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和》 第1页 [古装迷情] 《生死和》作者:寒灰重暖【完结】 文案: 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虽然不怎么长)(#^.^#) 每个人物看似很强大,其实很平凡,里面没有真正的反派,没有坏到骨子里的人,也没有完全的好人,没有完美的角色。 他们苦中作乐,他们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最后的结局,不管好的坏的,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对我有异议。 我很同情里面的每个人物,如果我面对他们的困境,我或许做得没他们好,虽然他们也做得不咋地,可能这就是他们的“平凡”吧……每个人物的人性,都经不住考验,既有令人感动的品格,也有令人唏嘘的瑕疵,他们是自由的,完全没有框架的束缚,就这样流出我的指尖,连我这个妈都不认识了。 好紧张,第一次发文,我还是个发展中作者…… 老脸一红,把处女作端上桌来了,客官小心吃着有点涩ヽ(*。>Д 内容标籤:奇幻魔幻 天作之合 成长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幕禾,白离 ┃ 配角:赫逸,赫若冬,苏柏诺,司马州,司马元 ┃ 其它: 第1章 遇见 甘渊,一切生命的起源,它是甜美的深渊,是让所有呆在里面的生物上瘾的地方。 原始而纯粹的甘渊,养育了各种各样的生物,包括幕禾。 远方,从死亡之谷缓缓走来一个白衣少年,他带着浑身的死气,脚下的土地寸草不生,原有的花草都凋零枯萎,他径直地朝甘渊走来,似乎早知道她在那里。 幕禾却不知道,维持了几百年的禁令被打破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被甘渊的生生不息养得两耳不闻窗外事,她记事起就没离开过甘渊,或许她觉得,这个世界都如甘渊一样繁花似锦。 她一直生活在梦幻般的美好里不愿醒来,她也从未醒来过。但现在,她的梦境结束了。 少年不紧不慢地走来,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四五个雄狮警觉地盯着他,嘴里发出呜呜的沉鸣,告诫少年不得继续前进,而少年却视而不见,越来越逼近这片繁华,身后的荒芜与之形成鲜明对比。 身边的动物躁动起来,暮禾感到不对劲,勐然起身朝向危险气息的方向跑去,她踉踉跄跄地穿过凹凸不平的小径,树枝划破了她的小腿,一滴血落进土壤里,一颗种子迅速萌芽,开出一枝花来。 前方,死亡不断逼近生命,土壤以上的生物细细簌簌地枯萎焦烂,化成尘埃四处飘散。 暮禾匆匆赶到,剎那间与少年四目相对,一面是孑然一身,却毫不留情地将另一面吞噬。 雄狮怒哄地冲过去。 “回来!”暮禾一惊,虽脱口而出但为时已晚。 少年一甩手,带起了一阵黑色的尘风,像藤条一样缠绕住雄狮,幕禾听见一阵悲号,只见雄狮膝盖一曲,趴在地上挣扎,扭动身体摩擦着焦黑的土地――那原本是长满嫩草的土壤,现在却硌得发痛。它想摆脱体内发生的巨变,它的内脏腐烂得“啪啪”响,逐渐蔓延到指尖,剧痛使它瞳孔变小,动作停滞下来,躯体变黑、变干、然后脱落,最后化为一具黑色的枯骨。 其他雄狮如同尊严遭到了侮辱,蜂拥而上,暮禾拦都拦不住,她大声喊:“不要去!他不是你们打得过的人!”,幼狮扯着暮禾的衣角瑟瑟发抖,暮禾知道她的命令无法控制这些兇勐的野兽,它们正愤怒地朝少年奔去。 暮禾深吸一口气,扯开衣角狂奔向前,痛心地看着活生生的生命变成一具具枯骨,她双唇紧咬,眼眶变红,冲到少年面前,用尽全力一推,而少年只是往后退了一步,暮禾大喊着斥责他:“你为什么过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给我回去!回去!滚!”边喊边用力推少年,手上的劲头越来越足,带动着她自己不断摇晃。对她来说,甘渊的生命是她的朋友,而她却是无能的谷主,弱不禁风。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只想不断推着少年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退出甘渊。 少年最后定住不动了,目光淡漠、冷冷道:“把你献给我,我就走。”身后,那些弱小的狐狸,牛羊们也看不下去了,踌躇着想过来,暮禾知道少年这次过来,真的不打算两手空空离开。 听说,甘渊的另一端是死谷,正如其名字一样,里面没有生命,但却有一位谷主,只是没有心跳没有感情,是个活死人一般的存在。 而现在,这个人就站在暮禾面前,以一个欺凌的方式跟她谈判。 暮禾既愤怒又疑惑,她伸出手摸向少年的胸膛,竟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少年还是死死盯着少女,面无表情,就像幕禾摸的不是他一样。 也许,他的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所以才会来到她面前。 暮禾虽然很气愤,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奈道:“可以,你放了它们,我把我献给你。这样可以了吧?” 少年点头,还是无喜无悲,暮禾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空洞,她无奈地问:“你……你打算把我怎么样?杀了我?吃了我?还是把我囚禁了,慢慢享用我的血?” 幕禾觉得,最后一个选择,才是所有来到这里的人的目的,因为她隐约知道,是她身上流着的血,让她成为甘渊的主人。 第2页 但少年却说:“你跟我走。” 暮禾瞪着眼看他,满是疑惑,他这是要干嘛?让她作玩伴吗?不过他怎么可能会玩?跟他走……这不是任宰任割都由他? …… 见暮禾皱着眉头推究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久久不说话。 少年转身,说了一句“跟上。”,暮禾感到莫名其妙,内心不愿,但还是跟上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个要求比自己想的好多了。 他们就这样无言地走了一段路,暮禾有些郁闷,未知的事太多了,问题蜂拥而至地萦绕在脑中,实在不知道先问哪一个,便随口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少年沉默了一下,“不知道。” 暮禾的脚停顿了一下,然后跟上,她觉得少年有点搞笑,不过一想起之前他的所作所为,就觉得来气,他不远万里而来,杀了甘渊的生命,就为了一时兴起抓她陪自己随便旅行?真是太过分了,反过来想,至少说明她暂时能活着。 少年一路无言、安静过头,幕禾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思想也变得信马由缰,她在心里打着逃跑的算头,不过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少年能从遥不可及的地方找到她,即使自己跑了,也定能毫不费力地抓住自己,看来这事要从长计议,现在只能违心地和他搞好关系了。 暮禾突然想起什么,打破沉寂:“那个……我该怎么称唿你啊?” “白离。” “哦……白离,嗯……还真是跟我的名字意思相反呢。”暮禾歪头直视着白离,露出如花般的假笑,直到她的脖子都酸了,白离还是不说话,暮禾忍不住了:“白离啊,你说你这样子很让我伤脑经的!不告诉我到底要去干嘛,连一句话都捨不得说,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也不问我,这都走了多久了,要不是听得见你走路的声音,我还以为我一个人在傻走呢,你说你能不能说点什么,让我知道你是来干嘛的,还有……” 白离:“别吵。” 暮禾:“你不说话还不让我说话。” 白离:“过了前面的雾就到外面了,不要走散了。” 这傢伙不管说什么,都是事不关己,一副淡然君子的假象。 前面的白雾如同张开大嘴将他们吞了进去,白离突然抓住暮禾的手,吓得幕禾眼皮一跳。在雾里,暮禾感觉不到白离手上的温度,不知是环境的原因,还是他本就是冷血动物。白离活得跟死了一样,幕禾心想。 第2章 诡异 幕禾万万没有想到,雾的另一边是如此萧条的景象:烈日当空,土地龟裂,寸草不生。 “和死谷如出一辙。”白离冷不丁冒出一句。 不远处,一个男人在锄着空空如也的土地,走进了才发现这个人只有一只手臂,脸上刻了一个“囚”字,一眼被挖掉了,眼皮残碎地挂在眼窝上,看得见后眼窝里挂着白花花如豆腐的脑子。暮禾从没见过一个人被摧残成这样还能动,她蹑手蹑脚地走进男人面前招了招手,没反应。 幕禾:“先生......” 突然,男人一声惨叫,皮包骨的膝盖重重地撞在地上,边磕头边求饶:“主人,我错了啊,求求你饶了我,我用我剩下的另一只眼睛来赎罪吧,求求你......求求你......咳咳咳......” 暮禾捂住嘴巴,她说了什么吗?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还是人吗? 白离冷漠道:“你的另一只眼是瞎的。” 男人惊恐地发抖,好像被戳穿了秘密一般,抱头痛哭,却泣不成声。 暮禾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她想走前去扶起他好好说话,但被白离拦住了,暮禾原地蹲下去道:“先生,我们只是路过这里,需要我们帮忙吗?” 男人抬头用呆滞的眼神看着暮禾,眼珠里一片浑浊,突然咧嘴诡异地一笑,“嘁,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你的眼睛给我。最好是两只眼睛,一只安放在我眼窝里,另一只煮熟当补品吃......” 白离打断他的话:“不好意思,我们只能帮你死。” 男人停止了讲话,张着嘴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然后嘿嘿一笑:“好啊,那就拜託你把我杀了,然后挖出脑子给你们当补品吃,到时候我的魂魄就会占据你们的身体,我就能重活一世啦,哈哈哈,到时候......?g??g?” 话还没说完,身体便瞬间干涸,眼珠掉在地上破裂,放出浑浊的水。 诡异的是,这个已死之人牙齿咯咯乱撞地重复:“我的灵魂会占据你的身体,我的灵魂会占据你的身体......” 暮禾怒视白离,声音微颤:“是你杀了他?” “我从来杀得干脆,这次不是我。”白离有些愠怒,身上发散出大量的死气,显然是被男人噁心到了。 暮禾感到胃里一阵噁心,空气里的死亡气息让她觉得体力不支,晕过去了。 醒来时身上有凉意,一片翠绿映入眼帘。 白离:“给你换了个环境。” 暮禾想起之前的怪事,疑惑道:“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似乎......在我们遇到他之前,就已经死了。” 白离淡淡道:“巫术。” 第3页 暮禾有些诧异,在她的认识里,一切神力都是为了促进繁荣,润泽生命。 “白离,我一直以为外面是祥和安宁的世界,但似乎是我见识太少了。”暮禾双手抱膝,皱着眉头,竭力思考眼前的怪事,奈何过去安逸的生活像一面阻挡了真实世界的厚墙,无法从中组织出正确答案。幕禾安静了一会儿,道:“白离,我想知道真相。” “你没有能力知道。”白离毫不留情地否决了。 “为什么,你凭什么说我没能力?你又不了解我,不帮我就算了,不要看不起我。”暮禾心虚得语调变高,遮拽自己的无知。 