夷的看着他:「所以说你就是贱骨头!不骂你哪里能想到这些?你去跟白师爷说,让他拿好主意来前院书房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点评,躬身致谢。 第16章 忍让 清水巷的羊肉包子铺门口,李才裹着油腻腻的皮袄子,蹲在门口啃着手里的包子。 除了李才,还有好些买了包子的食客,或边走边吃,或像李才那样缩在角落里狼吞虎咽。 斜对面的魏王府角门打开了,李才似不经意的瞟了一眼从角门驶出来的马车,待马车全部驶出,角门重新关闭,他手上的包子也恰好吃完。 李才慢吞吞的站起来,用手抹了抹嘴角,又将手随意的在皮袄上一抹,手揣在袖子里,弓着身子晃晃悠悠的向马车消失的方向走去。 ……… 会仙楼的大堂里拥拥挤挤坐满了顾客,帮闲穿梭其中,加上卖零嘴儿的,唱小曲的,热闹哄哄。 后院的雅间门口,一个帮闲刚靠近,便被人一掌推开。 帮闲揉着肩膀也不介意,一张脸笑得如朵菊花似的点头哈腰迎了上去。 「爷,有新来的姐儿要不要叫过来热闹热闹?娇嫩的如春日枝头的新芽,保管您满意。」 劲装黑衣人看也不看帮闲。 「滚!」他言简意赅的道。 帮闲被呵斥,只失望了一瞬,也不再纠缠,转头向另外的雅间走去。 雅间内,魏王与崔昉坐在软塌上,白师爷伴在一旁。 魏王脸色欠佳,崔昉神色淡然。 白师爷干笑道:「那些都运到庄子里面去了,大家一时失察,没有想到肃王爷居然如此狠戾。」 「白师爷这是认为肃王爷应该由着你们杀过去,他不该还手么?」崔昉抬头看了一眼他道。 「不是不是,我是说是我们估算失误。」白师爷继续干笑。 「所以你认为只是估算失误?」崔昉问道。 「哼,这次吃这么大的亏,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定要他血债血偿。」魏王狠狠的道。 崔昉不紧不慢的煮茶沖茶,闻言疑惑的看着魏王。 「王爷这是打算再派更多的人去揽月庄?」 「难道就这样算了?」魏王瞪着他十分不满。 「王爷从西北带来的人,都是你一手培植起来的亲信,你打算为了杨荣全部折进去?」 崔昉紧盯着他,面色冷淡。 「那天我也在,前因后果看得清清楚楚。杨荣是什么样子的人王爷更是一清二楚。这些姑且不说,王爷相信这些都是肃王做的? 萧家世代武将之家,军功累累,都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过来的,王爷你觉得你带回来的那些西北兵,全部拿去攻打揽月庄有没有胜算? 肃王爷将那些尸体送回来,他就是吃定了你不敢声张,吃定了这个哑巴亏。 要是您闹开来,更合了他的意。 王爷带兵入京城,不将兄弟手足放在眼里,残杀手足,下一步您是不是该攻打京城了?」 魏王怒目圆睁,气得胸口都不断起伏。 崔昉却视而不见,讥笑了一下。 「白师爷,你是不是找好了下家?背主的谋士也有人敢要?」 白师爷吓得脸色都变了,手抖动着指着崔昉。 「我对王爷的衷心日月可鑑,崔郎君何苦如此污衊我!」 「哦,你的衷心只有日月可鑑,怪不得我没有见到。」崔昉斜睨着他:「以白师爷的聪明,不规劝王爷,反而和稀泥,我以为白师爷身在曹营心在汉。」 魏王狐疑的看着白师爷,白师爷更急了。 「王爷,我真没有,王妃那样说,您都听王妃的,唉!」 白师爷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一片肃然。 「以前是我想左了,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谁也跑不掉。」 崔昉淡淡一笑。 「白师爷真是聪明人,不过以前聪明没用对地方,你这次就做得很好,悄无声息的将那些尸体处理了。」 第23页 崔昉又看向魏王:「圣上年岁已高,召您回来也是想天家父子和睦,您只管在圣上面前做一个爱护手足的好儿子就足矣。」 见魏王又要暴怒,崔昉接着道:「等到那一天,您想做什么,谁还能拦着您?」 魏王的怒气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激动的红光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除了写文,平时还喜欢音乐。 忍不住想把自己喜欢的也分享给你们。 个人听的音乐口味很杂,什么类型的都有,总有一款适合你们的口味。 每天推荐两首吧。 第一首:sound of silence,j2的,后面的编曲非常燃。 第二首,当然要推荐最喜欢的哥哥张国荣,他的《洁身自爱》经常整天单曲循环。 个人认为只有他担得起翩翩君子,温润如玉这个词。 温柔缠绵的低吟浅唱,仿佛有温水从你心脏拂过,让人沉溺。 第17章 郑大来访 郑大跟在福伯身后走进了书房,恭敬对着萧晚之施礼。 「这些时日有劳了,你无需多礼,请坐吧。福伯你也坐。」萧晚之微笑着说道。 郑大与福伯依言在书桌前的圈椅里坐了下来,秦嬷嬷进来上过茶后,又退出去守在了门口。 待一杯茶饮尽,郑大细细的将福伯吩咐的事情一一道来。 「李才守在魏王府,看到了那些马车从西华门驶了出去,魏王府有个庄子从西华门出去最为便利,我便让兄弟悄悄的潜到庄子里去偷瞧了,果然那些箱子都运到了庄子上去,趁夜偷偷挖坑掩埋了。」 「你们没有被发现吧?」萧晚之问道。 「那哪能啊?那庄子就跟筛子似的,到处都是漏洞,我那些弟兄,平时偷鸡摸狗翻墙越院的,从来没有被抓住过。」郑大得意的道。 萧晚之也笑了:「嗯,要是有正经差事,这些事情还是少做为好。」 「是是是,王妃说得是,自从得了王妃青眼,平时有了进项,这些事情也做得少了,一切都是托王妃的福。」郑大不断点头干笑。 萧晚之微笑不语。 「有在会仙楼的兄弟看到了魏王还有崔大郎君前后脚进了同一个雅间,他藉故想进去,却被守在门口的护卫拦住了,那护卫是个功夫极高的,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回家一看,肩头青了一大片。」 萧晚之想到福安寺后山那个出手扔杨荣小厮的黑衣人,微微出神。 崔家果然站在了魏王背后,崔大郎君天资聪颖,有了他相助,魏王只怕是如虎添翼。 「以后不要再跟崔昉,你们不是他对手。」萧晚之回过神,吩咐道。 郑大点头应是。 他又将京城里面的热闹讲了一遍,尤其是礼王的文会最为热闹,参加明年春闱的举子们,几乎都接到了礼王的请帖,被他礼贤下士关照过。 「礼王的事情郑大你别插手,只管看热闹便好。福伯,最近天气寒冷,靠近贡院的客栈别断了炭盆,热汤热茶的都别断了。」 有些事不能不做,做的时候要拿捏好分寸。有了礼王的热闹在前,这些微末小事自然不会入有心人的眼。 福伯应承下来,郑大犹疑一下,终是开口道:「我有个非常要好的朋友,自小聪明伶俐,在读书上非常有天赋。只是家贫,运道又不好,他考出了个秀才后就接连守孝,安葬父母后又欠了一身债,彻底息了读书的心思,做个清客文人到处凑趣,倒也能赚钱银子还债餬口。」 「他前些日子来找我喝酒,感嘆自己幸好没有继续考功名的心思。他家的房子租赁了一间给从西北来考学的举子,那人学问扎实,策论写得极好,也接到了礼王的帖子,每次去参加文会回来都是又兴奋又丧气。 兴奋的是他凭一手文章,结交了许多他攀不上的世家达官子弟。丧气的是那些世家子弟根本不用考试,就可以恩萌出仕,肥差都被那些人占去了,没有权势背景的就算考中选官,也只剩下些清苦又吃力不讨好的。」 萧晚之笑道:「郑相以前家里也穷极了,进京考春闱时连家里的棉被都当了才凑够路费。抱怨这些没用,要么下辈子投个好胎,要么努力上进,让自己的后代也能被恩萌。不过你多多注意那个举子,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及时来报。」 有些人就是挤破了头,也比不上那些一出生前程就早已写好的人。 要是心志不坚的,极易走入极端。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申榜,更新字数会少。 周末早上,来点澎湃抖腿的音乐将你唤醒。 非常出名的bgm厂牌,two steps from hell的star sky。 激动过后来个大魔王中岛美雪的缓和一下,她的歌被翻唱得太多了,个人最喜欢她的世上只剩你我二人。 她真是强大的女神,这个年纪这样好的状态,在红白歌会上看到的她现场演唱版本,真的是比好多歌手的录音棚版本都强。 第18章 赏梅 冬季的第一场雪,终于在傍晚纷纷扬扬飘落,第二天清晨起来,屋外已堆了厚厚一层。 揽月庄有片梅花林,说是林,其实就十几颗,远远比不上广济大师后院成片绵延的古梅林。 萧晚之披着斗篷,风帽严严实实盖在头上,脚蹬着鹿皮靴子,在廊檐下站了会,终是放弃了去赏梅的雅兴。 第24页 天太冷,她也欣赏不出梅花哪枝雅,哪枝灵。 剁了剁脚,对月白说道:「我们回去,你去让厨房备些菜蔬和羊肉,今天中午吃暖锅。」 月白眼睛一亮,开心的去了厨房。 萧晚之从来不亏待下人,她吃什么下人们也吃什么,只是不许铺张浪费。 锦绣拿了把剪刀,出去剪了些花枝在花瓶里插了起来,屋内萦绕着淡淡的梅香。 萧晚之斜倚在软塌上,欣赏着雪白瓷瓶里怒放的红梅,惬意极了。 秦嬷嬷手上缝着萧晚之的中衣,口中嗔怪的道: 「王妃真是,大师让你赏梅您也不去。花瓶里这几枝能看出什么名头?赏梅赏的就是个雅致鲜活,梅红雪白映衬着看才有意思。」 「这也是梅红雪白啊。」萧晚之指着花瓶道:「这样赏起来不是很好么,又暖和又香。」 秦嬷嬷噗呲一笑:「也只有疲懒的人才说得出这样的话。不过这个时节的京城啊,各家都忙着办宴席吃酒,这一下雪,只要家里有颗树有朵花的,都要下帖子邀亲朋好友来聚一聚。」 她看了眼萧晚之,见她兴致勃勃的听着自己说话,淡然的继续道:「要说这京城赏梅有两个好去处,一是福安寺,只是那里寻常人去不了。二就是肃王府里的梅林,王府靠近湖边那座假山后,是一大片梅林,绿萼黄香甚至重叶梅都有。」 萧晚之淡笑不语。 …….. 孙侧妃坐在湖边的暖阁里,闻着空气中隐隐约约的梅花清香,忍不住一再催促高嬷嬷。 「怎么还没有来?马房不是说今天爷没有叫备车出去吗?高嬷嬷你再去迎一迎。」 高嬷嬷忙起身走出暖阁,肃王最近都歇在前院书房,她一直走到前院大门外,也没有遇到他。 肃王的书房不允许人随意进去,就算是孙侧妃也没进去过,高嬷嬷自是不敢托大,恰见西海走了出来,她忙迎了上去。 「西海,王爷得空了没有?昨晚我就来找过北山,说侧妃邀请王爷今天在暖阁吃酒赏梅,侧妃已经备好了酒席,已等王爷好一阵子了。」 「这个我不清楚,你得去问北山。」西海说完就要走。 「哎你别走啊,你刚从里面出来难道没有见到王爷吗?」高嬷嬷忙抓住他问道。 「王爷的行踪,哪是做下人能随便透露的?」西海微微用力挣脱她,话音一落忙大步熘走了。 高嬷嬷怔怔看着西海窜逃的身影,心瞬时沉了下去。 她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孙诚出事,孙侧妃哭诉被王妃陷害,肃王训斥她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她的院子。 肃王终是厌烦了孙侧妃。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新的一周。 新的一天先来点欢快的拉丁吧。 armik的palmas de oro,古典吉他弹奏出的欢快弗拉门戈,人的心情也随之明亮起来。 第二首,rod stewart的 have i told youtely 缠绵悱恻的情歌。 浪子一旦深情,魅力真的是无人能挡。 正事还是不能忘,各位喜欢文的收藏一下,谢谢。 第19章 立契 福安寺的梅林里。 漫山遍野的梅花映着白雪,除了雪偶尔簌簌坠落,就是脚踩在积雪上的沙沙声。 萧晚之与广济穿梭在梅林中,不一会就觉得脚底冰凉。 「回去吧,实在是太冷了。」萧晚之双手缩进衣袖,说话时嘴里都冒着白气。 「梅花好看,可梅子更好吃。」广济咂咂嘴,想起糖渍青梅,口水蔓延。 萧晚之哈哈大笑。 两人往回走,遇到院子里寻过来的中间僧人。 「郑相来了。」中年僧人双手合十恭敬的道。 「又来一个,真想将这些树全部砍掉!」广济不满的嘀咕。 「我不是自己想来,是你下帖子请来的。」萧晚之斜着他,非常不满。 「想来的不来,不想来的乱来。」广济仰天嘆息。 在梅林口就遇到了郑相,萧晚之曲膝见礼。 年过六十的郑相,身高适中,清瘦精神矍铄,披着青色细布斗篷,看起来随和得像个田家翁。 郑相还了半礼,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 「原来与大师一同赏梅的小友是王妃,我还以为是大师嫌弃我叨扰,不想见我找的藉口。」郑相兜着手微笑道。 「郑相说笑了,大师听闻您来,忙将我赶走,他倒是嫌弃我俗气,我只觉得梅子好吃,梅花么,也就这样。」萧晚之笑道。 广济看她一眼,嘴巴动了几动。 真是不要脸啊,抢我的词。 郑相爽朗一笑。 「我也觉得梅子不错,生津开胃。只不过,下雪赏梅赏这赏那,大家都在赏,我也是个大俗人,就想与大家一同乐呵乐呵。」 和光同尘。 萧晚之颔首微笑以示受教。 「那就不打扰您们了,我先行告退。」她曲膝深深施礼,起身就想离开。 郑相也不挽留,只是和气的笑看着。 「郑相极难得来,而且他的学问修养更是常人难及,你不是俗气不懂吗?就留下来多跟他学习,这也算是你的造化了。」广济却不客气的道。 萧晚之看向广济,他对她眨了眨眼。 配上他枯瘦脸上的褶子皱纹,真算不得上美,萧晚之抖了抖。 第25页 「真冷啊。」她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郑相仍旧袖着手和和气气,与广济走在前面,萧晚之跟在后面,又往梅林中走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时指着颗树,或者一枝丫品评,大约都是奇俊秀那些评价,几人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折回院子里。 萧晚之在暖和的室内喝下碗驱寒汤,才终于又活了过来。 郑相却不怕冷似的,见萧晚之脸都快僵硬了,温和的道:「是我不对,我该拦着的,女子受寒后不好。」 「年纪轻轻的还不我们老人家。」广济嘀咕,又指着案几上的驱寒汤瞪着萧晚之道:「再喝一碗。」 萧晚之捏着鼻子又喝了碗又辣又苦的驱寒汤。 「北疆比京城更为寒冷,这些年你辛苦了。」郑相看着她,目光和蔼。 「北疆滴水成冰,可回到京城反而更耐不得寒,这是越来越娇气了。」萧晚之感嘆道。 郑相呵呵笑。 「我也比不上当年了,年少时家贫,连个御寒的厚衣衫都没有,冬天手脚都长满了冻疮,那时成日蹲在灶间读书,也不觉得苦。现在衣食无忧,今日穿这么厚,还是觉得冻得受不住。」 萧晚之赔笑不语。 郑相也许是真正豁达,也许是作为百官之首,算得是真正功成名就了,才能将过往心酸当做谈资一笑而过。 「当年那一战,多亏得你父亲拼死抵挡,大周才有了今日的海晏河清。时光倏忽而过,转眼间就快五年了,你父亲忌日也快到了吧?」郑相问道。 「冬至过后就是。」萧晚之回道。 郑相放下汤碗,目露怀念。 「你看,我这个记性,我就记得是冬至过后,至于是哪一天就记不清了。」 他转而自嘲一笑:「平时需要操心的琐事太多,那些重要的人事反而模煳了。」 又坐了会,萧晚之就告辞了出来,留下郑相与广济两人下棋闲谈。 回到揽月庄,她在庄子门口遇到了策马而来的肃王一行。 肃王一见到萧晚之,忙翻身下马奔向她。 「这么冷,你怎么在外面?快进去。秦嬷嬷,你快去给王妃准备好热汤热水。」 他摸了摸萧晚之的披风,立刻皱眉。 「披风都湿了。」他解下身上的月白锦缎紫貂披风,不由分说的披在了萧晚之身上。 萧晚之头一下被蒙在里面,披风上淡淡的沉香味扑面而来,让她唿吸都困难。 她忙伸手扯开,披风又滑又重,手忙脚乱中一下掉在了地上的泥水里。 「对不住了,这个能洗吗?」萧晚之指着地上的披风,侧头问秦嬷嬷。 秦嬷嬷忍住笑,上前捡起披风看了看,遗憾的摇了摇头。 「这个皮毛金贵,经不得水,只能用湿布巾擦擦。」 「没事,毁了就毁了,快进去,别冻着了。」肃王毫不在意的说道。 回到正院,肃王又将秦嬷嬷月白锦绣她们指挥得团团转。 他不断催促秦嬷嬷伺候萧晚之去换干爽的衣服鞋子,吩咐月白给她上热汤,又让锦绣重新换个暖和的手炉来。 月白忍不住嘀咕抱怨道:「他这是要跟我们丫鬟抢活么?」 锦绣也忍住笑道:「你看王妃脸都绿了,还强忍着没有爆发,你就少说两句吧。」 萧晚之木着脸坐在软塌上,肃王将热汤递到她面前,温声道:「快喝了驱驱寒。」 「多谢,你放着吧。」 她今天在广济那里喝了许多汤汤水水,现在觉得肚子里都哐啷晃荡着在响,看到汤忍不住嫌弃的转开了头。 肃王见她脸色不好,也不再勉强她,将汤碗放在了一边。 「你去福安寺赏梅了?那里的梅林天下一绝,我没有进去过,不知道比起王府的如何?」肃王问道。 去年的这个时候萧晚之与肃王才成亲不久,去年的雪下得比较早,下雪时梅花还没开。 等梅花盛开时,肃王已经纳了姜侧妃,接着又迎进了孙侧妃。 那时原身忙着与侧妃争风吃醋,哪里有心思去管王府那些花花草草。 「不知道。」萧晚之坦诚道。 「王府里的梅林也算得一绝,你要不跟我回去看看?」肃王紧盯着她,试探着道。 萧晚之斟酌了一会。 郑相这样的人,从来不说没用的闲话。 犹记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萧正去世几年了,太后也故去了很久。 这些旧人对后人的恩萌,能护着她走多远? 她独自避居在外,那些本来向着肃王府的风风雨雨,她又真能避得开么? 「我不懂礼仪,善妒。」萧晚之慢吞吞的道。 「以前都是我的错,是我想左了。」肃王极快的接口道歉。 萧晚之挑眉,意外的看着他。 「你上次问为什么我为什么不遵守男道,虽然这个这个世间从来没有男道的说法,可是我后来想了想,既然男女互为阴阳,既然有妇道,就得有男道,才能阴阳平衡,你说是吧?」 肃王开始有些尴尬,话一出口就极为流利的说开了。 「这个世间的女子都是依附男子而活。」 见萧晚之瞪他,肃王急得双手直晃:「不是说你,你不依附男子也能活。」 「这个世间,除了你之外,女子都是依附男子而活。」肃王清了清嗓子重新说道。 第26页 萧晚之忍住笑意,示意他继续。 「我自小就是接受这样的理长大,男人三妻四妾,皇子一正妃几侧妃,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直到遇到了你。」 肃王顿了顿,眼睛迸发出灼灼光彩。 「自打成亲以来,这些日子我们的相处比以前加起来都多,对你,对男女夫妻之道也有了新的认识。 我要你守的,也得我自己先守才可以。 所以阿萧,你可不可给我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 萧晚之神色寂然。 「你所做的,不过是这个世间所有男子都在做的事。是我要求太多了,这些都不怪你。」 「是我的错,都怪我。」肃王飞快的认错。 「回去么,不是不可以,就是不那么甘心。」萧晚之嘆道。 「那你要我怎样做你才肯回去?」肃王忐忑道。 「立个契约吧。」萧晚之微笑道。 「契约上就写,你我夫妻之间自愿立契,从此一别两宽,各自的财产归各自所有,以后互不干涉。」 肃王面色黑沉,咬紧牙帮才没有暴跳起来。 「不愿意么?那就算了。」 萧晚之笑了笑,站起来拂了拂裙子,刚要转身迈步,肃王抓住了她手腕,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写!」 「你这么勉强,还是算了吧?」萧晚之打量着肃王难看到极点的脸色,淡淡的说道。 「萧晚之,你别太过分!快去拿笔墨来,我说写了就写,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肃王气沖沖的吼道,萧晚之憋住笑望天。 两人去到书房,由肃王执笔写下了契约。 萧晚之不理肃王的黑脸,捧着契约待墨汁干了,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个小匣子,将契约与那堆地契房契放在了一起,锁上后将匣子放回了抽屉。 「既然契约都立了,那我们现在起身回王府去。」 肃王冷眼看着萧晚之的动作,好整以暇的说道。 萧晚之愕然。 他这也太急了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恢復正常更新。 今天是2019年最后一天。 时光匆匆恍然而过,真令人怅然。 今天来两首怀旧的歌曲。 第一首:imagine,约翰列侬的,太经典了。 第二首,黄中原的遥远。 最喜欢里面一句歌词:我走得太远回不去。 最后祝你们:新的一年,所思所想皆能达成所愿。 第20章 不甘 秦嬷嬷与月白她们留下来收拾行李,萧晚之去广济大师那里,跟他打了招唿后才回去王府。 肃王今天在宫里忙碌脱不得身,安排了北山特地来接她,回到王府已近未时。 马车在二门停了下来,萧晚之下了马车,坐上由粗壮婆子抬的软轿,朝居住的朝晖院行去。 朝晖院是由几座小院组成的院落,正院五间正房两边连着耳房,东西厢房各两间,建筑舒朗开阔,看起来既气派又通透。 进到屋内,里面却冷如雪洞,炕头冷冰冰不说,连口热茶都没有准备。 秦嬷嬷瞧了一眼正在四下打量的萧晚之,低声对锦绣说道:「先去厨房要些吃食热水来,让人来先把炕烧上,这个天气还不得冻坏人。唉,王爷不掌家不管后院,他哪里懂这些。」 锦绣应声下去,过了好一会她身后跟着个粗使的丫环,两人提着食盒热水走了进来。 月白整理好了行李,见锦绣回来,忙过来帮着倒水给萧晚之洗漱。 提起铜壶将水倒进盆里,水上面油花花的一片。 月白忍不住叫道:「打来的热水里都是油,这怎么能用?」 萧晚之正站在多宝阁边看上面摆着的各种摆件,听到月白的话,走过去扫了一眼飘着油花的热水,又转身看了看秦嬷嬷打开的食盒,见里面是几碟煮得软烂的青菜,一碟上面覆着油块的肥肉,一碗糙米饭。 这就是孙侧妃的手段么? 萧晚之想了想,开口道:「秦嬷嬷,先别去管那些东西。锦绣月白你们也过来。」 几人依言走过来在她身前垂手站定,听她问道:「这个院子里面有没有小厨房?」 秦嬷嬷回道:「有是有,我们去了庄子大半年,以前也用得少,怕是一时难以准备好。」 萧晚之笑道:「有就好,锦绣,你先跟许大嫂合计一下,将厨房急着要用的拟个单子,交给福伯去採买回来,晚上咱们的小厨房就可以开火了。」 锦绣听后忙去了小厨房,萧晚之手指点了点冰冷的炕沿,笑了笑。 「月白,把食盒送到北山那里去,问他府里为什么这个时节还没有烧炕。」 月白听后嘿嘿一笑,摩拳擦掌去找北山麻烦了。 秦嬷嬷有些担忧的看着萧晚之,见她与王爷和好自己自是开心。 可是她的性格这样要强,要是普通的大户人家,她这样的强势,掌一个家一个族都没有问题。 可是肃王是皇子,是大周最最尊贵的那几个人之一,夫妻之间一旦强强对上,争个头破血流还算是好的。 「王妃,要不我去找府里的钟大管事,您让月白去找北山,不就等于直接去找王爷么?这样让他的脸往哪儿搁?」秦嬷嬷斟酌后说道。 萧晚之明白秦嬷嬷的忧虑,她微笑着道:「嬷嬷,我知道这些不关王爷的事,孙侧妃在掌中馈,是她要给我下马威。 第27页 可是,孙侧妃不是他的心头宠么? 我没有出手打过去就是给王爷面子了,可我也不能吃哑巴亏,一定要明明白白告诉他,我吃亏了,这一次我忍了是给了他面子。 要是孙侧妃下次还敢作妖,那王爷就不能怪我没有给过她机会。」 正好,萧晚之也可以借这个机会,看看孙侧妃到底在肃王心底有多重要。 秦嬷嬷细究了一下,也是这么个理。 「嬷嬷,从庄子带回来的人,你看着安排到厨房、门房这些地方去,切记这些地方当差的,一定要用可靠的人。 府里随我陪嫁来的,有能用的你也挑过来,朝晖院,一定要像揽月庄一样,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地方,一定不能让外人插手进来,哪怕是王爷的人也不行。」 秦嬷嬷得令出去忙碌,不大一会月白甩着手回来了,她身后跟着亲自扛着柴火的北山,端着炭盆的西海。 他们见到萧晚之微笑着站在廊下,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叉手行礼。 「北山西海,辛苦你们了。」萧晚之笑道。 北山自揽月庄那晚之后就对萧晚之心存惧意,西海一见她的笑,在万通钱庄受的伤仿若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两人嘴里忙道不敢,西海将炭盆摆在屋里,飞快的窜了出去。 北山亲自去引柴烧炕,只是他手下不熟,柴火怎么都点不燃,弄得院子里都是烟。 月白蒙着鼻子揉着眼睛,怒气沖沖的道:「你这是烧炕还是放毒啊?你连烧个柴都不会么?」 北山也被烟燻得双眼通红,强忍着道:「大姐,已经快燃了,您就别嚷嚷了行么?」 「大姐?你叫谁大姐?你也不瞧瞧你那张脸,老成那样子了还有脸叫我大姐!」 月白气得跳脚指着北山骂。 北山长得忠厚,皮肤黝黑,见月白生气,红黑着一张脸不敢还嘴。 快燃的柴一下子又熄了,北山没了主意,可怜兮兮的向月白求救。 「妹妹,我实在不会,要不您来?」 「谁是你妹妹?你可别乱叫。」月白翻了个白眼:「我是烧火的丫鬟么?我怎么会这些粗活?」 北山手里拿着熄灭的柴火,杵在那里进退不得。 萧晚之在一旁看得捧腹大笑。 肃王一走进院门,就看到院子里热闹成一团,还有笑得绚烂至极的萧晚之,在宫里的疲惫瞬时一扫而空。 他走到过去,对着北山笑骂道:「还不滚下去,去找个懂烧炕的婆子来,你这要弄到什么时候去?」 北山如获大赦,忙扔下柴火跑了出去。 「对不住,冬至圣驾要停宿大庆殿,这些时日要忙,没有功夫来亲自接你。你累不累?怎么不歇息会?」肃王迈着大步过来,笑着对萧晚之道。 「我不累,你忙你的,别操心我。」 待肃王携着萧晚之走进正房,见到屋内与屋外无异一般的冷冰冰,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 「对不住,都是我没想到,让你受苦了。」肃王艰涩的道。 他是真的没想到,以前认为聪明能干的孙侧妃,会这般的蠢。 还有他的王府大管事,他的长史,都没有提醒过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御下有方,王府井然有序,内外有别。 残酷的现实让他领悟到,自己这个王府,根本如一盘散沙不堪一击。 数九严寒的天气,肃王背后却冒出了冷汗,既感到难过又觉得后怕。 ………。 杨柳院。 孙侧妃斜倚在软塌上,高嬷嬷坐在她身后的凳子上,双手揉着她的眉心。 「嬷嬷,那边怎样了」孙侧妃眉心紧锁,有气无力的问道。 自打听到萧晚之要回府起,她的眉头就再也没有舒展过。 「碧荷去那边打听了,现在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高嬷嬷心底嘆息,她一直劝孙侧妃不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为难萧晚之,她是这个王府的王妃,回到王府是迟早的事情。 再说萧晚之能回来,肯定是得到了肃王的首肯。 孙侧妃已经惹得肃王不快,这个时候还去触他的霉头,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可是孙侧妃却打定主意要给萧晚之一个下马威。 她回想起与肃王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的温柔缱眷仿若还在眼前,他的宠爱,他的怜惜,怎么做得了假? 他怎么会真正的怪她?两人之间不过是闹个小别扭罢了,只要她再见到肃王,投入他怀里哭一哭,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她还是他的心头宝。 肃王掀开帘子,一股夹杂着浓浓薰香的热浪扑面而来。 随即扑过来的是孙侧妃,她纤细柔弱的身子如飞鸟投林,一下挂在了他身上。 「爷,您好久都没来看人家了。」孙侧妃抬起头,杏核大眼汪着泪,既委屈又依赖的看着他。 肃王茫然。 萧晚之的屋内,永远气息清爽,从没有见她用过什么薰香。 肃王也没有见到她哭过,以前就算是他训斥她,她也是恨不得冲上来跟他打一架,从没有在他眼前红过眼眶。 肃王心头五味杂陈,面上却十分平静,伸手推开了孙侧妃。 「你坐下,高嬷嬷也听好。」肃王指着软塌,对有些迷茫的孙侧妃说道。 「从现在起,你就安心呆在院子里,没我的令不得出院子大门一步。待新年之后,你迁到庄子上去住,那里什么都不缺,能保你衣食无忧。」 第28页 孙侧妃如遭雷击,颤抖着嘴唇,哆嗦着道:「为什么?爷,为什么?」 「为什么?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一个侧妃而已,你妄想的太多了。」肃王淡淡的道。 「是,我是妄想,可是爷,以前你对我的好,你迎我进门的时候,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么?都是骗我的么?」孙侧妃泪流满面,不甘心的哭喊着道。 肃王往外走的脚步一顿。 「高嬷嬷,看好她,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肃王冷声道,抬起脚走了出去。 孙侧妃瘫倒在软塌上,哭得撕心裂肺。 高嬷嬷站在一旁陪着流泪,心里既酸楚又怜惜。 后院女子一生的辛酸荣辱,都挂在男人身上。 出嫁前靠父,出嫁后靠夫,老了靠子。 孙侧妃现在是四下无靠,她还这么年轻,以后要怎么才能熬得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2020的第一天,祝你们心想事成。 新的一天一定要开开心心。 第一首:joss stone的molly town,雷鬼音乐节奏欢快,很适合今天听。 第二首:马友友的libertango,大提琴低沉舒缓,探戈的欲拒还迎,也是值得单曲循环的一首曲子。 第21章 不易 肃王回到朝晖院,见屋内放了炭盆,炕也烧了起来,总算是暖和了些,他的神情也缓和了许多。 只是见到萧晚之的时候,总有些别扭。 院子里的小厨房也添置好柴米油盐,晚上的吃食就由小厨房送了上来,萧晚之见肃王一直留在这里,便跟他一起用了饭。 饭后萧晚之去西屋处理了一些铺子的帐,回来准备洗漱休息,见肃王还留在正屋,斜靠在软塌上,手里拿着本书在看,只是许久都没有见他翻页。 「这么晚了,王爷早些回去歇息吧。」萧晚之走到他面前说道。 肃王回过神,放下书抬头看着她。 「我将孙氏禁足了,年后就让她挪到庄子里去,以后她再也不会来烦你。」 萧晚之一怔,转瞬间笑了笑。 「孙侧妃是你的女人,你怎么处理自当由你说了算。」 肃王皱眉,神色既痛楚又困惑。 「我自认为没有亏待过她,给她权势,给她宠爱。可是她为什么还是不满足?」 萧晚之垂下眼帘,想了想微笑着劝道:「这人么,想法总不能是一致的。你以为你给得够多了,孙侧妃却认为不够。这个给多给少又没个定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怎么都讲不清楚。 既然王爷你认为做得够好,那就不要再为此烦恼,这些时日你要一大早进宫去,宫里的差使可不能出了差错,还是早点去歇息吧。你的小厮呢?月白,去将王爷的斗篷拿过来。」 肃王非常不悦的看着捧着斗篷过来的月白,斜靠在软塌上一动不动。 「这也是我的院子,你让我歇去哪里?」 「前院书房,侧妃通房的院子,这个王府这么大,你想歇哪里就歇哪里。」萧晚之淡淡的道:「只是除了朝晖院。」 肃王干脆挪了挪身子,在软塌上躺得舒舒服服的,将书盖在脸上,双手横在了胸前,一幅赖在这里不走的势头。 「我哪里都不去。」 萧晚之深吸口气,盯着他看了会。 最后慢慢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戳他手臂。 「你快起来,这屋里这么冷,你这样躺着会受寒。」 肃王一下翻身坐起来,嘴角上扬。 「你这是在关心我?」他急急又带着期待的问道。 萧晚之笑着点了点头。 「大过节的,生病了可不好。」 肃王脸上的喜悦怎么都摒不住,一点点蔓延开来。 「要是被你过了病气,更不好。」萧晚之冲着他的喜悦,慢慢的说道。 肃王脸上的喜悦被她的话一下砸僵在脸上。 月白站在一旁捧着斗篷低着头忍笑,蓦地怀里的斗篷一下被抽走,吓得她赶紧抬头看过去。 肃王黑着脸自己繫着斗篷带子,萧晚之淡定的站在一边袖手旁观。 「我去前院书房歇息,前些时日我都歇在那里,你放心。」 往外走出了几步的肃王又迴转身来,生硬的说完话,又转身气沖沖的走了出去。 秦嬷嬷走过来,狠狠的一掌拍在咧嘴偷笑的月白背上,骂道:「要死了,简直越来越没规矩,王爷也是你能笑的?」 月白背上吃痛,却不敢出生反驳,忙缩着脖子跑开了,生怕秦嬷嬷再念叨她。 「唉,王妃您也是。」秦嬷嬷看着萧晚之直嘆气:「您说您去刺王爷做什么?」 刺肃王做什么? 人是他迎进来的,宠也是他宠的,罚也是他罚的,来她这里扮委屈,要她这个正妻去理解体谅他么? 始作俑者是他自己,是他给了孙侧妃希望,又给了她失望。 「嬷嬷,这些日子你把的人手好好理一理,府里这摊子事,怕是跑不掉了。」萧晚之嘆道。 「您是王妃,这摊子事迟早是你的,王府人员复杂,王爷开府时,有贵妃派来的,闻家送来的,还有不知道是哪家塞进来的人。」 秦嬷嬷忧心忡忡:「还有王府外面的庄子铺子,我怕王爷也要交给您。」 萧晚之扶额嘆息。 第29页 「既然逃不掉,管一个铺子是管,管一堆铺子照样是管,慢慢来吧。」 秦嬷嬷想想也是,见滴漏里的时辰已晚,忙去侍候萧晚之洗漱歇息。 ………。 朝会之后,圣上将肃王叫到了起居殿的书房。 啪的一声。 几本奏摺扔在了他面前。 肃王心中一沉,拿起奏摺打开一看,有参他宠妾灭妻的,有参他的王妃嚣张跋扈,当街殴打官家子弟的。 「萧氏接回来了?」圣上面色平静的开口问道。 「接回来了,昨天接回来的。」肃王低头答道。 「孙氏是你当初硬要迎进去的,不管香的臭的都往你府里迎,那样的人家能养出什么样的好闺女?眼皮子浅,见到几个大钱都睁不开眼,被人打被人杀都活该!」圣上冷冷的说道。 肃王低着头任圣上骂,一声不吭。 「萧家的子女,都是要上战场的,萧正就这么一个女儿,宠是宠了点,但是也被萧正提到战场上去真刀真枪杀过敌。」 圣上幸灾乐祸的看着肃王:「你还敢宠你那些小妾,真是不知死活。」 肃王苦着一张脸。 「爹!」 「哼,叫祖宗都没用。」圣上斜倚在塌上:「那是你祖母定下的婚事,你想反悔也没用。你多去你娘那里看看她,我看她都快为你愁白了头。」 「那我去娘那里了,爹,您在娘那里也替我多说说好话。」肃王舔着脸凑过去,笑着眨眼道:「您知道的,萧氏那里我打也打不过,那个,总不能用强吧?爹您说对吧?」 「滚吧你,连媳妇都管不住,瞧你这齣息!」圣上抓起一本书砸向他,笑骂道。 肃王侧头躲过,跳起来叉手施礼后,忙退出了书房。 圣上看着肃王修长的背影,神色难辨。 他几个儿子,都长大了,都迫不及待亮出了獠牙。 肃王去到闻贵妃的宫里,闻承也被叫了过来。 贴身宫女芙蓉上过茶之后,闻贵妃对屋里伺候的人挥了挥手。 「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们恭敬的退了出去,芙蓉走到门边,守在了那里。 「前些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你外婆在我这里说了一嘴,这几天我都没有逮着机会问你。」闻贵妃上下打量着肃王,担忧的问道。 揽月庄那夜的厮杀,肃王回来后就跟闻承与齐国公闻行俭,还有谋士于师爷段师爷在一起商议过。 没想到他舅舅又告诉了他外婆韩老夫人。 肃王嘆了口气,齐国公府里的韩老夫人睿智多谋,看起来齐国公府是闻行俭当家,其实背后真正拿大主意的,是韩老夫人。 肃王低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的讲给了闻贵妃知道,说到将人引到一处全部射杀时,闻贵妃瞪大眼捂住了嘴。 「娘,您看您,不说吧,您又想知道,说了吧,您又害怕。」肃王不满的说道。 良久,闻贵妃脸色苍白,深深嘆息。 「你以为你们两个杀来杀去,你爹会不知道?」 闻承惊恐的睁大了眼。 「姑母,圣上都知道了?」 「这个京城,包括这个宫里,圣上有什么不知道?」闻贵妃苦涩的道。 她看着几上怒放的水仙,轻哼道:「圣上既然不提,那就是放手你们去争。」 争到最后活下来的,才能挑起大周这个重担。 后宫里的女人亦是,他任她们斗得你死我活,有本事的自然能活下来,没本事死了的,也不值得怜惜,反正后宫从来不会缺人。 圣上是个好帝王,却从来不是个好夫君,好父亲。 「年后你们去江南,你回去跟邓师爷他们将原本的计划再重新拟定一下,既然有了萧氏这么个大助力,你可得好好用起来。」闻贵妃细声嘱咐道。 「娘,我省得。」肃王说道。 「你府里的那些女人,能处理掉的都处理掉,姜氏你交给萧氏去处理,她知道轻重。」闻贵妃说道。 「孙氏我已经将她禁足了,年后就将她挪出去。其他通房什么的也一併打发到庄子里去。」 肃王想到没见过几次,安静得几乎如影子般的姜侧妃,一时有些为难。 「只是姜氏,她在府里安安静静的,平时除了大年节,几乎都不出院子,倒是不好处理。」 「所以说你捨不得,就让萧氏去替你处理。你要想两头都讨好,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闻贵妃是女人,自是比肃王更懂女人。 「以前我瞧萧氏不堪用,才由着你纳了侧妃。既然萧氏担得起来,你就要给到她相应的尊重。她缺什么你就给她什么,女人么,不过是想觅得个如意郎君,夫妻两人恩爱和和美美。」 肃王神色复杂的看着闻贵妃,她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冷寂。 闻贵妃出神的看向窗外,外面是冬季光秃秃的花园,花园外,是重重的宫墙。 「你要记得,不要心软,要心无旁骛,要不折手段杀出一条血路来。只有这样,我们娘俩,闻氏一族,还有追随你的那些家族,才有机会活下去。」 肃王与闻承都默然。 这一条路,自是艰辛无比。 圣心难测,就算圣上老了,也只是老虎偶尔打打盹,他仍旧是那个高高在上雄才伟略的帝王。 第30页 作者有话要说: 在生死面前,情情爱爱简直不堪一击。 突然想到了《龙门镖局》,黄晓明客串的那一集,邱璎珞与黄一平的感情,还有陆三金与太后的感情。 最后他们都各奔天涯,互道珍重。 这里面黄晓明唱的那首《什么都可以》,胡彦斌唱的主题曲《我以为》,配合着剧看,真的很催泪。 第22章 妾室们 用过早饭之后,萧晚之翻看了一会秦嬷嬷整理的府内下人名册,那些姻亲关系,如蛛丝网互相牵绕,直看得她头晕嘆息。 她放下名册,靠在软塌上养了会神。 那些奴僕绝大多数都是家生子,一大家子都在府里各处当差,从外面买来的,只能做着些打扫的粗活。 这个肃王府,真的从头到尾都是一团乱麻。 既然回来了,这团乱麻不得不接不得不理。 遇到困难,躲避不是她的性格。 她拿了张大的白纸在案几上铺开,挑了枝细毛笔,仔细的将人员名字在纸上写下来,整理成简单明了的关系图谱。 秦嬷嬷走进来,见萧晚之正在伏案疾书,开口问道:「王妃这时可方便?姜侧妃来给您请安了,要是您这里忙,我先打发她回去,等您空了再见她。」 姜侧妃?萧晚之有些意外。 「既然来了就见见吧。」萧晚之站起来放下笔,说道。 跟秦嬷嬷来到偏房,等在那里的姜侧妃见萧晚之过来,忙站起来曲膝施礼。 「见过王妃。」 姜侧妃的声音轻柔,人也似声音那般如青云出岫,淡得似阵风,随时会飘走。 萧晚之一边打量着她,一边微笑着道:「不必多礼,姜侧妃请坐吧。」 姜侧妃又谢过后才在椅子上坐下来。 「本来早上就该来向王妃请安的,只是王妃以前体谅姐妹们辛苦,免了我们的晨昏定省。虽得王妃的一片慈爱之心,但王妃今天第一天回府,我也不能太托大,就舔着脸过来了,只愿王妃不要嫌我烦才好。」 「辛苦姜侧妃了,这么冷的天就不用辛苦大家了,以后还找往常一样,不用早晚来请安。」萧晚之笑道。 姜侧妃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意外。 「多谢王妃。只怕王妃回来府内事务繁忙,就不多打扰王妃了。」 「好,你去吧,有事的话可以差人来找秦嬷嬷。」萧晚之说道。 姜侧妃站起来,恭敬的曲膝施礼,她的贴身丫环忙走过来,扶着她走了出去。 看着姜侧妃裊娜的背影,萧晚之笑了笑。 秦嬷嬷啧啧嘆息:「姜侧妃还真是如以前一样,在这府里不出头,恨不得一年到头都在自己院子里不出来。」 「这不是出来了么?」月白不同意的道:「主要是她太瘦了,出来时恰遇颳风,她被颳走了怎么办?」 秦嬷嬷哎哟一声,抬手作势要去撕月白的嘴,月白机灵的一闪躲了过去。 「作死的丫头,谁都敢编排一翻。」秦嬷嬷见月白躲开,忍不住骂道。 萧晚之见月白得意洋洋的沖秦嬷嬷做鬼脸,将手里的茶杯砰的一下放在了案几上。 月白听到这不大不小的声音,吓得忙垂手低头站好。 「月白,这里不是揽月庄,以前我不愿意拘束你们,因为庄子里没有什么规矩,我也由得你们随意笑闹。」萧晚之脸色微沉,冷声道。 她看向同样在一旁垂手站立的秦嬷嬷:「锦绣呢,将她也叫过来。」 秦嬷嬷忙下去,将锦绣一併叫了过来。 萧晚之见三人并排在一起站好,才缓缓开口。 「回来的时候我就该给你们讲讲规矩的,只是琐事缠身,一直不得机会。如今就一併讲了吧。 你们三人,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不想看见你们出什么事。 常言道祸从口出,隔墙有耳,你无意中说的一句话,兴许被人听去了,传出去就是另外一种意思。」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 「我与王爷,不过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如今我还有用时,你们这些都无伤大雅。要是哪一天我没用了,你们这些就是以下犯上,是大罪。 锦绣稳重,你多看着点月白,秦嬷嬷也是,月白以后要是再口无遮拦,就罚她一月不许吃肉。」 月白最爱吃,这样的惩罚对她来说,等于要了她的半条命。 秦嬷嬷锦绣都忙称是,月白也怏怏的应了声。 萧晚之见月白整个人都失去了精神,笑着安慰她道:「既然有了惩罚,当然也会有奖励。要是你能坚持整月不打胡乱说,允许你每天去厨房许嫂子那里叫一个你想吃的菜。」 月白顿时一下又活了过来,眼睛亮亮的,急忙拍胸脯保证。 「好,我一定会做到的。」 大家看到月白馋嘴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有小丫鬟来报,肃王的侍妾荼蘼和芍药来向萧晚之请安,现在院门外等着。 萧晚之心底一嘆,挥手道:「叫进来吧。」 反正迟早都要见,今天干脆一併见完了事。 两人走了进来,见到萧晚之恭敬的曲膝施礼后,荼蘼笑着道:「许久不见王妃,王妃看来精神极好,莫非是菩萨前得到了点化的就是不一样? 荼蘼娇俏,一笑脸颊上两个小酒窝时隐时现。 第31页 芍药明媚艷丽,巴掌小脸艷光四射,一开口更是咄咄逼人。 「王妃自是与你我不同,倒是你我想去菩萨前修行,也得王爷肯让我们去呀。」 萧晚之扶额。 就这么两个棒槌,肃王还真是,唉,怪不得孙侧妃那样的都可以在后院横行。 「你们来有没有什么正事?」萧晚之笑道。 「向王妃请安不是正事么?」荼蘼侧着头,十分不解的问道。 「没有,就是来看看王妃好不好。」芍药下巴微抬,倨傲的道。 「好了,我很安,我很好。你们回去吧,辛苦你们了,以后别过来了。」萧晚之极有耐心温和的说道。 荼蘼与芍药站起来,胡乱曲膝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萧晚之忍不住双手蒙脸,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唉! 秦嬷嬷见萧晚之十分无奈的样子,笑道:「这两个虽然没什么脑子,架不住肃王护着,倒在府里能过得下去。」 「以后她们来了,要是没什么正事,就拦着吧,我见了不仅是头疼,还眼疼。」萧晚之说道。 这些都是肃王的宝贝,她们所有的野心与不知天高地厚,不都是他给的底气么? 上午见过了肃王的后院女人,萧晚之午饭后歇息了会,起床洗漱后,福伯已经等在了东厢的书房里。 长兴侯府自萧晚之出嫁后就一直空着,只有几个老僕在那里看守打扫。 萧正的忌日快到了,萧晚之怕房屋久无人住会腐烂破旧,吩咐福伯先去看了看。 福伯见到萧晚之来了,忙起身叉手行礼。 「我今天去府里看了看,看屋子的人还算尽心,就是久无人住,难免破旧得快,房屋上有些瓦片裂开掉落,等天气稍微好些,我再找人去修补。」 福伯说完四下看了看,放低声音道:「就是侯爷书房里面的书好似有人翻动过。上次我去的时候,我清楚记得那本《春秋》是放在书架左侧的第一本,这次去看却被挪到了第二。」 萧正在京城的时间极少,一直常驻边疆,书房里面根本没有几本书。 守房屋的老僕不识字,不会去书房翻书,进去他书房的,除非想找什么东西,或者想放什么东西。 萧晚之神色凝重。 「走,我们去看看。」 福伯也觉得此事不可小觑,忙出去安排车马。 …….. 杨柳院。 孙侧妃自肃王离开后,一直不吃不喝,任高嬷嬷怎么劝,她除了哭还是哭,直哭得两眼肿成了一条线。 哭得实在累了,就靠在软塌上发愣。 发愣之后醒过神来,又哭得伤心欲绝。 这么反反覆覆的几次之后,孙侧妃才算正常了些。 高嬷嬷伺候着她洗漱好,又伺候着她吃了些软和的点心。 「嬷嬷,去将我那刻着梨花的红木小匣子给我拿过来。」孙侧妃声音嘶哑的道。 高嬷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仍旧去将匣子拿给了她。 孙侧妃打开匣子,取出上面的一层,从里面拿出个半旧的灰色细布荷包。 她将荷包拿在手里,定定的看了好一会。 眼里有怀念,有后悔,有仇恨。 各种情绪一一闪过,她终是打开了荷包,从里面拿出了枝刻着梨花的木头钗子。 高嬷嬷见到钗子,忙四下看了看,才低声道:「这个东西你怎么还留着,要是被人知道了可了不得。」 孙侧妃凄凉的笑了笑:「就一根木钗而已,谁不知道我家穷,用不起金银,用木钗子再也正常不过。」 她将木钗子放进荷包里,递给高嬷嬷,脸上表情狰狞,冷声道:「你拿去交给他,你不用说什么,他自然懂得。」 高嬷嬷脸色苍白,嘴里直发苦。 「侧妃,要是事发后熊大郎被发现了,那他就没命了。要是他出供出了你,你想想你该怎么办?还有孙家怎么办?」 孙侧妃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喃喃的道:「他说他喜欢我,愿意为我卖身为奴,愿意为我去死,那他就要说话算话。就像我对王爷一样,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去做,哪怕粉身碎骨亦无怨无悔。」 高嬷嬷看着陷入魔怔的孙侧妃,只能长长嘆息。 该劝孙侧妃的,她已经说得口干舌燥,再也劝不动了。 孙侧妃性子执拗,又在王府当家作主惯了,早已听不进去她的话,罢了,就由她去吧。 福伯在前面驾车,萧晚之带着秦嬷嬷坐在车里,从王府出来向长兴侯府驶去。 肃王府到长兴侯府不过小半个时辰,马车在经过热闹的西大街时,马匹突然仰天长嘶,扬起前蹄疯狂跳跃之后,又状若癫狂拼命的四下奔逃。 作者有话要说: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有时候会有种错觉,ta还是喜欢你。 喂,醒醒吧。 喜欢《暗涌》这首歌,其他版本没有了,王菲的版本也非常不错。 说到消失的音乐,山羊皮(suede)的the beautiful life估计也快听不到了,迷离甚至诡异的唱腔,大爱。 第23章 受伤 西大街顿时陷入了混乱。 路边的小摊被撞翻,行人被疯马踏伤,纷纷尖叫躲避,慌不择路四下奔逃,有人倒下去挣扎着想爬起来,被后面涌入的人再撞到,无数双脚踏上来,很快就无声无息的躺在了地上。 第32页 福伯的手被突然拉直的缰绳颳起一大块皮,鲜血顺着手指滴落,他却仍然没有松手,一手死命拉住缰绳,一手从腰间抽出刀,正欲挥手砍断缰绳,疯马突然迴转,手上的刀甩了出去,车厢硬生生掉了个头。 福伯一声爆喝,借着车厢迴转的时机,从车头跃起,飞扑到马身上,抓紧马鬃,扬起拳头大力击向马头。 马头吃痛被彻底激怒,更疯狂的绕圈跳跃,想将背上的福伯甩下去。 福伯在马上摇晃,几次险些掉下去,他又诡异的爬上了马背,眼神坚定,死命盯着马头,手下不停拳头击向同一处。 车厢突然大晃,萧晚之和秦嬷嬷坐立不稳,撞到了车壁上后,又被大力弹到了另一边。 「嬷嬷抱住头!」萧晚之忍住剧痛,吃力的说道。 秦嬷嬷被撞得眼冒金星,头晕眼花中听到萧晚之的话,本能的用双手护住了头。 萧晚之双手抱住头在车厢里翻滚,浑身骨骼都似乎被打散,她用力咬了下舌尖,死命保持清醒。 突然一道银光闪过,疯马的头几乎被切下,马车蓦地停了下来。 喀嚓一声。 车辕断裂,车厢从石阶边擦过,斩断马头的黑衣人飞跃上去,指尖只来得及触摸到车壁。 蔡河水极深,这样寒冷的时节掉进去,打捞上来人早没了。 福伯睚眦欲裂,惨嚎一声不管不顾的向车厢扑去。 站在一旁的崔昉眼眶微缩,喝到:「萧山,抓住他!」 黑衣人萧山掉转身,双臂长伸,捲起冲过来的福伯,将他抛了出去。 电光火石间,车厢门一下被拉开,萧晚之手上扯着秦嬷嬷,飞扑出来,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稍息,咚的一声巨响,车厢掉落下蔡河,在河面砸出巨大的水花。 福伯眼眶一热,飞奔到萧晚之身边,却在一旁扎着手不敢碰她。 萧晚之蜷缩着身子,衣裙凌乱,月白的斗篷上血迹斑斑。 崔昉也奔了过来,见状忙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蹲下去盖在了她身上。 「萧山,快去卸两块门板过来。」崔昉说道。 萧山得令,沉默的转头奔向街边的铺子,不大一会扛了两扇门板过来。 他将门板放到地上,躺在那里的萧晚之动了动,声音微弱的说道:「我没事,秦嬷嬷呢,她怎么样了?」 秦嬷嬷比萧晚之伤得重,仰躺在地上,脸上煳满鲜血,眼睛紧紧闭着,陷入了昏迷中。 他伸出手,轻轻抱起秦嬷嬷,将她放在了门板上。 「秦嬷嬷也没事,您不要担心。」福伯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平静的说道。 周围看热闹的闲汉们很快围了上来,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尹府尹带着任推官,随行的衙役努力的吆喝,举刀驱赶,总算从人缝中挤了进来。 他见到蹲在地上的崔昉,额头跳了跳。 「崔大郎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接到西大街惊马的禀报,尹府尹就觉得头大如斗,忙叫上任推官带着衙役奔到现场,力图维持秩序,却被惊慌失措如潮水般涌过来的百姓卷了进去,幸好有衙役拼命护着他们,撤退到一条小巷子里,才总算躲了过去。 尹府尹的幞头掉了,披散着头髮,腰带不知道被谁扯断,官服敞开晃荡,露出里面的中衣,脚上的鞋子也掉了一只。 任推官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蓬头垢面,嘴角被撞破,口里都是血腥味。 他们站在巷子里,静等慌乱过去,看着地上躺着的一具具躯体,两人谁也没心思整理自己的仪容。 「马惊了。这里有伤患,先救人要紧,街上有许多百姓也伤了,府尹还是先去看看吧。」崔昉看了一眼尹府尹,不紧不慢的说道。 萧晚之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垂在身边,吃力的支起上身,缓缓的说道: 「尹府尹,拜託您,尽全力去救治他们,所需的银子,都由肃王府出。」 她身上的斗篷滑落,尹府尹看清她的脸,猜出了她的身份,心里大惊,忙低头施礼。 「是,王妃也有伤,下官就先不打扰了。」 说完对任推官使了个颜色,带着衙役退了出去。 「大夫来了,快让让!」人群中有人尖声大叫,闲汉们忽然闪开,京城里济民堂治疗跌打损伤极有名的余大夫和老姜背着药箱,匆匆走了过来。 福伯见到老姜,忙说道:「快去看看王妃。」 「先去医馆。」萧晚之说道。 外面天气寒冷,人多眼杂,大夫也不好给秦嬷嬷检查。 萧山立即上前,握住门板的一边,看了福伯一眼。 福伯这时回过神,对着他抱拳施礼,走过去握住门板,正欲与萧山一起抬秦嬷嬷,却被老姜一把推开。 他将药箱递给他,说道:「背着,你的手不要了?」 福伯的手血肉翻飞,他忙将手藏进袖子里。 萧晚之看了一眼福伯,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身上无处不在的痛让她晃悠了几下。 崔昉伸出手掌轻轻撑住她的背,待她站稳后,立刻缩回了手。 「多谢。」萧晚之轻声道。 她额头冒出了冷汗,汗水滴下来,混着脸上的血水,顺着纤细的脖子流了下去,在雪白的中衣领上渲染开来,像极了正在怒放的红梅。 第33页 崔昉指尖忽然发烫。 「无需客气。」他说道。 人群中走出两个衣着清爽干净,看起来无比伶俐的婆子,对萧晚之曲膝施礼,一个婆子开口道:「我是奇绣坊的吴大嫂子,医馆还有段路,王妃走动不便,还是做软轿过去吧。」 萧晚之轻轻点了点头:「有劳。」 她挥了了挥手,几个婆子抬着软轿走了过来,放下软轿,吴大嫂子和另外的婆子扶着萧晚之坐进软轿。 萧晚之抬起轿帘,看着劫后余生的西大街。 街头人烟稀少,铺子里的人站在门口指指点点看着热闹,衙役们正带着人清理翻到的摊子。 每隔几步,就有人围着,人群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萧晚之放下帘子,疲惫的闭上了眼。 婆子们将软轿直接抬进了济民堂的后院,秦嬷嬷被抬进了院子的另一间屋子,崔昉也跟了进来。 济民堂的余大夫去医治秦嬷嬷,老姜过来给萧晚之看伤。 「我的手臂脱臼了,劳烦你先给我接回去。」萧晚之指着自己垂着的左手臂说道。 老姜点点头,说道:「接臂会极痛,还请王妃且忍耐一下。」 「没事,我忍得住。」萧晚之说道。 「冒犯了。」 他伸手在她肩头捏了捏,然后握住她的手臂一推,咔嚓一声,脱臼的手臂被推了回去。 剧痛令萧晚之闷哼出声,她眼前一黑,靠在塌上不断的喘着粗气。 崔昉看着咬牙死命忍住,不让自己痛喊的萧晚之,神色不断变幻,心头复杂至极。 她能在混乱不堪的境况下,抓住那丁点的机会,不但自己跳出了马车,还能不忘救出自己的老僕。 他的妹妹们,哪怕是被蚊虫叮咬出个红痕,都要流泪哭泣好久。 她像极了她爹萧正,铁骨铮铮。 当年崔奇领兵赶到北疆时,萧正已身受重伤,却仍挥舞着长刀,不断砍向爬上城墙的北戊兵,直到最后死亡时,却仍然不肯倒下,杵着长刀立在墙头,睁大着双眼盯着眼前的敌人。 他的手忽然伸出去,手掌在她面前摊开。 「吃颗糖吧,吃了会不那么痛。」 萧晚之闻声望去,他雪白的掌心放着一颗碧绿的冬瓜糖。 「多谢。」萧晚之虚弱的笑了笑。 她也伸出双手,手上伤痕累累,右手心一道极深的伤口,肉翻开来,狰狞可怖。 「手脏,不吃了。」萧晚之微笑道。 「王妃,王妃!」 咚咚的脚步声伴随着急促的唿喊声传了过来,月白与锦绣提着裙角,惊慌失措的冲进屋子,见到萧晚之,立刻奔了过去。 见到她的双手,锦绣与月白眼泪顿时流了出来。 老姜给萧晚之把完脉,正在用药水沖洗她的伤口,见到月白她们,立刻说道: 「你们来了啊,正好,王妃没有伤到脏器,只是身上的伤我不便查看,你们给王妃看看吧,有青淤与擦伤的地方,抹上药膏,过一些时日就会痊癒。」 崔昉默然的缩回手,将那颗糖捏在了手心。 「你安心养伤,我先告辞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叫人过来说一声就是。」 萧晚之颔首。 「今天多亏了你的搭救,多谢。」 崔昉离开后,月白与锦绣扶着萧晚之来到屏风后,脱下她的衣衫,看到她浑身青青紫紫,淤痕遍布,都极力咬住唇才控制住没有哭出声。 「你们别哭,快将药膏给我抹上,还不知秦嬷嬷怎么样了,还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去做。」萧晚之说道。 两人听后,忙将瓷瓶里的药膏抹在她伤痕上,抹完后给她穿好衣衫,扶着她从屏风后转身出来,见到肃王喘着气,神情焦灼,立在屏风后。 一见到她,肃王急步上前,不由分说将她拥在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听一些粤语老歌,其实一直听的都是老歌,新歌也有听,但总觉得没有老歌更能打动人。 李国祥的《摘星的晚上》,经典粤语之作。 还有钟镇涛的《大海》,与张雨生的版本各有千秋,非常值得一听。 另外,文你们喜欢的话,别忘了收藏点评,谢谢你们。 第24章 善后 萧晚之眉头微蹙。 他的手太用力,几乎要将她嵌进身体里。 身上的痛一点点传来,萧晚之额头抵在他的胸前,低低的说道:「放开我。」 「不放。」肃王霸道的说道。 他在宫里得知西大街惊马的消息,刚准备出宫去找她,哪知圣上大怒,将他叫去大骂了一通才将他放出来,责令他协助尹府尹善后。 他的一颗心,自得知消息起就提到了嗓子眼。 是因为她是他强大的助力,还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他已经分辨不出其中的分别,只是想要见到她,确认她是否安好。 「你是与我有仇么?这么用力,我全身痛死了。」萧晚之嘆道。 肃王忙松开,拉着她上下仔细的打量。 「伤到了哪里?太医看过没有?北山呢?北山,快去请太医!」 「手臂刚接回去,你再拉又要脱臼了!」萧晚之没好气的说道:「我看过了,不用叫太医。」 肃王讪讪的松开了手。 「我去看看秦嬷嬷。」萧晚之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肃王忙跟了上去。 第34页 秦嬷嬷已经醒了过来,她手臂骨折,上了夹板吊在身前,额头划开了一道口子,已经上过药用细布包扎妥当。 见到萧晚之与肃王走进来,忙挣扎着想要下床。 「嬷嬷别动。」萧晚之忙说道。 「王妃您还好吗?」秦嬷嬷贪婪的将萧晚之看了又看,眼里噙着泪:「是我没用,尽然还要您护着我。」 「我没事,嬷嬷你别自责了,只要大家没事就好。」萧晚之忙安慰她。 秦嬷嬷不再言语,只低着头自责落泪。 萧晚之嘆道:「嬷嬷,你要赶紧好起来,你看我的手也伤了,月白锦绣她们哪里忙得过来,好多事都得靠你帮忙。」 秦嬷嬷一听,忙拭去眼泪,「好好好,我一定快快的好起来,锦绣,安神药已经凉下来了,你快端给我。」 锦绣忙将熬好的药端给秦嬷嬷,萧晚之看着她一口气喝完药,才放了心。 秦嬷嬷以前是萧晚之娘的陪嫁丫鬟,后来又做了她的奶嬷嬷,自小看着她长大,可以说是萧晚之在这个世间最亲近的人。 「你的药呢?你喝过药没有?」肃王见秦嬷嬷喝药,他刚才太心急,这才想起她身上除了药膏的清凉味,并没有安神药的气息。 「我不喝那个,我不用安神。」萧晚之拒绝道。 肃王还要再说,萧晚之忙打断他:「还有好多事,先回去再说,锦绣,你去叫福伯,让他回府后来找我。」 回到肃王府,萧晚之进到正院,换了身衣服出来,见肃王与福伯,还有邓师爷,闻承都等在了书房。 邓师爷约莫三十多岁,脸瘦成皮包骨,几根鼠须挂在唇角,显得十分滑稽。 他见到萧晚之来,小眼眯缝着闪着精光扫了一眼她,见到她的手后顿了一下,站起来抱拳施礼:「见过王妃。」 萧晚之回了他半礼:「于师爷无需客气。」 闻承可不敢托大,也恭敬的施礼。 他见到萧晚之手上缠着的细布,问道:「表嫂您的手可严重?祖母听到你受伤了,她本来要来看您的,只是想你要歇息养病,且等两天您身子好些才来。」 「我没事,烦请你替我谢过老夫人,让她老人家担心了,真是做晚辈的不是。」萧晚之忙道:「不过你回去跟老夫人说,我刚回来,还不曾上门去探望她,哪里有长辈先探望小辈的道理,这两天我得空了,会递帖子过去,到你们府里去看看老夫人,还有夫人她们。」 闻承忙道:「您是王妃,哪有您先上门的道理。」 他说到这里,想到萧晚之如狐狸一般狡猾,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是有事才会找上门,便改口道:「我回去一定转告给祖母,这几天天寒,她也不曾出门去,今朝还在抱怨无聊,您去了又有人陪她说话,她肯定极盼着您去。」 萧晚之也不再多寒暄,直接说道:「马好好的突然发狂,肯定是被人下了药,福伯你去查,马房的人一个个审,还有这些天去过马房的,都要查个清楚明白。」 肃王的马今天是好好的,只有萧晚之的马出了事,他心里已有些眉目,忍不住恨恨的道:「福伯,你别有顾虑,给我查,彻底的查,将这个府里那些见不得人的骯脏的东西都给我翻出来,你一个人不方便,让北山西海去帮你。」 「福伯那边用不到北山他们。」萧晚之阻止道:「王爷你现在最要紧的事,不是府里的事,而是死伤的那些百姓,北山西海还有别的事要做。」 福伯站起来拱手后准备出去,萧晚之走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屋内的几人都好奇的伸长了耳朵,想知道萧晚之讲什么,见她转过身,忙收回了目光。 萧晚之笑道:「不是不让你们知道,我只是心里有个猜测,不愿意平白无故冤枉人,所以让福伯去查清楚。」 「我出宫的时候,圣上让我去协助尹府尹,邓师爷已去过府衙。」肃王咳了咳,忙说道。 「尹府尹虽然滑不留手,还是个能做事的人,那边的伤者都送到了医馆,死的人也由家人领了回去。」邓师爷说道,他看向萧晚之:「尹府尹说王妃说过医治的银子都由王府出?」 萧晚之笑了笑,邓师爷这是不同意她在民众面前讲出自己的身份。 「这么大的消息,想隐瞒是瞒不住的,倒不如大大方方公之于众,省得那些人胡乱猜测。王爷肯定要受到很多弹劾,只是要辛苦邓师爷写辩折了。」 邓师爷想要开口反驳,见到肃王脸色不虞,警告的看了自己一眼,忙将话咽了回去。 萧晚之也不计较,笑笑继续将自己的安排想法一一道了出来。 邓师爷越听小眼越来越亮,等她讲完,忍不住抚掌叫好。 闻承也激动不已,眼神下意识在肃王与萧晚之身上扫了一圈。 肃王温情脉脉看着萧晚之,嘴角上翘起怎么都掉不下来,闻承忍不住抖了抖,他这样子,简直让人牙酸。 商议完之后,闻承与邓师爷都离开了,肃王还想跟着萧晚之回正院,她忙止住了他。 她现在浑身都痛,又疲惫到极点,只想好好歇息一会。 肃王也不坚持,温和关切的道:「你好好歇息,等下我过来看你。」 ………… 马房的人都被分开问了话,有嫌疑的几个人被捆起来分别扔在了柴房里。 第35页 王府北角门的小门被敲了几下后,门打开,郑大眉眼包裹得严严实实,闪身走了进来。 「老郑来啦,快来,给你准备了你喜欢的好茶。」福伯看着郑大,笑呵呵的招唿他。 郑大脱下身上的斗篷,四下打量了屋子,踢掉鞋子盘腿坐在炕上,喝下碗热热的擂茶,才舒服的嘆了口气。 「还是你这里舒适,不像我那里,唉,都是些粗人,怎么收拾都乱糟糟的。」 「给你送个丫头过去伺候?」福伯笑道。 郑大忙摇手:「别,我可不要,女人都酸唧唧哭唧唧的,麻烦!」 说道这里,他脸色变了变,忙补充道:「除了王妃,王妃那是这个!」 郑大竖起拇指赞嘆道。 福伯斜眼看他,鄙夷的道:「你这厮嘴一张就打胡乱说,什么人都能拿来跟王妃比?」 郑大干笑,点头道:「是是是,我这张嘴口没遮拦,你就别跟我这个粗人计较。」 今天的事郑大前前后后可出了不少力,西大街的混乱能迅速平息下来,闲汉们功不可没。 混乱结束后,也是闲汉们帮着衙役清理街道,热心的将那些伤者送到医馆里去,找来死者的家人领人。 那些死伤者家人现在还风平浪静,也是得靠那些闲汉。寻常人家谁也不愿意得罪他们,稍微有眼力的人家,肃王府那块招牌立在那里,此时也只能暂且按捺着。 郑大嘿嘿一笑,极为得意的说道: 「你让我去查的事,我都查清楚了,别的不说,这个京城,哪里多了个老鼠洞,我郑大都清清楚楚。」 福伯极其牙酸的看着他,唉,算了,这个京城,是再也找不出比那些无孔不入的闲汉们熟悉的人。 「你让我去查的那些人,有个叫熊大郎的,以前是孙家隔了两家的邻居,孙侧妃进了王府后,孙家有了银子抖了起来,才搬到了现在的地方。」 郑大一边嚼着兰花豆,一边眉飞色舞的说道:「熊大郎家里有三兄弟,爹早没了,靠他娘在街头卖馄饨,将三兄弟辛辛苦苦拉扯大。熊家馄饨可极有名,孙家以前可没少吃过熊大郎送去的馄饨。」 说到这里郑大嘿嘿笑了笑:「说起来,熊大郎的馄饨还是王爷跟孙侧妃的媒人。那天孙翰林轮值,孙侧妃给她爹送饭,送的就是馄饨,孙侧妃怕馄饨凉了,将食盒抱在怀里,低着头没有看人,才撞上了王爷。」 福伯睁大眼,惊奇的问道:「你连这个都知道?」 郑大摸了摸鼻子,干笑道:「李才,你知道吧,那就是个狗鼻子,又好色,孙侧妃恰好被他在街头闲晃时撞见了,他闻到了馄饨的味道,又见孙侧妃长得貌美,就跟了她一路,只是他有色心没色胆,只想过过眼瘾,他看到了孙侧妃撞到王爷怀里后,就偷偷熘走了。 李才不成器归不成器,可识人的本领倒不小。他后来说,王爷看孙侧妃那眼神,是男人都懂,而孙侧妃,像极了春天发情的母猫,那气味,哎哟,哪怕是隔着十里之外的公猫都闻得到。」 「唉,就是可惜了熊大郎的馄饨。」郑大舔了舔唇。 福伯斜睨着郑大,极其无语。 唉,算了,反正郑大无法无天惯了,只要王妃能镇得住他就成,其他的,且随他高兴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想说音乐了。 求收藏求点评,谢谢。 第25章 清算 马房边堆放干草的小屋内一片漆黑,熊大郎手脚都被捆住,清秀的脸上一片茫然,呆呆的靠在干草堆上。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几个人提着灯笼走了进来,狭小的房屋变得拥挤。熊大郎眼睛骤然见到光线,干涩不适,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挡了挡。 福伯在屋内的一个木墩上坐下来,见熊大郎警惕的看向自己,对他笑了笑。 「熊大郎,你给马餵下了疯草,马在西大街发了狂。你想要陷害的王妃没事,街上的无辜百姓死了五人,重伤十人,轻伤二十五人。」福伯极平常的开口,像是与他聊天话家常般随意。 熊大郎目露惊恐,却很快镇定了下来。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冤枉的!」熊大郎声音沙哑,极力否认。 福伯将一个灰色的荷包和一小截疯草扔在了他面前,熊大郎脸色瞬时大变,眼里似要喷出火光,扭动身体挣扎着匍匐过去,用双手夹起荷包,无比珍惜紧紧的握在了手里。 「今天早晨,孙侧妃身边的高嬷嬷来找过你,给了你这个木钗,让你给王妃的马下毒。你跑回家去,偷了你娘给你弟弟存下来娶媳妇的银子,到南锣巷的胡商那里买来了疯草,餵给了王妃的马。」 福伯眉头皱起,冷冷的看着他:「熊大郎,你娘辛苦卖馄饨,好不容易将你们兄弟拉扯大,你为了一己私利,为了一个利用你的女人,居然自卖自身进了王府,你娘当初就不该养大你!」 熊大郎神情疯狂,低哑的嘶吼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我与卿卿青梅竹马,早已互许终生,不是他横插一脚,卿卿怎么会给他做侧妃?我是家里的长子,所有的一切我都该占大部分,我拿了属于我的银子又有什么不对?」 福伯嗤笑出声,摇了摇头。 「你与孙侧妃,不得不说真是天作地和的绝配。我不是来与你辩解的,你这样的不孝不忠不仁不义之辈,与你多说一句我都嫌噁心。可王妃说,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让你死得不明不白。我来就是告诉你,你做的这些我们都知道了。」 第36页 福伯站起来往外面走去,两人走上前,一人先是抓住熊大郎的手臂,手下用力,喀嚓一声卸掉了他的左臂。 熊大郎痛得涕泪横流,嘶豪哭喊道:「你们滥用私刑!」 又是一声喀嚓,他的右手臂也被卸了下来。 「贱人,你们不得好死!」 喀嚓一声,熊大郎的咒骂变成了呜咽。 棍子击打在身上的闷哼声,骨骼碎裂声,冷冽的空气中飘散出淡淡的血腥味。 屋内挣扎闷哼声渐渐消失,暗夜里一片死寂。 福伯背着手站在门外,面色平静。 …….. 肃王来到杨柳院外,看着挂在院门边氤氲在夜色中昏黄的灯笼,停了一瞬,又大踏步走了进去,在房屋门口停了下来。 北山低低的叫了声:「王爷?」 肃王沉下脸,挥了挥手。 北山紧跟着向后挥了挥手,一队黑衣人悄无声息快速的沖了进去。 高嬷嬷慌乱无比忐忑不安的守在孙侧妃身边,孙侧妃自从得到西大街的消息,就如困兽般在屋内转个不停,转累了靠在软塌上,脸上神情不断变幻,一会害怕,一会期待,一会迷茫,一会又甜蜜。 见到黑衣人,高嬷嬷的心剎那落入了深渊,她双腿发软 ,手撑在软塌背上,才稳住没有倒下去。 「你们要干什么?」高嬷嬷颤声道。 