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婚姻》 第1页 [诗歌散文] 《所谓婚姻》作者:曹克佳【完结】 英达 梁欢 “所谓婚姻”总有危机感我自己是个不能没有婚姻的人,因为习惯了结婚的状态,再回到单身是很寂寞的。我心里永远有种危机感,我会时刻提醒自己要跟自己的爱人加强交流,一个家庭如果没有交流,那一定没有活力。就我自己而言,不管外面有多累,多忙,我起码保证每天跟老婆吃一顿饭。有时候我晚上不光吃饭,还陪老婆看电影。 陈道明 杜宪 “所谓婚姻”常会跑神婚姻的理解与经营是一个人成长的过程,它是自然成长的,绝不能拔苗助长。当两个人的感情变成惯性时,男人承担的更多是责任,我想一个男人对女人、家庭、孩子是有责任的,这也是一个男人的德行问题。婚姻都会‘跑神’,但主要是看你会不会付诸行动,有没有自制。很多事都是有周期性的,婚姻也不例外,要让婚姻始终处在一个良性的循环中。 蒋雯丽 顾长卫 “所谓婚姻”像手里的沙人都有特别低落、不太自信的时候,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我很快就明白,婚姻是一种缘分,没有缘分就各奔东西,没有必要这么痛苦。如果对方真的爱上别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因为人不可能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如果他有新的爱情,他又愿意把这个爱情付诸实施,没有关系。女人应该是自立的,自我的,你才会看重婚姻本身,看重你跟他在一起快乐的东西,而不是你要附庸于我,我要附庸于你,这反而是相互间的拖累。我觉得更高级的爱是为他好,如果他更幸福,那就让他做自己的去吧。 余秋雨 马兰 “所谓婚姻”可长久不变无论男女,每个人都在自转,当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一面转向了一位女人,而这女人最美好的一面也正好转向了这个男人,那么爱情就挡也挡不住了。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如此幸运,自转的方向和速度,对于那个有可能出现或已经错过的异性,总要有偏差,所以老有人找不到自己的爱情。遗憾的是即使相爱的男女,也并不停止自转,终于有一天,遗憾的那一面会转过来的,看到了对方不好的一面,爱情就有可能不是长久不变了。 李亚鹏 王菲 “所谓婚姻”会让人发生变化我从来不拒绝婚姻。能走到今天的这一步,不是因为我发生了什么改变,而是因为遇到了一个真正合适的人。我很相信註定的姻缘,这个女人你会觉得不对,下一个也觉得不对,可能到了某一个,冥冥之中的感觉告诉你,就是她了。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特别适合你的人,有的人能等到,有的人一辈子也等不到。既然我等到了,我就要抓住。我觉得在婚姻面前,变化在先,结婚在后。不是婚姻改变了你,而是因为你改变了,所以有了婚姻。当你对人生、对爱情的看法逐渐走到了某一个程度,才会想到去做结婚这样一个决定。变化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有了这种变化你才会慢慢清晰你需要怎么样的一种生活。 杨振宁 翁凡 “所谓婚姻”感觉很安全婚前,朋友看到我的房间只有一人座沙发和一台小电视,总是说“你一定很寂寞”,但如今有了她,一切尽在不言中。很多人想知道的是,年纪大的人和年轻的人结合是不是有代沟,这句话就要看你是什么意思,我想我们没有因为过去的不一样,而发生不一样的看法。这可以说是我们互相带给了对方一些新的经验和看法。翁帆在我人生之中,意义是非常重要而且非常清楚的。对于我来说,一个年纪大的人,我的反应的速度没有年轻人这么快。有时候反应比较慢,这样的情况之下最容易发生的事情就是摔跤,所以现在走在路上,尤其是楼梯上,拉着翁帆,给了我很多的安全感。 李咏 哈文 “所谓婚姻”需要售后服务婚姻需要“售后服务”,婚姻光有爱情是不够的,要靠两个人用心经营。夫妻俩在生活中应该是朋友、哥们儿、亲人,无论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只要两个人一起来就准能解决。结了婚就像开公司一样,存在了一个共同的利益,就是家庭,为了共同的这个利益努力就是经营,这样赢了利大家都有好处。经营就是有一套处理问题的方法,比如争吵不要过夜,一定要讲清楚,问题出在哪儿,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所谓婚姻》一(1) 她觉得很幸福。女人嘛,有个好老公,营造一个温馨的家更有成就感,更塌实。单云在单位是个淡泊的人,不屑于为蝇头小利勾心斗角、拼命争取,讨好一大堆人比照顾好丈夫和家庭累多了,风险也大多了。看看那些所谓的成功女性,哪个不是表面风光,实际寂寞呀。 单云以为这是个平常的周六,她要早起,洗漱、化妆,给伍德做饭,伺候他出门,然后收拾屋子,要是还有时间,就看看闲书,听听音乐,如果不累呢,打电话约欣茹或者林楚逛街,换季了,她和伍德的一些过了时的旧衣该淘汰更新了。 她还不是全职家庭主妇,但心态上差不多是了,报社里的工作不累,一周一块版,科班毕业的她驾轻就熟,用不着花太多的心思,反正干多干少干好干坏,在这种国家单位都没太大区别,做个版面主编,权利不大不小,刚刚好,偶尔灵光一闪,头儿表扬几句,心里也能高兴上半天。工作,她就打算这么干了,不给自己压力。可家呢,她就不这么看了,投入的多,感情就深,在意的东西也多,哪儿不可心,她都得调整摆弄,不达满意不罢休。老公伍德是她的轴心,她得随着他转,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她觉得很幸福。女人嘛,有个好老公,营造一个温馨的家更有成就感,更塌实。单云在单位是个淡泊的人,不屑于为蝇头小利勾心斗角、拼命争取,讨好一大堆人比照顾好丈夫和家庭累多了,风险也大多了。看看那些所谓的成功女性,哪个不是表面风光,实际寂寞呀。 第2页 伍德今天要去石家庄,她告诉自己要比他早醒,给他准备早餐,替他备好衣裤。 单云把床头表拿过来看了看,还早,五点钟不到,连续一个星期了,她都是这个时间醒,会不会是到了岁数,生物钟改变了?可转念一想,自己才三十四岁,跟“老了”的距离远着呢。 单云安静地躺着,努力回忆着刚才做的一个梦,可是梦境模模煳煳,无论如何也清晰不起来,她索性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想就这样等到六点钟准时叫醒伍德。没有睡眠,也没有心事,黑暗中的时间是难捱的,刚过了十分钟,就忍不住了,她悄没声息地起了床,扭亮地灯,幽暗、晕黄的光束将她的身影在地板上拉得长长的。 她披了睡衣,蹋了拖鞋,掂起脚尖,回头看了一眼伍德,见伍德一动不动,鼾声均匀,就高抬脚轻落步地进了洗手间。 单云掩上门,开了灯,在镜前拢了拢头髮,抿了抿嘴唇,又贴近镜面,细看自己的雀斑是不是变浅了,皱纹有没有增多,觉得一切都还好,并无大碍,才从镜前走开,转身打开洗衣机,昨晚临睡前放进去的衣物已经洗好,她将衣服一件件抻平、挂好、上架,一丝不苟。在熹微的晨曦中,她忙碌的身影,显得十分贤良,让人不由得想起中国妇女那种“日出而做”的美德来。 晾完衣服,单云开始洗漱。她从不吝惜在洗漱上花费时间,平时不管工作多忙,宁可早起半个小时,也要从从容容打理自己这张脸。先用温水把脸浸湿了,再把洗面奶点到脸上,然后用蘸了水的面扑由里至外仔仔细细地擦拭,待洗面奶浸透到每个部位后,再用清水沖净,她也不急于用毛巾擦,而是对着镜子用双手轻轻地拍打着双颊,直到脸上的水珠儿渗到皮肤里面去,脸颊微红滋润起来。然后涂眼霜、眼角精华素,再敷上柔肤水、乳液、防晒霜,见到镜中的自己面色滋润,雀斑变浅,才觉满意。 她来北京十五六年了,可北京的风沙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依然保持着江南女子细皮嫩肉的本色。女人年过三十,先天的本钱所剩无几,要想保持好的状态,靠的就是内在气质的修炼培养和这种日復一日的外功打磨。 单云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五点四十了,便进了洗手间隔壁的厨房。厨房宽敞,装修得也精緻,蓝白相间的地面墙面,淡蓝色的橱柜,玫瑰红色的大理石台面,木制的刀架、案板有条不紊地摆放着,玻璃洗菜盆旁边放着一簇开得正盛的雏菊,是明黄色的。一缕细细的阳光透过明亮的塑钢窗钻进来,似有似无的微小尘埃在光束中跳跃,轻抚着单云的眼角发梢,弄得她暖暖的、痒痒的,无比的惬意。单云很享受这样的情境,视做饭为乐趣。她温了牛奶、烤了面包、煮了鸡蛋、切了火腿、拌了沙拉,一切准备停当,刚好六点整,阳光已经淋淋洒洒地溢满了厨房。 摇醒伍德的时候,卧室里依然笼罩在暧昧的晕黄中,厚厚的窗帘过滤了早起的阳光,伍德睡眼惺忪地揽过单云说:“再睡会儿,起那么早干嘛?” “已经六点了,再不起就晚了。早去早回,趁这会儿路上车少。”单云倚在床头哄孩子般地说。 伍德不情愿地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大星期六的,也不让人得闲。” “没办法,好不容易盼到周末,你又要加班。能早点回来吗?” “看情况吧!我尽量。” “次次这么说。快起来吧,一会儿晚了你又不吃东西了,对胃不好。” 单云已经为他准备好了衣裤,伍德顺从地穿上下床,懒洋洋地移步慢走,单云在背后督着他:“快去洗漱,饭菜我都准备好了,要不牛奶该凉了。” 伍德洗漱的时候,单云把早餐摆上了餐桌。瓷杯里的牛奶结了薄薄的一层奶皮,单云拿了小勺细细地舀了出来,送到了走向餐桌的伍德的口中,伍德咂了咂嘴:“真香。” 单云笑了,“馋猫,总吃不够。” “那是,物以稀为贵,一斤牛奶结半钱皮,能吃得够吗?”伍德说着坐了下来,单云坐在对面为他剥着鸡蛋。 “我今天得开你的车去,我们公司小刘结婚,我的车当喜车去了。”伍德边吃边说。 “怎么不早说?跑高速,应该先去检测一下的。”单云有些担心。 “没事儿,待会儿我路过修理站看一下。你今天一个人干嘛?” “收拾屋子,要是还有时间就找欣茹或者林楚逛街。” “那我晚上回来吃饭,你要逛街咱们就在外面吃。”伍德到了门口又沖单云说:“哎,对了,爸妈明天什么时候到,都准备好了吗?” “中午的飞机,两点多到,有什么准备的,又不是外人。”单云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感谢伍德的细心:“呆会儿我把客房整理一下,你别操心了。” 有单云的家,伍德一点儿都用不着操心,他知道,晚上一回来,家里肯定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这种塌实、温暖的感觉一直是他对这个家始终充满依恋的首要原因。 “行,那我走了。悠着点儿干,别累着。要不找个小时工吧?” “不用,我喜欢自己做。路上慢点儿,别着急。车钥匙给你。去维修站检查一下车胎。”单云叮嘱道。 第3页 “嗯。”伍德接过车钥匙。 单云的早餐吃得很潦草,把伍德剩下的残奶剩茶打扫了一下,就忙乎开了,每个星期六的大扫除,是她例行的一项工作,雷打不动。明天父母要从南京过来,她拾掇起来更格外地用心。 先是把所有房间的窗帘拉开,打开窗子,让新鲜的空气穿窗而入,曳地纱帘在风中飘飞,屋里剎时清爽起来,单云使劲儿吸了吸鼻子,闻到了春天的味道。她扫了一眼和伍德的睡床,脸一红,笑了。没想到,黑暗中,他们把床搞得这么狼籍,不忍卒睹。这张长宽各两米的大床,加上两个配套的床头柜,占去了主卧的半壁江山,床的左手边是一组八开门的组合衣柜,正对着床的是一组精緻的梳妆檯,上面摆满了单云化妆用的瓶瓶罐罐。床的右手是封闭的落地阳台,放了一张精巧的藤椅,单云喜欢半倚在上面看闲书。她这会儿把昨晚的被子摊在上面,阳光停在雪白的被里上,单云轻轻地拍打了几下,有细细的灰尘飘了起来,散落开去。在这个春天的早晨,房间里有种春色撩人的温暖舒适。单云忍不住在窗前多站了一会儿,她喜欢这样的生活。 单云平时善于保持,收拾起来并不十分费劲儿,衣柜和抽屉里都整整齐齐,稍微整理一下,就井井有条了。她和伍德各自的冬装、夏装、春秋装都分门别类地放着,熨烫得平平整整,人说看一个家庭主妇是否合格,不能看表面,只要拉开衣柜就一目了然了。 收拾完主卧,单云开始整理隔壁的书房。书房不大,也就十二个平方,被四组顶天立地的书柜和电脑台占去了大半的空间,但里面的小零碎多,摆满了书柜的边边角角。这些东西都是她和伍德出差各地带回来的,单云不怠慢其中的任何一个,一律小心擦拭摆放,再把一周他们俩看过的书重新归类上架。小摆设以各式的马、猴居多,因为她属猴,伍德属马,所以两个人约定俗成地把不同质地、不同造型的马猴搬回来,书房除了书外,也就成了马猴之家。 父母住的客房,单云全部换上新的床具,无处不用尽心思。 待把所有的东西各归其处,她又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地,柜脚、床底、沙发后,一处都不放过,然后拿上一干一湿两块抹布,由里至外擦地板。150平方米的三室两厅,虽说平常很注意保持,但一切收拾妥当,也用了单云一个上午的时间。伍德不止一次地劝单云雇个小时工来打理这一切,单云依然我行我素,不肯解脱自己,她说这是乐趣。 单云总会在一切收拾妥当后,犒劳一下自己:那就是沖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裤,斜倚在沙发上,浏览自己的劳动成果。黄白相间的电视柜被她擦得纤尘不染,简捷而生动,伍德从世界各地搜罗回来的形状各异的美酒,在晶莹剔透的玻璃酒柜里,十分的引人注目,是客厅里的一个亮点。每有客人来,都会凑上前去,仔细地观摩一会儿,这时,伍德就会有几分自豪地津津乐道这些酒的渊源和他购买的经歷,似乎每瓶酒都包含了所在国的风情。单云被薰陶得也能从波尔多的红酒里体会到法国人的浪漫,从伏特加中领会俄罗斯人的豪爽。 茶几上一个瓷制的宝石蓝的花瓶里插着紫色的郁金香,散发着幽幽的香气。客厅的每个角落里都会有一盆儿或是纤细或是蓬勃的绿色植物,挺拔的富贵竹、茂盛的绿萝、裊娜的滴水观音,都是单云的最爱,她惊诧于它们旺盛的生命力,只要有水,就能不断地新生。她也喜欢娇气的凤梨、蝴蝶兰,精心呵护它们,能把她温柔的母性全部调动起来,实在闲得无事的时候,单云会用过了期的啤酒将每个叶片一一擦拭,那本已葱绿的生命越发显得青翠欲滴了。 单云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感觉好象还有什么地方不妥,原来是正午的阳光太烈了,让房间失掉了一种氛围。她从沙发上起来,将所有房间的纱帘重新拉上,过滤了洋洋洒洒的光线,屋子里面立刻瀰漫了温馨,是单云很喜欢的一种情调:清洁、迷离,又有一点淡淡的孤寂。单云很容易在这种时候,想起点儿什么,是什么呢?当然是孩子,她是那么渴望家里能有一个鲜鲜活活的小生命。是个男孩儿,她会让他如伍德般的出色,如果是女孩儿,她一定把自己如水的性情传承给她,教她弹琴赋诗,让她享尽生活的丰富和美好。可是她没有,没有地方施展她的母爱,这成了单云无法解开的心结,她跟伍德那么相爱,却没有爱的结晶,四次宫外孕,不仅让她饱受肉体的折磨,也让她的精神倍受打击。 为了驱走这种情绪,她起身打开音响,蔡琴纯净的歌声顿时飘满了全屋,是单云最喜欢的那首《你的眼神》。她又从书架上拿下看了一半的《挪威的森林》,让自己陶醉在音乐和书香中,不想那么多的烦心事,过会儿再凑合吃点午饭,然后去逛街。电话铃响的时候,正在胡思乱想的单云被吓了一跳。 是林楚,声音懒懒的,一听就是刚起床:“你干嘛呢?” “刚收拾完屋子,一个人闲着呢。” “你老公呢?”林楚顺口问道。三十出头的单身女人,在周末想约个非恋爱对象,尤其是结了婚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当然了,约个恋爱对象,就更是难比登天,林楚把手机上的通讯录翻了个遍,第一个电话还是打给了单云,听她说一个人闲着呢,不免有点儿喜出望外。 第4页 “去石家庄了。” “那咱们去逛街吧!”林楚的声音这才有了点儿活力。 “我正想过会儿给你打电话呢,怕你还没睡醒。” “醒倒是醒了,就是懒得起来。”林楚倚在床头,打了个哈欠。 “那快起吧,咱们去哪儿?” “现代商城,那儿买一百送五十。” “那边儿上的泊屋见,请你吃饭。” “真好,我正愁不知道吃什么呢。” 林楚是单云除了郝欣茹之外的另一个好朋友,是绿岛医院妇科的主任医师,四年前,单云宫外孕大出血,林楚主刀,将单云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两人从此也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如有空闲,单云是一定跟郝、林中的一位混在一起的。 和林楚约好后,单云换了身休闲便装出了家门。到了泊屋,林楚还没来,她找了个临窗的角落坐了。 单云喜欢这样的午后,阳光既不热烈也不暗淡,恰到好处地普照着。她凭窗而坐,斜对过儿是一面让她流连忘返的镜子,镜子是一个很裊娜的造型,单云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是圆润而祥和的,脸上的褐色斑点不见了,皮肤被午后柔和的阳光照得光洁鲜亮,是三十多岁的女人特有的一种韵味儿。单云的目光一直在镜子上逡巡,直到林楚从后面包抄过来: “嘿,别臭美了。”林楚坐在单云的对面,习惯性地捋了一下她的披肩长发,挡住了单云望向镜子的视线。林楚长得非常生动,丹凤眼、翘嘴巴,皮肤略微有点儿黑,是流行的健康肤色,加之十分光洁,比那种白里透红的水蜜桃肤色显得更加性感和时尚,让人过目不忘。 单云见粉黛不施、清水芙蓉般的林楚,笑了笑自嘲地说:“有你,我哪儿还敢看自己呀!” “不会吧,我看你的眼神挺欣赏自己嘛,都差不多自恋了。”当医生的林楚并不刻板,还有些冷幽默。 单云微微一笑,“你又拿我开涮,我不就是丑嘛,可是我比你温柔。”两个人调侃着,旁边的服务员催着她们点菜。 单云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来电,是郝欣茹的,下意识地沖林楚说:“是欣茹。” “你那做生意的大学同学?”林楚和郝欣茹见过,但交情不深。 “是。”单云接起了电话。“欣茹。” “哎,怎么回事?你陪朋友来看房,也不跟我打个招唿?过河拆桥是不是?”郝欣茹电话里一副理直气壮的口气,是她一贯的快人快语风格。她刚刚在枫林小区买了房子,又把办公室租在了自家对面的楼上,恨不得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能与她为邻,是以经常不厌其烦地向别人推荐她家的小区。今天,当她在自家楼下看到单云的欧宝车,没想别的,笃定是单云来陪朋友看房子,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兴师问罪。 “你说什么呀,我不明白。”单云一口吴侬软语,与郝欣茹的粗门大嗓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哎呀,车子就在我们家楼下,你还想抵赖呀?是不是怕我抓你劳工啊?”郝欣茹不依不饶地数落着单云。 “你看清楚了吗?”林楚见单云的神色不对,声音也有些颤抖:“真是我的车吗?”单云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那还有错?”郝欣茹流利地把单云的车牌号念了一遍,“我今天正往这儿送装修材料呢,早知道你过来,非抓你劳工不可。好了,工人催我呢,先挂了,一会儿见。”郝欣茹自顾自地说着,容不得单云回应,就把电话挂了。 “不会呀。”单云挂了电话,心神不安地坐了下来,犹疑地看着林楚,“他去石家庄了呀。” “到底怎么回事?”林楚搅着刚放了冰糖的菊花茶,漫不经心地问。 “欣茹说我的车在她们家楼底下,不可能啊,伍德早晨出去的时候说他去石家庄啊。”单云像是自言自语。 “咳,你别疑神疑鬼了,打个电话问问伍德不就知道了嘛。”林楚喝了口茶,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他们俩的恩爱是出了名的,也许是伍德临时改了计划什么的。 单云的不安已经写在了脸上,有些心神不宁,菜也顾不得点了,她心事重重地把菜单递给了林楚。心里禁不住抽搐了一下,想起这几年一些隐隐的担忧和怀疑,不禁魂飞魄散。这些疑虑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在最亲的夫妻之间,在你把心思完全放在一个人身上时,总会充满了莫名的担心。 “你平时有没有发现什么?”看了单云忧心忡忡的样子,林楚才感到了事态严重,边翻菜单边问。 “也说不上来。不过,我总觉得他好象心里有事儿似的。我有时对他好,他挺不自在。也许是我多疑,但他确实跟驻外之前不大一样了。” 单云这样说的时候,心里是非常害怕的。有一道阴影,虽然过去了多年,却在这个时候,在单云的脑海里清晰起来:伍德他不会是跟部长的女儿旧情重叙了吧?男才女貌,无奈的分开,意外的相逢------- 单云总觉得,当年伍德离开部里是有几分不情愿的,对部长的女儿郁晗也是有几分欠疚的。大约在一个月以前,单云和伍德在莉阳花市闲逛的时候,竟意外地邂逅了已经十年未见的郁晗。 第5页 在单云看来,郁晗比十年前更加美艷了,当年那种冷冰冰的孤傲不见了,沉静平和,光彩照人。郁晗告诉伍德夫妇,她现在常驻加拿大,每年会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呆在国内,替老公打理这边的生意。与郁晗的雍容华贵比起来,单云有种自惭形愧的感觉,所以在伍德与郁晗交谈的时候,她悄悄地躲在了一边儿,心里禁不住有几分酸楚,假如十年前,伍德选择的是郁晗而不是她,以伍德的精明强干和郁晗的大力协助,现在的事业自然会有另一番景象。不仅如此,伍德也早就是儿女绕膝的父亲,事业家庭双丰收了。 婚姻可以改变女人的命运,又何尝不能改变男人的命运? 单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伍德,在回家的路上,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不可失态,但还是不免情绪低落。 回到家,她把自己锁在卫生间,在镜子前站了很久,看自己那张布满了斑点的脸,看到眼角眉梢竟有了细碎的皱纹,十几年来在伍德面前好不容易积累的自信在这一刻颓然瓦解,她觉得自己除了温和的性情之外好象一无所有,要命的是她竟然还不会生孩子。她心底里觉得,伍德之所以对她不离不弃,实在不能说她有什么吸引力,而完全是伍德的善良和道德感。 以伍德的聪明,不会看不出来单云的心思,善解人意的他意识到单云的情绪是受了郁晗的影响。不能否认,在见到郁晗的一剎那,他确实被郁晗的美艷所触动,心跳加速,不过他还是很好地把握了分寸,大方地引见了郁晗和单云双方,两个曾经有过一面之交的女人也都显得落落大方,互致寒暄。 其实伍德在这方面还是挺欣赏单云的,不管是遇到什么人、什么场面,她都能不卑不亢、从容应对,今天也一样,单云恰到好处地跟郁晗打了招唿,又适时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与花匠探讨养花护花技巧,十分的自然妥贴,在与郁晗道别的时候,显得随和亲切,让伍德心里十分受用。但在没有了外人的情况下,单云的小女人性情还是有所流露,比如突然的闷声不语、心事重重,伍德颇会洞察女人尤其是妻子的心理,因此在解开心结方面,有独到的办法。在洗手间里呆了好半天的单云出来后,依然是兴致不高。伍德体贴地问了一句: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中午吃坏了吧?” “没有。”单云简短地答。 “那就是心里不舒服。”伍德笑着扳过单云的肩膀,“是不是因为郁晗?” 被伍德一语道破,单云有些不好意思:“谁说的?我有那么小心眼儿吗?” “就是吗。我说我老婆不会那么没有风度嘛。” “别给我戴高帽。” “这高帽可不是我给你戴的。你还别说,你戴上这顶高帽挺迷人的。” “又跟我花言巧语。” “真的。你这高帽一戴,害得我看谁都不顺眼了。” “不会吧。郁晗那么漂亮。”单云还是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是吗?我倒是更喜欢她十年前那股冷劲儿,可现在看起来就有些市侩了。”伍德觉得说郁晗不漂亮显得虚伪,不可信,而后面的微词也是真实的想法。说真话的时机和分寸把握好,对不煳涂不傻的人,效果是假话的十倍。 “是真心话吗?”单云的心里敞亮了许多,对伍德的这份体贴和关爱,以评价别人来肯定妻子的心意深怀感激,同时那种自卑感和愧疚感也越发浓烈起来,忍不住说:“伍德,你想没想过,假如当初你找了郁晗,前程不知要比现在好多少倍。” “嗨,拜託,我现在差嘛?我需要靠女人帮我吗?”伍德倚在门框上,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咱们同学之中,有谁比过我的?”正作为公司副总人选培养的伍德说的不是假话。 “你对现状真的很满意?”单云有些心虚地问。 “你不满意?嫌我不够发达?” “去你的。我是说,你看,咱们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 “你怎么又来了?这事儿咱不早就说好了吗?” “伍德,我真是觉得挺对不住你的。” “哎吆,你别犯酸了。都老夫老妻了,还扯这个?”伍德能理解单云的心思,所以故意把话说得轻松些。 “你真不在乎?”得到伍德肯定答覆的单云,心里平静了许多。 《所谓婚姻》二(1) 男人都是想偷欢的,可轻易偷到经常能尝到的东西总没有得不到的好。越是看到身边的男女没几天就发生关系,确定关系就同居,他就越是充满了骄傲和自豪,他就更是爱单云虽然不漂亮却格外干净、温柔的品格。 单云一直认为她跟伍德的结合不仅出乎别人的意料,也出乎自己的意料,她不止一次地问过伍德,在美女如云的大学,他这位人见人爱的黑马王子怎么就看上了长相平平的她?伍德从来都没有认认真真地回答过她,总是调侃地说:“你与众不同呗!” “怎么个与众不同?”单云刨根问底,她渴望了解。 “别的女生看我的眼神都是迷迷煳煳的,就你不拿正眼瞧我。”伍德有一次躺在床上半开玩笑地说。 第6页 “我是近视眼,再说,我哪敢有那奢望啊?”单云说的是真话,在伍德面前,她一直都挺自卑的,觉得伍德是可望不可及的,她那时像所有豆蔻年华的女孩子一样,对相貌堂堂、学识渊博的伍德充满了渴望和幻想,她把这一切写进自己的日记,倾诉着那种欲爱不得、欲罢不能的少女情怀。但和其他的女生相比,单云显得沉静从容,她不像别人,伍德到哪儿,她们必花枝招展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她永远选择一个别人不注意的角落,远远地看着自己的梦中情人,品味着单相思的苦涩,吟诗作画,弹弹吉他,也能缓解她的相思之苦。 而众所瞩目的伍德,聚焦着那么多热辣辣的目光,却独独少了单云那道温婉、柔情的清波,他感到了不满足,感到了缺失,因此就有了一种特别的渴望。那些热辣辣的目光在他的眼里逐渐没有了光彩,他日里梦里都是单云那双细而长的、有几分妩媚、几分幽怨的眼神。有一天,他终于按捺不住了,在下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大步流星地赶上形只影单的单云,有些紧张地:“这是明天晚上首都体育馆齐秦演唱会的票,一起去看吧。”一向伶牙利齿的伍德,简简单单地结束了自己的示爱。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了,单云没有任何准备,她几乎在原地错楞了5秒钟,心突突地跳着,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自己与伍德的故事,但又一次次地告诫自己这不过是单相思,是个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故事。 可是她和伍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实实在在地开始了。在齐秦的演唱会上,在万人汇聚的首都体育馆,随着齐秦柔情的歌声,两颗年轻的心被融化了。进场的时候,还保持着合适的距离,离去的时候,手已经挽在了一起。因为彼此早已渴望,他们闪电般的由同学转变为恋人,使所有人都大为惊诧。 当伍德和单云成双入对地出现在校园的时候,那些被冷落的漂亮女生颇为不份,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地安慰自己:“早知道伍德这个审美标准,我才不费那劲儿呢。”一副不屑的样子。 单云长得是不够漂亮,身材小巧,面皮白净,还点缀着些许雀斑,眉毛略淡,眼睛是细而长的。出生在上海郊区知识分子家庭的单云,濡染了一股浓浓的书卷气,说话柔声细语,就像江南水乡那样清淡、舒缓,娓娓道来。单云从来不画浓妆,但也绝不素面朝天,总是略施粉黛,恰到好处地体现自己的柔美。伍德最为看重的就是单云的平和、从容、不事张扬,像个真正的女孩子,他说单云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单云也很中意他的这种评价。 其实,单云除了没有花容月貌,其他方面无可挑剔,能写会画,弹得一手好吉它,还跟她老爸单如海学得一套烹调技艺,只是在学校的时候,无法施展。不过大三那年,伍德无偿献血,单云还是小试牛刀,在伍德面前露了一手。她让爸妈千里迢迢地寄来了西洋参,又吩咐远在宁夏的姑妈寄来了当年产的枸杞,大冬天的,每天天不亮,单云就蟋蟋挲挲地起床了,在漆黑的楼道里用小煤油炉为伍德煲汤,穷学生的胃在那段时间被单云的靓汤撩拨得无比酸楚,好在当时男女生宿舍楼是分开的,要不脸皮厚的男生肯定得按捺不住,非偷即抢不可,女生们的克制力够强的,也有实在禁不住诱惑的,央求着单云给她们留点残羹冷炙。单云很通情达理地把第一合汤滗到保温瓶里,又把精肉遴选出来,将剩下的渣滓兑了水用文火炖着,再添些葱姜大料什么的,汤也能熬得牛奶般白,舍友们过年般地饕餮一通,单云却悄不声地拎着保温瓶走了。 她每次都要看着伍徳把汤喝个一滴不剩、肉吃个精光,才允许他去上早自习,坐那儿看书,伍德的嘴也不能闲着,单云特地为他沏的八宝茶碧绿晶莹,由不得他不动心。看书看累的时候,他会回望一眼单云,暖暖地说:“我就是有眼力。”单云温婉地一笑算是承谢了。两个人虽说不上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般配,却也水乳交融般的和谐。虽然仍有对伍德不甘心的女生不断地以各种方式骚扰,但都被单云的温柔体贴化解于无形,伍德的定力也一天强似一天,他发誓要一辈子对单云好。 结束了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伍德和单云如愿以偿地双双留在了北京。伍德分配到国家一个部委的人事厅,单云去了一家行业报社。美中不足的是,两个人的工作单位一东一西,单云每天都要跨越半个北京城到伍德的单身宿舍来打理他的生活。他们毕业后添置的第一件家什就是一台二手雪花冰箱,是单云花500元钱从她们社长那里买来的二手货,在当时已经算是奢侈品,不过,为了让伍德能在炎炎夏日喝上爽口的冰镇啤酒,单云觉得还是值。 那时还是单休日,每个星期天,单云都要花上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去採购,先是到楼下的小卖部拎上来七瓶啤酒,再到两站地以外的甘家口商场买农副水产品。这种採购是很费单云心思的,既不能跟上周雷同,又得保证本周每天的主菜不能重样,最关键的是要让伍德爱吃,还得肉禽蛋奶样样不缺。 单云通常都是在周六下班之前列个单子,第二天一早付诸实施。採购回来后,她把碗口大的平鱼细细地洗了,横竖划上四道刀口,放在白瓷碗里,用盐、味精、酱油、醋、料酒浸泡了。然后,把新杀的花麻鸭分成四块,用保鲜膜包了,再把三两肉馅添了各种调料,兑上淀粉,细细地搅拌,单云做这些的时候,楼道里煤气罐上的煮锅就渐渐地沸腾了,里面煮着的是二十个鹌鹑蛋。等单云把先前的三样放进冰箱的冷冻室时,鹌鹑蛋也熟了,她用冷水浸泡上,开始切火腿和猪肝,都分别码放好,上了保鲜膜,再一个个地剥鹌鹑蛋,一个星期六天的主菜就算准备好了。星期天这天,她和伍德是雷打不动要出去改善一顿的。 第7页 单云每天给伍德安排的都是一荤一素一汤,搭配起来也是颇多讲究的,要尽量做到色香味俱全,还要营养均衡。这使得单云的烹调手艺有了突飞勐进的提高。 那时,困扰两个人最大的问题是居无定所,两个人住的都是单身集体宿舍,隔的又远,单云每天来,吃完饭,收拾完,差不多就该走了,实在太晚了或者遇上颳风下雨天,单云就会借宿到附近的郝欣茹那里。郝欣茹住的也是单身宿舍,但室友通常不在,加之郝欣茹把自己约有六平方米的小天地架了高低床,铺了榻榻米,给单云的留宿提供了充分便利的条件。两个好朋友无话不谈,郝欣茹时常打趣单云:“你们俩近在咫尺,却又分离,何必呢?住在一起算了。就在伍德的宿舍,像我这样画地为牢,免得相思之苦。” “你净出馊主意。”单云不免红了脸,她跟伍德所有亲昵动作都有,但确实还没有突破最后的防线,这是她的坚持。有时看到伍德难受的样子,她几乎不想再坚持了,但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让她却步,她想把这一刻坚守到新婚之夜,她见伍德为了她忍受痛苦,不免内疚,就在其他方面做得更好。而伍德,想归想,可看到女朋友如此固守着忠贞,要在重要的日子献给他,就禁不住发自内心地尊重、爱护这个洁身自好的女人,任是身边花蝴蝶乱飞也不动心不动摇。男人都是想偷欢的,可轻易偷到经常能尝到的东西总没有得不到的好。越是看到身边的男女没几天就发生关系,确定关系就同居,他就越是充满了骄傲和自豪,他就更是爱单云虽然不漂亮却格外干净、温柔的品格。 对于婚姻,单云自然是渴望的,但以单云的性格,是不会主动流露的。她要去揣摩伍德的心思,看伍德的态度,在这一点上,单云知道自己是被动的,她只有等待。 伍德确实不想过早地被婚姻束缚住,对他而言,先立业后成家和内心希望未来的妻子是处女的观念一样根深蒂固。伍德还有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他当然也没有告诉单云。那是他分到部里不到两个月的时候,在部长秘书的办公室,他遇到了部长女儿,当时两个人在秘书的介绍下只是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唿。给伍德的第一印象是,部长女儿是个冷美人,有种说不出来的高傲。谁知没过两天,秘书特意把伍德叫到办公室,很暧昧地朝他笑笑说: “你小子运气真好,要交好运了,我恨不得年轻上几岁。”几句话说得伍德云里雾里,秘书见他不明白,就直接点给了他:“部长千金看上你了,等着飞黄腾达吧。喏,这是她的联络方式。” 伍德接过卡片一看,部长的千金叫郁晗。他看秘书不像开玩笑,但也不想表现出得意忘形的样子,况且他觉得自己是遇到了一个大难题,如果处理不好,后果不堪设想。他笑了笑对秘书说,“你老兄别拿我开涮了。”秘书却一本正经地说:“你可要认真对待。” 伍德不能不认真对待,这事关他的仕途经济。他刚到两个月,对部里的水深水浅一无所知,这件事也不知道是部长钦定,还是秘书自作主张,所以他既不能答应,也无法干脆回绝,他必须得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在得失之间权衡。 他拿着郁晗的卡片,像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秘书转告,说自己有了女朋友,但伍德无法预知,这种简单的处理方式带给他的会是什么,他还不能下决心这么做。 伍德就这样心事重重地过了两天,他既没按照秘书的吩咐主动与郁晗联繫,也没有向秘书透露他半点个人的私事,因为他觉得事情还没到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也许是心里有事,他在楼道里见到部长,都会觉得部长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纵使伍德比同龄人老练、成熟,对于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这也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伍德在还没想好怎么办的情况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迴避。可第三天,他在楼道里意外地碰到郁晗了。郁晗远远地从走廊的那头走过来,高挑的她,穿一袭黑衣,目不斜视,想去倒残茶的伍德无路可退,只好迎着她走过去:“郁晗,到我办公室坐坐吧。”伍德几乎是下意识地发出了邀请。 郁晗扫了一眼伍德,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是很惊讶地:“你在这儿?”她看了看伍德背后的办公室。伍德顺手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稍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紧张情绪:“请进。” “怎么就你一个人?” “噢,他们都去开会了,我看家。”伍德毕竟是伍德,他很快恢復了自己惯常的状态,不卑不亢,哪怕是见了部长的女儿。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郁晗说她找爸爸有点儿事,就告辞了。她临走的时候,很自然地从伍德桌上拿走了两本书,是米兰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和《顽笑》,她客气地说:“昆德拉的书,就这两本没看,我尽快还你。”那个时候,相互中意的男女,借书还书是个很老套也很有效的办法,一借一还当中,不仅增加了见面交往的次数,更为关键的是可以探讨书中的内容,以便让对方加深了解自己的内涵。 “没事,没事,你慢慢看,我都看完了。”送走郁晗,伍德又被莫名的烦躁包围了,下班回宿舍也显得郁郁寡欢的。 第8页 单云这天做的主菜是卤鹌鹑蛋,副菜是柿子椒炒火腿,再加上蛤蜊豆腐木耳汤。两人吃完,刚收拾好碗筷时,听到有“笃笃”的很轻的敲门声,单云一边向门旁走去,一边探询地问伍德:“会是谁呀?小邓不是出差了吗?再说,他回来也用不着敲门啊。” “谁知道呢?”伍德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单云打开门,她和门外的黑衣女子都剎时一楞,单云是惊异于女孩出奇的漂亮,而女孩不解的是开门的为什么不是伍德,两个人在门口僵持了大约有五秒钟,又不约而同地开口了“你找谁呀?”“伍德在吗?” “是你呀?快进来坐。”伍德闻声趿着鞋跑到了门口。 “我是来还你书的。”女孩的声音很细很轻,“有客人,我先回去了。”她把两本米兰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和《顽笑》递到伍德手上,转头要走。 “进来坐会儿吧。” “不了。”女孩很坚决地走了。 因为伍德本是单云在众多美女中抢来的战利品,所以单云有着良好的心里素质,也保持着很好的风度,对于伍德身边的其他异性,她从不多问一句。虽然心里酸酸的,也为伍德从没提过认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儿而感到不安。 伍德在公布那女孩的身世时,有一点点不自然,有种做了亏心事似的不安,单云敏感地察觉到了,但她还是大度地把话叉开了,问伍德明天想吃什么,北展的夜场电影看不看,让伍德没有一点痕迹地就摆脱了尴尬。随后,她又替伍德温好洗脚水,铺好床,把伍德的一切安顿好后,单云起身要走。 伍德一把拉住单云,赎罪似地把她揽进了怀里,附在她耳边低声地说:“小邓出差了,今晚就住在这儿吧。反正咱们也是要结婚的。”单云立刻绯红了脸颊,伍德那句“反正咱们也是要结婚的”让单云感动,她很在乎伍德给她这样的承诺,她知道伍德在向她表达什么。但是,她还是忍住不舍轻轻说:“那我们一起等待那天好吗?帮帮忙好吗?”单云永远都是这么温柔。 在去欣茹宿舍的路上,单云发现郁晗没有走,在伍德的宿舍楼前不停地徘徊。单云的心里咯噔一下,她猜到了女孩的心思,伍德的难处。如果伍德选择跟自己结婚,那么他同时不得不作出另外一个决定:离开部里。伍德能捨得吗? 单云周末又来时,伍德正在被窝里看书,单云坐在床边儿,想该不该把那天看到部长女儿还在楼下的事告诉伍德。 “伍德,那个郁晗是不是很喜欢你?”单云问。 “你别瞎说。” “我没瞎说,那天我回去的时候她还在楼下。”单云俯视着伍德的眼睛,“伍德,这件事你要想明白。郁晗可不像学校里那些漂亮女生,她是部长的女儿。” “那你说怎么办?”伍德也坐了起来。 “实在不行,就离开部里吧?”单云徵求意见似的。 “好不容易才留在这儿的。”伍德有些为难。 “我採访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公司的老总,他们那儿效益挺好的,前景也不错,你可以到那儿去试试。我帮你引荐一下。” “能行吗?我对经商可一窍不通。” “不试试怎么知道?”单云是铁了心要把伍德拉回自己的身边,这次的竞争对手让她感到了压力,因为她太了解伍德了,他把前途视为第二生命。 “我考虑考虑。”伍德有些妥协,“真要是选择离开部里,咱们不如把婚事办了,免得到新单位又麻烦,你说呢?” “好拿我当挡箭牌?”单云一脸的幸福,娇嗔地说:“人见人爱,也有麻烦吧?” “这事儿以后再说。” 伍德也有自己的考虑:虽然在部里干得得心应手,深得领导的重视,但毕竟是在论资排辈氛围极浓的机关,想要熬到出头之日并非容易,自己也不是没动过离开的念头。即便是能借到部长女儿的力,也难免遭到竞争对手的唾弃,一切都还是变数,心想不如遂了单云的愿。要去的单位虽然是个公司,但背景好,效益好,也稳定,各方面待遇比部里不知要强多少倍,他跟公司的老总交流过几次后,彼此感觉都不错,这个公司刚成立不久,老总也是思贤若渴,对他的学歷专业颇为满意,盼望着伍德能够尽快走马上任。 一年后,伍德离开了他毕业后的第一个单位。在去新单位报到前,他和单云办了结婚登记。两个人家都在外地,婚礼也就没有大操大办,请了几个同学朋友,吃了顿饭,了却了自己的人生头等大事。 四年后,已经做到人事经理的伍德又提了半格,被派往滨海分公司做副总,滨海正好是郝欣茹的老家,她就把当地的一些关系介绍给伍德。聪明人有点阳光就灿烂,稍微有点机会就能脱颖而出。伍德在那边如鱼得水,把个小小的分公司治理得井井有条,没多久就荣升为老总。单云和伍德却因此过上了三年牛郎织女的生活,每次的相见分离,小两口都是百般的恩爱和惆怅,尤其是单云,伍德刚走那会儿掉了魂儿般的,借着出差机会到滨海看伍德成了她那段时间的主要使命。 第9页 好不容易,熬过了三年,伍德凯旋归来,他们告别了原来住的小平房,搬进了高级公寓,买了车,除了孩子,该有的一样不少,颇有苦尽甘来的味道,在同学中也是屈指可数的成功人士了。可单云却发现,伍德有那么点儿不对劲了,但也说不出来哪不对,善解人意的单云把这归结为两人长期分离造成的陌生感,需要时间来慢慢平復。于是,她就利用各种机会来传导自己对伍德不变的真情。 单云不愿意怀疑伍德,却总不免担心,在她看来,出色的男人总会面临着各种各样的诱惑,有时这种诱惑又是那么的不可抗拒,就像当年的郁晗之于伍德。 刚刚接到欣茹的电话,恰又撩动了单云敏感的神经。她的担心和害怕比任何时候来得都更为勐烈,如果真是她的车被伍德开到了枫林小区,那他会去那儿干什么呢?看朋友?陪朋友看房?可是他没有撒谎的必要啊。 单云这样一想,额头上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希望是郝欣茹看走眼了,一样的车有的是,车牌号相近的也不少。她还是想跟欣茹确认一下,就又打了个电话过去,但听筒里传来欣茹不在服务区的声音。单云想了想,就拨了伍德的手机,可他居然没有开机,单云无助地看了看林楚。 “你要是不放心,我就陪你去看看,反正这儿离枫林小区也不远。”林楚安慰着她,女人有了婚姻,有了依靠,也不是完全没有了烦恼,像这会儿的单云,牵肠挂肚、焦虑不安、六神无主的,林楚觉得还是像自己这样无牵无挂的好。 单云本不想在朋友面前表现得那么急躁,也不忍拂了林楚逛街的好兴致,就说:“待会儿再说吧,先吃饭。” 这顿饭,单云吃得没有味道,林楚跟她说话,她也心不在焉,老是答非所问。两个人吃完,林楚说:“算了,我也不想逛了,还是陪你去一趟吧,省得你胡思乱想。” “那好吧。”单云有着几分歉疚和不安地说:“你说我这算不算盯梢啊?” “嗨,你先别想那么多。如果他真有瞒着你的事,那是他不义在先,你在后,如果没有什么事,他也不会发现你这次的举动。你没必要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林楚一副旁观者清的态度,她见过伍德两次,感觉伍德挺正人君子的,不象在外面有大乱子的人:“我估计肯定是欣茹看走眼了,不会是你的车,你别那么紧张。” “可欣茹的语气很肯定。”单云依然忧虑。 “你看你,总吓唬自己。等事情证实了再说。”林楚打开车门,“上车吧,一会儿就见分晓了。”有过不平常生活经歷和情感经歷的林楚,遇事总能淡然处之,她一向认为,这个世界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这可能跟她当医生、见惯了生死有关。 现代商城离枫林小区不过二十几分钟的路程,林楚在单云的指挥下,开着她那辆明蓝色的polo,不一会儿就到了郝欣茹家的楼下。还没下车,单云就看见了自己紫红色的欧宝车静静地停在树荫下。 “林楚,真是我的车。”单云在一剎那间感到天旋地转。 “你先别着急,再给伍德打个电话,看他怎么说。”林楚一边泊车一边说。 单云颤抖着拨了伍德的手机,这次电话居然接通了,还没等单云说话,话筒里就传来了伍德浑厚的声音:“云儿,”伍德一直这么称唿单云:“我正在石家庄回北京的路上,晚上等我吃饭,啊?”还没等单云应声,伍德就挂断了电话。 单云还没挂电话,眼泪就先下来了。一直担心挂虑的事,一旦被确认,打击是毁灭性的。 “你不是说欣茹办公也在这个小区吗?你再打个电话给她,咱们到她的办公室去观察,别呆在这儿。”林楚看着流泪的单云,让她冷静点儿。单云想想也是,自己一直呆在车旁,伍德要真是到这个小区来办事,发现她盯梢,自己岂不是显得太无聊了。到现在,单云也不太相信,伍德能干出多大对不起她的事,况且他说晚上要她等着一起吃饭,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一切见分晓。 单云稍微冷静了一些,就又打了个电话给欣茹,因为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单云在电话里就将错就错地问欣茹现在是不是还在枫林小区,想到她的办公室歇会儿去,欣茹说她又去建材城买材料了,得过一会儿回来,但办公室里有人,小时工正在打扫房间,欣茹让单云到办公室等她,晚上一起吃饭。 欣茹家的小时工是认识单云的,她热情地招唿单云和林楚进来,单云就径直奔向了欣茹的独立办公间,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她的欧宝车,下面的情况也是一览无余。林楚坐在欣茹的老闆椅上,单云则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林楚,要是伍德真有了外遇,我怎么办?”单云幽幽地说。 “你先别瞎想,还不定怎么回事呢,就自己吓唬自己,明日有明日的忧愁,别在今天提前消受了。”林楚尽量宽慰着单云。林楚在看到单云车的一剎那,差不多确认了单云的猜测,一个有妇之夫,对爱人撒谎说自己去外地,除了去会情人,又能干什么去呢?但她不能把话说破,因为她知道单云对伍德不是一般的情深意长,她可以为了他的快乐担任何风险,甚至是生命。 第10页 林楚曾多次劝过单云,象她这样的输卵管炎患者,在病癒之前不适合要孩子,而且在过性生活时,丈夫一定要採取避孕措施,可是单云为了要个孩子,为了伍德舒服,对这些话都置若罔闻,她居然在三年内做了四次宫外孕手术,有一次大出血差点要了单云的命。在林楚的印象中,单云是个活得没有自我的人,她的一切喜怒哀乐都维繫在伍德身上,如果伍德要真是辜负了单云,很难想像单云会怎么样。林楚这样一想,居然有些后悔陪单云到枫林小区来:与其发现事情的真相,倒不如让单云活在懵懂的幸福中。 “林楚,林楚,”单云背对着林楚,带着哭音叫她。林楚大步窜到窗前,楼下的一幕尽收她的眼底,她的惊诧绝不亚于单云。单云一直以手掩口,木然呆立。 “天哪,这怎么可能?”林楚脱口而出。 《所谓婚姻》三(1) 伍德有时候也会反思自己的情感生活,觉得自己在两个女人间这样做是一种冒险和玩火,早晚有一天要露出破绽,但单云的信任和大度,纵容了他;而胡菲菲的无欲无求,风情娇媚,不但没有带给他任何压力,而且使他更加充满活力。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已经逐渐习惯把这样的生活当成了一种常态,并陶醉其中。 对伍德来说,这一天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他从滨海回到北京的这三年,一直是这么过的,在两个爱他、他爱的女人间不停地穿梭往来,本不太寻常的生活,时间长了,也就习以为常了,连跟单云撒谎的时候,都没有了最初的不安,甚至不用太多去想,张口就来。加班、看朋友、拜访领导,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成功的男人嘛,应酬自然就多,谁都可以理解,单云也不例外。 婚姻中的男人,拥有妻子的绝对信任,行事自由,没有羁绊,是莫大的福气,单云给了伍德这样的福气。 伍德不怀疑自己是一个出色聪明的男人,也是一个成功的男人,并且还有着获得更大成功的潜力。工作十余年,一年一个台阶,他走的扎实稳当,不靠关系,不靠背景,凭着自己的洞察力和得体的处事方式,在公司里很快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核心人物,谁都看得出来,36岁的伍德如果不出重大差错,前途无可限量。伍德令人羡慕的还不止是工作上的春风得意,家庭美满也让他在同事面前很有底气,至于没有孩子,他说这是他跟单云喜欢的生活方式。 实际上,他并不十分渴望孩子,那意味着责任的结晶也许会使他如今这种回家享受温暖,去那边体验激情的日子不那么惬意和安然。伍德没有计划过要有另一个女人,但真的有了另一个家后,他得到了与工作成就感不相上下的满足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有能力拥有两个女人、两份不同味道的爱的。 