白离随意地靠在树干上,交叉双臂:“那个地方对你身体不好,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暮禾唿吸变紧,对白离的话感到奇怪。 白离转过头去,又说道:“不要给我添麻烦。” 原来是嫌弃啊,差点感动了一下,果然白离就是要有白离的样子。暮禾又试探性地问道:“那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白离不理她,过了一会儿,说:“你很聒噪。” 暮禾:“......” 总比你闷强。 第3章 炼鬼 幕禾盯着一动不动的白离看,这傢伙或许没发现自己很闷。不过他安静的样子还挺好看的,八成是为了维持自己好看的模样,才闷着一动不动,像摆造型一样的。幕禾不知不觉陷入了“自己和白离谁好看”的比较中。 侧耳聆听,不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嬉笑声,暮禾扭头望向声音的来处,起身拍打一下麻痹的大腿,然后轻踱着走过去,原来是几个女孩在捣衣,红衣从水中捞起,往空中甩开,水花四溅,少女的声音清脆动人,铃铛般的笑声与涓涓水声融合在一起,暮禾被这画面吸引,在背后偷偷看着,不想打扰。 直至周围的浅水变成乳白色,一个女孩起身伸了个懒腰,余光瞟到了一旁的暮禾,“哎,你是哪家的姑娘呀?没见过你耶。”女孩推着另一个女孩的肩膀,像发现了新奇的事物一样两眼放光,转过身来打量,女孩红润的脸颊微透着阳光,幕禾心说这才是自己的同伴啊,蹦跳过去和她们打成一片。 “你知道吗?这些全部的,所有的,那么多的红衣裳都是一个女人的嫁妆呢!是不是很漂亮?我以后也想要这么多好看的衣裳。” “对呀对呀,今天梁家娶亲,抬了个大轿子,一路都是迎亲的人呢!我们快点洗完也能赶上樑家的喜宴了!吃不到饭饱饱眼福也不错。” “小姐姐你也来看看吧,很漂亮很壮观的啊。”女孩们牵住暮禾的手,暮禾也有点心动,听说婚礼是这个世界上最隆重的场面之一,要不就去看看吧。 红绸挂满了礼堂,正中央贴了金黄的双喜,两边的对联上写着:明珠献尔结良缘,鬼神附体连双世。 嗯?这个对联怎么有点奇怪? 前台上,媒人尖声宣布:“新郎新娘到――” 一旁红衣男子缓缓走来,暮禾发现,这个男人只有一只眼珠!等等......这么说的话......周围全是欢唿声,取闹声,喊着“掀开!”“掀开!” ...... 果然,红面纱下,出现了只有一只眼珠的新娘。暮禾顿时明白对联是什么意思了,周围的嬉笑声顿时变得有些可怕,暮禾不解地问女孩:“你们这有把眼珠当定情信物的习俗?” 女孩的难以置信道:“这可是大补品!死而復生的药材啊,你不知道吗?!” 暮禾更奇怪了:“死而復生?怎么可能?生死是不能逆转的啊。” 女孩用一种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看着暮禾,突然人群里传来一声声惊唿。 “你看这眼珠可煮得真不错,以后咱们多学学人家。” “是啊,不愧是人眼天象,里面是浊的、外面挂的血丝不多不少,吃起来定是美味。” “快咬啊,看着我都想吃了。” “我吃过自家三个闺女的眼球,火候都没这么好。” ...... 暮禾背后发凉,她从没听过眼球有这种作用。 这时,从空中掠过一道黑影,前堂发出惨叫,“我的眼球......我的眼球被偷了!!!” 人群骚乱起来,“快追!抓住凶贼!” 黑衣人一跃而起打破房梁逃走,暮禾挤出门外,往树林深处跑去,那个黑衣人或许知道些什么。 跑了不知多久,周围已经听不见人群的脚步声了,幕禾四处环顾,在树林里乱走,突然传来“啊”的一声,只见黑衣人朝着她的方向边摔边滚,来不及避开,就撞到了幕禾的脚上,“嘶――”暮禾痛得表情扭曲,抬眼,又是白离。暮禾拔出脚不满道:“你是不是对准我踢的?” 白离不说话,盯着幕禾身后。 暮禾转过头去看黑衣人,做好了他逃走,然后白离大开杀戒的心理准备。 只见黑衣人艰难地坐起来,两手往膝上一拍,开心地笑道:“打的好啊!真是太好了!” 暮禾没反应过来,白离皱了一下眉,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黑衣人站起来拍拍屁股:“哎你,我说你的武功不错,要不要加入我?” 第4页 白离:“离我远点,又脏又臭。” “你让他加入你?省了这条心吧,他能碰你就代表对你很友好了,要是问我我还会思索一下。”幕禾发现了一个逃离活死人手掌心的大好机会。 黑衣人:“你能干什么啊?” “我能干的事可多了。现在我抓住了你,你得告诉我眼珠到底是怎么回事。”欲达目的,先凑关系。 黑衣人对那个“我抓住了你”不置可否,眼神瞟到一旁,突然怒哄:“你在干什么?你想死人吗?别动它!” 看着黑衣人嚷嚷着拨开杂草跑过去,暮禾才发现白离不见了,她跟过去,看见白离举着粗大树杈捅一个庙的石盖,这庙太小了,用土堆起来的,前面的土堆上插了几根烛火,勉强称作庙,眼前的情景很奇特,黑衣人抓狂地想保护石棺,白离一动不动站在石棺旁,用树杈从各个方向捅开黑衣人。 石棺里装着的不是尸体,而是一只只眼球,堆磊在一起,粘稠潮湿,看着噁心。 暮禾:“你们别玩了,白离不说话我帮他说,这是什么回事?你说了我们就不会破坏它。” 黑衣人被树杈捅到地上,气得干脆躺在地上说:“真是要被你们气炸了,你们不是来偷的就说一声好吗,害我那么心疼地以为失去了好战友!” 白离:“谁是你战友?” “你先心疼一下你自己吧。”幕禾看着黑衣人惨不忍睹的瘀黑。 黑衣人摸了一把脸坐起:“不疼不疼,有话好好说,都是江湖中人。” 暮禾:“你废话挺多的,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搞清楚状况。” 黑衣人:“哎呀,我这不就要说了嘛,这些眼睛都是用来炼鬼的。吃了死而復生之后就变鬼了,听话又能打,官衙之间突然兴起了这种方法增加兵力,叫什么‘阴兵’。” 暮禾:“那你这又是干嘛?” 黑衣人:“我这不是为世界和平做贡献嘛。” 白离挥起树杈朝里打去:“那就毁了吧。” “别别别!!”黑衣人一脸惊怒,但眼珠已经被打破,石棺里胶状的液体红白相间,一阵恶臭,冒出一缕缕黑烟。“哎呀,真是罪人!”黑衣人一拳锤在地上,“那是人的灵魂!” 白离:“所以呢?” 黑衣人:“你要付出代价!” 白离:“嗯?” 黑衣人:“加入我!” 暮禾托腮,像看小孩子闹别扭一样看着两人,拍了拍手:“得,我知道了你是好人,我们加入你了。” 黑衣人从地上跳起,拌着树干打了几个转,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停下来,说:“不过,你到底能干什么?” 暮禾:“我能跳得很高。”说着一跃而起。 “好,过关了!”黑衣人突然对上了的白离眼,一阵凉意,“诶,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干嘛?” 暮禾吹牛道:“他很厉害的,嗯......我就是比他差一点!” 黑衣人打趣道:“其实不瞒你说,我是看见他的喉结才确定他是个男人的。” 一个大树杈横空飞来,砸在黑衣人脚前。 白离:“说完了?” 黑衣人:“嗯......” 白离拽住暮禾的手:“走吧。” 黑衣人把嘴抿成一条线看着这两人,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嘀咕:“看不出来这么小气。”然后飞也似地赶过去:“我叫林策,你们怎么称唿啊,还有,走反了,方向在那边!” 第4章 枯尸 “我没说要加入你。”白离一票否决。 暮禾觉得多一人总比单独和白离相处好多了,还能趁两人关系渐好的时候偷熘,怎么得也不能放弃机会。“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那我说的算什么?”幕禾撑死厚脸皮道。 白离:“这是我要问你的话。” 林策拔开腿跟上越走越快的两人:“我说,你们真不要往那边走.......” 突然,前方传来女子的尖叫:“我的眼睛!!不要挖!!!不要!啊――” 白离此刻心情不佳,直接开杀,从身上爆发出一阵黑气,周围瞬间寸草不生,视野开阔,地上躺了成百上千的枯尸。幕禾一阵惊恐――喂喂喂,我不会被你的气熏死,可身边还有个大活人啊。 林策完好无损道:“看前面!” 白离惊愕地回头看林策,看着他从自己侧身冲过去,抬手撞开一只枯尸,“是前面!你往哪看啊?!” “啊!是那个女孩!” 幕禾条件反射地甩开白离的手向女孩跑去,女孩两只眼珠被挖,全身焦烂,面目全非,但暮禾一眼认出了她身上做工细緻的红绳结,捣衣时一晃一晃的标志。 “回来!”林策不可思议地发现幕禾比他想像中还愚蠢。 白离也反应过来,这时,女孩的尸体突然跳起,伸手要钳住暮禾,“啪”一声,白离抓住了女尸的双手,胡乱挥动之间掐得粉碎,女尸发出一阵刺耳尖叫,暮禾难受得闭眼缩肩,白离的死气对女尸无用,便只能一拳打碎女尸。 第5页 林策朝幕禾奔来:“你怎么那么不让人省心!还愣着干什么?!” 四面八方的枯尸朝三人涌来,林策一把抓住暮禾,撒腿就跑,头也不回道:“白离!这里就放心地交给你了,我们先走!” “什么?你......他不......”幕禾一边惊讶于林策居然知道白离的名字,一边惊讶于自己就这么跑了。 “不什么不啊!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快走!”林策心里恨铁不成钢,觉得女人就是麻烦,逃走还要搞矫情。 暮禾一路跌跌撞撞,虽然自己一直想从白离身边逃走,可也不是以这种方式吧?这让人很愧疚的。 暮禾满头雾水:“我们就这样逃了?” 林策:“逃个鬼!去办事。” 前面的树木越来越稀疏,赫然出现了悬崖。 “我们要去哪?前面好像没路了!” “要发挥你的专长了!” “啊?!” “跳过去,割了铁索!” 暮禾刚要跳,林策突然发现她两手空空地还往前跳,拽她回来,往她手里塞了一把剑:“丢了祝你没人要!” 暮禾连气话都懒得说了,踩着悬崖上的钢丝摇摆横度,快要丧失平衡的时候纵身一跃,跳过对面吃了满嘴的土。 土里参杂着焦灼的腐臭味,呛得暮禾直咳嗽,她睁眼,顿时想把林策揍得落花流水――悬崖边上竖着一排排铁柱,铁索横七竖八地连结了悬崖两岸,不用说猴子,连人都可以从悬崖底下爬上来了! 暮禾刚要开始工作,就悲催地发现真的有人往悬崖上爬,只不过瘦骨如柴,浑身黝黑,还发出“咯咯咯”的叫声,居然是枯尸! 暮禾欲哭无泪地觉得任务很艰巨,能拖一个是一个吧,她用出吃奶的劲往铁索上砍。 另一边,林策赤手空拳地对付着不断上来的枯尸:“你在穷折腾啥啊,有没有在砍啊!” 暮禾一个不注意,手被勾起的铁丝划了一个口子,鲜血流了一地,虽然很快癒合了,但枯尸们突然停下动作,寻找气味的来源,然后往暮禾的方向冲过去! “啊?!”暮禾看着绳索下的枯尸快马加鞭向她爬来,上万只枯尸越来越近,她无意识地往后退,却没躲开,一只尖长的手从峭壁上伸出,抓住了暮禾的脚,往后一拖,暮禾被拉出悬崖,身体悬在空中,只有手还死命抱着铁柱,她踢也踢不掉,本想用剑搓下去,左右摇摆之间没拿稳,很不给力地掉进了悬崖。 “咯咯咯咯......”越来越多的枯尸朝她涌来,从悬崖底吹出的腐气越来越大,枯尸凭藉着风力直接从悬崖壁上跑起来,暮禾难受极了,指甲在铁柱上刮出的白线越来越长。 从对岸抛来一根铁索,林策:“抓住!” 暮禾连同脚上的枯尸一起在悬崖上划过一条弧线,朝林策飞过去,林策一脚踢开枯尸,同暮禾撞得两眼冒星摔在地上。 枯尸已经转变了目标,朝着对岸的血迹爬去。林策坐起,惊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若有所思。 白离脸色难看地走来,身上本是洁白的衣服如今却变得黑白相间。 暮禾摇晃地站起,着急地在身上乱摸,然后很不好意思地望向林策:“那个......你的剑不见了。” 