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慾海》 第1页 [商场官场] 《魂断慾海》作者:杨运泰【完结】 简介 街道如星河坠落,楼群如琼宇仙境,松江市的夜景既虚幻又迷人。 位居松江市繁华地段的圣华大酒店的一楼大堂,今夜灯光格外辉煌。酒店的旋转大门和通往楼上的几部电梯,人进人出,熙来攘往,热闹非常。 大约八点多钟,从旋转大门进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那位,像是一个级别不低的领导干部,他中上等个头儿,西服革履,气宇轩昂,大脸膛,直鼻樑,头髮稀疏,目光犀利,满面红光。跟在他后面的那个年轻人,像是他的秘书。 早已等在大堂的酒店女老闆贾兰姿,赶紧迎上前去:“陆市长,您昨天刚从党校学习回来,今天又陪北京客人在市里转悠了一天,怎么晚上也不好好休息一下啊?” “哪敢休息,工作要紧啊!”这位被称为“陆市长”的人,名叫陆方尧,他是松江市市委常委、市政府常务副市长,掌管着全市的招商引资、 城市建设、土地使用和税收财政等大权,虽说现在他还只是市政府的二把手,却也是个地位显要、权倾一方的人物了。他说完了上面的话,又对他面前的贾老闆笑笑道:“国家××部的领导同志来了,我能不多接触接触吗,与他们搞好关系,多要几个项目,就等于为咱市添了几座金山,这也是为民造福嘛!” “说得也是,陆市长的心里总是时刻装着群众。”贾兰姿说着,凑到陆方尧跟前妩媚着双眼小声问道,“这回该升‘一把’了吧,党校也上了,缺的这一课也补上了,再不提拔可就有点那个了。” 陆方尧上党校的事儿,贾兰姿一直极为关注。她知道,现在的党校,除了轮训干部外,重要功能之一就是培养即将被提拔重用的干部。陆方尧从党校回来后,如能被提拔为市政府的“一把”,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件大事,因为她与陆方尧之间,早已建立了那种命运相系、利益攸关的关系了。 贾兰姿的话陆方尧也不会不动心,但他却装着毫不在乎地淡然一笑,说道:“哎——提拔不提拔,那是组织上的事儿,我就好好干工作就是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陆方尧一眼瞥见总服务台前站着一个艷丽而又端庄的姑娘,禁不住在心里“呀”了一声,然后就用嘴向那姑娘站着的方向努了努:“那个姑娘长得好漂亮啊,她叫什么名字,在你这干什么工作,我怎么不认识?” 贾兰姿回头一看,原来是胡建兰站在那里,她正向总服务台的几个服务员说着什么,于是便对陆方尧狡黠地挤挤眼睛:“漂亮吗?她叫胡建兰,是我这大酒店的大堂经理,她来这儿只有三个来月,您在外面学习,上哪儿认识。” “她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陆方尧很想了解一下这个姑娘的来歷。 “外县来的,是个村姑。”贾兰姿故意贬低了胡建兰一句。 正文 第一部分 魂断慾海1(1) 街道如星河坠落,楼群如琼宇仙境,松江市的夜景既虚幻又迷人。 位居松江市繁华地段的圣华大酒店的一楼大堂,今夜灯光格外辉煌。酒店的旋转大门和通往楼上的几部电梯,人进人出,熙来攘往,热闹非常。 大约八点多钟,从旋转大门进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那位,像是一个级别不低的领导干部,他中上等个头儿,西服革履,气宇轩昂,大脸膛,直鼻樑,头髮稀疏,目光犀利,满面红光。跟在他后面的那个年轻人,像是他的秘书。 早已等在大堂的酒店女老闆贾兰姿,赶紧迎上前去:“陆市长,您昨天刚从党校学习回来,今天又陪北京客人在市里转悠了一天,怎么晚上也不好好休息一下啊?” “哪敢休息,工作要紧啊!”这位被称为“陆市长”的人,名叫陆方尧,他是松江市市委常委、市政府常务副市长,掌管着全市的招商引资、 城市建设、土地使用和税收财政等大权,虽说现在他还只是市政府的二把手,却也是个地位显要、权倾一方的人物了。他说完了上面的话,又对他面前的贾老闆笑笑道:“国家××部的领导同志来了,我能不多接触接触吗,与他们搞好关系,多要几个项目,就等于为咱市添了几座金山,这也是为民造福嘛!” “说得也是,陆市长的心里总是时刻装着群众。”贾兰姿说着,凑到陆方尧跟前妩媚着双眼小声问道,“这回该升‘一把’了吧,党校也上了,缺的这一课也补上了,再不提拔可就有点那个了。” 陆方尧上党校的事儿,贾兰姿一直极为关注。她知道,现在的党校,除了轮训干部外,重要功能之一就是培养即将被提拔重用的干部。陆方尧从党校回来后,如能被提拔为市政府的“一把”,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件大事,因为她与陆方尧之间,早已建立了那种命运相系、利益攸关的关系了。 贾兰姿的话陆方尧也不会不动心,但他却装着毫不在乎地淡然一笑,说道:“哎——提拔不提拔,那是组织上的事儿,我就好好干工作就是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陆方尧一眼瞥见总服务台前站着一个艷丽而又端庄的姑娘,禁不住在心里“呀”了一声,然后就用嘴向那姑娘站着的方向努了努:“那个姑娘长得好漂亮啊,她叫什么名字,在你这干什么工作,我怎么不认识?” 第2页 贾兰姿回头一看,原来是胡建兰站在那里,她正向总服务台的几个服务员说着什么,于是便对陆方尧狡黠地挤挤眼睛:“漂亮吗?她叫胡建兰,是我这大酒店的大堂经理,她来这儿只有三个来月,您在外面学习,上哪儿认识。” “她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陆方尧很想了解一下这个姑娘的来歷。 “外县来的,是个村姑。”贾兰姿故意贬低了胡建兰一句。 不过,胡建兰真的是个“村姑”,她来自某省林海县琵琶镇。由于她的家乡地处深山区,交通闭塞,经济发展相对滞后。胡建兰的父亲原是乡中学的校长,不幸于十年前因一起 车祸而撒手人寰,母亲体弱多病,已于三年前病退回家,弟弟妹妹正在读着高中。胡建兰于一九九六年秋天高中毕业时本已考上了大学,但她为了承担起家中“老大”的责任,便放弃了升学机会,并于来年的春天就一个人独自来到松江市闯世界。她想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多赚些钱,给妈妈治病,供弟弟妹妹读书。可是,这美丽的城市中却又隐藏着过多的光怪陆离的东西,并非像她想像得那么美好。她开始是在一家饭店当服务员,工作时间长,住宿条件差,她都可以忍受,最令她难以接受的就是那些黑心的老闆找个理由就扣工资,到头来一算,每个月她也只能剩下二三百元钱。在饭店打工赚不到钱,她又去了一家夜总会当了“三陪”小姐。她听人说所谓“三陪”就是陪着客人跳跳舞、唱唱歌、聊聊天,而且挣钱较多。谁知那夜总会跳舞就闭灯,那些骚男人,不是将她搂得紧紧的,与她贴面而舞,就是动手动脚在她身上乱摸一气;有的还强拉硬拽地要她跟他们到宾馆开房上床。胡建兰实在无法忍受诸如此类的欺侮,没干上半个月就离开了夜总会。后来她见华美理容中心招工,就上门应聘。女老闆曲美妮见她长得艷如桃李,人又淳朴老实,便痛痛快快将她留了下来。但那女老闆又告诉胡建兰:你暂时只能做些打水扫地之类的粗活,等过些日子再给你安排一个“好活”,叫你学点技术。胡建兰是个实心人,她每天起早贪黑勤勤恳恳地做着她应做的一切,并对各位师傅和师兄、师姐毕恭毕敬,只等着老闆娘为她安排一个“好活”,学点技术多赚点钱解决家里困难。而不久就被贾兰姿发现,并挖了过来。 陆方尧听贾兰姿说那姑娘是个“村姑”,似有轻蔑之意,便赶紧纠正说:“村姑怎么了?英雄不论出处,美女莫论出身。古代皇帝身边的后妃,并不都是来自贵胄名门,有的出身也很卑微,可是她们却能争宠于后宫。”他这面说着,那面眼光又在那个叫胡建兰的姑娘身上游来爬去,而后又回过脸对贾兰姿说,“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这大酒店是个五星级酒店,经常来这里下榻的、吃饭的、办事的,不是官员、大款,就是外宾,所以在你这里工作的迎宾员、服务员以及各部门的负责人,都应该找些有模有样的,而且素质要高,他们也是你这大酒店的一个门面嘛!一道风景嘛!往大了说,他们也是我们松江市的一种投资环境嘛!” “是,是!陆市长说得对!我这不按照您的指示办了吗。您看我这大酒店里最近招来多少漂亮姑娘、小伙。”贾兰姿一面与陆方尧说笑着,一面又向陆方尧的秘书小国递了个眼色,“不信您问问国秘书。” 陆方尧在外地学习,国秘书只在家里做些收收发发或上下左右联繫的事,因为事情不多,他也时常来大酒店吃喝会友,因此对这里的情况也略知一二。他见贾老闆叫他为自己的话作证,便会意地笑道:“确实,最近圣华大酒店来了一批俊男靓女,大家都说贾总很有经济头脑。” “这就对了!五星级大酒店就应处处高标准,严要求。”陆方尧满意地点点头。 贾兰姿一面与陆方尧说着话,一面又用温柔的眼光看了陆方尧几眼:“陆市长好像比去党校前胖了不少。听说现在上党校就是那么回事儿!” “啊,啊,是,是……”由于陆方尧还在神情专注地望着那位叫作胡建兰的姑娘,便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待他回过神儿来时,又感觉方才说的话有些不妥,于是便又纠正道,“也不能那么说,半年时间还是学了不少东西的嘛!” 陆方尧今晚来酒店的主要任务是要与北京的客人聊聊天,拉近感情,乘机多要点项目,多要点资金,他急着要上楼,便又对贾兰姿说:“我现在就上楼看客人去了,等有时间咱们再聊。”说着,就与秘书小国奔向了电梯门口,一面又回头向总服务台那面望了几眼。 贾兰姿将陆方尧和国秘书送进了电梯,又在大堂里转悠了一圈,便欲回到自己在酒店四楼的办公室处理工作。因为她想顺便视察一下酒店各经营部门的情况,因此没有乘坐电梯,只是顺着楼梯拾级而上。她一边走着一边想道:“这个陆方尧啊,他是揣着明白装煳涂啊,还是在秘书跟前故作深沉。他最应该明白我把胡建兰弄来的深意,但他却居高临下地教训我说:形象好、素质高的服务员是酒店的一个门面、一道风景,也是市里的投资环境。可更重要的是,我把胡建兰弄来可是另有目的的啊!” 第3页 确实,贾兰姿几乎是把胡建兰从别人手里抢到大酒店来的,其用心不可谓不良苦。说起来,这里还有一段陆方尧并不知晓的故事呢。 四个多月以前,也是一个灯光灿烂的夜晚。位于闹市区的华美理容中心门开处,进来一位穿着讲究、体态 性感、派头十足的中年女人。这女人就是圣华大酒店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贾兰姿。 正在与客人说笑着的理容中心女老闆曲美妮,一见贾兰姿走了进来,便立即眉开眼笑地迎了过去:“哟,贾姐来了,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唿,我去接接你呀!” 贾兰姿笑笑说:“我就过来给头髮焗焗油,有什么好接的。” “正好那边还有一个贵宾座,快来。”曲美妮说着,就满腔热情地将贾兰姿引到一个豪华的美发转椅旁边。 贾兰姿一边与曲美妮唠着嗑,一边脱着外衣,刚一坐到豪华转椅上,一眼瞥见了正在打扫卫生的胡建兰。她用眼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禁心里嘆道:“哟!这可是个万里挑一的漂亮姑娘!”她又仔仔细细远远地瞄了几眼,只见那姑娘约有一米六八的个头儿,身材匀称,腰细臀圆,胸部丰挺,面容俊秀,皮肤白皙,而那对水灵灵的大眼睛更是美丽动人。尤为可贵的是,这姑娘气质高雅,落落大方,显得很有教养。顿时,贾兰姿心中闪出一串映像:近些年来,大家都在热搞“美女经济”,什么世界小姐、 环球小姐、国际小姐、亚洲小姐、中华小姐的大赛一个接着一个,许多商家也都拿漂亮小姐大作文章,在他们的运作和操纵下,服装小姐、gg小姐、汽车小姐、导游小姐、礼仪小姐、迎宾小姐、楼盘小姐、皮草小姐、泳装小姐,还有什么“三陪”小姐、坐檯小姐、桑拿小姐、按摩小姐,也都纷纷登台亮相。她在心里说道:“美女是什么,美女就是高级商品,美女就是迷惑男人的尤物。手中有了美女,何愁迷不倒大官,何愁办不成大事,何愁赚不到大钱。”想到这里,她心中突然一亮,接着又在心中感嘆道:“这商品经济真是伟大,它竟能将美女变成一种经济。”贾兰姿越想越感到应当将这姑娘弄到自己手里,于是便一边接受着美髮师的服务,一边询问理容中心的曲老闆:“大妹子,那边打扫卫生的那个姑娘,是哪儿来的,在你这儿做什么工作?” 理容中心的曲老闆略带几分神秘地对贾兰姿说:“外县来的,你看这妞长得多靓。实不相瞒,暂时我先让她干点粗活、杂活,以后——”曲美妮将嘴附到贾兰姿耳边,“我现在正在装修一个按摩室,等装修完了,我就让她学习按摩——搞异性按摩。那时,那些骚男人还不得闻着味儿就唿唿往这蹽呀!”说完居然乐得嘻嘻嘻笑了起来。 贾兰姿正在盘算着自己的“美女经济”,不想这曲美妮竟然也在做着同样的梦。贾兰姿暗中想道:“这可真应了那句话——商家一个比一个猴奸。这不,如今的生意人都在打着美女的主意。”因为曲美妮已抢先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这贾兰姿只好把自己要说的话暂时放下了。可是,贾兰姿在谋取私利的道路上一向具有一种锲而不捨的精神,她要想得到某种东西,就像一只母豹看见了一只美味可口的猎物,哪怕前面荆棘丛丛、怪石磊磊,必欲纵身破除一切障碍将其逮住并饕餮食之而后快。所以她忍不住又偷觑了胡建兰几眼,愈发感到这姑娘是个“金疙瘩”,愈发想要将她尽快弄到自己麾下。这时她对曲美妮的想法禁不住暗中哂笑起来:“这曲老闆的眼光还是浅了点,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她只想叫她去搞异性按摩,那才能挣几吊钱哪。这姑娘若是到了我的手里,那可就能派上大用场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便又对曲美妮说:“大妹子,我想同你商量个事儿呢,你能不能把这个姑娘让给我?你知道,我那酒店是个五星级大酒店,可就是缺少一个容貌出众的迎宾员,我选了好几年也没选着一个理想的,所以我想请大妹子支持支持我。” 曲美妮没想到贾兰姿会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贾兰姿见曲美妮露出为难之情,似有不肯相让之意,便又接着说:“大妹子若是能将这个姑娘让给我,我也绝不会亏待了你。你也知道,这市里的主要领导我都认识,以后你和你老头那儿有个大事小情的需要我帮忙,我就包圆儿了。” 曲美妮虽然也是个贪财女人,她并不甘心将到了手的“摇钱树”送给别人,但是她听了贾兰姿上面的话,也不能不为之怦然心动。她在心里暗自想道:“我还真想求这位贾姐帮助办些事儿呢。今儿个若是不把这胡建兰姑娘让给她,得罪了这位有钱有势的‘母老虎’,将来办事若是真地求到她的头上,肯定遭她白眼。做人要有眼光,看事要虑长远。走了胡建兰,我还可以招聘王建兰、李建兰嘛,这漂亮姑娘还不有的是。”想到这里,曲美妮便硬挤出一脸笑来:“怎么,贾姐真相中那妞了?要是贾姐真看好那姑娘了,我就宁可自己受些损失,也要拱手相让,咱们姐俩谁跟谁。” 贾兰姿满脸堆下笑来:“我说的是真话,大妹子若是真能成全我,我就表示感谢了。” 第4页 “行,那就一言为定了,我就把这姑娘让给你了!”曲美妮显得非常慷慨。 曲美妮为何如此痛快地满足了贾兰姿的要求?因为她深知这贾兰姿是松江市的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她不仅是这个市的最有名的五星级圣华大酒店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头上还顶着一个市 人大代表的头衔。多年以来,贾兰姿就利用这五星级大酒店和自己特殊身份的优势,与松江市里的一些实权人物都混得很熟,而与某些人的关系甚至还可称作“老铁”。如此,贾兰姿在松江市几乎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当然,这华美理容中心的女老闆曲美妮也不是个等闲之辈。她不光自己经营着一个理容中心和一家饭店,每年至少也有几十万元的收入,她的丈夫还是这松江市统计局的副局长,按照时下一些人的说法,她也算是个“官太太”了。但她的活动能量若与贾兰姿相比,那可不能同日而语。眼下曲美妮就有两件事儿急着要办:一个是她想捞个政协委员什么的噹噹,以便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利益;二是她的丈夫还想往上升一升,或者换一个能搂银子的工作岗位。要想实现这些愿望,恐怕就少不了这位贾姐的帮忙。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些,曲美妮只好“忍痛割爱”了。 可是,曲美妮说完上面的话,忽然想起胡建兰是个有着高中文化的姑娘,不是骡马市上的一匹骡子一匹马,任凭主人随便买卖。想到这里,她又对贾兰姿说:“贾姐,这姑娘进城以后受过不少挫折,办事很有主意,不知她自己愿不愿意过去,我得先去问问。”说着就要去问胡建兰。 未等曲美妮迈步,贾兰姿赶紧说:“你就跟她说,我包吃包住,每个月还给她一千五百元钱的工资,她上哪儿去找这样的美事儿。” 曲美妮走到胡建兰身边:“建兰,那边做美发的那个贾大老闆相中你了,她要你去她的大酒店当迎宾小姐,月薪一千五百元,还包吃包住。”说着,就将胡建兰拽到贾兰姿跟前,又当着她的面对圣华大酒店的名气及贾老闆的为人狠夸了一通,并强调说:“我看你这姑娘是有福,遇着贵人了,今天你就把这边的帐结了,收拾收拾明天就上贾总那儿上班去吧!” 胡建兰对圣华大酒店的情况一无所知,她不知道这位贾总要她去当迎宾员,是命运之神向她垂怜还是为她设陷?不过这位老闆出的这个价钱,对她这样一个身无长技的山乡姑娘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胡建兰又看了贾兰姿几眼,感到从面相上看这人还不像是恶人,她又想到去圣华大酒店是做迎宾员,不是去髮廊、桑拿、歌厅、舞厅、洗浴中心那些多有陷阱的地方,因此也就点头表示同意了。 贾兰姿十分高兴,还主动与胡建兰握了握手,说:“好,那就这么着了,明天上午十点你就到大酒店总经理办公室找我,我在那儿等你。”说完又转向曲美妮:“我再一次感谢大妹子的支持,以后大妹子的事儿就包给我了。” 两个女老闆之间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做完了一场交易。 此时正是松江市的初夏时节,艷阳高照,气候宜人,风吹万树绿,雨润百花开。胡建兰怀着某种憧憬同时又带着某种疑虑,按照约定时间,准时来到圣华大酒店总经理办公室报到。贾兰姿先是向胡建兰介绍了大酒店的一些情况,特别强调了这个大酒店在全市,特别是在市领导心目中的位置,然后把酒店大堂经理叫来,让她先对胡建兰培训一两天,培训合格了再带她穿上迎宾员服来见她。 两天后上午十点多钟,大堂经理领着穿着红色带着暗花的丝绸旗袍的胡建兰来到了贾兰姿的办公室。贾兰姿抬眼一看,胡建兰比那天在理容中心见着的时候更加靓丽。她不光容貌十分俊俏,身段也极为漂亮,特别是那女性所特有的曲线美让这旗袍一衬,就显得更加突出、更加动人了。贾兰姿看了十分高兴,心里说道:“这个姑娘确是块好料,我得好好开发开发,利用利用,先叫她去当几天迎宾小姐,馋馋那些男人,以后再派别的用场。”想着,就吩咐大堂经理带胡建兰上岗去了。 说来也奇,自从胡建兰当了圣华大酒店的迎宾员,这酒店的顾客,特别是到这里来吃饭的客人确实多了不少。直乐得贾兰姿心里像开了花。胡建兰的身价也一天天高了起来,有人还送给她一个雅号,叫作“蝴蝶兰”。据送雅号的人说,他所以要这样称唿胡建兰,是因为她长得就像蝴蝶兰花一样,既妩媚艷丽,又端庄高雅。送雅号者也不过是要赞美胡建兰长得美丽超群罢了,不料这雅号竟不胫而走,很快便在松江市一定范围内传开了,有人甚至不想到圣华大酒店来消费,也要特意来看看这株来自山乡的美丽动人的“蝴蝶兰”。 转眼,一个半月过去了。贾兰姿不断地听人说总有人来打听胡建兰的情况,好像是要来挖墙脚似的。特别是那些腰缠万贯的款爷,更是不断地来摸胡建兰的底细,似有包养之意。她想,这姑娘无论如何不能被别人弄走,她肯定是我手中的一张好牌。她忽又想出了一个主意:莫如让胡建兰出任大堂经理,月薪加到两千元。人们常说:“钱是世人命,无钱路难行。”谁能见钱不动心?给她封了官,又给她加了薪,看谁还能把她挖走?第二天她就叫胡建兰当上了大堂经理,原来的经理被安排到别处工作去了。 第5页 胡建兰哪里想到命运之神会如此向她垂青。她在心里暗暗嘆道:“这人生之路可真是变化无常啊,回想自己刚来松江市的头几个月,就像一只没头苍蝇,东撞一头,西撞一头,受尽凌辱和虐待,还赚不到钱。现在遇上了贾大老闆,一再受到重用,工资也不低,也许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了。”胡建兰很珍惜自己现在这个工作岗位,她没日没夜尽职尽责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她要用实际行动报答欣赏她、重用她的贾大老闆。 贾兰姿一面想着一面视察了二、三楼的几个经营部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刚刚忙完了几件杂事儿,就见胡建兰款款走了进来,她对贾兰姿说道:“贾总,您的姑娘青果在楼下等您,她说有急事要和您商量,叫您快点儿下去。”“她自己为什么不上来?”贾兰姿问。胡建兰说:“不知道。看样子,她情绪不太好。”贾兰姿深知自己女儿的秉性,她不得不跟着胡建兰下楼。一走出楼梯,远远就见一身新潮打扮的女儿青果一个人抹搭着眼皮坐在大堂客人休息处。她走过去问女儿说:“你有什么急事儿,非要把我叫下来?” “我在激情迪厅蹦迪,有两个小流氓缠住了我,非要和我交朋友。我一看他俩长相兇恶,怪吓人的,就离开了迪厅,我在前面走,他们就在后面跟,怎么甩也甩不掉,我就逃到这儿来了。你快叫你的司机把我送回家去。”青果撅着嘴说。 “就这么点小事儿也值得把我喊下来!”贾兰姿不满意地说。 “这事儿还小啊!我不来喊你喊谁!”青果有些生气了,一跺脚把身子扭到了一边。这姑娘虽然已十五六岁了,发育得也很丰满,可仍然是不定性的小孩子脾气。 贾兰姿知道自己的女儿任性惯了,也不和她理论,就给自己正在辅楼休息的司机小王打了个电话,叫他立马过来。一会儿工夫,小王懒洋洋地走下楼来,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贾兰姿吩咐道:“青果叫两个小流氓盯上了,你开车把她送回家去,一定要送到楼上,直到她进屋为止。” 小王答应道:“没问题。”又转对青果:“走吧,姑奶奶。”便带着青果护送她回家去了。 贾兰姿打发走了女儿,一转身就见陆方尧迈着方步带着秘书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也巧,他一眼又看见了那个端庄大方、光彩照人正在大堂里招唿客人的胡建兰。他正看得出神,就听有人问道:“你和客人唠完嗑了?”一看,却是贾兰姿站在自己面前。 “啊,唠完了,唠完了。”陆方尧略带掩饰地答道。 他们一面说着,一面走出旋转楼门。陆方尧见秘书调车去了,便又对贾兰姿道:“你这个大堂经理可真是个绝色女子啊!” “怎么着?你相中了?”贾兰姿抛了个媚眼,讨好地笑道,“你若真是喜欢,哪天我安排个舞会,咱们先在一起好好玩玩?” “好的,好的,你就安排吧,我一定来。”陆方尧对贾兰姿这个想法甚是满意,满口应承了。 “那你就听信吧。”贾兰姿一边送着上车的陆方尧一边说。 这番对话恰好被到外面办事儿归来的酒店职工李红竹听了个一清二楚。李红竹是胡建兰最要好的女友。胡建兰一来大酒店工作,就与李红竹住在一个宿舍。由于两个人都是来自外地的打工妹,惺惺相惜,加之两个人的秉性相投,因此处得极为融洽,彼此之间的感情亲如姐妹。特别是李红竹,遇见胡建兰就像有了依靠一样,成天将“建兰姐”挂在嘴上,帮她做这个忙那个;而胡建兰对李红竹也视同亲妹,处处事事都关怀她帮助她。 李红竹下班以后回到宿舍,便对先她一步回来的正在洗漱的胡建兰说:“建兰姐,头会儿我在大酒店门口听贾老闆说,哪天她要安排个舞会,叫你陪着陆市长跳舞呢。” “跳舞?跳舞就跳舞呗。”胡建兰一边洗漱一边满不在乎地说。 “我听说辅楼那个小舞厅里,经常有市领导来跳舞,可是那舞跳得很不正经。”李红竹快人快语,直接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情况。 “不至于吧,那么大的领导干部跳舞总应该文明一些吧。”胡建兰瞪大眼睛望着李红竹。 “你也别太大意了,你没见那报纸上说,那些腐败分子有一大半来自领导干部。建兰姐,贾老闆若是真要安排你去陪陆市长跳舞,我建议你还是加点小心为好。”李红竹认认真真地提醒着胡建兰。 “你的话我记下了,到时候我会把握好自己的。”胡建兰也认真地说。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许多事儿还是多个心眼儿好。”李红竹又强调了一句。 “姐姐记下了,谢谢你的关心。——咦,你这个小精灵,怎么什么事儿你都知道?”胡建兰问。 李红竹得意地笑着,也不回答,一面也挤进了 卫生间准备洗漱。 两个人洗漱完毕,又说了点儿别的,便闭了灯上床睡觉。一会儿工夫,便各自进入了梦境。 一周后的一个下午,贾兰姿拨通了陆方尧办公室的电话:“陆市长吗?今晚我安排了个小型舞会,请你光临。九点钟开始,还在老地方。八点五十分我在酒店门口接你。”贾兰姿接着又小声补充两句,“这舞会是专门为你安排的,你不要带秘书,只你一个人来。” 第6页 陆方尧一听是小型舞会,又不让他带秘书,就知道这是贾兰姿的刻意安排了。忙说:“好的,好的,我一定按时去,一会儿见!”陆方尧放下电话,心里乐滋滋的,头脑中立即闪现出一个个美梦般的幻影,甚至心痒难耐,就盼那晚上九点钟快快到来。 贾兰姿与陆方尧的关系为何这等亲密,以至因为陆方尧看上了胡建兰,她就要专门为他安排个小型舞会,叫他与胡建兰“先到一起好好玩玩”?这可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贾兰姿原是松江市的一个很一般的饭店老闆。一九九四年,正是贾兰姿刚过三十二周岁的时候,四十二岁的陆方尧从外县调到松江市建委任主任。一次偶然机会,贾兰姿认识了这位掌管城市建设的实权人物。为了发展自己的事业,贾兰姿就死死抓住陆方尧不放,今儿个送钱送物,明儿个投怀送抱。贾兰姿当年曾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虽说“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已到“半老徐娘”之年的贾兰姿也不例外,那细小的鱼尾纹早已爬上眼角,但是由于贾兰姿会保养,善打扮,再加上她体态丰腴,富有性感,特别是她还长着一双大大的勾魂摄魄的眼睛,因此她要是盯上哪个男人,那男人十之八九早晚要被她勾到怀里的。陆方尧也没逃脱她的诱惑,不到两个月的工夫,二人就可以互称情人啦。因为贾兰姿早已离婚,身边只有一个十多岁的姑娘,所以贾兰姿除了在酒店与陆方尧风流之外,有时还将陆方尧领到家里潇洒,并让女儿青果认陆方尧为干爸。星转斗移,日月如梭,陆方尧因为思路开阔,办事干练,抓起工作处处显露出“大手笔”的气魄,今天开发一个什么示范小区,明天建设一条什么阳光大道,这耀眼的政绩,使他步步高升。在建委主任位置上不到两年,就被提拔为分管城建工作的副市长,一年以后,又被提拔为市委常委、市政府常务副市长。随着职务的不断晋升,权力的不断增大,陆方尧对于女人的眼光也越来越高,他对贾兰姿这样的“半老徐娘”已少有兴趣了。对此,贾兰姿开始很是失落了一阵子,甚至心生怨愤,背后没少骂陆方尧是个“挨刀宰的”、“没良心的”。不过,后来她一点点地想开了。贾兰姿当年勾引陆方尧,也并不是因为陆方尧身上具有一种什么女人无法抗拒的男性魅力。她更多地是相中了他手中的权杖,她想凭藉着陆方尧这棵大树发财,实现自己当亿万富婆的美梦。贾兰姿十几岁时就失去了父母,家境十分困苦。后来她就是靠着她那诱人的姿色,甚至忍受着一些男人对她的凌辱,逐步混出了一点模样。因此她对财富看得比生命都重要,只要有谁能够帮她实现富婆美梦,她跪下管你叫爹叫爷都行,更不要说出卖肉体了。她认为,只要有了钱,其他一切事情都好办了。就说男女之事吧,在如今这个几近性开放的社会里,男人有权有钱可以玩女人,女人有权有钱亦可养男人哪。某些港澳台男老闆怀揣钞票到大陆来拼命玩小姐,另一些港澳台富婆不也毫不避讳地到大陆来玩俊男吗?所以就在陆方尧一天天在性关系上疏远了贾兰姿的时候,贾兰姿早已找好了自己的面首,给她开车的那个又高大又壮硕颇具男子汉气概的司机小王便是其中的一个,而且是个可以随叫随到保证好使的一个。贾兰姿也因此嗤笑那些只知道搞“美女经济”的商家:“美女经济”固然十分重要,可这“靓男经济”也不可忽视啊,哪个女人不需要伟男臂膀的强力拥抱,不需要异性激情的刻骨滋润!贾兰姿体验到了伟男给予她的“性福”,又找到了女人需要男人的理论根据,因此她对陆方尧对她在男女之事方面的疏远也就不当一回事儿了。不仅如此,贾兰姿常常还能作出其他女人难以做到的事情。比如,陆方尧好色,她就想方设法满足他的花心。经过一番精心谋划,贾兰姿就在她的最初的酒店里装修了一个高档套间,称作“特房”,只要陆方尧和其他她能用得着的领导哪天想要来这儿潇洒潇洒,放松放松,她就会在其酒店的女服务员中或歌舞厅的小姐中找个最漂亮的,来满足他们的需要。目的的卑鄙决定了手段的骯脏,人格的下贱註定了灵魂的堕落。为了能够牢牢套住陆方尧这颗大树,这几年贾兰姿与陆方尧就保持着这么一种特殊的关系。贾兰姿并不缺少心眼儿,她在这方面的大方和对陆方尧的无耻奉迎,换来的却是滚滚的财源。自从她和陆方尧好上了之后,不知她通过什么渠道弄来一大笔外资,自己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外资企业代表。有了陆市长的鼎力关照,又有了“外”字号的身份和资本,这位中年女人在这松江市可就光华耀眼、炙手可热了。随着身价的提高和后台的壮大,贾兰姿的贪慾也日益膨胀起来。从一九九四年秋起,她就着手改造装修从市政府手里以极低的价格租赁来的宏宇大厦,不到一年工夫,大厦就被翻修一新,软体硬体均已达到五星级酒店标准,贾兰姿将大厦的名字改为圣华大酒店,她终于实现了经营松江市最豪华、最抢眼的大酒店的愿望。为了套住那些有权势的好色贪官,她在圣华大酒店的辅楼里又装修了一个更为豪华的套间,作为专为权势人物服务的“特房”。贾兰姿靠着贪官大发横财,而贪官们又给予了她更多的帮助,甚至使她变成了政治上的宠儿,去年年初召开市人代会的时候,贾兰姿就因“经营星级酒店对市里经济发展贡献大”而被安排当上了市人大代表。从此,贾兰姿办事、做人就更加顺风顺水了,更加扬眉吐气了,甚至可以说是纵横捭阖、左右逢源了。 第7页 魂断慾海2(2) 正因为这些,所以贾兰姿就千方百计奉迎陆方尧。只要陆方尧想干什么,她就想方设法满足他。安排个漂亮姑娘与陆方尧跳跳舞,那只不过是贾兰姿的诸种安排中的“小菜一碟”,更大的动作还在后头呢! 晚上八点五十分钟,陆方尧穿着名牌西装兴沖沖地来到圣华大酒店。他下了车,吩咐司机先回车队休息,说是什么时候用车给他打电话,便迈开大步向酒店门口走去。抬眼一看,贾兰姿已经等在了门口。为了今晚能玩个痛快,贾兰姿上身着一件藕荷色无领小衫,下身着一袭黑色摆裙,尽量突显女人的曲线魅力。今晚她还着意画了画妆。人们常说“男人怕人说小,女人怕人说老”,贾兰姿正是出于这样一种心态,今晚竟将眼角的岁月刻痕也抹得似有若无了。 陆方尧笑呵呵地看了看贾兰姿,随口贊道:“呵,好漂亮啊!” “漂亮有什么用!”贾兰姿似怨似爱地斜睨了陆方尧一眼。 陆方尧完全知道贾兰姿这一句话和那一个眼神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他这回可是真的“揣着明白装煳涂”了,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就与贾兰姿进了大楼。 圣华大酒店是一个十三层的大型楼宇。大楼的一层,东面是夜总会和ktv包房,西面是健身房。二层,东面仍是规格大小不等的ktv包房及小姐房,西面是宾馆的大餐厅。三楼东面是 装修豪华的各种餐饮包房,西面是酒吧间和咖啡厅。四楼是办公室和会议室。五楼以上是客房。主楼三楼往后,有一个通道通向辅楼。辅楼里有两个极为特殊的场所,一是在辅楼的一头设有一个可供住、洗、玩儿、按摩的大套间,那里面的设施、设备以及各种用品、用具都是十分豪华的,这就是前面说过的专门为某些有权有势的官员安排的“特房”;一个就是今晚陆方尧要去的小型歌舞厅,那里面装修得金碧辉煌而又不失高雅大方,灯光、音响以及茶几、座椅等设施、设备都是当今的高档产品,墙壁上还悬挂着几幅欧洲文艺復兴时期的人体油画。因为这些油画都是真正的艺术品的复制品,挂在这里既有着某种暗示象徵意义,也绝对不会犯什么黄色、淫秽之大忌了。 贾兰姿陪着陆方尧乘着电梯上了宾馆主楼三楼,迤逦来到这个小型歌舞厅。这时,歌舞厅里已坐了十几个男女。那些女孩子大部分都是贾兰姿从酒店服务员和夜总会小姐中挑来的佳丽,个个容貌出众,当然这佳丽当中还有陆方尧心仪情牵的胡建兰。男性舞客都是贾兰姿和陆方尧在商界的“铁哥们”。佳丽们见陆方尧与贾兰姿并肩进来,都彬彬有礼地站了起来,那几个“铁哥们”也都赶紧过来与陆方尧握手寒暄。而后,陆方尧又很有礼貌很有修养地伸出双手往下摁了两下,示意让他们随便坐下。 陆方尧刚一落座,贾兰姿便赶紧摆手招唿胡建兰:“建兰,建兰,快过来陪陆市长。”待胡建兰大大方方走到陆方尧面前,贾兰姿又向胡建兰介绍道,“这是咱们市的陆市长,市政府的‘二把’。”接着又对陆方尧说,“这是我们大酒店的大堂经理胡建兰,外号叫‘蝴蝶兰’,您看她像不像一株盛开的蝴蝶兰花?”就在贾兰姿忙着两面介绍的时候,陆方尧与胡建兰已经握完了手。 跳舞之前,本来是红男绿女有说有笑的时候,可是陆方尧这个大人物一进来,这舞厅竟变得鸦雀无声。一些佳丽有的在向陆方尧、贾兰姿和胡建兰坐着的地方张望着,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则将眼神游移在男性款爷中间。 贾兰姿很善于控制这样的场面,她满脸笑容地问陆方尧:“怎么样,陆市长,现在就开始玩吧?” “好,开始吧。” 贾兰姿将手一扬,示意等候在控制室的音响师播放舞曲。按理,讲究一点的歌舞厅应当由乐队现场演奏伴舞舞曲,这才显得舞会的庄重与高贵。可是,这个小歌舞厅却很少请过乐队现场伴奏,这倒不是贾兰姿不懂这个规矩,也不是贾兰姿悭吝得要省那僱请乐队的几吊小钱,她担心的是人多眼杂嘴无门。贾兰姿为了使来这里跳舞的领导能够玩得痛快淋漓、无所顾忌,就把这个乐队给“省略”了。这里跳舞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很少跳快三、快四节奏的交际舞,更不用说动作幅度较大、刚健有力的中外探戈了。这也是贾兰姿的精心刻意设计,因为只有跳那些慢慢悠悠、缠缠绵绵的慢步舞才能便于大家进行身体接触与情感交流,才能使舞者在这里获得某种肉体刺激,找到魂销神迷的感觉,或达到某种隐秘的龌龊的交际目的。 果然,一曲悠扬的慢四舞曲播放出来。 贾兰姿赶忙催促胡建兰:“建兰,快邀请陆市长跳舞啊!今晚你的任务就是陪好陆市长。” 这是胡建兰第一次陪领导跳舞,她以为领导都是很正经、很严肃的人,尽管有李红竹的叮嘱、提醒,她还是没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因此贾兰姿一督促,她便大大方方、彬彬有礼地将陆方尧邀进舞池,二人搭好架子,踏着悠缓的舞曲便舞了起来。 平心而论,陆方尧的交谊舞还是跳得蛮不错的,但是今天他的兴趣显然不在舞上,而在人上。他一边搂抱着胡建兰迈着优雅的舞步,一边与胡建兰说东唠西。 第8页 “小胡,今年多大了?” “十九岁了。” “家在什么地方,是本省的,还是从外省来的?” 胡建兰一一告诉陆方尧家住某省某县某乡,当说到她居住的那个乡叫琵琶镇的时候,陆方尧忙问:“那乡名是哪两个字?” 胡建兰说:“不是有一种乐器叫琵琶吗,就是那两个字。” “为什么叫了这么个名字?” “因为我们那个乡三面环山,只有向东有一条狭长的峡谷通向山外,全乡的幅员就像一把琵琶形状,所以老辈人就给它起了这么个名。”胡建兰虽然只有高中文化,但因她父亲是个文学爱好者,母亲是中学语文教师,自小受到家庭环境薰陶,更兼自己喜欢博览群书,知识比较丰富,因此说起话来表达比较准确,而且词彙比较丰富。 “啊,这名起得好。”陆方尧一面称赞着,一面又问,“这么说,你们那里风景一定很好了。” “还不错吧,山青水碧,草丰林密,特别是夏秋季节,山脚下、草甸子上,各种野花奼紫嫣红,争奇斗艳,美丽得令人心醉。”胡建兰说起家乡的美景,情绪显然高涨了起来。 “啊,我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凡美人都出自环境优美的地方。古人不是说过吗,这个……这个……叫做什么‘钟山水之灵秀,沐日月之光辉’,这优美的环境还真是能孕育出才子佳人的。”陆方尧又接着说,“等我退休了,我就找那么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安度晚年,离开这浮华喧嚣的城市。” “陆市长真会说笑话,哪有大城市人愿意到乡下住的,现在乡下人仍然挺苦,都嚮往着城里人的生活。” “啊,那倒也是。你家里还有谁,怎么不往这大城市挪动挪动?” “家里还有妈妈,她身体很不好,患有严重的心脏病,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念高中。” 陆方尧与胡建兰说到这里,第一支舞曲也终止了,二人便回到原来的座位上休息。 这时,贾兰姿撂下自己的舞伴,赶忙跑了过来,讨好地问陆方尧:“怎么样,小胡的舞跳得还可以吧?” “跳得好,跳得好,舞步十分轻盈,舞姿也很优美。”陆方尧满脸笑容地夸赞道。 “跳得不好,叫陆市长见笑了。”胡建兰脸上飞起一片红云,谦虚地说。 “哟,你客气什么,你没看陆市长高兴得脸上都绽(误读为‘定’)出笑容来了。” 贾兰姿的一句“绽(定)出笑容”,逗得陆方尧、胡建兰以及其他听到这句话的人都笑了起来。 “什么绽(定)出笑容,是绽(战)出笑容,你看你这个大经理,管理酒店还真有一套,可这语言文字功夫就差了点。”陆方尧亦褒亦贬地想要帮贾兰姿解除尴尬。 谁知贾兰姿并不介意这类难堪,却更起劲地说:“什么绽(战)啊绽(定)啊的,反正都是脸上笑得起褶了的意思。” 这又引起大家一阵闹笑。 “好了,咱们不说脸上起不起褶的事儿了,还说小胡的舞姿吧,说实在话,小胡这舞跳得还真挺棒。”陆方尧还在称赞胡建兰的舞姿和舞步。 陆方尧的感觉是对的。交谊舞中的各种舞步,胡建兰还真能应付一阵子。因为她不仅在夜总会里当“三陪女”时需要经常陪着舞客跳舞,就是在饭店当服务员的时候,客人酒足饭饱之后,也经常要邀请那些年轻姑娘陪着跳跳舞,以助酒兴。如果女服务员什么也不会跳或者不愿意跳,老闆就会认为你不称职,就会把你当作鱿鱼炒掉。势逼无奈,胡建兰只好跟着别人学了几回。 谈话间,第二支舞曲又播了出来。这还是一支慢四舞曲,曲名为《我的眼里只有你》,当然是一支情歌了。 陆方尧与胡建兰走进舞池,刚迈了三五步,突然舞厅里的灯光全部熄灭。 时下大多数舞厅都是这个样子。一些大众舞厅在每个时段的舞会里,总要安排两三次灯光全熄的时间,叫做“温馨一刻钟”、“销魂半小时”。灯光全熄之后,红男绿女们就可以尽情地缠绵、销魂。而多数夜总会和ktv包房,那里面几乎每跳舞必闭灯。每当这时,男女舞伴之间的一切界限都不復存在了,他们或“脸贴脸,肚挨肚,三分钟,挪一步”,或者干脆找个角落或倚在舞厅的立柱上互相接吻抚摸,甚至干出更为见不得人的勾当。当然也有些人遇到这种情况感到十分尴尬(那多半是正儿八经来跳舞的),他们或者在黑暗中摸索着仍然和着节拍该怎么跳还怎么跳,或者干脆离开舞池找个地方坐下休息。只不过,现在这样的舞客越来越少了。因为,在一些人看来,没有刺激就不能算跳舞,跳舞就是为了寻求男欢女爱。这种情况从通都大邑到穷乡僻壤到处都存在着,这交谊舞的原旨已被一些人糟踏得不成样子了。 胡建兰一看全场灯光全部熄灭,只觉得心头一紧,接着心脏就突突突剧烈跳动起来,她生怕又像过去在饭店、夜总会遇到的情况那样,那些玩惯了女性的舞客们,不仅要把你搂得紧紧的,还要与你贴脸、亲嘴,在你身上甚至在你私处乱摸。为此,胡建兰曾毫不客气地挣脱过,或向那些不老实的客人提出过警告。今天晚上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吧?陆市长可是这个市的大人物啊,又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政府官员,他不会那么轻浮和下作吧? 第9页 胡建兰这里正想着,她的细腰早已被陆方尧搂紧了。尽管胡建兰尽量将自己的上身向后张着,可是因为腰肢被搂得太紧,她的 酥胸和细腰也只能与陆方尧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了。如果她不将头向后张着,说不定陆方尧的面庞也早已贴到她的粉脸上去了。胡建兰今天面对的可是一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啊,她既不能随便挣脱,更不敢提出什么警告,她只好由着陆方尧的搂抱和抚摸随着舞曲一步步挪动着。这时的舞厅早已没了说话的声音,好像所有的人都沉醉了一样,进入了那令人心旌荡漾的销魂失魄的时刻。 这个舞曲整整放了十来分钟,胡建兰仿佛感到“度分如年”。可是,好容易熬到时候,曲尽灯亮,大家又都装得像正人君子一样,有说有笑地纷纷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仿佛刚才在舞池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昨夜缱绻”。这人可真是个最会装相的动物,明明方才在黑暗中大家还在你拥我抱,你摸我啃,可这灯光一亮,他们又都装得像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胡建兰的脸却是红红的,辣辣的,仿佛受人侮辱了似的。但她不敢得罪陆方尧这个大人物,当然更不敢违忤贾兰姿的旨意。她只好与陆方尧这样一曲一曲地跳了下去。 正在舞会进入高潮的时候,圣华大酒店前楼大堂进来一个年轻人。这人一米八○左右的个头儿,身材魁梧,相貌英俊,举止潇洒。他是来找胡建兰的。一问大堂服务员,说是胡建兰正在辅楼小舞厅里陪着领导跳舞,那年轻人脸上登时露出一丝不快,便乘着电梯上了三楼,直奔辅楼的小歌舞厅而去。但是舞厅外面站着两个保安,说什么也不让那年轻人进去。那年轻人气得一跺脚又回到了前楼的大堂客人休息处。他焦躁不安地坐了一会儿,復又来到辅楼的小歌舞厅。保安仍然不肯让他进入舞厅。他怫然不悦地又回到了主楼大堂休息处,并把头仰到沙发靠背上,痛苦地胡思乱想起来。 这人是胡建兰的恋人,名字叫奕子强。奕、胡之恋时间虽然比较短暂,但是他俩却都十分珍惜前一段的海誓山盟的甜蜜交往。 盛夏的一个夜晚。胡建兰出去办事儿,回来的时候已是九点多钟了。因为天气十分炎热,她只穿了一件短衫和一条薄裤,那优美的体形和雪白的肌肤就更显得 性感动人了。当走到离大酒店尚有几百米远的一个十字路口时,她突然发现一个卖冰棍老太太的冰棍车前有一个钱夹,便俯身拾了起来,一看,钱夹里有两千元现金和一张牡丹卡。胡建兰忙问卖冰棍的老太太:“大娘,这个钱夹不知是谁丢的,有没有人回来找过?”卖冰棍的老太太说:“姑娘,我不知道,没见谁回来找过。”这一下胡建兰却犯了难了,她又对那老太太说:“这钱夹里有不少钱,还有一张牡丹卡,失主若是不能及时把钱夹找到,一定会急个好歹的。”那老太太说:“那还用说,谁丢了东西谁不心疼。”胡建兰想把那个钱夹交给老太太代为还给失主,可那老太太说:“姑娘,我的冰棍已卖完了,我要回家了,要不你把它送到派出所去吧。”说着,推着冰棍车就走了。胡建兰想:若把钱夹送到派出所去,失主可能找到,也可能找不到。就算是能够找到,也要着急上火睡不着觉。莫如我就在这里等等失主吧。她把那钱夹放到手袋里,就在十字路口一边熘达着,一边四处张望着。一直转悠到灯火阑珊的十点半钟,也不见失主回来认领。 胡建兰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就在她等待失主的时候,十字路口旁边的一个偏僻胡同里,已经有四只眼睛把她瞄上了。那两个人一瘦一胖、一高一矮,他们一会儿鬼鬼祟祟探出头来望望胡建兰,一会儿又龟缩到胡同的一个隐秘处躲藏起来。这时路上的行人已越来越稀少了。胡建兰焦急地又看了看表,无奈只好决定将钱夹送到派出所去。当她走进那个偏僻胡同二三十米远时,藏身在隐秘处的胖子流氓急不可耐地小声对瘦子流氓说:“这妞长得太漂亮了,馋死人了,现在这地方没人,咱们就下手吧?”瘦子流氓说:“行!”边说边将自己上衣脱了下来,几个箭步蹿到胡建兰身边,将那衣服勐然往她头上一罩,就和那个胖子流氓一起将胡建兰往一个小院里拖。毫无思想准备的胡建兰被吓得连声拼命喊叫:“救命啊!救命啊……快来救命啊!”喊叫声中,也不知从哪儿跳出一个男人,不顾一切地与两个歹徒搏斗起来。其中一个歹徒从腰后拽出一把水果刀对准那个男人就刺,只见那男人一把握住持刀歹徒的手腕,顺势用力往身后一撴,将那持刀歹徒一个前趴子摔到地上,使他来了个“狗抢屎”。接着他又飞起一只脚将另一个歹徒踢翻在地。两个歹徒爬起来一看,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估量自己不是对手,便一声喊抱头鼠窜了。 胡建兰扯下被蒙在头上的破衣服,一看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她也没敢多看他的模样,只是连声道谢:“谢谢大哥救命!谢谢大哥救命!谢谢……”说着就拖着突突发颤的双腿跑出胡同,带着满身冷汗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一头钻到床上抱头痛哭起来。心想今晚多亏那位大哥,若不是他来搭救,还不知自己落个什么下场。想着想着,自己又后起悔来,刚才只顾逃命了,也没问问那位大哥姓甚名谁,更没看清他的模样,这太对不起人家了。以后若是再见着他…… 第10页 正在胡建兰悔恨自己粗心,与她同住一个宿舍的李红竹回来了,并带来了临近宿舍的几个小姐妹。她们见胡建兰满面泪痕,就问是怎么回事儿。胡建兰便把方才等待失主和胡同里遇着歹徒以及被一年轻男子搭救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特别强调一句:“你们说我这人有多浑,连人家的模样也没看清,以后若是再见了人家,不敢认识了,这叫人家多么伤心!” “咳!这就看你们有没有缘了,若是有缘的话,你不仅能认出来,说不定那人还会成为你的那个他呢。”李红竹跟胡建兰开起玩笑。 这时胡建兰的惊魂已定,她摁倒了李红竹就去拧她的脸:“这个小鬼头,你都胡说些什么呀!” 胡建兰与李红竹撕扯了一阵,刚刚住手,另一个小姐妹说:“建兰姐,你还别不信,别看满世界都是人,谁和谁最终能走到一起,还真得有点缘分。你没听人家说吗,‘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俩若是真有缘分,说不定哪天还真能见面呢。” “见面又怎样,我们一个穷农民工,连个‘饭碗’都没有,谁还能瞧得起我们。”胡建兰红着脸说。 “农民工怎么了,就建兰姐这模样、这人品,我若是男人,我一定娶你。”李红竹说着,把胡建兰搂到自己怀里,照她脸上“吧”地亲了一口。 逗得姐妹们闹笑起来。 大家嬉笑打闹了一阵,看看时间不早了,便各自回到自己宿舍洗漱休息去了。 次日上午十一点多钟,圣华大酒店进来一个身材高大而又十分帅气的小伙子,他迈着矫健的步伐正往电梯口走,准备到三楼的餐饮部去订餐,忽见酒店大堂里有一个漂亮姑娘正在招唿客人。他突然愣住了:这姑娘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正在那小伙子愣神的时候,送走了客人的胡建兰也一眼瞥见了这小伙子。她看到那年轻人高高的个儿,相貌堂堂,身材匀称,双目炯炯有神,面相和善而又可亲。胡建兰也感到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便也怔在那里,并以一种温柔的眼光远远望着那小伙子。望着望着,两个人却都不好意思起来。但是,奕子强首先鼓足勇气,来到胡建兰跟前,说:“这位小姐,昨天晚上十点多钟,你是否在酒店西面那个偏僻胡同里……”那小伙子刚刚说到这里,胡建兰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连忙说:“你是否搭救我的那位大哥……”“啊,是,是,昨天晚上我只顾跟那两个流氓搏斗了,也没看清你的模样。”胡建兰脸上登时飞起一片红云,连忙深深施下一礼:“谢谢大哥,昨天晚上若不是你……”“没什么,不要客气,谁见了那种情况都会挺身而出的。”那小伙子又问道:“昨天晚上已经那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为什么敢走那偏僻的胡同?”胡建兰只好实言相告:“昨天晚上我出去办事儿,回来时在那胡同前面的十字路口捡了一个钱夹,我怕失主着急上火,就在那十字路口一边熘达着,一边等待失主回来认领。可是从九点多钟一直等到十点半钟,失主也没回来寻找,我正准备穿过那个胡同将钱夹送到派出所时,就遇到了那两个流氓……”“啊?是你捡到钱夹了?”“是,是!”胡建兰见那小伙子惊喜的神情,断定那钱夹一定是他丢失的,便又说:“莫非那钱夹是你丢失的?”“是我丢了一个钱夹。昨天晚上我出去办事,天热口渴,走到那个路口看见一个老大娘在那儿卖冰棍,我想买根冰棍解渴,可能是掏零钱时不慎将钱夹带出去了。正在我回去找钱夹的时候,碰上了那两个流氓。”胡建兰高兴地道:“我今天上午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腾不出身来,若不早把那钱夹送到派出所去了。现在这钱夹还在我这里保管着,请你快跟我来。”胡建兰便引着那个小伙子来到总服务台,对一个服务员说:“你把我交你保管的那个钱夹拿出来。”胡建兰拿到那个钱夹,为了对失主负责,便笑盈盈地问那小伙子道:“不知这位先生名字怎么称唿,钱夹里都有些什么东西?”那年轻人赶紧答道:“我叫奕子强,是交通银行的,钱夹里有张牡丹卡,卡号是3500021711824549。除了牡丹卡而外,钱夹里还有两千元人民币。”胡建兰瞭了几眼那卡上的号码,与那青年人说得一模一样。在她确信这个钱夹确实是那小伙子的之后,便将钱夹立即还给了那个年轻人,并诚恳温婉地嘱咐道:“以后掏兜注意点,免得丢了东西造成损失。”奕子强一边连说“是,是”,一边迭声地说:“谢谢,谢谢……”红着脸离开了总台,准备乘电梯上楼去为单位招待客人订餐。 但是,这位名叫奕子强的小伙子还未走到电梯口,復又停住了脚步。他只觉得心里噗噗直跳。想道:“这个姑娘可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她不仅模样长得漂亮,心地又是那么善良,那么体谅别人,捡到一个钱夹,为了等待失主,竟然在那等了一个多小时,还差点遭到流氓祸害。”想到这里,他又身不由主地回到了站在总服务台前面的胡建兰的身边,眼神热烈地问道:“不知这位小姐贵姓,名字怎么称唿?如有名片给我一张,便于今后有事儿联繫。”说着,先将自己的名片掏出一张递给胡建兰,那脸更加涨红起来。 第11页 “这是我们宾馆的大堂经理,她的真名叫胡建兰,外号叫‘蝴蝶兰’,你看她像不像一朵蝴蝶兰花?讨不讨人喜欢?”这声音却是从胡建兰身后发出来的。 奕子强抬眼一看,胡建兰身后藏着一个姑娘。这姑娘中上等个头儿,身着红衣红裤, 苹果脸,大眼睛,长得非常俏丽水灵,她说完上面的话还躲在胡建兰身后做了个鬼脸,接着就嘿嘿嘿笑了起来。 这红衣少女就是李红竹,她在酒店酒吧和咖啡厅担负领班工作,今天是她休班,方才她见胡建兰与那小伙子你谢我我谢你,而后那小伙子又红着脸走了回来,便蹑手蹑脚躲到胡建兰身后淘气。 胡建兰转身一看是她,因说:“又是你来多嘴,你认识这位先生吗?随便跟人开玩笑。”胡建兰笑着说了李红竹几句,復又对奕子强说:“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红玫瑰’,那张小嘴可厉害了,经常愿意跟人开个玩笑什么的,请先生不要介意。” “她说得好,说得好,你——你确实就像蝴蝶兰花那么美丽,非常……”奕子强想说“非常讨人喜欢”,却没敢造次,便又将后面那半句话咽回去了。 这时的胡建兰心里虽然也为之动情,但她作为一个山乡姑娘却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她只是赶紧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奕子强,客气地说:“我就在这大堂工作,欢迎先生常来做客,有事请来电话。” 奕子强接过胡建兰的名片略略看了两眼,便将那名片谨慎地揣到兜里,然后就大步流星向楼梯口走去,又不时回头瞅瞅站在大堂里的端庄艷丽的胡建兰。 奕子强进了电梯之后,躲在胡建兰身后的李红竹便顽皮地跑到胡建兰面前悄悄说道:“姐姐,你看叫我说中了吧,这人哪,若是缘分到了,走到天边外国、隔山隔水也能见面。”说到这里,她把话头一转,“哎,姐姐,你看这小伙子怎么样,我看你们俩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说着又挤了挤眼,“只是——只是不知道人家有没有朋友什么的,是否已经结了婚,等我找个机会给你问问。”说着扑哧一声又笑了起来。 胡建兰环视了一下宾馆大厅,警告似地对李红竹说:“这是宾馆大堂,不能随便打闹,你看回到寝室里我怎么收拾你。” 自从胡建兰与奕子强互相认识以后,二人又有了几次交往。胡建兰隐隐感到自己是在谈恋爱了。据她初步了解到的情况,她感到奕子强还真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他不光人长得帅气,工作单位好,看样子像个诚实可靠的人。 谁料,李红竹对胡建兰的恋情比胡建兰自己还要关心。她非常希望建兰姐能与奕子强成为情侣,但她又很不放心。她深知,今天的社会好人多多,坑、蒙、拐、骗、贪的人也遍地都是。也不知道这个小机灵鬼从哪里打听到了奕子强的一些情况。她知道奕子强是交通银行松江支行的一个副科级干部,今年二十四岁,没有娶妻,但是听说市医药公司人事科的一个姑娘对他十分钟情。这事儿很叫李红竹心里没底。 一天,奕子强来找胡建兰,不巧胡建兰外出办事去了。李红竹就将奕子强客客气气地让到宾馆的咖啡厅,一边请奕子强喝咖啡,一边像审问孩子一样审问奕子强,问他与那医药公司的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奕子强向以诚实厚道作为立身之本,从没有也从不会说什么假话、谎话。他告诉李红竹说,是有那么一个女的,只不过他和那女的没有恋爱关系。那女的名叫苏大仑,是一个副省级离休老干部的女儿。解放战争的时候,奕子强的父亲在部队里曾给苏大仑的父亲当过警卫员。一九九四年夏末奕子强大学毕业被分配到松江市,为了找到一个更适合自己专业(他学的是金融管理专业)的工作,奕子强的父亲曾求苏大仑的父亲给帮帮忙。苏大仑的父亲苏优国从不忘老部下的情义,托人将奕子强安排在交通银行松江支行工作,现在奕子强已是那家银行风险资产管理处核销科的副科长了。奕子强牢记“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古训,逢年过节必去看望苏优国伯伯,双休日也经常过去与苏老伯一起唠唠嗑,以解老伯的孤寂之苦,当然也免不了与苏大仑谈论一些年轻人的事情。一来二去,在接触中苏大仑就相中了奕子强,感到奕子强就是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因而就死死缠着奕子强不放。可是,奕子强有他自己的择偶标准,由于种种原因,他只把苏大仑始终看作妹妹,从未向她表示过恋情。 李红竹听后又十分较真地说:“你说的可都是真情?如有半句假话,我就请你领教领教这个。”说着向奕子强亮了亮拳头,并做了个鬼脸,又强调一句,“我这拳头可是疾恶如仇。它要保护好人,可对那些恶人、歹人、贪官、污吏、骗子、无赖却绝不客气。”说完自己也忍俊不住笑了起来。 奕子强红着脸说:“我这人不能说没有缺点,可就是不会说假话。这你放心,这你放心。要不我对你起誓……” “你又不是跟我谈恋爱,向我起的哪门子誓。”李红竹见奕子强那憨厚、诚笃的样子,禁不住笑了起来,“你能说真话就好,算我没看走眼,我相信你。”接着,她又介绍了一些胡建兰的情况,并说:“建兰姐可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她不仅人长得美,性格温柔,勤奋好学,还善解人意,肯帮助人。你要是真能得到她,就算你家祖坟冒青烟了。”说完又调皮地嫣然一笑。 第12页 两个人等了一会儿,胡建兰还是没有回来。宾馆里有规矩,当班时不能接待私人。李红竹送走了奕子强,又去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当天晚上下班以后,李红竹回到宿舍将她白天与奕子强说的一些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胡建兰。一边说一边笑,最后说:“这个小伙子真逗,他差点向我起起誓来,看那样子,他确实是个好人,你就放心大胆地与他相处吧。等你结婚的时候,我给你当伴娘。” 胡建兰没等李红竹说完,就将她摁到床上去胳肢她,一边说着:“你这个小鬼头,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嚼什么舌根子!” 说归说,胡建兰心里还真是乐滋滋的。她不仅感到她能交下李红竹这样的朋友,也算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她从李红竹的话里更感到奕子强确实是个值得信赖值得託付终身的男人。 那天晚上,胡建兰很久很久没有入睡。她一会儿设想着她与奕子强的关系应当如何发展下去,一会儿又记挂着家里多病的老母与即将报考大学的弟弟和正在念高二的妹妹,一会儿又想婚后的生活应当怎样度过……想着想着她已进入了梦乡。这生计艰难的人不知怎么了,梦中虽然也偶有开心之时,但那令人憋屈的梦,令人苦恼的梦,令人惊恐的梦,却常常一篇连着一篇。今晚胡建兰也不断被恶梦纠缠着,她梦见有个坏人抓住她的胳膊不放,一会儿摸摸她的胸部,一会儿摸摸她的臀部,任她咬,任她喊,任她骂,那傢伙就是不肯松手。挣扎了好半天,胡建兰终于逃脱了,拼命跑进一座大楼的楼道里,可就在这时,楼上蹿下一条大黑狗,一口又死死咬住她的大腿不放。胡建兰拼命地喊救命,就是喊不出声来……勐然醒来,摸摸身上,浑身上下全是冷汗。她心里感到十分别扭,一边想着不知这是凶兆还是吉兆,一边又迷迷煳煳地睡去了。 奕子强与胡建兰相处的时间虽然仅有两三个月,但是他觉得胡建兰从相貌上、气质上、秉性上、品德上都是使他最为心动的姑娘。他知道圣华大酒店辅楼小歌舞厅是个非常龌龊的地方,表面上是贾兰姿为市领导放松身心、解除疲劳提供的一个休闲娱乐场所,实际上这地方是贾兰姿为使某些官员寻求刺激、恣意潇洒而准备的一个腐败温床。所以奕子强一听说胡建兰在那里陪着领导跳舞,心里就惶惶不安起来,他生怕胡建兰也做了贾兰姿腐蚀官员的一个牺牲品。 奕子强在酒店大堂里转悠了近一个小时,也不见胡建兰下来。他忽然想起应当求求总台的服务员上去找找胡建兰,也许她们能够进得去那个小歌舞厅。他找了一个自己熟悉的服务员,说明了自己的意思,那服务员虽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奕子强的要求。她来到辅楼,与保安点了点头,就进了小歌舞厅。此时正是跳舞间歇时间。那服务员趁着贾兰姿正在忙活别的事情的时候,悄悄走到胡建兰身边耳语了几句。胡建兰见贾兰姿正在与一个人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便起身很客气地对陆方尧说:“陆市长,酒店大堂里有个人找我有点事儿,已等了好半天了,我下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很对不起。” 陆方尧略感扫兴,但也只能说:“那你先去吧,快去快回啊!” 胡建兰跟随着那个服务员来到酒店大堂,一看是奕子强抱着脑袋坐在大堂的客人休息处,便疾步走了过去,说道:“你来多半天了?” “我在这儿整整等了一个多钟头了。我两次到辅楼小歌舞厅找你,保安人员说什么也不让进,说是市领导在这里有重要活动,酒店老闆不准随便找人。那里能有什么重要活动啊!”奕子强怏怏不快地说道。 “那都是託词,还不就是陪着领导……”胡建兰见奕子强心有不悦,便将后面的话打住了。 奕子强知道胡建兰是个好女孩,见她说起今晚的事儿也面带为难之色,便又和缓了一下语气:“听说那里的活动很不正经?” 胡建兰点了点头,以诚实的态度告诉奕子强说:“是。” 停顿了半天,奕子强又说:“既不正经,你不好拒绝参加吗?” 胡建兰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没有办法,请你……” 奕子强生怕伤了胡建兰的心,便安慰道:“这我理解。不过——”他突然把话锋一转,“你能否编个理由离开一下,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胡建兰十分为难,正不知如何回答奕子强好,这时,小歌舞厅的一位服务小姐匆匆赶了下来,悄声对胡建兰说:“胡经理,贾总正在发火呢,她叫你赶快上去,说是你今天晚上不能再去干别的事儿,否则——”那小姐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了。 胡建兰以无奈的眼神看了看奕子强:“端人饭碗,听人使唤。今晚我就不能陪你了,实在对不起。” 奕子强嘆了口气:“那也只好如此了。”就在胡建兰转身要走的时候,奕子强忽又叮嘱一句,“建兰,你——你一定要多个心眼儿,要多加小心。” 胡建兰点头表示知道了,便心不甘情不愿地跟随舞厅小姐上楼去了。每走几步都要回头看看呆坐在那里的奕子强。 进了舞厅,里面仍是一片黑暗,只见人影幢幢,这真是“白天不懂夜的黑”,这些红男绿女们在这失去光亮监视的黑暗里都在干些什么呢?看见了,那不是陆方尧与彩云小姐紧紧抱在一起并且脸贴着脸吗?胡建兰的心里不禁又是一紧,不知今晚自己还要遭到哪些非礼。 第13页 曲终灯亮。陆方尧放开彩云,一眼看见胡建兰站在那里,忙说:“好,好,小胡回来了,下一曲还是我们俩跳。” 彩云一听陆方尧的话,心里有些泛酸,脸上也失去了方才的得意神情。但是她知道一些轻重,硬是挤出一副笑容说:“你们一起跳吧,我陪别人去了。” 你道这彩云是谁?实事求是地说,她也算是这个大酒店夜总会里的一个“名星”了。她身段漂亮,面貌妩媚动人,并能唱得一手好歌。贾兰姿就是靠着这位姑娘不知套住了多少官员、大款,而这位姑娘也为贾兰姿带来了不菲的利益。只是因为这姑娘现在岁数略略大了一点,而她在ktv包房那面出台也出得太多太滥,因而就不如前两年那么受宠和走红了。 魂断慾海3(1) 这里大家一曲接着一曲跳着销魂舞,尽情地享受着男女肉体接触的强烈刺激的欢乐和酥麻感觉,那边市文化局局长华秉直带着两个人突然来到圣华大酒店检查文化娱乐场所。 华秉直一米七八的个头儿,相貌堂堂,气质儒雅,面相严肃,为人诚实耿直,做事认真负责。他虽也在官场上游走了十几年,但是对上司不熘须,不逢迎;对下属不买好,不拉拢。这种性格和做人态度,赢得了不少正直的同事和下属的称赞,当然也常常惹起某些上司和下属的不满。他与正在跳舞温馨的陆方尧本是大学同学,而且都是学生会干部,论能力、论见识华秉直绝不亚于陆方尧,也许就是因为上述原因,他“进步”得就不如陆方尧快,所以今天两个人就成了上下级的关系了。 这天下午下班以前,华秉直突然通知局文化市场管理处和文化市场稽查支队留两个干部,说是今晚要去看看文化娱乐场所。不巧文化市场管理处的两个干部和文化市场稽查支队的领导都公出了,他们只好安排文化市场稽查支队的副科级干部计涪和干事吴贵陪着华秉直下来检查。计涪原在机关办公室工作,他虽然有着大学本科学歷,但此人眼高手低,干啥啥不中,他又感到在办公室工作没有油水可捞,便几次三番地要求到文化市场稽查支队工作。今晚没有别人可带,华秉直也只能带着计涪和吴贵下去检查了。这计涪并不忠于职守,他估计今晚华秉直很可能去圣华大酒店夜总会检查,因此事先便给酒店总经理贾兰姿打了招唿。结果华秉直等人来到圣华夜总会一看,舞厅里冷冷清清,只有十几个舞客在那踏着音乐节拍跳着交谊舞。华秉直感到奇怪了,明明有人举报说这里每跳舞必闭灯,而且说得十分具体,说是这里陪舞明码实价,“陪舞小姐每陪舞客跳一支曲子,男舞客就要付给小姐十元钱,但是允许男舞客随便搂、随便吻、随便摸”。并且举例说,“有一个秃顶老者,隔三差五就来找个漂亮小姐玩玩,多了不跳,尽情销魂一曲交上十元钱就心满意足而去”。举报信还说,“这里早已成了性交易场所,不少舞客只把跳舞当作一种媒介,通过跳舞谈好价码就把陪舞小姐带走,找个地方去干那龌龊勾当”。虽说这舞厅里进行色情交易的事儿归公安部门管,但文化部门整顿整顿舞厅里的舞风总还是应该的吧。华秉直本想通过这一“突然袭击”,掌握点第一手材料,他却万万没有料到今晚什么也没有看到。他知道局里必有“内鬼”,肯定有人给夜总会通了风报了信,因此脸上现出几分愠怒的表情。 他走出舞厅,站在舞厅门口问计涪和吴贵道:“我经常接到群众举报信,说是圣华夜总会里跳的根本不是交谊舞,净是些搂抱舞、贴面舞,并说这里早已变成了性交易场所,怎么今天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计涪和吴贵面面相觑,谁也不作解释。 华秉直见他们不吭声,就想往别处走,勐一抬头,只见舞厅门外墙上的一块gg牌上赫然写着几行十分醒目的gg语: 男也罢女也罢来吧 愁也罢乐也罢跳吧 烦也罢顺也罢舞吧 穷也罢富也罢爱吧 华秉直看完了这gg语,更加愤怒了,质问道:“就这样的gg语,你们天天下来检查也看不着?看见了为什么不管?” 计涪刚想解释什么,华秉直突然说:“我们再到辅楼的小歌舞厅去看看。” 计涪立即劝阻:“华局长,辅楼里那个小舞厅不是营业性舞厅,我们管不着。” “我们管不着,过去参观参观还不行吗!”华秉直提高了声音,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夜总会门口。 正在这时,从夜总会里走出一个姑娘,她轻声喊道:“华局长,华局长!” 华秉直停住脚步,回头一看,一位漂亮姑娘向他走来,但见这姑娘身材高挑,形容靓丽,气质高雅,但他一时竟想不起这人是谁,便问:“你是……” “我是《松江日报》记者,栗天。” “啊,久闻大名,经常拜读你的文章。你是到这里来跳舞的?” “不,不!我是到这里来暗访的,可惜什么也没看到。华局长,我想找个时间,就着娱乐场所管理问题,採访採访您。” “啊,好哇!好哇!欢迎,欢迎!” “最近一个时期,我去了不少歌舞厅、夜总会,感到现在娱乐场所存在不少问题,我想与您探讨一下存在这些问题的主要原因。” 第14页 “噢,那就更加欢迎了。” “我採访完了可是要实话实说的啊,你不怕涉及你们部门工作中的问题吗?” “我不仅不怕,我还希望各个媒体能够监督我们的工作。” “那好吧,时间就另定吧,我去之前给你打电话。” “好,再见!” 这段干而脆之的对话,华秉直并未多想,却给栗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感到这位局长说话办事倒很痛快,不像时下某些领导干部那样,只希望别人给他歌功颂德,生怕媒体披露了他们工作上的一丁点的问题。因为栗天还有别的事情,告别了华秉直就匆匆离去了。华秉直和吴贵也匆匆离开了夜总会。 就在栗天与华秉直说话的时候,计涪乘机赶紧躲到一个角落,拨打贾兰姿的手机,他要给贾兰姿报告一个信息。不料贾兰姿的手机已经关闭,拨了半天也没拨通。他只好紧走几步,撵上了走在前面的华秉直和吴贵。 三个人进了酒店正门,登上电梯,上了三楼,直奔辅楼的小歌舞厅。走到舞厅门口,华秉直主动出示了文化市场稽查证,保安未敢阻拦,只好放行。华秉直等进屋一看,舞厅里灯光全熄,他们各自摸了一把椅子随便坐下。但见舞池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舞者只能和着情意绵绵的音乐在那蠕动着。有人还不时发出受了异性刺激的哼哼唧唧的声音。华秉直怒火中烧,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 有顷,乐声终止,华灯齐放。华秉直在灯光下一眼看到他的老同学陆方尧拉着一位漂亮姑娘走了过来。他站起身来,脸上毫无表情地对陆方尧说:“原来是你在这里跳舞啊。” “你到这儿来做什么?”陆方尧哈哈笑着问道。 “我来参观参观。”华秉直冷冷地说。 “坐,坐。”陆方尧一边让座,一边自己先自坐下。 二人刚刚坐定,贾兰姿似笑非笑地赶紧跑了过来:“哟,这不是华局长吗,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唿,我好下去接接你呀!”说着,一面扫了计涪和吴贵一眼,那意思是说“你们怎么也不事先通报一声”。接着又对华秉直说,“你来得正好,咱们一起玩玩。我这舞厅是个内部舞厅,就是为了给市领导提供个放松娱乐的场所。你也应当经常来这玩玩。”表面看,贾兰姿对华秉直也给了应有的尊重,实际上她完全是以一个商人的奸猾态度暗示了两点:第一是说我这是个内部舞厅,不是经营性娱乐场所,你华秉直和文化局管不着;第二是说这场所是为市领导准备的,你华秉直和文化局也没资格管。 华秉直是个聪明人,别说前面还有计涪的提醒,就是没有计涪的提醒,他也能够听出贾兰姿这几句话的弦外之音。 陆方尧自然更加清楚贾兰姿话中藏话,但是他想华秉直既然已经闯了进来,还是一块玩玩为好,只好讪不搭地对华秉直说:“对,对,咱们在这儿一起放松放松。每天工作那么累,隔三差五也需要安排点活动调节一下嘛。” 谈话间,贾兰姿早已把彩云小姐拽了过来,一把摁到华秉直身边:“彩云,这是咱们市文化局的华局长,一会儿你陪他跳舞。”她又找了另外两位小姐安排她们去陪计涪和吴贵。 彩云终于又能陪领导跳舞了,心中自是欢喜。尽管她刚才有一种被轻慢了的感觉,心里有点酸熘熘的,可是她现在终于又能陪一位新领导——而且是一位相貌堂堂、举止洒脱、颇有大丈夫气概的领导跳舞,心中反而又自豪起来。 贾兰姿把这一切都安排好了,方才捞过一把椅子坐到华秉直身边唠嗑。别看贾兰姿表面上对华秉直等非常热情客气,实际上今晚她对华秉直等的到来老大不满意了。她仰仗着陆方尧等市领导对她的关照和支持,更仰仗着自己是市 人大代表,具有监督政府各部门领导的权力的特殊身份,一般情况下她根本没把华秉直这类人物放在眼里。可是她也不想得罪文化局的领导,文化局毕竟是文化市场的主管部门,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用得着人家。所以她不欢迎也要装出几分欢迎的样子来,挤出几丝欢迎的笑容来。 悠扬的舞曲又响了起来。陆方尧首先站了起来:“来,秉直,我们一起下去跳。”华秉直直往后退,连说“我还有事儿”,陆方尧不容分说,就把华秉直拽进了舞池。那边贾兰姿督促着胡建兰和彩云也跟了进来。彩云来到华秉直面前,主动与他搭成了跳交谊舞的架子。华秉直愿跳不愿跳,也只好随着舞曲的节奏迈步了。 其他红男绿女见领导已经舞了起来,也都纷纷搭对下场。 突然,场内灯光一闪而灭,舞厅里又是漆黑一片。那边正在陪着一位款爷跳舞的贾兰姿后悔自己忘了吩咐控制室不要将场灯全部熄灭。可她又一想,怕什么呢,跳舞的主宾不是陆方尧吗。再说了,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的酥胸、粉颈、细腰,说不定彩云还会把那姓华的魂儿给勾了过来呢。他华秉直的老婆不是死了一年多了吗,说不定他还有着某种饥渴呢。这彩云可也真不愧为贾兰姿手里的一株“勾魂草”,今晚她又使出了浑身解数,一会儿将高挺而富有弹性的双乳顶向华秉直的胸部,一会儿又将粉脸贴向了华秉直的脸庞,直弄得华秉直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他只好小声问了一句:“你们这里平时跳舞都这样跳吗?” 第15页 彩云回答得倒十分干脆:“都这样跳啊,就是傻帽也会这样跳。”她还以带有挑逗性的口吻对华秉直说,“你没听人家说吗,现在你们男人有‘四大傻’。” “‘四大傻’?哪‘四大傻’?”华秉直感到很新鲜,随便问了一句。 彩云将嘴附到华秉直耳边小声说:“这‘四大傻’就是:下班就回家,吃饭要龙虾,送礼送鲜花,跳舞不摸——”她停了一下,想要看看华秉直的表情,但是因为舞厅里太暗,看不清楚,她又将嘴附到华秉直耳边说,“跳舞不摸咂(读作zā,北方方言,指女人乳房)。”说完嘻嘻一笑。 华秉直是北方人,他自然明白“摸咂”是什么意思。但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感到心里十分难过。他想,这“四大傻”还真概括了现实生活的某些侧面。“下班就回家”被排成了“第一傻”。时下确实有许多干部、职员下班以后,不是按时回家,当然他们也不是留在单位加班加点,而是成群结伙地跑到酒店互相请吃,或者接受下级、客户和有求者的宴请,肥吃海喝,享受那口腹之乐,而大快朵颐之后大多数人还要来到歌舞厅、夜总会、按摩室和洗浴中心等娱乐服务场所里尽情潇洒,寻求刺激,乃至淫乐。“吃饭要龙虾”当然也是一“傻”了,这里所说的龙虾是指北方人称作蝲蛄的那种小动物,这种东西除了涮锅子可以借其鲜味之外,烹调其他菜餚实在无肉可吃,因此点这种菜的人显然是偏傻了。“送礼送鲜花”,虽然不失为一种“君子之交”的送礼方式,但如果你想去看看你的领导或求谁办点什么事儿,你若是送上一束或一盆鲜花表达心意,那简直是傻透腔了,时下送礼最实际最流行的就是送币子或贵重物品。至于“跳舞不摸咂”这一“傻”,也很符合时下的实际,要不歌舞厅、夜总会里为什么跳舞总闭灯呢,那不就是为了给“摸咂”或做其他下流动作创造条件吗?该出手时你不出手,那不也就变成一“傻”了吗?华秉直想到这里,心里甚感悲哀,短短几句民谣却道出了今天民风奢靡、政风腐败的某些表现。 这里华秉直正在玩味着这四句话的意思,那里彩云却感到华秉直简直像个“木头人”,他对她所强调的“跳舞不摸咂”那一傻,既无言语反应,更无动作反应,于是便又提示道:“你华局长是不是也傻了点,该潇洒你就放开手脚潇洒潇洒嘛!”说着将自己高耸的乳峰往华秉直身上顶得更紧了。 华秉直仍然默不作声,他只盼着舞曲快快结束。同时他也明白了,难怪他的老同学陆方尧对跳舞如此痴迷,原来他也是来找寻这种“温馨”和“销魂”的刺激的啊。如果这样的官员多了,可真是国家之大不幸、人民之大悲哀了! 彩云并不理解华秉直此时的心境,她又进一步挑逗道:“看来华局长是个严肃的人了,但是太严肃了……” “怎么,严肃点不好吗?”华秉直终于开腔了。 “过于严肃了就不合今天的时宜。” “不合时宜,也许头脑会更加清醒,做事会减少失误。” 话不投机半句多。彩云见这位木头似的华局长实在“不可救药”,便也不再去“启发”他、挑逗他了,只是随便与他跳着舞着。 大约五六分钟以后,舞曲终于终止了。 华秉直已是汗流浃背。他刚刚回到座位上,就对陆方尧和贾兰姿说:“你们玩吧,我们还要到别处看看。” 陆方尧和贾兰姿都假惺惺地说:“再玩一会儿嘛,别的地方什么时候不能去。” 华秉直执意要走,陆方尧与贾兰姿也自然不愿强留。贾兰姿只好吩咐小歌舞厅的经理说:“席经理,陆市长在这我不好离开,你替我送送华局长他们。” 华秉直看了贾兰姿一眼:“贾总,请你出来一下,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贾兰姿一猜想,就知道华秉直要说什么,她本不愿出去,可是现官不如现管,只好随着华秉直来到小歌舞厅外面:“华局长有啥指示,说吧。” “我这里从来没有指示。”华秉直考虑到贾兰姿在市里的地位,既客气又严肃地说,“最近文化局接到不少举报信,说你那夜总会里面净跳黑灯舞、贴面舞,还有人在那从事色情交易。请贾总能够认真管管。” “是吗?!”贾兰姿佯装不知道,故作惊讶地说,“我好长时间没过去了,只委託一个台湾人在那管着。等我查查,如果真有群众举报的那种情况,我一定管,一定管。”贾兰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老大不服气。她在心里说:“这娱乐场所是个什么场所?这地方就是放松的地方,发泄的地方,寻找刺激的地方,也是男人消费女人的地方,你华秉直懂个啥。”贾兰姿这心里话,还真能代表当今某些地方官员、某些娱乐场所经营者的看法,要不夜总会、歌舞厅怎么会堕落到今天这个样子呢? 华秉直不管她贾兰姿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又毫不客气地说:“你那夜总会外面的gg语也有问题,有的话很有暗示性,容易误导消费者。” 第16页 “我明天就过去查,若有问题就一块儿解决。”贾兰姿很不自然地说。 “那好,再见!”华秉直主动与贾兰姿握了握手,就领着计涪和吴贵走了。但他的心情却很沉重,他感到我们党和国家的肌体上正在滋长着一种令人忧虑的东西。那句“歷尽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的古训,又在他的心中翻腾起来,他真想仰天长啸,一抒胸中之块垒和郁闷。 贾兰姿是无法体会到华秉直此时的忧愤心境的,她只是出于一般礼节又对小歌舞厅的席经理说:“你快代我下去送送华局长他们。” 华秉直也不管后面有无人送,便疾步越过通廊,下了楼梯,领着两个随行人员匆匆离去,以至使后面的席经理撵都撵不上。站在舞厅外面的贾兰姿撇一撇嘴,冲着远去了的华秉直的背影愤愤地说:“德行!纯属狗拿耗子。市领导都不管的事儿,你管老娘个屁!等我当上市人大常委,看我选举时怎样给你投票。” 贾兰姿回到小歌舞厅向那灯光、音响控制室一挥手,悠扬缠绵的舞曲又响了起来。同时她又用手比比划划地对大家说:“跳,跳吧,下去跳啊!” 陆方尧依然拉着胡建兰第一个走进了舞池。他仍然试探着要与胡建兰舞得更加销魂一些,并且要使胡建兰感到他要得到她。令陆方尧十分扫兴的是,这胡建兰总也“不来电”。由于陆方尧自己很能放得开,虽然他在身体上、生理上也得到了某种满足,可是他总觉得这胡建兰“不识抬举”、“过于麻木”。这使陆方尧十分不解。陆方尧一向认为,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权力就代表着力量,因此这权力对女人也就具有了巨大的吸引魅力。不信你看,在所有阶层、所有领域,女人都仰慕权力,仰慕掌握权力的男人。机关里的女干部最希望得到男领导的青睐、赏识,商场里的女售货员经常以温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她们的男经理,企业里的女职员也总希望男上司平时能够经常约会她,出门能够经常带着她……其实,只要你登上了某一级的权力台阶,你的形象好坏并不重要,有了权力就有了魅力,就有了征服女人的资本。英国的查尔斯王子,长相併不漂亮,可是世界公认的美人黛安娜却嫁给了他,尽管黛安娜后来也并不完全忠于他,以至闹出许多绯闻,可是黛安娜嫁给了查尔斯王子却是尽人皆知的事实。美国前总统甘迺迪长得也并不见得多么帅气,可是他的妻子杰奎琳?甘迺迪在其自传中却这样写道:“甘迺迪一出现,所有妙龄姑娘都要晕倒,所以我决定嫁给他。”最近陆方尧在报纸上还看到一则报导,说的是每年暑期美国来白宫和议会实习的 女大学生,都施展各种手段接近那些上层人物。她们说,“这都是权力惹的祸,谁不想和总统接近呢?”“女人通过男人取得名利和地位,而男人则获取了美色,满足了欲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你看这男性的权力的魅力有多大。女人崇拜权力,这完全符合自然法则。你看那些雌性动物总是愿意寻找强壮的更具统治力量的雄性动物作为伴侣,并且温顺地心安理得地依偎在它的身边,和它一起生活、繁衍后代。可这胡建兰姑娘不知犯了什么病了,对我这样的有权势的男人居然表现得如此冷漠、木讷,真真令人费解。这女人,我见得多了,不少女人想巴结我还巴结不上呢,她胡建兰竟然对我的示爱无动于衷,真是岂有此理!看来这姑娘的神经可能有点毛病。她跟了我,我能亏待她吗?如果她做了我的情人,我会帮助她甚至帮助她全家改变命运;假如她愿意做我的“包二奶”,我会让她穿金戴银,锦衣玉食,风光无限;倘然那个令人腻烦了的“内掌柜的”(这是陆方尧对他妻子的称唿)早日过世,我还可能让她做个令人艷羡不已的“官太太”呢!当然这都是陆方尧的心语,别人无法洞晓。可这心语也不可避免地要写到他的脸上,直到舞会结束时,陆方尧仍然感到有些怅然。说来也怪,胡建兰对陆方尧越是缺乏热情,陆方尧越是想要得到她,越发感到这姑娘不是“水性杨花”。时下不少女人见了有权有钱的男人,本来心里早已芳心相许,可还往往要故作矜持。这不过是这些女人害怕男人把自己“看低了”、“看扁了”、“看贱了”的一种心理表现而已,并不等于她们不崇拜权力、不崇拜金钱。想到这一层,陆方尧就愈发不相信这“权力魅力”在胡建兰身上就不管用了。 可是,下一步该怎么做呢?舞会结束临分手时,陆方尧主动掏出一张名片交给胡建兰,说是那上面有他的电话,有事可以随时联繫。胡建兰也将自己的名片掏出一张交给了陆方尧,但这只是为了不使自己失礼。 跳舞的人们纷纷离开了舞厅,胡建兰跟随着贾兰姿一直将陆方尧送到酒店主楼门口。直到陆方尧登车离开了圣华大酒店门前的广场,胡建兰才长嘘了一口气。可是,她往远处一望,奕子强还在酒店门前的广场上徘徊。她看了一下手錶,此时已是半夜十二点多了。胡建兰心中一阵难过、酸楚,毫不迟疑地拔起双腿奔向了仍在不停地转悠的奕子强…… 两天以后的上午十点多钟,胡建兰在酒店大堂里突然接到陆方尧的电话,只听那面说道:“小胡嘛,你今天中午十二点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有事儿和你商量。啊,你还没来过市政府吧?市政府在南京路五十七号,你到门口先找门卫,就说是我叫你来的,门卫会给我打电话联繫的。” 第17页 “陆市长,今天是我的班,我恐怕不好离开岗位。我们是否……” 胡建兰话还没说完,那边陆方尧就打断她的话:“哎——那没关系,我已给你们的贾总打过招唿了,她会找人代替你的工作的。” “……那好吧,中午见。”胡建兰只好答应了。 她撂下电话,心里直犯嘀咕,陆市长找我会有什么事儿呢?看他那天跳舞的情形,莫不是……她不敢想下去。正在胡建兰犯难的时候,李红竹高高兴兴地从外面进来,她撒娇似地一下子扑到胡建兰身上,问:“建兰姐,你在想什么,是否想那个奕子强哥哥了?他三天不来见你,你就像丢了魂儿似的。” “你又瞎说什么呀!”胡建兰说着就用手轻轻拍打李红竹的肩膀。 两个人闹腾了一会儿,胡建兰便将陆方尧约她去他办公室的事儿说了一遍。 “那是好事儿呀,你犯的什么愁啊!”李红竹满不在乎地说。 李红竹不仅性格开朗,而且胸藏侠肝义胆。这姑娘原籍河南,年幼丧母,上无兄姊,下无弟妹,父亲曾在河南某市当过武术教练。孤苦的生活,使李红竹在上学时间之外,只好跟着父亲到武术馆去做作业,看热闹。看来看去,她对练武竟然产生了兴趣,跟着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们经常亮出几招几式,只逗得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们抚掌大笑。李红竹的父亲并不希望女儿习武,他希望红竹能多读点书,有点文化,免得祖祖辈辈舞枪弄棒。但是后来他看红竹的武术功夫日益长进,有些招数竟然不让那些专门来练拳脚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同时又想到,红竹随着年龄增长,已经出落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自古就有红颜薄命的说法,漂亮女孩更容易受到伤害和欺侮,倘然她能习学一身武艺,至少也可将这武艺作为防身之术。就这样,李红竹初中毕业了,武术也练成了,她不仅拳脚功夫好,特别是那剑、刀和飞镖使得更为精熟,三五男子近她不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幸的是,李红竹长到十六岁那年,父亲患了癌症一命归天。李红竹孤苦伶仃,生计无着,只好跟着邻居的姑娘来到松江市闯荡。恰巧赶上圣华大酒店招聘服务员,她报名应聘,顺利过关。只不过那酒店的董事长兼总经理的贾老闆看她模样长得漂亮,开始安排她做夜总会服务小姐。李红竹感到那里污七八糟的事儿太多,执意不去。贾兰姿知道这姑娘拳脚厉害,不敢过于违拗她的意志,只好叫她到酒吧间和咖啡厅当了服务员,不久又提升她为酒吧间和咖啡厅的领班。一次,李红竹领着几个小姐妹正在忙着招唿客人,几个小地赖子乘着酒兴,非要李红竹过去服务。李红竹刚一靠近,那几个无赖就又掐屁股又搂腰。李红竹急忙躲闪,并且发出警告,让他们文明点。其中一个无赖不仅不听,还要搂着李红竹亲嘴。李红竹无奈,亮开架势,三拳两脚,将那几个无赖打得屁滚尿流,个个告饶。这件事儿在酒店里很快就传开了。再加上李红竹总爱抱打不平,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平时又总喜欢着红衣红裤,因此大家就给她送了个诨号叫“红玫瑰”。 胡建兰见李红竹凭着自己的胆气毫不在乎,便只好将那天跳舞的事儿向她述说了一番。 李红竹眨巴眨巴眼睛说:“那好办,我陪你一起去,看他还能把谁吃了。” “也行,走,回去换换衣服。”胡建兰一看李红竹要陪她去,心里便有了底。 此时虽然已近秋季,可是松江市仍然花红柳绿,绿草如茵,气候温暖宜人。与这美景相映的是,松江市的男男女女依然一个赛着一个地穿得光鲜时尚,那大街上涌动的人潮,就如五彩缤纷的海洋,又如万花盛开的原野。在这种氛围中,两个姑娘也只好回到宿舍简单化了化妆、整整装束,胡建兰着一身淡蓝色的素雅大方的套裙,李红竹仍然是红衣红裤打扮,两个漂亮姑娘犹如空中飘浮的两团彩云一样,飘出酒店,登上了公交车,恰在十二点二十五分赶到了位于南京路上的市政府的正面大门。胡建兰上前跟门卫说了声是陆市长约她们来的。那门卫立即给陆方尧办公室打了电话,然后转过身来很客气地对两位姑娘说,请进去吧,陆市长的办公室在后楼302号,接着又仔仔细细地告诉她们从哪进往哪拐。两位姑娘按照门卫的指示,毫不费力地来到了陆方尧办公室门前。胡建兰轻轻敲了敲门,只听陆方尧在里面喊了声“请进”,两位姑娘便开门走进了陆方尧的办公室。 魂断慾海4(2) 陆方尧赶紧迎了过来,一看是两个人,心里先自有了几分不悦,问胡建兰道:“这位是谁?是你带来的?” “陆市长不欢迎啊?”李红竹笑着问道。 “哪里,哪里,欢迎,欢迎。这位小姐叫什么名字啊?” “陆市长,我能提个建议吗?现在社会上都称那些在歌舞厅、夜总会和洗浴场所工作的姑娘为小姐,您最好叫我们点别的。我叫李红竹,您就叫我小李吧。” 陆方尧听她这么一说,心中的不悦消散了一半,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你提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怎么,叫小姐有什么不好的吗?” 胡建兰生怕李红竹唐突了陆市长,站在她旁边紧着扯她的衣襟,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第18页 可是,李红竹不听,她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听起来有些别扭,挺扎耳朵的。”说完还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陆方尧又大笑起来,他将他在报纸上看过的一段话搬了出来卖弄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这小姐二字呀,本来是没有什么贬义的,特别在明清时代,小姐是专指达官贵人、富豪人家姑娘的。这几年确实有了变化,不少人将小姐二字给糟踏了。那么,不叫小姐又叫什么呢?叫小妹,显得轻佻了;叫姑娘,显得俗气了;叫女士,显得生硬了;叫女孩,显得小瞧了;叫同志,显得太革命了。”陆方尧停了停,又对李红竹说,“好,我就尊重你的意见,以后我就叫你小李吧,这回可以了吧!” “那我就谢谢陆市长了。”李红竹眨了眨眼睛,也笑了起来,“陆市长可真有学问,一说就是一大套。” 这时,陆方尧发现只顾说话,竟然忘了给客人让座。他一面说小胡、小李,请坐请坐,一面又忙着给她们倒茶。胡建兰与李红竹都说自己没有喝茶的习惯,说什么也不让陆方尧给她们倒茶,陆方尧只好回到写字檯后面那个老闆椅宝座上端坐了起来。 这时,李红竹正闪动着两只美丽的大眼睛,环顾着陆方尧的办公室。但见这办公室不仅宽敞明亮,而且华贵气派,所有沙发桌椅及书柜文件柜都是高档的,房间一角的屏风后面,还露出一张木床的一角。向阳一面的窗台上则摆满了各种奇花异草(据说陆方尧办公室每年仅更换或添置奇花异草的钱就需要一万多元)。李红竹看到这里,不禁嘆道:“陆市长的办公室可真漂亮,也真大啊,做个舞厅都够用。” 陆方尧瞥了一眼这个个性鲜明又好多嘴多舌的小姑娘,突然感到这也是个美人,虽说不那么温顺,却也清纯可人。于是他努力扫除了心中的一丝不快,又笑呵呵地对李红竹说:“好啊,不知小李会不会跳舞,如果会跳,哪天下班以后与小胡一起过来跳上两曲。” “不行,不行,我可不会跳舞,我会打拳、舞剑、耍刀、飞镖。” “噢噢噢!”陆方尧连连摆手,“我这里可不是打拳、舞剑、弄刀、飞镖的地方。” 胡建兰平生第一次走进市长的办公室,心里本来就怯生生的,又见李红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会儿说东,一会儿道西,生怕冲撞了陆市长的肺管子,就没话找话地说:“陆市长,我看对面墙上那幅字画是您亲自题写的,您的字写得真好。” “噢,一般,一般,聊以明志而已。” 李红竹转脸一看,那面墙上果然挂着一幅字画,她一字一字地读了起来:“淡泊(pò)明志,宁静致远。” “噢,噢,小李呀,这回你可念错了,那个泊(pò)字,在这里应当念泊(bó)。” “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啊?”李红竹认真地问道。 “这八个字来自于诸葛亮的《戒子书》:‘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就是说,这人的欲望很多,要求很多,你要是不能清心寡欲,安贫乐道,就不能确立和实现你的远大志向。”陆方尧像卖弄学问又像是展示他这官员魅力似地解释道。 李红竹似懂非懂地贊了一声:“陆市长的学问真大,陆市长真是个好人。” 胡建兰见光谈这些,今天是出不了这个屋的。她只好赶紧切入主题:“陆市长,您今天叫我过来想必是有什么事儿吧?” “也没什么大事儿,那天你不是说你妈妈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吗,我认识咱们市医院的心脏病专家,你可以叫你妈妈过来,我给你找个专家好好看看,认真治一治。” 胡建兰脸上泛起一片红润,很有礼貌地说:“那就谢谢陆市长了,等需要的时候,一定请陆市长帮忙。” “不要客气。”陆方尧随便说了一句,突然感到那边还有个小李,别叫她产生什么不好想法,于是又对李红竹说:“包括小李,你家里有什么事儿需要在这松江市办,也尽管吱声,我一定帮忙。” 李红竹赶紧欠身连声道谢。 随后三个人又谈了点别的,胡建兰感到实在没有什么好谈的,便拉着李红竹起身告辞:“陆市长,若没有别的事儿我们就回去了。”陆方尧没想到今天多了个李红竹,想说的话没法说,想办的事儿没法办,也不再挽留她们,就说那你们先回去吧,以后有空再来玩,便起身送她们出了房门。 就在胡建兰、李红竹二人走出陆方尧办公室门口约有三四米远时,陆方尧忽又喊道:“小胡,你回来一下,我还忘了件事儿。” 胡建兰迟疑了一下,看了李红竹一眼,只好折身又回到了陆方尧的办公室。陆方尧顺手将门关上,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非常精緻的首饰盒,迅速打开,取出一颗宝石钻戒,拉起胡建兰的手就要往上戴,并且说:“这是一只价值万元的宝石钻戒,是我从香港买的(实际是一个老闆送给他的),给你做个纪念。” 胡建兰急忙抽回被拉起的手,连说:“我不要,我不要,谢谢陆市长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陆方尧见她执意不肯戴,便将钻戒迅速放进胡建兰的衣袋里。 第19页 胡建兰又慌乱地将那物件掏出放到陆方尧的西服兜里,拉开房门红着脸便匆匆离去了。 李红竹被人拒之于门外,只好站在那里等候,她两眼直盯盯地望着陆方尧办公室的门,心里想像着那里面会发生什么。三两分钟之后,只见胡建兰神色紧张地从陆方尧办公室急急出来,李红竹抢前一步连声问道:“他叫你回去干什么?” 胡建兰也不回答,赤红着脸挽着李红竹的胳膊迅速下楼,离开市政府的大院。 陆方尧跟出房门一看,他的秘书小国就站在门前。原来陆方尧与胡建兰为那钻戒的事儿撕扯时,国秘书已经来到了办公室门口,他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想要迴避一下,但已来不及了,只好装着什么也没听着似地定在那里。陆方尧一见国秘书站在面前,先是一愣,而后又镇静地问道:“小国,有事儿吗?” 国秘书说:“给您送一个急件,请您赶紧看一下,然后好传给别的市长看。” “进来吧。”陆方尧回到自己办公室的老闆椅上坐下,迅疾地将文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在那文件上画了个圈,签上自己的名字,又将文件递给了小国。 国秘书刚要离去,陆方尧又将他喊住:“小国,你先别走。” 国秘书心里有些发慌,以为陆方尧要追究他方才是否偷听了他与那个姑娘说话的事儿。小国知道秘书是不能随便知道首长的隐私的。秘书若是不巧碰上了首长的隐秘,那就意味着自己离灾祸不远了;秘书若是有意窥探首长的隐私,那就更是犯了“监视首长”之大忌了。正在小国惊慌愣怔之时,不料陆方尧却和蔼地说:“你任处级秘书的事,我已与组织部商量好了,年底之前就能解决。” 陆方尧见小国将信将疑,便又补充说:“组织部的几位部长已经串联好了,就等着上会讨论了。” 这时小国方才放下心来,赶紧表态说:“谢谢陆市长,谢谢陆市长!感谢陆市长的栽培!” “以后更要好好干,你不能一辈子总当秘书啊,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再过个三年两载,我就让你到哪个部办委局去担负领导职务。”陆方尧一本正经地说。 这就更使小国受宠若惊了,他甚至有点感激涕零,动情地说:“陆市长,我这一辈子就跟定您了,您怎么领我就怎么走,我保证不会给您丢脸。” “好了,你赶快处理文件去吧。以后你有别的困难也只管对我说好了,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你去办。” “谢谢陆市长,再次谢谢陆市长!” “哎,谢什么,你是我的秘书,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不对你负责谁对你负责啊。”陆方尧把手一扬,“快办事去吧!” 努力提拔笼络自己身边的秘书,甚至“揠苗助长”地帮助秘书一升再升,这是时下一些“会当官的领导”的通行做法。在这些领导看来,那个属于国家资源的官帽戴到谁的头上谁都高兴,而戴到自己秘书的头上更是好处多多,这不仅会使自己的秘书感恩戴德,忠于自己,好事往外传,坏事肚里烂,还会给别人留下一个“某某领导特别关心自己身边的人”的好印象。陆方尧更是精于此道。 国秘书没想这么多,他只是眼含热泪满怀感激之情地离开了陆方尧的办公室。 而他身后的陆方尧却十分得意地陶醉在自己的“领导艺术”之中…… 魂断慾海5(1) 公历八月五日,是胡建兰的生日。这天下午下班以后,奕子强早早来到了圣华大酒店。一看,胡建兰不在,大堂服务员说是胡经理出去办事儿去了。奕子强告诉服务员,他先到三楼的咖啡厅去,等胡建兰回来的时候请转告她一声,叫她到三楼咖啡厅找他。 奕子强一路步行上了三楼,往左一拐就到了咖啡厅,只见李红竹正在那里忙着招唿客人。他找了一个僻静位置坐下。李红竹一看奕子强坐在那里,便赶紧走了过来,说道:“怎么,建兰姐没在下面?”奕子强告诉她胡建兰出去办事儿去了,过一会儿才能回来。李红竹说:“那你就坐在这里等吧,我叫人给你送咖啡来。”说着就吩咐服务员给奕子强送来一杯咖啡,外加一篮爆米花。李红竹眨了眨眼睛,像是提醒似地说:“今天可是建兰姐的生日啊,你给她买纪念品了吗?” “已经买了,我买的是一对情侣表,前些日子我看建兰的手錶已经很旧了,我的手錶也该换一换了。”说着就要取那手錶给李红竹看。 李红竹说:“现在我不看了,等建兰姐戴上我再看,看你会不会买东西。”说着,忽又想起一事儿,“你给建兰姐买花了吗?” “噢,这我倒忘了,你说买什么花好?” “买玫瑰啦,百合啦,勿忘我啦,郁金香啦,都很上讲究。” “那就买红玫瑰吧。” “啊——那可不行,那不行!” “为什么?” “你忘了,我的外号不是叫‘红玫瑰’吗?你买红玫瑰送给建兰姐,不等于把我送给建兰姐了吗?”李红竹又戏嚯地对奕子强说。 “你这小机灵鬼,真会开玩笑。”奕子强也忍不住憨憨笑了起来,“那你说我买什么颜色的好?” 第20页 李红竹笑道:“方才我是跟你开玩笑,你还是买红玫瑰吧,红玫瑰显得喜庆,热烈,表示深爱着你,建兰姐见了你的红玫瑰肯定会高兴。” “就按你的意见办。那么,买几朵好呢?” “这数量可就有讲究了,一朵表示‘你是我的唯一’,两朵表示‘世界只有你和我’,九朵表示‘长长久久’,十朵表示‘十全十美’,九十九朵表示‘爱你爱到九十九’,一百朵表示‘两人白头到老’……行了,我不给你多说了,我看你就买九朵吧,既好看好拿,意思也好,预示你们的爱情天长地久。” “你这小精灵,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些知识的啊!” “看报纸看的呀!” 二人正说着,胡建兰走了进来,满面笑容地对奕子强说:“很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老闆让我出去办了点事儿,刚刚回来。” 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了。奕子强看了看表,对胡建兰说:“我已在欧陆大街的相约米兰西餐厅订好了座位,我们到那儿去过个烛光之夜吧。我也欢迎红竹妹妹一起过去给你建兰姐姐助兴。” “喔喔喔,今晚是你们两个卿卿我我的时候,我可不跟着去掺和。”李红竹连连摆手说是不去。 胡建兰红了脸,笑笑说:“不就是过个生日吗,有什么卿卿我我的,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嘛!” 李红竹执意不去。 奕子强只好掏钱要去买单。李红竹一把摁住了奕子强的手,说是买单的事儿归我了,你们快去潇洒浪漫去吧,同时又调皮地提醒奕子强一句:“你可要照护好建兰姐啊,你要委屈了建兰姐,我可不答应你。”说完又做了个鬼脸。 奕子强偕同胡建兰从酒店出来,就在酒店附近的花店买了九枝红玫瑰花连同手錶一起送给了胡建兰。胡建兰是个十分心细而又重感情的人,她买了五枝洁白鲜艷的百合花送给奕子强。这百合花是“纯洁”和“美满幸福”的象徵,将这样的名花送给情人自然也是十分得体的。两个人互赠了表达心意的花儿,就打 计程车来到了欧陆风情大街。 这是一条极具特色、闻名遐迩的老街,街道两旁耸立的多是欧洲十四世纪到十九世纪的各种具有代表性风格的建筑,其中尤以哥德式、巴罗克式、折中主义、文艺復兴和新艺术运动等风格的建筑居多,异域风情颇为浓郁。虽说这些建筑都是当年殖民主义者或者外侨和外国商人留下的遗物,但是在今天它们已经成了这座城市的景观特色、歷史见证和文化积淀。这些建筑不仅造型美观,错落有致,而且颜色多以米黄色、乳白色和淡灰色为主调,显得十分和谐而又淡雅温馨。大街上的以花岗岩面包石铺就的石路,在全国各城市中更是难得一见。街路两旁的路灯也都透着古朴典雅的特色。现在正是华灯初放之时,置身于这条街路之中,宛如进入了异国他乡,别具一种情调。 奕子强和胡建兰并肩走在这条街上,看看东,看看西,再一次饱览了这迷人的初夜街景。而后,他们便臂挽着臂来到相约米兰餐厅。这个餐厅极富浪漫气息,许多年轻情侣都愿意到这里过生日,闲聊天。所以这里设置的情侣桌也特别多,每个情侣桌上都摆放着玫瑰花和红蜡烛,餐厅里还播放着淡淡的细细的情意绵绵的音乐。奕子强与胡建兰找到了预订的座位坐下,要了一瓶香槟酒、几块巧克力和两盘法式芥末火腿三明治,一面慢慢品味着、享用着,一面交流着工作情况和谈些情话。 酒酣耳热之际,奕子强觉得自己对胡建兰应该有个明确态度了。经过半年多的了解,奕子强觉得胡建兰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她心地善良,性格温柔,待人诚恳,作风朴实,特别是对亲人对朋友都有着一种难得的、可贵的牺牲精神。这样的姑娘值得自己捨命去爱。想到这里,他抑制不住地突然站了起来,先给胡建兰斟上半杯香槟酒,然后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满脸赤诚地对胡建兰说:“这人与人之间哪,好像真有那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我来到这个城市,追我的女孩儿也不少,我始终没有动过心,可就见了你之后,特别是了解了你之后,我这心就完全属于你的了。这谈恋爱的事儿,也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儿,它是两个人心灵契合的过程,也是两个人筹划未来的准备。今天我向你表示:我已决定,今生今世我就与你相濡以沫了,天可塌,地可陷,此情不移;海可枯,石可烂,此心不变!你若是能够接受我这份感情,我们就把杯中的酒干了!”奕子强端着酒杯,满怀期望地两眼直瞠瞠地看着胡建兰。 胡建兰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通过自己的多次接触和别人的多方面介绍,她知道奕子强确实是一个可以託付终身的人,她的心也早已交给奕子强了。她知道“忠贞是爱情的基础”。她望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诚笃、纯真的小伙子,毫不迟疑地站了起来,说道:“我相信你是真诚的,真诚的人是最值得信赖的。”说完与奕子强一碰杯,仰脖就把那半杯香槟酒喝下去了。 今天也许是胡建兰平生最幸福的一天。她虽然已经十九岁了,但还从来没与谁相爱过,更没与哪个男人一起出来这么温馨潇洒过。此刻,她感到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她想,如果将来真的能与奕子强走到一起,此生此世也算是没有白活。可是,在想到未来幸福的时候,她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隐忧,主要是自己家庭负担太重,将来恐怕要拖累奕子强。尽管奕子强多次表示过,他的母亲已经过世,父亲又在农村生活,家里没有太多负担,如果两人真能走到一起,他可以帮助她赡养母亲和支持弟弟妹妹读书。但这样做对奕子强公平吗?念及此处,胡建兰的心头又掠过一缕淡淡的忧愁。奕子强并未察觉胡建兰的复杂心情,他只顾一遍一遍地表达对胡建兰的爱情和设想未来的幸福生活,兴奋之余,又多喝了几杯酒,那英俊的脸膛早已红到耳根了。 第21页 不觉已是晚上十一点钟了,不少客人已经纷纷离去。奕子强怕胡建兰回去晚了不方便,就说我们也走吧,二人并肩走出了相约米兰餐厅,打了个计程车就回到了圣华大酒店。 奕子强与胡建兰刚刚走出车门,就见酒店门口站着一个留着披肩发的高个儿女人。胡建兰并不认识这女人是谁,奕子强却早已看出这就是那个一心要嫁给他的苏大仑。苏大仑是松江市一家医药公司劳动人事科的副科长。前年医药公司的股票一上市,苏大仑购买的五万元原始股,一下子就翻成一百多万,从此她便成了百万富姐。苏大仑生于高干家庭,本来就有着优越感,现在她又成了富姐,待人处事就更加骄横了。奕子强一看苏大仑怒气沖沖站在那里,他预感到一场麻烦是不可避免的了。未等他们走出三五步,那女人就横眉怒目地沖了过来,大声叫道:“奕子强,你为什么把手机关了,为什么一天不接我的电话?” 奕子强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问得一时不好回答,嗫嚅了半天,才说:“我手机没电了。” “你撒谎!你早也有电,晚也有电,为什么单在今天没电了!?” “我的手机确实没电了,不信你看。”奕子强随手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叫苏大仑看。 “我不看,你就说说你今天为什么不开机!”苏大仑上去一掌把那手机打到地上。 奕子强显然被她的无礼激怒了,大声吼道:“这是我的自由,你管得着吗!?”说完弯腰捡起手机揣到兜里。 那女人显然没有想到奕子强还会这么强硬,气得浑身瑟瑟发抖,满脸涨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奕子强见这情形,为了缓和眼前的矛盾,转脸对胡建兰说:“噢,我还忘了介绍了。这位就是我常跟你说起的苏大仑,是我父亲的一个老领导的女儿。”他又指着胡建兰对苏大仑说:“她叫胡建兰,是这个大酒店的大堂经理。” “呸,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不就是个服务员的头儿吗?”苏大仑一边说着,一边瞥了胡建兰几眼,又对奕子强说:“啊,难怪你着了迷了,这小狐媚子果然长得有些模样。”但立即又转向胡建兰叫道:“你漂亮顶什么用,再漂亮也不过是个村姑,是个臭打工的!” 胡建兰对眼前这场纠纷毫无思想准备,因而一直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苏大仑的一番侮辱性的话语,显然也激怒了她,于是她不软不硬地说道:“请这位大姐放尊重些,有理也要好好讲,不要随便侮辱别人。” “呸!”苏大仑将一口唾液吐到胡建兰脸上,大声叫道,“你也配来教训我,你知道我们俩是什么关系吗?你为什么要在我们俩中间插上一腿?你说!你说!” 这个问题胡建兰显然没法回答,她只是听奕子强说,有一个姓苏的女人确实一直在热烈地追求他,但他从来没爱过那个女人,也从来没有对她有过什么许诺。尽管她相信奕子强是诚实可靠的,但看眼前这个场面,事情还真不那么简单。胡建兰强忍侮辱,用手擦了擦苏大仑吐到她脸上的唾液,没有作声。 这时奕子强实在忍无可忍了,大声吼道:“苏大仑,你太没有修养了!你不就是要问咱俩是什么关系吗?现在我就告诉你,咱俩什么关系也没有,从今以后,你再永远不要来纠缠我了!” “不行!不行!你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了?走,咱俩找个说理的地方去!”说着就上去拽奕子强的胳膊。奕子强只好向后不断躲闪。 站在远处的一个值勤民警看到这边的吵闹情形,赶紧走了过来,横在两人中间劝道:“你们都消消火,有话好好说,在这儿撕扯影响不好,楼里还住着不少外国人呢。” 苏大仑一看警察都介入了,再也不好闹下去了,气急败坏地一甩手,警告似地说:“奕子强,我告诉你,咱俩的事儿没完,你想随便甩了我,没门儿!”说完噔噔噔地走到自己的白色本田轿车前开车走了。 这里奕子强只好安慰胡建兰:“建兰,你不要相信这个兇悍女人的胡言乱语,我对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今晚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 胡建兰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她只感到十分委屈,一股伤心的泪水一涌而出,她什么也没有说,掉过头就向自己的宿舍走去了。 “建兰,你千万不要误会。”奕子强紧追了几步,拉了拉胡建兰的胳膊说。 胡建兰依然什么也不说,轻轻推开奕子强的手,流着委屈的眼泪继续往宿舍里走。 奕子强怔怔地站在那里,呆望了好一阵子。一直到见胡建兰已经进了酒店旁边的宿舍楼,方才迈着沉重的脚步怅然离去了。 就在苏大仑大闹奕子强的第二天下午五点多钟,贾兰姿叫人通知胡建兰先不要吃晚饭,一会儿与她一起陪客人用餐。胡建兰也不知道这客人是谁,更不知道为什么叫她作陪。反正自己是个打工的,人家怎么支唿就怎么办吧。 晚上七时整,一个服务员下来通知胡建兰,让她马上到三楼鸳鸯池包房去陪客。胡建兰不敢怠慢,立即来到了三楼。这个酒店的大餐厅虽然也装修得比较漂亮气派,但并不显得怎么奢华,而那十多间包房却是豪华得令人咋舌。就说今天晚上用餐的鸳鸯池包房吧,足有三十多平方米(这是包房中最小的一个房间)。包房门口,有一座用石块堆砌的假山,山上鲜花绽放,绿草滴翠,石缝中间还有潺潺流水,泻入鸳鸯池中,池中有两个人造鸳鸯做嬉戏状。包房内则布置得华丽而不失温馨,宽敞而不显空旷。胡建兰径直进了这个房间,一看陆方尧、贾兰姿和华美理容中心的曲老闆已经坐在那里。她赶忙问了声陆市长好,曲姨好,便站在那里。陆方尧一见胡建兰进来,便心花怒放,一面答应着“好,好”,一面热情地叫:“来,小胡,快坐下,快坐下。”他用手指指对面的空闲座位。这是贾兰姿的刻意安排,为了不叫胡建兰产生戒心,她特意让胡建兰坐在陆方尧的对面,而自己和曲美妮则分坐在陆方尧的左右两侧。 第22页 曲美妮今晚也能来这里陪陆方尧吃饭,纯系偶然,也是贾兰姿的无奈之举。曲美妮本是看望客人来的,看完了客人正往外走,恰巧与陆方尧走了个碰头。她大唿小叫地说多少日子就想找陆市长说点事儿,不想在这里碰上了,于是便与正在迎接陆方尧的贾兰姿咬咬耳朵,说是她有事儿要求陆市长帮助办办,务请贾姐给个机会,并请贾姐全力帮忙促成。贾兰姿今晚安排的本是她与陆方尧和胡建兰三个人的私宴,不想让别人插进来掺和,但贾兰姿在向曲美妮讨要胡建兰那天,确实答应要帮助曲美妮办些事儿,因而尽管她感到今晚曲美妮也要挤进来凑热闹显然不是时候,但又不得不允诺曲美妮上来一起陪陆方尧喝酒。 四个人坐定之后,贾兰姿吩咐立马上酒上菜,并告诉服务员,酒菜上来之后,她们就不用在包房里伺候了,什么时候叫什么时候再进来。陆方尧、贾兰姿和曲美妮的谈兴都很浓,一边等着酒菜,一边海阔天空地东扯西拉。胡建兰则显得十分侷促,别人不问,她什么话也不说。顷刻,酒菜上来了。今晚桌上摆了三种酒,白酒是陆方尧最愿意喝的五粮液,红酒是人头马,啤酒为青岛啤酒。贾兰姿深知每个人的习惯,她先给陆方尧斟上满满一杯五粮液,给自己和曲美妮各斟了半杯人头马,给胡建兰倒了一杯青岛啤酒。之后,贾兰姿站起来举着酒杯说:“今晚就是朋友聚会,几天没见陆市长了(贾兰姿在别人眼前一口一个‘陆市长’或‘您’地叫着,背后她可经常称陆方尧为‘你’或‘方尧’),真有点想得慌。美妮大妹子也是好久没来我这酒店了,今晚碰巧赶上了,我们就一起好好喝上几杯,叙叙友情。当然了,一会儿我和曲大妹子还有事儿要请陆市长帮忙,这酒陆市长也不能白喝呀。来,我们先把这第一杯酒干了!”四个人中,除了胡建兰只是浅浅饮了一口啤酒而外,其余三人均是倾杯而尽。 酒过三巡,贾兰姿果然张口说事儿了。她说:“陆市长,我还得求您给我办件事儿,您可不能推辞。再过几个月,就要开人代会、政协会了,您能不能帮忙给我弄个人大常委噹噹。您看人家吕二挺,早就是政协常委了,最近听说领导已经内定,明年还要叫他到人大这面当人大代表,一马双跨,我总不能比他落后吧。”未等陆方尧表态,接下来她又为自己摆了一通功,“论贡献,我也不比谁差,去年我曾为残联捐过二十万元,前年我还为希望工程捐过款。我这大酒店,更为市里创造了良好的经济发展环境。就说论功行赏吧,也该赏给我个人大常委噹噹了。” “好了,我们的功臣,我替你说话就是了。不过,这安排人大常委的事儿归组织部管,我只能给你敲敲边鼓。”陆方尧故意给自己的话留有余地,以防事有变化不好交待。 魂断慾海6(2) “那可不对,组织部还不归市委管吗,您不也是市委常委吗?再说了,您陆市长的名气有多大啊,咱这市里天天都在大变样,谁不说您陆市长贡献最大啊。”贾兰姿这样说,自然也有些事实根据,但更多的是为了给陆方尧戴戴高帽,讨他欢欣,鼓动他不遗余力地替自己办事儿。 “贾姐说得一点不假,松江市的老百姓天天都在夸您陆市长呢。”曲美妮也绝不放过忽悠陆方尧的机会。 陆方尧被这两个女人夸赞得满心欢喜,晕晕乎乎,不用别人劝酒,端起酒杯一仰脖,满满一杯酒又下了肚,他撂下酒杯对贾兰姿说:“好了,我给你办就是了,办成了皆大欢喜,办不成你也不要恼我。” “你看陆市长说的,这事儿嘛,就有能办成的,有办不成的。只要您铆上劲儿给办了,我就会从心眼儿里感谢您。不过在您陆市长那里还没有办不成的事儿。”贾兰姿又给陆方尧加了加钢,上了上弦,怕他不肯使劲儿。 贾兰姿刚把自己的事儿说完,就见曲美妮向她直递眼色,于是她便就着高儿又说下去:“陆市长,不是我愿意多管事儿,美妮也是我们市里具有一定影响的私营企业家了,您干脆也帮她弄个政协委员什么的噹噹。您张一回嘴,说一个也是说,帮两个也是帮。” 陆方尧见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要求他给办事儿,却将胡建兰冷落在那里,便对胡建兰说:“小胡,你看看,这两个女老闆有多贪,这面发着大财,那面又要政治待遇。”胡建兰自是不好插嘴,只是看着两个女老闆善意地嫣然一笑。陆方尧又转对两个女老闆说:“要我说呀,你们这些人就好好经营你们的企业就是了,为什么非要当那个政协委员啊、人大常委啊?” “这您陆市长可就不明白了。”曲美妮怕刚说好的事儿又泡了汤,便赶紧抢着说,“前些年大伙还没太在乎 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什么的,说他们都是‘忽悠牌儿’的、‘举手牌儿’的。这两年这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可不一样了,那真是鼓槌绑在屁股上——打了腰了。不少人都争着抢着花钱买呢!” 这曲美妮的话说得虽然粗俗了些,甚至可以说露骨了些,却也代表了时下某些人的看法。贾兰姿对此就颇有同感,因此她连忙强调说:“这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就是一项政治待遇,对有功的人就应当给他们这样的荣誉。” 第23页 “不光是个荣誉,那也是个护身符和保护伞啊!”曲美妮说得兴起,只顾一股肠子说起了实话,“你看我那理容中心对面那家健美散打学校,就因老闆是省政协委员,天天将那高音喇叭对着大街嚎嚎,老百姓都烦死了,可是硬是拿他没有办法,公安人员来了也只是劝告两句就走。”贾兰姿一看曲美妮说漏了兜,直给她递眼色,甚至打断她的话,说:“喝酒,喝酒。”可这曲美妮却剎不住车了,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可我就不中了,我在理容中心的西面开了个饭店,因为没有现成的烟道,我只好把烟排在居民楼下,你看那些刁民,三天两头来找我,还动不动把工商部门、环保部门的人叫来管我。我要是个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什么的,他们敢吗?还幸亏我老头是市统计局副局长,也算是不小的一个官儿了,不然的话,我那饭店和理容中心还不早被他们给搅和黄了。” 这两个女人,一个要当人大常委,一个要当政协委员,而且将话说得那么露骨,以至使陆方尧都感到失了分寸。这实际反映了今天社会的一个重要的现实问题。改革开放以来,许多人富了起来,自然相当多的人是靠勤劳、靠智慧富起来的,对这些人,老百姓是敬重和佩服的。不能否认的是,也有不少人是靠不正当手段恶富起来的:或者靠拉拢腐蚀党政官员,将国有资产或他人财产攫为己有;或者靠制假贩假、走私贩私、坑蒙拐骗、强取豪夺,聚敛了大量不义之财;也有的是靠原始资本积累时期所使用的超级剥削手段而使自己成为富豪的。这些人中,不少人本来“出身”就不够好,甚至犯有种种“前科”,而今天的致富手段又极为卑劣,所以尽管他们在物质上富有了,可是在老百姓眼睛里他们还是没有地位,许多人仍然把他们看作“偷”,看作“贼”,看作“无赖”,看作“奸商”。这些人为了抬高自己的地位,就想方设法往自己头上戴各种光环,比如建个“贵族俱乐部”,加入到俱乐部里捞取个“贵族”身份,再建个“贵族学校”什么的,使自己的孩子也跟着“贵”起来,以完成“从乌鸦到凤凰的跨越”。可是,这往往也很难奏效,在许多人眼睛里,他们只不过是“自恋自贵”而已。自恋自贵不成,有的人就把眼光盯住了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他们认为,头上能够有个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的红帽子,不仅能使自己满面生辉,身价倍增,而且还可以利用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这一“特殊身份”保护自己,攫取更多不义之财。至于人大代表是一种神圣的职务,他要实实在在地替人民说话办事,当好人民的公僕和勤务员;政协委员也要肩负重要政治责任,他要代表人民参政议政,建言献策,有的人根本就不明白,或者即使明白了也根本不想去做。他们想的就是如何提高自己的身价,如何保护自己的非法活动。而某些地方官员也是政治上煳涂,或者经不起这些富人的腐蚀、进攻,也就放开手脚给这些人头上戴上了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的光环。 对于这件事情,陆方尧比谁都清楚。可是他在别人面前,总还要装出些正经来,表现出些水平来,因此他对曲美妮说:“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侵犯了居民的利益,他们当然就要找你、告你了。你可不能就为这个去当那个政协委员啊!” 贾兰姿也赶紧接过话茬儿来说:“美妮大妹子只不过是诉诉苦,她要当政协委员主要是为了……为了什么来着,啊,对了——建言献策,参政议政。”说完赶紧又给曲美妮递了个眼色。 这时曲美妮才意识到自己说走了题,有些“满嘴跑火车”了,因此连忙说:“是是是,是是是,我只不过是吐吐苦水,这年月干点事儿多不容易啊!” “好了,大妹子。”贾兰姿又一次拦过话头儿,“咱俩的事儿陆市长都记在心里了,肯定不会让咱们失望的。来,咱俩给陆市长敬杯酒吧。”说着,与曲美妮一起端起酒杯给陆方尧敬酒。 “不过我得把丑话说到前头。”陆方尧认真地说,“现在要求当市政协委员的人很多,如果给美妮安排个市政协委员有困难,我看当个区政协委员也不错了。” “当个区政协委员也中,中,反正都是政协委员。我先口头表示感谢,等过几天我叫我老头到府上致谢,陆市长可要给面子哟!”曲美妮说着,就给陆方尧倒了一杯白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又与陆方尧碰了碰杯,算是把这件事儿了结了。 贾兰姿看曲美妮对陆方尧的考虑也表示满意,这就是说今晚自己和曲美妮个人的事儿都办完了。现在她脑袋里盘算的是陆方尧与胡建兰的事儿该怎么办。她抬眼看了看被冷落在那里的胡建兰,满脸堆笑说:“建兰啊,这回该你给陆市长敬酒了。你可知道,你到我这大酒店不到两个月就当上了大堂经理,陆市长可是关照过的,这大恩大德到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忘了。”这完全是贾兰姿临时编造出来的瞎话,陆方尧自是心知肚明,但他今晚关心的是怎样才能将胡建兰这个天仙般的姑娘揽到自己怀里,任他潇洒、玩弄,因此对贾兰姿编造出来的瞎话也不否认,只是直盯盯地看着胡建兰笑着。 第24页 胡建兰从没经歷过这样的场面。她坐在那里就像在那观看一幕精彩的社会风俗剧表演。她感到面前的这两个女人都是势利女人,他们谈的那些东西叫人听了很感脸红。但她又不敢擅自离开这个令她尴尬、令她遭罪的地方,她只好一会儿陪着这个笑笑,一会儿陪着那个笑笑,显得很不自然。这回贾老闆叫她也“出演一个角色”,她只好端起酒杯对陆方尧说:“陆市长,我是一个农村姑娘,孤身只影闯到这个城市,举目无亲,多亏陆市长和各位阿姨关照,我才有口饭吃。我敬您一杯酒,多谢您了。”说完,跟陆方尧碰了一下杯,就将自己杯中的酒干了。 陆方尧听了胡建兰的话,心里自是十分舒坦惬意,连声贊道:“你们看小胡多会说话,好,这杯酒我干了!”说完,第一次站起身来,将那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接着又亮亮酒杯的底儿,“你们看,我全干了吧?” 两个女老闆齐声贊道:“陆市长这酒喝得爽快,一点也不藏奸。” 