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道》 第1页 [商场官场] 《黑金道》作者:雾满拦江【完结】 小说通过一个贫穷、猥琐、落魄的古惑仔张红安的奋斗歷程,形象地展示了争取财富不是通过在社会打打杀杀获取的,而是只有走正途,依靠智慧才能最终合法地拥有财富。小说主人公安子原本是一个落魄街头,靠敲诈勒索为生的小痞子。九年前他曾经救助过一个离家出走的女孩子————小银子。随后,他被黑道老大寸板骗去成州抢劫,事败后寸板为灭口将小银子绑走,而安子却因此入狱四年…… 黑金道 作者: 雾满拦江 第一章 围捕寸板(1) 第一章: 1) 接到寸板的电话,安子的眼泪顿时掉了下来:"大哥,你知不知道,我在里边整整蹲了四年啊,刚刚出来没两天,就为了成州宾馆那点小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安子穿了件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夹克衫,一只手打着手机,另一只手摆弄一个烧烤桶,桶下面开了两个口,一个添煤球,一个用纸壳子往里边扇风,每扇一下都冒起浓浓的黑烟,呛得安子鼻涕眼泪直流。安子很是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得了这种营生,呛人不说,又挣不了几个钱,太掉价了。他一边听着寸板讲话,一边拿破纸壳扇着风,眼睛紧盯在一个路过的穿露脐衫的女孩子的丰盈臀部,眼皮随着女孩臀部的扭动一颤一颤。 电话那头,寸板一听就乐了:"你妈的,才这两天你瞎嘀咕啥你?都怪你当时不听我的话,我让你吓唬吓唬那个保安,谁知道你真的一傢伙捅了进去--出来了就好。你过来吧,还是到成州,这回保证不是上回那回事了,不骗你。" "不骗我?你不骗我才怪!"安子心里嘀咕了一声,那个女孩分明是发现了他在偷看,故意又把屁股用力的扭了一下,他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吹了声口哨。四年的监狱生活让他性格变了许多,这要是搁在四年前,他肯定已经沖了上去,最不济也要拧那个骚妞的屁股蛋子一下,先过把干瘾再说。可是现在……现在他兜里空空如也,最主要的是他正接着寸板的电话,他真的有点怕了这个寸板,一听寸板的声音皮肉就禁不住哆嗦。 安子害怕寸板,是因为上一回的事儿,上一回寸板把他给坑惨了。 上一回,还是四年前的事了,那天安子正带着小银子逛街,小银子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任性又调皮,走路时嫌高跟鞋硌脚,一定要让安子背着她走。安子把她背上,让她两只手臂搂住自己的脖子,后面两只圆鼓鼓的小乳房紧贴在他的背上,搞得安子两腿上的肌肉一阵紧似一阵,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看路边有块不算太脏的草坪,身体就势歪倒,把小银子按在身下,一只手揉搓着小银子的乳房,他特别喜欢揉搓小银子的乳房,就象两只弹性十足的小皮球,手指捏上去能够感觉到一种被强力弹开的味道。 正捏得舒服的时候,安子的手机响了,安子心里很是气恼,拿到耳边:"谁呀他妈的,这个时候打电话,也不说看看什么时候。"电话里有个声音在喊:"喂,喂喂,是不是张红安?"安子说:"我是,你谁呀?"那边说:"安子,你他妈的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是寸板啊!"安子先是怔了怔,突然狂喜的大叫起来:"大哥,是你啊!" 寸板是公认的大哥,一点没错。他这个人脾气好,不爱说话,说个字都是很有份量的,在道上鼎鼎大名。几年前,寸板和一个叫张风鸣的朋友合伙开了家保健品专卖店,生意做得很火,挣了几百万不止。正在风风火火的时候,两人却因为帐目上的原因闹起了纠纷,先是吵闹,后来就翻了脸。 寸板在在当地的朋友众多,都是愿意为寸板卖命的小兄弟,张凤鸣招惹不起,就连夜离开去了西安,但是帐目的事情仍然未搞清楚,寸板咽不下这口气,带着几个兄弟追到西安,找到了张凤鸣,要回了四十万的欠帐。但是当寸板返回的时候,在机场突然被西安当地的警察抓住,从他身上搜出了一支手枪,害得寸板蹲了一段时间的大牢。 寸板出狱后一周,就在路上截住了张凤鸣,他对准张凤鸣那张惊恐的脸连开七枪,张凤鸣当场毙命。 血案发生,寸板携女友竹子销声匿迹。道上的朋友传说,寸板去了成州。 没多久,这个消息就由寸板本人证实了。他从成州打电话给安子,说他现在的事业做得很大,听得安子羡慕不已,一个劲的说:"大哥,你发起来了,就这么把兄弟给忘了?"每次安子对着手机这么说的时候,就听到寸板一阵哈哈大笑,顺手收了线。 但是今天这个电话里,寸板终于给了安子一个答覆:"安子,你来成州找我,我有些事情摆弄不开,求着你了。" 安子顿时有些受宠若惊,顺手推开趴在他后背上的小银子:"别打岔,这说正事呢--大哥,不是跟你说,你那么说话我可真受不起,有什么事情大哥你吩咐一句吧,成州怎么了?我看谁敢欺负咱哥们儿!" 寸板苦笑道:"谁敢?谁不敢才对,大哥我在成州一个人闯,谁见了大哥不踹两脚有罪啊。就上半年,有个姓候的家电老闆进货款不足,从我这儿拿了四十万,说好一个月就还,这都半年了,我去找他要,他跟我说我要是有本事就砍了他,钱一分也不还。" "什么?"安子吃惊的一下子跳了起来:"谁啊,这么凶,姓候是不是?大哥,他有什么势力敢这么狂?" 第2页 寸板嘆了口气:"姓候的倒是不见得有什么势力,关键是大哥我手边没人啊,所以他才敢跟我牛。"安子听了这话,气得咬牙切齿:"大哥,你是我大哥,姓候的这样对你,跟欺负我有什么两样?大哥你先别急,等我带几个哥们赶过去,教训教训他。"寸板急忙劝阻他:"安子你别胡闹,咱们是正经生意人,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你就一个人过来就行了,能走得开吧?"安子当即保证道:"放心好了大哥,我今天晚上就上火车,明天一早就到。" 围捕寸板(2) 2) 气愤愤的挂了电话,安子越想心里越有气:「我大哥,寸板!」他气唿唿的对小银子说道:「让人欺负,让人欺负啊!」 小银子却说了句话:「安子哥,你还是别去弈州的好。」这话刚刚说完,安子勐回身,啪的一个大嘴吧子抽在小银子的脸上:「滚!你他妈给我滚!我大哥有事你竟不让我去,安的是什么心?」 这还是他第一次动手打小银子。小银子吓得连眼泪都不敢掉:「安子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寸板他的为人……」安子平静的眼神转过去,看着小银子:「嗯,我大哥的为人怎么样啊?」小银子被他的冷煞的面孔吓呆了,急忙后退了两步:「安子哥,我想……我想……」安子仍然是平静的问道:「想什么?」小银子一咬牙,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安子哥,我想跟你一起去。」安子不屑的瞥了她一眼:「你少掺合,该干啥干啥去。」说完,他胎腿就要走。 小银子却不知哪来的胆量,上前拦住了他:「安子哥,你走了,我又会让别人欺负的,我就跟着你了,你去什么地方,我就跟着你去什么地方。」 安子厌恶的皱皱眉:「告诉你少掺合你就少掺合得了,你好好在家里呆着等我,最多两三天我就回来了。」 可是小银子却说了一句话:「安子哥,人家寸板老大可是走到哪里都把竹子带在身边的。」 安子烦透了,摆了摆手:「去去去,你能跟人家竹子姐比吗?」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其实却已经动了心。按理来说,讨帐要债,象这种动刀子轮棍子的事,跟上个小银子是非常碍事的。可老大寸板既然能天天把竹子带在身边,他带上个小银子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小银子这么懂事,跟竹子做个伴也不错。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安子的脑袋还是摇个不停,一直到小银子哭得满脸是泪,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再三哀求,他这才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小银子确实不能跟寸板的女人竹子相比,竹子是西安电影艺术学院的学生,跟了寸板之前还拍过一部电影,如果不是遇到了寸板,被寸板用毒品把她弄上了手,现在她多半已经成了偶像派女名星。而小银子不过是在大金狮夜总会登登台,唱支歌,替真正的歌手当陪衬。尽管如此,安子内心里还是真的捨不得跟小银子分开, 他和小银子认识,也是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情况下。 还是半年前时候的事了,那天晚上安子心情不好——他很少有心情好的时候——跟几个小哥们儿喝了点酒,出了饭馆顺手叫了辆出租,临下车时朝司机借了点钱,那个司机干瘦干瘦,满脸苦相,象刚刚死了爹一样,开始时还嘟嘟囔囔的唠叨一堆废话,什么生意不好做了,什么钱难挣了,什么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了,罗罗嗦嗦说个没完,后来安子火了,下车抄起块砖头照车窗上砸了一下,那死爹模样的司机一下子老实了,乖乖的借给了安子一百块。 有了钱,安子就觉得裤裆里鼓鼓囊囊的,想找个妞松松骨泄泄火,真是想磕睡就有人给送枕头,刚走到卡拉丽夜总会大门不远的地方,一个比公园里的猴子还要瘦的傢伙凑了上来:「安子哥,这么晚了还逛呢?」 「你他妈的管得着吗?」安子白了那傢伙一眼,认出这傢伙姓邱,原来也是道的一个狠角,打起架来不要命,脑子瓜子又灵活,后来捣腾假酒挣了点钱,也风光了几天,天天西装革履的拿着个比他的脑袋还要大的大哥大,一遇到人跟他打招唿就抄起大哥大连声喂喂喂,很有派头的。那段日子连寸板见了他都恭敬的管他叫「邱哥」。但是「邱哥」不争气,可能是钱太多烧得慌,竟然吸上了料子,成了一个人见人厌的料子鬼。 「料子」这玩艺又叫白粉,四号,海洛因,怎么叫都行,总之不是个好东西。安子特别害怕这个玩艺儿,人一旦沾上这个玩艺儿,那就算是彻底的毁了。「邱哥」自从沾上料子之后,生意也不做了,商店也不开了,车卖了,房卖了,老婆跟人跑了,挣来的钱全给了毒贩子,最终落魄得游魂一样,整天没精打彩,一撅不振。他的命运已经註定,迟早会因为吸毒过量横死街头,所以安子一见他就烦:「去去去,滚你妈的一边去,没看这烦着呢吧。」 「邱哥」被安子一推,差一点跌倒,他涎着脸又凑上前来:「安子哥,想不想要个妞玩玩,不骗你,我表妹现在正在家里呢,她高中还没毕业,女中学生啊,绝对的水嫩,安子哥要不要尝尝鲜?」 安子狐疑的扫了他一眼:「别你妈的跟我瞎扯,你表妹?骗谁啊,还女中学生呢,你知道女中学生的逼是横的还是竖的?别是你老妈吧?」 邱哥急忙发誓赌咒:「安子哥,我要是骗你我就是你养的,不信,你可以去我家瞧瞧去。」 第3页 安子被邱哥说得动了心,就跟着他去了他的家。所谓的家,不过是租的一间仓房,甚至连这库房都有可能是他偷偷住进来的,连房租也没付。让安子吃惊的是,库房里真的关着一个女孩子,手脚被捆在一把断了腿的椅子上,生得模样怯生生,哭得满脸是泪,仔细一看倒真是个漂亮姑娘。 这个小姑娘就是小银子。小姑娘可怜,老爸原是机修厂的钳工,拳头象铁锤一样重,以前机修厂效益好的时候,他老人家每天下了班,捏个小酒盅桌边一坐,吧滋一口酒,挟粒花生米,那小日子过得就别提多舒袒了。不曾想,机修厂这些年来每况愈下,先是拖欠工资,再后来职工下岗,小银子的老爸整个一工人阶级的臭脾气,专爱跟领导找别扭,下岗分流,他老人家首当其冲。 围捕寸板(3) 连憋气带窝火,小银子老爸心里说什么也想不通,下岗了之后成了酒鬼,天天在家里拎着酒瓶子打小银子的老妈,有时捎带脚连小银子一块揍。小银子已经是十几岁的姑娘了,却被她老爸左一个耳光,右一个嘴吧子,无缘无故的说打就打,有时候安子晚上已经睡下了,她老爸竟然一脚踹开门,冲进去把她从被窝里拖出来就揍。小银子被打怕了,就跑了出来,不想遇到了「邱哥」,邱哥看她模样长得俊,觉得能换点钱,就将她关了起来。 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那天晚上安子一见到小银子这副可怜的模样,就莫名其妙的心疼起来,再一细问银子,弄清楚事情经过之后,他顿时火了,三拳两脚打得邱哥趴地上跟鼻涕虫一样蠕动。然后他把那一百块钱扔过去:「滚,别你他妈的再让我看见你,再看见你我打断你的狗腿。」 从那以后,小银子就跟了安子,再也捨不得离开安子一步。她长得漂亮,又知道疼人,安子也特别的喜欢她,自从和她好了之后,人也规矩了许多。但是,规矩归规矩,寸板大哥的事绝对不能说不管,要不然要兄弟干什么?所以当天下午,安子带着小银子去火车站买了两张去弈州的火车票,晚上就上了火车,经过十一个小时的颠簸,第二天一早到了弈州。 当安子牵着小银子的手从出站口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寸板正一个人抽着烟,穿件高档的丹芝诺牌夹克衫,双手揣在衣兜里,正在出站口外边等着他。 3) 寸板这个人,不象安子似的长得没形没谱,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天生的坏人像。寸板长得方面大耳,眼睛大而明亮,气派威严,是天生做大哥的款式。再加上他身材高大,肩宽腰细,不动声色中透露着一种无形的威严,安子最佩服他的就是这种慑人气度。 看到安子喜形于色的快步走过来,寸板的脸上浮现出宽厚的笑容,他拍了拍安子的肩膀:「够意思,哥们儿没看错你。」安子不以为然的耸耸肩:「小事,竹子姐还好吧?」寸板说了句:「还行。」拿眼睛看了看小银子,他那双眼睛很厉害,象是能看到人的心里,小银子本来就胆小,被这凌厉的的眼光一扫,吓得头都不敢抬。 看小银子那副上不了台面的窝囊样,安子心里说不出的气,可这节骨眼上也只能硬着头皮,对寸板说了句:「大哥,这就是小银子,非要跟着我来。」 寸板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没任何变化:「安子,你跟我来先把东西放下,吃口饭,我带你去找那个欠我钱的周老闆。」 「周老闆?」安子有些纳闷,问了句:「不是说是候老闆吗?」 「噢,」寸板说:「姓周姓候都一样,他们俩合伙开的公司。」 安子哦了一声,揉了揉腿,他坐了一夜的火车,又困又乏。本想先休息一天再办事,但看寸板的样子很急,也就没说话,跟着寸板进了一家站前饭馆,炒了两热菜,要了瓶丰河白,一人喝了有半斤左右。 喝酒的时候寸板一句话也不说,只有安子一个人唱独角戏,那种沉闷气氛压得安子心里很是不舒服,心里直后悔不该带着小银子来。 等吃过了饭,寸板带安子就近找了家便宜的旅社,要了个房间,放下东西,趁着小银子去洗手间的功夫,他看着安子把一把剔骨刀挽在袖子里,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差不多了,咱们准备走吧。」安子点了点头,等小银子回来,说了句:「你先在房间里睡一觉,等我们办完事带你去见竹子姐。」说完,就跟在寸板后面出了旅社。 小银子满脸都是怯怯的表情,就象那天被邱哥捆在椅子上的时候一样。她追着安子和寸板两人出了旅社,走得远远的再回头,还能看见她扒在旅社的门口上,可怜巴巴的向这边张望着,就好象他们这是生离死别一样。把安子心里烦得不行,连挥了几次手才把她撵开。 这是安子第一次来弈州,只见满街的车来人往,也弄不清东西南北,寸板伸手拦了辆出租,自己坐在了前排的位置上,安子自己打开后车门,坐在后面,问道:「大哥,那个姓候的——姓周的住什么地方?」寸板回头扫了他一眼:「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跟我走就是了。」说完,又对司机说了两个字:「皇冠。」 安子没敢再吱声,等车停下来,他钻出车门来一看,眼前一幢外形说不出古怪的大楼,气派的廊柱上是五个大字:「皇冠大酒店」。才知道寸板说的皇冠是指这里,这么说那个姓候的——姓周的也在这里包了房间办公了。 第4页 寸板付了车资,下车后双手依然揣在夹克衫兜里,脚步稍有些快的往酒店里走。安子紧跑两步,寸步不离的跟在寸板身后,看这皇冠大酒店的气势,能在这里包房办公的人势力小不了,怪不得就连大哥寸板都拿那个姓候的——姓周的没办法。 宾馆的女服务员都穿着红丝绸的旗袍,雪白耀眼的大腿晃得安子直咽口水,他习惯性的吹了声口哨,心想这些漂亮妞要是能放倒一个——他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惹来大厅里的注目,寸板用愠怒的眼神瞅了他一眼。安子尴尬的咳了一声,急忙装出一副见过场面的样子,大模大样的往前走。 他跟在寸板身后进了电梯,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子小心翼翼的看看了寸板的脸,寸板不乐意的瞥了他一下:「你老看着我干什么?」安子嘿嘿的干笑了两声,没好意思说实话,怕说出来会让寸板笑话他。 围捕寸板(4) 其实安子是跟着寸板的样子学着做大哥,大哥这个东西不是随便什么人想做就做得了的,就拿寸板来说,他这个人隐忍,狠辣,头脑冷静,轻易不与人动手,但如果一旦动了手,就要致对方于死地,值得象安子这种软皮蛋学一辈子的。 也之所以,安子对寸板尊祟有加,他就是那么肤浅,做不来寸板那种的冷静与隐忍,下手也没有寸板狠,所以他心甘情愿的认寸板做大哥。以一个马仔对老大的了解,安子知道,那个姓候的——还有姓周的不管他势力有多大,今天恐怕要倒大霉了。 心里正想着,安子不由得有些走神,也没注意寸板已经停住了脚步,他一头撞在了寸板身上。寸板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一种慎重与凛戒。寸板的凛戒令安子心生羞愧,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真是没有出息。心里想着,他学着寸板的样,若无其事的吹着口哨,等着与姓候的和姓周的见真章。 他们这是在七楼,寸板的右手揣在衣兜里,用左手转动着一个房间的门把手,门锁着推不开,寸板也没作声,继续往前走,推下一个门,下一个门也锁着,寸板再往前走,去推第三道门。安子心里有些纳闷:这个姓候和姓周的,租了多少个房间?还有,寸板怎么不敲门?不知不觉的,寸板已经推了七、八扇房门,都没有推开。 安子发现,大哥寸板的右手始终揣在衣兜里没有拿出来,这让他很是纳闷,不过寸板大哥的这个姿式很有派头,值得他学上一学,于是他也将右手揣进裤兜里。但说不清为什么,同样的一个姿式,寸板做起来就有型有款,而他张红安做起来就别扭得厉害,搞得安子心里直骂自己窝囊。 听见安子嘴里嘟嘟囔囔,寸板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又去推下一个房间的门,这时候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开了,两个酒店的保安走出来,向着他们两人走了过来。 4) 看到两个保安过来,寸板不再推门,仍然是右手揣在夹克兜里,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安子紧跟在寸板身后,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寸板越走越快,却突然停了下来,前面已经到了尽头,他只好转过身来,迎着保安走过去。到了跟前,保安拦住他们: 「请问你们找谁?」 寸板没说话。安子抢着道:「找姓候的,还有姓周的,除了他俩还能找谁?」 两个保安交换了一个眼色,把手中的电警棍拿起来:「姓候的?他住哪个房间?你们跟他约过吗?」 安子看看寸板,就听寸板说了句:「我们约过的,他说他住在七楼。」保安再问:「七楼哪个房间?」寸板吱唔了一句:「他也没说清楚,反正是七楼,错不了。」两个保安又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说道:「这样好了,既然你们也不知道,那先跟我们去前台做个登记,顺便帮你们查一下好不好?」 寸板点了点头,闷闷不乐的说了句:「好吧。」然后他的手终于从衣兜里掏了出来,安子无限惊讶的看到,一只老式的六四制手枪握在寸板的手里:「你们俩给我把脸转过去,向前走。」寸板的声音不温不火不疾不徐,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听了汗毛倒竖的恐怖力量。 见此情景,安子脑子里乱闹闹的一团,不是说找那个姓候的要帐吗?怎么跟这两保安闹腾起来了? 两个保安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平时穿着身制服威风的不得了,最爱吓唬刚进城的乡下人,却从来没见过这阵势,吓得脸色惨白,两条腿磕磕拌拌连路都不会走了,醉汉一样东倒西歪的往电梯方向挪步。 快走到电梯前,一个保安的身体突然踉跄了一下,安子禁不住一紧张,来不及考虑,手中的刀本能的向前一刺,只听保安大叫一声,大腿上喷出一股血渍,倾刻间染红了他的裤腿。 狂涌而出的鲜血把保安吓坏了,他惊恐交加的惨叫着,那声音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安子同样也有点害怕,他从小是个街头混子,打架斗殴不过是家常便饭,时常也会有动用铁器的时候,但对方叫成这个模样——这种情况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觉得那个保安有点太骄气了。 这时候寸板也动了手,他拿枪一下子将另一个保安砸倒,然后飞快的按了一下电梯揿键,安子惶惑的望着犹自淌着鲜血的刀尖,心里好象有点什么事情没想通,但鲜血让他兴奋,他的大脑思维陷入了癫狂状态,已经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个地方了。 第5页 电梯从上面降落下来,寸板飞快的跳进来,沖安子喊了声:「快!」安子这才如梦方醒,提着尖刀冲进电梯,下降的时候寸板指了指他手中的刀:「收起来,你这东西收起来。」安子答应了一声,急忙把刀揣进来,看着寸板也把手枪揣进衣兜,电梯到了底楼,两人装出没事儿的样子,晃悠晃悠的向外边走去。 突然之间,几个保安从一条走廊里沖了出来,站在门前门外的保安也同时涌了进来,展开阵势向他们包抄过来。与此同时,看到他们的服务小姐们也都失声的尖叫起来,连看向他们两人的眼睛都充满了恐惧。 寸板掏出手枪,对准天花板上的吊灯连开了三枪,三枪响过,地面上稀哩哗啦的落满了尘灰碎片,那些气势汹汹的保安象是听到统一的命令一样,霎时间做鸟兽四散,逃得无影无踪,只有几个吓呆了的服务小姐,保持着婷婷玉立风情万种的站姿,脸色苍白的怔在原地。 围捕寸板(5) 而这个时候,寸板已经挥舞着手枪飞速的冲出了宾馆,拦住了一辆计程车。 安子如梦方醒,连窜带跳的追出去,几乎和寸板同时钻进了计程车里。出租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他脸色青白不定的望着挤在后排座位上的两个人,看到寸板慢慢把枪举起来,司机突的打了一个寒颤,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的急忙发动了车子。 「该怎么走,用不着我告诉你吧?」把枪口抵在司机的右耳轮上,寸板声音低低的说了一句。司机喘了一声粗气:「朋友,你听我说,咱们无冤无仇,你们想上哪儿去说话就是,别为难我,大家都是混饭吃的,都不容易。」 寸板笑了:「行,有你这句话就行。」然后他扭头看了看安子:「没事吧?」安子急忙说了句:「没事,大哥,这点事也算事?」寸板赞许的点点头:「到底是兄弟呀,大哥谢谢你了。」安子生气了:「大哥,你要是这样说话,那我就白认你这个大哥了。」 寸板笑得更开心了,对司机吼了一声:「你往哪走?那边不他妈的就是胡同吗?小心点,我告诉你,你非要把警车引来也没关系,在警察来到之前老子他妈的先一枪干了你!」司机不敢答话,勐打方向盘把车开进了一条狭窄的胡同。 寸板突然笑了:「操他妈的,看今天这事弄的。」他吹了一声口哨,若有所思的看着安子:「安子,你为了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都是大哥考虑不周,连累你了。」 安子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大哥,你要是再这样说话,我这就下车!」寸板眯起眼吹了声口哨:「你那个朋友,小姑娘挺乖巧的,叫什么来着?」安子急忙说道:「是小银子,跟了我一年多了。」 寸板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安子,弈州不能再呆了,你这就离开,等你安全到了符州,再给银子打电话通知她回去,听清楚了没有?」 安子吃了一惊,扭头看着寸板:「大哥,要走咱俩一起走。」 寸板一言不发,示意司机在一个路口停下车,打开车门,他下了车,回头用凝重的目光看着安子:「我得留下,不然你怎么走得了?」说完,他动作缓慢的关上了车门,在这个动作的完成过程中,他那双阴冷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安子。 5) 隔着有机玻璃的保护隔离板,满脸生着刺猬一样的鬍鬚的计程车司机看了安子一眼。安子本能的把手里的刀一挥,逼迫着司机往前开。计程车的速度渐渐加快,大哥寸板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墙角的拐弯处,安子的脑袋却偏过去一直盯着后面看。 今天寸板大哥这件事,干得不怎么好,没替大哥把钱要回来不说,还闯了祸捅了人,就这人家寸板也没说他一句,还叮嘱他快点离开,到底是做大哥的,考虑起事情来就是让人服气。安子几乎是强迫着自己这样想,因为有另外一个让他不快的念头不由自主的往外冒,就象心里有个魔鬼要钻出来,想挡也挡不住——那就是他有可能被寸板给耍了,来这不是催帐,而是抢劫。 银子还在旅社里等着他呢,那小丫头可怜,爹不疼妈不爱,小小的年纪一个人跑出来混,是个男人就想欺负她,自从她跟了安子一来一直就没有离开过他,有时候他晚上不在家,银子一个人害怕得连觉也不敢睡。现在他突然将她一个人丢在旅社,不会出什么事吧? 还有这个司机——司机正偷偷的拿眼睛看着他,安子瞪起眼睛来骂了一句:「好好的开你的车,看什么看?操你妈再看把你眼珠子剜出来。」吼过之后,心里忽然有些揪心,刚刚上车的时候没有留意,现在寸板突然下了车,留下他一个人再仔细看看这个司机,才发现这傢伙五大三粗,露在袖筒外边的胳膊长满了黑毛,活象只大猩猩,就这种男人,女人半夜里摸到会做噩梦的!万一这傢伙半路上要是闹起来事来——安子下意识的把身体往车门方向靠了靠。 司机显然也是个功于心计的傢伙,发现了安子的惊惧,就笑眯眯的对安子说道:「没关系的,用不着害怕,你花钱我开车,咱们各混各的——你身上带着坐车的钱没有?」安子一下子火了,把刀子往司机方向一捅:「钱没有,这个抵押给你行不?」司机哆嗦了一下,顿时软了下来:「兄弟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说,你身上要是没带钱的话,我多少能借你一点。」 第6页 安子白了司机一眼,心里却是七上八下,越琢磨越觉得今天这事有点不对劲。为了大哥寸板的安全,他非要杀了这个司机不可,可瞧这个司机的架式,分明也是在道上混过几天的主儿,岂会那么容易就范?正在发愁,就听司机说了声:「兄弟,你是有事在身,我只图个平安,咱们约个协定怎么样?」 安子瞪起了眼睛:「什么协定?你说!」 司机笑眯眯的道:「很简单,咱们交个朋友,说实话我也是刚从监狱里出来没两天,坐了整整六年,开这车也是没法子的事,碰上兄弟算咱哥们有缘。兄弟放我一马,什么话都好说,兄弟要是一定难为我的话,我舒高胜也不会束手待毙,弄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那是免不了的。」 听了司机的话,安子的头皮顿时有些发麻,瞧这模样,这个叫舒高胜的司机,居然比他张红安的资格还老,还蹲过监狱,安子不敢掉以轻心,问道:「你犯了什么事?」 围捕寸板(6) 舒高胜轻松的吹了声口哨:「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打架时不小心,把人家给弄残了。」 安子倒吸一口冷气:「不过就是弄残了,也值得判你六年?」 舒高胜扭过脸来,阴阴的一笑:「实际上我只判了一年半,可是号里有个死刑犯老是跟我们找别扭,让我们揪住他一顿暴打,他还不服气,我一气之下把一暧瓶开水全浇到了他的脑袋上,没想到那小子那么不抗浇,一壶开水没浇完,操他姐姐的他咽气了,最可恨的是我刚刚办妥了保外就医,这下可好,还就医呢,直接就监了。哈哈哈。」说道这里,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哈哈的大笑了起来,笑过之后瞄了安子一眼:「喂,哥们,你们犯什么事了?」 安子被这句一问,气不打一处来:「还能有什么事?你们弈州也太欺负人了,欠我大哥的钱不还不说,还敢扎刺。」他把刚才在皇冠酒店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不知不觉的,手里的刀放了下来,但仍然警惕着姓舒的一举一动。 听了安子的讲述之后,舒高胜哈哈又笑了起来:「你和你们老大,是不是刚刚从乡下村里来的啊?现在宾馆酒楼里都安装着闭路监视系统,你们俩在七楼推门被保安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才上楼来问你们,你们枪逼刀捅这些事情,同样也被人家看到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保安出来抓你们。」 安子听了,悻悻的道:「操,抓了我们又怎么样?他们欠我大哥的钱还有理了?」舒高胜冷笑着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闭了嘴,一言不发的只顾开车。 安子心神不定的看了看前方,突然发现计程车正从一个狭窄的胡同里绕出来,向着一座楼房破旧的家属院驶了进去。 「你……你想干什么?」紧张之下,安子失态的尖叫了一声。 「别怕,兄弟,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怎么会怕成这么个鸡巴样?」司机的笑嘻嘻的说着,手从座位下抽了上来,让安子看清楚握在他手里的那把足有二尺长的雪亮西瓜刀。安子目瞪口呆的望着那把刀,吓得一颗心砰砰乱跳,知道自己这一回真是遇上岔子了。 「哥们儿,咋办啊?」司机笑眯眯的望着安子;「给个话吧。」 安子勉强的咽了口唾沫,费了好大劲才张开口:「哥们儿……你听我说……」司机突然沉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说你妈了个蛋,给我下来!」他提着刀下车绕到安子这边,打开了车门。安子低头看了看司机那粗得象是磨盘一样的腰,不敢吭气,老老实实的从车上走了下来。 「滚!」司机用手里的西瓜刀往前一指:「毛还没长全的小鸡巴崽子,把主意打到我舒高胜的头上来了,今天不噼了你,算你运气,给我滚蛋!」安子急忙后退两步,嘻皮笑脸的连连哈腰:「谢谢舒哥,谢谢舒哥。」舒高胜没好气的骂道:「谢你妈了个蛋,还不快滚?」 安子长年在道上混的人,何尝不知道舒高胜急着撵他走,是不想牵扯进这件中去。越是这样,他越是不肯走了:「舒哥,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你瞧兄弟现在这副样子……」舒高胜火了:「操你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安子嘻笑道:「舒哥,你也是道上的人,兄弟今天有难,你不说帮兄弟一把倒也罢了,还拿着刀沖兄弟比比划划,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说着话,他上前一步:「舒哥,今天你帮兄弟一把,兄弟一辈子也忘不了你。不然的话,你让兄弟心里不痛快,兄弟进了局子万一瞎说几句,这可不太好。」叫安子这么一威胁,舒高胜只觉得头皮发炸,如果安子被捕后真要是咬他一口,硬说他的车是在外边接应的,那么他舒高胜可真是跳了黄河也洗不清了。 知道自己碰到的也非善类,舒高胜心里说不出的腻歪。他急着摆脱安子,顺手从兜里掏出几百块钱来,往地上一扔:「快滚吧,你这种人,看着我都他妈的噁心。」也不等安子答话,急急的返回车内,驾车离去了,扔下安子一个人捡起地上的钱,站在街上犯起愁来。 知道这个时候正是风声最紧的时候,所有的交通要隘肯定是都已警探密布,安子不敢回站前旅社。他拿着那些钱,找了家按摩房躲了进去,挑了个漂亮小妹,连包了十几个钟,夜里就睡在了按摩房里。到了第二天,估计差不多没事了,心里惦念着站前旅社的小银子,就打了辆计程车去了站前旅社。 第7页 到了站前旅社一问,才知道小银子早在昨天就退房走了。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小银子绝没有理由扔下他一个人走的,多半是被寸板带走的。看来寸板是认准了他会落入警察的手里,所以才会匆忙带走银子。寸板这个人惯走黑道,出了名的心狠手辣,银子落入他的手里,有坏没好! 垂头丧气的走出站前旅社,安子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他左边肩膀一下,他扭头向左边一看,右臂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安子本能的又往右边一扭头,左臂也被人用力拧住了,还没等他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已经被身后的人勐然掀倒,啃了一嘴的泥,冰冷的铁圈套住了他那被扭到身后的手腕上。 他被捕了。 6) 法院开庭判下来,安子一审被判了六年。幸亏他在监狱里表现得好,减刑了两年,终于活着出来了。没想到的是,他出了监狱还没弄清东南西北,寸板一个电话打来了——这傢伙真是神通广大,警察居然这么多年也没逮住他,而且他轻而易举的就查出了安子新买的手机号码,让安子出了一身的冷汗。 围捕寸板(7) 一接到电话,安子就准备动身,他怕死了这个寸板,但是,已经过去四年了,小银子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小银子出点什么事的话,安子真不知道如何才好。 四年的监狱生活已经彻底的改变了他,他的性格已经成熟了许多,再也不象以前那样冲动,那样盲目的轻信别人,只是他的身体不如以前了,他在监狱里得过两场重病,差一点没死掉,而且监狱那种残酷的生活本身就对人的体魄的摧残。 相隔四年,弈州也变了样,多了几幢高楼,街道的女孩子也比以前漂亮了,安子心里还掂念着当年他带小银子住过的那家小旅社,但是小旅社已经拆迁了,原址上起了一座七层高的楼房,安子就在这幢楼前的台阶上坐下,抽了颗烟,然后用公用电话给寸板打了过去。 那边说话的寸板很慎重:「谁呀?」安子说:「是我,安子,我已经到了。」寸板噢了一声:「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安子说:「还能什么地方?火车站呗。」寸板就在电话里吩咐道:「那你马上坐21路公共汽车,到蔡家营子站下车,下车之后往东走,有个胡同,胡同口上是一家薰香馆,很好找的,门前挂了个光屁股的女人的gg,过了薰香馆你一直往前,走200米左右就是一个小花园,花园对面是一幢十层楼,你就在那幢楼下等我。」 安子收了电话,就按照寸板的吩咐出发了,坐公共汽车,找那幅光着屁股女人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屁股可真大,看得安子眼睛都直了,心想我这才进去没几天,外边居然变化这么大,就这幅gg,搁在进去的那年完全符合公安局的扫黄标准了,现在居然就这么大模大样的挂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竟没人看一眼。 再往前走,没几步就看到了那座小花园,花园里脏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垃圾和污水,就这么脏的地方居然还有几个人凑在一起下象棋,不远处是修自行车的,卖烧烤的,看见那个卖烧烤的安子就动了心,要不是寸板一个电话,他现在也干上这营生了,不知道这么干能不能填饱肚子。他拿出手机跟寸板通话:「大哥,我是安子,已经到了楼下了。」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向那个卖烧烤的走了过去,到了跟前仔细的看了看铁皮架子上的烧烤串:「给我拿俩羊肉串。」 卖浇烤的低着头,一声不吭,顺手把两串颜色看起来让人噁心的东西架在火焰上烤,安子蹲下看了看铁皮架,心想回去我也这么弄一个。站起来说了句:「多加点辣。」卖烧烤的还是不吭气,连脑袋都不抬,安子扫了他一眼,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蹲下身想仔细瞧一瞧,可是那个卖烧烤的却把脸扭了过去,不让他看到。 安子心里不禁有些纳闷,上前一步,隔着烧烤架子一下子把那人扯过来,一眼看到对方那张熟悉的脸,刚刚大吃一惊,身后突然有两只手臂用力的扭住了他,一只大手捂在了他的嘴上,连一声吭都来不及,安子就被拖进了身后的一个隐蔽之处。那只手还没有拿开,安子就死命挣扎着,让自己说出话来:「哥们哥们,你别打我,没我的事,我只是路过。」 打扮成卖烧烤的人,赫赫然竟是当初在弈州火车站抓捕安子的警察,安子还记得他叫穆东升,当时他是站前派出所的所长。安子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心里的惊骇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两个化妆的警察掐着安子的脖子,防止他喊叫出声,穆东升走到他前面,低声问了一句:「你只是路过?操,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吗?」他那双眼睛闪动着怪异的光芒,就象锥子一样刺进安子的心里:「你是什么时候越的狱?」 安子苦着脸看着穆东升:「穆所,我不是越狱,我的刑期已经满了,你不信?我说的是真的,我是来弈州找一个朋友。」 穆东升还待要说,这时候那边正在围观下象棋的人悄悄向他打了个手势,他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出来了,大家准备行动,你们俩个看好了他,他要是敢跑立即开枪。」说完,他装出没事人的样子回到烧烤架子前,东西方向各有几个路人走了过来,有的匆匆赶路,有的则蹲下繫鞋带,还有的走到穆东升的烧烤架子前挑挑捡捡。所有的人都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所有的眼睛都在偷偷的盯着那边楼房的出口处。 第8页 一男一女从楼洞门里走了出来,男人正是寸板,四年不见,他的形象变多了,满脸的络腮鬍子,颳得青渗渗的一张脸,眨来眨去的一双眼睛,揣进夹克兜里的手臂被跟他在一起的女人挽住。 那个女人正是竹子,冷不丁望上去,安子几乎认不出竹子来了,她染了一头黄色的头髮,长长的瀑布一样悬垂下来,直垂到腰际,走起路来带有几分柔媚,却少了当年的活力,多少显得有些萎靡不振。这个女人从遇到寸板的时候起命运就已经註定了,她走在这个横行不法的男人身边多少年了?她的青春,她的事业,她的前程,都已经随风散尽,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身边的这个男人平安无事,能够按时的提供给她她最需要的毒品。 小花园内的象棋在一阵闹笑声中散了伙,围观者和下棋的人相互骂着粗话,掀翻了棋盘,有几个路人从后面向前走来,还有几个路人从前面向后走去,一切看起来都是都市日常所见的景像,只是所有行人的方向,都在有意无意的向寸板方向靠拢。 完全是毫无迹象,完全是没有理由的,寸板突然站住了,这个逃亡者太敏感了,他发现了异常,勐的一下子推开身边的竹子,揣在夹克衫兜里的手掏出来,亮出了一支手枪,对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开了枪。 枪声响了,一个穿肥大夹克的警察以比寸板更快的速度突然亮出了一支微型冲锋鎗,嗒嗒嗒一个点射,寸板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楼洞的入口处。有几个人紧跟在寸板身后向前沖了过去,一阵枪声响过,又不得不退了回来。 这一切发生都在转瞬之间,从寸板突然掏枪,与警察相互对射,到他掉头沖入楼道里,前后不过几秒钟的功夫,看得安子心惊胆战。还没等他明白过来眼前所发生的事情,竹子已经被几个便衣横拖竖拉的硬给揪了过来。这个女人长年以来跟着寸板逃亡,对抓捕她的刑事警察充满了痛恨,她不甘心的拼命尖叫,用尖利的指甲做为武器,乱抓乱搔,一直到她被拖到安子的身边,她这才平静下来,仔细的看了看安子的那张呆若木鸡的脸,呸的一口唾沫,吐在了安子的脸上:「叛徒!」 安子欲哭无泪的抹去那口唾沫,心想我他妈的怎么这么倒霉啊?穆东升怀疑我是越狱,再给揪回去是肯定的了,如今竹子又在责骂我是叛徒,好象他们俩今天遇到的事都怪我一样!不过再想想,也怪不得竹子这么想,谁让自己赶得这么巧,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这个地方? 穆东升铁青着一张脸走了过来:「张红安,你老实说,寸板他躲在几号房间里?」 安子眨眨眼,回答了一句:「王八蛋才知道。」 他的脸上立即重重的挨了一拳,几个警察把他揪起来,象团破布一样的往地上摔打:「你他妈的说不说,到底说不说?」安子被打得直想恸哭一场,喉咙里却呜咽呜咽的连哭都哭不出来。 竹子那边也没得了安生,一辆警车唿啸着驶来,几个警察把她强行架了进去,隔着车窗只看着里边拳脚乱动,看得安子差一点没笑出声来。这个竹子,今天总算是吃到了苦头,看她那副模样,恐怕也支持不了几分钟。正想着,脸上又挨了一记:「你他妈的能不能为自己想一想,寸板他身上带着几十枚火雷管和电雷管,要是引爆的话的你张红安就得陪葬!」 警笛之声刺耳的响起,一队队武警跑步到了现场,一边驱赶着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群,一边疏散四周楼房里的住户,狙击手迅速的抢占了制高点,枪声时不时的响两声,四下里一片混乱。 警方这次行动,是谋划已久了,最初从线人那里知道寸板藏身之地的是车站派出所穆东升,知道寸板的藏身之处容易,但如何不动声色的将寸板抓捕,是个难题。警方先后思考了十几个行动方案,最后决定选择在楼下设伏,当寸板出来的时候趁他没有防备突然行动。可以说这个计划真的不错,就是寸板这个傢伙过于敏感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从那些乔妆的警察中看到了什么徵兆,居然抢先开了枪,幸好警方早有准备,才没有造成大的损失。 突然,楼房后面响起了两声枪响,紧接着是密集的微型冲锋鎗的点射声,穆东升大吃一惊,他已经查过的,这幢楼明明没有后出口的,寸板是怎么逃到楼后的呢?情势危急,顾不上考虑这个问题,他带着人急忙追了过去。 楼后面,寸板已经逃到了一条巷子里,巷子的两侧都布满了武警,激烈的枪声响成一片,瀰漫的硝烟之中,就见寸板翻身跃过一堵围墙,当他翻到围墙上的时候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那张好象正在进行思索的脸向着这边看来,好象时光在这个特定时刻凝住了,所有的人都大惑不解的望着他,突然醒悟过来,密集的枪弹将寸板刚才停留的那堵墙壁掀掉了一层,而寸板此时已经不见了。 武警们飞步向墙边奔跑,穆东升最先沖了过去,突然,墙外边突然响起了一阵轿车的紧急剎车声,随时是轿车疾速远去的声音。 穆东升怒火攻心,破口大骂着爬上墙,只见墙外边是一条行人稀少的土路,路上瀰漫着漫天的尘烟,竟连那辆接应寸板的车辆都没有看到。 捕捉悍匪寸板的行动功败垂成,穆东升怒气沖沖的带人返回那幢楼,追查了一番,才知道寸板这傢伙竟然是狡兔三窟,他把这幢楼一个单元的一层楼房全都租了下来,在其中的一间挖开了地面,直接挖到了排水管道系统中,当他逃进楼里之后,就顺着这条地道钻了出去,尽管他一钻出地面就与警方发生了直接冲突。但千算万算,警方仍然是忽略了他的接应者,竟让他再一次的逃掉了。 第9页 功亏一匮,穆东升怒不可竭,揪住安子不停的暴打出气:「操你妈的都怪你这个王八蛋,王八蛋,你说,那个开车接应寸板的人是谁?啊,说!他到底是谁?」这时候的安子,霉气从他的脚心直透到头顶。除了拼命的翻白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7) 警方与流窜做案的悍匪在人口稠密的居住区发生了激烈的枪战,一男一女落入法网,是轰动弈州的一件大事。弈州电视台一连十几天播放张红安一案的系列节目。 在电视里,美貌端庄的节目主持人指出:「兇恶的持枪在逃杀人犯张红安伙同其它犯罪份子,在全国许多城市都曾经制造了多起血案,但由于犯罪分子狡滑而奸诈,始终未能伏法,但是,正义的力量终究压倒了邪恶,就在近日,就在弈州,我英勇的人民警察紧急出击,当场生擒了张红安和他的情妇竹子……」电视画面里,安子满脸都是鲜血,一双眼睛绝望得如同茅坑最底层的石头,正被几个警察按倒在地拷上手拷。 围捕寸板(8) 播放这幅画面的电视机就在一家门脸破败的小饭馆里,饭馆的生意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客人在吃饭,其中一个人,赫赫然就是正在电视里遭到逮捕的安子。 安子满脸晦气的看着电视,心里真是烦透了。 他刚刚从看守所里被放出来,救了他的命的是那四年牢狱,弈州警方很是惊讶的发现他居然刚刚从监狱里释放出来,还来不及和寸板一起杀人越货,虽然这个傢伙来弈州的目的不善,但没有具体的罪案行为,也没法把他的案卷往检察院报送,就连包庇都谈不上,这个傢伙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和寸板会面。 所以,经过了七天的拘留之后,安子被释放了。他这次来弈州,本意只是想问一问寸板小银子的下落,却不想运气竟然是如此之差,真是什么倒霉的事情都让他摊上了。 他一声不吭的吃饭,尽量不让目光碰到电视,闹心。吃完饭后付了帐,走到街上,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茫然;小银子在什么地方呢?不会让寸板杀了吧?那傢伙心狠手辣,做出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一点也不稀奇。 心里想着,安子毫无目标的往前走,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一辆公爵王悄远声息的驶近过来,驾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女郎,身穿红色的水袖衫,还戴了一副墨镜,她坐在车里,默不作声的观察着安子,已经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 安子耷拉着脑袋一直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停下来,摸了摸兜,找了半根烟叼在嘴上,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那辆公爵王停了下来,驾车的女郎从车里出来,有意无意的望了安子一眼。安子的眼睛肆无忌禅的盯在了女郎高耸的胸乳上,心里骂了句脏话,他恨这些漂亮傲慢的女孩,只有象银子那样的姑娘才配得上他这种下三滥。 女郎仍然戴着那副遮掩了她的面孔的墨镜,右手上提着一只精巧的坤包,向前走了几步,低下头看一个卖梨的小摊,安子的眼睛继续在她的臀部上棱巡,他的心里痒痒得有一种冲动,真想用刀子划破这个漂亮女郎的牛仔裤,她那包裹在牛仔裤里的屁股一定是雪白粉嫩,要是能够摸上一摸的话,那感觉可能会更舒服。 不知不觉的,安子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慢慢向着女孩踅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把手伸进兜,兜里空空的,才想起来刀子早被警察收缴了。 离女郎越近,安子身体上所感受到的烦燥感就越强烈,他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女郎身体那种香郁和气味竟然引起了他内心的一种冲动,这要是在酒店舞厅什么地方,他早就一把抓了过去,先捏捏这个骚妞的屁股,再用力揉搓两下乳房,操她们妈的,她们不是天天就想着让男人这么弄她们呢吗? 可现在是在大街上,安子只好强忍着裆部的僵硬感,努力说服自己转过身去。 一辆摩托车不知什么时候慢慢驶近过来,驾车的是个模样粗野的男人,另一个模样同样粗野的男人坐在摩托车后座上,路上的行人谁也没留意到这辆摩托,最多也只是觉得摩托车上的两个男人长相有点丑陋而已。但是,安子是个老手,一瞥之下,就知道这两个人来意不善,他警惕的后退一步。 毫无预逃的,摩托车突然加快了速度,向着那个摩登女郎沖了过来。坐在摩托后座的男人勐一伸手,揪住了摩登女郎挎在手臂上的坤包,女郎惊叫一声,坤包的挎带被重力揪断,她踉跄着,差一点跌倒。向前连仆几步,女郎这才勉强站稳了身形,然后她站起来,向着安子喊了句:「安子哥快点!」 安子眼皮勐的一跳,惊讶万分的望着女郎,这个时髦女郎竟然认得他,管他叫安子哥。可这怎么可能?他这人长得丑,又总是被老大戏弄,兜里没钱,女人缘向来很差——以前被他睡过的女人,除了乖巧的小银子之外,差不多都是被他连打带骂强逼着才肯脱裤子的——而且他刚刚从监狱中出来,绝没有一个象这个女郎一样明艷动人的女朋友的!绝无可能! 一时之间他脑子里乱成一片,谷幻挥腥魏畏从Αd歉雠捎稚杴耙徊剑屏怂幌拢骸翱煲坏惆沧樱鍩褂形业纳矸葜さ摹!卑沧尤缭诿沃校郝淖硖澹俣鄣穆蹩挪剑乱馐兜娜プ纺橇礁鼋俜耍源词贾粘遄排傻姆较颍街谎劬σ蛭鹊木日诺么蟠蟮模蟮搅搜壑榧负跻涑隼吹某潭取?/p> 第10页 见他惊讶过度的样子,女郎急得勐一跺脚:「安子哥,我是银子啊!」 「银子!」安子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猝无防备之下,竟然被自称银子的时髦女郎这么一推,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他连爬起来都忘了,半躺半坐在地上,瞪着一双惊骇绝伦的眼睛,呆呆的望着女郎。 女郎银子看到安子栽倒在地,吓了一跳,再也顾不上早已逃得无影无踪的摩托车,上前一步扶起安子:「安子哥,你真的认不出我来了,小银子嘛,你再好好看看。」说着,她摘掉墨镜,让安子看个清楚。 安子大张着嘴吧,仔细的盯着女郎那张俏丽生春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依稀分辨出几分当年银子的轮廓。只不过当年的小银子瘦得象只小鸡子,衣服不会穿,发育得也不好,那时候她的两个小乳房就象婴儿的两只小拳头,看着是可爱,用手捏却老也是捏不到,太小了。但是眼前这个银子,那两只高耸的乳峰直抵在安子的鼻尖前,颤颤悠悠之间,还散发着一股让人迷醉的香郁气息,安子眨了眨眼,不敢相信的伸出一只脏手,在银子的乳房上摸了一下。 「啪!」的一声,银子把安子那只不老实的手打落:「安子哥,你这毛病还是跟以前一样。」说话的时候,她的脸上飞起一片红晕,但是这么用手一捏,安子终于确证了,眼前这个明媚动人的美貌女郎,正是当初那个瘦得小鸡子一样的银子。 第二章 小银子(1) 「安子哥,你这人真是的,怎么又卷进寸板的事里去了?」 坐在一家名为金太阳的西餐厅里,已经脱胎换骨的小银子一边说着话,一边细心的用一只唇膏补妆,穿着雪白制服的服务生流水一般的列队上前,分别在他们两人面前排列开刀叉 等餐具,在这里工作的服务小姐穿的也都是红色旗袍,安子那闪烁不定的目光在她们雪白的大腿上掠过,最后落在小银子的脸上。 小银子变化最多的是气质,但是安子注意到的却是她身上极少点缀的几件饰物,颈子上的金项鍊,手腕上的一只玉镯,顺着金项鍊下面是丰腴的乳沟,奶油色的肌肤让安子心神不定。小银子发了,或者是可能傍到款爷了,这是安子最初的想法。她还没有忘记他,这让他感到说不出来的不自在,以前他曾经是小银子的保护者,他用他那粗野的、缺乏教养的方式呵护着这个姑娘,使她免于冻绥与沦落。然而时过境迁,现在他们两人的社会地位已经颠倒了过来。 安子一声不吭的吸菸,从遇到小银子的时候,他就不停的抽菸,他抽的是五元钱一盒的红河,但是现在小银子拿给他一盒大中华,大中华他不是没抽过,西餐他也吃过,但那只是级模墒强葱∫酉衷谧匀绲纳裉坪跛丫骯吡苏庵只蟮纳罘绞健?/p> 「安子哥我问你呢,你说话呀!」小银子在下面踢了安子一脚。 这一脚让安子感受到了一种久违了的温馨。四年前小银子跟着他的时候,没人时就故意这样踢他取乐,当然只是象徵性的,那时候安子总是灵活的一把抄住小银子纤细的脚裸,把她架到肩膀上转几个圈,然后往床上一丢,再在小银子兴奋的尖叫声中剥落她的衣服……但是现在,安子低头看了看小银子那只脚,精緻的凉鞋下是一双工艺品一样精美的足趾,脚指甲上涂着深红色的指甲油。 看到安子眨来眨去的眼睛,小银子显然也想起了当年的事情,雪白的俏脸竟然飞起了一抹红晕,她低下头,用牙齿咬住嘴唇,静默了好长时间,才又说道:「安子哥,到现在为止你还一句话也没说过呢。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要是觉得不好回答,不吱声也可以。」 「我操,想问就问吧。」安子咽了口唾沫,他在想现在他妈的小银子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如果再和她上了床干,肯定味道也不一样,四年前的小银子还不知道被男人干是怎么一回事,每回安子干她的时候她都惊恐的瞪大眼睛,一脸不明所以的傻样,有一次安子吭哧瘪肚的趴在她身上卖力气,她却好奇的用手揪安子刚刚长出来的鬍子玩,如果现在…… 「那好,我问你,」小银子那张俏皮可爱的脸突然冷了下来,霎时间安子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看到了寸板或者是竹子的那张脸,「上一次我因为相信你,依赖你,才跟你来弈州。」小银子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有一种强势的力量,让安子不敢小视:「你为什么拿我当礼物送给寸板?」 安子张了张嘴,小银子逼视着他:「你说啊!」 安子终于说话了:「寸板是这么说的吗?」 小银子俯身过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在安子的脸上:「你不正是这么做的吗?」 「我操他妈的寸板!」这是安子有生以来第一次骂寸板,自从他认识寸板以来,就倒了霉运,他心甘情愿的奉寸板为大哥,却一次又一次的被寸板耍弄,就这竹子和寸板还不依不饶,现在安子只后悔一件事,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向警方提供寸板的线索呢? 现在的安子可以说是一无所有,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露在外边的皮肉都散发着一股馊味,走在街上不要说人,就连狗都追着他咬。可是小银子却仍然管他叫安子哥,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他安子一直很喜欢小银子……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又移到了小银子那高耸的胸乳上,忽然心里一阵燥热,有种想干点什么的冲动。 第11页 把自己这四年的经歷简单的讲过,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小银子,你不知道,我在牢里四年的时间,想着的只是你一个人,你不信?我一出狱,第一件事就是来弈州找你。」 小银子疑虑重重的望着他:「你找过我?你去什么地方找过我?」 可安子说的那句话,千真万确的是事实,所以安子使劲一梗脖子:「我不知道寸板那傢伙坏透了,竟然把你拐走了,我一直在站前旅社附近问,而且问过不止一次,连卖茶叶蛋的老太太都认识了我。」 这时候服务生上来撤盘子,但是小银子面前的饭菜居然一口没动过,就这么让服务生撤了下去,看在安子眼里忍不住有些心疼,就问了句:「你怎么不吃?」小银子冷冰冰的回答了一句:「我看到你就吃饱了,还怎么能吃得下去?」 安子纳闷的摇了摇头,不明白小银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怪他没用心找?好象也不对。他感觉自己好象是在派出所里揣摩着警察的意思,是要放呢还是送看守所?真他妈的伤脑筋! 咖啡上来了,小银子优雅的用羹匙搅动着咖啡,突然说了句:「安子哥,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喝咖啡时,是你带着我。」 「是吗?」安子心里忽然充满了希望,看起来女人就是女人,永远也不会变,小银子这个傻逼——他以前可从来没在心里这么称唿过她——这个傻丫头还掂着以前被他干的滋味呢,想想也难怪,那个时候她还什么也不懂,现在她的境遇不同以往了,有了钱了,身份不同了,但安子到底还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想到这里,他脱口冒出一句:「操,我就记得第一次干你的时候,你吓得跟个什么似的,我都完事了你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瞪着大眼睛傻呵呵的东看西看。」 小银子(2) 小银子脸色有些难看:「你这人真是——流氓!」她把手中的羹匙放下:「你真是——」下面的话她没有再说出来,脸色却再一次的泛起红晕。 2) 看安子确实是落魄得可以了,小银子不忘旧情,替他在市中心广场的金元宾馆订了个房间,然后送安子进去,说了声:「安子哥,你先休息一下,我再给你留下五百块钱,等没事了你就回去吧。」安子想留住她,眨巴了半天眼睛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银子漫不经心抛在床上的那五百块钱,彻底击溃了他的勇气,只好眼看着小银子扭动着轮廊浑圆弹性十足的臀部扬长而去。 离开了安子,小银子的脸色变得非常阴郁,她一声不吭的开着车,到了当初安子跟着寸板闹事的皇冠宾馆,开了间价格几倍于安子那一间的商务间,进去之后将脚上的鞋子一扔,伏在床上,眼泪不由自主的淌了下来,没多久,她的伤苦化成了一声嚎淘,只有在没有人听到的环境里,这个气质优雅的女郎才能够偷偷放声一哭。 或许蹲了四年大牢的安子会认为世界上他是运气最差的人了,但是银子的看法不然,只有她清楚,她才是命运最为悲苦的人。 她的父亲是一个严重的酒精中毒者,每天喝得醉熏熏的,闲来无事以殴打妻子女儿为乐,迫得小银子在十六岁那年离家出走。她本来是想去一个同学家里住,可是在路上却遇到了「邱哥」,强行把她拖到了那间废弃的库房里。 发现自己掳来的竟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邱哥兴奋得咯咯怪笑,他用绳索将小银子捆住,兴沖沖的出去找别人来干。幸运的是,邱哥那天晚上找来的男人是安子,也之所以小银子对安子念念不忘,曾经一度,她满怀感激之情的把安子视为自己生命的依託,这种感恩的心态,始终影响着她的行为与选择。 但是那天夜里当安子走进库房时,却把小银子吓坏了。 主要的原因是安子长得实在是太丑了,安子的丑至少有一半要由他自己负责,但当时小银子还不明白这一点。当她看到一个三角眼、扫帚眉、蓬头垢面、吊儿郎当的手指上挟着截烟屁股的丑陋男人走进来之后,她绝望的呜咽了一声,她一点也不怀疑这个男人会用最可怕的暴力凌辱她,安子天生长了坏人模样,难免她会这样想。 对女人来说,丑陋往往就意味着邪恶,尽管她们知道这种想法的荒谬之处,但却按捺不住自己的愚蠢念头。 果然,进来之后的丑陋男人安子凶性大发,用力的殴打邱哥,他的残暴把小银子吓得魂飞魄散。他用拳头打邱哥的脸,用脚踢邱哥的裤裆,邱哥竟然不反抗,只是抱着头,一任安子拳头雨点一样落下,然后拿着安子扔下的一百块钱,满脸兴奋的跑掉了。 安子走到她身边,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捆在她身上的绳索,假装关心的问了一句:「小姑娘倒是挺俊的,怎么让姓邱的料子鬼给弄来了,算你运气好遇到了我,你家住什么地方?」 银子张了张嘴,小声的说了一个地方。然后安子就假意充好人的说道:「小姑娘你别怕,我这就送你回去,你遇上我这好人,真是积了八辈子德了。」说着话,他开始解开缚在小银子身上的绳索,当他的手指经过小银子的乳房和臀部的时候,就变得不老实不安份起来,吓得小银子失声尖叫。 「别怕,你别怕,我不是故意碰你。」一边说着,安子又故意把手伸进小银子两腿中间摸了一下:「真的不是故意的,他这绳子捆得太紧,你等着,我这就送你回家。」 第12页 小银子根本不相信这个丑陋男人会送她回家,而且她说出来的地址也是假的。没想到的是,安子居然真是送她回去,只不过他明显的不情愿,不甘心,一路上嘴里叨叨咕咕,先是不停的提醒是他救了小银子,后来就吹起来他在道上混得多么有名堂,整座城市几乎没人不知道他张红安的,就边公安局局长都跟他称兄道弟。 小银子有几次想突然拨腿逃跑,但是因为她被捆得时间过长,筋络血脉不通,根本就跑不动,终于等腿脚恢復了自如,正要从这个丑陋男人身边跑掉的时候,安子却突然脱下他那件可能十年未曾下过水的脏夹克,披在了小银子的身上:「天太冷了,你别冻着。」 安子的夹克有一种男人身体特有的臭味,熏得小银子连打了两个喷嚏。就听安子得意的说:「怎么样?我说着了吧?你穿这么少出来,会感冒的,这不,说来就来了。」对他的罗嗦,小银子充耳不闻,只是从这件脏夹克上感受到了一种久违了的人世关爱。她停下来,用疑惑不定的目光看着安子:「你……为什么要帮我?」 安子得意的搓着手,在凄凉的夜风中不停的呵着气:「我这人就这样,就爱抱打不平,前段时间在东家集街道上,老崔玩腻了小蔓,扔出来不要了,小蔓去求他,老崔手下的兄弟上前打小蔓,打得小蔓吱哇乱叫,当时那么多的人都在旁边看着,谁也不敢吱声,我看不下去了,上前拦住了他们,那一顿好打,我操,差一点没让他们把我尾巴骨打断。后来老崔又和小蔓好了,不仅没怎么的我,还请我喝了顿酒,哥们儿这人就这样。」 小银子迟疑的望着安子,很想说一句:「大哥,你既然这么好心,就让我跟着你吧。」但这句话最终她没有说出口,原来还是那一个,安子太丑了,怎么看都不象是个好人,小银子不敢这么说。 忽然之间看到前边不远处有家咖啡馆还亮着灯,安子立即搓搓手,说道:「天太冷了,咱们进去喝杯咖啡吧,我请客。」 3) 小银子犹豫了一下,跟在安子身后进了咖啡屋,这是家刚刚开张的咖啡屋,生意冷淡,老闆正和一个女服务员坐在一张椅子上打闹,没曾想这么晚还会有客人来到,急忙站起来。老闆认得安子,知道这是个有名的白吃的主儿,顿时就有点头皮发炸,心里后悔没有早一步落下门脸,强颜赔笑道:「我操,是安子哥啊,好长时间没见了。」 「可不是咋的,好长时间没见了,你他妈的当起大老闆来了。」安子弄不清这个老闆是谁,反正对方管他叫哥是错不了的,他就摆出大哥的谱来:「来两杯咖啡,操,这天气,真鸡巴冷。」说着话狠劲的瞟了一眼那个女服务员,发现她没有小银子长得好看,就又把脸转了过来,继续对着小银子胡乱吹牛。 这就是小银子所说的她第一次喝咖啡的经歷,这件事发生在她最孤苦无依最凄凉无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所以她终其一生也不会忘记。 但是安子当冤大头的次数太多,他曾经请过不知多少女孩子喝咖啡,几乎都是喝不到一半,女孩子就假装上厕所,然后逃之夭夭了,气得他不停的骂娘,只好再另外花钱找鸡泄火。至于这件事,他早就给忘了, 热唿唿的劣质咖啡灌进腹中,小银子只觉得暧意流遍全身,这时候再仔细看对面的安子,感觉不象第一面时那么丑了,而且还凭空多了几分威武气势。她一声不响的坐着,听着安子吹牛,感觉这个男人了不起,有本事,慢慢的就低下了头,后来安子坐过来抱住了她,她也没有作声。 咖啡馆的老闆和女服务员知趣的躲开了,为了方便安子,还故意的落下了门脸。安子急不可耐的将小银子按倒在座位上,小银子惊恐交加的看着他,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一瞬间的功夫,这个男人就变得野兽一样的可怕? 安子把裤子脱了下来,绕着座位急如星火的摆弄着小银子的身体,座位太短,宽度也不足,小银子为了躺得舒服一些,就本能的把两腿併拢,安子把她的两条腿拨拉开,小银子就躺不住了,轱辘一声跌到了地上,摔疼了也不敢吭声,只是不知所措的望着安子。 安子正在急气之间,后面突然响起老闆的声音:「操,把两个座位靠一起不就得了。」原来老闆一直在偷看,看到安子笨手笨脚的模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忍不住出声指点。 叫咖啡馆老闆这么一指导,安子就象被人用针戮穿了的汽球,哧的一声萎蔫下来。这光景看得小银子目瞪口呆,惊讶之下,忍不住叫了一声:「咿?」用手指着安子的萎蔫了的裆部。 事情弄到这地步,安子一张脸涨得痛红,感觉到自己丢了人,就冲着咖啡馆后面的老闆破口大骂了起来:「我操你妈的逼,你小子再敢偷看,信不信我这就把你老婆干了?」咖啡馆老闆躲在后面一个劲的抽自己嘴吧,不敢搭楂。安子又骂了一连串的脏话,感觉到自己胯下的东西又在慢慢膨胀起来,这才恢復了信心,顺手拉了一下小银子:「快把衣服穿上,咱们回家干去,你等我把你干得哭喊连天的。」 小银子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别无选择,只能跟着安子走了。 到了安子的家,安子转身抱住了她,顺势将她抛在了床上,然后扒光了她的衣服,扑到小银子身上,忽然看到了小银子眼角上的泪水,说不清为什么,这个小流氓忽然发了善心,他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替小银子揩净泪水,温存的说了句:「你别害怕,我是真的喜欢你,以后保证不让你受委屈就是了。」 第13页 安子的过程很快结束了,小银子依偎在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午夜时份,她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出于对周边陌生环境的恐惧,她把自己的身体婴儿一样的蜷缩起来,躲进了安子的怀里,让安子搂紧她。 她一直认为,那一夜才是她生命的开端。 在安子身边的时候,是小银子一生中最快乐的时代。她几乎完全恢復了少女的天性,任性胡闹,无忧无虑。安子找朋友说情,安排她去大金狮夜总会做歌手,可是她唱得并不好,酒客有时候还故意起闹,老闆对她很不满,说了她几次,结果这事被安子知道了,就怒气沖沖的带着几个哥们儿去大金狮夜总会找老闆的麻烦,老闆脚快,发现安子一伙来了立即脚底抹了油,只逮住一个经理,让安子噼哩啪啦的一通耳光,抽得他满地找牙。结果从那以后,大金狮老闆虽然不再让小银子登台了,却也没敢再找她的麻烦,在当时小银子的眼里,一身痞气的安子就是她的保护神。 知道安子喜欢自己的身体,小银子在床上的时候尽可能的满足安子的需求,安子也真的疼她,很是注意她的感受,虽然小银子从未曾在这种事中得到什么快乐,但只要安子开心,她就会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 生活在快乐之中的小银子经常被噩梦惊醒,她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好象这种日子长久不了。果然,寸板的出现打乱了她的平静生活,她从一开始就预感到某种可怕的危险,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跟着安子到了弈州。那一天安子跟着寸板离开的时候,她心里怕得不行,很清醒的意识到安子这一走或许就是永别。 小银子(3) 4) 果然,安子跟寸板走后不久,寸板一个人回来了,进屋时他的脸上挂着宽厚的微笑,看起来很是友善,他说:「小银子,马上收拾一下东西跟我走,安子在我那儿等着你呢?」 当时小银子心里已经感觉到了不祥和恐怖,她不肯离开,问了一句:「安子哥呢,他怎么不回来接我?」寸板笑眯眯的回答道:「他这不是跟他竹子姐聊上了吗,这小子,嘴真能白话,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就这样,小银子被寸板用辆东风载货车带到了一个幽深的家属院,一个头髮染成金黄色的女孩子等在那里,上车之后寸板立即驱车出城,小银子察觉不对,急忙问了一句:「安子呢?你家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那个女孩子冷冷的说了句:「你还问安子?他已经回去了。」 「什么?」小银子大吵大闹起来:「安子哥不可能回去的,你们骗我!」 「我们没骗你,」寸板脸色冷竣的说道:「他从我这里拿了七千块钱,把你留给了我们,以后,你就跟着我们吧。」 那个染髮女孩就是竹子了,她也在一边劝道:「板哥说得都是实情,那个安子根本就不是个东西,亏你还拿他当个人物,你就听我们的跟着板哥好了,板哥待人最好了,慢慢你就知道了。再说还有我呢,你怕什么?嚷成这个样子!」 那一夜他们宿在符州一家民房里,寸板他们居然有这间房屋的钥匙,小银子才知道他们藏身的地方不止一处,几乎每个城市他们都租了房子,不停的在城市之间流窜着。寸板和竹子将小银子关在里间的厕所里,他和竹子两人趴在卧室的床上吸食起白面来,飘飘欲仙之时,竹子肆无忌禅的叫起床来,她叫的声音特别的大,似乎有意让小银子听到:「使劲,板哥你使劲啊!快点嘛,再快点嘛!」听得小银子面红耳赤。 第二天上午,寸板和竹子把小银子带到一家按摩房,想把小银子卖给老闆,不想那老闆只是看了看小银子,又掀起小银子的裙子往下面瞄了一眼,就闭上眼睛,连连摆手,示意寸板离开。 「操,老闆,你是真不识货啊还是怎么的?」寸板急了,推着小银子往前一步:「你别看她年龄小,年龄小才有客人愿意尝鲜嘛,你再看她这张脸,多么纯吶,留下她你的生意肯定火得不行。」 「少扯蛋了,」老闆没精打彩的说道:「哥们,你是不是以为我们都傻啊?跟你说象这样的妞街上要多少就有多少,我一分工资不付只拿提成和小费,她们还排着队来,让我先给你八千块钱?我有病啊?」 竹子的毒瘾又犯了,她打了一个哈欠:「老闆,那钱少点行不行?」 老闆一甩手:「倒贴钱给我我也不要,谁知道你们是怎么一回事?回头让警察找上门来,那我不是亏大发了嘛!」 生意没有谈拢,回到家里,寸板和竹子把怨气全都撒到了小银子的头上,狠狠的殴打了她一顿,逼迫她跪在地上伺候他们两人吃午饭。下午他们吸足了白粉之后,唿唿的大睡了过去。临到半夜,寸板却突然精神了起来,带着手枪出了门,他走后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又坐着一辆红色的三厢夏利回来了,竹子立即强迫小银子上了车,这辆计程车径直驶向了鹜城方向。 起初计程车司机不愿意黑夜离城,但后来看到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上了车,这才放了心,但当车开在一片荒郊的时候,竹子突然叫停车:「喂喂,师傅停一下车,我要撒泡尿。」 司机嘟囔了一声,很不情愿的把车靠在路边停了下来,但是竹子没有下车,坐在前边的寸板却拨出了手枪,顶在了司机的脑袋上:「哥们儿,不好意思了,兄弟刚刚杀了一个按摩房的老闆,连夜出城也是情不得已,不是兄弟一定要杀你,可如果放你回去,兄弟我的一条小命可就难保了,包涵着点吧,就算你上辈子欠着兄弟的好了。」 第14页 吓得魂飞魄散的司机被强逼着下了车,随后,旷野里响起一声枪响。 杀害了司机,寸板没事人似的吹着口哨,站在车门前撒了泡尿,回到驾驶席位上坐下,回头向小银子羞赦的一笑:「小银子跟着安子那个怂包,没见过这阵势吧,跟你竹子姐学着点,慢慢就习惯了。」竹子却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你跟她说这个干什么?快点开车!」 计程车徐徐启动了,他们在凌晨时份进入了鹜城。 在鹜城,寸板和竹子另有一处隐密的藏身之处。是一幢高层楼宅,楼高十七层,进了房间之后,为了防止小银子逃跑,由竹子亲自下手,扒光了她的衣服,将她赶到了阳台上,可怜巴巴的小银子光着身子不敢站起来,怕被对面楼房里的人看到,就那么抱着肩膀蹲在阳台上。 她和安子在一起的时候,原本以为所谓道上的事情无非不过是几伙人为争夺女人而打架,或者是在饭馆里吃饭赖帐什么的,孰料寸板竟然是杀人不眨眼,一路行来,一路血案,如果最终也没有哪个老闆肯花钱买小银子的话,说不定寸板会嫌她累赘,也一枪打死她的。 如果她想不死,那就必须想办法逃走! 5) 她提心弔胆的蹲在阳台上,偷偷的扒着门缝往房间里看,房间里那一对男女刚刚吸足了白粉,淫性发作,正在肆无忌禅的干着,寸板身高体壮,把竹子抱在怀里,从小银子的角度正好看到竹子那白花花的屁股激烈的晃动着,竹子这个女人叫起床来特别的夸张,几乎是尖声的喊叫,很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寸板才一直捨不得丢开她。 小银子不敢多看,急忙闭上眼睛。她知道,接下来他们就会陷入长时间的唿唿大睡之中,那是她逃走的绝好机会。 过去了大约二十多分钟,竹子的尖声呻吟终于歇息了下来,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房间里终于响起了鼾声。小银子悄悄扒着门缝再往房间里看时,看到寸板一丝不挂的躺在地毯上,竹子蜷缩在他腰际,一只手还紧抓住寸板那已经萎蔫的阳物不肯松开。小银子偷偷的呸了一声,打算悄悄打开阳台的门,却发现这扇门已经在里边锁死了,她在阳台上根本打不开。 情急之下,小银子使劲推了一下门,依然是没有任何效果,她急得抓耳搔腮,甚至连从阳台上跳下去的念头都有,可是这是十七层的高处,真要跳下去的话非死即残,她不敢,那就只好再想别的法子。 她的眼睛落在了相邻阳台之上,两家阳台之间隔着一道铁栅栏,但如果她的胆子足够大的话,完全可以抓住铁栅栏爬过去,还有,邻家的阳台上凉着几件衣物,这是她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阳台上有一根凉衣服用的竹竿,小银子把竹竿拿在手上,先小心翼翼的看看楼下有没有人,见无人经过,就壮起胆子用竹竿往这边勾衣服,她先是勾了一件衬衫,可是却落到了楼下,她喘息了一会,努力又试了一次,这一次运气好,勾过来一件黑色的长裤,她急忙穿在身上,裤子又肥又大,明显是男人穿的,她把肥大的裤腰打了个结,又费尽力气勾过来一件夹克。 身上有了衣服,小银子的胆气壮了起来,她咬着牙,闭着眼睛,抓住铁栅栏开始往那边的阳台上靠拢,途中差一点失手跌下去,吓得她心脏砰砰疾跳,再靠,再近一点,她终于抓住了邻家阳台上的铁栅栏,翻了进去,一头栽进阳台里,唿哧唿哧的喘起粗气来。 喘息了好久,她才鼓足勇气推开阳台的门,谢天谢地,这家里的人都不在,她急忙抓住扔在沙发上的几件衣服,没头没脑的往自己身上一套,打开门沖了出去。 她顺着楼梯往下跑了几层,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想起来她是坐着电梯上来的,急忙踅到电梯前,按了一下键,等电梯停下来,她先定睛看了看,幸好寸板不在里边,就急忙进了电梯。到了楼下,她撒腿就跑,完全是不辨方向的乱跑,途中经过一个派出所,她犹豫了一下,最终也没有进去报案。因为安子曾经不止一次的对她说过:「道上的事嘛,就是要由道上的兄弟来解决,出卖朋友的事情,咱们不能干,干了会让人瞧不起的!」 她不敢报警,担心安子会因此而生她的气,只望着远处不停的跑,跑累了,站住歇一会儿,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快到天黑的时候,她又飢又饿,看见前边有家饭馆的门前贴一张红纸,上面写着招收服务员的字样,就怯生生的走了进去。 饭馆的老闆是个肥胖的婆娘,她审贼一样的盯着小银子看,不停的追问她的来歷,家在哪里?干什么的?以前做过饭店的服务员没有?身份证带了没有?有没有担保?小银子被问得直眨巴眼睛,张口结舌,肥婆老闆就对她失去了兴趣,挥挥手让她走开。 小银子低着头往外走了几步,狠一咬牙又走了回来,扑通一声跪在了肥婆老闆面前,正要开口哀求,肥婆老闆已经亮开大嗓门,惊天动地的喊叫起来,听她那嘶声竭力喊叫的样子,就象是她同时遭到了一百个男人的强姦一样,真是惊天动地。 几个厨子听到肥婆老闆的嚎叫声,急忙从厨房里沖了出来,架起小银子的胳膊,将她拖了出去。 第一次下跪求乞,居然碰到这么一个神经质的肥婆娘,让小银子好不悻悻然,连最后一点勇气都耗光了。她孤零零的站在大街上,看着长街上流水一样的车辆和潮涌的人群,心里绝望得如同一口枯干了几亿个年头的死井,再也提不起往前走的劲头了。 第15页 她站在街上等。自从跟了安子之后,她真的长了不少见识,比方说她知道有些女人就是这样站在街上等,等着男人靠近她们,同她们搭讪,谈价,然后她们带着男人回去或是跟着男人走,小银子绝没有想到她竟然也有这一天,可是没有办法,她需要吃饭。 她一直等到了快到天黑,才有一辆计程车缓慢的靠近过来,司机坐在驾驶席上,点燃一支烟,隔着车窗向她招了招手:「喂,小姑娘,想不想一起去玩玩?」这个司机有着一脸的络腮鬍子,模样兇恶,看着非常吓人,小银子心里害怕,没敢回答。司机又连叫了几声,小银子越发的往后缩,司机感到了没趣,把烟往地上一扔,骂了句:「操你妈,不乐意拉倒!」脚下一踩油门,驱车走远了。 计程车走了,小银子心里正在懊悔,忽然一辆黑色的大轿车无声无息的驶到她身边,车里边坐着一个穿白色休闲套装的男人,他停下车,黑暗中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小银子:「小姑娘,天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还站在这儿不走?是不是跟你爸爸妈妈呕气了?」 这个男人的口音,带有浓重的捲舌,就象是电视片里经常出现的香港人说话,尾音极重,听起来让人忍俊不住。 小银子(4) 6) 事后这个男人告诉小银子,他在这条道路上开着车来回经过了两次,每次都看到小银子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冷风里,起初还没有留意,后来就有点担心,担心这个可能是离家出走的女孩子会遇到危险。 这个男人来自台湾,他的父亲姓邝,母亲姓赵,父亲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邝印,他少年时和父亲闹翻了,愤而东渡日本求学,遂改母性为赵,为了取得更具实效的结果,索性把自己名字改成了赵匡胤。 用大宋开国皇帝的名字称唿自己,表明着这个男人的野心与不羁。他在八十年代初两手空空来到大陆,开始了创业之旅,先在香港註册了香港国际旅游管理学院,然后设立了深圳办事处,并以此为跳板进入中国大陆市场。歷经十七年的奋斗,终于功成名就,拥有了别墅、私家车和分布于香港、台湾、深圳、上海的多家公司。 小银子刚遇到赵匡胤的时候,这个成熟的男人穿了一身雪白色的亚麻休闲服,唇上留了两撇髭鬚,很温静的一张成熟男人的脸,波澜无惊的目光,所有的这一切都让小银子感受到了安全。 赵匡胤娶了个台湾籍的妻子徐双铃,一个有几分孩子气的精明女人。徐双铃自幼在台湾接受的教育,祟尚个人风格,头脑冷静聪明。在遇到赵匡胤此后的第三天,小银子就见到了这个女人,当时这个漂亮女人很不高兴的皱着眉头看着她,突然做了个鬼脸,小银子怔了怔,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 起初赵匡胤夫妇并不愿意收容她,毕竟这是中国大陆,他们对小银子又不了解。但是小银子在他们面前小心翼翼,特别的乖巧,慢慢的,赵匡胤夫妇就让小银子先给他们做保姆,不久就带着她出入商务场所。 