声音有点小,林策却听清楚了,恨铁不成钢地要责备幕禾一顿。 白离:“我去找。” 林策觉得白离应该是被枯尸打得不认识自己了,除非他是…… “不行,太危险了!”幕禾脱口而出后,发现自己竟对白离说了这种话。 她跑到悬崖边上蹲下,除了浊气和吊在绳索上的枯尸什么也没有,可是,等了一会儿白离便毫髮无伤地上来了,手上的剑将日光切成两半,散发着微绿的气,剑柄挂着绿色的流苏,精緻无比,暮禾顿时觉得自己刚刚有些暴殄天物。 白离脸色凝重地朝林策走过来。 林策觉得有意思,道:“我知道,你要问我,为什么你控制不了全部的枯尸。” “还有,为什么你没死。” 林策抬头一笑,露出一点白齿,夕阳下,照出这个少年白皙的皮肤和发亮的双眼,还有放荡不羁的笑容。原来是一位黑衣翩翩的美少年,只是暮禾光顾着逃跑的事了,现在才发现。 他拍拍腿上的灰尘站起,直视白离:“可以告诉你,不过你们要跟我走。”神情语气竟有些说不出的高贵,他又补充道:“你不跟也可以,这个女人我要了。” 第5章 卜卦 空气里瀰漫着□□味,暮禾看着两人都很健康,正是实现自己伟大逃跑愿望的好时机,准备偷偷熘走。 林策:“我要她保护我!” 白离看着他的表情就像在说“我忘了,这个人是个傻子。” 暮禾翻过头去,看见林策笑得一脸不正经,“你就负责保护她。”林策毫不害躁地接着说,他打了个响指,“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白离:“不怕我杀了你?” 林策转过身去,边走边说:“在那之前,你得搞清楚自己身上的变化,你离不开我了。” 暮禾捂嘴不让白离看见自己的坏笑,死猫被耗子欺负了。 第6页 “我凭什么相信你?” “爱信不信,反正我就是一个线索。” 白离犹豫了一下,居然跟上去了!这个白离居然跟上去了!暮禾内心在吶喊,难以想像,孤傲不群卓尔不凡的他居然轻易跟上去了。 白离:“你没用的时候,我就杀了你。” 林策摆了摆手:“好好好,想杀就杀,真是服了你了,句句爱说杀字。” 暮禾看见白离难看的脸色,遇上对头了吧,不会说话就会遭报应了吧?对了,林策怎么知道白离的身体变化?难道他也摸过? 暮禾:“林策,你是什么人?” “都说了,江湖中人。” “......” 林策带着两人来到了客栈:“很晚了,先休息一下吧。”说着自己打着哈欠进去了,好像这家店是他开的一样,老闆也搓着手说好,顺便给了三人干净的衣服。 细看这个客栈,木制的高楼三面围拢,红色灯笼挂满了每一个房间,一些窗户开着,从里面传来热闹的人声,围墙上各种各样镂空图案,富丽堂皇,屋檐悬伸而出,上面盖着黄色琉璃瓦,房顶一条线上雕刻了蹲兽。 “你挺有钱的。你哪来那么多钱?”幕禾心说过个夜而已不用那么破费呀。 “捞了些官人的油水。”林策一笔带过。 暮禾很感谢林策破费那么多定了三个房间,看来他还是把自己当女人看的。 周围安静下来,她躺在床上回想,自从出了甘渊之后,遇到的人没几个正常的,流了那么多血,她看看自己的手,已经没有一丝伤痕了,但也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寒冷。 最开始的疑问还没有找到答案,新疑问就从脑海里不断迸发出来,还没有适应一个新变化,另一个新变化便提前降临,不断暗示、假装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但身体却变得疲惫不堪,滋生出各种难堪的情绪,撕破意识的谎言,真实地告诉自己――完全没有准备好。闭上眼睛,便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玩弄了一般,总是担心未来的自己会失魂落魄、措手不及,所以才久久不愿结束一天,拼命想为未来的自己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好像这样就能避开未来要面临的困难一样。一个人千思万想,远不如让梦境帮忙解开忧愁:那些谜题会在梦里寻到归宿,那些乱人眼的纷杂被阻隔在外、不再扰乱思绪,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也会随着一唿一吸慢慢平復下来。幕禾心想,有时候,睡个觉也是要有觉悟的。 日出而作,街上的人熙攘起来,吆喝声吵醒了暮禾,擦擦眼睛趴到窗户上,街上人山人海,“嘞――高桩儿的嘞――柿子嘞――不涩的嘞――涩的还有换嘞――”“烤白果嘞――白果!” 暮禾觉得耳目一新,哒哒哒跑下楼去,听见林策的声音:“起得好早啊,正赶上午膳呢!快过来吃。” 暮禾觉得林策欠扁,但的确需要补充些营养,走过去一看,满桌的大鱼大肉,香飘十里,但是暮禾噁心得差点吐出来:“我不吃这个。” 林策:“嗯?那试试这个。”一整只烤鸡递到暮禾面前,腻得流油,气味重得呛人, 暮禾:“你捞的油水真多。” 林策:“所以要分享啊,怎么,又不吃?挑食可不好。”说完自顾自吃了起来,暮禾看着他身子挺直,端着碗细嚼慢咽,夹一块小肉慢慢往嘴里塞,林策吃得那么优雅,和桌前的饭菜以及他这个人都十分违和,这种骨子里露出的高贵让暮禾觉得林策很复杂。 突然反应过来还有一人,暮禾:“白离呢?” “死了。” 暮禾知道林策是个说话不靠谱的人。 看着暮禾的眼神严肃,林策擦了擦嘴――保证开口不会喷出油,“他要是能出事,我还不要他了。”林策指着一边道,“在角落里种蘑菇呢。” 幕禾看到了远离所有客官,兀自成风的白离。 林策很快就吃完了,准备走人。暮禾看见桌上付的银子还不少,有几盘大菜只是夹了一口就晾在一旁了,浪费至极,一看就是纨绔子弟的颓废样。“那么多菜就这样倒了,你是败家子吗?”幕禾说完,就觉得自己当起了老妈子。 “你以为这一桌都是点给我一个人吃的吗?我还没抱怨一句,你们倒是数落起我来了。” “我只吃水果。”幕禾心里嘀咕,还不是林策自顾自点餐,完全没徵求他们的意见。 “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你确定只吃水果?这里的特产还不错,比如……”林策还没来得及介绍一种美味,一转眼就发现暮禾不见了。 “姑娘啊,帮你看看运势哟”卜卦人夸张地摇晃着罗盘,嘴里?????〉啬钭怕移甙嗽愕亩?西,罗盘在暮禾面前转了十几个大圈,哗啦啦乱响,神情认真得有些好笑,“出来了!”卜卦人看着循环的指针,八字鬍一动一动,突然眉头扬起,额头挤出道道沟壑,瞪住暮禾,“潜龙勿用,阳在下也!见龙在田,德施普也!终日干干,反覆道也!或跃在渊,进无咎也!飞龙在天,大人造也!姑娘如今遇事不顺,想必是最近遇人不淑,在下有一方可用,只是几两银子就能助你改天换命,频遇贵人......” 第7页 看见暮禾津津有味地听卜卦人眉飞色舞,林策一拍额头,觉得傻透了,大步流星地走前去:“先生,你的话得罪我了。” 卜卦人:“哎――真的有用!姑娘命中有劫,实在要遇人小心!特别是最近太守发话,说有人谋反杀了几千个士兵,煞气凶重诶。” “哦?那先生可知这煞星样貌?” “我当然知道!此人长相兇恶,青面獠牙,披头散髮,眼斜口歪,身高大概......” 卜卦人把手高高举过自己头顶摸索了一下,林策指着移步过来的白离:“就像他那样?” “对对对,就这么高。你们可要处处小心我所描述的人吶,太守为民除害,正四处寻找呢!” 暮禾:“......” 幸好,百姓不知道杀阴兵的就是白离。不过明明是阴兵,为什么还要当成人看? 林策:“那是。冒昧一问,先生可知道官府在哪里?” “从这往东一直走就看得到大门了。” 第6章 夺印 看着白离手上的苹果往空中一抛,暮禾眼疾手快地一手抓住,赶紧往嘴里咬一大口,边咀嚼边对白离笑,表达自己的苹果占有权,又装礼貌道:“不介意的话吃剩的给你。”吃剩的果核给你。 白离从袖口拿出另一个苹果丢给暮禾:“本来就是给你的。” 暮禾两手各一个苹果,左手咬一个又咬右手另一个,满意道:“你不吃吗?” “我不需要。” “给你一大把银子,居然就买了两个苹果,我是不是还得感谢商家没把你骗得两手空空啊?”林策不满道,“最大的浪费就是纵容浪费,白离你要怎么补偿自己的行为?” “别这么说,挺好吃的。”幕禾想到林策是不是说了言外之意,转过身去调皮道,“怎么补偿你?给你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倒不用,以后营养均衡一点,不要两个都买苹果。”林策觉得自己心胸很宽阔了。 白离内心毫无波澜,直奔主题:“现在要去哪?” 林策:“跟我走就是了。” 没想到,这一跟,就跟着走到了青楼。“客官,修仙吗~”“大人,需要怎样的按摩?上身还是下身~”…… 暮禾大开眼界,看着眼前五彩仙衣的姑娘们,排队从身旁飘过,身上裹着的衣裳露出若隐若现的两半球。幕禾大饱眼福,她们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想来自己也是,这样的话那她是不是也可以这么飘?不过这里的脂粉味道太浓了,还有各种金属味道掺杂其中,幕禾心说为了啥要往脸上抹毒? 林策朝白离笑道:“客官觉得怎么样?” 白离周围开始冒黑气,林策:“啊――这位客官身上的尘太多!我带他去沐浴一下!”然后凑前去耳语:“你想多了,我们是来办正事的,别给我坏事!”抓着白离就往二楼拖,边拖边喊:“那个穿得最厚看起来最蠢的姑娘!我们今夜就要你了!快过来!” 两个难得的美男子吶,女人们东张西望得互相看着,谁是最蠢的姑娘?一脸疑惑,想上去又犹豫不决。暮禾心里抱怨着,跺着脚步厚着脸皮跟上去了。 “别把地板踏穿了,昨晚刚修好的!” “哦。” 房间里,老鸨满面春风,细皮嫩肉,一出口则是老女人的沙哑声音,脸上的脂粉被震得如雨下:“哎呀阿策,你终于想来找我了~” 白离意味悠长地看着林策,暮禾搓了搓林策的后背:“找她按摩?” 老鸨:“哈哈哈哈,这位姑娘是阿策新找的女人吗,心胸真广啊。”说完还上下打量暮禾,露出满意的笑容:“真是极品,初夜没丢吧,可以大赚一笔了,一次......” 林策推开老鸨:“我是来干正经事儿的,别忘了,你是我的御用易容师。” 老鸨大失所望,突然看到房门口不起眼的地方还靠着一个人,顿时又两眼冒光。 林策:“那也是我的人,不外借。”感到背后有死亡凝视,但还是先干正事,道:“给我们易容,要丢在人群里认不出的那种。” 白离:“我不用。” 林策:“对,他就用绷带把喉结缠没就可以了。” 暮禾看着气氛严峻,急中生智抓了一个仿真面具往白离脸上一贴:“就这样吧,林策你别难为人。”那面具正好跟卜卦人描述的如出一辙,林策也不再说什么了,怕白离真的控制不住把自己杀了。 暮禾边摸鼻子边来回走动,看起来欲言又止。 林策:“你也去拿个面具吧。” 暮禾大喜,自己的身体比较敏感,本想说刚进青楼时飘来的妆粉让她有些难受,没想到林策会那么贴心。 林策:“记住别掉下来了,拿丑一点的,和白离有个伴。” 官衙门口,两个阴兵把守两边,骨头外包着一层黄皮,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引来苍蝇的环绕和落脚,空洞的眼眶随着三人的步子移动,脖骨摩擦,发出“咯咯”的声音。暮禾以为要开战了,或者要见熟人,万万没想到林策居然击起鼓来!这......已经不能用“不按常理出牌”来形容了! 第8页 白离:“你击鼓鸣什么怨?!” 这时走来一个看起来很斯文的官人,可一开口就声如雷鸣:“来者何人!” 林策亮出了自己的剑。 官人爆出狂笑:“哈哈哈哈!快快进来!” “身后的女人就交给你了。”林策将剑收回鞘里。 官人:“哪个!” 林策:“矮的那个。” 太守慵懒地靠在官椅上,正要吃一口鸡腿,却听见:“长史大人报――有人击鼓鸣冤!” 太守一把将鸡腿摔在地上,还吐了一口唾沫:“击什么鼓!鸣什么怨!破坏老子心情!” 长史:“和上次的千人士兵惨案有关。” 太守用手摸了一把油腻的嘴,语气转变飞快:“哦?那快快进来。” 林策:“见过太守大人。”