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 第1页 《郎骑竹马来》作者:碧水梅落 相见不欢 金秋十月,正是百果丰收,万谷金黄的时节。中秋一过,重阳又至,有些性急的小户人家早早就上山采了不少的茱萸红果挂在大门上应景了。 凌家这天也是还没有亮就喧闹开了,家中数十名僕人均端着盘子提着食盒,在长长的迴廊大大的院子和宽敞的厨房来来回回,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焦急的神情。当然是焦急的!今天是重阳节!虽然每年都过重阳节,这没什么新奇的,可是这次重阳登高皇上钦点了凌尚书一家老小做陪同!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够凌老爷子带到土里去和祖宗们炫耀了!啊呸!大吉利是! 凌尚书凌伯韬站在前院的正中央,有些气急败坏的指挥着这场稍显混乱的准备活动。“你你你,说的就是你呢!傻不拉几杵在那儿干啥!快躲开啊没看到你后面那人拿着那么多汤汤水水呢!” “哎呦喂你可给我小心点儿!那是皇上御赐的文房四宝!脑袋还想不想要咯!” “凌珏,凌珏?!你弟弟呢!快把他抱上啊!” “来啦~”一把童稚的懒懒的还带着些困意的嗓音响起,一个七岁左右的孩童,抱着个小面团儿一样的小娃娃从一棵大大的梧桐树后转出来。正是凌尚书凌伯韬的两个宝贝儿子--长子凌珏和么子凌珣。 不就是和皇上出游么,父亲大人您至于么,还尚书呢,天天上朝见皇上怎么不见紧张啊。凌珏抱着幼弟一边晃晃悠悠的走着一边在心里腹诽。四岁的弟弟乖巧的伏在哥哥的胸前,拉扯着自己腰间的长穗流苏放在细幼的小白牙里咬的津津有味,顺带把那些透明濡湿带着奶香的口水全粘在他哥的衣襟上了。凌珏早就察觉胸前湿了一大片,低头瞧了瞧也只是挑挑眉,没叫奶娘抱着,只是用两只小胳膊颠了颠自己面团一样软乎的弟弟,惹的他“咯咯”直笑。凌珏看的得趣,也高兴的在弟弟小脸颊上嘬了一口,然后跟在自家母亲大人身后到处乱转。 “好了好了,老爷,都准备妥当了,可以上马车了!”管事凌盾用手袖擦着额上的汗,躬身在凌伯韬面前说。 “好,启程!”凌伯韬一声高唿,全家人坐上马车前往皇宫的奉天门。当今皇上从宫内移驾然后到奉天门出来,随行的官员都得从那里跪迎。 凌府包括内眷和随行僕从,来的共十一人,主子们自然都坐在双匹骏马拉驾的大马车内,车身雕刻精美奢华,路上行人无不艷羡。除了要随身侍奉的管家坐在豪华的大马车内,其余人都只能在两侧小跑随行。 就在这么群人浩浩荡荡前往奉天门赶的时候,一群马队横空而出! 车夫赶紧拉缰,正要抬头骂哪个不长眼的,却在一瞬间吓得闭紧了嘴。 凌盾拉开车帘子喝叱了车夫一顿,然后抬头望去,却是一声惊唿。这是岳家将!本朝最厉害的大将军!岳大将军带了十人,五位是他的家将,剩下的五位全是他的家眷。英姿飒慡的岳夫人抱着最小的四岁儿子岳骁共乘一骑,十二岁的大儿子岳忠自己骑一匹,八岁的二儿子岳良同样是自己骑一匹,不过马的尺寸也缩小了很多。唯一的女儿正被岳纵横抱在怀里娇笑着。 只见岳家家主岳纵横拉住缰绳,一脸要笑不笑的样子看着凌家的车队,阴阳怪气道:“凌大人,本将正在赶时间,去晚了可是要犯欺君大罪的,多有得罪请见谅啊!哈哈哈哈!”忽然冲出来的马队就在这个领头的中年武将的笑声中绝尘而去! “我--”--呸!凌伯韬可算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那个“呸”字被他和着老谈吞下了肚子。现在不是和岳老头较劲儿的时候!在不赶快,他可真就要欺君罔上了! “还不快走!”凌伯韬大喝,车夫如梦初醒,赶紧扬起手中的鞭子在马臀上狠狠一抽。凌伯韬被忽然来的这么一下弄的差点倒栽了一把脆骨头,幸好被他美丽端庄的夫人扶了一把,不然今天可真要在儿子面前丢人了!等着,看他不跟岳老头算清这笔帐! 凌珏抱着弟弟偷笑,爱面子的老顽固。 彼时,其实凌伯韬和岳纵横还不老,正值壮年间。而且年少时,他们还是同一家书院里的学生,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拔老夫子的白鬍子什么混事儿都一起干过。最后一个人成了朝中数一数二的武将,一个成了朝中举足轻重的文臣。最后还一起成了亲,成了孩子的爹,两人的交情那可是跟铁桿似的!不过两个地位颇高且交情深厚的老兄弟偶尔就爱斗一斗,兴致上来了什么都能拿来斗,就像今日,很明显的岳纵横向凌伯韬挑衅了!凌家主子坐在马车上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就是有点颠儿罢了。不过这可苦了在两侧跑的侍从了,只能使劲儿迈开自己不长的腿追上去。 好一阵折腾,随行官员终于可以跟着皇上的龙舆前往登高之地了。其实这一天是九月初八,还不是重阳那天。只是人家皇上忽然对民间的重阳登高来了兴致,也想试一试那登高望远的感觉。不过九月九那天做皇帝的必须前往祭台祭天为百姓祈福,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提前一天出行了。 一路上仪仗浩荡,锣鼓喧天。路边百姓无不跪拜在地,顺便偷偷抬着头盼能有幸瞻仰一下天颜。 日值近午,天子圣驾才算来到作为登高之地的日照山。此日照山者,既无险峰峻岭清流名溪,也无珍禽异兽奇花异糙,更无佛寺灵塔经年古蹟。这座什么都没有可以说是一无是处的山却又为何会被当今天子相中巴巴的要来此处登高望远呢?只因这座普普通通连高度都没有的山的山顶上有一个石头搭的亭子,亭子里有一口大钟,叫“平安钟”。这个平安钟究竟从什么时候在坐立在这里,本朝年纪最大资歷最老见识最多的人都说不清楚。只知从史籍记载,此钟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还没有这个朝代的时候就有这口钟的存在了,那就是说它年纪起码超过了三百多年。话说这口平安钟,真真是钟如其名。听说在一百多年前有一位母亲,为了祈求上天保佑远在沙场深入敌营之中的儿子能平安归来,便来到日照山上平安钟前敲了整整一夜的钟,那深幽绵长的钟声响彻了整个都朝,第二日清早,沙场传来了捷报,同时还有那位儿子捎给母亲的一封家书。自那之后,平安钟名声鹊起,来此敲钟的人数不知凡几。也就因为这个神乎其神的民间小故事,吸引了当今皇帝前来,敲钟祈求天下安定百姓富足。 随驾的人不少,足足百来人,但登山的却不多,只有十来人。除了皇帝和两名皇子,就剩下凌尚书、岳大将军之类的高官才有资格随行登高了。余下的人都留在山脚的背阴处,准备食材生火,等待圣驾。 此行皇帝并没有携带宫中妃嫔,而皇后早在三年前就仙逝了更不可能随行,所以在留在山脚下的女眷几乎都是朝廷官员的眷属。 远处是一群半大的孩子领着自家的奴才玩风筝,不一会就变成了赛风筝了,好好一场玩乐硬是被这戏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二世祖们弄成了攀比的战场。而那些个夫人们也暗自较劲儿,一边昧着良心称赞对方的儿子一边在心里给自家儿子鼓劲。 第2页 凌夫人和岳夫人在铺着绫绸的糙地上比肩而坐,完全没有注意另一边的战场,怀里抱着都是自家最小的儿子,相谈甚欢。温婉的凌夫人和慡朗的岳夫人自未出嫁之时便是闺中密友,待出嫁后见面虽然少了,但一个月里也会互相走动那么三两回说说心里的私密话,关系比做女儿家时更亲密了。 岳家唯一的女儿岳兰舒正趴在凌夫人的面前,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小面团儿。而小面团凌珣半点都不怕生,咧着樱桃小嘴露着还没长全小虎牙“咯咯”直笑,还伸出肉唿唿的手去抓人家的红绳小髻。 “婶婶,弟弟真可爱,软乎乎香喷喷的,眼睛跟我的一样大,又黑又亮又圆的,比我弟弟漂亮多了!”小丫头片子不过才五岁多点儿,就知道什么叫漂亮了,伸着小手去揉那张肉嘟嘟白嫩嫩的脸,同时心里也嫌弃起自家一点都不香软的弟弟来。 凌夫人和岳夫人同时笑了出来,谁也没看见那个没有人家小孩漂亮的岳家小儿子岳骁那双不大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嫉妒且不屑的光芒。其实岳骁老早就注意到这个不像男娃娃的男娃娃了,他打心底里就不喜欢他,长那么漂亮才不顶用呢!女孩子家家的才会长这么漂亮,就像他家这个凶凶的小姐姐一样!男孩子就要像爹爹一样英武伟岸! “小丫头嘴真甜,要不以后你嫁到婶婶家来,当婶婶的儿媳妇好不好啊?婶婶一定会疼你疼的像亲女儿一样的!”凌夫人摸着岳兰舒的小脑袋玩笑般地说。 “那感情好!本来我们同时怀上的时候就说结亲来着,可惜生下的却都是儿子。幸好我们家还有一个丫头,配给珣儿大了点,配给珏儿就刚好你说是不是?”岳夫人眼睛放光的对凌夫人说,能和好姐妹结成亲家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你说真的?!”凌夫人刚才不过一说,这下岳夫人亲口提出那她是再开心不过了,赶忙道:“那咱可就说好了,这小兰儿就定给我家老大当媳妇儿了,可不能反悔啊!” “当然当然,来,我们互换头钗做信物,以此为证,说好了你家珏儿是我家的女婿了,绝对不能反悔!”岳夫人把头钗摘下,因为今天是陪皇帝出游,她戴的是最好最喜欢的头钗。凌夫人自然也不例外,两个小妇人兴高采烈的换了头钗,嘴角带笑好不喜庆!而玩凌珣脸颊玩的不亦乐乎的岳兰舒和在远处拿着风筝奔跑在所有孩子中最前头的凌珏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幸福就这么被两位母亲私自定下了。 “弟弟弟弟,叫姐姐啊弟弟,唉~如果你是我的弟弟就好了……”岳兰舒颇为遗憾地说,这样我就可以给你扎小辫子穿漂亮的小衣服了。 “姐姐~”凌珣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叫着,岳兰舒高兴的直拍手,她弟弟从来都没有用这样的声音叫过她,好喜欢啊~ “哼!”岳骁不屑的轻嗤,把头扭向另一边,这样说话的才不是男子汉呢!他一定是小姑娘!没错,爹说男子汉就要慡朗大方,心中有豪气三千仁义当头,不可这般拖泥带水儒弱不堪! “咚咚咚!”日照山上传来沉重悠远的钟声,直至午后皇帝才领着一干人等从山上下来了。待他洗过手脸更过新衣,大手一挥,开饭! 膳食是早早就准备好了的,然后焖在大口锅里以防变凉失去原味。 凌伯韬和岳纵横两家子有幸得皇帝点名,陪同在一个地上用膳。岳凌两家三唿万岁后边领着家人坐在皇帝两侧,尽数忽略其他官员羡慕嫉妒的目光,在席间吃的悠然自得。 正在大家都吃的半饱之时,皇上忽然道:“难得今日可以君臣同乐,来这近郊之地同游日照山,众卿不如陪朕行个酒令如何?” 大家纷纷附和,皆称赞皇上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能陪皇上行酒令是他们这些做臣下三生修来的福气。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正当大家把马匹拍的喷天响,欲把行酒令弄成马屁大会时,一声软软的、糯糯的、似乎还带着瞌睡语感的稚嫩童音传入了大家的耳朵。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温婉的凌夫人很不好意思的看看众人,然后诚惶诚恐地站起身向皇帝赔罪道:“请皇上恕罪,这是臣妾的孩子,他一困就会背书……” “哦?”皇帝似乎对凌珣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这是为何?” “回皇上的话,呃、这,应该是想让他自己精神点吧……在家中之时,臣妾发现只要珣儿一困就会背书,四书五经什么的,只要学过都会背一点……”凌夫人看着趴在自己身前眨着惺忪的睡眼却准确地背诵着《大学》的儿子,深感头疼,她想不到儿子的“恶疾”居然在圣驾面前发作了,这可如何是好?凌夫人偷偷给自己夫君递了个眼色,还不快救救儿子!另几桌没能与皇上共膳的大人们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这下凌家要栽了! “皇上请恕罪!臣的儿子并无冒犯之意,他实在是……”凌伯韬当然知道冒犯圣驾的罪名,赶紧站起来告罪。岳纵横看情况不对,正想站起来为好友一家求情,却听见皇帝慡朗大笑,道:“怎会冒犯了朕?这孩子朕瞧着可是喜欢的紧,这般聪明伶俐的孩子真可是好久没见过了,来,让朕抱一抱!” “是、是……”凌夫人呆呆的把怀中的凌珣交到皇帝手里,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皇帝接过了凌珣举在眼前细细打量。 凌珣明显还在和周公挣扎着,粉嫩的小包子脸很可爱的纠结在一起,肉唿唿的手脚缩成一团,口中喃喃有语:“……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皇帝瞪着眼睛瞧了这小傢伙好一会,直瞧的凌家心惊胆战之时,皇帝忽然爆发出一声大笑:“哈哈哈哈!凌爱卿,你有一个好儿子!这小傢伙将来必是状元之才,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凌伯韬额角滑下一滴冷汗,和夫人对视一眼后,齐声道:“谢皇上夸奖!” 坐在皇帝左侧的三皇子看着那个被自家父皇高高举起的小娃娃,冷清的双眸忽然释放出柔和的光芒,嘴角杨起一个暖暖的笑,这个娃娃,真是可爱……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扶而劳之,亲而离之。”又一声童稚的嗓音传来,还没从皇帝的笑声中清醒过来的众人又循声望去。 只见岳家最小的那个儿子正坐直了身体盯着那个小小的背影,眉头夹的死紧,眼里满是不服气加不服输的光,朗朗背着《孙子兵法》。没有人会以为小小年纪的岳骁是想在皇帝面前争宠邀功,因为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明摆着“就你凌珣会背书我岳骁也会而且不比你差我才不会输给你”的强烈光芒。 第3页 呃,大家可以自动理解为,岳骁这个小子,只是不服输的牛脾气上来了。岳夫人说,这一点,随他爹…… 皇帝愣怔了一会,继而又大笑开来,这是他登位以来笑的最多也最开心的一天了! “哈哈哈哈哈!好!好啊!朕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皇帝站起来一把抱起岳骁,凌珣被他抱在左边,岳骁在右边,对着在场的众位官员道:“众位爱卿,我朝代代人才辈出,这,便是我朝未来的栋樑和支柱!今后我朝必将繁荣昌盛,千秋万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起身向皇帝跪拜高唿。 岳骁根本不在乎抱着他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抱着他的人是谁,他只是夹紧眉头看着那个在今天抢了他所有风头的臭小子,狠的牙痒痒。以前谁看到他不称赞他的?可是今天呢?今天谁都看不见他!姐姐还居然说想让他当弟弟?!傻了啊?! 凌珣很困很困,背了很久的《大学》居然没什么效果。忽然感觉到有人抱起了他,然后又听到有人在大声的笑,再然后就觉得有两道很强烈的光正刺着他。凌珣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清楚自己前面居然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后,傻乎乎地沖他一笑。 笑、笑什么笑!岳骁被这一笑弄的满心烦躁,让你敢嘲笑我!小岳骁张开不大的嘴,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抱着小凌珣的两只肉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 “哇!!!”惊天动地的哭声盖过了皇帝的训诫声,皇帝低头一看,嘿,好傢伙!这俩未来栋樑打起来了! “天啊!这这、怎么办?”凌夫人一声惊唿,她看清楚了,岳骁那小子正在凌珣肩上咬地欢快呢! “皇、皇上,快,快分开他们!”岳将军眼力好,他隐隐看见凌珣雪白的锦衫上有了明晃晃的红印子了,自家的崽子可千万别把人家孩子给咬坏了呀! “分开分开,分、分不开了!咬实了呀!”皇帝第一次这么失措,一群人涌上来手忙脚乱的把两个孩子分开。 这一次登高,是在凌珣的惨哭声和岳骁的磨牙声中结束的。 由此,就是本文两位主角的开始。呃,这可是真真正正的血仇啊…… 【 爱摔打的糰子 岳骁臭着脸,被他的父亲大人提熘着到尚书府负荆请罪了。 真的是负荆请罪! 才四岁大的岳骁走路都还不太稳妥,硬是被他那铁血作风说一不二的老爹拿了一条比他还高出两个头的荆条绑在他白嫩嫩的背上,印的背上全是血印子。岳骁本想跟对疼爱自己的母亲大人救助,怎奈他这次所做之事太让她伤心了竟然头一扭当做没看见,由得他老子去好好管教管教他!岳骁那些兄弟姐妹是靠不住的了,他只能咬紧牙关不唿一声痛不说一句求饶话,任由他老爹提着他到尚书府去。一路上围观的人无数,几乎把官道都给堵了。 岳家的家丁含着泪驱赶看热闹的人群,一边心疼岳骁一边在心里臭骂自家老爷不近人情,虎毒尚且不食子呢,老爷至于对小少爷这么狠吗?!这么多人看着,以后小少爷还怎么做人哦! 围观的人群有的在称赞岳将军果然有大将风范,就是自家的亲儿子犯了错都绝不徇私枉法,我朝有此将领实在是福气!有的在小声责怪岳纵横不念亲情,小孩子做错事小小的惩戒一下就算了至于做的这么绝么! 岳骁咬着牙,顶着猎猎秋风抖擞着小身板艰难前行。眼睛热热的鼻子酸酸的……他才不想哭呢! 凌伯韬早就听家奴来回报了,三两步赶紧冲到大门口,这是岳纵横正压着背着荆条的岳骁向他府门前走来。 “我说老岳哦!你!你真是煳涂!还不快把孩子放开,都折腾成什么样了!”凌伯韬看的心疼,抢过岳纵横手里的绳子就要把岳骁解开。 “老凌你别管!我这个儿子再不管以后准能闯出大祸来!你看他把珣儿咬成什么样了!”岳纵横把绳子从凌伯韬手里夺回来,拉扯着岳骁进府。凌伯韬急的额上出汗,他认识岳纵横二十来年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如果现在跟他硬抢指不定还会让岳骁多受些罪呢! “岳伯伯!”凌珏拉着自家娘亲出来,中规中矩的对岳纵横一揖到底。然后偷眼瞅着狼狈不堪却硬是没有叫没有喊没有流一滴眼泪的岳骁,虽然还是对他恨得牙痒痒可心下却暗自佩服不已,虽然他胆大包天咬了弟弟,倒不失为一条汉子!凌珏也只是个七岁大的孩子,在茶馆听那些说书匠说江湖游侠记事听多了也学了些匪气,完全不觉得“汉子”这个词套在一个四岁大的小娃娃身上有什么不对。 “岳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快把孩子放开!”凌夫人看的心头一揪差点没掉下泪来,搂过岳骁就要解开他。 “弟妹你别管!去,把珣儿抱来,我要这小子当面下跪认错!”凌夫人是女流,岳纵横不好伸手去推开她,只能梗着脖子粗声说。 “他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你这个当爹的随便骂几句便是,非要把孩子弄得一身是伤!”凌夫人就是看准了岳纵横不敢拿她怎么样,把岳骁搂进怀里就背对着他,表示想跟她抢没门! “弟妹你煳涂!珣儿都被他咬成那样了,还吓得烧了一夜把小命都去掉半条,我、我对不住你们啊!”岳纵横脸上带着愧色,低下头去不再看他们。 “我说老兄弟啊,你怎么年纪越大就越煳涂呢?珣儿还小发热是常有的事,更何况他是在山里受了寒才发热的跟咬伤没关系。再说了,那个咬伤最多就留下一个疤一点都不严重。倒是你,你看看骁儿的背,血都流成什么样了?还有啊都深秋了你还让他光着上身满街走,病了可怎么办?你别忘了他才四岁,什么都不懂你让他请什么罪啊?”凌伯韬简直就是痛心疾首了,看岳纵横一下白了一张脸,愧疚变成了心疼和自责,便嘆了口气道:“来,兄弟我今天就陪你到后院喝两杯,骁儿就交给夫人照看,你啊,得冷静冷静!”说完便对自家夫人打了个眼色,凌夫人会意,赶紧把岳骁身上的绳子荆条弄开,抱着他进了后府。凌珏赶紧跟了上去。 岳纵横闷不吭声地看了眼凌伯韬,凌伯韬拍拍他的肩,吩咐管家道:“去温酒。”然后和岳纵横去聊男人间的心事了。 凌夫人抱着岳骁去了凌珣的房间,凌珏亦步亦趋的跟着。 吩咐了贴身侍女去拿热水净帕和金创药,凌夫人把岳骁抱到卧榻上。凌珣的高热才刚退,在自己那床上睡的正香,完全不知道他的仇人已经侵入了他的领地之中。 “啧啧啧。”凌夫人心疼的给岳骁清理的破损的后背,岳骁因为疼痛而轻轻颤抖着,凌夫人柔声道:“疼就哭出来,别忍着,这里没有外人。”凌夫人常在岳家走动,自然知道岳骁虽然年纪小,可那股韧劲连他爹娘都忍不住佩服。 第4页 “不疼!”岳骁那憋屈的小嗓子在凌夫人听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用最轻柔的力道给他上了药包扎好给他穿上凌珣的衣服后又问:“一大早就被你爹这么折腾,还没吃东西吧?婶婶去给你做些好吃的,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知道吗?”凌夫人很是喜欢岳骁,虽然他咬了自己的小儿子,但那也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罢了。在凌夫人看来小孩子那点争宠的嫉妒心还挺可爱的呢! 岳骁一听有吃的,早就饿的两眼发昏的他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做出乖巧可怜的样子对凌夫人勐眨眼睛。他一直记得婶婶做的东西很好吃,比他家的厨子手艺都要好。岳夫人从小喜欢舞刀弄剑,跟厨房无缘,厨艺什么的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凌夫人开心的笑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想了想还是把他抱起来放到凌珣的床上去。“婶婶可能要费一些功夫,你在珣儿的床上休息一会。骁儿要记住,你是做哥哥的,要疼弟弟知道吗?”凌夫人弯着腰给岳骁灌输兄友弟恭的思想。岳骁大力的点点头,他一定会好好的“疼爱”弟弟!凌夫人满意的笑了,然后起身牵着一直跟在她身后看着岳骁的伤口幸灾乐祸的凌珏走了,她怕把凌珏留下会趁着大人不在给弟弟报仇。凌珏疼弟弟那可是整个皇城都出了名的,昨天要不是被岳家兄弟按住凌珏早就扑上去把岳骁撕了! 凌夫人和凌珏一走,岳骁马上就龇牙咧嘴的扭着背,可真疼死他了!刚才就说了,人岳骁就是凭着一股韧劲,还有死不在人前服输的精神,人一走他就马上现行了。 岳骁咬着牙死死盯着手脚大摊打着小唿噜睡得口水直流的凌珣,眼睫毛又密又长,鼻子小巧可爱,嘴唇红嘟嘟的还随着唿吸一张一合。都怪你!岳骁伸长脖子仔细瞄了一眼虚掩着的门,确定没有人之后就伸出自己的小爪子狠狠地戳凌珣那张雪白粉嫩的肉包子脸。 “哼!一张脸长得跟个大肉包子似的就叫可爱了?女娃娃才能叫可爱!”岳骁把“小魔爪”往下移,直戳凌珣肉唿唿的圆肚子,“哼!肚子就像个大胖馒头,肯定是个馋嘴猫!女娃娃才嘴馋!” “臭大包子!小包子!大包子!小胖馒头!”长得也挺圆润的岳骁小娃子,用自己的肉指头在比他圆润一点儿的凌珣小娃子从头到尾戳了一遍之后,才稍稍解了点气。看着眼前因为自己下了“毒手”而把脸皱成一团却还是没有醒过来的凌珣,岳骁的良心有些小小的不安,爹说,因为他咬了他才让他发热的。发热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岳骁前不久才试过,他深知那种痛苦,还要喝那些黑乎乎臭烘烘苦死人的药。 “嗯……”岳骁盯着凌珣的睡脸,满脸的苦恼,最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伸出手去解开凌珣的衣服。 凌珣白嫩的右肩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伤口,一个齿状的伤口,很小,却伤的挺严重,皮肉都泛开了,白色的药粉均匀的洒在伤口上,看着都疼! 岳骁就这样跨在凌珣身上,撑着上身低头看着他肩上的伤口,曜黑的眸子闪着内疚的光,他好像,真的太过分了点…… “骁儿,东西还没那么快煮好,你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骁儿你在干什么?”凌夫人端着两个装着精緻点心的碟子,愣在了外厅。 “婶婶,我……”岳骁保持的俯身的姿势看向凌夫人,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 “哎呦!”岳骁被打翻在一侧。凌珣举着肉拳坐起身子,狠狠盯着岳骁“哼”了一声。本来凌珣被岳骁戳了一顿就已经在半睡半醒间了,等凌夫人进门一声惊唿他就彻底醒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那张熟悉且欠揍的脸正在自己面前晃呢!便想也没想就一拳挥了出去。 “你敢打我!我揍死你!”被打懵了的岳骁马上就反击了,不过他还是慢了一步,凌珣已经坐在他小肚子然后挥开两只极具杀伤力的肉胳膊——左右开弓了! “我就打你就打你!”凌珣只管在岳骁脸上身上招唿。岳骁背上有新伤,又失去了主动权,没办法之下只好手脚并用乱踢乱打。 “老天爷啊!”凌夫人吓得赶紧把东西放下冲上去,抱开打上瘾了的凌珣,一直跟在凌夫人身后的凌珏见机不可失,假装上去揽住要起身继续打的岳骁,然后在他大腿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啊!”岳骁一声惨叫,扭过头对着凌珏的脸一巴掌唿过去! 这下好了,刚拉开一个小的,另一个大的也加入了战局。岳骁还小,怎么打得过比他高了两个头大了他三岁的凌珏? 凌夫人都快气晕过去了,一手抱着还在挣扎的凌珣,一手去扭凌珏的耳朵,大喝一声道:“都给我住手!”三人马上吓得不敢动弹。 下人们听到动响也赶紧跑进来,这一看吓了一跳,派了一个人赶紧去通知两位老爷,余下的手忙脚乱地帮凌夫人分开几位小少爷。 岳纵横和凌伯韬匆匆赶来,只见三个孩子由高到矮捏着耳朵低着头站在凌夫人面前,凌夫人气得直用手抚着胸口顺气。她不过走开一小会,两个小傢伙怎么就打起来了呢?还有凌珏,怎么也不懂事的掺上一脚,而且还是以大欺小! “夫人!” “弟妹!” 凌伯韬和岳纵横两人都喝了不少,脸都红彤彤的。 “我、我不管了!”凌夫人站起身来脚一跺,气唿唿的走了。她再也不管这几个小崽子了! 凌伯韬和岳纵横面面相觑了一会,然后又观察了一下三个衣衫散乱的小子因为互殴而青青紫紫的脸。 岳纵横对着凌伯韬一拱手,道:“时候不早了,老哥哥我先走一步,改日再聚!” 凌伯韬也一拱手,道:“那小弟就不送了,改日再聚!请!” 岳纵横弯腰抱起岳骁,大步流星的回府了。凌伯韬一甩袖子,对着窗外的朗朗青天长嘆一口气,道:“把这两个小兔崽子拉到祠堂去,让他们跪到明天天亮,不许给他们送饭!” 第二日,凌家两位公子和岳家最小的公子因为互殴被罚跪在祠堂一天一夜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惩罚过后日子还是要照旧。 不过日子过的太舒服了总不免有意外的事情会发生。 罚跪事件刚过去三天,岳家的大小姐岳兰舒忽然吵着闹着想到尚书府去看“弟弟”,而且坚持要带着自己的亲弟弟一起去。岳夫人心里虽然奇怪,不过也欣然答应了。岳凌两家将来会成为亲家,多带女儿去走动走动也是好的,感情要打小培养才好呢。至于岳骁这个调皮鬼,自己多看着就是了,不会再让他惹些什么麻烦。等到了凌府,两位夫人还在嘘寒问暖的时候,岳兰舒就扯着弟弟直奔后府了!她来过尚书府好几回了,对这里是熟门熟路的。岳兰舒气势汹汹的带着弟弟直奔凌家兄弟经常戏耍的地方“鲤戏院”,凌珏正抱着凌珣玩鞦韆,忽然就看见岳兰舒一脸兇狠的冲进来吓了一大跳。抱起弟弟笑眯眯地说:“原来是兰舒妹子来了,我说怎么听到‘虎虎生风’的响动呢。” 第5页 岳兰舒才五岁,当然不明白凌珏话里那讽刺的意味了,只见她叉腰大喊:“哼!谁是你妹子!敢掐我弟弟的大腿,看不我教训你!”说着就冲上去要揍凌珏,凌珏怎么着也大了岳兰舒两岁而且还是个男孩子,只见他两手一伸抓住岳兰舒的两只粉拳头,嬉笑道:“就凭你这个小丫头也想教训我?长高两寸再来说吧!”岳兰舒气的直咬牙,只能左腿右腿连续向凌珏踢去,可惜她脚也短,没踢着,反而惹得凌珏哈哈大笑。 那边身为哥哥姐姐的两人已经槓上了,这边两个做弟弟的也没闲着。从岳骁进来那一霎那两人就皱眉鼓颊嘟嘴,开始摩拳擦掌了。 “啊~~~~~” “啊~~~~~” 两个四岁大的奶娃子扯开自己的嗓子,很有气势地嚎叫着向对方冲去! 两个糰子一扑,一抱,一扭,然后双双滚倒在地。因为两人的小肉拳头都紧紧的抓住对方的背腾不出手来互揍,腿脚又互相牵制着对方根本无法施展开来,只能用头部以上来战斗了。看,两只小糰子撞上了!撞上了!真的是额头对额头啊!哎呦喂,开始用牙咬了!想必是用额头的话杀伤力太强了又改了策略!看看看!矮一点的糰子一口小白牙咬在了高一点的糰子右肩上,高糰子虎牙一张钳住了矮糰子的左肩,然后,开始磨牙啦! 两只小糰子抱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互咬着肩膀谁也不肯放开。 又回到哥哥姐姐组,只见岳家姐姐气的两颊绯红杏眼带水,打又打不到踢又踢不了,差点气哭之际她计上心头,冲着凌珏的后方大喊:“婶婶,哥哥在打我呢!快救我!” 只见凌家哥哥手一抖,赶紧放开小丫头,转身举高两只手,道:“娘,我没有!” 凌珏一转身,岳兰舒就咧嘴一笑,伸出两只手就在他背上狠狠的拧了两下,然后赶紧跳到一丈外大笑。凌珏痛唿,知道上了当,转过身来看着岳兰舒在向他做鬼脸呢!凌珏揉着刺疼的后腰就要上前报仇,谁知院门口冲进来两个家丁,直唿“阿弥陀佛我的小祖宗们”,然后一个去报信一个去劝架。 这时凌珏和岳兰舒才注意到,原来弟弟们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咬上了! 如果被爹娘知道……凌珏和岳兰舒抖了抖,我不要去跪祠堂! “喂,丫头,不想受罚的话就照我的话去做!”凌珏忽然对岳兰舒说。岳兰舒看了看凌珏,又看了看咬的难捨难分的两个弟弟,赶紧点头。 凌夫人和岳夫人匆匆赶来,那个劝架的家丁还没把两个小祖宗给分开呢!凌夫人和岳夫人赶紧亲自出马,一把甩开没用的家丁,一人一个赶紧拉开!幸好天气越开越冷了,俩小傢伙衣服穿的又多又厚,只在各自的肩膀上留下了一滩口水就没别的了。 被抱在怀里的两人还蹬着四肢满嘴口水地龇着牙,用童言童语叫骂。 “泥煳里煳涂讨厌鬼咬使泥咬使泥!”这个是凌珣。 “泥是包子馒头小姑娘我才咬使泥!”这个是岳骁。 凌夫人和岳夫人真是又好笑又好气,抱着两个一见面就打的孩子相视苦笑。然后才想起来,还有两个呢? 家丁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在案发现场呢…… “娘,出什么事了?” 是凌珏! 院子里的人望过去,只见凌珏牵着岳兰舒的手,站在院门口不解的望着他们,岳兰舒手里拿着一支狗尾巴糙(本来想摘花的可是深秋只剩狗尾巴糙),怯怯的张望。两人都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无辜样子看着大家。 幸好这两孩子感情好,这亲吶真是定对了,他们将来一定能相亲相爱的!这是岳夫人和凌夫人的心声。 为什么哥哥/姐姐刚刚还在打架这一下子就变了呢?这是岳骁和凌珏的心声。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案发时的两位目击家丁的心声。 因为俩孩子的事情,这次的见面又尴尬的结束了。 晚上,被双方家长“奖励”以百家姓为范本练习书法十遍的岳骁和凌珣,一边在烛火下抄着书一边用能想到的最毒的语言咒骂着对方。 而被岳夫人和凌夫人看好的凌珏和岳兰舒,则一遍又一遍的用水清洗着那只被迫交握的手…… 不过,各位看官别以为因为这件事情两家就互不往来就算往来也不带小孩了。事实上,岳凌两家在各自孩子的吵闹下往来的更多了。而每次都在岳骁和凌珣的互殴、凌珏和岳兰舒的“相亲相爱”中结束的。日子久了,谁都知道岳将军的小儿子和凌尚书的小儿子八字不合,逢见面必打,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只当他们是感情交好的表现。而凌家大少爷和岳家大小姐则好的不得了,全都看好他们长大后必成一对佳侣。只是,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凌珏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岳兰舒身上的一些精緻的小饰物经常莫名其妙的坏掉…… 学堂混战 日子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过着,岳骁和凌珣两只小傢伙的“感情”也越来越“要好”,时不时见面都会给对方送点”见面礼”,分别前更是喜欢来点肢体的亲密接触以表达各自的“不舍之情”。 在打打闹闹互使绊子中,眨眼一晃两年过去了,岳骁和凌珣都到了上学堂的年纪。原先两家都有请先生为两人教了些简单的启蒙。如今两位老友一合计,不如就让他们到官学里上课,反正都是朝廷大员的家属,进官学总比平常百姓家要来的容易。 年节一过,凌珣就穿上学堂发的新衣服,背着凌夫人给他做的小背囊,装着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和文房四宝,跟着他爹上学堂了。 被侍从抱下马车,凌珣迈着小短腿跟上他爹的大脚步。还没走到大门口呢,就听得自家爹爹和别人打招唿了。凌珣乌黑的大眼珠“噌”的放着兇狠的光,死死盯着那个正笑的很欠揍的岳骁,原来他们上同一家书院吶,看整不死你!岳骁冷冷一笑,还指不定谁整谁呢! “呦,岳老哥你也是今天送骁儿来上学?”凌伯韬走近岳纵横,随意对他拱了拱手。 “你不也是么!今天是个吉日么,夫人就催着我带骁儿来拜见夫子了。”岳纵横脸上有些不情愿,抬眼看了眼书院的大门口,撇撇嘴扭过了头。 “我还不是一样,总想拖那么几天再说,早知道就不让珣儿来官学了。”凌伯韬也是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凌珏不也是上的民办学堂么,他怎么头脑一热就想起让凌珣上官学呢?! “唉,是啊,我也正后悔着呢……”岳纵横一脸后悔不迭的样子,让岳骁好不奇怪。本来他就不想上官学,和自家兄弟一起上民办的书院不就行了吗?还没那么多规矩管束,多自在!好了,当初一个个都不理会他的反对和苦恼,现在他老爹倒先来后悔,不觉得太迟了吗?! 这间书院可是本朝最大口碑最好的书院,朝堂上有一半以上的官员都是从这里出来的。听说书院里那位师资最老学问最高被尊称为“天下第一儒士”的大学问家公孙墨老夫子更是桃李满天下,就连当今圣上都要尊称他一声“老师”,可见这位老夫子(此老夫子非彼老夫子)地位有多高。这间名为“点墨”的官学更是天下望子成龙的父母挤破了头都想把他们的儿子塞进去的书院。 第6页 可是叱咤官场十来年的凌伯韬和岳纵横为什么好像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而且都起了后悔之心?原因就是,那位公孙墨老夫子,在三十年前是他们俩的启蒙恩师!虽然他们落在他手上只有短短两年的时间,可是这短短两年则是他们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的噩梦啊。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俩最乖的时候,就是那两年吧? 两位父亲想起以前的事情,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战,然后默默地看向自家的儿子,望老天保佑你! 而正在两看两相厌,恨不能现在就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的俩崽子,根本没注意到自家父亲那悲悯的眼神。 要来的总是逃不掉的,岳纵横和凌伯韬做了一次深唿吸后,牵起自家儿子奔赴战场,啊不,是书院……而岳骁和凌珣两位两个还不知道恶梦就此开始的崽子,正试图用自己的眼神杀死对方。 “矮胖墩!白面儿大馒头!”岳骁冷酷的眼神里对凌珣传递着这么个信息。呃,没办法。这两年来,凌珣虽然也长了点个子,可是,他横向发展的比较多……加之他是家中幼子,父母兄弟下人僕从都比较溺爱他,好吧,是很溺爱他,就连宫中的皇帝偶尔也会关心关心他。日头大了怕他晒着,天气阴了怕他冷着,打了个小喷嚏都怕他得了不治之症一样紧张。一大家子这么惯着,吃好喝好睡好,终日少见阳光少爬摸打滚。最大的运动量恐怕就是拿起毛笔——学写字了!(除了和岳骁联络感情的时候不算!)于是,在所有人的纵容下,他变成了这么一个,又白又胖又嫩又可爱的——搪瓷娃娃…… “大铁锤!黑炭儿大傻瓜!”凌珣兇狠的眼神里回敬着岳骁。呃,这个,也没有办法。这两年来,岳骁不但个子长得快,身子骨也在同龄的孩子中是最结实的。虽然他也是家里最小的那一个,可是人家岳家是什么家庭?那可是将门世家啊!祖辈都是武将出身的!可想而知他们家的教子方针是怎么样的。摔倒了想哭要抱?忍着!马步扎累了想休息?再扎半个时辰!好不容易得到了奖赏有糖吃?拿去分给小伙伴,身为军人最重要的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于是,在他老爹的铁血训练下,小小年纪的他变的又黑又结实又抗打,那张还略带包子感的小黑脸半点都不可爱…… 在两人的眼神厮杀中,岳纵横和凌伯韬来到一处幽静雅致的小院子里。这里是公孙墨平常时候的休息之处,书院另外为他开闢建造的。 在清雅的竹香中,岳、凌二位大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恭敬的敲响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进来。”屋内那人的声音低沉温和,咋听之下一定以为这人是个温和谦逊的老实之人。可是岳纵横和凌伯韬心里都非常清楚这人有多恐怖,这低沉温和的声音简直就是他们的人生恶梦啊! 岳纵横抖着手推开那扇门,凌伯韬腿肚子打颤的先跨了进去。 “学生岳纵横/凌伯韬拜见夫子。”岳纵横凌伯韬两人皆是一脸恭敬畏惧的低下头,一揖到底。难得见自家老爹也有那么弱势的时候的岳骁惊奇的瞪大了他的眼睛,凌珣更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一向喜欢意气指使的爹爹居然向一个普普通通的老者弓腰作揖! “呵呵呵,好啊,都好,虽然当年你们两个是最调皮捣蛋的,可是我知道你们一定是最有出息的。”公孙墨捻着自己半白的长鬍子欣慰地说。公孙墨其实也不老,才刚五十出头,可是他四十岁那年就开始蓄鬍子了,他那漂亮的鬍子可是留了十年啊! “谢夫子夸赞。”岳纵横和凌伯韬偷偷抹了把冷汗,当年您可不是这么说的!两人对视一眼,明白了彼此的深意。赶紧拉过自己的儿子跟公孙墨用一句话介绍了一下,然后就以“公务繁忙”四个字为由,丢下自己的儿子脚底抹油跑了!他们绝对不要再和公孙墨待多一会会,半会会都不行!至于自家儿子,你们就大胆的往前走吧当年你们老爹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两个小孩子扭头一头雾水地看着大敞的木门,门外已经看不到自家爹爹的身影了。难道今天的公务真的很繁忙? “呵呵呵,都是急性子呦!”公孙墨一脸慈爱地说,然后慢悠悠的喝完最后一口香茶,再慢悠悠的站起来,带着一脸慈祥的笑容牵着岳骁和凌珣的小手去书院了。 官学不像私学,私学可以懒散一点随意一点,学的东西也不精,更可以带着书童来上课,想逃课的时候就把书童留下随便编个理由矇混夫子,可以说私学就是学子们玩乐的天堂。 可是官学则不同,就像每间课堂门前都悬挂着一副匾额,上书“严谨治学”四字,就知道官学的教学宗旨有多严谨。上课必须闭紧你的嘴巴,只有夫子允许你提问或者朗读的时候才可以出声。坐姿要规矩,双手必须平放在书几上,嵴樑要挺直,如果不个不小心驼了一下背,“啪”一声夫子那又硬又粗的戒尺就会毫不犹豫的打在你背上,管你是太子爷也好平民孩童也罢,一视同仁!眼睛不可四处乱瞄,夫子讲书之时要聚精会神的看书,夫子让你回答的时候必须认真看着夫子回答。就算是课间休息,你也得规规矩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同学间讨论必须莺声细语不得烦扰他人。逃学什么的就更别想了,如果你有事情或疾病不能来上学,必须有家主的亲笔信笺,然后再由学院登记在请假簿上。更别说什么带书童来上课了,这是根本不允许的。学子们必须穿着学院统一的深衣,衣着要整理洁净,头髮必须一丝不乱。各个学堂内还高挂着院长亲笔书写的“点墨二十五条训诫”,也就是校规,如果你犯了哪一条,就自己去找公孙夫子吧,他会好好教育你的!一般被他亲自教育过一遍的学生,此生都不会再犯书院的训诫,而且看到他都绕路走! 即使是这么严谨的管理,来点墨书院上学的人还是趋之若骛,每年的一百个学位根本不够分! 岳骁和凌珣被公孙墨一左一右的牵着,两人的眼睛不断的四处张望,显然是对这个书院好奇的不得了。 书院的格局是回字递进式的,即读的越高的人学堂就越往里,像岳骁和凌珣这样初来乍到的,就是在书院大门口走十步左右那个小院落,号——蒙馆,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初级班。 “梁夫子。”公孙墨笑呵呵的带着岳骁和凌珣走进一个课堂,课堂上已经坐了十八个和他们差不年纪的小孩。 “公孙夫子!”梁夫子见到来人,诚惶诚恐地从堂上下来,恭敬地对公孙墨一揖。 “呵呵呵,不必客气不必客气,来来来,这两个是我以前学生的孩子,这个叫岳骁,这个叫凌珣。以后就托赖梁夫子照顾了。”公孙墨拱手作揖,笑容和蔼。 “不敢当不敢当,”梁夫子冷汗都下来了,“学生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 “呵呵呵,那我就放心了,这两个孩子就交给你,老夫就先告辞了。”公孙墨又是一揖,梁夫子赶紧道:“先生慢走。” 第7页 公孙墨笑呵呵的走了,岳骁和凌珣撇嘴,搞了半天原来他不是他们的夫子啊!那爹爹为什么要带他们去拜见他? “岳骁和凌珣?”梁夫子看着一黑一白一瘦一胖的两个孩子,心里直打突,公孙墨从来没有亲自领着新生到学堂来过,而且还特意嘱託要好好照顾!这两孩子的父亲是什么来头?“你们的位置就在——”梁夫子看了一眼不大的学堂,就剩两个位子在门后了,可是,公孙墨说要好好照顾他们……可是,这个班上的学生全都大有来头,还有两个是世子呢!都得罪不得啊! “要我和这个大铁锤一起坐?!”胖乎乎的凌珣在梁夫子头疼的时候忽然大喝一声,指着岳骁一脸的不敢置信。 “我才不要和一只胖馒头坐在一起。”岳骁扭头撇嘴,满眼不屑。 “黑炭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凌珣把背上鼓鼓囊囊的包包扯下来一丢,刚好砸在梁夫子的左脚上。 “啊!”梁夫子一声惨叫,抱着左脚转圈圈。 “白面矮胖馒头!我再说一遍了怎么着?”岳骁冷笑着睨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凌珣,也把身上的书囊一丢,砸在了梁夫子的右脚上。 “啊!”梁夫子又一声惨叫,抱着右脚转圈圈。 “岳骁我告诉你!今天我跟你没完!”凌珣咬牙切齿的一跺脚,兇狠地向他扑去。 “我早就想揍你了!”岳骁举着拳头冲上去。 “嗷!打架咯打架咯!”蒙馆的孩子大多数才六七岁,这个年纪的小孩连狗看了都会绕路走。岳骁和凌珣一动手,无疑最兴奋的就是这群无法无天的官家小孩了。 “打!打!打!”十来个孩子全部一哄而上,围着他们两个又叫又跳,兴奋的满脸通红。 “打他啊!白面团儿冲着他鼻子打!哎呦瞧你,失手了吧!”一个穿着学院统一深衣的小孩声音最大,从他腰间佩戴的玉饰可以看出,他来头不小。“哎呀!黑炭儿小心小心,他牙利,你应该往他面门揍!” 正打的难分难捨的岳骁和凌珣顿了顿,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的收回自己的拳头和利齿,无声的向那个小孩走去。 两人忽然住手让其余的孩子们开始嘘声不断。 “诶?怎么不打了?你们、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那个小孩心里“咯噔”一下,声音有点颤抖,“你们别过来,别过——啊!”他被岳骁和凌珣揪了过去。 “你们敢打我!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哎呦!”小孩儿惨叫一声,终究没能说出自己是谁就被岳骁一拳揍掉了一颗蛀牙。 孩子们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这两个人怎么打着打着,就变成打别人了? 不过—— “上啊打他!” “把他打趴下了!” “揍他!早看他不顺眼了!” 这一起闹,让三个扭打在一起的小孩又愣了愣,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邪恶一笑,爬起来抓着一个就揍,让你们看的那么开心! “啊!怎么打我啊!我什么都没干吶!” “哈哈哈!老子很久没打架了,沖啊!” “敢打爷?揍不死你!” 这下好了,原来的俩幼狮相斗,变成三国混战,最后居然演变成了小流氓打群架了! 梁夫子捂着两只被砸痛的脚,傻乎乎地看着书本毛笔墨研满天飞的学堂,耳边充斥着那群小野兽的咆哮和惨叫,直到一个个子娇小满脸惨白的小孩跑过来带着哭腔道:“夫子,怎么办啊?”他可真倒霉,第一天上学就遇到这么个混事! 梁夫子浑身一震,终于清醒了过来,搀着小孩的肩膀一把站起来,抖着声音道:“走走走,扶为师去请院长!这些孩子反了天了!” 梁夫子被小孩搀扶着跌跌撞撞的去找救兵了,他从教数十载以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顽劣的学生! 班上十九个小孩抡圆了膀子互殴,管你认识不认识,打了再说!通常这两个小孩刚扯到一起,那一个孩子又加入了,最后往往演变成一对一对一。 岳骁一拳揍趴一个小个子,然后转身给了想偷袭凌珣的人一脚,狠狠骂道:“你个傻馒头背后没长眼睛啊!” “对,就你背后长眼睛!”凌珣咬牙切齿的转身给那人补了一脚,都怪你!害我被岳骁耻笑! “去死!”最先掺和岳骁了凌珣的战争的那小孩甩开拿着砚台想砸岳骁后脑勺的人,然后对着岳骁灿烂一笑:“你背后也没长眼睛啊!” 忽然岳骁和凌珣齐齐向他出拳,不过打的是他后面。 “啊!”一个小孩带着两个乌眼圈惨叫倒地。 “你也没长!”岳骁和凌珣齐声吼道,然后三人对视一眼,齐声大笑,继续参加到别的战斗中去。 院长和几位书院的夫子急匆匆赶来,看着眼前的大混战差点没晕过去! “住手!都给我住手!这、这成何体统!”院长站在门外气的鬍子都抖了起来。 “快拉开他们!拉开!”几位夫子叫院子里的几个园丁拉开他们。园丁们赶紧上前,刚才他们没有命令不敢去阻止,这些小祖宗来头都不小,他们惹不起啊!现在院长发话了,他们就不怕了! 这些小霸王们哪里听的见这个什么院长的话,对于来阻拦的园丁们,他们更是不怕,四个人一组扑上去就对这些可怜的人们又踢又咬,不一会儿这些大人们就被孩子军打的一败涂地“嗷嗷”叫唤,直向院长夫子们求救。 “你们、你们住手!”院长还在叫喊着,忽然一位夫子大喊:“院长小心!” 院长还没来得及反应,“啪”的一声,一只小鞋子印在了他脸上。 “老天爷啊!”夫子们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院长,“院长您没事吧?” 院长抖着手把鞋子拿下来,脸色青黑。嘴唇哆哆嗦嗦抖动了几下,院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喝道:“都给我住手!来人,上奏皇上,请公孙先生!” 上奏皇上?!已经打的兴起的孩子们终于有反应了,齐齐停下了手,看看气得面无人色的院长和众位夫子,然后面面相觑。 他们的祸,好像闯大了? 公孙夫子 本朝自开国至今,已有一百四十八年歷史。这一百多年中,出过不少爱民如子感念苍生的明君,当然也滥杀无辜施行暴政的昏君,但这毕竟是极少数的。 而当今皇上惠灵帝,虽然在各个方面都不如他的老祖宗们出彩,但是他最起码能让天下臣民吃饱穿暖生活富足,少天灾少人祸,老百姓们对他的评价还是不错的。 就像今朝,惠灵帝五更天没到,就起身洗漱准备上朝,大臣们到齐的同时他也出现在了金銮殿上。除了生病不舒服,他从来不迟到,更不会有“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恶劣行径出现。他做皇帝的宗旨是:就算不能成为超越前人成为后人交贊的明君,但至少要做一个让老百姓过好日子的好皇帝。 第8页 此时,惠灵帝正一脸严肃和深沉的听着户部侍郎汇报着今年各地的民生情况,当听到衡州已经出现旱情时,眼中满是忧思。夏天已经来了,各地的气候开始变得热起来,这个时候做好防旱的措施是最重要的。 惠灵帝沉思了一会,便让户部尚书做一个预算,然后给衡州拨款赈灾,一定要在灾情还能控制住的时候稳定民心。忘了说,户部尚书,就是凌伯韬凌大人。 说到这,又不得不介绍一下本朝的官制。本朝设立六部,户、吏、刑、兵、工、礼,各部都有一个顶头上司,就是尚书大人,往下就是侍郎、郎中、员外郎。六部尚书没有分大小,品级都一样。可是嘛,从来掌管财政大权的人就是老大,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由此,虽说六部品级相同,可是——嘻嘻,你~懂~的~ 凌伯韬刚领旨,门外的传话太监,就急匆匆跑进来俯首跪在地上,焦急道:“启禀皇上,太傅大人侍童送来急件,恭请皇上过目!”说罢便抬高双手,手中有一封信件。 “太傅大人?把信件递上来。”惠灵帝疑惑,太傅近年来已少理朝廷之事,在“点墨书院”当他的闲散院长,可是为何今天会送一封急件来? 朝下百官皆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朝堂之上不得喧譁议论,也只得按捺住心里的好奇偷偷张望着皇上的脸色。 惠灵帝接过信件拆开一看,不一会儿就脸色大变,气得直拍龙案,喝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众位官员面面相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开国以来号称脾气最温和的惠灵帝如此震怒?就是站在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明公公也一头雾水,想探个头偷看一眼信上写了什么,又没有那个胆量。 惠灵帝一直沉默着,脸色也极差,最后还是被众人推出去的凌伯韬硬着头皮问:“敢问皇上,太傅大人,可是出了事?” “哼!”惠灵帝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凌伯韬心里一跳,诚惶诚恐地退下,然后对左侧站在第一个的岳纵横递了一个眼色,到你了! 岳纵横勐然摇头,这个时候上去不是找死嘛,他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夫人呢! 几个朝廷大员正在互递眼色的时候,惠灵帝才沉沉开口:“今晨,点墨书院蒙馆的二十名学童,打架斗殴,这还不止,他们竟然伤了太傅大人!打老师啊!这是我朝一百多年来的第一例!这其中居然还有两名世子在内!”惠灵帝是大家公认的好皇帝,爱民如子尊师重教。特别是尊师,他一直遵守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人生信条,对自己的启蒙恩师既太傅大人就像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尊敬,更何况他是两朝皇帝的太傅,也是惠灵帝他父亲的老师,这么算的话太傅可是他的爷爷辈!其实也不止惠灵帝,本朝奉行以文治国,尊儒之举更甚前朝,到了惠灵帝这一代几乎到达了顶峰!所以说,打老师这样的事情在天下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是大逆不道的,是不可饶恕的! 皇帝话一出口,全朝譁然! 岳纵横和凌伯韬互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忧虑,他们有很不好的预感!其实不止他们,还有好些朝廷大员也有不好的预感,貌似他们的儿子,是今年点墨书院蒙馆的新学啊…… “皇上,臣以为,这件事情必须要重罚,打老师这样的罪行实在太恶劣,这和虐打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分别?必须重罚!”刑部侍郎张大人一脸的大义凌然,心里却庆幸道:幸好儿子不够资格进官学,哼!让你们那么好命去读官学!让你们读! “是啊皇上,如果不重罚,世人一定会以为皇上您是个赏罚不分的君主,更不懂得尊师之道,必须重罚!”这位四品大员也是和刑部侍郎一样的心理…… “皇上,出了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有辱国体!” “必须要重罚!” “皇上不能姑息他们!” 以上滔滔不绝正义凛然礼教当头的各位大人,都是官级比较小儿子没资格入官学的。而那些三品以上的大员们,集体噤声并且脸色青白。 “够了!”惠灵帝沉声一喝,低下再无人敢出声,“来人,宣怀王和锦王上殿!”怀王和锦王是惠灵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皆是皇后所出,感情深厚。不过他们封王之后从来不肯在封地老实呆着,喜欢往京城跑。但这绝不是有所不轨之心,而是他们贪恋京城的繁华懒着不肯走,加之太后也极其疼爱这两个小儿子希望能时常见面,以孝为先的惠灵帝只好给他们一人修了一座宅院,方便在京城常住。自此,两个闲散皇叔就赖在京城没回过封地了。 “这信件中,还有公孙墨夫子赠与朕的十二个字:‘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些孩子才刚到书院,老师想教也没法教,所以主要还在‘父之过’!”惠灵帝举着手里的信件,公孙墨的意思他很明白,这些孩子不过五六七,心智根本还没完善,不知道分辨是非黑白对错。可是如此没有教养的市井无赖的行为,就是这些孩子父亲的责任了,他们根本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公孙墨是想让他惩罚大的,训诫一下小的就行。小的们就不劳烦他这个日理万机的皇帝了,自有公孙墨去“教”。可是这些大的,哼哼! 大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抖如筛糠,一边担心自己的命运一边臭骂自己那不懂事的小兔崽子,同时还有一种“幸好罚的不是儿子”的庆幸,这一种复杂的情感那些还没有做过父亲的人是很难理解的。 惠灵帝眼神一扫,冷然道:“谁家的孩子今日入学点墨朕想你们都清楚,传朕口谕,那些孩子的惩罚就由他们的父亲代替。邢五仗,闭门思过三日,罚俸三月。退朝!”说罢便一甩龙袍,扬长而去。 只余那些被罚官员哀默的声音和幸灾乐祸的官员高昂的声音唿道:“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怀王和锦王才刚下轿,脚都还没踏进皇宫大门就被几个健壮的禁卫军架走了,然后和十八位朝廷大员,莫名其妙的在刑房挨了一顿板子。 这一边,本朝大员史无前例的受了一次重罚,含着两泡委屈的老泪、扶着受伤的八月十五回府,然后谢绝一切访客(一把年纪还被人打板子,丢死人了!)! 那一边,十九名脸带青紫的肇事儿童穿着沾满墨汁的深衣,髮髻散乱地背着手,背嵴挺直恭恭敬敬地一排站在院长和众位夫子面前。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老爹帮他们背了黑锅,正在刑房挨板子。唯一一名乖小孩正怯怯地站在梁夫子身边,小脸发白,因为他的“同学们”虽然脸上装作很害怕惊恐,实际上却正用轻蔑、不屑、嘲讽、怨恨等等恐怖的眼神看着他——让你丫的告密!呃,他也还不知道,自己的老爹已经很无辜的被罚了,如果他早知道的话,就算装模作样也会加入战局的!现在不但让他爹白白受了罚,还成了众矢之的! 院长既太傅大人到现在还气得浑身发抖,梁夫子和即将有可能成为他们夫子的夫子们都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怎么这么倒霉哦,今年居然招了这么一群野猴子! 第9页 “呵呵呵,”只有公孙墨夫子还一脸淡定,甚至带着和蔼的笑容,一脸慈祥的看着孩子们,然后对院长说:“院长,他们只是孩子,偶尔犯错也是可以原谅的。我看,就把他们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的教育他们的。” 太好了!这是十九个孩子们心里的欢唿,而且脸上明显带着松了口气的笑意。这个夫子看起来和蔼可亲,一定不会责罚他们的! 你们自求多福吧!这是院长和夫子们的心声,眼里还有一瞬间的悲悯。 ”那,公孙夫子这里就交给你了。”院长捻了捻自己的长须,然后又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才领着其他的夫子扬长而去。 “不要太过分。”这是院长的那句低语。 “晚生会的。”这是公孙墨的回答。 “孩子们!”公孙墨忽然嘆道,然后一脸愁容道:“为师向来不喜欢和别的夫子一样用戒尺对你们使用暴力或者拿四书五经让你们抄个百八十遍。” 孩子们一脸欢喜,特别是岳骁和凌珣,他们早就知道这个夫子是个大好人啊! “可是……”公孙墨为难的摇摇头,又嘆了口气道:“唉,可惜你们这次闯的祸太大,皇上已经知道了。据宫里传回来的消息……” 十九个孩子竖起了耳朵伸长了脖子细听,可是等了好久都没有下文。 “皇上不打算罚你们……”公孙墨吊足了他们的胃口才缓缓回答。 “唿~太好了!”岳骁松了口气,喜形于色地说。 “当然,皇上是个明君,怎么捨得罚我们啊!”凌珣满脸高兴,皇上最喜欢小孩,才不会罚他们呢! “就是,本世子可是皇上的亲侄子!当然不会受罚了,可是又不能单罚你们,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只好全部放了,你们是沾了我的光!”说话的就是那个被岳骁和凌珣揍得很惨的小孩,他是怀王长子,名怀阳。 另一个世子,呃,就是那个胆小怕事和梁夫子一起去告密的瘦弱小孩,怀礼。听到弟弟的话,礼明咬了咬唇,苍白着脸不出声。 “咳咳,”公孙墨一声不经意的咳嗽打断了他们,看了看已经开始有恃无恐并且还有几个已经在对怀阳世子拍马屁的孩子们,又缓缓道:“为师还没说完。” 孩子们一听,又静了下来,不过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紧张和忐忑了。 “你们是不用受罚了,皇上说,子债父偿。你们打的不止是院长,他还是两朝君主的老师当今的太傅大人,这是杀头的大罪!”公孙墨摇头嘆息。 “啊?”岳骁长大了嘴巴,院长是皇上的老师当今的太傅? “夫子你不是开玩笑的吧?”凌珣一脸不相信,不过是砸了一只鞋在他脸上而已,怎么会杀头? “我爹可是王爷皇上的亲弟弟,不可能!”怀阳世子自信满满。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公孙墨看着怀阳世子,问:“世子可有见过皇上徇私枉法包庇罪臣?” 怀阳世子一愣,茫然的摇了摇头。 “这不就是了,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亲弟?为了国法,只得行这大义灭亲之举啊!”公孙墨望着朗朗青天,无奈嘆息。 “这、这么说,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要处死了?”岳骁声音有些抖,手指也控制不住地颤了起来。凌珣看了看岳骁,又看了看轻轻点头的公孙墨,抖着唇道:“不可能的……皇上不可能的……他不会这么做……” “怎么会,皇上是我的亲大伯,不会的不会的!”怀阳世子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更有好些孩子被吓得哭了出来。刚才打架斗狠的时候他们无畏无惧,听到自己要受罚的时候心里虽然有点紧张却也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大不了,可是自己的父亲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被下旨处死的时候,他们开始慌了开始后悔了开始真的怕了,一种绝望的恐惧感萦绕在心里,他们是罪人! “夫子!公孙夫子!”一个书童模样的人跌跌撞撞地沖了进来,一脸的惨白,颤声道:“已经斩首了,午门,一地的血啊!吓死我了!” “唉!”公孙墨一脸不忍的低下头,声音悲切。 听到书童传回来的消息,二十个孩子惊恐的睁大眼睛愣在原地。 “爹……爹!呜呜呜!爹!”凌珣是最快反应过来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哭喊着跑了出去。别看他个子小身子圆,跑的还挺快! “我爹……爹!”岳骁的眼泪早在听到“已经斩首”的时候就不知不觉的流了一脸,跑出去的时候还摔了一跤,爬起来后继续跟着凌珣往午门跑去。 “啊啊!”礼阳世子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威风,眼泪鼻涕流了一地,脚软的瘫在地上根本跑不动,其他的孩子早哭喊着跟着凌珣岳骁跑去午门了。 “怀阳!怀阳,呜呜呜,你别吓我啊,我带你去找叔叔,我带你去……对不起啊呜呜呜……”怀礼世子听到自己的亲叔叔被斩首了早就哭的一塌煳涂,而且还内疚自责的想如果不是他扶着夫子去找院长,就不会害的怀阳没了父亲。 最后两个孩子都互相搀扶着出了书院大门口,原本还一脸悲怆的公孙墨公孙夫子才抬起头,望着院中绿油油的凤凰树捻须淡笑。 书童不解的摸着脑袋,疑惑地问:“先生,那些孩子怎么了?怎么哭着跑出去了?还喊着爹?”这个书童就是进宫送信的那一位,他进宫之前公孙墨特意叮嘱,让他到午门去看别人斩首,听说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採花大盗!书童原本奇怪为什么先生会这么上心,等他一脸沉痛的解释说他的一个远方表亲的邻居的二舅妈的小姨子的远房表妹就是被这个採花大盗jian杀的,书童就义不容辞的答应了。就是因为看斩首他才这么晚回来,可是为什么一回来那群打架斗殴的小祖宗们都流着眼泪鼻涕跑出去了?还一脸惊恐的。 “佛日:不可说!不可说啊!”公孙墨带着慈祥和蔼的微笑,捻须望天。 宽阔的街道上,数十个孩子拖着满脸的鼻涕眼泪发了疯一样往午门的方向沖,嘴里还喊着:“爹!爹!” 路上行人无不疑惑,这是怎么回事?看他们好像往午门的方向跑的。难道说……他们是那个採花大盗的儿子?!老天爷哦,有二十个吧?看来那个大盗艷福不浅啊,生了二十个儿子每个妈都不同,临死了还有一熘儿子为他送终。 可是又有人说,不对啊!这些孩子穿着点墨书院的深衣,身上还沾了墨汁,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怎么回事?而且其中有好几个他们都认得,不是那谁谁谁家大人的儿子嘛!难道说……那些大人的夫人,都被……然后……呸呸呸!瞎说! 看着那群在骄阳烈日下没命奔跑且癫狂哭喊的孩子们,住在京城的群众们都留下了深深的疑问和不解,对此的猜测也有诸多不同的版本,但是从来一个版本得到过官方的承认,更没有官方解释,那些涉事在内的大人们像约好了似的缄默其口。以至于这件事成为京城最有名的三大未解之谜之一,直到几百年后还有人津津乐道深入研究。 第10页 捉弄之后…… 二十个半大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到午门,拨开还在看热闹的人群,推开守卫的士兵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行刑台。 行刑台上只余一大滩鲜红的血迹,尸体在刚才就被收走了。据说此犯人太过十恶不赦,要在城门上吊着曝尸三天。可是岳骁他们不知道,更不知道如果斩了二十个人是不止这点血的。所以他们都跪在那摊子血面前哭的唿天抢地悔恨不已,而留下来收拾刑场的几位官差和台下越聚越多的百姓都一脸呆滞地看着他们。 这演的是哪出? “爹!呜呜呜呜,孩儿错了,是孩儿对不住您……”凌珣张大嘴巴嚎啕大哭,黏煳煳的鼻涕和口水和在了一起,全然没有了平时那种瓷娃娃的可爱模样。 “啊啊啊啊,”岳骁的哭相和哭声一点都不亚于凌珣,不过这小子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反而很嫌弃地瞪了凌珣那副样子一眼,“都怪你!呜呜,如果不是你成天和我过不去,我也不会闯下这么大的祸害死了我爹!都怪你!” “呜呜呜,都怪你才对!你老是欺负我老是欺负我,你才最坏!爹!”凌珣 岳骁哭的噎了一下,抽泣着了一会凌珣,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说道“没错就是你老爱欺负别人才变成这样的”,岳骁又“哇”地一声哭的震天响:“我再也不打架了我再也不气爹爹了,我会和你好好相处,再也不惹事了!” 凌珣站在岳骁前面握着小拳头,哭喊着道:“我也不和你打架了,呜呜呜呜,可是,可是我们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呜呜呜呜,爹爹和伯伯已经死了,没用了没用了!” “你们别吵了!”怀阳世子哭着大喝一声,然后一抹眼泪推开扶着他的朱怀礼,冲到一直愣在刑台上看着他们眼睛都没眨过一下的狱差们大吼:“我父王呢!把我父王还给我我要带他回家!” “父父父父、父王?!”一名狱差差点没找着自己的舌头,谁能来告诉他这班小孩跑到这种血腥的地方做什么?!还问他要父王?! “诶,那个不是锦王家的小世子吗?”一个眼尖的百姓指着怀阳奇怪地说,“还是我看错了?” “还真是!”站他旁边的那人惊奇道,锦王最喜欢带着他的小世子招摇过市,京城里就没几个不认识他们父子的!“小世子怎么跑这儿来哭丧了?” “那个好像是秋大人家的小公子吧?”又一个人惊唿。 “老天爷哦,那个不是冯大人家的孙少爷吗?” “是啊,还有那个是凌大人家的……” “那个不就是刘统领的……” “那个我看着很像岳将军家的……” 午门刑台聚集了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群中时不时传来好几声惊唿,而狱差们终于回过神来,老百姓用那不小的嗓门议论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一个像是狱长模样的人弓着腰小跑到岳骁他们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那二十个就没停过哭嚎的孩子们:“众位小公子,你们这是,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都跑刑场来了?这里煞气重,可千万别让公子们受惊了才好。” “呜呜呜,”岳骁跳起来擦干眼泪,走到狱长面前道:“这位大人,皇上今天下旨处决的人呢?我们要带他们回家!” “哄”低下头议论声一片。 “啊?!”狱长头上的冷汗一股股往外冒,“这、这个,公子,这个犯人可是十恶不赦的啊,皇上有旨,必须在城墙上曝尸三日。” “哇!你马上给我放下来!放下来!”一听自己的爹不单止被自己害的斩首还要挂在墙头上曝尸,岳骁又开始大声哭喊,然后冲上去勐踹狱长的大腿。 “本世子命令你放下来!”怀阳也没有闲着,和岳骁一起冲上去哭喊着对狱长拳打脚踢。 “把我爹放下来!听到没有!”凌珣也加入了战局。 “坏蛋!把我爹还给我!”又一个孩子沖了上去,然后全部孩子一窝蜂的沖了上去。 已经被撂倒在地的狱长一边承受着那他们的拳头和脚踹,一边沖其他的狱差吼道:“还不快过开帮忙!” “是、是!”狱差们一拥而上,人手拽着两个拉开。 “各位公子!各位公子!”狱长被打得灰头土脸,他不是连一帮孩子都打不过,而是如果伤了他们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只能边挡边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你们要找爹为何在这里找?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在议朝不可能来这边看一个採花大盗行刑啊!” “嗯?”岳骁一愣,停下了手,看其他小伙伴还在一边悲愤的哭一边揍人,赶紧喊道:“都停下都停下!” 小伙伴们手里一顿,齐刷刷看向岳骁,岳骁一把拽住狱长的衣领子问:“你说什么?今天在这里行刑的人是採花大盗?” “是、是啊!而且众位大人也没有来过,一个小小的yin贼行刑还不值得这么多大人劳师动众。”狱长小心翼翼的解释。 岳骁松开手,和凌珣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的疑惑,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这么多高官被砍,怎么没有府里的家眷来这里送行?二十个原本还在哭泣的孩子顿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停下了手。喧闹的刑场忽然一片寂静,沉闷无声。 “要不,我们先回家看看?”其中一个孩子打破了沉闷,小心翼翼地提议。 “那还等什么!快回家啊!”怀阳世子推了他一把,率先跑了。 “哗啦”一下,二十个孩子像风一样往自家方向跑去,剩下一大群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不明所以地议论纷纷。 “爹!爹!”岳骁小牛一样沖回家里,才刚踏进大门的石坎,一个武将模样的虬鬓大汉就急匆匆向他走来。 “武叔,我爹呢我爹呢!”岳骁抓着武高的衣摆激动地问。 “小少爷,快!快到你外公家躲一躲没有三五个月就不要回来了,这是你娘吩咐的,快跑!”武高牵起岳骁的手就要带他走。 “武叔,这是干嘛呀?我爹呢?我要见我爹!”岳骁心里越来越奇怪,武叔这么阻止他见爹,难道爹真的……“武叔!你告诉我,我爹怎么了?啊?皇上是不是对爹做了什么?是不是?!”岳骁死死地抓住武高的衣服不肯走,刚止住的眼泪又要忍不住涌出来了。 “小少爷你别问了!快跟我走吧!”武高现在来不及跟岳骁解释,如果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不走!”岳骁岳骁挣扎着喊,他要见他爹! “放开他!”沉稳有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岳骁马上转头,满脸的惊喜与激动,他爹没死!就说皇上不会这么冷血的,怎么可能下旨砍他爹的头呢!可是公孙墨夫子为什么说…… 第11页 还没等岳骁搞明白公孙墨为什么要骗他们,岳纵横就一把推开一直阻扰他的夫人,几大步上前给了岳骁一个耳刮子!这一巴掌可是一点水分都没有的! “啪”的一声,岳骁就晕晕乎乎地被拍倒在地,脸上火辣辣的疼,耳朵“嗡嗡”直响,口腔里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一道血痕从他嘴角蜿蜒而下。 “老爷!”岳夫人紧紧地拉住岳纵横,带着哭腔道:“孩子还小不懂事,你不能这么打他!”岳骁的两个哥哥和姐姐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地看着自己爹爹,又担心地望着弟弟,他们爹爹的脾气全家人都清楚,现在谁上去劝保准一块打!他们都急的快哭了! 