胡菲菲和雨梦的存在,是个绝密,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单云每周六都打扫房间,十年一贯制,收拾屋子的时候她又乐得不受打扰,伍德和胡菲菲的约会就有了充分便利的条件,如果想要和胡菲菲多呆一段时间,他就推说要出一趟短差或者说到京郊开会,临走之前总会嘱咐单云,自己不在家,要多注意,关好窗户和煤气,晚上一定把门锁好,一贯地体贴入微。 在胡菲菲面前呢,伍德一直是个工作繁忙得几乎是天天在空中飞来飞去的人,偶尔有个三两天不出去,已经是对她们母女莫大的恩赐了。 在两个女人面前,伍德都是标准的好丈夫,体贴、幽默、有责任心。单云在一心一意地盼着他们能有个孩子,来成就这段美好的姻缘,而胡菲菲则死心踏地地等着伍德忙完了,闲下来,能够正式迎娶她,让他们的小雨梦能够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虽然胡菲菲清楚地知道,雨梦也许并非伍德亲生,但从雨梦和伍德彼此相依相亲来看,他们之间的父女之情深厚无比,雨梦长得越来越像伍德了,这也让胡菲非越来越安心,忐忑的心情越来越放松。 早晨从家里出来,伍德和单云说去石家庄办事儿,傍晚回来一起吃饭。可伍德一出家门,就掏出手机给胡菲菲打电话,谎话自然也不用现编,张口就来,“菲菲,”伍德的声音非常温情,“你起了吗?我昨天晚上半夜才回来,就没给你打电话,一会儿就过去,雨梦醒了吗?” 伍德挂断电话后,开上车,先去了趟公司,从办公室拎下两大包东西,这是他昨天抽空儿准备好的。上次见菲菲时,他说马上要去香港,所以就准备了一些看上去像香港的礼物带给胡菲菲和雨梦。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月没有见到菲菲和雨梦,伍德心里还是很挂念她们母女俩,而且,一想起马上能见到菲菲,拥住她丰满挺拔的身子,伍德的心依然有涟漪,一阵潮唿唿的感觉,脚步立刻急促起来。 明天,单云的父母要从南京过来,他免不了要鞍前马后的陪伴,又得有好长时间不能和她们母女见面。 伍德有时候也会反思自己的情感生活,觉得自己在两个女人间这样做是一种冒险和玩火,早晚有一天要露出破绽,但单云的信任和大度,纵容了他;而胡菲菲的无欲无求,风情娇媚,不但没有带给他任何压力,而且使他更加充满活力。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已经逐渐习惯把这样的生活当成了一种常态,并陶醉其中。 伍德倒是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人品,他对两个女人付出的都是真实的感情,不虚伪。再说了,这年头,像他这个年龄,这种状态的男人,谁没有一两个红颜知己调剂生活?彼此心照不宣,在圈子里,他已经是做得好的了,伍德经常这样宽慰自己。 第11页 的确,有时看单云跟喜鹊筑窝似地构建他们的小家,对他的关心无微不至,他也会有一丝的愧疚和不安。不过,这种感觉悠忽而过,不会太久地困扰他,因为他觉得自己平日里已经很尽心了,该做的都力求做好,每月的工资一分不少地交单云,出国出差,都会给她带礼物,没有应酬或者不去胡菲菲那里,他都回家吃饭,陪她聊天,她不高兴时,他会哄她,尽量让她过得舒适安逸,满足她的小资情调。伍德认为,与其做一个无比忠诚却非常乏味的丈夫,倒不如像他这样来得实在。 无论是在工作还是生活中,他都喜欢这样操控全局,用聪明和智慧去经营,营造和谐,给别人幸福,自己也欢娱。 他没有因为胡菲菲的存在而减少对单云的爱,甚至比以前更尽心,伍德一向认为,有外遇的丈夫和妻子,如果不遭遇情人的逼婚,家庭生活反倒会更加稳定和美,红杏出墙的一方会因为自己的过犯而变得更加宽容和体贴,他就是。从某种程度来讲,他甚至不希望单云全身心地扑在自己身上,他希望她自我一些,有自己的社交圈子,拥有除了他以外的快乐,不至于让他感到那么大的压力,但单云的中心一直都是他,他逃脱不了。因为没有孩子,他感到这种压力尤其的大,好在他是个善于排遣的人,凡事都能很自然地做到面面俱到,也没有因此太影响自己的生活方式。 身在婚姻中,有贤妻体贴照顾,又有红颜知己相伴左右,如此地如鱼得水、收放自如,恐怕也只有他伍德能做得到。 单云的柔情似水、温良贤淑,胡菲非的冰雪聪明、热辣爽朗,让他体会到的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和感受。他也清楚地知道,两个人谁离开他都会痛苦,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所以他宁可瞒天过海,让她们在不知情中幸福地渡过每一天,也不愿意将事情挑破,让他权衡利弊、进行一场非此即彼的选择。 至于以后,伍德总是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在这一点上,他心里很是喜欢胡菲菲,她虽然在这里是无依无靠,可从不强求他什么,有过经歷的女人如果都能像菲菲那样懂得感恩,珍惜,不偏执,该有多好。 单云虽然对他信任宽容,但他也知道,单云太专注于他了,这种专注带来的是爱,也是超常的细心和敏感。自从上次在花市碰见郁晗后,虽然被他巧言揶揄过去,但单云好象对她存了几分担心,所以他更是不敢大意了。好在单云是个修养很好的女人,他说什么她信什么,不会像有的女人那样背后搞些小动作,让他防不胜防,所以伍德仍然心安理得,开车上路去幽会情人,他也没觉得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依然心情轻松愉快,哼着小曲,怡然自得。 休息日的早晨,一路畅通,不到二十分钟,伍德的车就开进了枫林小区。 中心花园晨练的人不少,伍德下意识地看了看人群,他想看看有没有菲菲和雨梦,想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菲菲和雨梦是怎么过的。 人群里没有菲菲和雨梦,伍德停了车拎着东西径直上了楼。 胡菲菲接到伍德的电话后,一嗗碌爬了起来,她又使劲儿地推了推熟睡的雨梦:“雨梦,快点儿起来,爸爸回来了。”雨梦的眼睛还是半睁半闭的,嘴里却说:“爸爸在哪儿?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就知道好东西,还不快起来?让爸爸看到了,该骂你小懒虫了。”胡菲菲边说边把雨梦拽了起来,从衣柜里给雨梦找出来一套新衣服,让她穿上,自己也在衣柜里挑了又选、选了又挑地拿出一件玫瑰红色的上衣,乳白色的外裤穿上。穿好衣服的雨梦揉了揉了眼睛,看了看漂亮的妈妈,小眼一眯说:“臭美。” 胡菲菲甜甜地一笑说:“你也挺臭美的,快帮妈妈收拾屋子,要不爸爸又该说咱们乱了。”两个人比赛似地叠了床,把乱放的东西迅速地归了位,胡菲菲还没顾得上梳洗打扮,门铃就响了。 站在伍德面前的菲菲亭亭玉立,脸色绯红,披肩长发自然地蓬乱着,别有一番风情。伍德一看菲菲的样子就知道听说自己要来,她肯定是一通忙乱,顾不得收拾自己,笑了笑说:“又差一点儿被我堵在被窝里吧?” “谁说的?我早起了,是不是雨梦?”菲菲接过伍德手里的包说。 “妈妈撒谎,明明是刚起来。”雨梦从菲菲手里夺过包,拎到自己的房间里翻腾去了。 和自己的家比起来,菲菲这里显得简陋多了。这是一个不大的两居室,客厅里放了一组沙发和电视柜已经拥挤不堪。伍德连鞋都没换,就坐在了沙发上。要是在自己家里,单云是绝对不允许他这样的,单云每天都要把他们家收拾得一尘不染,各种物件也是摆放得井井有条,整洁、舒适,但就好象缺少了一点儿家的气息。反倒是到了菲菲这里,虽然零乱,却感觉很随意温暖。菲菲也不象单云那样,体贴周到、温柔含蓄地让伍德无须操任何的心,也不敢随意地躺着歪着。这要是单云,看到伍德一大早回来,一定是温了杯热奶,备上几碟小点心,再把洗澡水放好了,一定要他换好衣服,自己再去收拾浴室,然后看着他吃完东西。 菲菲是想不起来这些的,她见伍德坐下了,也立刻昵过来,靠在他身上,皱着鼻子娇娇地问: 第12页 “还出去不?”因为他们总是聚少离多,菲菲每次见到伍德的第一句话几乎都是这样问的。伍德每次的回答都是令她失望的,她虽然每次都要撒撒娇,其实早就习惯了。 “咳,别提了,明天一早又得走,去义大利。我还没回来,人家就把票定好了。”伍德早就想好了怎么说,“今天晚上于总又要请我吃饭,说有什么东西要给他一个朋友带过去,我看,吃饭带东西是假,搓麻是真,老头子瘾大着呢。弄不好又得通宵达旦,明天一早要直奔机场了。”伍德不胜其苦地说。其实,他明天是要去机场,但不是去义大利,而是去接单云的父母,他的岳父岳母。 伍德总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把话说得滴水不漏,由不得人怀疑。 “爸爸,这个怎么玩儿?”雨梦拿着一个洋娃娃跑到伍德的身边,伍德把雨梦抱到自己的腿上,很有耐心地摆弄起他给雨梦带来的洋娃娃,不一会儿,洋娃娃又会眨眼,又会摆手了,雨梦高兴地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穿上这一套看看。”伍德从包里掏出给菲菲带的时装。 菲菲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个子高挑,三围适中,穿什么都好看,这让伍德给她买衣服上瘾。 “呆会儿和你一起试。”菲菲笑意盈盈,接过衣服边叠边说。 伍德听明白了菲菲的意思,突然有些冲动,恨不得现在就跟她在一起。可碍于雨梦的跑来跑去,他只好做一些收放自如的动作,最后他附在她的耳边说:“还不快去给老公弄点儿吃的,要不一会儿哪有力气。” 菲菲这才如梦初醒,不太情愿地从他身上起来,噘着嘴说:“你和雨梦先吃点儿牛奶面包垫一垫,我去买菜,做鸡汤火锅,行吧?” 伍德没有告诉菲菲他早饭已经吃过了,就说:“我早就想吃你做的鸡汤火锅了,都流口水了,你快去快回。” 菲菲买菜回来,两人就进厨房忙乎开了,伍德边帮她洗菜打下手边把菲菲胡乱放的东西归置好,安置在该放的地方。在家里单云是从不让他做这些的,家里的东西放在哪里他一概不知,基本上是过着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可到了菲菲这里,他却成了一把持家的好手,任劳任怨。 伍德认为,人从本质上来讲,都贱,缺什么想什么,就像当年他从众多追求者中选择了单云,看中的就是单云对他不那么火辣辣,而是平平淡淡,轻轻柔柔,安全安心。他觉得找这样的妻子,放心,不累。可是得到了,享用了,就觉得不过如此,再好的东西,每天都吃,也就没味道了。他跟单云就是,两地分居时,还能靠着距离美维繫着小别胜新婚的激情。可是天天呆在一起,尽管单云细心调理,花样翻新,让他们的小日子尽可能的丰富多彩,但仍然掩盖不住天长日久带来的单调和乏味,他无法做到像单云那样死心塌地、心满意足。这可能就是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幸亏有菲菲,不至于让他有其他的非分之想,做出更下作的事来。 菲菲做的鸡汤火锅很合伍德的口,三个人吃的热气腾腾、痛快淋漓。 雨梦吃饱了,也玩儿累了,菲菲催她午睡,她嚷嚷着让爸爸讲故事。伍德拿了故事书,安顿她躺下,拿腔做调地给她念《安徒生童话》,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伍德看看表,已经一点多钟了,他答应晚上和单云一起吃饭,和菲菲独处的时间不多了。每次和菲菲在一起,伍德的激情和活力总象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总是高潮迭起。 菲菲跟伍德的配合,天衣无缝,不象单云,只想给予,不思回报,伍德甚至怀疑她这么多年有没有过那种要死要活的感觉,像菲菲一样,香汗淋淋,娇喘微微,让伍德欲罢不能。 两个人直到雨梦在另一个房间喊爸爸妈妈,才依依不捨分开。 穿好衣服的伍德一看表,快四点了。到了菲菲这儿,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他把手机关掉了,担心单云找他有事,打不通手机该胡思乱想了,他就拿了手机进了洗手间,准备给单云打个电话,可巧,刚一开机,单云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压低了声音简单地和单云说了几句话,就把电话挂了。为了避免麻烦,他不管是跟单云还是菲菲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总要把手机关掉,趁她或她不注意的时候,再主动打过去。 伍德告诉菲菲跟于总约的是五点半见面,这会儿该动身了。在菲菲看来,伍德的出国太家常便饭了,虽然有些疑心,却不便也不大有把握直接问他。所以,他的行装也就一直说放在办公室里,经常说走就走也不足为奇。又有将近半个月的小别,菲菲一如既往地抱着雨梦送伍德下楼,雨梦“爸爸爸爸”地叫个不停,三口人亲亲热热地下了楼,来到欧宝车前。 胡菲菲见了欧宝车就说,怎么车好象变小了,颜色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伍德就笑她眼拙,告诉她一百遍就是分不清车的品牌,他说车是小了,颜色也不一样,亏你还看得出来,根本就不是一辆车,也不是一个品牌,这车叫欧宝,那车叫奥迪。胡菲菲就腻在伍德身上,咯咯地笑着自己的无知,雨梦这时语出惊人:“爸爸妈妈,爱情了。”伍德大笑着抱过雨梦,不住地亲她粉嘟嘟的小脸。 伍德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所作所为都尽收对面楼上单云和林楚的眼底。 第13页 和胡菲菲、雨梦道了别,伍德开车出了枫林小区靠边停了。他盘算着去哪儿和单云吃饭,想了想,还是到水云间去吃麻小,几天不吃,嘴就馋了。他喜欢一边喝着冰镇啤酒,一边吃单云给他一个一个剥的麻小,他还特别愿意看通体油红髮亮的麻小,在单云的纤纤玉手里剎时就变成了白嫩嫩的细肉,嚼在口里那份香甜无以言表。伍德这样想着,就有些垂涎欲滴,他立刻给单云拨了电话,手机通了,无人接听,便往家里打,还是没人,伍德想,单云一定是去逛街了,太吵,听不见电话,他干脆给她发了条简讯说:“我在水云间等你,快来。” 伍德自己开着车,直奔水云间。水云间位于着名的簋街上,在林林总总、比肩接踵的招牌前,水云间的门脸是不起眼儿的,清清淡淡,素面朝天,门口简单地铺了几块切割并不均匀的青板石,没有灯饰酒幌,一棵歪脖垂柳遮去了大半个招牌,唯有光洁鲜亮的玻璃窗,隐隐透出里面简朴却别致的装饰,每张桌上都铺了格子粗布。桌与桌间是竹制隔断,每个小空间都与整体协调,又自成一体,桌上方可抻拉的吊灯款款不同,个个别致,无论是小品独酌,还是聚众欢闹,在这里都可体味个中曼妙。 伍德今天来的早,店里还没什么客人,他就拣了平时最紧俏的临窗两人位,这桌上面铺的恰巧是单云喜欢的枣红底桔黄条格子布,灯是赭色荷叶状的,茶具倒是一水儿洁白细腻的瓷器,与粗粗的布艺、灯饰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傍晚的阳光透过婆娑的树影斑斑驳驳地淋洒进来,伍德坐定了,要了壶黄山贡菊,呷了几口,就又给单云拨了个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伍德就有点着急,单云从来没有不接电话的习惯,要是碰到逛街、打保龄什么的,她总是隔会儿就看次电话,基本上不会耽误什么事,今天是怎么了?伍德又一个电话打了过去,仍然是响了十声后断掉了。伍德有些坐立不安了,担心单云出什么事,可一想两个小时前还通过电话,并且不是用的家里电话,人在外边不该是煤气没关好,伍德就松了心,又发了个简讯给单云,催她快点到水云间来。他这边就点了两斤麻小,一盘五香云豆,一盘小笋炒腊肉,外加两瓶冰镇普(通燕)京,他是无论冬夏都要喝冰镇啤酒的。他让小姐开了啤酒,自己一边慢慢地喝着,一边不错眼珠地瞅着窗外。 单云在那一刻,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惊得目瞪口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单调重复地喊着:“林楚,林楚。”被叫到窗前的林楚,也把下面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她和伍德只有过几面之交,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及至看到伍德身边的那个女人和孩子,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天哪。” 伍德开车走后,林楚和单云目送着胡菲菲和雨梦进了对面的楼,她扶单云坐下,言不由衷地说:“你先别急,说不定是亲戚。” “会吗?”单云的眼睛被泪水罩住了,但林楚仍然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侥倖和希望。林楚多么希望自己能给她一个确定的答覆,但她不能。她避开了单云极度渴盼答覆的泪眼,含煳其词地说了句:“怎么不会?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那你说,伍德真会跟别人有孩子吗?”单云终于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呜呜地哭了起来,正在这时伍德的电话打了进来,泣不成声的单云根本无法接听。 “你再好好想想,这个女人会不会是伍德的亲戚?”林楚这样问的时候,很心虚。 “不可能,他们家亲戚没有我不认识的。”单云断然否定道。 林楚不能再说什么,她只是轻轻地抚着单云的头。她的焦虑和不安一点儿都不比单云少。“怎么会是这样子?”她自言自语。 “嗨,我回来了。”郝欣茹人还没进屋,已经大声地和单云打上招唿了:“你要早来一会儿,我是不是可以省笔打的费了?”郝欣茹话音未落,人已推门进来了,她穿着一身便装,头髮蓬乱,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 单云来不及揩干脸上的泪水,就跟郝欣茹打了个照面。欣茹看单云泪流满面,满腹狐疑,抓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怎么了?你欺负她了?”欣茹咽下水,冲着林楚说,她跟林楚并不相熟,有过一两顿饭的交情,不过彼此也并不讨厌,因了单云的缘故,两人也算神交已久,所以,虽然不常见面,却也不觉得陌生,也没那么多客气。 “不是。”林楚看了看单云,也不好多说。 “那是怎么了?跑我这觅闲愁来了?是不是老公一天不在家就魂不守舍了?真没出息。”欣茹自顾自地说着,又给自己添了点儿水。林楚用眼神制止了欣茹,她才感到不太对劲儿,但仍然想不出是为什么。她是个急性子,喜欢直来直去,平时没少因为这个跟单云掰扯,单云永远是慢声细语地化解掉她的风风火火。 “欣茹,你说他会吗?”单云还有些哽咽,仰头看着郝欣茹。 “你到底说什么呢?”欣茹更加不解。 “林楚,你告诉欣茹吧。”单云实在没力气说话,就让林楚把事情告诉欣茹。 “伍德真他妈的浑蛋。”欣茹听完,一拳头砸在老闆台上,她那双小而亮的眼睛聚满了怒火:“走,我跟你找他去。”她拉起单云就要走。 第14页 “别这么冲动,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林楚一把拉住了欣茹:“要不是咱们想像的那样,不是让单云下不了台吗?最好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单云的手机又响了,林楚帮她从包里拿了过来,单云还是不想接。 “老是不接电话也不是个办法。”林楚拿着单云的手机看着,“他给你发简讯说,在水云间等你。” “还扯这套,臭流氓。”欣茹已经认定了伍德有外遇,狠狠地骂了一句。 “不如这样,欣茹,你陪单云去水云间,”林楚若有所思地说,“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探探伍德的口风,你们毕竟都是同学,说话方便些。弄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要死不承认怎么办?”郝欣茹已经给伍德盖棺定论了,今天非得兴师问罪不可。 《所谓婚姻》四(1) 单云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她是那么全情投入这段婚姻,那么用心地经营他和伍德之间的感情。她了解自己,精力和能力都有限,一生也就能做好一两件事,找到伍德,她就下了决心,这辈子,她就做伍德的好妻子,能把这个角色扮演好,就是她此生最大的成功了。 还是林楚开车,单云主动坐到了后座,让欣茹坐副驾驶,她要静一静。单云两眼盯着窗外,心绪难平,沮丧到了极点。 眼前老是回放着刚才那一幕,车窗外旖旎的春色,都视而不见。换了平时,小资情调十足的单云,会陶醉在这样春风荡漾的傍晚,心中充满祥和喜乐,并在回家后,把自己这份好心情传达给伍德,她会在晚饭后拉上伍德去散步,到附近的花店买上几枝鲜花,随意地插在家里各式各样的花瓶里,让家里散发着淡淡的春的气息。然后,她打开电视,调到伍德喜欢的体育或者新闻节目,自己去洗切水果,端到伍德的面前,用牙籤儿插了递到伍德的嘴里。有时伍德会突然地冒出一句:“我太享福了吧?不能这样,太腐化了。”神情有些异样,单云则会暖暖地说:“美吧,你就。”九点半左右,两个人到主卧的卫生间里去做桑拿和洗澡。央视一套晚间新闻开始时,伍德就穿着睡衣躺在了沙发上,单云递给他一个特制的预防颈椎病的枕头,伍德垫在脖下,单云象模象样地给他捏脚掐头,伍德舒服得哼哼喞喞,幸福得一塌煳涂。 这样的日子以后还会有吗?单云有种被押赴刑场的感觉,她两手抵住了太阳穴,头无力地仰在靠背上。 单云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她是那么全情投入这段婚姻,那么用心地经营他和伍德之间的感情。她了解自己,精力和能力都有限,一生也就能做好一两件事,找到伍德,她就下了决心,这辈子,她就做伍德的好妻子,能把这个角色扮演好,就是她此生最大的成功了。 她知道自己长得就是中等,个子不高,身材一般,在这方面,她没有优势可言。可是,她自认为,她了解伍德的喜好,伍德看中的绝不仅只是容貌,他懂内涵,擅风情,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单云知道怎么讨他欢心,也晓得如何扬长避短,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好妻子的形象。善良、温柔、体贴,不是每个女人都具备这样的品性的,尤其是漂亮女人,总会因为自己的容貌而骄傲,让男人捧着护着,也累着。单云明白,要想自己的婚姻稳固、持久,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婚姻成为男人的枷锁。所以,她给伍德信任,给他自由。 单云不是没有想过万一,她知道,伍德既然能够深深地吸引她,就同样能吸引别人,外界的诱惑有时又是那么的不可抗拒,男人偶尔的出轨和逢场作戏,好象也没有那么十恶不赦,她也能够不那么在意,这是单云在假设中给自己的答案。但单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痛彻心肺,什么叫难以忍受,现实的残酷远非想像能比,狼来了和狼真的就在你面前,景况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她内心的惊惧是从来没有过的。 她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因为那个女人漂亮、还是自己不会生孩子?单云的心勐地疼了一下,这两点难道还不足以使一个优秀的男人移情别恋吗?她的冷汗下来了,手脚冰凉,伍德的金屋藏娇不是没有逻辑。可是伍德既然有了别人,跟别人有了孩子,怎么还能对自己那么好?这有多可怕。单云不能理解,一个人的感情能够这样的割裂吗? 欣茹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单云,见单云神色悽惶,不免怒火中烧,对伍德充满了怨恨,也颇多不解,恨不得立刻就见到伍德,问个明白。 伍德和单云是多好的一对夫妻,怎么也落入了这样的俗套呢?伍德相貌堂堂,仪表非凡,能说会道,事业有成,是女人追逐的目标,现在的这个社会是开放,行为无禁忌,可伍德毕竟受过高等教育,不是生意场上的暴发户,怎么也陷入了金屋藏娇养外室的怪圈呢?偶尔的情感出位,不难理解,可伍德他居然会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这怎么可能?难道就因为单云没孩子?应该不会,如果是那么渴望有个孩子,以现在的医学技术,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被人缠住了,无法摆脱?也不会,以伍德的聪明,不可能做出这么弱智的事来。欣茹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儿,她揣摩着如何让伍德从实招来,盼望伍德能给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她不至于对所有的男人都失望,对所有的婚姻失望。 第15页 欣茹担心自己的火爆脾气,临场会控制不住情绪,就向开车的林楚讨主意: “你说,这事儿怎么说呀?我怕我搂不住火。” “就说你们俩一起逛街,没听见电话响,看见简讯就一块儿来了。让单云试探着问他今天事情办得顺利不,然后再见机行事。”林楚从上车就一直没有说话,显得心事重重,欣茹以为是受了单云这件事情的影响。见欣茹问她,林楚回过神来简简单单地回应了几句,欣茹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把单云和欣茹送到水云间门口,林楚叮嘱说,“要是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你们俩都沉住气。” 水云间这会儿已经是座无虚席了,门口还淤了不少等座位的人,郝欣茹和单云一进门就见伍徳向她们招手,两人径直奔了过去,等座的人都羡慕地看着她们。郝欣茹走在前面,隐在她身后的单云,心里突突地跳着,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被无形的恐惧罩住了。 伍德的两瓶啤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一碟云豆也所剩无几,他看见欣茹,先是一诧,旋即是满面笑容,说: “哎吆,欣茹,好久不见,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生意可好?”一副无微不至的样子,说着就给还没落坐的欣茹添茶,又招唿着单云说:“云儿,你坐我旁边”。 欣茹不禁想,难怪单云被伍德搞得神魂颠倒,人长得有款有型不说,难得的是那么周到体贴,老公若此,妇復何求?欣茹这样一想,就又责备起自己来,怪自己忘了此行的目的,所以她立刻敛起笑容,正襟危坐在伍德的对面。 “我今天可是来当灯泡儿的。”欣茹本想用一句玩笑话松弛一下气氛,可话一出口,把她自己都下了一跳,口气生硬、无理,好象别人欠了她钱似的。伍德敏感地意识到欣茹的变脸,却不紧不慢地说,“你这只大灯泡来得正好,这家馆子最大的缺点就是光线太暗。”伍德边调侃边给单云续茶,关切地问:“你们是不是逛街去了?买什么了?害得我还瞎想了半天。” 单云本来平时话就不多,所以她的沉默也就没太引起伍德的注意,伍德招唿服务生过来,加了一个绍子豆腐,一盘豆豉鲮鱼油麦菜,都是欣茹平常爱吃的,又添了两瓶啤酒,他知道欣茹小有酒量,颇有添酒回灯重开宴的架式,并细心地问:“没开车吧?”。 欣茹趁着伍德点菜的时候,悄悄向单云递了个眼色,鼓励她尽快切入正题,可单云却一口接一口地喝茶,根本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欣茹就有些耐不住,又看了一眼单云,用眼神告诉她,你要是再不问,我可不客气了,单云把头低了下去,她无法开口,没有勇气验证这个残酷的事实,她担心自己的承受能力,还是索性让欣茹去说吧。 服务生把一竹篮麻小端了上来,鲜红油亮,很诱人,单云下意识地抓了一把放到自己的餐盘里,一颗一颗地剥,把皮留在自己的碟子里,白嫩的肉都撂在伍德的盘子里,伍德津津有味地吃着,很享受的样子。欣茹看了突然有些心酸,在心里恨恨地说了一句:“干嘛要对他这么好?”她巴望着单云和林楚今天看到的都不是真的,或者是一场误会,她想尽快地证实。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欣茹这句直楞楞的问话,还是让单云惊了一下,正端起的茶水漾了一手,忙扯过一张餐巾纸擦了。伍德却对答如流: “嗨,还不是公司那点破事,石家庄那边要发到南非的货出了点问题,我去料理‘后事’,害得我整整忙活了一天。”伍德喝了口啤酒说。 单云的眼泪滴到她剥麻小的手上,她抬起眼睛,不错眼珠地看着伍德,她不敢相信,伍德撒谎居然如此的从容不迫,他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难道这就是她对他信任的结果吗?伍德正跟欣茹说话,眼睛的余光感到了单云的不对劲,他立刻侧过脸来。 “你怎么了,云儿?”伍德有点儿慌,声音也高了许多,门口等座的和邻桌闻声都朝他们看,单云那张白晰小巧的脸流满了泪水,她心里怨自己不争气,想把眼泪吞回去,一张接一张的用餐巾纸擦,可眼泪的流速远远快于她擦拭的速度,单云索性不去管它了。 “伍德,你跟我出来一趟。”欣茹见状满脸怒气地站起了身,扭头朝门口走去,伍德看了看欣茹,又看了看单云,如坠五里雾中,他朝服务生要了些面巾纸给单云,就紧跟欣茹出去了,又回过头来跟单云说了句:“你就在这儿等我们,别走啊。” “伍德,你还有没有良心?”欣茹在餐馆外边拐角处,刚一站定就噼头盖脸地问。 “你什么意思?”伍德的声音有点虚,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以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单云是怎么对你的?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她”欣茹目光如炬,咄咄逼人,她一生气,嗓门就出奇地大,而且完全不顾场合。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伍德心里一凉,声音低了下来,迅速回忆到底在哪儿露了马脚。 “伍德,你真是会演戏呀。你把单云和我们全都蒙蔽了,都以为你是个新好男人,可你?”欣茹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也显得语重心长。 “欣茹,求求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伍德近乎哀求地说,他感觉可能出了大问题。 第16页 “她什么都看见了,那个女人和孩子。”欣茹冷冷地抛过去一句,盯着伍德的眼睛。 “她在哪儿看见的?”伍德万分诧异。 “我的办公室里,你想不到吧?” “你在枫林小区办公?”伍德有些不寒而慄,眼睛瞪的大大的。 “是,并且我们家也要搬到这个小区,而且跟那个女人是一幢楼。”欣茹一副警告的语气,像是在说,别以为干坏事没人知道,到处都是眼睛。 “你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那么说你今天也什么都看见了?”伍德的声音都变了。 “我没那个艷福,那会儿我刚好不在。不过哪天我倒是可以去拜访拜访她。”欣茹有些赌气地说。 “欣茹,这件事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我想知道,单云她是不是在跟踪我?”伍德心情十分复杂,看来他还是马失前蹄了。 “如果单云跟踪你,你是不是就觉得没有那么内疚了?是不是你就觉得反正她也不信任你,你跟她扯平了,你也有充分的藉口了?”欣茹越说越生气,她觉得伍德在这种情况下,还给自己找辙,不应该。 “欣茹,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伍德赶忙辩解。 “那你什么意思,你说得清楚吗?”欣茹就像一只斗鸡。 “欣茹,我知道你是为单云好,她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为她感到高兴。但这毕竟是我们俩的事,你能让我跟她谈吗?”伍德的声音有些冷,他受不了被人这样指责,即便自己有错。 “对不起,伍德,我无意介入你们的隐私,但事情毕竟是因我而起,我不能袖手旁观。请你原谅。”郝欣茹见伍德态度有变,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语气不再那么生硬。 平静下来,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跟伍德说了。 “这也是天意吧。”伍德无限怅然。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欣茹语气缓和下来。 “还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回去吧。” 伍德的没有合理解释,让欣茹失望透顶。又是一个烂俗的婚外恋故事,谁都不能免俗,只不过,这个故事离自己太近了点儿。 两人回来后,座位上已经没有了单云,伍德和欣茹的酒杯都被斟得满满的,伍德的盘子里还码放着白嫩嫩的麻小,他俩见状都默不作声,也没有心思进食,就叫了服务生结帐。出门到欧宝车上,欣茹拨通了单云的电话,问她在哪儿。单云说她只想一个人呆会儿,让她们先回去,单云挂断了电话,伍德嘆了口气,求助般地看了看欣茹,自言自语了一句: “麻烦大了。” “你早干嘛了?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郝欣茹说完,自己都不知道是指伍德跟别人有了孩子还是被单云发现的事,反正她觉得整个事情挺不可思议的。 欣茹怕单云出事,不敢把她一个人扔在外面,就对伍德说: “到她常去的酒吧看看吧。” 伍德说也只好这样了,在路上,欣茹给林楚拨了个电话,问单云是否跟她在一起,林楚一听,知道事情不好,很焦急地说,她正在值夜班,要不要她跟着一块儿去找,欣茹说不用了,先找找再说。 在灯光昏暗、音乐迷离、众人集聚的酒吧里,伍德和欣茹根本无法发现单云的身影,不断地有各种各样打扮的男男女女从他们身边掠过,伍德和欣茹找遍了酒吧一条街,也没找到单云,欣茹说,去车站附近的爱尔兰酒吧看看,她喜欢去那儿。伍德感激地看了看欣茹,要不是她,他还真不知道哪儿找单云去,单云真要是出点儿什么乱子,就麻烦了。 和其他酒吧相比,爱尔兰酒吧是宽敞和安静的,音乐是轻柔怀旧的,单云进去的时候,乐队还没有来,音响里放着《花样年华》里的主题曲,大屏幕画面上不断地变幻着张曼玉穿着各式各样的旗袍走在悠长悠长的雨巷,神情悽怨哀婉,正符合了单云此时的心境。单云平时很少一个人来酒吧,不是跟同事,就是叫上欣茹或者林楚,在酒吧里也不多呆,多半是在下午三四点钟,坐到五点左右,赶回去给伍德做饭。见单云一个人来,服务生打着招唿并询问,小姐是一个人吗,单云说是,让他给找个安静的地方坐。酒吧里面本来也没几个客人,但单云依然捡了个角落坐。她平时并不喝酒,只喝橙汁或矿泉水,但今天她要了一杯楼兰赤霞露。 酒虽不烈,但单云喝第一口的时候,还是被呛了一下,她咳了几声,服务生忙不迭地送来了餐巾纸。从下午接到欣茹的电话,单云就被恐惧包围着,一直到现在,她都是被这种情绪牢牢地控制,伤心、气愤好象都没有,她只是无比的害怕,她害怕再见到伍德那充满柔情蜜意的脸,怕听到他敦厚磁性的声音,她更害怕,所有这一切,从今天开始就不再属于她了,她苦心经营的小家,她全部的希望和依靠,她在这其中积累起来的信念和情趣,都要烟消云散,不復存在了。单云恨自己,为什么今天要鬼使神差般地去枫林小区,如果她什么也没看到,她至少还可以如旧如常的生活,哪怕不真实,但也没有这么深刻的创痛。 除了害怕,单云现在的心里是空的。这种恐惧她也曾经有过,那是伍德刚去滨海的时候,她经常在夜里被恶梦惊醒,要是在月朗星稀的夜晚就再也无法入睡了,她会披了衣来到户外。那时她住的两间小平房,是在一个还算规矩的四合院,院中心有棵硕大的枣树,在晚风中会飒飒做响,由于院墙和院门都是严严实实的,所以单云并不觉得可怕,反倒会因为在万赖俱寂中有这么点声音而稍微感到踏实些,她最怕的是孤枕难眠时那种空落和寂寞,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会想伍德,想他现在在干什么,会跟谁在一起,会不会也跟她一样彻夜难眠,单云想是这么想,但她从不在深更半夜给伍德打电话,她怕熟睡了的伍德被电话惊醒后也跟她一样睡不着,耽误第二天的工作。所以,她经常是树下枯坐,数天上的繁星点点,消磨时间,坐累了,回到屋里,躺在床上,读《红楼梦》,读张爱玲,也读王朔,曹雪芹的渊博、张爱玲的细腻、王朔的调侃,都能让她暂时忘掉自己的处境,但也难免会让她触景生情。 第17页 读王朔的《过把瘾就死》时,到最后她被感动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她太需要那种平平常常的夫妻生活了,哪怕是象杜梅和方言那样打打闹闹,何况她跟伍德要比杜梅和方言好,杜梅爱方言爱得偏执,要求内容和形式的回报,她爱伍德是不要求任何回报的,她只要他好。 想到这里,单云不禁泪湿衣襟,她懊悔的是为什么结婚十年,自己连个孩子都没有,伍德是追求完美的人,他不能让自己的生活有缺憾,单云在看到伍德和雨梦亲近的那一刻,心都快碎了,虽然那会儿她还不能确认什么,但想到伍德需要的她却不能给予,她是那么的自责和内疚,她觉得自己不配跟伍德在一起,伍德应该拥有他想要的,一切都不能怪伍德,是自己太没用,无福消受。 单云知道自己就是个小女人,渴望小鸟依人的那种安全,她没有太大的抱负,在报社里,从不跟人争名夺利,用心地完成本职工作,工作上的事她只求做到良好,不必事事优秀。能干的老公,殷实的家境,恬淡如水的性格,让她淡泊名利,因此有着很好的人缘儿,不但该得的有她的份,象那种不好平衡关系的美事,往往也会轮到她的头上,人人都羡慕她,说她恐怕是报社里最幸福的人了,单云用她那招牌式的微笑算是默认了。一个稳定的家庭,一个靠得住的老公,就是她单云的一切。 可是今天,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幸福的小女人了,她的丈夫,她最爱的人已经爱上了别人,有了她没有的孩子,有了她给予不了的幸福和天伦之乐,她才知道自己作为女人是那么的失败,以前的幸福又是那么的虚幻,她一直认为她跟伍德的爱情可以弥补许许多多的缺憾,从没料想过,爱情原来如此的不堪一击,婚姻也只是一纸文书,都可以在瞬间消失,化为乌有。 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只好用酒精麻醉着自己。 《所谓婚姻》五(1) 所以,平时不管多累,为这个家付出的再多,她都没有怨言,有伍德的理解和关爱,她便觉得拥有了一切,她是个懂得知足的女人,不贪心,这辈子,能跟伍德相依到老,就是她最大的所求,可现在这一切就好象水月镜花那般虚幻,她把握不住,连伍德叫她的声音,她都觉得不那么真实了,她的生活会就此拐弯吗,走向她不可预知的未来? 单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家的床上。房间里的大灯都关着,只有床头灯亮着。窗帘在幽暗中飘飞,窗子是打开的,但屋子里仍然瀰漫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她感到头疼欲裂、天旋地转,伍德那张俊俏黝黑的脸颊在她的面前不断地变换着,天花板上是伍德忽明忽暗的影子。 单云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有一段记忆是空白,她最后的记忆是欣茹怒骂酒吧服务生,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是不是醉了?”她声音有些嘶哑,觉得没面子,把一只胳膊放到了额头上。 “有点儿,你怎么喝那么多酒?”伍德没敢以实相告她烂醉如泥的样子。他抱她下车,上电梯,她吐了他一身。回到家,伍德直接抱她去卫生间清理,可她居然站都站不住,东倒西歪,别看她长得瘦瘦小小,在失控的状态下,伍德被她折腾得满头大汗。然后她紧紧抱住他,力量大得惊人,不停地喊着:“别离开我,我怕。”伍德被她箍得透不过气来,一边扳她的手一边说:“不离开,云儿,你醒醒。”伍德连拖带抱把她弄出来,安顿在床上,她却翻来覆去,哭声悽厉,用拳头擂床,含混不清地唠叨着“我怎么这么没用。” 伍德不知所措,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单云这个样子,知道自己这次祸闯大了,而且太出其不意了。他搞不明白,郝欣茹在枫林小区买房子,怎么从来没听单云说过?让他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平时他挺小心,生怕哪儿漏了破绽,事情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无巧不成书,可这是现实生活,怎么跟小说似的?幸亏今天郝欣茹没有看见胡菲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伍德摇了摇头,看着单云痛不欲生的样子,竟有些害怕。平时忙于工作,忙于在两个女人间穿梭往来,忙于各种各样的应酬,他倒真的忽略了万一事情败露了怎么办,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没有心理准备。伍德直愣愣地看着痛苦不堪的单云,心乱如麻,这件事究竟怎么收场,他不得而知。好在岳父岳母明天来,他可以以此为托,不必现在就把自己逼上梁山,他必须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哪些该告诉单云,哪些不能说。 事已至此,只好先得过且过,伍德在单云折腾的时候,竭力地思考着如何摆脱这一难关。 “你睡吧,我没事儿了。”单云差不多清醒了,恢復了她本来的彬彬有理,但说话的时候,舌头还有点硬,“伍德,对不起。”她依然沉浸在醉前自己没有孩子的懊悔之中。 “云儿,咱先不说这些,”伍德见单云醒了,抓着她的手,不断地揉搓着,仿佛这样能减轻些她的痛苦似的,“爸妈明天就到了,他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能让他们看到咱们这样,该高高兴兴的,是吧?我都跟公司请好了假,好好陪陪他们。”伍德为自己找到了最好的逃避理由。 不是伍德的提醒,单云几乎把这事儿给忘了,她忙问伍德几点了,伍德说已经凌晨两点了。 第18页 “你一直都没睡?”单云问。伍德点点头说怎么睡得着。 单云说你给我倒杯水吧,口干的不行,伍德把早已沏好的菊花茶递给她,单云刚一起身,胃里就排山倒海起来,伍德见状,赶紧拿起地上的痰盂,单云稀哩哗啦狂吐一阵后,感觉稍微好了些,屋里面的味道更重了,素有洁僻的单云感到一阵噁心,心里禁不住厌恶起自己来。她勐地起来,下地穿鞋,执意要去洗手间处理掉秽物,伍德扶了她,却不敢让她端痰盂,单云一个劲儿地说没事没事,拿过痰盂,飘飘摇摇地进了洗手间。 单云将洗手间的门锁上,拉开排风扇,将呕吐物倒入马桶,一遍遍地沖洗,直到她觉得干净为止。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才敢看镜中的自己,不禁吓了一跳,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只剩了两条细缝,眼泡面颊都红肿着,头髮蓬乱,不堪入目,与平时判若两人。 单云见自己这副模样,心里着急,怕到明天爸妈来了,仍不能恢復原貌,就又撩了两捧水来洗,还是无济于事。她突然想起欣茹讲过,把梳子的背面摩擦生热,能治肿眼泡,赶紧从梳架里抽出一把梳子,使劲儿地在大理石檯面上蹭,然后一下一下地把温热的梳子贴到自己肿胀的眼皮上,感觉好象真的舒服了不少,使劲儿地眨眨眼睛,却不见一点儿消肿的迹象。 门外的伍德怕单云支撑不住,就一个劲地敲门说云儿你快出来,别摔着。单云一听伍德这么叫她,又忍不住要流泪,但她还是摇摇头挺住了,说伍德你先睡吧,我沖个热水澡就好了。伍德说你现在头晕,不能洗,弄不好要虚脱的,实在要洗的话,我进去帮你。 单云嘴里说着不用不用,心里却百感交集。伍德的体贴,恰倒好处的表达,总会让她感到暖暖的,现在也是。所以,平时不管多累,为这个家付出的再多,她都没有怨言,有伍德的理解和关爱,她便觉得拥有了一切,她是个懂得知足的女人,不贪心,这辈子,能跟伍德相依到老,就是她最大的所求,可现在这一切就好象水月镜花那般虚幻,她把握不住,连伍德叫她的声音,她都觉得不那么真实了,她的生活会就此拐弯吗,走向她不可预知的未来? 单云清楚地记得,伍德从滨海回来不久,他们就搬进了这套新居,伍德公司分的,是他们盼望已久的。住平房的时候,她就不甘简陋,力所能及地让棚壁生辉,用淡紫色的花布将靠里面的卧室装扮起来,床上用品也都是同色系的,再于床头柜角放上几束鲜花或者绿色植物,小屋显得既温馨又淡雅,也契合了她安静恬淡的性情。靠外边的一间,单云拿它来做客厅,湖蓝色的墙面棚顶,配上浅黄色的沙发,纯白色的电视柜,沙发对面的墙角是一盆蓬蓬勃勃的绿萝,她用透明胶条将飞快生长的茎蔓粘到墙上,绿萝攀墙而上,覆盖了大半墙,十分的抢眼,阴暗潮湿的小平房在她的手里变成了生机盎然的安乐窝。 伍德每次从滨海回来,小屋里都有不同的鲜花迎接他,盛夏的茉莉,初秋的野菊,隆冬的腊梅,暮春的海棠,花开四季,他们的小屋就有四季花香。在伍德看来,做妻子不会有比单云更好的了,她有妙手回春的本领,不论条件怎么艰苦简陋,她都有办法让日子过得津津有味。新房还没分下来,单云就无数次地考察房子的结构,设计着装修蓝图,她要把自己的新家布置成最温暖、最舒适的地方。 这个带桑拿房的大洗手间,是伍德非常喜欢的地方。里面不仅设施齐全,布置的也十分讲究,既实用,又有情调。靠左手,是一个木制的蒸气浴房,刚好可容纳两个人,右手边靠窗的是玫瑰紫色的双人浴缸,旁边是透明的玻璃脸盆,正对着落地飘窗的是一张原木窄床,床的上方挂了两个卡通似的装饰物,实际上是两个小音箱。要是伍德不出差,单云每天都会等他回来,一起蒸桑洗澡。伍德要是在外面吃了饭,单云就会备上几碟小点,她怕伍德酒喝多了不吃主食伤胃,再放上好听的cd。在外面应酬累了,回到家的伍德格外地放松,跟单云调侃说笑,讲一些单位和生意场上的事情,单云一般都是静静地听。 单云突然有些恍惚,以前的一切好象就是一场梦,真实的生活可能从现在刚刚开始。 怎么办?她不知道。明天爸妈来,一定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单云关了镜前灯,只留了盏浴缸上面的,她想泡个热水澡舒缓舒缓。扭开水龙头,放了大半浴缸的水,洒几滴花露水在里面,踏进浴缸,闭目仰卧,强迫自己什么也不要想。 伍德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卫生间里的声音,知道单云已经进了浴缸,担心她一晚上没吃东西,又醉得一塌煳涂,撑不住,就去厨房煮了白米粥,翻了翻冰箱,正好有咸鸭蛋,他剥了两个,把蛋清去了,只留两个油汪汪的蛋黄,放在白粥上面,他知道单云爱吃这个,敲了几下门,没有声音,伍德便拿了钥匙,开了洗手间的门。 “我怕你撑不住,胃里面也没东西了,煮了点儿粥,趁热喝吧。”伍德说着蹲了下来,单云看了看,白米粥上面有两个她最爱吃的油汪汪的咸鸭蛋蛋黄,有了食慾,就去接伍德手里的碗。 “你躺着别动,我来。”伍德说。 单云没有拒绝,伍德象对孩子般的每一勺都要用嘴吹了又吹,生怕烫着单云。单云躺在浴缸里喝完了这碗粥,惨白的脸渐渐泛起了红晕,只是眼睛还肿着,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血丝,伍德心疼地说: 第19页 “泡的时间不短了,我给你搓搓背,完了好好睡一觉吧,啊?” 单云点了点头,身子却没有动。伍德关了灯,脱光自己,他和单云都不习惯彼此赤身裸体地出现在对方面前,尤其是单云,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总要用睡衣或者浴巾裹了自己,进洗手间一定要把门锁上,像今天躺在浴缸里,水面上也要漂浮着层层叠叠的泡沫覆盖住。平时他们一起洗也一定要关了灯。 伍德跨进浴缸,轻轻地扳起了单云,因了伍德庞大的身躯,浴缸里的水不安稳地漾动着。伍德慢慢地给单云撩水搓背,单云突然回过身来抱紧了伍德,伍德顺势揽住了她。温暖的水滑过肌肤,却穿透不了他们之间的缝隙,浴缸里的水波澜起伏,水荡漾到外边,哗哗地响------,伍德在抱单云出来的时候,他们彼此都没有分开,恨不得都将对方揉碎重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伍德的印象中,单云好象从来没有这样过。 落地飘窗外,已渐渐露出了鱼肚白,他们已经不知经歷了多少次的波平波起,仍是没有丝毫的倦意,天渐渐地放亮了,他们不能在没有窗帘的浴室停留,伍德附在单云的耳边说,咱们到床上去吧。厚重的窗帘挡住了渐行渐近的晨曦,在黑暗中,他们彼此更加深刻地体味着对方。一觉醒来后,单云还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熟睡的伍德仍在她的身体里温柔而小心地蠕动着,单云一下搂住伍德,痛彻心肺。 “云儿,”伍德醒了,他轻轻地抱住了单云瘦削的肩,声音轻得近乎耳语,不知是累了,还是歉疚,“其实我早想告诉你的,可总是说不出口,等爸妈走了以后,我什么都告诉你,他们在的时候,咱们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好吗?”伍德确实不想让单云的爸爸妈妈知道这件事,也更想利用这段时间理一理自己的思路,这件事说来话长,该怎么向单云解释,他暂时还拿不定主意。他相信单云有这个修养,不会让他太为难。 单云点了点头,眼里一片迷茫,她暂时还处于情感麻木期,思维有些迟钝,没有更多的话可说。 “伍德,不管怎么样,你都别离开我。”单云的眼睛差不多恢復了平常的模样,她把头埋进了伍德的胸膛里,“她长得漂亮,什么都比我强。” “云儿,不是这样的。”伍德知道这是单云最本能的想法,她在醉了的时候,就不断地重复着自己什么都不行,耽误了伍德的话。伍德这会儿不想过多地解释,把单云揽得更紧了一些。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知道时候不早,该去机场接人了。单云基本上恢復了原貌,只是神情有点疲惫和忧伤,伍德则显得小心翼翼,殷勤万分,为单云挤了牙膏,添了温水,又忙不迭地去热粥,平时从不做家务的他,虽然显得笨手笨脚,却是无比的任劳任怨。 