林策的语气高傲,说恭敬话都很难听。 太守气得咬紧牙,火气□□而出:“还不给我跪下!” 林策:“大人带了官印吧。” 太守:“来人!把他压下跪在我面前!” 林策:“谋反者在我手里。” 太守:“那还不给我带过来!” 林策:“我想告状的这个人,自拥阴兵上万,散布流言残害百姓,居高自傲,目空一切。” 太守听到拥兵上万,气得发颤,怒哄:“在哪?给我带过来,我要为民除害!杀他个......” “那可是你说的,”林策嘴角一勾,笑得邪魅,瞬间拔出剑刺出去,“那个人就是你啊!” 太守猝不及防歪头,躲过了剑头,却没躲过剑气,脖子出现一条红线,接着血爆而出,太守两眼翻白,张口伸出舌头,连□□都喊不出,案上被染成了红色。 上万阴兵突然仰头,像接到了指令一般狂涌而来,直接把大门挤破,沖向大堂。 林策抓住剑柄挥起,太守的头被切成两半,耷拉下来,脑浆迸出。林策转身用剑一扫,四周的阴兵哀鸣着倒下,但奈何数量实在太多。 “白离你死哪去了?!”林策沖向案桌抓起官印,却慢慢被逼进了角落,阴兵一跃而起,张开大嘴咬向林策,突然一阵黑旋风吹来,阴兵身体开裂,然后破碎四散。 黑气混着毒尘充满了整个前堂,林策捂住口鼻无法唿吸,晕倒在地上。 另一边,暮禾坐在客堂的椅子上晃着脚,本来受不了长史声如洪钟迴响,但他一离开,整个客堂安静地可怕,等了好久,长史竟公主抱着一个人回来了。 长史把人慢慢放在蓆子上,用手绢轻轻擦拭蓆子上人的脸,定睛一看,居然是林策!接着白离也过来了,暮禾一头雾水,长史怕吵醒睡着的人,低声说:“小王爷在前堂拼命,姑娘休息得可舒服?” 原来这个长史的声音也是可以调小的,动作也是可以变斯文的,等等,他叫林策什么?小王爷?! 第7章 死法 暮禾:“那个......林策是......小王爷?” 长史:“你不知道?” 长史忽然深吸一口气,好像说漏了什么秘密一样,尴尬地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最后捂了捂嘴:“咳咳,就当我没说。” 白离:“我一开始就知道林策来路不简单。” 暮禾又气又惊讶,好啊,合着就她不知道林策是谁?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干嘛搞得神神秘秘,暮禾:“得,小王爷是吧,白离你是怎么知道的,和林策在我不在的地方促膝谈心?” 白离:“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剑不简单。” 暮禾:“说起来,我还对这个国家一点都不了解啊,这里是林朝吗?”要是这样的话,还挺难听的,难不成先王以前是砍柴的?暮禾这样想着,但不好意思说出来。 长史:“姑娘你是哪国人?居然不知道自己踩在哪国的土地上?亏逸王爷还命我保护你。” 到头来林策连告诉自己的名字都是假的,暮禾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要矜持:“没有的事,我是林逸的友人,从偏远地方来,不了解近况,还请长史大人多多指教。” 长史嫌弃地看着暮禾,就像在说怎么这么没礼貌,道:“是赫逸王爷,不是林逸。” 暮禾:“......”这下好了,以后都得鞠躬哈腰和这个骗子“赫逸王爷”交流了?八辈子都不可能!暮禾倔强地和长史怒目相视,互不妥协。 赫逸模煳地醒了,用肘关节撑着地板爬起,道:“柏洛,有没有人逃走?” 长史忙让赫逸躺下,赫逸执着不肯,长史:“王爷,你好好休息,其他事我会搞定。” 赫逸直视长史:“我问你话。” 长史:“安排了人,都杀了。” 赫逸一下松了力道,倒在长史怀里睡着了,长史摇摇头,抱起赫逸往房间里走,道:“二位自便了,这里人都撤走了,不用拘谨。” 暮禾:“赫逸没事吧!我来照顾他。” 长史:“不必了,别人我不放心。” 暮禾看向白离:“看来这个长史也不简单。” 长史给赫逸盖上被子,坐在床榻边上,自言自语:“真是和从前判若两人吶。”他目光温柔地看着赫逸,仿佛时光倒流回相遇的那一刻,从前的情景歷歷在目...... 第9页 那天,百官随王射猎,苏柏洛被安排到皇宫的一个别院,同其他官僚子弟合宿,他受不了其他人大晚上醉舞狂歌,一个人偷偷出来乱走,不小心走到后宫迷了路,苏柏洛看着王妃们带着孩子熘达,头冒冷汗,生怕被太监抓个正着,索性沿着幽暗的小道乱走,此时已是深夜,又没有月光,苏柏洛找不着北了,焦急地四处张望,朝着远处的灯光小跑,一路磕磕绊绊。 几根烛火照着一个少年的背影,看起来只是十岁出头的孩子,只是他居然一个人站在那里,这里是后宫,按理说妃子都是时刻不离孩子身边,以防万一的,而这个孩子却茕茕孑立,苏柏洛突然胆大起来,刚想叫一声王爷,却被一只窜出来的黑猫拌了一脚,发出“啊”的惨叫。 楼上的少年回头,烛光照出了一个柔美的轮廓,白皙的脸蛋,唇色粉嫩,捧着一本书眉头微皱,似乎被打扰了,不和气地看着苏柏洛。苏柏洛抬头,心里感嘆这个人长得好纯净。 苏柏洛紧张地站起,拱起手:“皇子大人,鄙人不小心迷路了,能问个路吗?” 赫逸:“过来。” 苏柏洛:“不敢不敢,大人,鄙人不能进御书房。” 赫逸:“我叫你过来。” 苏柏洛:“......” 赫逸笔直地站在烛火旁,看着眼前人拘谨得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扭捏得像个女孩,赫逸:“我问你,你喜欢怎么个死法?” 苏柏洛脸都变青了,难不成自己大难临头要死了吗?果然是因为进了御书房,不过也不能不听王爷的话啊,怎么办怎么办,要死了要死了。 赫逸:“回答。” 苏柏洛崩溃地跪在地上:“大人,手下留情,我还不想死......”苏柏洛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迷个路都能死。 赫逸“噗”地一声笑了,蹲下身去:“我问你喜欢怎样的死法,又不是要杀你。原来你喜欢莫名其妙死去啊?” 苏柏洛喜极而泣:“顺其自然死就好,现在不死就好,不要死的莫名其妙,也不要死的那么早。” 赫逸看着被吓坏了的苏柏洛,觉得挺有意思的,干脆坐下来,摇了摇手上的书,“看过《生死经》吗?你回答得正确,生,事之以由,死,顺之以命。”说着身子后倾,两手向后撑地,仰头无奈道:“可惜,我的死法会很惨。” 苏柏洛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说,用手挠了腮又挠后脑勺,赫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终于好不容易挤出一句回答:“在那之前偷偷逃走?” 赫逸:“在这皇宫,能逃到哪里去呢?”再次欣赏了苏柏洛不知所措地挠头塞嘴,终于满意地不再刁难他了,道:“回去吧。” 苏柏洛像吃了救命药一样兴奋地狂鞠躬:“谢谢大人,那鄙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大人晚安。”然后拔腿就跑。 出来后苏柏洛才悲催地发现,自己还是不知道路往哪走。 虽然这是个很不愉快的经歷,但是过了几天苏柏洛就把它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记住了一个孤单的身影,本来以为自己与这个奇怪的小皇子没有八竿子关系了,直到被几个玩侉子弟骗到御膳房一起偷东西时,几个宫女讨论的话传入了苏柏洛的耳朵。“听说云妃又煲了毒汤。”“这次又是哪个小倒霉蛋?”“还能有谁,就是那个死了娘的小皇子啊,那么好的机会,此时不赌更待何时?”“哼,没了娘的保护,不过就是杂种一枚了,还那么喜欢往御书房跑,想博得皇帝的青睐吗,活得下来再说!”“听说在清水池旁的亭子里呢,我们也去看好戏吧。”...... 苏柏洛想起来了,丢下同伴往亭子方向跑,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去干嘛,只是觉得那么纯净的孩子不能那么早死。全然不顾自己是去找死。虽然卖了命地冲刺,还是晚来一步,苏柏洛眼睁睁看着远远的亭子里,一位衣冠华丽的妇人面前,赫逸微笑着端起碗,仰头喝了下去。 第8章 围猎 苏柏洛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惶恐地看着,不知如何是好。云妃满意地笑了,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手绢,伸手擦拭着赫逸的嘴角,说了一些话,便起身带着宫女离开了,赫逸全程一直笑脸陪着。苏柏洛看云妃走了,便跑进亭子一把抓住赫逸往外跑:“忍住!我们去看太医!” 赫逸甩着被抓住的手,力气太小挣不开,便生气道:“你放手,我一点都没事!” 苏柏洛:“那是毒汤!” 赫逸:“我知道。” 苏柏洛:“那你还喝!你真的那么想死吗?!” 赫逸:“谁想死啊!你嘴怎么那么臭!我不会死的,我的体质就是这样!” 苏柏洛停下转头,赫逸一头撞到他的背上,气得用拳头用力捶了几下苏柏洛,道:“你胆子真大,还有没有礼节!” 苏柏洛双手捧住赫逸的脸蛋,凑前去打量了一翻,嗯,气血红润,手感也不错,只是表情想捅人。苏柏洛:“没事就好,?g?那不是毒汤吗?你怎么会没事?” 赫逸从中间撑开苏柏洛的手,道:“我废话不说两遍。”然后往前要推开苏柏洛,却纹丝不动,赫逸抬眼道:“走开,别挡路。” 第10页 苏柏洛哭笑不得,就不能从旁边绕过去吗,他让开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傲娇皇子走好。” 赫逸瞪了一眼苏柏洛,然后甩回头大步前进。 苏柏洛:“其实,你刚刚笑得挺好看的,男人别总是那么娇气,会变老的哦。” 赫逸翻过身倒着走:“你才娇气!你们全家都娇气!我这叫面具!看什么人做什么表情。” 苏柏洛好奇逗一逗小皇子是什么感觉,便道:“哦?那么小就戴面具啦?按你这么说,我和你的关系挺好的嘛,那么心无旁骛地骂我,对了,你出过皇宫吗?” 赫逸一脸不屑:“外面很乱,又脏又臭!” 苏柏洛:“是啊,不过......没有那么多规矩,自由自在,想干啥就干啥。” 赫逸:“关我什么事。” 苏柏洛:“明天随王射猎,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赫逸犹豫了一下,其实虽然口上对外面不屑一顾,但是大多是怼别人的话,有一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味道,他心里还是挺想出去的,自从母妃走了之后,偌大的院子里一个人徘徊,其他兄长仗着自己的母妃对他趾高气扬,他一个人又不敢乱跑,就只能每天去御书房消磨时间了。 “可以。但是......”赫逸抿了抿嘴,眼神瞟到一边。 苏柏洛:“你说。” “我今晚去你那里过夜。”赫逸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咳咳咳咳......”苏柏洛有些不自在,那个,怎么感觉像皇帝指着一个妃子说的话,他不害躁自己都觉得害躁。“你确定?” 赫逸:“嗯。” 好吧,自己被指名上房了,希望这个小不点好服侍一点。想到这里,苏柏洛突然有种祸从口出的后悔感。 终于,万万不愿到来的晚上还是到来了。苏柏洛把赫逸带到自己卧房:“我这真是太鄙陋了,还是带你回去吧。” 赫逸像个主人一样自觉地坐在床上,直接把鞋子甩开,手都懒得用,然后滚到床上,把被子卷在身上:“那么晚了,休息吧。” 苏柏洛看看甩得老远的鞋子,一个在窗下,另一个在反方向,又看看捲成肉卷的赫逸横躺在床上。苏柏洛心说照顾小孩真辛苦,走到床边,把赫逸睡姿调好,吹灭蜡烛躺下,突然,赫逸伸出一只鬼手环住苏柏洛的腰,一只腿跨在苏柏洛身上,就差整个人压到他身上了。