曲美妮另有深意地说:“还是建兰姑娘面子大呀!” 贾兰姿也随声附和:“陆市长这酒喝得我都被感动了,确实够朋友。” 胡建兰也没多考虑这两个女老闆的话里还有什么弦外之音,又站起身来,要给两位阿姨倒酒,刚刚拿起酒瓶,就见外面进来一个服务员,走到陆方尧身边小声禀道:“外面有一个人找您,他说他跟您说几句话就走。” 陆方尧一听心里就明白了,因为下班前有个叫吕二挺的人给他打过电话,问他今晚在哪里,说他要送一件东西给他。陆方尧跟着那服务员来到了客人休息处,一看果然是吕二挺坐在那里。这个吕二挺就是方才贾兰姿说的那位早就当了市政协常委现在又要当市 人大代表的主儿。吕二挺见陆方尧走了过来,急忙迎上前去,一边握手一边与陆方尧在沙发上坐下。吕二挺瞪着贼熘熘的眼睛往四周扫视了一下,见周围没有半个人影,便小声对陆方尧说:“大哥,听说你儿子在美国 留学需要学费,我又给您换了点美金,算是我支持大侄子读书的一点心意,请您笑纳。”接着就把一个沉甸甸的塑料公文袋交给了陆方尧。 这事儿陆方尧见得多了,那些建筑商们、开发商们、承包商们以及各种向陆方尧跑官买官和求他办事的人,无不送东送西,表达心意。开始陆方尧也曾拒绝过,但他后来听说其他许多官员也都“有送必收”,“不送还要”,他也就接受了这样一个潜规则:“不收白不收,收了也白收,白收谁不收。”他不仅“有送必收”,而且变得十分贪婪,他要根据他给别人办事的“事值”大小来决定收费多少,如果你送的钱物少于他的“事值”标准,他会立马把你骂出去,或者把钱给你扔出去,以后你就别再想登他的门坎了。因此他收吕二挺的钱连客气也不客气,接过那公文袋只说了声:“好吧,以后有事儿找我。”夹起那包东西就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要不你也过去和她们一起喝两杯?都是自己人。” 吕二挺连忙摆手说:“不了,不了,今天过去不方便,改日找个时间咱们单喝,喝它个沟满壕平,那多痛快!” “也好,那我就过去了。”陆方尧边说边大步流星走了。 陆方尧回到鸳鸯池包房,只见三个女人正在说悄悄话,笑道:“你们背着我嘀咕什么,说我坏话我可不饶你们。” “我们谁敢说您陆大市长的坏话儿呀,我们抱您大腿还抱不过来呢。”不消说,只有曲美妮才能说出这样的粗话来。照说,曲美妮是个开理容店的老闆,又是市统计局副局长的夫人,应当有点时下人们所说的“修养”、“素质”,把话说得文雅、中听一些才是,怎奈这位女老闆根基太浅,总也摆脱不了那种粗俗之气。 贾兰姿见状,又是赶快打圆场:“我们背后夸您呢,说您能干,说您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陆方尧对她们的解释并不在意,他只是将那塑料公文袋端端正正地放到沙发的一角,然后又用自己带来的公文包压在上面,顺口说了句:“秘书又给我送了一堆文件让我看,说是大市长不在家,怕误了事儿。” 陆方尧刚刚回到座位坐下,曲美妮站了起来,说:“陆市长,就在您刚才出去的时候,我接到家里一个电话,说是儿子病了,发高烧,四十三度。”她见贾兰姿与胡建兰掩着嘴笑,知道自己又说走了嘴,马上改口说,“啊,不对!是三十九度三。浑身烧得像火炭似的,要我赶快回去。实在对不起,我就不能多陪您了。来,我再敬您一杯酒,祝您身体健康,永远健康。”又补上了一句,“我求您的事儿可不要忘了啊。”说着咕嘟咕嘟就把杯中的酒饮了,与大家摆了摆手,说了两声“拜拜”,拿起手包就要走。 贾兰姿赶紧起身说:“建兰,陆市长在这儿我不好离开,快,你替我下去送送你曲姨。” 胡建兰只好按照总经理的吩咐,一直把曲美妮送到宾馆门口。当她回到宾馆大堂的时候,柜檯服务员告诉她,方才有个姓奕的先生在这等了好半天,后来知你在上面陪客脱离不开,他就把送你的花放在这里了,里面还有一封信。胡建兰一看,又是一束玫瑰花。她数了数,共是十一枝。李红竹看过的那张介绍 第25页 情人节如何送花的报纸,胡建兰也曾看过。她想,“十一”这个数,一定是表示“一心一意爱着你”的意思了。再打开放置在花束中的信一看,那上面写道:“五号晚上的事儿,实在对不起你,那个苏大仑也太过分了,不过请你相信,我是一个忠贞诚实的人。改天再来看你。奕子强。”胡建兰感到心里热乎乎的,她并不怀疑奕子强的忠诚,只是那天晚上苏大仑上演的那场闹剧实在难以叫人心安。此时胡建兰不便多想,她将那信揣到兜里,把花交给总台服务员先保管着,就急急忙忙上楼去了。她回到鸳鸯池包房,只见贾兰姿与陆方尧在小声说着什么,见她回来,又把剩下的话咽回去了。再看看她的酒杯,里面又被斟满了啤酒。陆方尧与贾兰姿的酒杯里也都斟满了酒。 贾兰姿笑盈盈地说:“建兰啊,咱俩还得陪着陆市长喝呀。这回这么办,不管是什么酒,都是两开,谁也不许打赖。”说着自己先将杯中的红酒干了一半儿。陆方尧干脆将杯中的酒全喝下去了。贾兰姿看胡建兰有些犯难,就说:“建兰,能够陪着陆市长喝酒,也是一种造化,有人想请陆市长喝酒还请不到呢,你曲姨今晚也只是赶上了。反正今晚也没有别的事儿了,喝完了就回去睡觉,大胆地喝吧。” 无奈之下,胡建兰只好捏着鼻子喝了半杯啤酒。 这时陆方尧没话找话地问胡建兰道:“小胡呀,你给你妈妈写信了没有,你妈那心脏病可要抓紧治啊。你就叫她到这来吧,我给她找最好的大夫治治。” “看看,你妈的病陆市长都挂在心上了。这也是你这孩子的福分,你只要交下了陆市长,以后在这个城市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说句心里话,我也是靠着陆市长这棵大树才发达起来的。我建议你再敬一杯,干脆把那杯中的酒全喝了。”贾兰姿怂恿着。 在这种情况下,胡建兰就不能再说别的了,便站起身来,给陆方尧斟满了一杯白酒,再端起自己的酒杯,说:“来,陆市长,晚辈再敬您一杯,以后有事儿请您多多关照。”她与陆方尧碰了碰杯,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贾兰姿坐在一旁鼓掌,连说好好,又对胡建兰说:“陆市长这个朋友你算交下了,以后有事儿你就找他,你只要靠上这棵大树,准有你的好日子过。”贾兰姿又把三个人的酒杯都满上了,一边慢慢地劝着酒,一边漫无主题地说些烂事儿。 过了一会儿,胡建兰只觉得身上忽忽悠悠的,两眼不断出现幻象,一会儿觉得对面坐着的是陆方尧市长,一会儿又觉得那是奕子强坐在那里。同时感到心里燥热,身体里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难以抑制的欲望。脸上也早已泛起红润,精神越来越亢奋。不用别人动员,她又主动给陆方尧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的酒杯也倒满了啤酒,举起杯就要与陆方尧干杯。贾兰姿感到火候到了,睥睨了陆方尧一眼,就说陆市长您该上去休息了,接着就转过脸来吩咐胡建兰:“今晚的酒就喝到这里吧,咱们送陆市长上辅楼301号房间休息。” “不行,我得与陆市长好好再喝一杯,再……喝一杯!”胡建兰坚持还要与陆方尧喝。 贾兰姿与陆方尧互相对视了一下,满心欢喜地站了起来:“好,再喝一杯,我陪着你们喝,来,干!”三个人都豪情万丈地将杯中的酒吞下去了。贾兰姿连说带劝地还是要胡建兰送陆市长到辅楼休息。 胡建兰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终于同意送陆方尧过去休息。 陆方尧仔细地拿好自己带来的公文包和吕二挺送来的公文袋,在贾兰姿和胡建兰的簇拥下来到了辅楼“特房”——301号房间。 进门以后,贾兰姿只说了声:“建兰,你就服侍陆市长早点休息吧。”就要离开房间。可她忽又站住,像是对陆方尧又像是对胡建兰说:“我今晚也不回去了,我住四楼418号房间,有事儿找我。”说完走到门口,顺手摁了一下门钮,出门后将门轻轻一带,又晃了几晃,知道门已锁死,就放心地回到了她自己常住的那个418号房间去了。 其实,贾兰姿今晚也是春心荡漾,她虽然没有了当年的魅力,能够随时将陆方尧勾在自己怀里,但她也不甘心寂寞,她只是换了个潇洒人生的办法,今晚她早已让她那个高大壮硕的司机等在她常住的那个房间,准备与他共度巫山云雨。她在心里还暗笑陆方尧道:“这个陆市长啊,他只知道‘男人有权就有魅力’,岂知,女人有了钱也同样有魅力啊!就说我自己吧,当上款奶之后,虽说身边没了丈夫,可是并不缺少男人,什么英俊的,潇洒的,生勐的,壮硕的,想和谁玩就和谁玩,这生活反而变得更有情趣和更加精彩了。” 第二部分 魂断慾海7(1) 胡建兰来到圣华大酒店后,虽然也听说宾馆辅楼里有这么个特一号房间,但这房间是什么样子她却不知道。今天她可开了眼了,这房间不仅宽大、豪华,那里的许多设施、设备她连见都没有见过,简直与前楼的总统间没有什么两样,禁不住轻声嘆道:“这房间可真漂亮啊!” 陆方尧对这房间并不陌生,当然也就无心欣赏房间的豪华气派,他只觉得身体里有一种欲望直往外沖,因此放好手中的东西,就将胡建兰揽入怀中亲吻起来。胡建兰也不拒绝,还随着陆方尧的亲吻,不时发出娇喘的声音。就在陆方尧要抱胡建兰上床的时候,胡建兰忽然说她想去趟卫生间。陆方尧说,那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说着就扯掉床罩,放好被子,又倒了杯茶水,边喝边坐在那里等候,一面心里暗自得意。他在心里说道:“我说‘男人有权就有魅力嘛’。头一两次与小胡接触,她还故作矜持,硬撑着要拉开一段距离。实际世界上任何女人都有崇拜有权力男人的心理。这不,美若天仙的小胡不也投到我的怀抱里来了吗。”陆方尧心里虽然十分得意,但因胡建兰半天不从卫生间出来,他却等得有些焦急难耐。他只听那卫生间里的水声不断,估计胡建兰是在洗什么,心想这女人的事儿就是多。他只好坐在那里酝酿情绪,算计着今晚怎样才能玩得更加痛快,更加尽兴。 第26页 因为等的时间过长,光喝茶水也解决不了体内的饥渴和冲动。无奈之下,他突然想起应当看看吕二挺送给他的那个公文袋,于是便将那袋子打了开来。一看,里面装着二十沓美金,还有一张字条。陆方尧急看那纸条,只见条上写道: 陆市长,送上美金20万元,供您儿子读书使用。这只是一点小意思,以后还会陆续有重金奉送。 二挺8月20日 吕二挺为什么不到陆方尧家里或办公室里奉送贿金,而非要跑到酒店里来表达这“小意思”呢?原因是,陆方尧的夫人席春芝比陆方尧还贪,到她家里行贿送礼,她经常会把贿金统统收管起来,这样陆方尧手头儿没钱了还得向他们要;而到陆方尧的办公室送钱送物,政府大院人多眼杂,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鑑于此种情况,陆方尧也希望那些行贿者与他“直接接触”,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自己手里有花不完的钱,他才可以在外面尽情潇洒人生。 陆方尧刚刚将纸条看完,就听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慌忙去取手机,不慎却将那纸条遗失到地上。他打开手机一听,是他妻子席春芝从美国旧金山打来的。陆方尧的儿子陆大地在美国留学已有两年多了,席春芝对自己的宝贝儿子只身在国外留学很不放心,因此便于十天前专程到旧金山去看望儿子去了。只听席春芝在电话中说:“你现在在哪儿,我往家里打电话没有人接。”陆方尧撒谎道:“在酒店里陪着客人吃饭呢。大地那儿怎么样?”席春芝答:“挺好的,他註册的公司手续也都办下来了。”陆方尧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席春芝答:“半月二十天的吧。”陆方尧对席春芝说话不准确经常不满意,因此训斥道:“到底是半个月,还是二十天?”席春芝仍然慢悠悠地说:“也就是半个多月吧。”这不准确的话语显然使陆方尧更不耐烦了:“好了,回来之前给我打电话!”说完哌嗒一声就将手机关上了。 恰在这时,胡建兰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陆方尧一看胡建兰双颊绯红,两目含情,他再也忍不住了,拽过胡建兰就搂到自己怀里,先是吻了吻面颊,接着就去吻她的酥胸。过了一会儿,他又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然后关上顶灯,开了床头柜上的檯灯,并慢慢地脱去了她的衣服。胡建兰既不挣扎,也不说话,只矇眬着双眼痴痴地躺在那里。陆方尧感到,灯光下的赤了身子的胡建兰更加美丽动人了,那俊俏艷丽的面庞,那柔和突出的曲线,那白皙滑腻的肌肤,都使他激情澎湃,心旌摇盪。但考虑到胡建兰既不是一个风流的姑娘,更不是一个放浪的女性,他觉得今晚对她应当更温存些,更缠绵些,更尊重些。因此她抚摸、亲吻了半天之后才动了真格的。刚一动作,只见胡建兰的身子骤然抽搐了一下,脸上现出一阵痛苦的表情。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更加珍惜今晚的春光了……可是,令他扫兴的是,正在他情绪渐渐亢奋的时候,他发现胡建兰已不作声了,没有了任何表情和动作的配合,像个半死人似的。陆方尧不禁有些吃惊,他听了听胡建兰的唿吸,唿吸并无异样;他又摸了摸胡建兰的胸口,心跳也属正常。这时,陆方尧突然想起今晚喝酒胡建兰下楼送客时贾兰姿对他说的话:“这姑娘不好驯服,在她的啤酒里用了点药。”当时陆方尧以为那里面下的只是催情的春药,现在他已意识到那里面下的可能还有迷幻药之类,致使胡建兰昏睡过去,而自己也就像与一台机器做着机械运动。看到这些,他的激情已消退了一半,他甚至埋怨贾兰姿不该下手如此狠毒。陆方尧又折腾了一会儿,但见胡建兰已经进入深睡状态。他感到再折腾下去也没有意思了,便匆匆一泄,草草收场。可怜纯洁无瑕的胡建兰姑娘就这样被人暗算了,就这样失去了女孩最为珍贵的童贞,就这样迈向了人生的另一道门坎。 …… 次日早晨天刚蒙蒙亮,陆方尧一觉醒来,一看手錶,已经是早晨六点多钟了。他本想再“翻身上马”,来个“春风二度”,可是他在一些药品gg上,经常看到“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已精亏肾虚,床第生活开始走下坡路”之类的说法,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体,继续做个“白天晚上都精彩的男人”,他便又抑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同时他还想到,市政府的一把手正率领一批人马在国外考察,机关里由他临时主持工作,万一有个什么事儿要请示他,找不到人也不好办。于是他只好轻轻起来穿好衣服,下了床,准备上班。但他一回头看到胡建兰那个睡美人的姿态,忍不住心里又奇痒难耐,便又俯下身子去吻胡建兰。不料,胡建兰勐然醒来,并忽地坐起,她一看自己还赤裸着身子,再摸摸下体,下体也是一丝不挂,她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便赶紧用被子遮住自己胸部,大声叫道:“你,你为什么……” 陆方尧赶紧解释道:“昨晚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的,是你自己同我一起走进这个房间的,是你自己愿意同我上床的……” “我同意什么了!我同意什么了!我……”胡建兰连喊带叫大声哭了起来。 陆方尧上前安慰道:“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反正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我们俩该做的事儿都做了,我看今后你就安心做我的朋友吧!”说着,又将胡建兰揽在怀里。 第27页 胡建兰突然像一头暴烈的狮子,又蹬又踹,大声骂着:“你不是人!你不是人!”说着,照准陆方尧的脸就狠狠挠了一把。 陆方尧只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急忙去 卫生间一照镜子,只见右脸明显有几道血痕。登时他也愤怒起来,回到床边用手指着自己的脸对胡建兰大声叫道:“你看看,你看看你给我挠的,这叫我……你这个臭……你说怎么办吧,你叫我怎么去上班!” 胡建兰只顾恸哭,也不理他。 陆方尧又气又急又怒,一时没了主意,他怒视了胡建兰几眼,只好夹起公文包和吕二挺送来的那个公文袋气哼哼地走出房间,跑到贾兰姿居住的418号房间敲门去了,他想找贾兰姿商量个办法。 陆方尧离去后,胡建兰恸咽起来,一面寻找着自己的衣服,当她发现床单上还留下一片红色痕迹时,哭得更加伤心了。她穿好了衣服,下了床,忽见茶几下面有一纸条,她捡起来看了两眼,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气得狠狠向那纸条吐了两口,然后又把它撂到地上用力踩了两脚,一边骂道:“贪官!流氓!”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宿舍去了。 与胡建兰同室居住的李红竹昨夜见建兰姐姐没有回来,到处去找也不见人影,回到宿舍又无法安睡,此时见建兰姐姐披头散髮跑了回来,一头扎到床上啼哭不止,惊得呆了,连忙问道:“建兰姐,昨晚你上哪儿去了,是否有人欺负你了?” 胡建兰只顾啼哭,也不回答。 李红竹又说:“如果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找他算帐!”她知道这个大酒店里像她这样别人不敢欺负的女孩不多,许多女孩特别是漂亮女孩都被别人糟蹋过,有的甚至还被送到夜总会里当了坐檯小姐。 “你倒是说话呀!”李红竹着急地摇动着胡建兰的肩膀问。 胡建兰还是不肯说话,愈发哭得厉害了。 不管李红竹怎么追问,胡建兰就是不肯说话。李红竹知道胡建兰肯定是被别人欺负了,她的心如刀割箭穿,痛楚极了。她想替姐姐找坏人算帐,姐姐又不肯说出坏人是谁。又问了好半天,胡建兰还是不说。她想要去上班,又怕姐姐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只好坐在那里陪着姐姐暗暗垂泪。可是,上班时间快要到了,李红竹想到自己是咖啡厅、酒吧间的领班,倘然耽误了工作,贾兰姿那“母老虎”可不是好惹的,还不得炒了自己的鱿鱼呀!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下楼去给胡建兰买了些早点回来,然后又安慰了姐姐一番,就去上班。她刚刚走出门口,又不放心地折回身来:“姐姐,你先吃点早点,我去交待交待工作,请个假,一会儿就回来照顾你。”说完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宿舍。 酒店辅楼里,陆方尧敲开了贾兰姿的门,贾兰姿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将他让到卧室外面的会客室里。这时贾兰姿的司机小王已到别的房间睡觉去了,不然这场面可就难堪了,至少贾兰姿要解释半天。 陆方尧并不知道这些,他气急败坏地说:“你看看,我这脸被挠的,这叫我怎么上班呀!” 贾兰姿一看陆方尧脸上有几道鲜红的血痕,顿时急了,生怕得罪了陆方尧这个帮助她夺财牟利的后台老板,一时也没了主意。她亲昵地捧住陆方尧的脸刚要细看,陆方尧气恼地将她的手往外一扒拉,不耐烦地吼道:“你快说怎么办吧!” 贾兰姿想了半天才说:“……这事还真有些难办……” “难办也得有个办法呀!” “我看哪,你只好出去躲几天了。” 这倒给了陆方尧一个启示,现在市政府的一把手正领着一队人马在欧洲考察,市政府一般不会召开什么重要会议;而自己的夫人又到美国看儿子去了,半月之内肯定不会回来。正好这一段工作又很劳累,何不找个由头出去躲避几天?于是陆方尧语气缓和了下来说:“现在出去几天倒是可以,但不能说是出去考察、调研,也不能说是出去疗养,要找一个更妥当的理由。”陆方尧略想了想,“哎,有了,就说我到海南的姐姐家去看望病重的母亲去了,就说我母亲病危,非要我去不可,然后……然后我就带上个人到 北戴河去疗养几天。”陆方尧的母亲确实住在海南的姐姐家里,可她并未病危,陆方尧为了撒谎遮人耳目,也只好这样豁出他的母亲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来。 “我看行!”贾兰姿一击掌,瞪着眼睛说,“我看你连秘书也不要带,弄个不託底的人陪你去也容易坏事儿。”贾兰姿拍了拍脑袋,想了想说,“干脆,我看就叫你干姑娘陪你去吧。”贾兰姿说的陆方尧的干姑娘,就是她的亲女儿青果。贾兰姿明知青果一向慵懒、放荡、任性,不适合照顾别人、服侍别人,但为了不使丑事败露,也只能叫自己的女儿“担此重任”了。 “那就这么办吧。你给青果打电话,叫她收拾收拾东西赶快过来。我再给王副市长(市政府的三把手)打个电话,就说我在昨夜两点钟已乘飞机到海南来看病危的母亲了,现已在海南姐姐家里,叫他主持一下家里的工作。当然我还要给国秘书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我的情况。” 第28页 不到一刻钟,一切都准备停当。陆方尧出门要带的东西,都是贾兰姿给他准备的。贾兰姿还把自己的司机小王叫来,准备让他去送陆方尧和青果。就在这时,陆方尧突然感到吕二挺送来的那个公文袋不好带。贾兰姿早就知道他那个公文袋是怎么回事儿,就试探地对陆方尧说:“出门带这样的东西不安全,你若信得过我,你就把它交给我保管着,正好我这里有保险柜。” 陆方尧下意识地打开那个塑料公文袋看了一眼,一看纸条不见了。陆方尧在那袋内袋外以及自己的公文包内外翻了半天,怎么也寻不见那纸条。他又到衣兜裤兜里翻,也没寻见。便自言自语地说:“坏了,这里有个纸条不见了。”贾兰姿似乎也猜出那纸条是怎么回事,便问:“这包你打开过没有?”陆方尧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看纸条的事儿,便拉着贾兰姿一起来到“特房”去寻找,找了好一阵子,就是不见那纸条的踪影。陆方尧已是急得满头大汗了,他断定这纸条多半是被胡建兰捡走了,不然就是被服务员清扫出去了。可是,这事儿一时半晌也难以查清,再说,时间已是早上七点多钟了,陆方尧也不好带着满脸伤痕亲自去查问这件事,便十分无奈地说:“兰姿,这个纸条十分重要,那里写着钱数,还有吕二挺的名字。这事儿就拜託你了,你一定得帮我把这纸条找到,一定!” 贾兰姿心领神会,连忙应承:“一定,一定,我一定会尽力去办!” 陆方尧知道,昨晚的事儿一旦败露,也会把贾兰姿牵扯进去,她会认真去办理这事的。恰在这时,要陪着陆方尧出去“疗养”的青果拎着旅行箱过来了。她见了陆方尧的样子,便哈哈笑了起来:“干爸这脸怎么了,是否叫我妈给挠了?” 贾兰姿见陆方尧满脸尴尬,自己也很不好意思,便瞪了青果一眼:“这孩子,你胡说些什么啊!” “那不是挠的怎么了,这不明明是指甲挠的血印子吗!”青果还坚持自己的看法,并跑到陆方尧跟前想看个仔细。 “这不关你的事儿。”贾兰姿一把拽过青果说,“你就陪着你干爸到北戴河疗养就是了,那里风光很好,又可以游泳,你除了要照顾好你干爸而外,你也可以在那里好好玩上几天。” “那太好了!以后这样的好事儿多给我安排点。”青果跳起来说,然后又瞟了陆方尧一眼:“干爸,那咱就走吧。” 于是,贾兰姿就把陆方尧和青果从后门送到楼外,司机小王已经驾车等在那里,陆方尧与青果上了车,便像逃亡一样匆匆离开松江市直奔 北戴河去了。 陆方尧走后,贾兰姿简单洗漱了一下,穿好衣服,就派人到宿舍去叫胡建兰。胡建兰只顾哭泣,说啥也不肯过来。贾兰姿又派了两个身强力壮的服务员,硬是把胡建兰拖了过来。不过,贾兰姿见了胡建兰的面,态度倒是和蔼起来。她让胡建兰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没提纸条的事儿,反倒装出十分关心的样子,开导胡建兰说:“你这姑娘也就死心眼儿,不就跟陆市长睡了一次觉吗,像陆市长这样有权有势又有钱的人物,许多漂亮姑娘主动往他怀里钻,他还不干呢。我看你啊,也是哈巴狗坐轿——有点不识抬举了。” 胡建兰又放声大哭起来,只是不肯作声。 贾兰姿眨巴眨巴眼睛,又说:“陆市长说了,只要你愿意跟他好,以后你吃的穿的用的,包括家里有什么事儿,他都包了。” 贾兰姿见胡建兰只顾啼哭,既不动心,也不表态,就只好将话转到主题上来:“小胡,我再问你一件事儿,你今早起来,在301号房间捡没捡到一张纸条?” 听到这里,胡建兰止住哭声,抬起头来,眼含愠怒:“贾总,你先别说捡没捡纸条的事儿。我倒要问问你,昨天晚上,我是怎么到的那个房间去的?” 贾兰姿万没想到胡建兰会先提出这样的问题,她身子一震,但立即又镇静下来,并现出一副无赖相:“咦——这倒怪了,你问谁呀,你的身上不是长着两条腿吗?你这两条腿不是会走路吗?昨天晚上喝完了酒,不是你自己高高兴兴地搀扶着陆市长一起过去的吗?今儿个你倒反问起我来了。要不是看陆市长的面子,我还要向你收住宿费呢。你知道吗,在那里住一个晚上,每人床费是两千五百元。” 胡建兰没料到贾兰姿会倒打一耙,一时语塞。她努力回忆着昨天晚上的情景,怎么也想不清楚昨晚到底是怎么走进那个“特房”的。要说是别人绑架过去的,好像没有那样的感觉;要说是自己心甘情愿走进去的,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跟着那个姓陆的走进那屋的。于是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是否……想到这里,她又问道:“贾总,昨晚喝酒,你们是否在那酒里放了……” “什么!什么!”贾兰姿听到这里,嗷的一声,一个高儿从座椅上蹦了起来,拍着桌子叫道:“我可告诉你,胡建兰,你可不能胡说八道!你要知道,你在这松江市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蚂蚁,这里可没你说话的地方。你要是红嘴白牙诬赖好人,看如何拾掇你!”停顿了一下,她又把话锋一转,“你先不要扯别的,你就说你把那纸条藏哪儿去了。” 第29页 “什么纸条,纸条,我没拿!谁管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儿!”胡建兰忍不住终于发出了略带反抗的声音。停了一会儿,她又问贾兰姿,“你还有没有别的事儿了,若是没有别的事儿,我就走了。”说着便要起身。 贾兰姿赶紧跑过来摁住胡建兰:“你今天不说清楚纸条的事儿,就别想离开我这屋。” “我没拿,没拿!没拿就是没拿!” “你怎么能证明你没拿。” “不信你就翻!你就查!”胡建兰说着,刷地一下打开自己的衣襟,又拍打拍打自己的裤兜:“你翻吧!你翻吧!” “这可是你叫我翻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贾兰姿说着,真的就在胡建兰浑身上下翻了起来,结果一无所获。这时她突然想起,胡建兰离开“特房”之后,已经回到了宿舍,莫不是那纸条被藏到了宿舍里的什么地方。她眨巴眨巴眼睛又对胡建兰说,“既然你已经让我翻了,你还得让我到你宿舍去看看。” “不行,那宿舍是我和李红竹共同住的,里面有李红竹的东西,你们没有权力去翻!” “我可以叫李红竹回去看着,她的东西我一点不动。你要是不让我去查,那纸条的事儿,你可就要永远担着干系。” “那你就去查吧!去查吧!去查吧!”胡建兰从兜里掏出钥匙,啪地一声摔到地上,就自顾趴到沙发扶手上伤心地哭得更厉害了。 魂断慾海8(2) 贾兰姿捡起钥匙,走出卧室在外面将门锁好,又打发人去叫李红竹,一起来到胡建兰和李红竹的宿舍。 贾兰姿刚要去开门,李红竹跨前一步,横到门前:“慢!贾总,你要干什么?” 贾兰姿知道李红竹性格刚烈,又有满身武艺,不敢激怒她。于是她两眼一眨,撒谎道:“胡建兰有偷窃市政府重要文件的嫌疑,需要查查她的东西。” “建兰姐怎能干这样的事儿?她好像是被别人欺负了。”李红竹怀疑地瞪大眼睛说。 “红竹呀,你还年轻,这世界上的事儿复杂着呢,不该你管的事儿你就不要管了。你看,这是胡建兰的钥匙,是她让我来查的。”贾兰姿一边继续哄骗着李红竹,一边就去开门。 李红竹毕竟还年轻,一时竟被贾兰姿给弄煳涂了。她只好让开门口,任贾兰姿开门去查。贾兰姿带着两个服务员,把胡建兰的东西翻了个底儿朝上,也没找到她要找的东西。她只好对李红竹说了声“对不起”,又急匆匆地往回赶。后面的李红竹又气又恼,却又一脸茫然,不好多说什么。 贾兰姿赶回了自己的卧室,只见胡建兰还在哭泣。 见贾兰姿领着人回来了,胡建兰站起身来,没好气地问道:“你找到了纸条了吗!?” “一个人藏的东西,十个人也找不着,反正那纸条肯定被你拿走了。” “我没拿,我没拿!没拿就是没拿!你快把钥匙给我,我要回去看看我的东西。”胡建兰哭着叫道。 “你先等等,我还有话跟你说。”贾兰姿边说边拿起手机,走出卧室,并又顺手锁好了卧室的门。她打开离卧室不远的另一个房间,拨通了正坐在奔往 北戴河车里的陆方尧的手机。她告诉陆方尧:那个纸条肯定被胡建兰拿走了,她话里话外已透露出来了,但她硬是不肯承认,查了一熘十三遭也没查着。她还说胡建兰已经怀疑昨晚酒中放了什么东西了,这事儿一旦败露出去,会带来很大麻烦。根据以上情况,莫如叫胡建兰也去当“鸡”(坐檯女)算了。她还说,婊子说话是没人听的,婊子举证是没人信的。不这样“做”掉胡建兰,早晚是个祸患。陆方尧听完上述“汇报”,虽然心中还有些捨不得胡建兰,但为了自身利益不受损害,保住现有地位,并能攫取更高职务,也只好表示同意了。因此就在手机里说了句“随你处置吧”。一句“随你处置吧”,使贾兰姿心中託了底。她立即又给酒店夜总会的皮妈咪挂了电话,说是她的卧室里坐着一个漂亮姑娘,是个“上等货”,此人就是大酒店原来的大堂经理,因她不识抬举,现在我已炒了她的鱿鱼,请你带两个人快点过来把她弄过去,并强调说:“今后这个妞就完全交你调教了。” 贾兰姿打完了上面两个电话,又急忙回到自己的卧室,对着还在那里哭泣的胡建兰说:“小胡,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我这大酒店的大堂经理了,一会儿叫会计算算帐,这个月的工资我还要给你。”说到这里,她停了停,观察胡建兰有什么反应。她见胡建兰哭得更凶了,又接着说,“希望以后你能学乖一点,不然,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是胡建兰意料之中的事儿。她知道贾兰姿心狠手辣,谁若是不按她的意旨行事,轻者她会立即炒你鱿鱼,重者她会置你于死地。但是胡建兰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贾兰姿会这么快地向她下手。因为自从她当上了圣华大酒店的大堂经理,出于对贾兰姿的感激,她没有半点懈怠,始终尽职尽责地工作着,她要以实际行动回报赏识她、重用她的贾大老闆。再说,今天的事儿也不怨她啊!她从没想攀高枝儿,要把自己的尊严献给那个嗜色如命的陆方尧。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自己迷迷瞪瞪稀里煳涂地被那个狗官姦污了。挠他一把这还算轻的呢,今天早上就应该和他对命。胡建兰模模煳煳感到自己是上了人家圈套了,是做了人家的牺牲品了。这样的地方再呆下去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好光景呢?早点离开也好。不过就这样走了她又心有不甘。他们欺负自己就算白欺负了?总得有个说法吧。 第30页 想到这里,胡建兰擦擦眼泪对贾兰姿说:“我可以离开这里,不过有些事儿你得给我说清楚,我不能白叫人欺负了。” “你放你娘的狗屁!”贾兰姿使劲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吼道,“谁欺负你了!是你自己心甘情愿跟人上床的,你还耍赖?来人!” 胡建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拍”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站起身来刚想申辩,只见皮妈咪领着两个壮汉应声而进。贾兰姿将嘴朝胡建兰的方向努了努,又使了个眼色,皮妈咪心领神会,喊一声“拖走”,两个壮汉上前架住胡建兰就将其挟持走了。胡建兰大声唿救,连踢带咬,拼死抗争。其中一个壮汉从裤兜里掏出一条毛巾用力塞到胡建兰嘴里,不让其发出声音。一会儿工夫,他们就从一条不常走人的防火通道将胡建兰拖到圣华夜总会ktv包房的一间小屋里。这屋里有三张床,他们将胡建兰绑到靠窗户的一张床上,然后一个壮汉在胡建兰脸上掐了一下,另一个壮汉在胡建兰胸脯上摸了一把,淫笑着退出了房间,将门锁上,扬长而去。 胡建兰感到自己这回算是陷入万劫不復的地狱里去了。她知道这是一个“魔窟”,任何女人到了这里,没有一个有好结果的。她首先想到了死。人的生命虽然只有一次,谁都贪恋人生,但活着被人糟蹋,被人凌辱,还不如死了干净。人人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实际上丧失了人格,丧失了尊严,活着那还能叫个人吗。又一转念,不能就这样稀里煳涂地离开人世。那个合谋祸害自己的陆贪官和贾婆娘,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应呢,她真后悔她没有把那张纸条拿到手里作为报仇的证据。她还想到,一命归天倒很容易,可家里多病的老母由谁赡养和照管呢,弟弟妹妹拿什么去上学读书呢?自己出来打工的初衷,不就是要承担起赡养母亲和供养弟弟妹妹读书的责任吗?还有,那个正在与自己热恋着的奕子强,那可是自己真正喜欢的男人哪!假如自己弃他而去,他又能经受住这样的打击吗?可活着……活着……如果屈辱地活着,不仅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对亲人来说也是一个莫大的耻辱,无情的伤害,沉重的打击。想到这里,她实在不敢往下想了,只觉得心如万箭齐穿,泪水也随之滂沱而下…… 正在胡建兰掂量生死的时候,皮妈咪像幽灵一样闪了进来,她拽过一把椅子,坐到胡建兰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看看,姑娘受苦了不是。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也是的,你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贾大经理呀,她在咱这市里可是个人物,又有钱,又有势,还是什么 人大代表,她对市里哪个领导说不上话呀!你得罪了她,就等于得罪了阎王奶奶!”她停了停,仔细端详端详了胡建兰,又接着说,“我看你啊,就上什么山唱什么歌吧。我看你这姑娘长得还真够靓的,还真是美人中的美人。不用说别的,就说你这对‘咂咂’长得就够招人稀罕的了,过去女人‘咂咂’长高了,还要用束带把它压平,那时是女人‘挺’坏;现在不同了,你没见那gg天天说吗,做女人‘挺’好,就你这对‘咂咂’就可以将男人的口水馋出二尺半长。所以依我说呀,你就在我这里好好干吧。这年头说别的都是假的,多赚点钱是真的。其实当坐檯小姐也没啥,坏不了皮,坏不了骨,赚了钱,养父母。” “我不听,我不听!你快放了我,你快放了我!”胡建兰一边嚷着,一边挣脱被捆绑的身体,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听人劝,吃饱饭;不听劝,遭磨难。”皮妈咪还是以规劝的口吻对胡建兰说,“不知姑娘明不明白,这美呀也是一种资源。我在一本什么书上见人说过:什么森林啊,土地啊,矿藏啊,还有什么权力呀,地位呀,都是资源。我们女人这美啊,也是一种资源。可这资源你不开发,不利用,就什么价值也没有。你必须把资源优势转化成为什么来着,啊,转化成为商品优势,充分利用你那美,这美才有价值。你看你这姑娘长得多标緻,多水灵,哪个男人见了你能不动心,不动情。你看那些臭男人,总觉得自己有了权、有了钱就有魅力;可是我们女人长得美也同样有魅力,至少可以和他造个平杵。你这孩子就听我话,你在我这儿就好好干吧,保你能赚大钱。” “我不听你那些鬼话,你快快把我放了!我们是人哪,不是骡子马呀,可以随便卖给谁!” “啧啧,你这思想可就跟不上形势喽。这年头就是有啥资源就吆喝卖啥,先富起来再说。我不怕你笑话,我的姑娘——啊,我就对你实说了吧,我的姑娘前些年也在这行里干过,几年工夫赚了二百来万,现在人家开了个公司,当大老闆去了。人家还找了一个相当帅气的老公——”皮妈咪说到这里有些得意,往前凑了凑,将嘴靠近胡建兰的耳根继续说,“人家结婚前还去做了补膜手术,照样黄花闺女一个,你看现在这技术多厉害。”说完忍不住嘿嘿嘿笑了起来,又赶紧补上一句,“你看现在什么是真的,处女也有假的。” “你们家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你快放我出去!”胡建兰见皮妈咪没有一点恻隐之心,满嘴胡言乱语,復又哀求道,“妈咪,我求求你了,你就行行善吧,你放了我吧,求求你了!” 第31页 “哪有那样的好事儿,到我这里的姑娘还没有一个逃得出去的。再说了,叫你到这儿来,那也是咱们大酒店贾总的意思,我若是把你放了,她还不揭了我的皮呀!”皮妈咪说的也是实话。 胡建兰见软的不行,又提高了声音愤怒地喊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们这样祸害好人,早晚要受到惩罚的!要被千刀万剐的!” “好好,好好,你这姑娘就是不进盐酱,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晚我就找个人好好开导开导你。”皮妈咪也气愤起来,站起身子把椅子往后一踢,又警告一句,“我可告诉你,什么药都有地方买,就是这后悔药可没地方可买!不听劝,哧!”说完气囔囔地离开了房间。 皮妈咪的话也不是随便说出来的。圣华夜总会里的坐檯小姐,大部分都是自愿出台卖身的。她们或者因为家计艰难,想要通过这个办法尽快摆脱贫困;或者因为艷羡奢华生活,想要藉此捷径尽快致富;也有的是不愿去干那些粗活、脏活、累活而宁肯任人凌辱的。她们多数人的想法是:“先做几年鬼,然后再做人。”因此在那些坐檯小姐中不乏 女大学生、女研究生。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人由于这样那样原因,是被强制卖身的。胡建兰现在就面临着这样的命运了。陆方尧与贾兰姿怀疑吕二挺那个行贿的便条是被胡建兰捡去了,而胡建兰又怀疑陆方尧和贾兰姿在她的酒里放了什么东西才使她陷入失身境地。这两件事儿哪件事儿暴露出去都够陆方尧和贾兰姿喝一壶的。所以他们才把胡建兰交到了皮妈咪这个女魔头手里,任她处置。 入夜,松江市的华灯齐放,圣华大酒店的楼形灯和霓虹灯也熠熠生辉。这座城市尽管有这五彩缤纷的夜灯的照耀,而在那茫茫苍穹的笼罩下,一些黑暗的、骯脏的、龌龊的丑剧、闹剧、惨剧还是在不断地纷纷上演着。 不知是哪个省的在松江市做蔬菜生意的一个中年胖大款爷,早就跟皮妈咪说好了,让她给找一个最漂亮的妞儿好好玩玩,费用三千五千都可以。皮妈咪感觉胡建兰准能合那个人的口味,于是就用手机将那个中年款爷邀到夜总会来。她在自己的休息室对那中年款爷说:“你不是常到这个酒店来玩吗,有个大堂经理外号叫作‘蝴蝶兰’的你可认识?” “啊,认识,认……识。”中年款爷连忙点头,突然惊叫起来,“啊?是……她?我馋她可……可是馋得口水都都都快流……干了,就是没有机会……她在哪里?快快领我过……过去!”这菜贩子,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原来说话嘴就不利索,竟然口吃起来,一面说着,一面那口水真地就流了出来。 “你猴急什么,看你那口水都急出来了。我可告诉你啊,这可是个绝色女子,少了这个数不干。”皮妈咪向那胖大款爷飞了一下眼儿,然后伸出五个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能不能让让价,三千,三千。”胖大款爷伸出三个手指,涎皮赖脸地与皮妈咪砍价。 “不行,你要不想干就远点儿,我叫别人来。” “好好好,就依你说的价。”胖大款爷立即从衣兜里掏出五千元钱交给了皮妈咪。 二人交易完毕,皮妈咪就领着胖大款爷来到了捆绑胡建兰的那个小屋。 胡建兰一看皮妈咪领进一个凶神恶煞般的胖大汉子,吓得立刻惊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任她怎么喊叫,也没人前来搭救。她只好反转来向皮妈咪求情:“皮妈咪,我求求你了,你就行行好吧,饶了我吧……” 这悽惨的叫声,丝毫动摇不了皮妈咪的黑心黑肝,她冷着脸训导似地对胡建兰说:“这位款爷可是个有钱的主儿,你要好好侍候着。你侍候好了,他以后不会亏待了你,说不定还能帮帮你;若是惹恼了他,你可就有苦头吃了。”说着转向胖大款爷:“这姑娘今晚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能弄坏了我这姑娘,弄坏了我要加倍收费。好了,我走了,你们玩吧。”转身离开了房间,并顺手将门带上了。 这里胡建兰还在喊叫着,挣扎着。中年款爷色眯眯地上前解开胡建兰身上的绳索,就要去搂抱她。不料这胡建兰对那中年款爷勐地踹了一脚,拉腿就往门口跑。这一脚正踹在中年款爷卡裆的“命根”处,直疼得他嗷地叫了一声。这一来激得那凶神恶煞的怒火勐地蹿了上来,他上前拉回胡建兰,用力将她举起,然后狠狠将她摔到床上,接着就上前啪啪抽了她两个嘴巴,直打得胡建兰两眼直冒金星。胖大款爷一边愤愤地说:“老子今天可……可是花了大价钱买乐来的,你你你要是不听我摆弄,我就……叫你体验体验什么叫叫叫性虐待。”说着就勐地扑到胡建兰身上,三下两下就扒掉了她的外衣,接着又迅速地撕去了她的内衣、内裤。胡建兰身上的一切的一切,都一丝不挂地暴露在这个恶魔面前。为了今天能够玩得尽兴,中年款爷动身之前就吃上了速效性药。多年在外浪荡的经验告诉他,这类药吃多了可能对身体有害,但这玩意儿也真管用,起码不会未等尽兴就进入疲软状态,花了冤枉钱。做生意不能不讲成本核算,干这事儿也要对得起那钱,不能亏本儿。那恶魔就如勐虎捕食一般将胡建兰摁住,并压了上去。胡建兰稍有挣扎、反抗,他就拳脚相加。直到把胡建兰折腾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就像猫玩老鼠一样,变着花样随心所欲地玩了起来……他在胡建兰身上整整盘桓了一个多小时,早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本来还想折腾下去,只可惜没能控制好,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瘫软下来。这时胡建兰已被摧残、蹂躏得像个半死人了,她没了眼泪,没了叫声,也几乎丧失了意识,冥冥中感到今晚很可能就要死在这个恶魔手里了。幸亏那一泄使得那个恶魔很快老实了许多,他只是将胡建兰搂在怀中,还不时抚摸着她的身体。这时胡建兰逐渐恢復了意识,她盘算着如何才能逃脱这个魔窟。过了好半天,她听那个恶魔打起了震耳欲聋的鼾声。她估计他已睡着了,就慢慢挪动了一下身子,想摆脱那恶魔铁钳一般膀臂的控制,谁知稍一动弹,那铁钳就夹得更紧了。胡建兰只好挨着时光,盼着天亮再作道理。没想到,就在天光微露的时候,那恶魔又翻身上来折腾了,直到他身上的一切都软而无用了,他才爬起身来穿好了衣服,准备离开。可是他復又俯下身来,搬过胡建兰的头,对她的脸狂吻了一通,然后站起身来从兜里掏出五百元钱放到胡建兰枕边,说:“我今天对对对你算是挺客气,再赏给你你你你五百元钱,留个念想,我们就……做个朋友吧。”说着就要离去,忽又站住,又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同样放到胡建兰枕边,说:“那上面有我的电电电话号码,什么时候想我了就给我打……打电话。以后我还会来……来找你的。”说完就开门走了,并按照皮妈咪的嘱咐将门反锁上了。胡建兰知道自己仍然无法逃脱,只好恨恨地冲着门口骂了一句:“出门就叫车轧死你!”骂完又抱头痛哭起来。 第32页 此时,早已到了 北戴河的陆方尧和青果,正在一个疗养所的高档房间里酣睡着。两个人各自蜷缩在一个沙发床上,睡得十分香甜,只是脸上、身上略显出一种疲惫的样子。屋里的沙发上、椅子上,凌乱地堆放着两个人的衣物。茶几上,摆放着许多尚未用完的时鲜水果和各种饮料。屋子温馨极了,静谧极了。看来这里真是一个休养、疗养的好场所。突然,陆方尧身上颤抖了一下,像是在梦中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一下醒来了。他张开眼睛望了望对面床上正在熟睡的浑身焕发着青春活力的青果,想要爬起来……但他犹豫了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然后翻了个身,嘴里咕囔了两句谁也听不清楚的话语,又沉沉地睡去了…… 身在松江市圣华大酒店夜总会的一个小屋里的胡建兰,经过这一天两夜的摧残折磨,现在精神已经几近崩溃了。她感到她已不再是个具有自主权利的人了,她已没有了正常人应该有的人格和尊严。她是什么呢?她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她是狗男恶汉洩慾的工具,她是别人用来赚钱的商品。她后悔当初不听妈妈劝说,独自跑到这个城市闯世界。当她刚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她感到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丽,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城市韵律,花红草绿的街心花坛,霓虹闪烁的迷人夜景,还有那琳琅满目的商品世界,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诱人,那么令人目不暇接。如今,这一切在她的心目中都陡然地翻了个个儿,这个城市是多么可怕啊!只几个月的工夫,她已由人变成了鬼了,变成了一个没有脸面见人的鬼了……胡建兰忽然想起自己还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便赶紧爬起来穿衣服。可是她的内衣已被那个恶魔给撕扯碎了,她只好将外衣先穿到身上。 还未等胡建兰下床,只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皮妈咪领着两位小姐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饭盒,假惺惺地对胡建兰说:“姑娘可能早就饿了,快下床来,先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总不吃饭怎么行?”说着把饭盒放到茶几上,“今儿个我还给你带来两个小姐妹,她叫彩云,她叫朝霞,让她俩先陪陪你,以后的事儿,等我有空再跟你好好谈。”说完,和彩云、朝霞递了个眼色,一阵风似地又走了。 这彩云和朝霞已在这里当了两年多的坐檯女了。因为她俩长得漂亮,偶尔也被贾兰姿招到酒店那面陪侍有权有势的人物。前些日子彩云不是还在大酒店辅楼的小歌舞厅里陪着领导、款爷跳过舞吗?其实那时她就认识了胡建兰,却没想到命运之神会这么快地把她曾心生妒意的姑娘也送到了这里。但胡建兰并没注意到进来的两个姑娘中,有一个是她见过面的彩云。 这彩云和朝霞经过了坐檯女炼狱的磨鍊,早已看破了世俗红尘,她俩已不再把当坐檯女看作是什么耻辱的事儿,而完全是抱着游戏人生的态度混着日子。所不同的只是彩云的性格略微温和一些,而朝霞的性格则暴烈、泼辣。 她俩坐到胡建兰面前,与胡建兰有过一面之交的彩云先开了口:“这位妹妹,你还认识我吗?你忘了那天晚上陪市领导跳舞的事儿了吗?”彩云见胡建兰低着头不吭声,又先介绍自己说,“我叫彩云,她叫朝霞,听说你在那边大堂干过,还有个绰号,叫作什么‘蝴蝶兰’?以后你干脆就叫这个名吧。” 朝霞也赶紧搭腔:“这里面的人没有叫真名的,我们俩的名也是假的。我看‘蝴蝶兰’这名还真挺好,挺有诱惑力的。” 胡建兰仍然一声不吭,只顾流泪。 彩云又道:“妹妹,你看你这条件多好啊,你多漂亮啊……” “漂亮有什么用,漂亮是罪恶,漂亮是祸患!我真后悔……”胡建兰终于开口说话了,她刚想说“我真后悔爹妈给了我这么一副好皮肉”,却又打住了,并且放声大哭起来。 “我看哪,妹妹想开一点,这漂亮就是我们的资本。”彩云劝慰道,“我们这些女孩家,只身闯到这个大城市来,能干什么呢?去干那些粗活、累活、脏活吧,吃苦挨累不说,还赚不到钱;去干那些能赚钱的技术活吧,咱还没那个本事。还多亏爹妈给我们生了个好模样,这就是我们赚钱的资本。” “其实呀,哪个女儿不是爹妈生爹妈养的,谁不知道怜惜自己,谁愿意干这叫人看不起的脏活儿?”朝霞接过去说,但她说着说着气愤起来,“凡是到这买色的王八蛋男人,没有一个好揍的,他们不是暴发户、小老闆,就是贪官污吏,再不就是流氓无赖什么的,他们兜里那钱也不干净,不赚白不赚。我早想好了,这儿也不是我们的久留之地,趁着我们现在还年轻漂亮,先狠狠赚他一把,等攒足了钱,我们也去开公司,当老闆。今天我们是人下人,明天说不定我们就是人上人。就是干那事儿,我们也要在上面。”朝霞说着说着,似乎说到了自己的痛处,似乎勾起了自己的回忆,忍不住也流出了伤心的泪水。 “朝霞说的也是实话。”彩云颇有同感地说,“这里不少姐妹都有这个想法,我劝妹妹也想开些吧。” 一直低着头不肯言语的胡建兰,这时略略抬了抬头,只见面前坐着的两个姑娘长得都挺漂亮。特别是那个叫朝霞的姑娘,修长的身材,高耸的胸脯,纤细的腰肢,瓜子脸,丹凤眼,腮边还长着两个小酒窝。那个叫彩云的,那天在辅楼那个小舞厅里确实见过。但这时胡建兰无心看她俩的长相,重要的是要赶紧逃出这个魔窟。她苦苦哀求似地说:“两位姐姐,你们先不要跟我说这些道理,你们若是同情我,你们就帮助我逃出这个鬼地方,我求求两位姐姐了。”说着就要下跪。 第33页 “哎呀,我们就有斗大的胆子也不敢啊。”彩云赶紧扶住胡建兰,“我们若是把你放了,那老妖婆还不打烂我们下半截呀!” “这么说你们俩是那老妖婆派来看我的呀,那你们的大道理我不听了。”胡建兰说完嘣的一声又躺到了床上,并用大被将头蒙了起来,任凭她们两个怎么劝说,就是不肯吭声。 彩云和朝霞见胡建兰不听劝,甚是感到没趣儿,两个人只好坐在那里一边唠些闲嗑儿,一边嗑起瓜子。 现在已是下午三点多钟。陆方尧与青果正穿着泳衣坐在 北戴河海边的一只遮阳伞下。两个人中间的塑料桌上,放了一堆螃蟹、大虾之类的海鲜和各种时鲜水果以及红酒、啤酒、饮料等物。他们一边享受着这些美味,一边欣赏着长天和大海。今天的阳光格外灿烂,碧绿的大海里波涛翻滚,无际无涯。在强烈阳光的照耀下,水面上跳动着无数亮丽的粼粼波光。海鸥不时掠过海面,长叫几声又穿向蓝天。陆方尧的兴趣显然不在游泳和品尝美味上,他的心里也在时刻掀着波涛,眼睛里不时流露出郁悒的情绪。青果则放浪无忧,她非常喜欢游泳,只见她吃了两只大虾,又喝了几口可乐,便跑过来拽着陆方尧的胳膊说:“干爸,走哇,再下去游啊!”陆方尧虽然心事重重,但他不想拂了干姑娘的游兴,就跟着青果一起投向了大海……不料,青果水性较差,她游了不到五米远,突然被一个浪头卷到水里去了。转眼,又浮出了水面,她挣命地叫喊了起来:“干爸,干爸,快……”陆方尧赶紧浮了过去,抓住青果把她抱在怀里,一步步向岸边走去…… 而此时的胡建兰仍在极度的痛苦中继续挣扎着,并在作着生死抉择…… 彩云和朝霞陪伴胡建兰在这房间里整整呆了两天两夜。她们既怕胡建兰跑了,又怕她寻了短见,同时还要劝她入行。但,胡建兰不吃也不喝,也很少说话,两天两夜下来,她人整整瘦了一圈儿,面容也十分憔悴了。 第三天中午时分,彩云和朝霞轮流出去吃午饭。待朝霞回来时,她带回来两封信,都是胡建兰的。朝霞走到胡建兰身边,用手轻轻推了她两下,说:“你的信,两封,是大堂那边一个小姐偷偷送过来的。她还不让我对别人说。” 胡建兰根本不相信这个时候有谁会给她写信,仍是蒙头不语。 朝霞有些急了:“真的,你不信,耽误了事儿我可不管。”说着气哼哼地将信摔到床上。 胡建兰忽然感到这可能是奕子强的信,这几天他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她正要掀开被子起来看信,只听彩云念道:“林海县——哎朝霞,你快来看,这两个字念什么,琵琶(比巴)乡……” “好像念琵琶(皮巴)吧,我也叫不准。”朝霞说。 听到这里,胡建兰忽地坐了起来,赶紧夺过信,一看确是家里来的信。但她生怕这信被别人拆封了,左看右看,确信这信没被别人拆开过,才一封封打开来看。那第一封信是弟弟胡建雄写来的。胡建雄在信中先是简要地谈了谈家里的情况,后面着重谈了妈妈的病。他在信中说: 姐姐:妈妈的心脏病越来越严重了。大夫说她的心脏比别人的整整大了一圈儿,冠状动脉有一根几乎被堵死了,如不认真治疗,非常危险。可住一次院,通通血管,就要万八千元钱;如果再做血管介入手术,就需要个十万八万的。如今的医药费不知为什么这么贵,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哪!我和妹妹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估计你也没什么办法。最近我的心里很矛盾,我也想出去打工,赚钱给妈妈治病。不知姐姐意见如何? 信未看完,胡建兰早已泪流满面了,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在那重如千斤的信笺上。胡建兰手里捧着信,半天不肯放下,像是傻了似的。五六分钟后,她长嘆一声,才将看过的信放下,又去看另一封。这第二封信是妹妹胡建梅写来的。她在信中同样着重谈了妈妈的病,但又说了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儿。建梅说: 姐姐你可知道,哥哥已经考上北京大学法学院了,是八月十四日接到的录取通知书。乡里知道这个喜讯的人,都到咱家来祝贺,连乡党委书记见了哥哥都夸赞不已,说是咱乡里又出了一个“状元”,还鼓励哥哥要好好学习,为琵琶镇争气。可哥哥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甚至要放弃这次学习机会,出去打工赚钱给妈妈治病。姐姐,你说怎么办好呢? 胡建兰登时肩上就像压上了千斤重担。她认真看了看那两封信后面的日期,弟弟的信是八月十五日写的,妹妹的信是八月十八日写的。一切都明白了:弟弟是怕增加她的精神压力,所以才不谈考上大学的事;妹妹是看哥哥好不容易考上名牌大学,弃之不读实在可惜,所以才来信徵求姐姐意见。胡建兰放下信又蒙头大哭起来。她想:我们这一家人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十年前爸爸因一起 车祸而命染黄泉,是妈妈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们姐弟三人拉扯成人。妈妈的病是累出来的啊!如今我们姐弟三人已经长大,妈妈本该过上幸福生活,可她又重病缠身,前途兇险。弟弟能考上 北京大学,这也是山沟里飞出来的一只大鹏啊,如果因为经济困难而就弃学不读,这该是多大的遗憾和损失啊!这也太不公平了!别人家的孩子为了念大学,宁肯多花几倍的钱上自费大学,甚至倾家荡产父母也都心甘情愿。这倒不是说读书就是唯一出路,可读书和不读书就是不一样啊。“知识改变命运”,也绝不是没有根据的话。琵琶镇不就有几十个人因为念了大学而都成了国家的栋樑之才了吗?弟弟可是个天资聪颖的小伙子啊,如果他能读完大学,就如给虎添翼,说不定将来也能出息个人物。还有妹妹呢,妹妹一年以后也要报考大学,她也是女孩中的佼佼者啊,她也渴望学习,增长本领,以便在这个高度竞争的社会里能够成为强者。妹妹还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假如她没有本领,身无长技,将来不也要像自己这样,任人欺侮,任人凌辱,那不就毁了她的前程了吗?想到这里,胡建兰感到不寒而慄。不!不!我不能再叫他们像我这样做不成人,反去做鬼。胡建兰竟然将心里的话喊出声来。她掀开被子忽地坐起,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大汗淋漓。 第34页 坐在那里唠闲嗑儿的彩云和朝霞,见胡建兰看完了信一会儿恸哭,一会儿又蒙头不语,精神很不正常,就知道一定是她家里遇到了什么难题了,便凑上前去偷偷看了看信,果然是她家里遇到了麻烦,心里倒也产生了几分同情。可她们万没料到胡建兰会嗷地一声坐了起来。两个人着实吓了一跳,也都一个高儿跳离了原来的座位。朝霞嘴快,叫道:“吓死人了!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胡建兰坐在那里,也不吭声,只顾流泪。过了好半天,她又像瘫了似地扑通一声倒在了床上。 彩云乘势劝道:“家里遇到困难了吧?我看哪,你家里那难题没别的办法解决,你就认命吧。” 胡建兰的心里犹如翻江倒海一般。这本来是两封亲情信,但这两封信却在她的心里增加了无穷的压力。她想:妈妈就是我的一切,妈妈的养育之恩我不能不报啊!没有了爸爸,已使家里塌了半边天,如果再没了妈妈,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弟弟妹妹的书也不能不读,如果他们因为经济困难而有学不上,这也是当姐姐的没有尽到责任啊!……罢,罢,我就牺牲了自己吧。也许,牺牲了我一个,救了全家人,谁叫我是家里老大来着。可是……可是……我要走了皮妈咪指的那条路,不就真的由人变成鬼了吗?这能对得起我九泉之下的爸爸和生我养我的妈妈吗?还有子强哥呢,我又如何向他交待呢?他可是实心实意地爱着自己的呀,他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吗?胡建兰的思想陷入极度矛盾痛苦之中…… 过了一会儿,胡建兰又想,假如自己不走皮妈咪逼着走的那条路,逃又逃不了,活又没法活,最后也得被他们折磨死。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妈妈可也就死得快了,弟弟妹妹也不能继续读书了。至于子强,自己就是现在这样出去,也不值得他爱了。自己已经做了两夜鬼了,不配嫁给奕子强那样纯情的小伙子了。奕子强年轻帅气,忠诚善良,聪明能干,他应该有更好的妻子。看来我只有一条路——豁出自己了。 坐在那里边嗑瓜子边唠闲嗑的朝霞,看出了胡建兰内心极度矛盾,便又劝胡建兰说:“要我说呀,你就认了吧,你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再说了,你当一天鬼也是鬼,当十天鬼也是鬼。你莫如先当几天鬼,赚点钱解决解决家里困难再说。” “是呀!当一天鬼也是鬼,当十天鬼也是鬼!”朝霞不经意间说出的两句话,却使胡建兰受到了强烈震撼。她在心里暗暗说道:“就认命吧,先赚点钱救妈妈命要紧,供弟弟妹妹念书要紧。如果能够做到这些,就是死了,也算为家人作了点贡献。”胡建兰想到这里,反倒觉得心里稍稍安宁了一些,再加上两天两夜的劳累和睏倦,她竟然昏昏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傍晚时分。 彩云和朝霞见胡建兰醒来,赶紧去向皮妈咪报告。其实,胡建兰家信所披露的家庭窘困情况,以及家境困顿在胡建兰心里引起的无限迷惘和波澜,彩云早就告诉皮妈咪了。皮妈咪自是心中窃喜,她感到一棵摇钱树又在她身边伸枝展叶,她的钱罐子又要大把大把进钱了。所以得知胡建兰醒来的信息以后,皮妈咪就像一阵风似地卷到了囚禁胡建兰的罪恶小屋。她进门就满脸堆笑地说:“怎么的,姑娘想通了?你就在我这儿好好做吧,我给你开个大价钱,赚钱咱俩对半分——当然了,我拿的钱还要有一半交给贾老闆,在这儿干上个三年两载,保你也当个女大款。” 皮妈咪见胡建兰不吭声,想她这就是默认了。因又安慰胡建兰道:“在这里当坐檯小姐,比在哪儿做都安全,咱们的贾老闆神通可大了,市里面,公安文化方面,都有她的人。这个大酒店还是个外资企业,又多了一层保护,你就把心放肚里就是了。只是有一样,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不要得罪了顾客,不是说吗,顾客就是上帝,在这儿顾客也是爷,他们若是不肯来,我们就得扎脖儿。”皮妈咪越说越兴奋,“你就别叫原来的名了,听说你有个外号叫‘蝴蝶兰’,我看你就叫这个名吧,这名又好听,又招人喜欢。嘻嘻!”皮妈咪忍不住笑了起来。 彩云和朝霞还惦记着出台赚钱,还是朝霞嘴快,问皮妈咪道:“那今儿晚上怎么安排呀?” “噢,今儿晚上你们俩就歇着吧。”皮妈咪忙说,“正好现在是黑天,你们俩帮助蝴蝶兰搬搬行李,她就和你俩住在一起。你们再帮她买点吃的,好好吃顿饱饭。你们还要教教她这里的规矩,明儿个下午一点来上班就行。” 其实,还有些话皮妈咪不好在胡建兰当面说,早在背后嘱咐过彩云、朝霞了:一要保证不让胡建兰跑了,跑了就向她俩要人;二要保证胡建兰不出意外,出了意外就找她俩算帐。 二人领命而去,并趁着李红竹没下班,拿着胡建兰的钥匙将其行李等物品统统搬到了夜总会二楼的一个秘密宿舍里。 胡建兰从此也是圣华夜总会的坐檯小姐了,新名就叫蝴蝶兰。 仅仅几天工夫,一个淳朴、善良、美丽的山乡姑娘,就这样被逼走进了人间炼狱,开始了没有尊严、没有自由的屈辱生活…… 魂断慾海9(1) 自从胡建兰被囚禁到夜总会那个秘密小屋以后,李红竹就到处打探她的下落。开始她想报警找人,可是又一想,进城打工的农民工本就居无定所,今天在这儿,明天在那儿,报警公安部门也不会管的。于是她又在大酒店里到处打听胡建兰的去处。但是没人知道。李红竹又试探着去问贾兰姿,贾兰姿不理不睬地说她不知道,并训斥李红竹说:“以后与你无关的事儿,你不要乱掺和。”李红竹只好把电话打到奕子强那里,奕子强的同事说他去了西安,还需要三五天才能回来。她又给奕子强打了长途电话,奕子强说他这两天与胡建兰一直联繫不上,他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奕子强说他马上就往回赶,请红竹妹妹费心多方打听打听。李红竹只好反覆到大堂服务员中去问。可是,大家都摇头说不知道,但有的人的眼神和表情却又有些异样。这使李红竹心里直发毛,凭她的敏感,她感到胡建兰一定是出事了,而且最大的可能是被弄到夜总会里当坐檯小姐去了。因为大酒店里的服务小姐,或者由于受金钱诱惑,或者由于其他什么原因,转到夜总会当坐檯小姐的事儿已不是一起两起了。只是李红竹坚信,建兰姐是绝不会主动要求去那鬼地方的,她若是真的去了那里,一定是遭人暗算了。今天她下班回到宿舍一看,胡建兰的行李也不见了。李红竹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看法,她决定深入到夜总会和ktv包房里继续寻找姐姐。 第35页 一天晚上九点钟,李红竹将酒吧间、咖啡厅的工作交代给副领班,独自出了酒店正门,从酒店东头的霓虹闪烁的夜总会大门进了那个纸醉金迷的场所。但见舞厅里一片漆黑,透过一个侧门门缝射过来的一束微弱光线,隐约可见人影幢幢,对对舞者伴着慢四舞曲交颈相拥,缓缓蠕动。李红竹穿行其间,走了几个来回也不见建兰姐姐。直到舞曲停歇,场内灯亮,她也没有寻见胡建兰。她又到设在夜总会一楼和二楼的大小ktv包房去寻找。她排头去推那些ktv包房的门,有的房门锁得紧紧的,只听那里不时传出种种淫声浪语,有的房门能够推开,见到的也多半是男拥女抱,不堪入目。李红竹找遍了一楼二楼的所有房间,凡是能看的房间她都看了,连个胡建兰的影子也未见到。无奈之下,她只好跟那些端茶送水的服务小姐套套近乎,向她们打听:“姐姐,你们这里最近来没来过一个叫胡建兰——噢,外号叫蝴蝶兰的姑娘?”那些服务小姐都直摇头,没有一个人知道。 李红竹在这场所探头探脑的时间长了,保安感到这人好像既非这里的服务小姐,也非这里的坐檯小姐,她像是找什么人似的,于是便警觉起来了。圣华大酒店夜总会虽然受到某些实权部门、实权人物的保护,但因为这里干的是只有红灯区才能干的一些丑恶勾当,因此酒店的管理者还是不愿意叫外人知晓其内情的。特别是对那些充斥着各种淫秽活动的包间,更是戒备森严。如果这里的丑事被外人探查了去,保安人员就要受到重罚。所以保安人员发现李红竹不是夜总会的人,又到处探头探脑乱串,便走上前去问道:“小姐,你找谁?” “我找我的一个熟人。”李红竹头也不回地说,只顾四处找人。 “老闆有令,这里不能随便乱找人。到这里消费可以。”一个保安横到李红竹面前说道。 “我就是来消费的。” “大姐真能开玩笑,这里是男人消费女人的地方,女人都是男人带进来的,没带女人的,如果需要小姐,可由夜总会提供。你来消费什么?” “怎么,我不找鸡(指妓女),我找鸭(指男妓)还不行吗?”李红竹双眉一竖,厉声说道。 “这里没有鸭,大姐实在要找,可到五楼以上的客房里去看看。”保安人员说。 李红竹伸出右手一扒拉,将保安扒拉一个趔趄,自顾继续找人。 一看这姑娘不是个善茬儿,另一个保安也急急赶了过来,与那先过来的保安一起去拦阻李红竹。 这一下可把李红竹惹火了,她秀目圆睁,亮开拳脚,刚要交手,忽又想到建兰姐的下落还没弄清楚,如果惹出麻烦,事情反而不好办了,将来谁去搭救建兰姐姐?想到这里,她又收住拳脚,说了声“我今天先不跟你们理论”,就离开了夜总会。 李红竹回到宿舍,一头扎到床上,竟然号啕大哭起来,而且哭得十分伤心。她感到自己没有尽到保护姐姐的责任啊! 正在西安参加会议的奕子强,接到李红竹电话的第二天下午,就匆忙赶回来了。这时的奕子强已被急得满嘴起泡,两眼布满血丝,他将旅行箱送回自己的宿舍,便来到圣华大酒店的咖啡厅。正巧客人不多,他找到李红竹,拣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便问起事情的原委。李红竹一五一十地向奕子强介绍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并将自己的一些猜想也说了出来。奕子强听了之后也颇感蹊跷,甚为惊讶,他急问李红竹道:“你没问问贾老闆吗,她的大堂经理不见了,她总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李红竹说她已问了两三遍了,每次问贾总她都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她还训斥我不该我管的事儿不要瞎掺和。奕子强又问:“那胡建兰的行李呢?”李红竹说:“她们趁着我没下班的时候,把建兰姐的行李和其他东西都搬走了。” 奕子强听到这里,气愤地一拳砸到咖啡桌上,说:“朗朗干坤,清平世界,怎么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就讨不出一个说法,我去报案去!”说着起身就走。 李红竹一把拉住奕子强:“我也考虑过报案,可不少姐妹都说,建兰姐也只是大酒店聘用的一个临时工,现在城里像她这样的农民工有的是,这些人飘泊不定,今天在这儿,明天就可能跑到另一个地方,谁能管得了他们的去向。就是报了案,公安部门也未必能管。” 奕子强冷静了一下,一想也是,就只好对李红竹说:“那我今晚就到夜总会去找她。” 李红竹提醒似地说:“你进过夜总会吗?特别是你到夜总会的包房里玩过吗?那里的规矩很多,保安也很兇,你可要多加小心。” “我陪着单位的领导和客人去过别的夜总会,那里面的烂事儿我还知道一些。” 当天晚上七点多钟,奕子强就早早来到了夜总会二楼挑了一个小型包间。刚刚坐定,就进来一位小姐给他送来茶水。奕子强虽然陪同领导和客人进过ktv包房之类场所唱过歌,但他自己却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所以他先向送茶小姐了解了解情况,因问道:“服务员同志,你们这里要三陪小姐怎么要?” 服务员介绍说:“你可以跟领班说,她可以同时叫来三五个小姐,任你挑选;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到小姐房直接挑选。” 第36页 “你们这里的小姐,都提供什么服务?” “陪着唱歌、跳舞、唠嗑、喝酒,也可以提供特殊服务?” “费用怎么算?” “这是个小间,每晚的包房费为五百元。客人要是找坐檯小姐,还要给每位小姐三百元的坐檯费和给妈咪三百元管理费。如果客人要对小姐实行包夜,还要另加五百元的包夜费。” “为什么还要给妈咪三百元?” “我们这里的小姐都由妈咪统一管理。” “那么——你们这里有多少小姐,她们都呆在小姐房吗?” “有几十位吧,凡是没被客人挑走的,她们都呆在小姐房候选。” “你们的小姐房在哪里,我自己去选。”奕子强说着,站起身来。 送茶小姐将他引到走廊,指点道:“你顺着走廊往前走,往左拐,走到尽头,那里右面有个大房间,她们都在那里。” 奕子强按照送茶小姐的指点,迤逦来到小姐房,站在外面一看,这房间靠走廊一边镶嵌着一个特大的玻璃窗,透过玻璃窗只见屋里靠墙的一圈沙发上坐着几十位花枝招展的坐檯小姐,她们大多化着艷妆,或静静坐在那里,或互相嬉闹着。她们的穿着都很暴露,什么低胸式、高开式、紧身式、超短式,露脐式、网眼式、透视式、裸背式等各种服饰应有尽有,人人都以挡不住的诱惑向男人们发射着令人晕眩的 性感冲击波。她们见有客人来,唿啦一下站了起来列成一排,因为这时客人一般还没来挑选小姐,小姐数量较多,一排站不开,不少人只好站在房间两边。她们多数人已没了羞耻感,并且希望被客人选中,因此其表情也多数是轻佻的或带挑逗性的,有的甚至还不断地向你抛过媚眼或抚弄自己的乳房。奕子强瞧了好半天,里面并没有胡建兰。他心中好生纳闷,我今天来得这么早,怎么不见胡建兰,难道她已被别人挑走了,或者她根本就没在这个夜总会里?正在奕子强发呆时,一个浓妆艷抹身体略显丰腴的中年女人迎出门来,问道:“不知这位先生看好哪位姑娘了,您一共要挑几位?如果在外面看不清楚,也可以进屋来挑,我们这里的姑娘漂亮着哪!”说完硬是在脸上挤出一个媚笑。奕子强估摸着,这个中年女人一定就是那个妈咪了。 魂断慾海10(2) 皮妈咪这么一说,奕子强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脸一红,额上也沁出了细汗。他又向那群所谓的佳丽扫了几眼,还是不见胡建兰,只好问道:“你们的小姐都在这里吗?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了?” 皮妈咪笑道:“该来的小姐都来了,这几十个小姐还不够您挑的啊,您看我们这里的小姐个个漂亮。” 奕子强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后面皮妈咪连连喊道:“先生,先生,您要找小姐可就赶紧挑啊,一会儿顾客多了,就没有这么多小姐可挑的了。” 待奕子强走远后,皮妈咪不满地对众小姐说:“你们看这个年轻人眼眶有多高,他要天仙我也能从你们当中挑出几个啊,闹了归齐,他一个也没相中,哧,怕他是花不起那个钱吧!”一副不屑的样子。 皮妈咪说到这里,一个身材匀称面庞俊俏的姑娘跨前一步对皮妈咪说:“我跟过去看看,他可能是不太好意思,要是他要了我,我就坐那个台了。” 皮妈咪抬眼一看,这姑娘名叫徐莉,马上就批准了:“也行,小费可不能少要了啊!” 徐莉走后,屋里的姑娘一时笑翻了天。这个说徐莉是不是看那小伙长得帅气,要跟他跑啊,那个说徐莉这几天是不是净陪老头陪腻歪了,要换个年轻的开开心啊……也有的人争风吃醋,心存忌妒,说是徐莉也太能张扬自己了。 这些话徐莉是听不着的。她紧紧尾随奕子强来到了那个小包间,自我介绍道:“我叫徐莉,我看大哥面对那么多的姑娘不太好意思,我就主动跟过来了,今晚由我好好陪陪您。”说着就坐到了奕子强身边。 奕子强刚想拒绝,又一转念,她来了也好,何不从她口中了解了解胡建兰的情况。于是便说:“你陪我也行,咱俩唠唠嗑吧。不过你得首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在这儿干几年了?” “我叫徐莉,在这儿干两年了。” “你为什么要干这营生,你的父母知道你在这儿干这个吗?” “我的父母早就 离婚了,没人管我,我是自己管理自己——哎,我们谈这些干什么,我们还是活一天乐一天吧。”说着就坐到奕子强的大腿上,并将他的脑袋扳了过来照脸上就亲了一口。 奕子强对此毫无准备,倒被吓了一跳。他赶紧将徐莉推开,说:“我们还是唠唠嗑吧,只要你向我说真话,小费我一分钱不少给你。” “你这位大哥可真逗,你一个晚上花上千元钱,就为的是到这儿来唠嗑啊!”说完就将手伸向了奕子强的大腿根部,还涎着脸眯蒙着眼睛瞅着奕子强。 奕子强推开了她的手,说:“我今晚就想唠唠嗑,不想干别的。” “你唠嗑在哪儿不能唠啊,哪有花大价钱跑这儿唠闲嗑的。”徐莉又将奕子强的手往自己大腿根部拽。 第37页 奕子强赶紧抽回了手,挪了挪身子,十分认真地说:“我今晚就想向你打听一个事儿——不过,你的小费我照样给你。我来问你:你们这儿最近来没来过一个叫胡建兰的姑娘?” “啊,你是到这儿来找人的吧?那我可不能告诉你。”徐莉突然警觉起来。不过她见奕子强这人是个忠厚老实人,不像是那些毫不讲理的社会无赖、小混混之类,嘴上说是不告诉,还是实言相告了,“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们的小姐房里也没有叫这名字的人。只是前几天来了一个人,长得非常漂亮,露了一次面就不见了。” “这人叫什么名?”奕子强眼睛一亮,急忙问道。 “她的名,好像叫——叫蝴蝶兰。” “蝴蝶兰!她现在在哪儿?快告诉我。” “你看把你急的,她对你那么重要吗?她是你的老婆,还是你的恋人?” “是——唉,什么也不是,我只是受人之託,随便打听打听。”奕子强说。他尽量掩饰自己的激动情绪,装出一副平常心态。 徐莉又重复说道:“我确实不知道她哪里去了。” 奕子强又说:“那我再问你,你们这里就这么一个小姐房吗?” “我们知道的就这一个。不过,听说这楼里还有一个秘密的地方,那里经常养着两三个最漂亮的小姐,专为那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提供服务。” “那个秘密地方在哪儿?” “那是个秘密的地方嘛,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啊!” “那谁知道啊?”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好姑娘,你告诉我谁知道那个秘密地方,我多给你钱。”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二百元钱塞给徐莉,“这是信息费。” 徐莉迟疑了一下,转了转眼珠说道:“那我告诉了你,你可要替我保密啊!” “绝对保密,我要是走漏了只言片语,天打雷噼!” “我们也只是听说,那个地方只有酒店老闆和皮妈咪知道。”徐莉说完又叮嘱了一句,“你可不许卖了我啊!” “绝对不会。不过,你还是没有说清蝴蝶兰在哪里啊。”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奕子强感到从徐莉嘴里也只能了解到这些情况了。于是他便掏出一沓钱来,将其中的五百元交给了房间服务员,算是包房费。又拿出三百元钱交给了徐莉,说:“这是小费,我们今晚就谈到这儿吧。” 徐莉拿着三百元钱并不肯走,她说:“光给我自己钱还不行,我们只要出台,还要给妈咪交同样数目的钱。不然她是饶不了我们的。” 奕子强无奈,只好又数出三百元钱给了徐莉。徐莉走后,他心里骂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啊,真是宰你没商量。这样的地方不知为什么还能堂而皇之地存在着,我们的有关部门养着那么多的执法人员,他们为什么不来管管呢?我们有些部门的干部,常常是“一杯茶水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上班时间下 象棋,打 麻将,扯闲淡,逛商场,却不肯迈开双脚去履行自己应负的责任,他们能对得起养活他们的纳税人吗?执法部门不执法,这可是当前政治秩序、经济秩序和社会秩序混乱的一个根本原因哪!但,此时此刻,奕子强已顾不得深究这些问题了,他的唯一任务就是要尽快地找到胡建兰,并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救出胡建兰。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针已经指向深夜十一点,看来今天是无法继续寻找胡建兰了,他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带着无比的愤怒和无限的忧伤黯然离开了夜总会。 奕子强如此这般地连续三天夜晚到夜总会寻找胡建兰,连个人影也没见到。他也曾借着要小姐的机会,好言好语地请皮妈咪告诉他蝴蝶兰住在哪里。皮妈咪冷若冰霜,一口咬定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蝴蝶兰。奕子强几近失望了。但是他听人说,那些夜总会的坐檯小姐大部分在夜间十二点以后就会纷纷离开夜总会,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胡建兰会不会也在这个时间离开夜总会呢?他决定到夜总会门口等她几次。 这天晚上十点多钟,奕子强早早来到霓虹闪烁的圣华夜总会门前。他见夜总会门前广场游荡着几个男人,他们不时瞅瞅从那个神秘场所里走出来的女人。奕子强也在用眼睛过滤着那里面走出来的每一个红男绿女。 忽然一个偏瘦身材、灰黄面皮的男人操着南方口音与他搭讪道:“你也在等你的女人?她最近生意怎么样?” 奕子强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愣了愣神,顺口诌道:“还好,还好。” 那男人带着几分骄傲地说:“我的女人最近生意蛮火哩,每日至少收入五六百元。这不,她怕太晚了路上不安全,每日这个时候都叫我来接她。” “你的女人原来是做什么工作的?她为什么来到了这个地方?” “她原来在工厂做工,下岗以后没得饭吃,就到这儿当了坐檯女。因为她的面孔、身段漂亮,喜欢她的人可多了,所以她拿的钞票也多。” “听你的口音,你好像不是北方人,你为什么要带着老婆跑这么远让她当坐檯女呢?” 第38页 “家乡熟人多嘛,若是被人晓得了,总有些不好意思吧!再说,北方人虽然不一定有南方人钞票多,可他们出手大方呀,这钞票也顶好赚的嘛!” “那么——你的女人不就是当个坐檯女吗,她每天晚上怎能赚那么多钱?” 那男人哼了一声说:“这就只能是天知,地知,她知,我知,反正多赚钞票就好。这年月呀就是钞票管用,有了钞票想干啥就干啥。”那男人说着说着兴奋了起来,“我每个月至少也要进三四次夜总会,挑最漂亮的小姐玩,只要多给点钱,你叫怎么着她就怎么着。原来我只有一个女人,现在等于我有了好多个女人。嘻嘻!” “你那女人赚的可是血泪钱哪,她要是知道了你也在外面玩女人,她还愿意把那钞票交给你吗?” “她不给我就打,就跟她拼命。她当坐檯女也当不成,当不成坐檯女就赚不到钞票,赚不到钞票就没得饭吃!” “她在外面当坐檯女,你在外面玩小姐,这不影响你们的夫妻关系吗?” “夫妻关系?夫妻关系也要靠钞票来维持。假如没得吃,没得穿,那夫妻关系也好不了。” “那你现在还喜欢你的妻子吗?” “喜欢?喜欢值多少钱?她给我赚钞票我就喜欢她。” “这钞票就那么重要吗?” “重要,重要!钞票就是一切!”那男子说着说着情绪又亢奋起来,甚至带着严肃表情继续往下说道,“你看现在那些暴发户,有的当年就是偷,就是贼,就是瘪三,甚至是刑满释放人员,可今天他们有钱了——你别管这钞票是怎么来的,他们就神气得不得了,住 别墅,坐宝车,连那些当官的见了他们也要客客气气,低三下四,甚至还要傍上一傍呢。没得钞票谁理他们哪!” 这沉重的一课,直教育得奕子强目瞪口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绝妙的高论”,难道胡建兰也是把钞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感到不寒而慄。不过,稍一冷静,他又坚定了原来的想法:胡建兰可是个好姑娘,她即使身陷污泥也必有隐情,我一定要找到她,救出她。想到这里,他就对那男子说:“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感谢你给我上了一课。不过,咱们还是各走各的路,各等各的女人吧。”说完继续用专注的眼神盯着从夜总会里出来的每一个女人。可是,一直等到半夜两点多钟,夜总会已基本没人出入了,他还是没有看见胡建兰。最后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住处。他一连这样等了三天,都是怀着希冀而去,垂头丧气而归。 魂断慾海11(1) 一晃十天过去了,奕子强用尽各种办法寻找,就是不见胡建兰的踪影。他的精神受到极大刺激,甚至经常不吃不喝,因为一点小事儿就发脾气。他感到老天爷对他太不公平。他从大学读书到参加工作的六年多中,有多少女孩子曾把他看作白马王子追过他,可他从来没有动过心啊。自从遇见了胡建兰之后,他感到这个姑娘就是他心目中最好的姑娘,他要与她结成连理,白头偕老,尽享那上苍赐予人的美好的爱情生活。他经常想,动物交配是为了繁衍后代,延续物种,只有人才把爱情视为一种幸福,视为其他一切东西都不可替代的高级追求。所以几千年来,为了爱情,人类社会天天都在上演着无数个或美满幸福或悽惨悲愤的爱情故事。我与胡建兰一定要珍惜上苍赐给人的这种特有的人生幸福啊!我对胡建兰可是发过誓言的啊!“天可塌,地可陷,此情不移;海可枯,石可烂,此心不变。”誓言是什么,誓言就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千斤承诺。一个人连誓言都不信守,有何脸面立身于世。谁能料到,人生多艰,世事多变,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突然就无影无踪了。不过有一点他还是坚信不疑的:胡建兰是真心地爱着他的,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弃他而去。所以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非要将胡建兰找到不可。 一天晚上六点多钟,他又来到了圣华大酒店的酒吧间找个座位坐下。奕子强本来是喜欢喝红酒的,他今天却要了一瓶西凤白酒和两碟小菜,坐在那儿自斟自酌起来。一会儿工夫,他喝得满脸涨红,浑身炽热,眼前的东西也都变得模煳起来。他显然已有些醉意了。 今天晚上正好是李红竹的班。她安排好了咖啡厅的工作,来到酒吧间,抬眼一看,奕子强坐在一个角落里喝闷酒,便赶紧走了过去,问道:“子强哥,你过来多半天了?你怎么喝起白酒来了?你看,你眼睛都喝红了。”说着,就去抢奕子强端在手中的酒杯。 “你让我喝,你让我喝,这酒能让人……”奕子强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杯酒又灌到喉咙中去了。 “你不能再喝了,再喝你就醉了。”李红竹又去夺奕子强手中的酒杯。 奕子强硬是不肯松手,一边说着:“醉了好,醉了好,醉了叫人无悲无喜,无忧无虑,无烦无恼,无荣无辱,无天无地,无东无西,无……”奕子强为了抢那酒杯,竟然站起身来。 李红竹用力将他摁到座位上,说:“子强哥,咱俩还是商量一下怎么找建兰姐的事儿吧,你找了这么多天,连一点信息也没得到吗?” 第39页 这时奕子强稍微安定起来,说:“这十多天,夜总会舞厅里,ktv包房里,我也不知去了多少遍了,可就是不见胡建兰的影子。一会儿我还得过去找她,若是她真的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也不想活了。” 李红竹嘆了口气说:“这些天我也通过各种方式在找,隐隐约约感到建兰姐还是在那夜总会里,可就是无法找到她。” “她肯定还在那里。那天有个名叫徐莉的小姐,说是那边有个秘密房间经常住着漂亮小姐。她还说有一天那边去过一个叫蝴蝶兰的姑娘,可只着了一面就不见了。这不说明胡建兰就在那里吗?可是——可是,我就是找不到她。这太令人费解了,昭昭日月,朗朗干坤,一个大活人就给弄没了。我就不相信他们能把天遮住,我现在就过去找……” “不行,我看你已有点醉意了,你这样过去要吃亏的。”李红竹急忙拦阻道,又把奕子强摁到座位上。 “怎么?他们还能把我吃了?我今晚非去不可!”奕子强站起身来执意要去。 李红竹再一次将奕子强摁到座位上,劝道:“我看你今晚还是别去了,明儿晚该我休班,等明天晚上我陪你一起过去。” “你一个姑娘家去那里不方便,还是我自己去吧。”说着就要掏钱买单。李红竹赶紧加以制止,叫来服务员说这酒钱由她来付。奕子强坚决不同意,说不让自己付酒钱他就永远不再登这个酒吧的门了。 李红竹见拗不过他,只好让他掏钱买单。不过她再三再四提醒奕子强说:“那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听说那里面黑着呢!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记下了,你放心就是了。” 奕子强乘着酒兴,出了酒店大楼,从东头的夜总会大门又来到了那个灯红酒绿的地方。他拣了一个离小姐房较近的小包间坐下,要了点点心和饮料,就到小姐房去找胡建兰。 众小姐见有人来,唿啦一下又都站了起来,各自使出勾引男人的招数等待奕子强的挑选。奕子强排头看去,里面还是没有胡建兰的影子。皮妈咪皮笑肉不笑地问:“今天你相中谁了,要不还叫徐莉姑娘跟你过去?”因为徐莉上一次轻而易举地帮她赚了三百元钱,她以为奕子强这次还是奔徐莉来的。 “不要!不要!不要!”奕子强没好声地连说了三个“不要”,生气地扭头就走。 后面皮妈咪将嘴一撇,十分不屑地骂道:“德行!你要找你的心上人,你就找吧!哧!” 对于皮妈咪这几句话的含意,也许徐莉尚能略知其一二——因为奕子强向她打听过蝴蝶兰的下落,她也向奕子强透漏过皮妈咪可能知道蝴蝶兰的住处。其他小姐全不知晓这些过节,所以她们有的只是盲目地伸伸舌头窃笑,有的只能满脸露出茫然表情。 奕子强回到包房坐了片刻,越想越憋气,加之酒劲儿全都涌了上来,理智已经失去大半,他不顾夜总会里还有什么规矩,气沖沖地出去排头敲起那些包房的门。这个夜总会的包房实际上就是男女寻欢作乐淫乱的场所。为了给顾客提供淫乱方便,这里的小包房的沙发都是两用的,立起来是沙发,放倒了是床铺;而那些大包房一律是套间,外面是吃喝玩乐的场所,里面就是睡觉的地方。所以奕子强去敲那些包房的门,不仅服务员、保安员会急加制止,顾客也很不满意。就在奕子强敲第三个门的时候,包房里探出一颗肥乎乎的脑袋,冲着奕子强怒喝:“你要干什么!你怎么能随便敲门!”两个保安听到有人喊叫,赶紧跑了过来,其中一人上前劝道:“先生,请不要乱敲门,有事儿可以跟我们说。” “我要找人!我要找人!”奕子强吼道。 “我们这里不能乱找人,你要找人,可以先到一楼登记室登记,由服务员给你找。”一名保安解释道。 “他们不给找!他们也找不到!”奕子强继续大声吼着,一面自顾继续敲门。 敲门声、吼叫声,震得走廊山响,惹得许多顾客都惊惧地探头探脑从门里向外张望,有的干脆把门锁得死死的,他们以为公安人员“扫黄”来了。两位保安人员更是紧张,他们生怕这种吵闹影响了夜总会的生意而使自己遭到老闆的责罚,因此他们只好採取紧急措施,两个人架起奕子强就往楼下拖。可是,奕子强坐着屁股就是不肯走,一面大声喊道:“我要找胡建兰!我要找蝴蝶兰!快快还我……”正在这时,皮妈咪走了过来——她是来给一个客人送小姐的。奕子强一见这个老妖婆过来,分外眼红,甩开两个保安,勐地扑向皮妈咪,揪住她的衣领,拼命喊着:“你还我的胡建兰!你还我的蝴蝶兰……” 皮妈咪用力挣脱开奕子强的纠缠,大声指挥保安道:“快把他给我打出去!快把他打出去!你们愣着干什么!” 两个保安一听有人发话喊打,就壮起了胆子,一边用力往外拖奕子强,一边对其拳打脚踢起来。奕子强乘着酒劲儿毫不示弱地与他们对搏起来,一面嘴里还高喊着:“还我的胡建兰,还我的蝴蝶兰!” 就在双方大打出手整个包房区乱了营的时候,只见二十九号包房中冲出一位姑娘,疯了似地推开保安,横到奕子强的前面将他护住,大声叫道:“不许打人!不许打人!” 第40页 那姑娘的后面还跟着一个白净面皮的老头,一面喊着“这关你屁事儿”,一面用力往回拽那姑娘。 那姑娘喊道:“我不做了!我不做了!”甩掉那个白净面皮老头,仍然护住奕子强与保安对峙着。 皮妈咪定睛一看,这姑娘竟是蝴蝶兰。自从胡建兰陷入这个火坑,皮妈咪一直把她与朝霞、彩云安排在一个隐秘房间,让她们接待那些能够出得起大价钱的有权有势者和所谓大款者流,今晚因为没有这样的人光顾,她就将蝴蝶兰交给了一个愿出一千元包夜费的老者。不料蝴蝶兰这贱货竟跑出来给那男人护驾,乱了她的规矩。她怒从心头起,恶在胆边生,跨前一步,狠狠向胡建兰脸上掴了两下,命令道:“你给我回去!你要不听话,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胡建兰忍住怒火,乞求地道:“皮妈咪,我求求你,你放了这位先生。你们今天要是伤了这位先生,我就跟你们拼命!我就死给你们看!” 皮妈咪一听蝴蝶兰说要死给她看,心头突然一紧。在她这样一个罪恶的场所,死几个小姐倒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可这蝴蝶兰可是她的钱罐子啊!自从蝴蝶兰答应入了这一行,仅仅十多天工夫,她就从她的小费中拿走了一个大数。若是蝴蝶兰真的死了,岂不等于她少了一棵摇钱树。想到这里,她只好压住火气对蝴蝶兰说:“看你的面,今儿个我可以放了他,不过你得保证,今后永远不许他到这儿搅闹。” “不!不!不!”奕子强突然冲到前面,大声叫道:“建兰,快跟我走,快离开这个鬼地方!要不我就去报警!” 这时各包房里的红男绿女们也大体知道了走廊中的一伙人是为什么吵闹了,因此有的人还走出房间远远地看热闹,并不时地议论些什么。 皮妈咪为了稳定顾客情绪,立时又威风起来,故意浪声浪气叫道:“哎呀,你还要报警,反了你了!” 接着她又命令保安道:“再给我打!再给我打!给我打出去!他还要报警,他知道马王爷是几只眼!” 保安刚要动手,胡建兰又不顾一切地护住了奕子强,对保安喝道:“不许动手,不许动手!”她看保安果真被她喝住了,于是赶紧回过头来劝奕子强道,“子强,你听我一句话,今天你先回去,这里不是你讲理的地方,三天以内我一定会去找你,我会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的。” “不!不!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你快跟我走!”奕子强几近疯狂地拖着胡建兰往外走。 胡建兰只好向他跪下,哀求道:“子强哥,你走吧。你心目中的胡建兰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我求求你,你快走吧,我会向你有个交代的……” 奕子强急忙去扶胡建兰:“你快起来,快起来!”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胡建兰泪如雨下,跪在那里不动。 这时奕子强对面前跪着的胡建兰突然产生了陌生感,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肯跟着他尽快离开这个鬼魅地方,反而长跪不起叫他快快离开。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一跺脚“嘿”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这里皮妈咪赶紧安抚大家:“各位都快回房间去吧,该干啥干啥,这里什么事儿也不会发生。”接着又强调一句,“这是特级保护单位,安全着哪!” 那个白净面皮老头听了皮妈咪的话,又见大家都若无其事地该干啥干啥去了,自己的心里自然也就踏实了,抢上前去拽起蝴蝶兰又进了那个二十九号房间。 ……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胡建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交抵押金,又交身份证,还要接受夜总会暗中派人监视的要求,好不容易才请了半天假,终于可以离开夜总会,约奕子强谈谈自己近十多天的悲惨遭遇了。他们一起来到位于市中心的街心公园,闷着头走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谈心的场所。只见公园里有闲熘达的,有扭秧歌的,有跳交谊舞的,有打太极拳的,人员甚多,而有限的供游人休息的石凳上、长椅上不是坐满了人,就是有人躺在那里睡觉。奕子强烦躁地自言自语道:“中国哪儿都这么多人,哪儿都显得这么拥拥挤挤,甚至走在马路上人都多得绊脚。炎黄子孙如此繁衍下去,真不知大自然明天会对我们作出怎样的惩罚。”胡建兰知道奕子强心情烦躁,也不吱声,只跟在他后面继续寻找适于谈心的地方。可是,他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僻静之处。奕子强提议:“我们到松江森林植物园去吧,那里人少。”胡建兰点头表示同意。二人出了街心公园,拦了辆计程车就来到了位于松江市东郊的森林植物园。 这个植物园是我国当前最大的城市森林植物园,里面种植着我国东北、华北、西北等地区的一千多种具有代表性的乔木、灌木,特别是那些郁郁葱葱的红松树林、樟子松树林以及极具特色的黑桦林、白桦林更是令人喜爱。植物园中不仅树木繁茂苍翠,各种花卉也在不甘寂寞地争芳斗艳。这里有蔷薇园、丁香园、药物园、百花园、标本园、观果园、郁金香园、牡丹芍药园等十几个花果园。与植物互相辉映的还有淙淙流淌的小溪,粼粼波光的湖水。胡建兰与奕子强来到这个风光如画的胜地,不仅无心眷恋那良辰美景,而且自嘆这良辰美景已是虚设。不过这里毕竟比较清静,适合于他们交流思想感情。于是二人来到湖边,拣了个高大的红松树下的长椅坐下,长椅后面还簇立着密密匝匝的丁香树丛。但是谁也不知话题应当从哪说起,二人不是将目光茫然盯着碧绿的湖水,就是看着远方压上来的黑色云团。 第41页 过了好半天,奕子强终于忍不住这沉默的压抑,开口对胡建兰说:“建兰,你不是说你会向我说清你的一切吗?那你就首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去当了坐檯小姐?” 胡建兰未等说话,泪水已如泉涌,接着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以至哭得两肩剧烈抽动着。 奕子强强忍痛楚,安慰说:“建兰,首先我相信你是一个好姑娘,你肯定是遭人陷害,被逼走上这条路的。你先把实情告诉我,咱们再一起商量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胡建兰仍然只顾恸哭,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急得奕子强离开座位直跺脚,他来回踱了几步,两手抓住胡建兰的膀臂一边晃悠着一边大声说:“你倒说呀,你倒说呀!你想急死我呀!” 过了好半天,胡建兰才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叙述着近些日子发生的不堪回首的一些事情…… 这时天际的黑云已压到了头顶,遮住了阳光,远方还传来几声沉闷的雷声,看样子一场雷阵雨是不可避免的了。 愤怒中的奕子强,丝毫没感到天气的变化,他听完了胡建兰叙述的血淋淋的事实,犹如万箭穿心,头脑都要炸开了。他实在经受不住这样的刺激了,勐然站了起来,大吼一声,将那拳头在椅背上拼命一砸,竟将那椅背横木砸掉了一截。他又大声叫道:“你为什么不去告他们呀!你为什么不去告他们呀!我们国家不是还有司法机关吗?不是还有各级党委和政府吗?” “我不是不想告他们,我真想跟他们拼了,拼不过他们我就去死,因为我实在没脸再活下去了。可是,可是……”胡建兰又说不下去了,停了好一会儿,她擦了擦泪水又接下去说,“就在我要寻死的时候,大堂那边给我转过来两封信,一封是弟弟写来的,他说妈妈的心脏病越来越严重,不治就有生命危险;而治,至少需要十万元钱。父亲早逝,妈妈含辛茹苦地将我们拉扯成人,现在她需要我们去救命了,我们当子女的不管谁管。另一封信是妹妹写来的,她说弟弟考上了 北京大学法学院,因为妈妈治病需要钱,他想弃学出去打工……一年以后妹妹也要报考大学,她就是考上了也肯定要弃学。我的弟弟妹妹可都是天资聪颖的人才啊,他们有学不上,这损失就太大了……父亲不在了,妈妈又有病,姐妹中我是老大,长姐比母,我总觉得我有一种责任,我应当把这个家撑起来。可是,我已被他们死死控制起来了,想逃逃不了,想死死不成,万般无奈之下,我就决定先牺牲自己,赚钱搭救妈妈的性命,供弟弟妹妹读书……我牺牲了自己,也就牺牲了我们的爱情。子强,我……我对不起你呀,实在是对不起你呀!”说着,扑通一声跪到奕子强面前,“子强,你骂我吧,你打我吧,我确实对不起你呀!”胡建兰抱着奕子强的双腿,撕肝裂肺般地大哭起来。 魂断慾海12(2) 奕子强听了这令人心碎的一段经歷,禁不住也泪流满面。“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奕子强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感情了,任那泪水顺颊而下。有顷,他又仰起头,尽量不让那泪水落到地上。恰在这时,一个炸雷当空响起,接着大雨如注。奕子强与胡建兰谁也不去躲避这瓢泼大雨,任那雨水向身上泼着。两个人一动不动,如玉雕石塑一般。可是他们的泪水却和着雨水长流不止,倾泄着他们的满腔愤懑。两个人就这样足足呆了三四分钟,奕子强突然发现胡建兰还抱着他的双腿跪在那里,于是便俯下身子赶紧把胡建兰扶到长椅上坐下,一边嘴里高喊着:“这天老爷对我们不公道啊,这天老爷对我们太不公道了!雨水啊,你来得再勐烈些吧,可你能够洗去我们身上的耻辱和冤情吗?雷公啊,你何不再狠狠心,将我们一起噼死在这里吧,也免得我们再受那邪恶势力的打击与折磨!”奕子强忽然站起身来,捶胸顿足,沿着湖畔边狂奔边喊叫。 胡建兰生怕奕子强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和刺激而发生意外,她就在后面拼命地追赶着。奕子强跑着跑着突然一个趔趄滑倒了,胡建兰就势扑到他身上,哭喊着:“子强,子强,你就打我吧,骂我吧,也许这样我更好受些。” 奕子强勐然从泥水中坐了起来,两手死死抓住胡建兰的双臂,说道:“建兰,建兰,你赶紧离开那个鬼地方,你不能再这样祸害自己了!” “不!不!那不可能!” “为什么?难道你还留恋那个地方吗?” “子强,你……你说错了。在那里当坐檯小姐,与旧社会的妓女没有什么两样。每天要赔着笑脸,去应酬那些卑鄙、粗俗、淫荡的男人……我们没了人格,没了尊严。在那里,我们……已不是人了,我们就是……就是那些臭男人的玩物、洩慾工具,是他们可以任意挥霍的商品。哪怕有一点出路,也不能在那里受人凌辱、玩弄、摧残、祸害……” “那你为什么不肯出来?建兰,我可以告诉你,我方才听了你的诉说,我明白了,你所以身陷泥潭,是被坏人所害,是被生活所逼。所以我还爱你,你快快从那拔出腿来,我的誓言不变!”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啊!” 第42页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子强,你听我说,你必须冷静地考虑我们俩的问题。” 这时,暴雨已经停歇,只是零零星星地还飘着雨滴。 胡建兰拉起奕子强,手挽着手,又回到了湖边那条长椅上坐下。沉默了半天,胡建兰感觉自己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便缓缓地对奕子强道:“子强,你就把我忘掉吧,你就权当我死了吧。这人世间的好姑娘有的是,你应当找一个更好的姑娘做你的终生伴侣。” “不!不!两个人要真正相亲相爱,就必须相知相悦。”奕子强十分激动而又认真地说,“这人世间的好男人好女人虽多,可他们未必能相知相悦。你看过电影《知音》吗?”奕子强见胡建兰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你还记得那里面的小凤仙唱的那段凄婉动人的歌吗?那歌词好像是:‘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一声声,如泣如诉如悲啼,嘆的是,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人海茫茫,知音难觅啊!知己难寻啊!自从我们俩相处以来,我就把你看作是知音、知己,我从来没有感到那么幸福过、满足过。可如今你……”奕子强显然无法说下去了。 胡建兰是从电视上看到《知音》电影的,她对《知音》的插曲岂止知道,她还会唱呢,她更被那深情的歌词和凄婉的歌曲不止一次地感动过。她显然被奕子强上面这段话深深打动了。她相信奕子强说的是真心话。人活在世上,难得有一片真情,做个真人。她回想她来到这个城市以来,所见所闻,经常缺少的就是一个‘真’字。就说到夜总会来玩小姐的那些个狗男人吧,他们大多是两面人。你看那些贪官们,人前装得极为正经,甚至给人以正气凛然、道貌岸然的感觉,而背后却是秽行恶德,男盗女娼,甚至张着血盆大口吸食民脂民膏;再看那些无仁无义的奸商恶贾,人前装得满脸诚信,发起誓来赌爹赌娘,背后却又挖空心思地欺骗、坑害国家和百姓。奕子强的那片真情确实比金子还要金贵,比山岳还要崇高,可是自己却无论如何不能做他的终生伴侣了。 想到这里,胡建兰就劝奕子强说:“我已不配做你的恋人和妻子了,趁着你还年轻,你赶紧找个更合适的姑娘吧。” “建兰,天下知己可遇不可求啊!自从我遇见你之后,我就觉得你就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姑娘。我们怎么能这样就分手了啊!” “子强,你不要感情用事。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嫁你。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你应该有更好的爱情生活,你不要毁了你自己呀!” “你已当上了坐檯女,这是个……”奕子强想找一个合适的词儿来说明胡建兰当前的处境,但是没有找到,他只好接下去说,“可你那是被迫的呀!你为什么不能尽快拔出双脚,重新走那正常人的人生之路?谁都有走错路的时候,可这路总是可以重新走的嘛!” “子强,像我这样的女人,就是嫁了人也不会有好结果的。”胡建兰停顿了一下,又怀着极其沉重、极其痛苦的心情继续说道,“你大概不会不知道杜十娘的故事,十娘被人卖到丽春院,落入风尘,后来遇见李甲,两人相亲相爱,海誓山盟,可是李甲的父亲知道了他们的情况,一纸书信,逼着李甲毁了婚,李甲又将杜十娘卖给了富商孙富。杜十娘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只好抱着百宝箱沉入江底而死。《茶花女》那本书你已读过,书里的主人公玛格丽特与阿尔芒真心相爱,可是阿尔芒的父亲怕儿子娶了妓女出身的玛格丽特做妻子,辱没姓氏,败坏门风,硬把他们的婚姻给拆散了,玛格丽特心情压抑,病情加重,悲惨死去。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了。我自己今后怎么样已经无关紧要,我早已经是个半死人了。可是你,必须好好活着,你不要再干那些傻事儿了。” “我的母亲已经去世,只剩下一个父亲远居外县,他是不会来干涉我的事情的。”奕子强毫不犹豫地说。 “可是还有社会的习惯势力呢,还有你周围的同事、朋友呢,假如我们俩真的走到了一起,你能直起腰、昂起头做人吗?子强哥,你千万不要犯傻了。” “不行,我非你不娶,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到一块儿。”奕子强神情严肃而又认真地继续说下去:“你所说的杜十娘和玛格丽特的悲剧,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歷史上也有名人娶了风尘女子而被传为佳话的。明末才子侯方域就曾与不贪富贵、不畏强权的秦淮名妓李香君有过一段生死恋情,民国时期的云南都督蔡锷也曾热恋过具有进步倾向的北京名妓小凤仙……我倒不是说落入风尘的人就那么可爱,不,不是,绝对不是!绝对不是!我是说身陷火坑中的女子也有好人哪!你就是好人哪,你温柔、善良、贤惠,乐于助人,富有同情心和牺牲精神,你的本质是好的呀!” “子强哥,你不要这样固执了。不知你想没想过,就算你能顶得住各方面的压力娶了我,可我妈妈的病怎么办?我弟弟妹妹上学问题怎么解决?再说,我现在的行动还被人监视着,你没看见那边林子里有两个人影在晃动吗?子强,我求求你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宽恕我。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我们就做个互相思念的朋友吧。”胡建兰看了看表,又说,“我五点钟以前必须赶回去,那边林子里的两个人已经向我招手了。子强哥,今后的日子,就请你自己多加珍重了!”说着,泪水又扑簌簌落了下来。胡建兰咬了咬牙,感到她搭救奕子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要装出绝情的样子。于是她强忍泪水,说声“再见”,转身就要离去。 第43页 这时天上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奕子强双手紧紧抱住胡建兰的双臂,硬是不让她走:“建兰,你妈妈的病一定要治,你弟弟妹妹的学一定要上。我帮你借钱,或者我辞了职,贷点款,咱们办个公司赚钱。这脚下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啊!” “这,我都想过了,但——都不现实。子强,务必请你理解我。假如人能托生,下一辈子还能做人,我一定嫁给你,但一定要以干干净净的身子嫁给你。对不起,再见吧!”胡建兰挣脱双臂,转身就走。 远处林子里的两个人也尾随而去。 奕子强仰天长啸一声,一屁股瘫坐到长椅上。 天空突然又是一个炸雷,小雨变成了中雨,胡建兰的身影在烟雨迷茫中渐渐远去了,模煳了,消失了…… 奕子强靠着长椅,紧闭双眼,任凭雨水浇着,坐在那里久久不动。他的脑袋里是一片空白,只有雨水抚摸着他的头颅、脸颊,使他感到他还活在世上。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回你该清醒了吧,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奕子强睁开双眼一看,原来是苏大仑撑着雨伞站在他的面前。因为他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不觉吃了一惊:“怎么是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开车出去办事儿,看见你和那个姓胡的打 计程车往这面走,我就跟来了。我不仅跟来了,我还躲在树丛后面听你们说了些什么。”苏大仑抹搭着眼皮说。 “你怎么能随便偷听我俩说话?!”奕子强不满地高声叫道。 “什么叫你俩,因为你俩的事儿和我俩的事儿有关系,所以我就要听听。”苏大仑说着,就想坐到奕子强的身边。她一看长椅上满是雨水,便从手袋里拿出几张餐巾纸将雨水擦拭干净后坐了下来,柔声柔气地说:“子强,这回你知道胡建兰是个什么人了吧?她对你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情实意。她要真的爱你,她就不会去当那坐檯女,去做那见不得人的鸡。” “我不许你这样说她!”奕子强一个高跳起来,情绪十分激动。 “啊哟,事情都像秃子头顶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你还护着她。”苏大仑也提高了声音,“她就是鸡,她就是不要脸的鸡!不齿于人类的鸡!” 奕子强急用双手捂住了耳朵:“我不听,我不听,你要没有别的事儿你就快快走开!走开!”他痛苦极了,以至于脸色铁青,脸上的肌肉也一阵阵抽搐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三言两语又说崩了,互相背着脸,谁也不吭声。 这时雨已停歇,只是乌云仍然压在森林植物园上空,远处还不时闪着电光,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 奕子强与苏大仑足足无语相峙了五六分钟,最终还是苏大仑打破了沉默,她耐着性子问道:“子强,我就不明白,她胡建兰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迷恋。就算她当初还算是个不错的姑娘,可她今天毕竟已经当了——”她刚要说出那个“鸡”字,又改了口,“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是一个可供男人随意玩弄的坐檯女了。” 奕子强悲愤地扭曲着脸,紧闭双唇,再一次陷入痛苦的沉默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苏大仑像是质问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始终想不明白,我比胡建兰到底差啥。可你始终就像一个冷血动物一样,冷冰冰地对待我对你的爱情。”苏大仑说到这里,竟然伤心地哭了起来。冷静了一会儿,她又接着说下去,“我也不是一个没人追没人爱的女人,就我现在的条件,我找一个什么样优秀的男人都能找到,可是……自从你走进我的生活世界,我也不知为什么,就觉得你就是我心中最好的男人,可你……可你……”苏大仑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并不由自主地将头部倚到了奕子强的肩头上。 奕子强见苏大仑动了真情,哭得十分伤心,一时心里也很难过,于是便回过脸来安慰苏大仑道:“大仑,我知道你对我好,你对我的恩情和关爱我永远不会忘记。可是,我也请你理解我、谅解我,我就觉得爱情这个东西不能勉强,两个人相爱,必须相知相悦,这样将来走到一起,才能像水和乳一样交融到一起,真正体味到人生的美好,爱情的甜蜜;如果两个人的思想、感情、志趣不一样,勉强走到一起,只能像水和油一样不能交融,这样的婚姻给双方带来的只能是悲哀、痛苦和折磨。” “我就不明白,你和胡建兰怎么就能像水和乳一样交融到一起,我和你怎么就只能是水和油的关系。你说说,我到底什么地方不好,到底什么事儿叫你讨厌了!?”苏大仑越说声音越高,她显然不能接受奕子强的一些说法。 奕子强又不作声了,他实在不愿意去说别人的短处啊! 可是,苏大仑却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倒说啊!你倒说啊!我究竟什么地方不好了?你说得有道理,我也许会按照你的意见改改;你要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就说明你是一个患了偏执症的情痴!” 奕子强做人、处事是有那么一种执着精神,他认准了的事儿,别人是很难撼动的,他甚至可以捨出命来去追求他所喜欢的东西,去对抗他所憎恶的势力。但说奕子强是个“患了偏执症的情痴”,他显然难以接受。 第44页 被激怒了的奕子强,突然提高了声音吼道:“你还非叫我说出你的短处呀!就你那盛气凌人的样子我就接受不了!两个人的情感本来是心灵的火花碰撞出来的,而不是一方恩赐给另一方的。可你,凡事都那么蛮横、霸道,不管有理无理,总要居高临下地训斥别人,指责别人,我在你跟前生活永远直不起腰杆!永远成不了真正的男子汉!” 奕子强的话,似乎戳到了苏大仑的痛处,苏大仑没有辩驳,并略略低下了她那高傲的头颅。 沉默了一会儿,奕子强又数落道:“我感觉你这人也缺少爱心和同情心。你本来是国有医药公司劳动人事科的副科长,按理说你应该用你手中掌握的权力为公司职工服务,特别是帮助那些困难职工谋个生路,而你却不见好处不帮助别人办事儿……” “你可真是个呆子!”苏大仑听了奕子强的话,情绪也被激怒了,她又立起眼睛说:“你真傻透腔了,你真是个大傻瓜、大傻帽,别说我掌握着公司的劳动人事权力,现在就是火葬场管烧死人的,也都知道大把大把搂钱。我给一些人办事了,我收他们点礼金怎么就不行!?怎么就不行!?” 真是道不同不相与谋,因为两个人的思想感情不同,几句话又说崩了。 奕子强也不回答苏大仑的质问,他的脑海里突然又闪现出两年前的一幕,他又痛苦地对苏大仑说:“你的有些事情做得也太过分了,也太不近人情了。特别是一年前你的小狗被撞死那件事,我一想起来这心里就不是滋味。” 一年前的一个冬天。 一辆白色本田轿车停在路边。苏大仑穿着一件裘皮大衣与奕子强从超市里并肩出来,两个人手里都拎了不少东西。走到轿车跟前,苏大仑刚把轿车门打开,留在轿车里的一条可爱的京巴小狗,噌地从车里蹿了出来,跑上马路,这时正好一个三轮车夫蹬着三轮车疾驶而来,躲闪不及将苏大仑的小狗碾在车下。三轮车夫赶紧下车去看小狗。 苏大仑更是拼命地跑到小狗身边,抱起小狗一看,小狗已经奄奄一息,一会儿工夫小狗就完全咽气了。 苏大仑登时勃然大怒,将小狗放到地上,指着三轮车夫的鼻子厉声叫道:“你为什么撞死了我的小狗!” 三轮车夫嗫嚅了半天说:“……我正在正常行驶,这小狗突然从车里钻了出来,我躲闪不及……” “你还有理了。不行!你得赔我的小狗!”苏大仑越说越气,越说声音越高。 奕子强看了看车夫,衣衫破旧,神情可怜,顿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劝苏大仑说:“算了吧,他一个蹬三轮的,也不容易,再说这事也不怨他。” “你滚一边去,你倒帮助他说起话来了!你到底是哪一伙的!?”苏大仑挺着胸脯,走到奕子强身边,当着众人的面,怒斥奕子强。 奕子强被抢白得满脸通红,站在那里不再说什么。他只觉得这个兇悍的女人又一次伤害了他的自尊。 苏大仑并不在乎奕子强颜面上能否过得去,又转身对那三轮车夫叫道:“你必须赔我的小狗,不然咱就到派出所去!”说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并一把揪住三轮车夫的衣领,“走!我们找个地方说理去!” 那三轮车夫一听说要找个地方说理,便哀求道:“这位大姐,我赔你钱吧,你说要赔多少钱?” “我这狗是名犬,再说它已陪了我五六年了,我对它有很深的感情,你至少要赔我五千元。”苏大仑一边说着,一边又抱起了小狗,“我的小狗,我的可怜的小狗呀!”越哭越伤心。 那三轮车夫在身上摸了半天,身上只有二百元钱,便哀求苏大仑道:“大姐,我身上只有二百元钱……” “不行!你打发要饭的呀!”苏大仑毫无怜悯之心,依然不依不饶。 旁边看热闹的人也都替三轮车夫说情:“一个蹬三轮的,他能有多少钱哪,差不离就行了。”“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人家呀!”“这位大姐抬抬手别人就过去了。”…… 苏大仑见众人都替三轮车夫说话,就对那三轮车夫说:“你实在没有那么多钱,你就跪下给小狗磕三个头,否则……”她把小狗放到马路上,逼着那三轮车夫给小狗下跪磕头。 奕子强见那车夫果然就要跪下去,急忙上前拦阻道:“不可呀,绝对不可!” 围观的群众也都气愤地说:“这太过分了!不就是一条狗吗!”“这有钱人怎么这样!” 谁知那三轮车夫到底被苏大仑逼着给小狗跪下了,并且真的叩了三个头。 奕子强见此情景,心如针扎刀割,气得一跺脚离开了出事现场。 苏大仑后面喊着:“子强,奕子强!” 奕子强自顾远去,一会儿工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回忆起了这一幕后,奕子强说:“尽管伯伯后来知道了这件事,严厉地批评了你,逼着你去寻找那三轮车夫向他道歉,可是你并没从中吸取教训……” “够了!够了!”苏大仑不等奕子强把话说完,就像被弹簧弹起来一样,一个高儿从长椅上跳了起来,大声叫道,“我不听你那套书呆子式的教训!我再不好,我也总比那个姓胡的靠卖——靠当做台女赚钱光彩!现说我在人前能够挺起胸脯做人,而那个姓胡的……” 第45页 “我不要再听你说了!我不要再听你说了!”奕子强也非常反感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苏大仑恨恨地看了奕子强一眼,生气而又失望地说:“你真是不可救药了,你真是不可救药了!闹了半天,我又是对牛弹琴了,你就去跟着你那个可爱的鸡过日子去吧!”苏大仑说完气哼哼地撑着雨伞走了。 这里奕子强再一次瘫坐到长椅上,任凭那忽又洒下来的雨滴打着,浇着,抚摸着,同时他也用那泪水和那雨滴在无声地对话、沟通…… 第三部分 魂断慾海13(1) 陆方尧经过十多天的疗养,已于前天回到了松江市,并于昨天主持召开了一个关于城建工作的会议。会上他大讲特讲如何用大气魄、大手笔、大动作建设、改造松江这座美丽的城市,并声色俱厉地警告与会人员:在松江市的大建设、大改造中,谁也不许滥用权力搞腐败,特别是在批地皮和批项目等项工作中,必须严格按照国家和省市的法律法规和规章办事,如果有谁再乱搞不正之凤,在背后做手脚,搞猫腻,一旦发现,要严加惩处,绝不宽恕!大家都感到陆市长的讲话很好,既鼓舞人心又坚持原则,市里的各种媒体都在显着位置作了报导。 第二天晚上,《松江日报》的女记者栗天与陆市长的秘书联繫,说是他们的报纸准备就着松江市的建设、改造问题,再作些深入报导,因此要找陆市长进行具体採访。国秘书说陆市长已经去了圣华大酒店,今晚那边有事儿。记者都有“跟踪追击”的本事,栗天打个计程车就来到了圣华大酒店。一问,有人说陆市长刚刚进了辅楼418室。栗天并不知道这418室是大酒店总经理贾兰姿的卧室兼私人会客室,因此找到这个房间就轻轻敲了敲门。贾兰姿见敲门声不止,只好前去开门。出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气质高雅窈窕俊俏的姑娘。那姑娘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松江日报》的记者,说是要找陆市长进行採访。贾兰姿对记者一向是敬而重之的,因此她对栗天的不约自来不仅没有反感,反而和颜悦色地告诉栗天,陆市长今晚有重要事情要办,实在脱不开身,请她与陆市长的秘书另外再约个时间,并答应栗天说,以后陆市长如果再来酒店,她也一定帮助安排採访时间,并向栗天要了一张名片,说是便于以后联繫。贾兰姿所以敢应承这样的事儿,一者说明陆方尧经常在这里活动,二者也是为了夸耀自己与陆方尧的非同寻常的关系。 栗天走了以后,贾兰姿回身进屋,锁好房门,十分不满地对坐在沙发上的陆方尧说:“你看我这酒店多没规矩,我住处的房间号他们也敢随便告诉别人。”说着就去开那保险柜,取出那个沉甸甸的公文袋交给陆方尧,并半开玩笑地说:“你可要好好查查啊,看看是否少了,免得到我这儿找后帐。” 陆方尧笑笑说:“你给我保管东西我再不放心,我还能信着谁?”他连看都不看,就把那公文袋放到一个提兜里。他对这包美金倒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最为关心的还是胡建兰与那张贿金便条的事儿。 尽管陆方尧外出期间,贾兰姿与他电话频传,不断沟通信息,今晚贾兰姿又重复地具体地一五一十地向他汇报了他走后胡建兰的一些情况,但当贾兰姿说到胡建兰现已“心甘情愿”地当了坐檯小姐时,陆方尧仍然感到有些内疚,唏嘘感嘆一番之后,责备自己害了这个姑娘。不过,贾兰姿却并不这么看,她说:“没有那天晚上的事儿,胡建兰早晚也会走那条路的,因为她妈妈治病需要很多钱,她弟弟妹妹上学也需要很多钱。”陆方尧说:“那才能用几个钱哪,我可以帮助她嘛。白瞎了这个姑娘。”言语表情之间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惋惜眷恋之意。 贾兰姿看出了陆方尧的心思,便安慰说:“这世界上漂亮姑娘有的是,我再帮助你物色更好的。咱松江市就是不缺美女。” 陆方尧打了一个咳声,将话题又转到那张便条上,因问道:“那张便条到底哪去了,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 贾兰姿说:“我也纳闷儿。你走以后,胡建兰的身上、住处我都叫人翻了个遍,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个纸条。我还找胡建兰当面审了好几次,她说那天早晨她是看到了那么个纸条,她还捡起来吐了两口,又撂到地上踩了两脚,但她一口咬定说她确实没拿那个东西。” “这终究是个不小的问题啊!整不好要出乱子的!”