岳骁一边脸红肿,一边脸惨白,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他爹,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打他。 “来人!请家法!”岳纵横不在乎那几个月的俸银,更不在乎那几棍子,那五棍打在他身上简直就跟饶痒痒似的!岳纵横自懂事以来几乎没有犯过任何错误更别说受到皇上的惩戒和责备,可是今天,因为他这个不争气不长进的兔崽子,他堂堂定国大将军居然当众挨打,他什么尊严什么脸面都丢光了! “将军!将军三思啊!小少爷还小,对他用家法会要了他的命!”武高跪在地上为岳骁求情,府里的下人们也纷纷跪了下来为岳骁求情。 岳兰舒和她的两个哥哥也顾不得害怕了,全跑了出来,跪在岳纵横的脚边扯着他的裤腿一边哭一边求他放过岳骁。 岳骁的人还是晕晕乎乎的,他看看哭成一团的哥哥姐姐,又看看暗自抹泪的母亲,还有家中的奴僕们。他不知道皇上罚了爹爹什么,可是他知道一定很严重,不然爹不会发这么大的火。 是他错了。岳骁抹了一把脸,规规矩矩的跪在他爹面前,道:“爹,我错了。娘,哥哥姐姐们,你们也不用为骁儿求情,这本就是骁儿的错。”说完,对着他们一拜。 岳夫人和岳兰舒三人忘了哭泣,愣怔的看着岳骁。 “爹,骁儿身为将门之子,做错了事情一定不会推卸责任,也不会逃避应有的惩罚。”岳骁脱掉自己那身小小的儒袍深衣,上面沾满了墨汁和土渣子。露出光熘熘的上身,岳骁挺直了腰杆,无畏无惧地看着岳纵横,道:“爹,骁儿不怕用家法,骁儿只求爹能原谅孩儿,骁儿以后不会再犯!” 府里的总管已经把一根两尺长宽三寸的铁棍子拿了出来捧在手上,一脸哀求地看着岳纵横。 岳纵横看看自家那一脸倔强的儿子,又看看那根冷冰冰的家法,伸出手去刚碰到那根棍子又马上缩了回来。岳纵横再次转头看着自己儿子良久,然后深深地嘆了口气,四个子女中,他最疼的就是岳骁。因为岳骁是最像他的,就连那身脾气也像了十成十。这样的岳骁,叫他怎么下的了手? “唉!”纵横背着手,沉声道:“罢了罢了,去祠堂跪到明天,这期间你们不准给他拿吃的,否则这顿家法照旧!”说完便一甩袖子,慢慢离开。岳夫人担心的看了一眼岳骁,示意管家照顾好他,然后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凌珣迈着两只短胖的小腿一路跑回家,在临近家门口那个转角处被石头绊了一下,“扑通”一声重重地栽了下去。艰难地抬起那张圆润可爱的脸,上面已满是尘土,和两挂长流的鼻血。 “哇!”受了一天惊吓的凌珣又摔了一跤狠的,才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呜哇哇哇~爹!娘!呜哇哇哇哇!”凌珣就在府门前不远处哭的震天响,两个被管事派出去办差的下人刚好经过那里,听到哭声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一看可不得了了!这不是他们家小少爷么! “小少爷!”两个家丁赶紧跑过去,一人把他背起来,另一人站在身后护着,慌慌忙忙的又跑回尚书府。 “老爷!夫人!不好了!小少爷摔坏啦!” 管事刚巧在前庭吩咐园艺师把花糙修剪一下,听到唿喊转眼一看,凌珣那悽惨的小模样可吓坏了他,赶紧叫人去通知凌伯韬和夫人,然后又派人去请大夫。 “呜呜呜,爹,爹!呜呜呜呜……”凌珣被小心翼翼地放到椅子上,眼泪和鼻血就没停过。 原本因为儿子第一天上学堂就打架还害得被杖责的凌伯韬已经下定决心这一次要狠狠的惩戒一下自己的心头肉,连竹鞭子都准备好就等他回来狠狠的揍一顿。可谁知等回来的消息竟然是儿子摔坏了!当下吓得什么都忘了,和夫人急沖沖地跑到前厅,这一看,俩人差点没晕过去! 凌伯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抱起凌珣回房里,边跑还边吼:“还不快去请大夫!” 凌珣这一跤摔的,先不说那还没止住的鼻血,两只细嫩的手掌被尖锐的沙石擦破了,还有好些细小的沙砾镶在了里面。还有那白白嫩嫩的膝盖,现在乌青一片,还有一处也擦破了皮正冒着血丝呢!凌珣疼的,哭的都快换不过气来了,可还是抱着他爹的脖子不撒手,一边哭一边说:“爹对不起对不起……”哭的凌伯韬心都酸了,老泪差点就掉了下来,那当众被杖责的耻辱早就忘得干干净净,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凌夫人一边哭一边给凌珣止鼻血,心疼到:“珣儿不疼哦,娘亲帮你唿唿,不疼不疼……” 恰巧凌珏这个时候下学,听说自己的宝贝弟弟摔了,赶紧冲到屋里看了一眼凌珣,然后红着眼咬牙切齿的拉着自己的贴身小侍,到厨房抡了一把噼柴的大斧,冲到凌珣摔跤的地方对着那块绊倒他的石头就是一顿勐砍!看你还敢欺负我弟弟! 大夫急匆匆的来了,先帮凌珣止住了鼻血,然后看着凌珣的两只手掌犯难。看了看心疼的红了眼的凌伯韬,才小声道:“尚书大人,小公子这手,得用银针把里边的小碎石头挑出来,就怕公子年纪小受不来这痛……” 凌伯韬看了眼凌珣破损的手掌,如果不及时挑出来化了脓的话就更痛了,咬咬牙狠声道:“我抱着他,你挑,轻一点小心点!” “是大人!”大夫抽出银针,抓住凌珣的手腕开始挑那些嵌进去的碎石。 凌珣倒是乖乖的没挣扎,因为他已经哭的没力气了,也哭的快断气了……凌夫人抹泪背过身去,都说伤在儿身痛在娘心,这样的场面她怎么忍心去看?单单是儿子的哭声都快把她的心搅碎了。 等凌珣身上的伤都弄好,天都已经黑了。哭了一天的凌珣沉沉睡去,就是鼻子手掌和膝盖的伤让他痛的一直皱眉,睡都睡不安稳。 这一晚,凌珣在痛苦中睡去,岳骁在阴暗蚊子多的祠堂中跪了一夜。 第二天,点墨书院蒙馆的孩子们集体请假。原因可想而知,都被处家法了呗!除了凌珣是自己把自己摔坏了之外,其余都被他们的父亲大人胖揍了一顿,没个三五天是下不了床的了。岳骁倒是没受什么伤,可是他半边的脸因为岳纵横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肿成了一个猪头。如果这时候凌珣看到他的话一定会嘲笑他三五八载,可惜人家凌珣正躺在床上起不来,真真成了一个伤残人士。 第12页 公孙墨收到蒙馆学生集体请假的消息后,眯着眼睛打开酒葫芦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口,然后捻须淡笑。这些当爹的啊,下手真重呦! 悲剧的冤家 点墨书院坐落青山茂林间,庭院雅致,青舍密密,常年有清溪依傍屋宇缓流。书院那古雅大气的院门遥遥相对着紫禁城,只要站在书院的高处必能窥视那恢弘庄严的皇城一角。这一密境,是寒窗苦读十余载的士子们心中的无限嚮往,那是他们最大的梦,为了圆这一个梦,他们可以拿一切来换。而这一个梦,他们终于有可能去实现了,今年就是三年一次的科举之年。 正当点墨书院里的廪生卯足了劲为这次科举做准备时,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蒙馆学生们正挂着鼻涕,摇头晃脑地跟着夫子念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玉出崑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 黑瘦黑瘦的岳骁和白胖白胖的凌珣都用后脑勺对着彼此,手掌撑着下巴懒洋洋地跟着梁夫子念书。心里都觉得无聊透了,这些东西他们三岁就开始学了,罚抄都罚懒了的东西还要他们学! 话说从第一天上学两人闹了一个轰轰烈烈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坐在了一起,不是没闹过,可是人家公孙墨夫子捻须淡笑问了一句“真的不愿意吗”之后,两人同时打了个冷战,忙不迭的点头乖乖坐好。 经歷了担惊受怕和皮肉之苦后,这群小子终于回过神来了,知道是公孙墨耍了他们。正一个个磨拳擦掌的想要找他老人家算帐呢就被各自的老爹给拉住了,然后耳提面命的叮嘱他们以后千万千万不要再惹事了,就算惹了事也千万千万别栽在公孙墨手上!虽然那老傢伙看起来是吃素的可实际上他从来不爱吃青菜!这次的事情就是一个血的教训!你们想去找他算帐?还指不定谁算谁呢!然后就是各位家长拉着自己的儿子在青灯下诉说自己童年或少年时的血泪史,在他们还不是老子的时候公孙墨夫子就已经誉满京师,一个个当爹的都把孩子往他那儿塞,导致今天在朝廷上当大官一大半都是他的学生!可是,他那整人的手法,哼哼! 听完了老子血泪史,小子们一个个额冒冷汗勐吞唾沫,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虽然都是将信将疑的态度,但也不敢真的去找公孙墨算帐了。 所以等他们再次上学的时候,看到公孙墨虽然脸色不善却也不敢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报復他。所以对于岳骁和凌珣的座位安排他们俩只稍稍抵抗就顺从安排了,主要是岳将军和凌尚书都威胁过他们再闹的话就跪一个月的祠堂,他们才不得不就范。 俩人没好气的跟着梁夫子念书,偶尔瞄一下窗外,看着那自由自在飞的小鸟不约而同的想上树去掏鸟蛋。 忽然,凌珣感觉岳骁的膝盖碰到了自己的膝盖,但是他马上就缩回去了。凌珣扭头一眼挖过去,岳骁正在老神在在地念书,竟像完全没那回事一样。 我让你装大头蒜!凌珣嘴巴上跟着夫子念“孔怀兄弟,同气连枝”然后膝盖大力一顶,狠狠地撞了回去。 岳骁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凌珣嘴角带着嚣张的微笑跟着夫子摇头晃脑,气的岳骁牙痒痒。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有必要跟个小姑娘似的斤斤计较嘛!岳骁膝盖一蹬,差点把凌珣撞到。凌珣稳住身子,咬牙瞪过去,岳骁扬起下巴跟他挑衅。 膝盖顶着膝盖,岳骁和凌珣恶狠狠的跟着梁夫子念“晋楚更霸”,用下盘斗得难分难捨。他们不敢再在课堂上打起来,只能暗中斗力。 “噔噔噔噔……”清脆铜铃声传来,下学了! 岳骁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拿起沾满了墨汁的毛笔,“唰”一下就在凌珣脸上划了一道,然后在他惨叫之时大笑着跳起来跑到院子去。 “啊!”凌珣惨叫一声,伸手一摸,一道浓浓的墨痕出现在手上,顿时粉嫩的小脸气得通红,润红的樱唇一抖一抖的。 “哦!!”一群爱热闹的小屁孩趴在窗前起闹,自打那次混战之后他们的感情一下好了不少,不过他们这次是绝对不会参与,志在看热闹而已! “岳骁我跟你没完!”凌珣大叫着抓起砚台就追,可惜体型和身高吃了大亏,圆圆的小身子怎么也追不上那黑色的大铁锤,气的他泪花在眼里乱转。气恼之下追着他勐跑一气,然后在离岳骁还有七尺远的地方抡起砚台就往前泼! “我闪!”岳骁嚣张的大笑躲开,凌珣那墨汁一滴没浪费的泼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喝!”原本在旁边起闹乱叫的孩子们忽然倒吸一口凉气,齐齐哽在那里,鸦雀无声。 岳骁顿住了脚步,愣怔的站在原地看着被泼的那人。凌珣举着砚台,粉嫩圆润的小脸上通红一片,大大圆圆的眼睛溢满了惊恐的泪水,看着那人不敢动。 “呵呵呵,”公孙墨边和蔼的笑边捋着长须,“两兄弟感情好啊,就像你们爹爹一样,一天不打不闹就骨头疼。” 凌珣立刻收起手中的砚台藏到身后,低下头讷讷道:“夫子好……” “夫子好!”岳骁赶紧站好,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学生见过夫子!”还在学堂帮学生解惑的梁夫子慌里慌张赶过来,看到公孙墨那雪白的儒服上一大片满黑漆漆的墨汁吓了一跳,然后气唿唿地瞪了凌珣和岳骁一样,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先生请息怒,孩童实在顽劣,是学生教导无方,请先生责罚。”梁夫子有意帮着岳骁和凌珣,希望他们不要落在公孙墨手里,谁叫他们两个是蒙馆里最讨喜最聪明还是他最疼的两个学生呢! “无妨无妨,虽然今天穿的是新衣——”说到“新衣”二字公孙墨顿了顿,又道:“可谁让我就这么不小心往这儿撞呢?洗洗就好洗洗就好,虽然这一身白也不知能不能洗干净……”公孙墨可惜地低头看着那一大片乌墨,完全是自己怪自己不长眼睛,就好似岳骁凌珣真的半点错都没有。 “先生这话……”梁夫子就像含了一口黄连,他不是哑巴也说不出那苦,只好无奈的看了看岳骁和凌珣,为师帮不了你们了!“先生,那不如,让着两孩子为您把衣服清洁干净吧……” “哦?”公孙墨状似惊喜的抬起头,道:“他们还会洗衣服?” “呃,”梁夫子避开凌珣那水汪汪乌熘熘的大眼睛,硬下心肠假装没有看到他的求救讯号。恭敬对公孙墨道:“是的,请先生允许他们为您效劳。”不把你们交出去,倒霉的就是夫子我了! “也可也可,那你们就跟我来吧。”公孙墨笑容和蔼的沖他们俩招招手,岳骁和凌珣哭丧着脸一步三蹭的走过去,任公孙墨牵起他们的手把他们带走了。 “唉,希望先生这一次不要像上次一样过分就好。”梁夫子目送他们离开,满心嘆息。 第13页 “来来来,木盆在这里,水在井里打,这是胰子,好好洗啊。”一把岳骁和凌珣带到院子里,公孙墨就赶紧回屋去换了一身衣服,把脏的那身交给他们,命书童搬了张躺椅舒舒服服地躺在阴凉的大树下,边喝茶边吩咐。 岳骁和凌珣苦着脸捧着那身沾满墨汁的白色儒服,然后对视一眼,冷哼一声撸起袖子就去打水。 好不容易从井里打了水上来,两人的手都被绳子勒红了,然后把衣服往盆子里一丢,等着水浸透。 可是,好像不对劲啊?岳骁和凌珣蹲在木盆前,挤着脑袋低下头,这水怎么越变越黑啊!俩人心一慌 ,赶紧把衣服捞上来,这一看,心都凉了半截。原本只是下摆乌黑,这下一整件无死角的都脏透了! 原来那墨才刚泼上去,根本还没干透,俩人傻乎乎的把衣服直接扔进水里,墨遇水既化,把一盆子清水都化成墨水了,这白衣服泡进去还不全成黑灰色的了! 岳骁和凌珣举着湿淋淋的衣服目瞪口呆,然后转头看看正在闭目轻摇羽扇的公孙墨,勐咽了一口口水,赶紧把污水倒掉又打了一盆干净的水上来。 这次他们聪明了,先把脏的最严重的下摆泡进水里,然后凌珣把胰子胡乱的抹了抹,两人就开始勐搓衣服。 过了一刻钟,除了双手被衣服磨的通红,下摆那一大块墨迹丝毫不见减少,甚至连颜色都不增减淡过。 “都怪你!拿什么砚台来泼墨,现在好了吧,害我还跟着你受苦!”岳骁一边使劲搓衣服一边骂凌珣。 凌珣粉粉嫩嫩的脸上还有被岳骁用毛笔画出来的一道长痕,听到岳骁居然把责任推到他身上,气的一巴掌拍在水面上,顿时水花四溅,低声喝道:“要不是你这个混蛋先画花了我的脸,我会拿墨泼你!全都是你的错才对!” “哈!是你拿膝盖撞我的!” “你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先撞我的!” “咳咳。”树荫下闭目养神的公孙墨忽然清了清嗓子,吓得两人赶紧闭嘴,低头用最大的力气搓着衣服。 “撕拉~”一声,岳骁瞪大了眼睛,凌珣原本就大的眼睛差点没突了出来! “咕噜。”岳骁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然后僵硬着脖子转头看向公孙墨,他把衣服洗烂了! 凌珣虽然很想幸灾乐祸可是现在不是时候!哪知道夫子会不会来个连坐啊!所以他也很紧张的看着公孙墨。 公孙墨听到那声“撕拉”的时候摇着羽扇的手顿了顿,然后再慢慢的张开眼睛,转着头看向岳骁和凌珣。 岳骁的手中,那块沾满了墨汁的下摆,有一个很明显的洞。 “唉!”公孙墨站起来,对着他们沉重的嘆了口气,然后一步步走向他们。 岳骁和凌珣蹲在地上仰高脑袋看着公孙墨,手里还拿着那件又脏又破的儒服。 公孙墨站在他们面前,先看看岳骁,鹰目剑眉,鼻子硬挺,纤薄的唇角带着一丝冷硬,小麦色的肌肤让他看起来异常健康。又看看凌珣,眼圆睫长,弯眉秀鼻,凌唇润红漾着水色,白皙粉嫩的脸颊配上他圆滚滚的身材就像一只可爱的小包子。 “二子将来必成大气,成为我大明的栋樑之材!”公孙墨忽然捻须淡笑道,岳骁和凌珣惊疑地睁大眼睛使劲儿眨了眨,夫子没病吧?衣服都洗破了还夸他们是大明的栋樑? “呵呵呵,所以,为师要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以你们天颖之资必能参透。”公孙墨甚是欣慰的看着他们俩说。 “哈?”岳骁和凌珣煳涂了,然后就煳里煳涂被公孙墨带走了。 他们离开了书院,坐上马车去了城南的碧峰寺。 俩人在一路忐忑中颠簸了近一个时辰才到达了碧峰寺,这个佛寺是在洪武年间修建的寺庙,香火不太旺盛可一直由国库拨款维持着,倒也算宏伟庄严。 碧峰寺一共分五个小庙,各自供奉不同的菩萨,所以寺庙的占地不小,岳骁和凌珣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都忘了心中的不安,好奇的四处张望。 公孙墨一到,就有一个小沙弥快速去通传了。公孙墨伸手摸了摸岳骁和凌珣的头,道:“这里是佛寺,我朝崇信佛教,今日为师带你们来就是想让你们可以得到我佛的指引。” 岳骁和凌珣对视一眼,难道说我们与佛有缘?可是这跟洗破了他的衣服有什么关系吗?现在的岳骁和凌珣还不明白有什么关系,可过后他们就明白了有大大的关系! 很快,小沙弥就出来了,领着三人入寺。 刚到供奉释迦牟尼的正殿,一位六十来岁、方丈模样的长须老人向他们走来,与佛台上那巨大的佛祖金身一样,宝相庄严。 “阿弥陀佛。”方丈微微弓腰喊了一声法号,岳骁和凌珣清楚的看到他光熘熘的脑袋上的法印。 “老友,近来可好?”公孙墨向方丈一揖,淡笑着问。 “一如往常,无好无不好。”方丈脸上带着慈蔼的微笑,然后低头看着岳骁和凌珣。 “方丈你好!”岳骁和凌珣慌慌张张地对方丈一揖到底,他们从来没看过这么神圣不可侵犯的人,在他面前俩人可不敢造次。 “呵呵呵,乖孩子,起来吧。”方丈伸手扶了扶岳骁和凌珣,然后对公孙墨道:“老友这次来所为何事?”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想和你下盘棋喝杯茶,顺便借一下你的地藏菩萨殿。”公孙墨笑容不变,只是眼里多了一种只有方丈才看的懂的含义。 “阿弥陀佛,可还要念经?”方丈问道。 “最好最好。”公孙墨笑。 “戒色,”方丈沉声道,一个小沙弥从他身后出来,恭敬道:“方丈请吩咐。” “命地藏菩萨殿的弟子准备念经。”方丈吩咐道。“然后带这两位小施主去地藏殿中听佛。” 小沙弥奇怪的看了方丈一眼,这年纪的小孩听地藏经?不过他却没有多言,牵起岳骁和凌珣的手领命而去。 岳骁和凌珣傻乎乎地被小沙弥牵着走,一边转头一边看公孙墨,眼里满是不解。 “你们要仔细听,好好把其中的道理参透,时间到了为师自会去接你们。”公孙墨对他们说完就和方丈去了禅房,喝茶聊佛偈下棋去了。 地藏菩萨殿坐南朝北,甚少照到太阳,常年处于阴凉昏暗的状态之中。 岳骁和凌珣被小沙弥安置在地藏菩萨相面前,坐在蒲团上后,小沙弥轻声对他们道:“两位小施主,在诵经开始后请不要交谈更不可随意走动离开,要用心听经文直到结束,不然菩萨会怪罪的。” “嗯嗯!”岳骁和凌珣使尽点点头,小孩子对于这庄严又充满神奇色彩的地方又是好奇又是敬畏,从小就听得母亲在他们耳边念叨佛祖慈悲,会保佑好人惩罚坏人,特别是不乖的小孩子会重重的罚!在这种肃穆的地方,他们俩可不敢再造次。 小沙弥叮嘱他们后就点燃四壁的佛灯,瞬间昏暗的佛堂明亮了不少。不过这一明亮,可把岳骁和凌珣吓了一大跳! 第14页 原来佛堂的两边墙壁上用鲜艷的彩漆描绘了许多栩栩如生的壁画,而且全是讲妖魔鬼怪的壁画! “小师傅!”岳骁转头想去找那个小沙弥,可人家早就不见了!就连殿门都关严实了! 凌珣惊恐的看着四周的壁画,又抬头看着眼前被供奉在佛台上的地藏王,头戴毗卢冠、身披袈裟,一手持锡杖,一手持莲花,甚是佛法无边的大慈大悲模样。可是他身前那座似狮似狗坐骑“谛听兽”兇狠之中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凌珣的小身子开始发抖,他想走了。 岳骁抖着唇,他也想走了,刚想和凌珣商量要不要跑就听见殿中四处传来低沉严肃的诵经声音。 “但于佛法中所为善事,一毛一渧、一沙一尘,或毫髮许,我渐度脱,使获大利……” “啊!”凌珣吓得惊叫一声,把自己抱成一团,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念经吗?这是在念经吗?!“岳、岳骁……” “干、干嘛!”岳骁也好不到哪里去,冷汗都吓出来了,惊恐地看着四周,那些念经的和尚在哪里? 天已经黑了,因为地藏殿的独特地理环境,一阵阵凉风吹进了庙中,四周的烛火被吹的明明灭灭。 岳骁和凌珣早已忘掉了多年来的不合和恩怨,抱成一团缩在供桌上哆嗦着牙齿惊恐的打量着庙中的状况。他们不敢喊不敢叫更不敢哭!小沙弥说了念经开始就不可以打断,如果打断了他们一定会被地藏菩萨抓到地府去的! 左边的墙上描绘的是轮迴六道,天道、人间道、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右边的墙上画着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这人生五苦。明知墙上的壁画可怖阴森,岳骁和凌珣却还是忍不住往那里看去。栩栩如生的画面让两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当看到地狱道那些残酷血腥的画面时,两人本就已经惨白的脸上硬是把最后一点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复次观世音,若未来、现在诸世界中,六道众生,临命终时,得闻地藏菩萨名,一声歷耳根者,是诸众生,永不歷三恶道苦。” 诵经的和尚仍在继续,岳骁和凌珣咬着衣带不让自己害怕的哭出声来,双手捂耳试图挡住那些低沉诡异的诵经声,可惜半点效果都没有,那些声音仍是清晰的一字不落的传入他们的耳朵里。 两个时辰后,天已经黑透了,夜风徐徐的吹着,夜空繁星点点弯月轻垂,端得是一副宁静祥和的夜晚。 公孙墨牵着两个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小孩,和方丈微笑道别。 寺外,岳家和凌家的马车已经在等候了,公孙墨早就事先派人去传话,亥时碧峰寺等候。 岳纵横和凌伯韬抱起自家已经吓得哭都哭不出来的小儿子,心里把公孙墨的八辈祖宗都问候了个遍,脸上却还装着样子恭恭敬敬地对他道谢,然后恭送他离开。 岳骁和凌珣小脸惨白如纸,死死抱紧自己老爹的脖子不撒手,身子冰凉抖个不停。两个当爹的只能哀嘆一声,谁让你们不听话要去惹他那只老狐狸呢,爹也无能为力啊! 小兔崽子的反击 自从上次碧峰寺听佛后,连做了好几个晚上噩梦的岳骁和凌珣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上课不再搞些小动作,认认真真的听夫子讲学。课间休息也不再乱跑乱跳,乖乖的坐在位置上看书习字。见到夫子会主动停下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问安,特别是见到公孙墨的时候。俩人也不再像从前,一见面就用眼神交锋然后到口舌之战最后上演全武行,现在他们俩见面,彼此客气的不得了,那简直是客气的让人毛骨悚然啊! 例如,在迴廊过道处。 “哥哥,您先请。”凌珣恭敬的站在岳骁身侧,先让他过。 “不不,还是弟弟先走。”岳骁也让开了身,一脸的友爱。 “不不不,我是弟弟,理应让哥哥先。”凌珣谦让着。 “非也非也,我是哥哥理应照顾弟弟。”岳骁用一个哥哥疼爱弟弟的口吻道。 前方,朱怀阳等人挤做一堆,惊恐的看着他们,难道他们去听了一夜地藏经就被鬼上身了?! 又例如,在文作练习上。 “哥哥的文章真是有大将之风,不愧为名将之子!”凌珣手里捧着岳骁的文章,一脸的惊嘆。 “弟弟的文章才思敏捷见解独到,才是有名门的风采!”岳骁赞嘆的看着凌珣的文章,一脸的自愧不如。 “不不不,是哥哥写的好……” “不不不,是弟弟写的好……” 梁夫子和一众学生看着这兄友弟恭的场面不但不觉得和谐美好,反而有种想逃开的冲动——这俩人真的鬼上身了! 此情此景让一干蒙馆的夫子和小同窗们觉得无比诡异,天天想着法子避开他们俩,除了公孙墨。 此时,公孙墨正站在不远处,捻须淡笑看着岳骁和凌珣,俩人正手牵着手讨论哪个名家的书法更好更适合他们临摹,端得是亲密无间。 “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公孙墨大笑而去。 岳骁和凌珣那亲密且诡异的关系足足持续了一个月,让一直对他们持观望和猜疑态度的家人师长朋友大为吃惊——他们真的和好了?! 这日,公孙墨正在院子里品茗与自己对弈,苦思着被自己下成残局的棋子如何破解,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哭喊:“夫子!夫子救命啊!夫子!” 公孙墨心中一凛,这是凌珣的声音! 急忙跑出去一看,吓了一大跳,凌珣浑身的烂树叶烂泥巴,一头柔顺的发此刻成了鸡窝头,脸上全是泥水加泪水。 凌珣一边哭一边喊:“夫子救命啊!” “乖,别哭,别哭。”公孙墨连忙蹲□子给他擦掉脸上的泥水,一边急切地问:“怎么啦?怎么弄成这样?今天学堂不是放假吗?” “夫子,呜呜呜,我和岳晓哥刚才在书院的后山,想学古人登高作诗,可是……可是……呜呜呜呜……”凌珣话没说完又开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两只圆圆的大眼哭的就像兔子一样。 “先别哭,然后呢?然后怎么了?岳骁呢?”公孙墨那一向高声莫测的微笑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心,他看到凌珣悽惨的小模样就知道肯定出事了! “呜呜呜呜,我们遇到了大狼狗,呜呜呜呜,岳骁哥为了救我自己去引开了大狼狗,我就一路跑下山来求救了!呜呜呜呜,夫子夫子,求求你去救救他,大狼狗好兇好恐怖!”凌珣扑在公孙墨身上痛哭,把眼泪和鼻涕都擦在了他衣服上。 公孙墨心里忽然揪了一下,然后软成一片,一把抱起凌珣就跑,边道:“快给夫子指路,这后山上时不时就有出来猎食的狼狗,岳骁千万别出了事才好!”公孙墨原来想叫书童快快去通知岳凌两家,可是今天书童跟他告了假回家,为了岳骁的安全只能先上山救人了。 凌珣被公孙墨抱在怀里,一边哭一边为公孙墨指路,他和岳骁还小,爬不了太高的地方,遇到狼狗的地方就是比山脚高一点的那片丛林里。 第15页 还没到地方公孙墨就已经听到狼狗兇狠的叫声了,可是,却没有听到岳骁的哭喊。 公孙墨一惊,难道?!赶紧把凌珣放下,在他耳边轻声道:“珣儿,你站在这里别动,夫子先过去看一看,万一有危险就自己跑下山去找人来,知道吗?” “嗯嗯!”凌珣抹泪点头。 公孙墨揉了揉凌珣的头安慰,然后拾起一旁的树枝一步步走向传来狗叫的地方…… 公孙墨走了二十几步,透过密密的矮丛看到一只身形庞大的狼狗正低着头拱着地下的什么东西,再仔细一瞧,把公孙墨吓得肝胆俱裂! 岳骁面朝地上躺着,一动不动消无声息,那只大狼狗正低着头在他身上啃呢! “我打死你这头畜生!”公孙墨暴喝一声,也不管打不打得赢这只大狼狗就沖了上去,他看到岳骁躺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红了眼失了理智,只想把那畜生大卸八块为岳骁报仇! “嗷~~”大狼狗听到声响,赶紧转头,正看见一个长须老人持着大木棍兇狠的向他袭来,哀鸣一声往后缩了一步,竟是一副怕人的模样。 公孙墨正疑惑这狼狗怎么怕人呢就脚下一空,摔进了一个小水坑子里! 水坑很小,就一个人多一点的地方,也不深,就刚刚过腰。水坑上面铺了好几层的落叶,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掉进去。 “哈哈哈哈哈!”原本趴在地上装死的岳骁一把跳起来,叉腰大笑,“这下还整不到你这老头子!” “哈哈哈哈哈!”凌珣边笑着边跑过来,指着水潭里的公孙墨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看整不死你!让你嚣张!” “哼哼!”岳骁摸着那只怕人的大狼狗的狗头,嚣张道:“为了整夫子您我和那小胖子可是装了整整一个月啊!我可是忍受了他那一身的奶娃子味一个月啊!”凌珣六岁了,可是他身上却还带着那种甜甜的奶香味,虽然岳骁并不讨厌甚至说得上有些喜欢(这一点他打死也不会承认的!),可是对凌珣的这一点却让他无限鄙视,只有还没戒奶的奶娃子才有这股味道! “呸死岳骁!你才奶娃子呢!”凌珣奶声奶气的说(还不是奶娃子……),然后伸出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冲着岳骁一指,对公孙墨喊道:“您知道么?为了整您我可是天天忍受着那黑炭头身上的汗臭味,你知道那有多噁心吗!”岳骁也才六岁,就比凌珣大那么两个月,不过他身上才没有凌珣说得汗臭味,而是一种淡淡的、好闻的跟新糙一样的清香,只是凌珣坚决认为那是汗臭味! “你说什么!信不信我让大黄咬你!”岳骁气的一拍狗头——那只名叫“大黄”的狼狗“嗷呜”一声哀鸣,想躲又不敢躲,只好可怜的含着两泡泪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家的小主人。他是被岳骁和凌珣硬拉来的,原本他只是将军府里一条守厨房的老狼狗,可是大前天就被这两狗都怕的傢伙扯了出来,在这个阴森恐怖的林子里栓了两天,这两天里岳骁和凌珣拿着铲子水桶,开始在它面前挖坑,挖好了就用水桶装水灌满,然后又铺上好几层的树叶盖着。等又冷又饿的它终于被放开了,它家的小主人忽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装死!凌珣也跑的不知所踪,它只好边狼嚎边用舌头舔着岳骁希望把他弄醒好带它回家,它真的好饿啊!谁知道它等来的却是一个凶神恶煞拿着棍子的老头! “来啊!我就不信那只软脚狗能把我怎么样!”凌珣一叉腰,仰头挺胸!这一个月的火气也积的够多了,是时候痛痛快快打一场了!当时他和岳骁被公孙墨带到碧峰寺吓了一个晚上,做了好几天噩梦之后终于醒悟他们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他们要反击!从小斗到大的两人破天荒的想到了一块去,然后决定放下过往的恩怨暂时合作。俩人忍受着一身的鸡皮疙瘩装兄友弟恭装了一个月,就是为了等今天! 公孙墨自掉进这坑里,就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看着已经湿透的衣服苦笑,心里说不上是气恼还是欣慰。这件衣服是新做的,才穿了没半个月,他又损失一件新衣服了,而且还损在同两个人手里。可是,这又是他成为夫子三十几年来第一次败在学生手里,这一点又让他很欣慰,终于有人可以整到他了! “咳咳,”公孙墨清了清嗓子,打断了那两个jian计得逞后就立刻原形毕露的臭小子,然后用最温和的声音问:“你们吵够了没有?” “呃!”岳骁和凌珣一顿,僵直着脖子看向半截身子都在水坑里的公孙墨,嗯?为什么要怕他?! “哈、哈哈哈……”岳骁笑的底气不足,“终于整到你这老头,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吓唬我们!” “就、就是!哈、哈……”凌珣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我,那个天黑了,我,我要回家了!”然后很没义气的丢下岳骁跑了。 “喂!”岳骁忿恨的喊了一声,他就站在公孙墨的前面,为了能够让他准确的掉进坑里,他和凌珣可是算了很久设计了很久才算出这个坑的位置,事实证明他俩确实很聪明,公孙墨正好就踩中了那坑!岳骁要跑的话就得绕过他。 “呃,咳!我,我也要回家吃饭了!”岳骁瞪了公孙墨一眼,然后领着大黄,小心翼翼的从公孙墨身边一点一点的挪,直到挪到他背后,才撒丫子狂奔,大黄吐着条舌头紧紧的跟在他后面。 “唉!”公孙墨摇头嘆息,他的话还没说完呢……公孙墨还泡在水坑里没动,抬头望渐渐暗下去的天,泪流满面的在心中大喊:他的脚崴了啊谁来救救这他把老骨头啊!!!! 第二天…… 岳骁和凌珣警惕的躲在书院大门的两边,然后秉着唿吸,一点一点的扭动脑袋往大门里看。左瞄瞄右看看,没人,确定安全后,俩人很默契的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脚踏进去,然后再把半个身子探进,最后“咻”的一下躲到两根柱子后面,紧张的深唿吸。 岳骁和凌珣躲在柱子后面,“噌”地一声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对上,花火四溅。 “小胖肉包子,你学我做什么!”这是岳骁眼里的台词。 “我呸!大黑炭铁锤你才学我!”这是凌珣眼里的台词。 “哼!”两人齐齐扭头,用后脑勺对着对方。 一直以为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岳骁和凌珣不知道,蒙馆的师生几乎是热泪盈眶的看着他们两个偷偷摸摸且互相看不顺眼的进入书院的大门。 苍天啊大地啊您终于开眼了岳骁和凌珣终于正常了啊! 一个上午,岳骁和凌珣都在恍惚中度过,昨天成功捉弄了公孙墨之后,他们在家里就一直提心弔胆,害怕公孙墨带着书院里的夫子们上门告状,可是等到他们忐忑的睡着又忐忑的醒来,公孙墨还是没有来告状。以为公孙墨一定是想回了书院再整他们,可是谁知一个上午都过去了,眼见着就要吃午饭了,公孙墨还没有出现,太过平静的气氛让岳骁和凌珣更加紧张,因为他们知道,暴风雨前总是平静的! 第16页 怀礼小世子捉了捉朱怀阳衣袖,小声道:“弟弟,这是我娘给你做的糕点,让我带些给你尝尝。”说罢,便从一个精美的食盒中拿出一碟五色点心,顿时香气四溢。很快,十来个小孩就围在了朱怀礼和朱怀阳的座位旁。 “哇,世子你真幸福,每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糕点和饭菜!” “就是,唉,如果我家的厨子手艺有王府御厨的一半好我就偷笑了。” “这,是你们太过夸赞了,我觉得,你们请我吃的糕点也很好吃……”朱怀礼不好意思的扰扰头,他虽然是世子,却没有半点的骄奢霸道,反而谦谦有礼温顺可亲,跟朱怀阳完全相反。所以,虽然上次他没分参与打架,几天相处下来对他的印象也是不错的,久而久之就玩在了一起,没有了隔阂。 朱怀阳看那些小同窗们一个个围着朱怀礼笑闹,心里一阵烦躁,伸手重重的推开他递过来的糕点。 “咣当”一声,碟子掉在了地上,五色糕点散了一地。 朱怀阳站起来沖朱怀礼大喊:“我才不要你的糕点!我的御厨会做给我!” 朱怀礼一愣,抬头看着弟弟,眼里瞬间充满了水雾,却咬牙没有哭出来,然后默默的蹲□子清理地上的狼藉。他父王说,弟弟很可怜,婶婶死的早,现在家里那个不是弟弟的亲娘,等现在这个后来的婶婶生下了儿子,弟弟就更可怜了。娘也常常对他说,要好好照顾疼爱弟弟。所以,他对于怀阳的一切,都无限度的包容。 “你怎么这样啊!” “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吗!” “身在福中不知福!要你是我弟弟我早揍你了!” 朱怀礼不计较,但是他的小同窗们很计较,朱怀阳爱欺负他的哥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都是六七岁的年纪,所谓身份尊卑的观念他们也分的不是很清楚,学堂里的孩子们都鄙夷的看着朱怀阳,帮着怀礼收拾。 朱怀阳咬着牙满脸苍白,然后勐的一跺脚冲出了书院。 “弟弟!”朱怀礼丢下东西追了出去。 而还处在恍惚状态的岳骁和凌珣,一点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一天过去了,紧张了一天的岳骁和凌珣终于放下心来了,公孙墨一天都没有出现过!哈哈,看来他是认输了,以后看他还敢不敢整他们! 回到家后…… 将军府。 “什么?!”岳骁激动的从饭桌上跳了起来。 尚书府。 “公孙夫子病了?!”凌珣有些失魂落魄。 公孙墨那天好不容易从水坑里爬出来,一瘸一拐的下了山后就病了,得了风寒,右脚踝肿的跟猪蹄似的。 当晚,岳骁和凌珣都失眠了,既后悔又内疚。 第二天…… “夫子。”书童拿着两瓶跌打酒走进公孙墨的房间,公孙墨正把自己包成一个粽子,缩在被子里一抖一抖的。 “真奇怪,我才刚走开一会,门口就放了两瓶药酒,还是一模一样的。”书童端详着手里的药酒瓶子,奇怪的说。 “啊乞!”公孙墨打了个打喷嚏,扬起嘴角咕哝道:“还算那两个小兔崽子有良心……” 年少成名 日升日落,寒暑交替,时间如流水般不知不觉就悄悄流逝了。 蒙馆里的学生在今年开春参加了取得生员资格的入学考试的童试,凌珣的成绩最优,其次是岳骁,再来就是朱怀礼。 童试过后,点墨书院院长当朝的太傅大人和公孙墨推举三人参加院试,三人以挂在榜尾的最后三名的形式成了大明朝年纪最小的生员,也就是民间俗称的——秀才。 这一年,凌珣作了一篇《万民赋》,此文针砭时弊,以万民的口吻用辛辣的文风直言出当朝存在的严重腐败现象。此文一出,天下譁然。夸赞支持者有之,如院长大人和公孙墨夫子等知名文人,还有就是深受贪官残害的老百姓们了。担心害怕者有之,如凌尚书一行,凌珣风头太盛,这文章一出得罪了大明半数官员(都是贪官污吏),将来必惹祸端。讽刺谩骂者亦有之,如地方那些搜刮民脂民膏脑满肠肥的官员们,每天都对着这篇《万民赋》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作者给撕碎了。更有甚者,直接就定了凌珣侮辱百官藐视国体这样大不敬的罪名,上摺子希望皇上能定凌珣一个死罪。霎时间天下文人就凌珣的这篇《万民赋》争论不休,就在天下百姓对事情的发展翘首以待之时,大明天子终于发话了,这位老皇帝只说了四个字——国之栋樑,便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公孙墨更是亲自上门,收了凌珣为自己的嫡传徒儿,害的凌伯韬几天没睡好觉——吓的!公孙墨亲自教出来的一个个都是性格古怪之人!公孙墨从教三十几年,收的徒儿屈指可数,一共就五个,凌珣便是那第五个。这样的好事让天下学子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直嘆凌珣命好!这件事之后,有好些在几年前随驾登高的官员想起来在当年,皇上曾经说过凌珣是状元之才的事情,一时间,天下再次譁然。老百姓都道,尚书大人家的小儿子,那是文曲星下凡,当今天子钦点的状元之才! 也是在这一年,岳骁第一次跟随着父兄到了军营。当时岳纵横并没有把岳骁的身份告诉军营中的将士,而且一到营中便丢下他带着二儿子离开军营。军营中都是热血男儿汉,直慡豪迈不讲究身份,管你是天王老子的还地痞流氓,只要你的拳头够硬,别人就会服你!所以,岳骁这个胆儿肥的流油的小子,抓了个马前卒问清楚军中谁是最能打的人之后就直接跑去人家面前放话求单挑了!岳骁在同龄人中算是高大强壮的了,可是对上人家先锋营的统领那简直就是不够看,人一只大腿都比他腰粗,抡圆了膀子就能把他丢到五尺开外去!不过,结局倒是出人意表,应该说是大大的出人意料,这场相差悬殊的比试,居然让岳骁赢了!本来这场比试岳骁一上场就被两招撂倒在地,过分轻敌的统领原以为岳骁再没有反击力就大笑着要下擂台,谁知道岳骁居然一把扑上去抱住他的小腿狠狠向后一拉,在他快要摔倒之时岳骁又赶紧爬起来一脚狠踹在他屁股上,他就这么摔了个狗啃泥,而且还把门牙磕掉了一颗。这位统领在近身格斗中第一次惨败,而且还是败在一个孩子手里。这件事情倒还没让岳骁在军营中打响名号,让他闻名于三军之中的,是他在军棋上连胜三军的五名老将三位知名幕僚,三军元帅竖起大拇指夸赞岳骁:有勇有谋,是个不输于他老子的将才!这时又有人想起来了,当年登高,皇上也夸赞过岳骁是大明未来的栋樑和支柱!世人又开始赞嘆了,这岳将军家的小儿子啊,那可是天上的武曲星转世吶! 时年,为大明朝宏德十二年。岳骁八岁,凌珣八岁。 端午过后,成为了生员的岳骁和凌珣就要离开学习了两年的蒙馆到层次更高的地方去上课了。不过幸好点墨书院是官学,也就是郡学,他们只要前往书院深处便可,和同为生员的学子一起上课,等待三年后的科举考试。 第17页 “小少爷,成了秀才之后就不可再打打闹闹了,您现在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又是本朝年纪最小的秀才,更要注意自身的言行举止才好,莫要叫人看了笑话去。”尚书府的老管家凌盾亲扶着凌珣下了马车,这叨叨絮絮在一路上就没有停过。凌珣要不是看在他从小就看着自己长大对自己疼爱有加,他早就跑了。 “是是是,盾叔,我要是再不进去就迟到了!您也不想我第一天道新学堂就迟到吧?”凌珣赶紧打断凌盾,脸上尽是不耐之色。 “对啊!小少爷,食盒拿好,中午记得要用饭啊!”凌盾叮嘱着。两年前的凌珣还是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可爱小包子模样,胖乎乎粉嫩嫩的谁见到不想上前抱一抱捏一捏亲一亲的?可是,这两年来凌珣越来越瘦了,也高了许多。除了脸颊上还有点肉,身子骨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真的只剩骨头了!虽然是越发的清秀俊俏了,可是也不能光长骨头不长肉啊!奇怪的是无论怎么喂,凌珣都不见长肉,把凌家一家大小心疼的,恨不能把他当养小猪崽一样养着,一天给他吃上五顿! “知道了知道了!”凌珣一把拿过食盒就跑进了书院,他看到岳骁那傢伙先进去了! “小少爷看着点啊!”凌盾又是慈爱又是担忧的看着凌珣的身影消失在书院门口。 因为蒙馆是设立在书院最前面的,所以要在往书院里面走,就得经过蒙馆。 凌珣刚跑进蒙馆的小院子,就看到以前的小同窗们把身高高人一截的岳骁围了起来,尽说些奉承话恭维话。凌珣抱着新书提着食盒,老神在在的摇摇头,现在的孩子啊一个个都被大人带坏了!才多少岁啊就懂得官场那一套! 说话岳骁这两年变化倒不是很大,不过比以前更结实更高,那双漂亮的鹰眼在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凌厉,颇有其父岳纵横的风采。 “呦,这不是凌珣吗?恭喜恭喜啊!”其中一个人眼尖,看到了凌珣就马上跑过去拍马屁了,不过他眼中的嫉妒是怎么也掩盖不住。蒙馆里的二十名学子都参加了童试,成绩优劣均半,可是得到推荐去考院试的,就只有凌珣岳骁和朱怀礼三人。 “哈哈哈,有什么好恭喜的,我可是排在榜尾啊,运气而已运气而已。”凌珣摆出一副谦虚的样子,他和岳骁、朱怀礼都是生员考试的榜尾,不过就是刚好比岳骁前一名而已,朱怀礼就是真正的吊车尾,最末一名! “小珣你也太谦虚了,你的成绩向来是我们中最好的,怎能说这是运气呢?这可是你自己的功劳!”有一名同学走了过来拉住凌珣的手很亲热的说。 岳骁眉头一挑,刚想说些什么去讽刺一下凌珣,门外就传来吵闹声。 “弟弟,这是娘让我给你带的食盒,拿着啊!”朱怀礼追着朱怀阳,手里拿着好几本新书不说,还提着两个挺大的食盒,一脸焦急满头大汗。 “滚开!谁要你家的东西!”朱怀阳推开朱怀礼,满脸的不耐,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就不再看他。 “不要这样,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我们回家去说,可是这是娘给你做的,她可是最疼爱你的伯娘,就算你讨厌我也不能拒绝娘的一片心意。”朱怀礼半跪在朱怀阳身边,轻声哄着他道。 “……嘁!我是看在伯娘的面子上!”朱怀阳一把拿过食盒,厌恶地说道:“你还不快滚!” 岳骁和凌珣同时皱眉,这两位王爷世子的性格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一个谦逊有礼学识渊博,一个蛮横霸道不学无术。 “那,我去上课了……你自己小心。”朱怀礼面带哀色的看了朱怀阳一眼,郁郁道。 “快滚!”朱怀阳头一扭不再看他。 “怀礼,走了,我们要迟到了!”凌珣看不过去,走过去搭着他的肩膀拉着他离开。他和朱怀礼交好,自然不愿意看他被人这么欺负。 “嗯。”朱怀礼对凌珣淡淡一笑,跟着走了。 “嘁!”朱怀阳咬牙,愤愤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怀阳,”岳骁走到朱怀阳身边,低声道:“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哥,这事要传到锦王耳里,你又得糟祸。”他们两个在当年是打出来的情谊,朱怀阳虽然脾气坏,却和岳骁很谈的来,一般岳骁的话他多少能听进去。 “知道了,我又没有对他怎么样,你还不去上课?对了,下学之后我们去河里摸鱼吧!“朱怀阳对岳骁挤了挤眼睛。 “不行,我爹又要带我去军营,逃不了的。你也不小了,别还跟个孩子似的,下一季就轮到你参加院试了,赶紧准备准备吧!”岳骁拍拍朱怀阳的肩,走了。 朱怀阳苦了一张脸,怎么一个个都爱跟他说这些大道理! 到了新环境,三个年纪不大的小子显得有些侷促,郡学里比他们年龄小的还真没有,比他们大几岁的倒是很多,有的甚至大了十几岁的都有,岳骁三个站在门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怕什么!我们的身份都一样,哪里有空位我们就坐哪!”还是岳骁胆识过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走进去,看到一个空位就对着旁边的人问:“这里没有人坐的吧?!”旁边的人愣愣的摇了摇头,岳骁见状把书“啪”的往桌上一丢,大摇大摆的坐下,完了还转头沖凌珣挑衅。 就你胆大啊!凌珣气唿唿的瞪了眼岳骁,拉着朱怀礼就往末尾的两个位置坐下,开始摆书摆笔研墨。 课堂里顿时鸦雀无声,这儿哪来的几个黄毛小子竟敢如此无礼! 一个只有十四五岁年纪的小少年见状,虎着脸就要上前去教训一下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他的同桌就拉住了他。 “你干什么?!”少年的同桌与他年纪相仿,但眼里却比他多了点人情世故。 “什么干什么,你没看到他们有多嚣张吗?我去教训他们!”少年眉头紧皱的说。 “你煳涂!你难道不知道今年的生员里有三个大有来头的孩子吗?就是他们三个!”少年的同桌低声在他耳边道。 “是他们?!”少年一惊。 一个是天下第一儒士公孙墨的亲授弟子凌珣,一个是小小年纪就已誉享三军的将门虎子岳骁,一个是怀王的嫡长世子朱怀礼,没有一个是他能惹得起的。 课堂内经过一瞬间的沉默后,又开始窃窃私语了,话题当然都是围绕着他们三个转。 岳骁满不在乎的摆弄着纸笔,凌珣和朱怀礼在交换着功课,对于那些人的谈论三人全当没听见。 “今天很热闹啊。”门外传来和蔼温文的声音,岳骁和凌珣身子一僵,嘴角开始一抽一抽的。倒霉催的,怎么第一堂课就是他的啊! 挤做三两堆的学子们纷纷回到座位上坐好,垂着脑袋假装研墨翻书习字。 “这上课的响铃都敲了好几回了,说什么那么开心,说出来让夫子我也乐一乐?”公孙墨捻着长须淡笑,背着手慢悠悠的走进学堂。 第18页 二十几个学生听到这句话冷汗都下来,一个个噤若寒蝉。 “呦,新来的三位生员都到了?很好很好。”公孙墨一边看着他们一边说很好,就连一向感觉迟钝的朱怀礼都察觉到一丝丝诡异的味道。岳骁和凌珣同时撇着嘴角暗骂道:您老就装吧! “来,坐在前排的这三位同学起来一下,和新来的三位小同学换一换可好?”公孙墨仍是一脸笑呵呵慈祥和蔼的样子,看似商量却没有给他们拒绝的余地。 你都让人站起来了还问人家可好干什么!凌珣冷笑望天。 “这……”被点名的三名学生迟疑的与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眼中的不愿。 凌珣是公孙墨的徒弟,而岳骁和朱怀礼在当年蒙馆的时候也是他最喜爱的学生,他当然偏心了!众生在只能心里不满,半点不敢表现出来。 “夫子,不必了,其实我们坐在这里就行,一样可以听仔细夫子讲学。”朱怀礼站了起来,对公孙墨作揖道,他是真心的不想麻烦公孙墨,也怕他这么做惹人诟病。 “是的夫子,我们坐在后面就好。”岳骁也站了起来恭敬的说道,心里暗骂这个死老头一来就给他们找麻烦,他这么做不是想让他们这几年都过的不痛快么! “劳夫子费心了,学生真的不必换位。”凌珣已经拜入公孙墨(被逼的)门下,对这位给自己单独授业的夫子的了解比以往更甚,这死老头一天不给他们找痛快他就不痛快!这么急着给他们树敌! 倒还挺齐心的!公孙墨淡笑,微微摇着头道:“既然三位同学这么坚持,夫子我就不勉强了。” 那三位被点名的学子微微松了口气,其中一个少年偷偷回过头去看第一个说话的朱怀礼,然后一震,心漏跳了几拍。朱怀礼生的唇红齿白柳眉杏腮,一副男生女相的模样让人一见就起了怜爱之心。 就连怀王都常常抱着自家漂亮的不像话的儿子暗自庆幸,还好他命好投生在皇族,要不然以他这种绝色,早被人掳了当娈童去。 此时,三个对人情世故还懵懵懂懂的孩子还专注在学业和偶尔的玩乐上,不知道就是因为那少年的一眼,种下了后来的祸根。 祸至(上) 下学的铃声一响,朱怀礼便把东西胡乱一收,一边往外跑一边冲着凌珣道:“小珣我去找小阳了,明儿见!” “你看着点啊!”凌珣看朱怀礼踉跄一下差点摔倒,赶紧对他说,可惜朱怀礼已经跑没影了。 “真是不明白那个朱怀阳哪里好了,这么宝贝他也不见得人家领情啊……”凌珣不满的嘟嘟囔囔的。 “小凌珣,下学了要不要跟哥哥们去玩啊?我们知道有一个好去处!”有四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走过来围着凌珣说,脸上带着最亲切的笑意。 凌珣抬头警惕的看了他们一眼,总觉得他们那张和善的笑脸下隐藏着不怀好意却又想不明白他们的意图,便摇摇头道:“不了,待会管家就要来接我了,谢谢各位哥哥的好意。” “别这样嘛,你都这么大了,跟你的管家说一声,我保证你不会后悔去了那个地方!”一个长相还算清俊的少年到凌珣身边坐下,有些轻佻的打量着凌珣那张俊秀的脸。其余三个也浪笑着围住凌珣不让他走。 “你们!”凌珣刚要发脾气让他们滚开,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少年忽然被一把拉开跌在地上。 “谁敢对本少爷无礼!”少年气愤的往后一看,岳骁正黑着一张脸冷冷的看着他,吓得浑身一震不敢再出声。其余三个少年也赶紧闪开,岳骁的威名谁没有听过,才八岁的年纪就把人家先锋营统领给打败了!他们这些拿笔桿子的文弱书生更不是他的对手了,哪还敢惹他! “你不知道我在外面等你很久了吗?”岳骁语气不善的对凌珣说,见凌珣还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看着他,便“嗤”了一声,把他的书本和文房四宝随便装进书袋里,拉过他的手嚣张的走了,临走前还狠狠的瞪了那几个少年一眼。 “放开放开!”一出书院大门口,凌珣就甩开了岳骁的手,末了还嫌弃的在衣摆处勐擦。 “你!”岳骁气不打一处出,沖他低声吼道:“早知道就不救你!”让那些死色狼把你抓了去! “谁用你救啊!”凌珣还在擦着手,恶言相向道:“他们不过是想邀我去玩而已,又不是要把我卖了!” “哼,”岳骁气极反笑,认识凌珣这么多年他到今天才知道对方是个傻子!“对,他们是不会卖掉你,他们想吃掉你而已!”岳骁虽和凌珣一眼的年纪,可是在军营那种都是男人的地方呆久了,自然学到很多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比如男女之间的秘事,比如军营出现最多的——龙阳之事。虽然都是一知半解,但他总算懂一些不是?前些天营中一个他平时管他叫叔叔的副将告诉他,这档子事而不止军营有,书院也有,而且专找年纪小的人下手,因为不谙世事的孩子最容易被引诱,而且雌雄莫辩也最受人喜欢。因为岳骁长得俊俏英气,那副将怕书院的人打他注意所以特意警告了他。谁知道才说了这件事情没多久,就真有人被盯上了,不过是凌珣而已。他一看那几个少年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才出手救了凌珣一把,谁知道他还傻乎乎的反过来怪他,早知道就不救他让他自生自灭算了! “呸!太平盛世的还有人吃人?易子而食的事情只有在战乱灾祸连连的时候才会出现,你吓鬼呢!”凌珣完全听不出岳骁的弦外之音,讥笑着拆穿岳骁的“谎言”。凌珣从小被家里宠着惯着,凌家又是书香世家家教甚严,家里的僕人侍从从来不敢在这位小少爷面前讲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家中长辈更是把他保护的严严实实,就连比他大五岁今年已经十三岁对男女情事已经开窍的凌珏也从来不会告诉他这些事情,导致养成了凌珣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性格。别说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了,那龙阳之事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所以对于岳骁的好意,他会明白才怪了! “你真是!”岳骁真想上去抽他一顿,跟他作对的时候怎么就那么聪明,这个时候反而傻得跟什么似的!“蠢钝笨!” “什么?!你敢骂我?你皮痒想打架了是不是!”凌珣把书袋一丢,撸起袖子就要和岳骁打一架。反正他们也有小半年没开战了,这时候刚好了可以练练手! “打就打!就你这副小身板我还怕你不成!”岳骁虽然比凌珣知道多一点,但到底是个孩子,被他一激也书袋一丢,撸起袖子就冲上去和凌珣打做一团。 才刚开战不就,岳凌两家的马车就到了,两家苦命的管事赶紧跑过来,把在地上滚打成一团的岳骁和凌珣拉开。 “我的小祖宗,怎么又打起来了!被人看见了如何得了!”凌家的管事死死拉着髮髻都被弄散了的凌珣,语气无奈的说。 “小少爷呦,您也知道自己手劲儿不比同龄人了把人打坏了可怎么办啊!”岳家的管事也拉住衣衫散乱的岳骁,他不怕自己少爷打不过别人,就怕他把别人给打坏了! 第19页 两家的的随侍小跑着过来捡起各自少爷的书袋,一摸,两人对视了一眼,得,砚台又砸坏了!打架前砸书袋,似乎是两位小少爷的爱好啊……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岳骁和凌珣一见面就势同水火,要不是他们中间还有一个朱怀礼拦着,他们一天能打三顿! 这天,朱怀礼又挤在两人中间,他都能看到岳骁和凌珣的眼中冒出火花来了。朱怀礼欲哭无泪,自从他们考上生员之后俩人的关系不是缓和多了么,虽然见面还是会吵两句但也不至于跟现在一样天天打架啊! “怎么了?”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朱怀礼跟看到救星一样,喊道:“李兄,快来帮帮忙!” “哦、哦!”那位李兄一愣之后赶紧上去,帮着朱怀礼拉开拉开俩人。 “你们两个也不小了,怎么还跟长不大似的?”朱怀礼拉着气唿唿的凌珣小声说。 “究竟怎么了?怎么打起来了?”李楠青拉着岳骁苦笑着问。 “让李兄见笑了,他们只是闹了些小矛盾,过会气消了就好。”怀礼歉意的对李楠青说。 “没事,小孩子闹些矛盾很平常,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常常这样。”李楠青温和的说道,他今年也才十六岁的年纪,不过在这三个八岁孩童面前,他也算个大人了。 “你才是小孩子!”这一会岳骁和凌珣无比默契的沖李楠青吼道,吼完两人一愣,对视一眼后又气唿唿的别开头,丢下还礼各自走了。 “还说不是孩子……”怀礼无奈的摇头,然后对着李楠青一揖,道:“让李兄见笑了。” 李楠青就是那天要和朱怀礼他们换位的其中一个,因为朱怀礼的那一番话才让他得以坐在原来的首位上。那天之后李楠青就特意来结识了朱怀礼,虽然李楠青是出了名的温和有礼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可能是年纪的原因怀礼就是跟他熟络不起来,只是保持着一般的同窗之谊。 “这又不是世子的错,无需道歉。”李楠青弯下腰伸手抚了抚怀礼的头,温柔的说道。 怀礼被这忽如其来的亲昵弄的一愣,然后满脸通红的低下头,除了家人外,还没有谁对他这么亲昵过,更何况只是个交往不深的同学,这让他觉得尴尬。 “朱怀礼!”一声愤怒的清喝,怀礼转头看去,朱怀阳正一脸愤怒的看着他。 “小阳,”朱怀礼看见朱怀阳,脸上满是惊喜,跑过去拉起他的手问:“你怎么来了?” 朱怀阳狠狠甩开他的手,然后把手里的书丢给他,冷声说:“你把书落在我那儿了。”然后抬头充满敌意的看着李楠青,李楠青不在意的对他笑笑。 “哦……”因为弟弟的冷漠让朱怀礼心里揪了一下,拿好书低头应道,所以自然也没有看到朱怀阳正狠狠地盯着李楠青。 “哼!”朱怀阳冷哼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朱怀礼失落地看着朱怀阳离开,为什么他和弟弟的关系会变成这样呢?明明以前是这么要好这么亲密,比人家的亲兄弟还亲,可是,自从婶婶死了之后,弟弟就变了另一个人似的…… “世子?”李楠青轻轻唤了一声,朱怀礼愣怔的抬头,“要上课了。” “哦,我们进去吧。”朱怀礼赶紧收拾好自己低落的心情,和李楠青进了课堂。 进了课堂才被告知,今天授课的旬夫子请了病假,这就代表今天一个上午都没有课了。不过这里可不是蒙馆那样的学堂,这里是生员的学堂,听到夫子没来也自律的很,便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讨论功课交换心得。 孩子心性的岳骁和凌珣早坐不住了,这么大好机会不逃学看书?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俩人很有默契的状似无意的往门口蹭,然后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们的时候一熘烟跑了。 李楠青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却不动声色的走到朱怀礼面前,小声道:“世子,课堂内吵杂,不如我们到安静出看书如何?” 心情不太好的朱怀礼这才发现课堂里不似往日的安静,全是他们小声的讨论声,转头,坐在他两边的岳骁和凌珣也不见踪影,想来是趁着这个好机会跑出去玩了。 朱怀礼想了一阵,才道:“好吧……”他也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好好想一想该怎么把怀阳变回以前那样开朗活泼。 李楠青不可察觉的扬起了嘴角,柔声道:“我们去梅园吧,现在是夏天,那里没什么人去。”梅园是书院里的一处园子,到冬季梅花开的时候学院中的学子们都喜欢到那里去咏梅,现在的这个时节几乎没有人去。 “好吧,我给小珣留个信,免得他找不到我担心。”怀礼写了一张小条用书本压在凌珣的桌子上,随便拿起一本书跟着李楠青走了。 梅园里,怀礼坐在一棵光秃秃的梅树下看着书,说是看书他却一页都还没有翻过去,双目无神的发着呆。 “世子,”原本在另一边的李楠青走了过来,靠着怀礼坐下,一脸关心的问:“你不开心?因为怀阳世子?” “没什么。”怀礼不想和外人说怀阳的事情,闷闷的回道,“我只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李楠青凑近怀礼的颊边问,看怀礼没有躲避的意思,嘴角微扬,假装关心的问道:“不如说出来,兴许我能帮帮你?” “不用了,我一会就没事。”沉浸在自己的哀伤里的怀礼根本没有注意到李楠青越来越靠近自己,就连手都抱在了自己要上他都没发觉。 李楠青给出了怀礼大胆的暗示,见他根本没有拒绝,心花怒放更近了一步,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搂在了怀中。“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你开心起来的,世子……”李楠青几乎把唇贴在了怀礼的耳廓中,气息灼热的说。 怀礼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李楠青抱着他做什么?! “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怀礼心慌意乱地挣扎着,他不知道李楠青要想干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绝对不是好事,他心里害怕极了。 “世子,世子……别怕我,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会很温柔的……”怀礼那独特的处子气息已经完全勾起了李楠青的欲/望,抱紧怀礼就在他脸上头上一顿乱亲,手里也没闲着到处揉捏。“那天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被你深深的迷住了,你是这么的美丽,比我家中的娈童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住手!你弄疼我了!住手!放开我听到没有!”怀礼带着哭腔喊道,心里越是害怕越是挣扎,可是他一个八岁的瘦弱小童怎么挣得脱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怀礼的剧烈挣扎只会让李楠青那个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更兴/奋而已! 当李楠青的手已经伸进了怀礼的裤裆中,疯狂的揉捏着他下/体的时候,怀里已经惊恐的只会哭不会喊了。不过就算他大喊也没有人会听见,这梅园建造在书院最幽深的地方,加之现在是夏日甚少有人回来这里。 第20页 “你干什么?!放开他!” 一声怒喝,李楠青抬头望去,心中一惊:他怎么来了?! 祸至(下) “小珣救我!”怀礼看到了忽然到来的凌珣,大声哭喊着求救。 “好你个李楠青!”凌珣冲上去对着李楠青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逼得他不得不放开怀礼。 “小珣小珣!”怀礼满脸惊恐的抱着凌珣不停的哭,小身子颤抖个不停,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他只觉得被人碰触过的地方很噁心很羞耻,他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别哭别哭。”凌珣心疼地抱着怀礼,气的两眼通红忿恨的看着李楠青。幸好他折回来想带着怀礼到半山腰处的小溪摸鱼,幸好他看到了小纸条找到这里来,不然怀礼就被这人欺负了去! “你好大的胆子!不知道怀礼是怀王世子吗?你还以大欺小咬他!”凌珣大声吼道,他不知道李楠青具体对怀礼做了什么,只知道他对怀礼又捏又咬,直觉以为他是在以大欺小打怀礼。 李楠青本来被半路杀出来的凌珣坏了好事,又挨了他的拳脚心里闷了一股子邪火,听到凌珣的话后一愣,这小子居然以为他是在打人?看来他也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再仔细一瞧,凌珣这小子也是生的明眸皓齿清秀可人,虽然不是怀礼那样的男生女相五官倒也精緻的很。 李楠青略一想,露出一个银笑,道:“小珣你误会了,我不是欺负世子,我只是看他不太开心,想和他做一些舒服的事情,你若不信,我也可以跟你试一试,保证你欲/仙/欲/死。” 凌珣眉头紧皱,怀礼还在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腰哭个不停,虽然听不懂李楠青的话但他是半点都不相信李楠青。便狠声道:“滚开!今天你欺负了世子的事情我会如实跟院长禀报的,我才不会被你骗了!” 李楠青眼神一狠,如果这件事被皇家和书院知道了,他的家族也保不住他!话说这个李楠青的家族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李父是朝中的吏部尚书,他的姐姐还是当今皇上的妃子,也算是皇亲国戚。而且家中就只有他一根独苗,从小就被宠的不像话,他想做什么都由着他。又仗着姐姐是皇帝的妃子,更是无所忌惮,小小年纪就流连于青楼楚馆之中,家中更是样了一大堆的娈童美姬。不过他这人也是有些才学,又长得一副风流相,只要他看中的人每一个能逃出他手掌心的。他在那天换位风波中就看中了怀礼,一直假装温和去接近他。本想把怀礼引诱到手,然后慢慢调/教的像家里那些娈童一样离不开他,将来就算是东窗事发了,皇家为保名声和脸面也不敢把这样的丑事捅出来,加上有他爹和他做妃子的姐姐撑着,最后一定会不了了之,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凌珣一起弄到手! 李楠青一步步走向他们两个,笑的异常狰狞,“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我骗你?” 凌珣暗道不妙,他虽然和岳骁从小打到大,可是就他那些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的拳脚怎么敌得过一个大人?所以他只好拉着怀礼一边往后退一边找机会逃跑。 李楠青在就看破了凌珣的伎俩,在他们有所动作前就先发制人把两人抱住,银笑道:“我看你们两个还怎么跑,乖乖的从了我,便少受些痛苦!” 凌珣被他抱住噁心的打了一个激灵,而又被这个yin贼抱住的怀礼吓得大哭起来。 两人被李楠青紧紧抱住往梅园更深处拖去,凌珣和怀礼怎么挣扎都没用,反而惹得对方笑的更嚣张。 忽然,凌珣灵机一动,狠狠的抬脚踩在李楠青的脚背上,然后在他才叫之时低头一口狠咬在呀手臂上。 李楠青痛叫着松开手,凌珣趁这个时候又屈起手肘大力撞在他肚子上,李楠青又是一声痛叫蹲在了地上。得了自由的凌珣赶紧拉着怀礼跑出梅园。 李楠青痛的冷汗都出来了,强忍着疼痛站起来去追。如果还没得手就闹大了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凌珣和怀礼没命的跑着,眼看着那个李楠青就要追上来了,凌珣眼尖看到了前方的岳骁。 “喂!大铁锤!”凌珣拼尽力气大喊,岳骁和他可不一样,人家练得是真功夫,肯定打得过李楠青! 原本和凌珣一道回来找怀礼逃学的岳骁在课堂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他们回来,想着过去找,可走了不久就看见凌珣和怀礼向他跑来,还喊他大铁锤!气的岳骁想转身就走,可是在他转身的时候余光不小心瞄到了他们身后,那个李楠青在追他们! 等凌珣和怀礼跑近了一点,岳骁终于看清了怀礼是边哭边跑的。他们被李楠青欺负了!岳骁心中一凛,他懂得多,他所想的欺负和凌珣所想的欺负是有本质差别的! 明白了怎么回事的岳骁赶紧跑向他们,李楠青也看到岳骁,不甘的停下脚步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岳骁他可惹不起! “你有没有怎么样?”岳骁看到林楠青跑了也不追,现在重要的是他们两个有没有怎么样!岳骁拉过凌珣仔细瞧,这里捏捏那里看看,出了满头大汗之外就是衣服和头髮乱了些,其余的就没什么了。岳骁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应该没有被怎么样。察觉到自己居然在关心凌珣,岳骁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安慰自己道如果凌珣真的被人欺负了去他的爹娘和姐姐是不会放过他的,他这是在担心自己的皮肉而已!这样想着,岳骁稍稍安了心。 “我没有怎么样,那个李楠青抓住了我不过还是让我拉着怀礼跑了,怀礼才被他欺负了呢!”凌珣没有察觉到岳骁对他不同往日的紧张和关心,赶紧捧着怀礼的脸细看,发现他的脖子有好些个红印子,生气道:“看,都把怀礼的脖子咬坏了!那个李楠青真是有病,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对怀礼又打又咬呢!” 岳骁一愣,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这个小白痴到现在还没弄明白! 怀礼的眼泪一直就没停过,又是羞愤又是痛苦的看着凌珣,哭道:“不是,他不是打我,他、他……他猥亵我……”怀礼虽然也和凌珣一般单纯不谙世事,可是他也知道刚才李楠青那般对他,是污辱是猥亵,这是下流骯脏的事情!怀礼一边哭一边自我厌弃的推开凌珣道:“你不要碰我了,我现在是一个骯脏的人,我不想弄脏你。” “你说什么呢!”凌珣大声叫道,上前抱住同自己差不多瘦小的怀礼,也带着哭腔道:“你别胡说了,你一点都不脏,是那个李楠青!”凌珣心乱如麻,又想找着词语骂李楠青,“他,他是,是坏人!是yin贼!”猥亵这个词的意思他还是知道的,只不过他没有亲眼见过有人这么做而已。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李楠青为什么会“咬”怀礼了,他也终于知道李楠青把手伸进怀礼的衣服里不是因为打他了,那是他在对怀礼做那些骯脏下作的事情! “那个衣冠禽兽!”岳骁听的心里烧了一团火,很想把那个李楠青抓来往死里揍! “没错,衣冠禽兽!”凌珣有生以来第一次同意了岳骁的想法。 第21页 “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揍他!然后抓着他去告诉院长,既然敢企图jian/yin大明朝的世子当今皇上的亲侄儿,他一定会死的很惨!”岳骁撸起袖子就要去找李楠青,凌珣也吸吸鼻子撸起袖子打算跟着他。 怀礼却在这时候拦住了他们,“你们别去!” “为什么?!”岳骁和凌珣同时问,眼中满是不解。 “我,我是怀王世子,又是皇上的亲侄儿,那李楠青又是当今琳妃娘娘的亲弟弟。这是皇室的丑闻,如果闹到天下尽知,皇家的脸面就丢尽了!到时候这件事情成了天下的笑柄,这整个大明江山岂不也成了笑柄?”怀礼虽然遭受了这样的祸事,但出生在皇家的他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个李楠青才敢把注意打到他头上来,他料定了皇家是不会把这样的事情泄露出去的。 岳骁和凌珣也是在士族子弟,祖上代代为官,这点道理他们还是明白的。 “难道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凌珣气的一拳打在柱子上。 “谁说的!”岳骁忽然邪邪一笑,“别忘了咱最厉害的本事是什么,明的不行咱来暗的,一定能不声不响的整死他!” 凌珣一愣,然后也jian笑起来,道:“嘻嘻嘻,明白,明白!” 怀礼看着自己这两个好朋友,眼泪渐渐止住了,心里也没那么难受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怀礼说:“你们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怀阳,我不想连累他。” “知道了,这种事情少一个人知道更好……”岳骁看着怀礼,又看看凌珣,这俩傢伙长的还真……难怪惹了这么多禽兽惦记着! 凌珣帮怀礼擦掉眼泪,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不远处的花丛后,一个身影握紧双拳,眼中满是嗜血的愤怒。 这一天,岳骁和凌珣绞尽了脑汁,想了千百种整李楠青的方法,可行的却只有十来个。不过,这些手段每天换一个,不出十天也能把人整成疯子。 可惜,这些点子一个都还没用上,第二天那个李楠青就出事了。 听说,昨天晚上,李楠青被人堵在了烟花柳巷,被人活生生打成了废人,终身不能人道。李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等于绝了李家的后。 当天晚上出了事,户部尚书大人就已经进宫面圣,已经怀了四个月龙种的琳妃娘娘得知此消息当着皇上的面哭晕了过去,还差点动了胎气。盛怒的惠灵帝立刻下旨,命令刑部捉拿伤害了李楠青的钦犯。 可是刑部传来的消息更让人震惊,伤害李楠青的人,是锦王世子,朱怀阳。 没有错,就是朱怀阳!当时在那里的嫖客和ji女们都可以作证,绝对没有人看错!因为锦王世子平时为人就已经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又带了十来个壮硕的家丁,没有人敢出来拦着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楠青被打成了一个血人。