苏柏洛心里喊了无数个“我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二天赫逸醒来时发现苏柏洛脸上的黑眼圈,道:“没睡好吗?” 苏柏洛:“做噩梦了。” 赫逸:“什么噩梦?” 苏柏洛:“鬼压床。” “......” 围猎的场景非常壮观,文武百官在山前的开阔地带,搭起了一片帐篷,周围旌旗蔽空,马兽嘶鸣,人声鼎沸。每人身穿猎装,肩背弓箭,带鹰率犬,骑马走着。 一个大臣走向皇帝面前施礼奏报,皇上一声令下:“开始围猎!” 立刻,啸声四起,四处擂起战鼓,杀声震天。 苏柏洛看着赫逸在马上笨拙地拉着绳子,马在原地打转,苏柏洛心疼地笑了笑,直接跳上赫逸的马背,一手捞住赫逸的腰,一手抓住缰绳,“啪”地一声,马疾驰如飞,翻山越岭。 苏柏洛:“看到前面的麋鹿了吗?看准了射!” 赫逸:“不用你说!”他在苏柏洛的保护下身体平衡,执起弓一箭射出去,刺中鹿身,麋鹿哀啸着倒下,四脚在地上挣扎却站不起。 苏柏洛:“力气不大,射得倒准,一箭穿心啊。” 赫逸:“只是学有所用而已。不过也不怎么用得上这种功夫。” 苏柏洛:“在外面,这可是可以保命的呢。” 赫逸:“在我那里,装成别人才能保命。” 苏柏洛:“别总是宅在宫里,有空出来转转,江湖有你想像不到的自由和未知。” 赫逸:“......” 围猎结束时,已是夜幕,百官在帐篷前点起熊熊篝火席地而坐,炙烤着猎取的野兽,共进晚餐。火光照着每个人的脸,照出平时看不见的动作和表情,那是一种卸了伪装的场面,赫逸看着面前的大臣们大声地朝对方喊着话,唾沫横飞,大口咬下一块鹿肉,把嘴塞得鼓起来,还艰难地挤出话来。 苏柏洛:“去吃吃看吧,挺不错的。” 盘子里只有一根鹿腿了,只见三四个大臣七手八脚地抢着,赫逸从中间钻进去,钻出来时嘴里咬着那根鹿腿,坐下来,用手抓住腿骨一拔,一大块肉在嘴上耷拉下来,赫逸大口大口地咀嚼着。 “大人,注意仪态。”苏柏洛狡诈地笑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赫逸瞪着苏柏洛,就像在说:反了!这句话只有我才能这么说! 第9章 重逢 苏柏洛起身,道:“我先回房了,你慢慢吃,记得早点回来,不要人都被狼叼走了。” 赫逸鼓着嘴说了什么,苏柏洛没听懂,歪头:“嗯?” 赫逸闭着眼一口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喘了几口气,大声道:“我今晚会安分点!你不舒服就说一声!” 第11页 周围的人安静下来盯着这两人,好像错过了什么精彩节目似的。苏柏洛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请不要说那么令人误解的话好吗?这让他怎么回答?总不能不要脸地说“好”吧,多说无益,苏柏洛干脆转身就走,赫逸又扯着嗓子道:“我会满足你所有的要求!” 苏柏洛心说不用不用,你不说话就好。 他快步回到卧室,翻起了奏摺,大概全营的人都没他这么认真努力,连围猎都不忘办公吧,不过其实苏柏洛这么做,只是想要之后玩的开心一点,早累晚累都得累。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人声渐息,卧室里还是一个人。苏柏洛觉得这孩子怎么那么不让人省心,又跑哪里去了,难不成自己还要去转山林找他?不过幸运的是,赫逸就坐在老远的悬崖上晃脚,很明显就找到了,只是一眼看上去特别危险。 赫逸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头都不转:“你来啦,那么晚还不睡?” 苏柏洛在赫逸身边坐下,道:“西北风喝饱了吗?” 赫逸继续晃脚,频率更快了,还不忘踢一下苏柏洛,道:“这叫意境,俗人!” 苏柏洛:“好好好,你就像天边的一朵莲花,高洁自傲,金枝玉叶,龙血凤髓......” 赫逸:“闭嘴!” 苏柏洛乖乖闭嘴了,两人坐在悬崖上无言。赫逸停下了晃脚,看着苏柏洛:“其实,我很卑贱。” 苏柏洛:“不会呀,比我好多了。至少生得不凡。” 赫逸“哼”了一声,道:“我一辈子都没有自由,没有爱我的人,长在皇宫,之后也会死在皇宫。你知道吗?我的理想就是做一个普通人,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一个真实的自己就好了。” 苏柏洛认真听着,做一个好的发泄桶。 “母后到死前都提醒着我,要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该喝毒药时就喝,为了不被毒死,我从小就一直吃放了毒的饭菜,等我适应了再不断加大剂量,今天的鹿腿真的很好吃,你能想像吗?我从来没有吃过正常的食物,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我在想,被毒死,会不会才是最舒服的死法......”赫逸说着说着哽咽了,拼命忍着眼泪不让它掉下来,“我亲眼看见......母后的肉被一块块割下来,他们抓住我,让我看着,说以此为鑑。我问为什么要杀母后,他们说......因为皇后不喜欢她。” 苏柏洛:“我好像听说过这件事,难不成就是那个......特别得宠的婉妃娘娘?”说着越看赫逸的脸越像。他摸摸赫逸的头,眼泪终于变得太重,从赫逸的眼里掉了下来。赫逸一把甩开苏柏洛的手,把头转向另一边,唿吸一顿一顿,小声呜咽着。 苏柏洛一把抱住赫逸,下巴靠在他的头上,赫逸怎么都挣扎不开。苏柏洛:“好啦,不要憋坏了,你尽管哭,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他环住赫逸颤抖的小身子,道:“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 赫逸啜泣着,鼻涕流在苏柏洛的衣服上吊着,道:“我只希望自己死得体面一点。”一说话,鼻涕又沾到嘴上,干脆直接抓住苏柏洛的衣袖一擤。 “如果你没地方去了,就来我家吧。”苏柏洛亲了亲赫逸的头髮,有淡淡的香味,“不过,你得活着来找我。” 赫逸:“好......” 过了好久,赫逸终于睡着了,他张口轻轻说:“我喜欢在你......”后面是什么苏柏洛没听清,不是风太大就是声音太小,他抱着赫逸回了房间。 没想到那次围猎之后,苏柏洛就再也没见过赫逸,过了几年,皇帝突然驾崩,死的莫名其妙,朝廷给出的说法苏柏洛无法接受,他赶回皇宫,只见后宫一片萧条,寂静得可怕,抓住一位急匆匆的大臣一问,才知道七皇子赫术杀了所有的兄弟,登上了皇位,他以为赫逸会来找他,但没有,又过了几年,还是没有消息。只是听说赫术不知道哪里找来一个国师,将军队改造地很厉害,他后来才知道阴兵这回事。 各个地方太守也悄悄地养了自己的阴兵,后来,他也像那个孤单的小王爷一样,戴起了面具,装成了另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活着,只是还期望着,有一天那个小孩还能平安地出现在他眼前,道句“你好大胆”之类的话。 苏柏洛摸了摸床榻上人的脸庞,赫逸睡得真踏实,苏柏洛轻声道:“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眼前的少年,褪去了稚嫩,但眉眼间还是秀气的模样,身材变得高挑却不是很结实。在江湖上吃了不少苦头吧。 第10章 盗墓 暮禾把玩着茶杯,数着上面有几颗玉粒,无聊至极。虽然长史叫他们不要拘谨,但现在这样子空荡荡地,想活泼也活泼不起来啊,一个巴掌拍不响,暮禾看看白离,呃,他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居然睡着了?暮禾真羡慕白离这种天生安静的人,永远都憋不死。 将茶杯放在阳光下,墙上出现了彩色的光影,暮禾慢慢将光影往白离眼睛上移,叫了白离一声,白离睁开眼睛时眯了一下,这也让无聊的暮禾感到挺好玩的。白离走开,暮禾也跟着把光线定格在他脸上,没想到白离走着走着就出了门。 暮禾“?g”了一声:“你去哪啊?” 第12页 白离:“悬崖。” “啊?不是......你...”暮禾放下茶杯跑过去,“你是闲过头了想找死吗!”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又跑回来,抓起案子上的笔留了个言,一丢,赶紧跟过去。 暮禾语重心长道:“虽然现在很无聊,但你可以找点乐子啊。哦,不是叫你去悬崖底下和枯尸寻欢作乐,而是跟我玩点什么消磨时间。” 白离绕着官邸的墙走着,暮禾一路“教导”着:“你也别老把心思放在赫逸身上,虽然他长得美,我也不赖呀,你看你总是嫌这嫌那的,以后会找不到老婆的,你有没有在听啊?给点反应呗。” 白离用力一脚往墙上踢,“啪”地一声破了个大洞,暮禾心说这反应也太大了。 白离弯下腰把手伸进去摸索了一下,拖出了一个大石棺,听声音,里面似乎装着液体,拖动的时候也在地上留下了粘稠的液痕。白离起身拍了拍手,一脸嫌弃地看着石棺,然后意味不明地看向暮禾。 “喂,你该不会是嫌太脏要让我来打开吧?”暮禾真是要被白离的洁癖气吐血。 还好白离没有让暮禾去开,直接用脚掀开石盖。一股浓郁的臭味扑鼻而来,散发着黑气,里面的液体已经变得黄黑。 白离:“是眼球。” 暮禾捂紧鼻子都还闻得到噁心的味道,咳了两声,这该是放了多少年的血肉啊,那么大的石棺,大概都装的下成千上万的眼球了吧。 暮禾:“你怎么找到的?” 白离:“臭味。” 暮禾:“你是藏獒吗?”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太守能控制阴兵了。”白离说了句不明不白的话,也不解释,直接往官衙外走。 暮禾:“跟悬崖有关吗?”她已经找到和白离说话的窍门了,哼,不就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嘛。 白离:“是有关,但不全是。” 暮禾:“......” 两人在街上乱走,暮禾发现他们已经第三次路过买糖葫芦的老人了,暮禾不可置信道:“白离,不要告诉我,你不认路。” 白离:“靠感觉走。” 暮禾“啧”了一声,直接过去向老人问路,老人:“哎哟大妹子,那是祁燕的山林呀,很出名的!” 暮禾:“那个......我不知道祁燕在哪里。”她忘了自己对这个国家的地名一无所知,没文化找不着北啊。 老人咬了一大口糖葫芦,一嚼一嚼地,道:“大妹子你怎么那么蠢哟,祁燕就在岭水啊。” “......” 见暮禾皱着眉,用手在脸上揉了又揉,不知如何再开口。老人:“哎呀,往这一直西走,有一条很大的岔路,沿着那走就是了!” 暮禾豁然开朗,深深鞠躬道了谢,便走了。 老人看着暮禾远去的背影,道:“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找不到回去的路喽――”说着翘起二郎腿,举起腰间的葫芦往嘴里倒酒。 暮禾心里快憋屈死了,就一会儿问路的功夫,白离就不见了,希望他的感觉准一点,先到悬崖,不然自己一个人站在孤山远岭的地方,怪可怕的。不过,阴兵到底从何而来?真的与那望不到底的悬崖有关吗?......想着想着,已经走了很久了,突然一个声音传来:“?g!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 暮禾烦躁地看过去,看到的不是男人放秋波,而是个少女,以一个奇葩的姿势向暮禾眨着眼睛,道:“快过来帮我一下,天啊,这鬼地方可算遇到一个活人了,真是要命。”少女一只脚卡在窗户的木板间,一只脚吊在空中,双手抓住临近的树枝,就快要从高楼上掉下来了。这个楼不就是那天梁家迎嫁的大别墅嘛。 暮禾进去上楼,要把少女的脚抠出去,“啊啊啊,痛痛痛!别抠了,要是抠得出去还要你何用!”少女嚎叫道。 暮禾:“好,你自便。”说着正要走人。 少女:“我错了我错了,你把木板打破就好,谢了!” 