单云见了他这个样子,心里发酸,从来在家里都是她这般的体贴照顾伍德,并已习惯成自然,让他这样侍侯自己,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单云一向认为,伍德是能成大事的人,不能为琐事分心,所以家里的一应家务她全部承包了,包括新家的装修,从找施工队伍,到跑市场、选材料,她从没让伍德操一分心,只是不断地问伍德的喜好,然后按部就班地做,伍德三两趟出国回来,家就妥妥贴贴地置好了,他十分在意的浴室,安了芬兰蒸气浴,浴缸是带冲浪按摩的正宗美标牌,伍德疲累回家时,总是叫上单云一起,先泡后蒸,哪怕单云已经洗过澡,也要再重新来过一遍。久而久之,单云索性每天等伍德回来后再行沐浴之事,约摸伍德快到家的时候,先将一池稍热的温水放好,等伍德到家水温正合适,然后再备上两个小菜,冰上一瓶啤酒,在蒸桑的时候,两个人可小酌一会儿,当然单云是以水代酒。他们的小日子被单云调理得有滋有味儿,伍德心安理得地享受,单云任劳任怨乐在其中。 过去的好时光啊,会成为水月镜花吗?单云心里毫无把握,她可以原谅隐忍伍德的一切,可伍德呢?另一个女人和孩子呢?单云不敢深想,她其实并不太想知道伍德承诺的把一切都告诉她的真相,她只在乎伍德最后的选择,是她还是另外的女人和孩子。她深知伍德不是一个不负责任乱来的人,一切必有因由,那么最后她将承担的是什么?是伍德的过失,还是伍德的离开?她宁愿是前者,等父母走后,一切都会有一个水落石出的结果,现在只能是得过且过,珍惜每一天和伍德在一起的日子。这样想着,梳妆好了的单云从背后抱住了正在洗脸的伍德。 在去机场的路上,单云分别给欣茹和林楚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一切都好,让她们不要惦记,她正在去接父母的路上,令欣茹和林楚吃惊的是单云表现得是那么的波澜不惊,极端出乎她们的意料。 生活中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单云无法作到潇洒,给欣茹和林楚报平安的电话不过是装出来的平静,其实心里没有一刻不被此事牵扯,可又能怎样?总不能像祥林嫂似的到处唠叨,博取同情。自我疗伤吧,有足够的抵抗力吗?她不知道。 单云看了看正在开车的伍德,这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英俊的男人,是她的老公,她的骄傲,她的寄託,是她生命中最可相依的人。因为相信,所以宽容,因为相爱,所以在乎。这么多年,单云其实用心经营,苦苦维护的就是她赖以生存的这份感情。他们度过了那么难熬的两地分居的日子,那时,单云总这么想,男人总有耐不住寂寞的时候,哪一个男人能保证一辈子都不做一件对不起老婆的事情?除了频繁地往来之外,她从不打探伍德其他方面的事情,有时伍德都禁不住问她:“你就不怕我在这儿包个二奶?”单云说:“那是你的事情,我怕又有什么用?眼不见心不烦,只要你别让我知道,别让她成为大奶就行。”单云说的虽然是玩笑话,可也是实话,一个人要是想行为出轨,你看就能看住了?所以她告诉自己别疑神疑鬼、自寻烦恼。 第20页 单云的宽容反倒让伍德更加的自律。在滨海三年,伍德不能说是守身如玉,但也是洁身自爱,偶尔地也和其他的男人一样在歌厅酒吧里与小姐们打情骂俏,也有过几次买春的经歷,有婚姻的男人,老婆又不能时时相伴,总得解决生理问题,但完事之后,一是觉得噁心,还有就是觉得对不住单云。 虽然由于两地分居,没有正常的夫妻生活,但伍德还是没有在这方面放纵自己,自甘沉沦。当地有个叫颜玉的交际花,千方百计地想把伍德钓到手,有一次甚至趁着伍德醉酒之际,大展肉体攻势,伍德酒醒之后,毫不留情地斥责了她一顿,让颜玉大感无趣,死了心不再骚扰伍德。伍德曾经很自豪地把这一段艷遇讲给单云听,说自己堪比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并向单云表明心迹说,以后再也不到那种场所,让小姐无怀可坐。单云说那你要特别难受怎么办?伍德说,想你呀,自慰。单云颇为感动,对伍德的话也深信不疑。 难道伍德一直是花言巧语骗自己?他怎么会跟别人有了孩子?单云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没用,是伍德想要的自己没有能力给予。如果是这样,只能怪自己,伍德有什么错呢?他的聪明、辉煌、出色,总得有人承继,他需要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这样一想,单云反倒释然了,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伍德见单云不说话,也不知她心里想什么,就不时地转过头来看看她。单云理解伍德的心思,就说:“你好好开车,我没事。” 伍德先把单云送到候机大厅,再去停车场停车,回来的路上琢磨着晚上到哪儿为岳父岳母接风。他在接机的人群里找到单云的时候,单云告诉他父母乘坐的班机已经正点降落了,伍德赶紧说:“同达农艺园没去过吧?”伍德知道单云很少自己出去吃,如果不是他带她去过的地方,她自己多半没去过:“那地方不错,很有特色。要不咱们晚上就请爸妈在那儿吃?正好离机场不远,可以先带爸妈在附近兜兜风,四五点钟就过去。” 单云说可以,就不知道他们累不累。伍德说那待会儿见了面看情况再说,要是累了的话,就先回家休息休息,再出来。 单云的父母,一看便知来自江南小镇,没有大城市人那般随意,更不像农村人那般粗糙,穿衣打扮细緻妥贴,就是有那么点拘泥,是你说不上来的一种不自然。单父单如海头髮稀疏,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学究派头十足,可能是因为地域方面的原因,据说是对鲁迅和钱钟书颇有研究,一直在当地的一所重点高中任语文教员,能在课堂上流利背诵钱学者的《管锥篇》,被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单母林雅芝虽是满头银髮,但白晰的面庞还少有皱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两位老人拎了大包小裹,一路逶迤而来,见了伍德和单云远远地就笑容满面,那笑容不能说不是发自内心,但多半是冲着伍德去的。他们对这位乘龙快婿满意得无以復加,热情得也就近乎谄媚,单如海老远就腾出手来伸向了伍德,由于肩上臂上的东西太多,手总是不能尽情尽意地舒展,让人看了就有几分滑稽,伍德见了赶紧上前几步,先接了东西,然后又用力地握了握丈人的手,那边单云早就接了母亲的东西,伍德转过身来,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妈,乐得林老太太合不拢嘴。 单云怜惜地说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单如海忙不迭地抢答说不多不多,应该把那只板鸭再带上。手里没了累赘,单如海便习惯地撸了撸稀少的头髮,慨嘆说北京的变化真大,其实他只看到了候机楼前的停车场,而且这也是他第一次坐飞机,对机场的变化不会有切身的体会,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伍德却是丝毫的不敢怠慢,附和道变化可大了,我提前歇假,好好陪你们转转,两位老人受宠若惊,异口同声说不用不用,让小云领我们熘跶熘跶就成。单妈妈这才想起好好看看女儿,不过说些好象瘦了,脸色不太好的话,这回我要多教你几道煲汤,原料都带了来,千万不能凑和,单云就说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平时也挺在意的,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小两口领着老两口上了车,单云问:“爸妈你们累不累?” “不累不累。”单如海抢着回答。 “那咱们在附近兜兜风,晚上就在这边吃饭。” “别在外面吃了,回家自己做点儿不好吗?”单妈妈客气道。 “妈,您别替我们省钱。”伍德边开车边说:“我们俩也想在外面吃了,我说的那地保证你们那儿没有,挺新奇的。”伍德开车奔了雁栖湖方向。 《所谓婚姻》part2 《所谓婚姻》六(1) 在欣茹看来,女人的善良贤淑固然是美德,但不是生存的根基。没有几个男人真正懂得为他付出的女人,因此他也就不懂得感恩和回报。况且,付出是你乐意,是满足你自己的需求,一旦这种付出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女人会心里失衡,抱怨、邀宠,陷入两个人的战争,这就好比单方面签定的条约,并不公平。 郝欣茹昨晚和伍德一起在爱尔兰酒吧找到单云的时候,单云已经是醉眼迷离,看见他们,还强撑着说你们怎么也来了,坐下来一起喝点儿吧,自己大口大口地灌着红酒,面前已摆放了七八个高脚杯。 第21页 看着单云这副模样,欣茹气不打一处来,她气伍德的不忠,气单云的作贱自己,但看伍德低眉顺眼和单云烂醉如泥的样子,又实在不便向他们发作,可喷薄欲出的火气实在是让她难以自控,她便高声唤来服务生: “你们是不是为了赚钱可以连人命都不顾?她都醉成这个样子了,你们还让她喝,还有点同情心没有?”服务生唯唯诺诺,不敢答话。 “欣茹,别怪他们,是我自己要喝的。”单云替服务生辩护着,有些语焉不详,人软软地靠在椅背上,无精打采,十分的可怜。 “咱们走吧。”伍德买了单,和欣茹一起扶单云出了爱尔兰酒吧。把单云安顿在欧宝车上后,伍德执意让欣茹回家,说他自己能处理,已经够麻烦她的了,欣茹见单云已经昏昏地睡去,料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就嘱咐了伍德几句,打车回家了。 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了,长安街上依然灯火通明,车辆川流不息,天安门广场上还有不少人在放风筝,也有人伏在栏杆上,呆望着过往的车辆行人。欣茹望向窗外,不自觉地嘆了口气,她本不是那种多愁善感之人,但遇到今天这样的事,还是让她感慨良多,觉得人生怎么总是那么的琢磨不定,也许今天还在这高高兴兴、喜笑颜开,明天却要遭遇飞来横祸。 象单云,她那么深爱和信任的老公,一夜之间竟变成了可恶的负心汉。这些年,欣茹眼见耳听婚姻破裂的事情太多,所以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她说这是一种社会通病,人见多了,识广了,也意识到了人生苦短,何况夫妻之间也审美疲劳了,难免产生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换种活法的冲动,经歷一下心跳时刻。婚姻也不过就是一纸约定,说撕碎也就撕碎了。 单云曾经笑问欣茹有没有过冲动?欣茹毫不讳言说有哇,不过都扼杀在萌芽状态了,她说嫌累,怕麻烦不说,最怕对男人的失望,担心想像中的美好变成噁心,所以她所有的想法还都停留在想法上,不会付诸实施,估计这一辈子也就是想想而已了。单云笑说你还挺开放的嘛,我连想法都没有了。欣茹说那是你老公好,满足了你对男人的所有需求,再说又是初恋,刻骨铭心,你还有什么好想的?单云不无自豪地说,也是。 在欣茹的这帮同学和好友当中,单云和伍德是挺让她羡慕的一对儿,男主外,女主内,夫唱妇随,即便是在七年之痒的婚姻危险期内,也没见过他们之间有过什么裂痕,永远都是琴瑟相谐,相敬如宾。 看单云和伍德的幸福生活,欣如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家庭生活要想和和美美,夫妻一定得有一方把另一方当偶像崇拜着,崇拜的一方心甘情愿地付出,被崇拜的一方时不时地施以小恩小惠,经常说些甜言蜜语,日子就能过得有滋有味儿,单云有时跟欣茹转述伍德对她说的话,诸如“云儿”之类的称唿,欣茹说,算了算了,你别说了,肉麻,我浑身发冷,起鸡皮疙瘩,欣茹知道这一套完全不适合自己的婚姻,没有借鑑意义。 单云活得那么安逸,那么知足,她把伍德当成了她的宗教,她的信仰,是她一切行为的出发点,并且这种付出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单云不但把伍德当作偶像崇拜着,还当作亲人甚至孩子般地照料着。欣茹难以想像,这样一对儿模范夫妻居然都发生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么这世上究竟还有没有令人相信的情感了?什么样的婚姻才是牢不可破的,她有关幸福婚姻的理论,看来也站不住脚了。 对伍德和单云的结合,欣茹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在单云第一次向她公布恋情的时候,欣茹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伍德可是万人迷,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够你累的。”单云挺幸福地说:“他要不是万人迷,也不会把我迷成这样,我总不能因为怕累而放弃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何况伍德还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欣茹今天回想起单云这句话,感慨良多,单云在多年以前,似乎就有着这样的隐忧,但她以为以自己的贤良,伍德的善良,就能够化解所有的麻烦和矛盾,可问题还是出现了。 没有真正意义上幸福的婚姻,只有相对还好的婚姻,和不幸福、但不容易拆散的婚姻,像她和老公张凯。欣茹突然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和单云相比,欣茹缺乏细腻和耐心,思维和想法也跟单云大相迳庭,她可不想把自己的命运维繫在别人身上,不依附也不想依附于任何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她觉得在这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可以依靠终生的,把自己的幸福押在别人的身上,无疑是一场风险很大的赌注。 在欣茹看来,女人的善良贤淑固然是美德,但不是生存的根基。没有几个男人真正懂得为他付出的女人,因此他也就不懂得感恩和回报。况且,付出是你乐意,是满足你自己的需求,一旦这种付出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女人会心里失衡,抱怨、邀宠,陷入两个人的战争,这就好比单方面签定的条约,并不公平。 欣茹看明白了这点,所以也走上了与单云完全不同的路。她的信条是只有塑造好自己,才能掌握主动,一切关系的维护必须是在前进中寻找平衡,你靠了别人,你就有了惰性,有了惰性,你就没了前行的动力,没有了追求的动力,你的活力和魅力也就会逐渐的消失,最后就是失落和坍塌。这样的结局,实际的源头却在自己。 第22页 所以,这些年来,在单云用心经营自己小家的时候,欣茹却是把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上,不断地在商场打拼,要家庭,爱孩子,但绝不放弃自己的事业,要合理地分配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说白了就是不专注于某一件事情,给自己留有余地和退路,不会因为或是家庭或是事业出现危机,就面临全面崩塌的局面。到哪座山唱哪个调,该结婚时结婚,该生孩子生孩子,该发展事业发展事业。在原来那家报社时,别人都满足于工作清闲待遇好,是最适合混日子的,她却觉得要是这样混下去,不出三年,自己就完了,所以别人呆着,她去採访,拼命写东西,没让自己的时间荒废。 她曾经劝过单云:“你文笔那么好,感觉又细腻,干嘛不写点儿东西?”单云笑笑说:“我?哪有精力?一日三餐,收拾屋子,家务繁重,可不能再给自己找累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彻底没追求了。” 单云的口气并不是无奈,而是自豪,她沉醉在自己的幸福生活之中。欣茹羡慕但不苟同,她还是走她自己的路,累虽然很累,但一切尽在自己掌控,除了经营公司的压力,她没有人到中年女人的那种危机,不在乎老公晚上什么时候回家,跟谁吃饭,也从不过问这些事情。在家,两个人分工明确,互不相干,各干各的,身心都很自由,自主、独立,她喜欢这种状态,并且有着足够的自信,除非是自己腻味了,不想困在围城中了,她的婚姻不会有问题。 这样的婚姻虽然乏味单调,但不会有太多的麻烦,她不必在感情的缠累下无所适从,有更多的精力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 欣茹也是女人,还是学中文的女人,她也有着自己的情感需求,但她已确定自己找不到心中渴望的那份纯真和美好的感情了,因此也就不在这方面浪费精力了。 所以她也羡慕单云,她觉得那也是女人理想的生活,不为生计操心,没有忙不完的工作,有爱和被爱的感觉,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自己打扮得精緻漂亮,一切都从从容容,如果不是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她会一直把伍德当作老公张凯的榜样夸耀。 欣茹到家的时候,张凯还没睡,屋子里黑唿唿的,只有电视开着,随着画面的变换,房间里忽明忽暗。给她开门的张凯习惯性地问她怎么才回来,欣茹嘆了口气说:“咳,别提了,这事比电影还电影,居然有这么巧的事让我给碰上了。”欣茹便把如何在新房楼下看到单云的欧宝车,单云如何发现伍德另有所爱不说还有了孩子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凯,末了加了一句:“你们男人啊,实在是靠不住。” 张凯有点儿幸灾乐祸地说,“吆,伍德不是你的偶像吗?这下不让我学他了吧?” 欣茹瞪了张凯一眼,“你倒能学得来。” “是学不来,再养一家哪儿那么容易呀?”张凯对这件事也感到吃惊:“不过伍德这事也做得太过,怎么还能有了孩子呢?”欣茹听了却有些不悦,立刻反唇相讥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不算什么事,只要不跟别人弄出孩子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张凯觉察到欣茹的态度不对,就赶紧笑了笑说:“我哪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这事怪了点儿,伍德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干出这么傻的事?再说,像单云这样的媳妇,哪儿找去呀?” 欣茹一时也搞不清楚张凯的真实想法,就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跟你也说不清楚,反正你们男人都是这个德性,饱暖思淫慾,没一点儿良心和责任心,胡作非为。张凯瞟了一眼欣茹,不再开口。欣茹知道他是顾及到熟睡的儿子,才不跟她辩解的,否则非得争出里表不可。他们两个都是火爆脾气,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小事搞得面红耳赤、剑拔弩张,到最后,都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吵。不过,他们每次吵架基本上不过夜,几个小时便和好了,欣茹将这归于两人没有原则性的分歧,也都不过分在小事上纠缠。 “你说,这事怪不怪?”欣茹说不说了,但还是憋不住:“伍德看上去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出了这事也不一定证明人家就不是正人君子了。”张凯又开始不自觉地跟欣茹抬槓,“你别管人家的事,这是人家隐私。” “我能不管吗?这事是因我而起呀。” “你就是多余,发觉苗头不对,赶紧把话拉回来呀。” “我哪知道伍德是这种人哪,再说了,谁能往这事上想啊。” “你这下捅篓子了吧?人俩人本来好好的,让你给弄出这么一档噁心事,伍德不定怎么恨你呢?单云也不一定感谢你。”张凯一向以为老婆比自己能干,所以总要在这些小事上找一些心理平衡,噁心一下欣茹。 “这怎么能怪我呢?”欣茹的声音已经高了八度,她觉得自己很无辜,但心里也确实有一种给单云幸福的生活添堵的内疚,想到这,她的声音又低了下来:“反正这是纸里包不住火的事,你想,咱们搬到枫林小区后,单云迟早会在那儿发现伍德的。” “那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人家自己发现自己解决,所谓自己的梦自己圆。你现在掺和进来,你知道叫什么吗?这叫告密。”张凯平时对郝欣茹的抱打不平就不太感冒,他是属于那种自扫门前雪的典范,这回可算逮着机会攻击欣茹了。 第23页 “你说话别那么难听好不好?我是成心告密吗?”欣茹不自觉地又抬高了声音,她觉得张凯除了能气人没别的本事,她心里本来就烦,他还给她添堵。 “行了,行了,大半夜的,嚷嚷什么,小心吵醒儿子,明儿一大早还得上学去呢。”一向以儿子闹闹为中心的张凯想偃旗息鼓,欣茹听了却甚觉不快。 “你别动不动就拉出儿子当挡箭牌,好象你多有责任心似的。”欣茹的口气已经明显是吵架的序曲。欣茹平时忙于工作,对孩子的照顾不如张凯多,心里不管是对儿子还是对张凯,总存了一份歉疚,但她特别不能接受的是别人的提醒,尤其是张凯这种好象只有他自己在意孩子似的口气。 “我就是比你有责任心,孩子的事你管过多少?”张凯分毫不让,也明显带了几分怨气。 “别以为平时接送孩子上学,就有了多大功劳似的,你要觉得不平衡,咱们可以分工。”欣茹想到自己平时不仅要忙于公司的业务,诸如买房、装修等一应事务,她都不让张凯操心,都是自己全权办理,在她看来,他们两个不过是与传统的家庭有所不同,基上属于男主内女主外,她付出的辛苦,一点儿都不比张凯少,所以一听张凯抱怨,心里也感到不太平衡,就说:“我也没闲着,买房装修,你又管过多少?” “我是没管,可我也没主张买呀,我觉得住这挺好。”张凯见欣茹有些动气,口气尽量和缓,带着几分调侃,说话内容却不甘示弱。 “你这人就是没劲。”欣茹忽略了张凯的调侃,注重了他的实际内容,真的动了气,一扭身进了洗手间,不再跟他理论。她今天太累了,心情也不好,明天公司还有一大摊子事,所以不想因为吵架耽误了睡眠。 欣茹将水开到最大,热气腾腾地沖涮着自己的疲惫和不快,慢慢地也就释然了,想着自己能从一个贫瘠的小山沟一步步走进大都市,十年寒窗,步步艰辛,能混到今天这个样子,也应该知足了,有车有房,事业有成,老公顾家,孩子聪明,该有的一样不少,何必自寻烦恼呢。 她跟张凯的关系不能算差,但也绝没有好到象单云和伍德那个样子,属于平常夫妻,搭帮过日子的那种。两个人都是现实多于浪漫,总觉得既然是结了婚,就不该再有别的想法,苦心经营小家才是唯一的正道,所以两个人基本上是循着这条轨道前行,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日子过得虽然不是妙趣横生,却也是安稳踏实,衣食不愁,也达到了小康标准。按说,欣茹还算有点小资情调的,但十年婚姻生活差不多已经完全挤掉了她这份浪漫。 他们十年前结婚那会儿,张凯虽然家在北京,可也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两个人的存款加起来不过区区2000元,各自的家庭不但不能予以援助,还要有所负担,所以真正的是白手起家。 结婚后,两人一直是财政独立,这种家庭生活方式是张凯提出的,为了避免日后的矛盾,欣茹也接受了。一来她赚的不比张凯少,二来自己的钱自己支配也确实方便。不过,凡事有一利就有一弊,他跟张凯没有了经济上的联繫,唯一的联繫便是孩子了,孩子上完长托又住校,一星期才回来一次,她跟张凯的纽带有的时候就细若游丝了,变成有他亦可没他也行的状态。 尤其是张凯上夜班,一开始她在漫漫长夜还有孤枕难眠的时候,也免不了对张凯有些抱怨,可现在她竟然不习惯有他在家的夜晚了,他不在家的时候,她可以肆意地把所有房间的灯都打开,让迷离的光束在不同的空间挥洒各自的魅力,她要的就是这种氛围。如果张凯在家是绝对不允许她这样做的,他会趿着鞋从这屋走到那屋,关掉没有人房间的灯,只留有一盏足以照明的。欣茹观察过,张凯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不是有意跟她过不去,而完全是下意识的,支配他行为的是出于省电的考虑,虽然他们家的经济状况绝不至于锱铢必较到这种程度。张凯类似的行为还有关于买鲜花,欣茹在心情好的时候,会买束鲜花打扮房间,张凯总说买鲜花不值,过不了两天就凋零了,不如买绿色植物划算,每遇到这种情况,欣茹很少跟他辩解,她有种秀才遇着兵的无奈,渐渐地自己的一点小情调也禁不住无数次的摧残,慢慢地萎顿了。生活状态越来越远离浪漫,趋于实际。 就连结婚这件终身大事,他们也是简单到了不能再简单的份上。婚宴、婚纱、婚戒一样没有不说,欣茹甚至连件新衣都没买,就简简陋陋地把自己嫁出去了。 欣茹记得很清楚,他们领结婚证那天,各自骑着自行车回单位上班,欣茹的单位离结婚登记处远,骑车到半路下起了瓢泼大雨,浇得跟落汤鸡似的她无处躲藏,只好捲缩在一家小卖部的屋檐下等雨过天晴,欣茹眼望如织的雨丝,心中很是悽惶,她不知道在自己新婚之日,这场大雨意味着什么,在老家都说结婚时风和日丽才是最好的兆头,显然这样的天气不但不能算作好兆头,简直是糟透了,自己未来的日子会不会也跟这场大雨似的一片阴霾。 欣茹在十年的婚后生活中始终在找寻着那场雨的真实诠释,她得出的结论是和许多人相比,她不能算作处在凄风苦雨之中,内心时起时落的痛楚总是被朋友和外人更为锋利的痛苦沖淡了,所以她总是默默地告诉自己生活不过就是这个样子,婚姻爱情是什么?就是居家过日子,以前的柴米油盐,变成了今天的房子、车子和票子,生活的实质没有什么变化。能够衣食无忧,平平安安,就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再寻找浪漫,渴望激情,得到的也许是伤害,所以,她已经习惯甚至是享受这种平淡了。 第24页 再想想单云和伍德,欣茹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人总是能从别人的不幸当中找到自己活得有滋有味的理由,欣茹不确知这叫不叫嫉妒。 欣茹洗完澡,张凯已经睡下了,她在黑暗中摸了摸儿子的头,就拿了被子到另外的房间躺下。这套房子是原单位分的,地理位置不好,房间也不够大,毕业后频繁搬家,总是居无定所的欣茹,对于房子的渴望显得更加强烈,只要条件许可,她总是要不断地改善居住环境。这套两居室,虽然三口之家住着绰绰有余,但欣茹在有了一定的积蓄后,还是在枫林小区买了商品房,欣茹打算在四、五月份搬进新居,好好享受一下高档社区的优越。哪承想,新居没住,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今晚有很好的月光,欣茹却无心欣赏,她闭了眼尽量不去胡思乱想,以快点进入睡眠,以免误了明天的事,可越想睡越睡不着,脑子里满是单云落泪和喝醉的表情,搅得她心烦意乱,忐忑不安,以她对单云的了解,不管情况怎样,这件事对单云的打击都是毁灭性的,那么自己不就成了罪魁祸首了吗?所以,张凯说得也没错,她无意当中毁了好友的幸福生活,自己心里就是觉得不自在。 “睡了吗?”是张凯,欣茹假装睡着了,一声不吭,每次两个人闹别扭,张凯从不软语相慰,总是以一番肌肤相亲化解恩怨,欣茹对他这一套早就习以为常了,所以故意拿着劲儿,不理他。张凯就挨挨蹭蹭地躺在她身边,又是抚摸又是亲吻,极尽温柔之能事,欣茹还是木头般地没反应,张凯却是不厌其烦,直到欣茹有些兴起,嘴里却还硬撑着:“没用,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吗?那怎么湿了?”每到这种时候,张凯就会适时地进入,格外地卖力,欣茹能体会到他的讨好,也就快活地享受着。今晚的情况好象有些特别,欣茹的心里揣着别人的不幸,就格外地珍惜起自己的幸福来,天衣无缝地配合着张凯,当张凯气喘如牛、不能自持时,她也迎来了难得的欲死欲仙的感觉。 张凯和欣茹都心照不宣,一场小风波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平復了。 《所谓婚姻》七(1) 九道弯是李真旭回家的必经之地,路在山间九曲盘旋,这地方也就因此而得名。胡菲菲帮着李真旭数着过了几道弯,可就在她数着第七道弯的时候,迎面开来的一辆大卡车,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横冲直撞过来。 初春的傍晚,阳光暖暖的,胡菲菲抱着雨梦,目送伍德开车离去,有些怅然。对于这种送往离别,她已经习惯了,短暂的见面,长时间的等待,总算让她们孤儿寡母的生活还有所盼望,有所期待。 “去花园转转?”离做晚饭的时间还早,胡菲菲徵求雨梦的意见,她大多时候不把雨梦当成个三岁多的孩子,而是一个伴儿,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行,我找强强玩儿。”雨梦自然高兴。 “强强要是不在呢?”胡菲菲边说边把雨梦放到地上。 “强强不在,我就和妞妞玩儿,这还不容易。”雨梦胸有成竹,颠儿颠儿地朝着花园方向走。 胡菲菲知道,孩子能很容易找到自己的快乐。她在后边跟着雨梦奔中心花园去。 花园位于小区的中央,四周的草坪已经是黄中泛绿,柳树刚刚冒出新芽,一簇一簇的月季含苞待放。十二生肖属相小广场是孩子们聚集的地方,活动空间不大,人也多,乱闹闹的,不是这个孩子摔倒了,就是那个孩子磕着了,哭声、安慰声,不绝于耳。带孩子的多半是老人和保姆,年轻的爸爸妈妈少,胡菲菲在里面就显得格外扎眼,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吸引来很多目光,她不看,也知道,很多人会看她,因为她漂亮,又是个单身妈妈。她也想跟石凳上的老人和保姆搭几句话,终归不知道说什么,她们看她的眼光也有些异样,胡菲菲只好尴尬地站着,一会儿看雨梦和小朋友玩儿,一会眼神飘向远方。 “强强,你看你,又把妹妹撞倒了,快跟妹妹说对不起。”一位白髮老奶奶一边扶起摔倒的雨梦,一边沖胡菲菲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孩子,总是不知深浅。” “没事儿。”胡菲菲替雨梦掸了掸身上的土,问雨梦摔疼了没,雨梦说不疼。 “你女儿长得真漂亮,几岁啦?”老奶奶和胡菲菲搭着话。 “三岁了。”胡菲菲答。 “长得不太像你,像她爸爸吧?”老奶奶其实注意胡菲菲母女俩很久了,这么漂亮的女人,不工作,专门在家带孩子,而她的男人从来没有出现过,她对胡菲菲有本能的好奇。 “都像一点儿吧。”胡菲菲笑了笑。 “怎么老也没见她爸爸?”老奶奶干脆直截了当。 “经常出差。”胡菲菲回答完这一句,终于无话可说,看看时间不早,该回家做饭了,她就招唿雨梦说该回家了,雨梦说再玩儿会儿吧,胡菲菲指了指腕上的表说,你看看都几点了?雨梦很不情愿地跟强强说再见,胡费菲菲微笑着朝老奶奶点了点头,领着雨梦回家。 她来北京三年了,可对这个城市还是没有太多的了解,更谈不上融入这里的生活了,天涯孤旅、断线风筝的感觉,时不时地会有。她的活动半径仅限于家的周围,小区、菜场、超市,三点一线,对北京的大部分印象还停留在和李真旭旅行结婚那次。每天,除了买菜、做饭、带孩子,她没有别的事可做,搅动她平淡如水生活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伍德出差、出国归来,一家三口尽情地享受天伦之乐,还有就是时不时出现的恐吓电话。 第25页 胡菲菲在雨梦过了半岁时,也想过找个工作上班,养家餬口倒在其次,主要是她觉得自己还不算老,还能做些事情,伍德曾给她介绍过一家公司,她跟人事部经理都见了面,互相感觉也不错,在老家的时候,她做过会计,所以在这家公司当个出纳,应该是得心应手的,工作环境和薪水她都满意。可就在她要上班的前两天,一个不期而至的恐吓电话,让她打消了工作的念头,把雨梦放在家里让别人带着,实在不放心,想想还是算了,别因小失大,她就自己充当了保姆,在家一心一意地带孩子。好在前夫李真旭留给她了一些遗产,她和雨梦暂时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胡菲菲已经不愿意过多地想未来的事情,在她的旧日生活中有过太多、太深刻的创痛,这份经歷已经造就了她一副相当淡然的心境,一种从容和成熟,没有什么事能够再让她欣喜若狂或者伤心欲绝的了。 她可以忘却所有的旧日伤痛,乐观而达观地享受每一天,对于那些无聊的恐吓电话,全当耳旁风,她甚至都不告诉伍德。她知道那些电话都是李真旭的仇人的,确切地说是林翘的家人的,李真旭已经死了,他们的仇怨就只能发泄到她和雨梦的身上。她从滨海躲到北京,仍然逃不出他们的阴影,也就索性置之不理了,可她不得不防患于未然,就像现在她带雨梦出来玩儿,也要下意识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因为她怕。在她的生活中,已经失去太多东西了,她不能再失去雨梦。 胡菲菲偶尔会想起前夫李真旭,这个死后还让她的生活无法安宁的人,对于他,爱恨情仇都已不復存在,只是他的影子又无时无刻不在,雨梦很可能是他的遗腹子,伍德也是他介绍给她的,就是家里的电话也是因他而响起。李真旭是她生命中永远都无法趟过的一条河,胡菲菲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就会轻松很多,她认命了。生活中毕竟还有伍德和雨梦,一个是她需要的人,另一个是需要她的人,这就是她活下去的全部意义,有时生活就是如此简单。 在胡菲菲的心里,觉察到伍德一直隐瞒着什么,但她从没想过要揭开这个谜底。她不相信,三十六岁的伍德真的是个钻石王老五,是她命中注定的乘龙快婿,她能感觉得到,伍德一定是有事瞒着她,但经歷过风风雨雨的她,不想深究这些,知道有些事如果深究的话,结果很可能是鸡飞蛋打。只要她和伍德真心相爱就够了,她要耐心而且不露痕迹地等待并积累着两个人的相濡以沫,让每一个和伍德相聚的日子都充满甜蜜、浪漫和温馨。她坚信,如此的通情达理和耐心等待终会感动上苍,也会让伍德找不到离开她的理由,所以,伍德只要说他出差出国,或是拜访什么人,她从来都不去打搅,也不会问东问西,她会给他充裕的时间去处理他的事情,因为伍德本来就是上帝在她最痛苦的时候,赐给她的最好礼物。她不能太贪心,她太懂得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的道理了。倒是雨梦时不时嫩声嫩气地说: “给爸爸打个电话吧,我想他了。” 胡菲菲不拒绝雨梦的请求,但也不想打扰伍德,就胡乱地拨一通电话号码,然后说:“爸爸在国外没开手机,咱们等他的电话吧。”胡菲菲几乎从来没有主动打电话给伍德过。 雨梦就会撅起小嘴,不高兴地说:“爸爸怎么老出国呀,我不理他了。” 胡菲菲这时就会有些伤感,把雨梦揽在怀里说,等爸爸这次回来后,咱们把他锁在房间里,不让他出去好不好? 雨梦跳起来欢唿道:“太好了,太好了。” 就是在这样的盼望等待中,两个星期的时间过去了。 电话终于响了,胡菲菲希望是伍德,他已经出去快半个月了,应该回来了,可电话不是伍德打的。 “胡菲菲,你听好,你别以为最近没打电话,我们就把事情给忘了。林翘死得冤,李真旭的命抵不了她的,还是那句话,识相的话,拿50万来,这是林翘生前的愿望,否则,你别想过安生日子。你失去过一个儿子,还想再没了女儿吗?”说完,那边撂了电话。 又是同样的恐吓,胡菲菲已经换过几次电话号码了,但每次给老家的父母打完电话后,恐吓电话就会接踵而来,胡菲菲后来想明白了,肯定是林翘的家人或亲戚有在当地电话局工作的,她的电话号码是无密可保的,也就索性由它去了。 对这样的恐吓,胡菲菲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那边今天把话说得更直白了,还提到了她死去的儿子雨田,雨田要是还在的话,已经9岁了,该上小学四年级了。那场该死的车祸,把她的一切都撞飞了,雨田没了,她和李真旭都重伤住院了,李真旭就是在那时结识了护士林翘。 往事不堪回首,却是歷歷在目。 那是五年前的腊月二十八,刚刚被任命为滨海市铁西区刑警队大队长的李真旭,开着队里新给他配的白色桑塔纳2000,携妻带子回乡下,颇有衣锦还乡的荣耀,准备和家人好好庆祝庆祝。 滨海是个北方沿海城市,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李真旭的老家就在西山后面的玉树屯,离滨海也就百八十里的路程,要在平时,开车也就是个几个小时就到了。可那年冬天,雪出奇的大,山顶路面,白茫茫的一片,路滑得跟镜子似的,走盘山弯路,李真旭万分小心,还不住地叮嘱胡菲菲系好安全带,车开得慢得像窝牛,四岁的儿子雨田一开始还扒着窗看路边的景色,后来就有些不耐烦了,索性躺在后座上睡着了。 第26页 九道弯是李真旭回家的必经之地,路在山间九曲盘旋,这地方也就因此而得名。胡菲菲帮着李真旭数着过了几道弯,可就在她数着第七道弯的时候,迎面开来的一辆大卡车,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横冲直撞过来。 胡菲菲是在三天之后甦醒过来的,她醒来后就撕心裂肺地叫着雨田雨田,她模模煳煳地记得,雨田好象是从前挡风玻璃弹了出去。 坐在病床边上的胡母,使劲地攥着胡菲菲的手,老泪纵横,她不敢把小雨田被撞得血肉模煳、还没送到医院就咽了气的消息告诉胡菲菲,女儿能醒过来,她已经谢天谢地了。“妈,快告诉我,雨田怎么样?真旭呢?”胡菲菲每说一句话,都痛得大汗淋漓,她不知道自己伤到哪了,身上没有一处不疼。 “都没事,你放心吧。”胡母违心地说。 “妈,你告诉我实话,他们在哪儿,我要去看他们。”胡菲菲说着,就欠起身子,可她哪里动弹得了。 “菲菲,你不要命了。”胡母吓得声音都变了,胡菲菲的肾、脾都受了伤,大腿胫骨骨折,肋骨断了七根,遍体鳞伤,稍有差池,还会有生命危险,“菲菲,你要好好养伤,别让妈操心,不管发生什么,妈妈都会在你身边。”胡母难抑痛苦的心情,失声痛哭,这位副市长的夫人,平时最是内敛的,言谈举止很有分寸,是市府大院公认的贤妻良母。可是宝贝女儿突遭横祸,让她方寸大乱,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一直守候在胡菲菲身边,女婿李真旭仍在重症监护室,还没有脱离危险。想到可爱的小外孙临走之前还说:“姥姥,我最爱吃你做的油焖大虾,等我从奶奶家回来,你要做给我吃。”胡母不禁悲从中来。 胡菲菲看到母亲难过万分的样子,对事情的结果已经知晓了大概,她潸然泪下:“妈,要是我当时抱着雨田就好了,他就不会弹出去了。”她一下子又晕了过去。 胡菲菲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心情无比的灰暗,她不敢去想雨田,可梦里梦外都是他的影子,她记得儿子最后说的一句话是:“妈妈我要睡觉了,到奶奶家叫我。”难道小雨田就这么长眠不起了?她希望一切都是她想重了,盼望奇蹟的发生,说不定雨田只是伤得比较重,大家不敢告诉她真实的情况,没准哪一天他就会活蹦乱跳地过来找她,告诉她:“妈妈,现在我哪儿都不疼了。” 胡菲菲没有等来这样的奇蹟,小雨田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过。李真旭脱离了危险,当胡菲菲能够拄拐下地的时候,她去他的病房看了他,两人见面后抱头痛哭,虽然没有人直接告诉他们雨田不在了,但他们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在他们悲痛不已的时候,一位清秀漂亮的护士不断地给他们递纸巾,还陪着他们一起落泪。 胡菲菲后来才知道,那位护士叫林翘,是市卫校毕业的,医院的院花。李真旭在向胡菲菲解释为什么和林翘搞到了一起时这样说,自己的身负重伤,丧子之痛,胡菲菲不能陪伴在身边,使他极度的惆怅和落寞,是善解人意的林翘陪伴他度过了一生中最难熬的日子。 胡菲菲是一年以后才从一位好友的口中得知李真旭与林翘的关系的,那时,李真旭又得到了重用和提拔,当上了滨海市刑警大队队长,外界盛传他将是市公安局局长的后备人选,胡菲菲对这一点也深信不疑。李真旭本人豪爽仗义,才华出众,再加上副市长岳父的关系,他的仕途不会有什么阻力的。胡菲菲尽管不能忘记雨田,但毕竟懂得不管发生了什么,日子还得照旧地过,把伤痛掩在心底,笑对生活。 当她知道李真旭和林翘的关系后,李真旭声泪俱下地向胡菲菲忏悔,说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离开胡菲菲的,他自己惹的麻烦,自己会处理,请求胡菲非看在死去雨田的份上,也要原谅他。胡菲菲经歷了丧子之痛,度过了生死难关,把许多事情也想开了,看淡了,但她仍然不能相信,李真旭怎么能在那种情况下背叛她?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哭了一天,思前想后,然后十分冷静地对李真旭说: “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处理这件事,如果摆平了,咱们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如果那边不依不饶,我成全你们,咱们离婚。”胡菲菲想,反正儿子已经没了,无牵无挂,以后的日子走一步算一步吧。 虽然这么说,但胡菲菲还是感觉到了比丧子之痛还要沉重的打击。在失望痛苦之余,被工作关系经常接触的李真旭的朋友伍德,一个孤身在外的寂寞的、英俊潇洒、才华横溢、风趣儒雅的男人那善解人意的关心,和在小城显得那么突出的气质所吸引。这个风情万种,漂亮娇媚,但同样寂寞悲伤,对丈夫充满失望的女人,在两人还没来得及多想时,就如干柴烈火般彼此抚慰陪伴,并因为彼此的热烈和谐,而一发不可收拾。 可胡菲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两个月后,却发现自己又怀孕了,情绪不稳定的她,由于粗心竟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她正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李真旭竟採取了极端的手段解决麻烦:他在自己的办公室掐死了来谈判的林翘,并且在抛尸灭迹时被逮了个正着。这件事震动了整个滨海市,市刑警大队队长、副市长的女婿,竟干出了行兇杀人、抛尸灭迹的蠢事,令人扼腕,叫人费解。 第27页 在李真旭行刑之前的前一个晚上,胡菲菲在监狱里碰到了同是来看望李真旭的伍德。她来时,见两个男人都很动情,李真旭说: “兄弟,啥也别说了,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算是罪有应得,只是害苦了菲菲和我的丈人,他们为我的事吃了不少苦,我岳父千方百计想为我开脱,为此还丢了官。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菲菲他们父女俩。我去了后,拜託你帮我照顾好菲菲,最好是能让她随你一起去北京,她正怀着孩子,林翘家的人不会轻饶她的,她在滨海怕是不安全的。孩子生下来之后,你就认做儿子或者女儿吧,我也就放心了。” 伍德一下子呆了,转过头看到别过脸一边流泪菲菲,紧紧地抓着李真旭的手,“大哥,你放心吧,我保证一定照顾好菲菲和未来的孩子。我一定会的!” “媳妇,快过来,正说你呢。”李真旭沖肚子微突的胡菲菲,豪爽地大声招唿着,他因为自己刚刚圆满地安排了她们娘俩未来的归宿,显得很是高兴,“菲菲,伍德和我的关系你知道,我已经拜託他了,你以后有事,尽管找他。” “他还是欣茹的大学同学伍德,北京一家大型商贸公司滨海分公司的老总,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了,你别有顾虑。”李真旭说话的时候。 “媳妇,你是经歷过大事的人,我相信这一关你也能挺得过去。我不说对不起你的话了。”李真旭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带了泪音的,但他生生地把泪水吞了回去,“你要好好地活着,照顾好咱们的孩子,经济上你不用担心,以后有任何事,伍德也会关照你的。我走了以后,你最好能跟伍德到北京躲一躲,我怕林翘他们家找你麻烦。” 胡菲菲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来是因为对李真旭的怨恨和一时冲动,和伍德激情燃烧了几回,本想悬崖勒马,找机会跟伍德说好就此罢手,谁知道却意外怀孕了。李真旭一时煳涂,不仅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前程,也让她未来的生活失了依託,悔不该当时给他下最后通牒,让他走上这条不归路,本想打掉的孩子,因为怕断送了李家最后的希望而迟迟不敢轻举妄动,胡菲非想到这儿,泣不成声。 胡菲菲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样离开李真旭的,她只依稀记得伍德把她送回了家。然后她就病倒了,连李真旭的葬礼她都没有参加。这期间,伍德来看过她几次,她都是卧病在床,蓬头垢面。伍德最后一次来看她,她的病差不多好了。伍德告诉她,他就要回北京总部了,希望她能够听从李真旭的安排,跟他一起去北京。伍德还含蓄地表示,不管菲菲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他都会对她负责。胡菲菲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说考虑考虑再给你答覆吧,还得跟爸爸妈妈商量一下,伍德说那我等你消息。 两个月后,她随伍德来到了北京,那时离她分娩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胡菲菲看了看正在做拼图的雨梦,不胜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雨梦也长到了这么大,眉眼之间还是能找到当时雨田的样子的。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胡菲菲的思绪,雨梦近水楼台抓起了电话,奶声奶气地说:“喂,找谁呀?”胡菲菲怕又是恐吓电话,赶紧奔了过去。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都想你了。”雨梦高兴得手舞足蹈,“你不在家,妈妈老欺负我,总也不带我出去玩儿。”雨梦撅着小嘴儿,还得意地朝胡菲菲闪着眼睛。 “妈妈,爸爸找你。”雨梦懂事地把电话递给了胡菲菲。电话里伍德说他后天就回来了,问胡菲菲想要什么礼物,胡菲菲笑着说什么礼物都不要,你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 《所谓婚姻》八(1) 都不妥,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如果两个女人中,他只爱一个,这事儿也好办,他尊重爱情,让爱做主,无非破费点钱财做补偿。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既捨不得不能舍单云,也离不开菲菲和雨梦,这不是离婚结婚就能解决的问题。 单云的父母呆了半个月,后天就要返程了,他们来的这些天,伍德表现得殷勤周到,晚睡早起,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既当车夫,又做导游,哄得老两口高高兴兴。游览名胜古蹟自不必说,光是长城就看了八达岭、慕田峪、金山岭三处,故宫讲史、颐和园泛舟、香山登高望远、圆明园怀古忧今、雍和宫烧香拜佛,所到之处,伍德均是奉陪左右,不见厌烦之色,有时单云都觉得乏味和疲累,恨不得早早结束行程,回家休息,伍德依旧是兴致勃勃,讨二老欢心。单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但在父母面前又不能表现出来,还必须得强作欢颜,抖擞精神,人却一天天地消瘦了。 老两口玩得好,兴致自然高,每天晚上回到家来,必得亲自下厨烧菜,死活不肯外面去吃,说那样太破费了,又吃得不舒服。从外面回来,老两口都是让单云和伍德先回家,他们则到附近的超市下车,购买当天的食品。单如海总是在路上就想好了晚餐的菜单,买起东西来不必费太多的时间,回家路上还要跟老伴唠叨今晚的菜怎么做,味道会怎么样。 单如海早年学得一手精湛的烹调技艺,做得一手拿手的淮扬菜,什么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水晶餚肉都不在话下。平日自家的厨房条件有限,不能尽情施展,这次到了单云家,见女儿家的厨房明亮宽敞,设施俱全,来的当天晚上就到超市买了厨帽和围裙,准备大显身手。 第28页 为了要在女婿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他做菜时比平日更用心,菜的洗切摆放、煎炒烹炸都极尽讲究,追求色香味俱全。遇到原材料不尽如人意时,就遗憾不已,一定要在饭桌上澄清这还不是自己的真实水平。每顿饭以四菜一汤为标准,每天都不重样。 伍德夸张地说,爸你要是再这么养着我,体重就收不住了,更富态了。伍德个子高,虽是人到中年,该发福了,但看上去魁梧而不臃肿。单如海听得出,女婿是在夸自己,不免心花怒放,说不打紧,我明天做些营养又不增加脂肪的,你尽管多吃,不碍事儿的。 伍德这儿备了不少名酒,每天都和如海小酌,如海喝了洋酒,品了干红,又听伍德滔滔不绝地讲各种酒的来歷,十分快意。待到酒过三巡时,必是第二次下厨,不是煮盆阳春面,便是蒸屉小笼包,吃饱了的老伴、女儿女婿都饶有兴趣地品尝,如海得偿所愿,兴奋得很。 单母也不甘示弱,每天都煲了靓汤来滋补女儿女婿,老两口在饭桌上还要一番比试,无非是让女儿女婿做裁判,看谁做的菜受欢迎,不过每顿饭都是菜也吃完,汤也喝净,夫妇俩的手艺还真是不分上下。 吃完饭,伍德陪着单父聊天,单如海凭着肚里的墨水,也敢和伍德天南地北地神侃,遇到自己不甚了了的事情,就鸡钳米似地点头:“那是那是。”生怕穿了帮露了怯,适时地转移话题。 单父有写日记的习惯,好不容易来趟北京,自然不能错过这一绝佳的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所以无论多晚,也不耽误记日记,第二天一定要拿给伍德看。看丈人写的日记,伍德还真有几分折服,有景有情,旁徵博引,谈古论今,学中文的他就有些自嘆弗如,荒了学业。 单云陪母亲边看电视,边拉着家常,说不过几句,单母就唠叨开了,说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张罗要个孩子,再晚了,对大人孩子都不好。