陆方尧沉思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个主意,“那样吧,你把胡建兰找来,我再亲自跟她谈谈。” 贾兰姿摇了摇头:“她未必肯来,那姑娘挺犟。” 陆方尧又想了想说:“这样,你在主楼开个会议室,我在那里等着,你再打发人去找胡建兰,就说她的一个亲戚给她带来一封家信和一些东西,并要亲自见见她。” “这个主意也许能行,那就到前楼试试看吧。”贾兰姿叫服务员在前楼开了一个会议室,然后又安排一个亲信去找胡建兰,自己便和陆方尧坐在会议室里边唠嗑边喝茶边等着。 一会儿工夫,胡建兰还真的被骗到了这个会议室。她一见会议室里坐着的是陆方尧和贾兰姿,就像见着两个瘟神一样,反身就往外走。贾兰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胡建兰,将她摁到沙发上,说:“陆市长找你有事儿。”然后又转身对陆方尧说:“那就你们谈吧,我过去了。”说完匆匆离开会议室,回到自己的住处。 第46页 这里陆方尧往胡建兰跟前凑了凑,一看胡建兰面容憔悴,眼圈发黑,心里似有所动,不无歉疚地说:“小胡啊,我对不起你呀,叫你吃苦了。”他见胡建兰泪如泉涌,不肯吭声,又接着说,“你能走到今天,我确实有责任,现在我向你正式道歉。” 胡建兰仍然不肯吭声,泪水就如雨点一般滚落不止。 沉默了一会儿,陆方尧喝了几口茶,看了看胡建兰,又说:“听说你家里挺困难的,你妈妈有病需要治疗,你弟弟妹妹读书也需要钱,你早对我说呀,这点困难我完全可以帮你解决嘛。”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钱,放到胡建兰身边,“这是十万元钱,你先拿去救急,以后有困难我还可以帮你。” 胡建兰连眼皮都不瞭一下,尽量忍住内心的愤怒说:“你还有别的事儿没有,没事儿我走了。”说着就站起身来。 陆方尧赶紧起身把胡建兰摁到那里,并把钱往她跟前推了推:“这钱你一定要收下,算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胡建兰听到“补偿”二字,反而止住了哭泣,她愤慨而又冷厉地说:“你以为金钱就可以补偿对我的伤害吗?这人世间,有的事情可以用金钱补偿,有些事情你就是用一座金山也补偿不了。你和贾老闆一个有权,一个有钱,我就没想到你们会合起伙来祸害一个山村姑娘……你们先是用药使我失去了理智……而后,而后你们又找了一个恶魔来强暴我,你们的心怎么那么狠、怎么那么黑、怎么那么毒啊!”胡建兰的泪水又是滂沱而下。 “这事儿是我不对。”陆方尧先承认下自己的错误,然后又将话锋一转,“不过,这事儿你也应该理解,我实在太爱你了,那时我就想尽快得到你。” 胡建兰没想到陆方尧还能恬不知耻地说出一个“爱”字,她正琢磨如何诠解他这个“爱”字,半天没有吭声。陆方尧却以为他这个“爱”字打动了胡建兰,于是又得寸进尺地说:“小胡,过去的就叫它过去吧,以后我要从各个方面好好关照你……” “以后,以后,你看我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还有以后吗?”胡建兰未等陆方尧说完,就拦过他的话头忿忿地说,哭得愈发厉害了。 “哎——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嘛,你今天先把这十万块钱收下,以后的事情我再慢慢帮你安排。”陆方尧见胡建兰站起身来又要离去,只好採取最后一招,说道:“今天你要是不收,我就只好把这钱给你家里寄去了。” 胡建兰一听要往她家里寄钱,身子不觉一震,心想:如果这钱要真的寄到家里,母亲、弟弟、妹妹会作何想法?这里的事情家里不就都知道了吗?想到这里,胡建兰态度明朗地说道:“我们家里再穷,也不需要你那赃钱,家里的困难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就不用你操心了。你没有别的事儿我就走了!”说着起身就走。 陆方尧赶紧拦住胡建兰,又将她摁到沙发上,说:“别的……啊,想起来了,有一件事儿我想问问你,那天在辅楼301房间我掉了个纸条,不知你见到没有?” “这事儿我已跟贾兰姿说了好几遍了,你们为什么老是揪住我不放!?那纸条我是见过,我感到它脏,我还对它吐了两口,又撂到地上踩了两脚,但我并没拿那纸条。”胡建兰一听到这事儿,气就不打一处来。 “那这纸条能跑哪儿去了呢?”陆方尧又喝了口茶水,自言自语地说。 “我怎么知道它跑哪儿去了!”说到这里,胡建兰的怒气又从心底蹿了上来,“你们身也搜了,住处也翻了,折腾了个底儿朝上,也没从我这里发现什么,现在为什么还要为这事儿来折腾我?”胡建兰越说越气,“我希望这事儿以后就不要再找我了,实在不行你们干脆把我送进监狱算了。”胡建兰说完再一次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别急!别急!你看,你这姑娘。”陆方尧一边拦着,一边将那钱往胡建兰怀里塞,“这钱无论如何你得拿着,无论……” 胡建兰用力推开陆方尧的手,开开会议室的门,流着眼泪,疾步如飞地走了。 陆方尧怔怔地站在那里,直着眼,张着嘴,双手托着钱,惊异这“万能的金钱”怎么今天也失灵了…… 这圣华大酒店就等于陆方尧半个家和半个办公场所,他的许多公务、私人活动都要在这里举行。就在陆方尧向胡建兰讨要贿金纸条的第二天晚上,他又来到大酒店要参加一个宴请活动。今晚是陆方尧在企业界的一些哥们邀他吃饭。陆方尧在企业界的“哥们”忒多。这好像是当今社会一个带有普遍性的现象。企业界的许多老闆在政界、司法界都有“朋友”——没有位高权重的朋友,至少也有几个握有实权而在必要时绝对能够使上劲的朋友;而政界和司法界的不少实权人物在企业界也有“哥们”——没有“大款”可傍,至少也要傍上几个“中款”和“小款”。自从陆方尧假託去海南探视“病危的母亲”,他在松江市企业界的大小“哥们”就不断地向他的秘书或向贾兰姿打探消息,问陆市长何时才能回来。仿佛他们身边没有了陆方尧这座靠山,活得就不踏实。前天大家听说陆方尧回来了,今天就匆匆忙忙地在圣华大酒店安排一次私宴,要与陆市长见见面,谈谈心,通通光,为的是将生意做得更加活泛、更加保险。 第47页 陆方尧有个习惯,凡在圣华大酒店参加什么活动,一般都要提前来个十分八分钟,到贾兰姿的办公室或卧室去瞧瞧,以便从她那里了解一些在机关里听不到的信息。别看贾兰姿在人代会上或其他正儿八经的会上发言没有水平,那些官场和生意场上的事儿她却知道得很多。因为她所经营的大酒店是五星级酒店,松江市乃至省里的许多部门和一些有实力的企业的活动都要在这里安排,因此贾兰姿了解的情况也就分外多些,而陆方尧也很愿意听听贾兰姿掌握的那些“小道消息”和“社会新闻”。今晚陆方尧又照例先来到了贾兰姿的办公室。不过今晚他主要不是想听贾兰姿向他传播“小道消息”和“社会新闻”,而是要向贾兰姿通报一下昨晚他与胡建兰“谈话”的情况。 陆方尧一走进贾兰姿的办公室,贾兰姿就问:“昨晚谈得怎样?” “一无所获。”陆方尧怅然地说,“那姑娘说她确曾见过那个便条,但她又说她没拿那便条。她没拿,那便条怎么就不见了呢?” “要是她真的拿了,反倒好了,我还是那句话,婊子说话没人听,婊子出证没人信。”贾兰姿毫不在意地说。 “要是落到别人手里不就麻烦了吗?”陆方尧不无担心地说。 “说的就是。”贾兰姿一看表,说道,“预定的时间到了,我们先下去吧。那事儿就以后再说吧。” 陆方尧说:“走吧。反正这事儿不能麻痹大意了。” 今天晚上的活动安排在圣华大酒店主楼三楼的麒麟阁包间。这个包间与陆方尧上次吃饭的鸳鸯池包间相比,自然另是一派气象。这包间的面积比鸳鸯池大了许多,包间的一头儿摆着一张可以坐十五六个人的豪华餐桌,另一头儿却是一个可以容纳二三十人同时跳舞的舞池。包间的 装修也很别致,色彩斑斓的雕樑画栋、古色古香的彩饰宫灯和金黄华贵的壁面壁饰成为屋内的主调,而餐桌的主座却是一把龙椅,俨然一种皇家气派。陆方尧与贾兰姿进了包间,一看那些老闆“哥们”都来了,并且都已坐定了,只在中间空着三个座位,不用问,其中的两个座位肯定是给陆方尧和贾兰姿留的了。但那一个座位是留给谁的呢?贾兰姿扫了一眼,一看每个老闆的旁边都坐着一位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只有今天的东道主吕二挺身边没有女人,她知道吕二挺是为了陪她才没有自带小姐,但陆市长由谁来陪伴呢?她立即意识到自己今晚有所疏漏——因为这般哥们在她这儿宴饮聚会,陆市长身边的陪侍小姐从来都是由她安排的,可是今晚她却因烦事太多给忘了。吕二挺怕陆市长身旁没有小姐相伴显得尴尬寒酸,于是便很机灵地离开席位打电话叫人——这样的小姐他一次叫来三二十个都不费力。没等电话拨通,早已不好意思了的贾兰姿,赶紧过去摁上了吕二挺的手机,告诉他这事儿他就不要管了,她自有安排。说着她就走出包间,拨通了昨晚来的那个女记者栗天的电话。栗天正在一个酒吧里与几个朋友聊天,一听贾老闆叫她过来陪陆市长吃饭,顺便也好约约採访时间,便马上答应了:“我六七分钟以内就赶到。”贾兰姿心里也感觉安稳了,回到包间就高兴地对各位哥们说:“今晚我给陆市长约了一位才貌双全的小姐,是咱们市报的大记者,名叫栗天,马上就到。” 魂断慾海14(2) 大家自然为陆市长感到高兴,说一定要等等这位女记者,她什么时候到咱们什么时候开席。这时大家只好唠些闲嗑,一些不知就里的人都纷纷打听陆市长母亲的病怎样了,并称赞陆市长是个“大孝子”。陆方尧只能打着煳涂语一一应付过去。也有人夸赞陆市长昨天在那个城建工作会议上的讲话讲得好,说照陆市长讲的那样干下去,松江市三两年之内还会有一个大的变化。一谈起这一话题,陆方尧兴致立即高涨起来,他甚至像开动员大会那样,动员在座的各位老闆要为松江市的建设与改造多多出力。大家自然是满口答应,个个踊跃。这可是块唐僧肉啊,谁不想来分一杯羹呢? 正在大家谈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房门开处,进来一位漂亮姑娘,身材高挑,胸脯丰挺,鹅蛋脸,薄眼皮,气质高雅,风姿绰约。这就是贾兰姿约来的那位市报记者栗天。贾兰姿一看栗天进来了,赶紧迎了过去,并给大家介绍了一番,然后就把她安排在陆方尧旁边那个座位上。栗天也不客气,落落大方地微笑着用眼环顾了一下餐桌周围的男人们、女人们,就自自然然地坐下了。由于栗天气质高雅,身段漂亮,风韵动人,所以她一走进包间,就像进来一个小太阳,照得满屋熠熠生辉,以至使得那些坐在款爷们身边的小姐们心生妒忌,她们感到自己虽然也都个个堪称美人,身边也都坐着一个腰缠万贯的款爷,但有的款爷实在粗俗不堪,他们什么坏事儿都敢干,有的就是一个骗钱的流氓,陪伴这些人,哪像栗天陪伴陆市长那么光彩荣耀,首先在面子上就高出自己一头。 姑且不论栗天进来以后在那些小姐们那里引起什么反响,单说这陆方尧情绪也立即产生了变化。方才他看到每个款爷旁边都坐着一个佳丽,心想若是胡建兰不去当坐檯小姐,今天也能像那些小姐一样坐在自己身边,肯定会艷压群芳,让那些款爷身边的小姐个个黯然失色,自己的官员价值也会得到充分显现。可惜呀……正在他暗自感到失落和郁悒的时候,栗天的出现给他带来了意外的惊喜。他感到栗天的形象在总体上虽然比胡建兰略逊一筹,但是她毕竟是个不可多得的“高知”美女。想到这里,陆方尧的心情立即好了起来,和颜悦色地问栗天道:“小栗,你在市报工作几年了,我怎么没见过你呀?” 第48页 栗天笑笑道:“我来市报已经五六年了,因为过去一直从事教育、科技报导,所以就没有跟您打交道的机会。” “啊,啊,那你为什么又要搞城建报导?听贾老闆说你还要找我採访呢。” 栗天从容答道:“年初报社调整工作,我就要求到要闻版抓点重大事件报导。据我观察,松江市的城建工作抓得不错,近几年我们这座城市发展变化太快了,我虽然不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坐地户(她故意用了这么一句文词),但是我在这里生活久了,对这个城市也就充满了爱和感情,我觉得我有责任拿起笔来为这个城市的发展鼓与唿,记录下这个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 陆方尧听了这番话竟然乐得哈哈大笑起来,他夸张地瞪大眼睛对大家说:“你们听清没有,你们看看人家这思想境界,热爱自己居住的城市就是爱国的表现嘛!好哇,小栗,好哇,以后我们好好合作,共同为这个城市的发展作点贡献。我也要经常主动地向你汇报我的工作。” “陆市长真会开玩笑,我服务还怕服务不好呢,谁敢听您的汇报呀。”栗天也半开玩笑地说。 “好,那就叫合作,以后我们就多联繫,多合作。”陆方尧显得异常兴奋, 他在女人特别是在漂亮女人跟前从来都是格外精神。 几位老闆也都迎合着:“对,多联繫,多合作。” 其中最为活跃的胖子老闆于敏还加了一句:“栗记者在报导的时候,也要用你那手中的生花妙笔——”他用手做了个写的动作,“给我们这些开发者美言几句啊。” “那就不用多说了,市政府的政策从来都是论功行赏,你们就好好干吧,亏待不了你们的。”陆方尧既像安慰又像鼓励似地对大家说。 说话间,凉菜早已上齐了,热菜也走了几道,其中不乏数百元、上千元一盘的南北名菜。这时,今天做东的吕二挺站了起来,说:“今天就是朋友聚会,大家在一起随便唠唠嗑,叙叙友情。陆市长为了给妈妈治病,一走就是小半月,我们都怪想的,所以这第一杯酒还是敬给陆市长。”他看看大家都举起了杯,就说,“来,干!” 各位男士一仰脖,将杯中的酒都干了。女士随意,能喝多少是多少,多半都是浅浅地酌了一小口。吕二挺开了个头,再就不作声了。此人中等个头,不胖不瘦,留个小平头,两眼如鹰隼眼睛一样炯炯有神,一般情况下他沉默寡语,不多说话,但在必要时候他却是一个绝对敢下死手的主儿,极其兇残暴虐。陆方尧对此也不是不知道,但他还是把他视为朋友,经常给予常人难以想像出的“额外关照”。当然,吕二挺也绝对不会亏待陆方尧,这不,前些日子他不还给陆方尧献上二十万美金资助他在美国留学的儿子读书吗?胡建兰不就因为被怀疑捡了那贿金纸条而被送进了圣华夜总会被迫当了坐檯女吗?陆方尧不是至今还为那贿金中的纸条不知去向而担心和懊恼吗? 菜一道道上来,大家你起一杯酒,我起一杯酒,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因为这些哥们参加的这种宴饮活动实在太多了,如果总是你起一杯酒我起一杯酒,唠些淡嗑,也显得太乏味了。胖子于敏看看大家的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便提出一个建议:“这些年社会上流行的关于喝酒的故事或民谣很多,为了增加点情趣,咱们可不可以每人说上一段,不管是民谣或故事,都必须与酒有关系,说好了就算是给大家助了酒兴,说不好就要罚酒一杯。” 大家立即响应道:“好,这个主意好。”“有些酒词儿和酒的故事还反映着社情民意呢,说出来大家也可藉机议论议论,长长见识。” 胖子于敏在这些款爷中算是文化层次最高的一个,他对某些事情的见解也往往要高出别人一筹。因此他在诸如此类活动中经常也最活跃。他见他的提议得到大家响应,便抢先说:“我看这第一段酒谣就得由陆市长来说,陆市长不开尊口,谁敢张嘴呀。” 大家齐声说对,应当由陆市长先开头儿。 “好,那就由我先说。”陆方尧想了想,说道,“这喝酒啊,有五个阶段:第一阶段叫‘好言好语’。不管是招待客人,还是朋友聚会,你既然要让人家喝酒,总要用好言好语劝上几句吧。第二阶段叫‘花言巧语’。喝着喝着,大家或是不胜酒力,或是想留一手最后拼酒,就不想喝了。这时你想叫别人多喝酒,就得用点花言巧语,逼着别人多喝。这花言巧语的词有的是,大家比我知道得多,就不举例了。这第三阶段叫‘豪言壮语’。酒喝到一定程度了,人借酒劲,酒壮人胆,有些人什么大话都敢说,甚至把牛皮吹到天上去了。这第四阶段叫‘胡言乱语’。牛皮吹过了,嘴就没有把门了,自然就会胡说八道起来,进入胡言乱语阶段。这第五阶段叫‘无言无语’。酒喝多了必然进入醉态,这人一醉了,就只好钻到桌子底下睡觉去了。你们看喝酒有没有这五个阶段。” “好!” 开发商邬奇听得高兴,突然吼了一嗓子,吓了大家一跳,倒使大家一时没法叫好。 贾兰姿看了邬奇一眼,笑道:“邬老弟这嗓门也太大了点,胆小的能叫你给吓个好歹。”她又向陆方尧抛了个媚眼,讨好地说,“不过邬老弟这好叫得没错,陆市长的学问也真大,肚子里真有词儿,一般人还真编不出这套嗑儿来。” 第49页 “哎,这套嗑的版权还真不是我的,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陆方尧实事求是地说,“不过我倒感到编这套嗑儿的人还真有点文字功夫,你们看这五个‘言’字和五个‘语’字用得多好。小栗,你是摆弄文字的,你说这嗑编得怎样?” 方才栗天一直在微笑着专注地听着别人的议论。这也许是她多年记者生涯养成的习惯,她听别人讲话,总是态度谦逊而又略带矜持,神情专注而又略带微笑,那样子不仅十分好看,而且十分迷人。凡是和她接触过的人都感到这是一种修养美、素质美。栗天见陆市长问她“这嗑编得怎样”,马上微微一笑道:“这几句酒词确实编得好,用词精确,表达生动。” 大家也都纷纷迎合道:“确实编得好,确实编得好。”“陆市长说得也好。”“这常喝大酒的人还真有这么五个阶段。” 今天设宴的东道主吕二挺说:“既然大家都认为陆市长说得好,大家就喝酒吧。来,干杯!” 众人闹闹嚷嚷地喝起了酒。 胖子于敏见陆方尧说的酒谣受到称赞,自己也来了兴致,自告奋勇地说:“陆市长说了个雅的,我给大家说一个俗一点的。说的是我们有些人这酒喝得也太厉害了,已经影响到夫妻生活了。这套酒词儿是这样的:‘下班以后事不多,革命小酒天天喝,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性慾直减退,回家睡觉背对背,计划生育指标全作废。’这样妻子就有意见了,劝丈夫以后少喝点酒,可丈夫就是不听,照喝不误。妻子一怒之下就找有关部门告状去了。首先告到纪委会,纪委的同志说,‘纪委的大事一大堆,吃喝都抓实难为。’妻子没有得到支持,就去找市长,市长说得更干脆,‘吃喝本是为工作,一会儿我就有宴会。’说完一甩手就走了。妻子无奈又去找人大,人大的同志说,‘吃喝政府有预算,我们经常也喝醉。’妻子在人大也没讨到理儿,最后只好去找政协,因为政协经常能替老百姓唿喊,提些意见、建议什么的。可政协的同志听了妻子的叙述以后,也灭了火了,只好说,‘既然大家没意见,我们提不提建议也无所谓。’妻子告了一圈儿,没有得到支持,十分憋气窝火,伤心落泪之余,她就改变了主意,并且仿着那几个部门的答覆也弄了两句:‘吃喝玩乐谁不会,明天我就跟着别人睡。’不久,妻子果然就投到别人怀抱里去了。你看这酒喝的,把老婆都喝到别人被窝里去了。” 这胖子款爷是个很会说笑话的人,他瞪着眼睛说得有板有眼,有声有色,把大家逗得直乐,可他自己却不笑。不少人都说:“这事儿还真挺合乎实际的,咱们国家的吃喝风实在太厉害了,据说每年喝的白酒就等于杭州西湖水那么多,中央发了三十多个文件也没管住。” 胖子于敏见自己说的酒谣得到了大家的赞赏,于是又发挥道:“这酒喝多了还真影响性慾。任何人都有三欲:一是物慾,二是神欲,三是性慾。你自己喝得性慾减退,就别怪老婆跟着别人睡了。” 陆方尧看到陪侍小姐中有的不太好意思,便对胖子款爷说:“你这段酒嗑也很精彩,不过这里有好几位女同志,性慾的事儿咱就别往下说了。” “对,对!”胖子款爷说,“我们这些人太粗俗了,叫各位女士特别是栗记者见笑了。” 栗天虽然是个女性,但她作为一个记者什么场面都见过,因此对他们说的那些荤词儿荤段子倒也不太在乎,她浅浅笑了一下说:“朋友相聚喝酒嘛,还是随便一点好,你们说的这些饮酒典故也好,或者叫它酒谣也好,我在别的地方还真难以听到,只要大家高兴,你们但说无妨。” 贾兰姿认为,在这些款爷、款奶中,她的身份、地位最高,她见陆市长和于敏说的酒谣得到大家赞赏,自己也不甘落后,便也抢着说了起来:“你们这些男人啊,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看你们把酒说得有多坏。假如你们都不喝酒了,我这大酒店到哪儿赚钱去?你们这面说着喝酒的坏处,那面哪天也没断了喝酒。你们没听说吗,有些干部已经变成了‘四转’干部了,他们‘上午围着轮子转——就是坐着轿车到处检查工作、参加活动;中午围着盘子转——就是参加宴请,吃吃喝喝;下午围着牌桌转——就是找几个同事好友码 长城、玩 麻将;晚上围着裙子转——就是参加娱乐活动,搂着女人跳舞’。现在有几个干部不讲享受的,咱们哪,还是活得潇洒一点好,不管它性慾减不减退,该喝还得喝啊。不光这酒要喝好,一会儿咱们还要到那边跳舞呢。”她指了指包房的那头儿,“叫你们男人再围着裙子转一转。”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好,好,一会儿我们就过去跳舞。”“今天我们还想好好欣赏欣赏栗记者的舞姿呢,看栗记者这身段,那舞一定跳得非常漂亮。” 栗天很得体地客气着说:“我也只是个交谊舞的初学者,一会儿我还真想向陆市长请教呢。” 胖子款爷将眼一瞪说:“你们看,栗记者已经把陆市长先号下了。” 栗天自知说走了嘴,微微笑了笑,面颊泛起一片红润。其实那胖子款爷还真说对了。栗天自持自己才华出众、气质高雅、形容俏丽,因此她很少与那些虽有钱但粗俗不堪的男人接触。她的择偶标准也比较高,据说她有“三不嫁”:智商不高的男人不嫁,功业不显的男人不嫁,品性不端的男人不嫁。正因为她在择偶标准上坚持了这“三不嫁”,所以她虽然年已二十六七了,尚未婚配成家。栗天不光择偶标准较高,结交男性朋友她也愿意与那些有魄力、有作为的男人打交道。今天她近距离地接触了陆副市长,她感觉这个人还真像人们传说的那样是个能干事业的男人。 第50页 正在栗天后悔自己说走了嘴的时候,一向沉默寡语的吕二挺开了腔:“我再给你们说一段与酒有关的‘四动歌’:就是‘生命靠运动,喝酒靠煽动,朋友靠走动,当官靠活动’。你们看咱们今晚喝酒,有人一煽动这酒喝得就多了。我要说的是,咱们不能光论喝酒,咱们陆市长工作干得这么出色,也该想办法再往上升升了。” 胖子于敏赶紧接过话头儿说:“哎,你还别说,吕老弟这话说得十分在理,咱们陆市长的头上不能总是顶着一个‘副’字呀,要我看早就应该扶正了。可要扶正,就得活动。时下官场上讲究的是:‘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咱们松江市还有自己一套说法,叫做什么‘不送不跑,原地踏脚;光跑不送,呆着不动;又送又跑,官运最好’。所以呀,陆市长该活动就得活动活动了。” 陆方尧看他们说得太露骨了,更兼身边还坐着一个市报记者栗天,他怕这跑官买官的事儿说多了影响不好,便放下脸子一本正经地说:“哎——这‘当官靠活动’的事儿就不要再说了。他们谁愿意活动就活动去吧,我向来主张:这干部要靠本事吃饭,要用政绩说话。” 栗天方才听了那些荤词儿、荤段子倒没在意,她认为“酒多无好言”,大家为了解除疲劳,放松身心,在酒桌上说些并不文雅甚至粗俗的酒嗑也是常有的事儿。可是她万没想到这些款爷哥们竟然毫不掩饰地叫陆市长去跑官买官。倒是陆市长不失官员身份,及时制止了那些“跑官买官”的言论。 贾兰姿并未理解陆方尧的话的深意,她认为买官卖官这在一些地方已经变成了一项非得照办不可的“潜规则”,是一件平常而又平常的事儿了,因此她便接过陆方尧的话头说:“陆市长啊,您说的道理都对,要靠本事吃饭,要靠政绩说话,可您的本事再大,政绩再突出,人家上级领导就是没看见哪,领导没看见就不算数,所以呀,我也主张您要积极活动活动。”未等别人表态,她又接着说下去,“听说省里那个管干部工作的副书记全前就很好这一口,有人说他就认得他自己的姓和名那两个字,一个是‘权’字,一个是‘钱’字,谁送得越多,跑得越勤,他就越重用谁。他自己也是靠跑靠送不断往上巴结的。” 胖子款爷于敏又像卖弄学问似地接过去说:“自古就有‘百金买骏马,千金买美女,万金买爵禄’的说法,所以这官儿呀该买还真得买。” 大家都说贾老闆和于老闆说得很有道理。 尽管大家说的都是事实,而这些话也确实激起了陆方尧胸中的不平之气。但陆方尧感到,这买官卖官的事儿只能天知,地知,鬼知,神知,只能在背后运作。现在大家把话说得这么没有遮掩,而且把这些话直接说在他的面前,一旦有谁将这些话传扬出去,自己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这可是官场之大忌啊!想到这里,陆方尧又正色甚至是严厉地说道:“这类没根没据的话,大家就不要乱说了。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邬奇接过去说:“现在就这屌样儿,你不跑不送还真就不行。陆市长您也别太客气了,人家比您差的,都造您前面去了,您心里能得劲儿吗?所以一定要跑,一定要送,那礼金啊、礼品啊什么的,这些玩意儿好办,今天在座的,哪个人不能为您冒点血!” “对,对!我们一定为您出力!”“这钱我们给拿了!”众哥们说。 陆方尧见他们越说越离谱,越说越露骨,便声色俱厉地坚决制止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谁再说这些事儿我可就要退席了!” 栗天感到陆市长做得十分得体,不然任着大家这样议论下去,那可真要损害他这位大市长的光辉形象了。 贾兰姿这会儿也突然明白了,她感到在这个范围内再谈买官卖官问题,很可能会对陆方尧产生不好影响,因此便假惺惺地说:“我同意陆市长的意见,这当官要靠本事,不能靠买、靠送。因此这跑官买官的话题咱们就别谈了。我们还是说点轻松的吧,谈谈怎么‘围着裙子转’吧。我去安排个音响师,一会儿咱们就跳舞,先围着裙子转起来再说。”说着,便离开座位,准备叫服务员把音响师喊来。 她刚刚走了几步,就听包房的木门咣当一声巨响被人撞开,只见跌跌撞撞闯进一个人来。她吃了一惊:“这是什么人,怎么敢随便往这里乱闯!?” 这里贾兰姿尚未回过神儿来,只见闯进来的那个人上去一把就揪住她的衣领,大声吼道:“你,你,你这个老妖婆,你还我的胡建兰!你还我的胡建兰!” 贾兰姿这才明白,进来的这个人一定是胡建兰的男友奕子强了。贾兰姿虽然没有见过奕子强的面,但是她却知道他的名字。因此她一边用力挣脱奕子强揪她脖领子的那只手,一边叫道:“你是不是奕子强?你先松手,先松手!你松了手我再告诉你胡建兰是怎么回事儿。” 闯宴的这个人果然是奕子强。这几天因为胡建兰的事儿,奕子强悲愤到了极点,痛苦到了极点。一连两天晚上,他都喝得酩酊大醉,借酒浇愁。今晚他喝完了酒,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圣华大酒店。刚一进酒店大门,就听服务员在议论说:“贾老闆正在三楼麒麟阁陪着陆市长吃饭。”奕子强一听贾兰姿正陪着陆方尧在楼上吃饭,胸中的怒火便像被泼上了燃油一样,直往上蹿,这时他就像拦不住自己了似的,一路跌跌撞撞闯上楼来,勐然撞开包间的门,正好与正往外走的贾兰姿撞了个满怀。 第51页 尽管贾兰姿叫奕子强松手,奕子强就像没听着似的,继续揪着贾兰姿的脖领子骂道:“你这个狗婆娘,你真狠毒,昭昭日月,朗朗干坤,你竟敢……组织小姐卖淫,你竟敢祸害良家妇女,你你你……” 端坐在龙椅上的陆方尧先是一愣,现在他也明白闯进来的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儿了。他怕那人再骂下去把自己也折腾出来,便叫道:“你们酒店的保安哪儿去了?为什么不叫保安来?!” “对!对!喊保安,快叫保安来!”贾兰姿这时才想起叫保安。 陆方尧这一搭腔不打紧,奕子强一眼瞥见端坐在龙椅上说话的这人正是陆方尧,于是他便放开贾兰姿,三步两步闯到陆方尧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你,你昨天晚上在电视上又……又装了一把,你这边大讲特讲开发建设城市,不允许任何人搞……搞腐败,可你——那边你又给我们行长写条子,要求给吕二挺等 开发商核销数千万元的贷款。你纯粹是猪鼻子插……插大葱——装……相(象),你天天都在……装……” 奕子强这里骂的虽然是陆方尧,但他却道出了如今一个普遍性的问题,这就是时下不少腐败官员忒能“装相”:他们一方面利用手中掌握的权力到处寻租,大肆 贪污受贿、挪用公款,鲸吞国家和人民的财产;另一方面又不忘利用各种机会装扮自己,尤为扎眼的是,他们还在各种会议的主席台上、电视的转播间里,正襟危坐、气宇轩昂、声色俱厉、煞有介事地训导别人要清正廉洁,远离腐败。这种现象,前些年在高官中尤其严重,正所谓“大腐败作报告,中腐败吓一跳,小腐败戴手铐”。近年由于中央加大了反腐败的力度,“大腐败”、“中腐败”、“小腐败”只要暴露出来,都在被惩治之列。但这“牛鼻子插大葱”的人仍是大有人在,陆方尧也许是其中比较典性的一个。 不少人都知道,陆方尧脑袋顶上还顶着一个“具有廉政表现的干部”的头衔呢。那是去年秋天的事:一个外省的建筑材料商为了向松江市推销建筑材料,拐了好几道弯找到了掌控城市建设权柄的陆方尧,想走走他的门子,多推销点货物,并送上五万元钱。陆方尧感到这点钱还不够他眼皮夹的,又为了藉机伪装一下自己,于是便把那贿金统统交给了市纪检委,市纪检委因此还通报表扬了他。 陆方尧万没想到奕子强竟在这儿揭了他的老底。正在他琢磨怎么处置这“浑小子”的时候,他的小哥们吕二挺早就腾地站了起来,并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前跨了两步,左手揪住奕子强的脖领子,右手左右开弓,啪啪啪,对准奕子强的脸颊就狠狠抽了起来,直打得奕子强鼻口蹿血。接着,吕二挺又施展拳脚功夫,只几下就将奕子强打翻在地,然后又用脚向那被打倒了的奕子强横踢竖跺……直把他打得半天不能动弹。 记者栗天虽然没少见过大场面,可眼前这一幕却使她惊呆了。她瞪大了眼睛观察着在场的所有人的表现,特别是陆方尧的表现。 吕二挺将奕子强打翻以后,便走到陆方尧身边,将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干脆把他‘做掉’算了!” “做掉”就是“整死”的意思。吕二挺为何要对奕子强下此狠手?原来奕子强的话揭露了他的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吕二挺只用了三四年的时间,就变成了松江市的数一数二的富豪,主要靠三大手段:一是靠拉拢腐蚀腐败官员减免税费。他们做工程、建楼盘,为了以极少的投资获取最大的利润,就在减免各种税费上狠下功夫,往往送出百八十万的银子,就可多得数千万元甚至上亿元的好处。二是靠大棒开路。只要吕二挺们看好了哪个地盘、哪个行业,他就把他的党羽撒出去,连打带砍加祸害,几天工夫就可将那地盘、行业强取豪夺过来,归自己经营和管理,从中获取滚滚财源。三是靠当“老赖”勐吞贷款。不少个体、私营企业主,感到银行也是一块最为肥美的“唐僧肉”。他们先是通过拉关系、走门子,尽可能多地获取银行贷款,然后再通过走门子、拉关系将银行贷款变成“呆帐”、“坏帐”、“死帐”,这样自己就可轻而易举地由“负翁”变为“富翁”。奕子强正是不经意间揭露了吕二挺这一秘密,所以才招致吕二挺的刻骨仇恨,以至发狠要“做掉”他。 吕二挺话语的声音虽小,却被栗天听个一清二楚。听了吕二挺这样的狠话,栗天更加惊悚不安了,她两眼直盯盯地瞅着陆方尧,看他如何表态,看他如何动作。 陆方尧却将此当作一件平常事。只见他略一思忖,悄声说道:“不可——但可以安排两个人教训教训他。”陆方尧毕竟不同于吕二挺这类不计后果的黑道人物,他还想谋得更大权力,活得更加滋润呢。不过他这句“可以安排两个人教训教训他”的话语,已将其“罪官”的嘴脸暴露无遗了。 吕二挺得到陆方尧的指令,点了点头:“明白!”说完就躲到一边给他手下的仇赖、边虎打了电话,叫他们立马赶到圣华大酒店门前。 第52页 这时奕子强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像疯了似的,继续指着陆方尧、贾兰姿等人骂道:“你们这些狗官、恶商,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奕子强的骂声未尽,酒店的保安已赶了上来。贾兰姿一看保安来了,她为了在众人面前显示一下自己在这大酒店里的威风,也为了挽回奕子强大闹酒宴而使自己脸上无光的面子,口气更大了,声音也更高了:“快把这个狂徒给我拖出去,快,快!他不走你们就打!往死里打!出了事儿我负责!”两个保安奉命走上前去,一人架着奕子强一只膀臂,就往外拖。奕子强双脚蹬地,使劲往后坐着屁股,硬是不肯走,一边仍在继续大骂着:“你们这些国家的蛀虫,人民的罪人,你们不得好死……”一个保安见奕子强仍是骂声连连,就从餐桌上抓起一块餐巾,塞到奕子强嘴里。另一个保安果然按照贾兰姿的指使边拖边打。 奕子强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边与保安搏斗着,一边继续大骂不止。 两个保安将奕子强拖到酒店门外时,吕二挺的打手仇赖、边虎也恰好赶到,就见吕二挺上前对两个打手嘀咕了两句,两个打手一点头,就从酒店保安手中接过了奕子强,接着就将他拖到酒店附近的一个僻静胡同,拳打脚踢,奕子强也毫不示弱地与他们对打起来。但那两个打手毕竟是经过训练的暴徒,加之他们又是两个人,奕子强怎能抵挡得过?一会儿工夫,奕子强就被他们打倒在地,爬不起来了。两个打手完成了任务,扬长而去。 而酒店里的一伙人,经过这一番折腾,什么兴致也没有了,不要说舞不想跳了,酒也不想喝了。陆方尧更是心中大为不悦,但他却又另有意味地问贾兰姿道:“这人是不是精神有毛病,不然他怎么会跑到这里胡言乱语?” 贾兰姿立时就读懂了陆方尧的眼神和话语,赶紧对大家大声说道:“这人因为谈恋爱精神受了些刺激,早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大伙不必拿他的话当真。” “疯子的话有时也会破坏人们的情绪啊!”陆方尧感嘆了一声,然后又怏怏不快地对大家说,“今晚就到这儿吧。”说着起身就要走。 贾兰姿一看陆方尧真的恼怒了,一个劲儿地检讨自己,说酒店管理还有问题,惹陆市长生气了,也破坏了大家聚会的情绪,很对不起大家。陆方尧生气可是生气,却没有忘了今天新结识的朋友,便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栗天,说:“这里有我的电话,有事儿请联繫。你也给我一张名片吧。” 栗天赶紧从手袋里取出一张名片交给了陆方尧。 陆方尧接过名片揣到兜里夹起公文包就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忽然回过头来对栗天说:“小栗,你坐我车一起走吧,天很晚了,我送你回去,顺便也商量一下採访的事儿。” 这时陆方尧的形象在栗天的心目中已变得模煳不清了。此前她只知道陆方尧是个精明、干练、正派甚至是能干事业的领导干部,可是从方才那个小伙子揭露的情况看,从他对吕二挺说的那些话看,她有些犯寻思了。她没想到陆方尧竟能与这些商界朋友合起伙来算计国家;她更没想到陆方尧会叫吕二挺一类人物派人去教训揭了他老底的人。陆方尧的“光辉形象”在她的脑海里顿时大打折扣了,她感到以后与他应该适当拉开距离。不过陆方尧叫她坐他的车走,她不好打他的面子,她又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又担心打车不太方便,也就点头表示同意了,她拿起手袋随着陆方尧就一起下楼去了。 贾兰姿与众款爷也都同时下楼,送走了陆方尧后,那些款爷们便带着自己的贴身佳丽,乘着自己的 宝马、 悍马、奔驰等名车,纷纷离开了圣华大酒店。站在酒店门口的贾兰姿,目送着陆方尧与众哥们远去了的车影,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她感到今天很没面子,因此心里也就更加憎恨那个来“搅局”的“浑小子”奕子强了。 魂断慾海15(1) 奕子强遭到毒打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李红竹的耳朵里。尽管这个侠肝义胆的姑娘并不知道奕子强为何遭到毒打,但她坚信奕子强是个好人,是个受害者。因此她对奕子强的遭遇心痛不已,悲怆不已,她要赶紧去看看她的子强哥哥。 事情发生的第三天下午的两点多钟,李红竹见酒吧间、咖啡厅里客人不多,便将工作交待给了副领班,急三火四来到了奕子强的住处。她一进客厅,只见来给她开门的奕子强满脸伤痕,走路还一瘸一拐的,身上披着衣服,看样子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看到奕子强那伤痕累累、痛苦不堪、孤苦伶仃的样子,李红竹心里一酸,眼里闪出了滢滢的泪花。她想,建兰姐姐若不陷入火坑,这个时候肯定会来照顾和侍候子强哥哥的。奕子强指了指客厅的沙发,叫李红竹坐下,李红竹没有坐,她先来到奕子强面前,仔细看了看奕子强脸上和身上的伤,而后恨恨地骂道:“这伙坏蛋,他们的心怎么这么狠毒啊!” 奕子强的两眼仍在喷射着愤怒和仇恨的光。因为身体疼痛,他自己先在一只沙发上艰难地坐了下来。 李红竹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问道:“子强哥,你到 医院检查过没有?不知有没有骨折和内伤?” 第53页 “检查过了,幸亏我的身体长得结实,既无骨折,也无内伤。”奕子强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他们对我的心理伤害太大了,这伙坏蛋,我与他们誓不两立!” 李红竹难过地问道:“子强哥,我只知道你在大酒店里被那伙坏蛋打了,但不知道你为什么在那里和他们冲突起来了?” 沉默了好半天,奕子强尽量压住燃烧在胸膛里的怒火,两眼含着热泪沉痛地说:“你建兰姐被他们祸害了以后,我这心里天天都在滴血……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经常喝酒。那天,我喝醉了,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圣华大酒店,要去找你建兰姐姐。忽听有人说,陆方尧、贾兰姿一伙人正在楼上麒麟阁喝酒,我便闯了进去。一见到贾兰姿、陆方尧这些人,我这怒火就直往上蹿。我先骂了贾兰姿祸害良家妇女,然后又揭发了陆方尧串通我们行长给一些 开发商核销贷款的罪恶……因为戳到了他们的肺管子,他们就动手了……”说到这里,奕子强实在不想再往下说了,他只恨自己那天喝醉了酒,又恨自己不会武功,假如自己有李红竹那样的本事,那天非把那些贪官、奸商统统打趴下不可。 听了奕子强的叙述,李红竹心里更加难过。这姑娘年纪不大,考虑问题却很精细。她又问奕子强道:“子强哥,贾老闆干的那些坏事儿我早就知道一些,你说陆方尧串通你们行长给那些开发商核销贷款,你有可靠的根据吗?” “有!有!我手里掌握的是铁证!”奕子强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起身,但起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李红竹赶忙跑过去帮助奕子强站起身来。她扶着他一起走进书房,奕子强从一个保险柜里取出一沓材料,递给李红竹说,“你看,这是陆方尧给我们行长写的条子,这是核销贷款的全套手续。他们光给吕二挺就毫无缘由地核销了一千万元的贷款。这不是坑害国家吗!” 李红竹简单瞭了几眼那几份复印材料,又还给了奕子强,同时问道:“子强哥,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材料?” “我要把这些材料送到纪检、检察机关,若不扳倒这些贪官、奸商,我誓不为人!”说到这里,奕子强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他从那些材料中拣出一份交给李红竹说,“红竹妹,这份材料你给我保存起来,倘若我与坏人斗争遇到不测,你一定要设法把这材料送到有关部门,我们绝不能便宜了那帮坏蛋!” 接过奕子强的材料,李红竹严肃而又坚定地说:“放心吧,子强哥,我不会辜负你的希望的!不过,子强哥,你在与坏人作斗争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我们不能轻易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停顿了一下,她又眼含热泪地说了自己前天的一件事:“前天上午,我听说了你被打伤的事儿,正好那天晚上陆方尧、吕二挺他们又来到酒店吃喝。我恨得牙根发痒,便从咖啡厅里摸起了一把水果刀藏到身边,来到包房门外,当时真想进去结果了那帮坏蛋。可又一想,我这样做了,自己死了倒不打紧,那不把你和建兰姐也牵连进去了吗。思虑了半天,我又强忍怒火回到了咖啡厅。但这怒火烧得我那天晚上一夜没有合眼,我为你们的遭遇气不公啊!”说到这里,李红竹鼻子一酸,眼泪也流了出来。 “红竹妹,我先谢谢你对我和你建兰姐的一番情意。你的嘱咐我也记下了,以后我与坏人斗争时一定要注意方式。谢谢!谢谢!”奕子强被李红竹的大智大勇深深感动了,他的眼里也闪动着泪花。 两个人说完了材料的事儿,刚一转身要回到客厅,李红竹一眼瞥见了一个矮柜上摆着的胡建兰的一幅彩色照片。照片上的胡建兰,笑得是那么灿烂,那么甜美,那么幸福。可她今天……李红竹看到和想到这里,不禁泪如雨下。她指指那张照片问道:“建兰姐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 “三个月前,仅仅三个月啊,物是人非。那么可爱的一个姑娘,就进了炼狱了!进了火坑了!这真叫人痛断了肝肠啊!”说到这里,奕子强竟然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他哭得是那么伤心,那么忘情,那么悲痛欲绝! 两个人哭了一会儿,又回到 客厅。奕子强仍然泪水涟涟,他说:“那张照片本来是放在我的床头柜上的,我每天睡前醒后都要看上几眼。可是自从你建兰姐遭人暗算之后,我看着那张照片就无法入眠,就只好把它放到这书房里去了。” 李红竹感到子强哥真是性情中人,遭到这么大的打击仍然不忘建兰姐姐。她的心里深受感动。她怕子强哥因为思虑建兰姐姐而搞垮了身体,因此又只好劝慰道:“子强哥,你先保重好你自己吧。我相信建兰姐必有她的苦衷,以后有了机会她会逃离火坑的。” “这太折磨人了,她一天不跳出火坑,我这心里就一天不会停止滴血。”奕子强一面极为痛苦地说着,一面又活动了一下那痛得钻心的后背。 看到这种情形,李红竹断定子强哥还是伤得很厉害的,需要抓紧治疗,于是便又对奕子强说:“子强哥,你虽无内伤,这外伤如不抓紧治疗,也会落下毛病的。治疗外伤还是使用中药更为有效。我在河南老家的时候,爸爸的那些学生习学武功也经常受些外伤,但是吃点和敷点活血化瘀之类的药很快就好了。我下去给你买药去。” 第54页 奕子强刚想说“不用,养两天就好了”,李红竹已起身走出了房门。奕子强被感动得泪流满面,他只好将头仰到沙发背上,任凭那感动的泪水流着,流着…… 不一会儿工夫,李红竹就带着一包药和一包熟食品回来了。她先把那包熟食放到 冰箱里,然后又扶着奕子强进了卧室,服侍他服药和敷药。一切都安排停当了以后,她看了看表,对奕子强说:“子强哥,我该回酒店了。从今儿个起,我每天都会过来一趟,给你换药和给你买吃的用的。你就安心好好养伤吧。”说完就往外走。 奕子强眼含热泪地说:“红竹妹,谢谢你了!” 李红竹还未走出卧室,奕子强又说:“红竹妹,我给你的那份举报材料,你一定要保管好,那是我们扳倒贪官、奸商的铁证。” “子强哥放心就是了,我们一定不能饶了这帮坏蛋!”李红竹说着,转身就离开了奕子强。 一连半个多月,李红竹每天至少抽出一个小时时间来照顾和服侍奕子强,风雨不误,践诺如铁。 这面两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举报材料要与陆方尧斗个好歹,那面陆方尧并没停止自己的违法犯罪活动。他就像登上了欲望号的列车,又行驶在向下俯冲的陡坡上,无论如何也剎不住闸了。 且看陆方尧家里一个普通夜晚的最为平常的两宗交易活动。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陆方尧晚上很少能做到“下班就回家”——他才不当那 “四大傻”中的“首傻”呢。这也难怪,陆方尧晚上实在是忙啊!他不是参加这样那样活动,就是接受这种那种吃请,再不就是被人拽到什么地方潇洒去了。一旦晚上稍微早点回家,他又比在外面参加应酬更为繁忙,家里的客人常常是一伙接着一伙,有时竟有几伙客人同时等在家里,这个说要向他“汇报汇报工作”,那个说是来“随便看看领导”,有的更直截了当地说是要来“表示什么谢意”。至于那些客人是怎样知道陆方尧大约在什么时候回家的,那办法多得很,比如,他们可以在下班前直接与陆方尧约定,也可以通过他的秘书秘密追踪,更可以从他的妻子那里探听消息。 今晚陆方尧是八点钟回的家。一进家门,就见夫人席春芝正在 客厅里接待一个客人。这人约有一米八二的个头儿,身体微胖,鼻直口阔,两眼又大又圆,但是眼里总是不断地放射出一种欲要攫取什么的光芒。那人见陆方尧回来了,便赶紧站起身来,轻轻说了声“陆市长好”,算是表达问候之意。 席春芝马上介绍说:“这是文化局的小计,名叫计涪。”她又转对计涪说:“小计,你坐,你坐!”其实,席春芝压根儿就不认识计涪。计涪为了走走陆方尧的门子,早就下了功夫,也不知拐了多少弯终于认识了席春芝,今晚正是通过席春芝这个“内线”掌握了陆方尧的行踪,才决定到府上来拜见陆副市长的。 听了夫人的介绍,陆方尧既不冷也不热地随口说道:“啊,你是华秉直手下的干部了。” 计涪赶紧答道:“是!是!我在文化局下属的文化市场稽查支队工作。您忘了,那天华局长检查文化娱乐场所,我还跟着他去了圣华大酒店小歌舞厅,您正在那里与一些朋友跳舞。” “哦,那天人多,我没留意你。”陆方尧待搭不理地说。 “这不就认识了。”席春芝赶紧抢过去道,接着她又转对丈夫:“方尧,你看,小计是大学本科毕业,参加工作已七八年了,现在才是个副科级干部。他听别人说华秉直是你的同学,想要叫你跟华秉直说说,好好给他安排一下。”所谓“好好安排一下”就是提拔重用的意思。 陆方尧瞥了一眼摆在茶几上的鼓鼓囊囊的牛皮纸口袋,立即意识到了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又听夫人这么卖力说情,更知道那里面的票子肯定不少。便随口问道:“你自己有什么打算没有啊?” “陆市长,我不客气地说,像我这样有学歷、有知识的人,在文化局机关并不多,若是领导重视的话,我早就应当是个处级干部了。”别看计涪拎着钱袋子低三下四来托人情,一说起工作安排,却毫不掩饰地露出某种狂傲之气。 不过陆方尧想,狂一点,傲一点,这是许多知识分子的通病。这人既敢如此评价自己,肯定也有二下子。我们许多领导干部本身就是知识分子,却又不重视发挥知识分子的作用,华秉直怎么也犯这样的毛病呢?想到这里,他又问道:“你先别说你够哪级干部,你先说说你想担当什么职务?” “我就想在文化市场稽查支队当个领导。我对文化市场管理还真有些研究,仅今年我就发表了两篇关于文化市场管理的学术论文。”计涪所说的“学术论文”,每篇都只不过千把字,毫无学术价值可言,而且大部分内容还是抄来的,没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充其量只能算个“文抄公”的拙劣“克隆”而已。鲁迅先生曾经说过:言太夸则实难副,志极高而心不专,就永远只能传扬一个可惊可喜的消息。计涪就是这样一个天天都在盲目地传扬着鲁迅先生所讥讽的“可惊可喜的消息”的人。至于计涪说他对文化市场管理有研究,那更是被窝放屁——自吹自擂,实际上他对文化市场管理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此人向来如此,心高气傲,眼高手低,言多行少,大事做不来,小事做不好,但对权力、对金钱、对女人却有着一种强烈地疯狂攫取的欲望。他之所以指名要当文化市场稽查支队的领导,是因为文化市场稽查支队是文化部门最有实权的一个单位。这个支队管理着全市上千个歌舞厅、夜总会、 第55页 撞球室、网吧之类的文化娱乐场所,做文化市场稽查工作,只要你想贪、想搂的话,那里自然就有着很多油水可捞。所以时下文化部门某些贪慾比较强的干部,都争着抢着要做文化市场稽查工作,更想在文化市场稽查部门谋个头头脑脑噹噹。 魂断慾海16(2) 陆方尧并不知道计涪的真实品行和能力,他也不想知道这些东西,他只知道计涪送来了银子,就应当替他说话、办事。因说道:“那好吧,等我给华秉直打个招唿,叫他给你好好安排一下。” “那就感谢陆市长了。”计涪说着,将茶几上的纸口袋往前推了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啊,就放那儿吧。”陆方尧毫不客气地表示那包我收下了,但他突然又说,“不过小计呀,你也要有点思想准备,华秉直虽然是我的同学,这人秉性倔犟,有时不好说话。” 计涪听了这话,心里咯噔往下一沉,他看了看茶几上那十万元钱,心想:假如这华秉直真的执拗起来,我这钱不就打水漂了吗?可他又无法将钱拿走,只好给陆方尧再铆铆劲儿,戴戴高帽:“陆市长,华局长再犟,他也是您的下级。只要您老肯帮忙,华局长不会不听的。” 席春芝也瞅了瞅茶几上那厚厚的纸包,又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丈夫,说道:“小计说得也对,他华秉直再犟,还能犟过你,胳膊永远也拧不过大腿。” “华局长有时也犟得毫无道理。”计涪又施展起他那套挑拨离间的伎俩来,“那天您在圣华夜总会小歌舞厅里跳舞,他根本就不应该到那里检查——因为那是一个内部舞厅,文化局无权去管,我劝了半天,他还是去了,弄得大家都很尴尬。” “噢!?”陆方尧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跳舞的事儿,心里嗒然产生了一丝不快,心想像华秉直这样的干部,身边还真应该放个“心腹”、“眼线”什么的,以便随时掌握那里的情况,于是便又下了决心说,“好了,我就尽量给你办吧。”不过,说到这里,他又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这事儿就说到这儿,你回去听信儿去吧!” 计涪一看陆方尧打上了哈欠,又开始下逐客令了,想他白天工作一定太累,过于怠倦了,便不得不起身告辞,却又不放心地再强调一句:“我的事儿就全靠陆市长帮忙了。” 陆方尧“嗯嗯”了两声,只向已经开始往外迈步的计涪招招手,算是送客。他的夫人席春芝蹒跚着笨重的脚步将计涪送到了门外。她回身锁好了门,赶紧跑到茶几前笑嘻嘻地对丈夫说:“这钱——十万,我收起来了,明儿个我就存上。”说着就把钱送到保险柜里锁了起来。 席春芝比陆方尧小两岁,今年四十三了。她原是一个中等药店的副经理,因为身上有点小病,常年干拿工资不上班。她呆在家里主要就是忙活两件事儿:一是找人打 麻将消磨时光,二是帮助丈夫收钱、存钱和给儿子寄钱。 因此对席春芝经管钱的事儿陆方尧也习以为常了。不管是谁到家里送钱送物,这钱和物就必然要由席春芝亲自收管。前些年,陆方尧刚开始收人钱物的时候,席春芝经管起来就不撒手,陆方尧因为用钱不方便,还经常与席春芝闹唧唧呢。近一两年,陆方尧来钱的道儿越来越多,送到家里的那些钱他根本就用不着,因此他也就不与席春芝计较了。他甚至还与席春芝达成某种默契:他当“搂钱的耙子”,席春芝当“装钱的匣子”。夫妻两个分工合作,关系倒也和顺起来。所以今晚陆方尧对计涪送来的贿金连看都不看一眼,彻底放权,任凭夫人处置。 计涪走后,陆方尧打开 客厅里的电视机,想要看一会儿电视再睡觉。席春芝放好了钱,也回到客厅与丈夫一起看电视。陆方尧问席春芝道:“今晚电视上有什么重要新闻?《焦点访谈》谈了些什么?” “没啥重要新闻,《焦点访谈》上说的好像是批地的事儿。”席春芝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好像’,‘好像’!你肯定又边看电视边睡觉了。”陆方尧不满意地训斥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晚上外边活动多,经常看不到电视新闻,特别是看不着《焦点访谈》,叫你给留点神,别露了重要消息,你就知道睡觉,像猪一样地睡!睡!” “我一看那玩意儿就犯困,你总不能用棍儿把我眼皮支起来吧!”席春芝对丈夫对她的呵斥显然很不服气。 夫妻俩正在拌嘴,忽听电话铃响。陆方尧拿起话筒一听,原是贾兰姿打来的。她在电话里说道:“陆市长啊,我是兰姿。华美理容中心曲老闆的老头,就是市统计局的那个副局长付光明,要去看看你。这人挺好的,挺能干的,特别是对你忠心耿耿。他有些想法要跟你汇报汇报,你可要热情接待、多多帮忙啊!” 这是贾兰姿在继续兑现她向曲美妮索要胡建兰时所许下的诺言。初夏时节,贾兰姿到曲美妮的理容中心染髮时,一眼看中了“美若天仙”的胡建兰,为了大搞“美女经济”,她生生将胡建兰从曲美妮手里要了过来,并答应以后帮助曲美妮办些大事儿。她已经帮助曲美妮捞了个区政协委员的头衔,现在又帮助她丈夫谋求官职了。 第56页 那面贾兰姿的话音刚落,陆方尧家电子门的门铃就嘀铃——嘀铃——响了起来。 本已犯困的席春芝,突然又来了精神,说道:“我还忘了,咱市里统计局的副局长付光明头会儿来电话,说要过来看看你。” 陆方尧看了妻子一眼说:“方才贾兰姿来电话说的也是这事儿,你就开门去吧。”自己却把电视声音放小,端坐在 客厅的沙发上等候。 门开处,进来的果然是付光明。 陆方尧略略欠了欠身子,指指侧面的沙发,意思叫付光明坐下。 付光明个子较矮,胖墩墩的。他过去从未来过陆方尧的家,初次登门,略显侷促,并且首先客客气气地问了问陆方尧及其夫人身体情况如何。 陆方尧倒是来得干脆:“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我爱人——就是曲美妮,在您的帮助下,已经当上了区政协委员,她叫我来向您表示谢意。”说着便从一个拎兜里拿出沉甸甸的“四条烟”,放到陆方尧面前的茶几上。又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席春芝未等陆方尧表态,首先乐得满脸开花,抢先说道:“这回你家大妹子,不光能赚钱,还有了政治地位。” 倒是陆方尧更有涵养,他用眼略略瞄了瞄那“四条烟”,估计那里的票子至少也有两个大数,但他不说这礼金是收啊还是不收,只是居高临下地又教诲了两句:“既然当上了政协委员,就叫她好好干,真正发挥一个政协委员的作用。” “那是,那是!一定,一定!”付光明鸡啄米似的连忙点头。 收人重礼必得给人办重事儿,陆方尧是非常精通时下这个官场上的潜规则的。因又问道:“光明啊,你的岁数也不小了吧?” “可不是咋的,今年已经四十九了,还是个副职,再说了,我所在的那个部门也不咋样。”付光明说。 “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没有?”陆方尧问。 “你有啥想法赶快说呀,方尧问你呢。”席春芝赶紧从旁帮腔。 “你不要跟着乱掺和!”陆方尧与别人谈官场上的事儿的时候,非常讨厌席春芝跟着乱炝汤,可她忍不住还是要掺和几句,所以又一次遭到陆方尧的呲打。 付光明自知花钱买官不是太光明的事儿,紧张得额头已是汗水涔涔。他掏出手绢擦了擦汗说:“我听说市税务局的刘局长马上就要退了,我过去曾做过税务工作,如果陆市长能帮助把我安排到税务局任个正职,我保证能叫市里的税收年年大幅增长,支持市里的经济和社会事业发展。” “嗯,那里倒是缺少一个合适的人选。”陆方尧略作沉吟,而后说,“那样吧,我与有关领导和有关部门商量商量,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那就谢谢陆市长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谢。”付光明自是欣喜,心里大放光明。 半天没有说话的席春芝,听付光明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谢”,又来了情绪,赶紧插话说:“光明啊,你就回去等着吧,那税务局长的班儿肯定是你接了。事成之后……”席春芝见陆方尧直用眼睛瞪她,便将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付光明看看事情已经谈妥,再呆下去就会影响陆市长休息,反而令人生厌,便知趣地说道:“时间已挺晚了,陆市长每天工作那么劳累,也该休息了,若是陆市长没有别的指示,我就走了。” “好吧,我也确实累了,该休息了,以后有事电话联繫。”陆方尧伸伸胳膊,又开始打起了哈欠。 付光明拿起提兜,起身告退。 这一次陆方尧不像对待计涪那样,显然客气了不少,他起身一直将付光明送到房门口,并且说了声“再见”,才关上了房门。他一回身,见席春芝早已将那“四条烟”打开,一沓一沓地在查着数呢。 席春芝眉开眼笑地说:“整整两个大数,二十万。” “行了,行了,你快收起来吧。”陆方尧摆摆手,厌恶地说。 不过,在席春芝看来,丈夫能够搂钱就好,态度是次要的,所以她也不管陆方尧对她态度如何,再一次喜滋滋地将钱送到保险柜里去了。 陆方尧一看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了。他到 卫生间简单地洗漱了一下,闭了电视,便与夫人上床睡觉了。可是今晚他怎么也睡不着,他的脑子里一会儿浮现出付光明、计涪送钱买官的情形,一会儿闪现着前天晚上奕子强闯宴闹事的场面,一会儿又闯进来记者栗天的倩影。特别是那栗天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怎么赶也赶不出去。想着想着他突然来了那种欲望,想爬到夫人身上借体发泄一下。可是一想到夫人身上那堆令人讨厌的赘肉和那平淡冷漠的情绪,他那坚挺起来的东西旋又疲软了下来。实际上,陆方尧与夫人之间,早已很少有性生活了。准确点说,三年以前,他俩就同床异梦了。陆方尧起初在外面拈花惹草的时候,他的夫人席春芝为此还真大闹特闹了一阵子,可是闹的结果却是陆方尧的心离她越来越远,感情越来越淡。想与陆方尧彻底闹翻甚至 离婚吧,她又捨不得这个“首长夫人”的位置,何况还有孩子、财产等诸多问题难以处理。席春芝又观察了一下左邻右舍的情况,她发现一些男人一有权或者一有钱,基本都是这个德行,不是穷吃胀喝,就是寻花问柳,仿佛不这么干他们就不是男人似的。她再想想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中等药店的副经理,文化水平也不高,这都决定了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官气正旺的丈夫较真了。人生是个大课堂,经常能使人参透许多道理。席春芝大彻大悟了之后,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对丈夫在外面风流潇洒之类的事儿,干脆选择了放任不管的态度。不过,这时她发现随着陆方尧的官运亨通,那财运也亨通起来。这钱,可是个好东西。风流潇洒的事儿我可以不问,这钱我可不能不管。于是,她便成了陆方尧的钱匣子,陆方尧拿回来的钱,别人送到家里的钱,统统由她掌管。而且她的管钱方式是“只放进,不放出”,陆方尧拿回去的钱她不让乱花,而别人送到家里的钱,她收下之后,有时也不告诉陆方尧一声。久而久之,一些送钱的人也明白了,这位市长夫人过分爱财,所以要给陆方尧送钱,一是直接送到他的手里——吕二挺上次送美元就是这么送的;若是直接送不太方便,非要送到家里不可,也要赶紧打电话告诉陆方尧一声,不然那钱就白送了。陆方尧知道夫人管钱,也是为了全家能过幸福日子,因此进了她手的钱,她愿意怎么管就让她怎么管去吧,反正自己手里的钱也花不完。只要她不搅和别的事情,我就与她“和平共处”。今晚陆方尧也只能做到“和平共处”了。因此他抑制住了自己的欲望,翻了两个身,稀里煳涂地就睡去了。 第57页 魂断慾海17(1) 别看陆方尧的权力很大,财路很宽,其实他也有他的焦虑和烦恼。这几天,就有两件事儿搅得他心神不定、坐卧不安。一是如何处理揭了他们老底的奕子强那个“浑小子”。那天奕子强闯宴骂宴的时候,吕二挺虽然当场就把他打得鼻青眼肿,而后又派两个打手结结实实将他收拾了一顿,可这“浑小子”“宁死不屈”,扬言非要与他们斗个好歹不可。那小子所掌握的虽然仅仅是他们违法事实的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但那可是确确凿凿的罪恶证据啊!不把这个人处理妥帖了,早晚是个祸患。吕二挺光说他有办法,可这办法到底是个什么办法,至今也没有落到实处。二是“高知”美女栗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天宴会时她当着他的面可是一再说要就着城市建设改造问题好好採访採访他陆市长的。四五天过去了,既见不到栗天的芳踪,电话找也找不到她。越是这样,陆方尧越是觉得栗天更加可爱,非要得之而后快。难道“男人有权就有魅力”的定律在栗天身上也不好使了吗?陆方尧一想起这事儿,就既生栗天的气,又感到心里奇痒难耐,这人想人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啊! 好容易耐到第七天晚上十来点钟,陆方尧回家还没坐稳,就听有人按了门铃。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是吕二挺。他用手比划了一个进的姿势,就将吕二挺让进屋里。吕二挺是陆方尧家里的常客,每逢过年过节或陆方尧家里有个大小事情,甚至陆方尧有个头痛脑热的,吕二挺必定前来问候或送东送西,就那名表、古玩和各种首饰也不知送了多少。至于各种钞票和存摺现已投下了数百万元。正因如此,市里要搞个什么大的开发项目,吕二挺肯定会力拔头筹,分得最肥最美的“一杯羹”。不过,今天吕二挺到陆方尧家里来,可不是为了要项目,他是要向陆方尧汇报如何处理奕子强的事儿。 吕二挺坐下以后,见陆方尧卧室的门是紧紧关着的,他估摸着市长夫人一定是安眠了,便抓紧时间对陆方尧说:“我已侦查明白了,那天晚上闹事儿的那混虫叫奕子强,他是交通银行松江支行风险资产管理处核销科的副科长。他原来是管信贷的,古行长看他比较老实可靠,就把他调到了风险资产管理处。谁料,这浑小子吃了豹子胆,竟将咱们那事儿给抖搂了出来。古行长也说这么一整对咱们都不利,弄不好要出大事。我思来想去,这第一方案还是‘做’掉他,干脆灭掉他那张臭嘴算了。” 陆方尧沉吟了半天,最后明确表示:“不能那么办哪,那是一条人命啊!人命可是要用命来换的啊!我们做事儿不能不考虑后果,不能不计后果呀!你懂吗?” 自古就有“杀人偿命”一说,这个道理吕二挺岂能不懂。但他仰仗着背后有“大领导”支持着他,更迷信“金钱能够摆平一切”的歪理,所以办事经常不计后果,实际上他早已有命案在身了。只不过是这次要办的事儿是他和陆方尧两个人的事,他不能不考虑陆方尧的意见。他见第一个方案又被否了,便又拿出第二方案:“不然,就实行我们的第二方案,我和古行长商量商量,给那小子栽点赃,凑点材料,把他送到大狱里算了,叫他到那里呆着去!”吕二挺转动着鹰隼一样的眼睛观察着陆方尧的表情。 陆方尧感到要想保全自己,也只好如此了,因此便略略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这么做。不过他又做了个某些官场人物经常做的脱掉自己干系的圆滑表态:“那你就和古行长商量着办吧,这事儿我就不管了。不管怎么弄,只要不把核销贷款的事儿暴露出去就行。” 吕二挺点了点头:“明白!这事儿就由我和古行长办了。办好办坏由我负责,陆市长不知道这事儿。” “对!我不知道这事儿。”陆方尧又强调了一句。 “那我就走了,请陆市长放心。”吕二挺说完起身就告辞了。 十天以后的一个下午六点多钟,机关工作人员都下班了,陆方尧仍坐在办公室里等着栗天的到来。今天上午,陆方尧到底用电话把栗天找着了,并约会晚上六点半钟在他的办公室接受栗天的採访。眼见时间就要到了,栗天尚未露面,吕二挺却像幽灵一样闪身走了进来。陆方尧以为是栗天来了,刚要起身欢迎,一看却是吕二挺,便又一屁股坐到老闆椅上。吕二挺是在市政部门办完了事儿,远远望见陆方尧办公室还亮着灯,知道他还没走,就乘机熘了过来。他见陆方尧的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就汇报起了处理奕子强的事儿。他将他和古行长如何商议做的假材料,诬陷奕子强贪污银行贷款二百万元,又如何花钱在检察院找的人给办的批捕手续等事儿,简明扼要地向陆方尧汇报了一遍。最后吕二挺显然兴奋起来,边往外走边大声说道:“那小子不知深浅,还要来揭我们的短,这回就叫他到大狱里呆着去吧!” 因为吕二挺进来时没有把门关严,而吕二挺说话的声音又大了些,所以这最后几句话被刚要进门的栗天听了个正着。栗天想要迴避一下,不巧又被坐在老闆椅上的陆方尧一眼看着了。陆方尧赶紧招手喊道:“啊,小栗呀,来,来,赶快进来。”他又转脸掩饰地对吕二挺说:“你那事儿就那么的吧,有事儿来电话。” 第58页 陆方尧热情地让栗天坐到沙发上,接着又给她倒了杯茶,然后回到老闆椅上坐下。因为自己的茶杯里有水,他就从写字檯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中华烟点上,吸了起来。陆方尧也知道吸菸对身体有害,他又感到一个男子汉如果没有点菸酒之类的嗜好,就缺少了点男人味。因此今天在栗天面前他特意点了支烟,并派头十足地与栗天交谈起来:“小栗呀,你最近跑哪去了?找你真是不容易啊。” “我这几天的事儿忒多,採访的任务很重,我姐姐又来看病,忙活她的事儿又占去许多时间。不巧这几天手机也坏了,今天刚刚修好。”栗天笑着解释道。 “你姐姐的病重吗?她患的什么病?”陆方尧态度和蔼地问道,“你姐姐看病你咋不找我呀,我给你安排呀。” “这么点小事儿不好意思麻烦陆市长。” “哎——不就是打几个电话吗。你姐姐的病看完了没有?没看完我帮你找最好的大夫看看。” “我姐姐已经走了。大夫说她患的是胆囊结石,给她拿了些药,让她先用保守疗法治治看看,不行还得来动手术。” “如果要动手术的话,你千万要告诉我,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做。”谈到这里,陆方尧突然将话锋一转,“小栗,你不是要找我採访城建工作吗,说说看,你想要深入了解哪些问题?” “我今天主要想了解一下中心广场建设的有关问题。不知我们这个广场将要建设成一个什么样的广场?”栗天的採访就这样开始了。 陆方尧不假思索地说:“我们这个广场要建成全国最大,集休闲、集会、观光旅游、文体活动于一体的现代化广场。” 栗天虚心认真地听完了之后,说:“任何一个城市,都需要一个较大的中心广场,当然我们松江市也不例外。可是我听有的干部群众反映,咱们这广场的规模似乎太大了,占用土地也过多了。” 陆方尧不以为然地说:“这老百姓嘛,眼光就是短浅,你干点什么事儿他们都会从不同角度提出意见。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们要搞好 城市建设,就是要有大气魄,要用大手笔,要搞大项目。不然的话,可能你的工程刚刚搞完,你就要拍大腿,后悔当初眼光不远,气魄不大。” “我理解有意见的同志的意思,他们也不反对搞些大的项目,只是希望不要脱离实际需要来搞,造成资源和资金的浪费。”栗天边採访边与陆方尧诚恳地交换着看法。 陆方尧非常自信地说:“你就相信我吧,小栗。我们这个中心广场建成以后,会成为我们这座城市的一大景观,一个标志,一张名片。那时,多数人就会翘大拇指,甚至会来感谢我们。” 出于职业的需要,记者总是愿意刨根问底,弄清採访对象、採访事件中蕴含的全部内容,特别是蕴含在其中的深层次的问题。正是出于这样一种考虑,栗天又提出第二个问题:“陆市长,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建设这个中心广场,将要拆掉两三座保护建筑,歷史学家、城建专家都认为,那些具有欧陆风格的保护建筑,都是歷史的见证,是城市文化底蕴的一部分,也是城市律动中的一些音乐符号,拆掉了实在可惜,移建没有任何意义,不知市领导准备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陆方尧深深吸了两口烟,努力思索一下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才好。他看了栗天一眼,吐了两个烟圈,方才说道:“栗天同志,城市要建设、要发展,就不能一点罈罈罐罐不打破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发展可是硬道理啊!” 这是栗天第一次採访陆方尧,她感到这个人很自信,也很自以为是,栗天怕纠缠在各种不同意见中,会引起陆方尧的反感,因说道:“陆市长,今天我要问的就是这两个问题,我再研究一些材料,听听其他方面一些意见,然后再琢磨一下这篇文章到底怎么写好。” 通过两次交往,陆方尧已感到栗天是一个有独立见解、愿意较真的记者——这也许是记者职业塑造的记者性格吧。作为记者,他们应该凡事弄个明明白白再作报导,但是今天陆方尧邀栗天到他办公室来,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接受她的採访,而是想要藉机拉近他与她的情感距离。陆方尧虽然放荡不羁,风流成性,但是在他的女性朋友中还没有一个像栗天这样的才貌双全的人。有的女人从容貌上说倒是可以算得上是一等漂亮,可是总令人觉得她们的身上少了点应有的气质和文化素养,还难以使人在精神上得到最大满足。栗天可是一个难得的“高知”丽人,特别是她深刻的洞察事物的能力和她倾听别人讲话时露出的谦逊而又矜持的微笑,更是令人心迷神醉。陆方尧为了不使今天的採访弄出不快,以免影响日后的交往,他见栗天对中心广场建设方面的诸多问题不想再深追下去了,也便及时地开始转换话题。 陆方尧早已打听清楚了,栗天虽已年纪不小,但她尚是“单身贵族”。他呷了一口茶,十分关切地问栗天道:“小栗,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还不成个家啊?” 栗天大方而自然地淡然一笑说:“我还没有找到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呀。” 第59页 陆方尧略略点了点头:“也是,这婚姻大事,包括结交男性朋友,还是慎重一些为好。” 栗天说:“世界上不少事情都是可以将就的,就是男女婚姻不能将就。两个人一旦结为夫妇,就要一辈子生活在一起,还要互相负责,生儿育女,如果思想感情不能相融,脾气秉性处处相左,伴随而来的必然是不幸和痛苦,这样的婚姻还不如没有。”栗天见陆方尧没有吭声,便又接着说,“现在不少漂亮女孩都想嫁个有钱人,她也不问问那有钱人素养多高,是何德行,结果酿成许多悲剧。我有一个女同学,在某中学当教员,人长得非常漂亮,工作能力也很强,结果嫁了一个曾经当过诈骗犯的暴发户。那暴发户根本不懂爱情,只把我那同学当作一个养在笼中的金丝鸟,不给她任何行动自由;同时又把她当作一个檯面上的花瓶,经常将她带到社交场合显示自己的身份。后来我那同学怀孕了。一天她出去办事儿回来晚了一点,那暴发户又骂又打,还用脚去踢她的肚子,结果我那个同学流产了,因为失血过多而殒命了。”栗天至今谈起这件事儿,还有些黯然神伤。 “是呀,是呀,小栗很有见解嘛!这女人找男人,包括找男性朋友,一定要找素质高的。”陆方尧连连点头表示赞赏,不过,他又突然将话题一转,“那么,那么你现在的住处是怎么解决的啊?” “我现在与一个同事就租住在报社的宿舍楼里。”栗天顺口答道。 “噢,那多不方便哪。你们记者白天採访,夜间常常还要赶写稿件,弄不好就要影响对方休息啊。”陆方尧说着,拉开写字檯的一个抽屉,顺手取出一把钥匙,说道:“小栗呀,我在名苑小区有套房子,闲着也是闲着,你干脆搬到那里住去吧。”边说边将钥匙丢给了栗天。 栗天赶紧拾起钥匙,起身送还给端坐在写字檯后面的陆方尧:“我哪敢住陆市长的房子啊。我现在住的那地方也挺好。” “哎——不要客气嘛,我是真心实意借给你住的,反正那房子闲在那里也是一种浪费。”陆方尧抓住栗天的柔软的纤纤细手,就把那钥匙往她手心里放。 栗天坚持不收那钥匙。两个人手摁手地推来送去,足足相持了十几秒钟。 陆方尧知道栗天不是那种靠着自己有点姿色总是喜欢在男人那里讨点便宜的女人,他见栗天硬是不肯收下钥匙,也就不再勉强了。只好说道:“好吧,你不想去住就不去吧。”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故作惊讶地,“啊哟,已经九点半了,也该回家了,我们一起走吧,我先送你回去。”他见栗天有些迟疑,夹起公文包,拽着栗天的胳膊,就一起下楼去了。 车就停在办公大楼门前。打开车门,栗天见车内并没有司机。陆方尧先自坐到司机位置上,又示意让栗天快快上车。栗天只好钻到副驾驶位置上。车已开始启动,这时陆方尧才问道:“你的宿舍在哪儿?” “平安路38号。”栗天应了一句就不再作声了。她在琢磨陆方尧今晚为什么不用司机驾车。问题还没想明白,只见这车走的方向离平安路越来越远。栗天更有些懵门儿了。 不一会儿工夫,只见这车已经开进了名苑小区,停在9号楼门前。 陆方尧这时才说:“你不愿意到这住不要紧,你先跟我上去看看房子。” 栗天对此毫无思想准备,这下她可犯了难了:不跟着上去看看吧,拂了人家的面子,陆市长肯定会很不高兴;跟着上去吧,又怕抽身困难,弄得两个人都很难堪。不过栗天又想到,陆方尧好歹也是市里的一个大人物,不会作出过于越格的事儿,略作踌躇,也就跟着上楼去了。 这套房子在二单元三楼。栗天跟着陆方尧进得门来,但见这房子至少有一百二三十平方米大, 装修、布置得既典雅大方,又温馨适用。栗天不禁惊嘆道:“好漂亮的房子呀!” “还可以吧?”陆方尧露出了自豪和得意的神情。 “岂止可以,漂亮得很哪!”栗天发自内心地赞嘆道,并继续欣赏着这处房子。 “你既然喜欢,那就搬过来住嘛,我空着也是空着。”陆方尧见栗天对这处房子很感兴趣,便用脉脉含情的眼神望着眼前的栗天。 “我可没有福分住这样的房子。”栗天自自然然地笑笑道。 “这话你可就说错了。”陆方尧十分认真地说,“你看看那些暴发户,有的流氓习气还没有脱掉,有的连大字也不识一斗,他们却可以开 宝马、大奔,住高档 别墅。像你这样又漂亮又有才气又有学识的女性,正经应该住上这样的好房子。” “在今天的社会里,应该是一回事儿,实际又是另一回事儿。许多为国家作出突出贡献的专家、学者、科学家、艺术家,也包括一些清正廉洁的干部,生活却并不富裕;而某些专门坑害国家和人民的奸商、贪官,却过着超豪华的生活。”作为一个聪慧睿智的记者,栗天对今天社会的分配不公,当然也不会没有看法,因此她也跟着陆方尧发了几句牢骚。不过她很快意识到,今天来这儿不是讨论什么社会问题的,自己应当尽快脱身离开这个地方。想到这里,她就对陆方尧说:“陆市长,这房子你就自己留着住吧,我该回去了,今晚我还要赶写一篇稿子呢。” 第60页 “小栗呀,我跟你说实话,这房子是一个开发商送给我的,我一分钱也没花——当然我也帮他办了些事儿。你若是确实喜欢的话,我就转送给你。”陆方尧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是为了夸耀官员权势具有无穷威力,还是为了说明非分之物送人也不足惜,动员栗天留下这套房子,恐怕连他自己一时也难以辨析清楚,反正他今天向栗天泄露了一个不该轻易泄露的秘密。 陆方尧的一番话,自然使栗天又增加了对他的一些了解,但是栗天含而不露,仍然自然而平和地说:“陆市长的美意我领了,只是我不能无功受禄。那样吧,等将来我买房的时候,请陆市长给帮帮忙,给点优惠就行。” “那没问题,我保证让你享受特级优惠,甚至可以说,你象徵性地拿点钱就行。”陆方尧说的完全是真话。 陆方尧说得如此认真,栗天却淡然地说:“那就先谢谢陆市长了。”说到这里,她看了看表,“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陆方尧一把拽住栗天的胳膊:“你着什么急呀,咱们坐下唠会儿嗑也好。”栗天急忙从陆方尧的大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面颊变得绯红,还是坚持要走。陆方尧造了满脸包米面,只感到心里颇为怅然。他知道今天强留栗天住在这里,反而要坏了好事儿。只好说:“那我就先送你回去吧。” 二人一起下了楼,坐进车里,向着平安路的方向开去。只是此时谁也不想再说什么,各自琢磨着对方今天晚上每一个举动以及每一句话中深藏着的含意。以至车轮磨擦道路的沙沙声响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令陆方尧十分懊恼的是,他那屡试不爽的“男人有权就有魅力”的法则,怎么在栗天这儿也失灵了? 陆方尧将栗天送回宿舍,便回到自家休息了。可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一会儿想想吕二挺处置奕子强那件事儿,一会儿又琢磨琢磨栗天这个女人。那是与非、善与恶也不时地在他心里搏杀着。 实事求是地讲,陆方尧可不是个天生的坏人。年轻的时候,或者说七八年以前,他还是一个奋发有为严于律己的干部。进入九十年代以后,他的思想渐渐发生了变化。首先促使他变化的,是某些开发商们、建筑商们的一夜暴富。这些人中,不少人当年既无德又无才,有的甚至就是社会渣子,可是他们在发展商品经济的大潮中,选准了目标,抓住了机遇,使用种种不正当乃至违法手段,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暴富起来。聚敛了大量财富之后,他们就骄奢淫逸,花天酒地,置豪宅,乘宝车,玩美女,享尽人间清福。而自己,论能力,论水平,如果也像他们那样拼搏一下,冒险一下,也许现在比他们更加富有,那小日子也可能比他们过得更加滋润。其实自己身边那些富豪们,他们算个毬,他们还不是靠我这手中的权力而成了“气候”的?从他们手中取点“不义之财”,也是份中应有所得。陆方尧还看到那些善于投机钻营的大大小小的官僚们,他们未必都有本事,都有政绩,可他们或靠熘须拍马,或靠金钱开路,或靠捏造政绩,扶摇直上,官位勐升。尽管人民群众对这样的官员并不买帐,经常在他们后面戳他们的嵴梁骨,甚至骂他们是贪官、赃官、狗官、王八蛋,可他们挨的是唾骂,得的是实惠,人家坐在主席台上,走在大庭广众之间,照样腆肚挺胸,耀武扬威。人怕比,事怕挤。我比那些庸官可强多了。我,政绩摆在那里,党校也上了,令人心里不平衡的是,至今还不知道省里对自己的职务问题有什么新的考虑。还是那些哥们说得对呀,“当官靠活动”。要活动就要有经费,不到那些暴发户手中去分点、搂点银子,拿什么去“活动”呀。要贪要搂就得给那些抢钱抢红了眼的暴发户们办点实事,你不给他们点好处,他们能为你冒血吗?你奕子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竟然当众揭露我的隐秘,如果让你这不知深浅的书呆子继续张狂下去,我可就不是能否升官、能否保住官位的问题了,很可能还要被送到那个谁也不愿去的地方。那时,我的一切的一切……陆方尧不敢往下想了,他虽然感到吕二挺那事儿办得有些缺德,太过歹毒,但不这样办怎么办呢,不这样干就要毁掉自己的一切,自古就有“无毒不丈夫”的说法,也只有这么“毒”一点,才能保住自己的官帽、地位乃至身家性命啊!想到这里,陆方尧反而感到心里平静了许多,那一丝不安也从脑中荡然排除了。至于栗天能否投入自己怀抱,他还是相信那句话:“男人有权就有魅力。”他就不相信凭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和手中掌握的炙手可热的权力,她栗天不向自己倾心——只是才貌双全的女人多少都有点矜持,她怕轻而易举地就投入到谁的怀抱反被别人看轻了、看贱了、看扁了。所以要把栗天这样的女人弄到手倒是需要有点耐性——慢慢来吧。《水浒传》里写的西门庆勾引武大郎的妻子潘金莲还费了那么多周折呢!更何况要把栗天这样的“高知”美女揽到自己怀里,那肯定不会是轻而易举的。陆方尧经过一番思绪清理,心里倒也感到踏实了许多。陆方尧获得某种心里平衡之后,很快就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第61页 歷经了数月鬼魅般生活的胡建兰,现在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每天都在麻木痛楚中挨着时日。她的身体也被折磨得消瘦了许多,近两天她又患了一种说不清楚的病,总发高烧,体温已经达到三十九度多,头也疼得厉害,因此她好说歹说跟皮妈咪请了两天假。她吃了些药,晚上躺在床上想好好休息一下,睡上一觉。可怎么也睡不着。她想念她病中的妈妈,想念她正在上学的弟弟妹妹。她在当了坐檯小姐以后,早就给家里写了信,她告诉家里:去冬今春,她曾在一家外资企业工作,工资较高,现在又和别人合伙做服装生意,收入也很可观(这是她第一次向家里人说了谎话)。妈妈的病一定要治,弟弟妹妹的书也一定要读,一切费用由她负责。实际上她早就把她赚到的血泪钱一笔笔寄给了家人。弟弟已经如愿以偿地走进了北京大学法学院的校门,妹妹仍在乡中学读着高中。妈妈的心脏病经过治疗,病情已大有好转。可是,胡建兰对家里的事儿还是不太放心。她忍着高烧和疼痛,支撑着身子爬起来拿起笔准备再给家里写封信,她要告诉妹妹要时刻关注妈妈的病情,等她攒足了钱就送妈妈到大医院好好治治。她铺开信笺刚刚写了“妈妈”两个字,泪水就又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正在这时,只听有人敲门。她急忙擦干了眼泪,开门一看,原来是李红竹站在门前。自从胡建兰搬出圣华夜总会那个秘密小屋,李红竹一直在打听她的住处,始终没人能够告诉给她一个确切地点。今天下午三点多钟,一个偶然机会,李红竹从夜总会的一个坐檯女那里得知了胡建兰的准确住处,又听说胡建兰有病在住处休息,今晚又正好是她休班,所以她吃了晚饭以后,就赶紧赶了过来。李红竹进到屋里坐下之后,一时不知话应从何处说起,低垂着头也不说话,只是落泪。胡建兰也深感羞愧,不知说什么好。有顷,还是李红竹憋不住了,首先开口道:“姐姐,你搬到这里,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告诉我一声,你叫我找得好苦啊!”胡建兰只是哭泣,半天也不吭声。李红竹又说:“你倒是说话呀,难道你就忘了你这个妹妹了吗?” 胡建兰听了李红竹的诘问,忽然大声痛哭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止住哭声,凄楚而痛苦地说道:“我,我,我实在没脸见你呀!”说完又大放悲声,那泪水犹如断线珠子,噼里啪啦直往地上滚落。 尽管李红竹始终深爱着她的建兰姐姐,但当她得知胡建兰已经搬出了那个神秘小屋,仍然没有脱离坐檯女的生涯,她就感到有点无法理解了。所以她直言快语地说:“姐姐,我知道你是被人害了,可今天你也多少有些自由了,你为什么还不赶快离开那个鬼地方?这样下去,以后你怎么做人,你叫深爱着你的子强哥哥怎么办?” “红竹妹,我可以这样称唿你吗?”胡建兰见李红竹点了点头,接着说下去,“红竹妹,我被人糟踏了之后,我曾下定决心不想活了,恰在这个时候,我连续接到两封家信,信中说的是妈妈病重无钱治疗,弟弟考上 北京大学因为交不起学费又要弃学。先不说我的父亲已经过世,我应当担负起家中老大的责任去培养弟弟和妹妹,就说救我母亲的命就需要我去牺牲一切的啊!”说到这里,胡建兰的泪水亦如泉涌,她实在说不下去了。她扑到床上哭了好半天,方又一面哭着,一面往下说,“妹妹,你……你知道妈妈是什么吗?妈妈是我们的生命之本,成长之源,护卫之神。不要说十月怀胎,她是如何含辛茹苦孕育了我们的生命,就是我们在成长过程中,哪一步也离不开妈妈的培育与呵护啊。记得我七岁那年,跟着邻居孩子上山采蘑菇,回家路上,突降大雨,河水暴涨,正在我们要过河的时候,妈妈突然出现在我们对面,她趟过河水,先是将邻居孩子接过对岸,然后过来接我。她紧紧把我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向河中心趟去,由于她刚刚接过邻居孩子,已是筋疲力尽,我的身子又比较沉重,一个大浪,将她打倒,巨浪将我们母女俩卷出二三十米远,妈妈竟还不松手,紧紧抱着我拼尽全身力气在洪水里挣扎,到底把我安全抱到岸边。我今天还能活在世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妈妈给的呀!这样的妈妈面临死亡的威胁,我们做子女的不去搭救谁去搭救?”胡建兰边说边哭,李红竹也陪着泪流不止。胡建兰说到这里,实在不愿往下讲了,可她还是道出了自己的苦衷:“要救妈妈的命……怎么救呀,我妈妈患的可是严重的心脏病啊。要治好这种病需要很多钱,我来到这个城市,一无固定工作,二无技术专长,拿什么去赚钱啊!我们不能去偷,去抢,去骗……我又被人糟蹋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万般无奈之下,我就……我就只好……” 魂断慾海18(2) 李红竹听到这里,突然哇的一声扑到胡建兰怀里:“姐姐,你不要再往下说了,姐姐,你不要再说了!” 其实,李红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幼年丧母,因为没有母亲的关爱呵护,她比别的孩子不知多吃了多少苦头。正因如此,她十分羡慕那些有妈妈的孩子。电影里说“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是棵草”,她也深深感到了母亲对于子女的极端重要。所以胡建兰一说起赚钱救妈妈命的话,最能触动她心中那根敏感的神经,因此她就扑到胡建兰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第62页 哭了半天,李红竹突然想起奕子强来,便问道:“姐姐,那子强哥怎么办哪?他可是真心实意爱着你的呀,到现在他也痴心不改。” “我已完全没有资格去爱奕子强了,我已向他做了交代。”胡建兰流着眼泪说,“我只求妹妹一件事儿,你也帮我做做工作,叫你子强哥彻底忘掉我吧。奕子强是个十分优秀的男人,他应当娶一个好姑娘做妻子。别说我现在还不能脱离苦海,就是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也不会嫁给他,我若嫁了他,就等于毁了他一辈子。所以你若是能够见着他,千万千万劝劝他,叫他权当我死了吧!” “这做不到。”李红竹轻轻摇了摇头,说了这句含意模煳的话。她见胡建兰眼神发愣,又接着说下去,“子强哥是不会轻易忘掉你的,他知道了你的处境以后,痛不欲生。他还说,你在这行呆上一天,他的心就一天滴血不止。” “时间能够叫人忘掉一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渐渐忘掉我的。因为我实在不值得他爱了,他所钟爱的胡建兰已经死了,已经变成鬼了。”胡建兰无限哀伤、无限愧疚地说。 “我相信子强哥不会忘掉你的。”李红竹说,“我甚至担心为了你他可能要出事。近些日子,我没少给他打电话。打手机,手机里说他已停机;打他办公室电话,接电话的人说他到外地学习去了,短期内回不来。” “如果他要真的为我出了事儿,我就是最大的罪人了,就是下辈子为他做一辈子牛马,也无法报答他对我的深情了。”胡建兰哭得愈发伤心了。 李红竹见胡建兰身体不好,又不断地伤心流泪,怕呆的时间长了,过分刺激她的情绪,对她养病不利,就对胡建兰说:“姐姐,我还有点别的事儿,我现在就得回去。”说着站起身来,紧紧拥抱着胡建兰,无限关切地说,“姐姐,你就多加保重吧,听说夜总会那边什么狗男人都有,有心理变态的,有性格暴烈的,有患有脏病的,还有的专门以祸害女人为乐趣的,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千万!我走了。”李红竹本是一个坚强的姑娘,平素很少落泪,可是今晚她的泪水,犹如挡不住的泉水,直往外涌。她带着满脸泪痕,咬紧牙关一狠心转身离开了胡建兰,噔噔噔地跑下楼去,头也不回一下。 李红竹刚刚下楼,胡建兰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打开手机一听,是皮妈咪的声音。皮妈咪告诉她,贾老闆安排她今晚要接待一个重要客人,叫她马上过来。胡建兰身上正发着高烧,浑身所有的关节都疼,在这种情况下,她怎能去接待客人?特别是她听说今晚的客人是贾老闆安排的什么人,心里先自产生了反感。经验告诉她,贾老闆安排的客人,多半是有权有势的官员,她无非是要用那些漂亮姑娘做交易,去讨那些官员的欢欣,换取更多的私利。但这是她的心里话,无法对别人诉说。她只好乞求皮妈咪说,自己今晚高烧烧得厉害,无法接待客人,请皮妈咪可怜可怜。皮妈咪却说,今晚是贾老闆点名要你来的,我也不敢违拗,你要不想去,你自己跟贾老闆说去,说完啪的一声撂下电话。胡建兰只好自认命苦,“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她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就来到了夜总会。按照贾老闆的吩咐,皮妈咪直接将胡建兰送到辅楼的301房间。打开门一看,屋里正坐着一个男人在看电视。皮妈咪媚笑着对那人说:“计处长,这就是蝴蝶兰姑娘,按照贾老闆的吩咐,我把她给您送过来了。”那人站起身来,盯了胡建兰几眼,“啊啊”了两声表示收到了。皮妈咪知道胡建兰的脾气,怕她不知眉眼高低惹出麻烦,因对胡建兰强调说:“这是管咱们夜总会的市文化局的计大处长,可有权了,你要用心侍候。若是计处长没有别的事儿我就走了。”她见“计大处长”摆了摆手,表示没有别的什么事儿了,她就知趣地转身走了,并随手将门关好。 这“计大处长”,就是数月前到陆方尧家里买官的那位计涪。说来这金钱也真好使,这计涪到底把官帽买到了头上。陆方尧收下计涪的十万贿金之后,第二天就给华秉直打电话,希望他能在文化市场稽查支队帮助计涪安排个领导职务。他见华秉直不仅不积极,还说了计涪一堆缺点,生怕建议落空,便又直接给文化局的几位副局长挨个打电话,叫他们“做华秉直的工作”(实际是施加压力)。几位副局长在华秉直面前特别强调,文化部门比较困难,陆市长直接管钱,如果得罪了陆市长,将来文化局要个钱、要个项目什么的,必然增加阻力和困难,我们不能因小失大。就这样,华秉直很不心甘情愿地同意给计涪安排个副支队长的职务。谁知这计涪不仅一向盲目狂傲,而且善于自我吹嘘。就在他当上副支队长的第二天,他就跑到贾兰姿那里,告诉贾兰姿他已当上了文化市场稽查支队的领导了,“是个处级干部”。其实这松江市的文化市场稽查支队只是个副处级单位,这副支队长也只是个正科级干部。对此,贾兰姿是心知肚明的。别看贾兰姿文化素养不高,掌握的知识甚少,她对什么单位是什么级别,什么人是属于哪一级的“长”,却从来没有煳涂过。她是个见缝就钻的人,她早就想找文化部门的有关人员给她减减文化市场管理费,怎奈没有找到缺口,这回计涪当了领导,她感觉机会来了。所以当计涪告知她自己已是支队领导并且是个“处级干部”的时候,她也就装着煳涂对计涪一口一个“计处长”地叫着,尽量讨计涪的喜欢,以求达到给自己减费的目的。 第63页 这不,今晚她就摆了一桌酒席,把计涪、吴贵请来了,名义上是说为计涪的升迁贺喜,实际上是要商量减费的事儿。为了把这事儿办好,贾兰姿还把夜总会经理乐君叫来做陪。酒菜摆好以后,贾兰姿端起酒杯说:“我们听说计涪同志当上处长以后,心里特别高兴。来,乐经理,咱俩敬计处长一杯,祝贺他荣升。”说着,就与乐君先把自己杯中的酒干了。 计涪一看连贾总都这么敬重他,更加踌躇满志,那豪情自然增加了几分,举起酒杯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瞪着又大又圆的眼睛连声说:“谢谢!谢谢!”而后坐下。 这时贾兰姿又指挥乐君说:“乐经理,你作为夜总会的经理,这计处长和小吴可是直接管着你的哟,你应该单独敬他俩一杯。” “那是,那是。”乐君奉命给计涪和吴贵各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举起酒杯说道:“来,计处长,小吴,我敬你们二位一杯,以后夜总会的事儿请多多关照。” “没问题。”计涪说着,就与小吴一起站了起来,豪情万丈地将杯中的酒又是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贾兰姿一看“渐入佳境”,便乘机说:“计处长,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这夜总会交的管理费也太高了,应当往下调调。那时你说了不算,没敢答应。现在你当领导了,手中有权了,我想你帮我办办这事儿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咳,这收费、收税呀,就是那么一回事儿。”计涪涨红着脸说,“你收多了,也进不了自己腰包;少收点,谁也不会追查你的责任。” 贾兰姿一听计涪的观点,感到这水已到渠已成,便趁热打铁说:“过去我这夜总会每年要交五十万元的管理费,从明年开始,你们能否抬抬手,按照半数收取。”贾兰姿看计涪与吴贵抹搭着脸,谁也不吭声,便又赶紧说,“假如能够改为减半收取,我也不能白了,作为回报,我一次性地给你们二位八万元钱的现金,外加每人一块价值万元的雷达手錶。” 计涪一听这条件,心下自是满意了。在他看来,花钱买官帽,就是为了多搂钱,不仅要把买官的投资迅速收回来,而且要几十倍上百倍甚至上千倍地使投资不断增值。否则那肯定是傻帽一个。计涪虽然心里已经同意了贾兰资的要求,但是他也要装一装,便看了看小吴,说道:“回不回报倒无所谓。小吴,你看这个减法行不行?” 小吴笑了笑说:“领导定吧,我听领导的。” “既然小吴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不过这事儿只能从明年换证重新计费时开始。”别看计涪刚刚当上“领导”,他却很会使用权力,上任伊始,嘁哩喀喳就定了这么件大事儿。可以想像,他以后定会利用这权力办出更多诸如此类的事儿来。 贾兰姿一听计涪同意了她的减费要求,乐不可支,连忙对乐君说:“乐经理,快,倒酒!”待乐君把酒倒好了,她又说,“我们俩一起敬一杯感谢酒,感谢计处长和小吴对咱们的照顾。” 几个人一碰杯,这笔交易就算做成了。 酒足饭饱之后,贾兰姿为了“巩固今天的交易成果”,又提议要给计涪和吴贵开两个房间,让他们在酒店里好好潇洒一夜。贾老闆见计涪没有推辞,又亲自将蝴蝶兰推荐给了他。一切都安排停当以后,贾兰姿便对夜总会经理乐君说:“今晚我还有项重要活动要参加,剩下的事儿就由你来安排吧。现金和雷达手錶的事儿,明天就要到位。”乐君说:“贾总就放心地走吧,今晚定的事儿都由我来操办,并且一定办好。” 乐君是个台湾人,他帮助贾老闆经营夜总会已有两年多时间了,深得贾老闆的信任,所以今晚贾老闆请“计大处长”吃饭以及在酒桌上所做的交易,也都不避讳他,而且一些具体的事儿也都放心地交给他去办。贾兰姿走了之后,他就把计涪和吴贵送到了辅楼的两个房间,并通知皮妈咪安排陪侍小姐。 皮妈咪遵嘱把胡建兰送到“特房”离去以后,胡建兰抬眼一看,这“计大处长”人高体壮,鼻直口阔,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时刻闪动着欲望的光。胡建兰再看他那观看女人的神态,就如饿虎见了麋鹿一般,恨不得一口将你吃到嘴里。果然不出所料,“计大处长”与胡建兰还没说上两句话,就拉过胡建兰一下摁到床上狂吻起来,接着就在她的身上乱摸一气,一切动作都是粗鲁暴虐的,直吓得胡建兰脸色惨白,浑身瑟瑟发抖。她想,自己已经高烧两天了,饭也没吃一口,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今晚要叫这个凶神恶煞般的壮汉再祸害一夜可就惨了。这时她忽然想起李红竹方才讲过的话,感到自己应该好好保护自己。于是便壮着胆子对计涪说:“计处长,我很感谢您能看得起我,不过我不能不实情相告,这两天我患了重感冒,医生说是 病毒性的,传染性很强,我怕传染了您。再说……再说前几天有一个客人,我感觉他好像……好像有那种脏病,我叫他戴套,他又不肯,这几天我总感觉不对劲儿,万一我被他传染了……” “你撒谎!你是不愿意侍候我是不是?”计涪立刻甩下脸子,粗暴地一把推开胡建兰,坐了起来,两眼直盯盯地怒视着她。 第64页 胡建兰也坐起身来,鼓了鼓勇气说:“请计处长千万不要误会,干我们这一行的,想找您这样一个有权有势的领导还找不着呢。交上了您这样的朋友,我们就等于有了保护伞,以后有个三长两短的,求您给说说情,您能不帮忙吗?只是我考虑您是一位领导,我不能去坑害您,所以我得先把丑话说到前头。不信您再摸摸我的身子,正烧得厉害呢!” 计涪方才乱摸的时候,已经感到胡建兰身上像火炭似的。这个漂亮姑娘正在发烧是肯定的了。对于胡建兰所说的那种脏病,他更是时刻警惕着。计涪虽然经常出入文化娱乐场所和酒店宾馆,毫无顾忌地寻花问柳,恣意淫乐,可他对那性病却是时刻提防着的。他怕得了那种脏病,一时不能治癒,影响自己尽情潇洒人生。今晚他也不敢造次,冒那不必要的风险。不过他又捨不得放走胡建兰。他又仔细端详了胡建兰几眼,感到她长得确实非常漂亮。于是将胡建兰揽到怀里,上下又乱摸一通,最后只好十分遗憾地说:“那今晚咱俩就拉倒吧。不过我愿意与你交个朋友,等以后证明你没事儿了,我们再联繫。”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胡建兰说,“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你也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吧。”他从怀里又掏出一种名片,叫胡建兰将电话号码写在名片背面。胡建兰紧张得浑身瑟瑟发抖,手也颤抖得不能写字。计涪见状接过笔和名片,自己记下了胡建兰的电话号码,最后他只好恋恋不捨地对胡建兰说:“那你就先回去吧,以后我会主动找你的。” “那就谢谢计处长了。我先走了,再见!”胡建兰这才松了一口气,犹如逃出虎口一般,踉踉跄跄逃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刚一进屋,双腿一软,就瘫到地上。她扶着床边,任那泪水不停地往下洒落…… 胡建兰走后,计涪越发感到今晚应当发泄一下,不能守着空床没滋没味地在这干呆一宿。想到这里,他就给乐君打了电话,说那蝴蝶兰确实非常漂亮,可她有点特殊情况,今晚不能陪我,请你再给安排一个人来。乐君听完电话,也不问是什么特殊情况,便以商人的圆滑态度对计涪说:“计处长啊,不要那个蝴蝶兰也好,她已是个老小姐了,什么男人都接触过,你知道她会染上什么病,你在那等着,我再叫人想办法给你找个处女送过去。”乐君知道时下不少男人玩够了日本人所说的“熟女”,更想玩玩“生女”。不是有套嗑吗,说什么“处女是贡酒,男人都想尝一口;少妇是红酒,喝了这口想那口;情人是啤酒,喝了爽身又爽口;老婆是白酒,难喝也得整一口”。可见这处女更能受宠于男人的。当然他也知道时下好多处女都是假处女。不少小姐为了索要那不菲的“开处费”,经常到医院去补膜,这样的处女在他这夜总会里是随时都可以找到的。乐君为了讨计涪喜欢,就指令皮妈咪给找一个“处女”送来,至于这处女是真是假,他就不管了。计涪近年利用他管理文化市场的优势,还真没少玩弄处女。可是这处女也有冒牌货他并未留意。所以他听说乐君要给他另行安排个处女送来,心中自是十分欢喜,坐在房间里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做着玩弄处女的美梦。 不到一刻钟,皮妈咪又根据乐经理的吩咐把“处女”朝霞送了过来。皮妈咪照例先向朝霞介绍了“计大处长”的情况,又照例嘱咐朝霞要侍候好“计大处长”,然后匆匆离去。朝霞虽然是人造处女,但她还是要尽量装出刚出道的样子,羞答答地低着头,敛着眉,也不多说一句话。计涪端量了朝霞几眼,感到她虽没有胡建兰漂亮,但也是一个上等美人,修长的身材,标准的三围,瓜子脸,丹凤眼,腮边还长着两个动人的小酒窝。这一次计涪没那么猴急,他先叫朝霞去洗个澡,然后检查了她的身体,这才与她上床。朝霞本是个狂浪的女性,她装得了一时,装不了长久。所以当计涪与她动作起来的时候,她不仅又喊又叫,而且配合得十分到位,那种狂浪的野性自然而然地又表现出来了。计涪玩得虽然十分惬意,但又总觉得身下这个女人不像是个处女。于是便停下来问道:“你好像很有经验,你是处女吗?” 朝霞指天赌地的说:“是,绝对是,不信你看——方才我还疼得厉害呢。” 计涪掀开被窝,推开朝霞一看,雪白的床单上果然有几块殷红的地方。他感到身下这个女人愈发可爱,更加激情澎湃地搅动着巫山云雨。 朝霞为了讨好“计大处长”,以便完事后好多要点小费,趁着计涪歇气的时候,娇媚着双眼对计涪说:“我知道你们男人都喜欢处女,可我今晚被你破了身……”边说还边落下几滴眼泪。计涪牛气沖天地说:“你为我破了身,应该感到骄傲,我不会亏待你的。”朝霞以为一会儿这“计大处长”肯定会多赏她几吊钱,因此情意绵绵地深深照计涪脸上吻了一口。 计涪心中自是高兴,又加倍用力折腾起来。 完事之后,计涪忽然想起今晚应该回家,与老婆商量商量孩子转学的事儿,于是便对朝霞说:“今晚就到这儿吧,我得回家与老婆商量一件要紧的事儿。”说着穿好衣服就要往屋外走。 第65页 衣服尚未穿完的朝霞一个高儿蹦下床来拉住计涪,嚷道:“不行,你玩完了,痛快了,就这么撒腿就走了?你是跑这儿白玩来了?” 计涪瞪大眼睛说道:“怎么,不白玩怎么着,你还想要小费啊?许多小姐主动往我怀里钻,想找我这么个靠山还找不着呢!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我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反正你玩完了就得给小费。”朝霞拉住计涪不让他走。 “那这么办吧,你去找你们贾老闆要小费去吧——今晚的活动是她安排的。”计涪耐着性子说。 “贾老闆?她才不肯付这个小费呢。她只知道喝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甚至敲骨吸髓!”朝霞说着就去翻计涪的衣兜。 不料,这一举动却激怒了计涪。“怎么,你还要动手抢啊!”计涪一手推开朝霞,一手照着朝霞的右脸狠狠就掴了一掌。 “你敢打人,你凭什么打人?”朝霞一屁股坐到地上,连哭带嚎起来,“你知道开处费是多少钱吗,最少也得三千,我修……”她刚想说“我修补个处女膜还花了一千元呢”,又赶紧收住了嘴,改口道,“你不全给,起码也得给个一千两千的。你要是一个子儿不给,你看我去不去找你们单位领导!我知道你是市文化局的。” 这时计涪已经走到了门口,他本想不理睬这个“泼妇”,一走了之,可是听那“泼妇”说是要找他单位的领导告他,她还知道他是文化局的,却有些犹豫了。尽管他在市高层领导中也有后台,可他单位的一把手华秉直可是个不听邪的“拗局长”(这是别人给华秉直送的外号),谁都惧他三分哪。假若这“泼妇”真的去告了他的状,那还真够他喝一壶的。想到这里,计涪迴转身来,顺手从兜里掏出一把钱,丢到朝霞面前,说道:“给你钱,你别嚎了!” 朝霞捡起那百元大票数了数,正好是一千元。她想,这傢伙毕竟是管她们的官员,他要是三天两头来这找茬儿,她也就无法在这个夜总会干下去了。因将钱揣到兜里,不作声了。 这时计涪倒像是有了理似的,喝道:“你快给我滚回去,我要锁门。另外我警告你,你离开这个屋就闭上你那臭嘴,不许你胡说八道!” 朝霞感到反正钱已拿到手了,你愿意说啥就说啥去,就权当我听了两声驴叫、狗叫、王八叫,因此也不作声,穿好衣服就气嘟嘟地走了。离开门口五六步远,她还使劲呸了一声,心里骂道:“这个臭流氓,狗娘养的,出门就叫车轧死你!” 这里计涪自认晦气。他凭藉着他管理文化市场的大权,不知玩了多少坐檯小姐,还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泼辣”,今天倒叫她讹了一把,心里也愤愤骂道:“这小娼妇,你看以后我怎么收拾你!”走出门外,顺手关好了门,嗒然若丧,怏怏地回家去了。 第四部分 魂断慾海19(1) 计涪与贾兰姿做了一笔权钱交易和权色交易两个月后的一天上午,市文化局局长华秉直接到了一封举报信。华秉直打开信一看,举报者为圣华大酒店夜总会经理乐君。但见信中写道: 松江市文化局华秉直局长: 听说您是一个正直廉洁的官员,所以我斗胆向您反映一个情况。 我是圣华大酒店夜总会经理乐君(台湾人),来圣华大酒店打工已经两年有余。一九九七年八月十日晚发生了一件事儿:贵局计涪处长与吴贵来酒店与贾兰姿老闆做了一笔交易,计处长擅自答应将圣华大酒店夜总会每年应交的五十万元管理费减为二十五万元,夜总会一次性地送给计、吴二人八万元现金、每人一只瑞士产的雷达手錶。计、吴二人当晚还在坐檯女的陪伴下在夜总会住了一夜。贾老闆是个极其贪婪和霸道的人,什么便宜她都想占,而贵局的干部是政府官员,如此用权亦有损贵局形象。因此我认为此事有必要向您反映一下。 我虽然已经辞去了夜总会经理职务,几天后就要去厦门另谋职业,但是我还是害怕遭到打击报復,因此务请您为我保密,切!切!不过,如您想了解详细情况,约个时间,我还可以去您处具体汇报一次。我的联繫电话(手机)号码为:13145600763。 举报人乐君 一九九七年十月十二日 华秉直看完了举报信,怒不可遏,直气得他举起拳头狠狠向写字檯一砸,竟将写字檯上的玻璃砖砸得粉碎。心里骂道:“败类!败类!这样的干部代表机关出去执法,会给老百姓留下什么印象,如果任其胡作非为下去,我们这文化局可就声名狼藉了。”可是,盛怒之下,他稍一冷静:这不是自己的错吗?关于提拔计涪的问题,尽管有陆方尧副市长的招唿,有各位副局长的推动,可自己是一把手啊!没有顶住压力,这就是自己的责任了。华秉直是个严于律己的人,此刻他想起了“除自责之外,无胜人之术;除自强之外,无上人之术的”的古训,深刻反省了自己的用人之误,内心痛悔不已。同时他又想起了古人的另一句话:“用一君子,则君子皆至;用一小人,则小人竞进。”从古至今没有不重视用人之道的,而“用人之道”中最重要的就是分善恶、辨忠奸。如果计涪确如信中揭发的那样,这可就是自己的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了。想到这里,他感到身子浑身瘫软无力,便将头仰到轮椅靠背上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脸上现出十分痛楚的表情,眼角里溢出两颗晶莹的泪珠。有顷,他坐直了身子,又将那信拿到手里看了一遍,并冷静地思索着下一步应当怎么办。足足思考了一刻钟,他突然抓起电话,立即把纪检组组长孙立国和监察室主任何婧英叫到办公室来。他将举报信在手里摔打了两下,然后交给他俩说:“你们先看看这封举报信,你们看看我们的干部在外边都干了些什么。”就在孙、何二人看信的时候,华秉直又忍不住地继续说道:“难怪机关里有人议论说,文化市场管理干部中的部分人生活变化很大,吃的穿的用的都比别人高出几个档次,提醒我们要注意他们的行为,现在看大家的议论不是空穴来风,我们这个清水衙门水也不清啊!” 第66页 看完了举报信的纪检组长孙立国说:“清水衙门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凡是掌权的部门,不能正确对待人民给予的权力,都可以利用权力搞腐败。别说咱们还管理着那么多的事业,那么多的事情,就是什么事业、什么事情都不管,至少我们还管着若干干部吧,现在这官不是可以卖吗,靠卖官不也能发大财吗?” “对,你说得非常好,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据说某省省会城市文化局新去了一位局长,这位局长上任伊始办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批发官帽,经过他的巧妙运作,该局机关各处室和局属各单位领导干部的职数,都超过国家规定职数的一倍到两倍。这位局长不仅把‘好’买下了,更捞了一大把金钱,这样的文化局你能说它是清水衙门吗?”华秉直说到这里,感到意犹未尽,又愤愤地说下去,“原说教育部门是清水衙门,那是个教书育人塑造人们灵魂的地方,可现在怎么样呢?自从实行教育产业化以来,它也腐败得不轻啊!医疗部门的医生,一向被称为‘白衣天使’,可现在这‘白衣天使’中的部分人已经变成了‘白衣魔鬼’,他们竞相收受红包,开大处方,拿取药品回扣,坑害了许多患者!所以啊,我们市文化局必须彻底丢掉‘清水衙门’的观念,切切不可放松了反腐倡廉工作。” “秉直的提醒非常重要,我们文化局绝不应该站在反腐倡廉工作之外。”孙立国说。 “好了,这些事儿三言五语也说不清楚,我们还是商量商量举报信的事情怎么办吧。”华秉直说。 这时何婧英也早已看完了举报信,她说:“眼前最重要的就是抓紧时间把乐君请来,请他谈谈具体情况,该出证的还要让他给出一些证明,然后再找有关人员了解情况和取证。如果动作慢了,乐君走了,有些事情再调查起来就困难了。” “我的意见也是这么办。但首先要开个党组会,一是向大家通报一下情况,二是党组也要形成一个决定。这样才好行动。”孙立国说。 “我同意你们二位的意见。”华秉直端起写字檯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说,“这件事情必须抓紧办。下午就开党组会,作出决定以后,明天你们二位就去把乐君请来,我们先共同听听情况。” 当天下午,华秉直就主持召开了局党组会。他在会上简单地将举报信的内容说了一下后,首先检讨说:“如果信中反映问题属实,这主要是我的责任,说明我们在干部的任命和使用上还存在不少问题。等问题查实之后,我要在适当范围内向大家作出深刻检讨。今天主要是商量一下这件事情怎么处理好。”党组会上尽管也有不同意见,主要是个别人希望不要採取查处的办法处理此事,而应当採取内部教育的办法,找计涪和吴贵谈谈话,教育教育就算了,但多数党组成员主张坚决予以查处,否则后患无穷。有了党组的决定,纪检和监察部门就好行动了。第二天上午,孙立国和何婧英就坐着局里的轿车,亲自把乐君请到华秉直办公室来。 乐君是个比较圆滑而又胆小的商人,他因受了一些窝囊气,终于鼓起勇气揭发了计涪等人的问题,但另一方面,他又生怕遭到计涪和贾兰姿等人的报復。因此他进了华秉直的办公室之后,缄口不谈举报信的事,却东张西望起来。他一眼瞥见了华秉直办公室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那上面写的是郑板桥的一首诗:“衙斋卧听萧萧雨,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再往下看,清清楚楚一行小字:“书郑板桥诗以自励 华秉直”。看到这里,乐君像是讨好似地恭维道:“华局长的字写得很好啊,特别是敢把郑板桥这首诗写出来挂到墙上,这就等于向公众公示了您的从政理念,说明华局长真要做个清官,真为老百姓办事啊!” “哎——不足为据。不知乐先生记不记得《镜花缘》里写的两面人,那人一面长得英俊俏丽,一面长得丑陋无比。现在不少人都是两面人,贪官污吏也可能抄几句名诗、名词、名句,用以装点自己。因此呢,清不清,看行动。”华秉直毫无做作地表明了自己对这一问题的看法。 乐君又往另一面的墙上看,只见那里非常显眼地挂着一顶戏剧舞台上官员常戴的乌纱帽。乐君又好奇地问道:“华局长在墙上挂着一顶乌纱帽又是何意?” “什么意思也没有,那是一个剧团送给我的一件工艺品,我觉得这工艺品做工精緻,就随便把它挂在那里。”华秉直漫不经心地解释说。 “不过我理解这也是一种观念、态度的表现。我们秉直同志经常说,别人的乌纱帽是戴在头上的,他的乌纱帽挂在墙上,要是工作上出现了重大失误,或者是领导或群众对他不满意了,这乌纱帽随时都可以收回。”孙立国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谈了自己对这事儿的看法。 “难得呀,难得。时下许多人都花重金去买官帽,你却把乌纱帽挂到墙上。”乐君情不自禁地感嘆起来。 “乐先生,你是台湾人,听说台湾也有买官卖官的腐败风气,你感到这买来的乌纱帽戴到头上有意思吗?”华秉直不等乐君回答,便又接下去说,“那些买官的人,买的是官帽,出卖的却是灵魂,是自己的人格和尊严啊。这样的人还能踌躇满志地忝列于干部队伍之中,老百姓却很鄙夷他们啊!” 第67页 孙立国也是一个满身正气的纪检干部,他对当前一些人的买官行为也深恶痛绝,因此也跟着发起牢骚来:“可有的人说,花钱买官是为了担负更重要的职务,是为了给老百姓办更多的事情。” “这是狗屁话!是袒护贪官的话!说这话的人已经无耻到了极点!”华秉直突然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又愤慨地接下去说,“逢买必贪,买官的人若不贪不搂,他上哪儿弄银子去买官呀。”说到这里,华秉直感到在乐君跟前说这些话也没什么实际意义,便赶紧又把话头儿拉了回来,“好了,买官卖官的事儿咱就不多说了,我们还是谈正题吧。”他将脸转向乐君诚恳地说:“乐先生,你写来的举报信,我们认真研究过了,非常感谢你对文化局的信任和对我们工作的关心。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请你把情况谈得更具体些,同时也想请你帮助提供一些必要的证据。” 乐君对华秉直的为人平时也有所耳闻,今天见面之后通过对话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因此他对他还是信任的。但他对在场的另两个人心中似乎还不完全托底,左右顾盼了几眼,欲言又止。 华秉直看出了乐君的顾虑,因说道:“乐先生,请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们这两位同志都是很好的同志,这位是纪检组长孙立国,这位是监察室主任何婧英。”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孙、何二位同志,又接下去说,“今天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如果你在这里谈的问题透露了出去,我负完全责任。” 乐君听了华秉直的话,终于解除了思想上的一切顾虑,便将计涪与贾兰姿所做的一场权钱和权色交易和盘端了出来……又接着说,由于计处长那天晚上没有玩上蝴蝶兰心有不甘,所以最近一个时期他不断地打电话,叫我给安排蝴蝶兰陪宿。我看蝴蝶兰身体确实不好——她总发高烧,像是得了什么重病,就动了恻隐之心,没有给他安排。谁知计处长大为不满,就在贾老闆那里不断地说我的坏话。我感到贾老闆对我的看法越来越坏,早晚要炒我的鱿鱼,这里的工作不好干了。就在前几天,我辞去了夜总会经理的职务。我越想越不对劲儿,感到我应当把情况向贵局领导反映一下,所以我就给华局长写了那封举报信。 乐君谈完了整个事情的原委,又从衣兜里掏出了两份材料的复印件,一份是计涪和吴贵收取现金和手錶时给夜总会出的收据,上面是吴贵签的字;一份是他买手錶时商店给的发票,两只手錶的价钱共为两万三千六百元。乐君说:“我怕将来有些事情说不清楚,所以我就把这两份材料各复印两份,一份我还要留着,这份就提供给贵局作为我举报的证据。以上情况若有半句假话,我以性命担保。”乐君略停顿了一下,又强调了一句,“务请贵局为我保密。我已买好了飞机票,大后天我就要离开松江市。我要是仍在松江市就职,我有十个脑袋也不敢举报啊,现在打击报復可是厉害得很哪!” 华秉直听完了情况,看了孙立国与何婧英一眼,表示乐君说的情况是可信的,于是表态道:“非常感谢你呀,乐先生。你这是在帮助我们反腐败,确实应当感谢你呀!同时我也要代表文化局向你检讨,这都是我们平时对干部管理不严造成的恶果。你所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我们明天就派人前去调查,在可能的情况下,还请乐先生给予帮助。你毕竟在那里当了两三年的经理,人熟,情况也熟,所以还请你多多帮忙。” “请乐先生放心,”孙立国接过去说,“第一,我们一定为乐先生保密,第二,我们还要採取必要措施保护好乐先生。” “那就多谢了,多谢了。看来咱们文化局的领导还是可信任的领导。”乐君一迭声地道谢,一面站起身来离开华秉直的办公室。在孙立国、何婧英的陪同下下楼去了。 经过进一步的调查和取证,证明乐君所举报的情况均为事实。胡建兰和朝霞也都给文化局出了证明。只是贾兰姿先是矢口否认,后来在铁证面前也不得不承认她有行贿行为。文化局纪检、监察部门找计涪和吴贵核实情况,计涪的态度十分蛮横,瞪着眼睛矢口否认他的恶行。但后来在铁的证据面前他也不得不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并将收受的贿金和手錶交了出来。文化局党组考虑计、吴二人年纪还轻,经过工作以后,他俩的认错态度还算较好,因此没有将他们送交司法机关,决定给予二人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这本来是一个从轻的处理,但却遭到了陆方尧的干预。 就在文化局党组对计涪、吴贵刚刚作出处分决定后,陆方尧就得到信息了。照理,陆方尧是没有权力干涉文化局的具体工作的。但由于陆方尧又一次接受了计涪的请託,他就立即将他的老同学华秉直邀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陆方尧一见华秉直进门,赶忙热情地上前握手,让座,倒茶,一面说道:“你怎么总也不到我这里来,非得我请你才来。” 华秉直淡然一笑说:“当年我们是同窗就读,现在你是市里领导,工作又那么忙,我怎么好随便过来打扰你啊。” “哎——咱俩就是岗位不同,同学永远是同学,这个同学关系永远不会改变。”别看陆方尧在下属面前经常声色俱厉,吹鬍子瞪眼,在同学面前可是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陆方尧是本省一所综合性大学的毕业生,改革开放之后,由于重视发挥知识分子的作用,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起,省里就从知识分子中提拔了一大批年轻干部担负领导职务,而陆方尧的一些同学,由于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不少人都被选拔到各级党政机关和人大、政协、群众团体以及国有企业、事业单位当了领导干部。陆方尧感到处理好与这些同学的关系极为重要。陆方尧有着名的“三大注意”,其中就包括这方面的内容。他的“三大注意”是:一是注意穿戴仪表,以显示自己不是一般的人物。他的身上,从上到下,包括衣服、领带、腰带、皮鞋以及配戴的手錶等物,无一不是名牌。仅是那只宝玑手錶,就价值二十一万元人民币。二是注意媒体反映,以借舆论之势不断扩大自己的影响。陆方尧对于群众的议论,一般不太在意,但对媒体的反映却十分重视。他在新闻界有不少朋友,对那些名记者更是待之如宾。他希望媒体上能经常宣扬自己的政绩,尽量少说或不说自己所管工作的短处,这样才能使自己在上级领导那里摆上位置,以使自己尽快升迁。三是注意处理好与同学之间的关系,尽量给他们留下个好的印象。因为他感到他的同学在省里、市里都已形成势力,给这些人留下好的印象,他们将是对自己的一股强大支持力量;若是得罪了他们,他们吐口唾沫也会将自己淹死。正因如此,他对同学的接待从来都是满腔热情,他对同学的托请从来都是尽力而为,他对同学的批评从来都是高度重视。当然,对于华秉直这样的已经具有相当地位的同学就更不敢怠慢和轻易得罪了。 第68页 华秉直当然也很重视同学关系,不过他在同学跟前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率直真诚,不带任何功利目的,因此他刚一坐下就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儿,说吧。” “听说文化局最近处分了两个干部?”陆方尧眼睛盯着老同学轻声问道。 “啊,对,一个叫计涪,一个是吴贵,他俩滥用权力,索取贿赂,玩坐檯女,影响非常恶劣。” “你们处分得是否重了些呀?” “不重,他们的行为已经构成刑事犯罪了,按说应当移交司法机关查办,念他们两个人还都年轻,就按严重违纪处理了,开除党籍,开除公职。” “老同学呀,你是在清水衙门呆久了,有点问题就看得很重,你看看那些实权部门、经济部门,类似计涪他们那样的事多得很哪!现在就是这样。” “什么叫‘现在就这样’!”华秉直突然提高了声音,显然有些激动,“就这个‘现在就这样’,可坑苦了我们的党,害苦了我们的国家。大家对那些腐败现象,看得多了,司空见惯了,神经已经麻木了,所以就见怪不怪,常用一句‘现在就这样’,就轻轻把有关党和国家的命运与前途的问题抹淡了。这就是我们当前遇到的反腐最大的思想阻力之一。如果再‘就这样’下去,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可就危险了!” 魂断慾海20(2) “反腐败也要考虑国家安定团结大局嘛,你总不能把那些有点问题的干部都抓起来、都开除吧!”陆方尧也提高了声音,并重重地吸了一口夹在指间的菸捲。