此后整整四年的时间里,小银子就跟在赵匡胤夫妻身后,替他们拎着行包匆忙的奔行于机场车站之间。十几个城市的奔波,不停的出入于酒宴盛会之间丰富了她的见识,再也不象以前那样蠢笨无知了,现在她已经是赵匡胤最为倚赖的助手。 但是徐双铃却开始厌憎她,经常当着众多人的面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骂得小银子眼泪汪汪却不敢吭气,偶尔有人为她抱打不平,听说她是白给赵匡胤打工,就劝她立即离开,凭她的本事,到哪儿不挣口饭吃? 可是小银子心里清清楚楚,徐双铃对她的厌憎,是因为现在的小银子,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任人欺凌心智未开的小丫头了。 与安子相别四年之后的小银子,经过了商场上残酷的歷练,已经是面目全非了,现在的她再也不象以前那样愚笨,心智就连徐双铃都斗她不过。经过了数不清的大场面,见惯了太多的曲折风波,小银子已经成为了一位风姿绰约的商界美女,而且熟谙业界行规,洞察世情,做起事情来竟比徐双铃高明了不知多少。连赵匡胤遇到问题时第一个想法就是听取小银子的意见,对小银子的依赖日重。这使徐双铃终于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意识,为了防范后院起火,徐双铃决定,让小银子在赵匡胤眼前消失。 当安子遇到她的时候,她正奉赵匡胤的指示,飞来弈州着手建香港国际旅游管理学院驻弈州办事处,准备以此为跳板,打通四方关节,拓展香港国际旅游管理学院在大陆的市场份额。 而与此同时,为了牵制小银子,徐双铃自作主张,另行委派了一个名叫陈水生的香港人来到弈州,意欲取小银子而代之。 当小银子遇到安子的时候,正值她面对陈水生的恶意寻衅一筹莫展。 安子的地痞品行,使得小银子心里的一个念头转动了起来。女人的思考模式与男人是有区别的,男人往往是依据资料的分析对事情做出判断,而女人则截然相反,女人的直觉会在局势尚不明朗的情况下就知道事情的真相,随后的资料将会依据事情是否会支持自己的直觉而定,符合自己直觉的就引证,与自己的直觉相冲突的就摒弃。所以男人以中庸者居多,智慧型或愚笨者较少,而女人却只有聪明与愚笨两种类型,不存在中间层次。 第16页 男人的聪明或者愚笨,是由智慧而决定。女人的聪明或愚笨,却只是她们自己的一个选择。 现在小银子正在做出这样一个选择,这个选择将决定安子此后一生的命运,而当事人安子对此毫无所知。 第二天一早,小银子打安子房间里的电话,让他下来吃饭。安子不敢怠慢,爬起来光着屁股钻进浴室,匆忙的洗了一把脸,就下楼了。看着这个一身臭哄哄的男人坐在她身边,小银子挤了挤鼻子:「安子哥,我昨天给你的五百块钱还在吗?」安子眼皮跳动了一下,眼珠叽哩咕辘的转个不停:「在。」小银子掏出她的钱夹:「安子哥,你把钱拿出来,那里边好象有几张假钞,昨天给你的时候我没注意,让我给你换过来吧。」安子的眼珠瞄着小银子手里的钱夹,费力的咽了口唾沫,从屁股兜里把那五百块钱掏了出来,递给小银子。小银子把钱拿到手,一张一张的仔细看过,忽然笑了笑,把钱收起来,又给了安子一千块,让安子脸上说不出来的挂不住,太难堪了,他一个大老爷们竟然要花女人的钱,真是太难堪了。 安子的脸皮发涨,却压根不知道小银子的用意,原来小银子商圈四年,见多识广,知道男人在遇到大事的时候,往往会气血浮动,判断能力丧失,做出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蠢事来。赵匡胤就是这样,每次谈判一到快见结果的时候,他就要去夜总会找了小姐开房,那怕徐双铃在身边,他也一定要这样做,否则大脑就无法恢復冷静。小银子查证安子身上的钱,就是想知道这个傢伙在遇到她的时候心理状态是什么样子的。 小银子(5) 她开车带着安子到了一家饭馆,简单的点了几个菜,看着安子一个人吃,她要保持体型,早餐只吃一碟黄瓜片。安子的心态却是极稳,一夜醒来他已经考虑好了,小银子如今发达了,成了一只美丽的白天鹅了,那么日后或许与他张红安就没有任何关系了,能白吃一顿饭就白吃一顿,想那么多干什么? 等安子吃饱了,小银子问道:「安子哥,你对你自己的下一步,有什么考虑吗?」安子翻了翻白眼:「有什么考虑的?先找点事做,弄点钱,要是有机会的话,再想办法自己做点生意,这年头不发财不行,人不发财,就没得混了。」小银子探过身来:「那么你如果有资金的话,打算做什么生意呢?」安子假装思考着:「我合计着还是卖药,弄个地盘,找个好销的药,一年挣个百八十万没问题的,你还记得那个驴子吧?他就是在杭州卖药,四年的时间,挣了六千来万啊,以前他跟着我的时候,那副孙子样,操他妈的哪能想得到他也有今天!」小银子垂下眼睑想了想,却对驴子没有一点印象,就说道:「要是卖药也挣不到钱呢?」安子急了:「怎么会就挣不到?连驴子都能发起来,我怎么就挣不到?」小银子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失望感,不想再说下去了,她冷冷的把面前的碟盘推开,说了句:「你愿意卖药就去卖药吧,谁也拦不住你。」说完,气沖沖的站起来去了洗手间。 再回来的时候,小银子的心情已经变了,不再生气,她坐回到座位上,对安子说道:「安子哥,你在弈州有朋友吗?」安子眼珠转了一下:「认识几个,怎么你有事?」小银子笑了笑,用白嫩的手指捻动着筒型的牙籤盒:「也没什么事,不过——不过——」不等她把话说出来,安子就急不可耐的探身过来:「小银子,虽然我们现在的情况跟以前不一样了,不过你是了解我的为人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要你一句话,而且保证不让你事后为难。」 小银子认真的看着安子,好一会才噗哧一声笑了:「安子哥,你什么时候能有个正型呢?」安子诧异的看了看自己身上:「我这不是跟你好好的说话呢吗?怎么就没有正型了?」小银子不再多说,起身付了帐,带安子上了车,她把车开到一条岔路上,然后停下来,开始用心的涂指甲,安子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好长时间也不见她停下来,就忍耐不住了,推开车门说道:「我出去走一走,」可是小银子却突然做了个手势:「你往那边看。」 安子抬头,隔着车窗看着马路对面:「什么什么,你让我看什么?」 「那个穿t恤的男的。」小银子说完,安子才注意到那个男人,瘦瘦的,一张特徵很明显的脸,走路一颠一颠,他身边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笑着。安子看完了,回过头来问道:「我看到了,他怎么了?」小银子用眼睛看了看安子,一句话也没话,掉转车头就把车开走了,到了安子的宾馆前,车子停下,服务生过来打开车门,安子下了车,她也始终未对安子说过一句话。 7) 安子下车之后,小银子驾车回到了她在弈州的办事处,一进门,那个她指给安子看的男人就迎了上来:「刚才赵董从香港打了个电话过来,问教育局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我正等你回来呢,你这份工作报告——什么鸡巴玩艺这是?」 这个男人就是小银子的死对头陈水生,他有八成可能在香港摆过水果摊,对水果的品种味道了熟于心,而且他的名字也是那种地摊货色。这个人小银子曾经在深圳见过一次,是在深圳有名的二奶村下沙,因为许多香港的地摊商一个月不过是七八千港币的收入,即买不起房子也娶不起老婆,勉强餬口而已,他们就通过罗湖口岸跑到深圳,花三、五千包下一个打工妹,解决一下生理问题,这个陈水生,就是这样一个人,徐双铃选择他来对付小银子,算是选对了人。 第17页 小银子已经在徐双铃手下做了四年,知道太多的事情,最主要的是她的性格越来越成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小丫头了,除非小银子自己想走,否则徐双铃是不敢随意将她辞退的,而在工作中制造麻烦,这是徐双铃惯用的手法。一旦闹出了乱子,徐双铃则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小银子踢出去,而且省了一大笔遣散费用。 如果仅凭心智,陈水生断然不是小银子的对手。但是,这个傢伙来弈州的目的,却只是为了制造麻烦,只要小银子忍不住和他发生了争执,他就完成了任务,这样问题就变得复杂了起来,小银子面对他的挑衅行为,竟然很长时间束手无策。 陈水生现在越来越放肆,他故意当着办事处几个职员的面辱骂小银子,在背后编造瞎话说小银子是个卖淫女,这些脏话说得有鼻子有眼,听得几个员工一见小银子表情就极为暧昧。此犹罢了,陈水生竟然姘上一个名叫杨红的女文员,上着班的时候两人关上办公室的门就搞起来,那个女职员的叫床声吱啊吱啊的从办公室里传出来,气得小银子脸色煞白。 小银子一走进办事处,陈水生就怒气沖沖的迎了过来,噼面将小银子昨天完成的工作报告掷在她的脸上:「这是什么啊,啊,你写的这是什么啊?每天的工作报告内容都一样,你让我怎么跟赵董交待?就是做鸡,每天也要多接几个客人吧?可是你这么长时间一点进展也没有,是不是只顾做鸡了啊?」他污言秽语不绝于耳的破口大骂着,当小银子一声不吭的弯腰将掉在地上的工作报告捡起来的时候,他故意一脚踩上去:「刚才李局长那边打电话过来了,还是不同意合作,现在我得建议总部考虑撤消弈州办事处了,没有一点经济效益,这样的办事处,除了就会脱男人的裤子摸男人的鸡巴,什么事也做不成,还不如去做鸡,做鸡!」 小银子脸色惨白,这种辱骂,已经突破了人格的界限,但是她不敢做声,只要一吵起来,徐双铃就会立即飞过来「处理紧急事态」,小银子猜测,徐双铃一定是等的急了,所以陈水生才会如此的不顾廉耻狗急跳墙。所以小银子只能忍住,忍下去。 将小银子肆意羞辱过后,陈水生把那个叫杨红的女职员叫进办公室,锁上门两个人嘀嘀咕咕了起来,杨红是一个刚刚毕业的中专生,当时小银子看她模样伶俐,就把她招了进来,起初她对小银子是很感激的。但是,当陈水生来到并许诺逐走小银子,由她出任办事处主任,又把她弄上床放翻搞得吱哇乱叫的时候,杨红就开始用下身思考,站在了陈水生一边,反过来为陈水生出主意。 「这个烂货怎么这么没脸呢?」陈水生说不出的纳闷:「你都想不到她都跟多少个男人睡过,下身都烂透了,现在这事大家都知道了,可她还是厚着脸皮,她可不是丢自己的人吶,连你们几个都跟着受害。」杨红听了,心里就说不出的气愤,她实在太急于做这个办事处主任了:「现在市局正在打黄扫黑,要不要咱们给派出所打个电话,把她的情况跟派出所通个气?」陈水生冷笑道:「你们大陆人就是不懂法律,派出所没有证据,不会管的,说不定还会反过来说咱们是诬告,那可就麻烦了。」杨红却说: 「那又怎么样?只要她让派出所抓起来了,我们就可以给总部打报告了。」陈水生眼睛一亮:「对呀,我怎么忘了这个了。」把手伸到电话机前,陈水生又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能不能在她跟男人上床的时候,让派出所当场把她抓获呢?再搞个录像,那就十全十美了。」杨红想了想:「这个……不难办吧,你等我替你找几个人。」陈水生长舒了一口气:「好,这事就交给你了,来,让我慰劳慰劳你,说着将杨红一把抱过来,杨红嗯哼一声,偎在陈水生的身上,身体软绵绵的让陈水生将她放在办公桌上,就肆无忌禅的干了起来。 快中午的时候,杨红出了陈水生的办公室,走过小银子身边,用鼻子哼了一声,下楼出去了。她走后十几分钟,陈水生这才晃悠晃悠的出来,故意用粤语唱着脏口,得意洋洋的走过小银子,也去吃午饭了。 酒足饭饱之后,陈水生从饭馆里出来,就见一个小地痞正从马路另一边逛过来,这种人陈水生最是头疼,急忙让了让,继续往前走,不料想那个小地痞却故意撞在他的身上,陈水生假装吃惊的讶了一声,宽容的掸掸被小地痞碰在衣服上的灰,继续走自己的路。 可是没想到的是,那个小地痞却不干了,他气势汹汹的逼过来:「妈了个逼,你会走路不会?没长眼睛啊。」陈水生心里说不出来的紧张,懊悔没有早一步或是迟一步再出来,否则的话也不会遇到这个无事生非的小地痞了。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千万不能与对方冲突,快点离开报警,他是香港人,大陆警察很怕他们的,而小地痞都怕警察,只要离开报了警,就安全了。 但是小地痞却不依不饶,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操你妈的,会说人话吧?撞了人你还有理了?还敢骂人?你再骂一句我听听!」陈水生没办法,只好说道:「我哪里有骂你?哪里有?」话未说完,就见那个小地痞大手一扬,陈水生眼睁睁的看着一只巴掌由小变大,只听啪的一声,眼前就是一片昏黑。 「怎么的?你还没完是不是?欺负人也没有你么欺负的,太过份了吧?」一个小耳光将陈水生扇倒在地,小地痞跳着脚叫嚷起冤屈来,好象刚才挨打的是他而不是陈水生。陈水生产生了一种虚幻的错觉,感觉上似乎是自己在殴打这个小地痞,只听噼哩啪啦的也不只多少个耳光声响过,陈水生的两腮红肿的就象是一只煮熟的猪头。紧接着,他看到那个小地痞举起了一块砖头,不由得大惊:「不要啊!」一声哀求未止,轰的一声,陈水生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18页 警方对此案极为重视,因为这涉及到香港爱国侨胞在弈州的安全问题,市局专门来了肖像专家,在医院里依据陈水生的描述把那个小地痞画了像,画像到了车站派出所穆东升的办公桌上,穆东升一看这张画像就乐了:「操,我说刚才我在站前遇到张红安的时候他怎么怕成那个样子,原来这小子又他妈的犯案了,他抢了那港商多少钱?」穆东升的搭档齐杰回答道:「没有抢钱,就是行兇伤人。」穆东升点点头:「这就对了,张红安就是这个德性,你看寸板这件事上,他跑来忙去这么长时间,除了蹲蹲监狱,别的好事都没摊上,天生就是给人当枪使的命。照他这样子混下去,迟早他也要横死街头。」 这句话说完还没有半年的时间,穆东升就发现自己错了。半年之后的安子再回到弈州,他竟然已是港商代理人的身份了,让穆东升跌破眼镜。 第三章 大人物(1) 1) 离开弈州之后,安子匆匆到了杭州,去看望他当年的小兄弟驴子。驴子原先跟他安子没什么两样,要钱没钱,要脸没脸,跟在老大的屁股后面吃屁。但安子在监狱里蹲了四年,而驴子却在杭州代理药品,居然爆发了,让安子羡慕不已。 驴子很是盛情的款待了安子,他请安子去梁山酒店吃仁肉饱子,喝土匪酒,席间不停的跟安子炫耀他那条新买的牛皮腰带:「操,就这么个鸡巴玩艺,敢要两万多块钱,那得多少头牛啊,安子哥你说这是不是太鸡巴离谱了。」安子眯着眼假装不在意的样子:「就是,就是,太鸡巴离谱了。」事实上安子也是心花怒放,他用新买的手机和小银子联繫过,小银子告诉他到银行办张银联卡,然后一次就汇给他了四万块钱,只是揍陈水生一顿就弄了四万块钱,够买两条皮带的了。 离开杭州之后,安子又跑到广州、深圳、珠海等地,在珠三角转来绕去,开开眼界见识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碰到发财的机会。 在广东沿海转够了,安子又跑到了广西的南宁市,去看桂林的山水。接待安子的是一个叫阿茂的当地人,他不在道上混,是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早几年前,这个阿茂跑到内地做生意,到一家饭馆喝了杯桔汁,竟然被老闆讹了五千多块钱,还好遇到了安子,被安子帮着阿茂摆平了,钱要了回来不说,哥俩还喝了顿酒,从此成为了朋友。 安子哥到了南宁,阿茂当然是竭诚以待,他请了安子到一家王子酒吧喝酒,哥俩正聊着,几个人走了进来。领头的一个,是一个仪表不凡的中年男人,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人都穿着黑色的西装,打着领带,看起来不是那么容易招惹的人物。见到这些人,阿茂的身体一下子就蜷缩了起来,他战战兢兢的站起来,冲着走在最后的那个人叫了声:「奎哥来了。」 被阿茂称为奎哥的那个人嗯了一声,没理睬,正要继续往里走。这时候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却停了下来,他那双凌厉的目光从阿茂身上掠过,落到了安子身上,居然有点好奇的端详着安子。 安子吓了一跳,知道这个人是有来头的大人物,急忙站起来,嘿嘿干笑了两声,却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唿。那个中年男人却一直走到安子身边,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安子:「这位兄弟贵姓?」霎时间安子冒出一身的冷汗:「哥们儿……姓张,张红安,叫我安子就行。」中年男人居然笑吟吟的坐了下来,指了指对面:「哦,张先生不用客气,你到了南宁,就是我邵元坤的客人了,请随意。」此人一开口,差点没把安子的魂魄吓飞,这个仪表不凡的中年男人赫赫然就是西南黑道上的大佬邵元坤。此人道上的兄弟称之为坤哥,手下有近百个兄弟,生意做得极大,等闲人物很难见到他的。对于这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安子只是听说过,却想不到会在这里巧遇。再看一边的阿茂,他显然更是想不到邵大佬居然会垂青光临,更是吓得脸色灰白。 那几个西装客,都是邵元坤的手下,见大佬坐在了这里,那个奎哥过来说了句什么,却见邵元坤有些为难的站了起来,分明是不想另换地方,突然之间他后退一步,冲着安子一抱拳:「张先生,阿坤这里怠慢了,请千万不要计较,日后有事,阿坤还要指望张先生多多照应。」此言一出,不仅安子,阿茂,坤哥的随身马仔们,酒吧里四座的客人也都诧然顾盼,都用极为惊讶的目光看着安子。 霎时间安子汗出如浆,话都说不利索了。邵元坤带着马仔走了,阿茂这才惊心不定的望着他:「大哥,原来你跟坤哥也有交情,怎么不早说?」安子不停的翻着白眼:「啊,这个,嗯,啊。」他已经不会说话了,心里却猜测,这个傻逼乐呵的坤哥肯定是认错了人。 安子心里这样想,但别人可就不这么认为了,邵元坤一走,邻近酒桌边的酒客们就都端起来杯子,站起来转来绕去,找机会想跟安子搭话,安子的目光无意中与一个小肚子象是怀孕的女人一样高高隆起的男人遇到,那个男人立即点了点头,走过来和安子打了个招唿。这个傢伙很是精明,只是谈笑之间,就连一边的阿茂都照顾到了,弄得安子还以为他跟阿茂也认识。 大肚子男人坐了下来,跟安子聊了几句,就要求交换名片,安子只好尴尬的说没带,大肚子却一点也不介意,很自然的掏出手机来和安子交换电话号码。安子脑子虽然蠢笨,但偶尔也有不傻的时候,知道这个大肚子是把他当成了大人物了,想通过他的关系接近邵元坤。看这个大肚子虽然长相跟自己一样丑,可是眉眼精明,很会来事的样子,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马上与对方交换了手机号码。 第19页 和安子交换过电话之后,大肚子又留了下名片,安子点头,大肚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安子还没顾上看名片,坤哥的那个马仔奎哥突然走了过来,他赔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问张哥是不是方便,要是方便的话,坤哥那边想请张哥过去坐坐。安子吓了一跳,不敢过去,可是阿茂却认准了安子肯定跟坤哥有交情,希望能借着这个机会挂上坤哥的关系,就推着安子就往那边走。 安子硬着头皮过去,到了那边一看,是一间雅静的包房,包房的门紧关着,刚才跟奎哥一起跟在坤哥身后的那几个马仔,都面无表情的站在包房门口,见到安子进来,他们立即堆出满脸的笑容,急忙敲了敲门:「坤哥,张哥来了。」 包房的门开了,坤哥笑吟吟的出现在门口:「张哥不要怪兄弟不亲自去请,兄弟是怕张哥不给面子,不肯过来,让兄弟下不来台,兄弟这点小心眼,张哥不会怪我吧?」话说到这份上,那简直是在巴结安子,吓得安子又出了一头的冷汗。急忙上前跟坤哥握手,一迭声的不敢,让坤哥拉着他进了包房。进了包房回头看看,阿茂早让那个奎哥领到了别的地方喝酒,对阿茂来说,能跟奎哥坐一块喝顿酒,那已经是够有面子的事情了,就算是借他一个胆,恐怕他都不敢跟安子一起进去。 2) 包房很大,迎面的一堵墙壁竟然是大块的玻璃制成的水族箱,箱里边水草怪石,龙鱼缓翔,最称绝的是还有一个裸体女人正在水里追逐游鱼,不停的展示着自己美丽的身姿,看得安子眼睛都直了。直到坤哥招唿他:「坐,张兄弟请坐。」安子勐的激泠了一下,醒过神来,才发现这间包房里边只有他和坤哥两个人。 安子忐忑不安的坐了下来,然后坤哥替他倒上酒,询问起安子的底细。安子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撒谎,急忙解释道:「我这是第一次见到坤哥的面,坤哥就对我这样好,我真是有点承受不起,坤哥,我张红安只是个小碜校怯惺裁慈抢じ缟牡胤剑じ鞝笕舜罅浚虿灰壹平习 !崩じ缛疵凶叛劬πΦ溃骸把灾亓耍判值苎灾亓耍粤耍彼蝗蛔嘶疤猓骸跋滦瞧诙噶逵幸怀『嚯腥鞅热龀〉氖亲钣忻耐跖艉鸵辽扯乇鸬拇碳ぃ值芤窍餚デ魄频幕埃曳愿浪歉懔舾鑫弧!?/p> 「黑拳比赛?」安子眼皮眨了眨,不敢接这个话题:「坤哥,咱们头一次见面,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我怕坤哥认错了人,将来怪我。」安子一定要把话说明白了,万一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坤哥日后发现他弄错了,那就安子的死期就临头了。性命交关,安子实在不敢打马虎眼。 听了安子的话,坤哥哈哈大笑起来:「我这么厚待兄弟,肯定是把你吓得不轻吧?」听坤哥这么一说,安子趁机卖乖:「可不是嘛,坤哥,你看我,身上的衣服都让汗湿透了。」坤哥很是怀疑的用手捻了一下安子身上的t恤,果然湿漉漉的都是汗,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笑了很长时间,笑得连声咳嗽起来,安子急忙拿起水杯递给他,坤哥接了水杯,仍然是笑眯眯的望着他:「兄弟,实话告诉你吧,你既然也在道上走,就应该知道我阿坤不是轻率的人,我刚才这一拜,你还受得起。」 安子不停的眨着眼:「坤哥,这话怎么说?」慢慢的放下水杯,坤哥笑了笑:「你张红安——是叫这个名字吧?」见安子点头,他才继续说下去:「你张红安现在可能混得很惨,可是你迟早会有出头的那一天,所以我才对你这样。」安子的眼睛眨得更快了:「坤哥这话,从何说起?」 「我的眼睛!」坤哥用手指着自己的眼睛,冷笑道:「你以为我邵元坤靠什么起家?就是靠了这双眼睛。」安子诺诺点头,等着坤哥继续说下去,就见坤哥突然敛起笑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阿坤吃喝嫖赌,坏事干尽,可以说是身无长技,一无是处,不过我长了一双识人的眼睛,你知道我十年前是个什么样子吗?告诉你你可能都不会相信的,十年前我阿坤混得连你现在都不如,每天就赖在对门的一个潮粥佬开的粥棚混吃混喝,要多惨就有多惨,谁见了谁都瞧不起。可是有一天,我又去混粥喝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是来南方捞世界的,本钱蚀光,几天没有吃饭了,潮州佬欺负他老实,说什么不肯让他白吃,当时我连自己都顾不了,根本就没想到理会他,不想那个人被推出粥棚的时候,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你猜怎么回事?我只看了一眼,就断定那个人一定有出息,当时我就出了面,替他弄到粥喝,他没地方住,我又让他住在我家里,然后是整整半年的时间,他就住在我家里白吃白喝,每天就是看书屁事不管,我供他吃供他穿,还要供他乱买书,操他妈的,你不知道,那小子一天要看多少本书,叠起来能到了房顶上。就是为了养活他,我被逼得天天在外边又偷又骗,直到半年后我进了局子,才顾不上他了。」 说到这里,邵元坤停了下来,喝了口水,目光转向安子:「你猜那个人是谁?」安子听得入神,就问道:「是谁?」邵元坤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这个人的名字我不能说,张兄弟体谅一下吧,晚上没事时你多看看电视,总会看到他的。」安子哦了一声,终于明白了邵元坤发迹的原因,只是这些旧事,怕连邵元坤最亲近的人也未必知道,邵元坤却全都告诉了他,难道,邵元坤也认准了他张红安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吗?想一想,看看自己的条件德性,安子不由得摇了摇头,他很清楚,知道自己不成。 第20页 可是邵元坤却不这么认为:「安子兄弟,」他改了称唿:「你摇头,是不相信我的话吗?」安子吓了一跳:「怎么敢,坤哥的话,我怎么敢不相信?」邵元坤却冷笑了一声:「没关系,你还有资格在我面前说实话的,除非我现在改了主意,做掉你。」说着,他若有所思的用手做刀状,在安子的脖梗上比划了一下,吓得安子裤裆里哧的一股子尿喷了出来。 推开水杯,邵元坤拿过一瓶洋酒,替安子斟上,若有所思的继续说下去:「我在监狱里蹲了两年,也没受苦,反倒认识了好多兄弟,等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是个人物了,专门来过南宁两次,第一次没找到我,第二次我运气好,见到了,我们就在这个地方,当初还没有这家酒吧,是个酒楼,我们就在这里喝了一次酒,他劝我走正道,我听了他的话,所以才有了今天。」说到这里,他的眼睛落在安子的身上:「那次是八年前的事了,是我们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我邵元坤心里有数,不能连累人家,但是那边只要递过话来,我肯定是给人家把事情做好。」他示意安子把酒杯端起来:「兄弟,我倒盼着你慢一点发达,这样咱们兄弟还有个见面的机会。」 大人物(2) 邵元坤的话吓得安子一哆嗦:「坤哥这话言重了,你瞧瞧我,高中都没毕业,脑子笨不说,又没有本事,会让坤哥你失望的啊。」邵元坤却笑了:「时代不同了,安子兄弟,现在这年月,正是英雄出世,纵横天下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第一眼就认准了你会发达?」这个问题,问到了安子的心坎上,他急忙问道:「为什么?」 邵元坤说出来的话,却让安子哭笑不得:「一开始我还不确定,跟你聊了这么一会儿?心里有点数了,第一个是你比较笨,在道上肯定是经常被人欺被人骗,但你越是这样,就越容易聚起人心,因为兄弟们跟着你放心,不会吃亏。第二个,是你见到我时的那种神态,你表面上很恭敬,实际上心里根本没有把我当回事。」听到这里安子吓了一跳,急忙要辨解,可是邵元坤伸手阻止了他,只听这个黑道老大继续说道:「你在开始考虑走正道,黑道上的人经歷了太多的人世险恶,一旦走上正途,很少有不成功的。你考虑的事业,比我阿坤的要大得多,所以你才会在气质形态上露出对我不屑一顾的架式。我阿坤阅人无数,这一点,是不会看错的。」 安子苦笑,在心里说:「大佬啊,恐怕你这一次是真的看走了眼了。」 3) 当天晚上,邵元坤亲自开车把安子送回酒店,让安子受宠若惊,兴奋得一个晚上都没睡好,快到天明,这才昏昏沉沉睡去。在梦中,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恼火的拿到耳边,原来是昨天跟在坤哥身边的那个大马仔奎哥打过来的。奎哥说他现在正在楼下,要请安子喝早茶。 安子心里有数,这个奎哥,既然是坤哥身边的人物,那么他的势力小不了,估计多半是坤哥吩咐了他来招待安子,又或者是他看坤哥对安子特别的赏识,所以特地来拉关系,不管是哪种情况,安子都怠慢不得。他当即跳下床钻进浴室,涮牙洗脸,对着镜子把乱篷篷的头髮弄得象点样子,然后乐颠颠的下了楼。 等候在楼下大厅的,除了奎哥之外,还有安子的朋友阿茂。不过是一夜的功夫,阿茂就好象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敢象昨天那样搂着安子的脖子称兄道弟了,他手里拿着一只包,这意思是说今天的花销都由他来买单,安子和奎哥握手,他就笑嘻嘻的站在一边,安子和奎哥一抬脚,阿茂立即屁颠屁颠的跑在前面替他们开门,那副样子,真有够瞧的。 三个人上了二楼的茶饮部,找了个雅间坐下,阿茂叫过来服务小姐,不要钱一样的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叫得安子都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但看奎哥安之若素的样子,也就没多说话。 这个奎哥,姓许,叫许奎,正象安子所知道的那样,也是道上赫赫有名的一个人物,手上的血案不少于十几起,比之于寸板,名气更大。但许奎与寸板不同的是,许奎的心计更深沉,但凡伤天害理的事情,从不亲自出面,只让手下的小马仔来摆平,所以他曾经坐过三次牢,全部时间加起来还不足一年。但是第三次他被判了七年,进了监狱还不到两个月,就被邵元坤用六十万的代价,给许奎弄了个保外就医。许奎知恩图报,同时也知道自己那样打打杀杀终究是成不了气候,从此就跟了邵元坤。 今天这顿茶饮,是许奎自己来找安子的,阿茂昨天晚上就知道这事,所以早早的跑来候着。阿茂的生意做得不算小,但因为缺少道上朋友的关照,总是成不了大气候,他用一个生意人的眼光评估这件事,仅跟安子许奎喝上这顿茶,这一年少不了他近千万元的利润,所以他才会心甘情愿的伺候这两位。 而许奎呢,他跟在邵元坤的身边两年,两年的时间,他非常了解邵元坤的风格,邵元坤并不象人所想像的那样难以接近,但是,他对任何人从来都是不假辞色。所以他对邵元坤对待安子的态度,说不出来的吃惊。吃惊归吃惊,但是老大做事总有老大的道理,既然邵元坤如此厚待安子,那么,这个小地痞一定有其过人之处,所以许奎抢在第一时间过来套交情。 许奎之所以成为许奎,是因为他套交情的方式都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最多不过是想办法坐下来吃顿饭,拼命喝酒,最好大家都喝得烂醉,然后再一起玩女人,这样交情就自然而然的厚了。但是许奎不同,他一开口,就把安子吓了一跳: 第21页 「安子哥,我有点难事,求着你了。」 「啊,啊啊,」安子眨眨眼,心想,你许奎都摆不平的事情,求到我安子头上,那不是拎着猪头拜猪八戒,找错门了吗?急忙说道:「奎哥你快不要这样说,咱们兄弟,何分彼此,有坤哥照应着,还怕什么难事?」他先耍了个滑头,把坤哥架出来,万一事情不好办,也好有个退路。 许奎却愁眉苦脸的道:「安子哥,咱们的事,不好麻烦坤哥啊,安子哥你一定要帮我出出主意,我现在都六神无主了。」 让许奎这种黑道煞星都六神无主的事情,说出来却是可笑得很。原来,许奎幼年丧父失母,全靠着他在外边打架斗狠,养活了他和他的妹妹许瑛,现在许瑛正在读大学,是许奎最大的骄傲。但是因为许奎过于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保护过度,从来不让她知道外边的脏事,所以许瑛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却依然是天真烂漫,头脑单纯,被一个外地的成年男子骗了,那个男人已经有家有口,却又在南宁市租了一幢房子,许瑛瞒着哥哥与对方同居了一段时间,那个男人玩腻了她,竟被把她一脚踹开。许瑛伤情过度,说什么也接受不了现实,一个漂亮的姑娘一下子就变得憔悴不堪,终日以泪洗面。 许奎天天在外边明火执仗,这一回竟让人欺负到家里了,如何肯罢休?他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从妹妹嘴里了解到那个人的来歷,然后把那个人骗到了南宁,先抓起来暴打了一顿,再把他私自囚禁了起来。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是放了那个傢伙?还是干脆一刀杀了弃尸荒野?许奎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那么许奎何以要和安子商量这件事呢?理由很简单,那个男子叫叶秋池,是鹜城市教育局的局长。鹜城和南宁之间有几所学校合作办学,叶局长就一年飞来几次指导工作,来得次数多了,叶局长看这座城市如此漂亮,就动起了金屋藏娇之念,不想却栽在了许奎手里。而鹜城与弈州相距不过是几个小时的路程,许奎担心安子会不会和叶秋池有着什么交情,他也好根据这种情况做出处理叶秋池的决定。这话说起来好象是那么一回事,实际上许奎的真正用意,是想让安子开口求情,他好放了叶秋池。这样一来,安子就欠了他许奎的人情,日后许奎求到安子的门上,安子是决计无法拒绝的。故意烧冷灶、送人情做进身之阶,正是许奎的高明之处,这一点,目前的安子是万万不及的。 听到这件事牵扯到了鹜城教育局的局长,安子的眼皮就不停的眨了起来。他还真不知道这事应该怎么办,但是他记得小银子在弈州忙个不停,目的就是一个,要和教育局的局长拉上关系,那么这件事,到底对小银子有没有帮助呢?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就趁许奎接电话的机会,假装上厕所,跑到洗手间跟小银子通上了话。 小银子听了,却没好气的道:「鹜城叶局长?真的假的?就算是真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弄出他来啊?」 安子一听,小银子居然瞧不起他,顿时气急攻心:「怎么就没这个本事?告诉你,南宁地头上的老大坤哥我是哥们儿,随便什么事,一句话。要不然的话,这个许奎傻逼啊跟我说这些事?」 小银子沉默了片刻,说了句:「安子哥,你别乱吹牛,跟我说句实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安子急道:「小银子,我什么时候跟你吹过牛?真的,这件事,只是我一句话的功夫,问题是我不知道值不值得,要是不值得的话,咱们就不理他了。」小银子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说道:「你等我,我现在订机票,最迟明天下午到,你别自作主张,等我到了再说。」说着就要挂断电话,安子大急:「喂喂,那我该跟人家怎么说?」小银子沖了他一句:「你这么大个人了,连句话还不会说吗?别乱出主意,等我到了地方再说。」 4) 小银子到得好快,早上刚刚通了电话,还不到晚上就飞了过来,她先住进酒店,这才打悄悄电话给安子。安子兴沖沖赶过去,进门就想抱住小银子亲个嘴,却被小银子老大不乐意的推开:「臭死了,天天不洗澡,一嘴的烟味。」安子心里就有些不高兴:「男人嘛,就是这个味,弄那么干净干什么?又不是等着挨刀的猪。」小银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就这点出息?就这点见识?」安子刚要跳脚大骂,忽然看到小银子的表情带着种说不出来的哀怨,心里一软,好象有什么东西正在浮上来,竟然破天荒的没有作声,讪讪的走到了沙发边自己坐下了,没有敢再惹小银子生气。 安子不知道的是,邵元坤那双眼睛果然很厉害,只一眼就看透了连安子他自己没有把握住自己的思想,从遇到小银子起,他的意识中就产生了一种萌动,但对于这件事的意义,他还没有学会正确评估。所以他在小银子面前竟然有了几分畏惧,没有勇气再吭气。 看他老实下来,小银子走到他对面的床上坐下,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我好好的说一说,说话时别乱吹,这事很重要。」 安子当然知道这事重要,否则小银子不会这么着急就赶来了,他老老实实的讲了他和坤哥认识的过程,以及许奎跟他说起这件事的原因理由。生平以来头一次,居然一点假话都没有。小银子听了,有些好奇的看着他:「哦,那你的意思呢?」安子尴尬的咧咧嘴:「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呢吗,那个叶局长,到底有什么用处?」小银子却说:「我是在问你,你对你最祟拜的那个坤哥的话,有什么考虑?」安子没想到小银子问他的居然是这个问题,呆了一呆:「操,那傢伙见谁都这样,傻逼一个,不用理他。」小银子却探过身来,用手拍了拍安子的膝盖:「安子哥,我就不相信,你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走正道?」安子的心又被触动了一下,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小银子,你觉得我成吗?」小银子站起来说道:「怎么就不成?只要你肯听话,学好,不要老想着干坏事。」安子抬眼看着小银子那高耸的胸乳,咽了口唾沫:「什么叫坏事?」小银子知道他在想什么,瞪了他一眼:「安子哥,正经点好不好?你老是这个样子,让我以后怎么指望你?」小银子把话说到这份上,安子再也无话可说,就垂头丧气的耷拉下脑袋:「那你说吧,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第22页 到底应该怎么办?小银子来来回回的踱了一会儿步,就说道:「你等我先打个电话再说。」她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说了几句,关掉手机望着安子:「这事八成是真的,叶局长的弟弟就在南宁呢,他肯定是来救他哥哥的,我已经跟他约好了见面,待一会儿你跟我一块去。听好了,到时候你不要多说话,话说得越少,人家越摸不透你,越不敢小瞧你,明白吗?」安子点头,然后小银子又跟他约下暗号,到时候两人坐得近一点,安子就尽管摆谱,不作声,由小银子跟叶局长的弟弟说,然后安子再看小银子的眼色行事。 大人物(3) 商议妥当,小银子和安子两人去了一家乱糟糟的酒吧,一进门,就见阴暗中有个男人向他们招手,小银子走过去,矜持的伸出小手让对方握,可是对方却瞪圆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安子:「张哥,是张哥,张哥你也来了。」安子仔细一瞧,差一点没笑出声来。这个叶局长的亲弟弟,竟然就是昨天晚上他在王子酒吧时遇到的那个跟他交换手机号码的大肚子。 虽然这个大肚子年龄比安子大了至少十岁,可是他一口一个张哥,叫得特别顺嘴:「小银子,原来你也认识张哥,太好了,那这事就算是解决了。张哥,有小银子在这儿,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我的事,张哥你不能不管。」那份殷勤巴结的模样,让小银子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这个大肚子,叫叶春塘,是鹜城市教育局局长的亲弟弟。几年前他靠着哥哥这棵大树,包揽了鹜城学校所有学生的试卷印刷和课外教材,挣了个几百万的数目不止。如今哥哥出了事,他就急忙赶到南宁,花了几十万交到一个警局的朋友,想通过关系把这件事摆平。可是许奎的势力远比他想像的大得多,警方把这个案子看做是民事纠纷,建议双方自行调解,私了最好。这个建议也是为了叶局长好,如果警方介入的话,那这个叶秋池教育局局长还想不想干了? 说起来叶局长也实在有点过份,欺负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惹毛了许奎。许奎放出话来,要通过这件事彻底搞死叶局长,即使不让他啷噹入狱,也要让他身败名裂。叶春塘慌了手脚,几次托人求情,想请许奎喝茶,没想到许奎压根不理他,摆明了要跟姓叶的死磕。 叶春塘迫不得已,只好再次打探关节,了解到许奎是邵元坤的手下,就想接近邵元坤,请坤哥出面摆平。 可坤哥是何许人物,等闲人等根本没可能见到的。叶春塘在坤哥常去的王子酒吧等了三天,才见到坤哥露脸,可是坤哥身边一群兄弟簇拥着,他根本靠不上前。幸好这时候有个坤哥的朋友安子在场,终于让他找到了一条捷径。更让他喜出望外的是,安子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叶春塘就象捞住一根救命稻草,握住安子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张哥,这事你得管。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把我哥哥弄出来,张哥,你要是不管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别急别急,」安子急忙劝他:「这里是二楼,跳下去也没事。」叶春塘苦笑一声:「张哥,无论如何你也要帮兄弟这个忙,兄弟求你了。」安子嘿嘿笑着,点燃一支烟,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这事果然是真的,那就看下一步小银子跟他怎么开价了。 可是瞧这架式,小银子心里却有点打鼓,趁叶春塘去厕所的功夫,她咬住安子的耳朵问道:「叶局长这件事做得太噁心人了,就怕那个许奎咽不下这口气,不肯罢手,你到底有多大把握说服他?」安子却翻了一个白眼:「要是那么容易就弄出眉目的事情,我叫你飞过来干啥?」说话时偷偷伸手捏了小银子的乳房一下,小银子眼睛一闭,抬起高跟鞋来照他腿上踹了一脚。 第二天,安子打电话约许奎出来坐一坐,小银子在场。许奎看到这个气质优雅的美貌女郎跟安子亲亲热热的样子,眼睛一个劲的眨个不停,男人是女人的标籤,女人是男人的价码。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坤哥赏识这个貌不惊人的张红安,绝不是无缘无故的,目前还不过是一个小流氓的安子居然能娶一个这样优秀的女人做老婆,确实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当下许奎丝毫也不打折扣的接受了安子的调停。让叶秋池出血一百二十万,算是赔偿他妹妹的精神损失,叶局长经过十多天的囚禁,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被放了出来。 事实上许奎一直在等待着一个象安子这样的调停人,他再兇悍,也不敢说真的杀了叶秋池,放是肯定要放的,但总得有个台阶让大家下。 5) 摆平了叶秋池的事情,小银子一身轻松,告诉安子:「这事,咱们至少能赚个三、五百万。」听得安子一个劲的眨巴眼睛:「怎么赚的?我可是一分钱也没拿到啊。」小银子白了他一眼:「傻样,这些钱,都是咱们俩的,但是不能给你。」安子问:「为什么?」小银子冷笑着:「你这人我还不清楚?没钱你还不安生,有了钱,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来,我替你掌管着,也让你老实一点。」安子知道小银子的是怕他拿钱在外边玩女人,就嘿嘿的乐个不停。小银子有这种顾虑,对他来说是个好事,怎么能不开心? 只不过这么多日子以来,小银子却连让他碰一下身子都不肯,这让安子心里说不出的不高兴。 离开南宁,小银子带着安子飞往海口:「赵匡胤现在正在兴隆跟人家谈生意呢。」她在飞机上告诉安子:「你过去见识见识人家的样子,学着点,因为你以后要做的事业比他还要大,总是象现在这副样子,会让人瞧不起的。」 第23页 安子闭了嘴不作声,从小到大,他就没遇到过谁瞧得起他,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外貌暇疵过多,有碍观瞻,但那都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他的身份与以前大不相同,这些事,确实要多学多看,注意着点。 到了海口,取道直奔兴隆。赵匡胤在兴隆市有自己的一套别墅,他经常回这里小住上一段时间。 小银子的心思,是想让安子见一见赵匡胤,最好能得到赵匡胤的许可跟在赵匡胤身边一段时间。尽管赵匡胤不过是一个普通商人,但他身上的那些世故与精明,值得安子用心的学上几年。对于小银子这份心意,安子心里很是感动,知道她是想把自己培养成一个上流人士,才能配得上小银子的美貌才情。正因为是这样,安子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纳闷:这件事连他都是刚刚明白过来,那个坤哥只不过在酒吧里看了他一眼,居然就马上知道了,真是了不得,怪不得坤哥一再自诩自己的眼睛厉害,真的一点也不假。 知道安子去了兴隆,坤哥亲自打过来了电话,告诉安子说,如果在兴隆有什么事情不方便的话,就去一家老爷杯夜总会找一个外号叫老痛的兄弟,只要提到坤哥的名字,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安子诺诺,感激不尽的收了钱,然后就趁小银子去见赵匡胤的功夫,兴沖沖的跑去泡温泉看人妖。 泡完了温泉,安子穿着泳裤晃悠晃悠的回房间,途中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拦住他的路挑逗,他乐不开吱的嘎嘎大笑起来,突然收住笑声,这要是让小银子看见了,肯定会生他的气的。 板起脸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安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往床上一躺,刚刚打开电视,手机嘟的一声,拿过来一瞧,是小银子发来的简讯:「到餐厅里来,坐在一边看,别吱声。」安子知道小银子多半是正陪赵匡胤在餐厅吃饭,就急忙换上整洁的衣服,熘进餐厅用眼睛找了一圈,发现小银子坐在很偏的一个位置上,和她对座的,竟然是一个年届中年的漂亮女人。 那个女人皮肤很白,气质也不错,朦胧的灯光下看起来一点也不比小银子逊色,而且她很是有点趾高气昂,正冲着小银子滔滔一绝的说着什么,一边说还一边不停的打手势,那手势打得很是漂亮,让安子看得有几分入神,就悄悄要了杯杜松子酒,捡了个不起眼的座位坐下,偷偷的在一边看着。突然之间那个女人站了起来,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柠檬水,一下子泼在了小银子的脸上。 安子大怒,腾的跳了起来,可是这时候小银子向他这边瞟了一眼,目光居然很是冷漠。安子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心疼小银子被人欺负,直想冲过去揪住那个女人暴打一顿替小银子出气。 他向前走了一步,就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小银子的声音:「徐董,您千万不要生气,陈水生的事情,我是有责任,但是……」一听陈水生的名字,安子立即知趣的停住了脚步,就听那个女人用霸道的语气说道:「既然有责任,就要拿出处理办法来,可是我没看到你的办法,只听到你不停的替自己辨解。你就不用再多说了,董事会过几天就会有方案出台,你呀,就留在弈州吧。」说完,那个女人怒气沖沖的走了。 女人走了好长时间,安子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叫了声:「小银子?」小银子一回头,脸上竟然布满了泪水,她被人当众羞辱,心里的委屈自然难平。安子吓了一跳,急忙想上前劝慰,小银子却勐的摔开他,捂着脸跑出了餐厅。 安子急忙替小银子那一桌买了单,追到小银子的房间,敲了好久的门,小银子这才打开门,让他进去。这时候她已经洗过了脸,情绪安稳了下来:「安子哥,我想早点睡。」安子没说话,咕咚咕咚的走到沙发前坐下:「小银子,那个女的,她凭什么欺负你?」 「凭什么?」小银子满脸讶异的看着他:「安子哥,你怎么会问出这么蠢的话来?」安子气愤的用手敲着圆几:「操他妈,那个娘们儿居然敢欺负你,明天我就找人砍了她。」小银子一下子就变了脸:「张红安,你要是就这样没出息下去,我还不如死了的好。」安子怒极,暴跳起来:「什么叫有出息?象你这样被人欺负就叫有出息吗?」小银子一言不发的走到门前,打开门:「你走,我要休息了。」 安子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做响,一步步的走了出去,房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他的心象是被什么东西撕扯了一下一样,那种痛楚,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气唿唿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前,安子心里有股火,不想进去,走到电梯前下了楼,一个人没事到处走动,沿途有许多女孩子过来搭讪,也没心思理会。正逛着,忽然又看到那个泼了小银子一脸水的女人,正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笑吟吟的走在前面。 看到这个女人,安子立即一声不吭的跟了上去。他心里有数,这个女人,估计就是小银子跟他说起的徐双铃了,她挽着的那个唇上两撇鬍鬚的中年男人,多半就是赵匡胤,既然这夫妇两人敢欺负小银子,那么安子就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兴隆这座城市,很是怪异,有着明亮灯火的地方见不到多少人,但黑暗之中,人影一群一群的蠕动着,安子跟了好长时间,竟然找不到个机会下手,心里正着急,就见徐双铃和赵匡胤进了一家波斯猫酒吧。 安子立即跟了进去,捡了个与徐双铃相邻的座位坐下,只要了杯柠檬水,竖起耳朵听着赵匡胤夫妻说话,可这两人说的是闽南语,他一句也听不懂。心里憋气,无意中抬眼往窗外一看,对面是一家门面富丽堂皇的夜总会,上悬七个霓虹大字:「老爷杯娱乐中心」。安子心念一动,立即付了帐,出门过了马路钻进了夜总会里。 第24页 夜总会里人声鼎沸,一个身材高大的美女正在表演艷舞,她雪白的肌肤全都露在外边,只在身体最为关键的三个点上镶嵌了三片绿叶,安子盯着这女人高高跷起的臀部研究了好半响,也没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人妖,恰好一个侍应生端着托盘过来,他立即拉住:「喂,把你们经理叫过来。」侍应生瞧了瞧安子:「先生有什么事吗?」安子骂道:「屁话,没事我找他干什么?你告诉他,就说我是坤哥介绍来的,来找老痛。」侍应生答应一声,就过去了。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安子都等得不耐烦了,才见一个身穿笔挺西装,手持对讲机的高大男人走过来,请安子进去。安子跟在他后面走着走着,走进一条走廊,突然眼前一片漆黑,脑袋已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 大人物(4) 6) 蒙住安子脑袋的,是一个布口袋,他的脑袋刚被罩住,双臂已经被人架起,向前飞快的走着,沿途拐了几个弯,正绕得安子发懵,架住他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头上的布口袋,慢慢的也被掀开来。 明亮的灯光刺得安子眼睛淌下了泪水,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楚眼前的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圆脸,戴一副近视眼镜,看起来很是文静的样子。他坐在一台电脑面前,用一只滑鼠点击着页面,很认真的看着屏幕,好象安子不存在一样。看这年轻这副样子,安子心里就有气,心想连坤哥在我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你又算得了什么?不就是老痛吗?有个鸡巴毛了不起的,心有所想,无意识的鼻孔朝天,冷哼了一声。 好长时间,年轻人终于扭过脸来,很是平和的望着安子:「找我什么事?」安子被冷落这么长时间,心里已经明白了过来,这里是人家老痛的地盘,让你在这里混,那是人家老痛大度,现在自己有事求于老痛,当然先要放下架子才是。于是他急忙赔笑道:「是老痛兄弟吧?嘿嘿,我刚从南宁过来,来的时候坤哥吩咐过,让我到了这里一定要来看看老痛兄弟。」 老痛心不在焉的看着他:「哦,你就是那个张红安了?」 安子吃了一惊,看来坤哥赏端氖虑椋诘郎弦丫耍找械愕靡猓鋈挥志醯貌煌椎保贤吹奶龋飨杂行┎欢酝贰?/p> 幸亏安子反应过来了,老痛是接到坤哥让他照顾安子的电话,才知道张红安其人的,所以安子一住进兴隆宾馆,就已经被老痛的马仔注意到了。跟踪了这么长时间,却发现这个张红安并无任何惊人之处,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地痞而已,所以老痛很是担心这个傢伙别是个骗子,骗到了坤哥的头上,要是这样的话,他可要替坤哥把事情解决了。 老痛看着安子的眼光凌厉无匹:「兄弟,这里没有外人,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怎么见到坤哥的?」 「这个……」安子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实话的好,眼前这个老痛虽然年轻,却决不是好煳弄的,万一弄巧成拙,那就划不来了。于是他就把在南宁王子酒吧与坤哥见面的情况详细的说了一遍,老痛却越是听他说就越生气,叫安子这么绘形绘色的一描述,那精明过人的坤哥简直是个大傻逼! 老痛这人有个特点,心里越是愤怒,脸上的笑容越是灿烂,极具迷惑性,安子不知道大难临头,看对方笑眯眯的样子,说得愈发起劲,正在眉飞色舞之间,突觉后脖梗一阵生疼,后颈已被老痛手下的马仔掐住,竟连老痛什么时候吩咐的都未能看出。安子大骇,正要叫嚷,那只黑色的布口袋又罩到了他的头上,几个马仔横拖竖扯,将他拖进另一间小屋子里,拳脚齐下,一顿乱打,打得安子呜哩哇啦痛得涕泪交加。 几个马仔越打越狠,一个马仔打出了火气,拎起一只铁棍,让另外几个马仔按住安子,然后对准他的脚裸,正在一棍击下。房门突然被撞开:「停手,不要打了。」居然是老痛。 几个马仔正打得起劲,听到老大叫停手,顿时不乐意了:「大哥,你不用管这事,等我们哥几个废了他的腿,就没事了。」老痛骂道:「胡说八道,快给我把张先生扶起来。」小马仔满脸不乐意的把安子搀扶起来,解下套在他头上的布口袋。老痛样子象是生气似的望着他:「奎哥你也认识?」 听老痛这么一说,安子就明白了,老痛这是刚刚给奎哥打了电话,才紧急叫停的,就眨了眨眼睛,叫屈道:「噢,你说奎哥啊,就是奎哥送我们去的机场,哎哟哟我的妈呀,我说你们哥几个还真的打啊。」 老痛心里纳闷不已,怎么看这个张红安也不象个有出息的样子,可是刚才在电话里,奎哥一听他要解决掉这个小骗子,奎哥竟然大惊失色,让他住手,还说是要马上赶过来向张红安道歉,可是这个张红安,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老痛越看越是看不出,心里纳闷,就叫人带安子过来。 过来是一间小客厅,老痛请安子坐下,他陪着安子一边喝酒,一边慢慢的聊,一直聊到了第二天上午,许奎飞了过来,老痛和安子却都已经是喝得醉烂如泥,躲在小客厅里的沙发上唿唿大睡。看得许奎目瞪口呆:「我操,老痛这是怎么了?我这还是头一次见他喝成这个样子。」 到了中午,老痛和安子终于捂着宿酒之后生疼的脑袋爬起来了,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有些说不出的纳闷,这个傢伙是谁?等见到许奎,意识才逐渐的清醒过来,想起了昨天夜里的事情。 第25页 让人先陪着安子去洗脸,这边许奎把老痛拉到了一边,说了句:「这个张红安,就算他是个小青皮,让坤哥青眼有加这么一拜,他的身份也已经不同了,你我还是尽量不要得罪他的好。」老痛想了想,觉得许奎说得有道理,再加上和安子喝了一夜的酒,多少也喝出点感情来。就点点头,东倒西歪的去洗脸,然后吩咐人去饭桩订桌给安子赔罪。 经过了这么一个晚上的折腾,安子早忘记了他来找老痛干什么了,就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跟着许奎老痛去饭桩再接着喝,几个人出了门,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拿起来一听,是小银子。小银子在电话里恼火的问他:「你干什么呢电话也不接?我打了十几个电话找你,快过来,我有事跟你商量。」安子为难的看了看许奎,就说道:「要不你过来吧,奎哥也在这儿?」小银子一听,立即说道:「什么?奎哥也来了,那我马上过去。」听小银子的话,似乎对这个奎哥很有好感,安子心里就有些吃醋。 大人物(5) 小银子到了,出乎安子意料的是,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那个最让安子生气的徐双铃。一见到这个女人,安子心里就说不出的气愤,现在他也终于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羞辱了小银子,他去找老痛想报復,却遭到了老痛一番修理,说起来,都怪这个女人不是个东西。 几个人见了面,小银子开口说了一句话,让在座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小银子的话,是对着许奎说的,她说:「奎哥,赵董让人给绑架了,这事,你一定要帮忙。」 「什么?」奎哥怔了一下,旋即露出宽容的笑容,看了看安子:「安子哥,想喝点什么酒?」 7) 赵匡胤遭人绑架,是昨天晚上安子进了老爷杯夜总会之后的事情。事情就是这么巧,他前脚刚走,后脚就出了事。 出事的时候,赵匡胤和徐双铃夫妇两人正手挽着手,甜蜜而亲热的走出了酒吧。说起来这一对夫妇的感情真的不错,但徐双铃已近中年,心里的那种危机感就特别的强,对于公司里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总是怀有几分警惕之心,她处心积虑的想撵走小银子,为的也是这个。没想到小银子没撵走,却因为驱逐小银子反倒滋生了更多的事端,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这却是徐双铃始料未及的了。 徐双铃雇用了香港水果摊贩陈水生,想用他来赶走小银子,却不曾想陈水生反倒让安子打伤住进了医院。事后徐双铃嫌陈水生办事不利,就开革了他。她开公司这么多年,开革了也不知多少人,有些人事后对她怀恨在心,这事赵匡胤夫妇心里也清楚,所以他们自我保护意识非常之强,这座兴隆的私人别墅,只有极少数几个信得过人才知道,至于他们的电话号码,也向来是不肯给生人。说起来也算是警觉性很高的了。 但赵匡胤这种办法,用来对付大陆上那些打工仔还有效,对付象陈水生这种见过世面的无赖,那可就不管用了。 自从在弈州受了伤之后,陈水生就缠住了徐双铃,要求香港国际旅游管理学院赔付他七千五百万港币,做为员工的抚恤费用,如此的狮子大开口,理所当然的被徐双铃拒绝了。 陈水生如何肯罢休?他不知怎么打听到了赵匡胤在兴隆有私家别墅的事情,就一直跟了过来。 大人物(6) 昨天安子进了老爷杯夜总会,赵匡胤和徐双铃在酒吧里又坐了一会儿,刚一走出来,迎面就遇到了陈水生,而且不止是他一个人,身边还七长八短的站着几个獐头鼠目的人物,拦住了赵匡胤两人的去路: 「赵董,徐董,咱们又见面了,想不到吧?」陈水生学着香港劣质黑帮片里的派头,得意洋洋的望着徐双铃。一见陈水生还带着许多人,徐双铃就有些害怕,急忙躲到赵匡胤身后:「别胡来啊,我可告诉你们别胡来啊,胡来你们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陈水生怒不可竭:「你个姓徐的滥女人,还知道法律责任?你知道法律责任?怎么不赔我的损失?」赵匡胤也硬着头皮质问道:「你是谁?我们连面也没有见过,哪有什么损失要赔你的?」陈水生气急败坏,跳脚大叫:「你去问你这个滥女人,这个臭婊子,他请我去弈州,要撵那个叫小银子的走路,我去了,辛辛苦苦的眼看着要把事情办成了,然后这个姓徐的臭婊子又改了主意,找人打伤了我,你瞧,这是医院给我开出来的三级残废证明书。」说着话,陈水生掏出一纸病例,让赵匡胤看个清楚。 徐双铃这个女人生平没有吃过亏,心里怕得厉害,嘴上却不肯服输,硬着头皮道:「少来了,大陆的病例,哪有一个真的,只要花钱,信不信我连你的死亡证明书都能开出来?」赵匡胤却不知道这桩事,诧异的扭头问徐双铃:「有这种事?怎么我从来没听你说过?」徐双铃是瞒着丈夫干的,听赵匡胤问起,就眨着眼睛吱唔道:「这个……没影子的事,你别听他瞎说。」 这时候跟陈水生一起来的几个人走上前来:「不好意思,兄弟就是老痛,在这座海南岛上出的事,都是兄弟的家务事,既然兄弟今天碰上了,就给你们主持一下公道吧。」 听说这事老痛也被牵扯了进来,安子和许奎脸色都变了,安子正要看老痛一眼,突然注意到许奎只是眼睛眨了眨,端起茶水来喝了一口,问道:「然后呢?」而在场的老痛,神色上更是不见丝毫异常。安子心里顿时有些难堪,比较起来,许奎和老痛才称得上人物,他张红安,还得再学几年。 第26页 可是在昨天晚上时,徐双铃压根没听说过老痛这一号人物,只知道对方来意不善,就问道:「你要主持公道?怎么主持?」就听老痛说道:「这件事,是你们的不对,人家陈水生替你们卖了那么长时间的命,说把人家打残就把人家打残,说把人家踢出来就把人家踢出来,太不讲道理了,欺负人也没有这么个欺负法的。这样好了,你们两口子,把欠人家陈水生的七千五百万港币先还上,其它的事,咱们以后再说。」 「七千五百万港币?」赵匡胤听到这个数目吓了一跳,徐双铃却冷笑:「有没有搞错?你知道不知道七千五百万港币堆起来有多高?埋了你!」 那个老痛一听就不乐意了,说道:「既然你们这么不讲道理,那我们也没办法。」说话间,几个人突然扑了上来,徐双铃张嘴正要唿救,却被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顿时吓得不敢吭气了。只听老痛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徐董,按说这个事,应该是你去我们家做客,让赵董凑足了钱再说,可是你虽然年纪一大把,却还是他妈的这么风骚,我怕兄弟们被你挑起火来,奸了你,那大家的面子上可就过不去了。所以呢,我的意思是留下赵董,陪我们哥们聊聊天,你这边呢,要是愿意报案的话,随便啦。」 大人物(7) 看着手下几拳将拼命挣扎的赵匡胤打昏,将他架起来拖走,老痛又狞笑了一声:「我们的耐性可是有限的,只等你三天,三天之后你还不肯给兄弟我一点面子的话,那就对不住了,你就马上以寡妇的身份登个徵婚启事吧,相信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兄弟前来迎聘。」 说完最后这句话,老痛手里架在徐双铃脖子上的刀突然用力一抹,徐双铃吓得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她再清醒过来,眼前只有一片黑暗的虚空,老痛陈水生等人,早已不见了。 徐双铃突然遇到这件事情,吓得没了主意,有心打电话报警,又怕老痛真的言出必践,来一个撕票,那可是她最害怕的结果。思前想后,忽然想起来小银子处理类似的事情有经验,女人到底是女人,脑子到了关键时候就不管用了。她也不说想想这件事原本是就是因为她企图驱逐小银子才引起的,却病急乱投医,马上打小银子的电话商量这事。 而小银子呢,她接到这个电话,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件事肯定是安子替她出气才干出来的。她心里又急又气,急的是她本来还打算介绍安子到赵匡胤手下做事,学一点商务经验,这万一要是让精明世故的赵匡胤看破,那他还怎么再混下去?气的是,她希望安子能够改邪归正,走正路,而不是天天搞一些杀人绑架之类的违法勾当。所以她接到电话之后,立即拨打安子的电话,那个时候安子正被老痛的手下拖进小黑屋里殴打,电话自然没人接。 打不通电话,小银子更是确信这事是安子干的,急忙跑到徐双铃的别墅中,给徐双铃编几个关于大陆黑社会的恐怖故事听,吓唬住徐双铃不让她报案,这边她一次又一次的与安子联繫,一直到了中午,总算是联繫上了。 8) 小银子怀疑这事是安子安排的,心里生气,不肯理睬安子,只跟许奎说话,气得安子心里直吃醋。当然安子知道这事肯定不是老痛做的,但海南是老痛的地盘,他没处理过类似的事情,也缺乏经验,好在还有奎哥在,许奎就漫不经心的问了一下昨天晚上那个老痛说话的口音和形貌特徵。问清楚了,老痛就说去洗手间,安子连连点头,知道老痛是去打电话通知手下的兄弟追查这件事。他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还真的学到了一些东西。 老痛回来,再坐下,和许奎两个人拿起杯子,不住的劝徐双铃不用伤心,他们在海南也认识几个朋友,说不定能够帮上忙,许奎这人最会办事,他说道:「徐董,这事真还不用你操心,有张先生一句话在这里,我敢保证赵董肯定会平安无事,最多不过是晚上,肯定就会有好消息传来,徐董可能不相信我的话,可张先生在这里,他你总应该信得过吧?」 徐双铃纳闷的瞧了瞧安子,心想,这明明是个小流氓吗,要说这几个人中我最不相信的人是他,那还差不多。虽然她不明白许奎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说话,但是看许奎这个人沉稳歷练,不是那种虚张声势的人,心里就对这件事抱了几分希望。 见徐双铃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小银子找个机会把安子拉出去,两人一碰面,终于弄清楚这件事确实跟他安子无关,小银子这才释怀,居然还抱了安子一下,算是奖励。等安子反应过来再想占点便宜的时候,小银子却已经掉头噔噔的回到了桌边。 这顿饭大家吃得时间极长,许奎和安子拼命的拖延时间,而老痛则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一趟洗手间,害得徐双铃老是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心想这个年轻人可惜了,文静秀气,偏偏就是肾功能不好,怕他的女人会很委屈的。 到了下午三点多钟,老痛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急不可耐的抓起来,很是沉静的听着,不住的点头。然后放下手机,用那双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目光看了看安子和许奎。许奎立即笑了:「搞定了?」老痛笑道:「搞定了。」许奎又问:「谁干的?」老痛回答:「是天津帮,那个头叫老蛋。」许奎就笑吟吟的端起杯子:「那就行了,我们在赵董回来之前,先敬徐董一杯。」 第27页 徐双铃没听懂:「为什么要敬我?」许奎只是笑,不说话,安子已经知道了许奎这个人的性格特点,他就是喜欢让别人居功。而老痛呢,也分明是透着要拿这件事跟安子赔罪的意思,如果安子再矫情,会让人家瞧他不起的,于是安子就把酒杯端上起来:「敬徐董吧,其实是恭喜徐董,因为赵董已经没事了,这还不应该喝一杯吗?」 徐双铃哪里肯信这种荒谬的事?不理安子,只是看着许奎:「许先生,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徐双铃的话一说出口,许奎就变了脸色,啪的一声把杯子敦在桌子上,因为用的力气太大,竟把玻璃杯敦碎了:「徐董这么说话是什么意思?」徐双铃久在商场,知道对方是因为自己瞧不起安子而动了怒,许奎生起气来的时候头髮直立,目光兇恶,脸色冰冷,样子很是可怕,徐双铃从未见过这阵势,心里一害怕,竟把杯子中的酒都抖撒了。 小银子看不过去了,就急忙打圆场:「奎哥,你这是干什么,徐董也没有恶意的。」徐双铃输人不输嘴,就顺着说:「是啊是啊,我不过只是问一问,张先生是小银子的老公,我们平时总是这样开玩笑的。」她拼命的想和安子拉关系,但是许奎和老痛却只是想借这个机会闹点事,装出一副怒气沖沖的样子,拿起手机就走人了,小银子赔着笑脸上前相劝,居然也不管用。 大人物(8) 老痛和许奎走后,三个人说不出尴尬的等在酒桌边,徐双铃不停的拿眼睛瞟着安子,生怕安子会记恨她。又等了十几分钟的功夫,一辆轿车驶来了,老痛的两个马仔搀扶着赵匡胤下了车,赵匡胤的脸色惨白,连路都走不稳,吓得徐双铃和小银子急忙赶过去,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匡胤还真是说不出口。他脸色惨白,走路不稳,不是受到了伤害,而是惊吓所致。 昨天夜里他被绑走之后,陈水生老蛋一伙将他囚在了城郊的一幢烂尾楼里,海南的烂尾楼是当地一道奇异的风景,天津帮的老蛋他们就在这里藏身安窝。这个天津帮,原本是一伙来海南捞世界的小混混,因为在兴隆市站不住脚,所以才被逼迫到这份落魄的程度,也之所以,他们作奸犯科的时候就打着老痛的名头,一是能震住人,二是万一有事好推到老痛身上。不曾想,这一次却捅了马蜂窝。 赵匡胤刚刚被绑去的时候,关在地下室的一间黑屋子里,门口安排了几个小马仔看守,除了陈水生,大家对他都很客气,渴了有水,饿了有饭,大老闆啊,这玩艺儿可不是开玩笑的。 就在此前的一个小时左右,十几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的突然包围了这座烂尾楼,四十多名兇狠的汉子手持铁条,西瓜刀,杀气腾腾的沖了上来,烂尾楼里的天津帮老大老蛋不在,他手下的小兄弟们一下子慌了神,急忙操傢伙,但对方人多势众,来势汹汹,出手就是往死里砍,十几个天津帮的兄弟顷刻之间裁倒在血泊之中,其余的兄弟们吓破了胆,扔下手中的棍棒抱头鼠窜。 大汉们冲进了烂尾楼,守在赵匡胤门前的两个天津帮兄弟吓得跪地求饶,可是大汉们根本不容分说,乱刀砍下,只听惨叫声不绝于耳的响起,吓得赵匡胤心惊肉跳,差一点没昏过去。将所有的天津帮肃清之后,一个相貌堂堂的大汉进了屋,问赵匡胤:「你是谁?」赵匡胤战战兢兢的回答:「我姓赵,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是被他们绑架来的。」大汉再问:「你叫什么名字?」赵匡胤吓煳涂了,重复道:「我叫赵匡胤,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是老痛他们把我绑架来的。」那名大汉听了就用刀背敲了敲赵匡胤的脑袋:「兄弟,听清楚了,绑架你的人,是天津帮的,跟老痛一点关系也没有,记住了没有?出去可不要乱说,老痛听了会不高兴的。」赵匡胤诺诺点头,不敢回答。 然后大汉打电话给老痛,告诉老痛说事情已经搞定,这边过来两个人搀起被现场的鲜血吓得已经不会走路的赵匡胤,送他去饭桩去见徐双铃。到了酒桌边坐下,听徐双铃讲了营救他的事情经过,赵匡胤感激的伸出手:「张先生,谢谢你,我赵匡胤有生之年,一定会知恩图报。」 安子握住赵匡胤的手,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的确,他正在变得聪明起来,这种情况下,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第四章 大亨(1) 1) 半年后,安子再次重返弈州。 这半年里他在赵匡胤的引导下去香港、澳门及台湾走了一圈,见识阅歷都增长了许多,再加上徐双铃和赵匡胤对他的有意指导,他整个人的气质外也在悄悄的产生着变化,再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可是事情就这么怪,一到弈州,感受到一种衣锦还乡、小人得志的荣耀,小地痞安子好象一下子就现了原形。下火车后他双脚落地,蹦跳了几下,恢復了他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德性,三角眼,扫帚眉,眼珠子不安份的叽哩咕辘转动着,满脸都是下作和让人厌恶的淫邪怪笑。走在他前面的一个女人丰盈跷起的臀部被他看在眼里,一只手就很自然的伸了过去,重重的捏了一下。那女人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只看见安子一张比她还要愕然的面孔,正在诧异的东看西看,这个小流氓,扒了皮也难改掉他的恶习。 小银子坐在站外的轿车里,不出来,拿着维伊莱斯妆盒仔细的画着眉,当安子走到车前,正要打开车门的时候,车站派出所的一个便衣跟了过来,在他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哥们儿,到家了?」这个便衣也是安子的老朋友了,他叫齐杰,曾经是穆东升的搭档,四年前,不,是五年前,就是在这个地方,他和穆东升配合着擒获了安子。 第28页 安子的背部一紧,猫一样的拱了起来:「有没有搞错,不要胡来啊,我这忙着呢。」竟然操了一嘴的鸟语。他跟警察打交道的时间太长了,知道如果警方想要抓捕他的话,绝对不会选择这样一个时候,这样一个地点,而且只来一个便衣,他理直气壮的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回头看了看齐杰:「有什么话,到我的公司里来,兄弟请客。」随手弹出一张名片。 齐杰抬手捏住,看了看名片上的字样:香港国际旅游管理学院,驻中国大陆弈州办事处。齐杰吃了一惊,仔细瞧瞧坐在车里开车的那个俏丽女孩子,再瞧瞧车的牌子,知道这个蹊跷事有八成的可能假不了,就没有吭气。 安子坐在车里,看到齐杰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慢慢落在后面,咯咯的怪笑起来:「我操,还真把他唬住了,就是不知道那个香港居民身份证到时候管用不管用,在路边办的,办证的那小子要了我二百块钱。不弄个假的香港长期居住身份证不行啊,真的香港政府不给办,花钱也不行。」小银子白了他一眼:「这种话以后尽量不要说出来,没什么用处。」 因为一见面的感觉不好,小银子心里说不出来的失望,甚至觉得现在的安子还不如以前,以前安子虽然是个流氓,却是个心地磊落、正大光明的流氓,透明的流氓,好歹也算个「名流。」而现在的安子就象一碟子脏水,让人一眼看到底不说,还骯脏得不行。所以她在说话中已经略掉了「安子哥」这个称谓,表明了自己的不满。 安子却是一副狗肉上不了宴席的德性:「操,我鸡巴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说话的时候,他仔细的看了看小银子,发现与半年前在兴隆市分手的时候相比,她的容貌明显的削瘦了,透着几分凄凉的意韵,想关心一下,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想了好半晌,才找到个话题:「你从兴隆回来之后,陈水生没敢来惹你吧?」小银子冷然的回答道:「我不知道,半年前他和人在街头斗殴,被人打得重伤进了医院,公司因此开除了他,别的事我就不清楚了。」安子咯咯的笑了起来:「小银子,你别跟我装了,警察肯定知道弈州的事情是我干的,不然的话那个雷子刚才不会叫住我。」 小银子心里一惊,轿车也勐烈的震动了一下:「真的?」她诧异的望着安子:「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安子又象踩了脖子的鸭子一样怪笑几声:「你以为我半年前非走不可是闲的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捨不得离开你。可要是不避一下风头的话,肯定早就进去了。幸亏走了这一圈,遇到了坤哥奎哥,我才有了今天。」小银子有点害怕:「那现在……警察怎么刚才不抓起你来?」安子摆摆手,鹬a淘谧焐希骸安伲厦娌淮撸苷庀惺拢偎滴乙膊皇浅运氐摹!彼嫡饩浠暗氖焙颍难劬ν蝗簧涑隼淠墓饷3蠹说蹦甑拇绨澹徊还约翰2恢勒庖坏恪?/p> 经过长达近一年时间的歷练,安子已经是今非昔比了。当他在南宁见到邵元坤,在兴隆市见到老痛之后,才知道象寸板那种做法,实在是等而下之。目今道上的兄弟们都有意无意的介入了商圈,还有的大哥进入了政界,洗掉了那一身血腥的气味,却多了几分歷练和沉稳,要考虑的事情也不仅仅是手下几个兄弟的吃饭问题,而是国计民生。这些事情一再看在安子的眼睛里,对他心里的触动极大。 实际上安子这人虽然并不本份,但是也没有坏到无可救药的程度,半年前在兴隆营救赵匡胤成功,小银子返回了弈州,他跟着赵匡胤称兄道弟,推杯换盏。赵匡胤果然是成功人士,安子没有一样能够与人家相比,甚至包括玩女人。但在大陆玩女人多少会有点风险,赵匡胤和安子居然有两次进了派出所,都是一不小心被扫黄的警察网了进去,交了罚款就出来了,这是男人的通病,无论对赵匡胤来说,还是对安子来说,都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感觉上,赵匡胤似乎只想教教安子玩女人,但是安子还是在他身上学到了一些东西。如果一定要问这些东西是什么的话,那么安子可以告诉你,那就是有些男人不适合走正路,只适合教导他玩女人。 安子心里很清楚,赵匡胤就是认为他是这种男人。 比起安子来,小银子的聪明就更显得突出。在南宁她吩咐安子帮了鹜城教育局局长叶秋池的大忙,这件事,如果是安子来做的话,不过是吃顿饭,最多再弄几万块钱来花花。但这事到了小银子手里,还不到一年的时候,她就赚到了差不多五百万的数目,听得安子直眨眼睛。 小银子的办法是,由叶秋池出面协调,由她独家垄断了市内二十几家学校的早点和午餐,每个月都少不了几十万的赚头,当然,小银子说这笔钱安子也有份,如果不是他打残了陈水生,救出了叶秋池的话,这些钱根本没任何可能赚到手。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这个主意小银子能够想到,而他张红安做为一个男人,直到小银子说出来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理上的那种挫折感特别的强烈。 现在的安子是个未成气候的半成品,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小流氓,小地痞,但流氓地痞的秉性却仍然没有消除。他不是一个商人,却已经能够坐在商务桌前与人侃侃而谈,他不是老大,却从坤哥、奎哥和老痛身上学到了点老大的做派,太多的东西一下子涌进了他的脑子,他的思维在几个不同的角色之间跳来跳去,已经弄不清楚自己是谁,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够干些什么了。 第29页 他究竟能够有多大造就,这还要看小银子对他的引导。 2) 他吊儿郎当的靠在座位上,眼睛瞄着小银子的腿,想摸一下,又有点不敢。征服女人,男人总是需要一些东西的,比如说智慧,比如说地位,比如说权势,比如说人格力量的感召等等。这些东西安子一样也没有,所以他在小银子面前竟然有几份侷促,不敢乱动。 看那副猴急的样子,小银子白了他一眼:「你跟我说实话,你一走就是半年,这段时间你有没有过别的女人?」安子一听这话就乐了:「嘿嘿,这能没有吗,操,没有那还叫男人吗。」小银子用一只手把住方向盘,另一只打了他一拳:「呸,不要脸。」安子又嘿嘿两声,情绪渐渐松缓下来:「那你天天在外边跑,我就能放得下心?」小银子不屑的呸了一口:「你什么也不懂,等到地方我跟你好好说说。」 车到了办事处后面的一家小规模招待所,小银子停下车,带着安子进去:「这里干净,也不贵,你先住在这里,我有点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安子点头,跟在她身后进了一间房,这间屋不大,有厕所带沐浴,环境还可以,安子一屁股坐下来,望着小银子:「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小银子先把门关上,然后坐在安子对面的沙发上:「安子,你说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安子的眼皮跳了一跳:「什么怎么办?」小银子拿眼睛看着他,那目光中有着说不尽的失望:「我打算把学校的早点和午餐都包出去,可还有些拿不定主意。」 安子听了,腾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操,你疯了头了你?一个月三十多万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小银子拍拍床,示意安子坐下,可是安子不肯坐:「我操,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有钱不挣,脑子有病!」小银子眼睛看着他,慢慢的说道:「本来呢,我是想搞一些复习资料,或者是考试题什么的,可是叶秋池说教育部上面刚刚下了文件,不允许,没办法的情况下,我才考虑给学生提供早点午餐这条路。