单母说着说着,还贴着单云的耳朵说:“要是没有个孩子牵着,沖伍德那个人品模样,多少女人不得巴着他,愿意给他生孩子的也不怕没有,你可千万别大意了,这样的男人要抓牢才是。男人混到这个份上,就得让他生活得十全十美。趁我腿脚还灵便,也能帮衬你几年。” 单母的话触到了单云的痛处,她看看母亲,也不多说什么,往嘴里送块苹果,艰难地咽着,敷衍着母亲说不要孩子的多着呢,这样自由,再说伍德家兄弟多,也不在乎他传宗接代。单母说,你这儿条件这么好,没有个孩子哪成?这么大的家产,将来总得有人继承才是。 怕老人担心,单云从未将自己几次宫外孕的事告诉家人,单母也不知道单云因患输卵管炎怀孕生孩子都很难,她何尝不想有个孩子,做一个完整而完美的女人?这几天可能是太累了的缘故,小腹又在隐隐做痛,她有些担心,会不会是老毛病又犯了,打算等父母走后再找林楚去看看。 单云捨不得父母走,一个是两位老人在这儿,是忙累了些,可生活毕竟多了许多内容,有亲情眷顾,其乐融融,还有就是她知道父母一走,伍德就要向她揭开她并不想知道的谜底了, 在伍德这是无论如何都要有所交代的,可在单云,她觉得知道肯定要比不知道痛苦得多,因为她懂得,凭着对伍德的了解,伍德的另外一份感情也不会是肤浅和游戏的,伍德坦陈了,她必得同情他的无奈,甚至是牺牲自己保全他的幸福。毕竟那边有个孩子,而她是一个人,权衡利弊,她退出的可能性要大些。单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伍德对那个女人和孩子是责任大于情感,那么她可以作出任何的让步,替伍德分担责任,哪怕是抚养那个孩子。再说了,单云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这段婚姻,这是她倾尽心力,最为宝贵的东西。 这些日子,她和伍德都在极力地迴避这件事带给他们的创痛。吃完饭,看完电视,再洗漱,也差不多到了睡觉时间。两人躺在床上,无话可说,黑暗中,总是伍德主动撩开被子,把单云揽到身边,紧紧地搂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一直是在沉默中交流,每一寸肌肤都在传达着彼此的爱意。有时,做着做着,单云就会泪流满面,伍德竟能敏锐地觉察到,他不问她是为什么,而是一点一点替她吻干咸涩的泪水,下面的动作凌厉温柔得令她心碎,她能从中读懂伍德的不安、歉疚和关爱,两个人每次都不做清理,就那么无缝无隙地抱着。 单云多半是睡不着的,就那么安静地佝偻在伍德的怀里,听着伍德的心跳和鼾声,担心着,害怕着。日子流水般地过,十几年的恋爱婚姻生活有着太多的回忆,她和伍德的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爱,都在这样无眠的夜晚清晰起来。 他们结婚十年了。 那个新婚之夜,淡淡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纱,静静地落在他们的新床上,让单云想起“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牛郎织女星”的情境。她和伍德送走闹新房的朋友们,关了灯,仰躺在床上,手握在一起,彼此颤抖着交给对方。她轻声地有些嗔怪地说:“别那么心急呀!”没等她说完,伍德便翻身俯在了她身上:“不行,我早就等不及了。” 喝了酒的伍德,又是新婚之夜,自然放肆勇敢,噙住了她的耳朵,弄得她痒痒的:“我要让你永远记住今天晚上。”他的一只手先是握住了她的乳房,很轻地揉着,另一只手慢慢地移动着,好像在为每一寸它还没有到达的肌肤制造悬念。他在吻她,从她的肩胛,像顺水的帆船,一路向下。像温暖而轻柔的水波滑过她的全身,她禁不住地呻吟了,双手紧紧地扣住了他。他慢慢地轻轻地探进她的体内,生怕弄疼了她,一下一下地抽动着,喘着粗气,轻声地问着:“这样好吗?”她只感觉到晕旋和颤抖,是一种全新的说不出来的感受,因为合法了,放松了,亲热的感觉不象以前那么偷偷摸摸,极力克制了。 第29页 她在他的调动下,变换了无数个姿势,而他一直都是那么的坚挺湿滑,轻轻柔柔地,让她感到无边无崖的轻飘曼妙。他告诉她:“你叫啊,叫出声来。”她无声无息却是无比深刻地体会出他的好来。那确实是一个让她终生难忘的夜晚,她的新婚之夜。单云在黑暗中看着家具的轮廓,不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只能靠这些回忆来支撑。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过去了,早起的她脸上写满疲惫,父母见了,就会在晚餐的饭桌上备上大补的水鱼、乌鸡什么的,单云会不露声色地为伍德多盛上几碗,伍德心领神会,也不推让,小两口的恩爱举动其实也逃不过单父单母的眼睛,他们很识趣地装做什么也没看见,吃完饭收拾完,推说出去遛遛弯儿,给小两口独处一会儿的时间。而往往这段时间让单云和伍德觉得十分的难挨,他们只能相对无言,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这个时候,单云会一杯接一杯地为伍德添茶倒水,伍德也就机械地一杯一杯地喝,直到门铃响了,两个人都急不可待地争着去开门。 单父单母晓得自己回来的是时候,就显得十分的放松和兴奋,话也多起来。回家的前夜,自然免不了更啰唆些。 单如海说,今次来北京,收穫甚丰,大长见识,原以为长城只八达岭可看,没想到慕田峪的幽、金山岭的野更胜一筹,可见古人说的世之美景均在险远、人迹罕至之处是不错的,下次再来,最好是直接去登野长城,说不定更有韵致。伍德说正是,什么美景只要人一多,也就给糟蹋了,还是清静自然的地方好,答应岳父下次再来,城八景是不看了,去爨底下、野山坡、红鳟一条沟,喜得如海合不拢嘴。 单母撇撇嘴说,老头子还玩儿上瘾了,也不问问女儿女婿欢不欢迎?伍德赶紧接过话头说:“妈,看您说的?要是我这次没招待好,甘愿领罪。咱们说好了,以后您二老每年至少来一次,我们也好藉机会转转,平时还没有这份闲情逸緻呢。”一番话说得林老太太喜上眉梢,心里暖洋洋的。在旁边的单云,心里倒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皆有,听伍德的话,像是没有要离开她的意思。 因为离别在即,单母提出要跟单云一起睡,娘俩要说些体己话,伍德说正好他可以趁机再好好读读岳父的日记,单母见伍德如此看重老头子的学识,自然十分高兴,就催老伴赶紧把写的东西整理一下。单父乐不可支,忙不迭地把这些天的笔墨拾掇好。 单如海半个月的时间居然写了三、四万字的东西,而且一律的蝇头小楷,工工整整,颇见功力。伍德让岳父先睡,自己则捧了如海的作品去了书房,如海不放心地叮嘱着,你就按这个顺序看,脉络还是蛮清晰的,别把日子搞混了。 伍德哪有什么心思看日记,随着单父单母返程日期的临近,他就一天比一天不安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单云说这件事,实话实说,他一个是担心自己的勇气,一个是担心单云的承受能力。可是遮遮掩掩的,又不知道如何自圆其说。人啊,在关键的时候走错关键的一步,就会遗患无穷。他倒不是后悔爱上了菲菲。象他这个年龄的男人,已经基本上阅人无数,对于女人,已经很少有那种一见钟情的冲动了,不论是美貌还是金钱,都不能从根本上打动他,偶尔的艷遇和出轨,他认为都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都是过眼云烟,不留什么痕迹。这些年来,真正打动伍德,让他感觉到温暖幸福和甜蜜放松的,也还就是单云和菲菲。 如果说他当时带胡菲菲到北京来,是受人之託,是为了不确定的菲菲肚子里的孩子,那么他从最初的迷恋到真正爱上菲菲却绝对不是这两件事使然,而的的确确是日久生情,是胡菲菲的个性品貌打动了他。最重要的,是一家三口在一起时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感染了他,一切似乎都是自然而然。这种温馨还使伍德从不愿意问菲菲,或者让菲菲去做什么亲子鑑定,确定雨梦到底是谁的孩子。他觉得雨梦就是自己的孩子,是他守护在产房外,听到了第一声啼哭,他亲手换的第一片尿布,是他第一个从护士手里接过了一个小肉团,如今是和他最亲的小女儿。可往深里一想,伍德还是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对自己的人品产生了怀疑。他觉得事情远不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从一开始他就有些居心叵测,李真旭被枪决,他没有告诉单云也没告诉郝欣茹,后来郝欣茹问起他这件事,他也是肤皮潦草地一带而过,而实际上那时候,郝欣茹的高中同学——胡菲菲已经随他到了北京,他封锁了这一消息,当然这里面有从胡菲菲安全方面考虑的因素,但也不排除他从那时潜意识里就有了金屋藏娇,另筑一家的念头。 以前,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伍德一直自己告诉自己,做这项保密工作完全是因为他和李真旭的约定,是关乎他性命的事,他不能跟任何人说,但反过来一想,如果他对胡菲菲真是那么纯粹的话,对单云是完全信任的话,那么他完完全全可以採取另外的方式,他应该让单云与他一起来分担这一切。只要他实话实说,以单云的通情达理和对他那份忘我的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可他没有这样做。他甚至从不跟胡菲菲谈到自己是否有家,他就一直这样暧昧着。胡菲菲没有深究,单云更没有。 第30页 他居然如此堂皇地过了整整三年,如果没有郝欣茹的撞破,他可以一如既往,他敢断定,郝欣茹就是有再好的想像力,也绝不会想到他是和胡菲菲过到了一起。伍德还是没有想清楚,这件事要不要先跟郝欣茹做部分坦白,再让她从中斡旋,可是斡旋的结果是什么?和单云离婚?让胡菲菲离开?谈妥条件,像原来一样相安无事? 都不妥,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如果两个女人中,他只爱一个,这事儿也好办,他尊重爱情,让爱做主,无非破费点钱财做补偿。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既捨不得不能舍单云,也离不开菲菲和雨梦,这不是离婚结婚就能解决的问题。 伍德的脑袋都快炸了,聪明的他也感到了无计可施。明天,单云的父母就要走了,他坦白的最后期限也到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谓婚姻》九(1) 她怎么都不能相信,妹妹那么爱慕的人竟成了杀她的兇手,她看到了妹妹脖子上红红的掐痕。真想当面质问李真旭,你怎么能对这样一个爱你的女人下手,何况她还怀着你的孩子。林楚看着妹妹那张苍白但姣好的面庞,潸然泪下。 第二天一早,窗外飘起了绵绵细雨,这在北京的春天是难得一遇的,单父单母来自江南,早就对北京的干燥有所不忍。拉开窗帘,见外面红鲜绿翠,空气也是润润的,满心欢喜,单如海更是情不自禁,长声长调地吟起了“好雨知时节”的诗句来。无奈,归期已至,只好打点行装,单父不无遗憾地说,这雨要是早两天下多好,在春雨中游园赏景岂不更美?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正帮着整理东西的伍德说:“要不把今天的机票退掉,改日再走?”单父单母齐声说:“那怎么行,定好了的事。”单母还冲单父小声嘟囔了一句:“就你罗嗦,赶紧收拾东西。”单父讪讪地笑:“我就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几个人开始在客厅里打点行装,单父单母第一次来北京,见什么都新鲜,零七碎八的买了一大堆,装了两大提包。 伍德看收拾得差不多了,进了一趟书房,从书柜上面拿出一个包装很精緻的四方盒子,递给单父说:“爸,这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一个客户送的,我一直没捨得用,您老懂书法,爱练笔,这套东西总算遇到明主了,放在我这也是糟蹋了。”单父接过来,爱不释手,一个劲儿地摩挲,口中不断叨念着好东西好东西,太贵重了。 伍德又回卧室,给单母拿过来一条淡青色的羊绒披肩,说这是他上次去纽西兰特地买的,在江南乍暖还寒时恰好可以用得上。单母很是受用姑爷的这份细心和孝心,高兴地收下了。 单云则是把家里的好烟好酒,补品之类的给父母装了满满一个旅行袋,又收拾了一皮箱自己和伍德过时的衣服,让带给乡下的亲戚。一切收拾妥当,伍德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递到单母的手上,说:“爸妈来一趟不容易,我和云儿平时也不常回去,难得尽一尽自己的孝心,这点儿钱带上,回去贴补家用,过日子别太节俭了,遇到什么事有我和云儿呢,您二老把身体保养好,比什么都强,免得云儿和我惦记。” 一番话说得如海老两口泪光闪动,忙不迭地推脱,说他们两人的退休金足够用的了,吃的用的绰绰有余,日子过得挺舒坦的,再说这次来,已经够破费的了,又拿了这么多东西,怎么还能再拿钱。老两口死活不拿,跟伍德推推搡搡。 本来这是单云和伍德商量好的,见父母不拿,单云就说:“爸妈,你们就别推让了,咱家的日子我还不知道吗?知道不缺钱花,可也不宽裕,你们要是不拿,我回头给寄过去。”单父单母听女儿这么一说,知道小两口是实心实意,就不再推让,单母接了钱揣了起来,单父叮嘱道:“你还是揣到里面的衣服兜里,免得丢了。 “应该没事儿,机场不象车站,没那么乱。”单云说。单母还是不放心,听老头子的,把钱揣到了里面的衣服兜里。 几个人提着大包小裹走出家门,一路上,单父单母望着车窗外的景致,还意犹未尽,不住地说:“你看你看,这是什么地方,多气派。”坐在副驾驶的单云不停地给他们解释着,伍德开着车,有时也插上一两句。机场道别时,单云看妈妈流泪,自己强忍着没哭,搂了搂妈妈说:“我十一放假就回去,没几个月了。” “一定得回呀。”进了安检门,单妈妈还在叮嘱单云,单云点了点头。 送走父母,已近午饭时分,伍德和单云对望了一眼,都显得心事重重,单独面对的时刻终于到来,两个人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好在是在外面而不是在家里,不至于马上就进入谈判的状态。在回城的路上,外面的雨依然是下得不急不缓,滴滴哒哒,愁肠百结。 “我这两天小腹又有点儿疼,到林楚医院那儿,你帮我停一下,我找她去看看。”单云终于打破了僵局,找了一个好的藉口,把不愿面对的时刻推迟了,先得过且过吧。她也想再找林楚聊聊,让她帮着出出主意。 “还是我陪你去吧?”伍德有点不放心。 “不用了,她那儿不太方便。估计也没什么大事。” “那你们午饭怎么吃?” 第31页 “我们俩随便找个地方吧。你呢?” “我好办,正好回趟单位,把下周的工作安排一下。” 单云在绿岛医院门口下了车,伍德嘱咐道:“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要不要把车留给你?” 单云说不用了,我回头打车回去。单云朝林楚的办公室走去。 自从上次枫林小区一别,林楚和单云只是通过几个电话,没有见过面。 林楚在见到伍德和胡菲菲的一剎那,竟失声地叫了出来。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伍德身边的女人是胡菲菲!她在妹妹林翘的葬礼上见过她。 那天,林楚送完欣茹和单云,说自己要去加夜班,实则是心里太乱,需要静一静,她从簋街奔二环,往三元桥自己的家开去,车在路上走走停停,交通并没有因为是休息日而比平日好多少,好几次差点儿跟旁边的车刮上。好不容易到了小区,找停车位又让她费了半天的劲儿。 这是一个小户型为主的社区,里面住的大部分是毕业没几年在外企上班的小白领,车也大半是五颜六色的波罗、派力奥、qq等,人居密度大,车多,停车就成了问题,没有固定车位,回来晚了就得见缝插针。 林楚在这儿买房,是为了图个上班近,还有就是自己老大不小了,离婚后再住在父母家,总觉得不自在,她想清静点儿,也想让父母清静点儿,省得他们老为自己的婚事操心。买个小户型,一是够住,二是还款压力不太大,当初,她在选房时颇费了番心思,在一步到位和权益之计间考虑再三,才决定,先买个小的住着,余下的钱买辆车,好歹也是有房有车一族了,生活质量会有所提高,这是单云帮她最后下的决心。 搬到这个小区后,她才意识到,这里对她来说,显得有些华而不实,单云喜欢,那是因为她的消费层次已经达到这个标准,而且她本人也比较小资。林楚虽然挣得也不少,可她一个人不但要还房贷,亲生父母和养父母那边,都要有所负担,每个月下来,不出现财政赤字,已经算好的了。 小区既是为小白领而办,里面的设施就与他们的消费息息相关,茶室、咖啡馆、酒吧,情调餐厅应有尽有,但都是价格不菲,林楚轻易不光顾,嫌贵是次要的,吃碗面,喝个茶也就几十元钱的事儿,她关键是受不了那种氛围,灯光暧昧,音乐迷离,独自就餐喝茶的也有,但少,大部分是成双结对,浪漫温馨,林楚受不了的恰恰是这个,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融不进这个环境了,有种美人迟暮的尴尬。 一个人坐那儿吃饭喝茶,总会触景生情,眼神也是迷惘和游离的,不知道落在哪里好。所以她多半是买了菜回家自己做,或者干脆在医院买了现成的回来。可今天,她实在是没有心情做,中午又没吃好,肚子也饿了,就去了她相对来说比较钟爱的面馆,要了碗三鲜阳春面,一碟凉拌海带,草草吃完了回家。 她住的这个一室一厅,建筑面积六十多平方米,使用面积不到50平米,客厅不小,有20平米左右。家不大,却显得空阔,整个居室只有黑白两色,不掺杂色,就连黑陶花瓶里插的都是白色的百合花,房间圣洁肃穆,缺少人气,难免冷清。 林楚坐下后,有些茫然,抓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又拿起电话,拨了一半的号码,按掉了。她本想给哥哥打个电话,告诉他,她见到了胡菲菲,又怕哥哥喋喋不休,刨根问底,自己不知道怎么说,所以索性不打了。她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瞄了两眼电视,觉得没劲,就进了卧室,从衣柜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相册,翻着翻着,眼泪就下来了。 相册里面全都是妹妹林翘的照片,也是她对那个家唯一的美好记忆。她以为自己已经从不幸的身世、妹妹的惨死中彻底解脱出来了,可是当她再一次面对妹妹,尤其是看到了胡菲菲后,所有的往事又都潮水般地向她涌来。她不自觉地冲着林翘的照片说了一句:“翘翘,胡菲菲在北京,你恨她吗?我该怎么办?” 林楚知道,是妹妹的惨死把她与亲生父母和兄弟姐妹又联繫了起来。她曾经发过誓,绝不踏进那个曾经抛弃了她、只认金钱不认亲情的家门。可是妹妹死了,父母伤心,她狠不下心来,对父母兄弟姐妹不闻不问。 林楚命苦,家在农村,五岁的时候,被亲生父母过继给了大伯。大伯家在北京,生活条件好,没有孩子,林楚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有一弟一妹,家里孩子多,养活不过来,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吃饭都成问题。大伯提出要收养个孩子,父母乐不得的,他们跟大伯说:“你看老大老二,小三,现在都能帮家里干点儿活了,小五小六又太小,就让小四跟你们吧?”其实父母最真实的想法是林楚从小体弱多病,时不时地要打针吃药,对于她们那个家来说,常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刚到大伯家时,五岁的林楚一直以为是来串门儿的,早晚还要回家的,乡下的父母一年也要来两趟,走的时候总是大包小裹地带很多东西,唯独不带她走。有一次,她听大娘对大伯说: “楚楚慢慢长大了,也懂事了,她爸爸妈妈频繁来这儿,恐怕对她不好吧?想个什么法子呢?” 大伯说:“我那个弟弟弟妹,捨得把女儿给咱们,一是想减轻点儿负担,还有就是想捞点儿钱,你没看出来吗,哪回来都不空手。” 第32页 “要不,咱们给他们一笔钱,讲清利弊得失?”大娘和大伯商量道。 “也只好这样了。” 后来,父母果真不再来了,林楚一直不知道大伯大娘给了父母多少钱,但她隐隐地感觉到自己被父母给卖了。慢慢地她也就改叫大伯大娘为爸妈了,林楚也渐渐习惯了北京的生活,只是由于特殊的经歷,使她看起来比同龄孩子成熟,也有些特立独行。 她十九岁高中毕业那年,亲生父母才再一次出现,林楚对他们的到来表现得不冷不热,如果不是要在一起吃饭,她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听音乐,不和他们见面。有一次,大伯大娘出去了,家里就剩下父母和她,父母推门进了她的房间,妈妈一进门就哭哭啼啼地说: “楚楚哇,你算是掉在了蜜罐里,吃喝不愁,又考上了好大学,将来前程差不了。”妈妈一把濞涕一把泪地说:“可你看看你一奶同胞的妹妹,好不容易考上个中专,家里又没钱供,眼瞅着上不了学,整日哭天抹泪儿的,我跟你爹要不是实在没辙了,不会再来麻烦你们的。你跟你大伯大娘说说,无论如何也得再帮趁帮趁。” 林楚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心想我那么小,你们就狠心地把我给了别人,考虑过我的感受吗?现在我长大了,你们又来认我,还让我朝养父母要钱,我怎么张这个口。可看看父母也实在可怜,就说:“大伯大娘也不容易,这些年抚养我也没少花钱,况且他们俩都快退休了,经济也不宽裕。平日大伯大娘给我的零花钱,我攒了些,你们先拿去救救急吧。别再跟大伯大娘张口了。”林楚说完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个信封,递给父母,母亲忙不迭打开来看,见有五百元钱,够林翘一年用的了,踏实了许多。母亲擦干眼泪,又说:“你妹妹现在出落得可水灵了,能念完书,肯定找个好人家,将来也错不了。你现在帮帮她,她会报答你的。” “妈,我帮她不是为了让她报答我,都是亲姐妹,别把什么都用钱来衡量。”林楚对母亲说的话不大愿意听,冷冷地说。 “说的是呢,亲姐妹的,以后多走动,我让她常给你写信。” 林楚上了医科大学后,隔十天半月的就能收到妹妹林翘的来信和照片,小她一岁的林翘确实像妈妈所说的,出落得婷婷玉立,大眼睛,白皮肤,眼神有些忧郁,但非常讨人喜欢。林楚没有将对父母的不满迁怒于妹妹,她还能依稀回忆起小时候姐妹俩情同手足的一些事情,所以她也经常写信给林翘,还给她买一些参考书寄过去。 林翘卫校毕业那年,应林楚之邀还来了趟北京,近二十年未见的姐妹俩无话不说。林翘显得有些腼腆和内向,她告诉林楚说:“姐,我分到市医院了,是我们班上分配最好的。我想过两年根基扎实些,把哥哥和弟弟也弄进去做些勤杂工什么的,要不家里实在是太穷了,哥和弟都指望不上。”林翘说这话的时候,有种与她的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林楚听了心里不大好受,她想如果自己不是从小被送了人,现在也应该能和妹妹共同分担些了。 林翘工作以后,也还经常给在读大学的林楚写信,不断地告诉她长工资了,有了单人宿舍,哥哥已经进了医院,弟弟也快来了,林翘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把家里所有的人都从农村办进了城里,这在九十年代初中期,不是件简单的事。林楚为妹妹和家人感到高兴,同时也有隐隐的担心,林翘已经二十五六岁了,仍然没有个归宿,这在老家那边很罕见。她有时写信劝妹妹说:“翘翘,你年龄不小了,应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你跟我不一样,我是在北京,社会环境宽松得多。”林翘回信说:“姐,我还有挺多事情没办呢,不能就那么轻易地把自己嫁出去。” 直到认识了李真旭,林翘才在信中改变了语气,她说:“姐,这是我见过的最棒最有情意的男人,要是能跟他在一起,我这辈子就知足了,只可惜,他是有妇之夫,还是副市长的女婿。不过,他老婆现在生死未卜,我也不是没有机会。” 林楚接到林翘的这封信,感到事态严重,连夜给林翘回了信:“翘翘,你千万不能乱来,你知道你这是什么吗,是第三者,很危险的。” 林翘回信说:“姐,你什么都不用说,各种情况我都考虑过了。在咱们这个小地方,我已经不可能找到我心目中理想的男人了——好男人都已经名花有主了,我没有办法。我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他满足了我对男人所有的幻想,我不想因为他是有妇之夫就轻易地放弃,其他的我顾不了那么多。” 林楚急了,她还是很爱自己的这个妹妹的,接到这封信后,她赶紧又给林翘回了封信:“翘翘,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境况,你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改变现状,比如说到北京来进修,我可以帮助你联繫。”已经是绿岛医院最年轻的主治医师的林楚,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可林翘却说:“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不想再折腾了,我累了,我需要找个肩膀靠一靠。” 林楚接到这封信后很伤感,她仿佛看到了妹妹那双清澈而又无奈的眼神,这么多年,妹妹一个人支撑着一大家子人,她不能不累。她是个女孩子,应该被人呵护,不能总是为别人活着,有过一次短暂婚史的林楚知道,凑和的婚姻,即使在别人的眼里再光鲜,自己也会浸泡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她不想用世俗的眼光再去难为妹妹了,她回信说:“翘翘,姐晓得你的苦衷,也十分理解你的心情,你一定要把握好自己,不要让自己陷入被动,受到不必要的伤害。”林翘说:“姐,你放心,我会的。” 第33页 从以后林翘陆陆续续的来信中,林楚知道了李真旭慢慢地好起来了,他的妻子胡菲菲也度过了危险期,但夫妻两个仍然不能团聚。林翘无微不至的关怀渐渐地打动了李真旭,他们慢慢地好起来了。李真旭出院了,又被提拔了,胡菲菲知道了他们之间的暧昧关系。林翘在最后的一次来信中说:“姐,我怀了李真旭的孩子,不管他认还是不认,我都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别无选择。我的青春,我的名声,都没有了,也许只有肚子里的孩子了。” 林楚没有等到妹妹的下一封来信,就接到了哥哥打来的电话,哥哥在电话中显得六神无主,说:“楚楚,你最好能回来一趟,翘翘被李真旭掐死了。” 林楚连夜回了滨海,在市医院的太平间里她看到了妹妹的遗体。她怎么都不能相信,妹妹那么爱慕的人竟成了杀她的兇手,她看到了妹妹脖子上红红的掐痕。真想当面质问李真旭,你怎么能对这样一个爱你的女人下手,何况她还怀着你的孩子。林楚看着妹妹那张苍白但姣好的面庞,潸然泪下。听家人说李真婿已经被逮捕了,但这对一个已经消失的生命来说,有何意义? 回到她二十多年不曾回过的家,爸爸妈妈哭天抢地,他们说翘翘一死,家里的天就塌下来了,这些年要不是她,哪有活路。哥哥和弟弟说,李真旭让咱们家破人亡,咱也不能让他们好过了,不折腾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一命抵一命不够,非让他断子绝孙不可。他老婆不是怀孕了吗,甭想痛痛快快地生。 林楚安抚着爸爸妈妈,说翘翘虽然不在了,还有我,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想办法安排后事吧。在林翘的葬礼上,林楚看见了小腹微微隆起的胡菲菲,哥哥告诉林楚说:“瞧,那就是李真旭的老婆,要不是她爸有权有势,李真旭捨不得官位,翘翘也不至于这么惨,咱们要替翘翘报仇啊。” 胡菲菲在那个葬礼上只是惊鸿一现,没有跟林家的人打招唿,林楚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胡菲菲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场合?是示威还是愧疚? 林楚回到北京后,久久不能从妹妹惨死这件事中解脱出来,有那么一阵子,连觉都睡不好,一闭上眼睛,就是妹妹脖子上那道红红的掐痕,她搞不懂男人的心,爱怎么那么容易就转化成了恨。睡不着,她起来,给自己温一壶花雕酒,慢慢地喝着,等酒劲儿上来,再强迫自己去睡。有好几次,她都想找个人聊聊,憋在心里的滋味儿太难受了,可她没有,她知道什么叫家丑不能外扬,她的身世,连无话不说的单云,她也没透漏半个字。 林翘不在了,亲生父母那边,她不能不管,每个月按时寄些钱回去,对父母也算个安慰。有一天她接到哥哥的电话,说:“李真旭已经被枪决了,可他老婆却不见了,有可能跑到北京去了,咱们不能放过她,你在北京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她。” 林楚放下哥哥的电话,有种莫名的烦躁,心想,在这件事上,胡菲菲有什么过错?她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家庭做了该做的事情,可一想到妹妹的死,她也对胡菲菲产生了些许怨恨。她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该不该照着哥哥说的去做? 哥哥隔三差五就要打电话来问,找没找到胡菲菲,林楚有些不耐烦地说:“哥,翘翘又不是胡菲菲杀的,老盯住人家不放干什么?” “你是不知道,李真旭给她留了一大笔遗产,不管怎么样,咱们家翘翘也该有份的。” 林楚一听哥哥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钱钱钱,你们就知道钱,要不是为了钱,翘翘哪至于把命丧了?人家的钱是那么好要的吗?” “那这事儿你还管不管,你还是不是林家的人?”哥哥那边不依不饶。 “我管不了那么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林楚生气地挂了电话。 哥哥不再打电话给她,她偶尔会打电话回去问问爸爸妈妈的情况,哥哥总是不冷不热地说:“你还知道有这个家呀?” 林楚也感到委屈,心想,你们从小就不要我了,要不是因为妹妹,我才懒得理你们呢。她跟滨海的联繫越来越少了,妹妹的死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淡化了。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遇到胡菲菲,把这段尘封的往事又钩起来。 林楚犹豫着,该不该把胡菲菲的底细告诉单云? 《所谓婚姻》十(1) 郝欣茹一副不屑的口气,因为她自己长相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对漂亮女人本能的嫉妒,反正她一向认为漂亮女人大多依赖天然资源,惰性十足,骄傲于自己的貌美而忽视了内涵的培养,因此她对以貌取人的男人也多了分不屑,但她一直认为伍德是个例外,从他选择单云这一点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单云在医院里没有找到林楚,同事说她今日倒休,单云就没去打扰她,病也没看,在医院门口给郝欣茹打了个电话。 欣茹说她正好在纽约音乐厨房,离绿岛医院不远,叫她过去一起吃饭,单云说要是还有外人就不过去了,欣茹说就是一个媒体的朋友,你也是圈里的人,没有关系的。单云想想也是,自己这会儿既不想上班,也不想回家,还不如找欣茹,吃完饭后,聊聊天,也让欣茹帮着出出主意,她打了辆车,奔了丰联广场。 郝欣茹的主营业务是为企业做公关宣传,所以与媒体朋友在一起吃吃喝喝也是她一项重要的工作内容。由于她做过报纸,对新闻界的事了如指掌,加之为人豪爽,侠肠义胆,所以每次的聚会都超越了工作本身的内容,探讨媒体走势、议论热点话题,天南地北、古今中外无所不包,谈到尽兴处,她会说,等我有了实力,我一定自己做份媒体,专门办给白领、小资们看。媒体的朋友就会给她泼冷水说,郝姐,你别那么自信,现在的白领、小资们都整天在网上趴着,人家网际网路的魅力可不是纸媒体能够望其项背的,在上边能聊天,能发牢骚,还能谈网恋,虚拟的世界可比现实世界精彩多了,我们这些做传统媒体的早有狼来了的恐惧,您就别再往火坑里跳了。 第34页 郝欣茹不服气地说,我不怀疑网络作为第四大媒体将对纸媒体产生巨大的冲击,但我也丝毫不怀疑,相对于网络,纸媒体也有它不可替代的优势,光是读书看报的那种感觉,在电脑屏幕上就永远无法体味得到。所以,不是一件新鲜事物诞生了,它的前身就会灭绝和死亡,相反,新潮可能大家趋之若鹜,反倒为老旧的提供了生存的空间,比如散发着油墨香的黑白报纸,有些发黄但不影响阅读的杂志,你能说她不像老式留声机一样弥足珍贵吗?这世界上只要还有怀旧的人在,老旧的东西就还有市场。老歌、陈酿不都是歷久弥新吗? 郝欣茹正在大谈老旧论的时候,单云从门口款款而来,她今天穿了一件鹅黄色的丝质中式对襟盘扣上衣,下身是同样质地的咖啡色长裙,很古典、很东方化的打扮,郝欣茹见状,瞅了瞅身边的同伴,好象为她的一番论调找到了最有利的佐证,不无得意地说,唐装为什么流行,你该知道了吧?同伴也不甘示弱地说,这也有我们媒体的一份功劳呢。说话间,单云已经来到了桌前。 “怎么是你?”还没等郝欣茹引见,单云和欣茹的同伴几乎同时惊唿了一声。 “你们认识?”郝欣茹十分纳闷。 “我们是高中同学。”两个人又几乎是异口同声。 “这世界真是太小了,容不得你做坏事,到处都是熟悉的眼睛。”郝欣茹说完这话,觉得言语有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单云,单云显然也意识到了郝欣茹话里所指,不自然的表情悠忽而过,难以察觉。 “孙福根,你不是在深圳吗,什么时候到的北京?”单云问欣茹的同伴。 “孙福根?”郝欣茹险些喷饭,“你怎么会有这么老土的名字?” 孙福根,现在的焦阳,脸一红,答非所问地说: “单云,你可是一点都没变啊,过得还好吧?” 在单云的印象中,高中三年,孙福根,不,是焦阳,给她最难忘的印象就是酸,迎风流泪,见月伤心,加之他长得文文弱弱,纤纤细细,就成了男生们不屑的玩伴,女生们背后议论的焦点。 后来,孙福根一鸣惊人,考上了上海復旦大学新闻系,在他们那个小镇挺轰动的。高考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几天,单云见孙福根平日白晰的脸上,总是漾着一抹红晕,艷若桃李,煞是动人,班里一位叫鲁凤的落榜女生,向孙福根送上了橄榄枝,平时没什么朋友、孤独惯了的孙福根先是金榜提名,后又遭遇恋情,真是时来运转,难免有几分精神抖擞,踌躇满志,人也就平添了一丝阳刚之气,只是跟他新交的女友鲁凤走在一起,还是有几分滑稽,因为鲁凤是校篮球队的,长得人高马大,粗粗壮壮,被同学们戏称为阴阳颠倒。 不知道他们这段恋情维持到了什么时候,抑或是两人一直相好到现在,单云也不便在久别重逢后的第一面就问这事。 现在的焦阳,跟从前大有不同,人还是偏瘦,但不显得单薄,脸色也不象以前那般惨白,是白里透红的健康肤色,可能是为了显得成熟稳重些,在上唇留了一圈稀疏的小鬍子,郝欣茹介绍说,焦阳现在是新闻界的大腕,是新兴媒体《都市报》的创始人之一,现任总编助理兼採访中心主任。单云说,她看过很多篇焦阳的大作,可根本没想到会是老同学的作品,是不是成名了,连老同学都不屑搭理了,单云不无开玩笑地说。 “哪里,看你说的。”焦阳脸一红,依稀还能找到当年高中时的摸样。 其实,焦阳到北京已经三年多了,之所以改名,也不和老同学联繫,是怕同学们问起他和鲁凤的事情,他们到北京不久就离婚了,是鲁凤提出来的,他没有外遇,离婚三年依然孑然一身,说是被鲁凤给甩了也不为过。 焦阳本来就不是一个自信心很强的人,虽然毕业之后工作成绩斐然,让他的信心有所增强,但依然时不时的自卑,比如在高大魁梧的男性和漂亮妩媚的女性面前,他都会显得手足无措。但是在跟鲁凤的婚姻中,他还是有自信的。 学识可以弥补男人其他方面的不足。他上的是名牌大学,她只是高中毕业,他是报社的名记,她只是普通的中学体育老师,他虽然没有男子气,但毕竟还有书生气,算得上文质彬彬,而鲁凤呢,高大粗壮黝黑,表达女性柔美的词,没有一个适用于她。即便如此,焦阳并不嫌弃她,鲁凤是他的初恋,给了他正常的家庭生活,让他有做男人的感觉,也让他放松,更重要的是,在这种婚姻氛围中,他从容,没有危机感,能够更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看书读报做研究,业务水平突飞勐进,人也会在这种状态中自我感觉越来越良好,所以他一直认为,他和鲁凤的婚姻应该是牢不可破的。 他渴望如醉如痴的浪漫爱情,可他有自知之明,觉得对他来说,那只能是心中的梦想。 不把梦想当作理想去追求,让焦阳比别人多了一份安静和从容,也让他更有亲和力,领导和同事都喜欢他,他深厚的古文功底和干净漂亮的时评,都被同事们津津乐道,他还有个优点,就是特别爱干净,办公桌永远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他所在的办公室也跟着沾光,总是纤尘不染,窗明几净。 在同事的眼中,焦阳是标准的好男人。但焦阳似乎忽略了这些优点,看到更多的是自己的弱点。 第35页 所以,当他到北京的第二个月,鲁凤一本正经地跟他说,自己过够了这种生活,不如结束这段错误的婚姻时,焦阳楞住了,半天回不过神儿来,他选择了沉默,甚至没有问鲁凤是什么原因,就同意了和鲁凤协议离婚,把许多疑问放在心底,自己消化,包括那种深深的挫败感。后来,还是鲁凤告诉了他,她说这些年,她一直活在他的阴影里,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行,很累,直到她认识了魏林,一个摇滚歌手,才找到了做女人的感觉。 婚姻的错位,让两个人没能走到白头偕老那一天,他们庆幸的是没有孩子,也就没有太多的牵挂和顾虑,来北京后的焦阳基本上是在过着独身的生活。连鲁凤这样的女人,他都操控不了,别的女人他就更不敢碰,还是一个人好。 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上,《都市报》创刊在即,千头万绪,有做不完的事,他因此也没有感到特别的失落,只是觉得婚姻和女人实在太伤人了,他宁可就这样活在自我的世界中,寂寞是难免的,但总比受伤害要好。 不抱有希望和追求,反倒让他洒脱起来,与人的相处也自然多了。《都市报》是一个很好的平台,有政府背景,又有现代的管理机制,只要有能力,在这里就不会被埋没,焦阳可以尽情地施展。他的付出也获得了相应的回报,独掌编採一面,是报社里最不可或缺的。不到三年的时间,他打拼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买了房子,报社给配了车,是名副其实的单身贵族。 地位有了,找他办事的人也就多了,但他是有选择地接触。跟郝欣茹,是有中间人引见,见了几次面,觉得郝欣茹对圈里的事很明白,不会出什么乱子,也就乐得交往下去,总会有合作的契机。没有想到的是,竟因此邂逅了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单云。 三个人一直聊到下午三点多钟,焦阳说得赶紧回报社去了,今天是他值夜班,耽搁不得,只能以后再聚了,他问单云同学之中还有谁在北京,哪天一起找上聚一聚。单云说可以呀,老同学基本上跟她都有联繫,她让焦阳定日子,焦阳说改天我打电话给你,说完和单云交换了名片后就匆匆地走了。 整个纽约音乐厨房就剩下郝欣茹和单云两人,服务员把其余区域的灯都关了,只留下她们头上的一盏,晕晕地泛着迷朦的光,窗外被有色玻璃辉映成褐色,可能还断断续续地飘着雨,因为单云和郝欣茹在焦阳走后的一剎那都把眼光瞥向了窗外,街上的行人有的打着伞,有的没打。 “你爸妈走了?”郝欣茹明知故问。 “走了,上午的飞机。”单云懒懒地答,“应该到家了,还没给我打电话呢。” “他们知道了吗?”郝欣茹问。 “哪敢让他们知道。”郝欣茹和单云彼此都心照不宣她们说的是什么事,从事发到现在,她们还是第一次见面,期间只通了几次电话,不知道事情的进展怎样。 单云的眼光是游离的,心里是空落的,在闲聊的时候仿佛什么都意识不到,但一切入正题,马上让她陷入了一种情绪,用吸管搅着杯中的水,她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能够敞开心怀,与她最好的朋友欣茹来聊聊这件事,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婚姻,除了没有孩子,完美无缺,让自己感到幸福别人羡慕的生活,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败可能不仅仅是婚姻本身那么简单,是对她的生活态度处世方式的一种全方位的否定。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欣茹关心地问。 “可能吧,这两天小腹又疼,可能老毛病又犯了。我本来说今天要找林楚去看看的,她不在。明天再说吧。”单云喝了口水来缓解情绪。 “哎,林楚现在是不是还一个人?”郝欣茹突然两眼放光。 “是,还一个人漂呢,怎么了?”单云本以为欣茹接下来会跟她谈到伍德,谈到那件事。 “你看她跟焦阳怎么样?”欣茹好象根本忘记了那件事,沉浸在自己的美好设计中。 “算了吧,你别又在那儿乱点鸳鸯谱。焦阳还没成家?” “离了,老婆红杏出墙。就你们高中的一个同学,说原来是校篮球队的,来北京后,不知怎么跟一摇滚歌手搞上了,两个人成立了一个组合,据说还挺火的。” “是吗,鲁凤还有这一手?当年可是她对焦阳穷追不捨。”单云感到有些惊诧,这年头婚变的事太多了,都快临到自己的头上了,所以她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不可思议的样子,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先别说鲁凤,你觉着焦阳和林楚到底合适不合适?”郝欣茹显得急不可待。 “你是不是干这事上瘾啊?”单云喝了口茶,有些不解地看着欣茹。 “回头咱们找个机会,让他们见见。我觉得这事有戏。林楚跟咱们年龄差不多吧?”欣茹沉浸在自己的美好设计中。 “小我两岁。” “那正合适。焦阳小我两岁,跟你同岁,年龄相当。一个搞文,一个学医,相互有神秘感。”在郝欣茹的世界里,似乎一切都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都是非此即彼那么纯粹,不存在中间状态。 第36页 “你和伍德怎么办?离还是不离?”郝欣茹突然话锋一转,令单云猝不及防。 “哪有离不离那么简单?到现在,那边姓氏名谁,我还都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也不清楚。”单云有些无奈。 “那边的事情你先不用弄清楚,你先搞明白自己的态度。就是伍德出了这样的事,你还能不能接受他?你跟他在一起和离开他,哪个会更痛苦?反正要是我,打死我也不和他过了。”欣茹说完这话突然有些后悔,她想起了妈妈曾跟她说过的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也许伍德另有苦衷。”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我是觉得如果他跟对方是一时冲动酿成这样的后果,我能原谅他,也愿意为他承担一切。可如果不是这样,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我现在宁可什么都不知道。”单云看上去十分的苦恼,“那个女的,比我漂亮多了。”单云望向窗外,失落的心情难以言表,单从外表上看,她觉得伍德和另外的女人无疑更般配,自己则相形见绌。 “光漂亮顶啥用?漂亮女人多了去了。”郝欣茹一副不屑的口气,因为她自己长相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对漂亮女人本能的嫉妒,反正她一向认为漂亮女人大多依赖天然资源,惰性十足,骄傲于自己的貌美而忽视了内涵的培养,因此她对以貌取人的男人也多了分不屑,但她一直认为伍德是个例外,从他选择单云这一点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你觉得伍德嫌你不够漂亮?”郝欣茹单刀直入地问:“他不会那么没有品位、以貌取人吧?” “那倒不一定是这样,可能人家不仅仅是漂亮呢。”单云再一次联想到自己的没孩子,“我总觉得,伍德不是一个乱来的人,一时冲动不太可能。”以她对伍德的了解,她觉得这件事绝不是一个现代版的陈世美的故事那么简单,但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她完全想像不出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那么,你现在是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他?” “不这样,又能怎样呢?他说我爸妈走后,向我说明一切。” “我觉得,你还是把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里,想好是选择离婚还是不离。选择离婚,你就要为重新开始做好打算,同时也看看伍德能帮上你什么,我想他是会安置好你的。如果不离,你也要准备一下,怎么安置对方。” “如果离了婚,我真的没法重新开始。要是不离,成天看着伍德为另一个女人牵肠挂肚,痛苦不堪,我也无法承受。” “你该不会想就这么得过且过吧?让他继续过这种一夫二妻的生活?” 单云悽然一笑,她想,如果伍德愿意这样,她好象也能够不反对。因为她不希望自己苦心经营了十年的婚姻,就此破裂,自己再重新开始。 《所谓婚姻》part3 《所谓婚姻》十一(1) 他这样做不是在乞求原谅,也不是在寻求解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的确是要和双方都有个交代,这是他所必须面对的,至于如何解决,他还不知道,看看菲菲和单云的态度,听天由命吧。 伍德跟单云分手后没有去单位,而是直奔了赛特,他每次谎称出国回来,都要先到这里点个卯,根据所去国度的不同,备好相应的礼物。给单云,他通常买化妆品和内衣,因为欧美版的时装不太适合小个子的单云,给胡菲菲,大部分是义大利名牌时装,胡菲菲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有款有型。 他在二层逛了一圈,看中了一条爱玛长裤和一件姬丝蒂娜上衣,贵是贵了点儿,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他喜欢菲菲试穿他买的新衣在镜前左照右照时的样子。胡菲菲很欣赏伍德的眼光,每次买回来的衣服都令她欣喜不已。伍德又到地下超市给雨梦选了糖果和巧克力,他不敢轻易给雨梦买服装,因为他知道童装进口的少,怕一不小心穿了帮。 伍德将买好的东西,凡是能看到有中国印迹的地方,都做了处理,放进了后背箱的皮箱里,然后他回家,把车放下,拎上皮箱,开上单位的奥迪去了胡菲菲那里。 一路上他盘算着如何跟胡菲菲摊牌,怎么张这个口,选择什么样的契机,想来想去,仿佛都不能自圆其说,他所要面对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时还理不出个头绪来,视情况而定,见机行事吧,只能如此了。 可就在车开进枫林小区的一剎那,伍德突然下定了决心,实话实说,唯一要保留的就是他和李真旭之间的事情。 他这样做不是在乞求原谅,也不是在寻求解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的确是要和双方都有个交代,这是他所必须面对的,至于如何解决,他还不知道,看看菲菲和单云的态度,听天由命吧。单云虽然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这些天来她的痛苦和担心,伍德是体会得到的,菲菲呢,会怎样?经事见人,人在意外打击和希望破灭时,本性才会显露无遗,平时都很善良的两个女人,会不会因为他而兵戎相见?伍德本能地想到为了一纸婚约丧命的林翘,他有些不寒而慄,伤害别人,自己陷入麻烦不说,很有可能原来美好的感觉都被破坏掉。 该发生的,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逃是逃不掉的,面对吧。 第37页 伍德停下车,下意识地朝楼上看了一眼,北京这么大,欣茹居然也住在这幢楼上,他摇了摇头,觉得那么的不可思议。从后背箱拎出皮箱时,他又禁不住环顾一下四周,有些忐忑,怕撞见欣茹。从此以后,来这里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从容了。还好,一切如常,按门铃,叫电梯,顺顺利利到了12楼。 胡菲菲一早起来,安顿好雨梦的早点后,就开始打扫房间,伍德喜欢整洁,可她偏偏总是零乱的,每样东西倒是清洁的,就是不能够各就各位,书在床上,化妆品、首饰摆到了书架上,各种物件在她这都是随遇而安,就像她的性格一样不羁不绊的。每次伍德来,都要帮她整理房间,基本上都是她擦洗,伍德摆放,可保持不了一两天,又会天下大乱,她改不了,伍德也就慢慢习惯了,觉得这里反倒有一种自由自在的温馨。 胡菲菲把所有的东西都擦拭了一遍,不得不归位的不再让它们有雀巢鹫占的尴尬,在她觉得已经接近完美的时候,雨梦提醒她说: “妈妈,你的化妆品别和我的玩具掺和到一起,还有我的小吃,也不能放在衣柜里呀。你总是乱七八糟的,爸爸回来又该批评你了。”雨梦有点幸灾乐祸。 胡菲菲拍了拍雨梦的脸蛋,不无欣慰地说:“好好,妈妈接受你的批评,你可不要跟爸爸告状。” “哼,那要看我高兴不高兴。” 胡菲菲噗哧一声乐了,“宝贝儿,你怎么才能高兴啊?” “今天中午去吃麦当劳。”雨梦提出了她的条件。 “雨梦一定是忘了今天中午爸爸回来,也忘了爸爸最不喜欢吃麦当劳,最爱吃妈妈做的气锅鸡,还有牛舌窝笋。雨梦一点都不想爸爸,也不替爸爸着想。” “谁说的,你坏,我不去吃麦当劳了还不行吗?”雨梦急了,眼泪汪汪。 胡菲菲见雨梦当真了,觉得可笑,又想捉弄她:“拿我的化妆品当玩具,还把小吃藏在衣柜里,爸爸可是最不喜欢这么乱放东西的了。”她一边说一边把衣柜里的小吃拿出来放到雨梦的房间,又把自己的化妆品拿出来放在梳妆檯上。 “那根本就不是我放的,你耍赖,爸爸不喜欢你。”雨梦舞着个小拳头,捶打着胡菲菲,眼泪流了下来。 “宝贝儿,妈妈逗你玩儿呢,看把你急的,爸爸回来后,咱俩谁也不许告状,好不好?”