黑衣人无人回答。 有人沖向高嬷嬷,干脆至极的扬起手敲在了她的脖子后,还来不及唿救,她软软的倒了下去,被人拿出绳子捆住手脚,塞进了布袋中。 「啊!!!」 软塌上呆呆愣愣的孙侧妃终于回过神,惊恐的看着屋内的黑衣人,失声尖叫。 「大胆,我可是王爷的侧妃,都快给我住手!」孙侧妃浑身颤抖,强撑住呵斥道。 黑衣人沉默着,手下不停,将碧荷等屋内的丫环们都卸了下巴捆了起来,串成一串推搡着走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被关闭,窗户被拉下来,然后窗边传来敲击声。 孙侧妃压住心里的恐慌,求生的本能使她蓦地站起来,扑向大门,双手用尽全力狠狠往后一拉,半阖上的大门被她拉开,她抓住机会钻了出去。 黑衣人见她冲出来,毫不犹豫的抓住她,想将她扔回屋内。 「爷!」孙侧妃看到站在院内的肃王,颤声叫到。 抓住她的黑衣人手一顿,松开她退到了一旁。 孙侧妃如获大赦,腿一软摔倒在地,她却不管不顾,手脚并用的爬到肃王跟前,双手抱住他的双腿嚎哭了起来。 「爷,你原谅我吧,我都是因为你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肃王低头看着趴在地上抱住自己双腿眼泪涕流的孙侧妃,双腿一动,抬脚踢开了她。 噗的一下,孙侧妃倒在了一旁。 「为什么?爷,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孙侧妃缓缓的爬起来,目光呆滞,百般不解的问道。 肃王面色平静开口道:「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是王妃对不对?都是萧氏那个贱人使坏,那个贱人被赶到庄子里去还不死心,还要回来害我。」 孙侧妃神情疯狂,眼里淬满怨毒与恨意,喃喃的道:「我明明与你相识在前,可是因为她这个贱人,我要做你的侧室,我不甘心,我哪里比她差?就因为她有道赐婚的懿旨么?她粗鲁不堪上不得台面,她哪里配做你的妻。」 「就算没有她,你觉得你配做我的正妻?」肃王淡淡的问道。 孙侧妃一愣,转而哈哈癫狂大笑,直笑得弯下腰,好一阵才直起上身,拭去眼角的泪水,轻声的道: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这句词你对我念过无数次,你忘了吧,可是我没有忘。你从没有看得起我,待我不过像阿猫阿狗那般,是拿来逗趣的。 你贵为亲王,随手打发我一点东西,可怜我都要欣喜好久。我孙青青家贫,哪能见过那些好东西,我以为你给我金银珠宝都是因为你宠着我。」 她双手蒙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滑落下来,双肩抽动,哭得凄凉又绝望。 「我是宠爱过你。可是你太贪心,贪了本不属于你的东西。」肃王静静的开口说道。 「你想往上爬,想要得更多本没有错。只是你的能力不足,野心又太大。你最大的错,是从没有认清过自己。你凭什么让人呵护你宠爱你?因为你长得好看?」 肃王讥讽的笑了:「你总是不甘心,你觉得我的王妃配不上我,配不配得上是由你来定的么?你算什么东西?」 孙侧妃放下手,停止了哭泣,木然的看着他。 「你想将钱贵卖得远远的,好掩盖你做的那些坏事,可钱贵却好好的呆在京郊的庄子里,你想隐瞒的那些事他都交待得一清二楚。 你派钱贵去寻人陷害王妃,可那人转头就告诉了王妃,你心地恶毒,却又愚蠢之极。 这段时日由你掌管王府中馈,我这个肃王府,被你颳了一半去贴补你娘家。 第一次你撞到我,我可是往旁边闪开了,是你又扑了过来。偏偏你还带着你青梅竹马送给你的馄饨,你说这些是不是可笑至极? 因为你的不甘心,你的喜欢,无辜百姓死伤无数。 你就是死一万遍,也赎不清你造成的罪孽。」 第37页 肃王说完转身往外走去,黑衣人闪出来,抓住呆若木鸡般的孙侧妃,将她扔进了屋内。 门被锁上,窗户被钉死,院子屋内的灯笼都撤了下去,杨柳院一片漆黑死寂。 院子的角落里,透过依稀的天光,开始能见到有团东西在蠕动,渐渐地,恰如入夜后越来越低的气温,那团东西也被冻住似的再也没了声息。 肃王回到朝晖院时,萧晚之已经睡下,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时不时的皱起。 「王妃晚上可有喝过药?」肃王放下帐子,轻声问道。 锦绣忙回道:「大夫只是开了药膏,王妃从不喜欢喝药,说是药又苦又有怪味。」 肃王刚想发火,想到她是萧晚之的丫环,她可是个护短的,又硬生生的将火压了下去。 「好了,你下去吧,我今晚就歇息在这里。」 锦绣低下头,站在那里不动,鼓起勇气说道:「没有王妃的允许,您不能歇在这里。」 肃王的脸唰一下黑沉如锅底,身上的煞气大开。 他手指着锦绣,点了几点,气急败坏却说不出话来。 锦绣手侧在身旁,手指紧紧的拽紧裙子,拼命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 点了好一会后,肃王颓然放下手,怒气沖沖转身走了出去。 算了,跟她一个丫环计较什么。 这个臭丫头,总有天爷要你好看! 锦绣见肃王走了,腿一软,抹了抹额角的汗水,肃王发火还真是让人害怕,她差一点都顶不住了,唉,还是秦嬷嬷厉害。 她忍不住双手合十,朝四方拜了拜:各路菩萨,快保佑秦嬷嬷好起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个现言新坑,求收藏,谢谢。 第26章 亲民 冬至大过年,街上熙熙攘攘,哪怕再贫穷的人家,在这时也会添换新衣,备办美食,祭祀先祖,庆贺宾客往来,一切和过年一样热闹。 清水巷的一家院子,门口挂着白皤,哭声伴着香烛纸钱味,从门内传出来,引得街坊四邻忍不住抹泪嘆息。 「唉,陈四家里老娘身子不好,常年药不离手,又有三个半大小子要养,这下陈四一去,他那家怕就要散了。」一个邻居嘆道。 「他娘还是好的,就她那病,吃药不吃药都是一个样。常言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那仨小子现在又做不了活计,靠陈家娘子洗洗缝缝能赚几个大钱,养活那几个小子才是大问题。」另一个邻居接道。 「唉,邻里之间能帮忙的也有数,住在这里的,谁家也没有多余的粮去帮扶别人。」 「那官府到现在也没个说法,听说啊,那马车是顶顶尊贵的贵人家的,我看官府也不敢去找贵人,咱穷苦百姓,只能自认倒霉吧。」 邻居们围在院门口,正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无比,一辆马车停在了巷子口,车上下来了一个衣着素净贵气的郎君。 这里何时来过这样的贵人?邻居们有些瑟缩,也有些不解。 贵人身后跟着几个同样不凡的人走了过来,经过他们时,贵人还温和的跟他们点头致意,然后走进了陈四的家。 邻居们愣住了,见贵人进了陈四家,都立刻争先恐后的挤了进去看热闹。 尹府尹戳了戳任推官,烦恼无比的低声说道:「老任,你盯着点,这么多人,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咱可挡不住。」 任推官老神在在的道:「能出什么差错?这里明的暗的护卫那么多,你看不出来而已。」 尹府尹嘆气,从昨天一直嘆到今天,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么大的伤亡,他昨晚做梦都梦见自己被圣上训斥罢了官。 偏偏肃王这个当事人又被圣上派来协助他处理这次意外,他哪里敢让肃王协助,这些皇子贵胄他躲都还来不及。 偏偏一大早邓师爷来找他,生生将他拽了过来。 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他去找任推官一起过来时,没想到平时做事推三阻四的任老熘,爽快的跟着他一起来了。 肃王进到堂屋,跪在灵前烧纸的陈四娘子面色憔悴,眼睛哭得红肿不堪,孩子们脸上泪痕未干,最小的孩子只有两岁左右,在屋内摇摇晃晃的走来走去,不时趴在棺材上咯咯的笑个不停。 见到一行人走进院子,小童蹬蹬瞪的走过来,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们,奶声奶气的叫道:「爹爹,爹爹抱。」 肃王心底酸涩,伸手摸了摸小童的沖天辫。 陈四娘子忙走过来,抱起小童,戒备的问道:「您们是?」 肃王抬手对陈四娘子一礼道:「我是肃王。」 陈四娘子一惊,忙叫着身边的小子:「大郎二郎,快给贵人见礼。」 肃王忙道:「娘子无需多礼,我来给你夫君上柱香,还有特地向你致歉。」 说完肃王又叉手躬身深深一礼。 陈四娘子从曾见过这样的贵人,怔怔的愣在了那里,她怀中的小童,扭着身子想要往下滑。 北山对小童眨眨眼,走过去抱起小童,小童见到不熟悉的人,刚张嘴要哭,一颗糖递到他嘴里,小童尝到甜味,瞬时又咯咯的笑了。 「昨日内人出门时,家里的马突然发病,在西大街上引起慌乱,累及无辜百姓,你家夫君也因此受了牵累。我与内人不仅仅深感痛心,还有愧疚。 第38页 内人本来也要一同前来向你告罪,只是她也有伤在身,不便前来,特地嘱咐我,一定要替她也在你夫君灵前给她上柱香,替她道声对不住。」 肃王说完,接过西海递过来的香,点燃之后插在香炉里,对着灵牌恭敬的拜了拜。 肃王拜完,任推官也忙跟上,点香祭拜。 接着尹府尹,邓师爷都上前祭拜。 几人拜完,肃王说道:「再多的歉意都换不回你家夫君的命,只能尽力前看,让活着的人安心。这些是我与内人的一点心意,保证陈四能顺利下葬,还有你家婆婆不断药,几个小子能吃饱,新年有新衣穿,还请娘子不要嫌弃。」 西海忙拿出个白封,递到了陈四娘子的手上。 陈四娘子接过去,陈四离去的伤痛,茫然,惶恐,这时突然得到了解脱般,蹲下去失声痛哭起来。 肃王一行人离开后,陈四娘子还在那里抽噎。 邻居们都围了上来,既羡慕又兴奋,有劝她的,也有酸的。 「没想到肃王爷这么和气,这京城杀人放火的小衙内多了去,死一两个人算什么,人家堂堂一个王爷,亲自来致歉,还在灵堂上上香,哎哟要是我能遇到这样的好事,我爹得高兴的从地上爬起来大笑三声祖宗保佑。」 「你也去死一死不就有了么?」 「那不成啊,现在死来不及了,得昨日死才行。」 众人都哄堂大笑。 肃王带着一行人,每个死者家里都亲自走访了一遍,诚恳致歉,祭拜死者,许下承诺,并且当场送上白封。 尹府尹从开始的担忧,到走完最后一家时,心中一松,忍不住斜了一眼脸色悲戚的任推官,这个任老熘,怕是早料到了,才那么积极吧? 瞧他那神色,竟跟死了亲娘似的。 唉,肃王这一手,连死者的民心都能收过来。 只是,他是圣上的官,只忠于圣上,几个王爷,谁最后坐上了那个位子,他再向谁尽忠也不迟。 匆匆用过午饭,肃王一行又到了医馆惠民堂。 受了轻伤不碍事的伤者处理过伤后自行回了家,需要拿药换药时再来惠民堂,官府做出了承诺,所有的药费诊费都无需他们出。 惠民堂后院里还有躺着许多不能动弹的伤者,患者与家人都挤在不大的一间房内,屋子里伤患的**声不绝,加上药味汗味排泄物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空气污浊不堪,人一走进去直噁心想吐。 尹府尹到了门口就受不了,胃里一阵翻腾,死忍住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受不了,忍不住别开了头。 倒是肃王,进去时稍稍皱了下眉,随即面不改色与躺在门口的伤者寒暄。 有大夫在一旁讲述,肃王仔细的了解了每个伤者的情况,有几个重伤患者,现在虽是冬天,伤口虽没有化脓,却因失血过多,还命悬一线,估计最后也救不过来。 有伤者家人大着胆子问道:「王爷,您看我儿子年纪轻轻的,还没有说亲呢,如今断了腿,以后叫他怎么活啊」 肃王沉吟半晌说道:「大娘你无需担心,圣上在宫里也很忧心,时刻牵挂着这件事,下令督促我来协助尹府尹。 我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是想向各位说声对不住,除了表达歉意之外,也想解决各位的实际问题。现在最主要的是先治好伤,养好身体。 各位的伤由我府里的惊马造成,所有的诊费药费都由王府支付。 至于以后该怎么办,要靠什么生活,这些你们也无需担心,我这里有份赔偿办法以及赔偿数额,别的不敢保证,至少保你们不会生活无着落。」 邓师爷拿出一叠纸张开始分发,尹府尹抢先拿过一张,仔细的看了起来。 纸上面写着,按照人的年纪,现在从事的行当,以及伤者的轻重划分等级,年纪越轻的,又是读书人,伤得越重的赔偿数额越高,每个人的赔偿年龄上限为六十岁。 除了这些赔偿,每个人还有额外的一笔压惊银子,不分年纪不分轻重每人二十两。 纸张上面也列出了一些粮价,笔墨纸砚衣料束脩,还有京城房屋署房屋租赁的价钱。 「你们先看看,不识字不懂的的都可以问,这些也会做成告示,尹府尹稍后会公布出来。邓师爷,你等会去大夫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腾出别的屋子来,将他们分开来住,挤在一起没病也得有病。」肃王沉声道。 站在一旁的大夫忙说道:「王爷放心,等下我就去将伙计住的屋子收拾出来。」 肃王点点头,「有劳,要是你们伙计没了住处,可以暂时去客栈住一下,所需的银子也由王府支付,你只管来找邓师爷就好。」 尹府尹拿着那张纸看了又看,越看越爱不释手。 肃王府一夜之间能拿出这样详细周全的赔偿办法,作为一个亲王,又这样亲民,只怕这次祸事,会被他生生扭成了功绩。 看完伤者,刚走出门,就有小厮匆匆赶来,凑到北山身边说了几句话。 北山一惊,忙低声向肃王说道:「王爷,王府门口来了一群人,抬着两具尸体在那里哭闹,说不要赔偿,律法上写了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定要让王府的兇手杀人偿命。」 肃王略一蹙眉,冷哼一声:「这么快就来了,正好。」 在一旁的尹府尹突然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颤,还没回过神,便听到肃王说道:「尹府尹,肃王府门口有人闹事,既然你与任推官都在,就省了我去衙门报案了,你们一起与我去瞧瞧,看究竟是哪路神仙,居然讹到我肃王府来了。」 第39页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不会在后院与女人撕,剧情开始缓慢进展到朝堂派系之间的争斗。 还是求收藏求点评,专栏里还有别的文,也一併求收,谢谢。 第27章 挑起事端 早上醒来时,萧晚之总算稍微精神了些,只是全身还是酸疼不已。 刚洗漱完,准备用早饭时,锦绣手上拿着张帖子走进来。 「王妃,韩老夫人递了帖子进来,说是想入府探病,她现正在府外等着呢。」 萧晚之接过帖子打开看了看,禁不住笑了起来,忙说道:「你赶紧去请她进来,我也去迎一迎,哪能让她在府外等着。」 锦绣急匆匆的跑了出去,萧晚之来不及用饭,也忙走到正院门口等着。 不大一会,软轿抬着韩老夫人,锦绣与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跟在身后,来到了正院门口。 韩老夫人头髮花白,雪青斗篷下是碧蓝的衣裙,人看上去既精神奕奕又利落。 轿子一停,她伸手推开要去扶她的锦绣,爽朗的说道:「不用你扶,我还没老得不能动弹。」 萧晚之曲膝施礼,笑着道:「不知道老夫人要来,来不及出去亲迎,失礼之处还请您多多原谅。」 韩老夫人忙侧过身,伸手扶起她,抓住她的手看了看,皱眉道:「不用管这些虚礼,按照国礼我该给你行礼问安才是,你这不是折煞我么?快快进去,你身子不好,这个天冷死个人了。」 说完携起她,大步的向院内走去。 到屋内软塌上一坐下,韩老夫人就将萧晚之上下仔细的打量,关切的问道:「你身子怎么样?阿承那小子回来也没说清楚,我想干脆亲自过来瞧瞧得了。」 萧晚之见韩老夫人干脆利落,于是也笑道:「不大碍事,都是些皮外伤,过几天也就好了。」 韩老夫人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心有余悸的道:「你不知道,我得知消息时,吓得魂都丢了一半去。」 她拍拍萧晚之的手臂,感嘆道:「那么大的动静,怎么会没事,你看你的手,唉,好孩子,苦了你了。」 萧晚之忙告罪:「让老夫人担心了,都是我的不是。」 「这孩子,叫外婆吧,老夫人多生疏。」韩老夫人嗔怪的说道。 「外婆。」萧晚之从善如流的叫了声。 「哎。」韩老夫人笑眯眯的应了,又问道:「阿勖那小子不在家?」 「王爷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圣上有旨意,让他去协助尹府尹处理善后事宜。」萧晚之回答道。 韩老夫人微沉吟,扫了一眼屋内,问道:「你的这些个丫环?」 「没事,她们都是自己人。」萧晚之说道,想了想,开口道:「嬷嬷年纪大了,锦绣月白,你们带嬷嬷去旁边歇息一会,我陪外婆好好说说话。」 等锦绣她们带着嬷嬷退下了,萧晚之坦然的笑道:「外婆别怪我,这些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韩老夫人微笑着点点头:「小心行得万年船,谨慎点总是好的。」 萧晚之低低的将惊马事件的前因后果细细讲了出来,韩老夫人听了,沉吟半晌,长长的嘆了口气。 「真是作孽,都怪阿勖那小子混帐,当初他要纳孙氏时,我就不同意。他娘也管不住他,做母亲的哪能拗过自己的孩子。 唉,如今孙氏闯出这么大的祸事,阿勖也该明白过来了,以前都是他混帐,不,我与他娘都混帐,没有教好他,我跟你陪个不是,孩子,你不要跟他计较。」 「外婆您可别这样说,王爷说过,哪个大户人家后院不是三妻四妾的,我没有管好王爷的后院,都是我的失职。」萧晚之忙赔罪道。 「那都是那些臭男人在胡说八道!你可别信那一套,你爹跟你娘只得了你一个女儿,你爹别说没纳妾,连个通房都没有。 你爹可是顶天立地的英雄,那些嘴里闹着要三妻四妾的,连个鸡仔都提不起,也就配在女人面前扮威风。」韩老夫人讥讽的道。 萧晚之笑吟吟的道:「外婆教训得是,都是我狷介了,以后定当改正。」 韩老夫人斜她一眼,头靠过来低声道:「你别跟我打马虎眼,阿承回来都跟我说了,孙诚的事是你做的吧?还有那晚庄子上的事?」 萧晚之干笑,讪讪的道:「那个,外婆你知道吧,那个啊…..」 「好了,我又不是怪你。」韩老夫人见萧晚之吞吞吐吐的,干脆利落的打断了她。 她向外呶呶嘴:「杨柳院的怎么处理的?」 萧晚之仔细的讲了,韩老夫人静静听完,沉重的道:「佛说因果报应,种下什么因就结什么果,你也别多想,一个人的运道是定好的,多了满了,老天就要收回去。只是那些丫头也没什么大错,就打发到庄子上去吧。」 萧晚之笑着应了:「还是外婆有办法,我正头疼怎么处理她们呢,卖掉吧,也不值几个银子,要是继续留在府里也成,就是觉得膈应。」 「你可别给我戴高帽,阿承与他爹昨晚都在这里忙了一宿,阿承他爹一大早就来见过我,说王爷今天那些主意都是你出的,你爹是个好的,养出的闺女也是个好的。」韩老夫人哈哈笑道。 「我哪敢随意煳弄外婆,不过现在真有件事要您老人家出个主意。」萧晚之笑道。 「哦?什么事?」韩老夫人眯眼问道。 第40页 萧晚之挪了挪身子,将自己挪得离韩老夫人近了些,才笑咪咪的开口道:「外婆您也知道,王爷开府时,府里的下人不是娘娘赐下来的,就是您老人家送过来的,其余的不知道是哪个府里塞进来的。 如今这个王府跟筛子似的,王爷今天穿什么颜色的中衣,不出半天京城各府都知道了。 我从庄子回来时,这个屋子里连炕都没有烧,虽说那时是孙氏掌中馈,可王爷身边的管事,长史,居然没有一个人提醒他一下。 都说奴大欺主,奴再大哪能真正欺过主去?不过是奴身后有依仗罢了。」 韩老夫人脸色沉重了起来。 「这些狗东西!你放心,我回去就将宫里和国公府的下人名册给你,你瞧瞧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打发了。宫里那头你放心,娘娘不是个煳涂人。从宫里赐下来的,娘娘也肯定挑的是可信的人,只是宫里太过复杂,谁知道那些人是谁早埋下的棋子。 你也无需在他们身上费心思,远着点他们就是,要是人不够用,去买些年纪小清白的回来,费些心教导,慢慢的也就有人可用了。」 萧晚之心里一喜,忙道:「多谢外婆,到时候您来替我掌掌眼,看人我肯定不如您。」 韩老夫人爽快的拍手道:「好,到时候你打发个人过来说一声就成。」 这时锦绣领着福伯,一路小跑着到了正院。 福伯见过礼后,为难的看了一眼韩老夫人。 萧晚之忙道:「福伯,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外婆在也能替我们拿个主意。」 韩老夫人不悦的道:「急事你就赶紧说,我不是外人!」 福伯忙说道:「有一家子抬着尸体过来堵在府里的大门口,说是在西大街受了伤,不要赔偿,只求兇手杀人偿命,还他一个公道。」 萧晚之冷笑道:「动作可真够快的,福伯,你差人去找郑大,让他查查这人究竟是谁。王爷那边也差人去知会一声。你们只管守好大门,别去理他们,等衙门的人来处理。重要的是守好大门,盯住背后起闹闹事的,要是有人敢趁火打劫闯进来,杀无赦!」 福伯应是退了下去,韩老夫人赞许的看着萧晚之道:「你是个能干的,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办正事,这些时日你都不得空,国公府里的那些宴请我也不来烦扰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出面的,只管差人来打个招唿便成。」 萧晚之忙歉意的道:「今天怠慢了,还请外婆别怪,等空了我再来找外婆说话。」 韩老夫人摆摆手,不以为意的道:「你别送了,老郑伺候我回去就成。」 送走韩老夫人,萧晚之才得空囫囵用了些点心,去书房写了封信,叫来锦绣道:「将这个送到福安寺大师那里去。」 锦绣接过信出去了,萧晚之靠在椅子上,仔细思索起来。 肃王府正门外。 平板车上躺着一个用白布盖着的躯体,车旁一个圆胖高大的汉子扶着车辕,有一阵没一阵的干嚎着。 「爹啊,您就这么去了啊,您去得好冤枉啊。」 圆胖汉子嚎累了,他身边圆胖矮小的黑脸妇人接着干嚎。 「爹啊,您去得冤啊,您都没能见到大郎考中进士,您心心念念的大郎光宗耀祖您再也见不到了啊。」 妇人口中的大郎,年约二十出头,歪歪斜斜的站在一旁,衣衫松松垮垮的,人也松松垮垮的,眼皮浮肿,偶尔极不耐烦的跟着哭嚎几句。 看热闹的闲汉里三圈外三圈将王府大门围得严严实实的,人群中有人不时附和他们一声。 「唉,真是可怜哦,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权贵杀个人跟杀个鸡似的,还不是随随便便就捏死了?」 「是啊,我大舅的二表姨家的儿子就在王府当差,说是从王府里隔一阵就会抬人出去,咱这些没权没势的,唉,还是自认倒霉吧。」 「难道就没有天理了么?这是京城,就算是王爷也不能草菅人命!」有人愤愤不平的道。 「天理,那位以后可是要坐那个位置的,你敢跟他讲理?」有人嗤笑道。 人群里一阵稍动,有人拼命往外挤,大声嚷道:「让一让,快让一让,我不想死啊,等肃王爷登了大宝,还不得砍了我的头?」 干嚎的汉子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灵活的推着车也往外面挤,口中不断的高声嚎道:「爹啊,不是儿子不替你报仇,儿子死了就死了,可是您孙子还小,我不想害了孩子啊!」 妇人也慌乱的跟着往外挤,尖叫道:「别杀我,我不想死,大郎你快逃,再不逃就没命了。」 府门口乱成一团,突然啪的一声,油纸包着的血包砸在了大门上,鲜血飞溅,血溅到人群中,如在滚油中浇入了清水,瞬时将百姓心中的怒火点燃,群情顿时激愤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卑微的求收藏求点评。 现言文大家也可点进去看看,多谢。 第28章 对簿公堂 福伯带着小厮守在大门前,虎视眈眈的盯着乱起来的人群,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人悄无声息的闪出去,混入人群中,装作劝阻维持秩序,推搡之中,架着那几个起闹的人钻了出去,一把将他们推到了外面守着的护卫中。 圆胖汉子推着车左躲右闪,喊得声嘶力竭,急得身上的冷汗湿透衣背,发现自己怎么都沖不出了,恐慌之下,真的大哭了出来。 第41页 肃王带着尹府尹一行赶到王府门口,听到那些煽动的话,尹府尹提着衣衫下摆,急得直跳脚。 「都给我抓起来!反了反了!」 他的声音太小,喊出来的话如小石子投入大海,连个波澜都不起。 「住手!衙门办案,违者斩!」 蓦地一阵整齐声如洪钟的喊声响了起来,传入了人群中,一下子人群如被点了穴般,静止住了。 青壮护卫唰的一下齐齐抽出腰间的刀举在胸前,刀上泛着寒光,让人心头髮颤。 尹府尹也被吓了一大跳,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勉强扯出了一丝笑。 「诸位父老,我乃是京城的府尹,大家有什么冤情可以来衙门递状子,你们围着王爷的大门做什么?有律法在,定能还你们一个公道,千万别被有心人挑拨,做了那冤死鬼。」 尹府尹的话音刚落,那如阵前冲锋般激昂的喊声又响了起来。 「千万别被有心人挑拨,做了那冤死鬼!」 声音在尹府尹的耳边炸开,直炸得他耳膜鼓动,心砰砰直跳,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肃王伸手扶了他一把,低笑道:「府里都是些粗人,吓到府尹了,下次我亲自上门来向府尹赔罪。」 尹府尹挣扎着立稳,整了整歪斜的幞头,斜瞄了一旁的任推官一眼,只见任推官双手背在身后目不斜视,老神在在一脸深沉的看着前面。 呸!好你个任老熘! 「咳咳,无关人等立刻散开,哪位是苦主?」尹府尹也定下神,沉声道。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了一会,终是慢慢的散到了一旁,圆脸汉子一家三口连带着板车立在了中间。 噗通一声。 圆脸汉子一下跪了下来,身旁的妇人见状也紧跟着跪倒,见儿子还怔楞在那里,忙拉了拉他的衣衫下摆。 「大郎,快跪下。」 大郎耷拉着脑袋,吸了吸鼻子,不情不愿的也跪在了妇人身边。 「大人啊,您可要替小的做主啊!小的爹死的惨啊!」圆胖汉子砰砰的磕了两个响头,大声哭喊了起来。 「所跪何人?你有什么苦楚,你得讲明白。」尹府尹温和的说道。 「大人啊,青天大老爷啊,您得为小的做主啊!」圆胖汉子却只管磕头喊冤。 尹府尹揉了揉眉心只嘆息,挥挥手道:「带回衙门去吧。」 衙役走上来,唿喝着道:「起来起来,有什么冤情回衙门去喊,别在这里干嚎了。」 哪知圆胖汉子用力挣脱衙役,顺势往地上一滚,哭得更大声了。 「肃王爷权势沖天啊,小的不敢去衙门啊,衙门都是肃王爷开的啊,去了会跟小的爹一样没命啊!」 衙役吓了一大跳,忙去捂他的嘴,圆胖汉子虽然胖,行动却很灵活,一缩一扭滚到了一边,翻身坐在地上,挤成一团的小眼睛在人群中迅速扫视一眼,又扯着嗓子干嚎了起来。 啪的一声,一个小石子激射而来,圆胖汉子呆呆的张大嘴,牙齿混合着鲜血流了出来。 「虽我不知谁给了你狗胆,敢来肃王府门口撒泼,但是你既然敢来,我就敢打回去!」肃王挺直背冷然的站着,傲然的道。 「唉,王爷息怒,何苦跟一个泼皮计较?」一个儒雅斯文的中年官员走了出来,对肃王叉手施礼后说道。 「原来蒋少卿也在,只是不知道按照律法,这个泼皮污衊本王又该当何罪?」肃王紧盯着大理寺的蒋少卿。 「这个案子当由尹府尹审理,下官只是路过,见这人哭得悽惨,心中一时不忍,替他说句话,还请王爷别怪。」蒋少卿又是叉手施礼又是赔笑道。 尹府尹眼珠一转,对着蒋少卿叉手一礼。 「既然蒋少卿也来了,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请随下官一同前去衙门审理此案。」 说完,不待蒋少卿回答,沉下脸喝到:「带走,再敢撒泼装疯,当妨碍办案处置!」 衙役得了上官的指示,扑上去不由分说将圆胖汉子架了起来,见他还要挣扎反抗,手上的刀鞘毫不犹豫狠狠的敲在他手上,直敲得他鬼哭狼嚎再也不敢动弹。 妇人还有他们的儿子缩在一旁,也不敢再出声,衙役推着板车,将他们一起带到了府衙。 围观的群众有爱看热闹的,也兴沖沖的跟了过去。 京城里的闲人见一群人往衙门方向跑,忙上去询问发生了何事,一听有热闹可看,也跟了上去。 不大一会,浩浩荡荡的人群涌向了府衙,将衙门围得水泄不通。 还有那摆摊的,干脆推着小摊也跟了过来。 货郎更是灵活的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兜售货物,卖糖梨儿的,炒银杏等零嘴小食的,互相攀比着在那里卖力吆喝。 一时间,府衙门口比相国寺万姓交易时还要热闹。 郑相的马车被堵在外面进不去,只得将车远远的停下来下车走了进去。 尹府尹坐在堂上,肃王坐在左上的椅子上,蒋少卿坐在右上,椅子比肃王低一线。 见郑相走了进来,尹府尹忙走了下来,低头施礼。 肃王与蒋少卿也站了起来施礼,郑相忙还了肃王一礼,笑着道:「圣上听到王爷门口的热闹,大年节的怕出什么差错,特地吩咐我来看看。」 「有这么大的热闹可看,老四你怎么能忘了叫上我,你也太不仗义了。」礼王大笑着也走了进来。 第42页 「老三,衙门办案岂是由你来看热闹的?简直胡闹!」魏王跟着礼王前后脚进了门,皱眉训斥他道。 礼王脸色一僵,别过头冷哼了一声。 大家又是互相见礼,府衙大堂不大,郑相他们进到了大堂后面,在帘子后听尹府尹审案。 尹府尹啪的一拍惊堂木,大声道:「堂下何人?所告何事?速速报来。」 圆胖汉子跪在那里,刚要扯开嘴嚎叫,尹府尹将惊堂木拍得更重更响,呵斥道:「有冤申冤,要是只管哭嚎扰乱公堂者,杖责二十大板!」 圆胖汉子一抖,咽了咽口水,刚才他的牙齿被打掉了一颗,现在嘴还麻着,说话有些不利索。 「大人啊,小的乃是城西许大牛,小的爹在西大街上,被肃王府里的惊马害死了啊。大人你可要替小人做主啊。」 肃王坐在帘子后,面不改色的听许大牛哭诉冤情。 「唉,老四你也是,你看你家的疯马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说啊,老四你就是太软了点,家里的妇人没事往外面跑作甚?简直是有违妇道!」礼王看着他啧啧的道。 肃王冷冷的看了礼王一眼,转开了头。 魏王脸上隐有得色,鄙夷的看了一眼肃王与礼王,这两个人都是蠢货,没见郑相还在一旁么?郑相可是圣上派来的,代表的是圣上,老三这么忙急忙慌的指责肃王,郑相禀报给圣上,老三这就是不友爱兄弟,也落不了好。 唉,还是自己聪明,自己的兄弟幸好都是蠢货。 魏王真的是又烦恼又得意。 烦恼的是以后自己坐上了那个位子,没有个兄弟可以依靠,得意的是,有了这两个蠢货,圣上又不蠢,断不会把大周江山交到一个蠢货手里。 至于老二福王,福王是谁?魏王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兄弟。 郑相稳稳的坐在椅子里,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专心听堂前的审讯。 蒋少卿的目光在屋内扫了过去,在椅子上如坐针毡,浑身冰冷。 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里,怎么都爬不出来了。 「许大牛,你说你爹被西大街的惊马害死,你可有证据?」尹府尹问道。 「大人啊,西大街的惊马害死了多少人啊,全京城人都知道啊,这是要遭天谴的事情啊。」许大牛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大声辩解道。 「哼,许大牛,今天本官跟肃王一起去走访了所有死者家庭,也去医馆看望过所有的伤者,怎么没有见到你?」 「大人啊,小的也不清楚啊,小的爹……」 「传仵作来。」尹府尹烦躁无比,打断许大牛说道。 仵作就挤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听到后立即挤了进来。 在旁边屋子里验过尸,回到公堂上禀报导:「回大人,死者脑后骨头碎裂,脑浆溢出,这是造成死者丧命的致命伤口。另外死者身上还有多处淤伤,根据淤伤的形状,像是用脚踩踏所致。」 「爹啊,你死得好惨啊!」许大牛双手拼命的拍着地,哭嚎了起来。 妇人和儿子也在哭倒在地,哭声悽惨无比,围观群众有心软的,也忍不住跟着抹起了眼泪。 尹府尹头痛无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帘子。 屋内众人神色各异。 「尹府尹,你只管秉公处理,我周家人坦坦荡荡,圣上更是视民如子,就算圣上来了,也不会徇私包庇自己的儿子。」魏王眼里泛出狂喜的光,忍不住激动的高声道。 魏王的声音传出去,人群中立即有人附和赞嘆。 「还是圣上英明,派了魏王来,不然就仅仅是肃王在,尹府尹哪里敢秉公处理?」 「魏王英明,魏王仁慈体恤万民,魏王当为君!」人群中立即有人高喝。 「魏王英明,魏王当为君!」 作者有话要说: 各方势力乱入,开始了混战,很热闹。 爱看热闹的你们也请乱入。 谢谢大家。 第29章 热闹又起 高喝声一声接一声,声浪穿透人群传了出去,也传进了大堂以及大堂后面的屋子。 礼王脸上浮起浓浓的酸意,魏王的脸色却蓦地惨白无比。 肃王静静坐着面不改色,郑相也恍若未闻淡定的喝着茶,蒋少卿脸色一会白一会红,变换不停。 府衙对面的茶楼里,崔昉站在窗口,听完小厮的带来堂上的消息,手几乎将茶杯捏碎。 「递个消息进去,让魏王不要再开口说话。」崔昉冷冷的命令道。 小厮低头领命,只听崔昉又吩咐道:「留意那些带头喊魏王英明的,给我盯紧了!」 小厮退下去,崔昉目光灼灼看着外面热闹的府衙。 好不容易抓住这次机会,想替肃王拉仇恨,却没想到遇到了魏王那蠢货,又将仇恨替自己拉了回来。 外面的高喊声在衙役的驱逐之下,总算渐渐平息了下来,几个帮闲趁人不注意熘了出去,后面有人立刻悄悄缀了上去。 不远处传来一声极细极尖锐的口哨声,帮闲们身形微顿,散漫的继续前行,脚步却越来越快,不一会便不见了踪影,跟上去的人只得停下脚步,转身回去復命了。 公堂上因为仵作的验尸结果,一时陷入了僵局,许大牛如滩烂泥斜歪在地上,得意至极的在那里嘶豪:「大人啊,我爹死得惨啊!」 第43页 嚎了一会嗓子发干,许大牛砸吧着嘴,涎着脸说道:「大人,可否赐给小人一杯酒?玉堂春就行了,口干得紧。」 尹府尹印堂发黑,没好气的看着许大牛,还玉堂春就行了,玉堂春一壶就要十两银子,他自己都捨不得喝。 刚想开骂,又看了看堂前挤满的百姓,顿觉无力的挥挥手道:「倒杯水给他。」 衙役倒了杯水给许大牛,他接过去一口气喝了,耸耸鼻子砸砸嘴道:「清水喝了嘴里都淡出个鸟来,没有玉堂春,蜜水也行啊,我又不挑。」 许大牛喝完水,嘴里不干了,又有了精神力气,刚斜歪着头要开嚎,公堂前挤进来了几个人。 「府尹大人,在下有苦主要状告许大牛!」一个身着长衫的年轻男子举着手里的状子高声喊道。 堂后的人听到突然而来的变故,都身子一震,紧紧盯着那扇隔开公堂的屏风。 尹府尹也顿时坐直了身子,看着年轻人说道:「哦,你又所告何事?」 年轻人走进来,对着尹府尹叉手一拜。 「在下叫屈和,乃是大周兴庆二十七年的秀才,受苦主焦仲所託,状告许大牛之子许大郎诱拐骗婚良家女子。」 焦仲跪下去,头在手背上砰砰的磕了几下,抬起头,老实巴交木讷的脸上尽是痛楚之色。 「大人,小的有一女,今年十六岁,前些时日家里为她议亲,谁知小女怎么都不肯,她娘见她神色不对,追问了出来,说是遇到个叫许大郎的,两人早已有了口头许诺,许大郎许了小女,等过些时日,定会找媒婆前来说亲,风风光光将小女迎进门。 她娘又是恨又是担心,找人四下打听,总算打听到了许大郎,家里有个腿脚不便的祖父,爹娘都没有正经活计,靠祖父编些篮子得些钱贴补家用。 我们夫妻不嫌弃对方家贫,只是许大郎爹娘太不像话,爹成天游手好闲四处晃荡,娘又嘴碎,好吃懒做不敬老人,于是当下将小女关了起来,不许她再见许大郎。 谁知道那许大郎来小的家里,见不到小女,指着我鼻子骂,说是我狗眼看人低,有一天他发了财定要我好看。 昨晚许大郎就来了小的家里,砸了锭银子过来,说是他发财了,而且有极富极贵的当家娘子看上了他的潘安之貌,甘罗之才,要在外面置办房子跟他做快活夫妻,以后他就是国公爷的半个女婿,让小的赶紧跟他磕头,小女他也不要了。」 焦仲拉开袖子,露出黝黑的手臂,指着上面的一点可怜兮兮的说道:「大人,您看,这里就是许大郎砸的,现在痕迹都没消呢。」 焦仲的话,如一声惊雷,将公堂上下里里外外的人炸了个外焦里嫩。 堂后的众人面色各异,礼王想了想自己的王妃严氏,不是国公爷家的,提起的一颗心落了回去,忍不住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自己没有被戴绿帽子。 郑相斜了眼肃王,见他极淡定的坐在那里,也便将目光收了回去。 蒋少卿木呆呆的看着魏王,眼光中有疑惑,也有同情。 魏王愣了下,突然暴起牙呲欲裂,狠狠的盯着肃王,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下去。 「老四,你,你!」他怒极,手指颤抖着指着肃王。 「大哥,你指着我是什么意思?莫非看上许大郎的是大嫂?」肃王弹了弹衣袖,淡然的说道。 魏王站在那里,眼珠都快爆出眼眶,双手紧拽住,身子不断的颤抖。 「老四,你他娘的太下作,你别欺人太甚!」魏王咬牙切齿的道。 「魏王爷,焦仲可没有指出是你,你要自己跳出去认领么?」郑相皱眉看着魏王说道。 愤然站立半晌,魏王终是松开手,颓然的坐了下来。 堂前的百姓一下兴奋起来。 简直太精彩了,富贵夫人的私情大戏,小生后花园小娘子,一直是经久不衰的戏曲传唱之作。 尹府尹差点晕过去。 衙役偷偷的递上了张纸条,尹府尹打开一看,忙一拍惊堂木,大声道:「现天色已晚,此案牵连甚广,待本官查清楚后,择日再审,退堂!」 等待着后续的百姓们顿时失望之极,有那胆子大的,大声的问道:「大人,下一次什么时候审啊?要审的话不要留着过年时审啊,过年时大家都忙着置办年货呢!」 人群中立刻有人大声附和,衙役板着脸上去驱赶,围着的人才依依不捨的离开了。 …….. 圣上在起居殿内,烦躁的将传进来的消息一张张看过去,看完后抓起砚台啪的一下砸在地上,跳着脚在殿内不断的来回走动,嘴里破口大骂。 「蠢货!一群蠢货!老大蠢,老二呆,老三自以为是,老四咄咄逼人!老子周家的脸在公堂上都被丢光了!」 伺候圣上多年的贴身太监汪直弓着身子站在一旁,极其担忧的看着他,其他的人早就在圣上发火之前就被汪直支了出去。 「尹松那个王八蛋,老子养他是让他来吃干饭的么!还有那个蒋寅,他是想把他祖宗气得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直接掐死他么?这么死乞白赖的凑上去,想贴上去想捞从龙之功,也不擦亮他的狗眼认个好一点的主!」圣上一口气将公堂上的人骂了个干干净净。 骂了好一阵,圣上终于骂累了,疲惫的倒在软塌上,接过汪直奉上的茶,喃喃的说道:「老汪,你说郑相是什么意思呢他为什么不阻止?难道他也想看我周家的笑话?」 第44页 汪直见圣上的神色平静了下来,心下一惊,忙回道:「圣上,小的哪懂这些?您这不是为难小的么」 圣上斜了他一眼,挥挥手道:「你也是个滑头两不靠的,罢了,你下去吧。」 ………。 京城今夜註定不平静。 肃王回到王府,看了看天色,对北山说道:「你去王妃院子传话,说我等会过去与她一起用饭。」 北山忙去了,等了半天的闻承立刻窜上来,两眼放光,勐一拍巴掌激动的道:「简直太精彩了,哈哈焦仲是你从哪里找来的?简直是个人才。」 闻承学着焦仲拉开袖子,眨巴着眼睛指着自己的胳膊,诚恳又委屈的说道:「你看这里都砸红了。」 话没说完闻承自己就先哈哈的笑了起来。 肃王鄙夷的看着他道:「你就看到了这个?」 「那哪能啊,嘿嘿明天那个许大郎就出名了,王八拳乱打,打到谁是谁,反正都是泼脏水么,谁底线低谁就赢了。」 闻承犹自傻笑,肃王却伸手狠狠的敲在他的头上,痛得他大叫一声,抱着脑袋跳开,委屈的看着肃王不敢再吭声。 「会不会说话呢,不会说话就闭嘴!」肃王不悦的说道。 「我错了我错了,我认错还不成吗?」闻承嘀咕道。 「你回去告诉舅舅和外婆,让他们不要担心,我这边没事。你还有没有什么事?」肃王看了眼滴漏,不耐烦的说道。 「我知道了,我就是来看看你。这个点了,我就在你这里吃饭吧,等吃过饭我再回去。」 肃王推着闻承,将他往外赶。 「走走走,我忙得很,哪里有空陪你吃饭。」 闻承傻眼。 见肃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忙拉住西海问道:「西海,他这是去哪里?」 西海四周看了看,低声道:「王妃那里。」 闻承呆住,气得直骂肃王不仗义,见色忘友。 西海见闻承脸色发黑,好心的建议道:「要不你去王妃那里骂,这里爷听不见。」 闻承忙捂住嘴,见到西海老实巴交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立刻一把圈住西海的脖子,低声骂道:「西海,我待你可不薄啊!你小子想害我就直说。」 开玩笑,谁敢去那个女大王面前骂,不要命了么。 ………。 肃王小跑着赶到正院时,见萧晚之正站在门口等着他,脸上笑意满满,加快步伐跑了过去。 「快进去,外面冷,以后都不用在外面等我。」肃王轻扶着萧晚之的腰,将她往屋里推。 「锦绣月白你们听好了,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以后看好王妃,天冷天热都不要出来。」 锦绣与月白都忍着笑,曲膝道:「是。」 萧晚之笑问道:「今天你忙了一天,累了吧?」 「一点都不累,简直痛快极了。」肃王眼睛发亮,不错眼紧盯着萧晚之说道。 「不累也要吃饭,我可饿了,我们吃过饭再谈。」萧晚之说道。 「你饿了?对不住,我不该让你等我,走走走,先去吃饭,今晚吃什么?你那个厨娘的手艺真不错,今晚是她下厨的么?」肃王碎碎叨叨的说道。 萧晚之无语至极的看着像个妇人一样唠叨的肃王,今天看来他真是痛快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方势力还有反应在慢慢浮出水面,这场风波争端只是争权夺利的第一步,费尽心思争取能根据人物的性格,将剧情写得合逻辑。 当然,女主才是最大的大王。 圣上:你在说什么?你将我放在哪里了? 希望你们能耐心的看下去,喜欢的收藏点评一下,谢谢。 第30章 应对 用过晚饭后,萧晚之与肃王去了前院的书房,邓师爷与福伯已等在那里。 平时负责打理书房的小厮上过茶,就退了下去,北山与西海守在了门口。 福伯从怀里掏出张纸递给萧晚之,说道:「果然在侯爷书房里的架子上搜出了这个。」 萧晚之来回看了看手上的纸,上面是一封北戊王廷四王子图礼写给萧正一封问候的信,大致内容是与萧正认识多年,问候他最近好不好,北戊王廷与他合作多年一直非常愉快,希望一直能保持朋友关系,并送上无数的金银珠宝,当做节礼。 信纸还特地做旧了,萧晚之抖了抖,面不改色的将信递给了肃王。 肃王看后,神情冷峻,见邓师爷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信,便随手递给了他。 「福伯发现了我爹的书房被动过,我昨日出门就是想回侯府去看看。」 萧晚之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见邓师爷欲言又止,便对他说道:「邓师爷可是有话要说?」 「王妃,我对这些做旧书籍的事一直有些兴趣,这封信做得非常逼真,但是真正的行家还是看得出来,我相信萧侯爷一生为了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会像是信中所说那样与北戊王廷有牵连,这个人放这封信的目的,我一时难以想通。」邓师爷说道。 「瓜田李下,将神仙拉下神坛,还有觊觎萧家的银子。」萧晚之简单的说道。 「今日我见到王府门口有人大叫肃王要登基时,就觉得不对劲,于是通知了福伯派人去了侯府,找出了这封信。 事情紧急,只得匆忙找人上了公堂,希望将水搅浑,一是拖延时间,二是我赌圣上会不会压下这场闹剧,幸好我赌对了。」 第45页 萧晚之还是有些后怕,要是她没有叫福伯加强侯府书房的防卫,也多亏事情一出接一出,对方的后招还来不及放出来。 「崔昉一直在府衙对面的茶楼里,要是魏王没有跳出来,按照他的安排,我猜下一场应该是有人要将我爹抛出来,然后一步步将我爹引到与北戊王廷有牵连的事情上来,然后这封信也会浮出水面,将我爹的罪名坐实。」萧晚之沉声道。 「圣上可是明君。」邓师爷蹙眉道。 「这一场戏,我想对方真正的目的,就是在圣上心中扎下一根刺。」萧晚之淡淡答道:「还有,一张白纸泼上了墨水,再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 屋内一时沉默。 福伯狠狠的道:「可恨,侯爷都为大周捐躯了,他们还不肯放过。」 「福伯,你别生气,这是人之常情,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只要你比对方更强,让他们无计可施就是了。」萧晚之微笑道。 她的运气一直很好,遇到了广济大师,遇到了福伯他们。 崔昉聪明绝顶,可是他遇到的是猪队友。 「今天王爷走这一圈,人心总算有了。就算许大牛那一闹,也不碍事。」邓师爷得意的抚着下巴的鬍子说道。 「无辜的百姓因此丧命,我今天做的,是我应当做的本分。」肃王神色严肃的说道:「邓师爷,我永不会拿人命换人心,这是我的底线,也请你记牢了。」 萧晚之略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心里微微触动。 邓师爷脸上浮现了羞愧的神色,忙叉手施礼道:「多谢王爷提醒,是某张狂了,忘了本心。」 肃王看了屋内的几人,情绪低落的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条路又何尝不是如此。兴许最后落得个粉身脆骨的下场,有时候心软就是对自己人的心狠。 可是,我还是做不到踏着无辜生命的鲜血前行。」 萧晚之伸出手,轻轻的碰了碰他的手臂。 「不会的,因为我们是人。」 肃王看着手上缠着白巾的萧晚之,她的目光既温和又坚定。 他心中又暖又软,亦伸出手悄悄拍了拍她的手背。 几人又商议了一会,福伯和邓师爷离开后,萧晚之与肃王又说了一会话。 虽然他万般不舍,见到萧晚之疲惫至极的神色,还是将她送回了正院歇息。 ………。 「杀掉许大牛一家,杀掉很简单,杀完后呢?栽赃给肃王?」崔昉冷冷的看着白师爷,神色非常不耐烦的说道。 魏王咳嗽一声,有些尴尬的说道:「这个也是我想到的,跟白师爷商量了一下都觉得此计不错。」 「商量?王爷如今懂得商量了?」崔昉冷然的盯着魏王说道。 这个蠢货,他费心布置的后手,全被他生生搅黄了。 「你!」魏王蓦地站起来,指着崔昉,狠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别以为我非用你不可!」 白师爷忙站起来,扎着双手劝道:「王爷息怒,崔大郎君也是为了您好,咱们可千万不能自己人先打起来。」 魏王见崔昉漫不经心的自在喝着茶,心里的怒气高涨,一脚踹到矮几上,咚的一声大响之后,是清脆的茶杯碎裂声。 「竖子!你算什么东西?爷是看到你爹的面子上高看你一眼,你还真当自己是不出仕的旷世之才了!」 崔昉从怀里拿出帕子,低着头擦拭身上溅上的茶水,擦完后将帕子随手扔在一旁,抬头看着仍在暴怒中的魏王,微微一笑。 「不是我爹,我也不会在这里。」 说完站起来走了出去,站在廊檐下,刺骨的寒气袭来,让他昏沉的头脑有了丝清明。 他真是受够了魏王的自以为是与蠢不自知。 被一个蠢妇人耍得团团转,居然听信她的枕头风,去侯府放书信陷害萧正。 放了也就放了吧,他正想利用此事设一个长局,可他们夫妻蠢得不分伯仲,好好的局面,唉! 崔昉从来不会看低女人,京城好多夫人娘子都精明厉害,像郑相夫人林老夫人,韩老夫人,肃王妃。 想到肃王妃,他微微闭上了眼睛。 今天,他输给了她。 与其说是与魏王在生气,不如说是在与自己生气。 他呆立半晌,终是转身回了屋子。 屋里白师爷刚刚劝好魏王,见到崔昉又重新走了进来,他忙热情的招唿着他坐下。 换来小厮重新换上矮几茶水,魏王的怒意虽未散尽,倒也没有再骂。 白师爷说了一句话,让他听到了心里去。 「如今他一心都是为王爷着想,又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王爷何苦现在与他生气?等以后王爷坐上了那个位子,要怎么处理他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许大牛一家不能杀。今天宫里的李福出现在了公堂前,然后尹府尹突然宣告此案暂缓审理。李福是汪直的心腹,只听汪直的话,而汪直,从来没有自己的话,他的话都是圣上的话。 这表明这些你来我往的把戏都逃不过圣上的眼睛,圣上见太不像话,不想再审下去,白白闹出热闹让百姓看笑话。 杀掉许大牛一家,只会惹来圣上的厌恶。」 崔昉因为面对的是蠢货,不得不放慢语速,仔细的解释着。 魏王听完脸色终究缓和了些,生硬的道:「不杀便不杀,你好好解释不就得了,非得说话带刺。」 第46页 「对不住。是我无礼了。」崔昉面无表情,对着魏王叉手施礼道歉。 魏王见到崔昉低头,心里舒坦极了。 「哈哈,不妨事不妨事。不过接下来我们又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好好的过节。」崔昉说道。 见魏王一脸不解,白师爷忙解释道:「马上就过节了,再闹也不像话,等过了这阵再找时机。」 魏王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冬至各家夫人诰命都要进宫朝贺,王妃也要进宫,到时候王爷一定要提点王妃,不要去惹肃王妃,最好离她远点。」崔昉淡淡的说道。 「为何?」魏王瞪着他:「难道还怕她个妇道人家不成?」 「王爷,你的人手摺了那么多在她手上,你都忘了吗?」崔昉疲惫的闭了闭眼。 提起那些损失的亲兵好手,魏王的怒气又被提了起来。 「贱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算了。」 唉,又是杀。 崔昉靠向软塌上,淡笑道:「像王爷您说的,不过是个妇道人家,杀了她能起什么作用?肃王到时候不过另娶一个出自世家的王妃进门罢了。」 「那就这么算了?」魏王怒道。 「要杀也不是不可以。」崔昉淡声道。 「不过要杀也要杀正主。肃王年后即将去江南道巡视,那里可是王爷的地盘。」 ………。 郑相府。 每晚郑相用过饭后,都会招来孙儿,问问学业,再跟孙女们说说话,做完这些之后他与夫人林老夫人不管颳风下雨,都会相携着散步回夫妻俩住的院子。 今天街上的热闹,林老夫人也自是听到了,夫妻俩边走边随意聊着今天的事。 「圣上派我去,是想让我及时出手制止他们,唉,我却从头到尾没吭声。」郑相感嘆道。 「你不出手肯定有你的原因,不过圣上能不能与你想得一样呢?」林老夫人问道。 「圣上怕是生气了。」郑相想了想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上次去找广济大师,在那里遇到了萧正的闺女吗?萧氏完全不是京城传言中的那样浅薄粗鲁,能与广济大师交好的,就算她真如传言所说,也是不同于寻常的浅薄粗鲁。」 林老夫人笑了起来,嗔怪的道:「说得怪拗口的,浅薄粗鲁就是浅薄粗鲁,哪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真不同寻常,那就不是浅薄粗鲁了,那叫藏拙。」 「是是是,夫人说的对。」郑相笑了笑道:「我今天就是想看看,萧氏会有什么对策,她究竟有何不同能得广济大师的青眼。」 「那你看到了吗?」林老夫人好奇的问道。 「看到了。」郑相背着手,说道:「圣上放任他几个儿子互相争抢,他肯定想不到,最肖像他的,却是这个儿媳妇。」 「你看准了?」 郑相拍拍老伴的肩膀,微笑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浪迹江湖,有人寒窗苦读 有人阿谀奉承,有人早已麻木 有人嫌贫爱富,有人唯利是图 有人精打细算,有人满不在乎 歌词是赵钶所唱的《有人》,对前面几句特别喜欢,像极了文中各方人的反应。 但是,不管面对何种境地,也应该有底线。 今天女主算是有所触动了,变得会柔和温暖一些。 第31章 宫宴 萧晚之拿起小报一张张的看过去,越看越发想笑。 京城里的百姓真是太可爱了,爱看热闹与八卦的心思,真是不分时代。 小报上各种真假消息乱飞,有遮遮掩掩的猜测贵夫人是谁的,有将昨天的大戏写成评书的,最后在精彩处戛然而止,欲知后事如何,尽情期待下期刊文。 还有正经分析肃王与魏王之间关系的,还将圣上的其他两个皇子礼王与福王拉了出来,虽没有指明立太子的问题,但是其中的癥结所在,只要稍微明白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来。 「好好收起来,这些挺好看的,记得将所有的朝报还有小报都收好。」萧晚之将小报递给锦绣,笑着说道。 锦绣接过小报放在一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说道:「前面就到承安门了,进了门要下马车走进去,外面天冷,先将斗篷披上吧,别着了凉。」 萧晚之由锦绣伺候着穿上斗篷,今天是冬至,各家诰命夫人都会进宫领宴,秦嬷嬷还伤着,月白冲动,她只带了锦绣进宫。 不大一会马车驶过承安门,萧晚之在指定地方下车,见这里虽然车水马龙,但是有禁军立在一边,这里还算有秩序,没有出现慌乱与拥堵的情形。 早等在那里的芙蓉见到肃王府马车,忙走了过来,对着萧晚之曲膝施礼,恭敬的说道:「给王妃请安,婢子是贵妃娘娘宫里的芙蓉,娘娘派婢子来随王妃一起进去。」 萧晚之微笑着对她点点头,说道:「有劳了!」 锦绣对着芙蓉曲膝施礼,笑盈盈的道:「多谢芙蓉姐姐,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往哪方走,没得做了睁眼瞎。」 说完走上前亲热的挽起她的手臂,不动声色的将一个荷包塞进了她手里。 芙蓉见肃王妃比以前温和不少,身边的侍女又懂事知礼,捏了捏手中的荷包,里面软软的像是银票,她想到肃王妃丰厚的嫁妆,心中满意,脸上的热情又真诚了几分。 第47页 她悄悄上前低声道:「魏王妃与其他两个王妃都到了,您是最后一个到的。」 萧晚之笑着低声道:「多谢。」 她已经赶早了,难道其他的三人摸黑在宫门口等着,待宫门一开就进了宫? 芙蓉领着她们走进大殿,见殿内已经站着许多身着礼服的夫人,相熟的人聚在一起低声的说着话。 此时吉时未到,圣上与闻贵妃都还没来,萧晚之在人群中见到韩老夫人对她招手,忙笑着走了过去。 与齐国公夫人许氏,闻承妻子纪氏互相见礼,纪氏长相温婉,未语先笑,亲热的说道:「听说您受了伤,我与祖母说让她带我来看您,可是祖母嫌弃我啰嗦,不带我来,您的手好些了么?」 萧晚之伸出手晃了晃,笑道:「不过是伤了皮毛,过些时日自动就会癒合,哪值得您们兴师动众特地来探望。」 殿里的夫人们见到这几天处在风口浪尖的肃王妃出现,都忍不住看向了她。 有好奇的,有不屑的,有思索的,各种目光投在她的身上,让站在一旁的纪氏都有些无措。 萧晚之坦坦荡荡站在那里,仿若未觉,陪韩老夫人说着闲话。 「只有那极有出息的与极没出息的才会被人关注,你是那极有出息的。」韩老夫人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萧晚之笑了笑。 「外婆看自己人总是觉得好,不过么,我也这么觉得。」 韩老夫人也笑了起来。 杨氏今天的脸有些浮肿,胭脂脂粉都掩盖不住眼底的青色。 她站在一旁,眼底聚集着无尽的恨意,紧紧盯着萧晚之。 昨天魏王特地告诫过她,让她不要去惹萧晚之。 今天她见到萧晚之进来,特地站得离她远了些,强忍住自己不去看她。 可是见到萧晚之旁若无人与人说笑,杨氏还是忍不住想扑过去抓破她的脸。 都是这个贱人,害她弟弟受伤,害她这么多年第一次被魏王训斥,而且昨晚魏王还歇到了侧妃的院子里。 「大嫂,你怎么了?」礼王妃严氏戳了戳她的手臂,笑盈盈的看着她问道。 「没事,站久了有些累。」杨氏收回目光,勉强的说道。 「是吗?我看你一直盯着老四媳妇看得不错眼,我还以为大嫂是许久未见她,想念她想得紧呢。」严氏捂着嘴轻笑出声,然后又回头看着身旁的福王妃钱氏,对她说道:「二嫂,你也见到了,你说大嫂是不是这样的?」 钱氏淡淡的笑了笑,并未出声。 杨氏冷冷的看着严氏,半晌后僵硬的转过了脖子,严氏这么明晃晃的挑事,以为她真那么傻看不出来? 「咚咚咚!」 殿内突然响起了击鼓声,身着绿色衣衫的汪直手持象牙拍走了出来,高声奏报:「圣上到!」 大殿内的各位夫人立刻退到自己的位置,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圣上头上顶着捲云冠,身着绛色衣袍,手持玄圭走上龙椅坐了下来。 闻贵妃头顶朝冠,身着浓紫朝服,落后圣上一步,走到御座下站定。 汪直一挥象牙拍,殿里的众人立刻跪下叩首,待叫起后,又站了起来。 如此几次叩拜结束后,汪直退到了一旁,圣上念了篇庆贺佳节的骈文,叮嘱了闻贵妃要好好招待众位夫人,便起身离开了大殿。 圣上离开之后,殿内众人顿觉活泛轻松了不少,闻贵妃随和不拘礼,已经主持冬至朝会多年,大家早已熟知她的规矩,各自找到亲近的人坐到了一起。 萧晚之也照旧去到了韩老夫人身边,闻贵妃陪其他老太妃说了一会话,也来到了她们这里。 众人忙站起来行礼,闻贵妃忙伸出手扶起韩老夫人,嗔怪的道:「母亲真是,简直折煞女儿了。」 韩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仔细的打量着她的神色,怜爱的道:「最近忙坏了吧?瞧你气色倒好。」 闻贵妃笑着道:「忙是忙了些,不过是多费些口舌多吩咐几句的事,哪能真累着。」 她见到萧晚之微笑着站在一旁恭听,便挥挥手招唿她道:「老四媳妇,过这里来我瞧瞧你。」 萧晚之依言走了过去,恭敬的立在闻贵妃身前,由她执起自己的手,蹙眉好好打量了一会才放下。 「等会到我宫里来,我那里有些好药膏给你,可别落了疤,那样就不好看了。」 闻贵妃话音刚落,就听到严氏笑嘻嘻的问道:「娘娘又有什么好东西要给四弟妹啊,也给我一点呗,您可不能偏心太过呀。」 闻贵妃手指虚点着严氏,笑着道:「看看这个厉害的嘴!怎么,平时你从我这里刮去的好东西还少了?」 严氏亲密的搂着闻贵妃的手臂,不依的道:「那可不一样,平时都是我主动开口的,您都不主动给我。」 突然,严氏像刚发现萧晚之站在一旁似的,忙放开闻贵妃,走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瞪大眼睛一脸心痛。 「哎哟四弟妹,你的手这是怎么了?」 「西大街惊马,伤着了。」萧晚之抽回手,微笑着说道。 严氏眸中一动。 「我以为说你伤着了是传言,没想到真伤着了啊。」她咬了一下唇,像是经过了一翻天人交战似的,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惊马死伤无数,也是真的了?」 第48页 「是真的。」萧晚之淡笑着回答。 「怪不得你今天来这么迟,唉,造成那么多的百姓伤亡,你心中肯定不好过。」严氏满脸的同情,双手合十低头念了句阿弥陀佛。 「三嫂真的是天真善良。」萧晚之诚恳之极的赞嘆,又对她盈盈一礼:「心怀天下苍生,跟三哥关怀天下士子读书人一般,您们真的是夫唱妇随,乃天下夫妻之楷模。」 严氏的脸僵了僵,勉强的说道:「我最见不得家人离去的惨剧,唉,四弟妹娘家人都没了,怕是已经习惯了吧?」 萧晚之对她展颜一笑,紧盯着她的眼睛,飞快低声说道:「你也很快就会习惯的。」 然后,她提高声音,淡然的道:「我萧氏一门为国捐躯,总算死得其所,多谢三嫂还记得我的娘家人。我以为你久居安乐窝,已经忘了你今朝的好日子都是边关将士浴血奋战,拿命换来的呢。」 殿上的夫人们也有家人在边关军队中的,有那武将夫人仲氏闻言便附和道:「我家那粗人守在北疆多年,几年才能见上一回,上次我见到他都不敢认了,哎哟,我们年纪相仿,他看起来生生的起码比我大了两倍!」 她举着手强调道:「两倍,哎哟我祖父要是不认识他,见到他时估计都得叫他一声老大哥!」 旁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只听她又嘆道:「唉,边关不仅日子清苦,当兵的最后能落个全尸都是祖宗保佑了。」 众人脸上的笑容淡去,有些人心有戚戚焉,有些人不置可否。 闻贵妃笑着举起杯子,说道:「这一杯我敬你,你家贺将军在边关不易,你在京城守着更不易。」 仲夫人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爽快的道:「多谢贵妃娘娘!肃王妃,我也不怕别人说闲话,我家夫君当年在你父亲麾下,一直敬重您父亲,如今您没了娘家人,要是您不嫌弃,我多来找您说说话,给您讲讲你父亲当年在军中的趣事,哎哟这群人可有趣了。」 萧晚之忙曲膝一礼,满怀感激的道:「多谢夫人,我怎么会嫌弃,自从父母去后,身边的人都怕提起他们会惹我伤心,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他们的事了。」 仲夫人当即说道:「那我回去之后就给你递帖子。」 萧晚之笑道:「要不这样,过些日子广济大师要在福安寺给那些伤亡百姓念经超度,我们一起去听经可好?」 仲氏惊叫道:「广济大师要出关了?」 她的声音太大,周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听清了她的话,也觉得惊喜莫名。 广济大师闭关多年,这么多年第一次出关,一定要早早的去抢个好位置。 萧晚之笑着点点头:「是啊,腊八节之后的两天,就是大师出关的日子。」 严氏像被遗忘了似的站在一旁,杨氏冷笑着看着这一切,心里一时痛快又一时愤怒。 福安寺里广济大师正斜躺在软塌上,手里翻着他的宝贝书,莫名其妙突然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报纸这些东西不要觉得惊讶,宋朝时期新闻业之发达,言论之自由...... 宫宴的礼仪部分参照东京梦华录,将某些皇帝举行的大典庆贺结合了一下,皇帝的配饰头冠,包括身着绛色衣袍,而不是明黄色,这个也很让人意外。 故事会慢慢推进,会有更多的角色出现,尽请期待。 第32章 闲话 宫宴结束后,萧晚之跟着韩老夫人,去到了闻贵妃宫里。 闻贵妃去洗漱换衣,韩老夫人与萧晚之也由着身边的丫环嬷嬷,伺候着换下了又重又不方便的朝服头冠。 洗漱后又换上轻便的衣衫出来,案几上已摆好了热腾腾的面食肉粥以及一些点心小食。 面片煮得软烂,只滴了几滴香油,上面横着几根碧绿的青菜,萧晚之却因饿了一天,吃得极为香甜。 吃完面食,又漱了口,再一杯热热的茶下肚,才顿觉活了过来。 「唉,还是这样舒舒服服坐着喝喝茶,咱娘几个好好说说话来得自在。」韩老夫人也捶着腿,感嘆的道。 这样的宫宴,一大早就得进宫,在正殿等上半天,又是跪又是起的,宴席上的菜式在这样寒冷的天,还没有上来就早已冷掉了,白花花的油煳在上面,任谁看了都倒胃口。 韩老夫人上了年纪,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倦,萧晚之忙起身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说道:「外婆,我替您老人家捶吧。」 韩老夫人忙扶住她的手,怜爱的看着萧晚之,说道:「哎哟萧丫头你快住手,你的这份心外婆领了,我身体好着呢,坐下来后歇息一阵子便好了,倒是你的手还有伤,别再捶坏了。」 萧晚之失笑道:「瞧外婆说的,我又不是那面团,哪有那么柔弱。」 韩老夫人开怀大笑,指着她对一旁微笑看着她们的闻贵妃说道:「你瞧瞧这丫头,现在竟是如此懂事。」 闻贵妃无奈的笑道:「娘,您就别替她说话了,这些我都知道。」 韩老夫人嗔怪的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了怎么不早说,闲看我们祖孙俩在这里唱半天戏。」 闻贵妃又笑了起来,忙告罪道:「是女儿的错,您就别生气了。」 萧晚之低头微笑。 韩老夫人虽然知道闻贵妃不会为难她,但是为了稳重起见,还是替她说起了好话。 第49页 闻贵妃应该也听肃王讲起过她,可她毕竟没有亲眼见识过如今的她,自然是要亲自察看后才能真放心。 这些贵人之间,说话行事一举一动都有着深刻的含义,萧晚之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算是久居上位,她懂这些人情世故,但是她一直不太愿意入世,以致得罪了人,最后来到了这个异世。 闻贵妃见萧晚之安静的坐在一旁,便笑着说道:「这里没外人,你无需如此拘束。」 「是。」萧晚之颔首笑道。 韩老夫人看了闻贵妃一眼,然后笑着问道:「萧丫头,你在大殿上说广济大师要出关,这个消息可是真的?」 「昨天见到圣上时,他称赞了老四这次的差事办得好,安抚了那些死伤百姓。但是听圣上话里的意思还是有些遗憾,要是广济大师能亲出来替这些人念经超度,也算是这些人的一点造化,给他们的家人些安慰。」闻贵妃嘆道。 「我已经给大师递过消息过去,过两天我再亲去大师那里一趟。」萧晚之恭敬的答道。 广济大师肯定会骂她,但是她已经送过去了很多他爱看的宝贝书,希望能拿书堵住他的嘴。 「好,过几天你亲自去一趟,正好你父亲的忌日也快到了,去佛前给他续上长明灯,到时候我也去,去到你父母灵前上柱香。」韩老夫人说道。 萧晚之忙颔首说道:「多谢外婆。」 「我出不去,到时候我打发人跟着你们一起去,也替我在你父母灵前上柱香。」闻贵妃也说道。 萧晚之又恭敬的对闻贵妃道谢。 「唉,你看你,以前都是我的错,吓着你了,真的对不住。」闻贵妃嘆道。 萧晚之忙站起来,深曲膝下去,诚恳的说道:「娘娘这样说简直折煞我了,您是贵妃娘娘,又是我的长辈,我以前不懂事,对您有诸多冒犯冲撞,还请娘娘原谅则个。」 闻贵妃盯着她半晌,终是长嘆了一口气。 「起来吧起来吧,咱还是坐着说话。」 韩老夫人拍拍身边的软塌,对她招手笑道:「娘娘太兇,萧丫头坐到外婆身边来。」 萧晚之依言坐到了韩老夫人身边,只听闻贵妃问道:「老四后院的那些都处理好了?」 「娘娘,您指的是?」萧晚之一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老四的那些侧妃通房,我告诉过老四,让他通通打发了。」闻贵妃蹙眉说道。 萧晚之垂下眼帘,斟酌了好一会,抬头看着闻贵妃,真切的说道:「娘娘,王爷回来没有跟我说起这些,但是,即便他说了,我也不会去做,无缘无故的,我下不去手。」 「唉,萧丫头,你还是太年轻,那些姨娘通房可不是什么好的,那家后院没有几个冤死的鬼,现在你不动手,最后等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们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韩老夫人嘆道。 「我明白外婆的意思。可是,那些都是王爷的宝贝,我怕动坏了,王爷会怪我。」萧晚之一脸为难的答道。 闻贵妃一顿,然后说到:「我倒没有想到这点,这些是为难你了,老四那孩子打小就护短,他认准的东西谁也别想从他手上拿走。小时候他养了一只画眉鸟,平时也不见他有什么喜欢的,被老三见到了想要讨去,我便给了老三。 谁知道老四见画眉鸟不见了,跑去老三那里硬生生的将画眉抢了回来,然后硬塞了只自己不喜欢的八哥给老三,结果被圣上知道了,不但收缴了他们的鸟,还罚他们每人多写了十篇大字。 老四回来极为不解,他纳闷的问我,他是偷偷去老三那里抢画眉鸟的,老三得了八哥,也没有去告状,圣上怎么就知道了呢? 哎哟把我给笑得,这个傻孩子,圣上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大到国家大事,小到街巷传闻,他虽高座在龙椅之上,却能知晓天下事。」 韩老夫人想起了肃王小时候,因他那狗脾气惹出来的众多笑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晚之也陪着一起微笑。 