干了这么长时间,越来越没法子干下去了。」安子不爱听这话:「怎么就干不下去了?」 小银子白了他一眼:「你不懂这行,几万名学生,给他们弄饭很麻烦的,市面上进货环节控制不住,假货太多。而且现在到了夏天,饭菜稍一不留神就馊了,万一要是吃出毛病来,那后果就严重了。」安子把脖子一梗:「操,不就是个窜稀跑肚吗,有什么严重的?」小银子不再说话,打开包取出一张报纸让安子看:「你瞧瞧,这上面报导的十几个学生吃出了毛病,承包学校伙食的老闆进了监狱,多不值得。」安子却把脸一黑:「操,不就是蹲个监狱吗,谁没蹲过咋的?你好好干你的,要是出了事,我来蹲监狱。」 小银子有点好奇的看着他:「安子哥,」她终于开口这样称唿了:「安子哥,你真的愿意替我蹲监狱?」安子的神色有些变化,他走过去推了推门,确系门外没人,这才回来,坐下,望着小银子说道:「小银子,你安子哥我这个人,没本事没能耐没出息,但我就这一点好,说话算数,我说了,就一定替你做到。你说吧,这次得蹲多长时间?」说完,他替自己点上一支烟,心里说不尽的不情愿,虽然嘴上硬,但监狱那里毕竟不是五星级宾馆,谁他妈的闲着没事去哪儿蹲着啊?可是话已经说出了口,他只能硬撑着。等了好一会不见小银子说话,抬眼一瞧,不觉得大为诧异,只见两行泪水,正顺着小银子的脸颊往下流淌,一滴滴的眼泪落下来,打湿了她的衣襟。 安子有些不解的眨眨眼:「我操,我好象没说什么啊,你怎么说哭就哭起来了?」小银子却突然伏在床上,放声嚎淘起来:「安子哥,你怎么还是这么傻啊,你傻到这份上,叫我怎么放心的依靠你?」听着她的悲啼,安子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在心里说:妈的,我连监狱都答应替她蹲,她他妈的反过来说我傻,这小骚皮真难伺候。 大亨(2) 3) 小银子同安子商量过之后,第二天就把学校的生意全包给了一个浙江商人,安子说什么也接受不了,他提出来一个折衷方案,学生的饭菜由浙江商人来做,小银子每个月收二十万的管理费用,这样坐地收钱,赚头更足。可是小银子说是跟他商量,却拿他的话不当个屁,只收了对方一百万,就把全部的单转了出去,让安子心疼不已。 但是两个月后,安子不得不佩服小银子的先见之明,因为暑天闷热,有几所学校的学生吃了浙江商人提供的饭菜之后,住进了医院,学生们的家长干什么的都有,记者法官警察卫生局全都找上门来了,事情一下子闹大了,浙江商人连夜逃了,却在杭州落了网,等到他被捉回来的时候学生们早就没事了,可这个倒霉蛋还是被判了两年。这个倒霉蛋被押回弈州的电视报导,安子看了好几遍,每看一遍都是冒一身的冷气,现在他才知道小银子对他有多么好,又为什么说他傻。如果按照他的办法,他和小银子一个也跑不了,就算是他一个人把事情全揽下来,可蹲监狱,总归不是件开心的事情。 生意场上的事情,都是说不准的,那个倒霉蛋浙江商人答应一百万买下供应学生早点午餐的代理权,可实际上只付了二十多万,其余的钱他说等赚到钱再还,这下子可好,浙江商人鸡飞蛋打,小银子的财路也断了。 第30页 出了这件事之后,小银子带安子去一家清吧夜饮,商量下一步的事情怎么办。清吧的风格与热闹的酒吧有些差异,座位之间距离极远,说起话来方便,迷乱的灯光下,映着小银子那张略带几分焦虑的脸:「安子哥,安子哥,咱们不能坐吃山空啊,统共才不过赚了不到五百万,又要花钱摆平这件事,别让记者把咱们带出来,又要请法官吃饭,花销太大,安子哥,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安子一声不吭,闷头抽菸,小银子等了半晌,不见他说话,就踢了他一脚:「你哑吧了,说话啊。」安子这才把菸头在烟缸里摁灭:「我操,我算是明白了,你说是跟我商量事,其实心里早有主意了,小银子,我跟你说实话,我真的不如你,这件事上,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等我学会了,再说。」小银子大奇:「安子哥,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聪明起来了。」叫小银子一挤兑,安子的狐狸尾吧又露了出来了:「我操,你没看我天天跟着电视里的人学说话,现在连我操都不说了。」小银子嗔道:「还说你没说,就这句话你还说了吧。」说着举起拳头来打安子,安子假装一躲,就势把小银子抱住,只觉得小银子的身体软得如一团温香的海棉,头脑一热,一只手就伸向了不该伸的地方。小银子急忙打落他:「讨厌了你,等回去再说。」 回去之后,小银子却不说这个事了,她冷冷的把安子送到房间门口,明知道安子眼巴巴的等着她进来,她却说了声:「我累了,安子哥你别只想着那些事,好好的想一想,咱们到底应该怎么办。」说完,掉头就回去了。气得安子关上门一顿大骂:「妈了逼的,你这不是成心吗,把我弄起来,你倒好,又成了圣女了。」被脐下三寸处的那股子慾火憋得难熬,安子索性一咬牙:「操你妈,你不让我操,我去操别人。」出了门打辆出租,直奔枫叶桥,那里是弈州野妓出没的地带,安子往常是不敢去的,怕小银子知道不高兴,他现在变得有点害怕小银子,为什么怕也说不上来,可能是怕伤了小银子的心吧?可小银子裤衩捏得死紧不松手,你让安子怎么办?没办法嘛。 到了枫叶桥上,安子一径走过去,就见几个脸盘光不出熘的女孩子迎了上来:「约了人没有?要不要一起玩玩?」安子仔细瞧瞧这几个女孩子,怎么一个个都是这么的丑?就有些不高兴,随口说了句:「没心情。」继续往里走,里边的女孩子们蜂拥而出,后面的女孩子穷追不捨,可是奇了怪了,这满座桥上的女孩子,都丑得离了谱,让安子看得一点精神也没有。他却不知道这一段日子他走南闯北,已经把胃口养得高了起来,万儿八千块钱放不在眼里,等闲的庸脂俗粉更是看不尽眼去。 正百无聊赖,厌烦之极的时候,突然前面走过来一个女孩,黯淡的灯光下是一张如画眉目,柔细纤细的腰肢随着她的走动颤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韵律,两条修长的腿上肌肤香润如玉,安子不由得咕嘟咽了一口唾沫,正想迎上前去,忽然认出这个女人竟然是小银子,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掉头就要跑。后面小银子大喝一声:"张红安你个不要脸的,给我站住!"那一声喝令极其愤怒,安子竟然不敢跑了,乖乖的站住了,恰好站在一个脸盘大大的企街女面前,那个企街女诧异的问安子:"那是谁,你老婆?"安子点头,说是。企街女撇撇嘴:"操,老婆这么漂亮还跑出来找,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小银子走过来,揪住安子:「你给我转过身来,转过来!」安子无奈,讪讪的转过了身,脸上的表情说不尽的沮丧懊恼:「小银子,我什么都没干,就是出来走走。」小银子生气的骂道:「你胡说,走走偏偏走到这个地方,你还要脸不要?」安子嘴角撇了撇:「谁让你老是凉着我的,我都快半年没碰女人了,再这样弄下去我还算男人不是?」小银子噼面给他一个耳光:「呸,你还有理了你。」这个耳光把安子一下子打火了,他羞恼成怒,反手也抽了小银子一个耳光:「操你妈,蹬着鼻子上脸,你太过份了你!」这个耳光把小银子打楞了,她捂着脸后退两步,指着安子恶声恶气的说道:「好,好,张红安,你敢打我,好!」掉头捂着脸跑掉了,安子看了看自己那只手,心里懊悔得恨不得把手剁下来,不过又想想,既然已经动了手,那也只能这样了。 这个耳光让小银子把安子恨透了,她足足一个星期不理安子,后来安子想了个办法,每天从花店订一束玫瑰花送给小银子,连送了一周之后,小银子又开车开来旅社,再一次和他商量事。 大亨(3) 一个星期过去了,安子也想开了,男人有这种事,正常,关键是不能让女人伤了心。再有一个就是女人只喜欢能干的男人,他本事差差,让小银子瞧他不起,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些日子以来他无所事事的躺在床上,硬着头皮翻看从赵匡胤那里带回来的一些画册,是关于香港国际旅游管理学院的介绍,他以前压根不乐意看一眼,只是印了张名片,再花钱买了张假的香港居民身份证,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现在他有点明白了过来,要想帮小银子的忙,一定得有点真本事才行。同样的道理,小银子把他视为自己的男人却连手都不让碰一下,就是因为他太没有本事了,所以,他一定要看看书,学点本事,否则以后的事情,难办。 听到小银子敲门,安子开门让她进来,赔着笑问了句:「来了?」小银子没理他,不高兴的走到沙发上坐下,看了看烟缸里满满的菸头,不高兴的说道:「抽这么多的烟,哼。」安子急忙站起来把菸灰倒掉:「我在想问题,嘿嘿。」小银子不屑的道:「就你?想问题?别丢人了。」安子急于表现,脸红脖子粗的争辨道:「怎么就叫丢人,跟你说,我想了这么多天,还真想到了个挣钱的办法。」 第31页 小银子抬抬眼皮:「你说吧,想到了什么办法?」 安子上前一步:「小银子,你看这我模样,象不象香港老闆?」小银子白了他一眼:「你象臭狗屎。」安子就有些不高兴:「我觉得我跟香港大老闆也没什么区别,你看我穿上这身行头,戴上副金丝边眼镜,再找个替我拎包的跟班,跟赵匡胤比起来也没什么区别。」小银子道:「没什么区别?区别大了!」安子不服气:「到底有什么区别,你说说我改。」小银子却懒得说,随手夺下他手里的皮包扔地下:「你让我静一会儿行不行啊,我都快要累死了。」 安子急忙把床单用手划拉两下:「那小银子,你在床上先休息一下,我让电扇冲着你吹。」小银子看了看他那张床,撇了撇嘴:「少来这套,哪象个男人。」安子急怒交加,这可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咬牙,干脆硬着头皮吹吹牛吧,就坐下来对小银子说道:「小银子,我还真有个想法,保证能挣大钱,就是说出来怕你不听。」小银子一瞪眼:「你说啊,也没人堵住你的嘴。」安子厚着脸皮往小银子跟前凑了凑:「小银子,我想干脆就让我来冒充赵匡胤,咱们俩一起跟教育局的人谈,谈妥了,钱就是咱们俩的了。」小银子冷笑道:「这也叫好主意?就算你把教育局的人骗了,香港国际旅游管理学院的文凭你从哪儿来?」安子道:「这我已经想好了,就从造假证的那里买,批发还便宜。」小银子呸了一口:「你的主意?我看你是削尖了脑袋想往监狱里边钻!」 然后小银子站了起来,说了声:「我回去了,你再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说完推门出去,走了几步又回来:「你就穿着那身衣服,咱们出去喝杯茶。」 4) 安子听从小银子的吩咐,穿戴得笔挺,鼻樑上还架了副金丝边眼镜,走不几步小银子就照他的腰捶一下,因为他的腰总是弯着,那种没出息的味道太浓。到了家茶楼坐下,小银子问了句:「张总喜欢喝什么茶?」安子诧然旁顾:「张总?哪来的张总?」小银子在下面踢了他一脚,这才反应过来他张红安就是张总,当下梗直了脖子,抬抬手,学着赵匡胤的做派:「马马逮,马马逮啦。」小银子被他逗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点了茶铁观音,要了碟咸水鸭掌,一碟素瓜条。然后小银子用指尖拈起根瓜条:「你接着说,你刚才的想法。」 「我刚才的想法?」安子有些不解的望着小银子:「你刚才不是说不行吗?」小银子拍了一下桌子:「不行的原因是你考虑的太少,该考虑的事情你没有考虑。再好好想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安子直觉得头大如斗:「老婆耶,你就饶了我吧,你也知道我这脑子最怕想问题,打小就这样,一上课就头疼。」小银子凑近他:「你刚才叫我什么?」安子嘿嘿傻笑:「老婆,老婆,你当然是我的老婆了。」小银子的呸的一口吐安子的脸上:「我要嫁的男人,他至少也要有钱有地位,你配吗?」安子脸上有些难堪:「那你去找别人去吧,这年头有钱有地位的人有的是。」小银子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德性,没一点出息。」 拿起茶杯里用舌尖舔了舔,小银子噗的一口吐掉一片茶叶:「呸,你到底想出来了没有?」安子又急又气:「你别逼我好不好?你明明早就想好了却不说,非要让我想,这动脑子的事我比得了你吗?要是打架还行。」小银子脸色阴沉下来,半晌才说道:「这样吧,安子哥,我答应做你老婆。」安子哦了一声,眉毛一挑,知道又要坏事,就听小银子接着道:「你只要想明白了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我就和你上床,安子哥,你以为就你想,我就不想吗?可你这么不求上进,跟你睡我还真不如上大街找个民工呢。」张红安眼皮眨了眨:「我操,把我和民工比?」小银子道:「你还比不了民工呢。」安子心里不服气,却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好低下头一声不吭,苦思冥想小银子想让他想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办法。 想了半晌,脑子里还是空空荡荡,安子有些急了:「小银子,你既然已经想明白了该怎么做,就说出来怕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难为我呢?」小银子扭过头来,看着安子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因为我的丈夫,他要是一个出人头地的人物,不是一个小流氓,你明白了吗?」安子嘴吧咧了咧,看着小银子灯光下雪白香腻的肌肤,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么千娇百媚的小美人,答应做他老婆,可他就是弄不到床上去,你说这事有多么急人? 大亨(4) 忽然之间安子脑子中一个念头划过,就象流星划破天际,破开了他那迟钝的思维空间,再没有什么比欲望的获取更能挑战人的智慧了,安子感觉自己的脑子好象一下子灵敏起来。他狡滑的望着小银子:「要想出来的话,说难,也不难,我操,不过小银子,你得给我讲讲你现在都在做什么呢?」小银子想不到安子真的会灵智开启,就懒洋洋的回答道:「我做什么你都看得见的,陪那些当官的喝酒吃饭,还能干什么?」安子沉吟了一下,感觉脑子又有些不够用了,就问:「那那个什么赵匡胤,他以前都是怎么发的财?」 「你不能跟赵匡胤学。」小银子把手指在桌子上随意的叩击着:「学不来的,不过你知道一下他是怎么起家的,也没有坏处。」然后,她把座位挪过来,让安子搂住她,这样说话的时候别人距离再近也难以听到,开始叙述起赵匡胤的发家故事来。 第32页 赵匡胤原本是台湾的一个小小古惑仔,因为不学好跟人打架,被人砍了几刀,重伤进院后切除了左肾,这种情况在台湾已经属于伤残人士,可以靠领取救济活下去。但那点钱满足不了赵匡胤的胃口,于是跑来大陆淘金。来到大陆之后认识了一个姓冯的县长,几次接触之后,冯县长请赵匡胤吃饭,想请赵匡胤帮他一个忙。因为上面对冯县长的管辖区域有一个硬性的考核指标,那就是吸引三资必须达到一定的数量,否则不预升迁。为了完成招商引资的任务,冯县长带着人跑到深圳香港,也没引来资金,无奈之下,冯县长只能另想办法。 冯县长的办法就是,请赵匡胤在银行开个户,由冯县长把县里的资金打进去,然后再以赵匡胤的名义投资,这样冯县长就完成任务了,搞得好,说不定还能吸引来真正的投资也未可知。冯县长千金市骨,用心良苦,赵匡胤当然愿意相助,于是事情顺理成章的推动了起来,却不料,冯县长的两百万资金打过来之后,却突然遭遇到车祸,冯县长在车祸中丧生。在这起车祸中同时死亡的,还有县财政口知道这件事情的几个官员,就这样,这笔两百万的款子稀里煳涂的就成了赵匡胤的资产,再也无人追究。 这件事让赵匡胤发现了从大陆弄钱的捷境,从此他终日奔行于大陆各县,与当地的父母官把酒尽欢,又签了几份投资协议,都是以赵匡胤的名义,实际资金用的还是当地财政收入,等到企业办起来,签约的官员离任之后,赵匡胤就在深圳起诉当地政府,要求归还他个人的资产。由于他证据在手,对方只能是哑口无言,就这样他迅速的爆发了,还娶到了台湾美女徐双铃。 讲完赵匡胤发家的经歷之后,小银子把嘴吧凑到安子的耳朵上,悄声说道:「你想,赵匡胤刚来大陆那一年,大陆还穷得叮噹响,跟台湾相比就象是乡下,人要是有本事谁往乡下跑?连赵匡胤那种人都能在大陆发财,安子哥你怎么就不行?」一席话说得安子心血沸腾,怀里搂着小银子,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动手动脚,而是脱口说了一句:「我想到了,小银子,我真的想到了。」 小银子抬头:「真的,那你说出来我听。」安子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小银子,要弄钱的话,就得找那些当官的,还是我那个办法,还是我那个办法。只不过,咱们不做假文凭,用真的行不行?」 小银子突然一下子抱住了他:「安子哥,抱紧我。」 5) 早晨起来,阳光已经隔着窗帘射进了室内,照得地面的绒毯上一片斑驳,安子眨眨眼,伸直了腰打了个哈欠,伸手过去捏住小银子的乳房,那两粒紫红色熟草莓一样鲜美的乳头让他按奈不住,翻身压在了小银子的身上。小银子嗯哼了一声:「讨厌,这都几次了,没完没了的。」安子心急火燎,不理会小银子的抗议,趴在小银子身上狗一样拱了几下:「我操,你也不说想一想,下午我就飞深圳了,等再从香港回来,怎么也得半个月,我这不是怕你憋坏了吗。」 小安子娇庸的叫了声:「安子哥,」把头伏在他的肩膀上,一任安子拿她当个面团一样肆意揉搓,揉搓了两下,安子突然停止了动作,有些动情的说道:「小银子,你这么相信我,我操,我要是不替你干出个人样来,我是你养的。」说完,动作突然加快,把小银子想要说的话转化成为了一连串的呻吟。 下了床,安子走路东倒西歪,哐的一声撞在了门框上,看得小银子咯咯的笑了起来。安子心花怒放,扭头骂了句:「我操,我算服了你,太你妈的能折腾了,搞得老子脚脖子都软了。」说完进了浴室,小银子在外边喊了一句:「把身子好好的洗一洗,你那一身臭味都快把人熏死了。」安子嘀咕了一句:「操,洗那么干净干啥,费劲。」但还是听了小银子的话,洗干净之后出来,躺在床上心满意足的抽着烟,等小银子洗漱完两人去吃饭。 下午,小银子开车送安子到了机场,临分手时叮嘱道:「你记住,香港那边註册事情很简单,不过你最好还是找家大一点的註册公司,最多四千块钱,註册费用只有两千八,而且这两千八将来还是要还你的。关键是选好法人,法人一定要有香港居住证的才行,这个事就让註册公司来办。千万不能让赵匡胤知道了。」安子点头:「你放心好了,我怕记不住,把关键的事情都写在一张纸上了,到时候一样一样的来,保证不让你失望。深圳香港,我都有些朋友帮忙的,放心好了。」说着,抱着小银子就亲嘴,小银子挣扎了一下,看安子动作很是坚决,就由着他了。 大亨(5) 亲完了嘴,安子经过边检登上了飞机,飞到深圳之后到了西丽酒店住下,第二天买了张报纸,找到一家旅游公司的gg电话打过去,马上就有人过来与他联繫赴港旅游的事项,到了香港后他只住了三天,太贵,花得安子心疼。回到深圳,他又找了家设计公司,制作了一本精良的画册,介绍的是他刚刚註册的这一家香港国际商贸旅游学院的情况,所有的内容全是从赵匡胤的香港国际旅游管理学院的画册上扒下来的,连个字都懒得改,就是校董的照片人名换成了他张红安。 把三千本画册发回到弈州,安子也心急火燎的回来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忙得团团乱转,竟然没有时间找个妞来玩,心里觉得屈得慌,就想在小银子身上补回来。不料一下飞机,就见前来接他的小银子身边站着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小银子挽着男人的一只胳膊,说话时两张脸贴得近近的,安子一看醋意就冒了出来,生气的蹬蹬走了过去。 第33页 他还未说话,小银子已经娇笑着伸出一只手:「张总,好长时间没见了,我给你引荐一个朋友。」说着沖他使了个眼色,安子只好压下心里的火气,强笑着转向那个中年男子,就听小银子介绍道:「这一位,就是刚刚从香港飞来的香港国际商贸旅游学院驻中国大陆执行总裁张红安先生,这一位,是国家教育部下属的东华文化公司的总裁郭尚郭总裁。」张红安一怔,不由得看了小银子一眼,想不到这么快就和国家教育部接上头了,心里想起以前小银子教给他的话,就假做矜持的和郭尚握了一下手,却不说话。 三个人到了一家高档酒店,小银子抢着朝张董要他的香港居民身份证及大陆观光证,替他办手续,知道这齣戏是演给眼前这个郭尚看的,安子就略带几分厌倦的拿出那两个假证件,让小银子先当着郭尚的面摆弄了几下,然后安子就跟郭尚聊起天来:「大陆这边不错,来了之后很意外,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啊。」郭尚冷笑着点点头:「张董的国语说得,比我们还好啊。」安子眨眨眼,习惯性的扯慌道:「说得好正常啊,我本来就是大陆人,我舅舅在香港,这家国际商贸旅游管理学院就是我舅舅开办的,他年纪大了忙不过来,就让我过去帮他的忙。」郭尚哦了一声:「是这样,难怪。」那边小银子利用这功夫走到服务台前,收起安子的假证照,拿安子的大陆身份证另外开了房间,这么做是因为公安局有安子的案底,真要是用了假证件的话,事情会很麻烦。 开了房间后小银子回来,带着两人进了餐厅,坐下后让郭尚和安子分别点菜,安子学得精了,知道这个姓郭的多半对他有点不信任,就故意盯着餐厅里边的摆设看,一句话也说,省得多说多错。菜还没上来,弈州市教育局的局长李晓菲赶来了,他笑呵呵的跟郭尚和安子分别握过手,拿着安子的名片看了看,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看了看小银子也没作声。 等侍应生把大家面前的酒杯都满上之后,小银子端着杯子站了起来,笑吟吟的说道:「这杯酒,替香港的张董和北京的郭总接个风,表示一下意思,两位来到我们弈州,就尽量多住些日子,弈州这个地方吗,李局长在座,虽然地方不大,可是人很活泛,做生意的机会不比别的地方少,希望我们大家能有一个愉快的合作。」说完,拿起酒杯沾了沾嘴唇,再放下,李晓菲却不碰眼前的杯子,笑道:「小银子不错吗,现在有点女强人的架式了,我们弈州就是出人才。」小银子假装被酒呛着了,低头捂着嘴,脚在桌子下面偷偷的勾了李局长一下,意思是给她点面子,别让她的客人难堪。李晓菲只好端起酒杯,以东道主的身份敬了一圈,然后大家一边吃菜,一边闲聊起来。 正聊着,郭尚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喂,对对,我是老郭,到了到了,这不是正在……」他捂住手机,目光转向小银子:「咱们这个地方叫什么?」小银子道:「鸿宾楼4号房。」郭尚就对着手机重复了一下地方,放下手机笑道:「我的一个朋友,在你们弈州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马上就过来,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李晓菲皱起眉头问道:「是谁?」郭尚道:「鉅大实业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你们弈州最大的房地产公司,赵鉅,认不认识?」李晓菲诧异的叫了声:「太认识了,怎么,你也认识他?」郭尚笑了笑:「是在北京认识的,这一次来弈州,肯定是要见见面的了。」安子闷头吃菜,听到赵鉅的名字眉毛挑了一下,好象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名字,可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也就没有理会。 十几分钟后,服务小姐推开雅间的门,一个中年男子龙形虎步,气派威严的走了进来。郭尚和李晓菲急忙站起来:「赵董来了,来,来,这边坐。」这个人,当然就是弈州最大的房地产公司鉅大实业的董事长赵鉅了,他爽朗的笑着,与郭尚,李晓菲握过手之后,听着李晓菲的介绍:「这位是刚刚从香港飞过来的张红安张总,香港国际商贸旅游管理学院驻中国大陆的总执行。」赵鉅连连点头,把手递过来,当握住安子的手的时候,他咿了一声,仔细的瞧瞧安子的脸,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听到这个笑声,安子全身一哆嗦,惊讶的差一点叫出声来,这个赵鉅,竟然曾经和他打过照面。 6) 说起来,那是八、九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安子还没遇到小银子,绑架离家出走的小银子的那位邱哥,也还没有沦为瘾君子,就连正和张凤鸣商谈合作搞保健品的寸板,见了面都要恭敬的叫一声邱哥的时候。 大亨(6) 当时的邱哥气派的很,出门不管走到哪儿,身后都有十几个小兄弟跟着,这十几个小兄弟当中,就有那位现在在杭州发了家的驴子,安子当时卖力的巴结驴子,指望驴子能够提携提携他。 忽然有一天,驴子让一个小兄弟来找安子——当时手提电话尚未普及,象邱哥那样能操得起比脑袋还要大的大哥大的人,屈指可数——告诉安子说,让他赶快赶到龙凤食府,有好事。 安子接到消息,立即兴沖沖的赶去了,到了门前,却被两个穿着深色西装的兄弟拦住了:「去去去,滚他妈的蛋,今天这里我们邱哥包下了。」他们明明认识安子,偏偏要装出不认识的样子。安子急忙赔着笑脸,称唿对方:「牛哥王哥,我是吕哥叫来的。」牛哥王哥听了,冷笑道:「哦,你是驴子叫来的?叫你来干什么?」安子点头哈腰:「嘿嘿,说是有事嘛。」牛哥王哥火了:「我问你到底是什么事?」安子见势头不对,就不敢再多说,只是一边赔笑脸,呆在门前即不敢进去,也不敢走开。 第34页 等了十几分钟,才见驴子大模大样的走过来:「操你妈的安子,你怎么才来?」安子偷偷的瞄了瞄牛哥王哥的脸色:「我来了好一会儿了。」驴子就骂:「来了还不快点进来,欠揍啊?」安子急忙向前迈了一步,见牛哥王哥也没拦住他的意思,这样拱着腰一熘小跑着进去。 到了饭桩里边,驴子一直把安子带到臭烘烘的厕所里,指着一个位置说道:「哥们,你的运气来了,知道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功夫才让邱哥答应给你留了这个位?」安子瞧瞧排水系统不良的厕所蹲坑,不明所以的看着驴子:「吕哥,你让我在这儿呆着?」驴子瞪了他一眼:「在这儿呆着怎么了?不就是臭点吗?你知道不知道,我想在这儿呆着,可邱哥还不让呢,只有最放心的人才能安排在这个位置上。」 安子的脑子本来就笨,而驴子又故意不把事情说明白了,弄得安子满头雾水:「吕哥,我呆在这儿干什么啊?」驴子勐然一回头:「操你妈,你到底懂事不懂事啊?这话你能问吗?要让邱哥听见了,你就得横着出这道门!」 驴子一通穷咋唿,吓得安子差一点没蹲到茅坑上去。看把安子吓得差不多了,驴子这才悄悄告诉他:今天,道上的一个大哥要来这儿,邱哥设宴款待这位老大,怕款待不周出点什么事,所以就先把龙凤食府包了下来,所有靠窗的座位上都安排了自己的兄弟坐下,后来发现厕所里没人照应,但这时候人手已经不足,于是驴子就推荐了安子。 安子明白了之后,心里说不出的不自在。驴子这一手,摆明了是戏弄他,可他还得连声感谢驴子,这世道,真他妈的操蛋透了。 最可恨的是,驴子警告他不许靠窗站着,一定要笔直的站在坑位前,这样才会给邱哥长脸,否则的话,邱哥怪罪下来,安子吃不了兜着走。吩咐完之后,驴子就出去了,安子笔直的站在茅坑边,听着外边乱七八糟的斗酒声,那份窝火,就甭提了。 估计是那位老大已经到了,不时的有人进来上厕所,发现安子笔直的站在里边,都用不胜怪异的眼神瞧着他,瞧得安子心里直发毛。他站了两多小时,突然进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十年前的赵鉅了。 当时赵鉅喝得满脸痛红,身形站立不稳的进了厕所,上上下下的先把安子打量了一番,然后解开裤带,走到坑边蹲下,再把门关上。安子听着里边扑楞扑楞的声音,一股臭味瀰漫出来,不由得用手捂住了鼻子。突然之间坑位上的门开了,赵鉅伸出一只手招唿他:「哥们儿,有纸没有给一张。」安子一摸兜,兜里空空如也,就说:「没有。」赵鉅挤了挤鼻子,问道:「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安子心想,王八蛋才知道,就回答说:「是吕哥让我站在这里的。」赵鉅翻了翻眼睛:「吕哥?哪个吕哥?」安子直好说道:「就是驴子。」赵鉅一听,哈哈的笑了起来:「那什么,哥们,你帮个忙,出去问服务员要两张手纸来,操他妈的,这什么狗屁厕所,连个手纸都没有。」 安子答应了一声,出去找服务员要卫生纸,服务员翻找了半天,给了安子一张印制成请柬的铜版纸,安子拿着这张纸瞧了半天,又问:「还有没有软一点的了?」服务员回答:「没有,就这一张,爱用不用。」安子无奈,只好拿着这张请柬回来,递给蹲在坑位上的赵鉅。 赵鉅见到这张请柬,满脸诧异的望着安子,好长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幸好后来又有一位兄弟进来,他身上带着几张废纸,赵鉅这才解决了问题。把裤子提好之后,赵鉅拿着那张请柬,临出厕所的时候再瞧瞧安子那张严肃认真的脸,再也忍不住,放声哈哈大笑起来。他一直笑着出了门,到了外边,先是片刻的安静之后,突然之间,整座龙凤食府爆发出一阵轰堂大笑,分明是他刚刚把安子的事情讲给了大家听,惹得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中,厕所的门突然被推门,门外挤满了七扭八歪的脸,都仔细的盯着安子看,看到安子那副认真的模样,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刺耳的笑声,安子早已忘掉了,只有忘掉这些不快的事情,才有益于他的身心健康。可是眼前的赵鉅,突然认出了他并再一次发出了与十年前一模一样的笑声时,他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大亨(7) 有些东西,你可以选择遗忘,但阴影将会长久的困扰着你。 赵鉅坐下来,安子只好硬着头皮递过去一张名片,赵鉅收下,眼睛在小银子身上转了几转,目光中露出几分讶异之色。小银子这种场合见得多了,笑吟吟的举起杯子,娇声笑道:「赵董,你来得好晚啊,得罚一杯酒才行。」赵鉅歪头看了看面前的杯子,再瞧瞧安子那张青白不定的脸,再一次纵声长笑起来。 听赵鉅笑个不停,安子的心里越发紧张,他知道,麻烦事儿来了。这一次,才是真正的麻烦,大麻烦。 7) 从鸿宾楼出来,安子的脸色已经恢復了正常,但他的心越悬越紧。席间赵鉅的眼光不时的瞟过小银子,目光中那种欲望的流露一览无余,让安子感受到说不清楚的惊恐。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个蹲在茅坑边找人要手纸的傢伙,竟然在弈州打出了如此的局面,这对安子事业的发展,恐怕不会是件好事。 他让小银子先一个人回去,自己在街上走一走,想静一静,独自对今天这件事做出评判。这种思考是他以前很少有过的行为,以前都是揣着刀跟在老大后面乱逛,老大指一下他就冲上去一刀,看得出来,在赵鉅眼里,他仍然是这么个傻逼形象。 第35页 路边有一家饭馆,十几个衣衫不整的年轻人站在门前,他们真的年轻,比当年的安子还要年轻,他们的眼睛也象当年的安子一样充满了迷乱与狂热,这是少年掘起的一代,他们在现行势力制梏之下感受到恐惧,却无时不在的试图以他们的青春和热血挑战现行秩序。 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这些正在成长中的孩子,安子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是过来人了,他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那个头髮染成绿色的少年,幼稚的脸上挂着邪恶的冷笑,他太浅薄了,太冲动了,如果他一直是这样浅薄而冲动的话,最多不过两年的时间,他就会被人乱刀砍死,留给他父母的是无尽的悲戚。 绿髮少年身边站着的那个瘦子,两条麻杆腿晃悠着,这个孩子,如果他有幸避过毒品的诱惑的话,或许有一天他会象驴子一样,安享平静的生活。但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乎,除非他也象驴子一样,因为某种不明原因暂时的脱离了老大对他的控制。 再往饭馆门里边看,里边的一张桌子上围坐着四个少年和一个女孩子,他们竭力装出镇静自若的样子,但是安子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们在谈笑风生之中无法掩饰得住的恐惧。安子恍然大悟,这是两伙小流氓为了女孩子而火拼,这种事,他以前干得太多了,突然见到,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之感。 饭馆的对门是一家咖啡屋,安子掉头走了进去,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饶有兴趣的继续看着街道对面。他已经过了那种好勇斗狠的年龄,但是,但是但是,过去的生活依然在以某种方式影响着他的思维。 门外绿头髮这伙人已经等了足够长的时间,饭馆里边的四个少年也在里边呆了足够长的时间,但是,他们总得出来。终于,他们鼓起勇气买单,他们逃无可逃,硬着头皮不得不出来。 最先走出来的是和四个少年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隔着一条马路安子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但感觉上应该是个清秀的女孩,她低着头,佯做无事的样子从饭馆里走出来,两条纤细的腿有着明显的战慄。那四个少年在后面跟着她,他们的眼光无一例外的看着地下,尽量避免与门外那伙人相遇。 女孩子走过了绿头髮身边,绿头髮少年的脸色很是宁静,很难想像一个少年人会有如此沉静的脸色,只有一种解释可以说明这个现象,这个少年内心中的邪恶已经无可救药。 见绿头髮没有动手,安子从那个女孩子的走路姿式上感受到了一种明显的如释重负之感,她正要加快脚步,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是绿头髮身边的那个瘦子突然一把揪住了她的头髮,女孩子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尖叫,脸被扯得仰了起来,一直揪到了绿头髮面前。 绿髮少年把脸偏向了一边,目光更为沉静了,甚至比现在坐在对面咖啡馆里的安子还要沉静。瘦子很明显的正对着那个女孩子恶声辱骂,与女孩子在一起的四个男孩站住了,绿髮少年瞥了他们一眼,四个少年畏惧的低下了头。 瘦子扬起了手,一个耳光扇在女孩子的脸上,安子的身体动弹了一下,好象听见了那一声脆响。紧接着,瘦子扭住女孩子的头髮,强迫她把脸沖向街道,让路上胆怯而兴奋的行人看清楚她的脸。安子注意到那张脸确实很是俏丽,比当年的小银子俏丽得多。 突然之间,安子惊讶的站了起来,他看到与女孩子同时出来的四个少年人中,一个脸形略带几分苍白的少年走了出来,难道他不要命了吗?在这种时候,绿髮少年一伙正盼着他出来挑战他们的气焰,他居然是如此的沉不住气,一如当年的安子。 苍白脸少年走了出来,也象当年安子在这种情况下所做的一样,赔着笑脸对绿髮少年说话,绿髮少年诧异的望着他,好象有几分不知所措,突然之间绿髮少年一拳打了过去,正打在苍白脸少年的脸上。苍白脸少年被打得后退一步,后面立即有几个揪住了他,苍白脸少年试图反抗,一脚踹在迎面扑过来的一个傢伙的裆部,这激怒了他的对手,砖头高高的扬了起来,击下了他的脑部。他的身体奇怪的扭曲着,慢慢的瘫倒在地。 大亨(8) 更多的人拥了上来,他们手中操着冷硬的板条,对着倒在地上的少年拼命殴打,这惨烈的殴斗让过来人安子都有些心寒,十年前安子象他们这么大的时候,打得再狠也有几分分寸的,好象新一代人比之于他们更残忍,更无视生命的价值。 一个莽撞的傢伙举起了一块石头,走到倒在地上的苍白脸少年身边,狠命的就要砸下去。这情景看得安子惊心不定,举石头的这个傢伙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这块石头一旦落下,苍白脸少年脑壳就会被砸碎,连带着这个伤人致死的傢伙也难逃一死。 就在这时候,与苍白少年一起的三个人之中又一个人扑了过来,一下子撞开了那个举石头的傢伙,立即,他也被打倒在地,和苍白少年一起在地上不停的翻滚。殴斗的场面混乱不堪,另外两个少年明显的缺乏勇气,始终站在远远的,恐惧的眼神甚至都不敢往现场看一下,但是那个灵活的女孩子却趁这个机会逃掉了,隔着咖啡馆的窗户玻璃,安子看着她那两条修长美丽的腿小鹿一样在巷子里飞奔着。安子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这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或许,将来她会成为第二个小银子。 看看差不多了,绿髮少年挥了挥手,带着他的小兄弟们一闹而散,饭馆门口,只留下倒地不起的两个少年,和另外两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第36页 安子招手叫服务小姐,买了单,出门向马路对面走了过去。那两个孩子见他过来,表情木枘的看着他,不敢作声。安子低头瞧了瞧那两个躺在地上的少年伤势,吃了一惊,顺手拿出手机,拨通了120。 8) 第二天上午,安子去茶楼里喝早茶,这是他从南方带来的习惯,弈州人还不适应这种生活方式,来喝早茶的也是一些从南方过来的商客。除了安子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别的桌边只有零星几个客人。 有人拨打他的手机,他看了看,那边有个女人的声音问:「您好,请问您是张先生吗?」安子说是,那边就说道:「我是志刚的母亲。」安子大诧,把手机拿得远一点:「志刚是谁?我不认识。」那边急忙解释道:「志刚就是您昨天送进医院,替他交了住院费的那个孩子。」安子这才明白过来,就问:「孩子没事了吧?」手机中的女人发出一声细微的抽泣:「多谢张先生,要不孩子就没命了。」 「没什么,小事一桩,」安子回答时心里想着,这事可不能让小银子知道了,她要是知道他又象以前那样在外边乱管闲事充冤大头的话,一定又会生气。就说道:「过一会儿我去医院看看,你这个孩子啊,也得好好管管了。」说完他收了线,诧异的用手端着自己的下巴,真是有意思,刚才说话的人是他吗?这可一点不象他张红安啊。 到了医院,推开病房的门,就见床上两个包扎得木乃伊一样的怪物,是昨天被打伤了的那两个少年,一个模样憨憨的中年女人满脸忧色的站在一张床边,看到他进来,眉毛扬了扬。安子走过去,替一个绷带人掖了掖被角,那个中年女人就问道:「您就是张先生吧?」安子点头:「刚才是你打的电话?」中年女人说是,又一迭声的感谢安子,不停的用手帕揩着泪。 这个女人姓袁,叫袁玉珠,丈夫几年前因为一起意外的事件而失踪,她独自带着儿子苏志刚,靠在街边摆摊艰难渡日,不想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独立意识,性格中充满了叛逆,让她这个单身母亲流不完的眼泪。 苏志刚就是昨天第一个走出来在绿髮少年面前替那个女孩子说话的人,后来那个鼓起勇气冲出来帮助他,也一併被打得躺在了病床上的少年叫刚炮,另外两个始终不敢动手的,戴眼镜的那个叫白眼狼,意思是他只跟着占便宜,遇到事一点指望不上。身材最壮胆子最小的外号叫老熊,还没长大的孩子,居然叫这么个怪名字。 苏志刚的母亲抹着眼泪,一定要感谢安子,想请他吃饭,安子拒绝了,他看得出来这个女人是濒于末路,经济条件极差,他垫付的医药费用,多半是还不回来了,说不定这个女人还会再朝他借一些,所以就想躲着她点。见安子态度坚决,袁玉珠也就没有坚持。 虽然谢绝了袁玉珠,但是安子却在中午的时候请了白眼狼和老熊两个孩子吃饭,他这样做是有原因的。这件事他已经插了手,有必要弄个明白,以防日后惹祸上身。 白眼狼和老熊这两个孩子特别的能吃,安子开始点了六道菜,让他们俩稀哩煳涂全吃光了,又加了四道,结果还是个杯空碟净,看得安子心里好笑的不停,那个苏志刚真不会混啊,居然交上了这两个饭桶朋友。吃完了饭,白眼狼和老熊一边抹嘴,一边打着饱噎,连声说:「谢谢张哥,谢谢张哥。」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好象还想接着吃。 吃完了,安子扔给他们一人一支烟,慢慢的聊了起来。才知道昨天那个俏丽女孩子叫张兰,跟苏志刚他们原本没有关系,那个绿头髮少年叫刺小刀,是弈州知名道上大哥杨侃的徒弟,等闲人物根本招惹不起,跟在他身边的瘦子叫高小胖,可能是因为他营养不良太瘦的缘故吧?所以他特别喜欢大家管他叫小胖。就是这么一群杂七杂八的孩子们,现在是弈州市里一提起就让人皱眉的角色。 张兰是艺术学院舞蹈系的女学生,属于扩招,家里负担不起昂贵的学杂费用,于是张兰就悄悄的在一家夜总会兼职跳舞,不出台。结果被刺小刀盯上了,就想和张兰交朋友,张兰不敢拒绝,但心里也不情愿,恰好苏志刚一伙也频繁出入于那种不适宜他们出入的成人娱乐场所,张兰偷眼观察,见苏志刚的人品端正,虽然也是抽菸喝酒打架斗殴,但从来没有说欺负过比他弱小的孩子。所以张兰就拜了苏志刚做大哥,以为苏志刚能够镇住刺小刀。 大亨(9) 不曾想,苏志刚几个人的势力根本无法与刺小刀相比,听说苏志刚居然敢碰他的马子,刺小刀就带着人赶来了,将苏志刚一伙堵在了饭馆里,以后的情形,安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就不用白眼狼和老熊多说了。 安子再问杨侃的来歷,白眼狼回答:「听说他现在给一个大款当保镖,现在已经很少出来动手了。」安子听后就皱起眉头:「那个大款是谁?」白眼狼和老熊一起摇头,说不清楚。安子想了一下,他心中有一个不详的预感,总觉得这事不会这么简单,就用手里的烟指了指两个人中还算精明一点的白眼狼:「你去,找朋友问个清楚,这事不问清楚不行,不问清楚了你们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老熊也要站起来和白眼狼一起走,却被安子制止了:「你坐下,咱们两个再慢慢聊聊,等他回来再说。」 安子留下老熊,是发现这个孩子比白眼狼实在,所以想通过他了解一下苏志刚。老熊这孩子果然老实,一边抽着烟,一边说了起来。 第37页 苏志刚一家最早住在市区通北街,是自己的房子,还有一个小院子。后来有一家房地产公司看中了这块地皮,就贴出拆迁通告通知住户,由于地产公司提出的拆迁补偿过低,每平米只补四百八十块钱,还只按居住面积计算,住户们当然不肯答应,坚决拒绝拆迁。 半个月之后的一天夜里,一群大汉突然闯进了通北街的一户人家,进屋之后就摔摔砸砸,破口大骂: 「你们他妈的到底搬不搬,给一句话,要是活腻了的话就说一句不搬我听听?」那户人家非常强硬,说了声「不搬」,只听大汉们一声令下,动起手来,顷刻之间将这家的彩电、冰箱、衣柜、橱具砸了个粉碎,事后住户报了警,却仍然未能解决问题,最终不得不接受地产公司苛刻的条件搬走了。就这样,搬走的人家越来越多,最后只剩下象苏志刚他们这样实在无处可搬的几十户人家了。 没办法的情况下,苏志刚的父亲就联合起来不肯搬迁的住户,同地产公司相抗衡,那伙大汉趁夜又来过几次,和住户们发生了激烈的械斗,那伙大汉们居然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几天之后,苏志刚的父亲正在单位上班,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是一个女人的口音,自称是医院的大夫,她说苏志刚的母亲袁玉珠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苏志刚的父亲一听就慌了神,扔下电话就往外跑。他这一出门,从此就神秘的无影无踪了,就好象融化在空气中一样。事后人们才知道,袁玉珠根本就没有遇到车祸,那个电话竟然无从追查。 苏志刚的父亲突然失踪,住户们群龙无首,终于被那伙大汉从自己的家里赶了出去,就象苏志刚一家一样,在城乡结合部的棚区落脚安身。也许,正是这件事对成长中的苏志刚造成了强烈的影响,他们已经不再相信人世间的司法力量,而求助于暴力模式的自行解决。 老熊正说得起劲,白眼狼终于回来了,屁股往椅子上一放,就急忙表功:「问清楚了,雇杨侃当保镖的老闆姓赵,是做房地产的。」安子的一颗心迅速的沉落了下去,果然是赵鉅没错,想不到他越是担心,越是躲不过去,终于还是犯在了赵鉅的手里。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安子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拿起来一听,立即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这个电话,正是他最害怕的人赵鉅打过来的。 9) 那个细腰大屁股的女秘书敲了敲门:「赵董,客人已经到了。」就听房间里传出赵鉅用鼻子喷出来的声音:「叫他进来。」风骚的女秘书闪开身体,推开门,让安子走了进去。 赵鉅坐在老闆台后面那张舒服的大班椅上,用略带几分讥诮的眼神不屑的瞟着安子:「张红安?」安子急忙笑了笑:「赵哥,快十年没见了吧?那时候我们就知道赵哥迟早必成大业,就是没有缘份跟着赵哥啊。」 「可不是吗,」赵鉅心有同感的点了点头:「真的有十年了,看不出来啊你,十年没见你居然也上了道,不看厕所了不说,还混了个香港什么什么学院驻中国总执行,啥叫执行你知道吗?知道的话跟我说说。」 安子急忙赔着笑脸道:「赵哥,我这也不过是餬口饭吃,哪能比得了你赵哥啊。」从一接到赵鉅的电话起,他就知道麻烦来了,果然,进门后就见门里边靠墙站着两个彪形大汉,虎视眈眈的两双眼睛直盯着他,沙发上还着一个目光炯炯有神的中年人,那副神态,竟与南宁邵元坤手下的许奎有几分相似,此人多半就是赵鉅的贴身保镖杨侃了。安子的一颗心悬了起来,后背嗖嗖的直冒凉气。 「餬口饭吃?」赵鉅没说话,坐在沙发上的杨侃突然站了起来,从牙缝里喷出一丝冷气:「兄弟,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吧?你来到弈州也不说和我们打个招唿,是不是怕我们请不起你顿饭啊?」安子急忙解释道:「不是这回事,不是这回事,赵哥知道,我那天刚刚下了飞机,还没来得及过来见见杨哥,这事赵哥都知道的。」杨侃的脸色露出残忍可怕的笑容:「哦,兄弟你认识我?」安子急忙笑道:「杨哥的名头,道上的兄弟有几个不知道的?前两天在南宁,跟坤哥他们还说起过你呢。」他害怕吃亏,想拿出来邵元坤的名头来挡一挡。 杨侃又笑了笑:「坤哥?是邵元坤吗?」安子急忙点头:「没错,就是坤哥。」再看杨侃的脸色,只见他皮笑肉不笑:「你见到了坤哥,那肯定也见到了奎哥了吧?」安子急忙点头:「见到了,奎哥这人挺够意思的。」杨侃的笑容更是古怪:「是吗?跟咱们讲一讲,奎哥他怎么够意思的?」安子眼珠转了转,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就本能的多了个心眼,不敢乱讲,顺口将鹜城市教育局局长叶秋池的糗事安自己身上:「说起来这事还多亏奎哥仗义了,我有个朋友,在南宁瞎胡闹,包了个女人,后来脱不了手了,被那女人找来一伙人看住了他,要他拿十万块钱放人,幸亏奎哥出面,摆平了这件事。」杨侃似听非听的样子:「是吗?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安子脱口说出了阿茂的名字,再看看杨侃的脸色,杨侃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厉起来:「原来兄弟是奎哥的人,不好意思,冒犯了。」现在的安子经过小银子一番调教,已经学得非常精明,一听杨侃的口气不对,急忙辨解道:「我哪敢说是奎哥的人啊,都一样的,就象现在在弈州,要是兄弟遇到了难处,还不是一样得求着杨哥你帮我摆平吗,有赵哥的面子放在这儿,杨哥肯定不会不照顾我的。」听到这里,赵鉅哈哈的大笑了起来:「没错没错,怎么能不照顾你?肯定会照顾你的,哈哈哈!」那笑声惊出安子一身的冷汗,后悔提到邵元坤和许奎他们的名字,现在看起来,说不定赵鉅和邵元坤之间,有着什么说不清楚的过节。 第38页 事情还真是这样,赵鉅自诩为一方自雄,根本不把邵元坤放在眼里,而杨侃更是和许奎发生了直接冲突,一年前在深圳公明镇,杨侃曾经带了十几个人追杀许奎,幸亏许奎腿快,翻窗跳楼逃之夭夭,但后腰上还是被一颗子弹擦过,流了不少血。这事在许奎来说不光彩,所以从不在人前提起。却苦了安子,居然拿着许奎的名头想讨好赵鉅杨侃,惹来大祸,自己却懵懂不知。 虽然安子知机的快,但杨侃却不肯放过这个在赵鉅面前摆功的机会,望着安子阴冷的笑了一声:「张红安,许奎对你这么好,没脱了裤子让你看看他的屁股?」安子心里更有数了,急忙嘿嘿笑道:「杨哥真会开玩笑,要说对我好,还是赵哥对我好,还记得那一年我对不起赵哥的时候,赵哥可一点没怪过我。」赵鉅听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还算学得聪明了,不要说以前,就是那天我要揭穿你,你还混什么混?早就不在这个地方呆着了,知不知道你?」安子急忙点头:「知道,知道。」杨侃偏还要插进来问个明白:「在什么地方?」安子只好苦着脸回答道:「在监狱里吃窝头。」杨侃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吟吟的走到安子面前,看着安子那双恐惧的眼睛:「监狱里的窝头,好吃吗?」他说话时的唾沫星子喷在了安子的脸上,安子不敢动手去擦,本能的想往后退,可是后腰立即被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唿吸急促起来,不敢再动,只是可怜巴巴的望着杨侃不停的翻着白眼。 杨侃等得不耐烦了:「说话呀你。」安子垂下眼皮,嗫嗫的道:「赵哥,赵哥,你说句话啊你。」赵鉅哼了一声:「你想让我说什么?」安子委屈的道:「赵哥,赵哥,昨天的事,你也听到了,对您我张红安可是没有半点不敬啊。」杨侃冷笑道:「谅你也没这个胆子。」他突然转身,走到室内的沙发前坐下,架起二郎腿,:「张红安,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你要是敢找赵哥的麻烦,别怪我六亲不认,我问你,跟你一起的那个女的,是干什么的?」安子抬了一下眼皮:「是我老婆。」赵鉅和杨侃大诧,勐的把脖子伸过来:「什么?」安子只好又回答道:「是我老婆。」赵鉅满脸不高兴的抬了一下手,安子刚要大叫,嘴巴已经被身后的一个大汉勐的一下用手捂住,同时椎骨的根部一阵激烈的剧痛传来,痛得他不由自主的全身颤瑟起来,那种剧痛几欲令他疯狂,可是又无法喊出声来,只能任豆粒大小的汗珠淌满脸颊,一双眼睛绝望的向上翻着。 剧烈的痛楚突然之间消失了,后面的大汉一松手,安子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受刺激过度的肌肉神经系统却仍然处于激烈的抽搐状态。赵鉅的声音仿佛从另外一个空间传来,虚无飘渺,无所依凭:「我再问你一遍,那个女人,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安子无力的张了张嘴:「赵哥,我有几个胆子敢骗你,她真的是我老婆……嗷——!」一声短促的惨叫憋在了他的喉咙里,那超过了人体承受极限的痛楚再一次的让他的意识陷入了颠狂状态,这一次赵鉅明显的延长了对他的折磨,那锥心的剧痛仿佛永无止息之时,安子的全身陷入了虚脱,象一尾落在热锅的上的鱼一样无力的悸动着,终于,他的眼睛一翻,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幽幽的睁开眼睛,感觉到有人正往他的脸上洒水,茫然的看了看,正见那两个大汉站起来身来,接着赵鉅的一双脚不疾不徐的踱了过来:「张红安,我再问你一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愿不愿意说实话,就由着你了。」酷刑的折磨虽然令安子意识迷乱,但他也知道,眼下这情形,再也不能说实话了,只好无力的张了张嘴:「是通过南方一个老闆认识的她,她就相信了我。」 赵鉅蹲了下来,盯着安子的眼睛问道:「她相信你什么了?」安子落下了眼泪:「相信我能帮着她全面代理香港国际旅游管理学院在大陆的业务。」赵鉅立即追问道:「是什么业务?」安子无力的回答道:「在中国合作办学。」赵鉅皱起了眉头:「怎么赚钱?」安子呜咽了起来,他花费了多少心血啊,如今却要竹篮打水一场空,这让他如何不感受到撕心裂肺的伤痛?但是眼下,活命才是第一位的,如果不能让赵鉅满意的话,他可能就无法活着走出这间富丽堂皇的办公室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如实的说道:「学生就是钱了,可以卖文凭给学生,跟当地的学校分成,还可以用财政的教育拨款,一分钱不花的把学校弄到手,然后再卖掉。」 赵鉅听了,若有所思的望着安子,好长时间没作声,突然之间他站了起来,挥了一下手,两个大汉立即过来,用一个胶皮袋套在了他的脑袋上,安子大惊,以为赵鉅这就要除掉他,拼命的踢腾着,直到一个大汉踹了他一脚,同时感觉到胶皮袋内一时半会儿也憋不死他,才明白过来赵鉅是想和杨侃商量一下,不想让他听到,就老实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皮套被掀开了,杨侃那张大脸出现在安子的面前:「张红安,我跟你把话说清楚了,弈州这片地,赵哥苦心经营了多年,由不得你胡来,你给我听好了,马上从那个女人身边滚开,不许再缠着她。如果让我看到,你知道后果会怎么样。」安子连连点头:「杨哥你放心好了,我回去就跟她说清楚,绝不敢给赵哥添麻烦。」杨侃冷笑了一声:「是这句话吗?」安子的身体痛苦的抽搐了起来:「我这就走,出了门就走。」被迫着答应不再与小银子相见,安子的心象是被刀割碎了一样,但是,他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赵鉅的势力太大了,安子根本无力与之抗衡。他只有屈服。 第39页 耷拉着脑袋走出赵鉅的鉅大实业集团公司总部,安子的眼前一片漆黑。 大亨(10) 早知道碰到赵鉅不会有什么好事,这么大的一块肥肉,象赵鉅那种人岂有不伸嘴咬一口的道理?但出乎安子意料之外的是,赵鉅的胃口太大了,他要吞下全部的油水,连点味都不想让安子闻一闻。 现在安子无路可走,只有离开弈州,然后打电话通过小银子赶去与他会合,去赵鉅的手够不到的地方另打天下。可这话说来容易,安子心里却是太清楚了不过的了,小银子开创弈州这个局面花了多少年的心血?付出了多少牺牲?那个李局长,肯定是占过小银子的便宜的,否则他不会这么卖力的帮忙。这事安子没问过,但却象块石头一样一直压在他的心里。如此惨重的付出,却因为赵鉅的原因功亏一匮,这叫安子怎么能够甘心? 可是不接受现实的话,安子又有什么力量能与赵鉅相抗衡? 一道刺目的反光射入安子的眼里,他眨了眨眼睛,看见前边有一个双腿残废的人坐在轮椅上,用手推着轮子走,安子心不在焉的看着车轮上闪闪发亮的辐条,心里绝望的就象干涸了几亿个年头的荒漠,那种死寂几欲令他窒息。 突然哗啦一声,安子抬头一看,原来那个瘸子,只顾用手转着车往前走,没有注意到地面上有个洞,轱辘吭的一声陷进了洞里,那个瘸子没有防备,惊叫一声,从坐椅上栽了下来。 如果是在平时,安子是不会多看一眼这个瘸子的。但是现在,他的心境悲凉苦寂,对那个已经看不到未来生活希望的瘸子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小银子也曾教过他的,让他学着做大人物,什么叫大人物呢?大人物就是经常干点举手之劳助人为乐的小事,但助人为乐的大事不能干,真要干了那就不是大人物了,是大傻逼。 大人物是没有希望做的了,但扶眼前这个瘸子一把,总不会耽误什么事的。安子急忙走过去,把那个瘸子搀起来,再把轮椅放好,扶着瘸子坐上面。正要温和的对瘸子说句话,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扳过来瘸子那张长满了鬍子的脸仔细一看,安子大叫一声:「我操,你不是舒高胜吗?」 瘸子诧异的看着安子:「我是舒高胜,你怎么认识我?」安子万难置信的用力拍着轮椅:「我操,你怎么会不认识我了,好好看一看。」舒高胜瞪大了眼睛仔细的看,看了关晌摇头:「不好意思……真的想不起来。」安子憋不住了,跳脚叫道:「操,我是张红安啊,你忘了,那一年在皇冠大酒店,我曾经坐过你的车。」 这个瘸子,赫赫然竟是五年前安子被寸板骗来抢劫皇冠大酒店的时候,被他们拦下来的那辆计程车的司机,当年这个大猩猩一样怕人的傢伙舞弄着一把西瓜刀,把安子吓得屁滚尿流,所以对他这张刺猬一样的脸印象深刻。想不到事隔几年,这个满脸兇悍的傢伙竟然成了个瘸子,坐到了轮椅上。 已经双腿残废的舒高胜这时候也认出了安子:「我操,你不就是那个被你的老大给耍了的傻逼吗,我操,那次你还从我这儿讹了几百块钱。我操,看你现在西装革履人模狗样,你要是不说,我真不敢认你,哥们,发财了是吗?」 现在的安子,岂止是西装革履人模狗样?他脸上那种不上道的贼忒兮兮的淫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稳健成熟的表情,尤其他现在正考虑着关乎一生的大事,眉宇间透着几分悲天惘人的苍凉之感。听了舒高胜的话急忙谦虚的摆摆手:「说不上说不上,不过是混口饭吃。」想起当年的事情,他不由得有几分动情,推起舒高胜的轮椅:「走,咱哥们终于又碰到一起了,找个地方喝一顿,你的腿怎么了?」 舒高胜含煳了一句,没说什么,一任安子推着他,向着前面的一家鸿宾楼走了过去,舒高胜扭了一下脖子:「我操,哥们,那里边贼拉贵啊,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就这一句话,彻底的露出了他穷酸的窘迫,安子竟然有些鼻酸:「贵是贵点,可是哥们,咱还吃得起,吃得起啊大哥。」 安子和小银子是鸿宾楼的常客,服务小姐都认识他,见他推一个衣衫破烂的瘸子进来,不敢怠慢,上前几个人帮着推,闻着年轻的服务小姐身上的乳香,舒高胜的眼睛里竟然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气。 进了安子经常去的雅间坐下,安子没头没脑的点了一大堆菜,把服务小姐们打发出去,这才俯过身来问道:「大哥,你跟我说,你这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舒高胜咧咧嘴:「车祸,人倒霉吗,什么糗事都碰上了。」嘴里说得轻描淡写,眼角却有泪水泌了出来。这时候的安子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知道舒高胜不肯说,也不再问,等酒菜上来,他一边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这几年的遭遇,一边不停的劝舒高胜喝酒,没一会儿的功夫,舒高胜就喝得大醉,推开椅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象个娘们似的大哭了起来。 原来,舒高胜这两条腿,是被人打断的,这件事,跟他的老婆有关。 舒高胜的老婆比他小十岁,是个很年轻的漂亮女人,早年舒高胜蹲监狱的时候,她熬不住,就在外边有了情人。后来舒高胜出了狱,劝他老婆回心转意。他老婆答应得好好的,可舒高胜只要稍一不留神,他老婆就偷偷出去和情夫开房间。这顶绿得冒油的帽子让舒高胜受不了了,他勃然大怒,拎着一柄长长的西瓜刀就去找那个男人算帐,头两次没碰到人,第三次却遇到了寸板和安子,把这事给耽误了一下,过了几天,他又拎着西瓜刀跟踪他老婆出去了,半路上就见他老婆上了一辆银灰色轿车,舒高胜沉住气,驾驶他那辆破夏利一路盯稍,跟到了市区内一家高级酒店,那个男人带舒高胜的老婆下了车,开了房间就上去了,舒高胜一路跟过去,一脚踹开门,沖了进去,正瞅见他老婆光着屁股和那个男人干得火热,这光景瞧得他两眼冒血,冲过去一通乱砍,如果不是酒店的保安闻声而至,那个男人让他碎了尸也未可知。 第40页 进了局子,舒高胜猜测,这一次他怎么也得再蹲上个三年五载,却没想到对方连这个蹲监狱的待遇都不给他,就在看守所里,当他睡着之后,几个犯人突然扑到了他的身上,按住他之后,拿一根御下来的铁支角,很是细心的将他的脚裸骨打成了粉末状态,让医院里最高明的大夫也只能是回天无力。 从那以后,舒高胜就成了残废,再也没有能力翻过身来了,他老婆为了这事后悔得哭了几天几夜,可最终还是跟着那个男人走了。而舒高胜,就这么落魄下去,到了现在,他已经是衣食无着了,全靠一个远房亲戚周济着。 听了舒高胜的叙述,安子气得咬牙切齿,问道:「大哥,你跟我说,那人叫什么名字?」舒高胜虽然酒醉,却还是知道安子是想帮他讨回公道,就连连摇头:「哥们,算了,我说算了,咱们惹不起人家啊。」安子蹲了下来,对着舒高胜那张老泪纵横的脸说道:「大哥,不是惹他,只不过你兄弟我以后还要在弈州混,知道这个人是谁,以后也好防着点吧。」 就这么一句话,看得出安子已经今非昔比了,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是跳脚大骂,拿着刀冲出门去,而现在他考虑问题,血性冲动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狡黠的利害关系权衡。 舒高胜却依然是当年那个舒高胜,除了耍蛮动横,再也没有什么心眼,听了安子的话,就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哥们,我告诉你啊,那小子叫赵鉅,是弈州道上的老大,开着弈州最大的房地产公司,跟公安局长都是哥们,咱们惹不起。」 听到赵鉅这个名字,安子的脸色惨澹苍白,他慢慢的坐回座位上,低声道:「兄弟,你说得没错,咱们——真的惹不起人家。」 11) 「到了,到了,前边那个门就是。」坐在轮椅上,舒高胜对推着他一路走来的安子指指点点:「兄弟,你真够意思,够意思,我都落到这份上了,你还记得叫我一声大哥,兄弟啊,大哥我知足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梗噎,那张奇丑的脸上淌下了泪水。 安子的心里也非常不好受,在道上闯荡的兄弟,最终落得个舒高胜这种局面,已经是幸运的,以寸板的精明强悍,尚且难觅到一个落脚之地,而他张红安如果不是小银子念及旧情,说不定现在又蹲回监狱里去了。心里想着,他看了看四周:「大哥,你怎么住这么一个地方?」 难怪安子感到惊诧,舒高胜指点他走来的这条路,掩藏在城市楼房后面的巷子里,道路狭窄泥泞,房屋低矮破旧,住在这里的以乡村来的打工者居多,也有生活困窘不堪的下层市民。 听了安子的话,舒高胜连连摆手:「别提了,别提了,原先的楼房,唉,你看我这样子,哪还爬得上去啊。」说着,用手拍了拍瘫痪的两条腿。安子这才明白过来,哦了一声,顺着舒高胜的指点,将轮椅推进一扇门。 门里边,是紧挨着破旧的土坏房垒起的凉房,一座紧贴一座,就象鱼鳞一样刺眼,凉房的墙壁上,堆放着没有用途的木板、废弃的家具,一辆大梁生锈的自行车填塞了过道,窗户上还拉着窗帘,明摆着,这种只能用来做库房的劣质建筑内住着人,这是北方城市最常见的景色,不比安子以前居住的环境差多少。当安子走进来的时候,一个头髮斑白的男人正蹲在院子里,撕碎几张旧报纸在一只铁炉上引火,看到安子推到舒高胜进来,男人哦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安子。 「我哥们儿,在路上遇到的。」舒高胜对那个男人解释了一句,却没有将男人介绍给安子,男人又哦了一声,用狐疑的目光瞧了瞧安子那一身气派的穿着,没吭气,继续蹲下吹炉子里的火。 安子推着舒高胜进了一间凉房,凉房面积狭小,光线黯淡,进屋就是一张土炕,骯脏的床单已经看不出来颜色了,枕头上是一个油腻腻的脑袋印痕。舒高胜让安子坐在床上,安子心里说不出的不情愿,把半个屁股象徵性的靠在床边上。他有些惊恐的发现,他现在已经无法再回到原来那种骯脏的生活环境之中去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那个头髮花白的中年男人敲了敲门:「胜子,吃饭了,」然后把目光转向安子:「过来一块吃吧,这都到了家了。」安子急忙站起来,连声拒绝,可是舒高胜却不乐意了:「装啥逼呀你,瞧不起你大哥你就直说。」一句话,反倒搞得安子下不来台,只好硬着头皮和中年男人一起,把舒高胜推进对面屋子里的饭桌边。 这个头髮花白的中年男人,叫汤佑清,是舒高胜的亲舅舅,舒高胜的母亲死得早,舒高胜被人打残废了之后,只好厚着脸皮赖在舅舅家里。而汤佑清原本也不富裕,舒高胜又有个好吃懒坐的恶习,残废之后这个恶习反倒更严重了,让汤佑清的老婆瞧着说不出来的上火。这样一家人的日子,可想而知。因为家里来客人了,汤佑清就让女儿汤婷婷出去买了口条、猪耳朵和一瓶白酒,让舒高胜陪着安子喝两杯。 看着眼前那怎么也无法洗干净的杯子,安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和小银子已经吃惯了高档酒楼的饭菜,坐在这阴暗狭小的居室里,心里说不出来的厌恶。尤其是想到他可能以后落到连象汤佑清这种程度都不如的地步,心里不由得悲怆起来,闭着眼睛喝了几杯酒。 汤佑清的老婆是个胖胖的妇女,老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安子那一身高级服饰。汤佑清的女儿就象当年的小银子,又小又瘦,红着脸只顾吃饭,也不说话,只有汤佑清不停的给安子挟菜,同时绕着圈子问他和舒高胜的关系。开始时安子还不想说,可几杯劣质白酒下了肚,脑子一迷煳,就把他和舒高胜认识的过程说了出来,然后他口如悬河,如脱了轨的火车一样,把他后来的事情也都说了出来,一直说到赵鉅将他逐出弈州的时候,才突然醒过神来,勐然打住。 第41页 大亨(11) 但是已经迟了,他的话说出了口,汤家人全都住了嘴,用不尽惊诧的目光看着他。 始终默默倾听的汤佑清终于说话了:「婷婷,你到门口看看水开了没有。」把女儿打发出去之后,他一声不吭的用眼睛瞟着安子,伸筷子挟了片猪耳朵:「你们想和商学院合作?」安子怔了一下:「那——都是最初的考虑,现在看起来,事情不太好办。」汤佑清嚼着猪耳朵,问道:「为什么不好办?」安子苦笑了一声:「这事——还用问吗?李局长一直未吐过口,我连商学院的校长司玉军都没见到,这合作从何谈起,再者说了——」舒高胜却突然打断他:「我操,你有这个招早点说出来啊,你不说,看都耽误了不是?」一指汤佑清:「你知道我舅舅是干啥的吧?」安子尴尬的笑笑,这家人一直没说过话,他还真不知道,只是看汤家左一叠子右一叠子,堆得到处都是书。就听舒高胜用夸张的语气大声说道:「我舅,就是商学院的讲师。」安子大喜:「真的?」旋即又失望的摇了摇头:「太晚了,太晚了。」 汤佑清说话了:「为什么太晚了?」安子瞧了瞧他那满头的白髮:「这事要是一开始谈,还有戏,可是现在……」汤佑清却执意追问下去:「现在怎么样?」安子无奈苦笑:「现在赵鉅插进来了,事情还怎么谈?」汤佑清那只拿筷子的手挥了挥:「先不说赵鉅,假如没有赵鉅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安子呆了呆:「怎么做?就是以香港国际商贸旅游管理学院的名义和你们合作,你们负责招生,我们提供文凭,弄到的钱大家分成呗。」汤佑清冷笑道:「商学院为什么要跟你合作?」安子不明白汤佑清这话的意思,只好解释道:「因为我们有一块香港的牌子,学生的实习还可以安排他们去香港,这比国内的课程要有诱惑。」汤佑清怀疑的问道:「你们真的能安排学生去香港实习?」安子差一点大笑起来,别看这个汤佑清是个讲师,可讲师不出门,还比不上南方一个水果摊贩的见识,安排百八十个学生去香港还不容易?找一家旅行社代理一下就结了,于是他就很严肃的点了点头。 然后汤佑清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们颁发的文凭,教育部承认不承认?」安子吞吞吐吐的道:「这个……正在办。」汤佑清立即追问道:「什么时候能办下来?」安子道:「最慢也就半年左右吧。」汤佑清突然放下筷子:「行了,那你等办下来之后再说吧。」安子的脸象是被人当场扇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心中恚怒,却也不好作声。 汤佑清进了里屋,他老婆也跟了进去,两个人在屋子里先是小声说话,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安子竖起耳朵一听,竟然是汤佑清的老婆在骂汤佑清,骂他狗屁事也干不成,整个一个书呆子,嫁给他这样的男人倒了血霉了。安子听着听着,困意不知不觉上来,正想站起来离开,屁股刚刚离开凳子,脑子里突然之间开了窍,这个汤佑清,能够帮上他的忙,只是他不肯帮,所以他老婆才气急败坏的大骂他。 安子一屁股又坐了下来,他还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机会,但是现在,他没有选择。 汤佑清的老婆气唿唿的从里屋出来了,安子身板向后靠了靠,咳嗽一声,说道:「舅母。」汤佑清的老婆诧异的东看西看,才知道安子是在叫她,无怪乎她反应不过来,连舒高胜都从来没这么叫过她。就听安子说道:「舅母,我这次遇到胜子大哥,真是运气,不瞒舅母说,我这阵子一直在找他。」汤佑清的老婆问道:「你找这个瘫子干什么?」安子笑嘻嘻的道:「香港国际商贸旅游管理学院准备在深圳设个办事处,我要找一个靠得住的人做这个办事处主任,胜子大哥来干这个,正合适。」汤佑清的老婆哈哈大笑起来:「就他?就他?你瞧他这个样,别丢人了好不好?」安子却笑道:「舅母,你这话就不对了,胜子哥知道的,我安子以前怎么样?混得连胜子哥都不如,现在不也是出人头地了吗?」汤佑清的老婆脸色有些变了:「你出人头地又怎么样?连弈州你站都站不住脚。」安子哈哈一笑:「弈州能不能站住脚,小事儿,中国这么大,还放不下我张红安吗?」听了这话,汤佑清的老婆怔了怔:「你要是真这么想,我也不拦你,就怕他到时候坏你的事。」安子摇头:「不会的。」 这时候汤佑清从里屋出来了,望着安子问道:"你真打算让胜子替你做事?"安子眨了眨眼:"舅舅,胜子哥救过我的命,你想除了胜子哥之外,我还能相信谁?"汤佑清笑了:"听你这么说话,我真不相信你以前还不如胜子。"安子心花怒放,知道汤佑清终于被利益关系所打动,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了:"舅舅,我们年轻,不懂事,只凭满脑门子热血做事,要不让您替我们照看着点的话,我们再怎么折腾,也是枉费徒劳啊。"汤佑清哈哈笑了起来:"枉费徒劳?就凭你这四个字,够胜子学几年的。"他走到饭桌边坐下,冲着门外喊道:"婷婷,再去买瓶酒来,我跟这位张总裁好好聊聊。" 12) 汤佑清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老学究,饱经世事的一双眼睛把这个世界看得透彻无比,他知道人处于这样一个世界中如何才能达到目的,但是他囿于个人性格与德品却执意不肯为之。所以他长年饱受老婆的辱骂,虽然早已习惯,但满腹经纶竟无用武之地,月白风清之夜,难免也会黯然神伤。 第42页 事实上最初安子并没有认识到这个遁世的老知识分子的实用价值。只不过他和小银子两人最大的缺陷就是没有知识,都是高中还没有毕业,他们也急切的需要一个象汤佑清这样的人能够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但当汤佑清开口之后,他才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的理解层次距汤佑清的思考太远,他甚至无法确证自己是否把握住了汤佑清话中的意思。 「要记住一点,名不顺,则行不得。」汤佑清告诫这个小地痞:「你要想做成一番事业,切不可象赵鉅那样鼠目寸光,那些不入流的威胁恐吓乃至人身伤害,永远也入不了流,要做,就堂堂正正,借神打鬼,纵或不然,也可以借鬼打鬼,依你现在和教育局李局长的关系,赵鉅有几个胆子敢碰你?如果他胆敢挑战现行秩序的话,那他的末日就来临了。」 呷了一口水,汤佑清兴致勃勃的继续说下去:「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尽快把你这个什么什么香港国际学院的文凭获得教育部门的认可,这并不难,不仅需要人情上的往来,最重要的,是借神打鬼,借神打鬼,你明白吗?」 安子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央求道:「舅舅,能不能说得再明白一些?」 「还用我说得明白吗?」汤佑清火了:「现在中国的乡村教育,已经成为一个社会问题,你什么不藉此机会造一下声势?四方乡土,水灾旱灾不断,这些都是你扩大自己影响的机会,你为什么要错过?」安子眨了眨眼,猜测道:「舅舅的意思是说……让我捐点款……」汤佑清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我这样说了吗?这是你自己说的。」安子茫然的看着汤佑清:「可是……可是……这跟赵鉅又有什么关系?」汤佑清见安子脑子如此冥顽不灵,好大不高兴的只顾喝茶,不说话了。安子绞尽脑汁的琢磨着,越琢磨越是不得要领,汤佑清看着他那张苦脸,终于火了,勐一拍桌子,大声吼道:「借神打鬼!借神打鬼!!你还不明白?」 这时候安子如果再要说不明白的话,那也太让汤佑清下不了台了,他只好做恍然大悟状,託辞天色已晚,要回去了。此时,舒高胜早已喝得酩酊大醉,正躺在床上睡态可掬。汤佑清把安子送出门,把手放在耳朵边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路上经过一条黑乎乎的胡同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黑皮裙,黑色的高筒皮靴,一看就是那种出来卖的女人,她望着安子,居然还有几分羞怯的样子:「大哥就一个人啊,带我玩会一会儿好不好?」安子撇了撇嘴,正想走开,忽然又勐的回过头去。 安子在道上混的年头多了,一眼就有点感觉,这个女孩子,与其它卖淫女相比,有点明显的不同。虽然她将自己打扮成一个不会让任何人产生误解的风骚形象,但是安子一眼就辨别出,她很有可能是生平以来头一次出来揽客,俏丽脸庞上那种无奈、自暴自弃与发自内心的耻辱感一览无余,还有她选择的这个完全不适合于揽客的场合,都表明了她是人至末路,不得已而为之。 安子向四周看了看,很是奇怪,这个女孩子是独自一人,这就是说,没有鸡头操纵着她,做这种事,多半只有一个理由,生存。他目前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远没有心情理会这件人间惨事,但是他还是问了一句:「你行吗?」这是行话,刚出道的雏儿和老手在答话上会表现出来明显的差别。 果然,女孩子有点不知所措的往下抻了抻过短的皮裙,一味的回答:「行,行,真的行。」安子差一点失笑起来:「你为什么自己出来?是缺钱,还是有别的原因?」女孩子呆呆的看着他:「大哥,你是一个好人,肯定是。」她突然失声的呜咽起来,拉住安子不肯放手,看样子是想对他叙述她沦落到这一步的原因理由,安子急忙躲开她,她身上有种廉价香水气息,沾到身上,万一叫小银子闻到,那才叫吃不到鱼弄一身腥:「别的话你就不用说了,简单点,你需要多少钱才能解决问题?」 女孩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泪流得更是纵横交错:「其实大哥,你只要管我一顿饭就行,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安子想了想,问她:「你有联繫电话吗?」女孩子抹了一把泪:「我的手机被我男朋友偷走了,连我租的房子,都被他偷偷的转租了出去,所有的东西都被他卖了,要不然我也落不到这种不要脸的地步。」安子听了,恍忽看到了当初小银子刚刚从寸板手里逃出去的时候,被迫在街头出卖自己,那种悲惨,真是无以言表。安子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兜,没有现金,只有一张储蓄卡,卡里还有两千块钱,安子把卡交给她,告诉她密码,无意中问了一句:「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女孩子回答道:「他是个香港人,叫陈水生。」安子吓了一跳:「什么?」女孩子又重复了一遍。安子再仔细瞧瞧这个女孩子那张脸,弈州这座城市真小啊,夜风袭来,他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象躲避什么似的急匆匆的掉头离开了。 安子赶回家,已经深夜了,进门前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担心赵鉅会不会派人盯在这里,虽然也知道赵鉅根本就不会这样做,因为在赵鉅的眼里,安子不过是一只臭虫,只需要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他,根本想不到安子还有胆量继续留在弈州。 进了门,小银子正满脸没好气的拿着摇控器乱按电视频道,见他进来也不理。安子顾不上安慰她,急不可耐的切入正题:「小银子,今天出了不少事,每一件都是事关重大,你帮我分析分析。」然后他毫不隐讳的讲了赵鉅驱逐他离开弈州的事情,打个手势,制止住小银子的插话,又讲了认识汤佑清的过程,把汤佑清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道:「小银子,你帮我想想,那个汤老头说的借神打鬼,是什么意思?」 第43页 大亨(12) 「借神打鬼?」小银子用力的想着,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就生气的道:「这个汤老头也真是的,有话不说明白了,绕什么圈子呢,烦人。」 安子苦笑:「可能念过书的人,都是这样吧?」小银子又想了想,还是想不明白:「要不,明天我跟你去见见那个汤老头,听他当面说一说?」 安子道:「也成,反正我已经答应让那个舒高胜去深圳的办事处了,也没什么事情,就是租一间房子让他住在里边,这样我们的深圳办事处就真有那么一回事了。」 小银子却不高兴:「你怎么答应一个瘸子?」安子却道:「他要不是瘸子我还不放心呢,找个两条腿没毛病的,万一他到时候卷了咱们的钱跑了怎么办?」小银子推了他一下:「胡说八道,对了,」她忽然想起件事来:「今天办事处来了个警察,是姓穆的,说是要了解一下你的情况,我看他那意思,是把你当成个骗子了。」 一听姓穆的警察,安子就恨得牙根发痒:「我操,又是这小子,他还没完了呢,老是缠住我。」小银子气恼的把脚上的拖鞋踢飞:「那要怪你自己不争气,怎么别人家的公司,就碰不到你这种情况呢?你看在咱们办事处楼下的那家律师事务所,成了市内重点保护企业了,派出所民警随时提供人身保护,你怎么就做不到这一点?」 安子扭过脸来,眼球凸出,大张着嘴,模样说不出的丑怪,望着小银子:「小银子,你真聪明。」小银子看了他一眼,急忙用手把脸捂上:「好丑啊,你快把你的大嘴闭上,真是丑死人了。」安子却哈哈大笑起来:「我偏就不闭上嘴,闭上了拿什么来亲你。」说着,抱起小银子就要亲吻。这一下小银子真的生气了,勐的一下推开他:「张红安,你这人什么毛病啊?你都让人家快赶出弈州了,还有心思琢磨这事?」安子讪讪的笑了两声:「你说赵鉅是吧?这不汤老头已经给咱们出了个好主意吗?」小银子怒不可竭:「你连人家的话都听不懂,还说什么出主意?」安子再一次的哈哈笑起来:「小银子,你刚才不是已经明白了汤老头那句的意思了吗?」 小银子煳涂了,眨了眨眼:「我什么时候明白了?」安子放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豪爽,有力,隐然透着几分威势,再也见不到过去那个小流氓猥琐的模样了,赵鉅的咄咄逼人之势所带来的心理压力,使他一下子迈入了成熟的心态。他站起来,一边脱衣服一边走向浴室,行走之间的姿式,带着一种强烈的自信,那种浅薄,那种卑微竟是荡然无存。让小银子看得目瞪口呆,只是一日之间的功夫,她竟然已经不认识这个男人了。 走到浴室门内,临关门的时候,安子扭过头来,声音沉稳的说了一句:「赵鉅的势力,我们目前还碰不得,我们能够做的,也不过是让他也不敢碰我罢了,日后鹿死谁手,我们还得走着瞧。」