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分歧,我主张对贪官污吏——请注意,我说的是那些贪官污吏,不包括犯有一般错误的干部。我们对贪官污吏不能太客气了,不能过于脉脉温情了。唐代大诗人杜甫诗云:‘青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杆。’我主张对害党害国害民的贪官污吏,要逮住一个严惩一个,绝不手软。不然的话,他们贪起来搂起来就会胆儿越来越大。你看现在有些干部怕谁,他们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国法,不怕民意。他们总是怀着一种畸形心理去对待反腐败问题,甚至认为‘不贪白不贪,贪了也白贪,白贪谁不贪’。这些想法和做法多么可怕呀!”华秉直见陆方尧要拦住他的话头儿,便将右手用力往前一推,又提高了声音继续阐述自己的看法,“现在还有比这更为危险的,就是许多官场人物对腐败分子採取了极其错误的态度:一个腐败官员落马了,周围的许多官员不仅恨不起来,反而採取了麻木、宽容、同情乃至支持的态度。有的含情脉脉,为之嘆惋不已;有的默然不语,为之提供情感支持;有的强调客观原因,为之尽量减轻罪责;有的下手轻轻,处理起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有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太不可理喻了!”华秉直说着说着站了起来,似乎坐着说已不能完全表达他的激愤之情。他走到陆方尧的写字檯前,更加慷慨激昂地说:“老同学啊,我倒是要给你提个醒,你身居要位,在反腐败这个问题上可不要与老百姓的认识离得太远了。你知道老百姓对贪官污吏是什么态度吗?我忘了哪个古人写过一首诗,那诗句好像是:‘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他们对那些贪官污吏可是恨之入骨的呀!” “哎——那都是老百姓的一种泄愤之语,不足为凭。” “不!我们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对贪官污吏也一直是这种态度。”华秉直仍然慷慨激昂地陈述自己的看法,“记得建国初期,党中央决定处决大贪污犯刘青山、张子善的时候,一位伟人曾说过这样一段话:‘治国就是治吏。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将不国。如果臣下一个个都像刘青山、张子善那样,厚颜无耻,贪污无度,我们国家早晚还要出李自成。’这样的警世恆言,难道还不够振聋发聩的吗!?我们国家现今的领导人也一再强调,对腐败分子,不管他职务多高,不管他有什么背景,要抓住一个严惩一个,绝不姑息,绝不迁就,绝不手软!” “好了,好了!我就不明白,你这人也不知怎么了,一谈起官场上的事儿,你就壮怀激烈,怒气冲天。今天我本想找你商量商量计涪的事儿怎么处理更好,你倒给我上起政治课来了。”陆方尧显然已经很不耐烦了,但他尽量压住火气,把那菸蒂往菸灰缸里使劲一拧,木着脸说,“那样吧,对计涪,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我就不过问了。”陆方尧停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不过呀,不管做官,还是为人,都不能不考虑当时当地的环境,你还记得那句话吧,‘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也是一位伟人说过的话。凡事儿都要留点迴旋余地。像你这样,遇到点事儿,就硬梆梆地干下去,将来恐怕很多事情就不好办喽!” “我知道,‘得罪领导,官帽难保;得罪同事,关系难搞;得罪下级,选票减少。’我随时准备下台!不信你到我办公室去看看,我那官帽就挂在墙上,组织上随时可以收回!”华秉直越说情绪愈加激愤。 陆方尧深知他这位同学的倔犟脾气,论能力,论政绩,论人品,他早应该是市级领导干部了,可就因为他咬死橛子倔,不识时务,甚至敢当众驳回领导的意见,所以就得罪了一些人,并落下个“拗局长”的诨号。自然,他那职务也就难以提升,他那日子也就过得清贫,到现在连套好房子都没混上。不过,这也是一种活法,人各有志嘛!虽然陆方尧不想像华秉直那样活,但他也不想过分难为了他这位老同学。想到这里,他便将语气缓和下来:“秉直啊,咱俩不讨论国家大事了,都十一点半了,咱们下去吃午饭吧,走,我买单。” 第69页 “谢谢了,今天午间我有外事活动,要请加拿大客人吃饭。没别的事儿我就走了。”华秉直边说边夹起公文包,与陆方尧握了握手,转身就走了。 而站在办公室门口的陆方尧,望着头也不回远去了的华秉直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又吐了两个烟圈,自言自语地道:“这个拗种,有他吃苦头的那天。” 华秉直虽然不可能听到陆方尧的话,但他对自己的“有吃苦头的那天”还是有充分思想准备的。他感到今天在某些地区、某些单位,贪官可以八面通达,四面威风,清官反而缺少应有的生存环境。那些清正廉洁的人经常因为坚持原则而受到同僚的挤压,遭到有关人员的不满,乃至落到孤家寡人的尴尬境地。某省某县去了个清正廉洁的县委书记,在那里只干了一年多,不就被该地的邪恶势力无端地给挤兑走了吗?不过,华秉直并不想改变自己的操守,他的处世原则是:为人正,做官清,办事公。有人劝他说话、办事不要太僵硬,不能完全按照显规则处理事务,并且让他尽量要做到四个字:潇洒,煳涂——潇洒为释放,煳涂为拒烦。可他总也潇洒不起来,更是难以做到煳涂。不管谁说他什么,他似乎就抱定了“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的古训,义无返顾地走下去,走下去…… 魂断慾海21(1) 胡建兰真的是有病了,不知为什么,她的高烧持续半月不退。因为进食很少,半月工夫,她人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眼圈发黑,就像一朵遭了霜打的鲜花,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娇艷。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她身边缺少亲人的关爱,缺少亲人的安慰。李红竹虽然能经常过来看看她,帮她买些吃的用的,甚至亲自叫计程车送她去医院就医诊病,但是这样的亲情毕竟太少太少了。这寂寥的生活,更增加了她的悒郁、悽惨和痛苦,也增加了她的眷念亲人之情。 一天上午十点多钟,胡建兰挣扎着起来又翻出弟弟妹妹给她的信细细阅读。弟弟在信中反覆地说,他知道姐姐在外面打拼,赚钱十分不易,因此他特别珍惜他的学习机会,心无旁骛地刻苦读书,不仅法律课程科科优秀,他还兼修了中文系文学专业的课程。经过一段大学生活,他感到他自己仿佛又长大了许多,特别是对国家大事、世界大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还说他毕业之后,就不用姐姐再去拼命了,他一定承担起养活姐姐的义务,叫姐姐好好享受享受人生。妹妹的来信中,除了说了她考入大学以后的生活外,还特意说了妈妈的身体状况。她说她前些日子回了趟家(胡建梅为了减轻姐姐的负担和经常回家看看妈妈,她特意报考了一个离家最近的某市的财务专科学校),妈妈的病经过治疗已经好多了,只是治疗心脏病的药太贵,妈妈有时都不想继续治下去了。可大夫说妈妈的病不仅一刻都不能放松治疗,而且将来很可能要在心脏动脉里安上支架,实行介入治疗,这至少需要十几万元。她正为此事发愁呢。胡建兰读着弟弟妹妹的信,一会儿喜,一会儿忧,那种慨嘆人生艰难的心情非言语所能表达。她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又流出了伤心的泪水。 忽听有人敲门,胡建兰收好了信,急去打开房门,一看是朝霞笑眯眯地站在门前。 朝霞进门未等坐下就问:“蝴蝶兰,你的病怎样了?” 胡建兰让朝霞坐下,答道:“高烧总也不退,浑身酸痛,饭也不想吃,我也不知怎么了。” “哎呀,你是否得了什么脏病了?”朝霞高声嚷道。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是现在还没检查出来。”胡建兰有气没力地说。 “没检查出来?你可不能大意了!”朝霞说着,见胡建兰脸上有泪痕,又大声大气地说,“你,你脸上还有泪花,你好像刚才哭过。” 胡建兰不语,尽量控制住泪水,半天才说:“我是哭我这命呀。方才看了妹妹的来信,说是妈妈的病虽然见强,可大夫说将来还要在心血管里安上支架,这又需要十多万元钱。朝霞姐你说,我们都是父母所生,爹妈所养,羊羔尚且懂得跪乳,乌鸦也还知道反哺,妈妈有病我们能不拼命去救命吗?我的弟弟妹妹读书也需要很多钱。” “咳,你就是不会利用你的资源。”屈辱的生活已完全扭曲了朝霞的心灵,她并无恶意地劝胡建兰说,“皮妈咪不是说了嘛,这美也是一种资源。你比我们的条件都好,又年轻,又漂亮,你为什么不利用你的条件想法多赚些钱呢?” “我们总不能去坑人家去骗人家吧。”胡建兰说。 “咳,你这人,就是太死性。”朝霞似乎看透了人生,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我告诉你,到娱乐场所来玩小姐的那些王八蛋男人,没一个好饼,他们不是贪官污吏、流氓、色鬼,就是靠坑蒙拐骗富起来的暴发户,当然也有一部分是性饥渴者,对于这些人的钱哪,能敲就敲,能骗就骗。今天他们欺负蹂躏我们,明天我们攒足了钱,当上了富姐富婆,说不定还要挑着样地玩玩他们呢!” 朝霞见胡建兰低头不语,又将嘴伸到胡建兰的耳根子边说:“不瞒你说,我现在已攒下这个数了。”她将右手五指伸开,在胡建兰眼前一反一正晃了两下,“一百万了。不过你——你可得替我保密啊!” 第70页 朝霞越说越兴奋:“我和你的态度不同,我是能骗就骗,能赖就赖,反正那些臭男人的钱也不是好道来的,那钱放在他们兜里还不如放在我们兜里。我在外省一个城市坐檯的时候,在一个老头子身上就榨出了三十多万。后来才知道那个老头子还是个有头有脸的法院院长……” 朝霞像讲故事一样向胡建兰讲述了她骗钱的一段往事。 某市春雷歌舞厅。晚上九点多钟。几个商人模样的人拥着一个头顶油光锃亮的老头进了一个包房。其中一个商人对跟进来的歌舞厅老闆吩咐道:“你去给挑几个漂亮小姐来玩玩,要漂亮的,不漂亮的不要!!” 老闆连声说:“是是是,我们这里的小姐都很漂亮,你们见了保证喜欢。” 两三分钟以后,老闆一块送来六个小姐,因为只有四个顾客,其中一个说了算的老闆挑了其中四个,并把最漂亮的朝霞送到秃顶老头身边。他们一会儿跳舞,一会儿唱歌,一会儿喝酒唠嗑。朝霞紧紧贴在老头身边,一会儿给他倒酒,一会给他拿水果,一会儿又用舌尖往他嘴里送瓜子瓤。特别是每当跳舞的时候,朝霞紧紧抱着那老头,脸也紧紧贴着那老头的脸。她感到那老头春心躁动,下面早已硬硬地支了出来,那只有力的胳膊恨不得把她的腰肢搂断。朝霞感到机会来了,施出百般手段、展露万种风情去挑逗他,刺激他,那老头越发喜欢上了朝霞。那天晚上,一伙人一直玩到半夜。临走时,那老头给朝霞留下了电话号码,也要走了朝霞的电话号码。 从此以后,那老头三天两头约会朝霞,今天领她去吃饭店,明天领她出去跳舞唱歌。那老头不断地夸朝霞长得漂亮,说她三围标准,身上柔软而又有弹性。终于在一天晚上跳完舞以后,那老头说:“我有一处房子空着,今晚你跟我到那里去住怎么样?” 朝霞故意犹豫了一下,说:“那——那好吗?咱俩年龄差这么多。” “唉,你没听人说,爱情不论年龄。我喜欢你。”那老头说。 朝霞假装想了想说:“那——那就跟你去吧,不过——你得对得起我。” “你放心吧,我这人从来不亏待我喜欢的人。”秃顶老头说。 “那就走吧。”朝霞说。 朝霞跟那老头来到一个花园小区一栋楼的402号房间。但见这屋子布置得相当豪华讲究,住起来特别舒适方便。他们洗完了澡,就上床进入了温柔之乡。由于朝霞善于配合,收放有度,而且她那驱体确实柔软而有弹性,直让那老头玩得满心欢喜。朝霞也假装满足得不得了,拼命叫床。她感觉这老傢伙在性事上还真有些本事。她曾听人说,秃顶的人一般来说,一是脑瓜好使,二是寿命较长,三是性功能较强。看来此话果然有些根据。 那老头见朝霞情绪挺好,于是又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我这屋子闲着也是闲着,我看你就住在这儿吧,每月我给你五千元生活费,你想怎么玩乐都可以,就是不许你再进歌舞厅,再找别的男人。” 朝霞马上说:“那可不行!我在歌舞厅里每月至少赚个万儿八千的,你给我五千元怎么能行!” “那就给你一万!”那老头干而脆之地说。 “这还差不多。”朝霞满足了。不过,她很有经验地又提出一个新问题,“那你能够天天陪我吗?” “那不可能,我还有家呀。不过,我可以保证每周过来三次。”秃顶老头说。 “那我在这里干呆着多寂寞呀。那么办吧,你隔三差五领我出去走走,最好能到大连、渖阳、哈尔滨、 北戴河、北京等地逛逛,我这人就愿意玩。” “那行,那行,这并不难。国庆节放假我就领你出去玩。” “好,一言为定。拉钩,撒谎是犊子!” 两个人在被窝里拉了拉小手指头,算是达成协议了。 朝霞又说:“咱俩夫妻也做了,你总得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名字怎么称唿吧。” “我是干什么的,暂时对你保密。你就叫我刘叔吧。”秃顶老头说。 转眼间,国庆节到了。秃顶老头自己驾着车,领着朝霞逛了北京,玩了北戴河。短短几天时间,连吃带住带玩,加上购买首饰、衣服等物,那老头足足花了四万多元。 经过旅游接触,两个人彼此知道对方更多的东西。那秃顶老头刘蒙,是某市法院的院长。他家里有妻子儿女,似乎还有别的情人。对于这些,老头不愿多说,朝霞也不想深究。她只感到这人很有钱,而且那钱不是好道来的。所以她又萌生了进一步的想法。 一天夜里,两个人玩完了之后,朝霞依偎在老头身边说:“刘叔,我跟你已经几个月了,我不能总这么呆着,我想开个公司什么的,一来也算有点营生,二来通过办公司赚点钱也好养老。我在一个地方看好了一个铺面,三十五万就能买下来,你能不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 “三十五万,三十五万……”秃顶老头沉吟了一会儿,而后慷慨地说道,“行,只要你能使我高兴,我就满足你这个要求。” “您太好了!太伟大了!刘叔万岁!”朝霞乐得直拍巴掌,搂过那老头的脑袋在他脑门上“吧”的一声吻了个香吻。 第71页 第二天,那老头就把三十五万元的现金交给了朝霞。朝霞连声说:“谢谢,谢谢,您可是我的再生爹娘了!” 可是,第三天晚上那老头过来过夜的时候,等到十点多钟,不仅见不到朝霞半点踪影,仔细一清点屋里的东西,还少了两件价值数万元的工艺品…… 朝霞叙述完这段故事,并不感到羞愧,反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并且又把她的看法强调一遍:“反正这些人的钱不是好道来的,那个老秃头也不是个好揍,据说他现在早蹲风眼去了。所以我骗他好痛快!” 胡建兰听了朝霞的一些叙述,觉得她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她也感到朝霞是在走着一条危险的路。做性交易,本来已是一件违法的事儿了,如果再毫无顾忌地连敲带诈,那不是罪加一等了吗?她提醒朝霞说:“朝霞姐,你的看法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不过你也要小心点,一旦犯了事儿可就要吃大苦头了。” “管它呢,这皮肉生意谁还能干一辈子呀!”朝霞的脸蓦然阴沉起来,并且流出了伤心的泪水,连哭带嚎地说:“现在我们在那些臭男人的眼里,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个洩慾工具,是个玩物。你看看我身上这些伤,他们玩着你,还要变着法祸害你,我恨死他们了!所以我也不把他们看作人,他们就是金钱,就是我的银行。蝴蝶兰,我跟你说实在话吧,这一行谁也不能干一辈子,我至多再在这里干一年,然后就去开公司,办企业,我也要当富姐,当富婆,我还要找老公,嫁男人。不过,这些事儿都不能在这跟前办。如果在这跟前找个什么男人,他若知道了你的过去,肯定还要和你分手。” 朝霞这最后几句话,又深深触动了胡建兰的痛处。她之所以坚决拒绝了奕子强的爱情,一是为奕子强的前途着想,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坐檯女的婚姻难有好结果的。想到这里,她也陪着朝霞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朝霞见此情状,立即止住了眼泪,说道:“闹心的事儿不说了。我看你还是到 医院先看看吧,我带你去,那里的人我都认识。不管怎么样,身体还是我们的老本,身体垮了,一切都完,我们还得活下去呀!” 胡建兰擦了擦眼泪,说:“我前几天刚刚去过,今天就不去了。” “前几天是前几天,现在是现在。你快穿衣服,现在就去!”朝霞也不管胡建兰是否同意,拿起衣挂上的衣服就叫她穿。 待胡建兰穿好了衣服,朝霞就扶着她下了楼,打了个 计程车,一熘烟地就来到了医院。 朝霞确实认识那些医生,她张张罗罗地一会儿叫医生给看看这个,一会儿又领胡建兰去查查那个,不到两小时就检查完了。检查结果证明,胡建兰没患什么脏病。朝霞又要替胡建兰去交诊费,胡建兰说什么也不同意。朝霞生气地说:“不就那三五百块钱吗,一个晚上就赚回来了。” 胡建兰看见朝霞那认真而又嗔怪的样子,心里很受感动。但是她还坚持自己掏钱交费。两个人撕扯了半天,还是由胡建兰自己交了诊费。之后,朝霞就领着胡建兰出了医院,打了个计程车,亲自把她送回住处。临走时又说:“没得脏病就好,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刚迈出两步,又回过头来,“如果还需要我帮你办别的事儿,你就言语一声,千万不要客气。”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胡建兰将朝霞送到门口,又陷入了痛苦的思索之中…… 朝霞刚刚走出楼门,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满脸鲜血,一面大声喊着“大姐快救我”,一面拼命往楼里钻。朝霞一把抓住那姑娘的胳膊问道:“你怎么了!?”那小姑娘说:“他们把我骗到一家歌舞厅,叫我陪男人睡觉,我不干,他们就打我,我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跑了出来,他们又来追我……”朝霞连想也没想,说道:“那好办,你跟我上楼躲一躲。快!跟我走!”一面拽着那小姑娘在楼内找了个隐秘处躲了起来。 约摸过了十来分钟,朝霞见没有什么动静,便对那小姑娘说:“你先在这里面呆着,不要乱动,我出去看看。” 朝霞来到楼外,前后左右瞧了一圈,未见什么异常,便又回来对那小姑娘说:“没事儿了,你是哪个县的,你赶紧回家去吧!你岁数太小,这个城市不是你呆的地方。” “大姐,我兜里一分钱也没有了,我回不去家了。”说着,放声大哭起来,那声音既悲惨,又悽厉。 被那小姑娘的哭声一刺激,朝霞蓦地想起了自己前些年的遭遇,忍不住那眼泪也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从自己的手袋里取出四张大票:“我这里有钱,四百元,够不够你回家的路费?若是够了的话,你就赶紧到车站买票回家吧,一分一秒也不要耽误。” 那小姑娘接过了钱,连声说“够了,够了”,接着又深深向朝霞鞠了三个躬,十分动情地说:“谢谢大姐,谢谢大姐!我永远也忘不了姐姐的大恩!” “谢什么,出家在外不容易,谁还没有个遭灾遇难的时候。只是你回去以后暂时就不要出来了,你年纪还小,孤身在外容易受人欺负!”朝霞叮嘱道。 第72页 “谢谢大姐 谢谢大姐,太谢谢了!我永远再也不出来了。” “那你就赶快逃命吧!” 那小姑娘转身刚要离开,朝霞又想:这个孩子刚刚来到这个城市,人生地不熟的,假设一时转不出去,弄不好又要落入虎口。俗话讲,帮人帮到底,救人救个彻。莫如把她送到车站去吧。想到这里,就又对那小姑娘说:“那样吧,我干脆把你送到车站去吧!不然再被他们发现了,你可就没命了!” 那小姑娘又是连连鞠躬道谢。朝霞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谢什么,赶快走吧!”说着就拽着那小姑娘拦了一辆 计程车直奔火车站去了……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时间的列车已经开进了一九九九年年底。经过两年多的风吹雨打,甚至疾风暴雨的无情摧残,胡建兰的身心已经伤痕累累,她想尽快脱离圣华夜总会这个鬼魅地方。此时,胡建兰的家庭负累已经基本缓解了。两年多的坐檯生涯,已使她攒足了弟弟妹妹念大学的学费,妈妈的心脏病通过介入手术治疗,病情也比过去好多了。可是,离开圣华夜总会又去干什么呢?正在胡建兰盘算未来出路的时候,一场新的更大的灾难又降临到了她的头上。 年之终,岁之杪,各行各业总免不了要总结总结工作,庆贺一下一年工作取得的“伟大成就”。我们有些干部承袭了一个很不好的传统,任何时候、任何单位的工作,成绩与缺点总是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的关系。三年经济困难时期,国民经济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有的地方还饿死了许多人,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全国上下也是无处不在高唱“到处莺歌燕舞”,“形势一片大好”。直到今天,一些部门和单位也没忘却这一理念,本来工作做得平平,甚至干得很糟,给国家和人民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总结工作时也照样要大唱赞歌。松江市税务系统的大小官员们在局长付光明的率领下,更要好好庆贺庆贺他们一年来取得的“骄人佳绩”。为此,他们特意在五星级的圣华大酒店摆了二十桌喜宴欢庆胜利。付光明本来在一九九七年秋就给陆方尧送去贿金,想要谋个市税务局局长的职务。但不巧的是那个位置早已叫另一位更重要的领导安排给他的亲信了,付光明只好在原位置上又苦熬苦等了一年多。直到一九九九年七月,他才在陆方尧的鼎力帮助下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市税务局的一把手。实际上付光明到市税务局主持工作还不到半年时间,但一向好大喜功的他,为了向上级邀功或向部下买好,竟把成绩吹得 天花乱坠,甚至贪天之功据为己有。他在祝酒辞中还宣布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今年,我们税务局的工作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因此局党组决定,今年给每个税务干部发放五至八万元的奖金。”话一出口,就赢得了满堂喝彩和一阵热烈而持久的掌声。付光明的形象在属下们的眼睛里顿时“高大”起来了。宴会中间,属下们竞相过来给他敬酒,有的夸他工作有魄力,有的贊他领导有方法,有的说他领导税务部门为市里的建设和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自然,大家说的都是“过五关,斩六将”的事儿,至于某些税务部门和税务干部渎职怠职,徇私枉法,漏收、免收和减收了多少应收税款,在这个时候只能作为每个人肚子里的一本帐来算了。 付光明的酒量和豪饮是出了名的。他在年终大宴上究竟喝了多少酒谁也说不清楚,庆功宴会散席后,又有几个哥们拉着他到三楼的紫罗兰包间里继续海喝。这时,贾兰姿早已得到了下属的报告,三五分钟后便适时地来到了紫罗兰包间,一进门就满脸堆笑地说:“欢迎,欢迎,欢迎各位领导到这儿赏光。”五星级大酒店的贾老闆谁不认识?在座的各位都是这里的常客。付光明与贾老闆的关系就更不一般了,他的夫人能够当上区政协委员、他自己能够当上市税务局长,还有贾老闆一份功劳呢。所以大家一见贾兰姿进来,都热情地喊:“快来,快来,贾总,我们敬你一杯!”大家很自然地把她让到了付光明的身边。 这时,付光明举起杯来,对贾兰姿说:“贾总,我敬你一杯吧。我们税务部门在你这招待客人,你给了不少照顾,在别的方面……你也给了很多关照,我深深表示感谢!所以,我一定要先敬你一杯!”说着,举起杯来就要喝。 贾兰姿赶紧站起来抓住付光明的手腕说:“那不行,要敬,也得我先敬你一杯,你们税务部门对我可是没少给予关照啊!” 两个人,你要先敬我,我要先敬你,谦让了半天这酒也没喝下去。这时付光明来了机灵劲儿,说了声“先喝为敬”,将那酒杯往嘴边一送,一仰脖,吱的一声就把那杯中的白酒灌到肚里去了。 魂断慾海22(2) 贾兰姿也只好把自己杯中的酒全喝下去了。 大家你提一杯,我提一杯,喝得热火朝天。酒过数巡以后,付光明咬着贾兰姿的耳根说:“听说你这里有个绝色女子蝴蝶兰,今晚……” “我给你留着呢!”未等付光明把话说完,贾兰姿就抛了个媚眼小声说。 贾兰姿为什么对付光明如此眷顾?原来他俩私下也有交易。付光明当上税务局长不久,就给圣华大酒店在原先享受优惠待遇的基础上又减收了一半税款。这对嗜财如命的贾兰姿来说是多大的关照,她怎能不心存感激,投桃报李? 第73页 付光明一听贾兰姿早把蝴蝶兰给他留下了,心里顿时乐颠了馅。为了今晚能玩得尽兴,他用啤酒代水,偷偷地提前吃上了几粒催情勐药。 付光明一心惦记着早点见到那个名花蝴蝶兰,因此加快了与哥们的喝酒速度,仅仅二十多分钟,几个人又把两瓶白酒灌到肚里去了,有的人已喝得醉眼矇眬。贾兰姿感到这豪饮应该收场了,便向付光明递了个眼色。付光明心领神会,于是发话道:“今天就喝到这儿吧,再喝回家就上不去床了。”大家嬉笑了一阵,来了个“门前清”,“满天星”,各自散去了。 贾兰姿领着付光明来到辅楼的301房间,进门就指着早已等在那里的胡建兰对付光明说:“这就是蝴蝶兰姑娘。”然后又对胡建兰说:“这是咱们市的一位领导,你要陪他玩好。”说完与付光明又客套了两句就离开了。 这里付光明瞄了胡建兰两眼,感到这姑娘果然美若天仙,不由心中大悦,随口问道:“姑娘来这里几年了?” 胡建兰低头敛眉:“两年多了。”说完又偷偷看了付光明几眼,只见他已是面红耳赤,眼里布满血丝,那熏人的酒气也一阵一阵地直往外喷。 付光明又打了几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说:“你先……先坐着,我我……先去放放水。”付光明显然已酩酊大醉了。他扭着秧歌步来到 卫生间,先是想小解,半天解不出来,接着就剧烈呕吐起来,三吐两吐,就见他身体一晃,咚地倒到地上不动了。 坐在沙发上的胡建兰,正在盘算着今晚如何陪伴这位醉爷,只听卫生间里扑通一声,赶忙跑过去看。醉爷领导已人事不省了。胡建兰连忙喊叫:“领导,领导,你怎么了?!” “领导”两眼圆睁,口吐鲜血,只是不肯吭声。 胡建兰知道大事不好,赶紧跑到贾兰姿的办公室和宿舍去找她,两个地方都是房门紧闭。接着她又以最快速度跑到主楼大堂去找,大堂经理和当班小姐都说没看见贾总。胡建兰只好将实情告诉了大堂经理。大堂经理连忙给贾总打电话,结果是电话、手机都关着。大堂经理只好带着保安和胡建兰往辅楼301号房间跑。正在主楼三楼办事儿的李红竹,看见一伙人神情慌张地奔向辅楼,其中还有抹着眼泪的建兰姐姐,她已明白了几分,便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跑了过去。 众人进屋一看,“领导”早已一命呜唿。但是大家还是抱有一线抢救的希望,大堂经理立即挂了“120”。就在“120”抢救人员抬着担架跑到辅楼并且已开始动手抢救的时候,贾兰姿也出现了。原来胡建兰敲门的时候,贾兰姿正在宿舍和她的司机面首颠鸾倒凤。这是贾兰姿的一个习惯,每当她为哪位领导安排“特服”的时候,她总要把自己的面首或情人招来,以找找心里平衡,意思是说:“在你们玩弄年轻漂亮女人的时候,我也不能干馋着,我也要玩玩年轻英俊的男子汉。”所以她今晚又把那壮硕帅气的司机面首叫了来淫乐。胡建兰敲她宿舍门的时候,她刚刚要起高潮,因此还甚为不满地骂了一句:“挨刀的,又来破坏老娘的情绪!”后来听见外面连喊带叫,人们噼里啪啦地跑着,知道是出事了,她连忙推开司机面首,穿起衣服,循着声音跟到了特一号房间。 大家一看贾总来了,好像有了主心骨,大堂经理赶紧请示:“贾总,您看怎么办,是不是赶紧送 医院?” 贾兰姿上前问急救中心的抢救大夫:“怎么样,大夫,是否赶紧上医院?” 累得满头大汗已经停止了抢救的大夫说:“送医院也没用了,这人至少已咽气十分钟了。”然后又看看众人,“谁是家属,赶紧安排后事吧。”说完就带着其他医务人员走了。 这里贾兰姿忽然提高了嗓门:“快,打电话报110!保安,先把那狐媚子蝴蝶兰给我看起来!怎么好好一个人就死到这屋里来了。”她显然要抓一个垫背的。 两个保安上去就把胡建兰的两只手臂扭住,并要往一边拽。 胡建兰挣扎着大声叫道:“他的死与我无关。是他自己死的!是他自己死的!我到这屋来,也是领导安排的!” “你闭上你的×嘴!”贾兰姿上去就抽了胡建兰一个嘴巴子,打得胡建兰两眼直冒金星,嘴流鲜血。 “本来就是他自己死的嘛!本来就是领导安排的嘛!”胡建兰一面拼命喊着,一面拼命反抗着。 贾兰姿生怕把自己的恶行暴露出去,又严厉地大声喝道:“保安,你们是死人哪,快把那小娼妇拖一边去!把她的嘴给我塞上!”说着,又转过身来吩咐大堂经理道:“小左,快打电话通知付局长的家属,电话号码是: 31652768。” 吩咐完了这一切,贾兰姿转动着眼珠一看,屋里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于是她又吼道:“除了小左和保安,其他人一律给我出去!出去!出去!” 看热闹的人不得不散去,李红竹仍然站在门外的一个隐蔽处不肯离开。她虽然是个姑娘,但凭她多年在外闯荡的经验,对于今天事情的原委她心里早已明镜似的,她倒要看看这台戏怎么收场,她更要看看他们会如何处置她的建兰姐姐。 第74页 公安局的刑警接到“110”的指令,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圣华大酒店辅楼301室。刑侦人员经过现场侦查和讯问有关人员,已初步断定付光明是饮酒过量,引起心脏病或脑血管病突发致死。当问到贾兰姿付光明是怎么来到这个屋的时候,这个老妖婆先是推说不知,后来公安人员提醒她说,那边被控制起来的那位姑娘已经供出付光明是她送来的事实,她只好说:“今晚税务部门在酒店开庆功会,付局长喝得高兴,主动提出要找个小姐潇洒潇洒,因为付局长是管我们的,我只好就照办了,谁知他有心脏病,能闹出这档子事儿来。” 刑侦人员知道贾兰姿在市里的地位,也不好多问,只是如实作了笔录。 这边刚刚把情况弄清楚,正准备作进一步侦查的时候,只见那边连哭带嚎地上来一大帮人。原来是付光明的夫人曲美妮及其子女和亲属们来了。 曲美妮对其局长丈夫经常在外面拈花惹草的劣行虽然极为不满,但此时她也只能压下平日心头的怨恨,可着嗓门为丈夫喊冤。她抱着付光明的尸体,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道:“光明啊,你好好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你跑到这个屋里来干什么呀!”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嚎起没完。 付光明的子女也都陪着妈妈哭个不止。 刑侦人员感到这是一个五星级大酒店,外地和外国客人较多,付光明的家属在这儿闹腾时间长了,影响不好,因此劝道:“大婶,付局长出现这种意外,我们也不愿意看到。但人不能总放在这里,是否先将他送到 医院太平间,我们也好作进一步的检查。” “不行!怎么好好一个人,说死就死了,我得弄个明白!”曲美妮抬眼一看,曾在她那里干过活的胡建兰被两个保安架在一边。一切她都明白了:原来这贾兰姿把胡建兰要过来就是干这个用的,今天还算计到我丈夫头上来了。顿时,她胸中的怒火直往上蹿,早已忘了贾兰姿帮她办事的事儿了。她对着正在手忙脚乱的贾兰姿说:“贾老闆呀,你也太阴损了!你把那个小狐狸精要过来就干这事儿用的啊,你怎么连我老头也不放过,你怎么这么不仁不义啊!”她一边哭着一边又拍打着付光明的尸体,“光明呀,你死得好冤哪!这酒店成什么地方了!”她显然要讹上这个大酒店。 曲美妮这么哭喊,她的子女和亲属也都七言八语地随声附和着:“今天不整明白了,就不能把人抬走!”“这人死在酒店里,酒店负的是什么责任!”“这叫什么五星级酒店!”…… 一向豪横霸道的贾兰姿这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性事故造懵了。她只好上前劝曲美妮道:“大妹子,今天这事儿是谁都不愿看到的,付局长今天高兴,喝得高了点,是他自己……” “喝酒喝高了就死人呀!你问问市里那些领导,哪个不是天天喝,顿顿喝,也没见哪个人喝酒就喝死了!就算他喝酒喝高了,他怎么就死到这客房来了?!那边还站着个小狐狸精,这是怎么回事儿!你说!你说!”曲美妮一声比一声高,几句话就把贾兰姿干灭火了。 曲美妮对贾兰姿虽说满腹怨恨,但她对她还不敢动手。她为了叫大家明白事情真相,灭灭贾兰姿的威风,以便叫大酒店赔偿她的“损失”,忽然想起一个主意,只见她像一头暴烈的狮子一样,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几步就扑到胡建兰身边,抓住她的头髮举手就打。这时胡建兰的嘴早已被保安人员给塞上了,直气得她浑身瑟瑟发斗,两眼喷着怒火,而又无法申辩什么。 公安人员阻止了曲美妮的行动。 这时,曲美妮的亲戚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走!把付局长抬到大堂里去,事儿不整清楚了,人就不能抬走!” 付光明当上了市税务局长之后,在市里也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官位显要,亲戚又多,交友更广。所以随着那人的一声喊,众亲友一齐动手,扯过一条毛毯把付光明放到上面就抬到正楼大厅里去了。众人吵吵闹闹,有喊有叫,有哭有嚎,把一个圣华大酒店搅翻了天。 贾兰姿彻底没电了。她急得满头大汗,泪水也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倒是大堂经理小左显得十分镇静,她提示贾兰姿说:“贾总,您为什么不给陆市长打个电话,请他来帮助处理呀。” 贾兰姿感到小左这个提醒十分重要,立即躲到一个房间里,给陆方尧挂了电话。她在电话里特别强调:“付局长喝完酒要在酒店过夜,是他自己提出的要求,坐檯小姐蝴蝶兰也是他自己点的,再说他进了房间连衣服都没脱就咽气了,那肯定和他喝酒喝多了有关系。更重要的是,付局长患有严重的心脑血管病。” 陆方尧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尽管他不愿意处理这类琐碎事物,但是贾兰姿求他的事儿他不能不办。再说,这圣华大酒店在市里好歹也是一个重点保护单位,不能坏了它的名声。他心底里还有一层更重要的考虑,那就是圣华大酒店里那些污七八糟的事儿所以会长期存在,以至闹出人命来,如果要追究责任的话,他陆方尧也难辞其咎。因此他接到电话后,毫不迟疑地就驱车赶了过来。 陆方尧一进圣华大酒店大堂,有人就认出来了,喊道:“陆市长来了!” 第75页 正在干嚎的曲美妮,一见陆方尧来了,哭得更起劲了:“陆市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呀,这光明怎么稀里煳涂就死了。这酒店以后谁还敢来住呀!” 陆方尧毕竟是个见过阵势的人,他不慌不忙地说道:“贾总,你叫服务员在四楼开两个会议室。美妮同志,还有你的孩子、亲戚,贾总,公安人员,都跟我上去,咱们到四楼说去。其他人员都离开这个地方。公安人员、保安人员负责做好围观人员的疏散工作。”说完与一伙人进了电梯,径直奔四楼而去。 到了四楼,陆方尧叫贾兰姿把人员都安排到大会议室里,自己却走进了一个小会议室。他首先叫公安人员进去汇报情况,主要是要他们说明付光明的死因。 公安人员说:“根据我们现场侦查和询问现场有关人员,付局长没有外伤,也没有性事活动,只是他的呕吐物里含有过量酒精和兴奋剂,我们判断,他是突发心脏病或突发脑溢血致死。这是初步判断,要作出最后结论,就要进行尸检,这要经过家属同意。” 陆方尧听完了公安人员的汇报,对付光明的死因已完全清楚了。他十分镇定地带着公安人员来到大会议室,自己找个中间位置坐下,首先问曲美妮道:“美妮同志,付局长是否患有心脏病和高血压病?” 曲美妮一听就慌了,她知道陆方尧要把死因推到付光明本人身上,本来已经止住了哭声的她,这时又“嗷”的一声大哭起来:“老付是有心脏病,血压也比较高,可是他在家里怎么什么事儿也没有,怎么到这酒店人就死了?” 陆方尧不慌不忙地说:“公安部门同志,你们将你们检查的情况说说。” 公安人员就将方才对陆方尧汇报的情况一五一十又说了一遍,并特别强调了呕吐物里含有大量酒精和催情药物,说可能是这些东西诱发了心脏病或脑溢血。 “不管是怎么死的,反正这人死在酒店里,酒店就得负责,就得给予赔偿。”曲美妮已丧失了理智,继续撒泼道。 曲美妮的亲戚也跟着乱起闹:“这人不能白死!”“酒店必须负全部责任!”“今天不给个明确说法,这人就不能抬走!” 陆方尧看了看曲美妮及她的各位亲戚,放下脸子道:“那好办,把尸体先抬到公安 医院,进行尸体解剖,并对胃里的东西进行彻底化验。不过,美妮同志,你和你的各位亲属可要想好,化验不出新的问题,付局长的名声可就扫地了。现在问题明摆着,付局长喝了大量的酒,又吃了什么催情药,主动向酒店提出要求开房找小姐,过度兴奋之下,心脏或者脑血管出了问题,这事儿还光彩怎么的?你们还怕这事儿影响不够大呀,你们感觉这人丢得还不够呀!”说到这里,他不慌不忙地扫视了一下曲美妮及其子女和亲属,然后又说,“要我看哪,你们要尽快把尸体抬走,我再跟市领导研究一下,给付局长一个工伤或者以身殉职什么待遇。这事儿只能这么了断了。这是我的意见,你们看到底怎么办好?”陆方尧一派大将风度,直说得曲美妮及其家属、亲属大眼瞪小眼,灭了火了。 陆方尧又用眼环视了一下付光明的家属及亲属,看他们全被他造懵了,便又接着说:“如果你们同意我的意见,你们就尽快把人抬走,这人在这儿放的时间越长,影响就越大越坏。”他又看了看贾兰姿及公安人员:“今天这件事儿,大家都要绝对保密,对外的口径就是:付局长在庆功会上多喝了点酒,心脏病突然发作致死。开房的事儿谁也不准往外说,谁说了就追究谁的责任!贾总要做好酒店职工的工作,谁也不许乱传这件事儿。” 方才还惊慌失措的贾兰姿,这时已镇定了下来,连说:“酒店职工这儿我负责。我保证做好工作,保证不许他们乱说。” 曲美妮与她的子女及亲属简单商量了一下,也只好同意陆方尧的意见。曲美妮首先表态:“陆市长,我们听您的,我们马上把人抬走。”不过她还是没忘要点待遇,“陆市长,在处理后事上还请您多帮忙。老付这一辈子也没少干工作啊。” 陆方尧说:“这些事儿你就放心吧。” 曲美妮及其亲属依仗他们在市里的势力,本想讹酒店一把,没想到经过陆方尧一番点拨,最后闹出这么个结果。他们为了维护付局长的“一世英名”,也为了曲美妮及其子女脸上好看,只得接受陆方尧的意见,简单地商量了一下,给殡仪馆打了个电话,悄无声息地把尸体运走并准备安排后事去了。一场闹剧就这样收场了。这真是人生如演戏,一会儿演正剧,一会儿演闹剧,一会儿演悲剧,一会儿演喜剧,自己在戏剧中到底要扮演什么角色,全看个人的追求目标是什么了。 魂断慾海23(1) 堂堂税务局长因为过量饮酒和服用春药而命丧酒店,这在松江市也算是个特大丑闻了。可是这丑闻中的主要角色并没人去追查他们的责任,唯独这丑闻中受欺侮、受支配、受损害的弱女子胡建兰却被公安部门带走了,听说不仅要对其实行罚款,还要送她去劳教所进行劳动教养。这使一些被欺侮、被损害的小人物颇为不平。李红竹更是气炸了肺,她发誓豁出命来也要为姐姐讨个说法。 第76页 可这说法到哪儿去讨呢?她想先找奕子强商量商量。她又打电话,又挂手机,总也找不到奕子强。难道子强哥又摊上了什么事儿?李红竹心里有些紧张。胡建兰被带走的第二天,正好是个星期天,上午九点多钟,李红竹便来到了奕子强的寓所敲门。敲了半天,不见任何动静。正当李红竹准备离开的时候,楼上下来一位老者,鹤髮童颜,精神矍铄。李红竹上前问道:“大爷,你知不知道这家主人上哪去了?” 那老者说:“这小伙子这一两年情绪一直不好,他经常在节假日一个人跑到街心公园的假山上去吹箫,你到那里找找看吧!” 李红竹说了声“谢谢大爷”,便来到街心公园的假山下。只见假山上的八角亭中,坐着一个人正在吹箫,看那背影那人像是奕子强。箫声低沉、凄凉、幽怨,随风飘出很远很远。李红竹仔细听听,那曲子却是《苏武牧羊》。从那箫声中,她完全听出了奕子强此刻的悲愤心境和眷恋亲人的情绪。李红竹紧走几步,沿着青石小道拾级而上,一直来到山顶,奕子强也未发现。只见奕子强一边闭着眼睛吹箫,一边清泪顺颊而下,脸上还呈现出痛楚、悽怆的表情。见了这般情景,李红竹鼻子一酸,眼里噙满了泪水。她轻轻说了声:“子强哥,这大冷天,你为什么跑到这里吹箫?” 奕子强睁眼一看,面前站着的是李红竹。他放下了箫,嘆口气道:“心里憋屈,借着箫声排解排解烦闷情绪。” “我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不知你最近怎么样?” “我能怎样,得罪了坏人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怎么?他们又坏你了?” “自从我当众揭露了陆方尧、贾兰姿、吕二挺等人的罪恶后,他们一天也没断了整我。他们先是通过我们行长免去了我的风险资产管理处核销科副科长职务,并把我调到信贷处长期打零工,而后又合起伙来给我制造假材料,捏造假罪状,想要把我送到监狱里去。幸亏检察院那个检察长看出了破绽,他们的阴谋才没有得逞。若不我早已进风眼里去了。” 李红竹听了奕子强的叙述,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伙人怎么这么歹毒!他们不整人、不害人,好像就活不下去似的!” “这就是人啊,这就是人类社会啊!”说到这里,奕子强不再吱声了,他低垂着头,深深陷入痛苦的思索之中。然而,略过了一会儿,他的情绪突然激愤起来,只见他忽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红竹妹,你想没想过,这世界上什么最好,我看就是人最好,他们知荣辱,辨是非,能够为公平、正义而战,具有崇高的献身精神。可是要讲什么最坏,我看就是人最坏!你看世界上其它的动物,头脑都比较简单,哪怕它要吃掉你,它也会直截了当地表现出来,绝不遮遮掩掩。只有人才长着花花肠子,他们为了达到某种个人目的,可以採取一切卑劣手段去整人、去害人,甚至要把你打到十八层地狱!” “子强哥,我知道你心里很苦,可建兰姐被人害得更惨,她已被公安人员抓到拘留所里去了!”李红竹着急得直跺脚。 “这是意料中的事儿。”奕子强似乎已经知道了胡建兰的事儿,并没显出十分惊讶的样子,但他那张脸却因过度痛苦而被扭曲得都变了形。 “我们总得想个办法去救救建兰姐啊!” “我若有办法,早就去救她了。” “那我们总不能看着建兰姐在拘留所里受苦啊!” “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说话能好使,这个人就是陆方尧。可是,陆方尧是个贪官、流氓,我死了也不会去求他的。我和他誓不两立!”奕子强一提起陆方尧,就恨得咬牙切齿。 “子强哥,你方才说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你不肯去找陆方尧,我可以去找他呀!但我不是去求他,而是去逼他。”李红竹突然觉得心里亮堂了起来,“明天我就去找那个姓陆的。”她看了奕子强一眼,又说:“子强哥,你也不要老是这样折磨自己,你要想开些。天挺冷的,咱们还是回家去吧。” 说着,就拉着奕子强的胳膊,一起下了假山,出了公园。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钟,李红竹急三火四地登上了公交车,来到了市政府大院门口。她对市政府收发室人员说,她是陆市长的“熟人”,有件急事儿要找陆市长商量。收发室与陆方尧一联繫,陆方尧听说是那个漂亮可爱的李红竹来找他,也就格外地“开恩”同意她进院上楼。李红竹拿着收发室给开的会客单,进了市长大楼,来到陆方尧的办公室,坐下就说:“陆市长,我请教个问题,付局长因为喝酒喝多了,又吃了那种药,命归西天,他自己没有责任,酒店没有责任,为什么单单把胡建兰抓走了?” “哎——那是公安部门的事儿,你咸吃萝蔔淡操心干什么?”陆方尧打着官腔说。他边说边过来给李红竹倒了杯茶水,自己却回到老闆椅上继续吸菸。 “公安部门也要公正执法。”李红竹气唿唿地说,“那天晚上是付局长主动要求开房的,胡建兰又是贾老闆安排过去服侍付局长的,她什么事儿也没有做,那付局长就死了,为什么就看胡建兰眼眶子发青!” 第77页 “你是公安局的呀,你怎么了解得那么清楚?”陆方尧显然忘记了胡建兰能落得今天这样下场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把脸哌嗒往下一撂,又把那半支烟使劲往菸灰缸上一拧,大声训斥起李红竹来。接着又问李红竹,“你还有没有别的事儿了,没有就请你回去吧,我还有许多重要事情要处理呢。”陆方尧开始下逐客令了。 “昨天晚上许多事情我都看见了,听见了,公安部门不也是这么说的吗?”李红竹有理有据地说。 陆方尧一愣,这姑娘对情况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但他立即又显出十分不耐烦的样子,走到李红竹身边,用手扒拉扒拉她的胳膊说:“你快走吧,别影响我办公。” 李红竹将那被扒拉的胳膊使劲往外一晃,竟把陆方尧晃了个趔趄,险些将他晃倒。陆方尧勃然大怒,走到写字檯前抓起电话就要唿唤保卫人员。李红竹跨前一步上去摁住电话,说道:“陆市长,今天你要不给处理好这件事儿,我就死到你这办公室里。”说着就把陆方尧茶几上的水果刀抢到自己手里。 陆方尧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烈性女子。他生怕自己与一个女孩子在办公室吵吵闹闹被别人知道有失自己身份,乃至引起误会,于是忍着气说:“那你说这件事儿怎么办吧?” 李红竹说:“你可以给公安部门打电话嘛,叫他们放了胡建兰。建兰姐姐好命苦啊!”李红竹说到这里,忍不住失声抽泣起来,“那个圣华大酒店实在不成样子,你们要处理也行,但首先要处理贾兰姿,其次要处理那些经理、妈咪什么的,其他坐檯小姐也要处理。你们就只处理胡建兰这不公平,绝对不公平!再说了,胡建兰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也有责任……” “什么,什么?我有什么责任?”陆方尧精神立即紧张起来。 “陆市长,你不要以为那心眼儿都装在你们大人物的脑袋里。”李红竹沉着而冷静地说,“我们也是父母所生,爹妈所养,我们的脑袋里也有记性,也有智慧,特别是那些令人伤心流泪的事儿,我们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你,你,你是干什么出身的,听你的所言所行,你怎么像个江湖女侠?”陆方尧急于想了解一下这个小姑娘的出身。 “我的出身并不重要。”李红竹继续冷静地说,但是言语、眼神中明显流露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我只想告诉陆市长,你是个有地位、有身份的人,你应当有点责任心,有点同情心。建兰姐姐是个多么淳朴、善良、漂亮的姑娘啊,可是你和贾老闆合着伙地把她祸害了……”李红竹哭得愈发厉害了。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你就说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办吧。” “请你给公安部门打电话,尽快把建兰姐姐给放了。” “那好,我立即打电话叫他们放人。”说到这里,陆方尧又把话锋一转,“不过——不过咱得有个君子协定,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以后就不要再去乱说它了!” “行,只要你把胡建兰放了,以前的事儿我就暂时不提了。” “不是暂时不提了,永远不许再提了。” “那要看你怎样对待建兰姐姐……” “不要往下说了!”陆方尧听到走廊里有走路的声音,知道秘书过来了,就打断了李红竹的话,“这事儿就这么办了,你回去听信儿去吧。” 果然是陆方尧的秘书小国来送文件,陆方尧就指示秘书说:“国秘书,你替我送送这位姑娘。” 李红竹知道陆方尧不敢食言,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国秘书将文件放到陆方尧桌上,就送李红竹出办公室,并一直将她送到楼梯口,说声:“不远送了,再见!”就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当天下午,胡建兰就从市公安局拘留所回来了。刚回到自己的住处,就见李红竹已等在那里。二人进了宿舍,未等说话就抱头痛哭起来。胡建兰并不知道是李红竹找了陆方尧,陆方尧找了公安局的领导才把她放出来的。她只是任那屈辱的泪水顺颊而下,长流不止。 二人哭了好一阵子,李红竹轻轻推开胡建兰,上下端详了一番,急切地问道:“姐姐,他们打没打你,上没上刑。” 胡建兰摇了摇头:“他们一是要我交五千元钱罚款,二是要送我去劳教所接受劳动教养。后来就什么说法也没有了,就把我放回来了。” 李红竹还真有点古时女侠的遗风,行侠仗义,扶危济困,做了好事儿并不想让人知道,即使对建兰姐姐她也不愿透露事情的原委。只是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们纯粹是老太太吃柿子——专拣软的捏。他们为什么不敢动贾老闆?” “红竹妹,我在拘留所里想了很多很多,我首先想到的是死,我想了结我的生命,彻底结束目前这种屈辱生活。”李红竹听了有些吃惊,她刚要插话表明自己的意见,胡建兰却又自言自语地说下去,“我已攒足了弟弟妹妹读大学的学费,妈妈也于两个月前做了心脏介入手术,这样我的两块心病都去掉了。就是说,我已没有什么负担、什么牵挂了,所以我想到了死……” 第78页 还没等胡建兰把话讲完,李红竹就急了,她赶紧抢过去说:“姐姐,你为什么要想到死?我就不贊成你这个想法。这地球也不是专为那些坏人、歹人准备的,我们也是地球的一分子,我们也有活的权利。” 沉默了一会儿,胡建兰又哭着说:“其实我也不是心甘情愿地要去死,我的仇还没报,恨还没消,我还没有看到那些坏人怎样受到惩治,就这样憋里憋屈地死去也太窝囊了。”说到这里,胡建兰又大声哭了起来,看样子内心极为痛苦。过了好一会儿,她又接下去说,“要活的话,就得换一个活法,我是不能再去过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了。”其实胡建兰的心里非常矛盾,她在拘留所里,对自己的生与死,确实做了反覆掂量。 听到这里,李红竹有些高兴了,她赶紧问道:“姐姐,你所说的换一个活法,是怎么个活法?” 胡建兰哭着说:“我在拘留所里反覆想过,要活,就得活出个样来。我想先去做钟点工,不管那活怎么脏,怎么累,有活干就行。这样就可以白天多找点活干,晚上腾出时间来多读点书,或者去上个夜校、培训班什么的,长点知识,学点本事,将来有条件了,自己干点什么。我们总不能叫人欺侮一辈子啊!” “姐姐,你这个想法很好。”李红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说,“圣华大酒店那里太脏、太黑,我早就不想在那里干了,我也要换个活法。我看这样,明天我就辞去大酒店的工作,这个月的工资我也不要了,咱俩另租个房子,白天一起出去干活,晚上就一起读书、学习,上培训班,互相也能有个照应。等条件具备了,我们也要有模有样地做一回人。” 胡建兰感到李红竹真是自己的贴心贴肝的姐妹,竟被李红竹的一席话感动得泪水滂沱而下,她张开双臂,一把将李红竹又紧紧搂到自己怀里,任那激动的泪水倾泻着,流淌着…… 两个人终于想到一起去了。 三天以后,两个姑娘果然偷偷搬出了圣华大酒店职工宿舍,并在一个不起眼的居民楼里租了一处房子作为宿舍,开始了新的打工生活…… 就在税务局局长付光明为了风流死在圣华大酒店的第二天上午,市文化局局长华秉直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他的第一反应是:“悲哀呀,这是我们国家干部的奇耻大辱!堂堂一个税务局长为了风流,竟然死在大酒店里。此等败类干部若是多了,我们的党和国家可就真的危矣殆矣!”感嘆一番之后,他继而一想,这大酒店里出现的这档子丑事儿,文化局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责任啊!色情服务之类的事儿虽然归公安部门管,但那夜总会里闹得乌烟瘴气,文化部门总是脱离不了干系的吧。 当然,市文化局要管这个大酒店的夜总会,也不是没有困难的。两年前,华秉直根据群众举报亲自领人去查夜总会,并给贾兰姿指出了夜总会存在的问题,贾兰姿根本没捋那鬍子,而且发誓要伺机报復华秉直。不久前,圣华大酒店夜总会从外省请来一个艷舞艺术团表演脱衣舞,被市文化局给查处了。贾兰姿仍然不服,併到市领导那里告了一状。有的市领导认为市文化局纯属“多管闲事”,不仅狠狠批评了文化局的执法行为,还指派市委研究室的工作人员前去检查文化局的工作有无破坏市里的投资环境,甚至逼着文化局局长就着上述问题作出检讨。这件事使华秉直大为恼火,他硬是做了一次“强项令”,就是不肯检讨,最后市里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这件事对华秉直心理伤害却很大。他感到,在种种不良社会风气的影响下,特别是在腐败之风蔓延的情况下,要想真正做个依法办事的干部、坚持真理的干部,并不那么容易。正所谓“世路艰难,直者受祸”。因为心里不顺,他曾一度想要辞去现有职务去干点自己感兴趣、说了算的工作。但后来经过反覆思考,痛苦挣扎,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想,我干工作可是为党和人民干的啊!因为某件事受到个别领导的批评,就要离开官场,这是否太过软弱了些,这也是对人民事业不负责任的一种表现。中国近代的一位大学者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人人独善其身者谓之私德,人人相善其群者谓之公德。”自己可是党和人民一手培养起来的干部啊,我们怎能像过去的士大夫那样,“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自己若是真的就此摔耙子了,那不是一种自私的表现吗?想到了这一层,他又摒弃了自己的引退之意,决定再干一段时间看看,反正那乌纱帽是挂在墙上的,自己对它并不看得那么重要。但是他那嫉恶如仇之情绪还是要时时流露出来。因此他做好了再被领导批评、再被上级检查的准备,决定还是要对圣华夜总会进行一番整治。 他先派了两个可靠的文化市场管理干部以顾客的身份深入夜总会了解情况,弄清那里到底掩藏着一些什么骯脏东西。暗访的同志回来对他说,圣华大酒店夜总会里跳的全是黑灯舞、搂抱舞、贴面舞,而且相当一部分伴舞小姐就是该夜总会ktv包房的坐檯小姐。这些伴舞小姐在那里勾住客人后,就将客人领到上面包间坐檯卖淫,也有的伴舞小姐是跟着客人到宾馆或出租屋等地方提供色情服务的,人们称这种人为“走台小姐”。而圣华大酒店夜总会的ktv包房里,更是以跳舞、唱歌为名赤裸裸地为顾客提供色情服务。华秉直了解了这些情况后,与各位局长商量,立即对圣华大酒店夜总会下达“停业整顿”通知书。两天以后,通知书送达圣华大酒店。 第79页 意料之中的是,贾兰姿凭着她 人大代表的身份,凭着她与陆方尧等市领导以及各有关部门的特殊关系,再一次藐视了市文化局的执法行为。她一方面我行我素,继续按照原来的方式营业揽客,一方面到市领导那里又告了华秉直一状,说华秉直不理解市领导关照外资企业的苦心,说华秉直的干法影响了市里的投资环境,等等。市里有关领导又一次听信并支持了贾兰姿的意见,有的人甚至提出要把华秉直这样的干部“拿下”,免得他碍事。陆方尧感到华秉直尽管属于那种“不识时务者”,但他的工作还是挺努力的,他当局长之后,能够将全市文化艺术工作者凝聚起来,团结起来,经过几年奋斗,硬是将松江市的文化艺术工作给搞上去了,不仅使松江市的文艺工作在全省做了龙头老大,而且某些方面的工作在全国也挂上了号。再加上华秉直是他的大学同学,关键时刻总应伸伸援手,这样才能使自己在同学中更有威信、更有面子。想到这些,陆方尧决定再找华秉直谈一次话,劝劝这位老同学不要过于执拗,还是学着识点时务为好。 魂断慾海24(2) 就在陆方尧决定找华秉直谈话帮帮这位老同学的时候,松江日报社女记者栗天听说文化局下发通知,责令圣华大酒店夜总会停业整顿的事,在市领导和市民中间引起不小的反响。她想深入了解一下这件事情的原委,因此便来了个捷足先登,决定前去採访一下市文化局局长华秉直。 那是一天上午,华秉直正在办公室批阅文件。栗天敲敲华秉直的门得到允许后款步走了进去。华秉直抬眼一看,进来的人却是栗天,便赶紧撂下手中的文件,又是让座,又是倒茶。一面说道:“小栗,上次你写的那个关于娱乐场所的报导很好啊,对于我们下决心整顿文化娱乐场所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这也是遇着了您这样开明的领导。若是遇着了一个只愿听喜歌的领导,说不定背后还要骂我呢。”栗天笑着说。 “是,是,有这个可能,有这个可能!我们许多干部已经习惯了报喜不报忧的思维定势。”华秉直停顿了一下,问道:“不知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我听说市文化局已下发了通知书,责令圣华夜总会停业整顿。这件事儿,在某些市领导那里又引起了反响,我想就着这件事再採访採访华局长,不知您是否有时间?” “时间总是有的,欢迎你来採访。”华秉直爽快地答应了栗天的採访要求,与她一起坐到两只会客的沙发上,并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栗天一边拿出笔和笔记本一边问:“华局长,首先我要问问,文化局为什么要责令圣华大酒店夜总会进行停业整顿?” “噢,那很简单,因为它严重地——请你听清楚,我说的是它严重地违犯了国家和省关于文化娱乐场所经营管理的规定。” “你们有足够的证据吗?” “我从来不做没有根据的事儿。栗天同志,那个夜总会的情况你也知道一些。那叫什么娱乐场所啊,那简直就是一个色情交易市场。”华秉直说着,拿出几张照片和多封群众举报信递给栗天,“你先看看这些材料——那照片是我们的工作人员最近偷拍的,可以说是铁证如山。我也建议你再次深入进去暗访暗访,看看这样的场所到底应不应该停业整顿。其实,停业整顿已是一种最轻的处罚了,文化局若是有那个权力,我们就会立即查封它、取缔它。” 栗天翻了翻那些材料,完全同意华秉直的一些看法。可是她又从另外一个方面提出一个问题:“华局长,我听有的市领导说,圣华大酒店是外资企业,对外资企业应当宽松一些。” “不对!”华秉直提高声音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十分欢迎外国人来中国投资、做生意,可是我们是个主权国家,外国人在中国投资也好,做生意也好,他必须遵守中国的法律法规。更何况,圣华大酒店……”他刚想说“圣华大酒店是否真是外资企业还是个悬案”,因为没有真凭实据,而自己又无法亲自调查,就话到唇边留半句,只好接下去说,“圣华大酒店也不能例外。” 栗天是个十分聪颖敏锐的记者,她在心里是贊成华秉直的说法的。可是她更懂得记者採访必须深入,要把採访对象心底里最深刻、最本质的东西挖掘出来,这样写出的报导或文章才能更有分量。想到这一层,她又说道:“可是有人认为,对外资企业要求严了,就会影响甚至破坏投资环境。”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华秉直深有感慨地说,“大家天天都在高喊改善投资环境,改善投资环境,可是,究竟什么是良好的投资环境,许多人并没搞清楚。我以为,良好的投资环境应当包括以下内容:优惠的投资政策,良好的基础设施,完善的市场机制,健全的法律法规,较高的办事效率,安定的社会环境,文明的社会风气等。需要强调指出的是,‘黄赌毒非’不是投资环境,放宽法度不是投资环境。”华秉直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拍了拍面前的茶几,又接下去说,“现在有些人恰恰给弄颠倒了,他们把那些污七八糟的‘黄赌毒非’当作投资环境了,把对外资企业放宽法度当作投资环境了。这样搞下去,后患无穷啊,不仅我们的社会风气要越来越坏,经济工作难于搞好,弄不好我们国家又会变成外国人为所欲为的乐园。这绝不是危言耸听,我有这个担心啊!”华秉直的话似乎憋了很久,他滔滔不绝地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不仅观点明确,而且还对自己的每一个观点都作了具体的精闢的说明,并且举了许多实例来支撑自己的观点。 第80页 栗天听着听着,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在採访,情不自禁地赞嘆道:“华局长,您说得太精彩了。许多主干线的领导同志没谈出您这些看法,不少经济部门的同志也没说清您所谈的这些问题。不过,您所谈的这些,我们能报导吗?” “我这人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你们可以报,可以随便报。”华秉直不假思索地说。 栗天是愿意与强有力的男人交朋友的。她原以为陆方尧就是这样的男人,可是在她看到了陆方尧与那些款爷哥们的庸俗关系之后,特别是她经歷了奕子强醉闯酒宴并遭到毒打那件事之后,她的思想产生了很大变化。她觉得,男人位高权重并不就是强有力的男人。男人聪明睿智、正直无私,并能在自己的岗位上干出一番大事业,这样的男人才是强有力的男人;而男人掌握了权力如果不能正确运用权力,甚至滥用权力,这样的男人也许是最糟糕的男人。 栗天採访完了华秉直,觉得心里特别畅快,甚至对这位耿直、豪爽、见地深刻、勇敢无畏的汉子产生了几分敬慕的感情。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倒要当着华秉直的面核实一下。于是问道:“华局长,我在与你们文化局的干部接触中,他们谈了一件事儿,说是前几年 电子游戏厅办得正火的时候,你却下令取缔了全市所有的电子游戏厅,并且惹起了上级有关部门的不满,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准确地说,这不是我下令取缔电子游戏厅的,而是我们市的文化市场管理委员会集体决定取缔的。”华秉直闪动着两只明亮的眼睛说,“当时,电子游戏厅遍布全国城乡每个角落,害得一些孩子好苦啊,许多孩子家长说电子游戏是腐蚀孩子的海洛因,是吞噬孩子的恶老虎。我们有关部门管又管不好,看也看不住,却又要硬撑着说开展电子游戏活动有利于开发孩子智力,主张继续办下去。根据这种情况,我们文化局遵照中央多次强调的凡事要‘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教导,打了个报告给文化市场管委会。也是市里的两个主管文教的领导思想开明,主持开了一个协调会,决定在全市范围内坚决取缔电子游戏厅。” “当时作出这一决定确实也很难啊!”华秉直喝了一口茶水意味深长地说,“上级有关部门确实有人说我们没有权力作出这一决定。可是,没过两个月,国家有关部门就下令在全国停办电子游戏厅。” “这说明实践会告诉人们什么是真理,什么不是真理。但作出你们那样的决定也需要巨大的勇气啊。所以我相信您今天谈的投资环境问题也是您的勇气的一种反映,也会经住实践考验的。”栗天深情地看了华秉直一眼,“我现在就要赶回单位写稿子了,谢谢华局长。” 华秉直一看都十一点多钟了,他请栗天在机关食堂里随便吃顿便饭再走,但栗天谢绝了,她干脆捨弃了午饭,回到单位闷到屋里足足用了四个小时时间,一口气就将稿子写了出来。她知道,这样的稿子要想在《松江日报》上发表,绝对是不可能的。正好她有一个同学在省报工作,她将稿子的主要内容跟那个同学说了说,不料那个同学对这篇稿子很感兴趣,就说你赶快将那稿子拿来,我想办法给你安排在省报发表。几天以后,省报果然将这篇稿子在显着位置刊了出来。标题是:《何为良好的投资环境——本报特约记者郑文与松江市文化局局长华秉直一席谈》。栗天不想给自己报社的领导带来麻烦,因此用了一个“郑文”的笔名。专访首先从松江市文化局责令圣华大酒店夜总会停业整顿引起不同反映说起,特别提到了市文化局的停业整顿通知下达后,一些人担心这样做会破坏市里的投资环境,记者就这一问题採访了松江市文化局局长华秉直同志。然后就写华秉直所认为的良好投资环境是什么,文章最后特别阐明了华秉直所强调的“‘黄赌毒非’不是投资环境”、“放宽法度不是投资环境”的观点。 文章见报之后,围绕什么是良好投资环境问题在松江市又引起了一番新的议论。不少同志认为,华秉直虽然不管经济工作,但是他对投资环境的看法却是很有道理的。当然了,也有的同志认为,华秉直的一番议论纯属与市领导的看法唱反调,一个文化部门的领导干部有什么资格来侈谈这一问题。所幸社会公众对华秉直的观点给予了应有的肯定和支持。他们认为,思想解放年代,经济转型时期,大家对某些问题的看法有些差异甚至完全相左是很自然的,许多问题需要通过充分讨论和实践检验才能证明其正确与否。某些地方领导的认识和做法未必都符合真理,未必都符合中央的方针政策;假若他们的看法和做法都那么正确,现在一些地方的工作也不至于出现那么多的失误和问题,更不会出现那么多的腐败官员了。 松江市的主要领导没有表态,市政府的部分领导却认为,华秉直在省报上发表与当地领导的看法不一致的观点是不妥当的,如果大家对一些重要问题可以乱炝汤,那领导者还能有什么权威可言呢?陆方尧就持这种态度。他越发感到应当尽快地找这个老同学再来谈谈心了。不然,市领导对他的看法会越来越坏,说不定他那乌纱帽哪天可就真要被人摘掉了。陆方尧推掉了一个不是十分重要的会议,又一次把华秉直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第81页 华秉直一进门,未等陆方尧说话,就一脸严肃地说:“怎么了,我是否又犯了什么天条?” “哎——你先坐下,我还是想以老同学的名义与你谈谈心。”陆方尧仍然是以和蔼的态度来接待自己的老同学,并急忙过来倒茶。 两个人坐下之后,陆方尧一边抽着烟一边对华秉直说:“郑文的文章我看了——郑文是谁?”他见华秉直不想说出作者的真实姓名,便又接下去说,“你发表的那些意见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可是在咱们这里要想完全按照你的那些意见去办,恐怕也难。” “那就算一家之言吧,市领导,也包括你,想要怎么办,那是市领导的事儿。但是我有权利发表自己的意见。”华秉直冷冷地说。 “你的意见倒是可以发表,可是你要知道,你不是普通老百姓,你是一局之长,在你发表意见的时候,你也要考虑考虑市领导是怎么看待这一问题的。” “我只考虑什么意见符合真理,符合中央的方针政策。” “中央的方针政策也要从地方的实际情况出发来贯彻嘛。”陆方尧见华秉直要反驳他的意见,把右手往外一推,止住了华秉直的话,又深深吸了口烟说,“你到外省市去看看,黄赌毒这类东西哪个地方没有?谁认真管了?去年我到某某市去考察,晚上没事到夜总会去看看,那小姐房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坐檯小姐整整站了两排,任你挑选。就是我住的那个市政府直接管理的大宾馆,天天晚上都有人打电话问你要不要小姐作陪。现在就这样。” “我就不同意你们的‘现在就这样’的说法!”华秉直一听到这句话就腾地站了起来,“现在有的人搞起腐败来胆大包天,是否我们也要跟着为所欲为地去搞腐败;现在有的地方专靠搞假冒伪劣产品发展地方经济,是否我们也要加以仿效大搞假冒伪劣经济;现在不少人官欲膨胀,不惜以出卖自己的人格和尊严为代价去跑官买官,是否我们也要无耻地跟着那些人去跑官买官?现在……” “行了,行了,我不听你那套书呆子的政治说教!”陆方尧对华秉直抨击的“跑官买官”问题特别敏感,这四个字从华秉直嘴里一出来,他立即就不耐烦起来,并打断了华秉直的话,“你先坐下,你先坐下!”然后就把话题转到今天要谈的主题上,“你就说说对圣华大酒店夜总会的问题到底怎么处理吧。” “我们已经处理过了,令其停业整顿。”华秉直坐下后干而脆之地回答。 “圣华大酒店是外资企业,为了更多地吸引外资发展松江市的经济,我们对外资企业总应该宽容一些吧。” “那要看在什么事情上,现在不少地方错误地理解了中央的政策,给予外资企业主许多特许权和超国民待遇,甚至给他们发放‘绿卡’、‘便利卡’、‘关爱卡’,任他们违背中国的法律法规,说得严重一些,这是殖民心理在某些人头脑中的反映!” “够了!够了!我的老兄。”尽管陆方尧一向对老同学格外客气,格外耐心,但是他对华秉直把话说得这么尖锐,这么刺耳,还是非常反感,甚至愤怒起来,他没好气地摆着手说道,“我们今天就谈到这儿吧,我们俩无法沟通,你就继续当你的‘拗局长’去吧!” 别人说华秉直是“拗局长”他倒并不介意。因为他确实有那么一股“拗劲儿”和“倔劲儿”。他经过调查研究和理论思考而看准了的事儿(前提必须是看准),他就会力排众议坚定不移地去组织实施,直到取得成效为止。因为在他看来,由于大家所处岗位和认识能力的差异,任何时候,人们对同一件事情的看法都不可能是完全一致的。如果前怕狼,后怕虎,看准了的事儿也不敢去干,那将一事无成,只能做一个平庸的无所作为的看摊守业者。而力排众议坚持去做一些对国家对人民有益的事情,有时也不免会引起一些不同看法,甚至会暂时遭到某些人的反对,那都是很正常的。令华秉直想像不到的是,市领导对他也会有这样的看法。自己应当怎么办呢?应当坚持自己做人的操守。如果我华秉直处处唯唯诺诺,事事人云亦云,我华秉直就不是华秉直了,而是“华秉歪”了。 想到这里,华秉直又来了那股拗劲儿,看了陆方尧一眼,木着脸说道:“我既然已经当上了‘拗局长’,我就继续当着吧,我无需改变自己!好吧,再见!”说完气哼哼地起身拉腿就走。 “哎,哎,有事儿来电话啊。”陆方尧并不想得罪他这位老同学,一边起身送着老同学,一边又用软话缓和着空气。 陆方尧是应贾兰姿的要求找华秉直来谈话的。所以华秉直走后不久,贾兰姿就把电话打了过来,询问谈话的情况。陆方尧说:“这个书呆子咬死橛子犟,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 贾兰姿急了,在电话那头问:“那我怎么办哪?” 陆方尧在电话中沉吟了半晌,圆滑地说:“这事儿……这事儿我就不管了,你就自己掂量着办吧。”说完就撂下了电话。 别看贾兰姿文化水平不高,她对一些官员的为官之道,却琢磨得比较透彻。按照她的理解,“自己掂量着办”,就是领导默许了的意思。因此,她对文化局“停业整顿”的处理意见,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夜总会照样开,色情服务照样搞,不义之财照样取。 第82页 华秉直及其所领导的文化局,再一次败在了“外资”老闆贾兰姿的手下。华秉直深知,贾兰姿所以敢于如此胆大妄为,肯定又是市里某些大人物支持的结果。如今社会上许多事情难于管理,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某些领导干部滥用权力,助长了邪恶势力的发展。华秉直感到自己的工作实在不好干了,他真想对着苍天大哭一场,以泄泄胸中那股郁闷之气…… 第五部分 魂断慾海25(1) 相比之下,近一段时间,胡建兰和李红竹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自从离开圣华大酒店之后,她们白天拼命打工赚钱,晚上就只办两件事:一是刻苦读书学习,二是到有关培训班去听课。在半年多的时间内,她俩先后阅读了《娱乐场所管理》、《饮食文化概论》等书籍,又在各种培训班里比较系统地学习了经营饮食娱乐业的有关知识。特别是她们在学习班上还亲耳聆听了松江市文化局的主要领导以及一些专家学者的报告。华秉直所讲的《提倡健康高雅的娱乐文化》那一课,对她们的启发尤大。她们感到,现在一些娱乐场所里搞的那些低俗、有害文化活动,确实害了很多人,而且有些人被害得很惨。胡建兰对此更有切肤之痛。经过一段学习,她们两个都感到自己长了不少见识,较之过去充实多了。在这种情况下,她们便开始策划要合伙在饮食娱乐业方面干点什么。可是,没有一定的实力和条件,她们又能干什么呢?她俩只能继续打工、学习,学习、打工,前途仍很渺茫……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松江市又进入了漫长的严冬季节。 一天早上,当晨光揭开雾霭的帷幔,李红竹一觉醒来,向外一看,院内和马路两侧的树上都挂满了洁白的俗称树挂的雾凇,松江市骤然间变成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梦幻世界。李红竹来松江市打工已有数年,她还没有恣意尽情地欣赏欣赏雾凇这种北国的冬季奇景。今天她想出去好好玩上一把,一来饱览一下松江市美轮美奂的冬季景观,二来也放松放松自己和建兰姐姐因为忙于打工、学习而被弄得疲惫不堪的身心。于是她便推了推睡在对面床上的胡建兰:“姐姐,快醒醒,你看外面的树挂多么漂亮,我们是否应当出去痛痛快快玩上一天。” 胡建兰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往窗外一看,外面的景色果然十分迷人。胡建兰生在北方,长在北方,她对冰雪可是有着特殊的感情的啊!每临冬季,不要说那铺满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那结满河泡沟渠的晶晶坚冰,足可以净化人们的心灵,冻死危害人类的细菌和害虫,就是这些冰雪给孩童们带来的欢乐也足以值得她留恋的了。那纷纷扬扬的大雪天里,他们可以尽情忘我地在雪地里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那丽日当空的晴天里,他们又可以无忧无虑地在冰面上打滑熘,抽冰尜,滑冰橇,就是那家家户户的窗玻璃上结满的千姿百态、美不胜收的冰花,也能引起他们无穷的欢乐、遐思和梦想。特别是那坚冰、白雪、寒风铸就的北方人的刚毅性格,更是令她萦怀难忘……虽说北方的冬天少了些花红柳绿,可是那冰天雪地也有其独特的韵味和令人心驰神往的风光啊!想到这些,胡建兰立即表态:“行,我们今天就不干活了,出去玩它一天。” 两个人简单洗漱了一下,便离开了宿舍。今天胡建兰身着一件乳白色的羽绒棉衣,脚蹬一双红色高统皮靴,李红竹则着一件玫瑰红色的羽绒长装,脚蹬一双灰色高统皮靴。两个漂亮姑娘上了公交车首先来到江滨公园。但见江边的榆树上、柳树上、桦树上、松树上乃至各种灌木、枯草的茎叶上都挂满了洁白的雾凇,整个江畔到处都是玉树琼花,今天的阳光又分外明丽,照得那雾凇更加晶亮洁白。偶尔,嬉戏在树梢上的小鸟蹬枝一跃或沖天一飞,那挂在树梢上的细小冰晶就纷纷扬扬洒落下来,经阳光一照,五彩缤纷,美丽极了。穿着各种款式、各种颜色服饰的男人们、女人们、大人们、孩子们徜徉在这里,就如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覆盖着坚冰白雪的江面上,则是另有一番景象。在那里,人们或乘狗拉雪橇,或驾冰上风帆,或玩冰砌迷宫,或打冰筑滑梯,或在冬泳池里搏击刺骨的冰水,无不尽得其乐。江畔、江上相映生辉,各成佳境。更令人着迷的是,伫立在大江西北的两座孤山——紫霞山和红云山,在雾凇和白雪的装扮下,远远望去就像是醉了、睡了似的,更是如梦如幻。看到这一切,所有的游人似乎都忘记了人间的纷争、痛苦和烦恼,他们尽情地欣赏着这仙境般的人间胜景,个个心旷神怡,人人笑逐颜开。带相机的人则咔嚓咔嚓摁下相机快门,尽情地让这里的一切美妙的东西和欢愉的情绪都凝固到胶捲上。胡建兰与李红竹也第一次拍下了她们在这美景中的倩影。 两个人一直玩到中午尚无倦意。但既已到了午餐时间,她们便走进了江畔餐厅,一边用着午餐一边欣赏着餐厅外面的美景。 北方的冬季天黑得早。四点多钟夜幕就已笼罩大地。李红竹乘兴提议说:“姐姐,你看天已黑了,反正今天也没别的事儿了,我们干脆再去看看冰灯,好好享受享受这人间的快乐。” 胡建兰今天情绪也特别好。自从她离开圣华夜总会那个鬼魅地方之后,尽管心里还不时晃动着耻辱的魔影,但她终究有了一种可以挺起胸脯做人的感觉。她听了李红竹的话,高兴地说道:“好的,今天我们就彻底痛快它一把!” 第83页 说着便拉着李红竹的手步行来到冰灯展园。这园里的景致别有洞天。年年岁岁冰相同,岁岁年年景换颜。今年的冰灯主体是华夏建筑经典集锦,一座座用晶莹透明的冰块堆砌起来的琼楼玉宇,在五颜六色的彩灯照射下,或雄伟壮观,或小巧玲珑,或特色独具,个个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松江市人民尽情挥洒着自己的智慧和热情,造就出这精妙绝伦的冰宫玉屋,吸引着无数来自海内外的游人在此驻足欣赏,拍照留念。园里的树上则挂满了内含彩灯的冰挂,于是这些大大小小的树木也就成了火树银花。而假山上又有人造冰瀑奔泻,其气势尤为壮观。冰雕区,向人们展示的是姿态各异、寓意深刻的人物和动物造型。每个冰雕作品都是一个精灵,它们体内闪烁的彩灯仿佛向人们拷问:你是善人还是恶人?你们的心灵是龌龊的还是纯净的? 胡建兰正在观赏着冰雕,忽见远处站着一个人,手持相机,弓着背正在偷拍一个欣赏冰灯的漂亮姑娘的倩影。看那背影,这人很像是奕子强。胡建兰眼睛一亮,小声对李红竹喊道:“奕子强!那人好像是奕子强!” 李红竹顺着胡建兰指的方向一看,从后影看那人确像奕子强。李红竹毫不犹豫地挎着胡建兰的胳膊疾步赶了过去。来到跟前一看,只见那人一脸狂傲之气,两眼射着欲望的亮光,与奕子强的忠厚帅气的相貌和诚笃淳朴的气质毫无共同之处。那人为那个姑娘拍完了照,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那姑娘,似乎在介绍着什么,吓得那个姑娘直往后躲。胡建兰一眼就认出了此人就是曾经侮辱过她的市文化局文化市场稽查支队的“计大处长”。她心头一紧,赶紧拉着李红竹避开了那人到处搜索的目光。幸亏灯火朦胧阑珊,计涪又在专心留意那些美丽女性,没有发现胡建兰她们。计涪若是看见了胡建兰,说不定今晚又要惹出什么麻烦。 李红竹并没发觉这些,她在失望之余,心情突然阴沉下来:“建兰姐,昨天我听人说,子强哥可能又出事儿了。我怕破坏你的心情,所以就一直没敢对你说。” 自从胡建兰和李红竹离开圣华大酒店另赁房屋居住以后,胡建兰从未与奕子强联繫过,她也不允许李红竹与奕子强联繫。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叫奕子强断了对她的那份痴情。在这种情况下,尽管奕子强採取各种办法到处寻找胡建兰和李红竹,但是始终无法知道她们的下落,这使奕子强陷入极度痛苦之中。而胡建兰虽然下狠心不叫奕子强对他们之间的恋情再报什么幻想,但是她对奕子强的命运不能不关心。因此当她听李红竹说“子强哥可能又出事儿了”的时候,她竟被惊悚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恰在这时,一阵捲地而起的狂风,裹挟着雪花冰屑,唿地向她和李红竹袭来。因为那风来得突然,胡建兰心里又冷,她差点被掀了个跟头。狂风过后,胡建兰站稳了身子,急切地问李红竹道:“奕子强能出什么事儿?他为人那么本分老实,工作又勤勤恳恳,他怎么会出事儿?” 李红竹长长嘘了一口气:“两年多以前的一天晚上,贾老闆和一帮款爷陪着陆市长在圣华大酒店麒麟阁喝酒,子强哥因为心情不好喝醉了,就闯了进去,并揭露了他们的丑事儿,他们就找打手将子强哥暴打了一顿,从那以后,他们就琢磨如何陷害子强哥,第一次陷害没能得手,最近不知又捏造了些什么罪状,公安部门就将子强哥抓了起来,说是还要送法院判刑。” 吕二挺们第一次陷害奕子强的阴谋未能得逞,他们并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他们坚信:金钱是万能的,只要肯用金钱铺路,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最近他们经过精心策划,多方疏通,到底又把奕子强给送进了看守所。 胡建兰听到李红竹的话,犹如闻到一声炸雷,这一次竟被急得差点哭出声来:“怎么?奕子强被抓了起来,他们还要判刑?!他们祸害了我,现在又来陷害奕子强?!” “这些人什么坏事儿都干得出来,我们得想个办法救救子强哥。” “一定要救!一定要救!” “可我们怎么救啊,我们一不了解子强哥被抓的原因,二不认识有权有势的人物,就认识一个陆方尧,上次为了你的事儿……”李红竹刚想说“为了你的事儿求他费了好大的劲”,她又觉得这话不应该告诉建兰姐,只好改口说,“求他也是白费。” “不能求他!我早晚还要和他算帐呢!”胡建兰说这句话时,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她为什么说出这么一句话呢?一是因为陆方尧是第一个祸害他的男人,而这傢伙对她又如此冷酷无情;二是吕二挺向陆方尧行贿的便条她曾见过,她断定陆方尧肯定是个贪官。贪官的心都是黑的,死了也不会向他们求情。 李红竹虽然机敏聪颖,但她并不清楚胡建兰说的“我早晚还要和他算帐呢”这句话所包含的全部意思。她观赏冰灯的兴致全然随风飘逝了,只见她满面愁容:“那我们怎么办哪。子强哥在这儿也没有什么亲人,如果他真是被冤枉了,那又由谁替他申冤哪!” 胡建兰默默无言地思虑了一会儿,停住了脚步坚定地说:“只有一个法子了,我去求求苏大仑的爸爸吧。” “苏大仑的爸爸?”李红竹怀疑地说,“苏大仑因为子强哥爱上了你,她都恨死你和子强哥了,她爸爸会帮这个忙吗?” 第84页 “会的!”胡建兰蛮有把握地说,“我听奕子强说过,苏大仑的爸爸是个副省级离休干部,还是省 人大代表,老人家一生清正廉洁,一贯主持公道,经常帮助蒙冤受屈的人抱打不平。子强的爸爸当年曾经给他当过勤务员,老人家对子强也很关心。再说了,我与子强早已断绝了关系,苏大仑不应该再怨恨我了。” 李红竹说:“她恨你也罢,不恨你也罢,现在已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我也同意你去求求苏大仑的爸爸。” 这时她们方才觉得,那洁白晶莹的雾凇奇观,那美轮美奂的冰魂雪韵,并不属于她们漂泊一族,她们再无兴致观赏冰灯了,一天来的好心情也都随着那股狂风荡然而去了,她们不得不匆匆结束了今天的游览活动,心情沉重地回到了住处。 胡建兰回到宿舍以后,反覆思量怎样才能见到苏大仑的爸爸苏优国。她知道省级离退休干部的寓所都有警卫人员把门,一般人是不能随便进去的。她突然想起奕子强曾经告诉过她苏老伯家的电话号码,她翻出自己的那个小电话本,找到了号码,便先给苏优国老人打了个电话,自称自己是奕子强的朋友,有件事儿想求他帮帮忙。苏优国一听是个姑娘的声音,又是奕子强的朋友,便慨然应允了,他让胡建兰明天下午两点钟去找他,并告诉她他的住处在哪里,怎么进门找他。 第二天下午两时整,胡建兰准时来到了苏优国的寓所。她向警卫人员说明情况,警卫人员告诉她说,苏省长可能有点什么急事儿,刚刚被一个人接走了。但苏省长让你先到他家等着,说是他一会儿就回来,家里有保姆接待你。胡建兰填写了登记卡后就进去了。 没有料到的是,出来接待她的却是苏大仑。苏大仑待搭不理地将胡建兰引到 客厅里,让她坐下,连杯茶水也没倒,自己就一屁股坐到一只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冷冷地问:“你来找我爸有啥事儿?” 胡建兰局促不安地说道:“我听说奕子强被公安部门抓起来了,根据我的了解,奕子强不会干违法的事儿,他肯定是被人冤枉了,我想求苏老伯救救他。” “就这事儿呀!这事儿与你有关吗?”苏大仑不屑地瞟了胡建兰一眼,“再说,这事儿也用不着你来关心呀!” 胡建兰没想到苏大仑对她还是那么充满敌意,一时语塞,低着头不敢作声。 可是,苏大仑却眼含愠怒地继续说:“告诉你吧,奕子强完全是为了你惹的祸,是你害了他!” “是我害了她?”胡建兰不解地抬起头来,瞪大惊恐的眼睛。 “这你应该明白呀,奕子强就是为你出气,才跟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做对的,结果遭到了人家的报復。”苏大仑仍然板着面孔,两眼直盯盯地看着胡建兰的表情有何变化。 胡建兰又一次低下了自己的头。她的心里非常难过,同时她对奕子强对她的不渝痴情也非常感动。 苏大仑见胡建兰不吭声,便步步紧逼地问:“奕子强为了你遭到报復,今天你又为了救奕子强找人说情,你是否对他还抱有奢望?” “不,不,不!”胡建兰连说了三个“不”,接着再一次明确地向苏大仑表态,“我与奕子强早已断绝了恋爱关系。我觉得我不配做他的恋人。我要嫁了他,会毁了他的前程,会害他一辈子。” “你倒是还有点自知之明。”苏大仑刚刚说完上面的话,突然又不无敌意地问道,“那你为什么对他还那么关心,为什么还要为他的事儿着急,为什么还要煞费苦心找人救他?” “奕子强曾经爱过我,曾经帮助过我,也曾经为我吃过苦头。这人总应该讲点情义,讲点良心,不能像狼那样,吃红肉拉白屎,子强今天遭难了,我不能无动于衷,我不能看着不管。”一股热泪从胡建兰的眼里涌了出来。 “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了。”苏大仑仍然冷着面孔。 胡建兰又默然不语了,心里非常难过。 停了一会儿,苏大仑忽然问道:“你怎么想起我爸爸能救奕子强?” “因为奕子强对我说过,苏老伯为人正直,疾恶如仇,他是个离休的副省级干部,又是省 人大代表,能说上话。他对奕子强又一直非常关心。所以我就想到了他。”胡建兰小声小气娓娓诉说着自己来找苏老伯的理由。 “如果要找我爸说话,首先应该由我来找,也轮不到你呀!” “是,是。我怕大仑姐姐生奕子强的气,不肯……”她刚想说“不肯帮忙”,但又怕惹起苏大仑的不满,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我怕奕子强吃大苦头,情急之下,就冒昧地来了。” “那你还是爱着奕子强?” “不,不。我已说过,我没资格爱他。我倒觉得大仑姐姐最有条件爱奕子强,我希望你们能结成幸福伴侣。” “是真心话?” “绝对是真心话!” “那我就告诉你吧,我爸早就找人了。”苏大仑蛮有把握地说,“奕子强没有任何问题,他只是揭了某些人做坏事的老底儿,被人陷害了。他一两天之内就能出来。你就放心吧。” 第85页 “那就谢谢苏老伯了,谢谢大仑姐姐了。” “这用不着你谢,这都是我们应当做的。以后呀,奕子强的事儿你就不要往里掺和了!”苏大仑像是提醒又像是教训似地对胡建兰说。 胡建兰虽然受了苏大仑一顿抢白,甚至被人羞辱,但当她知道奕子强三两天之内就可从看守所里出来时,心里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感到她没有必要再等苏老伯回来了,因此便起身道:“大仑姐姐,请你转告苏老伯一声,我要说的事儿他已给办了。我就不等他回来了。”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就听后面苏大仑喊了声她家的保姆:“刘姨,送客!” 胡建兰也不管有无人送,拉开房门就走了。出门后又从手袋里取出手帕轻轻擦了擦脑门和脸颊上的汗水。脸上虽然挂着羞辱,心里却是十分高兴。 几天以后的一个早晨,奕子强就从拘留所里出来了。他先给苏老伯打了个电话,说是要过去看看和感谢苏老伯。不巧的是,苏老伯上午要去参加省里的一个活动,他让他先在家里休息一下,下午再到他的住处好好聊聊。 奕子强走出那个令他蒙冤的拘留所,感到一个人枯呆在家里心里十分憋屈,便信步来到大街漫无目标地闲逛起来,他想藉此一泄胸中的郁闷之气。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前面走着一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姑娘,从背影看像是李红竹,便紧走了几步,赶到那人前面回头一看,这姑娘果然是李红竹。奕子强大喜过望,高声叫道:“红竹!” 行色匆匆一心赶路的李红竹被这叫声吓了一跳,她止住脚步一看,面前站着的却是奕子强。她也惊喜万分:“子强哥,你出来了?”说着,竟然激动得泪水横流。 奕子强也眼含热泪,说道:“我是今天早晨从看守所里出来的。红竹,你一个人匆匆忙忙要上哪儿去?” “我要到一个住户家里去干活。” “你建兰姐姐呢?她在哪里?” “建兰姐她……” 奕子强见李红竹有难言之隐,便无限伤感地说:“你和建兰离开圣华大酒店以后,我一直在找你们。一晃儿一年多过去了,我走遍了松江市的大街小巷,就是不见你们的踪影。你们让我找得好苦啊!你们为什么不理我了?” 嗫嚅了半天,李红竹方说:“建兰姐不愿见你。”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建兰姐也是为了你好,她希望你能忘掉她。” “可是我忘不了她啊!只要她还活着,我就忘不了她!我找她都快找疯了,我的精神都快要崩溃了。” “建兰姐也时刻牵挂着你,为了你的事儿,前几天她还去找过苏老伯呢。可她就是不想见你。” “不想见也得见啊!你快告诉我建兰现在在哪里。” “子强哥请你原谅,我已向建兰姐下过保证,我一定要尊重她的意见,我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哎呀红竹妹,你一向办事痛快、敞亮,你不要再折磨我了,今天你若不把胡建兰的住处告诉我,你走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 李红竹显然再一次被奕子强的一腔痴情深深打动了。她想她今天若不把胡建兰的住处告诉给他,他肯定是放不过她的,这不光耽误了自己的工作,更重要的是要极大地伤害奕子强的感情。可她又一想,假如把胡建兰的住处告诉了奕子强,这不又背弃了自己对建兰姐许下的诺言了吗?犹豫了一会儿,李红竹突然想起一个折中的办法,她眨眨眼睛对奕子强说:“子强哥,要不这样吧,我把建兰姐的手机号告诉给你,你用电话与她联繫,至于建兰姐是见你还是不见你,那就是她的事儿了。我与干活那家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就不能陪你了。” “行,也行!你快把胡建兰的手机号告诉我!”奕子强急不可耐地拿出纸和笔,并根据李红竹的口述,记下了胡建兰的手机号。 两个人又说了一两句别的就匆匆分手了。 奕子强在街头找了个僻静处,立即拨通了胡建兰的手机,并约她马上到街心公园说话。恰好今天胡建兰没活儿,正坐在租住的宿舍里看书。她确实从心眼儿里不想再去见奕子强了,原因就是她怕奕子强不忘旧情而影响了他与苏大仑的关系。但奕子强痴心不改,“执迷不悟”,他非要胡建兰过去不可,并撒了个小慌说,李红竹已将她们的住处告诉了他,她若是不到街心公园会面,他就马上到宿舍来找她。胡建兰经过反覆掂量,感到自己的住处和手机号奕子强既已知道了,如果自己坚持不去与他见面,势必要伤害奕子强那颗比金子还要宝贵的心,因此她只好答应过去。 街心公园里,奕子强远远望见胡建兰走了过来,就不顾一切地奔跑过去一把将她揽到怀里,紧紧抱住不放,眼里泪光闪动。胡建兰连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叫别人看见不好。”怎奈奕子强死死抱住她不放,她也只好身不由己地将双臂抱住了奕子强的后背,泪水噼里啪啦滚落下来。此刻,虽然谁也没有说话,两个人的心音却都在咚咚地碰撞,紧张地交流,仿佛谁都有无穷的情思和满腹的痛苦要向对方倾诉…… 第86页 魂断慾海26(2) 有顷,奕子强松开双臂,推开胡建兰看了看,无限感慨地说:“建兰,一年多以前,我听说你和李红竹离开了圣华大酒店那个可憎的地方,我高兴得两天两夜没睡着觉。可我一去找你们,你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一年多来,我这心里还是不断地在滴血……这血都快要滴干了,你为什么要断绝了和我的联繫啊!” 胡建兰并不急于回答奕子强的问题,她用她那女性的特有的温柔的目光仔仔细细看了看奕子强,十分心疼地说:“子强,你好像瘦了许多。你在拘留所里他们打没打你?” 奕子强拉着胡建兰的手,走了几步,找了一条长椅坐下,略略安定了一下情绪,说:“打,他们倒没敢打,只是天天对我进行精神折磨,逼着我承认贪污了公款,我与他们进行了有理有据的斗争。”说到这里,奕子强突然提高了声音,“这帮狗日的贪官、奸商,明明他们自己犯了滔天大罪,反要倒咬一口,诬陷我贪污了公款。我和他们没完!”奕子强边说边用力挥了挥拳头。 “你说他们违了法,犯了罪,你有根据吗?” “铁证如山!只是我还没有想好,下一步向哪里举报更为合适。现在一些贪官污吏、奸商恶棍,上下左右互相勾连,互相利用,互相帮衬,结成了一个强大的关系网,在咱们松江市,现在‘关系’重于王法,所以我不能再轻举妄动了。思虑不好就去举报,弄不好反要惹祸上身。”奕子强经过一番折腾之后,显然长了不少见识,他要把他掌握的陆方尧与吕二挺等坑害国家和祸害人民的罪证,送到最能解决问题的地方,他还要找苏老伯商量商量这件事儿如何办才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胡建兰听了奕子强的话,感到他更成熟、更稳重了,但是她仍然怕他受激愤情绪影响而再莽撞行事,因此又叮嘱他说:“那些赃官、奸商,不是手中有权,就是手中有钱,我们这些小民是轻易斗不过他们的,你一定要谨慎行事。如果我们有说话的地方了,我还可以帮助你提供点材料。” “你掌握谁的材料了,快告诉我。” “也是陆方尧和吕二挺、贾兰姿他们的。” “那材料在哪儿,快拿来我看。” “都在我的心里,必要时候我会提供给你的。” “那好,我们一定要与他们斗争到底!讨不回公道,我总感到我们活得过于窝囊!”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若有所思地不再吱声了,他们都沉浸在这两年的痛苦回忆之中。过了好一会儿,奕子强突然又问胡建兰:“建兰,这一年多你和李红竹是怎么过来的?你们两个活得怎么样?” “我们白天出去干活赚钱,晚上就读书学习,有时也上上培训班什么的。我们想增长点本领,将来自己干点什么。” “这好哇,这个想法很好!你和李红竹两个谁也不缺少智商,你们应该挺起腰杆自己干点什么。” “没有一定的条件,特别是缺少必要的资金,想要弄出点名堂也不容易。我和李红竹议论了大半年,也不知干点什么好。” “那不要紧,那不要紧,我来帮助你们啊。苏老伯说,我已不适于在交通银行工作了,需要换换环境。他可能又给我联繫了个新的地方,等我的工作安顿下来之后,我就用我那房子做抵押,给你们两个弄点贷款,你们就自己闯闯吧。” “自己闯又能干什么,这路实在难走啊!” “难走也得走哇,这事儿将来再说吧。”此时,奕子强忽又想起胡建兰家里的困难,因又关切地问道:“你家里情况怎样,如有过不去的困难你就吱声,我可以帮你。现在我……只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什么亲人也没有了,因此我什么负担也没有了。”说着,奕子强的脸色骤然阴沉起来,悲伤的泪水也涌出了眼圈。 “那你的爸爸呢,你爸爸不是还要靠你赡养吗?” “爸爸他……他已升天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爸爸的身体不是挺好吗?” “半年前的一天,爸爸到村委会给我打电话,说是苏大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同意和她好,你反倒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姑娘。我说,爸爸,爱情的事儿你不懂,这事儿你就不要管了。爸爸非常生气,说我们老年人什么也不懂,就你们年轻人懂,可是你要知道,这事儿你处理不好,不光要伤害苏大仑的感情,更要伤你苏大伯的心。我说,爸爸,别的事儿我都可以听你的,就是这事儿我不能听你的。爸爸听了我的话更加火了,在电话里大声喊道,你再不听我的话,你就……说到这里,我就听那边的话筒咣啷一声掉到桌上,接着就听有人唿叫我爸爸的名字。过了一会儿,村委会的看门老头在电话那边告诉我,子强,你快回来吧,看样子你爸爸不行了……我急忙赶到车站买票赶了回去……到家的时候,爸爸因患脑溢血早已闭上了眼睛……”奕子强一边叙述着,一边早已泣不成声。 听到这里,胡建兰的情绪顿然紧张起来:“子强,你爸的去世是否和我有关系啊!” 第87页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奕子强不解地问胡建兰。 “因为……因为你始终恋着我,才不肯和大仑姐姐结婚,你爸不就因为这个生气死了的吗?这怎么和我没有关系呢!”说到这里,胡建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扑通跪到地上,向着奕子强老家的方向,连连叩了三个头,“是我害了你爸爸呀,是我害了你爸爸呀,我对不起他老人家呀!” 这是奕子强万万没有想到的,他赶忙去拉胡建兰:“我和谁结婚不结婚,是我自己的事儿,和你有啥关系啊!你快起来!”奕子强拉起了胡建兰之后,不无艾怨地说,“千不该,万不该,苏大仑不该把咱们的事儿告诉我爸爸啊!” 两个人復又坐到长椅上,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现在虽然是一元復始的一月份,天气仍然十分寒冷,公园里的草地上、树阴下到处都覆盖着皑皑白雪,骤然一阵凛冽的寒风捲起一团雪粒向他们袭来。奕子强发现身边的胡建兰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他便伸出一只胳膊将胡建兰拥在自己怀里帮她取暖,一面茫然看着公园里的游人。过了一会儿,他又问胡建兰道:“建兰,方才我们说了半句话,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胡建兰的眼里仍然闪动着泪花,她说:“家里的情况还好,妈妈的心脏动脉已经安上了支架,病情比过去好多了,弟弟妹妹今年夏天就从大学毕业,也算有了一个好的结果。前几天妈妈来信说,要我八月份回去一趟,说是全家好好团聚一下。我正犯愁这个家可怎么回啊!”胡建兰说到这里,脸上突然布满了阴云。 并没察觉到胡建兰情绪变化的奕子强,连声说道:“应当回去呀,应当回去呀!到时候你招唿一声,我也跟着你去看看你的妈妈和弟弟妹妹。” 恰在这时,就见穿着一身黑色貂皮大衣的苏大仑怒气沖沖地走了过来。她指着奕子强的鼻子吼道:“好你个没良心的,你从拘留所里出来,连我爸都没去看一眼,就先来找这个小狐狸精。”原来苏大仑得知奕子强从看守所出来的消息后,就到处寻找奕子强,哪儿也不见他的踪影。她知道他经常约胡建兰到街心公园谈情说爱,因此便赶了过来,一看他俩果然在这里,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因此她抢白完了奕子强,便又将脸转向胡建兰质问道:“胡建兰,我问你,你不是说你与奕子强已经断绝关系了吗?你怎么又与他凑到了一起?你为什么那么不要脸!” 胡建兰从长椅上站起来刚想解释什么,苏大仑没等她张嘴,就“呸”的一声将一口唾液吐到她的脸上。胡建兰屈辱地擦掉了脸上的唾液,木然地站在那里不肯吭声,只顾流泪。 苏大仑也不管胡建兰此刻的感受,就霸气十足地拉住奕子强的胳膊:“走,你先跟我走,你为什么不先去看看我爸爸!” “大伯说他上午要出去参加一个活动。”奕子强解释说。 “那你也应当先看看我呀!”苏大仑厉声说道。 奕子强知道苏老伯和苏大仑为了他的事儿,没少费心,因此尽管苏大仑做得有些过分,十分无理,他也没有发火。他只转过脸去对胡建兰说:“建兰,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苏伯伯。” 苏大仑拖着奕子强大步流星向公园门口走去。 胡建兰却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黯然流泪…… 魂断慾海27(1) 奕子强到了苏伯伯的家,非常诚挚甚至非常动情地感谢了苏老伯对他的关爱和帮助。苏老伯考虑到奕子强再在交行工作必吃更大苦头,在他走出拘留所的当天早晨,他便托人将他安排到工商银行省分行工作。奕子强再一次被感动得热泪纵横。苏老伯还鼓励奕子强既要继续坚持斗争,又要讲究斗争策略,不要与同他作对的那些人直接冲突。奕子强深深记下了苏老伯的教诲,表示今后一定要注意斗争方法。 人世间常常有这样的情形:一个人本已接受或懂得了某一方面的道理,可是在某种特定情况下他又忘记了在冷静状态下获得的理性思考。 说来也是冤家路窄。一天晚上八点多钟,奕子强与朋友们在一家饭店吃完了饭、喝完了酒,挥手与朋友们告别之后,便来到欧亚大街漫步。但见街上人山人海,穿着各种颜色、各种款式服装的男男女女比肩接踵而行,一派兴旺、繁华景象。一对对情侣相拥相抱你说我笑的幸福情景更是令人艷羡不已。奕子强突然想起了三年多以前他在这条街上的相约米兰餐厅为胡建兰过生日时的美好欢愉情景,再看看今天他与胡建兰的境遇,一个被逼当了两年坐檯女,一个竟然到拘留所和看守所里走了两遭,心里不免生出许多凄凉、酸楚和怨恨。他向那些幸福情侣又瞥了几眼,便想赶紧走出步行街打车回到住处。蓦地,他发现圣华大酒店的总经理贾兰姿身着深褐色的裘皮大衣,站在路边抻着脖子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仇人相见,分外眼明”。奕子强一见到贾兰姿,就觉得压抑在胸中的怒火直往上蹿,加之今晚他又喝得陶然半醉,酒壮人胆,他突然产生一种欲望——想要招惹招惹这个作恶多端的“母老虎”,以泄泄胸中的郁悒之气。于是便几步跨到贾兰姿面前,以戏嚯的口吻对贾兰姿说:“贾老闆好!我们又见面了。只不过上一次是在你的大酒店里,这一次是在大街上。” 第88页 贾兰姿勐一愣神,见是满脸涨红的奕子强站在自己面前,先是心里慌了一下,但立即又镇定下来,说道:“哟,这不是奕先生吗?你现在在哪儿发财啊,混得还好吧?”奕子强遭诬陷被抓进看守所以及又如何被解救出来的事,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也有戏弄的意思。 奕子强忍住怒火,鄙夷地说道:“托你的洪福,我还活着,我还干着金融工作,只不过是到工商行省分行去了。” 贾兰姿听出奕子强对她仍是耿耿于怀,便皮笑肉不笑地像是教诲又像是劝告似地说:“年轻人以后做事、说话别太感情用事了。你想,你当着众人的面冲撞了陆市长这样的领导和吕二挺这样的人物,那不明摆着要自讨苦吃吗!” “你这是在说浑话,你把白的说成了黑的,又把黑的说成了白的。”奕子强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愤怒情绪,但是话语非常犀利尖刻。 “你爱听不听,不听好人劝,必得遭磨难,我不跟你闲磨牙!”贾兰姿哌嗒撂下了脸子,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你先别走,我想向你讨教一个问题。”奕子强赶忙上前拦住贾兰姿道,“你那圣华大酒店还像原来那样办吗?” “原来咋样还咋样,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我是这个市的市民,我当然也可以管管了。你在你那酒店里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是违法,那是犯罪!” “圣华大酒店是外资企业,市领导给了特殊政策,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你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不管是谁给的政策,你那干法都是错误的。外资企业在中国也必须遵守中国法律,如果外资企业可以在中国胡作非为,中国在政治上就永远不能做到完全独立自主,经济上就会染上殖民地半殖民地色彩。” “啊?你敢诬衊市领导!你敢攻击外资企业!你敢谩骂我们的国家!”贾兰姿感觉自己身份不凡,不能随便被人指责,她又见围过来不少看热闹的人,以为群众一定会向着她说话,就一声比一声高地喊了起来。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不仅没有得到围观群众的支持,反而听到许多非议之声。贾兰姿在这松江市里,既是一个颇有权势的人物,也是一个臭名昭着的人物,不少人都认识她、了解她。她那大酒店里设置“特服”房间、大搞色情服务,特别是税务局长为了风流死在大酒店里的丑闻,早已在市里传得沸沸扬扬,妇孺皆知。不光广大市民不断向有关部门反映,要求对大酒店进行整治,人大代表与政协委员还在各种会议上不断批评那里存在的问题。只是由于有关市领导认识问题没有解决,或是公开支持,或是背后默许,因此那里的问题始终不得解决。广大群众对此是很有意见的。正因如此,围观群众听了奕子强的话,不仅表示贊成,而且感到十分解气,纷纷发表支持意见:“这小伙子说的都是实话。”“人家说的就是在理。”“圣华大酒店可是个藏污纳诟的地方。”“那里是制造腐败的场所,早就该整整了!”…… 奕子强见民心、民意倾向于自己这一边,胆气就更加豪壮了,于是又忘情地以教训的口吻对贾兰姿说:“你已当了多年 人大代表,这人大代表就更不应该搞腐败、搞违法经营了。” “说得好!说得好!”围观者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叫好声。 奕子强越发抖起精神,他又指着贾兰姿的鼻子继续数落道:“要我看哪,你这人大代表代表的并不是人民的利益,而是邪恶势力的利益。你根本就不配当人大代表!” “好!”有人居然鼓起掌来。 贾兰姿万没想到,自己这样“尊贵”的人物,竟会在街头上陷入如此尴尬、如此狼狈的境地。她想逃离这里,一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时又无法走脱;但是不离开这里,她又身陷窘境,没人帮她解围。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和显显自己的霸气,她一个高儿跳了起来:“反了,简直反了!你们敢……”她刚想把围观的群众一块说进去,一看四周都是鄙视和愤怒的眼睛,便赶紧改口说,“姓奕的,你竟敢当众侮辱人大代表。我告诉你,人大代表可是受法律特殊保护的!我叫警察来教训教训你!”说着,就打开手机,挂了110:“我是贾兰姿,圣华大酒店的总经理,市人大代表。我在欧亚大街福盛商厦前面,受到歹徒攻击,请快来解救!” 当贾兰姿关上手机的时候,围观的群众突然闹笑起来,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警察来了也得依法办事呀!”“谁也没把你怎么样呀!”“你不代表人民利益,还叫什么人大代表!”…… 贾兰姿愈发感到自己失了面子。勐然间,她看见开车来接她的司机兼面首的小王来了,她眼睛一亮,大声喊道:“小王,这小子当众辱骂我、攻击我,快来帮忙!”说完用手不断地指着奕子强:“就是他!就是他!” 那小王本是市井无赖出身,身体强壮,喜欢斗殴。他听贾兰姿这么一说,那逞勇斗狠的劲儿马上就上来了,他也不问青红皂白,抓住奕子强的脖领子,上去就是一拳,正好打在奕子强的胸部。奕子强乘着酒劲儿也不示弱,飞起一脚踢到小王的小肚子上,直疼得小王捂着肚子嗷嗷叫了起来。常言说“相骂无好言,相打无好拳”。看样子奕子强这一脚踢得不轻。但过了一会儿,小王感到肚子疼得轻了些,便又回来与奕子强斗狠。两个人你一拳我一脚,打作一团。 第89页 正在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几个警察开着车赶来了。一看两人打作一团,大声喝道:“住手!住手!”并上前将他俩强行分了开来。 贾兰姿突然精神倍增,威风陡起,大声说道:“我就是贾兰姿,市人大代表。”又指了指奕子强对警察说:“就是这小子,他为了实行报復,当众辱骂我、攻击我。我人大代表可是受法律特殊保护的呀!” “怎么回事儿?”警察问奕子强。 奕子强刚想辩解,围观的群众先开口了:“不怨这个小伙子,是那个女的太霸道了!”“你们要管,就先把圣华大酒店管管!”“你们最好追查一下她那个人大代表是怎么当的!”……现场一片混乱。 警察又问说话的几个市民:“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本市的主人。”其中一个市民回答得十分干脆。 警察看了看贾兰姿,见她毫髮未损;又看了看交手的两个年轻人,身体也都没有大碍;更考虑到围观群众的一面倒的情绪不好平息,于是便扬了扬手道:“大家都走吧,都走吧!在这闹腾影响不好。” 贾兰姿嗷的一声炸庙了:“怎么着,他们侮辱我就白侮辱了!” “贾代表,你的事儿以后再说吧!你没看……”一位警察一边说着一边对她直递眼色,意思是说“你没看群众那情绪,在这也不好处理呀”。实际上警察心里明镜似的,他们也无法对今天的事情作出公断。因此也不管贾兰姿还有什么要求,便又去动员群众速速散去。 “哼!反正这事儿不能算完!”贾兰姿一扭屁股,“走,小王。”便气哼哼地带着小王向停在辅街的轿车走去。 后面留下一片笑嚯声、起闹声、谩骂声,声声刺向贾兰姿的耳膜。 伴随着积郁在心底的愤懑情绪的发泄和方才与那个“司机面首”的一场对搏,奕子强出了一身透汗,他那陶然微醉的感觉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头脑清醒了的奕子强,望了望远去了的贾兰姿,又看了看周围或站或散的群众,再端详端详维持秩序的警察,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便举步离开这里,一边走着一边心里想道:“今天这事儿确实做得有些唐突、有些幼稚,这样做也只能出出胸中的恶气,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可是……可这也算是一种斗争方式,像贾兰姿这样的人叫她知道知道群众是怎么看她的也好。”想到这里,奕子强感到心中无比的畅快、惬意。他甚至大发起感慨来:“这老百姓就是公道,难怪人们说老百姓心里有桿秤,确实如此,一切歷史最终都要接受老百姓的裁判,一切人物最终都要接受老百姓的臧否。老百姓就是天哪!谁若是惹恼了老百姓,谁就早晚要被老百姓扫进歷史的垃圾堆!”想到这里,奕子强更加坚定了与邪恶势力斗争的决心。快慰之余,他加快了自己的前进步伐,他要将今天的事情尽快告诉胡建兰和李红竹,叫她们也分享一下今天这场斗争胜利的喜悦。 时光已经进入到二○○一年八月,胡建兰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她的心情极为复杂,甚至可以说有些悽惶:一方面她极其急迫地要见到生她养她的慈祥而又可爱的妈妈,她还要与阔别了近五年已经从大学毕业了的弟弟妹妹好好团聚团聚;另一方面,她又非常害怕看到她的这些亲人,因为她是带着满身伤痕和满腔屈辱踏上归程的。 她一路上不断想着:见到亲人以后,如何向他们述说最近几年的悲惨遭遇呢?倘然他们知道了自己前些年的屈辱生活又该怎么办呢?从胡建兰进城那年起,她所经歷的每一件惨痛经歷,都似过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在她脑际闪现,又像食人虫一样,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噬咬着她的心灵。胡建兰下了火车又换汽车。可是,离家越近她的心情愈加紧张,她的思绪愈加纷乱。正在她心事重重的时候,汽车已经开进了距离她家尚有二十多里地的白桦镇汽车站。胡建兰未等下车,只见弟弟胡建雄和妹妹胡建梅早已等在站里。她赶紧拿起随身携带的手包,下了车就与弟弟妹妹紧紧拥抱在一起,三个人眼睛里都闪动着激动的泪花。只听妹妹胡建梅连声说道:“姐姐,你可想死我了,你可想死我了!”说着,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胡建兰与胡建雄也都泪水涟涟。一块下车的其他旅客不知这姐弟、姐妹之间发生了什么,有的惊讶地望望,有的还站在那里观看。 胡建兰镇定了一下情绪,说道:“我们快取行李,打个 计程车走吧。” 弟弟胡建雄说:“姐姐,为了叫你饱览一下咱们琵琶镇最近几年的变化,我特意借了一驾马车,等在车站外面呢。我们就坐马车走吧。” “也好。”胡建兰说,“我已四年半没回家了,我魂牵梦绕时时刻刻都在思念家乡。今天咱就一路走着,一路看着。” 说着,姐弟三人从汽车的行李箱中提出行李,出了车站,上了马车,胡建雄把大鞭子一晃,马车就奔上了去琵琶镇的大路。走了不到半个小时,马车开始进了山区。但见四周山上各种松树、桦树、柞树郁郁葱葱,山脚下、野甸子上山花烂漫,大清河水波光粼粼,燕子、小鸟或在空中翻飞,或在草丛、林间跳跃。这里的风光可真是美丽迷人啊! 第90页 琵琶镇就坐落在这样一个优美的环境里。琵琶镇虽然交通十分不便,生产也相对滞后,但这里人杰地灵。远的不说,建国以后,这里就走出去四十多名大中专学生,有的还当了领导干部、专家、学者,北京的人大会堂和民航部门还在这里招走了数位气质高雅、长相靓丽的服务小姐。你看,眼前的大马车上坐着的一男二女,不是才气出众,就是貌美动人。 赶着大马车的胡建雄,刚从 北京大学法学院毕业,他不仅相貌英俊,气质高雅,而且才华横溢。坐在胡建兰身边的胡建梅,也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孩。高中毕业时,她的高考成绩本已达到省重点大学本科录取标准,但她为了照顾妈妈和减轻姐姐负担,却念了一个离家较近的财政专科学校,因此与哥哥胡建雄同时毕业。 姐弟三人一路走着,一路观赏着家乡的美景和家乡面貌的巨大变化。因为妹妹胡建梅先于姐姐、哥哥回家,对于家乡的景象已经瞭然于胸了,所以她更多地是依偎在姐姐的怀里不断地盯着姐姐的脸问这问那。她突然像有了什么发现似地问姐姐道:“姐姐,你还是那么漂亮,只是瘦了一点,你是否工作太累?” 坐在车辕子上的胡建雄回头望了姐姐一眼,嘆道:“姐姐为了给妈妈治病和为了支持我们求学,太辛苦、太操劳了。” “一个人挑起全家这么重的担子,姐姐能不累吗。”胡建梅有些心疼地说。 胡建兰听了弟弟妹妹的话,泪水直在眼圈里闪动,但她什么也不想说,只是眼睛望着远处默然不语。 胡建梅怕谈起姐姐在外拼搏的辛劳,引得姐姐伤心,于是便赶紧打住了这个话题,又像孩子似地问姐姐道:“姐姐,你已四五年没回家了,你看咱家乡有没有变化?” 魂断慾海28(2) 胡建兰举目向四周望了几眼,说道:“变化还不小呢,那边多了一排楼房,那儿好像是新冒出来的一个工厂。” 弟弟胡建雄赶紧抢过来说:“那是一个新建的榨油厂,咱乡生产的豆油还远近出名呢。” 大约走了两个来小时,马车已进了乡政府所在地琵琶镇。乡亲们见了这姐弟三人,都热情地过来打招唿,还有些稚童围上来跟着马车边跑边嬉笑着。可胡建兰无心与乡亲们多说什么,她好像也很怕乡亲门多问些什么,她只希望弟弟将马车赶得块些,再快些。一会儿工夫,马车来到了镇东头的自家大院门口,车尚未停稳,胡建兰便跳下车径直奔向院里三步两步就扑向站在房门口依门翘望的妈妈怀里。母女俩相见未等说话,就紧紧抱在一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落了下来。这眼泪中究竟蕴含的是悲,是喜,还是悲喜交集?一时谁也难以说清。这一家人的日子能熬到今天这个样,确属非常不易! 胡建兰的父亲因 车祸殒命之后,家里唯一的收入就是妈妈唐悦秋每月七百元钱的 养老金。这几年,妈妈治病的钱以及建雄、建梅读书所需要的所有费用全是胡建兰一人承担的。家里的千斤重担完全压在胡建兰一人肩上,今天妈妈能够安在,胡建雄、胡建梅又都学成归来,怎能不叫这一家子人唏嘘感慨呢?! 胡建雄将马车送还了邻居,急忙回来与姐姐妹妹齐聚在妈妈住的那个房间。一家四口,嘘寒问暖,有说有笑,好不热闹。今天,胡建兰的心绪虽然仍很烦乱,但是她在见到亲人以后,似乎将往事忘却了许多。此刻,她也有说有笑了,她好久没像今天这样高兴了,她甚至倒在妈妈的怀里打了好几个滚儿,童年时代在妈妈怀中膝下那种幸福感似乎又回到她身边了。当然,胡建兰在高兴中脸上又不时透出种种悒郁、惶惑,她的笑里也往往夹带着某种凄凉酸楚。好在弟弟妹妹并没在意,大家热闹了一阵子,弟弟早跑到市场打酒买菜去了,妹妹则扎上围裙忙着做饭烧菜。卧室里只剩下妈妈和胡建兰。妈妈一边拉着胡建兰的手,一边总是不断地端详着女儿,问一些她最关心的事儿,过了好半天,她若有所思地说:“小兰,你比离家那年瘦了不少,脸色也有些憔悴。”胡建兰淡然地说了一句“可能瘦了一点”,再就不作声了。这边母女俩唠着,那边胡建雄、胡建梅早已把饭菜置办好了,一家人围到餐桌前,终于可以吃上一顿团圆饭了。胡建兰一个劲儿地往妈妈的碗里夹菜,而胡建雄、胡建梅则既孝敬妈妈,又不时地让姐姐吃这个吃那个。 几口饭菜下肚之后,胡建雄首先斟满一杯白酒,举起杯来,无限深情地说:“今天是我们家里多年没有的大团圆了。这第一杯酒祭奠父亲,父亲在世的时候,为了我们的成长,付出了巨大的辛劳,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我们永远无法报答了,祝他老人家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幸福。”说着,就把杯中的酒洒在了地上。接着倒上一杯啤酒,举起杯来面对妈妈说:“这第二杯酒敬给妈妈,妈妈含辛茹苦养育了我们,这些年我们在外学习,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在家度日,身体又不好,我们做儿女的未能在膝下尽孝,妈妈受苦了,多谢妈妈。”话未说完,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胡建兰与胡建梅也泪水满面,望着妈妈将自己杯中的啤酒喝下去了。胡建雄又倒上第三杯酒,充满感情地望着姐姐说:“这第三杯酒敬给姐姐。爸爸去世以后,妈妈又病退回家。我和妹妹能够念完大学,全靠姐姐供养资助。姐姐为了我们,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难。可以说,没有姐姐的付出,就没有我和建梅的今天。姐姐对我们的恩情赛似父母的恩情,我们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忘了姐姐的大恩。来,建梅,将这杯酒干了。”胡建雄与胡建梅同时与姐姐碰了碰杯,一起将酒喝下去了,只见两人的热泪又滚滚而落,而姐姐胡建兰已经泣不成声了。 第91页 妈妈唐悦秋自然也是泪流满面。她并无心思吃菜,更无心思喝酒,还是一个劲儿地问胡建兰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又问胡建兰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成家,当然也不时地问问胡建雄和胡建梅学校里的一些情况。那种慈母关心儿女的殷殷之情实在令人感动。胡建兰虽然是一个极为诚实的姑娘,可是她面对妈妈的一再叮问,就不能不撒些慌了。她说她先是在一家外资企业打工,薪酬较高,只是工作很累。后来与一个女友合伙做服装生意,就更得没白日没黑夜地拼命了。自己到现在还没处男朋友,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 一家人边吃边喝边唠,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孩子们知道妈妈身体不好,担心时间长了妈妈支撑不住,尽管在酒桌上还有说不完的话,也就早早收场了。 胡建兰家住的是一栋两室一橱的房子。吃完饭后,三姐弟将妈妈安顿在西屋休息睡午觉,他们三个却聚到东屋细论未来打算,包括如何安排好妈妈后半生的生活,让她老人家过个幸福的晚年。 三姐弟虽是一母所生,性格却各不相同。姐姐胡建兰善良,娴雅,温柔,富有责任感和牺牲精神。