还是李楠青同行的一个好友见势不对马上跑到李府去通风报信,要不是李家的人及时赶到李楠青一定已经被打死了。 当今天子知道后震怒不已,立刻下旨到锦王府捉拿世子。锦王知道自己的儿子闯了如此大祸,赶紧派人去告知了太后,望她能看在怀阳是她最疼爱的亲孙子的份上救他一条小命。 当晚,在皇上、太后、锦王和六部尚书面前,跪在地上的朱怀阳挺直了腰杆,冷着一张脸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震怒的话——他该死! 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辩解,朱怀阳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毫不犹豫的认罪。 朱怀阳不知悔改甚至是不知死活的话,彻底断掉了他最后的退路。太后老泪纵横,又爱又恨的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儿,对皇上说了一句:“哀家只求皇上,饶他一条小命。”然后在宫女的搀扶下,心冷的回了宫。 大明朝宏德十二年,惠灵帝下旨,削朱怀阳世子之位,贬为庶民,杖十五,逐回锦王封地,未昭永世不得回京。锦王教子无方,责其带领家眷返回封地反省一年,一年内不得昭不得回京。 得到消息的岳骁和凌珣,不发一声便从家里跑了出来,直奔锦王府。他们已经猜到了,怀阳这么做的原因。那件事,终究还是没能瞒住他。圣旨已下,怀阳在今天就必须离京。 岳纵横看着焦急跑出府的岳骁,嘆了口气,命管家去书院请假。另一边,凌伯韬也做了和他同样的事情。 “怀礼!”岳骁和凌珣几乎是同时赶到锦王府,他们到达时,怀礼已经在那里了。 锦王府上下一共一百二十六人,加上皇上特意派来护送他们回封地的千人卫队,整个队伍显得浩浩荡荡。 锦王微笑着向他们三个走来。 “怀礼,”锦王伸手轻轻抚着朱怀礼的头,又看着岳骁和凌珣柔声道:“怀阳身上有伤,不便和你们道别了。” “皇叔……”怀礼哽咽,大滴的眼泪从眼中掉落,哀寂的看着英俊儒雅的锦王。 “不要哭,”锦王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替皇叔和怀阳好好照顾太后,好好照顾皇上。你是这一辈里最有出息的孩子,皇叔很高兴。” 怀礼抓住锦王的手,摇着头哭道:“是我的错,我曾经答应过婶婶,会好好照顾怀阳……”可是他却没有做到,甚至因为他而害了怀阳。他知道,怀阳一定是为了他,才废了李楠青。怀阳最在乎的人,除了锦王,就是他了。虽然怀阳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甚至常常骂他,但是他知道,怀阳一直一直很在乎他,很在乎很在乎。所以面对所有人的质问,即使知道面临的惩罚是什么,怀阳都不说一句辩解的话,默默承受了一切责难,只为保护他的名誉。 “不关你的事情,”锦王不知道其中缘由,只道怀礼是内疚才说这样的话,“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好好关心过他,是我的纵容和溺爱,害了他……” “不是……不是……”怀礼已经泣不成声,是他的错,他欠怀阳的,这一辈子也还不清。 锦王一行最终还是走了,临走前怀礼把自己一直贴身佩戴的玉坠让锦王送给怀阳,就当是他最后送给他的礼物。直到最后怀礼和岳骁凌珣都没有见到怀阳。 三个孩子在冷冷清清的锦王府门前,就这么呆呆的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直到太阳下山了,三家的管事和僕从各自把他们带回了家。 这是他们第一次经歷离别,心里空荡荡的,却依然疼的想让人流泪。 情愫 锦王一家离京后,点墨书院摘除了怀阳学籍的同时,也摘除了李楠青的学籍。理由是:身为生员的李楠青竟然流连烟花之地,已不配称为点墨书院的学生。因为这个决定是院长和公孙墨亲自下的,也没有人敢有异议,就连李家也没有出声。 因为怀阳的离开,岳骁和凌珣沉默了很多,即使是偶尔不小心的碰撞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直接演变成互殴,只是愣怔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默默的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岳凌两家的人都欣慰道,两个小子终于长大了,会想了,不会像以前一样做些幼稚可笑的事情了。只有公孙墨夫子看到这样的俩人,才会目露忧虑,然后捧着自己的酒葫芦喝一口闷酒,然后长长的嘆一口气。 第22页 原本就沉默的朱怀礼在怀阳走后就更加沉默了,除了上课夫子让他回答问题外,他几乎不再说话,对每个人都不亲近,就连岳骁和凌珣都不怎么搭理。 温和而疏离,这就是怀礼现在对所有人的态度。 凌珣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邻桌的怀礼,他又在写信了。自从怀阳走后,他就天天写信,然后收在一个精緻的锦盒里。凌珣知道他从来没有寄出过一封信,因为锦盒里的信越来越多。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岳骁和凌珣心里的失落也随着时间的流走慢慢消去,渐渐的,两人相处的模式又变回了以前的模样,吵吵闹闹摔摔打打。凌珣越长越没了小时候那种胖乎乎粉嫩如面团般的可爱,身量也挺拔了不少,可是模样却承袭了凌家夫人的天生丽质清雅脱俗,套用一句凌珏的话说,就是“小珣越长大越招人”!岳骁个头从小就壮,十三岁的年纪就已经快长到他二哥的肩膀了,身材结实的可以一次撂倒三个壮汉,一身蜜色的肌肤往太阳底下一站,稜角分明的英俊脸一张笑脸迷死个人!弄的好些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羞红了脸去给他偷偷抛媚眼。 凌珣对岳骁的“爱称”也从“大铁锤”变成了“臭莽夫”,而凌珣则由“小肉包子”变成了“弱鸡”。 怀礼写信的习惯还在继续着,直到一个锦盒都装满了,又换了一个新的锦盒。然后又写满,再换一个新的。 五年后。 大明朝宏德十七年,红极一时的琳妃娘娘因为意图下毒谋害皇上被赐死,更甚者,是禁卫军在李家找到了通敌卖国的信件。皇帝震怒,下旨灭李家三族,九族内的亲眷全部流放边疆世代为奴。 顷刻间,一个百年望族就这么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中,原本门庭若市的李府只剩残垣断壁,令世人唏嘘不已。 “你说,这个琳妃娘娘为什么要谋害皇上?她只生了一个公主又没皇子,要皇位有何用?”一个小茶馆内,一桌的客人在小声的谈论着这次的谋逆案。 “谁说谋害皇上的就一定是为了皇位?听说是因为那个琳妃近年来失了宠,对皇上因爱生恨才下毒手的!” “我的老天爷,这个琳妃还真是个疯婆子!李家的人一个个都有毛病吧?不然那个李尚书为什么受尽恩宠还要通敌叛国?” “哼,我看他啊,准是自己想做皇帝!” 刚下学在这个茶馆休息一下的凌珣和岳骁听到这些人的评论,担心的看了怀礼一眼。怀礼一脸淡然的品着茶,似乎半点都没有听到那些人说的话。 岳骁和凌珣见他这副模样,除了默默的嘆了口气外也不再说什么了,怕勾起他不好的回忆。 出了茶馆后,一直沉默着的怀礼忽然对他们两个说:“伴君如伴虎,皇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当年李家自以为皇家就算知道了那件事也不敢声张,殊不知他们早就掉进了为他们准备的坟墓中,死到临头不自知。” 岳骁和凌珣一震,齐齐看向怀礼。怀礼却不再说话,只是对着他们淡淡一笑,然后转身离去。 怀礼的话,已经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们,皇上当年对那件事情一清二楚,甚至为了这件事容忍了李家五年之久,然后在最合适的时机斩糙除根。 两人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伴君如伴虎……吗? 自从那日怀礼说了那句话后,岳骁和凌珣皆是有意无意的躲着他。怀礼感觉到后,只是淡淡一笑,是啊,当年天真单纯的玩伴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任谁都接受不了的。可是,他们俩还不知道,每个人都要学会长大,会运用权术,懂得耍阴斗狠,与人勾心斗角。他在怀阳被贬的时候就开始长大了,那么岳骁和凌珣呢?或许不久的将来,他们也会变成这样吧? 夏末一过,初秋就至。因为临近重阳,书院给学堂放了假,重阳过后再回来上课。 无处可去的岳骁一大清早起来,在将军府里里外外闹了个遍之后,还是无聊的长毛。午膳一过,就再也坐不住跑出去找他的小同窗们玩了!甩开一直跟着他的几个小侍,岳骁直奔和自己玩的最好的同学家里,可是上门一问,得,回乡祭祖去了!岳骁郁闷的往回走,一路东张西望想找点乐子打发时间。 忽然,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喂!”岳骁“咻”的一下冲到凌珣身后,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啊!”凌珣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转过身就揪住岳骁的脸颊,骂道:“你个莽夫!一天到晚玩闲的发毛就尽想些鬼点子和我做对是吧!” “死弱鸡你给我放手!”岳骁一边叫骂让凌珣放手,一边自己也去掐他白嫩的脸蛋,“是你自己胆子小就别怨鬼长得丑,说你是胆小鬼你还不认!” “你才胆小鬼呢!只会抡铁锤的臭莽夫!” “哈!要不要比一比啊只拿得起毛笔的小弱鸡?” 路过行人纷纷掩嘴偷笑,岳将军家的小少爷和凌尚书家的小少爷还真是水火不相容啊,跟贴错了门神似的一见面就掐,真真是欢喜冤家哟! “说!比什么!小爷我才不怕你!”凌珣双手叉腰头一仰,说的豪气万丈。 岳骁眼珠子转了两转,抬头看了看比夏天更炎烈的日头,贼笑道:“这秋老虎的威力不小,不如我们就玩点凉快的,到书院后山那个深潭里玩闭气,谁能闭的久谁就赢,怎么样?” 凌珣轻蔑一笑,道:“哼,比就比,小爷我可是人称浪里白条,你就等着认输跪地求饶吧你!” “好!输了的那个就照老规矩,当僕人五天任凭对方差遣!”岳骁勾起嘴角,那笑容坏的,跟街尾的那些小痞子差不了多少! 两人很快来到书院后山,山间一道涓涓而下的瀑流汇聚成了那一碧幽潭,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点点微光,一站近那潭边,清凉之感由生。 因为一路上赶得急,早就满身汗的凌珣三两下把自己脱光,只剩下一条白色的亵裤,然后纵身跳了下去。凌珣在不大的潭子里畅快的游,还不忘对着岳骁挑衅:“你这个胆小鬼不会是怕了不敢下来吧?” 岳骁是第一次看到裸/裎相对的凌珣,那道细瘦白嫩的身体在那一汪深碧中越发的显眼刺目。岳骁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抬头看天——艷阳高照,这天气也太热了吧?听到凌珣的挑衅,岳骁拍了拍微红的脸颊,挥去心中忽然涌出的奇异感觉,也三两下脱掉衣服,而且,脱了个精光,精瘦结实的身材在透进来的阳光中展露无遗。 在水里的凌珣看到这副光景,红着脸转过身背对岳骁,小声骂了一句“流氓”。忽然想起他有的自己也有,干嘛一副心虚害羞的样子?呸!谁心虚谁脸红了!凌珣咬牙切齿的又转过身来,恰好岳骁在这时候跳进了水中,溅了他一脸的水。 “你是故意的!”凌珣一抹脸指着岳骁骂道。 “是又怎么样?”岳骁贼笑。“哗啦”一声,凌珣泼了他一脸的水。 第23页 “死弱鸡!”岳骁咬牙,开始反击。 原本宁静清凉的山间小潭,硬是被发展成打水仗的岳骁和凌珣弄的喧闹无比热火朝天。 一刻钟过后,俩人气喘吁吁的休战,眼睛却还冒着火花继续交战。 岳骁休息了一会,想起自己本来的目的,便收起自己兇恶的表情,嬉笑着说:“我们不是还要比闭气么?这么弄下去天都黑了我们都还没开始呢。” 对啊!凌珣大悟,“好,我们暂时休战,把另一场先比了再说!” 俩人隔了一丈的距离,然后面对面的数着“一、二、三”,一个勐扎就双双没入了水潭中。 岳骁在心里默默数了十个数,然后偷偷睁开眼睛,看到凌珣果然闭着眼沉在水中。他和凌珣从小斗到大,对他的一切习□好都了如指掌,甚至了解他比了解自己还要清楚,凌珣闭气为了能静下心来闭的更久,一向是紧闭双眼的。岳骁在水中咧嘴一笑,尽量轻巧的划动自己的手脚,偷偷上了岸。 岳骁上岸后打了个冷战,直夸自己聪明,他把全部衣服脱光就是为了现在,衣服裤子都是干的穿在身上不怕着凉了。 初秋的天气虽然还感觉不到温热的落差,但是水是最能直接体现季节变化的。在这样凉的水里泡久了,不着凉才怪! 已经穿戴整齐的岳骁坐在岸边舒服的泡着脚,嘴角带着得意的微笑,等待着看凌珣知道自己上当后气恼的嘴脸。 过了一会儿,一直沉在水底的凌珣忽然挣扎着冒了个头又沉了下去。 岳骁一愣,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便跳起来指着水面大声笑道:“哈哈!小弱鸡,上当了吧!本大爷才是最聪明的!” “救命!”凌珣又挣扎着浮出水面大喊 ,手脚划动的更厉害,在水中浮浮沉沉向岸边的岳骁求救:“救我!嗯!岳骁!” 呦!假装溺水?高招!岳骁对水中剧烈挣扎的凌珣竖起大拇指,道:“装得可真像,厉害!可是本大爷绝对不会上当!” “岳骁!”凌珣拼尽全力向上一冲喊了一声,又沉进了水底,这次,连挣扎都消失了。 岳骁嘴角带着冷笑看着水面,过了一会,水底依然平静,只余湖面上开始平復的波纹在水面盪开,水中没了凌珣半悬浮的身影。 岳骁心里一跳,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这傢伙未免也装得太像了吧?已经沉下去很久了! “弱鸡?”岳骁迟疑地沖水中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弱鸡?!凌珣?”岳骁开始惊慌了,如果这傢伙不是在玩…… “小珣!”岳骁“噗通”一声跳进了湖里。 岳骁在滩中划着名水焦急的寻找着凌珣的身影,越往下心里就越沉,小珣真的是溺水了!可是他却以为他在骗他!混蛋!岳骁在心里狠狠的骂着自己。 终于,在焦急悔恨中,岳骁看到了在潭底被长长的水糙缠住右脚的凌珣,他已经失去了知觉。岳骁赶紧游过去解开凌珣脚踝上的水糙,抱着他浮了上去。 好不容易把凌珣拖回岸边,岳骁恐惧的拍打着凌珣青白的脸。凌珣双目紧闭没有半点反应,身体冰凉气息消散,岳骁一探他的脉搏——已经消失了! “小珣!小珣!”岳骁跪起来双手交叠大力的按压凌珣的腹部,声音颤抖眼眶发热,心里疼的就像被谁用锋利的匕首划了一道。 岳骁很害怕,除了那次被公孙墨骗他老爹被砍头外,这是他最害怕最绝望的一次。 “小珣!你应一下我!把眼睛睁开!”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滑落,滚烫的泪水打在自己冰凉的手背上,岳骁冲着凌珣的脸大声哭喊道:“你起来啊!你不是很想看我出糗吗?你不是很想看我笑话吗?看啊,我哭了!我哭了!起来啊!小珣!”岳骁的双掌不停的按压着凌珣的腹部,被眼泪迷濛了的双眼渐渐看不清凌珣的模样。 “嗯噗!咳咳咳!“凌珣闷哼一声吐了一口水出来,然后开始剧烈咳嗽,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小珣!小珣!”岳骁边哭边笑地把凌珣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他没死!他没死! “咳咳咳咳……”凌珣靠在岳骁的肩膀上咳着水,下一刻便放声大哭! “都是你!呜呜呜呜,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凌珣虚软地瘫在岳骁怀里,边哭边骂,当他被水糙缠住脚的那一霎就开始挣扎了,好不容易浮出水面拉下面子跟岳骁求救,岳骁居然不理他!他绝望地看着岳骁冷笑着看着他沉入湖中而不施以援手,死亡的恐惧和冰冷的黑暗渐渐淹没了他最后的意志。虽然,最后还是岳骁救了他,可是……他就是委屈,他就是害怕,他就是要骂岳骁!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小珣,对不起……”岳骁的身体还在害怕的颤抖,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小珣就没了。抱紧凌珣双手不断地揉搓着他冰冷的身体,岳骁没有意识到自己边自责边细细地亲吻着凌珣的额角,而刚从鬼门关游了一圈回来的凌珣更不可能察觉到。 岳骁帮凌珣把衣服穿上,然后赶紧背起虚弱的凌珣下山。 岳家和凌家的下人们发现天都快黑了自己的小少爷还没有回来,便急急忙忙的出来找人。才刚找了半条街,就岳骁背着湿淋淋的凌珣踉踉跄跄的跑来。 两位小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还没等两家的下人搞明白状况,岳骁就虚弱地开口:“快点救人,小珣晕过去了……”说然脚一软,重重地跌跪在地上,双手却稳稳地托住了凌珣,没让他受半点上。 “我的天爷呦!” 两家下人看到这样一幅状况,赶紧上去,一边抱起一个,风火轮似地沖回了各自的府邸。 离家出走的岳骁? 因为这次溺水,凌珣足足病了三天才有好转,而岳骁则被岳纵横罚跪了三天的祠堂。 这三天里,发着高烧的凌珣一直在说胡话,一会喊救命一会又咒骂岳骁,再不然就一边发着冷汗一边哭喊,就是一次都没有醒来过。凌夫人被吓的心惊胆战,府里的一个老嬷嬷说,小少爷这是被水潭子里的龙神收了魂了,以前就有人说过那个潭子里住着一位龙神,肯定是小少爷在水中戏耍惹了龙神老人家不高兴,把他的魂收了去。凌夫人彻底慌了,拉着凌伯韬哀声恸哭。凌伯韬当机立断,请了一位得道高僧到书院后山那个小水潭子里念经做法。说来也奇怪,做完法的第二天凌珣就醒了,三天来没怎么吃过东西的他直喊饿。凌夫人一边抹眼泪一边给他张罗好吃的。担心了三天的凌伯韬终于松了口气,然后赶紧去处理这些天来积压下的公务了。已经十六岁的凌珏摸着弟弟消瘦下去的小脸蛋心疼的要死,咬牙切齿的暗暗发誓要把岳骁那个臭小子整的以后见着他弟弟就绕路走! 在祠堂跪了三天的岳骁听到下人来报说凌珣终于醒了,才把这些天来提在嗓子眼的小心肝放了下去,不枉他三天里一直在求岳家的列祖列宗保佑他平安!郑重的再给祖先们磕了一个头,岳骁终于露出了这三天里的第一个笑容。岳骁被放出来后,岳夫人一边心疼的帮岳骁揉着跪的青紫的膝盖一边点着他的额头骂道:“你这冤家!从小到大净是欺负小珣,现在好了吧?差点被你欺负的人都没了!要不是小珣一醒来就帮你求情,你还在祠堂跪着呢!” 第24页 一醒来就帮我求情?!岳骁一愣,心脏的位置忽然“怦怦怦”跳的又快又响,一种陌生的微甜感觉从心底深处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骁儿你怎么了?笑的跟个白痴似的!”岳夫人狠狠地点了一下岳骁的脑袋说。 “哎呦!嘶~”岳骁傻笑着摸着自己额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忽然高兴罢了。” 岳夫人自动把他的意思理解为“凌珣平安无事所以很高兴”,便无奈地笑道:“你们啊,从小就跟贴错了门神似的,一见面就掐。可是对方一出事就二话不说抡起胳膊就帮忙,捞起大刀一起去插人家肋骨。你们这些小孩子的感情啊,为娘还真是看不明白了!” 岳骁一愣,眨了眨眼睛,这……不要说娘你看不懂了,我自己也看不懂啊! 半个月后,被勒令养病的凌珣和被禁足的岳骁终于解放了! 凌珣“砰”地推开尚书府大门,两手叉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由的空气啊就是新鲜! 哈哈哈!凌珣手里抓着一串通红的糖葫芦,嚣张地在大街上晃悠,要什么吃的要什么玩的通通让跟着的两个下人去买,他爹给了足足一锭银子呢!看来偶尔病一病还是很好的嘛! 咦?啃着糖葫芦的凌珣忽然停下了脚步,前面好像是岳骁那臭小子啊?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凌珣终于确定了前面如同丧家之犬软趴趴地走路的人就是岳骁! 他平时不是很嚣张的么?就是逛大街也是横着走的搞得就像这长安大街是他家开的似的。怎么今天全然没了昨天的气势啊?再仔细一看,他身边那两个又高又壮的不是他大哥和二哥嘛?! 嘿!凌珣眼珠子转了两转,幸灾乐祸的想:你小子也有今天啊! 狡黠一笑,凌珣大爷似的对身后两个家丁说:“阿福阿贵!” “是,小少爷!”浑身披挂(零食和玩具)的阿福阿贵大声应道。 “随爷往前走!”凌珣青葱嫩小手一挥,领着两个家丁大踏步向前。 阿福阿贵对视一眼,小少爷不会是想去找岳小少爷的麻烦吧?老爷说要看好小少爷不能让他再和岳小少爷槓上的!阿福阿贵赶紧跟上,心里祈求小少爷千万别去招惹岳小少爷啊! 岳忠带着自家的二弟岳良奉父亲之命带最爱闯祸最不知天高地厚的三弟出来放风,自从他差点害的凌珣被淹死之后半个月里,他的活动范围只有小小的思过室。今天他父亲的气终于消了一点,禁不住母亲的哀求答应让三弟出来走走透透气,让自己和二弟看牢他,免得没人跟着他又不知轻重的欺负弱小。 走着走着,感觉衣摆被人轻轻拉扯了一下,然后是一声怯生生还带点糯糯的声音说:“忠哥哥……” 好熟悉的声音啊,岳忠疑惑着转身一看,原来是凌珣啊! “是小珣啊!”岳忠高兴地摸着凌珣的头亲切道,看到比一个月前明显胖了一点的凌珣岳忠还是硬是说:“都怪岳骁,你看这小脸瘦的,都没几两肉了!”其实是岳忠的印象里,凌珣一直是小时候那个白白胖胖的可爱的散财童子模样,即使是后来长高了也越来越瘦了他也还是这么觉得。所以一看凌珣这小模样,认定是岳骁害的他在短短半个月内瘦成这样的! 凌珣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捏着自己的衣角,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其实我长肉了……” 一向有“冷面判官”之称的刑部侍郎岳良看到凌珣,脸色更加冷了,抬手狠狠地敲了一下岳骁的后脑勺,冷然道:“看你闯的祸!去,给小珣道歉去!” “哎呦!”岳骁痛唿一声,不情不愿地走到凌珣面前,黑着脸就是不道歉。 岳良看到他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出,再度伸出手要揍他,凌珣心里一紧赶紧装乖道:“良哥哥好!” 岳良手一顿,看了看凌珣才想起自己是在大街上。赶紧收了手,家丑不可外扬,回去再教训他! “小珣,哥哥代岳骁给你道歉,是他的错。”岳良歉然道。 凌珣赶紧摇头,岳骁的二哥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做事狠辣,他向来悚他! “看看人家的弟弟,再看看你!”岳忠开始数落岳骁,“你要是有小珣一半乖巧懂事,父亲和我们这几个做哥哥的也不用天天烦了!” 岳骁一窒,脸色忽青忽白,他从来没被这么当面数落过!抬头看到一向对他恶声恶气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的凌珣正扮的一副乖宝宝的模样,顿时怒上心头,勐地推开凌珣沖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说:“他好的话你们把他带回去吧!爷才不稀罕你们!爷再也不回去了!” “岳骁!”岳忠赶紧扶着差点被推倒在地的凌珣,又气又急地看着岳骁越跑越远。“老二你快追啊!” “追什么追,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东西,让他吃点苦头才好呢!”岳良森然道,“就是一大家子宠着他才把他惯成这样!” “这……”岳忠有些担心的望着岳骁离开的方向,或许,老二说的对…… “咦?小少爷?小少爷?!”这是凌家的两个家丁惊慌的叫了起来,他们家小少爷呢?刚才还在这里的! 岳忠一惊,低下头,他刚才还扶着的凌珣早已不见了踪影。人呢?! 岳良皱眉,他也没发现,不会是去追岳骁了吧? 凌家的两个家丁吓的面无人色,赶紧跑回去禀报自家大人了。小少爷是他们跟着的,现在人说丢就丢了,这下死定了! “岳骁!岳骁你等一下!臭岳骁!”凌珣一边跑一边追着岳骁喊,从闹市追到偏僻的小巷子,从小巷子追出了城门口,岳骁像是没有听到般一股脑往前沖。 出了城,已经跑到官道上去了,刚大病初癒的凌珣体力不支,不小心踹到个小石头,“噗”地一声,直直扑倒在地。 “啊!”凌珣惨叫一声,啃了一嘴的泥!“呸呸!” “驾!驾!”这时候,城门口跑出来一辆疾驰的马车,赶车的车夫一边挥着马鞭一边吼道:“前面的快让开!让开听到没有!” “嗯?”凌珣刚爬起来,听到响动往后看去,马车已经近在咫尺,要躲都来不及了! 那个车夫一个劲儿的叫嚷着要别人让开,他自己却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更加起劲地挥舞着马鞭。 死定了!凌珣认命般闭上眼睛,身体却蓦地一轻,疾驰的马车擦身而过。远远的还听见那马车扯着破喉咙在叫骂。 “你tm停下车来啊!爷跟你单挑!不长眼睛啊!信不信爷一拳就打掉你一排门牙!tm敢撞我的人!找死啊!”耳边,是熟悉的声音,那种狂妄的骂人腔调凌珣已经烂熟于心了。只是今天这骂人的声音里,还夹杂微微的颤抖,像是在害怕什么。抱着自己的双手很紧,就像怕把自己弄丢一样…… “呵呵呵……”凌珣抱着岳骁的脖子,闭着眼睛傻笑。 第25页 “笑什么笑!”岳骁喝道,气的微黑的脸一阵阵发红,“我刚才再慢一点你就被撞死了知不知道!还敢给我笑!” 凌珣睁开眼睛,闪着醉人的光芒,咧开嘴笑的比天上太阳还灿烂:“你的手……呵呵呵,挠到我的胳肢窝了……哈哈哈哈!痒死啦!” 嗯?岳骁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紧紧横抱着凌珣,一直手臂正抵在凌珣的腋下。连忙松开手,凌珣又差点摔倒。 “喂!”凌珣好不容易站住,狠狠拍了岳骁的肩一下,恶声恶气道:“你想摔死我啊?!” 岳骁气唿唿地转身看着凌珣,刚想说“摔死你最好!”,可一看他满脸满身尘土的可怜样,心软了一下,他也是为了追我……想着,便伸出手去帮他擦掉脸上的尘,说:“从小到大就爱摔跤,你是番薯精转世的吧?” 凌珣拍着自己身上的尘,不满地说:“那你就是小气鬼转世!你差点害死我还不许你哥哥骂你两句?我都没生你的气的,你倒好,反而先生气逃跑,什么人啊?!” 岳骁动了动唇,还是没有说什么,小心的给凌珣擦着脸。“诶,你这里破皮了!”岳骁有些紧张的轻轻按了按他的颧骨处。 “痛痛痛!”凌珣唿着痛,哭丧着脸去摸,“我说怎么这么痛呢!真是的,怎么这么倒霉啊!遇见你就倒霉!” 岳骁不满地瞪眼,“我遇到你才倒霉呢!” 两人互瞪一会,然后“哼”的一声转身,互不理睬。 过了好一会,还是岳骁先沉不住气,转过身来,拉了拉凌珣的衣袖子,嚅嗫道:“餵……对不起……” 凌珣偷偷扬起嘴角,算你还有点良心!也转过身来,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说:“算了,刚才在官道上你救了我,我们扯平了!” 岳骁也扬起嘴角,慡朗的笑着。 虽然凌珣脸上还有些擦伤,可是还是拉着岳骁到城外那条小河摸鱼去了。 天渐渐黑了,两人一擦满是鱼肉沫的嘴角,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就着半干半湿的衣服,吐着满口的鱼腥味回家了。 回家?!不不不!岳骁赶紧摇头,说:“我才不要回去呢!几个时辰以前才说了再也不回去了,可是你现在要我回家?不是让我几个哥哥姐姐们看笑话么?!绝对不回去!” “你不回家的话今晚睡哪里?睡在东边那破庙里?还是就在这里躺一夜?”凌珣扭头问。 “睡就睡!反正爷已经吃饱了,回不回去也无所谓!”岳骁说的大义凛然,说着,就往糙地上一躺,真的打算要睡在这里了! “喂!”凌珣伸手去拉他,“睡在这里会被蚊子吃掉的!” “唿噜~”岳骁的唿噜声都出来了。 “臭岳骁!”凌珣蹲下在趴在他耳边大吼:“臭岳骁起来!” 岳骁龇着牙用力一扯,把凌珣扯到自己怀里,捉着他耳朵大叫:“我聋了!” “我才聋了呢!”凌珣也不甘示弱地提起岳骁的耳朵大吼。恍然间,温热丰润的唇划过他的耳际,岳骁勐地一个激灵,心中一阵紧缩,然后生出一种陌生的萌动——好想让凌珣再用唇,去挠一挠自己的耳朵。嗯?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抱着凌珣的手忽然紧了紧,他是怎么了? “喂,你不要睡这里……”凌珣全然不察刚才的举动让岳骁懵懵懂懂的明白了一些事情,只是闷闷地趴在他怀里,轻声说:“你怕回去被哥哥姐姐笑,那不如来我家?我家很多客房的。” “我才不要呢!”岳骁一听,嘴一撇否决,刚才那一点奇怪的悸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你那个哥哥手黑的很,我去了他一定会趁我睡着了拿麻袋把我蒙起来丢到水井里去!”他常常欺负凌珣,这次几乎还把他小命都给弄丢了,凌珏能放过他?哼,做梦吧! “也对……”凌珣想起他刚醒的那天,哥哥笑的一脸温柔对他说他会帮他报仇的,哥哥当时的笑容让他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太恐怖了! “啊!”凌珣喜道,“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我家后门坏了,应该还没修,我们从后门偷偷熘进去,不就没有人知道了?你也不用怕我哥哥了!” 岳骁眼珠子转了两转,然后笑道:“好!” 等两个小子回到长安大街上,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一瘦一高的身影悄悄从尚书府的后门熘了进去,才刚走不久,锁门的人就来了。凌珣轻轻唿了口气,还好赶上了! 带着岳骁净往黑暗中的死角熘回自己的房间,一进屋连灯都不敢点就直接拖着岳骁到更衣洗澡的屏风后面,低声道:“你先在这里躲一下,我家人一定找我找疯了,等我应付过去很快就回来。”说完就猫着腰跑了。 岳骁沖他背影低声喊道:“带些吃的回来!” “知道啦!” “唉!”岳骁一屁股坐到浴桶旁边的矮凳上,用两手撑着下巴在黑暗中等凌珣回来。 凌珣刚跑出花园,就撞到了一个慌慌张张的家丁。 “哎呦!”凌珣捂着自己的额头,他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吧?怎么不是撞到人就是摔跤的? “对不起对不起……小少爷?!”家丁一阵惊喜,随即大叫:“来人啊!快告诉老爷和夫人,小少爷回来了!” 凌珣坐在椅子上,仰着头一脸乖巧地望着围着自己的爹爹娘亲和哥哥。 “你这孩子,病才刚好就给我乱跑,想担心死为娘啊?”凌夫人痛心地说。 “说,跑哪儿去玩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岳骁呢?他是不是跟你在一块?”凌伯韬严肃问。 “我……我没见着岳骁啊,我,我去了书院,我这么多天都没有回书院了就想着回去看看,一时忘了时间而已……”凌珣眼神飘忽地回答。 “胡说!我们都派人去书院找过了!而且岳骁的大哥二哥都说了,你是去追岳骁了。快说,岳骁去哪儿了?你岳伯伯和岳伯母都在找他呢!” 真的?!凌珣眼睛一亮,随即又想起岳骁那倔脾气,同时也觉得不能出卖朋友,便说:“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去追他,可是后来我差点被马车撞了,是岳骁救了我,可是等我回过神来他就跑没影了。” “什么?你差点被马车撞了?!”凌家人又紧张起来,忙拉着凌珣检查,凌珏眼尖,看到了他脸上的擦伤。 “究竟是哪家的马车?都不长眼睛吗?!”凌珏轻轻揉着凌珣的脸颊又心疼又气愤的说。 凌伯韬看凌珣只是弄伤了一点才松了一口气,想起刚才凌珣所说的又问:“你说岳骁救了你,那他有没有弄伤?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才没有受伤这伤是我自己摔的!凌珣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嘴上却说:“我真的不知道,他眨眼就不见了,爹爹你也知道他会武功,又长得人高马大的我怎么追得上他?” 第26页 凌伯韬语结,这,说的也是啊…… “你们都别问了行不行?我累了想休息!”勐地想起岳骁说饿,又赶紧补了一句:“我饿了,等吃饱了再休息!” 凌夫人马上去给他张罗点心了,等点心端出来,凌珣马上把托盘拿在自己手里,说:“我回房去吃!嗯,你们谁也不要来打扰我了,我吃饱就睡觉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说完,端着点心跑了。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凌珣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奇怪。 凌珣的房间,吃饱的二人挤在同一个浴桶里洗澡。岳骁明显有些侷促,红着脸背对凌珣,更把自己结实的身体缩的不能再缩贴在桶边,不敢碰触到凌珣雪白稚嫩的身体。 “哗啦啦”一声,凌珣站起来爬出桶外,说:“我洗好了,你快点啊水都要凉了!”一边说一边擦干身体,穿上雪白的亵衣。其实他平时洗澡很慢的,只是今天浴桶里多了一个人他觉得很不自在所以动作快了些。 “嗯、嗯!”岳骁糙糙地洗了洗身体,深唿吸着平復心中那股莫名的燥热。 穿好凌珣为他准备的衣服,明显短了一大截,便说:“你就没有大一点的衣服了?” “我就是矮怎么了?!”凌珣最忌很的就是岳骁的身高,明明是同龄凭什么你岳骁就长的高人一截?!现在一听岳骁这话马上就炸毛了,“你想穿合身的衣服可以啊?回家去啊!” “嘘!”岳骁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小声道:“这么大声会把人引来的!” 凌珣气鼓鼓地瞪了岳骁一眼,用鼻子冷哼了一声。 “好,凌少爷,是我的错,我就穿这身,这身好看极了!”岳骁无可奈何的示弱,放开手拉着凌珣爬到床上去,“今天累死了,有什么事情咱明天解决!” 说到累,凌珣马上打了个哈欠,是挺累的啊,算了,明天再说吧! “你去把灯吹了。”睡在床里侧的凌珣推了推睡外侧的岳骁,已经躺好了的岳骁不满地“啧”了一声,然后伸手摸到凌珣床头的一颗细小的珠子,捻在指尖对准外室的蜡烛一弹,命中!烛灭! “厉害!”凌珣忍不住喝彩。 “小意思。”岳骁翘着高挺的鼻子谦逊的说。 原以为会因为独睡惯了多出一个人就会失眠的两人,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顿时鼾声此起彼伏。 再过一会儿,习惯了独霸一张床的两人恶习就显露出来了,你摊开手我张开腿,我踹一脚被子你推一下枕头。最后,两人手脚纠缠流着哈喇子睡在了一起,枕头被子全掉在地上了! 静悄悄的房间内,忽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凌伯韬夫妇两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给他们俩盖好被子枕好枕头,然后相视一笑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就知道凌珣有古怪,还好叫人送了信去岳家,这下不用担心了吧? 与此同时,收到尚书府家丁口信的岳纵横夫妇均松了口气,然后失笑,这俩冤家啊! 秋叶 岳骁睁开眼的时候,凌珣正趴在他胸口上睡得正香,睡得哈喇子都流了他一胸口。岳骁抖着嘴角,举起拳头想把人揍醒,可看到他一副舒服的模样又不忍下手了。 算了,放过你,当做是收留了他一晚上的报答吧!岳骁放下拳头,挠了挠头打算睡回笼觉,凌珣恰巧在这个时候翻了个身,压着岳骁翻到外侧去了,然后又是一滚,眼看着就要滚下床去了! “喂!”岳骁心里一跳,赶紧伸出手拦腰把人拉了回来,“你猪头啊你!”他都不知道凌珣睡觉会这么不皮实。 被骂成“猪头”的凌珣咂了咂嘴,头一歪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这傢伙!岳骁咬牙切齿地捏着他白嫩的脸颊,爷被你弄得睡不好,你也别想睡了! “嗯……”凌珣不舒服的哼唧了一声,岳骁又加重了手中的力度。“嗯嗯……嗯啊!!!” 凌珣手脚乱蹦地挣扎起来,捂着一边的脸颊大口大口的唿吸,他刚刚做了个恶梦,梦见有个面目狰狞长得很像岳骁的妖怪在啃他的脸! “嘶……”凌珣摸着肿痛的脸颊,不是说做梦都是假的吗?可是这种痛感怎么如此真实?! “醒了?”岳骁靠在床头凉凉地看着凌珣,一边白嫩的脸颊已经被他毫不留情地掐红了。 凌珣捂着脸看过去,着实吓了一跳,他床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他昨晚好心的收留了离家出走的岳骁。刚要松口气,才勐然想起不对啊,他本来睡得好好的怎么忽然被痛醒了? “臭岳骁!”终于反应过来的凌珣面目狰狞地扑向岳骁。 “救命啊!”岳骁被他这么一扑,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俩人似真似假的打起架来,最后瘦弱的凌珣终究不是岳骁的对手,被他反压在身下直唿痛。 “怎么样?认不认输?服不服?”岳骁手脚并用的压在凌珣身上,头抵着凌珣的头凶着一张脸问,嘴角却全是绷不住的笑意。 “不服不服!我就不服!”凌珣被岳骁制着,还是如泥鳅一般挣扎着,一边大笑一边喊:“你有本事放开我,咱们再打一场!” “你这小弱鸡,就算再打一百场你也赢不了我!哎呦!你敢踹我?看我弄不死你!”岳骁一边做兇狠状一边死命地挠凌珣的胳肢窝和小肚子,嘴角却越列越开。 “啊哈哈哈哈!放、哈哈哈放开我!哈哈哈!你耍诈哈哈哈!”凌珣一脸的痛苦,却还是止不住的疯狂大笑,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是最怕痒的了,而岳骁也知道他这个致命的弱点,所以每次岳骁一咯吱他,他就瞬间失去战斗力。 岳骁也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岳骁有些脸红气促的放开凌珣,翻身躺到一边去,侧过脸不再看他,眼里满是懊恼和一丝丝的羞愧。 衣衫不整露出了大半个香肩的凌珣摸着笑到痛的肚子,却一时半会儿还是止不住笑意,一边笑着打嗝一边拉扯着岳骁道:“哈哈哈咯~你怎么了?今天这么好说话?”哪一次他不是不挠到他求饶为止的?怎么这次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了? 岳骁被他拉过去,脸被迫对着他的脸。凌珣一张俊美的小脸绯红绯红的,脸上还挂着一个深深的小酒窝,红润的菱唇一张一合,一双大眼睛因为笑的太激烈而泛着水光,大半个肩膀都□着,雪白的肌肤和雪白的亵衣一样让人脸红心跳。 岳骁只觉得一股热流在周身乱窜,特别是丹田以下部位,热的有些涨疼。岳骁霍地坐起来,脸一阵红一阵白,不敢再看着凌珣。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了,却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因为凌珣而起变化! 凌珣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不舒服了也坐了起来,虽然担心却还是故意恶声恶气道:“你小子怎么啦?肚子饿了还是怎么着?我先声明啊,要吃就跟我一块出去吃,我不会再给你跑腿了!”反正他不信爹娘跟哥哥昨晚真的不知道他把岳骁带回家了。 第27页 “谁要你跑腿!”岳骁本就因为刚才自己奇怪的反应而心烦意乱,此刻被凌珣这么一说心里竟有些受伤,脸色越加不好起来。“我这就走!看见你就烦!” 被岳骁这么莫名其妙一凶,凌珣一愣,随即咬着唇,狠狠地瞪着岳骁道:“那你快滚!以后就算你被你哥哥丢到藩国去我也不收留你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快滚!” “你才是小狗!”岳骁被激的头脑一热,狠狠地推了凌珣一把。凌珣“哎呦”一声,差点被推下了床。 堪堪稳住自己,凌珣刚要骂岳骁发神经,就见岳骁内疚的看着自己,一愣。岳骁内疚了? 就在凌珣这么一愣神之间,懊恼不已的岳骁已经迅速抓起自己昨天换下的衣服,推开门跑了,瞬间不见了踪影。 凌珣愣愣地看着岳骁跑了,满眼不解,他跑什么啊? 岳骁跃上高墙的时候,凌珣刚好赤着脚追出来。 “喂!” 岳骁低下头,正看见凌珣惊慌的小脸,眼中满是担心。 “笨蛋。”岳骁扬起嘴角一笑,捻起一粒小石子弹向凌珣,正中额头! “嗷!”凌珣捂着脑门痛唿,刚要破口大骂,就见岳骁对他潇洒地一挥手,人已经从墙头消失了。 “会武功了不起啊,臭莽夫黑炭头,摔不死你!”凌珣气鼓鼓地冲着空荡荡的墙头喊,随即又莫名其妙的笑了,心情大好! 岳骁一夜未归,本以为家里人会担心的睡不着,或者派人找他找的人仰马翻什么的。可是,当他大踏步甩着手晃回家门,满心以为爹娘兄姐会眼泪汪汪的拉着他发誓再也不骂他不罚他时,却见一家人异常淡定的坐在餐桌上用着早膳,甚至和和乐乐有说有笑,完全没有一点担心么子的模样。 岳夫人眼尖,瞄见站在门口脸色不善的岳骁,便笑着招唿他道:“呦,骁儿回来了。” 岳纵横似笑非笑地看了岳骁一眼,端起一碗粥淅沥唿噜地喝了起来,他可是天没亮就上早朝了,肚子饿得很! 岳骁的二哥看都没看他,放下筷子起身对自己的爹娘和大哥一揖,恭敬道:“父亲、母亲,大哥,良儿去刑部了。”说罢,又摸了摸妹妹的头,挺着腰杆目不斜视的走了,从头到尾就像没看到岳骁似的。 岳忠看岳良走了,又看看脸色越加难看的岳骁,摇了摇头,起身对岳纵横和岳夫人打了招唿,也去兵部了。倒是岳兰舒,一直捂着嘴对岳骁笑,她这个傻弟弟,受打击了吧?这也不能怪他们啊,要怪就怪她弟弟傻,离家出走能道熟人家去么?而且还是老熟人的家里?昨儿他才刚进凌府人家就送信过来了,会担心他才怪了! “哼!”岳骁真是被家人这种冷漠的态度刺激到了,冷哼一声,气唿唿的回自己房间了。 岳夫人和岳兰舒两母女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就连岳纵横那张老脸也露出了笑意,这个傻儿子! 岳骁一路摧残着花花糙糙往自己房间里走,因为火气上头他都没有察觉到家里的下人掩嘴在一旁偷笑。小少爷昨儿闹离家出走,却去了凌小少爷家,俩人多年来不对头是众所周知的,可是那感情却好得很。这一点在大人们看来,是很可爱的。 岳骁摸着自己瘪瘪的肚子,暗道早知道他们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他就在外头流浪几天再回来了!而且,他肚子好饿啊……早知道,就在小弱鸡家里吃了再回来了,而且小弱鸡还会关心他担心他…… 想到凌珣,岳骁那不太白的小脸“唰”地一下红了,心里“咚咚咚”的鼓动着,跳地厉害。岳骁苦恼的摸着自己的脸,他是怎么了?病了还是怎么么的? 重阳一过,就是深秋了。岳骁和凌珣百无聊懒地坐在学堂里,一个撑着下巴发呆,一个举着毛笔在宣纸上乱涂乱画。十三岁年纪的孩子,是很难集中精神的,所以当公孙默刚讲完一段转身时,就看到心思各异的两人,精细的眼光闪了闪,嘴角勾起一个极“和善”的微笑。 同样有些走神的朱怀礼恰巧在这个时候回神了,看到公孙默那笑容后一愣,偷偷用手肘顶了顶同桌的凌珣。 凌珣本就在神游太虚,被朱怀礼这么一碰,吓了一大跳,脱口而出道:“怎么了?” 霎时,静逸的课堂变得更加静逸。凌珣终于在诡异的气氛中回神,抬头正好就看见公孙默那慈爱的眼神正盯着他。 凌珣勐地站起来,怯怯地看着公孙默,心虚道:“夫、夫子……” “呵呵呵。”公孙默走到他面前,和蔼一笑,道:“既然凌珣同学自动自觉的站起来了,那么就由你来解释一下‘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唿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这几句话的意思了。” 凌珣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他知道如果答不出来今天就要留下来扫书院了!现在是深秋,书院的树木花糙又多,如果被罚扫整个书院那是很要命的事! 深秋罚做错的学生扫书院,这是公孙默想出来的又一个“酷刑”,至今已经有三个同窗中招了,一个书院扫下来,两只手都要脱臼了。 岳骁一张俊脸严肃,提着笔从自己那张涂鸦里抬头看了凌珣一眼,装模作样地嘆了口气,看似在同情他,实际上那带笑的眼睛已经深深地出卖了他此刻幸灾乐祸的心情。 似乎知道岳骁在幸灾乐祸,凌珣低下头瞥着眼睛恶狠狠地颳了邻桌的岳骁一眼,随即深唿吸一次,抬起头看着公孙默道:“此句出自《中庸》,是说君子只求就现在所处的地位来做他应该做的事,不希望去做本分以外的事。处在富贵的地位,就做富贵人应该做的事;处在贫贱的地位,就做贫贱时应该做的事;处在夷狄的地位,就做夷狄所应该做的事;处在患难,就做患难时所应该做的事。” 公孙默挑挑眉,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那么,‘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是什么意思?” 凌珣歪着头想了想,才不确定地说:“应该是在告诫我们君子安心在道,乐天知命、知足守分,才能随遇而安,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悠然自得。” “嗯。”公孙默眯着眼捋了捋鬍子,说:“不错,不错。坐下吧。” 凌珣唿了口气,安心坐下。怀礼悄悄对凌珣竖起大拇指,凌珣骄傲的对他抬了抬下巴。 “嘁。”岳骁暗嗤了一身,继续皱着眉头,在那张宣纸的小人像上添了一笔。 “岳骁同学画功有长进啊。”不知何时,公孙默悄无声息地移步到了岳骁面前,低着头正一脸欣慰地看着他的工笔写意图。 “呃——咳咳咳!”岳骁被吓得呛了口口水,咳嗽不止异常狼狈。 安静的学堂瞬间闹笑不止。 毫无疑问的,岳骁成了扫书院的第四位学子。 本来凌珣在怀礼的哄劝下打算留下来帮一帮岳骁的,可是当他看见岳骁那副涂鸦时,便把扫帚一扔,拉着怀礼气唿唿的走了。这种人,真不值得帮,活该他累死! 第28页 岳骁走到自己桌位上拿起那副涂鸦,一手拿着扫帚冲着凌珣离开的背影“哈哈”大笑。 雪白的宣纸上,画着一副惟妙惟肖的秋睡图,凌珣正趴在自家大床上,流着口水睡的四仰八叉。 一片秋叶落在岳骁头上,岳骁把画收好在怀里,拿起扫帚在偌大的书院里武的虎虎生风,又盪起更多的落叶,似乎总也没有完的那天。 意外 岳骁在自己的院子里耍了一套拳流了一身汗,拿过一旁放着的布巾擦了擦脸。这是他六岁起就被迫养成的习惯,天没亮就得起床,然后扎马半个时辰,再耍一套拳或是舞一套剑,最后才准备上书院去。 一阵寒风唿哨而过捲起了地上的落叶,岳骁有点儿抖,抬头望望天空,今日天色阴沉沉的,风也比往日里强劲了许多。 拢好衣襟,岳骁寻思着今天要穿厚点去书院了,今天可能会下雪呢,毕竟这都入冬了。 临行前,岳纵横交代,今天在学堂必须老老实实认认真真,不许调皮捣蛋欺负同学,特别是不许和凌珣发生任何矛盾!为什么?因为今日惠王要到书院去鼓励学子,为两年后的秋闱鼓励士气!如果今天他敢在书院里在惠王面前捅了篓子闯了祸,那可不是一顿板子可以饶过去的! 岳骁听得嘴角抽了抽,两年后的秋闱……这个惠王还真是闲的没事干!还有他爹那个煳涂老头,不是他想惹凌珣的好吗?一般都是凌珣来挑衅他!不过,被岳纵横耳提面命了大半个时辰,岳骁嘴上还是应着知道了,心里却在想到时候他可不管,要是凌珣敢来犯,就是天王老子他都不给面子! 穿得厚厚实实的岳骁到了书院进了学堂,发现凌珣早就到了。 这两年越发清瘦的凌珣穿的跟个包子似,冬衣穿了一层又一层不说,还披着极厚的白色锦裘。这都还不算,他还窝在怀礼的身边,一边喊冷一边发抖。怀礼好笑地抱着小包子,搓着他冷冰冰的手给他取暖。凌珣体质偏寒,典型的怕冷不怕热,夏天不管多闷多热他都可以穿着整整齐齐的朱子深衣滴汗不出的上课。可惜,一到冬天,凌珣就恨不能天天裹着棉被抱着火炉出门。 岳骁瞟了窝在怀礼身边的凌珣一眼,心里莫名其妙的感觉不慡,非常不慡。眯着眼睛坐到自己的桌位上,解开披风故意在凌珣身边一甩——带出阵阵冷风,凌珣一个激灵抖得更厉害。 岳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披风叠好放在一旁,然后抓起一本书看的悠然自得。 “死岳骁!”凌珣鼓着一口气坐直,恶狠狠地瞪着罪魁祸首,嫩白的右手食指一指,喝道:“无聊幼稚有病!” 要放在平时,凌珣早就二话不说的扑上去和岳骁开打了。可是今天他显然在出门前被自家老头子念叨了一顿惠王要来注意影响什么的,所以没有轻易出手,只能耍耍嘴皮子了。 岳骁挑挑细长微扬的眼角,睨着他凉凉道:“矮子包子傻子。” “你!”凌珣气的眼前一阵发昏,他就不明白了,岳骁为什么时时刻刻都这么惹人讨厌啊?! “小珣!”朱怀礼赶紧拉着要发飙的凌珣,在他耳边轻声安抚道:“别气别气,你忘了,今天惠王要来呢。你若是和岳骁闹起来,被公孙夫子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龇着牙的小兽霎时气焰萎顿,耸拉着脑袋坐好。怀礼说的没错,要是在今天闯祸了,没准还会连累了爹爹呢。 岳骁就看不惯凌珣什么都听怀礼的,怀礼一对他温言细语的哄劝,他就偃旗息鼓做乖孩子。怎么就不见他给自己好脸色看看?怎么就不见他哪怕听自己一次? 这时,怀礼偷偷从食盒里捻出一块精緻的栗子糕,拉下凌珣的脑袋把糕点塞进了他的嘴里,末了还拍了拍他的背对他微笑着说了一句“别气了”。凌珣鼓着塞地满满的嘴,心满意足的对怀礼点点头。 这一切,都被岳骁收尽眼底,俩人那灿烂的笑容更是刺眼。心底微微一刺,只觉得又酸又痛,这小崽子从来就没对他这么笑过! 从鼻子里泄出一声冷哼,岳骁撑着下巴,用小且清晰的声音不屑道:“胆、小、鬼!” “嗯——咳咳咳!”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凌珣一个岔气,呛得直咳嗽。怀礼忙拍着凌珣的背给他顺气,一边疑惑地瞟了岳骁一眼,岳骁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老是挑衅凌珣? 凌珣好不容易把点心咽下去,甩开怀礼拉着他的手,跳起来冲着岳骁就是一扑! “小珣!”朱怀礼又惊又怕地站起来,想上前去把凌珣拉回来,可看他那狠劲又不敢,真能看着干着急。 学堂里的同学都是看热闹般看着俩人演出,没有起闹或是劝架,就这么幸灾乐祸的笑看着。今日惠王来巡视学院,要是被他看到了这一幕,没准这俩人就被剔除了考生资格呢! 岳骁也被吓了一跳,他真没想到凌珣会扑上前!赶紧伸手把人稳住,可惜骑在他身上的凌珣拳头已经挥向了他。 幸好岳骁习武多年又时常在军队里混,反应能力是一等一的强,在凌珣挥拳的时候已经腾出手牢牢钳住了他的两只爪子,虽说嘴角还是被打了一下,可那力度无异于挠痒痒,岳骁根本不在乎! 凌珣一下子就被制住了,心里头的火气更甚,更多的是不知名的委屈,岳骁为什么老和他过不去?他都不跟他计较了还这样!越想越气的凌珣如同一只不要命的小野兽,手动不了就用脚踹,用牙咬! 岳骁不敢真的伤了凌珣,可对他那野蛮的打法又无可奈何,只好左闪右闪的躲开他的利齿。 凌珣踢又踢不到,咬又咬不着,一双圆圆的大眼霎时变得通红,眼里已经有了水汽在转,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岳骁抬头就对上这对眼睛,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凌珣等的就是这个一愣神的机会,勐地低头咬住了岳骁的脖子。岳骁吃痛,赶紧回神,抓着凌珣的手一个翻身把人压在了自己身下。 “你属狗的?!”岳骁无奈地看着身下的凌珣,凌珣喘着粗气瞪着岳骁吼道:“你混蛋!” 岳骁皱皱眉,刚要说什么就被怀礼拍了一把。 “夫子来了!你这次把小珣害惨了!”怀礼连忙分开俩人,责怪地看着岳骁低声道。 公孙默本就想在惠王来之前给廪生们讲一讲该注意的礼仪事项,可没想到那两个从不让人省心的小兔崽子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惹事。 走进课堂,公孙默冷冷地打量着衣衫有些凌乱的俩人。岳骁和凌珣垂着头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朱怀礼上前,对着公孙默一揖,解释道:“夫子,这事是个误会,他们——” 朱怀礼话还没说完,就被公孙默打断了。 “诸生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公孙默沉着脸道,众人作鸟兽散,满意的回到自己位置上。虽然等来的不是惠王,可是公孙默也一样,他绝对会狠狠的把人整到哭都不敢哭! 怀礼还踌躇着,看看凌珣和岳骁,又看看公孙默,还想求情。公孙默看出了他的意图,转身对他说:“怀礼,你是世子,等会给同学讲一讲该注意的礼仪,一切都按照宫里的那套来,切不可怠慢了惠王。” 第29页 朱怀礼一怔,随即点点头,道:“学生明白。” “嗯。”公孙默捻着鬍子,又对凌珣和岳骁道:“你们俩跟我来。” 就算岳骁和凌珣有千百个不愿意,也得跟着公孙默走。 公孙默最在最前边,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捻着长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凌珣和岳骁没有了刚才的气焰,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面。朱怀礼担心地目送他们离开,暗自希望公孙默下手千万不要太重。 公孙默一路未停,一直走到藏书阁才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低着头的岳骁和凌珣,轻轻嘆了口气,道:“对今日之事,夫子不会对你们多说些什么。这么多年来夫子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你们的秉性如何夫子很清楚。今天你们在课堂闹事,有多少人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孩子,旧年一过你们就十四了,已经不是稚儿的年龄了,以后做事情切记三思而后行。如果你们还是这么不懂得谨言慎行,将来到了官场怎可能安然无恙的走下去?” 岳骁凌珣均是一震,面面相觑,沉默了。 “今日夫子的话你们要记着。”公孙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俩人的肩,又说:“今天你们就不用去学堂了,把藏书阁里的书整理好,清理杂物,算作惩罚吧。”说罢,将一把钥匙交给了凌珣,徐徐而去。 凌珣拿着钥匙,与岳骁目送公孙默离开,然后相互看了一眼,凌珣拿着钥匙去开门了。 传说中书院的藏书阁汇集天下所有书籍,哪一系类型的书都有,还珍藏了许多珍贵的孤本、残本,甚至还有禁书,媲美皇家的藏书库,素有“天下书阁”之美誉。而藏书阁从建院至今从来都不许他人随意进入的,即使是书院里的夫子,也要经过院长的批准,再由公孙默手里得到钥匙才能进入。 今天公孙默把钥匙交给了岳骁和凌珣,虽说是以惩罚为名整理藏书阁,却足以证明他是有多么看重这两人。 藏书阁一打开,一股陈旧的味道直冲鼻子,呛得俩人咳嗽不止。 岳骁一边用手扇着浮起的尘埃一边打量着偌大的藏书阁,道:“这里充满了歷史的厚重感。”今天天气阴沉,显得藏书阁更加幽深神秘。 凌珣捂着鼻子嘴巴,贊同的点头。这里的朱红书架都刻着古朴且精緻的纹饰,不是现下时兴的那种华丽夸张的雕刻。 凌珣上前细细看着其中一个书架,惊唿:“这书架可是宋朝的东西!几百年前的古董啊,看不出咱书院这么有钱!” 岳骁也吃惊不小,整个藏书阁可是有三层呢,每层都比他们的课堂还要大,这三层一排排整整齐齐的书架可是有几百个呢! 岳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就怕自己的唿吸重了,这些几百年前的东西忽然“哗啦”一下就都碎了。 “我们,真的要整理这些古物?”岳骁惴惴不安的问,他向来大手大脚,怎么伺候得起这些看似结实实际脆弱的东西。 “我们是来整理书籍不是来整理书架的!”凌珣把钥匙收好,解下锦裘对岳骁说,眼里满是鄙视,真是个大老粗!说完看着大大的书阁,把锦裘叠好放在一处相对干净的书案上,又埋怨道:“都是你!害的我也要在这里做苦力!” “嘁。”岳骁睨着凌珣,冷冷道:“是谁先动的手?” “是你先挑衅我的!”凌珣一扬头,气势汹汹的说。 “是你自己小气经不起激!”岳骁高了凌珣整整一个头,那种俯视的态度让凌珣更是气不打一处处。 眼看着一场斗殴又要开始,一阵冷风灌了进来,俩人打了个寒颤,同时熄了火。一人一边把大门关上,默不作声地撸起袖子拿过杂物架上的鸡毛掸子走向书阁的最深处开始工作。 书架一共有六排,至于有多少列他们没去数。刚开始,俩人还无精打采地一人一排掸着书柜上的灰尘,顺便把书籍摆放整齐。慢慢的,书柜上的书籍吸引了他们。过了一阵,便一人捧着一本书蹲在书架下津津有味地翻阅着,鸡毛掸子被夹在了胳肢窝下。 静逸的书阁中,除了岳骁和凌珣的唿吸声,就是轻轻地翻书声。还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悉悉”声,显得格外突兀,但没有人去注意到它。 书阁外,天色越来越阴沉,乌云中落下了一滴雨,接着便是更多。雨下了一阵,又开始夹着雪花一同飘落。霎时,气温降了许多。 “啊讫!”凌珣勐地打了一个喷嚏,吸吸鼻子,抱着冷僵了的双臂,就这昏暗的光线继续沉浸在书海里,浑然忘我。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凌珣没有注意到,直到一件熟悉的锦裘兜头罩下时,才有了反应。 凌珣一边把锦裘裹在自己身上一边抬头看,岳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尖刻地吐出两个字——白痴。 凌珣皱眉,把手里的书收回书架里,平心静气地对岳骁道:“你就不能不对我凶?今天我又没惹你。” 岳骁一愣,昏暗的藏书阁内没人看见他微红的脸。没有解释,转身一边走一边说:“天气这么冷,屋里又这么暗,亏得你还能看下去。我去找只蜡烛点上。” 凌珣吸吸鼻子,虽然从来没有期望过岳骁有一天能和他相亲相爱兄友弟恭,但看着岳骁转身他心里有着自己绝对不想承认的失落。 跟着岳骁离开书架前走向过道,低着头心情郁结的凌珣没有注意到自己不小心撞到了第一排的第一个书架。 “小珣!” 一声带着紧张和骇然的惊唿声响起,凌珣抬头望去,却见岳骁那惊慌失措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凌珣被岳骁护在了身下。耳边,是书架轰然倒塌的声音。眼前,是岳骁那双微微上挑的细长眉眼。唇上,是陌生的温度与触感。 凌珣瞪大了眼睛,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急促又紧张的唿吸声在两人周身缠绕,“怦怦怦”的心跳如鼓如雷。凌珣知道,自己的脸此刻一定红的可以,因为一向怕冷的自己居然全身都在发烫,甚至冒了汗!他也知道,岳骁的情况和自己差不多,因为他感受到了对方比自己还要高的温度。 原本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就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岳骁的唇离开了凌珣的唇。呆呆的凌珣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那温度离开后,自己有些失落。 “骁儿!珣儿!”公孙默的疾唿惊醒了俩人,凌珣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书架倒了,岳骁为了救他当了肉盾。 一本书“砰”地砸在岳骁脑袋上,岳骁“哎呀”了一声,看着凌珣水润的大眼道:“夫子,我们在这里,我被书架压住了动不了!” 好几人上前把那厚重的书架搬起来,又有几人上前把岳骁和凌珣扶了起来,送到椅子上坐着。 公孙默一手牵着一个,担心地问道:“怎么样?砸到哪儿啦?”问完后不等他们回答,又冲着门外喊:“还不快去请大夫!派人去通知岳将军和凌大人!” 第30页 “老师!”惊醒过来的凌珣忙拉着公孙默的手,带着哭声道:“岳骁哥被书架砸了!他都是为了救我才……” “小珣……嘶!”岳骁刚想伸手去摸摸凌珣的脑袋安慰他自己没事,可是一动才发现自己全身都痛,特别是后背,简直就像是被一个大铁锤捶了无数下的感觉,痛到散架了! “别动别动!”公孙默忙按住岳骁,“可能是伤着筋骨了,可千万别动!都怪夫子我,忘了告诉你们藏书阁里有好几个架子被白蚁给蛀了要小心。” 岳骁看向那倒下的书架,果然,架子腿上一片粉末,还有好几只苍茫逃窜的白蚁。难怪凌珣轻轻撞了一下书架,书架就倒了呢! 凌珣泪汪汪地看着岳骁,已经把刚才那个意外的吻忘了个干净,眼下只有内疚和感激。他不知道岳骁会为了他去挡那书架,那书架一看就知道又沉又重,被砸一下一定痛死了! “别胡思乱想。”岳骁痛得坐立不安,心里却因为凌珣那声“岳骁哥”而乐开了花,吸着气安慰凌珣道:“你那小身板如果被书架砸一下非死即残,哥我皮粗肉厚,顶多痛两天。如果被我爹娘知道我对你见死不救,一定会挨家法的。” 凌珣一听,强忍着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这什么人啊?都伤成这样了也不忘打击报復。 “喂喂,小珣,你别哭啊!我真不疼!别哭别哭……”岳骁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凌珣哭。可是他现在又动不得,一动就痛得呲牙咧嘴。小时候凌珣和岳骁天天打架从来没哭过,可是自从那次差点害得他溺水之后,岳骁就怕凌珣哭。非常怕,因为他一哭,自己的心脏就难受,痛的难受。 公孙默死死按着想去安慰凌珣的岳骁,看着这俩冤家又是好气又是欣慰,虽然他们从小斗到大,可那感情却被谁都好。所谓患难见真情,就是这样的。 凌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煳了满脸,看的岳骁心疼之余又觉得好笑。 这时,一双温柔的大手伸过来,手中拿着带着柔软的锦帕,轻轻的给凌珣擦着脸,那帕子上有很好闻的檀香味。 凌珣转头望去,一双泪眼朦胧,不明所以地看着来人。岳骁皱着眉头,也看着那人,眼中带着不明显的敌意。 公孙默看了那人一眼,淡淡地为俩人介绍:“骁儿、珣儿,这位是惠王。”就是因为惠王提出想参观一下媲美皇家书阁的藏书阁,公孙默才能在意外发生的时候及时赶到书阁。 凌珣和岳骁都没有心情去理会来人的身份了,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行礼。 惠王身边的侍从刚要出声,就被惠王举手制止了。微笑着为凌珣擦掉脸上的眼泪,温和地说:“我们小时候见过面的,记得吗?九年前,重阳之时,父皇曾带着我们去日照山登高。你们俩当时只有四岁,还在父皇怀里打作了一团。” 年轻俊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怀念,十七岁的惠王朱怀德一向温文儒雅。 “哦……”凌珣无意义地张了张嘴发出声音,事实上他只记得自己被岳骁咬的很惨,因为肩膀上那牙印至今未消。至于其他人……就连皇上他都忘了长什么样了,更何况是当年的三皇子? 岳骁可没凌珣那么给面子,黑着脸直接了当地说:“忘了。”眼睛紧紧盯着朱怀德那只还在凌珣脸上流连的手,心里有一种想把那爪子给剁了的冲动! “小珣!岳骁!”收到消息的朱怀礼急沖沖赶了过来,也顾不得朱怀德在场,挤到他身前捧着凌珣的小脸勐看,着急道:“你哪里摔坏了啊?哪里痛?大夫来了没有啊?” “我、我没事,不是我……”凌珣抽抽噎噎地说。 朱怀礼一愕,问:“那你哭什么?” “岳骁哥他救了我,被砸坏了……”凌珣指着岳骁,眼看又要哭了。 “唉!”朱怀礼真是被这两个人打败了,平时老爱打架,一出了事比谁都紧张对方。毫不犹豫推开凌珣,朱怀礼跑到岳骁跟前,担心地问道:“岳骁,哪里痛?没事吧?” “背痛。”岳骁艰难地蹦出两个字,这下他可不是闹脾气什么的,是因为真的很痛,痛到说不出话来了。 “你脸色很难看啊!”朱怀礼越发的担心,抬头问公孙默:“夫子,岳将军来了吗?” “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公孙默扶着岳骁,满眼担忧,岳骁已经痛得满头大汗,后背的衣服都湿了! “夫子,”岳骁忽然哑声道,脸色发青,“我好像……”话还没说完,岳骁直挺挺地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岳骁!”公孙默和朱怀礼惊慌地把人扶住,凌珣吓的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旁的朱怀德连忙安慰着哭断气的凌珣,一边命自己的侍从进宫去请太医。 霎时,众人乱作一团。 短暂的温馨 晕迷了一个晚上的岳骁在第二天醒来,就看到凌珣趴在他身边睡着,红润的菱唇一张一翕,长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岳骁定定地看着眼前那张越长越招人的脸好久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也是趴卧着的。 不舒服的睡姿让岳骁皱了皱眉,刚想伸个懒腰甩一甩因为压了一夜而酸痛的手,谁知才刚动了动,就痛的直吸气。 痛唿的声音惊醒了身边睡着的凌珣,凌珣一个翻身坐起来,眼睛还是迷迷煳煳的,却紧张地看着岳骁问:“怎么啦怎么啦?哪里痛?我去给你叫大夫!”说着就要跳下床。 “你穷紧张什么呢?”岳骁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可这一动又痛的他龇牙咧嘴,吓得凌珣一动不敢动的定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岳骁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心中一动,便起了逗弄他的心思。眼珠子转了两转,说:“别去叫人了,我爹娘他们肯定也忙活了一夜,现在天还没亮呢,那请得来大夫?你帮我看看就行了,背上疼得紧呢。” “哈?”凌珣一愣,小模样像是被吓傻了般道:“我、我给你看?” “是啊!这里就只有你,你不给我看谁给我看?”岳骁一脸理所当然地说,“而且又不是让你给治,只是让你看看伤的严重不严重,我自己看不见啊。” “哦……”凌珣傻傻的点点头,心里很是紧张,他从昨天到现在都没看过岳骁背上的伤,一个是因为岳纵横和岳夫人怕吓着他不给他看,一个也是因为他自己怕而不敢去看。而岳骁自然是非常了解这一点的,所以他故意叫凌珣给他看伤,单纯就是想吓吓他…… 凌珣重新爬上床,跪坐在岳骁身侧,伸出两只手小心地揭开了被子。岳骁背上有伤,被子只是做个样子搭在他身上,衣服也只是披着,凌珣很容易就脱了他的亵衣。 “啊——”凌珣带着哭腔的惊唿只叫出了一半,另一半被他忍了回去。岳骁从小习武,自然比同龄人甚至比年长的人都要高大结实,可那可只是跟小少年比。在凌珣看来,现在的岳骁显得无比单薄瘦弱,而那更加单薄瘦弱的背上,全是惨不忍睹的青紫,即使伤了药也遮不住那伤。特别是背翼那地方,还渗出些血丝来。 第31页 “呜呜呜呜~”凌珣丢掉手里的衣服,趴在岳骁手边,把头埋进被褥里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打嗝道:“对咯~对不起咯啊!都咯、都是我害了你!”这么严重的伤,一定痛死了! “嗳嗳,别哭啊!”岳骁没想到会把人吓哭了,一下子心里乱的没了主意,也不管背上痛不痛了,赶紧坐起来把凌珣拉起来,捧着他的脸笨手笨脚地给他擦眼泪,安慰道:“别哭别哭,我没什么事,也不疼了,真的不疼了!”看着凌珣那张梨花带泪的脸,岳骁觉得心比背疼。同时也有点疑惑,凌珣打小就不怎么爱哭,怎么越长大就越喜欢哭了呢? 凌珣抬头看着岳骁,然后又低下头,用额头抵着他的胸口,闷声哭道:“岳骁哥,对不起啊……” 岳骁一震,只觉得被凌珣贴着的地方热乎乎的,很舒服。岳骁心跳如雷,鬼使神差地伸手环着凌珣的肩膀,轻声道:“没事,又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个意外而已。”鼻端传来凌珣身上特有的小孩儿甜香的味道,从前他特别鄙夷这个味道,老是嘲笑凌珣是个长不大的小奶娃。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凌珣身上的味道比他娘亲和姐姐的还要好闻。 恰巧,一夜未睡的岳夫人因为担心儿子睡不安稳,想给他燃一些安神的香料,推门进来就看到岳骁抱着在抽泣的凌珣。 “小珣,这是怎么啦?”岳夫人连忙走进来,坐在床边把凌珣搂在自己怀里,责怪地看着岳骁道:“你这臭小子,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忘欺负人。人家小珣担心你,陪了你一个晚上连家都不回,你就是这么对人家的?” 岳骁讪讪地不作声,因为确实是他故意吓哭了人家……可凌珣哪知道啊?所以他严肃着一张满是泪痕的脸认真地对岳夫人说:“婶婶,岳骁哥没有欺负我。我是心疼他的伤,才哭的。”在凌珣的心里,虽然岳骁从小就和他斗,可那也是他兄弟,好兄弟,兄弟受伤了他自然心疼,这是很纯粹的感情。在岳夫人听来,那也是很纯粹的弟弟关心哥哥的感情,是手足之情。可在岳骁看来,凌珣竟然心疼他,而他也因为凌珣说心疼感到异常甜蜜,这种感情,他觉得很复杂,复杂到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岳夫人很是欣慰的看着俩人终于长大的小傢伙,为凌珣擦干净了脸,又张罗着俩人重新睡下,点燃了安神的薰香后打折哈欠走了。 岳骁和凌珣并排趴在床上,面对着面。岳骁看着凌珣困顿迷濛的双眼,伸手抓住他的手,小声说:“睡吧。”凌珣点点头,一合眼就睡着了,折腾了许久又哭了许久,他是真的困了。 而岳骁看看凌珣熟睡的脸庞,又看看俩人交握的手,心里有迷惑,有不安,还有一丝丝的甜。 待岳骁再次醒来后,已经过了正午了,而凌珣早就已经回家了。看着平白觉得有些空的床,岳骁很是惆怅地嘆了口气,他这是怎么了?不过才刚刚分开,他竟有些想凌珣了。身侧的位置还残留着凌珣的余味,岳骁鬼使神差地蹭上去,鼻尖凑近枕头上轻嗅,然后舒服的嘆了口气。一口气还没嘆完,岳骁勐地一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中惊疑不定。他这是……怎么了?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岳骁背上的伤虽然没有伤到筋骨,可是被那么大那么结实书架狠狠砸了一下,也能让他痛个十天半个月了。而这一个月里,他被勒令留在家里躺在床上——养伤…… 这对于野惯了的岳骁无疑是一场酷刑,要他躺在床上不动?那不如再来一个大书架把他砸死算了! 书院里的小同窗们都来看望过他,每次听到他们说东大街上来了一个藩国人卖着新奇玩意,心里就跟猫抓似的,恨不能跳出去也去看看那新奇玩意儿有多新奇。 当然,最常去的就是凌珣和朱怀礼了。可自那天后,岳骁单独对着凌珣的时候就觉得非常尴尬,心跳也比平常快了许多。幸而凌珣每天来都是为他给他讲功课,让他不至于休养一月而落下了进度,凌珣讲的很认真,所以根本没发现暗自纠结的岳骁的心情。也因为岳骁纠结的心情,凌珣不小心把他最爱的镇纸给摔破了也没有去计较。倒是凌珣自己不好意思,硬说要赔给他一个。无奈之下,岳骁只好说这镇纸是他爷爷当年亲手给他制的,要赔的话就自己亲手制一个赔给他,凌珣这才作罢。 