胡菲菲蹲下身来替雨梦擦了泪珠,“中午妈妈还要做你爱吃的香椿鸡蛋和葱油豆腐。” “我还要吃小白菜粉条汤。” “好,那咱们正好做四菜一汤,国宴标准。” “妈妈,什么是国宴啊?” “国宴就是国家领导人招待客人吃的东西呀。” “国家领导人是不是也爱吃麦当劳啊?” 胡菲菲忍俊不禁,心情大好,每次伍德驾临,都会带给她这样的好心情。“好了,雨梦自己好好玩儿,妈妈做午饭。” 雨梦问可不可以给爸爸打个电话,胡菲菲说,爸爸还在飞机上,接不到的。胡菲菲看了看窗外,依然是细雨迷离,不知道伍德的班机会不会因此耽误了。 胡菲菲系上围裙,带了厨帽,象模象样的进了厨房。她现在租住的这套两居室,是伍德一个远房亲戚的,夫妇俩在加拿大定居,临走前,正赶上伍德从滨海回到北京,就辗转找到他说,伍德你认识的人多,看有没有要租房子的,倒不在乎租金多少,关键是人要可靠,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搬个行李卷就能住。伍德那会儿正在四处为怀着孩子的胡菲菲找房子,简直是天赐良机,他二话没说,这事包在我身上,月租金两千块。亲戚前脚一走,伍德便把胡菲菲接了过来。 厨房略显小,加之胡菲菲的不善料理,就越发的拥挤,锅碗瓢盆摆满了案台。胡菲菲把东西从台上挪到地下,腾出地方,开始大显身手。 胡菲菲从小娇生惯养,对家务活不在行,结婚后,在家里掌勺的是丈夫李真旭,她只能打打下手,洗洗碗,摘摘菜,上不了台面,唯一会做的菜也就是炒鸡蛋。到了北京后,一切从头开始,虽有伍德照顾,但看他工作十分忙碌,又经常出差在外,加之她整天呆在家里,无事可做,就买了菜谱,悉心研究。她天资聪颖,一学便会,不出一个月,二三十道家常菜信手拈来,做得象模象样。她还会触类旁通,经常做些主题晚餐,什么全鱼宴、豆腐宴、蘑菇宴、全素宴,本来都是稀松平常的普通菜,经她一调弄,格外的鲜亮迷人,伍德有时跟她开玩笑说,等雨梦大了,你可以开个餐馆,就叫胡记家常菜,肯定能火。 伍德进屋的时候,胡菲菲最后一道汤菜刚好做完。考虑到伍德旅途奔波,胃口欠佳,今天的菜是以素为主,外加一个伍德最爱吃的汽锅鸡。 伍德一进门,雨梦就先扑了上去: “爸爸,给我带什么礼物了?” “雨梦真没羞,不让爸爸歇会儿,就要礼物。”胡菲菲盯着伍德的脸,浅笑盈盈:“你好像瘦了。” “是吗,可能是太累了。”伍德说这话的时候,有种别样味道。 “赶紧洗洗手,先吃饭吧。” “爸爸,我带你去洗手。”雨梦一步不离伍德,牵着伍德就往卫生间走。 第38页 “宝贝,让爸爸把东西先放下呀。” 菲菲接过伍德手里的皮箱,伍德趁雨梦不注意,轻吻了一下菲菲的面颊,因为总是聚少离多,两个人一直保持着热恋的状态。菲菲脸上一红,她脱下围裙,摘下厨帽,一头乌黑亮丽的长髮飘散下来。 胡菲菲本来是喜欢干净利落的短髮的,在滨海也差不多是十年一惯制的短髮,只是在髮型上根据时尚的不同而有所改变。到北京后,胡菲菲每每要去理髮,伍德都强行阻拦,说:“这样挺好,我喜欢长头髮。”胡菲菲就畜发三年,如今已是长发过腰了。 胡菲菲迅速揽镜自照了一下,觉得自己面色红润,明眸皓齿,无懈可击。今天,她穿的是上次伍德去香港给她买的宝狮龙休闲衣裤,乳白色长裤,棕红色上衣,配上她一头乌黑的长髮,整个人显得朝气蓬勃,十分的爽气。 饭桌上,雨梦显得很兴奋,不是给伍德夹块鸡,就是捞勺粉丝,自己也不吃,胡菲菲催她吃,她说不饿。伍德看着菲菲和雨梦一脸的幸福满足,突然心事重重起来,一时没有话说,饭也吃不下了,胡菲菲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儿,可能有点儿累,没胃口。 “吃完饭好好睡一觉,要不喝点儿汤吧?”菲菲说。 “行。”菲菲给伍德舀了碗小白菜粉丝汤,伍德喝下去,食不甘味。 吃过饭后,菲菲去洗碗,伍德把皮箱放到茶几上,叫上雨梦:“你看这是什么?”伍德拿出一个小盒子,在雨梦眼前晃了晃。 “快给我。”雨梦去夺。 “还有哪。”伍德跟变戏法似的,把给雨梦的糖果、巧克力摆了一茶几,雨梦统统地抱进了自己的房间,生怕别人跟她抢似的。 “雨梦,只能吃一块巧克力,不许多吃。”胡菲菲怕雨梦没有节制,在厨房吩咐道。 有了好吃的,雨梦不再缠着伍德,自己折腾去了。 伍德独自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给菲菲买的衣服,黯然神伤。 “试试这套衣服合适不?”见菲菲从厨房出来,他才回过神来。 “你买的,哪有不合适的。”胡菲菲坐在伍德身边,接过衣服,摩挲着说:“质地真好,挺贵的吧?” “不贵。”伍德说,怜爱地缕了一下菲菲的头髮,“试一下。” 菲菲换上了姬丝蒂娜上衣和爱玛长裤。宝石蓝的上衣是丝质套头的,前襟上配以同色系的蕾丝花边,显得既活泼又大方,咖啡色的长裤把菲菲两条颀长的秀腿勾勒得凹凸有致,换完衣服的菲菲,在伍德面前摆了个pose,又到镜前照了照,十分满意。菲菲长得酷似女星袁泉,神採风韵又胜一筹,美不胜收。 伍德看着焕然一新的菲菲,思绪万千。他清楚地记得,他跟菲菲从互有好感,到真正的相亲相爱,也是始于一次试穿衣服。 那是菲菲失去儿子后,从医院回来三个月后,大约是六七月份,来照顾她的胡母回家了,要照顾病倒在床的胡父。那时李真旭也刚提拔了,与林翘也正处于热烈的阶段,时常不在家。伍德在很多地方要仰仗李真旭的帮忙,加上两人是欣茹介绍,脾气又相投,在他们俩在医院时就常来看望,与他们俩都熟悉了。 李真旭在病中深得伍德的热心和照顾,很是感激,出院后忙工作时,也就不客气地经常要拜託单身在滨海市比较悠闲的伍德照顾家里和刚出院的妻子。 伍德差不多两天过来一趟,帮菲菲料理一些事情,菲菲很难有时间出去买东西,每次他来都会帮她买足生活必须品,米面肉奶蔬菜,甚至手纸牙膏,无所不包,菲菲付给他相应的钱款,伍德也不推脱,免得大家不便。 那天,伍德下班后,给菲菲带来了鲫鱼、猪蹄、青菜,说想吃自己家做的红烧猪蹄了,就照菜谱自己在厨房做起来。菲菲知道住在单位租的酒店里的伍德老在外面吃饭,想换换口味,也就高兴地来厨房给打个下手。两人不多说什么,彼此配合默契,聊聊笑笑,看李真旭还不回,也就不客气地先吃起来。 那天,伍德要离开的时候,送他到门口的菲菲,上衣的钮扣掉了,菲菲哈腰去捡,伍德无意中发现,菲菲的衣裤都紧紧绷绷的,雪白的肌肤在那里显得十分的侷促,菲菲的纽扣是因为从出院到现在没上班,一直呆在家里养身体,比先前胖了一圈,自己没心情出去买衣服,李真旭刚有新欢也根本注意不到这些。菲菲是因为衣服不合适而崩掉扣子的。男人之间没有秘密,伍德知道李真旭已经和医院那个漂亮的女护士搞在一起了,对刚经歷丧子之痛的菲菲充满了说不出的疼惜。他把这个细节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第二天,趁着午休时间,到附近的商场给菲菲买了三套不同质地的时尚新衣送过去,菲菲很高兴,很感动地说正愁着原来的衣服都穿不了了,自己又没有时间出去买,说着就掏钱给伍德。 伍德说,菲菲,这衣服就算我送你的吧,也不知道你穿着合适不合适,喜欢不喜欢。菲菲说,当然喜欢,但钱是一定要给你的,已经够麻烦你的了。两个人还保持着必要的客气,推来搡去的手,不时地碰在一起,又都敏感地缩回来,后来两个人就不再推让,胡菲菲默默地接了衣服,脸上泛着红晕,拿了新衣进了卧室,她在换穿衣服的时候,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动,这个细心的男人,让她感到温暖、塌实,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他视为亲近的人,生活上的依靠,精神上的依赖,每到傍晚时分,她都会往楼下看,盼着伍德来。 第39页 对伍德,她觉得自己无以回报,就这么默默地接受着伍德的帮助和照顾,她感到挺不安的,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份心思。她不敢奢望什么,经歷过大苦大难的她,对于现在这种平静安稳的生活,已经心满意足了。虽然对李真旭的事也有所察觉,但她不想问不想去思考。这件事使她产生的失望和寒心,和她刚经歷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不同,在外表看是平静甚至是懵懂的。胡菲菲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了,曾经的美貌,不但被无情的岁月剥夺了,还有她那份不同寻常的经歷,都让她觉得自己比同龄女人显得沧桑,尤其是在大难后,丈夫又很快有了新欢后,每天什么都不愿想就傻吃傻睡的她,身体也有些发福了。但是,伍德的关心和体贴,却使她在对男人失望的同时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别样的感情,这样想的时候,胡菲菲就会脸红心跳,觉得自己不该有非分之想,她摇摇头,强行压制住心里泛起的涟漪。 那时,伍德的内心也是颇多矛盾的,没有男人会对频繁接触的貌美女人无动于衷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在各个方面弥补她,如果她需要。但伍德毕竟还有单云,他也怕与朋友之妻有什么纠葛,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他想适可而止,但他抗拒不了自己,尤其是看了菲菲换了他刚买的新衣,从卧室里款款而来时,他觉得菲菲实在是太美了,还有她歷尽磨难后那种既楚楚可怜又从容淡定的神情,让他心绪难平,这样好的一个女人实在是应该有一个呵护她的男人!可那个李真旭已经被青春貌美热烈似火的女护士迷住缠住了,这个女人太需要安慰了! 但那天伍德借说下午有事,还是逃走了,没有让自己的欲望不可扼制地升腾。可此后,他几乎是每天晚上下了班都要来看菲菲,他坐下来跟菲菲一起吃饭,聊天,说笑。涉及的话题虽然比平日多,但他们并没有越轨,只是其乐融融的特别像一家人。 有一次菲菲沖澡,不小心着了凉,得了重感冒,高烧不退,李真旭不知是出外办案,还是正在约会,怎么打手机都不通,父母身体都不好,不敢惊动,菲菲无奈只好给伍德打了电话。 那几天他就天天半夜才回住处,菲菲要吃药,伍德就在客厅里歪在沙发上,一听到菲菲有动静,他就得起来料理。 有天晚上,睡在椅子上的伍德刚刚迷煳过去,就听菲菲嚷嚷道:“真旭,真旭,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伍德急忙拉亮了灯,见菲菲两颊通红,唿吸急促,眼睛并没有睁开,继续说着:“真旭,你抱抱我,我怕。” 伍德看着卧病在床的菲菲,眼泪差一点儿掉下来,心疼到了极点,他坐在床上,一下把菲菲抱了起来,一边抚着菲菲的后背,一边说:“菲菲,别怕,有我呢,你醒醒,菲菲。”菲菲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伍德,无力地把头倚在了伍德的肩上,声音很小地说:“我是不是说梦话了?刚做了一个噩梦。”伍德用力地抱住她,不停地抚着她的背,不知道怎么回答。 “伍德,你说我是不是命不好呀?”菲菲说完,痛苦失声,压抑已久的失落和伤心一下字喷涌而出。 伍德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让菲菲躺下,摸了摸她的头,还是烫。他钭了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又给她吃了片退烧药,不由自主躺在了她的边上,抓过菲菲的手,紧紧地握着,菲菲又昏昏地睡去了。 菲菲醒了,烧也退了,依然依偎在伍德的怀里,没有挪开,也没有转过身来,就背对着伍德,喃喃地说着,像是述说,又像是自语。 菲菲经歷过生死的考验,遭遇了家破人亡的变故,要是一般人愁也愁死了,可是菲菲一点都不阴郁,坦然平静得出乎伍德的意料。 她说,伍德我信命,从车祸发生,到知道雨田没了,我就觉得没有什么事能够打倒我了,世上最痛的事情我都经歷过了,可李真旭的事情发生后,我还是无法承受,觉得上帝对我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要夺去我的一切。他和林翘的事,其实我知道。我真的是不想活了,想彻底解脱。你经常来,给我这么多安慰和关心,这是我现在唯一的依靠和温暖了。 我以前太顺了,从小就没受过什么苦,养尊处优,可现在情况都变了,其实这样一想,上帝也是挺公平的,他不可能把好事都给你,也不可能把什么罪都让你受了。我把一切都交给命运,让命运来主宰,这样的话,就什么都不怕了,也轻松了,人在最无奈的时候,只能信命,我会积极地生活,但命运怎么来安排我,就由不得我了,你说是吗伍德。 菲菲的话让伍德百感交急,他把她更紧地拥在怀里,抚摩着她,他要尽己所能唤醒这个女人生活的热情,不能让她就这么无奈无爱地活着。因为菲菲也许本来不至于这么惨,至少李真旭能够在她身边,对她还是个渺渺的希望,她就不必将一切交给命运、可以寄託给希望。可是李真旭关键时候的移情别恋,断绝了菲菲的希望。 怀里的菲菲和着眼泪呢喃着心里的痛苦,一声声哭泣使伍德柔肠寸断,这个美丽的女人眼见着经歷着一件件痛苦,他实在疼惜。他的怀抱越来越结实,菲菲也像是寻找安全港湾的鸟,一个劲哭泣着往他怀里拱,要揉进他身体似的寻找依赖。到最后,两个人谁也说不上主动,谁也没来得及想就已经肌肤全部贴在了一起。 第40页 男女之间的肌肤相亲,有个第一次后,第二次第三次就越来越自然、越频繁。他们这里热烈的时候,李真旭那边的热烈却突然演变成了死亡游戏。当菲菲正为意外怀孕的事主是谁而疑惑困惑时,李真旭抛尸灭迹被逮了个正着。 在监狱里,李真旭把菲菲託付给了伍德,希望他带着怀孕的菲菲远走避祸。无论是出于朋友的义气还是一个男人的责任和迷恋,伍德都应该义不容辞。虽然在两人刚发生关系时,伍德和菲菲不是没想过悬崖勒马,但是孤独中的这份温存和菲菲不同一般的品貌发而使他欲罢不能,越陷越深。李真旭的事发后,他更是没有理由没有机会迴避对菲菲的责任。更何况,内心非常渴望孩子的伍德觉得那孩子或者就是他的,哪怕不是他的,现在李真旭死了,不管如何,那孩子就是他的了。 到北京后,伍德要给她娘俩钱,菲菲执意不让,他也就不再坚持。因为他知道,李真旭给菲菲留下了还算可观的一笔遗产,维持他们母女度日不成问题,但如果菲菲一直不工作,坐吃山空也会有后患,所以他想把自己的资助留到她们最需要的时候。这套住房是他瞒了菲菲的,说是亲戚出国,让他看房的,否则菲菲是绝不可能接受他这么丰厚的馈赠的,要知道,在滨海,2000元钱就是普通职工三四个月的工资。 菲菲现在的唯一希望便是嗷嗷待哺的雨梦,可将雨梦培育成人,她要歷尽多少艰辛呀。伍德想,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她,让她享受到正常女人享受到的一切,她是那么的善良、无助,她是李真旭託付给他的遗孀,也极可能是他孩子的母亲,他要让她把命运变成希望,不能让红颜薄命的悲剧在菲菲的身上上演。 他们就这样地好了,自自然然地走到了一起,过起了温暖而幸福的日子。 伍德每次来,放下东西后,都要抱抱雨梦,亲亲她胖嘟嘟的小脸,说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雨梦会用她很不灵便的小手在伍德的脸上乱抓,痒得伍德不住地笑。菲菲见状就会默默地想,伍德是真喜欢孩子,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小孩,还是离了婚,孩子跟了女方。她跟伍德平时的交流,从来没有涉及到个人的问题,总是问问孩子怎么样,生活上有事什么的。伍德很忙,在北京总是一个月在家没几天,菲菲也逐渐习惯了。 看着眼前越发楚楚动人的菲菲,伍德难以启齿,告诉她我有老婆,我们是同班同学,彼此相爱,生活美满吗?伍德呀,你曾经给了菲菲希望,又要亲手断送它吗? 本书来自.abada免 费txt小说下载站 更多 更新免费电 子书请关注.abada 《所谓婚姻》十二(1) 伍德终于了解了自己,菲菲和单云,在他心中其实是不一样的,单云就像一个亲人跟他血脉相连,他有责任去关心她、爱护她,而菲菲呢,是他生命的动力,激情的源泉,是他的念想,他的渴望,有了她,他才觉得自己是个活力未退的男人,是个英勇善战的男人,是个能给别人带来无限快乐的男人。 整个下午,伍德都没有把要说的话说出口。菲菲换上新衣,妩媚动人,她悄悄推开雨梦的房门,见雨梦已经搂着糖果巧克力睡了,就轻掩了门,小声对伍德说:“她睡了。” 菲菲牵了伍德的手进了他们的卧室,想让伍德看一看她的劳动成果:“你看,屋子收拾得还利落吧?”菲菲正在得意,勐然发现榨汁机还摆在床头柜上,不好意思地伸手去拿,伍德笑了,拍了拍菲菲的脸蛋,“你呀。”接了榨汁机送进厨房。 伍德再回到卧室,屋里面萦绕着似有似无的音乐,是喜多郎的《游山物语》,喜多郎在他幻妙的音乐世界中傲视世人,在他空灵澄净的音乐中,妙融东西方音乐的巧思,飘渺清新,宁静神奇,在自然随和的互动中翩然来去,让人们一次次地在他的音乐世界中迷失自己。 伍德在九十年代初期就开始喜欢他的作品,并搜集齐了出版的所有cd。菲菲本来是不喜欢音乐的,除了对流行歌曲感兴趣,她说她不懂音乐语言,但在伍德的薰陶下,她也慢慢喜欢上了喜多郎,她说听多了,仿佛能从中听出一丝禅意,菲菲没事的时候喜欢翻一翻佛教方面的书,伍德说那你就入境了。 暗红色的窗帘,渗透着春日有雨午后熹微的光亮,将整个房间笼罩在绯红之中。菲菲是零乱的,但菲菲是善用色彩的,暗红色的窗帘,明黄色的床铺,深蓝色的装饰画,是这个不大的卧室的三个亮点,那么的突出跳跃,却又那么的和谐妥贴,菲菲倚在床上,听雨点打在空调器上叮冬叮冬的声音,春天又到了,她来北京整整三年了。 菲菲丰腴、健康,热情、缠绵,伍德在她身上可以无拘无束,肆意妄为,他不担心她的输卵管炎,不担心她的宫外孕,他只担心她不够快乐,不够疯狂,所以他要尽情地给予,尽情地收穫。他不知道,菲菲听了他的坦白,还会不会和以前一样爱他,他们还会不会拥有这样的销魂时刻。伍德不能没有菲菲,他跟菲菲不能就这样无疾而终。菲菲湿润得让他好几次险些把握不住,菲菲喃喃地说伍德你真棒,我快受不了了,菲菲总是这么的善于表达,总是在关键时刻,能够让他激情再起,不像单云总是无声无息地化解掉他的热情。 头天夜了,伍德睡不着,他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默默地下了决心,这辈子,只要菲菲需要,不管是什么,他都要无条件地给予,因为她的苦难是他造成的。因为他,她没了丈夫,落得家破人亡,背井离乡,他必得承担起这一切的责任。想到这儿,伍德侧过身来,搂紧了侧身而卧的菲菲,他知道,三十出头的女人是多么渴望丈夫温暖的怀抱,而菲菲现在除了他见不到任何一个男人。 第41页 伍德终于了解了自己,菲菲和单云,在他心中其实是不一样的,单云就像一个亲人跟他血脉相连,他有责任去关心她、爱护她,而菲菲呢,是他生命的动力,激情的源泉,是他的念想,他的渴望,有了她,他才觉得自己是个活力未退的男人,是个英勇善战的男人,是个能给别人带来无限快乐的男人。 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有过不同寻常经歷的女人,一个懂得珍惜、对他没有非分要求,不给他任何压力、只给他快乐、温暖和激情的女人,他没有理由离开她,抛下她,哪怕还有单云,他温柔的妻子、亲人般的爱人。伍德的激情来得更勐烈。 菲菲的眼睛半睁半闭,缓缓地坐起,一头柔顺的长髮飘来盪去,伍德也顺势坐了起来,菲菲娇好的乳房贴在了伍德火热的胸膛上,把凉凉的舌尖送入了他的口中,伍德快疯了,他紧紧地抱住她,死命地吮吸她。菲菲弓着身子侧卧下,用两条藕般的白腿夹着伍德的右腿,她是那么的有力,那么的柔韧,伍德好象已经嵌在她的身体里面,无法抽身,他觉得自己在膨胀,无限地膨胀,菲菲突然说,伍德,我要死了。伍德低哮了一声,喷薄而出。 菲菲把手搭在额头上,笑意盈盈,娇喘吁吁,闭着眼睛说,伍德,你不知道那种感觉,我说不清,真的说不清,太美了,就像羽化成仙了。 伍德说是吗,那你可就成胡大仙了,怪不得这么迷人。菲菲笑声清脆,活力四射。伍德暂时忘记了他的麻烦,享受着这么美好的时刻。 “妈妈,你把爸爸藏哪儿了?”雨梦醒了,伍德和菲菲相视一笑,庆幸他们收兵及时。两人急忙穿衣下地。 “妈妈马上帮你把他找出来。”菲菲向伍德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先别出去,猫起来。伍德意会,藏在了门后边。菲菲打开了卧室门。 雨梦睡眼惺忪,嘟嘟囔囔:“你是不是把他藏到你的房间了?为什么不让他陪我睡觉,也不给我讲故事,真不像话。”雨梦说着就进了菲菲的卧室,直奔大衣柜去了,“爸爸,你出来吧,里面多憋得慌啊。”她费劲地去拉衣柜的门,“我放你出来。咦,怎么没有?”雨梦又撅着小屁股看床下,还是一无所获。伍德从后面抱起了她,举过头顶,雨梦怡然自得,快乐无比。 菲菲叠好床,拉开窗帘,推开窗户,空气湿湿的,有种家乡滨海的味道,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内心充满了温暖。她从冰箱里取出水果,是大个儿的草莓,红得诱人,盛在玻璃钵子里,煞是鲜亮。 “你们俩别闹了,快来吃草莓吧。”菲菲捡了一颗最大的拿给还在伍德肩上的雨梦,雨梦接过来直接塞到伍德的嘴里,伍德连说好吃好吃,真甜。 “这孩子,跟你比跟我还好。”菲菲的脸上笑意荡漾,溢满了幸福的红潮。 “那是,这叫距离产生美,是不是雨梦?”伍德不无得意,顺势将雨梦从头顶滑了下来。 菲菲看了伍德一眼,笑了笑说:“为了美,要永远跟我们保持距离呀?” 伍德放下雨梦,让她到自己的房间去玩儿。他和菲菲并排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在播放陶虹主演的《空镜子》,很朴素的市民爱情生活题材,菲菲说这部电视剧不错,很生活,也特自然,她一集都不落地看。伍德本想接着菲菲距离美感的话说下去,可看着菲菲不错眼珠的样子,又不忍了,也跟着她一起看。片子平淡无奇,朴实无华,却让你欲罢不能,小市民生活的琐碎,无奈,希望和期待,那种氛围,那种温馨,那份纯真,让伍德好生羡慕,直至片尾孙燕在街灯的背景下缓缓而去,《好人就有好梦》的音乐响起,伍德和菲菲似乎都还沉浸在剧情当中。 有那么一剎那,伍德居然有一丝恍惚,生活要是就那么平淡、简单、自然,该有多好啊! “你去睡会儿,倒倒时差,我做晚饭去。”菲菲关了电视说,“想吃点儿什么?中午也没吃好。” “菲菲,我不困。”伍德一把拉住菲菲的手,“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其实我根本没有出国。”伍德说这话的时候,有一丝慌乱。 菲菲坐下,本能地意识到,伍德遇到大事了,她没有表现出惊讶,两眼看着伍德,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菲菲,你不问问我,没有出国去哪儿了吗?”菲菲依然不吭声,她在内心一次次地导演过伍德向她挑明事情真相的场景,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是现在,是在伍德出国刚刚回来的今天,没有任何徵兆。她曾经想过,也许有一天,伍德会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菲菲,我离婚了,原谅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明情况,是怕你分心。菲菲想,如果是那样,假如是在饭桌上,她一定会为伍德和自己斟上红酒,然后不置一词,一饮而进,她不会问对方的任何情况,除了伍德是否安顿好了对方。她想,伍德会稳稳地向她点点头,她相信伍德,他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一切。可是今天,好象不是这样,伍德没有准备好,她也没有准备好。 “菲菲,原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真实的婚姻状况,我不想对你说,我是出于无奈,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确实想一直隐瞒。但直到半个月以前,我妻子不经意间看到了你和雨梦,打破了我的计划。”伍德力求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毫无保留地告诉菲菲,也希望把伤害尽量降低到最小,所以他称单云为妻子,而没有说是爱人,但实际上他也是爱单云的。 第42页 伍德把单云的为人,为他所作出的牺牲和他们的婚姻状态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菲菲,菲菲一直在细细聆听,没有插话。她的脑海中闪现着单云醉酒楚楚可怜的样子,虽然她没见过单云,但在伍德的描述中,菲菲已经勾勒出来单云贤良的形象。那个一心一意地爱着丈夫,为着自己不能生孩子而深深自责的女人,在看到她,看到雨梦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内心会纠缠着怎样的痛苦,都是女人,也经过丈夫的移情别恋,胡菲菲理解单云的心情。 “菲菲,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向你们两个说明情况,她爸爸妈妈刚刚走,我答应告诉她事情真相,至于怎么解决,我还不知道。”伍德语气诚恳,“但你相信,单云是非常善良的人,她不会难为任何人的,你别怕。” “伍德,我说过,你是上帝赐给我的礼物,现在上帝要把这件礼物收回了。”菲菲口气平静得让伍德害怕。 “菲菲,我不许你这样说。”伍德痛心疾首,他揽过菲菲。 “伍德,你能给我的,都给了,你不能给的,我不会强求。”菲菲泪花晶莹,她还是忍了忍,没让眼泪掉下来。 伍德无话可说,他不想对菲菲说,我会永远照顾好你和雨梦,不让你们受任何委屈,实际上菲菲的处境已经是很委屈了。而让菲菲如此深陷委屈的不就是他伍德吗?如果他当初跟单云她们俩说明情况,何至于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晚饭伍德和菲菲都没有吃,雨梦吃了一碗方便面,看完动画片就睡了。伍德和菲菲就这么默默地坐着,无言以对。 “伍德,时候已经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单云那边一定等急了。我这你不用担心,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挺过来的,况且咱们也不是生离死别,我能照顾好自己和雨梦,等雨梦再大些,我就可以出去工作了。”菲菲说得实际而平和,没有怨言,这反倒让伍德难受万分,他把十指插进自己茂密的浓髮,低头不语。 伍德离开菲菲时已经是午夜时分,菲菲一直送他到楼下。深夜的小区格外宁静,只有几个保安在来回游走,不时地向他们瞥来疑惑的目光,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湿润,大朵大朵的月季在昏暗的灯光下摇曳生姿。 “伍德,单云一定更不好过,你要好好安慰她。”临别时,菲菲叮嘱伍德,伍德紧紧搂住菲菲,菲菲僵直凛然。 回家的路上,伍德在想,如果四年前他没有和菲菲激情燃烧,在想和李真旭坦白的那天,他没有去李真旭的办公室,在那儿没有碰到来和李真旭谈判的林翘,那么也就没有李真旭的死刑,自然也就不会有他和菲菲的这段不了情,归根到底,是他的冲动和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造成了这场悲剧。 那天,是一个春日的午后,伍德因为一批货物在码头停放的事情,去找李真旭,他跟李真旭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彼此十分投缘,经过车祸后伍德的忙里忙外,尽心尽力,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好了。李真旭热情豪放,典型的东北大汉性格,加之他在滨海有着唿风唤雨的能量,所以伍德碰到为难的事,无一例外地要找他帮忙。当然,伍德也十分懂得道上的规矩,总不让李真旭白忙唿。李真旭却是侠肝义胆,说咱哥俩用不着这个,要赚钱也是赚那帮贪官污吏和姦商的。伍德一进门,见李真旭的对面坐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就知道大概是那个护士了,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气氛有些异样。 伍德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李真旭招唿他进来,伍德坐在了门口的沙发上。 “林翘,我是对不起你,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你,求你把孩子打掉吧,我不会跟你结婚的,这一点你要明白。”李真旭从没把伍德当外人。 “李真旭,你也放明白点儿,我林翘就是认死理儿,你不跟我结婚可以,孩子我是一定要生下来的,你不认他可以,只要法律认可他,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证明他是你的孩子易如反掌。到那时候,你可别为你现在的决定后悔。你不是把你的仕途看得很重吗?我希望孩子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 “你在要挟我?” “你可以这么认为。” “林翘,你觉得这样得到的婚姻还有意思吗?” “没意思,但对我来说,有意思没意思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孩子要生存,在滨海这个地方,一个未婚妈妈怎么活下去,你不会不知道。” “可现在情况是可以挽回的,你的生活我会安顿好的。” “是吗?你以为钱能摆平一切?对于你这种人可能是这样,但我不一样,我付出的感情是无法弥补的。” “林翘,菲菲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她遭受了那么大的打击,而且又怀孕了,再让她失去婚姻,她怎么能够承受?” “这不是我的事情,我也怀孕了。” “你怎么这么冷酷,这么不懂事?”李真旭有些恼怒。 “相对生存来讲,这些都太小儿科了。”林翘仍然不依不饶。 “你给我出去,你这个女人是蛇蝎心肠,你根本不配谈感情,你跟了我,并不是因为你爱我,你是觉得我是你的靠山,你可以坐享其成、一劳永逸,恨不得在我没出院的时候,你就要用婚姻的枷锁栓住我,我不会上你的当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我在乎我的仕途,但我更在乎我的良心。” 第43页 “李真旭,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这就去找你们领导。”林翘说着就往门外走,坐在门口的伍德本能地跃起,抓住林翘往屋里推。 林翘辟手就给了伍德一个耳光,“你是什么东西,管我们的事。” 李真旭一个箭步冲上来,死死地掐住了林翘的脖子,嘴里不停地说着:“我让你闹,我让你再闹。” “真旭,快松手,这样要出人命的。”伍德拼尽全力掰开李真旭的手,怕李真旭再下手,他就顺势将林翘推了出去。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林翘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墙角的铁皮柜上,人也应声倒地。 伍德记得自己是被李真旭推出他的办公室的,“哥儿们,赶紧走,这儿没你的事。” “不行,我去自首。” “你别傻了,去自首,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我是干刑警的,我知道怎么处理,记住,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这件事。” 后来,伍德知道林翘死了,李真旭抛尸灭迹时被逮了个正着,成了滨海市当时街头巷尾谈论的重要新闻。 伍德去狱中探视李真旭的时候说,“真旭,我想好了,我去自首,表明是误杀,这样能减轻你的罪行。” “哥儿们,你这条道行不通,法医鑑定,林翘的死因是窒息而死,她脖子上有掐痕,指纹是我的,跟后脑勺撞伤没有太大关系。你自投罗网没有意义,救不了我。我还有事託付给你,你依了我,就算救了我。” 由于林翘家盯的紧,到最后谁也没能挽救得了李真旭的性命,行刑那天,数以百计的人为李真旭送行。 李真旭死后不久,伍德才确知,林翘并非窒息而死,确实是因后脑遭重创而死,李真旭在给伍德的遗书中详细地说明了他这么做的原因。伍德后悔不已。 《所谓婚姻》十三(1) 对于一个负责任和有情义的男人来说,女人的善良是最具有杀伤力的了,菲菲处处为他着想,对他没有一句怨言,并且那种早有心理准备的坦然,让他感到自已是那么的无聊和可耻,他甚至害怕单云也是如此通情达理,让他在两个善良、纯洁的女人间显出自已的龌龊来,那样他的罪孽感就会更加深重,难以自拔。 单云和郝欣茹是吃完晚饭才离开纽约音乐厨房的,到家已将近晚上九点,伍德还没有回来。父母刚走,屋里显得有点儿乱,单云放下包就开始收拾,把床单、被罩全部换洗了,卫浴、厨房也全都擦洗了一遍,等她把三个卧室和客厅地板擦完,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仍然不见伍德的身影,一个下午晚上,连个电话都没有,单云心里有些不舒服,扭开床灯呆坐了一会儿,抓起一本书胡乱地翻着,一个字也没看下去。 伍德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单云知道,他肯定是去了枫林小区:伍德既然要给她个交代,也一定不会不给对方一个交代。她撂下书,又看看表,下床撩开窗帘,往楼下望了望,没人,小区里很静,她嘆口气,合上窗帘,去洗手间洗漱,依然是按照程序,不紧不慢地打理着自己这张脸,耳朵竖起来,听着房门的声音。洗漱完,还是没有动静,单云回卧室,擦晚霜,换上睡衣,懒懒地躺在床上,佝偻着身子,什么都不愿去想,听天由命,等待时间来回答一切吧。 小腹还是不舒服,隐隐做痛,自己用手慢慢地抚摩着,担心着,害怕着,老毛病频发,等于离她要孩子的愿望越来越远,单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得这个病,她问过林楚,林楚说,病因很难说得清,每个个体都不一样,只能努力去治,方方面面多加小心。疼痛突然剧烈起来,让她光洁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单云赶紧从床头柜里翻出止疼片,吃了两颗,稍稍有所缓解,一会儿,困意来临,就懵懵懂懂地睡了。 单云梦见自已的肚子越来越大,半透明的,突然像撒了气的气球一样瘪掉了,随之而来的一阵疼痛,将她惊醒,她觉得自已的下身湿唿唿的,不像来例假的感觉,再说她的经期还没到日子。单云拉亮了灯,掀开被子,床单已经被血液模煳了,单云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知所措,她看了看表,已经十二多点了,伍德还没有回来,单云给他拔了一半的电话,又停下来,她担心他那边的事情还没处理清楚,这会儿打电话过去,会弄得他很尴尬。她手哆嗦着,改拔了林楚的电话。声音颤抖地告诉林楚说,自己流了很多血,林楚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不知道。林楚说,你千万别动,我马上叫急救车一起过去。 十分钟后,林楚医院的急救车到了他们家楼下,伍德刚好也在这时赶到,他们在楼门口撞见了,伍德先是一楞,忙问林楚是怎么回事,林楚没好气地说:“你们家单云大出血,你干嘛去了?” “她下午不是找你看病去了吗?”伍德着急地说,后悔没打个电话给单云。 “我今天倒休在家,根本就没看到她。刚刚接到她的电话。” 伍德、林楚和一个随行医生出了电梯急急忙忙地向家里跑去,单云按照林楚的吩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汗流满面。 “云儿,怎么回事?”伍德奔到床前急切地问。 “我也不知道,做个梦,醒来就这样了。”单云有气无力地说。 第44页 林楚和另外一个医生给单云做了简单的处理,“赶紧去医院。” “林楚,她这会是什么病?”伍德边锁门边问。 “我现在也说不清楚,有可能是流产,得等做了全面检查再说。” “那会不会有危险?” “现在还不知道。”林楚显得有点儿不耐烦,心想,你早干嘛去了。几个人迅速用担架把单云抬上了急救车,直奔绿岛医院。街上无人,车辆也少,不到十分钟,急救车就停在了急诊楼门口,几个人麻利地把单云抬了下来。 午夜的医院冷冷清清,偶尔有一两个急诊病人闪电般地穿梭而过,单云被迅速地推进了急诊室,伍德推门也想进去,被林楚挡住了,“你在外面等着,里面不方便。” 伍德只好站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又有一个急诊病人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脑袋上还在滴哒滴哒地流着血,像是被人打的。走廊里喧嚣过后旋即恢復了平静,伍德掸了掸墙边的长凳,坐下了,他有些累,身体和心理都不堪重负,浓重的来苏水味儿让伍德感到很不自在。 “伍德,单云现在不要紧了,血已经止住,但要留院观察,你现在可以回家休息了,明天来办住院手续。”林楚戴着口罩,伶牙俐齿地吩咐着,伍德看不见她的表情。 “那我可不可以见见她?”伍德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问。 “没必要,这儿有我呢,你明天把她的换洗衣物带过来。” 林楚边洗手边说,看也不看伍德。 “她到底什么病?” “不是告诉你得做全面检查吗?明天再说了。”林楚依然不客气,她见不得负心的男人还殷勤周到的样子,差点儿脱口而出还不是你造的孽,忍了忍,没说,又加了一句:“没事儿了,你回吧。” “那我回去了,你多费心,我明儿一早就过来。”伍德悻悻地离开医院,心情黯然,他本来想回了家,如果单云还有精力听他的话,他就把一切都告诉单云,毫不隐瞒,求得她的原谅,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虽然菲菲没有给他任何压力,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轻松,反倒觉得事情更加难办。对于一个负责任和有情义的男人来说,女人的善良是最具有杀伤力的了,菲菲处处为他着想,对他没有一句怨言,并且那种早有心理准备的坦然,让他感到自已是那么的无聊和可耻,他甚至害怕单云也是如此通情达理,让他在两个善良、纯洁的女人间显出自已的龌龊来,那样他的罪孽感就会更加深重,难以自拔。 单云偏偏在这个时候病了,他无法实情相告,心头的重负一时半会儿还解脱不了。 街上车稀人少,路灯昏暗,阵风裹胁着垃圾杂屑穿街而过,有几分骯脏,几分萧瑟,午夜的城市没有了人气的装点,赤裸裸地坦露着它狰狞的一面,死气沉沉,这是伍德从前从来没有体味过的。他等了很长时间,才叫到了一辆的士,司机哈气连天,问他去哪儿,他脱口而出,去枫林小区,司机可能是刚开出租不久,问他枫林小区怎么走,伍德一听枫林小区,神经敏感,冲着司机大吼一声:“谁说去枫林小区?”司机莫名其妙,不甘示弱,“不是您说的吗?要不我怎么知道枫林小区,听都没听说过。”伍德醒过闷来,“好好好,算我说错了,去新新家园。”司机看了一眼伍德,卯劲地踩了一脚油门,车嗡地一声蹿了出去。 没有单云的家,冷清得更是让人难以忍受,伍德很不习惯,他索性把所有房间的灯都打开,灯火通明的,赶走了一些冷寂。把单云弄脏了的床被、床单都洗了,又找出了单云的换洗衣物,放在床头,然后去沖澡,反正毫无睡意,躺在桑拿房里,蒸得大汗淋漓。晚上没吃饭,这么一折腾,人有点儿虚,不敢再蒸,就沖了个凉回卧室,从小冰柜里拿出一听啤酒和一根火腿肠,好歹充充飢。吃完后,牙也懒得刷,就上床躺下,指望着能迷瞪一会儿,可翻来覆去睡不着,惦记着菲菲,牵挂着单云,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得要命。他一骨碌爬起来,打开电视,搜索了一圈,也没什么好节目,就一根接一根地抽菸捱时间。 七点钟不到,他就下了床,看看天色微明,估计菲菲应该睡醒了,这一夜,她肯定也没睡好,伍德打了个电话过去,菲菲的声音有点闷,象是感冒了,伍德赶紧问是不是不舒服,菲菲说没有,可能是没睡好,嗓子有点干,让他别惦记。伍德让她多喝水,千万别上火。 伍德告诉菲菲说单云病了,正在医院里。菲菲忙问什么病,严不严重?伍德说还没确诊,估计是老毛病又犯了,应该不要紧。伍德说我这两天可能没办法过你那边去了,你和雨梦照顾好自已,菲菲说你就别分心了,我这儿没事。 伍德放下电话,心里难受,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有种祸不单行的感觉。想想菲菲和单云,他就内疚,觉得自已还不如移情别恋的负心汉光明磊落,敢做不敢当,在两个善良的女人间周旋,表面上看是对谁都不舍不弃,实际上﹍﹍,伍德已经不敢深究自已的内心了,他有种无言的恐惧,他不知道未来他、单云、菲菲的命运会怎么样,一向自信的他,心里已经没了主张,心如乱麻,没有头绪,还是紧着要紧的事办吧,当务之急是把单云的病治好。 第45页 伍德早饭也没吃,带上单云的换洗衣物,揣了几千元钱出了家门,他约摸着单云应该不会是什么大病,单云的几次宫外孕,让他有了久病成医的从容,该带些什么,他都一清二楚。车开到半路他想起来,昨天晚上回去,应该煲锅汤给单云,医院的饭不可口,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去超市买点大枣、红糖什么的,可还要等到九点才开门,他也不想等了,还是先到医院去吧。他在路上给单位打了个电话告假,说不好意思,刚刚歇完年假,本来想精力充沛上班去的,哪想到又给耽搁了。头儿说你忙你的,这个时候可要好好表现。 正赶上上班早高峰,三环上堵得水泄不通,伍德开着小欧宝在车流里穿梭游走,不时地招来车前车后司机的谩骂、呵斥:“赶死哪。”“就你着急。”还时不时地有司机报復性地到他前面别他一下,伍德面无表情,我行我素,从家到医院,平时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他今天走了一个多小时。 伍德去急诊室找单云,医生告诉他已经转到病房去了,在妇科323房,并说上午不是探视时间,伍德忙解释说,是昨天晚上刚入院的,他是来给病号送换洗衣物的。医生说,你到病房那边跟他们解释去吧。这会儿的医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到处都是人,挂号、侯诊、划价、取药,每个歪歪扭扭的队伍都看不到头,伍德一见心就烦,恨不得马上离开,庆幸有林楚在这家医院,要不光排队等候就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 病房是在院里的北楼,与侯诊大厅相比,这里清静多了。伍德长出了一口气,大步流星就往里走。门卫老大妈不乐意了,朝他大喊:“干什么的干什么的?” 伍德停下来,冲着老大妈笑容可掬地说:“是叫我吗?大妈?” “不叫你叫谁?”老大妈目光犀利,态度生硬。 “大妈,我爱人昨晚进的医院,我来给她送衣服。”伍德尽量的谦卑,心里却老大不乐意,觉得这些人总是以给人带来不便为乐,有些一朝权在手的小人心理。 “你不知道不是探视时间?进了门还目不斜视,你以为这是百货商店啊,想进就进?”大妈端起大白搪瓷缸子,咕咚喝了口水。 “大妈,我这不是着急吗?您就通融通融?”伍德央求道。 “哪房的?”大妈摔给他一支笔和一个登记薄,“登个记,以后别连个招唿都不打就往里闯。” “哎哎哎。”伍德不住地点头,登了记,签了名,递给大妈,“您看,大妈,这样行了吧?” “上去吧。” 单云住的是两人间朝阳的病房,早晨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床头,单云躺在床上打着吊瓶,另一张床空着。 “不是说还没确诊是什么病吗,怎么就打起了吊瓶?”伍德看着苍白的单云,关切地问。 “林楚说我有点虚,先吊两瓶,然后再去检查。” “现在还难受吗?” “肚子还有点儿疼,别的倒没什么。” “林楚怎么说?会不会又是宫外孕?”伍德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她说不是,有可能是先兆流产。”单云的声音低了下去,她知道伍德是关心她,才这么问的,但她却觉得自已是那么不可原谅,那么不争气。 “没事儿,只要没事就好。”伍德觉察出了单云的情绪,赶紧叉开话题。 单云越发的难受,前几次宫外孕伍德也是这么说,要是伍德能像《空镜子》里的翟志刚那么声色俱厉地责备孙燕:“你他妈的怎么连个孩子都怀不住?”那样,也许单云的心里还能够稍微好过一些,可是伍德从来没有过一丝的抱怨,至少从来没流露过,她也曾经问过伍德是不是觉得没有孩子是个很大的缺憾,伍德总是笑笑说,没有孩子有没有孩子的潇洒,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咱俩要是有个孩子栓着,能去那么多好玩儿的地方吗?再说了,我们家兄弟姐妹多,我也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 单云知道伍德这纯粹是自我安慰,更多的是安慰她,因为她冷眼观察过,伍德对孩子的喜爱程度远远超过她,每次欣茹带着儿子闹闹来,在他们家天翻地覆地折腾,她有的时候都会不耐烦,嫌闹,但伍德自始至终都兴致勃勃,不见厌烦之色,当然这里面有修养的缘故,但单云看得出来,伍德是真喜欢孩子。 为了能有个孩子,单云想尽了办法,她谘询过林楚,林楚告诉她,保守治疗和手术治疗各有利弊,做输卵管疏通手术效果会好,但这样的手术只能做一次,换句话说就是必须一次怀孕成功,否则就没有机会了。保守治疗就是输卵管消炎,慢慢疏通,希望总会有,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林楚让单云权衡利弊。 保守治疗,单云已经试过很长时间了,没有效果,自己年纪也慢慢大了,接近高龄产妇的年龄了,看着同学们的孩子上学的上学,最小的也上幼儿园小班了,她心里着急。单云最后下了决心,干脆做输卵管疏通手术。她没有告诉伍德,趁他去美国20多天的时间,让林楚给她做了手术。 这一着果然奏效,伍德回来后不久,单云就怀孕了,到医院一检查,一切正常,两个人别提有多高兴了。把迎接孩子的小车、小床、各种婴儿用品都准备好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到了怀孕6个月的时候,单云到妇产医院例行检查,医生告诉她说羊水偏少,胎儿可能肾发育不健全,建议她为以后着想,最好做引产手术。这对单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当场就晕倒在医院里。后来,他们请了全北京最好的妇产科医生会诊,结果都建议她免除后患,单云痛哭流涕地做了引产手术,打下的是一个男婴,医生告诉她,孩子果然肾和肛肠发育不好,引产就对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医生不知道,单云要孩子的梦想可能就此破灭了。 第46页 从那以后,伍德对单云更加体贴了,因为他亲眼看到了单云所承受的巨大痛苦,但是他们的性生活却明显地减少了,伍德每次都是格外的小心翼翼,单云有一次问他为什么这样,伍德说: “云儿,我真是害怕,不想让你再遭那份罪了。” 单云听了这话,心都快碎了。如果没有这次的意外,他们不会重燃激情,也就不会有单云的这次入院了,两个人这时候似乎都有些追悔莫及。但单云依然存在着一线希望,毕竟林楚说可能是先兆流产,还有保全的可能,她只能祈求上帝的保佑了,似乎全然忘记了伍德跟别人有了孩子的事。 《所谓婚姻》十四(1) 都说人这一辈子不可能十全十美,欣茹从身边人的生活中早就悟出了这个道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本来觉得单云和伍德的生活是挺和美的,可他们却偏偏没有子嗣,不能不说是个遗憾,可这个遗憾如果没有伍德的外遇,好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如果伍德的有外遇是跟单云的没孩子联繫在一起的话,那就不是一个小问题了。 郝欣茹的一个客户想要在《都市报》做一篇重头报导,选题和策划以及稿件都运筹好了,就差最后一哆嗦了,只要稿件能够按照客户的要求去发,以后的合作就不成问题了。 她想来想去,这事找焦阳最合适,副总以上的人选,发稿倒是有保证,但成本太高,从客户那儿拿的可能还没有给他打点的多,得不偿失。平头记者成本虽低,但风险系数又高,重头稿件被部主任、副总七删八删的,最后可能就剩个豆腐块儿了,在客户那儿的信誉就会大打折扣,影响后面的合作。 郝欣茹琢磨着,这事儿最好还是稳妥点,宁可成本大些,也不能办砸了,人家客户也是投石问路,以小搏大,考察你媒体关系如何,如果运作得不好,煮熟的鸭子就会飞,那就枉费了她最近一个月的功夫了。还是得找焦阳,他毕竟是编採一手抓,版面多,运作的空间大。可是她跟焦阳毕竟是刚刚认识,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共过事,见了几次面,差不多都是胡聊乱侃,没有实质性的内容,人倒是处得挺熟络了,焦阳也总是“郝姐郝姐”地叫着,但欣茹对焦阳这个人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个办事的人,黑不黑。 欣茹跟媒体的人打交道的多了,虽然都是文化人,但也是良莠不齐,拿钱办事的,在欣茹看来,那已经是很好的了,说先看了稿、啥钱不钱的那个,要是不辗转地把钱送上去,稿件多半也就没戏了。还有的,明明是稿件策划的很好,完全可以重头处理,但如果钱没给到份儿,也只能做豆腐块儿处理了。相反,稿件水点儿,但只要钱点得大方,稿子也不会发得太寒酸。还有一种人,是欣茹所最看不惯的,本来是个很好的新闻选题,对方却就是因为拿了钱,反倒显得缩手缩脚,稿件在自已手里焐着不处理,等竞争媒体全部刊发了,他也就错失良机,后悔不迭了。对这种人,欣茹基本上是共事一次就拉倒。至于那些拿钱的时候,舌头跟抹了蜜似的甜,到催发稿件时,却是一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态度的人,欣茹更是懒得搭理他们,面上的事应付一下,得另闢蹊径再想辙,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 做公关,两头受气,欣茹早就腻味了,她非常渴望打造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平台,按照自己的思路办一份媒体,但就目前来讲,实力有限,还是得维护好与其他媒体的关系。 凭着仅有的几次接触,欣茹还不能断定焦阳属于哪种类型的人。她想就在最近这几天,还要跟焦阳见个面,摸摸底,但总得有个由头,要不刚刚见过面再约见,就显得突兀。