说完,就要关上浴室的门。 小银子突然一个楞怔,清醒过来,在心里惊叫一声:我的天,这个男人,他还是张红安吗? 第五章 大对决(1) 1) 第二天下午,安子离开了弈州。这一次他的方向,即不是广州深圳,也不是香港台湾,那些地方他已经走过了,并从中获得了自己最需要的东西。这一次他去的地方,是弈州的郊县。 他要重走赵匡胤走过的路。赵匡胤的方法虽然不可能重复,却是可以效仿的。 事情就是这样有趣,无论是安子还是小银子,他们都知道赵匡胤是如何成功的,却没有丝毫仿校而行的行为或意识,甚至在赵鉅的庞大势力逼迫之下,经那个怀才不遇的老学究汤佑清告诉他之后,他们仍然不清楚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直到小银子无意中说起那家律师事务所获得市府重点保护企业之后,安子这才恍然大悟。 你做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认为你做了什么。 这个道理虽然浅显,却是安子穷极几十年才悟出来的。 第一站,安子先到了台子县。这个地方是弈州市教育局局长李晓菲向小银子推荐的,李晓菲之所以推荐这个地方,是因为他和台子县的县长马江熟悉,有事好照应。 马县长刚刚三十出头,他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台子县弄了个国家级贫困县的称号,这样就获得了上面拨下来的扶贫专项款,为台子县的经济发展铺平了道路。接下来的事情让他犯了愁,他需要具有影响力的政绩,需要市电视台乃至省电视台对台子县的高度关注,唯其如此,才会促进当地经济的高速发展。接到李晓菲的电话之后,他马上意识到,这个机会来临了。 接到李晓菲的电话,得知有一个台商要为台子县的教育发展捐助之后,马江立即召开了县委常委会议,会议要求,无论代价何等高昂,都要请到市电视台及省电视台的记者到场,捐助签约现场的电视录像,一定要想办法在省电视台播出,这是县委目前最重要的工作,无论如何也要做好。 签约仪式在安子到达的第三天后举行,现场四台摄像机对着主席台,主席台上坐着几位马江通过关系从省府市府请来的官员,马县长以及安子。仪式开始之后,主席台上的官员依次发表了讲话,仪式进入了高潮,马县长进行了简短的致辞,代表全县人民感谢张红安先生关注台子县的教育事业,然后,身着白色亚麻休闲服的安子微笑着举起一块硕大的纸版,上面写着十万元的字样,将这块纸版交到马县长手里,马县长接过纸版,与安子热烈握手,再次表示感谢。 第44页 隆重的签约仪式结束之后,所有的记者们被两辆面包车拉到了县城档次最高的酒楼南歌子,吃过饭后,他们还要去补拍县小学破烂的教室和孩子们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大家心里都清楚,孩子们那纯净的目光中的期待註定要落空,慈善人士张红安先生的十万元永远也不会到帐,重要的是这么一个仪式,重要的是这条新闻。 对马江来说是这样,但对安子来说情况却有所不同,虽然他不可能拿出十万元的真金白银,但总要给台子县政府一个交待,否则的话,他就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骗子,虽然他的确是,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决不可以出现这么一个不愉快的结局。 所以,在签约仪式完成的第二天,一辆卡车从市区中心出发了,卡车上载有二十二台电脑,这是安子花了几万块钱从一家关门的网吧买来的。说是二十二台电脑,实际上主机只有十几台,其余的都是非常吸引人目光的显示屏。有这些显示屏就足够了,电视镜头里并不需要主机。 安子最大的收穫是,通过这次慈善捐助,他认识了几位省府官员。接下来,他又几次与这些官员们在郊县「巧遇」,最终双方成为了莫逆之交。他的人还没有回到弈州,小银子就兴奋不已的打手机告诉他,她刚刚被市委叫去开了个会,与会的企业家都是有着上层关系的市重点保护的企业,他张红安,现在已经成了弈州市的名人了,她在电话里有几分急切的说道:「你能不能快点回来?有个朋友答应帮咱们约一下,和楼市长见一面。」 安子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银子,这几天,赵鉅他有没有纠缠你?」 小银子道:「你还不知道啊,你刚走就出事了,赵鉅他被人砍了。」 「什么?」安子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不知为什么,他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被绷带缠绕得木乃伊一样的形象,就象热汽球飘浮在空中,这个形象也悬浮在他的脑子里,让他承受到一种惊心动魄的晕眩感觉。 小银子道:「就是你走后第二天,在卡皮加维龙夜总会的一个包厢里,听说他这是第二次被人砍,上一次是个计程车司机,这一次,就不知道是谁干的了。这一次兇手是事先把兇器藏在了包厢里,然后装出服务生的样子进去给赵鉅倒酒,却突然抽出来兇器砍了赵鉅后,就跳窗户跑了。」她的声音带有几分焦虑,安子一听就明白,她是在怀疑这事是不是安子干的。 他当然知道这事不是他干的了,但是,他知道至少有一个人有理由会干这件事。 他脑海中那个悬浮着的绷带打开了,跃出了少年苏志刚一张冷竣的面孔。 2) 安子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市区,一路上,就见各个交通要隘都有警察在检查出城的车辆,赵鉅是弈州市的知名实业家,这一次事件足以影响到许多人的生存状态。警方当然不敢掉以轻心,要严加盘查了。 大对决(2) 进城之后,安子顾不上先回家看小银子,而是直接拨打老熊的电话,那个孩子胆子小人又木枘,要是这世上剩最后一个不敢说谎的人的话,多半就是他了。 一见到老熊,安子就问:「苏志刚在什么地方?」老熊假装若无其事的回答:「不知道啊,我已经快一天没见到他了。」安子大怒,上前揪住老熊的衣领,用力摇晃着:「傻逼,操你妈你真是什么也不懂,你知不知道现在出城的所有交通要道都被封锁了,他根本就逃不出去,要是让赵鉅的人先找到他的话,你想那会是个多么可怕的后果?」老熊大为诧异:「张哥,你怎么知道这事是志刚干的?」安子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啊?除了你自己,谁都知道这事是怎么一回事。」 老熊真的被安子吓到了,却不知道安子只是诈一诈他,他这个年龄如何会斗得过越来越精明的安子?一句话就漏了底。他带着安子去了艺术学院,在那个叫张兰的漂亮女学生的宿舍里,见到了身上仍然缠着绷带的苏志刚。安子进来的时候,他正木仍伊一样的煞介其事,坐在床边上抽着烟,安慰着伏在床上痛哭不止的张兰。 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命中注定要遭受到命运的磨难,在苏志刚被刺小刀一伙打伤住进了医院之后,她就失去了保护,被一伙面目难以辨认的男人突然胁持到路边的一个工地上,在那里她遭到了残酷的殴打,最终被那伙人轮番强暴,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中她遭受了灭顶的空难,却没有丝毫力量能够保护她。 苏志刚在医院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好象事不关已一样,他的冷漠让钢炮等人感到心寒,但是当天下午,苏志刚却突然在医院里失踪,一如当年他的父亲在去往医院的途中失踪一样。所不同的是,当天晚上,卡皮加维龙夜总会里就发生了这样一起惊人的血案,他成功得手并逃脱,被突然砍翻的赵鉅甚至连他的模样都没有看清楚。 苏志刚毕竟只是一个未成熟的少年人,做出这么一桩惊动了整个弈州的大案,他却好整以暇,花费宝贵的时间来劝慰张兰,想带着她一起走,而张兰压根不知道大难已经临头,还没有从那一夜的悲惨际遇中摆脱出来,仍在啼哭个不停。 安子进来,老熊急忙告诉苏志刚:「志刚,这位大哥就是那天送你进医院的张哥。」苏志刚精神一振,急忙站起来学着电视剧里边的黑帮人物,要向安子表示感谢。安子却顾不上跟他罗嗦,一把揪住他:「你昏了头找死不成?竟敢砍赵鉅?你知不知道这一刀下去,你这一辈子就算是毁了!」苏志刚不高兴的说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怕他个卵子?」安子厉声骂道:「你一人当,你肩膀才多宽?当得起吗?你知不知道,第一个动手砍赵鉅的人,他就在看守所里被人废了两条腿,你的腿要是断了,让你妈养你一辈子吗?」苏志刚眨了眨眼:「砍都砍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张哥你走吧,我绝不会连累你。」安子气急反笑:「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做事竟然一点头脑也没有,连最基本的得手之后怎么离开,恐怕你都没有想过吧?」苏志刚却是满在在乎:「我们这不正打算走呢吗,张哥放心,保证一点事也没有。」安子骂道:「走?你往哪儿走?现在凡是出城的车辆,都被警察严格的搜查着,只要你走出这道门,最多不出三分钟,警察就会赶到。」苏志刚终于沉不住气了:「不过就是砍了一个赵鉅,有这么严重吗?」 第45页 两个人正说着,站着窗前的老熊突然叫了一声:「张哥,你快看。」几个人一起走过去,向窗外望去,就见一群人正呈伞状向这幢教学楼包抄过来,领头的,正是那个绿髮少年刺小刀。安子当机立断:「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没等他说完,胆小的老熊抢在第一个就往外跑,却被安子扯住他衣领揪了回来:「你往哪儿跑,这里的路线,只有她最清楚。」说着,拿下巴指了张兰一下。 张兰吓得连哭啼都忘了,急忙带着他们绕道从后门跑了出去,到了艺术学院后墙处一条无人的巷子里,张兰带着他们继续从巷子里穿插,半个小时之后到了一座平房前,原来,苏志刚的心计并不象他在安子面前所表现的那样浮浅,早在准备动手之初,他就悄悄在这里租了一间屋子,准备一旦得手后就藏在这里。 苏志刚的心计让安子看得连连点头,他在苏志刚这个年龄的时候,连苏志刚的一半都赶不上,心里头不由得有了一个想法。他吩咐道:「这个地方不错,警察不会注意,赵鉅的人也不知道,你们就呆在这里,任何人也不许出去,直到我来接你们为止,听清楚了没有?」苏志刚却故意惹他生气:「你不让我们出门,那我们吃饭怎么办?」安子看了看屋子里堆放的那两箱子方便面,照苏志刚的脑袋上敲了一记:「调皮。」他走出门,又返回来,一指焉了巴蹬的老熊:「最要紧的是看住了他,别让他跟别人联繫,再好的朋友也不行。」老熊诧异的扭过脸来:「张哥,怎么这里边还有我的事?」安子不再多说,掉头走了,苏志刚的精明已经足够保护他自己了。 过了三天,城外的检查开始有所放松,安子借楼下那家律师事务所的车去莰州之际,悄悄的把苏志刚三个人带上了,送到了莰州。然后他给苏志刚留下了五千块钱,说道:「你们马上坐火车去南宁,到我说的这个地方去找一个叫阿茂的,让他安排你们和许奎见面,南宁是坤哥的地盘,到了那里你们就安全了,我会事先打电话给许奎做安排的,你们放心走吧。」 大对决(3) 苏志刚突然用手抓住了安子,有些动情的说道:「张哥,谢谢你帮了我,我苏志刚一定会报答您的。」安子拨拉开苏志刚那只手:「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快他妈的给我滚蛋吧。」嘴里骂着,眼眶也有几分发热:「你只要记住一件事,你妈她还留在弈州呢,什么时候你能够别让你妈操心,那你就算真有出息了。」 3) 回到弈州之后,安子再次託了李晓菲的关系,想请杨侃吃顿饭,他以为杨侃根本不会睬他,却很意外的,杨侃居然接受了他的邀请。这让安子心里感受到几分安全,既然杨侃还愿意与他坐到一张酒桌上来,事情就好办。 在饭桩订好个位之后,安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现在看起来,汤佑清教他的这一手的确有效,频繁的在电视中露脸,和一个又一个的官员握手,虽说是花了不少的冤枉钱,但这就使他无形中多了一层保护,即使兇悍如杨侃,也因此多了三分顾忌,不敢公开撕破脸皮了。正高兴着,突然手机响了。 安子拿起来一听,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只是声音听着有点熟,对方嗫嗫解释了一下,他才突然想了起来,对方是那天晚上他从汤佑清家里回来时遇到的那个风尘女孩,当时他大发善心,出手就给了她一张银行储蓄卡,这事过去之后也就忘了,想不到女孩子竟然打了电话过来表示感谢。接到这个电话,安子心里就有点不安份,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对着小银子,他好象对男女情事一点兴趣也没了,可是这个女孩子,却勾得他心里有些发痒,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与对方再见个面。 几天不见,那个女孩子模样变了不少,没有穿那件短得不能再短的黑皮裙,却是一身浅素红斑点的套头衫,比那天晚上多了几分清秀端庄。安子还记着她曾经是陈水生的女人,问她的名字,原来她就是那个杨红,最初的时候是小银子招她进的办事处,后来她反过来伙同陈水生与小银子为难。陈水生被安子打得住进了医院之后,小银子夺回了办事处的权力,第一件事就是将杨红赶了出去。但是杨红却仍然执迷不悟,继续与陈水生同居,陈水生玩腻了她之后,拐骗走了她所有的钱,家具偷偷卖掉,房屋偷偷租给了别人,临最后还骗着她从几个同学那里借了几万块钱,然后陈水生拿着这些钱就跑掉了。 这是毕业后的杨红进入社会遭遇到第一个变故,足以颠覆了她对这个世界所抱的基本信念。她依靠着几个同学维持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被迫考虑出卖自己的青春和皮肉,结果却遇到了安子。起初她并不知道安子与小银子的关系,但是这几天安子频繁的在电视里亮相,杨红才知道安子的身份,对以往的事情疚愧万分,想通过安子向小银子道歉,并希望小银子原谅她以前的过失。 安子听了她的话,默不作声的抿着杯中的果汁,他心里有数,虽然小银子不是个容易记仇的人,但要是再让这个杨红回办事处上班,那肯定不妥。他考虑了一下,就说道:「这样好了,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过一段时间,可能我会有些事情交给你做,到时候你可要把握好了。」杨红失业日久,又被陈水生骗得债台高筑,听了之后就连声说:「张总您放心,这一次我肯定会听您的话,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46页 杨红走后,安子又在座位上坐了好长时间,心里反覆掂量着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办,他明明知道这个杨红意志薄弱,是非不明,只长了一副漂亮壳子,脑子里却是愚笨的很,那么他怎么还如此轻率的做出这样的许诺呢?这么一想,他的心里顿时乱成一团。 然后他给回到了北京的郭尚打电话,联络一下那边的事情,郭尚哼哼哈哈的半推半拖,说是现在国家对香港内地联合办学的事情卡得比较死,不是那么容易,让他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电话的结果并不意外,安子起身准备回去,他出了门,站在路边伸手招唿计程车,这时候,四辆黑色的轿车一辆跟一辆的驶了过来,安子的心突然感到说不出来的紧张,当那几辆轿车放慢速度的时候,安子已经不顾一切的掉头冲进一条胡同。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杨侃那么轻易的答应了他的邀请,因为他知道到了时候安子是不会出现在酒桌边的。 一群手里挥舞着雪亮西瓜刀的大汉从后面追了上来,他们正处在生命的盛期,浑身上下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奔行的速度极快,拼命飞奔在前面的安子甚至能清楚的听到他们亢奋的喘息声,那声音就象嗜血的野兽,带给人一种心惊胆裂的恐怖。 安子拼命的跑,拼命的跑,他已经好多年没这样亡命飞奔过了,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了过去,那时候他还年轻,经常遭老大戏弄,闯了祸之后就只能咬着牙拼命的飞逃,后面追逐着穷凶极恶的小马仔或者是悲愤填膺的受害者。那时候这种逃跑甚至一度成为他生活中的一个固定模式。但是现在不行了,这些年来,监狱的生活消磨了他的意志,再后来,他最激烈的运动不过是和小银子在床上的时候,既使是那时候,他也经常会感到力不从心,更惶论现在。 前面的胡同出口处突然跃出一个大汉的身影,又急忙躲了起来,他们已经包抄了他的后路。准备当他冲出胡同的时候将他截下。 安子想也未想,身体本能的突然向旁边的一扇门里一扑,他叽哩咕辘的跌了进去,脑后感受到一道寒冷的刀风,一个追得最近的大汉一刀砍了个空,一时收不住脚向前面跌扑了过去。 大对决(4)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安子已经爬了起来,冲进院落内那间平房里,后面是凌乱的脚步声响起,那伙凶神恶煞般的大汉已经追了进来。 这户人家屋子有人,是男是女安子顾不上看清楚,他的眼睛直盯着后墙那扇窗户,他知道这扇窗户在这里,以前他就是用这种方式逃脱过许多次。当房间的主人意识到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发出了一声惊唿与喝叫的时候,他已经飞快的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窗户的后面还是一条胡同,安子选择最近的一个出口,飞快的沖了出去。胡同外边,是一条狭长的深巷,弯弯曲曲的也不知通向什么地方,这一带的地形,简直就象一个迷宫。安子沿着那条狭长的巷子狂奔着,他的心脏激烈的搏击着,血管中的浆液疾速的冲击着他的大脑,肺部憋闷得几乎要炸裂开来,小腿肚子上的肌肉组织不停的抽搐着,他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这条巷子的尽头或是出口,就是他张红安伏尸之地。 猎物竟然不肯就范,与他们展开了长时间的追逐游戏,惹起了那伙大汉们的凶性,他们愤怒的咆哮着,用难听的脏话辱骂着,节奏凌乱的脚步声就象非洲人的木鼓,一声声的敲击在安子的心里。他惊恐交加的回头看时,却看不到那伙大汉,但是他们的怒骂声和脚步声却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安子心里感受到无尽的绝望,那伙人,他们究竟是在他的前面?还是在他的后面?他这么拼命狂奔,会不会正迎着他们砍杀过来的方向跑去? 巷子尽头的一扇门突然开了,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看到安子的模样不由得一怔,安子急忙奔过去,正要开口求救,那个女人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动作飞快的退回了院子里,还急忙忙的把门闩死了。 安子呆了一呆,突然看到近前有一扇门敞开着,他立即奔过去,进门之后快速的关上门,然后背靠在门上,唿哧唿哧的喘息起来。这家院子里有一个胖胖的老头,正光着膀子坐在门口扇扇子,突然见到安子进来,怔了一下,问道:「你干什么?」 「大爷,」安子急速的喘息着,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陌生而古怪:「大爷救救我,外边有人要砍死我。」这时候他才发现,那件雪白亚麻色休闲服肩膀上裂开两道长长的刀口,殷红的鲜血正从里边狂涌出来,这两刀是什么时候被人砍上的,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老头诧异的望着安子,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明显的恐惧之色,安子太知道人在这种恐惧中会做出来什么来了,他抢在老头拼命叫喊,要把他推到门外去,以向追逐者证明他们家与这个被追杀者没有任何关系之前,突然冲过去卡住了老头的脖子:「大爷,大爷,你帮帮我吧,你要是不管我的话,我就告诉告诉外边那些人你是我爸爸。」情急之下,狗急跳墙,安子把以前的无赖招术全用上了。 老头的脖子被安子死死的掐住,喘不上气来,用力的翻着白眼,喉咙里响起了几声怪异的气流湍击声。安子激烈的喘息着,静下来听着院子外边跑过来又跑过去的脚步声,那群大汉们正在散开来四下寻找他:「跑哪儿去了?好好找一找,要是让他跑了的话,别怪我扒了你们的皮。」接着就响起了轰啦啦的推门声,和住在这里的居民愤怒而惊讶的质问声:「你们干什么?谁让你进我们家里来的?」那声音虽然愤懑惊讶,却在一连串喝斥与怒骂之后,立即消迹无声了。 第47页 安子的手松了松,让老头疾速的吸进一口新鲜空气,然后再掐住这个倒霉老头的脖子,强行将他拖进了屋子里,顺手把房门关上。然后安子放了手,扑通一声跪在老头面前:「大爷,你别害怕,我是个正经生意人,你看我这身衣服,再看我这模样就知道了。」 老头愤怒的用手揉搓着被安子掐得红肿的脖颈:「正经生意人?正经生意人你掐我的脖子?」安子赶紧赔笑道:「大爷,我这不是万不得已吗,我要是不拦着你,你真的喊出声来的话,那伙歹徒砍死了我倒是小事,肯定也不会放过你的。」 老头嘀咕了一句:「我跟他们没冤没仇,他们砍我干什么?」 安子冷笑了一声:「大爷,你真是煳涂了还是怎么的?杀人灭口你总知道吧?」 这句话终于把老头吓住了,他迟疑不决的看着安子:「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凶,警察也不说管一管?」安子苦笑道:「大爷,等警察接到报案,他们早跑得没影了,这伙人都是黑社会的,一个个连命都不要了的主儿。」老头悻悻的再问:「那你怎么招惹了他们呢?」安子知道老头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就从地上站起来,将吓得走不动路的老头搀到沙发上坐下:「还不是生意场上的纠纷?他们收了我的货不给钱,我朝他们要,所以他们就想砍了我。」老头吐吐舌头:「这么不讲道理?」安子道:「可不是嘛,要是讲道理的话,那还叫什么黑社会?」 外边有警车的警笛声遥遥传来,安子知道那伙大汉们此时肯定正在仓惶撤退之中,他终于安全了,长长的唿了一口气,站起来脱下上身的衣服,检查了一下身上的刀伤,还好,都只是砍破了皮肉,没伤到筋骨,朝老头要了块白布把伤处缠了缠,这才离开。 他从胡同里走出来的时候,就见一辆警车正停在胡同口处,刚才追逐他的几个大汉佯装无事的样子站在路边闲逛,看到他平安无事的走出来,大汉们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安子也不理会,向着那辆警车走了过去:「我要报案,刚才有一伙人拿刀追着我要杀我。」 4) 警车把安子带到了附近的一个派出所,他在在个房间里等了二十多分钟,也不见有人过来理他,安子心中正有些忐忑不安,突然穆东升走了进来:「张红安,你是越来越能折腾了,是不是皮肉又痒痒了?」安子看了看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象以前见到他那样感到恐惧,就用鼻子哼了一声。 穆东升坐到了他对面:「你哼什么你?我早就说过的了,象你这种人,迟早也是个被人砍死在街头,怎么样,没说错你吧,这一次算你运气,逃出了一条命,等到下一次,你怕就没今天这个好运气了。我说你他妈的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呢?寸板那件事,你就一点教训都不吸取?」 安子不高兴了:「穆所,是有人砍我啊,你搞清楚了再说话。」 穆东升不当回事的说道:「有人砍你就对了,你自己说,你又干了什么了?怎么街上那么多的人,他们谁也不砍,偏偏就砍你呢?」安子气急败坏的跳了起来,刚要吼叫,突然瞟到穆东升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顿时明白过来,穆东升是有意激怒他,好等他被气昏了头之后说出句什么来,他心里冷笑一声,又坐了下来,看着穆东升,只是微微冷笑,却不再作声了。 看到安子这副神态,穆东升心里也吃了一惊,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刑事警察有一种感觉,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张红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头脑煳涂目光短浅一无所长的小地痞了,是什么东西竟使他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怕再说下去反被安子抓住把柄,穆东升警惕起来,也不再说话了。两人对坐着,你盯着我,我看着你,双方都不敢掉以轻心。 「那好吧,」过去了好长时间,穆东升终于拿出了个记录本:「现在你说一说,你是在什么情况下被什么人追杀的?详细一点说,你知道规矩。」 安子冷漠的看了穆东升一眼,他的思绪已经飘飞到了杨红那个女孩子身上,那个女孩子,小银子当初是何等的重用她,她却忘恩负义反过来与陈水生勾结在一起。当她最落魄的时候,是他张红安救了她,可是她居然没有丝毫的感恩心态,再一次让安子领略到了人性的卑污。 他是接到杨红的电话才赶去赴约的,除了她和他,再没有人知道安子的行踪,但是那伙大汉来得如此迅速,如此快捷,在她刚刚离开还不到十分钟的功夫,杀手们就赶到了。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杨红离开了之后,就立即打电话告诉了杨侃,所以才发生了今天的追杀。 「说啊你,」穆东升在催促他:「不想说,你来派出所干什么?」 安子慢吞吞的开口了,把今天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但是没有提到杨红的名字,只是说他去那一带的目的是想看望他以前的朋友舒高胜,当然更不会提起他掐老头脖子的那段糗事,那种事,做是不妨多做,说是却绝不能说出来的。等他说完,穆东升若有所思的拿笔在桌子上敲着:「张红安,撇下了私人恩怨不谈,我们算是老交情了,从几年前我在车站亲手抓住你开始,我们之间的交情就开始了,你相不相信,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迷途知返,死在你这条道上的人,太多了,你凭什么以为你就是一个例外?」 安子呆了一下,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穆东升:「穆所,如果我告诉你我真的改邪归正了,你信不信呢?」 第48页 穆东升冷笑:「重要的不是我信不信,而是你自己是否真象你说的这样,如果你真的改邪归正了的话,为什么还会有人当街砍杀你?」 「穆所,你这是明知故问。」安子把头探过去,凝视着穆东升的眼睛,他这个行为姿式让穆东升目瞪口呆,几乎相信了他的话,几十年的刑侦生涯,他还没遇到过一个嫌疑犯竟然敢如此的与他对视,只听安子冷声说道:「你为什么不这样想,之所以有人当街砍杀我,正是因为我已经回了头,如果我继续冥顽不灵为非作歹的话,现在应该是我当街追杀别人,而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穆东升诧异的望着他,脱口冒出一句:「我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他妈的竟然满嘴文词了。」他已经习惯了那个贼忒兮兮满口脏话的张红安,面对着这个突然变得道貌岸然的傢伙,竟然说不出来的不适应。 安子苦笑了一下,望着穆东升:「正象穆所刚才说的那样,我总不能一辈子停留在小地痞的阶段上吧?」穆东升立即追问道:「那么你现在进化到了什么阶段?老大吗?」安子摇头:「你见过被人追得落水狗一样的老大吗?」穆东升却道:「怎么就没见过?你看赵鉅,不就是被人砍到住了医院吗?」听穆东升提到赵鉅的名字,安子立即住了嘴:「穆所,你还有什么话要问的?如果没有,我就回去了。」 「你急什么?」穆东升笑吟吟的说道,他终于找到了安子的弱点,就是赵鉅,安子甚至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这说明了什么呢?他在心里沉吟着,继续问道:「张红安,如果你真的相信我的话,就给我一句实话,你认识赵鉅,是不是?」安子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当然认识。」穆东升问:「在什么情况下认识的?」安子回答:「正常商务往来的情形下,这件事,教育局李局长也知道的。」 「李局长?」穆东升若有所思的看着安子,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张红安是如此的难以对付,他穆东升——或者毫不夸张的说,弈州的治安正面临着一个可怕的威胁,而这个隐约形成气候的张红安,就是这个威胁的全部内在。 大对决(5) 穆东升感受到一阵真切的阴寒,这个张红安,远比赵鉅更为可怕,赵鉅的势力再兇悍,却不过是一群不具道义优势的乌合之众,而这个张红安,就不同了,他甚至连丝毫的邪恶意识都没有,他占据了道德资源的顶端,但是那如影随形的罪恶,却须臾不舍的与他的行踪相伴。 在穆东升无言的注视下,安子站了起来,那略微有些弓起的背部走出门,又回过头来,看着穆东升笑了笑,穆东升没说话,坐在座位上看着他的身形穿过走廊。快出门的时候,四、五个一直跟到派出所门外窥测动静的大汉被警察们揪了进来,大汉们吱哩哇啦的乱叫着:「我操,警察打人了,打人了,我们没犯法没犯错,警察你凭什么打人?」突然看到走过来的安子,大汉们全都闭了嘴,看着安子迈着稳重的步伐向他们走过来。 一个警察问:「刚才拿刀砍你的那些人,有没有他们几个?」 安子没理会警察,却对着那几个色厉内荐的大汉们掸了一下白色亚麻服上的尘灰:「告诉杨侃,」他的声音很是平静,就象耳语一样的安祥:「回去告诉他,他应该赔我一件衣服。」 5) 走出派出所来,安子很是平静的在街上漫步,他知道这件事肯定是杨侃在未得到赵鉅的许可之下擅自做的,淌奔淠谵闹菔薪恿礁鲋笠等耸吭獾胶谏缁峥成保皇且患∈拢绻嫡饧陆蚱妻闹莺谏u械木猓且惨坏悴豢湔拧?/p> 事实正是这样。遭到羞辱的弈州警方侦骑四出,警笛声不时响起,大批大批的社会渣子被网了进去,他们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杨侃的人。那些在道上混迹日久,经验丰富的兄弟们,早在第一时间就忙不迭的收拾东西,涌向机场车站逃出弈州暂避风头,唯恐被牵连进去。 安子回到了小银子身边,心平气和的告诉了她所发生的事情,把小银子吓得脸色霎白。她急忙脱下安子的上衣,拿来药重新给安子疗伤,皮肉翻卷开来的刀口触目惊心,她失态的抱住安子的身体,眼泪哗哗的落在安子赤裸的嵴背上:「安子哥,」她抽泣着说道:「要不咱们离开这个地方吧,你总是不肯听我的话,万一你要是……让我怎么办吶。」 小银子的动情失态,让安子有些措手不及,这段时间以来不知是他的性格起了变化的原因,还是小银子的性格越来越软弱,她现在对安子的依恋越来越深,如果他不在她身边,每天夜里睡前她都要打他的手机,听到他的声音,才肯入睡。如果他在家的话,她就象他们刚刚认识时候那样,跟个孩子一样蜷缩着身体,依偎在他的怀里才睡得安祥。 还有一个更为显着的变化,小银子开始不习惯于思考了,更多的表现出她做为一个美丽女性的柔弱一面。同时她的身体日见丰腴,俏丽的鹅蛋形脸变得圆润起来,她也不再是过去那个美丽的时尚女郎了,而是一个为自己的丈夫总是悬着一颗心的妩媚少妇。 安子的心有些感动,他把小银子搂过来,紧抱着她颤抖的身体坐在沙发上,这种情感的交流方式不论对他还是对小银子来说,都比较陌生。现在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从最初的相互需要过渡到了真挚的信任。从这一天开始,他们的这种交流方式就成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个过程。 第49页 房间里的音响正响着香艷的流行歌曲,高圆圆的「你有几个好妹妹」。安子用一只手搂住小银子,另一只手拿起摇控器,关掉音响。 「明天去买点交响乐来听听。」他说:「以后这种玩艺儿就不要听了,太没品味。」 小银子心里明明有几分不情愿,可还是点了点头。 安子又说道:「银子,你准备一下,过两天送舒高胜去深圳,顺便也和汤老师见个面,听听他的话,对我们会有不少帮助。」小银子诧异的望着他:「汤老师?」他以前一直称唿为汤老头,此时在如此私隐的场所他却使用了这样的尊称,让小银子觉得很是好笑,她笑着往安子怀里靠了靠,闭上眼睛准备享受一下这让人心醉的温情时刻,突然一个怪念头跳进她的脑子里,吓得她一下子睁开眼睛:「你要让我走?为什么?安子哥,你不是准备干什么吧?」安子失笑起来:「你寻思什么呢你,一惊一乍的,你要明白咱们在鹜城给学生做早餐的那点钱已经花了个七七八八了,再不开张,咱们就要喝西北风了,所以你得抓紧时间把深圳那边布置起来,就在地王租个房间,请家有实力的装修公司好好的装修一下,再带个可靠的人手,跟旅行社建立起长期合作关系,然后我们把客户请到深圳,让他们玩到开心出关去香港转转,不这样不行啊,不这样怎么能赚得到钱,怎么能让我的小银子开心呢。」 小银子却还是放心不下:「安子哥,我怎么心里总是怕得不行,你不会打发我走了之后,和赵鉅火併吧?」安子的身体激烈的动了一下,小银子立即明白过来:「你真打算这样做?不行,安子哥,我不允许。」安子苦笑了一声,在小银子那苍白的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下:「银子,别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跟赵鉅硬拼?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吗,我又不是黑帮老大,手下连个兄弟都没有,拿什么跟赵鉅拼?」小银子勐的一把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不,你有。」安子楞了一下,问道:「我有什么?」小银子用坚定的语气回答道:「你手下有兄弟,就是有。」 大对决(6) 安子失笑起来:「银子,你可不要乱说,我要是手下有人,今天至于让人家砍成这样吗?」 小银子挣开他的手,站了起来:「不对,你今天是故意的。」安子哭笑不得:「我故意的?我故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快别逗了你。」 小银子生气了:「你就是故意的,你有意让人家来砍你,然后再去报警,知道你最近经常在电视节目里露脸,警察不敢不管,就这样你就利用警方的力量一下子将赵鉅打了下去,是不是这样。」 安子笑得捂住了肚子,笑得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小银子急忙上前细心的扶他坐好:「安子,你不用再骗我,我已经见到过你的那些手下了。」 这一回安子真的吃惊了:「瞎说,根本不存在的事儿,你怎么可能见到人。」 「不是瞎说,」小银子辨道:「就是你去台子县的第四天,我一个人去超市买东西,在门口遇到有个人碰了一下我的包,我刚一回头,就见那个小偷被几个人拖到了一边拳打脚踢,接着一个戴眼镜的斯斯文文的男人走过来,把我的钱包递给我,还说:嫂子,看看包里的东西少了没有。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个人我从来就没见过,他怎么管我叫嫂子?今天我终于明白过来了,他们都是你的手下,是你让他们暗中跟着我的,是不是?」 这件事让安子非常惊讶,好半晌,他才嘀咕了一句:「那个戴眼镜的,多半就是白眼狼了。」小银子没听清,问了句:「什么?」安子摆摆手,示意这句话无关紧要。他站起来,对小银子说道:「那只是几个不懂事的孩子,有一次他们被人打伤了,是我送他们去的医院,这事跟你说过的,要是他们这就算我的手下的话,那道上的事,就太简单了。」 小银子走到他身体,突然伸出胳膊死死的抱住了他:「安子哥,我最后一次求你,不要再干下去了,不要再走这条路,答应我,行吗?」 安子动作有些笨拙的反手也将小银子抱在怀里,他听到自己用温和而平静的声音回答道:「好的,我答应你。」 他知道他不会做到。 6) 把一个瘫子弄上飞机,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起码小银子就头疼不已。但舒高胜却兴奋得满脸都是大鼻涕,他是道上混过来的人,何尝不知道安子之所以用他,就是因为他再也跑不了了。但人在这种绝境之地竟然有这样的际遇,他的心里还是亢奋不已。 汤佑清没来送行,他今天有课,这个死板的老学究,顽固不化竟然到了这个份上,可安子知道,汤佑清只是不想和安子走在一起,就是这么简单。来机场的是汤佑清的老婆和她女儿汤婷婷,那个不爱多说话的黄毛丫头,汤佑清的老婆对安子极尽巴结之能事,那种谀媚的样子让安子肉麻不已,汤婷婷却只是站在母亲身后,一言不发。 临到关检的时候,小银子突然流下了泪,死死的抱住了安子,安子一声不吭的用手拍着她的背,就象拍一个婴儿,后来小银子放开了他,再没多说一句话,推着舒高胜进了安防边检的那道门,舒高胜频频扭过头招手,她却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从机场回来,送汤家母女回到家,就见汤佑清正蹲在院子里的炉子边升火,不时的大声咳嗽着,安子走过去,恭恭敬敬的叫了声舅舅。汤佑清摘了眼镜,问道:「今天晚上你有没有时间?」安子道:「有,舅舅有什么安排?」汤佑清挥着手,驱赶着瀰漫的烟雾:「你的事,我跟教务主任说过了,他答应安排司玉军校长今天跟你见面,你看这事怎么弄合适?」安子说道:「谢谢舅舅,你等我先安排一下,再跟您打招唿。」汤佑清点点头,蹲下去继续摆弄那座老也生不着的炉子。安子又站了一会儿,说了声:「舅舅,那我先走了,」汤佑清的肩膀动了一下,好象是回答的样子,安子就走出了汤家的院门。 第50页 出了门后,安子仔细的辨别了一下方向,向着曲里拐弯的胡同深处走去,走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了那天他被杨侃的手下追杀时拼命逃窜过的那条巷子,顺着巷子一迳往前,快到了尽头,就见那个曾经被他掐过脖子老头正坐在门外,手里拿着扇子,跟那天一样的光着膀子,慢悠悠的扇着风。一见安子走过来,老头呵呵的乐了:「你没事了?」 安子答应了一声:「没事了。」然后他扑通一声跪在老头面前:「大爷,我这次回来,是谢您那天救了我的命。」老头吓了一跳,慌了手脚,急忙将安子搀起来:「你看你这是怎么说的,这地方人来人往的,要是让人看见了,那可咋整?」说着硬把安子拖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边有个憨头憨脑的男人,相貌长得跟老头有几分相似,见了这情形好奇的站在一边看,再听安子叩谢老头,他啊了一声:「原来那天跑我们家里来的人就是你啊。」老头喝斥道:「这没你的事儿,一边去。」然后拉着安子:「到屋里坐,屋里坐。」安子不肯,却从兜里掏出两千块钱来,说道:「大爷,你救过我的命,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了,我张红安爹妈死的早,没有机会孝敬,心里一直内疚。今天能够孝敬孝敬您老人家,那是我张红安的福气,这点心意,大爷您先收着。」老头顿时翻了脸,说什么也不收,安子却很淡定,根本就不跟老头争执,顺手将钱放在门口的一口倒放的水缸上面,对那憨头憨脑的男人笑了笑,一句话没说,也不理会老头不依不饶的追着他把钱还回来,出了门就要走。 大对决(7) 他已经走出了门,却听身后那个憨头憨脑的男人提高了声音:「操,有钱牛什么?谁没见过钱怎么的?」老头在骂:「闭上你的嘴,这没你的事。」安子笑吟吟的停住脚步,回头对憨头憨脑的男人解释道:「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是我孝敬老人的一点心意。」憨头男人冷笑:「我操,我这个做儿子的还好好的活着呢,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你把我爹的脖子掐成这样,扔下这么点钱就完了?」老头气得大骂:「你这个犊子,人家回来了,意思不就全都有了吗?要是不回来,你也怪不着人家。」憨头男人这才有点消了气,却仍然望着安子嘀嘀咕咕。安子毫不介怀的笑了笑:「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会把老人当成我爹妈来孝敬的。」憨头男人道:「操,用不着你。」安子笑着点点头:「在什么地方上班?」憨头男人把眼睛一瞪:「梅园山庄,咋的,你不服?」安子听了,精神一振:「嗯,梅园山庄这个地方不错,晚上我就在你那里招待客人。」憨头大声说道:「不欢迎。」安子已经笑着走了。 一路辨识着方向,再绕回那天和杨红见面的小饭馆,杨红已经在接到他的电话后等在了那里,她的脸色有些青白不定,左颊靠耳垂处多了一道伤痕,安子装没看到的样子,坐下来后问她:「想吃点什么?」杨红偷瞄了安子一眼,低下头说道:「没心情,不想吃。」安子道:「为什么?」杨红说:「不为什么。」安子笑了笑,点燃一支烟,望着她道:「你肯出来,有点出乎意外。」杨红警惕的瞪了他一眼:「我为什么不肯出来?」安子吹了口气,将面前的烟雾吹散,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我张红安说过的话,一概算数,要是你不再动别的心思的话,我们还可以继续。」杨红心虚的说道:「我什么时候动过别的心思?」安子也不说破,漫然无趣的将抽了几口的烟在烟缸里按灭:「那这样好了,今天晚上我给你安排个差使,你干不干?」杨红眼睛一亮:「什么差使?」安子慢慢的在桌上叩着手指,一字一句的说道:「陪办事处的客户吃饭。」杨红狐疑的问道:「就是吃饭?」安子冷笑:「吃饭只是个形式,重要的是签约,这活你干过,应该不为难吧?」 杨红的唿吸急促了起来,她太需要钱了,被人欺骗的次数也太多了,已经失去了对他人最基本的信任。但是她还没有学会反省,她的悲剧源于她的性格,也许她一辈子都学不会反省自己了。等她反应过来,却发现安子已经走出了饭馆,她急忙追了出去:「张总,你还没告诉我地方呢。」 安子站住,冷冷的看着她:「你考虑好了?」杨红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安子迈步走了出去,扔下了一句话:「到时候听我的电话。」 听说张红安把地方选择在距市区几公里之外的梅园山庄,汤佑清连连点头:「嗯,那地方你选得好,是个办成事的地方。你放心吧,我说过的话肯定没错,你就在那里等着好了,到时候他们一定到。」 汤佑清的话果然没错,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弈州商学院的校长司玉军在教务处主任的陪同下,乘坐一辆走私蓝鸟赶到了,等候已久的安子上前与他握手。 司玉军这个人五十出头的年纪,目光敏锐,脸皮白净,乍看起来象三十出头的样子,而且五官形象细腻,称得上一个美男子。象这样的男人,生活较为安逸,性格上的弱点较之于常人更多一些,这也是安子长期以来一直盯着他不放的理由。 宽敞的雅间里只有四个人,安子,司玉军,教务主任和杨红,杨红的神态有几分不安,不时的变换一下坐姿,她的心里非常紧张,怕自己表现不好惹老闆安子不高兴。还好,司玉军这个人很是大度,他谈笑风生,和安子相互交流着港澳两地的风俗人情,和安子一样,他也喜欢香港这个开放的大都会,并对双方的合作持乐观态度。 第51页 和谐和的商谈气氛中,服务生被教务主任叫进来,打开房间里的音响开始播放轻音乐,然后教务主任邀请杨红跳了两圈舞,当一曲结束,返回酒桌的时候,发现安子已经和司校长亲亲热热的坐在了一起,彼此拍着对方的大腿,相互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时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教务主任託辞去洗手间,他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就听见房间里音乐再次响了起来,校长司玉军正和杨红翩翩起舞,安子走了出来,塞给了他一个厚厚的红包,打了一个手势:「你家里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先回去,司校长这边,有我照顾。」教务主任用手掂了掂红包,一咬牙豁出去了,毕竟这种机会不是常有:「没事没事,我晚点回去也没关系。」安子笑了笑,又塞过来一个红包:「就这样吧,以后的合作还长着呢,回头等去香港考察的时候,我再在维多利亚酒店替你接风。」 教务处主任得到了这个实质性承诺之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安子独自站在门前,听着里边轻柔如水的舞曲,好长时间一动也不动,忽然一个厨子托着一只托盘走了过来:「操,怎么不进去?」安子抬头一看,竟然是脖子被掐老头的儿子,那个憨头男人,他没说话,只是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让他等一会儿再把食物送进去。 憨头厨师有些不安的来回换着脚,让自己站得更舒服一些:「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安子默不作声的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憨头厨子却不接:「少拿那玩艺唬我,那玩艺儿我见得多了,你就自己说吧。」安子不动声色的把名片收了起来,说道:「我是香港一家学院在中国大陆的执行,这不,正在和人家商谈合作意向呢吗。」厨子呸了一口:「操,合作就合作,弄鸡巴这么麻烦干什么?还要被人家追着砍,你还没跟我说,那伙人到底为什么要砍你?」他的话中充满了不屑与挑战,似乎有意在找安子的楂,安子却始终不生气:「那件事,我跟你爸爸说过的了。」厨师往安子脚下吐了一口痰:「要是这样说,你还得感谢我们家。」安子哦了一声,不解的看着厨子。厨子道:「你选这个地方请客,真是选错了,你来之前那伙人就已经到了,现在就在外边等着呢,你要是走出去的话,顶多十步,你就会被人家砍死。」 大对决(8) 安子终于沉不住气了:「我操,他们怎么没完没了,我老老实实的做我的生意,没招人没惹人,他们怎么就这么不肯放过我呢?」 「懒得跟你废话,」憨头厨师一脚踢开雅间的门:「你先到门口看看去,看清楚回来后我再跟你说。」 安子急忙扔下菸头,急匆匆走到大厅靠门的地方,隔着窗户向外边看了看,果然,黑暗中就见一个菸头一个菸头的不时闪亮一下,一辆正离开山庄的轿车前灯闪过,照到了一个满头绿髮的少年的身影,安子明白了,杨侃上次没有得手,还遭到了警方的清算,刺小刀咽不下这口气,赶来替他的师傅报仇了。 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安子回去,正遇到杨红单独一个人向着洗手间方向走,他招了招手:「杨红,你过来,」杨红眼睛中有几分疑惧,走到距他几步的地方不肯再走了:「张总,什么事?」安子温和的看着她:「我刚才见到刺小刀了。」杨红激泠泠的打了个寒战:「我不认识他。」安子笑了笑:「你认识也没关系的,我只想告诉你,你替我干事,无论犯下什么过错,我都不会计较,但要是怠慢了客户,到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怪我。」说完这句话,他擦着杨红的身体走过去,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这个客户一定要签约,这你清楚,否则的话,你的奖励提成都无从谈起。」说完,他不再看杨红一眼,推门而入。 进了雅间,陪着已经被灌得半醉的司玉军聊了一会儿,等脸色青白不定的杨红再回来,他拉着司玉军坐起来,三个人又喝了几杯,然后丢下身体软得象一滩泥一样的司玉军,出了门,穿过一条过道进了厨房,见那个憨头厨师正抱着膀子指挥面案干活,原来他是这里的大厨,是厨房中的老大,怪不得不把安子放在眼里。看安子走过来,憨头厨师吹了声口哨,带着安子从后面绕了出去,指着前面的一扇门说道:「从那里走,我已经给你叫了车。」安子有些难堪的回头看了看他:「还不愿意原谅我?」憨头男人没好气的骂道:「你他妈的敢掐我爸的脖子,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安子哦了一声,他掐完老头脖子就忘了,想不到这个当儿子的始终对此耿耿于怀,心中不由得对他多了几分好感,临走之前捻起憨头厨师胸前的工作牌看了看:杜文杰,大厨。记住这个名字,安子点了点头,再也没多说什么就出了门。 他乘杜文杰安排的那辆车返回市区,回到家中睡了一个安生觉,第二天早晨起来赶到办事处,一家同城速递公司送来了一只包裹,打开,就见里边是一套白色的亚麻休闲服,安子关上办公室的门,抽着烟望着这套衣服,琢磨了好长时间,才将烟掐灭。 中午前,他给司玉军打了一个电话,简短的问候了几句,约定了深圳签约的日程,然后再打电话找李晓菲,李晓菲告诉他已经约好了杨侃,不过他到时候有个会,可能不会到场,就让安子陪着杨侃聊聊吧。安子早知道李晓菲不会去的,不过他既然帮忙约了杨侃,这已经是尽力了。 第52页 晚上,安子比预定的时间早半个小时赶到了酒楼,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就见门开了,杨侃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一个美貌女人挽着他的胳膊,紧贴在他的身上。看到这个女人,安子如受雷击,霎时间脸色惨白,呆坐在座位上,目瞪口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百媚千娇纠缠有杨侃身边的美貌女人,赫赫然竟是与苏志刚一起逃走的张兰! 如果她在这里,那么苏志刚呢? 7) 杨侃哈哈笑着,坐到了安子的对面:「张总,嘴别张那么大,当心苍蝇飞进去。」安子勐然醒悟,急忙闭上嘴吧,紧张的看着杨侃,这个傢伙比不得赵鉅,赵鉅为人比他深沉的多,而这个杨侃,说不定会不管不顾的先叫人冲进来把安子砍死再说,做出这种事来,对他来说一点也不奇怪。 杨侃手里把玩着一把象牙小刀,皮笑肉不笑的望着安子:「张总,我现在想不佩服你都不行了,看你明明肚子鼓老大,发福发胖了,跑起路来却是不减当年啊,佩服,佩服。」突然他的身体向前一探,狞厉的低吼道:「姓张的,你要是只仗着自己的腿快的话,那我可有点替你担心了,在弈州这块地面上,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听着杨侃发出的恐吓与威胁,安子的心里却恢復了平静,这个傢伙,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如今却冲着他大吼大叫,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撑不住了。撑不住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赵鉅对他施加了压力,也可能是其它方面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如果他胜券在握的话,他才懒得跟安子废这口水呢,叫几个人进来砍了安子就是。再联想到昨天夜里连他的徒弟刺小刀都出手了,可想而知,他的势力已经被严重削弱了,削弱到了他非常恐慌的程度。 但是现在有一点对安子极其不利,那就是张兰这个女人。他真恨自己愚蠢,诺大一把年纪了,在道上经过了多少风波,怎么临到事头上却仍然把握不住,受惑于这些意志力薄弱的女人的美色呢? 他犯了一个错误,只考虑到了女人比男人更忠诚,却忽略了女人的聪明。 张兰就是这样一个聪明的女人,她在发现苏志刚的力量远比她想像得更脆弱之后,立即毫不犹豫的投靠了刺小刀,或许是刺小刀把这个美女孝敬给了师傅,或者是最初觊觎张兰的美色的原本就是杨侃,但不管怎么说,她已经心甘情愿的、或是被迫的成为了杨侃的女人。这没什么错,她有权利选择更强悍、真正能够对她提供保护的男人。这些事情有可能发生在她被那伙男人绑架时的深夜里,因此这绝不能叫做背叛,而只是无奈的屈服。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张兰不应该出卖曾经为了她挺身而出的苏志刚。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那天安子去艺术学院找苏志刚的时候,她仍然是哭哭啼啼的拖延时间,等待着刺小刀等人的赶到。后来她不得已跟着苏志刚老熊等人逃到那间租来的房屋之内,由于苏志刚那与他年龄绝不相衬的精明,使得她始终没有机会与刺小刀或者杨侃联繫,但当安子将他们送到莰州之后,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目光冷漠的从张兰那满是媚笑的脸上掠过,安子发现自己的脸上也堆出了和她一模一样的媚态:「杨哥,你还记恨兄弟呢,当初的事情都是没办法嘛,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杨哥就体谅体谅兄弟的难处吧。」他失去了一张最具威慑力的王牌,失去了精心培养出来的杀手苏志刚,现在已经无力与赵鉅相抗衡了。屈服是一个必然的现实,如果说,在这场双方都没有意识到的冲突中,赵鉅的实力遭到削减的话,那么他张红安所遭到的就是毁灭性的失败,如果他还想活下去,就必须象张兰所做的这样,媚态极妍,取悦于杨侃。 张兰是靠自己的美色取悦于杨侃,而他张红安,又能依靠什么? 「让我体谅你?你开什么玩笑?」杨侃怒不可竭:「给你一条路,滚出弈州,你给赵哥添的麻烦太多了,也该有个结局了。」 「杨哥,不是兄弟不想走,是走不成啊。」安子呜咽了起来,泪珠噼哩啪啦的掉在桌子上,看得张兰直眨巴眼睛。 「走成走不成,那是你的事,」杨侃蛮横的说道:「张红安,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是你自己太不合作了。」他愤怒的吼叫着,勐的一把,把张兰拉了起来,就要往门外走。安子急忙抹一把眼泪,跟在后面追了上去,他一定不能让杨侃走掉,否则的话,今天他决无可能再活着走出这座酒楼,杨侃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手下有的是愿意替他顶罪入狱的人手,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杨哥,杨哥,你别走啊,再容兄弟说句话,行不?」 杨侃站住了:「你说,你说啊,我看你还能说出个屁来?」 安子低声下气的站在杨侃面前:「杨哥,我的难处,不说你也知道啊,上一次我说走,不是真的走了吗?可市府不同意啊,那几个项目还没见眉目,我就是跑到天边,他们也得把我再揪回来,我一直在找机会跟杨哥你解释,可是杨哥,你总得顾忌到兄弟的难处吧。」 「操,」杨侃冷笑道:「说得象是真的似的,谁信啊?姓张的,你别以为别人都是傻逼,你那两手,赵哥早十年前就玩腻了,拿市政府来吓唬我,我好怕啊。」安子急得跺脚:「杨哥,你要让兄弟解释多少遍才能明白兄弟的苦衷啊,我做的项目,和赵哥是有区别的,教育这玩艺,关系到这一届市委市府的政绩问题,上面是非常重视的,不允许出岔子啊。」 第53页 杨侃不耐烦了:「张红安,你车轱辘话绕来绕去,说白了就一句话,打定了主意跟赵哥过不去了,是不是这样。」安子全身的皮肉勐的哆嗦了一下:「杨哥,借我一个胆我也不敢啊。」杨侃气上心头,把唾沫星子没头没脸的沖安子喷了过去:「你不敢?你还不敢?放着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儿,」他随着将张兰拖了过来,在她高高跷起的臀部上勐力一拍,拍得张兰吱哇一声,就听杨侃厉声吼道:「你当时让那个姓苏的小崽子砍赵哥那几刀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说一声不敢?」 安子眼皮一跳,正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突然包房的门被推开,杨侃的一个手下探头进来,叫了声杨哥,那颗脑袋又缩了回去。杨侃的目光变得阴毒起来:「行啊你,张红安,还安排了后手,我倒是想瞧瞧,谁的胆子长了毛,竟敢跟赵哥过不去。」 门外一个声音响起来:「你想瞧好啊,想瞧你就瞧吧。」一个人施施然走了进来,竟然是警察穆东升。看到他,安子顿时明白过来,这个老警察一直在派人跟踪着他,要是安子再被人砍几刀的话,估计警局里边得闹翻天。安子长舒了一口气,知道今天这道关坎就已经过去了。 杨侃却不肯买穆东升的帐:「我操,你谁啊你,这么牛逼,信不信我只要一个电话,就能扒了你这身皮。」穆东升遭到对方的蔑视,顿时不乐意了:「杨侃,我还以为你长了记性呢,看来你是真的很留恋监狱里那免费的伙食啊,吃上瘾了是不是?容易,你叫你的人都进来,拿刀砍了这个张红安,然后咱们瞧一瞧到底是你扒了我的皮,还是我送你进监狱。」杨侃闻言大为诧异:「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手下人拿刀砍的,我听不懂,我可告诉你,警察办案要讲究证据的,你诬良为盗可不行。」安子在一边听得差一点乐出声来,杨侃再兇悍,终究不敢把他的势力摆到明面上来,这就决定了他在穆东升面前只能占到下风。就听穆东升冷笑道:「杨侃,你好歹也是一条汉子,别让人家笑话,你说实话,你带这么多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杨侃茫然的看着四周:「哪有这么多的人,就我们几个嘛,我和张总谈点生意上的事情,你多什么嘴?」穆东升再次冷笑:「谈生意就谈生意,你那么大声吼叫什么?」杨侃终于逮住了理,再次大叫起来:「谁规定的生意只能悄悄的谈?有这条法律吗?你拿出来我看看?」 穆东升不再理睬他,转向了安子:「张红安,你给我小心点,你那个狗屁办事处都搞了些什么,别以为能瞒得过我去,我明白的告诉你,你要是再犯到我手上,那你就自认倒霉吧!」说罢,怒气沖沖的一脚踢开门,走了出去。 咬牙切齿的看着穆东升的背影,杨侃的手指直戮到安子的脸上:「姓张的,算你厉害,找了警察做保镖,他多大点狗屁官?大得过公安厅厅长去吗?你等着,等我扒了他的皮,再连你带他一块收拾!」说完这句话,他阴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安子好半晌,突然勐一下揪住张兰:「我们走,给足了他脸不要脸,真拿他没办法。」 第六章 大罪案(1) 1) 在道上走得久了,难免就会有这样那样的恩恩怨怨。 恩怨结得多了,生命的价值与意义就变得简单起来。 城西瓦缸窑的老崔,去一家饭馆吃饭,这家小饭馆最近招了个特别有味道的服务员,她的肤色黑黑的,让人疑心会不会是黑白人种的混血,而且五官非常的漂亮,圆脸,剪得短短的头髮,老是穿一件黑色的t恤,一条石磨蓝牛仔裤,看着人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那种笑就象深山的泉水,说不出的纯净甘甜。老崔每天就往这家生意不景气的小饭馆一坐,黑美人就手脚勤快的走过来替他倒茶,拿着菜单问他吃什么,老崔就变着法子磨蹭时间,让她在自己身边多呆一会儿。 饭馆的客人不多,吃饱了,老崔一边剔牙,一边和黑美人聊天:「多大了?」小姑娘羞涩的回答:「十六。」老崔感到开心,再问:「家在什么地方?」小姑娘模样娇憨的低头笑:「台子。」老崔就假装不懂:「台子是什么东西?」小姑娘咬着嘴唇笑着:「是一个县。」老崔就说噢:「跟谁来的?」小姑娘扭头看了看饭馆里边的厨房方向:「跟我哥。」老崔也把头扭过去,很警觉的问道:「你哥在里边当厨师?」小姑娘摇头:「不是。」可是眼睛还是盯着里边不转回来。老崔就有些纳闷:「想没想过换个活干?」小姑娘那双秀气的眼睛终于转过来:「我哥替我交了钱,等下周我就去卫校学护士了。」老崔还要说什么,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西菜园的巴特尔和小豆,巴特尔是个蒙古人,身材又粗又壮,手里提着一根铁棍,小豆手里却拎着一把钢珠枪,他们已经走上了饭馆门前的台阶,眼看就要走了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老崔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耳畔中听到一片怕人的稀哩哗啦声,仿佛被无数的毒虫蛇蚁噬咬着,全身的皮肤因为激烈的痛疼而抽搐起来,冷硬的狂风扑面而至,利刃一样刮着他的脸。他发现自己早已撞碎饭馆那骯脏的玻璃橱窗,冲进了一条胡同正拼命的狂逃。外边还守着巴特尔和小豆带来的几个人,当老崔以不可思议的惊人速度冲出去逃逸的时候,那些人的脸色甚至都来不及发生变化,只是傻傻的怔在那里发呆。 第54页 小豆气急败坏的挥舞着钢珠枪追了出来:「快他妈的追,别让老崔跑了。」但是已经迟了,老崔跑路太快,胡同里早已找不到他的影子。 事隔一周,小豆带着两个人去野麦岭卡拉ok接他的女朋友,他的女朋友叫小迪,个子不高,但乳房却夸张的大,就象两只充足了气的蓝球,小豆每天都要对这两只蓝球进行一番认真研究,否则就睡不着觉。小迪每天就骄傲的高耸着这两只大蓝球,在野麦岭陪酒客们喝喝酒,唱唱歌,小费时多时少,还算说得过去。 象往常一样,小豆进去后就在门口找了个座位,喝着茶水嗑着瓜籽,等小迪换班的时候到来。正等着,他的一个手下去厕所,另一个手下的手机突然响了,乱糟糟的房间里听不清楚,就站起来大声的喂喂喂,走到门外去接电话,只剩下小豆一个人坐在座位上。 突然之间有人拍了拍小豆的肩膀,小豆回头一看,竟是满脸狞笑的老崔,老崔身边还站着长得跟大猩猩一样吓人的老董。霎时间小豆魂飞魄散,勐的把座位一掀,跳起来就跑,迎面几个人挥起铁棍,拦住了他,噼哩啪啦,铁棍打在他坚硬的脑壳上,那声音让人闻风丧胆。 小豆被打得嗷嗷怪叫,双手抱头硬是沖了出去,但却沖不出这间野麦岭,老崔和老董的人已经堵住了门,他们打谱是想让小豆今天就躺在这里。小豆就象陀螺一样滴熘熘的转动着,纷飞的血花从他身上喷溅出来,吓得别人不敢接近,终于被他硬闯出了一条路,向着楼上拼命逃去。 老崔和老董带着人穷追不捨,看他们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双方有着几十辈子不可化解的仇恨。其实压根没有,就是两年前因为一个叫双红的妹子,双红原本是老崔弄来的,却让小豆给带走了,这样双方就结下了仇,始终找不到机会化解,仇恨就越积越深,深到现在这种程度,双方都已经弄不清楚为了什么结下的这些个仇家了。 小豆一直冲到楼上的一个包间,冲进去飞快的拖过来沙发堵住门,老崔和老董就在外边哐哐哐的砸门,眼看就要破门而入。危急时份,小豆抄起一只包着软垫的包凳,用力将窗户砸碎,不顾一切的纵身跳了下去,他知道这里的楼层并不高,跳下去也无大碍,但是今天他的运气糟透了,落脚时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地上有一块尖利的石子,硌碎了他两截尾骨,痛得他满头是汗,说什么也爬不起来了。 老崔老董也纷纷跳了下来,他们运气好得不得了,没摔倒,也没硌着尾巴骨,冲过来对着站不起来的小豆疯狂殴击,溅开来的鲜血染红了小豆身后的半截墙壁,正在包厢里唱歌的客人小妹们全都吓得脸色惨白,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瞪圆了眼睛看着。 放倒了小豆,老崔和老董这一回可捅了马蜂窝,就逃到郊县一个农家躲藏了起来。隔了还不到三天,巴特尔求到了刺小刀出面,带着十几个人在那所农家中堵住了他们,双方一通好砍,沿着村里那条青石板铺成的路相互追逐了十几分钟,路上洒满了鲜血,和一只从人身体上砍落却依然死死握住刀不放的断手,吓得满村的男女老少连着几夜做噩梦。 大罪案(2) 惨烈的追杀印证了人类社会的一个基本道理,暴力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或许不短于性本能的歷史发展。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一个老大级别的人物,比如说赵鉅,能够在某一个势力范围之内日益坐大,是有其内在道理的,这个道理就是他获得了各种力量的支持,包括司法与形式舆论。而从当地治安力量的角度来考虑,养虎饴患实为不得已,赵鉅在弈州犯罪界,犹如美国it领域的比尔·盖茨,一如美国政府从没放弃过拆分微软的努力,弈州警方也一直在寻找机会将赵鉅绳之以法。但是,打掉赵鉅这只镇着无数小魔头的大魔头,支付成本过于高昂,没有人能够担当起这个沉重的责任。 那些正在掘起之中,血性方刚,充满了叛逆与挑战,血液中流淌着暴戾与不安份,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更多的停留于冲突状态的少年们,多少年来他们一直在蠢蠢欲动,试图以他们的方式重新结构这个社会。但是赵鉅的势力毫不留情的辗碎了他们,使得他们总是停留在无序的状态之中,形不成大股的势力,终于被各个击破,分化瓦解,以半成品的形态进入到社会的各个环节之中。但是,当赵鉅住进医院之后,这种情况就发吮浠d切┱诔沙ぶ械模杂拙徒邮茏疟┝逃纳倌昝欠11至怂堑幕幔追字髡潘亲约旱氖屏Ψ段В庵址段e髡诺哪j剑词且怀剎槐涞某逋挥肓餮?/p> 警车唿啸着穿过城区,追逐着那些为体内残忍的嗜血欲望所逼迫的基因缺陷者,谁也不知道局势下一步会向什么方向发展。 早晨,安子象往常一样,走进茶楼里他每天那个固定的座位上,开始喝早茶,这时候一个戴着眼镜的少年走了过来:「张哥。」安子瞥了他一眼:「你找我有事?」眼镜少年急忙上前一步:「张哥你不认识我了,我就是钢炮。」安子哦了一声,不由自主的打量这个少年一下,那个曾经与他一起身裹厚厚的绷带的苏志刚而今何在?时光快得犹如一列高速快车,你甚至来不及看清楚窗外的景物,苍老和疲倦就已征服了你。仿佛只是瞬息剎那,小银子去深圳就快要一年了。安子幽幽的嘆息了一声,没说话,掉过头去看菜单。钢炮略有几分不安的换了一下脚:「张哥,有两个人想见一见你。」安子勐的扭过头来:「是谁?」钢炮回答道:「是西城的老崔和老董。」安子失望的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们。也不想认识。」 第55页 安子的回答让钢炮有些始料未及:「张哥,你不能不管他们啊,他们现在已经被刺小刀逼得走投无路,你要是真的不管,他们就只能是死路一条了。」安子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正不知说什么才好,就见钢炮向后退了几步,两个身上缠满了绷带,泛着浓烈的药水气味的人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安子嘆息一声,推开菜单,扭头看着这两个伤残人士。 老崔向前迈了一步:「张哥,你出来干吧,兄弟们都会听你的,现在赵鉅已经过气了,道上的兄弟,最佩服的就是你了。」老董不失机宜的附和了一句:「就是张哥,现在弈州已经是群龙无首了,你不出面谁出面?这个大哥的座位你不坐,别人谁又敢碰一下?」 安子摇了摇头:「有一件事,我想我应该跟你们说清楚。」他的声音温和轻柔,措辞文雅,不带丝毫暴戾之气,与浑身上下渗透着未开化的野性的老崔老董形成强烈的对比:「我张红安年轻的时候,也是跟你们一样,迷信暴力的力量,热衷于打打杀杀,监狱蹲过也不知多少次,却始终不知悔改。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有一天我突然回头看,才发现我走过的路除了带给我的家人和更多的人很多痛苦之外,却一无所获。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我就不应该走上去,所以,早在几年前我就考虑回头,尽管心里不情愿,有太多的因素妨碍着我,但是,只有迷途知返,才可以重新获得解脱。」 他呷了一口茶,轻声说道:「对不起,我已经不干了,也希望你们象我一样,换一种生活方式,正常的,能够让你们的家人为之感到安心的正常生活方式。」 安子的回答,让钢炮,老崔和老董三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且大失所望。好半晌,老崔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张哥,这条黑道,你既然踏上了,就永远也无法再回头。」 安子冷漠的扫视了他一眼:「除非你自己不肯。」 老董急了,大叫一声:「我操张哥,你要是真不出来,那我的兄弟就全完了。」 「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助他们。」安子细声细语的说道:「只要你愿意的话。」 老董苦笑道:「我操张哥,你别逗我,不是说让我带他们去自首吧?」 安子提醒他:「我给你的是一条正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怎么可以说是逗你?」 老崔突然火了,勐一弯腰,绷带怦的一声,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把刀来,对着安子上前一步,钢炮急忙拦住他:「老崔你疯了,敢在张哥面前动刀?」老崔眼珠子血红,暴声吼叫道:「他已经不管我们了,还算什么张哥?要想让我管他叫张哥,你总得先拿我们当兄弟!」安子静静的喝了一口茶,抬起头来说道:「很抱歉,我真的不能。」只听老崔一声怒吼,勐的将钢炮甩到一边,一刀噼碎了安子面前的茶杯:「姓张的,你有今天这个人模狗样的气派,兄弟们在后面为你出了多大的力你知道吧?可你却这么对待我们,今天我要你一句话,我们的事儿,你到底是管,还是不管?」 大罪案(3) 若无其事的用手指掸掸溅在衣领上的茶渍,安子嘆息了一声:「我能对你们提供的帮助,是有限的,而且是在我的原则之内。」 他文诌诌的话把老崔弄煳涂了:「他什么意思?到底是管还是不管?」 老董嗤的一声笑了:「张哥,说句良心话吧,来之前我根本就不服你,叫你一声张哥,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哥们儿干不过人家的呢?可是现在跟你一见面,我是真的服气了,张哥,我真的服了。」说着,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张哥,我可以挖出心来给你看,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气魄的大哥,你说话吧,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张哥,那怕你让我蹲监狱,我保证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走进去。就算你让我们去刺小刀那里由着他乱刀砍死我,我也决不会抱怨一句。」 安子无可奈何,气急攻心的摇了摇头:「你这是干什么?难道回过头做一个正正经经的人,真的就这么难?」 老董打蛇随棍,就坡下驴:「张哥,做什么人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可你得教我们是吧?你不教我们,我们怎么知道应该咋做?」 安子垂下眼皮:「我已经告诉你们了,更多的事情,还有待于你们自己去悟透其中的道理,没人能够替代你们自己。」 老崔走过来,蹲下身从下往上,煞是怪异的瞧了瞧安子的脸,回头说道:「老董,你起来吧,操他妈的,咱们都瞎了眼了,认错人了。这个姓张的,根本就是一个窝囊废,跟他废唾沫,不值得。」老董却跪上瘾了,说什么不肯起来:「老崔你再敢说张哥一句,当心兄弟跟你翻脸。」老崔怔了一下,失笑道:「好,好,好,我服了你了,来这儿还是我硬拉着你来的,谁知道到末了,竟然是这么个情形,真是太扯鸡巴蛋了。你跪着吧,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跪出花来。」说完,他后退几步,坐在一边气唿唿的生闷气,不再说话了。 这时候茶楼里的情况说不出来的怪异,两个满身白色绷带的傢伙缠着安子,搞得服务小姐们你推我我推你,虽然安子招了两次手,却没人敢过来。老董跪在地上,满脸堆笑:「张哥,你千万不要生老崔的气,他这小子没头脑,要是他能够明白事理的话,也就落不到今天这一步了。」安子笑了笑,看着老董:「你先起来说话行不行?」老董脖子一梗:「张哥还没吩咐呢,我不好起来啊。」安子再也忍不住了,噗哧一声喷出一口茶水:「你别这样,别这样,这样也解决不了问题的。快起来吧。」老董笑呵呵的道:「张哥,你心里清清楚楚,我们是拼死来求你呢,现在你不说句话,这座茶楼我们走出去,最多十步,就会被人砍死,就算我们兄弟欠了你的了,交待一句,真就这么费劲?」安子嘆了口气:「说话有说话的方式,你让我这么为难,我怎么说?」老董道:「张哥,那我要是起来的话,你肯定得说?」安子的手平着向上抬了抬,老董象只牵线木偶一样,一点一点的站起来,刚要说话,楼梯口处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穆东升冷诮的声音传来:「张老大,又在这里调兵遣将呢?」一见来了警察,老崔老董顿时变了脸色,再也不敢多说话,慢慢的向后靠着,尽量避开穆东升的视线。 第56页 穆东升却根本没有理会这两个傢伙,他满脸怒气,一直走到安子的面前,重重的用手敲着桌子:「张红安,你太过份了,我说过几次让你停手,你为什么不听?」安子平静的看着他:「穆所,我也说过多少次了,这些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说着话,他的眼睛瞟过正悄悄离开的钢炮三人,这三个傢伙知道有警察在这里,刺小刀的人轻易不敢动手,正趁此良机走掉。 穆东升探过头来,逼视着安子:「张红安,别以为你的所作所为能够瞒得过人去,你用小恩小惠收买这些打手,却从来不出面,让那些未成年的孩子拿着刀替你砍砍杀杀,你太卑鄙了。」 安子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穆所……」穆东升立即打断他:「操你妈别叫我穆所,我的派出所所长早给撤了。」安子惊讶的抬起眼来:「对不起,我不知道……」穆东升再一次的打断他:「你不知道?所有的罪案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你还敢说不知道?刺小刀手下的小帽是谁动手杀死的?竟敢在我的派出所里杀人,你也太猖狂了,你现在马上给我把兇手交出来!」安子眼睛倏然瞪大:「这……这你不是难为我吗?我每天的行踪你比谁都清楚,就连刚才的事情,也是他们自做多情找上门来的,跟我可一点关系也没有啊。」穆东升怒不可竭的拿手指重重一戮安子的鼻樑:「好,张红安,你就给我装!装!!装!!!」他用力一敲桌子,将一叠子钱扔到安子的脸上:「这是什么?你总该认识吧?」安子被逼急了,勐的将那些钱打落到地上:「穆所,你别什么事都往我头上栽行不行?你让我说什么你才相信?我已经不干了,不在道上混了,我要做的事情是忏悔我以前的过错,我在规规矩矩的做一个本份人啊,你们怎么都不依不饶的死盯着我不放呢?」 穆东升从牙缝里喷出一股冷气来:「张红安,你已经露了马脚了你知不知道?还在这里假充善人呢?」安子怒极,勐一拍桌子,和穆东升吵了起来:「好,你非说这些事是我干的,说什么都由你,你嘴大,还不行吗?」穆东升冷笑:「张红安,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送这些钱给我父亲,是什么意思?就这一条行贿,够了吧你?」安子不解的歪着脑袋:「你父亲?哪有这种事。」穆东升一拍桌子:「你敢说没有?」安子也愤怒的一拍桌子:「没有就是没有,有什么不敢说的?」然后他纳闷的看了看穆东升那张黑脸:「我就送了一个让我掐过脖子的老头钱,是感谢人家救了我一条命,可老头人家自己有儿子的啊?这年头人都是怎么了?一个个的到处乱认爹?」 啪的一声,穆东升扬手抽了安子一个大嘴巴:「我操你妈,你才他妈的乱认爹呢。」看着安子慢慢抹去嘴角淌出来的鲜血,穆东升吼道:「你收买杜文杰的事,我都清楚,你把他做为一招奇兵,埋伏在梅园山庄准备干什么事是吧?当我不清楚吗?」安子的身体抽搐了一下,这个想法不能说没有,但不是那么清晰,如今被穆东升一下子叫破,肯定是不会再实行的了。望着穆东升,他一字一句的说道:「穆所,话随你说,可是我真的没给你父亲送过钱,说句难听的话,你穆东升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小警察,我还犯不着巴结你。」 穆东升笑了:「好,话能说明白,我们双方都痛快。那我提醒你一下,三天之前,在迎宾路干休所,你干了什么了?」安子如梦方醒:「我操穆所,你父亲也在那里啊,我还真不知道。」穆东升大吼一声:「少跟我装蒜,你是得到消息我父亲在那里,才假装善人给那里捐款的,你要是真心想做善事,那满街的乞丐你怎么不说捐他们几个?」安子哭笑不得的连连摇头:「穆所,你太敏感了,除了给干休所捐款,我还给见义勇为基金会捐了整整一百万,你总不得说我的目的是让人都拿着刀上街砍人去吧?」穆东升又吼了一声,声音都有点沙哑了:「别把话题岔开。」安子嘆息一声:「穆所,让我跟你怎么解释才好呢?把话说明白了吧,我不怕你坏我的生意,我这样拿着钱到处送人,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这牵涉到香港国际旅游管理学院在大陆的市场问题,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吧?」 穆东升哼了一声:「还是不明白,你既然说了,那就说清楚一些。」 安子笑了笑:「是这样,穆所,香港国际旅游管理学院需要扩大它在中国大陆的影响,学院目前已经有近百个合作项目在推动之中,仅在弈州,弈州商学院就已经和我们签了约,赴港考察团已经在司玉军校长的带领下去了香港,另外,关于与教育部商谈承认学院文凭的事项,也在急如星火的进行之中……」 穆东升没好气的打断他:「别在我面前骗来骗去的了,不就是弄了个瘫子去香港吗?还学院呢?你知道学院两个字怎么写吗?现在你就给说清楚,送钱给我父亲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这不是正跟你说着呢吗,你急什么?」安子终于稳住了阵脚,胸有成竹的解释道:「香港国际旅游管理学院虽然在国际上鼎鼎有名,但在中国大陆,了解它的人还是不多,因此,市场宣传这一块,就成为了我们目前的重中之重。但教育产品与其它类型的消费产品是有区别的,狂轰滥炸的gg模式不适合它,而慈善捐助,却是国际上最通用也最能体现出效益与价值的方式,这就是你所看到的,香港总部给我的任务就是这个,捐款,最能够引起社会关注的捐款,至于你说的乞丐,不好意思,公司目前还没有这个计划,而且永远也不会有。至于你的父亲,他不过是我们捐赠计划中的一个受益人而已,其它的因素从不在我们的考虑之内。」 第57页 安子说完,动作优娴的端起茶杯来,象徵性的品了一口,抬眼看到穆东升那张目瞪口呆的脸,怔了一下:「穆所,你怎么了?」 穆东升象看一个怪物一样的鼓着眼球盯着他看,好半晌,才勐的把大张的下颌缩回去:「张红安,刚才那番话,你背了多长时间?是谁教给你的?」安子笑笑:「你说的这些都是不需要的,那些都是我的工作,是我每天要考虑的事情,用不着人教,更不需要背颂。」 穆东升把他那张大脸凑近安子,唿出的热气直喷在安子的脸上,安子恼火的想躲开,却被穆东升揪住他的衣领,让他的眼睛直对着他:「张红安,我的感觉一点也没错,真的是这样?」安子屏住唿吸:「你又怎么了?」