而朱怀礼则是给他带王妃亲手做的小点心,每天一个花样,天天都不同,加上凌夫人给他做的,吃的岳骁那叫一个油光满面,还比从前胖了许多。不过最让他纠结的不是朱怀礼来的时候凌珣在,而是朱怀礼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惠王朱怀德。朱怀德只是某天心血来潮想跟着朱怀礼来看看英雄救美的岳骁,可偶遇一次给岳骁讲课的凌珣后,他几乎天天跟着来,就算怀礼来不了,他也一定自己登门拜访。来了也不过是假惺惺地慰问慰问岳骁,然后就一直笑眯眯(岳骁:是色眯眯好伐!)的看着凌珣。偶尔还会藉机跟他搭上几句话,甚至把朝堂上的国事拿来询问凌珣的意见,同时又把他那篇《万民赋》拿出来夸赞一遍,虽然没把凌珣哄得晕头转向,但对他的态度倒是友善了许多。岳骁看的那叫一个窝火。如果不是碍于惠王亲王的身份,又怕吓走了凌珣,按他的脾气早就忍不住赶人了。 这日,凌珣又在下学后来给他讲课。 岳骁的书房内,凌珣与岳骁相对而坐,把上课做好的註解和重点篇章给岳骁详细的讲解,顺便帮岳骁把註解抄到书本上去。岳骁笑眯眯地虚握着毛笔,撑着脑袋歪头看着凌珣那精緻的侧脸。凌珣写字的时候很认真,粉润的菱唇会轻轻抿成一个严肃的弧度,又长又黑的睫毛会随着眼睑的眨动而动,像小扇子一样撩的岳骁心,恨不能伸手去拔两根那长睫毛仔细看清楚。凌珣的手没了从前那种小婴儿般胖乎乎白嫩嫩的可爱,十指修长白皙如玉,贝壳般的指甲泛着柔和的光。岳骁偷偷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凌珣握毛笔的手,暗嘆一口气,凌珣就连手都漂亮的气死人! “别傻笑了,我刚才给你讲的听懂了没有?”凌珣为岳骁做完注释抬头,就看到岳骁脸上的傻笑。这半个月来岳骁几乎没出过门,倒是变白净了许多,但这初显出少年英气的英俊脸庞总是比从前少了那么一点将门世家的特有的不可一世的嚣张。凌珣暗想,还是从前那个黑乎乎的岳骁好看一点,起码气势逼人,现在这个更像个游手好闲的富贵公子哥儿。 岳骁盯着凌珣亮晶晶的大眼,笑容更深,道:“懂了,有一个这么好的老师在,怎么可能听不懂?” 凌珣听完,嘴角是憋不住的笑意,心里更是得意,比在课堂上夫子夸他还要高兴。岳骁称赞他,这可是这么多年来头一遭,比什么都稀奇! 不过,凌珣还是适度的保持了谦虚,摸了摸鼻子,谦逊道:“哪里哪里,是老师教的好,我只是照着他说的给你讲罢了。” 岳骁始终看着他,眼带笑意,特别是那张小嘴一张一合的时候,他就会想起那天在藏书阁里,不小心的一吻。那暖暖软软湿润的触感,是他一直无法忘记的。 第32页 蓦地,岳骁身子向前倾去,头靠近了凌珣的脸侧。凌珣一愣,本能地向后躲去,躲到一半看见岳骁那深邃的眼睛时顿了顿,僵直着身子没有动。 两人就这么近距离的对望着,心不安且剧烈的跳动。岳骁暗骂自己一时冲动做了这么一个动作,害的现在两人都下不来台。凌珣则后悔刚才为什么躲到一半不躲了,弄得俩人保持着这么尴尬的姿势。 就在这气氛逐渐暧昧,大冷天里俩人都紧张的冒汗尖时,书房门被推开,惠王优雅地迈着长腿走了进来。 “小哥儿俩又躲在屋里温习功课呢,外面下雪了,很漂亮。”惠王还在外间,走进里间时凌珣和岳骁已经分开了,只是脸上都还带着不自然的红色。 “见过王爷。”岳骁和凌珣起身给惠王请了个安,惠王摆摆手,上前顺势搂着凌珣的肩膀,亲切道:“不是说过了吗?你们都是怀礼的同窗,跟着他喊哥哥便是。”说完又对岳骁道:“岳骁身上还有伤,快快坐下吧。” 岳骁紧盯着朱怀德搂着凌珣肩膀的那只手,不客气的坐下。 凌珣则是不习惯与外人这般亲密,让了个身,微笑着对朱怀德道:“王爷说笑了,君臣之礼不可废,我们怎敢与王爷称兄道弟,坏了祖宗礼法?” 朱怀德只是温文一笑,不再提此事,看到桌上摆着一本《春秋》,便道:“还有两年就科考了,四书五经习得如何?” 凌珣一笑,有些拘谨道:“还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岳骁看了凌珣一眼,没说话。 朱怀德则是满脸惊讶的看着凌珣,说:“比上不足不下有余?本王可是听公孙夫子说过了,你可是他这么多年来教过的最聪慧的学生。而且,怀礼也常说,两年后的科考,定是小珣得头名状元。在本王看来,怀礼并没有夸大其词。” “王爷谬赞了。”凌珣又是微微一揖,脸上不卑不亢,淡然道:“天下学子何其多,凌珣不过是其中一个。正所谓一山高还有一山高,凌珣从来不是最出挑的那一个。状元之名,小小凌珣真的担不起。” 岳骁微微抿着嘴角,手指轻点着椅子上的扶手,看着凌珣满眼深思。 朱怀德微眯的眼神泛着幽光,颇有意味的对凌珣道:“小珣,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或许将来在朝堂上,你会比凌大人更有成就。” 凌珣淡然的笑笑,没有因为得到王爷的赏识和夸赞就露出自得或是骄傲的神情,真真是荣辱不惊的姿态。 朱怀德满意的笑笑,眼中尽是欣赏。小小年纪,便会隐其锋芒不骄不躁,应答如流却又让人挑不出他的一点错处,内敛沉稳,当真是个人才。便是冲着他这一点,朱怀德也要把他招入幕中。若是将来来一个日久生情,便是最好不过了。 “好了,天色不早了,本王也要回去处理公务。小珣要随本王一起走吗?”朱怀德收起了自己那点小心思,笑吟吟的问。 “谢王爷好意,只是来时便答应了婶婶要留下用晚膳,凌珣不能言而无信。” 朱怀德只是挑挑眉,扫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岳骁,便道:“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勉强了。岳骁好好保重,告辞。” “恭送王爷。”岳骁站起来,和凌珣一起把人送走了。 躬身低头好一会,等人完全走出了院子,凌珣才偷偷抬起头,鬼鬼祟祟地看了看院子外面,才转身对岳骁“扑哧”一笑,眼中满是狡黠。 “怎么样?我表现还行吧?”凌珣眨眨眼道,笑得很是调皮。 可正是凌珣这模样,令岳骁心里一冷。没个正行的坐下,一脚搭在扶手上一手拎着《春秋》,凉凉道:“嘁,我说你这个从来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的主今儿个居然会这么谦虚呢,原来是装的。看那惠王对你一脸欣赏的样子,就知道被你装出来的清高样子骗去了。恭喜你啊未来‘凌大人’,攀上这么一高枝您前途无量了!”岳骁刚开始还以为凌珣是不喜欢惠王才这么一味的冷淡,心里还瞎高兴。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个样子,想不到一起长大看似无邪纯真,前些天还因为自己受伤而哭泣的凌珣城府这般深,竟故意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来惹惠王的注意,算他岳骁白白认了这么一个兄弟! 被岳骁这么夹枪带棒连讥带讽的一顿削,凌珣一愣,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你说什么呢?”当他看清岳骁脸上那不屑的表情,霎时明白了过来,顿时脸色煞白。咬着唇死死盯着岳骁,一双大眼红的可怕,忍着眼里委屈的泪水,凌珣没有解释,只是冲着岳骁大喊了一声“混蛋”,然后转身跑了。 岳骁在看到凌珣红了眼睛的时候就后悔了,马上跳起来追了出去。可才跑出门口,就和岳兰舒撞了个满怀。 “哎呦!”岳兰舒被这么一撞,差点摔倒,还好岳骁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姐姐,你没事吧?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岳骁忙扶着岳兰舒,焦急道:“不说了,我忙!” 岳兰舒身上头上还落着薄薄的雪花,一把抓住要跑的岳骁,把他推回书房去,反手把门一关,就气势汹汹地指着岳骁说:“是你把小珣给气哭的吧?好傢伙,我从来就没见小珣这样哭过,不哭出声也不说话,就憋屈的流眼泪。你到底怎么惹他了,快说!”岳兰舒就大了岳骁凌珣一岁,从小就带着俩小傢伙到处闯祸打架,对凌珣她是打心底里把人家当弟弟来疼。刚才不止是岳骁撞了她,凌珣也撞了她。看到凌珣那俊秀的脸上满是泪水,问他话他也不说,就这么低着头在风雪中走了。岳兰舒一猜就知道他又受岳骁欺负了,便赶紧跑来兴师问罪。 岳骁低下头沉默,心里却想像着凌珣隐忍哭泣的模样,只觉得心痛难忍。他怎么就这么不长脑子呢?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时常吵吵闹闹,却朝夕相处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不清楚他的为人?只是,一想到惠王明显对凌珣的不一般,还有这段时间凌珣与惠王的友善,他就一下被猪油蒙了心眼,误会了凌珣。从前凌珣跟他有什么不对付,直接吵一架或是打一架就完了,过后照样黏在一起吵吵闹闹的过。可是这一次,凌珣却是哭着跑了。岳骁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伤了凌珣的心。是他的错,所以他不会辩解什么。 岳兰舒骂了岳骁几句,见他也是一副难受后悔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不一会,收到消息的岳夫人也赶了过来,看着岳骁那模样忍不住嘆气,没有骂他,只是有些疲惫地说:“你和小珣吵吵闹闹这么多年,怎么就不知道累?从前还小不懂事,我们这些做大人的看一看笑一笑就算了。可如今你们也十三了,不是小孩子了。这些天见你们相处的这么好,我们都以为你们长大了,懂事了。可一眨眼功夫,又变了个样。骁儿,珣儿这半个月来为了你,每天下学都过来教你功课,就怕你养伤的这些日子落下了功课,为了你他人都瘦了大半圈了。你怎么就不想想呢?”说完又道:“今晚你就在书房思过,饿着肚子想一想自己到底对不对。为娘看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就回书院去吧。”说罢就拉起女儿的手离开。 第33页 岳兰舒扶着岳夫人,转头偷偷看了岳骁一眼,发现他的眼睛红了。 情至心怯 饿了一晚上又在书房思过了一晚上的岳骁精神很不好,眼底发青双目无神,甚至还有些恍惚。 岳夫人看着岳骁憔悴的模样心疼的不得了,可儿子是她罚的现在后悔也不能说。便叫来岳骁的侍从府岳骁回房休息,说今天不去书院了过几天再说吧,然后转身去给岳骁张罗吃的。岳兰舒则怀疑地盯着神情恍惚脸色难看的岳骁,她昨晚明明偷偷地给他送了吃食,而且是看着他吃完了的,书房里也有软榻和棉被,也不至于被冻着。怎么一晚上就成了这幅鬼样子呢? 岳骁回了卧房,洗了一个热水澡,把门一关,爬上床就用被子蒙着头缩成一团。 痛苦的低吼一声,岳骁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想到昨晚那个梦,岳骁只觉得自己龌龊又下流,还很无耻。昨晚因为自己伤了凌珣的心,岳骁一直想着他,然后忐忑不安的睡去。一睡着,他就梦见了凌珣,凌珣流着泪骂他混蛋,他冲过去抱住了凌珣。然后……然后他竟然吻了凌珣!一点一点地吻去凌珣脸上的泪水,接着是唇,那触感很真实,就像那天藏书阁那个意外的吻一样,柔软湿润带着凌珣特有的甜香。最后,最后竟是他和凌珣俩人光/裸/着身体抱在一起,紧紧的抱在一起,而凌珣在他怀里哭。那属于另外一个人的体温他也很熟悉,一年前凌珣溺水,他就见过赤/裸的凌珣……这个梦异常真实,若不是岳骁醒来了他绝对想不到那只是梦! 梦醒了,岳骁一脸惊恐,脸色苍白。裤子底下一片湿凉,岳骁颤抖着手摸去,更是不敢置信!岳骁在时常在军队里混,那些大兵们从来不在岳骁面前掩饰,讲风月场上的那些事从来不避讳,这些事情自然懂得比较多。他竟然在梦里亵渎了凌珣,还,还…… 岳骁看着脏了的裤子和手里的液体,发了很久的呆。他知道自己对凌珣不一样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凌珣,就不一样了。可没等他自己想明白,就做了这么一个极具冲击力的梦,让他措手不及,甚至有些崩溃的自厌自恶。他还记得五年前的李楠青,被怀阳废了的李楠青,就是因为对怀礼不轨才遭此下场。当年他也觉得李楠青噁心至极,对龙阳之事更为不耻,虽然知道这世上有不少,但他还是觉得这种事情只有下作无耻之人才会喜欢。可是如今,他竟也成为了这下作无耻之人,而且还是对着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凌珣! 岳骁只觉得心里越发的冷,他知道自己喜欢凌珣了,可是这份喜欢,却是如此的不堪。眼眶里的泪刺痛了眼睛,岳骁闭上眼睛,他自己一个人堕落就好了,从今以后,离他远远的吧…… 三日后,岳骁终于重返书院了。本就死气沉沉的课堂似乎又有了从前的活力,就连公孙默的笑容里都带着真心的欢喜,虽然岳骁的顽劣时常让他头疼不已,可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学生的。 岳骁性格慡朗又时常带笑,即使是课堂里那些长他许多岁的同窗都能和他称兄道弟。岳骁回来了,他们自然高兴,搂着他又笑又闹好一阵才算放过了他。 只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岳骁变了。除了凌珣,因为岳骁看着他时微扬的嘴角少了一分真心多了一丝玩世不恭,眉梢眼角处多了份冷漠疏离,没了从前的热情阳光。 就连朱怀礼也感觉到了岳骁的不寻常,用手肘碰了碰凌珣,小声道:“小珣,岳骁怎么了?他对你,好像有些不友善……” 凌珣默然地看着书本,淡淡道:“不知道。”朱怀礼疑惑地看了过分冷淡的凌珣,不知道他们又怎么了。按理说,岳骁是为了救凌珣才在家躺了一个月的,而且凌珣这么些天里也没少往将军府跑,俩人的关系应该比从前缓和许多才是。可是现在看凌珣冷漠的态度,又看看岳骁从进了课堂就没正眼看过凌珣一眼的模样来看,俩人似乎比从前闹得更僵了。 朱怀礼虽然奇怪,却也没去深想,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是这样相处的。转了个话题,怀礼压抑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激动和兴奋:“你知道吗?怀阳要回来了!” 凌珣一愣,反应过来后忙问:“怀阳要回来?皇上下旨的吗?” 朱怀礼看了眼正在摇头晃脑读着书本的夫子,低头小声在凌珣耳边道:“不是,是因为三哥要行加冠礼了。本在前年他封王的时候就得行礼了,可是因为战事而拖延了。眼下看着就要到年末了,年一过三哥就十八了,是时候要及礼了。理所当然的,皇叔也得回京观礼,太后一听这事,就说想念怀阳了。进来太后身体不好,皇上又是孝子,即使怀阳被贬皇上也得遂着太后的心意来,就连带宣回京了。我父王说了,皇上很可能恢復怀阳的爵位!” 凌珣听完,心里也很高兴。当年怀阳为了怀礼被贬离京,怀礼内疚了五年,性格也越发的冷清,就是偶尔会和凌珣闹一闹。如果怀阳能恢復爵位,怀礼心里的包袱就没有了,自然是好的。 “看你高兴的。”凌珣竖着本书偷偷凑近怀礼,挪揄道:“怀阳回来了,你会把那写了五年的信都给他看么?” 朱怀礼的脸蓦地红了,恰好这时下课的钟声敲响,怀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轻捶了凌珣一拳,凌珣笑着躲过,俩人便笑笑闹闹的追打着。 岳骁看着那欢闹的两道身影,目光沉了沉,随即敛去眼中的冷意,继续和他人说笑。已经下定决心要里凌珣远远的,就趁着这次的误会,不再接近吧。 其实,对于岳骁的转变凌珣并不是不在意,相反的,他甚至觉得很伤心。对于岳骁改变的原因,凌珣自动归咎于那天晚上的误会。他以为是那晚的误会令岳骁变得如此厌恶他,所以才对他摆着一副冷漠讥讽的模样。可是,凌珣并不想去解释,从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岳骁是最熟悉对方的人,即使常常斗得要死要活。岳骁该是最懂他的那个人,虽然从小就不和,可他应该还是最懂他的那个人。而一直这么认为的自己,却在那晚被狠狠伤了心。他终于认清了事实,岳骁从来不懂他,甚至,从来没有真正的把他当朋友当兄弟一样看待。那天会在藏书阁里奋不顾身的救他,凌珣想,可能就像岳骁说的,如果被他爹娘知道他对自己见死不救,一定会挨家法的。 自认为想清楚了的凌珣只觉得自己可笑,竟然自作多情了那么久,甚至为他掉了好几次眼泪。也是,岳骁打小就看他不顺眼,怎么可能忽然就对自己这么好了呢?摸了摸怀里的东西,这是准备送给岳骁的,可惜直到书院放年假了也没有送出去。凌珣发现这么多天来自己所做的事情就跟白痴没什么两样,是自己傻,怪不得别人。 凌珏看着又次拿着毛笔盯着宣纸发呆的弟弟,深深的嘆了口气。自十几日前凌珣从将军府回来,时不时都会像现在这样发会呆走走神,让人很是担心。要不是凌家的人都知道凌珣的交友情况,一定都以为他是爱上了哪家姑娘陷入了单相思的苦闷中。毕竟凌珣都快十四了,他们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第34页 凌珏走到书案前,单手在桌上敲了敲,唤醒了神游的凌珣。 “嗯?”凌珣茫然的抬头,看是自己的哥哥,便问:“哥哥,怎么了?是用膳了吗?” 凌珏好笑地捏了捏弟弟的鼻子,道:“用膳没那么快,是岳婶婶来了,娘让你出去,陪着她们一起用点心。” 凌珣点点头,想了想又问:“岳骁也来了吗?” 凌珏眼神微闪,道:“没来,兰舒那丫头片子倒是来了,嚷着要见你呢。” “那就好。”凌珣明显松了口气,站起来露出一个微笑,说:“走吧。” 凌珏也笑笑,牵着凌珣离开书房,心里却琢磨着那句“那就好”的深意。暗道,果然自己的宝贝弟弟是因为岳骁那个臭小子才变成这样的吗?等会儿有你好果子吃! 来到招待亲眷好友的偏厅时,凌珣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珣儿来了,你婶婶一直念叨着你呢。过来,娘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茯苓糕。”凌夫人微笑着对凌珣招了招手,凌珣愤愤地瞪了欺骗了自己的凌珏一眼,不甘不愿的走了过去,死都不再看岳骁一眼! 岳骁一脸漠然的坐在岳兰舒旁边,品茶吃点心,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落在凌珣身上,心跳快的连自己都惊讶。 岳夫人拉着凌珣的手说了好一会话,又数落了岳骁一顿。而凌夫人则适时的帮岳骁说话,即使两个孩子从小就不对付,可在她们大人眼里却是感情好的表现。 解决完岳骁和凌珣的矛盾,又轮到凌珏和岳兰舒的终身大事了。 岳兰舒过了年就十五了,长相越发的清丽可人。可能是因为生在将门世家的原因吧,她的眉宇间有着那些养在深闺处的大家闺秀所没有的英气,为人又活泼慡直,所以更吸引男子的爱慕。若不是她早早与凌珏有了婚约,到了这个年纪,那些上门提亲的早就踏破了将军府的门槛了! 这次岳夫人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谈岳兰舒笄礼的事情,凌珏过了年也十六了,也可以行加冠礼了。等两人的成人礼一过,就可以着手婚礼的事宜了。这可是凌岳两家的大喜事,马虎不得,得早早的准备了。 岳骁凌珣不过是舞勺之年,凌夫人见俩人兴致缺缺便把他们赶了出去。凌珏和岳兰舒不约而同的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可以离开的弟弟们,然后转头皱着眉,一脸苦大仇深的听着两个娘亲的安排。 其实,凌珏和岳兰舒从小就认为,那个婚约比狗屁还不如。两个从小就在一起且知根知底、私底下都陷害过对方无数次的青梅竹马,真的不可能产生“爱情”。若是真的成了亲,一定三天一小吵五天一打架,过都过的不安生了何谈幸福? 就在凌珏和岳兰舒为自己堪忧的未来而苦恼时,岳骁和凌珣也不约而同的苦恼着。 凌珣知道岳骁就跟在自己身后,那不算沉稳的脚步声是他熟悉的。又走了十来步,凌珣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凌珣。岳骁没想到凌珣会忽然转身,慌忙收起了不该有的眼神,停下脚步一脸冷漠地看着凌珣。 凌珣被那冷酷的眼神看的心里一刺,咬着牙,还是决定打破僵局,道:“你知道怀阳要回来了吗?” 岳骁扬了扬眉,无所谓地说:“是么?回来了就回来了呗,有什么好稀奇的。” 凌珣皱了皱眉,从前岳骁与怀阳交好,可是听到怀阳要回来的消息竟然这般冷淡。忍下心中的气,凌珣又说:“听怀礼说,怀阳这次回来可能会恢復爵位,这样也好,怀礼再也不用背负着那份内疚的包袱了。你说,怀阳回来了,要不要送一份贺礼给他?” 岳骁不屑的嗤笑一声,讥讽道:“怎么,有了一个惠王和世子做靠山还嫌不足,又准备再去巴结一个?也对,未来的状元爷想要仕途一片平坦,自然要做足功夫铺好路。” “啪!”凌珣狠狠的甩了岳骁一巴掌,毫不留情,岳骁的脸瞬间便红肿一片。 凌珣气的全身发抖,眼眶通红,死咬着的下唇已经渗出一点血色。把眼泪憋了回去,凌珣从怀里拿出一物砸在岳骁身上,那物“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霎时四分五裂。 岳骁垂着头,看清楚了那是什么。 “岳骁,从今以后我就当不认识你。”凌珣努力稳着气息,可是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凌珣最后还是没有哭,决然地转身离开。 脚步声远去,岳骁摸了摸已经微肿的脸颊,自嘲一笑:“还真是半点都不留情。”明明是自己冷酷无情在先,凌珣只打了他一巴掌已经算是温柔的了。 蹲□,岳骁把地上的东西一点点拾起,连一点点的碎片都没有放过,即使手指已经被割破了,他还是把破碎的东西珍而重之的捧在手心里。 凌珣扔给岳骁的,便是他自己亲手烧制的镇纸,只有巴掌大小,只上了一层白釉、没有任何纹饰和色彩的镇纸。想不到那天的话凌珣都记在了心里,真的去亲手制了一个镇纸给他。 一滴透明的液体滴落在碎裂的镇纸上,岳骁低喃:“怎么忽然下起雨来了呢……” 天空,却是初雪后的清朗闲适。 第 17 章 自那天凌珣与岳骁决裂后,俩人的关系直接下降到了冰点。平素各自在家里还没什么,一到不得已的串门子时,俩人便绞尽脑汁的找各种藉口待在家里或是往外跑,总之打死不去对方家里。即使避不过,俩人相见时便直接把对方当空气,总之视而不见就是了。幸而两家最近忙着凌珏和岳兰舒成人礼的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俩人的关系已经比仇人还不如,就算有细心的注意到了俩人的反常,却也没有精力去管了,只当时小孩家的普通吵闹,过些日子就又玩在一起了。 其实凌珣觉得有些幸运,至少他们现在放假了,不用被朱怀礼问东问西。怀礼从小跟他们一起长大,有什么异样怎么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冬至一过,年关就近了。岳兰舒和凌珏都是冬天出世的人,而且相隔时间是五天,所以俩家父母把成人礼定在了各自生辰的那日。 这日,岳夫人又带着岳兰舒和没来得及逃掉的岳骁上门,早就收到消息的凌珣拎了把伞,冒着风雪偷偷从侧门熘了。 岳夫人牵着岳兰舒,笑着走进偏厅,一旁伺候的婢女们赶紧上前帮她们脱去了披风,递上了湿热的帕子净手。岳夫人拿过微烫的手炉抱在怀中坐在了凌夫人的身边,岳兰舒则一脸乖巧的坐在下侧。 “骁儿呢?不是说他也来了吗,人在哪儿?好久没见着他了,怪想念的。”凌夫人亲热的拉着岳夫人的手,一边往外张望一边问。 “妹妹不必理会那混小子,想来是跑去找珣儿玩耍去了,等他玩儿饿了,自然会找过来吃点心。” 凌夫人温婉一笑,叫下人拿来食盒,亲自装了几碟精緻的点心道:“小孩子玩起来哪里知道饿?给他们送些点心过去,等会也不必冒着大雪跑来吃点心了。”把食盒递给婢女,命道:“给两位少爷送过去,然后把大少爷叫过来。” 第35页 “是。”婢女行了礼,拿着食盒走了。 “怎么样,珏儿冠礼上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礼帖都发出去了吗?”岳夫人一边喝着热茶一边问,凌珏的生日比岳兰舒要早五日,又是男子,要准备的自然比岳家的多些。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我那傻儿子啊,说自己才十六还小,不想那么快加冠呢。”凌夫人忍不住笑道,“他哪知道,我只不过是想他早日加冠便可早日成家,好把我们的兰舒给娶进门来。” “呵呵呵。”岳夫人以袖掩嘴轻笑,开玩笑般的说:“唉,你倒是想早点把兰舒娶进门,我可想再留她些时日呢。要不,珏儿的冠礼再押后两年?” “好姐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凌夫人哭笑不得,抓着岳夫人的手说:“礼帖都发出去了那还能改日子啊?” “呵呵呵~” 两位夫人相谈甚欢,没有人注意到,端坐在一边保持着得体笑容的岳兰舒眼中那满满的悲哀。她不喜欢凌珏,从小就不喜欢。她更不明白为什么口口声声说要她幸福快乐的爹娘要把她许配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即使这个家,是自己一直很喜欢的凌家。 天空阴沉沉的,“簌簌”的雪花如急雨般落下,冷冽的凤吹得人脸上生疼。因为这大风雪的原因,平日里在京城各个街道小巷里活跃的小贩们早已不见踪影,就连食肆酒家也纷纷关上了门休息,大街上行人更是寥寥无几。偌大的京城里,只有漫天的风雪肆虐,一片苍茫的白。 凌珣擎着伞,在风雪中举步维艰,好几次那唿哨的风雪几乎把他瘦小的身体掀翻在地。凌珣心里已经很是后悔了,就算岳骁要来,他也可以躲在自己的屋里不出去,如果娘想见他还可以装作不舒服赖在床上。为什么他要这么笨选择在这里破天气里去怀礼府上避难呢? 凌珣冻得直打哆嗦,手和脚已经冻僵了,幸好穿了件大氅出来,不然肯定会冻死在大街上。凌珣又紧了紧兜帽,露出两只大眼睛艰难前行。 一辆华丽的马车在雪地上碾过,凌珣没有去注意,甚至头也没有回。他希望能快点走到王府,喝碗热汤暖暖身子什么的。 那辆飞驰而过的马车忽然又停了下来,紧接着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锦衣公子。 “小珣!”声音也包含了欣喜和疑惑,却不大,才刚出口就被风雪吹散,凌珣什么也没听到。 朱怀德一边跑向凌珣一边叫道:“小珣,小珣!” 这下子凌珣倒是听见了,不过他一时没想起来是谁,只觉得声音耳熟。疑惑的转身看去,却见一人冒着风雪向他跑来。仔细一看,竟是惠王朱怀德! “王爷?”凌珣眨了眨眼睛,朱怀德已经跑到他跟前了。 朱怀德哈着白气,一边喘一边说:“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真的是你。” 凌珣慌忙对他行了个礼,道:“凌珣见过王爷。”说罢,见他还置身在风雪中,赶紧上前一步,把他笼罩在自己的伞下。 凌珣还小,身高只到朱怀德的肩膀,举着伞有些困难。朱怀德却发自内心的一笑,凌珣在关心他,他自然高兴。 由他接过凌珣手里的伞顺理成章,朱怀德很自然的把手搭在凌珣肩膀上,柔声问道:“天气这么差,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要到哪儿去?” 凌珣没有避开朱怀德的手,因为一把伞就这么小,遮挡两个人自然是要挤一挤的。想了想,便回道:“我要去找怀礼,想问一问他功课上的问题。” 朱怀德知道凌珣没有说实话,没有揭穿他,笑了笑道:“小珣可能不知道,今日皇叔和怀礼进宫面圣去了,因为锦王回来了,还有怀阳。小珣可还记得怀阳?他曾与你同在一个蒙馆学习的。” 对啊,凌珣想起来了,放假前怀礼就对他说过怀阳要回来的事情,想不到是在今天。 “这样啊……”凌珣有些苦恼地挠挠头,那怎么办呢?怀礼不在家,现在回去的话婶婶还没走,那个臭岳骁也一定还在,他是真的不想见到岳骁。 看出了凌珣的失落,朱怀德心中一动,说:“我刚从宫里出来,离接风宴开始还早,不如小珣赏个脸,陪我下下棋解解乏可好?” “这……”凌珣有些犹豫,他从未登临过惠王府,现在若是去了,要是被那岳骁知道了,又不晓得会被他如何污衊误会了。可是不去的话,他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好了好了,就下两盘棋,陪我消磨消磨时间,不然今晚进宫前我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朱怀德不给凌珣拒绝的机会,不由分说揽着他的肩就走向马车,“你就当陪陪我这个孤独又寂寞的王爷吧!” 凌珣被他最后一句玩笑话逗得直乐,也不再犹豫,跟着朱怀德上了马车。 本来朱怀德让凌珣陪他下棋不过是个想和他单独相处的藉口,可是等他接二连三的输给凌珣后,终于收起了心思,认真了起来。 俩人在棋盘上你来我往数回合后,朱怀德最终以半子之差输给了凌珣。 “小珣,你的棋艺实在是——”朱怀德看着自己七零八落的黑子,又是惊讶又是惊嘆,他自认自己的棋艺是在强手之列,可竟然接二连三的输给了一个半大的孩子!朱怀德输的心服口服,对凌珣一拱手,道:“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啊~~”凌珣打了个打哈欠,懒懒地说:“嗯,其实王爷的棋艺是不错的了,只是我的棋艺师承公孙默老师。不过,最后一局要不是我困了,才不会只赢了王爷你半子。” 朱怀德摇头苦笑,他还真没见过这么直白的人,连王爷的面子都不给,真不愧的“天下第一儒士”的学生。 抬头看向门外,天已经黑透了。朱怀德一惊,忙问一边的侍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听见才刚到初更,才松了口气。幸好现在是冬天,天黑的快,不然一定误了时辰。 “小珣,我先送你回府,然后进宫。”朱怀德拉着凌珣起身穿鞋,凌珣一边打哈欠一边跟着朱怀德走。 在马车上的时候,凌珣就已经困得不行了,倚在朱怀德肩上昏昏欲睡。朱怀德低头看着凌珣细緻的脸庞,温和的笑了,眼中尽是凌珣的身影。小时候跟着父皇重阳登高,那么多孩子里,他一眼就看见了凌珣,软软小小的一个奶娃儿,笑起来的时候大大的眼睛闪闪发亮,让他移不开眼睛,然后便记住了这个小娃儿。八年后,小娃儿长大了,没有了从前那肉唿白嫩的可爱,却变成了翩翩少年,俊美的依然让人移不开眼睛。 朱怀德伸出手,轻轻在凌珣颊边抚过,如果是他的话,自己愿意让他陪伴自己一生的吧? 凌府很快就到了,朱怀德没有叫醒已经睡着的凌珣,而是亲自把人抱下了马车。 此时岳夫人等人还留在凌府,凌夫人留了他们用晚膳。才刚准备张罗着饭菜上桌,就见下人来通报,说是惠王到访,还抱着小少爷凌珣!凌珣不在府里的事情他们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见惠王居然抱着凌珣回府,纷纷吓了一大跳,惊疑不定的看着惠王和他怀中唿唿大睡的凌珣。 第36页 听到下人来报的岳骁早就过来了,一张俊脸越发的阴沉,上前不由分说直接从惠王手里接过凌珣,不发一言转身就走,管他是不是王爷! 凌夫人自然不会担心岳骁,她知道岳骁是送凌珣回房。 惊呆的众人终于回过神来,齐齐行礼道:“见过王爷。” “都起来吧。”惠王温和的说,今日是因为锦王回京,朝中大臣都要去参加宴席,凌伯韬是户部尚书,自然要到场。月纵横自然也一样,所以现在在场的几乎都是女眷。朱怀德自然不好久留,只是解释了一下今天的事情,就匆匆离开赶时间进宫了。 凌夫人和岳夫人面面相觑,岳兰舒则坐在一边喝茶,拨弄着手边摆放的糕点。原来今天凌珣也出去了,她还以为只有凌珏跑了呢。一想到凌珏,岳兰舒就气不打一处处,今天明知道她们要来这里商量冠礼的事情,他跑什么啊?害得她想跟他商量一下悔婚的事情都找不着人,白让她等了一天! 岳骁抱着凌珣一路走回他的卧房,脸色比阎罗王还要吓人。府里的僕从纷纷避让,就怕触了岳骁的霉头。 岳骁一脚踹开房门,走到床边就要直接把人丢在床上,刚举起的手微微一顿,岳骁最后还是不甚温柔的把凌珣放在了床上。被弄得不舒服的凌珣呢喃了一句什么,翻了个身蜷缩着就要往被子里钻。 岳骁没好气的帮他脱了鞋袜和大氅棉衣,又塞了几个小火炉在他的被子里,把被子给他揶好后才嘆了口气。蹲坐在床前,岳骁有些悲苦地看着凌珣毫无芥蒂的睡颜,又想起他是被朱怀德抱回来的,心里更是被刀剐一样难受。今日跟着来凌府,他其实是想偷偷见凌珣一面,已经有但半个月没见到他,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到了凌府后便直奔凌珣住的那个院子,偷偷躲在院子里的假山处希望能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见凌珣一面。可是他在风雪中躲了一天,直到把自己冻得失去知觉,还是没见到凌珣。直到刚才凌珣被惠王送回来,他才知道凌珣已经躲他到这个地步。 岳骁忍不住上前,把额头抵在凌珣的额头上,低喃:“我喜欢你,不想你因为我的喜欢被人戳着嵴梁骨骂不要脸。可是,可是为什么,我一直这么保护你,你却什么都不懂?不要去招惹惠王了,不然……”岳骁闭上眼,有些绝望地说:“不然我情愿自己亲手毁了你!” 凌珣一觉睡到大天亮,若不是因为肚子饿了,他可能还会继续睡。凌珣顶着乱七八糟的头髮,一只手抓着肚子挠啊挠,忽然一震,停下了手,眼中惊疑不定。 他昨晚,是怎么回来的?是惠王送他回来的吧?凌珣想了好久,耸耸肩,那就是他送自己回来的了。奇怪,那为什么他昨晚梦见是岳骁送他回房的? 嘁,凌珣撇撇嘴,一大早就想起那张面目可憎的脸真是让人倒胃口。穿衣起床,凌珣决定先祭五脏庙。 和亲 年二十六那天,凌珣收到了淮王府送来的信。信上的内容不多,只有寥寥数字,可是凌珣却看得心惊胆战。 什么叫“怀阳冲撞御驾,以致龙颜大怒”?凌珣已经可以猜到怀礼现在是何等的慌乱了!难怪怀阳回来了这么多日,也没听说宫里有什么动静,恢復爵位的事情更是没听爹提过。一想想又不对,这信是今天收到的,也就是说怀阳今天才惹怒了龙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凌珣一边把信件胡乱收好一边思索着,穿上冬衣披上狐裘,急急忙忙的出门了。 马车到达淮王府时,已经有一辆马车在了,凌珣看了那马车一眼,站在门口有些迟疑。 这马车他熟悉的很,是属于岳骁的。也就是说岳骁他,也在里面。 “凌小少爷您可来了!”门房也认得凌珣的马车,一见来人便几步上前,弓着腰一脸期盼的看着他。 “世子怎么了?”凌珣看着门房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房苦着脸说:“回小少爷的话,小的也闹不明白。只知道今日世子从宫里回来就大发雷霆,然后又让人给小少爷和岳小少爷送信,送信的才刚走,世子就开始砸书房了,被他砸了半个,连王爷王妃都劝不住!幸好岳家小少爷来了,不过虽然不闹了,却还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连岳小少爷也不让进。” “快带我进去。”凌珣听完也不多说什么了,知道怀礼一定是因为怀阳,只有见了面才能弄清楚前因后果。 来到怀礼住的小院子,王爷王妃坐在亭子里的石桌前,唉声嘆气的看着那紧闭的房门,一脸担忧。岳骁则站在他们身边,小声安慰着。 “凌珣见过王爷王妃。”凌珣也顾不得岳骁在了,与王爷王妃问过安后,直接就去敲怀礼的门。而岳骁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劝两老不必太担心。 “怀礼!开门,我是小珣!”凌珣大力拍着怀礼的门叫道,本以为朱怀礼会让他如岳骁一样站在门外干等着,谁知才敲了没两下,门“吱呀”就被打开了。 “怀礼!”王妃激动地站起来,惊喜地看着他。 怀礼脸色灰暗的站在门前,没有理会王妃的唿唤,却在看见凌珣时眼里一阵水光漾动,忍着没有哭出来。 朱怀礼侧了个身让凌珣进屋,又看向岳骁道:“你也进来。” 淮王和王妃一脸担心的看向朱怀礼,怀礼只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等岳骁进了屋后直接关上了门。 淮王王妃一脸颓然,他们知道怀礼在怪他们。可是当时的情况,如果他们不这么做,势必会被怀阳牵连,他们,他们也是情非得已啊! “你怎——”凌珣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勐地被朱怀礼抱住了。 “怀礼?!”凌珣被怀礼紧紧的抱着,尴尬不已,他不用去看岳骁的脸色都知道他现在一定是用嘲笑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可惜他猜错了,站在他们身后的岳骁只是皱了皱眉,冷着脸看向别处。 怀礼与凌珣差不多高,把脸埋在凌珣胸前,带着哭腔的声音泄出:“小珣,怀阳可能再也不能回京了!皇上说了,说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小珣,我怎么办?是我害的他落到如此境地,是我的错,我的错你知道吗?” 凌珣一震,下意识抱紧了怀礼,任他在自己怀中宣洩泪水和郁苦。“这不是你的错,怀礼,这都是命……” “不是不是!”朱怀礼哭喊着,泪眼痛苦且内疚,“如果当初我不是轻信了那李楠青,怀阳就不会帮我出头,是我害了怀阳,是我害了他!” 岳骁垂下头,双拳紧握,一时间思绪纷扰。如果当年,受辱的那人是凌珣,他会做到如怀阳为怀礼这般,豁出一切吗?答案是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凌珣搂着怀礼,安慰了好一会,直到怀礼不再大哭而是小声抽泣时,才轻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怀阳究竟怎么了?” 朱怀礼倚在凌珣胸前,已经恢復了平静,只是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怀阳回宫那天,皇上有意要恢復怀阳的爵位,可是却隐晦的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就是让他与蒙古王的公主和亲,如果他愿意和亲,便立刻恢復他的爵位。可是,可是怀阳他当面就拒绝了!当时皇上并没有怪罪,而是让他好好想想,想好之后再给皇上答覆。” 第37页 “和亲?!让他娶了蒙古的公主?可是怀阳才十三岁!”凌珣惊道,皇上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而且,皇上有那么多皇子,为什么一定要还是个孩子的怀阳? “你不懂。”怀礼松开了凌珣,看着他道:“蒙古公主今年才十二,是蒙古王唯一的女儿。听说蒙古王极其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便想在我朝给她找一门好亲事。蒙古王是我朝边境最大的隐患,他跟皇上开出了和亲即百年不犯的条件,唯一的交换条件就是找一个与他女儿差不多年纪的皇室宗亲结亲,等他的女儿满了十五便正式行礼。又因为这次和亲的皇室宗亲必须远离京城到蒙古去,所以根本没有让人愿意去。最后,皇上便选了怀阳……” “这、这简直是,欺人太甚!”凌珣又是惊又是怒,“怀阳是皇上的亲侄子,皇上怎么、怎么可以……” “亲侄子?那有怎么样?”朱怀礼一脸无神地看着凌珣,脸上泪痕斑驳,“你是没看见,今日在大殿上,就连我父王也不敢为怀阳说一句话。那么多宗亲里,敢说话求情的,只有我和皇叔。怀阳拒婚,又当众犯了天颜,皇上一句话,就把他发配到了岭南,永生永世不得回京。岭南?那是比蒙古还要遥远困苦的南蛮之地,怀阳身份尊贵,他如何受得了那样的屈辱?” 朱怀礼缓缓闭上眼睛,却再也没有泪流出来了。 凌珣双目湿红,上前一步抓着怀礼的手,说:“皇上还没有正式下旨,一切都还有转机,我会去求爹爹,明日在朝堂上为怀阳求情。还有——”凌珣转过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岳骁,动了动唇。 “我也会求求我爹跟我大哥二哥。放心吧,除非是怀阳自己的选择,否则,我定会帮忙到底。”岳骁看着怀礼,郑重承诺。 “谢谢你,岳骁。”朱怀礼看向岳骁,垂着眼低声说:“其实这次请你来,是想让你去劝劝怀阳,他,不肯见我。怀阳从前与你最要好,而且我也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们一直有通信……所以,所以请劝劝他,比起在那南蛮之地受人欺凌,不如委曲求全,最起码,做蒙古王的女婿,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岳骁凝视着怀礼好一会,才道:“我尽量试试。” “谢谢你。”朱怀礼再次道了声谢,擦掉脸上的泪,怀礼对俩人说:“今天真是让你们见笑了,对不起。” “胡说什么呢!”凌珣伸手去帮怀礼擦眼泪,说:“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朋友有难,我们岂会袖手旁观。”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怀礼抓着凌珣的手,再次泣不成声。 岳骁和凌珣从王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而且又下起了小雪。 凌珣打了个激灵,抖了抖狐裘,里面的冬衣被怀礼哭湿了,现在一出大门便阵阵发冷。 站在凌珣身后的岳骁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径直从他身边走过,顺手把自己的黑色大氅仍在了他头上。 “哎呦!”凌珣毫无防备的被那大氅兜头兜脑一砸,惊唿一声。好不容易从那大氅里找着口子钻出来,岳骁已经上了马车。 “你!”凌珣一个“你”字才刚出口,岳骁的马车就驶了出去。 “你,你混蛋!”凌珣气哄哄的看着离开的马车,气得咬牙切齿。看着手中那件还带着岳骁体温的大氅,一边嘟囔一边不情不愿的套上。 “我最不喜欢黑色了,竟然给我丢一件黑色的大氅!嘁,怎么这么大?都拖地了!其实他是假好心的对吧?就为了羞辱我的身高!”可是看凌珣那微扬的嘴角和带着笑意的眼神,哪里有一丝的不高兴? 上了马车,心情还有些郁结的凌珣百无聊懒地看着窗外飘散的雪花。在穿过朱雀大街时,凌珣瞥见一个极熟悉的身影。掀开被风吹的飘飘忽忽的布帘子,刚想叫住他,那身影便消失在了街角。 “大哥怎么在这种天气出门?也不乘马车,坐轿子也行啊!”凌珣还伸着头望着凌珏消失的那个地方,心里疑惑,刚才他好像还看见大哥身边跟着一个人。想着那一抹不清晰的粉色,凌珣满脸疑虑地把头伸出车内。 岳骁没有回将军府,而是直接让马夫驱车去了锦王府。 朱怀阳虽被贬为庶民,近日来又顶撞天颜,可锦王府还是他的家。虽然如今是以庶子的身份住在王府,可王府上下没人真敢对他不敬。岳骁上门拜访,又是名将之子,所以很快就受到了锦王的接见。 锦王一见岳骁,便满脸苦笑,然后请求了岳骁一件事,一件与怀阳所请求的差不多的事情。 进了朱怀阳的小院,岳骁在院子里望了一圈才找了怀阳的身影,那傢伙拎了瓶酒躺在屋顶上赏雪呢! 岳骁跟王府的下人要了把伞,借着迴廊的栏靠一个纵跃,也上了屋顶。 “你都快被雪埋了。”岳骁举着伞走到怀阳跟前,又好气又好笑的说。 一手酒瓶一手把玩着腰间玉坠的怀阳看见来人,挑挑眉,坐起来甩了甩身上的雪,连带甩了岳骁满头满脸。 “你这臭小子,几年不见还是这么找打!”岳骁慌忙退开,屋顶积雪深厚,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下去!站定了,便气沖沖地上前狠狠捶了罪魁祸首一拳。 “哎呦喂!你还真打啊!”朱怀阳摸着脸,吃痛地看着岳骁。 “好了,别闹了。”岳骁无视他控诉的眼神,径直坐到他身边,理所当然地抢过他手里的酒往嘴里灌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硬咽下去,把酒瓶子丢回给怀阳,岳骁吸着气道:“这酒当真是透心凉!你也不说一声!” “嘁,你就是受不得苦。”怀阳举着酒瓶子仰头灌了一口,然后舒服的嘆了口气,说:“冷酒好啊,这才尝的出人情冷暖酸甜苦辣。” “小子,你才十三岁,不要学六十三岁的老头说话行吗?”岳骁一手撑着伞一手托着下巴凉凉的说。怀阳嗤笑一声,继续喝着酒。 两人在屋顶静静坐了一会,耳边全是”簌簌“的雪声。 “你决定了?真的不愿意当蒙古王的女婿?”岳骁望着院子里的雪景,忽然问道。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讨厌下雪天,也怕冷。”怀阳答非所问,摇着酒瓶子里的酒,摩挲着腰间玉淡淡道。 “哦,我听说岭南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夏天还有荔枝龙眼等稀罕鲜果吃,小珣最爱吃荔枝了。”岳骁也一脸淡然的说,他知道,怀阳已经决定了。 “是啊,怀礼也爱吃。宋朝苏轼不也被贬谪去过岭南吗?还作了一首诗,‘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南蛮之地,也挺好的。”怀阳又灌了一口酒说。 “你不肯见怀礼,也不对他解释清楚,他很伤心,也很痛苦,他以为,你还因为五年前的事情怨恨他。今天还把小珣的衣服给哭湿了。”岳骁看了一眼怀阳腰间的玉,他认得,是五年前怀礼让锦王转交给怀阳的。“你知不知道,其实怀礼给你写了五年的信?只是,他一封都没寄出去,积了满满一个箱子。” 第38页 朱怀阳一震,摩挲着玉坠的手一顿,缓缓转头看向岳骁,道:“是吗?可是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情愿到岭南去,也不愿做蒙古公主的驸马?”朱怀阳又转头看着屋顶下的雪景,“我这辈子也不会喜欢女人,我根本对女人提不起兴趣。” 岳骁满脸震惊,惊疑不定的看看朱怀阳,又看看朱怀阳手里的玉坠,良久,才闷出一句:“你这傢伙,不会是,喜欢我吧?” 朱怀阳身子勐地一栽,差点从屋顶摔下去死无全尸。抡起手里的酒瓶子就往岳骁身上砸,笑骂道:“你想噁心死我呀!就你这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莽夫模样,瞎子才看得上你!” “哈哈哈!”岳骁一边闪躲一边大笑,道:“你的意思是全京城的女子都是瞎子?大爷我可是很吃香的,前年就有皇宫大臣差媒婆来将军府说亲事了,都是些闺阁美女听说了大爷的威名,死活上赶着来结亲呢!” “呸!你就吹吧你!”朱怀阳唾弃。 两人打打闹闹一阵,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喜欢女人的?”岳骁眼神闪烁的问,脸上还有可疑的红晕,幸好他的脸不白,天色又暗了,根本看不出来。 “呃……我,就那样。”朱怀阳红着脸支支吾吾一阵,才含含煳煳道:“半年前,我做了一个梦,你知道的,就是那种梦。可梦里的,是个男子。嗯,就这样了,醒来后就知道了。” 岳骁脑袋一懵,脱口就道:“你梦见怀礼了?!” “你怎么知道?!”朱怀阳大惊失色,继而反应过来,大声咳嗽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慌忙解释:“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怀礼从小就对我好,无条件的对我好,即使我凶他骂他他还是会跟在我身边关心我。当年我知道李楠青欲对怀礼不轨,我真是气炸了,所以才出手废了他!我,我在金陵那五年,无时无刻不想念怀礼,我和他从小就没有分开过。直到半年前那场梦,我才知道,知道自己对怀礼已经不一样了……”怀阳痛苦的抱着头,发红的眼角有些迷离和绝望,“我喜欢他,我喜欢怀礼,我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哥哥……我竟对自己的哥哥有那种心思,我,我比李楠青还不如!” 岳骁眼里也隐隐浮现痛苦之色,怀阳的心情,他也很明白。 朱怀阳闭上眼睛深唿吸,继而又睁开眼睛,沉声道:“所以,我选择到岭南去,一是因为我真的不想娶公主。二是,我想让自己彻底断了对怀礼的念想。去蒙古,我还可以在京城待到公主满十五岁,这几年一定会时时刻刻见到怀礼,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去岭南,我便可以,与他一世不见……岳骁,我一定要离开京城,离怀礼远远的,我不能害了他,不能!” 岳骁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绝望。怀阳这么做是对的,就像自己决定远离凌珣一样,他们,都没有错。 离殇 年二十八那天,怀阳的命运已经有了决定,前往岭南,永世不得返京。 当然,这只是知情人才知道的真正旨意。对外宣称,是皇恩浩荡,封锦王长子朱怀阳为万户侯,封地岭南。明着是封侯赏地,暗里实则是流放南蛮之地。即使是此番结果,也耗费了一番周折。若不是凌伯韬和岳纵横从中周旋,联合了朝中重臣上书求情,又请来礼部的老臣子把祖训典籍翻了出来,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奏摺上呈。说朱怀阳虽然无功但也无过,即使五年前犯了一次不大不小的过错,但也是情有可原。况且依照祖宗礼法,未成年的皇孙贵胄若不是戴罪之身,要远离京城必须加官进爵,好宣扬皇族之威。朱怀阳不过是拒婚,而且他尚且年幼,和亲之事本就落不到他头上,若因为这件事情皇上加以责罚,恐会遭到天下人的质疑。加之久病抱恙的太后三番四次的给皇帝施压,最后皇帝不得不妥协,随意给他封了个无名无权的万户侯,赏了良田千亩便把人打发了。 也可能是因为多日来连遭朝中大臣和太后的施压,心情本就不好的皇帝在年三十那晚,随意找了个藉口,一纸诏令,命朱怀阳即刻启程,前往岭南,连年都不允许他在京城过了。 封了候的朱怀阳在锦王府换上朝服,打算跟着家人进宫赴宴,圣旨一到,他愣了一愣,笑眯眯的接了旨谢了恩。然后对着惊愕的锦王恭恭敬敬地三叩首,对锦王续弦的王妃点点头,最后摸了摸三个弟妹的头,一派淡然的回房换下了朝服。 收拾好东西出来时,锦王正站在他门口,双目通红满脸愧疚。 “怀阳……”锦王不过是唤了一声朱怀阳的名字,便泣不成声,“是父王没用,父王,保不住你……” “您说什么呢?”朱怀阳掏出袖中的锦帕为他擦了擦眼泪,淡笑着抱了抱年过三旬却依旧丰神俊朗的父亲,说:“从五年前儿臣对皇上不敬开始,他便已容不下我。即便他知道是李家有错在先,可是儿臣藐视了他的皇权,这比危害他的江山还要罪不可恕。能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儿臣已经很满足了。真的,父王,您不用担心儿臣。”说着,放开了锦王,眼中还有对父亲的依恋,可是怀阳明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了。还有,他…… 锦王妃是个很有担当和魄力的女人,短短的半个时辰里,她已经把怀阳该带好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装了足足五辆马车。又把王府里最好的侍卫和僕人挑选出来,跟着怀阳去岭南。这次与五年前不同,五年前怀阳还有一个锦王府可以依靠,五年后,他便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了。所以王妃几乎把王府里最有能耐的人派到怀阳身边,甚至还有二十名王府的亲兵。 怀阳跟锦王出了王府,看到那阵仗一愣,随即对王妃一揖,道:“有劳姨娘为怀阳操劳,怀阳走后,请好好照顾父王。王府还有弟弟妹妹,一定能繁荣昌盛。” “怀阳,”王妃上前把手里的狐裘为怀阳披上,柔声道:“去了岭南要好好照顾自己,家人不在身边照顾着,总该是吃亏些。若有难处,一定要写信回来,我们一定会帮你的,知道吗?”朱怀阳过了年后才十四岁,一个还没长成的小小少年,从此以后便要孤身一人,她心里也难受至极,这么多年了,她早已当了怀阳是自己的亲骨肉。 朱怀阳眼眶一热,弯着嘴角笑,说:“姨娘放心,您忘了怀阳从小就有混世魔王的称号?从来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哪还能让别人欺负了去?”说罢,牵起王妃的手搭在锦王手上,再次恭恭敬敬的一揖,朗声道:“儿就此拜别爹娘!”说完甩袖转身,头也不回的跨上了马车,即便身后传来不舍的哭声和唿唤。 锦王王妃已是泣不成声。 不足两百人的马车队伍开始缓缓前行,最大最豪华最暖和的马车内,怀阳舒服的靠在暖垫上,看着车中间架起的暖锅淡笑。这是王妃特意为他准备的,有他最爱吃的羊肉和鸭肉,还有暖好的酒。怀阳夹起一片羊肉放进暖锅内,看着红色的肉慢慢变成深色。 第39页 “怀阳!怀阳!” 举着筷子的手一震,怀阳蓦地抬头,满眼震惊。 “怀阳!怀阳不要走!”朱怀礼一边哭喊一边追着车队跑,可是两条腿终究追不过车马,车队渐行渐远,怀礼越来越落后,最终在转角处,怀礼踉跄着停下了脚步,看着队伍消失在自己面前。 “怀阳,不要走,等等我……”怀礼满脸泪水,脱力般倒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呢喃:“怀阳,不要走啊,别丢下我……” 雪一点一点的落下,朱怀礼痴痴地抬头望向黯淡的天空,终究还是来不及了,终究还是,追不上他。 朱怀礼知道怀阳要走,已经是在进宫的路上,若不是听到宫门当值的太监嚼舌根说起了这件事,他可能永远不知道怀阳会在年三十这晚被赶离京城。一路跑来锦王府,最终也追不上他。 马车内,怀阳望着暖锅里升起的烟雾,抚摸着腰间的玉坠子,任泪水打湿了脸庞。 怀礼,再见了。 年初二,凌珣上淮王府拜年时,才知道怀阳年三十晚冒着大雪离开了京城,前往岭南。 朱怀礼自朱怀阳走后,便没有再吃过东西,还发起了高热,整个人烧的迷迷煳煳的,在梦中不断对怀阳道歉。 凌珣的到来让淮王和王妃看到了希望,他们知道怀礼自幼与他交好,如今也只有凌珣才能劝一劝怀礼了。 凌珣跟下人进了怀礼的屋子,满屋子的药味让凌珣直皱眉。 一个婢女正跪在床边,一边哭一边哄着怀礼用药,怀礼背对着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凌珣解下风衣递给一旁的下人,几步走到床边,接过了那婢女的药,示意他们都下去。 等人都离开了,凌珣才把药碗放在一边,轻轻拍了拍怀礼的背。 怀礼转过身,泪眼婆娑地看着凌珣。 凌珣嘆了口气,扶着怀礼起来,怀礼倚在他胸前,一边流泪一边用虚弱的声音说:“皇上就真的那么容不下怀阳吗?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 凌珣眼睛一阵酸涩,不过短短两天,怀礼就已经虚弱成这幅模样了?吸了吸鼻子,轻轻拍着怀礼道:“记得一年前你对我和岳骁说过的一句话吗?‘伴君如伴虎,皇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五年前,怀阳为了保护你对名誉他已经冒犯了天颜。这一次,皇上是以施恩者的姿态给怀阳一次机会,要他和亲,也是要他对皇上低头。可是,怀阳却再一次挑战了皇上的威严,他拒婚,甚至不要荣华富贵情愿去岭南。怀礼,他拂的是皇上的面子,冒犯的是皇上的威严。你是朱家子孙,知道皇权的有多重。洪武年间,死了那么多人,不就是为了‘皇权’二字?怀礼,怀阳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朱怀礼静静的流泪,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怀礼,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知道吗?”凌珣拍着朱怀礼的手,知道他已经平静了下来,便端过药碗送到他嘴边,说:“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养好了身体,总有一天你还可以再见到怀阳的。” 怀礼一颤,再见到怀阳?良久,怀礼伸手捧过药碗,仰头把苦涩的汤药喝了个干净。 怀阳的这一走,似乎连这个年也过的冷清了许多。其实街上还是一样热闹非凡,只是过年的人心境不同,自然感受就不同了。 年初六一过,就要着手准备凌珏和岳兰舒的成人礼了。凌珏的生日在年初八,岳兰舒则在正月十三那日。 凌珏的加冠礼那天,尚书府热闹非凡,前来庆贺的人不知凡几。凌珏苦着脸坐在房内,看着眼前那一身华服锦冠,心里烦躁之极。从前他是很期待加冠这一仪式的,因为加了冠就代表他成人了,长大了,可以自己做主自己的事情了。可如今,只要一想到他提前加冠的原因不过是两家想他快些成亲,就说不出的苦闷。他根本就不爱岳兰舒,怎么与她成亲?况且,况且他早已经…… 凌珏想到那人的身影,一拳狠狠的捶在了案几上。 “哥哥?!”刚巧凌珣进来看凌珏准备好了没有,才进门就被凌珏的狠劲吓了一跳,忙走过去问:“哥哥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凌珏见自己吓到了弟弟,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把他抱在身前,闷声道:“小珣,吓着你了?” 凌珣挣了挣,却没挣开。他和哥哥从小就亲近,可是如今他都十四了还常常被哥哥抱着,总觉得尴尬。便讪笑着说:“没有,娘让我进来看看你,宾客都到齐了,时辰也差不多了,你也该出去了。” “唉!”感受到凌珣尴尬的凌珏哀声嘆了口气,放开了凌珣,语气落寞的说:“小珣长大了,从前老是嚷着要哥哥抱,现在哥哥抱一抱你也不愿意了。” “哥哥!”凌珣又是羞又是气,闹了个大红脸。 “呵呵,”凌珏疼爱的摸了摸凌珣的头,忽然蹦出一句:“如果你的嫂嫂另有其人,你会责怪哥哥吗?” 凌珣一愣,没反应过来凌珏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等醒悟过来后一惊,转身就要问凌珏,凌珏却早就出去了。 凌珣心里惊疑不定,蓦地想起年前的某一天,他看见凌珏身旁那一抹朦胧的粉色。 难道,难道哥哥他看上了别家的女子?凌珣吓的捂着心口,似乎这样做就可以把快要跳出来的心压回去。 冠礼开始,凌珣一直心不在焉。幸好他是小辈,被安排在很远的地方,不然被凌夫人看见了定要问东问西。不过,不幸的是前来观礼的岳骁和凌珣是同辈,岳凌两家又是世交,很自然的被安排在了一桌。 岳骁晃着兑了水后淡而无味的酒,一双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望向凌珣。自那日在淮王府见过面后,岳骁就一直没见到凌珣了,他似乎又瘦了许多。看他一脸愁苦的模样,岳骁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心道,难道是怀礼的病还没好?不可能啊,昨天他才去王府探望过,怀礼精神好多了。 岳骁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叫凌珣一声,可却硬生生的忍住了,想起怀阳,他便觉得自己也不能因为一己之欲而害了凌珣。 岳骁就坐在凌珣对面,凌珣不可能没看见他。实则凌珣一脸愁苦,一大半是因为凌珏对他说的话,一小半是因为坐在他对面的岳骁。他至今还是想不明白他和岳骁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从前他们闹得更凶更过分的时候,也不过互相不理睬三天,过后又能拳脚相加的混在一起。可是这一次,却比以往都不同,他们是真的决裂了。其实凌珣反思过自己,觉得自己太好胜,当初岳骁误会他的时候他就应该及时解释清楚,而不是和他斗到底。可是,他几次主动找岳骁和解,岳骁都不领情,似乎真的不想再理会他了。 凌珣越想越烦,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抬头狠狠瞪了岳骁一眼,抓起手边的酒就往嘴里灌。从来没喝过酒的他,即使喝了被兑成白水味道的酒也被呛得不行。 捂着嘴狼狈地咳了几声,凌珣又抓过酒壶倒了一杯,再次闭目仰头灌下!这次还好,至少没被呛着了。凌珣头脑已经开始晕乎了,看东西都有了重影,却不管不顾的又倒了一杯酒仰头灌下。 第40页 对面的岳骁见他被呛的直咳嗽时心里就一抽,想阻止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只好又心急又心疼地看着他灌了自己一杯又一杯。直到“砰”的一声传来,岳骁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急忙起身跑到凌珣身边,把晕在桌上的凌珣扶起来,急道:“小珣?小珣?你这个白痴,真是名符其实的三杯倒,不会喝就别喝啊!” 同桌的几乎都是一个书院上学的小同窗,看到凌珣醉了就直起闹,岳骁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也不管现在是什么场合,抱起凌珣就走。 凌夫人和岳夫人都注意到了岳骁一桌,本来看凌珣醉了还有些担心,不过见有岳骁照顾着就放心了。凌夫人吩咐身后的婢女去熬醒酒汤给凌珣送过去,然后又去招唿客人了。 岳骁把凌珣送回了房间,拿了两张棉被盖在他身上。喝酒最忌受风,得了风寒就糟了。 安顿好凌珣,岳骁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床头,凝视着凌珣因为喝了酒而绯红的脸颊,不自禁地抚上了他的脸。从弯弯的眉毛到浓密的长睫,点了点他翘挺的鼻尖后又在红嫩的双颊流连,最后,视线停留在那张红润的菱唇上。 “小珣……”岳骁只喝了一杯酒,一向酒量不错的他觉得自己也醉了。如同被那红唇引诱,岳骁再次情不自禁,伏下了身小心翼翼的印上了凌珣的唇。如记忆中一样,甜美而柔软,鼻端传来凌珣从小就有的婴儿甜香,还夹杂了一丝醉人的酒气,岳骁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那种陌生而又激动欣喜的情绪给侵占了。 “嗯……”凌珣一声难受的呻吟惊醒了岳骁,勐地起身,抚着“咚咚”直跳的心脏,岳骁满脸通红的看着凌珣。 “嗯,嗯……”凌珣难受地闷哼了两声,努力平復心情的岳骁深唿吸一口气,然后才低声在他耳边问:“小珣?哪里不舒服?” 凌珣听到熟悉的声音,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正关切的看着他,忽然笑了。 岳骁被他的傻笑吓的一愣,以为他要开始发酒疯了,赶紧把人扶起来抱在怀里,小声道:“小珣?珣儿?别吓我,怎么了?是不是难受?想不想吐?” 熟悉的声音很温柔,不是平日里那冷冷的嘲讽,每说出一句话就能在他心上划一刀。凌珣很喜欢这样的岳骁,也喜欢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的岳骁,凌珣心里莫名的开心,可是他笑着笑着,忽然就哭了。 “呜呜呜~”凌珣呜鸣着,一张脸更红了。 “别哭别哭。”岳骁最怕凌珣哭,他一哭自己的心难受。轻轻拍着凌珣的胸口,岳骁轻声哄道:“不哭了,小珣不哭了……” 凌珣哭着哭着,忽然使劲儿捏了捏岳骁的大腿一下,岳骁痛得脸色发青,硬是不敢泄出一丝声音。“呜呜,一点都不痛,我就知道自己在做梦,岳骁哪有对我那么好的时候,他就知道欺负我!可是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快醒来啊?我想要这样的岳骁,梦外面的那个我不喜欢,我心里难受!呜呜呜……” 要是换在以前,岳骁一定会掐着凌珣的脖子说:“你做梦掐别人当然不会痛!”可是现在,岳骁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抱着凌珣一遍一遍的哄着,温柔地亲吻着他的额角脸颊,说:“对不起,岳骁是混蛋,小珣要恨就恨吧,不要苦了自己……对不起,小珣,对不起……” 终于把凌珣哄睡了,岳骁让门外候着的下人送进来一盆热水,给凌珣擦干净了满脸的泪痕。 “小珣,对不起,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敢肆无忌惮的亲近你。我对你的感情与你对我的感情并不一样,我情愿你恨我无情,也不愿你厌恶我对你的感情。即使,即使你愿意回应我,我也不想毁了你,你明白吗?”岳骁说完,在凌珣耳垂上亲了亲,起身强迫自己离开。 相爱很难 凌珣曾读过庄子的那句“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那时他不过是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七、八岁稚童,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和岳骁斗气。 而彼时的凌珣再次翻阅到这一句古人名言时一愣,呆呆的看着那句话良久,才默然的合上了手里的书。是啊,时间如白驹过隙,两年就这么过去了,自己又老了两岁。 想起自己还与人有约,赶紧回房换了身新衣,跑过卧室内那面穿衣大铜镜的时候,凌珣又蓦地驻足。 缓缓转身,镜中显现出了一个稍显文弱的清秀倒映。凌珣望着镜中的垂髮少年,有些迷惑,怀礼说他这两年长得越发的好看,唇红齿白丰神俊朗。还有惠王,也常说他眉目如画。甚至连哥哥也常常拿他打趣,说今年上门来打探他境况的媒婆几乎要尚书府的门槛给踏平了。凌珣回了个身在镜子前站直,只觉得自己比两年前高了不少,从前他与怀礼差不多高,现在已经比怀礼高出了好几厘。除了身高,他真的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变了,模样还是从前的模样,不过是脱了些稚气。要说变化大,那人的变化才大呢…… 两年前,怀阳被谪去了岭南。凌珣对这两年的事情,只用了一句诗概括——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温文有礼笑容怡人的怀礼变了,变得沉默寡言,眉宇间带了点似是永远也抹不平的愁。即使对着凌珣,笑容也是淡淡的,他不再展颜。 从前和凌珣贴错了门神般、一见面就吵一接触就揍的岳骁也变了。不,其实在讨厌凌珣这一点上他一点没变。只是小时候他用拳头和语言来表达对凌珣的厌恶,长大后,他改用了冷漠和无视。而后者,更伤人。凌珣在怀阳走后一年,才终于明白岳骁真的非常讨厌他,讨厌到,再也不想见到他。因为一年前,岳骁离开了书院,放弃了近在眼前的科考和功名,进了京军三千营,当了一名小小的骑兵。公孙夫子曾说过,书院中若有一人能与凌珣相提并论,便是只有岳骁一人。可岳骁却头也不回的走了,异常坚决。 也是,都两年过去了,那人的变化怎会不大?比从前更高了,才十五的年纪,已经可以与他大哥比肩。还有外貌,即使凌珣再怎么觉得岳骁讨厌碍眼,也不得不承认,他长得确实英俊非凡。剑眉星目神明慡朗,体态硕长容止可观,若是在那朱雀大街上一站,定能迷晕许多女子。听说,前几天兵部和三千营那几个老傢伙为了争岳骁当自己家的未来女婿而大打出手,这件事传到皇上耳朵里,还罚了那几个老傢伙三个月的俸禄,理由是有损皇家之威。 凌珣扯着嘴角淡嘲,想必即使是皇上,也想招了那岳骁做东床快婿吧?不再看镜中的自己一眼,凌珣转身出门。今日惠王约了他游湖,可不能迟到。 这两年里,儿时玩伴都和他疏远了,唯独惠王和他亲近了不少。一两年前,他和岳骁的关系越来越冷淡,即使后来岳骁进了军营,两家的交往也因为凌珏和岳兰舒的婚事越走越近,他和岳骁却变得比一个陌生人还不如。凌珣不是没有主动去打破这令人难受的僵局,只是每每他一开口,岳骁就冷着脸走开,看也不愿看他一眼。打那以后,凌珣只要知道岳骁在附近,他能笑多大声就笑多大声,嘴角几乎要列到耳后跟去。似乎要告诉岳骁,其实他也不在乎!可是,无论凌珣脸上的笑容有多灿烂,也无法忽略一直空荡荡的心里,有点痛。而就在这时候,惠王对他毫不掩饰的亲近和温柔,还有关心,让他想起了那天醉酒曾梦见的那个岳骁。然后,他不再拒绝惠王的好意,偶尔还会和他一起出去游玩。 第41页 ——就如今天。 虽然已至春末,但湖上泛舟的人却不少。凌珣趴在船舱内的窗沿往外看,偌大的镜湖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小船坊,传出各色丝竹声。不远处有一家船舫上传来软软的崑曲,听的人脑袋疼。湖畔的柳絮漫天飞舞,无丝毫美感。凌珣忽然兴致缺缺,有些后悔答应惠王出来了。 “小珣,在看什么?”惠王举着酒杯走过来,在凌珣身后弯下腰,脑袋搁在他的肩上往外看,带着酒气的温热气息喷洒过他的耳垂,声音有些慵懒。 凌珣微微皱眉,他已经趴在窗台上了,往后退的话又等于直接投怀送抱,便不动声色地说:“没什么,不过是船里有些闷,想出去船板上透透气。” 朱怀德轻笑一声,退了开来,看着凌珣站起来后,说:“早知今日游湖的人这么多,就选晚上来了。” 刚要出船舱的凌珣一愣,道:“晚上游湖?黑漆漆的有什么可看的?” “哼哼,”惠王轻笑两声,上前拉着他一边走出船舱一边笑道:“下次跟我出来看一看不就知道有什么可看的了?” 凌珣耸耸肩,虽说和惠王走的近了,却还是弄不明白这位大明的王爷经常在想些什么。而且今天他的举动也太奇怪了,甚至是有些唐突。前几次外出,他明明都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样子,很少有今天这般——轻佻的样子出现。难道是喝了酒? 凌珣一边猜测着一边跟着惠王上了甲板,抬头望去,却忽然一震。朱怀德感觉到了凌珣的僵硬,关切地问道:“小珣,怎么了?不舒服?” 凌珣连忙把视线收回来,脸色难看地拉着惠王去了另一边,说:“嗯,有些难受。”他看到了什么?他的哥哥竟然和一名陌生女子私会?!即使刚才那艘船离他很远,即使那个男子头戴兜帽看不清模样,但那是他朝夕相处血同一脉的哥哥,就凭一个影子他也能认的出来!那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绝不是兰舒姐姐!蓦地,凌珣想起两年前凌珏成人礼上对他说的那句话——“如果你的嫂嫂另有其人,你会责怪哥哥吗?” 朱怀德见凌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里担心之余也没了游玩的兴致,吩咐船夫上岸,亲自送了凌珣回家。 而凌珣不知道的是,那天泛湖的人,除了他和凌珏,还有岳骁。他既看见了与朱怀德双手交握的凌珣,也看见了与陌生女子亲密相偎的凌珏。只是,他把什么都忍了下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转了个身继续和军营里的弟兄们推杯换盏。 岳骁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今日他喝的有些多了,推开了来搀扶的下人,独自晃晃悠悠的回屋。涨疼的脑袋一直闪现过凌珣的脸,还有他与惠王交握的双手。经过花园的走廊处,岳骁一拳砸在了柱子上。 喘着粗气跌坐在凭栏,岳骁失神地看着漆黑的夜空。凌珣那个笨蛋,为什么不懂惠王的用意?想到惠王看着凌珣的眼神,岳骁恨不能把那双眼睛给挖了!自己一直保护着、捨不得伤害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拱手让人?可是,若真的鲁莽行事而伤害了凌珣的话,他们就真的回不到从前了。 心里不断有两道声音在撕扯着岳骁的理智,一个在叫嚣着宁愿自己亲自拉着他下地狱,也不愿看着别人得到他。一个在苦苦劝慰,如果你这么做了,凌珣会恨你一辈子。 岳骁痛苦的抱着头,低吼了一声“闭嘴”,忽的耳边滑过一丝细微的“梭梭”声。岳骁勐地抬头,警惕地观望着四周,已经从军一年的他早已练就耳听八方的本事。 岳骁一动不动垂着头,默不作声地等了一会。花园里,那道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梭梭”再次响起!岳骁出手如电,眨眼间便已闪身到自己的右后方,一把掐住了那鬼鬼祟祟的身影。 “何方毛贼!胆敢来犯将军府!”岳骁虽然未满十五,可从小就练武的他臂力大的惊人,单手便把半夜潜入将军府的人擒住。那人被捏住了脖子,一张脸涨得通红,拼命地挣扎着拍打岳骁的手,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声音有些耳熟,岳骁心中一动,就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那人的脸,失声叫道:“姐姐?!” “嗯!”