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可以求助单云帮忙,以老同学的身份约见,她做陪,席间婉转探听,之后再拍板定夺,自然巧妙,把握性大。 欣茹是个急性子,一旦有想法,就立马实施,不会考虑更多。她抓起电话就给单云打了过去。单云没在单位,欣茹觉得有些奇怪,昨天分手的时候,单云还说肯定上班,因为今天报纸要付印。欣茹有些担心,会不会因为伍德的事,两人谈嘣了,想到这儿,欣茹赶紧拔打单云的手机。 “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肯定上班吗?”欣茹不等单云说话,就数落起来,“害得我又替你瞎想半天。” “你没瞎想,不出你所料,我现在正在医院,昨天晚上住进来的。”听单云的声音,不像是在开玩笑,但欣茹还是不相信。 “你别吓唬人好不好,我这人心理脆弱。”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就住了院?郝欣茹还是不大相信。 “我吓唬你干嘛,不信你过来看,就在林楚他们医院的妇科323病房。”单云知道自己病得突然,就把话说的正式些,不像平时跟欣茹那样真一半假一半的。 “怎么回事?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欣茹听单云说的有板有眼,联想到她昨天跟自己说,这几天肚子疼的事儿,不得不信。 “还没确诊,待会儿去检查,林楚说有可能是先兆流产。” “你怎么回事?不知道自已身体有问题呀,怎么那么不注意,不要命了?”欣茹的嗓门又上来了,她是真替单云着急。 单云不说话,欣茹把声音放低了: 第47页 “那我过去看看你?想吃点儿什么?” “先不用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事我打电话给你。反正这儿还有林楚。” “那你先好好养着,我可说不定什么时候去抽查。” 欣茹撂下电话,心里有点儿无着无落的,自已的如意算盘泡了汤是小,单云的事是大,她隐隐约约地觉察到,伍德的有情况和单云的身体状况不可能没有内在的联繫,单云虽然没有直接说过,欣茹还是能够感觉得到,不能生孩子和根本不想要孩子,完全是两码事儿,单云对没有孩子这件事儿一直是挺在意的。有时,他们几个朋友一起约着出去玩儿,单云看着带着孩子的她们就会显得落落寡欢,后来欣茹尽量避免这样的聚会,不再拖家带口的一起出去玩儿了。闲聊时也尽量避免这个话题,省得触动她的伤心事,特别是她做了引产手术后。 都说人这一辈子不可能十全十美,欣茹从身边人的生活中早就悟出了这个道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本来觉得单云和伍德的生活是挺和美的,可他们却偏偏没有子嗣,不能不说是个遗憾,可这个遗憾如果没有伍德的外遇,好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如果伍德的有外遇是跟单云的没孩子联繫在一起的话,那就不是一个小问题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对单云太不利了。 单云是个极爱面子的人,她不会缓释自已的压力,把一切都藏在心底,像她的病和无奈,即使是跟最要好的欣茹也不愿多谈,不能生孩子这件事对她的影响是很大的,单云虽然很温和,但她却因此自卑。如今又出了伍德金屋藏娇这件事,偏又在这时候,自已的身体再一次亮起了红灯,简直是祸不单行,欣茹想到这儿,恨不得马上去看看她。可转念一想,何不趁这个机会约上焦阳一起去呢?如果能在单云的病房巧遇林楚,没准还能成就一对好姻缘呢。 欣茹拿起电话刚要拨打,又放下了。她觉得无论如何也得过两天再给焦阳打电话,毕竟他跟单云是多年不见,以往的交情似乎也不是很深,冒然邀请他一起去看生病而且是妇科病的单云恐怕不妥,还是得找个藉口,探听一下他的口气,再做决定。她想了想,再过两天,等到这周三再约焦阳。 欣茹这段时间基本是边工作,边装修,两不耽误。公司这边的事儿一处理完,她就奔对面楼自家的施工现场去,看看工程进度,缺什么材料,哪儿做的不合适要返工,事无巨细,她都得操心,张凯一概不闻不问,欣茹也乐得凡事自己拿主意。 从出了伍德的事后,她到施工现场去的时候,总是左顾右盼,细心地观察着领着小女孩进出的少妇,揣摩着哪个女人会是伍德的那一位,她的好奇心驱使她无论如何也要看看那么道貌岸然的伍德是被什么样的美女给俘虏了。 但欣茹一直没有发现自已想像的目标,有那么一两次,她甚至认为那位短髮美少妇就是了,因为她个头高挑,皮肤白晰,气质不俗,看上去与伍德很般配,可没过两天,她看到这位美少妇怀抱一个不足周岁的男婴和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形影相随,欣茹这才断了自已的妄想症,重新定位搜寻目标。 雨后初晴,这是北京春天难得一见的无风无沙的好天气,柳丝抽绿,花枝含苞,空气清新透亮,让人神清气爽。中心花园成了孩子们欢乐的海洋,跑跳打闹,唧唧喳喳,好不欢快,欣茹被感染了,忍不住慢下了脚步,心想等自已家搬过来了,儿子就再也不用大老远地往公园里跑了,小区环境这么好,花草树木,小桥流水,游鱼喷泉,应有尽有,完全可以在小区里遛弯儿玩耍,她算了算,装修还得半个月,装完了,再放放味儿,买家具,怎么也得五一前后能搬进来,好在已经是曙光在前头了。 欣茹还是很留意地看了看人群,盼望着能发现她搜寻的目标,可人群里除了孩子,大部分是保姆、小阿姨,没有她要找的对象。欣茹悻悻地往楼里走去,等电梯的时候,她眼盯着电梯在12楼停了片刻后,急速而下,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她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一个女人抱着个手还在滴答滴答流血的小女孩儿慌乱地闯出电梯,差点儿撞到欣茹身上,女人含混不清地说了句对不起,就往外奔。 欣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怎么回事?” 女人以为撞到了欣茹,回过头来又说了声对不起,欣茹正要说没事儿,要不要帮忙的时候,定睛一看,几乎傻到那儿了:她看见的竟是她的高中同学、校花胡菲菲! 胡菲菲头髮蓬乱,白色休闲服的胸前被鲜血染得通红,怀里的孩子声嘶力竭地哭着,郝欣茹顾不得许多,转头跟了上去,大声喊着:“菲菲,你等我一下。” 菲菲也认出了欣茹,似乎没有感到多大的意外,见了亲人般地:“欣茹,快帮帮我,雨梦被炸伤了。” “怎么回事,菲菲?”欣茹被眼前的事情弄懵了,她一边跟着菲菲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欣茹,你快去帮我叫车。”胡菲菲的声音都变了。 “好,你在这等着,我就去。要不叫120吧?”欣茹也有点儿乱了方寸。 “别了,还是打车快。” 欣茹撒开腿就往北门跑去,她知道那里总有计程车趴活儿。到那儿一看,正好她常用的那个司机在,就不容分说上了车:“师傅,快点儿,院里一个小女孩儿的手炸伤了,赶紧接上去医院。” 第48页 司机一听,也不敢怠慢,一脚油门窜了出去,到院儿里接上菲菲和雨梦,直奔最近的301医院。车上胡菲菲紧紧捂住雨梦还在流血的右手,雨梦的哭声已经沙哑。 胡菲菲抱着雨梦,欣茹去挂急诊,两个人在候诊室的人群里狂奔,终于到了急诊室,胡菲菲上气不接下气,“大夫,快救救我的孩子。” 医生做完清创处理后告诉胡菲菲,“没事儿,没有生命危险,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保不住了。”医生说得轻轻松松,胡菲菲听得胆战心惊,脸色煞白,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都怪我,都怪我。”她不停地呢喃着,欣茹不知道怎么安慰菲菲,就不住地从包里拿餐巾纸给她。 医生给雨梦打了麻药,进行缝合处理,雨梦的哭声才渐渐停止。欣茹把菲菲拉到一边,不让她看,怕她受不了,菲菲坐在一边儿,哭得更伤心了,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还有欣茹在她身边,独自沉浸在无言、无助、无奈的悲悽之中。 她和欣茹已有多年不见,高中毕业后的前两年还偶有书信往来,慢慢的就在天各一方中失了联繫、断了交往,尤其是车祸以后和出了李真旭那档子事,她几乎跟所有的同学都不再联繫,她害怕别人问起,识趣的同学们,也尽量不去勾起她的伤心事,没有特别的事情不去联络她,渐渐地,菲菲就退出了同学这个圈子,到了北京之后,她自然也不想联繫欣茹,欣茹的大致情况,她从伍德的嘴里有所了解,但不确知。直到昨天晚上,她才得知,欣茹是伍德妻子最要好的朋友,刚刚在枫林小区买了房子,并且跟她在一栋楼里。她这才意识到,她和欣茹的见面是早早晚晚的事情,但她实在是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阔别10余年的老同学。 伍德昨天晚上离开她这儿已经快十二点了。她送走伍德后,几乎一夜未眠。虽然伍德的有妻室,是她早有预料的,但听伍德讲完,她还是噤若寒蝉,对未来再一次地没了把握。 她知道,即便伍德最后选择了和单云离婚,跟她和雨梦团聚,她也不会再有幸福可言,她和伍德的良心都会因此受到煎熬。她曾经一厢情愿地认为,伍德和妻子的关系是名存实亡,只是没有履行最后的手续罢了,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伍德对她和雨梦都是诚心诚意的,不是一心二用的,所以她不是第三者,不过是让伍德从不幸的婚姻中解脱出来的催化剂,因此她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不能够跟伍德提过分的要求,她要让伍德按照他自己的设想去办这件事,她不想打乱他的节奏,因为有前夫李真旭的事儿在先,她懂得逼男人最后的下场会是什么。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已浑浑噩噩地竟然充当了林翘的角色,还不以为然,她怪自已没有把握好和伍德的关系,陷两人于不仁不义之中,让伍德为难,单云伤心,尤其是听伍德说,单云是郝欣茹最好的朋友,而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又是郝欣茹一个不经意的发现,菲菲百感交集。 她不怪伍德,事实上伍德也没有欺骗她,是她自已故意淡化了这个问题,没有给伍德交代实情的机会,她从来就没有过问过李真旭伍德的婚姻状况,自己和他有了关系后又不愿意问,因为她不想在这件事上再给伍德添麻烦,让他觉得麻烦和压力而远离她和雨梦,她想一切顺其自然。 雨梦睡了,胡菲菲信步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有那么一丝憔悴,但她美丽依旧,风情还在,她懂得自己在男人眼中的魅力,仅仅凭着美貌,像伍德这样的男人,她是抓不牢他的,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伍德不可能没有遇到过,她比那样的女人多的是一份不同寻常的经歷,是对男人的理解和宽容,也更知道婚姻中的男人,面对情人需要的是什么,所以她告诉自己一定要乐观、达观,不要把一纸婚约挂记在心。 就因为她有这样的心境,她和伍德才有了这么三年快乐温馨的时光,她不计较名分,不计划未来,尽量把复杂问题简单化,伍德说什么她信什么,她已经习惯了这么单纯快乐的日子。 变故又是一剎那降临的,简单快乐的日子没有了。伍德跟她说完以后,她有些懵,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在北京,除了伍德,她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再象以往那样依靠伍德,等他的帮助,接受他的照顾,是万万不能的了,因为伍德有家庭,有妻子,他有他应尽的责任和义务,而她和雨梦是什么,就是伍德额外的负担,尽管他跟她们在一起也快乐,但这种快乐已经随着单云的撞破而不再了,时光不会倒流,不知不觉,她又是麻烦缠身了。 李真旭留下的遗产总有用完的时候,她跟雨梦的生存都会有问题,带着雨梦回老家吧,可是一想到林翘家人她就会不寒而慄,况且父亲因此卧病在床,家里人已经为她操碎了心,她回去后,只能是徒然增加家人的痛苦,留在这儿,对她和家人都有种眼不见心不烦的暂时解脱,如今,碰到了这样的事情,她该怎么办呢?菲菲从来都没意识到自已竟然面临着如此严峻的问题,她有些害怕。 看着睡在身旁的雨梦,她的责任、牵挂和寄託,都在这个三岁的孩子身上,可是孩子才三岁,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成人,人生路漫漫,她们这对苦命的孤儿寡母什么时候能走到尽头? 以前,有伍德,是她的依靠,她的盼望,她的快乐,让她觉得自己和其他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伍德那么优秀,对她和雨梦那么好,她甚至认为,她已经苦尽甘来,可是这一切原来都是水月镜花,以后再也抓不住摸不着了。 第49页 早晨七点不到,伍德打电话过来说单云生病住院了,菲菲本能地意识到,单云的病可能与自己有关,当年她听说李真旭和林翘的事儿时那种感觉袭击了她,设身处地地想想单云,她能体会到那种苦,忧郁成疾。 胡菲菲心乱如麻,坐在床上不知道干什么好。 雨梦醒来后说饿了,问菲菲爸爸去哪了?菲菲告诉她说爸爸上班去了,雨梦失望地说出国刚回来也不休息两天。 菲菲问雨梦想吃什么,雨梦说,吃什么都行。 胡菲菲去厨房给雨梦热牛奶、煮鸡蛋,有些心不在焉。她呆呆地看着雨梦把早餐吃完,自己一口没吃。然后到电梯去拿报纸,电梯小姐给了她当天的晨报,说还有一个包裹,菲菲一看笔迹和落款是妈妈寄来的,心里暖了一下。 回屋后,她对雨梦说姥姥寄好东西来了,雨梦迫不及待地让菲菲拆包,菲菲打开包裹一看,是给她和雨梦各钩的一件镂空开衫,她的那件是鹅黄色的,雨梦那件是荷粉色的,里面还有一个玩具盒子,雨梦打开一看,是一个眼睛会动的芭比娃娃,就乐不可支地抱着娃娃进了自已的房间。菲菲则拿了自己那件衣服到镜前比试,还没等穿上,就听见雨梦的屋里先是一声闷响,后是雨梦万分惊恐的哭声,推开门一看,雨梦满手是血,芭比娃娃已经成了碎片,满屋子的硫磺味儿,菲菲不顾一切地抱起雨梦就跑。 “谁是李雨梦的家长?去办理住院手续吧。”医生冲着菲菲和郝欣茹这边说。 “要住多长时间?”胡菲菲担心地问。 “不会很长,拆了线就可以出院了。”医生说。 “菲菲,你先去照顾雨梦,我去办手续。”郝欣茹看着脸色惨白的菲菲说:“别着急,有我哪。” “谢谢你,欣茹。”菲菲兜里根本没带钱,只好让欣茹代劳。 躺在病床上的雨梦,右手缠着绷带,中指和无名指那出了一个明显的豁口,两边的食指和小拇指孤零零地翘着,菲菲见状,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下来,医生安慰她说: “你不用太着急,等她再长大些,可以做活体移植,影响不会太大。” 雨梦还在抽抽嗒嗒地啜泣着,小脸蜡黄,因为麻药劲还没过,处在昏睡状态。 《所谓婚姻》十五(1) 这会儿的欣茹除了内疚还是内疚,如果自己不是那么心无城府,遇事能够冷静一些,多转几个弯,事情何至于到这个地步?她想以伍德的聪明,终究能够摆平这件事,至少单云和菲菲都还能暂时陶醉在幸福之中。她的一个不经意的发现,把三个人都推向了痛苦的深渊,没有了退路,自已也陷入了两难的困境。 郝欣茹在电梯口遇到胡菲菲的一剎那,来不及多想什么,本能地跟着她沖了出去,在去医院的车上,雨梦声嘶力竭地哭,她和胡菲菲都被折腾得满头是汗,捂着雨梦的伤手,不停地哄着她,也顾不上多想。 可是现在,在排队给雨梦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郝欣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模样很漂亮的女人,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单云和林楚曾经向她描述过的,胡菲菲和雨梦跟伍德有牵连?胡菲菲肯定是从滨海而来,伍德是从滨海回京,胡菲菲今天见到她好象没有多少惊讶的样子,难道伍德金屋藏娇的是胡菲菲?会有这么巧的事?天哪,郝欣茹禁不住打了个激冷,头皮发麻,头髮根都竖了起来。不可能,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像是安慰自己,前后都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郝欣茹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可还是紧张得手心出汗,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住院手续,上面的名字是李雨梦,心稍微宽了一下,孩子毕竟不姓伍,是自己想多了。转念一想,还是不对劲儿,胡菲菲绝不是游客,也不像是临时来京办事的,她和雨梦都是一副居家打扮,常居于此是肯定的了。她跟胡菲菲是同班同学,胡菲菲来北京,她怎么一无所知,也从来没听其他同学提起过,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郝欣茹这样一想,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完了,她想,自己可能惹大麻烦了。 上高中时,她跟胡菲菲交往不是太密切,但由于两个人在班里一个是相貌出众,一个是成绩骄人,都是明星人物,加之两人不是竞争对手,所以彼此和平共处,互相欣赏,印象深刻。毕业快二十年了,好多同学的名字可能都叫不上来了,但她和胡菲菲还能在见面的一剎那认出对方,足见两个人没有被流逝的岁月淹没记忆。 当年伍德去滨海的时候,郝欣茹曾经给胡菲菲打过电话,是李真旭接的,说胡菲菲正在上电大,没在家。郝欣茹跟李真旭虽然不在一个班,但彼此也都认识,郝欣茹大致地跟他说了一下,自已有个大学同学要到滨海分公司去,可能有些事情免不了要去麻烦的,帮助打理一下地面的事情,李真旭很爽快地答应了,说很高兴能结识你们大地方来的人,一定尽力。之后,郝欣茹就把李真旭和胡菲菲家里的联繫方式给了伍德,让他们直接联繫。后来听伍德说,他一直是跟李真旭联繫,交往还挺密切,就是从没见过欣茹那位美人同学。欣茹表示理解,她说滨海地方小,讲究多,女人抛头露面的机会不多,胡菲菲又是副市长的女儿,行为更要检点,否则的话就会流言四起。 知道李真旭掐死情人、抛尸灭迹的事儿,郝欣茹还特意向伍德求证过,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刑警的李真旭怎么会干出这么愚蠢的事?但伍德当时只是轻描淡写一语带过,似乎不愿多说,欣茹也就没有过多地追问,慢慢地也就淡忘了这件事儿。现在看来,伍德的不愿多说,还特意提到从没见过菲菲,肯定是有原因的了,欣茹越发的不安了。 第50页 学中文的欣茹,遇事喜欢浮想联翩,这么蹊跷的事儿,她不能不思前想后,但她在心里默念:千万别让我不幸言中,菲菲和伍德最好没有任何牵连,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办理完住院手续,郝欣茹步履沉重,回到急诊室的时候,心情十分复杂,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不该问问菲菲,是否认识伍德,好让自己一颗悬着的心落地,她是一个心里装不住事儿的人,狐疑挂在脸上,但不敢妄言,只好就事论事: “菲菲,手续办完了,住院部在楼上,咱们上楼吧?”欣茹语气不太自然,有点儿照本宣科,心跳还是不太正常,声音也有些发抖,好在胡菲菲只顾照看雨梦,没有注意她。 “走吧。”胡菲菲抱起雨梦在前边走,欣茹默默地跟在后边,去了五楼儿科病房。 安顿雨梦躺下,护士很小心地给雨梦挂上了掉瓶,雨梦仍然睡着。胡菲菲这才抬起了头,捋了一下蓬乱的头髮,欣茹发现,岁月还是不饶人,菲菲依然漂亮,但跟二十年前的青春阳光来比,还是有了很明显的变化,有些沧桑和疲惫,眼角也添了细碎的皱纹。 “欣茹,你先帮我盯一会儿,我回家取些东西来。”可能是郝欣茹复杂的表情引起了胡菲菲的注意,她一边给雨梦掖着被角一边低声地说: “欣茹,伍德都告诉我了,咱们在一个楼里,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 郝欣茹被胡菲菲的突然坦白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心又开始狂跳,但她尽量镇定了一下说: “那,要不要告诉伍德一声?” “先不用。他那边也忙。”胡菲菲顿了顿又说:“欣茹,其实雨梦不是伍德的。是李真旭的。”这句话一出口,菲菲的心都揪在一起了,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落,慌得欣茹不知怎么办。 “菲菲,先不说这些,你赶紧回家取东西。这儿有我呢,你放心。”郝欣茹又忙不迭地从包里掏出了面巾纸,递到菲菲手上,尽管她非常想知道菲菲和伍德是怎么走到一起的,雨梦到底是不是伍德的,但在这个时候让菲菲说这些,她觉得太不人道,所以打断了菲菲的话。胡菲菲接过面巾纸,揩了揩泪,耸着鼻子说:“那我先回去,马上回来。” “你慢点儿,别着急。”欣茹生怕再发生什么意外,从心理学上讲,祸不单行不是没有道理的,人在遇到不幸时,心情就会慌乱,急中遇险,忙中出错就在所难免,她可不想再看到有什么不测发生了。 雨梦的病房没有别人住进来,菲菲走后,欣茹一刻不停地在屋里来回走动,她心里乱,乱极了。以前,她最看不惯的就是电影、电视剧里那些胡编乱造的情节,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巧合,她喜欢《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一地鸡毛》那种真实和平淡,可是最近这半个多月发生在单云、伍德、胡菲菲身上的事情,让她觉得太离奇了,超越了生活的真实,她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如果不是亲歷,是别人讲给她听的,她会不客气地回应人家说:“别瞎扯了。”可是,现在,她明白了,生活的真实原来是可以超越艺术的真实的。 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更让她多了一层焦虑和不安,她该怎么跟单云说呢? 告诉她伍德的情人是她高中的同学,并且是她介绍认识的?郝欣茹眉头紧锁,如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到窗前往楼下望望,一会到床边,摸摸雨梦的头,“怎么会这样?”她自言自语:“这才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妈妈,疼!”雨梦的哭喊声把欣茹从杂乱的思绪中唤了回来。 “雨梦,乖,妈妈回家取东西去了,马上就回来。”欣茹坐到床脚,轻轻地拍着雨梦。 雨梦睁开水汪汪的大眼睛,狐疑地看着欣茹:“你是谁呀?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妈妈说不让我跟生人讲话的。” “我是妈妈的同学,是我和妈妈一起送你来医院的呀。”欣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她一直喜欢女孩儿,生了儿子后,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有要女儿的机会了,还伤心了一阵子。一家一个,不是缺儿就是少女,人家这么劝她,欣茹想想也是,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儿子女儿都一样,说是这么说,在外面看到漂亮的小女孩,她还是忍不住要多看几眼。见雨梦长得这么乖,欣茹打心眼儿里喜欢。 雨梦抬起自已的伤手,不断地转动着看着,还用左手碰了碰缺指的地方,欣茹生怕小女孩觉察到什么,赶紧将雨梦的手平放下:“雨梦别乱动,要不该疼了。” “阿姨,你说姥姥寄的娃娃怎么会爆炸?”雨梦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欣茹被雨梦问得哑口无言,无话可说,只好叉开话题,问:“雨梦,手还疼吗?” “疼,疼死了。”雨梦说着,撇起了小嘴儿,要哭的样子。 “雨梦坚强,不哭,阿姨给你奖励。” “奖励我什么呀?” “雨梦喜欢什么呀?” “芭比娃娃。” “好,阿姨明天就给你买。” “千万别再买一个爆炸的。” 欣茹轻轻地抚了抚雨梦的头,尽量微笑着看着雨梦,想着孩子怎么这么命苦,妈妈一个人带着她长大,这么小,又成了残疾,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孩子毕竟还是孩子,不到懂事的时候是意识不到那么多痛苦的。欣茹更担心的是菲菲,丧子失夫,好好的女儿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怎么承受得了?命运多舛,不过如此。欣茹长长嘆了口气,她有些胸闷、压抑、烦躁,还不能在雨梦面前表露出来。 第51页 “欣茹,你快去忙你的事吧,”菲菲拎了大包小裹的东西回来,“耽误了你大半天的时间。” “菲菲,你别那么客气,有什么事,你招唿我。医生说了,雨梦过不了几天就能出院。你也别太着急,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想开一点儿。我先出去一趟,晚上来给你们送饭。” “欣茹,不麻烦了,吃医院里的饭就行了。”菲菲腾出手来从钱包里往外掏钱,“欣茹,把住院费给你。” “回头再说,菲菲,你先照顾雨梦。”欣茹没接菲菲的钱,她不确切知道菲菲的真实处境,但想到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肯定宽裕不到哪儿去,跟菲菲推推搡搡中逃也似地走了。 欣茹急于离开医院,不是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要办,她实在是心里乱得慌,理不清头绪,不知道该跟菲菲说什么,打探她跟伍德怎么走到一起的,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今后打算怎么办?告诉菲菲伍德的婚姻状况,他有个温柔贤惠的妻子?这些话,欣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还是先离开,整理整理思路再说吧。 走出医院大门,欣茹竟不知去哪儿,拿出手机翻着通讯录,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聊一聊的人,她打了辆车,百无聊赖,只好先回公司。 在回公司的路上欣茹给伍德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儿,伍德说刚从医院回单位,欣茹问单云怎么样,伍德说上午刚做完全面检查,明天出结果。 欣茹犹豫了再三,还是在电话里告诉他说雨梦出事了,菲菲很伤心,让他抽空去看看。伍德声音听上去很着急,问雨梦到底怎么啦?在哪个医院,欣茹说手伤了,住在301医院。伍德没有问欣茹是怎么知道的,就匆忙挂断了电话,欣茹也就没有过多地解释。 挂断电话,欣茹心里依然七上八下的,打翻了五味瓶似的,跟神经了似的还在不断地重复着“怎么会这样。”害得计程车司机不停地瞟她,以为她有什么不正常。“没你的事儿,好好开车。”欣茹没好气地说。脸朝向窗外。 伍德找情人,她已经够想不通的了,跟别人有了孩子还让单云蒙在鼓里,她认为伍德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衣冠禽兽。而伍德的情人居然是胡菲菲,她们滨海人,她的高中同学,还是她间接介绍认识的,这也太戏剧化了吧?难怪她上次质问伍德的时候,他神情复杂,总是欲言又止,反覆强调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原来如此。这事儿非但伍德说不清楚,她郝欣茹能说得清楚吗? 郝欣茹知道了结果,却不了解过程,她推断不出来伍德和胡菲菲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她只知道菲菲的处境也不好,一个人背井离乡,带着个孩子,又碰上了这么闹心的事儿,没有人照应哪行?那边单云又病着,伍德也是分身乏术,这可怎么办? 在遇见菲菲前,欣茹还一度想,不能便宜了伍德这个坏蛋,假如他要忘恩负义地抛弃单云,她一定得替好友打抱不平,为单云争取更多的权益,她甚至想,如果单云拉不下脸来找第三者算帐,她可以出面,不能让她就那么坐享其成,毁了别人的幸福。 这个第三者竟然是胡菲菲,一个命比黄连还苦的女人,欣茹为自己准备的那些台词都派不上用场了。 这会儿的欣茹除了内疚还是内疚,如果自己不是那么心无城府,遇事能够冷静一些,多转几个弯,事情何至于到这个地步?她想以伍德的聪明,终究能够摆平这件事,至少单云和菲菲都还能暂时陶醉在幸福之中。她的一个不经意的发现,把三个人都推向了痛苦的深渊,没有了退路,自已也陷入了两难的困境。她现在对伍德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怨恨了,虽然这里的详情和内因她都不知道,但对菲菲的同情,淡化了她对伍德的敌视。 烦,简直是太烦了,她这是干的什么事儿呀?给伍德打完电话后,欣茹有种强烈的倾吐欲望,没别人可说,只能找老公张凯,因为她在京的好朋友多半是大学同学,她不希望别人知道伍德和单云的事,但不说出来,憋在心里又太难受。 她给张凯打电话,问张凯中午能不能一起吃饭,电话那边的张凯,好象很忙乱,吵吵嚷嚷,沖欣茹很大声地说:“什么,吃中午饭?你看看,现在都什么点儿了,还吃午饭?再过会儿该吃晚饭了。” 张凯的话总是让人听了不舒服,是说不上来的一种别扭,欣茹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欣茹生气地挂了电话。她看看表,也是,快两点了,刚才也没问菲菲中午饭吃了没有,也忘了朝菲菲要联繫方式。 没地方可去,没人可说,就憋在心里吧,回公司,忙工作,大不了自言自语,自我化解,欣茹捏着手机,很闷地嘆了口气。 张凯可能觉得自已刚才言语有失,也听出了欣茹的不快,他总是事后诸葛亮,就又打电话过来,问欣茹是不是有什么事,欣茹不耐烦地说没事,张凯那边又有点儿搂不住火,抬高了声音说没事你给我打什么电话?欣茹也顾不得身边有计程车司机,大声吼道我懒得理你,烦。张凯的电话又一遍一遍地打过来,欣茹全部摁断,眼睛看着窗外,一声不吭。 “小姐的脾气不小哇?”司机有些调侃地说:“不要生那么大的气,气大伤身。”欣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正赶上他使劲地抓挠着自已的后背,欣茹看了,觉得好不噁心,就没好气地命令他停车,司机有些莫名其妙地说:“小姐,还没到地方啊,我没惹你呀?”欣茹说你哪那么多废话,赶紧找钱给票。 第52页 欣茹使劲地摔门下车,听见司机骂了她一句神经病。 “我就是神经病。”欣茹冲着司机喊了一声,心想,遇到这样的事不神经才怪呢,几个过往的行人也在看她。 回到办公室,几个手下都来找她汇报工作,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就朝他们吼道:“长没长脑子呀,这么简单的事都处理不了,我不管,你们自己看着办。”大家意识到老闆今天情绪不对,赶紧熘了出去。 郝欣茹一屁股坐下去,眼泪都快下来了,秘书给她泡了杯咖啡递过来。 “你让小丹出去买只乌鸡,回来炖上,再买个保温瓶。”她吩咐道,准备下了班后给菲菲和雨梦送过去。 办公室剩下欣茹一个人,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窗外,正好可以看到她们家的楼下,她在想,如果那天是她而不是单云发现了伍德和菲菲,事情也许不至于这么糟,至少她可以先过滤一下,问问伍德或者菲菲情况,让每个人都还有退路。可是,哪里有如果呀,事情就是这么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地发生了。 想到这儿,心绪黯然的她给单云拔了个电话。单云说她刚刚睡醒午觉,正无聊着呢。欣茹问她感觉怎么样,她说还好,就是下面还在断断续续地流血,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一切都得等明天结果出来再说,说不定还得做流产手术。欣茹勉强打起精神说,那你先好好养着,我腾出时间来去看你,单云说你先忙你的,要是什么时候过来,把李碧华的小说带给我一本看看。 这个晴朗的春日的午后,阳光很好,以往,明媚的阳光和红花绿草,总会带给欣茹无比畅快的心情,可是今天她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心里乱七八糟的,恨不得跟谁大吵一架。 “发什么呆呢?”张凯拎着个包,满面带笑地进来了,“你脾气够大的?” 欣茹扫了他一眼,把脸又扭向了窗外,没搭理他。 “做什么呢?挺香啊。”张凯还在没话找话地说。欣茹早就习惯了他这一套,张凯总会惹欣茹不高兴,但她要是真的生气了,他又会想尽办法来哄她,可总是哄着哄着又会不耐烦起来,很像《过把瘾》里的方言。 欣茹知道,张凯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她都不接,他肯定知道她是气急了,所以才特意跑过来的,其实她也明白,这样对张凯也不公平,他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你遇见了什么事,但她就是生气,她不满意的是张凯的做事方式,凡事没有问清楚就拒绝,然后惹人不高兴了再找补,不是浪费时间吗?何必呢?假如她在邀张凯吃饭时,张凯能够问一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而不是一口回绝,她就不会生气了,可是她与张凯几乎总是这样思维不对位,没有默契,因此摩擦不断。 “去工地看看吧?装成什么样了,我还一次都没见过呢。”张凯伸手去拉欣茹,欣茹使劲地把他甩开。 “看什么看,有什么可看的?”欣茹跟吃了枪药似的。 “咳,你还别来劲,敬酒不吃吃罚酒。”张凯不耐烦的劲儿又上来了。 “我用不着你敬我。”欣茹横眉冷对,越发地生气。 “行行行,算我什么都没说。究竟什么事呀,发那么大火?莫名其妙嘛。”张凯服软的话,让人听起来也非常不舒服,欣茹的气并没有因为他的特地跑来而消,心情反而更加不好,要不是因为在公司里,她准会跟他大吵特吵起来。 “小丹,”欣茹叫小时工,来缓释自已的怒气,“乌鸡炖好了没有?” “马上就好。” “炖好后,装到保温瓶里。” 小丹把乌鸡装到保温瓶里,放到欣茹的桌上。欣茹乒桌球乓地收拾着桌子,然后披上外套,拎起保温瓶就走,对张凯的存在,视若无人。 “你干嘛去,我开车送你吧?”张凯跟在后面,欣茹头不回,声不吱,噌地上了电梯,张凯也赶紧挤进来。欣茹连个眼神都不给张凯,不错眼珠儿地看着楼层灯的变化,电梯门一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出去。 郝欣茹挺胸抬头往前走,张凯后边紧追不捨。 “上车吧你。”张凯见欣茹真的动了肝火,就又来软的了,连抱带推,把她塞进了车。 “说,去哪儿?” “301医院。”欣茹终于说话了,张凯知道过不了一会儿就会烟消云散,他了解欣茹的脾气。“谁病了?”张凯趁热打铁。 “你不认识。”欣茹带搭不理,看也不看张凯。 “我也跟你一块儿上去看看吧?”张凯徵询地看着欣茹。 “随便。”欣茹一律使用短句来表达自已的气还没有彻底消。 下了车,欣茹拎着保温瓶昂首挺胸地走在前头,张凯紧随其后。两人直奔五楼儿科病房。 《所谓婚姻》part4 《所谓婚姻》十六(1) 张凯喜欢研究周易,平日遇个大事小情总要摇神问卦,神神叨叨,连给儿子取个名字,也要查查天格、地格、人格,见了生人,总要从面相上观察观察,他若看着像背运的人,就不跟人家来往,他说是怕伤了自已的平安。 推门走进病房的一剎那,张凯愣住了:他看见伍德坐在床边捧着雨梦的伤手,神情黯然。张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郝欣茹,郝欣茹则冲着迎过来的胡菲菲介绍说:“这是我先生张凯,”她又回过头来对张凯说:“这是我高中同学胡菲菲。” 第53页 欣茹生气归生气,但场面上的事还是尽量做得到位。 张凯不知就里地“喔喔”两声。伍德这时站起身来,冲着张凯伸过手去,“好久不见了,张凯。”脸上挂着招牌似的微笑,无论遇到什么事,人前的伍德都不失态,依然礼节周到。 “是是是,一直瞎忙。”张凯的脑袋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不敢冒然多说,他怕哪句话说不对头,又惹郝欣茹不高兴,寒喧过后,就拎着包悄立一边,胡菲菲从旁边拉过来两张方凳,请欣茹和张凯坐下。 伍德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张凯,张凯连连摆手说:“不抽,不抽,别呛着孩子。”伍德也就不再多让,房间里一时没了声音。郝欣茹看着张凯不自在的样子,后悔让他跟着上来,她趁机对菲菲说:“菲菲,保温瓶里是现炖的乌鸡汤,雨梦醒后让她趁热喝了,你也喝点,我和张凯晚上还要见个人,就不多呆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欣茹顺手给了菲菲一张名片。郝欣茹没有当着胡菲菲的面问伍德单云的病情,怕他不好说。 在回家的路上,郝欣茹依然一言不发,张凯看了看她说;“伍德怎么会认识你的高中同学?” 郝欣茹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张凯又接着说:“那个胡菲菲该不会就是伍德的情人吧?长的确实很漂亮,但就是红颜薄命,一脸苦相。” “别瞎说,你这不是诅咒人吗?”郝欣茹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心虚,她知道,要是把胡菲菲以前丧夫失子的事告诉张凯的话,他还不定怎么借题发挥呢。 张凯喜欢研究周易,平日遇个大事小情总要摇神问卦,神神叨叨,连给儿子取个名字,也要查查天格、地格、人格,见了生人,总要从面相上观察观察,他若看着像背运的人,就不跟人家来往,他说是怕伤了自已的平安。郝欣茹虽说是不信这些,但经不住张凯潜移默化的影响,尤其是张凯求问恰巧应准了的时候,她也免不了觉得神奇。听张凯说胡菲菲苦相,郝欣茹就有几分好奇。 “她怎么苦相了?我看她挺富态、挺喜庆的。”郝欣茹故意和他呛着说。 “你不懂,她面白耳赤,额宽眼亮,发黑眉重,鼻挺口阔,唇红齿白,单看上去,她的五官属于完美无缺那种。但坏就坏在她的完美无缺上了,所谓的物极必反,水满则溢,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缺失。” “别说得神乎其神的,有没有具体点儿的?”郝欣茹的好奇心上来了。 “她呀,天生的尼姑命,孤寡一人时,会平安喜乐,要是有家有业,儿女双全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张凯说得坚定无比。 “有什么麻烦哪?”郝欣茹禁不住地问。 “你看不出来?回头我得找伍德说说去,千万别跟这个女子搞到一起。”张凯越发的神乎其神。 “为什么?” “她不但克夫克子,连跟她走得近一点儿的人都要受牵连。你也得多注意着点儿。” 张凯的话说得郝欣茹毛骨耸然,但她还是嘴硬地回了一句: “你别瞎掰了。” “你还别不信,走着瞧吧。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可她的迹象确实是太明显了。” “有什么迹象啊?”郝欣茹不服地问。 “她那孩子怎么了?”张凯反问。 “手炸伤了。” “还是的呀!” “敢情你不是相面相出来的,是推算出来的。”郝欣茹稍微宽了宽心。 “我问你,这个胡菲菲是不是你跟我说过的那个邢警队队长的老婆?”张凯转过头来问欣茹。 “啊,怪不得你懵的跟真的似的,原来你早就猜到了。”欣茹看了一眼张凯。 “那是,我是谁呀,绝对是干公安的好料,能根据各种珠丝马迹做出准确的判断。我一进门,看见伍德,就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因为你漂亮的同学,我是说女同学,凤毛麟角,所以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跟我说过的你高中时的一位大美人同学,加上她又有那么一段离奇的经歷,很容易联想到。”张凯不无得意。 “你还挺聪明。”郝欣茹的气已经差不多全消了。 “那孩子是伍德的?长得挺像的。” “才不是呢,是李真旭,就那个刑警队长的遗腹子,这回没懵对吧?”欣茹情绪好了些。 “不过,我也不全是懵的,你这个同学确实应该找个高人给她好好算一算,她绝对是命犯什么。她女儿是怎么给炸伤的呀?不是伍德的他会那么疼那孩子?”张凯若有所思。 “我还没来得及细问。好象是玩具爆炸了。就今天上午,你说巧不巧?我说去咱们家看看装修情况,还没等上电梯就遇上了这么档子事。”欣茹摇了摇头,表示难以理解。 “那可以起诉厂家呀。” “现在哪儿顾得上啊。” “你这下子麻烦可惹大了!”前边堵车,张凯摘了一档,放慢了车速。 “我又惹什么麻烦了?”郝欣茹本来就内疚,听张凯这么一说,又有点儿不高兴。 “你想啊,你最好的朋友的老公傍上了你的高中同学,这里面能没有你的功劳吗?”张凯故意加重了口气。 第54页 “你又来了,这事能怪着我吗?” “那怪谁呀?就是我不这么想,单云也得这么想啊。哎,单云知道伍德的情人是你的高中同学吗?” “还不知道。”欣茹情绪又低落下来。 “你呀,这回可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我怎么不是人了?”郝欣茹一听张凯幸灾乐祸的挖苦,立马又不高兴了。 “你看,又急不是。你现在应该给人家打好圆场,别让事态扩大,最后收不了场。”张凯很难得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 “这个圆场我怎么打呀?我都快烦死了,你还幸灾乐祸。”郝欣茹顺手扭开了收音机,不不想让张凯继续这个话题。张凯则意犹未尽,把收音机关了。 “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去了,想不想听?” “行了行了,别卖关子了,你有什么高见?” “胡菲菲现在知道实情了吗?我是说,知不知道是你发现的他们的隐情?” “伍德已经都告诉她了。” “那好,胡菲菲这边的麻烦暂且不大,她知道你不是故意就好,趁着她有难处,多帮助帮助她就是了。可单云那边你就得下点儿功夫了。”张凯一个急剎车,欣茹前倾了一下。 “怎么下功夫?我怎么跟人家说呀?再说了,我也不清楚伍德和胡菲菲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欣茹为难地说,她遇事还很少向张凯讨主意。 “这就得讲究点技巧了。不管怎么样,胡菲菲现在的境况也是挺可怜的,丈夫没了,儿子死了,女儿现在又残废了,伍德是出于道义帮助孤儿寡女不为过吧?” “那倒也是。” “你呀,应该赶在伍德前面,对单云实话实说,要重点渲染胡菲菲的不幸,求得单云的理解和同情,这样你才不至于落得两面不是人的地步。还好,你那同学说那孩子不是伍德的,工作好做一些。”张凯问题分析得透彻,滔滔不绝地给欣茹出主意。 “有道理,那我明天就去看单云,正好她明天检查结果出来。” 郝欣茹没想到,张凯还挺细心的,确实帮她解决了一大难题,但她嘴硬,心里感激也不愿说出口来,只好叉开话题说: “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好啊,哪儿吃去呀?” “苏州桥那儿新开了一家大宅门食府挺不错的。” 张凯开着车上了西四环,北向而行,正是彩霞满天的傍晚,远处的西山轮廓清晰,景色迷人。 “要不先去趟颐和园,这会儿人不会多,换换心情?”张凯提议道。 “算了,还是直接去吃饭吧。我累了,哪有心思逛公园。” “真没情趣,要学会自我调节,你看我。”张凯又要大肆宣扬自己的生活哲学,欣茹怕他唠叨起来没完,赶紧打断他说: “呵,你还说我没情趣?那你简直就是木头。”麻烦有望解决,郝欣茹心里豁亮了,态度也就转好了,跟张凯能开玩笑了。 白家大宅门食府门脸不大,却是曲径通幽,古色古香。进了大门是长长的甬道,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只是还没到暗夜,灯笼尚未点亮,那红也就有点儿暖昧,不那么鲜亮。张凯泊了车,走下来,连称这地儿不错,郝欣茹说里面更好,两人走到门口,长袍马褂的服务生道了一声“您吉祥。” 进得门来,里面亭台楼阁,乐音缈缈,一水儿清朝服饰打扮的男女服务员穿梭其间,让人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郝欣茹和张凯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来到中堂大厅,临窗而坐,外面就是一处方方正正的荷塘,荷茎已经抽出了淡淡的绿色,水静波平,霞光日影,映衬得这座古老的四合院更加静谧安详。 “你还挺会找地儿,跟谁来吃过呀?”张凯一边喝着菊花茶,一边问。 “那还用问,相好的呗。”郝欣茹故意气他,其实她只是带着山东来的两个客户到这儿来过一次,也是朋友推荐的。 “这菜可是够贵的,哪儿是给咱们吃的呀?你看你看,一道菜3888元,这不是开玩笑吗?”张凯有些忿忿不平。 “捡便宜的点,他这儿的烤鸭不错。一鸭三吃。”欣茹喝了口茶说。 “我们这儿的烤鸭已经撤了。”服务生听欣茹这么说,赶紧插话道。 “为什么?”郝欣茹不解:“我们就是来吃烤鸭的。” “市环委有规定。明炉烤鸭一律不准存在了。” 郝欣茹有些扫兴地说,那就点点儿别的吧,她一看那菜价,确实是比原来高了不老少,已经不是给他们这个阶层准备的了,就捡了几个最便宜的点了,服务生的脸上明显挂了不高兴的表情。 “环境是挺好,就是菜和服务不咋样,不配套哇。”张凯说着风凉话,郝欣茹不置可否。 两人吃完饭,八点钟还不到,张凯说,到园子里面逛逛,风景都打到菜价里了,不逛亏得慌,郝欣茹说你够财迷的,黑忽忽的,有什么可看的,不如到到附近的当代商城逛逛去,张凯最不爱逛商场,两个人每次逛完都生一肚子气,今天要不是为了哄郝欣茹高兴,他肯定会说:“商场有什么可逛的?” 第55页 郝欣茹一看张凯兴致不高,也不勉强,说:“要不你在车里等我,我就去看看有没有好套装。下周有个客户提案,我总不能穿得这么随便吧?我看看就来,时间不会太长。” 张凯说行,那我就不去了,在车里听音乐。 郝欣茹走马观花地看,没有什么中她意的。不买的时候吧,看什么都好看,真正要买了,就觉得什么都不合适。她试了马天奴、依瑶、宝姿,没有让她一见钟情的,按说她的身材够标緻的了,又不是特体,不至于这么不好买衣服,张凯总说她太挑剔,她说根本不是她挑剔,是服装公司太不了解消费者的需求。白逛了一圈,就要离开的时候,在lee专卖店那儿,她意外地碰见了焦阳。 焦阳说他就住在附近,今天跟另外一个副总倒班,难得出来一趟,换季了,买两条仔裤。男人单独逛商场见到熟人,显得有点不自然,郝欣茹倒是没觉得什么。 “我正找你有事儿呢,本来想约上单云一起吃饭的。谁知她住院了。”欣茹对焦阳说。 焦阳忙问怎么了? 郝欣茹说还没确诊,她正好明天想去看她。欣茹探询地问焦阳是不是有时间,可不可以一块去看看单云。焦阳没有拒绝,他们约好明天下午三点钟医院见。 《所谓婚姻》十七(1) 男人就是这样,碰到漂亮的女人心情就复杂,既欣赏又自卑,总觉得相形见拙,稍被青睐就大有知遇之感,肺腑都恨不得掏出来。在被漂亮女人拒绝受到挫折时,对第一个走近自己的女人,甭管什么样的,都能一下子陷进去。焦阳的第一次婚姻就是这样。 郝欣茹是捧了一束鲜花去看单云的,推开323病房的门,见单云正斜倚在枕头上流泪,林楚坐在床边。郝欣茹第一反应是单云可能再也无法要孩子了,林楚简单地和她打了个招唿,单云则没有停止哭泣。 “情况不好吗?”郝欣茹把花放在床头柜上,神色凝重,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葡萄胎。”林楚简短地答,“b超结果刚出来,我还一直以为是先兆流产。” “葡萄胎?什么是葡萄胎?”别看郝欣茹结过婚生过子,但对一些问题的了解近乎为零。 “一句两句也说不明白。要是良性的,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就怕是﹍﹍”林楚忧郁地说,单云嘟囔了一句:“你们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呀?” 郝欣茹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她听明白了林楚省略的两个字应该是“恶性”的,她这个人对恶性肿瘤有种天生的恐惧和敏感,她妈妈是得肺癌过世的,得病那几年,咳嗽,发烧,还时不时地咳血,骨瘦如柴,临死时,人都脱了相,母亲的病给她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身体稍微有些不适,有个发烧感冒咳嗽的,她就怀疑自已得了绝症,并且要一遍一遍地设想自已与亲人生离死别的场面,有时会弄得自已眼泪汪汪。 原本以为单云没什么事儿,是老毛病又犯了,大不了又是宫外孕什么的,过不了几天就能出院,她没有心理准备,楞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 单云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是不是我的基因有什么问题?” “也不能这么说。”对于单云频繁得妇科病,林楚也感到纳闷,没有更具说服力的解释。 郝欣茹不知道怎么安慰单云,就问林楚: “那现在怎么办?” “得先做切片检查。” “几天出结果?” “三天。” 三人陷入了沉默,谁都不清楚三天后会是什么结果,林楚心里也没底。在医院见过的病人多了,林楚已经基本上养成了遇事不慌的从容,但得病的毕竟是单云,好朋友跟一般的病人还是不一样,她心里有几分忐忑,盼望着结果快点儿出来,又怕得到的是不好的结果,很矛盾。 四年前,单云宫外孕大出血,疼得死去活来,是她力主马上手术,把单云从死神边缘拉了回来,两人也因此成了好朋友。做妇科医生看到了太多女人的苦难,离了婚的林楚,不再对婚姻抱有希望,甚至有些持排斥,她时常说,下辈子再也不託生女人了,太痛苦。单云说不,要是有来生,她还做女人,她说女人的生活是诗意的生活,可以风花雪月,小桥流水,不像男人活得那么累。