「圣上可是个好父亲,对几个孩子不偏不倚,一视同仁。他们几哥俩小时候吵嘴打架,谁吵输了打输了,跑去圣上那里告状,谁知道圣上听后,对他们说,打输了再去打回来呗,哭什么哭,出息! 圣上经常感嘆,几个孩子都不像他,没有狠劲,连打架都不会打。」 闻贵妃喝着茶,不紧不慢的话家常般说着闲话。 萧晚之极认真的听着,不时点点头微笑着附和。 「圣上还感嘆,周家人做了多年的平安帝王,现在早已没有了祖上骨子里的勇勐,所以他将老大扔到了军中,希望能有个周家人能像祖上一样,有勇有谋,征战四海平息叛乱,收復大周北疆失地。」 闻贵妃眼神极锐利的看着萧晚之,语气却极淡极淡。 ………….. 今天宫里虽然到处都喜气洋洋,但是圣上一大早就气得跳脚骂过一通人。 清早的时候,圣上照常拿起汪直拿来的厚厚一叠小报与朝报,开始时还拿着小报看得津津有味,待他看完那张写分析自己四个儿子的小报时,忍不住一把将小报抓在手里揉成一团,扔得老远后破口大骂。 「这群杀才!真的是让他们吃得太饱了,成天在那里瞎咧咧,照我说就该将他们的嘴缝起来,省得成天往外喷粪!」 第50页 「都是祖宗的错!立下什么不禁言论的破规矩,还不准人改,那些刁民懂个鸟,有心人吹什么风他们就听什么,脑子都长在别人身上去了!」 圣上在室内转来转去,然后停下来,眯缝着眼睛喃喃的道:「究竟是谁那么大胆,想要第一个跳出来?我倒要仔细瞧瞧。」 在招待百官与皇室宗亲的宫宴上,圣上得称一声堂叔,周家那位鬚眉皆白,走路都颤悠悠的宗正卿来到他面前,拉着圣上说了一会周家祖宗的一些古话后,然后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圣上啊,您这么些年也辛苦了,将周家的天下治理得海晏河清。 可如今您也渐渐老啦,也该享享清福了,您的四个儿郎都不错,该他们选个继承人来啦!唉,叔叔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倒盼着能在闭眼前得知周家下一个帝王是谁,下去时也顺便给祖宗报喜。」 宗正卿说完这么长的一番话,累得气喘吁吁,抬起手不断捶着着剧烈起伏的胸口。 圣上一口气下不去也提不上来,憋在嗓子里,看着不断喘气的长辈堂叔,只得暗自咬牙叫来侍候他的人,好生安慰了他一翻,才由伺候的人领着他先行回去歇息了。 回到起居殿后,圣上立刻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了起来。 「兀那贼汉!王八龟孙子!」 骂完这句,圣上立刻停住了,这背后指使之人不外乎自己的四个儿子,这样骂是不是将自己也骂进去了? 「几个小王八蛋,居然敢指使自己的长辈来出这个头,真的是反骨硬了。」圣上嘀咕道。 能去宗正卿那里说话的,肯定是周家人,其他人的话,他这个堂叔不会听。 「汪直,给我去查清楚,最近那几个兔崽子谁去了周老头子那里。」 汪直低头领命,又听到圣上说道:「把镜子拿来,我倒要看看,我真有那么老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身居高位之上的人,随和是一种姿态,女主不会把他们的随和当成随意。 前路艰险多阻碍,剧情会徐徐拉开,尽请期待。 求收藏点评,谢谢你们。 第33章 慈悲 福安寺。 萧晚之跪在萧正夫妻的灵牌前,恭敬的磕了头,起身后接过月白递过来的香,点燃了插在了香炉里。 肃王跟在她身后,也恭敬的磕头跪拜,给萧正夫妻上了香。 接着是韩老夫人,许夫人,纪氏,仲氏,闻承,闻贵妃身边的贴身伺候的童嬷嬷都上前施礼上香。 韩老夫人见萧晚之望着萧正夫妻的灵牌出神,怜惜的说道:「萧丫头,别难过了,唉,人去了,活着的人只能好好活着。」 「外婆说的是,我们走吧,大师那边快开始了。」萧晚之笑笑说道。 听经的都是女眷,肃王不能一同前行,便说道:「我回庄子里看看,过两个时辰我来接你。」 「不必麻烦了,如今下雪路滑,今晚我陪外婆住在寺里。」萧晚之说道。 「不必不必,今天寺里来的女眷太多,住的地方拥挤,你不用与我这个老婆子挤在一起。」韩老夫人自是乐于见到萧晚之与肃王在一起,听到后忙拒绝道。 闻承也说道:「这里有我娘陪着祖母就可以了,我们去你庄子里,你庄子里的湖应该结冰了,我还想去凿冰抓鱼呢。」 纪氏闻言,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这个不懂事的,这两天大家都要食素,荤腥都不能吃,更别说杀生了。 果然闻承一说完,韩老夫人就一巴掌拍到了他头上,将他拍得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黄口小儿不懂事,菩萨勿怪。」韩老夫人拍完他,又忙双手合十拜了拜。 闻承尴尬的挠挠头,肃王闷笑着点了点他,「走吧,本来就傻,再不走就会被揍得更傻了。」 一群人兵分两路,萧晚之等女眷去了大殿,肃王等去了庄子。 殿里已挤满了人,跪坐在前面的,是京城里上了年纪的大家老夫人,还有那些死伤者的家人。 萧晚之与韩老夫人自然被排在了前面,她扶着韩老夫人,在殿内人的注视下,迈着稳稳的步伐,走到前面的菩团上跪了下来。 不大一会,广济大师瘦小的身子披着黄赤袈裟,身后跟着两个中年僧人,在大殿前的菩团前盘坐下来。 原本有些嘈杂的大殿,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更有那虔诚的信众见到广济大师,激动得小声哭泣起来,其他人包括韩老夫人也带着敬仰的目光追随着广济大师,颤抖着双手合十见礼,广济大师沉默的还了一礼。 然后他双手合十,眼睛微闭,口里喃喃的念起了《地藏经》。 萧晚之虔诚的跪在那里,听着殿里嗡嗡的念经声,广济大师温和不缓不慢的声音穿透了信众的声音,清晰的萦绕在她耳边,让她不自觉的精神一震,心里一片橙明。 一个多时辰的诵经结束后,广济大师对着信众双手合十,由中年僧人伺候着,又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大殿。 这样往復的诵经要连续七天,广济大师只会在第一天出现,其余接下来的时日就由福安寺的方丈大师带领大家诵经。 见到广济大师离开,立刻有无数的夫人亲自跟了上去,与他身后的中年僧人攀谈,试图能进到广济大师的禅院,得到他亲自的指点。 其他的几个王妃也来了,杨氏时刻关注着萧晚之,见她站在那里与韩老夫人等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自己忙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第51页 严氏见杨氏跟着萧晚之,她兴奋的双目放光,也跟了过去。 谢氏一如既往不去凑热闹,迳自回自己的院子歇息去了。 杨氏一直跟着萧晚之,到了广济大师的院子门口时,见萧晚之进去了院子,自己忙小跑着上前,也想要进去时,却被守在门口的僧人慧明拦住了。 「施主请留步。」慧明双手合十,礼貌的说道。 杨氏一愣,指着远门说道:「前面的人都能进去,为什么我不能进去?」 「小僧不知,还请施主速速离开。」慧明说道。 杨氏美目圆睁,冷冷的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小僧不知。」慧明老实的答道。 「不知道你也敢拦,要是圣上来你不知道你也敢拦?」杨氏愤愤的说道。 「小僧识得圣上,大师吩咐过圣上来无需阻拦。」慧明答道。 杨氏一口气憋在胸口,到底不敢硬闯,便退一步道:「那你去跟大师禀报一声,就说魏王妃求见。」 「施主请回,大师不见其他的女眷。」慧明不为所动的说道。 「那刚才进去的不是女眷?你分明是想故意为难我。」杨氏瞪着他道。 「慧明师傅,大师说了,要是有人敢在门口喧譁,你将她扔出去便是。」圆一手上提着食盒,走过来对僧人说道。 「施主,请速速离去,否则休怪小僧得罪了。」慧明淡淡的说道。 「你!」杨氏恨恨的喝道,脸红一阵白一阵,半晌后终是怒气沖沖的转身离开了。 严氏躲在大树身后,看到杨氏吃瘪,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这个蠢货,也就煳弄煳弄魏王,以及欺压后院那些侧妃小妾,也不想想,广济大师是连圣上都要敬三分的人,她那张只能对魏王有用的脸,在这里可是一点都施展不开。 不过,萧晚之怎么能进去呢?她忍不住蹙眉沉思了起来。 广济大师一进屋就脱掉了袈裟,歪着身子倒在了软塌上。 见到萧晚之进来,立刻翻身坐起来,指着她怒骂道:「你看你给我找的好事,真是累死我了!」 「不是给你道歉过了嘛,再说我送来的那些书,你不是很开心的收下了?」萧晚之笑着说道。 广济大师想到那些书,气焰顿时低了下来。 「那也不够,要一天啊,我的腿都直不起来了。」他嘀咕着抱怨。 「哈哈,谁让你平时不念经不做功课?」萧晚之毫不客气的顶回去。 「这些经书都刻在了我脑海里,心中有佛,又何须在意形式?」广济斜了她一眼,鄙夷的道。 「是是是,您是大师,您说的都对。」萧晚之立刻虚心接受他的批评。 「我好不容易避开了,又被你拉出来了展示,这以后又会麻烦了。你听,麻烦来了吧?」广济大师耳朵动了动,指着门外说道。 「什么?」萧晚之侧头听了一会,却什么都没听到。 「门口有人吵着也要进来。」广济大师不耐烦的说道。 大门口离屋子可有一段距离,没想到广济大师的功力如此高强,这么远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大师,您真是厉害,你是不是高手中的高手?您能不能飞檐走壁啊?」萧晚之崇拜的看着他,急切的问道。 「蠢!谁让你用耳朵听了,用心,用心你知道吗」广济大师拿起一本书想砸过来,但看了看书封,立刻又面不改色的将书塞回了怀里。 「哦,我用心听了,应该是魏王妃,她刚才跟在我身后。」萧晚之想了想说道。 「你既然知道她跟着你你还进来?你想故意给我找麻烦是吧?」广济气急败坏的说道。 「哪里哪里,狐假虎威而已。」萧晚之窃笑,然后拼命的拍他马屁:「您刚才太厉害了,您一出现在大殿里,殿里的虫子都不敢出声了。」 「我厉害我一直都知晓。可是外面冰天雪地的,哪里来的虫子?」广济斜睨了她一眼,凉凉的说道。 「这是形容你厉害,你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萧晚之笑道。 「不过,你不是也很厉害么?怎么还要借我的威?」广济大师揶揄的道。 「哪里哪里,你看我都这个样子了,我算哪门子厉害?」萧晚之晃了晃手嘆道。 广济大师看了看她的手,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她。 「拿去,搽了保证不留疤。」 萧晚之忙拨开塞子闻了闻,淡淡的梅花香混合着药香扑进了鼻子。 「这么厉害那我马上要试试。」说完她解开手上的布巾,倒出药汁,涂在逐渐结疤的伤口上,温温热热的感觉传来,又痒痒的。 「大师,你这是什么药啊,好痒。」萧晚之忍不住皱着一张脸,可怜兮兮的问道。 「哈哈哈,痒就对了,这是要考验你的忍耐力,只要你不去抓,三日后就能保证你伤口能完全结痂。」广济大师笑得十分开心,幸灾乐祸的说道。 「不对啊,我伤口本来就开始在结痂了,就是不用你的药三日后也能完全结痂。」萧晚之瞪着广济大师,怒道:「你这是故意的吧?我说了不要弄考验人这些没用的东西。」 「你的结痂与我的结痂能一样吗?我的结痂后不会有疤痕,你的药膏能做到吗?」广济大师也怒了:「谁让你成天打打杀杀的,让你忍忍能怎么了?」 第52页 萧晚之这些时日身心憔悴,手上的痒让她焦躁不安,累积已久的怒气,顿时爆发了出来。 「是我想打打杀杀的吗?是我想做这个破王妃的吗?臭男人都像串糖葫芦的串,上面挂一堆妻子小妾,还要女人忍,要大度,凭什么?凭男人多了那么一团肉?」 广济大师瞠目结舌的看着她,然后捶着软塌哈哈大笑起来。 他足足笑了有一盏茶那么久,他才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指着萧晚之,又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哈哈,糖葫芦,还真形象,上面最大的那颗是正妻,下面的是妾室。」 萧晚之冷着一张脸看着他。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过谁让你倒霉啊。」 广济大师收起笑容,清亮的眼神在她脸上扫过。 「你也不用如此灰心丧气,那傻子现在不是觉悟了么?」他温和的安慰她。 「不是因为这样。」萧晚之凄婉一笑,「错的都是男人,为什么后果要女人来承担?」 她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自嘲的一笑道:「这双手也不无辜,为了活下去,沾满了鲜血,以后也只会多不会少。现在我还会不安,会反思,不知道以后,我这颗心,是不是也会冷硬得如外面的石块般,再也没了慈悲。」 广济大师坐直身子,双手合十,低头诵了声佛号。 他清亮的眼睛里满溢着温和的笑意,脸上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小忠,大忠之贼也,小利,大利之残也。你何苦拘泥于眼前的困顿苦悲,你得睁眼好好看看这个世间。 你是个人,这个世间能称为人的不多了,你算一个,你那个傻子算半个,虽然他也是个糖葫芦串,但是,这个世间礼法规矩如此,你只能守住你自己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坚守底线,有所约束。 没有人是十全好人,也没有人是彻底的坏人,只是利益立场不同而已。 独处守住心,群居守住口。 写的时候刚好听到周华健的《上上籤》,十分应景。 男人总是,蠢话连篇,多亏几次是你留了颜面。 如果喜欢,请点个收藏,谢谢。 第34章 大雪 「广济老儿,你又躲在屋里做什么?」一道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身着一身朱色常服的圣上背着双手走了进来。 「给圣上请安。」萧晚之看了广济大师一眼,忙站起来曲膝施礼问安。 圣上一愣,双眼微眯看了她一会后,温和的说道:「哦,原来是老四媳妇。起来吧,无需多礼。」 萧晚之依言站了起来,恭敬的说道:「多谢大师替先父念经祈福,大师这会有贵客不方便,请容信女先行告退。」 「哈哈没事没事,我与广济老儿熟得很,从没有在他这里碰到过其他人,今天难得在他这里碰到你,你坐下,陪我们两个老头子说说话。」圣上笑呵呵的说道。 「是啊,你无需避开,留在这里正好替我们煮茶。」广济大师也笑眯眯的说道。 「可是大师,我不会煮茶啊。」萧晚之想了想,还是决定据实已告。 「不会煮茶?那你喝茶会不会?」广济大师瞪眼,不满的说道。 「你凶什么凶?你不一样不会煮茶?」圣上也瞪眼看着广济大师说道。 「老四媳妇,你又不会煮茶,广济老儿怎么让你进他院子的?」圣上笑呵呵的问道。 「大师,为什么?」萧晚之将这个问题抛给广济大师,疑惑的问道。 「因为你蠢啊哈哈哈哈哈。」广济大师笑道。 「这就让人很尴尬了。」萧晚之干笑道。 「来来来,老四媳妇,别理广济老儿,他疯疯癫癫的嘴里没个正行。你下棋总会吧?你爹当年回京述职,我与他下过一局,然后再也不想跟他下了。」圣上笑着说道:「你爹的棋路如他打仗布阵一般,处处是陷阱,真的让我防不胜防,最后惨败于他。」 「我不喜下棋,只能说稍微懂得规则而已,棋艺更无法与我爹想比,只怕圣上跟我下了,也会如我爹那般,以后再也不想跟我下了。」萧晚之说道。 「唉,一转眼你爹已去世已五年了,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你爹的忌日吧?」圣上微微出神,感嘆的说道。 「是,今日正好五年。」萧晚之恭敬的回道。 「只怕北方的那些狼崽,也要长大喽。」圣上眼神微眯,轻声的说道。 「来来来,还要不要下棋了?我等会还得去诵经呢。」广济大师看着两人不耐烦的说道。 「下下下,催什么催,真是的。」圣上抱怨道。 圣上让萧晚之执黑子先行,呵呵的笑道:「长辈让晚辈,省得广济老儿等会说我欺负后辈。」 萧晚之谢过圣上,依言执黑子先行落子。 「唉,你怎么能在这里落子?不行不行,要捡回来重来。」广济大师看着棋盘,着急的说道,最后干脆自己伸手将萧晚之落下的黑子拿起来,放到他认定的位置。 「广济老儿,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这棋品还是一样的臭,也不知道在晚辈前收敛点。」圣上怒瞪着广济大师,干脆一把将棋子拨乱,生气的道:「不下了不下了,有这么一个为老不尊的人在,哪里下得好,老四媳妇你先下去吧,我与这老儿算算帐。」 第53页 萧晚之恭敬的应是,然后退了出去。 圣上看着萧晚之的背影,斜睨着广济老儿,冷哼道:「这就是你说的蠢?她的棋路大开大合,玄妙之极,也就你这种臭棋篓子看不出来,还自以为是要替她悔棋。」 广济大师斜靠在软塌上,慢悠悠的说道:「整个萧家就剩她一个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哼,我哪是不放心,我怕我那傻儿子降不住她。」圣上说道。 「人都是你周家的媳妇了,我说你你这疑心病怎么越来越重了?」 「你不懂,这个小丫头下手黑得狠,上次与老大家的起了冲突,一出手就杀了老大三十个人。」圣上扬着手着重道:「三十个啊,真的是眼都不眨。」 「难道她是冲到你老大府里去杀人的?你老大要杀她,难道还不许人反抗?」广济大师白了他一眼道:「有这么一个儿媳妇,你就偷笑吧,你瞧你其他的那几个儿媳妇,一个比一个蠢,生的孩子也蠢!难道你以后想将周家的天下传给一个蠢货?」 「唉,我是怕啊,要是她……」圣上喃喃的说道。 「你还是想想你眼前的事吧,我前两天卜了一卦,唉,最近天象不太好,这雪啊,于富贵人家来说,是踏雪寻梅,是雅趣。于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穷人来说,就是索命的恶鬼。」广济大师长嘆道。 圣上盯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出神,半晌后站起来拍拍衣衫,说道:「我走啦,最近老了,总是精力不济,以后我不能常来看你了,要是你愿意,进宫来陪陪我说说话。」 …………………… 萧晚之听完经,跪坐了一天下来,腿如同断了似的已不属于自己,锦绣扶着她到随同韩老夫人回了她住的院子,伺候的婆子们见到她们回来,忙端上早准备好的泡脚药汤,脱掉鞋袜将脚泡进热汤里后,才舒了口气。 锦绣坐在小凳上,手上用力揉着她的膝盖,只听到韩老夫人说道:「萧丫头,你看外面的雪这么大,等会就别回庄子里去了,就跟我在这里挤挤。」 萧晚之忙应了下来,笑道:「只要外婆不嫌弃我就行。」 韩老夫人嗔怪的道:「我这个老婆子,平时都连闻承那个兔崽子都嫌我啰嗦,不肯听我讲话,也只有你能听听我说话喽,我哪捨得嫌弃你。」 萧晚之笑了起来,说道:「男儿都坐不住,让他坐下来听你说那些闲话,他们哪里会听得进去,哪怕装作听进去了,脑子里也肯定想的是,那匹马跑得快,那把宝刀锋利。」 她顿了顿,又笑嘻嘻的说道:「还有哪个瓦子的角儿得劲。」 「哈哈哈哈,你个促狭鬼。」韩老夫人指着她笑了起来,说道:「那可不是,男人的心思就那么几样,还自以为自己隐藏得好,女人都看不出看来,其实呀,是我们女人大度,给他们留了那么几分薄面而已。」 萧晚之看了看窗外,下晌时,地上还只是积了薄薄的一层,鹅毛般大的雪飘了一下午后,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脖子,快到小腿深了。 「外婆,京城以前下过这么大的雪吗?」萧晚之开口问道。 「京城里几乎每年都会下雪,但像今日这么大这么急的雪倒是少见。」韩老夫人蹙眉看着窗外,忧心的道:「六七年前倒是下过这样的一场大雪,受灾死亡的人无数。京城涌来了大量的流民,那些流民绝大部分都是青壮,因为他们身子骨好,许多老人小孩妇人,都没能熬到京城。」 韩老夫人想起那年哀鸿遍野的惨状,还心有余悸,忍不住抖了抖。 「当年京城各家都搭了粥棚施粥,可是人太多了,那些粥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萧丫头啊,人在饿极了的时候,就不能称为人了,易子而食,烧杀抢掠,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做不出来?」 萧晚之静静的听着,见韩老夫人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继续说道:「最后那些青壮集结了起来,冲到城里见店就抢,见人就杀,抢完杀完还点一把火将铺子烧得个干干净净。 圣上见局势快控制不住,调了京畿营的兵来,才平息了叛乱。」 京城几乎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韩老夫人的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些鲜血味。 「能在大雪天活着走到京城,那些人定是住得离京城不远。可是外婆,京郊周围都还算富裕,常平仓也设在那里,怎么官府没有开仓放梁赈灾?」萧晚之疑惑的问道。 「大雪的前一年是大旱,收上来的粮食本来就不多,收来的粮食,一半运到了西北军中,一半运到了北疆军中,京郊的常平仓,乃至整个大周的常平仓,都几乎是空的。」韩老夫人沉沉的说道。 萧晚之心底一沉,望着窗外的大雪,靠着软塌凝神沉思起来。 ……………………………。 京郊的雪下得比京城大,已经有灾情报了上来,圣上召了朝廷重臣共议赈灾。 肃王被圣上召了回去,除了他,其他的几个王爷也一同被叫进了宫。 「京郊靠近西北一带,大雪压塌房屋无数,伤亡人数也无法计算出来,现在只有西北报灾的摺子递了上来,可其他地区的情形也应该好不到哪里去。」圣上扫了一眼屋内的众人,沉重的开了口。 「今日召集大家来,就是要商议出一个对策出来,我不希望,六年前的惨剧再次发生!」 第54页 五个丞相,除了严相是春闱主考,一直避嫌歇在家里外,其他的如郑相,杜相,裴相,司相都到了,都目不斜视的稳坐在椅子上。 户部尚书徐仲甫觑了觑屋内的众人,见没人开口,将要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爹,让我去吧,我常年在西北,那边冬季的雪不比这里的雪小,对付大雪我有经验。」魏王盯着圣上,第一个开口说道。 「老大你先别急,听听其他人的看法再说。」圣上温和的安慰着魏王,然后直接点名道:「郑相,你是首相,你来说说吧。」 「回圣上,臣也认为魏王极为合适,只是这些要与徐尚书商议,户部是否有多余的钱粮用于赈灾?」郑相恭敬的说道。 徐仲甫连忙说道:「产粮重地江南道今年收上来的秋粮,已全部运到了西北军中,这些年不是这里闹灾,就是那里收成不好,京郊的常平仓从来没有装满过。不过要只是小范围的灾情,里面的存粮还可以顶一阵子。 至于银子,」他苦笑一下,双手一摊,说道:「帐上真的是一个铜板都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朝议就是各方势力的博弈。 争斗又开始了,尽请收藏点评,谢谢大家。 第35章 争议 徐仲甫没有说出来的是,和买丝麻几乎花光了大周的秋税,来年开春朝廷用以预买绢匹的银子,还不知道在哪里。 「一个铜板都没有了?大周地大物博,这些年海晏河清,你居然说帐上一个铜板都没有了?银子都去哪里了?」魏王瞪大眼,难以置信的盯着徐仲甫说道。 「魏王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怀疑我贪污了银子不成?运往西北军中的军衣,您可见有什么偷工减料没有?户部歷年的帐册都清清楚楚,全都封存户部的仓库里,欢迎您随时过来查看。」 徐仲甫这些时日忧心不已,朝廷开始向农户预买时,三成银子,七成给盐,不硬性规定绢匹数量,预买绢匹的价格也略高于市价,农户不用为朝廷预支的本钱向朝廷支付利息。 可随着大周朝开国越久,宗室越来越庞大,光是勛贵的俸禄支出都占了大周整年财税收入的一半,可朝廷能收上来的税却越来越少。 朝廷越来越穷,不得已开始向农户收取预支的利息,这时候已收到了两成息,再这样下去,朝廷不仅仅会压下预买绢匹的价格,预支给农户的现银与盐,怕是也会成为一纸空谈,等于强行让农户纳绢。 唉,要是这样下去,徐仲甫有些不敢去想会造成什么样子的后果。 「老大,你不懂就闭嘴!」圣上冷冷的盯着魏王,训斥道。 魏王见圣上发火,忙低头告罪。 「爹,您可别生气,大哥在军中多年,不清楚赋税这些事情是正常的。」礼王忙说道。 礼王看似在替魏王辩解,其实跟他指着魏王鼻子骂他是粗鲁武夫,不懂帝国财税这些要紧大事有什么区别? 圣上闭了闭眼睛,他想起广济大师说他几个儿媳妇一个比一个蠢,其实他的儿子又何尝不是一个比一个蠢? 一个锅配一个盖,绝配么,谁也不亏了谁。 「老四,你怎么看?」圣上直接跳过了坐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福王,目光炯炯的看着肃王问道。 「儿以为,现在银子倒是小事,关键是得有粮食,还有筹措御寒的衣物。」肃王躬身答道。 圣上微微点头,还好,至少他的儿子不是全部蠢得无可救药。 礼王见圣上对肃王满意的神情,心里一急,忙说道:「银子怎么不是小事?粮食还有衣物这些难道花银子去买?」 「哦?难道三哥有筹措银子的办法?」肃王看着礼王问道。 「筹措什么筹措,城里的富户家里银子堆满了山,你看那个商人张大桶家,小妾生了个儿子,往外散的喜钱都是用箩筐抬的。商人无奸不富,既然颳了民脂民膏,那现在大周有难,民有了难,难道他们不该出些血……。」 「啪!」 一本奏摺砸在了礼王的脑袋上,将他没有说出来的话砸了回去。 「你要怎么让他们出血?进屋去抢拿着刀逼上他们的脖子?」圣上冷冷的看着蒙着头懵懂的礼王,怒骂道。 礼王缩在一边去,再也不敢吭声了。 「圣上,臣认为,几个王爷都说得有一定的道理。」枢密使崔奇这时缓缓开了口道:「魏王爷有领军的经验,可以带人去营救百姓。肃王爷与礼王爷倒可在京城筹措钱粮与御寒衣服,再差人送过去。」 「不可,下雪路上难行,等京城筹措到钱粮再送过去,只怕那些人早就冻死饿死了。」郑相眉头微皱,直接反对道。 「那该当如何?难道现在有粮食衣物运过去?」司相看着郑相说道。 「司相此言差矣,现在京城就算有粮食衣物,也万万不可运到灾区去,你看外面的雪这么大,京城不知道倒塌了多少房屋,唉,京城的受灾百姓也不会少。」杜相也嘆道。 随着几个丞相的开口,屋里里的讨论也越来越激烈。 圣上杵着头,看着屋内他的肱股之臣们,为了此次派谁去争吵个不停。 都当这次救灾是难得一见的大功劳,势必要将此差事抢到手。 他想收復大周失地,言官指着他鼻子骂他穷兵黩武。 第55页 他想推行一件政令,这些臣子们可以吵上三天三夜,丞相们可以驳回他的政令,拒不下发。 圣上不止一次的想,要是把这些人都杀掉,那他表面上海晏河清的大周是不是还有些救? 可是祖宗规定了,刑不上大夫,这些人,不但杀不得,还骂不得打不得。 「好了!」圣上突然大喝一声。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京城的鲜血还未干,诸位莫非都忘记了?」圣上冷冷的道。 屋内大臣们忆起六年前流民**京城的惨状,都心有余悸,闭上嘴不敢再多言。 「老四,这次由你去吧。」圣上淡淡的说道:「这不是什么好差使,但你是周家子孙,周家的子民有难,你有责任去替他们排忧解难。其他人都退下,郑相,徐尚书留下来,再与老四商议一下具体的细则。」 其他大臣们神色各异,依言恭敬的退了下去。 肃王留下与圣上他们仔细商议完,忙打马回了王府,进书房匆忙写了一封信,叫来西海,让他送去了福安寺萧晚之手中。 …………………… 福安寺。 萧晚之接到北山匆忙递来肃王已被圣上召回京城的消息,再结合韩老夫人的话,心里就有了大致的判断,肯定是那里发生雪灾了。 她顾不得休息,当即叫来福伯,与韩老夫人一起商议起来。 「此次超度须得七日,万不可断了,可是寺庙里一下增加这么多人,粮食肯定不够。福伯,趁现在路上还可以行走,你赶紧差人从庄子里送些粮食到福安寺来,保证这些天寺内不可断了粮。」萧晚之说道:「人手就从寺庙里调,锦绣你先去跟方丈说一声。」 锦绣听了忙要离开,萧晚之又叫住她道:「锦绣你等等。福伯,你来时路上可否行驶马车?」 福伯想了想,说道:「只要车夫赶车熟练,马车倒可以上路。」 「那好,锦绣你去跟方丈说,除了此次京城惊马的死伤百姓家人留在这里,其余的人等都速回京城去。算了,锦绣你说不清楚,还是福伯你去吧。」萧晚之凝神说道。 「这么晚了,京城城门早就关了,那些夫人们可要吵个不停了。」韩老夫人担心的道。 「外婆别担心,福伯,你一定要跟方丈说,魏王妃一定要送走,要是她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到时候魏王可不会放过他。」萧晚之笑了笑说道。 韩老夫人眼前一亮,对啊,这次来的都是城里的勛贵夫人,尤其是几个王妃,这么多富贵人家的马车堵在城门口,守城的敢不开城门? 「外婆,你与我等会回庄子里面去住,锦绣,你去跟舅母她们说一声,让她们赶紧收拾一下,还有去仲夫人那里传个话,要是她不急着回城,也让她跟我一起去庄子里。」萧晚之继续吩咐道。」 「不用,我也启程回城里去,你留在这里就好,别给某些人到时候拿出来做文章的机会。」韩老夫人皱眉说道。 「好,外婆你路上自当小心。福伯,去庄子时派些兄弟暗中护送,别让这些贵人们在路上出事。」萧晚之稍一思索,当机立断道。 锦绣得了吩咐忙去办差,福伯也去找方丈商议了几句,不大一会,寺里供香客留宿的院子里都扰攘了起来。 有那明白的,赶紧叫下人收拾包袱,有那不明白的,还在那里吵闹个不停。 「超度念经须得七日,这样念一日不就是不诚,惹来菩萨怪罪了可怎么是好?」 「就是,再说了都这个时辰了,回城去城门早关了,外面冰天雪地的,难道晚上在外面冻一宿不成?」 「什么粮食不够,我能吃多少?你当我是那下苦力的一餐吃几大碗?我不走,要走也是让那吃得多的穷酸走。」 方丈一脸为难,焦头烂额的看着眼前吵闹的夫人们。 「不走可以,每人每天交一斤粮食,一捆柴火就可以留下,记得了,不要银子,只要粮食跟柴火。」韩老夫人披着斗篷,走到众人面前,威严的说道。 吵闹的人见到是韩老夫人开口,她年纪大是长辈,品级又高,连圣上都尊其三分,一时倒也没人敢出言反对。 「哦,老夫人这么说我可不同意了,第一这福安寺可不是你家的,你何时可替方丈做主了?第二,老夫人既然要众人交粮交柴火,不知道老夫人用不用交?」杨氏凉凉的开口问道。 「我不用交。」韩老夫人微笑着回道。 「啊,她不交凭什么让我们交」 「就是啊,难道她不用炭盆不用吃饭?」 众人立刻小声的议论起来。 「哟,老夫人这就不对了,您就算再是长辈,在生死大事之前,您也不能剥夺别人的生,来成就您自己呀。」杨氏讽刺的说道。 「因为我也要回京城去。」韩老夫人目光淡淡的从杨氏脸上扫过,对众人说道:「雪不知道要下到何时,福安寺在山腰,到时大雪封了山,诸位想走可走不成了。」 听到韩老夫人如此一说,众人的议论停了下来,只是有些人仍旧在迟疑。 「天灾无眼,大家回家去吧,这么多人同行,路上哪会发生什么事?」韩老夫人又温和的说道。 「就是,这里冷飕飕的,哪里有家里暖和舒服,老夫人,我坐你马车回去呗,路上我们可以说说话,不然太没劲了。」仲夫人大声爽朗的说道。 第56页 韩老夫人哈哈笑道:「好啊,我正求之不得,走,咱们一起。」 众人见韩老夫人与仲夫人携手而去,其他人也忙吩咐下人赶紧收拾,也急忙的跟了上去。 方丈站在那里,见到贵夫人们都送走了,总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大致解释一下: 和买:大多是官府从民间购买丝麻产品,以保证军队的服装原料供应。 预买:官府春季借钱给需要钱的民户,预收其绢匹,民户在夏秋田赋两税时一併缴纳。 后来这种政策变成了苛捐杂税,到宋徽宗时官府跟强抢没什么区别。 下一章女主要坐镇后方大展身手了,尽请期待哦。 第36章 这双手 锦绣从外面提来食盒,正走进远门的时候,突然一道黑影落在了她身前。 「啊!」锦绣吓得后退一步,大叫一声,拿起手中的食盒就对着黑影砸了过去。 「别叫,是我。」西海手忙脚乱的接住食盒,急着道。 锦绣定睛一看,见西海肩上落满雪花,怀里捧着食盒,一脸尴尬的盯着自己,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真是的,你翻墙进来做什么?我还以为是贼人进来了呢。」 「对不住,吓到锦绣姐姐了,王爷派我来给王妃递个信,姐姐您给领个路,有劳姐姐了。」西海小眼眯缝成一条线,笑容满面极为恭敬客气的说道。 锦绣心中腹诽,真是的,明明看起来比我大多了,居然有脸叫我姐姐。 「食盒给我,」锦绣伸出手,见西海仍捧着食盒不放,便随了他去,瞪着他道:「跟我来吧。」 锦绣领着西海进了屋,他一见到萧晚之,便放下食盒,恭敬的叉手施礼后,从怀里掏出封信双手递到她面前。 「禀王妃,这是王爷吩咐小的给您送的信,王爷吩咐小的了,一定要将信亲手送到您手上。」 萧晚之看了头髮都湿了的西海一眼,接过信,笑着说道:「有劳了,你一路打马过来的?」 「是,王爷的事紧急,耽误不得。」西海低头恭敬的回道。 萧晚之抽出信,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 「西海,食盒里面有饭菜,你先用,稍等我一会,我去给王爷回封信。」萧晚之指着食盒说道,见西海要拒绝,皱着眉头补充道:「你是办事出力的,先得吃饱了才能办好事。」 西海一愣,今天他来回奔波,哪有功夫坐下来用饭? 这个时辰西海早已飢肠辘辘,只是做下人的,三餐不定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没想到王妃能体谅他们这些下人,将自己的饭让给了他。 西海恭敬的叉手施礼:「多谢王妃。」 他捧起食盒,转身走到旁边厢房里,狼吞虎咽的用起了今天的第一餐饭。 锦绣铺好纸后站在在一边磨墨,萧晚之略一沉思,提笔如飞,很快写好了信,拿起来吹了吹,待墨干了,折起来放到信封里,又用蜡封了口。 她想了想,又重新铺了一张纸,提起笔在纸上写了几句话。 西海用完饭忙赶了过来,见萧晚之已写好了信,忙说道:「王妃您给我吧,我现在马上给王爷送回去。」 「你现在回去能进城么?」萧晚之问道。 「王妃无需担心,小的有门路能进去。」西海笑着回道。 「好,那我就不担心了,你待会回去时,顺便去揽月庄一趟,去那里找福伯,把这个给他。」萧晚之又递给他另外一封信,「福伯看了后自会有安排。」 西海接了过来,叉手施礼后忙匆匆的走了出去。 锦绣见西海离开了,萧晚之还站在那里沉思,忙说道:「王妃,我再去厨房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什么吃食。」 福安寺的厨房每天按时供应素斋,粥饭都有定量,过时不候,都这个时辰了厨房早已熄火,哪里会有什么吃食? 「不用,我们去大师那里,他那里有热汤饭。」萧晚之笑道。 广济大师看着十分坦然在他面前用饭的萧晚之,忍不住抱怨道:「我这里又不是酒楼,真是的。」 萧晚之咽下嘴里的食物,笑着点头很是贊成的模样。 「对,你这是不是酒楼。」 广济大师瞪她,刚要说话,只听萧晚之又道:「酒楼吃饭要给银子,你这里一个大钱都不用付。」 「真是无耻啊。」广济大师啧啧的道。 萧晚之笑。 「我忧国忧民,忍辱负重,不过吃了你几个馒头喝了你一碗汤,不用这么小气吧?」 「咦,你怎么忍辱负重了?」广济大师双目放光,兴致勃勃的问道。 「其实我很小气的。」萧晚之慢吞吞的说道:「唉,真不想管他啊。」 广济大师听明白了她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女人心眼都小,你无需自责。」 「你看,你一下就将全天下的女人都得罪光了。」萧晚之强调道:「还是心眼小的人。」 广济大师举起双手,笑嘻嘻的道:「别的女人我不管,你这个小心眼的女人我可不敢得罪,我错了,请肃王妃原谅贫僧。」 他故意将肃王妃这几个字咬得极重,萧晚之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你说,我是不是很倒霉呢?我为什么不能每天只管吃喝玩乐,不仅劳心劳力还要出钱出力呢?」 第57页 「我早就说了嘛,谁叫你倒霉啊!」广济大师又捶着软塌哈哈大笑。 「不要淘气啊。」萧晚之斜睨了他一眼,迷茫的道:「自惊马以来,我像是个陀螺一样被抽着旋转个不停,可是啊,我受伤了啊,我身上的淤青现在都没有散啊。」 她伸出双手瞧了瞧,低声道:「能依靠的,也不过是这双手。」 广济大师目光清亮,然后咳了咳。 「我们这是要互诉衷肠了吗」 萧晚之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你是大师,不能白白担着这个名头,受了香火供奉,总要听信徒念经祈祷的是不是?」 广济大师瞪大眼:「香火供奉在哪里?」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你也就随意一听便是了。」萧晚之微笑道。 「真是越来越无耻了啊。」广济大师佩服的看着她,「既然你这么说,本大师也免费奉送给你一句话,女壮士,寡妇不是那么好当的。」 萧晚之懒洋洋的靠在软塌上,朝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大师免费送话,本壮士奈何不是男儿身,也没有三头六臂飞檐走壁的本事,就勉强坐镇后方,做个军师谋士吧。」 广济大师又捶塌哈哈大笑。 …………………………… 京城西水门。 飞雪在昨日半夜里终于停了下来,饶是如此,地上还是积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厚重的城门刚一打开,肃王在前,领着一队人马疾行而出,马蹄溅起雪水,飞扑在人脸上,又痛又冷。 老袁缩在城门角落里,听见动静后,原本团成一团的身体蓦地一下拔了起来,低着头避开风,朝马上头脸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西海不着痕迹的比划了下。 肃王等人马似乎没有停顿,朝着京城西北方向急驶而去。 待人马行驶到一处树林时,老袁领头,身后跟着一队人马,混进了队伍中。 京城离受灾的单县快马需要三四个时辰,如今管道上积雪过后,马行驶不快,人长久在寒风中疾驰也受不住,待行驶到一处宽阔的避风处时,肃王下令叫大家停下来休息,待用些干粮后再上路。 老袁翻身下马,跟身边的同伴们彼此打了个招唿,从马上解下个包袱,待他叮里哐当的一打开,肃王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包袱里面有肉干,馒头这些不稀奇,稀奇的是他还带着个比成人拳头大些的铜锅。 肃王忍不住看了看老袁带来的其他人,见他们也打开了包袱,里面同样备着这些东西。 有人已经拿起刀去到旁边的林子里,挑干的树枝砍下拖了过来,在地上随意拿几块石头搭起了简易小灶,吹开火摺子点燃了细枯枝,用雪随意的擦了擦铜锅后,又往铜锅里装了雪,架在火上煮起水来。 肃王见老袁撕开肉干扔进锅里后,又往锅里撒盐和胡椒粉,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老袁咧嘴一笑:「回王爷,我这是在煮肉汤。王妃说了,这么冷的天气,喝一碗热热的肉汤可以驱寒咧。」 「这个锅子倒是少见。」肃王指着小铜锅说道。 「回王爷,这个锅子不少见,家家户户不都有锅么有大锅就有小锅,我与兄弟们的这个锅,是小小锅。」 老袁笑嘻嘻的解释道,看锅子里面已经开始在滚了,忙拿树枝折成的筷子搅了搅。 「这也是王妃跟你们说的?」肃王微笑着问道。 老袁睁大眼,摇了摇头,得意的说道: 「这不是王妃跟我们说的,这是王妃出银子给我们特意打制的。不过王妃说了,兄弟们常年在外办差奔波,在荒郊野外随便对付一下的时候不少,可不能苦了兄弟们,得让兄弟们吃饱吃得干净。」 西海与北山他们啃着手里冰冷的干粮,闻着空中的香味,忍不住斜着炫耀的老袁,又心底嘆息,唉,人跟人真不能比啊。 老袁又变戏法似的从包袱里掏出个木碗,用厚布包住铜锅小小的耳朵,将锅里的肉汤倒进碗里,然后递给了肃王。 「王爷,您尝尝我的手艺,我老袁别的不敢说,这手煮肉汤的本领,那绝对是兄弟们中的第一!」 老袁指着自己的胸口毫不谦虚的夸着自己,他带来的那些兄弟们都哄堂大笑,不停的嘘他。 肃王笑着接过碗,对他说道:「多谢了。」 老袁笑笑,又大声道:「没有锅的兄弟们都过来,我们这里的兄弟们煮的大家分一分,都是自己人,大家不要客气啊。」 不多时,肃王来带的护卫就与老袁他们的人混在了一起,互相称兄道弟起来。 坐在老袁身边的老古戳了戳他,低声道:「老袁你今天脑子坏掉了?怎么这么多话,一句一个王妃,你不怕福伯知道了削你小子。」 老袁斜他一眼,喝着肉汤就着手里的烤馒头,老神在在的道:「说了你也不懂。」 老古淬了他一口,也不再理他了。 人马都歇息吃喝好,众人又翻身上马,打马疾奔向单县。 作者有话要说: 无论何时,做女人都不易。 所能依靠的,不过是自己的这双手。 多谢大家的支持,还有一直忘了感谢的,是那位灌溉了五瓶营养液的小天使,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真的谢谢你的鼓励,谢谢谢谢。 第58页 第37章 事急从权 单县城门口,县令熊广德接到肃王前来赈灾的消息,早带着县丞等官员等在城门口,见到肃王一行打马而来,忙迎了上去。 「下官熊广德见过肃王爷。」熊广德叉手施礼道。 肃王翻身下马,看着白白胖胖一团和气的熊县令,说道:「诸位无需多礼,熊县令,你递上了上报灾情的摺子,圣上十分重视,你来说说,你制下哪些地方灾情严重,死伤百姓多少?房屋倒塌多少?」 熊县令一愣,没想到肃王一开口就问了公务,忙说道:「王爷,您们一路辛苦,还请随下官去到县衙,用过酒饭后修整歇息后,下官再具体给您禀报。」 肃王目光锐利的盯着他,淡笑道:「熊县令,酒饭就不必了,你还是准备好我刚才所问的问题吧,我在县里同福客栈等你。」 说完后肃王翻身上马,一行人朝着县里而去,留下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熊县令回过神,冲着随从忧心忡忡的道:「还不把轿子抬过来,跨快快,跟上去。」 肃王进了客栈,北山他们早已前行赶到将客栈包了下来,见到他进来,立刻将他迎了进去,送了热水到房间,伺候他稍作洗漱后下楼,见熊县令他们也赶到了。 「王爷。」熊县令见到肃王下来,忙上前说道:「下官已将县内的一些受灾严重的村子做了个暂且的估算,此次受灾最为严重的,当属青山村,青山村背靠小青山,那里冬季本就严寒,雪也下得比别处大,青山村一共有一百八十户人家,此次,怕是,唉。」 熊县令脸色惨白,有些说不下去了。 「青山村离县城有多少里?」肃王皱眉问道。 「青山村离县城差不多有四十里,只是大半都是山道,大雪已封道,外面的人已无法进去进去。」熊县令答道。 「熊县令可有派人去过青山村?」肃王盯着他道。 「下官曾派衙役去过青山村,不过去到半路一半衙役就转了回来,说是山路上都是雪,人进不去。」熊县令答道。 肃王沉吟不语,随行的邓师爷摸了摸嘴角的鼠须,问道:「那其他村子呢?城里的百姓都没事么?我们一行到了县城,在这里没有见到流民,也没有见到救灾的粥棚,难道那些灾民去了别处?还是村子里有好心人救助了他们?」 熊县令脸上浮起尴尬之色,好一阵子才嗫嚅着说道:「下官见王爷要前来单县,哪敢让那些灾民在城门口驻扎,没得冲撞了王爷。城里的百姓也怕他们带来隐患,所以下官逼不得已,将他们统一安置在了县城外的西北处。」 肃王嘴角扯出丝讥讽的笑,淡淡的道:「那真要谢谢熊县令的好意了,不过,我不怕冲撞。西海,备马去西北处。」 熊县令低着头,脸色青红不定,又听肃王道:「熊县令要是怕冲撞,还是回你的县衙为好。」 西海已经牵来了马,肃王大步走出去翻身上马,护卫小厮与邓师爷们哗啦啦的跟在了他身后,熊县令耷拉着脑袋也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到了县城西北处,肃王骑在马上,见到眼前的情景,忍不住心下大恸。 眼前所见之处,与人间炼狱几无差别。 皮破烂烂的窝棚随意搭在雪地上,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或缩在火堆前,或蹲在窝棚里,目光呆滞的盯着他们。 人群中偶尔传来几声稚童有气无力的哭声,妇人低声哄着稚童,然后稚童的声音没了,妇人撕心裂肺的大哭传了出来。 但是呆望着他们的灾民,对此仿若未闻。 「咚。」窝棚里的人手脚僵硬的缩成了一团,就那样倒了下去。 窝棚不远处,无数俱躯体就随意堆在那里。 肃王闭了闭眼睛,沉默的翻身下马。 「熊广德听令,马上将衙役招来,连夜给我搭窝棚,粥棚也给我搭起来,马上给我熬粥!」肃王沉声下令道。 「王爷,可是粮从哪里来?」熊县令为难的道。 「开仓放梁,你可别说县城粮库一颗粮都没有。」肃王紧盯着他道。 「粮库的粮又是有,可是也撑不了两天,王爷您看,这些仅仅是几个乡的灾民,要是其他地方的灾民听到了,一窝蜂的涌过来怎么办?」熊县令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忙说道。 「这个你无需担心,你只要将县城粮库的粮拿出来便可。」肃王黑沉着脸说道。 熊县令忙点头应下,对身边的县丞施了个眼色,两人一熘烟的往城里跑去了。 肃王看了眼西海,他忙缀在两人身后跟了上去。 不多时,西海回来了。 「王爷,那熊广德与县丞在低声商量,去城里的粮商那里让他们先拿出粮食来煮粥,待事后再与他们结算银子。」西海低声禀报导。 「该死的熊广德!」肃王咬牙怒骂。 「咳咳王爷,您先别气,先让熊广德将粮食拿出来,以后您再跟他算帐也不迟。」邓师爷忙劝解道。 肃王冷着一张脸刚要说话,只听到前面传来了老袁大着嗓门的吆喝:「让一让,让一让,热汤面来了咧!乡亲们,快过来排好队,来领热汤面啊,老人孩子妇人在前,男人们靠后啊!要是敢挤敢抢的,别怪我老袁不客气啊!」 老袁身后跟着一群人,推着板车,板车上拉着柴火吃食还有大锅。 第59页 面色麻木的灾民们这时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互相扶持着围了过来。 县城惠丰楼小二与厨子们,在护卫的帮助下,很快架起了灶点燃柴火,大锅架上去,本就在店里烧开的汤渐渐滚了起来,厨子手脚麻利往锅里揪着面片,又撒上了多多的胡椒粉。 香味在雪地里蔓延开,捧着破碗的老人将碗递过去,小二拿起大勺,舀了满满的一勺面片汤倒在他碗里,老人捧起碗,顾不得烫,埋头稀里哗啦啦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老袁插着腰站在一旁不停的吆喝:「哎,那个人高马大的,我说的话你没听明白么?排后面去,不会差你这一口,要是你再不听,老子揍你了啊。」 他说着挽起了袖子,那个插队的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吸熘着口水怯怯的熘到了队伍后面去。 「唉,老袁。」邓师爷靠过去,捅了捅他的腰,疑惑的问道:「这都是哪里来的」 「惠丰楼啊,你没见小二胸前都写着么?怎么,不识字?」老袁极为鄙夷的斜了他一眼,不客气的说道。 「哎,你这人,」邓师爷见老袁又要喷他,忙说道:「我说是,这都是王妃出的银子?」 「惠丰楼是王妃的嫁妆啊,当然是王妃的银子,不过呢,这些银子以后都要找熊广德算。」老袁坦白极了,袖着手眯缝着眼睛笑得十分开心。 「你要得回来?」邓师爷斜着他说道:「那熊广德可是有名的熊抠抠,只出不进。」 「这不是有王爷嘛,王爷开了口他敢不吐出来?反正王妃王爷是一家,他熊抠抠敢瞒下王爷的银子?」老袁毫不在意的说道,然后他嘿嘿的笑了起来,头靠近邓师爷,低声道:「他熊广德后院堆满了貌美如花的小妾,要是他不吐出银子来,老子跳进他的后院,将他那些小妾全部抓出来卖掉!」 「你!」邓师爷失笑:「你这个强盗,王妃允许你这样做?」 「王妃说了,要是熊广德不出,就将熊广德偷捆了,剥光了挂在城门上,然后呢,再去将他的金银珠宝全抢过来。」老袁笑嘻嘻的说道:「可是我想了想,谁稀得看熊广德那个白面团,还是他那些小妾值钱,都是瘦马啊,一个都要五千两银子,五千两啊!」 「咳咳咳。」邓师爷一下被呛到了,无语的看着老袁,这强盗,还有主僕相承的么? 老袁见邓师爷的一脸不贊成,鄙夷的说道:「我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书读多了读迂腐了。那熊广德是什么人?等他开仓放粮救灾?只怕这些人早就冻死饿死了。 你等了这么久,他们的粮呢?建窝棚的衙役呢?事急从权懂不懂?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办法。」 邓师爷一脸若有所思,沉默不语,肃王也立在旁边,神色前所未有的冷峻。 「对付流氓强盗的办法,就是你得比他还要流氓,还要强盗。」老袁喃喃的说道,也不理立在那里的肃王与邓师爷,走到人群中又吆喝了起来:「大家都吃饱吃暖没?吃饱了啊,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圣上,谢肃王爷。 好了好了,不要磕头了,快起来。男人们都出来,跟我去旁边的小树林里砍树,咱们大家齐心协力,互相搭把手,把窝棚搭结实点,不透风,也能暖和一些是不是?」 灾民群中的男人们吃饱了,身上也暖了起来,见到真有人来救助他们,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充满了干劲跟在了老袁身后向不远处的林子里走去。 死寂的雪地里人声鼎沸,灾民们如同跃入水的鱼儿,逐渐鲜活。 肃王背着手立在那里,余光中瞄见三三两两散漫着走来的衙役,吩咐邓师爷道:「你在这里守着,西海,跟我回县衙。」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是不会吃亏的,要救人,但是也不会圣母,不会便宜了别人。 路过的小天使们,别忘了收藏点评,给点支持吧,拜託了,鞠躬。 第38章 伏击 肃王带着西海闯进县衙熊县令的书房时,他与县丞还在与单县的几个大粮商就陈粮与新粮的价钱拉扯不下。 见到肃王身上带着腾腾的煞气进来了,熊县令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无比。 「这……。」熊县令舌头打结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得不停的抬手擦拭额头不断冒出的冷汗。 「熊县令,粮食可准备好了?」肃王大马金刀的在椅子上坐下来,神情淡淡。 「回王爷,下官正在准备。」熊县令战战兢兢的回道。 「不敢劳烦熊县令了,你且带路去仓库,粮食就由我们亲自运到灾民那里去,西海,去将人叫进来运粮!」肃王沉声道。 西海领命走出去,熊县令腿一软,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仓库里都可以饿死老鼠,哪里有一粒粮食? 「王爷,下官见县衙仓库年久失修,粮食存在里面会坏掉,就借了县里粮商的仓库,这正要去运呢,下官知道这有违规矩,还请王爷体谅下官的一番苦心,饶了下官这一次。」熊县令一惊一吓之下,急中生智找到了个说辞。 「熊广德,大周庆历十二年中进士,座师是当时的礼部尚书,现在的严相。中进士后选官,赴单县任县令,每年考评都是上等,在这里做了十三年的县令,一直没有升迁。」肃王紧紧盯着他,淡淡的开口说道。 「熊广德,按照你的履歷,你早该升迁的,你却一直窝在这里做这个县令,你是替谁守着这里?」肃王缓缓的说道,看着熊广德跪在那里不住的发抖,讥讽的笑了笑。 第60页 「你又能替谁守着?我就是现在杀了你,你又觉得你的主子能耐我何?」肃王身子前倾,锐利的目光紧盯着熊广德,轻声说道。 「咚咚咚。」熊广德磕了几个响头,抬起头,额头通红一片,「王爷,下官有罪,请王爷允许下官戴罪立功,将粮食拿出来,赈济灾民。」 「哦,你可要想好了,究竟单县该有多少粮食。」肃王轻笑一声:「要是你差了数,少了一粒粮食,熊广德,小心你的狗命。」 熊广德惨白着一张脸,连连点头应承下来。 肃王冷哼,背着手走了出去。 熊广德一边差人去京城传递消息,一边将粮商仓库里的粮食不管陈粮新粮全部拉了出来,运到了灾民那里。 翌日,在邓师爷的指挥下,灾民排着队,按照人头来领粮食,领到粮食的人,由差役护送着返回家乡,乡亲们互相帮助着整修房屋。 而肃王则领着人,赶去了青山村。 骑马到进村的岔道时,果然见到山径小路上堆着厚厚的积雪。 老袁打马上前,控马在路上试了试,见可以前行,便说道:「没事,这路不算宰,大家小心一点便是。」 一行人骑着马沿着雪路小径慢慢前行,大约大半个时辰过后,转过山坡,进到了一个四面环山的山谷。 山谷因四面环山,谷里的气温比其他地方要高许多,里面不仅没有积雪,灌木丛还郁郁葱葱。 老袁的耳朵突然动了动,手伸到嘴边,尖锐的口哨声响了起来,他大喝一声:「列队保护王爷,往谷外沖!」 话音刚落,他从马上一跃而起,飞身扑到肃王的马上,急促的说道:「王爷,得罪了。」 他抢过肃王手上的缰绳,双腿一夹马肚,打着马朝谷外冲去。 利箭唿啸着从四周密密麻麻破空而来,穿透马肚,穿透人身,山谷里马嘶人吼,顿时混乱了起来。 「老袁,你护好你自己,我替你前面开道!」肃王先是一惊,倒很快镇定了下来,抽出长刀噼向飞过来的利箭。 肃王被护卫们死死的护在中间,护着他的人倒下去的越来越多,一支箭射到老袁的肩胛骨上,他轻微的摇晃了下,闷哼了一声,很快又稳住了,缰绳稳稳的握在手里,双眼死死的盯着山谷口,朝目标奔去。 冲出山谷后,眼前是开阔的平地,积雪覆盖着田地,不远处,青山村的房屋倒塌在雪里,整个村子不见人影,一片死寂。 老袁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耳朵张开听了听,对紧跟而来肃王的四个贴身小厮说道:「此处现在暂时安全,你们在此处守着,护好王爷。」 说完他转身往谷中的方向跑去,肃王盯着他他背后被血濡湿的皮袄,因他跑动颤颤巍巍的箭尾,心里紧紧绞成一团。 「西海北山,你们前去帮他。」肃王沉声下令。 「爷,我们去了,这里就剩下东湖与南河,他们也受了伤,怕是不能护住你。」西海为难的说道。 「让你们去就去!」肃王冷着脸喝道。 西海与北山互相看了一眼,忙转头跟了上去。 山谷里蔓延着浓浓的血腥味,一行人朝着四面山上利落又小心的潜伏上去,不大会,山谷四面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打斗声。 西海与北山也小心的沿着前面人踏出来的脚印,在树丛中穿梭,不时碰到树枝,积雪簌簌的落下来砸在他们身上,差点将他们砸成了两个雪人。 前面的大树下,老袁单手握着刀,举刀向上一挡,刀锋在青衣人的刀锋上快速滑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身子诡异的一扭,原本挡在刀锋上的刀一转,迅速划破了青衣人的脖子,在鲜血扑出来的剎那,他伸手推开青衣人,噗通一声,青衣人倒在了地上。 「今冬发的新皮袄呢,好贵的,别给我弄脏了。」老袁咕哝着道,见到西海与北山,对他们露齿一笑:「你们来啦?快来,我要挡不住了。」 说完,他又跳过去,迎上了树林中冲过来的青衣人。 西海与北山见状,也立刻扬起刀冲进了战团。 这一战,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 肃王坐在青山村里正家的尚算完好的堂屋里,看着身边不多的护卫与小厮。 身亡的那些护卫们,被活下来的兄弟们找了回来,放在了旁边的屋子里。 老袁肩胛处的箭尾已被斩断,箭头还留在骨缝里,扯破了里衣胡乱的包扎了一下,他怔怔的坐在火堆前,目光空洞的看向前方。 肃王看着他,突然站起来,对他深深的叉手施礼。 「今日,多得你与你的兄弟出手相助,我,还有他们才能得以活下来。」肃王指了指身边的小厮们。 老袁忙跳起来避开肃王的大礼,因动作太大,扯到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王爷您这样,我老袁哪受得起,我奉了王妃的令要保护好您,说起来都是我的错,王妃早就提醒过我,要我万事小心,去到陌生的地方,一定要打探好地形。」 老袁的话越来越苦涩,他粗糙黝黑的脸上浮起惨痛之色,几近哽咽的道:「都是我连累了这些兄弟,要不是我大意,进到这样几乎是被包围起来的地方,怎么会不去先打探一翻,让那些人得手?」 肃王惨笑一声。 「这些人都是冲着我而来,他们处心积虑要我的命,让人防不胜防。要说连累,你们都是被我连累的,别说什么我是王爷,王妃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谁的命不是命,谁不是爹娘生养的?我今天能活下来,都是靠你们拼着命换来的,你们都当得起我这一拜。」 第61页 老袁低下头,手紧紧握成拳头,眼角通红,缓缓的说道:「王妃说了,要是能当场报仇的,就当场报掉,要是不能当场报仇的,就记在心里,以后伺机还回去。今天我们算是将他们派来的人一个不留的解决掉了,也算是报了小仇,至于背后的人,我老袁没有那个本事,一切都有靠王妃还有王爷,替我们这些兄弟们讨回来。」 说完,他叉手对肃王一礼。 「好,我记下了!」肃王也豪迈的说道:「我与王妃一定会替你们兄弟讨回来,定不让你们兄弟惨死。」 屋外的护卫有人进来禀报,有个自称是青山村里正的人,带着几个壮年男子,从山上走了下来,被护卫们瞧见了拦在了山脚。 肃王一喜,他见青山村死寂一片,以为人都没了,没想到还能见到活人。 「西海,将里正带进来。」 里正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见到肃王与一屋子带上的陌生人,吓得浑身都发抖。 肃王安抚了他好半天,才从他口中问出了村子里没人的缘由。 原来山上有处很大的山洞,村子里的人几乎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对老天爷的气候变幻早就了如指掌,见到雪比往年都下得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里正招唿村民,带了粮食厚衣物,躲到山洞里去了。 今天里正听到山下的动静,才带了几个村民一起下山来一探究竟。 「老人家,乡亲们人没事便好,你带着大家互相帮帮忙,下山来将房屋整修一下,要是缺乏粮食这些,派人去县城领些口粮,也能让你们撑过一段时日。」肃王温言道。 里正忙要磕头道谢,肃王一把扶起他,说道:「不用如此客气,我们这些兄弟还要借你家修整一下,不过老人家,你要管着乡亲们暂时不要下山来。我们中间有人受伤的事,你切记不可讲与第二人知晓。」 说到这里,肃王神色一整,温和退去,身上泛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尊贵之势。 里正见过最大的官不过是县令,哪里见过王爷这样的贵人,他自是赌咒发誓,表明绝不将此事说出去。 里正离开了,肃王一行又等了近一日等来了援手,将死伤兄弟全部运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那个位置,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女主不是慈悲圣母,定会讨回来的。 卑微的求收藏求评论,谢谢大家。 第39章 本心 肃王一行又去了其他村里查看灾情,等安置好所有的灾民,再回到京城已是大半个月之后。此次雪灾造成了伤亡损失虽不小,却因拯救及时,钱粮都真正送到了灾民的手里,又组织了灾民自救,整个单县倒很快安稳了下来。 回到京城之后,肃王派了西海回王府告诉萧晚之,自己先得进宫交差使。 圣上见到肃王风尘僕僕,整个人脱胎换骨般,沉稳又锐利,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听到肃王禀报完差使,他露出丝笑意,和蔼的说道:「老四此次差使办得很好,看来收收穫不小啊。」 「多谢爹的夸奖,儿子见到了灾民的惨状,真正体会到了活着不易,死也不易。」肃王沉声答道。 「谁也不易,去吧去吧,去见见你娘后,就回去好好歇息一阵,马上就新年了,那些参你的摺子也不要拿来烦你,我就替你压着了。」圣上微笑着对他摆摆手说道。 肃王顿了顿,叉手对圣上施礼道:「这一切就有劳爹了。」 从圣上那里出来,肃王又去了闻贵妃的宫里,他刚走进宫门,就远远见到闻贵妃站在正殿门口向宫门口不住的张望,他忙加大步伐,从天井里直接穿了过去。 「儿子见过娘,娘怎么站在这里等,外面冷,快进去吧。」肃王行了礼,半拥着闻贵妃与她一起进了屋。 闻贵妃不错眼的看着肃王,又摸了摸他的手臂,半晌才说道:「瘦了。」 「这一路吃不好睡不好,又冷,哪能不瘦啊。」肃王失笑道:「不过娘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瘦是瘦了些,可是倒不觉得累。」 「你先用些点心,等会跟我一起用饭。」闻贵妃怜爱的看着他说道。 肃王抬头,正要拒绝,又见闻贵妃笑了笑,没好气的说道:「我已经打发人去叫萧氏进宫了,真是的,一会子不见就等不得。」 肃王干笑道:「娘,你不是不知道,我与萧氏还有好多事要商量,外面的,府里的,还有那些铺子,真真是一刻都耽误不得。」 「好了好了,我难道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闻贵妃斜了他一眼,转而又嘆道:「萧氏倒是真的忙,她身边的人也得力,京城这次大雪垮塌的房屋也不少,你们王府的粥棚,借了我的名义第一个搭了起来。」 肃王听到闻贵妃讲萧晚之,放下手里的点心,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听得极为认真。 「以前施粥就施粥,谁拿碗过来就给他一勺。可是萧氏人在福安寺不得脱身,差了人进来跟我说,不能让那些人吃白食。 我一想,都无家可归了,不吃白食怎么成萧氏那个丫环快言快语的跟我说道,大家都有手有脚的,可以做工来换吃食啊。」闻贵妃拿起茶杯喝了口,见肃王盯着她等得十分焦急的样子,忍不住噗呲一笑,倒不忍再逗他,继续讲了下去。 第62页 我倒是没想到这点,然后根据萧氏出的主意,粥棚搭出去后就立了个规矩,每日那些青壮灾民,包括妇女,都可以去帮助那些房屋倒塌了的人家修建房屋,还有清理街头巷尾的积雪等等。上工处会有人在旁边监看,根据做活的多少发特质的竹籤,凭着竹籤来领粥饭。 做多领多,除了粥,还有面食,甚至还有羊肉。 哎哟,这下可热闹了,你不知道那羊肉可是湖羊,现杀了现炖,好多没受灾的都想去抢着去做活能吃上一口。 这下好了,魏王府也搭起了粥棚,学了萧氏的规矩去,紧跟着礼王,福王,京城其他家的也都开始了施粥。 京城那些倒塌的房屋很快就修理好了,京城的街头巷尾也焕然一新,圣上给各家都赐了奖赏,不偏不倚,一视同仁。 我开始还生气,这都是萧氏在先,其他的不过是依样画葫芦学了去。 上次萧氏进宫陪我说话,我就跟她提了提,谁知萧氏却毫不在意,你猜她怎么对我说?」闻贵妃故意卖了个关子,笑着问道。 「只要真正让百姓得到了实惠,真正为他们好,哪怕那些做的人是为了名利,萧氏也不会在意,更不会抱怨怪罪了。」肃王微笑着说道。 他见闻贵妃讶异的看着他,又说道:「上次惊马事件,萧氏说了,本就该对那些死者心怀歉意,善待他们的家人。至于有些人说的收买民心,这是做了该做的事,自然而然该得到的结果。」 「乡为生死而不受…..所谓失其本心。」闻贵妃喃喃的道。 「这次,也是全靠她,我才能活着回来。」肃王低声道,闻贵妃大惊,刚想开口询问,只见童嬷嬷领着萧晚之走了进来。 她一袭海棠红的衣衫,髮髻用小小的金丁香花冠定住,脸上盈满笑意,对着闻贵妃恭敬的曲膝施礼。 给闻贵妃行了礼,又转身向肃王施礼,他忙伸手扶起她,连声道:「你我哪用这些虚礼,快起来快起来,童嬷嬷,清茶呢?给王妃上清茶,她不喜那些擂茶,点心也要清淡的,不要猪油馅腻口的。」 童嬷嬷笑看了闻贵妃一眼,见她脸色不变,忙应承退了下去,又按照肃王的吩咐上了清茶点心。 萧晚之见肃王这样殷勤的表现,心里真的是把他骂了十万八千遍。 他脑子呢? 都没见闻贵妃在一旁吗?闻贵妃是他的娘,可不是她的娘。 萧晚之在软塌上刚坐下来,肃王又不错眼的盯着她看,看得她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脸上可是脏了?」 「你怎么这么瘦了?」肃王脱口而出,心疼的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萧晚之眼角抽了抽,这个棒槌,这个时候他唱的是哪一出? 她忙道:「王爷才辛苦,王爷更是瘦了许多,我在京城好吃好喝的,哪里会辛苦。」 闻贵妃插嘴笑着道:「你们两个都瘦了,都辛苦。」 萧晚之尴尬的笑了笑,肃王也自知食言,干笑道:「娘,我饿了,咱们先用饭,用完了再说。」 到了饭桌上,肃王又不时亲手给萧晚之夹菜添汤,她趁闻贵妃不注意,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肃王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过明显,又忙给闻贵妃夹了几筷子菜,惹得闻贵妃直接嫌弃的道:「哎哟老四,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个清炒银芽是你爱吃的,我可不爱吃这个,你夹给我做什么?」 伺候的宫女忙上前欲换走闻贵妃的碗,肃王干笑道:「娘,我夹错了,你换给我变成,不用收走了,好好的饭菜扔掉了多可惜。」 闻贵妃惊讶的看着他,说道:「老四,再穷宫里也不会差这一口,你这是何必。」 「娘,这次出去,我才知道,那些百姓的不易。能有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一年到头辛苦耕种,除掉种子赋税,剩下来的都不够一家人的口粮,一年里有好几个月得吃野菜树根。 这是有地的,好多没有百姓都没有地,他们都把地卖给了达官贵人,有的佃了他们的地种,有的干脆全家卖身为奴,依靠着他们过日子。」肃王拿过闻贵妃身前的碗放到自己面前,嘆息着说道。 萧晚之意外的看了肃王一眼,沉默着吃着碗里的白米饭。 闻贵妃也没有再出声,看着从精贵着养大的肃王毫不介意的吃着自己用过的饭食,心中震撼莫名,同时又有些酸疼难忍。 这一趟出去,他说他差点死在单县,这些圣上不可不知,可是他先去见了圣上,又很快就到了自己这里,那圣上定是没问此事,想将此事就此囫囵抹过去。 这个男人,竟心狠到如此的地步,为了他周家的天下,任由自己儿子互相残杀。 虽然早知道他是如此凉薄之人,闻贵妃陪伴了他几十年,还是忍不住心酸不已。 用完饭几人又坐下来喝茶,闻贵妃忍不住问道:「老四,你先前说你差点死在了单县是怎么回事?」 肃王将当时发生的变故讲了,见闻贵妃脸色不好,忙安慰她道:「娘,我当时是怕您担心受怕,就叮嘱萧氏不要告诉您,我想不如我平安活着回来见到您时再亲口告诉您。」 「我不是怕的这个,我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将你生在了皇家。」闻贵妃苦涩的道。 肃王握住闻贵妃的手,温言安慰她道:「娘,您说的我都明白,您也说过,我们母子,包括我们背后的人家都没了退路。 第63页 娘,我曾经想过要退,可是我退不了,我一退,圣上又会推着我出去。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退了。 我此次陷入如此的险境都鬚髮无恙的活了下来,那就是老天在保佑我,将萧氏送到了我身边,以后想杀我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闻贵妃拭去眼角的泪水,忙对萧晚之说道:「好孩子,这一切都是托你的福,老四才能活着回来,我们婆媳俩也还能有个依靠。」 