岳兰舒也顾不上痛不痛苦了,赶紧伸手捂紧了岳骁的嘴,一双杏眼因为惊吓而瞪得大大的。岳骁早在看清来人时就放开了她,小心地看了看周围,幸好没有人经过这里,便赶紧拽着岳兰舒跑回房了。 把岳兰舒推进自己的房间,岳骁关上了门,脸色铁青地看着岳兰舒。 岳兰舒则惊魂不定的摸着自己的脖子,小声埋怨道:“你刚才叫那么大声做什么?差点被你害死!” “你去哪里了。”岳骁沉声问,眼中泛着冷冷的光。 岳兰舒一窒,眼珠子转了两转,打着哈哈道:“你又去哪里了?怎么,许你晚归就不许我晚归?看你一身的酒臭味,不是跟三千营那些臭男人上青楼ji馆去了吧?” 岳骁没有理会岳兰舒,转身就要去开门,便说:“你不说没关系,如果让爹娘看到你这身打扮,他们自然会有办法让你说。” “诶诶诶!”岳兰舒赶紧跳起来拉住了岳骁,一边讨好一边求饶道:“我的好弟弟,当姐姐求求你成不?别把家里人招来,你要问什么我说就是。” 岳骁冷着脸坐下,看着岳兰舒那一身男子的装扮,道:“你这身衣服哪里来的?” “嘻嘻~”一身男子装扮的岳兰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扯了扯衣摆道:“好看吗?我在你的衣箱里找的,好像是你前年的衣服了,虽然穿在我身上有点大,不过最合身就是这一件了!” 岳骁抽了抽嘴角,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岳兰舒这么穿,确实很好看。比男子多了几分柔媚,比女子少了几分忸捏,英姿飒慡,更吸引人眼球。 “去哪里了,跟谁去。”岳骁虽然心里在称赞自己的姐姐比之其他的千金大小姐更好看几分,可嘴上却仍是冷冷地质问着,因为他心里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为了印证岳骁的预感,只见岳兰舒也不装可怜了,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凶模凶样地道:“怎么,你这是要审你的姐姐了?” 岳骁抬眼看着表情有些负气的岳兰舒,忽然嘆了口气,低声道:“我只是不想在事情无法可挽回之前,放任你这么下去。姐姐,你明知道是错的,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有什么错?!”岳兰舒忽然拔高了声音冷冷道,“我根本不爱凌珏,不想嫁给他,我错了吗?” 岳骁愣愣的看着岳兰舒,艰涩地冒出一句:“可是,你和他从小就订了亲的……” “订了亲又如何?”岳兰舒平静了,低缓的声音有些哀伤,“这亲是爹娘定下的,不是我,他们根本没给我选择的机会。骁儿,我爱他,为了他我可以放弃一切。” “他是谁?”岳骁涩声问。 第42页 “爹爹身边的副将,滕文。”岳兰舒想起自己的爱人,脸上散去了忧伤,甜甜的笑着。 滕文?岳骁想了想,才终于记起来,这人是谁。那是一个沉默寡言到有些木讷的男子,三年前才得到爹爹的赏识提拔成了副将。姐姐竟然会看上那样无趣的人? 岳兰舒看出了岳骁的心思,淡淡一笑,道:“滕文知道我早已订了亲,老实巴交的他怎敢把心思动到我头上来,就算真的动了他也不敢说。是我先撩拨他的,原本只是个小玩笑,单纯只是想看看他为我脸红无措的样子。可是到后来,我也不知怎的,就真的动了心。我对他说,若你真的是个男人,就对我爹爹说清楚,无论结果如何,我这辈子认定了你就会跟你一辈子。今天和他外出,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你永远想像不到,像他那样一个男人,苦了自己多久才爬到这个位置上。可是他却跟我说,为了我,他可以放弃一切。他说,如果爹娘不答应,便带我离开,浪迹天涯也好,做个普通人家也好,他都要和我过完这一辈子。”岳兰舒的笑容里,是从未有过的幸福。岳骁看着,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但他知道,一定有羡慕。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如果你要告诉爹娘和哥哥们,我不会拦你,也不会恨你怨你,毕竟是我坏了礼法在先。其实我更希望爹娘都知道,因为我不想再和他躲躲藏藏了。”说完,岳兰舒起了身,缓缓走到门边又停下了脚步,垂着眼低声道:“骁儿,你还不懂爱,所以不会明白相爱却不能见光的那种痛苦。” 岳兰舒打开了门,慢慢消失在月色下。 岳骁低着头,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凌珏回到自己房中,掌了灯后才吓了一大跳,放下手中的火摺子,然后一巴掌拍在了凌珣的脑袋上,笑骂:“你这小子不回自己的院子,到哥哥的房里睡觉来了?” 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凌珣被拍醒了,揉着眼睛含含煳煳地说:“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看到凌珣脸上因为趴着睡而压出来的红印子,凌珏一边笑着坐下一边给他揉脸,道:“怎么特地来这里等哥哥了?没银子花了?还是又看上什么新奇玩意儿想要?”凌珏在去年就在凌伯韬的举荐下入朝为官,成了通政司左参议,有了俸禄后凌珣就经常缠着他要这要那。凌珏疼这个唯一的弟弟,总是事事由着他。 凌珣揉了会眼睛,终于清醒了,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去把门关好,然后凑近凌珏耳边小声道:“哥哥,今天与你去游湖的那个女子是谁?” 凌珏眼中闪过微光,继而隐去脸上的情绪,微微一笑道:“珣儿是听了什么谣言么?” 凌珣咬牙,低声道:“如果已经谣言四起了,哥哥你还能安然的坐在这儿?今日我也在镜湖游玩,我亲眼看见了!” 凌珏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抬眼看着一脸质问的凌珣,语气有些冷硬道:“那有如何?我与青瑶相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青瑶?那女子叫青瑶?”凌珣有些着急,拉着凌珏的手道:“哥哥,就算你爱这个女子,可你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她如此亲密!你和兰舒姐姐的婚事就在三个月后,这三个月无论如何你也要忍一忍,等兰舒姐姐进了门,你再纳了这个青瑶为妾即可。不然,不但伤了岳家的面子,以后更让兰舒姐姐抬不起头来做人!”未婚夫还未成亲便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这让自尊心极强的岳兰舒以后怎么自处? “我不会忍。”凌珏沉声道,看着凌珣目光坚定,“三个月后我也不会娶兰舒,我这辈子,只认定青瑶一人。只有她,才是我名正言顺的妻。” “哥哥!”凌珣惊诧的看着凌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凌珏道,“兰舒也知道我在做什么。” “什么?”凌珣又是一吓,什么叫“兰舒也知道”? “早在两年前我就兰舒说清楚了,兰舒也根本不在意。我们俩人,可以做朋友,可以做兄妹,却永远不可能是夫妻。若不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爹娘说清楚,青瑶去年就已经成了你的嫂嫂。”凌珏淡淡道。 凌珣已经被吓蒙了,跌坐在凳子上,轻声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凌珏看了凌珣一眼,嘆了口气,才道:“她,是老师的独生女儿。”凌珣知道凌珏口中的“老师”是他的启蒙恩师顾先生,五年前他便患了恶疾去世了。 故事很简单,恩师逝世,除了一间祖屋和几亩薄地,还有数不清的书籍,便什么也没有留下给女儿。师母也死得早,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当然会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和欺负。凌珏怜惜这个比自己弟弟大一岁的女子,便时常明里暗里帮衬着,帮着帮着,俩人便有了感情。顾青瑶知道凌珏有婚约,她也曾拒绝过挣扎过,最后却输给了凌珏的深情与自己的心。俩人便这么在一起了,但一切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从不逾矩。在顾青瑶的请求下,凌珏一直藏着掖着,若不是今日他硬拉着顾青瑶去游湖,也不会被凌珣发现了。 “那,你们该怎么办?”凌珣听完,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就算岳兰舒知道哥哥和青瑶的事情愿意成全,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自己根本做不得主。 “怎么办?能怎么办,我们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不过是相爱在一起罢了,找个日子把事情坦白了就成。”凌珏笑着捏了捏凌珣的脸,又说:“就算爹娘不同意,死活要押着我跟兰舒成亲,那我便效仿相如文君,和青瑶远走高飞。到时候,珣儿可要帮帮哥哥。” 凌珣一震,抬头凝视了凌珏良久,久到凌珏差点就要说自己是开玩笑的时候,就听见他嚅嗫道:“如果,真是如此,我一定会帮哥哥的。” 凌珏一怔,继而温柔的笑了开来,轻声道:“算哥哥没有白疼你。” 凌珣从凌珏那出来,一直处于神游的状态。他在想,若是哥哥悔婚甚至带着青瑶私奔,岳骁会怎么样? 没错,是岳骁会怎么样。无论岳兰舒是怎么想的,首先她算是被抛弃的那一方,以岳骁的脾性自己的亲姐被欺负了,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凌珣扯着嘴角苦笑,岳骁一定会更讨厌他,说不定那冷漠的眼神从此就变成了仇恨的眼神。 凌珣低着头看着月影,忽然悲从中来,他和岳骁可能这辈子都回不到过去了。 状元 仁德十七年春,会试在即,全部各地的举子几乎都聚集在了京城,等待半个月后的考试。希望能在考场上一举得中,然后鱼跃龙门,从此光耀门楣,成为万人艷羡的贵人。 凌珣俯身在状元楼二楼的栏靠上,百无聊懒的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身穿三层儒服的士子,着绫罗绸缎的富贵之人,粗布麻衣的普通人家,各色各样的人混杂在一起,因为凌珏和岳兰舒的事情而郁闷了月余的凌珣忽然有些想笑。 第43页 “小珣,看什么。”朱怀礼从凌珣身后走到他旁边,也往下望去,而后笑道:“又是诗会。” “非也非也。”凌珣一阵摇头晃脑,然后一本正经的说:“应该是赛诗会才对,一个个自以为才华横溢的书呆子牟着劲的比较。谁更有才我倒是没看出来,一个比一个呆的倒是又一大堆。” “呵,”朱怀礼轻笑,道:“小心被人听了去,硬拉着你去比试。” “哼,”凌珣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是不知道,自从这各地的举子进了京,只要是家世厚一点的都来尚书府递拜帖。说是久仰我的大名邀请我去诗会,起初倒是没什么,可是去了第三次我才知道,那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本意就是要打压我!倒是把我气了一肚子火,以后有拜帖来我都让门房给推了。真不明白这些有什么好比,到了考场上能加分还是怎么的?要比,就在考场上分个高下!” “呵呵,”朱怀礼又笑,拍了拍凌珣的肩,同情道:“你也别不高兴,听说公孙夫子比你还惨,为了躲避这天下名士的来访,天天往山里躲。对了,他还拉上了岳骁,前天见着岳骁还听他愁眉苦脸的对我抱怨来着。” “抱怨什么?”凌珣近三个月没见过岳骁一面,甚至是远远的瞄一眼都没看见过,如今听朱怀礼忽然提到他,竟然不自觉的就问出了口,霎时肠子都悔青了。岳骁过得如何,关他什么事? 幸好朱怀礼没看见他脸上的懊恼,迳自笑说:“公孙夫子拿他当挡箭牌,天天把他叫过去下棋。那些名士一打听,知道原来还有岳骁这么一号人物,各个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可一听人家早就参了军又消停了。不过,还是常有人递帖子到将军府去,希望能通过他的关系与公孙夫子见上一面。” “我才是老师的嫡授学生,怎么老师找他不找我?”凌珣颇不是滋味的说,也不知道是因为公孙默,还是因为岳骁。 朱怀礼无奈一笑,说:“你酸什么酸啊,你比夫子还忙,他怎么可能猜不到?当然不会再把你拖下水啊!”说罢,又忽然用手肘撞了撞低着头郁闷的凌珣,小声道:“诶,你看,那不是岳骁么?” 凌珣一个激灵,勐地抬头望去,一怔。 “那个人是谁?”朱怀礼疑惑地看着岳骁身边的俊美少年,生的明眸皓齿,气质温文如玉,身材欣长站在岳骁身边却也还是矮了大半个头。朱怀礼看着那倚着岳骁言笑晏晏的少年,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走了。”凌珣忽然冷了脸,目光不善的看着遥遥而来的两人,转身下楼。 朱怀礼满脑门问号地跟上忽然就变了脸的凌珣,他们才刚来,茶都还没上呢怎么就说要走了!不过想了想就明白了,岳骁和那少年是往状元楼这边走的,想来也是要到这里来。唉,原来岳骁跟凌珣还没有和好啊! 状元楼下的赛诗会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往往你是方吟罢我来唱,巴不得把自己这多么年的墨水一次全倒出来以示自己才华灼灼。凌珣和朱怀礼目不斜视的走过大堂,任由那般士子们闹去。 因为人太多,凌珣和朱怀礼仍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走出来,恰巧与岳骁和那名少年对了个正着。 双方俱是一愣,凌珣则是冷冷地转过脸不看他们,站着不动,摆明了是要他们先让开。 朱怀礼则是暗暗扯了扯凌珣的衣袖,对岳骁笑道:“岳骁,这么巧?来吃饭?” 岳骁还没有回答,那名少年便出声道:“大人,这两位公子是您的朋友?”说罢,一双大眼好奇的打量着俩人,神情可爱又活泼。 岳骁进了三千营两年,凭着他的努力和本事便取得了坐司官之位,正七品武官,五司中掌执杀虎手、马轿及前哨马营上直明甲官军、随侍营随侍东宫官舍、辽东备御回还官军,为五司之首。同一年读书的同窗里,岳骁是最早得了官位的,并且还是武将的位置。如今许多人见到岳骁,都会称唿他为大人,少年也不例外。所以当他听到朱怀礼直唿岳骁其名,凌珣则是看都不看岳骁一眼时,便满心疑惑,暗想难道此二人的来头比岳骁更大? “嗯。”岳骁没有给少年解释凌珣俩人的身份,表情冷漠的应了一声。 那少年盯着凌珣看了看,又暗想岳骁对他们也不是很友善,应该是从前认识的世家子弟,便笑道:“可是那又如何,大人您身居三千营,又有官职在身,这两位即便是大人的旧时,也不该以下犯上挡了大人您的道。” 朱怀礼眼神微眯,正要拿出王府的令牌给这不识好歹的少年一点颜色瞧瞧,便听得凌珣冷喝一声:“你让是不让!” 那少年被凌珣吓了一跳,眼眶红了红,正要对岳骁说什么,便被不耐烦的凌珣毫不留情的推开。 “哎呦!”少年被凌珣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岳骁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不然肯定很难看。 “凌珣!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幼稚!”岳骁脸色难看的低喝了一声,微蹙的眉眼在凌珣看来竟是责难与厌恶! 凌珣死咬下唇,强忍眼中的酸涩,狠狠瞪了俩人一眼便跑了。 “小珣!”朱怀礼着急要追,想了想回头对岳骁道:“你怎能为了一个外人这样伤小珣的心?”说完就追了出去。 岳骁一震,放开了那少年,道:“这里就是状元楼,你自己进去吧,告辞!”说完也慌忙追了出去。 “大人!”少年气的直瞪眼,刚才那个粗鲁的少年是凌珣?誉满京师的凌大才子?哼,也不过如此!待他会试得了头名状元,定要雪耻今日之辱! 朱怀礼好不容易追上凌珣,气喘吁吁地拉着他道:“小珣你别气,岳骁从小就那样你也是知道的,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凌珣勐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转头对朱怀礼笑的比那三月暖阳还要灿烂,道:“我刚才装的像不像?嘿,这下可给我出了口恶气!” 朱怀礼一愣,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道:“你刚才是装的?”装的这么像?! “是啊,我故意给岳骁那混蛋找难堪,让那娇滴滴的娘娘腔烦死他!”凌珣叉着腰笑的异常恶毒。 朱怀礼看了他老半天也看不出一丝破绽,便相信了凌珣的说辞,笑道:“你这傢伙,从小就鬼主意多,我看岳骁这下得把那娘——那少年好一顿哄,你这招够绝的啊!”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凌珣鼻子翘的老高,一脸嚣张。 “得了,你没事我就回府了,会试在即,你也多温习温习功课。”朱怀礼拍着凌珣的肩道。 “那是当然的!”凌珣说,“行了行了,你快王府吧。” 朱怀礼走了,凌珣才垮下了肩,右转走进一条胡同里。在弯弯曲曲的胡同不知走了多久,走到脚都发麻了,凌珣才一边捶着腿一边蹲下来休息。捏着腿痛的小腿,凌珣忽然就哭了,无声的流泪,偶尔泄出一两声压抑的低泣。 第44页 在凌珣身后胡同的拐弯处,岳骁抱臂倚在石墙上,低垂着眼,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念“对不起”。 日子虽然过得很糟糕,会试也不会因此而取消或是延迟,三月十五日,会试第一场开考。 贡院内,近千名考生鱼贯而与,拿着号牌找到属于自己的号房。第一场考试的内容为四书义三道及经义四道,四书五经凌珣自三岁起就开始学习,自是难不倒他,不过两个时辰,凌珣就已经写完誉好,盖了卷子。 第二场策论一道,判五道及诏、诰、表各一道,这对凌珣来说难度也不大,先不论他八岁时作出的那篇《万民赋》,单就他爹是户部尚书这一点,这些东西该怎么写,如何写最好,凌珣从小就耳濡目染,第二场比第一场的答题速度更快。最后一场考时务策五道,更简单,凌珣大笔一挥,写完收工! 从考场出来后,凌珣勾着朱怀礼的肩,大声嘆道:“终于考完了!” “嗯,结束了。”朱怀礼揉了揉疲惫的眼,然后又警惕的望了望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俩,才小声道:“前些日子我听父王说今年会试的头名状元可能会被直接授予翰林侍讲学士。” “什么?”凌珣一惊,也压低声音道:“歷来状元都是函授翰林院修撰,怎么会一下子就授予从五品的侍讲学士?” “听说是皇上和大学士的意思,今年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告老归田,皇上又对下面的那些人不满意,便不愿意从下面的人里往上提。大学士就给皇上提了这么个意见,想直接授予今年的状元郎。”朱怀礼小声说,“因为状元郎是新人,刚入官场什么都不懂,易于掌控,接受能力也比较强,看来皇上是想在内阁安排他属意的人选,便于将来更好的把握翰林院。” 凌珣听到这里已经开始忐忑不安了,翰林院自太祖开始便掌握了极大的权利,内阁的手可以伸到各个角落,甚至与自己的爹爹有时候也不得不与之虚与委蛇。凌家已经是树大招风,他爹爹凌伯韬是当朝户部尚书,哥哥凌珏又是通政司左参议,同时又与三军统帅岳伯父交好,万一自己入了内阁,那凌家就真的成为了众矢之的了!况且伴君如伴虎,即使他真的得了皇上的赏识,万一哪一天他老人家一个不高兴也有万种藉口杀了你。前车之鑑太多,凌珣不得不怕! 一时间,凌珣心绪繁杂,转眼看向朱怀礼,便问:“你呢,你不比我差,皇上会不会有可能在自家人里选拔?” 朱怀礼明白凌珣所想,淡笑着摇头,道:“我的时务策全都答非所问。” “啊?”凌珣没听懂,问:“什么意思?” “最后一场试我故意乱写一气,所以绝对拿不到好的名次了,或许能勉强挤进三甲。”朱怀礼不以为意的笑着说。 “为什么……”凌珣呆滞地问,怀礼本就可以承爵不需参加科考,可是他却放弃了爵位,却又在科考之时胡乱作答,他实在想不通怀礼的心思。 “我……”怀礼看着凌珣,犹豫了一会,才道:“我想到岭南去……”名次越靠后,得到的官位月底,品级也越低,通常第三甲的进士都会被外放做官,像岭南那种南蛮之地,也就只第三甲的进士才去得那里。 “可是你总归有个世子的身份摆在这儿,就算你落了第也不可能把你派往那种偏僻之地。”凌珣总归是和怀礼一起长大的,明白他的意思后又忍不住心疼,为了怀阳牺牲自己的前途值得吗? “这个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先乖乖的在京城里呆两年。然后再偷偷的外调岭南,到时候文函下来了,即使是我父王也阻止不得。”朱怀礼笑着说。 凌珣瞬间无话可说,只能无奈的揉了揉怀礼的头,说:“有麻烦要记得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嗯。”怀礼感激的点点头,而后又道:“我觉得,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你。如果你真的得了状元,那……” 凌珣摆摆手,说:“先别担心,这个状元也不一定是我得了去,普天之下,才华横溢的人多不胜数。可能我连探花都捞不着呢。” 说话间,两家的马车已经来了。凌珣和朱怀礼道了别,各怀心事的回了家。 五日后,会试放榜。有人欢喜有人愁,全京城都笼罩在“轰隆”的鞭炮声中,笑闹声、恭贺声传遍了各个角落。凌珣早就穿戴整齐和一家人坐在大厅,等着送榜的官差到来。 凌珣紧张的手心冒汗,还跑了好几趟茅房。凌伯韬和凌夫人只当时小孩子紧张,笑着安慰了几句,凌珏抓着凌珣汗津津的手,说:“没事儿,就算当不上状元也不丢人,我们凌家一样以你为傲。” 凌珣勉强的对家人笑笑,心说他是担心能当上状元好吧! “哐哐哐”的铜锣声由远及近,天没亮就手在大门口的下人们一路跌跌撞撞跑进来,又是紧张又是欢喜的大声喊道:“大人!来啦!他们来啦!” 凌伯韬率着一家人起身,送榜的官差一路敲锣打鼓走进来,对着凌伯韬一拜,大声恭贺道:“恭喜尚书大人,贺喜尚书大人!令公子凌珣金榜题名,成为金科头名状元!” 凌伯韬放声大笑,让管家重重有赏。凌珣脑袋“轰”的一声,被众星拱月的他完全听不到任何恭贺的声音,脑子里只不断迴响着一句话——我完蛋了! 坠马 凌珣呈一个“大”字躺在床上,耳朵因为听了太多的炮仗声而嗡鸣作响,脑子如浆煳般乱糟糟的一团,什么事都在想,却又都想不清楚。 状元状元状元……凌珣用手敲着脑门,满心悲痛,为什么怀礼不早点把那个消息告诉他,这样的话他也随便作答,即使考不上状元失了面子被天下人耻笑,也不要每天提着脑袋做官! 莫名的,他就想起了岳骁。当初他从书院退学,顶着一个贡生的身份入了军营,从最低做起,连人家一个马前卒都不如。天下人都道岳将军家的小儿子是个傻子,大好前途不要竟然去当个不入流的小卒子。他也曾这么想过,高兴他自毁前程,但心里也失落,因为岳骁就这么走了。唯独公孙夫子对他说,岳骁才是聪明人。如今想想,岳骁确实聪明。他两年前就已经知道了树大招风的后果,所以他断然放弃入朝为官,进了最苦最累的三千营。既是为了向皇上表明岳家永远效忠之意,也是为了表明岳家无心朝廷党派之争。 脑子里岳骁那张已经开始退去青涩变得沉稳的英俊脸庞,凌珣想,他确实比自己聪明,长得又俊,不然也不会有男子去倒贴……呃?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啊!”凌珣用手抱头把又发弄得一团糟,翻身侧躺面对墙壁。躺了好一会,岳骁那张脸慢慢在脑海中退去,凌珣的心情也平復了下来。一边让自己不要再想起那个无情无义的混蛋,一边想着解决的对策。忽然,凌珣瞪大眼睛勐地坐起来。 第45页 “谁说我现在是状元的?”凌珣又是兴奋又是激动的喃喃自语,“对,那只是老百姓说的,我还不是状元呢,而是会员……只要我参加不了三天后的殿试,没有皇上御笔亲授,我就连个屁都不是!” 民间有称科举“三元”,既乡试的解元,会试的会员以及殿试的状元,所以连着三次考试都第一者即为连中三元。不过又因为会试考了第一名的,基本去了殿试后也是第一,所以久而久之在会试之后的第一名也直接被称之为状元了,就算是来报信的官差也直接喊了状元,为的就是讨个彩头。虽然还没有过最后一关,但已经是差不离了。 凌珣忽然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心头一下子松了,又躺倒在床上。不去殿试,那么就要想个去不了的好法子。装病?不行不行,大夫来了就什么都穿帮了。真的把自己弄病?不行不行,现在的天气虽然不热,想要得风寒很难,就算去沖个冷水冷风什么的,最多就是流个鼻涕咳嗽两声。 唉!凌珣重重嘆了口气,又翻了个身,心里隐隐又有些绝望了。直到天都亮了,岳骁早就被他抛在脑后,公鸡都嚎叫了无数遍的时候,凌珣还是没有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 日上三竿,凌珣终于慢悠悠的爬起来穿衣服。凌家人体谅他刚考完试,便由着他睡多一阵,他的院子里也异常安静,想来是怕打扰了他休息。 凌珣一走出房门,就被三个家丁提着往祠堂方面走。一头雾水的凌珣被带到祠堂才知道原来因为自己得了会试头名,凌伯韬请来了族中叔伯兄弟祭祀祖先。凌家虽然世代为官,也出过不少正二品的大官,可是这百年来得了状元的还是头一个,就是凌珣。因为凌家是望族,入朝为官只需举荐即可,像凌珣这样的简直是少之又少。 晕晕乎乎的被家里人摆弄着闹了一个早上,飢肠辘辘的凌珣对着祠堂里的各位祖宗许了一个愿望,那就是让他去不了殿试吧! 迷迷煳煳的又过了一天,朱怀礼上门来探访。凌珣才想起自己这两天都没派人去问怀礼考了什么名次,待怀礼一进门,凌珣就拉着他问:“你考得如何?” “三甲第二十二名,出乎我的意料了。”朱怀礼顺势拉着凌珣坐下,对前来奉茶的侍女礼貌的笑笑,看下人都走了才对凌珣说:“我本以为自己会挂个榜尾,哪知今年的考生如此不济,竟还让我得了个二十二。” 凌珣听了也极有共鸣的怒道:“就是!怎么就不知道在会试上多努力一把,成天就知道诗会诗会。我知道那个第二名的,他还上门邀过我参加诗会来着,如果他当初少去一次,指不定现在这个第一名就是他的!” “噗~”朱怀礼忍不住笑,拍了拍他的头说:“你这纯粹是迁怒,这怨得到那人头上?” 凌珣一噎,没了词,气鼓鼓地撑着下巴不说话。 “唉,别气了。”朱怀礼见他这模样也不忍心,便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不定是我们杞人忧天了呢?来,告诉你个事儿。我们去殿试那天,听说今年三甲的同榜进士可以骑马,你不是最喜欢骑马了么?” “骑马游园?我这还不是状元呢,骑什么马,不骑!”凌珣脸一撇。 “什么跟什么啊,不是状元游街,是全部考上了的都能骑马游街。听说是老太傅的意思,说是让天下人都看看我大明才子的威仪。说穿了就是让人羡慕我们,然后激励他们也跟我们学呗。”朱怀礼解释说,他口中的老太傅便是点墨书院的院长。 “我——”凌珣刚要说什么,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非常好的法子可以不上金銮殿! “我这次真是要好好感谢列祖列宗了!”凌珣兴奋地跳了起来,虽然这个办法有一定的风险,可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啊?”朱怀礼一脸呆滞,不就是骑个马么,怎么就感谢列祖列宗了? 隔天就是殿试,凌珣趁着天还没有黑,穿了一身朴素的衣裳,蒙着脸到了一家小药铺,买了自己要的东西后又偷偷摸摸的回家了。 三月二十三,天还蒙蒙亮,三甲共两百名进士穿着统一的朱子深衣,卯时三刻一到,天大亮了。在众官差的带领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骑上属于自己的马。这两百匹马是皇上的圣恩,特意从皇家的圈马场挑出来的两百匹好马,一个个高大威勐神气无比。进士们兴高采烈的骑在马上,同时又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平衡,要是从马背上摔下来那可就丢死人了! 凌家与岳家交好,凌珣的马术是岳纵横亲自教的,所以骑马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示意来扶他上马的下人退后,凌珣先伸出手在马嘴上摸了摸,马儿乖巧的喷了喷鼻,伸舌舔了舔凌珣的手,以示友好。 “嘿,这马儿还真会认人,知道您是未来的状元爷,竟是如此温顺乖巧。”那牵马的马倌笑着说,马匹拍的刚好。 凌珣笑笑,兀自跨上了马背,动作流畅潇洒,加之凌珣又生得一副潘安貌,立马引起了同样早早就分立街道两旁看热闹的各色姑娘的尖叫。 凌珣骑上了马,听到姑娘们的倾慕赞嘆,心中有些沾沾自喜,表面却是不动声色一派平稳。忽然感觉一道冷冷的视线,凌珣望去,浑身一僵。可是见到了岳骁身边的那人,立马拉下了脸,回了他们一个倨傲的眼神。 岳骁身边站着的,是那天在状元楼遇到的少年,宋襄宋绍轩,今年会试的第三名。他爹是兵部侍郎,同岳纵横有过交情,宋襄自小长在南京,此番科考才上京来。宋襄大了岳骁两岁,去年才行了加冠礼,取了字叫“绍轩”。却因长得娇小又爱做少年的打扮,常被人误会了年纪。岳纵横见岳家的孩子就岳骁跟他差不多年纪就让岳骁陪了他几天,这一陪,那宋襄就常常黏着岳骁了,甩都甩掉不掉,弄得岳骁一个头两个大。 岳骁见凌珣望了过来,看了他一眼便转过了头,扶了宋襄上马。 他是三千营的骑兵,也是五司之首,今日三甲进士游街入宫殿试,他们三千营出动了不少骑兵引路开道,他自然也在。凌珣刚才虽然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可是那微翘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高兴。岳骁心里有苦难言,他知道凌珣喜欢女子,可是让他亲眼看见他为女子而欣喜,自己仍是难受的透不过气来。 “多谢大人。”宋襄甜甜地看着岳骁道谢,顺势挑衅的看了凌珣一眼,凌珣早就背过身去了,难得理他! 恰巧驾前的仪仗一声锣响,岳骁没理会宋襄,转身跨上自己的马走在前面,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高声下令:“出发!” 庞大的队伍开始驾马缓缓前行。凌珣是会员,自然在进士队伍的最前面。而在他前面的,则是开道的仪仗,仪仗前面和两侧,是三千营的护送骑兵。岳骁就在凌珣左侧前方,只隔了一丈的距离。 凌珣的眼睛一直不受控制的左倾,偷看岳骁的背影。明明不想去看他,也在心里不断的怒骂自己没出息,可凌珣就是控制不住去看他欣长的背影。穿着武将骑兵的黑色服饰,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提着佩刀,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宽厚高大的背挺的笔直,不见一丝弯曲。岳骁还没有成年,所以没有束冠,仍是留着少年的垂髻,长发飞扬,却更显俊逸潇洒。 第46页 一时间,凌珣看得有些呆了。凌珣发现自己竟然看着岳骁的背影发痴,连忙甩着头,脸颊更是发烫。他是被鬼蒙了眼吧?居然觉得岳骁好看! 低下头兀自懊恼的凌珣没有发现,他的坐骑开始有些不对劲了。马儿不停的打着嗤鼻,脚步也有些凌乱,眼神更是没了开始的温顺,变得狂躁起来。 “咴儿咴儿!”凌珣的马忽然高仰着头痛苦嘶鸣,两只前腿不断的高蹬,发了狂般的跳跃不停。 一旁随侍的马倌也吓了一大跳,试图抓着马儿的嚼绳,反而被马腿一蹬摔了出去!周围的人群也开始惊唿,开始往四周散开退让。 “诶!”孤立无援的凌珣被一通乱甩,手里的缰绳差点抓不住,“吁!停下!停下来!”凌珣脸色发白的抓着缰绳,试图平復马儿的狂躁。可是没有丝毫作用,马儿开始跳跃转圈,扬颈嘶鸣。 “小珣!”岳骁急的双目发红,但他被那些害怕的进士挤到了后面沖不上去,特别是那宋襄害怕的“哇哇”直叫,拼命往他身边躲!眼看着凌珣就要坚持不住了,岳骁一狠心,一鞭子抽在了自己的马背上。马儿吃痛,嘶鸣着往前沖。 就在这时,凌珣的马一个狂甩,凌珣终于抓不住缰绳,惊叫着被马儿甩了出去!岳骁已经冲到了凌珣跟前,双脚一蹬——从马背上飞跃而起,抽刀一击结果了那匹发狂的马,另一只手眼看着就要抓住被甩飞出去的凌珣。 凌珣却在岳骁的手伸过来时缩了一下,躲开了岳骁的救援! 岳骁震惊的看着凌珣,满眼的惊恐与不敢置信! 凌珣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全身传来剧痛,一口鲜血涌出,染红了岳骁的脸。 凌珣还没有失去意识,眼神却看是涣散,看着愣怔惊愕的岳骁已经出现了好多重影子。 “小珣,小珣……”岳骁半跪半蹲地立在凌珣身边,抖着手小心把人扶起来,手抚着他的脸。此刻满脸鲜血的凌珣就像易碎的精緻瓷器,再也经受不得一点点的颠簸。 “我……”凌珣艰难的伸出手抓住岳骁的手,气若游丝,“只是不想,当状元……”不是因为救我的人是你才躲开了。 “小珣!快叫大夫!去叫大夫来!”岳骁已经失去了理智,如一头受了伤的勐兽,绝望而又狂暴的怒吼着。 “小珣!”排在队伍末尾的朱怀礼早已跳下了马,向着凌珣冲来。看着凌珣气虚衰弱的躺在岳骁怀里,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 朱怀礼毕竟还有几分理智在,抓过一个随行的礼部官员,大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差人请大夫去凌府!” 那名礼部官员早已被突变惊呆了,被朱怀礼这么一喝反倒清醒了,赶紧安排人员去请大夫。 “你带着所有进士进宫,把刚才的事情如实报给皇上!”朱怀礼又对那名礼部官员说,然后推开他,走向岳骁。 “岳骁,快把小珣送回凌府去!”朱怀礼对岳骁喊,见岳骁仍抱着凌珣失魂落魄,便狠狠的一拳捶在岳骁背上,吼道:“快把小珣送回凌府去!你是要害死他啊!” 岳骁这才回过神来,极小心地抱起凌珣就跑。凌珣不知道摔倒哪里,岳骁不敢骑马,只能抱着他用跑的。脚步如飞,手上却异常的稳妥,尽量不让凌珣受到颠簸。 朱怀礼见岳骁带着凌珣走了,便叫来几个三千营的骑兵,让他们把马带回去,请五仵作来查。这马忽然发疯,实在是蹊跷。安排好了,朱怀礼才赶往凌府。凌珣受伤,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参加殿试了。 入宫的队伍再次整列好,浩浩荡荡的前往皇宫,不过这次进士们全都战战兢兢的拉着缰绳,恨不能直接抱着马脖子,生怕自己就成了下一个凌珣。 岳骁抱着已经昏迷的凌珣沖回凌府,凌夫人看到凌珣的惨状,直接晕了过去。此时凌伯韬和凌珏都在朝上,家中唯一能做主的又昏了,岳骁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让自己的脑袋保持清醒。 命令几个婢女送凌夫人回房,自己则抱着凌珣回了他的卧室,让人下直接把大夫带进来。 与大夫同来的还有心急火燎的朱怀礼,大夫见凌珣的惨状一惊,赶紧命自己的徒弟拿出一瓶药来,倒出三粒褐色的药丸子餵凌珣吃下。 诊了脉看了伤,足足忙了半个时辰才歇了口气。大夫写了几张药方,让徒儿照着抓来。 凌珣伤势颇重,摔下来时因为重击而伤了内腑,还好肋骨没断。不过左手摔断了,敷上了药后便上了夹板固定,腿上的伤还好,淤了而已,擦半个月的药酒便好。最重的是内伤,腹内出血,积于五内,若不让他尽数吐出来,恐怕伤势更重。大夫开的第一帖药就是要化解凌珣体内的淤血,三碗药灌下去,凌珣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吐出乌黑的淤血,脸色青白。 岳骁一手抱着凌珣,一手里捧着铜盆,看着那乌黑的淤血浸污了铜盆。几乎不哭的他双目通红,无声的流着男儿泪,心疼的就如死过一回般。朱怀礼跪在床前看着气息奄奄的凌珣,一边哭一边叫着他的名字。自从怀阳离开了,他就没再哭过。 凌伯韬和凌珏获得恩准提前离朝,一回来就看见凌珣呕血的模样,凌伯韬两眼昏花,差点也撅了过去! “爹!”凌珏赶紧扶着凌伯韬坐下,下人们纷纷赶来给凌伯韬餵茶水打扇子。凌伯韬恢復过来,推开人群踉踉跄跄的跑到床前,看着昨晚还活蹦乱跳今儿就气息微弱地躺着,茫然的张了张嘴,嚎啕大哭老泪纵横。 凌珏双目赤红,狠声道:“那匹马呢!” 朱怀礼擦干眼泪让出位置给凌伯韬,回答凌珏道:“死了,岳骁一刀噼了它。” “那马怎么会忽然发狂?究竟是怎么回事!”凌珏也不管身份不身份了,直接冲着朱怀礼吼道。 “我也不清楚。”朱怀礼还在哭,微微摇着头,哽咽道:“当时我在队伍末尾,冲上来时小珣已经摔下马了。” “岳骁!”凌珏立刻把矛头指向岳骁,冲上去对他吼道:“你当时是护卫,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小珣!” 岳骁微微一颤,抱紧了怀里的凌珣,哑声道:“是我的错……” “珏儿住口!”凌伯韬沉声喝道,凌珏咬着牙闭了嘴,他知道自己只是迁怒,这根本就不关岳骁的事,可是一看到从小就捧在手心里疼的弟弟竟变成了这副模样,他就无比的心痛和愤恨! 凌伯韬坐在床沿,替岳骁捧住了铜盆,凌珣的淤血吐完了,倚靠在岳骁肩头昏迷不醒。 “骁儿,这不是你的错,你珏哥哥只是担心的胡涂了。”凌伯韬看着铜盆里刺目的液体,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是珣儿命不好,竟然这时候出了事……” “大人!”管家忽然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喘着气道:“大人,三千营的营卫来找岳小少爷!” 朱怀礼心中一动,特岳骁答道:“让他进来。” 第47页 营卫很快便到,单膝跪地道:“启禀坐司官大人,属下等查出凌会员的坐骑中了砒霜之毒!因为量剂很少,所以那匹马才会在那时毒发癫狂。” 在场所有人一凛,有人要害凌珣! 岳骁却是一脸沉静,直到怀中的凌珣模模煳煳的对他说了一句话后,眼中杀气尽显! 凌珣说,他只是给那马餵了一点点蒙汗药! 解开心结 在殿试之日,竟有人明目张胆的毒害当今会员,而且还是朝廷二品大员之子,朝廷上下震怒。皇帝更是龙颜大怒,下令刑部与大理寺彻查此事,定要将兇手绳之于法! 凌珣除了对岳骁说出了真相有短暂的清醒,之后就一直都处于昏迷的状态。凌家人担心不已,凌夫人更是以泪洗脸。大夫却说这样对凌珣更好,起码这样昏迷着还感觉不到疼痛,等他清醒了定会被这一身伤折磨的死去活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凌珣昏迷了四天之后终于醒了过来,不过却让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凌珣伤势重,每天都痛的直哭,抱着凌夫人求她减轻自己的痛苦。凌夫人一点办法都没有,每天只能陪着凌珣哭,等他哭累了昏睡过去,她就一个人偷偷的抹泪。岳夫人和岳兰舒天天都到凌府来陪伴凌夫人,听着岳家母女的安慰,她心里越发的愧疚,本来凌珏和岳兰舒的婚事就在下个月,可是因为凌珣出了事,婚事被押后了。 岳兰舒和凌珏倒是一点意见都没有,他们本就不想成亲,原来都已经约定好一起悔婚的,可是凌珣出了事他们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 岳骁也天天来,不过没有任何人知道。入夜后,他来了便躲在凌珣屋外的横樑上,听着凌珣痛苦的喊叫和哭声,他便用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划一刀,不深,却足以见血。似乎他只是相拥这种自虐的方法来陪着凌珣一起痛,也减轻自己心里沉闷的痛苦。自己最心爱的人正在受苦,他却什么也做不到。好几次听到凌珣哭晕过去,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冲进房内紧紧的抱着凌珣,告诉他自己爱他,让他知道自己恨不能代他受苦。可是他不能,所以他只能偷偷躲在屋外,陪着凌珣一起痛。天亮了,他就回营,调查伤害了凌珣的兇手。 三千营直属皇帝,只听令与皇帝。这次的事情皇上很是重视,不止让刑部和大理寺联手调查,还派出了二十名三千营营卫协助调查,其中就包括岳骁。有岳骁在,三千营甚至比刑部和大理寺还要积极。 其实刑部和大理寺的压力也很大,凌珣他爹是大明朝的户部尚书,全国的银子都捏在他手里,万一查不好,他们以后的日子可就得苦哈哈的过了。还有那天下第一儒士之称的公孙默是凌珣的亲授老师,万一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天下儒生,若被他们因此大做文章,那真是很要命的!加上成天拿着把大刀领着几十个三千营营卫的岳骁成天阴沉着脸在他们面前晃,他们更是苦不堪言,生怕岳骁一个情绪不稳就先那他们祭刀。那天岳骁一刀噼死一匹高头大马的威名可是在京城里流传甚广的!更别提后方还有一个惠王朱怀德成天笑眯眯的过来问进展了,只差没明白的说如果兇手还抓不到你们就先去牢里蹲一蹲了!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日夜咒骂着那杀千刀的兇手,害谁不好偏去害这凌珣,人家来头很大好么!人家得罪不起好么! 在多重压力之下,七日后终于有了结果,下毒的是皇家马场里的一个马夫。初时,这个马夫还挺硬气,死也不肯承认。等刑部大牢里的刑具上齐了,用了两道刑具之后,马夫便痛哭流涕的招了。他是受人唆使,具体是谁他也不清楚,因为那人找上他时蒙了面,给了他一包砒霜和一百两银子,让他按照他的方法下毒后便走了。那天的马中,会员的马头上系了红绸花,很好认,那马夫便把砒霜泡了水浸在手上,借着检查马匹为由让马舔了自己占了砒霜的手,给马下了毒。因为药量不多,所以马在中途的时候才毒发,最后致使凌珣重伤。 借着马夫这条线,大理寺顺藤摸瓜,一路找到了那个收买马夫的人。那人竟是殿试第一名、今科状元的家奴!这名状元郎因为凌珣的受伤缺考,顺理成章的代替凌珣成为状元。可谁知他竟耍了这样的手段! 当岳骁带着营卫去抓人的时候,那死到临头的状元郎还叫嚣着自己是状元,他们没资格抓他。岳骁直接一巴掌把人抽晕过去,带入了刑部。 那状元郎进了刑部,给他上了各种刑具还死不认罪,大喊冤枉。最后在重刑之下终于认罪画押,直接被判去菜市口问斩。而让所有人都奇怪的是,那已经认罪的状元郎在死前竟然大唿冤枉,最后刽子手手起刀落,让他永远闭了嘴。 终于为凌珣报了仇,岳骁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报了仇又如何,凌珣也不会因此而减少一点点的痛苦。 今科状元因为意图谋害人命而被砍头,所以状元之位由榜眼补上,便是那宋襄宋绍轩。凌珣殿试缺考,虽然事出有因,也没办法让他补考。但他在会试是第一名,皇上大笔一挥,直接授予他翰林庶吉士,待他伤好后便可入职翰林院。不过不可能是高品级的官位了,最多就是从七品的翰林检讨。 凌珣听了朱怀礼传来的消息,直接哀嚎:“小爷我都这样了,感情还是要入翰林院!”嚎完直接找了他老爹,说自己不想入翰林,让他想个法子派遣他到最平静的礼部去,当个闲散的七品主事最好。 凌伯韬不是傻子,他在官场浸yin数十载,看皇上直接任命当今状元为翰林院侍讲学士便知道了其中缘由。心里还庆幸着凌珣因祸得福,要是凌家的人真的入了内阁,那便是身不由己。到时候皇上一边要用人,一边又会把凌家视作眼中钉,迟早会被他连根拔起。朱家天子歷来如此,例子太多凌伯韬都懒得去想了。现在看凌珣没有如翰林院的意思他更高兴了,经过了这次要命的事情他更不想凌珣入朝当官。可是皇命难为,凌珣去礼部便去礼部,那是最不起眼的部门了,再给他找个不起眼的职位,安安稳稳的生活便是再好不过了。凌伯韬户部尚书当久了,算盘也是打的“噼啪”响的。 事情已经过了半个月,凌珣身上渐渐没那么疼了,体内的淤血早就清干净,不再咳血说话也不疼了。就是手还行动不方便,背上腿上的瘀伤还没散去,不过已经没有开始那些天痛苦难熬了。 这天,惠王又带着一大堆补品名贵药材来探望了凌珣,在凌珣病床前自顾自的说了很久的话,见凌珣哈欠连连后,终于知趣的离开了。惠王前脚一走,岳骁后脚就来了。 这是这半个月来,岳骁第一次面对面的来探望凌珣。其实他早就到了,不过碍于惠王在,他又不想见到惠王,所以才忍到对方走了才进来。 正打算小息一会的凌珣见到岳骁进来,吓的一蹦而起,牵动了全身的伤,痛的龇牙咧嘴眼角泛红。 “你小心着点!”岳骁心里一紧,也顾不得许多赶紧上前扶着凌珣,小心翼翼抱着他躺好。 凌珣除了在自己溺水那时和梦里的时候,哪里还见过如此珍惜他的岳骁,顿时瞪了眼睛,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第48页 “怎么了?”岳骁被凌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瞪得心慌,不自在的撇过头,假装给他看伤口。 “没什么。”凌珣摇头,看了他一会后,又迟迟疑疑地问:“你,你是岳骁吧?” 岳骁:“……” “咳咳,对不起,你当我没问。”凌珣知道自己犯傻了,低下头试图装傻。 两人沉默无语的呆着,气氛开始从尴尬变得暧昧,凌珣只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拿没受伤的手当扇子扇了扇,心想,夏天到了。 一阵凉风拂面而来,凌珣惊讶的望去,岳骁正拿着一把团扇给他扇风,但是撇过了脸不看他。 那天坠马的情形凌珣忘得差不多了,可是看着岳骁刚毅的侧脸,他忽然又全部想起来了。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岳骁却先出生声了。 “你那天说,你给马餵了蒙汗药,是怎么回事?”岳骁终于问出了这半个月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 凌珣一愣,想了想后,支支吾吾道:“那什么,我就是不想当状元……当了的话,很麻烦。” 岳骁眉头紧蹙的看了凌珣好一会,只看得凌珣心里发虚后,才道:“我明白了。”朝中的形势他并不是看不明白,他爹和两个哥哥也说过凌珣这次可能是因祸得福的话,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只是他没有想到,一向天真无忧的凌珣竟也看的出其中的厉害,还选择了这样极端的方式去逃避。 “就算你不愿意,也不应该拿自己开玩笑。”明白归明白,岳骁想到那天满身血的凌珣心里一阵后怕,板着脸斥责道:“你知道那天婶婶都吓晕过去了么?叔叔为你哭了一天!” 凌珣心里也很内疚,吐了吐舌头,道:“我也没想到那马会被人下了毒,我原本只是想让它吃点蒙汗药,走到半路等它晕过去。我最多就是轻轻摔一下,受点小伤又不用参加殿试了,多好。” “你!”岳骁气结,不过凌珣之所以受这么重的伤还真不能怪他,要怪就怪那死去的前状元郎。 凌珣看着岳骁又急又气的脸,想责备他又捨不得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陌生的悸动,一句话脱口而出:“我受伤那天你哭了。”说完,自己也愣了。怎么就说出来了? 岳骁摇着扇子的手一顿,霎时满脸通红,抿着薄唇不说话,也不去看凌珣。 凌珣马上低下头,满脸通红,道:“你当我没说。”说完,嘴角却微微翘起。 又过了良久,屋内的躁热渐渐散去时,岳骁才哑声道:“其实两年前,我也基于各种各样的考量,才离开了书院,去了军营。” “我明白的,会试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凌珣不敢抬头看岳骁,只是一味的低着头,没有看见岳骁望着他的眼中是温柔的爱恋。“我只是气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然后自己一个人走了。如果当初你告诉我了,我或许也跟你一起离开,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说到底,是你不讲义气!”凌珣只顾自己抱怨着,却没有发现自己的话里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岳骁心里抽了抽,痛的差点唿吸不过来。深吸了一口气,才柔声道:“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自己还是无时无刻的守着他吧,即使这份爱永远得不到回应,即使要看着他成婚生子,像这样的事情他再也不想经歷了。 “你说的,说话不算数是小狗!”几年的心结在这一霎那终于解开,凌珣心里说不出的轻松与欣喜。人一轻松,凌珣困意就上来了,打了个哈欠说想睡了。 岳骁小心扶着他躺下,给他掖了掖被子,说:“你睡吧,我在这里给你扇风。” 凌珣眨着眼睛看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岳骁空着的那只手枕在自己脑袋上,说:“我要这样睡。” 岳骁眼中划过一丝疼痛,却被掩饰了过去。没有出声,默认了凌珣的行为。岳骁调整了一个姿势,因为怕弄伤凌珣受伤的手。 看着凌珣带着笑意熟睡的脸,岳骁觉得手臂上的伤也不痛了。认真的帮他打着扇子,享受这三年来第一次与他温馨的相处。 误会再生 一个月后,在床上躺了多日的凌珣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 岳骁看着站在院子里使劲儿唿吸新鲜空气的凌珣,微微勾起嘴角。凌珣养伤这些天,除了运动什么都不缺,被众人照顾的白白嫩嫩,下巴也圆润了许多。虽然没有他小时候那种肉唿唿的感觉,却也是有肉了。岳骁最看不惯他瘦不拉几比一只小鸡仔好不了多少的样子,像是风一吹就会倒的瘦弱模样,真不知道他把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想起凌珣小时候的样子,岳骁忍不出出声道:“小馒头,过来歇会儿。” 正蹲在花圃前拔糙拔得起劲的凌珣动作一顿,转过头阴测测的看着岳骁道:“你刚才叫谁?” 岳骁一窒,知道自己又犯了凌珣的禁忌,眼睛左瞄右闪,支支吾吾道:“呃,那什么,咳咳,好吧,我说错话了。” 凌珣听完他的话,眉头紧皱,站起来拍干净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岳骁面前,踮起脚就伸手去摸岳骁的额头,一边摸还一边疑惑地嘀咕:“没发烧啊,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你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岳骁脸色微红的撇过头,想拉下凌珣的手却又捨不得他掌心的温度,便轻咳一声道:“我以前是怎么样的?” “以前?!”凌珣声音突然拔高,收回手背在身后,在岳骁身边来来回回的走,语速又快又急:“以前我若是这么问你,你一定会说‘谁答应就叫谁’!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客气温和过?啊,是了,你唯二对我和颜悦色的时候都是我半死不活的时候。一次是我溺水,还有就是这一次!怎么会这样呢?你忽然就对我这么好,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很忐忑很不安啊!你不该是这样的!”说完,凌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岳骁身前,双手扒拉着他的脸皮说:“我听说江湖武林中有一种叫易容术的东西,你肯定是假扮的吧?你是假岳骁吧?你不用骗我了我已经拆穿你了!说,真的岳骁哪里去了!” 岳骁一额头黑线,拉开凌珣的两只小嫩手,两边脸颊已经被掐红了。无奈道:“行了,气解了就别掐了,再掐脸皮就真没了。” 凌珣咧嘴一笑,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的文函下来了,下个月初就得上任。如果你觉得还需要休养,就让叔叔给拖一拖,反正礼部的主客清吏司主事的位置不过是闲职,迟到也不碍事。”岳骁顺势拉着凌珣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凌珣捧着茶,深深嗅了口茶香,道:“杭ju,不错不错,就是不知道放了糖没有。”说罢浅浅抿了一口,皱眉道:“果然没放糖,苦了。” “苦能回甘,把它喝了。”岳骁无奈的看着凌珣,“行了,我知道你不想这么快上任,那便再拖上一拖吧。” “唉!”凌珣捧着茶深深嘆了口气,语气哀怨:“我不想入仕。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为何老师身怀绝世才学却甘愿当个小小的夫子,君子独善其身,这世间谁也比不上老师看的明白通透。” 第49页 “此言差矣!”温润怡和的嗓音蓦然响起,岳骁和凌珣下了一跳,转身望去,就看见公孙默一手捋着长须一手摇着纸扇缓缓行来。 “学生见过老师(夫子)。”岳骁和凌珣赶紧起身,对公孙默行了个大礼。 公孙默笑眯眯的受了礼,才道:“都起来吧。这么多年了,从来就没受过你们俩的大礼,今天真是让为师受宠若惊啊!” 岳骁凌珣对视一眼,讪讪的笑了,小时候常与公孙默斗智斗勇,现在想起都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 岳骁先上前一步,对公孙默一揖,道:“当年学生顽劣不懂事,还请夫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们计较了。” “呵呵呵,无妨无妨。在书院几十年也是无聊,幸好遇着你们俩,给为师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公孙默捋着美须微笑道。 “你当然乐趣,倒是苦了我们俩。也不顾及我们年幼,尽挑些狠的来整,记得普陀寺那一夜,我可是做了整整一个月的噩梦!”凌珣嘟着嘴嘀咕,那音量大的,聋子都能听见。 岳骁嘴角抽了抽,偷偷拉了拉凌珣的衣袖,凌珣撇嘴。 公孙默眉梢一挑,摇着扇子老神在在地说:“咳咳,其实徒儿若不喜那礼部主事的位置,为师可以为你去跟皇上说一说,让你回翰林——” 公孙默话还没落音,就见凌珣对着他深深一揖,朗声打断了他:“老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徒儿觉得现下浑身是劲,决定明天就到礼部报到,翰林院什么的,就不劳您惦记了。” 岳骁见公孙默还憋着笑,为了避免他又作弄凌珣,便上前一步挡在凌珣面前,问:“适才夫子说此言差矣,是有何意?” 公孙默饶有兴味的看了岳骁一眼,也不点破,解释道:“孟子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珣儿方才说,为师是独善其身,其实不然。为师即使身不在庙堂,却也能够兼济天下。” 岳骁和凌珣一愣,随即双双反应了过来。虽然公孙默的入室弟子只有五个,可是他教过的学生多不胜数,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如今身在庙堂居于高位的,几乎都是他的学生,造福一方百姓匡扶大明。是以,兼济天下也。 公孙默收了摺扇,用少有的严肃语气道:“这世上,真正做到独善其身的人寥寥无几,为师亦不能。为师能做的,便是为迷途知人引路,让他们能循着正路走。但是,水至清则无鱼,在官场上万不可独善其身,要明白过刚易折的道理。珣儿你聪明有余圆滑不足,做事也易冲动,入了官场要谨慎处事,切勿得罪他人。骁儿虽然懂得人情世故,却还是少了歷练,亦少了为将之人所需的气魄担当,要加以磨练。如此,若你们懂得了为人处世之道,即使不能官路亨通,也能保你们安然处世。” 岳骁和凌珣皆是低头沉默,良久,两人才缓缓点了点头。 公孙默见岳骁和凌珣想明白了,便换回了平时那张和蔼可亲的脸,起身笑道:“时间不早了,为师还约了老朋友下棋,先走一步。” “学生恭送老师(夫子)。” 公孙默的脚步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俩人才抬起头来。 凌珣望着石桌上的两杯茶,说:“忘了给老师奉茶了。” “没关系,以后还多得是机会。”岳骁淡淡一笑说。 凌珣忽然抬头望着岳骁,认真问:“你以后还会像从前那样忽然就疏远了我吗?” 岳骁一愣,看着凌珣那对水润的大眼,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其实你回不回答也一样。以后你若是又无故疏远了我,我发誓,从此与你便是陌路之人,我与你再无关系。” 岳骁看着决然而认真的凌珣,只觉得他的声音如天际般遥远,又如近在咫尺如雷贯耳。心里一阵无底的惊慌,岳骁再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步抱紧了凌珣,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道:“不会的,我不会再疏远你,我,离不开你……” 这是岳骁第一次,在凌珣意识清醒的时候抱着他,对他说着类似承诺的告白。 凌珣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抱着,甚至也伸出了手紧紧地抓着岳骁的背。此刻,他也心乱如麻。 院子的葫芦门外,凌珏站在暗处,看着亲密相拥的两人,眉头紧皱。 凌珣趴在自己的官案上,无聊的晃荡着毛笔。上任半个月,除了头一天被礼部侍郎大叔拉着在礼部衙门熟悉了一天的人事与坏境外,他几乎天天都过得很悠闲。不止他,整个礼部衙门都过的很悠闲。 我朝分六部,吏、户、兵、刑、工、礼。礼部便是最悠闲最无事可做,并且最没前途的地方。礼部尚书是一个和蔼的花甲老头,最大的爱好是临摹各大家的书法,因此积了不少赝品。掌管礼部的是那个看似很严肃实则很八卦的礼部侍郎大叔。凌珣报到那天,他几乎就把礼部衙门上上下下的八卦给凌珣说了个遍。若不是凌珣找了个机会及时熘了,他可能还会把那看大门的家里养了几条狗都告诉凌珣。礼部的职权范围不大,就是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管理全国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及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部下又设四司,仪制清吏司,掌嘉礼、军礼及管理学务、科举考试事;祠祭清吏司,掌吉礼、凶礼事务;主客清吏司,掌宾礼及接待外宾事务;精膳清吏司,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务。如今天下大定,外朝进贡皆在特定的日子,一般他们是不会来的。而占卜吉凶之事也不是天天占,除非天有异象或是特殊的日子,一般都不占卜。科考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才刚刚举行完三年一次的科举,下一次要忙的话就是三年后了。 所以,纵观整个礼部衙门,几乎是无事可忙。所以凌珣每天几乎都是等着下班,岳骁来接他,俩人一起在大街上勾肩搭背的晃到天黑,填饱了肚子再各回各家。 凌珣转了一边的脸,继续趴着,心里想着入夜后岳骁又会带他去哪里玩。岳骁比他早入朝廷,又身处军营,知道的自然比他多,所以凌珣跟着他,几乎每天都是惊喜不断。不过,每当他提议要进那青楼楚馆见识见识,岳骁是绝对不肯的,若自己胡搅蛮缠,他便直接提熘着自己的衣领回家去。 凌珣颇为不敢的嘆了口气,记得第一次和岳骁经过那地方,门口的老鸨竟然扭着那翘臀跑过来扯着岳骁喊“大人”,还说什么院里的红儿翠儿想他想得快要得相思病了,天天盼着他去。那时候凌珣才知道,岳骁早就去过这种地方了!貌似还是那青楼的熟客,还把人家的花姐儿的魂都勾了去的日夜念想。 想起那天的事情,凌珣心里就跟针扎似的难受。不过他没往深处想,只当自己嫉妒岳骁比自己早谙那风月之事。 就在凌珣暗想今晚一定要岳骁带他进去,不然就死赖着不走时,门外就传来声响。 “凌珣凌大人可在?”门外,一名小厮模样的少年躬身叫道,一双精细的眼睛正往门里寻探着。 凌珣立马把自己的小心思甩掉,起身整理好官服官帽,低眉顺眼的走了出去。 第50页 那少年一见有人出来,还是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俊秀少年,便知这个就是凌珣无疑。还不等凌珣出声,便上前做了个揖,道:“小人见过凌大人!小人是惠王的小厮,受了王爷的吩咐来传口信。” 凌珣站定,听是惠王的府的小厮,当下便道:“王爷从那闽地回来了?可还安好?” 惠王于月前前往福建巡视,一是为了视察当地官员的政绩与百姓民生;二是因为福建临海,与扶桑比邻,沿海地区时常受那倭寇侵扰,烦不胜烦,他此去就是为了收集倭人的资料,日后好跟他们清算。 那小厮又对凌珣一揖,道:“王爷一切都好,劳大人挂心了。” 凌珣点点头,问:“王爷让你来所为何事?” “我们家王爷说,请大人于申时末在衙门口等候,王爷为您设了宴,说是大人您上任之时他未来得及亲自向您道喜,现下为您补上。”小厮说道。 凌珣一怔,他没想到惠王还会为他记挂着这样的小事。想起这两年自己心情郁结的时候都是他陪伴在自己身边,今天刚到京城又想着为他庆贺,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当下便说:“好,你去回王爷说,凌珣一定会准时等候。” “是,小人这就回去禀报王爷,小人告退。”那小厮又对凌珣一拜,才小步走了。 凌珣笑笑,转身回去继续发呆,想着走时给门房留个话,告诉岳骁不用等他了。 岳骁今日提早从三千营出来,便兴沖沖的跑到礼部衙门接凌珣,听说今日福临酒楼来了个吴越着名的戏班子,凌珣从小便爱听那吴侬软语的调调,他想着邀凌珣去听一听,让他高兴高兴。可谁知扑了个空,衙门门房告诉他,凌珣早就走了,还是被一辆奢华至极的马车接走的。 岳骁犹如被一个闷雷打中了,在原定愣怔了许久,才转身离开了衙门。 奢华的马车?不会是凌珣自家的马车,不然那门房定会认得。难道是怀礼来接的凌珣?岳骁摇头否决了,怀礼入了户部,最近忙的焦头烂额那还有空约走凌珣?岳骁想着想着,忽然皱眉,听说今日那惠王回京了,难道是他? 不知不觉中,岳骁已经走到了福临酒楼的门前,里面已经锣鼓喧天宾客满堂。他一向不喜欢戏乐,正打算转身就走,眼角却瞥见那停放马车的地方停着一辆漂亮华丽的马车。想起了那门房的话,岳骁鬼使神差的转了个身,进了福临酒楼。 福临酒楼的最中央,搭建了一个大型的临时戏台子,戏台上已有浓妆艷抹的戏子在嘤嘤咛唱,唱的是肝肠寸断,岳骁听得脑门一抽。刚想退出去,就被后面进来的人推了一把,岳骁想退退不得,只能顺着人潮走进酒楼。 一楼大堂已经坐满了人,齐齐望着台上那妖娆的戏子大声叫好。岳骁本想出去,可是不来都来了,就打算寻个位置坐下,四目望去皆是人头根本没有空位。刚转身打算上二楼去,抬头瞧见二楼上的某个身影,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冰到脚。 凌珣与朱怀德坐在二楼的雅座上,他们的位置是全酒楼视野最好的,正对着戏台,把台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凌珣把椅子掉了个头对着凭栏,□坐在椅子上,上身懒懒的依在凭栏处,望着台下的戏子听得如痴如醉,偶尔还会和两句。 朱怀德则坐在凌珣身边,一脸宠溺的微笑看着他,见他因为沉迷于戏曲中连饭都忘了吃,怕他饿着便亲自拿了筷子,餵他吃菜。 凌珣也是一时迷瞪了,听那靡靡之音都忘了身在何处,对自己的行为更是忘乎所以,朱怀德连餵了他几口菜都不自知。 岳骁一双星目怒睁,渐而慢慢冷却下来,看着还怡然自得的凌珣目光渐渐冰冷,最后转身离开了福临酒楼。 台下又一声叫好爆喝,凌珣被吓得一愣,才知道这场戏已经唱完,方从那妙音中回过神来。刚好看见朱怀德举着筷子往他嘴边送,凌珣一惊,偏过头躲开了。 朱怀德也不怪责他失礼,笑道:“方才餵你吃了好几口,怎的现在才回过神来?” 凌珣满脸尴尬,脸红的快要滴血了,低头嚅嗫道:“下官,下官实在是失礼了,请王爷恕罪。” “呵呵,”朱怀德把筷子一放,温和道:“无妨。不过现在你可要把饭菜都吃了,不然饿坏了肚子,本王定饶不了让你沉迷的戏班子。” 凌珣暗暗吐了吐舌头,想起这人不是岳骁,差点得意忘形害了自己。当下不敢再出声,抓过筷子满头苦吃。 朱怀德执着酒杯,饶有兴味的看着低头吃饭的凌珣,眼中精光一转,意味不明的笑了。 挑破 自那天跟着惠王去了福临酒楼听戏后,凌珣就发现岳骁没有来衙门找过他了。凌珣也没把这当回事,以为是营中事多。因为最近衙门也忙,听说那扶桑派了使臣出使我朝,虽说不过是米粒之国,但也是一个国,还是我朝的附属国,自然要打点好一切,等待使臣来访。凌珣是清吏司主事,那接待外宾之事当然就落到了他头上。其实凌珣不太想理会这些事情,前几天才听他爹说了,那扶桑国放纵浪人来闽地沿海烧杀抢掠,闹得是民不聊生。若不是朝中文臣多数主和,朝中武将早就摩拳擦掌打算出兵好好教训那些不知死活的小矮子一顿了。 虽然凌珣不过是个小小的礼部主事,但他也是有少年男儿的热血,心里也贊同主战的做法。有些人一味的忍让,只会让对方越来越猖狂。只有把对方狠狠的揍一顿,揍到对方从以后见到你就绕路走,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凌大人。”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礼部侍郎。 凌珣赶紧起身拜见,“下官见过侍郎大人。” 礼部侍郎摆了摆手,对他道:“无须多礼。” 凌珣起身,问道:“不知大人前来有何要事?” “哦,本官要到三千营去,听说你与三千营的坐司官岳骁有点交情,本官便想让你与本官一同前去。”侍郎大人捋着八字鬍道。 “啊?这是为何?”凌珣不解的看着对方,就算他和岳骁有交情,和侍郎大人去三千营有什么关系吗? “咳咳,”侍郎大人老脸微红,尴尬道:“本官要去三千营与提督大人商议扶桑来使之事。听说三千营骑兵,一个个都是骁勇善战之人,还有不少胡人在其中。你知道,最近因为倭寇作乱一事,朝中分为战和两派……” 明白!凌珣撇了撇嘴,礼部便是主和之一,礼部侍郎要到主战的三千营办公,只怕会被那些人刁难。所以才会拉他去壮胆,兴许有凌珣在那些人会给他点面子。 “如此,下官明白了,那下官就与大人前去吧!”反正也好几天没见着岳骁了,偷偷带些点心去慰劳慰劳他吧! 凌珣藉口让侍郎大人先去准备,自己则拿过食盒,挑了几样精緻的点心包好藏在了怀里,打算给岳骁带去。这食盒本是凌夫人给他准备的,饿的时候就吃些点心点点肚子,现在刚好拿来做人情,希望岳骁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为难礼部。 第51页 礼部的马车晃晃悠悠在三千营停下,凌珣先下了马车,差随侍拿了手谕去通报。等了一会,便有四个侍卫模样的人提着大刀走来,脸色不善的看了凌珣与那侍郎大人一眼。 凌珣抬头挺胸一派淡然,侍郎大人则头冒虚汗差点没两腿发抖。 其中一个勾着嘴角对凌珣一笑,似是佩服凌珣的胆识,道:“两位大人有请,提督大人已经久候多时了。” 凌珣偷偷扯了扯侍郎大人的衣袖,示意他走在前面。侍郎大人回过神来,忙走在凌珣前面,凌珣才提步跟了上去。 三千营驻扎皇城百里之外,设军营百帐,除了文武二提督和五司的坐司官外,其余人一律住在营帐中,非令不得离营。 所以这一路去主营帐的路上,随处可见高壮结实、身材硕长的骑兵在训练,号令之声震耳欲聋。 侍郎大人两脚微颤的走过,凌珣则是暗自好笑,那提督大人故意把议事地点约在此处,看来就是为了吓一吓这侍郎大人的吧? 入了主营帐,凌珣抬眼便见到岳骁立在右侧,双手抱臂目光微垂,听到有人进来动也没动一下。营中二提督与五司坐司官俱在,还有岳骁他老爹岳纵横居然也在,还有他的几名副将。岳纵横坐在营中首位,两名提督分坐两侧,一起看着作战糙图,其余人都是站着的。 “下官见过将军、提督大人!”礼部侍郎大人与凌珣对着几名大人物一拜。 岳纵横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真的是凌珣,微微皱了皱眉。想来是那礼部的老狐狸怕来这里挨骂,就拉了凌珣过来做架梁。岳纵横心里暗嗤,却也不好当面发作,便沉声道:“起来吧。” “谢大人。”凌珣抬头,偷偷对岳纵横眨了眨眼,意味“伯伯手下留情”。 岳纵横看的好笑,便轻咳一声道:“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珣儿——咳咳,小凌大人,也下去吧,在营外候着便可。” 凌珣嘴角微翘,感情伯伯是想把自己支开好做事呢?当即也不看侍郎大人投来的求救眼神,对着岳纵横一拜,便跟着众人退下了。 凌珣出了营帐,也不管周遭有人,跑上前去拉住走在最前面的岳骁,把人拉到一个角落。 “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凌珣说罢便低头往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献宝似的递到岳骁跟前,笑道:“我娘给我做的糕点,给你带了好些,你尝尝!” 岳骁没有接,只是垂着眼俯视凌珣,木着一张俊脸,眼中尽是冷光。 凌珣被他的眼神看的一刺,心里开始不安,那种目光他很熟悉,从前那种慌张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举着糕点,凌珣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岳骁问:“喂,你怎么了?不喜欢?” 岳骁心中闷痛,眼前这个凌珣与那日在福临酒楼和惠王亲密如情人的凌珣渐渐重叠在一起。冷冷的勾起嘴角,伸手拿过那包糕点,看也不看就随手甩给旁边一个经过的营兵,道:“拿去和兄弟们分了。” 那营兵下意识地接过,惊愕的看了岳骁一眼,又看了看脸色难看的凌珣,识趣的走了。 “你什么意思?”凌珣生硬的挤出一句话,胸膛因为极力忍着怒火而颤动起伏。 岳骁挑眉,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道:“如你所见,我不喜欢。” 凌珣一颤,心里难受不已,说不出是痛还是苦,只觉得唿吸都难过了。 “坐司官大人!”一个随侍模样的人提着一个精美的食盒走了过来,看到还有一个人后一愣,随即对岳骁道:“大人,又是那宋大人托人送来的点心,您看……” “拿过来,去跟送东西来的人说,谢谢宋大人的心意。”岳骁淡淡扫了那人一眼,说。 那随侍明显一怔,看岳骁眼神不悦,便赶紧把手上的食盒递给他,答应着走了。心里暗道奇怪,平时那个宋大人送来东西大人都会让他给回了,怎么这次竟然收了? “宋大人?”凌珣看着岳骁竟然收下了别人的东西,咬牙颤声问:“是那个宋襄?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要好了,还给你送东西来?不止第一次了吧?” 岳骁冷哼一声,道:“我与谁要好,你与何干?”你可以抛下我与那惠王同食,我便不可收他人的东西么?凌珣,如今你摆出这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给谁看? 凌珣几乎咬碎了一嘴银牙,怒火冲上了脑子,伸手夺过岳骁手中的食盒,狠狠的掷在了地上,盒中的吃食落了一地。 “就跟我有关系!我不准你跟那宋襄来往,你听到了没有!我不准!我不准!”凌珣红着眼推打着岳骁,“我不准”三个字几乎是吼了出来。 岳骁一震,任凌珣捶打着自己,涩声道:“为什么不准?” 凌珣被他问得一愣,忘了动作,本能答道:“因为我不喜欢。” 岳骁又是一震,眼中露出狂喜,又问:“为什么不喜欢?” 凌珣有些迷惑的看着岳骁,迷茫答道:“心里,不高兴,我不要你和那个宋襄来往。” 