穆东升轻声说道:「张红安,你已经从一个小地痞进化成为了一个高智商的大犯罪专家,已经成为弈州市的一个大毒瘤,别挑战我的智力,更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只要我一有机会,我就会毫不犹豫的除掉你,那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安子眨眨眼,突然失笑起来:「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一句蠢话,我就会比杨侃更容易的扒掉你这身皮!」穆东升也笑了起来:「你不会的,你还需要经常制造点大大小小的事件,让我天天象条猎狗一样围着你打转,在保护你的同时排斥那些妨碍你的势力,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对你的监视我一定会牢牢的抓在手里的,决不容别人插手。相信我,你的污染力虽然强,但我不会容许你将它随意扩散。」安子的眼睛一眨不眨的与他对视着,好久好久,他终于说出了一句实话: 「那好吧,我们走着瞧。」 2) 筋疲力尽的回到办公室里坐下,安子感觉到自己全身虚脱了一样的无力。 这间办公室,最初是陈水生坐在里边,后来是小银子,再后来,是他张红安。安子开始时还不习惯坐在办公室里,一坐在那张大班椅上就会身的不自在。但是现在,他变得特别留恋这里,关上门一呆就是一整天,夜色很深了的时候才肯离去。 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关上门和小银子通电话,现在小银子一天要打几个电话过来,接得稍微晚一点,她的声音就带出几分哭腔:「安子哥,安子哥你没事吧?安子哥你刚才怎么不接电话?吓死我了。」开头总是这样诸如此类的蠢话,说个没完没了。而且她坚持只打座机,不肯打手机,理由是:我怎么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接我的电话?我要知道你真的一点事也没有才放心。 大罪案(4) 女人就是这样,对男人不可救药的缠绵和依恋,还有那满脑子让人哭笑不得的蠢念头。现在的小银子,和以前判若两人,也许,这样的女人才幸福,至少小银子是这样。 「安子哥,你现在都在干什么呢?就你一个人吗?」小银子的声音总是这样的疑神疑鬼:「我打算明天回去,回去看看。我……安子哥,我又想你了。」她失态的呜呜哭了起来。 「哦,不行,」安子用温柔的声音告诉她:「明天市体校有一个考察团要过去,你离开了,谁来招唿他们?银子,别这样,我更想你啊,等把这个考察团的事儿忙完了,我去深圳看你,顺便签约。」仍然象往常一样,他寻找各种藉口把小银子滞留在深圳,而他则是每隔一段时间飞过去和她作短暂的相聚。 「赵鉅那边没事吧?你千万不要跟人家碰硬,」小银子忧心忡忡的絮叨着:「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你又被人砍,吓死我了,安子哥,你千万要听我的话啊,别再干了,老老实实的做生意多好?」 「是,是,」安子说:「今天我还跟穆东升说呢,咱们就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吗,谁也不招谁也不惹,赚钱就行了。」 他顺着小银子说,安慰着小银子,心里突然有一种怪异的想法,小银子遇到的如果不是他,或许会更加快乐幸福。象这种以别人为中心的思考方式,在现在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小银子改变了他,他也同时改变了小银子。 放下电话,他开始看书,书是汤佑清给他拿来的,都是一些人物传纪:《邱吉尔传》、《华盛顿》、《美国大总统林肯》、《毛泽东》……等等,最后一本他看得次数最多,页面都翻出得捲毛了。 汤老夫子告诫他说:「读书,你一定要读书,如果你还想有点出息的话,如果你真的想做点事业的话,首先得改变你自己,你就象工厂里的废品,早已被人从流水线上抛了下来,只有你自己的努力才能让你再回到你的位置上去,而如果不读书,你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所以要读书。」 安子除了打电话,看书之外,每天都要去汤佑清家里一趟,请汤老夫子指导他,这个老头的愚腐到了不可救药的程度,洞察人心却胆小如鼠。但正是这种愚腐与对人情世故的洞察才会对安子的思考有帮助。 他刚刚翻开书,杨红在外边敲门。他皱起了眉头。这个杨红,性格中存在着致命的缺陷,不仅仅是缺乏自我反省能力,而是她的自控能力过于薄弱,就象飞蛾之于火,她总是被那些在性格上註定会对她造成伤害的男人吸引过去。安子容许她回到办事处上班,就象在身边堆放了一千磅重型炸药,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突然轰的一声爆炸。每次看到她或是听到她的时候,安子总出现这样的幻觉,她正躲在暗中悄悄的给那些伤害她的男人们打电话,告诉那些男人安子的行踪,让他们拿着刀来砍安子。 第58页 安子坚持不让小银子从深圳回来,主要也是因为杨红的原因,就算是小银子心胸大度,不会因为杨红的存在而影响到自己的心情。但是,一旦杨红这枚无定向炸弹爆炸而伤害到小银子的话,安子无法想像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所以,为了小银子的安全,他不断的搞一些五花八门的考察团,由办事处承担所有的费用,让那些人去深圳,去香港,通过这种方式把小银子羁拌住。这种考察团的经营模式效果出奇的好,附近城市的院所都在通过各种渠道与他联繫,希望加入到这支免费考察团中来。所有的考察团成员都被淫靡的大都会风情所倾倒,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考察日程中那项参观国际旅游管理学院的项目悄悄取消了,合作协议在融洽的气氛中达成,短短的一年功夫,安子的帐上已经进入了两千万元。 钱是小事,重要的是人,比如说,眼前这个老是用几分嗔怨的眼神瞅着他的杨红,就很重要,重要到了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程度。 甚至连老夫子汤佑清,都对安子把杨红这样一个女孩子留在了办事处表示不理解,从那头那闪烁的眼神上来看,他显然是怀疑安子对这个女孩子有什么欲望或企图。但老天做证,安子是真的没有。留下杨红,是因为他心里的一份内疚,正是他导致了陈水生的低劣人格大暴露,而这对杨红的生活造成了直接的伤害。他希望能够以这种方式稍做一些弥补。此外,最重要的是,象杨红这样缺乏自控能力的女孩子,一旦离开他,就会迅速的为这个社会的负面力量所吞没,永远的沉入黑暗之中。而他不希望这种情况出现,就是这么简单。 这些都是安子公开的理由,从这个解释中,人们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张红安先生是大善人,是比圣徒还要纯洁的天使。实际情况当然不是这样,但由于留下杨红的真正理由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别人,所以他只能任由别人用猜忌的目光从后面打量着他。 实际情况是,杨红是一枚棋子,她对安子在弈州的事业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想着这些,安子放下手里的书,让杨红进来。杨红恢復了过去的职业装打扮,清丽,简明,漂亮的眼睛中洋溢着快乐与智慧,与当初的小银子相比,丝毫也不逊色,她推开门,让自己的身体软绵绵的靠在门上,这一段时间她经常这样,有意无意的展示出自己柔性的一面,取媚于异性似乎是她生命中最具活力的一部分。现在她就是用那双脉脉含情的大眼睛望着安子道:「张总,外边有个女人,说是艺术学院的,让不让她进来?」 大罪案(5) 「艺术学院的?」安子急忙站起来:「让她进来。」这几天他一直在联繫艺术学院的刘院长,见杨红进来就以为是这件事,没往深处想。杨红好象有点不高兴,撅着嘴,把门拉开的大一点,让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一见到这个女孩子,安子吓了一跳,扑楞一声把书弄到地上了。 来办事处见他的这个女孩子,竟是张兰。 没想到张兰会来这里找他,安子略带几分吃惊的望着她,张兰低着头,也不作声,好一会儿过去,安子突然醒悟过来,沖杨红挥了一下手,意思是让她先出去。杨红分明是很不乐意的样子,重重的带上了门。然后安子恢復常态,用手指了指沙发:「张小姐请坐。」张兰回头看了看沙发,又瞧了瞧安子,慢慢的坐了下去,她的身体有些紧张,其实安子也一样,只不过,以她的阅歷经验,还看不透安子的内心。 「好长时间没见了,」安子脸上带着亲和的笑意:「应该快毕业了吧?」张兰点点头:「正等着毕业证呢。」安子噢了一声:「毕业了是个好事,学业有成,现在的教育费用太高,念个书真不容易啊。」张兰垂下了头:「张哥,其实我早就想着来见你……」她刚说了个开头,杨红突然推开门进来了:「请喝茶,」她把一杯茶放在张兰的面前。张兰的话被突然打断,好长时间接不下去,后来她鼓起勇气,再次开了口:「张哥,我想求你一件事……」门又开了,杨红再一次进来:「哦,张总,我把电话本拉你这了。」说着拿起电话薄,很快就又出去了。张兰和安子心里一样的清楚,杨红是在有意打扰他们的谈话,就暂时闭了嘴不作声,果然,没隔两分钟,杨红第三次推门进来了:「张总,有个电话找你……」到了这一步安子再不说话实在不成了,只好一瞪眼睛:「你安生一会儿行不?看不见我这里有客户吗?」杨红撅起嘴,用力把门一摔,出去了。 张兰突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个女孩子天生丽质,笑的时候带有一种很强的感染力,安子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接着说,她不会再捣乱了。」张兰的语气变得紧张起来:「张总,我想问一下,你这里……缺人吗?」安子摇了摇头,一个杨红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但是……他冷声问道:「这是杨哥的意思吗?」张兰好象有点不明白:「杨哥?噢,这跟他没关系的。」安子慢慢的点上一支烟:「张小姐,放着杨哥在一边,你向我提这个要求,你想我敢答应吗?」张兰咬住嘴唇,半晌才说道:「张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安子笑:「这话从何说起?」张兰勐一抬头:「因为志刚的事?」安子道:「那事已经过去了。」张兰突然激动起来:「张哥,你相信吗?志刚的事,不是我出卖了他。」 第59页 安子拿手掌拍了拍桌子:「张小姐,我们不提那些事了好不好?」张兰却突然泪流满面的跳了起来:「不行,张哥,我一定要把话说清楚,我知道张哥你恨死我了,可是那事真的不怪我,是老熊干的,不是我!」接着,她语如连珠的飞快说下去,安子即使想打断她也做不到,只好任由她往下说。 她说,苏志刚和老熊带着她躲藏在那间出租房屋里的时候,她的手机一直拿在手上,志刚信任她,她更没有理由出卖苏志刚,只有老熊的手机被安子提醒苏志刚收了起来,所以他们一直躲藏了三天,始终没有被人找到。三天后,安子送他们去了鹜城,临上火车之前,老熊去了一趟厕所,这是他唯一的一次避开他们单独行动,等他拖了好长时间才回来之后,突然蹲在了地上,不停的喊叫肚子疼,苏志刚和她正想把他搀起来的时候,突然有一伙人奔了过来。然后就见老熊跳了起来,大喊一声:「他们在这呢!」一边喊一边撒腿就跑。 苏志刚和她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那伙人就已经追到了,他们来势汹汹,手里都拿着铁器木棍,扑上来之后就疯狂的殴打她和苏志刚,她躲闪不及,头上挨了几棍,后背还被他们砍了一刀。 说到这里,她撩起t恤,让安子看她的后背。她的背部肌肤滑润香腻,却多出了一道丑陋的刀疤,蛇虫一样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她被打倒之后,几个人抬起她就往车站北面的荒郊地带跑,开始只有两个男人架着她的胳膊,她拼命的哭喊挣扎,又过来两个男人抬起了她的腿,后来涌过来的男人越来越多,她被那伙人强拖着,一直拖进一片四望无人的菜畦地。那伙人丧心病狂的将她轮暴之后,关进了靠近铁路边的一间小屋子里,再后来刺小刀去了鹜城,把她带回了弈州,送到了杨侃那里。情况就是这样,现在,她被杨侃安排在他的星星座夜总会,逼迫她陪着客人喝酒,出台,没有工资,开始时甚至不许她随意走动,日子久了,对她的看管才慢慢放松,她一跑出来,就来到了安子这里。 她一边说一边淌着泪,泣不成声语不成句。安子的脸色却有些琢磨不定,看不出有什么感觉或是表情。说完之后,张兰捂着脸,啜泣道:「张哥,你就帮帮我吧,现在弈州,只有你杨侃不敢招惹,别的人,都怕他怕得要死,你要不管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安子终于说话了:「这些事,我倒觉得你应该去派出所,跟警察说个清楚。」张兰诧异的望着他:「张哥,警察跟他们是一伙的,说了也没用。」安子不高兴了:「谁说警察跟他们是一伙的?你这话,有根据没有?」张兰道:「当然有,星星座有一个小妹跑出去了,找到派出所却又被警察送了回来,杨侃把她的脚筋给抽了,抽筋的时候逼着我们看,差一点没把我们全都给吓死。」安子皱起眉头:「抽人脚筋?这涉及到了刑事罪案,那个女孩子在哪儿?」 张兰立即站起来:「她现在走不了路,我们把她抬到了星星座跟前的一间出租屋子里,每天去个人给她送水送饭,她现在还在那里呢。」安子把电话往前一推:「打电话。」张兰不明白:「什么?」安子告诉她:「打电话报警。」张兰悻悻的说:「报警也没用,警察根本就不会管的。」安子不理她:「你只管打。」张兰急了,大声叫道:「张哥,我打了这个电话,可就死无丧身之地了。」安子冷笑一声:「你是在我这里打电话,用的我的座机,你怎么就会死无丧身之地?」张兰哀求道:「张哥,你放过我吧,他们肯定知道电话是我打的,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安子不再作声,他早就知道张兰是不会打这个电话的,那个出租屋子里会有什么?十几个面目兇恶手持利刃的大汉,不过如此而已。 张兰不打电话,却委屈的说道:「张哥,你不信任我。」安子哦了一声:「何以见得?」张兰说:「你就是不相信我,我知道。」安子又哦了一声:「还有什么事吗?」张兰赌了气,伸手抓住窗棂说道:「张哥,连你都不相信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要从这里跳下去。」安子感到了说不出的乏味,就说:「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了还不成?还有什么事?」张兰喜出望外:「那张哥你答应我了?」安子眨眨眼:「我答应你什么了?」张兰道:「你答应让我到你的公司里来上班,张哥,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好好做的,绝不会让你失望。」安子脸色温和的站了起来:「进人的事,我说了不算的,不过我可以安排你和办事处的副主任见一个面。」张兰充满希望的问道:「副主任是谁?」安子告诉她:「就是刚才替你倒茶的那一个。」张兰的脸色腾的就变了,掉头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前打开门,突然又扭过头来,满脸忧怨的说道:「张哥,你真的不愿意帮我一把?」安子低头喝了口茶。 茶水已经凉了。 3) 张兰离开安子的办事处,还不到两个小时的时候,就在弈州最豪华的皇冠大酒店中跳了楼。她那美丽的身形如一只翩翩彩蝴,从高空之上飘坠下来,引发了地面上无数的惊唿并溅出一片灿烂的血花。上班时间悄悄熘出去逛街的杨红目睹了这一惨烈景象,吓得脸色惨白,急忙跑回办事处,敲开安子的门告诉他这个消息。安子听了后脸色没有丝毫变化,那种平静吓得杨红步步后退,急忙关上门出去,不敢打搅他。 第60页 下班之后杨红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忽然想起安子还在办公室里,悄悄走过去把门打开一条缝,向里边一看,只见安子依然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式,纹丝不动静如一尊雕像。 杨红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拿手在安子面前晃了晃,安子的眼珠动也不动,杨红害怕了,叫了一声:「张总,你没事吧?」安子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这时候杨红突然感受到一阵说不出来的阴寒,眼前这个男人,承受着的压力已经超出了她的想像,同样是这种压力,逼迫得那个漂亮得让人目眩的美丽女孩子坠楼身亡,而他,却仍然独自支撑着,他还能支撑多久? 杨红抹了一把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柔弱的女性天然易于被那些孤独的男人背影所吸引,更何况意志力原本就非常薄弱的她。她情不自禁的在后面死死的抱住安子,眼泪将安子的后背弄湿了一片,她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式,一直到天黑。 夜色渐浓,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安子的身体动了一下,就乏倦的停了下来:「替我拿一下手机,我动不了。」他的声音低若耳语。杨红过去帮他把手机拿起来,放在他的耳边,手机里有个男人不干不净的在说话:「操,你弄来的那几个人都他妈的什么玩艺儿,包着满身的绷带还不老实,还他妈的调戏餐厅部的女服务员,叫我给揍了一顿,这一回连他们的鸡巴都裹上绷带了,再叫他们不老实?」静了一会,他个男人又嘀嘀咕咕的说道:「操,告诉你个事,下星期咱爸过生日,想让你过去,我觉得你来不合适,你说呢?」杨红眨眨眼睛,她当然听不懂这是梅园山庄的大厨杜文杰在告诉安子他收置西城老崔老董他们的事情,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安子说话,也不见那边有动静,就关了手机,正想放下,手机铃声再一次的响了起来:「安子哥,安子哥,你又不在家?你没事吧?」杨红听出来这是小银子的声音,身体不由得颤动了一下,为什么颤动?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手机放回了桌上。 杨红低垂着头,说了声:「银子姐的事儿……」就没有再说。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外边的路上轿车笛声不断,凌乱的光柱不时划过夜空,什么地方的舞厅传来激烈的鼓点之声,就在楼下响起一个女孩子暧昧的吃吃笑声,杨红突然身体一软,靠在了安子的身上。 「张总,银子姐不在,我替她照顾你,好吗?」 安子终于开口说话了:「替我约赵鉅。」 「什么?」杨红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安子重复道:「替我约赵鉅。」 杨红再仔细的看了看安子的脸,小心翼翼的说道:「张总,这么晚了……」安子第三次重复:「替我约赵鉅。」杨红突然尖叫一声:「不行。」安子火了,眼睛瞪起,对杨红怒目而视:「什么时候轮到了你说话?替我约赵鉅!」杨红急道:「他会砍了你的。」安子愤怒了:「做你的事,听见了没有?马上替我约赵鉅!」 大罪案(6) 杨红抢上前一步,拿起安子的手机藏在背后,向后退了两步:「张总,有些话,我不告诉你不行了,杨侃为了除掉你,开两百万的天价从佳木斯请来了道上最昂贵的杀手程维松,据说他心狠心辣,有一身怕人的武功,做杀手以来从未失手过。他现在肯定就在附近,就等你落单的时候呢,你这个时候约赵鉅,我怕你……一出去就回不来。」 安子的眉毛挑了一下:「听着杨红,你刚才说的并不是你的业务,我吩咐你的才是,马上打电话替我约赵鉅。」 杨红绝望的望着安子,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张总,我不要你去,我不要,你要是让人砍了,我就会象那个张兰一样,被那些人肆意欺凌,只有靠死才能解脱,我不想死,我也不要你死。」 安子站起身,大步走到她的面前,用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你既然不愿意让我死,那为什么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通知刺小刀他们来砍我?」杨红无辞以对,再也不敢说话,只是把身体紧紧的贴在安子的身上,用这种屈顺表示她的无奈。安子用两只手抱住她,等到她身体的颤瑟慢慢的平息下来,这才轻轻的贴在她耳边上说了一句:「打电话吧,是时候了。」这一次杨红没有反对,嗯了一声,拿着安子的手机按了几个键码,然后把手机递到安子的耳边上。 安子的双手仍然紧紧的抱着她,听着电话里的声音:「赵哥吗?我是张红安,想见您一面,可以吗?赵哥什么时候有空?让我说啊……最好是现在,对,就是现在,好的,我半小时之后到,谢谢赵哥。」 然后安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到了门口突然一转身,对杨红说道:「不要回去住,就在附近找一家宾馆,手机要保持二十四小时开机状态,听清楚了吗?」杨红点点头,小声的说了句:「我等你。」安子已经大踏步的去了。 赵鉅的刀伤早就好了,但是他却一直卧病在床,这里边的奥秘,那就不足与外人道了。他住在弈州市有名的别墅花园中,拥有着一座欧陆风情的小型别墅,别墅临湖而居,湖面上时常有几只白天鹅飞过,湖的对面是高尔夫球场,视觉空间宽阔无比。当安子到达的时候,赵鉅正穿着身丝绸睡衣,光脚板穿双拖鞋,坐在一楼的主厅里收看境外电视节目,别墅里除了他一个人之外,空空荡荡的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第61页 听到门铃声,他叼着烟走过去,替安子打开门:「来,来,我正这一个人呆得闷得慌,你来的正好,咱哥俩喝点小酒,聊聊天。」 安子坐下来,看了看屋子里空荡荡的摆设:「要喝就喝正通小烧,别弄那些洋酒什么的,受不了。」赵鉅哈哈大笑起来:「你看,」他向安子炫耀般的展示一个提筒:「这东西我一直偷偷藏着,不敢让人发现,今天你来了,咱哥俩总算是可以尽尽兴了。」闻着一股熟悉的劣质白酒味道,安子的眼睛不由得一亮,仿佛少年时代的孟浪时光重现,他忘形的欢唿一声:「我操赵哥,这东西你得给我弄一套,等没人的时候也好让我偷偷享受享受。」 赵鉅象个孩子一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乐不可吱的说道:「就这一缸小烧都归你了,我要是一走的话,除了你这东西还真没人要。」安子有些吃惊:「赵哥你要走?去哪儿?」赵鉅摆摆手:「澳州,你嫂子她们带着孩子一年前就过去了,我这边也是一直想走,就是走不开,今天你过来,咱们哥俩正好说说这事。」 一边说着,赵鉅把一套酒具放在茶几上,竖开口的瓷酒壶灌满酒之后,浸在热水中,然后他坐下来,看了看安子:「兄弟,你不容易,别人可能不清楚,我心里有数,你真的不容易。」安子眼眶有些湿润了:「赵哥,安子还是年轻,赵哥你得多多照顾我啊。」赵鉅有力的一抬手:「不说那个,咱们喝酒。」拿起酒壶把安子面前的酒杯满上,再给自己也斟满,先把杯子端起,凑到鼻子前长长的吸了一口,让酒的香气泌入肺腑:「我操,安子,一闻到这酒的香味,我就想起了十几年前的时候,那时候我就象以前的你,比以前的你更傻,那时候流行抢军帽,就在电影院里趁散场人多的时候动手,我们一共去了五个人,那四个哥们都不动,让我一个人动手,我傻逼啊,上前抢了一个人的军帽就跑,那个人在后面追,我没命的跑,没跑过人家,被人家按地上往死里揍,你猜我那哥四个干什么呢?你想都想不到,他们跟没事人似的站在人堆里看我挨揍,而对方就一个人,却都他妈的袖手旁观,这就是兄弟啊,安子,别人不清楚,你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赵鉅动情的闭上眼睛,静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后来我在弈州闯天下,开始是跟一个包工头干,那个包工头有钱,钱真他妈的多啊,我们每天拎着刀就跟在老闆身后,谁敢要工钱过去就是一刀,老闆说砍,有我呢你们什么也别怕,我们真的听话,让砍就砍,结果有一天砍出了事儿,那个被砍的主儿他有个失散多年的姐姐,在法院做法官,他去起诉的时候不知怎么一下认出来了,这下子麻烦大了,当天晚上我们正在棚子外边晃荡,防止工人逃跑,那些工人的裤子都被我们收了,光着屁股睡,逃也没法逃,就听警车吱哩哇啦,荷枪实弹的武警突然沖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的脑袋,吓得我当时裤子一下子就湿了。临到末了,开庭审判的时候,老闆花了四百万没事了,我成了主犯替人家顶缸,一审被判十二年,十二年啊兄弟,最高的年限了。等到我病得奄奄一息,从监狱里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年以后的事情了,那场病啊,差一点要了我的命。」 大罪案(7) 安子入神的听着:「赵哥,这些事,我们可都不知道。」 赵鉅苦笑:「安子,一个人在事业未成的时候,狗屁都不是,谁都瞧你不起,等你渐渐成了气候,你的那些丢人现眼的往事,就再也没人提起了,就算提,也是有限的,经过美化修饰的。」 安子点头:「一点没错,我这些日子看书,看来看去,就悟出这么一个道理,那些大人物,也都不过如此,只不过功成名就之后,再说起来,感觉就不一样了。」 赵鉅勐一拍大腿:「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你看书,这是好事,道上的兄弟,差就差在不读书,只要读书,就有救,你等着,我这里有一本书拿给你看看。」说着,赵鉅扭身上了楼,安子有些不安的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赵鉅变化太多,给他一种强烈的心灰意懒的感觉。与那天在他公司里对他酷刑折磨的赵鉅判若两人,让他一时之间竟然无法适应。 赵鉅上去好一会儿,才蹬蹬蹬的走下来,手里拿着一本廖无墨的《黑社会》:「安子,你要看书的话,我给你推荐这一本,道上的兄弟,都应该看看。」安子急忙把书接过来:「谢谢赵哥,我一定好好看一看。」赵鉅笑道:「谢什么谢,兄弟们,都不容易。」然后换了话题,望着安子问道:「杨侃没再找你麻烦?」安子诧异的望了望他:「赵哥这意思……好象很多事你不知道?」赵鉅显得比安子更为诧异:「我让他去你的公司的,他没过去吗?还是你不愿意要他?」安子眼皮一跳:「他是跟着赵哥你的啊,去我公司里干什么?」赵鉅的脸色沉了下来:「我明白了,他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想独撑一面了。」安子不作声,象杨侃那种没头脑的杀手,根本就不具独当一面的实力,要说他敢背叛赵鉅,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面对这种情况,他是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默了好长时间之后,安子先开了口:「赵哥,有个事,还望赵哥成全我。」赵鉅嗯了一声,用目光问询着安子。安子说道:「我正在筹划商学院产业化的项目。」赵鉅哦了一声。安子继续说道:「这个事,是国家教育发展的重要一步,教育产业化嘛,要引进先进的管理模式和方法,推动弈州教育事业的发展。所以我提出来的这个计划,已经获得了上面的批准。」赵鉅终究是一个生意场上过来的人,立即问道:「怎么操作?」安子道:「简单说来,就是由一个人以六百万的价格买下弈州商学院,然后对商学院的管理体系进行全面改革,成立校董事会,对讲师全部实行聘任制,竞争上岗的同时,引进优秀科目和优秀讲师,提高商学院的办事质量。」赵鉅沉吟道:「六百万的价格并不高,上面对这个计划有什么实际性的支持?」安子笑了:「赵哥果然厉害,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上面的支持是,由省教育局和市教育局各拨出四百万的专项经费,保证这个项目的顺利完成。」赵鉅眼睛一亮,啪的一声照安子的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这个项目好,空手弄来一所学院不说,还白得了二百万,安子,你给道上的兄弟们长脸啊,没错,他妈的生意就是这么做的。还有什么问题?」安子回答道:「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需要一个人来收下商学院并拿走这二百万。」赵鉅有些不解的看着安子:「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你在做这件事吗?」安子苦笑道:「赵哥,项目是我在推动,但这个入主商学院的人选,怎么也得象赵哥你这样的名望和声誉才足以胜任吗。」 第62页 赵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满脸狐疑的看着安子,安子则是满脸的真诚,这个项目的实际收益远高于两千万,而他却拱手相送给赵鉅,目的只有一个,他要投降,要用实际的臣伏换取他在弈州的生存空间,等待着赵鉅的势力衰退到他足以抗衡的那一天。 如果他不这么做,随时随地他都有可能血洒弈州长街。但即使他这么做了,也未必能够打动赵鉅,没有足够的狠辣心肠,赵鉅又如何能够成为赵鉅? 再没人能够比安子更清楚的了,如今黑道上的买卖,早已从那种打打杀杀的原生状态中剥离了出来,演化为一种经济实力的残酷角逐。 赵鉅的产业与实力,远非是安子所能比似的。传统的司法力量不是没有掌握赵鉅的犯罪证据,但是端掉他,所引发的经济上的动盪与巨大的社会风险,这种责任没有人敢于担当。这就是安子始终不敢与赵鉅正面冲突的原因,如果双方势成水火,当局所做的事情肯定是端掉他安子,藉以安抚赵鉅。没有三五年的时间,赵鉅是扳不倒的。 他等待着,等待着,好长时间,才听赵鉅嘆息了一声:「安子兄弟,你要是早点提出来这个计划,咱们兄弟还有得商量,可是现在你看,」他伸开手,示意安子看清楚空空荡荡的别墅内部:「现在我已经准备移民了,你的项目虽然好,可是……」他很矛盾的摇摇头:「赚钱是好事,真的是好事。」 安子声音干涩的说道:「赵哥,这个项目,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艺术学院,医药学校、技校、工校等项目都将推动起来,如果赵哥不出面,兄弟这些项目都只有砸在手里的结果。赵哥,你真的忍下心来,看着兄弟一个人为难吗?」 赵鉅抽上一支烟,开始考虑眼前这桩让他为难的事,从项目的产出来估计,直接收益不会低于两千万,预期收益或许高达几个亿的数值,这种诱惑是无可抵御的,要让他一点也不动心,很难。 大罪案(8) 想了好长时间,赵鉅终于拿定了主意:「这样好了,安子兄弟,既然你一片诚意,再要说不帮你这个忙,也实在说不过去,不过我确实是顾不上了,给你介绍一个人吧,过两天我让他和你联繫,你看怎么样?」 谈到这一步,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安子只好一点头:「赵哥你怎么安排,我怎么做就是了。」赵鉅哈哈一笑:「别这样说,你可不要这样说,今天我们兄弟能够开诚布公,那也是我们之间的缘份,你说是不是?」安子站起来:「那是,那是,就不耽误赵哥你休息了,我先回去,赵哥有事随时打我的电话。」赵鉅豪爽的一挥手:「客气了,安子你太客气了。」把安子送出门后,赵鉅站在门前好长时间,才慢慢回到主厅的沙发上坐下,仍然是愁眉不展的抽着烟。 侧厅后面的一扇角门无声无息的开了,杨侃走了进来:「大哥,要不要吩咐下去?」 赵鉅迟疑不决,把手举得高高的,突然用力一挥:「吩咐他们动手!」 他终于拿定了主意。是安子的到来促使他迫不及待的发起了行动。如果安子知道了这一点,他一定会懊悔得捶胸顿足。 4) 安子走出了赵鉅的家门,前面是一条沿湖公路,临湖一边修筑着凉亭水榭,湖面上有两只雪白的天鹅在徜徉。夜晚的湖边凉风习习,景色怡人,但远远近近却见不到一个人影,遥远处,能够听到停车场的车辆的轰鸣声。象大多数城市的高档住宅区一样,富人独占了这个世界过多的生存空间,将那些卑微的生命压缩在都市的边缘。 安子走得很慢,他的身体笨拙,象头熊一样每迈出一步都晃荡一下,才走出几十米的距离,他的额头上已经泌出了汗珠,唿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好象他背负着成吨的重物走过了几十里山路一样。 社区的入口处有两个漂亮的女保安正在聊天,迷幻的光晕晒在她们身上,将她们的秀丽身姿衬托到了极致。一辆车正在进入社区,另外几辆车正出去,安子的脚步更加缓慢,他已经走不动了,不得不坐在草坪中的一棵经过精心修剪过的小树下休息了一会儿。 然后他站起来继续走,门外,就是另一个世界。 建筑物一座紧挨一座的拥挤在一起,就象城市身上生长出来的息肉一样让人感到压抑而作呕,狭窄的公路上车流相互碰撞,心绪坏到了极点的司机故意选择这个时候突然掉头,堵塞了双向往来的车辆,所有的汽车都在不耐烦的拼命按响嗽叭,小贩拿着地图和报纸趁机挤入车流之中兜售,公共汽车站上站满了跷首待望末班车的乘客,三三两两的闲人无所事事的站在路边,他们的眼睛就象黑夜中的猫头鹰一样闪烁着怪异的光芒。 安子走出来,他的身后立即响起了脚步声,浓重的喘息声就象紧贴在他的耳朵上,那种紧张的等待让人憋闷得喘不过气来。几辆计程车紧随着安子的脚步,不停的按着嗽叭,提示这个身着浅色休闲装的上流社会人士这边有着代步工具。安子视若无睹,继续迈着慢腾腾的步子往前走,后面的人的行走节奏被压抑下来,噹啷一声,铁器失手掉在地上的声音在这恐怖的时辰听起来令人心寒胆裂。 安子始终没有回过头,他还无法确定赵鉅会不会如他所愿的收手,当然他希望这样,但心里却一点也不乐观。 来的时候,他是打计程车。他的办事处有两辆车,但是他不敢坐,目标太明显,太容易遭到袭击。而随机的在路边打出租,这就为他的行踪增加了不确定因素,对方即无法在固定的地点设围,也无法对固定的目标进行伏击。可同样的,计程车也可以用来做为攻击性的工具,就象他现在遇到的情形一样。 第63页 他向远处公共汽车站走去。紧随他不放的计程车绕来绕去的试图阻止他的行进,提醒他的身份不适合于乘坐公共汽车那种低档次的交通工具,但是这种急迫暴露了他们的意图,安子知道,无论选择它们之中的任何一辆车,他都会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必杀的圈套。 他站在公共汽车站台上,转过身来,路灯下只见十几个篷乱而骯脏的头髮的大汉正着急忙慌的想穿越马路追过来。他向后退了一步,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那伙大汉追了过来,他们在公共汽车站台上东张西望,到处寻找安子的踪影,却找不到,安子好象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时候安子已经走入了公共汽车站后面的一个杂货店,通过杂货店的后门进入了一个黑乎乎的家属院,这是不知哪一个单位的家属院落,楼房只有六层高,每座之间的距离挨得非常近,彼此挡住相互的视野和阳光。安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黑暗中走着,前面亮起一支手电筒的光柱,照在了他的脸上,他眯起眼睛,说了声:「路过的。」手电筒关上了,家属院的守更老头警惕的看着安子走出家属院那扇形同虚设永远丧失了关闭功能的大门,这才迈着蹒跚的脚步回去睡觉。 出了门后是一条骯脏的街边花园,观叶植物长年为汽车的废气所困扰,半死不活的叶片泛着油腻的乌光。路灯下坐着两个面目丑憎的男人,一人捏着一瓶啤酒,就着烤羊肉串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矮个的那个傢伙突然看到安子,喉咙里咯的一声,惊讶不已的望着安子,高个的却勐推了矮个一把:「又琢磨什么呢你,喝酒,喝酒。」安子走过去之后,他们立即提着啤酒瓶子,紧跟在安子的身后,同时拿出手机来向自己的同伙报信。 大罪案(9) 安子加快了脚步,矮个子有些沉不住气,紧追两步想抓住他:「哥们儿,」安子慌了神,不顾一切的向前跑了起来,他害怕,怕得要死,有生以来从没有这样害怕过。死亡的恐惧象只邪恶的黑蝙蝠,在他的心里盘旋着,他害怕后面的两个傢伙沉不住气一刀砍过来,他害怕自己的尸体横陈在街头,他好象看到小银子已经成为了一个美丽的小寡妇,穿一身白色的孝服哭哭啼啼,许多象陈水生那样居心叵测的男人假装关心的上前献殷勤,这种想像远比现实更让他感到恐惧,他跑不动了,累得几乎脱力,抱住前面的一根路灯柱唿哧唿哧的喘息着。 两个傢伙追到了:「喂,哥们儿,走这么快干什么?」 安子的肺部风箱一样唿啦唿啦的响着,连说话的力气都不足了:「两位真挺卖力啊。」 两个傢伙不作声了,犹豫着不敢动手。毕竟他们都知道安子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物,在弈州地头上的名气不比赵鉅差,他们只是拿钱替人家跑腿,流血玩命的事儿,不到了节骨眼上犯不着较真。 看这个两个傢伙不敢立即动手,安子的胆气有所恢復,继续向前快步奔走,两个傢伙又跟了上来,安子犹豫着,是不是掏出钱来让他们放过他,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不会有用的,当年他处在这个地位的时候,是很拿老大的话当回事,决不会接受对方的收买。 几辆计程车大开着车灯,从不同的方向迅速向这边聚拢而来,不用想,安子也知道车里坐满了手持兇器的彪形大汉,这从后面的两个傢伙突然挥舞着酒瓶,露出兇残的面目向他冲过来就可以确定。 一只酒瓶子砸了下来,他的头一偏,啤酒瓶重的砸在肩上,他的肩膀好象被砸碎了,剧烈的痛楚激发了他求生的本能,突然之间窜入一条黑乎的巷子,他的腰怪异的弯着,拼命的向前飞跑,两个大汉在身后穷追不捨,但是他们的援兵迟迟没有跟上来,也不敢逼得过近。 安子逃进了一个砖墙环绕的小院落,突然他的后背上象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击了一下,强大的冲击力使他收不住脚,向前重重的跌仆倒在地上,鼻子被坚硬的水泥地面磕出了血,他失声呜咽着,手脚并用向前爬行。 后背又是两下重重的撞击,他象皮球一样跌滚了出去,一头撞在一堵墙壁上,撞得他头昏眼花,忍不住的失声呻吟起来。 他们动用了火器,向他开了枪。 程维松,安子立即想起这个名字来,最初他从杨红的嘴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反应。但是现在他知道,这个鼎鼎大名的杀手已经到了。他正在视线无法穿透的黑暗中向他开枪。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个杀手,他伏在一堵废墙上,头戴红外线夜视镜,正把手中的枪口对准他,不慌不忙的,扣动着扳机。 安子突然惊惧起来,恐怖如寒冬的冷风袭入他的心头,霎时间他体内的血液都被这种寒冷冻得结成了冰块。他不要死,他不能死,他的小银子的还在深圳等待着他,没有他,她甚至连夜里睡觉都睡不安稳。不抱着他的一条胳膊,她就会噩梦连床。还有他正在行进的事业,正在向这个世界证明一个男人的伟岸与魄力的事业,再没有别人比他更渴望更期待更需要成功了,他走过的路将昭示着道上的兄弟们,只有按照社会即定的游戏规则行事,走正途才能够拯救自己,他需要把这些东西告诉所有的人,告诉那些血管中充斥着狂野与不羁正在成长中的少年们,走正途,如果他就此无声无息的象一条狗一样的死掉,他为此所做出的一切努力,都会因此而付诸东流。 第64页 他喉咙中发出含煳不清的呜嗯声,强忍着心头巨大的恐惧,伏在地上吃力的爬行着,象只体形庞大的蜥蜴,缓慢的爬入了黑暗之中。 两个手持啤酒瓶子的傢伙尾随追了进来,他们睁着两只白多黑少的眼睛在地面上找着,找着,找了好长时间,也没有找到安子。因为过度的惊讶,他们忍不住叫了起来:「人呢?怎么一个跟头就摔没了?」几分钟之后,更多的大汉追了进来,他们不高兴的相互诘问:「哪去了?那小子到底跑哪儿去了?」但无论他们怎样的纳闷,却无法找到凭空消失的安子。 这时候安子却爬进一个没安楼灯的单元,他仍然无法站立起来,手脚并用的吃力爬行着,喘着粗气爬到了四楼上,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一扇门,进去之后打开了灯,一屁股坐在地上,肺叶象是晚期哮喘病人一样噼哩啪啦的发出巨响。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陈设也十分简单,一张旧式的双人床,布艺沙发,奶白色油漆已经剥落了的矮柜,是那种非常普通的家具。 安子小心翼翼的锁好门,脱了上衣,看了看后背上被子弹的高热灼烧出的三个洞孔,再次惊出一身的冷汗来:「好险,幸亏没打在脑袋上。」然后他将穿在身上的一件防弹衣御下来,这件防弹衣是他託了关系从一家警械公司买来的,今天是他第一次穿在身上,却没想到如此的沉重,累得他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还好,这件防弹衣救了他的命,但是他的背部还是流了血,皮肉被一股强大的钝力震得绽裂开来。鲜血让他浑身乏困脱力,一时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对方的火器精良,还是这件防盗衣质量不够好。 但是,无论程维松的枪法多么精确,武器多么精良,这个据说是从未失手过的杀手,仍然是失算了。 还有这幢楼房,则是他在小银子去了深圳后不久,他悄悄来到这里租下的,那一次的深巷追杀吓破了他的胆,他意识到他需要更多的庇护所才能够保护自己。那伙大汉再兇悍,终究没有胆量挨门挨户的搜索,这也是他上一次逃命时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他知道迟早会有与赵鉅直面相对的一天,他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所以他要用尽一切防范手段保护他自己。 他洗干净血流不止的鼻子,躺在床上,休息了很长的时间,才恢復过来,然后他给小银子拨打了一个电话。那边,立即传来小银子略带哭腔的声音:「安子哥,安子哥,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没出什么事吧?我怎么突然感到心好象是空荡荡的没有着落?」安子用平静的声音告诉他的妻子: 「没事宝贝,刚刚和几个朋友喝酒回来,多了点,你别一惊一炸的瞎操心。」 第七章 大劫杀(1) 1) 柯红印迁到省城已经四年了,这个有着惊人美丽容貌的女人已经彻底融入了当地的生活。她独自居住在城市西部的一所房子里,深居潜出,两只乖巧可爱的蝴蝶犬,宝宝和豆豆就是她生活的全部。每日里的生活也是极有规律,早晨九点半起床,洗漱过后,带着宝宝和豆豆去茶楼吃早点,然后让宝宝和豆豆去附近的草坪上散步,排泄,中午的时候换一家徽菜馆,吃些清淡的野菜,吃饭的时候也是她一个人,宝宝和豆豆就乖乖的坐在她的脚下,你拱我一下,我舔你一口,不耐烦的等着她吃完。 午饭过后,她牵着宝宝豆豆走过一条花径,在公园的尽头处的报亭里买几本时尚杂志,杂志封面上的女孩子年轻得几乎让人无法接受,那种清丽如铃的气质总是带给她无尽的怅然。 岁月无敌,青春不再。柯红印几乎每天都在强迫着自己接受现实。 回到家里,面对着门厅里那面高高的穿衣镜,她仔细的看着自己的那张脸,才不过二十八岁的女人,生命却枯萎得象朵凋谢的米兰花。她看到镜子中的女人眼睛中闪烁着倔强不甘的火焰,她不甘心,她怎么能够甘心?二十八岁,正是女人步入生命的韶华之际,她却不得不将自己封闭,一任岁月与衰老就象尘灰落满大地一样慢慢的将她覆盖。 慢慢的坐回到沙发上,她空朦的目光好象穿透了残酷的时光,如水的轻音乐席地而来,她又看到了自己身着泳装,腰部嵌着号码牌,在主持人那略带几分激昂的声音中从幕后走出,现场的摄像机与照像机几成森林之势,她那健康的肌肤,纤丽的腰身,诗一般让人沉醉的目光和花蕾初绽的笑嫣,迅速的征服了评委和观众。她年轻,她美丽,她自信,她得体,技压群芳一举夺魁不过是题中应有之义。 但是,美女竞技场上有着太多不可言述的东西,那些评委们用怜悯与欣赏的目光盯视着她,德高望重道貌岸然的脸上带着说不尽的同情与疚愧,报出一个个低到了连他们自己都没脸听到的低分。每次都是这样,这种情况总是这样一成不变的重复着,直到她遇到那个男人为止。 那个男人身材伟岸,目光如电,神情淡然,形象如狮。他坐在台下,向她微微一笑,鼓掌,坐在他身边的一个人立即坐起来,把一束鲜花送到了她的手上,那是一束红玫瑰,是刚刚从南方的花圃空运过来的红玫瑰,花瓣上还绽着昨夜悄然开放的露珠,带刺的梗茎上缀着一粒粒珠钻,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谨祝柯红印小姐夺冠。 就象他在纸条上许诺过的那样,那一次大赛中她如愿偿的夺得了冠军,用金黄色锡箔叠成的王冠戴在她的头上,一瞬之间,她生命的美丽在此时刻登上了极峰。 第65页 一切都过去了。 从遇到那个男人起,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她的生命,她的美丽,她对未来生活的预期,就象盛夏日从空中跌落的冰块,拖曳出长长的雾气,遮迷了她的视线,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荡然无存,留给她的,只有象是荒漠之中废弃了千万年之久的古城池,残墙颓壁空余凭弔哀情。 她的生命已经死亡,活在这个冷酷人世的,不过是一个没有质量的影子而已。 微微的嘆息声中,她斜躺在沙上,一条苍白肤色的大腿弯曲着,眼角中不知不觉的泌出泪珠,在绝望的寂寞与寂寞的绝望中沉沉睡去。宝宝和豆豆呜咽着,知趣的不过来打扰她,一任这一幅充满了凄凉的风景画,就这样在世人的目光之外渐渐萎寂。 有人敲门。柯红印的身体动了一下,又恢復了静止状态。这个时间应该是她雇的安徽保姆的罗阿姨去街上购物回来,她有自己家的钥匙,自己会进来的。 门开了,一个陌生的脚步声走了进来,柯红印吓了一跳,勐然坐起,看着那个身穿蓝色衫褂,模样慈祥的中年妇女拎着一只水桶走进来,忍不住惊讶的问道:「你是谁?」那个妇人低声的说道:「我姓袁,叫袁玉珠,是来给你打扫卫生的。」柯红印惊讶中透出几分恼怒:「我不认识你,罗阿姨呢?」中年妇女低声下气的说道:「罗阿姨她老家的老公得了急病住进了医院,吩咐让我替她做。」柯红印站起来,走到门口把关紧的门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罗阿姨病了吗?她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中年妇女赔笑道:「事情太急,她接到电话的时候老公已经进了医院,说是肠胃炎吧?正在医院里等她回去签字后手术,所以来不及跟您打招唿。」 柯红印哦了一声,仍是有些疑虑重重的看着这个陌生的中年妇女:「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中年妇女满脸堆笑:「袁玉珠。」 「袁玉珠?」柯红印用充满怀疑与敌意的目光看着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对她来说极为陌生的名字。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之兆,这种感觉分明是毫无来由,但却象和风飘佛的美丽原野,在沙尘暴袭来之前突兀的感受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宁静。 她的平静生活被突如其来的打破了,她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那种无意识的茫然与恐惧,却使她变得心神不安起来。 2) 袁玉珠早在半年前就到了省城。 她住进了靠近车站的一个小小的地下室招待所,招待所是一个弈州老闆承包的,老闆的名字叫顾鼎均,一个肚皮肥大的男人。顾鼎均以前在弈州的时候和苏志刚的父亲相熟,所以袁玉珠到了省城,就住到了他这里。顾鼎均对自己的老乡很照顾,把袁玉珠安排在最靠拐角的一个十二平米的小房间里,房间还有一扇窗户,从窗户的顶部,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的腿脚。 小招待所价格便宜,但也有一点不好,太乱。这里几成藏污纳垢之地,住着许多毒贩子和瘾君子,他们一个个行踪诡秘,游魂一样的在黑漆漆的走廊里窜来窜去,在每扇的房门前不时的扒着门缝窥视着。袁玉珠刚进来的时候,正背着门收拾自己的东西,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形貌丑陋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嘴脸伸了进来,她一回头,那颗脑袋嗖的一下子又缩了回去。 这是那些没钱买毒品的瘾君子在寻找财路,他们总是这样急切的在旅社里窜来钻去,一有机会就会偷走客人的东西和钱,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换成毒品。但愿意住进这种杂店的客人数目也不多,身上的钱更少,瘾君子们憋得急了,就会不顾一切的啸聚在一起,拎着御下来的桌子腿充当武器,唿哨一声涌进毒贩子的房间,一拥而上出奇不意的将毒贩子打倒在地,然后手忙脚乱的抢上几包毒品,立即掉头飞逃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抓紧时间过一下瘾。往往他们的瘾头还没有过足,毒贩子招集起来的人手已经破门而入,将这帮骨瘦如柴的傢伙按倒在地一顿痛打。 平时的时候,这帮傢伙就混迹在车站广场的乘客之中,贼眉鼠眼的到处乱窜,趁乘客不注意就偷,偷不到就抢,抢不到东西时就被人痛打一顿,等人家打完了,他们悻悻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打几下身上的尘土,继续偷偷骗骗。一旦弄到了钱,就急不可奈的到处寻找毒贩子,把钱换成白粉,回到房间里吸足了瘾,就象死人一样昏昏大睡。睡醒了,就在地下室的走廊里到处乱窜,他们的影子鬼魂一样让人即厌恶又害怕。 袁玉珠刚刚住进来的时候,被这怪异的事情吓得目瞪口呆,就问老闆顾鼎均:「也没人说管一管?」顾鼎均很是无奈的摇头嘆息:「这些人,最多活不过三两年了,廉耻脸皮全都不要了,你怎么管?再说,住这地方的人多半不过是民工和上访人员,谁又会理会这些。」袁玉珠说:「顾大哥,我也是上访来的,省城这地方我人生地不熟,你帮帮我吧。」顾鼎均笑了:「你要上访?大妹子,不是我说你,你瞧瞧最里边那间住着的那个老太太,她的女儿被乡干部的儿子姦污时因为不从被活活掐死了,兇手却逍遥法外,她就开始了上访,先是县里,地区,省里,最后去了北京,还是没解决问题,在我这儿都快要住了两年了,申诉材料一次给转回乡里,还有两次乡里来了人想抓她回去,问题就是解决不了,我看你这个事儿啊,苏大哥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个证据都没有,你更告不下来。」 第66页 袁玉珠不服:「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没个讲理的地方了?」顾鼎均苦笑:「你不信不行,上访是有制度的,上访办本身并没有权利处置任何人或任何案子,都要转相关部门,这个相关部门嘛,多半就是上访者要告的单位,由被告来处理你的问题,你说你凭什么想赢?」袁玉珠哭了起来:「顾大哥,我老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唯一的儿子又在莰州被一伙人活活打死,就剩下我这个苦命的妇道人家,我活在这个世上,就是要替我的老公儿子申冤,要不然的话,我还不如死了的好。」顾鼎均唉声嘆气,不再说话了。 第二天,袁玉珠收拾好申诉材料,这些血泪文字,是她几次哀求,才说动弈州商学院法律系教授汤佑清替她写的,这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拥有的全部了,无论上访之路多么艰难,她也一定要为自己的老公儿子申张正义。她带着材料走出了门,沿着顾鼎均指给她的的路线出发,快到中午的时候终于到了信访办。远远的,就看到那里东一群西一片的站着好多人,她也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忽然一个身穿警服的人拦住了她:「你是哪的人?」袁玉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是从弈州来的。」那个人哦了一声,对身边的人说道:「是弈州的。」又扭过头来问她:「你上访什么事?」袁玉珠还是那么老实的回答:「弈州鉅大实业有限公司强行拆迁我家的住房,我老公拦住不答应,被他们把人绑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唯一的儿子找鉅大公司的董事长赵鉅说理,被他们派人追到莰州将他活活砍死。我儿子尸骨未寒,我丈夫生死不明,可弈州公安局不作为,一任赵鉅逍遥法外,所以我才来这里上访,要求严惩赵鉅。」穿警服的人听了,又扭头对身边的人说道:「也是赵鉅的事儿,跟咱们无关,呆一会儿告诉小解他们几个就行了。」两人就不再理他,袁玉珠等了等,就继续往前走。 忽然身后有人喊道:「喂,弈州的那个,那个女的,就是你。」袁玉珠回头看了看,就见四五个人气势汹汹的奔她沖了过来,到了她面前粗暴的问道:「喂,你来上访什么事?」袁玉珠看了看这几个人,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就老老实实的把刚才那番话又说了一遍。那个人听了之后就说:「我看看你的上访材料。」袁玉珠刚要把材料递过去,忽然之间想了起来,她愤怒的大叫一声:「我认得你们,拆迁的时候,就是你们去砸的我们家。」那几个人冷笑道:「你认识就好,死老太婆,你儿子苏志刚砍伤了赵哥,跑到莰州又跟流氓打架被人家打死,活该,赵哥不愿意跟你计较,你还跑这儿来给赵哥添乱,真是不识抬举。」袁玉珠愤怒的回骂道:「你们这帮流氓,将来一个也落不下好下场。」对方恼了:「你骂谁是流氓?再骂一句我听听!」袁玉珠张嘴骂道:「流氓……」啪的一声,她的脸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个耳光,打得她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另外几个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把她的上访材料抢了过去,抱着材料掉头就跑。 大劫杀(2) 袁玉珠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喊了几声:「抓流氓啊,有强盗啊,」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人飞快的跑掉,气得全身颤抖,却没有一点办法。 没有材料,信访办的工作人员很是抱歉的将袁玉珠推了出来,建议她最好按照格式写一份材料递上来,信访办也好根据情况转向弈州相关部门。 袁玉珠回去之后一夜未睡,又重新写了一份,第二天再回来,刚刚走到信访办门口,那几个人又出来了:「死老太婆,你是西瓜皮擦屁股,没完没了,马上乖乖的回去,别惹事。」袁玉珠不睬他们,继续往里走,突然她的头皮一痛,被一个傢伙抓住了她的头上,一下子将她拖倒在地:「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也不知道天高地厚。」 一顿兇狠的殴打,袁玉珠只是抱住脑袋默默的忍受着,有个傢伙突然轮起了铁条,对着她的头部重重击下,她吭也未能吭出一声,一下子被打得昏死了过去。 当袁玉珠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她自己正躺在医院里,招待所的顾鼎均唉声嘆气的站在床边搓着手:「你看你看,」看到她醒过来,顾鼎均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我告诉你你还不听,你听人家较劲,胳膊能扭过大腿吗?」 袁玉珠却闷声闷气的回答了一句:「他们阻拦我,打我,正说明他们害怕了,我就更要继续申诉下去了,直到替他们爷俩申冤为止。」看顾鼎均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说道:「老顾大哥,谢谢你把我送到医院里来,医药费不用你管,我自己有钱。」 顾鼎均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袁玉珠问:「那你要说什么?」顾鼎均想了想,又说道:「老嫂子,我劝你还是收手吧,你老是这样一根筋不肯转过来,让我为难啊。」袁玉珠不解:「我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有什么为难的?」顾鼎均苦笑:「打你那几个人,刚才也去了我的招待所了。」 袁玉珠变了脸色,想坐起来,全身的骨节却痛得象是碎开一样,稍微一动就钻心的痛疼,只好躺在床上说道:「他们跟你说什么了?」顾鼎均有些不耐烦了:「还能说什么?揍了我一顿,让我明白点,就是这么回事吗。」袁玉珠终究是个女人,不明白顾鼎均的意思是怕连累自己,这时候仍然赌气道:「你就跟他们说嘛,我的事跟你没关系的。」顾鼎均气急败坏,大声嚷道:「你就住在我那儿,怎么说得上没有关系?」袁玉珠终于明白了过来,就说:「老顾大哥你不用操心,我搬出来就是了。」 第67页 这一次袁玉珠出来,是下了决心要替儿子丈夫申冤,不死不休,为此她已经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把那些藏在了身上别人想不到的地方。她用这些钱支付了住院费用,出院后就换了家便宜的招待所,再重新写她的诉讼状。但她住进去还没到三天的功夫,招待所老闆的办公室里闯进去几个人,当时老闆正对几个女服务员交待工作,那伙人一进去就把门关上了,只听见房间里边老闆杀猪一样的惨嗥,后来那几个人施施然离开了,袁玉珠房间里的东西也被人全都拿了出来,只好再换地方。 但是这一次再也没有哪家小招待所敢留她住宿了,高级宾馆她又住不起,只好拖着一个行包在街上踉跄行走着,这时候前面有辆车停了下来,开车的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咿,你……这不是苏志刚的母亲吗?」袁玉珠抬眼一看,这个人竟是曾经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医院的那个好心人,她还记得这个人姓张,叫张红安,就急忙站住脚向对方感谢。 安子请袁玉珠上车,袁玉珠执意不肯,她说:「你是个本份的生意人,千万不要沾上我们家的事,要是因此而连累到你的话,我们苏家会内疚的。」 安子却淡淡一笑,全然不当回事的打开车门:「上来吧,说什么连累不连累,我们老乡自己不相互照应着点,还能指望谁?」袁玉珠的鼻子就忍不住的发酸,上了车,让安子把她带到一家高档酒楼,请她吃了一顿饭。吃饭时安子问起了她来到省城的缘由,她心里憋闷得慌,又知道这个张先生是一个好人,就把事情经过全都告诉了他。 安子听了,好长时间不作声,脸色阴晴不定。 袁玉珠猜测他也是和顾鼎均一样害怕了,就说:「张先生你不要怕,吃完了你这顿饭,我就走,保证再也不让你见到我。不过张先生你的恩德,我们苏家一辈子铭记在心。」 安子终于开口了,说得却是另外一件事:「袁嫂子,我劝你一句话,你听了,可千万别不高兴。」袁玉珠就道:「你说吧。」安子道:「我劝你停下来,不要再徒劳无益的进行申诉了,你赢不了的。」 袁玉珠又犯了倔劲,说道:「我就不相信这世上就没了王法公理了,你说别的我听,这事我决不能答应,否则的话,他们爷俩的在天之灵也会怨我的。」安子道:「王法公理还是有的,正因为有,所以我才劝你停止诉讼。」 袁玉珠不明白,问:「你这话怎么说?」安子就解释道:「我劝你停止诉讼,是因为你不可能赢这场官司的,咱们可以看看你的情况,苏大哥是接到一个电话后离开单位,就此失踪的,没有一个人看到他去了哪里,如果要说这事是赵鉅干的,偏偏你拿不出任何证据。 再说志刚的事,那孩子是在莰州被人害了的,和他在一起的另外两个人,一个叫老熊,这人已经好久没了音讯,一个叫张兰,去年的时候在弈州皇冠大酒店跳楼自杀,而血案发生之后,莰州警方已经抓住了两个疑兇,开庭那天你也去了,他们也承认了自己是兇手,这事,到底跟赵鉅有没有关系,就不用我说了吧?」 大劫杀(3) 听安子说起丈夫儿子遇害的事情,袁玉珠悲痛欲绝,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说道:「这些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都是赵鉅在幕后操纵,莰州抓的那两个人,根本就是他们拿出来顶罪的替死鬼,我当然不肯罢休的了。」 安子摇头:「你要公道,这没错,可法律这东西不是可以凭你的愿望和想像定案的,你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是这些事真是赵鉅干的,你也肯定赢不了啊。」袁玉珠赌气道:「我一个平头老百姓,怎么能找到这些证据呢?公安局里养了那么多的警察,平时就知道掀我们的货摊抢我们的东西,临到事怎么都不管不问呢?」安子哭笑不得:「掀你货摊的是城管,你可别弄差了,象你这个样子,没有任何证据就要求警方立案,那国家养多少警察都不够用啊。」袁玉珠说道:「国家有困难,咱理解,可我的冤屈就这样沉冤莫白了不成?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安子替自己点燃一支烟,想了一会儿,说道:「你有这种想法,也正常,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啊,可是最重要的是证据,证据,我们一定要有证据,才可以说话的。」袁玉珠一派茫然:「哪让我上哪里去找证据呢?我找不到啊!」安子抬头望着窗外,好象有些心不在焉的说了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无论是苏大哥还是志刚这个孩子遇到的情况,总有些人知道内幕的。」袁玉珠道:「知道又怎么样?可是他们不会说出来的啊。」安子说了声:「也是。」低头拿起茶杯。 袁玉珠也不再说话,在心里想着以前的事情,想起她那脾气火暴的丈夫,还有在他乡异域化为游魂野鬼的儿子苏志刚,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就这样风吹云散,而她,痛苦无依的独活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上,承受着万蚁噬心的伤痛折磨。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吃多少苦,遭多少磨难,也要为自己的丈夫儿子雪冤。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白色亚麻休闲装的男人,她突然从座位上跌滚下来,跪在安子的面前:「张先生,我求你一件事,行不?」 安子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志刚说起来和我有缘,我怎么敢受你这一拜,会折了我的寿的,快起来。」袁玉珠却不肯起来:「张先生,你答应了我,我才肯起来。」说完,跪在地上,一任安子用力拉扯,就是不肯起来了,安子被逼无奈,只好说道:「那好吧,只要别让我为难,我答应你就是。」袁玉珠这才站起来,回到座位上,说道:「张先生,我算是想明白了,凭我一个稀里煳涂的老太婆,肯定是办不成这件事的,张先生你有门路,要是认识上面的人的话,帮我老婆子把申诉材料递上去,好不好?」安子苦笑:「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还不明白?眼下最关键的不是递材料,而是补充其中的证据,没有证据,不好说话啊。」 第68页 袁玉珠却对「上面」充满了希望,说道:「只要上面查下来,证据都会找到的,肯定会的。」安子脸色阴沉的把那份材料拿在手上,半晌才说道:「那你怎么办?这段时间你怎么维持下去?」袁玉珠神色坚决的说道:「我你就不用管了,那怕是讨饭吃,也饿不死我,我一定要活着看到他爷俩的冤屈大白的一天。」安子摇了摇头:「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到时候我上哪儿去找你?如果上面真的问起来,到时候找不到你怎么办?」袁玉珠想了想,神情有些不安的说道:「要不我回弈州等你的消息?」安子摇头:「如果你回去,也象苏大哥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到时候怎么办?」袁玉珠怔了一下,知道安子的话非常有可能,就说:「那这样好了,我就在省城呆着。」说完,就低下了头。 安子看着她,很为难的样子,沉吟着,后来他眼睛突然一亮,说道:「这样吧,我给你安排一个地方,替人家做点事,保姆啊什么的,到时候找你也容易,就怕你不愿意干。」袁玉珠马上道:「我愿意,张先生,你看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肯干的?」安子就站了起来,说道:「那好,我先在宾馆里替你开个房间,你收拾一下,等我跟人家说好了你就过来。」袁玉珠看看自己那一身两个月没见过水的脏衣服,感激的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安子说:「你到了人家做保姆,注意一定不要跟人家说你的事情,否则的话,人家会很忌讳的。等我让人从职介所随便拿份保姆的简歷,你照上面看熟了,到时候就照着说,能办到吧?」袁玉珠何尝不知道这种心理禁忌?就答应了下来。 安子将她安置在宾馆的一个商务间里,两天之后,开车带她与一位姓罗的保姆见了面,那个姓罗的正要回家,就把僱主家的事情託付给了她。就这样,她来到了柯红印的家里帮佣。 3) 在柯红印的家里,袁玉珠眨眼功夫就做了半个月,这半个月真有点难熬,柯红印这个女人,歇斯底里非常严重,总是疑神疑鬼的怪样子,让袁玉珠真是有点吃不消。 刚去的那几天,柯红印象是审贼一样的对袁玉珠刨根问底,家在什么地方?老公姓什么?为什么要来她的家里做保姆?今年多大了?袁玉珠按照安子拿给她的一份保姆简歷回答了一遍,总算遮掩了过去。晚上休息的时候,袁玉珠听到门外有悉悉的动静,分明是柯红印正扒在门缝上偷偷的看她,搞得袁玉珠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僱主,莫不成有精神病? 大劫杀(4) 没多久,袁玉珠就证实了,柯红印的神智确实有些不正常。这个美貌到了让人不敢相信的女人,在省城安家立业,却居然一个朋友都没有,遇到有男人与她搭讪,她就象被吓到了一样,慌里慌张的掉头往家跑。有一次,她正在家里洗菜,出去散步的柯红印突然满脸惊的跑了回来,一直跑进自己的卧室里,死死的把门关上,过了好久才又见她神色不安的探出头来:「袁姨,袁姨,」喊着她的名字:「你去外边看一下,那个男人走没走?」袁玉珠心里嘀咕着,这都是哪跟哪啊,但还是听了柯红印的话,开门下了楼到处看看,根本没看到什么男人。 这样的次数多了,袁玉珠也就安之如素了。但是柯红印的疑心病总是让她受不了,这个女人拒绝品尝她做的菜,甚至污辱性的让她先吃几口,证实菜里边没有下毒,这才拿起筷子端起碗。晚上睡觉的时候,柯红印会一遍又一遍的检查门锁,有时候会在半夜里突然喊叫袁玉珠,硬说门没有锁好,让她再锁一遍。还有的时候,柯红印会无缘无故的突然尖叫起来,一口咬定家里钻进了外人,逼迫着袁玉珠操起菜刀在家里四处搜索,越是搜不出人来,她越是感到恐惧。 袁玉珠发现,这个女人患有严重的幻想狂与被迫害狂,总是疑神疑神的认为有人要谋害她。她在卧室里的时候从来不允许袁玉珠进去,离开家的时候就把卧室的门锁好,好象在卧室里藏着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有一天袁玉珠有点事情要跟她说,过去敲门,敲了好久居然没有反应,再侧耳细听,卧室里静悄悄的分明是没有人,直到过了十几分钟,柯红印才满脸惊恐的把卧室门打开,问她刚才怎么不回答,她含含煳煳的说刚才睡着了。 这件事的真相过了一个月才被袁玉珠发现,那天她上街买菜回来,突然见到柯红印从楼房的相邻单元走了出来,见到她,顿时满脸的惊恐神态。原来,柯红印拥有相邻单元的两套住宅,她卧室里的壁柜中有一道暗门,她每天就通过这道暗门进入到里边的密室睡觉,所以袁玉珠才会以为她在卧室里敲门时却无人应答。 最让袁玉珠哭笑不得的一件事是,柯红印每天沿着固定的路线熘狗散步,被一个中年男人暗中喜欢上了她,先是在路上跟柯红印打招唿,柯红印的反应是掉头就往家里跑。那个男人还不死心,又买了鲜花等在路上,柯红印的反应让袁玉珠大吃一惊,她立即手忙脚乱的打电话报了警,说是那个男人要谋害她。害得那个倒霉痴情男人被两个警察带走,从此再也不理会这个神经质的美女了。 时间一晃,袁玉珠在柯红印家里已经做了两个月了,现在柯红印开始信任了她,但那种信任和依赖几乎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程度。 第69页 现在柯红印再出去吃饭散步或是购物,一定要带着袁玉珠,跟个孩子一样躲在袁玉珠的身后,时不时的拉拉袁玉珠的衣襟:「袁姨,袁姨,快看,那有个男人在看咱们,你看你的眼睛,凶光毕露,肯定不是好人。」碰到与她搭讪的男人,她就吓得全身颤抖,冰冷的手死死的抓住袁玉珠的手腕:「袁姨,袁姨,快让他走开,我好怕。」而当袁玉珠有时候问起来她为什么这么恐惧男人的时候,她却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又过了一段时间,柯红印突然失了踪,接连两天没有从卧室里出来,袁玉珠担心她会不会遇到什么事情,先是敲门,得不到回音就有些着急,一咬牙用根铁棍撬开了卧室的门,进去之后直奔壁柜,打开那道暗门走进去一瞧,就见那座三居室的房子里边空空荡荡,一张木板床旁边放着木棍,菜刀等傢伙。而柯红印却躺在床上,全身高热昏迷不醒。 袁玉珠一见这情形,急忙把她拖起来,用力一抱,惊讶的发现这个女人瘦得几成皮包骨,身体轻得就象一片木叶。她把柯红印送进了医院,紧急抢救后输营养液,才救回她的一条命。等柯红印的病稍有恢復,她的神经质又发作了,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坚持不肯让袁玉珠离开她的病床,见到男医生走过来,她就吓得急忙用被子蒙住头,全身瑟瑟的颤抖。那副模样,说不出让人可怜。 袁玉珠有些心疼这个可怜的姑娘,就慢慢开导她:「孩子啊,你不用总是这么害怕,没人想害你,真的没有,饭菜里没有下毒,那些跟你说话的男人都是喜欢你才这样做的,没人要害你,都是你自己吓你自己。」起初柯红印只是紧抿着嘴不作声,后来袁玉珠絮叨的次数多了,她才回答一句:「袁姨,你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那人心狠手辣,肯定不会放过我的。」袁玉珠问:「那人是谁?」柯红印却紧紧的闭上了嘴,瞧那模样,就是使用上铁钳也休想从她的嘴里撬出一句话来。 柯红印的病还没好利索,就迫不急待的办了出院手续,回到家又把自己封闭了起来。袁玉珠无可奈何,只好由着她去了。 忽然有一天,柯红印的心情好了起来,她拿出一个镜框让袁玉珠看,镜框中镶嵌着一张照片,一个美丽得几近虚幻的女孩子身着盛装,头戴皇冠,正笑着将一只奖盃高高的举起。袁玉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还参加过选美大赛。」柯红印很是骄傲的告诉袁玉珠:「那当然,我还是那一届的冠军呢,好多老闆都来找我拍gg,还请我吃饭。」 袁玉珠不仅对柯红印刮目相看:「怪不得你这么漂亮,我看照片啊,好象还比不上你现在更美呢。」 大劫杀(5) 一句话说得柯红印心花怒放,立即翻箱捣柜找出一堆衣服,穿在身上在客厅里迈着一字步,走过来走过去的让袁玉珠给她做品评:「袁姨,你看我这身水绸绿的好不好?」临到最后,她突然脸红红的让袁玉珠把脸转过去,再扭回来的时候,她竟然穿上了泳装,那般绝世风华,惊得袁玉珠脱口叫道:「你要是这样去游泳池的话,肯定会引起骚乱的。」 听了这句话,柯红印突然变了脸色,趴在床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袁玉珠慌了手脚,急忙上前相劝:「孩子你哭什么,有什么伤心的事儿,就跟阿姨说说吧。」柯红印放声嚎淘,爬起来抱住袁玉珠死死的不放:「袁姨,袁姨我好怕,要是他来杀我的话,你一定要救我啊。」袁玉珠实在憋不住了,就问:「到底是谁想杀你?」柯红印又紧张起来,放开袁玉珠,检查过门锁之后,招手让袁玉珠跟着她进密室里去。 到了里边,柯红印再次放声嚎淘,说出了一桩非常可怕的事情。 4) 把袁玉珠安置在柯红印家中做保姆一个月后的一天里,安子再次驾车来到了省城。自从遭遇到枪手的伏击之后,他的行踪突然变得大胆起来,再也不象以前那样谨小慎微,经常一个人开车到处乱跑,可是奇怪的是,枪手程维松却好象放弃了一样,从那一夜后再也没有露过面。 他的车在街上绕来绕去,后来停在路边,一边点燃烟,一边看着对面的一家房产中介公司,公司的门口正有一个中年人走过来,安子下了车,迎着中年人走过去,中年人脸上露出询问的神情,安子却没有理会,而是直接进了厂区,走进办公室,对门口遇到的一个人问道:「请问你们公司的周总在不在?」那个人看了看听到问话停住脚步的中年人,装出老练的样子反问安子:「你找周总有什么事?」安子说道:「我要在这里开个办事处,想请你们公司帮我选择一个合适的位置,顺便把房子也一併租下来。」那人哦了一声:「你身后的就是周总。」安子这才转过身去,与周总握手:「周秉义先生,你好。」 周秉义带他进入了自己的办公室,请安子坐下,一个办事员端上茶水,然后周秉义拿过来一个厚厚的资料夹,放在手边,再从桌上的名片盒里取出名片,和安子交换,当他拿到安子的名片时,身体突然震动了一下,勐然抬头,问道:「你是弈州过来的?」安子默不作声的点头,看着周秉义却不说话。 周秉义的神色急聚的变化着,又仔细的看了看安子的名片:「哦,你就是张红安?」安子点头。周秉义的眼睛突然变得狞厉起来:「你来我这里,应该不是象你说的那样吧?」安子笑了笑:「这要看你怎么说了。」周秉义立即追问道:「什么意思?」安子仍然是淡淡的一笑:「弈州的事儿,你都知道,这话再问岂不是多余?」周秉义说了句:「那可不一定。」然后眉毛一扬:「替我把门锁好,我的腿不好。」安子走过去,把门锁上,然后回过头来,望着周秉义。 第70页 周秉义脸上的肌肉不时的抽搐着,好半晌,突然说了句:「你居然有胆子跟赵鉅碰,这么多年来,你可是头一个。」安子道:「你不也是一样吗?」周秉义的脸上浮现出怒色:「我跟你不一样,当时我不了解情况,想不到赵鉅会是那么的心狠手辣,所以才会被他逼得走投无路,被迫离开弈州的。」安子慢悠悠的说道:「我知道,因为你投标风华园的项目,与鉅大公司进行了竞争,结果你赢了,却把项目拱手相让给了鉅大公司,我想了解一下,你为什么会这样做?」周秉义的脸色急聚的变化着,愤怒,悲伤,无奈,仇恨待诸多情绪一闪而逝:「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安子道:「因为我要了解你。」周秉义硬梆梆的顶撞道:「你有什么资格了解我?」安子慢悠悠的回答道:「我要投资建造弈州大学园区,需要一个懂行的人来替我管理。你是这个位置的最合适人选,所以我才有必要了解你。」 周秉义慢慢的摇头:「我劝你最好放弃这个想法。」安子故意问道:「为什么?」周秉义失笑了:「为什么?这你还用问吗?我知道你现在是弈州市里唯一能够与赵鉅分庭抗礼的人物,张红安嘛,大名鼎鼎,可是你绝对不会是赵鉅的对手。」安子坐在周秉义的对面,笑着道:「说出来听听。」周秉义张嘴欲言,却又闭了嘴:「你先说说,你的大学园准备投资多少?」安子诡密的一笑:「看来再这样交流下去,我真的会对你失望的。」周秉义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我懂了,我懂了,大学园区建设不过是一条鱼,一条从银行里钓贷款的大鱼。」安子欣慰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你觉得以弈州商学院、艺术学院、电力学院、技工院校、药校等十二所院校为蓝本,打造这样一个项目,能从银行里钓出来多少银子。」周秉义的眼睛放出兴奋的光芒:「如果让我来替你做,只弄到十个亿八个亿就算失败了,要是运作的好的话,搞三、五十个亿不成问题。」 安子立即站了起来:「既然是这样,你还有什么犹豫的?」 周秉义呆了一呆,嘴里吐出两个含煳不清的字来:「赵鉅。」 安子把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过去:「姓周的,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我为你搭建了这么好的一个项目平台,你居然没勇气伸手去拿属于你的钱,别让我瞧不起你。」 大劫杀(6) 周秉义勃然大怒,也站了起来:「张红安,少来挤兑我,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你没碰到我遇到的事情,当然可以站在岸上说风凉话。」 看到周秉义这个样子,安子反倒放松了,他坐下,架起二郎腿:「你太小看我张红安了,我跟你一样知道的清清楚楚,没有几年的功夫,任何人都难以扳倒赵鉅,你以为我会和他直面冲突吗?那是你这种傻人才会做出来的蠢事。我有我的想法,能够保证你的安全。」 周秉义立即追问道:「怎么保证?」 安子道:「我要把这个项目全部交给鉅大公司去做,你的作用呢,不过是一个项目监理,等到了赵鉅被扳倒的那一天,再由你出来替我操作项目的进行。」周秉义怔了一怔:「你想过没有,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你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为赵鉅做嫁衣裳。」安子点了点头:「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周秉义疑惑了:「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偿试?」 安子举起一只手,想说什么,又慢慢的把手放下:「有一件事,你要清楚,赵鉅在弈州老大这个位置上,坐得太久了,久则生弊,祸出萧墙。」他俯身过去,紧贴在周秉义的耳朵边上,以细微的声音说道:「赵鉅早已成为弈州一害,已经严重影响到弈州的经济发展,但是上层为什么却迟迟不做出扳倒他的决定呢?很简单,扳倒他所引发的社会动盪太严重,没人能够担起如此沉重的责任。除非!」他突然揪住周秉义的衣领,把他揪过来:「除非,让我们出面,打造一个全新的经济发展的平台,能够替代赵鉅在经济环节中的作用,到了那一步,就是他的末日了。」说完,他勐的一把,将周秉义推得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去。 周秉义跌坐在座位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安子,好久才问出一句:「这些话,是谁说的?」 安子淡然回答:「是汤佑清。」 周秉义眼睛亮了:「他又是谁?是上面的人吗?」 安子冷笑着告诉他:「不是,他是商学院法律系的一个讲师。」 「讲师?」周秉义有点哭笑不得:「一个小讲师的话,你也要听?」 安子却已经把他要说的话说完了,他只是不屑一顾的转过身去,走到门口打开门,突然又回过身来:「你准备一下,下个月五号回弈州,直接去弈州大学园基建指挥部报到。」说着,屈指一弹,一个小小的卡片飞了过来。