萧晚之忙谦虚的道:「这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我也要多谢你,不是你,还有老袁他们,我此次别说办好差,小命都会填进去。」肃王也轻声道。 萧晚之看了一眼肃王,恰与他视线相对,他眼里的温柔似要溢出来,顿时心生尴尬,忙硬生生转开了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路过的收藏一下吧谢谢。 如果你能看到这里,我随意v了些章节,全文订阅不过一块多钱,希望喜欢的支持一下正版,谢谢大家。 第40章 交谈 萧晚之从宫里出来回到王府, 天色已晚,临近年末,各铺庄子来送年礼的, 交帐盘帐的掌柜庄头虽有福伯在前面挡着, 但许多帐目还是要她亲去自核对, 她来不及休息, 略一洗漱换了身衣衫,又去前院特地收拾出来的院子里见掌柜们。 等萧晚之与掌柜们对完帐, 再回到正院的时候,早已过了晚饭时辰。 肃王见到她回来,忙迎了上去,连声问道:「对完了吗?饿不饿?累不累?」 「今日的暂时对完了,一忙就不觉得饿, 闲下来才觉得累。」萧晚之一板一眼的回答着他的问题。 「月白,快去摆饭。」肃王忙吩咐月白, 又对萧晚之说道:「我也饿了,你肯定是饿过头了,忙了一天哪能不饿。」 「你还没有用过吗?」萧晚之诧异的问道。 「没有,等你一起, 一个人用饭有什么意思。」肃王揽着她向饭厅走去, 一边走一边说:「刚才我看了送来的年礼里好的人参,我让厨房切了一些与鸡炖了,这些日子你走累瘦了,要好好补补。」 萧晚之失笑, 人参这些东西都用上了, 她哪里有那么脆弱。 不过肃王此次回来性格大变,以前初请她回来的时候, 虽说也算是客气,可绝对没有如此的体贴。 看来,谷中那场暗杀,吓破了他的胆。 用过饭,萧晚之还得看帐对帐,秦嬷嬷身体还不能劳累,现在她的帮手就只有月白锦绣,可是她们又要打理她贴身的事,又要忙着年礼以及人情往来,都忙得恨不得多长出一双手来。 看来,还是得多挑几个丫头起来,还有嫁妆铺子里的管事有得力的妇人,也可挑进来帮助秦嬷嬷。 肃王见萧晚之又进了书房,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王爷,你有什么事吗?」萧晚之困惑的看着他问道。 「我就是想看看你。」肃王说道,见萧晚之的眉心拧了起来,忙补充道:「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都是些铺子的年终总帐,这些金银俗物,没得污了你的眼。」萧晚之似笑非笑的说道。 曾经,肃王说过,萧晚之就仗着有这些金银俗物,萧家陪嫁的嫁妆多,就自认为自己了不起,看不起孙侧妃。 「以前是我混帐了。」肃王先是尴尬,接着又诚恳至极的道歉道:「没有这些金银俗物,就什么做不了。」 他觑着萧晚之神色还算好,便继续说道:「你不知道,我穷极了。动一步都需要银子,可是府里的那些铺子都不赚钱,庄子里也没有收入。」 肃王越说越苦涩,他见过了萧晚之那些嫁妆铺子过来送年礼,密密麻麻的担子几乎快摆到了院外去。 他也见到了萧晚之对管理她嫁妆人的大方,那些掌柜领到的银子,加上分红银,一年下来甚至比他这个领到的俸禄都要多。 更别说她按照一年铺子的经营好坏,对那些掌柜管事的额外奖励,那些上好的绸缎,名贵的中药材,到对方家里小儿喜欢的各种精细点心吃食,一有尽有。 「这些都需要慢慢来,你也别急。」萧晚之安慰他道。 「阿萧,我等不起了。」肃王沉声说道:「大哥三哥他们手上的刀都扬了起来,只要我一不注意,那把刀就会狠狠落在我头上。」 萧晚之静静的看着他,在心里轻嘆了声。 「而圣上,」肃王顿了顿,才晦涩含煳的说道:「他不管我们兄弟之间怎么残杀,他认为最后只有强者才能活下来,活下来的人才配继承大周江山。」 「哪有那个位置是靠杀人能坐稳的?」萧晚之真的被惊到了,失声说道。 「圣上对先皇失去大周北疆之外的土地一直耿耿于怀,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将那些失去的疆土从北戊手中夺回来,眼见他这辈子无望了,所以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了我们几个儿子身上。」 肃王的神色既困惑又哀伤,「阿萧,所以我不得不争,不得不寻求助力,不这样,我活不了,你也活不了,太多人命压在我肩上,我担不起。」 萧晚之垂下眼帘,半晌后她抬起头,对他微笑道:「我知道,我们之间自从太后娘娘赐婚起,都连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可是,我也只能做到,我站在你身后,尽全力的帮你。 第64页 只求你达成所愿的那一天,也能让我达成所愿。」 肃王脸色一下白了,抓住她的手急着问道:「什么叫你达成所愿,你想做什么?」 萧晚之的手被肃王抓得生疼,忍不住用力一把甩开他的手,瞪着他怒道:「你这个人,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肃王忙抬起双手,想伸过来看看萧晚之的伤口有没有裂开,又想起她的话,伸出的手又忙缩了回去,一时在那里既担心又不敢乱动。 「你的达成所愿是什么意思?」肃王不肯放弃,继续追问道。 「我想走遍大周,去看看这万里河山。」萧晚之微笑道。 「这个啊,以后我陪你去,你以后去哪里我都陪你。」肃王顿时松了口气,豪气的说道。 萧晚之微笑不语。 「咳咳,你别看我功夫比不上西海他们,可是我功夫也不弱,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肃王开始大言不惭的说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还要看帐本,要核对那些年礼礼单,你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没有?」萧晚之见他越说越远,忙打断他问道。 「就是老袁他们,还有这次死的那些护卫们,我希望能给他们的年礼加重一些。」肃王摸了摸鼻子,忙补充道。 「他们的我早安排好了,你放心。」萧晚之忙说道。 「你怎么能记住那么多人和事?你都不会弄乱么?」肃王好奇的问道。 萧晚之可以说对她的掌柜管事了如指掌,家里有几口人,家里的姻亲娶嫁,生子等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肃王赞嘆的是,萧晚之这份对人员的掌控能力,那么多人,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写下来,要用的时候再看,看多了自然就记住了。我现在没有功夫跟你将那么细,等这几天空了我在找你详说。」萧晚之简单的解释道,她整理了各种关系的谱系图,先是从府里开始,再到京城各家各族的姻亲师生等关系。 「好,我就在这里看看书陪你,你也别累着了。」肃王点点头,温和的说道。 说是看书,肃王的书翻开了半天,却没有看进去一个字,目光都投向了萧晚之,见她低着头,秀丽的脸在灯下泛着莹润的光,神情专注,手下不停拨着算筹,核对帐册的速度非常快。 肃王越看越入迷,她做事快速果决,甚至可以说是快准狠。 这次从单县回来,他明显的感觉到府里的人做事更井井有条,真正的进退有度,有些人不见了,又添了些新的面孔。 他的王府长史主动向他提出请辞,说是自己的身体不好,担不起这个重任。 王府的大管事也来辞行,说自己年岁已高,想求个脸面回家去养老。 肃王自是一口应下,又要赏赐他们银两,谁知道他们都忙拒绝,说王妃已经赏赐丰厚,他们哪有那么大脸面再多拿。 他一直苦于想着怎么解决长史与总管的事,这下一下子被萧晚之出手俩都解决了。 长史是王府属官,现在的走后以后再选谁呢?嗯,等她忙完了再跟她商量。 至于王府总管,他早就盯上了福伯,只是怕萧晚之翻脸,不敢跟她开口。 那么借这个机会,应该可以跟她提提吧? 肃王对当家理事知之甚少,在宫里的时候有闻贵妃,开府后这些都丢给了长史总管,后来因厌弃萧晚之,纳孙侧妃的时候,干脆将府里的事交给了她管,他极少过问府里的琐事,他一直以为孙侧妃管得极好。 今日进宫随行的是西海与北山,以前他们跟着他一起出去当差,他从没有问过小厮们吃什么,吃了没有,回府错过了用饭的时辰,他们会不会挨饿。 回到府里,东湖与南河见到西海他们,就迎上来了与他们笑着打招唿:「你们回来了?大厨房那边有香得馋死人的炖湖羊,你们快去,今天厨房杀了几头湖羊,王妃说了,湖羊都给外人吃了,没得自己人反而吃不到。」 西海与北山脸上的倦色一扫而空,兴奋的看着东湖问道:「当真?」 东湖在四人中最为忠厚,是那种真的忠厚,不像北山长了一张忠厚的脸,肚子里却都是坏水。 「骗你作甚,以后咱们当差回来晚了再也不必啃冷馒头,甚至挨饿了。」东湖嘴角咧开,笑容满面的说道。 肃王忍不住问道:「难道以前你们回来都没得吃?」 东湖老老实实的回道:「开始王府总管倒没有这些规矩,我们当差回来晚了,去厨房交了银子,倒也能吃到饭食。后来孙侧妃定的规矩是严格按照时辰开饭,错过了饭点那是自己的事。给厨房的人银子也不能吃到饭食了,侧妃说了,王府厨房不是酒楼,岂能交钱就能用饭的要是人人都要讲特殊,岂不是乱了规矩?」 肃王越听脸色越难看,东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下去吧。」好一阵后,肃王挥了挥手说道。 这次去单县见到了老袁他们的随行准备,他才知道,他平时对这些捨命护着他的小厮们,根本没有关心过,甚至是忽略了他们。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又惭愧又浑身冒冷汗。 蝼蚁之穴溃千里之堤,在细节的方方面面,他太欠缺,他需要的是一个注重细节思虑周全的人。 而萧晚之,像一张张开密密麻麻的巨网,静静的等待着猎物入彀。 第65页 而自己,心甘情愿被她捕牢。 作者有话要说: 肃王:五湖四海我都陪你闯。 萧晚之:直接给你一个白眼。 第41章 节日 整个新年, 不是去进宫领宴,就是赴各家吃年酒,肃王府办年酒, 萧晚之迎来送往, 忙得一刻不得停歇。 幸得秦嬷嬷好了起来, 有了她的帮忙, 再加上又从外面铺子调了几个管事嬷嬷进来做帮手,福伯也顶上了王府大管事这个缺, 她才得以轻松了许多。 元宵一过,肃王与闻承就要启程去江南道巡查,这些时日萧晚之帮忙着收拾随身要带的物品,就算精简了再精简,那些药材还有随身的衣物, 也装了几大马车。 这些都还算小事,最重要的是, 他们这一行艰险重重,随行人员还有布防才是头等大事。 这天萧晚之与肃王商量过,叫上了闻承等人,又叫上了郑大, 一起在书房商议了许久。 郑大这个人, 对那些下九流的行当,还有见不得光的手段尤为熟悉与精通。 肃王与闻承,包括福伯,都太过规矩, 不比郑大灵活豁得出去。 但是太过灵活没有约束也不行, 萧晚之考虑了一会,对郑大笑着说道:「上次你说的你那个兄弟, 你到时候叫进来让王爷瞧瞧,要是行的话,等春闱过后,就让他跟在王爷身边,做个随身师爷什么的。」 郑大眼睛一亮,脸上的喜悦怎么都掩饰不住。 「多谢王妃,我马上回去就跟老贺说,您放心,老贺那个人拎得清,也够忠心,定不会让王妃失望。」 萧晚之笑笑,看着肃王说道:「到时候主要是王爷看,要王爷也得看上眼才成。」 肃王忙说道:「王妃看中的,我自然也看得中,等我从江南道回来你带他来便是。」 郑大眉开眼笑的回去了,闻承他们也离开了书房,肃王看着萧晚之的一脸倦色,心疼的道:「你要不要去歇歇,这些日子你都没有好好歇过,我这边没有什么要紧事了,我陪你过去。」 萧晚之轻轻摇了摇头。 「等下我还要去各家铺子看看,尤其是王府的那些铺子。」 唉,看了王府的那些铺子的帐本,她真的很想甩手将这些都还给肃王,帐目不明不说,居然一大半的铺子都可以说血本无归。 这些日子挤出时间,让万通钱庄的老万将新的做帐方式教给了肃王与闻承他们,自己嫁妆铺子的帐房都懂这种做帐方式,帐房倒好说,随便一个铺子里都可以派个帐房去到王府的那些铺子做个总帐房,可是掌柜这一块的人选,还是有些棘手。 王府铺子的那些伙计,背后的关系同样盘根错节,懂得经营的掌柜还是太少了。 「我陪你去吧,正好我也从未去那些铺子看过。」肃王说道。 萧晚之见肃王一脸的期待,想到这都是王府的产业,让他去看看也好,省得到时候她动了,他心里会有什么想法。 肃王也不骑马了,挤上了萧晚之的马车,一同出府去看那些铺子。 萧晚之没有下马车,在一些铺子门前停了下来,撩起车帘看了看就吩咐离开,有些铺子甚至停都没停。 肃王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禁急着问道:「怎么,有大问题么?」 「王爷是做大事的,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萧晚之斟酌了一下才说道:「你看,这条巷子,周围住的都是些平民百姓,你在这里开一家卖绫罗绸缎的铺子,这些老百姓买得起么?」 「我们刚才在榆林巷点心铺子前停下来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萧晚之见到肃王眉心拧成了一团,又笑着问他。 「旁边海州张家饼店的门前排起了长龙,点心铺子却一个人都没有?」肃王困惑的说道。 「王爷眼睛真厉害,一下就说到了点子上。」萧晚之先不由分说夸了他一通,再说道:「海州张家的饼全京城都有名,点心铺子开在他家的旁边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不愁没有客人上门,坏处是,张家饼店的饼做得极好,点心铺子的点心除非能做得色香味俱佳,有独到之处才能吸引到那些客人。」 「可是饼与点心不是一样的味道,那些人不能两样都买么?」肃王不解的问道。 「饼的价佃可比点心低多了,一小盒点心就可以买好几大张饼。再说你看饼店的那些伙计,穿得齐整清爽不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热情又周到。你再看看点心铺子那些伙计,懒洋洋的靠在门口,身上穿的丝绸长衫,看起来哪里像伙计?人家还以为是哪家的官老爷呢。先敬罗衣后敬人,这些买饼的可敢进去铺子?我停车的那一会,就见到好几个客人在门口张望了一会,最后都摇摇头走了。」萧晚之耐心的解释道。 「该死的,这些杀才将王府的银子捞进了自己的腰包,还充起大爷来了。」肃王怒骂道。 「王爷倒不必生气,哪家没有这样的事,背靠大树好乘凉么,有王府这块招牌在,至少这些铺子到没人敢上门敲诈勒索。」萧晚之笑着安慰他道。 肃王想起去过的奇珍阁铺子,铺子里面的伙计举止大方,逢人先露三分笑,不管你买不买,只要进去的客人都一视同仁,招唿周到。 「又要让你费心了。阿萧,我觉得自己一直都在说这句话。」肃王脸上是浓浓的自嘲:「我自以为不可一世,没想到,被下面的人玩得团团转,做了睁眼瞎还不自知。」 第66页 萧晚之看着肃王身上的落寞,心里轻嘆,这个男人身为这个帝国最为尊贵的那群人,他高高在上,同样也寂寞无比。 他站得太高,没有低头的习惯,也自然看不到下面人的动作。 可是他还算能听得进意见,拉得下身段自省,并且在不断的改正调整自己。 最最重要的是,就算他自知前路血腥万分,他那颗心,还是没有被争权夺势所蒙蔽,还有作为一个人的仁慈之心,像广济大师说的那样,他至少算半个人。 他也许算不得一个好夫君,可他如果为君,至少可以称得上一个明字。 萧晚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这些都是些市井小事,你无需在意。」萧晚之微笑道:「我们回去吧,我到时候跟你讲讲这其中的门道,挺有意思的。」 后来萧晚之又去铺子转了转,回来之后就下定决心,将各个铺子大刀阔斧做了变动,改换现有的经营货品,解僱调换人手,有两家暂时安排不好的干脆转手了出去,王府只管收铺子的租子。 转眼间元宵节就到了,正月十四圣上御驾巡幸五岳观,赐宴群臣,到十五日时,从御街府衙搭建的山棚那里起,街边两廊下,表演奇术异能的,歌舞百戏的等等,一片连着一片,丝乐声人语声嘈杂喧嚷,街头巷尾密密麻麻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到了晚上,从宣德楼开始的灯山一齐点亮,金光灿烂交相照耀,锦绣流彩辉映其间。 各家的小娘子们也一齐出动,由家里的僕妇小厮围着,唿啦啦的一大群人走上街头赏灯看热闹,那些在私下议亲的正好藉此相看。 肃王早就对萧晚之嘱咐了又嘱咐,她一定要等他回来,他会接她一起去街头游玩看灯。 按例他要去宣德楼陪圣上,不过这灯圣上也年年看,每年圣上也只呆一小会便会藉故离开。 萧晚之也许久没有真正游玩过了,想起中秋时在京城的品新酒玩乐日子,那些时日真是美好得不似真的。 「我在丰乐楼等你,你从宣德楼出来到那里没几步就到了。」萧晚之想了想道。 「好,你一定要等我啊。」肃王又啰嗦道,使得萧晚之很想给他一个白眼。 到了晚上,萧晚之一出门,就被街上扑面而来的热闹镇住了。 马车到了御街附近就无法再前行,萧晚之下了马车,身边跟着秦嬷嬷锦绣,由护卫护着,一行人慢慢的穿过御街,看着街边的百戏,直看得眼花缭乱。 她最迷的是街头各种卖小吃的吆喝,打擂台似的互相比赛着吆喝,一个声音比一个大,抑扬顿挫跟唱戏似的。 待到了丰乐楼,去到楼上早已留好的雅间,才坐下一盏茶都没有喝完,肃王便赶到了。 萧晚之站起来,还没有说话,便听他连声说道:「等久了吧,十分对不住,圣上今晚多坐了会,又多说了几句话,就拖到了现在。」 「我也才到,街上热闹极了,我也多看了几眼。」萧晚之笑道。 「御街上的灯你都看过了?万盏灯火你也看过了?棘盆呢?」肃王有些失望,他来迟了。 「刚才只是囫囵看了下,没有看仔细,要不我们再去看看?」萧晚之觑着他的神色,微笑道。 「好,我再领你去看看,每年的灯会虽说都没什么大变化,但是从宣德楼上看下来,与下面看上去完全不一样。我带你去看宣德楼上的灯好不好?看完我们再去游金水河,金水河两边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灯,比御街上的灯灵活有趣得多。」 肃王兴奋得眉毛都飞了起来,拥着萧晚之往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笑着道:「你不知道,金水河上才是真正热闹之处,河边上停满了画舫,京城各家的头牌都出来了,哪家画舫最大最亮,那今年的行首非她莫属。」 「那画舫上热闹吗?」萧晚之侧头微笑着问道。 「那我哪知道啊?」肃王顿了顿,然后立即否认,见到她盈满笑意的双眼,舌头打结,又转说道:「其实吧,也就以前年少不懂事时去过,去得也不多,也就那么两三,」 他见到萧晚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又忙改口道:「七八次吧,不过我不喜欢这些,都是闻承好这个,我都是被他硬拉着去的。」 萧晚之忍俊不禁,终是噗呲笑了出声。 肃王脸热了起来,不过见到她笑了,倒是也干脆光棍的陪她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棘盆:御街上用棘刺围绕起来一段距离,里面设置两根几十丈高的长杆,用五彩的布装饰起来,杆上悬挂着纸煳成的百戏人物,随风摆动宛如飞仙。 第42章 惧内 萧晚之与肃王刚走下楼梯, 便听到大堂里传来一阵争吵叫骂声,一群人围在中间,还有人伸手推搡着被围住的人。 「你算什么东西?我叫你让出来你就得让出来!」男子的声音极为刺耳难听, 比他声音更为难忍的是他话里的嚣张。 西海已经机灵的挤了过去, 很快又回了过来, 低声说道:「福王长子周昭早定了楼上的雅间, 准备带弟弟妹妹看灯累了后到此歇息。恰好碰到了魏王的长子周景与杨荣也带着花娘一起来游玩,周景没有定雅间, 见到了周昭,就强压着他将雅间让出来。」 「竖子!」肃王恨恨的骂道,又转头对萧晚之说道:「你且等等,我去教训那个兔崽子。」 第67页 萧晚之忙拉住他,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她微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边, 让他半边的身子几欲酥麻,耳朵红得似要滴血。 肃王的手指动了又动, 才堪堪克制住没有当场挠挠耳朵。 前面的叫骂声哭声越来越大,肃王终于回过神,快步过去,大声道:「周景!」 与杨荣长得极为相似的周景一袭亮黄衣衫, 正将袖子捋到手肘, 跳得老高的在那里指着周昭鼻子骂,突然听到有人敢大声直唿他的名字,立刻转身过来,破口大骂道: 「是哪个不要命的敢直唿爷的名字?来人, 给爷拖过来, 爷要他好看!」 肃王紧绷着脸,直接过去抓住他胸前的衣衫, 将他提了起来,手下微微用力,一下将他扔出了大门。 砰的一声。 众人见到一团耀眼的亮黄砸到地上,一瞬间后大哭了起来。 「哎哟,好痛,爹啊,救命啊。」 随着周景出来的僕役小厮们连忙放开围着的周昭兄妹,唿啦啦又奔到外面,围住了周景,将他扶了起来。 「出息!」肃王看着哭得眼泪鼻涕煳满脸的周景,嫌弃的说道。 周景这时才看清楚眼前的肃王,他的哭声更大了。 「四叔,你欺负人,我要进宫告诉祖父,你打我。」 「你都议亲了,还当街大哭,你丢不丢人?西海,去把他给我拖进来。」肃王眉心拧得紧紧的,在外他们都是周家人,周景这个兔崽子不嫌丢人,他还嫌丢人呢。 西海又冲过去,像提小鸡崽子似的那样将周景提了进来。 杨荣本来见到肃王出手时被吓了一大跳,这时他见周景哭得这样伤心,立刻觉得自己的外甥被人欺负了,外甥被人欺负姐姐会伤心,姐姐对自己最好,谁让姐姐伤心谁就是他杨荣的仇人。 「王爷怎么啦?王爷就可以随意随意打人么?我外甥他爹也是王爷呢,谁比谁了不起,啊?」杨荣嘶声力竭的跳脚大骂,最后声音拔得太高,一下走了音,像有人捏住了脖子的鸭子挤出了嘎嘎的叫唤。 西海手如闪电般,手一伸一缩,将杨荣抓了过来,一把匕首抵在了他脖子上的伤疤处。 杨荣的声音戛然而止,熟悉的冰凉感觉让他腿脚不争气的发软,他站立的地面上,一团水渍晕染了开来。 「大虎大狮,救命啊。」他颤颤巍巍的叫道。 大虎大狮早就被人制住动弹不得,哪里能上去救他? 崔昉在楼上雅间听到楼下的动静,差人下来打探后,见到又是杨荣这个混帐东西在惹事,本不欲多管闲事,可此事又牵扯到了周景,福王虽不足为惧,可是福王妃娘家却不容小觑。 他到底心底一嘆,走了下来,路过楼梯口时,见到等在一旁的萧晚之,对她点头微笑致意。 萧晚之也对他颔首致礼,见他走了过去,眼睛微微眯了眯,也跟着走了前去。 「王爷,杨荣素来口无遮拦,又混不吝拎不清,还请王爷绕他一次。」崔昉叉手一礼道。 「哦,不知道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求这个情?」肃王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问道。 「当年杨荣的娘曾经与我娘是闺中密友,他娘早逝,我娘时常叮嘱我,要多多看顾杨荣。今日见他这样,我也羞愧,有负长辈所託,故斗胆前来相求。」崔昉脸上带着丝羞愧道。 「鲁国公夫人没了?」肃王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杨荣一顿,立刻惊喜的追问道:「真的?」 崔昉咬紧牙关,很想一掌噼死这个混帐东西。 萧晚之暗笑,同情的看着崔昉。 「崔大郎君曾两次出手相救,王爷,既然他出口相求,你就且绕过他这一次。」萧晚之说道。 肃王见她开口,岂有不同意之理。 「西海,放开他。」肃王说道,看着又一下似乎活过来的杨荣说道:「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他又指着躲在一边的周景骂道:「还有你,也一起滚出去!」 待两人都被小厮护卫拥簇着滚了,崔昉也对肃王施礼道谢后离开了丰乐楼。 肃王看了看拥在一起的周昭兄妹几个,心里嘆了口气。 「阿昭,你看弟弟妹妹们都累了,你且带他们上楼去休息洗漱,我等会派人送你们回去好不好?」 周昭走上前礼貌的叉手施礼。 「多谢四叔。」 肃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的说道:「去吧,别怕。」 待看着周昭兄妹几人上了楼,肃王才对萧晚之歉意的笑了笑。 「本来想早点与你出来一起去逛逛的,没想到遇到了这等事。你看都这么晚了,相国寺前的灯看不到了倒不可惜,可寺前的万姓交易倒值得一去,里面可以淘到不少的好东西,要不我们直接去相国寺?」 萧晚之见肃王一脸的懊恼,忙笑道:「那可得去看看,说不定可以淘到个宝贝呢。」 一行人又去了相国寺,路上人流如织,好不容易赶到了万姓交易处,里面就算有好东西,也早被识货的淘走了。 肃王一脸失望,萧晚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在一些摊子前翻来覆去的看那些做旧的物件。 「你看,这本书,纸张,还有笔墨,看起来像不像有一定年份的书籍?」萧晚之拿起一本摊主口中吹嘘的前朝珍品书籍,问道。 第68页 肃王接过来看了看,又闻了闻,书籍散发出陈年的墨香,还有久放的淡淡霉味。 「我不懂这些,这个要是假的,未免也做得太像了。」 萧晚之放下书,与肃王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笑道:「上次我爹书房发生事后,我就对这些有了些兴趣,找行家询了询。这本书做得很像,可是纸张却做不了假,真有一定年份的书,极难保存,墨香书味都有不同,这个得靠自己去辩解了。」 肃王目光一直追着她不放,眼角眉梢的笑意挡都挡不住。 「你平时那么忙,怎么还有空闲去学这些?」 「每天只要将十二个时辰做出个规定,什么时辰做什么事都预先想好,如没什么突然冒出来的事,就有空闲去学这些了。」萧晚之笑着说道。 「这样子好,阿萧你还学了什么,都讲给我听好不好?」肃王伸出手虚扶着她,低头笑看着她道。 两人边说话边逛,从头逛到尾,又从尾逛到头,也没有淘到什么宝贝。 肃王直到上了马车还有些遗憾,他想到了淘宝贝的趣事,转瞬又眉开眼笑的道:「真有那败家子把传家宝偷拿出来卖掉的,不过都要凭运气才遇得上。上次舅舅,就是闻承他爹,在那里淘到了本前朝虞大家的字,喜得他逢人就说,圣上知道了还酸了许久。结果败家子的爹知道是舅舅买了,就找上了门来,求着我舅舅还给他。 舅舅好不容易得来的字,正当个稀世珍宝挂在书房里,每天早晚都要去看几次,他哪里肯还。那人就每天来国公府门口守着,见到舅舅就扑上去抱着他大腿哭。」 肃王一边说一边比划:「你不知道,那人一哭,鼻涕眼泪跟下大雨水道通水来不及似的,不停的向外翻涌,煳了舅舅一身。哈哈哈哈,就那样舅舅还是捨不得还。」 萧晚之也笑,极为捧场好奇的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肃王抚掌大笑,好一阵子后才说道:「舅舅受得了,舅母却受不了了,将舅舅赶出了正院,说他每天鼻涕眼泪抹一身的回来,太脏了,什么时候他身上干净了再回正院。舅舅无法,只得忍痛将那幅字还给了那人。真是忍痛啊,外婆后来说,舅舅伤心成那样子,以后她去了,舅舅有那样半成的伤痛,她就满足了。」 萧晚之捂着嘴笑:「舅母威武,不过外婆也威武。」 肃王也笑,他的头凑近萧晚之耳边低声道:「你不知道,别看舅母平时温温柔柔的,可是她一旦发起脾气来,舅舅绝对不敢与她顶撞。外婆说啊,别看舅舅平时耀武扬威的,其实就是个惧内的,还有闻承也是,闻家男人都惧内。」 萧晚之又笑了起来。 「那外公惧内吗?」 「也惧内。」肃王飞快的答道:「外婆说了,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媳妇如若是真正聪明的,男人惧内才会家族兴旺。外婆还说了,另外几个王爷,就福王算是娶了个好妻子。」 萧晚之点头微笑,韩老夫人算得上是真正的聪明人,看人看事都通透。 肃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慢吞吞的说道:「我娘是闻家人,我也算半个闻家人吧。阿萧,我也惧内的。」 萧晚之瞪大眼看着他,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闻承:将我祖父我爹还有我都出卖了,来讨好你媳妇,你脸呢? 肃王:追妻路还长着呢,再说脸是什么东西啊? 第43章 女人不易 因为萧晚之的大笑, 肃王的脸红了黑,黑了红,一直回到了正院, 还在别扭中。 他既不说话, 也不回前院, 一个人坐在软塌上拿着本书看着生闷气, 直到萧晚之洗漱完出来,见他还坐在那里, 便走过去,忍着笑着说道:「王爷,你看,都这么晚了,明天还有大朝会, 你去歇息好不好?」 肃王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装模作样的将书翻了一页。 「嗯, 我先将这几页看完。」 萧晚之抿嘴笑,也不去戳穿他。 「好好好,你先看吧。」 锦绣从门口打起帘子,觑了一眼肃王, 走到萧晚之前低声说道:「姜侧妃在正院门口, 说要见您。」 萧晚之也讶异的看了一眼肃王,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想了想,说道:「让她进来吧,怕是有什么要事呢。」 锦绣领命出去了, 肃王见到萧晚之的丫环进来说了句话又出去了, 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姜侧妃来了,说要见我, 我去让锦绣领她进来。」萧晚之微笑着答道。 肃王蓦地一下跳了起来,手里的书哗啦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来做什么?这么晚了不知道你要歇息么?赶出去,都赶出去,不见!」他急怒道。 萧晚之笑了笑,走过去将书拾起来,轻言细语的说道:「你别急啊,她这么晚来定是有要事,不过是几句话的事,耽误了大事可不好。」 肃王的脸涨得通红,这些不省心的东西,早就该迁出去,年前就该迁出去! 萧晚之也不再去理会他,锦绣已经领着姜侧妃进来了,见到在屋里的肃王,也只是略看了一眼,曲膝施礼后,才歉意的开口说道:「这么晚来打扰王爷王妃,真是我的不该,可是我也是急了,晚上的时候我娘家差人过来跟我说,我外婆重病,怕是不行了。我自小由外婆带着长大,我想去看看她,还请王爷王妃准许。」 第69页 萧晚之想起姜侧妃自小丧母,外家怜惜她,接过去养大到议亲时才回到了姜家。 姜侧妃的继母在她娘去世一个月后就进了门,说是早产,生下了她异母的妹妹。 想到这里,萧晚之心底暗自嘆息,真正应了,哪个后院没有一堆冤魂? 「长辈有病,你去探望不过是应该的,锦绣,去跟福伯说,让他准备好马车明天一早就送姜侧妃过去,秦嬷嬷呢,准备好探望的礼单礼品。」 萧晚之吩咐了下去,又安慰姜侧妃道:「你别急,吉人自有天相,要是有什么事,差人回来告诉我一声便是。」 姜侧妃忙曲膝施礼,感激的道:「多谢王妃,我就不打扰您们歇息,我先回去了。」 她又对肃王恭敬的施礼后,如她平常那般少言寡语,一声不吭的退了出去。 肃王背着手,见姜侧妃出去了,才说道:「那两个,你明天就安排下,送到南边的庄子上去吧。」 萧晚之笑了笑,随意的说道:「送那么远做什么,要是你以后还要接回来,不得更麻烦?」 「什么接回来?谁要接回来?」肃王黑着脸,想到不对,又放缓了声音说道:「阿萧,不是,我真不是跟你生气,我是跟我自己生气。」 萧晚之抬眉看着他,微笑不语。 「我以前真是混帐,那两个的蠢是蠢到了脸上,留他们在身边不过是图个省心。」肃王怏怏的解释道。 也是,在外面要面对各种的勾心斗角,回到府里来总需要放松,再面对一个有心机的,那岂不是不如不回来了? 肃王见萧晚之还是微笑着不答话,急着道:「阿萧,你相信我,真的,我都没有骗你。」 「我相信你啊,只要你自己相信,我都信的。」萧晚之笑道。 肃王一顿,沮丧的道:「你都不信我的,也是,以前我对你不好。」 萧晚之啼笑皆非,这信不信的,再说下去还不得没完没了? 「以前的都过去了,咱不说了啊,你快去歇息吧,我也累了要歇息了。」 「不,我必须跟你说清楚,我马上要去江南道了,谁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说不定就回不来了。」肃王固执的道,拉着她走到软塌上坐了下来。 萧晚之又累又烦,他今天这是发什么疯? 什么相信不相信的,喜欢不喜欢的,在这个对女子万般苛刻的世间,她从来就没有希冀过这些东西。 「阿萧,首先,我们是夫妻,我说了几次了,夫妻是一体的。你要守的道,我也一样会守。」肃王盯着她开口道:「我知道这样说,你会觉得我口说无凭,可是以后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咱们可以慢慢让你看。」 萧晚之扯起嘴角笑了笑,凉凉的道:「那几个你也要一起守了么?」 「那几个,我都不要了。你觉得我这样很混帐对不对?可是没有法子,哪里真有什么公平,」肃王紧紧的盯着她,说道:「再说,你真要我公平么?」 萧晚之一顿,愣愣看着他脸上的深情不渝,一时有些迷惑了。 「外婆说,这个世界上做女人不易。嫁人等于是一场大赌,有些人赌赢了,有些人赌输了。阿萧,你连赌都不愿意赌么?」肃王盯住她不放,继续说道。 「我不是嫁给你了么?」萧晚之回过神,微笑道。 「阿萧,我们都知道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你不嫉妒,不关心,你也不再跟我吵闹。」肃王表情淡淡,落寞的道:「你拿我当一个阵营的伙伴,就像我对那些支持我的家族一样。」 「好了好了,快去歇息吧。」萧晚之干笑,他跟个怨妇似的,要说道什么时候去? 肃王静静的坐了一会,然后站了起来。 「我去前院歇息了,你也好好歇歇。」 秦嬷嬷看着肃王走出了正院,才嘆着气,不满的看了看萧晚之。 「王妃,您真是,您就是不愿意,您也好好说啊。」 「嬷嬷,你也不要说了,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吵得人脑仁都疼。」萧晚之哀嚎道。 「哪里疼啦?快来嬷嬷给你揉揉。哎哟可不能生病,你又不爱喝那个药,生病了可了不得。」秦嬷嬷忙走过来,替她轻揉起额头,絮絮叨叨的说道。 萧晚之闭着眼享受,随意的问道:「给姜侧妃明天回去的礼都备好了吗?」 「都按例备好了,」秦嬷嬷手一顿,自嘲的笑了笑:「也是,你不但要替他挡着前面,还要给他那些小妾侧妃管这管那的,就算他是王爷,我家娘子也不用这么卑躬屈膝。」 萧晚之微笑不语,秦嬷嬷自从病好了以后,就对她放纵了许多,再也不怎么念叨她那些规矩了。 「不过啊,那姜侧妃也是个可怜的。姜侧妃她娘出身商贾之家,家里富极了,父母又只得了她兄妹两个,自是捧在手心千宠万宠。 姜大儒吧,有学识是有学识,可是清高不通俗物,家里穷得叮噹响,后来他娘子实在受不住了,做主替姜大郎聘下了姜侧妃她娘为妻。」秦嬷嬷慢慢的讲着,一边讲一边忍不住嘆气。 「那时姜大郎已经中了秀才,人年轻,又念过书,就算是长得再一般,也自是个斯文书生。也是,有了那么个有学问的爹,怎么着自己的儿子也得沾染点文气是不是?」 萧晚之笑了起来,没想到秦嬷嬷也会这么促狭。 第70页 「你别笑,那真是沾染来的文气。姜大郎自从成亲后,就再也没有考中过。他娘认为是姜大郎的妻子娶得不好,碍了他的学问之路,便到处去庙里求神拜佛,终于得了一个得到仙姑的指导,说是再娶一房平妻便可化解此事。 那蠢妇人真信了,将自己娘家的侄女弄到了家里,想让自己的侄女给自己的儿子做平妻。唉,以后你就知道了,姜侧妃她娘没了,那个平妻也变成了正妻。」 「那妇人能给自己儿子娶姜侧妃她娘,那她还算是有点见识,她又怎么会相信那个仙姑的话?平妻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姜大儒都不管么?」萧晚之不解的问道。 「唉,自己的儿子肯定天下第一顶顶好,要有什么不是,肯定是别人的不是。姜大郎中不了举,不是姜大郎的错,不是姜大儒的错,也不是她的错,那是谁的错,肯定是那个外姓人媳妇的错。」 萧晚之点点头,笑道:「也是,怪别人总是容易些。那姜侧妃外家能同意?自己的女儿没了,能不去闹?」 「闹啊,怎么没闹,闹得那是满城皆知,姜大儒的脸都丢尽了,最后还是他出面找了亲家,赔礼道歉,压着自己的蠢妇人将嫁妆都还了回去,将姜侧妃也送给了她外家养。这一场闹剧,倒是把姜大儒闹明白了,以前的清高不见了,开始办馆教学,赚银子贴补家用。」 「那姜侧妃怎么进的王府?」萧晚之好奇的问道。 「这个说起来又是一个笑话了,姜大郎新娶的那个侄女跟她姑姑一样蠢,自己跑到闻家去,说是自己的女儿德才兼备,配肃王绰绰有余。连韩老夫人这样见多识广的,只怕都没有见过这样没脸没皮的人,不过看到姜大儒的份上倒没有为难她,将她客客气气的送了出去。后来韩老夫人估计跟闻贵妃当笑话说了,没想到闻贵妃倒是同意了,只是换了一个人进府。」 秦嬷嬷越说越想笑,笑得直摇头。 「按说这些事,闻家不会传出来的,只是,那个妇人可不是只上闻家推过自己的女儿,其他的几个王爷家都推过,其他几家都没有闻家这么好的修养,那妇人当场被赶了出去,笑话也是这么传出来的。」 萧晚之也笑了起来,难以置信的道:「这个妇人真是够蠢的。」 说完又嘆了口气:「姜侧妃都避到外家去了,可是她还是姜家女,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那妇人再蠢,她的婚姻还是捏在了那妇人的手里。也幸得她祖父是姜大儒。」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除夕,祝各位看文的小天使新年快乐,永远快乐,谢谢你们的一路陪伴与支持。谢谢。 第44章 艰难 翌日, 肃王一早就去上了朝,萧晚之这段时日劳累过度,今天多睡了一会, 待她起床时, 秦嬷嬷一边伺候着她洗漱, 一边絮絮叨叨的跟她说着早间发生的事。 「王爷一早就下了令, 将偏院那两人即刻送走了。那两人还哭着不肯走,哭闹着要见王爷, 结果西海直接令人将两人绑了,塞住了嘴扔到了马车上。」 萧晚之静静听着,淡淡的笑了笑。 「他后院的女人,他要怎么处置是她的事。」 「那可不是,您可不能做这些事, 哪怕是他自己下令处置的,您也千万别沾手。这男人啊, 说不准哪天就翻脸无情了,到那时,就算不是您的错,他也会将这些怪罪到您身上。」秦嬷嬷感嘆道:「就像姜侧妃她娘, 当年跟她爹成亲时, 小夫妻也恩恩爱爱的。可是这男人的情情爱爱啊,靠不住,她娘看不明白,生生把自己折腾去了。你说这都是什么事。」 「姜侧妃出门没有?」萧晚之问道。 「一大早就出去了, 临行前来了正院, 见您还没有起床,就在门前行了个礼。她也算懂事知礼, 就是投错了胎,没遇到个好爹娘。有后娘就有后爹,这做了母亲的,哪能轻易去死呢?死了倒一了百了,可她没有想过,她死了自己的孩子怎么办?」秦嬷嬷说到这,又想起了随萧正一起去了的候夫人,不免眼角润湿。 「嬷嬷。」萧晚之转头看到她眼角的泪水,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安慰她道:「我很好,我有福伯,有你和锦绣月白她们。」 秦嬷嬷忙拭去眼角的泪水,自嘲的说道:「这人越老想得就越多,您别听嬷嬷的,哎,您看看,我这只顾着拉扯些有的没的,倒把正事都忘了。今早福王差管家送来了谢礼,说是感谢昨日王爷的出手相助。您看,要不要准备一份回礼送过去?」 萧晚之有些意外,沉吟一下之后说道:「那倒不必,这再送回礼过去,不是显得生份么?」 秦嬷嬷愣了下,点点头道:「那倒是,兄弟之间算得这么清楚,可不就生份了么?」 萧晚之笑了笑,手指敲着案几陷入了沉思。 …………………… 正月十六是休朝之后的第一个大朝会,新年伊始,除了安排春耕之事,朝中无其他大事,退朝后肃王就被圣上叫了过去。 「坐,这段时日的事一件接一件,咱爷俩都没有好好说说话。老汪,给老四上他喜欢的清茶。」圣上看着肃王,微笑着说道:「那玩意那么苦,也就你喝得习惯,上次我在广济老儿那里见到你媳妇也是喝清茶,怎么,跟她学的?」 「我也是见到萧氏喝,觉得好奇就尝了尝,这一尝就喜欢上了。爹你要不要也多试试,多喝几次就习惯了。」肃王恳切的看着圣上,笑着建议他道:「您一旦喜欢上了,保管您就再也喝不惯那些加了一大堆东西的擂茶。」 第71页 圣上冷哼一声,没好气的道:「你就是看你那媳妇什么都好,连她喝的茶都觉得好,出息!」 肃王嘿嘿笑不答话,只管喝着自己的茶。 「孙氏没了?其他的几个呢?」圣上又淡淡的道。 「爹,那么多人命,孙氏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肃王的神色忧戚,头微微垂了下去。 圣上摩挲着手里的杯子,目光锐利的看着眼前的儿子。 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心软。 那个萧氏,倒跟他反了过来,出手干脆利落又狠绝。 想到萧氏,圣上的眼睛微眯了眯。 「如今就你没有孩子,后院也没什么人了,给你赐几个过去?」 肃王蓦地抬起头,恳切的看着圣上,说道:「爹,您可千万别,我可不能再祸害别人家的女儿,我这趟去江南道,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呢。」 圣上一顿,心里暗骂了声兔崽子。 「不是有你媳妇么?」 「爹啊,您就别揣着明白装煳涂了,就算是您给我派了千军万马,也挡不住那些有心要杀你的人啊,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肃王几近哽咽,满脸的惨然与无奈。 「混帐!」圣上将茶杯摔在案几上,指着他怒骂道:「给你老子还打起机锋来了,出息了啊你。你这是怨我呢?这点事你都躲不过,你怎么躲得过朝廷上的刀锋箭雨?那些大臣笔下的刀锋,可比那些箭厉害多了。」 肃王一声不吭,低头听着圣上的怒骂。 「要你一条命算什么?要是你没出息,那些人要的,可是周家的江山!呸,什么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周家天下的银子,都被那些家族揣到了兜里去,你爹我是穷得叮噹响,你看老子住的地方,漏水被虫蛀了,要修,内库里拿不出银子。这里发大水了,那里旱灾了,要在赈灾,常平仓里没粮,国库里更是比我这张老脸还要光!」 圣上吹鬍子瞪眼怒骂不停,肃王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看什么看?要说什么你就说,难道老子还说错了不成?」 「爹,要不我给您点私房钱,您拿去修您的宫殿?」肃王小心翼翼的说道。 半晌,圣上将手边的奏摺一股脑的砸到肃王头上。 「滚你娘的蛋!」 圣上手边的奏摺都砸完了还不解气,爬起来追着肃王捞起袖子批头盖脸的揍了下去。 肃王双手护住头灵活的窜起来就躲,父子俩绕着案几你追我逃,直到圣上累得气喘嘘嘘,扶住案几不住的喘气才停了下来。 「爹,您喝口水消消气。」肃王熘过去提起炉子上的铜壶,倒了杯热水递给圣上。 圣上大发了一通脾气,又累了一场,觉得心中淤积的郁气消了不少。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肃王,斜睨了他一眼,接过了热水,走到软塌上坐下来,慢慢的小口小口喝了下去。 热水下肚,圣上觉得五脏六腑都温暖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面容极肖似自己的肃王,长长舒了口气,缓缓的说道:「江南道,是大周的钱袋子。这些年,我刮那里颳得狠了些,补贴到了西北与北疆,大周的疆土不容再失,要是让北戊再推进一步,京城就没了屏障,大周以北的疆土,会全部落入北戊之手。」 肃王静静的听着,沉吟了下,才说道:「爹,您从江南道抽走的,都是百姓手中的钱粮,那些大家族,可是一点影响都没有,手里的土地越来越多,朝廷能收走的税粮也随之越来越少。」 圣上何尝不明白,人说孤家寡人,他在龙椅上高高坐着,看什么都明白,又什么都看不清。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肃王,苦涩的说道:「你这次前去自是万分惊险,那些大家族已成气候,尾大不掉,不收拾不行。可是你得把握好度,江南道不能乱,大周更不能乱。」 「爹,我省得。」肃王低落的说道:「我是周家人,哪怕前面是血海刀山,我也义无反顾。」 圣上看了他半晌,才轻声道:「老四,你去吧,跟你娘道个别,明日直接出发,不用来跟我辞行了。」 肃王起身叉手施礼道:「那我去了,爹您多保重,等着我的好消息。」 圣上对他摆了摆手,看着肃王转身走了出去,好半晌才沉声叫道:「老汪,去淑妃那里传话,我等会去她那里坐坐。」 …………………………….. 肃王到了闻贵妃那里辞行,自是又收到了一大堆叮嘱,待他出宫回到王府时,午饭已过,萧晚之正在復看此次随他前去的护卫小厮名单。 她见到肃王进来,忙站起来问道:「回来了?用过饭没有?」 肃王点点头,说道:「在娘那里用过了,你还没有用过么?」 「我也用过了,对了,早上福王府来人了。」萧晚之将福王府里派人送礼的事跟他说了,又解释道:「我自作主张收下了,这京城里到处都是眼线,只怕其他几家都知晓了,我想,以后就多看顾着福王府一些,你觉得这样妥否?」 「好。」肃王挑眉抚掌大笑道:「你处理得很好,以后这些小事你拿主意便是,不是,我是说不管小事大事,你都尽管自己拿主意,我都听你的。」 萧晚之嘴角抽了抽,他的反应也太过了点。 「圣上找我去说了会话。」 第72页 肃王将见圣上的事说了,连圣上揍他的事都交待得一干二净,听得萧晚之嘴角直往上翘,想笑又强忍住。 「我这也算彩衣娱亲了,圣上不是一个好父亲,可他算得上一个勤政的帝王,这大周表面上海晏河清,可内里早就被蛀虫掏空了,不是一朝一夕能扭转过来的,圣上也不易,换谁上去都不会比他做得更好。」 肃王感嘆道,随即又得意的笑了笑。 「这一次去,至少那些想要我命的,圣上会帮我挡着些。」 萧晚之沉吟后说道:「你说得是,可该防的还是得防,不是还有狗急跳墙么?」 肃王立即点头道:「都听你的,你让我怎么防我都照做,一丝一毫都不走样,全照你的吩咐办。」 萧晚之哭笑不得,不再理他,又低头核对手上的名册。 很快,肃王凑过头来,问道:「看什么呢?」 萧晚之将名册递给他道:「跟你去的护卫小厮,你看看。」 「你看了就好,你经手的事我都放心。哎,明日我就要走了,我们说说话。」 「王爷,闻世子在前院等您。」秦嬷嬷这时走过来说道。 肃王的眉头拧成一团,满脸的不快。 「他真是,这时候来做什么?真是成天闲得慌,不知道呆在府里陪陪长辈孩子。」 萧晚之忍笑看着抱怨的肃王,推着他道:「快去,他定是有事找你。」 肃王不情不愿的往外走,走时还不断的叮嘱道:「我去见见他就将他打发出去,你等着我啊,我马上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的第一天,祝看文收藏的天使们都健健康康,开心快乐。 第45章 前途艰险 魏王府内。 姚淑妃派来的心腹吴嬷嬷走后, 杨氏脸色惨白,捂住胸口一下跌坐在软塌上,嘤嘤嘤的抽泣了起来。 她抬起头, 美目蓄满泪, 望着同样脸色铁青的魏王。 「爷, 这些日子我都按您的吩咐, 没有去惹那个贱人,可是,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您听吴嬷嬷那话,话里话外都是指责我不贤,给您惹麻烦了。」 魏王紧拧着眉头,烦躁的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杨氏,敷衍的安慰道:「好了好了, 别哭了,我娘也是听了那些闲言闲语, 她要说就由她说去吧。」 杨氏不依。 「我那弟弟又哪里惹事了?就算是我弟弟惹了事,可是阿景那么懂事听话,他哪里会惹事都是他们夫妻看我们府里不顺眼,看爷不顺眼, 嫌我们挡了他们的道么。爷啊, 我们娘几个活不下去了,现在都容不下我们,以后待他坐上了那个位置,就更没有我们的活路啦。」 杨氏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一下扑到了魏王的怀里, 身子紧紧贴住他,如杜鹃泣血那般悽厉娇啼道: 「爷啊, 不如您现在亲手了结了我,我就算死,也情愿死在您手里啊。」 魏王搂住怀里的杨氏,她的哭泣如一道惊雷砸在他的头上,让他心烦意乱。 这几次跟肃王府的交手都以他惨败结束,损失了许多好手不说,肃王在朝中的声望也如日中天,那些本来偏向他的朝臣们,也渐渐站在一旁观望起来,这个新年,下帖子请他吃酒赴宴的少了许多。 「娇娇,我们不会死,要死也得他先死。」魏王目光阴沉,声音中透出无尽的狠意道:「江南道是我的地盘,还有严家在那里,你且看着,就算我不出手,老三也不会放过他。」 杨氏心里一喜,忙将头埋进他怀里。 「爷,我们娘几个,都靠着您呢,没有了您的庇护,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魏王娇软在怀,见到杨氏浓浓的依赖,豪情顿起。 「放心,有我在呢,我后面有西北军,有姚家,老四前几次侥倖逃脱了,算他运气好。可是这一次,我定要叫他无路可逃。」 他推开杨氏,爱怜的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轻言安抚她道:「你且歇息歇息,我去前院找白师爷他们再仔细商议一下。」 杨氏立即柔顺的点点头,看向他的目光中尽是依恋与期盼,娇娇的道:「爷您去吧,我在这里等着您回来。」 ……………………。 魏王府前院的书房里,崔昉靠在椅背上,捏着茶杯的手指关节突起,强忍住喷薄而出的怒气,看着面前手舞足蹈讲得唾沫横飞的魏王。 「王八羔子,不但欺我,还欺负我儿,他这是当我是死人么,竟敢当街打我的脸!」 白师爷在一旁张着手,想劝阻魏王,却被他一把推了个趔趄。 「你闪开,这口气不出,我妄为男人!」魏王越骂,怒气越沖越高,简直是一息都忍不下去了。 「王爷,您就别骂了,淑妃娘娘派人过来申斥王妃,可淑妃娘娘一直谨慎,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发作,您得说说淑妃娘娘究竟是怎么说的?您得一字不差的讲给我们知晓。」 白师爷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也怒从中来,忍不住抱怨道。要是骂人能解决问题,那魏王就是骂个十天十夜他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我娘懂什么?她一个妇道人家,还不是圣上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她哪里有自己的主见?」魏王冲着白师爷喷道,喷得他一头一脸的口水。 白师爷慢慢的抬手抹去脸上的口水,觉得自己像陷入了污泥里,想拔腿出去,却怎么都动弹不得。 第73页 姚淑妃在宫里韬光养晦,姚家的人虽在军中不显眼,却深入了大周几路军中,甚至京畿大营,禁军侍卫中都有姚家子侄。 她当年进宫时不过是一个小才人,被圣上临幸后生下了魏王,带着姚氏族人慢慢一跃而起,成为了真正低调有实力的大家族。 正因为姚淑妃没有自己的主见,一切以圣上的意见为重,她才会被圣上重视,姚家包括魏王才会被圣上看重。 可姚淑妃聪明一世,养的儿子却没有继承到她半分的聪明。 崔昉似笑非笑的看着白师爷,坐在一旁看好戏不出声。 待得魏王终于骂累了,他才好整以暇的说道:「王爷今日叫我来,就是听你骂人的?」 魏王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案几上一放,怒道:「我找你们来,当然是要商议大事的。」 「王妃又跟你说什么了?」崔昉淡淡的说道。 「王妃说她娘几个活不下去了,」魏王冲口而出,一下又觉得不对,咽下嘴里的话,瞪着崔昉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昉轻轻的摇头笑了笑。 「淑妃娘娘给王妃赐毒酒了还是赐白绫了,她锦衣玉食,又得你独宠,怎么就活不下去了?」 魏王顿了顿,才恹恹的说道:「老四也太嚣张了,你说景儿那么小,他懂什么,老四作为他的叔叔,居然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崔昉仰头开始研究头上的藻井,这些繁复的花纹是什么?花开富贵么? 白师爷也被噎住了,周景今年十四岁整,都开始在议亲了,他还小?魏王怎么说得出口? 他瞄了一眼崔昉,见他闭嘴不肯出声,抬手抹了把脸,唉,躲不过的,强压住心里的厌恶,细细的将道理掰开了讲给魏王听。 「王爷,就算您说得对,淑妃娘娘没有自己的主意,可她的主意就是圣上的主意,也就是说圣上对您不满意了,借淑妃娘娘来敲打您。」 魏王诧异的看向白师爷,不敢置信的说道:「你说圣上对我不满?我是他的长子,他要是对我不满,怎么会让我执掌西北军?」 唉,那是因为你占了年纪大的先,你又姓周,圣上不想自己的军权旁落。 只怕是圣上现今也后悔了。 「好好好,圣上就算没有对您不满,可是淑妃娘娘说得也没有错,昨天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大郎欺负堂弟堂妹,您说说,这个传出去了是不是您教子无方?」白师爷想,退一步就退一步吧。 「欺负周昭又怎么了?就老二那样,他敢拿我怎么着?」魏王斜睨着白师爷,鄙夷的说道。 「福王是不敢拿您怎么样,可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性,福王妃她爹钱几道可是户部侍郎,您就不怕到时候他在给您西北军调拨的军需粮草上动手脚?」白师爷循循善诱,极有耐心的解释道。 「他敢!」魏王蓦地一下站起来,盯着他大喝道:「别说他钱几道不敢,就是徐仲甫他也不敢少我西北军的一丝一毫。他敢剋扣,圣上第一个不会答应!」 白师爷瞠目结舌的看着魏王,没料到他也偶有聪明的时候。 「好吧,就算他不敢,可是您这不是将福王推向了肃王那边么?」白师爷也不跟他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转开了话题。 魏王拧紧眉头,倒是有这个可能,不过么,就算老二跟老四站在了一起,也不足为惧,想到这里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崔昉终于研究完了藻井的花纹,见到两人越说越远,干脆直接的开了口。 「王爷你到底想怎么做?你是想给周昭杨荣出气报仇,还是想保住江南道的梁正道,保住你的钱袋子?」 魏王不解的问道:「这里面又有什么区别?」 崔昉笑了笑。 「你要保住梁正道,你就得什么都不做,你得忍,因为会有人替你出头,严家的根在江南道,礼王严相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对啊,我怎么忘记了严家?」魏王抚掌大喜道:「咱们等着老三出手就好,严相那老奸巨猾的,够老四吃足苦头了。」 崔昉看着魏王脸上的喜色,转开了目光,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 严相府不起眼的小角门边,一辆普通的马车停了下来,角门应声而开,一个男子闪身而入。 严相看着眼前的礼王,淡淡的问道:「怎么,又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老四明日就要出发去江南道了,我实在有些不放心,想再来跟你讨个主意。」 严相抚了抚下巴的鬍鬚,温和的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能有什么主意去吧,让他尽管去好了。」 这些年科考,江南道的士子占了绝大多数,如今那些人都早在帝国各处为官,同乡同年自会抱团取暖,圣上要不想江南道乱,自会约束肃王的动作,他去巡视,能巡视出个什么结果? 「回去吧啊,马上要春闱了,你也约束些。」严相微笑着说道。 礼王始终有些不安。 「可要是圣上不放过呢?」 「圣上比你我都聪明,他可是真龙天子,不会不放过的。」严相抚须哈哈大笑起来:「再说,不还有魏王么?魏王都不急,你我急什么?」 礼王思虑半晌,开口道:「你说,要不要跟老大商议一下,咱们联手,让老四这一趟一无所获?」 第74页 严相靠在塌上,眼睛微眯,然后突的睁开,目光锐利似箭。 「不可,圣上查不到什么也就算了,可要是他知道我们联手起来煳弄他,天子一怒,可是伏尸百万。」 礼王忍不住跟着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收藏评论,多提意见,谢谢。 第46章 旧事 官船在运河上稳稳前行, 肃王背着手站在走道上看着对岸,岸边的村落屋顶传出了裊裊青烟,有那小贩挑着担子的匆匆在赶路, 也有那不怕冷的稚童, 在路上蹦蹦跳跳的, 头顶上的小揪揪也随着他的动作不断的晃动, 看得肃王直发笑。 隔壁船舱的闻承打开门出来,对着河岸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见肃王一脸的笑意,忍不住上下打量着他。 「想到什么好事了,笑得这么欢?」 肃王斜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怎么,捨得起来了?」 「嘿嘿, 我得去老袁那里,你不知道, 那厮真会吃,白天靠岸时他去买了许多佐料,晚上烤鱼用上了,那鱼一口咬下去, 就是打你耳光也捨不得放开。 还有啊, 昨晚老邓和郑大把他藏的玉堂春翻了出来,你不知道那厮多能藏,这么个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屋子,他居然生生在屋里藏了许多美食美酒!」 闻承说得眉飞色舞, 就差口水没流出来了。 「出息, 原来早起是为了那口吃食,难道厨房送来的饭菜不好?」 这次前去, 厨房上的人都是萧晚之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做的饭菜新鲜可口,比他们以前出去时当差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那不一样,主要是大家在一起热闹,我走了啊,就不陪你用饭了。」闻承笑嘻嘻的道:「我也不邀请你去了,你去了大家都不自在。」 肃王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房间。 这几个人,一上船就自来熟混在了一起吃吃喝喝,哪次邀请过他? 西海送来了食盒,将食盒里面的碗碟拿出来摆放好,正要退出去时,肃王叫住了他。 「他们都在老袁那里」 西海一愣,回过神后忙答道:「是,邓师爷闻世子他们都在。」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西海恭敬的退了出去,然后加快脚步,急匆匆的跑了下去,推开老袁的舱门,见里面热热闹闹已经挤满了人。 邓师爷手里拿起一大包酱肘子,看见了西海,忙叫道:「西海,快来快来,这个酱肘子可是丰乐楼的看家菜,老袁这厮不厚道,居然想藏起来自己享用。」 西海眼睛一亮,忙挤过去直接拿起一块就啃。 老袁真的是太富裕了,丰乐楼的酱肘子,惠丰楼的酒,他们这些王爷的贴身侍卫,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不少,可是他们也不敢上这些大酒楼去,随便几个菜,再来壶酒,一个月的月例只怕都不够。 老袁心痛得大喊道:「老邓,你莫非是属老鼠的,藏哪儿你都能给我拱出来。」 「哈哈哈哈,老袁你就甭藏了,有什么好的干脆拿出来大家一起分食了,省得大家掂记。」闻承啃掉一大块猪蹄,油腻腻的手在老袁肩上拍了拍。 老袁不住的躲藏,看着崭新袄子上的手印,脸都皱成了一团。 「哎哟,我的世子爷,这可是新袄子,崭崭新的,您看,您这一拍,这油印可难去掉了。」 「你这厮,你又是美酒美食的,你缺买衣衫这几个银子?」闻承斜睨着他道。 「这些美食美酒可不要银子,不然谁捨得给你们这样白吃白喝?」老袁嘴里直嘀咕抱怨:「哎哟,以前的那件新袄子被弄破了,这件新发的又没保住。」 「咦,不要银子?竟然有这么好的事?」邓师爷耳朵灵,听到了他的嘀咕,忙急着问道。 老袁看着这群成天在他这里混吃混合的人,双手一摊,干脆直白的交了老底。 「酒楼都是王妃的嫁妆,我们这些只要在外当差的,都可以去挑出门能用得上的吃食。不然,你以为大家都争抢着要出来当差是为了什么?说句不该说的话,大家头上的脑袋都只有一个,掉了就没了。可人么,不都是为了活着的时候痛快点,吃好喝好玩好?就算去了,也不枉此生。」 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老袁笑了笑。 「前面的镇子上有惠丰楼分店,大家都可以去享用,嘿嘿,出来的时候王妃说了,不管是王爷带来的人,还是王妃陪嫁的人,大家都是肃王府的,不分你我彼此,一视同仁。」 邓师爷第一个回过神,怒瞪着他道:「那你这厮为什么在京城的时候不说,咱们也好去备一些,省得跟你在这里抢。」 「我这不是刚接到王妃递来的消息嘛,王妃前阵子那么忙,一时没有想起这事,你看,她一想到,马上当做一级急令递了过来。再说了京城里的多贵,要是你们都去了,那酒楼还不得被你们吃垮了?」老袁振振有词的说道。 「你这厮,你抠也就算了,王妃才不会像你这样小气。」邓师爷笑骂道。 肃王站在门外,看着一屋子的热闹,也与有荣焉的笑了起来。 刚才北山也给他送来了京城递来的消息,简单的几句话,他看了很久。 …………………………… 京城齐国公府。 阿蛮手里拖着一个大布老虎,蹬蹬瞪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嘴里不断的叽叽咕咕说着听不懂的话,许夫人弯下腰伸出双手追在他身后,生怕他跌倒了。 第75页 纪氏也微笑着温婉的站在旁边看着,不时的上去搭把手。 「哎呀你快去坐,阿蛮有我看着就成。」许夫人忙对她说道。 萧晚之看了眼下意识护着肚子的纪氏,她这是又有了身子? 「还不满三个月,连宫里的贵妃娘娘都没有告诉。」韩老夫人笑看着萧晚之说道。 「怪不得夫人那样开心。」萧晚之也笑着说道。 「以前没有阿蛮的时候,每次阿承外出当差,她呀,就跟剜了她心似的,成天在家里魂不守舍坐立难安。现在有了阿蛮,阿承出去她虽然也会担心,但是不像以前那样一幅活不下去的模样了。」 韩老夫人感嘆道:「这次纪氏又有了,她的精力都被纪氏与阿蛮分了去,别说阿承,连你舅舅都抱怨,说是自己在屋里站了半天,自己的媳妇愣是没有瞧见他。」 「舅舅这是跟自己的孙子吃醋不成?」萧晚之微笑道。 「可不是,那也是个小心眼子的,来我这里抱怨,我都不稀得理他。」韩老夫人撇了撇嘴道:「这男人都太拿自己当回事,你看得紧了点吧,他当你管东管西嫌你烦。要是你不管他吧,他又觉得你不将他放在心上,要不瞧他是我儿子,我一大耳刮子刮过去。」 萧晚之抿嘴笑了起来,齐国公与闻承在这几个女人中间生活,都挺不容易的。 「可这女人成了亲,总得有个孩子,不为别的,也不为男人。这后宅的日子冷清得紧,生活总得有个寄託,有了儿子,儿子又生了孙子,一辈子就这么囫囵过去了。」韩老夫人继续说道。 萧晚之微笑不语。 韩老夫人见她不搭话,也不再多说,将话题转了开去。 「这个年你太忙,没有去几家吃年酒,哎哟好多家都热闹极了,说媒议亲的都有好几家。」韩老夫人凑过去,低声说道:「崔奇想给崔昉定钱几道的小女儿,就是福王妃的小妹妹,可是崔昉没看上,死活不同意。」 萧晚之眉毛挑了挑。 崔奇想将福王拉去魏王的阵营,连崔昉的婚姻大事都可以拿来做筹码,他就这么一心为魏王做想? 阿蛮想爬上高案去拿上面的花瓶,许夫人抱住他跟他讲道理,可他哪里听得进去,扭着身子手拼命伸向高案,嘴里不住的尖叫道:「要,阿要!」 韩老夫人看了一眼,扬声道:「你们带他出去,看不到他就不要了,哎哟屋子里的瓶瓶罐罐都快被他给摔完了。」 阿蛮的奶嬷嬷忙上前抱起阿蛮曲膝施礼后往外走,许夫人与纪氏也匆忙跟了上去,唿啦啦的丫鬟婆子一起散了去,屋子里都亮堂了不少。 「这下好了清净了,咱们祖孙俩好好说说话。」韩老夫人揉了揉眉心道。 「外婆,您说崔奇这样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萧晚之不解的问道。 「我记得大约四年前,我去福安寺给老头子做法会,那天我正跪在一座菩萨身后,听到殿外有人走来,我正想起来瞧瞧是谁时,那人已经到了,跪在菩萨前祈祷了起来,我也便没有再出去打扰。 那人说,希望菩萨保佑自己的儿子,能登极乐世界。 当时我想,又是一个失去儿子的伤心母亲。等那人走了,我好奇的偷偷瞧了瞧,原来是崔奇的夫人黄夫人。」 崔奇的夫人黄夫人是续弦,他原配夫人无子,因病去后又娶了原夫人的堂妹。 黄夫人生了一子崔昉与两女,崔奇后院其他妾室有人生了一女。 「崔奇共一子三女,黄夫人在生崔昉之前有怀孕过?」萧晚之蹙眉道。 「黄夫人这些年极少出来,那一次我见她瘦得风一吹都要倒下去,要不是见到她身边的嬷嬷,我都不敢相信那是她。以前她年轻的时候我见过,是个非常活泼明艷的小娘子,崔昉长得极肖她。」韩老夫人目露惋惜道:「京城里都说崔奇是谦谦君子,有才有貌,可这人啊,真是让人看不明白。」 萧晚之沉吟道:「这里面的事一时也弄不清楚,我让人仔细的去打探,看能不能打探出来。不过崔昉能驳了崔奇去?」 「崔昉要是打定主意不同意,你能按着他成亲,你还能按着他头洞房不成?」韩老夫人撇撇嘴道:「崔奇也没法子,这不是结亲,这是在结仇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第47章 江南道 肃王一行在官船行驶了几日之后, 趁夜在一个偏僻的码头下了船,弃船上马,星夜疾驰赶往了江南道。 靠近杭城的越县自古是水乡富裕之地, 河流星罗棋布, 缓缓流过村庄, 最后汇入大运河。 张阿大一大早就驾着渔船来到河边, 一网撒下去再拖起来,看着渔网里的几只小鱼虾, 皱纹密布黝黑沧桑的脸上是说不出的失望与难过。 河道里隔一段就有像他这样的渔船,他们同样是一大早就出来打渔的,也没有什么收穫。 河里的鱼虾早就被捞完了,如今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家里早就断了粮, 小孙子还不满周岁,儿媳妇饿得面黄肌瘦, 自然没有奶水餵小孙子。他只得扛着渔船出来,捕些小鱼虾回去给儿媳妇熬碗汤,大的拿到城里去卖掉,换来些大钱存起来也好交杂变税收。 第76页 天气再热些, 这些鱼虾就开始产卵了, 可是他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 张阿大想到盼了多年盼来的小孙子,想到那些压得他透不过起来的税收,他麻木又小心翼翼的翻开渔网, 将那些小鱼虾都捉了出来, 扔到了旁边的木桶里。 「老人家,您怎么这个季节出来捕鱼?」西海好奇的看着张阿大, 极为恭敬的问道。 张阿大抬起头,看到一个老实忠厚的后生探头探脑的往桶里瞧,他身后站着几个衣着不凡的男人,也正看着他。 「您们是?」 张阿大有些瑟缩的问道,这些人莫非是官府里派来催收欠税的? 不对啊,官府的人何时这么客气过? 「我们是路过这里,见到了打渔的,好奇的来瞧瞧。」西海笑着回答道。 「唉,原来是路过的,可吓煞老汉了,我还以为你们是官府派来的呢。」张阿大麻利的理好渔网,手一抖一扬,渔网在河面上闪过,又沉入了河里。 「春耕也没开始啊,官府这时派人来做什么?」西海又好奇的问道。 「你外地后生有所不知。唉,官府派人来管春耕做什么?地早就归了官府大官。这个时节以前哪里能出来捕鱼?可是现在有什么法子,不打渔就活不下去。为了省要交的赋税,家里的土地早就不是自己的了,都投靠到了达官贵人名下,可一年分到手的粮食,也不够家里人吃的,更别说要服的徭役,其他摊派的税收。」 张阿大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讲开了,仿佛要将生活中的那些苦难一併倾倒出来。 「这条河养育了老汉的祖祖辈辈,可现在老汉做的这些有违天道的事,只怕这河里,再也长不出鱼虾喽。」 「老人家,您说的徭役,赋税,都要交哪些名目?江南去年不是粮食欠收,朝廷免了许多赋税吗?」肃王走上前,拧眉问道。 「欠收?