暮禾:“手脚不干净,才会落的个这种下场吧。” 少女:“你怎么知道?”然后看了看吊在身上的玉佩琉璃,和她一样悬在空中一晃一晃,尴尬一笑:“呵呵,不要生气,见者有份。” “不用!”暮禾使出了劲捶破木板,声音都跟着变得凌厉。 少女盪鞦韆一样划出去,一脸撞到树干上,然后一路撞着树枝掉下来,手还一直护着身上的玉佩,摔到地上,叫了一声“我去!” 暮禾看着倒霉场面,有一点做了亏心事的感觉,她下楼去,少女一手护着身上,一手举起,道:“兇手快拉我一把。”暮禾很不情愿地拉起了她,道:“有手却护着玉佩不抓树枝,这叫要钱不要命,活该。” 少女捞起身上两个玉坠往暮禾脖子上一挂,道:“喏,这不给你幸苦费了嘛,不要跟我讨价还价啊。” 暮禾:“你的命真值钱。” 少女又把玉坠挂回自己身上:“嘿,你这人怎么这么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给你小费算不错了,不要白不要。” 暮禾:“我本来就没想要。”这种沾了死气的东西靠近都阴森森的,离得越远越好,暮禾拍了拍衣领,大步走起。 第13页 少女伸出一只尔康手:“前面什么都没有了。” 暮禾:“有死人。” 少女右手托在下巴上,做了个沉思的动作,然后张开手臂飞机一样地追过去:“你真有眼光,有死人的地方钱最多了,哎呀,都是同道中人吶!” 第11章 坠崖 暮禾没认真听少女在讲什么,她被周围的一切吸引了。 浅绿色的野草茂盛地长遍了整个田野,放眼望去,视野里全是绿色,那是纯净的绿,没有夹杂一点鲜花,也没有人家,只有脚下一条又长又细的小路,两旁绿草密密麻麻延伸到远方,连接着天际,前方便是山林,浅绿与深绿无缝交接。似乎刚下过雨,天空笼罩着灰色的云团,蛋黄色的阳光挤破云层穿射出来,如神光照在绿色的大地上。草叶上沾满了露珠,走路的时候不小心划过,有湿润的触感。 少女见暮禾陶醉在绿海中,不好意思打扰,她看了看周围,也没啥特别的呀,干嘛那么入神,难道没看过? 少女:“小白脸,你是大家闺秀,来这体验生活的?” 暮禾心情大好,转头看向少女,光线不大不小,刚刚好照出了一个好看的侧脸,皮肤不算很白皙,五官不算很完美,但凑合在脸上,有一种俏皮的气质,最好看的是她那乌黑髮亮的长髮,没有一丝岔发,不多不少,却被她随意扎起,没扎到的一些髮丝垂在胸前,有点不修边幅的感觉。 少女:“发什么呆啊?” 暮禾:“哦,没事,你很好看。” 少女:“我当然知道。不对,我刚刚问你话你还没回答呢。” 暮禾:“什么话?” 少女扶额道:“我说――你是哪里人――!” 暮禾:“江湖中人。” 少女觉得这句回答有点耳熟,想了一下,道:“那你认识林策?” “好像有这个人名。”暮禾感同身受地看看被骗的少女,却看到她低头看着地,微笑着,暮禾便打趣道:“你对他有意思?” 少女:“我欠他一个人情。”说着举起手伸了个懒腰,然后把手放在背后,跳着欢快的步子,“一个很大很大的人情。” 天空打了一个闷雷。 进入了山林后,暮禾还是没有遇到白离。安静过头,只听得见脚下叶子被踩得细细簌簌。 少女警惕起来:“或许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暮禾也觉得有一丝寒意,感到被很多双眼睛远远盯着。 暮禾:“我们走回去?” “来不及了!”少女拽起暮禾的手臂往前奔。 身后有数十个黑影跟在她们后面,暮禾有些跟不上少女的脚步,胡乱扒开脸前的树枝,终于还是被树根绊倒摔在地上。 “我去!”少女停下脚步勐然回头,对上了一双空洞的眼窝,枯尸就站在她面前,慢慢打开外露的一排牙齿,发出“咯咯”的摩擦声,然后一口朝少女的脸咬过去。 少女“啊”地一声跳开,“臭不要脸的!活着的时候谋财害命,死了也当一条走狗!”少女从袖口甩出一根长鞭,“早该灰飞烟灭了!”重重地打在枯尸身上,发出雷鸣一般的声音。 枯尸发出尖叫,刺耳得连枝叶也跟着抖动,然后倒下。其他枯尸像听到号召一般,从身后黑水一样地涌过来。 少女似乎固执地要和他们厮杀,暮禾赶忙爬起,这次是她拽着少女,奈何力气不够,又被少女重重一推摔在地上。 “跟我向林策道声好!”少女竟有些哽咽地说着,一个人冲进枯尸群中。 “你自己跟他说去!好好地跟他说好!”暮禾朝少女喊道,攥紧拳头,紧张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枯尸群像找到了一个移动的目标,张牙舞爪地刺向少女,眼前的情况越来越糟,少女很快被咬得鲜血淋漓。暮禾再也看不下去了,抓起树枝划破手腕,但力道有些重,鲜血喷洒出来。 暮禾举起手腕朝枯尸摇了摇,然后起身拔腿就跑。 少女惊愕地看着枯尸张开咬住她的牙,一窝蜂朝暮禾冲过去,话都说不出来。 暮禾:“盗墓贼,这下我们扯平了!” “你找死!”少女飞奔过去,“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该逃时不逃,逞什么英雄!” 悬崖边上,还是没见到白离,真是靠人不如靠自己,正要跳,被身后的枯尸尖长的手抓住了衣襟,力道不稳,衣服被撕下一层,暮禾也掉下了悬崖。 少女从枯尸头上跃过去,直接跳进悬崖,在黑气中甩出一道长鞭捆住暮禾,另一只手抠住铁索。两人连成一条线在空中晃来晃去,下面深不见底。 少女:“你又欠我了!” 暮禾双手被捆进长鞭里动弹不得:“这样很好玩吗?!放开我,不然你会死的!” “我就......不放......”少女闭紧眼咬紧牙,像在和什么赌气,铁索割进手掌的肉里。 暮禾:“你还想不想见林策,想不想还他人情了!你现在找错对象了!” “啊!”像是心漏了一拍,少女手松了一下,瞬间在铁索上划出一条血迹,两个人掉了下去。 第14页 少女将长鞭甩起,暮禾也顺势被向上抛起,少女一把抱住暮禾,转过身体朝下,脸陷进暮禾的项窝里,护着暮禾:“我以为和林策再无交集。” “啊?!”暮禾感觉身体被抛空,坠落的时候心脏都要离体了,脑子一片空白。 少女在暮禾的耳畔轻声道:“替我向林策问好。”语气竟带着央求,眼泪滑在暮禾的脖子上,有一丝暖意。 第12章 鬼童 两人从空中俯冲而下,“啪”地掉进水里,暮禾灌进一大口水,睁开眼,周围的水色被少女的鲜血染红,而少女已经没有了知觉,借着重力一直往下沉。 暮禾憋住气游向少女,捞住她,费力地往上游,水很清,暮禾看得见不断从嘴里冒出的气泡,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游上岸,好不容易把少女拖上岸,暮禾整个人快虚脱了,正纠结着要不要给她人工唿吸。 暮禾担忧地摸向少女的胸口,还好,感觉得到缓慢的跳动,挣扎过后,两个人都衣衫不整,暮禾想给少女餵血,但又想到这里是枯尸出没的悬崖底下,她环视周围,有些意外。 弯曲的河水清澈绵长,冒着氤氲的白雾,两边的土壤黝黑,一些眼球零散地嵌在土里,若隐若现。比想像中干净很多,流水潺潺流动着,偶尔激起一些水花。暮禾凑近去看了看,黑色的峭壁在水里倒影出来,随着水波摇动着,她想起刚刚在水里时,没有看见一条鱼,用手捧起水,微冷,清澈,连一个虫子都没有。 这里的环境干净得有些诡异,但至少没什么意外,暮禾放下了心,拇指伸进少女的嘴里,打开她的下颚,咬破自己的手腕,往少女嘴里滴血,少女的伤口渐渐癒合,唿吸也慢慢变得平稳。 “那个......”一个稚嫩柔软的童音响起,与这片环境没有一点违和,并不吓人,“你是谁?” 暮禾四处张望,翻过头去,看见一个瘦小的孩子,蜷缩在角落,将身体裹进大衣里,直直地看着暮禾。而他,只有一只眼睛,却没有令人害怕的模样,看起来就是被挖了眼珠的普通小孩。 暮禾向他招手:“过来。” 小孩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过来了,他执意裹着大衣只露出一张脸,身高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脚步轻而缓,来到暮禾身边坐下。 小孩:“你是谁?” “好人。”暮禾看着小孩婴儿肥的脸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找眼睛。”小孩嘟着嘴看暮禾,神情有些可怜。 暮禾心领神会,“我帮你一起找。”她把少女移到较平的地上,拍拍手,看向小孩道:“我们怎么分工?”但转念一想,这要怎么分工?难不成把眼球收集起来堆在小孩面前一个一个认?这都谁跟谁的啊?要找的话很难啊。暮禾有些黔驴技穷。 “一起找。”小孩裹着身子,抬着小脸望着暮禾。 嗯......好吧,暮禾:“不过等那个睡着的姐姐醒来,我就要回去喽。” 小孩不说话,伸出手拉着暮禾往前走,手还是包在衣服里,身体还是包的严严实实。 暮禾:“为什么裹着衣服呢?” 小孩:“......” 暮禾:“我们先从哪里找呢?” 小孩:“......” 小孩拉着暮禾径直地往一个地方走,一言不发。直到暮禾感到有一丝怪异,她挣了挣手,竟挣不开。 “你是谁?”暮禾突然有一点慌了,因为她感觉到小孩的手......不正常。 小孩:“我好害怕。” 暮禾几乎是被拖着走的,她感到很不妙,一个小孩竟然这么大力,就这样拖着她气都不喘一口。 等等,这个小孩,有气吗? “我更害怕啊,你可以放我走吗?”暮禾认怂了,要命不要脸地请求道。 暮禾:“我还有事呢,要回去了,放开我好不好~” 撒娇无效。 暮禾:“你放我走,我就给你亲亲抱抱举高高。” 美人计无效。 暮禾内心是崩溃的,既然不吃软的,那就来点硬的。 暮禾:“你再不放,有人会杀了你的。” “他已经死了。”小孩身体不动,头转了180°,“咯咯”作响,嘴巴咧成一条线,露出尖利的牙齿,继续拖着暮禾往前走,“他被我杀了,你也会一样。” 暮禾脑中“嗡”地一响,白离会死?白离也会死?怎么可能!暮禾突然想起,当初白离说过,有些枯尸他控制不了,不会吧......不会的,小孩说的肯定是别人。暮禾拼命保持镇定,但脑子还是一片混乱。 暮禾:“你说的他,是谁?” 小孩:“白离啊。我这不就要带你去见他了嘛,去地狱见他。” “放开我!就你这小屁枯尸也能杀白离?!”暮禾慌乱地挣扎着,“他本来就来自地狱!要杀也是他杀你!”暮禾绝对不相信有人能杀的了白离,但脚下还是没了力,一个不稳趴在地上,小孩依旧拖着她,皮肤刮在地上火辣辣的疼,小孩的身体朝前走着,脸还是扭在背后,咧开大嘴看着暮禾,连嵌在地上的眼球也都似乎在看着她挣扎。 第15页 暮禾一直自我安慰着不可能,直至看到前方,白离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暮禾瞬间炸毛了。 “他的血不好喝,我要吃了你。”小孩要把暮禾拉到自己嘴边,暮禾按住小孩的头,奋力保持距离,但还是越来越近,小孩张开牙,整张嘴占了脸的一半,慢慢靠近,朝着暮禾的劲动脉,“咔擦”一声咬下。 暮禾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两眼开始昏黑,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没有了别人的保护,竟手无寸铁之力,任人宰割。这次,真的没有人来了,暮禾都能听见血液流出体外的声音,还有那骇人的吮吸声。 第13章 所属 突然,一阵风划过脸颊,暮禾感到肩上一松,随着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暮禾倒下的那一刻隐隐约约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然后意识便陷入了黑暗。 小孩的头被一柄绿色的剑穿破,两人从峭壁上摩擦滑下,飞奔过来。 苏柏洛:“你是怎么知道这俩人在悬崖下的?” 赫逸:“那个留言条啊!” 苏柏洛:“就那画了个火柴人,头上顶着三个竖线的纸?” 赫逸:“不然呢?!” 苏柏洛:“你厉害,我完全看不出来。” 