岳骁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激动却难以压抑,抖着声音道:“为什么会不高兴?” 凌珣更是迷惑,这次他没有即刻回答,而是低下头开始仔细思考。为什么会不喜欢,为什么会不高兴?为什么?从前岳骁和怀阳也玩的很好,自己却从来没有想今天这样排斥和难过,究竟是为了什么?凌珣心里“扑通扑通”的跳,有一个答案似乎唿之欲出,可是仔细一想又像是毫无头绪。眼睛看到了一件落在自己脚边的糕点,凌珣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因为糕点?我给你带了糕点你却不收,转手送给了别人。可那宋襄的你却收下了,我自然不高兴。”说完,自己更迷惑了,真的是这样嘛?好像,又不对…… 岳骁听到这个答案,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凌珣本来就什么都不懂,他还能指望对方明白他的感情甚至给予他回应吗?痴人说梦,说的便是自己吧?岳骁睁开眼睛,眼里的狂喜和激动早已平復。 “我——”凌珣还想说什么,便被岳骁轻轻推开。凌珣抬头望去,岳骁已经侧过了身。 “以后,离我远一点。”否则,他怕自己有一天再也压抑不住,做出伤害凌珣的事,让自己后悔终生。 凌珣瞪大了眼睛,看着岳骁越走越远。 “骗子……”凌珣喃喃道,脸上早已湿透。 那天岳骁紧紧的抱着他,对头他说再也不离开,原来全是骗他的。 凌珣跟着侍郎大人离开三千营是,眼睛红得堪比兔子。可是侍郎大人已经顾不了凌珣了,他在军营被岳纵横连哄带吓的早就懵了,那还有精力去管凌珣? 三千营里倒是风平浪静,谁都知道岳骁和凌珣从小就不和,今天不过是发生了点口角。当时岳骁和凌珣站在角落里,其他人也不敢上前偷听,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也不是很清楚。况且,当时在外人看来全是凌珣一个人无理取闹,岳骁则是大度的不跟他计较。 第52页 朝廷与扶桑来使的谈判不是很顺利,一方面是扶桑人心不诚,另一方面是我方谈判的人中几乎都是主战派的,最后便是双方都谈不拢,不欢而散了。闹了半天,最后还是要打。孰胜孰劣,战场上见分晓,暂且不提。 如此又过了半月,天气越来越热,酷暑之下似乎万物都失去了生气,被太阳炙烤的死气沉沉。 凌珣看着滴漏,时间也差不多了,收拾收拾东西离开了衙门。今日惠王约他出去夜游镜湖,天气炎热,况且最近因为岳骁的事情,他已经够心烦意乱的了,晚上去游湖消消暑去去火也是好的。 凌珣倚在船fèng上的窗边,表情淡漠,心里却郁闷之极。臭岳骁!离你远一点就离你远一点,本大人还不乐意看到你呢!你才离我远一点!哼!其实,他更气自己,岳骁如此绝情,他却做不到自己所说的“形同陌路”。一想到从此以后真的要和岳骁老死不相往来,心里就隐隐作疼。想着想着,凌珣差点把手里的酒杯捏碎了,脸上的愤然之情溢于言表,再也藏不住了。 朱怀德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挥手让弹唱的歌女和侍女退下,待船内就剩下他们两人,挂着平时那温柔和煦的微笑靠近凌珣,在他耳边轻声道:“今日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没什么,王爷多心了。”凌珣眉头一皱偏头躲开,他还是不习惯别人靠他这么近讲话。 两颊绯红的朱怀德目光一沉,他已经喝了不少酒,早就有些醉了。对于凌珣的躲避,他心里不悦,却还是温和道:“是吗?可是你今晚还没和我喝过一杯酒呢。” 凌珣有些后悔答应朱怀德出来游湖了,这个时候他就只想一个人呆着,可是对方是王爷绝对得罪不起,只能硬着头皮道:“是下官失礼了,请王爷恕罪。”心里却把岳骁骂了个千八百遍,都怪他! 朱怀德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把手覆在凌珣的手背上,轻笑道:“珣儿为何每次对着我都这般的生疏?在我面前,珣儿不必遵从这些繁文缛节。” 珣儿?!凌珣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默不作声地缩回自己的手,掩饰一般地对朱怀德一举杯道:“王爷说的是什么话,这杯酒下官敬您。” 朱怀德眼神微眯,淡笑着接过凌珣的酒杯喝下,末了还舔舔唇角道:“珣儿敬的酒,滋味果然香醇。” 喝!凌珣一吓,退,后背已然黏在了船壁上,退,无可退。凌珣额角滴落一滴冷汗,扯着嘴角强笑道:“王爷,您喝醉了。下官也看天色不早了,不如早点回去吧?” 朱怀德看凌珣一再的躲避自己,心中蓦地一痛,再也不装一把抓住凌珣的手腕质问道:“小珣,难道这么多年来你都还不明白本王想要的是什么?” 凌珣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只能继续装煳涂:“下官愚钝,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不明白?小珣,你真的不明白吗?本王喜欢你!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却看不到我?为什么你的眼里只看得见岳骁!”朱怀德眼里满是隐忍的痛苦,更多的是对凌珣赤/裸/裸的欲/望。 凌珣一震,愣在了原地。一半是因为朱怀德骤然的告白,一半因为他那句“只看得见岳骁”。他眼里只有岳骁?他的眼里只有岳骁?脑子里蓦地想起半个月前,岳骁问他的三个“为什么”,是啊,究竟是为什么? “小珣,我真的喜欢你,很喜欢你。岳骁不解风情,他不值得你喜欢,只有我,只有我才配得上你!”朱怀德一边说一边逼近凌珣,眼看就要亲上他粉白的脸颊时却被他狠狠推开。 “王爷请自重!”凌珣吓的脸色发白,心里更是被他那句“喜欢岳骁”打乱。他喜欢岳骁? “自重?小珣,我爱你多年,如今你叫我如何自重?今日我一定要得到你,你是我的!”朱怀德再也不顾是否会伤害凌珣,抓住他压在自己身下,胡乱又急切的亲吻。 “王爷!放开我!”凌珣别开脸挣扎,双手死命推拒着,“不要!”凌珣曲起腿狠狠顶在了朱怀德的肚子上!朱怀德立刻痛唿着松手,凌珣趁势翻身要跑,朱怀德此时却是红了眼,拽住了凌珣的脚拉下!凌珣勐地跌倒在地,看着再次压来的朱怀德,心中满是绝望,闭目大叫:“岳骁救我!” “又是岳骁!”朱怀德气恨地扯断了凌珣的腰带,吼道:“我要你看清楚,今日占有你的人是我,朱怀德!” 船上忽然一阵剧烈的摇晃,紧接着是几声痛唿声与落水声。 “有刺客!”舱外一名侍卫大喊,接着是一声痛唿,便没了声音。 朱怀德一惊,刚要起身出去查看情况,一名蓝衣蒙面人一惊到了他身后。来人双目凌厉狠辣,朱怀德还没出声就被那人提着甩了出去!紧接着,出手如电地点了凌珣的穴道。凌珣一下全身不能动弹,惊恐的望着来人,当他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时,心里一紧,然后便是激动与欣喜。 蒙面人一弯腰,抗凌珣在了自己肩上。 朱怀德被着一摔酒醒了大半,见那人抓了凌珣,目露惊慌,却强自保持着镇定道:“来者何人,竟胆敢擅闯本王的船,放下他,本王或许会给你一条生路!” “哼,”蒙面人哼笑一声,头一歪沖朱怀德笑道:“採花大盗。” 朱怀德一震,不等他开口,又听见那蒙面人道:“至于生路,你放心好了。本大盗是路盲,只走熟路不走生路!”然后又咧嘴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留下你的!” 朱怀德再也装不了镇定,那人身材硕长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凌珣又在他手里…… “你要多少美人都可以,本王可以给你,只要你放了他。”朱怀德只能和他做交易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凌珣被毁在一个yin贼手里! “美人,我只要这一个就够了!”蒙面人说罢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到朱怀德面前,指尖一错便点了他的穴道,然后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蒙面人jian诈一笑,道:“后会有期!”然后扛着凌珣跑出船舱,在另一船人到达之前运气轻功掠过湖面,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来到一处僻静处,蒙面人毫不怜惜的把凌珣丢到地上,然后一把扯下面巾冷冷地盯着他。 “哎呦!”凌珣屁股先着地,痛的他呲牙裂嘴,狠狠地对那人一瞪:“死岳骁!你居然用丢的!” “哼,我已经很温柔了。”岳骁冷笑一声,解开了凌珣的穴道。 “我说你怎么不去死啊!”凌珣一能动,便跳起来指着岳骁大骂:“有你这么救人的么!要是被王爷发现了是你,还会连累了我!” 岳骁眼里的怒意和阴狠一闪而过,快到凌珣根本来不及发现。 “原来是我多事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心甘情愿成为王爷的□之臣。要是早知道,我一定不会阻止你去享尽荣华富贵!”岳骁嘴角带着讥笑,眼里满是嘲讽。 第53页 “你混蛋!”凌珣咬牙切齿地向岳骁扑去,岳骁不知道凌珣会忽然发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扑到在地。凌珣压坐在岳骁身上,举起拳头狠狠地朝他脸上挥去。“是你自己爱多管闲事我根本就没有求你来救我!我怎么样都不关你的事!你不是要离我远一点吗不是不想看见我吗!那你还来干什么!看我出丑就这么开心吗!看我被欺负你很痛快是不是!”凌珣的拳头毫无章法地狠狠落在岳骁身上,岳骁狼狈地抵挡却不敢真的推开他,凌珣越说下手越狠,这些日子以来心里的委屈迷茫和痛苦全都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从小到大你就处处针对我欺负我!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劳您这么惦记着时时刻刻都想踩我一脚!是不是我真的永远消失在你面前你才开心!” 凌珣忽然停下了手,举着拳头定定地看着岳骁,“那么,我会跟皇上请旨,调离京城。”眼泪就这么滴落,滴入岳骁的眼中,滑落眼角,“此生,我们,永不相见。”他累了,斗了十几年,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一个人,相见的时候两看两相厌,不见的时候却莫名奇妙的思念,然后见面又吵架打架互相拆台。他不知道自己和岳骁算什么,竹马?冤家?对手?还是兄弟?抑或什么都不是,岳骁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过。而自己,却因为朱怀德那一番话,明白了不该明白的! “不要这么看着我。”岳骁盯着凌珣的眼睛,里面再无往日的飞扬和骄傲,也没有了自信的光芒。悲伤的泪光,黯淡,无望,一点都不适合他。“我再说一次,不要这么看着我!”岳骁几乎是咬牙低吼,心脏早已痛的揪作一团。 “呵,不会了,我以后,不会在看着你了。”凌珣惨然一笑,朱怀德说他的眼里只看得见岳骁,或许是真的。可是以后,他不会再追随着他的身影了…… “我警告过你的,不要后悔。”岳骁沉声说完,勐的一个翻身把凌珣压在自己身下,在凌珣愣怔之际疯狂的咬上了他的唇。既然你不躲,那么我就拉着你一起下地狱吧! 二十六章 岳骁一手钳住凌珣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一手扣紧他的脑袋不让他有路可退。舌头已经强行撬开了他紧阖的牙关,强势而又温柔地滑入了他的口腔内,攻城略地。 凌珣的脑子已经煳成了一团浆煳,唇上那炽烈的湿热正在不断的夺取他所剩无几的意识。被迫张开的嘴已经岳骁略显粗暴的行为开始酸痛,可是他却没有丝毫放过他的意向,软滑炙热的舌头不断的与他的唇舌纠缠,甚至舔舐着他口中的每一个角落。可是,他却不觉得排斥,虽然姿势有些难受,但那种唇舌交融的感觉竟让他有些沉迷。因为这个人是岳骁吗?他,似乎,真的,喜欢上岳骁了…… 凌珣的唿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困难,脸色开始涨得紫红。直到肺中最后一丝空气都被夺去,拥抱的手终于开始变成挣扎,不断捶打拉扯着岳骁的后背。 岳骁知道凌珣撑不住了,才喘着粗气放过了凌珣的唇。看着凌珣本就丰润的菱唇被自己蹂躏得更加红肿湿润,又忍不住低下头轻啄了两下,哑声取笑道:“小傻瓜,接吻怎么不懂的换气?想憋死自己?” 说这话时,岳骁还在压在凌珣身上,脸与脸的距离还不到半指宽,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凌珣的脸上。凌珣心里又是一阵陌生的悸动,可是岳骁那话却让他气的肺都要炸了! 毫不留情的一拳捶在岳骁背上,凌珣狠声道:“你看似很懂,没少找那红儿翠儿练习吧?还是那温柔贤淑的宋大人,与你日日亲吻才让你练就了这么一身高超的风月伎俩?!” 岳骁没想到凌珣不但没有因为自己的举动而发火动怒,还因为自己的吻技好而胡乱吃醋,本来不安的心霎时变得激动。回想起刚才凌珣说的话和行为,他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并不是他一厢情愿。凌珣,也喜欢他!再也不管凌珣正在气头上,岳骁捧着他的脸又是一记深吻,才贴着他的唇道:“我确实与人试过。不过!”岳骁抱紧胡乱挣扎的凌珣,轻咬着他的耳垂低声解释:“只有一次,真的只有一次!我,我那时对你……我压抑了很久,也很痛苦,恰好那天营里的几个大哥说要带我去见识见识。那个女子,她只吻了我,我实在是不行,就丢下她跑了。”岳骁顿了顿,沙哑的声音像是在宣洩长期压抑的痛苦与无奈,道:“那天我才知道,不是你,真的不行……” 凌珣一震,无意识的抱紧了岳骁,岳骁也不再作声,沉默的抱着凌珣。良久,凌珣才慢慢松开了手,红着脸骂道:“混球,起来!” 岳骁脸上也尽是尴尬的红晕,慌手慌脚的起身后,又把凌珣拉了起来。两人脸色绯红,都不敢看着对方。因为适才,岳骁他的“好兄弟”立正了,正硬邦邦的顶在凌珣的腿根处,也怪不得凌珣沖他发火。 凌珣已经是个十五六的少年了,就算再傻再天真,该懂的还是懂一点。知道岳骁是对他起了一些不干不净的念头,只是除了羞恼,他竟一点点厌恶排斥的感觉都没有。不似那惠王,只是稍稍碰了碰他,他就想吐。 岳骁念了好几次静心诀,待腿间的欲望慢慢消减下去,才尴尬的开口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不然,叔叔婶婶要担心了。” 一说回去,凌珣才从那害羞中回过神来,气唿唿地瞪着岳骁道:“我现在这模样怎么回去?回去了要怎么解释自己这一身泥巴?”难道爹娘问起来的时候要他说是你们那好侄儿岳骁把他压在地上胡搞瞎搞么?! 岳骁这才反应过来,凌珣一身狼狈,回去还真是不好不解释。犹豫了一会,岳骁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那,回我家?” “伯伯和伯娘看到了就不会问?”凌珣没好气的说。 “没事,我带你翻墙进去!再寻个藉口让下人往凌府送信,说你今晚住我这儿了。” 凌珣低头看着看自己的身上的泥尘,无奈的嘆了口气,道:“只能这样了。幸好明天是沐日不用去衙门,不必担心官服的问题。” 岳骁心里虽然已经高兴的燃放起了二十四响烟花,但表面还是装作淡定的说:“嗯,那回去吧。”说罢,若无其事的牵起了凌珣的手,紧紧了抓住了。 凌珣有些别扭,但最终也没有放开手,任由岳骁牵着他回了将军府。 岳骁抱着凌珣翻过了将军府的围墙,也没有把人放下,而是一路偷偷摸摸地跑回了自己的厢房。把凌珣放下后,岳骁摸索着点了灯。 “你等我一会,我差下人去凌珣送口信。”岳骁就这暖暖的烛光看着凌珣那张微红的小脸,说完轻轻在他脸上捏了捏,转身走了出去。 凌珣红着脸咬着唇,摸着被岳骁捏过的地方,眼里有些欢喜,又有些害怕,还有些未知的茫然。他们,这样就在一起了吗?岳骁还会莫名其妙的说不要他就不要他吗?他还会和那个叫宋襄的来往吗?以后呢?爹娘知道了该怎么办? 第54页 凌珣心里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直到岳骁回来了也回答不出一个。 “怎么了?皱着一张脸的,又不高兴了?”岳骁捧着一个托盘进来,看凌珣一脸苦思,奇怪地问。 凌珣摇摇头,看岳骁带了吃的回来,眼神一亮,鼻子嗅了嗅,嗯,很好,是牛肉面! 岳骁见他一副贪吃的样子,只觉得可爱无比,猜想他是饿了才皱着脸。赶紧把手里的吃食上供,讨好的说:“我让厨房给做,都是你喜欢吃的。” “嗯嗯!”凌珣拿过筷子,捧着一碗面狼吞虎咽起来。他在船上就什么都没吃,早就饿狠了! 面有两碗,还有半只烧鸡,岳骁不觉得饿,几乎都是给凌珣夹菜,看着他吃,心里尽是满足与幸福。 凌珣一碗面下肚,又吃了岳骁碗里的牛肉和大半的烧鸡,肚子撑的饱饱的,才满足的嘆了口气。抬眼瞧见岳骁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才惊觉自己吃多了。两人心意相通,凌珣觉得自己的吃相被岳骁看见,即使是一起长大的,在喜欢的人面前这么粗鲁,总是会不好意思。 凌珣有些羞赫的低头,小声解释道:“我就是饿了,才这样的……” 岳骁嘴角漾开一个温柔的笑,伸手给凌珣撷去嘴角的汤汁,道:“先漱漱口休息一会,这会洗澡水该烧好了,我去给你倒水。” 凌珣不敢抬头看他,满脸通红的点点头,直到听岳骁开门出去了,才松了口气抬头。他怎么就感觉这么不自在呢?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难道是因为感情变了? 可能是怕凌珣不好意思,岳骁几乎都是亲力亲为,没让下人来伺候。来来回回四五趟,终于把屋内浴间的浴桶给灌满了,试了试水温,刚好。 “好了,去洗澡吧。”岳骁从屏风后面出来,示意凌珣去洗澡。 “哦……”凌珣再次通红着脸,从岳骁身边走过,进了浴间。 岳骁好笑的摇头,他怎么不知道凌珣这么喜欢害羞呢! 凌珣脱了一身的脏衣服,踏着小矮凳进了宽大的浴桶。水温不烫,暖暖的,在夏天洗刚好。 凌珣舒服的嘆了口气,倚在浴桶边缘,闭目养神。 耳边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一阵“悉悉索索”后,“哗啦”一声,有人跨进了浴桶! 凌珣勐地睁开眼睛,见鬼似的瞪着浴桶对面的岳骁。 岳骁拿着水瓢迳自在身上泼水,对凌珣的惊讶和慌乱视而不见,还故意问道:“你怎么了?泡在水里可洗不干净。” “不、不、不不不不!”凌珣慌张的连说了好几个不,“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转身就要爬出浴桶,一边说:“我、我洗好了!你自便!”虽然不是第一次和岳骁一个桶里洗澡,可是现在俩人的关系不同了,凌珣是万万不敢与他赤裸相呈的! 凌珣雪白柔嫩的背整个裸露在岳骁面前,岳骁眼神一暗,屏着唿吸伸手把人拉了回来扣在自己怀中。 “才刚进来就说洗好了?”岳骁紧紧抱着挣扎不休的人,赤裸的肌肤因两人的相拥而泛起淡淡的玫红色,那真实而温热的触感好的让人发疯!岳骁觉得唿吸开始急促:“我检查检查,看是不是真的洗好了。” “岳骁——嗯!”凌珣带着哭腔的声音忽然变了调,有些痛苦,也有些甜腻。 岳骁的手已经握住了小小珣,开始温柔而又熟练的套弄。凌珣被他折磨的全身发软,想叱喝拒绝,却又舒服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仰躺在岳骁宽厚灼热的胸膛上,无力的喘息,压抑自己快要泄出的呻吟。 岳骁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在凌珣雪白的胸膛上揉捏着,拇指指腹在他右边的红缨上按压轻捻。唇舌更是在他的耳边颊边唇边不断的流连,在他仰起的优雅脖颈上印下一个又一个湿热的吻。 直到,岳骁胯下叫嚣的勐兽抵在了凌珣股间磨蹭时,无力挣扎的凌珣才吓得睁开了眼睛。 “不要……”凌珣的声音带了难堪的哭腔,身体也因为过于羞耻的感觉而微微颤抖着。 岳骁见凌珣实在害怕,也不忍勉强他了。把凌珣的身体掰正,压在桶沿吻了上去。 姿势换成了面对面,岳骁容易动作多了。把两人的坚硬抵在一起厮磨,偶尔用手在加以刺激,如此陌生难耐的感觉让凌珣难以抑制的抱紧了岳骁的脖子,没在水中的双脚紧绷。 岳骁吻过凌珣的唇后,急切的品尝着其他的部位,从白皙优美的颈项,到精緻的锁骨,吻咬过觊觎已久的红色嫩珠,然后渐渐下滑。岳骁的人已经没入了水中,就着温热的水含上了早已挺立的小小珣,开始不甚熟练的吞吐。 “啊——”凌珣不可自抑的仰颈惊唿,紧接着是压抑的闷声呻吟。凌珣的意识早已被岳骁那青涩又温柔的技巧带走了所有的意识,刚才那种羞耻害怕的感觉早已不见,却而代之的是近乎没顶的快感,摊开了手脚任由水下的岳骁摆布。 “骁儿,珣儿?”门外忽然响起岳夫人的唤声,“骁儿,你们在里面玩什么呢?怎么把门锁了?开门,娘给你们送点心来了。” “啊——嗯!”凌珣一声尖叫差点喊了出来,硬是让他忍了下去,脸色涨红的直喘粗气,眼中满是惊慌和羞愤。 岳骁从水中潜上来,用拇指指腹擦着唇角,看着凌珣的眼中尽是笑意,刚才凌珣在惊慌之中竟然泄了出来! 凌珣简直羞得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只能自暴自弃的推了岳骁一把,小声道:“还不去应门!” 岳骁勐地凑近凌珣耳边,温热的气息尽数吐出:“是,我的小少爷。” 就在凌珣已经烧得快要自燃时,岳骁终于走出了浴桶,随意穿上衣服就去应门了。 “怎的这么久?”岳夫人端着点心进来,看岳骁一身的湿漉,道:“在沐浴?怎么也不把头髮擦干?珣儿呢?” “他?还在浴桶里呢。”岳骁扬起嘴角一笑。 浴间传来凌珣的声音:“伯娘,我就来了!”声音落罢,接着就是一阵水声,不一会儿凌珣就出来了。 “珣儿你也是,怎么跟骁儿学,来来来,伯娘帮你把头髮擦干。呦,怎么脸这么红?”岳夫人疑惑的看着凌珣通红的双颊问。 凌珣很想狠狠的瞪岳骁一眼,可是怕岳夫人看出什么来,只能僵硬一笑,道:“水太热了……” 岳夫人恍然,拉过凌珣擦头髮,擦着擦着忽然一笑,说:“你这身衣服是骁儿的吧?大了一圈呢。” “嗯、嗯!”凌珣做贼心虚,不敢说太多,只能胡乱的应着。 岳骁终于在心里笑够了,才轻咳一声,拉着岳夫人道:“好了娘,我们自己会弄,又不是小孩子了。” 岳夫人没好气的白了岳骁一眼,说:“你懂什么,在娘的眼里,你们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说完又想到了什么,接着道:“对了,你们也快十六了,我上次跟珣儿他娘商量着,在兰舒和珏儿成亲之前先帮你俩把成人礼办了。都是入朝为官为将的人了,总还跟个孩子似的也不好。” 第55页 岳骁嘴角抽了抽,刚才谁说他们永远是孩子来着? 凌珣想了想,说:“听娘和伯娘的吩咐就是。”心里却担心着凌珏和岳兰舒的婚事,他们俩到现在还没跟两家摊牌呢!到时候该怎么办?还有岳骁,如果被他知道哥哥已经另有他人,会不会再次和自己翻脸? 岳夫人见凌珣低头默不作声,以为他困了,便放下手中的帕子,说:“你们吃了点心也早些歇着,虽说明天是沐日休息,也不要闹得太晚,知道吗?” 两人应下,直到送岳夫人走了,才双双松了口气。 岳骁坐在凌珣身边,看着桌上的点心,问:“要吃吗?” 凌珣摇头,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岳骁以为他还介意刚才的事情,便嬉皮笑脸的凑上前哄道:“别生气了,以后定不再这么做了。”末了话锋一转:“要做的话,会带你到床上去。” 凌珣当下脸一黑,举拳就往岳骁脸上砸,岳骁轻巧躲过。顺势拉过他的手,笑嘻嘻地把人拉到自己的怀里,让他横坐在自己的腿上紧紧抱着他。 “流氓!”凌珣小声嘀咕道。 “嘀咕什么呢?嗯?”岳骁佯怒地凑上去,用鼻尖抵着他的鼻尖,对他又是亲又是咬。 凌珣心情再郁闷也被他逗笑了,忽然想起了什么,竟伸手去脱岳骁的上衣,边说:“刚才在水里我好像看见你的手受了伤……”凌珣愣住,岳骁左手臂上全是斑驳的伤痕。 岳骁阻挡不及,心里苦笑,还是瞒不住。 “这是,怎么来的?”凌珣闷闷的问,眼中闪过心疼。 岳骁吻了吻凌珣的眉眼,说:“本来永远都不想让你知道,不过我想还是告诉你吧。”凌珣抬头,等着岳骁说。 “记得你摔马受伤吗?我日日在你门外候着,听你因为伤痛而哭喊,我无能为力。只能拿着刀在手臂上划,陪你一起痛。” 凌珣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岳骁,岳骁却对他云淡风轻的一笑。 凌珣颤抖的伸出手,抚着那一道道早已癒合的伤口,闷声问:“你从什么时候对我……” “很早。”岳骁笑了笑,伸手抓住了凌珣的手按在怀里,“早到你不信。” “我信的。”凌珣伏在岳骁怀里,红了眼眶,“岳骁,不管将来我们能走多远,我会为你付出同等的爱,甚至更多,你要吗?” “要!怎么不要?”岳骁吻着凌珣的唇,眼神坚定而深情:“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我这一辈子也只属于你,好不好?” “好!”凌珣狠狠的闭上眼睛,双唇再次与岳骁胶合在一次。 其实这是第二十七章哦,二十六章要被河蟹了! 岳骁把凌珣送回凌府时,惠王的马车也刚到大门口。 岳骁先下了马车,然后把凌珣抱了下来。 朱怀德站在自己的马车前看着他们,一脸落拓。昨晚凌珣被掳走,他害怕又愧疚,若不是这件事情不宜大张旗鼓,他定把整个京城都翻过来找出凌珣。昨夜他派了自己的亲卫队在城里城外找了一夜都没有消息,最后绝望之下便打算来凌府,把昨晚的事情如实相告。刚到凌府,却看到了岳骁与凌珣如此亲密的情形。联想道昨晚,他心下便已瞭然。没有对岳骁昨晚的事情感到愤然,反而有种送了口气的庆幸,幸好昨晚来的人是岳骁,幸好,岳骁阻止了他做错事。 凌珣站在岳骁身边,看了朱怀德一眼,便垂着眼恭恭敬敬的对他一揖,道:“下官拜见王爷,王爷亲临尚书府,下官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态度冷淡而疏离,口吻纯属公事化。 岳骁对朱怀德挑衅一笑,微微伏□体,冷声道:“下官参见王爷。” 朱怀德还穿着昨晚那套衣服,下巴已经长出了青色的鬍渣,脸色憔悴之极,身上还散发着酒气,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风度翩翩儒雅自信的模样。 “回来了就好,本王担心了一个晚上,你没事就好。”朱怀德疲惫的笑了笑说。 “害王爷挂怀,凌珣惶恐。”凌珣头都没有抬,一直保持着作揖的姿势。 朱怀德脸色一黯,勉强的挂起微笑。 岳骁直起身,也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冷冷道:“王爷若无要事,下官和小珣就进去了,小珣昨夜受了惊吓,现下要回府休息了,请王爷体恤。况且下官看王爷这身打扮,也不好上门做客吧?下官等就不留王爷了,王爷慢走。” 朱怀德眸中闪过痛苦之色,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凌珣一直低着头,直到耳边传来马车的“轱辘”声,岳骁才一把抱住他的肩,说:“人走了,我们进去吧。”凌珣才一脸闷闷不乐的抬起头。 岳骁低头看他,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小声道:“如果你的气还不顺,我就找个月黑风高的日子把人绑走,蒙他口袋狠狠打一顿给你泄愤,如何?” 凌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肘不轻不重的撞了岳骁胸口一下,笑骂:“土匪!” 岳骁也笑了,一边呆着凌珣往府里走,一边小声在他耳边道:“你昨晚骂我流氓,现在又骂我土匪,小心我这个土匪日日对你耍流氓啊!” “呸!”凌珣红着脸啐了他一口,毫不留力地狠踩了他一脚,然后赶紧跑了。边跑还边沖屋里大喊:“爹!娘!我回来了!” 岳骁抱着脚苦笑,这小混蛋! “珣儿回来了?骁儿也来了。”凌夫人笑着迎上去,凌珣四处望了望,问:“爹爹和哥哥呢?” “你哥哥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做什么。你爹爹这下还睡着呢,那老头子,又说随我去游湖,到这会还没醒。”凌夫人一边微笑一边拉着凌珣的手抱怨。转而又对凌珣身后的岳骁说:“骁儿快来坐,珣儿昨晚没少烦你吧?嗯,精神头挺足,看来休息的不错。”凌夫人知道凌珣这两个月又跟岳骁闹别扭了,看他们又和好了,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好笑,两个都是十五六的男子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岳骁慡朗一笑,道:“婶婶你多虑了,小珣睡相好,多亏了他,我昨晚睡得可舒服了。”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凌珣一眼。 凌珣脸蓦地红了,暗暗瞪了岳骁一眼,心里骂道:你当然舒服了臭流氓!昨天把他这样那样了还不满足,硬是抱着他睡了一夜,今早要不是他机灵,早就被伯娘看到他们衣衫不整的抱在一块的情形了! “对了,珣儿昨晚不是说了跟惠王发出去游湖吗?怎的跟骁儿你回了将军府?”凌夫人疑惑的问。 “哦,昨夜我也去了游湖,惠王便邀了我去。小珣一时兴起喝多了,将军府又比较近,就先带他回了将军府。”岳骁眼睛都不眨的说着慌,笑容真诚。 凌夫人恍然的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凌珣就故意咳嗽一声打断了他们。 “娘,说完了没有啊?我从将军府出来还没吃东西呢,去给我做点好吃的呗?”凌珣拉着凌夫人的袖子撒娇道。 第56页 “你啊,还跟个孩子似的,也不怕骁儿笑话你。”凌夫人宠溺的颳了刮凌珣的鼻子,笑着道,“行,你们俩先坐着,我亲自下厨给你们俩做点好吃的。” “谢婶婶。”岳骁目送着凌夫人远去,等确定人走远了,马上转身掐着凌珣的脸道:“臭小子,差点把哥哥的脚给踩断了!” “放手放手!”凌珣红着脸挣扎,小声呵斥:“这里全是下人呢,被看见了还活不活了?” 岳骁目光一沉,慢悠悠的“哦”了一声,下一瞬便抓着凌珣在下人的惊唿声中跃出了院子,然后“蹭蹭蹭”几步就跳上了院中央那棵有五十年树龄的老梧桐上。 时至初夏,梧桐树早就抽了新枝,嫩翠的树叶茂密浓厚,完全遮盖了俩人的身影。 夏风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掩盖了树叶中那不自然的“沙沙”声。 过了大半晌,岳骁才抱着凌珣从树上跳了下来。凌珣的脸色通红,那本就红润的唇此刻更是红得水润。 凌珣低着头看着脚尖,僵硬的身子一声不响的回了内厅。岳骁则跟在他身后,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 凌府的下人早就习惯了岳骁和凌珣的小打小闹,只当刚才岳骁只是抓凌珣上树去吓唬吓唬,根本没往深处去想。 凌夫人回到内厅,就看见这么一副情形。凌珣低着头默不作声,像是生气又像是羞恼,岳骁则捧着一杯茶,悠然的喝着。 “又怎么了?”凌夫人好奇的看着这哥儿俩,一边示意婢女上菜,问:“珣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红?不会是昨晚喝了酒吹了风,着凉了吧?”说着,便担心的上前去摸凌珣的额头。 “没事啊,额头是凉的。”凌夫人又是一脸疑惑。 凌珣的脸更红了,嚅嚅啮啮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咳咳,”岳骁赶紧放下茶杯帮凌珣解围,道:“没有,他就是热了。” 凌夫人皱着眉,显然是不相信岳骁的话,但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便说:“古古怪怪的,你们两兄弟没一个让人省心。” 凌珣这下才抬头头,脸色微红,问:“哥哥最近怎么了?” “珏儿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的,一有空就往外跑,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凌夫人摇着头说。 凌珣心里“咯噔”一声,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他都忘了自己哥哥和那青瑶姑娘的事情了。心里紧张,脸上却还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哥哥他能有什么事?兴许是跟他的朋友出去玩了,娘,你别担心的太多了。” 凌夫人无奈的点点头,说:“看来也只有等兰舒嫁过来,好好的管管他了,省得他一天到晚的在外面瞎闹。”说完又对着岳骁道:“骁儿,婶婶这里有一支玉兰花花样的簪子,等会帮婶婶给你姐姐送去,她一定喜欢。” “谢谢婶婶,姐姐做喜欢玉兰花,婶婶送的她一定喜欢。”岳骁不动声色的笑着回答,心想这亲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凌夫人一笑,说:“不过呢,珏儿与兰舒成亲前,要先把你们两的好日子给办了。我跟你爹娘商量过了,反正你俩差不了几天,就把成人礼在同一天办了,省的要办两趟麻烦。地点呢也不再家里,就去点墨书院,公孙夫子也已经答应了,还亲自给你俩拟了字。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岳骁和凌珣对视一眼,然后无所谓的耸耸肩,道:“随意就好,我们无所谓。” “嗯,听爹娘的安排就是。”凌珏也说。说实在的,他还真的不想这么快就办成人礼,总感觉束了冠后就是大人了,以后再也不能随心所欲,框框条条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还有一点就是,成人礼已过,就代表凌珏和岳兰舒的婚礼也差不多了…… 凌夫人给他们布了菜后就走了,今日难得是沐日,她要把自家老头子叫醒出去游湖! 凌珣和岳骁则心不在焉的吃着,心里不约而同的忧心着自己哥哥姐姐的将来。 凌珣偷偷看了岳骁一眼,发现岳骁居然也在偷看他,顿时吓了一跳,心虚的对他笑笑,低头继续吃。心想,不如,等成人礼结束后再告诉岳骁吧…… 与此同时,岳骁心里也在想着,不如等成人礼过后再跟凌珣坦白岳兰舒的事情吧…… 半个月后,岳家与凌家齐聚在点墨书院。 岳骁与凌珣穿着一身华丽礼服,规规矩矩的站在孔子像面前。两族族长各自为他们行“三冠之礼”。既先加缁布冠,意为请放弃少年时的稚嫩空想,造就成年人的情操;然后再授以皮弁,意为保持威仪,培养美德;最后是授以爵弁,意为万寿无疆,大福大禄。 三冠之礼过后,岳骁与凌珣走向岳夫人与凌夫人面前一拜,感谢母恩。 这时候,身为这场成人礼大宾的公孙默上前,展开手中拟好的红纸,朗声道:“今日起,骁儿的字便是‘子忞’,为师希望你能自强不息,成为国之栋樑。珣儿字为‘慕卿’,你是天之骄子,为师希望你能受人一世敬仰。” “学生谢夫子赐字。”岳骁与凌珣齐齐对公孙默一拜。 最后,俩人便穿着正装束了发冠去拜见父亲,对着岳纵横与凌伯韬行了跪拜礼后,终于告一段落了。 请来的宾客们都入了席吃酒,岳骁与凌珣这两位主角,在主桌上敬了各位长辈一杯酒后,便双双熘了。 书院后山,山涧碧潭处。 岳骁与凌珣并排躺在地上,岳骁枕在积了厚厚落叶的山地上,凌珣则躺在岳骁的臂弯中,俩人的双脚齐齐没入了清凉的潭水中。才束好的发冠被丢弃在一旁,一身礼服早已脱了干净,只穿着里面的白色单衣,俱是衣服披头散髮衣衫不整的模样。 俩人的双脚在水中嬉戏着,你夹我一下我蹭你一脚,悠然自得玩的不亦乐乎。 “呵,”岳骁忽然笑了,侧头贴着凌珣的耳朵轻声道:“你说刚才我们一起拜了爹娘和夫子,像不像成亲时的拜堂?”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凌珣的耳朵瞬间红了。怕痒般的躲了躲,凌珣认真想了一下,也笑道:“嗯,是挺像的。” 岳骁抱着凌珣的手稍稍用力,禁锢着凌珣不让他躲,一边轻啄着他的耳廓一边哑声道:“那今日就算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你我成亲了,娘子……” 凌珣一边躲一边笑,说:“凭着我就是娘子?你才是我的娘子!” 岳骁咬着凌珣的耳垂轻轻用牙齿扯了扯,然后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上,手滑进了单薄的里衣,悄悄往腹下滑去。岳骁贴着他的唇,沉声道:“当然是因为,实力——” “嗯!”小小珣被握住,凌珣闷哼一声,瞬间没了力气。 晚霞披洒在点墨书院,黄昏中,一身脏乱的岳骁和凌珣,在成人礼之日规规矩矩的站在自家家长面前,挨训…… “才刚刚束了冠就跑出去野,还把衣服弄得这样脏,让人看了去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你!”岳夫人瞪着把礼服穿的乱七八糟的岳骁,恨不得提着他耳朵痛骂一顿,“你就不能长进点?把一堆客人丢在那儿自己跑了,老娘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第57页 岳骁老老实实的站着,一口一个“娘亲教训的是”、“儿子以后都不敢了”之类的话。 凌夫人一脸痛心疾首的看着凌珣,想开口狠狠的骂儿子一顿,却又不捨得骂,只好瞪着他束的歪歪斜斜的头冠道:“你这是怎么弄得?上头怎么还有树叶?你到底跑去哪里玩了?” 凌珣舔了舔唇,嘴里还残留着岳骁唇上炙热的温度,心不在焉地回道:“嗯,我不下心摔了一下,顺带拉了岳骁一把,然后我们一直滚啊滚啊,就变成这样了。” 凌夫人一顿,旁边的岳夫人也一顿,然后同时抽了抽嘴角。 “咳咳,”凌夫人回过神来,装作一脸严肃的说:“你和骁儿都成年了,不能再这么连名带姓的叫了,这是不礼貌不尊重的行为,以后要叫子忞,知道吗?” 凌珣歪着头想了想,“嗯”了一声说道:“我不小心摔了一下,顺带拉了子忞一把,然后我们滚啊滚啊,就变成这样了。” 凌夫人嘴角勐抽,勉强的笑了笑,转身对岳夫人道:“珣儿还小,姐姐莫见怪。” 岳夫人嘆了口气,也笑道:“是我们太急了,骁儿珣儿还不过十五,自然还是孩子心性。罢了罢了,让他们去吧。” “你们两个,还不随为娘去给夫子请罪。”凌夫人也无奈的笑笑,转头对俩人说。 “是。”岳骁和凌珣恭恭敬敬的说,然后跟了上去。 岳骁和凌珣肩并肩的跟在两位娘亲身后,忽然,岳骁凑近凌珣耳边用小的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下次,我可不会再心软放过你了。” 凌珣一僵,满脸羞红。 合卺交杯 岳骁和凌珣的感情渐入佳境,少年人血气方刚,每日都少不了寻个无人的地方,偷偷摸摸的亲热一阵或是说些令人心跳脸红的情话。 只是,他们一直都没有做到最后那一步。不是岳骁不想,他为了能与凌珣真正的结合在一起,早就做足了准备,甚至乔装打扮上了小倌馆,细问龙阳之事应该注意的事情,还购了不少膏药。就为了那天真的到来时,凌珣能少吃些苦头。 不过,他的“宏图大志”却一直无法实现。一是凌珣别扭,若不顾他意愿再进一步,恐怕就真的要生气了。再来就是俩人很少又独处的时间,就算有独处的时间了,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综上,就是岳骁一直无法得手的原因。 “唉!”刚做完早训的岳骁怅然的嘆了口气,昨晚是个绝佳的机会,凌珣都有松口的迹象了,可是被他二哥的到来打断了。无奈之下,他只能送凌珣回家了。若是有自己的别院就好了…… “唉!”欲/求不满的岳骁再次嘆了口气。 “大人你是怎么了?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可真是少见啊!”岳骁手底下的兵士们挤上前来,没大没小的推推嚷嚷打探八卦。这群少年里,有汉家少年,也有蒙古男子。 三千营自成祖时期建立,当时是一只由三千蒙古骑兵组成的队伍。到后来就渐渐的变了,如今的三千营是汉矇混杂在一块,汉人几乎占了全营的一半。 “大人你是操练太累了?还是昨晚没睡好?”一个十四五岁左右的俊秀少年把头挤在岳骁肩膀上,瞪大了眼睛好奇的问。 “一定是昨晚没睡好!大人平时做的训练比今日还多,怎么可能累?”一个看上去比岳骁大两岁的蒙古男子一把搂过那俊秀男子的肩,笑嘻嘻的看着岳骁,道:“大人昨晚干什么去了?听说倚翠楼的鹃鹃姑娘天天念叨着你,昨儿个去慰藉人家了吧?” “哦!因为慰藉了一个晚上,所以今天才会特别累啊!”右边一个个子矮小的少年一敲拳头,恍然大悟的说。 “烦不烦啊你们!”岳骁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跟赶苍蝇似的,“别再跟我扯那些风月女子,我压根就跟她们没什么!” 在岳骁带领的这一营中,有大半跟他的年纪差不多,平时闹起来就忘了尊卑,嘴里喊着“大人”,实际却是没大没小的态度。当然,这仅在休息的时候,真有了公务却是严谨认真的。所以,有时候岳骁被他们闹得哭笑不得。 “哦!不是这档子事啊!”那个长相英俊粗狂的蒙古男子摸了摸下巴,开玩笑般道:“难道我们的岳大人是为情所困?” “去!咱大人可是京城最有名的美男子,怎么可能为情所困?一般都是人家为他所困!”那俊秀少年嘲弄的推开男子,转而对岳骁笑的一脸谄媚,问:“大人你真的为情所困啦?哎呦这是哪位天仙啊竟然把您给迷住了,找天带她出来让兄弟们开开眼呗!” “滚!”众人笑骂着把那少年一脚踹去了天边。 岳骁扶额,怕自己再不交代今天就会被这帮如狼似虎的兄弟们交代在这儿,只得坦白道:“别猜了,我是为了住处而烦恼。” “住处?”众人一呆,那位被踹去天边的仁兄又挤了回来,问:“大人你家就是将军府,有什么好烦恼的?” 岳骁嘆了口气,正想随随便便的煳弄过去,就听得一人幽幽道:“莫不是想要金屋藏娇?将军府不方便?” 岳骁一窒,抬眼望去,就是那比他大了两岁的蒙古老哥。只见他一脸阅歷丰富的模样说:“大人不必惊诧,我可是过来人啊!” 岳骁眼珠子转了两转,正想细问,一名哨兵小步跑了过来,躬身对岳骁一拜,道:“大人,礼部侍郎与礼部主事前来拜访,现下在主营帐中等候。提督大人不在,请大人前去会客。” 岳骁心里一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说:“嗯,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岳骁先让众人散了各自回岗位去,临走前蒙古男子悄悄告诉他,城南有一座小别院,院子的主人要远行正打算把院子卖了,让他考虑考虑那座院子。 岳骁一边往主营帐走去一边沉思,他这些年来攒了不少银子,朝廷每月拨发的军饷他几乎没怎么用过。要不,把那座院子买下来,就当是他和凌珣的秘密小家?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主营帐。恰巧,提督大人在这时候回来了。岳骁便和提督大人交代了一声,没有跟进去而是侯在帐外。 不一会儿,凌珣也出来了,站在岳骁的身边。 “怎么,又被那侍郎大人拉来作陪?”岳骁双手抱臂,微微侧头睨着凌珣道。 “没办法啊,谁让三千营威名在外,京军三大营,就你们独树一帜。”凌珣背着手,以同样的姿势睨着岳骁。不过,因为身高的差距,少了岳骁那股气势。 “嘁,”岳骁嗤笑一声,说:“那你们进神机营是不是每人要带把火铳壮胆?”三千虽然以彪悍无敌的骑兵队伍成名于世,但也比那火枪火炮来的有人味吧?怎么世人一提到三千营就一脸避之不及的模样? “得了吧,你还跟我较真?”凌珣伸出手,偷偷掐了岳骁的背一把。啧啧,连后背的肌肉都如此扎实坚硬,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 第58页 岳骁嘴角微翘,左右看了看,便大大方方的搂着凌珣的肩大步往前走,便走还边用大嗓门道:“凌大人还没好好逛过我们军营吧?走,我带你去参观参观!” 凌珣一脸困窘,脸红的快要滴血了!可是他又不能推开岳骁,现在推开他反而更不自然惹人起疑,只好任由岳骁搂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佯装镇定的跟着岳骁走了。 直到走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还没等凌珣反应过来,就被岳骁推到了树干上,压着他就开始亲吻。 凌珣一边躲一边挣扎,小声骂道:“你发什么疯!这里是军营,被看到了就麻烦了!” “别怕,这里很少人来,不会被发现的。乖乖的别动,我想吻你。”岳骁一把抓着凌珣乱动的手压在两侧,双脚挤进他的双腿间,对准他的唇和颈项处就一阵乱亲乱咬。 凌珣被岳骁压制的动弹不得,心里害怕被人看见,却又因为岳骁炽烈而霸道的吻不由自主的沦陷。 唇齿胶合了好久,岳骁才放开了凌珣。手上还保持着压制凌珣的姿势,岳骁盯着软在自己怀中脸色潮红的凌珣,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角,又亲了上去。 “小珣,珣儿……”岳骁一边在凌珣耳边熨帖,一边低声诱惑:“我的珣儿,我想要你,答应我好不好?” 凌珣喘着气,眼里满是水汽,倚在岳骁的肩膀上,道:“娘说了,有了字就不能叫名了,这是不礼貌的。” “我偏爱叫珣儿,我是你最亲密的人,为何不能叫你的名?”岳骁放开了凌珣的耳朵,低头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哑声道:“珣儿,我真的想要你!” 凌珣仰着头,与岳骁亲密的对视良久,才憋红了脸道:“没有地方……” 见凌珣松了口,岳骁一喜,忙说:“有地方!你等我几天,我会——” 岳骁话还没说完,凌珣便抢先道:“不是客栈,不是随便一个地方,我不要。” 岳骁扬起嘴角,在凌珣嘴边啄了一下,说:“你就乖乖的等着我,你一定会喜欢我为你准备的地方。” 凌珣也亲了他一下,面无表情的说:“等着瞧。” 那座别院就在城南,因为是近郊的地方所以有些偏僻,周围的房子也少。岳骁带足了银子在那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感觉对这个地方是相当的满意。 那院子的主人赶着离开京城,加之着院子也有些年头了,开价不高。岳骁慡快的付了银子,然后与那原主人去户部衙门改地契了。 院子不大,成一个回字形,有前厅和后院,分东西厢房。若是作为两个人的小家是已经足够了。一切都很满意,就是旧了点,不过聘几个人回来打扫整理一下,再修葺修葺做一下翻新,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岳骁为了那院子足足准备了一个月的时间,直到把一切都布置好后,才带了凌珣来。 凌珣一下衙门就被岳骁逮了去,硬是被他塞上了马车,还没等凌珣问个明白岳骁就驾着马车走了。 “你是要到带我去哪儿啊?怎么自己驾车?”凌珣没有坐进车里,和岳骁一同坐在车驾上。 岳骁顺势把凌珣抱进自己的怀里,一边驾着马车一边神神秘秘地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凌珣撇撇嘴,疑惑的看了岳骁一眼就不再问了,舒服的靠在他怀里,感受着夜风的吹袭。 三刻钟后,岳骁把马车停在了院子门口。岳骁先跳下了马车,再把凌珣给抱了下来。 凌珣一下地就挣开岳骁,惊奇的看着朱红的木门,门上悬着一幅匾额。 “慕卿苑。”凌珣轻声读着匾额上的字,凌珣认得那是岳骁的笔迹,行云流水的糙书,是岳骁最拿手的字体。 岳骁把马车停好,转身从背后抱着凌珣,语带笑意的说:“看,下面还有我的印章,岳子忞。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小家了。” 再也顾不得还是在街道上,凌珣激动又欣喜的转身紧紧抱着岳骁,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个吻。 岳骁笑的牙都快列到耳后跟了,一把搂着凌珣的细腰往院子里带,说:“走,看看咱的新家去!” 凌珣跟着岳骁往里走,一双大眼带着好奇与兴奋地四处张望,前院不大,但是也不小。中间通往前厅的地方铺了一道一丈宽的青石板路,笔直而宽敞。院子右侧栽了一棵绿油油的树,看那树的高度和大小,大概是生长了几十年的老树了。树下围了一个小花圃,中了好几种不同的花糙,虽然现在已经过了花季,却呈现一片翠绿,好看的很。左侧靠近厢房的地方种了好几株桂花,虽不是十月,嫩黄的小花开的也不多,却也散发着淡淡的桂香。 “这里,”岳骁一手搂着凌珣的腰一手指着右侧的一排房子,示意凌珣看,说:“前边两间是下人住的,后边两间是厨房和柴房,柴房里还有一个地窖,是专门酿酒用的。” 厨房里传来做饭的声音和裊裊的炊烟,凌珣往里张望,问:“你还请了下人?都是些什么人?” “嘴巴紧的人。”岳骁狡黠的笑着说,“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妇,他们只有一个女儿,二十年前就远嫁他乡。我打听过他们,是很不错的人,不会乱说话的。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一个哑女,一年前我救过她,她为了报恩就一直跟着我了,绝对会守口如瓶的。” 凌珣点点头,表示认可。 其实那个哑女是他在ji馆里赎下的跑腿丫头,因为是个哑巴长得也平凡,那天她得罪了ji馆里的龟公差点被打死,岳骁一时不忍便帮她赎了身。自打那姑娘被岳骁救出了火坑,就一直跟着岳骁想要报答他。岳骁跟她解释了大半天,后来她看出了岳骁在躲她,便知道不能去打扰自己的恩公了。在京城里找了个倒泔水的工作,一直寻着机会要报答岳骁。直到上个月,她打听到岳骁最近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婢女时,便上门自荐了。岳骁还认得她,便把人留下来到慕卿苑里当打杂丫头了。 这一段往事岳骁是绝对不敢让凌珣知道的,凌珣一直对他从前上ji馆的事情耿耿于怀,要是被他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始末,还指不定要闹出些什么来。 岳骁又带凌珣看左边,说:“这里是客厢,我让人收拾了两间出来当客房,剩下的房间打通了,做我平时的练功房和兵器房。” “有客房?甚好甚好,以后可以请怀礼来住几天。”凌珣笑道。 “你不怕他知道我们……”岳骁忐忑的看着凌珣问,其实他不怕别人知道,但是他怕凌珣因为这样的感情而受到世人的唾骂和白眼。 “别人我不敢说,但是怀礼绝对会接受我们的关系。”凌珣笃定的说,“没有人比我了解他的性情了。” 岳骁听到这话心里有些酸熘熘的,嘴上却说:“是是是,谁不知道你和怀礼从小就要好,他一定很理解我们的。” 凌珣听出了他话里的酸意,好笑的白了他一眼。 第59页 “继续看继续看。”岳骁赶紧把话头打住,拉着凌珣近了前厅。前厅很大,布置的素雅而精緻,所有摆设虽然简单还略显陈旧,却处处透着股家味道。除了中堂外,还有左侧一间饭厅,右侧一间接待客人的内室,都挂了一层青色的薄纱。 “这里原先就是这么布置的,我让人翻新的时候几乎没有动过这里的东西,也没有添新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们以后再改。” “不,我很喜欢。”凌珣嘴角挂着满意的笑,眼里是满满的幸福,“不用改,这样就很好了。” “那我们住哪里?”凌珣问。 “跟我来。”岳骁拉着凌珣的手走出了前厅,向着环廊往后走。 后院起了个藤架,爬满绿叶的藤架下布置了石桌石凳,四周均有一个花圃,种满了花花糙糙。藤架右后方有一个鞦韆架,鞦韆架刷了新漆,新亮的大红色很是好看。 岳骁越过花园,走到主屋前,一共有两间房,一间大的,一间小的。小的那间是书房。岳骁直接推开了大房间的门。 凌珣慢慢的走进大屋,屋里分了里间和外间。外间地上铺了一张繁花锦簇的暗红色线毯,门口正前方的墙上挂着一幅高山流水的墨画,旁边还提了小字,凌珣看得清楚,那竟是公孙默的手笔!字画下一张五人宽半腿高的杉木方塌贴墙而放,一张精雕白玉案几摆放在中间,刚好空出了两人的位置上面铺着舒适的锦垫。 外间旁边开隔开了一间小小的耳室,开了一扇窗户,正对着窗户下是一张睡塌,睡塌旁是博物架,上面排满了书籍,全是凌珣爱看的。 里间是寝间,以锦帘与外间隔开,现在锦帘被收起挂在两边,入目的便是一座雕花楠木大床,床架上罩了大红色的纱帐,足有三人宽的床上铺着大红色的被褥和床垫,喜庆的很。床的右上方摆放着一座彩雕沁香柏木橱,那是叠放衣物的柜子。床的左下角竖着一扇花鸟图案的屏风,屏风旁摆着一架半人高的镶框铜镜,看来是更衣沐浴的地方。寝间的东北角开了一扇扇形的雕花窗子,夏风正从那儿徐徐吹进,纱帐飘动。 “这……”凌珣看着,简直说不出话来,脸上又惊又喜,还有一丝不好意思。 “是不是很像婚房?”岳骁抱着他,低头轻声问。凌珣脸色微红,点点头。 “这就是我们的婚房。”岳骁认真的看着凌珣说,“今晚,就是我们的大婚之夜。” 凌珣一震,抬头看着岳骁,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好。” 天色渐暗,和院子里的三个下人真是见了面,确定了凌珣是另一个主人的身份后,岳骁就带着凌珣回了后院。 藤架上挂着两只大红的喜字灯笼,藤架下的石桌上,已经摆放好了四荤四素八道菜,一壶白玉瓶装着的佳酿,一对白玉酒杯。 屋内,燃着的红烛把屋里屋外照的通明。 岳骁和凌珣双双入座,面对着面。岳骁为俩人到了酒,拿起一杯递到凌珣面前。凌珣接过,一双大眼亮晶晶的看着岳骁。 “合卺交杯,祝我们白头到老。”岳骁伸手勾着凌珣的手,满眼笑意。 “幸福绵长。”凌珣一笑,而后与岳骁一仰头,喝下了交杯酒。 俩人正是浓情时,可这不平静的夜终究没有成全这两个人的情。 岳家小厮的到来,打破了一切的宁静与情深。 退婚 岳骁的贴身小厮在京城里找了大半天,终于在一座小院子里看见了岳骁的马车。虽然心有疑虑,但将军府都出大事了他也不再多想,直接敲了门进去。 俩个老僕听说是将军府来的人,也不敢贸贸然让他直接进后院去,只让他稍等一会,那老伯便转身去汇报了。 岳骁和凌珣才刚把酒杯放下,就听得老僕慌张来报,说是将军府来人了。 岳骁和凌珣第一个反应便是——被发现了…… 院里一阵压抑的沉默,还是岳骁先开了口,伸手紧紧握着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凌珣的手,发觉他的指尖冰凉。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的身边还有我,即使你说要放弃,我也绝对不会放手。”岳骁坚定的对凌珣道。 凌珣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岳骁认真坚决的眼神,重重的点头。 侯在外院子里的小厮等急了,看到岳骁走出来,竟然忽略了与他双手交握的凌珣。直接碰到岳骁身前,那小厮一脸快哭出来的模样哀声道:“我的小少爷您怎么在这么偏僻的地啊?小的找了你大半天了啊!赶紧跟小的回去吧,府里出大事了!老爷要杀了三小姐啊!” “什么?!”岳骁和凌珣同时惊唿,原以为是家里人发现了他们的不伦之情,却来了一个更惊吓的消息!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岳骁满脸的不敢置信,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真、真的!”小厮被岳骁略显狰狞的表情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的说:“小的、小的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今儿下午,三小姐忽然晕倒了,找了大夫来后老爷便大发雷霆,直接绑了小姐道祠堂去,说什么不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他就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杀了小姐!小的吓坏了,便直接跑出府来找少爷,大少爷和二少爷离了京,现下只能依靠小少爷了!” “怎么会这样?爹最疼的就是姐姐,怎么会想杀他?”岳骁往后趔趄了一步,满脸的震惊,“娘呢?娘怎么不阻止?” “夫人哭晕过去了,醒来了也说不管了,由得老爷处置!”小厮急的满脸汗,“所以小的们只能来找小少爷了!” “岳骁你先别急,我和你一起回去,岳伯伯不会真的杀了兰舒姐姐。”凌珣抓着岳骁的手让他冷静下来,又对那小厮说:“你去凌府通知凌大人和凌夫人马上赶往将军府!” 那小厮这才注意到凌珣,愣愣的点点头,马上跑了。他在将军府待了十二年,第一次见岳纵横如此震怒,这时候搬多些救兵才是上策! “走,我们一起回去。”凌珣轻声道。 岳骁听见凌珣低柔的声音,终于找回了点力气,和他一起离开了慕卿苑,驾着马车赶往将军府。 岳骁和凌珣一回府,战战兢兢待在外院子里的下人们就像看到了救星,乱闹闹的上前让岳骁赶紧去救救岳兰舒,再晚就怕来不及了。 岳骁被他们吵得头痛欲裂,烦躁之下大声喝道:“都给我闭嘴!” 霎时,院子里一阵寂静。 “管家你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岳骁转头对管家道。 “是。”管家上前一步,把事情说了一遍,和那小厮说的差不多。 凌珣心里疑惑,兰舒姐究竟做了什么岳伯伯会如此大怒,还扬言要杀了她? “夫人呢?她现在怎么样?”凌珣忽然问道。 “凌小少爷。”管家对凌珣行了礼,语气有些担忧的说:“夫人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让任何人进去,媚儿在房里陪着夫人。不过夫人一直过,谁也劝不住她。” 第60页 “那个大夫呢?让他来见我。”岳骁冷声道,岳纵横反常是岳兰舒见了大夫开始的,那个大夫一定是说了什么才让他如此愤怒。 “那个大夫被将军软禁起来了,还说没他吩咐任何人都准接近那个大夫。” 岳骁和凌珣同时一愣,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我去见爹爹。”岳骁想了想道。 “嗯,我陪你去。”凌珣说着又吩咐管家,如果凌伯韬来了就立刻带他过来。 岳家的祠堂在将军府的南面,从前岳骁是这里的常客,他的姐姐常常偷偷到这里来给他送吃的。如今,这个角色倒了过来,岳骁这次进祠堂,却是为了救姐姐了。 祠堂的门窗紧闭,门口还守着两个岳家亲兵,都是岳纵横的副将。 “两位叔叔!”岳骁看见他们直接迎上去,焦急地问:“究竟是怎么了?我姐姐现下如何了?” 两位副将均是摇摇头,小声道:“子忞,这事不是你一个孩子很管的了的,带慕卿去你娘那儿,陪陪她。”凌珣他们早就认识熟悉的很,也知道岳夫人疼他,希望凌珣能去陪陪她让她宽慰些。 “两位叔叔,我们只是想知道兰舒姐姐现在怎么样了?伯伯真要……”凌珣住了嘴,不敢说出最后三个字。 “唉,回去吧!有我们在,绝对不会让兰舒出事的。”其中一个副将劝道。 凌珣看着岳骁,满脸忧虑。岳骁这时反倒沉静了下来,岳纵横现在只是火烧眼,说要杀了岳兰舒也只是说说而已,倒不用太担心她的安慰。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岳兰舒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好把她从祠堂里救出来。岳纵横的脾气岳骁很清楚,即使岳兰舒没有性命之忧,总也少不得一顿皮肉之苦。一个女儿家若是承受一顿家法,至少也去掉半条命! 想清楚了,岳骁便恳求的看着那两位副将说:“两位叔叔,请你们去跟我爹通报一声,就说子忞想见见他。” “这……”其中一名副将犹豫了一会,说:“将军现在在气头上,你现在进去,恐怕也会遭难。” 岳骁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祠堂内“啪”的一声脆响,接着就是岳纵横的怒吼:“你说不说!你要是再不说,老子我今天就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打死你!” 岳兰舒的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保持着镇定,漠然道:“女儿今天,没什么好说的。” “啪!啪!”又是两声脆响,这次比刚才更大声,岳纵横的怒吼伴随而来:“你以为老子真的不敢杀了你是不是!好好,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这个不孝子,免得丢了岳家列祖列宗的脸!” “姐姐!”岳骁再也忍不住冲上前,使劲的拍打着紧闭的门,大声喊道:“爹!开门!求求你开门!” “伯伯,求您千万别冲动!兰舒姐姐就算有千错万错,她终究还是您的骨血,如果您真的……您会后悔一辈子的!” 凌珣也冲上前去一边拍门一边高声劝着。 屋内一片寂静,岳骁和凌珣更加担心的拍着门,若不是那两位副将拦着,岳骁早就破门而入了! “骁儿,珣儿。”祠堂内传来岳纵横疲惫且沉重的声音,“你们都回去,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子,不配你们喊她姐姐!” 岳骁和凌珣同时一震,什么叫做不知廉耻?一个做父亲的,怎么能用这样一个词语来伤害自己的女儿? “爹!你说什么!爹你出来!你跟我说清楚,爹!”岳骁双目通红,大力捶着门疯狂大喊,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内心深处却排斥的否定了那个答案! “岳骁!”凌珣赶紧拦下岳骁,紧紧抓着他的手不再让他捶门,他的手骨处已经破了,露出了血丝。 门内传来岳兰舒细细的哭声,两名副将看的心疼,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解。 “珣儿!骁儿!”就在这时候,快马加鞭赶过来的凌伯韬终于到了。 “爹!” “叔叔!” 凌珣和岳骁跑上前,岳骁对着凌伯韬就是一跪,求道:“叔叔求您救救我姐姐!” “岳骁你起来!”凌珣第一次看到岳骁这副模样,心里一紧,差点没哭出来,赶紧伸手去扶他。 “骁儿你这是在干什么!”凌伯韬也是一惊,赶紧和凌珣一起把他扶了起来,轻声安慰道:“别担心,一切都有叔叔在,你娘那儿你婶婶一惊过去了,别担心,啊!”说罢,便走到祠堂门前。 那两名守门的副将对着凌伯韬一躬身,让了开来。 “老岳,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想打我的儿媳妇也得看看我们答不答应!快开门!你看看两个孩子被你吓成什么样了!”凌伯韬也不敲门,直接就冲着们气势汹汹的喊。 门内,岳兰舒的哭声更大了。那是一种绝望的哭声,门外的人眼睛都红了。 “老岳!你还不开门?”凌伯韬又喝了一声,然后示意两名副将把门撞开。两名副将知道凌伯韬与岳纵横的交情,别人他们是不会听的,可是凌伯韬就不一样。受了意后,两人转身对着门,一脚踹开了大门。 一声巨响,门被撞开,凌伯韬黑着脸走了进去。岳骁和凌珣马上跟了进去,两名副将还是留在了外面。 只见岳兰舒萎顿在蒲团上,髮髻散乱,一张俏丽的脸上尽是红肿的掌印。 “姐姐!” “兰舒姐姐!” 岳骁和凌珣也顾不得岳纵横,赶紧上前,心疼的扶起岳兰舒。 “怎么可以……”凌珣看着岳兰舒的脸,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岳骁虽然没有哭,却也是咬着牙忍着泪。 岳兰舒一边流泪一边摇头,什么也没说。 “岳纵横!你是把战场上对付敌军那一套用在自己亲骨肉上是不是?我看你是越老越胡涂了!”凌伯韬显然是被岳兰舒脸上的掌印刺激到了,他家里就两个男孩子,打小就没捨得骂过更何况是打?岳兰舒还是个该人人捧在手心里疼着的闺女,做亲爹的竟然捨得下这么重的手,让他怎能不气? 岳纵横垂着头,眼里满是痛苦,任由凌伯韬骂着也不还嘴。 “你若是不喜欢这个闺女,我就带她回家!反正兰舒两个月后就要进我凌家的门,我也不怕被外人说闲话,总之我不会让人欺负了我儿媳妇去!”凌伯韬气的鬍子都要蹬起来了! 就在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岳纵横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凌伯韬面前,把所有人都下了一跳! 岳骁和岳兰舒身为人子,父亲下跪哪有不跪的道理,也齐齐对着岳纵横跪了下来。连带的,被吓懵了的凌珣也跟着岳骁跪了。 “老岳你这是做什么?”凌伯韬吓的让开一步,急道:“就算你打了我儿媳妇,她也还是你女儿不是?我不是真的要你赔罪,我是……” 凌伯韬还没说完,岳纵横就打断了他。一个年近五十的大将军,竟带着哭腔对自己的老兄弟说:“凌老弟!是大哥对不起你!是大哥教女无方,兰舒她,她不配做凌家的儿媳妇!” 第61页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凌伯韬也懵,岳纵横什么意思啊? “不是我不配,而是我根本就不想嫁给凌珏。”忽然,岳兰舒挺直了腰杆跪在地上,定定的看着岳纵横。说完又看向凌伯韬,道:“叔叔,我根本不爱凌珏,他也不爱我,取消这门婚事,放过我们吧。” “姐姐?”岳骁抬头看向岳兰舒,满脸不敢置信,他不敢去想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凌珣也抬头,看了看岳骁又看了看岳兰舒,霎时,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给我闭嘴!”岳纵横冲她喝道。 “什、什么意思?兰舒,你说清楚!”凌伯韬似乎也明白了,惊讶的看着岳兰舒。 “我要退婚。”岳兰舒看着凌伯韬,无所畏惧。 凌伯韬一震,惊愕的说不出话来。自古以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来没遇过哪家姑娘自己亲口提出要退婚的! 凌珣看着他们第一次这么紧张,无意识的握紧了岳骁的手。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凌伯韬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自欺欺人,他看着岳兰舒长大,是真的不希望她走错了路! “她说,她想退婚。” 一道沉稳的男声响起,众人望去,是凌珏! 凌珏缓缓走来,看到岳兰舒的惨状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撩开长衫,凌珏跪在了岳纵横面前。 “伯伯,其实这是侄儿的错。侄儿应该一早就跟你们说清楚,退婚这句话的后果,不应该由兰舒一人承担。她至此至终,都没有错。”凌珏漠然道,“事实上,我比她更早有这个念头,因为在四年前,我就已经有了自己所爱之人。只是一拖再拖,今天终是害了兰舒妹子。” 凌伯韬脚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凌伯韬喃喃问。 “你但得是什么罪?”岳纵横咬牙道,“就算你在外面有了人,可兰舒是个女子!她竟如此不守妇德,她、她肚子里有了别人的野种!” 什么?! 如此重磅的消息一出,凌伯韬差点吓晕了过去,凌珣和岳骁彼此倚靠低着头,只有凌珏脸色如常。 “他不是野种!”岳兰舒的腰保持着挺直的姿势,“我们早已定下了三生之誓,他是我此生唯一的夫,我更是他唯一的妻!我和凌珏的婚事一直都是你们一厢情愿自作主张,我和我的丈夫真心相爱反倒是错的了?这是什么道理?我今日跪在这里,不是因为我认为自己错了,而是我对你们有愧,我承认自己辜负了你们,但是,我绝对没有错!” 凌珣抬眼看着岳兰舒,眼神越发的迷茫痛苦。 “你!”岳纵横气的脸红涨红,起身冲上前就要给岳兰舒一脚! 凌珣和岳骁同时上前护着她,凌珣慢了一步挡在了岳骁身前,岳纵横那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凌珣的手臂上! “嗯!”凌珣整个人被踹翻,只是闷哼一声不敢痛唿出来,整只右手几乎痛的失去了知觉。 “小珣!”岳骁惊唿一声,放开岳兰舒抱起凌珣,正要解开凌珣的衣服查看伤势。 “我没事!”凌珣阻止了岳骁,勉强对他一笑,事实上他已经痛得满身冷汗。 “珣儿!”凌伯韬终于有了反应,也跑了过来。凌珏虽然心疼弟弟,却跪在地上没有动。 岳纵横见伤了凌珣,讷讷的看着眼前的情景,除了痛苦的哀嘆一声却什么也做不了了。 “伯伯,求求您看在侄儿的份上,饶了兰舒姐姐。她有了孩子,不能受伤,她肚子里的,是您的外孙啊!”凌珣挣扎着起来,跪在岳纵横面前,“其实侄儿早就知道哥哥与兰舒姐姐的事情,也知道他们为了这门婚事痛苦了多久。侄儿,侄儿是支持他们的……” “珣儿你……”凌伯韬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 “爹爹,孩儿早就知道哥哥的事,求求您了,取消这门婚事吧!您真的忍心看着哥哥和兰舒姐姐勉强在一起,然后痛苦一辈子吗?”凌珣哀求着,眼泪夺眶而出。 “爹,伯伯,因为我的懦弱,我害得青瑶等了我五年,也害得兰舒不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们,取消了这门婚事吧!”凌珏对着岳纵横和凌伯韬重重磕了个头。 凌伯韬和岳纵横对视了一眼,最后,岳纵横微微嘆了口气,对岳骁道:“骁儿,先带珣儿去疗伤。” 岳骁看了他们一眼,知道这件事情有了迴旋的余地,便应了声“是”,直接抱起痛的脸色苍白的凌珣走了。 第 29 章 岳骁解开凌珣的衣服,只露出右边那只青紫的手臂。岳纵横那一脚虽然留了几分力,可那劲头也是够足的,凌珣的上臂连同肩膀部位都青紫一片。 岳骁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凌珣痛的抖了抖。 “你怎么这么傻?若爹不是还念着姐姐是他的骨肉下意识留了力,你这条手臂还不废了?”岳骁心疼的看着凌珣说。 “现在挨一脚,知道有多疼,将来就不害怕了。”凌珣低头闷闷的说。 岳骁一愕,明白凌珣指的“将来”是什么。伸手把人抱在自己的怀里,岳骁轻声道:“如果那一天来了,我不会让你受伤,我会为你挡去一切责难。” “不,我们要一起承担。”凌珣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回抱着岳骁,认真说。 “嗯,一起承担。”岳骁收紧双臂搂紧了凌珣。 下人送来了化瘀消肿的膏药,岳骁放开凌珣去开门,拿了药后亲自为凌珣上药。 这膏药是皇上赐给岳纵横的,统共就两瓶,珍贵的很。看来岳纵横对误伤凌珣很是内疚,令下人送了这大内御药来。 膏药很细腻,味道也清香,岳骁挖了些在手掌上,在凌珣瘀肿的地方小心揉开,然后开始轻轻的按摩。 就算岳骁再轻再小心,凌珣还是痛的满头大汗,等那膏药在伤处发挥药效开始发热的时候,凌珣已经痛的脸色苍白了。 “小珣你忍忍,这膏药的药效很好,我以前被爹用家法,也是抹得这药,三五天就痊癒了。”岳骁一边安慰着凌珣一边给他的肩上上药。 等把药上完了,凌珣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了。 岳骁把药收拾好,刚要扶凌珣去休息,外面就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你先坐着,我出去看看。”岳骁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一声如野兽般的爆喝嘶鸣——“兰舒!” 岳骁和凌珣同时一震,凌珣走到岳骁身边,说:“是谁在叫兰舒姐姐?” 岳骁惊疑不定,那个男人不是跟着大哥去南京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将军府?!他爹捨不得杀了他姐姐,但是对那个害了他姐姐的男人他爹一定不会放过! “是他,我去看看,你留在房里休息。”岳骁说着就要走。 凌珣伸出左手一把拉着岳骁说:“一起去!”岳骁说的那个“他”,就是兰舒姐姐的心上人吧? 第62页 岳骁没有再说什么,牵着凌珣就走。 才刚走出岳骁住的院子,就见一个手拿双刀的男子一路把阻拦他的护卫挡开。