别的不说,这越县年年风调雨顺,这里河流数不清的多,可从来没有发过大水,去年可是丰年,每亩地还多收了那么个三五斗,可是交完租子,丰年粮贱,卖不上价钱,不卖吧,变现的银钱又交不上。 夫役,兵役,斗子,掏子,栏头,称子等等这些都要出力,没有人力的,就得拿银子出来去抵,老汉活了这把年纪,至今都不知道这些徭役究竟是什么名堂。还有那折变,杂变,和粜等等,赋税多如牛毛,数都数不清,只怕老汉子孙万代都交不清喽。」 肃王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好多种徭役与赋税,朝廷早就下令革除了。 像杂变,还是前朝的前朝末期皇帝荒淫无度,巧立名目加出来的税收,在前朝开国之初就革除了,没想到大周立国近两百年,居然听到了这样的赋税名目。 告别了张阿大,肃王一行又去了几个村子,得来的说法都大同小异。 ………………。 杭城码头,江南道转运使梁正道领着官员,等了许久,才等到肃王乘坐的官船。 梁正道见到为首出来的肃王,忙迎了上去。 「下官见过王爷,王爷这一路辛苦了。」 「哈哈梁漕司无需多礼,我也不过是奉圣上之命走这一趟,何来辛苦之说。」 肃王大步下船,走过去拍拍梁正道的肩膀,极为随意与和气的与他寒暄。 又与随行的官员打过招唿后,由梁正道领着,一行人前唿后拥的去了转运使衙门。 待喝过几盏茶,随意聊了些杭城风俗之后,梁正道才说起了正事。 「得知王爷代圣上出巡后,下官就一直盼着,盼王爷能到江南道看看,去年因江南道纳税粮的事,下官没有少收到御史参揍,唉,说实在的,下官也有苦难言。」 肃王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微笑聆听着他的诉苦。 「这老天不赏人饭吃,下官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圣上体恤百姓,下官当着大周的官,更不能有违圣意,总不能断了百姓的活路,强行纳粮,这不是生生逼着他们反么?」 「梁漕司的为难我都明白。只是圣上有令不得不尊,今日也不早了,漕司可将那些帐册准备妥当?早点查完,我还得回驿站歇息,这些天一直在船上,如今下了地,走路都觉得在摇晃。」肃王放下茶杯,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又毫不避讳的打了个呵欠。 梁正道微不可查的看了一眼师爷,又笑道:「是是是,王爷先看,下官在杭湖边订了艘船,这个时节虽然没什么景色,但是杭湖水就是天然的一景,湖里的大青鱼,就是什么都不放,直接蒸熟了,就鲜掉眉毛。」 肃王眼睛一亮,喜道:「当真,那我真要好好尝尝了。」 梁正道站起来叉手施礼道:「那请王爷稍等,下官出去安排一下。」 他走出房门,与跟出来的师爷小声道:「你去安排人将咱们准备的帐册都送上来。」 「漕司,肃王可不好对付,他如今做出这样的作态,怕是有心麻痹咱们。」师爷极为谨慎,担忧的说道。 「哼,我何尝不明白,只是么,他要唱戏,咱们陪着就是。这些帐册随便给他看,他能看出什么?能收上来的粮就这些,要是他敢查下去,都不用我出手,江南道这些家族也会活撕了他。」梁正道眯缝着眼睛,袖着手淡淡的道。 ………………………………。 第77页 杭城严家。 严老太爷站在廊下,拿着根细棍逗着笼子里的画眉。 「这个天气,你看这鸟都被冻住不叫唤了,来人,将鸟笼子都移到暖房里面去。」 旁边的丫环立即上前,取下鸟笼子,兜在怀里往暖房方向去了。 严大郎匆匆走过来,看着悠闲的严老爷子,急道:「爹,您还有心思管您这些鸟,那肃王已经到了杭城,跟梁正道一起去衙门了。」 「没出息,跟你说多少次了,就算大军压境了,你也得给老子稳住,要临危不乱。」 严老太爷斜睨了一眼忙急忙慌的严大郎,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遇事容易慌乱。 「爹,大军压境了我保证不慌,大军都能压到杭城,肯定是一个死字,大家一起死我怕个逑!」严大郎根本不怕他爹,梗着脖子反驳道。 「那你个兔崽子死都不怕,你怕什么?」严老太爷鄙夷的看着他道。 「嘿嘿,我怕没有了银子花。」严大郎极为老实的答道。 「说到这个,老子还没有找你算帐,你给你那相好的送送头面就算了,你还替她赎身,一出手就五万两,你屋里的媳妇儿都去你娘那里哭诉了不知道多少次,你还有脸说。」 严老太爷对着这个败家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爹,您甭管卫氏,她顶多哭哭,要是她敢闹,我休了她!再说娘不过是面子上敷衍一下她,她是娘的亲侄女,我还是娘的亲儿子呢。」严大郎得意洋洋的说道。 「你给我收敛着点,如今你的这些银子,可是靠你媳妇娘家的海船赚来的。」严老太爷瞪着他道。 「不是咱严家,她家的海船运来的能赚到银子?只怕船一到杭城,还没能靠岸,船板都被梁正道颳了去。」严大郎撇撇嘴道。 严老太爷嘆了口气,这个儿子,还是目光短浅。 卫家的船能平安靠岸,得靠那些海匪。可海匪没有被剿灭,这都得靠梁正道。 卫家海船每年的三分利,每年都分厘不差,规规矩矩交到了梁正道的手里。 京城那边礼王与魏王势不两立,可那边要钱要粮,只管一张嘴,从不想想这些钱粮得来是否容易。 按说没有严相与礼王,严家也不会有今日,可是他作为严家守在杭城的家主,夹在魏王与礼王之间也左右为难。 「京城早传来了信,让我们按兵不动,先看看再说。」严老太爷烦躁的说道:「就算梁正道不行了,可这里靠近大海,海匪那么多,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又不是我等能管住的。」 严大郎眼前一亮,对啊,还有海匪呢! 江南道年年跟朝廷报海匪匪患,抓到砍头的也不少,可是海匪生生不息,怎么都抓不完。 再说出了事,随便抓些刁民上去一顶,谁能分出来是匪还是民? 作者有话要说: 路过的小天使们,看在我努力更新的份上,请点个收藏,谢谢大家。 第48章 联合纵横 杭城边将军府。 边延年将军如平常一样, 从军营回到将军府,刚绕过影壁,一个人影从假山后跳了出来。 「老边。」 听到像从嗓子眼挤出来刺耳的喊声, 边延年吓了一大跳, 定睛一瞧, 老袁闪到他面前, 他身上裹着厚皮袄子,双手袖在胸前, 一张皱纹密布的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又碍眼又猥琐。 「老袁,你怎么在这里?」 边延年看到熟悉又多年不见的同胞,惊喜惊吓皆有。 老袁双手沖他乱摇,嘴里不住的嘘道:「小声些小声些, 我知道你见到我高兴,可是你也不要这么热情, 来来来,咱哥俩进屋里去说,进屋里去说啊。」 边延年斜着他,他这狗德行真是几十年如一日, 一直没变。 他摆了摆手, 将身边的人打发了下去,领着老袁进了书房。 「你跟王爷一起来的?」边延年直截了当的问道。 「嘿嘿,老边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老袁对他竖起大拇指夸道。 边延年鄙夷的看着他,真是的, 老袁夸人还是跟损人似的, 肃王来江南道巡视,是个官都知道的事, 他知道了又有什么值得夸赞的? 「老袁,你就甭跟我扯了,你说吧,你来找我何事?」 「我就是来看看以前的兄弟们,自打你从北疆调来江南道,我们就没有再见过了,我来到了这里,能不来看往日的兄弟?真是的,你把我老袁想成什么人了?我是那样没心没肝的人么?」老袁嘴角不断的下扯,十分不满他的模样。 「好好好,是我没心肝,对了,王妃与王爷之间可好」边延年不与他计较,想起听到的萧晚之那些闲话,皱眉问道。 「这个要看怎么说了。」老袁卖了个关子说道。 「哦,这话当何解?」边延年一时有些不明白。 「我没成亲,也不懂那些夫妻相处之道。但相中我的女人那可是如过江之卿那么多。」老袁的双手夸张的划了个大圈,大言不惭的道:「这一个女人真看重一个男人啊,恨不得一天长出二十四个时辰出来,贴在他身上,巴着他,掀都掀不下来。」 边延年看着吹得唾沫横飞的老袁,嘴角直下撇。 「可王妃看王爷,怎么都像看咱们这些兄弟同胞似的,顶多再加些敬着吧。」老袁话锋一转,收起玩笑,整个人变得肃穆庄重了起来,沉声道:「大敌环伺,能活下去才是首要的,对王妃如是,对王爷如是,对咱们这些兄弟也如是。」 第78页 边延年坐直了身体,目光沉沉的看着老袁。 「你这是?」他试探着问道。 「老边,别说你不知道。咱们当年一起在北疆打草谷,一起剿匪,那可真是匪。可底下的人,难道没有拿人头来冒领军功的?萧侯爷砍了不少的人,可那些人杀得光?在银子功劳这些诱惑面前,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的事有的是人去做。」老袁目光锐利,盯着他说道。 边延年低头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片刻后抬起头看着老袁。 「侯爷去了五年了。老袁,我得侯爷提拔,我感激他。可是我来到了江南道十年了,我的族人家人都在这里。」 「老边,很多时候吧,我也问我自己,为什么不成亲,为什么侯爷死后就解甲归田。」老袁笑了笑道:「我书读得少,就是一种气吧,我心口中有股子气,我不服!我为什么不能活得像个人?」 边延年神色复杂,有怅然,有怀念,有失落。 「只有跟着侯爷的时候,我才觉得我自己是个人,知晓自己在做什么,知晓自己做得对,为国之大义,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老袁面容平静,微笑着道:「侯爷去了,可还有王妃在,她是萧家女儿,她做的事,更甚于侯爷当年所做的事。」 边延年勐地抬头看着他,诧异的问道:「你是说王妃?可她不是?」 「王妃聪明着呢,比你我都聪明,比侯爷也聪明。」老袁小眼冒出精光,凑过头来对着他说道:「她可是广济大师的好友,那是广济大师选定的人。」 「当真?」边延年这下更惊讶了。 「我还骗你不成?」老袁对他挤挤眼,神神秘秘的说道:「这是天意,谁敢与老天斗?老边,我是看到咱哥们一起在草原上偷过羊的份上才来找你,你看你在这个地方十年了,都没有动一动,难道你真甘心?姚家那些泥腿子,论上阵杀敌比不过你,论长相更比不过你,可人家啊,在军中可威风了。」 边延年心中极不是滋味,斜睨着他道:「你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你当我傻?」 「嘿嘿,你以前傻不傻,咱就不论了,可是这次机会你不抓住,那你就是真傻了。」老袁拿起茶杯,咕噜噜像喝粥那样,将一杯茶喝得惊天动地。 边延年却如没听见似的,陷入了沉思。 老袁斜瞄了他一眼,翘起二郎腿,一脸享受自顾自喝着杯里的茶。 …………………………… 京城。 今日会试张榜,贡院门口人山人海,挤满了前来看榜的考生与下人,还有帮闲们,也努力的挤在前面,争取早点看到好去考中的人家报喜领赏赐。 老贺陪着租在他家的华青,挤得鞋子都丢了一只,浑身大汗,终于挤到了前面。 衙役终于拿着榜单出来,爬上梯子,将榜单贴到了墙上。 人群骚动了起来,榜上有名的忍不住狂喜大笑,也有那榜上无名的当场失声痛哭。 老贺仔仔细细将那张榜单从头看到尾,从尾看到头,也没有见到华青的名字。 华青的脸色青白,失魂落魄的看着那张榜单,任由老贺将他往外拉,跌跌撞撞的回到住处,他还没有回过神。 「你且宽宽心,这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这一次过不去,还有下一次啊。」老贺倒了杯热茶塞给他,干巴巴的劝解道。 华青僵硬的接过茶,想说些什么,可嘴唇蠕动了半天,终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老贺嘆息一声,也不去劝他,任由他哭。 华青直哭得透不过气来,老贺忙起身过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在贡院关了几天,人出来后如脱了层皮,才将将养过来,这一哭别又给哭回去了。 「贺大哥,我苦啊!」华青终于算是哭好了,抽抽噎噎一阵,又突然一声惨嚎。 老贺被他这一嗓子叫得眼角直抽,讪讪的道:「读书人都苦,不吃得苦中苦,怎么做人上人呢?」 「我不甘心啊!我吃了那么多苦,六年啊,我六年苦读,一次家都没有回过,考不中你叫我有什么脸回去见我爹娘?可那些学问远远不如我的,都在榜上啊!」华青想起那些他曾经看过的策论,读过的文章,有些考生连语句都写不通顺,哪里能做得出锦绣文章? 老贺一愣,眸中精光一闪。 「你的意思是?」 「礼王的文会我去过几次,见过那些士子的学问,可好多都是狗屁不通,你看榜上的那个许文,他连春秋都读不通,他都能考上,这还有什么天理?」 华青越说越激动,手使劲的拍着案几,痛心疾首道:「舞弊,肯定是舞弊啊!」 ………………….. 肃王府。 萧晚之手上拿着榜单,将那些名字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此次参考的考生共计七千八百名,榜上有名的共计一百八十名。 江南道此次参考的考生共计一千七百百名,榜上有名的共计一百零三人。 江南道自古是诗书之乡,文气浓厚,可这文气,未免也太厚过了点。 她冷笑一声,将榜单放在了一旁。 这大周的官场,再过几年,怕是所有的官员都出自江南道了。 「王妃,福伯来了。」锦绣掀帘子走进来说道。 福伯匆匆的走进来,脸色沉重。 他低低的将老贺递过来的消息讲了,嘆息道:「只怕,这次没那么容易能善了。」 第79页 萧晚之眉头微拧,想了想道:「你给崔昉递个话,说我在丰乐楼等他,谢他前几次的出手搭救。」 福伯讶异的看着她,担忧的问道:「这,会不会不妥当?要是有心人知晓了,怕是会拿来做文章。」 「放心,有心人想做的文章多了去,这次只怕他们没那么多闲心来做文章了。你去吧,还有让老贺看住华青,他这些年读书不易,别让他白白折了进去。」萧晚之微笑道。 福伯一脸担忧的走了出去,萧晚之又将整理的朝报上那些官员任命录看了看,换了衣衫出门去了丰乐楼。 崔昉接到福伯递来的消息,愣了半天,才勐地站起来,大喝一声道:「来人,快准备热水衣衫!」 小厮抱来了大堆的衣衫,崔昉挑挑拣拣了半天,勉强挑到身满意的换上了,想再找顶顺眼的幞头,一看时辰,只得将就着抓了顶戴在头上,急慌忙间赶到了丰乐楼。 在雅间门口,领他前来的伙计刚想去推门,被崔昉一下伸手拦住了。 他正了正头上的幞头,又理了理衣衫,才看了伙计一眼,机灵的伙计忙伸手推开了门。 崔昉走进去,恭敬的叉手施礼,萧晚之也站了起来,微笑着对他曲膝还礼。 「请恕我冒昧,此次请你前来,除了谢你,还有要事相商。」萧晚之客气又坦白的说道。 崔昉盯着她,突然绽开了笑容。 那笑容如皎月划破乌云,流光溢彩。 「你还是如以前一般,直白又坦荡。」 作者有话要说: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第49章 舞弊 萧晚之爽朗一笑。 「你也如以前一般, 面冷心慈。」 崔昉又笑了。 「你我之间,一直要如这般互相夸赞么?」 萧晚之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 崔昉在她对面的塌上坐下来, 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你的手可大好了?」 萧晚之举起手掌看了看, 微笑道:「本就小伤, 伤口早已癒合。」 她脸色突然淡了下来, 话锋一转道:「只是那些受伤的人家,癒合的怕没有这么快。如果不是你及时出手搭救, 不知道还有多少无辜的百姓会受牵连。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崔大郎君,崖岸高峻,其实言过其实。」 崔昉默然, 看着她不语。 「以前我不明白,你早中进士, 为何一直不出仕。如今我却是明白了。」 萧晚之说完,拿起茶杯喝起了茶。 崔昉抬抬眉毛,不解的看着她。 「此话何解?」 萧晚之放下茶杯,看着他淡淡的说道:「你胸中自有沟壑, 不屑与宵小为伍。」 崔昉笑了起来, 靠在软塌上侧头看向她。 「此话又何解?」 「会试放榜了。」 萧晚之突然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崔昉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去。 「崔郎君是明白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萧晚之神情凝重,沉声道:「你我各为其主, 输赢生死各负。可我不想有天赢了, 得来的是一个千疮百孔无药可治的大周。你想吗?」 「我不是君。」崔昉沉默半晌,冷声道。 「君没有你的帮扶, 可不能称为君。」萧晚之紧盯着他不放。 「江南道,无法放弃,也不能放弃。」崔昉思虑一会,终是说道。 「可。」萧晚之举起茶杯,对着他。 崔昉淡淡的笑了,也举起茶杯跟她飞快的碰了一下。 「肃王配不上你。」 临出门前,崔昉蓦地迴转头,跟她说了句。 萧晚之一愣,随后笑容在脸上缓缓绽开来,明媚如花。 崔昉突然觉得眼涩,勐的转身走了出去。 ……………………….. 福伯驾着车穿街转巷,绕到了一座宅子的角门边,然后停下了车。 没一会,角门打开了,萧晚之下车走了进去,角门小小的门房里,青衣壮汉抄着手守在一旁,姜大儒则一脸惊恐坐在小凳上。 见到裹得严严实实的萧晚之走进来,他蓦地窜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找我做什么?」 萧晚之拉下风帽,曲了曲膝,歉意的道:「我姓萧,因事情紧急,又不得张扬,故以此种方式找姜先生来,多有得罪,还请先生见谅。」 「原来是王妃,不知道您找我何事?」姜大儒叉手一礼,见她如此阵仗,心中惊疑不定。 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孙女出了什么事,不对,孙女一直在她的外家侍疾,难道还有别的大事不成 萧晚之见到他浑身的戒备与担忧,微笑道:「此次来找先生,确是有事需要你相帮。」 姜大儒舒了口气,浑身的紧绷松懈了许多。 「我区区一介酸儒,不知道何事能帮到王妃?」 萧晚之直截了当的说道:「科举舞弊之事。」 姜大儒脸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大儒想必也看到了榜单,此事很快就会闹开。」萧晚之目露冷光,神情严峻的道:「科举选士乃国之大事,岂能成为满足他人权欲的手段,这对国,是蠹虫,对天下读书人,是不公。」 姜大儒想到那些埋头苦读的日子,那些郁郁不得志的过往,他仰着头,眼睛微闭。 第80页 半晌之后他垂下头,手不住的抖动,涩然道:「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罢了,王妃请吩咐便是。」 萧晚之低低的对他说了几句。 「会有人在旁护着,不会伤到他们分毫,大儒尽请放心。」 姜大儒抬眼,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我那孙女是可怜人,如有冒犯之处,还请王妃怜她无依无靠的份上,多加饶恕。」 萧晚之笑了。 「她不是有大儒您么?」 姜大儒怔楞住,萧晚之离开了,他在小门房里,呆坐了许久。 ………………….. 崔昉回到府里,照常去黄夫人的院子外请安,也如以前那般,他没能进去院子,在远门外站立半晌,黯然转身离开。 来到前院书房,崔齐见到一身萧索的崔昉,神色淡然闲闲的开口道:「又去你娘那里了?」 「是,听黄嬷嬷说,她最近身体越来越差,整晚咳嗽不停,根本无法安歇。」崔昉苦涩的说道。 崔齐放下手中的书,笑了笑。 「每到这段时日,她总是会病上一阵,不知道她是在惩罚她自己,还是在惩罚你我。」 崔昉抬头,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爹,为什么你不会难过?」 崔齐神色平静。 「因为我问心无愧。」 他见崔昉紧抿的嘴唇,皱眉道:「你是崔家男儿,自小跟我长大,我不希望你为这些琐碎小事所困。」 「这真是小事吗?大哥他……..」崔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自嘲的笑了笑。 在崔齐眼里,一个未生下来的婴儿,根本算不得人。 他不再纠结此事,转而跟崔齐说起了今日与萧晚之相见的商议。 崔齐听完,眉心紧拧。 「萧正的女儿,你不可尽信。」 「如今之局势,我不得不信,严家尾大不掉,从江南道运往各地的海外奇珍,已经遍布大周。更别说从严家族学出来的读书人,考上的举子进士,更是挤满了朝廷。」崔昉沉声说道:「梁正道也有自己的私心,严家不可能不给他供奉,那些供奉我相信,远远多于他拿出来的。」 「你既然看明白了,自去做便是。」崔齐目光锐利,紧紧盯着他道:「可你要记得,与虎谋皮,你得比老虎更厉害才成。」 「我省得。」崔昉应道。 ……………………………… 朱雀大街上最为高大繁华的白矾楼里,一群江南道士子正在这里举行同乡聚会。 虽然还没有殿试,但已经张榜出来的名单,只要在殿试上不出大差错,进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屋内的士子们吟诗作词,觥筹交错,你吹我捧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突然,白矾楼的屋顶上,爬上了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人。 他仰天惨嚎一声,惊得路过的民众都停下脚步,抬起头向上看去。 「苍天不公,奸臣当道,科举舞弊,我等读书人永无出头之日。读书不能报效国家,活着又有何用?」 他声音如泣如诉,带着无尽的绝望与伤心,使得热闹的大街都静了一瞬,然后又蓦然吵闹扰攘了起来。 白衣人喊完,从容不迫的从屋顶一跃而下。 砰的一声砸在地上,鲜血从他身下丝丝缕缕蔓延了开来。 有那胆小的,惊声尖躲散,也有那爱看热闹的,一拥而上围了上去。 「快看快看,身上还有血书呢。」有人指着他手上紧紧握住的书信说道。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汉蹲下来,掰开他的手指,将那封书信取了出来,大声又结结巴巴的念了起来。 有那读过几年书的,不耐烦的从他手中抢过书信。 「不识字你看什么看,让我来!」 他捧着书信,摇头晃脑抑扬顿挫的念开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念着念着,他的神情逐渐严肃郑重,声音铿锵有力,带着无法言说的悲壮。 血书短小,却道尽了读书人辛苦一生,却无出头之日,胸中壮志难酬的悲愤。 闲汉们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不由自主的跟着他,大声复述着血书上的字字句句,整齐有力的诵读,远远的传了出去。 有那读书多年的,一时感念自身,低头抹泪啜泣。 悲伤传开,哭泣声越来越响。 哭声,读书人的不甘唿喊声,朱雀大街上混乱不堪,群情激愤。 楼上雅间内庆贺的士子们,也被楼下的吵闹所惊动,奔到窗户边向下看去,见到地上躺着的血人,有人转身弯腰不断呕吐,也有人酒意全无,脸色惨白,站立难安。 「快看,那些不是新进的进士老爷们么?」有人眼尖,指着窗户叫道。 「是啊,听说都是江南道的呢,哎,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舞弊啊?」有人立即附和道。 「不舞弊怎么考得上?这次主考官听说是严相,哎哟严相是哪里人你知道吗?」有人用手遮挡住脸,故作神秘的说道。 「哪里人啊?难道是江南道人」有那不明白的立即问道。 「不能说不能说,哎哟我家里还有事,我走了,我什么都没说啊。」那人脸色一变,忙急忙慌的挤出人群一熘烟跑了。 楼下众人叽叽喳喳指着窗户议论不停,不时的闹笑,又有人冲着他们吐口水,面露不屑。 第81页 窗边的人忙退开,不由分说往楼下奔去,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看到平常高高在上的读书人们衣衫不整慌不择路的奔出来,不知道是谁起头,往他们中间扔了把果壳。 见有人带头,闲人们有样学样,跟着将手里的炒银杏整包扔了过去。 接下来,如急雨般的物品飞向了士子们,砸得他们抱着头像无头苍蝇那般四下逃串。 「狗屁进士,都是靠舞弊,要是老子家有银子,老子说不定早就中状元了。」 「别让他们跑了啊,快拦住他们,将这些不要脸的都送衙门去,哈哈到时候脱了裤子打板子,也让我们见识见识这些进士老爷的屁股,是不是也与他们的脸一样,尽是皮面光啊!」 士子们连同他们的小厮僕人们,被抓回来围在了中间,有那硬要冲出去的,被人毫不客气大力的推搡了回去。 尹府尹接到消息时,眼前一黑,那种深陷泥潭里拔不出腿脚的无力感又袭向了他。 「快去,把任推官也叫去,都给我通通抓起来!」 他跳着脚,双手胡乱挥舞,唾沫横飞大声下令,自己则一熘烟进宫去求见圣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会京城与江南道两条线同时展开,大家不要觉得烦。 请收藏点评支持一下,谢谢。 第50章 事大 尹府尹得了圣上的指示, 心急火燎出了宫,待他回到府衙一看,眼前一黑, 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该死的任老熘, 居然将那些闹事的闲汉与士子全部抓了回来, 挨挨挤挤的站满了大堂。 他一把拉过任推官, 不由分说将他拖进后堂,气急败坏的指着大堂说道:「你把那些人都抓回来做什么那些都是读书人, 读书人!要是给你扣顶怠慢读书人的帽子,你受得起吗?」 任推官斜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聚众闹事的不都该抓回来么?」 尹府尹被噎住,他烦躁不已的在屋内转着圈,口里念念有词:「这, 这是要出大事了啊。」 任推官鄙夷的看着尹府尹,不耐烦的说道:「你不是进宫讨指示去了吗?圣上怎么说, 你就怎么办呗,你在这跟头拉磨驴似的转圈有什么用?」 尹府尹停下来,深深嘆了口气。 「圣上让我按律审,你说要按什么律?到底要审到什么地步?后面那些人, 唉!老任, 这次,怕是要变天了喽。」 任推官哼了声,冷冷的说道:「也该变变天了。我说你,圣上既然有指示, 你怕什么?后面那些想搅浑水的, 到时自会站出来。不过你想四不沾两面光,那可不成, 你得有自己的态度。」 尹府尹一愣,呆立了半晌,自嘲的笑了笑。 「在这个到处都是贵人的京城里当这天下最难的官,想谁都不能得罪,结果谁都得罪了。」 他是圣上的官,可是圣上也有无能为力之时,倒是他们这些下面办事的,夹在中间,一不小心就成了斗争的牺牲品。 「先按律审吧,再不审外面又要打起来了。」任推官斜了眼纠结的尹府尹,十分不屑他这般模样,他叫自己任老熘,他自己才是尹滑头。 ………………………。 朱雀大街的变故一发生,严相就得到了消息。 他连下了多道命令下去,待随从回来禀报那些士子都被带走了时,他一下跌坐在了软塌上。 礼王满头大汗赶来时,见到的就是如老僧坐定般呆坐在塌上的严相。 「大伯。」礼王声音颤抖,小心翼翼的叫了严相一声。 严相回过神,见到礼王,恨铁不成钢的闭上了眼。 「你来做什么?你该进宫去,你去找圣上,找你爹哭诉。」严相厉声道:「别狡辩,就哭,哭你去世的娘,哭你是没娘的孩子,被人欺负了没人替你出头,快去!」 礼王被严相身上透出的狠意吓得倒退一步,又手忙脚乱的退了出去,上了马车向皇宫疾驰而去。 待礼王进了宫,却被拦在了圣上的起居殿外。 拦住他的李福贵如平时那般和气,可是他立在门口的身子却不肯挪开分毫,来来回回始终是那句话:「圣上吩咐了,不见任何人。」 礼王死死守住严相让他进宫找圣上哭诉的吩咐,当下是又急又怒,一脚踹向李福贵,指着他鼻子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拦我,滚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李福贵被礼王一脚踹倒在地,他却仍然没有退缩,爬过来抱住礼王的腿,哀求道:「王爷,不是小的不让你进去,是圣上有吩咐,谁都不能进去啊。」 礼王挣扎了几下见挣不脱,一掌挥过去,将李福贵的幞头打得飞了出去,脸上迅速起了五道红痕。 他干脆伸出双手,掐在李福贵脖子上,眼底聚集着暴戾疯狂,咬牙切齿的道:「狗东西,你既然想死,那我干脆成全你好了。」 「礼王爷!圣上有请。」汪直走了出来站在廊下,看着发狂的礼王,神色冷淡。 礼王心下一松,放开了李福贵,提起长衫就向殿内冲去。 圣上靠在软塌上,看着急匆匆冲进来的礼王,淡淡的道:「你不惜杀人都要冲进来,说吧,你见我要做什么?」 礼王一愣,忙跪下来磕了个实实在在的响头。 「爹啊,我不是要硬闯,只是那些看门狗故意为难我,拦着不让我进来。」 第82页 「是我下令拦住你的。瞧这情形,要是我不让你进来,你还不得领兵攻进来么?」圣上神色平静,看着跪在地上汗水煳了一脸的礼王,语气如同话家常那般温和。 礼王大骇,又砰砰砰磕了几个头。 「爹,我不敢,我错了,爹,您看在我逝去娘的份上,您原谅儿子这一次吧。」 大惊大急之下,礼王生出了几分急智,想到了严相的叮嘱,双腿膝行挪到圣上跟前,趴下来抱住他的腿失声痛哭。 「爹,我是没娘的孩子,没娘的孩子活该被欺负啊。」 圣上低下头,看着似孩童那般,哭得嘶声力竭的礼王,神色莫名,厌恶有之,怀念有之。 「你起来吧,别哭了,你儿子都那么大了,难道还需要娘来护着你么?」 礼王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圣上,眼神充满浓浓的孺慕与依赖。 「爹,儿子就算七老八十了,还是会想念有娘的日子。」他声音低低的道:「只有娘在,我才觉得,我也是有人疼的。如今那些人将科举舞弊窃国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儿子头上,儿子怎么担得起?再说了儿子姓周,我再蠢也不会挖自家的墙脚啊。」 圣上嘆了口气,轻轻笑了笑。 「老三,你回去吧,事情不是还没有定论么?你没有娘,你还有爹呢。」 礼王脸色变幻,见到圣上疲惫的神色,终是不敢再强留,怀着一肚子的忐忑不安出了宫。 ………………….. 尹府尹坐上公堂,才照例问询几句,姜大儒在前,腰系白布,身后领着的一大群书院书生都如同他那般装扮,浩浩荡荡来到了府衙门口,神色肃穆,在府衙大门前坐了下来。 尹府尹大惊,忙走下堂奔出去,看着姜大儒问道:「姜先生,您们这又是为何?」 姜大儒稳稳的坐着,沉声道:「在下不才,仗着多读了几年书,教书育人想报效国家,却没曾想,读书没有出路,枉误了这些子弟。今天就是拼着这口气,也想要个公平!」 「公平!公平!公平!」 他身后的书生跟着振臂疾唿,书生中有几个人站起来,拉出了一道道横幅。 「不畏义死,不荣幸生!」 「安危不二其志,险易不革其心!」 鲜红遒劲的大字书写在白绢上,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喃喃的念起来,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他们,坐在了衙前。 「公平!公平!公平!」 怒吼声几乎掀翻屋顶,尹府尹这时候倒淡定了下来,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 他来到堂上一敲惊堂木,大声道:「此事兹关重大,须得择日再审,来人,将他们带下去。」 任推官忙推了推他,小声道:「都放了。」 尹府尹一愣,心里一咯噔,忙改口道:「大家都没有什么损伤,都各回各家,记住以后不得再犯。退堂!」 任推官听到他这生硬的转换,简直不忍猝看,闷闷的别开了头。 闲汉们与士子们又齐齐往外挤,待挤到了外面,本就看不顺眼的双方立刻又吵闹了起来。 「你挤什么挤?你还真拿自己当读书老爷看了?我呸!」闲汉指着一个长衫士子大骂。 「我不与你这等没学问的人计较,粗俗!」长衫士子见闲汉凶神恶煞的模样,心里害怕,只敢讨些口头上的便宜。 「就你这样的,也配看不起老子,你找打么?」闲汉瞪眼,提起斗大的拳头沖他扬了扬。 一群人无声无息聚拢了过来,加入了吵闹中。 「都还没有当上官呢,要是当上官那还了得,还不得要我们的命?」有人大声叫道,出手推搡了士子一把。 有人立刻毫不示弱的推了回来,你推我搡好不热闹,衙门前又开始了混战。 衙役们头大如斗,忙冲上来拉架,一双手悄无声息从衙役腰间抽出刀,疾如闪电的刺向长衫士子的胸口。 「唔。」长衫士子神色痛苦的闷哼出声,随着刀的抽出,鲜血喷洒出来,溅了面前士子一头一脸。 砰的一下,长衫士子倒在了地上。 「啊!」满脸鲜血的士子大叫了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尹府尹目睹衙前突生的变故,闭了闭眼睛,印堂发黑,双腿发软趔趄了几步差点倒下。 任推官在他身撑了他一把,急急的吩咐道:「都抓起来,一个都不能放走,快!」 更多的衙役们沖了出去,抽出刀对着慌乱四下逃散的人大喝道:「都给我站住,敢跑者休怪刀下无情!」 有那胆小的士子,只顾蒙头往外窜,衙役心下有气,手下自是不留情,扬起刀背噼头盖脸的砍到了他背上,士子痛得哎哟哎哟直叫唤。 有那热心的百姓也帮着捉那些逃散的士子们,不大一会,衙役在他们的帮助下,将士子与闹事的闲汉们又全部抓了起来。 这时,大理寺与刑部的官员在郑相的带领下,都赶到了府衙。 郑相背着手,看了眼地上的鲜血与倒下的士子,对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尹府尹说道:「圣上着大理寺与刑部共审此案,你且将卷宗移交给他们。」 尹府尹松了口气,忙点头应下了。 郑相又对一旁的姜大儒说道:「姜先生,你且领着你的学生们回去,要相信圣上,相信朝廷自会给读书人们一个交代,不会让有识之士埋没于众。」 第83页 姜大儒对着郑相叉手施礼,恭敬的道:「相爷乃是我等读书人之楷模,我相信圣上,相信朝廷,也相信相爷。只是,此事无关于我,而是关乎许多因此而遭受不公的读书人。今天我且领他们回去,盼着朝廷能早日解决此事,还读书人一个公道。」 郑相神色复杂的看着正义凛然的姜大儒,终是对他微微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耐心看各方争斗的小天使们,也恳请路过的小天使们点个收藏,谢谢大家。 第51章 险境 萧晚之在书房内, 凝神看着书桌上自己整理的各种消息,不时提笔将想到的各种可能添加上去。 「秦嬷嬷,让福伯将这个送给崔昉。」她放下笔, 将纸张折好放进信封里, 对一旁安静候着的秦嬷嬷吩咐道。 秦嬷嬷上前接过信封出去了, 萧晚之又看着大周舆图, 盯着江南道那一块看了许久,直看到福伯办好差回来復命, 才忙走过去问道:「一切都妥当了?」 「崔大郎君办事牢靠,收到您的消息后,当着我的面下了无数道令下去。」福伯想起自己看到的,佩服的说道。 萧晚之眉头却拧得紧紧的,接下来的情形并不乐观。 「今天对方那一刀, 生生将必输的局面扭了回去,我们千万不能粗心大意, 再也出不起任何的差错。」 福伯也觉得后怕,想到衙门前的变故,还心有余悸。 萧晚之见福伯紧张的神色,不禁笑了笑。 「你也无需过多的担心害怕, 我们将想到的都做好, 其余的,听天命吧。」她眨眨眼,微笑道:「我相信,上天一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福伯见萧晚之还能轻松说笑, 自己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 第二天早朝时, 果然有蒋御史出列,他先是参揍尹府尹尸位素餐, 在府衙门口出了如此大的纰漏,造成无辜士子惨死。 接着就揭去官帽,披散着头髮,当场痛哭失声。 「圣上,臣亦是来自江南道,臣家贫,靠家乡同仁接济才能进学堂念书考学,没有江南道的同仁出手相助,臣亦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 江南道自古乃书香之地,学问气息浓厚,人心更善,臣一直为是江南道人为荣。可如今,臣乃至臣的家乡之人,还有站在这个朝堂之上的江南道同仁,都被质疑,被污衊。这让江南道的读书人该如何自处?让那些为官的江南道人如何面对自己制下的民众? 圣上啊,刀都磨得明晃晃的,砍向了江南道的读书人,这是要有心屠尽江南道的读书人么?砍断江南道的文脉么? 臣痛心疾首,臣无法报答江南道的培育之恩,唯有以这条命相搏,求圣上还江南道读书人一个公道!」 蒋御史话音甫落,就一个疾沖,撞在了大堂上的柱子上。 朝堂上的官员都还没有回过神,便看到蒋御史的额头撞出了一个大洞,鲜血汩汩往外冒,他身子也沿着柱子缓缓的滑倒在了地上。 「快传太医!」郑相走上前,看了蒋御史一眼,又看了看地上迅速晕开的大滩鲜血,这治好,怕也废了。 他看了一旁一脸悲戚的严相,心底冷哼,好你个严徽宁! 太医院徐院正亲自奔来,把脉扎针撒药粉包扎伤口,忙活了好一会,才总算堪堪止住了血,蒋御史却脸色蜡黄,一直昏迷不醒。 「圣上,蒋御史伤得过重,能不能醒过来,臣还不敢断定。」徐院正压住心里的惊慌,如实禀报导。 圣上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看着朝堂上的混乱不堪,点点头道:「知道了,带下去吧。」 禁军相助着徐院正将蒋御史抬了下去,青金地面上与柱子上的鲜血仍在,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朝堂上喧嚣扰攘起来,无数的官员出列揭去官帽大声疾唿。 「请圣上还江南道读书人一个公道!」 圣上看着朝堂之上一大半出列要求公道的官员,强压住喉头返上来的腥甜之气,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道:「以郑相为首,其他四位相爷为辅,督促刑部与大理寺严查此事。」 严相忙站出来躬身道:「圣上,臣是此次春闱的主考,亦是出自江南道,臣为了公道,应当避嫌,有其他几位相爷办此案就足矣。」 「准。」圣上盯着他挥挥手说道:「退朝!」 …………………………。 萧晚之进殿,恭敬的曲膝施礼。 圣上斜靠在软塌上,紧紧盯着她,半晌没有叫起。 「你不怕死吗?」他语气淡淡的问道。 「壮志未酬,还不敢死。」 萧晚之低着头,回答的声音沉稳有力。 「哼。」好一阵,圣上冷哼出声:「起来吧。」 萧晚之站起来,抬眼看去,圣上脸色灰败,比上次冬至朝会见到时苍老了许多。 「你胆子太大了。这些朝臣,岂容你玩弄于鼓掌之上?」圣上冷声道。 「圣上明鑑,我从不敢自持聪明行事,我只是按照本心行事。」萧晚之恳切的看着他:「王爷去了江南道,九死一生。我在京城,亦不能独善其身。」 「你与崔家小子,将这京城搅了个天翻地覆,好你一个不能独善其身!」圣上喘了口粗气:「黄口小儿,只会大放厥词。你想火中取粟,也要有本事避开引火烧身!」 第84页 「谢圣上关心。」萧晚之感激的答道。 「哼!」圣上被气笑了:「我不关心,你惹出来的祸事,你自要去给我摆平,否则,你,还有老四,都会被咬得尸骨无存!」 「是。」萧晚之这一声,干脆又铿锵有力。 圣上盯了她半晌,挥了挥手道:「出去吧。」 萧晚之施礼后退下,来到殿外,春日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她却眼睛酸涩,后背已被汗水濡湿,手脚冰冷。 ……………………… 郑相叉手施礼起来见到圣上的脸色,心下大惊,却不敢在面上透出来半分。 「坐吧,你我都老了,坐着说话。」圣上微笑着说道。 郑相谢过,在软塌旁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圣上,这次查,恐怕………..」郑相犹疑一会开了口。 「查,彻查。」圣上不容置疑的说道:「否则,大周的朝堂变成了江南道的朝堂,我有何脸去见周家的列祖列宗。」 「圣上,这江南道的问题早就遗留了下来,这又与您有何关?」郑相真诚的劝道:「如今相堂五位相爷,只有一位是江南道的,您已经尽力了。」 圣上冷笑一声。 「就因为如此,所以那些人急了。既然要以死相逼,那就去死吧,死一个怎么够?」 郑相被圣上话里透出的浓浓杀意激得后背发寒,微垂着头沉默不语。 「你去吧,总要死那么些人,才能镇住那些想跳出来的牛鬼蛇神。」圣上看着他沉声说道。 郑相躬身领命而去,转身快到殿门口时,又听到身后的圣上吩咐道:「要是有拿不定主意的地方,有需要相帮的,去找老四家的商议。」 郑相一愣,迴转身难以置信的看向圣上。 「去吧。」圣上微微一笑道。 「是,臣遵命。」郑相回过神,恭敬的道。 ……………………。 郑相来到刑部,其他几个相爷与刑部英尚书,大理寺文正卿都已在等着他,见到他来,忙起身相迎。 「坐吧坐吧,圣上有旨,说要按律查办,杀人偿命,舞弊革职查办,该怎样就怎样。」郑相谦和的说道:「英尚书,可有查出杀人者是谁?」 英尚书苦笑道:「当时场面混乱,是谁杀的一时难以审出来。」 「这也不能怪你,先慢慢审吧,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那我们来说说舞弊的事。」郑相看向其他几个相爷:「各位有何高见?」 司相杜相等其他几人哪肯出这个头,都推说没什么主意。 「那好,既然几位没有什么主意,我也暂时想不到好的法子,今日先到这里。」郑相看着英尚书说道:「那些士子们与闲汉们都要好好审,兇手肯定在他们中间。」 英尚书顿了顿,然后点头应了下来。 ………………………。 刑部的众人还没有商量出什么眉目,御街上却又乱了起来。 先是江南的士子见到同乡惨死,都披麻戴孝走上街头,最前面的人抬着个空棺,神情悲壮,高唿着严惩兇手,换江南道士子一个公道。 接着蒋御史不治而亡,他的家人僕役小厮们全部奔出来,大哭着向太医院方向奔去,与江南士子一相遇,士子们得知此消息,原本激动的情绪又增添了一层。 士子们干脆与蒋御史家人一起,抬着空棺向太医院的方向奔去。 有人买来香烛纸钱,一路哭一路洒着,哭声震天,天地为之变色。 「御史好,御史妙,如今碰死金銮殿,圣上只得干瞪眼。」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一群稚童,拍着手天真烂漫蹦蹦跳跳的唱着顺口熘。 前行的人群被稚童们挡住了去路,他们虽然虽然气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在四周民众的注目之下对这群幼小的稚童下手。 「呔,哪来的无知小儿,快让开!」士子朝稚童们叫道。 「大哥哥,你爹死了吗?」一个总角稚童奶声奶气的指着他问道。 「你!」士子忍不住想骂,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住了,没好气的说道:「我爹好好的,你快回家去,别在外面乱跑,当心拍花子的抓了你去。」 「你爹没死,你穿孝衣做什么?」稚童咬着手指不解的看着他。 「哎呀,你不懂了,他这是要威胁圣上呢,我娘不给我糖吃,我就在地上哭闹着打滚威胁我娘。」旁边的一个稚童快言快语的接话,他缺了大门牙的嘴说话漏风,却说得头头是道。 围观群众拍掌大笑,有人指着缺牙稚童道:「丁小郎,你牙都没长齐,还懂什么威胁圣上啊?」 丁小郎不高兴了,抿了抿嘴认真的说道:「我开蒙了,先生教了我们礼义廉耻。既然亲人长辈无人去世,他们穿孝衣是诅咒长辈,这是不孝。御史自己一头碰死,来威胁圣上,跟我要挟我娘给我糖吃有什么不一样吗?我娘经常骂我,丁小郎,你这是要反了吗?他们这样子,难道也是要反了吗?」 丁小郎的童稚之言虽然漏洞百出,却无人敢接,四周顿时雅雀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萧晚之:我做的梦我坚持做到最后,就算最后爬到云端也继续做梦。 围观群众表示:都在死神面前晃了一圈,还在那里嘴硬。 谢谢灌溉的小天使,爱你们。 第52章 生与死 第85页 御街上的热闹, 很快传遍了京城。 郑相听闻之后,忙带着几个相爷等官员赶了过去。 街头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他招来随身的小厮, 低头对他吩咐了几句, 小厮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萧晚之站在丰乐楼雅间的窗户边, 静静的看着街头的热闹。 「咚咚咚。」门上传来了三声响声, 锦绣走过去,谨慎的将门打开了条缝, 见门外是福伯,马上打开门让他进了屋子。 「王妃,郑相小厮刚才来找了我。」福伯走过去,低低说了几句。 萧晚之沉吟一会,点点头道:「你跟他说, 让他静观其变,等我这边的消息。」 福伯领命退了出去, 萧晚之又转回窗边,看到远处人群中那道月白的身影,她提到嗓子的心往下落了些。 因为丁小郎的话安静下来的街道很快又扰攘了起来。 「无知小儿,你懂什么, 把他给我抓起来, 说,究竟是谁在你背后教你如此说话的?」士子中有人很快回过神,指着丁小郎怒次道。 「呜呜呜!」一个稚童被他恶声恶气的指责吓得哭了起来,哭声传染开, 稚童们都张大嘴大哭出声。 「不要脸, 欺负小儿算什么?」人群中有那看不过去的,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是啊, 连小儿都明白的道理,难道你们这些读书人老爷不懂?真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有人连声附和道。 「大家都别吵。」郑相这时走了出去,和蔼的摸了摸总角稚童的头,哄着他道:「别哭了别哭了,快家去吧,别在外贪玩,当心回去你娘捶你。」 在现场紧张巡视的衙役闻言走过来,像赶鸭子那般,将一堆哭泣的稚童领了出去,送到了外面挤不进来焦急的家人手里。 「你们这又是所求何事?」郑相扫视了一眼人群,对着士子们说道。 士子中领头模样之人走了出来,对着郑相叉手施礼,恭敬的道:「我们所求,也是一个公道。」 「圣上已经令我与其他几个相爷查明此事,为何你们还要走上街头来闹?你们这是不相信圣上,还是不相信我与其他几个相爷,不相信刑部与大理寺?」郑相眼睛微眯,紧盯着领头士子道。 士子额头冒出冷汗,却仍旧不肯退缩,又深深叉手施礼。 「学生不敢。学生昨日见到姜大儒等站了出来,为天下读书人发声,学生不才,也想效仿其做法,为江南道读书人发声,让被蒙在鼓里的百姓们知晓,江南道读书人是清白的。」 「呸。」姜大儒从人群中走出来,对他干脆利落的道:「你这也是舞弊。谁允许你学我了?你经过我的同意了么?」 士子没想到名满天下的姜大儒如此泼辣,跟泼妇骂街似的,脏话出口就来,一时楞在了那里。 「我是为读书人发声,我没有参加会试,我的学生们也没有参加会试,我们不是为自己求一个功名,你呢,看你这不要脸的样子,你走出来,是不是因为你这次榜上有名,怕朝廷查到你,你买来的功名没了吧?」姜大儒叉着腰,手指点了点周围的士子,吹鬍子瞪眼大骂道: 「你,还有你,看什么看?你敢说你不是?啊,我记得你,每次文会都听说了你的大名,瞧你双眼外突,眼圈发黑,跟个死了几天臭鱼般的模样,你去报名录样貌的时候,收录的人是怎么让你参考的?你不是买来的是什么?你这个模样的考中了,真是丢了咱大周的脸!」 被姜大儒指着长相攻击的士子羞愤欲死,涨红着脸回击道:「你还有脸说我?你也不瞧瞧你自己长那德性!」 姜大儒冷哼一声,摸了摸鬍子得意的道:「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长的丑,所以我不去考功名,不给大周抹黑。」 周围有人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郑相也哭笑不得,这个姜大儒,怪不得他家里人那么不靠谱,原来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都一样的浑。 不过萧家那丫头,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他让自己等消息,她还有什么后手? 「姜先生,您看我长得如何?可有资格参加春闱?」年轻的士子站出来,对着他叉手施礼微笑着问道。 大家看过去,士子剑眉秀目,朝气蓬勃。 「尚可,比我好那么一点点。」姜大儒看了他一眼,敷衍的答道。 「得到姜先生的肯定,那我就放心了。学生不才,这次侥倖中了会试第四十八名。」年轻人冲着周围的人群抱了抱拳,朗声道:「科举选士,是选让百姓放心的官,按说学生这次的名次不错,也算是多年的辛苦读书有了回报。」 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散去。 「可是学生不服!」 又是不服。 郑相心中一凛,这是来了吗? 「就如白壁蒙暇,学生不禁怀疑自己的学问,是否能配得上这四十八名。」年轻人对着郑相叉手深深施礼,大声道:「学生请求,重新考试,还所有读书人一个公道!」 「学生此次会试七十六名,学生也申请重考!」有学生也站出来对着郑相施礼请求。 「学生此次会试第一百三十名,学生也申请重考!」 「学生…..」 「学生此次会试榜上无名,学生也申请重考!」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高声请求。 第86页 小厮悄悄熘到郑相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郑相看了一眼周围的几个相爷,略一思量,当机立断的说道:「可!」 江南道的士子傻眼了。 可他们无法出声反对,要是一反驳,肯定会被人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心虚。 不过,现在还无需急,回去再找人商议,上面肯定会有对策。 「来人,将所有的参考士子都带进贡院,从即刻起除了送食物热水的人,都不能接近,有偷偷与那外面联络的,按舞弊处理!」 郑相一迭声的下令,在士子们还没有回过神过来时,穿着盔甲手持刀枪,面无表情的禁军迅速围了上来。 「所有考生都听好了,即刻起全部按令进到贡院,敢有不听的,休怪刀枪无眼!」禁军首领抽出腰间的刀一挥,禁军们沉默的上前一步,手上的**同时在地上一顿,深深的杀意扑面而来,让人心悸双腿发软。 事情变化太快,在大家都来不及反应之前,士子们又重新被带进了贡院,看管的却不是禁军,而是调了京畿大营的兵来,将贡院围得密不透风。 回到政事堂,司相来到郑相的屋子,不由分说先去翻郑相藏起来的陈年老白茶,找到后泡了一壶连喝了几杯,又将剩下的茶塞进了衣袖里。 「你这人,又不是不让你喝,你怎么学那没出息的,又吃又拿。」郑相鄙夷的看着他道。 司相斜睨着郑相,冷哼道:「这是压惊的,好你个郑老儿,你早就有主意了吧,白白将我们拉去熘一圈!」 「我那是顺应民意。」郑相微微一笑,见司相撇下来的嘴角,瞪着他道:「那你说你要怎么办?」 司相双手一摊,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都定下来了,你还问我怎么办?」 「既然你们都没法子,也只能快刀斩乱麻,再拖下去怕是又要死人。」郑相嘆道:「既然如此,把大家都叫来,重出科考题目吧。」 司相直斜他,见他无动于衷,也只得长嘆一声走了出去。 他站在廊下,看着政事堂院子青石地面上的落花,只怕,这京城多少的人家,要如这春日的鲜花般,盛极而衰零落成泥。 圣上一道道的令下来,督促着尽快完成这次的重考,不出半日,翰林院连同国子监的学问大家被召了过来,在不出半日,就重新出好了此次会试的考题。 此次参与出题的人也被留在了政事堂,待会试正式开考后才能离开。 ………………….. 榆林巷的小院子里,郑相下了马车,在夜色的掩盖下从隐蔽的角门走了进去。 萧晚之见到郑相,忙站起来曲膝施礼。 郑相也还了一礼,看着温婉的萧晚之,神色复杂。 「为什么要这么急?在里面关几天,折损大家的意志,不是更好么?」郑相故意说道。 「做事要坦荡,不用耍这些花招。」萧晚之微微笑道。 无耻啊! 要是坦荡,姜大儒会老脸都不要了跳出来? 还有那些稚童,不在家里玩泥巴,跑上街来装神童 从老到小都被你利用得干干净净,你还有脸说坦荡! 更不用提圣上,你们早就里应外合,禁军还有京畿营的兵,怕是早就调过来在一旁待命了吧? 自己,只不过是被推出去当个傀儡的。 想到这里,郑相简直一肚子的怨气。 「磨鍊他人意志,也是磨鍊自己的意志。」萧晚之又微微一笑,提起茶壶倒了杯茶,双手递到郑相面前,诚恳的道:「多谢相爷的相助。」 郑相闷闷的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唉,都这样了,傀儡就傀儡吧。 「不过,你不怕死么?」郑相微眯着双眼,好奇的问道。 「怕啊,我当然怕死。」萧晚之坦然的答道,她拿出一本帐册,推到了郑相面前。 郑相疑惑的拿起翻看起来,越往后看,脸色越沉重。 「年前王爷去单县赈灾,回来之后我就开始好奇,按说单县这样的地方,怎么这点子灾害都不能自救?」萧晚之像话家常那般缓缓说道:「这些都是户部关于单县的帐册数字,七年前的雪灾,单县也报了大灾,朝廷照常拨了救灾钱粮下去。」 听到当年那场惨案,郑相坐直了身子,神情更为郑重。 「单县县令熊广德从那年起,考评为上等。皆因他的制下,年年税收有增长。」萧晚之淡淡的笑了:「我在那里有嫁妆铺子,对比了这几年铺子的收入,可以看出老百姓手里根本没有存粮银子,那增长的税收从哪里来?单县按照户籍册子上的人口是不增反降,可是报到户部的人口却再缓慢增长,那增长的人口又从哪里来?」 郑相勐地睁大眼看着她。 萧晚之轻轻点了点头。 「朝廷拨下去的赈灾钱粮,根本没有发放到老百姓的手上,饿死冻死的百姓不计其数,都被胡乱掩埋了。顶上去的人口,是释出来的隐户。只因那些隐户增长太快太多,已经没有多余的地与粮食养活他们,只能让无辜的百姓挪出位置给那些听话的隐户。」 萧晚之的声音越来越冷,念出来一个个名字,还有数字,这些背后,都是枉死的冤魂。 「税收增长从哪里来朝廷拨下去赈灾的钱粮。一成放在了给朝廷户部的帐册上,用来粉饰自己的政绩,其余的,不用我再多说,相爷想必也知道到了谁手。」 第87页 萧晚之眼神清亮,神情却是难以描述的沉重。 「单县只是冰山一角,整个大周不知道还有多少如单县这样的地方。」她轻轻一笑:「我怕死,可我更怕麻木的活着。」 郑相神情触动,目光灼灼的看向她。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 萧晚之的声音铿锵有力,整个人如同参天的古树,沉稳又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收藏求点评,拜託各位路过的小天使了。拜託拜託拜託。 第53章 出击 严相府。 消息一道道传进去, 严相的脸色也越来越沉重,到最后几乎面如死灰。 他脸色狰狞,轻轻拍了拍手掌。 贴身小厮忙走进来, 躬身听令。 严相低低的吩咐道:「给江南道的消息放过去吧。」 小厮脸色微变, 仍然恭敬的领命退了出去。 与京城的天翻地覆不同, 肃王一行, 每天花极少的功夫翻看那些看起来毫无破绽的帐册,其余的时候都在游山玩水, 几人结伴,今天游船,明天去哪个山头赏花。 梁正道也闻弦歌知雅意,将他们的行程安排得体贴又周到,尽全力让他们吃好玩好。 大家宾主尽欢, 一片欢乐祥和。 月河入海口边,是一大片的沼泽湿地, 湿地边杂树丛生。 老袁裹紧衣衫,藏身在杂树丛里,小心翼翼的伸出脑袋往外探,海面不远处, 几艘大船隐隐在海面上显现, 他轻轻吹了声口哨。 大船渐渐驶近,一艘大船靠在了一处隐蔽的码头边,其余三艘都的围在不远处,像是在巡逻护卫一般。 码头边等着的人立刻围了上去, 船上的人有说有笑走出来, 与来人打着招唿。 一箱箱沉重的货物被搬下来,老袁目光如箭, 紧紧的盯住不放。 「三,二,一。」老袁在心中默念,然后他口中尖锐急促的口哨再次吹响。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无数兵丁手持**,像是从地面冒出来,冲着大船奔了过去。 「官兵检查,所有人都不许动!」边延年大喝道。 搬运的人先是一愣,置边延年的警告不顾,抽出腰间的刀扬手就砍向兵丁。 巡逻的大船也发现了异样,像是在犹疑靠近救援还是逃走,停顿了那么一瞬。 可在一瞬间,无数的柳叶小船像离弦之箭沖向大船而去,海面上,也有几艘大船加速靠近。 巡逻船见势不对,立即扬帆,将大船打转方向往大海深处驶去。 柳叶舟上的人脚尖在船头一点,手里带着弯钩的绳子纷纷扬起钩向大船,人如攀援的猿猴那般身形极快的贴了上去,顺着绳子攀爬上了大船。 船上的人也反应极快,拿出弓箭便朝舟上的人射去,只是柳叶舟轻,在波浪中摇摆不定,慌乱中射出的箭也失了准头,十箭有九箭几乎都没射中。 待舟上的人爬上来,船上的人干脆弃掉弓箭,抽出刀便迎了上去。 船上刀光剑影激战起来,,码头边的人也战成了一团。 官兵的大船也终于驶近,无数手持**的兵冲上船,加入了战局,船上的形势立刻大转,不多时,官兵就将几艘船上的人制得服服帖帖,全部赶到了甲板上看管了起来。 码头边边延年见到这些人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怒极道:「王八羔子,都反了你们,给我上,敢抵抗的,格杀勿论!」 老袁袖着手,嘴里衔着跟草站在他旁边闲闲的观战,一边看嘴里一边啧啧的感嘆道:「老边,你这人训得不成啊,你看,弱得跟个小鸡崽似的。」 边延年没好气的看他一眼,愤愤的道:「你行你来啊,你不知道这些龟孙子,训了好久还是这个德性。」 老袁嘿嘿一笑道:「承平已久,没有上战场见过血,当然不行喽。拉出去打上那么几仗就成了。」 「要是打到江南道来,那大周就完了。」边延年鄙夷的看着,凉凉的说道。 「剿匪啊,剿匪也成,你看那些海匪,可比你的兵强多了。」老袁指着远处的大船说道。 边延年的脸色也黑了下来,他以五倍的兵力压了过去,没曾想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拿下那些海匪,而在这之前,还是老袁带来的人当了开路先锋,打乱了对方的阵脚。 他见码头上的战局也差不多了,强忍着怒气大喝道:「都给我捆起来,押回去。」 老袁忙拉住边延年的衣袖叮嘱道:「要热闹点,在杭城街头游上个几圈,告知那些老百姓,这些海匪与本地豪富勾结,打劫过往商船,还妄图闯进兵营偷军需,记得了,声音要大,气势要足啊。」 边延年烦躁的扯回自己的衣袖,斜睨着他道:「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都说多少遍了。」 「那是那是,我是娘们,边大哥,你这差事办得漂亮,我等着你来喝酒庆贺啊。」老袁捏着嗓子,故意学着女人那样说话。 边延年浑身一抖,看着他那无端三粗的身子,配上那张黝黑苍老的脸,胃里直冒酸水想吐。 老袁看着匆匆逃掉的边延年,叉腰哈哈得意大笑。 …………………….. 边延年指挥着兵丁押着一长串捆起来的海匪与卫家商船的人,就差没敲锣打鼓了,沿着杭城最热闹的街道慢慢向转运使衙门走去。 第88页 梁正道从边延年一进城就接到了消息,他当时就惊得大跳了起来,心头怦怦直跳。 这边延年,与他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他这是想做什么? 于师爷这是焦急的走进来禀报导:「漕司,衙门前来了一大群人,说要状告严家和卫家,强抢土地,商铺,还有已成亲的妇人。」 「什么?!」梁正道难以置信的盯着师爷,尖声问道。 「还有各种诉状,乱七八糟的,哎哟告状的人都快把衙门围起来了。」于师爷也是一脑门子的汗,强抢已成亲的妇人,这是告严大郎的,他也太没出息了,不过他一直是个好色的,能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出奇。 梁正道慢慢坐下来,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乱,他得理一理。 这两桩事,恰巧凑在了一起,这未免也太巧了点。 「肃王呢?」他蓦地大声问道。 于师爷一愣。 肃王今日不是去灵泉山游玩了么? 「今日是严家老太太的冥寿,严老太爷与她夫妻情深,每年都要去灵泉山旁边的墓地拜祭。」梁正道冷冷的说道:「肃王的行踪保不了密,严家老太爷今日行踪全杭城的人都知晓。」 于师爷目瞪口呆,吶吶的说道:「不会吧?」 梁正道浑身发软,像是安慰自己道:「肯定不会,严家没有这么大胆。」 先前,他希望严家大胆,现在边延年一动,他怕严家大胆。 边延年没有圣上的明示,他不会动。 肃王要查江南道,是圣上决心要查。 就算不清查,几个出头的大家族拿掉肯定跑不了。 肃王几兄弟之间怎么斗都没事,可是旁人要敢将手伸向皇家,那圣上绝不会轻饶。 圣上不会与整个江南道官场为敌,可是拿下他却没有问题。 而京城那边没有给他递消息过来,也就是说魏王对他也颇有微词,对他不满了。 唉,想到自己库房的那些金银珠宝,早知道就不那么贪心,扣下那么多,现在要是没了命,要珠宝又有何用? 梁正道一时想了很多很多。 「于师爷,派衙役迅速去灵泉山保护肃王,还有开堂审案,按律审。」 于师爷见梁正道拿出了主意,忙应下退了下去。 …………………… 肃王与闻承,还有邓师爷几个,早上起来用过早点后,在护卫的前唿后拥之下,向灵泉山出发了。 闻承坐在马车上,像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般,捞起车帘看了看路旁的春日盛景,转头微笑着对肃王说道:「这里的风,都比京城的柔软些。」 肃王斜了他一眼道:「这个你回去说给纪氏听。」 闻承干笑道:「我哪敢,她保管又会说,你是不是嫌弃我不够温柔小意了,问你一大堆有的没的,都不给你辩解的机会,还会流泪,像是你欺负了她一般。」 肃王看他似在抱怨,却是一脸极为得意享受的样子,鄙夷的道:「你这是在炫耀么?」 闻承哈哈一笑,拿马鞭挠了挠额头,状似烦恼的道:「没办法,京城里传来消息,纪氏又有了身子,我娘都差点将她供起来了,哪里惹得起,现在连阿蛮都得靠后。」 肃王眼里含着笑意道:「那真要好好庆贺一下,等这件事了了,咱们好好喝一场。」 闻承也笑着应了。 肃王却沉默了下来。 萧晚之,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哭过。 她在京城坐镇运筹帷幄,从她传来的消息看,那些风波诡异的风波,她该是费了多少心血。 可她从来不抱怨,不叫苦不叫累,沉稳大度,如一尊菩萨,怜悯的俯视着这个世间,俯视着他。 肃王心头酸涩难忍,却想到此行的艰险,忙又收起了思绪。 行了一段路,在僻静处,几人下了马车,欲换快马前行。 四周突然尖锐的唿啸声四起,疾风骤雨般的利箭射了过来。 「保护王爷!」护卫们顿时摆好阵,密密麻麻的将肃王护在了中间。 外围的护卫也拿出弓箭回击,更有一队人马弓着身子灵活四下躲闪,冲着箭弩射来的方向沖了过去。 肃王的心脏突然狠狠的抽了抽,他捂住胸口,僵硬的转动着头,看向站在自己背后的闻承。 「阿承。」肃王努力的扯出一丝笑,轻轻的,像以前无数次叫他那样轻轻叫了声。 闻承脸上血色全无,嘴角还像先前跟他絮絮叨叨话家常时那般翘起,鲜血却顺着翘起的嘴角流了出来。 他的身上,三只利箭几乎穿透而过,没入最深的那只箭,正中心口。 噗通一声,闻承倒了下去。 肃王双膝跪下,将头埋在他的身上,肩膀不住的颤抖,良久良久,直到混战结束,也没有人敢上前去拉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一次告别 天上有颗星星 又熄灭 谢谢大家一直的支持,谢谢。 第54章 悲欢 京城码头。 官船缓缓靠岸, 腰间繫着白孝布的护卫抬着棺椁走下船,等在码头的齐国公鬍子拉渣,抚摸着棺身, 嘴唇蠕动着, 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舅舅。」肃王走上去, 恭敬的跪下来叩首大拜。 齐国公颤抖着伸出手拉起他。 第89页 「快快起来, 不怪你。你赶紧进宫去吧,还有好多事需要你去忙。」 肃王微低着头, 纵有再多的歉疚伤悲,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再次叉手深深施礼,翻身上马向宫中奔去。 此次江南道之行,梁正道在肃王的监督之下, 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依据那些苦主的诉状,开堂审案, 将严家一族,还有卫家,以及依附于这几家的家族,全部在一夕之间被连根拔起, 整个江南道血雨腥风, 官场大震动。 有那想出头的,在边延年派兵围住那些大户家族抄家时,就规规矩矩的将头缩了回去。 京城里的会试也重新张了榜,西北考生在此次会试中得了便宜, 魏王也因此很满意, 再加上老三倒大霉,他唯一的遗憾就是老四此次没有因此也折进去, 不过想到与老四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的闻承没了,弥补了他不少的遗憾,因而他成天都红光满面,见谁都喜笑颜开。 严相府在会试出了结果时,就被禁军围住,全部押往了刑部大牢。 起居殿内。 肃王恭敬的叉手施礼,圣上看着瘦得几乎脱形的他,喟嘆一声道:「起来吧,此趟你差事办得很好。」 「江南道可安稳一些时日。」肃王顿了下,又沉声道:「除了江南道,大周其他地方何不是如此。」 「不急,总要慢慢来,那些鲜血,够镇着那些人一阵子了。」圣上温和的安慰他道:「你交了印就先回去梳洗歇息一下,也不用去你娘那里,你这个样子他看了只能替你难受。」 肃王应是,圣上又紧盯着他说道:「阿承没了大家都不好过,可你是上位者,你不能沉溺于此。」 肃王又沉声应了。 圣上目光复杂的看了看他,上次去单县回来,他如同利刃光芒毕露,此次回来他却收起了那些稜角,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如平静的湖泊,波澜不惊。 这个儿子,总算真正成长了。 肃王回到王府,萧晚之先前一步得到西海递来的消息,正站在正院门口等着他。 见到肃王时,她虽然料到他不会太好,可没想到情况比她想像的还要糟糕,他看起来像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肃王一见到她,就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抱住了。 「阿萧,我丢掉了阿承。」 肃王的声音几近悲鸣,萧晚之感觉到脖子里传来的湿意,本欲推开他的手垂了下来。 秦嬷嬷见状,使了个眼色,院子里的丫环婆子都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萧晚之沉默的等他哭了好一会,才温声说道:「先进去洗洗好不好?洗完了我们再好好说说话。」 「嗯。」肃王低低的应了声,怕她见到自己的狼狈模样,飞快的进了屋。 肃王洗漱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些。 「此次多亏有你。」肃王握着茶杯,不错眼的看着她说道:「郑大找来的那些苦主,真的假的找了一大堆,梁正道不得不审,假的也审成了真的,才能将那么多人家拉下马。」 「没有那么多功夫去找他们的破绽,你们是明着去的,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萧晚之微嘆道:「京城会试也是一样,哪怕是那些人真有旷世之才,也不能录用了。」 「阿萧,你在京城可好?」肃王想到在江南道的种种惊险,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萧晚之微笑道:「这次我找了姜大儒,他出了不少力。姜侧妃的外婆前些日子去了,停灵在相国寺,她派人回府跟我相求,想去寺庙里住一段时日陪她外婆,我也允了。」 「阿萧,对不住。」肃王苦涩的道:「我总有这样那样的身不由己,说起来我自己都觉得惭愧。姜氏,说句实在话,我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当初我娘是看中了姜大儒,才将她迎进了王府。