周秉义慌乱下伸手一抓,没有抓住,卡片掉到了地上,再弯腰拿起来一看,卡片上写的是弈州大学园区基建指挥部的地址。看着这张卡片,他的心情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安子太了解象他这种人的心态了,知道任何话都不可能说服他,所以当他不屑一顾的吩咐下来掉头离开的时候,他却一下子被说服了。 他周秉义,所缺的就是这样一种君临天下霸道横行的气势。 弈州!弈州!!弈州!!! 慢慢的,用双手掩住脸,泪水他的指缝里淌流出来,当年他被逐出弈州的那恐怖一幕,清晰逼真的再度重现。 第71页 5) 弈州!弈州!!弈州!!! ………… 当年的弈州,赵鉅的鉅大实业发展有限公司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门脸,註册资金也不足五百万,而他周秉义的鼎龙地产股份有限公司,却是弈州响噹噹首屈一指的大型地产公司,有几次赵鉅贼忒兮兮的跑到他公司里来,异想天开的提出双方合作,他很是诧异的看着赵鉅,哈哈哈大笑着,让手下职员将赵鉅轰了出去。 那时候的赵鉅,不过是一个小痞子,一个小流氓,一个根本看不在他周秉义眼里的不入流的小混混。 把赵鉅轰出去之后的不久,周秉义就有些后悔了。 赵鉅的公司太小,难以接上象样一点的项目,当然,赵鉅一直在想办法买通土地局的胡局长,但胡局长跟周秉义是多年的老同学,根本不买赵鉅的帐,所以赵鉅上窜下跳的活动了好久,也始终打不开局面。 但是有一天,胡局长上班的时候,发现土地局的工作人员见了他脸色都怪怪的,胡局长也没理会,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开始发号施令,这时候他接到市府的一个电话,秘书长声色俱厉的让他立即过去一趟。胡局长大惑不解的过去了,一走进市长办公室,就被一堆噼面掷过来的照片打在了脸上,随后,连珠炮似的怒骂噼头盖脑,胡局长低头一看,那些照片,是不知什么时候拍的他与一个相好女人的极为私隐的细节部分。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土地局的下属们看见他脸色都是那么古怪,这些照片,早已传遍了单位。 紧接着,胡局长收授贿赌的事情也被掀了出来,他的位置迅速从局长的宝座转到了监狱的囚室。 扳倒胡局长,是赵鉅在弈州扩充自己势力范围的第一步。但是周秉义仍然没有意识到赵鉅这种不择手段的做法所为他带来的危机。 此后不久,双方就在风华园项目上展开了竞争,赵鉅理所当然的败北了,事后他打了个电话给周秉义:「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还是我们双方合作吧,都是在弈州这块地面上混饭吃,别太过份了。」周秉义还没听完这个电话,随手就挂断了。 他真的没有想到赵鉅的胆子竟是如此之大,他真的没有想到。 当天晚上他在公司里召集全体员工举办了庆祝酒会,妻子肖敏和女儿周小雁也被他派出一辆车拉到了公司,因为风华园这个项目对公司的发展来说比较关键,决定着他的公司在此后几年内能够牢牢的占据到强势地位。 大劫杀(7) 那天晚上妻子好象变得特别漂亮,跟刚刚成年的女儿站在一起,就象两姐妹,让周秉义看得心生感慨,他们已经走过了十几年的路,这十几年前他诚实的履行着婚前的诺言,用炽烈的情爱滋润这个女人,用自己的智慧打拼出一片天空,用自己的臂膀为她遮风挡雨,看着妻子那如花的笑脸,他的心里充斥着一种激情与欲望,他要保证这个柔弱美丽的小女人一生的幸福,而这些,确切的说她已经获得了,而他将保证这种快乐与幸福持续到他们人生的暮年。 酒会持续到夜晚十一点半,有几个员工喝得酩酊大醉,失去控制当着他的面撕打了起来,他笑吟吟的看着,一点也不生气,甚至忘形的鼓掌拍手给撕打的双方助威。这是一个完美的夜晚,任何放纵与过份的行为都是可以谅解的。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十二点了,女儿破天荒的吻了他一下,然后象只美丽的小鹿一样奔上了楼,去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那一瞬间他心里说不出来的激动,十六岁的女儿有了自己的自主意识,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与他们在观念上相互隔膜,但是今天,这是一个好兆头,破开两代人心理上横亘的那堵厚厚的冰墙,这甚至比他获得了风华园的开发项目还要重要。 女儿的兴奋分明是感染了妻子,肖敏的眼神是那样的庸倦,她关上卧室的门,抱着丈夫伟岸的身躯不肯放手,一如当年他们少年时候的那样痴迷。虽然酒精让他身体乏倦,但在这个美好的夜晚,他仍然是依靠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妻子的满足与快乐。 然后他们简单的洗了一下就休息了,明天还有更多的事情等待着他。 邪恶的到来居然没有任何先兆,宁静的深夜带给他一种错觉,让他放松了对人世间卑劣的防范。他又怎么能够想像得到?赵鉅居然那么大的胆,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讳。 正当他昏昏沉沉的进入梦乡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异响,他刚才睁开眼, 房门突然被人弄开,一群面目阴森的大汉涌了进来,他们手持铁棍长刀,动作飞快的冲进他的卧室,把刀架在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他的脖子上:「不好意思忘敲门了,」他们望着周秉义狞笑着:「别怪我们兄弟粗鲁,都是你姓周的把我们兄弟逼得走投无路,这么做也是没法子,跟你一样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霎时间周秉义全身冰冷,如坠冰窖,全身的肌肉失去控制的颤抖起来,只记得他当时脑子中因为过度的惊恐而一片空白,嘴上却不停的重复着:「有话好说,别动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话。」就在这过程中他已经被大汉们强行从床上拖下来,逼迫他跪在地上,而他的妻子肖敏也正被几个大汉捉住手脚,一块脏布塞进她的嘴里,把她惊恐交加的尖叫变得了一连串含煳不清的呜咽。紧接着,他听到楼梯上蹬蹬蹬的脚步声,女儿小雁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惨叫:「爸爸救命!」这一声猝起乍止,楼上响起来的只是几个大汉淫邪的怪笑声。 第72页 惶急之下,他不顾一切的跳了起来:「不许碰她,否则……」一根铁棍重重的击在他的小腹下,疼得他本能的一弯腰,后背雨点般的钝器重击迫使他发出一声踹息,一头裁倒。 一只手抓住他的头髮,把他提了起来,他仰起脸,一个满脸红斑的大汉把他那张冷酷而邪恶的嘴脸对着他:「周老闆,你太不仗义了,一个人独吃独占,你说你让我们兄弟们怎么活?」他费力的睁开被打得青肿的眼睛,勉强从喉管中挤出一句话来:「放了我,别动她们,要什么你们开口。」红斑大汉仰天哈哈大笑起来:「我要你明天去鉅大公司签署风华园的项目转让合同,你肯吗?」周秉义连连点头:「肯,我肯。」 红斑大汉冷笑一声:「你肯就好,如果你早一点明白事理的话,事情不会弄到今天这一步。」放完,他象丢一块破布一样将周秉义向地上一丢。 周秉义吃力的想爬起来,可是两个大汉上前踩住了他的手掌,紧接着,一个绳圈套在了他的脖子上,霎时间他手脚冰冷,连声哀求:「不要动手,不要杀我,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说话的功夫,绳索已经在后面绕了几圈,将他的手反绑起来,然后他象一只死狗一样被丢在地上。 他的脸紧贴在地面上,斜向上方的眼睛看到妻子肖敏手脚被紧缚在床上,红斑大汉满脸狞恶的笑容,走到床边,伸手重重的捏住了妻子的乳房,周秉义惨嘶一声:「我已经答应你了,全都答应你了,不要碰她。」 红斑大汉脸色阴沉的回过头来:「姓周的,你玩了这么多年,怎么连规矩都不懂得?你输了,输得一无所有,胜利者有权接收这里所有的战利品。」他狞笑着,一只手粗暴的揉搓着妻子的身体:「今天晚上,你要睁大眼睛,看一看你的固执为你的女人带来的后果有多严重,这样的话,你才会变得聪明起来。」随着妻子一声绝望的悲鸣,周秉义用尽全身的力气,从肺部中狂喷出一口鲜血,裁倒在地不醒人事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感觉到寒冷的夜风正从洞开的房门刮入进来,一直刮到他的心里,他爬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红斑大汉和所有的打手们也早已走掉。他踉跄着走到床边,看着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妻子那张青灰色的脸庞,忍不住双手掩住面孔,失声啜泣起来。 楼上,传来了女儿失神的呜咽声,那绝望的悲泣,锥子一样的刺着周秉义的心。 大劫杀(8) 仅仅一个夜晚,一个幸福的家庭就遭受到了灭顶之灾,而这惊悸与伤恸,将会终生的伴随着他们。 周秉义那只颤抖的手伸向了电话,他在第一时间报了警。 警方在接到他的报案之后,于当日凌晨在夏威夷夜总会将赵鉅抓获,并于次日凌晨释放。 有十几个证人,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土地局的官员,他们替赵鉅做证说,赵鉅那天晚上和他们在一起,在夏威夷不夜城宴请几个客户,无论警方如何诘询,他们一口咬定赵董那天夜里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座位,甚至连厕所都没有去过。很明显的一件事是,赵鉅是通过这次宴请摆下了迷魂阵。 周秉义相信,做为幕后指使者,赵鉅的伎俩非常简单,很容易会被戮穿,很容易就会被绳之以法。但是,他没看到这个希望的结果,相反,他的女儿在此之后突然变得神经质起来,经常在午夜时份从床上爬起来尖声狂叫,双手抱着头把自己躲藏起来,她要逃避的恐惧是那样的强烈,以至于她一头撞碎了楼上的玻璃窗,跌了下去当场摔断椎骨。 更为悲惨的是他的妻子,那一夜之后她突然离家出走,他疯了一样的开着车到处寻找,最终在赵鉅开的一家小型歌吧的门口遇到了她。那个美丽的小女人当时正将自己涂抹得面目全非,站在门口厚颜无耻的招睐客人。见到他来到,她掉头就跑,他追上去,抓住她愤怒的冲着她叫喊,让她跟他回家,她却冲着他那张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的脸上吐口水。 她已经不再相信他有保护她的能力了。改变她的关键是,那一夜的残暴羞辱扭曲了她的心理,他註定已经永久失去了她。 巨大的悲痛击倒了他,他变得意志消沉,一撅不振,终日泡在酒吧里,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借酒精麻醉自己。有一天他正坐在座位上自斟自饮,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走近了他,然后坐在了他的对面,他瞟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女人,好半晌才想起来她就是他的妻子肖敏。 他咯咯的笑了起来,拿着空杯让服务生再次满上,妻子却突然伸出一只手,压住了他的酒杯。 「你干什么?」他不无恼火的望着妻子。有一句话,有一句充满了怨毒的话,他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但是他当时应该说的,他应该对这个女人说:「滚你妈了个蛋,回夜总会继续去做你的鸡,你的女儿,你的丈夫,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但是这话他没有说出来,不是他不想责怪她,而是他更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他才是个男人,是个曾经许诺过保护她一生一世快乐幸福的男人,但是他没有做到,又有什么资格责问一个弱女子? 妻子用无尽哀伤的目光的注视着他:「你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的话,你会毁掉自己的。」她的悽恻目光让他心碎,但他还是硬梆梆的顶撞了一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妻子突然凑近他:「你听我说,秉义,女儿的事,我也知道,我和你一样,恨透了赵鉅,可是我们是手无寸铁的良民百姓,怎么可能会是他们黑社会的对手呢?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想找机会靠近赵鉅,只有靠近那个野兽,才有可能为我们一家的报仇,可是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一直找不到。不过,我遇到一个杀手,他愿意帮忙。」 第73页 「杀手?」他的眼睛一亮,旋即又消沉下去:「你开什么玩笑,就算真的有杀手,也不会让你遇到。」 「绝对是真的,」妻子保证道:「他开价很高,但是从来没有失过手,我想请他帮我们杀掉赵鉅,他也答应了,但是,他要先收取一半的钱,五十万,才肯动手。」 他的心动了一下,却又犹豫道:「他……不会是个骗子吧?」 妻子突然冲动起来:「你这个窝囊货,就算是碰到了骗子,不过是损失几个钱儿而已,你还缺钱吗?你缺的是仇人的血!」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而是说道:「好,钱怎么付给他?」 如果他当时酒喝得少一点,头脑稍微清醒一点,就不会这么轻率。尽管如此,当那天夜晚他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几个化妆成路人的警察突然扑上来将他按倒之时,他一点也没惊讶,这原本就是赵鉅利用他復仇心切而精心设下的圈套。他在拘留所里见到了那个所谓的杀手,一个相貌堂堂却卑劣无耻的男人,赵鉅知道女人最易于被外表所迷惑,所以利用他那副与劣质影视剧中的杀手相近的形象,设下圈套让肖敏上钩,整个闹剧说起来简直可笑到了极点,但当时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但是赵鉅的这个「杀手」的创意却激发了他的灵感,十五天拘役之后,他将一只消防斧藏在身上,开着车去找赵鉅算帐。他在一家歌舞厅的门前遇到了赵鉅,当时那个傢伙正眉飞色舞的对着几个熟人打招唿,他不动声色的慢慢走上前去,突然狂嘶一声,挥舞利斧扑了上去,赵鉅听到声音扭过头来,他看到一张因为恐惧而吓得歪斜了的嘴脸,他不无快意的看着雪亮的斧刃划过凌厉的风声,斫向这只两足禽兽的脸部。 后脑突然一阵剧痛,勐烈的撞击使他的身体偏倒向一边,倒地时他的斧子砍在蒙古绿颜色的大理石阶上,呛出一连串绚丽的火花。接着他的手腕被几只手牢牢抓住,一个眼光森冷的男人踱过来,后来他才知道,这个男人叫杨侃,是赵鉅刚刚聘任的保镖,他后脑那一下重重的钝击,正是杨侃的杰作。 大劫杀(9) 赵鉅身边的一群人疯狗一样的扑了上来,「见义勇为」的将他扭送到了派出所,一个叫穆东升的小警察让他坐在椅子上,替他打了盆清水让他洗脸,然后,穆东升坐在他对面,告诉了他许多他一直拒绝知道的事情: 「你知道吗?你可能为这件事埋怨你的妻子,可是你知道吗?她为你付出了多少?没错,早在半年前她就被人引诱染上了毒瘾,做为一个丈夫,你知道这件事吗?别告诉我说你头一次听到,要是这样的话,那是你这个做丈夫的严重失职,你太不关心她了。那些人用毒品控制了她,强迫她在你睡熟之后打开门,让那些瘾君子冲进你的家里,你认为他们都是赵鉅指使的,这一点没错,可是你真的认为赵鉅会愚笨到亲自下令的地步吗?他永远也不会做这种蠢事的,他只需要在那些人面前不停的发牢骚,辱骂你就足够了,为了能够从赵鉅手里获得毒资,他们会对你干出任何事情来,目的只是为了取悦于赵鉅。你永远也别想获得赵鉅犯罪的证据,因为这种证据根本就不存在,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把自己的势力扩张到现在这种程度了。听我一句话吧,老周,你不是他的对手,不要再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了,你还有瘫痪在床的女儿,离不了人照顾,你不会丢下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上承受苦难吧?她的母亲已经放弃了她,你是她唯一的依靠,听我说,不要让你的女儿对你失望。」 穆东升的话,让周秉义放声悲嚎,他哭得泪流满面,哭得泣不成声。穆东升看着这个心碎的失败男人,拿过一条毛巾递给他:「相信我吧,老周,赵鉅迟早会因为他的恶行而遭到报应的,这一点,我以我的职业向你做出保证,但前提是,请爱护你自己,不要再干这种蠢事了。」 当天夜里,他放弃了自己在弈州的公司,放弃了自己打拼出来的事业,带着女儿黯然离开了弈州。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些不堪回首的可怕往事却恍然就在昨日,慢慢的揩净脸上的泪水,周秉义再次拿起安子的名片: 这个人,无论他是不是赵鉅的对手,但值得一试。 6) 袁玉珠坐在床上,怜爱的抚拍着柯红印的后背,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她心里的恐惧太深了,就象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渴望着亲人的关怀。而她袁玉珠,也愿意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女儿,倾听她内心中的恐惧述说: 柯红印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曾是一个芭蕾舞女演员,在一段不堪回首的恋情中,生下了女儿柯红印,却失去了恋人,从此,她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柯红印的身上,认真的指导她,希望由她来完成自己未曾实现的心愿。 柯红印在母亲的严格训诫下长大了,国色天香,含凤带露,名花销魂,众人频顾。母亲不允许她把她的美丽和青春浪费在那些不入流的杂志封面上,做一个杂志女郎或是封面女郎,不,那不是她母亲的愿望。 从她十八岁开始,母亲频繁的带着她奔走于各地,参加名目繁多的选美大赛,一心想依靠女儿的天生丽质让她一举成名,从此坐拥金玉年华,无边风情。但是这个愿望却一次又一次的落空,选美大赛中的黑箱操作已经超越了这母女二人的想像,她们必须接受游戏规则。 第74页 每一次大赛过后,母亲看着柯红印那抽搐的嘴角,落寞的眼神,心里边说不出的痛苦。但是她不能,不能让柯红印过早的丧送了自己,那些甜言蜜语的许诺,评委们苍蝇一样的目光,让她们从内心深处说不出来的厌恶。她毫不假色的谢绝了那些个大腹便便或是满身泥腥味的暴发户的宴请,她警告女儿,她们要的不是这个,不是。 但是,她们毕竟只是两个女人,这就註定了她们的悲剧。 又一次选美大赛中,那个男人出现了,他魁悟,仪表不凡,沉默不语,气势咄咄逼人,那种伟岸的雄性风骨,一下子就征服了柯红印。 母亲警告她说:当心,象这些企业家,他们把利益看得比爱情更重。 但是柯红印不肯听从,还是答应了与那个男人饮茶,坐在旋转餐厅那金壁辉煌的大厅里,看着白云缓缓流淌而过,听着对方豪爽雄健的谈笑风生,柯红印的心里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感召着,有一种喜极欲泣的欲望与期待。她知道自己不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一切游戏规则的设定者,他笑吟吟的告诉柯红印,即使是在世界级的选美大赛之中,黑箱操作也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现实,譬如说最近的一次世界级选美大赛之中,他向那个来自于以公正扬名世界的主办者提出,要让中国小姐在这次大赛中脱颖而出,至少进入前三名,那个金髮碧眼的洋人很是傲慢的竖起一根手指头:「六百万美金。」鬼佬重复说:「六百万美金。」 他又问:「如果是第二名呢?」鬼佬回答:「至少八百万美金,」因为第二名已经提供了这个数目,除非他愿意拿出更多,否则,是没有资格问津的。他感到说不出来的好奇,再问:「那么我要出多少钱,才能保证中国小姐拿到第一名?」洋人慢慢的摇了摇头:「多少也不行,爱尔兰的一个知名财团愿意为他们国度的小姐出资,你不足以与对方相抗衡。」 「所以,」男人告诉她:「这个世界究其本质来说不过是一场游戏,我们都在玩这个游戏,只不过,游戏规则的制定者给每个人都蒙上眼睛,而他却不必,这就决定了在这场游戏中他是必然的胜者。跟我来吧,漂亮的女孩,」他那双燃烧着激情与欲望的眼睛望着她,略带几分磁性的声音象电流一样流过她的心,仿佛有根羽毛搔痒着她的身体,那种愉快的酥麻令她失去了矜持,不由自主的倒在这个男人的怀里,闭上眼睛,听着他那变得嚯嚯起来的声音:「让我替你摘下蒙在你眼睛上的那块黑布,从今天开始,你只为自己的快乐而存在。」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虽然没有力量让她成为世界级的大赛冠军,但在中国大陆这片土地上,他却是当之无愧的财富帝王。就在这次茶饮之后,她如愿以偿的登上了冠军的宝座。次日,一辆高级轿车载着她来到了西江月宾馆的游泳池边,男人坐在躺椅上正等待着她,就在纯净透明的水池边,男人以他惯有的风格,不慌不忙的享用了她。女人的生命是一朵花,在这个过程中,她喜极而泣,心甘情愿的感受到了她那美丽的身体深处生命之花的嫣然奼放。 从此她成为了他的女人。 男人将她们母女俩安置在弈州一座湖畔的小别墅里,那里临风对水,白天鹅在空中展翅飞过,远处高尔夫球场上的达官贵人傲然挥桿,宁静的期待就象前世的一个迷梦,她无法看清楚自己。 她的青春与激情同样让男人迷醉不已,日復一日的,他的嘴唇徘徊在她美丽的生命之中,捨不得离开片刻。爱情是女人生命中最宝贵的营养剂,欢乐让她变得更加美丽,沉浸在情爱之中的她已经忘记了一切,对母亲那双忧郁的目光视而不见。 她以为这样快乐的日子会永远下去,她以为男人的爱情会象她一样随着时日的增加愈浓愈炽,她是那样的自信,不理睬母亲忧心忡忡的规劝,因为她的生命在那幢小别墅中得到爱情滋润之后,美丽得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受母亲的影响,她固然不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但却从未对自己的美丽失去过自信。 而导致了她日后这场灾难的,竟然正是她的绝世姿容与无双美貌。 这场灾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确切的日子她已经想不起来了,自从那场灾难过后,她的记忆力严重受损,许多事情的细节都无法拼凑起来,回想之中的凌乱片断也因为时间的错乱而变得缺乏逻辑。 她只记得曾经有一次在高尔夫球场上,在那个漂亮的「尾声洞」的面前,他们中午开球,于黄昏时完成18洞。此时,正在挥桿之中她停了下来,为眼前那美丽的景色所倾倒,不由自主的唿唤出声来,拉着他跟她一起看,球道青葱一片,前有印尼式建筑设计的会所,左为大湖,湖的对岸是她居住的那幢美丽的欧陆风情小别墅,别墅的锥塔与圆廊一如梦中的童话,夕阳斜照,风光如醉。 男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他们似乎对这美丽的风景缺乏感应,他只是宽厚的微笑着,拿她快乐的心情当做是一个孩子的胡闹,继续挥起球桿,想打出他那天一直期待的一个小鸟杆。 这时候他走了过来。 他不是「他」,他和「他」是有区别的,明确的说他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那么她应该怎样区别的称唿这两个不同的男人呢? 第75页 她爱着的、也爱着她的那个男人是老闆,而他则是老闆最信任的下属,他的职务是公司秘书,实际上是老闆的保镖,因此,她只能用「老闆」和「保镖」这两个称唿将他们分开。 老闆在打球,保镖走过来把一只手机递给老闆,老闆不无恼火的停下来,接过手机说起话来。这时候保镖的目光转过来,停留在她白色运动短裤下的那两条白腻修长曲线优美的大腿上,那目光有一种腐蚀性的力量,剎那间,她感到自己的腿部好象被一股热力灼伤了一样,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 保镖那一双有毒的目光让她无由的感受到了一阵惊惧,快乐的心情霎时间消散无踪,她再也没有心情在高球场上停留下去了,催促着他离开。 可是他说:「宝贝,今晚我不能回去了,市里要搞一个房产交易会,市长对这个交易会很重视,我得赶快回去布置一下,明天一早,有外宾来公司参观,这个事马虎不得。」说完,他带着保镖就匆匆离去了,上车之后,他隔着车窗满怀歉意的向她摆着手,而保镖的那双眼睛依然在她的腿上棱巡着,那目光就象一条有毒的毛毛虫爬过,在她的腿上留下了一条令人噁心的粘涎足迹。 又过了几天,他让他的保镖来接她,去一家外层建筑一点也不起眼的歌利菲亚酒吧,说这个地方不起眼,是因为从外边看,这家酒吧更象一座废弃的仓库,她甚至不敢走进去,直到他在电话里几次催促,才鼓起勇气,在保镖那双阴沉目光的注视下向那污迹斑斑的门廊走去。保镖那双欲望喷射的目光所带来的光压强烈的灼烧着她的背嵴,令她走路的姿式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走进去,她才发现门廊上的那些污渍其实是一种精心绘制的艺术壁画,除了这些污迹之外,画匠甚至还精心的绘出了几道墙壁的裂缝,那缝隙是如此的逼真,给她一种这座建筑物随时都会坍塌的感觉。走进门廊,她不无厌恶的发现地面上布满了污物,死老鼠,果物皮壳,菸蒂、人的粪便,被踩得走了形的女人文胸,好象刚刚用过的保险套,令人噁心的液态物正从套的边缘淌流溢出,她不明白他怎么会来到这样一个可怕的地方,这好象……然后她惊讶的发现地面的污物也是画匠精心绘出来的,实际情况是,大厅的地面一尘不染,净洁得就象一面镜子。 男人们在这面镜子里看到的是什么?她不知道。 保镖示意她继续往前走,还装做漫不经心的碰了她的身体一下,她吓得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了起来,急忙快步走在前面。 走过一道长廊,里边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厅,灯火辉湟,人声鼎沸,他穿着深灰色西装,打着她送给他的那条金利来领带,正和一群朋友们谈笑风声。谢天谢地,在这里纸醉金迷,醇酒美人,才是她最喜欢的地方,而大厅外那种世纪末风格的艺术形式,她敬谢不敏。 大劫杀(10) 「知道吗?」他一手端着酒杯,一边轻柔的放在她的腰际:「今天晚上这里的门票,要四百万一张,除此之外,还要俱乐部的至少五个人替你做担保,你才有资格拿到门票。」 「这里边有什么?」她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你马上就会知道的。」他说。 于是她静静的等待着,无意中看到她的男人无不露出惊讶的神色,即使在美女群中,她仍然是所有男人的关注焦点。但很快,这种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当演台上的帷幕拉开之后。 演台上出现的是一支俄罗斯女子乐队,乐手们身材高大,皮肤白腻,乳房饱满而坚挺,小腹柔软而富有弹性,丰盈的臀部惹人怜爱的高高跷起……这就是说,她看到的是一支由俄罗斯美女组成的裸体交响乐队,她们灵活的手指操纵着单簧管、双簧管、民族传统乐器手风琴,小提琴,小号……现在她有些明白他曾经说过的话了: 游戏规则的制定者用一块黑布蒙上了别人的眼睛,而她,却因为他的缘故将那块黑布拉下来,才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接着她还看到了一些更让人难以置信的东西,那些她一直以为最美好的、只可以在密室里与自己的爱人相分享的快乐形式,在这里却成为表演的序幕。以她纯洁的本性,以为这些事情不会存在,但是,她的确看到了。 他说:「这就是人性的弱点了,越是私隐的、隐蔽的行为,就越能激发起人们的观赏欲望。」 她觉得他说话就象一个哲学家。 最为人所期待的节目终于上演了,霎时间现场那些彬彬有礼的绅士们变得疯狂起来,女人们发出一声声的尖叫,拼命的用拳头击打着身边男性伴侣的肩膀或者是自己的大腿,盘口开始下注,口哨声撞击在大厅的弧形墙壁上被弹回,音波的轨迹在烟雾里萦绕,一圈又一圈,带给她一种惊心动魄的参与感。 两个男人出场了,一个是身材高大的东方人,一个是面目兇恶的西方大汉,他们神色冷竣的向观众举手示意,从他们身体上那紧绷的肌肉中,她感觉到一种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死死的抓住他的手掌,她一连声的问个不停:「他们在干什么?干什么?」 他们很快就回答了她。 西洋大汉突然向东方男人发起了进攻,是那种杀气腾腾、充满了敌意与怨毒的攻击,东方人步步后退,突然之间,西洋大汉一个侧闪,肘拳闪电般的击中了东方人的左肋,东方人踉跄后退,嘴角上淌流出鲜血来,他的内脏已经受创。 第76页 西洋人的重拳雨点追击而致,观众鸦寂无声,现场只能听到那沉重的殴击声,东方人明显不敌,步步后退,突然之间他斜刺里一脚踹出,西洋人发出了一声闷哼,单膝跪在地上。他的小腿已经被踹断,紧接着,他的脸部重重又挨了一脚,他被踢得头不由自主的向旁边一歪,一声皮肉钝击的沉闷声响起,东方男人已经动作迅捷如闪电,一拳击在西洋技击者的左颈上的大动脉之上,并就势拧断了对手的脖颈。 这时候他回过头来,笑眯眯的拍了拍她那因过度惊吓而失去血色的脸颊:「这就是你听说过的黑市拳击了,现在你看到了。」他说。 这次事件之后,他就经常吩咐保镖接她去一些地方,这些地方无一例外的是那么神秘,除了这些高高在上的游戏规则制定者,普通人根本不知道这些地方与这些事情的存在。而她,也慢慢的习惯了这些,并会在最放纵人性邪恶的时候发出一声声的尖叫或者是挥舞着她的小拳头。她甚至认为自己已经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全部,尽管事实不是这样。 又有一天,保镖再次奉了他的吩咐来接她,这时候她已经习惯了这个保镖那觊觎的目光,甚至有时候故意走在前面夸张的摆动她的臀部,他只是一个保镖而已,一个等而下之的男人,一个规则的守护者,他那一身剽悍的健子肉与过人的功夫,同演出台上那些俄罗斯少女乐手们的最隐秘的部位一样,都是昝髁思勐氤鍪鄹ㄊ普哂敫蝗说摹8湔乓恍┧担拖笠惶豕罚蝗嘶岷e伦约夯垦墓罚还苷馓豕酚卸嗝吹男酌汀?/p> 这一次保镖开车带她去了郊外的一个仓库,仓库里光线昏暗,蛛网密布,晦气重重,霉味阴潮,一堆破布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四周的货箱上溅满了鲜血和毛髮,这些景观不同以往,不是用画笔绘出来,而是一个现实的存在,当她发现这一点后,顿时感到毛骨悚然,转过身来问道:「他在哪儿?」 保镖笑了笑,这个男人笑的时候仍然不改他目光中的阴冷,看起来让人心里感受到极度的惊怖,他当时就是这样的笑着,告诉她:「老闆去了澳州了,临走之前交待,你是要闷得慌的话,就拿这个来玩玩。」 「这个是什么?」她问,然后她才惊恐的发现,脚下那堆破布根本就不是一堆破布,而是一个人,一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男人,她吓得尖叫一声,不由自主的向旁边一扑,保镖适时的抱住了她,避免让她跌倒。这个傢伙哧哧的笑着:「老闆这次去澳洲,是为了安置他的老闆孩子,当然不能告诉你的了。」 他有家室,这些事她何尝不知道?只是她一直在迴避这个问题,她一直坚信,既然他爱着她,当然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如果他不肯,那么,只能证明这场爱情原本就是子虚乌有,她那水一样的柔情与如花的笑靥,就当是一场梦,一场曾让她付诸全部身心投入演出的美梦好了。 大劫杀(11) 她就是这样想的,从来没想到过要逼他表态或是让他为难,之所以没有这样做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她知道他不会,二是她不是这样的人。 那种阴郁让她的柔软的心哭泣起来,她听见自己说道:「送我回去,既然他不在,我就在家里等着他好了。」 「不要急,」保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用一根食指勾起她的下颌,看了看她那张恐惧的脸,突然转过身,走向那个垂死的男人,说道:「老闆吩咐过的,你要是闷得慌,就杀了他玩玩吧。」 她慌乱的叫道:「胡说,他不会这样说,杀人是犯法的。」 保镖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黑拳就是合法的吗?色情演出有工商局的执照吗?赌博什么时候获得过公安局的许可过?」他走过来,把一支匕首递给她:「越是犯法的事情,就越是刺激,最刺激的就是杀人了,一条生命在你的手上悄无声息的结束,那是何等的快感?只要你体验一次,就永远也不会忘记。」 「不,」她尖叫着,闭上了眼睛。 保镖似乎感到了几分无趣:「你要是不敢动手,我示范给你看,你在一边看着学着点,等下一次,你就可以亲自动手了。」 她恐惧的捂上耳朵,眼睛不敢睁开,只是拼命的摇头。 但是她还是听到了保镖那沉重的脚步声,听到他邪恶的怪笑声,他向那个牺牲品走了过去,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说了句:「姓苏的,你给我们添的麻烦太多了,事到临头,现在后悔了吧?」保镖突然一用力,将那支匕首戮进了牺牲者的心脏,拨出来时带出一支绚丽的血花,有几点飞溅到她的腿上,那滚烫的鲜血令她不由得失态尖叫起来。 然后保镖嘟囔了一句什么,拿一块布把那支雪亮的匕首拂拭干净,又向她走了过来,一直走到她的身边,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她心里更加恐惧起来:「你看着我干什么?快一点送我回去。」 「送你回去?」保镖的声音说不出来的惊讶:「这怎么可能?即使老闆在这里,也不会下这个命令,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她吓呆了,机械的重复着对方的话。 「因为你没有动手杀人,」保镖用他惯常的阴沉语气告诉她:「这样你就会随时出卖我们,而这种事,是决不允许的。」 「我不会的,不会的,」她说道:「我保证不做这种事。」 第77页 保镖象是听到什么可笑的笑话一样,放声大笑了起来:「柯小姐,你把我们都当成白痴了吗?」 她睁开眼,看到一张野兽一样狰狞可怖的怪脸,还有喷溅在他脸上的粘稠鲜血,吓得她失声尖叫,再一次把眼睛闭上,语无伦次的哭泣起来:「送我回去,求求你送我回去,我保证跟谁也不说。」 「那好,你就把这个保证给我吧。」保镖狞笑着,上前一步,突然用力将她压倒在毛刺未被磨平的木制货柜上,尖利的毛刺刺入她的肌肤,她拼命的挣扎哭叫起来:「不,不,不!」 「一定要的,」保镖语气坚定的向她证实道:「如果老闆知道你已经被我玩过,你就会象只用过的保险套一样被老闆扔到垃圾筒里去,知道老闆为什么最近很少去你那里去了吗?很简单,他早就有了新的女人,象你这种货色,自命不凡,其实不过是个谁都可以操的烂婊子!你敢搔我?我撕烂了你这个贱货!」 她的反抗是那样的软弱无力,而他的邪恶却是那样的执着阴毒,残酷的殴打与凌暴令她痛不欲生,在绝望的啜泣之中她昏死了过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摆弄成一个说不尽难堪的姿式,那只野兽正心满意足的舔舐着腥红色的嘴唇,拿一只尼康f5相机对着她拍摄:「不!」她吓得哭喊起来:「别,别拍照,求求你了。」 「你早就该求我的,知道吗?你这个骚货!」保镖走过来,象捉一只小鸡一样将她拖起,再一次的凌暴了她。 从此之后,她就沦为了这只野兽的猎物,不得不饮泣吞声,任其凌辱。 随后她又发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事情,这个保镖,若以实际权力而论,他在帮伙中是仅次于老闆的人物,这个原因,就在于他掌握了老闆过多的隐秘。老闆做了过多不可告人的事情,包括杀人放火在内,这种事都是由保镖一手操作。在老闆从澳洲回来之前,保镖强迫她跟着他去梅园山庄,有意让他身边的手下看到她,这些人她一直以为都是老闆的人,现在她清楚了,他们只依附于权力而残喘,谁的势力大就替谁卖命,保镖掌握了他们过多的违法私隐,使得他们心甘心情的成为保镖的走狗。那天在山庄后面的温泉里,保镖不无得意的向她展示了一大堆照片,照片上一张张正经受着酷刑折磨的脸让她一连几夜从噩梦中惊醒。 保镖说道:「这些照片,就是弈州市大名鼎鼎的百万富翁周秉义的老婆女儿,周秉义想跟我斗,也不过落得个如此下场,你又怎么样?别以为老闆能够吓唬住我,你听着,我只要把这些照片送出去一张,老闆他就死定了,所以,他绝不敢碰我一根指头。」 话是这样说,但保镖同样也不敢碰老闆一根指头,他们的关系就是那种利害相关的狼狈为奸,没有什么道义可言。对这个秉性邪恶的保镖而言,能够凌辱老闆的女人,是他找到的最富刺激性的游戏。 大劫杀(12) 保镖对这个游戏乐此不倦。 当老闆从澳洲回来之后,仍然是象以前那样的宠爱她,但是她的憔悴和削瘦却让他大吃一惊:「你怎么了?瘦成这么一副样子?」她想扑到他的怀里放声恸哭,想对他说出自他离开后所发生的一切,但是保镖站在老闆身后,他脸上挂着的阴恶笑容令她不寒慄,她甚至连一点激动都不敢表示出来,强忍着心里的恐惧与羞辱,淡淡的说了句:「没什么,只不过是生了场病。」 保镖的变态行为越来越过份,也许那些黑拳及色情艺术的表演看得太多,只有更邪恶的表演才能够让他获得快感,他开始逼迫她在老闆面前对他献媚,有时候老闆坐在沙发上,有时候老闆在浴室里沖凉,这时候保镖就走过来,把她拖到浴室门前凌辱她,看着她那张悲恐万分的脸,这个牲畜却达到了高潮。 过度的摧残使她的精神濒于崩溃,她将这些事情全部告诉了母亲,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这个勇敢的老妇人在关键时刻承担起保护女儿的天职:「我们走,」母亲坚定的说道:「我们去告他,让他们一起进监狱吧,他们本来就应该呆在那个地方。」她却一把抓住了母亲的手:「不,妈妈,我不能。」老妇人望着女儿那双哀怨的眸子:「为什么?为了他吗?」她点头:「是的,我爱他,我不能看到他受到伤害。」母亲火了,一记耳光打在她的脸上:「你醒醒吧,傻丫头,你简直是昏了头,难道你还明白,你今天的悲惨遭遇,正是因为他的不轨之行所带来的后果,事到如今你还要为他掩饰?」她却是真的被心中那种盲目的爱烧昏了头,更不可药的是,她甚至认为是自己连累了他,是自己背叛了他,心中有一种噬骨的负疚感,说什么也不让母亲做出有害于他的事情。当时她跪在地上,哭泣着抱着母亲的腿,编造出各种愚蠢的理由,甚至撒谎说仓库里的那个姓苏的被害者是她亲手杀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让母亲走到电话机旁打电话报案。现在回想起来,正是她的愚蠢害了她的母亲,也害了她自己。 就在她们母女发生争执的当天,家里的电话突然全部信号中断。母亲无法打电话报警,就趁她睡着了之后,悄悄走出去想打公用电话。老妇人离开别墅的时候正值霞光满天,碧波荡漾的湖面上雪白的天鹅正在游曳,沿湖公路的湖畔水榭清风习习,奼紫嫣红的鲜花开满了草坪中的花径,老妇人独自走过那条路,她再也没有回来。次日,她那被湖水泡得肿涨的尸体浮出了湖面。 第78页 柯红印伏在母亲的尸身上哭得昏死过去,老闆气急败坏的赶来处理事态,他满腹怒气的大声辱骂着,好象这一切全都是她的过错,保镖却假充好人的将她抱起来,送回别墅。当她醒来时,她听到保镖得意的狞笑: 「你总算明白了吗?臭娘们,给你脸你不要脸,还想出卖我们,有件事你一定要听清楚,男人,不喜欢多事的女人,否则的话,那老婊子的现在就是你的明天!」 这恶毒的羞辱让她如梦方醒,甚至连保镖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肯放过的对她的凌暴都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心已经破碎,她的爱情幻梦已成泡影,她知道这些人正在用尽一切邪恶的手段将她逼上死路,就象仓库里那个姓苏的一样,就象她至亲至爱的母亲一样,就象在他们的邪恶之下忍气吞声无力反抗的弱者们所表现的一样。 她不想死,纵使她有着一千条一万理由合该千刀万剐,但在亲眼看到这只两足禽兽得到报应之前,她死不瞑目。 就是这样,她变得屈从起来,一任凌暴横加到她的身上,却饮血含泪,强颜欢笑,唯恐惹怒他们带来杀身之祸。一个月的屈从让他们放松了对她们的监视,就在那天他们带着她和另外一个更加漂亮的年轻女孩子打高尔夫球的时候,她突然在球场上失踪了。 一个月以后,她出现在省城,出现在这里。 她每天提心弔胆的防范着,生怕他们的黑手伸过来,她知道,她知道了太多太多关于他们的事情,只要他们知道她的下落,就决对不会放过她的。 这就是她,柯红印,一个因为美丽而为自己带来悲苦命运的女人的故事。 7) 安子在一家小茶馆的包间里坐着喝茶,只有他一个人。现在他的样子,与以前已经截然不同了,他的脸上多了几道深深的印痕,是因为肌肉长期处于紧绷状态而导致,虽然他几乎每隔一周就染一次头髮,但白髮仍然是霜白了他的鬓角,只是他的气度越来越沉稳了,他的修养也越来越深,对着体面人他是一个让对方肃然起敬的绅士,而对着他以前的伙伴、那些不成气候的小流氓,他运用含而不露的权术征服他们。 这么大的变化,即使是安子自己也未曾想到。 他嘆息了一声,目光转向门口,袁玉珠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张先生,张先生,我找到了我丈夫被赵鉅谋害的证据了,张先生,你可要为我做主。」 安子皱起眉头:「袁婶,你不要心急,说话小声点。」 袁玉珠却是急得脸色都白了,但见服务生进来倒茶,强忍住不敢说话,等服务生一走,她立即拉住了安子的手:「张先生,我真的找到了,这一回可是真的找到了,老天开眼啊,老苏你在天有灵啊!」因为过度的激动,她失声的嚎淘起来。 安子抬手示意听到哭声进来的服务生出去,然后敲了敲桌子:「袁婶,你要是再这么哭下去的话,老苏大哥和志刚父子俩的在天之灵真可能死不瞑目了,他们还指望着你替他们雪冤呢,可瞧瞧你这哭声,能解决问题吗?」 「我知道,我知道,」袁玉珠仍然是无法抑制住泪水,接过安子递过去的手绢揩了揩脸,好长时间情绪才稳定下来,然后一五一十的把柯红印告诉她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张先生,你让我有火急的事情,一定先找你,我相信你,就找你来了,我现在就要去信访办上诉,告诉你一声,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照顾。」 「你等等,」安子拦住她:「你去上诉,上诉什么?」 「这你还用问吗?」袁玉珠气得脸都紫了:「赵鉅杀了我丈夫,她柯红印可是当场看到的啊!」 安子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袁婶,她说过那个保镖就是赵鉅的话吗?」袁玉珠急了:「跟你这人说不清楚,那个保镖是赵鉅的保镖,姓杨,那个仓库里的姓苏的就是我丈夫啊,日子也能对上,一点也错不了的,老苏啊,你死得好惨啊!」她再度大放悲声。安子声色不动的看着她:「照你这么说,赵鉅他们还杀了她母亲呢,那柯红印自己怎么不去报案?」袁玉珠大急:「她那不是没有证据吗!」安子道:「那么你的证据在哪儿?」袁玉珠火了:「张先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拦住我,告诉你,我什么也不怕,还真不信这世上就没个讲理的地方了。」 安子摇头苦笑:「袁婶,讲理的地方是有,但你得有理是不是?你也不说想一想,柯红印怕他们怕到这个程度上,为什么呢?她不是亲眼看到你丈夫被杀的吗?她怎么不去报案呢?不是她不想去,是因为她知道告不倒赵鉅的,赵鉅在弈州苦心经营十多个年头,关系网盘根错节撼之不易,你今天把材料递上去,明天你和柯红印就会一块被弃尸荒野,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我就不信你不明白。」 袁玉珠赌气的道:「我豁出去了,我的儿子,丈夫都死在他们手里,我一个人还活着干什么?」 「活着,才能替他们报仇。」安子凑过来,小声的说道:「袁婶,你要做的事情,一是让柯红印更加信任你,到时候肯为你出面做证,最好你能够认她做女儿,这样你们俩就绑到了一条船上,齐心协力的想办法把赵鉅扳倒。我这边呢,替你联络一下上面,你要知道赵鉅的关系网很广不假,但总有不被收买的正直官员,我们找到这个人,把材料递上去,这样才能达到报仇的目的,否则,你的材料传来递去,总是回到赵鉅的手里,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第79页 袁玉珠怀疑的望着安子:「你说的那个正直的人,真的能够找到?」 「肯定能,」安子点头道:「我拿我的人品做担保。」 袁玉珠不吭气了,过了一会儿又问:「那得等多久?」 安子点燃了一支烟:「一年,或者更长一些时间,你不要以为时间长,你看看报纸上披露出来的那些个黑帮势力,有哪一个不是经过好多年的努力才把他们绳之以法的?因为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个单个的人了,而是一股渗透进社会中的无形的力量,你急于动手,只能打掉他们的一两个小爪牙,动不了根本。更何况赵鉅老奸巨滑,我说一年的时间扳倒他,那已经是非常乐观的了。」 袁玉珠说不出来的失望:「要这么久?」 安子不作声,只是吸菸。两人静默的对坐了好长时间,袁玉珠站了起来:「那好,张先生,其实我也知道你说得对,只是我咽不下这口气,真的咽不下啊。」安子也站了起来,动情的说道:「你知道吗,袁婶,我只怕一件事,怕你太不冷静,不等时机成熟就急忙上告,反倒让赵鉅伤害到你,到了那时候,我们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袁玉珠道:「张先生你放心好了,绝对不会出这种事,我准备带着红印去乡下躲一阵子,只跟你一个人联繫,这你放心了吧?」 安子点点头,看着这个未老先衰的妇女佝偻着身形走出了包间,他仍然站在原地,好长时间没有移动一下。 8) 开车走到半路上,安子的心情突然紧张起来。 后面有一辆车一直在跟着他。 那是一辆漆成棕蓝色的桑塔纳,性能良好,早在省城的时候他就遇到过这辆车两次,当时没有留意,现在看起来,这辆车应该是为了他而来的。 现在,那辆车正迅速的向他逼近,他甚至能够从车身的颤动,感受到一阵迅速逼近的凛冽杀气。 是程维松!安子立刻想到了这个名字。 安子心里害怕起来,他以为这个杀手早已离开了,那一夜未曾得手,事后让安子提心弔胆了好长时间,才慢慢的放松了警觉,而他就等待着这么一个时候,在这条连接两城的公路上,纵然是车来车往,但是他会找到不少于几百个机会轻而易举的杀掉安子。 安子以前一直认为,象赵鉅那样找一个保镖是件很蠢的事情,这世界上除了明确的利害关系,没有人是可靠的。但是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如果身边有个人的话,至少也能够给他壮一壮胆。 前面一个路标迅速推近:新口汽站。安子立即将方向盘一打,向着那条土路驶了过去。从后视镜上他看得清清楚楚,那辆棕蓝色桑塔纳也随之掉转车头,追了上来,那么这就毫无疑问了,来者就是程维松。 安子的头上不知不觉淌出汗来,他恐惧得有一种想大哭的欲望,经歷了那么多次的追杀殴斗,他以为自己已经磨练得意志坚韧起来了,现在他才发现,他仍然是那么的软弱,那么的窝囊而无能,甚至还不如以前,现在的他,竟是无法想像的那么贪生怕死。他的脑子掠过了一个不堪入目的画面,他正在跪在地上,向着枪手乞求性命,对方却悠闲的笑着,把手枪冰冷的枪管伸到他的嘴边,让他含住,然后,对方漫不在意的扣动了扳机,从他的后脑和两腮,同时喷出一片血雾,然后他脸朝下的栽倒在地。 大劫杀(13) 砰!一声巨响,吓得安子惊叫一声,他颤抖的手已经把握不住方向盘了,轿车的前部失去控制,轰的一声,斜着驶进了道路下面的一片草丛中。 他拼命的大声咒骂起来,骂自己没有出息,骂自己对不起小银子,一想到小银子,他的身体无由得一热,那个美丽的小妇人,他又是好长时间没碰过她的身子了,现在她成熟得就象一只味道鲜美的水蜜桃,总是抱怨他餵不饱她,这段时间她的电话突然来得少了,对他的情况也不是那么关心了,他有点怀疑,小银子是不是外边又有了男人了?深圳那种地方,出了这种事好象也没什么奇怪的。 一声怪异的震响,好象是谁打开密封的玻璃瓶时发出的动静,他的肩膀上重重的挨了一下,撞击得他一个跟头栽了出去。 他中弹了,他是从车里逃出来,正向前方一座好似污水处理厂的建筑物奔过去的时候中的弹。如果不是这一枪打中了他,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跑得这么远,只有在脑子里想着小银子的时候,他才有勇气逃跑。 很明显的是,现在他的勇气不如以前了,而且这一次他运气不好,没有把防弹衣穿在身上,金属弹头射进他的臂膀,击碎了他的肩胛骨,因为剧烈的痛疼他失声的哭了起来。脑子里的小银子也被这一颗子弹打得烟消云散,他吃力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心里充满了委屈和不甘,孩子一样的泪流满面,全然忘记了这样做的后果是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枪手。 后面的枪声持续的响着,安子放声大哭起来,就象他小时候一样,那一次他偷了邻居韩叔家的一只木雕小狗,后来韩叔把他叫到面前,很温和问起这件事,他不知如何回答,就放声大哭,哭得韩叔手足无措,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幼年的成长经验告诉他,遇到事情的时候,只要放声大哭,就能够把问题化解无形。 虽然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大人了,但一旦遭遇到无可化解的危险,迅速倒退的人格就又回到了幼年,上一次流泪是在鉅大公司面对赵鉅和杨侃的酷刑折磨,而这一次,他的哭声能感化冷血的杀手吗? 第80页 他不知道,他压根没想到这些问题,恐惧已经征服了他,他的思考能力已经丧失,只是望着那座二层小楼,小楼上有一块牌子:新口汽站,他放声大哭着走了过去,几个从楼里出来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却视若无睹,大哭着走过,突然之间他发现了汽站收发室的门敞开着,他梦游一样的走进去,门里边是一间狭小的房间,一张桌子,两把木椅,还有一张钢管床,看到这张钢管床,他立即钻了进去,躲在里边龟缩成一团,把拳头塞进嘴里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汽站的工作人员都跑过来,伸手想把他从床底下揪出来:「你是谁?钻床底下干什么?快出来,这里是危险禁区,汽站会爆炸的,快出来。」他躲在里边,一声不吭,打定了主意就躲在这儿了,任何人也休想让他改变主意。 床底下又脏又潮,还有一股呛人的霉味,他却甘之如饴,这里边是他有生以来所呆过的最安全的地方,后面的泛着阴潮的墙壁上绝然不会伸出一支枪口来对准他的脑袋。他在里边安全的龟缩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穆东升的声音:「出来吧,操你妈的,这么大个人钻床底下去了,你说你还叫个玩艺嘛?」 安子诧异的看了看上面黑煳煳的床板,脑子中一片惘然:我怎么会钻这里边来了?他脸色说不出难堪的爬了出来,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尘灰和蜘蛛网:「你怎么也在这里?」穆东升不屑的瞧着他:「瞧你那鸡吧样,一个杀手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快不要混了,回家抱着你老婆吃奶去吧。」 「你说话最好注意点,警察怎么了?警察就有资格骂人了?」安子脸色肃穆的警告着穆东升,向前走了两步,觉得脚掌钻心的痛疼,抬起脚来一看,惊讶的发现鞋底不知什么缘故不见了,只剩下鞋帮还煞介其事的套在脚上。 他心里说不出的晦气,走出收发室,漫不经心的瞧了瞧门外围观的汽站职工,才发现这里是一个液化石油汽屯积站,四座横放的圆柱形液化储气罐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金属光芒。这时候安子已经从那种丢人现眼的行为倒退中摆脱了出来,即使是程维松拿枪对准他,他也会安之若素视若等闲。 「你怎么来得这么巧?是不是你一直在监视我?」安子有些紧张的问穆东升。穆东升呸的一口唾沫吐在他的脸上:「你以为你是个什么玩艺?你也配!」安子不无恼火的拂拭掉脸上的口水,对这个穆东升说不出来的厌恶,你说这个穆东升,救了人的命还不落个好,何苦呢。 从汽站里走出来,再沿着刚才的路线往回走,就见两个身材短粗的男人手里摆弄着手枪,正相互吓唬对方,穆东升大吼一声,那两个人急忙把枪收起来,装没事人似的站在一边看热闹。安子瞟了他们一眼,才发现他们就是汽站的安全保卫人员,行政上隶属汽站,但安全管理方面也接受公安部门的训导。 一具面目模煳的男尸横卧于草丛之中,这多半就是程维松了。 这个鼎鼎大名的枪手运气糟透了,他在省城缀上了安子,却被去省城出差的穆东升也发现了他,穆东升当时并不知道这个傢伙就是鼎鼎大名的程维松,只以为是赵鉅随便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打手准备在路上对安子发难,所以不当回事的驾驶派出所那辆老爷车在后面追逐不舍。 等到程维松跳下车来向安子开枪,并一发命中的时候,穆东升才慌了神,知道遇到高手了,急忙跳下车趴在地上对准程维松射击,程维松的枪法比穆东升准确,子弹也充足,他第一枪就掀掉了穆东升的帽子,用火力将穆东升压在一道土坡后面不敢抬头。 大劫杀(14) 程维松这边好整以暇的跟穆东升较劲,却正中了穆东升的计,汽站的两名警卫,一个叫马鸣,另一个叫唐文波,他们的职责是保障汽站的安全,一听枪响,这两人顿时慌了神,要是子弹射到汽站里来,命中汽罐的话,那后果可就严重了。他们不敢怠慢,急忙从抽屉里把手枪取出来,一边笨手笨脚的上子弹,一边从侧面夹击,夹击谁他们暂时还没弄清楚,但有一点,不能让射击的双方向汽站这边靠拢就是了。 两个人刚刚奔过去,程维松大吃一惊,急忙掉转枪口,向马鸣和唐文波射击,马鸣和唐文波立即慌手慌脚的还击,这一下子双方阵线分明了,程维松且战且走,想逃回车里去,却被穆东升逮了个空子,一枪命中,这个杀人如麻的杀手就这么稀里煳涂的被击碎了天灵盖,一命呜唿了。 了解到事情全部过程之后,安子感激不尽的过去和马鸣唐文波握手,这两个保卫呲牙乐着,拿着安子的名片毫不客气的开口就问:「张总,你那缺不缺保安?」他们在这种荒郊野岭谋差事,薪水低不说,一年到头连个女人味都闻不到,见安子象个老闆的模样,立即开口求助。安子听了,乐得嘴都合不拢,他正缺象他们俩这种有勇无谋的莽汉,就连声说:「缺,缺,太缺了,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我不敢拿你们当下属,就当是兄弟好了。」一边的穆东升没好气的催促道:「张红安,你少他妈的收买人心了,也不说瞧瞧你那德性。」说完,又扭头沖马鸣和唐文波吼道:「你们俩少跟着搅和,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吧?还不快点滚开!」骂得马鸣和唐文波不服气的嘟囔着,掉头回汽站交差去了。 然后穆东升走过来,站在安子面前仔细的看了看,又摇了摇头:「你跟赵鉅,差得太远,太远,没法比。」 第81页 安子却心平气和的说了一句:「那要看比什么了。」 穆东升怒气沖沖的吼了一句:「比什么你也不行。」临要上车的时候,突然又扭过头来:「今天这件事,我有可能真的做错了。」说完,连程维松的尸体都不理会了,开着那辆老爷车扬起漫天灰尘走了。 灰尘散尽,露出灰头土脸的安子,他的脸色有些古怪,自言自语了一句: 「穆东升,我也希望你这件事做错了。」 第八章 末路枭雄(1) 1) 杀手程维松的事情很快过去了,这个人存在于否,对这个世界的运转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影响。安子晚上外出应酬,经常遇到杨侃,两个人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是大喜过望,都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你在后面踢我屁股一脚,他出其不意的掐你脖子一下,那份亲怩,看得两人身边的人都觉得好笑。他们真正是好朋友,这一点在弈州道上人人都知道,张哥的一句话,杨哥绝对会不打折扣的照办,而杨哥的一个要求,无论有多难在张哥这里也会得到满足。 好象就没人还记得,他们曾经是生死对头。 赵鉅在国内呆的时间越来越少,在那次和安子夜坐长谈之后,隔了半年他才履行了诺言,让一个人过来帮安子的忙,这个人叫姚小东,安子却没让他进自己的办公室,在写字楼的楼间指了个位置让他坐那儿了,除了公司里所有重要的会议让他参加,以及安子经常弄出些个毫无边际的差事让他做之外,别的事好象跟他没什么关系。 事隔多日,安子再次回想野外荒郊被程维松追杀时候的恐惧,他想他找到了原因,这个原因是由于他的体力下降。 他现在的身体虚弱不堪,往往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醒来,睁着眼睛看着黑暗,大脑冷静得就象一座无人的游乐场,那些颜色各异结构复杂的机械架构安安静静的停放在固有的位置上,穿越其中的途径是那样的简捷,以致于他总是迷失方向。 还有一件事是,他的身体总是沉重不堪,就象在睡梦中翻越了两座山一样,那种疲惫,压得他背嵴生疼。 他经常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的躺在床上,似睡半醒,神智恍忽,连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是因为他的体能不知不觉的下降,所以他的意志与勇气也在悄无声息的离开他。女人是评判男人最具权威的计量器,他在外边悄悄的找了几个女人,事后从对方那强颜欢笑之中,他感受到了一种栖惶。 他猜想,赵鉅萌生退意,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赵鉅的身体状况,多半比他更差。 郭尚又来到了弈州。 安子替郭尚接风洗尘,在市里新开的宋国食府定了桌,十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喝到很晚。早在一年之前,小银子就委託郭尚替他们联繫国家教育局,但郭尚却总是哼哼唧唧,原因只有一个:小银子。 郭尚对小银子有想法,按说这很正常,俊男美女相互吸引,是生物的一种本能。但安子如何能够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他把小银子看得非常紧,而和郭尚的关系,则属于那种见面亲切拥抱背后偷插刀子的类型。场面上这种事情一多,就会让人心力交瘁,所以安子喝着喝着就喝多了,眯着眼睛向前走,砰的一声撞在墙壁上被弹回来,杨红急忙上前搀扶住他:「张总,你没事吧?」安子嘴歪着,满口胡说八道:「没事,我没事,今儿老郭给面子,我张红安心里高兴,我高兴。」郭尚急忙站起来:「我也累坏了,张总,今晚咱们就先到这儿吧,明天再接着聊。」安子还想表示反对,又过来两个人搀起他,一直把他弄到了楼下他的车边,杨红替他打开车门,他一头栽进去,不作声了。 和大家打了声招唿,杨红开车送安子回家,车行半路,安子突然从后车座上爬了起来:「杨红,今天你用的什么狗屁香水?杜尚兰?狗屁,明天不要用了。」杨红吓得有些慌神:「张总,你没事吧,别这样说话,我害怕。」安子突然伸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脖子:「你怕什么?怕我吗?我有什么好怕的?」杨红吓得尖叫一声,差一点把车开得撞到路边的垃圾箱上。 看这样子喝多了的真是安子,因为,杨红的驾照还没考到手。安子坐在她开的车里,却不老实的胡乱动个不停,不时的骚扰杨红,把杨红吓得心惊肉跳。 等把安子送到家门口,安子好象一下子清醒了:「杨红,谢谢你了,车钥匙给我,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杨红委屈的说道:「张总,你别管我了,让我先把你扶进去吧。」安子摇头:「不合适,这不合适。」杨红飞红了脸,改了称唿:「张哥,这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你身上我什么地方没看过?别忘了那天你被人砍了,回来的时候还是我替你包的伤。」安子很是困惑的歪着头:「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已经被杨红搀到了门前,替他打开了门:「啧啧,」安子惊讶的叫了起来:「你连怎么开我家的门都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杨红气急了:「张哥,你家里我来过好多次了,连觉都跟你睡过的。」她在上个月嫁的人,丈夫是市政管办的一个姓邱的科长,结了婚的女人,说话往往少了许多忌讳,把安子吓了一跳:「别瞎说,你可千万别瞎说。这要让老邱听见,那还了得?」 末路枭雄(2) 杨红抿着嘴唇笑了,她和安子的关系到底是一种什么情况,除了她和他,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分享秘密往往会带来一种隐秘的快感,现在她的心里就有这种甜蜜的感受。门开了之后,安子的酒劲好象一下子被关在了门外,他脚步稳健的走到沙发上坐下,眯起眼睛仔细的看着杨红:「你真和我睡过觉?」杨红上前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用拳头捶了一下,然后打开浴室的灯,进去放起了温水。  安子的眼睛慢慢的闭上了,他仍然无法把握住自己的心态,程维松的突然毙命,解除了他大脑中高度紧张警戒的信号,短期内赵鉅与杨侃难以再以组织起第二次行动,在高层的博杀的虽然日趋酷烈,但正统权力架构内部的新陈代谢是必然的发展,而且他又掌握着赵鉅的死脉,一击必杀,近在须臾。一句话,这种大功行将告成的过度期待与紧张导致了他意志力的崩溃,所以他才会在今天大失常态,不过是半斤白酒,却已经将他喝得神智恍忽。 第82页 还是有些事让他放心不下,无法释怀,可是他今天不想碰这些,他是一个人,不是一架没有感情的机械,他需要放松,就象现在这样。 杨红走了回来,轻轻的摇动着他:「张哥,水给你放好了,去洗个澡吧。」安子勐然惊醒:「杨红,你怎么还没回去?」杨红笑了笑,用自己的小腹碰了他一下:「你忘了,老邱昨天就出差去北京了。」她的腹部柔软火热,吓得安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别这样,杨红你别这样。」杨红声音庸倦的嗯了一声:「快去洗个澡嘛,一身酒臭味。」安子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走到浴室前,见杨红跟在他身后,急忙说道:「要不杨红你今晚先开我的车回去吧,回去吧。」杨红却越发瞧着他有意思,假装要跟他走进浴室,安子慌了神,急忙伸出手来推她,两人正在拉拉扯扯,安子的手机响了,安子急忙说道:「别胡闹,把我手机拿过来。」杨红这才放过他,把手机递过来。 是小银子的电话:「老安啊,你回家了吗?在干什么呢?」夫妻时日长久,称唿上已经发生了变化,她不再象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那样叫安子哥了,而是管他叫「老安」。安子急忙道:「回来了,回来了,已经回来了,正准备洗一下休息。」小银子声音有点幽怨的说道:「老安,今天晚上我又想你了。」安子皱起眉头,他现在已经有些吃不消小银子的柔情了,就急忙安抚道:「银子,你看我这不是前两天刚从深圳回来吗。」小银子抱怨道:「那都是半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安子苦着脸道:「是吗?有这么久?你等我,过两天我带北京教育部的冯司长飞过去,看看你,现在先休息好不好?」小银子明显的有些不高兴:「老安,你现在连话都不肯跟我多说了,哼,我可听说了,你在弈州不老实啊。」安子一迭声的叫冤:「哪有这种事,哪有,弈州这边一涂煳涂,每天忙得我八只脚乱转,怎么会有那种事?你别瞎想。」小银子就说:「老安,你我还不知道?说出话来打八折还带两成水份的,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安子道:「已经告诉你了吗,在家。」小银子就问:「和谁?」安子哭笑不得:「还能和谁?就我自己,我得一个人静一静,想点问题。」小银子最后说了句:「那好,我不打扰你了,你注意身体啊。」安子啊啊了两句,那边电话已经挂了。 放下手里的电话,安子沖杨红咧咧嘴:「你银子姐,又想我了。」杨红呸了一口:「看你那德性。」安子还想再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房门却突然哗啦一声开了,小银子兴高采烈的拖着一只好大的皮箱走了进来:「老安啊,好累啊,快来接我……」一看到杨红,她的脸色刷的就变了,上前一步:「你怎么在这里?」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安子:「张红安你个不要脸的,你敢跟我撒谎!」 这意外的情形,让安子彻底傻了眼,他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翻着白眼,含煳不清的替自己辨解着:「哪有,哪里有?」却听啪的一声脆响,小银子气急败坏,噼面给了他一个耳光:「这还没有?连洗澡水都放好了,就差洗一个鸳鸯浴了!」 2) 小银子去深圳已经两年了,安子定期的赶到深圳与她相聚,在罗湖七彩花园买了房子,香港也有一个固定的办事处,安子做梦也想不到,她会连招唿都不打一个的突然回来,而且是在这么一个节骨眼上。 末路枭雄(3) 而小银子呢,她是因为有事情突然决定返回弈州,临上上机前本想给安子打个电话,又突然改了主意,准备给安子一个惊喜。她从机场赶到家门口,就假装人在深圳给安子打电话,安子却不敢承认杨红这个时间在他的家里,随口遮掩了几句,这一下,他老兄可是倒了血霉了。 安子这两年,身份与以往相比大不相同了,现在他不仅在弈州大名鼎鼎,也称得上省里有名的实业家,而且他起自布衣,深知钱能通神的道理,这两年来结交的朋友,上至对国务院经济政策有影响的专家学者,下至各要害部门的实权人物,尽多冠冕堂皇之辈。随着他社会地位的稳步上升,他却是越来越害怕小银子,归根结底他是一个不会忘本的男人,他始终记得,他的命运转变,始自遇到小银子的那一天,所以他现在对小银子的敬畏之心,比以前有增无减。两年前他还敢动手打小银子,现在,他却连这个想法都不敢有,被小银子当面抽了一记耳光,他的表现是捂住脸颊,嘴里小声的嘟囔着,两只脚捣腾着向卧室里熘去。一任小银子追着他噼头盖脑的乱打一气,他除了用胳膊护住头之外,屁也不敢吭一个。 这事最为赶尴尬的还要数杨红,她当年因为陈水生与小银子结怨,知道小银子一直恨着她。这两年来小银子回来过十几次,安子都是事先派了差使把她打发了出去,避免了两个女人见面,现在被当场撞破,虽然他们压根就没干什么,但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这里,真要是干了的话至少安子还会护住她。可现在,看安子怕老婆怕成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她只能自己替自己着想,趁小银子追打安子的功夫,撒腿就向门外跑。 却听小银子一声大喝:「杨红你给我站住!」杨红本能的站住了,小银子怒气沖沖的走过来,上上下下的仔细的看了看她:「哼,你本事大得很吶,骚到我们家里来了?」杨红勉强的挤出一个欲哭无泪的笑脸:「银子姐……」小银子霸道的断喝一声:「少跟我拉近乎,你算个什么东西?」杨红脸色变了变,但碍着安子是她的老闆,最终不敢吭气,只是说道:「我跟张总,是清清白白的,今天晚上他喝多了,我送他回来,有什么不对?」小银子冷笑:「你煳弄谁啊你?他一个大男人,还用得着你来送?」杨红张了张嘴,惊讶的发现这还真是个问题,明明问心无愧,竟然无辞以对。 第83页 小银子愤怒的哼了一声:「你给我站在这儿别动!」说完,蹬蹬蹬的向卧室里走去,杨红心里大为恚怒,心想你凭什么让我不动?毕竟是问心无愧,就站在那里看小银子想拿她怎么样。 小银子进了卧室,就见安子神色不安的龟缩在床边,见她进来急忙堆出笑脸,正要讨好,小银子已经抓起枕头,噗的砸到他的脑袋上,接着是床单,再接着是褥垫,安子被打,仍然是赔着笑脸:「嘿嘿,你先别急呀,让我跟你解释吗,听我说你这是干什么?」突然之间小银子愤怒的举起一只乳罩,质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安子双眼鼓出老大,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只陌生的乳罩,竟不知此物是如何插翅飞到他的家里来的。 见他那副眼凸嘴张的样子,小银子扑到他身上:「张红安你个不要脸的,你对得起我吗?你竟敢把野女人带到家里来,你这个伪君子,臭流氓,骚公鸡!」一边恶声恶气的骂着,一边用指尖使命的掐安子身上的肉,掐得安子喉咙里丝丝往外喷白气,突然之间他叫了一声:「别打了,我想起来了,这只乳罩是你的。」小银子先是一怔,脱口骂道:「胡说,我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破烂东西?」下手更加狠毒三分,掐得安子站脚不住,坐在地上心里委屈,小银子以前可是连这种质量的乳罩都是戴不起的,这一只明明是他两年前从香港回来的时候小银子常戴的那一只,可现在,她硬装想不起来,哪又能说得清这个道理? 末路枭雄(4) 小银子打累了,坐在床边呜呜的哭了起来:「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摊上这么个臭流氓,张红安你个不要脸的无赖,你害了我一辈子你知道吧你?」哭着,跳起来拖着皮箱又要走:「我走,把这个家让给你们好了,哼,姦夫淫妇,都一样的不要脸才凑到一堆去的。姓张的你信不信你再敢来深圳的话,我找人废了你!」安子急忙低声下气的连声求饶,抱住她不让她走,那边急切的沖杨红打眼色,让她快点走,杨红气得肺都要炸了,这么半夜三更的,被人泼一头污水不说,还被赶出去,真是晦气透了。愤怒的一跺脚,扬长而去了。  杨红走了,小银子也闹腾得累了,安子又花费了足足两个小时的功夫,才劝得她消了气,把今天晚上的情况解释一遍,知道说什么小银子也不会信,也只能这样了。 小银子怒气沖沖的打开皮箱,取出浴具洗浴,安子忐忑不安的坐在门口,不知道下一步事态还会有什么发展。足足一个小时,小银子终于从浴室里出来了:「张红安,你给我过来。」安子耷拉着脑袋走了过去,就听小银子说道:「姓张的,你用不着跟我装出这副灰孙子样来,你我还不知道?我太清楚你了,今天我跟你把话说清楚了,家里的财产,该做一个分割了。」 安子吃了一惊,勐的抬起头来:「小银子,你什么意思?」 小银子不甘示弱的瞪着他:「我的意思很明白,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离婚。」 安子无力的抬了抬手:「小银子,离婚这种话,说不得,会伤感情的。」 小银子冷笑:「你做都做得,我又有什么说不得的?」 安子解释道:「银子,你要是因为今天这件事的话……」 小银子打断他:「不止是今天这件事,你自己说,这事有多少次了?」 安子的脸色突然变得狞恶起来:「就因为这个原因?」 小银子怒声道:「这个原因还不够吗?」 安子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要是这样的话,小银子,你先让我说几句话。」 小银子冷笑道:「你说吧,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来。」 安子慢慢的走到衣架前,从外衣兜里取出支烟来,点燃,小银子看着他,没有制止他。然后安子走过来,开口说道: 「小银子,你说财产分割也好,你说离婚也好,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反对。但是有一句话我一定要跟你说明白了,无论你在心里怎样看我,这个财产分割的事,根本就不会存在。两年前,我遇到你的时候,小银子,那时候我两手空空,刚刚从监狱里出来,又因为寸板的事连累进了拘留所,那时候我最清楚我是个什么东西,我走在路上,衣服破烂得到处都是洞,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监狱里特有的霉味,连狗遇到我都要上前咬几口。那时候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张红安也会有今天,在遇到你之前我唯一的愿望,你可能永远也想像不到,我只希望能象个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可是我不能,我不过是一只淘汰了的废品,早被人扔进了垃圾堆里,无论我是怎样的努力,在别人眼里,都是一钱不值。只有你,小银子,你不嫌弃我,仍然叫我一声安子哥,你知不知道,那一声安子哥,在当时的我心里的震动是多么的强烈啊。那时候的你,比现在年轻,你的美丽也是跟现在完全不同的一种风格,我们两个人当时的社会地位,相差得无异天上地下。可是即使是这么大的差别,你也没有拿我当一堆垃圾弃之不顾,你请我在金太阳西餐厅吃饭,现在金太阳西餐厅已经拆了,改为一家潮洲菜馆,可我只要有空儿,就一定要去那里坐一坐,我一个人,只是坐一坐,想一想我张红安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这一切的恩惠都是来自于谁。我一天也不敢忘,因为我太知道自己了,我无能,我猥琐,我智力低下,当初我甚至连用什么办法通过教育局弄钱都不知道,可是我今天知道了,是谁告诉我的这一切,是你,小银子,然后我们开始改变我们自己,努力把我们自己变成别人认为我们应该是的那种样子。这个过程多么艰难啊,你永远也不会想像得到,我曾经想过,或许迟早有一天我会把这一切都告诉你,那应该是在我们晚年的时候,我和你,手挽着手,白髮龙钟,满口牙齿掉光,走路时跌跌撞撞,等到那个时候我再给你讲述这一切,我一直是这样想,一直这样想,一直这样想从来没有变过。」 第84页 末路枭雄(5) 说到这里,他淌下泪来,拨拉开头髮让小银子看:「可是小银子,你看看我,看看我这满头白髮,我才多大点岁数啊,可是我的头髮全都愁白了。」 小银子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染得乌黑的发质下白花花的头髮茬,浑然不明所以。在她的惊讶中,安子继续泣述着:「小银子,你知道赵鉅不愿意看到我在弈州起来,你也知道他派人砍杀我,你曾经是那么的为我担心,你让我不要和他硬碰,让我走正路,走正路,可正路在那里啊?难道我与弈州学府联合办学,不是正路吗?难道我搞大学园区开发,不是正路吗?是,也不是。 是,是因为所有的人都在这样做,这样才是符合那些手握重权的人所制定的游戏规则。不是,是因为生意场上远不是象你想像的那样,资源是有限的,它掌控在权势者手中,得到这些资源的支持,你就可以一步蹬天,失去了这些,你就会瞬间功夫被人打翻在烂泥里,从此一钱不值。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个规则不合理啊,可我们又能怎么办?太上无情,以万物为诌狗,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那些高高在上的权力拥有者,他们就是制定了这样一条不合情理的规则,或者是成王,或者是败寇,没有中间道路可走。走在这条路上,我们就象悬在半空的钢丝绳上,随时都会跌落下来,下面就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的结局在所难免。 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把你送到深圳了吧?现在你应该明白赵鉅为什么要把他的家小送到澳洲了吧?我们都在这一条钢丝上走着,而游戏的规则却决定了,钢丝绳上只能留下一个人,不是他,就是我,我们天生就是罪犯,被推下去则身败名裂万劫不覆,把对方推下去则两手血腥罪恶累累。你看看这个,这是我一年前最喜欢的那身白色亚麻休闲服,是我学赵匡胤的样穿在身上的,你看看后面这三个洞,这是什么?这是枪口,对,是枪口!那一夜我在枪口下仓惶逃命,我一边逃,一边哭,以为我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在前面跑,成群的杀手在后面追,他们与我无冤无仇,但游戏规则的设定,却决定了有他没我,所以他们才会不死不休的追杀我。 半个月前,我被枪手追得屁滚尿流,我钻进了野外一家汽站的床底下,我哭得泪流满面,吓得裤裆里精湿,我害怕啊,银子,我是多么的害怕啊,多少次我想不玩下去了,我不玩了行不?可是不行,只要你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你就必须参加这个游戏,那怕你怕得要死,尿液顺着你的裤裆一滴滴的滴塔下来,你也得硬着头皮玩下去,除非有一天游戏的规则制定者改变规则,可是他们不肯,他们更愿意看着我们象两条狗一样的拼命的嘶咬着,我们原本就是一条狗,一条在权利与欲望的驱使下被逼得疯狂了的野狗,我们是两条野狗,小银子,我们是两条野狗啊!」安子放声嚎淘着,和小银子抱在一起,绝望的恸哭着。 「安子哥,安子哥,」小银子一边哭,一边将安子那张扭歪的脸搬过来:「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可是,你为什么始终瞒着我不肯告诉我呢?」 安子大声的哭着:「小银子,我不能说,不能说啊,我怕我会失去你,我害怕啊,真的害怕,怕得要死啊!」双手环抱住安子的腰部,小银子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安子同声长哭。 他们就这样相拥相抱着,悲声哭泣着,一直到天亮。 3) 「安子哥,起来吃点东西吧。」 早晨起来,小银子轻手轻脚的走进厨房,煎了两个鸡蛋端了上来,好象不过是一夜的功夫,安子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他的脸上布满了黑色的斑点,额头与眼角的皱纹给人一种他已经七老八十了的印象。现在小银子才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背负的担子有多沉重,最可怕的是他们没有退路,一旦后退,对方就会蜂拥而上痛打落水狗,现在想起来,他们现在这种衣朱紫食金玉的生活,竟远不如他当年只是一个小混混的时候来得快乐。 也正是这样一个原因,小银子放弃了追究他不忠于她的事情,改口称唿他为安子哥,她希望能够重新唤回他心中的激情,那种激情一度曾经让他们对今天充满了预期。 末路枭雄(6) 她真的很是困惑,如果两年前她知道今天会是这个样子,她还会催促安子奋发向上吗? 还会的,这就是现实,只要你在这个世界上,就必须参与这场拼争的游戏,不管你是否情愿。 