赫逸:“你以为我想打哑谜啊,谁叫那倒霉蛋就这德性!” 小孩的身体站起,走向地上的头,拾起头,拔开剑,然后像扭螺丝钉一样装回脖子上。头上的窟窿在快速癒合,一开始摇摇摆摆,然后撕开大衣,露出连皮都没有的黑色骨架,朝两人飞奔过来。 “这下遇到大的了!”赫逸居然兴奋起来,加快步伐要与小孩正面交锋。 苏柏洛:“别激动!先去拿回剑!” 赫逸剎下脚步的那一瞬,小孩用手骨刺向赫逸的心脏。苏柏洛直接抱住赫逸避开手骨,自己却被刺破了左手臂,摔在地上,血流不止。小孩扑了个空,立刻转移方向斜刺过来,苏柏洛推开赫逸,用剑一挡,和小孩持平。 赫逸乘机跑出去拿剑,小孩咧着大嘴,似乎还游刃有余,笑道:“我还有一只手呢。”瞬间用另一只手骨刺出去,苏柏洛艰难地用剑挡着,被逼得连连后退,小孩像玩弄人一般出手速度越来越快。 赫逸从后面挥出剑,小孩即使抓住剑身,骨头刮在剑上发出“嘶嘶”的声音,一红一绿的剑将小孩夹在中间,慢慢挪近小孩的眼珠,赫逸:“他也还有我呢。” 小孩略占下风,直接甩开双剑,跳向峭壁,往悬崖上方逃。 这时突然伸出一根长鞭捆住小孩,少女抓着绳索远远的盪过来,拖着小孩跳向地上,用力一甩,将小孩重重摔在地上,骨头咔擦作响。 赫逸没有心思看来者是谁,用剑刺向小孩的眼珠,剎那间,小孩诡异一笑,抓住长鞭用力一拉,少女来不及放开手,身体朝小孩飞过去,正好被剑刺穿右肺,连同小孩的脸串在剑身上。 赫逸一惊,不敢再往前刺,也不敢贸然拔出剑。小孩双手从少女两侧伸出来抓住剑身,要将剑继续刺进少女的胸膛,赫逸用劲抓着剑柄和小孩拔力。苏柏洛从身后一剑斩断小孩的头,滚落在地上,苏柏洛穿破小孩的眼球,手骨突然失了力,剑被赫逸拔出,鲜血喷洒而出。 少女捂着胸看向赫逸,想说什么,腿一软倒了下去。 暮禾醒来时,看见两边各躺着一人,身上被绷带五花大绑,惨不忍睹,不禁失声道:“没死吧?” 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死不了死不了,年轻人就是命大。” 暮禾才发现床边坐着一位老人,正在给白离把脉,认真一看,啊?这不就是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人?! 暮禾:“老先生,您是医者?” 老人:“是啊,闲时搞搞副业。” 这副业还真特闲。暮禾:“他们没事吧?”说着担忧地看着白离,他眉头紧锁,看起来不是很舒服,之后发生了什么,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老人:“女娃子一直不醒,小老弟好像还进入了梦魇。” 赫逸急匆匆赶过来,道:“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少女闻声醒来,挣扎着下床站起来,面对赫逸勉强道:“我抓住你了,就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赫逸看着少女的脸认真想了一下这傢伙是谁,想不出来,试探道:“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看着少女脸色变红,赫逸心想这人大概就是自己不小心“拈花惹草”到的某个少女之一吧。 “是啊,他已经属于我了呢。”苏柏洛踏着缓慢的步子从赫逸身后走来,把手放到赫逸头上,“对吧?” 少女难以置信地看着赫逸脸色变红,说不出一句话。 赫逸尴尬笑笑:“呃......这个事情就说来话长了,总之你先养好身子,我欠你......” “林策!”少女怒哄,“你不要敷衍我的感情。” 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我一直都是个骗子,骗人骗钱毁承诺,但是......你是我唯一想坚持的誓言。可你现在,却忘了我。” 赫逸这时才回想起来,那个曾经一直跟在身后的身影,那个无论在哪都感觉到的直勾勾的眼神......那个差点害死自己的少女。 第16页 “你不可以再跟着我了。”赫逸突然正色道,从来没见过赫逸那么严肃地和一个人说话,连苏柏洛都不敢插话了。 “心有所属?”少女指着苏柏洛,声音有些颤抖。 赫逸:“不是。” 少女:“那是谁?你不可能会爱上任何个一人,因为......” “这个国家。”赫逸转身离开,朝门外走去,“现在,你不欠我了,走吧。” 少女眼睁睁地看着赫逸,眼泪落如珠,轻声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这样......” 苏柏洛拍了一下少女的肩,道:“换个角度想嘛,你跟着他会很危险,他也是为你好。” “是啊,因为他从来不属于任何人,一直如此......”少女擦了擦脸,还是止不住落泪,“我永远跟不上他的脚步。” 其实,今天她第一次见赫逸脸红了,她万万也想不到,让赫逸脸红的会是一个男人,她以为赫逸变了,变得懂得人间情爱,但或许,无论时间怎么流逝,她在他心里都不会变,他对一个人没感觉,就永远不会让这个人走进他心里。 少女捏了捏手中的长鞭,将它折起,轻轻放到案子上,“这个还给他,他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它了。”说完捂着胸膛往门外走去。老人伸出尔康手道:“记得吃药,用金银花……” “我知道!”少女踏出门板的时候回头道:“顺便告诉他,我也心有所属――这个国家!他是我的情敌了!” 第14章 初见(少女番外) 劝君莫念少年时,劝君莫忆少年情。 我是一个盗墓贼,一个比平民还卑贱的贼,但这是我的选择。对于我来说,吃得饱穿得暖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求高官利禄,也不在乎什么功成名就,甚至尊严在我眼里,都比不过一口饭。直至我遇到了他。 那天在执行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到底有多重要呢?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只是为钱而去的,连任务的目标是什么我都不知道,反正我只要完成交给我的事就行,知道太多反而浪费我的大好心情。 他就在我去往目的地的路上,与我不期而遇。与其说相遇,不如说我鬼鬼祟祟地跟踪。因为我从小就被教育,盗之道,先下手为强。特别是那种长得细皮嫩肉又一个人的,对我们来说,简直是行走的钱库。 很不幸的是,这次只有我一个人,而对方是个高挑的少年,就在身高上,我就略低一筹了。但我确定,从这人身上得到的东西,绝对比完成这次任务还多。作为个人主义至上的贼,当然是选择眼前这只羔羊了。 怎么偷呢?据我长年的经验,大老远走来,还一个人背着行李,穿着也不凡,这人大概是要在客栈留宿的。明抢干不过,那就暗偷吧。第一次偷活人的钱,不知道坟墓里的技巧用不用的上,就当一次挑战自我的机会吧,我是贼,我愿意挑战盗窃的每一种形式! 我搓搓手掌,潜伏到不远不近的草丛里,像一只猎豹一样锁定目标,除了没有猎豹的兇勐,迅速和力气,其他还是很像的,我要对自己有自信! 首先要确定目标,才能行动,我仔细打量着这个少年,不看还好,认真一看,我却很没出息得心跳加速。 这个少年,竟长得那么好看!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多了死人,已经不习惯看活人了。不过,真的很好看啊,五官长得很精緻,皮肤也很白皙,简直长了一副我梦寐以求的脸。再看衣着,靠,居然是一席黄裳,穿成这样拿行李很违和的。嗯?头髮上的蓝色流苏好精緻,应该是随便扎的头髮,走了那么久的路,有些头髮漏了出来,垂在胸前。感觉这种髮型挺不错的,我以后也这么扎吧,方便又简洁。 我就这样一路压低自己乱跳的心,跟随到客栈的楼顶上,现在是傍晚了,再坚持一会儿。我发挥常年盗墓的特长,吊着身子偷偷看窗户里面,他在整理行李。 突然,他开口道:“跟了我那么久,你不饿我都饿了。” 啥情况?镇静镇静,应该不是我。 他:“看什么看啊,坦荡一点出来。” 糟了,我好像被发现了,不过他的样子不像是要吃亏的人,说不定他自己也不确定,在试探着,我只要不出声等到夜里就行了。 正当我要偷偷熘回楼顶上时,我那不争气的肚子发出了雷鸣般的叫声。 他“哈哈”大笑,居然从窗户里伸出手来,手里面是一个香喷喷的糯米饭糰。 他:“给你的,憋了那么久也不闲辛苦。” 我捂住鼻子,尽量不屈服于诱惑,作为一个把尊严当屁放的贼,我第一次赌气了。 没想到,他直接把上半身压在窗头,仰头面对着我,道:“你是我见过最蠢的贼了。” “哈?你懂个屁!你又没做过贼,没资格评判我!”我气炸了,一定是我没有偷活人的经验才会如此捉急,不对,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窗上吊着,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披头散髮,面红耳赤,惨不忍睹。说不定他的意思就是这个。我一紧张,脚抖了一下“哇”地掉了下来,这次要脑袋开花了,在工作中殉职的心情真不好,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去给我上坟,我甚至还脑补了一下自己坟头的样子。 第17页 那一瞬我想了很多未来,却唯独没有料到,自己被他两手接住,拖进房间里。 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朝窗下望了望,转过头看向我:“你不要饭糰就说啊,搞那么大动作,还不感谢我抛弃饭糰选择你。” 我一时又羞又气,看着他打开另一个饭糰咬进嘴里,悠哉游哉地看着我。 他:“你也不是小孩了,跟我一样大了吧,吊着的时候衣服都掀开了也不遮一下,你该感谢我是个好人......” “臭流氓!”我一时被他的话惊呆,口不择言,完全不顾逻辑道:“就你这种小屁孩也敢打我的心思!你活该一个人!祝你孤独终老没钱吃穿流落成小偷!”我忘了我说的就是自己。 他居然捂着嘴偷笑。把手肘靠在桌子上托腮,像在听笑话一样。 “我知道你要钱,正好,我不差钱。”他说着丢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给我,然后在行李里找了一下,又丢了一个鞭子给我,“给你保命,不要被摔死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给我这些!我明明与你素不相识!”我感到尊严受到了践踏。 “你别激动,我也就是江湖中人,鞭子我用不好,留着也占位置,正好你帮我用了。”他回答得很平缓,好像不关他的事一样。 我气急败坏又开始口不择言:“我是一个贼,我不会伤害你,但不代表不会用你的鞭子伤害你爱的人!” 他平静得不像一个少年,只是俯视着我,道:“我爱的人已经死了。” “过来用着试试。”他打开窗,嘴角一勾,“出去了,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第15章 玉碎(少女番外) 我别无选择,甩出长鞭捆在树枝上,跳出窗外。 他:“用的不错嘛,物尽其用,你也算帮到我了。” 我翻回头瞪他,他马上关上了窗。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我就不离开!这次我不能被他发现了。 夜深人静之时,正是盗墓贼的世界,习惯了黑夜的眼睛,踏破了坟墓的脚步,这次,我成功了。 他熟睡的样子很美,让我不禁看呆了。