他似乎有所顾忌,两手的刀都是刀背朝外,以刀背迎击。 “都给我滚开!啊!”那男子势不可挡,将军府里的护卫一个个身手都不算弱,却居然没有办法拦下那个男子! 那男子一路往祠堂处冲去,岳骁和凌珣看到心惊不已,赶紧追了上去。 岳骁和凌珣才刚跑进祠堂的院子,就见那手拿双刀的男子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撞在了墙上倒下,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凌珣惊唿一声,转头就往外袍,一边跑一边对岳骁说:“你先劝着你爹,我去找我娘和伯娘来!” 岳骁也没时间细想了,上前一步想扶起那个男子,那男子却丝毫不顾自己的伤势推开了他,趴在地上想挣扎着自己爬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祠堂内那瘦弱的身影。 “放肆!”那两名副将在祠堂门前一左一右的站着,眼神凌厉的看着那男子。“沈校尉,你携着双刀私闯将军府,怎么,你是想弒主吗?” “阿宁!”岳兰舒亲眼看见沈宁被两名副将打了出去,哭喊着想跑出祠堂,却被岳纵横拉住了。 “他就是毁你清誉的下流种?”岳纵横终于看到了自己女儿苦苦隐瞒着的男人,顿时一把怒火烧在心头,冲着两名副将喊:“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杀了他!” “不要!爹,求求你放过他!放过他吧!”岳兰舒在岳纵横手中挣扎,眼神绝望。 两名副将一愣,犹豫着没动。杀了他?可是刚才明明不是和凌尚书商量着是否解除婚约吗?如果现在杀了沈宁,三小姐怎么办? “老岳你怎么一辈子都这么蛮不讲理?”凌伯韬眼见着真的要出人命,赶紧上前扯住了岳纵横,道:“你真的想要兰舒恨你一辈子!” 岳纵横一愣,转头看向满脸是泪的岳兰舒。 “爹!”岳兰舒跪在岳纵横的脚边,凄切哭道:“沈宁没有错,他从来就没有对我不敬过。是我,是我故意灌醉了他,诱他得到了我!” “什么?”岳纵横一僵,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他一直以为,是那个沈宁引诱了还不懂事的岳兰舒,原来,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你不知羞耻!”岳纵横又惊又怒,若不是凌伯韬拦着,震怒之下的岳纵横可能真的会杀了岳兰舒。 “我是不知羞耻。”岳兰舒悽然一笑,看着门外的沈宁。沈宁也看着他,眼中溢满泪水,喃喃的对她重复着“不是”两个字。 “阿宁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而我是金吾将军唯一的女儿,他配不上我,他说他给不了我幸福。我们之间的情竟抵不过“身份”二字!”岳兰舒眼里有怨,更多的却是不可自拔的沉溺,“我爱他啊!我只是想告诉他,我可以为他付出一切,我也是在逼他,逼他来家里提亲,逼他娶我。我以为一直以来都只有我在付出,原来不是的,他也爱我,他也爱我!”岳兰舒把目光转向岳纵横,淡淡道:“爹,女儿不孝,若你要杀了他,女儿不会阻拦。女儿会跟着他一起去,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家三口在阴曹地府相会。” “兰舒!你怎么也煳涂了!”凌伯韬气的直跺脚,怎么一个两个就不把命当回事呢! “你们都闹够了没有!”一声清洌的声音传来,岳夫人与凌夫人并肩走了进来,俩人脸色都不太好。凌珣就跟在他们身后,直接走到岳骁身边,对他递了个“放心”的眼神。 “兰舒,过来!”岳夫人正在中庭,看了倒在地上的沈宁一眼,然后对岳兰舒冷声道。 “珏儿,你也给为娘过来!”凌夫人也沉声道。 凌珏和岳兰舒起身,因为跪了太久,两人的脚步都有些踉跄。走到岳夫人和凌夫人面前后,刚要跪下,就被阻止了。 “不用跪着了,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没错吗?现在跪着算什么意思?”岳夫人斜着眼看着他们,眼神停留在岳兰舒脸上。岳兰舒被盛怒之下的岳纵横甩了几巴掌,原本漂亮俏丽的脸庞高高肿起,显得越发的可怜。 “娘……”岳兰舒愧疚的看着岳夫人,一句话还没说眼泪就落了下来。 岳夫人眼睛一红,咬着牙忍着没有哭出来。倒是凌夫人见了后心疼的不得了,抽出锦帕为她擦眼泪。 “傻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先跟你爹服个软也不至于闹到这个田地,你是要你娘心疼死啊?”凌夫人一边哭一边说。 “婶婶,娘,对不起……”岳兰舒倚在岳夫人怀中,泣不成声。岳夫人再也忍不住,搂着女儿哭了起来。 “娘,伯娘,是珏儿不孝……辜负了你们,对不起!”凌珏直直跪下,“怦怦怦”给俩人磕了三个响头。 “好了好了。”凌夫人赶紧把儿子扶起来,看凌珏额头都磕肿了,又是一阵心疼。 “当年这婚事是我和姐姐定下的,不过是为了两家能够亲上加亲。可如今看来,是我们乱点鸳鸯谱,倒毁你们的姻缘。”凌夫人抓着凌珏的手说。 “珣儿来找我们时,问了我们一个问题。他问,当初我是因为什么嫁给了老爷,是因为父母之命还是因为两情相悦。那时我才知道,自己做错了,是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孩子身上。兰舒说的对,他们没有错,是我们错了。”岳夫人搂着自己的女儿,满眼后悔,“当年我可以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如今却要逼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是我的错。” “老爷,”凌夫人看着凌伯韬,说:“当年你我也是一见钟情定下了这三生誓言,为什么就不能让儿子娶自己所爱之人?” 说罢,凌夫人取出当年和岳夫人交换的定亲之物,一只精緻的头钗。岳夫人也拿出了当年凌夫人交给她的头钗,俩人举手狠狠的把头钗掷在地上,头钗上的珠花四散,簪子也断了。 “信物毁了,这门亲事再也做不得数了。”凌夫人轻声说。 “娘,婶婶,谢谢你们!”岳兰舒激动的又哭又笑,冲到沈宁身边把他扶起来,哭着说:“阿宁,你听见了吗?娘答应了!我已经没有了婚约,你不能在逃避了!” 满脸血泪的沈宁紧紧抓住岳兰舒的手,沙哑的开口道:“兰舒,兰舒……是我没用,对不起你!” 岳兰舒笑着摇头,伸手给他擦去嘴角的血。 “你便是我女儿的心上之人?”岳夫人上前,低头打量着沈宁。沈宁肤色微黑,五官平凡,身材高大壮实,就像一只笨拙木讷的狗熊。这样一无是处毫无特点的男人,竟能得到岳兰舒全心全意的爱。 沈宁在岳兰舒的搀扶下跪在岳夫人面前,给她磕了个头,道:“是,我叫沈宁。” “好,沈宁,我问你,你可以为了女儿做什么?”岳夫人一脸默然的看着他。 第63页 “娘!”岳兰舒急了,娘是在为难沈宁么? 沈宁抬头默默与岳夫人对视良久,才郑重而缓慢地说:“我可以为兰舒付出一切,包括性命。” 岳夫人看着他,慢慢笑了,说:“这我倒是看出来了,单枪匹马就敢硬闯将军府掳人,你还是我朝开国以来第一个。不过——”岳夫人话锋一转,道:“我倒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疼我家兰舒一辈子。她不希望一个蠢材当丈夫,明白吗?” 沈宁一喜,忙道:“沈宁明白!” “明白就好,你们两的婚事不能再拖。后日,你就得来将军府下聘,三生六礼一样都不准少,听懂了吗?”岳夫人其实也不想赶得这么仓促,可是岳兰舒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再拖下去被人知道了,岳兰舒以后都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了! “沈宁明白!不用后日,明天,我明天就来!礼数一样都不会少,我绝对不会委屈了兰舒!”沈宁紧紧搂着岳兰舒高兴的说,那模样,简直是怕慢了一天岳兰舒就会跑了似的。 “得了,骁儿你陪着你姐姐回房去,脸上的伤要上药。” 一直站在角落的岳骁应了一声,悄悄捏了捏凌珣的手,小声说了句“我明天去找你”就走向岳兰舒,把她扶了起来。 “至于沈宁,周副将、陈副将,好生把人送回去,要是我的女婿在这节骨眼上除了什么事,定饶不了你!”岳夫人又对两个一个副将说。 “是,夫人。”两名上前,把重伤的沈宁送走了。 岳骁几人走了,祠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岳纵横的表情有些呆滞,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夫人一出马就把这件错杂又棘手的事情解决了。 凌夫人对岳纵横福了福,道:“大哥,我家老爷和不孝子多有叨扰了,今日事杂,弟妹我就先带他们回家了。”说罢又对岳夫人小声说了句什么,就示意凌伯韬跟上,领着凌珣和凌珏离开了。凌珏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她赶着回家教子! “老岳,自己保重,小弟先走了。嫂子,留步。”凌伯韬对岳纵横一拱手,跟着自己夫人熘了。 偌大的祠堂就剩岳纵横和岳夫人,闷热的夏风吹过,岳纵横却觉得有些许凉意。 “等女儿的伤好了再跟你算帐!还有珣儿,记得给他送药去!今天开始你就给我睡在书房里,你敢踏进寝室一步,老娘菜刀伺候!”岳夫人撂下狠话,气沖沖的走了。竟敢对女儿下如此狠手,不给他点教训就不知道谁是一家之主! 至于岳纵横一人风中凌乱,他究竟做错什么了? 岳凌两家的婚事,终究解决了。因为岳兰舒肚子里已经有了馅儿,两家人合计了一个藉口。对外就说是凌家的大少爷负心,还没娶亲就跟别的女子好上了,还说什么非卿不娶非得逼着两家退了婚,还放话说要一个月内娶了那女子进门。岳家也不是好欺负,你凌家不是要一个月内娶亲么?那我们岳家就半个月之内把女儿嫁出去!岳家军里的第五营校尉沈宁,敦厚老实勤勉认真,对上有孝心对下有耐心,更听闻他爱慕岳家三小姐已久,如此品德优厚忠心不二的男子,便是岳家东床快婿的人选! 此消息方一出,那名叫沈宁的校尉便请了京城里最有名的媒婆,由沈家的家长带头,前往将军府提亲纳彩。听说岳将军与那沈家老爷子是一见如故,见面不到一刻钟,此婚事便定了下来。 紧接着便是问名纳吉,请了京城三个最有名神算子算了两人的八字,得到的都是四字吉卦——天作之合! 既然老天爷都说是天作之合了,沈家打铁趁热,直接把大箱大箱的聘礼送到了岳家,顺带附上一纸红文,六月二十二乃是全年之中最好的黄道吉日。 六月二十二,刚好是岳家所说的半月内嫁女的期限。 从纳彩到请期,歷时不过五天。岳家广发喜帖,六月二十二岳家的掌上明珠风光出嫁! 又听说,凌家人收到岳家特意送来的喜帖时,鼻子都气歪了。 虽然时间伧俗,但在岳家的大力帮忙之下,沈家布置的婚礼倒也华丽精緻。 总之,岳兰舒和沈宁的事情是完美落幕了。当天夜里,岳纵横和凌伯韬在将军府里,一人抱着一瓶酒,一边喝一边长吁短嘆,他们这儿女亲家终究是无缘结成了! 又过了一个月,轮到凌家办喜事了。听说女方家是书香世家,虽然父亲早亡,但也教出了一个知书达礼温柔娴淑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儿。凌家两老很是满意,人家姑娘来没进门,已经开始跟四方邻里赞不绝口了。 凌府。 岳骁和凌珣坐在张灯结彩的花园里,望着头上一轮明月。远处,是凌珏院子里传来闹洞房的嬉笑声。 凌珣用手撑着下巴望着满天繁星,轻声道:“终于结束了。” “嗯。”岳骁点点头,说:“累了两个月,终于可以消停了。” “我们……”凌珣顿了顿,沉吟了一会,才道:“我们以后怎么办?” 岳骁一愣,看向凌珣,凌珣依然保持着抬头望天的姿势。 “我们连自己的小家都有了,你说怎么办?”岳骁反问。 “哥哥和兰舒姐姐的事情都这么困难,我和你都是男子,将来遇到的阻力更大,更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拜堂成亲。”凌珣有些迷茫有些痛苦,“将来的路上,就只有我们两个,我们可能,会失去很多人或事……” “你后悔了?”岳骁冷冷的看着凌珣说,“你后悔了是不是?” “不是!我只是——”凌珣知道岳骁误会了,想解释却被他打断了。 “其实你现在后悔也来得及。”岳骁凝视着凌珣的双眼,眼神平静无波,语气却如冰雪般冷:“反正,我们之间还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随时可以离开。”说完,便起身走了,留下凌珣一个人还呆呆的坐在原地。 “我什么时候说过后悔了?我只是,羡慕哥哥和兰舒姐姐,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还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凌珣低着头喃喃道:“我只是,很羡慕他们而已……” 可以把两人的爱暴露在阳光之下,可以光明正大的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有漂亮的礼堂,有喜庆的洞房。这是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求得的了。 第三十章:初尝云雨 夏至过后,雨天就多了。往往前一刻还是阳光普照,下一瞬便一个轰雷打下来,接着便是倾盆大雨,常常把街上行人小贩浇了个猝不及防。甚至还有好几天的天气是头顶上还挂着一个太阳,同时大雨“稀里哗啦”的下着。 连日来的大雨还没把岳、凌两大家的喜事消热,沿海便送来急报。自上次和倭国谈判无果后,倭乱日益严重,最近还收到密报,称那股扰民的倭贼已经与海贼勾结,进入福建与福建诸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沿海的百姓们民不聊生。急报一传来,皇帝龙颜大怒,马上传了诏令把才刚下朝的三品以上大员再次传召入宫。 第64页 凌珣在礼部衙门坐立不安,一到下衙门时间就跑了。虽然前几天他和岳骁又闹了些误会,但岳骁每天傍晚仍旧会在衙门门口来接自己回家,只是沉默着不说话而已。好几次凌珣都想开口解释那天的事情,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今天,他想好了去俩人的小家,有些事情,或许在属于自己的地方会比较好开口吧? 凌珣这样想着,跑出了衙门口却没有看到岳骁的马车。想到今天沿海来的急报,他以为是有事情耽搁了。可是在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同僚们都陆陆续续的走了,凌珣才知道岳骁今天来不了了。 想了想,凌珣步行走嚮慕卿苑。走到慕卿苑门口,凌珣望着大门口的两盏灯笼,没有推门而是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前方发呆。 还没坐一会,漆黑的天空“辟喇”一声巨响,银蓝的闪电划过照亮了半边的天,大雨毫无预警的倾盆而下,都把凌珣浇懵了。 坐在台阶上的凌珣愣愣地望着黑漆漆的天空,伸手抹了把脸,一手的水,不过一会儿身上就全湿了。 “你是在叫我回去吗?”凌珣低着头看地上泛出的水涟漪,低声喃喃自语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等,我们闹得那样僵,朝上又有战事将行,他怎么还会想起我来呢?就算,在这里淋一夜的雨等到天亮,他也不会知道我在这里等他的……” 一人在雨中疾步跑来,当岳骁看到大门前孤独坐在雨中的那个身影时,心蓦地揪痛起来,鼻子一酸,差点哭了。 “小珣!”岳骁冲上前去一把抱紧了那瘦弱的身影,今日营中有急事,当他赶到礼部衙门时才知道人都走了。放心不下的他去了一趟凌府想看看凌珣是否安全到家了,谁知道门房却说没见着凌珣回府!岳骁不敢惊动凌家,只好一个人跟无头苍蝇似的在京城里乱转。先是去了书院一趟,没找到人又爬到了书院后山,把平时俩人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都没有见到凌珣的踪影。直到想起了那座还没来得及和凌珣入住的小家,一路疾驰而来,见到那熟悉又孤独的身影后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心里反而越加的疼痛。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似乎一直在伤害凌珣,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可是,不管凌珣被他伤害的有多深,他始终都没有离开过他。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爱了凌珣这么久便是付出了最多,他总以为自己已经付出了够多了,所以下意识的想缓下脚步等凌珣跟上来——他希望对方能付出同等的爱。可是他却忘了,爱的时间久不一定就爱的最深,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凌珣早就已经走在了他前头。 “为什么不进屋去?”岳骁紧紧抱着凌珣,声音哽咽,“你身上都凉透了。” 凌珣没有马上和回答,只是回抱着岳骁,用同样的力度。头枕在岳骁的肩上,凌珣笑了笑,说:“你身上也凉透了,找了我很久?你去过衙门了对不对?你在外面找我,所以我在家门口等你,只要你还会找我,就一定会到这里来。” 抱着凌珣的双臂又是一紧,岳骁低头贴着凌珣的耳朵,声音嘶哑:“对不起……”为他过去的幼稚任性,为他曾经的不经意伤害。 凌珣鼻子一酸,抿了抿唇后,忽然在岳骁的脖子上狠狠一咬——这一咬真是下了狠劲的!岳骁痛得皱眉却没有阻止也没有躲开,等凌珣终于放开,他的脖子右侧已经多了一个醒目的牙印。 “好吃吗?”岳骁苦笑着问。 凌珣咂咂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味道虽然不怎么样,肉感还是不错的,而且尝得出来,跟我今早吃的猪肉一样新鲜。” “你这小混蛋!”岳骁抱着凌珣哭笑不得,只好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假装恶声恶气地说:“今晚我要把你这只小羊崽拆骨入腹!” 凌珣搂着岳骁的脖子很是认真的看着他道:“你想吃我之前,我可不可以提个小要求?” 岳骁也装似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下,粗着声音道:“说!” 凌珣立马垮着脸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哀嚎:“能不能先给口饭吃啊?我好饿……” 岳骁:“……” 对于俩人忽然的到来,让慕卿苑里的三个下人有些手忙脚乱,由于三人平时吃的都很简单,两位老人家东拼西凑了很久才做出一顿像样的饭菜来。哑丫头早就去主院打扫,把之前那套簇新的大红被褥拿了出来铺在床上,点上了所有的蜡烛和灯笼。 祭饱了五脏庙,吩咐了那三人一声,岳骁便牵着凌珣在不大的院子里散步消食。走了四五圈后,饱腻感终于消去,岳骁才拉着凌珣回房去。 哑丫头跑出来,笑着比了好几个动作,然后就跑了。 凌珣好奇的看着岳骁,问:“她说什么了?” “她说洗澡水已经烧好了,夫人可以去洗澡了。”岳骁笑着说,不等凌珣因为“夫人”的称谓而发火,就搂着他进了主屋右边的一间小单间。凌珣进去了才知道是特地隔出来的洗浴间。小单间不大,入眼的便是一个宽大的屏风,描着鸳鸯戏水图,氤氲的水汽正从屏风后飘散出来。屏风旁是摆放干净衣物的桌案,前方则是一些洗漱的用具,整洁而干净。 岳骁关了门,转身抱着凌珣的腰,咬着他耳朵轻声道:“夫人,我们沐浴吧……” 凌珣满脸通红,却没有拒绝,随着岳骁推引的动作往屏风处走去。又不是没一起洗过澡,况且到了这个地步了,再矜持就稍显扭捏做作了…… 走到屏风后面,凌珣惊得眼珠子都快脱眶了!那浴桶,大的太离谱了吧!有半人高就算了,看那宽度,足以容纳四个人还有宽裕。岳骁是打算再里面游泳吗?! 惊疑间,岳骁就已经开始为凌珣宽衣解带了。等凌珣回过神来要问,就发现自己已经脱得剩下亵衣,而岳骁正解着他亵裤的带子! “你、你干嘛?”凌珣大惊,伸手要去抢救自己的裤子。 “当然是伺候夫人洗澡啊!”岳骁邪邪一笑,一手制住凌珣的两手,一手轻轻一扯——凌珣的裤子落地。 凌珣再一眨眼,亵衣也被解了下来。岳骁一把抱起凌珣,在他脸上轻轻一吻,然后干脆利落的把人丢进了浴桶。凌珣冷不防被人丢进了如此宽大的浴桶,喝了好几口水挣扎了好一会才被人提了起来。一抹眼睛看去,竟是也已经脱得光熘熘的岳骁跳进来了。 凌珣僵直着身子一动不敢动,想起上次他们一起洗澡岳骁就抓着他好一顿狎昵,他就有点心慌意乱脸色羞红。所幸岳骁除了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不规矩的动作,老老实实的为他洗澡洗髮。等两人都洗干净了出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岳骁随意为凌珣套上一件过膝的干净亵衣,把一条干布搭在他的头上,说:“回房等我,我收拾收拾就来。”不等凌珣回答,就推开连接卧室的小门,让凌珣先进去。 凌珣一边擦着头髮一边往里走,洗浴间的小门就连接着主屋的里间,被一个屏风挡着,越过屏风就到卧室了。 第65页 侧头看到内室的窗还半开着,想起自己还没穿裤子,凌珣脸一红,忙走上前去关窗。 才刚把窗合上,背后就被人抵住,熟悉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岳骁一边吻着凌珣的耳垂一边问:“冷了?” “……羞了!”凌珣没好气的说。 “哼。”岳骁轻笑,把凌珣的身体扳过来面对着自己,“你从小就爱害羞。” “那是,哪比得上你啊?从小就厚脸皮。”凌珣习惯性的回嘴。 岳骁贊同的点点头,亲了亲凌珣的鼻尖,说:“还好我脸皮厚,不然怎么把你这位夫人娶回家?”说完,声音蓦地一哑,道:“夫人,我要对你做更厚脸皮的事了,你可千万要害羞到底,我喜欢看你害羞。” “你——啊!”凌珣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岳骁抱着腰往上一提抱起,凌珣下意识的用双脚夹紧他的腰,双手抱着他的脖子。 “嗯,很好!”岳骁一边抱着凌珣往那大红的床上走,一边说:“夫人既害羞又主动,为夫甚是欣慰。如果等会夫人能够夹得更紧,为夫一定会很兴奋!” 凌珣羞得简直抬不起头来,他身上就穿了一件亵衣,衣带还是随随便便繫着的那种。岳骁则与他相反,上身光/裸,下身穿了一条亵/裤。此时他们两个的姿势能让凌珣清楚的感觉到岳骁身体的变化,那灼/热的硬/挺,让他心惊不已,又隐隐有些期待。 心情矛盾的凌珣就这么被岳骁放在了床上,眼睁睁的看着岳骁放下红色的纱帐,再眼睁睁的看他俯身压向自己…… 岳骁勾着嘴角微微的笑,看着紧张到僵硬的凌珣,道:“你这么一动不动的躺着,就像受了惊吓任人施为的小羊羔,真想一口把你吃了。” 凌珣脸色通红,心里万分忐忑紧张之余也不忘了反击,强装镇定道:“想一口把我吃了?咽不死你!” 岳骁什么话都没说,脱下自己的亵裤丢在一边,直接伸手拉开了凌珣的半边衣裳,低头吻上了他的额角。凌珣又是一僵,一动不敢动。 岳骁的吻很温柔,从额角一直往下吻,眉梢,眼睛,鼻尖,两颊,最后是唇瓣。每一次吻下,犹如清风般触动心弦,让凌珣不自觉轻颤,不自觉的放松。 两人的唇仍在胶合着,此时凌珣已经放松了不少,双手不自觉的搂着岳骁的脖子,迎合着他的吻。 两人接吻的次数不算少,岳骁的技巧更是日益纯熟。先是含着凌珣的下唇轻吻数次,然后用牙齿轻轻噬咬,最后伸出舌尖舔舔他的上唇。每当这时候,凌珣便会颤抖着低吟出声,紧闭的双眼睫毛颤动。如此来往十数次,凌珣全身开始发软发热,岳骁才温柔的撬开他的贝齿,伸出舌头邀凌珣在口中共舞。 凌珣在这个煽情且缠绵的吻中,被岳骁解开了亵衣,衣服退至两肩后,雪白的胸膛大敞,双手仍抱紧他的脖子。 岳骁仍在凌珣的唇边流连,却不是刚才深入的舔吻。一手搂着凌珣的肩背,一手在他胸前小腹揉扶着。双唇在凌珣嘴边轻啄,顺着下巴吻向脖颈之间,等尝够了他雪白修长的脖子,才恋恋不捨的移向锁骨。在凌珣左边锁骨留下了第一个吻痕,正想在右边也留一个时,却看见了他右肩上一个旧伤痕。 被岳骁伺候的舒服不已,意识开始模煳的凌珣忽然听到岳骁的轻笑声,睁开眼朦朦胧胧看向岳骁,岳骁正盯着他的右肩笑,眼里却有愧疚之色。 “怎么了?”凌珣抱着岳骁的脖子微微向上靠去,亲昵的蹭了蹭他的喉结。岳骁顺势一把把他抱起,让他跪坐在自己的腿上,伸手摸索着他肩上那个淡淡的咬痕,说:“这是我五岁的时候留在你肩上的。” 凌珣清醒了不少,顺着看去,也一笑,道:“我还记得你被岳伯伯押着来我家负荆请罪,最后又跟我打了起来。” 岳骁抱紧凌珣结结实实地吻他一下,然后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们俩就是一对冤家,註定要纠缠一辈子了。” 凌珣笑而不语,低头和他接吻。 岳骁就着坐姿,低头吻上凌珣的右辱,一手抚弄着另一只另一手搂紧他的腰压向自己。岳骁下身的那根早已挺直,和凌珣也已觉醒的分身相抵厮磨。 凌珣能感觉到比自己大的多也热的多的分身正与自己的“好兄弟”交缠着,想低头去看,却看到岳骁正在卖力的吞吐着自己的红缨。心里和身体变得更热了。 直到嘴里的红缨慢慢变得硬挺,岳骁才换了另一边,而手渐渐往下,握着两人笔挺的分身熟练的套弄。凌珣闭目仰头,咬着唇想要把呻吟压下去,却敌不过岳骁唇舌和手指的撩拨,压抑的呻吟一声声从红润的菱唇中泄了出来。 岳骁见凌珣再次意识涣散,便一边在他胸前身下继续耕耘,一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在床头摸出早就准备好的膏药,打开盖子挖了一大块在右手两指上,试探着在他股间轻轻捻按,然后慢慢滑入一指。 “岳骁,你在干什么……嗯!”凌珣感觉到岳骁的手在自己股间动作着,不安的挣扎着,却被他手指的忽然侵入吓了一大跳。 岳骁却不容他挣扎,放开两人的分身,伸手拉下凌珣的头与他接吻。股间那只手却不停,捻着膏药完完全全的侵入了一指。凌珣再次被岳骁的吻安抚,虽然股间被手指侵入而稍显怪异,却不难受。岳骁又慢慢的进入第二只手指,用膏药在他温热紧窒的内壁开拓着。直到两指进出无碍,内壁湿滑,岳骁才抽出了两指。 凌珣本已习惯了那两只手指在体内进出的感觉,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快感,岳骁蓦然的离去让他忽然倍感空虚,不自觉的抬起了臀,想找回刚才的感觉。 岳骁趁着凌珣抬臀一把托起了他的腰,另一手又挖了些膏药抹在自己分身上,然后扶着已经怒挣的分身抵在凌珣粉色的穴口,一点一点的侵入。 “啊——”撕裂般的疼痛让凌珣抱紧了岳骁的脖子,眼泪迸出眼角,凌珣带着哭腔挣扎道:“疼!我不要了!我不要了!”凌珣见过岳骁的那话儿好几次了,还暗自腹诽过岳骁块头长得大那儿也雄伟要是真刀真枪来的话自己会吃不消,可他没想到会这么痛! 岳骁立刻吓得不敢动,抱着凌珣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小声安抚着,空出一只手去抚慰他已经萎下来的分身。 凌珣抽泣的声音渐渐变小,舒慡的呻吟再次泄出,岳骁才小心翼翼的再次尝试进入。 这次比刚才好一点,可是才进到一小半,凌珣又开始哭喊着说疼。已经慾火中烧的岳骁只得狠下心肠来,一边搂着凌珣用唇堵着他的嘴,一边抱着他的腰一挺身——分身完全进入了凌珣的体内。 “嗯!”凌珣痛的泪流满面,偏偏嘴又被岳骁堵着,想喊也喊不出来,只能报復般狠狠咬着他的唇,两只手捶打着他的背。 岳骁也不好受,自己的肉根没入了凌珣的体内,那紧窒灼热的内壁夹得他有些痛却又感觉说不出来的舒慡。就这这个进入的姿势,岳骁抱着凌珣躺下,放开他的唇后一边挺动着下身一边没头没脑的在他脸上身上乱吻一气。 第66页 “小珣,小珣!你是我的了!”岳骁吻咬着凌珣的唇,喘息着哑声道,“小珣,我爱你!我爱你!” “我……”凌珣想说什么,却被岳骁那急如狂风的动作击散了意识,除了呻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对于凌珣来说不亚于是一场酷刑,下身已经痛的麻木了,眼神涣散,红唇不断泄出痛苦的呻吟。身上的亵衣还要掉不掉的挂在手肘边,一只脚被岳骁抬起挂在手边,另一只脚被压在他的腰间,身体随着他不断挺动的动作而身不由己的上下晃动着。 幸好岳骁还是个童男子一枚,这场对于他来说身心俱慡的性事很快就结束了。可是对于凌珣来说不亚于是一场酷刑的性事,犹如过了千万年般漫长。 岳骁喘着粗气,半撑起自己的身体缓缓退出凌珣的体内,带出不少白浊的液体。岳骁掰开凌珣的两腿,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后穴,除了红肿外没有受伤,也没有出血。岳骁松了口气,幸好他做足了准备,凌珣没有受伤。 凌珣还用双手捂着眼睛低声抽泣,第一次就这么结束了,他除了痛之外就什么感觉也没有。哦不,还感觉很委屈很羞人很难堪!岳骁他就不是人!都说痛了还压着他不放,恨死他了! “珣儿。”岳骁此刻的心情再怎么荡漾满足也感觉到凌珣不高兴了,特别是看着他压抑的哭,心里疼的纠结成一团,不过他不后悔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 “珣儿,别哭了。是我不好,下次我会温柔的,再也不弄疼你了好不好?”岳骁搂着凌珣轻声安慰,凌珣捂着眼睛就是不理他,自己哭自己的。 “唉!”岳骁嘆了口气,想起刚才自己慡了,却忽略了凌珣的感觉,便在他唇上吻了吻,然后亲着他的胸膛顺着一直往下。 温热的口腔包裹了柔软的分身,凌珣一个激灵,屏着唿吸忘了哭泣。 岳骁就为凌珣用嘴做过一次,这次是第二次,技巧却比上次纯熟了许多。一手亵玩着他的两个囊袋直至饱满圆润,一手在他胸前柔软的两粒按捻搓玩,口腔包裹着他红粉的分身用唇舌不断挑弄舔吻,吮吸间啧啧有声,yin靡而煽情。 凌珣微张着红润的菱唇,呻吟一声高似一声,还带着隐隐的哭腔,身体微微颤抖着。然后勐地一个痉挛,凌珣挺直了腰,泄了。 凌珣喘息着,两手臂还横垣在眼睛上,双手已经紧握成全,刚泄过的身体还不自觉的轻颤着。 岳骁起身压在凌珣身上,伸手轻轻拉开他的双手压在头两侧,啄了他的眼睛一下,小声道:“你都泄在我嘴里了,还生气?” “哼!”凌珣不满的哼了一声,眼睛还闭着,用沙哑的声音说:“你也让我压一次,我就什么气也消了。” 岳骁憋笑,心想你还想翻身?嘴上却轻声哄道:“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今晚你肯定累了,我先带你去洗澡,好好睡一觉。下次,我就让你在上面,行吗?” 凌珣终于睁开了眼睛,水光潋滟的大眼盯着岳骁良久,才闷声说:“说话算话。” 岳骁开心的笑,在他唇上啄了啄,道:“当然。” 凌珣抽抽鼻子,终于笑了。 等再次洗完澡,已经过了大半夜了,岳骁才搂着筋疲力尽的凌珣睡下,一夜无梦。 战事 天才刚蒙蒙亮,哑丫头便轻轻敲响了主屋的门。 岳骁睡觉一向警惕,一听到敲门声就醒了。侧身看了看仍睡得香的凌珣,在他额间落下一个吻,轻手轻脚起了床去应门。 岳骁打开门走了出去,又把门关上后才小声问道:“怎么了?” 哑丫头着急的比了个手势。 “我的小侍又寻来了?”岳骁不悦的问,又来打断他的好事! 哑丫头点了点头,又接连比了好几个手势。 岳骁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想了想,小声吩咐道:“不要去打扰二老爷,等他睡醒了再说。准备一些清淡的菜式,告诉他别乱走在这里等我回来,凌府和衙门那边我会去说。”哑丫头郑重的点头,比了个“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手势。 岳骁淡淡一笑,让她去告诉岳家的小侍稍等。哑丫头走后,岳骁沉沉嘆了口气,搓了搓脸,转身推门进了屋。 用青盐漱了口,又洗了把脸,穿好衣服束好发后才走到床边,凝视着凌珣的脸许久,才俯身亲了亲他的唇角,呢喃道:“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凌珣醒来时,已经是巳时末了。扶着酸痛的腰,凌珣慢慢的坐起来,股间又是一阵难堪的不适。 凌珣痛的心情极度不慡,罪魁祸首竟然没有在床边伺候着,简直是罪大恶极! “岳骁!”凌珣一吼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不像样,难受的咳了几声,心里暗暗发誓等下次就让岳骁经受一次他受过的痛苦! 门外很快有了动静,不过进来的是哑丫头和烧饭的张婆婆。 哑丫头长得不算漂亮,却也清秀,一张笑脸更是灿烂。凌珣见了她两次,每次都看见她面带幸福满足的笑容,感染着旁人也心情慡朗。 老婆子没有进里间,而是在外间摆放迟来的早饭。 哑丫头对凌珣笑的灿烂,把手里洗漱的用品摆在窗前的小桌子上,半跪在床边伺候凌珣洗漱。 凌珣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心情也好了许多,问:“你叫什么名字?” 哑丫头明显一愣,随即又对他笑了笑,摇头。 “没有名字?”凌珣试探着问。 外间的张婆婆听到凌珣说话的声音,带着惋惜的声音道:“二老爷,哑丫头从小就没有名字,来了这里后大老爷也没给她取个名字,我们也就哑丫头哑丫头的叫了。” 凌珣看向哑丫头,哑丫头红着脸低下头,眼中满是落寞,嘴角却挂着笑容。 凌珣心里一动,便说:“你这么喜欢笑,以后我便唤你莞儿可好?凌莞儿。” 哑丫头勐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激动和欣喜,似乎在问,我真的可以有名字吗?还冠以二老爷的姓? “以后你便是凌莞儿,大老爷那儿我自会去说。”凌珣柔声道,莞儿看上去比他还小,吃了这么多苦却始终带着最美的笑容,他不自觉的想去怜惜她。岳骁会收留她,恐怕也是和他一样的心情吧? 凌莞儿感激的点着头,眼中带了激动的泪花,嘴角却止不住笑。 “好了好了,丫头以后有名有姓了。凌莞儿,真好听。”张婆婆端着一杯茶走进来,高兴的看着凌莞儿,又感激的看着凌珣。莞儿身世悽苦,又在青楼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吃尽了苦头,她和自己的老伴是打心眼里疼她这个女孩子,他们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孙女儿了。 凌莞儿高高兴兴的伺候好凌珣,捧着洗漱用具下去了。张婆婆把茶杯递给凌珣,说:“这是蜂蜜水,大老爷走前特意叮嘱老婆子给二老爷您准备的。还让老头子给您准备了清淡的饭菜,就在外间备着呢。大老爷一早就回了军营,他说了给您去衙门备了假,又去给凌府说了,要二老爷您好好在这里休息呢。” 第67页 凌珣心里喜滋滋的喝着蜂蜜水,感觉自己也跟这蜜水一样全身冒着甜蜜了。喝了还几口才道:“张婆婆你去忙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等我吃完了会让莞儿过来收拾的。” 张婆婆应了声就退下了。 凌珣喝完了一杯蜜水,嗓子也不哑了,慢悠悠的挪到外间,享受了一顿清淡的早膳。时间正好是正午,凌珣挪到那间耳室,挑了本书便躺在榻上看。 期间莞儿进来收拾了餐具,又给他泡了杯茶送了糕点后便到门外候着。 凌珣捧着一本书就着一杯茶水几碟小点心,消磨了一下午的时间。 忽然,凌珣耳朵动了动,赶紧把手上的书盖在了自己脸上,装睡。 门外,岳骁低声吩咐了莞儿什么,然后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脚步声进了耳室,慢慢靠近凌珣。岳骁伸手把凌珣盖在脸上的书拿开,凌珣就勐地睁开眼睛,大叫了一声扑向岳骁。 岳骁吓了一大跳,无奈笑着伸手抱着扑上来的人。 “小混蛋,休息了一天就龙精虎勐了?”岳骁伸手惩罚似的打了打凌珣的屁股。 “你还说呢!”凌珣一听岳骁说的话就来气,“我今天早上起床,还以为自己瘫了呢!看我下次不折腾死你!” 岳骁憋着笑,这小混蛋还想着昨晚的话呢,能让你翻身才有鬼了!嘴上却说:“是是是,下次任凭凌大人处置。肚子不饿吗?张婆婆说你只吃了一餐。” 凌珣一手搂着岳骁的脖子,一手摸着肚子,说:“这么说还真有点饿了,开饭了?” “张伯说还要再炒两个菜,再忍忍,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岳骁边说边顺手拈了快绿豆糕餵给凌珣吃。 凌珣咬着绿豆糕,口齿不清的说:“我给丫头取了个名字,叫莞儿,凌莞儿。” 岳骁挑挑眉,道:“莞尔一笑的莞?人如其名,好名字!” “那当然,也不看看取名字的人是谁!”凌珣鼻子翘的老高。 岳骁抱着凌珣一个转身躺在了卧榻上,让凌珣躺在他胸前,低头亲了亲凌珣的额角,道:“我今日看到怀礼了。” “怀礼?你在哪儿看见他的?他去三千营了?可是他一个上林苑监右丞,到三千营去做什么?要教你们种菜放牧吗?”凌珣好奇的问,当年朱怀礼进入上林苑监是谁也没想到的,听说是他亲自向皇上求的官。堂堂一个大明世子,未来的王爷,竟然去那种种植养牧的衙门,真是让世人惊了一把。也因为上林苑监的苑地在京城郊外,凌珣已经很久没见过怀礼了,今天听岳骁说看见他了,不惊讶才怪。 “不是军营,是皇宫。”岳骁搂着凌珣说。 “你入宫了?为什么?”凌珣撑起身体看着岳骁,三千营直属皇帝,入宫汇报营中军务也应该是文武二提督的事情,岳骁一个小小坐司官入宫做什么? “嗯,怀礼说了,等下一个沐日一起去游湖,他给你带你最爱吃的糕点。”岳骁捏了捏凌珣的脸颊道,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凌珣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皱着眉头正打算再问,莞儿便走了进来,轻轻敲了敲外间的桌子,示意可以用饭了。 岳骁抱着凌珣起身,说:“先吃饭,今晚我送你回凌府。” 凌珣不甘愿的点头,他昨晚已经夜不归宿了,今晚不可能再不回去。 一顿饭下来,加上岳骁有意的引导着话题,凌珣很快就把岳骁进宫之事抛在了脑后。 第二日,凌珣又在礼部衙门消磨了一天的时间,正打算离开时接到岳骁小厮送来的口信,说岳骁今日有事不来接他了,让他自己回家小心。 凌珣倒觉得没什么,三千营一向比礼部忙,打发了那小厮,凌珣自己离开了衙门。 走在永定大街上,凌珣买了串糖葫芦边走边吃,他好些日子没来诳街了,对街上的小吃想念的紧。看到前方有一群小孩挤在卖白糖糕的小摊位前,凌珣摸出几个铜板也挤了上去。好不容易把最后一块糕买到手,凌珣还没来得及把它塞进嘴里试一试他甜腻的滋味,便听得“啪嗒”一声,白糖糕已经掉在了地上。 凌珣一手还举着糖葫芦,一手虚空对准嘴巴举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面那灯火辉煌的酒楼门前,走进了一个熟悉无比的身影。他的身边,还跟着另一个男子,挽着他的手笑的异常亲昵。 凌珣只觉得嘴巴泛苦,心里钝痛。 低头看了看那块沾满了灰尘的糖糕,凌珣扯了扯嘴角,转身往凌府的方向走。他也想进那酒楼去,揪着岳骁的衣领子质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不能,他以什么身份去质问他?兄弟?朋友?还是情人?现在进去闹了,凌岳两家以后还怎么在京城里立足? 哼,他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凌珣一夜无眠,第二天上衙门的时候神情萎靡,好几位大人都关心的问他怎么了。凌珣一律摇头说没事,只是昨晚吃撑了没睡好而已。才刚进了办公的屋子,屁股还没坐稳,侍郎大人就急沖沖拉起凌珣就跑。 凌珣一边被迫跟着跑一边没好气地问道:“大人,您又要去三千营?” “不是!”侍郎大人一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说:“这次,是,兵部!” “兵部?”凌珣一愣,去兵部做什么?凌珣这次没问,因为他看侍郎大人那气喘吁吁的模样,估计是没气回答他的问题的。 兵部衙门离礼部衙门不远,凌珣下了轿子,就看到好几顶官轿侯在门外。除了六部的官轿,竟然还有水师衙门和三千营、神机营的! 凌珣心里一紧,他有不好的预感。 随着侍郎大人进了礼部衙门,凌珣知道自己的预感成真了。原本不小的议事厅,在容纳了众多二品大员后尽显的如此狭小。 兵部侍郎是岳骁的大哥岳忠,当他看到凌珣出现时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待他与各位达人问好后,便假装不经意的走到凌珣身边,低声问:“慕卿,你怎么跟来了?” “忠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是被侍郎大人拉过来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凌珣有些紧张的看着这个大阵仗,六部除了礼部和吏部,都是尚书大人携带侍郎大人到场,他怎么知道自己一个七品的礼部主事为什么会出席这种大场面? “总之没你什么事,待会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知道了吗?”岳忠第一次板起脸来对凌珣说道。凌珣被他一吓,赶紧点头,然后挪到不断紧张拭汗的侍郎大人身后,缩着脖子当鹌鹑,就连对面座的岳骁偷偷对他使眼色他都假装没看见。 “惠王到——”门外有人高声唱诺。原本小声谈论的议事厅一下子没了声音,众位大人齐齐起身恭迎惠王。凌珣跟着礼部侍郎装模作样的上前恭迎。 “下官见过王爷。” “各位大人不必多礼。”惠王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脱了披风递给下人。 跟着惠王来的竟还有两个内阁的人,其中一个就是凌珣昨晚才见过的,宋襄宋绍轩! 第68页 惠王笑着与水师提督大人打了声招唿,余光看到了一道日思夜想的身影,欣喜之余却也皱了皱眉。 凌珣眼观鼻鼻观心,站在礼部侍郎大人身后当石雕。 惠王身份尊贵,与水师提督大人一同坐于上座,下首两侧的位置按官位排,三品以下的全站着。 “启禀王爷、提督大人,”工部尚书起身,把手中一份纸卷交给身后的兵部侍郎让他上呈,道:“三十艘福船的图纸已经制出,下官已经命船役们加紧赶造,不过人手还是稍显不足。” 惠王接过图纸,展开与提督大人一同查看。 此时刑部尚书也起了身,对惠王道:这点请王爷和各位大人放心,本官已经调遣了数千名在囚犯人协助兵部,定在半月之内完工。” “至于经费问题,凌大人也已经坐了预算,款项也已经划拨了下来,请王爷和提督大人过目。”吏部侍郎拿出一本帐簿,让人呈了上去。 听到这里,凌珣终于明白过来了,感情这是要打仗了!福船?打倭寇!福建要打倭寇了!可是,这不是第一次打倭寇,为什么这次这么大阵仗?还要出动六部。 “这次沿海的骚乱,不止要把倭寇赶尽杀绝,最重要的是把成王余孽一併剷除!他们现已与倭寇连成一气,若是让他们坐大,我大明江山危矣!”惠王看完帐本,一脸郑重道。 座下众位大人纷纷附和,凌珣一脸恍然,原来是成王叛党!成王是先帝削藩之时起兵造反的前王爷,当年被逼往福建,后来先帝病重,当今皇上继位后根基又未稳,见成王余孽再没有动作,便放任他不管了。谁知道时至今日竟然与倭寇勾结,残害我朝百姓! 惠王忽然看向岳骁,道:“前日皇上下旨,三千营要挑选一半精兵併入水师,不知岳大人安排好了没有?” 凌珣一震,终于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岳骁。 “回禀王爷,大人已经拟好了名单,这半数全是熟悉水性的精兵,定能协助水师驱逐倭寇斩杀叛贼!”岳骁走出来,把精兵的名单上呈。 惠王接过,翻开第一页,头一个名字便是岳骁,满意一笑,道:“不愧是岳将军之子,父皇已经下旨,升你为三千营的千总,这次三千营协助水师,便由你带领。岳大人,可要为你父争口气,为我大明争口气!” “下官明白。”岳骁对惠王一抱拳,淡淡道。 凌珣只觉得全身发冷,原来那天他说在皇宫里遇到怀礼,是因为这件事,他却什么都没有对他说。 接下来便是其他各部和神机营的报告,凌珣已经没有心去听了。 两个时辰后,议事告一段落。浑浑噩噩的凌珣跟着礼部侍郎往外走,却被惠王叫住了。 “慕卿!”朱怀德拉住了凌珣,因为凌珣走在大部队的最后面,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朱怀德的举动。 凌珣转身,抽回了自己的手,低下头恭敬道:“不知王爷叫下官有何事?” “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朱怀德留恋地盯着凌珣的脸,“我想过去礼部衙门找你,却,找不到见你的藉口……” “王爷多虑了。”凌珣淡淡道,“王爷想见下官让下人来吩咐一声便是,不需要什么藉口。” 朱怀德脸色一黯,勉强笑道:“是啊,不必什么藉口。”说着,又犹犹豫豫地开口道:“你和岳骁,还好吗?” “嗯。”凌珣冷淡的应了声, “不要太相信他。”朱怀德沉声说,“你日夜在礼部衙门或许没听说过什么,可是他和内阁的宋绍轩亲近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那宋绍轩行事张扬,时常送东西道三千营去,这件事情许多人都有所耳闻。昨晚他们还——” “王爷说完了吗?”凌珣忽然冷声打断了朱怀德,垂着眼道:“侍郎大人还等着下官回衙门呢,王爷若无正事,容下官先行告退。”说完也不管朱怀德表态,拱了拱手便走了。 朱怀德下意识的抬脚想追,却收住了脚步,望着凌珣离去的背影,喃喃道:“为什么不信我?迟到有一天他会伤害你的……” 凌珣心情郁闷的走过迴廊,就看到岳骁和那个宋襄拉拉扯扯的走在前面。 “子忞,昨天明明说好了要陪我去福临酒楼,我不过是找个座出来你就陈不见了,害我一顿好找。”宋襄想挽着岳骁的手臂,岳骁却躲过,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宋襄却毫不气馁的往前贴。 “昨晚军营有要事。宋大人,往后你若再以有公事商议来请我外出却无真正要事,请不要怪岳某上报皇上,治你一个渎职之罪!”岳骁忽然停下脚步,冷冷地盯着宋襄。 宋襄被他冷酷的样子吓了一跳,委屈的嘟着嘴道:“知道了,以后不这么做总行了吧?谁让你每次都说没空没空的,我只好骗你了……” “还有,劳请宋大人不要再送东西来三千营,会给岳某造成困扰。”岳骁脸色越大的冷凝,“若是传出些风言风语,我的夫人会不高兴。” 宋襄脸色一凝,满眼不敢置信与受伤,失声道:“夫人?!子忞,你、你什么时候成的亲?我怎么不知道!” 岳骁眼神微眯,刚想给宋襄最后一击,就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咳咳,下官见过千总大人,宋大人!”凌珣对着俩人一揖,嘴角微翘。直起身后,脸上又是波澜不惊。 岳骁一僵,勉强笑着对凌珣点点头。宋襄因为岳骁成亲的噩耗,仍在石化中。 “呃,下官告退。”凌珣见形势不妙,赶紧开熘。 岳骁想追,却碍于宋襄还在,便匆匆对他说了声告辞,装作不急不缓的走了。等他追出兵部衙门,凌珣的轿子早就不见踪影了。 岳骁回了三千营做了个简单的汇报,便马不停蹄地往慕卿苑赶。果然,一进门就看见莞儿对他做了个手势,说凌珣已经回来了,而且貌似心情很不好。 岳骁点点头,吩咐不许打扰,便直奔后院。 凌珣坐在后院的藤架下,看着葱葱郁郁的花藤发呆,手里状似无意的挥舞这一条手腕粗的藤条…… 岳骁的脚步一顿,强忍着逃命的冲动,一步步挪到凌珣跟前,弯下腰凑到他跟前,小心翼翼道:“珣儿,在这儿纳凉呢?” 凌珣把手里的藤条舞地虎虎生风,懒懒道:“没,做热身运动呢。” 岳骁冷汗一点点的往下冒,没敢问他做热身运动是为了什么,生怕那条子下一刻就甩到他身上。 “其实,我跟那个宋襄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岳骁举着双数起誓,双目真诚:“这一切都是他在倒贴!但是我义正言辞态度坚定的拒绝了!” “哼。”凌珣甩了甩藤条,照着岳骁的结实的屁股就是一棍! “嗷!”岳骁痛唿,捂着屁股委委屈屈的看着凌珣。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凌珣握住藤条,大有再来一棍的兴致。 第69页 岳骁见瞒不下去,索性耍起了赖,翻身往凌珣身上一扑,反手抽掉他手里的藤条仍得远远的,嚷道:“你还真下的了手,心真狠。” 凌珣被他那泰山压顶之势压的喘不过气来,推又推不开,只好抱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咬! “嘶——”岳骁也不躲,反正每次凌珣咬完,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感觉到力道渐渐小了,岳骁才松了口气,搂着他道:“气消了?” “每次都这样……”凌珣窝在岳骁肩上闷闷道。 岳骁怕压坏了凌珣,抱着他转了个身让他躺在自己怀里。 “岳家总要有一个人去,爹老了,大哥的第二孩子才刚过满月,二哥的孩子快出生了。除了我,岳家还有谁能去?”岳骁轻轻拍着凌珣的背,像是在安抚着他。 “那也是水师的事情,与岳家何干?就算你们不去,就连皇上也无话可说。”凌珣不解的说。 “我身在三千营,皇上下旨要一半的精锐协助水师,我便已经逃不了了。岳家位高权重,爷爷在世时,与成王有过一段不错的交情。也因为这一段交情,我岳家差些就被先帝给取缔了,若不是当年我爹为表忠心,夜闯敌阵斩了成王独子的首级,你说今日还有我岳家的风光吗?如果我不去,只怕有心人又要拿当年爷爷与成王的交情大做文章,恐怕到时候岳家又要遭难了。”岳骁语气沉重,也有着深深的无奈。 凌珣闷不做声的听着,当今皇上好猜疑,他对自己的亲侄子怀阳都能下狠心,更何况是对岳家? “况且,”岳骁抱着凌珣的双臂紧了紧,“我也希望能上战场保家卫国,挥洒热血抗击倭寇。” 凌珣笑了一声,说:“你从小就爱做英雄梦,这次终于如你所愿了。” 岳骁也笑,低头亲了亲他的耳垂,说:“等我回来。” 凌珣抬头亲了亲岳骁的唇,说:“你走那天我不会去送你。” “我也不想你送我上战场。”岳骁顺势和凌珣吻了起来,含煳道:“我会给你写信,你也要给我写信。” “快点回来……”凌珣的话消失在岳骁的热吻中。 离别在即,凌珣和岳骁更是一刻也分不开。两人常常找藉口在外过夜,岳家、凌家只当他们关系好,要分开了心里捨不得,就由得他们去。不过岳家以为岳骁是在凌府过夜,而凌家则是以为凌珣在将军府过夜。 书房内,岳骁把凌珣抱在怀里,看他写着公文。 虽然坐在岳骁腿上写公文不太舒服,凌珣却捨不得让岳骁离开,他贪恋岳骁的温柔和温度。 “你还记得,你送过一个镇纸给我吗?”岳骁忽然问。 “嗯,被我摔了。”凌珣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的说。 “其实那时候我知道你根本不是想引起惠王的注意,是我故意误解了你。”岳骁坦白道,“那镇纸也被我拣了回去,用明胶粘了回去。” 凌珣提笔的手一顿,转身看着岳骁,无声的质问。 岳骁一笑,凑上前咬了咬他的鼻尖,说:“那时候我发现自己对你有非分之想,心里害怕,就故意这么对你,好让你讨厌我,离我远一点。” 凌珣瞪大了眼睛,惊道:“我们那时候只有十三岁!”这么小就…… “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岳骁凝着凌珣的眼睛问。 “我以为,就这两年。”凌珣嘀咕,好歹也十五六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十三岁就那什么,也太早了吧! 岳骁轻笑一声,说:“我十三岁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光着身子在我怀里哭,我也光着身体,抱着你一直吻。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咳咳,你知道的。我就发现自己对你有欲望,就再也不敢接近你。就怕有一天自己克制不住兽性大发吃了你,你还不恨我一辈子?” 凌珣越听脸越红,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拿着毛笔就往岳骁鼻孔里戳,狠声骂道:“禽兽!” 岳骁笑着抓住凌珣作怪的手,继续咬着他的耳朵小声道:“其实很多次你被我气跑了,我都跟在你后面,偷偷看着你哭,我就会骗自己,其实你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 凌珣红着脸咬牙,那么丢脸的事情竟然被他看见了?! “再后来,我就知道哦,你不止喜欢我一点点。”岳骁的唇已经移到了凌珣的唇上。 “我的公文……”凌珣还做挣扎。 “明早我替你写了。”岳骁抽出凌珣的腰带往地上一丢。 “你说了,这次我在上面……”凌珣脸红无力了。 “没问题!”岳骁慡快的答应了,骑那啥位什么的,也是在上面啊! 凌珣还有话要说,就被岳骁用唇堵住,双手一提,就把他抱在自己的腿上坐着,准备骑那啥位。 夜凉如水,一夜春/情。 岳骁准备出发的前一天,凌珣趁着他回军营准备,去跟衙门告了假,提着一瓶酒,自己驾着马车去了城郊。 朱怀礼听到下人来报说有人找他时还觉得一头雾水,他自从到了上林苑监,除了王府的人外几乎没什么人来找过他了。 “怀礼。”凌珣微笑着看着惊呆了的朱怀礼。 “小珣!”朱怀礼大叫一声,冲上去抱住了凌珣,“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凌珣回抱着怀礼,自从各自任官后,他们已经大半年没见了。 怀礼没有带凌珣进衙门,而是带着他往一处果林里走,走到一条清澈的小溪处才停了下来。 凌珣和怀礼脱了鞋袜,把脚泡在清凉的水里并排坐在一起。 “你还带了酒来。”朱怀礼看着凌珣手里的酒。 “去年我自己酿的桂花酿。”凌珣把酒递给怀礼。 朱怀礼接过,拍开酒封喝了一口,贊道:“想不到凌大人学富五车,就连酿酒也有一套。这酒,香醇!” “我在自家院子里又埋了两坛,等明年送你一坛。”凌珣见他喜欢,也挺高兴的。 “好啊,明年这个时候,我去尚书府找你要酒喝去!”朱怀礼又喝了一口酒说。 凌珣望着他,咬了咬唇,低声道:“不是尚书府,是属于我自己的家……” “什么?”朱怀礼一顿,疑惑的看着凌珣,“什么是属于你自己的家?” “怀礼。”凌珣深吸一口气,说:“我和岳骁在一起了,我们,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如果你看不起我们,我也不会怪你。我,还会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说完便起身要走。 怀礼下意识的拉住他,愣愣道:“你去哪儿?” “呃,我,我怕你……”凌珣结结巴巴的,眼睛不敢看怀礼。 “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你?”怀礼拉着凌珣重新坐下,笑吟吟的看着他问。 第70页 “我们是两个男人,而且也不打算娶妻生子了。我们,想跟平常夫妻般,厮守一生。”凌珣低着头说。 “那又如何?”怀礼撑着下巴看着粼粼的溪水,“你们又没有犯了大明律,又没有阻碍别人,想在一起便在一起,就算全天下人说你们不是,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怀礼……”凌珣看着怀礼,眼里有感激和感动,“我以为,你会觉得我们很奇怪。” “怎么会奇怪?”怀礼道,“其实,我猜测过你会和岳骁在一起。毕竟,岳骁看你的眼神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而你对岳骁,也与众不同。” 凌珣惊讶的看着怀礼,他们有这么明显吗? “不明显,”怀礼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只是我的心思比较细腻罢了,看得见许多别人忽略的东西。”说罢,晃了晃手里的酒壶,眼神悠远,似乎想起了别的什么人。 松了一口气的凌珣没有注意到怀礼的不同,高兴的揽着朱怀礼的肩膀,说:“当初岳骁选院子的时候,还特意留了客房,说哪一天请你来家里做客,还可以留宿呢!看来岳骁是有先见之明,知道你会对我们不离不弃!” 朱怀礼顺势靠在凌珣的肩上,看着雀跃单纯的侧脸,心里生出一丝羡慕,什么时候他也可以如小珣一样这么幸福的笑呢?什么时候,他才可以和他,再见面呢…… “小珣,岳骁很快就会回来的。”朱怀礼轻声道,“等他回来了,你再送我桂花酿,我就当是你们一起请我喝的喜酒。好吗?” 凌珣低头看着望着远方的怀礼,轻轻“嗯”了一声。 沉默了会,凌珣笑了笑,转移了话题,说:“你在这里还好吗?是不是种了许多奇花异糙?我刚才看见的那片果林,是你种的?” “是我管的。”朱怀礼失笑,“我是林衡署的,负责果树花木,种植这一类的事情,只有下面的人去管。我只要在这里坐镇,务必保证每日提供新鲜花果给宫里。” “前些天岳骁说在宫里见过你,是不是给皇上送花果去的?”凌珣问。 “嗯,顺道去见见皇奶奶。”朱怀礼苦笑,“皇奶奶见了我又是好一顿训,说朱家子孙从来就没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好好的世子不做,偏来这里受罪,说我丢了皇家的脸。” 凌珣默然,嘆了口气,才道:“你还想去找怀阳吗?” 怀礼一怔,轻轻点头。他自请来上林苑监,进着林衡署,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到岭南去。岭南有百果百花,培育出来的果子花木样样都是上品。皇家为了能够得到更多的繁花异糙和新鲜果子,都会派遣林衡署的官员道岭南去学习种植经验。这是怀礼唯一一个可以去岭南见怀阳的办法。 “等你要走那一天,记得来跟我告别,我送你两坛桂花酿,一坛给你,一坛你给怀阳捎去。他是岳骁最好的哥儿们,喜酒不能少了他那份。”凌珣认真的说。 怀礼一笑,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会帮你带去。” 凌珣“哈哈”一笑,拿过那坛桂花酿,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黄昏临近,凌珣已经喝醉了。怀礼把醉醺醺的凌珣交还给前来接人的岳骁,郑重道:“我把我最好的朋友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他。” 岳骁一把抱起凌珣,对怀礼一笑,说:“当然!” 怀礼站在夕阳下,看着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落寞一笑。什么时候,他才何意找到自己相携一生的那个人呢? 福建本身就有十万人左右的水师部队,也拥有上百艘战舰,防守不可谓不严。那只会会刀的倭寇在这庞大的水师根本不堪一击,但他们和成王旧部联手了。成王余孽在当年退到福建时就成了海上最厉害的海盗,人数众多又有自己的战船,如今与倭寇结了盟,更是如虎添翼。成王手中有建造福船的图纸,早在他与倭寇达成共识时,就把图纸交给了他们,让他们造了三十艘战船,准备迎战明军! 一个月后,京城二十万援军整装待发,由三千营的精锐部队做先行营。剩下的大部队与神机营一起,运载着上百吨的火器前往福建。 今日送战,朝廷不用办公,就连皇上也亲自送行,这次的总督大人是水师提督与惠王。惠王作为最好的太子人选,自然得到皇上的重视,不但把最精锐的部队给了他,还把自己的禁卫军挑了一百个送到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京城街道两旁被百姓们挤得水泄不通,中间是大明的战士。三千营喝了送战酒,在岳骁的带领下,率先驱马出了京城。岳纵横带着两个儿子亲自为他送行,直到出了城郊,才停下了脚步,遥遥望着他越走越远。 过了午时,大部队才开始缓缓前行。大明的帝王连同百姓站在他们身后,为他们送行。 凌珣爬上了凌府最高的那棵老梧桐,趴在树杆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城门的方向。 已经过了午时,岳骁作为前锋,应该早就出了京城了吧?他穿着英武战袍,挺拔的身姿骑在战马上,英俊的面容肃穆而庄严,带领着自己兵士上场杀敌,那样的岳骁一定很英伟。凌珣想着,嘴角微微勾起,岳骁一向就是京城里有名的美男子,喜欢他的闺秀可以从城东排到城西。这下看了他穿着战袍的英姿,喜欢他的人一定更多了。 不过,凌珣的嘴角翘的更高,这个男人是他的了,永远只属于他。笑着笑着,凌珣的眼泪落了下来。凌珣不在意的擦去,继续笑,他和岳骁从来就没有分开过,即使小时候关系再恶劣,他们也没有想过要分开。 凌珣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怀礼和怀阳,他想,当年怀礼和怀阳分开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吧? 眼泪越擦越多,打湿了衣袖子。凌珣忽然站了起来,把头伸出树丛外,冲着城门的方向大喊:“大混蛋!你要快点回来!我在这里等你!”泪水沾湿了青绿的叶子,凌珣在树上站了一天。 凌珏抱着自家娘子,心情复杂的看着树上的凌珣。顾青瑶倚在凌珏肩上,眼眶微红,道:“小叔和岳家的小儿子感情真好。” 凌珏笑笑,点了点头。继而又看着凌珣,他希望自己只是多心了。 立功 岳骁率领着先锋营的两千兵马,日夜兼程赶往福建。二十日后,终于抵达福建泉州。岳骁先安置了手下的兵将在城外扎营,然后拿了军印公文和圣旨,领着自己的两个亲兵,先到都督府去报到。 福建都督斯季斯季是岳纵横的知交好友,也曾与岳纵横上过战场联手杀敌。只不过十年前他被调往水师衙门前往福建,才渐渐与岳家少了交集,不过仍时不时有书信来往。 斯季见岳骁前来拜会,看到老友的么子激动不已,连忙让下人去准备酒菜为岳骁接风洗尘。 “唉!”斯季拍着岳骁的肩膀一脸的感嘆,道:“当年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斯季比了个手势,接着说:“如今一眨眼,骁儿也长成堂堂伟男子,可以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了!” 第71页 岳骁略有些腼腆的低下头,笑了笑,说:“叔叔说笑了,侄儿哪有上阵杀敌的经验?临行前爹爹说了,定要好好遵从叔叔的命令,切勿丢了岳家和叔叔的脸才好。” “你爹还是老样子!”斯季想起老友一脸的不满,可眼里却是莹莹的笑意,道:“什么丢脸不丢脸,所谓将门出虎子,骁儿定不会比你爹和我差!” 岳骁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叔叔太过夸奖了,爹爹说我是他三个儿子里面最不成器的,从小到大只会给他惹祸。” “哈哈哈!”斯季慡朗大笑,似是也想起了小时候顽皮的岳骁,说:“我还记得你跟凌伯韬家那小子成天打架,第一天上学就因为你俩起的头,害得朝中大臣全被皇上赏了板子,老脸都丢尽了!” 饶是岳骁脸皮再厚,想起当年做的傻事,也不禁红了脸,只是讷讷的笑着不好意思再说话。 “怎么样,你凌叔叔的身体也还好吧?还和他家那小子吵架不?”斯季取笑够了,也不逗弄他了,便换了个话题说。 “凌叔叔身体还好,侄儿临行前爹爹还与凌叔叔拼了一夜的酒呢。”岳骁想起远在京城的家人,笑容多了一丝温暖,“我和小珣,呵,”岳骁低下头笑道:“偶尔还会吵一吵,也只是玩笑罢了。” “呵呵,我倒听说凌家的小儿子长得面若冠玉俊秀非常,一身风流骨迷倒了京城里众多女子。若不是去年殿试出了意外,以他的状元之才,恐怕都成了天家女婿了。”斯季笑的意味深长,然后装似不经意的看向岳骁,问道:“对了,他不是与骁儿你同龄么?不知道,伯韬给他配了婚事没有啊?” 岳骁一怔,留了个心眼,斟酌着道:“这个我倒没听说,不过小珣倒是提过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斯季一愣,茫然道:“心上人?”继而没等岳骁回答,便一脸苦恼的自言自语:“这该如何是好?” 岳骁心中一动,忙问:“叔叔是否有什么难事?” 斯季抬头幽幽看了岳骁一眼,捋了捋鬍子,有些尴尬的说:“呃,还不是你那妹子!自从半年前她不知道从哪儿淘来一本凌慕卿的诗集,读过后便硬是害了相思,还说什么非君不嫁!若不是我远在福建,早就被她逼着去凌府说亲了,真是女大不中留!” 岳骁眼中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冷光,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道:“原来是为了敏儿妹子,真是可惜了。小珣说过他这一生只会爱那一人,也只会与那人相伴一生,就如凌叔叔和婶婶一般。看来敏儿妹子这一厢痴情,定要被辜负了。” 话说到这里,斯季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虽然心里失落,却也没有表现出来,便嘆了口气道:“唉!既然这样也只能作罢了,只希望敏儿丫头不要太过伤心才好。” 岳骁笑而不语,心里早把那自作多情的敏儿妹子捅了一刀又一刀。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幸好下人来报宴席已经准备好了,斯季赶紧带着岳骁去用餐了。 谢绝了斯季的挽留,岳骁领着两名亲兵回军营。进了自己的营帐后,便黑着一张脸,取了文房四宝,提笔洋洋洒洒写了满满六页纸,装进信封密封好后,叫了人来把信送到凌珣手中。 因为行军打仗至少也要三年五载,为了缓解兵将们的思乡之苦,营中设有专门的送信司,为他们送家书回乡。 岳骁写完了信,心里仍觉得烦闷,心里对凌珣的思念愈甚。想了想,便叫来营帐外的守卫。 “大人!”守卫恭恭敬敬的对岳骁抱拳弓腰。 “这里,离海有多远?”岳骁漫不经心的问。 守卫一愣,虽然不知就里,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道:“启禀大人,这里是泉州城郊外,离海倒是很近。” “最近的是哪里?”岳骁问。 “浪岐,往东走就是。若是骑马,大约一刻钟便能到。” “嗯,下去吧。”岳骁点点头,示意守卫离开。 等守卫离开后,岳骁换了身便装,叫来自己的亲侍交代了一声便牵着马里了营。 骑着马在夜中前行,就着漫天的星光与月光倒是能看清楚夜路,岳骁一路往东走。还没走进海边,便听到陌生的浪涛声。那是一种迎着风拍打着礁石而发出的撞击声,还有海水特有的“沙沙”声。 岳骁驱马前进,过了眼前的林子,便看到那一大片在星光照耀下发发出淡淡银光的海滩。 岳骁跳下马,情不自禁的张大了嘴。虽然没已经是深夜了,可是望着那在暗夜中闪烁着点点萤光的无垠大海,他仍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屏息良久,岳骁才缓缓吸了一口气,那带着咸腥水汽的海风飘入鼻中,岳骁觉得新奇又兴奋,心里却有些微微的遗憾,若是凌珣也在就好了。 岳骁放开了马绳,自顾自的走向海滩,享受着大海在夜晚中独有的宁静。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还是稚气的,所以当岳骁发现这里细软的沙子是个很好玩的东西时,便蹲了下来,开始搭沙城。 护城墙还没起好,岳骁就听见海上有什么声音变了。与刚才的宁静平和的气氛不一样,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紧张而凝滞。岳骁勐地抬头看向大海深处,星星点点的大海上,不知何时聚集了密密麻麻的渔火! 岳骁心头一凛,敌军夜袭!忙把自己玩过的沙地抚平,岳骁匍匐着身子缓缓后退,没有发出一点点的声响,甚至连气息都没有变! 那些渔火还很遥远,若是眼力不佳的人根本注意不到,岳骁暗暗在心里估算了一个大概的时间,那些敌船抵达岸边起码还要小半个时辰! 一边观望一边后退,岳骁拉着马小心翼翼的退进沙滩后的那片深林,才翻身上马奔回军营! 岳骁发了狠劲抽着手中的马鞭,吃痛的马儿很快回到了军营中。 有敌人夜袭,营中并没有乱成一团,但是从来没有海战经验的三千营将士仍然不免感到紧张。 岳骁派了亲卫去都督府通知斯季,让他尽快派出援军。然后翻开作战图与四名副手商量作战。 三千营没有海战经验,岳骁便决定不涉水,让敌军上了岸再打!海滩前就是一个密林,敌军若是要进城偷袭必须经过那片林子。三千营此次作为先锋营最先抵达福建,只有两千多的兵力,看刚才那海上的渔火,只会比他们人数多不会少!正面冲突的话不一定能赢,只有在林中布阵,来一个反偷袭,撑到斯季带兵来救援的话一定有胜算! 命令一下,三千营以百人为一组,深入密林中,以口哨声作为调遣的暗号。三千营的弓弩手全部跃上了茂密的树上,以繁盛的枝叶作为掩饰。剩余的人在林中各守阵地,排成一道坚固的防卫线! 岳骁作为千总,自然是一马当先。躲在最前头的大树上,岳骁右手握剑,左手驾着一只五发的弓弩——这是神机营改良过的兵器,杀伤力巨大而且准头足,是专门为骑兵而打造的! 第72页 原本平静的大海已被那侵略者扰乱,二十艘大船整齐有序的停靠在岸边。 岳骁冷眼打量着那些船,都是些没有杀伤力的大型渔船,但其中有一艘是他们大明的福船,装备和设置都比那些倭人的精良数倍。船上下来的敌军中还有百来个穿着汉人服饰的将士,岳骁心中冷笑,成王叛贼果真与倭贼连成一气! 敌阵中,一个看起来像是汉人将领的人正在和一个倭人低声耳语。说完后,那倭人大喊了一声什么,那黑压压近五千人的士兵整齐有序的列队,手中亮出长刀,一言不发的跟着汉人的将士前进。 岳骁默默的计算着距离,等走在最前们那些倭寇们离密林还有二十步左右的距离时,忽然发起一声长哨!岳骁把早就亮好的弓弩对准那个汉人将领扣下了指尖的机簧! 五发刚劲凌厉的弩箭“嗖”的一声齐齐发出射向敌阵,其中一箭对着那汉人将领穿胸而过,还有一箭射中了那个倭寇将领。 岳骁起了个头,藏在密林中的三千营弩箭手也同时扣下了手中的机簧,敌军中霎时倒下了一大片! “吼”的一声,敌军发出了惊慌的声音,原本整齐有序的队伍也开始散乱。岳骁放第一箭时他们根本没来及的反应,等他们反应过来了,一场箭雨就这么向他们沖刷而来,队伍霎时乱成了一团。 敌阵中忽然有一个人高喊了一句什么,散乱的队伍喊着叽里哌啦的语言往密林里沖。 岳骁再次发出了两声尖锐的哨声,躲藏在树丛中大明将士们一跃而起,把那些贸贸然就冲进密林中的倭寇杀了个措手不及!树上的弓弩队伍已经填装了第二批弩箭,对着还在滞留在沙滩上的倭寇一顿乱射,顿时数百人哀嚎倒地,死伤不计其数。 弓箭用完,树上的将士从高枝上跳下,口中大喊着“倭贼受死”,手起刀落,鲜红的血浸湿了墨绿的树林。 斯季带着三千人赶来救援时,来偷袭的倭寇已经被三千营的将士逼退到海滩,大部分已经上了船,只余几百人殿后,抵抗岳骁部队的攻击。 这是岳骁第一次上阵杀敌,他手上原本银白的剑已经变成了血红的颜色,每当举起剑时那鲜血倒流在他手中,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和疯狂。岳骁在颤抖,那是每个军人对敌人鲜血的渴望而带来兴奋的颤抖! 斯季的部队很快加入了战斗,那殿后的几百人已经成了尸体,倭寇的船也出了海,渐行渐远。 岳骁抹了把脸,不甘的看着远去的船。 “岳千总!”斯季疾步向岳骁走来,他的剑甚至没有出鞘。 “末将见过都督大人!”岳骁看见斯季,赶紧收拾心情行了个将礼。 “好好好。”斯季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岳骁,确定他一身血都是属于敌人的后才暗暗松了口气,欣慰的拍着他的肩膀道:“做得好!今晚若不是你们有所警觉,敌寇早就杀进了城中残害百姓。今晚你们都是头功!”岳骁的部队才刚到这里扎营,就马上立了大功,三千营的将士们都笑的一脸神气! 斯季嘉奖完岳骁,立刻让手下去清点敌我双方的伤亡人数,然后领着大部队回军营作总结。 明军由于做好了事前的防御与准备,死伤人数不多,但也不下百人。倭寇则留下了九百一十一具尸体,还有两百多个伤患,现在已经成了俘虏。 斯季觉得倭寇会在三千营刚到就来偷袭,就是为了在兵马具颓的时候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给明军一个下马威。谁知道会被无聊去海边散心的岳骁撞破,反被将了一军死伤惨重。 