弟弟胡建雄热情豪爽,精明干练,富有强烈的正义感。妹妹建梅性格内向,平素寡言少语,在人前人后绝不多说一句话,但心肠极好,待人诚恳,明事达理,具有一种人见人爱的淑女品格。 所以三个人聚到一起,还是胡建雄先发表意见。他说:“姐姐为了我们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已经二十三岁了还没成个家,我看姐姐下一步的头等大事,就是找个好姐夫,建立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我在北京一个律师事务所已经找到了工作,我要为实现社会公平正义而奋斗。只是不知如何安排妈妈,我想将她接到北京去住,但短期内又不具备条件。” 胡建梅听到这里,赶紧接过话头:“我早就跟妈妈说好了,我已被分配到县财政局当干部了,回来前我已在县财政局报了到,并且在县城里租好了房子,妈妈就跟我到县城去住,一者可以与我做伴儿,二者我也可以好好照顾妈妈。姐姐和哥哥放心就好了。” 胡建兰始终未谈自己未来的打算,弟弟妹妹不断地逼着她也谈谈自己的想法,每当这时,胡建兰只是悽然地淡淡一句“以后再说吧”就不再言语了。 第二天下午一点多钟,正当姐弟三人聚在东屋继续探讨未来打算时,一位乡邮递员骑着自行车进了院内,他透过窗玻璃看见屋里有人,便对着东屋大声喊道:“有你们家的信,请出来拿一下。”胡建雄拉腿跑到院内,一面接信,一面请乡邮员进屋坐坐。邮递员说了声“不了”,未等胡建雄道谢,便飞身上车匆忙出院去了。胡建雄见信是写给他和妹妹的,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将信打开,但见信内写道: 胡建雄、胡建梅: 你们都从大学毕业了吧。可是,你们知道你们的姐姐是靠什么赚钱供你们读书的吗?她是靠出卖肉体赚的钱。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蝴蝶兰”,骚男人都很喜欢她。所以她赚的那些钱并不干净。她不仅靠出卖肉体赚钱,她还破坏了别人的婚姻。我恨死她了!请你们管管你们的姐姐吧! 一个关心你们的女人于松江市 2001年8月9日 胡建雄看完了信,犹如晴空炸了个响雷,几乎将他震倒。但他又怀疑自己是否看走了眼。他用手背使劲儿揉了揉眼睛,重新将信看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心里更是惊悚不已。但,他止住脚步冷静下来略一思考,感到这信来得有些蹊跷,并不可信!就姐姐所受的教养来说,就姐姐的思想品德来说,她绝不会做出那样出格的事儿来。由于胡建雄根本不相信那信的内容是真实的,所以他进屋后便随意将信递给姐姐说:“姐姐,你在松江市得罪谁了?你看这人有多坏,你刚刚回家,她就寄来一封这样恶毒的信来攻击你、侮辱你!” 本来心情就惴惴不安的胡建兰,精神骤然紧张起来,她接过信匆匆瞭了两眼,尚未将信看完,就双手发抖,脸色铁青,头冒虚汗,浑身瘫软,一个趔趄倒到了沙发上,那信也飘落到地上去了。 “姐姐,你不要上火,不要着急,那是你得罪了谁,她故意坏你,我们不会相信的。”胡建雄一面后悔不该将信交给姐姐,一面压低声音劝慰姐姐。 胡建梅的精神也骤然紧张起来,她急忙将飘落到地上的信拾起来看了几眼,不觉也吃了一惊,但她立即也安慰姐姐说:“姐姐,我们不会相信这信的内容的,你千万别上火!” 弟弟和妹妹的话,并没缓解胡建兰的紧张心绪。胡建兰的心情本来就很惶恐,再加上受到那信的刺激,一时急火攻心,两眼一闭竟然昏厥过去了。 无需再说什么了,一切都明白了。这时胡建雄与胡建梅似乎都意识到了那封所谓“恶毒的信”并非空穴来风。但,他们仍然相信他们的姐姐是好姐姐——她不是被人逼着走上了错路,就是为了承担家庭责任……他们不敢也不想再往下想了,急三火四抢救姐姐。胡建雄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抱起姐姐的头,就用力去掐她的人中,一面嘴里低声喊着:“姐姐,你醒醒!你快醒醒!”胡建梅则去找了一条毛巾蘸上冷水敷到姐姐头上,嘴里也是不住地小声说着:“姐姐,你别上火!姐姐,你醒醒!” 第92页 两个人折腾了好一阵子,胡建兰才慢慢醒了过来,她矇眬着眼睛看了看弟弟妹妹,泪水如雨水一样倾泻而下。但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胡建雄和胡建梅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他们又怕惊扰了正在休息的妈妈,只好抱着姐姐饮泣不止。 过了好一会儿,胡建兰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十分痛心、十分愧疚地对弟弟妹妹说:“建雄,建梅,我对不起你们,我确实对不起你们啊!”说完,哭得更加厉害了。 “姐姐,是我们对不起你啊!为了这个家,你作出了这样大的牺牲。早知这样,我们……就不念那个大学了!”胡建雄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扑通一声跪到姐姐面前,竟然嘤嘤哭出声来。 作为一个女孩,胡建梅更是接受不了这样严酷的事实,她也扑通一声跪到姐姐面前哭道:“姐姐,这代价也太大了!这代价也太大了!这叫我们怎么报答姐姐啊!我们不是成了罪人了吗!?” 由于兄妹二人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此那哭声就由无声饮泣变为低声啜泣,又由低声啜泣变成了放声痛哭。这一来可真的惊动了正在西屋休息的唐悦秋。唐悦秋下得床来,扶着门框、灶台一摇一晃来到东屋,大声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哭喊什么?” 胡建雄赶忙掩饰道:“姐姐身体不好,再加上这两天过于劳累,一时虚脱了,我们抢救姐姐呢!” “你先把那信拿来我看看。”唐悦秋命令道。 其实,邮递员在院子里喊“有你们家的信”的时候,唐悦秋就已睡醒了午觉。后来她听到姐弟三人在东屋里一会儿唿喊,一会儿哭泣,就已起了疑心。远一点说,自从胡建兰源源不断地给家里寄钱,为她治病和帮助弟弟妹妹读书,唐悦秋就怀疑这钱怎么来得这么容易。她虽多次给胡建兰写信,询问她做什么工作,怎么赚这么多钱,胡建兰也多次给她解释过,但是终未解开她心里的疑团。所以有一段时间,她曾想停止治病用药,甚至想到松江市去看个究竟。怎奈自己病情一天重似一天,加之没人陪同前往,始终未能如愿。今天,当她听到姐弟三人在东屋里又哭又喊的时候,她更加确信了她的怀疑,所以她非要看看那信不可。 胡建雄一听妈妈要信,便紧张地说:“什么信,没有信啊!”一边说着,一边将信偷偷藏到裤袋里。 “拿来,给我!”唐悦秋两眼紧盯着胡建雄,再次冷颜厉色地要信。 胡建雄连连后退了几步,继续遮掩着:“妈妈,您要的什么信,没有信啊!” “撒谎!”这时唐悦秋两眼已噙满了泪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们不能煳弄你们的妈妈啊!” 正当胡建雄为难之时,胡建兰从沙发上突然起来咚的一声长跪到妈妈面前,伤心地哭道:“妈妈,我对不起您,也对不起弟弟妹妹,更对不起死去的爹爹啊!” “建雄你先把信拿来我看!”唐悦秋也怕冤枉了自己的孩子,她还是要先看看那封信到底说了些什么。 胡建雄无法违拗,只好将信从裤袋里掏出来交给了妈妈,站到一边哭泣去了。 唐悦秋一面看信,一面脸色苍白,双手发抖,浑身直冒虚汗,继而唿吸急促,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一栽扭倒到了地上。 三姐弟一见情况不妙,赶紧把妈妈扶到沙发上,不约而同地齐刷刷跪到妈妈面前,并连声哀求道:“妈妈,您身体不好,您千万别生气,妈妈,妈妈,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三姐弟知道妈妈的心脏病经受不起强烈刺激,急忙找来速效救心丸让妈妈服下,胡建梅还不断地揉着妈妈的胸口。 服下药后停了一回儿,唐悦秋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用慈祥的眼光看了看面前的三个孩子,痛心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建兰,人穷……志不能短啊,我们老胡家可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家,你为什么……要走此下道啊!你,你……你好煳涂啊!”说着,泪如泉涌。 胡建兰苦苦哀求道:“妈妈,我错了,您打我吧,您骂我吧,您叫我死都行,您千万要保重身体。您要有个好歹,女儿就是死了,阎王爷也饶不过我的。” 胡建雄也赶紧向妈妈求情:“妈妈,姐姐肯定是遭人陷害进了火坑,再不就是为了供我和妹妹读书才牺牲了自己,您要打,就打我和妹妹吧!”说着把头送到妈妈怀里要妈妈打。 “妈妈,您应该相信姐姐啊!她肯定是被人逼上了错路,现在城市中这种事儿多得很,您千万不要埋怨姐姐,千万不要责怪姐姐啊!”胡建梅一面哭求着妈妈,一面又回过头来对姐姐说:“姐姐,你说呀,你说呀,你倒说呀!你应该把你的不幸遭遇告诉妈妈啊!” 胡建兰只是哭泣,不作任何解释。 胡建梅急得直拉姐姐的衣襟:“姐姐,你倒是说呀,你为什么不把你的不幸遭遇告诉妈妈啊!”她见姐姐仍然不肯解释自己,便又抱着妈妈的大腿对妈妈说:“妈妈,您不能怪罪姐姐啊,姐姐一定另有隐情……另外,爸爸去世了,您身体又不好,姐姐也许是被逼承担了家庭的责任……” 第93页 “对!对!姐姐肯定另有隐情。姐姐你倒是说出你的不幸遭遇啊!”胡建雄也督促姐姐说出事情真相,以免妈妈伤心过度产生不测。 可是,胡建兰根本无法说清她的那段惨痛的经歷啊,因此她仍然只是啼哭而不对自己几年来的生活作任何解释。 唐悦秋对自己的女儿还是信任的,她知道胡建兰不会无缘无故地去走那条路的。可是,她又想:不管是何原因,人一入了那条道,也就是天大的耻辱了。她挺了挺精神,十分痛心地对孩子们说:“这人哪,活得就是一口气。不管是谁,一旦走了那条路,就没了尊严了!你叫我的老脸往哪搁呀!你们的爸爸若是在地下有知,他也不会饶恕我的呀!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干点什么不能活着……”唐悦秋越说越痛心,紧闭着双眼直喘粗气,话也说不下去了。 “妈妈,您的教诲我和姐姐妹妹都记下了,今后我们保证不做一点错事儿。”胡建雄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忽然他发现妈妈的脸色已经惨白,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淌。他赶紧去摸妈妈的手,感到妈妈的手已经冰冷了。胡建雄说了声:“不好,我去叫医生。”撒腿就要往屋外沖。 妈妈又睁开了双眼,无限留恋而又无限深情地说:“建兰,建雄,建……梅,以后……以后你们就好自为之吧。姐弟之间还要互相照……顾,我,不行……我要跟随你爸……”未等将话说完,头一歪眼一闭就不吭声了。 胡建雄见状,飞身跑出门外,直奔镇卫生院请大夫去了。 屋里,胡建兰、胡建梅一迭声地哭喊着:“妈妈,您醒醒,您醒醒,建雄请大夫去了,您要挺住啊妈妈,您千万挺住啊!” 胡建兰见妈妈气息越来越微弱,急得直向妈妈叩头,一面喊着:“妈妈,妈妈,我错了,您就打死女儿吧!” 这面哭着喊着,那面胡建雄也不知在哪里截了一辆 摩托车驮着大夫飞速回来了。这位大夫姓李,念高中的时候,唐悦秋曾给他们班做过班主任,唐老师那诲人不倦的精神,那为人师表的美德,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他对唐老师怀有极其深厚的感情。这几年,胡家三姐弟都在外面打工、念书,家里的事儿,特别是唐悦秋治病的事儿,李大夫不知付出了多少辛劳。所以这李大夫进得屋来,二话没说,跪到唐悦秋身边,就用听诊器听了听她的心脏,然后又翻了翻她的眼皮,这时李大夫紧张得已大汗淋漓了。他又站起来用手按压唐悦秋的心脏,按压了好半天,也不见唐悦秋有一丝气息,李大夫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便边哭边说:“唐老师已经升天了!唐老师已经升天了!”而后又两眼满含热泪地连连嘆道:“唐老师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她培养了那么多的优秀学生,这苍天怎么这么不公平啊,这么早地就叫她走了啊。”说着,已泣不成声,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极为悲痛地向唐悦秋连连叩了三个头。而后爬起身来对胡家三姐弟说:“卫生院里还有个急患病人在等着我,我先回去接诊,安排好了马上回来。你们就给唐老师准备后事吧。”说完挂着满脸泪痕转身离去了。 姐弟三人跪在妈妈面前撕肝裂肺地痛哭起来。哭着哭着,胡建雄忽然想起一事,立即止住哭声,叮嘱姐姐和妹妹道:“今天这信的事儿,谁也不能往外说,我们就说妈妈是心脏病突发辞世的。”说完将信撕得粉碎,继续跪在妈妈身边号啕大哭。 过了一会儿,胡家的亲戚、邻居知道信儿的都来了,他们中的不少人也都流着眼泪,一面又忙着帮助安排后事。 按照琵琶镇的习俗,就在唐悦秋辞世的第三天,胡家三姐弟在亲戚、邻里的帮助下,发送了他们的妈妈。墓地是在向阳山的山坡上。这里环境幽美,山上长满了樟子松和落叶松,山脚鲜花、绿草铺地,大清河水就从山前淙淙流过。埋葬了唐悦秋之后,亲戚、邻居陆续散退了,胡建雄随着大家一起回去招待帮忙的人吃饭。胡建兰则怎么也不肯离开墓地,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念叨着:“是我害死了妈妈,是我害死了妈妈……我是个罪人啊!”胡建梅生怕姐姐出事儿,只好陪着姐姐在妈妈墓前哭泣,并不断地劝姐姐道:“姐,你就不要埋怨自己了,要怨就怨我和哥哥不该读那个大学。如今妈妈已经故去了,人死了不能復生,你再伤心,妈妈也不能回到我们身边了。我们还是回家去吧。”胡建兰硬是不听,直哭得死去活来。直到太阳快落山了,胡建雄领着两个亲戚重返墓地,这才将胡建兰连拖带拽地劝回去了。 三两天的工夫,胡建兰瘦了一圈儿。她面色苍白,眼皮红肿,目光呆滞,嘴里还是不断地念叨着那句话:“是我害死了妈妈,是我害死了妈妈。”尽管胡建雄、胡建梅不让她对别人说这样的话,她还是说个不休。胡建雄、胡建梅怕姐姐经受不住妈妈去世的打击,精神崩溃,寻了短见,便想着法子千方百计安慰姐姐,甚至晚上睡觉两人都轮着班儿看护着姐姐。他们还对姐姐今后生活也做出了安排。胡建梅主动提出让姐姐先到县城与她住在一起,一者先让姐姐安定安定情绪,二者姐妹也好互相照应。胡建兰也同意了这个意见。 第94页 谁知,就在妈妈去世的第五天早晨,胡建雄、胡建梅一觉醒来,发现姐姐已不见了。这可急坏了建雄、建梅,他们到处寻觅,妈妈的墓地周围不知去了多少趟,大清河上下也不知走了多少遍,南山、北山、西山也都查看几个来回了,就是不见姐姐的踪影。他们还到山外的汽车站去打听了几次,也没得到有关胡建兰的半点信息。直急得胡建雄时不时地就抽自己的嘴巴子,一个劲儿地自责自己:“怨我,怨我,那天晚上是我的班儿,我怎么稀里煳涂地就睡着了呢?姐姐若是再出了事儿,我可就是个大罪人了。”胡建梅安慰哥哥道:“哥,这些日子你也太劳累了,妈妈故去后的许多事情都是你去张罗的,我应当拿出更多精力照顾姐姐。可我……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我们还是研究一下怎么继续寻找姐姐吧。” 就在胡建雄、胡建梅焦急万分而又无计可施的时候,胡建雄突然发现自己挂在衣架上的一件外衣似乎有人动过,他赶紧取下外衣翻看,果然在衣服胸兜里发现了一封信,一看信封上的笔迹,就知这信是姐姐留的。胡建雄赶紧打开信封,首先映入眼底的是一沓百元人民币。与人民币放在一起的是只有几行字的一封简讯。只见那信上写道: 建雄、建梅: 我走了,我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你们就不要再寻找和挂念我了,你们就权当这个世界上没有姐姐了。祝愿你们能够幸福,有个好的前程。倘然姐姐能活下来,我会想办法找到你们的。 随信再留给你们一万元钱,这钱是干净的,是我卖苦力赚来的。你们尚未走上工作岗位,很多地方都需要钱,好歹留着用吧。 再见! 姐姐 8月20日 胡建雄、胡建梅看了姐姐的信,再看看那钱,心里一酸又放声痛哭起来。胡建雄对妹妹说:“姐姐牺牲了自己,为的全是我们啊!”兄妹二人越哭越伤心。但眼前的当务之急不是怎么评论姐姐,而是要尽快地找到姐姐。他们反覆琢磨那信,怎么也猜不出姐姐信中说的那个“很远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们更无法知道姐姐能否活下来。从信的内容分析,姐姐的心情非常矛盾,她可能活下来,也可能走另一条路。这可怎么办哪!胡建雄与胡建梅两个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变卖家产,胡建梅先去县财政局上班,胡建雄放弃北京律师事务所的工作,带着变卖家产的钱去寻找姐姐,直到找到姐姐为止。 魂断慾海29(1) 母亲去世以后,胡建兰没有一天晚上能够入眠,她心里不断翻腾着自己这几年的悲惨际遇和近几天家里的不幸变故。她感到她无论如何不应再在家里呆下去了。如果继续呆下去,万一那封信的内容被人知道了,不仅自己无颜面对乡亲,弟弟妹妹更是无法做人,还将辱没父亲母亲的名声,后果实在令人悚惧。所以她在妈妈去世的第四天白天,趁着建雄、建梅出去办事儿的空隙,就将信写好放到胡建雄的衣兜里,晚上半夜以后,又趁着弟弟妹妹熟睡之机,穿好衣服,拿上随身携带的手包,蹑手蹑脚走出房间,掩好房门,上了大道,直奔东面走下去了。此时正是半夜子时,星稀月朗,万籁俱静,只听镇子里偶尔传出几声狗吠。 胡建兰从未独自走过夜路,可是今天她顾不得那么多了,一个人壮着胆子,跌跌撞撞,连跑带颠,独自行走在琵琶镇伸向东面的狭长地带里。北方的八月,正是作物快速生长的时候,胡建兰只听那庄稼地里不断传出嘎巴嘎巴庄稼拔节的声音。与此合奏的,还有各种小虫的鸣叫声。孩提时代,爸爸妈妈曾牵着他们三姐弟的手在地头路边听过这种动植物的大合唱。那时感觉这是多么动听的音乐啊!可是,今天夜里,胡建兰无心欣赏这些了,她只感到悲痛难抑,前途渺茫。突然,山谷里一声巨响,接着就听见不断的有“呜——呜——”的声音传遍山谷,像是狼嚎,又像是人哭。胡建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汗毛倒竖,冷汗涔涔,险些摔到路边的壕沟里。她已没有回头路了,她只好壮着胆子继续往东走下去,走下去……天光刚现,胡建兰刚好走到通往距县城尚有二十公里的白桦镇车站。她在车站里等了一个时辰,便有一辆汽车开始启动。她拿着手包刚想跨上汽车奔往县城,却又有些迟疑了。到了县城再往哪里去呢,她感到面前一片渺茫。 彷徨了许久,时间已到上午七点多钟,这时本当是丽日当空的时候,但因乌云布满天空,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灰濛濛的。胡建兰身不由己地又走出了车站,一个人漫无目标地来到了大清河边。但见河水一刻不停地向东奔流着。胡建兰想,河水尚且有个远在东方的归处,可自己的路在哪里呢?她想去深圳、厦门等沿海城市打工,听说那里商品经济发达,可以容纳大批外来务工者,但又听人说那里的务工人员如潮水般涌动着,没有点技术那工作也是很难找的;要不去北京、上海等大都市闯荡闯荡?可那里没有一个熟人,一旦再被人欺侮、陷害了,岂不连找个倾吐苦闷的对象都难找到?抑或再回到松江市干点什么,那又是个令她伤透了心、流尽了泪的城市。此时她的思绪犹如一团乱麻,不知自己到底应当归于何方。无奈之下,她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了大清河桥上。从桥中央看河水,只感到那滔滔滚滚的河水均无定势。胡建兰突然想起孔子说过的一句话:“逝者如斯夫!”河水虽有归处,却也日夜不息地“如斯”地去了。明日,它们或者被太阳晒得蒸发,变成一团水汽升腾而去;或者经过数十数百个日日夜夜走到尽处,被浩淼的大海一口吞噬。世上万物最终都要另有去处的。想到了这一层,她就感到生命诚可贵,死亦是归路。胡建兰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她要随着河水一起归于无际无涯的大海了此一生。路到绝处勿贪生,苟活只能生苦痛。虽然人们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是背着屈辱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罢,罢,罢!就算爸爸妈妈没生过我这个女儿,还是追随爸爸妈妈而去吧。想到这里,胡建兰爬上了一个桥墩,闭上了双眼……可是令她万没想到的是,正当她万念俱绝,准备向那河水中纵身一跳的时候,忽听传来“建兰!建兰!”的喊声。她睁眼转脸一看,只见奕子强边喊边向她狂奔而来。她不知道这是梦,是幻,是真,是假,一时竟惊得呆了。她再定睛一看,那飞奔而来的确确实实就是奕子强。说时迟,那时快,未等胡建兰回过神来,只见奕子强早已跑到她脚下的桥?span ss=yqlink> 第95页 张裕孔∷乃龋笊械溃骸敖g迹阋墒裁囱剑 ?/p> 胡建兰身子一歪,一下瘫倒在奕子强的怀里。奕子强就势把她抱下了桥墩,一面继续说道:“你……你怎么这么煳涂呀!”胡建兰一时像失去了意识,既不吭声,也不哭泣。奕子强把她抱到桥头,找了一个绿草如茵的干净地方将她放下,上气不接下气地断断续续地说:“我本来要陪你……一起回来的,可你……连个电话也不打,就……就自己走了。后来我听苏大仑说……她给你家来了封信,我搭上火车再转汽车,就来到了白桦镇汽车站,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计程车,我就漫步往这边走,远远看到桥上站着一个人……像你,我就紧着往桥上赶,后来我见你上了桥墩,就拼命跑,拼命跑……你可吓死我了。” 胡建兰终于恢復了知觉,她下意识地紧紧抱住奕子强哭道:“我好命苦呀,爸爸因为 车祸早早就死了,现在妈妈又去了,是我害死了妈妈呀!” “怎么,阿姨也去世了?”奕子强惊讶地问道。 “我好煳涂呀!我怎么那么煳涂呀!”胡建兰并不回答奕子强的问话,只顾自己埋怨自己。 胡建兰家发生的一切,奕子强全然明白了。他若有所怨地说:“这个苏大仑哪,她的心也忒狠了,她就不应该下那样的毒手,写那样的信。是那封信要了你妈妈的命啊!” “你不要怪大仑姐姐,没有她的信,妈妈早晚也会知道的。”胡建兰自怨自艾地继续说:“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妈妈……” “世界上没有治后悔病的药,你就别总埋怨自己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怎样重新安排自己今后的生活。”奕子强把胡建兰揽到怀里安慰道。突然,他又推开了胡建兰,说,“建兰,我已经走到这儿了,我想去祭奠祭奠阿姨。” “不,不!”胡建兰大声地说,“我已没脸再见弟弟妹妹了,也没脸再见各位乡亲了。” “你总不能从此就断绝了你和弟弟妹妹的联繫呀,你不想见他们,他们还会找你的。” “不行!不行!”胡建兰坚决不同意再回琵琶镇,“我不能叫他们跟着我丢人现眼哪!我不能再去伤害他们哪!” 奕子强仔细想了想胡建兰的处境,感到明着回去也确实叫她做难,起码现在是这样。不过他又想起了一个主意,因对胡建兰说:“要不这么办,我们俩打个 计程车过去,绕过你们住的那个镇子,直接到阿姨的墓地去,谁也不叫他们知道。” 胡建兰想起妈妈的死,身上不寒而慄,还是不肯同意。但奕子强已经铁了心,他非要去祭奠祭奠阿姨不可。就对胡建兰说道:“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过去。我要不去祭奠祭奠阿姨,这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好受的。” 胡建兰见奕子强执意要去,又怕他自己去了找不到地方,东问西问反而影响不好。无奈之下,只好勉强同意陪奕子强回去。不过她又嘱咐奕子强道:“我们不进村,不声张,祭奠完了立刻就走。” 奕子强说:“行,我尊重你的意见。” 二人商量好了以后,奕子强带着胡建兰来到小镇集市买了些香、纸,又想买几束塑料花。胡建兰说,去往琵琶镇的路边到处都有盛开着的野花,这花就在路边采吧。奕子强感到胡建兰说得有道理,便打了一辆计程车,直奔琵琶镇而去。他们进了琵琶镇腹地之后,见路边果然有许多开着的或含苞待放的千紫万红的各种野花,奕子强叫司机停下车,与胡建兰一起采了几束洁白的野百合花和橙黄的野菊花以及其他几种不知名的山花,復又上车继续前行。他们绕开胡建兰家所在的小镇,直奔镇后的向阳山墓地。二人下了车,带着祭奠物品来到胡建兰母亲墓前,奕子强先把鲜花摆好,然后焚香烧纸,这时只见奕子强扑通一声跪到墓前,胡建兰也跟着跪了下去。奕子强先深深地叩了三个头,而后说:“阿姨,子强虽然没有见过您老人家的面,但是知道您是一位人品高洁、家教严谨的好妈妈。建兰进入城市以后,因为受到恶人的算计和欺侮,也为了帮助家里摆脱困境,不幸误入歧途,致使您……”说到这里,奕子强有些哽咽了,泪水也扑簌簌落了下来。胡建兰早已大放悲声。奕子强停了一会儿继续带着哭音说:“可……可建兰是个好姑娘啊。阿姨,就请您老人家原谅她吧,宽恕她吧!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建兰还年轻,她以后的路会走好的。阿姨,如果您老人家真有在天之灵,您就把建兰交给我吧,请您老人家放心,我会尽全力照顾好建兰的。” 跪在一旁的胡建兰已经哭得泪人似的,嘴里虽然还不住地说:“妈妈,是我害了您呀,我对不起您啊!”但是奕子强的句句话语都深深烙印在她的心里。她没想到奕子强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也没有想到奕子强至今对她还怀有那么真挚的感情。她突然想起了奕子强跟她说过的电影《知音》里面的插曲的几句歌词:“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这子强哥也真不愧为自己的“知音”和“知己”啊。可是,自己有资格去爱奕子强吗?自己若是真的嫁了奕子强,那不就等于毁了他的一生吗? 第96页 正在胡建兰的情感和思绪陷入极度混乱的时候,奕子强站了起来,说道:“建兰,我们走吧。” 胡建兰仍然跪在那里,神情木然地半天不语。 奕子强上前用手搀扶起胡建兰,又说:“建兰,就让她老人家在这儿安息吧!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 胡建兰站了起来:“赶路,赶路,我的路在哪里?” “路就在你的脚下,只要你肯走,前面就是路。我们还是先回松江市吧。”奕子强说。 胡建兰为难地说:“我回到那里,又怎么做人哪。我总感觉我的路已走到尽头了。” “何必那么悲观呢,你应当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站起来。”奕子强看了看一脸茫然的胡建兰,继续说,“天无绝人之路,你和李红竹创业的机会已经有了。我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是个企业家,前几天他突然决定要去上海发展,他就把他在松江市大兴路的一栋临街的小楼交我代管了,你不是说你和李红竹手里还有点钱吗,回去之后我再想法帮你们弄点贷款,你就和李红竹在这座小楼里做做文章吧。至于干什么好,我们回去以后再商量。” 奕子强的一些设想正好符合了胡建兰回乡前的一些打算。胡建兰虽然感到松江市是一个让她蒙羞、伤心的地方,但那里毕竟还有一片赤诚对她的子强哥和侠肝义胆的红竹妹,别的地方……她不敢多想了。 奕子强见胡建兰还在犹豫,便催促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还是快点走吧!”说完,他也不管胡建兰是否同意,拽着她就离开了墓地。 他们上了等在山下的 计程车,循着原路又回到白桦镇汽车站。正好站里有发往县城的汽车,他们登上车赶到县城,又转乘火车回到了松江市。 一路风尘僕僕,身后留下的是无尽的悔恨、悽怆和痛楚…… 经过连日的悲伤折磨和生活折腾,胡建兰已经疲劳得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回到松江市以后,她一头栽到与李红竹共同租住的宿舍就迷煳过去了,一连睡了两天两夜,没吃也没喝。李红竹几次叫她醒来吃点东西,她翻了个身又睡着了。期间,奕子强也来看过她两次,都因见她过度疲劳没有打扰她。到了第三天,恰好赶上星期天,奕子强又过来了,他与李红竹一起将胡建兰叫醒,又让她简单洗漱一番,便带她来到一家装修高雅、饭菜可口的饭店用了早餐。奕子强缄口不谈过去的事儿,也不谈对未来的打算,只是讲些开心的话,让胡建兰高兴。用完早餐,奕子强与李红竹将胡建兰又送回宿舍,让她继续好好休息。 临走时奕子强说:“建兰,你先好好再休息几天,等你身体恢復过来了,我们一起到森林动物园去玩玩,据说我们市前年新建的动物园很好,那里的秋景尤其迷人,我们也去享受享受。” 李红竹也很贊成这个意见,她说:“据说动物园上面的密林深处还能搞漂流,如果建兰姐身体情况允许,我们看完动物园,还可尝尝漂流的滋味。” 奕子强也不管胡建兰是否同意,就说:“好,我们就这么定了。” 二十多天以后的一个早晨,奕子强、胡建兰和李红竹登上公交车,不到四十分钟就来到了闻名遐迩的翠峦动物园。这个动物园建在离市区十余公里的群山之中,所以称为森林动物园。这里峰峦起伏、林木茂密,两山中间夹着一条通向山外的河流,各种动物馆、园、林、区就建立在这河流两边的风景如画的山坡上或山窝里。奕子强等人进入动物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通道两旁岩壁上雕刻着的栩栩如生的东北虎、非洲狮、黑熊、 猎豹、梅花鹿、四不像、丹顶鹤、长臂猿、金丝猴以及地球上曾经有过的 恐龙等兽禽雕像,这些动物雕塑一下子就把人们带到了动物的世界。奕子强等首先来到了禽鸟林,这无疑是个禽鸟乐园,各种小鸟竞相欢唱,鹳鹤迈着优雅的步伐走来走去,鹦鹉不断叫着“您好”、“欢迎”的人语,鸳鸯成双成对地在水中畅游。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生机。生活原该是非常美好的,胡建兰看了这一切也十分惬意。踱过一条弯弯曲曲的盘山小路,他们又来到了猴山。这里不仅生机盎然,而且格外热闹。各种猴子在山上、树上跳来盪去,互相追逐、嬉戏,没有一刻安静。但也有的小猴依偎在妈妈的怀里,一动不动地享受着妈妈的抚爱,一会儿又去裹住妈妈的乳头,吮吸妈妈的乳汁。李红竹看到这里,若有所思地嘆道:“这动物也有母爱,你看那小猴依偎在妈妈的怀里有多幸福。”李红竹本来是忘情地感嘆自己的身世,没料到却触动了胡建兰心中的伤痛。李红竹说完转脸一看,胡建兰早已满眼泪花。她心中暗暗后悔自己在这个时候不应在建兰姐姐跟前说这种话。她刚想去安慰姐姐,胡建兰已失声哭道:“那小猴还有个妈妈的怀抱可以依偎,可我……我真该死,我真该死,是我害了妈妈,我有罪啊!”奕子强见状,赶紧插进来说:“建兰,我建议你要尽快走出悲痛。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人哪,不能老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过日子,重要的是要勇敢地面对现实,精心谋划未来。我们还是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吧。” 第97页 奕子强说着,就带领胡建兰、李红竹来到动物表演馆。他们拣了一个地方刚刚坐下,动物表演就开始了。这里有狮、虎、大象等野生动物表演,也有家狗、山羊等被训化了的家畜的表演。但最使他们感兴趣的是猴子投篮和黑熊 拳击。那篮筐离地虽然只有一人多高,但对一个身长不足二尺的小猴来说,就无疑于侏儒投篮了。可那小猴却有灵长类动物的智慧,驯兽员号令一下,只见它一跃而起,一手钩住篮圈,一手将球投入篮筐,那机灵滑稽劲儿顿时引得观众哈哈大笑。奕子强与李红竹自然也笑得十分开心,胡建兰也忘情地笑了起来。黑熊拳击另有一番情趣,谁知那熊也那么有灵性,听见号令,迅速靠近对方,就像两个真正的拳击手一样毫不客气地击打起来,以至一方把另一方打得嗷嗷直叫。但不管胜方负方,都要到驯兽员那里讨要吃的,这自然又引起了观众的一片闹笑,胡建兰等也笑得前仰后合。 魂断慾海30(2) 奕子强等又参观了其他几个动物馆、园、林、区。为了使这次郊游能够玩个痛快,彻底赶走胡建兰心中的阴影,奕子强与李红竹决定晚上住在园区宾馆。第二天早上七点钟,他们又登车向深山区进发。五十分钟以后,他们便来到了野猪岭漂流站。由于野猪岭地势较高,秋霜来得早,这里已进入“五花山”季节。哪怕你是一个游遍世界美景的游客,看了这“五花山”也不能不为之心醉神迷。那“五花山”可真叫美啊!漫山遍野的各种各样的植物向你展示的都是一种强烈的色彩:深红的是枫,紫红的是柞,橘黄的是桦,翠绿的是松,还有各种红色的、黑色的、紫色的、褐色的、黄色的野果点缀其间,万紫千红,斑斓多姿。就是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胡建兰也不能不暂时忘却烦恼,排除忧伤。 奕子强租了一条皮艇船,与胡建兰、李红竹登上皮艇,便在那“万山谁割断,一水界东西”的山谷溪流中漂流了起来。奕子强撑篙,胡建兰、李红竹各执一桨分划两面。这里溪流两岸,忽而山势平缓,万木霜天竞艷;忽而绝壁峭立,瀑布垂挂其间,因而水势也就一会儿平稳,皮艇则缓缓而行,一会儿又波翻浪滚,涛声震天,皮艇又左突右撞,上颠下覆,“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这时正是上午八点多钟,秋阳当空高照,溪水雾气蒸腾,在阳光下幻化出道道彩虹。奕子强看了这壮丽秀美的景色,心生无限感慨。这时皮艇正好行在一个平缓处,他禁不住放声咏道:“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涧溪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做波涛。” 李红竹听了奕子强的吟咏,只是大体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便朗声笑了起来,贊道:“我以为子强哥光会摆弄数字,没想到你还会作诗。” “这哪是我作的诗呀,这是从书本上看来的。不过我倒很喜欢这首诗,它不仅很好地描绘出了这涧溪的特点,还道出了一个很深的哲理——终归大海做波涛,世间万物有生就有死,最终都要去到那个不愿去的地方。不过,在去到那个地方之前,就不能轻易想到归处,而要奋力打拼一番,不然就辜负了造物主的创造。”胡建兰与李红竹听了奕子强的议论似有所悟,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奕子强突然大声喊道:“哎呀,不好,险滩到了!”说着,急忙撑篙减速,但是因为水流落差过大,水势汹涌湍急,只觉得那皮艇船忽悠一下跌落险滩,幸好由于奕子强採取了紧急措施,皮艇才安然地又从水底漂了起来。 可是,他们后面的皮艇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就在奕子强他们哈哈笑着,庆幸自己的皮艇没有倾覆之际,后面的皮艇却像箭一样扎入滩底,待那皮艇再浮起来时,艇中的四个人已经都被掀到水中。不料,那四个人无一畏惧,竟然借着救生衣的帮助,迅速奔向皮艇,并且哈哈笑着又登了上去。 奕子强看了这般情景,又感慨万端地说:“这人生之旅呀,就如在涧溪中漂流,忽而波平浪静,顺风顺水;忽而上颠下覆,甚至跌落深渊。那些勇敢者总是顺不沾沾自喜,逆不万念俱灰。后面那几个漂流者的顽强奋斗精神就很值得我们学习。” 李红竹生来聪颖,她听了奕子强的话,自然心领神会,于是接过去说:“子强哥的话说得很对,我们在这人世上活着,不可能不遇到挫折。只要我们不怕困难,坚持奋斗,前面总是有路可走的。我已下定决心,要和建兰姐姐一起干点什么,并且一定要干出个样来。” 奕子强又说:“改革开放,发展市场经济,为每个人提供了平等的竞争机会,问题的关键,就看我们能否抓住机会勇敢拼搏。” 奕子强和李红竹的话,深深触动了胡建兰的神经,不仅使她渐渐从悲痛中走了出来,而且重又燃起了她要干一番事业的希望。其实,胡建兰在受尽别人欺侮和凌辱的困境中,早就想摆脱屈辱直起腰杆干点什么,甚至她也想尝尝当老闆的滋味。怎奈她家境清贫,妈妈治病需要钱,弟弟妹妹读书需要钱。她只好把那奋起拼搏的愿望埋到心底。现在情况不同了,妈妈不在了,弟弟妹妹也都能独立生活了,一无牵挂的她,应该换一种活法了。“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趁着自己还年轻,再不去奋斗一番,将来岁数大了,干啥都困难了。子强说得对,这人哪,不能总是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过日子,重要的是要勇敢地面对现实,精心地谋划未来。子强哥这么支持我,红竹妹又愿意与自己共同奋斗,自己还有什么说的呢? 第98页 这时,皮艇船又进入了缓流区,他们边划着名艇边唠着嗑。 李红竹见胡建兰仍然没有吭声,便着急地催促她说:“建兰姐,你倒是吱声呀。只要你肯挑头干,我水里火里都与你共同拼搏。” 胡建兰见李红竹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只好表态道:“那我们就一起闯闯吧。但是我们到底要干点什么,怎么个干法,还要好好商量,千万不能再把路走歪了。” “那是自然,要干就要干出个样来。”奕子强说,“红竹妹可能还不知道,我的一个朋友因为要到南方发展,他留下一栋楼交我代管,我看你们就可以在那里大显一番身手。” “是吗,子强哥为啥不早说啊。”李红竹乐得直拍巴掌,“有了一栋楼,我们就可以放开手脚创业了!建兰姐你说呢?” “是呀,这栋楼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我们就回去商量吧。”胡建兰似乎又进一步坚定了干事业的决心。 三个人取得了一致意见后,漂流的兴致更高了,一直漂流到终点,他们才登岸乘车回到了市里。 第六部分 魂断慾海31(1) 因为心情急切,谁也不想休息,奕子强带着胡建兰、李红竹直接来到了大兴路99号楼。这是一座五层欧式建筑,坐落在大兴路与古城街交叉点拐角处,主体部分面向大兴路,剩余部分面向古城街,位于松江市比较繁华的地段。现在市里正在筹划改造古城街,如果古城街重新开发建设,大兴路99号楼的位置就更显得重要了。奕子强按按门铃,一个看门老头为他们打开了楼门,把他们让到了屋里,便领着他们从楼下看到楼上,并介绍了这里原来的一些情况。三个人看完以后,感到这原是一个集餐饮、休闲、娱乐功能于一体的综合服务楼,面积约有三四千平方米。 看着看着,李红竹首先兴奋了起来,她说:“我看这地方非常适合开办酒吧间、咖啡厅、歌舞厅、健身房之类,这些正好又是我们所熟悉的。” 胡建兰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我的想法与红竹的想法一样,一是要看这楼适合做什么,二是要看市场需要什么,三是要看我们能干什么。我看这里也只能做个集餐饮、娱乐、休闲、健身于一体的场所。” 奕子强听了胡建兰和李红竹的意见,心里更是兴奋无比。他说:“我之所以要把这座楼先号下来,就是为你们俩准备的。你们俩都是精明人,只可惜原来没有条件崭露头角,现在你们俩可以一展身手了。不过,有些事情我们还要仔细商量,精心谋划。商场如战场,深藏风险,一步棋走不好,就可能全盘崩溃。我们是否找个地方好好讨论讨论。” 胡建兰与李红竹表示同意。 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茶社,进去拣了一间环境清雅安静的包间,要了一壶花茶和几个果盘,开始讨论起来。 奕子强说:“这摊子事业是你们俩的事业,大的主意还要你们自己拿,我只能帮助你们策划策划,出出主意。” 李红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面带难色地说:“子强哥,那座楼倒挺好,地点也不错,可这资金怎么办哪。我估计每年租金至少要六七十万, 装修费和开办费至少也要百八十万,这么多钱上哪儿去弄啊!” 奕子强笑了笑说:“是啊,办企业首先要有资金。但这事儿我已替你们俩谋划过了。租金先不用考虑,那栋楼是我的一个最要好的朋友的私产,他是一个腰缠亿元的企业家,他临走时对我交代说,这栋楼就交给你处理了,如果你租给你的亲戚朋友使用,头一二年可以免收租金,以后的租金根据经营情况能给多少算多少,这一块儿钱我们暂时就不用考虑了。装修费与开办费红竹还说少了,我估计至少需要一百五十万元。你们两个手中不是还有点钱吗,我还有个十万八万的,你们先拿去用。我再帮助你们弄点贷款,这资金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李红竹听到这里,高兴得一个高儿跳了起来,拍着巴掌说:“子强哥真是我们的好哥哥,你这么一安排我心里就有底了。” 胡建兰因为早就知道奕子强的一些考虑,加之自己的情感还没有完全从悲痛中走出来,因此只在那里静静地听着,面部虽然也略露感激之情,但是并没像李红竹那么兴奋。 李红竹着急了,对胡建兰说:“建兰姐,你倒表示感谢啊,你看子强哥有多好。我先替你向子强哥敬个礼。”说着,调皮地起身就给奕子强敬了个礼。 胡建兰见状,开心地笑了起来,说:“我早已感谢过了。这个礼算你自己的。” “啊?原来你早已偷偷地感谢过了,你让我白搭了一个礼。”说着就去胳肢胡建兰。 胡建兰一边躲闪,一边笑了起来。其实,这是李红竹有意叫胡建兰开心,作为胡建兰的知心朋友,李红竹一直将胡建兰的快乐视为自己的快乐,同时也把胡建兰的痛苦视为自己的痛苦。她见胡建兰为母亲的去世而悔恨不已,甚至痛不欲生,她的心里也无时无刻不在痛楚。所以她不放过一切机会叫建兰姐姐尽快从痛悔中走出来,以便挺直腰杆做一个有尊严的人。她的这番苦心,胡建兰与奕子强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奕子强见胡建兰心情越来越好,信心自然又增加了不少。他说:“资金问题就这么办了,下面是否议一议,我们到底要怎样开发这栋楼。” 第99页 说到这一层,胡建兰似乎已胸有成竹,她首先谈了自己的想法:“我还是那个意见,就把这座楼开发成一个综合性的服务场所,但要突出文化活动这个中心。根据眼下的社会需要和我们从书本里、培训班上学到的东西,我看这栋楼的下面几层可以办成歌房、舞厅、茶社、酒吧、健美室、咖啡厅等,上面两层可以办些培训班什么的,算是这个中心的一个附属部分。”说到这里,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若有所痛并意味深长地说下去,“不管做什么,都要走正道,讲品位。比如说舞厅吧,我们要办一个真正大众需要的舞厅,那里面不能搞黑灯舞、贴面舞、搂抱舞之类,要帮助大家跳健康的交谊舞、现代舞、民族舞,使大家在娱乐中受到美的薰陶。茶社、酒吧、咖啡厅等,主要为顾客提供一个交际、休闲、会友和洽谈生意的场所,同时还要赋予这些活动以丰富的文化内涵,使顾客在消费中增长知识,提高素养。不管哪个场所的服务员,都要经过严格培训,要求他们为顾客提供健康文明服务,不准搞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说完了,你们看行不行?” 四年多的时间,胡建兰一直生活在压抑、屈辱的环境中,平时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谁也想不到今天她一口气儿谈了这么多想法,这使奕子强都为之惊讶不已。奕子强越发感到,胡建兰是个好姑娘,只要给她个梯子,她就会登到高处的。在动物园时,奕子强还说改革开放、发展市场经济给每个人提供了平等的竞争机会,实际上在任何时候“竞争机会”都不会是完全平等的。由于大家的家庭条件、生存地域等的不同,社会给每个人提供的机会也不尽相同。许多人,家境极其贫苦,连穿衣、吃饭都成了问题;或者身居穷乡僻壤,连火车、汽车都没有看过,你能指望他在短时间内开闢出一片新的天地,乃至成为生活的佼佼者吗?不可能!奕子强由此想到,由于竞争机会的不平等,从古至今,不知埋没了多少人才!因此他格外珍惜胡建兰这次奋起的机会,他要帮助胡建兰彻底改变命运。想到这些,奕子强赶紧表态说:“你说得非常好,我完全贊成你的一些想法。看来你这几年读书学习,上培训班,功夫没有白费。” 李红竹听了胡建兰的一些意见,更是兴奋不已。她一把抱住胡建兰的双肩,高兴地说道:“建兰姐,你真行!我这一辈子就跟定你了,前面就是有刀山火海我也决不后退!我们赶快行动起来吧。”说完像小孩子似地偎到了胡建兰的怀里撒娇。 胡建兰的头脑非常冷静,创业的机会是有了,可前面是撒满阳光的坦途,还是布满险象的沟壑,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是不管它是坦途,还是沟壑,总要奋斗一下。确如人们所说:“人生能有几回搏啊!”自己总要挺直嵴樑,搏它一回。世界上没有比脚更长的路程,没有比人更高的山峰,只有打拼才能取得成功,纵然搏击失败了,自己也总算当了一回搏击者。前几天因为妈妈的突然辞世,胡建兰万念俱灰,曾经一度想要了结生命。现在她的情绪完全转过来了。她发狠要直起腰杆奋斗一番。她见子强、红竹同意了她的意见,底气就更足了,因又接下去说:“这楼闲一天就损失一天。子强,你就先帮助我们跑跑贷款的事儿吧,我和红竹再去那楼里仔细看看,然后请个设计师给设计一下,设计图出来了,我们就抓紧时间 装修。”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市场经济就是竞争经济,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们所要做的一切暂时都要保密,特别不要叫圣华大酒店的贾兰姿知道。” 胡建兰与李红竹创业的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两个月以后,大兴路99号楼被装饰一新,一应设施、设备也都购置齐全。经过反覆斟酌,胡建兰、李红竹根据所在城市的特点和她们的经营理念,为这栋楼的一些经营场所起了一些既具特色又富寓意的名字。这个经营场所的总名称叫紫丁香文化园,舞厅叫冰之魂舞厅,歌苑叫雪之韵歌苑,酒吧叫梦巴黎酒吧,咖啡厅叫欧罗巴咖啡厅,茶社叫华夏茶社,培训中心叫作白桦培训中心。胡建兰出任文化园的总经理,李红竹任副总经理。他们办好了证照,挂上了牌匾,选了一个吉祥日子就开业了。 由于整个楼宇装修得格调高雅,由于经营活动符合了消费者的需要,也由于各项服务的收费公平合理,更由于文化园的服务质量堪称一流,所以文化园一开张就受到了广大消费者的欢迎,几乎天天顾客盈门,而且那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这也许就是“桃李无言,下自成蹊”的道理吧。 紫丁香文化园里最有特色的经营项目要算舞厅、歌苑、茶社和咖啡厅。时下的不少舞厅里充满了低级庸俗下流的活动,与其说那是人们在跳舞,还不如说那是红男绿女们在寻求异性刺激,进行性的地下交易。冰之魂舞厅里,大家跳的都是正儿八经的交谊舞、现代舞和民族舞,交谊舞中无论是快四、中四、慢四、快三、慢三,还是探戈、伦巴、集体舞,都很合乎规范。但开始的时候可不行,尽管舞厅管理者倡导大家跳真正的交谊舞,不少人一下场,不是跳两步晃,就是跳搂抱舞。为了引导大家追求一种肢体美和韵律美,通过跳舞提高自己的审美情趣和消解紧张工作的疲劳,胡建兰和李红竹商量,舞厅的早晨和上午时段,专门请人教授交谊舞、现代舞和民族舞,下午和晚上时段的休息时间则请市内的交谊舞高手来此进行这些舞蹈的表演。因为现在绝大多数的舞厅里都是以跳交谊舞为主,所以当大家的交谊舞已经跳得有模有样了,胡建兰与李红竹又在舞厅里举行交谊舞比赛。为了鼓励大家坚持跳正规的交谊舞,胡建兰、李红竹和奕子强等还带头学习交谊舞,参加交谊舞比赛。这些活动在短期内虽然多少也影响了舞厅的收入,但是它却激起了人们对跳交谊舞的兴趣,从长远来看却又是一个增加舞厅收入的办法。这茶社也颇受顾客欢迎,无论是商界人士恰谈生意,还是朋友相约交流思想,抑或是情人恋人倾吐爱意,以及上班一族工余时间谈天说地,大家都愿意到这里坐上一两个小时。为了不影响大家的兴致,不打扰顾客的思想情感交流,这里绝不搞什么声嘶力竭、张牙舞爪的野性表演,而是不断地播放着古今中外典雅的健康的名曲,而且声音轻柔优雅,绝不影响顾客谈兴。 第100页 转眼三四个月过去了。紫丁香文化园越办越好,各种文化活动都开展得既有声有色,又很有档次品位,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都很可观。 一天, 冰之魂舞厅里正在举行北京探戈舞比赛。只见一位英俊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观看。当时正在表演的恰好是奕子强与胡建兰两个人。奕子强穿的是黑色燕尾服,系的是红色带格领带。胡建兰上身着藕荷色带花短衫,下身着黑色舞裙,足蹬银色皮靴。两个人从起步开始就博得一片掌声,接着他们就按照规定动作,跳了队列前进、探海转弓、套卷背拉、反弹琵琶、v字造型等动作,每个动作都跳得既刚健有力、稜角鲜明,又流畅潇洒、高雅大方。那英俊的年轻人看得呆了。他看着看着突然眼睛一亮,定睛一看,那跳舞的姑娘不是建兰姐姐吗?他刚要喊“姐姐”,又急忙把自己的嘴捂住,心想,不管那人是不是姐姐,人家正在大庭广众之间表演,自己岂可造次乱喊?你道这英俊的年轻人是谁?原来他就是胡建兰的弟弟胡建雄。胡建雄没敢造次地喊姐姐,仍然站在那里静静地观看表演。不过他的心情却非常复杂:一者是非常高兴,自从姐姐离家出走以后,他到处寻找姐姐也没找到,原来姐姐却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寻见全不费功夫,怎能不叫人欣喜、兴奋;一者也心存忧虑,妈妈就因为知道姐姐当了坐檯舞女而气绝身亡,难道姐姐真的无路可走,今天仍在做着那受人欺辱的坐檯舞女吗? 魂断慾海32(2) 正在胡建雄胡思乱想之际,奕子强与胡建兰停住了脚步,结束了表演,两人手拉着手在观众的掌声中退出舞池。胡建雄急不可奈地疾步跨上前去,轻声喊道:“姐姐,你……”下面的话他不知说什么好,眼里早已闪出泪花。 胡建兰一看面前站着的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弟弟,心情无比激动,但舞厅内不便于说话,她拉着弟弟的手,直奔舞厅出口处。奕子强以及在舞厅里帮助做组织工作的李红竹也跟了出来。 几个人来到大厅客人休息处,未等坐下,胡建兰一把将胡建雄搂到怀里,抱头痛哭起来,哭得十分伤心。胡建兰也顾不得介绍站在身边的奕子强和李红竹,两手扳着胡建雄的两只膀臂,两眼看着弟弟的面孔,急切地问道:“建雄,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胡建雄哭道:“姐姐,你可叫我找得好苦呀!你离家以后,我和妹妹先是在家乡四处寻找,找了几天,不见人影,我和建梅商量,她先去上班,由我出来找你。我先是来到松江市寻找,几乎找遍了大小宾馆、歌舞厅,也不见姐姐的身影,接着我就到哈尔滨、长春、渖阳等大城市访查,也是难觅踪迹。无奈之下,我又去了东南沿海的深圳、广州、上海等地,仍然没有找到姐姐,最后只好又回到了松江市,找了许久还是不见姐姐行踪,正好市人大招考 公务员,我就考到了市人大,一边工作一边找你,不想你却在这里……” 胡建兰听了弟弟的一席话语,感动得泪如雨下,以至哭出声来。 胡建雄擦了擦眼泪,半吞半吐地问道:“姐姐,你……你还在舞厅里做……” “你姐姐现在是这个文化园的总经理了。”李红竹早已读懂了胡建雄的眼神,便抢过去说。 这时胡建兰才意识到她竟忘记了介绍身边的两个人,于是赶紧把李红竹一把拽了过来,向胡建雄介绍说:“她叫李红竹,在这里做副总经理,这文化园是我们两个合伙办的。” 胡建雄上前与李红竹握了握手,四只眼睛相视的一剎那,心里都有一种被电击了的感觉。两个人又迅速地向对方瞥了一眼,各自的心里都涌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热流。 胡建兰接着又指着奕子强介绍说:“她叫奕子强,是……”她一下子竟没找到合适的称唿,停顿了一下只好说,“他是我的朋友,在省工商银行信贷处工作。没有他的帮助,这文化园也是开不起来的。” 未等胡建雄伸手,奕子强早已将手伸了过去,与胡建雄热情而又亲切地握手。奕子强今晚不仅为胡建兰与胡建雄姐弟相见感到无比高兴,而且心里特别激动。他想,这虽然是个简单的姐弟相见,可是其中饱含着多少人世沧桑。不过,此时此刻,他还无法细细品味这人生的悲欢离合滋味,因为胡建兰今晚工作尚未结束。于是他赶紧提醒胡建兰说:“建兰,那里的比赛刚刚进行到一半,你和红竹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们是否赶紧过去,将比赛组织好,使其善始善终。比赛结束以后,我们找个地方痛饮一杯,为你姐弟相见表示祝贺。” 胡建兰完全同意奕子强的意见,就对胡建雄说:“建雄,你也跟着进去看看吧,我们搞的是北京探戈表演比赛,很有看头的。” 于是,四个人一起进了舞厅,找了个合适位置坐下。 比赛在主持人的主持下继续进行。参赛的对对舞伴,虽然年龄不同,但服饰都很抢眼,动作都很潇洒刚健,稜角鲜明,他们的精彩表演,不断博得观众和其他参赛者的阵阵掌声。胡建雄还是第一次在现场观看这样的比赛,他也为大家的出色表演不断地暗暗赞嘆。晚上十点半钟,整个比赛胜利结束。经过评委的认真评选,评出一、二、三等奖共六组。因为胡建兰是这个文化园的总经理,所以她与奕子强的表演只能获得荣誉奖。当他们二人上去领奖的时候,观众中发出了阵阵赞嘆声,有的人忍不住夸赞道:“这一对年轻人,无论从形象上、气质上、表演上,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颁奖完毕,大家都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和喜悦离开了舞厅。 第101页 胡建兰与李红竹等送走了众人,就到文化园的小餐厅拣了个雅致的单间坐下。李红竹早已吩咐餐厅备下好酒好菜。未等酒菜上来,胡建兰就急切地问弟弟道:“建梅妹妹现在哪里,不知她的情况怎样?” 胡建雄说:“妹妹本来想同我一起出来找你,我怕一个女孩子孤身行动不安全,就让她先去县财政局上班去了。我前几天还给她打电话问她的情况。她说工作还挺可心,只是日夜惦记着姐姐,晚上睡觉总做恶梦。” 听到这里,胡建兰的眼泪又扑簌簌落了下来。李红竹的眼圈一红,也陪着洒下一掬同情的泪水。奕子强见酒菜已经上来,赶紧举起酒杯安慰道:“今晚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建雄歷尽艰辛,终于找到了姐姐。来,我先提一杯,为你们姐弟相会祝贺!”说着,也不管别人是否举起酒杯,自己先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其他人也只好跟着喝下杯中的酒。 奕子强重又给大家斟上酒,并动员大家先吃几口菜。这时,李红竹站了起来,说道:“我来敬这第二杯酒。今晚建兰姐与……”她想说“与建雄在这团圆”,但又想胡建雄毕竟长自己一两岁,这样称唿对人不够尊重;她想说“与建雄哥在这团圆”,又怕有过分亲昵之嫌。胡建兰见李红竹脸上飞起一片红云,难于继续往下说,便赶紧解围,说:“建雄比你大,你就叫他‘建雄哥’嘛。”李红竹只好红着脸说:“今晚建兰姐与建雄哥在这团圆,我敬你们俩一杯。”说着,也是不管别人是否端起酒杯,自己先把酒干了。 李红竹本是个慷慨豪爽的女孩,今晚倒显得拘谨了起来,胡建兰凭着她的敏感,已猜出了李红竹的心思。为了缓解气氛,她故意开玩笑说:“我这个红竹妹妹啊,可是个敢作敢为的人,今晚怎么显得侷促了。” 奕子强也趁机打趣地说:“听说红竹妹的拳脚功夫很厉害,三个五个壮汉近她不得,哪天是否给我们亮上几手。”奕子强见李红竹听到这里,那脸红得更厉害了,便又解释说:“我看红竹妹有这身本事很好,如今的漂亮姑娘最容易受到伤害,作为一种防身术,练点武功也好。”奕子强没想到这话又使胡建兰羞得脸红。便又赶紧转换话题:“我们不说这个了。还是谈谈建雄的情况吧。”便将脸转向胡建雄问道:“建雄,你工作的那个单位怎么样,工作顺心吗?” 胡建雄略略思索了一下说:“人大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机关。不过,现在看,某些地方人大要在民主法制建设中充分发挥作用还有一定难度。大家对这次选举就有很多意见。有的人本来表现不怎么样,甚至存在许多问题,代表很不愿意投他们的票,可是最后他们还是当选了。” 胡建雄说到这里,奕子强连忙问道:“这样的人都有谁?” 胡建雄说道:“据说大家对当选市长陆方尧的意见就很大,可他还是当选了。” “这样的腐——”奕子强刚想说“这样的腐败官员也能当选市长”,却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改口说,“这样的人也能当上市长,代表们能没意见吗?” 李红竹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她握紧拳头愤愤不平地说:“陆方尧是个大流氓——”“流氓”二字一出口,就见胡建兰像是受到了什么强刺激一样,顿时满面通红,李红竹知道自己的话又触到了建兰姐的痛处,赶快改口说,“这样的人也能高升,这是天大的不公平!” “大家意见比较大的还有哪些人?”奕子强又问道,“听说当选了市人大常委的圣华大酒店总经理贾兰姿的得票也不多?” “是这样的。”胡建雄说,“据说这个人早就是市 人大代表了,代表们说她既无水平,又有很多问题,这次又安排她做市人大常委会组成人员——就是大家所说的市人大常委,许多代表根本不想选她,可是由于有关领导和有关部门反覆做工作,她到底还是当上了人大常委会委员。” “这个老妖婆就是靠脑袋顶上那顶红帽子毫无顾忌地兴妖作怪。”李红竹愤愤不平地说,“最近我们这边生意比较红火,圣华大酒店那边的生意比较清淡,据那边的小姐妹说,那老妖婆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想要找人整整我们,我们还真得防着她点呢。” 这是胡建兰早就考虑过的问题,只是一谈到贾兰姿、圣华大酒店,胡建兰的心里就隐隐作痛,因此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听着。 听了李红竹的话,奕子强倒是高度警惕起来,他提醒大家说:“红竹妹说得很对,贾兰姿的忌妒心忒强,她吃干饭别人喝粥碗里有几个米粒她都难受。这个人什么坏事儿都干得出来,我们对她还真得防着点。” 胡建雄从见到李红竹那一刻起,就不断地用眼神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他看到,李红竹中上等个头儿,身材匀称,曲线优美,长着一张非常美丽的苹果脸,两只眼睛又大又圆,而且炯炯有神。她漂亮中透着精明,侠气中蕴含着柔情。胡建雄感到面前坐着的这位红竹小妹十分可爱。他用热烈的眼光深情地又看了李红竹几眼,直看得李红竹低下了头,心里怦怦直跳。 第102页 李红竹本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可是,自从她见到了胡建雄,不知怎么的了,反倒拘谨起来了,既想多看胡建雄几眼,又怕自己的眼光与胡建雄的眼光碰到一起。 李红竹的这些变化,胡建兰全然看在眼里。作为姐姐,她的心里自然是非常高兴的。不过胡建雄与李红竹还只是刚刚见面,将来的事情只能看发展了。需要胡建兰马上处理的,倒是胡建雄的当前生活。她抬起手腕看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于是对大家说:“时候已经不早了,今晚是否就谈到这里。”她又将脸转向弟弟:“建雄,你现在住在哪里,方不方便?要不方便,你就搬过来住。” “我住在人大机关单身宿舍,不仅方便,还可以与另两个室友经常讨论问题,所以我就不换地方了。”胡建雄说。 “也好,文化园是个商业场所,不太适合机关干部居住。”胡建兰说,“既然那里挺好,你暂时就在那里住着吧。不过今晚已经很晚了,回去容易打扰别人,一会儿到楼上给你开个房间,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子强也别走了,夜深走路不安全,你也在这儿将就一夜。” 胡建雄与奕子强都表示同意。胡建兰与李红竹带着他们到楼上拣了两个最不容易受到干扰的房间打开,让他们好好休息一夜,可是谁知胡建雄与奕子强非要住到一起不可。胡建兰见他们感情非常投合,也只好表示同意,说了声“你们早点休息吧”,就与李红竹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时间虽然已经很晚,奕子强与胡建雄却毫无倦意,他们躺到床上十分投机地聊个不停。胡建雄从奕子强的口中,第一次知道姐姐是如何被陆方尧和贾兰姿等人所害,被逼当了坐檯女,以及姐姐为了给妈妈治病和供养他和妹妹读书又如何牺牲了自己的往事;同时他也知道了奕子强因为闯宴揭露了陆方尧、吕二挺和贾兰姿这些人的丑行而惨遭毒打并被公安部门两次拘留的遭遇。 胡建雄知道了这一切,一会儿痛哭流涕,一会儿唏嘘感嘆。他对奕子强说:“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国家经济建设取得巨大成就,举世瞩目,精神文明建设成绩斐然,民主法制建设也迈出新的步伐。只是由于某些地方、某些部门有法不依、执法不严、违法不究,才使一些贪官、恶商和黑恶势力有了生存环境。看来民主与法制建设的任务还很繁重。所以啊,以后我哪儿也不去了,我就要留在人大机关工作,利用我所学到的知识,为我们国家的民主法制建设作点贡献。” “你这个想法非常好。”奕子强对胡建雄的想法深表赞许,他说,“现代社会不光要有高度发展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还应有健全的法制和充分的民主。人大的工作确实大有干头。” “建设法制社会需要全社会所有人员积极参与,摆在我们面前最现实的任务,就是要与那些违法分子进行坚决斗争。”胡建雄也鼓励奕子强说,“子强哥,我看你与我姐同陆方尧、贾兰姿和吕二挺的斗争就应继续下去。大批违法分子仍有生存之地,法制社会万难建成,我们国家也难以更加强盛。” “好!好!你的说法非常好!建设法制社会确实需要从我做起,从我们眼前的事情做起。我一定要依靠国家的法律、法规,与那些邪恶势力斗争到底。” “顾炎武曾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想更强调地说,天下兴旺,我有责任。只有每个公民都能自觉地担负起兴旺国家的重任,我们国家才会更加昌盛,更加强大。”胡建雄不愧为北京大学法学院的高才生,他继承了母校学生崇尚科学与民主的优良传统,并以兴旺天下为己任。 胡建雄的话,深深感染了奕子强。奕子强在被窝里挥了挥拳头:“对!天下兴旺,我有责任。你说得太好了!你说得太好了!”一边说着,一边激动得居然忽地坐了起来。 两个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谈越兴奋,一直谈到东方微露晨曦,他们才慢慢进入了梦乡。 魂断慾海33(1) 陆方尧通过一系列的运作,终于当上了松江市市长。尽管陆方尧的哥们们认为他这个市长当得晚了几年,但是他们还是照例要为他设宴庆贺一番的。为了不叫外人看出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他们的贺宴场所仍然选择在圣华大酒店的麒麟阁。陆方尧的几个哥们,都争着要做东,以取悦于这位权倾一方的市长大人。可是贾兰姿哪肯放弃这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今天这个宴会对于贾兰姿有着双重意义:一是贾兰姿能够发达到今日,以至成了全市赫赫有名的女企业家,财富越聚越多,这和陆方尧的关照和帮助是绝对分不开的,今天自己的后台老板荣登市长宝座,她怎能不设宴表示祝贺?二是经过上下周旋,贾兰姿终于也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当上了松江市人大常委会组成人员。贾兰姿本想在上次人大换届时就弄个市人大常委噹噹,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有关领导决定暂时缓缓,说是等下次人大换届时再予考虑。虽然也迟了几年,但贾兰姿终于如愿以偿了。贾兰姿很为自己的荣升庆幸,许多人钱没少花,劲没少费,至今仍是菜帮子一块,可自己已由市人大代表升为市人大常委了,今后就可以利用那选举权、监督权和重大事项决定权来震唬震唬那些大小官员和执法部门了。从这个意义上说,今天这个宴会也是为自己作庆贺。贾兰姿越想越得意,心里就像有一朵花儿在绽放。因此,为了准备今晚的盛宴,她格外用功夫,不仅把自己大酒店里珍藏的山珍海味都拿了出来,还现与广州方面联繫,从那边空运来了几种在松江市难得一见的珍贵海鲜。 第103页 一切都准备停当以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想要稍事休息一下。她刚刚坐到那个可以逍遥的老闆椅上,闭着眼睛晃悠了两下,就听有人敲门,她喊了声“进来”,睁眼一看,走进门的却是气度不凡、神采飞扬的陆大市长。贾兰姿一看自己的“老情人”、“大靠山”来了,便赶紧从逍遥椅上站了起来,满脸堆笑,又是让坐,又是倒茶,并且喜滋滋地说:“这回你总算达到了目的——当上了松江市政府的‘一把’,也算了结了一份心愿。”这也是贾兰姿的心里话,就他们的关系而言,他们可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啊! 陆方尧坐到沙发上,心里既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同时也流露出些许怨恨。他掏出一支烟点上,对坐回了老闆椅的贾兰姿发牢骚说:“这个‘圈钱佬’,到底又逼着我多花了五十万元。”他说的那个‘圈钱佬’,指的就是省里分管干部工作的那个全前副书记。 贾兰姿说:“上次你送了二十万,这次又送了五十万,合着一共是七十万了。七十万元买了个市长的官儿,也值,值呀!你没听说某省有个厅长,搂足了钱,又想升官。他认识了一个农民骗子,那骗子骗他说中央某领导是他亲属,他能帮他弄个副省级干干,那位厅长就信以为真,又给那个骗子送钱,又给那个骗子买车、买房,总共花了四百多万,结果弄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副省级没整上,还被人抓了起来,进了局子。你说惨不惨!” 陆方尧似乎没听见贾兰姿说的现代官场的这一“奇观”,他仍然为他晚当了几年市长而耿耿于怀,因此又自顾自地说下去:“那年我送钱的时候,全前说是不少群众对我有意见,又说我好搞政绩工程啦,又说我用人不当了,还说我身边的女性朋友较多啦,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大套。这次我又送了五十万,这群众意见也没了。” “咳,什么群众有意见,就是银子没送够,或者银子送的不是地方。”贾兰姿也流露出某种不满情绪,顺着陆方尧的话说下去,“那年我想在市人大弄个常委噹噹,你给费了那么多劲也没整上,这次我也给那个全前书记送了些银子,他给市里说了算的领导一打招唿,我这常委不也当上了。现在呀,啥也别说了,就是银子好使。”贾兰姿边说边离开了老闆椅,坐到了陆方尧坐的那只沙发上。 看那情绪,贾兰姿对自己使了些银子弄了个市人大常委噹噹还是挺满意的。可陆方尧却仍然沉浸在愤愤不平的情绪中,他又勐吸了两口烟,愤愤不平地继续发泄道:“什么叫‘身边的女性朋友较多’,‘男人有权就有魅力’,哪个女人不愿结交有权的男人。这女人哪,就是贱,谁有权,谁有钱,她就巴结谁,她就愿意跟谁上床。我说这话你信不信?”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用那两只眼睛直盯盯地看着面前的贾兰姿。 “我可不是那种人啊。”贾兰姿红着脸说,“你看你这些年官越做越大,我不是离你更远了吗?”那语气,那脸色,显然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幽怨和醋意。 陆方尧已经察觉到了贾兰姿心里不是滋味,似有怨艾之意,于是便赶紧安慰说:“咱俩的事儿可是另当别论啊,你别怨我,等找个机会咱们再到一起好好亲近亲近。” 贾兰姿的脸色更红了:“你得了吧,俗话说得好,老牛爱吃嫩草,你有了那些嫩超女人,还肯搭理我。” “哎——各有各的妙处,你没听说吗,‘酒是陈的好,情是旧的深’。”说着就去拉贾兰姿那又圆润又柔软的小手。 贾兰姿也不拒绝,顺势将身子靠向了陆方尧。陆方尧淫邪着眼,刚想去抚摸她的 酥胸,就听门外有人喊:“贾总,麒麟阁那面人都到齐了,他们请您过去。” 贾兰姿忽地一下与陆方尧分开,站到一旁说:“陆大市长,我们还是先过去赴宴吧。” 陆方尧挤了挤眼说:“那就先过去吧。欠你的情,暂且记到帐上。”说着,就与贾兰姿一同向麒麟阁那面走去。 二人进屋一看,陆方尧的几位商界铁桿朋友开发商吕二挺、建筑商于敏、承包商邬奇等均已悉数到场。大家一见陆方尧进来,唿啦一下跑了过去,抢着与他握手,并向他道喜祝贺,闹哄了好一阵,才陆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按照惯例,贾兰姿还是坐在陆方尧左侧,吕二挺坐在陆方尧右侧,紧靠着贾兰姿的是于敏,而吕二挺的左边是邬奇,其他不分坐序随便坐着。这伙人今晚相聚,与往日有些不同。往日都是每人身旁要坐着一位漂亮小姐相伴,今晚一律没带小姐。原来近日吕二挺新建成了一个洗浴中心,名曰仙人浴阁, 装修设施极其豪华,活动服务亦颇奢靡,他想让大家到那里体验一下“超级享受”。因为那里的按摩小姐、陪侍小姐早已备好,而且都是上等佳丽,因此他让贾兰姿通知各位今晚宴会就不必自带小姐了。当然他在那里还不忘给贾兰姿准备了一位年轻、英俊的按摩先生,对于吕二挺的这番苦心美意,贾兰姿自然是心存感激的。 正因为吕二挺有了那种安排,所以陆方尧刚一坐下,贾兰姿就解释说:“今晚所以不让大家带小姐陪宴,是因为咱们的吕老弟新建的仙人浴阁已经开张了,那里可以提供全套服务,特别是那些小姐的按摩更见功夫,咱们吃完了饭就到那里去玩,今晚我们也去当一回仙人。” 第104页 陆方尧对于这种安排自然也是满心欢喜。他说:“开业那天,我过去剪彩,本想在那享受一把,也算是对仙人浴阁的一个支持,不巧市委来电话叫我过去商量事儿,这澡就没洗成。今晚过去看看,补上这一课,同时也略表支持之意。”陆方尧更感兴趣的本是到那里去接受“超级服务”,但他还不忘记自己的领导身份,居高临下地说是“过去补课”、“表示支持”。 其实,陆方尧那天到仙人浴阁剪彩时早已实实惠惠地捞了一把:吕二挺为了取悦那些支持、关照自己的领导,特意到金店打造了两把造型优美、做工精緻的纯金剪子,待陆方尧和另一位市领导剪完彩后,吕二挺便将两把剪子偷偷地分别放到两位领导的衣袋里,并悄声告诉他们:“这剪子留给您作个纪念,是纯金的。”陆方尧晚上回家掏出那金剪子,还与夫人好顿把玩,并夸吕二挺“就是会来事儿”。 在座的其他各位款爷,知道陆方尧与吕二挺和贾兰姿的关系比他们更铁,但这事儿他们并不知晓。大家见陆方尧已经表态,今晚一定“过去补课”、“表示支持”,因此也都顺着杆儿说好话:“陆市长对我们这些企业家,一向是不遗余力地给以支持。”“我们市的外资、私营、个体企业发展这么快,全是陆市长支持的结果。”…… 胖子于敏又来卖弄自己的见解:“陆市长支持一下这个仙人浴阁还真对头,咱们市还真缺少这么个高档次的洗浴场所。建设国际化的大都市,这些硬体缺不得呀。”在他看来,一个城市建几座高楼大厦,修几条阳光大道,弄几处高级享乐场所,再搞几个好看的广场,就算是国际化大都市了。因此他转过头去又对吕二挺说:“吕老弟,这次你为咱们市的发展又立了一功啊!” 大家也都附和着:“确实又立了一功!”“吕老弟又抢了头功啊!” 其中一位款爷说:“吕老弟,听说你那仙人浴阁是请一个香港人给设计的,想必档次一定很高。” 前面说过,吕二挺向来是喜欢动手,言语较少,因此只淡淡说了句:“请各位饭后过去检查。”当然这句淡淡的话语中也透着一种很不一般的自豪与牛气。 胖子于敏更感兴趣的是那里的按摩,他着急地说:“吕老弟,听说你那里光按摩就造了好多种,什么港式按摩、韩式按摩、泰式按摩,应有尽有,听说泰式按摩最刺激。” “于老闆,你就把心放在肚里吧,今晚给你安排的就是泰式按摩,等一会儿你就尽情地享受吧,就怕你自己的本事不行。”贾兰姿一边与众人挤眉弄眼,一边半开玩笑地对于敏说。 于敏自知自己体态貌似强大,但由于内里虚亏,往往在女人面前力不从心。贾兰姿这妖婆专往他痛处捅,直弄得于敏气虚脸红,不再作声了。 说话间,酒菜已经摆好。贾兰姿举起酒杯刚要说话,只见门开处市报记者栗天进来了。说来也巧,上次栗天也是在这间包房看见这拨人的。所不同的只是,上次栗天是被贾兰姿特意邀过来的,而这次是栗天有一件急事儿不得不来请示陆方尧。 大家一看进来的是栗记者,都一迭声地说:“快来,快来。”“欢迎,欢迎。”“哎呀,栗记者,好久不见了。”贾兰姿更是以主人的身份照例又要将栗天安排到陆方尧身边,叫她赶快坐下。 栗天说什么不肯坐,说是只跟陆市长说几句话,马上还要回报社处理稿子。 贾兰姿岂肯放栗天走,生生把她摁到陆方尧身边,说:“你再忙也不能不吃饭哪!你可知道,今天是陆市长大喜的日子,你说啥也得给陆市长敬杯酒呀!” 栗天这才明白,这伙人是为陆方尧当选市长举行贺宴的,只好勉强坐到陆方尧身边,同时赶紧说明来意:“陆市长,你在人代会上当选市长后那个施政演说很好,报社准备放在头版发表。稿子我已编好了,明天就要见报,只是其中有一句话总编和我还拿不准。您在讲话中谈到,要用三五年时间把我市建设成为国际化的大都市。最近国家有关部门一再强调,不要轻言建设国际化大都市,说是现在全国有一百几十个城市宣称要将自己建设成为国际化大都市,这很难做到。不知陆市长讲话里这个意思怎么处理更好?” “哎——你们就照发嘛!”陆方尧斩钉截铁地说,“不要‘轻言’,不是不言,我们松江市就是要在三五年内建成国际化的大都市。”陆方尧的兴致很高,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下去,“我们的大动作马上就开始了,我们要建设一个能容纳八万人的大型体育场和一个全国最大的会展中心,四环路和环城 高速公路建设也要马上动工,许多街道都要加宽扮靓,古城街还要改造成为服装一条街,等等,等等。所以呀,你们报纸就放开手脚报吧。” 各位款爷也都附和着说:“那是,那是,有陆市长当市长,我们市的面貌肯定会一天一个样,一步一重天。”“三五年建成国际化大都市绝没问题。”…… 栗天听了陆方尧和众人的话,立即站起身来说:“那好,我们就按陆市长讲的报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第105页 陆方尧一把拽住栗天的胳膊:“你不要走嘛,打个电话告诉总编一声不就行了嘛。” 贾兰姿也赶紧帮腔:“栗记者,今晚我们这个宴会,是专门为了祝贺陆市长荣升为市长的。你说什么也得留下来喝杯祝贺酒呀!” 栗天一听贾兰姿这话,有一百个理由也不好走了。于是便从手袋里掏出手机,给总编打了个电话,说是陆市长要求照发,就赶紧上版吧。打完电话仍回到陆方尧身边坐下。 贺宴正式开始。贾兰姿举起酒杯说:“陆市长升为市政府的‘一把’,这是咱松江市的一件特大喜事儿,也是全市人民的幸福和骄傲。”说到这里,她深情地看了陆方尧一眼,又转对大家说,“我们市有陆市长领导,肯定会发展得更快,建设得更好。为了表示一下我们的激动心情,来,让我们共同举杯,为陆市长的荣升表示祝贺!” 大家一起举杯,并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恭维着叫道:“祝贺,祝贺!”“祝愿陆市长高升!”“恭喜,恭喜!”…… 大家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轮番敬酒。栗天也十分得体地敬了一杯酒。酒过三巡,承包商邬奇显然已醉意醺醺,他矇眬着醉眼说:“今天,我还要敬……敬贾老闆、吕老弟、于大哥一杯酒。”“呕!”他打了一声嗝,又接着往下说,“贾老闆这次到底……到底当上了市人大常委,吕老弟早就是市人大代表和政协常委了,于大哥这把……也弄了个市政协委员噹噹。”“呕!”他又打了个嗝,继续说道,“我,我……我费了半天牛劲,连个区政协委员都没弄上,我那钱……那钱就算是打水漂了。来,我敬……敬所有高升的人一杯酒!喝!谁不喝谁就是王八犊子!” 邬奇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这酒谁也不好喝了。大家你瞪着我,我看着你,既不喝酒,也不吭声。陆方尧见此情景,只好说道:“邬奇,本来你当个区政协委员还是没问题的,可你不争气,欠农民工那么多工资,叫你先少发点,好叫农民工回家过年,你就是不听,一个子儿不发,结果逼着农民工到市政府闹完了又到省政府去闹。闹得沸沸扬扬,风雨满城。大家对你能没意见吗?” 邬奇瞪着血红的眼睛,不服气地说:“那……那别人欠农民工的钱都给了吗?这位吕老弟,他……他还有人命……”邬奇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他“嗷”地一声蹦了起来,差点把全桌的酒席给掀翻了。原来是吕二挺见他揭了自己的老底,以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下面用脚狠狠跺了邬奇的脚背一下,直疼得邬奇一个高儿跳了起来。 陆方尧见状,把脸哌哒往下一撂,生气地斥责邬奇说:“你喝醉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转脸又吩咐贾兰姿说:“快,快找人把他弄出去!” 贾兰姿赶紧唤人来扶邬奇。邬奇站在那里晃晃悠悠,指指点点又道:“我……我没醉,王八蛋才醉了呢!我……就,就感到不公平,同样花钱,我怎么连毛……毛也没捞着。” 这时贾兰姿大酒店的保安人员早已上来,他们不容分说连拖带拽地将邬奇弄到了麒麟阁旁边的一间没人的包房里。没想到吕二挺也跟了过来,他走到邬奇跟前,眼露凶光,对准邬奇赤红的脸颊左右开弓,啪啪狠狠抽了邬奇两个嘴巴,直打得邬奇像狗一样嗷嗷直叫,嘴叉子直流鲜血。这时邬奇的酒已醒了一半,他见吕二挺又要飞起他那致命的窝心脚,吓得直往后退,连声求饶道:“吕老弟,吕老弟,我说错了,我叫你爷,你饶了我吧。你是我亲爷,你饶了我吧!”说着扑通跪到吕二挺面前。吕二挺什么也不说,飞起右脚,砰地踢到邬奇的右肩部,直踢得邬奇连喊带叫满地打滚。这是吕二挺脚下留情,若是他真的使上了他那窝心脚,今晚邬奇可就没命了。吕二挺的父亲、哥哥都是市井无赖,也都喜欢斗殴打架,吕二挺受父兄影响,虽没正经练过功夫,却也会些拳脚,特别是他那窝心脚,要真踢到心口上,也真够人喝一壶的。 邬奇的叫声已传到了麒麟阁。陆方尧怕吕二挺下手太狠,闹出乱子,便吩咐贾兰姿赶紧过去把吕二挺叫回来。贾兰姿应声而去,麒麟阁里剩下的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什么。 陆方尧感到十分丧气,又怕坐在自己身边的“高知”美女栗天瞧不起自己,便故意用和缓的口气说:“小栗,你看看,现在有的企业家就这素质,就这德性,真叫人脸红哪!” 栗天只浅浅笑了一下,不好说什么,继续在观察着这些人的言语和行动。 片刻,贾兰姿连拖带劝地把吕二挺拖了回来。吕二挺一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边愤愤地骂道:“这个狗日的,喝点猫尿就胡说八道起来,就是欠揍!” 大家知道吕二挺不是正道的人,心狠手辣,而邬奇本来就是社会混子,酒后更是无德,出现了这种场面,谁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陆方尧看了看眼前的尴尬场面,感到这酒是无法再喝下去了,于是便耍起了领导威风,大声说道:“今晚就到这儿吧,我回去了。”说着,起身就要离席。 第106页 这一下可急坏了众款爷,有的赶紧过来拉住陆方尧的膀臂不让他走,有的急忙站起来苦苦劝阻:“陆市长,你千万别生气,这邬奇就是酒后无德。”“陆市长,今晚这贺宴可是专门为您安排的呀,您说什么也不能走,您若走了,叫弟兄们多扫兴啊!”…… 陆方尧仍然拉着架子要走。 急得满头大汗的贾兰姿赶忙说:“陆市长,这酒,今晚咱们可以不喝了,可那仙人浴阁您不能不去呀。您不是说了嘛,要去那里补补课,表示支持。” 吕二挺一见陆方尧坚持要走,也着了急了,苦苦求饶说:“陆市长,今晚都是我不对,您就大人不见小人怪吧。可那仙人浴阁您不能不去呀,那里房间都给大家留下了,一切都准备好了,您无论如何得给个面子。不然,小弟以后就没脸见您了。” 陆方尧仍然绷着脸站在那里不动,不说去也不说不去。但他一想起浴阁那面还有特殊服务,知道吕二挺今晚给他准备的小姐肯定不能错了,心里还是有些发痒,他还是很想去那里潇洒一把的。洗浴、按摩加“特服”,这是时尚潇洒,怎能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正在陆方尧犹豫的时候,胖子于敏又上来进言:“陆市长,今晚您要是不去放松放松,回家睡觉也睡不安稳。您无论如何也要给各位弟兄一个面子,还是去吧,去吧,到那儿净净身,松松骨,泄泄火。”他这是一语双关的话,陆方尧自然是心知肚明。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劝陆市长一定要去,不然就让各位弟兄心里冷了。还有的款爷更会说话:“今晚我们本来想跟陆市长借个光,到仙人浴阁好好潇洒潇洒,陆市长若是不去了,我们也不好去了。” 陆方尧一看大家给足了面子,略作沉思之后,便不冷不热地说:“好吧,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去当一回仙人吧。” 大家一看陆方尧还是不放弃要当一回“仙人”的欲望,也都纷纷跟着离席,各自带好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随着陆方尧和贾兰姿走出麒麟阁。陆方尧刚一出门,听见邬奇还在那里哎哟哎哟叫着,便小声对贾兰姿说:“你叫保安想法把邬奇送回家去。” 贾兰姿说:“我已吩咐过了。” 陆方尧走出包房区,见对面咖啡厅门口有两个女服务员站在那里唠嗑,像是没事儿似的,便信步走了过去,一看咖啡厅里果然没几个人,冷冷清清的,于是便问贾兰姿道:“你这里的生意一向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今晚没几个人?” 一提起这事儿,贾兰姿立即妒意大发,脸含愠怒地说:“你没听说吗,那个胡建兰和李红竹自己跑出去办了个紫丁香文化园,把我这里的客人都给勾过去了。不光酒吧、咖啡厅的人过去了不少,歌厅、舞厅里的人也去了大半。” 陆方尧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道:“啊,那好嘛,你就和她们竞争嘛!” “竞争?”贾兰姿撇了撇嘴说,“我能竞争过她们吗,就凭她们那脸蛋,那客人也要往她们那儿蹽哪。” 陆方尧打着哈哈笑了几声,不再说什么,就与大家一起下楼去了。走在他后面的贾兰姿却仍然没好气地说:“这些个狐狸精,她们能搞出什么名堂,等哪天我找几个人好好关照关照她们。”陆方尧对贾兰姿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也知道她的“关照”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时下官场一般规矩,领导不表态就是默许。可以预见,胡建兰的文化园下一步会遇到怎样的困难。贾兰姿与陆方尧的对话都被栗天听个明明白白,她感到她有责任到紫丁香文化园去看看了。 再说众人随着陆方尧出了楼门,各自去找自己的宝车,准备跟随陆方尧去仙人浴阁尽情潇洒。 按照惯例,还是陆方尧邀请栗天乘他的车一起走。谁料,栗天却说,她今晚还有别的稿件要处理,不能奉陪前去。陆方尧劝了半天,栗天还是坚辞不去。无奈,陆方尧只好登上自己的进口 奥迪轿车,偕同几个哥们直奔仙人浴阁去了。 圣华大酒店的几个保安,遵照贾兰姿的吩咐,本想将邬奇送回家去,谁知这邬奇早已被吕二挺一顿拳脚教训清醒了,他自己踉踉跄跄走到楼外,望了一眼远去了的车队,冲着那些哥们骂道:“王八蛋!哈巴狗!没一个好东西!陆方尧也是一条狗,是一条见了富人就摇尾巴的狗!是一个贪得无厌的狗!呸!”骂完了又向着远去的车队呸了一声,然后便钻进自己的轿车离去了。 邬奇的这些话,陆方尧和贾兰姿等人是无法听到的,却被站在楼门口望着绝尘而去的车队的栗天听得清清楚楚,她心情沉重地站在那里,耳畔仍在响着邬奇的话:“王八蛋,哈巴狗,没一个好东西,陆方尧也是一条见着富人就摇尾巴的狗……”栗天想想方才宴席上上演的那幕令人心惊又作呕的丑剧,再咂摸咂摸邬奇的这番辱骂,她实在搞不明白了,这是一群什么人呢?她在心里说道:“时下人们常说,有些暴发了的款爷、款奶穷得只剩下钱了。从这两次宴会的表现看,他们除了腰中有钱而外,确实穷得什么都没有了,他们没有文化,没有道德,没有修养,没有尊严……这是今天社会的一大悲哀啊!可是,那位陆市长呢?堂堂一市之长,却能与这样一群人打得火热,经常在一起吃喝玩乐,并且以哥们相称,这算是一种什么作为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既能气味相投,必在利益上互有图谋……”栗天实在不愿再想下去了,只觉得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她打定了主意:今后与这些人一定要保持应有的距离。栗天再一次望了一眼远去了的车队,怀着极为痛苦、极为复杂的心情,独自消失在迷茫的夜色之中…… 第107页 驱车跟着陆方尧的一伙人,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了仙人浴阁。众人一进大门,就见浴阁一楼大厅装修得金碧辉煌,硕大的吊灯闪烁着耀眼的光辉,四周墙上也都十分得体地挂着裸体油画和木雕壁画。早已等候在大厅里的浴阁朱经理满脸笑容地迎上前去,与大家一一握手,接着就吩咐服务员帮助每个人脱掉了鞋子,换上非常舒适考究的浴阁专用拖鞋,并把事先安排好的房间钥匙发到每个人的手里。按照常规,大家就可以直接进自己的房间前去洗浴和接受服务了。吕二挺怕大家享受完了不好集中,便先领着大家参观了一番。他引领大家先来到二楼的洗浴大厅,那里一边设有冰池、温池、热池、药池等各种不同温度和功能的浴池,一边是淋浴房、搓澡间和修脚室等。上到三楼,只见一面是数间纯天然宝石的玛瑙蒸汽房,据说在这里蒸蒸可收到明目清脑、祛湿散寒和促进新陈代谢之功效,一面是宽大、舒适的石火浴室,浴室墙面上镶满了闪闪发光的天然无辐射的水晶石,进了这里就如同进了一个水晶构筑的童话世界。另一角还设有一处座火浴器房,男女各为两间,据说这里有用科学方法制成的理疗器配合远红外线灯开发出来的红外线反射桶,此桶对于治疗各种妇科疾病、男性疾病具有很好疗效。此外,洗浴阁里还设有演出厅、美食厅、棋牌室等。当然,最为重要的是那些按摩间了。按摩间分为两种,一种是设有数张床位的一般按摩间,不提供特殊服务,另一种是带卧室的高级按摩间,那里可以提供特殊服务。今晚,陆方尧等自然是要进后一种房间去当“仙人”了。 大家楼上楼下走了一圈参观完了之后,就各自进各自的房间潇洒去了。 贾兰姿头会儿在办公室里与陆方尧虽然又擦起了往日的性爱火花,可是今晚却只能各找各的乐趣。因为她早已知道吕二挺已在她那房间里给她安排个男“按摩师”相陪,她可以断定那男“按摩师”肯定既年轻、帅气,又强壮有力,还会玩各种花样。想到此一节,贾兰姿早已将办公室里重新擦起的火花忘到脑后,迫不及待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寻欢作乐去了。 陆方尧更是把办公室里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他在浴阁朱经理的引导下,急急忙忙来到了为他准备的特等间。朱经理打开了特间的门,小声说了句“陆市长请”,便抽身告退了。陆方尧进门一看,屋里已经坐着一个姑娘在等着他。只见那姑娘身材苗条,胸部高耸,瓜子脸,丹凤眼,风流俊俏,穿着暴露,颇具 性感。那姑娘见陆方尧进来,赶紧起身,满脸笑盈盈而又略带羞赧地说道:“先生好!” 陆方尧坐到沙发上又端详了姑娘几眼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啊?” 那姑娘低着头,敛着眉,又是甜甜一笑,脸上露出两个迷人的小酒窝,答道:“我叫凤雏。” “噢,你为什么叫了这么个名字?” “因为我的眼睛长得像丹凤眼,我又是一个没有沾过男人的女人,所以老闆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 “有意思。那你以后沾过男人了,这名该怎么叫呢?” “老闆说,沾过男人以后,就改叫丹凤。” “那你从今天起,就得改名了。” “只要先生愿意,我愿意改名。不知先生是想先洗澡,还是想先办事儿?” “先洗澡,你帮我好好搓搓汗泥。” “那先生就脱衣服吧。” 两个人脱完衣服后,陆方尧就拉着那姑娘的手一起走进了浴室。凤雏问:“先生要洗波浪浴,还是要洗药疗浴?老闆说先生要办事的话,今儿个不适合洗蒸汽浴,说是洗了那个,出汗太多,身子发虚。”看来这凤雏上岗前还真是经过严格培训的。 陆方尧想了想说:“那就洗波浪浴吧。” 凤雏到那波浪浴浴盆里放好了水,调出波浪,就请陆方尧入浴。她用她那温软的细手,刚刚在陆方尧胸部搓了几下,陆方尧的情绪就亢奋起来。他拉着凤雏的酥手,叫她顺着他的胸部往下搓。搓了一会儿,他又将她的小手拉到自己的敏感处,说:“你把我这地方好好洗洗。”凤雏故作羞涩,不肯搓洗。陆方尧便强行拉着她的手在那地方搓洗了起来。片刻,陆方尧已是慾火中烧,急不可耐了。他一手握住凤雏的一只胳膊,一手又在她胸前那个突出部分摸了一把,然后就顺势将她拉进浴盆,搂到怀里,并且云翻浪滚起来。他们一会儿蟒蛇缠绕,一会儿蛤蟆跳舞,一会儿鸳鸯戏水,一会儿虎豹狂啸……过程中陆方尧见凤雏下面还真地有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他一边动作一边对凤雏说:“你现在就改名叫丹凤吧。” 魂断慾海34(2) 凤雏一边呻吟着,一边故做痛苦状:“今天可是您给我改的名字啊!” “对!你要永远记住我。”陆方尧说。 “你更要记住我,可是你给我破了身子。”丹凤捧起陆方尧的脸又来了个香吻。 两个人变着样整整玩了一个小时,一直到双方都感到筋疲力尽时,才净了身子,出了浴室,穿好衣服,坐到沙发上歇息。 这时只见丹凤眼圈一红,垂泪道:“我把我的童贞献给了先生,不知先生该怎样报答我?” 第108页 “哎——今天的一切费用都由这地方的老闆开销,你就向他讨要小费吧。他要是给得少,你就说是我说的叫他们多给。” “你?”丹凤仔细看了陆方尧几眼,大声喊道:“你是松江市的市……” 陆方尧赶紧捂住了丹凤的嘴:“我是个生意人,是从河北过来的。” “不!”丹凤眼睛发亮,又露出了她的野性一面,“你是这个市的大官。大官都有钱,你得额外给我一份‘开处费’。” 这“开处费”是什么意思,陆方尧心里自然明白得很。他为了堵住这个姑娘的嘴,便说:“行,我再额外给你一份。”说着就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装有五千元人民币的信封交给了丹凤,又说,“这可是五个数啊,怎么样,少不少?” 丹凤接过信封,说道:“还行吧,谢谢了!”说完调皮地笑了起来。 “哎——你这个小鬼头,什么叫‘还行’,那可是五千元呀。”陆方尧伸出一个巴掌说。 “你们当大官的有的是钱,你完全应该多给点嘛。”丹凤边说边抱着陆方尧撒娇。 陆方尧轻轻地推开了她,说道:“那好,你先不要跟别人乱扯,过两天我还过来,一次给你一万。” “这还差不多,不过您可不能骗我呀。” “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什么叫四马难追呀,你要是骗了我,我坐着 计程车追你。” 陆方尧知道这姑娘文化不高,也就不再多费口舌,便打着哈哈离开了房间,独自下楼去了。 你道这“凤雏”或“丹凤”是谁,原来她就是前几年在圣华大酒店夜总会当坐檯女的朝霞小姐。朝霞几年来在松江、渖阳、哈尔滨等地连卖带骗已积攒了百万元的财富,一九九九年底她跑到深圳与一个人合伙做服装生意,结果叫那合伙者把钱骗个净光,又断了生路。无奈之下,她又回到了松江市,正好赶上仙人浴阁招聘服务小姐,聘方一看朝霞长得妩媚漂亮,十分 性感,适合在洗浴中心工作,因此就把她录用了。浴阁对她稍加进行按摩培训之后,就决定把她安排到这个特间为来此潇洒的有权有钱者服务。今天是朝霞第一天“上岗”,而且是以“处女”之身上岗的。过去,朝霞为了多赚钱,经常到医院修补处女膜以充处女。但是这样做成本还是偏高。后来一个深圳“鸡头”教朝霞一个办法,就是将黄鳝或鸽子血取出,滴到海绵条上,再滴几滴可使血液十二小时不能凝固的化学剂,放到 冰箱内保存,免得血液凝固变黑。做交易时,就将带血的海绵条装到塑胶袋里藏在身上,事前塞进私处,办事儿时就可出现见红假象。今天朝霞使的就是这一招儿。不过仙人浴阁的朱经理和吕二挺绝不知道此事,他们是绝对不敢煳弄、欺骗陆方尧这位大人物的,起码现在不敢。朝霞今天除了使用了点小伎俩又装了把处女外,她还在那洗浴间里安装了个小小的可以录像的东西,以便将来派上更大用场。她算看明白了,那些经常在宾馆、饭店、髮廊、娱乐场所玩弄女人的,不是贪官,就是大款,对于他们的钱不挣白不挣,挣了也理不亏。所以她宰起那些嫖客来,经常是不择手段。今天这场交易,她事先作了充分准备,她知道她今天要服侍的那个人,肯定是个有钱有势的大人物,而在交易过程中,她突然发现那个嫖客就是电视里经常露面的陆大市长。所以她心里暗暗高兴,今天算是逮着“大鲨鱼”了。 魂断慾海34(3)new 朝霞的这套把戏,陆方尧并没察觉,他仍然陶醉在方才的激情淫乐当中,因为他终于又玩了一个“处女”,而且是个漂亮的“处女”。至于自己要冒点血,花点钱,那不算什么,因为陆方尧手中的钱来得实在太容易。只要他给谁办一件事儿,赏谁一顶官帽,或者给谁一个项目,批谁一个地号,甚或住两天医院,过个什么节日,以及儿子上学、老子病故等等,那钱就会滚滚而来,有时想推都推不掉。这钱来得容易,花起来自然也就不会心疼。 陆方尧一路回味着方才的温情、激情、豪情,刚刚下到一楼,就见吕二挺早已等在那里。吕二挺叫服务人员给陆方尧换了鞋子,又亲自将他送出门口,见四周没有别人,就把一个信封塞到陆方尧衣兜里,边塞边说:“这是五个大数的转帐单,钱已转到你儿子的公司去了。感谢陆市长将改造古城街的任务交给了我。以后还有重谢。”吕二挺说的“五个大数”就是五百万。吕二挺上次送美金的时候,陆方尧的儿子还在美国读书。去年,陆方尧的儿子已经学成回国,并在北京办了一家电器公司和一家装潢公司。陆方尧贪污受贿的许多钱都是汇在儿子公司帐上的。为了不使儿子惹人注目,他给儿子办了两个假身份证。他的儿子本名叫陆大地。为了掩人耳目,他又给儿子起了两个假名,一为高山,二为申海,并用这两个假名分别做了两个公司的法人。陆方尧为了谋私可谓机关算尽。他告别了吕二挺,登上了在那等候了多时的奥迪车,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 魂断慾海35(1)new 第109页 尽管胡建兰、李红竹尽全力想把她们的文化园打造成健康、高雅的服务场所,并赋予其丰富的文化内涵,但社会上某些人总把文化娱乐业看成是低级庸俗的事业,乃至看成是提供色情服务的行业。问题也就由此而产生了。 一天晚上,一个香港老闆带了几个哥们来到文化园的雪之韵歌苑ktv包房唱歌。歌厅经理给他们派了几个服务小姐。按照紫丁香文化园的规定,这些服务员只能陪着客人唱唱歌,跳跳舞,唠唠嗑,不能提供色情服务,更不能坐檯或出台卖淫。但是这位香港老闆却看好了陪侍他的兰花姑娘。兰花来自北方一个偏僻小县,只有十七岁,体态丰满,面容俏丽,皮肤白嫩滑润,特别是那对水灵灵的会说话的眼睛,更是招人喜欢。这一切都使香港老闆不可抗拒地产生了邪念,唠嗑、跳舞时他就不断地动手动脚,又抱又摸。这要是在往日,兰花肯定会加以拒绝的,因为她不拒绝这些,她将失去自己的尊严和人格,她也违反了文化园的规定。今天她却有些反常,她不仅不拒绝香港老闆的性挑逗,反而任其猥亵。原因是兰花家里最近遇到了难题,她母亲患了尿毒症,需要换肾才能生存下去。可兰花的父母都是下岗工人,家计十分艰难,上哪弄那么多钱去换肾啊!兰花思来想去,只好走那条令人屈辱的路了。 那香港老闆也看出了兰花并不拒绝他的猥亵与挑逗,便邀她到包房外面的小舞池里跳舞,一边抱着兰花慢悠悠地晃着,一边乘机悄悄对兰花说:“小兰,我今晚带你走,你愿意吗?” 兰花沉默了半天,方说:“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香港老闆说:“我在这里有房子啦,我要包养你啦。” “你同意不同意,倒是说话呀。” “那你……一个月能给我多少钱?” “我包养你半年,给你五万块钱啦。如果以后你还愿意继续与我在一起住,我们再续约,还是半年五万块啦。” 兰花又是半天没有说话,她的内心极为矛盾、极为痛苦。 “你为什么又不讲话啦?你要是嫌我给的钱少,我就半年给你六万块啦。” “我家里有困难,妈妈患了尿毒症,急需换肾,你若一次性地给我十万元钱,我就陪你住一年。” “那——那需要签个合同啦,你的身份证还需要押到我的手里啦。不然,你不辞而别我上哪儿找你去呀。” 兰花低下了头,掉了几滴眼泪,痛苦地又是半天不语。她想她今天跟那个香港老闆走了,今后自己的人生花季也就不存在了,自己就得成天做那个老头的肉慾工具了。这命怎么这么苦啊!想到这里,兰花已泪流满面。 香港老闆以为兰花想要反悔,赶紧说:“你要是今晚能跟我走,那十万块钱明天我就给你啦,那可是救命钱哪。” 兰花狠了狠心,咬着牙说:“我答应跟你走。不过——不过我还得跟我们的总经理说说,我们总经理待我亲如姐妹,我不能不辞而别。另外,这个月的工资我还得领出来。” 香港老闆说:“那你快去快回啦,我就在那包房里等你啦。” 兰花离开舞池,走出歌苑,首先来到胡建兰的办公室,然后又去了酒吧、茶社等处,均不见胡建兰的影子。最后在一楼大厅找到了胡建兰。她见胡建兰正在客人休息处与李红竹商量什么,便走上前去说:“建兰姐姐(这里的许多女服务员都这样称唿胡建兰),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点事儿。” 胡建兰起身跟着兰花来到大堂的一个角落,问道:“什么事儿,说吧。” “姐姐,我要跟着一个香港老闆出去,他要包我。”兰花红着脸眼含泪水道。 “什么?什么!?”胡建兰大吃一惊,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那个香港老闆说要包我,我要跟他走。”兰花脸上露出极为羞怯和痛楚的表情。 “不行!你了解他吗?”胡建兰板起脸十分认真地说,“那个人进来的时候,我看见他了。他不知祸害了多少年轻漂亮姑娘。你不能跟他去!”她似乎知道那个人的一些底细。 “姐姐,我求求你了,你就放了我吧!”兰花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给胡建兰下跪。 胡建兰赶忙扶住兰花,饱含深情地说:“兰花妹妹,你今年才十七岁呀,你可不能走那条路哇!” “姐姐,我求求你了!”说着,兰花扑通一声还是跪到了胡建兰的面前,大声哭了起来,“姐姐,我知道你待我好,我知道你这是爱护我,可我不这样做不行啊!” 胡建兰一边用力地去扶兰花,一边眼含热泪说:“兰花妹,那是一条耻辱的路,死亡的路,你可不能往火坑里跳啊!你要是走了那条人不人鬼不鬼的路,你就有家不能归,有爱不能爱!”说到这里,胡建兰也满眼闪着泪花,“兰花,你要那样,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可这后悔药……没地方买啊!” 兰花死死抱住胡建兰大腿,仍不起来,哭得越来越悽惨。这时李红竹与大堂里的两个服务员也凑了过来,并且听明白了兰花的意思。李红竹赶紧帮助胡建兰劝道:“兰花,你快起来,你要听建兰姐的!” 第110页 “不!不!”兰花一连说了两个“不”,继续哭道,“姐姐,姐姐,你就原谅我吧,我……我要救我妈的命啊!”伴着哭声,泪如雨下。 “你妈妈怎么了?”胡建兰惊问。 “我妈妈患了尿毒症,要换肾,不换肾她就死了呀!可没有钱怎么换肾哪!”兰花哭得越来越伤心,那悽怆的哭声,以至惊动了几个客人也来驻足观看。 胡建兰终于明白了兰花的意思。她要出卖肉体赚钱搭救妈妈,可这样救活了妈妈,最后还要葬送妈妈。这深深地触动了胡建兰内心深处的痛点。她想,这样的悲剧无论如何不能再重演了。想到这里,胡建兰已是泪水涟涟了。她带着哭声问道:“兰花妹,你起来!我问你,你妈妈治病需要多少钱?” “不!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兰花仍不肯起来。 李红竹已明白了胡建兰的心思,说:“兰花,你告诉建兰姐姐,你妈治病需要多少钱。” “需要十来万哪!这么多钱我上哪儿去弄啊!” “那好,这钱我替你拿了。”胡建兰转脸对身边的李红竹说,“红竹,你去告诉出纳员,立即给兰花支十万块钱,这钱记到我个人帐上。” “算我们俩的。”李红竹毫不犹豫地说。 “不!这钱我不能要啊!建兰姐,红竹姐,咱们的文化园刚开业不久,到处都需要钱,我不能要你们的钱哪!”兰花仍长跪不起。 胡建兰擦了擦眼泪说:“兰花妹,你快起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再困难也是救命要紧。” 李红竹上前拖起兰花:“走,跟我取钱去。”她拽着兰花就往楼上的财会室走。 稍一转念,胡建兰又感到这样处理不妥,一个年轻姑娘独自拿着十万元钱去给妈妈治病,弄不好病未治这钱早就被坏人偷走或抢走了。想到这里,她又急忙喊住了李红竹和兰花,说道:“兰花,要不这样吧,你把你妈接到松江市来治病,这里医疗条件较好,花钱也比较安全,若是钱不够了,我和红竹还可以继续帮你。” “这样办更好,你就听姐姐的吧!”李红竹劝兰花说。 兰花点头表示同意:“谢谢两位姐姐,谢谢两位姐姐!”说完,哭得更厉害了。 大堂的几个服务员看到这般情形,个个眼里泪花闪动。几个客人也将赞佩的眼光投向了胡建兰和李红竹。有的人还站在那里议论了起来了:“你看人家这经理,多仁义!”“这是积德啊!”…… 胡建兰一看大家还围在这里看,便对几个服务员说:“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这事儿就不要对外说了。”转身又叮嘱兰花说:“兰花,你跟你红竹姐先上楼上找个地方躲躲,免得那个老闆下来找你纠缠。”说完擦了擦眼泪,就匆匆离开了大堂。 等在楼上歌苑里的香港老闆半天不见兰花回来,便着急地跑下楼来到处寻找,一面嘴里喊着:“小兰!小兰!”一面用眼扫视着大堂的几个女服务员。 其中一个女服务员说:“小兰已经回家了,你就到别的地方去找大兰吧。”说完与其他几个服务员相视嘿嘿一笑。 香港老闆一脸茫然:“开玩笑啦,刚才她还答应……”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现在她远走高飞了。”一个服务员带着作弄的口气揶揄地说。 “难道她改变主意啦,她好没有信用啊,这个臭婊……”香港老闆刚想骂“臭婊子”,一看一个服务员用眼瞪他,后面的话就没敢说出口,一面嘴里咕囔着什么悻悻地回到楼上歌苑去了。 后面留下了一片嘲笑之声。 胡建兰、李红竹救助兰花的事儿,不知怎么传到了市报记者栗天的耳朵里,并引起她的极大兴趣。另外栗天脑袋里还装着贾兰姿“要关照关照胡建兰”的狠话,她早就想对文化园探个究竟了。正好这几天她没有别的採访任务,便一个人来到了紫丁香文化园。为了掌握更多的真实情况,她决定先自己掏钱买票对文化园进行一次暗访。于是,她便以一个消费者的身份,整整用了两天时间,基本弄清了文化园里的歌苑、舞厅、茶社、酒吧、咖啡厅、健身房以及培训中心等处的经营情况。最后结论是:这个文化园办得很好,主要是它不搞低级庸俗和违规违法的东西,而是以提供健康娱乐服务和培养人们美好情操为主旨,因此这里的每种活动中都特别强调要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可以说这是一个真正的文化园。 栗天回到报社,刚要提笔写篇报导,突然想起应当与市文化局局长华秉直交换一下看法,一者他是管文化的,对文化企业到底应当怎样搞能够有更深的见解;二者栗天又有半个多月没见到华秉直了,她也说不清楚心里怎么老是惦记着他。栗天先用电话约了时间,第二天上午九时就来到了华秉直的办公室。 栗天敲门进屋。此时华秉直正在看一封信,只见他边看边露出一种激愤而又苦涩的情绪。华秉直一看栗天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便立即放下手中的信,又让座又倒茶,然后与栗天一起分别坐到办公室的两只沙发上。 栗天两眼直盯盯地看着华秉直问道:“华局长方才看什么材料,脸上的表情那么丰富。” 第111页 “噢,噢,来来来,‘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华秉直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将桌上的信取过来递给栗天看。 栗天开玩笑说:“想不是情书吧,若是情书我可不看。” “哎——就是情书,你看看也无妨,因为这是我请你看的。”华秉直说。 栗天接过信,一看题目是《啊,文化局,华秉直》,再看内文,只见信中写道: 华秉直、文化局: 你们想不到我会给你们写信吧。你们开除了我,我可一时一刻也没忘了你们: 当我作为一家报社领导频繁地乘飞机来往于北京与松江市之间的时候,我要由衷地感谢华秉直,这都是拜他所赐,我才能像今天这样豪迈地横渡苍穹;当我到全市各地区、各单位考察、採访,大家把我奉为上宾隆重接待我的时候,我还要由衷地感谢华秉直及其所代表的旧势力,正是拜他们所赐,我才能有今天的飞黄和荣耀;当我不断地与身边朋友进行新闻策划、企业策划并从中获得巨额财富时,我更要感谢华秉直一伙,不用说这也是拜他们所赐,使我获得新的发展机会而大发横财,两年工夫就挤进了富人阶层…… 栗天边看边念边皱起眉头,她跳过几行,再往下看,下面更有惊人之语: 华秉直啊华秉直,当年你把我开除出了市文化局的文化市场稽查支队,我真有杀你之心,可是塞翁失马,必得大福。我要不离开你那个穷得叮噹响的文化局,能有今天的得意及神气吗? 啊,可卑的华秉直! 啊,可恨的华秉直! 啊,可爱的华秉直! 栗天看完了信,不解地问道:“这个写信的人,是否精神有毛病啊!” “不,他不仅精神没有毛病,他还是个有着大本学歷的 文化人呢。” “大本学歷?”栗天颇为惊讶,不解地问,“这样的学歷,怎么连中国话都说不通呢?” “这个人的名字叫计涪。他这水平你看出来了吧?什么叫‘横渡苍穹’?‘渡’是指从江河等的这一边过到那一边。苍穹浩瀚无涯,他怎么‘横渡’?什么叫‘大发横财’?‘横财’一般是指用不正当手段得来的钱财,难道他计涪是靠不正当手段暴富了的?什么叫‘塞翁失马,必得大福’?我们的成语本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的是坏事在一定条件下可以变成好事。他却给改成了‘塞翁失马,必得大福’。如果这样的话,那咱们都多干点‘失马’的事吧。什么叫‘我才能有今天的飞黄’?‘飞黄’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神马,跑速很快,‘飞黄腾达’也是一句成语,表示官职、地位提升得很快。可是他说‘我才能有今天的飞黄’,这就更是狗屁不通了,难道他拥有了一匹神马?”华秉直越说越气,用手使劲拍了拍沙发的扶手,“就是这么一块料,机关里就放不下他了,他今天要求提拔重用,明天又要求调整工作,实际上他什么事情也做不好,他眼高手低,毫无自知之明,甚至连一份机关最简单的材料——‘情况简报’都写不好。”说到这里,华秉直竟激动得腾地站了起来,满地熘达着继续说,“这位爷也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认识了一位市领导,那位市领导给我们班子所有成员都打了招唿,说是这人对文化市场有研究,要求我们一定要在文化市场稽查支队里给他安排个领导职务。迫于种种压力,我们只好安排他当了文化市场稽查支队副支队长。这计涪到了稽查支队就利用管理文化市场的权力,今天索贿受贿,明天又去玩弄坐檯小姐。我们只好将他开除了。” 魂断慾海36(2)new “一个被开除了干部队伍的人,怎么又轻而易举地当上了干部呢?”栗天现出十分不解的样子。 “这容易得很哪!”华秉直痛心地说,“现在学歷、职称、党票、职务等不是都可以造假嘛,只要肯花钱,弄个假身份、假档案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吗?” “即使身份、档案可以造假,这个计涪怎么又能爬到一家报社的领导岗位,怎么又‘飞黄’了呢?”栗天故意将“飞黄”两个字在语气上作了强调。 “这就是今天现实的悲哀啊!”华秉直心情更加沉重了,他长嘆了一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并将脑袋仰到沙发靠背上闭上了眼睛。未等栗天说话,他忽地又坐直了身子,愤愤地说道,“最近几年,为什么出现了那么多的贪官污吏,我的看法是,许多贪官污吏是某些领导同志惯出来的,是某些执法部门纵出来的,当然也是不良社会风气培养出来的。假如我们的领导同志、执法部门都能依照党纪、政纪、国法办事,那些想走邪路的人敢这么猖狂吗?就说这位计涪,我们本来将他开除了党籍,开除了公职,可是有人又将他安排到一家报社这样的重要部门当了领导。看来这个计涪确实‘飞黄’了,所以就给我写信来嘲弄我、气恨我,向我示威,与我斗气。这还不算,前些日子他还经常五更半夜地往我家打骚扰电话,搅得我和孩子无法安眠。你看现在要完全按照原则办事有多难!” “这个人的品质也太恶劣了!他倒像个‘知识流氓’。”栗天听了华秉直介绍的情况之后也跟着气愤了起来,“那你准备怎么处理这封信呢?” 第112页 “我能怎么处理呢,我只能把这封信存留起来,隔三差五拿出来看看,用以提醒自己,激励自己。”华秉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然后使劲将茶杯往茶几上一蹾,“可是,我是不会向邪恶势力妥协的。我的做人原则是:忠直为国,诚信为人。我的父亲母亲给我起了个秉直的名字,也许就是教诲我这样做人的吧。”华秉直坚定地表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自己不会改变自己的做人准则。 栗天听了华秉直上面的话,从心眼儿里更加敬重华秉直了。她想,今天,在某些人那里,办什么事情都讲关系,“关系学”似乎成了今天社会成员的“必修课”和“最大学问”;而在另一些人那里,办什么事儿都要用金钱开路,金钱似乎也真的成了令人最为崇拜的“万能之神”了。在这种情势下,华秉直还能这样坚持自己的操守,也算是难得的了。因此她满怀深情地对华秉直说:“我听许多人说,华局长是个十分正直的人,又是个十分敬业的人,大家都管您叫‘工作狂’。我看那烦恼的事儿就把它丢到脑后去吧,我们还是应当在工作中寻求快乐和安慰。下面我们就谈谈工作吧。”栗天将信还给了华秉直,接下去说,“三四个月前,咱们市里新开张了一家紫丁香文化园,您去那里看过没有?” “听说那里搞得不错,但我没去过。” “我去那里暗访了两天,感到那个文化园确实办得不错,我想写篇报导,又怕把握不准,所以想请您也去看看,听听您的意见。” “那好,你说什么时间去吧。” “晚上客人多,那就晚上去吧。” “晚上几点?” “晚上八点吧。” “行,八点就八点。”华秉直办事一向干脆利落,说办就办。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但他又问栗天:“晚上我要不要去车接你?” “不用,我的住处离那不远,我熘达着就过去了。”栗天说着,就起身告辞了。 第七部分 魂断慾海37(1) 晚上七点五十分钟,华秉直提前来到紫丁香文化园门前等候栗天。这是华秉直的习惯,他开会,办事,参加活动,绝不晚点,一般都提前个十分钟八分钟到场,宁可自己等候别人,绝不让别人等待自己。如果是他主持召开的会议,他也绝不允许别人随便来晚,如果有谁没有特殊情况而迟到了,他会狠狠批评那个同志,甚至叫你当众作出检讨。所以他所领导的文化局,机关纪律严明,工作效率很高,人人不敢懈怠,当然也无法避免地出现了计涪这样的糟糕干部。 七点五十五分,栗天从文化园里走出来,准备迎迎华秉直。不想,华秉直已经到来,并且正在四处张望找她呢。栗天急忙上前,轻轻喊了声“华局长”。华秉直勐一回头,只见栗天满面笑容地站在那里。 华秉直微微笑了笑说:“噢,你比我来得还早。” 二人并肩进了文化园大厅,华秉直边走边问:“我们怎么个看法?” 栗天说:“我们还是先採取暗访的方式,就从楼下往楼上看吧。” 华秉直点了点头:“好,这样好。这样能看到真实情况。”说着就要掏钱购买入场券。 栗天说:“所有活动场所的入场券我都买好了,你就跟我走吧。”她首先带领华秉直进了冰之魂舞厅。舞厅里正在演奏《魂断兰桥》那首名曲。该曲属慢三节奏,只见那些男女舞者踏着悠扬、动人、深情的舞曲,跳着交谊舞的慢三舞步,而且花步很多,大多数舞者都给人以潇洒、大方、优雅的感觉。华秉直禁不住贊道:“这才是真正的交谊舞哩。近些年,多数舞厅都把交谊舞跳走样了,将交谊舞变成了搂抱舞、两步晃,低级透了,难看死了。” 栗天说道:“我的看法与你完全一样。交谊舞本来是一种比较高雅的舞蹈,结果被跳得那么低级庸俗,变成了男女寻求性刺激的不堪入目的一种东西。”栗天瞟了华秉直一眼,见他完全被大家的优美舞姿吸引住了,因此便试探着说:“这个曲子非常动听,我想请你共舞一曲,不知华局长肯不肯赏光?”说完,两眼深情地望着华秉直。 “你太客气了。来,我们下去跳,边跳边考察。”华秉直说着,就拉着栗天的手走进了舞池,搭好架子,便和着《魂断兰桥》舞曲跳了起来。 他们二人虽然是第一次在一起跳舞,但却配合默契,跳得非常和谐优美,而且跳出许多花步,什么套卷、开花、切手、造型、探海,每种花步都跳得那么到位。这也许就是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缘故吧。 华秉直与栗天正陶醉在优雅的节奏和韵律中,舞厅的角落里却躲闪着一个人影,那人正用微型摄像机窃录着华秉直与栗天的舞蹈动作。但华秉直与栗天浑然不觉,他俩一边舞着,一边观察着其他舞客的活动。 一会儿工夫,舞曲结束了,华秉直与栗天停住舞步,站到一边继续观察。 栗天高兴地说:“华局长的舞跳得真棒,你经常跳吗?” “哪有工夫跳舞呀。”华秉直说,“如果我经常出去跳舞,那不仅会遭到人们非议,而且还会影响工作。” 第113页 两人正说着,集体舞舞曲奏响了。瞬间,所有舞者都整整齐齐站成若干横排,踏着强烈的音乐节奏跳了起来。今天演奏的是《幸福快车》和《干杯吧,朋友》等曲子,音乐节奏不仅欢快动听,而且极易调动大家情绪,舞者动作十分整齐,气势也很雄壮。 华秉直几乎是大声贊道:“太好了!太棒了!这样的舞蹈确实能帮助人们排解不快,放松身心,达到娱乐、健身的目的。” 因为华秉直与栗天要考察整个文化园,尽管他们还没有看够舞蹈活动,也只好离开舞厅,来到二楼的雪之韵歌苑。歌苑里的所有ktv包房,窗户上都镶着大块透明玻璃,从外面一眼就能看清里面的活动,这种设置完全合乎国家有关部门的规范要求。包房里的顾客也都非常文明地饮茶聊天或唱卡拉ok,充满浓郁文化气息。 接下去栗天又带着华秉直去看了茶社、酒吧和咖啡厅等场所。由于这些场所不归文化部门管理,他们看得也就不够仔细。但这些场所里的文化气息却给他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每个场所里都播放着高雅的背景音乐,在轻柔的悠扬的音乐声中,顾客们或清饮闲聊,或洽谈生意,或交朋会友,或谈情说爱,都很有礼貌,不似时下一些餐饮场所里竟然搭上台子跳起了迪斯科、摇滚舞,甚至表演文化大革命时期的红卫兵节目,刺激得许多顾客大倒胃口,弃席而逃。 华秉直越看越有兴趣,不住地贊道:“这个文化园确实办得好,确实办得好。这才是我们应当提倡的文化服务经营场所。” 栗天说:“这个文化园还有一个健美室和一个培训中心,那些场所今天是否就不看了?我们到茶社去坐一会儿吧,同时也找他们的总经理胡建兰过来聊聊。” “可以。”华秉直点头表示同意。 二人走进华夏茶社,但见正面墙上有一行木雕大字:茶里干坤大,壶中日月长。茶社的一侧,是一排装修得古色古香的单间茶室。他们进了一个叫作“幽兰”的茶室坐下。 就在华秉直与栗天进入“幽兰”茶室的时候,方才那个在舞厅里窃录他们舞蹈的男人,也偷偷地熘进了茶社,并且在一个角落里选了一个座位坐下,要了一壶茶,一边瞄着“幽兰”茶室的动静,一边自斟自饮起来。这人原是计涪。 计涪今天倒不是为了偷录华秉直和栗天的共舞而到文化园来的。他本来是想收集文化园冰之魂舞厅的材料去要挟胡建兰的,万没想到看见华秉直拥着一个漂亮姑娘在那跳舞,他感到这是意外收穫,天赐良机,便鬼鬼祟祟地躲到角落里偷录起来。后来他见华秉直与那姑娘楼上楼下转了半天又进了茶社,他又如影随形一般跟了过去。他要掌握华秉直更多材料,以便伺机好好整整“这个傢伙”。 那么,计涪为什么又要收集胡建兰的材料呢?这话得从计涪到圣华大酒店徵集gg说起。 一天下午,计涪来到圣华大酒店贾兰姿办公室。贾兰姿一看是计涪,便满脸堆笑地说:“哟,这不是计大处长吗,现在在哪儿发财呀?” 计涪挺着胸昂着头踌躇满志地说:“我在《××市场报》做总编辑。”其实他是副总编辑,计涪在向别人介绍自己职务的时候,从来都是要高说一级或两级的,甚至还会含含煳煳编一个官衔唬人。 贾兰姿眨眨眼睛说:“又升了?那总编辑是局级啊还是副局级?”贾兰姿见计涪“嗯嗯”了两声没作明确答覆,便又问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找我有啥吩咐?” “我想到你这儿给我们报纸拉点gg。”计涪两眼盯着贾兰姿说。 “作gg——”贾兰姿掂量了好一会儿,“作一次gg需要多少钱?” “不多,贾总的gg我一定优惠,登一周给十万元就行。”计涪说。 “十万,十万——”贾兰姿又掂量了半天,“我这大酒店,特别是酒店附属的一些娱乐场所,最近还真有点不景气,还真需要作点宣传。” “你这酒店的各个经营场所一向不是挺火的吗,怎么又不景气了?”计涪问。 “咳,都是那个可恶的蝴蝶兰——就是胡建兰和那个李红竹给闹的,她俩在大兴路经营了个紫丁香文化园,把我这客人都给带过去了。”其实贾兰姿这是肚子疼埋怨灶王爷,上个世纪末、本世纪初,全国的餐饮娱乐业,从南到北普遍不太景气——因为各地的餐饮娱乐业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已经供大于求了。 “啊,那个紫丁香文化园是蝴蝶兰她们开的?” “你看,你这就落后形势了不是,那小婊子现在成气候了。这年头啊,苍蝇、蚊子也能成龙成凤。” “那好哇,我哪天过去会会她。咱们还说gg的事儿,你的大酒店既然不太景气,那就更得作点gg宣传宣传了。” “你能不能再优惠一点?” “行——那就登一周给八万块钱吧。不过,你得将四万块钱打到我们报社帐户上,剩下那四万打到我个人帐户上。”计涪见贾兰姿还在那算计,便赶紧说,“如果你能同意这个意见的话,我除了给你登一周的gg,我还可以给你写篇文章吹吹,这新闻报导式的gg可比纯gg的作用大多了。” 第114页 贾兰姿在商界混了这么多年,她当然知道以新闻形式作gg的巨大威力,因此便很痛快地答应了:“行,那就一言为定。” 计涪见这桩买卖已经做成,便赶紧将报社帐号和个人帐号交给了贾兰姿。贾兰姿考虑到这计涪以后对她还大有用处,便要留他吃饭。计涪说他今晚还要招待客人,便起身告辞。贾兰姿将计涪送出门又叮嘱一句:“你可不要忘了去看看蝴蝶兰啊!”计涪完全理解这“看看蝴蝶兰”是什么意思,他还真惦记着这个“绝色美人”呢,因此说了声“忘不了”,便离开了酒店。 第二天上午,计涪便来到了文化园找到了胡建兰的办公室。