圣上要平衡,因为有齐国公府,我府里也不能再进大家闺秀,姜大儒家里以前虽然不像话,可是他有真才实学,在士子中也有一定的声望。」 肃王自嘲的笑了笑道:「我与阿承说过多次,我们这些人,看似享受了平民百姓几辈子都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有权有势,可是真正能随心所欲的又有多少?连喜欢吃什么,用什么,都要克制,更遑论婚姻嫁娶。阿承定下纪氏时,他拉着我一起去偷偷瞧过几次,见到她还算不错,阿承才放下了颗心,那段时间,他一直惶惶不可终日。」 说起闻承,肃王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纪氏有了身子的消息传来,阿承高兴得整天合不拢嘴。他这个人喜怒都在脸上,打小就是。」肃王俯下身蒙住脸,呜咽着道:「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我想这么辛苦做什么,千辛万苦挣来那个位子,身边的人都没了,真真正正成了孤家寡人。」 萧晚之悲伤的看着他哭。 她去过几次闻家,后来派了福伯过去帮着齐国公治丧。 许夫人一接到噩耗,就倒了下来,迄今卧床不起。 韩老夫人接管了中馈,看似镇静,可她原本花白的头髮几乎全白了。 纪氏除了哭还是哭,她娘还有娘家大嫂一直在旁陪着她,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只有什么都不懂的阿蛮,每天照常吃吃睡睡。 「外婆说,谁都不怪。」萧晚之低低的说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生死输赢自负。哪能只能杀别人,不兴别人杀回来。」 第90页 「我都知道,我也只跟你说说。」肃王抬起头,眼里是无尽的哀伤:「阿萧,你不要也离开我,要是没了你,我真不知道要这天下有何用。」 萧晚之心底酸涩,轻轻嘆了口气。 「我不是你的王妃么?我能去哪里?快别想了,好好睡一觉,你看你都累脱了形。明天我们先去闻家给闻承上柱香,外婆跟我说了,让我去福安寺拜託大师,给他办场法事。」 ………………………。 刑部大牢里。 严相靠在大牢的墙上,出神的看着地上努力向前爬动的虫蚁。 半晌后,他轻轻的笑了笑。 不但人如此,低贱如虫蚁亦是如此。 都在努力向上爬。 他这一生,也算无悔,只是苦了严家那些妇孺幼童。 不过享得了荣华富贵,也要担得起风霜雪剑。 严相理了理衣袖,整好衣冠,慢条斯理的抽出腰带,又用力拉了拉,试了试是否结实。 然后将腰带向樑上一抛,踩着墙脚的马桶,将头伸了进去。 …………………….. 福安寺。 广济大师斜睨着萧晚之,凉凉的说道:「平时不见你来,你这一来准没什么好事。」 「大师真不愧是大师,如此神通广大,掐指一算就知道我是有事求你来了。」萧晚之讨好的朝他笑了笑道:「我平时也想来的,只怕来了,你又会说,哎哟你家王府吃不起饭了吗?又来我这里骗吃骗喝。」 萧晚之捏着脖子,将他学得活灵活现。 广济大师哈哈大笑,朝她伸出了大拇指。 「佩服佩服,女壮士不但能铲奸除恶,还能唱作念打,你以后就算不当这个王妃,去街头学猴儿唱戏卖艺也能养活自己。」 「我会的多着呢,我会琴棋书画,会经营,会持家。」萧晚之得意洋洋的道:「我还会杀人。」 广济愕然的盯着她,喃喃的道:「脸皮真厚啊,没见过这样夸自己的,会杀人什么时候成了值得夸耀的事了吗?」 「不会杀人,就会被别人杀掉。」萧晚之脸上笑容淡去,幽幽的道:「我差点就被圣上杀了。他将我叫进宫去,问我怕不怕死。我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危险过,他那时是真想杀了我的。」 广济大师咧嘴一笑道:「他当时没有杀掉你,不表示以后不会杀你,你惨喽。」 说道这里,他又哈哈一笑道:「除了圣上,京城里想杀你的多了,债多不愁嘛。」 「你怎么能这样?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萧晚之怒道:「你不施展你的神通广大救我也就算了,你还落井下石看笑话。」 广济大师掏掏耳朵,朝她翻了个白眼。 「也要他们能杀得了你啊。你很厉害的,只怕这个大周,能杀得了你的没几个。」 「哪几个?」萧晚之严肃的问道:「你告诉我,我先去杀了他们。」 广济大师哈哈大笑起来。 「呸!你少作怪。」 「大师啊,你作为高僧中的高僧,佛法深厚,你怎么不修习将死者復活呢?」萧晚之深嘆口气道:「众生都苦,我目光短浅,只看得到身边人的苦。闻承这一去,苦了多少人,都说出手无悔,可痛却是真真切切的。」 「我只是个和尚,我不是神棍!」广济大师瞪着她道:「我给他念经超度便是,你这么啰嗦做甚。」 萧晚之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哭了。 「我觉得,这个世间真他娘的操蛋!」 作者有话要说: 恳求路过的小天使顺便点下收藏,谢谢。 第55章 一些小事 严相自缢后, 他这一去,换来了严家其他族人的一线生机。 严氏一族的成年男子判了斩首,奴僕发卖, 其余的家人全部判了流放三千里, 遇赦不赦。 京城里, 许多家族倒下, 又有许多新贵一夜之间拔地而起。 圣上又赏赐了一些这次没有被牵连进去的江南道官员,京城里虽然风声鹤唳, 但总算平稳了下来。 郑相又提出了建议加开恩科,司相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贊成,其余的见了,也忙表态支持,圣上也就大手一挥同意了郑相的提议。 除了加开恩科, 现在严相没了,政事堂少了一位相爷, 各方势力都在暗中盯着这个位置。 其中,枢密使崔齐功劳最高,魏王也在四处奔波,一定要推他进相堂。 崔昉见魏王上蹿下跳, 给他提议多次, 让他早日回西北,西北军才是重中之重。 可魏王不以为意,他在西北经营多年,那边不管是官场还是西北军, 都由他说了算, 就算他不回去,那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以淑妃娘娘身子不好为由, 向圣上请求要留在京城伺疾,圣上也准了。 春日晴好,繁花似锦,闻贵妃邀请诰命夫人与各家小娘子进宫去赏过一次花之后,京城里又忙碌了起来,门房收帖子都来不及,这家邀请踏春,那家邀请花朝节赏花。 萧晚之成日忙着赴宴吃酒,几天下来简直比做正事还累。 闻承已经下葬,许夫人开始一直病着,萧晚之见韩老夫人一人支撑着掌家,又要分心照顾阿蛮,便跟她提议,将阿蛮送到了许夫人那里去。 在阿蛮的闹腾之下,许夫人虽然仍旧病恹恹的样子,却能下床追在阿蛮背后跑了。 第91页 纪氏那边又见了一次红,许夫人得知了,慌乱的病完全好了起来,一边照看阿蛮,一边守着纪氏,生怕她再出什么差错。 韩老夫人也终于松了口气,忙完了闻承的后事,整个人也病了一场。 萧晚之除了盯着政事堂,也每日必去韩老夫人那里看看,陪她说说话,等她稍微好了些,便邀请她一起去揽月庄住一阵子。 揽月庄的景色极美,庄子里的小径与墙脚都种满了密密麻麻的蔷薇,这个时候开起来,如同烟霞般绚烂。 韩老夫人拗不过她,跟着她一起去了庄子,每日去福安寺听听经,再到庄子里转转,那些压在心间密不透气的悲伤,终是散去了些。 这天从福安寺出来,见阳光正好,便沿着山道慢慢往回走。 走出没几步,便见到寺庙面前放着一个包裹,里面有微弱的婴儿哭声传出来。 「月白,前去看看。」萧晚之停下来,看着包裹说道。 月白上前,小心翼翼的掀开破布,见里面一个瘦弱的女婴正有气无力的张嘴哭。 韩老夫人看着嘆了口气。 「这只怕又是哪家不要的,唉,这还算好的,扔到这里来,盼着哪家来上香的好心夫人捡回去,哪怕为奴为婢,也能捡回一条命。」 韩老夫人没有说的是,有好些人家,生下来见是女婴,就直接溺死了。 这还是京城周围富裕,这种情形比较少,在其他地方是司空见惯的事。 朝廷的惠民署,每年根本收不过来,下了不知道多少道令,禁止弃养女婴,可是这些禁令一点用处都没有,该扔的还是扔,该杀的还是杀。 「做女人苦,生下来了能活下来长大都不易,成亲了以后更为不易。」韩老夫人怜悯的看着地上小小的那团,吩咐月白道:「既然看到了,就把她抱起来吧,带回去看庄子上有没有在奶孩子的,顺便给她也吃一口,要是没有,熬些牛乳羊乳餵她。多养这么一个,也费不了多少粮食。」 月白听了,看了看萧晚之,见她点了点头,才去抱起了婴儿。 韩老夫人笑了起来,指着月白说道:「你这个丫头,我说的话都不管用了?」 她见到月白一脸尴尬,又微笑着说道:「你做得很好,你是萧丫头的丫环,你只能听她的,别说我说了不管用,就是圣上说了也不管用。」 萧晚之挽着韩老夫人的手臂,慢慢扶着她往下走,闻言笑道:「外婆可别打趣我,我也只有这点本事了。」 韩老夫人嗔怪的看着她道:「你这是大智若愚,聪明不自知。不过有些人啊,就没你这么能干,得靠男人才能活着。」 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脸上浮起伤感的神色。 「纪氏,我打算等她生下孩子之后,就跟她谈谈,她要留在府里养大孩子也可以,要是愿意回去再次嫁人也可以,她的嫁妆都可以带走,国公府还会另陪她一份嫁妆。」 萧晚之有些意外,看着韩老夫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外婆为什么会这么说?」 韩老夫人冷笑了一声。 「纪氏她娘与她大嫂,在纪氏面前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劝她年纪轻,让她不要守着。再说她已有阿蛮,就是她再嫁了,她都是阿蛮的娘,以后国公府都是阿蛮的,还会忘了她这个娘不成。唉,这个世上,蠢货简直多出你想像。这个府里,都是闻家的人,她们前面嘴刚合上,后面我这边就都知道了。」 「纪氏呢?她怎么说?」萧晚之问道。 「纪氏能说什么,除了哭就是哭,她也是没了主意,阿承这一走,带走了她半条命,剩下的半条命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与阿蛮。我之所以没有发火,就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我同是女人,寡妇难当,我难道会那么不讲人情,强留她跟我一样守寡?可是阿承尸骨未寒,她娘家人就算计着将她再卖一次了。你看看,纪家还算是诗礼之家,对女子都是这样子,女子不是人,是拿来联姻生子的。」韩老夫人冷冷的说道。 萧晚之想了想说道:「外婆,我有些想法,到时候与你商量一下,你看成不成。」 韩老夫人眼睛一亮,忙说道:「你的想法都是好的,能有什么不成的,快走快走,回去咱好好说说。」 回到庄子里,韩老夫人稍微一洗漱完,就忙催促着萧晚之说她的主意。 萧晚之见她如此急,便将心里初步的想法大致说了。 「这些女婴被丢弃,一是家里嫌弃不是男婴,不能继承香火。就算能立女户,可还是有那人家认准了男子才是传宗接代的人。二是女子养大了就得嫁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替别人家养孩子,那些人家为了省口粮食,生下来见是女婴就扔了。」 她眉头皱了皱,深嘆了口气。 「女人的力气天生不如男人,种地等这种要用力气的活,都得靠男人。一个家里没有男人,是不成的,族里会把没有男人家的地收回去,那些妇人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可是为了活下去,还是得拼死了生儿子。」 韩老夫人神色也黯淡了下来,在活下来面前,又有几人做得到捨生忘死? 「要让女婴能活下来,就得让家里看到,女婴长大了除了嫁人生子,同样能赚来银子养家。我的铺子用了女掌柜,可也是绣坊这些地方才敢用,就是这样,还有那酸儒明里暗里的说女人出来抛头露面有伤风化。 第92页 酒楼里也有那焌曹,厨娘是女子,可这些还不够。您刚才说惠民署管不过来,我在想,京城里那么多女人闲着,先让她们做衣衫,做来了我们收了捐给惠民署。但是有一点,那些妇人必须去惠民署教那些弃婴针线活。」 韩老夫人想了想说道:「惠民署需要的太多了,我们的银子够吗?」 「这些要贵妃娘娘出头了,咱们不宜出这个头,这家那家都在忙着办宴会吃酒,让娘娘也再办一场,娘娘先拿些银子出来,那些夫人多多少少也会拿一些出来。第一笔银子咱就有了。得来的善款,咱也不去管,但是帐目必须公开。先是教女婴针线活,先看看能不能成,成了再让人教她们医术,厨艺等,以后再办专门的学堂,教除了弃婴以外的女子学这些技艺。」 韩老夫人思索了一下,说道:「这些你得先拿个章程出来。唉,现在只能慢慢来,不知道要多久,女人才能像男人那样,凭自己的本事有口饭吃。」 「先前只是帮惠民署分忧,让那些弃婴活下去。只能先一点点的做,不能一开始就被那些男人反对,这样以后就什么都做不了。细水长流,总有一天大家会觉得,女子出来为官为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萧晚之微笑着说道。 韩老夫人笑道:「等那些臭男人发觉时,咱们做的事已经无法反对了。说起来,前朝也有女帝女官,可是那也只是昙花一现。」 萧晚之看着她的激动,只能微笑不语。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顺应环境才能做好事情,能真正解决这件事的,只有大家都不愁饭吃,以及明智开化。 而这些,是无比漫长的过程,任重道远,她能做的,也只有牵这个头,慢慢打下根基,让后人走得更顺些。 第56章 一小步 韩老夫人与萧晚之聊过之后, 人顿时有了干劲,第二日就急匆匆回京城递了帖子进宫,与闻贵妃细细商议了一下午, 闻贵妃又下了帖子, 将京城里德高望重的夫人们请进了宫。 礼王这次虽没有被问责, 却自觉的缩在府里不敢出来, 闻贵妃这次也没有落下礼王妃,给她也下了帖子, 她却告病在家,没有进宫。 杨氏因为魏王的高兴,她也跟着高兴了起来,在殿内不断的跟各家夫人们搭话聊天,像个陀螺那样旋转个不停。 萧晚之与林老夫人, 韩老夫人,还有长公主等几位坐在一起, 听她们聊着家常。 林老夫人笑道:「王妃听我们这些老人说古话,怕是早就不耐烦了吧?」 「夫人说笑了,您们说的都是难得的经验之谈,平常我想听还听不到呢, 就希望您们多说一些, 我也能多学一点。只是我天生愚钝,就怕只学了皮毛去,就贻笑大方了。」萧晚之恭敬又谦虚的说道。 林老夫人大笑了起来,虚点着她道:「你也是个不老实的, 要说经验之谈, 找你外婆不就成了,这可是个人老成精的。」 韩老夫人瞪她, 不满的说道:「这我可不依,你说我成精倒好,你可不能说我老。」 一时众人都大笑起来,长公主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感嘆道:「哎哟,真是,在这些如花的小娘子们面前,想骗骗自己不服老都不成啦。」 「姑姑您这是说什么呢?笑得如此开心?」杨氏见到这边的热闹,忙奔了过来亲昵的挽着长公主的胳膊娇笑道。 长公主笑盈盈的捏了捏她的脸道:「说你娇艷如花。」 「姑姑您又笑话我了,我都是快娶儿媳妇当婆婆的人了,哪里能跟没生过孩子的比,您看四弟妹,才像朵花似的。」 杨氏捂住嘴直笑,又扫了一眼萧晚之,眼睛立刻瞪大了。 「四弟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嫂子是过来人,仗着有生过几个孩子的经验劝你一句,你瘦成这样可不易受孕。」 萧晚之看着杨氏状似担忧的模样,对她微微笑了笑。 「月白,倒杯茶给大嫂,她今日比那说书的都说得多,定会口渴。」 月白立刻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大嫂,喝杯茶歇一歇。」萧晚之指着茶道:「歇过了再继续说。」 林老夫人低头拿起茶杯自顾自喝茶,长公主忍不住别开了眼,韩老夫人则笑眯眯的看着杨氏。 杨氏脸变色青红不定,一双眼似要放出利箭,冷冷的盯着萧晚之。 萧晚之淡淡的笑了笑。 逞这些口舌之利,简直没劲透了。 可是又不能装聋作哑,不理解的人会觉得你好欺负,不堪所託。 杨氏前些日子消停了一阵,现在魏王抖起来,她自然也妻凭夫贵跟着一起抖了起来。 在坐的都是人精,林老夫人喝完茶,又若无其事的跟长公主聊起了京城的吃食热闹。 没一会,闻贵妃进了大殿,一进来就连声告罪。 宫里的一个贵人生了病,快不行了,闻贵妃忙赶了过去,等她咽了气,又忙报给了圣上,得到圣上按嫔下葬的吩咐,又亲自盯了一会,怕错了规矩,见尚书内省办得井井有条,才松了口气赶了过来。 众人听闻贵妃说了,都唏嘘了一阵,拿起帕子抹了抹眼泪。 闻贵妃也试了试眼角的泪水,伤心的道:「最怕的就是眼睁睁送走一起相处多年的这些姐妹们,她们倒双手一摊,一个个都走了,只留下我们这些老的,孤零零的看着,怪没滋味。」 第93页 林老夫人忙安慰她道:「娘娘您也别伤心太过,还有我们这些老骨头在呢,说老哪里轮得到您。」 闻贵妃听林老夫人这么一说,倒是不再哭了。 「老夫人说的是,斯人去了,我们这些活着的可要努力活着。」她说到这里,嘆了口气道:「活着的也不易,尤其是那些被扔在惠民署的女孤儿们。」 林老夫人看了一眼其他的几位相爷夫人,她们脸上也是有些惊诧之意,只有韩老夫人一脸的平静,她也忙收起了疑惑,听闻贵妃继续说了下去。 「我在想咱们这些人,也算是前世修了福分,这世才有了福报,算是托生了好的人家,嫁了好的夫君,没有被扔了出去。」闻贵妃眼里又隐隐有了泪光,她看了一眼神情各异的众夫人,才又缓缓的道:「我也不为别的,就想今世再修修福报,为那些女婴做点子什么。」 「娘娘说的是,前些日子听大相国寺的师傅讲经,讲了那轮迴报应,是福是祸早就有了因果。咱也不求别的,做些事只求这世安心。」长公主最为信佛,常年在家里吃在念佛,那里有讲经哪里必有她,当下便痛快的说道:「娘娘可有什么好主意,说出来大家听听,咱别的没有,几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闻贵妃笑了起来,对她说道:「大姐别急,您的那几两银子我是要定了。不过啊,也花不了几个银子,拿出几个钱买些布,让那些闲在家里的妇人,给缺衣少食的女婴做些衣衫,教她们些针线活,灶上做吃食的手艺,也花不了几个银子。」 杨氏算是听明白了,她心底冷哼,面上却笑着道:「娘娘真是善人善心,那些孤儿们还不得对您感恩戴德,给您立长生碑。」 闻贵妃瞄了她一眼,淡淡的道:「魏王妃要是能出来帮她们一把,我亲自给你立十块长生碑,立在京城那些显眼繁华的位置去。」 杨氏噎住,脸涨得通红,却不敢跟闻贵妃叫板,只得恨恨的扫了一眼萧晚之。 萧晚之却沖她一笑,杨氏的怒气又上了一层,她们婆媳俩联手欺负自己,而淑妃娘娘却称病不来,自己一人孤身作战。 除了恨闻贵妃与萧晚之,现在又添上了淑妃娘娘,她的愤怒委屈几乎冲破了天际。 等听到各位夫人都拿出不少的银子出来,闻贵妃与林老夫人她们商议具体的措施时,她尖声道:「这么多银子由谁来管?几块破布值几个银子?到时候花了几个大钱还不是由自个说了算。」 闻贵妃状若未闻,继续与林老夫人她们说话。 最后闻贵妃提出由林老夫人与其他几个相爷夫人,长公主一起来管银子,互相监督银子花费,每一笔都要有细帐时,被提到的几人都忙谦虚的决绝,怕自己担不了此重担。 林老夫人干脆的道:「连你娘都不来管,我怎么敢管这个?」 「我来我来,是不是我来了你也不推脱了?」韩老夫人笑着道。 「还有肃王妃,你老了做不了事,你得带上她一起才成。」林老夫人不依的冲着韩老夫人打趣道。 「让我管事我可管不了,让我跑个腿什么的我倒成。」萧晚之也笑道:「这样吧,我铺子里有懂帐的女帐房,到时候我让她们来帮您们理理帐,要是家里有娘子,甚至丫环嬷嬷想学的,都可以送过去,她们免费教。」 在场的夫人有那脑子灵光的,立刻问道:「女帐房懂现在户部新推出的记帐法吗?」 萧晚之笑着点了点头道:「新老记帐法都懂。」 「那太好了,户部虽然推出了新的记帐法,帐目明了是更明了,可是现在懂的人还是少,有现成免费的师傅教,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算我一个,王妃,您一定要给我留个位置啊。」那夫人爽朗明快,当即拍了板。 有眼见的也跟着要留位置,萧晚之一一答应了下来。 「这样吧,我看想学习的人数太多,一家家的走怕是转不过来,就选个地方,把各家想学的都送过去,不过先要登记一下名册,怕到时候人多了桌椅不够坐不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夫人将自己家里的园子捐了出来,里面的正房大厅做学堂,桌椅也由她置办。 倒把林老夫人她们说的事撇到了一边,闻贵妃看了看众人,笑着道:「老夫人,那就这么定了,您们几人有什么需要支使人去跑腿的事就去找萧氏,她年轻腿脚麻利,跑起来也方便。」 宴会结束后,萧晚之又被闻贵妃拉着说了会话。 「我娘那里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经常去陪着她说说话,给她找些事做,她怕是没有这么快迴转过来。」闻贵妃有些黯然的说道:「自打进了宫,要出去就千难万难,一出门需要花费无数,宫里缺银子缺得恨不得一日三餐都要省一餐。」 「这些都是我做晚辈应做之事,阿承去了,也剜去了王爷的半条命,我做不了什么,只得替他多跑几趟,算是替他尽尽孝,也替阿承尽尽孝。」萧晚之垂下头伤感的道。 「好孩子,真是辛苦你了,前些日子发生那么多翻天覆地的大事,我看着都心惊。」闻贵妃温和的说道:「老四这些日子你要多费些心,他与阿承从光屁股时就在一起爬一起长大,焦不离仲,阿承这一去,他怕是会顾此失彼。」 「王爷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伤心归伤心,断不会耽误了正事。」萧晚之微笑道:「我在旁边看得清楚些,只能说看他那些漏了,提醒他补上缺漏。」 第94页 闻贵妃笑了起来,点头贊同她道:「你说得倒是,老四从小就是个硬脾气,哪会这么轻易的倒下来。不过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如今政事堂那些事,你们都有了主意?」 萧晚之想了想道:「我只是前些日子听王爷说了几句,依现如今这局势,只能说稍微有那么一点胜算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做一件事情很难。 非议太多。 只能徐徐图之,不能一开始就被架在风口浪尖。 见如今的慈善有感。 请小天使们继续收藏,谢谢你们。 第57章 想要什么 萧晚之与闻贵妃说了一会话, 肃王下朝后也来了,两人陪闻贵妃用了饭,一起回了王府。 「这天气越来越热了, 我明日还是回庄子去住, 那里凉爽许多。」萧晚之洗漱完出来, 见肃王还在, 便笑着跟他商量道。 肃王抬起头,看着随意淡然的萧晚之, 心蓦地被牵扯住隐隐作痛。 「为什么?」 萧晚之一愣。 「京城里太热了。」她微笑着回答。 「为什么?」肃王紧抿着嘴,固执的问道。 「不为什么,在京城里我呆得烦躁。」萧晚之淡淡的道。 「是因为姜氏吗?」肃王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追问不休。 姜氏从寺庙里又回到了王府,除了回来时来向萧晚之请安谢过她,后来再也没有出过院子, 一如以前那般安分守己。 萧晚之笑了笑道:「跟姜氏有什么关系。」 「我从未去见过她,也打发走了所有侍妾, 要是你不满意,我将姜氏也可以送走。」肃王眼底浮起无尽的伤感:「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萧晚之愕然。 「我从未怪过你,何来原谅之说?你贵为王爷, 按照王爷的规制, 你有正妻,有侧妃侍妾,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我有什么好抱怨的?」 肃王疲惫的闭了闭眼睛, 身上是说不出的落寞。 「萧晚之, 明明不是这样子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帮我助我, 我的这条命都是你救的,我也可以将这条命给你,什么都给你,可是你不屑要。」 他颓然的靠在软塌上,喃喃的道:「萧晚之,你究竟要什么?」 她担得起国士无双这个称谓,可是,她作为他的妻,她却离他越来越远。 像飘散在空中的雾,朦朦胧胧,看得见却摸不着。 萧晚之看着矛盾挣扎的肃王,静默了一阵。 今日在宫里,她看到闻贵妃的忙碌,为圣上那些活着的死去的后宫嫔妃们操劳,不但管生,还要管死。 以后肃王争到那个位子,她可以看到自己的生活,也像闻贵妃那般,成日为别的女人操劳。 她从来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后宫就她一个女人,翻遍史书,便会觉得这些简直是个笑话。 要是有孩子,又会为孩子争。 要是没有孩子,又要给有孩子的女人让位,连死后,都要与别的女人共同分享墓穴。 妄图与这个世间的规则抗衡,只有一个死字。死不可怕,可是她有牵绊,她有壮志未酬的梦想,妄想看到大周的子民,能真正吃得饱饭穿得暖衣。 可肃王到时候容得下她吗?那些谋士的悲催结局,史书上罄竹难书。 她不是孤身一人,跟在她身边的那些人,像福伯秦嬷嬷他们,甚至郑大,都会给她陪葬。 这些简直无法去想,只能凭着股子孤勇,闷头往前沖。 「我要的,这世间没有。」她终是低低的道:「我想自在随心无拘无束,无惧无怖的活着。」 肃王的心被汹涌而上的悲伤紧紧包裹住,她要的,他给不起。 这世上,谁能真正随心的活着,连圣上都不能。 他静静的坐了一会,站起来拂了拂衣衫,平静的道:「明天我休沐,早上我起来送你去庄子。」 「我自己去就好,现在政事堂那边的事你得盯着,千万出不得差错。」萧晚之忙说道。 肃王迴转身看着她,哀声道:「我也只能为你做这些,在我能给得起的范围内,让我为你做些事。」 萧晚之顿了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萧晚之又回到揽月庄,肃王下朝后总会赶过来,第二日一早又骑马回京城,她劝说了几次,见他置之不理,也只得随了他去。 朝堂上的争斗也越来越热,因为卫家海船的事,有礼部侍郎在早朝时出列当场提出海禁,言之灼灼只要禁止海外商船,那些海匪也就没了打劫对象,自然而然海匪也会跟着消亡。 徐仲甫自打跟圣上提出了新的记帐法之后,这些时日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说什么的都有。 他听了官员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出列,对着礼部侍郎毫不客气的道:「呸!」 被他口水喷了一脸的礼部侍郎噁心得直想吐,怒气沖沖的道:「徐尚书,你这是为何,你不同意就提出辩驳便是,为何如此当场侮辱人?」 「你说话不过脑子,我不屑与你辩驳。」徐仲甫鄙夷的看着他道:「你连柴米油盐几个大钱都不知道,你也敢出来大放厥词!」 郑相嘴角微扯,袖着手不说话。 圣上坐在上面。淡然的看着下面官员吵闹,也不出声阻止。 总有无数的蠢货争先恐后冒出来,这些时日跳出来的越来越多,什么妖魔鬼怪都跳出来了,来争那个相位。 第95页 崔齐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徐尚书,你这话太重了。」 礼部侍郎脸都绿了,跳脚道:「海禁跟柴米油盐几个大钱有什么关系?你这是当场侮辱朝廷命官,圣上啊,您可要为臣做主啊!」 徐仲甫脸上的鄙夷更浓了,斜睨着转而向圣上告状的礼部侍郎,不耐烦的道:「你少在这里泼妇哭街,还是先回去问问你夫人,海禁跟柴米油盐有没有关系吧。」 礼部侍郎被噎住,见徐仲甫不再理他,转而向圣上叉手一礼,朗声道:「圣上,臣请奏,不但不能海禁,还得在沿海地区广修码头,接纳海外商船停靠,增设市泊史。」 圣上一凛,当即坐正了身子,不待其他官员出列反对,大声道:「徐尚书,还有诸位相爷王爷,崔枢密使随我来,退朝。」 到了起居殿,徐尚书递上了早准备好的摺子。 郑相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置之度外的肃王,又转开了头。 魏王眉心拧得紧紧的,这个徐秃头,他这些时日跳这么高四处出风头,他想做什么,难道他也想进政事堂? 崔齐的脸色不变,只紧紧看着徐仲甫。 「去年从海船收来的商税,占了大周税收的大半成。」徐仲甫清楚的将那些税收数字缓缓的讲了出来,神情严峻的道:「要是海禁,大周的国库,才要真完了。」 「徐尚书,你只管说了这些税收,可是大周以农为本,商人逐利,要是那些人见海船有利可图,都去跑海船怎么办?」魏王盯着徐仲甫,咄咄逼人的问道。 「魏王爷,一艘海船需要多少银子?跑海船担着多大的风险?并非人人都买得起船,请得起有经验的舵手船夫。」 徐仲甫认真回答着魏王的逼问,他看了一圈屋内的人,沉声道:「海匪为什么会那么猖獗,就是因为咱们大周的水师一直薄弱,在海战上处于劣势。」 崔齐闻言,抬眼淡淡的瞄了他一眼。 「徐尚书说这些可有根据?」 徐仲甫微微一笑,拿出了一本册子,恭敬的递到了圣上面前。 圣上翻阅过后,又将册子扔到了崔齐面前。 崔奇心里一跳,拿起册子认真的看了起来,看完后一直平静无波的脸终于皲裂了。 册子上记载得清清楚楚,那些大大小小的海上战役,水师多少人,杀敌多少人,自损多少人。 就是算上大家心知肚明的冒领军功,这些战役连惨胜都算不上,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各种数字诸位都看得清清楚楚,海禁不能禁,对海外商品增收重税,将全年的税收抽出一定的比列,打造水师,以及各路军。」 徐仲甫的这些建议,重重砸进了在做的各位心头。 打造水师?想想自己的哪些人可以塞进去? 圣上的心头一盪,军营有了那些银子的投入,在他有生之年收復失地指日可待。 听到要给自己的西北军增拨粮草军需,魏王的嘴角也裂开了。 郑相倒是谨慎,思索了下问道:「要是增加税收,那些商户不再出海了怎么办?」 徐仲甫微微一笑,神神秘秘的道:「相爷,您可知晓一趟船稳稳靠岸,出息是多少?」 他靠上前,手指在怀里比了比,眼神说不出的热烈。 「这么多的利润,您说,多收一些算得了什么?水师加强了,能为那些商户保驾护航,到时候还要增税呢。」 郑相笑呵呵的看着他道:「徐尚书,你连这些商户经营的出息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很不错嘛。」 徐仲甫飞快的瞄了一眼肃王,干笑道:「相爷过奖了过奖了。」 郑相微笑着不再出声。 圣上四下扫了一眼,当即道:「这些都是利于国计民生的好事,郑相你着手拟通告,将此项政令早日下发。」 郑相躬身称是,屋内的其他人见此事已定,没有什么反对余地,也就随了大流应下了。 圣上又单独留下了几位相爷,直接开口道:「如今政事堂缺一人,我提议徐仲甫入相堂。」 几位相爷均是一愣,没想到圣上如此干脆。 「圣上,徐尚书善于财税,勤劳实干,是不错的相爷人选。」郑相思索之后说道:「可此项措施,是福是祸还为见分晓。再者,此时若是将他拔高,怕是让他成了靶子,让那些小人趁机从中破坏,本来是利于国民的好事最后变了坏事。臣建议,等政令通畅实施以后,再提拔徐尚书也不为迟。」 司相顿了一下,叉手施礼道:「臣附议。」 杜相也忙跟上道:「臣也附议。」 圣上眼帘微垂,淡淡的道:「那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世界魔幻又荒唐。 got it in you banners演唱,推荐给大家。 女主的理想与抱负,从不是争宠与情情爱爱。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58章 气势 天气越来越热, 许多京城的人家都搬到了城外的庄子里避暑。 韩老夫人也带着许夫人纪氏搬到了离揽月庄不远的庄子里,阿蛮到了更宽广的天地,如脱缰的野马, 每天在田间地头窜来窜去, 许夫人追在后面, 被晒成了极为精神的黑炭, 而阿蛮,也跟个小炮仗似的, 又黑又结实。 那些因为闻承离去的悲伤,在慢慢淡去。 第96页 唯有纪氏,因为肚子越来越大,也只能在早晚凉爽时出来走走,她身上始终笼罩着淡淡的忧思。 萧晚之经常过去韩老夫人那里, 与她商议惠民署女婴的事,林老夫人等几个老夫人都极为能干, 在女帐房的帮助下,那些帐目做得清楚明白,招来的妇人也在赶制衣衫,争取天冷时那些女婴不缺衣穿。 每当萧晚之与韩老夫人说话时, 纪氏也在一边静静的听, 只是她听着听着就会走神,坐在那里半天也不见动弹。 萧晚之见了,心底一声嘆息。 成亲了的女人,以夫为天, 夫没了, 头顶那片天也就垮了。 「来,我们出去走走, 去看看阿蛮又在哪里撒野。」 萧晚之见外面太阳下了山,微笑着对纪氏说道,走过去挽起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对对对,你们年轻人出去走走,说说话,我这个老骨头,懒得动弹就不去了。」韩老夫人见纪氏木呆呆的模样,心酸之余又无能为力,忙附和着萧晚之。 纪氏温顺的站起来,萧晚之虚扶着她,两人慢慢的沿着庄子散步。 萧晚之一边走一边跟她说着一些家常,纪氏安静的听着,只有问到她时,才回上那么几个字。 庄子外面,传来了阿蛮惊天动地的笑声,萧晚之指了指外面,笑着道:「你听阿蛮,不知道又抓到了什么蟋蟀还是蚂蚱,笑得那么开心,我们也过去看看。」 纪氏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丝笑容,点点头道:「他最近玩疯了,就是辛苦了娘。」 「阿蛮是舅母的心肝,她是心甘情愿,你看她的身子骨比在京城时可要强不少。」萧晚之顿了顿,终是说道:「你也是,去的人去了,活着的人要更努力的活着。」 纪氏的头微垂,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默不作声的往外走着。 萧晚之也不再劝,跟在她身后慢慢的走着。 她不是纪氏,纪氏也不是她。 那些劝解的话,说白了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道理谁都懂,能做到的又真正有几个? 两人刚走出去,便听到一旁传来惨烈的哭喊声。 纪氏吓了一大跳,以为是阿蛮出了事,脸色顿时苍白,扶着肚子就往前沖, 萧晚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向反方向指了指道:「阿蛮在那边。」 纪氏停下脚步,仔细的听了听,阿蛮还在那里咯咯笑,她顿时唿出了口气。 「叫人上去看看。」萧晚之对一旁的秦嬷嬷吩咐道。 这周围附近都是京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别庄,敢在这里惹事的,除了几个纨绔还有谁那么大胆。 不一会秦嬷嬷就急匆匆赶来回了话,她神色担忧的说道:「前面是魏王家的周大郎与杨荣在一起,与福王家的起了冲突,福王家的掉下了马,看起来伤得可不轻。」 又是这两个混帐! 萧晚之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冷冷的道:「让老姜去看看,记得要是摔得严重,可不能轻易搬动。还有,让人将周景与杨荣给我揍,狠狠的揍,揍完扔外面官道上去,别隐瞒,就说是我揍的。」 她想了想,对纪氏说道:「你先回去,我过去看看,那些混帐无法无天,寻常人怕是治不了他们。」 纪氏平时见到的萧晚之,温婉又平易近人,突然见到她身上陡起的凌厉气势,让她心都跟着发颤。 她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敬畏,小心翼翼的说道:「你也要当心。」 萧晚之对她笑笑,疾步走了过去。 周昭躺在地上缩成一团,眼角一条伤口正在往外冒血,鲜血混合着豆大的汗珠,沿着惨白的脸颊滚落下来,煳满了一身一脸。 周景手上拿着马鞭指着周昭,轻蔑的骂道:「伤你又怎么了,就是爷杀了你,看谁敢为你说句话?」 杨荣也双手抱在胸前,不可一世的说道:「瞧你那娘们兮兮没出息的模样,一点小伤就爬不起来了?这是想讹人呢?哈哈哈哈,成啊,跪下来给爷磕上几个响头,叫声祖宗我就放过你们。」 周昭的两个小厮嘴里胡乱塞着布巾,趴在地上被大虎大狮用脚踩在后背,急得不断的挣扎流泪,却哪里能挣得开? 「来人,这里有贼子要造反,给我抓起来。」萧晚之指着杨荣,扫视了一眼几人,冷冷的开了口。 护卫们立即沖向杨荣,大虎大狮见状,脚尖一点,也沖向了杨荣,与护卫激斗起来。 萧晚之瞄了一眼嘴巴大张,还没有回过神的周景,淡淡的说道:「将那个混帐也给我抓起来,断他一只腿,省得他成日在外作威作福。」 大虎大狮拼命护着杨荣,见护卫又沖向了周景,顾不上杨荣,又掉头去保护周景。 「将这两个杀了。」萧晚之目光微沉,看着大虎大狮冷冷的下令。 这两个恶奴,每次杨荣周景两人犯事,都支使着他们出头,上次自己也差点死在他们手上,身上不知道背负了多少条人命,该是他们还的时候了。 接到命令的护卫们突然杀气顿开,不再恋战,拔出刀来,如战场上杀敌那般列阵配合默契,不出几招,大虎大狮就身中数刀,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周景杨荣也被揍得鼻青脸肿,杨荣双腿折断,周景断了一只腿,与他们的小厮们那般,躺在地上直哼哼。 老姜扛着药箱匆匆赶来,见到地上躺着的无数人,瞪大眼看向福伯道:「这么多人,我一人救得过来吗?」 第97页 福伯指了指地上的周昭说道:「就只有他,你可千万小心点。」 老姜忙蹲下来,摸了摸周昭曲起的腿,嘀咕道:「还好还好,只是脱臼。不过眼角这么深的伤口,怕是要破相了。」 周昭的随身小厮也爬了起来,跪在那里不停的哭。 福伯走过去问了问,他们抽抽噎噎好久,总算说出了个大概。 周昭与福王妃也来庄子避暑,见太阳下山了,便骑马出来熘熘,谁知道遇到了同样打马出来熘达的周景,他怕惹事,忙勒马在一旁让路,谁知道周景路过他时,突然一鞭抽到他马上,马吃惊将周昭甩了下来受了伤。 萧晚之听完,斜了眼跟两滩烂泥一般躺在那里的两个混帐,低声对福伯说了几句,他听完忙急匆匆的走了。 老姜这时处理好周昭的伤口,遗憾的说道:「其他没大碍,就是眼角的伤,用了我配制的药膏怕还是会留下疤。」 萧晚之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再辛苦你将他送回去,跟福王妃好好解释解释,以免她担心受怕。」 老姜客气过后忙过去搀扶起周昭,在小厮护卫的帮忙下将他送了回去。 萧晚之处理好这一团乱麻,转身走回去时,发现纪氏还在那里等着。 她忙快步走过去,关切的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刚才这么乱,伤到了你可不好。」 纪氏双眼发亮,热切的看着萧晚之,摇摇头道:「有护卫护着,我不怕。」 她见萧晚之不贊同的眼神,忙继续说道:「我有注意到肚子里的孩子,那些血腥的我都捂着眼睛没有看。」 萧晚之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臂道:「走吧,赶紧回去,否则外婆该担心了。」 「我好想像你那般有自己的气势,能做自己的主,能杀人也能救人。」纪氏缓缓的走着,突地喃喃自言自语道。 萧晚之有些意外的看着她,扶着她在路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对秦嬷嬷使了个眼色。 秦嬷嬷忙招唿着丫环婆子四下散开,将她们围在了中间。 纪氏想扯开嘴角笑,眼角的泪水却滚滚而出。 「我自小就听话,听爹娘的话,爹娘让我怎样我就怎样,让我嫁人我就嫁人。幸运的是我嫁到了闻家,嫁给了阿承。」 她说到这里,脸上的痛苦更甚,哽咽着道:「我一直以为我走了运,家里的姐妹们,在婆家谁不是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被责骂。夫君小妾通房一大堆,她们成了个亲,跟脱了层皮似的,见了我都不敢认。可阿承……他走了,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要是不是有阿蛮,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我定会眼睛都不眨的随了他去。」 萧晚之认真的聆听着,拿出干净的帕子递过去,纪氏接过,对她轻轻的道了声谢。 「不怕你生气,当时我还可怜过你,嫁给王爷又怎样,还不是得与别的女人共分夫君。」纪氏抬起头,眼神苍茫,微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夕阳,自嘲的笑了笑:「其实我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过自己的主见,出嫁前靠着爹娘,出嫁后靠着阿承。刚才看到你处理那些事,我才知晓,因阿承走了,我觉得自己没了依靠才会如此慌乱与难过。虽说国公府不会容不下我,可是我已经习惯了依赖阿承。我以为女人都是这样子的。」 她侧头看着萧晚之,凄凉的道:「原来,女人还有像你这般的,自己做自己的依靠。」 萧晚之轻嘆,微笑着道:「因为我做不了你的样子,所以只能靠自己了。每种活法都有自己的苦乐,其中许多辛酸不足为外人道,选择适合你自己的就成。」 纪氏定定的看着萧晚之,想起她遇到的那些危险,深深的吐出了口气,像是将心中淤积的那些浊气都吐尽般,顿觉得轻快了许多。 两人又说了会话,起身伴着夕阳,慢慢的走了回去。 匆匆赶来的肃王跟在她们背后,痴痴看着地上萧晚之被拉长的背影,眼角酸涩。 她对谁都好,唯独对她自己不好。 她连可哭泣可依靠的人都无,所以她才从不哭吧。 作者有话要说: 打闹中继续推进情节,嘿嘿女主一手佛经一手屠刀。 感谢小天使们的一路陪伴。 第59章 谋划 肃王低声吩咐了西海几句, 才大踏步跟了上去。 萧晚之送了纪氏回去,差人跟韩老夫人打了声招唿,肃王又陪着她, 匆匆赶往了福安寺。 广济大师正准备用晚饭, 见萧晚之过来, 吹鬍子瞪眼睛指着她连声道:「又来了又来了, 吃白食的又来了。」 萧晚之熟门熟路的坐下来,拿起僧人临时加的碗筷, 将碟子里的野菜拌豆腐拨了一半到自己的碗里,就着冷淘吃得欢快淋漓。 广济大师连瞪了她好几眼,见她只管闷头吃,碟子里的菜迅速少了下去,便不再吭声, 也闷头与她抢食了起来。 待两人你争我抢用完饭漱过口,又喝了一大杯雪泡饮后, 萧晚之靠在软塌上,长舒了口气。 「虽然你这里都是些素斋,可还是在你这里自在。」 广济大师眉头微抬,轻哼道:「真是对不住女壮士了, 没有好肉好酒的招待你。」 「大师不用客气, 我不介意。」萧晚之哈哈笑着道。 「呸。」广济大师干脆利落的回道。 「要是大师实在觉得歉意,上次你给我的祛疤痕药膏再给我一瓶便是。」萧晚之笑眯眯的说道。 第98页 「我不觉得歉意。」广济大师白眼快翻上天,没好气的道:「我为什么要觉得歉意?你不但来骗吃骗喝,还想来骗我的药。」 「大师,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你的药你也没用, 可是这个药膏可以拯救一个可怜的小郎君。要是没有你的药膏,小郎君说不定娶不上妻子,不能为大周诞下子民,更甚的是想不开抹个脖子上个吊自杀什么的,这个……。」萧晚之摊摊手,极为惋惜忧思的模样。 广济大师双眼圆睁,难以置信的盯着她。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我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人呢?」 萧晚之微笑着沖他摇了摇手。 「大师真是聪明睿智。」 「真是无耻啊。为了拉拢福王,你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来。」广济大师嘴里喃喃,沖她抱了抱拳道:「本大师甘拜下风。」 萧晚之慢条斯理的又倒了杯雪泡饮喝了,又掏出一本图文并茂的珍品话本放在了案几上。 广济大师眼前一亮,忙伸手过去拿。 萧晚之眼疾手快抢回了话本,闲闲的道:「对不住,不小心掉出来了。」 广济大师嘴角扯了扯,不情不愿的去拿出一瓶药膏出来扔给了她。 「好贵的,就这么最后一瓶了。」他极为心痛的说道:「以后你就是把书斋搬过来,我也再没有了。」 「书斋好重的,搬不动。」 萧晚之拿到药膏,也将那本书重新放到了案几上。 「哎呀,不小心又掉了,既然掉在大师这里,大师捡去就归大师吧。」 广济大师冷哼一声,手却疾如闪电,抢过那本书塞进了怀里。 「好了,你白吃也吃了,白拿也拿了,快走快走,你又杀人又断腿的,麻烦即将缠身,我要离你这个大麻烦远些。」 萧晚之哈哈大笑,站起来对着他极为豪迈的叉手一礼。 「有饭同吃,有难同当,我不会忘记大师的,本女壮士先行告退。」 「啪。」广济大师抓起佛经砸过来,萧晚之灵活的一闪身躲开,回头对他得意呲牙一笑,小跑着奔了出去。 肃王照常只能等在门房里,见萧晚之出来,忙迎了上去。 「拿到了。」萧晚之拿出药膏递给他道:「你让北山将这个给福王妃送过去,这个抹上去有些痒,一定要让周昭忍住了,别去抓。」 肃王接过药瓶看了看,黑乎乎的粗瓷瓶子,实在看不出来如何珍贵。 他叫过北山,将药膏递给他,将萧晚之的话吩咐给他之后,特地又加了句。 「这个是广济大师的灵药。」 北山顿时紧张了起来,捧着药膏犹如捧着个易碎的稀世珍宝。 萧晚之忍不住笑了笑道:「别紧张,就是祛疤痕的药,快去吧。」 北山忙去了,肃王与萧晚之借着月色,慢慢沿着山路回揽月庄。 「我让西海回京城了,明日朝会上让御史出头弹劾魏王与鲁国公。」肃王边走边低声跟她说道。 「魏王是个极要面子的。」萧晚之淡淡的道。 肃王稍微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虽说崔昉是个明白人,可以劝阻魏王犯浑,可杨氏却是个不讲理的,架不住她在魏王面前哭诉。 杨氏将魏王的秉性摸得一清二楚,在他面前一哭一软一捧,哪怕杨氏鼓动他谋反,说不准他都做得出来。 「这次江南道之行,可恨的是没有拿下樑正道。」肃王恨恨的道。 「狗急跳墙。不能逼得太急,得慢慢来。」萧晚之轻声安慰他道。 肃王嘆息,他何尝不明白,魏王一系绝对不能放弃江南道。 一来江南道是他的钱袋子,二来,梁正道是他的大助力,要是他放弃了梁正道,会寒了那些投到他门下官员的心。 「徐仲甫入相之后,我认为福王妃他爹可做户部尚书,你觉得呢?」萧晚之仰起头,看着他笑着建议。 肃王顿了下,纪氏她娘家大伯现在是户部左侍郎,一直虎视眈眈盯着尚书的位置。他知道萧晚之从不无的放矢,定是纪氏那边出了什么差错。 「纪氏那边究竟如何了?」 萧晚之将纪氏娘家人逼她改嫁的事说了,肃王听得是怒火中烧,眼底狠意聚集。 「他们这是看阿承去了,阿蛮还小,忙急忙慌的将女儿要回去再卖一次呢。他们打算将纪氏又要卖给谁?」 「我让郑大去打听了下,前些时日她娘家大嫂,跟鲁国公夫人娘家二伯母来往甚密。」萧晚之淡淡的说道。 那二伯母家的浪荡子,已死了两房妻子,后院小妾通房无数,前院清秀小厮无数。留下了一大堆嫡庶儿女。 「混帐!」肃王又痛心又恨:「当我是死人了么,竟这样作践人!」 「纪氏她大哥,在工部呆了多年,一直没能升迁。她大嫂十分不满,按她的说法,纪氏的大哥就是尚书也做得。」萧晚之轻笑一声,闲闲的道:「她大嫂还是比不过她娘,她娘认为自己的儿子就是做相爷也绰绰有余。」 肃王本来一肚子火气,这时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真是一家子的蠢货。纪承旨不但没能教好儿子,也没能教好妻子。」 纪大郎文不成武不就,考个秀才都考了许多年,后来靠着闻承才恩萌出仕,工部里的人看在肃王与齐国公府的面子上,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只拿俸禄不做事,没想到他的野心如此之大,还真是小瞧了他。 第99页 「男主外女主内,对后院不闻不问的多了,纪承旨也许不知道她们婆媳做的事。」萧晚之劝解他道。 肃王对着她笑了笑道:「阿萧,你不用安慰我,这点子事这么些人,我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纪承旨就算是知道了,也会装不知道。 不知者不罪,一边搭着肃王,一边搭着魏王,妄图保证纪家万无一失。 「真想将这些混帐全部杀掉。」肃王身上杀意顿起,可是一会后又颓然了。 「可纪氏是个好的。」他深深的嘆了口气:「他们这些人,就是抓住了我们投鼠忌器这一点。」 萧晚之也嘆气,这世道人性沦丧,亲人做出这些事情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福王与福王妃是疼爱孩子的人,魏王他们一次次逼人太甚,福王能忍,福王妃怕是不会忍了。」萧晚之沉吟了下道:「王府长史还没有选定,福王妃的妹夫钟石,同进士出身,一直在户部房屋署当差,此人做事沉稳,却机灵善变,只是苦于出身,一直未能好好升迁。你觉得让他做王府长史如何?」 肃王见过钟石几次,对他印象极好,当即道:「那成,明天我先去探探他的口风。」 萧晚之笑道:「先别急,等福王妃上门来了再说。」 肃王一愣,也笑着摇了摇头。 「是我的不是,幸得有你提醒。」 两人回到庄子里,刚刚洗漱完,秦嬷嬷就传了话过来,说是福王妃来访。 肃王与萧晚之面面相觑,没想到福王妃也是个果断之人。 「嬷嬷你去将她迎到花厅里,我换件衣服马上过去。」萧晚之吩咐着秦嬷嬷,站起来边走边对肃王说道:「你且等等,我见完了再跟你商议。」 她换好衣衫赶到花厅,福王妃见到她来了,刷地一下站起来对她曲膝施礼。 萧晚之忙避开,曲膝还了一礼。 「二嫂您这是折煞我了。」 福王妃抬起头,脸上施了脂粉,却掩饰不住憔悴的神色,尤其那双平时见谁都带着三分笑的眼睛,此刻红肿着,带着些凌厉与决绝。 「你当得起我的礼,你出手救了阿昭兄妹两次,上次是嫂子没出息,没敢亲自上门来谢你。」福王妃开口说道,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 「我是做长辈的,不过顺手帮了侄儿侄女一把而已。」萧晚之客气的说道。 「能顺手相帮的人很多,可是能真正出手的就你了。嫂子都知道,我们夫妻没出息,不得圣上待见,别人看不起我们也没关系,惹不起我躲得起。」 福王妃的眼眶又红了,死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可是他们太过分了,连我孩子也不放过,阿昭还那么小,见到他伤成那样子,我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挖掉了一块。我恨死了我自己,一直忍有什么用?不但自己被人欺负,还连累了孩子。」 福王妃紧紧盯着萧晚之,又对她深深曲膝下去。 「四弟妹,我与王爷都感谢您,愿对您们效犬马之劳。」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终于过去了,这个年跟场梦似的,幸好有你们陪伴。 谢谢你们。 第60章 冲冠之怒 杨荣和周景被护卫分别扔在了鲁国公庄子与魏王的庄子大门口。 杨氏看到周景的模样, 差点没晕过去,丫环婆子忙涌上去,劝解的揉胸口的, 忙碌了好一阵才让她嘤咛一声哭得泪如雨下。 「我的儿啊!」 当她听到杨荣比周景伤得更重时, 丫环婆子别说揉胸口了, 就是掐人中, 掐得她的人中都快冒血了也没将她掐醒,总算彻彻底底的晕了过去。 魏王也接到了消息, 急匆匆赶回来,先去看了躺在床上不断**唿痛的周景,太医正将他的腿包裹好,见了他忙过来施礼请安。 「世子的左小腿骨折脱臼,下官已经接了回去, 只要静养一段时日便无碍。」 魏王刚松了口气,杨氏的贴身嬷嬷急颠颠的跑了来, 一迭声的道:「王爷不好了,王妃晕了过去。」 于是魏王又抓着太医,去了杨氏的院子。 在他们赶到的时候,杨氏已经醒了过来, 靠在软塌上幽幽的垂泪。 太医给杨氏号了脉, 见她只是火气旺盛,一口气没能上来晕了过去,开了安神清心的汤药后便离开了。 「爷啊。」 杨氏见到魏王,见到了主心骨, 娇娇的柔弱的委屈的一声长唿, 扑到他怀里哭得是肝肠寸断,泪水透过衣衫, 将他五脏六腑都灼得滚烫,沖天的怒意与杀意破空而出。 「你且别哭,我绝不会让阿景与阿荣被老四这样欺负,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魏王眼眶因怒意变得通红,带着嗜血的狠意,手不断轻抚着杨氏的背安慰她。 他怀里的杨氏抬起头,泪眼朦胧极为依赖的看着他。 「爷,我信您,我等着您为阿景和阿荣报仇。」 魏王安慰了她几句便离开了,招来了白师爷与护卫统领,一连声下了无数道令。 白师爷只听得脸色发白,忙拦住要出去的护卫统领。 「王爷,万万不可。」白师爷急着道:「您这是要在这里大开杀戒么?」 魏王冷冷的盯着白师爷道:「我不叫崔昉来商议,是知道他会拦着我,让我忍,我一直听他的,忍得窝囊至极,连妻儿都护不了,我还算什么男人!白师爷,现在你也要学崔昉了么?」 第100页 「王爷您见到大郎与舅爷被伤了,一时生气是应该的。只是,」白师爷咽下嘴里的话,直截了当的说道:「大郎与舅爷被伤之事,怕是四处传遍了。今日也不是什么节庆,可您没有听到四周响起的炮仗么?」 魏王一愣,炮仗?他只顾着想怎么将老四千刀万剐,哪里有注意到这个。 「这是那些百姓在庆贺。」白师爷紧盯着魏王,毫不客气的道:「他们两人伤了,百姓无不拍手称庆,王爷,您已经失了民心,您还要在这聚集了京城达官贵人的别庄处杀人么?」 「这些泥腿子懂什么?你将那些放炮仗的人家给我记下来,等我坐上了那个位子,我要将他们通通治罪!」魏王气得脸色铁青,狠狠的道。 「等您上那个位子再说吧。」白师爷压住心里的怒火,继续劝解道:「肃王庄子一边是郑相的庄子,林老夫人也在这里避暑,另一边是长公主的庄子,长公主每天都会早起到福安寺去烧香拜佛。而福安寺,走到肃王的庄子也不过几炷香的功夫。您不在意那些泥腿子,朝廷命官还有皇室中人您也不在意吗?」 魏王眉头拧紧,冲着白师爷大吼道:「老四不是一样在这里杀人了?大虎大狮不是他们杀的?他可以杀我为什么不可以?要是她们敢唧唧哼哼,我连她们一起杀掉,难道郑相还敢反了不成!」 白师爷绝望的闭了闭眼,他很想拂袖而去,可是他自从一脚踏进了这摊淤泥里,就再也无法抽身了。 「王爷,您得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白师爷耐下性子,一点点掰开了跟他讲道:「肃王从惊马事件开始,到江南道之行,他不但收穫了民心,还收穫了朝堂大臣的心,虽说老百姓不管谁坐那个位子,都一样的过日子,可是朝堂大臣呢?难道你想坐上那个位子,底下无人可用么?说句大不敬的话,大郎与舅爷,一直是您的拖累,您真想为他们将那个位子拱手让给肃王么?」 魏王的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的道:「休想!你别忘了,我还有西北兵。」 白师爷长嘆一声道:「可是王爷您一直在京城,不愿意回西北,到时兵还认不认您还难说。」 「他们不认我还能认谁?老四吗?老四懂打仗布阵?哼,我在西北经营多年,任谁都取代不了我。」魏王扬着头得意的说道。 「好好好。」白师爷不愿意恋战,立刻转开了话题道:「您得忍,去圣上那里认错,说您不在京城,没能教好孩子。您得像圣上哭诉,哭大郎的惨状。大郎还小,当叔叔的可以管教,可不该下如此重的手。」 见魏王的眉毛又扬了起来,白师爷赶紧继续说道:「不但去圣上那里哭,还去淑妃娘娘宫里哭,最好能让淑妃娘娘跟圣上讨个说法去。」 魏王听到让淑妃娘娘去讨说法,他这才将怒气压了下去。 女人么,只要在男人面前撒撒娇,扑上去哭一哭,男人一心软,有什么事办不成? …………………………………… 杨氏去周景的院子,抱住他心啊肝啊痛哭了一番,又怒目圆睁斥责他身边小厮护主不力,下令将他身边服侍的小厮全部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院外板子落在肉上的声音混合着小厮的哭喊声传了进来,院子里服侍的丫环婆子们都面露惧意,来往的人放低了脚步,生怕引起杨氏注意,将她的怒气引到自己身上,也被拖出去打板子。 「你们都给我听仔细了,要是有那敢偷懒的,服侍不周到的,仔细你们的皮!」 杨氏冷冷的扫了一眼屋内低着头的下人们,见她们都低下头静若寒蝉,这才稍微满意了些。 她又仔细询问了太医的诊断,亲自盯着周景用了药,等他沉沉睡去了,才匆匆赶去了鲁国公别庄。 …………………………………。 鲁国公别庄内。 鲁国公夫人徐氏见到杨荣一身惨状被扔到大门口,心里先感到阵阵畅快,然后就是无尽的烦恼。 这个混帐东西,到处爬人家后院不说,更是四处惹是生非,连累自己的儿子也被人不待见,丢尽了鲁国公府的脸。 可是杨氏却是个极护短的,拿她这个同胞兄弟当宝,生怕自己这个继母为难他,虐待了他,杨荣在京城时,杨氏就常常回娘家来敲打自己。 就这样杨氏还不放心,让魏王将杨荣带到了西北,自从他去了西北后,自己在这个府里才算过了几天称心的日子。 谁知道杨荣又回来了,他一回,数不清的烦恼也跟着回来了。 徐氏虽然跟鲁国公哭诉过多次,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 鲁国公府也只是表面光鲜,内里早就败落,自从杨氏嫁给魏王后,依附了魏王日子才好过了些。 就是鲁国公,也不敢轻易惹杨氏。 徐氏捏着鼻子给杨荣请来了太医治伤,太医开好药方之后又吩咐丫环婆子去抓药,药才刚刚煎好端上来,杨氏就杀到了。 她站在那里,受了徐氏的曲膝施礼,见丫环手上捧着的药,走上去不由分说一扬手就将药打翻在地。 滚烫的药溅在丫环身上,烫得丫环痛唿出声。 「贱蹄子,什么药都能端上去给你主子服用?你没长脑子吗?」杨氏斜了徐氏一眼,骂着端药的丫环。 丫环垂下头不断的告罪,徐氏气得眼眶通红,却咬着牙死命忍着。 第101页 杨氏冷哼一声,扬着头径直进了屋。 杨荣比周景伤得更重,右腿怕是治好了也再也不能正常行走。 他一见到杨氏,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姐姐啊,我的腿治不好了,我不要活了,你可得为我报仇啊。」 杨氏看着他的惨状,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眼泪滚滚而出。 「你放心,你姐夫定不会绕了他们,等到那一天,我会让那个贱人好看!」杨氏一边安慰着杨荣,一边狠狠的骂。 「我成了瘸子,以后谁会嫁给我啊,姐姐,以后我有什么脸下去见娘?」杨荣觑着杨氏的脸色,不停的嚎叫。 杨氏眼微眯,冷声道:「这京城的小娘子还不是由你挑,你看上了谁?跟姐姐说,我明天就找媒婆去下聘礼。」 「当真?」杨荣心头一喜,咧开嘴角笑了起来。 「我还能骗你不成?」杨氏嗔怪的道:「你就说吧,看上了哪家的小娘子?要是看上了哪家破落户,我可不依。」 杨荣闻言立即道:「我都这个样子了,还是不要拖累人家。不过姐姐,我的腿是萧氏那贱人叫人打折的,大虎大狮也是死在了她手上,别的我不管,以后等姐夫做了皇帝,你得将她交到我手上,看我不弄得她死去活来!」 杨氏一愣,一边为杨荣的懂事而欣慰,一边又有些忧心。 萧氏那狐媚子,看起来冷冷清清,开始老四那样不待见她,可不知道她在哪里学来的手段,弄死了老四的心尖宠孙侧妃,姜侧妃怕得要去庙里吃斋念佛,一起伴着长大的通房侍妾也打发得远远的。 萧氏做了这么多,竟还能让让老四对她死心塌地,独宠她一人。 要是以后将萧氏送给阿荣,以阿荣像爹那样耳根子软的的性子,连个徐氏那样的女人都能将枕头风吹得亲爹都不待见自己的亲儿子,阿荣能降得住成精了的萧氏么? 作者有话要说: 萧晚之对杨氏:呸! 不同的人看同一件事得出的结论完全不一样,其实挺有意思的。 真心祈盼路过的小天使们能收藏支持,谢谢。 第61章 儿女债 姚淑妃宫殿内。 杨氏一早就进了宫, 在姚淑妃面前先是哀哀痛哭,接着就是对肃王与萧晚之咬牙切齿的咒骂,末了看着姚淑妃, 悽厉的道:「娘娘, 您就能眼睁睁看着您的亲孙儿如此被辱吗?」 姚淑妃靠在软塌上, 面无表情看着激动的不能自已的杨氏。 都怪自己当初心一软, 答应了这门婚事。 这不,报应来了。 一个好媳妇, 三代好儿孙,自己的孙子,被这个女人生生祸害了,她还有脸来哭。 当初魏王去西北时,她捨不得将周景也送过去, 嫌弃那里是蛮荒之地,生怕周景吃苦, 更怕周景上战场,刀枪无眼没了小命。 不送去就不送去吧,那时候自己想将周景接到自己身边来养育,杨氏更是如死了爹娘一样哭得天昏地暗, 不愿意将他送进宫来, 害怕自己跟她抢儿子。 姚淑妃无力的闭了闭眼,自己的儿子耳根子软,经不起挑拨,被这个女人一哭, 简直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了。 魏王如今不愿意回西北, 一部分也有杨氏的挑唆。 他在京城,杨氏的出气声都大了许多, 现在敢在自己面前来指桑骂槐,指责自己不愿意为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与混帐透顶的弟弟出头。 「杨氏。」姚淑妃嘴角微微上扬,好笑的看着她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杨氏抹了抹眼泪,眼睛红肿,看着姚淑妃消瘦的脸颊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心里厌弃万分,却不敢表露出来。 「娘娘,我哪里懂这些,不过是我见到阿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怕以后不能进宫来看望您,承欢膝下,失了孝道。」 姚淑妃轻轻的笑了。 「杨氏,你真觉得你这样的蠢货,能在我面前耍心眼么?还是说你一哭,全大周的人都由你摆布?」 杨氏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姚淑妃,平时温和的她,今日怎么会说话如此不留情面? 「滚。」姚淑妃淡淡的对她道。 听到姚淑妃的话,她身边的嬷嬷宫女立刻走了上来,对杨氏说道:「王妃,还请您出去。」 杨氏气得胸口都疼,她一直看不起出身不高的姚淑妃,认为她太没用,进宫这么多年,又生了圣上的长子,却还只是个淑妃,反而后进宫的闻氏,却成了贵妃。 要是姚氏出身好,生了长子还不得封后?那样王爷也成了嫡长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哪里轮得到其他的几个皇子来争? 如今她却有脸指着自己叫滚,都是她连累了王爷,连累了阿景。 要是王爷是太子,阿景就是太孙,谁敢伤到阿景半分? 谁敢动一动就是造反,得诛九族! 杨氏拂了拂起伏的胸口,脸上带着蔑视,冷冷的道:「你也就能对我使威风,也是,你是婆婆我是媳妇么。」 姚淑妃身边的武嬷嬷走上来,冷着脸一扬手,重重的一巴掌扇在了杨氏脸上。 「啊!」 杨氏摔倒在地,捂着脸尖叫起来。 「滚。」姚淑妃再次淡淡的对她道。 杨氏见武嬷嬷的手又扬了起来,心底发虚,连忙爬起来,再也不敢出言顶撞,转身就熘了出去。 第102页 姚淑妃终于忍不住了,捂着嘴,又勐烈的咳嗽起来。 武嬷嬷轻拍着她的背,担忧的道:「娘娘,您可千万别动怒,太医说了,您的病得静养。」 姚淑妃咳了一阵缓了过来,她喝了几口热水,总算好了一些。 「我还是没修养到家。」姚淑妃自嘲的笑了笑道:「这个蠢货,平时倒能忍,如今我这是越发越回去了,见到她就胸口疼。」 武嬷嬷笑着劝道:「我用了力气,她脸上顶着那么个红印,怕是近段时日没脸出门了,您也能落个清净。」 「哪里清净的了,养儿是债,我这世就是来还债的。」姚淑妃轻嘆道:「过一会,要债的怕就要来了,你且避一避,他鲁莽没脑子,没得伤了你。」 果然没一会,门外便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与请安声。 姚淑妃拍了拍武嬷嬷的手,向旁边的东间指了指,她忙起身曲膝施礼,快步躲了进去。 「武嬷嬷呢?这个贱奴,居然敢打伤一个堂堂的王妃,反了,简直反了!」魏王勐地掀帘进来,嘴里大骂着,四处张望着找武嬷嬷。 姚淑妃将手里的杯子重重的砸在他脚下,冷声道:「放肆!」 魏王一愣,脸上狰狞的神色还来不及收回去,看起来无比的滑稽。 「谁反了?你的孝道呢?」姚淑妃觉得喉头又开始发痒,忍不住又咳得惊天动地。 魏王被吓住了,扎着手在那里乱转乱指挥:「人呢,快过来,不对不对,快去拿药来,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武嬷嬷听到姚淑妃的咳嗽声,心疼心急顾不得魏王,从东屋中沖了出来,将围着姚淑妃的宫女喝退,倒了杯热水递给了她。 「王爷,娘娘不能动怒,一急就会心慌气短。」武嬷嬷看着慌乱的魏王说道。 魏王见到她,怒意又顿生,一个勐步跨上去,见到姚淑妃冰冷的目光,又忙停住了。 「你这个贱婢,今日且先放过你。」魏王恨恨的指着武嬷嬷说道。 姚淑妃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见到魏王仿若要吃人的模样,脸上写满了无奈与哀伤。 「老大,武嬷嬷自小伴我一起长大,她称得上你半个长辈,不是你随意能打骂的奴婢!」 「再一起长大,下人始终是下人,下人怎么能以下犯上?杨氏可是我堂堂的正妃!」魏王梗着脖子说道。 「所以你为了你的正妃,要来我这里打打杀杀?」姚淑妃觉得没劲透了,绝望又疲惫,懒懒的挥了挥手道:「你去吧,我想歇息一阵子。」 魏王愣愣的看着姚淑妃,她的神情让他心惊。 在魏王的记忆里,姚淑妃一直温婉贤淑,永远温和无争,连大声对他说话都不曾,更别说生气上火。 「娘,您还好么?」魏王喃喃的问道。 「我很好,你无需担心。」姚淑妃一如以前那般对他温柔的说道:「只是我累了,你快回去,好好看着阿景,还有阿晏,你带回西北去,别再留在京城了。」 周景被养废了,周晏可不能再折进去。 「阿晏还那么小,西北那边天气严寒,他哪里受得了。」魏王迟疑着说道。 「好好,都随你。」姚淑妃揉了揉眉心,闭着眼靠在软塌上养神。 魏王看了看姚淑妃一脸的倦色,又不甘的狠狠斜了武嬷嬷几眼,见她忙着给姚淑妃身上盖锦背,自己的威胁都落了空,只得转身冲出门,向圣上那里沖了过去。 姚淑妃听到魏王离开了,才缓缓睁开眼,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这就是报应,我没有教好儿子,我儿子也没能教好孙子。这一辈子就知道退让,要扮温柔小意,让圣上放低对姚家的戒心。」 武嬷嬷也难过的低下头,当年爽朗明媚的小娘子,在这个深宫里,熬白头髮,磨掉本性,成了一个面目模煳的影子。 「老武,不要难过。这都是我的命,你当年劝过我不要进宫,可是我要给娘争一口气,要姚家那些人看到,我娘就是只生了我这个女儿,我也能光耀姚家。」 武嬷嬷想到先夫人因生不出儿子,在姚家的种种为难与苦处,也抹了抹眼角的眼泪。 「可恨娘去得早,没能享到什么福。」姚淑妃凄凉的笑了笑:「这一辈子,我都靠这口气撑着,你说我是不是傻?白白便宜了姚家那些人。」 「还有王爷呢,不管姚家人如何,他们也算是王爷的助力。」武嬷嬷安慰着她道。 「也是,你看我尽说些傻话,还有老大呢,这做娘的,有了孩子不就为了孩子么?」 姚淑妃撑着坐起来,武嬷嬷忙扶着她,又给她背后塞了软垫,让她靠得舒舒服服的。 「你去圣上那里守着,见到老大出来了,立即回来跟我说。」姚淑妃吩咐道。 武嬷嬷应了,忙退了下去。 魏王去找圣上告状,圣上干脆将福王与肃王一起叫了来。 圣上将御史参揍魏王福王肃王的奏摺扔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三个儿子。 这次又是老四家的萧氏下了狠手,老四不会这样杀伐果断。 周景与杨荣这样的纨绔,在京城里随处可见,哪个大户人家没有那么一两个不成器的败家子? 可萧氏这一手玩得好,在那么短的功夫里,居然煽动百姓放起了炮仗庆祝。 这样挟裹着民意滚滚而来,老大那蠢货夫妻还在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 第103页 唉。 