安子坐了起来,一夜的痛哭令得他心力交瘁,他真想就这样躺在床上,在小银子的身体上啜饮着生命的清泉,快快乐乐的就此死去,也许这样,才称得上完美的人生。 但是现实永远没有完美可言。他嘆息一声,伸出一条胳膊把小银子搂到身边,用羹匙叉了一块蛋青餵小银子,小银子就象她以前一样,乖巧的伏在他的怀里,这是她的男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当初她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和精力,使安子从一个贫穷、落魄、无知的古惑仔,成为当今富甲一方、气宇轩昂的成功者,她要用万缕的柔情,紧紧的把他缚在身边,而不是不负责任的乱发脾气,让他在苦闷中投入到别的女人的怀抱,这种心智,每个女人都会有,但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愿意这样做。 第85页 「对了,安子哥,昨天光顾跟你生气了,忘了跟你说件事。」等安子吃了几口鸡蛋后,小银子忽然想起来她突然返回弈州的缘由,就说道。安子伸手揪了揪她的鼻尖:「谁跟谁生气,小调皮。」小银子把他的手打开:「讨厌了,反正我不喜欢你跟杨红那个女人在一起。」一听又要老话重提,安子头皮就有些发麻,急忙把话题扯开:「你要说的是什么事?」 「奎哥,」小银子说:「许奎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许奎?」安子的脸色有几分诧异:「他说什么了?」 小银子道:「许奎说,他可能近段时间会来弈州看看。」 「许奎要来弈州?」安子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来弈州干什么?」 小银子对他激烈的反应很是吃惊:「他没说,有什么不对吗?你们不是朋友吗?那年他在南宁和海南都帮过我们不少忙的。」 「他帮过忙,我张红安是永远也忘不了的。」安子心不在焉的说道,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他不给我打电话?而是打给你?」 小银子的脸色一下子不高兴了:「安子哥,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可告诉你,自从两年前离开海南,我就再也没见到过许奎。」 安子呆了一呆,说道:「银子,你别瞎想,我不是那意思,不是那意思。」 小银子还是不高兴:「那你是什么意思嘛。」 安子道:「我只是奇怪,无缘无故的,他打你电话干什么?来弈州,又会有什么事?」 小银子歪过头去,瞧了瞧安子那张脸:「安子哥,我看你现在都有点走火入魔了,一点点小事也要猜测半晌,总怀疑有人要对你不利。许奎再怎么说,也不会收了赵鉅的钱来害你吧。」 安子不愿意再和她争下去,就说了句:「你说得是,许奎和杨侃是死对头,他来弈州当然不会是冲着我的了。」 小银子道:「那他会不会是……冲着杨侃来的?」 「不可能,」安子摇头道:「你以为看小说呢?冤冤相报没完没了,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许奎在南宁混许奎的,杨侃在弈州混杨侃的,除非是万不得已,谁也轻易不敢招惹谁。」 小银子却猜测道:「那说不定他们已经在生意场上起了冲突了,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 安子却突然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出去一下。」 小银子问:「你要去哪儿?」 安子说了句:「去我舅舅那里看看。」 小银子大诧:「你还有个舅舅?我怎么不知道?」 安子却道:「就是汤佑清家里。」 「是汤老头啊,」小银子顿感索然无味:「原先你管人家叫汤老头,后来又改口叫汤老师,现在可好,叫上舅舅了,我还记得你舅舅家有个漂亮的小表妹,是不是?」 安子没好气的说道:「你看你,怎么又来了,快点穿好衣服,你跟我一块去,顺便跟舅舅说一说舒高胜在深圳的情况。」 末路枭雄(7) 「你还有脸提舒高胜啊,」小银子一撇嘴:「你说你找了个什么人啊,腿瘸你就腿瘸吧,还总是不老实,深圳办事处我好不容易招来员工,没几天就哭哭啼啼找我告状,太不老实了,我一生气不让他插手公司业务了,他就整天摇着轮椅在街上惹事,别提多烦了。」嘴上说着,小银子还是听了安子的话,赶紧跑进浴室梳洗打扮,好歹汤佑清是个讲师,跟舒高胜不是一码事。  安子带小银子开车到了汤佑清家附近的一家超市的停车场上,然后走着钻进了那鸡肠子一样曲里拐弯的小胡同,小银子起初还让安子牵着她的手走,走了十几分钟,都走得满身是汗了还没到,她忍不住又嘀咕起来:「他们家怎么住这种地方?」安子笑道:「所以我才动了念头,开发弈州大学园区建设的。」小银子皱皱眉头:「费这么大劲啊,那你还不如干脆买套房子孝敬你舅舅。」安子扭头看了看她,却不说破大学园区建设项目只是为了套取银行贷款的事情,只是简单的说了句:「房子其实我早就替他买了,可是他说什么不肯住。」小银子不明白:「那他为什么不住?」安子冷笑:「等你见到他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很快,小银子就见到了安子的「舅舅」汤佑清,那个老学究,当他们手牵手走进院子里的时候,老学究跟每次安子进来时看到的情景一样,正在俯身一只炉灶上点火,弄得灰头土脸晦气重重。安子一看到这情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舅舅,我不是替你买了电热炉微波炉了吗?你怎么还摆弄这玩艺儿?」汤老头抬起那张皱巴巴的橘子皮脸,说了句:「这个不是省电吗。」气得安子不和他说话,牵着小银子进了屋里。 屋子里倒是很阴凉,而且安子年前曾经请过装饰公司来给装修过,家里的电器也一应齐全,两年没见,汤佑清的老婆胖了两圈不止,汤佑清本人身材缩小了两个尺码不止,只有汤佑清的女儿汤婷婷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见到小银子她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叫了声嫂子,小银子勉强答应了一声,下面偷偷的踢了安子一脚。 汤佑清的胖老婆端上茶水,极是热衷的拉着小银子的手不放,问东问西问个没完,一直到汤佑清走进来,脱下围裙坐下来陪安子聊天,这个胖婆娘这才放开小银子,小银子如释重负,假装文静秀气的坐一边听汤老头和安子聊天。 第86页 汤老头先开口:「安子,给你拿去的书,看完了没有。」 安子就露出一脸没出息的样子:「舅舅,你这次拿的书,都过时了,什么《政治经济学》,学校里都不讲这门课了,我还是爱看轻松一点的,像《厚黑学》才符合我的胃口。」 汤佑清不高兴了:「胡说八道,谁说学校里没这门课了?要是让我们学校的罗维宏教授听见,不跟你玩命才怪,他就是讲这门课的。」 安子就虚心求教道:「那舅舅你告诉我,这本书我应该怎么看?」 老学究汤佑清最喜欢这类没边没沿不解决任何问题的问题,听了后两眼一亮,先咳嗽了一声,喝口茶润润嗓子,这才斯条慢理说道: 「经济学这东西,说复杂,真是太复杂了,说简单,实在又是太简单了,在西方,这个东西是很复杂的,它是一种社会现象,要研究它内在的固有规律,是非常艰难的。但在中国,经济学又是最简单的,因为它表现的不是一种社会现象,而是一种社会规则,或者说是一种游戏好了。这二者有什么本质区别呢?其区别主要体现在分配机制上,前者,是以一个人在经济活动中的表现而获得薪酬,后者,却只是一种等级森严的分配体系。所以中国的事,难搞,难搞在什么地方?有游戏,讲规则,就会有人钻孔子,有人做弊,这样一来一个简单的游戏又演变成为了一种复杂的智力博奕。这种智力博奕是多向的,博奕者的选择也是其中的一个变数,这就为将来的发展增加了变量。我们生活中的变量太多,各种错综复杂的要素形成的合力就是那所谓的虚无飘渺的命运了,命运这个东西到底有没有?如果有,又如何把握住呢?答案就在于政治经济学,你说它是政治吧,它偏偏非要厚着脸皮卷进经济活动中,你说它是经济吧,它又和政治有着千丝万缕的、甚至是决定性的关系。」 末路枭雄(8) 汤老头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然后才心满意足的端起茶来喝上一口,兴致勃勃的准备继续往下说。小银子却听得有趣,才明白过来安子的气质变化怎么会这么大,他天天和这么个老学究泡在一起,再笨也能学上几句冠冕堂皇的术语。看安子认认真真的听,小银子偏要捣蛋,插了一句: 「外国人也相信算命的,我在深圳就碰到一个鬼佬,碰到熟悉的中国人就让人给他算命,算完了就认真的付钱,美元,后来才发现他的美元都是假的。」 汤老头一口茶正喝到嗓子眼里,叫她这么一捣乱,噗的一声,喷了一地。抬起头来鼓着两只眼珠看着她,半晌,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儿,安子用眼睛示意汤婷婷,让她把小银子哄开,汤婷婷白了安子一眼,走过来说道:「嫂子,我这里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你进来看看喜不喜欢?」不由分说,就把小银子拉进了里屋。然后安子急忙蹲到汤老头的面前,把许奎要来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舅舅,这个事本来正常的朋友之间的往来,可我怎么总是觉得不对劲呢,心里不对劲,却说不出来为什么。」 汤老头眼睛闪出骇人的光芒,脱口说出几个字: 「西南政局有变。」 「什么?」安子没有听清楚,问道。 汤老头道:「西南权力架构正在重新组合之中,你瞧着吧,过不两天就会有大型的贪污案件爆出,这个事,其它渠道也有相关的风声传来。」 安子不解:「这……这跟许奎有什么关系?」 「你煳涂了你!」汤老头操起一根直尺,照安子的脑袋上重重敲了一记:「我让你看政治经济学,你不看,临到事头傻眼了吧?你怎么就不明白?西南权力架构要重新组合,这就意味着资源的重新配置,这种变动将直接导致次级权力架构的重新洗牌,你那个坤哥,还有许奎,或是已经面临清算,或是已经被清算了,他们之所以跟你联繫,就是希望你能够拉他们一把。」 4) 事情来得好快,从汤老头说那番话还没过三天,许奎的电话就打到张红安家里来了:「张哥,好久没见了,把兄弟忘了吧?」 安子欣喜的喊了起来:「奎哥,你还说,兄弟这两年除了想你,就没干别的事。」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急速的打手势示意小银子把门关好。那边许奎哈哈大笑起来:「张哥,兄弟下个月可能要跑趟弈州,到时候咱们哥们好好的聚一聚,两年了,靠!时间过得可真够快的。」安子激动的道:「那好,奎哥你尽快早点过来,小银子还惦记着这事呢,我这边可是虚席以待了。」许奎豪爽的放声大笑:「张哥,去肯定是去的,我有个亲戚,去年在弈州摆了个摊,不大,他家住在豁朗巷口七号,一个老实巴结的窝囊物,张哥有时间的话,过去看看。」 安子用心的把地址记下来,放下电话,就急忙换出门的衣服。小银子问他:「你这时候出去干什么?」安子脸色阴郁的嘀咕了一句:「许奎有个亲戚在弈州,我得过去瞧瞧。」小银子脸色大变:「八成就是许奎本人。」安子怔了怔,看着她:「你怎么会这么想?」小银子用手指了指电视里正在播出的新闻节目:「你好好听,今天出席的,少了一个人。」 这个小银子,不争风吃醋的时候,脑子比安子好用的多,不过女人嘛……安子的脸色更加阴沉,心不在焉的在她乳房位置上抓了一下,说了声:「你在家里好好呆着,把门锁好等我。」然后,他在妻子不安的目光注视下匆匆走出了家门。 第87页 所谓的豁朗巷口七号,是一所与汤佑清居住的差不多的待拆土建平房,安子敲门的时候,里边有个女人小声的问了句:「找谁?」安子说出了许奎那个亲戚的名字,女人又问:「你是谁?」安子再报上自己的名字,女人这才打开门,门道里光线昏暗,也看不清楚女人的容貌,安子只注意到她的腰身纤巧,应该年龄不大。她带安子到了屋里,让他在一个小板凳上坐下,替他倒了杯水,与安子很是随意的聊着。 末路枭雄(9) 聊了足足十几分钟,才听见外边门响,一个人背着光走了进来,黑煳煳的只能看到一个面目不清的影子:「安子兄弟啊,两年不见了,你还好吧?」那带有疲倦的沧桑与落寞的寂凉的声音一听在安子的耳内,他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将屁股后面的小板凳碰得叽哩咕辘的跌倒:「坤哥,是你。」 「没错,是我。」进来的人,正是西南大佬邵元坤。 两年不见,邵元坤的形貌变化得惊人,他显得苍老,颓唐,气色灰败,两只眼角皱纹密布,身材明显比上一次安子在王子酒吧见到他的时候矮小了许多,那一身衣服穿得还算是合身,但疏稀的满头白髮,和那走路时带有明显颤动的身形,无不标志着这个黑道大佬的衰落。 见到他,安子疾步上前,握住他的手:「坤哥,坤哥,坤哥。」他一边重复三次邵元坤的名字,紧握对方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安子的挚情,让邵元坤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他拍了拍安子的胳膊:「安子兄弟,我就住在对面,看到你来了,又等了十几分钟,证实确实只是你一个人,我这才进来的,兄弟的这点心眼,你不会生气吧?」 安子放声大笑起来:「坤哥,你对我安子怎么样,我心里是有数的,缺德负情的事不妨多做,但对不起坤哥的事情,我还干不出来。」邵元坤也哈哈大笑起来,他拉着安子走到里屋的一张桌子边坐下:「我的事,安子兄弟一定是听到风声了吧?」安子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上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我知道这个情况,还是从奎哥的电话中猜出来的。」邵元坤大诧:「许奎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听着的啊?好象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句话问出来,就表明了邵元坤对安子的信任,他连自己的心理弱点都毫无保留的袒呈给了张红安。 于是,安子就把汤老头分析的过程跟邵元坤说了说,听得邵元坤连连点头,一迭声的说道:「是不是?我说我没看错你吗,是不是?果然没有看错你,我阿坤生在世上,别的本事是没有,只有这双眼睛,从来就没有看错过人。」可能是年龄老化导致了他思维迟钝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遭受到灭顶之灾导致了他心浮气燥的原因,这几句话他车轱辘般的翻过来倒过去说了好多遍,情绪才稳定下来,安子开口问道:「坤哥,不是好好的吗?我看他已经升上去了,怎么突然出了这种事?」 邵元坤苦笑:「说起来,这都要怪他自己,怪他自己不听我的话啊。」 邵元坤和安子口中的这个「他」,就是当年得到邵元坤的扶助,后来进入权力架构并成为邵元坤的荫庇的那个人。正如汤佑清所说的那样,权力架构的重新组合导致了次级权力架构的重新洗牌,其结果,就是西南大佬邵元坤被迫亡命出逃。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人的命运。 坐下来,邵元坤开始絮絮叨叨:「安子兄弟啊,人这个东西啊,猖狂不得啊,真是猖狂不得啊。安子兄弟,你以后一定要记住,越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就越可能是最危险的时候,道上的兄弟凡是被人砍的,哪一个不是在得意忘形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啊,命太好,太得意了,忘乎所以了,自己把自己害了。」安子点头:「坤哥抽菸。」邵元坤摆手,不肯抽,他有几句话要跟安子说: 「他就是这么个情况,太得意了,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早两年我还跟他说,你缺钱,在我这儿拿,但别人的钱你千万别碰,因为咱们是兄弟,就算有事,我也肯定替你顶着,钱的事情上,绝对不可以出乱子的。起初他还听我的话,后来他官越升越大,这要是搁在以前,算是封疆大吏了吧?少说是二品,可以了吧?他来上任,上面的人警告他说,有三个女人你碰不得,男人吗,没有这个毛病还叫男人吗?所以上面才警告他:三个女人不能碰。起初他也是挺老实,不光那三个女人,别的女人也不碰,但时间长了,积则生弊,他就有点昏了头,就碰了其中一个女人,碰你就碰吧,越不让碰越要碰,男人嘛,都是这个德性,可是他做得也太过份了,太张扬了。他坐的这个江山,是人家那个女人的老公公当年提着脑袋打下来的,这叫什么事呢你说?丹书铁券那东西可从来没有过时啊,不在明面上,但心里都有一本帐,谁无子息?谁无儿女?断人后路的事,无论如何也做得太过份了。结果让人家婆家哭告了上去,你看看就是这情形了,下克上啊,这事搁在我的兄弟身上,我肯定也要杀一儆百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杀良将,何以立威?就这样他轰的一声就自己把自己搬倒了,倒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大树啊!刨根带叶,牵扯了也不知有多少人。」 末路枭雄(10) 说完,邵元坤孩子一样抹着眼泪,失声痛哭起来:「安子兄弟,你一定要记住,这世上有一种力量,算卦的称之为干,你看不见摸不着,但却主宰着天地的运行,它是一种力量,也是一种秩序。所以说,干为天为纲纪,朝纲绝对乱不得,你明白兄弟说的意思吧?」 第88页 安子急忙点头:「坤哥的意思我懂,我懂。」他当然能够听得懂,这就是汤佑清老头弄出来的什么权力与次级权力理论的传统诠释。 正聊着,许奎从门外进来了,安子急忙站起来,和许奎抱在一起,见到安子,许奎好象比邵元坤还要高兴:「张哥,嫂子还好吧?」安子声音有些梗噎:「她还好,比我还惦着奎哥呢。」许奎看了看安子的脸色,知道他是在调侃,这才放声的大笑起来。 实际上安子的心里,并不认为这两个人逃来弈州是对的,他们应该往中缅边境方向,往安南方向,往金三角方向,不过想一想,荫庇坤哥势力的那株大树一倒,出国的关隘,一定是都已经关闭了,反倒是内地,与西南的干系不大,谁也想不到他们会躲到这里来。但是,他们打算下一步怎么办呢? 他们一行一共是四个人,许奎带着他的妹妹许瑛,邵元坤身边一个已经跟了他十几年的叫阿江的女人。邵元坤的意思是,把许奎的妹妹和阿江留在弈州,託付给安子照顾,他和许奎三天后逃离国境。路线是从二连浩特出关,先进入蒙古国,而后经俄罗斯转道德国的哥本哈根,哥本哈根是世界级航空港,由此转道,进入一个叫汶莱的小国家,他们也许从此就要在那里做寓公了。 当天晚上,安子把许瑛和阿江带回家里,把她们交给小银子照顾,小银子很是纳闷,悄悄的问了一句安子:「都这个节骨眼上了,怎么还带着她们?」安子的心里紧了一下,就连小银子都看出来不妥,邵元坤和许奎却做出来了,可见这次事件对他们的心理冲击是何等的强大,他们的阵脚又乱到了什么程度,竟然犯下如此明显的错误。 安子的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件事会出岔子。 怎样才能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得离开,这件事让安子犯了愁,他一连两天没有休息,反覆推敲了一个又一个的方案,但到最后都推翻了。安子曾经考虑过从鹜城弄一辆车,由许奎驾驶返回鹜城,绕道去机场,但这么作牵涉到驾驶执照的问题,时间上来不及,最后,安子决定冒险,由他亲自驾车送他们去机场。 好象冥冥之中真的存在着一种神秘的感应,到了那一天,晴朗的天气突然发生了变化,东北方向不时闪过一道又一道的极光,惊动了弈州居民,大半夜的不睡觉,爬到楼顶上看稀奇。极光过后天气突然变得阴晦起来,粘乎乎的天空好象是一团蠕动的胶态物,沉惦惦的压在安子的心上,憋得他喘不过气来。 要出事,真的有可能会出事。一个古怪的声音不停的在他脑子里响着,那种逼迫感几欲令他窒息。 小银子好象也有这种感觉,临安子出发之前,她突然失态的奔过来,死死的抱住安子,那副凄楚的模样就象是生离死别,吓得安子心里毛骨悚然。许瑛和阿江就象两个没有质量的阴魂,垂着手半死不活的站在门口,把现场的恐怖气氛推到了极点。 他出了门,驾车去接应邵元坤和许奎,路上却突然遇到了杨侃,这几天他一直躲着杨侃,怕这个奸诈的傢伙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发现什么。可是杨侃却似乎有话要对他说,他把他的车横过来,脑袋探出车窗,向着安子招手:「老张啊,看你乐成这个样子,这两天有什么高兴的事?」安子笑眯眯的骂道:「去你妈的老杨,本来挺高兴的,一见你这张窝瓜脸就一点好心情都没了。」杨侃放声大笑,那笑声中有几分得意,几分隐忍,几分暴戾,把安子的心一下子揪得紧紧的。 怎么会这么巧?这个傢伙跟许奎有过节,偏偏一出门就遇到了他,无论如何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如果有可能,安子一定会放弃这次行动,但是,他不能,这才是江湖上最大的悲哀。 末路枭雄(11) 他驾车到了一条十字路口,许奎和邵元坤立即从一家小饭馆的门里走了出来,他们的步子沉静而缓慢,路上的行人稀稀拉拉,一辆满载着活禽的货车停靠在饭馆的门前,远处是去年建成的那座怪异的弈州市标志性建筑,一个大大的圆球,被一只弧形的水泥立柱托起来,基座上坐着一个正在歇脚的乡下妇人,一切都很正常,可是安子的心却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邵元坤上了后车座,许奎则坐在了安子的身边,他们的神态都显得很轻松,许奎说:「坤哥,还记得那一年咱们送老痛离开南宁的时候吧,好象跟这儿差不了多少。」邵元坤笑道:「没错,老痛那个傢伙,不知道他最近忙什么呢。」许奎道:「还能忙什么?那小子,没正事。」安子听到熟人老痛的名字,不知怎么的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就松驰了下来,也笑着说道:「老痛那傢伙,也是两年没见了,忙完了这段时间准备去海南买套房子,让老痛替我看着。」邵元坤笑呵呵的说:「你让他看着?那就找错人了,老痛那小子,精着呢,一点亏也不吃。」几个人说说笑笑,轿车驶上了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 出了城,经过一条盘山公路的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关卡,安子的心一紧,这个关卡是以前没有的,不知道今天为了什么设立在这里。邵元坤和许奎好象也紧张起来,不再说话,凝目看着关卡前的两个武警,慢慢的把车停在一辆货车后面,等待检查。 那辆货车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截住了,司机满脸苦相的把车驶入一个岔道口,陆陆续续的,前面又有几辆车也都在武警的示意下驶了过去,只有几辆高级轿车获得许可通行。 第89页 安子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问走过来的武警:「怎么回事?这是去机场呢,万一耽误了可怎么整?」武警冷漠了说了句:「今天首长从这条路上过,要保证首长的人身安全。」安子噢了一声,正打算也把车驶进岔道口等候,武警却对他摆摆手,示意他可以通行。 过了关卡,许奎满脸不高兴的骂了起来,邵元坤没说话,只是拍了拍许奎的肩膀,尽在不言中啊,许奎立即知趣的闭了嘴。 安子继续驱车向前,开不多远,就见前方出了交通事故,一辆大型载货车拖着长长的货柜从一个入口处驶入,却不知什么原因车头没有扭过来,栽歪着一头撞在了公路的水泥护栏上。水泥护栏是否撞坏不得而知,但后面那长达二十余米的金属货柜却甩了过来,严严实实的将这条公路封住了。一大群人挤在货柜前,正围着一个身穿工装的司机吵吵嚷嚷。 见此情形,安子急忙放慢车速:「出车祸了,」他说:「好象还挺严重。」后车座上的邵元坤正在眯着眼睛打盹,听到安子说话,他的身体动弹了一下,突然坐了起来,拍了拍安子的肩膀:「掉头,马上掉头。」 安子嗯了一声,听了邵元坤的话就在马路中间掉起头来。邵元坤此人心智过人,也可以说是老奸巨滑,自从他和许奎逃出南宁之后,一路行来,特别的小心谨慎,只要遇到人多的地方,他就怀疑是便衣警察设下的伏击圈,远远的就避开不敢靠近。那副杯弓蛇影惊弓之鸟草木皆兵的神态,很是让安子感到可笑。 车子慢慢的转过头来,邵元坤和许奎的头却一直扭着,盯着那边争吵不休的车祸现场,那群人已经不再争吵了,其中一个人踱到一边,拿着手机讲起话来,或许是向公路的交警报告吧。 这时候安子的车头已经掉转了过来,邵元坤和许奎同时的松了一口气,突然之间,他们的心再一次的提了起来。 前面有几辆车正在迅速逼近。 那是几辆满载着人员的货车,车上的橄榄绿色的军装是那么的醒神刺目,当安子注意到情况异常的时候,那几辆货车已经迅速的横在了公路上,数百名武警迅捷而有序的跳了下车,向着他们举起了手中的枪。 安子勐的一脚踩下剎车,茫然的瞧了瞧身边的许奎,再把他的目光投向前方密集的枪口,一颗心就象跌入了万丈深渊,空洞洞的没有着落。 末路枭雄(12) 没有什么首长,没有什么视察,当然更没有什么车祸,那道关卡存在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阻止其它车辆的通行,那些人都是善良的平民百姓,他们不应该看到这些,甚至也不应该知道这些,这条路,直通天国或地狱,是专门为他们三个人铺就的。 车祸现场的争吵者们全都静了下来,货柜门勐然被打开,埋伏在里边的军警鱼贯而出,以货柜为掩体,封锁住了道路和出口。 他们中伏了。 5) 意外的情况让车里三个人全都惊呆了,六只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大滴大滴的汗珠从他们的额头上淌下来,每个人的心里都恐惧到了极点,望着这个由专业人士设置的完美圈套而不知所措。 前面出现了一个矮胖警察,身子圆鼓隆冬的象只啤酒桶,他手里米乓恢皇痔崂┮羝鳎炔唤舨宦氖粤耸孕Ч獠怕谔诘暮暗溃骸袄仙郏墼ぃ降胤搅耍吕窗桑颐堑攘四憧焓辏菀茁穑俊被耙糁校缸偶阜炙挡怀隼吹姆唔骸俺隼闯隼矗隼丛鄹缌┖煤眯鹨恍稹!?/p> 许奎眼睛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胖警察,脱口说道:「我操,是叶洋友,他他妈的居然追这儿来了。」说着,他回头看了看坐在后排座位上的邵元坤。 邵元坤就象坠入陷阱的勐兽,头髮根根直立着,脸上的表情同样是愤懑与不氛:「说得没错,快十年了,他一直没断了找我们的茬子,这一回,他可算是达到目的了。」突然之间他的脸色一变:「他们早就知道我们现在这个时候经过这里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最后一句话并不是疑问句,而是一个祈使句。 听到邵元坤的话,安子的心里一紧,刚要辨白一句,许奎动作疾如闪电,一只七七制式手枪已经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霎时间安子浑身汗毛竖起,急切的想解释一句,喉部肌肉却因为恐惧丧失了肌能,声带就象断了的琴弦一样颤抖了几下,震动出一连串怪异莫名的声响。 对面的叶洋友在大声的喊话:「邵元坤,别折腾了,有什么意思?你好赖也是个人物,这话我不早跟你说过吗?敢做的事你都已经做了,现在轮到你敢当的时候了,出来吧,跟我回去,别让人家笑话咱们西南没个人物。」 安子终于挤出一句话来:「坤哥,坤哥,坤哥。」就这两个字,他重复了三遍。 邵元坤很是慈祥的笑了:「张红安,我早说过的,我这双眼睛是不会看错人的。」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颓丧与悲恸:「真的没有看错你。你和他,我一个也没看错。」 因为极度的委屈与恐惧,安子无奈的呜咽起来:「坤哥,你想这事要是兄弟做的,会把自己也栽在里边吗?」 邵元坤脸上的微笑更加真诚了:「你说呢,安子兄弟?刚才我要不拦住你的话,这时候你已经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了吧?」 第90页 安子还待要说话,许奎勐一揪他的头髮:「下来!」车门被他一脚踹开,安子的下半身跌出了车外,荷枪实弹的武警如临大敌,前排立即屈膝,后排的直立举枪,数百支枪口对准了他。 许奎扭住了安子的左臂,推着他从车里出来,邵元坤扭住了安子的右臂,他手里也有一支手枪,看起来比许奎的那只小巧许多,不象杀人的兇器,说它是件精美的艺术品更恰如其分。但是安子心里清楚,这只小巧的工艺品,论杀人的效果一点也不亚于许奎手中的那只笨重的七七式。他吓得魂飞魄散,两条腿瘫软无力,全靠许奎和邵元坤一边一个架住了他:「别开枪,千万别开枪,」安子听到自己的哭腔在提哩秃噜的嚷着,好象一遇到这种关键场合,他就露出了贪生怕死的本性,虽然心里窝囊得不行,但两条腿偏偏就是不争气,真是没得法子。当年那种拎刀提棍好勇斗狠的处事原则与风格,与他已经彻底隔膜了。 「叶洋友,你看清楚了,」许奎额头上青筋暴凸,把手中的枪口死死的抵在安子的头上,他的情绪明显失控,用的力气太大,抵得安子的脑袋不由自主向右边歪,右边的邵元坤又用枪口把他的脑袋顶过去,金属枪口擦破了他两侧额头上的一层油皮,火辣辣的钻心痛疼。许奎在声嘶力竭的拼命大喊:「叶洋友,你看见了没有,我们手里有人质,人质你懂不懂?停下,再上前一步我就一枪打死他。」 末路枭雄(13) 「少来了,」胖警察叶洋友不屑的吼道:「谁不知道你们是一伙的,搞什么搞?姓许的,快给我把枪放下,你想罪加一等吗?」 就在这双方僵持的功夫里,后面的公路上,又有几辆卡车轰鸣着开到,一排排的武警跳下车,分三面向他们包抄过来。许奎和邵元坤胁持着安子,下了公路向荒野退去,但就在他们退却的方向上,数十名武警跳下公路,从后面兜了过来,封住了他们的退路。 邵元坤站住了,许奎也同时停住了脚步,他们沉重的喘息着,扯着安子的头髮把安子推到他们身前:「叶洋友,你不要欺人太甚,我邵元坤不过是求一条生路而已,你不要逼我同归于尽,」说到这里,他手中的枪勐的往安子头上凿了一下:「你们再靠前一前,我就先杀了他!」 叶洋友的脸阴沉着,怒视着邵元坤:「老邵,你走过头了。」 邵元坤悽然冷笑:「姓叶的,这都是你逼的我。」他用同样的愤怒目光盯视着叶洋友:「我数到三,如果你们再上前来的话,我就开枪。」 叶洋友满脸不高兴的拿起扩音器:「老邵,我劝你还是冷静一点,你的事,到底能有多大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罗维康腿被打断的事情,陈水妹的儿子被杀一案,还有乌头岭午夜杀人焚尸案,这几桩,哪一件你知道?又有哪一桩是你动的手?恐怕你连知道是谁干的都不清楚!」 邵元坤怒极:「你明明知道不是我干的,为什么还死缠着我?」 「这话你问的可就多余了。」叶洋友推心置腹的说道:「这些事你不仅不可能干,连知道都不知道,可问题是,你是南宁地头上的老大,干了这事的人不会跟你说的,他们只能欺骗你,煳弄你,借你老大的名头躲避法律的制裁,你完全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替人家做了挡箭牌。老邵,你冤吶,你本来不过是受了别人的矇骗,只有过来把话说清楚就得了,可你现在……你瞧瞧你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再这么折腾下去你不得全把事搞砸了吗!」 叶洋友是个有着近三十年警龄的老侦探,熟谙攻心之术,在南宁,他执着的追踪邵元坤近十个年头,他和邵元坤的关系,近似穆东升和安子两人的关系,属于那种即敌对、又友善,在各自履行各自的社会职能的同时,都在等待着时机,窥伺着对方的漏洞,务求一击致命,将对方彻底击倒。近十个年头的贴身紧逼,叶洋友对邵元坤的了解,不亚于邵元坤本人,甚至可以说比邵元坤还要了解邵元坤,所以他巧妙的布下话术,试图击溃邵元坤的心理防线。 邵元坤的眼睛眨了一眨,真的有些被打动,一边的许奎大急,因为叶洋友所说的那几桩刑事案件,确如他所说,邵元坤完全不知情,但许奎知情,如果邵元坤被说服了的话,那他许奎岂不是傻了眼了吗?所以许奎一见邵元坤神色有些迟疑,当即吼了起来: 「如叶的,你少来这一套,跟坤哥玩这个,你还嫩点,三个数,你们再不让开路来,那就是硬逼我们跟你拼个鱼死网破,你看着办吧!」吼声中,他举枪朝天开了一枪,然后嘶吼道:「一!一个数了!!」 叶洋友的脸色变了变,没作声。站在他身边是弈州武警大队长严东,也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他看了看叶洋友,也没作声,另一位便衣是弈州警方的,他知道安子在弈州企业界的份量,心里就有几分焦虑,但脸上也不见有什么变化。 许奎又喊了声:「二!」同时他的脸色变得狰狞起来,手中犹自冒着青烟的枪口,慢慢的移向安子的脑袋。这时候安子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了,突然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叫失声叫喊着:「不要开枪,千万不要开枪,我可跟这事没关系啊,不要开枪啊!」他的挣扎让许奎火冒三仗,枪管重重向下一戮,戮中安子颈上的一根动脉,安子的身体勐的抽搐了一下,用力的翻着白眼,整个人失去了知觉,软绵绵的向下瘫倒。 第91页 末路枭雄(14) 后面的军警大队人马轰隆一声跟了上来,那架式很是吓人,带给邵元坤和许奎以强大的心理压力。肾上腺激素分泌过高,许奎承受不住这种压力,用衣袖勐揩一把汗,嚎叫道:「不许跟着我们,都回去,否则的话我这就开枪杀人!」 军警们在严东的指挥下都停了下来,枪口对准许奎和邵元坤,叶洋友还想再做攻心工作,可是许奎已经勐一扭安子,连同扭住安子另一知手臂的邵元坤一起拖了起来,向着前面的一片沙荆地跑了过去。 一部分武警们立即散开,飞步奔跑着从两翼圩回,将沙荆林围了起来。另一部分武警继续在大队长严冬的率领下紧追在许奎身后不放。许奎逃到沙荆林边,他的神经绷得过紧,心中紧张的情绪需要释放,本能的回过身来,开了两枪,有武警开枪还击,大队长严东急忙制止:「不许开枪,他们手中有人质。」年轻的武警们在他的指挥下呈伞状散开,向着沙荆林逼近过去。 许奎用枪逼着安子,拖着邵元坤没头没脑的在沙荆林里乱跑着,沙荆丛生着尖利的刺须,扎得邵元坤直皱眉头,安子则是痛得连泪水都淌出来了,只有许奎即紧张且亢奋,裤腿被撕烂,小腿上被刺得鲜血淋漓,竟然毫无知觉,只是一味着强逼着安子往前跑。 经过了长达二十几分钟的追逐与奔逃,逃到前面一座土坡前,许奎站住了,回头看也不看的开了两枪,然后仔细判断了一下地形,又挥舞着手枪强迫安子和邵元坤继续走,一直走到一个凹下去的缺口处,他欣喜若狂,邵元坤也发出一声欢唿,那感觉就好象他们已经胜利了一样,其它不过是找到了一个暂时可以藏身的洞窟。 安子被他们强拖了进去,邵元坤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的一堆枯枝上,唿哧唿哧的喘起粗气来,那堆枯枝堆得很高,把邵元坤的人陷进去了一半。许奎却伏在洞口处,看到人影晃动,就连开两枪,不许叶洋友他们靠近。几声凌乱的枪声响过,双方暂时保持了一个僵持的局面,许奎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正要扭头说句什么,邵元坤却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邵元坤笑得是那么开心,连眼泪都笑得淌了出来。安子被他那毛骨悚然的怪笑吓得心里直发毛,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邵元坤,不敢吭气。许奎也被邵元坤的怪模样吓得心惊胆战:「坤哥,你笑什么?」 邵元坤却继续笑着,笑得气也喘不上来,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是笑我自己,早在一个星期前,他出事的消息传出来,我就知道事情不好,就去找了泓印法师算了一卦,哈哈哈。」他在这节骨眼上突然说起这事,本身就是件怪事,偏偏许奎却很相信这一套,听了之后立即追问道:「泓印法师怎么说?」邵元坤突然不笑了,敛起一脸肃容,说道:「泓印法师告诉我说,要小心我家里的一个女人。」许奎眨眨眼:「怪不得,坤哥你走的时候把小娟干掉了,她跟了坤哥你快三年了,从来没惹你生过气,你疼她疼得就是连亲生女儿都及不上。我还说呢,坤哥怎么能下得这种手?」邵元坤点点头:「是啊,我知道我身边有人在出卖我,所以听了泓印法师的话,越寻思这事就越是小娟干的,凡是她知道的事,叶洋友都知道,你想,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怎么做?当然是除掉了她了。」许奎嘆了口气:「小娟她怎么可以这样,枉坤哥对她这么好了,唉,可惜坤哥下手还是晚了点,你看看我们现在这情形,还真不如象叶洋友说的那样,象条汉子坐以待毙算了。」邵元坤冷笑:「我们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能怪小娟,要怪我。」许奎忙道:「坤哥你不要这么自责,这事……」 邵元坤举起一只手,示意许奎不要说话,他的眼睛移向安子,目光中带有一种骇然的肃杀之气:「这事确实怪我,怪我没听明白泓印法师的话。」许奎呆了一呆:「坤哥这话,我听不大懂。」邵元坤阴笑道:「你听不懂是正常的,我也是刚刚明白过来,泓印法师说的那个我家中的女人,指的就是他!」说到这里,他的手指勐然向前一戮,直戮到安子的鼻子尖上:「张红安!」 许奎好奇的看了看安子,安子欲哭无泪的看了看许奎,颤声说道:「奎哥,坤哥他急煳涂了,你看这事,今天这事确实不是我告的密,再说,再说我是个男的啊!」许奎分明也是这样想,就把疑惑的目光望向邵元坤,却听邵元坤苦笑道:「我是刚刚才明白过来,泓印法师所说的,那个家中的女人,是指一个『安』字!」 此言一出,安子目瞪口呆,许奎却连声惊叫:「有道理,有道理,太有道理了!」他一边大声的说着,一边慢慢把手中的枪举起来,对准安子的脑袋。此时安子真是连辨白也无从辨起,眼睁睁的望着那只枪口,眼泪两行顺着脸颊往下淌。这时候邵元坤说了句:「不要打死他,打他的肩膀,留着活的还有用。」许奎点了点头,枪口一偏,对准安子的肩膀,就要扣动扳机。 危急时刻,洞外突然有人影一晃,许奎一惊,急忙转身,食指本能的扣紧,砰砰砰,连续几颗子弹射出。突然之间,邵元坤坐着那堆枯枝勐的掀了起来,一条壮硕的人影就象是从地下钻出来的,勐扑到许奎的身上,许奎做梦也想不到洞窟内竟然出了这事,一下子被对方扑倒,太阳上被重重的一击,立即昏死了过去。 第92页 人影动作疾速如闪电,扑倒许奎,邵元坤才看清楚这是一个武警,还未明白过来这个武警是怎么进来的,对方已经沖了过来,双脚连环踢出,一脚将邵元坤刚刚举起一半的枪踢飞,另一脚,正踢在邵元坤的下颌上,邵元坤张嘴喷出一堆碎牙齿和一篷血沫,身体踉跄向后栽倒,身体刚刚接碰到地面,已经被蜂拥而入的武警按住。 那个藏身于枯枝之中的突袭者,正是弈州武警大队的大队长严东,早在许奎逃进沙荆丛中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伙人一定会寻找凹下的藏身之处,所以让武警不停开枪追逐,逼迫许奎他们逃走的方向偏离这座土坡,而严东却带几个人抢先一步到了这里,判断出许奎必然会选择这个洞窟藏身,于是他先行一步的潜入了进来,匆忙之间无处藏身,就躲在了枯枝下面,等到弄清楚他们与安子的关系,在确保人质无虞的情况下猝然发难,一招制敌,终于将这次计划周密的围捕行动划上了一个句号。 狼狈不堪的邵元坤和许奎被警察用手拷拷起,突然,邵元坤用力挣脱开来,扭头向着安子这边,苦涩的笑了一声:「安子兄弟,我这双眼睛从来就没有看错过人,真的没有看错你。你和他,我一个也没看错。哈哈哈。」悽恻的悲声长笑中,他被强行拖走了。 安子怔怔的站在原地,好长时间一动不动,当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之后,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放声嚎淘起来。 事情竟然是落了个这么一个结局,他回去之后,怎么跟许瑛和阿江交待呢? 第九章 大野心家(1) 「张总,张总,不好了,出事了!」杨红慌乱的喊叫着,一下子冲进门来。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安子正躺在床上输液,自从邵元坤许奎那次事件之后,他大病了一场,一连昏迷不醒三天三夜,差一点死掉,医生连着发了两次病危通知,把小银子哭死过不知多少次。 事情过去两个月后,他的精神虽然恢復了,但身体却始终达不到以前的那种状态。正巧这段时间国家教育部的冯司长到了省城,有可能会与省教育局的候局长一块来参加弈州市十二所院校合併的仪式,这个项目是安子一手推动的,所以他不敢掉以轻心,一定要保持身体处于体能的颠峰状态,就把现场操办行政公关的事情交给了杨红,他打电话从保健所请来个护士给他输点营养液。见杨红这副慌乱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吼了声: 「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该有点长进了,唧唧歪歪能解决问题吗?你坐下来慢慢说!」 杨红却不肯坐:「张总,罗维宏那个老头带着人去市政府闹事去了。」 「谁?」安子惶靼住?/p> 「罗维宏。」杨红重复了一遍。 安子皱起眉头:「是不是那个商学院专门讲政治经济学的那个罗老头?」 「就是。」杨红使劲点头。 安子不解:「他闹什么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杨红急了,勐一跺脚:「他是反对十二所院校合併啊,在市政府门口搞了有几百人,都是十二所院校的老师学生,还打着标语,上面写着什么教育产业化不是教育产业私有化,什么十二所院校联名保抗议借改革之名劫掠国有资产啦什么的,还有什么象牙塔里不安宁,硕鼠蠹虫任横行,明摆着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我?」安子顿时火了:「他敢,这还反了天了呢!」 「他要是不敢,就不会去了。」杨红急切的说道:「罗老头名气大,经常被省党校请去讲课,市长市秘书长好多都是他的学生,听过他的课。他这么一闹,市政府还真不敢怎么的他。政府办公室的王主任还客客气气的出来把他请了进去,老头还拿一把,不进去呢,后来王主任劝了好半天,这才进去递交请愿书。」 「请愿书?」安子皱起眉头:「罗老头他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杨红气得脸都白了:「就是不想让咱们把这事干成呗,我家老邱打电话给我,让你快想个法子,不然的话,叫罗老头再这么折腾下去,再搞个什么防止国有资产流失的什么讲话啦报告啦什么的出来,那咱们可就全都白干了。」 安子不屑的哼了一声:「就他,罗老头?想让咱们白干?下辈子吧。」 杨红急道:「张总你还真不能掉以轻心,罗老头已经发了话了,在市里闹解决不了问题的话,就去省里闹,省里解决不了问题的话,就去北京闹,万一真要是让他到了省城,叫冯司长听到点风声,那事情可真不好办了。」 「这有什么不好办的,一条癞皮狗,还能翻起什么风浪来?」安子勐的一把拨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头,鲜血从针孔里淌了出来,杨红急忙想上前替他用手捂住:「张总你别这样……」话没说完,早已被安子勐一挥手,甩到了一边去:「你去忙你的,我吩咐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杨红怔怔的看了看安子:「张总,事情已经有了变化……」 「你在跟谁说话?」安子恼怒的瞪起眼睛:「变化不变化,自有我来处理,用你操那份闲心?你只要做好你的差事,明白吗?」 杨红生气了,狠狠的白了安子一眼,一咬牙:「明白!」 「明白你还不快点去?」安子吼道:「要想办法把冯司长请来,你知道老郭下了多大功夫跟我们捣蛋?就是不想让我们把这事干成。所以这件事一定不能出一点差错,只要他到了弈州,就得给我出席十二所院校合併仪式,这是你的工作,要是给我搞砸了,哼,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第93页 杨红脸色变得说不出的难看,一声不吭了。安子拿一只手按了按淌血不止的针孔:「还磨蹭什么,快点去啊你!」杨红嗯了一声,却没有动,只是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安子,那眼神说不出来的凄凉孤苦,看得安子毛骨悚然:「杨红,你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你有老公我有老婆的,老是这么弄怎么成?」 杨红眼中的哀怨更加明切了,就连声音都带了几分悲切梗噎:「张总,你答应我件事好不好?」安子急忙往床里坐了坐:「以后再说,你有事以后再说,你这个样子……说恐怕也没好事。」 杨红脸色青白不定,看了看门外,随手把门锁上了,安子紧张起来,双手护在胸前:「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我可警告你杨红,别胡来啊。」话没说完,杨红已经扑通跪在地上,满脸哀求的望着安子:「张哥,你帮我一把,就让司玉军进校董事会吧。」安子眼睛眨了又眨:「这不是说罗老头呢吗,你怎么又弄出来个司玉军?我看你真是结了婚之后成了傻娘们儿了,净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儿。」杨红跪着用膝盖向前爬了两步,上前抱住安子的腿:「张哥,我是傻,遇到事脑子没主意,好走极端,张哥你要是不帮我的话,我就没脸见人了。」 「你在说些什么呀?」安子俯身来掰开杨红的手,因为杨红双手抱着他的腿,脑袋正贴在他的敏感部位处,让他全身说不出来的不自在:「快放开,这要是让人看见,象什么样子。」杨红失声痛哭了起来:「张哥,你是我最佩服的男人,本事大,连罗老头都不放在眼里,你就帮我一次,帮我一次吧?」 安子的声音越发的阴冷:「咱们到底是在说什么事儿?罗老头还是司玉军那老头?」杨红绝望的呜咽着,不理会安子的话,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走:「张哥,你要是不肯帮我,还不答应让司玉军进校董事会的话,我只有象那次来求你的张兰一样,从楼上跳下去了,呜呜呜。」她哭得泪流满面,瘫在地上那副样子可气可恨又可怜。 安子纳闷起来:「杨红,司玉军到底抓住你什么把柄了?让你成了这么个模样?居然拿跳楼来胁迫我答应让他进董事会,就是你家老邱遇到点事,恐怕你也不会上这个心思吧?」 杨红啜泣道:「还不是因为上一次在梅园山庄和商学院联合办学的事情嘛。」 安子更是不解:「联合办学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 杨红猝然发出一声惨恸:「张哥,你别逼我!」 安子恼了,顺手把手机拿了起来:「我怎么就逼你了?杨红,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不说清楚我立即给你家老邱打电话,你这是干什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这不是存心给我添乱吗?」 杨红被逼不过,只好哭着把实情说出来:「张哥,司玉军他拍了录相。」 「什么录相啊?」安子火冒三丈,一脚把杨红踢开:「你一次把话说完行不行?吞吞吐吐的,你以为是在床上玩冰火五重天呢。」 杨红不哭了,欲哭无泪的看着安子:「就是冰火五重天。」 「什么?」安子懵了:「你说什么?」 杨红那张纸偶一样惨白的脸望着安子,嘴唇一动也不动的飞快说道:「去年在梅园山庄宴请弈州商学院的校长司玉军的时候,你让我当场和他签约,喝酒喝到差不多了你就走了,我留在了那里和司玉军在一起,第二天就给你把协议拿过来了,这事,张总你还记不记得?」安子诧异的望着她:「这种事情太多了,我有什么必要要记得这一次?」杨红一咬牙:「张哥,司玉军那次之所以和咱们签约,是因为我和他上了床。」安子先是怔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他不屑的大笑着,用手指头指点着杨红:「你和司玉军上过床跟签约有什么关系?司玉军那种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上床?跟司玉军上过床的女人多着去了,你算什么?哼,你出去问一问,有哪个项目是靠上床来完成的?那都是再三考虑之后的利益选择!司玉军何尝不明白签了约对他有多大的好处?你竟然这么理解这件事,真让我噁心!再说,我只是让你和他签约,又没有说过让你和他上床,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大野心家(2) 杨红绝望的看着安子,见安子满脸正气大义凛然的样子,她只好自认倒霉,把屎盆子再扣回自己的脑袋上去。就咬着嘴唇,脸色惨厉的低声道:「张哥,是我煳涂,是我自己脑子笨做的这种事。跟你没有关系。」 「你明白就好,」安子冷笑:「司玉军把你们俩在床上的事录了相?」 杨红点头,安子勐的跳了起来:「杨红,你再他妈的不跟我说实话,把这些脏事往我身上推的话,你可别怪我真的翻脸!」杨红的身体勐的哆嗦了一下:「是,是,张哥。」安子阴声吼道:「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自己说清楚!」 杨红泪流满面,她真有点说不清楚,和司玉军上床的事,不止是在梅园山庄,因为梅园山庄是没有录象设施的,司玉军把这些镜头录下来,是在签约以后,签约后的杨红对司玉军印象非常好,甚至抱着一线不现实的希望,希望能够就这个机会从此成为司玉军的情人,这根本没有可能,司玉军不过是工作不忘娱乐,和她上床是捎带着玩玩,后来她和市政府办公室的公务员老邱结了婚,这事也就过去了。但是没有想到,这一次十二所院校合併,司玉军找到了她,要求她把他弄进新院校的董事会,如果她不答应或是办不到的话,司老头可就翻脸了。 第94页 象这种事情,要是放在以前,杨红是根本不会在意的。以前她一无所有,社会地位卑微,怕什么床上录象?只有别人怕她的,她是用不着怕别人。但自从安子让她回到办事处上班,情形就不同以往,她已经从社会最底层恢復到了高阶白领的地位,等到嫁给老邱,差不多就是个官太太了。这时候绯闻对于她来说就是件可怕的事情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从她现在这个位置上再跌下来,那种后果,只要想一想就会吓得夜晚睡不着觉。所以弈州商学院的校长司玉军拿出来他们以前的录象,一下子就点中了她的死穴。 司玉军老头却是高估了杨红对安子的影响力,在合併后的院校董事考量上,将是各方势力的纠葛和倾压,安子岂会因为杨红的缘故就随便答应司玉军这种人?所以杨红曾经跟安子提起过几次,都被安子挥挥手,轰苍蝇一样的把她轰了出去。到了今天,司玉军已经有些急了,他明确警告杨红,再不用心替他把事情办成,他就把那几盘录像带给杨红的老公老邱送去。杨红被逼得无路可走,只好跪求安子帮她。 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安子又没好气的把杨红狠狠的骂了一顿,骂归骂,但这事他还真还不能不管,真要是闹出丑闻来连带着他张红安脸上也难看。最后他答应替杨红摆平这件事,杨红这才破啼为笑,看到杨红脸上的笑脸,安子心里不高兴,就警告道:「这事就这么算了,下一次你,我是说等冯司长来了之后,你再给我弄出这种事来,你看我不……要是那样的话你干脆死了算了。」 打发走杨红,他气得脑仁痛疼,一个人生了好长时间的气,情绪才稳定下来。然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小银子的电话。小银子在他患病期间连续三个星期守在床边,等他的病好了,小银子却累倒了,人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安子心里说不出的内疚,就琢磨出来新招,哄着小银子带着他爹去港澳新马旅游去。 所谓安子的「爹」,就是他一年前被人砍杀逃跑时掐住脖子的那个光膀子老头,老头的儿子叫杜文杰,是梅园山庄的大厨,为了这事,杜文杰一直对安子有气。好在安子这人从小就缺少父爱,现在有了机会,逮住这个掐脖子老头天天喊人家叫爹,哄得老头眉花眼笑,乐不得的天上掉下这么一个大儿子孝顺,时间一长,杜文杰就消了气,跟安子称兄道弟起来。这次安子打发小银子带着他「爹」,还有几个退了休的前任书记市长,搞了个弈州老干部出国考察观光团,让小银子腻歪得不行,也知道安子是怕她在弈州不安全,就硬着头皮听了安子的话。现在接到安子的电话,小银子立即唠唠叨叨的诉起苦来: 「张红安,我可跟你说,这可是最后一次了,你以后再弄这破事,我说什么也不管了,都什么人啊,噁心死了。」 安子听得咯咯直乐:「怎么了?人家可都是受党多年教育的老干部啊。」 「我是说你那个爹!」小银子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说他都那么老了,心还花花的不行,老是偷着往那种地方去,那些老头老太太们还偏偏听他的话,跟一群小孩一样屁颠屁颠的跟你爹屁股后面跑,合起伙来骗我,我管也管不了,不管了。我替他们另外找了一个导游,现在他们都跑到泰国去了,你瞧好吧,过不两天泰国的报纸上肯定有得登,大陆老干部出国考察团泰国红灯区全军覆没纪实,我就呆在香港看热闹了,丢不起那个人。」 安子目瞪口呆的听着,笑得前仰后合,肚子都笑疼了,小银子更生气了:「你还笑,怪不得你认这么个老头当爹,跟你一样都不是好东西。」安子不高兴了:「别乱说,咱爹玩得开心就行,这么大岁数了,不容易。」小银子骂道:「那是你爹,不是我爹!」安子见小银子是真的不高兴,就急忙软了下来,说道:「是我爹,我爹,不是你爹。」然后又问候了小银子几句,挂了电话。 随后,安子立即打电话给他义父:「爸,在哪儿呢?怎么这么吵?」手机里边,就传来了他爹神秘的声音:「嘘,安子小点声,这不我正带着几个老市长考察呢吗。」安子阴声怪笑着:「考察什么?不会是考察泰国的红灯区吧?」老头有点急了:「你净瞎说,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什么没见过?那能来这种地方?」一句话就说漏嘴了,老头还不知道,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安子,我跟你说啊,这资本主义就是不象话,腐朽,腐朽,简直太腐朽了!要是他们就这么腐朽下去的话,唉!迟早会彻底腐烂透顶的,不用打,他们自己就倒了。」听了老头的评价,安子笑得气都喘不上来,一个劲的翻白眼。 挂了老头的电话,安子又拨通了老头的儿子杜文杰:「文杰,我是你哥,」 那边说:「靠,你谁啊,我还是你爹呢!」 安子听得满脸苦相:「我是张红安。」 那边说:「噢,你早说啊,这不,白让我占了你的便宜了吧?」 安子道:「我刚刚跟咱爹通了电话,你猜老头乐颠颠的跑什么地方去了?」 那边道:「你看这辈份乱得——跑什么地方去了,总不会是红灯区吧?」 安子道:「还真让你这张乌鸦嘴说着了,就是去红灯区了,还带着他的那几个兵。」 那边傻了眼:「我操,张红安我跟你说你这事可干得缺了大德了,老头一辈子清清白白,到老来却毁在了你的手里,」 第95页 说到这里,杜文杰哈哈大笑起来:「老头哪来的什么兵?」 安子解释道:「是跟他一块去的几个老头老太太。」杜文杰听得眼睛都直了:「老太太也去红灯区?」 安子冷笑道:「哪有什么奇怪的,长见识了吧?」 杜文杰连连摇头:「真长见识了,这他妈的都什么事啊,自从碰到你,我们一家就全都乱了套了。」 安子道:「乱得还不够,还不够。」杜文杰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不是想再替我弄个后妈来养在家里吧?」 安子不高兴了:「怎么的,我就是这意思,你不高兴?」杜文杰吱唔了两声:「要是搁几年前你说这话,我非宰了你不可,可是现在,唉,老头一个人确实很孤单,」 突然他的声音变得兴奋起来:「你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这事,是不是你心里已经物色好了人了?」安子道:「没错。」 杜文杰急忙说道:「是谁,你先说说情况我听听,你办事,我是真不能掉以轻心啊,稍不留神就让你坑得哭都哭不出来。」安子就说道:「艺术学院舞蹈系的綦老师,一辈子没嫁人,我琢磨着把她跟咱爹撮合撮合,差不多能成。」杜文杰大诧:「艺术学院的老师?多大岁数?」安子道:「四十多了吧?」杜文杰那边呆了好久,才突然大叫起来:「你他妈的,那么年轻,叫老头娶回家来,我是管她叫姐还是叫妈?」安子很严肃的道:「你还真别说,綦老师面嫩,看起来比咱们年龄还小几岁的样子。」那边杜文杰长嘶一口气:「张红安,我算明白了,你是压根就没安好心,打定主意让我们一家不得安生了。」安子开心的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收了线。 大野心家(3) 挂断了电话,安子又重新拨回去,还是打给杜文杰:「你看这事弄的,光顾为咱爸高兴了,连正事都忘了跟你说了。」 那边杜文杰警惕了起来:「正事?你能有什么正事?」 安子道:「什么话,我怎么就没正事?我的事全都是正事!」 杜文杰满心不快的说道:「什么事你快点说,我这菜就要下锅了。」 安子道:「文杰,我跟你说过吧?现在省府委託我整合优势教育资源,把弈州十二所院校合併成一所,打造名牌教育产业,这事你知道吧?」 杜文杰很认真的想了想,答覆道:「你说倒是说过的,只不过你这事,我瞧着难办。」 安子问:「怎么呢?」 杜文杰没好气的吼道:「你少装傻,还怎么呢,怎么呢你最清楚,十二所院校光校长就是六十多个,叫你这么一插手弄成一个学校,校长最多也不过留三个五个,剩那几十个还不得跟你玩命?」 安子嘆息道:「文杰,玩命咱们还真不怕,就怕那些人跟我玩阴的啊。」 杜文杰讥刺道:「你还怕别人跟你玩阴的?玩也玩不过你吧?」 安子假装生气的道:「文杰你别瞎胡闹,我这是跟你说正事。」 那边哼了一声,算是给安子一个面子,不说话了,然后安子接着道:「文杰,你知道商学院的校长司玉军和政经系教授罗维宏吧?」 杜文杰冷漠的说道:「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安子嘆息了一声:「文杰,人家都欺负到咱家里来了,你还不说帮我,还有点兄弟情义吗?」杜文杰嘀咕了一句:「操,你可真麻烦,就明说吧,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说服了杜文杰,安子紧张的心情舒缓下来,声音也变得简捷有力:「文杰,你帮我弄清楚这两个老傢伙的一些事情,这两个老不死的竟敢跟我过不去,我也只好想办法保护自己了!」 杜文杰半晌没吭气,后来才问了句:「我天天呆在厨房里,怎么弄得清楚这些事?」 安子脸上露出阴阴的怪笑:「文杰,你是天天呆在厨房里不假,可是你教出来的面案师傅大厨大灶,弈州市内象样点儿的宾馆酒楼就少不了他们,司玉军和罗维宏又是弈州有头有脸的人物,搞清楚他们的事情,对你来说,不过是打几个电话的事情。」顿了顿,安子软弱的嘆息了一声:「文杰,这事你要是不管,你哥我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那些老傢伙,哼,你是知道的,心狠手辣!」 杜文杰长长的嘆息了一声,最后说道:「好吧,你的忙我帮,但你到时候想怎么干也得告诉我,要是太缺德的话,我是绝不答应的。」安子大为高兴:「文杰,你的意思是说,愿意过来帮我?」杜文杰怔了怔:「我操,我可真服了你,蹬鼻子上脸。」再也不敢多跟安子说话了,他急忙忙的收了线。 到了下午,杜文杰的电话打过来了:「你瞧你弄的这两个老傢伙,没他妈的一个好东西。」安子连连表示同意:「那是那是,好人怎么会跟你哥为难。」急忙掏出一个小本来,一边听着一边认真的记。 罗维宏最常去的酒楼是大风歌,最爱吃的菜是烩八珍,最爱喝的酒是二两装的通口烧,有时候喝得高兴了也点歌唱,最爱唱的歌是小小竹排,他每次去酒楼的时候身边都带着个漂亮女孩子,女孩的年龄至少比他小三十岁,做他的女儿足够了。但是很显然,两个人不是父女关系。 大风歌酒楼的大厨叫庄平,曾经跟杜文杰学过一段时间的手艺。大厨是不出厨房的,但固定的客人口味上的偏好还是要多加留意,由于罗维宏去大风歌的次数较多,平均每两周都要去一次。他以为这里没人会认出他来,却不知道酒楼上下从大厨到端菜的服务小姐,对他了解得非常透彻。他们知道这个道貌岸然的老头是商学院的名教授,他骗到手的小姑娘是医药学校护士班的学生,叫什么名字不清楚,只知道她喜欢吃辣,罗老头却喜欢口味重一些的。 第96页 司玉军的情况却没有打听到,但这无关紧要,安子目前最需要的就是罗维宏的情况,至于司玉军,他根本就没放在安子的眼里。 大野心家(4) 2) 当老崔和大猩猩一样的老董带着十几个人,骑摩托车赶到的时候,罗维宏老头正兴奋得满脸放光,鼻尖淌汗,不停的奔跑着招唿大家上车:「一共三辆车,我负责一辆,商学院的、医药学校的、技校和体校的上我这辆车。刘校长负责一辆,艺术学院的、电力学校的、财贸学院的和会计学校的跟刘校长。其余的人,都跟着政法院校的汪校长,大家一起走,现在出发,中午的时候到省城先吃饭,吃完了饭正好省政府上班的点,咱们大家一块过去,一块过去。」 艺术学院的刘校长叫刘玉香,早年是学声乐的,现在胖得象只磨盘。她一辈子也没做过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表面上胸有成竹镇静自若,其实心里怕得不行。见罗老头跑过来,她忐忑不安的扯住他:「喂,罗教授,你说咱们这么闹合适吗?」 罗维宏的眼睛一下子瞪了起来:「怎么就不合适?太合适不过了。」 刘玉香提心弔胆的说道:「罗教授,我听说市公安局要派人截住我们。」 罗维宏大怒:「他们敢!我们是什么人?你看看你身边,张校长,林教授,王讲师,赵老师,吴主任……弈州学术界、知识界的精英都在这里了,我跟你这么说了吧,我们代表的就是弈州学界和知识界的良知,面临着这么大的事,我们不出来说话,谁还会出来?」吼过,他将刘校长拉到一边,悄声说道: 「我就跟你透个底吧,关于十二所院校合併的事,市里的意见是争执不下的两派,一派支持那个骗子张红安,一派坚决反对国有资产流失。省里边呢,也是这么两派僵持不下。所以上面的意思是让我们在这个关键时候出来说话,正是代表了学术界和知识界的声音,一下子就能把省里和市里的合併派打下去。否则的话,要是我们放手任他们胡来,你瞧着好了,等他们把十二所院校一合併,咱们这些人往哪放?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几十年,都是国际上享誉盛名的专家学者教授,一下子就成了下岗职工,只能搬个小板凳到菜市场摆摊了,刘校长你说,这事你愿不愿意?」 刘玉香肥胖的身体勐的一抖:「当然不愿意!可是……」 「可是什么?」罗维宏问。 「可是市公安局有严格规定的啊,禁止私自外出上访,哪个部门出了这种事,就追究哪个部门领导的责任。」刘玉香担心的道:「我是怕这事弄到最后,不好收场啊。」 罗维宏哈哈一笑:「刘校长,你就放心好了,市委的王主任已经跟我说了……什么事?」最后这一句,是问突然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身体扭转过去的老崔。 一年多没露面,老崔胖了,肥嘟嘟的一张大脸,挤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要是现在再有谁拿刀来砍他的话,他肯定逃不出二十米就会被人追到。不过这一年多来,他现在已经今非昔比,弈州市没有几个人敢砍他了,所以他现在就用他脸上的那两条缝冲着罗维宏老教授眯眯的笑着:「老鸡巴登,你就是罗老头吧?」 罗教授一听对方说话的措辞口气,就知道对方不是来向他请教政治经济学理论的,就急忙后退几步,想摆脱开老崔那只肥腻腻的大手:「你干什么,拉拉扯扯的,认错人了吧?」这一退,却正撞在了老董身上,让老董那两条毛绒绒的粗胳膊顺手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脖子:「我操,罗老头,看不出你浑身上下干巴巴的,怎么这么沉?」竟然把罗维宏抱了起来。 罗维宏快六十岁的人了,突然被一条壮汉搂紧了抱起,那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陌生而恐怖,吓得他踢腾着两条腿,惊慌失措的乱叫起来。正上车的校长教授们看到这这番景象,都吓得傻了,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老董和老崔将罗教授连拖带抱的弄到一堵墙后。大家这才醒过神来,忽啦一声就要追过去看个究竟,老崔老董带来的兄弟们早已拦在了他们的前面,这些人一个个衣衫不整,骯脏不堪,用阴冷的眼神一声不吭的盯着弈州学术界知识界的精英们,吓得精英们心里砰砰狂跳不止,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老董手臂特别的长,把罗教授抱到树后,他的手向下一掏,掏进了罗教授的裤裆里,惊得罗教授两条腿勐的蜷缩起来,发出一声怪叫。就听老董诧异的对老崔说道:「我操,这老头泡妞那么有水平,我以为他的鸡巴有多大呢,你摸摸,小得跟个铅笔头似的,这么小的玩艺,管用吗?」老崔却不接这个有趣的话题,而是扬起手来,恶狠狠的一个耳光扇过去,扇得罗教授痛叫一声,眼镜飞出了十米开外。 「不要动手,有理讲理,」罗教授痛苦的喊叫起来:「我可告诉你们,公安局的楼局长我认识,你们不分清红皂白乱动手打人,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弈州学术界及知识界的精英们都是典型的书呆子,吵架时比谁都凶,动手时比谁都怂,听着那堵墙壁后面罗教授女人一样细声的惨叫,和噼哩啪啦的拳脚殴击声,却谁也不敢挑战眼前这伙凶神恶煞般的大汉。只有政法干校的汪思远副校长,第一个感觉出来了不对,起初他也以为是市公安局的追上来了,但瞧着瞧着,这明明是一伙地痞流氓吗,再怎么说,公安局的和他们学术界知识界的这些精英们大多数都有交情,怎么会动手打人?而且还打得那么狠? 第97页 心里隐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汪校长悄悄拿出手机,正准备报警,突然一把雪亮的西瓜刀直不楞腾的戮到了他的鼻子尖前,吓得汪校长勐一哆嗦,手机跌在地上。 亮出西瓜刀的是一个眉精兇悍的大汉,他一声不吭的上前一步,一脚踩在汪校长那只新买的和弦手机上,用力一辗,就象是那只脚辗在汪校长的脸上,辗得汪校长鼻子眼睛全都挪了位,心疼得差一点哭出声来。 墙后面的殴打声停止了,传来老崔和老董的吼叫声:「说啊,老不死的你他妈的说话啊?在床上的时候你怎么那么有精神?扒人家小姑娘的裤衩时你怎么那么有劲?这时候怎么哑吧了?」 大家听得面面相觑,什么床上扒小姑娘裤衩,这话怎么听得那么容易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这时候大家都忘了眼前的险境,没有一个人悄悄熘走,都竖起耳朵想听个究竟。他们听到罗教授哭哭啼啼的认错声,听动静好象还一边认错一边抽自己的嘴吧子。然后又是吭哧吭哧的殴打声,罗教授苦苦的哀求声,持续了足足十几分钟,才见老崔老董扔下罗教授,带着自己的兄弟们骑上摩托车,唿哨一声,飞车远去了。 汪校长急忙弯腰捡起自己的手机,其余的教授校长都一窝蜂的奔了过去,扶起脸色惨白站立不稳目光绝望的罗教授:「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罗教授,他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打你?」罗教授吱唔了好几声,才挤出来一句:「都是些流氓地痞,我以前见都没见过他们。」汪校长急切的想试一试自己的手机被踩坏了没有,就建议道:「这不行,光天化日之下殴打一名老教授,这是多么令人髮指的罪行,这是整个弈州的耻辱,你等我马上打电话报警。」 罗教授突然慌乱起来,双手拼命的挥舞着制止汪校长:「别,你先别,这事,咱们还是等等再说。」 「哦,」大家急切的望着罗教授:「等什么?我们听着好象是他们在威胁你,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来找你的麻烦呢?」 罗教授满脸苦相,避而不知:「这个……时间不早了,刘校长汪校长,你们先带大傢伙回学校去吧,我还有点事,等到时候再跟你们细说。」 「回学校?」大家全都诧异起来:「罗教授,咱们不是说好了的,要去省政府门前游行示威的吗?怎么又突然回学校?不去了是不是?」 「这个……」罗教授显得更加慌乱了:「去省城的事,先放一放再说,让我跟上面的人通通气,看看上面的态度再定,是不是?这样也安全一些。」 嘴里说着,罗教授趁大家不留神,突然撒腿跑到路边,伸手拦下一辆计程车,在大家还都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赶紧跑掉了,省下了跟大家费力气解释的尴尬。 他坐进计程车,随便说了个地方让司机快一点开,这边拿出手机,急急的拨了一个号码:「喂,小眉,我是老头,你在哪儿?」那边小眉立即快乐的叫嚷起来:「老头,你快来吧,我正在皇冠大酒店七楼7018号房间,你快一点来,有好事告诉你。」罗教授眼皮一跳,急忙说道:「小眉你听我说,今天我遇到……」话没说完,那边的小眉已经不耐烦了:「别罗嗦了你快一点来吧,来了再听你说,我这边还有好事儿要告诉你。」不等罗教授接话,电话就挂断了。 大野心家(5) 罗教授的眼睛眨了几眨,这分明是个圈套,可是他去不去呢?去了,有可能遇到非常可怕的事情,不去……万一没什么事,那他在小眉面前岂不是要吃瘪了?想了又想,他终于对计程车司机吩咐道:「去皇冠大酒店。」 到了皇冠大酒店,罗教授下了车,警惕的在一楼大厅里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假装等人的样子观察有没有异动,坐了好半晌,除了几个客人进进出出,没见什么异常。他就走到服务台前,问了句:「请问,我约了个北京客人谈事情,可是我把他房间的号码给忘了,只记得不是7018号房间就7081号房间,麻烦你替我查一下好吗?」 前台服务小姐客客气气的问道:「你朋友叫什么名字?」罗教授随口瞎编了一个,服务小姐替他查了一下:「没有,7018号房间住的是一位小姐,7081号房间没有客人,对不起了。」罗教授眉毛一动,急忙问道:「那小姐叫什么名字?」服务小姐的回答,正是他的女朋友小眉的名字,现在看起来好象没什么不对劲的,但罗教授偏偏就是感觉心里说不出来的紧张。 他上了七楼,到了7018号房间门前敲了敲门,立即,门开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替他打开了门:「罗教授怎么才来?张总等你好久了。」罗教授心里一抽搐:张总?张总是谁?他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进去后才发现,原来是张红安先生。 罗维宏进来的时候,安子正坐沙发上提哩秃噜的吃一盒刚刚泡好的方便面,见到罗教授,他只是用手指了指对面的床铺,示意罗教授坐下,他却顾不上说话,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唿噜唿噜勐吃个不停。罗教授愤懑的坐了下来,偏着头四下里听听动静,却没听到小眉的声音,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今天这个地方,他真的不应该来。 几分钟后,安子终于把方便面吃完了,很幸福的抬起脸来,刚才替罗教授开门的那个妖娆女人扭着屁股走过来,替安子细心的擦干净嘴吧,这光景看得罗教授眼睛直发直,心想这这个姓张的可真够呛,连擦嘴都有专人负责。正想着,就见安子突然抬手一指他:「你得进董事会。」 第98页 「什么?」安子突如其来这么一句,罗教授没听清楚,本能的问道。 安子又用手一指他:「罗教授,你别老是抠书本子了,有什么用?也别老在外边晃荡了,做点事吧,先进董事会,再提交给我一份监事会人选名单,把那些人招集起来,给他们开个会,冯司长就要来了,别到时候啥也不懂让人家笑话。」 罗教授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安子,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就听安子又说道:「还需要一份弈州学术界要求推进教育改革进程的声明,让所有的有点名气的专家教授都签字,每个人都得签。」说到这里他霸道的一挥手,好象他是至高无尚的帝王,正在传达令旨一样的架式。 罗教授垂下眼皮,考虑了一下:「董事会里还有谁?」 安子道:「目前只有我们两个,我是董事长,你是第一副董事长,只有咱们俩上面提不出来意见的,别的人吗,说老实话老罗,弈州知识界里你比我熟,再提交一份五个人的名单,要多加考虑严格选择,别让别人说闲话,这个,你心里有数吧?」 罗教授满脸狐疑的望着安子:「汤佑清怎么没进董事会?」 这个问题,是罗教授最为关心的。众所周知,罗老头和汤老头是商学院里的死对头,早在文革年间,罗老头就深挖狠批了汤老头几年,后来改革开放,西方思潮进入中国知识界,汤老头咸鱼翻生,真正的扬眉吐气的两年,幸好后来又打击资产阶级自由化,让罗老头再次将汤老头掀翻在地,从此不得翻身。可是自从这个张红安跑来弈州之后,情况又有了变化,和香港方面联合办学,都是汤老头在幕后推动,罗老头插不上手,恨得牙根发痒。这一次罗老头之所以敢冒大违搞什么游行示威,就是要跟汤老头较这口气,所以这个问题,他是必然要问的。 就听安子皱眉道:「我舅舅比不了你,不懂人情世故,读书读得傻了,他要是进了董事会,只会添乱。最主要的是他政治上不可靠,上面绝无可能通得过的。」 这话说得深合罗老头之心,就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说道:「董事会后选人可以说都是现成的,不过上面能不能通得过才是最关键的,最好让上面给透个风,事情办起来就容易一些。」 安子一听,高兴得连尾巴骨都在笑:「你瞧你瞧,我就知道没看错你,就你这一句话,够我舅舅再学十年的。」 这话听得罗老头心花怒放,咧嘴一乐,牵动了脸上的肌肉,刚才被人扇过耳光的地方水辣辣的疼,急忙用手揉了揉:「张总,那这话你应该早点说,要不然……」他的脸色又变了变:「张总,我的事,你都知道了?」 安子笑了笑:「你说小眉那个姑娘?」不等罗教授回答,安子突然变了脸:「这个事,我已经替你处置了,你是弈州学界名人,却找了个年龄可以做你孙女的小姑娘做情人,这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还混什么混?既然我们要共事,这事我就不能不管,我已经以你的名义替那个小姑娘买了套房子,再给她二十万,条件是以后不得再缠着你,至于你,给我听好了。」说到这里,安子恶狠狠的拿手指一戮罗教授的鼻尖:「以后他妈的给我打起精神来干活,要是再出这花花事,别怪我跟你不客气!」 罗教授拿眼稍瞟了一眼安子那根直戮到脸前的手指,没有吭气。 大野心家(6) 3) 「冯司长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车行半路,安子很是随意的问道。这辆车里边只有三个人,安子开车,罗维宏教授坐在他身边,后排座位上是杨红,她一上车就脱了鞋,把脚拿到座位上旁若无人的涂脚指甲,搞得罗教授说不出来的不自在。 「你问冯司长啊,」罗维宏打起精神,回答道:「他以前是北大荒的知青,回北京也才不几年的功夫,都是他当年的插队朋友在北京形成势力之后,才帮他把关系弄回去,要不然,也不至于去教育口这个清水衙门。」 「清水衙门,说得是啊,」安子嘆息道:「教育体制不改革,教授们的收入上不去,还扯什么教育质量,没法弄。」 罗教授认同的连连点头,继续说道:「冯司长这个人在北大荒呆得久了,特别的仗义,只要拿你当了朋友,什么事都好说,要不然,再小事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安子点头:「你和冯司长也认识?」 罗维宏考虑了一下,觉得说出来也不要紧,就点了点头:「前两年我去北京学习的时候,见过几次面,还去他家吃过饭,但后来联繫就不太多。」 安子冷笑:「联繫不多,你敢聚众闹事?」 罗维宏不吭气了,他在想怎么样才能摆脱这个张红安,事情很清楚的是,他的把柄被人家抓在手里,小眉下落不明,多半是被张红安手下那帮打手给绑架了起来,一旦他敢不听话,张红安就敢让他身败名裂,也正因为有恃无恐,张红安竟然逼着他跟他们一道去省城请冯司长。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心里说不出的后悔,后悔不该出这个头,见了冯司长他该怎么说呢?还有刘校长,汪校长那些人,他应该怎么跟人家交待呢?这些事,愁得他真想大哭一场。 「我现在也跟你把话说清楚了,」安子脸色冰冷的继续说道:「这件事,无论你是什么态度,但第一常务董事长肯定是你的,你支持这次合併也好,你反对这次合併也好,都得做这个常务董事长,除了你,再没第二个合适的人选。」扭头瞥了罗维宏一眼,见他很以之为然的点头,安子继续道:「你这次闹事,是坏事,也是好事,坏事就坏在你根本没脑子,不懂得分析时局,如果你分析透了,知道这个常务副董事长肯定是你的,你还会闹腾吗?亏你还是讲政治经济学的,政治是什么?经济学又是怎么一回事?哼,狗屁不如的玩艺儿,讲起来一套一套的,做起来稀里煳涂,再看看你找的那个小姑娘,你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不成熟,真他妈的没劲。」说到这里安子勐砸了一下方向盘,躲过一辆违章乱窜过来的货车,把话接着说下去:「说你闹事是件好事呢,好就好在你的组织能力给上面留下了深刻印象,不过这事要看我们怎么跟上面说,你听得懂吧?」 第99页 「懂,懂。」罗维宏连连点头。 安子却骂了句粗口:「你懂得个鸡巴!」一句话骂得罗维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说不出的难堪。 安子这样做,是因为他太了解这些象罗维宏这样识得几个字的伪君子了,这些人就象墙头草一样,混迹在学术界招摇撞骗,不学无术却善于结党营私,势力庞大根深蒂固,对权势有着一种本能的屈从,表面上道貌岸然行径上却鄙污不堪。所以安子的做法是先抓住他的短处,然后不停的羞辱他,罗维宏在心理上感受到的羞辱越强烈,那么,他臣伏的本能也就越明显。 「我说你还不服?」安子怒沖沖的骂了起来:「老罗,就你那个鸡巴样,也就骗骗卫校不懂事的小姑娘,象我们杨红,」他扭头示意了一下:「那才叫真正的女人呢,可你敢碰吗,借他妈的你一个胆!」 杨红听到安子拿她开玩笑,就不高兴的顶撞道:「少拿我说事,真不要脸!」 安子假装吃惊的样子,看了看罗维宏:「我操,说咱哥俩不要脸。」说完,就自顾自的哈哈大笑起来,罗维宏心里突然一阵说不出来的轻松,那种感觉就好象大家都跌粪坑里了一样,臭是臭得熏天,可大家臭味相投,也开怀的大笑起来,感觉上,一辈子也没象现在这样笑得开心过。 轿车行驶在通往省城的公路上,安子不停的跟罗维宏交流着玩女人的心得体会,污语秽语说个不停,气得后座位上的杨红直拿凉鞋砸他的后脑勺,这种狎淫的风气让罗教授乐不可吱,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个张红安的确是个人物,唯大英雄本色,身边的女人拿鞋砸他他也不生气,象这种不拘小节的磊落风格,只有真正的大人物才能够坦然自若,不能不让罗教授为之心折。 轿车突然拐了一个弯,驶下了公路,进入了一条乡间的土路中,漫天扬起的灰尘遮住了前面的视线,感觉那些纷纷扬扬的尘土充塞进车里一样,罗教授急忙拿手扇了两下,有些不解的说道:「张总,你走的这条路好象不对吧?」