他连门都没敲,便长驱直入地走了进去,并回手将房门关好锁上。正在低头撰写材料的胡建兰,勐一抬头,见面前站着一个男人,直吓得她心里扑扑直跳,她赶紧站了起来,仔细一看,这男人竟是几年前曾猥亵过她的“计大处长”,心里更加惶恐不安。 计涪走到胡建兰的办公桌前:“你还认识我吗?几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 “你是计处长。”胡建兰立即想起了几年前在圣华大酒店辅楼301房间那一幕,身上直冒冷汗。 “噢,我现在已经不当处长了。我现正在一家报社担负总编辑职务,比当年当处长更风光,更有权。”说着便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胡建兰。 “祝贺计处长高升。”胡建兰接过名片瞭了一眼便将它放到桌上。 “你也出息了,听说你已在这个文化园当上总经理了?”计涪轻薄地问道。 “什么经理不经理的,混口饭吃罢了。”胡建兰淡淡地说。 计涪转到胡建兰的转椅旁边,以那猫头鹰一样晶亮的眼睛盯着胡建兰说:“你还欠我一笔债呢,什么时候还哪?” “欠你什么债了?”胡建兰赶紧离开了座椅,红着脸说。 “你别装煳涂,你忘了,圣华大酒店贾老闆安排你陪我上床,你说你可能患了脏病,那次咱俩的事儿就没办成,这笔风流债你不能不还吧。”计涪开始动手动脚了。 胡建兰一面往后退着,躲着,一面说:“计处长,计总编,请你尊重别人。” “尊重?”计涪两眼紧紧盯着胡建兰的一起一伏的高高的胸脯傲慢地说,“我能喜欢上你,这就是对你的最大尊重了。”说着,便上前将胡建兰一把揽到怀里。 胡建兰拼命挣扎着:“请不要这样,请不要这样!”费了半天力气,才挣脱了计涪的搂抱。 计涪看了看胡建兰,越发感到这个姑娘长得实在太美了,那慾火直往上沖,便又换了一种口气说:“要不这样,我给你钱。我现在既有权,又有钱,你陪我一次我给你一千块。” “你给我一座金山我也不干!你出去!快快出去!”胡建兰怒喝道。 计涪心里想道,一个曾经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坐檯女,今天当个文化园的“破经理”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根本没把胡建兰所讲的“尊重”二字放在心上,便又跨前两步将胡建兰拽到怀里紧紧抱住,并顺势将她摁到沙发上,上下乱摸起来。 胡建兰只好大声喊道:“请你放尊重些……来人哪!来人哪……” 这时李红竹正往胡建兰办公室走,她要找姐姐商量一件事情,忽然听到姐姐在屋里拼命喊叫,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胡建兰办公室门前,她一推房门没有推开。这时只听胡建兰在屋里叫得更凶。情急之下,李红竹便拿出自己身上带的胡建兰的门钥匙(胡建兰身上也带着李红竹的办公室兼卧室的门钥匙)迅速将门打开,进去一看,只见一个男人将胡建兰压在沙发上,而胡建兰正在那人身下又蹬又踹。李红竹抢上前去叫道:“哪里来的狂徒,你要干什么!” 计涪闻声站了起来,只见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姑娘,便毫不在乎地说:“她欠我情债,我讨债来了,你管什么闲事?” “你胡说!你胡说!”胡建兰从沙发上爬起来争辩道。 李红竹怒目圆睁,厉声喝问:“你是哪里来的流氓!” 计涪没有理睬李红竹的喝问,拿起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就要熘走。 疾恶如仇的李红竹岂能让他轻易走掉,她伸手上前抓住计涪的一只膀臂,使劲往后一撴,竟将计涪摔倒在地。 计涪感到这姑娘身手不凡,一向欺软怕硬的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并不敢与李红竹交手,却露出一副无赖相:“你敢动手打人?”一边说着一边摸着被摔痛了的屁股。 李红竹继续喝问:“你必须说清你是哪个单位的,你叫什么名字!不然今天你就别想走出这个房间!” 胡建兰拿起计涪放在她办公桌上的名片,递给李红竹:“这里有他的单位和名字。” 李红竹接过名片一看,这人居然是一家报社的副总编辑,名叫计涪,她更加愤怒了:“原来你还是个有文化、有知识的人,你们报纸成天发表文章,教育这个,批评那个,结果你这副总编辑却出来耍流氓,你比街头那些无知的小混混、臭无赖更可耻、更可恨!你今天必须写出书面检讨,向我这位姐姐赔礼道歉,并保证以后不再做这类坏事。” 第115页 这可难住计涪了。别看计涪没有什么真本事,一向靠吹靠骗唬人,他却将自己看得很了不起,几乎傲视一切。自从他参加工作以来,他不仅没有向任何人作过一次检讨,而且也从不承认自己有什么缺点、错误,可以说他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要盲目地昂着他那“高傲的头颅”。现在他见李红竹这小丫头片子叫他写检讨,赔礼道歉,岂不“有辱斯文”,失了面子?再说,要是真的给她们写了检讨,她们再拿着那检讨到哪儿去告上一状,岂不更要丢人现眼?想到这里,计涪见李红竹与胡建兰正在那里忙着找纸找笔,以为这是个逃脱机会,拉腿便往外逃。 不想李红竹眼疾腿快,只把那腿一伸,竟将计涪绊了个前趴子,接着她就上去把计涪拎了回来:“这检讨你写不写吧,不写就将你扭送到公安机关去!” 一听要到公安机关,计涪身子一震,心里直发毛。他曾因为诈骗被人送进过局子,遭了一顿“修理”。这公安部门可不是好进的。他见今天不付出点代价是很难离开这个办公室了。于是便对李红竹、胡建兰说:“两位姑娘,今天是我错了,这检讨今天是否就别写了,我给你们交罚金。”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千元人民币放到桌上。 李红竹连看都不看一眼,喝问道:“你这个知识流氓,你知道人最宝贵的是什么吗?” 计涪一时愣在那里,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李红竹两眼盯着计涪教训道:“人最宝贵的就是尊严。今天你侮辱了我这位姐姐,这是多少钱也无法补偿的。先收起你那臭钱,你必须写出检讨,赔礼道歉!” 胡建兰知道,这计涪不是个善人,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何况这傢伙也是有来头的,倘然把他得罪大了,说不定哪天又要遭到报復。为了少惹一些麻烦,以使自己能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胡建兰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给李红竹递了个眼色,说道:“这傢伙已经承认了错误,你就让他滚吧!” “不行!今天他不写出书面道歉书,他就别想走出这个房门。”李红竹仍不松口。 其实计涪心里是很虚弱的,他怕在这纠缠时间长了,遭遇其他不测,因此便十分无奈地说:“我写道歉书,你说怎么写吧。” “你就写——”李红竹想了想说,“你就写:我在文化园里大耍流氓,侮辱了一位姑娘的尊严,特此赔礼道歉。然后再写上你的名字和年月日。” 计涪刚写了“我在文化园里”几个字,一听下面还要写“大耍流氓”,便停住了笔,不想再写下去。 “你写不写吧,不写就没有你好果子吃!”李红竹仍然声色俱厉地喝道。 计涪势逼无奈,只好按照李红竹的要求一字不落地写了下去,然后将那道歉书交给了李红竹。 李红竹看完之后,又交给胡建兰看。两个人互相对了个眼色,表示可以了。李红竹便说:“你滚吧!把那臭钱也拿走,别脏了我们的眼。” 计涪抓起了桌上的钱,便慌慌张张地熘了出去。但嘴里却恨恨地小声骂道:“等着,你们等着瞧!” 计涪所说的“你们等着瞧”,那潜台词就是“看我怎么通过我的报纸来臭拜你们,搅和你们,报復你们”。计涪虽然是个知识分子,但他的心理却非常阴暗。在他的人生哲学里,有三大快事:一是做人上人,二是玩弄女人,三是报復“仇人”。今天,他就是为了“报復仇人”前来收集文化园的问题的。 令计涪意想不到的是,他竟遇见了更大的“仇人”——曾经开除了他的党籍和公职的华秉直。计涪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就是说,这人心胸极其狭窄,谁若是瞪了他一眼,他都会想个办法报復报復你。对华秉直这样的曾经对他给予“两开”处分的仇人,他岂能轻易放过?因此他暂时放弃了收集文化园问题的想法,跟踪偷录起了华秉直和栗天的行动来。 一向坦荡做人的华秉直,哪里会想到“隔墙有眼”。他走进幽兰茶室坐定之后,便端详起了桌上摆放的紫砂茶具。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那茶具,便对栗天说:“你看这套紫砂茶具多好,造型奇巧,格调典雅,气质独特,集金石书画于一体,不仅泡茶具有保味功能,使茶香味醇郁,而且它还可以作为艺术品供人欣赏。” 栗天听了华秉直的话,乐得直拍巴掌:“哎哟,你对茶文化也有研究?” “哪里,我很喜欢紫砂茶具,多少了解了一点这方面的常识。”华秉直说。 这时,服务小姐走了进来,彬彬有礼地问道:“二位客人想饮什么茶?”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茶?”华秉直问道。 “我们这里的茶叶种类很全,全国十大名茶样样都有,各种普通茶叶也能满足顾客需要。”服务小姐答道。 一提起全国十大名茶,华秉直倒真想考考这位服务员了,便问道:“这十大名茶都包括哪几种茶?” 服务小姐笑道:“十大名茶各家说法不完全一致,我就按照大多数人的说法说吧,它包括西湖龙井、碧螺春、铁观音、黄山毛峰、庐山云雾、信阳毛尖、武夷岩茶、祁门红茶、君山银针、六安瓜片,还有的把茉莉花茶、都匀毛尖和 第116页 普洱茶也算在里面。但不知两位今晚要饮哪种茶?” “那就来一壶黄山毛峰吧,前不久我到安徽合肥办事,就曾喝过这种茶。”华秉直说完又转向栗天,“小栗,你看行不行?” “行,行,就喝黄山毛峰吧。”栗天点头表示同意。 一会儿工夫,那小姐就将茶沏好了,并给华秉直和栗天各倒了一杯。 华秉直端过茶杯,并不急着品茶,他又对那服务小姐说:“你能给我们介绍介绍这种茶的特点吗?” 服务小姐说了声“可以”,就很熟练地介绍起了黄山毛峰的特点:“黄山毛峰茶的茶树都生长在黄山周围的半山腰上,那里气候温和,雨量充沛,土质肥沃,空气湿度大,日照时间短。因为那茶树天天都沉浸在云蒸霞蔚的环境里,因此那茶芽就长得肥壮、油润、细嫩,经久耐泡,香气馥郁,滋味甘醇。称为茶中上品。” 栗天听了那小姐的介绍,饶有兴味地问道:“我想问问这位小姐,你们这些关于茶的知识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们茶社有书呀,总经理要求我们人人都要掌握茶的知识。”那服务小姐自然轻松地继续说道,“我们的茶社不光要为顾客提供一个品茶、消闲、会友、洽谈的场所,我们还要帮助顾客掌握更多的识茶、饮茶的知识,还要帮助他们增加茶道、茶德涵养。” “这就是了。”华秉直对栗天说,“小栗,你听清了没有,他们是在普普通通的饮茶活动中,融进了丰富的文化内涵。” “所以我说,这个文化园是一个真正的文化园,这是我暗访之后得出的一个结论。今天就是叫你来验证验证。” “你的看法不错,快去把他们的总经理请来,咱们再当面交谈交谈。” 栗天说了声“好的”,出了幽兰包间,一会儿工夫就领着两个姑娘款款走来。她指着走在前面的那个姑娘向华秉直介绍道:“这就是紫丁香文化园的总经理,名字叫胡建兰。”她又指了指华秉直对胡建兰说:“这是咱们松江市文化局局长华秉直同志。” “我认识,我认识。”胡建兰连说她认识华局长。 “喔?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华秉直一时竟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姑娘。这也许是华秉直的一个缺点,他对国家的方针政策、法律法规和工作上、事业上的一些大事,乃至这些大事中的一些重要数字,都记得清清楚楚,但就是经常记不住人和人名。他知道他的这个缺点会影响他与他人的交往,甚至会影响他与群众的关系。意识到这一问题之后,他也曾努力要改掉这一缺点,但总的看效果不佳,所以他不知道胡建兰是怎么认识他的。 胡建兰笑了笑说:“华局长可能忘了,四年多以前,您曾带了两个干部到圣华大酒店检查歌舞娱乐场所,我们在酒店辅楼的小歌舞厅里见过一次面。第二次是前年五月份,在市文化局举办的培训班上,你给我们作过怎样经营管理歌舞娱乐场所的报告。” “噢,噢,有这事儿,是有这事儿。”华秉直似乎回忆起了一些什么。 胡建兰见华秉直和栗天还站在那里,便赶紧说:“华局长,栗记者,快快请坐啊,我们非常欢迎你们到文化园来检查指导工作。”她转身又对跟在她后面的服务小姐说:“快去上几碟干果和水果来。” 服务员说了一声“是”,转身就走。 华秉直赶紧拦阻道:“不可!我们是来检查工作的,不是来吃喝的。” 栗天也说:“胡经理,今天我陪华局长来,主要想了解了解你们这里的情况,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胡建兰还是坚持叫服务员去拿果盘,华秉直与栗天说什么也不同意。胡建兰只好说:“那就从命吧。”便叫服务员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又对华秉直和栗天说:“你们来检查工作也没打个招唿,我也没来接接你们,很对不起。” “哎——就这样才能看到真实情况。时下某些领导同志深入基层,某些检查团下去检查工作,事先反覆通知,下面也就只好认真准备,那还能看到什么真实情况呢。”华秉直说着,亲切地让胡建兰与他们一起坐下,并且夸道:“小胡呀,你这个文化园搞得不错呀,很有品位。” 胡建兰略带羞赧地说:“凑合着干吧,请华局长和栗记者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我们是来向你学习的。”华秉直爽直地说。 “那可不敢,我们这文化园还是按照您的要求办的呢。”这是胡建兰发自内心的话语。 栗天接过去说:“胡经理,不管你这个文化园是按照谁的要求办的,华局长今天来,还是想了解一下你们办这个文化园的一些基本想法和做法。” 胡建兰了解了来者的意图,略略想了一下,诚诚恳恳地说道:“时下的一些歌厅、舞厅、茶社、酒吧,多半办走了样,为了经济利益,拼命去迎合部分顾客的不健康要求,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群众意见很大。我们这个文化园主要打文化牌,不管是歌苑、舞厅,茶社、酒吧、咖啡厅,尽量赋予它们以文化内涵,让群众在消闲、娱乐的同时,增长知识,受到美的薰陶,提高自身素养。” 第117页 “很好,很好。”华秉直听得十分高兴,“就你这个经营理念就很好,现在中国老百姓的素质还有待大幅提高,所有的文化活动都应当承担起提高国民素质的责任。好,你再往下说,你再往下说。” 胡建兰又把每个场所开展的活动及追求的特色具体介绍了一遍,介绍得既朴实,又蕴含着深刻见地。 华秉直听着听着突然问道:“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你很有思想嘛!” 胡建兰的脸又红了起来:“我没念过大学,高中才赖赖巴巴毕业。” “那你的知识是从哪里来的?”华秉直对这个姑娘的见识仍然很感兴趣。 胡建兰红着脸,低着头,不想多说自己的事情。 栗天见胡建兰半天不语,便催促道:“胡经理,华局长问你哪,你就如实说嘛!” 沉默了一会儿,胡建兰断断续续地说:“我平时喜欢读书,从书本上学了不少东西……我参加的那些个培训班对我的帮助也很大,特别是华局长的那个报告,使我懂得了很多道理。另外……我和其他小姐妹的痛苦经歷,也从反面教给我许多东西……” “噢,我明白了!”华秉直似乎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因此他对胡建兰的知识和经营理念是从哪里来的的问题,就不再多问了。他看了胡建兰一眼,又提出一个具体问题,“小胡啊,我听栗天说,你不光经营有道,而且乐于助人。说是你这里有个小姑娘,为了赚钱给妈妈治病,想要跟一个港商去当包二奶,你说啥也没同意,并且拿出十多万块钱给她妈妈治病。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件事儿胡建兰本不想让别人知道,支吾了半天,最后只好如实地说了一句:“那都是我应该做的。” “哎——那可不能这么说,这十万块钱也不是一个小数啊!”华秉直说。 “华局长说得对,有的人虽然很有钱,可他嗜钱如命,什么善事也不肯做。你为了帮助你的员工,一次就拿出这么多钱,这也难为你了。”栗天说完了上面的话,又问胡建兰道,“那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她叫兰花,家里很穷。她要牺牲自己,去给一个港商当包二奶,赚钱搭救妈妈。”胡建兰说到此处,心里一酸,眼里闪动着泪花。 栗天只顾低头记录,并没察觉到胡建兰情绪的一些变化,作为一个记者,职业要求她凡事都要刨根问底,因此她又追问道:“你为什么不允许她那样做呢?” “我觉得她不应该走那条路,那是一条耻辱之路、毁灭之路。”胡建兰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 听到这哽咽之声,一向敏感、睿智的栗天,这一回可觉察到了胡建兰情绪的变化。她本不忍心再往下追问了,但是事情的原委不搞清楚,她也难以下笔写什么,因此她又仔仔细细地问了这件事情的起因和经过。胡建兰原本不想多谈此事,但在栗天的一再追问下,她还是如实把事情说清楚了。 华秉直感到该了解的情况都了解清楚了,便对胡建兰说:“小胡啊,你的文化园确实办得不错,希望你继续努力,把它办得更好。适当的时候,我们准备把你的做法推广一下。当然,我们要推广的主要是你这里的文化活动经验,有些项目归商业部门管理,我们就不好说什么了。” 胡建兰真诚地说:“我们做得还很不够,感谢华局长和栗大姐的鼓励。” 华秉直站了起来,说声“今天就谈到这吧”,便与胡建兰一起走出了茶室。胡建兰一直把他们送到文化园门外。 他们在茶室外面的一举一动又都进了计涪的摄像镜头。计涪见华秉直与栗天走了,本想再找胡建兰纠缠纠缠,但他怕再碰上那个红衣女郎,吃了眼前亏,便结了帐,熘回报社,偷偷整理自己的“意外收穫”去了。 两天以后,《松江日报》刊发了栗天的题为《一个真正的文化园》的纪实报导。文中详细介绍了紫丁香文化园的经营理念、活动内容以及胡建兰、李红竹救助兰花的感人事迹。报导最后说:“时下,无论是通都大邑,还是穷乡僻壤,各种打着文化旗号的饮食、娱乐场所甚多,其中相当一部分早已摒弃了文化的基本要义,追求一些低级庸俗的东西,甚至假借文化之名大搞色情淫秽活动,某些所谓的高档的饮食、娱乐、洗浴场所更是起了带动作用。这些场所的经营者应否从紫丁香文化园中学习和借鑑一些东西呢?有关部门是否应当对那些亵渎了‘文化’的经营场所进一步加强管理,还给群众一个干净、健康的文化家园呢?”文章旗帜鲜明,笔触犀利,既热情肯定了紫丁香文化园的一些做法,又毫不客气地批评了那些低俗文化、垃圾文化、有害文化。文章在松江市市民中引起热烈反响。 栗天的文章已经发表四五天了,贾兰姿也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这件事儿。这位贾大老闆平时不读书、不看报,她全靠圈子里的人和下属向她传递各种信息。不读书、不看报当然也就不会有什么真本事。别看她当过多年人大代表,现在又当上了人大常委会委员,但她在人大的各种会议上,从没说出一句有价值的话和提过一条有价值的意见,从她嘴里冒出的一些东西,基本上都是婆婆妈妈的家长里短、身边琐事、“马路消息”,她在人大的所谓议事,只能说是装模作样地在浪费他人的时间或生命。就是说,贾兰姿根本就不具备担当人大常委会组成人员的品德、学识和能力。她之所以能够捞到这一政治职务,靠的全是关系和金钱。当然了,经营之道她还多少懂得一些,不然她怎么能经营一个五星级大酒店呢。只不过是她经营酒店也不完全靠的是真本事,她更多靠的是后台的支持和各种“关系”的维护以及非法违法经营。尽管贾兰姿不愿读书看报,增长本领,但栗天的这篇文章她不能不看一看了,因为那里面说的胡建兰可是从她这里出去的一个坐檯女啊,说不定文章里还会牵连到自己什么呢。于是,贾兰姿打发下属翻箱倒柜,一顿恶找,终于把刊登栗天文章的那张报纸找了出来。 第118页 贾兰姿从头到尾地将栗天的文章读了一边,越读心里越不是个滋味。“一个真正的文化园”,“文化园各种活动中都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一个臭坐檯女,她能懂得什么文化,她就知道卖×赚钱。“假借文化之名大搞色情淫秽活动,某些所谓的高档饮食、娱乐、洗浴场所更是起了带动作用”,这不分明是说我和吕二挺这些人经营的场所吗?她再想想近几个月来圣华大酒店的夜总会、酒吧、咖啡厅的顾客越来越少,计涪给作了一个gg又给写了一篇文章吹了一通也无济于事,若不是紫丁香文化园抢了我的顾客,至于惨到这种程度吗?贾兰姿越想就越憋气。老娘可不是好惹的。报社嘛,那是挺大一个单位,直接归市委领导,而那些记者们又什么话都敢说,轻易不能招惹他们。要整就只能整整紫丁香文化园了。贾兰姿这么想着,抓起电话就想找陆方尧,叫他过问过问此事。可又一想,这点屁事儿不值得搬动市长,更何况,那天陆方尧得知紫丁香文化园抢了圣华大酒店的生意,还态度暧昧地说“你们就平等竞争嘛”。找陆方尧不好找,贾兰姿就想到了吕二挺。吕二挺这主儿可是个什么事都敢做的人,说不定他能帮上这个忙。这些年某些饮食娱乐业的经营者们,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或者是为了攫取更多的好处,往往是白道、黑道一起交:需要白道帮忙就请白道出面;需要黑道支持就请黑道出手。贾兰姿更是精于此道。主意打定之后,就拨了吕二挺的手机。 吕二挺打开手机一听,是贾兰姿的声音,就问:“贾姐,有什么指示?” “我哪敢指示你呀,我是要求求吕老弟。”贾兰姿说。 “说吧,什么事儿。” “栗记者写的那篇《一个真正的文化园》的文章,你看了吗?” “看了。 “你看那栗记者把那蝴蝶兰夸的。这面夸着她,那面就打击我们,连你那仙人浴阁也给捎带上了。” “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那报社咱们轻易不能去碰,可那文化园总得拾掇拾掇吧。” “我已经把文化园那栋楼划到我的开发范围里来了,下一步就准备把它吃掉。暂时——暂时我就先找几个人先去祸害祸害它,叫它办不下去。” “你可不能把我卖出去呀。” “不会的,请贾姐放心。” 两个人挂上了电话。 第二天下午三点多钟,紫丁香文化园冰之魂舞厅,两名交谊舞老师正在教授西班牙探戈,舞池周围站满了学舞的人。那位主教的老师正在讲授“拖步”动作。他为了让大家更好地理解这个舞步的含意,使舞蹈动作更加规范好看,做完示范动作之后,讲了一个小故事。他说:“据说这个舞步是这么来的:一个美丽的姑娘被别人骗走了,他的情郎知道以后,又去把她抢了回来,姑娘有些犹豫,情郎就坚定地一步一步拖着她往回走。根据这样一个故事,跳这段舞的时候,男女舞伴都要拖着步走,而且男伴一定要这样边拖边用眼睛看着女伴。”主讲老师边讲边与女伴又将这个动作做了一遍,引起大家的闹笑和兴趣。 魂断慾海38(2) 正在老师喊着“慢,慢,慢……”的节奏带领大家一起做拖步动作的时候,只听“嗷”地一声喊,舞池里跳进四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来,其中一个黑胖汉子叫道:“我们也来拖一个情妹!”话音刚落,四个人就一人去抢了一个女学员在舞池里拖了起来。 两位老师和众学员大声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捣什么乱!” 黑胖汉子放开手中拖着的女学员叫道:“我们是来检查工作的,你们这里搞色情活动。” “你胡说!”“你诬衊!”众学员七言八语地说道。 主教老师挺身上前,很礼貌地解释道:“这些人都是来学交谊舞的,我们的活动和色情活动没有任何关系。” 黑胖汉子乜斜着眼睛对大家大声喊道:“臭婊子办的舞厅,还能不搞色情活动!他妈的,臭婊子也能上报纸,岂有此理!弟兄们,不听他的,动手!” 那三条汉子和黑胖汉子一起动手开始打砸舞厅里的桌椅、音响和灯光设施。 教舞的老师和众学员一看这是一伙暴徒,便乱做一团,不少人纷纷逃离舞厅。 正在几个暴徒砸得起劲儿的时候,只听“嗨——”的一声大喝,一个红衣红裤女郎跳进舞池中央,并亮开格斗架势。 四暴徒一看是个女的,便不看在眼里,一起围了上来。黑胖暴徒说道:“哎呀,一个小红母鸡也敢到大爷跟前来逞能。不过——不过这小母鸡长得还蛮漂亮,弟兄们,把她捆起来弄回去,咱们共同享受享受!”说着就上前去抓那红衣女郎。 只见那红衣女郎飞起一脚,把那黑胖暴徒踹了个仰八叉,接着又连连出拳、飞脚把那三个暴徒也撂倒了。 四暴徒不甘心失败,从地上爬起后又一起围了上来。红衣女郎又是三拳两脚把他们打翻在地。 黑胖暴徒一看自己不是对手,便喊了声“撤”,一边招架红衣女郎的拳脚,一边唿叫着抱头鼠窜了。不过,那黑胖暴徒又回过头来说:“你们等着,不把你这地方平了,我不是女人养的!” 第119页 那红衣女郎一直追到门外,见那些暴徒远去了才收住脚步。原来这红衣女郎不是别人,乃是紫丁香文化园副总经理李红竹。暴徒行兇时,正巧李红竹往楼下来,送一伙客人。她从服务员那里得知了这一紧急情况,便只身闯进舞厅,一看只有四个狂徒,也就自己上前交了手。其实,李红竹在圣华大酒店工作时还带了两个徒弟,她们也都跟过文化园来了;而紫丁香文化园开业后,她又培养了两个新手。她和姐妹们练功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为了健身防身。如果遇到什么特殊情况,她要把这支“红色娘子军”都拉出来,对付个十个八个暴徒还是不成问题的。今天李红竹只一个人就把那些暴徒打得屁滚尿流。此时,她站在楼前望着狂徒逃窜,心里自是既得意,又高兴。她想,练了十来年功,这次算是真正派上用场了。 那些来学交谊舞的学员,有的知道她是这里的副总经理,多数人并不认识她。但不管认识与否,人人都向她投去了敬佩的目光,禁不住赞嘆道:“这姑娘的拳脚真好!”“真是好功夫!”当然也有人替她和文化园担心,说:“只怕那些傢伙不会善罢甘休,这地方今后不会安生了。” 李红竹问道:“这伙人是哪儿的?” 有知情者说:“肯定是天宝集团的,那是咱们市里的一伙霸王,谁也惹不起他们。” “天宝集团的?是不是吕二挺管的那个集团啊?”李红竹问道。 “是,正是。”知情者说。 李红竹作为一个失去双亲的孤女,独自闯荡天下谋生,平时像是不关心国家和地方上的大事,只知道干活赚钱,其实她很有心计,她对各种事情都时时留意,做到心中有数。还是她在圣华大酒店打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松江市有个天宝集团,集团的头子就是那个无人敢惹的吕二挺,而且她还知道吕二挺与贾兰姿关系甚密,来往较多,而且她更知道这两个人的后面还站着一个握有重权的陆方尧。李红竹虽然是个为了正义肯于捨命的人,但当她知道她今天招惹的是吕二挺的打手,心里也不免犯起寻思来。 就在李红竹想要回去找建兰姐姐商量对策的时候,胡建兰根据服务人员的报告早已奔下楼来。她首先关心的不是舞厅里的设施设备遭受多大损失,而是要看看顾客受伤了没有,红竹妹吃亏了没有。她见李红竹站在门口,便急切地问道:“红竹,你受伤了没有?” “没有。”李红竹说,“我对付这么几个暴徒还不至于吃亏。” 众人一看文化园的老闆出来了,都纷纷凑上前去说:“胡经理,你们可要当心啊!这伙人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胡经理,我看你们应当尽快报警。”“他们骂这里是臭婊子开的舞厅,诬衊这里搞色情活动。”“他们对报纸上报导文化园的事迹也很不服气。” 李红竹直递眼色,不让大家把暴徒那些胡言乱语和盘告诉胡建兰。但因人多嘴杂,大家还是都说出去了。这对胡建兰又是一个极大刺激,她立刻胀红了脸,不敢直视大家。尽管大家并不知道胡建兰在圣华大酒店那段经歷,但胡建兰意识到了像她这样的人想要好好干点事业是何等艰难。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对大家说:“各位叔叔、阿姨、大哥、大姐、弟弟、妹妹们,文化园的保卫工作没做好,使大家受惊了,也影响了大家的活动,我向大家赔礼道歉。看样子这舞厅三五天不能营业了,大家先回去吧,以后什么时候能营业再通知大家。” 不少人都上来安慰胡建兰,并再三提醒她要尽快报警,不然要出大乱子。胡建兰连连向大家施礼表示感谢,并再一次劝大家赶快离开这里。之后,她就对李红竹说:“红竹,事不宜迟,我们尽快上楼商量一下怎么办。”她边与李红竹往楼上走,边给奕子强和胡建雄打电话,希望他们尽快过来。 姐妹两个进了胡建兰的办公室不久,奕子强与胡建雄就赶过来了。两位经理把方才发生的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边。 胡建雄问:“为什么不赶快报警?” 李红竹说:“建雄哥有所不知,那吕二挺后面有大领导支持着,而他本身又是谁也不敢惹的人物,公安部门也轻易不愿去碰他们。” “噢,我听人说过,吕二挺是市 人大代表、市政协常委,他的企业又被评为优秀企业、明星企业、aaa企业和纳税大户。”胡建雄说到这里突然又将话锋一转,“不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吕二挺胡作非为就不能管了吗?”一腔激愤之情溢于言表。 奕子强接过去说:“建雄说的道理都对,不过现在很多有道理的事儿并不一定都能讨出公道。根据我对市里情况的了解,报告公安部门也确实没用。”她看了看胡建兰又说:“你方才不是提到市报的栗天记者吗?听说这个人很有正义感,她又认识市里的一些主要领导,何不请他帮帮忙。” 胡建兰说:“只好如此了。我这里有栗记者的名片,给她打个电话试试。”说着,掏出名片拨通了栗天的手机,并简要向她说了说有关情况。栗天很痛快地答应了,说是“马上就来”。 栗天打了个 计程车,五六分钟就赶到了紫丁香文化园,并急匆匆地进了胡建兰的办公室。大家都很客气地给她让座、倒茶。胡建兰将栗天介绍给了大家,又将奕子强和胡建雄介绍给了栗天。接着就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并将求她找市领导帮忙的话也说了。 第120页 栗天听后说:“天宝集团在我们市横行霸道惯了,有关部门对他们确实也都打憷。我虽认识几位市领导,恐怕也未必能搬得动他们。”不过,栗天想了想又说,“我看这样吧,我去找市文化局的华局长,叫他去找陆市长出面制止,他和陆市长是大学同学。” 一提起陆方尧,胡建兰的心里就剧烈疼痛,她本不想向他乞求任何事情。但,眼下情况危急,一时又想不出其他更好办法,胡建兰只好含混其词地说:“我看华局长那人正直、正派,他对文化园的情况又了解,那就请栗大姐与华局长商量着办吧!” 栗天着急地说:“这事儿不宜拖延,我这就去找华局长。”说完就急三火四地离开了文化园。 栗天走后,胡建兰对李红竹说:“栗大姐这个忙能否帮成还很难说。所以呀,你的那个‘红色娘子军’还得组织一下,假如歹徒真来行兇——他们干得出来,我们不能任人欺侮。另外我们还要将文化园的人全动员起来,一定要提高警惕,做好保卫工作。 大家同意胡建兰的安排。 李红竹立即下去组织她的“红色娘子军”去了。 这时胡建兰又对奕子强、胡建雄说:“你们两个就回单位去吧,这里很不安全。” 可是,奕子强与胡建雄谁也不肯走。胡建兰只好把他俩送到咖啡厅的一个包间里,并叫服务员给他们送来了咖啡和巧克力之类,而自己却沉着、冷静地到文化园的各个场所安排安全保卫和保护顾客的工作去了。 奕子强与胡建雄一面喝着咖啡,一面仍然气愤难平。奕子强对胡建雄说:“建雄,我就十分想不通,我们国家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怎么就允许那些黑道人物、腐败分子肆意横行?” “依我的看法,这就是达摩克利斯之剑还没有发挥足够的威力。”胡建雄用了法学界人士经常使用的一句话来说明自己的观点。 “我同意你的看法。”奕子强激动地说,“由于震慑坏人的法律之剑没有充分发挥作用,所以现在老百姓经常是有理无处说啊!” “你是说你的投诉材料又泥牛入海了吧?” “正是。我的那个举报材料送给省有关部门已两个多月了,可至今仍未见任何动静。” 胡建雄也发出了慨嘆之声,沉思了片刻,他忽然说道:“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天下兴旺,我有责任。我们还应继续坚持斗争,继续向上反映。另外,你还可以再去找找苏优国老伯。听说这位老人一生清正廉洁,一贯主持正义,并有一种锲而不捨地为真理而斗争的精神,他与现任省领导都很熟,我相信他会帮上这个忙的。” “我也是这个想法。在我认识的人中,这位老人最值得我信任和景仰了。”奕子强下定决心再去找找苏老伯转送材料。 两个年轻人一边议论着天下和松江市的大事,一边等待着栗天去找华秉直的消息。他们的忧国忧民的赤子爱国之心令人为之感动。 魂断慾海39(1) 栗天离开紫丁香文化园已是下午六点多钟了,她知道华秉直下班后经常在办公室里加班,于是她就往他的办公室里挂了个电话,结果没有人接。她又往他家里挂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栗天说要找华局长讲话。 只听那女孩在电话里说:“我爸刚才来电话,说是正在京剧院处理一件事儿,十分钟以后才能回来。” 栗天知道接电话的是华秉直的女儿,就说:“我是市报记者,找你爸有件急事儿,你能把你们的家庭地址告诉给我吗?” 华秉直的女儿略略犹豫了一下,但又感到来电话的是个女记者,想必把家庭地址告诉给她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于是便说:“我家住在昆明街46号3单元401室,就在航空大厦附近。” “好,我记下了,我一会儿过去,谢谢你。”栗天亲切地说。 可是,十分钟以后,栗天来到华秉直家楼下,一按门铃,里面回答华秉直还没有回来,是否马上上楼,栗天倒有些犯难了。 华秉直的女儿名叫晓雪,今年十五岁,正在念初中三年级。这孩子是校学生会干部,不仅学习优秀,善于思考,而且很有教养,很懂礼貌。她考虑客人已经到来,拒之于门外很不礼貌,特别是现在正逢隆冬季节,外面寒气逼人,叫客人在门外挨冻就更不合适了。她想到这里,便主动地在电子安全门对话机中说:“阿姨,请你上来吧,外面很冷。”说着便按了一下电子门按钮。 栗天上得楼来,见华秉直的姑娘已经等在门口,她进了屋,便赶紧把自己的记者证掏给晓雪看。 晓雪看了一眼栗天的记者证,又看了看婷婷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漂亮的女记者,突然惊喜地喊道:“啊哟,阿姨,原来您就是栗天——市报的大记者。我经常学习您的文章。” 栗天一看这小姑娘长得十分漂亮可爱,便亲切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晓雪,‘拂晓’的‘晓’,‘冰雪’的‘雪’。”晓雪非常高兴,赶紧让座,“阿姨请坐,阿姨请坐。” 栗天脱下外衣,刚刚坐下,晓雪又说:“阿姨,你是记者,我也是记者,咱俩算是同行。” 第121页 “噢?你也是记者?是哪家新闻单位的记者?”栗天感兴趣地问。 “我是我们校刊的记者。”晓雪说着,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起来。 栗天也善意地笑了:“那咱俩确实是同行。” “同行见同行,唠起话就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晓雪说得非常认真。 栗天虽然有急事儿要找华秉直,但华秉直还没有回来,她也很愿意利用这个机会跟晓雪唠唠嗑,因说道:“你就问吧。” “你说什么叫爱国?”晓雪问道。 “这——”栗天感到这问题问得太突兀,略略想了一下说,“这对不同的人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要求。就你们学生而言,你们好好读书,增长本领,修炼品德,提高素质,就是爱国。” “完全正确!”晓雪学着电视台主持人的口吻肯定了栗天的回答,但她又接着问下去,“那么,做好身边的小事是不是爱国?” “那——”栗天被考得又迟疑了一下,但立即回答道:“做好身边的小事,也是爱国的表现。” “对!回答正确!”晓雪又一次肯定了栗天的回答,但又接下去说,“可是,我们学校最近在讨论‘什么叫爱国’的问题时,有人却认为,做好身边的小事不算爱国。我就写了一篇文章——《做好小事也是爱国表现》在校刊上发表。我在文章中举例说,有人看到洗手间里的自来水哗哗哗地白白流着,也不肯付出那举手之劳,有人看到满屋阳光的教室还开着电灯,也不肯将电灯开关关上,任凭国家资源浪费,这能叫爱国吗?有人为了图方便便将大扫除的垃圾倒到校园的花坛里,有人走路随意践踏马路边上的花草,破坏我们的生存环境,这能叫爱国吗?结论是:不肯做好身边小事的人,将来必定做不好大事。所以,爱国要从身边做起,做好小事也是爱国。” “你回答得完全正确!”栗天听了满脸稚气的晓雪的宏论,乐得直拍巴掌,也学着电视台主持人的口吻说道。 栗天感到,这个小姑娘言谈举止颇有乃父之风,小小年纪就这样关心国家大事,而且见地深刻。她突然想起一个故事,为了巩固晓雪上面的看法,帮助孩子健康成长,她说:“我听了你的议论,倒想起一个故事,恰好可以印证你的观点。美国有个福特公司你知道吧?” “不就是生产汽车那家公司吗?” “对。”栗天说,“福特原是个人名,这位福特大学毕业以后,去一家汽车公司应聘。和他一同去应聘的其他几个人学歷都比他高。当前面几个人面试之后,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希望了。但既来之,则试之。他敲门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一进屋,他发现门口地上有一张纸,弯腰捡了起来,发现是一张废纸,便顺手把它扔进了废纸篓里。然后,才来到董事长办公桌前,说:‘我是来应聘的福特。’董事长说:‘很好,很好!福特先生,你已被我们录用了。’福特惊讶地说:‘董事长,我觉得前面几位都比我好,您怎么把我录用了?’董事长说:‘福特先生,前面三位学歷的确比你高,且仪表堂堂,但是他们眼睛只能看见大事,而看不见小事。你的眼睛能看见小事,我认为能看见小事的人,将来自然能看见大事;一个只能看见大事的人,他会忽略很多小事,他是不会成功的。所以,我才录用你。’福特就这样进了这家公司,不仅使这家公司名扬天下,而且后来将这家公司改为福特公司,为整个美国经济发展作出巨大贡献。” “哎呀,这个故事太精彩了!这越发证明我的看法正确。我明天就把这故事讲给同学们听。”晓雪高兴得跳了起来。 恰在这时,华秉直回来了。他一进门见栗天在他家里,愣了一下,笑着问道:“噢,你在这里,欢迎,欢迎!” “你不欢迎我也来了。”栗天站起来笑盈盈地说,“我找你有件急事,看你没回来,就和晓雪唠上了。” “我们唠得很投机。”晓雪对爸爸说,“栗阿姨方才给我讲了一个福特应聘的故事,非常精彩,很有教育意义。” 栗天对华秉直说:“你这姑娘很有思想,将来肯定不能错了。” 华秉直以慈祥的眼神看了看女儿说:“你栗阿姨表扬你了,你可不能翘尾巴啊!” “我没长尾巴,我怎么会翘尾巴呢?”晓雪认真地说。 一句话,逗得华秉直和栗天同时朗声笑了起来,笑得那么开心。 晓雪知道栗阿姨有急事要跟爸爸谈,便知趣地说:“你们谈吧,我做作业去了。”说着,便进了自己的卧室。 华秉直问栗天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紫丁香文化园舞厅遭到了暴徒的袭击,文化园的副总经理李红竹——这女孩练过武功,一顿拳脚把他们打跑了。可那伙暴徒不甘心失败,扬言回去纠集队伍要平了文化园。据说这伙暴徒是天宝集团的,是吕二挺的打手。这帮人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弄不好就毁了文化园。文化园的人听说你和陆市长是同学,因此想请你找陆市长帮助平息这件事儿。”栗天以最简练的语言、最快的语速讲述了她来找华秉直的目的。 第122页 华秉直气愤地说:“简直是无法无天了!那文化园不是办得很好吗,他们为什么要到那里去捣乱!” “这事儿可能与圣华大酒店老闆贾兰姿有关。”栗天不无疑虑地说,“那天为了稿件的事儿我到大酒店去找陆市长,贾兰姿就说文化园抢了她的生意,她要找人教训教训他们。” “这简直是咄咄怪事!贾兰姿、吕二挺这些人,群众对他们看法很不好,可是我们某些领导却把他们当作宝贝,捧上了天,这很危险啊!”华秉直痛心地说。 “华局长,你还是快点找陆市长吧!”栗天催促道,“不然要出大乱子。” “行!这个忙我应当帮,紫丁香文化园一定要保护!”华秉直坚定地说着, 就拨通了陆方尧的手机。 恰巧陆方尧今晚外面没有活动,正在家里吃晚饭。他听见手机铃响,便撂下筷子,过去打开手机,“餵”了一声,只听电话那边说:“方尧嘛,我是华秉直,你在哪儿?” 说实在的,华秉直的电话,陆方尧还真不愿意接,不过,他又不敢在老同学面前撒谎,只好如实相告:“我在家里,正吃饭呢。”“我过去一趟,有急事儿。”华秉直也不管陆方尧是否同意,就把电话撂下了。陆方尧轻轻摇了摇头,自然自语道:“这个犟种,不知又要来别什么劲。” 陆方尧的妻子席春芝看陆方尧的神态,知道这人不是来送钱送物的,便问:“谁要过来?” “华秉直。”陆方尧一边说着,一边又摇了摇头。 “那倔子你理他干啥。你不会撒谎说在外面有事儿。”席春芝对那些不送钱不送物的人的来访,向来是不欢迎的。 “这不是同学嘛,咱们省的当政者,我这同学占的比重可是不小,你要是得罪了他们,他们吐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 “那华秉直还是一个人过?”席春芝见丈夫不想回答她提出的问题,便自己发起议论,“华秉直做人、办事就是死性,老伴死了三四年了,到现在连个伴儿也没续上;听说家里日子过得也挺紧巴。大家都懂得‘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道理,谁在位的时候不乘机贪点、搂点,他可倒好……” “行了,行了,你快吃饭吧,吃完了好收拾桌子。”陆方尧显然不愿听妻子这种唠叨,他打断了妻子的话,并催她快点吃饭。但他马上又问妻子道,“今晚有没有别人约会要到家里来?” 席春芝心领神会,她知道丈夫问的是有没有人预约到家里来请託办事或送钱送物,便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瞪着眼睛说:“啊,头会儿有个什么局的副局长打来电话,说是要来找你有事儿。我说不知道你今天晚上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叫他明天早晨七点钟来见你。” 陆方尧一听就明白了,他什么也没有说,便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饭,又到 卫生间刷了刷牙,然后就回到 客厅等候华秉直的到来。 那面华秉直说完了电话便对栗天说:“栗天,我现在就去陆市长那里,你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栗天说,“你们是老同学,说话深一点浅一点都没关系。我去了不太方便。” “也好,我自己过去。”华秉直急三火四地就去穿衣服,忽又对栗天说,“小栗,我看你应当到紫丁香文化园去。不管怎样,你是一位记者,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儿,你起码可以做一个见证人,更可获得第一手的报导材料。” “我也是这个想法。”栗天边说边去穿大衣、鞋子,穿好之后刚要跟着华秉直往外走,忽又停住了脚步,“我应当跟你女儿打个招唿。” 华秉直赶紧喊道:“晓雪,你栗阿姨要走了!” 晓雪应声从卧室里跑了出来,向栗天摆了摆手:“阿姨再见!欢迎阿姨再来!” 栗天也招了招手,说了声“拜拜”,便与华秉直一起出了房门,来到楼下,打了个 计程车便奔文化园去了。 因为情况紧急,华秉直没有要单位的车,他也打了个计程车,直奔陆方尧的宅院。这是一个独门独户的院落,陆方尧升任市长后刚刚搬来不久。院里的几株老榆树、樟子松、丁香树默然立在那里,树木周围铺满了冬日的积雪。积雪在昏暗的月光和屋内投射出来的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幽幽的。华秉直按了门铃,进了大门,越过院内甬道,径直进了陆方尧的客厅。陆方尧照例拿出上等绿茶,给华秉直沏上,一边问道:“什么事儿,这么急?” 未等华秉直答话,陆方尧的夫人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哟,是秉直呀,你可好久没来了。” “方尧工作太忙,不敢随便打扰。” “哟,再忙也不能忘了老同学啊。”她知道华秉直来此肯定是谈工作,因而也不感兴趣,就礼节性地说了声,“你们唠着,我看电视去了。”就走进电视间去了,并且关上了房间的门。 这是华秉直巴不得的,她要是在场一掺和,他的许多话还真不好说。华秉直见席春芝进了电视间,就急迫地说:“紫丁香文化园舞厅被人砸了,你知道吗?” 第123页 “那个文化园不是办得挺好的吗,前几天栗天不是还写文章表扬过吗,怎么就被人砸了呢?” “不知道!” “是谁砸的?” “据知情人说,是天宝集团董事长吕二挺手下人砸的。另据可靠消息说,这事儿与圣华大酒店老闆娘贾兰姿也有关系。” 陆方尧突然想起那天在圣华大酒店吃完贺宴去察看咖啡厅时,贾兰姿曾不无妒意地说是要教训教训胡建兰们,这事有可能是他们干的。但他并不想管这些破事儿。他作为一市之长若是管了这些滥事儿,不仅会让人耻笑他工作抓得过于具体,而且很容易暴露他与贾兰姿和吕二挺等人的关系。虑到这一层,他开始打起了官腔:“那就赶快报警嘛!” “吕二挺和贾兰姿都是咱们市里的人物,有关部门恐怕管不了。” “那就找主管市长嘛。” “主管市长也管不了。” …… 两个人默然相对了几秒钟,华秉直忍不住又开口说:“市长同志(他很少这样称唿对方),我的老同学,说实在话,大家认为,这事儿只有你能管得了。” 陆方尧听出话里有话,刚要问“为什么”,华秉直拦住他的话接着说下去:“这件事儿你要是不管,恐怕还要闹出更大的乱子。那天吕二挺的人去闹事儿的时候,被文化园的副总经理李红竹——一个练过武功的姑娘,打得屁滚尿流跑回去了。但是他们发誓要平了紫丁香文化园。现在他们正在聚积力量。倘然他们真的平了文化园,咱们松江市可就要闻名全国了。” “胡闹!”陆方尧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胡闹”,华秉直以为是说他“胡闹”,刚要申辩,陆方尧继续说下去,“这伙人纯粹是胡闹!” 陆方尧本想择清他与贾、吕二人的关系,在老同学面前再装一把,但是他从华秉直话里话外的意思中觉察到,在大家的眼睛里这个关系是很难择清的,因此他只好故作高姿态地说:“那好吧,既然大家认为我的话好使,那我就给他们打个电话试试。” 他拨通了吕二挺的手机,问道:“二挺吗?” 吕二挺:“是,啊,陆市长,有什么吩咐。” “紫丁香文化园舞厅被砸了,是不是你的人干的?” “……好像是黑胖他们去过。” “什么‘好像’!什么‘去过’!你们简直是胡闹!” “这是贾姐的意思。” “她的意思顶个屁!我听说黑胖他们正在集结力量,还要平了文化园。你赶紧命令他们不准再去胡闹!如果你制止不了,我就拿你试问!” “好,好,请大……”吕二挺刚想说请“大哥”怎么样,又马上改口说,“请陆市长放心,我一定制止他们。” “那好吧!”陆方尧啪地一声撂下了电话,又转对神情凝重的华秉直说:“难哪!现在干什么都不容易,各有各的难处。就这么一件事儿,也要我亲自去处理。可我作为一市之长,每天有多少大事儿要办啊!这可真应了《红楼梦》里王熙凤说的那句话:‘大有大的难处’。”说完将头仰到沙发背上,作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他见华秉直半天不作声,忽又坐直了身子,关切地问道:“哎,秉直,你还是领着孩子自己过吗?” “对。”华秉直答道。 “你为什么不再找个伴儿?” “没遇上合适的。” “你是否太挑剔了?” “不是。这婚姻大事不能将就,总得找个有共同思想、共同语言的人在一起生活才会幸福。” “哎——这松江市这么多女人,就咱这党政机关里丧偶的 离婚的漂亮女人就有不少,难道没有一个你能相得中的?就你的条件来说,找一个大姑娘也不费劲哪。” “谢谢你的关心,这事儿我们就不谈了。我们还是谈谈工作吧。” “工作有什么好谈的?你文化局那面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助吗?” “暂时倒没有什么大的困难需要你帮助解决。”华秉直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还是说了下去,“老同学,现在你已是一市之长了,你的一个决策,一个表态,一个行动,一个交往,都会在全市产生广泛影响。我建议你以后与那些不怎么样的大款、老闆少一些交往,要与他们保持应有距离。” “哎——你这看法就跟不上形势了。”陆方尧对华秉直的话不以为然,“现在是发展商品经济时代,各级党政领导就是要与那些大款、老闆广交朋友,并且要帮助他们解决各种困难。不然,我们的经济怎能快速发展?经济不能快速发展,人民生活怎么改善?市政建设上哪弄钱?机关事业单位的费用由谁帮你解决?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点上一支烟吸了起来。 “我的看法与你不尽相同。”华秉直看了看正在吐烟圈的陆方尧十分认真地说,“政府和政府领导主要是为那些企业家创造发展经济的条件,提供各种优质服务,而不是成天与他们黏煳在一起,吃喝玩乐,游山逛水,甚至与他们一起出国观光——当然是以考察的名义出国观光的。”华秉直见陆方尧听得不够耐烦,伸手想要打断他的话,他忽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激动地继续说下去,“时下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风气,大款傍大官,大官傍大款,两者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其实那些走正道的企业家——无论是国企的、私企的,还是外资的,他们并不靠傍大官发展自己,他们靠的是党和政府的正确政策和良好服务。凡是傍大官的,都是另有所图的。” 第124页 “你是否说我也是一个傍大款的官员了?”陆方尧显然不满意了,他将只吸了两三口的纸菸狠狠摁熄在菸灰缸里,“老同学,你既然要说,就干脆说个明白。” “我是给你提个醒啊,老同学。”华秉直又来了那股倔犟劲儿,也不管陆方尧能否接受得了,只顾一吐为快,“咱们远的不说,就说贾兰姿、吕二挺这些人吧,大家对他们看法很不好,他们也确实不怎么样。可是他们不仅在经济上能够不断捞到好处,而且在政治上也能不断捞到资本。贾兰姿何德何能,可她现在又当上了人大常委会委员。吕二挺更是劣迹斑斑,他迅速聚积起来的财富也多为不义之财,可他这面当着市政协常委会委员,那面又捞了一顶 人大代表的贵冠。这能叫群众服气吗?我也是政协委员,政协里面那些正直的有见地的委员都对有关部门对吕二挺的安排有意见啊!” “老兄过于言重了。”陆方尧显然已经非常反感,他对华秉直不称老同学,而称老兄,“吸收部分外资、私企老闆到人大、政协中来,这是发展商品经济的需要,也是时代的需要。这你应该理解。” “什么时代的需要,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华秉直的肚子里好像郁积了许多不平之气,今天非要倾倒出来不可,他不管陆方尧愿听不愿听,仍然言辞激烈地说下去,“我们需要的是那些守法经营而又确有贡献的优秀的企业家,和那些能够代表人民利益的各行各业的精英、代表,参与人大、政协的工作,而不需要那些社会蛀虫混进人大、政协队伍中来。过去说学而优则仕,现在是富而优则仕。这人大、政协,过去本不被人重视,可今天却成了一些不法商人、款爷的必争之地,他们靠拉拢、腐蚀官员将‘红帽子’捞到头上之后,就更加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就从近几年媒体披露的情况看,有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竟是黑社会性质组织的头目、骨干,竟是拉拢腐蚀官员的奸商、恶商,竟是暴力抗法的歹徒、流氓……这说明我们这两支队伍与党政干部队伍一样,已经很不纯了,再不加以整饬,就要严重损害人大和政协的形象……” “够了!够了!我看你这人要发疯了!”陆方尧忽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强忍怒气大声地说,“你这些话是说在我的跟前,要是说在别处,恐怕就要考虑考虑你的乌纱帽了。” “这我并不害怕,我曾多次说过,我的乌纱帽就挂在墙上,谁若是不满意我了,随时都可以将那乌纱帽取走。”华秉直毫无退让之意。 “好了,好了。我看你这个人是身边没有女人,体内蓄积的能量太多,无处发泄,今天找我发泄来了。上帝造人就是这么造的,女人需要男人,男人离不开女人。所以呀,你当前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赶紧找个女伴。”陆方尧说着,抻着脖子往电视间喊了声:“春芝你出来一下。” 席春芝应声而出,笑呵呵地说道:“你们两个在那嘀咕了些什么,还要找我给你们当个裁判怎么着?” 陆方尧復又坐到沙发上对夫人说道:“这秉直因为身边没有女人憋得要发疯,你帮助他尽快地物色一个女伴。” “这女人倒是有的是,不知秉直有什么要求?”席春芝看着华秉直半开玩笑地问。 不等华秉直回答,陆方尧却抢过去说:“那还用问吗,要年轻的、漂亮的,有文化、有气质的,性格温柔的。” “哟,这条件也不低呀!”席春芝笑了笑说。 “哎——这好女人还不有的是吗,随便到哪都能抓出一大把来!”陆方尧半是认真半是戏嚯地说。 华秉直有些愤怒了,他没想到他对陆方尧的一番忠告,或者说他与陆方尧的一些政治辩论,就这样轻飘飘地被化为一场下流笑谈了。他不想再在这里做这些无谓的饶舌了,他忽地站起来,刚刚走出一步,又忍不住站下来对陆方尧说:“我的大市长,我今天说的可都是认真的,希望你能稍微考虑考虑,稍微考虑考虑!” “好——好——考虑,考虑。”陆方尧拉着长音打着哈哈说。 华秉直扭头就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又回过身来,看了看陆方尧说道:“我最近在报纸上看见一段话,觉得很发人深思。现在我将这段话也告诉给你,用以共勉。那话是这样说的:‘这人哪,就像阿拉伯数字中的1字。经过奋斗、拼搏,1字后面多了许多0。可是,有朝一日这1字一倒,那后面的0就仅仅是个0了,一切都没有了。’你看这段话说得多好。好了,再见!”华秉直说完转身就走了。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陆方尧话音未落,华秉直已走出 客厅并将房门带上了。 席春芝未解华秉直话中的深意,她还以为他在耍贫嘴呢,一边收拾着茶杯,一边自言自语地道:“这呆子,咕哝了一些什么,又是‘1’的,又是‘0’的。我看他是有病。” “你懂得个屁!”陆方尧突然大声呵斥道。 因为席春芝毫无思想准备,勐听丈夫一声断喝,竟吓了一个哆嗦,差点将手中的茶杯吓掉了。她看了丈夫一眼,不高兴地说:“你吓死我了,有话不能好好说,你沖我发什么邪火!” 第125页 “以后不明白的事儿,你不要瞎掺和。” “我掺和什么了?” “你没听出来那华倔子话中有话吗?” “他不就是说了几个阿拉伯数字吗?” “你呀,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时陆方尧将语气缓和了下来,“他好像是知道了我和贾兰姿、吕二挺那些人的关系,或者是听到了一些什么议论。” “那怎么办?”席春芝听陆方尧这么一说,心里也感到发毛,便劝丈夫说,“要不明儿个把秉直请过来吃顿饭,掏掏底?” “没有用,他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里都是原则性,他是不会向你交底的。”陆方尧显然不同意夫人的意见。然后又说,“不管他了,睡觉。” “对!难得你今晚回来得早,咱们好好睡上一觉。”席春芝突然来了情绪。 不过,陆方尧与席春芝早已是同床异梦的夫妻了。但席春芝仍然崇拜着和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因为只有他才能给她带来几辈子都用不完的财富。她曾对她的一位亲密女友说:“我听有人议论说方尧在外面总好拈花惹草,其实那是一种需要,他真正爱的还是我。” 华秉直走出陆方尧的宅门,急忙给栗天打了一个电话,问她文化园里发没发生什么事儿。栗天说没见有什么异常。华秉直说,陆方尧已指示吕二挺不许胡闹,想必短期内不会再发生暴力事件了,请转告胡建兰她们可以照常营业,但也要提高警惕。这时栗天与胡建兰、李红竹都守候在文化园的一楼大厅。栗天说声“明白”,便把消息告诉了胡建兰和李红竹。 一场暴力事件在华秉直和栗天的帮助下终于避免了。可胡建兰心情极为复杂。她既有一种脱险后松口气的感觉,又有一种屡遭恶人欺侮而对前途失去信心的怅然和迷惘。但她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眼含热泪地对栗天说:“谢谢栗大姐,谢谢华局长,谢谢你们了!” 栗天说:“不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哟,已经是九点多钟了。我该回去了。”说着就往外走。 胡建兰赶紧拦住栗天说:“我已让灶房准备了夜宵,我们一起吃完夜宵你再走吧。” 栗天推辞说:“不了,我今晚还有稿子要赶写,我得马上回去。你们也该放松放松了。再见!”说着就急匆匆地往门外走。 胡建兰与李红竹将栗天送到门外,又连说了几个“谢谢”,并给栗天叫来一辆 计程车,把栗天送到车上。只见那计程车像流星一样滑向了远方,消失在灯光灿烂的夜幕中。而伫立在那里目送栗天远去的胡建兰却已泪水沾襟了。 李红竹见状,便说:“建兰姐,我们回去吧。” 李红竹陪着姐姐来到了胡建兰的办公室,只见姐姐像瘫了似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默然无语。她知道姐姐心里难过,便劝说道:“姐姐,今天的事情不是过去了吗,你还是把心放宽一些。” 胡建兰心中不无忧虑地说:“我们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些人只要盯上了你,他不把你一口吞掉是不会甘心的。” 李红竹知道,今天的事儿对建兰姐姐的心又造成极大的伤害,她需要更多的关心和慰藉,另外自己也很想单独跟胡建雄接触接触,因说道:“姐姐,你先坐着,我去叫子强哥过来,他是个男子汉,也许见识比我们高。” 她来到咖啡厅,找到了奕子强与胡建雄,便对他俩说:“方才栗记者接到电话,说是文化局华局长找了陆市长,陆市长已经给吕二挺打了电话,叫他制止他的爪牙们的暴力行为,吕二挺答应照办了。现在文化园一切恢復正常。只不过建兰姐姐情绪很不好,子强哥,你是否过去安慰安慰她。” 奕子强爽快地答应道:“我这就过去,你们俩唠吧。”说着起身就走,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李红竹小声说:“建雄可是个好小伙子,人品好,才气高,我要是个女的,非嫁他不可。”边说边与李红竹做了个鬼脸。 李红竹的性格虽然刚烈豪爽,但是一涉及自己的私事儿,却又满脸羞怯,脸红得像一朵红玫瑰花一样。她对奕子强似嗔非嗔地说:“子强哥说些什么呀!”她见奕子强走了,便又对胡建雄说:“你到我宿舍坐会儿吧。” 胡建雄表示同意,便跟着李红竹来到了她的宿舍。可是,两个人又找不到什么话题可说,半天不语。沉默了一两分钟,李红竹低眉偷着扫了胡建雄一眼,见胡建雄坐在那里也很不自在,便鼓起勇气打破沉默说:“建雄哥,你姐姐可真是个好人,她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我听姐姐说了,你也是个非常好的女孩。”胡建雄终于也开口了,“她说你纯洁得像只澄澈的眼睛,揉不得半点沙子进去。她还说你为了正义,肯于捨生忘死,是一个最值得结交的朋友。” “我哪有那么好呀,这都是姐姐夸我。”李红竹仍然红着脸说。 这里胡建雄与李红竹唠着嗑儿,那面奕子强也开始做胡建兰的工作了。 “建兰,今夜不是平安无事了吗,你不要过分焦虑了,忧虑过重,容易伤身子。”奕子强坐在沙发上劝胡建兰说。 第126页 魂断慾海40(2) “这做人怎么这么难啊!被逼上了错路,遭人凌辱;走上了正路,仍然被人欺侮。这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啊!”胡建兰委屈地又哭了起来。 “世界上没有笔直的路可走,人生之路本来就是坎坎坷坷、曲曲折折的。”奕子强参加工作后经过几年磨鍊,特别是经过被人诬陷遭到刑拘的打击之后,对人生显然有了更深的理解,因此她对胡建兰说:“路虽难走,但只要肯走,就一定能走出去。你还记得《山不转水转》那支歌吗?你看那歌里说得多好:‘山不转来水在转,水不转来云在转,云不转来风在转,风不转来心在转……没有流不出的水,没有搬不动的山,没有钻不出的窟窿,没有结不成的缘……再长的路也能绕过那道弯……’人生的路很长,路上总是要有弯的,问题在于我们要有绕过那些弯的勇气和精神。” “这歌里说的道理没错,可是对我来说太难了。”胡建兰哭着说道,“子强,我不想在这儿做了,这个城市虽好,它不属于我的,我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起步,若是能闯出一条路来,我就继续活下去;若是实在过不去那些沟沟坎坎,我就客死他乡。” “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奕子强着急地说,“你在这儿不是干得好好的吗?虽然那帮坏傢伙总来捣乱,可市文化局不是肯定了你们的工作吗?市报不也表扬了你们文化园了吗?” “可是我在这里永远挺不直腰杆,他们总把我看作下贱女人。子强,你就饶了我吧,你就放我走吧!”胡建兰说到此处,已经伤心到了极点,她忽地扑到奕子强的怀里,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大放悲声,“你对我的大恩大德,你对我的关心和爱护,我就是死了,变成一堆白灰,变成一缕青烟,也不会忘记,你就放我走吧,放我走吧!” 这时奕子强也热泪横流,他顺势抱住胡建兰,只顾陪她流泪,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奕子强冷静下来以后,他用手轻轻推开胡建兰,脸对脸十分认真地说:“建兰,我们结婚吧,不然,你总走不出过去的阴影。” “你说什么?不!”胡建兰的身体颤慄了一下,瞪大眼睛说道,“我不能祸害了自己,再去祸害你,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就是不能毁了你的前程。因此我对你的爱,只能作为一种憧憬,作为一种希冀,作为一种心理享受,作为一种思想境界。” “我们结婚是为了建立美满幸福家庭,怎么是毁了我的前程呢?”奕子强听了胡建兰的话,虽然十分感动,但他对她仍是痴心不改,他并不同意胡建兰的说法。 “你没看到我做人多难吗?我为什么要把痛苦带给你呢?” “我曾经想过一百次一千次了,你不就是被逼进过一次炼狱吗?在你过着屈辱生活的时候,我的心确实像刀割箭穿,天天都在滴血,甚至痛不欲生。可是这一切不都过去了吗?过去了的东西老想它做什么?人不能总在昨天的痛苦里过日子,重要的是要勇敢地面对现在和迎接未来。” “不,我的耻辱将陪伴我一生……另外,另外我还答应过苏大仑,我只将你看作我的哥哥,我绝不抢夺她对你的爱情。” “又来了,又是苏大仑,苏大仑。”奕子强很不情愿胡建兰在他跟前老提苏大仑。但是他对苏大仑一家对他的恩情是不会忘记的。因此他再一次强调说:“苏大仑和她的爸爸对我好,这我知道,这个恩情我肝脑涂地也要报答。可是,这和爱情是两码事。爱情这个东西有点怪,不是谁给谁一些关照,谁给谁一些恩典,他们就能擦出爱的火花。爱情同恩情、同友谊都不一样,它是两个人思想感情的彻底的融合。爱情不是礼物,不能施捨,它里面不容许存在一点勉强和迁就。英国伟大的戏剧家莎士比亚说过‘爱情是生命的火花,友谊的升华,心灵的吻合。如果说人类的感情能区分等级,那么爱情是属于最高的一级。’你也看得出来,我的灵魂,早已与你融为一体了。你想让我不爱你已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奕子强激情彭湃的话语,使胡建兰为之一振,她没想到他能对爱情作出这样一番诠释,因此她被感动得泪水横飞。她知道奕子强对她的爱确实已经铭心刻骨。而自己对奕子强的爱又何尝不是深入骨髓,浸透在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呢。可是正因为爱得深,爱得切,她才处处为奕子强考虑,不想有一点地方伤害他。没有料到的是,奕子强已经不管不顾了。这可叫自己怎么办哪。胡建兰已经陷入深深的矛盾和痛苦之中。 奕子强见胡建兰只顾流泪,半天不语,他感到胡建兰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爱情诠释,便重又把胡建兰揽到怀里,一边抚摸她的后背,一边深情地说:“建兰,我们快点结婚吧。只有你天天在我身边,我才能帮你抚平过去的一切伤痕,排除今天的一切苦恼。我们结婚吧。” 胡建兰依在奕子强的怀里,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任凭那泪水长流不止。 “嘀铃,嘀铃!”正在这时,门铃响了。胡建兰赶紧离开奕子强,喊了声:“进来!” 应声进来个服务员,那服务小姐对胡建兰说:“胡经理,酒吧里有个女的,喝醉了。劝她不要再喝了,她不听;劝她回家,她也不肯走。” 第127页 “那女的什么样?”胡建兰问。 “个儿挺高的,留着披肩发,长得还挺漂亮。嘴里还不断念叨着:‘今天要是见不着奕子强,我就不走。’” 胡建兰与奕子强对视了一下,知道那服务员说的那个女人肯定是苏大仑了。她毫不迟疑地说:“我下去看看去。”说着就往外走。 奕子强感到,他与苏大仑虽不想成为情侣,但苏大仑对他的爱意、对他的关切不能忘怀,君子总应以德报德吧,因此他也毫不迟疑地跟了下去。 二人来到三楼的酒吧间,一看那个喝醉了的女人果然是苏大仑,她正在继续往杯子里倒酒,因为手有些颤抖,那酒撒了一桌子。 胡建兰抢前一步,抓住苏大仑的手,劝道:“大仑姐姐,你不能再喝了,你已醉了。” 苏大仑矇眬着醉眼一看,摁她手的竟是胡建兰,再一看,奕子强也站在对面,她指了指奕子强说:“你,你,你果然……在这里,你这个没……没良心的。” 奕子强毫不计较苏大仑对他的指责,十分诚恳地对苏大仑说:“大仑,你看你醉成什么样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不,不用!你今天给……给……给我说清楚,你,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胡建兰。”苏大仑晃晃悠悠地指着奕子强的鼻子问。 “我们今天不谈这个,我还是送你先回家吧。”奕子强边说边去扶苏大仑。 “不,你得给我说……说清楚。”苏大仑的膀子使劲一晃,甩开了奕子强的手,因为用力过勐,自己差点摔倒。胡建兰赶紧过去将她扶住。苏大仑又甩开了胡建兰,瞪着已经发了红的眼睛,饱含愠怒地说道:“还有你,你,你这个狐狸精,你可是答应……过我,保证不再……爱奕子强。可你……你那话叫狗叼去了,你,你为什么总是缠着奕子强不放。” 被苏大仑这么一问,胡建兰的脸倏地红到了脖子根。她为了奕子强能够挺直腰杆做人,也为了成全奕子强与苏大仑的爱情,确实答应过保证不再爱奕子强。今天被苏大仑这么一抢白,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做才好,木然定在那里。但她又一转念,自己现在仍然是把奕子强当作朋友、知己,并没把他当作情侣啊。现在苏大仑陷入极度痛苦之中,自己仍然应该帮助她。不过此时此刻要解释清楚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很困难;就是解释清楚了,苏大仑也未必相信。胡建兰只好抱着非常友好的态度对苏大仑说:“大仑姐,你现在需要回家休息,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不行,今……今天非说……清楚不可!”苏大仑勐然打了个酒嗝,身子一晃,摔到地上。 奕子强与胡建兰一看她已醉成这个样子了,便一起上前去扶。 苏大仑又把膀子一晃:“你们必须说……说……清楚……” 奕子强蹲下身子去背苏大仑。在胡建兰的帮助下,把她背出楼外,找到了她的白色本田轿车,把她塞到车里。奕子强叫胡建兰上车扶住苏大仑,自己坐到驾驶座位启动了轿车。这时只见苏大仑两眼紧闭,似睡非睡地嘴中不住念叨着:“这爱情,究竟是……是个什么……东西,它怎么这么折磨人哪!要得得不到,要抛……抛不了……抛不了……”话未说完便昏昏睡去,头紧紧靠在胡建兰的肩上。 奕子强与胡建兰听了苏大仑的话谁也不吱声,两个人都默默地瞅着前方,整理着自己的纷乱的思绪。他们将苏大仑送到家里后,又帮助保姆把她扶到床上躺下,同时又向保姆传授了一些护理的办法,方才离去。他们出了苏大仑的家门,互相痛苦地看了对方一眼,谁也不知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奕子强首先打破沉默:“建兰,今天我向你说的都是真的,而且永不反悔。”她见胡建兰仍然默然不语,便又说,“今晚已经不早了,我送你回文化园吧。”说着就拦了一辆 计程车,二人上了车,消失在霓虹闪烁、光怪陆离的夜色中…… 魂断慾海41(1) 漫长的冬季终于收起了它的余威,在和煦的春风的吹拂下,松江市的冰雪已经消融,各种草木竞相吐芽泛绿,到处一片盎然生机。 栗天帮助文化园避免了一次灾难,心里自是高兴,但她却听说文化园的经理胡建兰情绪非常低落,甚至想把这个文化园兑出去,心里又十分焦急。她想约华秉直一起去做做工作,同时也与华秉直谈谈心,交流交流感情。于是,她拨通了华秉直的电话:“华局长吗?你听没听说文化园的总经理胡建兰最近情绪很不好,她不想继续干下去了,我们是否过去看看她,帮她解解思想疙瘩。” 电话那边说:“好,这个想法好。你说什么时间过去?” “今晚八点钟怎么样?”栗天问。 电话那边说:“行。在什么地方会面?” 栗天想了想说:“还到文化园的华夏茶社吧。我晚上不敢喝咖啡,怕喝完了咖啡睡不着觉。所以还到茶社吧。不过你不要带你的部下来,人多了唠嗑不方便。” 第128页 电话那边说:“行,就到华夏茶社,八点见。” 晚上七点五十分左右,栗天与华秉直几乎同时来到茶社。他们看到,茶社里的客人很多,服务小姐不断地向新来的客人介绍各种茶的产地、特点、功能以及饮用方法。也有不少客人在那儿边饮茶边谈茶道、茶德。整个茶社里瀰漫着一种浓浓的茶文化的气息。 栗天与华秉直为了唠嗑方便,仍然选了一个包间走了进去,刚一坐下,服务员便走上前来,亲切和蔼地问道:“不知二位要喝点什么茶?” 华秉直看了栗天一眼说:“小栗,今晚你点吧。今晚的一切活动都由你来安排,最后我买单。” 栗天也不客气,想了想说:“前几天,我与一个朋友饮过一种台湾产的高山茶,这种茶的造型很奇特,每颗茶上都有五个花瓣,像一朵莲花,用水浸泡之后,每个花瓣又变成一片茶叶,其味清纯芳香,饮之神清气爽,要有的话,就给来一壶高山茶。” 服务小姐甜甜地笑了:“这位大姐很会喝茶。茶道精神讲究饮茶要纯任自然,要把感情无形地投入茶中,并与茶之色、香、味、形融为一体。一杯好茶确实蕴含着一种独特的艺术,并典藏着人的心灵境界。您点的这种茶,我们这儿恰好刚刚进来,非常新鲜。别的你们还用些什么?” 栗天又随便点了几盘干果、水果。 一会儿工夫,服务小姐就把茶叶连同包装瓶一起拿来,经栗天确认就是这种茶后,服务小姐取栗天所要的数量放进茶壶,然后倒水沏泡,接着又把栗天所点的干鲜果品送了过来。为了不打扰客人的谈话,服务小姐做完了各项服务工作之后,便很有礼貌地退出了包间。 栗天估计茶叶已经沏好,端起茶壶先给华秉直倒上一杯,然后给自己倒上一杯,边喝边吃边聊了起来。栗天邀约华秉直到这来,主要是想做做胡建兰的工作,帮她卸掉思想上的包袱。但她电话里通知胡建兰是晚上九点钟见面,她要留出一个小时时间与华秉直谈谈心。栗天今天情绪特别好,她与华秉直谈读书,谈艺术,谈人生,谈社会,也谈婚姻和爱情。 当他们谈到家庭的时候,栗天眼里含着脉脉深情问华秉直道:“华局长,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吗?” “是,是。”华秉直说完又嘆了口气说,“这样的生活已经四年多了,我很对不起女儿晓雪。因为工作太忙,我对她照顾得太少了。” “那你为什么不再找个伴侣呢?”栗天问道。 “这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妻子去世之后,我总也不能从思念她的感情中解脱出来。宋代大文学家苏轼词云:‘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前两年,我的脑海始终被妻子的影像占据着。”华秉直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种悽然的表情,眼睛似乎有些湿润。 “这说明你们伉俪情深,值得人们尊敬。”栗天听了华秉直的解释,很受感动,反倒感到面前的这个男人更加可敬可爱了,但她接着又追问道,“那第二个原因呢?” “第二原因嘛,就是——就是没遇到合适的啊!” “你所领导的文化艺术系统,美女如云,难道就没有你动心的吗?” “光有美丽,并不就能产生爱情。爱情是一种心灵的相通,情感的契合,当然也有身体的爱悦。你看现在有些美女,不管有否爱慕,争着抢着要嫁给当官的,有钱的——她也不问问那当官的、有钱的是什么德性,这样的爱情能够幸福吗?” “你说得非常正确,时下仿佛形成一种风气,有些女人不管有无爱情,只要对方有权有钱她就肯嫁。我觉得这样的人嫁的是金钱,嫁的是权势,这样的婚姻非常脆弱,最终大多酿成悲剧。” “是啊,这就是商品社会金钱升值的一种表现啊!” “不过,你接触的人那么多,你所追求的女人就一个没遇到吗?” 华秉直摇了摇头:“别看人海茫茫,而品貌兼优的女性也很多,但要想找一个真正具有共同语言、共同追求的人还真非易事。” “就你现在的条件,只要你不苛求,找一个合适的伴侣不一定很困难吧。”栗天说着,嫣然一笑。 “也未必呀。”华秉直不无感慨地说,“我相信缘分,真正相知相悦的伴侣往往是可遇不可求的。” “你这个人是否个性太强,别人不敢接近你,所以就失去了很多机会?” “不,不,不!”华秉直一连说了几个“不”,“人人都有个性,只是有的人把自己的个性隐藏了起来。你看时下某些官员,说话四平八稳,办事循规蹈矩,喜怒不形于色,处世深不可测。这样的官员你感觉可爱吗?我看并不可爱。人还是活得真实一些好。” “你活得那么真实,你的部下能接受你吗?”栗天问道。 “大多数人不仅能够接受,而且喜欢我这种性格,他们说我这人活得透明,活得真诚,与我相处无需防范什么。当然也有的人说我说话、做事过于直率、生硬,我的有些意见他们一时也接受不了。不过时间一久,他们感到还是我这样做人更好。” 第129页 “你想改变自己吗?”栗天穷追不捨地问。 “为什么要改变自己呢?我想要改变的是现实。”华秉直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不觉时间已到了九点钟,胡建兰按约定时间来到了包间。她一见到华秉直和栗天,就像见到恩人一样,连连鞠躬道谢,并说:“要不是华局长和栗记者的大力帮忙,我这个文化园可能早不存在了。”说着坐到栗天的身边。 华秉直说:“道谢的话就不必说了,那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作为国家一个公务人员,如果不能主持公道,伸张正义,那他就回家烤白薯去吧。” 胡建兰听到这里,微微一笑,认真地说道:“理是这么个理,可是现在有些当官的,不仅不能主持公道、正义,还经常助纣为虐,欺压百姓。” “这就是我们当前要解决的重要问题之一。”华秉直心情沉重地说,“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国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也有经验教训需要总结,我总感到,反腐败这一手,我们抓得软了些,老百姓有意见哪!” 栗天接过去说:“有的人说,发展市场经济,腐败现象严重是必然的,对此不应大惊小怪。” “这是屁话!”华秉直一听到诸如此类的袒护腐败现象的说法,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激动地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市场经济是个筐,什么烂事儿都能往里装。毫无道理呀!新加坡经济腾飞了,他的官员腐败了吗?北欧的瑞典、芬兰、丹麦等国家,早就发展商品经济了,可是他们那里的公务人员想腐败都难。一九九五年,瑞典前副首相萨林女士就因使用公务 信用卡买了点个人衣物就被迫辞职。我们有这样的严格要求吗?” 胡建兰说:“华局长帮助我们消除了一场灾难,我本想去看看华局长,也送点礼金、礼物什么的。后来听人说,可别给华局长送礼,你给他送礼,他认为是对他人格的侮辱,下一次你就别想再找他办事儿了。所以至今未敢登门。” “小胡呀,你没去就算对了。”华秉直诚恳而认真地说,“国家公务人员在职责范围内给别人办点事儿,就要捞取好处,那就是在出卖人格,出卖尊严,出卖公权。” 栗天接着说:“现在国家公务人员都掌握着一定的公共资源,可是某些人却把这种公共资源当作自家商品出售了:给你办件什么事儿,他要讨取好处费;给你提个什么职务,他要索取官帽费;给你批笔什么款项,他要收取回扣费……” “一切都变成商品了,一切都变成商品了。”华秉直也不管栗天是否把话说完,就若有所思地感嘆道,“这很危险哪!”又忽然高声说,“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越说越生气。我们还是说说小胡的文化园吧。哎,小胡,我听说你这个文化园不想办了?” “是这样的,困难太多。”胡建兰的情绪突然低落下去,她低声说道,“有人看到我们这里客人多了点,就像赤眼蜂似的,总是过来捣乱。据说他们的后面还有大人物支持着。” “啊,啊,我明白了,官商勾结。”华秉直点点头说,“不走正道的商人,总要寻找贪官污吏做后台,这是当今社会的一种普遍现象。不过也不必怕他们,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总是不会容许恶人肆意妄为的。” “是呀,困难总是有的,人生就是进击,我们应该直起腰杆与邪恶势力作斗争。”栗天也鼓励胡建兰说。 胡建兰摇了摇头,脸上布满了阴云:“像我这样的人,本就不应该留在这个城市,别人随便找点理由就可以把我踏在脚下,碾得粉碎。” “哦,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了。你曾走过——”华秉直想努力寻找一个合适的字眼儿来表达他的意思。前些日子的风波过去之后,他也曾听人风言风语地说过:一个坐檯女办了个文化园,有什么好支持的。在华秉直了解了胡建兰的经歷之后,他也曾犹豫过,动摇过。不过华秉直注重尊重事实,经过多方了解,他确认胡建兰本质上是好的,她是因被人迫害而走上那条路的。“人生若波澜,世路有屈曲”。走错了路,回过头来重新做人就应受到鼓励。但此时,他一时竟不知使用一个什么词来说明胡建兰的过去。思索片刻,才说下去,“你曾走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路,不过,你现在已经走在一条正确的路上了嘛,只要你坚定信心,朝前走,不回头,就有光明前途。” 胡建兰痛苦地低着头,不肯再说什么。原来,那场风波之后,文化园里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令胡建兰心碎的事儿。 那是一个周六的上午,圣华大酒店的总经理贾兰姿来到了紫丁香文化园。她对总服务台的服务员说:“我是圣华大酒店的贾总经理,你们通报一声胡建兰,就说我到这里学习来了。” 服务员通过电话找到胡建兰。胡建兰对贾兰姿恨之入骨,但她慑于这个女人的权势,也是为了减少自己生存的麻烦,不得不赶忙放下手头儿的工作下楼迎接,一见到贾兰姿就说:“贾总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小园来,欢迎,欢迎!快到楼上去坐。” “就别坐了,我是来学习的,先看看吧。”贾兰姿阴阳怪气地说,“你这文化园不是上了报纸了吗,栗大记者号召我们都要向你这学习。” 第130页 胡建兰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好说:“请贾总多指教。” “我哪敢指教你呀,我得向你好好学习呀。”贾兰姿仍是挟枪带棒,语带讥讽。 “我这事业才刚刚起步,无论哪个方面都不能与贾总比。”胡建兰仍然十分谦恭地说。 “咿哈,可不能这么说。”贾兰姿得寸进尺,更加不怀好意地说,“这年头就是出人物的时代,什么流氓、无赖、婊子、恶棍都可以成大气候,当大老闆,何况姑娘长得这么标緻,就更有条件成个人物了。” 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么一堆刻毒的话,那心也真够狠的了。胡建兰听到这些恶言恶语,只觉得满脸燥热,头晕目眩,差点摔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贾兰姿见胡建兰脸红语塞,羞愧难当,心中暗自高兴,便说:“你就带着我挨个地方瞧瞧吧。” 胡建兰也不作声,就带她先从楼下舞厅看起。当看到一些人正在踏着音乐节拍跳交谊舞的时候,贾兰姿大声说道:“啧啧,我以为这交谊舞也改革了,这不也是一男一女互相抱着跳吗。” 胡建兰强忍怒气,也不吭声。她又带贾兰姿到歌苑、茶社、酒吧、咖啡厅等处略略看了一遍,贾兰姿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贾兰姿不问,她也绝不作声。最后贾兰姿又提出要到胡建兰办公室去看看。胡建兰知道贾兰姿又要使出花花肠子,也不好拒绝,就只好带着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胡建兰给贾兰姿倒了一杯茶水,说道:“请贾总多提宝贵意见。” “我哪有什么‘宝贵意见’哪,连一般意见都没有。”贾兰姿连坐都没坐,见办公室有一门通向里间,就去推开那门,抻着脖子往里看了看,见那里面摆着床和家具等什物,因又怪声怪气地说,“哟,原来这还有睡觉的地方,整个啥事儿倒很方便。” 听到这里,胡建兰已是忍无可忍了,她真想痛骂这个老妖婆一顿,并把她立即轰出文化园。但她咬着嘴唇强忍住了。 贾兰姿该看的地方都看了,就边往外走边说:“我学习完了,下午我还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我走了。”走出胡建兰的办公室,又回头仔细看了看房间号,心中默默念道:“402号。”就往楼下走了。 胡建兰只将她送到办公室外,就不肯往下送了,勉强说声“贾总再见”,就回到办公室抱头痛哭起来。 贾兰姿看看后面没人送她,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就对着胡建兰的办公室:“呸!什么东西!架子可倒不小,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悻悻而去。 这天晚上,文化园歌苑来了一个醺醺醉汉。那人跌跌撞撞进了一间ktv包房,未等坐下就喊:“给我叫……叫蝴蝶兰来!”这人舌头本就不太好使,而今晚上的酒显然也喝过量了。 服务小姐上前很有礼貌地说:“先生,我们这里没有叫蝴蝶兰的。” “有,绝……对有!给……给我快快叫来,就说爷想她了。” “先生,您是否找错地方了,我们这里确实没有叫蝴蝶兰的。”服务小姐耐心解释道。 “有,我说有……就他妈的有!”那醉汉想了想又说,“噢,她……她还有……有个名,叫……叫胡建兰。” “胡建兰是我们文化园的总经理,她不叫蝴蝶兰。”服务小姐并不知道胡建兰在圣华大酒店那段经歷,仍然好言好语对那客人说。 “胡建兰就……就……就是他妈的蝴蝶兰,蝴蝶兰就……就是他妈的胡……胡建兰,怎么叫都……一个鸡巴样。”那醉汉停了停,两眼直直地瞅着服务小姐,然后走到那服务小姐身边,想要将嘴附到她耳边说悄悄话,吓得服务小姐直往后躲,他只好放低声音说,“你就……就说有个老相好的来……来找她玩玩。” “你说些什么呀!”服务小姐无奈之下只好正色道,“先生,请你严肃一点!” “装,装,这年头就……就他妈的装相的人多。猪鼻子插大葱——装相。当官的会装,有钱的会装,他妈你们这些下三烂的也……也会装。”那人说着,刷地一下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往茶几上一放,“你去,你快去把蝴蝶兰叫来。上……上次我一把给……给了她五千元钱,这回我一把就……就给她一万,够……够哥们意思吧。”说完嘿嘿嘿傻笑起来。 “先生,你找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没有坐檯小姐。” “他妈的,你……你也装。”那醉汉一边说着,一边指着那钱说,“你……知道这……这是什么吗?这是爹,这是爷,这是祖宗,这年头就……就是这玩意儿好……好使,有了它没有办……办不成的事儿。有……有了它,连……人头都能买下来,别说玩……玩……玩个鸡巴小姐。” “你胡说一些什么呀!”那服务小姐看这人胡说起来没完,只好跑出去找保安。 那醉汉见服务小姐走了,嘴里一面念叨着“402号,402号”,一面就踉踉跄跄上了楼,直奔402号房间。推开门一看,胡建兰正在屋内办公,说了声“爷来了,你也不下去迎迎”,就淫邪着眼睛去拽胡建兰的胳膊。 第131页 胡建兰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一份材料,毫无思想准备,她只觉得拽她胳膊的是一个男人,便一个高儿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赶紧躲开,并厉声喝道:“你是哪来的臭流氓,你给我滚出去!” “哎呀,你比谁装得都厉害。你瞪大眼睛看看爷……爷是谁?” 胡建兰定睛一看,这人却是当年皮妈咪找来向她施暴的那个菜贩子,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更加惊恐不安了,于是便更加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哪!快把这个流氓赶出去!” 这时,服务小姐领着保安人员恰好赶到这里。 胡建兰说:“快把他弄出去,他不走就报警!” 两个保安人员上前架起醉汉就往外拖。嘴里不停地喊道:“我有钱,我有钱,钱是爹!钱是爷!钱是祖宗……” 保安也不管他怎么喊叫,生拉硬拽地到底把他架了出去。 上午有贾兰姿来恶语中伤,晚上又有醉汉前来搅闹,这一切都给予胡建兰极大刺激,使她刚刚平定下来的心绪,又波翻浪滚起来。她感到一个走过错路的女人,不管这路是怎么走错的,想要重新做人,踏上正路,实在太难了。 华秉直与栗天对文化园最近发生的事儿并不知晓,他们以为胡建兰仍没走出前些日子那场劫难的阴影,因此只能继续帮她树立办好文化园的信心。 栗天忽然来了灵感,她想用几句有警示作用的话语激励胡建兰,于是说道:“建兰,我记得一位诗人说过,人的一生只有三天:昨天、今天和明天。昨天已经过去。今天正在脚下,但一秒秒钟在减少。明天是未来,是希望,是机遇,是挑战。所以我说呀,昨天的事情你就把它忘掉吧,或者作为一种教训把它封存起来,重要的是要把现在和今后的路走好。” “哎,栗天这话说得好哇。”华秉直十分赞赏地说,“我们不能总徘徊在过去的阴影里过日子,你应有信心沿着现在这条路走下去。我们许多文化娱乐场所都办歪了。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许多娱乐场所里充满了低级、庸俗甚至色情的东西,毒化了社会空气,扰乱了社会秩序,加剧了性病及 爱滋病的蔓延。”华秉直喝了一口茶又接下去说,“我们非常需要用健康文化特别是高雅文化来取代那些低级庸俗文化和有害文化,不然我们就对不起老百姓啊!所以我很欣赏你这个文化园的一些做法,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 华秉直一边说着,一边向胡建兰投去了期望的眼神。 沉默伤感了已久的胡建兰,在华秉直和栗天的帮助和激励下,终于抬起头来表态说:“华局长,栗大姐,你们的话我记下了,我努力去做吧。以后还请你们多指教、多支持、多帮助。” “哎,这就对了。”华秉直看了看表,“哟,已经十点多了,我们该走了。”说着站起身来。 栗天边起身边又鼓励说:“建兰,你就好好干吧。只要我们走的路对,你就什么也不要怕。” 胡建兰把他们送出楼外很远的地方才止住脚步,她非常感激也非常依恋这两个公道、正派的人。 华秉直没有向单位要车,他打了个 计程车一直把栗天送到寓所。二人下车以后,栗天指了指面前的一栋楼说:“谢谢华局长,我就住在这栋楼里。” “这,这不是报社的单身宿舍楼吗?”华秉直疑惑地说。 “对呀,我是个单身汉,当然就应当住到这里的呀。”栗天以她那特有的微笑看了华秉直一眼,调皮地说。 “你,单身汉?”华秉直十分惊讶,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自从华秉直认识栗天那一天起,他一直以为栗天是个已婚的女人,他甚至还要拜託她在新闻界给他介绍个伴侣。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栗天竟是个独身女子。当他知道栗天确是一个“单身汉”,并想要向她说点什么的时候,栗天已经向他招手说“拜拜”了,并且转身进楼了。华秉直有些莫名其妙了。他常听人说,由于中国几千年来一直流行着一种“男大女小,男高女低,男强女弱”的择偶观念,所以这些年就出现了“好男人结婚,好女人独身”这种略带悲剧色彩的不合理现象。难道栗天也是一个“难嫁”的好女人?华秉直向楼门空望了好一会儿,竟然忘了打计程车,思绪纷乱地沿着马路边的人行道一路走下去了。他一边走着一边追忆着他与栗天接触后的种种情景。想着想着不禁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这是怎么了?就算栗天有那意思,这年龄差距也太大了呀。这纯粹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华秉直想事儿、办事儿一向大刀阔斧,干脆利落,他立即排除了心里的一切杂念,拦了辆计程车奔向了自己的寒舍。 初夏的松江市,真是一个清凉世界,而早晨的气温更是凉爽怡人。 胡建雄昨天下班前接到姐姐电话,说是今天上午十点要在文化园商量点事儿,请他也过来。因为是周六,胡建雄不上班,因此他就早早过来了。虽然已是早上五点来钟,文化园里仍是静悄悄的。胡建雄信步来到文化园的后院,想去那里散散步。 不料,眼前的一幅动人景象把他吸引住了。北方的夏日天亮得早,红彤彤的太阳已从东方冉冉升起,院内的苍翠的樟子松树下,墨绿的丁香树丛中间,五个身着红衣红裤的少女正在舞剑。那红色的着装与翠绿的树叶,色彩对比强烈;那剑光的闪动与清晨的静谧,动静互相映衬,构成一幅绝美的图画。五个红衣少女今天练的是《太极剑》的第四段,一会儿是“青龙探爪”、“凤凰展翅”、“白猿献果”,一会儿又是“玉女穿梭”、“青龙戏水”、“风扫梅花”,每位少女的动作都是那么轻快敏捷,潇洒飘逸,美丽得令人叫绝,英武得撼人心魄。 第132页 胡建雄再仔细一看,那领头的少女却是李红竹。姐姐不知向他说过多少遍,这李红竹的武功非同一般,若是空手相搏,三五男子不是她的对手。上次四个暴徒前来舞厅闹事,若不是李红竹武艺高强,胆气过人,那舞厅还不知会被砸成什么样子。看到精彩处,再联繫到李红竹只身赶跑四个暴徒的事迹,胡建雄禁不住忘情地高声贊道:“好!”并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李红竹用眼睛余光一扫,只见不远处站着叫好的英俊青年原是胡建雄。但她的父亲当年教她习武时曾再三告诫她:练武时精神必须十分专注,只要天不塌下来,地不陷下去,就不能神散功歇。谨记这一教诲,尽管那边站着的是自己钟情的胡建雄,李红竹却旁若无人,仍然带着四个少女练功不止。 过了一会儿,李红竹与众少女一起做了个“接剑收式”,结束了今日的晨练,说了声“今天就练到这儿了”,便赶紧跑到胡建雄的身边,亲昵地说道:“你来半天了?对不起,练功有个规矩,不能随意停下来。怠慢你了。” “我虽不懂功法,但这规矩我应该懂得。”胡建雄说,“你们几个红衣红裤少女在那绿树的映衬下练功,十分好看,简直就是一幅绝美的女侠图。”胡建雄停了停又对李红竹开玩笑说,“不过你们这些女孩子的对象可就不好找了,你们的功夫那么好,谁敢做你们的丈夫。” 李红竹的脸倏地红了,十分认真地说:“我们练功习武,为的是防身自卫,强身健体,匡扶正义,对于流氓暴徒、恶人、歹人,我们的拳脚赛似钢铁,最是无情;对于亲人、朋友、爱人,我们又心地温厚,柔情似水。” “说得好,说得好,你们也个个不愁嫁了。” “你还以为我们都能剩到家里呀。” 两个人亲亲昵昵地说笑着,一路来到文化园四楼李红竹的办公室兼住处。胡建雄考虑到李红竹要换衣服,要洗漱,他跟着进屋不太方便,便说:“你快去洗漱、更衣吧,我先到姐姐那里坐会儿。” 敲了敲姐姐的办公室兼卧室的房门,胡建雄进了屋,见姐姐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那里看报。胡建兰见弟弟进来,连忙起身给他倒茶。一边问道:“你那机关吃住到底怎么样啊,若条件不好,你就搬过来住算了,我也好照顾你。” 胡建雄说:“挺好的,那里挺肃静的,我想藉机多读点书,多掌握点知识。”他边说边望着姐姐,见姐姐仍然那么优雅、美丽、动人,但眼角已无法掩饰地刻上了几道细纹。姐姐当年可是几乎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绝色女子啊,如今无情的岁月、痛苦的经歷,已使这朵端庄娇艷的鲜花失去了些许俏丽。看到这里,胡建雄心里一酸,眼角有些湿润。他又仔仔细细看了姐姐几眼,关切地问道:“姐,你和子强哥的事儿怎么样了?” 胡建兰平平淡淡地说:“还那样。”便不再作声了。 “还那样是什么样?”胡建雄说,“子强哥可是一心一意要和你好。他曾几次对我说过,此生此世,非你不娶。他甚至还说,如果还有另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也要与你结成伴侣。” 魂断慾海42(2) 胡建兰不得不为奕子强这份痴情而动容。但她一想到与奕子强走到一起将会给他带来的种种麻烦,就又心冷如寒冰了。她慈祥地望着弟弟说:“建雄,我的事儿你就不用管了,你还是先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吧。一个是工作一定要干好,在这个高度竞争的社会里,只有强者才有更多的机会,你一定要用本事证明自己,不靠邪门歪道寻求发展。再是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个人的事儿该定的就定下来吧。红竹确实是个好姑娘。她虽然只有初中文化,可她聪颖好学,掌握的知识并不少。更重要的是,她心地纯洁,诚实正直,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在金钱升值的世俗社会里,这样的姑娘已不多见了。” “姐姐,你的话我都记下了。可是,你的个人问题处理不好,我的负罪感就会更加严重。为了你的事儿,我曾经偷偷地流过多次眼泪。你不要再叫我这颗心滴血了。姐姐,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胡建雄说着,已是泪水满面了。他总感到,姐姐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坏人陷害而外,与为了帮助自己和妹妹求学也有很大关系。所以,姐姐一天不幸福,他的心里就一天难除愧疚。 “好了,我的事儿就不谈了。”胡建兰不想让弟弟伤心,就不让弟弟再谈自己的事儿了,但她对弟弟的事儿却非常关心,因又说道,“建雄,现在离吃早饭的时间还早,你应当主动邀红竹出去走走,谈谈你们的事儿。” “我们的事儿就由姐姐做主了。” “那怎么行,都什么年代了,别说是姐姐,就是父母,也不能为子女的婚事儿做主啊。” “姐姐的话有道理,我找红竹去。” 胡建雄出了姐姐的房间,过去敲了敲李红竹的房门,得到允许,进门一看,红竹已经洗漱完毕,并且已换上了生活服装,只见她上身着一件玫瑰红带着胸花的小衫,下身穿一条花格短裙,衬着她那匀称、曲线优美的体形,显得格外妩媚动人。他对李红竹说:“现在离吃早饭时间还早,我们一起到江边走走吧。” 第133页 “行,我们现在就去。” 二人来到江边,但见江水滔滔滚滚,在朝阳映照下泛着亮光,游船在江上穿梭往来,船上的游人不时传出朗朗的笑声。江畔垂柳依依,杨树参天,松柏滴翠,花坛里舖满了万紫千红的鲜花。榆钱、杨花无声地飞来盪去,像是要与游人亲近。胡建雄与李红竹走在这如画的景色里,两个人走了半天,谁也不肯开口。别看这一对俊男靓女,一个学识广博,少年气盛,一个襟怀坦白,勇武过人,而谈起个人的事儿来,谁都感到难于启齿。 最后还是李红竹先打破沉默:“建雄哥,我想问问你,你在大学里处过朋友没有?” “处过,处过。”胡建雄见李红竹神色立即紧张起来,感觉自己没有理解李红竹的意思,连忙问道,“你说的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 “傻样,当然是女朋友了。”李红竹瞟了胡建雄一眼。 “啊,女朋友我可没有处过。”胡建雄怕李红竹还不放心,便又强调说,“我在大学这四年啊,心无旁骛,一心读书。四年中,我不仅修完了 北京大学法学院民法专业的课程,我还读完了北大中文系文学专业的课程。我非常珍惜我的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我若是浪费了大学的学习时间,既辜负了国家的培养,也对不起我那苦命的妈妈和姐姐。” “我听说现在的大学生都挺开放,大多数人都有自己的异性朋友,而且可以随便到外面租房 同居。” “我可是个纯情青年,没有处过任何异性朋友。” “那……那你对你的婚姻……”李红竹的脸一红,话说了半截。 胡建雄已经明白了李红竹不好意思把话说得过于直白。自己是个男子汉,在谈情说爱这类问题上应该更勇敢些,因此便说:“你是要问我对婚姻问题是怎么考虑的吧。我就告诉你吧,我的对象早就选好了。” “早就选好了?是谁呀?”李红竹一惊,瞪大眼睛望着胡建雄的脸。 “就在我的身边。”胡建雄见李红竹仍然瞪大眼睛惊讶地望着他,怕她产生误会,因此紧接着就说,“这个人就是你李红竹。” “我?”李红竹脸又红了,“你是大学毕业生,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我只赖赖巴巴念完初中,你不嫌我文化水平太低吗?” “谁也没有规定学歷是选择对象的唯一标准啊。有的人学歷很高,并不一定就有真才实学,人品道德又可能很差;而有的人书念得不多,实际工作能力却很强,品行、性格又很好。你说应该选哪一个呢?”胡建雄说得非常诚恳。 李红竹知道胡建雄说的后一种人就是指自己而言的,一时竟被感动得热泪夺眶而出。可她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因问道:“我经常舞枪弄棒,你不嫌我粗野吗?” “哎——中国自古以来就讲文有文道,武有武德,习功练武与‘粗野’二字毫无关系。你不是说过吗,你们的拳头是专门对付坏人、歹人和恶人的,而对待亲人、爱人和朋友,你们却心地温厚,柔情似水。这不就是武德吗。” 李红竹听了这些话,心里愈发感动,她虽知道从见面那天起,胡建雄就对她心存好感,她从建兰姐姐那里也了解到胡建雄很喜欢她,但是万没想到他能这样理解她、评价她。她似乎觉得心里悬着的石头一下子就落地了,便把身子紧紧靠住胡建雄,她觉得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幸福的热流,似乎渴望着一种什么。 这时他们两个恰好走进一片丁香树丛。丁香是这个城市的居民最喜爱的一种植物,无论是街道旁、公园里、庭院中,几乎到处都能见到一片片、一排排、一簇簇的丁香树。这里的丁香基本呈灌木或小乔木状,而且春、夏、秋均有不同品种的丁香开放,但以紫丁香为主。由于 丁香花都是一簇一簇的,所以古代的文人骚客常把丁香花比作“丁香结”,而丁香树的枝干也与别的树种不同,不仅枝条茂密繁多,而且多呈虬曲交错之形状。正因如此,古人曾以“一树百枝千万结,更应薰染费春工”之诗句来形容丁香花绽放时的繁盛情景。此刻,正是这一片丁香花盛开散放幽香的时候。两个年轻人被这花香一刺激,既兴奋又心醉。胡建雄看了看身边这个小侠女,脸似盛开的玫瑰花,眼像清澈的秋湖水,胸藏起伏的小山峦。他抑制不住一把将李红竹柔软的身体抱到怀里。李红竹并不拒绝,她也紧紧地搂抱着胡建雄。接着,两个人的嘴又水到渠成地凑到了一起,激情四射地狂吻起来…… 李红竹幼年丧母,六年以前父亲病故以后,身边再无半个亲人,从此她就像一叶孤萍一样漂泊到了松江市。工作中,她结识了胡建兰,因为思想感情投合,她就将胡建兰当作自己的亲人。而如今,如今她又有了自己的可以託付终身的人,因此她激动得热泪滚滚。胡建雄也幸福得眼里直闪泪花。 缠绵亲吻过后,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出了丁香林,漫步在江滨公园的甬道上。这时他俩反倒沉默了起来,像是仍然沉浸在方才的幸福之中,也像是在畅想憧憬着未来。 走了一会儿,胡建雄看了一下表,打破了沉默:“快到八点了,我们回去吧。姐姐说子强哥今早也过来吃早饭,饭后有重要事情要商量。” 第134页 李红竹说了声“走吧”,便跟着胡建雄打车回到了文化园。 他们刚一下车,只见胡建兰和奕子强已站在门口等待他们。四个人一起上楼用过早点,便来到胡建兰的办公室议事。 奕子强首先一脸凝重地说:“最近我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说是陆方尧已将文化园这栋楼也批给了吕二挺,让他一起开发。这样这个文化园就不可能存在了。”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像炸了锅。胡建兰不解地说:“我们这栋楼的主体部分面向大兴路,只有辅体部分面向古城街,陆方尧为什么要划给吕二挺开发。” “这栋楼不是在大兴路与古城街的拐角处吗,据说吕二挺要在那拐角处建个标志性的天宝集团办公大楼,所以就要把这栋楼也吞掉,他的胃口越来越大了。”奕子强气愤地说。 李红竹听到这里,实在憋不住了,拍案而起:“几个月前,吕二挺派了几个爪牙砸了我们的舞厅,前些日子贾兰姿又和一个流氓过来骚扰一通,他们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胡建雄更是怒不可遏,他主张这事儿一定要向政府讨个说法:“他们真是欺人太甚!我主张姐姐和红竹应当立即以文化园的名义向市政府打个报告,要求市里主持公道,依法办事,不能为了满足那些开发商的无理要求而损害市民的合法权益。” “报告是应当打,恐怕无济于事。”奕子强忧心忡忡地说,“现在咱们市是陆方尧大权独揽,一手遮天。他与吕二挺、贾兰姿这些私营、外资企业主穿的是连裆裤,他们已经结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他是不会替我们说话的。” “子强哥分析得有道理。”胡建雄说。 “我看哪,实在不行就与他们拼了!”李红竹仗着自己与几个小姐妹有一身功夫,加之上次吕二挺那几个爪牙过来闹事又被她一顿拳脚打得狼狈逃窜,所以胆气豪壮,主张硬拼。 奕子强摇了摇头说:“红竹妹,你和你那几个小姐妹的武功再好,也抵挡不住吕二挺手下那帮恶狼。你知道吕二挺手下有多少打手吗?据说少说也有二三十个,而且他们手中还有枪枝弹药,公安部门都惧他几分,我们能对付得了吗?” 大家感到奕子强的分析和看法很有道理。可是,请求市里支持没有希望,捨命抗争又不可能,到底怎么办好呢?大家一时没了主意。 过了好半天,奕子强沉重而认真地说:“我的看法是,只能向省里和中央反映我们的意见了。松江市的许多问题都与陆方尧有关,就我现在掌握的情况,陆方尧肯定不是个好官。五年以前我曾工作过的交通银行松江支行曾毫无根据地给吕二挺等人核销了数千万元的所谓‘不良’贷款,这件事是陆方尧亲自写条给行长打的招唿;我这还有一张吕二挺向陆方尧行贿的便函,上面写的贿金是二十万美元;今年一月仙人浴阁开业,陆方尧前去剪彩使用的剪子是纯金打造的,剪彩后这剪子即被陆方尧揣走了——好几位新闻界的朋友都亲眼看到了这一幕;我被他们诬陷两次进了局子,这事儿与陆方尧有无关系也是个疑案。”奕子强一口气列举出那么多事实,然后即从怀里掏出吕二挺行贿那个便条给大家看。 待这便条传到胡建兰手里,只见她脸色惨白,两眼发直,双手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有顷,她撂下便条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胡建兰的放声痛哭,除了胡建雄不知其缘由外,奕子强和李红竹是深知其痛从何来的,因为胡建兰曾不止一次地向他们说起过这张便条的事儿。这是胡建兰遭人暗算被人欺侮那个流血流泪不堪回首的夜晚的次日早晨,清醒过来的胡建兰知道了昨夜自己遭人姦污,疯了似地挠伤了陆方尧的脸,陆方尧急忙逃走,不慎将这个便条遗失在了房间茶几下面。胡建兰穿好衣服准备离开这个罪恶场所时,碰巧看见了这个便条,她拾起便条看了几眼,骂了几声“贪官”,便向那便条上吐了两口,又将它扔在地上踩了两脚,然后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后来陆方尧与贾兰姿就认为这个便条被胡建兰拿走了,搜了她的全身又搜了她的住处,均没有发现便条。他们害怕事情败露,就合谋将胡建兰逼上了卖身之路……这血淋淋的令人心碎的往事,怎能不勾起胡建兰的痛苦回忆!胡建兰此后的一起起悲惨遭遇不都与这张便条有关系吗?但胡建兰怎么也不明白,这张便条怎么会落到奕子强手里,他是从哪儿得到这件东西的呢? 李红竹见胡建兰哭得极为伤心,自己也禁不住泪流满面。胡建雄这时已猜想到这张便条肯定与姐姐的命运有关,因此也悲伤起来,满眼闪着滢滢泪光。 只有奕子强一个人没有落泪,愤怒之火已烧干了他的泪水。他看出了胡建兰内心的疑惑,便对胡建兰说:“建兰,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便条是怎么落到我的手里的吧。你还记得吗?圣华大酒店辅楼有个女服务员叫马华,她也是个受害者,这便条就是她在走廊上捡到的,她想交给你,又怕你不好处理,她想直接交给有关部门,又不知道怎么个交法,更怕遭到打击报復,因此她就将它放在手里,整整捏了三年。后来她知道了我的遭遇,也知道了你和我之间的关系,她就将这便条交给了我,并让我在举报陆方尧的时候也把这纸条作为一个证据。几天以后,这个女孩就从松江市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135页 胡建兰知道了这个过程以后,哭得更加厉害了。大家劝了好一阵子,胡建兰方才止住了哭泣。这时,胡建兰已隐约感到奕子强要用这便条做武器了,于是抬头问道:“你准备怎样处理这个便条?” “我当然不会辜负马华的期望,更要为你洗雪冤耻。我要将我掌握的材料连同马华交给我的材料,一起呈交给省委主要领导,我要举报陆方尧这个大贪官。松江市不扳倒陆方尧这样的败类,松江人民永远没有好日子过。”看样子奕子强是铁了心要与陆方尧拼死一搏了。 “我完全贊成子强哥的意见!既然证据确凿,我们就应拿起法律武器与他们进行斗争。”胡建雄的态度坚定明确。 可是胡建兰仍然踟躇犹豫,她总感到,贪官污吏与奸商恶商,犹如压在人民头上的两座大山,而普通百姓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是无法与他们抗衡的。她十分忧虑地说:“你们说的道理都很对,可是你们考虑到这样做的后果没有?我们面对的那些人不是有权,就是有钱,倘若他们知道我们举报了他们,他们就会下死手来报復我们。我倒无所谓了,活着也是遭罪,死了反倒干净。可是你们几个纯洁无瑕,风华正茂,总应该有个好的前程啊。” 李红竹见建兰姐姐仍是疑虑重重,便插进来说:“建兰姐,你的担心不能说没有道理。可是,人家步步逼紧,把刀都架到我们脖子上来了,前几天我在报纸上看见了一句话,叫做什么来着,啊,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后来我查了一下词典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这就同我们现在的情况一样,我们就像一条鱼已经被人放到菜板上举刀要剁了,面对这种情况,我们总得反抗一下吧。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为了使我们也能活得像个人样,我们总得与他们斗一下吧!我也同意子强哥与建雄哥的意见。” 胡建雄心如潮涌,他在紧张地思虑着大家的意见。他觉得姐姐的担心也是有道理、有根据的。这几年某些贪官依仗他们手中掌握的权力和贪来的金钱,上下周旋,拉帮结伙,形成一股很强的势力,压得百姓透不过气来,要把他们斗倒确非一件易事。可是,腐败不除,国运难保,政权难稳,事业难兴,民心难顺。而要扫除贪官污吏,就必须从我做起,大家一起动手。他还是坚持他的理念:“天下兴旺,我有责任。”想到这一层,他再一次表态说:“姐姐的担心虽有道理,但是反对腐败,割除社会毒瘤,就必须豁出点什么,就必须从自身做起。什么时候全国上下绝大多数人都能自觉地与腐败分子、黑恶势力作斗争了,什么时候我们国家就会腐败减少,社会清明。”说到这里,胡建雄激动得站了起来,他把右手用力一挥继续说,“‘子归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只要大家全都行动起来,一起与邪恶势力作斗争,最终的胜利总会是人民的。” 为了解除胡建兰的疑虑,奕子强也站了起来:“现在中央不断加大反腐败的力度,是我们洗冤雪耻的时候了。当然,我们在同邪恶势力作斗争的时候,还要善于保护自己。我已与苏大仑的爸爸苏老伯商量过了,材料由他负责转送给省委主要领导,请求省委主要领导亲自过问陆的问题。另外我从苏老伯的口气里感觉到,陆方尧的问题省里好像已经察觉,只是还没拿到更多的确凿的证据。作为一个公民——国家的主人,我们有责任为省里提供我们掌握的材料。” 经过一番讨论,大家终于取得了一致的意见。不过,奕子强并不想联合大家一起举报,他想独立担起这份重任。他之所以要把他的想法拿来与几个好朋友商量商量,一是听听大家的意见,二是为了激励大家的斗争精神,让大家作好与恶势力作斗争的准备。他估计吕二挺很快就会派人来拆这座楼了,因此最后他提醒大家说:“吕二挺这类恶棍在陆方尧的支持下,什么坏事儿都干得出来。举报的事儿由我来办,建雄老弟给我做法律顾问。建兰与红竹应当时刻提高警惕,作好应对吕二挺来扒楼的准备。” 几个年轻人,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就这样决定了要掀一掀松江市腐败盖子的举动。他们的前途和命运会如何呢? 第八部分 魂断慾海43(1) 十几天以后的一个下午,陆方尧正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边:“你是陆市长吗?”陆方尧答:“是。”电话那边:“说话方便吗?”陆方尧答:“就我自己在这儿,你说吧。”这时陆方尧已听出那个打电话的人是他在省纪检委的一个哥们。那哥们说:“有人举报你,你要注意了。”陆方尧一惊:“举报了些什么?你能透露一二吗?”那哥们说:“不能,你多加小心就是了!”陆方尧还想问点什么,那边电话已经挂了。 这个电话使陆方尧深深陷入惶惑和苦恼之中。他在脑海里一遍又一边地回忆了这些年来他帮助别人办的一桩桩违法的事儿以及他收取的一份份贿金和贿物,只是猜不透那举报人是谁,他举报的是哪些方面的问题。他心里不禁犯疑,也多少有点紧张:万一上边来查怎么办呢,自己可是满屁股是屎呀。尽管省里有人,特别是那个卖官的省委副书记,必要时还能替自己说说话——当然还得重新送礼打点,省纪检委的哥们也会伸伸援手,可近年全国反腐力度不断加大,即使靠关系、靠金钱能把事情摆平,可一旦折腾起来,起码也要影响自己升迁哪! 第136页 更使陆方尧气恼的,是那个叫作丹凤的女人给他寄来的一封信和一件东西。那件东西就是他与丹凤在浴池里媾合的录像带——这个骚货,她什么工夫给录下的呢?那封信是这样写的:“陆市长,你先好好看看这盘录像带,那上面有你我的光辉形象和精彩表演,看完后速往我在深圳的帐户上打一百万人民币。如果你不办或者报警了,我就会让我的朋友把那录像带寄送给国家有关部门。那时,你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我劝你聪明一点。”落款是“你曾经玩弄过的丹凤”。陆方尧将那录像带插到dvd里看了一遍,越看越气,心里恨恨地骂道:“这个小娼妇,还敲诈到我的头上来了!”可是骂也无济于事,他再想想那录像带上的画面,真是丑态毕现——尽管自己还表现出了一个真正男人应有的赳赳勇武,可如果那像带叫别人看了,自己的光辉形象可就真的变成“光腚形象”了。他劝自己:以后再玩女人,可要加点小心。突一转念,还想以后,当前这事儿可怎么办哪!这一百万元虽然数额不大,可自己敛来的钱,不是被家里的那个“守财奴”控制着,就是打到了在北京开公司的儿子的帐户上,而自己办公室的保险柜里也只剩下四十多万元。他想凭藉自己掌握的权力再卖几顶“官帽”,又怕一时凑不齐那骚货要的那个数,反误了事。他思来想去,这事还得叫吕二挺冒点血。他本想给吕二挺打个电话,叫他按照帐号立即把款汇走算了。可又一想,这事儿还是当面谈谈并把那便函交给吕二挺看看为好,也叫吕二挺知道一下“他没有保护好领导”的责任。他想见面地点还是放在圣华大酒店比较妥当,因为那是个经营场所,很少有什么监督的眼睛。 陆方尧来到圣华大酒店,进了贾兰姿的卧室兼会客室,准备叫她给安排个合适的地方,然后再把吕二挺招来商量商量汇钱的事。不想贾兰姿母女俩都在这里。未等陆方尧张嘴,贾兰姿的女儿青果,一个高儿就跳到陆方尧跟前,接着就将两只胳膊扣到陆方尧的脖子上,并将嘴照着陆方尧的脸,“吧”地亲了一口,一面高兴地喊道“哎呀,干爸,你真伟大,我们刚说完你,你就来了!” “你看这姑娘,一点正形也没有,你都多大了,还在干爸跟前这么撒娇!”贾兰姿一面嗔怪青果,一面叫陆方尧快快坐下。 陆方尧坐下之后,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强作欢颜道:“你们母女俩背后议论我什么?” “我们哪敢议论你啊,我们是想求你给你干姑娘办点好事儿。”贾兰姿又用那勾魂的眼睛深情地看了陆方尧一眼。 “需要我办什么事儿,你们就说吧!” “青果十二岁就拜你为干爸,现在她已十九了,虽说她不是你亲生的,可是她对你比亲爸还要亲……”贾兰姿想先说几句拉近感情的话作为铺垫。 “哎呀,有啥事儿你就快点说吧。”陆方尧有些着急地道,“一会儿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办呢!” “我妈说话就好绕弯子。我对干爸好,干爸能不知道吗?对不,干爸?”青果说着对陆方尧挤了挤眼睛。 “那我就直说了吧。”贾兰姿赶紧切入正题,“最近江南商场要想改制——由国营变成私营。商场马经理与我商量,他要与我合伙把它买下来。他说那个商场现有资产至少值三千万元,陆市长若能给说说话,一千万元就能买下来。我俩买下来之后,他让我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他占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我还真看中了那地方了,我想把它弄过来办个大型家电商场,叫你干姑娘去当法人和总经理。你干姑娘至今连个正经职业都没有,我也不能养活她一辈子啊,她总得有份自己的财产啊!” “嗯,青果倒是应该有份财产。不过,现在出卖国有资产一般都是採取招标投标的办法。”陆方尧深深吸了一口烟,一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沙发扶手说。 “哎呀,干爸,你不要推辞嘛!”青果听到这里有些急了,“你就给你干姑娘办件事儿嘛,你帮我把这件事儿办好了,将来你的脸再叫别人挠了,我还陪你出去疗养。下一次最好能到美国或者到欧洲什么地方去,我想跟着你出去好好逛逛。” “这孩子,你都胡说了些什么啊!”贾兰姿狠狠瞪了青果两眼,又对陆方尧说:“你看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儿?” “你才缺心眼儿呢!”青果把嘴一撅,身子一扭,又生她妈气了。 “你们娘俩就别唧唧了。”陆方尧看她娘俩在那瞎斗嘴,白白耽误了自己的时间,只好赶紧表态说,“这事儿我一定帮忙。不过,办这事儿涉及到好几个部门,又是商业局,又是国资委,又是国土资源局,你若贷款的话,又涉及到银行。採取内部运作的办法来办,难度确实比较大。”陆方尧又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脑袋,想了想说,“这么办吧,兰姿你写个报告给我,我批个意见你先到有关部门跑跑,叫他们都抬抬手。办下来更好,办不下来我再给你们开个协调会当面解决。” “哎呀干爸太好了!干爸万岁!”青果高兴得又蹦了起来。 贾兰姿看着女儿高兴的样子,又提醒道:“如果这件事儿办成了,你将来可要好好给我工作,不能老像长不大似的。” 第137页 “你才老长不大呢!”青果又撅起了嘴,显然不愿听她妈的教训。 陆方尧看了看表,说道:“好了,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兰姿,你找服务员给我开个小会议室——要僻静一点的,我要找人商量点事儿。” 贾兰姿打电话叫服务员开了一个小会议室,将陆方尧送到那里转身就走了。陆方尧赶紧拨通了吕二挺的电话,叫他马上过来,说他在某某会议室等他。 不到十分钟,吕二挺奉命来到了那个小会议室。陆方尧先将那封敲诈信交给吕二挺看,一面说道:“这是年初咱们一起在仙人浴阁洗浴时你们给安排的小姐写来的,她还把那天的活动给录了像,这是像带。”说着把自己手中的像带摇动了两下。陆方尧与吕二挺虽然亲密得可称“老铁”,但那像带却不能交给吕二挺看,他还要在他面前保持着他的市长大人的“威严”。 吕二挺是个聪明人,他看完了信赶紧检讨说:“哎呀,大哥,这事儿怨我。可能是浴阁的朱经理不知道那个服务小姐的底细,光看她长得漂亮就安排给您了。这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大哥。我有罪!”一边使劲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这也不能全怪你,谁知道这个小娼妇能有这花花肠子。那天你们给了多少陪侍费我不知道,我还另外给了她五千元钱小费。她竟这样对我,这真是‘婊子无情’啊!”陆方尧恨恨地骂道。 听了陆方尧的话,吕二挺内心顿生杀机:“大哥,这事儿我看这么办,我马上派两个人到深圳找着这个祸水灭了她算了,她吃了豹子胆了,竟敲诈到市长大人头上来了!” “不能这么办哪吕老弟。”陆方尧也与吕二挺称兄道弟起来,“那小女子挺有心计的,她把那录像复制了几份,放在她朋友那里,一旦遇到不测,她的朋友会把录像带寄到中央有关部门去的。那样反倒把事情办糟了。” “那——大哥您说怎么办吧,我听您的。” “我看也只能给她打钱了,就认倒霉算了。” “那好,这钱我出了。您把她的帐号给我。” 