圣上心底嘆息,自己的几个儿子,加起来都不如萧正的一个女儿。 「老大骂老四没有做叔叔的样子,性子残暴,断了侄儿的腿。老四骂老大不会教子,纵容儿子横行京城,无恶不作。还有御史骂老二尸位素餐,光拿俸禄不干事。我养的几个儿子,都被骂得一无是处。」圣上面色淡然,随意至极的像闲话家常那般说道。 魏王本来想先哭诉的,见到圣上开口,那些哭诉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得狠毒的斜了肃王一眼,又悄悄的对着福王扬了扬拳头。 福王这时站出来双膝跪地,恭敬的向魏王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 他抬起头,额头一片通红,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大哥,自打小我就什么都不敢与您争,以后也更不敢与您争,求您放我家人一条活路。」 作者有话要说: 女人们最初都是可爱的,只是在生活中逐渐改变了模样。 你的眼泪 不懂沧桑 不懂世间 原本该什么样 可是冷暖 偷在你心中打转 天上人间 都随你蹙眉惆怅 许美静的《你的眼泪》,推荐给你们。 请大家耐心看下去,一件件小事逐步推动剧情的发展,争取逻辑不死,谢谢大家。 第62章 病 福王强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高头大马的男人,趴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 屋子里静默了一瞬。 魏王初始还没反应过来, 目瞪口呆的受了福王的大礼, 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时, 惊慌失措的指了指福王, 一想不对,又立即看向了圣上。 「爹, 你千万别听老二的话,我哪里有那个胆子,」他又勐地转向福王,急着道:「再说我什么时候要你的命了?」 圣上眼神晦涩难辨,看着哭得伤心至极的二儿子, 温言细语安慰着他:「老二,你坐下说话, 没人敢要你的命。」 福王一如既往的顺从,哽咽着恭敬的称是,他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走过去重新坐在椅子上, 低着头不再出声, 只是眼里泪水仍不停的滴落,润湿了大片的衣袍。 「我周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圣上说到这里顿了顿,突地讥讽的笑了起来:「也不对, 我周家自从有了你们几个逆子, 早就没脸了。」 肃王等几个都垂着头不吭声,圣上看了眼垂着头却仍然不时斜一眼肃王的魏王, 怒从心头起,冲着他呵斥道:「老大,重阳大典过后你给我滚回西北去,要是再敢赖着不走,以后你就永远不用再回去了。」 魏王勐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惨叫道:「爹!」 「周景在家里禁足,等他什么时候养好了性子,再给我放出去。」圣上不理他,仍冷冷的下令:「你们夫妻给我备上礼,沿着御街走一圈,去老二府门前赔礼道歉,子不教父之过么。」 魏王不服气,昂起头还要反驳,见圣上眼神不善,吓得忙将头缩了回去。 「老二,御史第一次没有骂错人,你在吏部的差使,可要用心给我当好,要是再敢拿了银子不办事,老子罚得你裤子都得去当掉!」 福王也忙恭敬的应下。 圣上说到这里,没好气的白了肃王一眼。 这个低头装鹌鹑的,两夫妻都蔫坏,只要与他们有关的,一定都是天大的事。 「老四,你这个当叔叔的,不知道教导侄子,却只知道揍他,当年老子揍过你们吗?阿景与杨荣的所有治疗银子都由得由你来出。」 「阿景的银子由我来出,可是杨荣的,我一个大钱都不想掏。」肃王恭敬的答道。 圣上瞪眼,他又要出什么么蛾子? 「杨荣让阿昭叫他祖宗,爹,我们的祖宗什么时候姓杨了?」肃王疑惑的说道。 魏王吶吶的看着肃王,老四真是太不要脸了,不过是气头上叫嚣的话,他居然有脸一本正经来这里告状。 圣上在心里骂了声兔崽子,只得改口怒道:「杨荣冒充我周家祖先,传我口谕下去,将他重打二十大板,着鲁国公在家严家看管。」 魏王心中又将对肃王的恨又添加了一笔,只暗暗的盼着有天能将他挫骨扬灰。 ……………………………………。 圣上来到姚淑妃的宫里,远远的就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眉头微蹙,她这咳嗽的老毛病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姚淑妃见圣上来了,挣扎着起来见了礼。 圣上看了眼病恹恹的她,嘆息着道:「说了让你无需多礼,你总是不听。」 姚淑妃强笑了下。 「这一礼,是我对您的歉意,我没能教好儿孙,让您丢脸了。」 圣上一愣。 「阿景受伤,说我不生气不心痛是假的。可有什么办法,自家的儿孙不懂事,被管教也是应有之理,一边是理,一边是情。竟让我左右为难,连得这老毛病都重了些。」 圣上看着眼神迷茫纠结的姚淑妃,心头蓦地一酸。 「都是自己家的兄弟闹来闹去,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你无需担心。」 姚淑妃双眼蓄满了眼泪,凄声道:「老大蠢直,其他的我从未敢多想,只求他能安安稳稳的活着。」 圣上目光复杂,良久长嘆了口气。 第104页 「老大也是我儿子。」他站起来,看着姚淑妃道:「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多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走了,你好好歇息。」 姚淑妃恭敬的施礼,目送圣上离开,颓然半倚在软塌上,半晌后,吩咐武嬷嬷道:「老武,选几个长相妖媚的,不,还是去外面寻几个清倌人,送到老大府里去。」 ……………………………。 崔昉在黄夫人院子门口站了许久,那扇紧闭的大门终于开了,背着药箱的太医正走了出来。 「崔郎君。」太医正叉手施礼,见他还礼后又定定的看着自己,摇了摇头道:「就这些时日了,你进去看看吧。」 崔昉眼里的希冀淡了下去,他一掌撑在大门上,侧着身子挤了进去,吓了正在关门的丫环一大跳。 「郎君您不能进去,夫人说了不让您进去。」 丫环见崔昉大步向前沖,回过神来急忙喊着追了上去。 崔昉不理她,正屋的黄嬷嬷听到外面的喊声,奔出来一看,见他已经进了屋子,胡乱的曲了曲膝,急着道:「夫人吃完药刚睡着,她难得入睡,您别进去吵醒了她。」 「我就站在旁边看看。」崔昉放低了声音,见黄嬷嬷还要拦,沉下脸一把将她推开了。 「黄嬷嬷,对不住了。」 黄嬷嬷见崔昉已经走向卧房,无奈的嘆了口气。 黄夫人仰躺在床上,脸色灰败气息微弱,不是盖在身上的被子还有些许的起伏,看上去跟去了没什么两样。 崔昉静静的站在床前,鼻子蓦地一酸,热泪脱框而出。 记得当年年纪还小,黄夫人极爱笑,常常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哼着家乡小调哄他睡觉。 那时也是这样的盛夏,黄夫人坐在塌边一边绣着他的肚兜,一边守着他午睡,见到他调皮偷偷睁开眼睛想往塌下熘,忙放下手里的针线,笑着将他捉了回来。 「阿昉可不能调皮呀,快快去睡。」黄夫人轻拍了下他的屁股,又将他放在了床上。 「雨滴雨滴,城隍土地,雨若再来,谢了土地。」 窗外蝉在鸣叫,像是在附和着黄夫人的低吟浅唱,黄嬷嬷也在旁边慈爱的看着他们母子,崔昉大大的打了个呵欠,慢慢的沉入了梦乡。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黄夫人脸上再也没了笑容,那些曾有的记忆,这么些年来,崔昉已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梦境。 崔昉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转身走了出去。 黄夫人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绣着福寿连绵的帐顶,眼神空洞。 她哭得太多太多,现在明明那么想哭,眼里却再也流不出泪水。 「你说我是不是错了?」黄夫人终是挣扎着问了出来。 黄嬷嬷心底嘆息,娘子性子执拗,认准的事从来不转弯,苦了自己也苦了他人。 当年那些滔天的怨恨与迁怒,早就磨灭在了漫长的岁月中,现在大家都无法回头,错了就错了,再认错有什么用,只怕她会带着遗憾入到地下,永世不得安宁。 崔昉是崔家的郎君,可娘子才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娘子,你没错,他们也没错,只是大家缺了这母子缘分。」黄嬷嬷轻声安慰她道:「你别想了,太医说你就是思虑过重,得好好歇息才是。」 黄夫人不出声,仍旧睁眼看着帐顶。 ………………………………。 萧晚之见天气热得人快冒烟,打发人送了些冰给来往亲近的人家,福王妃那里除了冰,还送了许多新鲜的瓜果与小娘子喜欢的新奇首饰。 秦嬷嬷走了一圈回来,热得脸颊都红扑扑的。 她洗漱了出来,灌了大半壶淡盐水下肚,才长长透出口气。 「今年这天气太反常,往年夏日从没有像今年这般热过。」秦嬷嬷感嘆道。 萧晚之蹙眉,太阳炙烤的大地已经开裂,要是下暴雨稍长一些,就会酿成洪涝灾害。 秦嬷嬷又将那些人家的回礼说了,林老夫人最为有趣,拿她送去的冰,加上冬日窖的梅花做了几个冰雪凉碗送回来。 「福王妃最为客气,说是阿昭擦了你送去的药膏,凉凉的很是舒适,伤口也不怎么痛了,还想跟着我回来亲自谢您,我忙拦住了,哎哟你来我往的,尽流汗去了,送去的冰不是白送了么?」 萧晚之挑眉,瞪眼问道:「她说的是凉凉的?」 秦嬷嬷不解,想了想肯定的道:「她是说的凉凉的,我没有记错。」 萧晚之被气笑了。 广济大师那个小心眼,给她的药膏是发痒发热的,给别人的就是舒适凉爽的。 肃王回来时,就看到萧晚之站在架子上,垫着脚伸长手臂去取上面一本书。 他忙紧张的冲过去,一把扶住在她的腰上,拧眉道:「你爬这样高摔下去怎么办?侍候的人呢,养着他们是做什么用的?」 萧晚之抽出书,灵活的从架子上爬了下来,笑着道:「没事,我经常这样取书,是我不让她们随意进来的。」 肃王从她手里接过书翻了翻,不解的问道:「你爱看这些志异鬼怪的话本?」 「给大师送去的。」萧晚之笑得极为开心,扬了扬手里的书道:「第二册 ,前后两册都不给他。」 肃王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冷静自如的萧晚之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第105页 「大师怎么惹到你了?」 萧晚之将药膏之事说了,肃王刚想笑,可想到她那时的难受,又心疼了起来。 「不过说到药膏之事,今日郑大给我递了消息过来,说是近些日子崔家大夫出入频繁了许多,李才偷偷沿着墙脚转了一圈,闻到里面的药味浓得都掩不住,传到了墙外。」 萧晚之拧眉道:「只怕是黄夫人不行了。黄夫人嫁给崔齐后,一连生了三个孩子,夫妻感情应该不错,可为什么黄夫人突然就病了,再也没有出来过?这里面只怕另有隐情。」 作者有话要说: 萧晚之:我就是这样睚眦必报的性子。 广济大师:呸,你就是白吃还嫌淡。 路过的小天使们,点个收藏吧,鞠躬。 第63章 水灾 瓢泼大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 一丝都没有停的迹象。 萧晚之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青石地面上集起来的一层雨水,心里的担忧又添了一层。 「秦嬷嬷, 让福伯备车回京城。」萧晚之想了想, 果断的下了决定。 「雨这么大, 路上怕是不好走。」秦嬷嬷看了看天, 犹疑的说道。 「只怕有地方会有洪涝灾害,如今局势不明, 在这里耽误工夫。」萧晚之蹙眉说道:「你让福伯派人去其他人家打个招唿,庄子里剩下的新鲜食物都送给他们,大师那边也别忘了。让他们做好准备,地势低的存些清水粮食,还有木炭。」 本来想让韩老夫人也一起回去, 只是纪氏肚子大了,就怕路上出什么差错, 只能让她们留在别庄。 秦嬷嬷下去了,没一会月白她们也收拾好了包袱,福伯将车赶到院子门口,几人都穿着厚厚的油衣, 一起上了车。 一路有惊无险回到王府, 萧晚之立即吩咐厨房熬药汤,当差的护卫们在风里来雨里去,回来换洗后能喝上一碗防止生病。 肃王接到消息匆匆赶回来,见萧晚之正捧着碗药汤一饮而尽。 「这么大的雨, 你怎么能回来?」肃王皱眉说道:「就算路上不出什么差错, 你身子弱,可淋不得雨。」 萧晚之拿起碗对他晃了晃, 微笑着道:「我不是喝了药么?你先去洗洗,然后也喝上一碗。」 肃王身上也半湿,将她仔仔细细的瞧了,见她精神气色都好,这才下去洗漱。 等他洗漱完出来,温热的药汤已放在了案几上,肃王端起碗也学她那样一口气喝了下去。 「回京城的路上,官道有好几处垮塌,山石也滚落在了路上,庄子外的那条小溪,已经快变成了条大河,水已经淹了一部分田地。」萧晚之沉声说道:「庄子那片地势还算高,不知道其他地方如何了。」 「朝廷还没有收到报灾的奏摺。」肃王忧心的道:「冬日雪灾,夏日不是旱灾就是水灾,百姓苦,朝廷也苦。」 现在还没有秋收,税粮也没能收上来,常平仓里因严相一系的倒塌,才总算有了那么几粒粮食。 萧晚之看过歷年的朝报,水灾,旱灾,蝗灾,雪灾,地龙翻身,时疫等各种灾害数不胜数,要是哪一年少了那么一两样,这一年就算是风调雨顺了。 每次灾害过后,受灾严重的地方总会有小规模的流民暴动,然后又是派兵或镇压,或招安。 除了这些,最大的祸根还是人灾。 官员的贪婪与腐败是流民暴动的根源,每次灾害,朝廷都有下拨赈灾粮食,可是能到灾民手上的,能有多少? 有些贪官最后都有被处置,可是贪官哪里杀得完,再说那些贪官,背后都有大靠山,能被处理的也不过是些被放弃掉的小喽啰。 「要只是水灾还好,最怕的是北戊王廷趁机攻打北疆。」萧晚之忧心忡忡的道:「过了这么些年,北戊的元气也恢復了过来,今年又遇上了干旱,要是没有了吃的,那些狼崽子会不顾一切大举进攻大周。」 肃王神色大变,喃喃的道:「大周算是承平已久,就算是崔齐,也多年未上过战场。」 「除了北戊王廷,还有西北。」萧晚之脸色沉重道:「西北军与西越常年冲突不断,传到朝廷的都是捷报,你仔细看那些数目,杀敌数,西北军的人员数,还有庞大的军需开支,这些都经不起推敲。」 一时两人都沉默无言。 大周强敌环伺,圣上想当一代雄主,除了庞大的边军,各地的厢军,还有京畿营与禁军,可是要养活这么多人,大周的国库常年虚空,一直在苦苦支撑。 兵丁没有饭吃,可是要譁变的。 遇到天灾人祸,看似庞大繁荣的大周,会像被虫子蛀掉的房子,轰然一下倒塌。 「要是有水灾报上来,让钱几道去赈灾。」萧晚之想了想说道:「钱几道为官朴实务实,就是吃了不善言辞的亏,在做实事上面,他比徐仲甫还强些。」 「到时让钟石跟着他去。」肃王略一思量后补充道。 钟石已经愿意出任王府长史,只是现在户部在用新记帐方式整理帐册,忙得不可开交,肃王答应他秋收过后再来王府。 「好,无论遇到什么阻力,一定要拦下来,大周已经不容有任何的闪失。」萧晚之郑重的说道。 …………………………………。 如萧晚之所料,报灾的奏摺快马加鞭递了上来,肃王等一干重臣都被叫进了宫。 第106页 圣上坐在椅子上,脸色看上去无比灰败。 这是天要亡大周么? 两湖道水土肥沃,有无数的湖泊河流,是仅次于江南道的富裕之地,如今粮食快要收割时,却遇上了水灾,无数的良田房屋被洪水席捲而空。 「徐尚书,你说说,还有多少粮食能拿出来吧。」圣上恹恹的开口道。 徐仲甫大致算了算,要是户部册子上记录的数额能与常平仓的实际存粮对起来,那两湖道还是能撑一阵子。 他按照户部的数额说了,补充道:「京畿周围的常平仓还有些存粮。」 「京畿周围的不能再动了。」郑相心底微嘆,京畿周围的存粮已到最低的线,要是再拿出去,京城要是有任何异动,大周怕才是真正危险了。 「如今赈灾迫在眉睫,要选个合适的人出来才是。」司相也开口道,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要是人没有选好,只怕会灾上加灾。 「臣愿意前去。」崔齐这时站出来说道:「臣快马前去,也能早日让两湖道百姓领到赈灾粮食。」 魏王也立即附和道:「我也附议,崔枢密使有领兵打仗的经验,要是那边有异动,也能指挥兵丁镇压。」 圣上沉吟了下,看着肃王问道:「老四,你有什么想法?」 「我也愿前去赈灾,为两湖道百姓尽一份微薄之力。」肃王叉手施礼道。 「老四,你可别逞能,这次两湖道受灾范围广泛,可不似上次单县,你能急行军前去吗?」魏王不悦的反驳道。 杜相也开口道:「臣以为,崔枢密使能当此大任。」 郑相与司相没有说话,福王一反常态开口道:「我认为,户部钱侍郎能当此大任。」 魏王嗤一下笑出了声。 「老二,大家在商量国家大事,是显摆你那点小私心的场合吗?」 福王不理魏王的嘲讽,认真的说道:「赈灾不是行军打仗,是需要心里有算计,不说对各地的钱粮数额了如指掌,也要清楚究竟能拿出来多少。要是说行军布仗,崔枢密使当仁不让,可是要说到算帐,能比得过钱侍郎的有几人?举贤不避亲,我举荐他,完全是为百姓着想,若有一丝一毫的私心,叫我不得好死。」 他说完看了眼魏王,好似在说,我发了毒誓,你敢吗? 魏王气得脸色都变了,只碍于屋内众人,一时不好翻脸。 最近天热,圣上觉得身子沉,不太舒服,此时更觉得胸闷气短,眼前阵阵发黑。 他深深的喘了口气,扫了一圈屋内的众人。 「既然争论不休,那就表决吧。」 肃王觑圣上脸色不对,强压下心头的担忧,沉声开口道:「我认同二哥的话,钱侍郎精于钱粮赋税,他的确比我合适。」 屋内的人纷纷表了态,郑相司相,徐仲甫支持钱侍郎,裴相与司相支持崔齐。 加上福王与肃王,同意钱侍郎的人比崔齐的多上一人。 崔齐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不过他很快恢復了常态。 只是魏王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他又着了老四的道,没想到他的用意根本就是推钱几道出去。 老二真做了老四的走狗,几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的窝囊废,这次居然敢跳出来了。 魏王算计得很好,老四那样爱出风头的,肯定是要举荐自己去。 就算有郑相与司相支持,钱几道也就三人支持。 徐仲甫他以为定会支持崔齐,要是钱几道去赈灾有了功劳,那他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还坐得稳么? 虽说他有意于相位,可是相位岂是那么好得的?还不如脚踏实地的守住现在的位置。 在魏王看来,徐仲甫也是个蠢货,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将自己放到政事堂里去了。 圣上又吩咐将钱几道也传了来,当即商议好了赈灾细则。 商议完后,待其他人离开,肃王留下与圣上密谈了许久。 「老四,我老啦,以后这大周,得看你了。」圣上无力的笑了笑道:「可你府里没有孩子,后继无人,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郑相的外孙女不错,我让你娘去找林夫人说说,就送到你府里去做侧妃吧。」 肃王大惊失色,当即跪了下来。 「爹,我府里人已经够了,近些时日不是这样的事,就是那样子的意外,等稍微安稳些,我们一定会生的。」 「你怕萧氏?」圣上淡淡的说道。 「与萧氏无关,姜侧妃还不是好好的在王府里住着?」肃王心脏蓦地抽了一下,酸涩难安。 圣上以为萧晚之善妒,不允许他有侧妃小妾,也不允许他与别的女人生孩子。 可殊不知,萧晚之根本就不在乎。 她待姜侧妃客气周到,从不管他晚上歇息在哪里。 圣上眯缝着眼看了看他,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农业社会抵挡天灾的能力很低。 不过这次灾害只是一个引子,会很快就写完,请耐心等待。 谢谢你们能看到这里,鞠躬。 第64章 权欲 黄夫人院内。 崔齐站在床前, 看着床上已经瘦脱形的黄夫人。 太医正说,她若是能撑过了这一两个时日,也许会好转。 黄夫人靠在床头, 她这时的精神还算好, 不似前几日一直睡睡醒醒, 几乎在半昏迷中。 第107页 「你来了。」黄夫人讥讽的着看着崔齐说道:「我以为, 你一辈子都不敢见我。」 「不是我不敢见你,是你不要见我。」崔齐面色平静的说道。 黄夫人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脸上泛着红晕,眼神清亮,这一笑,竟让她枯瘦的脸上有了些许少女时的神采。 「我是不敢见你,我死了也无脸去见大郎。崔齐, 当年大姐姐怕是也是这样死去的吧。」 崔齐看着黄夫人脸上的笑,沉默不语, 她这是迴光返照了吧。 「你好狠心,为了你的荣华富贵,竟然连自己的亲身孩子都能下手,虎毒还不食子, 你简直比禽兽都不如。」黄夫人眼神带着无尽的恨意, 尖声道。 崔齐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不能一边享受着荣华富贵,一边指责我。」崔齐淡淡的说道:「你要我怎么办?像萧正那样吗?萧氏一族,最后只剩下了个女儿。」 「萧正,你还有脸提起萧正, 他这样为国为民的英雄, 不是死在了敌人手上,却死在了自己同胞的阴谋诡计里。」黄夫人脸上是深深的鄙夷与嘲讽。 崔齐神色微变, 疑惑的道:「你怎么知道?」 黄夫人又笑了。 「萧正不死,你哪里来的机会做到这个枢密使?你这样的阴险小人,打仗比不过他,做人也比不过他,除了使坏,你还会做什么?」 崔齐紧盯着她,终是嘲讽的道:「既然你早知道,为什么你不说出去?你不敢是不是,你怕你黄氏一族也会受牵连,你怕阿昉他们兄妹也会活不下去。我是小人,你呢?你又比我好多少?」 黄夫人额头的青筋突起,胸口剧烈起伏,不断的喘着粗气,目光中淬满了无尽的恨意。 「你这些年,不见阿昉兄妹他们,你觉得是在惩罚我,为死去的大郎赎罪。可是你是他们的娘,你只知道大郎,你不见也好,你根本不配做他们的娘。」崔齐眼神冰冷,缓缓的说道:「大郎根本不该出生,我是武将,我要做到位极人臣,我要向圣上投诚,我以后的孩子才能活下去。」 黄夫人不断的咳嗽起来,黄嬷嬷在门外听见,担忧的推门进来,崔齐回头,冷声道:「滚出去!」 黄嬷嬷一惊,不管不顾的想上前,高大的护卫却走上来,架起她将她推搡了出去。 「放开她。」黄夫人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虚弱的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拿她怎样,我还不至于与一个下人动手。」崔齐凉凉的道:「我以为你没心没肺的,原来你还有,只是你用错了人。」 「我是不配,所以我不见他们。你呢,你配吗?你拿你孩子的命投了诚,你得到了兵权了吗?枢密使,哈哈,没有兵,你拿什么打仗?所以你才投靠了魏王,因为他蠢,他好操控么?你要扶植他做一个傀儡帝王?哈哈哈哈。」黄夫人大笑起来:「你成日竟做梦,你自己一脚踩在了粪堆里不算,你还把你儿子也拉了进去。」 崔齐眼神中露出了少有的疯狂,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我说你是蠢妇,你却能看这么清楚。可是说你聪明,还是高估了你。你真以为我就阿昉一个儿子吗?」 黄夫人脸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崔齐轻轻笑了。 「我不怕告诉你,东院许姨娘,当年生的可是儿子,他现在活得很好,读书也好,不比阿昉差。」 「噗!」 黄夫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的手颤抖着指着崔齐,却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语来。 她的大郎,刚刚生下来不到一日就去了。 而阿昉,被他推到了前面,做了他权欲的踏脚石。 「阿昉,我要见阿昉!」黄夫人嘴唇颤动,脸上写满无尽的悔意与痛苦,大口大口的喘气。 崔齐站着,一动不动的冷眼看着她临死挣扎。 不一会,黄夫人的喘息渐渐低了下去,眼睛圆争,脸如金纸气息全无。 崔齐轻笑了下,走上前去用手将她的眼睛合上。 「去吧,你活着也是受罪。」 他走屋子,看着阴雨连绵的天空。 崔昉冒着雨匆匆沖了进来,见到崔齐站在廊下,脸上掠过一丝讶异。 「你娘去了。」崔齐神色怜悯,看着他说道。 崔昉一愣,神色悽惶,痛楚从他身上丝丝蔓延开来。 …………………………….. 萧晚之眼前摆着一堆堆的纸张,她将纸张上一条条的消息连起来,心中如有惊涛骇浪在翻滚。 她看着窗外的雨,暴雨终于在下了一天一夜后转为了小雨,天已经有渐渐转晴的迹象。 她失神的靠在椅子里,直到肃王下朝回来,见书房里面一片漆黑,忙让秦嬷嬷点了灯。 「怎么没点灯,出什么事了」肃王脸上写满了担忧,一迭声的问道。 萧晚之用手微微挡了挡光,将手边的纸收起来,努力的扯出一丝笑道:「没事,想了一些事。」 肃王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他勉强的笑笑道:「钱几道已经出发去了两湖道。」 「按照脚程,三四日他就该能到了,最重要的是将灾民控制在当地,不能让他们成为流民。」萧晚之揉了揉眉心说道。 「阿萧,圣上说,府里没有孩子,要将郑相的外孙女纳到府里做侧妃。」肃王紧紧盯着她,艰涩的说道。 第108页 萧晚之一愣,随后淡淡的说道:「这要看你。」 肃王紧紧抿着嘴,脸上是说不出的失望。 「我拒绝了,圣上当时没有说什么,可是我知道,他不会放弃的。」 萧晚之蹙眉沉思后笑了笑。 「圣上怕是选了你,在给你铺路。你看,郑相后面跟着司相,你纳一个,就等于争取到了两个相爷,府里没孩子的事也解决了,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场买卖是划算。」肃王神色平静,看着她疑惑的道:「可是萧晚之,你怎么会这么没心没肺?你一点都不难过吗?」 萧晚之愕然,然后抬了抬眉毛。 圣上容不下萧正,也容不下她一家独大。 要么她死,要么给她找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帝王心思多变又多疑,天下多的是将才良才,他要的是能为他所用指哪打哪的狗。 萧晚之对萧正的死一直有所怀疑,通过那些蛛丝马迹的消息,刚刚终于看明白了,当年崔齐可以早日出兵援助的,战场上瞬息万变,可是拖上那么一两天,就是另一种局面了。 北疆萧家军,在那场战役中几乎全军覆没,可北戊王廷也好不到哪里去,差点被灭国。 这就是圣上想要的结果,除掉战功赫赫手握重兵的将领,也解决了边境敌人的威胁。 可崔齐最后没有深入进去,放走了北戊王廷最后一支精锐队伍。 崔齐一边听命与圣上,一边给自己保留退路,他知道北戊王廷彪悍善战,生命力顽强,给他们几年休养生息的功夫,这些人又会很快捲土重来,那时他又有了用武之地。 枢密使位高,权却没有领兵的将领重,兵只认将领。 黄夫人与他之间,怕就是因为这些纠葛,他要做圣上的狗,想要北疆的兵,也得像萧正那样族人死绝。 「你要我怎样做?」萧晚之微笑着问道:「让你抗旨?」 「我宁愿你像以前一般与我吵与我闹。」肃王神色怅然道:「而不是现在这样,仔细的跟我分析利弊得失。」 「以前我跟你吵闹,可你不是很嫌弃么?」萧晚之凉凉的道。 「所以你一直没有原谅我。」肃王脸上是说不出的失望:「我一直以为我所做的你能看到,能明白我的心。我可以不要孩子,我们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哪怕是一辈子不生,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可以从族里挑个孩子来过继,我只要你说一句话,你不愿意我纳侧妃小妾,你在意。」 萧晚之见他神色痛苦,神色有那么一丝的茫然。 她的头上时刻悬着一把刀,那把刀在圣上手上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砍下来,肃王为她拒绝了圣上,只怕会惹来圣上的更多不满。 萧正的事,她不能告诉肃王。 现在他对她看似神情,可是等他有天上位了,习惯了一言九鼎,习惯了帝王心事,那他还能容她么? 萧晚之永远,绝对不会将自己的生命,託付到一人的喜好之上。 「你看你,总是想那么多。我当然在意了,可是你不能在这个关头拒绝圣上,这不是明显表明我善妒么,这以后还让我怎么见人?」萧晚之放柔神情,温言细语的跟他解释道:「现在是最紧要的关头,你给圣上提议让各路驻兵换防,这时候怎么能失去郑相的支持?国家大义我也不懂,我只想好吃好喝的活下去,要是大周乱了,或是魏王赢了,那样才是生不如死。」 肃王脸上神色终是缓和了些,他嘆了口气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只是你得跟我多说,好好说,不要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我猜不到你的心,总觉得你离我很远,才会胡思乱想。」 萧晚之笑着道:「好好好,以后我都跟你说,你饿了没?我可饿了,今早秦嬷嬷还说,厨房里送来了些鸡头米,这个时节的鸡头米可难得,用来煮汤鲜掉眉毛。」 肃王难得听她这样絮絮叨叨话家常,眼底泛出笑意,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缱绻,适才的不悦早已不翼而飞,与她并排慢慢向正房走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晚更新了,但是不会断更,谢谢大家。 第65章 利弊 钱几道的奏报传回了朝廷, 他去到两湖道不久,就将当地的灾民妥当安置,灾后防疫也因施行恰当, 水灾后没有出现瘟疫。 圣上接到消息, 总算龙颜大悦, 他看着钱几道的救治措施, 不断的拍案叫绝。 钱几道在户部多年,对两湖道的乡县户民数瞭若指掌, 等到了当地,确切得到受灾乡县地方,核算常平仓里的存粮数量,从富人家里等徵得粮食,招来民工修筑被损坏的官道与城墙房舍, 根据每地人员多寡,设置多个发放粮食的点, 每日规定了灾民领粮食的定额,大人每日一升,孩童减半。 灾民只能在本乡领救助,不得跨乡领, 男人能连续两日来领粮食, 隔一日必须由妇人来领粮食。 这样的措施,杜绝了妇人在灾害中被捨弃掉,也杜绝了灾民变成流民,两湖道受灾虽然严重, 局势却很快安稳了下来。 当然更重要的是当地官员的配合, 这些离不开圣上给了他能临时调动两湖道厢军的权力。 徐仲甫提高对海船赋税的措施也得到了初步成效,国库总算逐渐充盈了许多。 恰逢中秋, 今年宫中举办的盛典格外隆重,除了封赏,徐仲甫入了政事堂,钱几道因这次赈灾有功,理所当然的成了新户部尚书。 第109页 几家欢乐几家愁,魏王一直处于震怒中,没想到到手的相位飞了。 现在政事堂五位相爷,三位支持肃王,剩下的两位说是支持他,可他们经过此次选相,似乎又开始了作壁上观。 崔昉自从黄夫人去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安静的在家里守孝。 萧晚之没有去崔府祭拜,只在黄夫人出殡那天设置了路祭。 萧正的离去圣上是幕后主使,崔齐却也是帮凶,看在崔昉的情分上,她考虑了下才做出了路祭的决定。 杨氏上次被姚淑妃掌掴,在家里躲了许久,见魏王不但没有替她报仇,还同样被姚淑妃训斥,回去后魏王又对她发了一通大火,加上最近魏王诸事不顺,对她也越来越不耐烦,中秋宫宴时杨氏十分安分守己,连对福王妃都客客气气,再也见不到以前的嚣张。 宫宴后,闻贵妃将萧晚之留了下来。 「圣上又提起了你府里子嗣的事,你与老四究竟是怎么回事?」喝完茶后,闻贵妃开口问道。 萧晚之心底嘆息,圣上终是不会放过她。 「上次王爷回来也跟我说过,只是孩子的事,急也急不来。」萧晚之歉意的道。 闻贵妃眉心微蹙,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番。 「我也不瞒你,反正瞒也瞒不住,圣上不止一次跟我提起郑相的外孙女,前几次我都挡了,可是现在再装煳涂可不成,今日圣上喝多了几杯,将郑相叫了去,亲自跟他提了。然后郑相告诉了林老夫人,林老夫人又过来探过我口风。」 萧晚之笑了笑,在滔天的富贵权势前,就算是郑相与林老夫人那样睿智的,也会动心。 「现在府里只有一位侧妃,按照规制还能进三位,不知道娘娘还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干脆一併选齐吧,多纳几个为王爷开枝散叶。」 闻贵妃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半晌将茶杯狠狠的掼在了案几上。 「煳涂!」她恨恨的说道:「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是聪明过了头。郑相女儿嫁给了极清贵的何家小儿子何四郎,他考取进士后先在翰林院,后外放为官,现在苏城任知府,歷年来考绩为上等,怕是很快就会调回中枢。你以为何氏孙氏会像孙氏姜氏那样,随意就能打发了?」 「那能怎么办呢?」萧晚之自嘲的笑了笑:「没有郑相的外孙女,还会有司相的孙女,其他权贵家的女儿。」 闻贵妃默然,凄凉的笑了笑。 「做女子的,谁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我们这些人,出身高贵嫁入权贵,这些只能是痴心妄想。」 「那些个小户人家,遇到丰年多收了几斗,也会想买个丫头回去暖被窝。」萧晚之淡然的说道。 「也是,得到多少失去多少,这富贵自有天定,老天看你这里多了些,就要把你别处减去些。」闻贵妃自嘲的笑了笑:「你倒比我看得开,是我着相了。」 闻贵妃又将韩老夫人叫进了宫,跟她说了何家女儿之事,让她出面去说这个媒。 韩老夫人闻言大惊,满脸的不同意。 「你煳涂!萧丫头你也看到了,她的手腕狠绝,你是要让老四以后后宅不宁么?」 闻贵妃轻轻笑了笑道:「既然想要荣华富贵,那就各凭本事了,荣华富贵是那么好得的么?」 韩老夫人一顿,接着问道:「萧丫头同意了?」 「娘您真是,她没同意我敢跟您说么?要是她一刀将人杀了,这不是结亲,这是招仇呢。」闻贵妃没好气的笑道。 韩老夫人可不放心,出了宫又急急忙忙的去了肃王府。 她一见到萧晚之就噼头盖脸的问道:「肃王纳侧妃是你亲口答应的?你傻不傻?」 萧晚之看到韩老夫人怒容满面的样子,心中一暖,抱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软塌上坐下来,又亲手给她沏了杯茶,才笑盈盈的说道:「外婆先别气,喝口茶咱们再说话。」 韩老夫人见她轻松自在的模样,心中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些。 萧晚之可是寻常人,从她脸上可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她能笑着这样说,那大半是她亲口应了下来。 要是她们这些算是来往甚密的亲戚,都不站在她这边,那她才会真正生气。 「郑相林老夫人都是那睿智之人,教出来的女儿定会不错,女儿教出来的女儿也查不到哪里去,王爷能得到这样的助力,那是天大的好事。」萧晚之俏皮的眨了眨眼道:「再说了,哪个男人不想夜夜新郎?」 韩老夫人嘴里含着的茶噗呲一下吐了出来。 萧晚之忙拿起帕子递给韩老夫人,她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嗔怪的道:「你这个促狭鬼,还有心情讲笑话,我都为你愁死了。」 「愁什么啊,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进来,肃王府这么大,王府的铺子现在进帐都还算不错,再多也养得起。」萧晚之笑道。 「悔教夫婿觅封侯。唉,要是当初将你说给阿承就好了,咱家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韩老夫人伤感的道:「也不对,阿承去得早,你说给阿承就要守寡了。」 萧晚之的脸色也淡了下来,低低的说道:「有时候守寡也不算不好。」 「这人吶,难说,像黄夫人,当初那样娇俏可人的小娘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去了。」韩老夫人感嘆了下,又讥讽的说道:「钱几道升了户部尚书,纪家先是生气,跑来将纪氏好一通骂,我气得当场把她们赶了出去。纪家又怕了,又想来赔礼道歉,藉口纪氏快生了,送催生礼来,这次我连门都没让进,纪氏可经不起她们折腾。」 第110页 萧晚之关心的问道:「纪氏怕还是会伤心,这些时日我让老姜去你们府里守着,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差错。」 韩老夫人眼睛一亮道:「有老姜在那就太好不过了,他医术那可是一等一的好。」 老姜以前是随军的军中大夫,所有的救治技艺都是在战场上实战得来的,要论抢治救人,京城中的大夫没人能跟他比。 「纪氏这次倒看开了,她娘还有她大嫂那样指着她鼻子骂,她眉眼都没有抬,该吃吃该喝喝。这骨肉血亲吶,也经不起一次次折腾,再亲的人也会变成仇人。」韩老夫人嘆道。 「纪氏能想开便好,本来这次我还有顾虑,怕她会受迁怒,要是影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我可就罪孽深重了。」萧晚之微笑着道。 「那哪能怪你,朝廷选官可是国之大事,她大伯与她大哥那样的人,给了他们大官做,才是害了纪家,官小点能犯的错也小点。」 韩老夫人与萧晚之又说了会话,担心家里的纪氏,又急匆匆的赶了回去。 ……………………….. 郑相府。 林老夫人看着老神在在的郑相,生气的说道:「你可别这样子,你倒是说说话啊。」 郑相拿起紫砂壶啜了一口茶,笑呵呵的说道:「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说是外孙女,孙女前还有个外字呢。」 林老夫人气得一掌拍到郑相手臂上,怒道:「你少作怪,素娘自小被捧在手心长大,她那性子能在萧氏手上走过半招,就算她何家祖坟开了裂。」 郑相见老妻真生气了,不再逗她,正色道:「萧氏是厉害,可是她聪明着呢,素娘可是圣上亲点的,她就是除掉素娘,还会有别的小娘子进府,她除得完?」 林老夫人一愣,点头道:「那倒是,可是圣上百年以后呢?」 郑相手拂了拂鬍鬚,笑了。 「这一山难容二虎,等肃王体会到了一言九鼎的滋味,萧氏的厉害就是她的罪孽。」 林老夫人神色怅然,无力的深深嘆息。 「萧氏的能力手腕,远远强于肃王。不说别的,她有大慈,那些为弃婴做的事,目光长远,这是百年甚至是前年大计,不是那种只为博得一时的善名之人。」 「这个世间,难容她的大慈。她要是一直绝情狠戾,倒还能走得长远些。」郑相也嘆了口气道:「最为无奈就是身在皇家,可人人都艷羡皇家人,你也别嘆息了,我们老了,后人总要搏一搏么。」 作者有话要说: 唐宋八大家中曾巩是实干派,赈灾措施借用于他的《越州赵公救灾记》,建议大家去看看原文。 第66章 发疯 何素娘被一顶小轿由侧门抬进了府, 萧晚之还是操持着办了个热热闹闹的宴席,顶着女眷们复杂异样的目光,淡定自如的将她们迎进来又送走, 待宾客们都走了, 盯着人查看了王府各处角门安危, 待洗漱完出来倒在软塌上简直不想动弹。 秦嬷嬷给萧晚之擦着头髮, 看着她瘦弱的嵴背,心疼的道:「好不容易养回来了些, 一下子又瘦的没形了。」 萧晚之反手握了握秦嬷嬷的手,笑着安慰她道:「秋日正好养膘,待过几天咱们搬到庄子上去住,福安寺后山的秋日盛景,再也没地方能比得了, 圆一的那手素斋做得也越发的好,我好久都没吃到, 如今真是想念得紧。」 秦嬷嬷眼底的怜惜更浓,如今府里进了新人。王妃这是要避开了么? 避开就避开吧,在这里看着他们你侬我侬,不管在不在意, 总是碍眼是不是? 「庄子里的菊花也开得好, 郑大极爱菊花,他送来了许多盆珍品,福伯放了几盆在府里,其他的都搬去了庄子。」 萧晚之笑起来, 按照福伯的说法, 京城里的土比不得庄子里的,同样的菊花, 种在王府的总比不上庄子里的开得有灵气。 秦嬷嬷也笑了,嘀咕道:「福伯跟郑大混在一起,也爱胡说八道了,什么叫开得有灵气,明明是庄子里的菊花没有修剪,种在假山上随他去,王府里都是种在盆里,花房的人成日精心照看修剪,庄子里的那只能叫野趣。」 萧晚之想到郑大递来的消息,最近魏王在府里闹得实在不像话,杨氏与清倌人的笑话闹得那是满城皆知。 就像原身当初与孙侧妃她们争风吃醋一样,女人吶,总是情在上,总是幻想着男人能为她守身如玉,错将宠当成爱。 秦嬷嬷刚将萧晚之的头髮擦干梳通,还没有来得及挽起来,肃王就浑身酒气走了进来,他眼眶泛红,紧紧盯着披散着头髮的她。 「你怎么来了?」萧晚之愣了下,随即笑着问道。 「我怎么来了?我是该歇去何氏院子的。」肃王眼神中带着些不顾一切的疯狂,咬牙切齿的道:「我来看看你,看看你是否如那般冷情冷心,顺便谢谢你替我操持这一切。」 「你喝多了,秦嬷嬷,去让厨房给王爷熬些醒酒汤来。」萧晚之蹙眉道。 「哈哈哈哈。」肃王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俯后仰,弯腰捂住了肚子。 萧晚之静静站着,看着肃王状若癫狂的模样,直到他笑够了站直身子,抬手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讥讽的道:「我没喝醉,也不需要你的关心。」 「既然你没喝醉,那你走吧,时辰不早了,你不该在这里。」萧晚之淡淡的道。 第111页 「我该在哪里?你是我的妻,放眼天下,有几个正妻将自己的丈夫推到别的女人院子去的?」肃王冷冷的道:「就你不一样,萧晚之,你真的没有心。」 「你既然拿我当伙伴,就别时刻提醒我是你的正妻。」萧晚之也火了,沉声道:「你总是要真心,孙侧妃一颗心都系在你身上,那几个你送走的侍妾别说心了,命都系在你身上,你怎么不要?」 「我不要,我只要你的!」肃王额头青筋直冒,也吼道:「我不需要你的辅佐,你也别太小瞧了我,退一万步说,输了大不了大家一起赴死。」 萧晚之笑了起来,凉凉的道:「可我不想死。」 肃王胆从怒中来,伸手一把拉过她,将她紧紧圈在怀里,低下头来不管不顾的亲了上去。 浓浓的酒意冲进鼻子,萧晚之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大喝道:「来人!」 秦嬷嬷端着醒酒汤刚刚走到门口,听到里面的声音,吓得将碗随便一扔,抓住同样匆匆赶过来的锦绣,急声道:「去找福伯,就说一极防卫。」 锦绣拔腿就往外飞奔,月白干脆直冲了进去,像头小牛犊那般对着肃王撞了上去。 肃王常年习武,见月白冲过来,圈着怀里的萧晚之反应极快的闪开,月白脚步来不及收回,腰撞在条几上,痛得她眼泪横流,她扶了扶腰,强忍住了转身又扑向肃王。 福伯带着护卫也刷拉拉闯了进来,他一见萧晚之被肃王双手紧紧勒在怀里,月白如无头苍蝇那般想要撞开他,脸色沉了下来,手一挥,护卫们立即围了上去,毫不手软的扬拳砸向肃王。 肃王没法只得放开了萧晚之抬手抵挡,可护卫们都是在战场上拼杀多年的,拳头似铁般砸下来,没多久肃王浑身就像被砸散了架般,痛得他冷汗直冒。 「把他给我捆了。」萧晚之揉了揉手臂,冷声下令。 这个混帐借酒装疯,那她就给他醒醒神。 肃王的小厮西海与北山等在院外,见福伯带着人冲进来,神色大变立刻也跟了进来。 他们站在门口见屋内护卫对肃王动手,想上去帮他,却被福伯冷眼扫过。 「你们要想好了,只要你们一动手,咱们以后就此划清界限,势不两立。」 西海与北山面面相觑,一时陷入了两难。 王妃待他们极好,对王爷也好,要不是她多次搭救,他们早就没命了。 而且今晚也是王爷不对,虽说是夫妻,也总得讲个你情我愿吧。 两人望望天,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肃王被护卫们捆了起来,秦嬷嬷奉命去端了盆凉水来,萧晚之接过手一翻兜头哗啦啦浇在了他头上。 「醒了没有」萧晚之看着如落汤鸡般的肃王,冷笑道。 肃王浑身又痛又冷,悔意混着伤痛,愣愣的看着萧晚之。 「混蛋!王八蛋!」萧晚之气得满脸通红,将盆一扔,指着肃王鼻子大骂。 福伯见状,忙挥了挥手,屋内的人悄无声息远远退开了。 「你们周家人都混帐透顶不知感恩,你哪里来的委屈?你还有脸委屈?要是你不想纳妾,谁能绑着你纳,当初你要是强烈拒绝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死相逼,郑相的外孙女又不是没人要,要巴巴的进你这个破府?图你什么?图你脸大?」 萧晚之气得叉腰转圈,到这个破地方的委屈,几次游走在生死边缘,长年累积的怒气瞬时爆发了出来。 「你要登顶要至高无上,你还要真心,我呸!真心你要得起么?你爹为了这么个破江山,防这防那卸磨杀驴,弄得人不像人,都变成了一群畜生!我呕心沥血为你打算,你拿我好心当驴肝肺也就算了,你一个大男人居然学会用强了。」 肃王木呆呆的看着萧晚之,她因怒气闪闪发亮的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指着他鼻子一字一顿的骂道:「周存勖,我**大爷啊!」 口水喷在肃王脸上,他也没有侧开头,恋恋不捨的看着鲜活无比的萧晚之。 从前,她总是清清冷冷,不喜不悲,似一尊菩萨立在那里,让人不敢接近。 「我大爷早没了。」肃王吶吶的说道。 萧晚之满腔的怒气瞬时被戳破,她怔楞了下,盯着被捆住手脚浑身湿透的肃王,走到门边叫了秦嬷嬷与福伯进来。 「给他松绑。」萧晚之指了指肃王说道。 福伯解开绳子,秦嬷嬷递了块干布巾过去,对他说道:「王爷赶紧去洗洗,以免着凉。」 肃王放松了下手脚,对着他们说道:「你们先出去,我跟王妃说几句话。」 福伯与秦嬷嬷都不动,肃王忙看向萧晚之道:「就说几句,我保证不会再动手动脚,再说你的护卫们都在外面,我哪敢啊。」 萧晚之看着痛得不时龇牙咧嘴的肃王,对着福伯他们抬了抬眉。 肃王见他们出去了,几步欲上前离萧晚之近一些,见她抬手指着他,他忙举起双手道:「好好好,我就站在这里,你别生气。」 萧晚之眯了眯眼,抬起下巴斜睨着他道:「你有话就快说。」 「阿萧,以前我都想左了,原来你是在意我的。」肃王目光灼灼,脸上闪耀着兴奋的光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何氏我不会碰她的,过些日子,连同姜氏我都一起送出去,你放心,我也不能平白无故让她们活守寡一辈子。 第112页 你与外婆都说女人不易,我会安排好给她们换个身份,再备份丰厚的嫁妆,让她们重新嫁人,以后也会护着她们家人,保她们一世衣食无忧。」 萧晚之冷哼道:「你想得倒挺美。」 肃王神色不变,继续说道:「圣上既然忌惮你,现在我不会轻举妄动,至于郑相那边,他是聪明人,哼,要是做了帝王连睡哪个女人都不能做主,那我要那个位置做什么,还不如干脆早点扯根绳子,去老大王府门口吊死算了。」 萧晚之疑惑的上下打量着他,难道护卫下手没有轻重,揍坏了他的脑子?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怕帝王心计。」肃王摊摊手,干脆至极的道:「论心计,十个我也抵不上你,打也打不过,算也算不过,你说我又不是真那么傻,我敢对你怎样?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找死?」 肃王见萧晚之默不作声,突然重重的咳了起来。 他咳得惊天动地满脸通红,偷瞄了萧晚之一眼,见她神色微凛,嘶哑着嗓子无力的道:「你那些护卫太厉害了,拳头像铁似的,我一对上去五脏六腑都被震得差点没移位。不行了,我要歇息一会,你别管我,我就在你软塌上歇息,府里都是你的人,今晚要是歇到别处我可就说不清楚了。」 说完他晃悠着身子,歪歪斜斜的向软塌倒去。 萧晚之眯着眼看着他,声音清脆又不容置疑。 「滚!」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争取两更,谢谢大家。 第67章 两种人生 姚淑妃送去的清倌人, 杨氏一见就疯了,当场冲上去要撕破她们的脸,那几个清倌人虽然不敢还手, 脚底却伶俐跑得极快, 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要找魏王做主。 魏王闻声赶来, 见杨氏头髮散乱双眼通红跟疯子一样, 当即一掌掀翻她,将她摔了个狗吃屎。 杨氏摔倒在地, 身上的痛远远不及心头的痛。 「你打我?」她缓缓抬头,泪眼朦胧难以置信的看着魏王质问道:「你居然为了几个低贱玩物对我动手?」 魏王见杨氏眼泪鼻涕煳满了脸,嫌弃的别转头道:「你看看你这样子,跟街头巷尾的泼妇有什么区别?长者赐不可辞,你也知道不过是几个贱婢, 你一个堂堂正妃,自甘堕落与她们计较, 还真是出息!」 杨氏捂住胸口,呆呆的看着这个结髮多年的男人,她自以为自己对他瞭若指掌,自己也能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却没想到自己还是看走了眼。 男人没有不喜欢新鲜的, 这新鲜的小娘子如春雨过后的春笋,一茬茬不断生出来,而自己风华不再,眼泪再也不能打动他, 博得他的怜惜。 杨氏恨魏王, 此时更恨的却是姚淑妃。 她就是见不得自己好,不是她送来这些狐媚子, 自己怎么会被当众羞辱? 魏王直接将几个清倌人领回了前院,当晚就做了新郎,将几人全部收纳了,杨氏站在院子门口,听着前院的嬉笑声穿破夜空,隐隐约约的传过来,将她的心击得粉碎。 第二日那几个清倌人一起裊裊娜娜来跟杨氏请安敬茶,一整晚没睡的杨氏顿时暴怒,将滚烫的热茶泼到了一个清倌人脸上,烫得人脸上当场起了水泡。 其他的几人见势不妙,一熘烟的跑了。 接着魏王又来救火,也整晚没睡的魏王一边是爽快,一边是疲惫,精神虽没有杨氏好,力气却远远大过她,这次干脆一巴掌唿在杨氏脸上,冷冷的威胁她道:「你不是一直与老四家的比吗?老四纳侧妃,人前后周到体贴下聘办酒席,看人家多贤淑!你呢,老子是王爷,多睡几个女人怎么了,你要是再敢闹腾,我立马写休书休了你。」 杨氏嚎啕大哭,跳脚指着他鼻子大骂道:「我是入了皇家谱牒的王妃,替你生了两儿一女,你常年在外,是我辛苦替你将这个王府打点得妥妥帖帖,呸,你说休就休?你去啊,你有胆就去圣上那里说休了我!」 魏王一甩袖子,神情冰冷道:「泼妇!我休不了你,可我有的是方式让你闭嘴,不信你且试试。」 杨氏被他身上泛出的浓浓杀意镇住,没有想到夫妻十几年,他能将她弃如敝履,说翻脸就翻得如此彻底。 杨氏成日除了哭,还想方设法找机会对那几个狐媚子下手,魏王却干脆将她们藏在了书房里,那里有护卫守着,杨氏进不去。 这时杨氏才发现,她以前在府里能横行,是因为魏王的纵容,没了他的宠爱,自己简直一筹莫展,甚至想回娘家去向鲁国公讨主意,连以前对她毕恭毕敬的徐氏都敢给她脸色看。 魏王府没有杨氏盯着,各种笑话渐渐传了出去。 白师爷气急败坏的四处救火,将府里的下人狠狠整治了一翻,那些流言才渐渐少了。 宫里的姚淑妃也没有想到,她高估了杨氏的手腕,也低估了她的蠢,她更没有想到的是,杨氏居然能亲自跟几个玩物一样的女人动手。 圣上虽说让魏王过了重阳大典再回西北,朝堂之上他节节败退输得彻底,现在他府里又这样乱,一定得让他早点走。 白师爷也焦头烂额的去找崔昉讨主意,崔昉一直在家闭门守孝,见到他嘴角周围一圈的水泡,戏嚯的笑了笑。 「来,喝点茶下下火。」崔昉将茶推到他面前道。 第113页 白师爷无比的烦恼,拿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后砸砸嘴道:「还是你这样子惬意,不用面对那些糟心事。」 说完他立即发觉不对,讪讪的补充道:「唉,我这样说不对,瞧我这张嘴。」 崔昉淡淡笑了笑,并不计较。 「我爹娘去得早,我是在族里吃百家饭长大的,考上了秀才后可把老族长高兴坏了,族里合力连续摆了三天流水席。」 白师爷神色怀念,想起流水席的热闹,一张黑脸笑得如花般灿烂。 「十五岁的秀才啊,我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他举着手,强调着十五岁考上秀才的不易。 崔昉嘴角下拉,别开了脸不去看他脸上的得意。 「当然不能跟你比。」白师爷脸上的得色散去,神情怅然道:「等我考上秀才后,见识的人多了,才发现自己不但与你不能比,就是与府城里的那些读书人也远远不能比。读书要银子,人说耕读诗礼之家,是几十年上百年累积的底蕴,我出生的地方穷极了,只有耕没有读,我是吸光了全族人的血才考上了举人。」 白师爷说到这里,脸上瀰漫着无尽的痛楚。 「我考上举人后开心得差点失心疯,忙想回族里去跟老族长报这个天大的喜讯,给祖宗上柱香。」 白师爷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崔昉不做声,只是替他一杯杯的续茶。 他知道那一年白师爷的家乡突降暴雨,山石垮塌后将他的村子全部淹没掉,他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自打那时起,我就想位极人臣,一是告慰那些族人,二是我的后代不会再如我那般困苦不堪。我没有再想过考进士,就算考中进士,没有人脉选官都是别人挑剩下不要的,有人脉也得熬,熬到白了头,说不定最后就死在个四品上,再也上不了一步。所以我想尖了头,投身到了魏王名下,只盼着他一人得道,我这个鸡犬也能升天。」白师爷自嘲的笑了笑道:「哪怕脚底是滩烂泥,是深渊,就算有时会自我厌弃,最终也只得咬咬牙闭眼往前走。」 崔昉紧抿着唇,目光似剑盯着白师爷。 白师爷也不甘示弱,抬眼看向崔昉。 「崔大郎君,你曾经骂醒过我,说我们跟王爷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无路可退,只得勇往向前,如今你可有路可退?」 白师爷从崔昉那里出来就去找了魏王,起初他还是不愿走,京城的繁华奢靡,哪里是西北能比的? 「西北你是这个。」白师爷竖起拇指对天指了指,又继续道:「带上你的美人们回了西北,再也不用防着王妃,到时候你想怎么玩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这一席话说进了魏王的心里,忙喜笑颜开吩咐着人收拾包裹行装,这次去西北,一定要多带些宝贝过去。 白师爷见他肯走了,见识他要什么就给他装什么,哪怕他想将京城打包过去,他也会想法将京城的地刮起来一层让他带走。 ……………………………。 第二日一大早肃王就来了正院,萧晚之洗漱出来见他脸色潮红唿吸沉重,明显是着凉了。 「你睡你的,何氏要来敬茶,我替你挡了就是,哪用你起来见她。」肃王声音有些嘶哑,嘀咕道:「以免你见了心烦又将气撒在我身上。」 萧晚之又气又想笑,干脆别过了脸不理他。 何氏没一会就来了,她长得娇俏甜美,只是眼底泛着淡青,想是昨夜没有睡好。 她见肃王与萧晚之都端坐在堂上,飞快的偷瞄了一眼肃王,才曲膝问安。 「我最近身子不适,以免将病气过给你,你我不宜见面。王妃要打理偌大的王府,事务繁琐也没有功夫,你有事且找秦嬷嬷或者福伯,要是嫌烦闷你可去姜侧妃院子陪陪她念经。」 萧晚之低头扶额,他这一番话生硬极了。 姜侧妃从天气转凉就开始生病,连今早敬茶都没有来,肃王怕自己的病气过给何氏,难道不怕姜氏将病气过给她? 再说了,嫌烦闷有去念经的么? 何氏显然也是愣住了,萧晚之忙从秦嬷嬷手里接过荷包递给她,微笑着道:「你无需多想,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自在随意就是。」 「谢谢姐姐。」何氏娇娇的谢过萧晚之,又转头看向肃王,眼里眉梢都是忍不住的关心:「王爷可是酒后受了凉?我那里有治风寒的药丸,我等会给你送来可好?」 「不用,我有惯用的太医。」肃王神情肃穆道:「你且下去,我与王妃还有要事相商。」 何氏有些失望与不甘,见肃王的神色开始不虞,忙曲膝后退了出去。 「简直一个比一个蠢,哪里有往第一次才见的人那里送药的。」肃王打了个呵欠,撇嘴道:「你无需担心,你吹吹气就能灭掉她。」 萧晚之愕然又哭笑不得,看着肃王慵懒的倚在塌上,翘着的二郎腿还晃了晃,他突然一下变了个人似的,在她这里随意自在极了,再也不似以前那样正襟危坐。 她眯了眯眼,转身向饭厅走去,肃王见了也连忙起身跟在她身后。 萧晚之蓦地一转身,吓得他收脚不及差点撞了过去,他刚要开口询问,见到她伸手对他点了点。 「你不许跟来。」她抬着下巴对他冷声下令。 「为何?」肃王不解的问道。 第114页 「我怕你将病气过给我。」萧晚之闲闲的道。 肃王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可怜兮兮的立在那里再也不敢动,只能饿着肚子望着萧晚之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过得真快,二十万字了没断更还加更,自己替自己鼓掌,也谢谢一直陪伴的你们。 第68章 战起 天刚蒙蒙亮, 封丘门的守城官兵刚缓缓打开城门,一骑快马疾驰而来,官兵刚要举枪阻拦, 被旁边的小校忙拉住了。 「这是驿站送急报的, 怕是哪里又起战事了。」小校看着骑马人远去的背影, 忧心忡忡的说道。 「管那么多呢, 咱京城城墙这么高,再说打也打不到京城来。」官兵大大咧咧的说道。 小校想想也是, 要是打到京城,大周也完了,那是高坐龙椅圣上该操心的大事。 圣上接到北疆急报,当场就喉头腥甜,一口血喷了出去。 北戊王廷又率大军来犯, 短短时日内已攻陷了北疆两座边城。 早朝如一锅粥,要求严惩北疆守城将领的, 质疑报信之人夸大其词的,要求朝廷派兵迅速迎战夺回大周疆土的等等,臣子们各持己见吵个不休。 圣上面无表情看着堂下争论的面红耳赤的臣子们,微微眯了眯眼, 蓦地站起来拂袖而去。 「退朝。」汪直忙大喊。 堂上的臣子们面面相觑, 这么大的事圣上怎么不等大家商议出个结果就先行而去了? 郑相扫了一圈脸上激动还来不及散去的诸臣,对着司相说道:「咱也走吧。」 崔齐与魏王对视一眼,也紧跟着离开了。 魏王眼神闪闪发光,兴奋的低声道:「这次大周各路军调防令圣旨刚下, 江南道的边延年调守北疆, 他怕是赶不上了,你可要做好出战的准备。我这两日也马上回西北, 咱们…..」 崔齐停下脚步看着前面的肃王,轻声道:「咱可不能掉以轻心,得小心为上。」 魏王努力控制住脸上的得色,清了清嗓子道:「我醒得。」 起居殿内,太医正给圣上号脉后又扎了针,圣上才总算缓过了一口气。 待太医退去后,令人召来了重臣们。 「北戊贼子贼心不死,这次又捲土重来犯我大周,你们都是我的肱骨之臣,也该知道我的脾气,我绝对不会让祖先的基业毁于我手,这次必须打,给我狠狠的打,必须将北戊灭族方能解我心头之恨。」圣上神色凛然不容反驳,直截了当的沉声说道:「这次来找你们商议,你们看何人能担起此次统帅的重任?」 「臣请战。」崔齐一反从前的低调,主动开口道:「臣上次曾打败过北戊贼子,这次必当能再次打败他们。」 「崔枢密使,上次北戊能退,是萧侯爷拖住了北戊主力,已经与他们激战多日,大家都是疲惫之师,这次可没有萧侯爷了。」司相眼皮微翻,毫不客气的说道。 「可放眼望去,大周上下有何人能出战?崔枢密使与北戊兵交过手,熟悉对方路数,为了无辜百姓的生命与失去的疆土,万不可掉以轻心派那无经验之人前往。」杜相也沉声反驳道。 「西北离北疆路途也不算太遥远,我即日启程回西北,可率军前去驰援。」魏王也开口说道。 「何人可在后方做钱粮调度?」圣上沉思了一下又问道。 「臣可。」徐仲甫忙说道。 「你不行。」魏王当即反驳道:「战场钱粮调度可不是由你户部慢慢算帐的,需要及时不能拖,以前向户部要点什么都推三阻四的,等你抠来抠去运送到,前线打仗的早就饿死了。」 「魏王爷这样说可是冤枉户部了,户部少谁也不会少了你西北军的,你说所看哪次缺了你一粒粮食?」徐仲甫气急反问。 大家又吵成了一团,圣上喉头的腥甜又起,他闭了闭眼睛,无力的道:「各位退下吧,等大家心里拿好了主张再议。」 待朝臣出去,圣上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汪直大骇,奔过去扶起圣上,将他小心翼翼的放好,差了身边的心腹去悄悄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来后折腾了好一阵,圣上终幽幽醒转过来。 「圣上。」汪直凑在床边,忧心忡忡的看着他道:「您可得保重,太医适才来过,说您不宜动怒,得好好休养。」 圣上神色黯然道:「如今大周内忧外困,我哪里真能放下心来,我的肱股之臣,大敌当前时还在为了自己的利益争论不休,妄图拿我的疆土换功绩。」 「您也常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人之本能,哪里真有那种一点私心都没有之人。」汪直想了想,细声劝解道。 「也是。」圣上嘆了嘆道:「真有那种人,反而更让人害怕。老四呢,你去把他给我叫过来。」 肃王离开起居殿就去了闻贵妃宫里,今日萧晚之也进了宫陪她说话。 纪氏又生了个儿子,韩老夫人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洗三的时候萧晚之去了,闻贵妃不能出去,见韩老夫人忙得进宫的功夫都没有,便召来萧晚之问孩子的情况。 闻贵妃见肃王满脸的沉重,不由得支退了屋内的人,问道:「怎么了」 「北疆起了战事。」 肃王将北疆情形大致讲了,又说了起居殿内的争吵,他想起了圣上的神色,低声道:「圣上的脸色非常不好,他最近清减了不少,可我问了几次他都说没事。」 第115页 闻贵妃沉吟了下道:「太医最近请平安脉是请得频繁了些,我上次去闻到他殿内的薰香比以前浓了不少,像是要掩盖什么。」 肃王脸上的担忧伤感越来越浓,萧晚之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说道:「再商议也议不出什么,放眼朝堂,只能派崔齐出战,要是魏王也因此回了西北,那……」 她没有再说下去,可肃王与闻贵妃都听得清楚明白。 「他不能回去。」闻贵妃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干脆的说道。 萧晚之抬眼看了看她,也说道:「不能由崔齐出战。」 「除了他,」肃王思索一下,眼前一亮道:「边延年!」 「对。」萧晚之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案几上画了画道:「按照行军路线,他现在大致在这里,离北疆急行军不过两三日就可到达。还有西北那边,调贺保去。」 贺保是仲夫人的丈夫,以前也是萧正军中的将领。 「贺保现在北疆,要是战时将他调走可合适?」肃王有些担心的道。 「西北那边不能出岔子,贺保机灵多变,先期让他去充当门面,对西北军什么都不要改动,等一切尘埃落定了,他也该摸清内里形势,到时候再谈变动。」萧晚之细细的分析道:「北疆的守将都是在当地镇守多年,这次不是北戊王廷大肆突地来犯,断不能连下两城。」 三人说了一会话,肃王被圣上叫去,萧晚之忙出了宫,去找仲夫人细细商议了一阵,又回府将福伯以及郑大召来,一道道急令有条不紊的被执行了下去。 肃王到了圣上面前,见他脸色缓和了许多,微微放下了些心。 「老四,你认为这次可派何人迎战?」圣上直截了当的开口道。 「边延年。」肃王坦然又沉稳的回道:「这是我们周家的疆土,我不愿意再看到有人私心再将其拱手想让。」 圣上微楞,涩然的道:「边延年是不错,可是此战以后他功劳可否过高?」 「爹您的意思是再怕出一个边家军是不是?」肃王眼神清亮,微笑道:「大周有这么多路军,就算一支是某家的军又如何,再说了,不是定了三年一调防么?」 圣上目光复杂的看着自信又朝气蓬勃的小儿子,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我得好好想想。」 …………………。 姚淑妃宫内。 杨氏被魏王骂了一痛,斥责她不孝不来伺疾,杨氏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宫,她知道魏王这是要支开她,嫌弃她在府里碍到了他与那些贱人们的取乐,可真有不孝这顶大帽子扣到她头上,她这个王妃的位置不但坐不稳,也会牵连到儿女亲事。 说是伺疾,杨氏只是杵在那里,偶尔递一下帕子药碗什么,姚淑妃看到她就头疼,挥挥手让她下去歇息了。 杨氏强忍住心头的火气,胡乱的曲了曲膝转身走了出去。 老不死的东西,还嫌她伺候得不好,不过是乡下泥腿子人家出身,腿上的泥都没洗干净,竟然装起了世家大族闺秀。 我呸! 杨氏恨恨的沿着廊檐奔走,越走越发心烦意乱,不知道魏王与那几个贱人是不是又在家里胡混了?魏王要是离开京城,那她不是再也管不到他了,要是他生一堆庶子庶女回来,本该属于她儿女们家产不是要被分薄了去? 杨氏的怒意与恨意简直要喷薄而出,只管埋着头往前沖,转过一个弯,听到一阵女子细细的哭声,有个女子在一旁不断的劝说,她一下顿住了脚步,好奇的偷听了起来。 「你可别哭了,要是被管教嬷嬷得知了,又得罚你。」 「罚就罚,我早就不想活了,进了这个宫伺候那些主子们,稍微不顺心就被打骂,好不容易熬到快出宫的年纪,可家里又那样子,你让我出去怎么活?」女子哭着道。 「有后娘就有后爹,孝道大过天,你又有什么法子?」另外的女子嘆气道。 「我那祖母可是亲的吧,可是她巴不得不见我,就是她做主将我送进宫的,想拿我攀上个贵人,好给她们带来荣华富贵。当时我娘都快生了,她还要我娘在她身边立规矩,我娘最后才难产一尸两命,可我爹呢,我娘去了不到一月,后娘就被迎进了门,七个月后就生了个儿子,说是早产,哈哈你说谁信呢那贱人不过是她侄女,早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与我爹有了往来,要是当时我大一点,我早就一把火把他们这些人都全部烧死,替我娘报仇,也省得自己做牛做马这么多年难见天日。」 「唉,你可不能冲动,好死不如赖活着,当媳妇的有什么办法,婆婆让你立规矩看不惯你,你都得受着,谁叫你是做人媳妇的呢?快别哭了,咱走吧,省得回去后又被嬷嬷骂。」 「我就是不甘心…。」接着是晰晰索索的声一阵,两人的脚步声响起,细谈声也渐渐听不到了。 杨氏听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心中砰砰直跳。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凌晨再更新一章,希望你们继续支持点个收藏,谢谢。 第69章 殇 小朝会上, 圣上力排众议强硬下旨,后方由徐仲甫与钱几道调度粮草,由边延年率冀北路大军到北疆, 迎战北戊王廷。 魏王不顾圣上的脸色, 当场大叫道:「爹, 您这是要亡我大周么?」 「混帐东西!」圣上气得大口的喘气, 指着他道:「给我拖下去,马上将他给我绑回西北。」 第116页 侍卫上来正要动手, 魏王剜了一眼旁边安静的肃王,一甩手道:「我马上走,省得在这里挡了某些人的道!」 魏王黑着一张脸沖了出去,差点将慌张赶来的李富贵撞了个趔趄,他勃然大怒骂道:「狗东西, 难道你也要来与我作对么?」 李福贵忙闪开不住的施礼告罪,魏王将他一掌推开, 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往外而去。 汪直见到门口的动静,见李福贵不断的向他使眼色,便向门口走去,他侧耳一听,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淑妃娘娘没了。」 …………………………….. 姚淑妃喝完药后, 不大一会后肚子开始隐隐作痛,接着越来越严重,直痛得五官扭曲,在塌上不断的打滚。 武嬷嬷吓得魂飞魄散, 整个宫里的宫女小黄门跑来奔去乱做一团, 太医正一路跑着奔来,姚淑妃嘴角挂着血迹, 身子已开始变僵硬。 