安子瞄了他一眼,没吭声,轿车继续向前开,十几分钟后,轿车过了一个池塘,前面的路变成了砂土路,尘灰少了,视线变得清晰起来,这时候罗教授才发现车外边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两辆摩托车,车上的人,正是最让他害怕的老崔和老董。见到这两个人,罗教授脸颊上好象又挨了数不清的巴掌,身体本能的蜷缩了一下。 安子发现了罗教授神态的异常,诧异的问了句:「老罗,怎么了?」罗教授遮掩了一句:「没什么,没什么。」安子就没有再问,轿车继续往前开,开到一个湿漉漉的路口,就见前面好多人影在晃来晃去,仔细看,竟然是在打群架。 打架的是两伙人,每一伙都不少于十几人,所以到底是哪伙人更多一些,短时间内很难分得清楚。看起来打架的两伙人自己也弄不清,木棍砰砰砰的乱砸一气,他们打得严肃认真煞介其事,树后面却躲着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年轻女孩子,那个女孩子身材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俏伶伶的却是一个美女。一见到美女罗教授眼珠就转动起来,心想,这荒山野岭的小乡村,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美女?还有这两伙人,不辞辛苦的跑这么远打群架,也不知图的是什么。 老崔老董的两辆摩托车突然加快了速度,向着那两伙人沖了过去,其中一伙人见对方来了援手,立即掉头飞逃,另一伙穷追不捨,数不清的大脚丫子咣咣噔噔的蹬在地上,震动得轿车直晃荡。吓得罗教授脸色惨白,两条腿软绵绵的都失去了知觉。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安子停下车,打开车门,怒气沖沖的下了车:「打什么呢,都打什么呢?」老崔的肥脸上堆满着笑容赶紧跑了过来:「张哥,你不用来的,这点小事还要你到场,让兄弟们脸上多挂不住啊。」安子瞪了他一眼:「少跟我贫嘴,那些人是干什么的?」老崔悄声的说了一句:「是杨侃的人,我一接到你的通知就和老董赶来了,可杨侃的人比我们俩到得还早,幸亏我打电话让近一点的朋友带了些人过来,要不然的话,今天这事可能还真有些麻烦。」 大野心家(7) 「有什么麻烦的?」安子不高兴的说了一句,迈步向树后的两个女人走了过去:「袁婶,一年多没见面了,还好吗?」 那两个女人,正是苏志刚的母亲袁玉珠和一直躲避杨侃追杀的柯红印。这一年以来,袁玉珠带着柯红印躲藏到了乡下,为了能够哄得这个已被杨侃的残暴吓破了胆的女孩子到时候愿意替她出面做证,袁玉珠苦下心计,比亲生女儿还要亲的照顾柯红印,认了柯红印做她的干女儿。再加上乡下的生活陌生而乏味,袁玉珠利用这种环境不断强化柯红印对她的依赖,现在柯红印已经对她是言听计从。当接到安子的通知,告诉她省公安厅老厅长已经退了休,新厅长刚刚上任,不会再买机侃的帐之后。袁玉珠知道为丈夫儿子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临了,立即带着柯红印准备去省城公安部门报案。 可是柯红印这个女人太漂亮了,特别的引人注目,她们一行动,杨侃就得到了消息,立即带着一伙凶神恶煞般的大汉们赶到了,关键时刻,安子提前伏下的由老崔老董接应她们的这步棋,终于发挥了作用。只是这些话说起来简单,但安子在幕后操纵安排这一切,却是伤透了脑筋。相比之下,制伏罗维宏心里的敌意实在是一桩小得不值一提的事情。 第100页 实际上,安子早已知道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但他就是要让罗维宏看一看,让他知道如果他敢做冒犯他的事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可怕后果。 罗维宏彻底被吓呆了,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看着安子跟袁玉珠说话,却不敢下车。而袁玉珠一见到安子,两行浊泪立即淌了下来:「张先生,谢谢你这一年来的照顾,你托那个周秉义先生送来的钱我都收到了,可是我们母女俩,要这么多的钱干什么啊,可怜我家志刚……」安子急忙搀住她:「袁婶你千万别这样,我和志刚有过一面之情,他的事,我不管谁管?您跟我过来,我带你去省城。」 安子搀着袁玉珠在前面走,柯红印脸色惨白的揪住袁玉珠的衣襟,一步步的紧跟在后面。这个可怜的姑娘离群避世多日,已经患上了严重的恐惧症,见到了生人或是陌生的场合,就会吓得面无人色。 让袁玉珠和柯红印上了车,安子开车顺原路退了回去,回到了公路上,继续往省城的方向走。到了省城的一家宾馆,安子替袁玉珠和柯红印开好了房间,亲自把她们两人送上去,告诉她们说除非是他来接她们,否则千万不要出门,这次回来,再和罗维宏一道去看望冯司长。 4) 冯司长已经到达省城一天了,这一天他在省教育局开了几个会,会议内容正是关于省内教育改革的问题,他传达了教育部的几个文件,包括上面要求改革要兼顾各方面的利益,严防国有资产流失等主要精神的贯彻。会议上大家都在热烈的鼓掌,有一半人是心花怒放,知道这个讲话精神是冲着弈州十二所院校合併去的,而另一半人却脸上说不出的难堪,但是,没有人会对此提出自己的看法,多少年来的工作经验告诉他们:少说为佳。 到了晚上,省教育局候局长在东风盛订了桌,替冯司长接风。 候局长年愈四旬,是个方面大耳很有气势的形象。他在教育口做了几十年,深知弈州十二所院校的合併势在必行,如果不这样搞的话,那十二所院校最后全都会一家一家的死掉。尽管他对这个情况了解得清清楚楚,但他今天晚上拿定了主意,不说这事,要说也是支持上级的决定,弈州十二所院校是死是活,关他老候什么事? 因为大家都有意的不去碰这个问题,酒桌上的气氛就显得非常热络融洽,冯司长酒量浅,他喝酒的特点是坚决不喝,谁劝也不喝,等到大家都不劝他了,他就自己端起酒杯来,给大家敬酒,同时为了表示诚意,他把杯中酒喝净。喝上两杯之后就不胜酒力了,这时候老冯就现了原形,站起来跟每个人拼酒,谁不跟他喝谁就不是朋友,在这个场合里,谁敢说不是冯司长的朋友?所以酒未过三巡,冯司长已经喝得颠三倒四,乐不可支了。 酒一多话就多,这是所有酒量浅的人共有的毛病,冯司长也不例外。他喝得高兴了,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开口说道:「现在教育界,出现了一种不好的现象,一些不法商人,骗子打着教育改革的旗号混迹了进来,他们知道什么叫教育吗?他们知道什么叫改革吗?他们就知道钱,就知道把学校骗到手,零转让还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动辙要求教育局补贴他们几百万,甚至几千万都敢开口,等他们把学校骗到了手,补贴金也拿到了,就找个下家把学校一卖,卖个五百万八百万,把学校弄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逼得学校为了生存不得不提高学费,这就造成了贫困学生这个可怕的社会现象,买单的是政府,付出代价的是学校师生,背了黑锅挨骂的是政府,其实呢?大家都清楚,罪魁祸首是谁?是那些利慾薰心的不法商人,他们钻了教育改革的孔子,败坏了政府的声誉,毁掉了学校师生的前程,这个现象,不能不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我有个想法,再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提请司法介入,是完全必要的。」 「没错,没错,」候局长脸红脖子粗,心里在问候冯司长的老娘,嘴上却兴致勃勃的叫嚷道:「冯司长你说的这个事,省教育局早就发现了,为此我们开过几次会,省委常委还曾经参加过,表过态,所以鹜城教育局的叶秋池打来的一份报告,要把鹜城八所院校转让给一个叫叶春塘的人,这份报告我就没批,你说我能批吗?八所院校,零转让,教育局再补贴那个叶春塘六百万,这也叫改革?这不是等于明抢吗?简直是太离谱了。」 「好,老候,这件事你做得好。」冯司长如觅知音般的兴奋起来:「我刚来的时候,还有人跟我说你是支持这种零转让的,见了面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来,喝一杯,你不喝就是对上级有意见。」 「没意见,我喝。」老候端起酒杯,苦着脸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翻过来,让冯司长看他的空底。他那满脸苦相,不是因为自己不想喝,而是怕冯司长喝多了,叫上面的领导稍微喝多点有好处,但要是喝得太多,那就有点过头。正在为难,突听冯司长把空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敦:「老候,你刚才说鹜城的叶春塘,倒让我想起另外一个人来,弈州的张红安,这个人胆子更大,做事肆无忌禅,他的事,你听说过没有?」 候局长毫不犹豫的摇头,就好象以前坐在这个位置上和安子称兄道弟推杯换盏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不太清楚,但我记得弈州好象也有这么一份报告,不过局里也没批。」 第101页 「光没批不够,」用手指着候局长,冯司长大声的吼道:「那个张红安,光不批还不行,还得提请司法介入,一定要提请司法介入,这个骗子,搞了一堆假文凭,把弈州的院校骗惨了,学生家里花了数不清的钱,买到手的是一张废纸,什么香港国际旅游管理学院的文凭,可教育部压根就不承认有这回事。现在我们几乎每天都能接到这事的投诉,你说,这个骗局,究竟是怎么搞成的,有没有必要提请司法介入侦察?」 候局长大手往桌子上一拍,正要吼出「太有必要了」五个字,雅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安子偕同罗维宏一起走了进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听罗教授说这地方有酒喝,没打招唿我就跑来了,候局长不会不欢迎吧?」 见到安子,候局长眼前一黑,心里叫一声苦。知道这个事情今天晚上有点麻烦了,正想使眼色给旁边的办公室许主任,让他想办法把安子打发走,冯司长却兴高采烈的站了起来:「老罗,罗教授,你怎么才来?就差你了,快过来罚你三杯。」说着话,看到了满脸堆笑的安子,冯司长更加的开心:「呵呵,老罗你还带个朋友来,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大声说着,一把握住安子的手:「怎么称唿?」安子点头哈腰,却不说话,一边的罗维宏介绍道:「这位就是在省里大名鼎鼎的实业家张红安。」冯司长一听,更加的兴奋:「实业家,好,办教育离不开实业的,张……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大野心家(8) 安子满脸媚笑,掏出来名片递上:「张红安,还请冯司长多多指导。」 冯司长的眼皮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他和安子,素不相识,只是因为朋友罗维宏的关系,再加上安子的那个朋友郭尚在中间也没起到好作用,所以对安子充满了敌意。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罗维宏竟然和安子两人一块来了,冯司长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脑子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尴尬的目光想找到老候,可候局长何等的精明,就这么个握手的功夫,已经去了洗手间了。冯司长没得法子,只好讪讪的指了指椅子:「坐吧,来了先坐吧。」 安子坐下了,罗维宏也笑嘻嘻的坐了下来。冯司长最后一个坐了下来,看看满脸谀笑的安子,再瞧瞧忐忑不安的罗维宏,心里越发不明白了:「你们两个一块来的?」 安子在下面踢了罗维宏一脚,罗维宏急忙道:「是,是我去找的张总,强拉着他一块过来的。」冯司长的酒劲好象过去了,目光也变得咄咄逼人:「过来干什么?」罗维宏赔着笑脸:「过来看看你老冯啊,你来到了这里我要是不来的话,你不得骂死我?」 「骂你是肯定要骂的,但要看怎么骂。」冯司长瞧了瞧一边的安子,心里头突然有股说不出来的火气:「你就是张红安?」安子急忙点头:「冯司长多指导点我。」冯司长不高兴的看了罗维宏一眼,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继续问安子:「我听说,你要插手弈州十二所院校合併的事情?」安子吃了一惊:「冯司长这话从何说起?」冯司长懵了:「没有这回事吗?老罗,你是怎么说的?」罗维宏痛苦的欠了一下身子:「这个事吧……这个事是这么一个情况……这么一个情况……」他期期艾艾吱吱唔唔,急得额头上冷汗直淌,也说不明白。 冯司长冷眼旁观,越看越不对劲:「你等会儿说,老罗,先扶我去一趟厕所,我喝得太多了。」说着站了起来,罗维宏急忙搀住他,两人一起出去了。 出了门,冯司长却没有往洗手间方向走,而是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停下来,推开罗维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罗维宏脸皮痛苦的抽搐着:「是我弄差了。」冯司长追问道:「什么弄差了?」罗维宏眼睛眨了一下又一下,脸颊上被老崔殴过的地方突然一阵刺痛,一咬牙,只有跳上张红安这条贼船了:「是这么一回事,现在市里的十二所院校已经死了一半了,还剩一半苦苦支撑,眼看就活不下去了,所以市里边提出来这么一个计划,把十二所院校合併,想请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的张红安出来操作这个项目……」罗维宏刚刚说到这里,冯司长突然打断了他:「你等等,张红安怎么就比较有经验呢?」罗维宏满脸苦相的望着冯司长:「老冯,你这句话还真把我给问住了。」冯司长哼了一声:「你接着说。」罗维宏硬着头皮现场胡编道:「我当时刚听到这个事的时候,还不太了解情况,以为是张红安插手要搞乱学校呢,就急忙打电话给你,这不你赶来了,结果今天市里找了我谈话,却是让我做张红安的工作。」冯司长听得满头雾水:「什么什么,你说明白一点。」罗维宏现在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只好说道:「这个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学校里那帮人老冯你不知道,都是刺头,轻易的惹不起,所以市里想把这个得罪人的工作交给张红安,可张红安也不傻,才不肯捅这个篓子呢,说什么也不干,我只好把他给你带来了,让你劝劝他。」冯司长大惑不解:「张红安不爱干不正好吗?你操这闲心干什么?」罗维宏急得要跳脚:「老冯,我是合併后的常务董事长,他不来替我干活,我得罪起那么多的人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是在干什么,是在砸那些懒人的饭碗啊,逼极了他们跟咱拼命,犯不着。」 冯司长头脑到底比罗教授聪明许多,听完了之后立即问道:「市里认为张红安比较有经验,是不是就这个意思?」罗维宏呆了一呆:「对对对,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冯司长心里那个别扭啊,就不用提了,他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让我想想再说吧,先送我回酒店。」罗维宏急道:「那你不跟张红安见个面?」冯司长说:「不是刚才已经见过了吗,还要怎么见?拥抱亲嘴吗?」说完又想了想:「也好,我正有点事想问问他。」说完也不理会罗维宏,掉头回到了雅间。 第102页 雅间里,只有安子和省教育局的两个处长主任对坐着,看到冯司长走进来,大家急忙起身:「冯司长。」冯司长坐了下来,左右看看:「候局长呢?」省教育局的办公室主任急忙笑道:「候局长去洗手间了。」冯司长问:「怎么去了这么久?」办公室主任是八面玲珑的角色,当即想也不想的就回答道:「可能是遇到熟人了吧,来,冯司长我敬你一杯。」冯司长把手一推:「你等会儿,我先陪实业家张红安先生喝两杯,张总,你来晚了,该不该罚?」  安子知道冯司长开始发难了,当下兵来将当:「该罚,该罚,我先自罚一杯,再怎么罚,全听你冯司长的。」于是安子勐灌下一杯,又服从冯司长的意思,加罚了两杯。三杯过后,冯司长冷笑着问道: 「张总,你对弈州市的教育状况,了解多少?」 安子听了,立即露出一脸的市侩相:「冯司长,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了。」 冯司长楞了楞,没想到张红安第一招就是装孙子装熊,这让老冯气不打一处来:「那你能回答什么问题?」 安子回答道:「冯司长,我是一个生意人,只懂得做买卖,满脑子都是钱啊钱啊什么的,教育这东西,咱确实不懂啊。」 冯司长几乎要大发雷霆了,却强忍着火气:「你一点都不懂,也敢染指弈州十二所院校合併的事?」 安子听了,说了一句令冯司长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的话:「冯司长,我是不懂教育,可罗教授懂,但是罗教授却不会弄钱,而我却知道这个。」 冯司长想了好半天,才弄明白了安子到底是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能让合併后的学校盈利?」 安子点了点头。 冯司长冷笑起来:「古今中外,世界各地,凡是沾教育两个字的,都是个花钱的无底洞,基础设施的投入,实验室,电教室,运动场馆、图书馆,科学仪器,化学用品,聘请专家教授等等,花不完的钱,你神仙啊你,居然有本事让学校挣到钱?怎么个挣法,你说出来我听听。」 安子看看了罗维宏:「你瞧你瞧,老罗,我说过我不来的,你非让我来,这一下让我傻眼了吧?」罗维宏正要开口替安子遮掩,冯司长却火了:「老罗你别插嘴,你要是插嘴的话,我就不认你这个朋友,让张总给我们解释。」 候局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进屋见到这种箭拨弩张的气氛,知道自己一定要多了才行,就靠在墙边的一张沙发上喘息起来,摆明了是置身事外,其余的人,所有的眼睛都紧盯着安子,看他怎么解决这个难题。 安子不停的嘆息,发牢骚,嘟囔个不停,伸筷子挟菜,折腾了好一会儿,才一抹嘴,说道: 「冯司长,现在弈州教育的状况,罗教授那里有详细的数据,是这么一回事,目前十二所院校全部加在一起,包括已经停办的六所院校在内,一共有学生六千人,讲师教授一万两千人,平均两个教授教一个学生。有行政人员两万四千人,平均两个行政人员管理一名教授,四个行政人员管理一名学生。有后勤、杂务、服务人员四万八千人,平均两个后勤人员服务一名行政人员,四名后勤人员服务一个教授,八个后勤人员服务一个学生。这个数据你不算不清楚,这么一算下来,冯司长,你说怕人不怕人?」 冯司长真的被吓了一跳,学生、教授、行政和杂务人员比例是一比二比四比八,这还叫学校吗?成本也高得实在是有点离了谱,就这种学校,到现在还没关门,也真是世界奇蹟了。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冯司长脸上却没任何诧异之色:「嗯,这个情况,跟全国的平均数据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没错,」安子道:「所以我的想法呢,是这个样子的,我是个生意人,凡事只看是否有利可图,如果让我来操作这个项目,没钱赚我是绝对不干的。」 冯司长心里说,来了来,果然要狮子大开口要财政补贴了,就问:「你打算要上面补贴你多少钱?」 安子道:「一分钱也不用,我还要每年上缴一个亿,少于这个数目,我是不干的。」 「一个亿?」冯司长听迷煳了:「你等等,这一个亿,是上面拨给你,还是你交给上面?」 安子道:「当然是我交给上面了。」 冯司长吃惊的站了起来,又急忙坐下:「你哪来的钱?」 安子把两只手往中间一碰:「十二所院校合併,这就是钱。」 冯司长急道:「解释清楚,请你给解释清楚。」 安子缓慢的说道:「十二所院校合併后,四万八千名杂务要全部解聘,一个不留,二万四千名行政人员只留二十个,其余的全部解聘,教授力量要加强,至少要保证两万名讲师教授,保证不少于五万名的学生。那么那些辞退人员,怎么安置,辞退费用,又从何处来,这个吗,就和弈州大学园区的建设结合在了一起。」说到这里,安子突然一昂头,两眼炯炯有神的望着冯司长,大声的说道:「十二所院校合併之后,我们就有了许多增值的土地,这些土地我们可以通过一级市场的整合,将他们集中起来,建设一个大学园区,包括教学区、生活区、商业区、风景区和一个全新的外教社区,这样土地就会迅速增值,我们通过房地产建设迅速回笼资金,再投入校园建设,不仅为十二所院校辞退人员解决了新的就业岗位,还为新的大学园区提供了一个源源不断的资金注入。这个计划,唉,我也是多嘴,你说我跟老罗他说这个干什么?害得他把我从弈州拉到这里来。」 第103页 冯司长勐一拍大腿:「这个计划好啊,老罗他立了大功,不然的话……张红安,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操作这个项目?」 安子笑了,他不能不笑,早在他来省城为了化解赵鉅的力量来找周秉义的时候,脱口说出了大院园区这个项目,那时候还没有明确的计划,只是一个模煳的想法。而经过地产业的专家周秉义对这个计划完善之后,就已经隐然成形,成为了他用来说服冯司长的一大优势。 安子的目光落到了罗维宏头上,罗维宏哆嗦了一下,急忙上前说道:「老冯,我们计划,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就差教育局的担保了。」 果然,冯司长沉浸在这个计划的宏伟之中,喃喃的自语道:「担保吗,这个事你们用不着愁。」 将整个世界燃成灰烬 勐的一口将杯中的白酒灌进肚里,酒精的热量在他的腹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从他的心里一直燃烧出来,恨不能将整个世界燃成灰烬。 张红安那个口是心非两面三刀的王八蛋,把他给耍了。 罗维宏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杀人的欲望。他是何许人也?省内知名学者,着作等身,学识渊博,政治经济学理论权威,门生弟子遍布天下,快六十岁了的德高望众,却被一个毫无信义的流氓头子给耍了。 张红安耍弄他的那些招术,简直太下作了,下作到了甚至连听到都会脏了耳朵的程度。就这么下作的手段,却偏偏在他罗维宏身上起了作用。 又勐喝了一口酒,罗维宏悲愤的回想着张红安的那一套手法,现在想起来,那个流氓头子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啊,一步一步,有章有法。从开始绑架了小眉,然后派出一群打手对他进行人身伤害及威胁,接着张红安亲自出马,再使出怀柔手段,信誓旦旦的让他做常务副董事长,接着又不停的对他进行羞辱,摧毁他人格中的反抗力量,一直到他彻底的放弃反抗的意识,对他的意志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服从为止。 再此后,张红安在国家教育局的冯司长面前把戏演得足足的,利用他罗维宏的影响力,促成了成州十二所院校的合併,省教育局颁下红头文件,他罗维宏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为了新成立的成州大学董事会中的第一常务副董事长。 而在此之前,狡诈的张红安就伏下了一招暗棋,他曾经指着罗维宏的鼻子尖说过:「你要是再给我弄出那种花花事来,别怪我跟你不客气。」 把这招棋伏下,张红安却做出了件极尽阴损的事情,他把小眉还给了罗维宏。 罗维宏悲愤的嘆息了一声,他都快六十岁的人了,怎么就没看出来张红安如此险恶的用心呢?说起来还是他太善良,太纯真,太相信张红安了,到底是一介书生啊,怎么可能会是张红安那种心狠手辣的流氓头子的对手呢? 而等他明白了这一点的时候,大错已经铸成。 那一天,被张红安手下绑架的小眉回来了,跑来找他,可怜的小姑娘吓坏了,哭哭啼啼,埋怨他这么多天不管她。罗维宏一时心软,就安慰了小眉几句。小眉就把她那柔软细腻的身体贴了过来,搞得罗维宏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四十岁,再看小眉那双略带几分急切与苦闷的眼神,罗维宏终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毕竟已经快六十的人了,还能再玩几天?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成为成州大学的常务董事长,一年的收入四百多万,这时候不丰富一下自己的生命,以后哪还会有这种机会?这样一想,他就带着小眉去了宾馆开了个房间。 进了房间之后,罗维宏努力让自己年轻起来,这种努力他多次偿试过,却都以失败而告终。但是这一次,他却成功了,在年轻美丽的小眉的身体上,他获得了全新的生命升华,登上了快乐的颠峰。 颠峰的快乐是如此的持久,如此的让他沉醉,以至于都没有听到房门被打开,许多人走进来的声音。 进来的人,是罗维宏最害怕的那两个打手,老崔和老董,他们的身后,跟着罗维宏的老婆,小姨子和小舅子,开始时他们都呆呆的看着他在小眉的身上亢奋的大叫,后来他老婆忍受不住了,突然冲上来揪住他的头髮,一个耳光扇了过来。直到这时候,沉醉在颠峰之上留连忘返的罗维宏才发现房间里已经进来了外人。 现场闪光灯在闪烁,后来罗维宏才知道,这个房间也是精心选择的,就在这层楼上,正好几十家报社的记者在开会,记者们挎着照相机满楼窜来窜去,正想顺便找点镜头拍下来回去好交差。而罗维宏房间里正在发生的事件无疑是个大好的题材,众多的记者不顾保安的拦阻,强行沖了进去,对着罗维宏那张风干的橘子皮一样的老脸和小眉那香软滑腻的赤裸胴体拼命的拍个不停,务求达到对比度最为强烈的效果。甚而至于,一个脑门宽宽的,胸脯平平的男人一样的女记者竟然对他大声喝斥,让他拿下遮在裆间的枕头,以便「完整真实的再现」。 你说这都他妈的是什么事啊! 对了,还有标题,小报上那刺眼的标题:《老教授花心不死偷包二奶,河东狮一怒之下带人捉姦》。就连罗维宏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标题真是太刺激了,太富有想像力了,太挑逗读者的阅读欲望了,太……噁心了。 噁心的事不止这一桩,当时那个黄脸婆疯了一样的要跟他拼命,全然不想想这样做后果有多严重。但是黄脸婆吃起醋来,那是什么也不管的,保安实在拦不住的情况下,只好报了警,这一下,他罗维宏的名气,一下子大了起来。就连捡垃圾的垃圾妇们,骂起架来都拿他说事:「这个垃圾筒是我的,不许跟我抢,你以为你是罗维宏啊?见女人就上,臭不要脸!」 第104页 诸如此类。 成州大学监事会董事会全都乱了套,这个节骨眼上张红安却躲了起来,直到监事会再三发出弹勀,要求重新决定董事会成员的组成的时候,张红安这才露了脸,举行了监事会和董事会的两次会议,会议上所有的人都举手通过:象罗维宏这样道德败坏的学界败类,已经成为了成州学术界的耻辱,绝不适合继续留在董事会里。 就这样,他罗维宏为张红安拼死拼活,鞍着马后的奔波,却只做了件替张红安背黑锅的事儿。 当初他提交董事会成员组成名单的时候,差不多把所有的人得罪了个遍,那些没进入名单的人,那些虽然进入名单却嫌他卖力不够的人,这时候都趁机落井下石。而张红安,却坐收渔翁之利,俨然成了正人君子。 看看这个过程吧,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是精心策划过的,从一开始,张红安已经拿定了主意要让罗维宏充当这个替罪羊,等他把最得罪人的差使做完,再御磨杀驴。而他却懵懂不知,上了张红安的当。 又喝下一杯酒,罗维宏擦了擦不知不觉淌下的眼泪,想一想真是太不值得了,人心居然阴恶到了这种程度, 就在刚才,他给早已回到北京的冯司长打了个电话,没说他跟小眉的事情,只是告诉冯司长,他被张红安耍了诡计,从董事会里一脚踢了出来。没想到,冯司长却带搭不理的说道:「我早就知道事情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就凭你,再活六十年,也不会是张红安的对手,知道吗,别小看张红安,他身后有高人指使。」 高人指使? 罗维宏太知道这个所谓的高人是谁了,就是那个老不死的汤佑清。他们两人斗了一辈子,罗维宏始终是赢,只输了这一次,却输了一个底朝天,再也不可能翻回本来了。 真的不可能吗?罗维宏不甘心,他努力让自己从纷乱解脱出来,仔细的回想张红安是否也有顾忌三分的人物。 当然有,在成州,有着另外一股势力,是他张红安决计不敢触碰的。 那股力量,就是杨侃。 但是……罗维宏又喝了一杯酒,苦笑着连连摇头。也许,现在杨侃正在羡慕他罗维宏呢,至少他还能坐在这里喝酒,至少他还是自由的,而杨侃,却已经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让人无法想像 杨侃那一段时间心情不是太好。 上一次的程维松事件,给了杨侃很深的刺激,就是那么一击必杀的精心布局与谋划,最后还是付诸失败。看起来,运气和张红安站在了一起,再要考虑对他动手,多少就有些不明智了。 他替代赵鉅出席了成州市十二所院校合併仪式后的酒会,看到那个张红安风度翩翩姿式优雅的举着酒杯,与副省长、地区行署专员、市长、国家教育局一个姓布的副局长们站在一起侃侃而谈,杨侃的心里说不尽的苦涩。这个不入流的小混混张安红,竟然成就了这么一番事业,简直让人无法想像。 还有张红安的妻子,那个叫小银子的女人,现在这个女人被张红安蹂躏得面目全非。在杨侃眼里,张红安永远也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今天他的辉煌,与其说是他张红安的成功,勿宁说是小银子的成就。 杨侃还记得两年前赵鉅曾经示意他把这个女人给他弄去,象这样优秀的女人,天生就对那些强悍的男人有着一种致命的征服欲望。这种事他以前也曾遇到过,都没出现过什么意外,但是这一次,就不同了。这一次却让小混混张红安横在了这个女人面前,翻着花样的跟他杨侃斗,起初杨侃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但斗来斗去,竟然帮张红安斗出了一片天地。 杨侃心里说不出的感慨,事实上,这两年赵鉅与张红安明着暗着的争斗,从权力上层的勾心斗角到荒野中枪手的追杀,可以说都是围绕着这么个小女人而进行的。可在酒会上看这个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过了气的迟暮美人罢了。 杨侃走了过去,对正陪着几个台办的胖女人闲聊的小银子说了句:「你好,张夫人,可以陪你聊聊吗?」 小银子笑吟吟的转过头来,杨侃仔细看她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周边已经有了鱼尾纹,虽然经过精心的修饰过,但却怎么能瞒得过他杨侃?这个女人简直是个妖怪,曾经有一段时间,杨侃看到她胖得肥嘟嘟象只可爱的小母猪,差一点没诱发了他的强暴欲望。现在这个女人却又瘦得筋骨突凸,真让杨侃怀疑她是不是有着两个不同的身体,随心所欲的在各个身体上换来挪去。 杨侃笑道:「我要祝贺张夫人,是你的美貌与才干成就了老张的事业,你不知道我们不知有多么羡慕张先生。不是羡慕张先生的事业,而是羡慕你和张先生忠贞不渝的情感。等张夫人喝了这杯酒,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张夫人。」 听着杨侃文诌诌的措辞,小银子咯咯的笑了起来:「杨先生,你这人真有意思,你这杯酒,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喝的。」说着就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看着杨侃,杨侃笑道:「现在我告诉张夫人一个好消息,鹜城八所院校合併的事情,在叫停之后突然又批准了,但省里却要求由张红安先生来操作这个项目。这个事,算不算好消息?」 小银子把手放在胸口,假装很吃惊的样子:「哎哟,那怎么成,这样会把老张累坏的啊。」 第105页 这时候身边的闲人都走开了,杨侃突然冒出一句连自己都没想到的话来:「我操,钱再多也累不坏男人的。但象你这么风骚,我倒是真想像张红安一样尝尝被你累坏的滋味。」 高雅的社交场所,人们都尽量表现得象个绅士淑女,杨侃却突然冒出来一句流氓专用术语,搞得小银子目瞪口呆,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看着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杨侃自己也楞住了,他也没想到自己心里的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强烈,竟然会按捺不住的当面说了出来。好在大家相互之间都知根知底,他干脆单刀直入,说不定这个小女人真的会动心,要是那样的话,能把这个女人掌握在手里,张红安就死定了。就象他以前对付周秉义一家那样,把男人身边的女人弄到手,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这个男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心里想着,杨侃上前一步,贴在小银子耳边说道:「我一直有个想法,想请张夫人出来坐坐喝杯茶,不知道张夫人给不给这个面子。」 「这个……」小银子心慌意乱的想熘,杨侃又如何肯放她走,很霸气的拦在她面前,哈哈大笑起来:「开个玩笑,张夫人千万不要生气,我和老张是兄弟,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只不过我们哥们儿相互之间开惯了这种玩笑,别介意。」 小银子这才如释重负的笑了,脸色泛着潮红,说道:「你们这些男人吶,都不是好东西。」 杨侃却是最擅长于这一类话题,依所经验判断,女人在说这种话的时候,心里多半已经松动了,他打铁趁热,说道:「刚才我已经告诉了张夫人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件更好的事情,杨夫人想不想知道?」小银子白了他一眼:「什么事你快说吗,老是这样吞吞吐吐的。」杨侃迈前一步,故意拿隆起的下身顶在她的身上,小声说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吗,最快乐的就是吞吞吐吐。」小银子窘迫不已,伸手推了他一下:「你再胡说八道,我真的生气了。」杨侃做出举手投降的姿式:「好,好,从现在开始,张夫人让我胡说的时候,我再胡说,不让我胡说,我就不说了。」 眼看着这个女人眉眼含春,已经有那么几分意思了,再开几句玩笑,把她带出去的话,杨侃有十成的把握把小银子弄上床。这事杨侃经验丰富,从来就没有失过手,尤其是面对着象小银子这样的富室怨妇,杨侃甚至敢肯定到时候她的主动性比他还要强。 杨侃理了一下头髮,正想讲一个黄色笑话,进一步推动气氛,这时候市公安局的一个姓楼的副局长走了过来:「老杨,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快过来,就差你一个了。」杨侃心里有些急,但又不敢得罪这些公差,就问了句:「什么事啊?」楼局长不由分说,走过来拖着他就走,一边走一边小声的吩咐道:「任专员的麻将瘾犯了,我在那边替他安排了一桌,只有你,张红安和市委的王主任几个,怎么样?有这好事我什么时候不是惦记着你?」 杨侃听了,顾不上再挑逗小银子开心,急忙跟在楼局长的身后,一边走一边琢磨今天晚上输多少才合适。 他跟在楼局长身后出了酒会大厅,走在铺着红地毯的走廊里,到了一个门前,楼局长推开门,对他示意了一下。杨侃迈步进去,刚一进门,他就发现不到头,再想退回来,却已经迟了,楼局长突然从后面拦腰将他抱住,左右各有一群人疾扑上来,数不清的手想抓住他的胳膊。 说时迟那时快,杨侃双足在地面用力一蹬,他自幼习练的一身功夫在这时候暴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带着紧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的楼局长,他飞弹了出去,砰的一声,用楼局长的身体当软垫,重重的撞在走廊墙壁上。 但是走廊里却有更多的便衣在等着他,这些人就象是刚刚从地上钻出来的,轰的一声就扑了上来,他的双臂被扭住,双腿也被抬了起来,然后所有的人齐心合力的将他举起,突然摔落,他的身体刚刚触及到地面,上面已经压住了十几个人,压得他一动也动不得。 他藏在腰间的手枪被一个警察抽了出去,楼局长上前一步:「杨侃,别给大家添麻烦了,就老实一点吧。」 「姓楼的,你们这群白眼狼!」杨侃愤怒的吼叫起来:「你们吃了我多少?惹火了我,把你们全都揭出来,让你们和我一起坐牢。」 一记重拳击在他的嘴上,打落了他两枚门牙,当冰冷的手拷拷在他粗壮的手腕上的时候,楼局长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了起来:「杨侃,你在西城郊谋害苏福成一案,如今已经证据确凿,苏福成的尸骨我们已经找到,证人袁玉珠和柯红印将出庭指证,姓杨的,你死了心吧,这一次你是无论如何也翻不过来了。」直到这时候,脸色阴沉的楼局长才出示了检察院的批捕令: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州检察院批捕令1718号,现在我宣布对杨侃执行逮捕。杨侃,你签字吧。」 杳无音讯的悍匪寸板 杨侃一案,速抓速判,整个过程迅捷如闪电。坐在鉅大实业公司董事长办公室的赵鉅还在问杨侃去了哪儿了,怎么几天没见他人影?这边已经开了庭,并在宣判之后还不到十个小时就对杨侃执行了枪决。等赵鉅得知消息,除了目瞪口呆之外,根本来不及做任何营救的策划。 安子开始了反击。 这一拳沉重有力,一下子就将赵鉅击得倒地不起,失去了反抗能力。 第106页 成州次级权力架构的格局重新得到了调整,现在,道上的兄弟只知道成州的张哥,赵鉅却再也无人提起。 安子和赵鉅一样,绝不染指道上的任何事情,那些人做的事与他毫无关系,这不是狡诈或矫情,而是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或者说得更清楚一些,这是一个次级权力架构的定位问题,就是这么简单。 成州大学园区建设的项目已经进入了运行阶段,前成州地产业强人周秉义再度浮出了水面。 杨侃一案开庭的那一天,安子亲自开车送周秉义去了法院,让他见到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的下场。回来之后,周秉义坐在瘫痪的女儿床前,哭了整整两天两夜,那些令人不堪回首的往事,就这样一梦成尘,化为云烟。这两天安子一直陪伴着他,就象真正的兄弟一样,彼此分担相互内心的伤恸。 哭过之后,周秉义揩净泪水,立即投入了疯狂的工作之中,他带着安子去各银行的支行递交项目申请,申请四个亿的贷款。从项目立项、审查、报交支行行长批准,到项目进入分行批发处,审批会议,一个环节一个环节的精心策划公关,用尽了他的智慧与才干,同恐龙一样庞大的银行斗智斗勇。这些事琐碎而细密,如果不是他,怕安子再学两年也摸不到头脑。短短半年时候,他就替安子弄来了五个亿的银行融资。 当五个亿打入帐户的时候,周秉义说话了:「张总,你现在安全了,任何人如果再想碰你一根指头的话,他首先得想一想这五个亿的责任谁来承担。」 安子诧异的望着他:「别人碰我干什么?」 周秉义瞧了瞧安子那张莫名其妙的脸,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张总,有了这五个亿,就会有五十个亿。」钱弄到手的当天,安子和周秉义这两个亿万富翁躲进一家小酒馆的厨房里,吃着榨菜喝着劣质白酒,酒喝得差不多了,周秉义激动起来:「张总,下一步,你就什么事都不用管了,和弟妹坐在家里点钱就行了,银行为了收回这五个亿,下一步就得再贷给你七个亿,再下一步就得贷给你十个亿,再下一步……就是象咱哥俩头一次见面时我跟你说过的一样,要是只弄十个亿八个亿,这个项目就算是失败了。」 「嗯,」安子心不在焉的说道:「兄弟,想没想过再找个老婆?」 周秉义看了看安子:「这么多年来,一个人也习惯了。」 「光你自己习惯不行,你一定要学会照顾别人。」安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天生就是照顾女人的,我给你介绍一个,保证让你满意。」 「谁?」周秉义望着安子。 「柯红印。「安子道。 「她?」周秉义吓了一大跳:「就是那天在法庭上指证杨侃的那个女的?不行不行。」 安子问:「为什么不行。」 「因为……」周秉义为难的搔着后脑勺:「她太漂亮了,怕养不住。」 安子照他脑袋上重重的敲了一记:「操你妈,你家里有几个亿,还养不起一个漂亮女人吗?」 周秉义捂着被打痛的后脑勺,嘿嘿的乐了:「操,谁说不是呢。」 小银子听说了这个消息,竟比她自己结婚还要兴奋。她把安子推到一边,一个人把这事全部接了过来,每天兴高采烈的奔跑个不停,陪柯红印去看心理医师,治疗她的恐惧症,领着她逛街,购物,选择婚纱,去人多的地方歷练她的胆气。周秉义男人本色,按捺不住想偷偷把柯红印弄上床,被小银子抓起枕头打了出去。这些人疯子一样胡闹,害得袁玉珠老是想起独生子苏志刚,动不动就泪流满面嚎淘大哭,说不出来的让人扫兴。 安子却去了鹜城,近水楼台,鹜城市教育局局长叶秋池推荐了他的弟弟叶春塘承担周秉义这个角色,对此安子非常满意,大家都是朋友,彼此之间曾经有过亲密的合作,相互之间信任,办起事情来方便了许多。 这一天安子正和叶春塘商量事情,小银子打电话过来,说是赵匡胤已经到了成州,想和安子合作几个项目,让安子回成州一趟。安子差一点没脱口问出一句:赵匡胤是谁?这么长时间以来忙忙碌碌,他早把这个台湾老闆给忘了。看在小银子的情面上,他无论如何也要回去一趟的。 开车回到成州,已经是晚上了,安子先回到家,用钥匙打开门,进屋之后把客厅里的灯打开,喊了声:「小银子,我回来了。」 卧室的门无声无息的开了,小银子穿着件白色的睡裙,脸色惨白的站在门前,看着他的眼神说不出来的奇怪。安子没注意到,笑嘻嘻的走过去:「过来老婆,让我抱一抱,这几天想死你了。」说着,他走上前抱住小银子,正想贴在她耳边再说句温情话,身后却响起来一个冷诮的声音: 「张总,好久没见了,还记得你大哥吗?」 安子的身体一紧,慢慢的回过头去,顿时惊喜交加的大叫起来:「我操大哥,兄弟想死你了!」 安子的身后,站着一人,身材高大,面目冷肃,神情中带有几分惫倦,但那双可怕的眼神,却锥子一样扎入了安子的心里。 这个人,正是长达两年杳无音讯的悍匪寸板。 少跟我来这一套 两年没见,寸板落魄了许多,头髮篷乱,脸色发黑,眼袋下垂,唯一不变的是他目光中的阴鸷,却是更显其暴戾的欲望。当安子欣喜若狂的举起双臂,做势要过去和他拥抱的时候,寸板手里的枪端起,大喝一声: 第107页 「操你妈张红安,少跟我来这一套,我认识你这种丧尽天良的畜牲,真是瞎了眼睛!」 安子呆了一呆,满脸委屈不解的望着寸板:「大哥,这话是从何说起?」 「你跟我装你妈了逼的煳涂!」寸板火冒三丈,破口大骂:「要不是你出卖了我,竹子至于让警察抓住吗?告诉你,这几年来我是刻骨铭心,要是竹子出一点事的话,就是扒了你的皮也解不了我的心头之恨!」 安子的脸色激动了起来:「大哥,你骂我打我,我都听着,但要这样指责我,却是毫无道理的。三年前发生的事我和大哥都在现场,为了这事我抱了三年的冤屈,直到前些日子我才明白过来,大哥,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是我告的密,我还会去现场吗?我早就拿着警察的赏金跑掉了。我傻啊我,大哥?」 寸板却不为所动:「张红安,少跟我耍心眼,就你那两下子,在我面前还嫩得多!」 安子涨红了脸:「大哥,你非要往兄弟头上栽赃,兄弟我也没有办法。不过大哥你替兄弟想一想,七年前在皇冠大酒店那件事,兄弟我等于是替大哥引走了警察,替大哥蹲了四年的监狱,大哥,你听到我为这事抱怨过一句吗?大哥你再想一想,如果兄弟是那种告密的小人的话,还会这么为大哥你卖力吗?大哥,竹子姐也快要从监狱里出来了,嫂子在监狱里的这几年,可全是兄弟照顾啊,我也把全部情况跟嫂子说过了,嫂子是知道兄弟我的冤屈的,大哥你要是不信,尽管等见到嫂子的时候听她跟你解释好了。」 寸板眨了眨眼,又看了看小银子:「骗谁啊你,欺负我不敢露面去监狱里怎么的?要是有这事,」突然用枪一指小银子:「她怎么不跟我说?」 安子耐心的解释道:「大哥,小银子不过是个女人,这种事,你想我会告诉她吗?她压根就不知道,怎么跟大哥你说?」 说到这里,安子长吸了一口气,两年的商场磨练,练就了他瞪眼睛说瞎话不打草搞的良好习惯,所谓去监狱探望竹子都是信口胡说,只是希望寸板能够放过他,只要今天晚上放过他,这在成州,就没寸板的立足之地。 寸板冷笑了一声:「张红安,你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大了,我让你看一个人,看你还有什么脸在我面前胡说八道!」说着,他手中的枪一摆,卧室里走出来一个女人,正是竹子,她的脸色阴沉沉的,一直走到安子的面前,一口唾沫吐在安子的脸上:「呸,不要脸的叛徒,还去监狱里看过我?你什么时候去过?」 安子眨了眨眼,脸色居然红也不红的苦笑道:「嫂子,这不是大哥的枪逼着我,我也是没办法吗。」 寸板上前一步:「张红安,你的事,可不止这一桩。还有你出卖邵元坤和许奎,虽然令人不齿,不过毕竟跟我没有关系,我懒得管。但你害了杨哥,这事我就不能不管了。」 安子的眉毛一挑,终于明白过来了,事情还是出在赵鉅身上。但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了,他和赵鉅杨侃的恩恩怨怨,足够说上几个晚上,寸板身为道上中人,决无可能对此不感兴趣。于是他悲愤的大叫起来:「大哥,无论你怎么看我,在我心里,你都是我的大哥。大哥既然和杨侃是朋友,就应该知道这两年来他是怎么对待我的,我为了表示友善,一次次的把有厚利可图的项目送给他,可是他是怎么以怨报德的?大哥,他把我欺负得天天晚上和小银子抱头痛哭啊,」说到这里,安子潸然泣下:「大哥,你知道这几年来我是多么的想你,要是大哥你在成州,杨侃他敢碰我一根手指头吗?」 寸板冷声道:「那些事,我都知道,你就用不着多说了。」 安子抗声大叫:「可是大哥,你知道的和实际情况不一样啊!」 寸板眼睛一瞪:「怎么就不一样?」 安子道:「要是大哥你了解了实际情况的话,决不会拿枪对着我。」 寸板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张红安,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年呆在什么地方?告诉你,我一直在成州就没有离开过!」 安子勐一甩头:「大哥你懵我,你要是真的在成州,决不会拿枪指着我。」 这一次他终于赌对了。寸板这三年来,四处逃窜,东躲西藏,沿途如果没有道上兄弟照顾的话,就靠杀人越货谋生,绝无可能呆在一个地方不动。所以他听了安子的话,虽然有几分心动,但因为三年前他逃出警方的包围圈,是杨侃冒着生命危险驾车救出的他,这个人情是一定要还的,所以如果他一旦发现安子有对不起杨侃的地方,仍然不会罢手。 「那好,」他用手中的枪指着安子说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你给我说明白了,要是你敢撒一句谎,别怪我不客气。」 「在大哥面前,我哪有胆子撒谎啊。」安子拼命的表白着:「不过大哥,这话要是说起来不是三句两句就能说完的,要不大哥你跟嫂子先坐下,等我慢慢跟你细说,小银子你给大哥弄点吃的,别楞在那儿。」 寸板不耐烦的一摆弄枪:「少来这套,你有时间磨牙,我还没空跟你干耗呢,杨侃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竟然敢出卖他?」 「唉,」安子嘆息一声:「大哥,杨侃对不起我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但我绝对没有出卖他,也不可能出卖他。有个事大哥你弄差了,杨侃跟大哥你不一样,大哥你的事已经漏了,不能随便露面。可杨侃的事还没漏,可以公开露面的,但麻烦也就出在这里,一旦警察搜集到证据准备对他动手的时候,他却连一点防备都不会有。事实上正是这样,抓捕他的那天,警察选择的地点竟然是酒会上,隔一扇门就是从中央到省里的好多高官,稍微出一点岔子,让杨侃抓住机会,放倒一个当官的,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杨侃怎么也不会想得到警察竟然敢挑这个时候动手,搁大哥你想想,警察会这么蠢吗?唉,大哥你别说,警察就这么蠢,不是这么蠢,杨侃也不至于那么容易的让他们抓住。」 第108页 接着安子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三年的经歷,数不清的拼斗搏杀,太多的事情就连寸板都没听说过,听得寸板和竹子都入了神,一直听到快天亮,寸板才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操,有这么演义,张红安你他妈的干脆改说书得了,一点点屁大的事也让你说得云山雾罩。」 说到最后,竹子押着小银子进厨房弄点吃的,这边安子早已是泣不成声,对着寸板推心置腹:「大哥,你想一想,杨侃的事儿,警察哪一个不知道?之所以不动手抓他,那是因为他上面有人罩着,可等上面的靠山没了,他自然而然的也就失了势,大哥你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能把帐算到我的头上?难道我还能把他上面的靠山搬倒吗?」 寸板听了一夜,却是越听越精神,哼了一声道:「那可不一定,你现在身价不同了吗,亿万富翁,你上面是谁罩着你?」 安子呆了一呆:「大哥,兄弟上面要是真的有人的话,至于让杨侃这么欺负吗?」寸板火了:「你别老说杨侃欺负你,这里是成州,是杨侃的地盘,他的话你不听,怪得了谁?」安子凑过去,低声的说了句:「现在,大哥,成州是大哥你的地盘了。」寸板的眼眉无由得一跳:「你以为这样一说我就放过你了?做梦!」安子谀笑道:「大哥不放过我正好,有大哥你在这里,兄弟心里就有底了。」 寸板不再理他,自顾和竹子吃喝起来,安子和小银子在一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等寸板吃饱喝足了,一抹嘴:「两件事,一是你给我打过两个亿来,二是等钱一到,你送我出城。」安子苦笑:「大哥你不了解情况,银行走帐,哪有两亿这样的走法?根本不允许。尤其我这又是专项基金,超过十万就得经过银行的一个审核部门批准,还必须我亲自去盖章,换了人根本无效的。」寸板一瞪眼睛:「骗我?」安子信誓旦旦:「敢骗大哥,我就是王八蛋。」竹子在一边插了句:「你以为你不是王八蛋啊?」骂得安子连翻白眼,不敢吭气。 寸板考虑了一下,杨侃已经死了,理论上确实是不存在安子出卖他的理由,但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无论如何,这个张红安也要出点血。于是他就说道:「这样吧,两个亿不太好办,少了两千万是绝对不行的,而且要每隔半年给我弄两千万来,能办得到吧?」安子摇了摇头:「大哥,按说这种情形,我应该一口答应下来才对,可是大哥我真的不能骗你啊,那些钱,虽说都在我的帐上,可我根本就没权力动啊。」寸板勃然大怒:「没权力动你买得起这么高级的房子?」安子苦笑:「这房子才多少钱,不过几百万啊,那还是两年功夫才弄出来的,要不这样好了,大哥,你的条件我先答应下来,数目上虽然不象大哥要求的那么理想,但也绝对够大哥的开销了,你看怎么样?」 双方终于商量出来个眉目,寸板和竹子扣下小银子做人质,放安子出门去弄钱办事。 安子一走出门,就立即拨通了匪警电话。 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一无所有 警察未到之前,安子不敢离开,就在自己家附近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怕寸板趁这个时候将小银子带走。果然,不到几分钟,就见寸板和竹子带着小银子出来了。他们一边一个握住小银子的手,小银子的脸色霎白,走路时步子摇摇晃晃,看得安子心疼不已。 小银子被带上了一辆客货两用轿车,安子眼睛死死的盯着车牌号,急打手机向警方报告,可是这节骨眼上出了故障,那辆车突然熄了火,寸板和竹子又拖住小银子下车,上了一辆计程车,等安子反应过来追过去,却连计程车的车牌号都没有看清楚,计程车已经开得无影无踪。 安子疯了一样的在街上乱跑乱叫,打电话给周秉义,给杜文杰,给老崔老董,甚至还给赵鉅打了一个电话,然后他突然想起来穆东升,又给穆东升打了一个电话。 穆东升正在病中,接到安子打来的这个电话,立即拨下输液针头赶来了。他到的时候,一大群人正围着安子,安慰着他,安子疯了一样,不停的哭嚎骂叫,突然见到穆东升,安子一下子扑了过来:「操你妈穆东升,你不是说你要死死的盯着我的吗?盯你妈了个蛋,寸板在我家呆了一夜,也没见你们一个人影。」穆东升哼了一声,噼脸扇了安子一个耳光:「张红安,你嚎什么嚎,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了?」安子扑过去揪住他动手就打,边打边嘶声吼道:「当然了不起,我交那么多的税却连老婆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护,养你们这群废物干什么?」 穆东升可以说是看着安子一步步起家的,最瞧不起这个混混出身的暴发户,轮起巴掌还要打,突然见现场一个女记者对着他举起照相机,那只手落下时就亲切的拍了拍安子的肩膀:「好了张红安,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你不要急,慢慢说,说清楚了我们才好办事是不是?」 安子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然后穆东升和现场的警方人员立即忙碌起来,首先是封锁出城的所有公路,保证不能让寸板逃出,其次是分析如果寸板逃不掉的话,会躲在什么地方?这是查找那辆计程车的过程,快到了中午才有结果,那辆计程车找到了,司机却说,那一男二女三个人在一个路口下了车,又上了一辆红色的夏利。 线索到了这里就断了,穆东升不得不启用他的消息系统。 第109页 他到了戒毒所,找到了一个正在接受强戒的瘾君子,从他那里了解到了成州毒贩子的情况。到了中午,一个名叫鲍哥的毒贩子正穿着裤衩拖鞋,和他的女朋友手挽手逛街的时候,突然被一群警察扑上去按倒,他被逮捕了。 鲍哥这人气骨很硬,软硬不吃,抓捕他的警察都不愿意揽这差事,动手揍他的时候,鲍哥就用那双阴冷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你看,看得现场的警察毛骨悚然,最要命的是他还不吸毒,几乎可以说是无懈可击了。这样警方对他可以说是束手无策,从中午到了下午四点,一句话也没从他的嘴里问出来。 审讯鲍哥的地方是一个小派出所,位置在西街一带,选择这个地方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这是抓捕鲍哥的势力范围,二是这里比较偏僻,张红安不太容易得到消息。但第二条被证明是完全错误的,下午四点半,几十辆黑色的高级轿车突然横冲直撞的沖了进来,张红安跳下车,他指挥着杜文杰、周秉义,老崔老董等人,带着几十人冲进了派出所,将上前拦阻的警察打倒在地,然后安子一个人走进了审讯鲍哥的房间。 他要和鲍哥单独谈谈。 他走进去,看也不看鲍哥一眼,一直走到窗户前,拿出支烟来点上,好半晌,才说了句:「姓鲍的,我给你一分钟,只有一分钟。」 鲍哥的喘息突然浓烈起来,他不害怕警察,却不能不害怕张红安。警察是在制度框架内行事,不会胡来。但张红安可不理会那些,如果他敢惹张红安不高兴的话,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他垂下眼皮,半晌才道:「张哥,成州是你的天下,兄弟我有几个胆子,敢跟张哥你过不去?不是兄弟不肯说,是我真的不知道寸板藏身的地方,不过张哥,我知道寸板都是从什么地方弄到的料。」 安子听了,扭过身来,弹弹菸灰:「知道就好办,说吧。」 但是那个负责给寸板竹子提供毒品的傢伙却是形踪无定,一直到了第二天上午才把他找到。仅仅一夜的时间,安子的头髮竟然全都白了,没有人能够知道他对于小银子的感情是多么的深切,无尽的担忧与挂念,已经让安子心力交瘁。但是那个毒贩子却说,寸板昨天刚刚从这里拿了足够维持一个星期的货,估计这段时间不会再露面了,听了这个消息,安子一下子瘫倒在地。 到了第二天的中午,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有人打安子的手机给他提供了线索,只是这个人却是谁也想不到的赵鉅。 赵鉅老了!!! 这个黑道枭雄,他在成州的事业已经宣告终结。人事代谢,往来如风,杨侃突然被捕并处决之后,他就失去了与安子抗衡的力量,正如安子在张兰跳楼自杀之后主动去找赵鉅寻求和解一样,现在赵鉅也需要向安子表达他的友善。他在电话里告诉安子,杨侃在成州有几个隐密的住所,但是他不敢确定寸板是否会在其中一处,他能够帮助安子的,只有这些。 得到这个消息,安子重新振作起来,他指挥着杜文杰、周秉义和老崔老董等人,各自负责一个地方,带人去瞧瞧寸板是否躲在那里。而他自己,却直奔寸板最有可能藏身的闹市中心地带。 到了地方,安子一下子呆住了。眼前的景色竟是如此的熟悉,让他有一种潸然欲泣的感觉。这一带,竟是三年前穆东升带人围困寸板的现场,隔一条满是污水的胡同,就是穆东升曾经化妆成摊贩摆弄烧烤的那座小花园。而那座寸板曾以用来藏身的楼房,距此不过是二百米的距离。 难道命运中真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决定了他张红安一定要在这里和寸板把他们之间的恩怨做一个了结不成? 安子站在楼下,仰头看着那幢楼房,心里想着办法,穆东升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说什么,突然眼角瞥到一个人影,那个人正从黑乎乎的楼道里要出来,却又突然缩了回去。立即,安子第一个沖了上去,刚刚冲到楼道门口,后脑勺已被穆东升狠狠的一枪柄击中:「操你妈,你找死啊!」 安子不提防,被打得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没等他爬起来,一阵凌乱的枪声响过,刚刚冲进楼道里的两个便衣警察栽倒在地,鲜血喷溅在两面的墙壁上。 是这里了,寸板就在这里。 不过十几分钟,成州市武警大队长严东带着几百名武警赶到了,当初邵元坤和一身功夫的许奎,就是被这个严东在荒郊活捉生擒的,所以一看到他,安子的眼睛立即充满了希望,走过去对严东说道:「严队,我老婆被寸板绑了去,全靠你们了,帮帮忙,救出我的老婆,我张红安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恩德。」严东瞧了他一眼,没说话,立即指挥手下做好强攻的准备。 狙击手抢占了制高点,防暴警察手持盾牌,将这座楼房团团包围。 三楼一扇窗户突然打开,寸板将小银子反手扭住,出现在窗口:「谁敢开枪?告诉你们,我手里有人质,惹火了我,信不信我先一枪打死她?」说着话,寸板脸色狞恶,用拿枪的那只手勐的撕开小银子的衣襟:「你们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穆东升抬眼仔细一瞧,大吃一惊,急忙下令:「往后退,往后退,大家都往后退,他把电雷管火雷管缠在了人质身上,千万不要开枪!」 寸板哈哈大笑起来,他当然知道这些火雷管电雷管的威力,如果发生爆炸的话,会将整座楼掀起,所以他才这样的有恃无恐。笑声之中,他突然收住,大喝一声:「张红安,你这个卖友求荣的王八蛋,还口口声声管我叫大哥,你既然认我做大哥,这些警察是怎么回事?你出来给我解释清楚?」 第110页 小银子那苍的嘴唇也翕动了一下,微弱的叫道:「安子哥,以后你要自己照顾好你自己了,我怕是不行了。」说着,两行眼泪顺着她憔悴的脸颊淌流下来。 听到小银子声音,安子心如刀割,抑悲难平,正想上前答话,却被几个武警拦住。大队长严东拿起手提扩音器,问道:「寸板,你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人质?」 「后退,后退,」寸板大将军出征一样的威风凛凛,指挥着楼下的武警:「全部退到我视线之外,要是我眼角里看到一个警察的影子,我就……」他的手伸向小银子腰间的电线,做势把两根不同颜色的电话一碰,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知道寸板是个亡命之徒,严东不敢怠慢,急忙下令武警后退,让出一条路来。过了一会儿,寸板和竹子押着小银子走了出来,可怜的小银子好象是昏过去了,头向一边歪倒,靠在寸板的胸前,眼睛紧闭,惨白的脸上有着一种让人酸楚的绝望表情。看得安子心痛如刀铰,不顾一切的想扑上去,却被几个武警死死拖住,动也动不得,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妻子在寸板的胁迫下却无计可施。 小银子被推在最前面,寸板一只手紧抱着她,紧贴着寸板的是竹子,前后两个女人,把寸板夹在中间,这样就防止了他们在行动中来自前后两个方向的袭击。三个人慢慢向前移动着,移动的速度极是缓慢,却迫得警方步步后退。 「车!」寸板突然吼了起来:「我要的车呢?在哪里?」 严东苦笑道:「寸板,刚才你没说要车。」 寸板把手里的枪挥舞起来:「那我现在就要,马上给我弄一辆车过来,要快,否则的话,我就扒了张红安女人的衣服,看这个吃里扒外出卖朋友的败类还有什么脸再出来混!」 安子再也忍受不住了,拼命的叫喊起来:「寸板,我操你妈,你口口声声说我出卖朋友,七年前在皇冠大酒店,是谁出卖谁?是你出卖我!七年前你绑走小银子,又是怎样对待她的?我替你蹲着大狱,你却想把我的女人卖掉,寸板,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寸板哈哈大笑起来:「张红安,你才知道啊?老子他妈的就这样,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不跟你废话,车呢?我警告你们,五分钟之内再见不到车,别怪我心狠手辣!」 严东和穆东升交换了一个眼色,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满足寸板的要求,很快,一辆黑色的轿车立即开了过来,司机飞快的下了车,把车钥匙放在车前盖上,然后躲了起来。 寸板推着小银子向着轿车的方向走着,快到车前的时候,他又吼叫起来:「张红安呢?你有种过来,你过来,我就放了你老婆,你有没有种?」 这时候小银子突然睁开眼睛,叫了声:「安子你千万不要……」她的叫声中止于一声痛叫,寸板一枪柄击在她的额上,鲜血流下,她的身体也绵软无力的瘫倒,却被寸板反手搂在怀里,不让她倒下。 安子心里感受撕裂般的痛疼,刚要答话,穆东升却抢先开了口:「寸板,用我跟你交换张红安的老婆,你看怎么样?」寸板嗤之以鼻:「操,你算个什么鸡巴玩艺儿?老子要的是亿万富翁,张红安,你到底过不过来?」 穆东升却上前一步:「寸板,张红安算个狗屁亿万富翁,他家里的钱都是从国库里弄来的,你要是有种,就拿我跟张红安的老婆换,你有没有种?」 寸板想激怒安子,穆东升却反过来同样想让寸板失去理智,在重重包围之下的寸板心里极度紧张,一听穆东升的话,果然沉不住气了:「操你妈,老子到底有种没种,还用你说?」穆东升再上前一步:「那好,寸板既然你有种,我们两个就聊一聊,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寸板却不上穆东升的当,手里的枪一指穆东升:「你再上前一步试试,别以为我不敢开枪。」 穆东升只好停了下来:「寸板,象条汉子吧,好不好?」 现在是寸板占据上风,那会上穆东升的当?所以他只是冷笑一声:「老子是不是一条汉子,用不着你来多嘴。你给我滚一边去,再罗嗦,老子真他妈的开枪了。」 寸板胁迫着小银子走到了轿车边。现场气氛说不出来的紧张,数不清的枪口对准寸板,但他自恃有人质在手,警方虽然人数众多,竟然拿他无计可施,眼睁睁的看着他向着车门方向走了过去。 小银子的身体突然栽歪了一下,如果不是寸板紧紧的拦腰抱住她的话,她肯定会跌倒在地。当小银子的身体栽歪的时候,寸板的头部一下子暴露在狙击手的瞄准镜内,但瞬间功夫,他的脑袋又躲在小银子的身后,让隐蔽在暗中的狙击手连连摇头。 导致小银子身体失去平衡的,是地面上的一个坑,那个坑也许是一个树坑,也许是附近的居民不讲公德偷偷挖掘的,但不管怎么说,那个坑就在那里,寸板一行要想进入车内,就必须绕过那个坑。 而这辆轿车的停放位置,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却是巧妙的利用了周边地形,轿车的一侧是一堵墙壁,另一侧就是这个坑。一个坑是无关紧要的,但在现在,寸板必须精心的考虑他的每一个动作,这个坑就妨碍到了他的安全性选择。 寸板半拖半抱的带着小银子绕过了这个坑,但跟在最后,用自己的身体掩护寸板的竹子却因为看不到这个坑,一脚踏空,哎哟一声扭了到了脚脖子。寸板对竹子的感情,并不亚于安子对小银子,否则的话他也不会等竹子一出狱就把她又找回到了身边。听到这一声叫唤他急忙站住了:「竹子,怎么样?」 第111页 「没事,板哥,我没事。」嘴里说着没事,竹子想跟上来,那只脚一动,钻心的痛疼令她不由自主的呻吟起来:「哎哟板哥,痛,我的脚扭了。」 寸板有些着急:「竹子你忍一忍,只要上了车,我们就没事了。」竹子当然知道眼前形势的险恶,也在拼命的咬牙支撑:「板哥你让我扶着你。」说着话,她一只手揪住寸板,单足着地向前蹦了一下。现场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寸板,等待着他露出一个空隙的时候。 寸板终于到了轿车前,隔着小银子的身体把手伸过来,打开车门,然后他抱着小银子钻进车里,扭头伸手想把竹子拉进来,就在这目不交睫的剎那,穆东升和严东已经一个跌滚扑到,竹子一声惊唿尚未发出,就被严东一拳打昏拖走,那边穆东升的手伸进车里,恰好与寸板递过来想拉住竹子的那只手相遇,穆东升闪电般的抓住了这只手,一下子将寸板拖出了车外。 寸板被拖出来车来,就和穆东升抱在了一起,两个人叽哩咕辘的在地面上打着滚。几个武警正想趁机扑上,却不料寸板的握枪的那只手在滚动时不停的射击着,子弹飞射过来,两个没有防备的武警立即中枪倒在了地上。 「别过来,你们不要过来!」穆东升拼命的喊叫着,他的一只手去夺寸板手里的枪,另一只手拼命阻止寸板伸向腰间的另一只手,却被寸板屈起膝盖,一下子撞在穆东升的下阴上,穆东升痛得身体本能的抽搐起来,被迫放开了寸板,寸板立即单膝点地,双手握枪对准了向着小银子疾奔过来的安子。 这时候安子已经沖开武警的阻拦,扑到了车前:「银子!小银子!!」伸手去拉,小银子却突然惊叫一声:「安子哥当心!」喊声中,她一下子推开了安子。 一声沉闷的枪响,寸板扣动了扳机。小银子的身体顿了一下,慢慢的跌坐倒地,鲜血从她的前胸洇透开来。 安子吓呆了,寸板却发出了一阵碜人的怪笑。 穆东升突然吼叫一声,一下子从后面搂住寸板的脖子,抱紧他向着空旷人少的地方滚去。 安子满脸的震愕恐惧,万难置信的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小银子:「银子,银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银子。」但是,小银子却再也无法满足安子这个要求了,她那苍白的脸上奇异的浮现出一抹红晕,宛如正在进入一个惬意的酣梦之中。 她一生都在寻找一个美丽的梦,那安祥酣美的睡态,似乎在告诉安子,她用自己的智慧,把自己的生命和爱情变成了一个美丽的梦幻传奇,当梦幻结束之时,她的的灵魂从此登踏仙界,只留给这世界无尽的哀伤,和月白风清之夜寂寞的惆怅。 安子大脑中一片空白,他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无法接受这残酷的命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突然之间,他的身后轰的一声巨响,突然扬起的泥尘噼头盖脑的扑击下来,将安子打得仆倒在小银子的身体上。 寸板腰间缠着的电火管雷火管爆炸了。 爆炸的冲击波掀翻了现场的一辆东南得力卡,把货车的载货厢掀得高高的飞了起来,落地时砸在一只木制的垃圾桶上,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木屑纷飞,尘烟瀰漫,呛人的硝烟气味让人们喘不过气来,所有的人都呆立在现场,好长时间才明白髮生了什么。 寸板终于死了,他引爆了缠在腰际的电火管,连同一生落拓的老警察穆东升,也和这个亡命之徒一道同归于尽。 安子疯了一样爬起来,抱起一动不动的小银子,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银子,银子啊,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你走了谁还会再照管我啊!」痛澈心肺的悲鸣声中,他双手死死的揪住了自己的头髮,跪倒在地面上。 绝望的嚎淘声中,安子昏死了过去。 他整个人就象是一只被掏空了的布口袋,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一无所有了。 尾声:时代英雄 安子一个人垂首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他身上穿着雪白的亚麻色休闲服,头髮梳理的丝毫不乱,镫亮的皮鞋擦得一尘不染。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小银子和他的婚纱照,照片上的小银子是那样的漂亮,气韵优雅,清丽如兰,她的身体紧紧的依靠在安子的身上,靠得是那么的紧密,那么的柔惋。 她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在这个世界是没有什么依靠提供给你的,所以,聪明的她造就了安子,让安子从此成为了她的依靠。 而安子,却最终有负于她的依託。 安子静静的坐着,两眼深切的望着小银子的照片,眼眶不由得湿润了起来。 门无声无息的开了,周秉义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光彩照人的柯红印:「张董?」他轻轻的叫了一声,惟恐惊忧了安子的哀思。 安子一动不动,周秉义又叫了一声:「张总,奠基仪式就要开始了,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安子唔了一声,让周秉义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柯红印把一只饰着彩带的红花替他戴在胸前,然后三个人缓慢的走了出去。 门外是成州商学院的广场,地面上已经用泥土围成了一个圈,土圈中央是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成州大学园区奠基仪式几个字。当安子出现的时候,现场那些衣冠楚楚的人士都把头扭了过来看着他,几个参加奠基仪式的官员走了过来,上前和安子握手,相互介绍。安子得体的微笑着,与他们握手,交流着相互的熟人近况,偶尔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这就是人在江湖了,无论他心里的悲恸有多么的强烈,但象这种权贵云集的场合,他必须克制自己内心的情感,按照大家所希望的那样演好他现在的角色。 第112页 当年他是一个小混混,那个角色他演得棒极了。而现在这个实业家的身份,对他来说同样的如鱼得水。 他们向奠基现场走了过去,前面,是一由一支职高提供的女子军乐队,漂亮的女孩子们穿着雪白的军礼服,奏出欢快的乐曲,这些正在成长中的孩子,她们无忧无虑,蓝天白云之下的纵情高歌就是她们的追求。可是对于安子来说,那美好的一切,距他是何等的遥远啊! 他正步入颠峰,也就是说,他的时代已经结束。 前面是黑压压的人群,排列着整齐的队形,这是成州大学新招收的三千名学生,他们还年轻,对走在台上的成功者还缺少足够的敬畏,或许青春无敌的说法仍然在误导着他们,除非他们经歷过炼狱一般的磨练,否则的话,他们的价值并不会高过他们脚下的尘泥。 来自北京的客人进行了礼节性的讲话,学生们礼貌的鼓鼓掌,然后是省府的一名官员,最后轮到了安子,他的心情突然激动起来,在这样一个位置,高中尚未毕业的他面对着三千莘莘学子,他真的做好了准备了吗? 他迈步走上前去,目光掠过那些稚嫩的面孔,有谁真的可以引导这些年轻人吗?他不知道,但是他必须说出几句他一直想要说出来的话: 「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时刻,我们迷失了自己的方向,无法确定自己处在一个什么位置,我们所选择的并不是我们认同的,也就是说,我们无法把握自己。」 安子开口说话了,他身后的官员们骚动起来,周秉义大吃一惊,安子没有按照他准备好的讲话稿讲,而是信口胡说了起来,这是件无法预料后果的事情,可是他无法上前阻止,只能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听着安子疲倦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我们需要引导,但叛逆的力量是如此强大,总是让我们忽视我们内心深处的声音,我们不由自主,我们身不由已,我们迷失在形形色色的畸形力量之下,我们冲动,我们越轨,我们以对现行秩序的挑战试图证明我们的力量,主张我们的权利。对抗的过程是如此的漫长,以致于我们迷陷在这种对抗之中,而忘却了对抗的意义与源由,迷失了我们行进的方向。」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力量能够让我们正视我们自己,那就是人世间最无可保留的爱与信任!」安子竖起一根指头,加重了语气,继续说道:「我们可以无条件的信任我们的亲人,那些曾经与我们共同经过患难,共同品偿过生活的苦涩与艰幸的家人,朋友,还有爱人。这种信任的力量强化了我们的责任心,我们在获得信任与爱的同时,也必须同样的付出,这个付出的过程就是我们奋斗的歷程。除非你意识到这一点,否则的话,你仍然未能把握好你自己。」 「奋斗的歷程是你生命成长并丰富的开始,但对这个过程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数不清的诱惑在等待你,如果你失去对责任与信任的把握,你仍然会迷失……」 说到这里,他讲不下去了,现场一片混乱,前面的学生使劲的鼓掌,但并不是鼓励他继续讲下去,后面的学生趁机吹起口哨,充当司仪的周秉义急忙跑过来,想扶着安子下去,但是前排一个满脸热切的男生的喊叫,引起了安子的注意。 那个男生在喊:「张董事长,能不能告诉我们大家,你是如何掘到你的第一桶金的?」 听到这个问题,安子站住了,推开周秉义,看了看那个男孩子。男孩的目光是如此的狂热与自信,一瞬间安子产生了错觉,以后站在台下的那个孩子是苏志刚。安子眨了几下眼睛,才挥开这个幻觉,他的目光变得温和起来,以一种长辈的慈爱,宽容的看着这个孩子。 对这些孩子他实在是太了解了,如果有人告诉他们说,除非践踏他们心中最有价值的德品与行操,否则就不会获得成功的话,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 安子就是这么走过来的,除非失去,否则你无法知道什么才是最为可贵的。他决定把自己的生命经验告诉这个孩子,这些是用他的青春与鲜血换来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种体验与经歷对这些成长之中的孩子们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他开口说道:「当然可以,我的第一桶金,是在九年前的一个夜晚,那天晚上,我独自在街头游荡,不知道自己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到血管里的鲜血在激涌,这种力量驱使着我不停的寻找,不停的奔波,然后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吸毒者……」他动情的讲述起在九年前遇到小银子时候的情形,讲述完之后,面对着少年那双说不尽失望的眼睛,他补充道: 「一点没错,那是我在我的人生路上掘到的第一桶金,对他人的关爱与信任,正是这种力量引导我一步步的走上了正途,但也并非是一帆风顺,另外一种畸形的力量影响了我,削弱了我们之间相互的信任与关怀,这导致了我们整整四年之久不得相见。但是最后,关爱与信任仍然起到了主导作用,正是这种力量促使了我们再次的相逢,并从此认识到了我们自己的错误与软弱,从那时起我们再也没有迷失过自己。」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一桶金不是钱,永远也不会是。它是你生命中爱的力量的凝聚,是你对你家人与朋友关爱的体现,除非你拥有了它,否则,你就会永远的与成功相隔膜,不管这种成功距你是多么的近,但咫尺天涯,你或许要花费一生的精力,却仍然无法抵达。」 第113页 说完这句话,安子就被一群人拖下了主席台,所有的人都在用宽容的眼光看着他,默许了他做为一个成功人士的特权。周秉义小声的问了一句:「张董,没事吧?」安子瞟了他一眼:「有什么事,我不过是想说两句话而已。」周秉义急忙赔笑道:「张董你要是想说的话,就跟我们说好了,我让红印过去替你料理一下家里的事情。」 安子摆了摆手,意思是说没这个必要,然后他站在了奠基现场,与几个官员拿起做工精緻的铁锹,做出铲土的姿式,让电视台把摄像完成,在这期间他很是配合,完美的演完了他的角色。 仪式举行之后,周秉义在现场脱不开身,柯红印送他回了家,到了门口,他挥手打发这个变得越来越漂亮的女人离开,而他却没有回家,而是独自驾车驶上了长街。 家里已经没有人在等待着他,他又何必回去? 他开车去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赵鉅的家。 当他走进门的时候,赵鉅正穿着背心裤衩,拎着一只花洒从后角门走过来,见到他一怔:「安子兄弟,怎么今天这么有空儿?」 安子静静的看着赵鉅,好长时间,才说道:「赵哥,我有些话,想对人说,可是他们不让我说,我只好找你来了。」 赵鉅脸上的肌肉抽搐了起来:「安子兄弟,我知道,我太知道了。小银子的事儿,你恨我吧,我真的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啊,安子兄弟,你知道多少兄弟在等着我吃饭,我不拼不斗,即使是明知拼争也无益,可我还是没法子放弃啊!」 安子走过去,站在赵鉅面前:「赵哥,我只想问你一句,象这种痛苦,你经受过没有?」 赵鉅脸上呈现出极度的痛楚:「安子兄弟,怎么会没有?怎么可能没有?」他突然激动的拉住安子的手:「安子兄弟,你进来,咱们哥俩喝两杯,让你也听一听我的痛苦,我和你一样啊,在心里憋了好多年,多少次我实在是憋不住了,再不让我说话我就要疯了,可是他们仍然不让我说。我的角色早已固定,我必须按照角本上写好的台词一句一句的表演,好多时候我怕得不行,甚至连在梦中都会惊醒,可是当我醒来,我还得强迫自己做出一副强者的姿态,没办法,这个世界上人的力量太软弱了,他们需要对强者的依附增加他们内心的自信。如果没有强者,他们就会塑造出一个来,我和你,安子兄弟,都是被这种力量逼出来的啊!兄弟,你不走到今天这一步,又怎么知道这世上究竟到底谁是大哥呢?」 「我知道,我知道,」安子连连点头:「赵哥你说的话,正是我想说却不敢对人说的啊。」 跟着赵鉅身后,他脚步蹒跚的进了房间,他那年轻的身影,在这时刻竟显得如赵鉅一般的苍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