林楚说她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遭了那么多的罪,还不长记性。 单云有时问林楚,你一个人,不闷吗?林楚说也闷,但总比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凑在一起好,闷了可以找点儿事做,缓释的办法很多。但单云依然为林楚的婚事操心,连郝欣茹都要时不时地把自已认识的大龄男青年推荐给单云,让她从中牵线,可总是没个结果。郝欣茹今天叫上焦阳,原本也是要撮合一下她和林楚的,哪承想,单云又碰上了这么糟心的事。她看了看表,还差十分钟三点,焦阳快到了。郝欣茹捅了捅单云,说: “快别哭了,我昨儿逛商场,碰上焦阳了,告诉他你住院了,还说了今天来看你,他一听,也说今天过来,可能快到了,我跟他约的是三点。” 单云从枕头底下拿了一包面巾纸,使劲地揩着脸,泪是止住了,可眼睛还是红的,林楚起身把湿毛巾递给她,单云擦了擦眼睛,拢了拢头髮,问郝欣茹: 第56页 “这样行吗?” “比刚才好多了。要不要再涂点口红?” 欣茹见单云情绪好了些,也放松下来,冲着林楚说: “咳,林楚,这个焦阳啊,人还不错,工作也好,关键是现在还是单身一人,你不妨考虑考虑。” “哎呀,欣茹你又来了,人家林楚能看上眼的人不多,你别拉郎配了。”单云说,依她看,焦阳配不上林楚。 欣茹笑了笑说:“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呗,全面撒网重点培养嘛。” 正说着,焦阳也捧了束鲜花进来了,欣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想这焦阳还是满细心的,他的花束里只有百合、康乃馨、马蹄莲和满天星,没有让人产生暖昧想法的红玫瑰。郝欣茹接了花,顺手也放到了床头柜上,又忙不迭地冲着林楚和焦阳说: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林楚,单云的好朋友,也是这家医院妇科一把刀。”欣茹本想调侃一句,“以后你爱人有个大事小事的尽管来找她。”但想想不合适,还是生生地把后半句给吞回去了。“这是焦阳,京城名记。”说完,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连单云也露出了笑脸,招唿着焦阳坐下,焦阳拉过椅子坐在床边。 林楚见有人在单云身边,就说自已还要查房,起身走了,说查完房再过来。 林楚前脚一走,郝欣茹就按奈不住地说:“你看这女孩怎么样,单身贵族,有车有房,考虑不考虑?别挑了,我都替你们着急。” 焦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气质不错,郝姐你什么意思呀?” 郝欣茹笑了笑说:“这意思你还不明白?要不干嘛叫你来?” “焦阳你别理她,她干这事上瘾,整个一新时期的媒婆,你干脆把公关公司停了,改办婚姻介绍所得了。”单云说。 “郝姐就是特热心,单云你怎么样?”焦阳这会儿才抽出空来问候单云。 “老毛病,没什么大事。”单云尽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没事就好。” 正说着,林楚又推门进来,手里托着一个透明的花瓶儿,里面已经注了半瓶儿水,她径直走到床头柜前,把焦阳拿的那束鲜花插了进去,放好,还顺手摆弄了一下。 “哎,林楚,你这可不对,厚此薄彼嘛!我拿的花就让它渴死呀?”欣茹得理不让人地揶揄着。 林楚很幽雅地笑了笑,拿起欣茹带来的鲜花说:“你这个呀,我领养了,亲自伺候,单云你没意见吧?”说完,裊裊娜娜地走了。欣茹看着林楚的背影,露出欣赏的眼光,她对长得漂亮又自立的女人有天然的好感,如果她是个男的,一定找这样的女人当老婆。 “焦阳,我要是你,就找林楚这样的,又好看又自立,多好。”郝欣茹收回自己的目光,冲着焦阳说。 焦阳笑笑,不置可否,心里却涌起一阵悲哀,心想,谁不想找这样的,可得两相情愿啊,单从外部形象上,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林楚。 男人就是这样,碰到漂亮的女人心情就复杂,既欣赏又自卑,总觉得相形见拙,稍被青睐就大有知遇之感,肺腑都恨不得掏出来。在被漂亮女人拒绝受到挫折时,对第一个走近自己的女人,甭管什么样的,都能一下子陷进去。焦阳的第一次婚姻就是这样。实际上,找美貌女人是最能满足男人的,伍德被单云的温柔体贴俘虏了,可还不是被胡菲菲的漂亮性感迷住了? 欣茹和焦阳一直呆到快吃晚饭时才走,出了医院门,两个人就要各奔东西,欣茹还是忍不住地告诉了焦阳,单云得的是葡萄胎,焦阳显然比欣茹内行,一听“葡萄胎”三个字,很是惊讶:“那是很危险的呀!” “是,要是良性的问题还不大,就怕——”欣茹现买现卖地忧虑着。 “林楚怎么说?”焦阳问。 “只能等切片结果出来。” “结果出来后,你打电话给我,看能不能帮上忙。”焦阳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说得赶紧去报社盯版。 “哎,焦阳,”欣茹想客户发稿的事还是先跟焦阳打个招唿好,“我一个客户想在你们报上发篇稿件,不知道好办不?” “没问题,您把稿件发我邮箱里。” “那我回去马上发给你,你先看看,费用随后给你。” “郝姐,跟我您就别那么客气了,咱们都那么熟了,我一定会尽力的,放心吧您。” 欣茹很高兴,说估计单云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结果出来,一定打电话给他。焦阳说好的,先走了。 三天后,林楚打电话告诉欣茹,单云得的是恶性葡萄胎。 欣茹接到电话后,立即赶到医院,单云用被子蒙住了自已的头,伍德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神色凄徨。林楚脸朝窗外,背对着门口站着。 见欣茹进来,伍德拍了拍单云说:“欣茹来了。” 单云没有动。 欣茹瞄了一眼伍德,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憔悴不堪。 林楚转过身来,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欣茹近乎哀求地看着她,象是在问:“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第57页 林楚无奈地摇了摇头,欣茹感觉到事情恐怕比林楚电话里说的还要严重。 林楚朝门口走去,示意欣茹也出来,欣茹乖乖地跟了出来。 在楼道里,林楚告诉欣茹,“情况确实要比想像的还严重。癌细胞可能已经转移到肺部了,因为单云咳嗽的时候,痰里面已经带了血丝,一开始还以为是支气管的事,现在看来不是。” “怎么会这样?”欣茹不敢也不愿相信。“单云知道吗?” “不全知道。”林楚嘆了口气:“她可真够倒霉的了。” “那她还有多长时间?”欣茹声音发抖。 “不好说。”林楚眼睛望向走廊尽头,摇了摇头,没有任何把握地说。 “现在怎么办?”欣茹不知所措。 “这星期就安排手术,我会请最好的专家给她做。你在这儿等我,我现在就去找我们主任。” 林楚去敲他们妇科主任刘谅的门时,十分犹豫,要不是为了单云,她是断然下不了这个决心的,单独面对这个让她有过好感、但现在想起来就噁心的男人,单云的病没有他的参与是不行的,谁让他医术精湛,又是公认的权威呢? “哎吆,小林,稀客稀客。”见了林楚的刘谅,那种谄媚的热情,让林楚的心里又升起一股反感,但她还是平静了一下,尽量不卑不亢、公事公办地说: “主任,我有一个病人,也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刚在咱们医院确诊为葡萄胎,而且有可能肺转移了,我想这个星期,安排专家为她联合会诊,尽快手术,只好麻烦您了。” 刘谅没有马上答应林楚,他抬头看了看她,挺真诚地说:“小林,能把口罩摘下来坐下说吗?” 林楚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但她还是照做了,为了单云,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小林,会诊的事除了市医院林大夫那边,稍微有点麻烦外,其他没有什么问题,你放心吧。可以安排在周四进行。” “那谢谢主任了,没有什么事儿的话,我回房了,她刚刚听说,情绪挺不好的。”林楚站起来往门外走。 “小林,你-------”刘谅叫了她一声,她回过头来,“你还是走吧。”刘谅说。 林楚不知道刘谅要对她说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没有兴趣听,除非对单云的病有所帮助。 欣茹还在走道里等着林楚,见她回来赶紧问:“怎么样?” “周四会诊。”两人说着,一道回了病房。 单云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见她们俩进来,也不打招唿,人显得木木的,一点儿精气神儿也没有。林楚很明白这是最初得知自已患了绝症的病人贯有的表现,接下来就会是痛哭、抱怨,然后是恐慌、失眠,最后会无奈地接受现实,相对归于平静。 郝欣茹心里没底,看着单云的样子,紧张得无话可说。 “单云,你坐起来,听我说。”林楚语调平静,不慌不忙,“天还没有塌下来,像你这样的病人,我亲自操刀的就不下十个,现在个个都活得好好的。我们主任的一个病人,手术二十年了,到现在根本找不到病灶,彻底痊癒了。” 单云依然不说话,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后来索性附在林楚的肩上大声怯哭起来,林楚并不劝她,示意伍德和欣茹也不要说话。单云哭得昏天黑地,累了就又躺下,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伍德耐心地替她揩着泪,一句话都不说,林楚和欣茹心里都明白,伍德现在的思想压力肯定一点都不比单云小。 “单云,周四我就会召集院内外专家为你会诊,採取最佳的治疗方案,你必须很好地配合医生,这样才能有好的疗效。”林楚依然说得十分理性,欣茹非常佩服林楚的沉着冷静。 “林楚,”单云哽咽着说:“能不能不摘子宫?” 欣茹和林楚都明白单云的用意,她还是在幻想着要孩子。 “这要等会诊的结果出来,看你的这种情况适不适合刮宫疗法,你目前需要安静下来,不要想那么多,否则对治疗效果不利。你就一切听我的安排好了。” “林楚,我害怕。”单云说着,眼泪又淌了下来。 “我知道你害怕,可害怕有什么用,这种事情只能是既来之则安之,积极面对。度过这段恐慌时期就会好些。” “我怎么会得上这种病?是什么原因?”单云不解地问林楚。 “到目前为止,医学上也无法解答这个问题。”林楚无奈地说。 欣茹的手机响了,是焦阳打过来的,问单云的病情,欣茹只好到走道里接电话。她告诉焦阳,情况不太好,焦阳说他明天下午过来,一起想想办法。欣茹说她明天下午有事,可能来不了,让他直接找林楚商量。焦阳说那好吧。 第二天下午焦阳来的时候,正好是林楚在陪单云,伍德去银行取住院费去了。单云的情绪仍然不太好,焦阳就问林楚,治疗方案是否确定了,林楚有些焦急地说,市医院的林大夫是这方面的泰斗级人物,可不巧的是一周前下楼的时候脚踝摔伤了,现在正在家里养伤,没有她的到场,大家心里都没底。焦阳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想想办法看。”说着,他就拿着手机去了楼道,大约半个小时以后,焦阳很内敛但也不乏得意地告诉林楚说:“林楚,林大夫那边搞定了,后天上午9点半,我去车接她,这边的事情你来安排吧。” 第58页 “真的?”林楚的高兴有点出乎焦阳的意料,从中他也看出了林楚与单云的关系非同一般,“都说你们记者是无冕之王,果然是。”林楚笑得很灿烂,焦阳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单云,这回你放心了吧?”焦阳恰到好处地问候着单云。单云有气无力地回应着:“焦阳,谢谢你。” 第三天上午,焦阳先去接了欣茹,然后他们俩一起去了林大夫家。林大夫满头银髮,娇小玲珑,她一见焦阳,就不无嗔怪地说: “福根,你来北京这么些日子了,咋才想起来跟我联繫?你姑姑她好吗?我怪想她的。” “林姑,不是我不想跟您联繫,听姑姑说,您现在是大忙人,轻易见不到的。” “净瞎说,这不是很容易就见到了吗?你那个同学是怎么回事?” 焦阳和欣茹简单地把单云的情况说了一下,林大夫说,那咱们就别耽误时间了,赶紧走吧,她冲着焦阳说:“福根,只好委屈你了,背我下楼吧。”林大夫住的是市医院专家楼的三层。 来自六大医院的八位专家,为单云会诊后已经是中午时分。 林大夫看上去很疲惫,她等其他七位专家发表完看法后,语调沉重地说,“从病人目前的状况来看,已经没有做手术治疗的必要了,因为癌细胞不局限在子宫内,已经扩散到肺部和周围的淋巴节上,只能做放化疗,并辅以中药疗法,实行子宫摘除手术只能增加病人的痛苦,还有可能发生不测,所以,我的结论是尽快实施放化疗,尽量减少病人的痛苦。” 林楚很清楚,林大夫的结论已经基本上给单云判了死刑,就一般情况而言,单云的生命不会超过半年。她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坐在她身边的焦阳不声不响地将面巾纸递了过来,林楚赶紧揩干了眼泪,恢復了正常,招唿各位专家中午一起用餐,并将准备好的红包分发给各位专家。 午餐是由林楚、伍德和焦阳一起陪专家吃的,伍德尽管悲伤,但还是很周到地招待了各位专家,临别时,林大夫拍了拍伍德的肩膀说:“小伙子,别太伤心,摊上了,没办法,尽量让她高兴,接受现实。” “谢谢您,林大夫。”伍德说, 欣茹在病房陪单云。专家们的结论只有欣茹和单云不知道,等待的心情是十分焦急的,欣茹端着病号饭一个劲儿地劝单云吃,单云说欣茹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是一点胃口也没有。欣茹同样也一口吃不下。她本来打算,把伍德和胡菲菲的事情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单云,看来是彻底泡汤了,单云得了这个病,没有必要让她知道那么多了。欣茹虽然还不确知单云的病情,但从林楚的只言片语中,能够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所以她什么也不想对单云说了,还是找个机会让伍德多陪陪单云。 欣茹这样想的时候,心情沉重得一塌煳涂。 《所谓婚姻》十八(1) 想来想去,胡菲菲觉得,只有她的离开,并且是不辞而别,才能使事情变得简单,也才能让自己从这个迷局中解脱出来,避免遭到更大的伤害,她不愿意亲耳听到伍德告诉她:“菲菲,没办法,我离不了婚,也没办法像原来那样照顾你和雨梦。”胡菲菲宁愿自己从这种痛苦中挣扎出来。所以,她想离开,彻底地从伍德的生活中消失。 送走各位专家,伍德没有回单云的病房,他让林楚告诉单云,单位有点儿急事儿,他去一趟,傍晚回来。林楚看了看他,说:“我怎么跟单云说?我是说她的病?” “还是瞒着她一些吧。”伍德闭了一下眼睛,林楚看见伍德的眼圈红了。 “那好吧。”林楚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实话实说,她觉得对单云太残酷了,她对伍德说“你也别太难过。” “我知道,你费心了。”伍德说。 伍德开上车,直奔颐和园,他想一个人呆会儿,整理一下思路。他租了一条脚踏船,一直踩到十七拱桥外面,在寂静无人的水面上任意飘荡,一根接一根地抽菸。伍德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欣茹的发现、雨梦的伤手、单云的病,接踵而至,让他来不及思考,更无从处理。 暂时抛下菲菲和雨梦,单云得了绝症,来日无多,他跟菲菲还有的是时间,以后再解释吧,伍德掐灭了烟,在夕阳的余辉中踏回岸上。他给胡菲菲打了个电话,问雨梦的情况怎么样?胡菲菲说,不要紧,马上就可以拆线了,让他不要惦记。伍德说,菲菲,最近一段时间我不能去看你,你和雨梦要好好保重。 伍德下定决心,在单云治疗期间,他哪儿都不去,尤其不能去菲菲那儿,一心一意陪着单云。他也不想让菲菲知道单云的病,让她在这种情况下存了等待和盼望,对他们三个人来说,都不公平。当务之急就是请最好的医生给单云治病,减轻她的痛苦,同时也是减少他的内疚和遗憾。 伍德回到医院时,欣茹还没走,看看时候不早,伍德说欣茹你回吧,耽误了一整天,我送送你。伍德送欣茹出来,欣茹急不可待地问专家会诊的情况,下午林楚来过,说了没几句就走了。伍德嘆了口气说,情况很糟糕,最多还有半年时间。欣茹一听,眼圈一下红了,“怎么会这样?” 第59页 “欣茹,菲菲那边我最近肯定顾不上了,你多费心了。单云的病,也先别告诉菲菲那么多。”伍德眼睛看着远方说。 “我知道,你放心,你就一心一意照顾单云吧。赶紧回去吧。” 郝欣茹转过身来就哭了,她们才刚刚三十岁出头,居然就面临死亡的威胁了,半年,180天,单云的生命要以天来计算了,郝欣茹边走边哭,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这么痛快淋漓地哭过了。哭过后,仿佛轻松了许多,欣茹上了辆公共汽车回家。 雨梦出院那天,欣茹给菲菲打了个电话,叫她们在医院等,她找车去接。菲菲明显地瘦了,嘴上起了两个燎泡,见了欣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又给你添麻烦了,欣茹。欣茹没有说话,面对菲菲和单云,她都有着一种有口难言的尴尬,伍德私下里嘱咐她,不要把单云患了绝症的事告诉菲菲,菲菲知道了,会感到不安的。欣茹答应了伍德,她能理解伍德的苦心。 “雨梦,手还疼吗?”欣茹问雨梦。 “不疼了,阿姨,就是拿不住筷子。”雨梦举起自已的右手,欣茹看见中指和无名指只剩下了红红的两个肉团,她扭过身去,不忍再看。 欣茹一直把菲菲和雨梦送回家,菲菲执意让欣茹进来坐坐,欣茹也就没有推辞。菲菲的家依然零乱,进屋,雨梦跑前跑后地张罗着给欣茹找拖鞋,可找来找去,家里只有一男、一女、一小三双,雨梦无奈地说:“那你穿爸爸的吧。” 提到爸爸,雨梦的话又多了起来:“妈妈,爸爸这几天为什么不来看我,他是不是又出国了?” “雨梦乖,爸爸是出国了,回来后肯定来看你。”菲菲哄着雨梦。 欣茹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儿,她想伍德肯定总是以出国为幌子,在两边瞒来瞒去。单云这一病,意味着他们这样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太久了,总该有个水落石出的时候了。只是单云,竟是在这种时候以这样的一种方式退出了,而且退出的将是那么彻底——在伍德最为难的时候,她不再让他有一点为难了,单云真是上辈子欠了伍德的,欣茹在心里说。 “欣茹,吃个水果吧?”菲菲把一个削好了的苹果递了过来。 欣茹回过神来,接了苹果,她不知道该和菲菲说点什么,伍德和单云,都是她们想迴避却不得不面对的话题,于是,欣茹小心谨慎地说: “菲菲,伍德家里最近出了点事,可能不方便来看你,有什么事,你就尽管招唿我,好吧?” “欣茹,你不用多说,我都明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我不会让伍德为难的。”菲菲说的很平静,不是气话,欣茹能感觉得到。 “菲菲,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单云是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人,你要给伍德时间。过一段,你就会明白的。”欣茹好象在为伍德辩解,她也只能这么含煳地说,她怕菲菲误解伍德,再发生其他的不测。他们几个人的生活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就让伍德好好送走单云。 菲菲和欣茹又陷入了沉默,她们似乎全然忘记了还是共窗三年的同学,除了单云和伍德,应该有更多的回忆和话题。可是,她们同样都陷入了这个怪圈,不能自拔。除了无话就是不自然的对话,多亏有雨梦,不时地调节一下气氛,欣茹好歹坐了20分钟。 “菲菲,那我先回去了,咱们电话联繫。”欣茹告辞的时候,雨梦依依不捨地问欣茹什么时候来看她,欣茹说,阿姨过两天就搬到这个楼里了,可以天天来看你,还有小哥哥,可以跟你一起玩儿,雨梦显得很高兴。 欣茹走后,菲菲给雨梦做好午饭,自己干脆吃了个苹果充飢,没有食慾,口腔溃疡得厉害,吃什么都疼。雨梦吃完去午睡,菲菲本想收拾一下屋子,可是没有心情,她就歪在沙发上胡思乱想。 这几天,她一直都在想,要不要离开北京,如果伍德离不成婚,或者离婚对伍德来说非常痛苦,那么就意味着她非得离开不可,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现在情况已经是不言自明,伍德和单云并不是感情破裂,因此取捨对伍德来说都是很困难的。像林翘那样的逼婚,把伍德从单云身边抢过来,她做不到,也没有理由。雨梦或许并不是伍德的,单云的通情达理比乖吝嚣张更让她感觉到压力,伍德没有理由抛弃单云,也就意味着她没有机会与伍德相守余生。 想来想去,胡菲菲觉得又累又烦,这么些年,她接连遭遇一次又一次生离死别,她够了,对感情已经腻味了,不愿意再沉浮在总是给她带来痛苦的爱欲之中了。最重要的是,她对伍德能否最终选择她没有信心,对他们真的成为夫妻后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和谐甜蜜没有信心。当她真的成为妻子,一切都尘埃落地,所有的激情和吸引也许都会成为单调和乏味。她不想再经歷失望和打击了。 现在,只有她的离开,并且是不辞而别,才能使事情变得简单,也才能让自己从这个迷局中解脱出来,避免遭到更大的伤害,她不愿意亲耳听到伍德告诉她:“菲菲,没办法,我离不了婚,也没办法像原来那样照顾你和雨梦。”胡菲菲宁愿自己从这种痛苦中挣扎出来。所以,她想离开,彻底地从伍德的生活中消失。 第60页 可是,她去哪呢,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回老家,林翘家人的原因暂且不说,伍德也一定会找到她,会使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在北京找另外一个地方住下来?可如果没有了伍德,北京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吸引力呢?这里的消费那么高,她又没有经济来源,坐吃山空,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找个小镇住下来,一切重新开始?她有些恐惧,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全新的生活。她这时突然想,要是没有雨梦,事情就简单多了,一个人可以做任何的了断,可是有雨梦,那么小的孩子,又残疾了,无论如何,她都得为她挡风遮雨,谁让当初选择把她生了下来呢? 菲菲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人也疲劳得很,就迷迷煳煳地睡去了,睡梦中,她恍恍惚惚地看到一个高个魁梧的男子,像李真旭,又似伍德,无限幽怨地对她说:“还是回家吧。” 菲菲一激冷,醒了过来,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拼命地回忆梦中男子的模样,可就是辨别不出究竟是李真旭还是伍德,菲菲有种不祥的预兆,让她“回家”可能是李真旭和伍德共同的心声。 这些年的遭遇,让菲菲变得有些迷信,也异常敏感,她总觉得冥冥之中有命运之手在操纵一切,所以她做什么事宁愿以懵懂的启示代替理性的思考。她觉得在这种时候,有这样一种让她回家的声音,那她就得非走不可,别无选择,是命运的安排。 人在游移不定的时候,是需要外力推一把的,“回家”的声音,让菲菲的心突然定了下来,也轻松起来,便仔细琢磨着回家的细节。她想瞒着自己的父母,偷偷摸摸地回李真旭的乡下老家,她喜欢那个四面环山的小村庄,几间瓦房,一套院落,早有鸡鸣,晚有炊烟,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生活简单随意。在那里,一来可以避开林翘家人的骚扰,二来伍德就是想找也找不到她。她可以悄没声地陪伴公婆了度余生,两位老人没了儿孙,有她和雨梦在身边,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安慰,自己这一辈子,也没别的指望了,就是将雨梦抚养成人。有了这个如意算盘,菲菲心里立刻塌实了下来。 菲菲来北京这几年,除了在市里的几个公园转过外,郊外的景点都还没有去过,她想趁着没走之前,带雨梦去玩儿一玩儿,再来北京还说不定是什么时候呢。伍德前些日子跟她说,等玉兰花开的时候,带她和雨梦去京西的潭柘寺去看紫玉兰,时下正是阳春三月,看着小区里的玉兰开得正盛,她想明天就带雨梦去潭柘寺。 第二天一早,天气格外的好,春光明媚,菲菲早早地就把雨梦叫了起来,听说出去玩,雨梦兴奋得不得了,自已穿衣戴帽,打扮得齐齐整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临出门的时候,她问菲菲,爸爸跟我们一起去吗,菲菲告诉她,爸爸有事,不能去。菲菲领着雨梦,先坐地铁到苹果园,再换乘931路公共汽车,一路辗转,到潭柘寺时已经是近午时分。 山里的气温比市里低,柳树刚刚抽芽,玉兰也是含苞待放,在和煦的春光中显出勃勃生机。因为不是双休日,游人不多,这座千年古剎显得格外静谧宜人,菲菲领着雨梦仔仔细细地逛,到雨梦喊着饿要吃饭的时候,她们只看了柘树、安乐堂和石桥牌楼三个景观。 菲菲带雨梦到附近的素心斋吃饭,要了一个香椿炒蛋,一个素鸡烧笋,一碗豆腐白菜粉丝汤,雨梦嚷嚷着要吃肉,菲菲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服务员,低声对雨梦说,晚上回家妈妈给你做。 正吃着,一个导游模样的人领着两个老外进来了,就坐在菲菲她们的邻座儿,女老外落坐后不错眼珠地看雨梦夹菜不灵便的右手,欲言又止的样子。 菲菲见状,有些不高兴,心想,都说老外文明程度高,她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于是菲菲站起来,坐到另一侧,挡住了老外的视线,别别扭扭吃完这顿饭,菲菲和雨梦起身刚要走,导游模样的女士挡在了菲菲的面前,很有礼貌地说:“请留步,安妮小姐和菲利普先生是加拿大一家慈善机构的,下设的一家医院是做再生移植手术的,他们说,如果您的孩子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联繫他们,这是他们的联繫方式。他们在中国可能还要逗留半个月的时间,如果这段时间您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找我,这是我的名片。” 导游摸样的人递上了她的一张名片和两个老外的联繫方式,菲菲看了看名片,知道导游摸样的人叫林楚,不是导游,是绿岛医院的医生。 菲菲知道自己误解了别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连声说谢谢谢谢。她很友善地与两个老外和林楚道了别,接下来的游程,盘绕在菲菲脑海里的始终是林楚的那番话和雨梦断指的右手,她后悔自已当时为什么不问问清楚情况,需要多少钱,如何办理手续。转念一想,到加拿大治疗,那得需要多少钱呢,恐怕不是她所能够承担的。 被希望牵扯着,菲菲的心又开始不安起来,她指望着能够再一次与两个老外和林楚邂逅,不停地左顾右盼,可是直到她和雨梦逛完所有的景点,到歇心亭休息的时候,也没能再遇到他们。菲菲斜倚在栏杆上,任春日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晒着,闭目养神,她吩咐雨梦不许出这个亭子。 “这位女施主,”不知过了多久,菲菲听到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睁开眼一看,一位面目和善的尼姑双手合十地站在她面前,“劫难过后,六根益净,善结佛缘,是该归家的时候了。小施主自有贵人相助,西行之后,便可大安了。善哉,善哉。”说完之后,尼姑飘然而去。 第61页 菲菲被这话惊得目瞪口呆,自已的经歷和遭遇,让她的神经极为敏感,一个梦镜,偶尔在书刊上看到的测试,都会让她结合自已的命运想上半天。这位老尼姑的话太奇怪了,是在给她什么暗示呢? 菲菲牵着雨梦的手,脑子里塞满离奇古怪的想法,老尼怎么会知道她曾经和正在经歷的劫难?“六根益净,善结佛缘”又是什么意思?她的梦和老尼,都让她回家,哪里才是她真正的家,她的归宿又在哪儿呢?小施主,自然是雨梦,会有贵人相助?这样的处境,谁会成为她的贵人,伍德、欣茹还是今天见到的那两个老外?这恐怕是她到北京之后所有的社会关系了。 菲菲朝远处望去,老尼姑早就没了踪影,只有青山绿树千年古剎,在阵阵山风中岿然不动。 菲菲被老尼的话彻底搞乱了阵脚,她没有心思再玩儿,拉着雨梦上了公共汽车。回家的路上,雨梦一直躺在她的怀里睡着。车窗外山峦如黛、晚霞凄艷,车行在这崎岖的山路上,让她不禁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场车祸,想起了雨田和李真旭,她曾经有过那么和美的生活,可是就在剎那间灰飞烟灭,一切都不復存在了。如果没有雨梦的到来,没有伍德的帮助,也许她早就追随着雨田他们去了,即便活着,也会状如行尸走肉。是雨梦唤回了她的母爱,伍德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才让她熬过了那苦不堪言的日子。可是现在,雨梦伤了,伍德遇到难处了,她又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了,曾经幻想和指望的生活又落空了。 菲菲有些不寒而慄。难道所有的磨难都是因为她不宜享受俗世的快乐吗?她所拥有的都会被夺去,让她万念俱灰,四大皆空,遁入佛门? 菲菲被这样的启示又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觉得仿佛一切都事出有因,不是空穴来风,是因果的轮迴。别人破坏了她的家庭,而她又不期然地也充当了同样的角色,报应又恰恰落在了雨梦的身上,如果她能够迷途知返,说不定就能够化解所有的难题,每个与她有关的人都能各得其所。伍德可以像不认识她之前那样过平静而温馨的日子,单云,欣茹的好朋友,也可以一如既往地小鸟依人般地与伍德共筑爱巢,可是,雨梦怎么办?她还那么小,谁能照顾她,她的贵人究竟是谁呢?现在,雨梦就成了她唯一的牵挂。想到这,菲菲捏了捏揣在兜里的林楚的名片,她想回到家之后,一定要跟她联繫一下。 吃过晚饭不一会儿,雨梦就上床睡觉了。大约九点钟左右,伍德打了个电话过来,问雨梦出院后情况好不好,他刚刚从医院回来。菲菲说一切都好,她也问了单云的情况,伍德说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出院,他告诉菲菲一定要照顾好自已和雨梦。菲菲说,你就别惦记我们这边儿了,好好照顾单云才是。伍德说那这段时间只好委屈你和雨梦了。 菲菲放下电话后,心中有些悽惶,有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不知道这一辈子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昨天的如意算盘,被今天的一场出游打乱了。 她稍微平静了一下心绪,就拔通了林楚的电话,有些惶恐地说:“很冒味地打搅您,我是今天在潭柘寺遇到您的那个伤手小女孩的妈妈,我叫胡菲菲。”林楚说知道知道,平抚了菲菲紧张的心理,她简单地告诉林楚,她想知道治好女儿的伤残,需要多少钱,要办哪些手续。林楚说,这样吧,我明天发一份传真给您,上面写得很清楚。菲菲说,我这儿没有传真。林楚说,看看你附近的朋友有没有。菲菲感激地说,那您先等等,我一会儿再打给您,告诉您传真号。 菲菲撂下电话后,马上打电话给欣茹,问到了欣如公司的传真号码。她把传真号码告诉林楚时,林楚问了她一句:“能冒昧地问一句,你女儿的手?”菲菲赶紧说,“是被玩具炸伤的。” “玩具炸伤的?什么玩具?”电话那边的林楚有些吃惊。 “我妈妈从老家寄过来的一个芭比娃娃。” 胡菲菲如实答道。 《所谓婚姻》十九(1) 在没有那次之前,林楚不否认自己对刘谅有好感,他一表人才,业务精湛,在医院里是大家公认的才子,而且人不死板,没有所谓专家的那种陈腐。虽然已经是年过40,但依然能和年轻人们玩儿在一起。 林楚放下胡菲菲的电话,原地站了一会儿,情绪复杂,猫小宝一直在她身边蹭,讨好地看着她,她抱起小宝,走到窗前,茫然地望着外面。 昨天刚给单云会过诊,难过的一塌煳涂,送走专家,她好半天都不敢去单云的病房,怕控制不好情绪,让单云有所察觉。那么好的一个朋友,就这么被判了死刑,人生多无常啊,身为医生的林楚本来对生死已经习惯了,不那么敏感,但得病的毕竟是单云,她最好的朋友。 晚上刘谅打电话给她说,安慰了她几句,无非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作好该做的,不留遗憾之类的套话。林楚知道他后边肯定还有实质性的内容,不会因为单云的病来专门安慰她。果然,刘谅话锋一转说,如果你明天没什么事,能不能陪一陪加拿大访问学者安妮和菲利浦?林楚知道刘谅不是好求的,他不会无缘无故帮你的,是计较每一分回报的,好在与其他的比,对林楚来说,这也不算什么苦差,她也乐得出去散散心,透透气。所以爽快地答应了,说:“好吧,我明天带他们去潭柘寺。” 第62页 林楚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潭柘寺遇到胡菲菲和她的女儿,更没想到的是,胡菲菲的女儿手有残疾。 其实在素心斋,她一坐下来就发现了胡菲菲,恨不得马上换个地方,避开。偏偏菲利浦夫妇又那么热心,有职业病,把她逼上了不得不与胡菲菲直面的境地,还好胡菲菲并不知道她是谁。 林楚放下小宝,刚要给菲利浦夫妇打电话问他们要详细资料,手机响了,看了看号码有些陌生,但还是接了起来,小心地问候了一声你好,对方赶紧自我介绍说:“林楚,林大夫吗?我是焦阳,是从郝姐那儿要到你的电话号码的。”电话里焦阳的声音略显紧张,在切入正题后,才放松下来:“是这样的,林姑昨天给单云看过后,挺关心她的病情的,她要我转告你,说在进行放化疗时,一定要注意用药的剂量,不能下勐药,一切都要从延长病人的寿命和不增加病人的痛苦为前提。”焦阳有点儿照本宣科:“还有,就是要重视中医疗法,也许会有奇蹟。” 林楚非常感谢林大夫的关心,所以在电话中对焦阳也格外友好,她难得对一个不熟悉的冒昧打电话给她的男人有这样的耐心,尤其是当焦阳说,为了方便单云的治疗,把林大夫家里的电话给她,并可以随时联繫时,林楚禁不住说出了一连串儿的谢谢。倒是焦阳恰到好处地说:“你不用那么客气,都是为了单云嘛。” 林楚突然有些感动,对焦阳也多了一分好感。突然想起了欣茹的话,脸不禁红了一下,仅有的两次接触,焦阳给林楚的印象是干净、细心,有些谦卑,但富有人情味儿,是一个挺随和的人,林楚笑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不过她也欣慰,如今能让她有兴趣多想一会儿的男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凤毛麟角,她觉得自己还没有老到不可救药,还有暂短的心动,也还会有所幻想,证明自己还是有开始新生活的可能的。 第二天一上班,林楚换上工作服就奔了单云的病房。她没有告诉单云真实的病情,没有必要让她知道那么多,有了林大夫那边的关心,林楚的心里塌实了许多,虽然对治好单云没有任何把握,但毕竟能让她得到最科学的治疗,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单云刚睡醒,对林楚这么早就过来,缺乏心理准备:“你怎么这么早就到我这儿了?”林楚通常是查完其他病人的房,再到单云这儿来,为的是能跟她多待会儿。“怎么?不欢迎?”林楚故意调侃。 “是不是不太好哇?”单云很敏感,任何的与平常不一样的举动都会让她联想到自己的病情。 “别胡乱猜了。”林楚尽量保持平时的常态,不让她有任何的疑心,说话也尽可能显得欢快些:“哎,你那个高中同学真不错,路子挺宽的,人也实在,关键是对你够意思。” “怎么了?你是说焦阳?”单云问道。 “市医院的林大夫,人家请到了不说,诊后服务那叫一个好。”林楚带上听诊器,给单云检查心肺。 “林大夫怎么说?”单云格外关心。 “她说你根本用不着手术。只採取放化疗再配合中医疗法就行了。”林楚是实话实说,却不是林大夫的真实意思,但对单云她也只能如此瞒天过海了。 “真的呀。”单云喜出望外。 “人家可是泰斗级的人物,还能懵你不成?”林楚没有因为自己的撒谎而内疚,她想让单云高兴一天是一天,“你这一病,让我认识这么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因祸得福啊。” “兴许不止如此呢。”单云想到欣茹的设想,揶揄着林楚。 “还有什么?”林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看单云一脸的坏笑,马上意识到了,为了让单云的好心情多保留一会儿,她故意说:“跟焦阳?” “心有灵犀嘛。看来有戏。”单云的情绪很好,林楚有些心酸。 “那你可是帮我大忙了。要不我这辈子非老到家不可。”林楚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认真点儿,到底有没有点儿感觉?要是真有点儿意思,咱让欣茹撮合撮合。”单云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我就知道你没看上焦阳,心比天高。” “你还不如直接说我命比纸薄得了。”林楚坐在单云边上给她量血压,要是以前,林楚肯定还要加上一句,“我跟你没法比呀,你多有福啊。”可是林楚知道现在的单云比谁都悽惨,爱她的老公跟了别人,自己又得了这个病。 “真的,林楚,你不妨考虑一下,别老让我操心了。”单云是真为林楚的婚事着急,这么好的一个女人落了单,她觉得上天实在是不公平。 “行了,你又来了。血压正常。”林楚摘掉器械,一脸高兴。 心情沉重的伍德走进病房的时候,见谈笑风生的单云和林楚不免有些纳闷。林楚见了伍德,突然想起了昨天见到胡菲菲的事,她勐然意识到那个手残的小女孩儿可能不是伍德的,因为按照她在妹妹的葬礼上见到的怀孕的胡菲菲来推算,小女孩应该是李真旭的遗腹子。胡菲菲说小女孩的手是被炸伤的,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会是最近吗?林楚有些不安,她又联想到对李真旭一家恨之入骨的哥哥,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慄。她说要去查别的病人房,离开了单云和伍德。 第63页 林楚没有去查房,而是去了刘谅的办公室。她想,反正自己已经张口求他了,就得让他帮忙帮到底,单云的治疗方案必须得有他的全力配合。 “主任,”林楚进门就开门见山,“单云的病,得做具体的治疗方案了吧?” “菲利浦夫妇昨天玩儿得好吗?”刘谅答非所问。 “还行。”林楚知道刘谅即将去加拿大回访,菲利浦夫妇负责接待。 “市医院的林大夫对单云的病还是挺关心的,昨天特意打电话说放化疗时注意用药剂量,重视中医疗法。”林楚不想顾左右而言他。 “林大夫亲自打电话过问啊?”刘谅显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态度热情起来:“你是怎么认识林大夫的?” “一个朋友家的世交。”林楚不冷不热地回答,她明白,刘谅对林大夫的兴趣远远超过对单云的兴趣,但他这种态度对单云的治疗绝对会有好处的,这也是她为什么将林大夫搬出来的策略。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林大夫的?我怎么不知道?”刘谅边收拾办公桌边问林楚,他对这个部下有着不一般的兴趣。 “也是刚认识。”林楚心想,我什么时候认识的,也用不着告诉你呀。 “小林,”刘谅突然转移了话题:“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成见?那次,我-------,你可能不知道,我在你面前紧张。”刘谅的脸突然红了,与他的身份很不相符。 刘谅说话时的表情让林楚非常不舒服,厌恶的情绪腾空而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甚至想摔门而去,但一想到单云,她还是忍住了。 他怎么还好意思提那次,林楚觉得那是迄今为止她行为上最大的一个污点,是最让她不堪回首的一幕,她根本就不愿意再提起那件事情,那实在是一次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记忆。而他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从那次之后就不再理他了,难道他认为是自己的不行才让她心生反感吗?简直可笑。 在没有那次之前,林楚不否认自己对刘谅有好感,他一表人才,业务精湛,在医院里是大家公认的才子,而且人不死板,没有所谓专家的那种陈腐。虽然已经是年过40,但依然能和年轻人们玩儿在一起。 她和刘谅由纯粹的同事、上下级变得暧昧起来,是在一次郊游之后。科里到郊区去玩儿,晚上刘谅多喝了几杯,林楚也喝了不少,在回房间的路上,年轻的医生护士们唧唧喳喳在前,林楚孤苦伶仃地拉在后边,仰望布满繁星的天空,有些伤感,想起了自己不幸的身世,失败的婚姻。 “怎么了,小林?想什么呢?” 刘谅放慢了脚步,与林楚走在了一起。 “没想什么。看星星呢。”林楚说。 “你看,这儿的星星都好象比城里多似的。空气都是甜的。”刘谅和林楚挨近了些,林楚敏感地意识到了,但她没有挪开,她不讨厌刘谅,潜意识中,她的落落寡欢,好象也是故意要引起刘谅的注意。 他们都有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和前面的同事离得更远了。 “小林,你好象有心事,到我房间聊聊吧?”刘谅已经注意林楚很久了,只是没有找到很好的接触她的机会,平时他在工作中会有意地偏袒她,他想,以林楚的聪明绝不会没有察觉。他借着酒劲儿,在黑暗中抓住了林楚的手。刘谅知道林楚婚姻不幸福,跟海外留学的老公正在办理离婚手续。而且他也了解,林楚非常上进,对有才华的人非常崇敬,这也让刘谅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反正他豁出去了,以他对林楚的了解,他认为林楚不会让他下不来台,他大胆地发出了邀请,万一有闪失,他就说自己喝多了。 林楚没有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只是稍微抖动了一下,说:“不了,太晚了,再找机会吧。” 对刘谅的示爱,林楚虽然有过期待,也在平时的工作中感觉得到他对她的好,但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毕竟她现在还是有夫之妇,不是自由之身,尽管自己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 林楚的若即若离,没有抽回被他握住的手,但也没有接受他的邀请,让刘谅有了欲罢不能的冲动,他趁热打铁地说:“小林,今天不方便,那改日吧?你看周五你有时间吗?什么事不能老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要学会倾诉。” 刘谅的体贴让林楚的心禁不住动了一下,手也任由刘谅握着,刘谅的手厚实,干凉,不是林楚讨厌的那种温湿,这让林楚又对他多了一份好感。 林楚也不想太苦了自己,她才二十九岁,所有的她这个年龄的女人的生理和心理的需要她都有,而这一切又都是她的丈夫黎子恆所不能给予的,幸亏做医生的她能够自我心理调节,否则早就疯掉了。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痛苦和煎熬,她渴望倾诉,希望被理解,听刘谅这么一说,她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她没有拒绝刘谅周五的邀请,周五上午湘河南里20号楼407房间,她记住了刘谅告诉她的这个地址。 二十九岁、结婚三年的林楚不是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会发生什么,肯定不仅仅是倾诉那么简单。她结婚三年了,还没有真正做过女人,确切地说,她还是个处女,她丈夫黎子恆不行,这是她新婚之夜才知道的。也许是她平时太一本正经,而且丝毫没有表露出家庭生活不幸福的痕迹,刘谅成了她婚后唯一向她表示爱意的人,而她竟又不讨厌他。 第64页 聊天,倾诉,心灵相通,情到浓处,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如果是水到渠成,你情我愿,林楚倒是觉得任何的结果她都能够接受。 在周五上午之前,除了工作,林楚一直对这次约会充满了期待。407房间会是什么样子?以她对刘谅的观察,觉得那应该是一个洁净、温馨、浪漫的地方,窗纱曳地,屋里光线晕暗,是单独相处的男女容易产生暧昧想法的地方。她想像中的刘谅呢,一身休闲打扮,最好是白衣黑裤,林楚喜欢这种对比强烈的反差,对黑白两色更是情有独钟,这样打扮的刘谅, 会显得风流倜傥、潇洒英俊的,他坐在窗前,捧杯咖啡、绿茶抑或是红酒,从容而悠闲。屋里最好还有若有若无的音乐,林楚把自己对情爱的期待寄托在了刘谅身上。她也精心打扮了自己,亚麻质地、黑底白格的时装套裙,勾勒出她娇好修长的身材,她还破例化了淡妆,想以最佳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刘谅是怎样的让她失望啊! 什么叫不堪回首,林楚觉得和刘谅的那次约会是对这个词最贴切的诠释。那间被她寄予厚望的温馨小屋是如此的破烂和不洁,别说情调了,连起码的干净都没有,一进屋,骯脏的拖鞋杂乱地堆在门口,门厅里的饭桌上,摆着酒瓶子和剩饭剩菜,有三五只苍蝇在上边盘旋,茶几上的菸灰缸里堆满了烟屁和瓜子皮,刘谅坐的沙发已经分辨不出来是什么颜色了,只是两个黑黑的烟洞十分显眼。 见她进来,一身花睡衣睡裤的刘谅,竟不容分说地把她抱起来进了卧室,嘴里面不住地嘟囔着想死我了,林楚不由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拼命地挣扎着,还是被力大无比的刘谅扔在了那张堆满了烂棉絮的床上,她瞬间就被扒光了,那套质地上好的套裙被刘谅扔在了水泥地上。床咯吱咯吱地响着,半挂半掉的窗帘,挡不住阳光照射下的满屋的灰尘,林楚终于踹开了刘谅,刘谅诧异地看着她说:“怎么了,我还没完呢。”当他看见床单上的血迹,几乎是嗷嗷地叫了起来:“你是处女?” 刘谅占了巨大便宜似地扑了上来,“宝贝儿,我真是没想到,以后咱们每个星期都来,这是我一个朋友的房子,他出国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儿就是咱们的了。”刘谅自顾自地说着,林楚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又被刘谅压在了身下,动弹不得,好在刘谅经过一番折腾,也没了元气,林楚得以抽身,她迅速地穿好衣服,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听见刘谅在门里喊道:“怎么回事你?” 林楚走在阳光灿烂的大街上,心绪低落到了极点,她觉得自己脏极了,恨不得马上跳到一池清水里洗个透澈,她没有去上班,而是回了家,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沖了一个多小时,还是觉得不干净,又一遍一遍地用浴液清洗,她觉得自己完了,曾经的期待,那么美好的嚮往,都被刘谅破坏了。 老公黎子恆虽然不行,可毕竟不让她感到噁心,他干净、儒雅,懂得尊敬她,除了那方面,她对他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对黎子恆也曾有过怨恨,觉得他骗了她,没有在婚前把事情告诉她,可后来她觉得他也不是不可以原谅的,他说他一直寄希望当医生的她能够帮他治好这个病。当希望落空了,他选择了离开,给她空间,并说随时可以办理离婚。林楚之所以犹豫,也在于她觉得黎子恆其实也挺可怜的,她不想把事情做的那么绝。 可是今天的林楚,下定了决心,还是跟黎子恆离了吧,她觉得现在自己也是可怜的,黎子恆对不住她,她今天也做了对不住他的事,扯平了,没有心理负担了,各自的伤痛都各自承担吧。 她跟黎子恆离了婚,搬回了大伯家,寂寞中,又添了懊悔,只要一想到跟刘谅的那次见面,她就噁心,想吐,在单位里见到刘谅,那种无可名状的厌恶就会瀰漫开来,会让她一整天都笼罩在这种气氛当中,难受得要死。她一度想换一家单位,但没有更好的去处,只能自己躲在角落里疗伤,让时间淡化一切吧,好在刘谅没有太多的找她麻烦,她也就变得更加的沉默,对男人几乎丧失了所有的兴趣,不再幻想,不再嚮往,独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努力忘掉那污秽。从那以后,她甚至有些洁辟。 今天,她总算明白了,刘谅没有找她的麻烦,并不是玩味过来他在林楚心中从里到外的那么不堪的形象,而是认为自己那方面没有满足林楚,林楚哭笑不得,心想,这么聪明的一个男人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但林楚一点儿纠正他错误的兴趣都没有,在林楚的眼中,刘谅已经是最龌龊的男人了,对这种男人只能是离得远远的,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看见,有时,林楚也想不通,她曾经那么有好感的一个男人,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人哪,真是难以琢磨。 林楚尽管不想与刘谅有任何来往,可是,没有办法,单云的病,没有他的参与不行。 林楚抑制住自己的不快,转移话题说:“主任,您看,单云的化疗什么时候上?” “那就尽快吧。”刘谅觉出了林楚对他刚才话题的毫无兴趣,他至今仍不明白,没有男人的林楚,如何能耐得住寂寞,怎么跟他那么一次,就再也不理他了呢?他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自己那天状态不是特别好,让林楚失望了,可是男人和女人嘛,就是在床上,也需要磨合呀,林楚她怎么不理解这一点?