陆方尧便将早已写好的帐号和收款人姓名交给了吕二挺,并说:“那就又破费老弟了。” “没关系,小意思。”吕二挺接过纸条揣到兜里,“我明天就把钱给她打过去。” 这点钱对吕二挺来说确实是“小意思”,而且应该说是“小小意思”。别的不说,单就这次改造古城街这项工程,陆方尧就给吕二挺免除土地出让金以及“四费一税”等至少两亿多元,此街改造之后,全街资产又会增量,这样以来,吕二挺一下子就会获利四五亿元。以小钱换大钱,吕二挺怎能不表现得慷慨一点? 对此陆方尧是心知肚明的,因此他在内心深处也并无感谢之情,只觉得这是互相利用而已。但为了鼓励自己的“钱庄”能够源源不断向他赠金献银,陆方尧又不能不对吕二挺的事业表现出关心的样子,因又问道:“你那古城街的开发改造工程进展得怎样了?还有什么困难需要我解决?” “暂时还没进入动迁阶段,倒没遇到什么太大困难。只是你上次同意我将紫丁香文化园那栋楼列入开发计划,市里到现在还没给我补办个手续。”吕二挺说着说着突然兴奋起来,“文化园那栋楼的位置忒好,我要把它推了建设一座天宝集团的标緻性大楼,也为大哥主持市里全面工作再添点彩。” 一说到要吃掉这栋楼的事儿,陆方尧反而犹豫了起来,说道:“要将古城街改造成为服装一条街,市委、市政府有些人本来就有不同意见,现在又要追加计划,把紫丁香文化园那栋楼也吃掉,恐怕有的人意见就更大了。这件事虽说我已口头答应过你,还是慎重点为好,让我回去再考虑考虑吧。” 见陆方尧有些迟疑,吕二挺转动了几下那鹰隼一样的眼睛,说:“大哥,不是小弟贪心,改造古城街如果不推倒紫丁香文化园那栋楼,至少有两个坏处:一是会影响古城街改造的整体效果,这实际上就是影响了大哥您的政绩。这第二点,就是文化园里那几个人,都是你的冤家对头,如果不借着这个机会把她们挤出松江市,对你来说早晚是个祸患。今天那个按摩女丹凤能来敲你一把,说不定文化园里那几个人明天就会把你告到省里或中央。大哥,对于这些人,你不能过于心慈手软,要我看,还是先下手为强!” 听了吕二挺这些话,陆方尧身子突然一震。他想:是啊,那个丹凤小姐我还额外给了她五千元小费,她却恩将仇报,反来敲诈我。胡建兰被我那个了之后,对我一直怀恨在心,而她的那个男友奕子强,更是早已公开和我作对了。还有那个李红竹,她居然敢闯到我的办公室来,威逼我给公安部门打电话,要求放回被拘留了的胡建兰。这些人对自己确实构成了严重的威胁啊!说不定给省纪检委写举报信的,就是他们几个人。自古就有“无毒不丈夫”的说法,看来对这些人确实不能太心慈手软了,应当尽快剪除为好。想到这里,陆方尧不再犹豫了,他斩钉截铁地说:“二挺,你说得也有道理,文化园那栋楼你就一块开发吧。” 第138页 “要不要再补办一个什么手续?”吕二挺故意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不用了!”陆方尧摆了摆手,“本来一些人就跟着乱炝汤,如果再去商量吞併文化园的事儿,又要闹出许多不愉快。你就该怎么整就怎么整吧!” “明白!”吕二挺深知,这“该怎么整就怎么整”就是一种彻底放权,他吕二挺想怎么处置文化园就可以怎么处置文化园了。而吕二挺这“明白”二字,里面也包含了丰富的含义,就是说他怎么处置那个文化园都不会违背领导的意图。吕二挺兴奋得两眼放光,说:“感谢大哥的英明决断,小弟回去就要开始行动了。” 陆方尧摆了摆手说:“你就抓紧施工吧!” 今天,陆方尧利用自己手中掌握的权力,又给他的哥们办了两件大事儿,贾兰姿的事儿会办得怎么样暂且不论,吕二挺拿到了陆方尧的尚方宝剑,胡建兰和李红竹的紫丁香文化园可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三天以后,文化园接到了“建国街拆迁办”送来的一封函件,上面写道: 紫丁香文化园: 为了将古城街改造成为服装一条街,根据市政府的决定,从即日起,要对古城街一切不符合要求的房舍进行拆迁改造。你单位所占之楼也在拆迁之列,要求在十日内将楼中设施、设备尽数撤走,以免影响工程进度。动迁补偿费为200万元,待搬迁完毕后即可到拆迁办领取此款。逾期不迁,便要派人推平大楼。一切后果由业主自负。 天宝集团古城街改造工程拆迁办公室 2002年6月30日 胡建兰仔细一看,这拆迁办公室既不是市政府的,也不是区政府的,而是天宝集团的。真是咄咄怪事,这么大一项改造工程,怎么一个民营集团就说了算了。再说那个动迁补偿费才区区二百万元,这也能叫作补偿吗?文化园这座楼现在估计至少价值一千五百万元。那是在今年二月份的时候,这栋楼的所有者——奕子强的朋友要到国外发展,出于朋友情义,他只将此楼作价一千万元卖给了胡建兰和李红竹。经过前一段的经营,文化园虽然也赚了一些钱,积累了一些资本,但那也只有一千万元的十分之一。幸亏奕子强在银行方面的朋友多,便由奕子强出面,以此楼作为抵押,帮助胡建兰和李红竹贷了九百万元将这栋楼买了下来。一个价值一千五百万元的商业楼,只给二百万元的动迁补偿费,这不等于强取豪夺吗?胡建兰预感到一场灾难可能就要降临了。她觉得有必要立即把奕子强邀过来研究研究对策。 奕子强过来之后,就与胡建兰和李红竹在胡建兰的办公室里商量起应对办法。这三个人虽然文化程度不同,生活阅歷不同,就其智商来说都可称为人精。不过,人精也不灵了。今天,他们商量了半天也未拿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们曾考虑去找市政府,可这事儿就是市政府定的,是陆方尧的政绩工程,找也无济于事;他们又想到省政府去上访,又一想,省政府是不会轻易干涉一个市的具体市政 建设工程的;他们还想去找吕二挺的天宝集团说理,可是尽人皆知,天宝集团是靠刀枪棍棒打天下的,找他们说理无异于与虎论道……一个一个方案被提了出来,又一个一个方案被否定了。大家不解的是,我们的国家是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又逢国家大力倡导加强民主法制建设的新时期,怎么在松江市讨个公道就这么难呢?俗话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可在松江市,有理无理行路都难于上青天。 尽管如此,他们并不甘心坐以待毙,并不甘心将自己心血浇灌起来的文化园拱手送给别人。最后他们共同议定:由胡建兰和李红竹先去找天宝集团问问清楚,紫丁香文化园楼被划为动迁范围的根据是什么,天宝集团的动迁补偿标准又是根据什么确定的。但只能讲理,不要与他们冲突,以防不测。 说办就办,胡建兰与李红竹一起来到了天宝集团的办公大楼。他们要见董事长吕二挺。但是集团办公室的一位姓李的主任就把她们挡住了:“吕董事长很忙,他现在正在接待外宾,你们有事儿跟我谈就行,我说了就算。” 胡建兰与李红竹一看此人口气不小,就只好坐下来与他“论道”了。 那位李主任既不让座,也不倒茶,并把两条腿搭到写字檯上仰坐在转椅里随便翻看着报纸。胡建兰与李红竹一看那德行,就知道这肯定是吕二挺的心腹,也属于得志小人者流。胡建兰忍着气,轻声问道:“我们紫丁香文化园那栋楼,主体部分面向大兴路,不属于古城街的房舍,现在为什么把它也划到改造范围?” “这是市政府定的,你们问市政府去。”那位李主任待搭不理地扔出这么两句话。 “你能把市政府的批件拿给我们看看吗?”李红竹也压着火气问。 “我就是市政府的批件,要看你们就看我!”那位李主任不耐烦地吼了起来。 “你……”李红竹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魂断慾海44(2) 胡建兰赶紧拽了拽李红竹的衣襟,让她坐下。她用眼睛往门外扫了一下,见门外有几个流里流气的人在那游荡,深感这确实是个虎狼之地。她忍气吞声继续说道:“李主任,我们今天是来了解情况……” 第139页 “没有什么好了解的,你们照办就是了!否则……哼哼!”那位李主任用鼻子眼儿哼哼了两声,撤下了放在写字檯上面的两条腿,又恶狠狠地瞪了胡建兰、李红竹一眼,警告道,“到了规定期限还不搬走,别说我们不客气。好了,送客!”他把手一扬,立即进来两个大汉像门神一样往门口一站,示意胡建兰和李红竹尽快离开。 胡建兰怕李红竹压不住火气,吃了眼前亏,便不再说什么,拉着李红竹便往外走。她们出了天宝集团的办公楼,胡建兰气愤地说:“这真是与虎论道啊,如今在这松江市上哪儿讲理去!” 李红竹更是气得咬得牙根直响,眼里噙着泪水:“我们生在新社会,长在新社会,没见过旧社会啥样。可我们在电影里、电视里见过,你看吕二挺这套人马,与旧社会那帮恶棍、坏蛋有什么区别?” “我也搞不明白了,难道发展商品经济就应当允许这样的坏蛋任意横行、强取豪夺吗?”胡建兰眼里喷着怒火。 她们回到文化园,与等在那里的奕子强进行了沟通,奕子强也气炸了肺,他大声叫道:“朗朗干坤,昭昭日月,竟然允许这般坏人为所欲为,真是岂有此理!真是令人费解!”他气愤得满脸涨红,一拳打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竟把一只茶杯震倒了,茶水撒了一地。 他们也不去收拾那杯撒了的茶水,任由愤怒的感情向外喷射。 过了好半天,他们的情绪略略稳定了之后,又继续商量对策,可是,仍然找不出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最后只好决定:再等几天看看,实在不行,就去找市领导说理。他们认为,市领导也应依法办事,如果市领导为了给少数奸商、恶棍谋利而损害了普通老百姓的利益,这样的市领导不是贪官,就是昏官,他们就应当离开领导岗位。 议论到这里,李红竹说:“子强哥,你要向省委领导写举报信的事儿办了没有?如果信未送走,把强迁文化园的事儿也写上。” 奕子强说:“那信我早已交给苏老伯了,他说他已将信转交给了省里主要领导。我们只好耐心等着了。” 三个人议论了半天也没拿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妥善办法,只好静观事态发展了。 魂断慾海45(1) 紫丁香文化园的职工与古城街其他商用、民用房舍内的人们,依然遵循地球自转的规律,忙碌着,休息着。天宝集团的人一看大家都在“抗旨”,便组织了五六个壮汉,一面在古城街上晃来晃去,敲着锣,打着鼓,一面扯着破锣嗓子喊着:“动迁喽,动迁喽,该搬迁的赶快搬迁,到时不迁,后果自担!”喊了一熘十三遭,仍然没人响应。是老百姓刁蛮,还是天宝集团霸道,抑或是领导决策有误,各有各的答案。 七月十日,已经到了动迁的最后期限。七月十一日上午,古城街仍然一切如常,人来人往,照样热闹。这天下午,胡建兰要到机场去送一位来此参观的南京客人,心里总感到不踏实,便叫娱乐部的经理代送。李红竹认为不妥,她说南京的那位客人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娱乐公司的总经理,建兰姐应当亲自将她送到机场,不然显得我们失礼。 胡建兰不无忧虑地说:“今天可是超过天宝集团限定期限的第一天,我担心他们会来捣乱。” 李红竹说:“你就放心送客人去吧,如果他们来找麻烦,家里还有我呢。” 胡建兰仍是忧心忡忡,不想亲自去机场。 “姐姐,你就放心地去吧。”李红竹一边推着胡建兰一边说,“两个月前你去南京学习,南京的穆总不是一直把你送到机场的吗,我们不能失了礼啊,叫人感到松江市的人不热情。” 胡建兰只好听从李红竹的意见,决定亲自去送南京客人。她刚要上车,又跑回来嘱咐李红竹说:“如果天宝集团的人来了,我们只可讲理,不要发生冲突。” “我会正确处理的,你就放心走吧。”李红竹一直将胡建兰推到停在楼门前的 计程车旁,并向客人摆手告别说:“欢迎穆总再来做客!” 已经坐到车里的南京那位娱乐公司的穆总经理又探出头来,招手与李红竹道别,并对胡建兰夸道:“这姑娘又懂事,又漂亮,你有这么一个副手可真幸运。等南京天气凉了,我一定邀请她去南京玩几天。”说着又把头探出车窗外,喊道:“小李,秋天我请你去南京玩玩,你可要赏脸哪!” “谢谢,谢谢!我一定去!”李红竹甜甜地笑着招手,一直将客人乘的轿车目送到视野之外才回到楼里。 她正往楼上走着,突然手机铃声响了。 李红竹打开手机一听,原来是奕子强打来的电话。只听奕子强电话中急促地问道:“建兰哪去了,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啊,子强哥。建兰姐到机场送客人去了。你没打她的手机吗?” “打了,手机没人接听。” “啊?她是否走的匆忙,忘带手机了。子强哥,有啥事儿你先对我说吧。” “我与行长出去办事儿,方才经过古城街,看到天宝集团的人已经开始强制拆迁了。民生饭店的经理因为天宝集团给的补偿费太低,拒绝动迁,被吕二挺的打手打成重伤,现已送到 第140页 医院抢救去了。你那也要百倍提高警惕呀!” “这伙强盗,他们果然动手了!”李红竹恨恨地说。 “红竹,我与行长正在办一件忒急的事儿,无法脱身,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奕子强停了停,又十分不放心地嘱咐道,“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假如暴徒过去了,你只可讲理,千万不能与他们交手。他们人多手狠,又有后台,什么坏事儿都干得出来。” “子强哥,你就放心办事儿去吧。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李红竹说是注意,可那心中的怒火直往上蹿,心中骂道:“这伙暴徒,真是欺人太甚!” 那边奕子强又说:“红竹,你遇事儿一定要冷静处理,我办完事儿马上就过去,马上就过去。” “子强哥,你快办事儿去吧,我记下了。”李红竹边关手机边往四楼的办公区走。她打开胡建兰的办公室一看,只见胡建兰的手机果然忘到桌上。她后悔刚才只顾催促姐姐去送客人,却忘了帮助姐姐想着带手机的事儿。 李红竹的心里多少也有点发慌。她想,主事的人不在家,姐姐又忘了携带手机,有事儿不能及时联繫,家里只剩下自己和众员工,凡事不能有丝毫懈怠。建兰姐与子强哥说得对,如果天宝集团的人来了,首先要与他们讲理,不可轻易交手。可是,如果他们蛮不讲理,大打出手,伤及员工和财产,我们也不能等死呀!还是那句话: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我们总不能任凭别人骑到脖梗上拉屎啊!我们不能不做点准备。想到这里,李红竹就把那几个跟她练过武术的小姐妹召集起来,仔仔细细安排了一番。然后她就到古城街街头观察动静。观察了几分钟,见古城街没有什么新的情况,便回到楼内,对保安和总服务台服务人员叮嘱道:“今天大家要百倍警惕,如有情况,立即打电话告诉我。” 总服务台领班兰花说:“李经理放心吧,我们一定坚守岗位。”这兰花不是别人,就是为了赚钱给妈妈治病要去当包二奶,由于接受了胡建兰和李红竹的资助而免入火坑的那个姑娘。为了感激两位经理的帮助,兰花工作一直十分努力,各方面表现都很突出,年初即被提拔为总服务台领班。 李红竹看了看兰花那股认真的劲儿,点了点头就放心地上楼处理日常事务去了。 约摸十多分钟以后,李红竹即接到了兰花的电话,说是有人找她,让她立刻下去一趟。李红竹来到一楼大厅,只见有五六个男人,个个手持打 棒球的大棒(因为在法律法规上没有也不可能将这种大棒规定为兇器),凶神恶煞般地站在那里。李红竹问道:“这几位大哥是哪个单位的,来到这里有什么事儿?” “我们是古城街改造工程动迁办的。你们已经过了规定期限,为什么还不搬迁?!”为首的一位壮汉气势汹汹地吼道。 “我们到你们集团去了几趟,有些事情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李红竹尽量压住火气,语气和缓地解释道。 “叫你们搬你们就搬,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为首的壮汉继续吼道。 “这位大哥说话欠理儿,我们至今没有见到市政府的动迁批件,再说你们给的补偿费也太少了,我们这栋楼,现在至少也能卖一千五百万元,你们才给二百万元动迁补偿费,那不等于强要了吗!”李红竹声音逐渐高了起来,态度也逐渐强硬起来。 那壮汉用大棒指了指李红竹说:“你就说你今天搬不搬吧!” “没有商量好就是不搬!”李红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厉声叫道。 “不搬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那为首的壮汉吼着,举起大棒就将服务台上的一个电脑显示器打个粉碎。接着又喊了一声“砸”,众恶徒一起挥舞着大棒砸了起来。 李红竹一见势头不妙,便对总服务台叫道:“快挂110,报警!” 总服务台领班兰花的手刚刚触到电话话筒,那为首的壮汉手起棒落,正好打在兰花的手腕上,只听嘎巴一声,直疼得兰花“嗷”地一声倒到了地上,手腕处鲜血直往外涌。这下可彻底惹恼了李红竹,她大叫一声,身子一纵,跳到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再一纵身跃到了楼梯的缓台上,接着噔噔噔跑到了二楼大厅,喊道:“姐妹们,拿棍来!”李红竹平时领着众小姐妹主要练的是散打和武术中的剑术,有时也练练棍术。今天她见暴徒们拿的是棒,所以她就叫众姐妹“拿棍来”,以棍对棒进行自卫,想必不算违法。 说时迟,那时快,那几个跟着李红竹练过武术的红衣红裤少女,从咖啡厅里一跃而出,并顺手将李红竹常用的棍丢给了她。这时,天宝集团的几个暴徒已蹿到了二楼,就与李红竹等小姐妹棒对棍、棍对棒地打了起来。二楼大厅摆放的供客人休息的沙发和茶几多被砸坏或砸碎了,窗户也被打个稀里哗啦。楼上楼下的顾客听到对打的声音,有的飞快地逃出了大楼,有的探头出来看看又赶紧躲了起来,有的则给110打电话报警,整个大楼乱作一团儿。 众暴徒见用棒并不能制服那几个姑娘,其中一个暴徒便跑到楼外,招唿坐在面包车里的另几个暴徒,众歹徒都手持大砍刀冲上楼来。李红竹一看不好,便喊了声“换剑”,众姐妹且打且退,刚刚退到咖啡厅门口,里面便有人将剑丢了出来,众姐妹迅疾地将棍换成了剑,继续与暴徒对打。那个为首的暴徒也早已将棒换成了砍刀恶狠狠地与李红竹对打起来。二楼休息厅霎时剑光刀影, 第141页 火星四迸,惊心动魄。打着打着,那为首的壮汉觑个机会,对准李红竹恶狠狠地一刀砍来,李红竹先是用剑架住砍刀,然后勐一闪身,那壮汉因为失去了重心,一个前趴子抢到窗台上,直碰得头破血流。这个暴徒头目被激得更加暴怒了,他急忙站起身来,两眼凶光毕露,一面擦着脸上的血,一面对着站在楼梯上的一个手持手枪的暴徒吼道:“还看什么!你还不给我射!射!” 那个歹徒听到头目命令,便立即举起手中的手枪,对准李红竹扣动了扳机。只听“啪”的一声,那颗子弹恰好射在李红竹的胸膛上。顿时,李红竹的胸部血流如注,她打了个趔趄,一手扶住沙发背,一手用剑狠狠向那暴徒头目刺去。怎奈失血过急过多,她头一昏,眼也花了,目标未能刺中,自己却摔倒在地。她爬起身来,对着众姐妹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接着又是一阵晕眩,她只好靠住沙发慢慢地慢慢地倒下去了…… 一个纯洁无瑕、忠肝义胆的美丽少女就这样闭上双眼了,一个侠骨柔肠、嫉恶如仇的“人间精灵”就这样魂销魄散了,一个盛开着的喷芳吐艷的红玫瑰花就这样黯然凋谢了…… 众暴徒一看出了人命,在为首的暴徒的指挥下,迅速跳下楼去,钻进面包车慌忙逃窜。 文化园里那几个勇斗歹徒的红衣女郎,齐唿啦地手提利剑一直将暴徒追赶到停车场,其中一个姑娘还把利剑刺进了歹徒乘坐的面包车后风挡里。可是,面包车迅速启动,飞快逃窜。众姐妹见追不上面包车,便迅疾跑回大楼二楼,一看李红竹两眼半闭,面色苍白,已经没有一丝气息了。她们丢下手中的剑,齐刷刷地跪到李红竹身边,抱着李红竹的头颅,撕心裂肝地喊道:“红竹姐,红竹姐,你醒醒,你醒醒……你不能就这样走了哇……”她们个个泪如雨下,哭声震天。其他男女服务员也都围过来唿喊着,恸哭着……没有离开文化园的顾客也都围了过来,或发出唏嘘之声,或对暴徒表示愤慨,或帮助员工出出主意…… 胡建兰送走客人,从机场返回来,一进楼门,只见一楼大厅已被砸得一塌煳涂,顾客吵吵嚷嚷往外跑着,楼上哭声震天,她知道出了大事儿了。急问这是怎么了,总服务台的一个服务员以最简洁的语言,向她汇报了文化园惨遭暴徒洗劫,以及李红竹为了保卫文化园被暴徒枪杀的噩耗和兰花手腕被打断的惨剧,胡建兰就像被雷击了一样,双腿一软几乎摔倒在地。但她又坚强地挺直了身躯,疯了似地向二楼奔去。来到二楼大厅,她抢过去分开围在李红竹身边的女服务员,抱起血泊中的李红竹就号啕大哭起来,哭声极为悽厉。她一面喊道:“红竹妹,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啊,你死得怎么这么惨哪!这伙强盗,真是无法无天了!真是无法无天了……红竹妹,你才二十二岁呀,你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呀!”胡建兰只是痛哭不止,似乎忘了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文化园的一些服务员也都跟着恸哭不止,现场气氛极其悲戚惨烈。 奕子强处理完了忒急公务,便给胡建雄打了个电话,两个人几乎同时赶到现场。他们见了李红竹冤死的惨状,也都泪流满面,甚至哭出声来。胡建雄见李红竹的眼睛还没有闭好,便单腿跪下,抱起李红竹的上身,轻轻用手将李红竹的眼皮合上,喊了声“红竹”,便泪如泉涌,接着又去狂吻李红竹的脸颊,撕心裂肺般地大哭起来,而胡建兰等哭得更加悽怆、更加惨厉了。 突然,胡建雄像疯了似地站了起来,失去理智地吼道:“我们的人不能就这样死了呀!我要找他们对命!”说着就往外沖。 “对!找他们对命去!”首先响应的是那几个红衣少女,她们提起利剑就要跟着胡建雄往外沖。 毕竟奕子强年纪长一些,社会阅歷也更丰富一些,特别是经过这几年的歷炼折腾,思想也更加成熟一些,他急忙上前拦住胡建雄道:“建雄弟弟,不可鲁莽,那是一群虎狼之辈,你和他们对不起那个命啊!” “不行!我不活了,我去对命!”胡建雄推开奕子强,还要往楼下沖。 几个红衣少女可能受到李红竹的影响,个个侠气万丈:“建雄哥哥,我们走!我们一定要去讨还血债!” 奕子强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胡建雄不放:“建雄,你冷静点,你是学法律的,你应该知道这事儿要靠司法机关解决呀!” “可到现在公安部门还没来人!”胡建雄刚刚与李红竹确立了恋人关系,他是那样的钟爱着这个侠肝义胆的纯情姑娘,李红竹的冤死,确实使他五内俱焚,丧失理智。因此他还是不顾一切地要去与那些暴徒对命。 奕子强生怕胡建雄因为一时莽撞而白白送了性命,情急之下,只好狠狠打了他一拳,并用力将他推倒在一个破沙发上。 胡建雄只好坐在那里呜呜大哭起来。 几个红衣少女见胡建雄走不脱了,便手拉着手往外沖,胡建兰赶忙上前拦住,喝道:“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许乱闯!”她也怕她的姐妹们作无谓的牺牲啊! 正在现场乱成一片之际,公安部门的人员赶到了。他们问明了情况,便开始照相,记录现场的情况。接着他们就找顾客作证。许多顾客没有离开现场,已算有些胆量了,可是当他们听公安人员说出“作证”二字,个个又噤若寒蝉,而有些人干脆挤出人群,凉锅贴饼子——熘了。因为他们实在不敢招惹天宝集团那伙强徒啊!倒是文化园里一些了解情况的服务员们勇敢地挺身出了证言,并强烈要求公安部门严惩兇手。 第142页 刑警们弄清事实以后,其中一位为首的刑警便对胡建兰说:“这里的情况已经侦察清楚了,我们要回去向领导汇报,你们这里的事儿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我要首先问问,你们准备怎样处理这事儿?”胡建兰一边伤心地哭着,一边不放心地大声问道,她生怕今天的事儿还像上次暴徒袭击舞厅那样,有关部门推来推去,最终也没拿出一个说法。 为首的刑警说:“我们只有向领导汇报了之后,才能答覆你们。” “警察同志,杀人偿命,自古皆然。你们必须主持公道!”奕子强忍住巨大悲痛义正词严地说。 这时,胡建雄忽地冲到警察面前,带着满脸泪痕,吼道:“你们就知道汇报,汇报,上次打砸舞厅的事儿,你们还没处理呢……” 为首的警察见胡建雄还要说下去,便摆了摆手:“不要多说了,现在我们需要马上回去汇报,追捕兇手,事情都弄清楚了才能答覆你们。”说着就要带着另外两个警察离开。 “那这尸体怎么处理?”胡建兰拦住警察问道。 “方才已经说过了,这里的情况我们已经清楚了,这肯定是一起枪杀案,我们已经拍了照,取了证,至于内情,我们只能待立案侦查、抓住兇手审问清楚了之后再说。”为首的警察又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李红竹的尸体,说,“这尸体你们也不必保留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大热天的,不宜存放过久。”边说边欲下楼。 “不行!”胡建雄愤怒地上前拦住警察,吼道,“你们必须给出一个尸检报告,说明李红竹的死因,不然这尸体无法处理!” 这时一些没有离去的顾客中也发出了吼声:“对!一定要给尸检报告!”“必须严惩兇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行兇,老百姓还怎么活!”“公检法部门一定要主持公道!” 为首的警察看了看胡建雄那发疯的样子以及顾客们的激愤情绪,说道:“大家放心吧,我们一定依法办事儿。”然后又转对胡建雄、胡建兰等人说:“两个小时以后你们就到公安局去取尸检报告吧。”这才带着另外两个警察匆匆离开了文化园。 胡建兰见顾客们是如此同情支持他们,便满含热泪深深向大家鞠了三个躬,哭道:“各位叔叔大爷,大婶大娘,兄弟姐妹,感谢大家对我们的支持,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倘然司法部门要作进一步调查,希望大家能给说一句公道话。” 顾客中有一位像个退休干部的老者,跨前一步嘱咐道:“孩子们,你们可要加小心哪,这伙人在咱们松江市横行霸道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又有一位中年人说:“你们得盯得紧一点,不然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胡建雄听了大家发出的正义唿声非常感动,凭着他对目前司法工作情况的了解,事过人散之后,再想找到目击者出证极为艰难。他急忙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和一支笔,一边流着泪一边对大家说:“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我想请大家留个姓名、电话、地址,以便将来司法部门进一步调查时能够找到你们……” 胡建雄的话还未说完,大家早已纷纷下楼,没有一个人肯留姓名、电话、地址的。胡建雄见此情景,悲哀地仰天嘆道:“天哪!原来我们的乡亲只敢背后主持公道,不敢公开出面作证;只敢在心里怀有不平,不敢在行动上坚持正义,今天还是好人怕坏人啊……”他手中的本和笔也无力地落到了地上。 胡建兰见顾客均已离去,便立即吩咐服务员找出一块红布,盖在李红竹的身上。又和奕子强、胡建雄等下楼找到了被打断了手腕的大堂领班兰花,并安排一位部门经理以最快的速度将她送到松江市医院治疗。接着又吩咐各位员工不要破坏了一楼、二楼的现场。最后又请一位员工写了一份告示,告诉顾客文化园暂停营业。胡建兰心中虽然极为悲痛,精神也有些恍惚,但是安排这一切工作却也显示出了她的精明干练。 一切安排停当之后,胡建兰又请奕子强、胡建雄和各部门经理以及跟着李红竹拼杀的几个小姐妹到她的办公室议事。她边哭边对大家说:“看来我们这个文化园是很难办下去了。天宝集团这伙强盗看好了哪个地方,他们是不会放手的。这,我们先不去管它。今天主要商量商量眼前的几件事儿怎么办,特别是李红竹的遗体怎么处理……”说到这里,她实在说不下去了,呜呜地放声痛哭起来,以至哭得晕倒在地上。 奕子强、胡建雄等人赶紧将胡建兰扶到沙发上,一边安慰,一边也都跟着大放悲声,那几个跟着李红竹拼杀的小姐妹哭得尤其厉害。大家哭了好半天,才开始讨论胡建兰提出的问题。关于如何处置李红竹的遗体的问题,大家有两种意见:一种意见认为,松江市的事情比较复杂,司法部门不拿出最后处理意见,李红竹的遗体就不能安葬;另一种意见认为,公安部门的人员已拍了照,取了证,并且明确表示李红竹是被枪击致死的,而且答应给个尸检证明,因此还是早一点叫李红竹安息为好。讨论来讨论去,大家感到正因为松江市的情况比较复杂,此案短期内不可能了结,因此还是应当先把李红竹安葬了,不然这个冤魂就不会有个安居的地方。 第143页 大家围绕如何安葬李红竹的遗体,又进行了商议。奕子强擦擦眼泪激动地说:“我建议到红云山公墓给红竹买一块墓地安葬。红竹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是什么名人,但她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好姑娘。有些人虽然大权在握,但他的心是黑的;有些人一夜暴富了,可他们手中的钱也并不干净。有的人狗苟蝇营,只顾自己,有的人浑浑噩噩,不管世事。红竹活得真,活得善,活得美,因此应当叫她到红云山驾红云而居。” 在场的男男女女听奕子强是这样评价红竹,议论人生,不免对李红竹的离去生出更多的痛惜之情,有一个女孩子竟然哭得背了气,大家不得不去掐她的人中进行抢救。 胡建兰更是肝肠痛断,泣不成声。不过她面临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只好强挺着说:“我同意子强的意见,我们就叫红竹妹到红云山安息吧。”她指定了两个人前去安排墓地,又对大家说:“咱们文化园的其他事情暂时都不能议了,只能看看情况再说。我们是不是马上到 医院去看看兰花。” 胡建兰、奕子强、胡建雄等几个人带着钱和慰问品来到松江市医院看望兰花。这时兰花的伤处已被包扎好,正在点滴。胡建兰赶紧走了过去,紧紧握住兰花的另一只手,问道:“怎么样,现在还疼不疼了?” 兰花咬紧牙关坚强地说:“还可以。” 护理兰花的一位姑娘说:“经过拍片检查,医生说兰花姐姐的手腕是粉碎性骨折,不过还能接好。” 兰花满腔怒火地说:“胡经理,那帮人简直就是强盗,两句话还没说完,他们就挥起大棒又打又砸。李经理叫我挂110报警,我的手刚摸到话机,他们上来就是一棒……”她无法说下去了,眼泪直往外涌。 胡建兰眼含热泪满怀歉疚地说:“兰花妹妹,我对不起你了,你跟我受苦了。” 兰花也泪如泉涌地说:“胡经理,你说远了,要没有你的帮助,我妈妈早死了,我也可能要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是你和李经理救了我们全家呀,这个大恩大德我还没报呢。” “过去的事儿就不要说了,那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胡建兰擦擦眼泪,又对兰花说,“当前对你最重要的就是要保住这只手,你才十八岁呀。请你放心,不管我们能否讨回来赔偿金,文化园都要对你的治疗负责到底。” “谢谢胡经理对我的关心。”兰花的热泪顺着眼角直往下流,她几乎是恳求似地对胡建兰说,“胡经理,我求你先不要管我了。咱们的文化园被砸个一塌煳涂,李经理又被害死了,你有那么多事儿要处理,你赶快回去安排工作吧。” 胡建兰对兰花的手腕能否长好还不放心,她又跑到医生办公室与主治医生商量了一番,请求医生一定要把她的手腕医好,并说:“兰花是个漂亮而又能干的姑娘,不要因为手腕影响了她的终身大事。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医生说患者年纪较轻,估计不会落下残疾。胡建兰听了医生的话,一颗悬悬之心稍感安稳。她又回到病房告诉两名护理人员一定要照顾好兰花。最后又对兰花说:“兰花,你就好好养伤吧,我们先回去了。” 兰花拉住胡建兰的手说:“胡经理,你可要多加小心哪!我看那伙人不是善茬儿,他们什么缺德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我记下了。”胡建兰说完就和奕子强等离开了病室。 从医院回来之后,胡建兰简单安排了一下工作,便派一个人到当地派出所去办理李红竹的死亡证明,而自己却带着两个人到市公安局去取尸检报告。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公安局又变卦了,刑侦队的人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立案侦查,在兇犯没有归案、事情没有全部查清之前,我们不便于给出尸检报告。”这一答覆使胡建兰既感惊讶,又很气愤,她质问道:“怎么定好的事儿,又变卦了!这人是被谁杀的,你们可以立案侦查;可这人是怎么死的,你们总应该给个说法吧!”刑侦处的人还是坚持上述理由。无奈,胡建兰只好去找市公安局的领导。可是,公安局的领导又避而不见。她站在公安局走廊里掉了一回泪,又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先回文化园与奕子强、胡建雄等人商量一下再作道理。 一进文化园的门,就见记者栗天正在一楼大厅察看。栗天手里拿着本和笔,边看边记,神情肃然,眼圈里含着泪水。胡建兰赶忙上前,喊了声“栗大姐”,便泪如雨下,“你看这文化园还怎么办哪!”她一把扑到栗天身上,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依在栗天的肩膀上放声痛哭起来。 栗天也泪水涟涟,紧紧抱住胡建兰,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她放开胡建兰,拉着她的手说:“我们上二楼去看看吧。” 来到了二楼,栗天步履沉重地走到李红竹遗体前,掀开盖在她身上的红布,仔细看了几眼,那豆大的泪珠就噼里啪啦滚落下来。然后她直起身子,一面任凭那泪水尽情倾泻,一面低下头去向李红竹默哀。 站在她旁边的胡建兰,哭得更加厉害,以至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默哀毕,栗天在胡建兰的陪伴下,又将二楼的情况看个一清二楚,然后她对胡建兰说:“我们到你办公室去吧。” 第144页 胡建兰带着栗天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让栗天先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自己也瘫坐到沙发上,简单地将她们与天宝集团交涉的情况以及天宝集团的人如何行兇施暴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无限痛苦、无限忧虑地说:“栗大姐,你看我们还怎么活呀,这伙强盗,进门就砸,又枪杀了我们的副总经理,打断了我们大堂领班的手腕,这不是无法无天了吗!” 栗天是一个正直的记者。她虽然也生活在商品经济的环境里,也被各种腐恶之风包围着,但她并未丧失一个记者应有的良知和良心。她绝不像时下有的记者那样,给人写了一篇表扬稿子,就想方设法向对方索要好处费;如果写了一篇批评稿子,只要被批评者送上贿金或礼物,他又可将批评稿子压下不发;更不像有的拼缝记者那样,不论事情的是非曲直,只要能拿到中介费,就可以帮助被批评者把事情摆平,使其逃脱批评。她觉得记者要都这样当,我们的党和政府就很难从媒体上听到真实的声音,我们的人民大众也会缺少反映唿声和意愿的重要渠道。没有良知的记者亦如贪官污吏,同样可憎可恨。可是,文化园遭袭这件事儿,却难住了栗天。她倒并不惧怕暴徒对她施行打击报復,也并不害怕当权者对她如何不满给她什么处分,她难的是她的声音既不能公开见报,也无法作为内参发送领导。因为她深知,古城街的改造工程是市长陆方尧亲自抓的政绩工程,而天宝集团的头目吕二挺又是陆方尧的铁桿哥们。胳膊怎么能拧过大腿呀!更何况,就在栗天对报社总编辑说紫丁香文化园出事儿了要到那里去看看的时候,报社总编辑就提醒栗天说,你去那里看看可以,但反映那里情况的稿子,无论是公开报导,还是内部参考,咱报社都不好处理——因为有关部门已经向我们打过招唿。栗天也很同情总编辑的处境,她知道这是我们国家某些地方媒体管理体制中存在的一个尚未解决好的问题。 可胡建兰并不知道栗天的难处,她仍然将栗天当作自己的支持者向她倾诉悲愤:“栗大姐,这做人怎么这么难啊!我们本来想要好好干点事儿,为社会作点贡献。可是,不知我们招谁了,惹谁了,这人随便就被打死了,公安部门连个尸检报告都不给,我们还能讨回公道吗!假如我们这座大楼再被扒了,我们的九百万元的银行贷款可拿什么还哪!那银行的钱可是国家的钱、人民的钱哪!”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魂断慾海46(2) 栗天知道自己爱莫能助,只好安慰说:“建兰,这世路虽然艰难,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就不相信我们松江市会让坏人永远得逞。你要挺得住,要与他们抗争到底。这一回,大姐能否帮上忙,怎么帮这个忙,你让我想想再说。不过,你要相信我,我的心会和你们的心永远贴在一起的。”说着站起身来,又说,“建兰,我再在楼里随便转转,你现在事情很多,你该忙啥就忙啥去吧。” 此刻,胡建兰确实有许多事情要做,她打发人将奕子强和胡建雄找了过来,激动而又愤慨地对他俩说:“现在公安局又变卦了,他们不肯出尸检报告,说是等侦查完了再说。你们看这事儿应当怎么办?” 胡建雄一个高儿跳了起来,大声吼道:“不给尸检报告,红竹的尸体就不火化!” “我也是这个意见。尸检报告不拿到手,我们将来打官司就缺少了依据。”奕子强也极其愤慨地说。 三个人经过反覆商量,最后决定由胡建兰和胡建雄再到市公安局去一趟。姐弟二人来到市公安局刑警队,义正词严地申明了要尸检报告的理由。刑警队的警察还是解释说:“现在兇手还没有抓到,案件的事实还没有全部搞清,因此不能给尸检报告。”胡建雄毕竟是学法律的,他说:“最后案子怎么了结,那要等待抓住兇手再说。可是,李红竹是被天宝集团的人打死的,这一事实你们已了解清楚了,你们为什么不给尸检报告?没有尸检报告,我们将来拿什么作为打官司的凭据?”一向温文尔雅的胡建兰这时也暴怒起来了,她不顾一切地大声说道:“刑警同志,你们听好了,如果你们不给尸检报告,我们就将李红竹的尸体送到你们市公安局门口,或送到市委、市政府门口摆放着,叫全市老百姓都知道这件事儿!”她抹了一把脸上流下来的泪水继续说,“狗急了还跳墙呢,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刑警队的同志一看胡氏姐弟这个态度,他们也怕事态扩大造成不好影响,最后经过与局领导商量,只好给出了一份尸检报告,并说明李红竹确实是被人枪击致死的。 姐弟二人拿到了尸检报告后,这才回到文化园与奕子强等一起安排李红竹的后事。胡建兰哭着说:“现在红竹的墓地已经买好,火化手续已经办完,尸检报告也拿到手了,明天就要给红竹下葬了。园里的职工一个也没走,大家都在准备用一种方式来表达对红竹的怀念。我们几个要送花圈这是肯定的了,可是花圈上需要写句什么话要琢磨一下。红竹不是什么大人物,我们不好写‘不朽’、‘千古’一类大话,我们是不是就写一两句心里最想说的话。” 奕子强和胡建雄都表示同意胡建兰这个想法。 第145页 但,奕子强又提出李红竹的墓碑上也应刻上一句评价李红竹的话,不能光写上“李红竹之墓”几个字。 胡建兰说:“你这个想法很好,但写几个什么字好,需要赶紧定下来,现在正准备往墓碑上刻字,不然就来不及了。” 奕子强想了想说:“我的想法就刻:真人善人美人李红竹之墓。这想法可能有些另类,但古往今来能够做个真人善人美人已是最高境界了——我说的美人,不光是指形象美,更重要的是指心灵美。” 胡建雄首先表示同意,说:“我同意子强哥的想法。” 胡建兰更是赞赏这一所谓“另类想法”。 胡建兰率领众员工一直忙活到半夜一两点钟。松江市夏天夜短,大家躺下刚睡了一小觉,天就亮了。胡建兰等起身到外面一看,天上乌云密布,像是要下大雨。胡建兰叫各部经理通知大家带点雨具,免得挨浇。 早上八时许,灵车和送葬车缓缓启动了。也就在这时,滂沱大雨也浇了下来。胡建兰与奕子强等都在想,难道天公也有情感?难道天公也要为李红竹的离去而放声恸哭?李红竹可是个小人物啊,看来人物不在大小,好人离去就能动天地,泣鬼神。就让那雨来得更勐烈些吧,哭它个天昏地暗,哭它个痛快淋漓! 一行人冒雨来到了火葬场,火化了李红竹的遗体,接着就驱车来到了红云山公墓。公墓依山傍水,四周长着茂密的苍松翠柏。说来也怪,刚才还是暴雨如注,此时已是雨过天晴,只有东南方天际还留着一抹五颜六色的彩云,与丽日交相辉映。李红竹的墓地恰在墓地一角的一株枝桠虬曲、树盖擎天的老松树下。 众人一看,那墓碑上果然写着“真人善人美人李红竹之墓”几个遒劲的大字。墓碑右上角写着李红竹的生卒年月及出生地,左下角写着“亲人奕子强、胡建兰、胡建雄敬立”几个字。文化园男女众员工看了这碑上的文字,自是被胡建兰等人的深情厚意所感动。 待大家摆放好了花圈和一束束鲜花之后,众人再看那花圈缎带,但见: 奕子强送的花圈缎带上写着:正气义气动人心,胆气侠气惊鬼神。 胡建兰送的花圈缎带上写着:情深似海,义重如山。 而胡建雄送的花圈缎带上写的是:生亦纯真,死亦真纯。 众员工看了无不为之动容,有的竟被感动得放声大哭起来。 花圈、花环摆放好了之后,一个年岁最小的女员工抱着骨灰盒缓缓走来,边哭边将骨灰盒放进墓穴中,然后大家排成数列横排,在司仪的统一号令下,深深向李红竹的墓碑鞠躬默哀,默哀毕,众人互相扶持哭作一团,哭声震天动地。 正在大家痛哭之际,胡建雄跨前一步发誓道:“红竹妹妹,你安息吧!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为你讨回公道!”说着深深向李红竹的墓碑鞠了一躬,泪雨纷纷而下。 未等胡建雄离开,只见胡建兰也跨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到李红竹墓前,大声哭道:“红竹妹,自从咱俩相识以来,你我就情同手足,亲如姐妹,即使姐姐……深陷苦海,你也从没嫌弃姐姐,从没忘记关护姐姐,你对姐姐有恩有义呀!可是,你……你才二十二岁,怎么就走了哇!你叫姐姐痛断肝肠,痛碎心肺呀!”胡建兰说到这里,直起身来,咬着牙根,流着眼泪,像宣誓一般说道,“妹妹,你是死在贪官之手啊!死在恶棍之手啊!今天姐姐实言相告:只要姐姐活着,姐姐就要为你讨回公道;讨不回公道,姐姐就随你而去!妹妹,我的好妹妹,你死得好冤哪!你疼死姐姐了……”胡建兰话犹未完,突然无声地倒在了地上。 众人慌了手脚,赶紧扶起胡建兰,唿叫着她的名字,奕子强则一只胳膊抱着她,一只手掐她的人中穴,半天才把胡建兰唤醒。 奕子强怕在这里时间久了,再出什么事儿,便令封墓人赶紧封墓。 封墓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封墓材料及工具,刚要动手封墓,忽听一声喊:“慢!”只见四个腰后插着利剑的红衣少女一起抢了过来,齐刷刷地跪到了李红竹的墓前。其中一个红衣少女首先将李红竹平时最愿穿的一套红衣红裤放进墓穴之中,另一个红衣少女便将李红竹使用过的利剑也送进了墓穴。其中一个为首的红衣少女邢侠道:“姐姐,你安息吧。但愿姐姐在另一个世界也能坚持练功,用你这把利剑保护那些死去了的善男信女,斩杀那些见了阎王的恶人歹人。倘若你还能显显灵,你就把那人世间的歹人恶人也都统统抓了去,免得他们活在世上继续坑害百姓,祸害国家。” “姐姐,我们一定为你报仇!”这时四个人又一起喊道,并且以头叩地,有的人竟将头碰得鲜血直流。 这意外的一幕,竟使大家惊得呆了,连胡建兰和奕子强也没想到。 稍许寂静之后,凭弔队伍中的几个年纪小的女孩子首先又哭了起来,大家也跟着哭成一片。 葬礼就这样结束了。 这虽然是一次民间的普通的送葬活动,可是这活动中却充满了真情,充满了正义。这里没有半点铜臭味,也没有一丝势利眼,不像时下某些有权有势者,家里有个什么红白喜事,就会拥来无数的熘须拍马者大送其礼,甚至用公款向其馈赠。这个简简单单而又充满真情的葬礼,引发了人们无限的情思和遐想…… 第146页 魂断慾海47(1) 李红竹已经在红云山驾红云回看人生五六天了,栗天还没找到一个帮助她反映冤情的办法。作为一个记者,她总感到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无奈之下,她又想到了华秉直,她想找这个豪爽、率真的汉子倾诉倾诉自己的心情。她打了个预约电话,登上了公交车就来到了市文化局。 她刚一走进华秉直的办公室,就见华秉直正在对一个干部发火。只见他声色俱厉地对那个干部说:“你对你的干部是怎么管的,艺校招生,他们不仅不能帮助艺校做到招生公平、公开、公正,还在暗地里帮助某些考生家长向考委行贿,并从中拿好处费。据说现在招生,考生家长不拿出个三五万元贿赂考委和有关人员,他的孩子就甭想考进我们的艺校。这样搞下去,我们能保证把最优秀的人才招到艺校吗?我们文化局和艺术学校不也就变成腐败单位了吗?要知道,这可是一种犯罪行为、违法行为啊!”他一边训着那位干部,一边用手指了指沙发,叫栗天坐下。 那位干部说:“华局长,你别生气,我回去一定严肃认真追查这件事儿。”但他又补充说了几句,“现在就这样,据说国家一些重点艺术院校招生,比这更黑,学生家长不拿出个七万八万,托人挖门子去贿赂考官和有关领导,你想考上大学,比登天还难。所以艺术院校的某些人早就暴富了。” “什么叫‘现在就这样’!”华秉直把桌子一拍,“你怎么也持有这种观点!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腐败麻痹症,认为现在就这风气,我们只能随波逐流,同流合污,这是很危险很危险的啊!”华秉直说这话时声音越来越高,以至气得唿唿直喘。 那干部赶紧解释说:“我是说现在社会风气不好,不能不影响到我们的干部。我们在这次招生中出现的问题,我一定认真查,认真查。” 华秉直见那干部有了这种态度,又把语气放缓和了些说:“你既要把大事儿查清,小事儿也不要放过;如果对小事儿都放过了,那就会把小事拖大,大事拖炸。我有个看法,这人敢贪十万,他就敢贪一百万、一千万。很多大贪官,都是这么一步步走向深渊的。所以我们不能放过小事儿。你先回去吧。我这还有客人要同我商量点事儿。” 待那位干部走了之后,栗天深情地看了华秉直一眼,说道:“你干啥要发那么大的火啊。你叫人家怎么吃得消啊!再说了,你这样生气发火,对自己身体也不利呀。我记得有一位名人说过,‘生气发怒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你这不是拿别人的错误在惩罚自己吗?” “我也不愿意发火啊!”华秉直十分无助而又无奈地说,“现在办什么事儿金钱都要往里渗透。特别是艺术院校招生,如果被金钱所左右了,那要毁灭多少艺术天才啊!这将给国家造成多大损失啊!” “还有比你这严重得多的问题呢!”栗天语气沉重起来,“紫丁香文化园李红竹被枪杀的事儿,至今讨不出一个公正的说法。”栗天一边说着,一边眼眶里闪动着泪花,“不仅讨不到公正说法,我想写篇报导或写个内参反映反映情况都要受到限制。” “太不像话了!我们市的上空确实有那么一片乌云,这片乌云不驱散,我们市的老百姓就不会有好日子过。”华秉直的悲愤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我们有什么办法能帮帮胡建兰他们吗?” “办法?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华秉直也显得十分无奈,他长嘘了一口气,“改造古城街,这是市政府抓的重点工程,天宝集团的人敢于那样横行霸道,滥杀无辜,这不明摆着是市里有人在支持他们吗!再说,那里发生的是刑事案件,这是公安部门管的事儿,文化部门无法过问。” “如果这样的事情没有人管,我们松江市的事情可就难办了!”栗天忧心如焚。 “现在有的领导谁的意见也听不进去,他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法律法规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纸空文,这太危险了!”华秉直心情沉重地说。 “陆市长不是你的老同学吗,难道老同学之间也不能沟通一下吗?” “沟通?他……”华秉直似有难言之隐,“现在人家是市里的主要领导,只能他居高临下地教育我,我没资格劝告他什么。” “你?你怎么了?他教育你什么了?” “你不知道也好。” “作为朋友,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因为——咳,你就别问了。”一向说话爽快直率的华秉直倒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他越是这样,栗天越想知道华秉直为何被陆市长“教育”了。因为栗天经过较长时间的观察了解和深思熟虑,她已将华秉直引为知己,并且下决心要和他走到一起。既如此,就应关心他的生活,关心他的工作,关心他的命运,关心他的一切,所以她要刨根问底:“到底说你什么了,你不一切都好好的吗?” “那些胡说八道的话,不听也罢,听了徒增烦恼,不值得。” “是不是也涉及到我什么了?” “你很敏感,你不愧是一名记者。” 第147页 “那我就更想听听了。” 华秉直也知道栗天的性格,凡事愿意较真,话头既已露出,看来不说个明白也不行了:“我说了你就随便听听就是了,不必认真。一天,几个老同学聚会,我的老同学——咱们的陆市长把我拉到一边偷偷对我说,最近市委齐书记给他转过去一封信和一盘像带,叫他看看,然后叫他找我谈一次话,给我提个醒,教育我别在女人身上犯错误。这第一件事儿,是说我看胡建兰长得漂亮,三天两头往文化园跑,不知干了些什么勾当。第二件事儿是说,我和你关系不正常,你就像我的一个女秘书,我走哪都要带着你,还说我在工作时间带你出去跳舞……” “一派胡言!纯属诬衊!”不等华秉直把话说完,栗天就愤怒地骂了起来。 “看看,你知道了之后就增加烦恼了吧。”华秉直说,“现在是人心不古呀,坚持原则、一心干事儿的人,经常要受到诬陷攻击;而四处讨好、使奸耍滑的人,倒是日子安生好过,还能捞到更多选票。这,不利于鼓励干部秉公办事呀,倒是会培养出不少四面讨好、八面玲珑的滑头干部。” “好人挨整,坏人得逞,这是常有的事儿。说咱俩关系不正常,那纯属恶意攻击,我们完全可以不理睬它。”栗天虽然仍然气愤难平,但也并不惧怕别人的毁谤。 华秉直见栗天的态度不是那么激动了,因又接下去说:“那天陆市长一谈到你和我的关系,那态度还有些怪怪的,嘴里不断念叨:这个栗天呀,这个栗天呀。不知是啥意思。” 栗天冷笑了一下,说道:“他那是发泄忌妒情绪。” “忌妒?他忌妒你什么?”华秉直不解地问。 “这……你不知道也好。”栗天说完上面的话,即以热烈的眼光望着华秉直,停了一会儿,她突然将话锋一转,说道:“华局长,今天既然说到了咱俩的事儿,我倒要问问你,你对我这个人看法如何?” 栗天虽然是个女性,由于自己才气过人,品行端正,又做了多年的记者工作,一向敢于说话,从不隐讳自己的观点。谁知她在处理个人问题上也如此大胆泼辣, 华秉直对此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所以他迟疑了好半天方说:“对你的看法?” 他见栗天连连点头,便接着说下去,“我对你的看法很好啊,你是一个有才气、有胆识、有责任心、有正义感的漂亮女性。” “你不是虚情夸奖我吧?”栗天两眼脉脉含情地看着华秉直追问。 “不是,绝对不是。这是我的真心话——你问我这个干什么?”华秉直又突然反问栗天。 栗天并不正面回答华秉直的问话,她又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三十一二了还没有成家吗?” 华秉直摇了摇头:“不知道——想必你要做个单身贵族吧。”他半开玩笑地回答道。 “不是。”栗天也摇着头说,“是我没有找到我真正喜欢的男人。” “世界如此之大,遍地都是男人,难道就没有一个你能相得中的?” “虽说遍地都是人,好男人也成堆成群,可要找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男人也绝非易事。” “你是否要求太高了?” “那也不是,我就是想找一个自己能喜欢起来的男人。” “这倒也是,与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不仅不会幸福,还会处处感到别扭。”华秉直点头表示理解,但他又突然问道,“你跟我谈论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那你还不明白吗?既然别人说咱俩怎么怎么样了,莫如咱就大大方方走到一起算了,免得背那虚名。” “咱俩走到一起?你考虑过吗?我的年龄整整比你大了十六岁,我身边还有个女儿,如果咱俩走到一起,这不太委屈了你了吗?” “这些我都不在乎,最重要的是我要找一个我真正能爱得起来的男人。” “我也并不优秀呀!我办事儿好较真儿,处理问题不会拐弯,别人还给我送了个外号叫‘拗局长’。”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更何况,你所说的这些也并非都是缺点。我之所以喜欢你,就是感到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你敬业勤政,忠于职守,立起来能当柱,横起来能当梁;你为人率真,待人诚恳,是一个女人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特别是对那些贪官污吏恨之入骨,这在今天是很难得很难得的了。”栗天一口气说出了华秉直那么多可爱之处,而且说得那么真诚,那么非常动情。 这使华秉直既惊讶,又很感动。在他与栗天的多次接触中,他虽然知道栗天对他印象不错,甚至每每流露出一种爱慕之情,他也十分喜欢栗天这个人,但是由于年龄差距、家庭环境等原因,虽然有时也会想入非非,但稍一冷静,他又把那些爱慕之情当作非分之想而深深埋入心底去了。今天栗天那么大胆、那么热烈、那么真诚地向他敞开了爱情的心扉,一时他竟不知所措起来。他只好深情地对栗天说:“栗天,你方才说的那些话,令我非常感动,甚至使我有点受宠若惊。因为我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你让我再想想——主要是想想怎样处理才不至于委屈了你。另外,我身边还有个女儿,我也需要与她沟通一下。” 第148页 “你的女儿的工作你就不用做了,这里有她给我的一封信,请你看看。”栗天说着就从手袋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华秉直接过那信,只见上面写道: 栗天阿姨: 您好! 我想向您说几句心里话。自从妈妈病逝之后,爸爸的日子过得很苦。他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地拼命工作,又要拿出很多时间来照顾我。我的日子也很难过,爸爸经常公出,就是不公出,他也很少按时回家,我经常就一个人在家过着十分孤独的生活,甚感寂寞悽苦。我非常希望爸爸能尽快找一个伴侣,也好使我们的家变成一个完整的家,大家都能尽享天伦之乐。自从我俩接触以来,我对您的看法非常好,甚至对您产生了深厚感情。但我不知道您对爸爸看法如何。爸爸是个好人,为官清正廉洁,为人忠诚率真,是一个视事业如生命的好男人。他虽然将全部精力都贡献给了国家和人民,对我照顾较少,我从不怨他,我甚至还默默地学他那样做人。我很希望你们两个能够走到一起,如果真能那样,你们两个会很幸福,我也会很幸福。 栗阿姨,如果您能接受我的意见,我希望您能主动一些。爸爸是个只知拼命工作(听说别人称他为“工作狂”)很少考虑个人事情的人,您若是不主动,他是不会积极向你敞开心扉的。 阿姨,我是否太唐突了?务请您能理解我的一番心意。就是您和爸爸不能走到一起,我也会永远把你看作好阿姨、好朋友、好老师。 谨致最美好的祝愿。 华晓雪 2002年6月5日 华秉直读完了女儿的信,眼里泪珠直转,若不是当着栗天的面,他肯定会热泪横流,甚至会哭出声来。他感到他欠女儿的太多太多了,以至使女儿感到十分孤独悽苦;他更没想到孩子对他这么理解,这么深爱,这么支持,虽感到孤寂而毫无怨言。 其实,华秉直没有想到的,还有一点,就是他的女儿晓雪忒有心眼儿。华秉直妻子去世以后,他的老同学、老同事、老朋友不知为他介绍了多少个女人,而有的女人更是大胆地主动上门追他。华晓雪在饱尝了孤寂之苦以后,虽然也希望爸爸尽快找个伴侣,但她又怕爸爸一时不慎看走了眼,找了一个脾气不好、素质较低的女人,这样不仅爸爸下半辈子不会幸福,自己也要跟着受苦。自从她认识栗天以来,她觉得栗天文化素养高,思想品德好,她对爸爸又是那样喜欢、崇拜,因此她就觉得栗天与爸爸走到一起较为合适。另外还有一点,晓雪将来也想做一名新闻记者,而栗天又恰好是自己崇拜的记者之一,假如栗天能走进她的家庭,这对自己实现理想也会有所帮助。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晓雪思来想去,就主动地给栗天写了这么一封信。 华秉直怀着对孩子感激的心情,把信还给了栗天之后,又深情地问栗天道:“晓雪是怎么了解你的?你也仅仅到我家里去过一两次呀。” 栗天看了华秉直一眼:“我到你家里去不用向你请示吧?我和你的女儿早已是好朋友了,只是我不想让你过早地知道这件事儿。”栗天实际上也是一个颇有心计、非常执着的人。当她对华秉直有了较多了解,感到他就是她理想中的好男人之后,她就通过各种渠道深入了解华秉直的一切。她也经常趁着华秉直不在家特别是他公出的时候,主动来到他家,和晓雪谈心,了解华秉直的为人,或者帮助晓雪做些什么,因此她与晓雪早已建立了非同寻常的深厚的友谊。 如今,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摆到了华秉直的面前,他会作出怎样的抉择呢? 栗天见华秉直仍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求婚要求,便直率地逼问道:“你的女儿的意见你也知道了,你对我俩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态度?是不是感到我有些高攀了?” “不,不,不!绝对不是!”华秉直赶紧摆手否认,“我只是怕委屈了你,你毕竟比我小那么多。” “我不跟你说过了吗,我不太在乎年龄差异,只要两个人情投意合,生活在一起感到幸福就好。”栗天非常诚挚地又将自己的意见说了一遍。 “好,好,我一定认真考虑你的意见。我若能和你走到一起,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华秉直说得也很真诚坦率。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栗天今天来此的目的,因对栗天说,“咱俩光顾谈自己的事儿了,紫丁香文化园的事儿到底怎么办好?” “确如你所说,文化园所发生的事儿,属于刑事案件,你这文化官儿确实不好往里掺和。另外,现在又有人恶意地造你和胡建兰的谣,所以你就干脆迴避了吧。但,作为一个记者,我有了解和反映一切事实真相的权利,我还是要通过一定途径向高层领导那里反映一下。” “那好,你先去把事实了解清楚再说。今天就说到这里,我马上还要去主持一个会议。”华秉直说着,便走过去与栗天握手。 栗天也早已站了起来,将手伸了过去,与华秉直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可惜的是,这里是办公场所,若是换一个地方,栗天今天说不定会与华秉直来个深情的拥抱。可是,今天她不能,她只好用热烈的眼神望着华秉直,恋恋不捨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第149页 发送了李红竹之后,紫丁香文化园整修了几天,将被歹徒砸坏了的设施、用具加以更新,又对砸坏了的门窗进行了修补,十天以后又开始营业了。可是,客人却很少很少,无论歌苑、舞厅,还是酒吧、茶社、咖啡厅,顾客都是稀稀拉拉的,而且来者神色多半有些紧张,甚至问问情况、张望两眼就走了。这使胡建兰深为忧虑。 一个周六的上午,奕子强生怕胡建兰经受不住最近的一系列打击,便早早来到文化园,从各方面安慰胡建兰,陪她吃饭、饮茶,帮她安排各项工作,一直呆到晚上六点多钟,他才满怀牵挂地离开了胡建兰的办公室兼卧室。 刚刚送走了奕子强的胡建兰,正准备回身进楼,只见一辆 计程车停靠在楼前,车上急匆匆下来一个女人。那女人身材苗条,瓜子脸,丹凤眼,三步五步跑到胡建兰面前,说了声“妹妹救我”,拉着她的胳膊慌里慌张地就进了文化园楼。 来到一楼大厅定睛一看,那人却是朝霞。胡建兰大吃一惊,问道:“朝霞姐,你怎么了?” “后面有人追我,我看你在门口站着就下车了,我知道这文化园是你开的,快上楼给我找个安全地方藏起来!”朝霞一面说着,一面拽着胡建兰就往楼上跑。 胡建兰只好带着朝霞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并回手将门关好锁上,又惊恐地问道:“朝霞姐,你到底怎么了?!” 朝霞一屁股瘫坐到沙发上,张着嘴喘了半天气,方才说道:“我被王八蛋操的朱经理盯上了!” “哪个朱经理?他是干什么的?” “就是吕二挺开的那个仙人浴阁的经理。”朝霞环顾了一下这个办公室,又看了看办公室的门,“你这里安全吗?” “不能说很安全,可我这文化园也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胡建兰看了看朝霞那狼狈不堪的样子,顺手给她倒了杯凉开水,又问,“你到底怎么了?那朱经理追你干什么?” 朝霞端起水杯咕嘟咕嘟将水喝下,说道:“那年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我连赚带骗地攒了一百万块钱,前年与史小魁——别人都叫他史小鬼,一起到深圳去做生意,结果生意没做成,钱全被他骗走了。我到处找他,总也没找着。前些日子——”她说到这里,又指指水杯对胡建兰说,“水,水,再给我倒杯凉开,渴死我了。”胡建兰又给她倒了杯水,朝霞几口喝了下去,又接着说,“前几天,圣华夜总会的一个小姐妹打电话告诉我,说她在夜总会里看见了史小鬼。我坐着飞机从深圳就赶过来了。好容易把史小鬼找到了,向他要钱,谁知那混球儿今儿个推明儿个,明儿个推后儿个,就是不给钱。今天下午五点多钟,我在一家酒店又找到了史小鬼,没想到他正和仙人浴阁的朱经理等几个人在一块喝酒。还没等我说要钱的事儿,那朱经理一眼就认出了我,他忽地站了起来,大吼一声:好你个丹凤眼——这是朱经理那老杂毛送给我的外号,我正要派人找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说着,他就和他的几个哥们离开酒桌过来抓我。我一看不好,撒鸭子就蹽。我坐着计程车在前面跑,他们就坐着计程车在后面追。我下了计程车往人群里钻,他们也下了计程车到人群里找。后来我又跳上了一辆计程车就跑到你这来了,可我总感到他们好像还是追上来了……” “你要帐和那朱经理有什么关系啊?”胡建兰不解地急问。 “咳,这你还不知道吗!啊,这事我没对你说过。”朝霞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又说,“去年冬天,我又回到松江市,改了个名,叫凤雏,就在吕二挺开办的那个仙人浴阁里当上了按摩女。就在那个姓陆的流氓市长与我干那事儿的时候,我偷偷录了像,后来我就用那录像敲了他一百万。我估摸着,那钱肯定是吕二挺给拿的,要不朱经理怎么就知道这事儿了,还来抓我!” 听了朝霞的叙述,胡建兰沉默了。她虽然不贊成朝霞的做法——因为她知道敲诈是一种违法行为,可此时此刻她又十分同情朝霞。她感到不管怎么说,朝霞是个被侮辱、被损害的女人,而陆方尧、吕二挺这些人凭藉着他们手中掌握的权力和金钱,无法无天,胡作非为,要讲可恨他们比朝霞更加可恨。但是,她还是要劝朝霞几句:“朝霞姐,我早就对你说过,敲诈可是犯法的事儿,我劝你以后要谨慎点!” 魂断慾海48(2) “咳,以后的事儿就以后再说吧,我着急的是现在的事儿。”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史小鬼骗我那一百万,若是不要回来我实不甘心,那可是我多年积攒下的血泪钱哪!可是——”说到这里,朝霞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一边抽泣着一边说,“可是我现在又被那帮坏蛋盯上了,他们若是逮住了我,我还不得死到他们手里啊!” 胡建兰看了朝霞几眼,冷静地思索了一下,说道:“吕二挺那帮人,如狼似虎,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你若是被他们抓住了,肯定没个好!要我看哪,你还是尽快离开松江市吧。” 朝霞想了想说:“妹妹说得对,我还是回深圳去吧。那一百万我也不要了,就算我送给我儿子买纸烧了。现在我就去机场,兴许还能赶上半夜那班班机。”说着,起身就要往屋外走。 第150页 恰在这时,胡建兰办公室的固定电话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铃声。她急忙抓起话筒接听,只听一楼总服务台的服务员说:“胡经理,咱文化园进来一伙人,说是要搜一个敲诈犯,保安不让搜,他们就打起来了。你快下……”电话没有说完就断了线了。 胡建兰预感到一场灾祸又要发生了。她用手指了指里间的卧室说:“朝霞姐,可能追你的人来了。快!快到里屋去!进去以后把门锁死。我先下去看看,我不招唿你,你千万不要出来!”说着迅速将朝霞推进卧室,自己却匆匆走出办公室,并顺手把门锁上,下楼去了。 来到一楼一看,两个保安正和几个陌生人在那撕扯,一个保安已被打得头破血流。她站在一楼的楼梯口大声喝道:“住手!你们要干什么!” 这几个陌生人果然是朱经理一伙。这朱经理名唤朱和,也是吕二挺手下的一员干将。吕二挺替陆方尧汇走了朝霞要的那一百万元钱之后,回过头来就将朱和狠狠“修理”了一顿,说他“有眼无珠,不会用人”,竟让那个丹凤眼把陆市长给敲诈了。若不是朱和下跪叩头求饶,吕二挺可能早就将他给赶出仙人浴阁去了。正因为有这一过节,那朱和恨透了这个“丹凤眼”。因此他今天在酒店里与朝霞不期而遇之后就分外眼明,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他正要寻找和报復的女人。于是他就带着他的几个哥们撵了过来。进了楼之后,他们就嚷嚷着要搜人。保安不让他们搜,他们就与保安干起来了。 朱和听到胡建兰这样一声断喝,转脸一看,楼梯口站着一位漂亮姑娘。他知道这人一定就是这里的总经理了,于是便挺身跨前两步,阴阳怪气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这里的胡总经理吧。我们是来追捕诈骗犯的,请你给个方便。” “我这里只有我的员工和顾客,哪儿来的诈骗犯!” “不对吧,方才有个叫丹凤眼的女人明明进了你这栋楼。” “我们没有看见这个人。” “不管你看没看见,我们得搜搜!” “你们没有权力到我这里乱搜人!就是公安局的人来了,他们还得拿着搜捕证来搜捕吧!” “你是否感到我们太客气了!”朱和顿时立起了他那细长的眼睛,对着几个打手把头一摆:“不管她那一套!上楼,搜!” 经歷过几度生死折腾,特别是经歷过李红竹惨死的折磨,胡建兰似乎比过去更坚强了些。她面对暴徒毫无惧色,大声对着总服务台服务人员喊道:“挂110,报警!”可总服务台的姑娘说:“电话线已被他们给扯断了!”胡建兰便毫不犹豫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刚要拨号,朱和眼疾手快,上去一把就把她的手机打到了地上。接着,朱和又回头使了个眼色,两个歹徒心领神会,一起沖了上去,架起站在楼梯口的胡建兰就往大厅里拖,并将她重重地摔倒在大厅里,直摔得胡建兰头昏眼花,半天不能动弹,不能说话。 文化园的员工赶紧围拢过去救护他们的总经理。 歹徒们乘机一哄冲上楼去。他们搜遍了二楼、三楼、四楼,均没发现他们要追捕的丹凤眼,最后来到五楼,搜了几个房间,也没发现目标。这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挂着总经理办公室牌子的那个房间。两个歹徒上去推了推门,没有推开。朱和的眼珠转动了几下,大声命令道:“把门给我撞开!”其中一个身强力壮的歹徒向后退了两步,用力一撞,办公室的门被撞开了,歹徒们一拥而进,也没有找到朝霞。这时那个身强力壮的歹徒又把通向卧室的门给撞开了。几个人冲进去一看,一个女人正在慌里慌张往衣柜里钻。朱和早已认出了这个女人就是丹凤眼,便大声喊道:“就是她!给我抓起来!”其中一个歹徒上去一把就将朝霞抓住摁到了地上。朝霞一面吼着叫着骂着,一面又蹬又踹又咬,挣扎中,她竟一口将那歹徒的胳膊咬出了血。那歹徒勃然大怒,一只手揪住朝霞的头髮,一只手就啪啪打了朝霞两个嘴巴子,直打得朝霞两眼直冒金星,鼻口往外蹿血。那个身强力壮的歹徒见被咬伤胳膊的歹徒正在抚摸伤口,便走了过去,上去一把抓住朝霞只往那胳膊里一夹,就像狼叼小羊、鹰抓小鸡一样将朝霞夹走了。任凭朝霞怎样挣扎,他也不肯撒手。 几个歹徒挟持着朝霞来到一楼大厅,这时被摔昏了的胡建兰也甦醒了过来,她就像疯了似地勐然冲到众歹徒面前,喝道:“你们没有权力抓人!你们凭什么到我这里抓人!”朝霞也一面挣扎着一面喊道:“你们不得好死!你们凭什么抓我!” 岂料,这伙歹徒个个狗仗人势,胆大包天,他们根本没把胡建兰的质问和朝霞的喊叫放在心上。其中一个人一把推开胡建兰,一伙人便簇拥着那个挟持着朝霞的壮汉,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了。而这时,胡建兰所能感受到的,只是朝霞的悽惨的叫声,无助的眼神和拼命的挣扎…… 几天以后,胡建兰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报导:昨天,一位渔民在距松江市二十公里处的江边,发现了一个装满东西的编织袋,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具女尸。该渔民立即报警。经公安部门刑侦人员检查,这个女人约有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修长,瓜子脸,脸颊有酒窝,死前曾遭强暴,身上有多处钝器伤……警方正在组织力量侦破此案…… 第151页 胡建兰看了这则报导,哭了一天一夜。她感觉那个惨死的女人就是朝霞。她的精神再一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她怎么也想不通,朝霞怎么这么轻易地就死去了。她犯了法,应由司法部门负责追究法律责任,怎么吕二挺手下的人,随便就可以把她抓走,又随便可以把她杀害。朝霞那被人像狼叼小羊、鹰抓小鸡一样挟持而去的悲惨情景又不断地在胡建兰的眼前浮现……虽然正逢盛夏季节,天气暑热难当,但是胡建兰仍然感到不寒而慄,她不敢再多想了。 第九部分 魂断慾海49(1) 这些日子,胡建兰不仅一直为李红竹和朝霞的暴卒而伤心不已,她还被下面两件事儿不断噬咬着、折磨着:一件事儿是天宝集团还是隔三差五给她下“通知”,叫她尽快地将文化园楼内的东西搬走,否则就要强行进行拆除,甚至还威胁说要用炸药炸掉大楼,或用推土机推倒大楼;第二件事儿是李红竹的冤死始终讨不出一个公道说法,致使胡建兰在李红竹墓前发出的誓言不能落到实处。 为了办好这两件事儿,胡建兰被弄得焦头烂额,寝食不安,悲愤难抑,甚至精神变得有些恍惚。 她几乎每天都要往公安部门跑,公安部门总是解释说,兇犯已经逃匿,现在正在追捕,兇手不归案,许多事实就难以查清,因此此案也就无法向检察机关移送,要想讨回公平,只能等抓住兇手再说。胡建兰追问,何时才能抓住兇犯。公安部门推说,这事谁也说不清楚。胡建兰又问,兇手在逃,兇犯的后台老板及其同伙都在松江市,为什么不把他们拘捕起来?公安部门答覆说,兇犯不落网,其他的事儿就很难说清楚,你还是回去等着吧。胡建兰又不断地往城建局跑,要求他们拿出拆迁文化园楼的批件。城建局的同志只能解释说,这是市领导亲自批的项目,他们这里没有批件,要找你只能去找市领导。胡建兰又问是哪个市领导批的,城建局的同志个个都推说不知。胡建兰又几次去找市政府的首要人物陆方尧,怎奈陆方尧拒不接见,因此胡建兰连市政府的大院也进不去。 这边讨不出公道,那面天宝集团又变本加厉,一天紧似一天地逼迫胡建兰倒楼,而且派人不断骚扰辱骂胡建兰,甚至当众指着胡建兰的鼻子骂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是不是个当经理的料,你当婊子倒蛮合格,你今天当婊子,我明天就给你送钱来——不过你得让大爷我玩个痛快,哈哈哈……”这恶毒的羞辱,使得胡建兰无地可容,顿时脸色苍白,头冒虚汗,只觉得恼袋里一片空白,晕了过去。要不是护在她身边的几个女职工及时扶住,她可能要被摔得头破血流。 胡建兰彻底绝望了,她已意识到这个文化园没法再办下去了。可是,文化园不办了,那九百万元的贷款拿什么还哪!那贷款可是国家的钱哪,老百姓的钱哪。这钱若不还上,自己还能算一个有良心讲信誉的人吗?人若没了良心和信誉这种做人的最基本的品质,那还能叫作一撇一捺的“人”吗?胡建兰忽又想起了她在李红竹墓前发的誓言:姐姐若不能为你讨回公道,姐姐就随你而去。誓言,誓言,誓言都不能算数,何以安身立世?胡建兰的精神几近崩溃了,她不得不考虑她的下一步路…… 一天晚上七点多钟,紫丁香文化园进来一位温婉娴静、姿容秀雅的姑娘,说是要找她的姐姐胡建兰。 胡建兰下楼一看,果然是妹妹胡建梅到了。她一把把妹妹搂到怀里,声泪俱下地说道:“你可想死姐姐了,一晃我们姐妹又有差不多一年没见面了。” 胡建梅也泪流满面地呜咽道:“我早就想来看姐姐了,只是工作忙,不好意思请假。昨天接到姐姐的电话,我买个站票就赶来了。” 原来是胡建兰见奕子强说什么也不接受苏大仑对他的爱情,她又怕耽误了奕子强的终身大事,万般无奈之下她就产生了另一种想法。因此,昨天下午她给胡建梅打了个电话,叫她尽快来松江市一趟,说是有重要事儿要商量。胡建梅怕误了大事儿,向领导请了假连夜就赶了过来。 胡建兰抱着妹妹流了一阵眼泪,然后又两手扶住妹妹的双臂,用她那特有的慈祥的温柔的眼光看了几眼,说:“妹妹出落得比原来更漂亮了。” “姐姐也还是那么漂亮,只是面容憔悴,眼圈发黑,是否工作太累了。”胡建梅关切地问。 “走吧,我们上楼唠去吧。”胡建兰拉着妹妹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胡建梅端详了一下姐姐的办公室,感到屋内布置得十分得体,既不失高雅大方,又无丝毫奢华媚俗之气。她刚一坐下就急切地问道:“姐姐叫我来有什么重要事儿要商量?” “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太想你了。”胡建兰显然遮掩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弟弟打电话,说是妹妹来了,你快过来。 正在宿舍里读书的胡建雄,听说妹妹来了,撂下书本,穿好衣服,不到十分钟就打车赶到姐姐这边来了。自从妈妈辞世之后,胡家三姐弟(妹)这是第一次团聚在一起,那个高兴劲儿自不必说了。但是胡建梅总感到姐姐心事沉重,她怕打破亲人相见的欢乐气氛,也不便多问,只好多说些高兴的话。 第152页 胡建兰说:“我已吩咐灶房准备了几个菜,咱们一起过去吃饭吧。” 姐弟(妹)三人手挽着手来到餐厅一个单间坐下,酒菜也很快上来了。胡建雄先给姐姐倒上了半杯红酒,然后给妹妹和自己也倒了半杯。 这时,胡建兰举起酒杯说:“自从妈妈过世以后……”她刚刚说了这么一句,就已泣不成声,那眼泪又是噼里啪啦直往下掉,她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胡建梅赶紧抱住姐姐的膀臂安慰道:“姐姐,我们姐妹、兄妹三人已近一年没见面了,今天相聚应该高兴才是,你怎么先哭起来了……”胡建梅本来是劝姐姐不要哭的,可她自己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胡建雄见姐姐、妹妹涕泪纵横,自己的泪花也在眼眶里直打转。不过,他毕竟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汉,情感相对不是那么脆弱,因此劝道:“姐姐,妹妹,我们都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我们还是先高兴高兴吧。” 胡建兰哽咽着说:“我对不起妈妈,也对不起你们俩,是我害死了妈妈,使得我们二十多岁的人就没了父母。” “姐姐也过于自责了,妈妈的心脏病十分严重,若不是姐姐寄钱给她治疗,她可能去世得更早。”胡建雄继续安慰姐姐。 “哥哥说得是,大夫给妈妈做介入手术时,就偷偷告诉我,说是妈妈的心脏病非常严重,做了手术也活不了多久。”胡建梅也劝慰道。 过了好半天,这姐儿三个才止住了哭泣,喝下了第一杯团圆酒。 三个人的情绪刚刚稳定下来,不知情的胡建梅奇怪地问道:“姐姐,你的文化园不是办得红红火火的吗?今晚好像没有几个人,冷冷清清的。”胡建梅说这话时,胡建雄紧着给她递眼色,不让她往下说。可是等她明白过来哥哥的意思,话已出口了,她后悔莫及。 听了妹妹的问话,胡建兰立即将话转到正题上:“这也正是我要跟你们两个说的重要事情之一,这个文化园虽然兴旺了一阵子,现在由于贪官出卖,坏人霸市,实际上已经办不下去了。以后别的事情我也不想做了。但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干,你们都是国家的 公务员,公务员就是要全身心地办好国家和人们的公务,不要像那些贪官污吏那样,只知道往自己腰包里搂钱;也不要像那些庸官那样,占着岗位不肯干事儿。姐姐拜託你们了。”胡建兰说这话时,神情有些悽然,声音里也明显带着浓重的悲怆和哀伤。 胡建兰眼下的心情和打算,弟弟妹妹还不能理解,他们只能好言相劝和向姐姐表露决心。 胡建梅首先表态说:“姐姐,你不干也好。这些年为了妈妈、哥哥和我,你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折磨,现在也该歇歇了。不管你以后找谁做姐夫,我和哥哥都要负责养活你。”她停顿了一下又说,“至于工作,请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绝不辜负姐姐的期望,更不能辜负党和人民的培养。今年五月,我已填写了入党申请书,也许不久以后我就是中共党员了。” “我的工作也请姐姐放心。”胡建雄说,“我开始到人大工作时候,本来热情极高。后来有一段比较消沉,主要是感到这里的人大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职能作用,监督不到位,审议走形式。更令人费解的是那选举。一次,市人大常委会选举市交通局局长,因为那个被选举的人口碑不好,结果被选掉了。这本来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没有料到的是,人大常委会的几位副主任轮番检讨,说是没有做好保证工作,对不起市委了。过了几个月,经过反覆做工作,那个人到底还是当上了交通局长。可是没过多久,那个交通局长却因 贪污受贿问题暴露出来而被‘双规’了,这时反而没人作检讨了。这说明目前某些地方人大的工作还存在不少问题。”他说到这里,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就一饮而尽,又侃侃谈道,“不过,这些事儿反倒教育了我,它使我感到人大工作更有干头。所以我一定要跟随时代前进的步伐,做好一个人大工作人员应当做好的一切工作,争取能为国家的民主法制建设作点贡献。” 其实,胡建兰是深知弟弟妹妹的思想品质的。只不过她在最后的时刻还要嘱咐嘱咐弟弟妹妹。因又说道:“你们这样说姐姐就放心了。姐姐没有你们那么幸运,能够当上国家公务员。你们既当了,就一定要当好,当前主要是做好本职工作,将来就是出息了,担负了领导职务,也要当个清正廉洁的有作为的干部。” “姐姐,我是学法律的,这事儿我最明白。”胡建雄显然有些激动,提高了声音说,“不管何朝何代,吏治腐败都是最大的腐败。因为官员是国家和社会的领导者、组织者和管理者,吏治一腐败了,就会破坏整个国家的治理机制,带坏整个社会风气。现在大家都说教育腐败,医疗腐败,甚至学术也腐败,那些腐败官员是难辞其咎的。所以,不把官员腐败的势头压住,其他领域的腐败绝难治好。姐姐放心,纵然有一天,党和人民看中我了,叫我担负什么领导职务了,我保证做到清正廉洁,勤政爱民。” “我也会这样做的。”胡建梅也赶紧说道。 “我相信你们。”胡建兰復又给弟弟妹妹和自己各倒了半杯酒,举起酒杯,互相碰了碰,各自都喝下了自己杯中的酒。 第153页 胡建兰知道妹妹路途劳顿,已很疲倦,就提议早点休息。她让妹妹和她住在一起,还希望弟弟也住在文化园客房。弟弟坚持回到人大宿舍去住,胡建兰考虑也好,住在这里弟弟会更加思念死去的李红竹,因此她送走弟弟就带着妹妹来到了自己办公室里间的宿舍。 姐妹俩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姐姐还有话要对妹妹说。妹妹也在反覆琢磨姐姐吃饭时说的一些话的意思。 胡建兰忍不住碰了碰身边的妹妹:“你还没睡呀?” “我睡不着。姐姐,我总感觉你还有什么心事。” “姐姐,我知道你最近又遭到沉重打击,你一定要挺得住,人们不是常说吗,没有趟不过去的河,也没有绕不过去的山。” “咱们不谈事业了,还是谈点个人的事儿吧。姐姐问你,你现在处了男朋友没有?” “没有。” “为什么没处?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还是另有想法?” “追我的人倒也不少,我是不想处得这么早。” “没有使你动心的男人吗?” “现在还没有。” “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胡建梅还没弄清姐姐的“那就好了”是什么意思,就感到姐姐已经进入了梦乡。她深知姐姐已被最近的一些事情困扰得身心俱疲,就没有再问,慢慢地,慢慢地也进入了梦乡。 这觉越是难睡,睡着了之后那梦也就越多。 胡建梅做了些什么梦不知道,胡建兰的梦却都是破碎的: 她一会儿看到胡建梅挎着奕子强的胳膊在公园里散步……一会儿又看到奕子强在旷野里狂奔着,嘴里不住地喊着自己的名字……一会儿又感到自己爬上了楼顶,眷顾地看着地上的人群,然后闭上眼睛纵身一跳…… 胡建兰大叫一声,只觉身子直往下沉。 同在梦中的胡建梅被姐姐的叫声惊醒,赶紧把手伸过去推推姐姐:“姐姐,快醒醒,你是否做梦魇着了?” 胡建兰醒来,心情极坏,她越发感到自己没路可走了。但她不好对妹妹说,任凭那泪水在黑暗中顺着眼角往下流着,流着…… 胡建梅拉过姐姐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冰凉,并不住地在颤抖,便劝姐姐道:“姐姐,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一些沟沟坎坎,即使像陆游说的那样‘山穷水尽疑无路’了,只要我们坚持住,挺过去,也许前面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胡建兰已是万念俱灰,她听了妹妹的话也不作声。 胡建梅见姐姐不吭声,就故意找话说点别的:“姐,你和子强哥的关系怎样了?” “还那样。” “那样是啥样?哥哥在信里经常说,子强哥非常优秀,他对你又忠贞不贰,从各个方面安慰你,帮助你,照顾你,你为什么总不答应他的婚姻要求?” “我嫁他不合适,我想……”胡建兰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胡建梅知道姐姐是一个处处为人着想而不求回报的人,她也知道姐姐说的“不合适”是什么意思。姐姐这“不合适”三个字竟使她沉默了半天,她不知道应当怎样劝慰姐姐才好。但是她还是要力促姐姐能与子强哥走到一起,因又说道:“建雄哥告诉我,子强哥很理解你的过去,他认为你在本质上是个非常好的姑娘,因此对你痴心不改,你为什么非要那么固执呢?” “建梅,有些事情你不懂。”胡建兰说到这里,本不想往下说了,但她停了一会儿又说,“子强确实是个十分优秀的男人,可越是这样,我越不应该嫁给他,等明天我把他邀过来,你们见见面吧。” 建梅如她姐姐一样聪颖,她隐隐约约感到姐姐话中有话;但姐姐既没明说,她也不好明问,那就等姐姐挑明了再说吧。 姐妹俩实在太睏倦了,两个人在沉默中渐渐地又进入了朦胧的梦乡。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钟,胡建兰即把奕子强邀了过来。奕子强一走进胡建兰的办公室,胡建兰就对胡建梅说:“这是你子强哥,现在工商银行省分行工作。”然后又对奕子强说:“这是我妹妹,胡建梅。”奕子强主动地与胡建梅握了握手,端详了胡建梅几眼,贊道:“这建梅长得也这么漂亮。”然后问胡建梅道:“怎么样,你的工作顺心不?” “工作倒还顺心,只是我一个人在县里工作,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经常感到有些孤独。”胡建梅大大方方地说。 胡建兰说:“我这妹妹工作非常出色,领导没少表扬她,不久前,她还写了 入党申请书,积极要求入党。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县里工作,确实有些孤独,叫人时刻牵挂。” “那就调到省里或松江市来工作嘛。”奕子强满腔热情地说。 胡建梅赶紧表态说:“调到这来,能和姐姐哥哥团聚固然很好。只是我那摊子工作很重要,现在离开恐怕要给事业造成损失,我想过一段时间再说。” “我这妹妹和我一样傻气。”胡建兰说,“中国人这么多,任何岗位离开了谁地球都照样转,我看你就赶快挪动挪动吧。”她又转向奕子强:“子强,你在省里、市里认识人多,这事儿就拜託你了,你想办法把她调到你身边吧。” 第154页 胡建兰这话使奕子强和胡建梅都是一怔,但又都不好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奕子强还是满口答应说:“我一定尽力,我一定想办法。” 胡建兰说完了妹妹调转的事儿,又对奕子强说:“紫丁香文化园想是办不下去了。有关部门、有关领导和天宝集团我都找了多少遍了,不是推委搪塞,就是拒不接见,天宝集团更是扬言最近就要来扒楼、炸楼。我想把职工的工资发了,赶紧叫他们另谋出路去吧。” 说起文化园的命运,奕子强也显得十分无奈,他略略想了想说:“我们能坚持一天还是坚持一天。我始终想不通,昭昭日月,朗朗干坤,竟然允许坏人、歹人这样横行霸道。最近我又找了苏老伯,苏老伯说省委主要领导很重视我的举报信,并且作了批示,只是这信不知道又被压到哪里去了,他准备近期再找省委主要领导谈谈。” “按照现在的办事效率,恐怕不等举报有了结果,这大楼早已被夷为平地了。”胡建兰无限悲观地说,“就是这大楼被保下来了,我也不想再干了,我就像一只飞了几千里地的候鸟,又折断了一只翅膀,实在不想再飞了——我的行程已走到尽头了。” 胡建梅听了姐姐的话,心里骤然紧张起来,她感到姐姐的精神已经崩溃了,对前途不抱任何希望了。倘然姐姐发生不测,她就又要失去一个亲人。她觉得她应当承担起照护姐姐的任务,于是赶紧表态说:“姐姐,不管你这座文化园能否保留下来,你都该歇歇脚了。我放弃原来的想法,我明天就赶回县里交代工作,然后马上回来陪伴你、照顾你。至于我的工作,能够调过来更好,调不过来我就通过竞聘谋求其他职业。” “我完全同意建梅的想法。”奕子强也感觉胡建兰对人生已经彻底绝望,如果不帮助她振作起精神来,或者稍有疏忽,很容易出现问题。他对胡建梅说:“建梅,你赶快回去,交代一下工作立即回来照顾你姐姐。我和建雄都是男人,照顾起来不很方便。你的工作安排问题,由我负责了。” 胡建梅点点头,表示同意。可是她又以一种询问的眼光看了看奕子强,似乎是说我回去这几天谁来照顾姐姐。奕子强的眼神给她作了回答,似乎是说我来安排,你就放心走吧。 因为奕子强上午还有事情,再说他也需要到单位安排一下工作,以便拿出更多时间照顾胡建兰,因此又说:“我有一件急事儿要办,我先回去了。建兰,勇敢些,坚强些,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又对胡建梅说:“建梅,我就不送你了,你快去快回。” 胡建梅点头表示理解。 魂断慾海50(2) 胡建兰将奕子强送到楼外,便扯了扯他的衣襟,把他拽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问道:“你对我妹妹印象如何?” “很好啊。”奕子强真诚而又自然地说,“看得出来,她不光漂亮、温柔、娴静、有教养,而且聪明、能干——你问这干什么?” “我……我想把她介绍给你。”这是胡建兰思虑已久的问题,此言虽然难以出口,胡建兰还是把它说出来了。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对奕子强来说,这可是一个非常突然的问题。 “我的妹妹各个方面的条件都比我好,我想把她介绍给你。”胡建兰压着声音郑重地说。 “真是乱弹琴!”奕子强急了,立即红着脸激动地说,“建兰,你怎么能生出这么一种想法?你好煳涂呀,我爱的是你呀!我曾对你不止一次地说过,我对你,痴心如铁,忠贞如钢,永世不变!你为什么又生出这么一种想法?” “可我配不上你呀!我怕误了你的前程啊!”胡建兰也激动地说,“特别是最近,我想了又想,我不应当再耽误你了。” “建兰,我跟你说过一千遍了,你不要总是自卑,你应当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你是走过一段弯路,可那是坏人所害,生活所迫,你的本质是好的呀,你的心地是善良的呀,难道走过弯路的人就不能再挺起腰杆做人了吗?我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你怕什么呢?”奕子强一口气把他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同时也表明了自己对爱情的不可移易的坚贞态度。 “我倒不是怕自己怎么样,我怕坑了你,害了你。子强,这你应该理解呀!”胡建兰边说边哭出声来。 “我理解,我理解。但我痴心不改,爱心不变!好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奕子强说完匆匆离开了文化园。 胡建兰目送走了奕子强以后,回到办公室,只见妹妹的东西已经收拾好。她对胡建梅说:“建梅,你倒不必走得那么急,我叫你来的目的,一是想看看你,我好想你;二是让你认识认识奕子强,我希望你们……你们能走到一起。” 胡建梅猜想的意思,姐姐终于明明白白说了出来。她虽有这个思想准备,但她听了姐姐的话,还是伤心地哭了起来:“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啊!子强哥爱的是你,而且爱得刻骨铭心,这是谁也不能替代的啊。再说,你那样处理问题,叫妹妹怎么做人哪,妹妹怎么能对得起你啊!你快收起你那煳涂想法吧。”胡建梅越说越伤心,同时也越发哭得厉害了。 第155页 胡建兰知道,妹妹也还没有完全猜透她的心思,但她也不能把话说得过于明白,于是她只好劝妹妹说:“建梅,你不要哭了,这件事儿暂时咱就不提了。你还是先不要走,咱们姐妹还没好好唠唠嗑呢。” “不,我现在就走。”胡建梅坚定地说,“我回去交代完了工作马上就回来。以后我就永远不离开姐姐了。我和哥哥早就商量好了,父母不在了,长姐比母,我们一定要像对待父母那样对待你,更何况,姐姐对我和哥哥的大恩我们还没报答呢。” 说到这一节,无形中又唤起了胡建兰对前几年痛苦生活的回忆,她鼻子一酸,又是热泪满面。这时胡建梅已经拿起行李箱子,急着要赶中午那班火车。胡建兰知道妹妹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办事儿一向痛快利落,另外她也感到她要对妹妹说的话也都说过了,因此也不强留,只好送她去了火车站。 回到文化园之后,胡建兰又从财务室取出一万元钱,到 医院看了正在治疗腕伤的兰花,她从手袋里掏出一沓钱对兰花说:“兰花,你可能又要交医疗费了,这是一万元钱,给你继续治伤用,估计你出院时还能剩个几千元,剩下的钱就归你了。你出院后再去找点别的工作干吧,但一定不要走错路。这是姐姐最后一次看你了,祝你早日康復出院。”她又向兰花交待了点别的事,就紧紧地握住兰花没受伤的那只手,鼻子一酸,眼泪也随着掉了下来。 兰花被胡建兰对她的关切感动得泪流满面,同时她又对胡建兰说的叫她出院后找点别的工作去做的话不很理解,她以为胡建兰不想再用她了,心中好生纳闷,不知自己哪里又做错了。但又不好明问,只好连声道谢。待胡建兰走后,她越想越不对劲儿,胡建兰待她一向情同姐妹,这次她受伤住院胡建兰又这么关照她,怎么可能说把她解僱就解僱了呢?她又想到胡建兰说的“这是姐姐最后一次看你了”一句话,再想想文化园这几天的遭遇及胡建兰的悲观绝望情绪,她越发感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情急之下,她偷偷熘出了医院,打个 计程车就回到了园里。 兰花进楼一看,园里既无顾客,也无服务人员,到处鸦雀无声。她上到三楼,只觉得会议室里有人说话。她循声疾步走了进去,一看全园职工都在那里,她在会议室最后一排找了个座位悄悄坐下。 会议刚好开始,只见胡建兰一脸凝重地站在众人面前对大家说:“各位兄弟姐妹……”胡建兰一语刚出,即已泣不成声。她停顿了一下,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復又对员工们说,“我们的文化园到今天,刚好办了八个月零十天。在这八个多月时间里,我们按照国家要求,为顾客提供了健康的文化娱乐服务和饮食服务,主管部门是满意的,广大顾客是满意的。你们对我和屈死的李红竹副总经理的工作是支持的,在这里,我,同时也代表在另一个世界的李红竹,向大家深深表示谢意!”说着深深向大家鞠了一躬,这时不少职工已在偷偷流泪了。胡建兰看了看大家接着说道,“可是现在……现在我们的文化园办不下去了,天宝集团后天就要来扒这座楼……这都怪我,怪我人微言轻,怪我没有能力改变这种局面,我对不起大家了……我……我误了大家的前程,现在我向大家道歉了……”胡建兰说到此处,竟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又深深向大家施了个谢罪礼。这时,全场职工已不是偷偷哭泣了,而是和胡建兰一起放声痛哭起来。胡建兰也无法继续往下说了,只好和大家一起任由那悲愤、伤心的泪水尽情倾泻。经过好长一段时间,胡建兰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最后她又对大家说,“今天离月底开支的时间虽然还有二十天,但是考虑到大家的困难,我们还是按着足月开支,会后大家就可以到财会室去领工资。另外,我还希望大家领完工资以后要尽快离开文化园,免得再发生李红竹和兰花那样的惨剧。兄弟姐妹们,今天我就说这些,我就在这儿和大家告别了。散会!” 会场里哭声一片,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这般情景也会洒下一掬同情的眼泪。这时不知是谁喊了声:“兄弟姐妹们,走,我们到市政府找领导去!”“对!到市政府找领导去!”响应之声响彻会场,一些人已经闹闹哄哄往外移动了。 胡建兰大声喊道:“站住!”她见大家止住了脚步,便走上前去说道,“该找的我都找了,没有人肯听我们的意见。再说了,这事儿……这事儿本来就是市政府的主要领导定的啊!” 这时有的人早已冲出了会场,剩下的员工便把胡建兰围了起来。这个说:“建兰姐姐,我们不能这样就把文化园放弃了,我们要和他们继续斗争啊!”那个说:“胡经理,我们就不搬迁,看看他们能把我们都杀了呀!”跟着李红竹练过武功的邢侠姑娘说:“实在不行我们就和他们刀对刀、枪对枪地斗到底,就是斗不过他们,也要和他们对命!” 胡建兰又向大家解释说:“兄弟姐妹们,胳膊永远也拧不过大腿!在我们松江市,许多事情理不管用,法不管用,就是权势和金钱管用。你们领了工资还是快快离开这里吧,不要再作无谓的牺牲了。” 第156页 一切都听明白了,坐在会议室后面的兰花托着一只胳膊跑了过来:“建兰姐姐,听了你的讲话,我知道了咱文化园的命运,也知道了你的处境,可是你不能有别的想法啊!文化园干不了了,我们还可以干点别的。你……你千万要保重啊!” “兰花,你怎么跑出来了。”胡建兰略带惊异地说,“你快回 医院去吧,不然,大夫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啊!姐姐的事儿你不用管了。姐姐只是希望你能发奋图强,也能做个强女人。弱肉强食,这是万古不变的法则,人没有本事就要被人宰割、欺侮!” “但是姐姐,我怕你……怕你想不开……”兰花吞吞吐吐地怎么也无法说明白自己的心思。 “你快回医院去吧,这人该走什么路就得走了。”胡建兰一边说着,一边把兰花推到了会议室门口。 兰花还是不放心,离开了胡建兰,又去找了几个平时要好的小姐妹,千叮咛万嘱咐地叫她们注意建兰姐姐的安全,最后无奈地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文化园而回到了医院。 会场里的员工也都或痛哭或悲愤或无奈地散去了,几个去了市政府的人也因无人理睬而四散了。 仅仅存在了八个多月的紫丁香文化园,就这样被罪恶势力逼上了绝路,无疾而终了…… 魂断慾海51(1) 胡建兰见紫丁香文化园的员工,或者说与她同患难、共甘苦的兄弟姐妹们,一批一批离开了文化园,心里愈发难过,精神愈发恍惚,尽管这是她让他们走的。许多员工临走向她辞行时,竟然与她抱头痛哭,甚至哭得死去活来。那四个跟着李红竹练过武功的少女,说什么也不肯走,说是要与这座大楼共存亡。胡建兰怕她们凭一时豪侠之勇遭到天宝集团暴徒的暗算,做了无谓的牺牲品,便苦口婆心地一遍一遍地做她们的工作,见她们仍是不肯走,最后只好派人强行将她们连同她们的行李送到了自己的一个开酒店的朋友那里,并委託她的朋友将她们好好看管起来,并帮助安排点儿活。 待员工们走得差不多了,楼内只剩下三五个人的时候,胡建兰的心里更加悲怆凄凉了。她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垂泪,心里说道:“这个世界无疑是美好的,这个社会也是值得留恋的,可这一切都不属于自己的了,自己却要向这个世界、这个社会说声再见了。”她怎么也想不通,改革开放以来,经济迅勐发展,国家日益强盛,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盛世的美景就在眼前,可是松江市偌大一块天地里竟然容不下自己这样一个弱女子,强盛、文明、美好的背后竟然隐藏着那么多丑恶、龌龊、可憎的鬼魅。这个世界真是叫人读不懂了。 正在胡建兰思虑着如何结束自己短暂人生旅程的时候,胡建雄匆匆推门进来。他见姐姐脸上挂着泪痕,就劝慰道:“姐姐,你应当坚强起来,不应当过分悲观绝望。文化园办不下去了,我们还可以干别的嘛。别的也干不成了,还有我和建梅呢,还有子强哥呢,我们可以养活你呀。眼下松江市是有一股恶势力在兴妖作怪,可是国家已经加大了反腐败的力度,一批批的贪官不是纷纷落马了吗,横行霸道的黑恶势力不是也一伙伙倒台了吗!所以你应当振奋起精神,与他们抗争到底!” 过了一会儿,他见姐姐不肯吭声,便又说道:“姐姐,我要与你一起与这些恶魔作斗争!关于文化园被砸、李红竹遭枪杀的事,我已写了诉状,送到了省检察院。我就不相信这松江市的毒瘤就割不掉了!” 胡建兰听了弟弟的话仍不作声。胡建雄知道姐姐经过三番五次的打击、戕害,精神已经崩溃了,她仿佛在安排后事准备绝世而去。不光他自己看出了这一点,胡建梅也察觉到了。就在早晨胡建梅离开松江市不久,她还在火车上的时候,她就给哥哥打了电话,说是姐姐精神有些异常,让他无论如何要照看好姐姐,做好姐姐的思想工作。胡建梅还说她回去交代交代工作马上就回来,她要与姐姐住到一起,寸步不离地陪伴姐姐,以免发生意外。胡建雄接到妹妹电话,早就想过来陪伴姐姐,因为领导让他和另一位同志撰写一份急件,他抽不开身,所以直到下班后他才跑到姐姐这边来。 胡建兰听着弟弟的劝慰,仍然是既不动容,也不表态,脸上的表情始终是呆滞的,木讷的。这反使胡建雄更紧张、更担心了。正在胡建雄犯难的时候,奕子强也赶了过来。奕子强与胡建雄一起又从各个方面为胡建兰宽心。忽然胡建雄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一听,原来是人大那位和他一起赶写材料的同事让他马上回去,说是领导同志两个小时以后就要用那个材料。奕子强看胡建雄有些犯难,就自报奋勇地说:“建雄,工作要紧,你去吧,今晚我在这里陪伴你姐姐。”胡建雄感到奕子强对姐姐感情至深,关怀备至,有他在这里照护姐姐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所以他又嘱咐了姐姐几句,就匆匆回到人大加班去了。 奕子强先陪着胡建兰吃了晚饭,然后回到胡建兰的办公室兼宿舍休息、谈心。奕子强还是从国家发展大的趋势劝导胡建兰要树立信心,不要被眼前的困难所吓倒。他还告诉胡建兰,松江市存在的问题已经引起省里的高度重视,那些贪官污吏、黑恶势力很快就会走向末路。胡建兰只是听着,也不作声。 第157页 两个人谈到晚上十一点多钟,已经到了该就寝的时间了。胡建兰望着眼前这个英俊潇洒、诚笃敦厚的年轻人,特别是想起奕子强这些年对她处处时时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热情无私的帮助,以及他那不避别人訾议而非要与自己结成伴侣的那份痴情,深深感到这个年轻人确实是个值得任何一个姑娘捨命去爱的。可是由于自己怕毁了奕子强的前程,这些年来只把奕子强当作哥哥和最好朋友对待,从没有过一次亲密的接触和越格的行动。现在自己要去了,这是否会留下一种永久的遗憾呢?是否要使奕子强感到自己过于冷酷、过于无情呢?就是还债也应该还一次了吧?起码要留下一丝值得纪念的温存和美好给奕子强吧? 想到这一层,胡建兰突然问奕子强道:“现在该睡觉了,你今晚住哪里?” “随你安排吧。”奕子强似乎明白了胡建兰的意思,情意绵绵地望着她。 “那你就和我住在一起吧。”胡建兰用一种颤慄的声音说,但眼神里却充满了柔情蜜意。 “也好,我们早就应当住在一起了。”奕子强高兴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能与自己心爱的人住到一起,这确实是奕子强渴望已久的事儿了。自从奕子强认识胡建兰那天起,他就感到胡建兰就是他理想中的姑娘,尽管胡建兰一度曾经沦为坐檯女,他的精神也因此而受到过极大的刺激,他的心也因此而曾经痛如刀割,甚至天天滴血,万念俱灰,但他痴心不改,承诺不变,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去搭救胡建兰,帮助胡建兰,慰藉胡建兰,温暖胡建兰。这倒不仅仅是因为胡建兰长得漂亮,最使奕子强动心的,是他感到胡建兰心地淳朴善良,性格温柔贤淑,待人诚恳信实,富有责任感和牺牲精神,是一个自己未曾遇见过的非常理想的终生伴侣。只是由于胡建兰将她与他的关系始终定为朋友关系,因此他在与胡建兰的接触中,始终未敢越雷池一步。他怕他提出那种亲密要求,会使胡建兰心生反感,认为他与那些玩弄女人的淫邪男人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贪恋女色而已。而今,胡建兰主动提出要与他住在一起,他当然会十分高兴了;就是今晚胡建兰不提这事儿,他也想提出这一要求,他要用一种男性的性爱去温暖胡建兰的心窝,去唤起胡建兰对人生的眷恋。 两个人就这样各自怀着不同的想法决定今晚住到一起了。 胡建兰仍然木着脸说:“我们先洗个澡吧。这几天我被弄得焦头烂额,三四天没洗澡了,身上脏得很,我先洗吧,你先随便看看报纸或看看电视。”说着就进了卫生间。 今天,胡建兰要把她身上所有的污垢、秽物都洗掉,她要与奕子强干干净净地做一次爱,作为今生的纪念和来世的怀念。因此,她洗得特别仔细,从头上到脚下,一切应当洗浴的地方,她从外到里都洗个干干净净。这时,她走到镜子面前照了照,顾影自怜,感到自己的身材和容貌,仍如出水 芙蓉那样美丽。但,自古红颜多薄命。如今虽然不少女人以美为资本,或嫁大款,或侍贪官,一夜之间暴富起来,而自己却因美招祸,受尽欺凌和侮辱,而现在又……她不敢再想下去了,暗自掉了几滴眼泪。但她害怕在这一时刻再将泪水带到奕子强面前,影响他的情绪,破坏他的心情,于是,她赶紧将泪水抹掉,穿上睡衣,走出卫生间,并唤奕子强进去洗澡,而她自己却进了卧室,脱去睡衣,拉起一条毛巾被盖好身子,倦怠无力地躺到床上,去想自己下一步的事情。 奕子强倒是洗得很快,他三下五除二就洗完了,因为他急于要与胡建兰抱到一起,去爱抚她,去安慰她,去激起她对未来生活的希冀和信心。他擦干了身子,在腰部围了一条浴巾,就走出浴室,进了胡建兰的卧室。他见胡建兰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便轻轻唤了声“建兰”。胡建兰睁开眼睛,说了声“你上来吧”,奕子强便爬到床上,甩去浴巾,掀开胡建兰身上的毛巾被,钻了进去,一把就将胡建兰紧紧搂到怀里。他只感到胡建兰身子柔软、肌肤滑腻,同时又觉得她身子有些微微颤抖。奕子强先是抚摸胡建兰的背部和臀部,然后又去抚摸她的全身,激动地说:“建兰,我们终于到一起了,终于到一起了。”说着,自己的身子也颤慄起来。 胡建兰也把双臂紧紧抱住奕子强的身体,仍是不肯作声。 奕子强突然掀掉了盖在他俩身上的毛巾被,坐了起来,细细欣赏胡建兰的身体。只见胡建兰肌肤白嫩,乳峰高耸,腹部扁平,腰细臀圆,双腿细长匀称。奕子强常听搞美术的朋友说“人体是最美的”。他今天看见了赤身裸体的胡建兰,感到此言果然不虚,胡建兰之身躯不比任何人体绘画、 人体摄影中的美女逊色。只可惜直到今天自己才能这样欣赏它,爱抚它,消受它。但他不忍心马上与胡建兰做爱,他又轻轻唤了声“建兰”。胡建兰又睁开双眼情意缱绻地望着他,奕子强俯着身子,双手捧着胡建兰的脸颊,与她嘴对嘴地深深吻了起来,然后又去吻胡建兰的双耳、眼睛、脖子、胸部……胡建兰接受了这样一些强烈刺激之后,身子更加颤慄并轻轻扭动起来,她似乎也产生了一种渴望。这时,也只是在这时,奕子强与胡建兰才开始了相恋以来的第一次性爱生活…… 第158页 胡建兰知道奕子强一向是个尊重别人的人。此刻,他虽已是激情彭湃,亦如其他健康男人一样如醉如痴、如疯如狂,但他更知道怜香惜玉,更知道尊重对方,不像那些买淫的臭男人,只把女人当作洩慾工具,当作玩物,变着法子蹂躏你,折磨你,摧残你,祸害你。自己若能有子强这样一个男人与之相亲相爱,与之白头偕老,该会多么幸福!可惜……可惜……胡建兰不敢再往下想了。 奕子强趴在胡建兰的身上问道:“建兰,你感到幸福吗?” 胡建兰只是躺在那里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那我明天就宣布我们结婚了。”奕子强激情满怀地说。 “不!不!”胡建兰赶紧说了两声“不”。 “又怎么了?我们不就差一个手续了吗?”奕子强不解地问。 “……”胡建兰欲言又止,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到底怎么了?我伤害你了吗?”奕子强边问边爬起身来。 胡建兰摇了摇头,仍然不肯吭声。但她内心里却思潮翻滚:奕子强确实是个值得深爱的男人,甚至可以说是值得豁出命来深爱的男人,他对自己关爱备至,恩重如山,如果没有他的支持、鼓励、帮助,自己也可能早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可是越是这样,自己越应为他的安身立命着想,为他的前途命运着想,甚至要为他的子孙后代着想,不能因为自己的爱而毁了他,那样自己就枉为人了,就太自私了…… 奕子强见胡建兰泪流满面,默不作声,就又着急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倒是说话呀!难道你不爱我吗?” 胡建兰忽地坐了起来,抱着奕子强的宽大肩膀大哭起来,越哭越伤心,泪水流了满床。过了好半天,待她情绪稳定下来之后方才对奕子强说道:“子强,请你务必理解我,我越是爱你,越要为你着想。我已说过多少遍了,假如你真的娶了我,你将来怎能挺直腰杆做人;如果我们有了孩子,孩子也要跟着背上包袱。所以,你叫我怎的都行,我就是不能嫁你……子强,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原来你还是为了这个,可我不在乎呀!我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奕子强非常坚定非常诚挚地说,“我总觉得,你还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可你的本质是好的呀!至于往日的那段惨痛的经歷,那不是遭了坏人暗算、被生活所迫的吗?我现在不想过去,只想未来……” 胡建兰摇了摇头:“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你必须面对的问题。” 奕子强挥起拳头,狠狠砸了自己大腿一下:“嘿!那今晚这算怎么回事儿!” “今晚就算我对你的一次报答吧。”胡建兰平静地说。 “我不需要这样的报答!我不需要这样的报答!我需要的是你嫁给我,要你做我的妻子,明白吗?”奕子强摇着胡建兰的两个膀子说,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便继续说下去,“实在不行,建兰,我们离开这个城市,我们远走高飞,这行了吧?” “那就等下辈子再说吧。” “嘿!”奕子强又挥了一下拳头,噔的一下倒到床上,闭上眼睛不再作声了。 胡建兰看看墙上的挂表,指针已经指向半夜两点。她以极其温柔但又极其悲戚的声音对奕子强说:“子强,已经两点多了,我们先睡觉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她也不管奕子强是否同意,就将毛巾被顺手扯到两个人的身上,并伸手闭了床边的檯灯。 登时,整个屋子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谁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第二天早晨,二人起床之后,一起简单吃了点东西,奕子强将两名留守的女服务员叫了过来,吩咐他们一定要照顾好和护理好胡建兰,就匆匆上班去了。 大约八点多钟,天宝集团打发人给文化园送来一份最后通牒,告诉他们下午两点钟之前就要将楼内东西全部撤走,逾时不撤,他们明天就要派人强行拆楼。胡建兰看了这份霸气十足的牒文,知道又要出事儿了。她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为了不使两名留守人员吃亏,她告诉她们天宝集团的人来了,既不要报警,也不要拦阻,任凭他们横行肆虐就是了。 下午四点多钟,天宝集团来了七八个壮汉,手持 棒球棒子,撞开楼门,进门就砸。他们从一楼砸起,不论桌椅、沙发、门窗、柜檯,还是音响、灯饰、茶具、酒器,凡是能砸得动的,都砸个稀巴烂。他们并不知道四楼的两个房间里还住着胡建兰和两个留守人员,因此乱砸了一通之后,也就闹闹嚷嚷地撤离了。 暴徒走了之后,胡建兰与两名留守人员从三楼看到一楼,但见楼内已无完物,一片狼藉。她知道明天天宝集团来拆楼是不可避免的了。于是她对两名留守人员说:“你们收拾收拾东西,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吧。”两名留守人员问:“胡经理,你怎么办,你上哪儿去呢?”胡建兰面无表情地说:“这你们就不用管了,我自有我的去处。”两名留守人员在胡建兰的再三再四动员下,终于离开了文化园。 现在只剩下胡建兰自己呆在办公室里。她将纷乱的心绪略略整理了一下,感到自己只能走那条路了。她想:第一,这座大楼被拆掉之后,那九百万元的银行贷款就要全部压到自己身上,自己除了一个柔弱的身躯别无长物,这一辈子就是苦死累死卖骨卖肉也还不上这笔巨额贷款;第二,奕子强已经二十七岁了,因为迷恋自己至今未婚,自己要是嫁给了奕子强,就要毁了他的前程,要是不嫁给他,他又等起来没完,这对子强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伤害;第三,自己在李红竹的墓前,曾经发过誓言,一定要为她讨回公道,讨不回公道就随她而去。这人说话就要算数呀。现在看这公道是讨不回来了,如果不随李红竹而去就难以向她的在天之灵交待了。人们常说,“死了死了”,这人一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她下定决心今晚就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第159页 其实,胡建兰早就想好自己的归宿了。她解散了文化园的服务人员,她与弟弟妹妹喝了诀别酒,她还给了奕子强一丝温柔安慰……她之所以挺到今天才要付诸行动,主要是想看看还有没有最后的希望。现在看这最后的一线希冀也没了,她只能横下心来以死抗争了。她摊开纸,拿起笔,一连写下两封信,内容都很简单。 一封是写给奕子强的,内容是: 子强: 我最心爱的好哥哥、好朋友。 我去了,非常对不起你。自从我们相识以来,你对我给予了过多的关爱、照顾和帮助,可我报答的不及万一。如果人能再世,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要补上这份情义。来生再见吧! 祝你幸福!祝你一生好运! 胡建兰 2002年7月2日 另一封信是写给胡建雄和胡建梅的,内容是: 建雄、建梅: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贪恋人生,更捨不得离开你们。可是,世界如此广大,竟没有我可以走的路,思来想去,还是去了的好。 你们要走正路,做个强有力的人…… 请把我送回咱们那个小山庄,放到爸爸妈妈身旁,使我日夜能守候和照顾两位老人家。 来世再见,一哭! 姐姐胡建兰 2002年7月2日 她将两封信摺叠好,装进两个信封,分别写上收信人的名字,便平静地走进卧室,打开衣柜,选了一套自己平时最喜欢穿的藏蓝色西服穿上,又到 卫生间里淡淡地化了化妆,走出房间,锁好了门。她没有选择服药自绝,也没有採取缢身自杀,她要与这座大楼一起粉身碎骨,也好让世人看看这个世界上的少数坏人是如何横行人间、祸害百姓的。 魂断慾海52(2) 现在已是晚上八点多钟,文化园楼一片漆黑,一片寂静。胡建兰打开了四楼走廊里的灯,来到楼梯口,拾级而上,一直走到五楼通向楼顶的通道处,她再打开铁门,登到楼顶。她来到了这栋楼面临古城街的一侧(即辅楼一侧),向右看,大兴路上一片繁荣景象,灯光、霓虹如星河灿烂闪烁,车流、人流如江涛汹涌奔腾;往左看,古城街上则是一片繁忙景象,脚手架、龙门吊鳞次栉比,搅拌机、推土机声震夜空,建筑工人上上下下、来来往往如蜂蚁奔忙,用辛勤的汗水铸就着这座城市的辉煌。陆方尧的政绩工程——服装一条街很快就要变成现实了。此时的胡建兰还在想:这人生多美好呀!人们用自己的勤劳、智慧创造了如此灿烂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然后又以主人的身份来享受这文明的成果。可是,有人创造文明,有人攫取文明……她不想再想这些烦恼事儿了,她想要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寻找一种远离尘嚣的安宁,她来到楼宇的边缘,用一条丝巾缠住了眼睛…… 此前的几分钟,也只是几分钟,奕子强来到了大楼,他见楼门没有上锁,楼内黑洞洞的,悄无人声,静谧得叫人恐惧。他迅疾地跑到胡建兰办公室兼卧室的门口,敲了敲门,并无人给他开门。“胡建兰哪去了!胡建兰哪去了!”奕子强的脑海里突然闪出这样的信号。他再敲门,仍无动静。登时,奕子强的身上、头上冷汗直往外冒。他转身又去敲两个留守服务员的房门,也是既无人应声,也无人开门。奕子强更慌了,他挥了挥头上的汗水,復又回身去敲胡建兰的房门,并大声喊道:“胡建兰!胡建兰!”屋里仍是悄无声息。这时奕子强已是惊恐万分,他迅速后退了两步,使尽全身力气用膀子往门上一撞,门被撞开了。他打开了室内的顶灯,办公室里没人,他又三步两步跑进胡建兰的卧室,见卧室里也没人,他又返身回到外屋,只见胡建兰的办公桌上放着两封信。他先拿起写着自己名字的信打开一看,登时傻眼了,那“来生再见”、“如果人能再世”等字眼,把他的眼睛都刺模煳了。屋里没人,她能上哪去呢?他忽然想起了楼顶——胡建兰曾向他说过她曾几次上过那个楼顶。她是否去了那里……他不敢想下去了,急忙跑出办公室,一看,通往楼上的灯却是亮着的,这更加证明了他的判断的可能性。奕子强不顾一切地往楼上跑,当他跑到五楼通向楼顶的铁门跟前时,一看铁门是开着的,他更紧张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他又不敢喊,他怕喊叫对一个决心赴死的人可能更为危险。他一步三个台阶,几步就蹿到了楼顶,一看那楼边上站着的正是胡建兰,并且眼睛已用丝带蒙好了。他蹑手蹑脚迅疾地向胡建兰身边奔去。恰在这时,胡建兰已纵起了身子,奕子强一个箭步上去紧紧拉住了胡建兰的一只臂膀,不幸的是,胡建兰没被拉住,他自己也被胡建兰一起带了下去…… 两个人在一起向下坠落的过程中,胡建兰先是落到了一棵老榆树的树杈上,被那树杈缓冲了一下方才落地;而奕子强却斜着身子直接地重重地摔到地上。所幸的是,地上有一堆建筑工地堆放的沙土,使得他们没有直接摔到步道板上。但由于坠落的高度较高,两个人都被摔得很重,鲜血直流,且已昏迷过去。 街上的行人看到楼上摔下两个人来,而且都已摔得不省人事,便一起围拢了过来,拦住了两辆计程车,就把他们送到了市医院的急救室。就在计程车刚刚离开紫丁香文化园的时候,过来看望姐姐的胡建雄也已来到文化园门口。他听说刚刚从楼上跳下了两个人,已被计程车送向了市医院,便断定这肯定是姐姐和奕子强了,因此也未进楼,跳上计程车就直奔市医院。找到急救室,未等看到姐姐和奕子强,就听大夫正在那里喊叫:“谁是患者家属,谁是患者家属……” 第160页 胡建雄冲上前去一看,病床上躺着的两个人,果然是姐姐和奕子强,但见两个人浑身是血,且不省人事。他赶紧挺身站到大夫跟前,大声答道:“我是患者家属,我是!我是!” 大夫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赶快到财务室去交押金。” “交多少钱?”胡建雄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兜,估计里面至多有五百元钱。 “一万。”大夫顺手给了他一张交款单。 “一万!?大夫,这是突发事件,你能不能先抢救……” “你不交钱怎么给你抢救?”大夫绷着冷冰冰的脸,打断了胡建雄的话。 “大夫,大夫,求求你了,你先抢救,这钱一分也不会少。”胡建雄声泪俱下地哀求道,他见大夫仍然无动于衷,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顺手从兜里摸出身份证和一张人大机关的出入证,“我是市人大的干部,我绝对不会撒谎,绝对不会欠医院的钱,你看,你看!”他把那证送给大夫看。 那大夫是个副主任医师,今晚由他负责率领众大夫和护士等实施抢救工作。他知道人大根据群众反映,对 医院的工作已是很不满意了。不管这位小伙子是人大的什么干部,自己可不能往枪口上撞啊。再说,这人大的干部总不会随便赖帐吧,他就在松江市工作,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那位副主任医师想到这里,看了看那出入证确实是人大机关的,于是便对各大夫、护士发话道:“赶紧实施抢救。”然后又对胡建雄说:“你明天上午十点钟前,一定要把押金送来。” “没问题,没问题,谢谢大夫了,你们快抢救吧。”胡建雄连说带鞠躬地感谢大夫,脸上挂满了泪水。 大夫指挥护士迅速地对胡建兰和奕子强的伤口做了简单包扎,然后把他们送到ct室里做了ct检查,又送到心电图室做了心电图检查,最后把他们推进手术室,由外科大夫做接骨和破损皮肉缝合手术。 站在手术室外面的胡建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踱去,急得两眼热泪直涌。此时令他最着急的是两件事儿:一是他不知道姐姐与子强哥的伤势严重到什么程度,性命能否保住;二是昂贵的医疗费用上哪去弄。