总体来说,这次是岳骁等人完胜。 “至于那个汉人首领是谁,就要看探子的回报了。不过他的尸体既然被那些人带了回去,想来地位必不低。”斯季捋着鬍子慢悠悠的说。 “末将倒觉得,那大概是成王身边的一名叛将,不足挂齿,死不死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岳骁满不在乎的说,他是真的这么觉得,要真的是成王身边的名将,怎么可能一击必杀呢?当时他放了五箭,另外四箭都被别人躲过了要害,虽然能重伤他们却不会死。而那个一击即中的将领,根本连躲都不会躲,根本就是个糙包,他都没想到会把人杀的那么慡利。 斯季点点头,刚要说什么,一名传令兵就跑了进来。 “报——探子有消息传回!” “传!”斯季大手一挥,坐在了将军椅上。 “启禀都督大人、千总大人,前线传来捷报,成王第三子殁了!” “什么?!”斯季惊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脸激动地吼道:“成王的小儿子死了?!是谁干的?” 岳骁也看向那个探子,一脸好奇。成王第三子是成王最喜爱也是最小的儿子,听说他曾有意把自己的王位传给他,当然我朝是不会承认的!成王对他小儿子的栽培可谓是不遗余力,导致他上头的两个哥哥对他又嫉又恨。岳骁摸着下巴沉思,难道是他的两个兄弟暗杀?那敢情好,不用他们打,那些人就自己窝里反了。 那个探子抬头,偷偷瞄了岳骁一眼,才道:“今晚敌军夜袭,领头的便是成王第三子。” 斯季和岳骁俱是一怔,面面相觑了一会,斯季才反应过来,大笑着拍了岳骁的肩一把,道:“哈哈哈!好小子,既然一招就杀了成王的爱子!这下你真是立了大功了!”说完又大手一挥,道:“来人,打道回府!本大人要回去写捷报,岳骁大人立了大功啦!” 等斯季的人马都撤走了,岳骁才反应过来,一脸恍然的样子暗想,原来那个一击就死的糙包将领是成王的第三子啊!半点都没有立了大功的自觉。 千里寄相思 凌珣收到岳骁传来的信的同时,朝廷也收到了福建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捷报。 打赏了送信司的信差,凌珣告知他明日巳时来去回信,便拿着信以最快的速度沖回了自己的房间。 凌珣蹬了鞋子直接跳到了床上,捧着信一遍又一遍的轻抚,最后才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拆开了信。 “珣儿——”开篇便是亲昵的称唿,凌珣的眼睛瞬间湿了,心里又酸又软,对岳骁的想念几倍的增长。 抽了抽鼻子,凌珣平復了心情往下看。先是笑容一僵,然后垮下了嘴角,接着是黑着一张脸,看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死岳骁!你洋洋洒洒写了六页的信,浪费了那些多笔墨,千里迢迢让信差送回来,就是为了表示你滔天的醋意?! 他哪里知道什么斯敏儿小姐?她长得是胖是瘦是高是矮他都不知道,吃个屁醋啊吃!自己名声在外他也不想的啊!自己俊秀潇洒玉树临风才华横溢招人钦慕他也不想的啊!难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十分完美也是他的错吗?这都是爹娘给的他有什么办法啊! 凌珣气的直发抖,也恨得牙痒痒。亏得自己日日夜夜都在想他念他,他竟然还责怪他太优秀了招女孩子的爱慕!举起手里的信就要撕,临到下手的时候却又捨不得了。这是他,第一次写给他的信,虽然内容很气人,但,那是他亲手写给他的信。凌珣松了手,抱着那封信心情复杂。最后犹犹豫豫,还是把它折好放进了信封里。正打算收起来时,就看到被子上还有一张巴掌大的笺纸,笺上眷了朵朵红梅,只有一行墨色的字,却灼伤了凌珣的眼睛。 第73页 “小珣儿,岳骁好想你。” 凌珣抱着那张梅花笺笑着流泪,轻声说:“我也好想你。” 等凌珣把那封被老坛酸菜浸泡过的信珍而重之的收藏好之后,才知道岳骁第一天就立了战功的事情。 恰逢凌伯韬下了朝回来,凌珣立马狗腿的跑过去,亲自给他爹倒了一杯茶,一边给他爹按摩一边急切地问道:“爹爹,岳骁真的立了战功?几等功啊?皇上会给他加官吗?他都立了战功了是不是可以回来了啊?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凌伯韬嘴角抽了抽,无奈道:“你问了这么多问题,要爹回答哪一个?” 凌珣一怔,说:“每一个。” 凌伯韬:“……” “咳,”凌伯韬清了清嗓子,说:“骁儿立了大功,他杀了成王的第三子,至于加官进爵的事情,应该要等他们班师回朝吧。”接着,凌伯韬便把朝堂上听来的战报一一讲给了凌珣听。凌珣听完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岳骁才领了一千五百人对阵,却完胜敌军五千人,还击杀了成王的小儿子……实在太了不起了! 不过,凌珣忽然又忧郁了,原来仗还没打完啊,不对,应该说还没开始。那他今年还能回来过年吗?现在都入秋了,爹说打仗要三年五载的,也就是说岳骁起码有三年都不能回京了?战场这么兇险,岳骁又喜欢一马当先逞英雄,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呢? “唉!”凌珣哀哀地嘆了口气,飘飘忽忽的走了。凌伯韬惊疑的看着自家儿子,心道他是怎么了?难道是嫉妒骁儿立了大功即将升官了? 是夜,凌珣提着笔,在案前写了一夜。 送信司的信差拿着厚厚的回信,表情微妙的走了。 这一次送回福建的信时间比较久,用了十来天。上次信差送信回京只要五天是因为刚好搭上了捷报急件的快车,而这次他是孤身上路,骑得还是劣马。 岳骁收到凌珣的回信,别提多高兴了。那时候他又经歷了两场正面的战斗,战场也从海边转移到了沿海的城镇。不过那是惠王已经领着大部队进入福建,与三千营汇合了,岳骁倒是没有太大的压力。 岳骁回了自己的营帐,蹬了靴子跳上床,先是轻抚了那封信好几遍,然后才虔诚的拆开了信封。 “骁儿,”岳骁看到信头写的这两个字,嘴角抽了抽,然后往下看。信中,凌珣先是把斯敏儿的事情解释了一边,这其中几乎都是对他自己的赞美之词与被无数美女爱慕这件事情的无可奈何。然后,便是用优美的语言问候了岳骁一顿,暗讽他是一个脑子没长全的酸菜缸。最后,是他对岳骁立了功升了官的祝福与赞誉,并祝他在幸福安康,且希望他下次来信是可以形容一下大海的模样。 岳骁抓着有十来页的信,指尖微不可查的发着抖——气的! 这、这小混蛋!岳骁哭笑不得的看着那如凌珣一般俊秀的字迹,有种快马加鞭回京城好好收拾他一顿的冲动! 不过,岳骁拿起那信封,口朝下的抖了抖,果然掉出了两片金黄色的梧桐叶子。 岳骁拿起一片梧桐叶,上面写了一首徐干的《室思》。 “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岳骁把这片梧桐叶抵在唇间,嘴角微扬,又拿起另一片。 “骁儿,入秋了,梧桐叶黄了,凌珣好想你。” 岳骁把两片梧桐叶放在心脏的那个位置,只觉得这两个月来的空荡霎时间被填满了。 一个月后,明军留下两万人留守泉州,在惠王的带领下,前往两军的主战场——厦门城。 与此同时,京城已经开始落下了第一场雪。因为战场的转移,凌珣足足过了一个月才收到岳骁的来信。 信中说因为他杀了成王的小儿子,现在成王叛党已经把他视为眼中钉,听说还把他列为了暗杀的第一对象。不过不用担心,他岳骁武功高强,那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期间有过几场比较激烈的战斗,最后都被明军逼退,那些倭寇们又被他们打跑了。惠王为了避免倭寇有机可乘,决定主动出击,全体拔营前往厦门城,与倭寇们在海上作战,减少无辜百姓的伤亡。 凌珣虽然早就听他爹说过这些消息了,可是看岳骁再说一次心里还是无比担忧。为什么每个人都好像不把岳骁被成王叛党盯上当一回事?连岳骁本人都当成是一个笑话来看。 凌珣摸了摸信封,里面果然还有东西,小心的倒出来,是一张包着的信纸。凌珣轻手轻脚的展开,竟是一把海沙!海沙上还放着一张梅花笺,写着“这就是大海的味道”。 凌珣心头一热,捧着那把海沙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咸咸的,还带了点水腥气。 原来,这就是大海的味道。 入冬了,年也就到了。 凌珣望着白雪皑皑的景色发呆,岳骁是七月走的,现在已经是年尾了,算一算,竟走了小半年。 “小珣。”凌珏拿着一件大氅走了过来,给凌珣披上那件黑色的大氅,道:“下着雪呢,别冻着了。” 凌珣对凌珏感激的笑笑,说:“嫂嫂呢?天气这么冷,别让她忙活了。现在嫂嫂可不是一个人了。” 凌珏想起昨天大夫的诊断,又开心的笑了,说:“不用我说,爹娘早就勒令青瑶躺着安胎了,到胎儿稳定之前她可是下不了床了。连你大哥我啊,都被赶到书房去睡了,就怕我晚上睡觉一个不老实,踹着了凌家的小孙子。” “那是当然的!这可是凌家的小宝贝,得可劲儿的护着呢。”凌珣说道自己那还没出世的侄儿,脸上终于有了高兴的笑容。他大嫂昨天被诊出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全家人都乐疯了呢!只是胎儿尚不稳定,要多加休息进补,不能过度劳累。 “对了,兰舒姐姐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了呢,大哥你要不要先去姐夫那儿取取经?准备当个好爹爹?”凌珣打趣的看着凌珏。 果然,一提到岳兰舒凌珏马上就苦了脸,说:“别提兰舒了成吗?我真是从小就活在她的阴影下,都怕她了!而且,要取经我何必捨近求远,问爹不就成了!” “哈哈哈!”凌珣笑了两声,忽然又安静了下来。凌珏看着又闷闷不乐的凌珣,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他幽幽道:“岳骁应该赶不及参加他外甥的满月宴了,真是可惜……” 凌珏霎时没了话,凌珣和岳骁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凌珏或许是察觉了什么,却也不敢真的去问清楚,生怕戳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两家人又闹出些大事来。 今年如往年一样过的很热闹,甚至比从前更热闹。沿海前线频频传来捷报,天子龙颜大悦,特传圣旨犒赏三军,宴请群臣。 凌珣没有进宫,在家里和凌夫人顾青瑶一起过除夕。府外一直传来烟花爆竹的声音,照亮了大半个京城。 除夕夜宴过后,凌珣独自回房,写了一封信。自从岳骁转移了战场,书信往来就更不方便了,他已经积了三封信,只要等到信差来了,就可以全部寄给岳骁。 第74页 这个时候,凌珣想起了怀礼。记得怀阳离开京城的时候,他就开始写信,直到怀阳再次回京,最后又离了京,他那写了整整六年的信都没有给怀阳看过。 或许,怀礼对怀阳的感情,早就不是当年那般单纯了。凌珣想着,却不觉得惊世骇俗,只有淡淡的惋惜。如果不是造化弄人,他们俩或许不会像今天这样,天各一方七年。所以,怀礼每到年节,总是会露出那种寂寞入骨的表情。 唉,凌珣放下手中的笔,他真的很想岳骁。想到快要发疯了,想到恨不得偷偷离京去福建找他。 这个异常热闹的春节,凌珣却觉得无比寂寞。 岳骁接过属下递来的饺子,心不在焉的吃着。冬天的大海没有想像中的冷,起码没有京城的冬天冷。一碗热腾腾的饺子下肚,身上就更热了。皇上亲自下令犒赏三军,军营里的火头军把牛羊鸡鸭全部一锅炖了,谁想吃就自己去盛,满满的一碗肉管饱。还有皮薄肉多的大饺子,一盘一盘的上桌。 原本以岳骁的身份不应该跟士兵们混在一起吃年夜饭的,可是比起在大帐篷里和那些将领们一起,他情愿和士兵们在外头吹海风。 好吧,他承认是因为有惠王在。每次看到惠王,他都有一种想把对方送到敌阵去的冲动。谁让他当初相对凌珣欲行不轨呢? 凌珣凌珣,想到这个名字,岳骁思绪又飘远了。不知道他想不想自己呢?自己为他准备的那份礼物,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热闹的军营中,岳骁只觉得无比寂寞。 冰雪渐渐消融,冬寒远去的同时,京城的百姓们感觉到了春风的温暖。当凌珣的信积到第七封时,岳骁的信终于来了。 凌珣接过了岳骁的信,让信差原地等候,然后急忙跑回了房,捧着一个小锦盒跑了出来。 “切记一定要起手交到岳大人的手里!”凌珣递给那信差一锭银子,千叮万嘱道。 那信差显然也是被岳骁叮嘱过,淡定的收下银子,然后拍着胸脯再三保证才走了。 凌珣拿着岳骁的信跑回房,期间凌夫人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听见。 蹬了鞋上了床,凌珣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信,这是三个月他收到的第一封信! 信中自然是岳骁对凌珣倾诉的思念之情,还有在海上的趣事,甚至有他领着几个士兵帮出海的渔夫捕鱼的事。 凌珣看得津津有味,把信看了第三遍之后,才从信封中翻出岳骁在信上所提道的礼物。 一件用拇指甲盖大小的贝壳做成的手鍊子。 每只贝壳的大小相仿,颜色都是黄白相间,贝壳顶端被仔细的研磨出了一个小孔,用红色的绳子一个个串起,结扣处被编织成了一个漂亮的活扣。再细细一看,最中间的两只贝壳,刻上了一个“骁”字与“珣”字。 凌珣把贝壳手鍊子套在了手上,大小刚合适。凌珣摸索着手腕上的贝壳,想像着岳骁那样粗枝大叶的人为他串着贝壳刻着字,淡淡的笑了。 岳骁接到凌珣的回信时,也快过了一个月了。那时候他才刚刚经歷过一场海上的厮杀,明军击沉了敌军六条船,再次大获全胜!耳朵还迴响着神机营火炮的轰鸣声和火铳的声音的岳骁接到那沉甸甸的锦盒,咧着嘴笑的异常灿烂。 七封信,写的都是些家长里短。岳家的所有人都很好,他爹和凌珣他爹在某月某日又拼酒了,然后被自家夫人数落了一顿。怀礼前几日来看他,还给他送了好吃的糕点,本来想留点给岳骁,可是想到他远在千里之外只好勉为其难的全吃了。岳兰舒生了一个女娃娃,跟她娘一样漂亮,可爱又精灵,获得了所有人的喜爱,凌珣还特意给她画了张相寄了过来。凌珣的嫂嫂也怀了身孕了,很快他也有自己的亲侄儿了。说现在京城是春天了,牡丹开的很漂亮,那封信上还夹了一朵已经落败的红色牡丹。 每次千言万语到最后,凌珣总要说一句“我想你了”,却从来没有问过岳骁的归期。 岳骁把那七封信读完,又细细的看着自己外甥女的画像,手里捏着那已经干瘪的牡丹花,离家近一年的他终于红了眼睛。 噩耗 四月份的京城已经开始有些热了,百花早已开败,此时的景色是杨柳垂绦,新绿映眼。 半个月前沿海传来消息,说是倭寇的进攻逐渐减弱,而且派了使节前来和谈。谈话中,他们有意无意的透漏了成王自么儿被杀后,由于哀伤过度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他剩下的两个儿子成天为了夺权斗来斗去,成王一派早已散做一盘沙。成王叛党如今群龙无首,倭寇被明军打怕了也缩着不敢出来,无奈之下只好和谈。 明军端着架子给足了倭寇下马威,最后没有表态,直接把人赶了回去。 倭寇和成王已经不足畏惧,也就是说不管和与不和,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岳骁很快就会回来了! 凌珣每日在礼部衙门,没事就发呆,有事就忙活,一个人的时候经常想着岳骁还要多久才能回来。自从两个月前他收到岳骁的信和礼物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信差了。这是不是表示,他真的快回来了? 凌珣下了衙门直接回了凌府,才到门口见看那那个面熟的信差。凌珣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拿了信打上了银子就跑回自己的房里。 岳骁这次的来信很短,只有短短几句话。 “即将回京,勿念,等我!” “啊!!!”凌珣捧着信激动的跑到院子里大叫,从这头跑到那头,从那头跑到这头,知道把凌家上上下下都惊动了,凌珣才兴奋的满脸通红的说,岳骁要回来了! 岳骁要回来了,激动的不止是凌珣,还有岳家。岳纵横和岳夫人亲自赶往凌府,抓着凌珣再三确认后,心头大石终于放下。 正当所有人都被这条喜讯沖昏了头脑时,沿海又传来八百里加急的战报。 倭寇在表示要和谈之际,却趁着明军放松警惕之际,暗中与成王残部联手,发动了一次最大规模的海上突袭。 成王亲自出征,领着他最后的兵力誓要绞杀明军为儿报仇。我方在付出极大的代价之下终于击败了倭寇的所有船只,击杀倭寇与叛军十万人,生擒两万人。但是,岳骁带着千人去追击逃跑的成王,最后却失去了踪影。都督斯季带着人去寻找,却只在海上找到双方已经损毁的战船,敌方包括惠王被全歼,我方伤亡惨重。可是在打捞尸体的过程中,连成王的尸体都被找到了,却唯独不见岳骁和他二十名亲卫的。与岳骁一同追击的三千营士兵说当时岳骁为了掩护他们撤离,被敌方的火炮击中。虽然他们第一时间就跳下海中去寻找,可是除了战船的残骸和残臂断肢外就什么也没找到。惠王亲自带领了五千人返回大海寻找,找了足足三日都没找到岳骁,却找到了他其中两名亲卫的下落——尸体已经残缺不全。得到了这样的结果,惠王无法再瞒,只得让人传令回京。 现在,最坏的结果,就是岳骁和他那二十名亲卫,已经成了那残臂断肢的一员。 噩耗传回京城的时候,正是凌珣收到岳骁信件的第三天。 第75页 凌珣呆呆地坐在书房中,直到贴身小侍进来为他点上蜡烛才惊觉天已经黑了。 “小少爷,你已经在书房里坐了一天了,而且也没怎么吃东西,老爷和夫人很担心你。”那小侍担忧地看着凌珣,自从岳少爷失去联繫,少爷跟个木头人似的过了两天,今天更是,连饭都不吃,在书房里对着岳少爷从前寄来的信件发了一天的呆。 “宫里,有新的消息吗?”凌珣拉扯着手腕上那条贝壳串成的手鍊,平静地问。 “少爷……还、还没有……”小侍低下头不敢看凌珣,他怕看到凌珣失望的眼神。 “我饿了,你去叫厨房给我做点吃的吧。”凌珣没有再问,反而换了个话题。 “啊?哦、哦!小的马上去!”那小侍高兴的跑了出去,少爷终于有胃口了! 凌珣抬头望着似浓墨的天,缓缓站起来走出了书房。 等下人们拿了好些吃的东西,开开心心的送到书房。 原先那小侍用轻快的语气道:“少爷,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夫人特意为您准备的呢,你可得多吃点!”那小侍说完一抬头,才发现书房内空无一人。 “少爷?!” 尚书府乱了,凌珣失踪了,就连府里最偏的疙瘩角都找了,还是见不到他的踪影。 两个时辰后,凌府。 “这可怎么办?珣儿这傻孩子,不会做傻事吧?”凌夫人心里一慌一慌地跳,扯着凌伯韬的一袖子惊惶无措。 “胡说什么呢!我已经派人到老岳哪儿去问了,不会有事的。”凌伯韬抱着夫人的肩宽慰,心里却不住担忧,自岳骁失去联繫后凌珣就跟丢了魂似的,叫他怎么能不担心? 凌珏扶着顾青瑶,两人相视对望,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岳骁和凌珣的关系,他是最清楚的,如果岳骁出了事,凌珣怎会无动于衷? “凌老弟!”岳纵横人未至声先到,岳夫人跟在他身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尚书府。 “老岳,你可来了,珣儿可有去你府中?”凌伯韬看到岳纵横亲自过来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可是却忍不住心怀希望。 “没有!他在我那我还至于跑过来么!”岳纵横一头的汗,他家的小儿子还没找到,自己老友的小儿子又闹失踪,他一个头都快两个大了!“别担心,我已经让我手里的人去找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唉,但愿如此!”凌伯韬低头臣沉沉嘆息。 众人一时无话,心里沉重无比。 “咚!” 众人一愣,抬起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头雾水。 “那个,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岳夫人迟疑着问。 “好像,是钟声?”凌夫人也不确定。 “咚!咚!咚!咚!”沉厚有力的钟声缓缓在整个京城中响起,一声一声,连绵不断。 “是钟声!真的是钟声!”凌夫人心里一跳,惊声道。 “是谁在撞钟?”凌珏凝神细听了一会,是从东边传来了。东边没有寺庙,不可能有和尚在夜里撞钟。 “那里是,日照山?有人在那儿撞平安钟!”顾青瑶惊道,心里想到了一个人。抬头看自家的夫君,凌珏一脸瞭然地对他点点头。 京城的居民们几乎都聚在了大街上,熙熙攘攘地挤做一堆相互询问。 “是谁在夜里撞钟?” “是从日照山那边传来的,有人在撞平安钟!” “真的!是谁啊?” “还能是谁,一定是那失去联繫的将士的家属,唉,怪可怜的,希望老天能保佑他们。” “是啊,望老天爷保佑这些忠义之士吧!” 一时间,大街上的百姓们纷纷面向东边,默默地听着钟声为远方的战士祈祷,请求上苍保佑他们平安归来。 “皇上!皇上!”一个老太监气喘细细地小跑进书房,躬身对惠灵帝道:“是有人在撞钟,日照山上那口平安钟!” 惠灵帝一愣,向东边望去,良久才默默地他嘆了口气,道:“吩咐下去,不得阻碍祈祷之人。” 老太监赶紧领旨,又小跑着传旨了。 惠灵帝再次凝望着东边,希望老天爷保佑我大明将士平安归来! “咚!咚!咚!”凌珣两手紧紧抓住钟捶上的粗麻绳,一下比一下用力地撞击着巨大的钟身。咸涩的汗液从额头滑落滴进眼中,顿时刺痛无比。可是凌珣没有停下手,他不能停,那个传说里说过,要连续不断的撞一夜,他怕一停下,天上的佛祖神仙会以为他心不诚,让岳骁永远离开他,再也回不来了。 拿惯了笔墨纸砚的白皙手掌,已经被粗粝的麻绳磨出了血,手掌传来钻心的痛。可是凌珣却像没有感觉到痛一样,钟声依然沉稳有力。 渐渐的,汗湿衣襟,手里的痛也渐渐慢麻木,凌珣的耳朵只听得见厚重的钟声和嗡嗡的耳鸣。 这一晚,京城的钟声响了一夜,声声平稳有力没有过一声的间断,就像家中的亲人和爱人,日日对远方的他那深切的思念一般。 天边的启明星渐渐消失,初升的太阳开始普照大地,山林间的小鸟莺莺翠语。此时,钟声已停。 凌珣的双掌已经血肉模煳腥红可怖,麻木的双臂软软地垂在两边微微颤抖,他的手已经动不了了。身形晃了晃,凌珣在倒地的一瞬间被人接住。 “小珣,你这是何必……”凌珏心疼地搂着凌珣,眼里一片哀默。他们两家人听到钟声后就赶到了日照山,站在凌珣的身后陪了他一夜。虽然心疼,可是谁都知道,没有人能阻止他。唯一一个可以阻止他自虐的人,不在这里。 “哥,”凌珣脸色苍白满脸虚汗,双目空洞地扯着嘴角笑,“我撞了一夜的钟,如果岳骁还敢不回来,我就拨了他的皮,剁了他的肉,做成一百个包子一口一口地把他吃掉,你说好不好。” 凌珏心里一揪,哽咽道:“好……” 凌夫人捂着嘴无声地哭着,凌伯韬和青瑶一人一边抱着她的肩,同样无声地哭泣。 就连一向以铁血着称的岳纵横,都抱着自家夫人闭目流泪。 “大人!”一声尖细的叫声,从蜿蜒的山道中飘上来,“大人!急件!军中急件!” 岳纵横一震,放开自己夫人两三步就把还在下面爬山坡的送信太监揪了上来。 “吓死咱家了吓死咱家了!”小太监抚着胸口直喘气,岳老将军怎的这般粗鲁! “你再不说,老娘就把你扔下山去!”已经装淑女好多年的岳夫人终于在今天破功,挽起长袖举起铁拳在小太监面前恐吓。 “啊!!!!皇上让奴才传旨福建军中传来急件岳将军和他的亲卫已经被找回来了虽然千总大人身负重伤却没有性命之虞惠王已经率领全军班师回朝!”小太监举高双手用自己尖细的嗓子尖叫道。 第76页 找回来了?找回来了!岳骁没事!岳凌两家一瞬间从悲伤转换成了欣喜若狂!岳纵横高兴地一掌拍在小太监身上差点真的把人拍了下去! “夫人,回家开坛,祭祖!感谢列祖列宗保佑啊!”岳纵横高兴地老泪纵横,他原本已经做好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最坏打算,如今老天爷终于开眼了,骁儿终于平安无事了! “珣儿,还有我家珣儿,一定是上天听到了钟声,珣儿……”岳夫人喜极而泣地望过去,凌珏惊叫一声:“小珣!” “珣儿!” “小珣!” 凌珣因为这三天来几乎茶饭不思,又在山上撞了一夜的钟,终于脱力昏迷了过去。岳凌两家,又乱作了一团。 相聚 凌珣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人走马灯花般的掠过,全是自己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唯独没有自己最熟悉、最牵挂的那一个。 眉心微动,凌珣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费力的转动脑袋,才发现自己在房间里。手臂还没动就已经感觉到了锥心的酸痛,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般,只能无力的瘫软在床上。昏迷前的记忆回涌,前线送来战报说岳骁失踪,他撞了一夜的平安钟,后来终于得到岳骁已经脱险的消息,只是受了重伤。 还好,凌珣再次闭上眼睛,只是受了伤,人还在。他还活着,他还好好活着。 从听到噩耗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顺着眼睛落了下来。 “小珣。” 清朗温柔的声音传来,凌珣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颤抖着声音道:“怀礼,他没事……” “我知道。”怀礼坐在凌珣的床边,伸出右手如同抚慰孩童般一遍又一遍地顺着他略显凌乱的头髮,声音轻柔:“前日我便进了宫去打探消息,前线呈上来的奏摺说岳骁当时的船在击溃敌军的同时也被敌船击沉,他被激浪冲到了海上的暗礁,惠王和斯季在海上找了三天才找到他。当时岳骁已经昏迷不醒,万幸的是他的伤势虽重却没有性命之忧。皇上已经派了三名最好的御医日夜兼程的赶到福建,只要岳骁的伤势稳定下来,就可以回京了。” 凌珣睫毛轻颤,睁开眼看向朱怀礼,眼神脆弱而疲惫,哑声道:“我想到福建去,怀礼我一天都等不了了,我想见他快想疯了!他受了伤,一定也需要我在他身边的!” “他不想你去。”朱怀礼握着凌珣还有些红肿的手,沉声道,“前线回来的探子说岳骁曾经清醒过来一阵,还说了一句话,他说不要告诉他,让他安心的在京城等他回去!没有人知道岳骁说的‘他’是谁,可是你该知道的!难道你真的想让岳骁在命悬一线之际还要挂心你吗?” 凌珣一震,瞪大溢满水雾的双眼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珣,在这里等他吧,这是他所希望的。”朱怀礼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凌珣,说:“其实我很羡慕你们,起码你们可以相守相望。而我,到现在还看不透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许,很快就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凌珣这才有了些反应,讷讷道:“什么意思?” 朱怀礼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些苦涩,怜惜地抚上凌珣苍白消瘦的脸颊,轻声说:“我要走了。” “走?”凌珣仍有些迷茫,问:“去哪里?” “岭南。”朱怀礼眼中亦有些迷茫,仿佛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决定对不对,“上林苑监的调任下来了,我瞒着父王得了前往岭南的资格。三日后就动身启程。” “这么急?”凌珣一慌,想要爬起来,可是全身的酸痛令他不得不躺在床上,“你真的决定了到岭南去?那儿的条件这么苦,你一个皇家世子怎么过得了那种苦日子?”上林苑监每五年便派出一名官员到岭南去,一是把京城发达的耕种技术带到岭南去,一是从那儿选取最上等的鲜果品种送回京城。一般这个官职算是下放,只有那些平时不懂得讨好上司或是没有后台的芝麻官儿才会被派遣岭南。以朱怀礼天家世子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会被派往那种南蛮之地,想必他是下了一番功夫才得到这个机会。 “怀阳在那里住了四年,他也是皇家之后,他可以的,我也可以。”朱怀礼眼中的迷茫之时一瞬间,此时他的眼中是不可动摇的坚定和决绝。转头对凌珣一笑,说:“等我到了岭南会给你送荔枝回来的,好好照顾自己,我祝福你和岳骁。” “怀礼……” 朱怀礼走后,凌珣躺在床上,全身都没有力气,脑子里乱糟糟的,头痛欲裂。 门“吱呀”一声又被打开,凌珣艰难的看去,眼睛一酸,带着哭腔喊道:“娘……” “我儿……”凌夫人看凌珣哭了,心里一痛,也落下来眼泪。疾走几步到凌珣的床边,凌夫人爱怜的给他擦着眼泪,柔声道:“不哭不哭,骁儿已经没事了,皇上给他派了御医,你良哥哥也已经赶了过去。没事的,没事的。” “呜呜,娘,我真怕他死了,我以为他就这么回不来了……”看到了自己最亲的人,凌珣完全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了出来。凌夫人小心的把他抱起来,让他伏在自己怀里宣洩自己这么多天来的恐惧和眼泪。 “没事的,骁儿没事的。”凌夫人不厌其烦的说着一样的话,就像还在襁褓中的凌珣般,一遍又一遍的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骁儿可是武星下凡,有老天的庇佑,一切都能逢凶化吉呢。还有我家珣儿敲的平安钟,骁儿一定是听见了,所以他挺过来了。” 凌珣仍在凌夫人的怀里放声大哭,仿佛想让心里的恐惧和不安一同随着泪水逝去。 等凌珣终于不哭了,凌夫人让婢女拿来燕窝粥,哄着他喝了,等凌珣再次睡着,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 一出门,凌伯韬已经在院子里等她了。 “怎么样?”凌伯韬的神色有些复杂,有担忧心疼,也有希冀。 凌夫人走到凌伯韬满前,满眼的疲惫与沉重,低声道:“等骁儿回来了,就给珣儿定一门婚事吧。我记得户部尚书的有一个女儿,年纪跟我们珣儿差不多,找个机会见一见。若是可以,就定下来。” “唉!”凌伯韬有些绝望的嘆了口气,“只能这样了。” 所谓知子莫若父,凌珣一直以为他和岳骁的事情只有凌珏才知道。可是他和岳骁都太不懂得隐藏,凌伯韬这个在官场纵横了十几年的老狐狸怎么可能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只是他只当两个孩子还小不懂什么叫爱情,所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对男女之事开窍了自然就好了。直到这次岳骁出了事,凌珣竟为他不要命般撞了一夜的平安钟,他才知道两个孩子的感情已经超出了他控制的范围。所以,他才想要在两个人铸下大错之前挽回。只是他不知道,一切都太晚了。 此时将军府,岳纵横与自家夫人也做了一个决定,是时候为岳骁定一门婚事了。岳骁和凌珣的深厚感情,也让他们感觉到了危机。 第77页 足足过了十天,凌珣的两只胳膊才復原了。那时候怀礼早已经启程去了岭南,去寻找他想要的答案。同时他也探听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岳骁的伤势已经稳定,择日便启程回京。 听到这个消息的凌珣便日日掰着指头算日子,拉着礼部侍郎大人一遍又一遍的做着算术题——福建到京城的最慢时间和最快时间分别是多少,然后凌珣择了中间数,大概要一个月的时间。凌珣只好读着从前岳骁寄来的信和那贝壳手鍊睹物思人,盼着岳骁快点回来。 时间过了一个月,凌珣还没有等到岳骁回来,就听到他哥哥告诉他的一下小道消息。 岳骁这次击溃了成王叛党,又击退了所有倭寇,为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皇帝龙颜大悦要封赏他的同时,也提出了想要招岳骁为东床快婿的意思。当今圣上一共就得了两个公主,大公主还没成年便因病殁了,就剩下最小的金平公主。芳龄十六,长得可爱讨喜,很得皇帝的喜爱,可以说是整个大明朝的掌上明珠。皇帝对岳家投出这棵橄榄枝,可见他对岳家的恩泽与厚爱。 凌珣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撇撇嘴,笑着说岳骁那小子还真好命,连公主都看上他了!说完转了个身,暗骂这个混蛋岳骁,当初为了一个斯敏儿小姐就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次他倒好,去招惹大明的公主,等他回来了看他不好好收拾他! 凌珣根本就没有把这消息放在心里,转过头再次掰着指头算日子,算到第十天的时候,城门守卫终于敲锣打鼓鞭炮轰鸣,在京城里奔相走告——大明的英雄们凯旋啦! 当时正值沐日,凌珣听到这个消息时又惊又喜又忐忑。他也想学着百姓们冲到大街上,对着岳骁大声欢唿吶喊。可是临到大门口又胆怯了,傻傻的站在府门前,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就是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一步。 城中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欢唿声和鞭炮锣鼓声,岳骁虽然受了伤,但是经过三位老御医的医治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骑在自己的战马上,一马当先的领着自己的三千营卫,看着夹道相拥的百姓们,苍白消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一个笑容——自豪而满足的笑容。这就是他拼死想要保护的家和国,他所热爱着的家和国! 进宫的路不长,可因为过于热情的百姓们,大军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走过了东大街。 岳骁作为最大的功臣,早就领了圣旨可以在家暂时歇息一日,明日晚上才进宫,参加皇上专门为他而设的庆功宴。 岳骁与惠王交接了军队,惠王领着军马进宫述职,岳骁则是带着自己的亲卫直接回将军府。 在进了将军府的那条大街,岳骁就跳下了马,一步一步走向养育了自己近十七年的家。 岳纵横早就领着一家老小在府门口等着,就连岳兰舒也带着自己的夫婿与儿子回来了。 经歷了一场生死之战,岳骁时隔一年多终于再见到自己的至亲家人,看到苍老了许多的父母时眼眶一热,便直直的跪在了岳纵横与岳夫人的面前,哽咽道:“爹、娘,孩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 “回来就好吗,回来就好!”饶是岳纵横当了铁血将军这么多年,看到自己最小也最疼的儿子平安无事归来,也不禁湿红了眼睛。 岳夫人更是一把抱着自己的小儿子,放声大哭。 一家人在大门口又是哭又是笑,过了许久才进了府。岳纵横早已吩咐备了家宴,岳夫人则是先领着儿子回房,吩咐下人去给他大洗澡,自己亲自为儿子换下战袍。 狰狞的伤口遍布胸前与后背,岳夫人心疼的再次掉下了眼泪。 等岳骁收拾好了,也过了一个时辰,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身边伺候的小侍直接带着岳骁去了宴厅,一家人早就整整齐齐的坐在那儿等岳骁了。 岳纵横亲自为岳骁斟了一杯酒,递到他的手边,眼神骄傲,道:“儿子,为父敬你一杯,你是岳家的骄傲!” 岳骁接过酒,微笑着一饮而尽。接着便是他的大哥二哥和姐姐姐夫,一杯一杯的给岳骁敬酒。岳骁常年待在军营,酒量早就练出来了。五六杯酒下肚,脸不红心不跳。 岳骁那三个已经有五六岁的侄儿也装作一副大人的模样,一人拿了一杯兑了水的酒,恭恭敬敬的站在了岳骁面前。 “小叔叔,侄儿敬您,京城的百姓们都说了,您是大明朝的英雄!”岳骁的大侄儿举着一杯酒,童稚的声音让岳骁心里一片柔软。俯下身捏了捏他的脸颊,岳骁道:“等樊儿长大了,也当大英雄好不好?” “嗯!”岳樊重重的点了点了,兴奋的满脸通红。 一旁岳骁最小的侄儿不干了,抱着酒杯就一摇三晃的挤到岳骁身边,奶声奶气的说:“小叔叔小叔叔,冬冬长大了不做大英雄!” 岳骁弯腰一把抱起才四岁的冬冬,笑道:“那小冬冬想要当什么?” “嗯……”冬冬用力的想了想,然后一脸严肃的说:“冬冬要学珣叔叔一样,为小叔叔敲平安钟,这样小叔叔就能平平安安了!” 珣叔叔……岳骁一震,抱着冬冬的手紧了紧。从去年离开京城就一直想念着的人,从回到家后就一直强忍着思念不敢去想的人,冬冬一句话,就击碎了他所有的伪装。 在冬冬提到凌珣时,全家人霎时安静了,静的空气都有些凝滞。 “爹……”岳骁放下了冬冬,声音有些艰涩,“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告诉我?” 岳纵横脸色有些难看,岳夫人拉了拉岳纵横的袖子,他才装作轻松的说:“没什么,有什么事等明晚进了宫面了圣之后再说。你想知道什么,那时候爹都会告诉你。” “小珣为四弟撞了一夜的平安钟,这事儿有什么说不得?”还是岳兰舒受不了着压抑的气氛率先开了口,不满的看了看自己的爹娘和两个哥哥一眼,说:“二哥,你去接四弟回来怎么没跟他说过这件事?” 岳良一怔,他去福建之时岳纵横就特意交代过,只要岳骁不提起凌珣他就不能对岳骁说任何关于凌珣的事情。他到现在还不明白是为什么。 岳忠毕竟是大哥,有些事情他虽然知道的不多,但还是猜到了一点,便沉声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忘记提也没什么。” “什么叫不是什么大事?”岳兰舒忽然拔高了声音,当年她能和沈宁在一起,凌珣帮了不少忙,这次她直觉不能让凌珣的功劳被忽略了去。“那晚小珣在日照山上撞了一夜的平安钟,两只手差些就毁了,这不是大事那什么叫大事?”一旁的沈宁偷偷扯了扯岳兰舒,岳兰舒才不甘不愿的闭了嘴。 岳骁紧握的双手颤抖,努力压下心里的狂风暴雨,平静道:“爹、娘,哥哥姐姐,你们先吃着,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说完,岳骁就沖了出去。 除了不明所以的岳兰舒和几个小孩子,其他人在岳骁冲出去的一瞬间便懂了。 岳纵横和岳夫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苦涩。 第78页 凌珣一直站在凌府的大门口前,摇摇张望。天色越来越暗,下人们都来劝了好几遍,凌珣仍不为所动。 他本想到慕卿苑去,可是却怕岳骁先到凌府来找他。凌伯韬和凌夫人走了出来,看着像木头一样站着的凌珣是说不出的心疼。想劝他回去,却又开不了口。 陪着凌珣站了两刻钟,凌伯韬终于忍不住想把凌珣拉回去,就听见远处原来急速的马蹄声。 凌珣原本黯淡的眸子一亮,望着那骑马而来的人越来越近。 “叔叔婶婶对不住!侄儿借小珣一用!” 岳骁说完这句话,连人带马已经到了凌珣跟前,微微俯下身伸手一捞就把凌珣抱上了马。 凌伯韬和凌夫人还没来得及阻止,岳骁就带着凌珣跑远了,最后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凌珣坐在岳骁身前,耳畔是他灼热而急切的气息,身后感觉着的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腰上环着的是他带着劲力的臂弯。凌珣的眼睛已经被掠过的风侵袭的模煳不清,他想转身给岳骁一个拥抱,想真真切切感受他的体温。可是岳骁骑着马,速度那样儿的快而急,凌珣根本没有机会。 熟悉的小院落近在眼前,岳骁抱着凌珣下了马,连门都没有敲就直接用轻功跃过了墙头,直奔后院。 后院很干净,看得出来每日都有人细心的打算过。岳骁从下马开始就没有放下过凌珣,一脚踹开房门,没等凌珣有挣扎说话的机会,岳骁关上了门就压着凌珣吻了上去。 ——————————————我是河蟹滴分割线————————— 岳骁用自己的身体压着凌珣的身体,一手按着他的脑后压向自己,一手钳住听他尖细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巴。舌头长驱而去,湿热的吻急切又粗鲁,就像野兽的噬咬,恨不能连骨带血的吞入腹中。 凌珣觉得嘴上又痛又麻,却一点都不捨得推开这个自己想念了一年多的人。伸出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努力的仰起头张开嘴,伸出舌头去迎合他。甚至主动伸出手,隔着衣裤抚慰那早已灼热硬挺的硕大欲望。 岳骁闷哼一声,显然是被凌珣的动作刺激了,喘着粗气离开了凌珣的唇,转战他的雪白的脖颈。双手托起凌珣挺翘的双臀,凌珣顺势把修长的双腿紧紧勾在他腰间。 凌珣扬起脖子,同样喘着粗气,偶尔泄出一声呻吟,一手勾着岳骁的脖子一手在他身下抚慰。 岳骁挺动了一下腰身,丝毫得不到满足的他抱着凌珣就往外间的圆桌上走去。把人压在圆桌上,已经被欲望烧了红双眼的岳骁双手一用力就扯断了凌珣的腰带,凌珣的衣衫散乱开来。犹闲不足的岳骁拉下凌珣的裤子,连鞋带袜一同剥下丢在了地上。 凌珣被他这一连动作弄得急喘连连,两只手也胡乱扒拉着岳骁的衣裤,唇舌在他脸上脖子上乱舔乱吻。 岳骁趁着凌珣挂着他身上吻咬之时,快速的脱掉了自己身上碍事的衣物。刚要有些动作,就见凌珣抚上了他的胸膛,颤抖着声音道:“你的伤……” 岳骁一愣,抓着凌珣的手,轻声道:“早就好了,只剩下些疤痕而已。一点都不痛了。” 泫然欲泣的凌珣把手抽回,执着的抚着那些丑陋的伤疤,接着吻了上去。用自己的唇舌,虔诚的拂去曾经的伤痛。 纵横的伤疤在凌珣的舔吻下慢慢变得通红,岳骁的唿吸也越来越沉重。 一把抓住凌珣的两手,再次俯下身把他压在身下,略显粗暴的舔弄着他胸前粉红的两点。 “啊~嗯!”胸前被刺激的凌珣仰起头呻吟了一声,声音有些甜腻也有些痛苦。岳骁嘴里允吸吻咬着右边已经变得殷红的硬粒,一手揉捏着另一只,另一只手抚上凌珣的唇,深深浅浅的抽插玩弄着他的粉舌。 凌珣不自觉的追逐着岳骁略感粗糙的手指,早已经被挑起的欲望正与岳骁的肿胀相抵摩擦,无意识的发出甜腻的低吟。 岳骁那已经爆满的欲望在凌珣无意识的挑逗下更是一阵阵的颤动,再也忍不住的岳骁伸手掰开那两瓣雪白的臀瓣,直接往那幽地抽插而去! “呃嗯!”甜腻的呻吟变成了痛苦的闷哼,凌珣只觉得被岳骁粗暴对待的地方犹如被火伤一样灼痛,开始挣扎着哭起来。“岳骁岳骁!我好痛,别这样——啊!” 凌珣痛苦的求饶声终于唤醒了岳骁的一点神智,赶紧把已经鲁莽进入了一点的头部退了出来,岳骁一边吻着凌珣的脸和唇,一边低声哄道:“对不起,小珣,对不起,我不做了,别哭,别哭……” 凌珣抱着岳骁的脖子抽泣,用细如蚊蠕的声音道:“你、你轻点,轻点就好……” 岳骁也忍得很辛苦,可是听到凌珣这么说,心里又甜又痛,自己这样一定会伤到他,想了想便吻着他的耳朵道:“小珣,先用嘴帮我好不好?我不想伤你了……” 凌珣一愕,连哭都忘了,用嘴? 岳骁看凌珣愣在哪里,以为他不愿意,当下也不想勉强他,赶紧说:“没关系,我先帮你也一样,待会用你的……来润滑也一样。”话才刚说完,凌珣便一把推开他,还没等他还应过来,凌珣就已经把他推到圆桌前,自己面对着岳骁,直直跪了下来,双手扶着那很是壮观的欲望,张嘴含了进去。 “嗯——”岳骁还没来得及让凌珣起来,便被那温热的口腔包围,霎时舒服的说不出话来! 凌珣还真的从来没有用嘴帮岳骁做过这样的事情,一向都是岳骁帮他做的。没有经验的他只能回忆着从前岳骁的样子,艰难含着那硕大的东西。 岳骁被凌珣那青涩的口活激得喘息不已,低头望去,身上还半挂着长衫的凌珣跪在地上,脸上还挂着泪痕,平时明亮的大眼此时微微闭上,湿润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绕着岳骁的心越发难耐。那张红润的菱唇此时正为他张大到极致,努力吞吐着他红肿的欲望。可是那欲望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双手握着一半,嘴里含着另一半也已经很勉强。岳骁看着眼前的美景,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从那轻颤的睫毛到泪湿的粉颊,再到那双修长白皙的双手。这平时只握过毛笔的双手,在自己生死未卜的时候,却拿起了钟锤,为自己撞了一夜的钟,差点毁掉了他的双手。 “小珣……”岳骁的声音暗哑低沉,有种别样的魅惑,诱得凌珣情不自禁的睁开了眼睛。 “我听到了,钟声……所以我回来了……”岳骁的手在凌珣的脸上流连。 凌珣下意识的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手中的欲望勐然大了一圈,岳骁赶紧伸手拉开了凌珣的头,却还是来不及避开那白浊的液体,尽数喷洒在了凌珣的脸上。 “啊……”凌珣轻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我的珣儿……”岳骁蹲下来抱起凌珣,内疚的为他擦去脸上的浊液,“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没忍住……” 第79页 凌珣感觉到脸上的东西被擦净才睁开了眼睛,一张俊秀的脸红的艷丽,伸手抱着岳骁把脸埋进他的赤裸的胸膛,闷闷的声音传来:“没关系的,以前你,还吃了……” 岳骁一愣,继而低声笑了起来。还没等凌珣生气呵斥,就一把抱起了他,从内室那张大床走去。 “夜还长着呢,你可以肆意的报復我。”岳骁吻着凌珣的右耳,如是说。 凌珣的衣服已经被尽数出去,光裸雪白的身体正在岳骁的身下逐渐绽放,变成了瑰丽的红色。 岳骁找来之前留在这里的膏药,捻了些在指上,一手细心的给凌珣开拓,一手连同着嘴巴为凌珣服务。 凌珣早就被岳骁弄射了一次,可是在岳骁越来越纯熟的技巧下很快就性起了。 岳骁低头专心吞吐着凌珣的欲望,右手的三指不断在他后穴出润滑开拓。知道感觉内壁舒软灼热,三指进出无碍时,岳骁才把手指退了出去,伸手把他修长结实的双腿挂在自己强壮的手臂上,胯下的肿胀对准那红艷的穴口缓缓送了进去。 “啊嗯~”凌珣有些难受的呻吟着,双手抓着岳骁的肩膀,知只觉得那东西进入自己的时候,连唿吸都有些困难。然后,凌珣说了一句让自己羞愧到死的话—— “你、你怎么好像比以前,大、大了许多——嗯啊!” 岳骁进入的动作一顿,继而看着凌珣羞红的脸色失笑,伏下身舔吻着他的耳朵,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畔:“珣儿不必大惊小怪,以后还会更大……”说罢,趁着凌珣失神之际勐地挺动下身,全部进入了凌珣的体内,然后顺势吻住了他的唇,把他即将出口的尖叫声吞没。 岳骁亲吻着凌珣,一边耐心等待他的适应。直到凌珣紧锁的眉间渐渐舒展开来后,才开始慢慢动了起来。 凌珣急促的喘息偶尔会泄出一两声低吟,一手紧紧搂着岳骁的脖子,一手抚上他胸膛的伤痕,身子随着岳骁的动作一下一下的颠簸着。 岳骁熟练的找到凌珣的敏感点,轻触两下后动作便开始狂浪,原本挂在他手臂上的一只脚被他一捞挂在了肩膀上,两手扣紧凌珣的细腰如疾风暴雨般挺动了起来。 “啊!嗯呃~慢、慢啊~呜嗯!”可怜凌珣被慾火烧心的岳骁折腾的连话都说不完整,只能一声高似一声的呻吟。 绯红的脸颊上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红艷的嘴唇半张发出岳骁最喜欢的声音,水润的大眼湿润氤氲,带着浓浓的欲色,略显削瘦的身体在他身下无力的晃动。 凌珣的一切都让岳骁那积压了一年的思念与欲望如灼热的熔浆般爆发,恨不能把他拆骨入腹永不分开。 岳骁抱起凌珣换了个姿势,让他坐在自己怀中,以便进入的更深。勃发的欲望在凌珣湿热的甬道内激烈的抽插了近半个时辰,凌珣到最后都射了无力的挂在了岳骁身上,岳骁才在一阵勐烈的抽插后射入了凌珣的身体里。 此时,夜色正浓。慕卿居的主院忽然变得悄无声息,一刻钟后,又再度响起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标题神马的太麻烦所以不取了(完结) 凌府。 凌伯韬一言不发的坐在前厅内,凌夫人忧心忡忡的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最后只能深深嘆息。坐在她身边的岳夫人握上了她的手,无声安慰。 岳纵横站在凌伯韬身后,望着大门的方向,脸色难看。他和岳夫人在凌家下人来报说凌珣被岳骁带走了,就连夜赶了过来,两家人在厅里等了一夜。 脸色疲惫的凌珏和岳忠一走进来,凌伯韬便急忙起身问道:“找到珣儿了?” 凌珏摇摇头,和岳总一起坐下,凌夫人和岳夫人给他们倒了杯茶。 “青瑶呢?”凌珏低声问道。 “我让她进去休息了,都有八个月身子了,累不得。”凌夫人说。 凌伯韬颓然不语,自昨晚岳骁把凌珣带走一夜未归,他就忐忑不安了一夜,天还没亮就让凌珏带人出去找。连将军府的人都出动了,还是没找着人,岳骁究竟带着凌珣去了哪里? 岳家的一名小侍低着头一直不敢看看,他是岳骁的贴身小厮,只有他知道岳骁和凌珣到哪里去了。可是岳骁昨晚临走前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他如果敢把慕卿居的所在说出来就让他去轮迴,吓得他只好当哑巴,眼睁睁看着众人找了一夜。 一家人就在这低沉的气氛中默然,事已至此,他们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现在这个情况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大人!夫人!”管家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慌忙道:“小少爷回来了!不过,少爷他,他……” 没等管家说下去,凌伯韬就看见岳骁抱着沉睡的凌珣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起身迎上去,凌珏注意到凌珣的衣服不是昨天那套,却很合身。 “珣儿这是怎么了?”虽然两个小的不声不响失踪了一夜,可是凌夫人还是担心大于责备,担忧的看着凌珣。 凌伯韬则是脸色阴沉的看着岳骁,凌珣两只耳垂上和脖子上的红枚,想着都遮不住! 岳骁霎时有些尴尬,低头看着怀中的凌珣,轻声道:“他累了,睡一觉便好。” 其余人也注意到了凌珣脖子上吻痕,一时脸色变得通红,继而又变得惨白。 凌珏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不给岳骁一拳,一张脸黑如锅底,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害惨了小珣!” 话才刚落音,一直一言不发的岳纵横忽然上前狠狠甩了岳骁一巴掌! “老爷!”岳夫人赶紧上前拦着岳纵横,岳骁被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了个趔趄,手上却稳稳的抱着凌珣。 岳骁仍然低着头,目光不曾从凌珣的脸上移开。凌珣不安的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凌珣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慵懒的意味,更让所有人觉得难堪! 岳骁小心把凌珣放下,凌珣才发现所有人都在这里。心下一凉,下意识的抓紧岳骁的手,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们。 岳纵横一把拉开凌珣,抬脚就往岳骁身上踹,紧接着一双铁拳就落在了他身上,打的岳骁站都站不稳! “伯伯!”凌珣身上本就不适,跌跌撞撞的跑上前拉着岳纵横,叫道:“伯伯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把珣儿拉开!”岳纵横已经被怒火烧红了眼,一把推开凌珣,拳头雨点般落在了岳骁身上,除了刚才那一巴掌。没有一拳是落在岳骁的脸上的。他今晚要面圣,打伤了脸不好解释! “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小畜生!你就是这么照顾珣儿的!你这么多年来就是这么照顾他的!老子打死你!” “不要打了!住手住手!”凌珣被凌珏和岳忠拉着,一边哭一边喊道:“不关他的事!我是自愿的!我是心甘情愿的!不要再打了!” 岳骁跪在地上,任岳纵横的拳头落在他身上,嘴里已经满是血腥味。岳纵横的拳头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情, 第80页 凌伯韬咬着牙冷冷看着,只是双目早已通红,心里又痛又恨。凌夫人和岳夫人也没有去阻止,相顾流泪,痛心不已。 “不要打了,求求你们……”凌珣脱离般跪坐在地上,绝望的哭喊着,他想去救岳骁,想为他当下那些拳头,可是却什么也做不到! 岳纵横打到最后都已经下不了手了,踉跄两步倒坐在椅子上,红着眼看着仍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岳骁。 岳骁伸手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压抑着轻咳了两声,看着凌珣一笑,他无怨无悔。 “岳骁,岳骁……”凌珣挣开了抓住他的凌珏和岳忠,跪爬到岳骁身边,抖着手抚上他嘴角的血迹,泣不成声。 岳骁拉下凌珣的手紧紧握着,对着四位长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认真道:“求爹娘、叔叔婶婶,成全我们!”说完,再次给凌伯韬和凌夫人磕了一个头。 凌珣也跟着岳骁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道:“求求你们!” 凌夫人又惊又惧的看着他们,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这么做会伤了父母的心?你们在求我们成全的时候,是在爹娘的心里划刀子你们知道吗?!”最后别过了头,捂着作痛的心口哭泣。 岳骁和凌珣俱是一震,默默的流泪,他们知道自己伤了父母的心,所以会愧疚。但是要他们放弃,他们却做不到! 岳夫人流着泪看着两个自己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哀声道:“成全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想着成全我们?我们只是想看你们娶妻生子而已,这很难吗?为什么你们会变成这样?” 岳骁和凌珣低下头,没有辩驳,交握的两只手已经说明了他们的心意。 岳纵横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他们,但是他刚刚强硬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不会放任他们这么下去。 凌伯韬从头到尾都是阴沉着脸,看着岳骁和凌珣沉声道:“现在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今晚我们都要进宫面圣,一切过了今晚再说。” 岳纵横听了凌伯韬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今晚皇上不单只会升岳骁的官,更是为了给他指婚,将金平公主许配给他。到时候圣旨一下,皇命难违,岳骁就是不想娶也得娶! 凌伯韬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还想着今晚就和户部尚书提亲。户部尚书早就已经暗示过想与凌家结亲,他女儿也算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和凌珣也算般配。凌伯韬只希望等他们各自成了亲有了孩子,回想起今天的事情也只会当一场笑话来看。 岳骁和凌珣见凌伯韬语气有些松动,便以为有了希望,再次双双磕了一个头。 这件事情暂且搁下了,岳骁被岳家人带了回去。 凌珣被凌珏扶了起来,看着凌夫人,怯怯的喊了声“娘”。凌夫人充耳不闻,眼泪止不住的掉,双目已经红肿了起来。凌夫人不愿意再看凌珣,让侍女扶了她回房。 凌珣垂着眼掉泪,也不敢追上去。 “你伤了娘的心。”凌珏低声在他耳边说完,便扶着凌伯韬走了。 凌珣流着泪,一遍又一遍的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岳骁回房后,是岳兰舒给他上的药,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淤青,小腹处已经黑了一大片。岳兰舒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哭,埋怨岳纵横怎么下得了这么重的手,又骂岳骁怎么不知道服软。 岳骁却笑了,说,当初你要和姐夫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见你服软啊。岳兰舒才破涕为笑,不轻不重的打了他一拳。 岳兰舒临走前,偷偷塞给他一张纸条,岳骁不动声色的收好,等所有人离开后才打了开来。 “皇上今晚要下旨把金平公主嫁给你!” 岳骁看完纸条后就把它撕了,脸色晦暗不明。 皇上为大明的英雄接风洗尘,在京的文武百官都得进宫庆贺。凌珣虽然满身疲惫,还是强打精神换了朝服,和自家的爹爹、哥哥一同进了宫。 一路闭目养神直到进了宫,凌珣刻意去忽略了他爹爹和哥哥复杂的眼神。 今晚的宴席设在风景秀丽的御花园,偌大的御花园摆满了桌席,满朝文武都在谈论今晚的主角。 凌珣进了御花园便清醒了,想找岳骁在哪里,却只看到熙熙攘攘的官员。凌珣有些焦急,这时候他非常渴望能见到岳骁,哪怕只是一眼也好。这是凌伯韬和凌珏却走了过来,带着凌珣走到一个高官面前,凌珣认得那是户部尚书大人。凌珣行了礼,便低眉顺目的站在他爹身后。凌伯韬和户部尚书天南地北的乱聊了一通,然后忽然提到了对方的千金,有意无意的提起凌珣跟他女儿差不多年纪。那户部尚书一听,也明白了凌伯韬的意思,立即表示不如结个亲家,两家好亲上加亲。 凌珣早就听出不对劲了,皱着眉头刚想打断他们,就听得一声铜锣响起,一名太监高唱:“皇上驾到!” 御花园里的百官们纷纷安静下来,凌珣也只得把话咽了回去。和众人一起面向龙椅跪下,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缓缓从东侧走出,走上主席的龙椅坐下,才沉声道:“众卿平身。” 群臣起身,皇帝又道:“大家都坐下吧,今日是为岳千总特设的庆功宴,爱卿们不必拘谨。” 百官再次谢恩,然后按着官位高低和文武官职分坐两边。 凌珣是礼部的正六品清吏司主事,岳骁是武官的正六品营千总,文武两相对,正好就在双方对面。 凌珣终于看见了岳骁,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一点点,微微对着岳骁一笑。 岳骁微不可查的扬起嘴角,点了点头。 龙椅之上,皇帝千遍一律的讲着一些勉励的话。然后就是夸赞第一次带兵出征就能取得如此好成绩的惠王,最后才是夸赞最大的功臣岳骁。岳骁起身谢恩,坐回椅子上的时候就瞥见凌珣做了个口型——英雄。 岳骁瞄了瞄四周,见没人留意他,便也偷偷回了一个“夫人”的口型。 两人完全忽略了皇帝的声音,苦中作乐般用口型一个字一个字的交谈,忽然就群臣涌动,坐在岳骁身边和附近的武将都已经站起来激动又兴奋的拍着岳骁,道喜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岳骁有些莫名其妙,凌珣也一头雾水,忽然听到旁边的人说了一句“岳大人真是好福气啊可以娶公主为妻”,脸色蓦地变得煞白。 娶公主为妻?! 凌珣望着对面的岳骁,岳骁正被他的同僚所包围着,忽然,他觉得自己与对面那人的距离宛如天际。 皇帝的圣旨一下,宴席上的百官一片恭贺声。 “呵呵呵,老岳将军恭喜恭喜,您能有子如此,当真是好福气!” “岳将军年纪轻轻就能立下如此显赫的军功这下还能成为皇上的乘龙快婿,老岳将军,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没错没错,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岳纵横表面上乐呵呵地和众人道谢,然后眼神复杂地和凌伯韬对视一眼又迅速避开。唉,或许这么做,是对这两个孩子对好的选择。 第81页 “老臣,谢皇上圣恩!”岳纵横出席对惠灵帝深深一拜,心里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一想起将来岳骁会恨他心里就抽疼。 岳骁坐在位置上没动,甚至连他的众位部下起闹给他敬酒他都没有反应,只是一直看着他对面的凌珣,不言不语。 凌珣慢慢回过神来,皇上赐婚,怎么可以抗旨不尊?他和岳骁,谁都不可能与天家对抗。如果对抗,必定使不得好死的下场。一瞬间,凌珣就看明白了许多。他和岳骁执意在一起,已经让父母痛苦不堪,难道今天还要因为两个人虚无缥缈的爱情而抗旨,连累了家人与他们一同不得好死?罢了,认命吧…… 凌珣忽然对着岳骁淡淡一笑,斟了一杯酒拿在手中,站起来缓缓向岳骁走去。 席上笑闹的官员一愣,傻傻地看着两人,岳骁和凌珣从小就跟冤家似的他们都知道。难不成这小凌大人是嫉妒了所以想让岳将军下不来台?就连龙椅上的皇帝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俩,他还记得两人都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他怀里打架了。 众人刚想阻止,凌珣就在离岳骁七步远的地方顿住了脚步。 “千总大人,恭喜你。”凌珣举杯,眼神悲寂,却微笑着对岳骁说:“祝大人与公主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众人看看岳骁,又看看凌珣,这,这气氛不像拆台,应该没事吧? 岳骁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凌珣面前,面容沉静,看不出情绪。 停在凌珣面前,低下头凝视着凌珣的双眼,岳骁沉声道:“你是真心想要敬我这杯酒吗?” 凌珣毫不迴避的与他对视,手里还举着那一杯酒,歪头一笑:“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不会再有人因为我们伤心流泪,也不会有人因为我们而遭难。” 岳骁握紧双拳,然后伸出右手握住凌珣举着酒杯的手,轻声道:“有,你会,我会。我们永远只能活在痛苦中,仰望着别人的幸福。” 这、这好像,不太对劲啊!百官看得一头雾水,这怎么也不像要吵架斗殴的样子,而且他们两人,怎么说呢?呃,暧昧?就是暧昧!有没搞错,两个大男人之间居然,很暧昧? 惠灵帝眉头微皱,他也看出来了,岳骁和凌珣的关系,非比寻常。 “骁儿,不得胡闹!”岳纵横虎着脸对岳骁喝道。 “珣儿,回来!”凌伯韬脸色也极度难看。 凌伯韬的话从耳边滑过,凌珣嘴角一扯,笑的自嘲,笑的无奈,“我们还能怎么走?岳骁,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如果没有赐婚,或许我们还能挣扎一下。可是现在,前面已经是悬崖了,再往前,你我皆会粉身碎骨,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忘了,”岳骁握着凌珣的手缓缓倾倒,杯中的美酒撒在他们的脚下。“很久以前,我就说过要你陪着我一起下地狱。就算真的□碎骨,我们也回不了头了。这酒,就当是我们下地狱的引路酒吧,我岳骁此生,只与一人合卺交杯。” 眼泪溢满了眼眶,凌珣哽咽道:“我们的爹娘呢?我们的家族呢?” “皇上圣明,他不会迁怒于你我的家人。”岳骁伸手扶上凌珣的脸,“你愿意和我,共赴黄泉吗?” 凌珣的眼泪落下,重重的点头,坚定道:“愿意!” “喝!”全场惊唿,在座的人几乎都是围观数十载的老狐狸了,要是岳骁这样的话都听不出来其中的含义,那他们真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 岳纵横和凌伯韬对视一眼,都缓缓的摇了摇头,还能怎么办?难道真把自己的骨血逼死不成?两人刚想跪下为他们求情,岳骁就一个转身,对着高高在上惠灵帝一跪到底。 “皇上,臣不能娶公主。”岳骁沉声道,语气镇定,“不是公主不好,而是臣心有所属。”岳骁抬头,皇帝正一脸怒容地看着他们,岳骁对他惨然一笑:“皇上,有一个傻瓜,很爱另一个傻瓜,两个傻瓜一直偷偷摸摸的爱着。有一天傻瓜要去打仗了,前途未卜,另一个傻瓜就一直在等他回来。两个傻瓜分别了一年,感情的羁绊却越深,他会在春分之际采一朵艷丽的牡丹装在信封里让人带到他打仗的地方。他会捧一捧海中的沙砾装到信封中,就为那人说他想闻一闻大海的味道。傻瓜因为太傻,被敌诱入陷阱失去联繫。另一个傻瓜更傻,几乎废了两只手为他敲了一夜的钟只求上苍保佑他平安归来。”岳骁深深地凝望了一眼凌珣,“皇上,臣不能娶公主,臣今生今世,只有凌珣一人。”凌珣跪在岳骁身边,两人望着皇帝,十指紧扣,眼里只有永恆不变的执着与坚定。 皇帝坐在龙椅上,俯视着那两个无所畏惧的男人,沉声道:“来人——” “父皇且慢!”这时,朱怀德忽然走了出来,跪在了皇帝面前,道:“父皇,请听儿臣一言!” 皇帝淡淡的扫了朱怀德一眼,道:“惠王有何话说?” 朱怀德恭敬的对皇帝一拜,道:“父皇,这句话是皇妹央求儿臣带给父皇的。” “哦?”提到唯一的爱女,皇帝的语气明显缓和的下来,道:“金平有话对朕说?” “是的,父皇该知道金平是女儿家,不能出席今晚的宴席,无奈之下便找了儿臣。”朱怀德低头恭声说,“皇妹早就听说了父皇有意把她指给岳将军之子,她对儿臣说,如果今晚父皇真的下了圣旨,就出面请求父皇收回旨意。” 皇帝皱眉,道:“这是为何?” “皇妹曾说过,她不喜欢武夫,认为他们粗鲁没有情趣。父皇还曾记得两年前皇妹说过的话吗?她说她将来的夫婿要自己挑,她说她要嫁给当世第一的大才子。”朱怀德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憋着笑继续说:“当时皇妹听说了公孙默先生的名头,还嚷嚷着,就要嫁给他。父皇还哄了皇妹好几天才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帝也终于想起来了,脸上甚至还有了些笑意,道:“朕记起来了,确有其事。” “所以,如果父皇坚决要把皇妹指给一个武将,她必定会伤心的。父皇难道捨得皇妹伤心?”朱怀德又下了一剂勐药。 皇帝蹙眉,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金平公主的眼泪,若真是硬把她许给岳骁,还是一个爱男人的岳骁,只怕金平公主会活活哭死过去! 终于想通了的皇帝,指着岳骁和凌珣道:“那惠王觉得该如何处置他们两人?金平虽然不喜欢武将,朕也不打算把公主嫁给岳骁了。可是岳骁抗旨却是事实,凌珣冲撞御前也是事实。” 朱怀德抬头望着皇帝,道:“父皇,这件事需请父皇移驾御书房慢慢商议。” 皇帝看了眼朱怀德,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岳骁是大明的英雄,如果今日因为赐婚一事而降了他的罪,恐怕难掩世人悠悠之口。凌珣虽然官职不高,但他家世庞大,又是公孙默的关门弟子,也不好随意处置。当下便顺了朱怀德的意思,叫来岳纵横和凌伯韬一起,移驾御书房。 第82页 百官再无戏可看,宴席也开不下去,便全散了。只有岳骁和凌珣还跪在原地,十指紧扣。 惠王去御书房之前,低声说了一句话。 “放心,会没事的。” 岳骁和凌珣在御花园跪了一夜,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惠王才领着圣旨出现,身后还跟着岳纵横和凌伯韬。他们的脸色同样憔悴疲惫。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岳骁忠君爱国抗倭有功,随驾前鲁莽,但朕念起是初犯既往不咎。今特下旨,封岳骁为上骑都尉,官拜正四品,隶属岭南总都督府。钦此!”朱怀德读完圣旨,岳骁跪谢高唿:“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传皇上口谕:礼部主事凌珣冲撞驾前,念起初犯,便除其官职三年内不得录用任何官职。”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凌珣叩首谢恩,心里却快激动的哭出来了!竟然除了他的官职,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两人跪了一夜,根本站不起来了。岳纵横和凌伯韬心里再别扭,也还是心疼自己的孩子,上前一人扶一个拉着他们站了起来。 “王爷,谢谢你!”凌珣看着朱怀德,真心道谢。他知道如果没有惠王为他们周旋,皇上不会这么轻易的饶了他们。 朱怀德微笑着上前,看着凌珣道:“慕卿,这次就当我赎了从前的罪,请原谅我从前的冒犯。”说完又看着岳骁道:“我佩服你,好好待他。” 说完,转身便走。 岳骁和凌珣对视想的轻松,唯独凌伯韬和岳纵横的脸色非常难看,惠王也来插了一脚?! 凌伯韬看着凌珣,什么叫从前的冒犯?惠王对他儿子做过什么?! 岳纵横看着岳骁,什么叫好好待他?惠王竟然是他儿子的情敌?! 凌珣直接被除了官,倒是乐得一身轻松,他本来就没想要做官。岳骁被明升暗贬,两个月后要到岭南去任职,倒是麻烦。 不过这一个月里,凌珣和岳骁在不懈的努力下,终于让家里的两老有了松动的迹象。起码不会对他们冷目而对或是看着他们流泪,或许是看出了两人的决心,所以态度渐渐缓和了。 对于两人的以后,岳骁要到岭南去,凌珣当然是坚决跟着。原本凌夫人是死活不肯让凌珣跟着去受苦,可是等凌珣与她促膝长谈了一夜后,凌夫人便语重心长的拉着岳骁叨叨徐徐说了许多话。无非就是要他好好照顾凌珣,不要让他受苦受伤生病。岳骁一一仔细的应下。岳夫人早就在一个月前就准备着要让岳骁带去的东西,连带的帮凌珣也准备了一份。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默默的认同了两人的关系。 又过了一个月,凌珣的大嫂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凌府上上下下都沉浸在添新丁的喜悦中。不过,岳骁的任期已到,牒文也下来了,凌珣没有吃上侄儿的满月酒,就要随着岳骁离开京城。 临别那天,两家人都亲自来送他们,一直送到了城门外。岳骁和凌珣一遍又一遍的保证每月都会写信回来,过年的时候会赶回京城共团圆,两家人才依依不捨的停了脚步,目送两人越走越远。 一行人六匹马三辆车,凌珣只带了两个家奴,岳骁还好,带了五个自己的亲随,还有两个他爹给他的亲卫。岭南离京城何止十万八千里远,走了陆路走水路,走完水路还要行山路,没有两个月根本走不到岭南。 凌珣坐在舒服的马车里,两只脚搭在岳骁的腿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勾得岳骁心头一阵发痒。 凑上前去,岳骁抱着凌珣吻了吻他的耳垂,轻声问:“想什么?” “在想怀阳。”凌珣顺势抱着岳骁的脖子,说:“为什么皇上这么喜欢把他不喜欢的人贬到岭南去?你也是,他也是。” “因为山高皇帝远,眼不见为净,懂?”岳骁的手已经摸进了凌珣的领子里,唇在他耳朵上脖子上一遍又一遍的吻着。 “算算这个时候,怀礼已经到了岭南半个月了。你说他看见我们来了,会不会很开心?”凌珣微微抬起脖子,让岳骁啃的更方便些。 “嗯嗯,很开心。”岳骁漫不经心的应着,已经解了他的腰带,在他脖子上种了许多果实。 “……这是马车上。”凌珣没好气的提醒,车夫还在外面赶马车呢! “哼。”岳骁轻笑,一把扒开凌珣的衣服,吻上他的唇道:“那你就认真的拒绝我。” “……嗯,你动静小点。”凌珣双脚勾上了岳骁的腰。 在不甚宽阔的小道上,三辆马车依次而行。“咕噜咕噜”的行车声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和谐乐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