他睡过很多的女人,什么样的都有,在什么地方的也都有,但像林楚这样的,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所以他一直对林楚还抱着希望,但不敢轻易去碰。 第65页 “那好吧,我去作些准备。”林楚说完就走了,在走道里,她见伍德一个人在吸菸,她走上前去,问道:“单云的药吃了吗?” “吃了,现在睡着了。” “明天可能就该上化疗了,你也要有心理准备,她会很难受的,情绪也会变得很差。” “我知道。”伍德的话很少。 林楚十分犹豫,该不该把她看见胡菲菲的事情告诉伍德,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不说的好,伍德肯定不知道她是林翘的姐姐,情况太复杂了,过段时间看看再说吧。 《所谓婚姻》二十(1) 欣茹和单云最大的不同就是,单云做事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伍德,而欣茹则会更多地考虑自己的感受,所以,婚姻带给她们两个人的体验也是完全的不一样,幸福时的浪漫浓情,痛苦时的椎心泣血,欣茹都不曾体会,婚姻,在她的生活中就是平淡、琐屑,又不可或缺,就像河流中的浪花,平稳时,是细碎的波纹,湍急时绽放一下光彩。 郝欣茹这几天心情不好,因为单云的病情,也因为胡菲菲的处境,她也由此生出许多的感慨和无奈。突然觉得自己忙碌着、奔波着,有些不值,说不定哪一天,自己也病倒在床,和单云一样,所有的期待和梦想,就都放到了与病魔的搏斗上了,说到底,其实人生不过是虚无,忙来忙去一场空,乐观的郝欣茹很少被这样的情绪控制,她知道自己需要调整,不能钻牛角尖。 把雨梦和菲菲送回家后,她独自一个人信步到附近的莲花池公园,看天高云淡,风筝飞舞,虽然因为季节的缘故,莲花池的盛宴——漫池莲花还没有出现,但鲜花绿草,碧波游鱼,还是让她的心情豁然开朗了许多。她从食品亭买了个汉堡包,要了瓶酸奶,坐在湖边的长凳上,打发了自己的午餐。然后她绕湖慢走一周,做了几个健身器材,最后和几位老头一起在垂钓区钓鱼。欣茹一直在公园逗留到傍晚时分,没有再回公司,直接打车回家了。 因为过两天就要搬家,家里显得异常零乱,欣茹也不打算收拾,饭也懒得做。最讨厌零乱的欣茹,看着家里这副情境,刚刚调整好的心情又暗淡下来,禁不住怨从心生,把这一切又归罪于张凯。本来,她一直倾向于家里请一个保姆,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这样家里每天都是整洁干净的,也能吃到可口的饭菜,不像现在早晨起来来不及收拾屋子,就得匆匆上班,搞得一整天心里都乱乱的,下了班回家还得买菜做饭,人疲惫不说,连个好心情都没有。 为这事,欣茹没少跟张凯唠叨,可张凯一口咬定,孩子住校,家里哪还有什么事?欣茹说屋子要不要收拾,衣服要不要洗,屋子一乱,我心里就不舒服,张凯就没好气地说,就你毛病多,人谁谁家,家里比咱们乱多了,不也过得好好的吗?欣茹说,那是人家,我不行,屋子乱,我一整天都过不舒服。张凯说,不舒服就自已收拾呗,年纪轻轻的就让别人伺候,好意思吗?话硬得能噎人一个筋斗,欣茹也听出来了张凯话里有话,就不甘示弱地说,年纪轻轻怎么了?我要请保姆,为的是不让这些杂事缠身,腾出更多的时间做正事,我觉得把时间浪费在我不愿意做的事上不值得,况且请保姆我自已出钱,碍着别人什么事了?张凯立刻反唇相讥,人家柴契尔夫人还自已买菜做饭呢,我妈都那么大岁数了,也没请个保姆照顾哇。 张凯绕了半天,癥结就在这儿。欣茹说,我早就建议你妈那儿请一个保姆,那么大岁数了,一个人在家也不安全。我妈没那么大福气,张凯说。欣如无话可说,她搞不明白,家里原来用的小保姆,是她远房表姐的女儿,干得好好的,可孩子刚一上幼儿园,张凯的妈妈和姐姐就迫不及待地要把她遣送回去,欣茹怕做得太过,让老家的人说三道四,就好歹又留了表外甥女两个月。后来,张凯还是急三火四地买了车票让小保姆回老家去了。欣茹为此心里很是不受用。 家里冷不丁少了帮手,欣茹既要上班,又要收拾屋子,买菜做饭,加之心里不痛快,怨言难免就多,和张凯也就动不动要吵上几句。欣茹有时也靠故意罢工来惩罚张凯,比如连续几天不打扫房间,也不做饭,她要让张凯看一看,家里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除了孩子,其他就没有什么事了,她要不收拾,家里会是什么样子。有一次,张凯下了夜班回来,床上被子没叠,餐桌上的碗筷也没收拾,欣茹自已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张凯见状,大发雷霆,夜深人静的时候大骂欣茹混蛋,不懂事,不体谅老公。欣茹冷冷地回敬道,你体谅过我吗?凭什么我就又得上班养家餬口,还得买菜做饭伺候你呀?我要是全职家庭主妇,没意见,只要你承担起全部的家庭开销。两人从那以后,进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战,直到欣茹的姐姐从老家过来,欣茹怕家里人惦记,才勉强与张凯恢復正常,请保姆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欣茹轻易也不罢工了,因为她发现在惩罚张凯的同时,自己其实也备受煎熬,她在不整洁的房间里哪怕呆上一小会儿,就难受得要命。她自我安慰说,收拾屋子不是为了张凯,而是为自己,这样一想,心里就平衡了,家里也就恢復了往日的整洁干净。 欣茹和单云最大的不同就是,单云做事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伍德,而欣茹则会更多地考虑自己的感受,所以,婚姻带给她们两个人的体验也是完全的不一样,幸福时的浪漫浓情,痛苦时的椎心泣血,欣茹都不曾体会,婚姻,在她的生活中就是平淡、琐屑,又不可或缺,就像河流中的浪花,平稳时,是细碎的波纹,湍急时绽放一下光彩。相对稳定的婚姻,带给欣茹最大的好处就是,她生活的主题可以多样和丰富,不像那些单身和离婚的朋友们,撞在一起,聊不上三句,就直奔婚恋主题。 第66页 欣茹今天还是不想做饭了,在这么乱的环境中,她没有心情,想等张凯回来后胡乱到外面吃点算了。她系上围裙开始整理东西,基本上是家里共用的和她自已的东西归她收拾,张凯和儿子的东西她不动,让张凯自已整理。欣茹刚装完一纸箱书,张凯回来了,一进屋就问: "晚上吃什么?” “外头吃吧。”欣茹无情无绪地答。 “老到外面吃哪行啊,不卫生。”张凯说着,就乒桌球乓地开冰箱,一副要自已下厨的模样,欣茹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心里却是老大的不悦,心想,又不是没在外面吃过,怎么就差这一顿了,就是故意跟自己对着干,没安好心,欣茹瞪了他一眼,依然自顾自地收拾,也不理会他。 张凯在厨房里面弄得叮噹山响,大约半个小时后招唿欣茹吃饭,欣茹见他煮的热汤面,拍的黄瓜,也还算合口味,就端起碗来准备吃。 谁知饭还未入口,张凯便喋喋不休起来,什么你看我离家这么远,跑回来还得做饭,像这样的丈夫哪儿找去呀,欣茹听得出来他是在半开玩笑,但也未必不是真实想法的流露,做一顿饭就要表表功,其实又是变相地提醒,所以欣茹就把筷子一撂说,我不吃了,行了吧?说完就赌气又到旁边收拾东西。张凯就端着碗,在屋里走来走去,边吃边数落欣茹,什么你真是脾气越来越大,连句玩笑都开不得了,牛什么,没有我的付出,你哪有今天等等,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欣茹实在做不到充耳不闻,忍无可忍,顺手就把手里的书扔了出去,高声驳斥着: “我有今天跟你有什么关系?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我自已打拼出来的?你往自己脸上贴什么金哪?” “废话,没有我带孩子,你有时间干事业吗?”张凯理直气壮。 “你要是这么说,我心里还不平衡呢。你看哪家不是男人养家餬口?可咱们家呢,你除了带孩子,还管过什么?买房子装修,你分担过什么?我不愿意说这些就是了。” “放任你,让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有什么不好哇?”张凯开始避重就轻,胡搅蛮缠。 “与其这样,我还不如找个保姆一起过,她至少可以为我分担些家务,我吃她做的饭不必有乞食的感觉。”欣茹旧话重提,又加了怨气。 张凯一听,刚刚和缓下来的语气,又充满了火药味儿,声嘶力竭地跟欣茹嚷嚷。欣茹非常看不上张凯这种点火就着的冲动劲儿,四十岁的男人了,一点儿中年人特有的稳重成熟都没有,还跟二十几岁的毛头小伙一样,连吵架也找不着正题,胡诌八扯,并且总是重复地犯错误,一种深深的失望在欣茹的心里瀰漫。 欣茹一会儿也不想再和张凯呆下去了,拉开门就走,她听身后的张凯说:“来什么劲呢?爱吃不吃,有本事总也别回来。” 欣茹没地方可去,她在北京除了几个要好的同学,无亲无故,以前要是跟张凯发生了不愉快,她还可以找单云发泄发泄,记得有一次她在新年那天跟张凯吵了架,就一个人跑到郊外的一个度假村,准备用夜不归宿来吓唬吓唬张凯,可是看到别的客人成双结对、拖家带口、其乐融融的,她还是受不了了,就打电话给单云,告诉她在哪儿,善解人意的单云自然又给张凯打了电话,张凯给了欣茹一个台阶,离家出走的欣茹就乖乖地回家了。张凯知道欣茹在北京基本属于孤苦伶仃,摔门而去,最多一个小时后准回来,所以他才不着急呢,也懒得去拉她拽她,由她去。 欣茹也是,出了门,就想,凭什么总是我离家出走啊,房子还是我的呢,要走也是应该他走。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出来了,立马回去总是不好,还是外面散散步,她也从来不指望张凯出来追她,她已经习惯自己疗伤了。此时,她最好的疗伤办法,就是想病榻上的单云和孤苦无助的胡菲菲,也许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没事找事?可剎那间她却有些迷惘了,和单云比起来,她究竟是幸运还是更为不幸?温吞水般的日子,虽然没有椎心泣血般的创伤与疼痛,可也同样没有刻骨铭心的激情时刻,无数个日日夜夜不过是大同小异的重复,还总是在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上浪费心神,想来也是无聊无奈。 欣茹有些灰心,也有些落寞,走了一会儿,就信步回家了。到了家,她也不跟张凯吱声,继续收拾东西,只是下手时弄得声音大些,故意向张凯表明,她不吭声,并不意味着气已经消了,不跟你一般见识而已。 张凯见欣茹回来了,也自觉无趣,便偃旗息鼓了。过了一会儿,又讨好般地替欣茹端来了汤面,“吃吧,吃吧,别赌气了。” “你说咱俩总这么吵有意思吗?”欣茹显得有些不耐烦。 “又不是我愿意吵,你说今天是谁先发的火?”张凯口气和缓了许多,但仍不承认自已有错。 欣茹也懒得再与他争辩,就没好气儿地说:“算了算了,我没时间跟你斗嘴。” 张凯干笑了两声,说:“好好好,都是你的理。”说完自已跑到卧室躺着去了。 欣茹收拾了一会儿,感到越发的不是滋味,心里堵得慌,索性也躺到沙发上不干了。 听到客厅里没了响动,张凯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拔弄了两下欣茹的头说:“怎么,还真生气了?吵完就完了呗。” 第67页 郝欣如斜了他一眼,心想,你想吵就吵,想好就好,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她依旧不吱声。 “对了,单云这两天怎么样?”张凯藉机转移话题。 欣茹还是不说话。 “明天去看看她吧?趁着搬家前,要不搬过去后,还得收拾好几天。我和儿子的东西明天一准收拾好,保证不耽误这个星期搬家。” 欣茹知道张凯这句话是针对她昨天的责难而发,她不知道张凯为什么总是在惹她不高兴了之后才改正错误,就不能顺顺噹噹地按照安排行事。也许是自己太自我了,大女子主义?她不知道,总觉得自己没什么错。 第二天下午,欣茹和张凯去医院看单云。单云明显消瘦了,脸色灰暗,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神。欣茹问伍德是否告诉单云父母了?伍德说还没有,两位老人刚回去,怕现在马上告诉他们承受不住,过些日子再说。欣茹说那你一个人怎么料理得过来?伍德说单位那边要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他就不过去了,还撑得住。 单云直到现在还只是认为自已得的是恶性葡萄胎,不知道癌细胞已经转移了。上了两天化疗,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情绪很不稳定。一向礼数周全的她,见了不常见的张凯后,也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唿。欣茹给单云带了个mp3来,里面有很多首单云或是愿意听或是愿意唱的老歌,欣茹告诉她说,没事时多听听歌,别老瞎琢磨事,对身体不好。欣茹来之前嘱咐张凯不要多说话,怕他一不注意说走了嘴,张凯就坐在旁边不吭声,健谈的伍德也不多说话,整个病房里显得闷闷的。 “欣茹,没什么事,你们回去吧?”单云终于开口说话了:“我这儿没事,你们也别老往这跑,都挺忙的。”单云刚说了两句话,就呕个不停。伍德端来痰孟,欣茹赶紧给她拍背。 “都没有什么可吐的了。”伍德说。 单云呕了一阵子,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平躺下,还喘个不停,她闭了眼,眼角有一滴清泪流下。 欣茹和张凯默不出声地离开了病房,欣茹对送出来的伍德说:“你还是叫她父母过来吧,老这么瞒下去也不是回事,你要是再把自已熬出病来,就更麻烦了。菲菲那边都挺好的,你不用惦记,我过两天就搬过去了,会尽力帮助她们。” “谢谢你,欣茹。”伍德说这话的时候,有种别样的凄凉。 回家的路上,张凯边开车边跟欣茹说:“你看,果不出我所料吧。那胡菲菲整个就一丧门星,好好的一个单云被她给方成这样。你最好还是离她远点儿,这个女人命太硬。” 欣茹本来心里就有点儿乱,被张凯这么一说,就更加的不舒服,她也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离谱了,好象真是冥冥之中被什么操纵着,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还不愿意承认,就说,你别老制造紧张空气,神神叨叨的。 “你还别不信,不听我的,有你吃亏的时候。”张凯又开始神化自己。 “你又来了,好象自己真是个人物似的。” “不信,你就走着瞧。”张凯越发的坚定。 “行了,行了,你别瞎扯了,说正经的,咱们周五搬家,搬家公司我都联繫好了,你接完闹闹直接送他奶奶家吧?” “你呀,最好离胡菲菲远点儿,别惹上晦气。”张凯又提醒郝欣茹。 “你一个大男人,无聊不无聊?”欣茹有点儿不耐烦。 “你就一意孤行吧,有你好看的那一天。”张凯近乎诅咒地对欣茹说。 欣茹把脸转向了车窗外,不想跟张凯罗嗦,纠缠不清,但她不能否认,张凯的话对她是有影响的,是那种让她心神不安的感觉,她甚至想什么时候真的得提醒一下胡菲菲,让人给她算算,到底为什么这么倒霉。 欣茹约了搬家公司星期五一早搬家,好利用双休日整理。整理东西的时候,她跟张凯也是磨擦不断,老是看张凯这也不顺眼,那也不顺眼,忙里忙叨,不出活儿,还搅得自己心里乱乱的,她就索性跟张凯分开屋收拾,井水不犯河水,忙唿了两天半的时间,东西总算是各就各位了,新家也有了新气象,欣茹的心情才略微好了些。 星期一的晚上,张凯夜班,孩子也上学了,家里就欣茹一个人,她白天出去买了些鲜花,这会儿,她把鲜花这放一盆,那儿插一簇,立刻有了生机勃勃的景象。她又把家里所有房间的主灯都关了,打开了床灯、壁灯、檯灯、射灯,房间里立刻笼罩在暧昧的晕黄之中,是忙碌的欣茹很久不曾拥有的一种宁静和放松。为了极尽渲染这种氛围,欣茹又在音响里放了蔡琴的cd,给自已倒了杯红酒,仿佛单云般的小资。她站在大阳台上,放眼望去,霓红闪烁,万家灯火,街灯璀璨,不知为什么,她居然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 这是位于三环边上的一个成熟社区,小区环境好,交通便利,房价相较于同等位置的项目又便宜不少,郝欣茹看了那么多社区,对这儿是一见钟情,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又差不多倾其所有进行了精心的装修,满足了她对住处的苛求:房不求大,但要动静分离。屋不求雅,但要整洁舒适。她的居室虽然背阴,但可以看到夕阳,在天气晴好的时候,能眺望到西山。欣茹还是第一次在夜色阑珊中看窗外的风景,比之白天,更有韵致。欣茹真喜欢这样的日子,安静、舒适、情调,虽然有些孤独寂寞,但她已经习以为常了,觉得这样挺好,不需要人为的热闹和虚假的应酬。 第68页 欣茹正沉浸在这一片宁静之中,手机突然响了,是菲菲打来的。欣茹这才想起,前两天有一份传真给菲菲的,她这两天一搬家就忙乎忘了,也不知道菲菲是否去拿了?菲菲在电话里说,传真她已经拿到了,欣茹告诉菲菲说她已经搬过来了,她邀请菲菲过来坐会儿,菲菲说雨梦已经睡了,不方便。菲菲在那边沉吟了一会儿说,“欣茹,你最好明天早晨七点钟到我这来一趟,我有件事要拜託你,一定要准时。”欣茹爽快地答应道没问题。 《所谓婚姻》二十一(1) 雨梦睡着了,习惯地左侧卧着,菲菲坐在床边,托着腮,在幽暗的灯光下,不错眼珠地看着她,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从下决心要离开后,菲菲就不敢正眼看雨梦,心一扯一扯地疼,她还那么小,以后的日子怎么办?把她託付给欣茹,是不是合适?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很自私?她翻来覆去地想过,可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菲菲被老尼姑的话击中了,她觉得老尼的每句话说得都对。想想自己的过去和现在的遭遇,她觉得李真旭、雨田的死,雨梦的伤,还有伍德好好的生活被打乱,可能都是她的过错,虽然她不太确知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但有一点她是信的,那就是命。她命硬,跟她在一起的人就要遭殃,而这些人都是她的亲人,她所爱的人,她不能再连累他们了。 老尼不是说了嘛,雨梦会有贵人襄助。她在,雨梦的生活是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可谁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呢?她害怕,无比的害怕,她怕有比雨梦的手伤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她的生活,她的雨梦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胡菲菲不再犹豫,最后下定决心离开,前几天林楚发过来的那份传真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传真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有真正的孤儿才能享受到免费的治疗。有她在,雨梦就不是孤儿,得不到免费治疗,全部得自费。她算了一下,加上来回的路费和生活费,治好雨梦的手全部下来至少得40万,而她手头上仅有李真旭留下的30万了,那10万元的缺口她到哪儿筹措去?伍德正在操心单云的病,能否有心力再管她呢?雨梦到底是不是伍德的女儿她自己都不能确定。伍德虽然说过不管是不是都是他的女儿,可这时候哪里有精力再来考验这个男人。男人在情人和妻子当中,需要激情和满足时是倾向于情人的,当他们在考虑责任或重大利益时,情人就是被牺牲的和不重要的。胡菲菲实在没心思没胆量去试了。当李真旭面对妻子的责难,心狠地掐死了林翘,这使她从此认为男人在关键时刻总会选择前途、妻子、家庭。不仅是林翘的事,其他听说的例子还少吗? 再说了,即便筹措到了,那她跟雨梦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她还能再指望伍德吗?是,她可以去工作,养育雨梦,可她要真是个克星,雨梦就不会有好的生活,她难以承受生活的重创了,情愿做个逃兵。 胡菲菲思前想后,觉得惟有她离开,让雨梦真正成为孤儿,事情才能变得简单,如果雨梦的伤手能够得到免费救治,那么她留给雨梦的30万至少不会让这孩子成为收养她的人的累赘。至于把雨梦留给谁,她也是左思又想,雨梦不可能跟伍德,单云就是再通情达理,也不会接纳这个孩子的,何况她现在还病着。 伍德自单云病了以后,几乎就没有来过这里,他肯定也是很为难的。胡菲菲曾经被第三者深深伤害过,她多少懂得处于矛盾中的男人的心态,取捨是两难的选择,又是不得不作出的选择,必须得有人作出让步,事情才能得以解决,否则就不仅仅是两败俱伤了,很可能一发不可收拾,就像林翘和李真旭,覆水难收,所以她不怪伍德,理解他,体谅他,但她也有点儿伤心。 自己并没有像当时的林翘那样逼着李真旭结婚,她对伍德没有那么多的要求,没让他非得作出非此即彼的选择,可是伍德还是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在雨梦的手刚炸伤时,她只是希望伍德能够多来陪陪她们娘俩,分担一些她的愁苦,好让她有些安慰,不那么害怕,可伍德只来过一次。她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难受,曾经那么体贴的伍德不会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有多需要他,胡菲菲只能自己消化着这种痛楚,谁让自己是个第三者呢?名不正言不顺呢。胡菲菲没有抱怨,只是觉得有些伤感,那种孤苦无助的感觉会在黑夜里袭来,让她心寒胆战。 幸好她遇到了老同学郝欣茹,欣茹还是那么热心,替她跑前跑后,帮了她不少的忙。在她打算离开后,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雨梦託付给欣茹。她了解欣茹,知道她是个热心肠的人,不会怠慢雨梦,令她唯一感到不安的是,这样会给欣茹添很多的麻烦,在城里,多一个孩子就会多很多的事情,入托、上学等等。可是为了雨梦的将来,她好象也只能这样做了,别无选择。 这几天,胡菲菲把雨梦原来的衣服全部整理出来,又上街给她买了一年四季的衣服,她想尽量给欣茹少添点儿麻烦,大到衣裤,小到手套袜子,痱子粉、浴液、洗髮水、感冒药,她都准备了若干,整整装满了两个皮箱,玩具也收拾了两大包裹,她把每件玩具都用开水消了毒,再一一搽拭干净,她在做这些的时候,雨梦在旁边问她: “妈妈,你干嘛要烫我的玩具,他们多疼啊?” 第69页 菲菲说:“烫烫他们就干净了,就像给你洗澡,再说,他们也不知道疼。” “为什么不知道疼?我的手炸伤了,还知道疼呢!”雨梦把自己的伤手举了起来。 “要是疼的话,他们就哭了。你看他们都不哭,一定很舒服。”菲菲看雨梦的样子,伤心至极,眼泪一直在眼圈里打转儿,不敢掉下来。 “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他要在家,肯定不让你烫我的玩具,他一不在家,你就欺负我。”雨梦像是故意气菲菲的样子,那表情告诉菲菲,爸爸是很宠她的。 “爸爸以后会常来看你的。”菲菲觉得她一走,伍德肯定就会把他们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单云了,窗户纸捅破了,结局定了,单云心里塌实了,就不会不同意伍德经常来看看雨梦。 雨梦自然不懂得这些,高兴地说:“爸爸以后是不是不出差了,那可太好了。” 胡菲菲的眼泪差一点儿就掉了下来,她忍了忍说:“雨梦,帮妈妈收拾一下,以后雨梦要听话,不光是听妈妈的话,还要听爸爸的,听阿姨的。” “阿姨?是到咱们家来的那个阿姨吗?” “是,就是那个阿姨。” “那她也要搬到咱们家住吗?” 胡菲菲无言以对,站起身,把洗玩具的水倒掉。 整理好雨梦的东西,胡菲菲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她的绝大部分衣服都是伍德给她买的,几乎每套衣服都有一个故事,挂满了整整一个衣柜。胡菲菲把这些衣服一件件熨平挂好,把从滨海带过来的一些衣服装进了箱子里。那些高档时装,她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穿了,她穿给谁看?她要把它们留在这里,作为永久的纪念。 胡菲菲的家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干净整齐过,她把一切收拾妥当后,就给欣茹打了那个电话。欣茹没有任何异样地答应了,让她轻松了许多。她随后又给林楚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些办手续的细节问题,林楚都十分耐心地告诉了她。 放下林楚的电话后,胡菲菲一直坐在电话机前,呆呆地看着电话,她知道伍德一会儿会有电话打过来,就要走了,她该和伍德说些什么呢?伍德不可能知道她作出的这项决定,他知道她走了,会是一种什么反应呢?会不会怪她? 胡菲菲觉得自己的离开虽然是为了雨梦,但很大程度上也是考虑到自己和伍德,她不想伍德在她和单云之间为难。如果她还在,他们三个人的生活肯定会被打乱,虽然她可以不要名分,可是装煳涂得过且过,和真相大白后的情况,怎么可能一样,就是她能做到如旧如常,伍德和单云呢,能吗?肯定不能了,现在的伍德跟原来已经不一样了,她与其这样痛苦着,还不如一走了之,了去所有人的麻烦。 她这一走,伍德可能一时很难受,但很快就会过去的,还是让他恢復以前和单云平静温馨的生活吧。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她离开后,伍德能够经常来看看雨梦,别让雨梦感觉到爸爸妈妈都不要她了。 伍德打进电话的铃声吓了菲菲一跳,她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接起了电话。 “雨梦睡了吗?”伍德问。 “刚睡着。睡前还问我爸爸怎么不来看她。”菲菲尽量使自己跟平常没有两样。 “是吗?等过了这段吧。”伍德的声音很低。 “单云好些了吗?她什么时候能出院?” “还不知道。” 菲菲很想问一问单云到底得的什么病,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出不了院。可是她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她顿了顿说:“对了,欣茹已经搬过来了。” “是吗?那太好了。你最近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先找她。” “我知道。”菲菲突然有些辛酸,觉得自己就是个负担,总得需要别人的帮助,以前是伍德,现在是欣茹。 “有什么话,找欣茹聊一聊,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伍德曾叮嘱过欣茹不要将单云的真实病情告诉菲菲,怕她想多了,但他其实也希望欣茹能在适当的时候透漏一下单云病得很重的信息,从而让菲菲不要误会他,他实在是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再背叛单云了。菲菲的处境虽然也很苦,但毕竟她还是健康的,他们也还是有着长久的未来的,可单云不一样啊,他必须让她有生之日活得痛快些。他想一切都等以后再跟菲菲解释吧。 “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雨梦的手,你也不用太着急了,我问过一个朋友,他说能治。” “我前几天带雨梦出去玩儿,两个老外看到她的手也说能做再生移植。”菲菲还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伍德。 这段时间,两个人在通电话的时候,都好象在刻意迴避着什么,有时甚至不知道说什么好。对前途有了一个明确的安排后,菲菲倒显得轻松,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菲菲觉得作出牺牲,其实也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挺悲壮的,为了孩子和所爱的人,有什么可舍不下的呢?自己忍受痛苦,总比让别人替自己痛苦塌实。 放下伍德的电话,菲菲给自己沏了一杯热茶,她平时睡前是从不喝茶的,怕睡不着,但今晚註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她也就索性破了这个戒。 第70页 她捧着热茶,站在窗前,无限感慨,过去的苦与痛,都不復存在了,以后又是什么样子,她也不去做过多的考虑了。雨梦是让她放不下,可她转念一想,雨梦还小,许多的事情都不会有记忆的,最多在她刚离开时会哭闹,慢慢的什么都会过去的,她的人生她的未来都不需要设计,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了的,没有母亲呵护的人生是一个缺憾,但未必不幸福。她觉得,对雨梦来说,健全的双手可能比她这个母亲更有用。 胡菲菲站在高楼之颠,她非常明白,如果飞身而下,就一了百了了,没有了牵挂,没有了痛苦,可她没有想过要死,死对她来说是件容易的事,活着却是难的,她就是要看看自己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有没有活下去的办法,她只是不想让雨梦跟她一起受罪。她还想看看,若干年后,雨梦长大成人的样子。 夜已经很深了,胡菲菲叫雨梦起了一次夜,雨梦很不情愿地嘟囔着,解完小手,又甜甜地睡了。 胡菲菲躺在雨梦的边儿上,听着雨梦均匀的鼾声,难以入睡。多少个夜晚,胡菲菲都是在无眠中度过的,只不过是每一次睡不着的原因都是不一样的。第一次失眠,是因为雨田的离去,那时,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雨田活蹦乱跳的身影,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只能藉助安眠药才能勉强睡去。李真旭和林翘的事情发生后,她又被失眠折磨了许久,后来爸爸的生病,伍德的出现,雨梦的出生,林翘家人的恐吓,都让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承受过那份恐慌和无助。现在,她依然睡不着,但她已经不再害怕了,她终于明白了,以前之所以害怕,是因为对未来还抱有希望,却是没有把握,在矛盾的交织中,内心才不得安宁。现在,她已经不去考虑她的未来了,她只要安排好雨梦,自己的未来对于谁来说,都不重要了。过一种不用考虑未来的生活,该有多么的轻松啊! 六点钟不到,胡菲菲就是在这种轻松的心态中离开的,只是在亲雨梦的一剎那,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但她关上了门,心就又定了下来。上了电梯,她把一个信封交给了她熟悉的那位电梯工,并交代说:“我出去一下,你把这个交给1508家的姐姐,谢谢你。”电梯工爽快地答应了。 胡菲菲在暖暖的晨曦中走了。 《所谓婚姻》二十二(1) 欣茹读完菲菲的信,好半天回不过来神儿:菲菲居然选择了离家出走,把雨梦留给了她,这太匪夷所思了,菲菲怎么能出此下策?没办法,她又把菲菲的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还是不理解,菲菲怎么能这样做。她手里捏着信,来回来去地在屋里面转悠,不知所措,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没有任何徵兆。 七点不到,欣茹就下楼了。昨夜喝了点儿小酒,睡得不错,半夜张凯回来她都不知道。为了不耽搁菲菲昨晚的邀约,欣茹特意上了闹钟叫早,响了两声,她就赶紧起来,还是被张凯在迷迷煳煳中说了几句,欣茹知道错在自己,也就没有回敬。洗漱完了,就出了门。她刚一上电梯,电梯小姐就递给她一个信封说这是1209房间的人让交给你的。欣茹有些莫名其妙,赶紧问是什么,小姐说她也不知道。欣茹又问,她人呢?小姐说,六点不到就走了。欣茹心里一沉,她撕开信封,里面是一把钥匙。 欣茹按了两次门铃,都没有反应,她就用手里的钥匙慌慌张张地开了菲菲家的门,屋里面静悄悄的,比她上次来整洁了许多。欣茹顾不得多想,急急地奔了卧室。窗帘还拉着,双人床上,只雨梦一个人在酣睡。欣茹又飞速地到厨房、洗手间和另外一间屋子去看,都没有菲菲的身影。欣茹预感到事情不妙,她又返回雨梦的卧室,在雨梦的枕边,欣茹发现了菲菲写给她的一封信和一个活期存摺: 欣茹: 一定要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知道,我的这一决定,会给你带来无究无尽的麻烦,但我翻来覆去地想,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看在老同学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和孤苦零丁的雨梦吧。 欣茹,我本来是要带雨梦回老家去的,可一件偶然的事情改变了我的决定。上周我和雨梦在潭柘寺遇见了一对来自加拿大一家慈善机构的夫妇,他们说雨梦的手可以做再生移植手术,后来他们给我发了一份传真过来(就是发到你那的,所有的资料都在客厅里的茶几上)。我详细地看了,雨梦其他方面的条件都具备,只是她还有嫡系亲属---母亲,对方不能够予以免费治疗,手术费用是非常昂贵的,是我无法承担的,可我实在是太想让雨梦拥有一双健全人的手了,所以我才出此下策:让雨梦真正成为孤儿吧!她失去了妈妈,可能够换回以后赖以生存的双手啊! 欣茹,所有的手续都只好麻烦你去代为办理了,我无以回报。存摺上是李真旭留给我们母女的一笔生活费,还有大约30万元,我把雨梦交给你了。 欣茹,伍德那边,你代为转告吧!我不想再麻烦他了,我最大的遣憾就是把林翘带给我的痛苦又带给了你的好朋友单云,代我向单云道歉,让伍德好好照顾单云。 欣茹,千万不要浪费时间找我,我的去处我自有安排,一定要替我把雨梦的手治好。 大恩不言谢。 菲菲即日 欣茹读完菲菲的信,好半天回不过来神儿:菲菲居然选择了离家出走,把雨梦留给了她,这太匪夷所思了,菲菲怎么能出此下策?没办法,她又把菲菲的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还是不理解,菲菲怎么能这样做。她手里捏着信,来回来去地在屋里面转悠,不知所措,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没有任何徵兆。 第71页 欣茹怪自己太粗心,怎么事先一点儿苗头都没看出来,昨晚菲菲打电话时,她也没多问一句,现在一切都悔之晚矣。 菲菲没有把雨梦的事委託给伍德,是不想破坏伍德的家庭,但她并不知道单云真实的病情,欣茹现在非常后悔,没有把单云的事情告诉菲菲,好让她能够理解伍德,也能够好好计划一下自已以后的生活,现在菲菲为了雨梦的手,也为了伍德的家,选择了离开,不到4岁的雨梦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伍德呢,单云病了,菲菲走了,他又该怎么办?怎么了,这是?这件因她而起的事情,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天哪,她已经不敢再想了。 欣茹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还是无法不告诉伍德,尽管伍德现在烦心事很多,但他毕竟是菲菲在北京最亲近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告诉他,肯定是不行的,得赶紧想办法把胡菲菲找回来。 这样想着,欣茹给伍德打了电话,拨电话的手都是哆嗦的。伍德“餵”了一声,郝欣茹声音颤抖地问:“伍德,今天是怎么安排的?”伍德说待会儿就得去医院,他问欣茹是不是有什么事,欣茹说你最好过来一趟,伍德有些诧异,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伍德最近因为单云的病,一次都没有到菲菲这边来,天天早出晚归,陪单云总是陪到医生撵他走,回到家,有时给菲菲打个电话,问问菲菲和雨梦的情况。这样地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他还感到心里稍微好过些。他也想到菲菲可能误会他,但不管怎么样,他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背着单云去做错事,如果那样做,自己实在太卑鄙无耻了。伍德已经下定了决心,在单云没好,也没走的情况下,他必须独自来承担着这一切,他不想给菲菲增加心理负担,也不想增加自己的负疚感,一切都得视单云的病情而定。 伍德私下里找林楚和单云的主治医了解过,两个人都说情况不容乐观,单云的精神也是一天差似一天,化疗带来的呕吐、脱髮不说,最近这几天,还时不时地咳血,并已经有两天的下午开始低烧,林楚偷偷告诉伍德,这是肺部肿瘤引起的,照这样下去,单云维持不了多久了。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林楚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是带了一些情绪的,伍德听得出来她潜台词里的抱怨,所以在医院里,伍德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尽可能地无微不至,事必躬亲,他敢说没有任何一个病人的家属像他这么尽心。 欣茹打电话说让他去一趟枫林小区,伍德预感到可能是菲菲那儿出了什么事情。欣茹执意让他过去,肯定是事情非同小可,他放下欣茹的电话,就赶紧拨菲菲家里的电话,可接电话的却是欣茹,伍德急不可待地:“菲菲呢,你让她接电话。”“你还是先过来再说吧。”欣茹的声音很低。“那雨梦呢?”“她还睡着。” 完了,伍德想,菲菲肯定出了大事,他出了一身冷汗,打了个寒战,披上外套,撞上门,匆忙上路。 伍德的心里乱极了,这种情况下,他不敢开车,叫了一辆的士,一路上,种种不祥之兆笼罩着他。但他坚信,菲菲不可能选择轻生,她是坚强的,为了雨梦,她也不会这么干,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致使菲菲不接电话?而由欣茹代劳呢?一定是意外,会不会是煤气中毒?还是摔着了?伍德又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断地催促司机快点快点,可正赶上上班高峰,车只能是窝牛般地往前爬行,伍德心急如火,他又给菲菲家里打电话,还是欣茹接听的,他说欣茹路上车堵得厉害,你还是快告诉我怎么回事,要不非急死我不可。要是菲菲病了或是其他意外,你立刻先送她去医院,千万不能耽误了。 欣茹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是菲菲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伍德不可遏制地大声吼了起来,她怎么能这么做?欣茹劝他说,你别着急,有什么话到这再说吧。计程车司机好奇地瞥了一眼伍德,伍德按掉电话,重重地嘆了口气。 欣茹撂下伍德的电话,雨梦也醒了,她睁开眼,习惯性地喊妈妈,见床边的欣茹,有些诧异地说:“阿姨,妈妈呢?”雨梦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不解。 “妈妈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欣茹只好撒谎:“雨梦早晨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喝粥,吃鸡蛋,还要吃一片面包。”雨梦说:“妈妈让我听阿姨的话。”雨梦自己边穿衣服边沖欣茹说。 “雨梦真乖,好孩子,阿姨给你煮粥和鸡蛋。”欣茹帮雨梦穿好了衣服。 “煮好了,妈妈是不是就回来了?”雨梦问。 欣茹不知道怎么回答雨梦,就说:“雨梦先洗脸涑口,擦香香,就有好吃的了。” 雨梦乖乖地进了洗手间,欣茹去了厨房。 伍德来的时候,雨梦还剩下半片面包没吃,见了伍德,雨梦显得很高兴,饭也不吃了,给伍德找来拖鞋,说:“爸爸,妈妈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是阿姨给做的饭。” 伍德把雨梦抱了起来,询问地看着欣茹。 欣茹把菲菲留下的信拿给伍德,伍德看后大怒:“她怎么这么煳涂?费用高怕什么,只要人在,什么办法想不出来,犯得着採用这么极端的方法吗?她这么做,简直是太不负责任了。孩子有了手没了妈,不是一样的可悲吗?” 第72页 欣茹还是头一次见伍德发这么大的火,看得出来他是真急了。雨梦被伍德突然的发火吓哭了:“爸爸,我要妈妈,妈妈去哪儿了,爸爸妈妈是不是都不喜欢雨梦了?” 这种情况下,欣茹只能充当救火队员,她说伍德你先别急,咱们得冷静下来想想办法,无论如何应该先找到菲菲,你先别急,吓着孩子。 伍德停止了咆哮,沉重地说:“上哪找她去呀?你想,她是为这事选择了离开,她能那么简单地让咱们找到她吗?她肯定不会回老家,可是除了老家,她又能去哪儿?这些年,我还没听说她能够投奔的地方。” 伍德的脸阴沉得可怕。 “伍德,也别那么绝对,菲菲走的时间还不算长,不一定那么赶巧就赶上合适的火车和航班,咱们要不先分头到机场和车站去看看?” “也只好先到这两个地方去碰碰运气了。” “爸爸,妈妈不要雨梦了。”雨梦似懂非懂,嚎啕大哭起来。 “雨梦不哭,咱们找妈妈去。”伍德紧紧地抱着雨梦。 伍德带着雨梦去了机场,欣茹去了火车站。可一直到中午,两个人均是疲惫不堪、空手而归。在菲菲家,欣茹给三个人一人泡了一盒方便面,然后她让伍德赶紧回医院照顾单云,自己下午到晚报社发寻人启示。 “那雨梦怎么办?”伍德不放心地。 “张凯正好是夜班,我让他照顾一下午。” “那就麻烦你了,欣茹。”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欣茹把雨梦带回楼上,张凯正好起床了,她陪着小心说:“你看,胡菲菲离家出走了,我下午想到报社发个寻人启示,带着她不太方便,雨梦你给看一会儿,她一会儿就会午睡,我快去快回,不会耽误你上夜班的。” “哼,”张凯冷笑了一声:“我说什么了?你不是不信吗?是不是照我说的来了。你的麻烦开始了。” 事实摆在那儿了,欣茹无话可说,只盼着张凯答应下午看雨梦。欣茹知道张凯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把孩子放在这儿,他也不会不管的。欣茹因为心里着急,就又冲着张凯说: “那我走了啊?” “她吃饭了吗?”张凯问欣茹。 “吃了吃了。”欣茹一听张凯这么说,知道他已经答应了,赶紧说,“你呆会让她在闹闹的床上睡觉就行了。” “你去吧。” “谢谢老公。”欣茹还是头一次这么酸。 欣茹就在车上拟了个寻人启示,今天的晚报已经印刷出来了,赶不上了,她就去了《晨报》和《都市报》,分别找了个熟人,说事情紧急,一定尽快安排,处理得显着些。两个朋友都答应得挺爽快,处理完,欣茹又着急忙荒往家赶,怕耽误了张凯上夜班。其实欣茹也知道,发寻人启示也不过是寻求个心理安慰,茫茫人海,一个主动彻底消失的人,到哪里去找啊?除非是有奇蹟发生。 欣茹回到家,见雨梦正在看电视,张凯在喝茶看报纸,她一进屋就说:“辛苦啊,我马上做饭,上班来得及。” 雨梦见欣茹回来就问:“阿姨,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雨梦乖,晚上想吃什么?阿姨做。”欣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雨梦。 “我不吃,我要妈妈。”雨梦电视也不看了,扑到欣茹身上就哭。 “雨梦不哭,妈妈晚上就回来,雨梦吃饱了,妈妈就回来了。”欣茹其实不太会哄小孩子,急出了一头汗。 “来,雨梦,我给你讲故事。”张凯这会儿放下报纸挺身而出,把雨梦抱到沙发上,拿来儿子的米老鼠画报,绘声绘色地给雨梦讲了起来,雨梦终于不哭了。 欣茹对张凯感激不尽,做晚饭时格外卖力,做了可乐鸡翅,清蒸鲈鱼,丝瓜鸡蛋,还有爆炒圆白菜,又特意褒了一锅张凯爱喝的罗宋汤。 饭桌上,欣茹也殷勤周到得让张凯有些纳闷,又是盛饭又是舀汤的。欣茹还要照顾雨梦,忙乎半天,自己一口都没吃,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 “你今天怎么那么反常啊?”张凯吃着吃着说。 “咳,两口子嘛,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嘛。”欣茹觉得两人这样相敬如宾的也挺好,干嘛总是打打闹闹。 “我可是就帮你这一回啊,时间长了可不行。”张凯喝了口汤说:“你就什么事都揽吧,早晚有吃亏那天。” “知道知道。”欣茹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张凯发脾气,她最懂得知恩图报。其实张凯如果平时如果都能这么善解人意,他们俩不会有那么多的摩擦。 “怎么回事儿呀,她妈?”张凯顾及到雨梦,努了努嘴问欣茹。 “你看看这个。”欣茹从兜里掏出胡菲菲给她留的信,张凯快速浏览了一遍,扔给欣茹。 “这简直是太不负责任了,也太自私了,把孩子扔给别人,自己躲清净去了。”张凯有些生气,对胡菲菲的做法很是不理解。 “是,伍德也这么说。”欣茹尽量顺着张凯。 “这事你别管啊。寻人启示发了吗?”张凯问。 第73页 “明天《晨报》和《都市报》都见。” “你给我一份,我看我们报纸中缝有没有地方,能塞塞上一条。” “好好好。”欣茹赶紧把启示给了张凯一份。 “我跟你说,这事儿沾不得,太麻烦了,当务之急,赶紧把人找回来。要不你得担多大责任哪?”张凯今天的话说得不让欣茹反感。 “我知道,这不正跟伍德一起想办法呢吗?” “你说这伍德烧错哪柱香啦?咋遇这么多事呀?”张凯感慨道,“都你惹的。” 欣茹没吭声。扒拉几口饭,对张凯说:“六点了,你该上夜班了。” “今晚有你好过的,小丫头睡前肯定还得哭,不信你瞧着。” “我慢慢哄吧。” “没事儿闲的。”张凯临走还扔给欣茹一句。 果然不出张凯所料,晚上八点半,雨梦就开哭,欣茹怎么也哄不好,儿子的书玩具都派上用场了,但雨梦拿一个扔一个,哭着喊着就是要妈妈,欣茹被折腾得满头大汗,不一会儿,嘴上就起了个泡,她心想,这样下去,自己非得给磨死不可。好歹雨梦哭累了,也困了,十点钟抽抽搭搭睡着了,欣茹才算松了一口气。 她看看表,估计伍德还没睡,想给他打个电话通报一下情况。她先给伍德家里打,没人接,估计伍德还没从医院回来,想想也别打手机了,回头再说吧,自己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困了,洗洗睡吧。 伍德下午回到医院时,单云正在午睡,林楚刚好要离开病房,见伍德进来,小声地问: “你上午去哪儿了,连个电话也没有,她着急得不行,怕你路上出事。一急,又吐了不少血,中午饭也没吃多少,刚刚睡下。” “上午单位有点急事,我也忘了打个电话过来,多亏有你在。”伍德说。 “倒也没什么。不过依她现在的情况看,身边最好经常有人,要不还是让她父母过来吧?多多少少有个照应。否则你一个人怎么吃得消?另外她现在情绪很低落,多几个亲人在身边,能够缓解一下她的紧张情绪。”林楚没有像以前那样,话里藏着不满,她看伍德这副模样,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行,我回头给她父母打电话。” “那我先去查房了,完事再过来。” “你先忙去吧。” 伍德心乱如麻,不停地在屋里走着,幸好单云睡了,没有发现他这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菲菲的离家出走,对伍德是致命的打击:他不仅仅是失去了菲菲,也失去了她对他的信任和希望。单云病了以后,他很少去看菲菲和雨梦,他知道菲菲有可能误会他,但没有想到她对他误会的这么深。 他所了解的菲菲不应该是这样的呀。她通情达理、乐观达观、无欲无求,他对她很放心,认为什么事她都能想得开,能够撑过去,就是他长时间不去看她,她也能理解,从不抱怨。 他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菲菲会有这么大的心理变化,怎么就没能挺过这个关口? 伍德看了菲菲留给欣茹的信,伤心至极。她要走,要离开,她那么放心不下的雨梦,没有託付给他,她肯定是对他彻底丧失了信心,才把一切都託付给了欣茹,她是下了决心不再给他添麻烦了。 可是菲菲,你怎么就能这么想问题呢?我对你和雨梦怎么样,你不会不知道,我能不管你们,不牵挂你们吗?如果不是遇到了更大的麻烦,我怎么会这样?你是苦,伤心,可我有多难过你知道吗?我只不过是想挺过这一段,独自忍受,默默付出,自己做的孽,不能让别人分担,以自己的苦来赎罪,让单云没有遗憾的走,在她最后的日子,多给她些安慰,也让自己少些遗憾,这有什么不对吗?咱们还有的是时间,来日方长。 如果我告诉你单云得了癌症,没多少日子了,你好好等着吧,你的心里会好受吗?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是不想给你压力,让你内疚,你和单云都没有错,都是好女人,错都在我,正是因为这样,我不愿意让你们两个任何一个受到伤害,自己把所有的难关都闯过去。可是,我还是错了,这些措手不及的事情,已经让我方寸大乱,理不出头绪了。 雨梦的手伤了,我心疼得要死,她多可怜,那么小,可单云的病,我能不管吗?我欠她的,也欠你的,可再不偿还她,我就没有机会了。我怎能让她忍受着化疗的痛苦,还在担心着我干嘛去了,我必须得一刻不离地陪着她,减轻她的痛苦,否则我心里不安。 菲菲呀,这些你是都不知道,没有人告诉你,可你应该了解我的为人,了解我对你和雨梦的情分,你怎么能採取这么消极的态度来应对这场变故,就这么一走了之? 你怎么可以用这么残酷的手段来惩罚我,你不打算让我活了吗?菲菲,你真是鬼迷心窍了,你的理智,你的责任都哪儿去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热情、豁达的菲菲吗? 雨梦治手是需要钱,可那算什么?归根到底,你是不相信我了,下决心疏远我,把我彻底从你的生命中删除了。 菲菲,我知道你,你只是一时想不开,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我等你! 伍德想着这些,内心波涛汹涌,眼泪禁不住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