他估计两个人的医疗费至少也需要二十万元,这对他来说不啻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天文数字。 正在他火急火燎无计可施的时候,只见楼梯口上来一个身材丰满、面庞漂亮的姑娘,她一只胳膊手腕处打着石膏、绑着托板,并被吊在脖子上,另一只手还轻轻地托着那只受了伤的胳膊。胡建雄用手背拭了拭泪水,定睛一看,来者原来是在这住院的兰花。 他赶紧迎了过去,问道:“兰花,你怎么过来了?” 兰花一看面前站着的是胡建雄,便忙说道:“我听大夫和护士都在议论,医院接治了两个跳楼的,是从紫丁香文化园那栋楼跳下来的,正在做手术,我怕这人是……”兰花本想说“我怕这人里有建兰姐姐”,但她怕猜疑错了,只说了半句话。 “你想得对,这两个人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子强哥。他们怎么这么想不开啊!”胡建雄说着,一拍大腿,泪如雨下。 “果然是他们!?”兰花惊得当时就瘫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位护士过来制止了她的哭声,叫他们离开这里,到别处等着。 兰花站了起来,扯着胡建雄的衣襟远离了手术室门口几步,问道:“建兰姐和子强哥情况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胡建雄哭着说,“他们在急诊室的时候,还都昏迷着呢。现在正在做手术。” “押金交了吗?这需要不少钱哪!”兰花着急地说。 “我正为这事儿犯愁呢。光押金就要一万,治疗费少说也得二十万。”胡建雄满脸愁容。 “建兰姐可能给你们留钱了。”兰花说着,便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胡建雄,“昨天建兰姐来看我的时候,把这个信封偷偷交给了我,她说里面有几个存摺,现在文化园里不安全,她想出去躲几天,叫我想法把这存摺转交给你。”兰花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接着说下去,“姐姐不直接把这存摺交给你,叫我转,这不是她白天就决定要走这步路了吗。她是怕直接交给你,引起你……咳,咳,我真煳涂死了,我怎么这么浑啊!”兰花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怨恨自己犯浑。 胡建雄急忙拆开信封一看,里面装着四个存摺,折上共有款额十五万三千元。之外,还留有一张便条,上面只写了两行字:“建雄、建梅:这是姐姐仅存的一点钱,你们两个留着用吧。存摺密码是:182838。”胡建雄手里捧着这存摺和便条,身上禁不住颤抖起来,姐姐决意离开人世还在惦记着他和建梅,这叫他和建梅可怎么报答这个赛似父母的姐姐呀! 胡建雄自言自语地说:“这是姐姐留下的救命钱哪!”他又转对兰花说:“兰花,谢谢你,谢谢你!” “谢我什么呀!”兰花瞪大眼睛不解地问。 “姐姐把这么多钱托你转交给我和建梅,你一分不少地如数送来……” 第161页 兰花不等胡建雄把话说完,便把脸一沉,正色道:“建雄哥,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别说建兰姐姐待我恩重如山,就是没那大恩,她信任我,我也应该这样做呀!不然我还能叫个人吗?” “是是是,我说错了,说错了,兰花你别见怪。”胡建雄赶紧检讨。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抢救和手术,胡建兰和奕子强终于被推出了手术室。胡建雄和兰花抢上去看了一眼,两个人还都闭着眼睛,不能说话。不过那位主持抢救工作的副主任医师却主动地对胡建雄和兰花说:“现在情况大体是这样的:那个女的(指胡建兰),臂部、腰部、腿部多处有划伤,两根肋骨骨折,还有中度脑震盪。不过她的伤不算很重,过一会儿意识就能清醒过来。那个男的(指奕子强)伤势十分严重,他腰椎粉碎性骨折,头部闭合性脑损伤,由于嵴柱强烈挤压损害了腰嵴髓,而颅中又多处有血块压迫神经,因此他的下肢现已失去知觉,不能动弹,看样子性命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下肢极有可能造成瘫痪。” 大夫前面的话,使胡建雄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但当他一听说奕子强下肢有可能造成瘫痪时,身上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得十分恳切地对那副主任医师说:“大夫,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想办法叫那个男的站立起来。” “救死扶伤是我们医生的责任,这就不用多说了。”副主任医生说完就要离去。 这时就见兰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夫,这两个人都是好人,一等的大好人,请您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们的伤治好,我这里给您磕头了,磕头了。”说着,就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扶地叩下头去,而且是几个响头,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见头上已印上了一个大大的血印子。 那副主任医师愣在那里,看了兰花一眼问道:“你是他们的什么人?” “我和他们无亲无故,但是他们对我比亲人还亲。”兰花非常动情地说。 那副主任医师似乎也受到感动了,和颜悦色地对胡建雄与兰花说:“你们就放心吧,我们会尽力的。”说完急匆匆地就走了。 兰花突然想起一件事儿,问胡建雄道:“你给大夫送红包了吗?” “红包?没有!”胡建雄愣愣地说。 兰花着起急来:“你不送红包,有的大夫就不给你好好治。手术之前你就应该把红包送上去呀!” 对于 医院现行的一些潜规则,胡建雄极为反感。他感到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医生要向伤病人员收取红包,那“白衣天使”岂不变成了“白衣魔鬼”。但是,大难临头,他已无法去认这个死理了。因问兰花道:“要送多少?我也没带钱哪!”说完下意识地又去摸了摸自己的衣兜。 “我这里有钱,这还是建兰姐给我留的钱。”兰花说着,就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装钱的信封,对胡建雄说:“你数三千,赶快送去。” 胡建雄接过信封,数了三千元钱,不情愿地拉腿就跑,一面嘴里喊着:“大夫,大夫……” 魂断慾海53(1) 胡建兰和奕子强被安排在一个病房。 经过手术、止血、消炎、输液等治疗,第二天凌晨四点多钟胡建兰的神志就清醒过来了。她睁开眼一看,胡建雄坐在病房里。 胡建雄一看姐姐醒过来了,惊喜万分,赶紧跑到姐姐身边:“姐姐,你可醒过来了,你可醒过来了。” 胡建兰渐渐想起了昨晚的一幕,知道自己是在跳楼之后被人送到这里来的。可是,跳楼时后面好像有个人扯了她一把,那人…… “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未等胡建兰理清自己思绪,胡建雄关切地俯下身去问姐姐道。 胡建兰并不回答弟弟的问题,她仍在努力追思昨夜跳楼的一剎那间发生的事情。她转动着眼珠往对面看了一眼,只见对面病床上也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上、头部绑了不少绷带。她仔细看了看那人的体形轮廓,突然喊道:“子强!子强!”一边喊着,一边就要坐起来。怎奈身上不少地方缠着绷带,折断了的肋骨疼痛得钻心。她挣扎了一下没有坐起来。 胡建雄赶紧摁住姐姐:“不能动,不能动,你不能动啊!” 胡建兰还要起来,精神极度紧张地问道:“那边躺着的是不是奕子强?” “是!是!”胡建雄只好如实相告。 “他怎么了?他……”剩下的话胡建兰不敢往下说了。 “他也坠楼摔伤了。”胡建雄还是如实相告。 “他也摔伤了?”这是胡建兰已经意识到了的事实,接着又问,“他摔得怎么样?” “大夫说,他还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下肢……”胡建雄这回说什么也不敢说实话了,他将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他怕姐姐接受不了那一事实。 “下肢怎么了?”胡建兰的神经仍然绷得很紧。 “大夫说,子强哥的下肢摔得较重,需要较长时间才能恢復过来。”胡建雄看了姐姐神情紧张的样子,也不得不撒谎了。 “那他现在……”她想问他现在怎么样。 第162页 胡建雄赶紧抢过去说:“他的麻药还没过劲儿,他现在还昏迷着呢。” “都是我害了他呀,都是我害了他呀!我这罪孽太重了。”胡建兰竟然呜呜地大声哭了起来。 值班护士听见这病房里有人大声啼哭,赶紧跑了过来,问胡建雄:“怎么了?” 胡建雄说:“我姐姐醒过来了,她看对面的人伤得很重,就……” “他俩是什么关系?”未等胡建雄把话说完,护士就急着问道。 胡建雄嗫嚅了半天,只好说:“朋友关系。” 那护士似乎明白了两个伤者的关系,她意识到把这样两个人安排在一个病房是不合适的。但现在是凌晨四点多钟,那个男患者还没有清醒过来,不宜重新安排房间,就只好劝胡建兰说:“病房里不能大声哭泣,声音大了要影响其他患者休息。再说,那位患者还没有清醒过来,你这样哭,不利于他和伤病作斗争,也不利于你自己治伤。” 尽管胡建兰的心如刀割油煎,但是她是一个明白事理的姑娘,听了护士的话,也只好强忍悲痛,止住哭声。她一会儿闭上眼睛,痛恨自己害了奕子强,一会儿又忍不住往对面瞅瞅,看看奕子强醒没醒来。这天晚上剩下的一两个小时,她就是在这样一种煎熬中度过的。 东方刚刚现出鱼肚白,兰花就蹑手蹑脚熘出病房,来到了胡建兰和奕子强的病房。她与胡建雄对视了一下,三步两步就扑到胡建兰的病床跟前,压着声音哭道:“建兰姐,你可让我担死心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你的伤还没有好,你跑过来干什么?”胡建兰拉住兰花的手说。 “我昨天晚上就要过来护理你,护士把我看住了,就是不让我动。”兰花道歉似地说。 “你也是受了伤的人,我怎能让你来护理我。”胡建兰感动地说。 兰花回过身,又去看奕子强。她见奕子强唿吸正常,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便问胡建雄道:“子强哥怎样了?” “大夫说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復神志。”胡建雄说。但他再也不敢提奕子强下肢的事儿了,他怕一提这事儿又会使姐姐揪心。 但是,胡建兰还是伤心地说:“兰花,是我害了你子强哥哥呀!你说我这人是否变成罪人了……” “建兰姐,你不要这么想,你和子强哥现在最要紧的是养伤、治病。”兰花劝慰道。 胡建兰似乎还沉浸在昨晚跳楼那一幕的情景里,她自言自语地说:“我站在楼边上,蒙住了眼睛,只想结束自己的生命,谁知就在那一跳的时候,就觉得后面有人拽了我一把,结果把他也带下……”胡建兰又伤心地啜泣起来。 胡建雄与兰花的眼光对视了一下,昨晚他俩在手术室外面谈及此事时还在纳闷,建兰姐和子强哥怎么会一起坠到楼下。现在他俩明白了,原来悲剧是这么发生的。 不管悲剧是怎样上演的,所有的人都只能面对眼前的事实。兰花只好又劝胡建兰道:“建兰姐,不管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后悔都没有用了,我还是那句话,好人大难不死,现在你和子强哥最最要紧的就是养伤、治病。”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沓钱塞到胡建兰枕头下面,一边又说,“这是你给我拿的治伤的钱,这七千块还没有花,就留下给你治伤用吧。” “不,不,不!你是为保卫文化园而受的伤,这钱应该留给你用。建雄,赶快把钱拿给兰花。”胡建兰是处处为他人着想的人,她坚决不同意兰花的做法。 兰花也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死死摁住胡建兰的枕头,说:“建兰姐,你的伤和子强哥的伤,比我重多了,不是十万八万能治好的,你要是不留下这钱,我马上就出院回家去,我这伤也不治了。”说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而且哭得十分动情。 胡建雄走过来说:“兰花,你昨天交来的姐姐的存摺上,不是还有十几万元钱吗,这钱不就够了吗,就是不够,我和建梅还可以想办法呀。这钱还是拿回去你用吧。” “不!我要那样做,我还叫个人吗?姐姐救我妈妈命的大恩还没有报,现在姐姐伤势这么重,我不能帮助姐姐,还要花姐姐的钱,那我就一点人味也没有了。姐姐要不留下这钱,我马上就出院。”说着起身噔噔噔地就走了。 “你不能出院,不能出院,这钱我留下。建雄,你快去告诉兰花她不能出院!”胡建兰叫胡建雄快去做兰花的工作。 胡建雄撵了出去,好说歹说才做通了兰花的工作。待他回到病房时,只见姐姐又是泪流满面。他只好又去安慰姐姐。 兰花走后不到十分钟,胡建梅就风尘僕僕地赶来了。昨天晚上她刚登上开往松江市的火车不久,胡建雄就把姐姐和奕子强受伤的情况用手机告诉了她。这一晚上她在火车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一般旅客都是或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或靠在哪里睡上一觉,而胡建梅却是坐不稳站不宁,她总嫌火车跑得太慢,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到姐姐和子强哥身边。现在她终于来到姐姐和奕子强的病房,她看见床上躺着的两个人眼睛闭着,头上、身上都打着绷带,手上还插着吊针,未等说话泪水已如雨下。她走到哥哥身边,悄悄地问道:“情况怎么样?” 第163页 胡建雄小声向妹妹介绍了一下情况,然后说:“姐姐刚睡……” 这边一语未了,那边胡建兰已睁开了眼睛。 胡建梅见姐姐睁开了眼睛,跑上前去跪到姐姐床前,喊了声“姐姐”,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顾流泪。过了一会儿,她止住眼泪问道:“姐姐,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倒死不了,只是你子强哥……”胡建兰热泪一涌,说不下去了。 胡建梅赶紧爬了起来,来到奕子强的床前,仔细看了看,听听他的唿吸,摸摸他的脉搏,轻轻喊道:“子强哥,子强哥……”连叫了数声,不见子强答应。 “都是我害了子强呀,他为了我一次次地作出牺牲,这次弄不好把命也搭上了。”胡建兰极其伤心地哭道。 “姐姐,先不要说这些了,我们还是想办法抢救子强哥吧!”胡建梅将脸转向姐姐说。 “我只想结束我自己的生命,谁想到他在我后面……”胡建兰仍然为昨晚的一幕后悔不已。 “姐姐,你自己也不应去寻短见,我感到你在坏人面前有些软弱了。古人说,‘柔弱莫如溪涧水,流到不平处也高声’。我们不能就这样了结了生命呀!”胡建梅本也是个柔弱、善良的姑娘,她见姐姐被坏人欺负得实在难以容忍了,因此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见姐姐沉默不语,她又接着说,“现在可倒好,你毁了自己,也毁了子强哥。我们被人欺负得太惨了!”胡建梅说这些话,倒不是为了刺激姐姐,她是要姐姐坚强起来,与伤病作斗争,与坏人作斗争。 妹妹的这番话,胡建兰想也不能说是没有道理。她知道自己过于善良,性格中还缺乏一种坚韧的斗争精神。当然,妹妹也并不知道她选择跳楼自杀,心中还另有诸多隐情,比如说,她总怕奕子强不顾一切地迷恋自己而误了这位年轻有为青年的前程;她还怕她对李红竹发出的“讨回公道”的誓言无法实现,对不起死去的红竹妹妹……可是,这些想法不也是懦弱的一种表现吗?妹妹的几句并非刻意说出来的直话,似乎使她的心灵受到某种震撼,她需要检讨一下自己走过的人生道路了。 正在胡建兰陷入深沉思索的时候,胡建梅又问了一句:“姐姐,你那文化园现在怎样了?有没有人在那儿看管?” “我的命都不想要了,还看管它干什么?再说,天宝集团的人可能今天就要去扒楼了。”胡建兰有气无力地说。 “不行!”胡建雄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插进来说,“哎呀,我都急懵了,那文化园不能轻易拱手让给他们呀!他们不是还没派人来扒吗?我们应当先找个人把它看管起来;将来就是真的被他们扒掉了,这份官司我们也要打呀!我们国家不是还有法律法规吗?对于罪恶势力,我们只能选择斗争,就是斗不过他们,也要掐着他们的脖子一起去死!我们总不能叫那些坏人骑在我们脖梗上拉屎!” 胡建雄的铮铮话语,更加震动了胡建兰的柔弱之心。 胡建梅听了哥哥的话,很有同感,于是又对姐姐说:“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我们不能过于善良了,该斗的时候拼出命来也要斗一斗!” 胡建兰沉默了半天,终于缓缓说道:“你们说得对。我想得太多了,结果……”她想说“结果落到这样悲惨境地”,但这话她没有说出来,似乎只在内心谴责自己。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又下了另一种决心,看了胡建雄一眼说:“建雄,你去跑一趟,你去把那看门老头找来,叫他先去照看一下。但是不能让他与歹徒发生冲突,免得被人残害,只叫他看看门就行了。”接着她就把那老头的姓名和电话告诉了胡建雄。 胡建雄来到紫丁香文化园一看,里面狼藉不堪,许多用具、设施都被破坏了,幸亏这里还没有人来偷东西或抢东西。也许是因为昨晚这里发生了极其惨烈的一幕,令人还没从惊悚中回过神来;也许是因为现在刚刚天亮不久,人们还不知道这里的虚实……胡建雄四处看了看,就来到姐姐的办公室,只见写字檯上还留有两封信,他先看了已经打开的给奕子强的那封信,不禁身上打了两个寒战。他又去看留给自己和妹妹的那封信,信未等看完,就已哭出声来。这分明是姐姐留下的两封绝笔信哪!此时的胡建雄,非常后悔自己在姐姐作生死选择最为彷徨无主的时候没来陪伴姐姐。可是,后悔也晚了,他只能面对眼前的一切。他擦了擦眼泪,冷静了一下,就抓起写字檯上固定电话的话筒,播了电话号码,请原来看门那个老头速速过来。撂下话筒,他又楼上、楼下把所有的地方看了一遍,并大略地清点了一下东西。这时,那个看门老头也来了。胡建雄对他说:“大爷,这栋楼还得请你照看一下。你只把门看好就行了,如果有天宝集团的人来,你不要和他们理论。千万!千万!”说着,就从衣兜里拿出六百元钱,说是其中四百是半月工资,另二百让那老头买几把锁,把楼里该锁的地方都锁起来。那老头连打了几个咳声,问:“建兰姑娘和奕子强怎么样了?这是作孽呀!”胡建雄简单地把情况对那老头说了一遍,又匆匆忙忙赶回 第164页 医院去了。 他刚走进病房,只见一位护士长正领着两位护士往外挪动奕子强的病床,由现在的202号挪到了206号,为的是免得胡建兰与奕子强互相牵挂,互相感染,互相刺激,影响疗伤。胡建雄、胡建梅也跟了过去。当护士们刚刚把奕子强的病床安顿好,只见奕子强突然睁开了眼睛。胡建雄、胡建梅大为惊喜,赶紧抢到床边,问:“子强哥,你醒过来了?” 奕子强动了动嘴,仿佛说了个“是”字。 胡建雄又问:“你感觉好些了吗?” 奕子强又动了动嘴:“……好。” 这就足可以使胡氏兄妹满足了,胡建梅急忙跑回姐姐的房间,告诉姐姐:“子强哥睁开眼睛了,能说话了!” 胡建兰听到妹妹的话,无异于聆听到天尊圣音,乐得热泪滚滚,心中暗暗默念:“谢谢苍天,谢谢苍天,苍天终究有眼,好人到底……”她突然打住了自己的思绪,奕子强的意识是甦醒过来了,可是他能恢復到原来那样子吗?如果他残废了,自己可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了。想到这一层,胡建兰的心情忽又沉重起来。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事情果然像胡建兰担心的那样,奕子强的意识是恢復过来了,两三个小时之后他也能够正常说话了,可就是整个下肢不能动弹,而且大小便失禁。奕子强对于战胜伤病虽然充满信心,但是这下肢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只有胡建雄知道此事,他怕影响姐姐情绪,更怕减弱子强哥与伤病作斗争的信心和决心,所以他不管对谁,说什么也不肯把那个副主任医师对他说的话透露出来。 奕子强的妈妈早就去世了,父亲也于去年病故,家乡已没有什么至近亲人了,胡建雄与胡建梅商量,奕子强受伤的事儿就不通知他的其他亲属了,一切护理任务都由他俩全部承担起来。但是奕子强的单位他们必须尽快通知,于是胡建雄便问了奕子强单位的电话号码,并将奕子强的有关情况通知了他们单位。这天上午八点多钟,奕子强单位——工商银行省分行的所有领导和一大群同事都来 医院探望他、安慰他、鼓励他,并预交了一笔数目不菲的医疗费用,又雇用了一个人专门护理奕子强。由于奕子强大小便失禁,胡建梅是个女孩,照顾起来不太方便,胡建雄便叫妹妹重点护理姐姐,而自己则配合护工护理奕子强,并负责办理其他各种事情。 胡建兰与奕子强坠楼的消息,栗天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她当晚就赶到出事现场和市医院急诊室将情况了解清楚,并写了一条消息交给总编室。但总编辑还是不同意刊发这一消息,理由还是:市领导有指示,关于古城街开发、改造中所发生的各种矛盾和纠纷,市里媒体一律不作报导。因为老百姓为了自身利益,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想不通或阻力,如果报导了这些东西,就会影响古城街改造工程的顺利进行。至于天宝集团在施工过程中使用什么手段和如何损害国家与人民的利益,有关市领导就不管了。栗天对此十分气愤,她知道这是一种制度上的缺陷,控制舆论、封锁消息和瞒报事故真相在许多地方都严重存在着,而且还能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为了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局”。所以现在许多消息只能“出口转内销”,这面官方严密控制着老百姓应当知道的一些事情,那面老百姓又通过各种渠道从国外媒体得到许多消息,并在群众中广为传播。松江市就有一位老者,每天早晨进了公园往那一站,就开始发布“早间新闻”,每天早晨三四条,说完就走,给这伙人讲完了又跟那伙人讲,听者常常把他围得水泄不通。由于外国媒体消息来源不准确,加之他们又抱着各种政治目的或各取所需,因此那信息就经常远离事实,甚至是子虚乌有,造成许多听者思想混乱。现在国家已对那些随意封闭老百姓应当知道的信息的官员开始问责,此举大得民心。可是这股春风就是度不过松江市某些官员人为设置的“关隘”,在这里还是唯领导的意志左右一切。唯其如此,栗天只能空怀一腔愤懑之气而不能有所作为。所幸的是,省里的一些媒体,包括报纸、广播、电视对胡建兰跳楼的消息都作了报导,尽管报导得比较简单,没有触及事情本质,但在广大市民中还是引起很大反响,大家议论纷纷,甚至质疑古城街的改造工程有无必要。就是说,官方可以控制管辖范围内的媒体,老百姓的嘴是谁也管不住的,任何政治制度的国家都不可能做到舆论一律。舆论一律实际上是专制统治的一种产物。 尽管群众的议论、群众的质疑,很快传到了天宝集团董事长吕二挺耳朵里,但他并没有将此当作一件什么大事儿,他仍然按照原来的计划大张旗鼓地做着他的改造工程。吕二挺所以敢如此肆意妄为,就是因为他至今还坚定不移地相信他的“混世哲学”:一是大棒没有打不通的路。从古至今,老百姓没有不怕暴力的。自己想要的东西要不来,想走的道路走不通,只要把那大棒抡将起来,就会打出一熘胡同,任你竖走横行。二是金钱没有摆不平的事。虽然大棒开路,有时因为出手过重不免也会惹出一些麻烦,但只要你肯花银子,什么事情都可以摆平。不管他是什么部门的什么人员,谁还不知道银子好花,谁还能怕金钱咬手?“钱能通神”,“有礼(礼金、礼品)走遍天下”,这话在吕二挺那里竟然变成了屡试不爽的“真理”。 第165页 吕二挺并不在乎媒体和群众的舆论,但作为一市之长的陆方尧却不能不在乎。他总感到就他的能力和贡献来说,他的官还应当做得更大。虽说现在提职升官主要取决于上级领导和上级主管部门的看法,但有时这群众舆论特别是媒体舆论也会起很大作用的。陆方尧看到,那些会当官的人,每当省里、市里开党代会、人代会和政协会的时候,总是会拉拢几家媒体给自己所辖地区弄出几条“政绩新闻”,以便在代表和委员中扩大自己的影响。就是在平时,一些“胸怀大志”的官员也会巧用媒体为自己造势,甚至不惜制造假新闻给自己涂脂抹粉。当然了,那“问题新闻”自然地就会起个抹黑的作用了。想到了这些,陆方尧就像坐到了针毡上,有些挺不住了,他决定要找吕二挺损他一顿。 陆方尧来到办公室,一问秘书今天上午没有什么安排,就拨通了吕二挺的电话,一听接电话的是他,就说:“二挺吗?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马上过来!”说完哌嗒就撂下了话筒。 魂断慾海54(2) 吕二挺从陆方尧的语气和撂电话的声音上,感到陆市长心中好像有气,说不定今天要挨撸。他眼珠一转,突然想起他最近从朋友那里弄来的一只价格昂贵的劳力士手錶,这可是陆市长稀罕的物件,应该带去送上。他把那手錶放到包里,迅速下楼,跳上停在楼前的宝马专车就直奔市府大楼而去。吕二挺原本坐的是奔驰600,后来看市里的一流大款坐的不是悍马就是宝马,于是他就把他的奔驰送给了一位朋友,自己便换上了一辆黑色宝马。 吕二挺很重视代表自己身份的标緻物。随着他的财富、地位、荣誉的增多和提高,他不仅频频换车,从最初的桑塔那换成国产奥迪,又从国产奥迪换成日产本田,再从日产本田换成德产奔驰,又从德产奔驰换成现在的德产宝马,他还经常更换自己的名片。他最初也只不过是一个中型饭店的小经理,后来成立了房地产开发公司,再后来又成立了天宝集团,这实实在在的身份自然就由小经理变成了大经理,再由大经理变成了董事长。更令他值得炫耀的是,那荣誉头衔甚至政治职务也接踵落到他的头上。如什么先进企业家、市纳税大户代表、省十大杰出青年、市政协常委、市人大代表等等,共有八大头衔。而在这些头衔当中,吕二挺最看重的是“市人大代表”。因为人大代表不仅有监督“一府两院”工作的权利,有选举和罢免“一府两院”主要领导的权利,还有一项特殊权利,那就是:一旦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司法部门要执行强制措施时,还必须首先徵得人大常委会的同意。所以,吕二挺当了人大代表后印制名片时,不仅要把所有的头衔都印到上面,而且必将“松江市人大代表”排在首位,作为领衔头衔,用以标榜自己,吓唬别人,以及骗取公众信任。 不到十分钟, 宝马车中的吕二挺就已来到了陆方尧的办公室。他一边从兜里掏东西一边问:“大哥,什么事儿?” “你怎么搞的,隔三差五就闹出点事儿来?!”陆方尧指间燃着菸捲,阴着脸厉声喝问。 “大哥您听我说……”吕二挺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想要向陆方尧解释什么。 “说什么,说,你净给我添乱!”陆方尧不听解释,又训斥了一句,并把燃着的菸捲摁到烟缸上熄灭…… 吕二挺一看陆方尧的火气挺大,干脆将那手錶又放回兜里,找个地方坐下,耷拉着眼皮准备继续听训。 谁知,这时陆方尧反将口气和缓了下来,说道:“二挺呀,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又是市 人大代表、市政协常委,你办事总得留点后路吧。”说完呷了一口茶,又指指对面的茶几,“那里有茶,你自己泡。” 这时吕二挺才抬起眼皮,看了看陆方尧,说:“大哥,您说的是不是那蝴蝶兰跳楼的事儿,那不怨我呀,我没叫她跳楼啊!” 陆方尧的火气又蹿了上来:“那你是否逼她搬家逼得太紧了,或者是拆迁补偿费给得太少了?你不能太贪了嘛!你知道这项工程你占了多少便宜吗?” 吕二挺避开送达最后通牒逼人搬家的事儿不谈,他也不解释拆迁补偿费给得是多是少,他又使出了他惯用的熘须拍马和推人上贼船的伎俩,说:“大哥对我的恩典,小弟烂成骨头渣子也不会忘。可是大哥您想过没有……”他用眼神余光偷觑了陆方尧一下,一看陆方尧还愿意听他说下去,便接着说,“古城街开发、改造工程,可是您的政绩工程,如果不使点厉害手段,那些钉子户、无赖户永远不会动地方,他们不动地方,这工程就不能如期完工,工程不能如期完成,就等于您放了个空炮,您放了空炮,可怎么向全市人民交代啊!这事儿可是上了您的就职演说的啊!再说了,凭大哥的能力、水平,总不能窝在这松江市当个市长吧,您还应该当书记、当省长、当部长。可是您要往上升,就要有大家看得见、摸得着的政绩。小弟所做的一切,也是为您着想啊!” 谁知吕二挺的一通歪理,竟把陆方尧给忽悠住了。陆方尧眼下确实需要“政绩工程”,他也朝思暮想想要当更大的官。想当初,他之所以不顾一些人的反对将改造古城街的工程交给了吕二挺,除了私下那些交易而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感到吕二挺办事儿煞头,能够如期完成任务。这对一心想要往上爬的他来说,无疑十分重要。虽说眼下这官可以买,但是没有点政绩在那儿支撑着,有时买起来也是很困难的,起码要多花银子。他明明感到吕二挺的话正中下怀,却又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摆了摆手说:“你先不要说政绩不政绩的,升官不升官的,你就说说你惹下这些乱子怎么处理吧。” 第166页 “一切乱子都不存在了。”吕二挺非常自信地说,“那蝴蝶兰跳楼的事儿与我无关。那是她感到没脸活了,自己跳的。公安部门也到我这儿询问了一下,我几句话就把他们支走了。还有那个李红竹的死,也与我挨不上边。那个黑胖和开枪的人早就无影无踪了。他们找不到人,没有证据,那事儿就与我无关了。” “你把那两个人弄哪去了?”陆方尧紧盯着问了一句。 “有的去了天边外国,有的已经蒸发了。”吕二挺轻描淡写地说。 但是陆方尧的神经却紧绷了起来,他瞪大眼睛问:“你把他们……” “这,大哥您就不要管了,反正各有各的来路,也各有各的去路。”吕二挺仍然不慌不忙地说。 陆方尧虽然知道吕二挺的出身,知道他心毒手辣,但是他对他的胆大妄为还是经常估计不足。经验告诉他,此事不可多问,“不知者不为罪”。因此陆方尧就转换话题说:“咱们还是说古城街的改造工程,你一要抓紧施工,二要做好工作,不可胡作非为!” “大哥放心好了,小弟以后注意点就是了。”吕二挺看陆方尧不再追究他什么,谈话也就算结束了,便慢慢地从那公文包里取出那只价值百万元的劳力士满天星手錶,送到陆方尧跟前:“这玩意儿,我估计大哥肯定喜欢。” 陆方尧一看是只高档手錶,因那手錶四周镶满了光华耀眼的宝石,显得格外豪华珍贵,他的两只眼睛立时放出光芒,不禁贊道:“这玩意儿可是稀罕物,我现在就把他戴上。”说着,就把原来戴的那只价值二十多万元的宝玑牌手錶从腕上褪了下来,换上了这只光灿灿的劳力士满天星手錶,又仔细端详了几眼,心里自是惬意,嘴里不断啧啧叫好。 吕二挺见陆大哥“龙心大悦”,便凑上前去小声问:“大哥,您知道这表多少钱?” 陆方尧看了吕二挺一眼:“多少钱?” 吕二挺伸出一个大拇指:“一个大数——整整一百万人民币。” “那——那我平时也不好戴呀!”陆方尧虽然非常喜欢这只表,可又怕戴了这只表会露出马脚,惹出麻烦。 “咳,一般人连见都没见过这种表,谁能知道它是多少钱哪。您就放心大胆地戴吧。像您这样有身份的人,经常接待外宾、出国考察,正经应当戴上这种高贵手錶,也免得叫人家瞧不起咱。” 吕二挺说完此话,见陆方尧不再说什么,还在全神贯注地欣赏手腕上的表,他知道他已接受了自己的意见,因此便知趣地说:“大哥若是没有别的事儿,我就走了。” “那你就回去吧。还是那句话:一要抓紧施工,二要做好工作,不要添乱。”陆方尧居高临下地教诲道。 “小弟记下了。”吕二挺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陆方尧又把他叫住:“二挺,紫丁香文化园那栋楼,你暂时——我说的是暂时,你暂时就不要动了。整急了影响不好。” 吕二挺眨巴眨巴眼睛,想要争辩几句,但见陆方尧直摆手,不让他再说什么,便知趣地说:“那好,我听大哥的。”说完转身就走了。 陆方尧的担心、烦恼因而也就烟消云散了。人们都说,凡贪婪的人都有狼性。这陆方尧在秉性上似乎可以与狼为伍了。 第十部分 魂断慾海55(1) 胡建兰、奕子强住院的第三天早晨,栗天给华秉直打了个电话,约他八点半钟一起到医院去看看他们。华秉直表示同意,就撂下了电话。 当时华秉直正在忙活准备早餐。他的女儿晓雪听出来电话是栗天打过来的,就建议爸爸说:“爸,是否栗阿姨打来的电话,我估计她还没用早餐,你干脆叫她过来一块吃早点算了。” “哎,你这主意好哇。”华秉直疼爱地拍了拍晓雪的肩膀,“那就请你给栗阿姨打个电话吧,这人情送给你。” 晓雪调皮地说:“行,感谢爸爸给了我个人情。”说着就去给栗天打电话。 栗天在那边电话里只听晓雪说道:“栗阿姨,我是晓雪,我爸说请你过来一块用早点,然后一起上 医院看病人。”这边说着,那边跟爸爸挤了挤眼,意思是说这人情还是您的。 那边栗天问道:“你爸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呀?” “普通人家的普通饭菜,但营养绝对够用。”晓雪又跟栗天开起了玩笑。 “那好吧,盛情难却。我马上过去。”栗天也跟晓雪开起了玩笑。 华秉直见女儿打完了电话,高兴地对女儿说:“晓雪,爸问你一件事儿,你是否给栗阿姨写过一封信?” “有这么一回事儿,您有意见吗?”晓雪仍以玩笑的口气回答爸爸。 “你写信也可以,为什么事先不跟爸爸说一声。” “这是我的隐私,隐私是受法律保护的。所以事先不能跟您说。” “呵,你还使用起了法律武器。爸爸是说,你今年才十五周岁,还是个孩子,大人的事儿你才懂得多少,万一你栗阿姨摔了脸子你可怎么办?” 第167页 “不会的,栗阿姨对您印象非常好,甚至可以说她对您非常崇拜,她说您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男人就是男人,怎么还有真正的男人、非真正的男人之分吗?” “有啊!栗阿姨说,现在人世间有多种多样的男人:有一种男人,他们可能很有权或者很有钱,可是他们心地龌龊,品行恶劣,上害国家,下殃百姓,这样的男人是坏男人;有一种男人,胸无大志,庸庸碌碌,混岗蹭饭,醉生梦死,他们不是靠能力、靠实干取得财富和业绩,而是靠关系、靠后门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这样的男人是俗男人;有一种男人,狭隘自私,狗苟蝇营,他们活着仅仅为了自己,从不管他人和社会的利益,这样的男人是小男人;有一种男人,胸襟坦荡,正直刚毅,忠心报国,勤劳为民,不怕邪恶势力挤压,也不与庸俗潮流合污,仰天无愧,俯地心安,这样的男人是好男人,也可称作真正的男人。” “这是真的?你栗阿姨说了这么一大套,你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 “我说的全是真的,爸爸。栗阿姨开始是口头说的,我听了很感兴趣,我就逼着她用笔写了下来,所以我就记住了。” 华秉直高兴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你这个小机灵鬼。” “爸爸,我和栗阿姨除了讨论了什么是真正的男人,我们还讨论了‘家’字的构造。”晓雪调皮地说。 “噢,怎么又扯到文字上去了?” “这个‘家’字造字造得就不合理。” “为什么?” “这家里呀,应该既有男人又有女人,这才能称其为家,可现在这个‘家’字,宝字盖儿下面却罩了个‘豕’字,那‘豕’不是猪吗?” 华秉直听到这里,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对,对!‘豕’是当猪讲。‘豕奔狼突’那句话里的‘豕’指的就是猪。你们讨论的问题有意思,有意思。”但他立刻又止住了笑声,问道,“那你们说这个‘家’字应当怎么造?” “我们认为,这个‘家’字,就应当在宝字盖儿下面加一个‘好’字,这不在房子里头既有男人又有女人了吗?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家。”晓雪故意绷着脸严肃地说。 华秉直被女儿逗得又大笑起来,以至笑得泪水直流。他擦擦眼泪,止住笑声又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栗阿姨的意思?” “这是我们俩共同研究的成果,不过一大半儿是我的意思,一小半儿是栗阿姨的意思,所以版权归我。”晓雪边说边跟爸爸挤挤眼睛。 “哈哈哈!”华秉直又被女儿逗得笑了起来,“好好好,你们这个想法很好。我建议你们给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写封信,建议他们将这个‘家’字改一下。” 爷俩正在说笑着,栗天已经摁响了门铃。晓雪赶紧去开门,迎进了满面春风的栗天,并问候了一声:“栗阿姨好!” 栗天亲切地说:“晓雪好!”便走进客厅,放下手包,然后又问道,“你们要做什么早餐,来,我给你们做。” 华秉直说:“晓雪不是跟你说了吗,普通人家的普通饭菜,无非就是牛奶、面包、鸡蛋和炝菜,因为你来了,今早再加上一碟火腿肠。” 三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就将早点端到了餐桌上,并一起坐下来用餐。 栗天问晓雪道:“晓雪,你的中考考得怎么样,考到哪个学校去了?” 晓雪说:“我向栗阿姨报告,我已被一中录取了,再过几天我就是一中的学生了。” “哎呀,你考得很棒呀,要进省重点高中了。来,我为你祝贺!”栗天举起装牛奶的杯子与晓雪碰了碰杯。 正在大家高兴之时,院子一头的一个棚子里的塑钢窗厂开工了,各种噪音一起传到了华秉直的屋子里来。 晓雪拧了拧眉毛,撅着嘴说:“烦死人了,吵得人在家里连做功课都做不下去。” 栗天对华秉直这套老旧房子看了几眼,说:“华局长,现在不少领导干部都在小区里买了房子, 装修得非常漂亮,环境也比较幽静,你为什么不换换房子?” “我拿什么换?光靠那点工资能换得起房子吗?”华秉直不无牢骚地说,“现在呀,是谁能贪能搂,能为自己算计,谁的小日子就过得滋润。那些在小区里买高档住房的,绝大多数都是前两年用公款买的,他们还美其名曰说这是‘搭上了末班车’,少数人搭上了末班车,其他干部怎么办呢?老百姓怎么办呢?说到底这仍然是一种严重的违法违纪行为!” “难怪有的领导干部说,现今在某些地方是‘贪官得意,清官流泪;贪官享福,清官受苦’。看来这不仅仅是发牢骚,这还真有其现实根据呀!”栗天显然也为这种现实颇为不平。 这话也激起了晓雪的不平之气,她接过去说:“栗阿姨,你知道我们楼上住的是谁吗?是市财政局副局长的小女儿。这房子原是那位副局长住的,可一年前那位副局长就搬进皇都小区里去了,那房子足有我们这房子两个大,你说这公平吗?他的职务还没有我爸爸的职务高呢,可是我爸却只能跟他的小女儿享受一样待遇,住一样的房子。你说上哪讲理去!” 第168页 “哎——我们不说这些了。”华秉直见晓雪也跟着发起了牢骚,他生怕这不公道的现实扭曲了孩子的心,影响她的健康成长,因此便赶紧拦过她的话头说,“我们这日子已经过得很不错了,这不比普通老百姓好过多了吗,你看那些下岗工人和每个月只拿五六百元 养老金的企业离退休职工有多困难啊。所以呀,该知足我们就知足吧。不是说吗,人生有三大快乐:助人为乐,自得其乐,知足常乐。我们就当个知足常乐者吧。” “不过秉直——”栗天说到这里自知自己说走了嘴,至少是说得早了点,她见晓雪那边还偷偷做了个鬼脸,因此脸上登时飞起一片红云,便赶紧改口说,“不过依我看哪,华局长,这事儿你也可以找领导谈谈,至少让他们知道一下。” “要谈我也不能谈自己房子没达标。我这文化系统啊,还有好多名演员、名作家没房子住呢,要谈首先要谈他们的住房问题。”华秉直认真地说。 这时晓雪与栗天挤了挤眼说:“栗阿姨,你看,现在全世界就我爸最革命。” 栗天对华秉直这番话非常理解,因此对晓雪说:“你爸说得也对。作为一个部门的一把手,他首先应当考虑大家的事情,全局的问题。” “考虑了又怎么样,别人还不照样要攻击爸爸。”晓雪撅着嘴为爸爸鸣起不平来。 华秉直知道女儿说的是计涪坏他的事儿,便对栗天和女儿说:“哎——只要做得正,行得正,还真不怕别人攻击。我记得一位名人这样说过:‘一身正气立得稳,两袖清风步履轻’。现说你爸不怕街上警车叫,也不怕中央下发反腐文件,晚上觉也睡得安稳。做坏事终没有好结果的。你看那个计涪,受到处分以后,今天打匿名电话威胁我,明天写公开信嘲弄我,后天又无中生有地诬陷我。可结果怎样呢,最近他因利用报纸搞敲诈活动,到底被公安部门抓起来了。” “什么时候抓起来的?”栗天显得有些兴奋。 “就在上周的周三。”华秉直说,“大概你还不知道,上次我跟你说的侮蔑我们俩的那封信和照片,就是他搞的,这是他自己向公安部门交待的。” “这书全叫他白念了,这人怎这么缺德啊!”栗天仍然有些气愤难平。 “我们的社会能出现这样的知识分子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华秉直不无感慨地说,“这个人本来已被文化局开除了,可是他也不知凭什么又当上了一家报社的领导。听说有关部门正在追查这件事儿呢。” “这还差不多!正义万岁!公平万岁!”晓雪拍着巴掌跳了起来。 “晓雪欢唿得好。这说明我们的国家还是不容许坏人作恶的。”栗天一脸严肃,意味深长地说,“任何一个社会,如果失去公平和正义,如果好人不得好报,恶人不得恶报,那个社会就不能说是一个健康的社会。” “你说得好,说得好!”华秉直今天心情不错,他信心十足地说,“随着我们国家民主法制建设步伐的加快,贪官污吏、奸商恶商、黑恶势力以及其他各种违法犯罪分子都将受到应有惩处。我们松江市啊,不久可能就要发生‘ 地震’了。” 栗天知道华秉直指的是哪些事情,因为在晓雪跟前不便多谈,只说了句:“我们期待着惩恶扬善的风暴早日到来。” 三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吃完了早点。华秉直一看时间,估计接他的车已经到了,于是便对晓雪说:“晓雪,你把碗筷简单收拾一下。一会儿你看书嫌吵,你就把靠院那面的窗户全关上。我和你栗阿姨要到 医院去看两个伤病人员。” “爸您就放心走吧,我会安排好自己生活的。”晓雪又向已经起身往外走的栗天摆摆手:“阿姨再见!” 华秉直与栗天下了楼,钻进等候在院里的轿车,就直奔市医院去了。 尽管大夫不让兰花随便离开病房,但她每天还是至少要过来两次看看胡建兰和奕子强。不然她的心里就总也放不下那份牵挂。 今天兰花过来是先看的奕子强,然后才到胡建兰的病房来。但是她的心情却很沉重。她对胡建兰说:“建兰姐,今天来了个女的来看子强哥,她的态度非常不好,以至使子强哥生起气来。” 胡建兰问:“那女的长得什么样?” 兰花说:“大高个儿,披肩发,挺漂亮的,穿得也挺时髦。” 胡建兰说:“那一定是苏大仑了。”她停了一下,又十分关心地接着问,“她都对你子强哥说了些什么?” 兰花说:“她一进门就问子强哥,‘你都伤着什么地方了?’子强哥说,‘别的地方问题倒不大,就是下肢至今还没有知觉,不能动弹。’那女的马上就把脸子撂下了,痛苦地在病房里来回走了好几个来回儿,半天又说,‘你简直傻透了,你为了那个贱女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吗?你家里无父无母,这松江市又无亲无故,我看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子强哥听了那女的的话,像是很痛苦的样子,紧闭着嘴唇也不吭声。那女的又说,‘你真是个白痴,叫你离那女的远点你就是不听。’子强哥不耐烦地说,‘我现在需要的是精神支持,以便和伤病作斗争,请你不要刺激我好不好。’那女的却说,‘刺激你,你要早听我的刺激也不至于有今天了!’子强哥生气地大声说,‘行了,行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的死活就不用你管了,永远不用你管了!’那女的听了子强哥的话一跺脚说,‘那好,你就好自为之吧。’说完一扭屁股就走了。子强哥却躺在那里默默流泪,像是很伤心的样子。我劝了几句就过来了。” 第169页 胡建兰听完了兰花的话,脸上现出十分痛苦的样子,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滚落到枕边,无限伤感地说:“苏大仑不会再来了,是我害了你子强哥啊。”说完竟然呜呜地哭出声来。 正在这时,华秉直与栗天一人抱了一篮鲜花来到病房。出去办事儿刚刚回来的胡建雄和胡建梅也跟了进来。胡建兰赶紧擦去眼泪,欠了欠身子要起来。栗天抢前一步又摁着胡建兰躺了下去。胡建兰见建雄、建梅、兰花都不认识华秉直和栗天,便赶紧介绍说:“这位是市文化局的华局长,这位是市报记者栗大姐。”然后又指了指建雄、建梅和兰花对华秉直和栗天说:“这是我弟弟胡建雄,她是我妹妹胡建梅,那是我们文化园原来的前台领班兰花。” 三个人都很有礼貌地说了声:“华局长好!栗大姐好!”便赶紧拿凳让座。 华秉直来到胡建兰床边,亲切地问道:“怎么样了?” 胡建兰黯然神伤地说:“我还好,治疗三两个月就能出院。只是把奕子强给坑苦了,他到现在下肢还不能动弹。”说着,泪水又涌了出来。 栗天说:“你也真傻,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儿,非要走此绝路?” 胡建兰只顾流泪也不吭声。 这时胡建雄走上前来说:“华局长,栗大姐,你们的地位都比我们高,生活阅歷也比我们丰富,你们说说,这松江市有些事情办得是不是太过离谱了,不知有关部门、有关领导在这里起了什么作用!” 因为这问题问得太过尖锐,华秉直与栗天也都听出胡建雄的话涉及到了市里的主要领导和某些部门,一时不好表态,只是面面相觑。 胡建雄见他们不肯表态,便又接着说:“前些日子,一伙暴徒砸了文化园,枪杀了李红竹,至今市有关部门也没给个说法。”一说到李红竹的死,胡建雄心里便泛起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但他忍住悲痛接着说,“后来他们又扬言要荡平文化园,活生生地把我姐姐逼上了绝路。这松江市还是不是共产党领导的天下?!”胡建雄越说越气愤,以至满脸涨得通红。 栗天知道胡建雄是学法律的,又在人大工作,他不会说些没根据的话,于是便问道:“建雄,你说有人把你姐姐逼上绝路,你有根据吗?” 魂断慾海56(2) “有!证据确凿。”胡建雄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两份天宝集团的“通知”交给栗天:“你们看看这两张催命的‘通知’吧。” 栗天接过那两份材料一看,都是古城街改造工程动迁办发给紫丁香文化园的,上面的文字虽然不多,但措词极为强硬,都是警告文化园要尽快搬迁,倘然逾期不搬,就要派人荡平大楼或炸掉大楼的话。栗天看完又将材料交给华秉直看。 胡建雄又气愤地说:“那座大楼是我姐姐和李红竹用了自己的全部积蓄,又在银行贷款九百万元买下的,可是天宝集团打着市政府的旗号要强拆大楼,而且只给二百万元的拆迁补偿费,这叫我姐姐拿什么去还银行贷款!” 这时胡建梅也插进来说:“我姐姐纯粹是被他们一步步逼上绝路的!” 听到这里,华秉直实在忍不住了:“那你们为什么不找市领导和市有关部门去反映呢?” 胡建兰像一只飞倦了的鸟,有气无力地说:“该找的领导我们都找了,该拜的部门我也都拜了,他们不是躲着不见,就是互相推诿。现在是金钱升值,公理贬值,哪里不浇油,哪里不滑熘。这松江市没地方说理啊!” “那你们为什么不向省领导和省有关部门反映呢?”栗天问道。 “该反映的我们也都反映了,可惜,都是‘泥牛入海无消息’。”胡建雄仍然气愤难平。 “有些事情需要有个处理过程,你们不应失去信心。就是省里没人给你们主持公道,你们还应当向中央反映。”华秉直依然是胸有成竹,“我们国家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你们应当相信,党和国家是绝不会允许贪官污吏胡作非为的,更不会允许黑恶势力横行肆虐的。”他又将脸转向胡建兰,“小胡呀,你是否软弱了些,你走的自绝之路不足取呀!这是苍天有眼,让你活了下来;倘然你那一跳走上了不归路,你感到值得吗?所以呀,你应当坚强起来,勇敢地与那些黑暗势力作斗争,宁肯为讨回公道而死,也不应作那无谓的牺牲!” “我非常同意华局长的意见。”胡建雄听了华秉直的话,心如潮涌,极为感奋,他说,“我姐姐过于软弱了些。我曾对她说,对于贪官污吏、黑恶势力,只能选择斗争,就是斗不过他们,也要掐着他们的脖子一块去死。” “好,这人哪,就应当这样活着!这小伙子的话说得非常到位。”华秉直连连贊道。 栗天见华秉直作为一个官员,敢于在这种场合这样表态,心里不仅更加佩服华秉直的正直无畏,而且感到自己也应当利用当记者的条件,再帮助胡建兰她们做些什么,于是就对胡建雄说:“建雄,你把这两份材料各复印一份给我,看看我还能帮助你们做些什么。” “我早就复印了若干份。”胡建雄说,“我们不能这样憋里憋屈活着,我们一定要依法讨回公平!”说着,他就把已经复印好的两份通知书以及其他有关材料各拿了一份给栗天,并说,“感谢华局长和栗大姐对我们的鼓励、支持和帮助。” 第170页 华秉直虽然知道市里的一些问题已经是熟透的疖子——快出头了,但他是政府官员,不能随便传播小道消息。他只能用眼神向大家传递一下他的信心和态度。然后看看表说:“今天上午九点钟,我要到市群众艺术馆去处理一些问题,我们就不能多唠了。小胡,你要增强信心,好好养伤。我们还要过去看看奕子强。”说完,就要离开病房。 栗天又对着胡建兰强调了一句:“增强信心,好好养伤。”说着,就将一个花篮留在胡建兰的病房,端起另一个花篮跟着华秉直往外走。 胡建兰轻轻欠了欠身子说:“谢谢华局长,谢谢栗大姐。” 华秉直与栗天在胡建雄的陪同下,来到奕子强的病房。 走在前面的胡建雄赶紧对奕子强说:“子强哥,华局长和栗大姐来看你来了。” 奕子强微微动了动还缠着绷带的头,从那眼神中看出是在表示感谢的意思。 华秉直快步走到奕子强的病榻旁,关切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奕子强有气无力地说:“现在上身的伤倒是没有太大问题,就是下肢不能动弹,大小便失禁。” “医生没说什么原因?”华秉直问。 “医生说不是脑部受伤引起的,就是嵴椎压缩引起的,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奕子强眼里涌出一股热泪,泪水顺着两个眼角直往下流。奕子强是个非常坚强的小伙子,他轻易不流眼泪,看来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些悲观。 华秉直看出了这一点,便安慰道:“你要坚强起来,虽说精神不能决定一切,但是精神好、心态好,什么奇蹟都可能出现。” “我是担心我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好,变成一个废人,给他人增添麻烦,给社会增加负担。”奕子强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我看你身体素质很好,你一定能战胜伤病。”华秉直鼓励说。 奕子强看了看华秉直,心存感激地说:“谢谢华局长的吉言。”沉默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道,“不过有一点请华局长放心:即使我瘫痪在床,我和胡建兰的冤屈也一定要昭雪!贪官、奸商和黑恶势力,这是当今社会上存在的三大害虫,我下决心与他们斗争到底!” “你说得很对,对这三大害虫只能选择斗争,我相信你和胡建兰会取得最后胜利的。”华秉直再一次鼓励了奕子强。 栗天怕奕子强心里憋屈,不利治疗伤病,她也安慰奕子强说:“子强,你先好好养伤,等你身体状况好转了,我抽个时间专门来听听你的意见,看看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奕子强连声道谢。 因为华秉直还要到群众艺术馆去处理一件事情,因又对奕子强说:“我还有件事情要处理,就不多谈了。祝你早日康復出院,再见!” 奕子强又是连声道谢。 华秉直与栗天离开病房,走出大楼,栗天便对华秉直说:“奕子强说的虽然是个普遍性的问题,但是他也是有所指的,他说的好像是你的那个同学和吕二挺、贾兰姿那些人,你应当劝劝你的那个同学,不能让他再往死路上走了。” 华秉直知道栗天说的“你的那个同学”指的是谁,但他长嘆了一口气说:“我的那个同学,心气过高,慾念过强。他就像人们常说的那种‘你给他金银他还怨恨没有得到珠宝,你封他侯爵他还怨恨没有拜为将相’的永不知足的人。现在呀,他的一只脚已经离开了悬崖,你怎么拉也拉不回来了。”他连连打了几个咳声,表现出一种十分无奈、十分嘆惋的样子,默默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栗天,“你准备到哪儿去,要不要我送你一下?” “不要,我要回报社,十多分钟就到了,你有急事儿,你快走吧。”栗天说。 华秉直匆匆登上轿车,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摆了两下,算是跟栗天打了招唿,就急急忙忙奔向市群众艺术馆去了。 魂断慾海57(1) 经过近三个月的治疗,胡建兰的肋骨骨折已经癒合了,其他伤处也都治癒了。其实,早在一个月以前,胡建兰就可以自由行走了,并部分地承担起了照顾奕子强的任务。她怕过多地耽误弟弟妹妹的时间,影响他们的工作和进步,因此在她能下床走动的时候,就把弟弟妹妹打发走了,弟弟仍在人大机关尽职尽责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妹妹则考入一家外资企业当了财会人员。胡建兰把奕子强单位给他雇用的护工也打发走了,由她承担起了照护奕子强的全部任务。她感到奕子强是因她而坠楼受伤的,长期叫他的单位僱人护理他,心里总是感到不安。由于她的肋骨骨折刚刚癒合,有时要帮助奕子强翻身或擦洗身子,这种力气活她一个人实在干不了,她就请医院的护士前来帮忙。 一天早晨,胡建兰正服侍奕子强吃早饭,忽然觉得心里非常难受。她就感到李红竹的美丽面孔和飒爽英姿总在她眼前浮现。李红竹的含冤而死,使胡建兰失去一位最知心、最忠诚、最信实的女友,她曾为此悲怆欲绝,痛不欲生。因此在她身体刚刚恢復到可以随便行动的时候,她就想到李红竹的墓地去看看。怎奈奕子强的伤病缠住了她,一直未能如愿。今天,她感到无论如何应该到李红竹的墓地去一趟了。正在她盘算着怎样找人代替自己照顾奕子强,以便使自己能够脱身的时候,忽见弟弟满脸挂着哀伤走进病房。 第171页 没等胡建兰说话,胡建雄就问:“姐姐,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胡建兰只想去祭奠祭奠李红竹,并没细想明天是什么日子,胡建雄突然这么一问,反倒使她愣住了。 胡建雄面带悲戚地说:“明天是李红竹的百日忌日,我想到红云山去看看她。” “哎呀,该死,我只想到要去祭奠祭奠红竹,倒忘了明天正好是她的百日忌日。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行,我们一起去。” 姐弟两个商议好了之后,胡建雄又跟奕子强唠了一会儿嗑,并把他所了解的外面的一些情况转告给了奕子强,便回单位去了。 这天下午,胡建兰突然接到医生通知,说是明天上午要给奕子强的腰椎再做一次手术。这使胡建兰犯了难了,奕子强不能没人护理呀。她赶紧给弟弟打电话商量。胡建雄说:“护理子强哥要紧。到红竹墓地哪天都能去,明天就我自己先去看看她吧,不然她会感到孤苦寂寞的。” 胡建兰只好同意弟弟意见,关好手机走出病房要去给奕子强买些零用东西,一出病房门口,便见一个 医院清扫员打扮的女孩的身影从病房门口匆匆离去。看那后影,像是非常熟悉,但一时也没多想,就自顾办自己的事情去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胡建雄拿着一束红玫瑰花一个人独自来到红云山公墓。此时松江市已进入深秋季节,虽然仍是艷阳高照,但是到处都是一片秋天的肃杀气氛,红云山公墓周围的草木叶子已有一些变黄变红变紫了。胡建雄来到李红竹墓地,放好了玫瑰花,默哀了三分钟,便或扶着李红竹的墓碑或围绕着李红竹的墓穴,眼含热泪与李红竹对起话来:“红竹,你一定感到非常悽苦,非常寂寞,今天我,同时我也代表建兰姐姐,来看你来了。我们两个相识相爱还不到半年,你我就生死诀别,阴阳相隔,你痛死哥哥了,想死哥哥了,有时我真想随你而去,可是我还有别的牵挂,还有事情要做,虽欲死而不能……你今年才二十二岁呀!你的生命虽很短暂,但犹如天上流星闪光耀眼,活得超凡脱俗。你是那么纯真,那么忠诚,那么有情有义,那么善恶分明,尽现人间美德。也许就因为这些,那般坏人、歹人却过早地把你送到了冥冥世界,使你备受寂寥熬煎,尝尽凄清之苦。我,建兰姐姐,子强哥哥,还有兰花等人,都十分惦记你呀,经常念叨你呀!可你没有片言相告,更无寸情相托,我们有时虽然能在梦中相会,你却又总是飘忽不定,来无影,去无踪,你叫我们想得好苦啊……红竹妹妹,我要告诉你:这世界上,公理不可灭,正义传千古。那些贪官、污吏、恶商、暴徒,可以得逞于一时,不能横行到永久。这松江市也一样,那些腐败黑暗势力也都是兔子尾巴、秋后蚂蚱,他们的大限就要到了。一旦他们的罪恶彻底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要做阶下囚,就要上断头台。红竹妹,安息吧!他日坏人落法网,定当墓前来相告。你就等待好消息吧!”他说得那么情真意切,那么凄楚哀恸,滔滔泪水撒了满地。 胡建雄刚刚说完上面的话,忽一抬头,只见两个蒙面人迅速向他靠近。因为胡建雄只全神贯注地与冥冥中的李红竹对话,并未注意周边动静,因此那两个蒙面人虽已走到他的身边,他却浑然不觉。正当那两个蒙面人跨前一步,想要架住胡建雄的时候,只听嗖嗖两声,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两只飞镖闪着寒光飞了过来,噗,噗,不偏不倚,正好扎在两个蒙面人身上。两个蒙面人疼痛难忍,啊呀一声一齐倒下。胡建雄大惊失色,只见身边倒下的两个蒙面人,躺在地上“哎呀,哎呀”只顾叫疼。他再一看,但见离墓地二三十米处树林中又有两个蒙面人疾步如飞飘然而去,眨眼工夫就消失到密林深处去了。 这使胡建雄既惊讶不已,又颇感奇异。他接受了四年大学教育,本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此时心神却有些恍惚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为何勐然间出现四个蒙面人,两个中镖倒地,两个飘向密林。他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这一定是李红竹显灵了,是她安排林中的两个蒙面人击倒了要来谋杀自己的两个蒙面人。胡建雄也顾不得多想,深知此地不可久留,看了倒在地上的两个蒙面人一眼,拔腿便往山下跑,跳上一辆 计程车就直奔松江市第一 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门口,下了计程车,他就带着浑身冷汗来到奕子强的病房。 这时做完了手术的奕子强刚刚被推回病房,麻药还没有过劲儿,尚在昏睡之中。胡建兰正在给奕子强洗些什么。 胡建雄见了姐姐,未等诉说红云山墓地经歷的惊人一幕,便赶紧上前问道:“子强哥的手术做得怎么样?” “做得很好。”胡建兰脸上露出少见的笑容,“大夫说,只要坚持治疗,他两腿的功能有可能得到恢復。” “这太好了,这太好了!”胡建雄的脸上也露出笑容。 过了一会儿,胡建雄见姐姐干完了活,便把红云山上的惊悚一幕告诉了姐姐。 胡建兰也甚感惊异。姐弟两个议论了半天,着实有些纳闷。胡建兰忽然想起昨天跟弟弟通完话出病房的时候,看见一个医院清洁工打扮的人从门口匆匆离去,看那背影那人好像是与李红竹一起练过武功的文化园的服务员邢侠。姐弟两个正在破解红云山的蒙面人之谜,只见病房的门开了一道缝,随着就扔进来一个摺叠的纸条。胡建兰连忙俯身捡了起来,打开一看,那纸条上只写了两行小字: 第172页 建兰姐姐: 最近打砸文化园的那帮坏蛋不断到医院转悠,打听你们住在哪个病房,你们千万多加小心。 行侠仗义之人 看完了这个纸条,胡建兰一切都明白了。她把纸条交给弟弟,说道:“这两个人很可能就是文化园原来的职工邢侠和张艺,她们两个都跟着红竹练过武,与红竹的关系亲如姐妹。红竹遇害时,她俩就发誓要为红竹报仇雪恨。看样子她俩肯定还没离开这个城市,也可能就在这个医院当了临时工,并且暗中保护着我们。红云山飞镖打倒歹徒那两个人,很可能就是她俩,因为她俩的飞镖使得最好。” 胡建雄听了又是一惊:“如今的社会还有这样的人,这样重情仗义!” “这不都是李红竹教的吗,她既教她们习学武艺,又教她们如何做人。” “那我们今后的行动还真得注意了,听说陆方尧和吕二挺们已经知道我们举报了他们,狗急了还要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帮坏蛋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你说得是。我给栗天大姐打个电话,叫她也注意一些,听说她也向省里反映了市里一些人的情况。”胡建兰说着就拨通了栗天的电话:“栗大姐吗,我是胡建兰。听说吕二挺听到一些什么风声,他的人又要向好人下毒手了,你千万注意你的安全。是,我们也要格外小心。谢谢栗大姐。”胡建兰关上手机,又对弟弟说:“建雄,你千万要注意。你尽量少出去活动,非出去不可,也要打计程车走,宁肯多花钱。” “姐姐更要注意,他们已把你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了!” “我们都多加小心就是了。” 胡建雄看看奕子强还没清醒过来,就对姐姐说:“子强哥清醒过来,你代我向他问候,鼓励他一定要站立起来。我先回去了。” 胡建雄出了医院门口,四面环顾了一下,打了个计程车就回到了人大机关。 夏去秋来,秋尽冬至,胡建兰与奕子强住院已四个多月了。令胡建兰万分焦虑的是,奕子强的下肢瘫痪仍不见好。胡建兰愈加痛恨自己了,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她本来想叫奕子强有一个好的前程,好的结果,但到头来她却使奕子强变成了这个样子,万一奕子强经过进一步的治疗,仍然不能站立起来,这不是彻底毁了他的一生吗?胡建兰恨死自己了。她后悔自己当初决定绝世一跳之前,为什么不看看后面有没有人。她还后悔自己过于软弱。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姑娘,还没好好享受享受上苍赐予人们的应有的快乐和幸福,却受尽了坏人的欺侮、凌辱和摧残,而在饱受屈辱之后却又放弃反抗想要撒手尘寰,这实在有愧于上苍的赐予了。这些日子,她躺在病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还是华局长、栗大姐和建雄、建梅他们说得对,对于邪恶势力只能选择斗争,宁肯为讨回公道而死,也不能作那无谓的牺牲。胡建兰被这悔恨折磨得吃不好,睡不好,身体又消瘦了许多,面容也明显憔悴。她已没有先前那样娇艷动人了。 胡建兰当前最为焦虑的是奕子强未来的生活怎么办。她曾多次偷偷地去请教过医生,询问奕子强最终能否站立起来。医生都没有作出肯定的答覆,有的医生甚至明确地说站起来的希望非常渺茫。在这种情况下,胡建兰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归宿了。一天,她把建雄、建梅以及出院后仍留在松江市打工的兰花找了来,将他们带到 医院的一个休息室里,当着大家的面说:“奕子强的下肢至今仍处在麻痹状态,医生说他恢復知觉的希望非常渺茫。可子强需要活下去呀,需要有人照顾呀!从现在情况看,苏大仑不会再理他了。所以我决定嫁给奕子强,我要陪伴他一辈子。” 兰花听了胡建兰的决定,心里非常激动,没等胡建兰的弟弟妹妹表态,她首先说道:“建兰姐姐的心肠真好,做人就应当这么做。” 胡建雄和胡建梅自然更是表示支持。 胡建梅十分动情地说:“我非常理解姐姐作出这样的选择。这才叫真正的爱情,如果你真爱一个人,就不应当在对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他(她)。” “我也很贊成姐姐的意见。”胡建雄的情绪更为激动,他说,“这人哪,总要讲点良心、情义,人若没了良心、情义,一切都为自己考虑,浑浑噩噩、狗苟蝇营地活着,其实这样的人还不如一只动物活得有意义。” 这兄妹俩还表示,姐姐今后也无需再找什么工作了,就专门照顾子强哥哥就行了,一切生活、医疗费用都由他俩负责。胡建雄还说:“苏大仑确实指望不上了,我的一个同事说,苏大仑已经爱上了她的同学,并且准备在年底结婚。” 关于苏大仑追奕子强的事儿,兰花完全清楚。她甚至还知道苏大仑为了同胡建兰争夺奕子强,怎样侮辱建兰姐姐。为此她还鼓励过胡建兰与苏大仑争个上下高低。现在她听说苏大仑已弃奕子强而去,并且这么快地又处上了新的朋友,心中自是对他鄙夷、不屑。因此她又抢着说:“像苏大仑那样的人本就不值得一爱。在子强哥一切都好的时候,她死死缠着子强哥不放;现在子强哥生活不能自理了,她又马上爱上别人了。这人我就不佩服。我贊成建兰姐这样做人。” 第173页 胡建兰的决定得到了弟弟妹妹和兰花的支持,她就同他们一起来到奕子强的病房,大家分别问候问候了奕子强,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之后,胡建兰就对奕子强说:“子强,我经过反覆思考,现在我决定嫁给你,做你的妻子,海枯石烂永不变心。”胡建兰刚刚说完了此话,就泪如雨下。她冷静了一下,又接着说下去,“自从我们俩相识以来,你为我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了。在我受到流氓袭击的时候,是你挺身而出,不顾一切地打跑流氓,使我免遭侮辱;在我遭人暗算落入火坑的时候,你为了搭救我脱离苦海,又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在我妈妈气绝身亡,我无脸做人准备跳河的时候,又是你及时出现,帮助我、鼓励我活了下来;回到这个城市以后,你又帮我和红竹开办了紫丁香文化园,使我也能有模有样地做一回人,同时也为社会作了贡献;三个月前,在我无路可走准备离开人世的时候,又是你……”胡建兰实在说不下去了,她竟号啕大哭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又接着说,“你为我牺牲得太多太多了,没有你,我可能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所以我要陪伴你一生,侍候你一辈子……” 魂断慾海58(2) “不!不!”奕子强突然大声喊叫起来,“我不需要你报恩,我做事从来不需要别人报答!”奕子强一面喊着,一面就挣扎着要坐起来,可他挣扎了半天也坐不起来,只好躺在床上呜呜地大声哭了起来,嘴里仍在喊着,“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听了胡建兰的话,奕子强竟然如此激动,如此强烈地说“不”,不仅胡建兰没想到,胡建雄、胡建梅和兰花也都没有料到。胡建兰被奕子强的情绪一刺激,哭得更厉害了。而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眼含热泪愣在那里。 胡建雄到底是个睿智的男子汉,他从一个男人的角度理解了奕子强的意思。他明白了奕子强要的不是报恩,不是可怜,而是爱情。于是他赶紧对奕子强说:“子强哥,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姐姐不是为了报恩才决定嫁给你,她是真心地爱你呀!” 胡建梅也是一个聪慧的女孩,经哥哥这么一说,她也明白了奕子强的意思,赶快补充说:“子强哥,我姐姐确实是真心实意地爱你。据我所知,他心里只有你一个男人。她过去所以不想嫁给你,是因为……”她想替姐姐说说理由,又一转念,这理由还是留给姐姐自己说好,所以又改口说,“我姐姐能在这个时候决定嫁给你,这说明她心里没有别人,只有你。这是一般女人不容易做到的。” 别看兰花头会儿抢着说话,现在遇到这么复杂的情感问题,她却不知道说点什么话好了,只是一会儿看看奕子强,一会儿看看胡建兰姐弟三人,心里干着急。 胡建兰终于明白了奕子强的意思,她一边哭着一边说:“子强,我确实因为爱你才要嫁给你。特别是在这个时候,你的身边不能没有我。过去我所以没有答应嫁给你,那不是我不爱你,而是因为我走过错路,因为我有过一段……有过一段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我怕嫁了你,叫你直不起腰杆做人,叫你……误了你的前程。哪个女人不想找个能够真心实意爱她、能够终生相伴的男人。我过去不想嫁你不是因为……我不爱你,那是因为……我爱你爱得太深,怕你……怕你无法做人,无法……” 一向聪颖睿智的胡建兰,此时竟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清楚自己的心意,竟至语无伦次起来。她止住了哭泣,略略冷静了一下,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动情而坚定地又说:“子强,请你相信我,我确实是因为爱你才决定嫁给你的。不管你的身体会恢復到什么程度,我都会真心实意地爱你,与你同生死,共患难,永不分离,永远做你的‘知音’,做你的‘知己’。你要不相信我,我明天就把民政局的人请来,叫他们在这病房里为我们办理结婚登记手续。” 胡建兰的真情实意,不仅深深感染了她的弟弟妹妹和兰花,更深深打动了奕子强的心。此时的奕子强已经泪水滂沱,甚至哭出声来。不过他冷静地想了想,如果自己恢復了健康,他自然愿意与胡建兰结为夫妻,她毕竟是他的真正的知音和知己啊!如果自己不能站立起来,变成了废人,那不就……想到这里,奕子强非常严肃而又非常痛苦地说:“建兰,你对我的一片真爱,我领情了,可是,假如我瘫痪了,从此站不起来了,那不坑了你一辈子吗?你才二十几岁呀,你应该有更好……” “不!不!”未等奕子强把话说完,胡建兰就像疯了似地赶紧捂住奕子强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既然是真心实意爱你,我就不管你的身体会恢復到什么程度,我要一辈子爱你。就是你瘫痪在床,我也要一辈子侍候你。连我的命都是你给的,难道我……”胡建兰无法再说下去了,她抱着奕子强的头只顾大哭,尽情地倾泄着自己的一片真情。 站在一旁的兰花早已被感动得像个泪人似的。她走到奕子强的病榻跟前劝道:“子强哥,你就接受建兰姐对你的爱情吧。我听明白了,建兰姐过去不肯嫁你,是因为她爱你爱得太深,怕影响你;现在她决定嫁你,也是因为她爱你爱得太深,要帮助你。你这一辈子能有这么个女人相伴,也是你前生的造化。” 第174页 胡建兰的情真意切以及胡建雄、胡建梅和兰花的苦心劝告,深深感动了奕子强,他不再大声说“不”了,但是他的心里总感到过意不去,因此嘴里不住地叨咕着:“这要毁了建兰呀,这要毁了建兰呀,这要……” “子强,你不要想得过多,我们俩的事儿就这么定了。”胡建兰拦住奕子强的话,“我明天就去找民政部门的同志,请他们就在这病房里给咱俩作结婚登记。” 胡建兰感到奕子强已经很累了,应当让她好好休息。因此就对建雄和建梅说:“你们俩先回单位去吧,不要耽误了工作。”她又转对兰花说:“兰花,你也赶紧回你干活那个单位去吧,既要好好工作,又要避免受骗上当。现在服务行业有的老闆心肠忒黑,他们为了自己多赚钱,什么损招都使。” 兰花点点头,表示理解和感谢。她和胡建雄、胡建梅又去安慰了奕子强一番,就一起离开了病房。 此刻,房间里只剩下奕子强和胡建兰两个人了。奕子强仍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之中,思潮奔涌,情感激盪,他生怕万一自己的两条腿没用了毁了胡建兰的前程,怎么想心里也平静不下来。而此时的胡建兰却像凤凰涅槃得到重生一样,反而心静如水。她一边用湿毛巾为奕子强擦拭着身体,一边深情地看着奕子强。忽然心中生出无限感慨。便说道:“子强,你说这人生是什么?” 因为奕子强仍在想方才的事儿,一时没有回过神儿来,愣在那里没作回答。 胡建兰却自己答道:“这人生啊,就是一出悲悲喜喜的戏,一缕明明灭灭的光,一条坎坎坷坷的路。我们俩相识也只五年多时间,就经歷了这么多的酸甜苦辣。这人哪,活着太不容易了!” 胡建兰的一席话,又勾起了奕子强对往事的回忆。奕子强就像一个孩子似的,眼神温顺地在胡建兰的脸上爬来游去。这时胡建兰又说:“子强,你忘了你跟我说过的电影《知音》的主题歌吗?其实我当时对这首歌的意思理解得并不深。自从你跟我说了这首歌以后,我天天都要唱上几遍,有时是唱出声来,有时是在心里唱,越唱对这人生感悟越深。”她见奕子强情绪突然好了许多,便轻轻哼唱起来: 山青青,水碧碧, 高山流水韵依依。 一声声,如泣如诉如悲啼, 嘆的是, 人生难得一知己, 千古知音最难觅。 …… 奕子强显然已被自己喜爱的这首歌曲感动了,泪水顺着眼角直往外涌。他两眼专注地情意绵绵地望着哼唱《知音》的胡建兰的面孔,心里潮涌浪翻,他与胡建兰生死结交的昔日情景,像过电影一样,不断地在眼前闪现…… 魂断慾海59(1) 光阴荏苒,转瞬间松江市已进入了严冬季节。松江市今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多、特别大,公园里、草坪中、屋顶上等凡是不妨碍市民活动的地方,到处都有皑皑白雪覆盖。一如往常一样,这里的人们还利用大自然赐予的冰雪资源,在公园、江边、主要街道两侧乃至被坚冰凝固了的江面上建造了许多冰雕和雪雕,每件冰雕和雪雕都巧夺天工,晶莹灵动,展示着这个城市市民的审美情趣和文化底蕴。这些冰雪和冰雪艺术又与这个城市的造型各异的楼群和风姿独特的景观互相辉映,构成了一幅斑斓多姿的北国冬天的美丽画卷。 不过,胡建兰再也无心欣赏这些北国奇景。她一方面要精心护理、照料下肢仍然麻痹、大小便失禁的奕子强,一方面还要为保住她的文化园楼而奋斗。本来吕二挺已经铁定决心要来轰倒这栋楼房,建造一座颇具规模的天宝集团的标緻性大厦,由于胡建兰被逼跳楼自杀,消息传开,市民、媒体议论纷纷,陆方尧不得不指示吕二挺缓办此事。但吕二挺是个见了肥肉不吃到嘴里就睡不着觉的人,他隔三差五就给陆方尧打电话或送钱送物,甚至巧施美人计,逼着陆方尧点头松口。陆方尧慑于舆论,本想动员吕二挺放弃吞併文化园楼的企图。可是他又经不住吕二挺的金钱、美女的双重诱惑,只好对吕二挺说:“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是要注意点影响。”吕二挺心领神会,于是又三天两头给文化园下通知,发通牒,要求他们尽快搬走,否则就要轰平大楼。胡建兰经歷了一番最严峻的生死煎熬,她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她要下死决心保住她借贷购买并且赖以生存的那座楼房。她这找那找,最后终于弄清楚了,吕二挺要吞掉她的楼房,市里哪个部门也没有批,只有陆方尧的“口头批文”。弄清了这一点,胡建兰就不再找别人了,专找陆方尧说理。可是陆方尧这时对胡建兰不仅已无半点怜爱之情,反而心生怨愤。因此他不是推脱说没空接待,就是说这事儿与己无关,硬是不予理睬。这使胡建兰对这个当年侮辱过她并把她推向了火坑的大人物更是恨上加恨了。 一天早晨,胡建兰得到一个准确信息,说是今天上午陆方尧要在圣华大酒店辅楼的小会议室里召开一个协调会,主要是帮助贾兰姿解决购买江南商厦遇到的一些麻烦问题。贾兰姿本以为有了陆方尧的支持,又有江南商厦总经理与她暗中勾结,弄点贷款并以低廉价格买下商厦不会费力。没有料到的是,市里的几个有关部门都认为贾兰姿出的价钱——一千万人民币太少,这座商厦经评估所评估其净值起码为三千万元,如果按照贾兰姿出的价钱将江南商厦卖掉,那就等于将两千万元的国有资产白白送给了个人。虽然江南商厦的总经理上蹿下跳,到处活动,坚决主张尽快廉价卖掉江南商厦,并威胁有关部门说“如果再不卖掉这座商厦将给国家造成更大损失”,但有关部门已觉察到了这位总经理与贾兰姿穿了连裆裤,他所玩弄的无非是当前某些国企领导经常玩弄的“左手倒右手,国有变私有”的把戏,因此坚决不同意一千万元就卖掉江南商厦。另外,信贷部门对贾兰姿的信誉也持怀疑态度,贾兰姿的巨额贷款也始终没有落到实处。在这种情况下,贾兰姿就不得不请求陆方尧给出面协调了。陆方尧本来早已答应要亲自主持开个协调会来解决这个问题,只是由于前一段时间胡建兰被逼跳楼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他不得不暂时推迟了开协调会的时间。最近他感到再不抓紧召开这个协调会定下江南商厦变卖的事儿,可能再就没有机会了,那样可就对不起贾兰姿母女了。所以这个协调会就安排在今天上午召开。说是开协调会,实际上就是陆方尧要凭藉他手中掌握的权力压服有关部门满足贾兰姿母女的要求。一个偶然机会,胡建兰从圣华大酒店的一个小姐妹那里得知了这一信息。她想,平时要找到陆方尧根本没有可能,他既不接你的电话,你也进不了他的宅院和办公大楼。今天应当是个很好的机会,圣华大酒店可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今儿个应当到那里去截住陆方尧申明理由,叫他收回他的那个将文化园交给吕二挺一块开发的错误决定。 第175页 胡建兰提前来到会议室门口等候。不到十分钟,陆方尧便迈着他那特有的官员方步从楼下走上来了,后面跟着他的秘书小国和贾兰姿。胡建兰跨前一步站到陆方尧面前说道:“陆市长,我想跟你说说文化园那栋楼的事儿。” 陆方尧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胡建兰,心里的厌恶情绪立即涌了上来,因此冷冷地说:“你找有关部门去,这些具体事儿我不管!”而后就气哼哼地把手一扬,头也不回地径直进了会议室。 最近陆方尧的心神极为不宁,脾气也越来越躁,胡建兰拦驾上访,更惹起他的极大反感。原因是,这几天他碰到了不少闹心的事儿:一是他听说最近有人就着他索贿受贿的问题、买官卖官问题、改造古城街的问题以及玩弄女性的问题又在写信告他,他怀疑这告状人里就有奕子强与胡建兰他们;二是远在深圳的帮助朝霞保存陆方尧性事录像的一个小女子,听说朝霞回到松江市不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怀疑朝霞已经被人谋害,为了给朝霞报仇,她也学着朝霞的样,给陆方尧发来一封信函,要求陆一次性地给她汇去二百万元“陪偿费”,否则就要把他的丑事儿抖搂出来;更使陆方尧惶惶不可终日的是,他听说中纪委已经知道了他的问题,并责成省纪检、监察部门对他进行查处。他感到形势已经非常严峻,前途极为不妙,弄不好自己也要像成克杰、胡长青那些大贪官那样,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其实,陆方尧心里还藏着一段算命的秘密。 陆方尧的夫人席春芝不知从哪儿也听到了一些陆方尧要犯事儿的消息,慌恐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天晚上她在被窝里对丈夫说:“我听说咱们市里最近来了个算命大师,就住在郊区的关帝庙里。据说他算命算得可准了,你为什么不找他去算算,问问吉凶祸福。”陆方尧因为受过唯物主义教育,本来不相信那些鬼啊神啊算命啊相面啊之类的东西。但是他现在心里发毛,实在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了,只好听信夫人之言到虚幻世界去寻求帮助了。一天下午,他只带着司机驱车来到郊区关帝庙。他怕司机知道自己心中的诡秘,因此只让司机坐在车里等在庙门之外,自己只身前去拜见算命大师。 算命大师见陆方尧气度不凡,穿着考究,又是驱车前来,知道这必是个不小的官儿了。他与陆方尧寒暄了几句之后,又看了看他的面相与手相,闭了闭眼睛,故作姿态地说:“请施主将生辰八字报来。”陆方尧如实相告。大师按照他的生辰八字查出天干地支,然后又一边叨叨咕咕一面勾勾画画,排出大运,而后不禁哎呀了一声,说道:“施主今年要有血光之灾呀!” 此言一出,陆方尧吓得差点从坐着的破椅子上跌落到地上,急忙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那大师不慌不忙地说:“我给人算命,不算一时一刻之祸福,要算出他一生一世之命运。那样吧,我先把你的大运写给你看,你看对与不对。若是对了,咱们再说别的。”说着就在桌上铺好纸,拿起毛笔写了如下几句话: 发处非因祖,成事不靠亲。 凿山逢美玉,掘地得黄金。 宗亲恩中怨,鸳鸯背后心。 此生已富贵,来世觅真魂。 陆方尧接过那张纸,急急忙忙看了看这算命大师的八句箴言,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这大师对自己的一生怎么算得这么准哪。他以闪电般的速度用那八句箴言来对照自己的过去和现在。“发处非因祖,成事不靠亲。”是呀,一个农家子弟,能有今天,官至一市之长,这全是个人奋斗的结果。“凿山逢美玉,掘地得黄金。”自己自从进入松江市以来,凭藉着手中掌握的权力,没费吹灰之力,就积累了数千万元的财富,家里的名贵物品已经堆积如山,恐怕两辈子也用不完,这些年确实是随处可以得到“美玉”和“黄金”的。“宗亲恩中怨”也说得很有道理。不是吗,尽管自己也帮助陆姓宗亲办了些事情,即使没办什么事儿,谁人见了陆姓宗亲不高看一眼,敬畏三分,但众“宗亲”却总是感到不满足,他们以为“一人得道”,就得“鸡犬升天”,如果不能随之升天,就要结怨成恨。“鸳鸯背后心”,这分明说的是夫妻关系。这些年与妻子虽然还保留夫妻名分,但那心却已早就不在一起了。自己的“红颜知己”,经常来往的至少也有一个“加强班”,而偶尔玩玩或一夜风流的,早已难计其数了。所以自己与妻子之间也只是一种法律上的夫妻关系,早就是同床异梦的“背对背”的鸳鸯了。至于最后两句“此生已富贵,来世觅真魂”,这不分明是说我此生路已走尽,需要到另一个世界去游荡了吗。可怕呀,太可怕了!这可如何是好? 陆方尧看完八句箴言,战战兢兢地说道:“大师这八句箴言,句句符合我的实际情况,只是这最后一句,叫我‘来世觅真魂’,我实心有不甘,不知我有没有躲避灾祸的办法,请大师指点迷津。” 大师闭着眼睛,半天不语。陆方尧急得满头大汗,噗地跪到大师面前,几乎是带着哭腔恳求道:“务请大师指点,我多多给你酬金。”陆方尧见大师仍不吭声,便又补上一句:“如果大师指点弟子走出迷津,我孝敬大师一万美元。”说着就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万美金放到大师面前。 第176页 谁料,这金钱对大师也十分管用,只见那大师眼睛略略欠了条缝,看到眼前摆放的确确实实是美金,于是说道:“罢,罢,我就给你指出一条出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那大师说着,心里暗暗高兴,这一万美金可不是个小数啊!欣喜之余,突然睁开眼睛,又进一步指点说,“我看你这人官位一定不低,怎么连时下说的‘捞了就跑,跑了就了’的规矩也不懂?” 陆方尧一听这话,眼前突然一亮:是了,是了,现在很多贪官一看大事不好,不都是脚底抹油——熘到国外去了吗,熘到美国的最多,因为那里能够包容各种人物,连法轮功总头子李洪志都可以在那里生活得舒舒服服。而逃到那里的官员就更多了,那年到美国旧金山“考察”时,看到那里还有一个中国外逃官员的 别墅区,那些外逃官员或者携家带口,或者领着情人小姘,日子过得倒也滋润。看来我也非走此路不可了。这是陆方尧的心里话,天机不可泄露。不过,经大师这么一点拨,陆方尧倒是真的开了窍了,于是连声道谢,慌忙告辞,离开破庙,驱车回家去了。 一路上陆方尧默然不语,只在心里谋划着名怎样叫妻子、儿子尽快提出存在银行里的存款,通过“地下钱庄”转到境外,怎样办几个护照,准备外逃。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些想法,就在他得知上面已经派人调查他的问题的时候,他也派了他的心腹带着巨资到上面活动去了。人们常说:“现在什么事儿都难办,现在也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只要捨得用金钱铺路,什么事情都可以摆平。假如自己能够逃出这一劫,还是不走为好,据说那些逃到境外的案犯,虽说不缺银子,那孤寂惶恐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还有一件事儿陆方尧也还没有定夺下来,就是他还想从他的“红颜知己”中挑一个最理想的作为“随身女秘”带上(他的妻子席春芝也同意),可这比较“理想”的“红颜知己”中,不是有丈夫儿女,就是英语水平太差,再不就是不愿跟他跑到国外去过那担惊受怕“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日子。就因为陆方尧还相信金钱的巨大威力,还存在某种侥倖心理,再加上“随身女秘”没有选定,所以尽管钱已转走,护照已经办好,暂时尚未动身。陆方尧是个聪明人,他与妻儿一面不动声色地作着外逃准备,一面还要装着像没事儿的样子,特别是陆方尧,该抓的工作一样不少抓,以此来麻痹周围的同志和有关部门。正因如此,很多日子以前定下的这个协调会就在今天召开了。 胡建兰哪里知道陆方尧已经陷入这样一种困境,她只想找陆方尧讨个说法,以便保住她的文化园,继续干点什么,还上银行贷款。因此胡建兰不管陆方尧怎么冷淡她、厌恶她,还是尾随着他,进了会议室。这时会议室里已坐了十来个人。胡建兰感到在这种场合找陆方尧说事儿,实在有些不太礼貌。可是,今天如果不能讨个说法,再想见到陆方尧比登天还难,那文化园大楼可能就不復存在了,因又凑到陆方尧跟前说:“陆市长,我那事儿你总得给个说法呀。”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这里没说法,你找有关部门……”一语未了,陆方尧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打开手机一听,是吕二挺的声音。他离开人多的地方,只听吕二挺在电话里说:“大哥,我方才得到了一个可靠的消息,说是告你状的那几个人里,就有那个小婊子胡建兰,还有她的男友和她的弟弟。简直翻了天了,小婊子也敢告大状。大哥,对于胡建兰、奕子强那几个人,你可不能太手软了啊!” 听了吕二挺的报告,陆方尧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怒火,原来告自己状的人中,果然就有胡建兰一伙。这时,“婊子无情”那句俗语又在他心里翻腾了起来。他看了胡建兰一眼,感到这个他当年十分喜爱的姑娘,现在已经没有一丝一毫可爱之处了,她从头到脚都是那么可憎可恨。 胡建兰并不知道陆方尧方才接了一个什么电话,更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心境发生了什么变化。她所关心的还是自己那栋楼怎么办,便又往前凑了凑,继续申诉自己的意见:“有关部门说,这事儿就是你定的,今天你一定得给个说法。” 听到这里,陆方尧更加恼怒了,怎么这有关部门也开始出卖自己了!他扫视了一下参加今天会议的有关部门的领导,那意思是说,你们的事儿等开完会再找你们算帐。然后他就将目光移到胡建兰身上,厉声喝道:“我这里没有说法,你给我滚出去!滚!滚!!” 这使胡建兰大为惊诧,她感到这个当年曾经蹂躏过她、坑害过她的大人物今天又一次侮辱了她,而且是当众侮辱了她,她实在忍无可忍了,因此便也毫不相让地提高了声音叫道:“凡事儿总要讲个理呀,我那栋楼……” 陆方尧一看,反了,反了,一向柔弱温顺的胡建兰也敢跟他争辩、吼叫。他的脑海里立即又响起了方才吕二挺说的“简直翻了天了,小婊子也敢告大状”的声音,一股仇恨、忿怒之火烧得他几乎丧失了理智,不等胡建兰把话说完,他就当着众人之面高声辱骂了起来。“你一个臭婊子,有什么道理可讲!” 第177页 胡建兰更为惊讶了,她万万没有想到陆方尧今天会这样辱骂她。她感到自己在陆方尧眼里还不如一条狗、一只苍蝇,她的自尊心再一次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屈辱的泪水一涌而出,同时她那郁结在胸中已久的反抗情绪也不自觉地爆发了出来。此时,胡建兰已将生死荣辱等完全置之度外了。她愤怒地倔犟地高声叫道:“婊子受了欺侮,也要讨个说法呀!” “婊子可耻!婊子可恨!婊子无理可讲!”陆方尧像疯了似地继续骂道。 “可这世界上还有比婊子更可耻、更可恨的人,那就是贪官污吏!”胡建兰毫不示弱,她仿佛要把这些年受欺侮、受压抑的情绪全都倾泄出来。 “你说谁是贪官污吏!?快把这个臭婊子给我打出去!给我打出去!”陆方尧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 贾兰姿听到指令,第一个沖了上去,抓住胡建兰的胳膊就往外拽。 其他人也本想上来解劝解劝,帮助贾兰姿将胡建兰推出门外,但一看胡建兰那个发疯的样子,只能定在那里远远看着。 人在危急盛怒之时常常能发挥出一种超常的勇气和力量。胡建兰将那膀子使劲一晃,把贾兰姿晃出老远,并使她重重地摔到地上。胡建兰只觉得一股愤怒之情直往上涌,一股仇恨之火直往上蹿,她不顾一切地对着陆方尧说:“不错,婊子是可耻,婊子是可恨,可是贪官污吏要比婊子可耻十分,要比婊子可恨十倍。婊子出卖的是她的身体,是她的尊严,可这身体和尊严毕竟是她自己的。而贪官污吏出卖的却是公权,这权力是国家的,是人民的,他们却把这权力当作私有财产,当作个人资源,任意出卖,任意挥霍。他们今天用这权力去换金钱,去换美女,去换汽车,去换 别墅,明天又用这权力帮助子女、亲属谋取私利,帮助奸商、流氓、无赖、黑恶势力践踏法律,侵吞国家和人民财富。他们明面像人,背后是鬼,人前是正人君子,人后就男盗女娼。贪官污吏是什么?贪官污吏是国家的蠹虫,社会的硕鼠,人民的叛徒,是超级婊子,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你陆大市长也一样,你不要以为你的事儿谁也不知道,你也同样是人民的罪人,国家的败类,你也不会有好结果的……人民群众是不会饶恕你的……法律之剑已悬在你的头上……你,你终究逃脱不了法律的严厉审判!” 这面胡建兰不顾一切地骂着,那面陆方尧已被气得浑身瑟瑟发抖。他拼命地喊叫着:“把她打出去!把她打出去!你们为什么站着不动!贾兰姿,你的保安呢,为什么不叫保安来!” 其实贾兰姿早已出去喊保安去了。 陆方尧一看贾兰姿不在,也不见保安上来,又声嘶力竭地喊:“挂110!挂110!”一看没人给挂,就自己打开手机,拨通了“110”,刚喊了声:“喂,你是110吗?我是陆方尧,你们快派警察……” 正在这时,外面进来四个人,两男两女,四个人都是一脸严肃地走到陆方尧面前,其中一个男的说道:“不用了。陆市长,我们是省纪检委和省检察院的,请你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陆方尧感到他最惧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马上失去了方才的威风,目瞪口呆地定在那里。 省纪检委的一位同志说:“请你把兜里的护照掏出来!” 陆方尧只好乖乖地从兜里掏出一本护照。 “还有,把所有的护照都掏出来!”纪检委的同志命令道。 陆方尧从衣兜里又掏出两本护照。 省纪检委的同志看了看,接着向大家亮了亮那护照:“三本出国护照。”似乎告诉大家,我们“请”走的这个人是个拟逃嫌犯,不是遵纪守法的国家干部。 这时正好贾兰姿领着保安进来了,她进门就喊:“快把那个撒泼的泼妇给我抓起来!给我抓起来!” 省检察院的那个女同志向她瞪了一眼:“你要抓谁呀?” “啊!?这是怎么回事儿!”贾兰姿一看两个男人站在陆方尧的身边,陆方尧已垂下了他那高昂的头,不禁也惊得目瞪口呆,魂飞魄散,一屁股瘫坐到地上。 省检察院的另一位女同志说:“请你起来,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贾兰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但她立即又精神了起来,一边从地上往起爬,一边喊道:“我是外资企业代表,我还是市人大常委,你们没有权力抓我!” 省检察院那位女同志命令道:“你先不要说你是什么,你就跟我们走吧!” 贾兰姿一看一向霸气十足的陆方尧都瘪了茄子,低着头呆立在那里,便也立即失去了往日的威风,一句话也不说了。 这时省纪检委的一位同志对大家说:“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今天的会不需要开了。”说完就与另三位同志带着陆方尧、贾兰姿走了。 参加会议的人员有的惊悚,有的兴奋,有的沉默,大家小声议论着或用眼神交流着,纷纷离开了会议室。 胡建兰看到这一幕,心里真是快慰极了。她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临,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刚才她甚至还准备挨打,准备被抓起来进“局子”。没想到这齣戏就这么痛快淋漓地按照生活的逻辑收场了。她咬咬牙根自言自语地道:“报应!报应!这就是报应!”她也不管别人对今天的事儿有什么反映,自顾挺着胸脯大步流星走出了会议室。她迅速来到酒店门外,打了个 第178页 计程车就跑回 医院去了。 胡建兰进了医院的门,钻进电梯,顷刻间就来到奕子强的病榻前,她也不管奕子强是醒着,还是睡着,就大声喊道:“子强,子强,陆方尧被抓起来了!贾兰姿也被抓起来了!” “什么,什么?”正在思索自己未来前途的奕子强,似乎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声音。 “陆方尧被省纪检委的同志带走了!贾兰姿也被省检察院的人抓走了!”胡建兰兴奋得脸上泛着红光。 奕子强忽地一下坐了起来,他双手用力往大腿上一拍。“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该报都报!这就是事物发展的逻辑!”奕子强喊着,只觉大腿突然有了知觉。他惊讶不已,接着又喊道:“建兰,建兰,我这腿……我这腿……像是……快帮我动一动!”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这一回是胡建兰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我这腿好像有了知觉,快帮我活动活动。”奕子强兴奋地喊着。 胡建兰掀去盖在奕子强身上的被子,抱住奕子强的双腿,帮他曲伸了几下。 “哎呀!我这腿真有知觉了,有知觉了!快扶我下床!快扶我下床!”奕子强激动得泪水横飞。 胡建兰帮助奕子强慢慢将腿顺到床下,然后又让奕子强扶住她的肩膀,说道:“你走走看。” 一步,两步,三步……尽管两腿发软,步履有些蹒跚,但奕子强确实能够走动了。这时,奕子强将胡建兰揽到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竟兴奋得孩子似地大声哭了起来。 胡建兰也热泪夺眶而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两个人相拥相泣了好半天,胡建兰轻轻将奕子强推开,然后扶住他的双臂,从上到下看了又看,仿佛总也看不够似的。她又搀着奕子强一步一步挪到窗前,拉开窗户,往外一看,虽然已是严冬季节,外面的阳光依然灿烂,叶子早已掉光了的杨树、桦树、榆树的枝桠均向蓝天伸展,像是替奕子强欢唿似的;树上的几只麻雀也在跳来跃去,仿佛专门跑来为奕子强祝贺似的。奕子强与胡建兰感到生活从来没有这么美好,这么开心,这么幸福,这么充满阳光。 奕子强兴奋之余,突然对着窗外喊了起来:“我能走了!我能走了!”声音传得很远很远,回声在 医院的院子里迴荡…… 胡建兰怕奕子强着了风寒,赶紧将窗关上。 值班护士听见病房里有人高喊,惊得赶忙跑了过来。进门便问:“你们有事儿吗?” 奕子强面对护士,依然高声喊道:“我能走了,我能走了!” “咦?你能走了?”尽管奕子强已经站在那里,护士依然感到惊异。她仔仔细细端详了几眼,高兴地说道:“你走几步我看看。” 奕子强便在胡建兰的扶持下又挪动了几步。 那护士看了,竟然兴奋得拍着巴掌跳了起来:“哎呀,真能走了,真能走了!祝贺你!祝贺你!” 胡建兰一手扶着奕子强的膀臂,一手拭了拭仍然挂在脸颊上的泪水,问道:“护士同志,他突然就能走了,这在医学上怎么解释?” “我也说不清楚,我去请大夫过来。”护士说着,转身就跑去找大夫去了。 大夫听说奕子强能够走动了,便跟着护士兴沖沖地赶到病房。他也首先让奕子强走几步让他看看。 奕子强在胡建兰的搀扶下,连续走了三四步,站住了,问道:“大夫,这应当怎么解释?” 大夫问:“你方才受过什么刺激没有?” “没有,没有。”奕子强连说了两个“没有”,一想不对,又马上改口:“咱们市的陆方尧被‘双规’了。” “谁?谁被‘双规’了?”大夫怀疑自己没有听清。 “咱们市的陆大市长——陆—方—尧。”奕子强一字一顿地说。 “啊,这人挺能干的,听说就是太贪,不走正道。”大夫连褒带贬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突然又问:“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吗?” 魂断慾海60(2) “有!绝对有!这几年我和胡建兰可被他们整苦了。”奕子强的脸色突然阴沉起来,又补充道,“他的下场,不光与我和胡建兰有关系,与咱全市人民都有关系。” “哦!是了,是了。”大夫点点头说,“这首先得说你的身体素质好,经过这一段治疗,身体各方面的机能都得到了恢復。在这个基础上,强烈受到刺激以后,你的脑部或者嵴椎里受到压迫的血管或神经功能突然恢復了,你的双腿就有了知觉。我这种解释是否科学,留待以后继续研究吧。我现在只能这么给你解释。” “谢谢大夫、护士,感谢你们的精心治疗。”奕子强连声道谢。 “不过——”那大夫说,“你的下肢现在刚刚恢復知觉,你一下子还不能走得太累。要坚持天天活动,逐步加大活动量。” “记住了,记住了。”奕子强孩子似地满口应承下来。 大夫又叮嘱说:“那你就先休息吧,我还要去看别的病人。”大夫和护士一块儿退出了病房。 第179页 奕子强和胡建兰仍然陶醉在兴奋和幸福之中,眼里闪动着激动的泪花…… 第十一部分 魂断慾海61(1) 得知奕子强能够站立行走的消息,胡建梅第一个来到了医院。她进了病房,只见奕子强正在拉着姐姐的手练习走路。她看了这场面,激动得眼泪直往下滚,连说:“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 话音刚落,胡建雄也走进了病房。其实,胡建雄是第一个接到姐姐电话的,他之所以没第一个赶来,是因为他正在听人大机关传达文件。文件传达完了之后,他就急不可奈地走出机关,打个计程车就跑了过来。他一进病房,只见奕子强正在姐姐搀扶下慢慢走动,便高兴地击掌道:“好哇,好哇!奇蹟到底发生了!”一面说着,一面赶紧跑了过去,拉着奕子强的手连声表示祝贺。接着他就对大家说:“我再告诉你们个好消息:省人大常委会已作出决定,撤消陆方尧的省人大代表职务,市人大常委会也作出决定,撤消贾兰姿的市人大常委和吕二挺的市人大代表职务,并同意司法机关立即对他们实行强制措施。”胡建雄的话还没有说完,在场的人就热烈鼓起掌来。胡建雄看了大家一眼,又接着说下去,“根据现在掌握的材料,陆方尧是个特大贪官,他作恶多端,腐败透顶,罪孽深重。贾兰姿原来是个假外资企业代表,她是巧用外资这个牌子招摇撞骗,享受政府的减税免税待遇,拉拢腐蚀党政官员,大搞违法经营活动。吕二挺是个带有黑社会性质团伙的头子,他依靠腐败官员的支持,欺行霸市,敲诈勒索,偷税逃税,大肆劫掠国家和人民财产,私藏枪枝和管制武器,滥杀无辜,欺压百姓,罪行累累。陆方尧就是他们的支持者和保护伞之一。” 奕子强关心的是这些歹人是否都落网了,他赶紧大声问道:“方才建兰说,陆方尧和贾兰姿已分别被纪检机关和检察机关带走了。吕二挺那伙人被抓住没有?” “吕二挺比恶狼还奸,比狐狸还狡猾,他也不知提前从哪得到了消息,现在他和他的部分爪牙已逃匿了,公安机关正在追捕中。”胡建雄不无遗憾地说。 “嗨!”奕子强着急地一拍大腿,“像这样的有血案的要犯,如不及时归案,说不定又要干出什么坏事儿来!” 胡建兰却很有信心地说:“像陆方尧这样的大人物,都没来得及逃脱,想那吕二挺也难逃出如来佛的掌心。” 正在大家高兴之际,胡建兰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打开手机一听,原来是栗天打来的电话。只听栗天在电话中说:“你们都知道了吧,陆方尧、贾兰姿都被抓起来了。只可惜吕二挺还没有归案。” “栗大姐,我们都知道了。”胡建兰激动地说,“我们正在高兴呢!” “这真是苍天有眼!” 胡建兰十分动情地说:“栗大姐,我们还得感谢你对我们的帮助和支持啊!我们的举报材料能够送到高层领导手里,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啊!” “这话就不要说了,要感谢就感谢党和政府吧。”栗天发自肺腑地说,“我们国家是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这样的国家是不会允许贪官污吏和各种罪恶势力任意横行的。” “栗大姐,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奕子强已经站了起来,能走动了。” “哎呀,这太好了,太好了!”栗天在那面连声叫好,听那声音,她是跳着高儿说这话的。 胡建兰与栗天的电话还未说完,奕子强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胡建兰只好躲到一边继续与栗天说话。 这面奕子强打开手机一听,原来是苏老伯打来的电话,奕子强无比兴奋地喊道:“伯伯,您好!” 只听电话那边说道:“子强,我方才参加了一个省委召开的对离退休省级干部的通报会,官方的确切消息说,陆方尧已被‘双规’了,贾兰姿也被检察院收审了,只是吕二挺及其部分爪牙还没有落网,警方正在追捕。” “我已知道了,我们正在高兴呢!伯伯,这得感谢您老人家啊,要不是您老帮助转递材料,这些人可能还要逍遥法外。” “我是共产党员,又是 人大代表,我不追求公平,主持正义,那不就失职了吗!再说,陆方尧那些人,干的坏事儿实在太多,因此举报他们的人也很多,看来我们的干部群众还是有觉悟的啊!” “是,是!伯伯,我也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双腿有知觉了,我已能站起来走路了!” “哎呀,好啊,好啊!我明天就去看你。不过我也要提醒你,吕二挺及其个别爪牙还没有落网,你们的行动要多加小心。” “我记下了,伯伯,我谢谢您!谢谢您!我们大伙都谢谢您!” 几年来,奕子强一直处在压抑和痛苦之中,因此他今天与苏老伯的这次通话,说得格外畅快,以至乐得脸上的笑容常挂不散。 那边胡建兰与栗天的电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胡建雄凑到姐姐跟前小声说道:“叫栗大姐也过来,我们出去好好喝一杯,庆贺一下。” 胡建兰点了点头:“栗大姐,建雄、建梅都在这儿,我们要一起出去找个地儿庆贺一下,我们非常非常欢迎你也过来。” 第180页 “好,我马上就过去。”栗天在电话那边满口应承。 胡建兰的电话刚刚说完,兰花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兰花出院之后,又在一家饭店找了一份工作,她今天是来探望胡建兰和奕子强的,没想到胡建雄、胡建梅也在这里,心中自是欢喜。特别是当她得知奕子强已能站起来走路,又听说陆方尧等人已经被有关部门带走了,竟然乐得放声大哭起来。 说话间,栗天已兴沖沖地赶了过来。她见奕子强笑呵呵地站在那里,便三步两步跑了过去,与之相拥而泣。接着又回过身来与胡建兰拥抱在一起。无尽的话语,深厚的友情,都蕴含在这一拥一抱之中,他们激动得竟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之后,栗天稳定了一下情绪,便激情满怀地对大家说:“我也有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告诉你们:我已决定与华秉直——就是市文化局那个华局长结为夫妻。” 胡建兰乐得第一个跳了起来:“哎呀,好呀,那可真是个好干部,好男人。栗姐,你真有福气呀!” 栗天自豪地说:“你栗姐没看走眼吧!” 大家七言八语地说:“绝对没看走眼!”“栗大姐好幸福啊!”“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哪?结婚时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都去参加婚礼。” 胡建兰深有感慨地说:“人哪,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这一辈子能够找一个知音、知己作为伴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建兰你说得非常好,我也祝贺你终于找到了幸福。”栗天说着就带着极其热烈、极其真挚的感情与胡建兰又紧紧拥抱在一起。 兰花着急地问:“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哪?” “结婚嘛——就在明年春天吧,春天,焕发着无限的生机,春天,给人以巨大的希望,那就等到春归雁来之时结婚吧。”栗天对美好的未来怀着无限的憧憬。 兰花高兴得拍起巴掌来:“栗大姐说得太好了!”她转眼看了看胡建兰和奕子强,满怀希冀地说:“建兰姐,子强哥,这话好像不该我说,你俩的岁数也都不小了,再疗养个三两个月,子强哥的身体也恢復过来了,你们也应当在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把终身大事办了。” 胡建兰看了奕子强一眼,只见奕子强点头表示同意,便说:“兰花说得十分有理,我们就按兰花的意见办。” 大家听了都很高兴,竟然热烈鼓起掌来。 这时天色已晚,夜幕已悄悄降了下来。 胡建雄看了看表,已是下午五点多钟,便对大家说:“今天使我们高兴的事儿太多了,我们是否出去找个地儿痛饮几杯?” “只怕子强哥行动不便。”胡建梅说。 “我背着子强哥走哇。”胡建雄说。 “要出去的话,也应把华局长请来。”胡建兰总感到华秉直也是帮助他们的大恩人,便饱含深情地对栗天说:“栗大姐,今晚大家这么高兴,喜事又这么多,建雄提议出去痛饮几杯,我看应当把华局长也请过来,咱们一起庆贺庆贺。” “他是政府官员,这类事儿不便往里掺和。等我给他打个电话,叫他明天过来看看你们吧。”栗天考虑问题显然更为成熟。 大家都说“栗大姐说得对”,也就不再坚持邀请华秉直过来了。 胡建雄着急地说:“既然华局长不能过来,我们就走吧。来,子强哥,我背着你走。”说着就蹲下身去,把背靠在奕子强腿前。 奕子强赶紧说:“我能走,我能走。不信我走给你们看。”说着就在病房里又蹒跚着脚步走了起来。 但是大家还是担心奕子强双腿功能刚刚恢復,今天不适宜于走路,因此决定还是叫胡建雄背着奕子强走。 胡建雄背起奕子强,乘着电梯下了楼,一行人走出医院门外,但见街道两旁的路灯和各商家的霓虹灯早已亮了起来,松江市又沉浸在五彩缤纷的梦幻世界中。胡建雄将背上的奕子强放在马路边,一则为了歇歇气儿,二则为了与大家商量一下进哪家饭店。有的说要找就找个好的饭店,好好痛快一下;有的说还是在近处找个饭店好,子强哥行动不方便……正在大家纷纷议论的时候,就听远远地传来鞭炮声。骤然,只见斜对面的一栋楼上悬挂的一串鞭炮也爆豆般地响了起来。接着,四面八方都有鞭炮爆响,并有礼花升上夜空。这时,就听有人在马路上边跑边喊:“陆方尧被抓起来了!”“贾兰姿被抓起来了!”接着就是唿喊声与鞭炮声混作了一团,松江市沸腾了起来。 见了这般景象,胡建雄无限感慨地说:“民意不可违啊,人民胜利了,你们看老百姓那个高兴的劲儿!” “我还是那句话,昭昭日月,朗朗干坤,岂容坏人横行!正义终归要战胜邪恶的!”奕子强更是激动万分。 正在大家高兴之际,胡建兰勐然看见对面马路拐角处闪过一个蒙面人,躲到一个报刊亭后面,右手举起了手枪,那黑洞洞的枪口像是正好对准站在正中央的奕子强。胡建兰喊了声“不好”,一个箭步冲到奕子强前面。恰在这时,枪声响了。胡建兰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这罪恶的子弹恰好射中胡建兰的胸膛,鲜血直往外喷涌。 第181页 惊慌中,大家纷乱喊了起来:“建兰!”“姐姐!”“快抬起来回 医院!” 街上不少行人过来围观,也有的目击者迅速拨通了“110”报警。 胡建兰知道那罪恶的子弹击中了自己的要害,她感到自己不行了,便有气无力地说:“没用了……没用了……” 奕子强跪在地上,抱起胡建兰的头:“建兰,建兰你坚持一下,你为什么要为我作出这样的牺牲啊!” 胡建兰使劲睁了睁眼睛,断断续续地说:“你就让我……为你……做一次……牺牲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不要你这样啊!”奕子强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他想站起来抱着胡建兰回医院抢救,但是那腿已经不听使唤了。他急得直拍大腿:“天哪!这是怎么了!” 胡建雄见状,赶紧单腿跪地,从奕子强怀里接过姐姐,哭喊道:“姐姐,你再坚持一下!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到医院门口。”说着就抱起了姐姐。 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的胡建兰又努力地睁了睁眼睛,先是看了看抱着她的胡建雄说:“建雄,你要好好做人,照顾妹妹……” 胡建雄赶紧点头说:“嗯,记住了!” 胡建兰又看了看胡建梅说:“建梅,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你……子强哥。” 胡建梅也来不及琢磨姐姐这话的意思,赶紧点头答应:“嗯!嗯!” 胡建兰见妹妹点头应允,便悽惨地露出一个笑容,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众人一边帮着胡建雄托着胡建兰往医院里走,一边一起大声喊着:“姐姐,你要挺住!”“建兰,你要挺住!”后面瘫在地上的奕子强也在高声喊着:“建兰,你可千万千万要挺住啊!”喊声惊天动地,悲惨悽厉,那回声在院子里此起彼伏,响个没完,然后又向星光灿烂的夜空传去,传得很远很远…… 混乱中,只见对面拐角处有两个身着红衣红裤的姑娘,押着那个蒙面人走了过来,她俩将那蒙面人摁到马路中央,并把两把匕首架到他的脖子上,其中一个红衣少女撕下那人的蒙面喝道:“你说,你是谁的打手?!” 那蒙面人一看擒拿他的是两个姑娘,他又转动着眼珠看看围观的群众,梗着脖子硬是不肯吭声。 一个红衣少女将那蒙面人的胳膊使劲往后一拧,只听嘎巴一声,直拧得那蒙面人嗷嗷直叫。他说:“我说,我说,我是天宝集团的。” “是谁叫你来行兇的?” 魂断慾海62(2) 那蒙面人还是梗着脖子不说。一个红衣少女又狠狠在他屁股上踢了两脚。 那蒙面人嚎叫了两声,又说:“我说,我说,是……是吕二挺。” 一个红衣少女对着四周围观的群众大声说道:“各位老少爷们给作个证,这个兇手说他是天宝集团的,是他的坏蛋主子吕二挺叫他来行兇的。” 围观的群众议论得更热烈了:“又是天宝集团的,这伙坏种罪恶滔天!”“吕二挺不是被抓起来了吗?”“哪里,听说就跑了他一个。”…… 就在大家七言八语纷纷议论之时,警察赶到了。 两个红衣少女拽起跪在地上的蒙面人,对公安人员说道:“今天行兇的就是这个坏蛋!他说他是天宝集团的,是吕二挺叫他来行兇的。现在把这坏种交给你们。” “你们俩是干什么的?”一位警察问道。 “我们俩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一个红衣少女答道。 警察接过那蒙面人,“咔”的一声给他带上了手铐:“你的主子吕二挺已经归案了,你还出来为他卖命!” “啊!”那蒙面人“啊”了一声,立即垂下了脑袋,又咕哝了一句:“这回没人救我了。” 警察又对两个红衣少女说:“谢谢两位姑娘,你们帮助我们逮住了兇犯。” 两个少女也不管警察说了些什么,拉腿就一齐奔向 医院大院,一面高声喊着:“建兰姐姐,兇手抓到了,兇手抓到了……”那声音又在医院大院里迴荡起来,并向远处渺渺传去,传了许久许久…… 原来这两个人,一个是邢侠,一个是张艺。文化园的员工解散之后,她俩并没离开松江市,胡建兰虽然将她俩交给一个饭店女老闆,叫她给安排个工作并看管起来,免得她俩出去“惹事”,但她俩很快就离开了那个饭店,一个到医院里当了清洁员,一个在医院里当了护理工,并一直在暗暗地保护着胡建兰和奕子强他们。前些日子在红云山公墓用飞镖击倒两个蒙面人并帮助胡建雄躲过一劫的就是她们两个。 她俩追上了抱着和托着胡建兰的一伙人,继续一边喊着,一边往医院里走着,走着……可是,可怜的胡建兰已经停止了唿吸,她的魂魄已悠悠荡荡缥缥缈缈地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大家陷入无限悲痛之中…… 然而,夜晚的华灯依然灿烂夺目,街上的行人依然熙熙攘攘,马路上的车辆依然川流不息,生活之河就是这样既有情又无情地依然向前流淌着…… 第182页 胡建兰与奕子强的故事是一段歷史。在这段歷史中,既有灿烂的阳光,又有浓重的雾霭,充满了真善美与假恶丑的激烈搏击。可嘆的是,美丽的山乡姑娘胡建兰最终没能躲过黑暗势力的魔爪,她带着甜酸苦辣等各种人生况味,告别了韶华青春,告别了美好人生,走向了无爱、无恨、无乐、无苦、无悲、无喜、无知、无觉、无争、无斗的虚无世界…… 后记(1) 面对电脑,放飞想像的翅膀,春去冬来又花开,歷时一年半的时间,终于完成了这部小说的创作。 这首先是圆了我的一个梦。记得考大学的前夕,本来已经确定了报考理工大学的志愿。恰在这时,两部电影闯进了我的视野:一是严凤英和王少舫主演的《天仙配》,一是香港拍摄的根据巴金激流三部曲改编的《春》、《秋》。看后心里波翻浪滚,夜难成寐。暗中慨嘆:什么工作有文艺创作这么伟大,一部优秀作品出来,竟能倾倒千百万读者或观众,并能改变他们的人生道路、人生理念。经过反覆思量,我决定弃理工而学文学,于是报考了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专业。也是苍天相助,竟能如愿以偿地走进北大这座名播遐迩的高等学府。没有料到的是,入学以后,校领导告诫说:大学不培养作家,大学培养不出来作家。这又逼得我不得不改变志向,开始迈向了学术理论研究之路。走向社会以后,先是从事研究评论工作,后又被调到党政机关从事宣传、文化管理工作,为了不负党和人民的重託,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应当做的每一件事情,我也只能结合工作需要,继续写些理论的书和文章。离开工作岗位以后,余暇时间多了,这又重新燃起了我那搁置了已久的创作欲望,于是不避寒暑,呕心沥血,终于写就这部拙作,半个世纪的梦想竟已成真。不能不说这是人生之一大快事! 我写这部小说,更是为了释放一下自己的情思、情愫与情怀。风雨几十年,时事多嬗变。经歷得多了,对人生总有些感悟,对社会总有些认知,我经常对那些为了改变中国命运而捨身奋斗的国之精英、嵴樑和巨擘的英雄壮举而敬畏不已,也经常对那些被欺凌、被压抑、被损害的善良人们的悲惨际遇而深表同情,更经常对那些祸国殃民的社会硕鼠、蠹虫特别是贪官污吏的卑劣行径而切肤痛恨。如何释放这些东西?创作小说可能是最好的办法之一。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啊!作为一个追求公平、公正、正义的公民,总应该有些使命感和责任感,我终于动手将我大半生对世事对人生的洞察和思索倾泻出了一些,并且也有了几十万字的东西即将付梓。应当说此亦人生快事中之快事! 这部小说不是单纯的反腐小说,亦非单纯的爱情小说,更非单纯的世俗小说,而是集反腐、爱情、世俗内容为一体的社会小说。所以要这样写,是为了增加本书的生活、思想容量,使读者能够在一部书中阅览到、认识到、领悟到更多的东西。为了使人物活动环境能够有些特点,本书还较多地使用了中国北方某市的一些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是“一些”而不是全部)。但书中所写的人物、事件和故事,绝非某市的人物、事件和故事。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他的小说中的人物,往往是头在北京,身子在浙江。本人也是遵循了这一典型化的创作原则,研究了当今中国社会大量的人和事,当然也包括某市的人和事,经过反覆提炼、综合和熔铸,最后才形成了现在书中的故事、情节和人物。作者不希望读者读了本书之后,硬要对号入座,或随意指证书中的某某人就是现实中的某某人。但,倘然有人非要对号入座或指证书中的某某人就是生活中的某某人,作者对此也不会介意,甚至会感到高兴,因为这说明本书已多少有点典型化的意思了。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当年发表以后,不是不少人都感到那里面写的阿q就是自己或某某人吗?作者是个浅陋的蹒跚学步者,绝对不敢期冀经典作品所取得的那种令人敬仰的成就。但倘若有人非要以书中之人之事自比或他比,那作者只能听之而任之了。 本书在叙述、描写客观事物和处理某些人物对话时,还较多的使用了带有一定论辩色彩的语言。这是作者的一种自觉的追求。因为不这样写,就很难将作者对当今社会的某些重要问题的看法表述出来,或表述出来也不会充分。问题在于,这些带有论辩性的东西,符不符合今天的社会现实,符不符合人物性格,符不符合故事情节发展的要求。倘能符合,它们就是书中人物的血和肉了,就是这部小说的有机组成部分了。如此,会使作品蕴含更多思想、意趣,会使作品稍许厚重一些。如今不少作品热闹倒是热闹了,但总感到那热闹的背后缺少了点鞭辟入里剖析现实的东西,因而那作品给人的印象就是浮躁、浮浅和浮华。作者无意凑这种热闹,而想透过这部小说更多地奉献给读者一点关于社会问题的看法,以使读者引起警醒、警觉和警戒。不知这一尝试能否得到读者宽容?能否对读者多少有点帮助? 因为自知笨拙,小说初稿写就之后,笔者未敢轻易拿出面世,只是先送给几位朋友批评指点。这些朋友是:姚欣、王洪彬、黄伟杰、孙静波、陈春山、郑凯英、张永德、杨星野、郭艷军、赵亚东。他们除了给予笔者许多激励外,也都提出一些宝贵的修改意见,许多真知卓识我已将其吸纳到小说中。人们常说,人这一辈子,可能要经歷许多事,结识许多人,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许多人、许多事均已成为过眼烟云,唯有朋友的深情厚谊没齿不忘。我将永远牢记这些挚友对我的扶持和帮助,同时我还要将他们对我的情谊化作动力,用以鞭策自己继续奋蹄前行。 第183页 书稿寄到北京以后,文化艺术出版社的社长、总编辑以及一编室主任李世跃、责任编辑陆明君先生又不辞辛劳,精心披阅修改,商量出版事宜,对于他们对笔者的信任、鼓励、帮助和厚爱,愚也在这里一併深深表示谢忱。 读者永远是作者的最好老师。我虽写过一些学术理论和新闻报导类的书和文章,也曾抓过多年的艺术创作并取得一定成就,但自己动手写小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这头一回就未免稚嫩,未免粗疏,未免浅陋,欢迎广大读者和方家给予批评和指正。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