杨氏呆呆的站在一旁,血腥味冲进鼻子,她低下头,脸上闪过得意的笑容。 不一会杨氏抬起头,冷汗不住从惨白的脸上滴下来,像是被姚淑妃的惨状吓住般,不住的颤抖流泪。 「淑妃娘娘已经去了。」太医正号了号脉,摇摇头说道。 「怎么可能?」武嬷嬷尖声道:「早起的时候娘娘还好好的,说见今日天气好还想出去走一走,我说药已经熬好,喝完了再出去散步,也算消消食。」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勐地一下站起来看向一旁的杨氏。 今早杨氏特别的勤快,武嬷嬷亲自盯着熬好药,再亲自端来放在案几上,走过去将软垫塞到姚淑妃腰下,再回身过去端药时,见她已经将药递了过来。 武嬷嬷又恨又悔,恨的是杨氏如此歹毒,悔的是自己对她没有防备,自己百防千防,却没有防过这么一个毒妇,居然让她如此容易的就得了手。 杨氏见武嬷嬷狠毒的眼神,心里一抖,使劲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像是从惊吓中突然醒神那般,扑过去跪下失声痛哭。 「娘娘,您怎么就这样去了,您让王爷与我怎么活啊。」 圣上与闻贵妃没过一会也前后脚匆匆赶了过来,闻贵妃见宫里乱成一团,忙将挤在屋里的人喝退,吩咐童嬷嬷道:「叫内尚书省的过来准备后事。」 圣上胸口闷闷的疼,难以置信的看着面目全非的姚淑妃,他已认不住她的模样。 「究竟是怎么回事?」圣上冷冷的问道。 太医正恭敬的上前,略迟疑了一瞬,低声道:「臣初步判定,娘娘是中了巨毒。」 圣上眼前一黑,蹬蹬后退了几步,闻贵妃忙上前扶住他,关心的叫道:「圣上,您自个可得千万保重。」 「给我查。」圣上回头看了闻贵妃一眼,拂开她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事情很快查清楚,姚淑妃喝了杨氏递过去的药后不一会就发作了,杨氏的手指甲缝里还有些许的乌头残留。 圣上接到消息更是怒极攻心,当场又晕了过去。 魏王哭天抢地的进了宫,跪在姚淑妃的灵前直哭得天昏地暗,他是真真切切的难过,还有没来由的恐慌与害怕。 一直温温柔柔站在他身后的娘没了,以后他在圣上面前犯了什么错误,再也没有了能替他求情的人。 当圣上告诉他是杨氏下毒时,他喃喃的说道:「什么?爹您说什么?」 「你去见见她吧,十几年夫妻,你们还有孩子,等过些时日再悄悄送她上路。」圣上疲惫的说道。 ………………………。 闻贵妃宫里。 圣上慢慢的走进来,闻贵妃惊了一跳,忙站起来迎上去曲膝施礼。 「你们都下去。」圣上看了一圈屋内的宫女嬷嬷们,淡淡的说道。 童嬷嬷一脸担忧的看了看闻贵妃,她不动声色的对她使了个眼色,屋子里的人很快退了出去。 「我刚要去您那里讨个主意,姚姐姐去了以什么份位下葬。」闻贵妃脸上浮起些唏嘘,伤感说道。 「就以贵妃份位吧,跟你现在的封号一样。」圣上面色平静,像是极为随意的说道。 闻贵妃垂下眼帘,恭敬的应是。 「你可满意了?」圣上神色突变,伸出手狠狠掐住闻贵妃的脖子,双眼通红带着无尽的恨意道:「她哪里碍着你了,你个毒妇要下如此的毒手?你别跟我说杨氏,没有人怂恿她想得到那两个偷偷在她面前讲那些的宫女,不是你指使的还能有谁?!」 闻贵妃双手拼命想抓开脖子上手,可圣上像是用尽了全力要她的命,双手如铁钳一般掐在她脖子上,她的脸色渐渐发青,双手也慢慢垂了下去。 突然砰的一声,圣上直直的倒向软塌,涎水慢慢从他嘴角流了出来。 闻贵妃脖子上一松,她本能的张大嘴大口唿吸,空气一下呛进去,她弯下腰痛苦的咳了起来,好一阵后才直起身,抚着脖子拭去眼角的泪水,冷冷的看着倒在那里不省人事的圣上。 这就是自己陪伴了几十年的帝王。 她轻蔑的笑了笑,看,姚氏是他的心头肉,他能做的也不过如此。 他为了大周江山,就算姚氏死了,他也不能给他个后位,他有许多种方式要自己的命,可是他不敢,后宫不能连续死两个妃子。 「来人呀,快去叫太医,圣上伤心过度又晕过去了。」闻贵妃等了好一会,才尖声喊道。 第117页 童嬷嬷与汪直听到喊声忙跑进来,汪直冲向圣上,轻轻搬动他的手脚,将他在软塌上放妥当,又擦拭干净他嘴角。 「圣上龙体有恙,此事不宜声张,还请贵妃娘娘看管好宫内之人。」汪直抬头看向闻贵妃,眼神在她脖子上掠过,像是什么都没看见那般施礼请求道。 「汪少监尽可放心,这里的人都是嘴严的,断不会出去乱说。」闻贵妃淡淡的回道。 太医还没赶到时圣上就醒了,他示意汪直扶自己站起来,身子晃了几晃,汪直忙上去想扶住他,他推开汪直的手,自己缓缓走了出去。 「娘娘,您脖子,您这是……..」童嬷嬷见圣上人走远了,才忙奔到闻贵妃身边,扶着她坐下来,看着她脖子不断的垂泪。 「嬷嬷别哭,我死不了。」闻贵妃笑了笑说道:「给我备些领子高的衣衫就是。」 「圣上好狠的心。」童嬷嬷拿来药膏轻轻的涂到闻贵妃脖子上,哽咽着说道:「姚淑妃去了他伤心,难道你去了他就不伤心了么?」 「姚淑妃去了他伤心会多那么一点点。」闻贵妃伸出手指头比了一点点道:「也就这么一点点,再多就没了,所以生了女儿,千万不能货与帝王家。好了别哭了,快去快去,那些命妇们要进来哭灵了,我得去看看。」 …………………。 杨氏被关在一处偏僻的宫殿里。 她背靠在墙上,愣愣的看着窗棱出照进来的那束光线,无数的尘埃在光中飞舞,她一点都不后悔自己毒死姚淑妃。 她只是后悔自己心太急太慌乱,以至于忽略了自己手指甲内的毒药,她本来也可以像那些尘埃般自由自在,还是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的王妃。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魏王逆着光线站在门口,见到角落的杨氏,大步走过来,抬脚用尽全力踢过去,将她踢得在地上滚了好及滚。 魏王犹不解恨,奔过去又一把抓起杨氏,扬起拳头如雨点般砸在她身上,直到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 杨氏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血从她的口鼻中汩汩外流,瘫倒在地上悄无声息,双眼微睁着,失神的看着前方。 魏王鼻子蓦地一酸,浑身的怒火一下散得无影无踪,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在她面前的地上坐了下来。 「为什么?」魏王凄凉的问道。 杨氏想笑,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你,为什么?」她吃力的断断续续的道:「你说要护我宠我…。一辈子,你与她们…我恨。」 「可那是我娘!」魏王痛苦的怒吼道:「那是生我养我的娘!」 「你娘,见不得我们…。好。」杨氏声音微弱,喘了好一会才又继续道:「你是我的…你说要一辈子的,不能像我爹娘那样…..」 魏王怔楞的看着她,初见杨氏,是在大相国寺,杨氏恭敬的跪在菩萨面前,嘴里念念有词求着什么。 她虔诚祈求的模样一下撞进了魏王心底。 后来魏王问杨氏在求什么,她告诉他自己在求能遇到一个白首不相离的良人,没想到菩萨那么灵,居然让她求到了。 自那时候起,杨氏每年都给大相国寺捐大笔的香火银子,每年都在他们相遇的那天去做道场。 杨氏剧烈的喘息起来,嘴角的血越流越多,像极了姚淑妃大口大口往外吐血的样子,她用力的抬起手伸向魏王,他颤抖着也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 杨氏的手瘦骨嶙峋,再也不似记忆里的丰润柔软,他低头看去,短短的时日她迅速苍老消瘦了下去。 握住的手渐渐冰凉,魏王呆坐在那里,直到天全黑了,外面的内侍不放心打着灯笼走进来,他才放开杨氏,动了动僵直的腿脚站起来,哑声吩咐道: 「王妃生急病没了,找人来装殓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卡文严重,更新时间不一定,但不会断更,请大家继续支持,谢谢。 第70章 退位 杨氏被用被子裹了悄悄运出宫外, 趁夜放进一具薄棺葬到了郊外。 姚淑妃突然没了,她的灵前没有见到杨氏,有那聪明的人都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京城中气氛空前紧张了起来。 圣上的身体越发不好, 每日强撑着见朝臣, 近身的重臣们都越发谨慎, 前些日子跳脚反对边延年出征的人也没了声音,朝会上空前的祥和。 北疆的战报如雪片般飞来, 边延年领着冀北军,联合北疆西边的守军夺回了被北戊王廷占去的一城,边延年没有继续夺城,而是绕了过去,带着精兵直扑北戊王廷都城。 北戊王廷这次由四王子领兵, 几乎出动了所有的兵力攻打大周,留守都城的兵力不多, 边延年攻破都城,北戊王廷老皇帝驾崩,一直与四王子打得头破血流的大王子趁机宣布登基继位,同时对大周俯首称臣。 四王子得知后气得破口大骂, 占领的大周疆土也不要了, 忙领兵回援,边延年佯装不敌,放四王子的大军进了都城。 北戊王廷都城的粮食等早被边延年一搬而空,安心在北戊王廷都城外驻扎下来, 等四王子与大王子兄弟互相厮杀弹尽粮绝好坐收渔人之利。 奏报传回朝廷, 那些主和派又开始蠢蠢欲动,引经据典强调该以德服人还是以武力服人, 朝堂上又开始热闹起来,大朝会上臣子们各抒己见,互相大骂甚至大打出手,太医们每天都跑细了腿,救了这个救那个忙得不可开交。 第118页 ………………….. 肃王一进圣上的起居殿,里面一股热浪混和着药味扑面而来,他心中酸涩不已,才刚进十月,起居殿里已经烧起了炭盆。 圣上斜倚在软塌上,腿上搭着厚厚的锦被,对肃王抬了抬下巴,说道:「这些摺子你看看。」 肃王忙拿起来一一看过去,无非又是那些战还是和的奏摺,圣上见他看完,温和的问道:「你怎么看?」 「边将军已经大胜,粮草也充足,和谈怕是会伤了将士的士气。」肃王略一思索,谨慎的答道。 「你媳妇呢?」圣上紧紧盯着他问道:「她也主张要继续打下去是不是?」 肃王一凛,背心的冷汗冒出来湿透了衣衫。 「爹,是我要战的,她反而认为屠杀太多,有伤天和。」肃王干笑道:「妇道人家始终是妇道人家,最终还是会心软。」 圣上脸上浮起丝讥讽的笑,冷冷的道:「我是病了,可是我还不傻。她心软?调防布军的事,是她的手笔,你没那本事。」 肃王抬头看向圣上,见他眼底泛着阵阵的冷意,顿时如坠入了冰窟。 「她身边的那个老袁,以前可是萧正手下的亲兵,还有许多萧正军中退下来的好手,现在都不见了,该是去了北疆吧」圣上闲闲的道:「边延年以前也是萧家军,萧正死了,可是萧家军可没死。」 「爹,不管是萧家军还是谁家军,他们守护的都是大周的天下。」肃王恳切的说道:「萧氏一心为国,为大周,绝无二心。」 圣上仰头哈哈大笑,直笑得涕泪横流。 「绝无二心?咱周家祖先最初也无二心,可后来呢?谁能将人心看透?萧氏你看得透么?萧氏一族要不是周家先祖一直防备,这大周也许早就成了大萧!萧氏一族绵延近千年,每隔一些时日总是会出现惊艷才绝之人,这些人将萧家推上顶峰,称王称帝。萧正可算不上大才,他太坦荡太无私,我以为他去了,萧家的气候真正尽了,没想到他的女儿远胜于他。」 肃王惊骇的看着状若癫狂的圣上,吶吶不能言语。 「老四,不能留着她,周家的江山,万万不能断送在你我父子手上。」 「爹,您何苦逼我,这个劳什子江山,您愿意交给谁就交给谁,她是我的妻,不是她我早就没命了,这江山早就轮不到我来败!」肃王流着眼泪伤心的吼道。 「噗。」圣上捂住胸口,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点点滴滴洒在奏摺上,与硃批混在一起,看起来令人心惊胆战。 「爹!」肃王惊恐的叫道,奔过去扶住了圣上。 汪直听到喊声,冲进来一看,又忙指使心腹去叫守在一旁的太医。 「宣郑相还有几个王爷们都来。」圣上反握住肃王的手,吃力的说道。 郑相魏王等赶到,见到出气多如气少的圣上,郑相先是大惊,强压住心中的惊慌等在了一旁。 礼王与福王也来了,礼王自严相事后就一直在府里闭门不出,这时见到圣上除了震惊,心中更是复杂万分,有伤心,也有暗暗的期待。 福王不断的拭泪,圣上虽一直不待见他,可也没有真正亏待过他,开府时皇子该有的都给了他,他见到高高在上的亲爹一下倒了下去,一时伤心的难以自抑。 魏王神色变了几变,扑到圣上的塌前嚎啕大哭, 「爹啊,你这是怎么了?娘刚刚去了,您也要离我而去么?早朝时您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一下就不行了?」 他抬起头,看到在一旁默默站着的肃王,蓦地一下站起来抓起肃王的衣领,大吼道:「是你,是你害了爹,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当上皇帝,你竟敢弒君弒父,来人啦,把他给我抓起来!」 肃王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衫,一掌将魏王推开,冷冷的道:「大哥你莫非是失心疯了,爹还在一旁看着呢。」 「郑相拟旨。」圣上由太医施了针,喘气平缓了些,哆嗦着道:「皇四子周存勖深肖朕躬堪当大任,即日起朕退位,将皇位传于他。」 郑相一愣,忙拿起纸笔刷刷写了起来。 魏王脸色惨白,跳起来大叫道:「爹您是不是煳涂了,还是老四给你下了什么药?您还好好的退什么位?」 礼王苦涩的看着肃王,心中有失望,也有一丝解脱,老四总比老大好,至少老四总心善些,他继位后不会对兄弟赶尽杀绝。 福王当即沖了前去,用力推开魏王,指着他骂道:「混帐东西,你不仅不孝,还想抗旨不遵么?」 魏王一看连平时像个鹌鹑般缩在那里的福王都敢跳出来指着他鼻子骂,怒气更是沖天而出,挥出一拳砸在福王的鼻子上,将他砸了个鼻血飞溅。 福王惨叫一声,却不管不顾的抱住了魏王的手臂,将他死命的往外拖。 「混帐东西,就是知道耍横,没见爹都那样子了,你还有脸在这里吵闹。」 礼王四下瞄了一眼,见司相徐相已在捋袖子,忙冲上去帮着福王抱住魏王的另一只胳膊将他往外拖。 「大哥,你可不能打胡乱说,爹的话这么多相爷都听着,岂容你质疑,快走快走,别在这里吵着了爹。」 魏王被拖了出去,圣上长喘了口气道:「你们出去吧,老四你留一会。」 待郑相几人退了出去,圣上才缓缓的说道:「能留他一命就留吧,他蠢,翻不了天。」 第119页 肃王知道他指的是魏王,当即点点头道:「我醒得。」 「萧氏不能为后,何氏也不能为后。」圣上又继续道。 肃王难过的垂下头,他知道圣上最怕的是皇权旁落,他一直防着所有的大臣,文官武将他都不放心,连枕边人亦不放心。 「你去吧,朝堂大事就交给你了。」圣上虚弱的说道,随后闭上了眼睛。 ………………………。 「你来啦?」圣上睁开眼睛,看到广济大师坐在他床边,正微笑着看着他。 「是啊,你要死了,来看看你。」广济大师笑道。 「你一直不肯进宫,说嫌弃宫里脏,不是我要死了你也不会进来。」圣上淡淡的道。 「不是宫里脏,是人心脏。」广济大师笑着道:「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就是死了也没有做回个人,你说你好不好笑?」 「你个妖僧,你难道是人了?这世上哪里有人?」圣上骂道:「你一样神神道道装神弄鬼,你那破寺庙赚的香火银子,就是庙里那些菩萨全部用真金铸造,怕是也花不完。朝堂那些臣子们,后宫那些嫔妃们,不过都想从我这里要官做,要荣华富贵。你说让我怎么当个人?我当人怕是会被他们当做周大傻子。」 「哈哈周大傻子,你是够傻的,你傻你儿子也傻,一家子都是自以为是的蠢货,不但蠢还坏。是你这个狗眼看不见而已,人都被你杀了,你只看得到你的那个破龙椅。」广济大师哈哈一笑道:「你一辈子爱而不得,对姚淑妃吧,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可是远远比不上你的江山,她也算死在了你手上。」 「呸,姚氏可不是我杀死的,你少冤枉我。」圣上不服的道。 「啧啧啧,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广济大师凑近他,神神秘秘的道:「你一心想屠尽萧家人,你却不知道是有天意的,世道轮迴苍天有眼,正是因为萧正的死,才为他的后代留了一线生机。」 「难道不是因为你这个妖僧吗?」圣上桀桀的笑了起来道:「你一直装神弄鬼的,我偏不信,我是真龙天子,我要杀光你们。」 广济大师摇了摇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斜了眼圣上,嘲讽的道:「真是个疯子啊,怪不得那吃白食的傻丫头醒过来的瞬间就哭了,唉,这里的黑气真重,走啦走啦。」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点个收藏呗,谢谢。 第71章 风声鹤唳 圣上退位的消息一传出, 姚淑妃娘家姚家人如以前一样,所有的老老小小都跑去了姚老太爷的正院,等着他拿主意。 「太爷, 您得说说看, 咱们以后究竟该听谁的?」姚大郎郎着急的道:「魏王已经去找了京畿营的三小子与六小子, 要他们听他指令。」 姚老太爷看着一屋子的姚家人, 苦涩在脸上一点点蔓延开来,姚氏成也姚淑妃, 败也姚淑妃。 这天下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哪里有免费的荣华富贵,如今还债的时辰到了。 「几位相公都在,都听得明明白白圣上是退位于肃王,咱姚家人做不来那反臣贼子。我死以后, 叫三小子六小子,还有其他军中的人都回乡下老家守孝, 守完孝看新君的气度吧,能再出仕就出仕,不能出仕就安稳守在老家,下一辈很快就长大了, 可不能断了他们的路。」 姚老太爷哑声说道, 姚家人一听,眼珠子都快突了出来。 「太爷,什么叫你死了?你不是还好好的么?」姚大郎惊得更是声音都打颤道:「再说了,难道魏王爷就真的没机会了么?」 「机会?就那么点兵丁, 再说反臣贼子那么好当的么天下士子的口水就会淹死你。要是我不死, 新君不会放心,我们姚家都算是魏王的人, 就算现在表衷心也晚了,这样背主的人谁会要你」姚老太爷惨然一笑道:「我享受了荣华富贵,也该为姚氏子孙做些事了,你们千万记得了,这都是为了姚家子子孙孙,你们千万不能怪谁,也别学那些人不甘心想要报仇找事,以后这个家就交给大郎,以后你们都得听他的,咱姚家得齐心协力,熬过了这一劫后就就顺当了。」 姚家人望着姚老太爷脸上的决然之色,一时间都泣不成声。 「别哭,等我去了再哭也不迟,你们下去吧。」姚老太爷挥挥手道。 等姚家人哭着退下,姚老太爷整了整衣衫,端坐在塌上,拿起块金子塞进嘴里,瞪大眼痛苦的吞了下去,接着又拿起一块塞了进去…….. 姚家老太爷急病而亡的消息传遍了京城,姚家人哭着在门前挂上了白灯笼,姚家在京畿营中的子孙也递上了摺子,请求回去守孝。 肃王冷哼一声,大笔一挥准了。 ………………。 萧晚之自圣上退位后,就将一颗心提得高高的,让福伯将郑大他们都召了来。 「这些是我的嫁妆现银与一些地契。」她看了一眼屋内的人,将分成几份的银票地契往前推了推,微笑着道:「这些你们都拿去。」 「王妃!」秦嬷嬷先叫了起来,急着道:「你这是做什么?」 萧晚之抬了抬手,安抚她道:「嬷嬷你别急,先听我说完。」 秦嬷嬷与锦绣她们面面相觑,强忍住心里的惊慌又坐了回去。 「除了现银,还有些不起眼的铺子地契,都一併给了你们,放心,不止你们,铺子里的那些掌柜还有护卫们都有。你们一直跟着我,是你们拿命护着我才有了今日,这是你们该得的。只是那些招眼的不能给你们,有我在,这些倒没事,我不在的话,这些你们拿着就是害了你们。」 第120页 萧晚之笑了笑,缓缓的说道:「没银子寸步难行,有太多的话就是罪孽,如今谁也不知道以后的事,我就明白清楚的说了,王爷继承大统,我以后会怎么样还得两说,好的话我会做个承平皇后,一辈子就关在深宫,我拿这些做什么?不好的话,这些会落在别人的手里去,那岂不是可惜了?所以干脆大家分了了事。」 锦绣忍不住抽噎起来,哽咽着道:「王妃,您这是不要我们了么?」 萧晚之长嘆一口气,极为耐心缓缓的解释道:「我怎么会不要你们,难道我给你们分了银子你们就飞走了么?做事情总要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你与月白陪伴我多年,如今还没有成亲,现银给你们多一些,以后等你们成亲了,这些银子就算作给你们的压箱底,无论以后你们嫁给了谁,都要将这些藏好,财不露白,有了银子才有底气。」 她又看了眼郑大,继续道:「郑大,你的弟兄多,所以铺子多给你一些,要是你不懂经营,多跟福伯通通气,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来问问他。」 郑大心中激盪,对着萧晚之叉手深深施礼道:「此生能得遇王妃,是郑大的三生有幸。只要我还在世的一天,定会一直追随王妃,直至肝脑涂地。」 萧晚之站起来还了半礼。 「我也幸得你们的帮助才有今日,大家都不要客气,福伯,将这些分下去吧。」 福伯拿起桌上的银票与地契,按照写好的名字将那些分到了他们的手上,然后他拿起自己的那份放了回去。 「我是孤儿,自小在侯府长大,没有侯府我早就没了,这些我不要,您在我在,您没了我拿着也没用,这个等老袁回来了给他吧,他这个人爱美酒美食花娘子,他赚的那点远不够他花的。」 老袁自打北疆战事一起,就来跟萧晚之请求去了北疆。 他说,他生而为人,总想像萧正那样做些什么,他想再次回到战场,为这个国家的百姓而战。 萧晚之当时就答应了,除了他,还有想回北疆的她都允了,给那些有家室的准备了银子,就算是他们不能活着回来,他们的家人也有她照顾,以保他们无后顾之忧。 秦嬷嬷也将那份退了回来。 「我也不需要,您与夫人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这把年纪了,活一天是一天,需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就算以后我伺候不动了,您也不会少我一口吃的。」 萧晚之鼻子一酸,几乎泪盈于睫。 「你们对我来说等于是我的长辈,就算是后辈尽孝的,要是这样子你们让我如何安心?」 福伯眼眶也红了,他想了想又将他的那份拿了回去,顺手将秦嬷嬷的那份也拿起递给了她。 「老秦,既然王妃这么说,你就拿着吧。」福伯对秦嬷嬷笑了笑道:「反正都是你替王妃在管着这些东西。」 秦嬷嬷一愣,想想也是,不过是一把锁锁住了事。 萧晚之又扫了一眼屋内的人,沉沉的叮嘱道:「无论如何,你们记得一点,先要保护好自己,好好活着。」 ………………………….. 丧钟在深夜里响彻京城。 韩老夫人惊得翻身爬起来,静静听着钟声,值夜的丫环也被惊醒刚点亮了烛火,外面有丫环跑着沖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肃王妃派人来了。」 「快叫进来。」 韩老夫人心里一沉,由丫环伺候着穿好衣衫走出去,正厅里面一个一身利落短打的壮汉双手奉送上蜡封好的信封给她,叉手施礼道:「老夫人,王妃说府里都是老弱妇幼,派我来帮您们多看着些。」 韩老夫人接过信,匆匆扫完,脸上的担忧又多了一层。 「府里就有劳你了,你直接去找国公爷就成。」她道过谢,又转头对丫环说道:「派人领他去,我们去纪氏屋里。」 丫头领着壮汉去了前院,韩老夫人也去了纪氏院子。 刚走到纪氏院子门口,便看到纪氏的贴身丫鬟哭着跑了出来,韩老夫人脸色大变,低喝道:「别哭,快说怎么回事。」 「刚刚亲家大嫂派了贴身丫环来,说是亲家夫人生了急病,让少夫人去角门口见见亲家嫂子,少夫人急着去了,亲家嫂子果然在角门口的马车上等着,少夫人一上去,马车便急着驶走了,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大声唿救,角门口的婆子也追了出去,可夜里黑,那辆马车跑得极快,哪里追得上,我怕阿呆出事,又跑回院子,果真阿呆也不见了……………..」 韩老夫人眼前一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掠过哭泣的丫环急匆匆走进纪氏的院子一看,里面的奶娘丫环倒了一地。 骗走纪氏又无声无息潜进来带走阿呆,这个人只怕还是纪氏身边的内鬼,可怜萧晚之千防万防,却没有防备到身边至亲之人,仍然晚了一步。 齐国公也得到了消息,当即顾不得那么多也冲进了院子,见到韩老夫人的模样,颤抖着叫道:「娘,阿呆他…..」 「纪家做的,只怕这些人早有了算计,这群狼心狗肺的混帐!」韩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沉声道:「他们带走纪氏与阿呆,不过是要威胁王爷,我们等,看他们究竟要什么。」 齐国公也缓下口气,至少阿呆他们现在暂时不会有事。 「按照萧丫头说的布防,府里的护卫和粗壮婆子们都给我去守好各个门,要是这一劫过去了,大家都有重赏,就算是不幸去了,没后的只要我们齐国公府在的一天,断不会少了他们的香火供奉,他们家人也会替他们养着。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别忘了还有阿蛮呢,去把他给我带过来,我定要看看这些人能跳到几时。」韩老夫人冷声道。 第121页 作者有话要说: 路过的点个收吧,谢谢了。 第72章 后手 除了丧钟, 沉闷的马蹄声穿透夜色,敲在京城所有人的心上,使人胆战心惊彻夜难眠。 萧晚之穿上备好的丧服, 吩咐秦嬷嬷将府里鲜艷的摆件收起来, 门口挂上了白皤。 「王妃, 王爷让您将他的孝服收拾一下给他送进去, 他在宫里一切都好,让您不要担心, 明日一早进宫哭灵就好。」西海匆匆赶了回来,向萧晚之禀报导。 萧晚之忙对月白吩咐道:「月白,你去,还有西海你也先去换身衣衫,顺便多带几身贴身衣物进去, 还有你让王爷千万得小心为上。」 月白与西海都下去了,萧晚之看了看时辰, 刚准备去抓紧机会歇息一会,福伯又满头大汗奔了进来。 「王妃,有人送了这个进来。」他将手上的一张纸递给了萧晚之。 萧晚之接过来一看,白纸上印着小小的手印, 她凝神沉思, 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谁送进来的?人呢」萧晚之连声问道。 「门房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有人扔了这个东西就走了。他怕出什么事,就来找了我。」福伯忙答道。 「街上情形如何了?能派人到齐国公府去一探究竟吗?」萧晚之沉声道:「这么小的手印, 又送到王府里来的, 怕是阿呆出了事。」 福伯大惊道:「不是已派人过去让他们早提防吗?」 萧晚之惨然一笑。 「只怕是晚了,事情发生太多太突然, 我也无暇一一顾及。」她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夜色,长嘆道:「要是阿呆出了事,只怕…..」 「街头都是禁军,刚有人探了回来,福王礼王都进了宫,魏王没有见到。」福伯担忧的道:「只怕魏王……。」 「西海回来了,去叫西海过来。」萧晚之略一思索后说道:「还有郑大,让他警醒些,那些闲汉们要是见到了陌生人晚上乱窜,都先给我抓起来再说。」 福伯领命下去,萧晚之看着手里的小小手印,心纠成一团,闻承已经没了,要是阿呆再出事,对齐国公一家来说简直是没顶之灾。 西海换好衣衫过来,萧晚之问道:「相爷们进宫没有?」 「我出来时见到郑相已经进了宫,其他的也在宫门口遇到了。」西海回道。 「崔枢密使呢?魏王呢?」萧晚之又问道。 「他们没有见到。」西海吶吶的说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萧晚之闭了闭眼睛,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吧,只怕王爷在宫里也知道了。」 西海刚要领命而去,护卫又递了消息进来,外面有人发现了一群人趁夜向福安寺方向而去,本来想缀上去的,只是怕被发现,只得折回来报信。 萧晚之的心沉沉坠入了暗黑的深渊。 广济大师。 「西海,你可有出城的办法?」萧晚之顾不得其他,忙打起精神问道。 「封丘门可以出去。」西海想了想回道:「可是您不能去啊。」 「福伯,备马!西海你领我们到封丘门。」萧晚之沉声下令,转身向屋里走去。 西海急得直转圈,随手抓了个护卫,让他进宫去找北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将消息递到肃王那里,就说王妃去了福安寺,崔齐魏王他们也在那里。 肃王自圣上退位起就再也没有出宫,在圣上的起居殿暖阁里住了下来。 圣上大行后,他守在了内尚书省搭出来的灵堂前,守着圣上的棺椁。 待郑相他们进宫,久等不到魏王时,他虽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但是心里还是有淡淡的失落。 自古天家无亲情,可他答应过圣上,如果魏王自此安稳下来,他也不愿意兄弟再相残,会留他一条命。 北山俯身过来,在肃王耳边悄悄低语了几句。 肃王蓦地站了起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杀意,沉声道:「传令下去,调京畿大营的兵去缉拿反贼!」 郑相一惊,失声道:「魏王反了?」 「他不遵旨,私自领兵出城,不是反了是什么?」肃王冷声道:「备马,去福安寺!」 郑相这更惊了,急得拉着他的衣袖劝道:「王爷,您可千万不能去,他们就等着您去呢,您是君,岂能以身犯险!」 肃王又急又怒,用力拉回了自己的衣袖。 「王妃在那里,我必须得去!」 郑相愕然,默然不能言语。 他不敢再阻拦,要是萧晚之出了什么事,肃王会怪罪于他,连何氏也会受到牵累。 其他的臣子们也不敢再劝,知道的就知道萧晚之对肃王的重要,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出这个头,谁也不愿新君尚未登基前就落个不好。 倒是徐仲甫受萧晚之帮助良多,他见其他人都不言语,当即豪迈的道:「王爷,不,圣上您留在宫里,由臣前去福安寺一探究竟。」 肃王哪里听得进去任何话,他在听到萧晚之深夜疾驰而去的消息时就快疯了。 「北山,快去!」他嘶吼道。 北山从未见过如此癫狂的肃王,想到萧晚之的险境,忙冲出去调人马布防。 「王爷,王爷!」闻贵妃身边的童嬷嬷跌跌撞撞的沖了过来,失声道:「贵妃她,贵妃她…。」 她嘴唇颤抖了半天都说不出口,回过头指着外面,肃王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闻贵妃缓缓的走了过来,她脸色惨白,身上的孝服被染得鲜红,垂在身边的手血一滴滴不断往下滴。 第122页 她的身后,汪直面色一如平常的温和,手上拿着把长刀架在她脖子上。 「王爷,对不住了,您得在贵妃娘娘与王妃之间选一个。」他微笑着说道。 肃王睚眦欲裂,难以置信的瞪着汪直。 「啊!」他突然仰天嘶吼,泪水滚滚而出。 汪直一直是圣上的人,圣上从不放心萧家,也不会让萧晚之活着。 为什么他布防那么严密,魏王与崔齐还能逃出去,这是圣上早就布好的后手,他要将自己留在宫里,而要借崔齐的手杀掉萧晚之。 要是自己去了,萧晚之活下来了,闻贵妃就会死。 「疯子,疯子!」肃王失声痛哭,抱着自己的头蹲了下来。 闻贵妃的泪水也滚滚而出,她怜悯的看着肃王,心痛如绞。 她宁愿死,可是她不能死,要是以后肃王与萧晚之之间隔着一个她,那他们之间也彻底的完了。 她这一生,从没有爱过,只有彻骨的恨,可她想她以命护着的儿子,能享受到人间寻常的温暖。 「过了今夜,我自会放了贵妃娘娘。」汪直淡淡的说道:「我也会自杀向娘娘谢罪,只是娘娘千万别再反抗,不然这次削掉的就不是您的手指了。」 …………………….. 萧晚之换上劲装骑着马,一行人由西海领着从封丘门出了城,他也没有折返回宫里,而是坚持跟着她一起到了福安寺。 远远的,就能看到山腰处的福安寺灯火通明。 「可要前去先探一探?」福伯勒马谨慎的看了看四周道。 「不必,直接上去吧。」萧晚之淡淡的道。 这一路都没有遇到伏击,他们已做好了周全的准备,而且他们根本没有想过他们不会上山,有阿呆与广济大师在,已足够威胁到他们。 福伯一挥手,人四下散开,引入了夜色中。 萧晚之骑着马,福伯与西海在前面举着火把引路,三人缓缓上了山,越接近寺庙,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福安寺的大门大开,庙里挂着灯笼火把,将四周照得雪亮,可四下死寂一片。 那些僧人们,或倒或卧,被堆在大殿的菩萨脚下。 萧晚之停下来,抬头迷茫的看着菩萨,又看了看被淹在血泊中的双脚,菩萨宝相庄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这出人间惨剧。 她跪下来,恭敬的磕了几个头。 福伯与西海脸上布满了泪水,死命咬着唇不让自己哭泣出声,也随着萧晚之跪下来磕头。 萧晚之额角沾着鲜血,她静静的站了一会,然后迈步不声不响的向广济大师的院子走去,福伯与西海看着她孤单又肃然挺直的背影,都默默拭去了眼角的泪,迈着稳稳的步伐跟上了她。 崔昉背着手站在院子门口,看到萧晚之,朝她恭敬的叉手施礼。 萧晚之根本没看他,她看着倒在门口垂着头的圆一,快步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伸手触了触他的鼻息,见他还有气,心头的沉痛终是散了些许。 「曾有机会受他一饭之恩,所以他没事。」崔昉微笑着说道。 萧晚之缓缓站起来,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走了进去。 崔齐坐在廊下亲自煮着茶,广济大师坐在他对面,纪氏怀里抱着阿呆,呆滞的坐在一旁,看到萧晚之,眼里闪过希冀的光芒,瞬间光芒散去,眼睛开始濡湿。 魏王被砍断了手脚扔在了院子当中,生死不明。 「果真是你来了,夜里赶路辛苦,过来喝杯茶吧。」崔齐抬头,手上拿着茶杯对她晃了晃,微笑着邀请道。 萧晚之四下看了看,笑了笑指了指四周的重弩道:「喝茶可以,可是能不能让不相干的妇幼先离开?」 「可以。」崔齐哈哈大笑道:「他们说你与你爹萧正一样,你爹为国为民,你有情有义,究竟怎么个有情有义法,我倒想见识一下。」 萧晚之微笑不语,等着他发话。 广济大师斜了一眼萧晚之,对着她挤眉弄眼。 萧晚之别开了眼不看他。 「你要换他们也可以,小孩子吵得人头疼,我本来想一刀结果他们的,结果他倒识相睡着了不敢再哭。」崔齐想了想道:「还有个大的,你自己刺自己胸口一刀,换她这一刀吧。」 一把刀哐当扔在了院子中。 福伯与西海身形快如闪电,上前挡在了萧晚之身前。 萧晚之轻嘆,推开福伯他们,上前捡起刀拿在手里垫了垫。 「可以,不过你也知道我自来谨慎,你得先放了他们才行。」萧晚之指了指纪氏道。 「那可不行,要是他走了你反悔怎么办?」崔齐也摇着头拒绝。 萧晚之无奈的指了指广济大师道:「这不是还有一个么?」 广济大师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嫌弃我?你这个没良心的,白吃我那么多饭,你怎么不先将我救出去?」 萧晚之白了他一眼道:「你是女人么?」 广济大师被噎住,扭过头不再理她。 崔齐在广济大师与萧晚之两人之间看了看,抚掌大笑。 「没想到名满天下的大师原来如此随意,只是我以前不得一见,可惜可惜。」 他指了指纪氏道:「你去吧。」 纪氏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她回过神忙颤悠悠的站起来,抱着阿呆深一脚浅一脚的向萧晚之走去,福伯与西海立刻上前,一人接过孩子,一人扯着她迅速的将他们送了出去。 第123页 待他们再次奔回院子时,见萧晚之拿着刀在衣衫上擦拭了几下,皱着眉头喃喃的道:「真的很痛的啊,怎么下手啊。」 然后只见她一扬手,刀光闪过,那把刀刺入了她腹中。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文了,请大家耐心看到结局吧。 第73章 鹿死谁手 「哈哈哈, 不错不错,有你爹的风范。」崔齐见萧晚之干脆利落的动作,抚掌大笑起来。 「可惜啊, 太痛了我下不了手。」 萧晚之站起来从腰侧边抽出刀, 拿起刀吹了吹道:「刀倒到是把好刀, 不知道砍在青山村的韦大郎身上如何?」 崔齐瞳孔蓦地收缩, 冷冷的道:「你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现在他应该被抓住了, 你偷偷养下来的亲儿子。」萧晚之淡笑道:「你虽然很不怎么样,但是你的儿子们都还不错,可是崔昉真的是可惜了,还有黄夫人也是你害死的吧?你能有今天,真的是你崔家的祖坟葬得好, 所以我看了很不满意,你这样的疯子, 怎么配有这样好的运气?」 崔齐放下茶杯,沉声道:「你待如何?」 「放了他。」萧晚之指了指广济大师道:「否则,你千辛万苦藏起来的儿子,还有你家的祖坟,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广济大师瞪大眼, 对她做了个佩服的表情。 「真是无耻啊,连人家的祖坟都要刨了。」 「你闭嘴!」萧晚之怒道:「你不是法力高深吗?你个没出息的怎么不用你绝世的武功将他五马分尸,被抓住了还这么多话。」 「呸。」广济大师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崔齐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拿起刀快如闪电般刺进了广济大师的胸口。 「我不喜受人威胁, 很不喜欢。」他皱眉,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魏王道:「你看他, 大难临头还不知道收敛,还妄想大家都听他的话,这样很不好。他爹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萧晚之眼眶通红望着奄奄一息的广济大师,喃喃的道:「疯子,真是个疯子。」 「你过来。」崔齐抽出刀,拿刀指着萧晚之冷冷的说道。 「不要!」福伯与西海都扑上来拉住萧晚之,齐声大叫。 崔齐又扬起刀朝广济大师噼下去,萧晚之惨叫道:「别,我过来!」 她用力挣脱福伯他们的手,不顾一切向崔齐跑去。 「这样才对。」崔齐收起刀自得的笑了起来:「你与你爹不同,你诡计多端,可是啊,你们父女就算再厉害,还是一样要输给我。」 萧晚之看着血流不止的广济大师,扯下身上的外衫,一把堆在他的伤口上,哑声道:「你的药呢?你那些宝贝灵药呢?」 她伸手往广济大师身上摸去,被他抬手推开了,低声抱怨着道:「你别乱摸,哪里有什么灵药。」 萧晚之的泪流了下来,崔齐在一旁又笑了起来。 「看来真如圣上所说,你真是个妖僧,想借我之手要除了你。」崔齐缓缓擦拭着刀上的血,淡淡的道:「我以前不相信人会一夕之间变聪明,现在信了,就像名满天下的广济大师,一夕之间变得苍老虚弱一般,原来你真有妖术,可惜,你再有妖术能改天换命,你怎么没有算到你此时的结局?」 萧晚之怔楞的看着紧闭着眼睛广济大师,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他曾经吹嘘自己俊美无边,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真傻啊。」萧晚之垂下头,低低的道。 崔齐被忽略在一旁,很不开心的用刀敲了敲案几。 萧晚之闻声愣愣的看过去,只见他又坐在了椅子上,沾满鲜血的手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慢慢饮完了,才下令道:「你是要自我解决还是要我动手?」 「你逃不出去的,你听,外面来了千军万马,你会被绞成肉酱。」萧晚之冷冷的道。 外面马蹄踏在地上,如惊雷滚过,地面都几乎在动摇。 「我从来没想过要逃出去,有你们陪葬也似乎很不错。」崔齐又拿起了刀,打量了两人,闲闲的说道:「谁先来呢?先老的吧。」 「我来吧。」萧晚之蓦地站起来,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拼命忍住害怕说道。 崔齐桀桀的笑了起来,点点头道:「别争,反正你们都跑不掉。」 他将刀扔在萧晚之脚下,闲闲的道:「你别想耍花样,只要我一声令下,那些箭弩可会将你们射成刺猬。」 萧晚之弯腰捡起刀,脸上带着决绝,扬手将刀刺进了腹部,崔齐见鲜血冒了出来,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萧晚之痛得脸色苍白,脚步不稳踉跄扑在了崔齐面前,扶住了案几才勉强没有倒下去,她深深喘息,手抚上自己的伤口,像是要努力站起来又后退了两步。 崔齐眯着眼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突然间,他瞳孔一缩,寒光在眼前闪过,他脖子一凉,噗的一声,鲜血四下喷散。 萧晚之扶住伤口的手,握住了刀柄将刀狠狠推进,刀锋刺穿身体,她身子一扭,刀尖对准崔齐的脖子划了过去。 「呸,你这种小瘪三也配跟我斗。」萧晚之看着头歪在一旁死不瞑目的崔齐喃喃的骂道。 唿啸的箭弩声响起,在被射成刺猬前,萧晚之慢慢的倒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真是不能瞎得意啊,她想。 第124页 有人飞扑了过来,挡在了她与广济大师身前。 萧晚之睁开眼,看着身上密密麻麻都是箭矢的崔昉,眼神有剎那的迷茫。 「为什么?」萧晚之低低的问道。 「我该死。」崔昉虚弱的说道:「我这一辈子都是个笑话。」 「你都听到了。」萧晚之静静的看着他说道。 「反正都要死。」崔昉嘴角的鲜血冒出来,眼里带着无尽的祈求道:「要是有下辈子,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 「不要。」萧晚之干脆利落的拒绝道:「花不香吗曲不好听吗?酒不醉人吗?谁他娘的重活一世还要虐恋情深,我要轻松开心的活下去。」 崔昉眼里的光淡下去,嘴微张着像是要再说什么,却再也没有了气息。 萧晚之努力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真的很痛,痛得这一辈子的眼泪都在今天流光了。 福伯抓着老姜沖了过来,西海站在一边,指挥着京畿营与禁军,将他们护卫得严严实实。 老姜指着萧晚之腹部上的刀,几乎快哭了。 「得拔刀,可是拔了出来止血怕是难,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脏器。」 萧晚之额头冷汗淋漓,惨白着一张脸虚弱的道:「去给大师止血。」 老姜又手忙脚乱的打开药箱,拿出药粉拼命向广济大师的伤口上洒去,拿出布巾将他一圈圈死死的缠了起来。 「福伯,你来。」萧晚之看了眼腹部的刀,颤声道。 福伯拭去眼角的泪水走上前,双手握住刀柄,咬牙闭眼一用力将刀拔了出来,鲜血也随之向外喷涌,老姜又手忙脚乱的敷药压伤口止血。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两人总算安稳了些。 广济大师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满院子的人,微皱着眉头说道:「让他们出去,别脏了我的地。」 萧晚之斜躺在他的旁边,闻言吃力的翻了个白眼道:「真是麻烦。福伯,让他们都出去吧,把院子清理干净,崔昉与他的护卫找口好棺材埋了,崔齐给我剁了扔远点。」 福伯点头应下,护卫们轻手轻脚将院子整理得干干净净后又退了出去。 萧晚之侧头看着躺在旁边的大师,咧嘴笑了笑。 「大师,你看我们是不是很倒霉?」 「呸。我是遇到了你才倒霉。」广济大师冷哼道:「我是世外高人,到我这个庙里来打打杀杀简直不成体统。」 「你别这样,我是因为你才这么倒霉的吧?」萧晚之怒道:「你说你将我弄到这么个破地方来,你图什么呢?」 广济大师睁开眼斜了她一眼,咕哝道:「真是不识好人心,不是我你早就是个孤坟野鬼了。」 「肯定是因为我是主角,是要让我来拯救天下苍生的。」萧晚之脸上浮起嘚瑟,双眼散发出淡淡的光彩道:「像我这样的不出世之才,绝世大美女,才能担得起这样的大任。」 广济大师闭上眼,轻哼一声以示鄙视。 「可是我真不想啊,这个地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腹部的伤口痛得萧晚之龇牙咧嘴,好一阵才低声道:「虽然以前的地方也不怎么样,可是至少还是能像个人那样活着。」 广济大师斜眼看向萧晚之,她脸色苍白憔悴看起来跟女鬼一般,神情是说不出的茫然。 「还有你,你是得道高僧,连个吃了不痛马上能止血的神药都没有,肯定也不能送我回去了,真想给你负分差评啊。」 「高僧高僧,高僧你妹啊。」广济大师学着她那样骂道:「我想当这个破和尚吗?不能吃肉不能喝酒,不能看花花娘子,简直谁做谁倒霉。」 「你不是看了那么多花花画册么?你早就破戒了。」萧晚之鄙夷的道:「你再守着其他的想骗谁呢?」 「总不能破完吧,还守着一个也算是点念想。」广济大师舔舔唇道:「真想尝尝酒是什么滋味啊。」 「没有,伤成这个样子了还喝什么酒,找死么。」萧晚之说着声音渐低:「要是你也去了,这个世间,我能与谁说说话呢」 广济大师看着她,目光温和慈爱至极。 「别那么小气,玉堂春就好。」 萧晚之很想骂他,看到他那馋样,又强忍住了,双手并用撑着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院子外,吓了守在门口的福伯一大跳。 「有没有玉堂春?」她扶住门框喘着气说道。 「老姜那里有。」福伯忙说道,跑到老姜那里去拿了一壶过来地给她。 萧晚之接过又跌跌撞撞向院内走去,在他面前站住,背靠在廊檐上,看着远处天际灰蓝色的天空,眼眶涩涩的,原来天已亮了啊。 广济大师眼睛闭着头微垂,神色平静,已溘然长逝。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也许会修文,现在先这样吧,本身就不是童话甜文,希望大家能再坚持两天。 预收的古言和现言点个收藏吧,这两本的风格不一样,会轻松很甜,但也不会无脑甜,谢谢大家。 第74章 再见 肃王年后正式登基, 改号天启元年,封萧晚之为文慧皇后,何氏为慧嫔, 姜氏为贤妃。 京城世家大族也经过了血洗, 魏王被逐出了宗族, 周景与其兄妹也被降为了庶人。礼王封了郡王, 福王封了亲王。 青山村的崔氏祖坟在一夜之间被毁掉,应大郎也不见了, 只在乱坟前看到一只手臂,有人说那是应大郎的手,这些只是村子里的人在私下议论,大家都人心惶惶,连崔家祖坟那片都没人敢再靠近, 久而久之那里成了乱坟岗。 第125页 杨荣被鲁国公圈在了家里,在先帝退位时, 就悄无声息的没了,鲁国公在新帝登基后,主动提出还回了爵位,一家人搬到了祖籍乡间去, 做了田舍翁。 纪氏娘家被寻了个错, 纪氏大伯与大哥都被罢了官,纪氏大嫂被休了逐出家门,有人说在京城的私窑见到过她,只要十个大钱就能与她来上一回, 这个消息传出没几天, 她大嫂就从那里消失了。 萧晚之因伤势过重,一直在揽月庄修养, 无论是新帝登基还是自己封后大典,都没有出现,在养了一年多后,身子才算好转了一些。 只是此后她兴许是伤了肺部,畏冷,只要天气稍微凉一些就咳嗽不止,能下床走动后也没有回宫,长居在庄子里。 福安寺被新帝圈了起来做了皇家寺庙,广济大师葬在了原来他居住的院子里,萧晚之能走动后,在天气好时会去他坟前坐一坐,走时在他坟前洒上一壶玉堂春。 韩老夫人也经常到庄子来看萧晚之,跟她聊一些救助女婴的事,除了这些,她再也没有插手朝政事情。 萧晚之将万通钱庄等嫁妆铺子全部捐助给了孤儿救助,按照后世的慈善计划,根据大周的实际情形做了调整,将孤儿救助挂在了惠民署下,所有的收入与支出都独立出来,里面的人员不受惠民署管辖,但是每笔支出都受其监督,除了惠民署,还有独立的监督人,管理这些的人也五年一换,必须是不记名选出贤能之士担任。 新帝虽然政务繁忙,也会抽出功夫来看萧晚之,只是每次都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两人曾经那些互相扶持的日子,都随着他登上帝位,还有那些逝去的人远去了。 时光荏苒,距离新帝登基已经有三年,他一直藉口为先帝守孝不愿意广充后宫,后宫无子的事也被重新提了出来。 朝会上有官员当场提出,新帝虽然当场拂袖而去,可是周家宗室也找了过来,苦口婆心的劝他,无后是不孝不敬祖宗的大事,除了在他这里念叨不停,还去了闻太后那里,跟她哭诉了好半天。 这天天气晴好秋高气爽,萧晚之正要出门去看广济大师,韩老夫人带着阿蛮与阿呆来了,她只得留在庄子里陪着她说话,看阿蛮带着走得跌跌撞撞的阿呆在院子里笑闹。 「小孩子就是不愁长,一转瞬间就长大了,别说阿蛮,就是阿呆现在都不要大人抱,别的讲不清楚,可是不要却最先学会。」韩老夫人不错眼的看着兄弟俩,笑眯眯的闲嘆道。 萧晚之也笑起来,看到阿蛮推了阿呆一把,阿呆一屁墩坐在地上,刚想张嘴哭,可看到阿蛮抬腿跑了,连忙收起眼泪翻身爬起来屁颠颠的跟了上去。 「你看看,兄弟俩每天就这样打打闹闹的,可谁也不记仇,这也要是亲兄弟才成。」韩老夫人指着他们摇头笑了起来,随之她脸上的笑淡了下来道:「圣上没个亲兄弟,虽说有福王礼王,可总是隔了一层,在朝堂上被言官以死直谏,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萧晚之微笑不语,眯眼看着远处的天高云淡,心里直嘆息,就算是避在外还是避不开啊。 「娘娘,您给我透个底,以后您都不打算回宫了么?」韩老夫人看着她干脆直接的问道。 「我这样子,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回去做什么?」萧晚之无奈的笑笑道:「担着皇后的这个名,却无法生孩子,也管理不了后宫,当时封后时我就跟圣上说过,我担不起此责,可承蒙圣上厚爱,坚持给我了这个虚名,迄今都觉得有愧,那些官员上书请求废后也是应有之理,我会写摺子给圣上,请求废去我皇后的封号。」 韩老夫人心头浮起浓浓的悲伤,两人终于疏远了。 立场的不同,导致她们再也回不去以前的亲密,就像那些能同苦的夫妻,等日子好了起来,却再也无法同甘,终于分道扬镳。 韩老夫人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站起来对萧晚之曲膝深深恭敬行了大礼,沉声道:「这一礼,是谢娘娘对纪氏阿呆的搭救之恩。」 萧晚之淡然的看着她,没有避开受了她一礼。 韩老夫人又再次曲膝大礼道:「这一礼,是谢您为那些女婴们做的事,咱们同为女人,只盼着以后不再困囿于后宅,能真正随心所欲的活着。」 萧晚之微笑颔首,看着韩老夫人带着阿蛮他们离开了,喧闹的院子里又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没过几天,闻太后也来了。 两人已经几年没见,闻太后的眉头舒展,容光泛发,看起来比以前还年轻了些。 她见到消瘦似一阵风都可以吹倒的萧晚之,嘴唇颤动半晌,万语千言终于化作了一声长嘆。 「本以为一切会苦尽甘来,可没曾想命运弄人,那晚,他为了救我,所以不能走。」闻太后伸出手,那白皙纤细的手上缺了一根小拇指,看起来既突兀又怪异。 「我不怪他,这跟他没关系。」萧晚之淡淡的道:「我只是累了。」 「那么多臣子盯着,读书人的嘴封不住,要是置我于不顾,他会被读书人冠上不孝的罪名,你也会成为史官口中的妖女。」闻贵妃怅然道:「我也不能死,要是我死了,你们一会被世人所不齿,二会因为我横在那里,心中始终会有心结。」 她见萧晚之微笑着不语,继续道:「我也知道我们做得太过,在你面前来说这些,好似圣上后宫无子都是你的错一般,明明你什么都没做。」 第126页 萧晚之淡淡的笑了笑,总要找个人出来怪罪,要是她们都不以为是她,为什么非得要来她面前说这些? 「国君无子,于国于民来说都不是好事,现在大周算是真正上的海晏河清,拔掉了一些大家世族,科举选出了一些务实的官员,填补了被罢掉官员的缺,军权牢牢掌握在了圣上手中,几年一调防,各路将领在当地也不会再尾大不掉,这些都是因为你,你才是大周真正的功臣,你一不贪功二不恋权,可我如今还是得来舔着脸求你,求你让圣上无论如何生个儿子。」 闻贵妃说完,站起来深深的曲膝施礼。 萧晚之想避开,身子动了动后又稳稳的坐在了那里。 既然她们有百般万般的无奈,都礼数周到,那且随她们去,要是她不受这一礼,怕是她们还会一次次来。 天气渐渐转凉,萧晚之的咳嗽也越来越严重,才刚过中秋,屋子里已经摆上了炭盆。 天启帝一进屋,便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熏得微微眯了眯眼,他见萧晚之坐在软塌上,掀开膝盖上的被子欲站起来行礼,忙摆了摆手道:「坐吧,无需多礼。」 萧晚之也随意的坐了下来,见他皱眉道:「你这身子是越发不好了,老姜那边的药停了吧,还是让太医正来给你看看。」 「我的身子自己知道,老姜的药吃了至少嗓子会舒适些。」萧晚之微笑着道。 天启帝仔细的打量了她的脸色,见她精神还算好,也算略放下了些心,便絮絮叨叨的跟她讲一些朝廷上的事情。 萧晚之静静的听着,并不答话,他现在是帝王,早就有自己的主意,他说给她听,只是随意的说说,并不是像以前那般想寻求她的意见。 「阿萧,我曾今想过将阿呆过继到你我名下,或者选定周昭,可是宗室不同意过继阿呆,他们说要过继,也只得在宗室中寻找。至于周昭,娘说他大了,性子早就定了,虽说善良知礼,却不是为君之料,怕以后会受大臣辖制。我也将他带在身边教导过,可他那性子,太拘束胆小,比他爹还不如,真的是扶不起来。」 「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吧。」萧晚之淡笑着说道。 天启帝微震,抬眼看着她,脸上是深深的苦涩。 「你也这么说。」 「真不需要谁为谁守,忘了吧。」萧晚之从书里抽出那张两人以前的协议,抬手就撕了,随手将纸屑扔在了炭盆里,火光捲起,转瞬间只剩下了淡淡的灰烬与烧灼的味道。 「那我这几年算什么」天启帝眼眶微红,好一阵才问了出口。 「你如今是君,自是以前不能比。」萧晚之脸上浮起些恍惚的笑意,无限惆怅的道:「你是明君,知人善任,能虚心接纳大臣意见,你也断做不出让言官血谏的事,何苦呢?」 「你连理由都替我想好了,萧晚之。」天启帝忍下心中翻滚的痛意,平静的问道:「我只问问你,你可有真想过我与我在一起?你有没有曾真正将我放在心上过?」 「那不然呢,能怎么样?」萧晚之将膝盖上的被子拉了拉,看着天启帝的满头大汗,微笑着道:「你看我这个样子,你觉得我还有多久能活?我们能在一起吗?」 「你总是不信我,你可以为了别人去死,你却从来没有为我们之间做一点点努力,哪怕一点点都没有。」天启帝额角的汗滴下来,他抬手拭去,眼中是无尽的哀伤:「我也累了,你自己多保重,我走了。」 他站起来向外走去,听见萧晚之脆生生的叫道:「周存勖。」 他身形一顿,鼻子一酸眼里热意翻滚。 「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多少同林鸟,已成了分飞燕。 正文就到这里吧,这样已经算是童话故事了。 还有广济大师的番外。 谢谢大家的陪伴支持,深鞠躬。 第75章 番外 春暖花开的江南, 河边垂柳枝头绽放出新芽,几个调皮头上梳着沖天辫的童子垫着脚尖抓住柳枝晃来盪去,惹得河边洗衣的妇人站起来指着他们就是一通好骂。 「你们这些小伢儿, 真当作死呢, 要是掉进河里, 看你们阿娘不捉住一顿好打, 快快家去!」 童子们冲着妇人做鬼脸,笑嘻嘻的一闹而散。 「林小郎, 你阿娘找你呢。」一个童子指着前面一个向河边张望的青衫妇人,对着另外一个双颊红通通的童子说道。 林小郎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脆生生的喊道:「阿娘,我在这里。」 妇人看过来,脸上绽放出笑容, 对着他招了招手道:「小郎快来,跟阿娘回家吃饭啦。」 林小郎哎的应了一声, 又对小伙伴们摆了摆手道:「咱们明天再来一起玩。」 说完蹦蹦跳跳的向妇人奔去,拉住她的手,叽叽喳喳的跟她说起今天好玩的趣事,一起回了翠微巷的家。 林父炒得一手好茶, 如今正是春茶採摘的时节, 被僱主请去了炒茶不在家,林家娘子平时做些针线活也能换些钱补贴家用,一家三口生活虽不富裕,倒也和和美美。 只是这样简单温馨的生活在当晚就被打断了。 林家娘子睡到半夜, 突然大汗淋漓捂住肚子不断的在床上翻滚叫痛, 林小郎被她喊叫惊醒过来,大哭着垫着脚打开大门, 去拍邻居的门求救。 第127页 邻里之间大家都早已熟悉,见到林小郎哭着来求救,立刻二话不说互相喊了一声,几家人将林家娘子送去了医馆,大夫号了半天脉,也诊断不出是什么病症,扎了针餵了药也不管用,直忙得满头大汗束手无策,可待到天明时,林家娘子却好了。 大夫说不出所以然,林家娘子也以为是自己吃坏了肚子,也没有放在心上,谢过邻居与大夫,与林小郎回了家。 只是当晚林家娘子又如昨晚那般,又腹痛如绞,林小郎又去哭求邻居送医,大夫按照昨日那般施针开药,林家娘子又如昨日那般,到天明时就好了。 一连几日如此,邻居也受不了,寻人将林父找了回来,将林家娘子送去了城里的最大医馆寻医问药,可白日林家娘子好好的,到了子时才发病,寅时末卯时初必会好。 一时间林父带林家娘子看遍了所有的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听邻居婆子说,城外的青山寺庙里的菩萨灵验,林家娘子怕是遇到了不吉利的东西,要去菩萨面前问问好化解开。 林父没法子,一家人租了牛车,驾车向青山寺行去,到了山脚时,被一个瘦巴巴的和尚拦住了。 「施主,看相算命只要一个大钱,贫僧看你们愁眉不展,怕是遇到了难事吧?」 林父打量了一下和尚,防备的道:「怎么和尚也有算命看相的?」 和尚嘻嘻一笑道:「因为本高僧法力无边,什么都精通,所以出来为世人排忧解难,也是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林小郎却咬着手指,亮晶晶眼睛的看着他袈裟中露出来的油纸包,抽了抽鼻子流着口水道:「滷鸡腿,好香啊好想吃啊。」 和尚飞快的将油纸包往怀里一塞,又嘿嘿的笑了笑。 「小施主不乖哦,鼻子这么灵,狗鼻子才灵的。」 林父见和尚嬉笑没个正行,一看就是骗子来骗吃骗喝的,便拉了拉手里的绳子,打算绕过他继续上山。 哪知和尚的手在牛鼻子前一拂过,牛就突然顿住不动了。 「施主别走啊,一个大钱而已,算了你也不吃亏,可是不算你会倒大霉哦。」 林父怒了,这个和尚怎么这样讨厌,哪里有这样触人霉头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大钱砸到和尚身上,大声呵斥道:「吶看你可怜的份上,给你一个大钱,你快快闪开,莫误了我的正事!」 和尚也不介意,捡起铜板,正色的道:「你家娘子这个病症,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解除。」 林父拧眉看着他,不悦的说道:「我不要你算,你闪开。」 「就是你家小郎,得跟着我去,你家小郎天生佛法深厚,你家不过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人家,也就是常言说的庙小妖风大,镇不住这样的转世高僧,得我这样的绝世之才才能教导好他。」和尚继续不怕死的说道。 林父气得那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就算他生性忠厚,也忍不住扬起手里的棍子朝和尚批头盖高的抽去。 「我打死你这个死骗子,骗人银钱也就算了,你还想骗人家孩子!」 和尚也不怒,只是跳着脚随意之极的左躲右闪,林父的棍子一下都没有抽到他身上,反而将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林小郎在一旁看着有趣,早就从林家娘子怀里熘了下来,站在一旁拍着巴掌看得津津有味,他见和尚怀里的油纸包掉了出来,灵活至极的冲上去一把抓了起来。 和尚手疾如闪电抓住他,将油纸包抢了回去。 「小施主,这个你可不能吃,吃了会肚子痛哦,像你阿娘那样。」他嘻嘻一笑,将油纸包递给林家娘子道:「吶,你家夫君给了银子,虽然他不信本高僧,但是本高僧宰相肚里能撑三层大船,就不与他计较,这个你拿去吃了,保管你今晚肚子不会再痛。但是要断根呢,你只得将他交给本高僧。」 和尚说完,扛着悬挂着算命看相布皤的棍子,晃晃悠悠的向前而去,转瞬间就消失在了眼前。 林父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他忍不住嘀咕道:「这个骗子和尚跑得倒挺快的。」 他看着林家娘子手里的油纸包,嫌弃的道:「扔了吧,不知道哪里来的脏东西,吃了怕反而会吃坏肚子。」 林家娘子向来听夫君的话,听他这么说便抬手将油纸包扔向路边,林小郎却贪嘴,趁父母不注意,又跑过去捡起来塞进了怀里。 只是从林父带着他们去拜完菩萨回到家,林小郎都没有找到机会偷吃鸡腿,到了晚上的时候,他忍不住困意睡了,也暂时忘了鸡腿,等到林家娘子又叫肚子痛时,他被惊醒了,才想起和尚说的那个鸡腿。 「阿爹,让阿娘吃吃吧,和尚说不定是好人呢。」林小郎去拿来鸡腿,拉着林父的衣袖哭着道。 林父见妻子这段时日因病瘦弱不堪的身子,终是咬牙一嘆,说道:「没法子,就且当试试看。」 他将鸡腿撕碎了,餵到林家娘子嘴边,哄着她吃了进去,只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林家娘子的肚疼消失了。 林父大骇,转头看向林小郎,目光中又痛又复杂。 第一晚过去了,第二晚林家娘子肚子又准时痛了起来,林父将留下来的鸡腿餵给了她,一如昨晚那般她又好了。 到了第三晚,林家娘子肚子再痛,林父再餵鸡腿时却不管用了,他急得一筹莫展时,听到大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去打开门一看,那个和尚正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第128页 林父的头不知不觉垂了下来,喃喃的道:「你怎么来了?」 「本高僧当然得来,不领走他你家娘子就要没啦,她没了你也要没啦,出家人连蝼蚁之命都不可伤,何况是两条人命,岂能见死不救。」 和尚说完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看着从床上爬下来还在揉眼睛的林小郎,摸了摸他歪掉的沖天辫笑道:「鞭子不好看,还是剃掉好了。」 他的手拂过,林小郎的髮丝掉在地上,变成了一个大光头。 林家娘子的肚子也不痛了,从卧室出来见到和尚与林小郎,瞬时哭得肝肠寸断。 林父也默默流泪,林小郎也咧开嘴哭了起来。 「臭和尚,你还我头髮,我不要做光头,光头好难看。」 林家娘子抱着林小郎,伤心的不能自抑。 「我的儿啊!」 和尚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突然诵了声佛号,浑厚的佛音响彻在耳畔,林氏夫妻心里瞬时平静了下来。 「走吧。」和尚牵着已经开始点头打瞌睡的林小郎向外走去,林氏夫妻怔楞在那里,直到他们的身影不见了,才如梦初醒追到门口,恭敬的跪下来,对着门外磕了几个响头。 「不管我儿是从何而来,惟愿他此生平安顺遂」 林小郎第二日醒来,没有见到熟悉的阿娘,立即打滚哭闹起来,和尚将一个香喷喷的包子递到他跟前,他也极有骨气的转过头不要吃,只哭着要阿娘。 和尚没法子,盘腿诵起经来,没一会林小郎又睡了过去。 醒来林小郎又哭着要阿娘,这次他肚子饿了,吃了和尚给的包子后才继续哭,和尚又诵经让他睡了过去。 斗转星移,林小郎不哭了,跟在和尚身边听他念经,去看相算命,走遍了千山万水,也从林小郎变成了广济和尚。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他成了广济大师,和尚老得成了一缕烟消散了,留下遗言让他在福安寺里面等。 直到他看到萧晚之的孤魂飘荡在天际,看着大周天下不断的撇嘴。 「什么破地方,这么落后,还有这些人,哪里能称为人啊,还不如鬼呢,鬼对不起啊,不该拿他们与你比。」 他蓦地笑了,这么多年了,终于遇到了一个有趣的灵魂。 他让萧晚之成了萧晚之,因逆天改命,这一瞬间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他得到了惩罚,不老的容颜也一夕之间苍老的如同那个骗他出家的和尚般一样丑陋不堪。 萧晚之来之后,改变了大周的格局,她却并不快乐,也与这里格格不入。 广济看着她的挣扎不与不甘,她有未尽的壮志与梦想,却也有最深的束缚,那些人享受着她带来的好处,却每个人都在哭诉自己的不得已,不断的对她说对不起,却没有人问她,你会不会痛,你会不会难过。 人如浩瀚沙海中的一粒沙,要妄想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环境与现状,那只能是飞蛾扑火。 最后她却以命相搏,将长刀狠狠的穿透自己,在绝境中抓住机会手刃了崔齐,他也不敢去想那会有多痛,也不敢去问她痛不痛。 回去吧。 他放弃了自己的轮迴,宁愿堕入无边黑暗的地狱,去将她从这团泥沼中救出来。 ………………… 萧晚之最近总会觉得自己的腹部隐隐作痛,她低头一看,那里完好如初,并没有鲜血涌出来。 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看过去,秘书正恭敬的站在门口。 「领导,三点半多方会议正式开始。」 萧晚之点点头,秘书走进来,拿起遥控器打开了显示屏,上面的图像显示出来,其他国家与地区的与会人员已经在线上了,见到她,都笑着打起了招唿。 会议结束已经六点,萧晚之看了看行程,对秘书吩咐道:「接下来的行程取消吧。」 秘书点点头退了出去,萧晚之站起来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霓虹,她曾经见过最纯净的天空,见过最美丽最亮的星星,她按照记忆里的去寻找,哪怕是无人之境,也没有再找到如记忆里的景色,一切仿若是场梦。 司机老袁今日脸色苍白,萧晚之看了看他,问道:「胃病又犯了?」 老袁笑了笑说道:「不碍事,老毛病了,现在您直接回家吗?」 萧晚之伸出手道:「钥匙给我,我自己开吧,你去医院挂急诊检查一下,这样下去可对身体不好,我给他们主任打个电话,你等下直接过去找他。」 说完她拿起电话拨了过去,说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对他说道:「你去吧,别开车了打车去,我跟他讲好了,他的联繫方式已经发到了你手机上。」 老袁将钥匙双手递上,对萧晚之说道:「谢谢您。」 萧晚之笑了笑,拿起钥匙直接上车走了。 老袁终于长出了口气,她重病一场后,整个人温和柔软了许多,再不如以前那样冷冰冰让人不敢接近。 萧晚之面无表情开着车,驶入下班高峰期车水马龙的街道。 前面是红绿灯,她机械的踩下剎车停车,无意间抬头看向窗外,一个身着破烂脏兮兮袈裟的老和尚,一边不住的偷瞄橱窗里面的内衣模特,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念叨着什么。 他踽踽独行的身影,与周遭繁华喧嚣的城市格格不入。 萧晚之俯身伏在方向盘上,直到身后催促的喇叭声响起,她才抬起头,握住方向盘向旁边一打,不管不顾的将车靠边停下,拉开车门走下了车。 第129页 「hi。」萧晚之笑着对他说道。 「你个没良心的,这么久你都去哪了?本大师都快饿死了!」广济虽然精神不济的样子,可是骂她的声音还是很响亮。 「hi。」萧晚之又着重复说道。 广济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也学着她那样,温和的道:「hi。」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以后也许会修会捉虫,现在暂时告一段落吧,谢谢你们的一路支持,不管好的坏的都结束了,期待咱们能下一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