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干什么的,我屏住唿吸靠近他,寻找最值钱的东西,他唿吸平稳,在那么近的距离下,他的气吹到我脸上,让我心脏狂跳,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不愿离开,为什么想要一直靠近他,我用力咬了咬唇,竟不小心咬出了一丝微甜,疼痛令我冷静了一点,我犀利地找到了最值钱的东西,用小刀割开他脖子上的线,偷走了他的玉佩。 那一夜,我毁了他,也毁了自己,我无数次地想要抹杀掉这一刻,但发生了,就无法改变了。时间无法重来。 我逃出客栈,逃得远远的,直到累地迈不开步伐,在楼顶上喘着粗气。月色很美,就像之前千万个夜晚一样平常,但因为手中的玉佩,让这一切变得独一无二。我看着手中的玉佩,翠绿透明,没有一点瑕疵,正好能透过月光,我突然有点慌了,过去的知识告诉我,它价值连城,是我一辈子盗墓也无法得到的。 我颤抖着手,我不知道该不该还给他,但他说过他不差钱,或许,这可以是一个很小的意外,对他不值一提。我安慰着自己,居然成功了。我决定,好好帮他保管这个玉佩,就算我沦落街头而死,也不会将它出卖。这样想着,就好像自己得到了定情信物一样,我摸了摸脸颊,滚烫。 正当我以为一切结束的时候,一把剑搁在我喉头,抬眼,是执行任务的队友,他找到我了。我迅速藏起玉佩。 队友:“你手上的是什么?” 我:“我情人给我的。” 队友:“你刚刚在哪里?” 我:“在客栈里。” 队友收回剑拍了拍手,然后笑着离开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满头雾水,我思索着自己哪句话保护了自己,最后干脆坐在楼顶上,我拿出玉佩的那一霎,突然茅塞顿开――他的目标不是我!我细思极恐,这次任务很重要,好像是要杀一个人。 我狂奔回去,客栈已经着火了,浓烟四起,我捏紧玉佩,冲进火海中,寻找他的身影,最后,我看到三个队友围着他刀剑相向,而他却孑然一身,在刀光剑影和熊熊大火中,我听见他朝队友们喊,将玉佩还给他。 他的武功极好,也可能是过于愤怒,将三个队友打得节节败退。最后他们冲出了窗外,我也跟着逃出。 而外面,是我更不想见到的。派发任务的头儿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敌人围着他,而他还是愤怒地质问队友们玉佩的事,我忍不下去了,大喊:“玉佩在我手里!” 他惊愕地看向我,正在我犹豫丢给他还是逃走的时候,身后出现一个人抓住了我,抢走我手中的玉佩,一把将我推在地上,我重重的摔在地上滚得很远。那个人晃着手中的玉佩,露出可怕的表情,跟他说:“要你的命,还是要玉佩?”说着还用匕首尖搓了搓玉佩,发出叮叮的声音。 没想到,他扔掉了剑,直直地站在那里。我知道,他选择了玉佩的完好无损,在他眼里,玉佩比他的命更重要。 我也知道,队友会杀了他,头儿要张嘴发出命令的那一刻,我不受控制沖了出去,用匕首将玉佩刺破,再用尽全力一踩,还挪了挪,直到听不到破碎的声音,确定已经无法復原。动作之快,令所有人乍舌。 第18页 我不要他死,如果,毁了玉佩可以换他的命,就算他恨我,要把我杀了,我也在所不惜。 果然,我成功激怒了他。他发狂似的杀了围在身边的所有人,头儿知道事态不妙,已经失去控制了,抓着我要逃走,我死命不肯,回去也难逃一死,干脆就在这里同归于尽吧。 如果能死的话也不错,但偏偏这个头儿精明得很,安排了几个人埋伏着,以应对不时之需。一下从四面冲出的人,用前面的人当肉盾,用长刀砍向他,就算他再厉害,也应付不了四个刀同时无死角地砍来。他受了很重的伤。 这时,空中射出无数支箭,如雨倾盆而下,头儿被射中压在我身上,除了生命之不可承受之重,还有心痛。我的身体已经没有感觉了。 最后,我是所有队友中唯一活下来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朝廷会干预一个刺杀事件,但我更关心的,是他是否还活着。 我捏着手中的长鞭,泪如雨下。我发誓:我要成为能够保护他的人。还有,如果再遇见,我要将自己献给他。 这个长鞭对我来说,是一个义无反顾的誓言,我似乎体会到当初我毁掉玉佩时,他是什么感觉了,那是生命被践踏的声音,比死亡还难受。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根长鞭陪伴着我闯南走北,遇见各种各样的人,见过形形色色的事。好久之后,我才打听到他还活着,而他的名字,叫林策。 但是啊,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吧。那天遇到小白脸少女时,我真的感觉自己死寂了多年的心,重新跳动了起来,我想见他,但我没资格见他。 现在终于放下了长鞭,放下了誓言,真的,从他生命里消失了。 ―――――――――――――――――――――――――― 少女也不会知道,那个玉佩,是赫逸的母妃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也放下了彼此。如果时间可以凝固,可不可以留在初遇的那一刻,那时的她羞涩快乐地跟着他,那时的他轻松地笑魇如花。 第16章 出发 看着刚刚那一出莫名其妙的行为,暮禾觉得自己有点多余,索性就不说话了。 苏柏洛扶额:“还真是不懂事儿。”然后也走出门外,道:“我去拿点吃的,顺便把赫逸抓回来。” 暮禾看着三人接连离开,本来想问很多盘绕在脑中的问题没问成,当了一回哑巴。不过,现在最该问的,是白离的情况。 暮禾:“老先生,请问白离什么时候能醒来?” 老人捋了捋鬍子,似乎觉得很难回答,最后说:“他的体质很奇怪,我给他喝了药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一直是这个状态。还有。”老人拆下白离的绷带,皮肤上没有一丝受伤的痕迹。 老人:“接到他时浑身是血,但伤口却在自动癒合,只是包了个绷带给他止血,现在就痊癒了。” 暮禾不怪不惊,她知道,白离和她是一样的体质,只有血流干了,才会死。她看着白离,往手腕上一咬,吸了一大口血。 老人紧张地站起来:“你刚刚流了那么多血,这样会死的!” 暮禾吻住白离,用舌头撬开牙齿,给白离餵血,白离皱着眉,难受地吞咽着,一丝血从嘴角流下来,老人看着这惊艷的一幕,久久说不出话来。暮禾深吻着白离,直到白离吞下了口中的鲜血。才慢慢分开唇齿,道:“这一口,谢谢你曾经保护昏迷的我。” 接着咬开刚刚癒合的手腕,再次吻住白离餵血,坐起,道:“这一口,谢谢你为我挡住千万枯尸。” 暮禾还想咬开手腕,老人一把抓住她的手:“够了!你好好保护自己就行了。” 暮禾已经头晕目眩,道:“老先生,我不知道白离什么时候醒来。” 老人嘆了一口气,为白离把脉,表情从忧虑变成惊奇,道:“他现在很好,应该很快就能醒来了。” “好。”暮禾仰身倒在床上,有气无力。 老人摇摇头:“没想到啊,你们就是那两人。” 苏柏洛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是热乎乎的白粥。后面跟着赫逸,提了一袋子水果。 赫逸:“看来我们来得真及时。” 苏柏洛:“哦?你早知道暮禾会干这事?” “我说过,她就那德性。”赫逸将袋子放在地上,拿出苹果在暮禾眼前摇了摇。 暮禾:“我没力气了。” 赫逸:“难道要我像你餵白离一样餵你?” 暮禾突然来了力气快速坐起来,抓起苹果往嘴里咬。 老人:“人都到齐了吧,现在我要说正事了。” 暮禾一脸疑惑地看着老人。 苏柏洛:“这位是先王的御用太医。” 老人看了一眼暮禾,“哈哈”大笑,道:“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哟,老了真煳涂了。” 赫逸看着老人,眼里流露着温暖:“子青伯伯一直没变。” 老人捋捋长须:“是啊,过去的事都在我心里珍藏着,一直没变哟。”说着仔细看着赫逸,道:“小王爷倒是变得那么高挑了哟,当初啊,可是经常为身高的事情和若冬王爷打情骂俏哟。” 第19页 赫逸竟没有反嘴那“打情骂俏”,往事如云烟,所有人血溅皇宫的那一幕浮现在眼前,那个哥哥,也不例外吧。想到这里,眼底竟有些湿润。 老人:“阿异呀,你真是上天赐予我的惊喜哟,我还以为,只有若冬王爷逃出来了呀,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我辗转了五湖四海,终于遇到了你哟。” 赫逸惊愕地抬头,“冬哥哥还活着?”说话的时候身体都在颤抖,“他还活着?!”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 老人起身,举起手摸了摸赫逸的头:“两人都长那么高了哟,还好,有人能同我一起记住过去的岁月了哟。” “他现在在哪?!”赫逸紧握老人的手。 “他很好呀,换了个姓名,在娘家好好的活着哟。”老人将另一只手搭在赫逸握紧的手上,“他让我到处找你哟,本来是没啥子期望的,没想到真被我找着喽。” 赫逸望着老人说不出话来。 苏柏洛看着赫逸:“小王爷的决定?” 赫逸:“我要见他。” 苏柏洛:“那我也......” “你不能跟来。”赫逸扭头看向苏柏洛,“你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苏柏洛:“我可不是那丫头。” “你要守住这里。”赫逸说着从袖口拿出官印,“成为这里的太守。” 苏柏洛:“为什么是我?”他想要推开官印。 赫逸抓住苏柏洛的手,摊开,将官印放上,道:“因为这里只有你。” 苏柏洛感到手上的官印千斤重,但还是不得不收下。 赫逸:“我需要冬哥哥,也需要你,所以,这里就交给你了。” 苏柏洛无奈地看着赫逸:“好好呆在这,平安地度过一生不好吗?” 赫逸严肃道:“我刚刚表态过。” 老人摆摆手,道:“好了啊,接下来的路,老朽会陪着小王爷去的,一定平安到阿冬面前。” 暮禾弱弱地问:“那我们......” 赫逸:“你们也要跟着我,反驳无效。” 每次赫逸用命令式的语气说话的时候,暮禾都很想揍他,但现在的谜团那么多,还没从他嘴里得知答案。暮禾看了看赫逸,觉得现在问了他肯定不会说,反而会被他抓住把柄。赫逸曾经救过自己多次,想来也是站在自己一方的,这样的话,总有一天他会告诉自己所有的答案。 暮禾:“赫逸,你不要让我失望。” “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赫逸顿了一下,然后瞭然地看向苏柏洛。 苏柏洛看向别处,奈何目光灼灼,还是默默地转头,心虚地对上赫逸的眼神,尴尬道:“其实,知道也无所谓,迟早要知道的。” 赫逸:“你好大胆!我那么辛苦隐藏的秘密,就被你随随便便捅破了,你该当何罪。” 苏柏洛听到熟悉的语气和话,感觉又回到了从前,忍不住笑了。 笑过后,苏柏洛看着一脸“你怎么能这样”表情的赫逸,道:“好好好,我认罪,我乖乖守住这里,可以了吧?”然后又作死地补充道:“傲娇王爷。” 赫逸脸一红:“你别多嘴。别随便泄露我的事。” 苏柏洛:“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吗?” 赫逸看着苏柏洛不说话。 苏柏洛:“你答应过我,会好好活着。别食言了哦。” 赫逸昂起头笑着看他:“我绝对不会死的!” 苏柏洛心想,他已经不是那个仅仅希望死的体面的孩子了,变得更有骨气了呢。 苏柏洛:“真可爱。”说着还想摸摸赫逸的头,却被拍开了。真是的,力气也变大了。 第17章 若冬 赫逸嘴角一勾:“那么久不见若冬,这次要想个出其不意的方式吓他。” 突然窗户爆破,破碎的纸片和灰尘漫天飞扬,呛得所有人直咳,声音之大,连白离都被吵醒了。 暮禾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白衣人站着,道:“小二,你的话我都听到了,终于想见我了吗?” 听这声音,赫逸睁大了眼睛,他指着残破不堪的窗纸,气愤道:“你就不能正常点出现吗?还有,不要叫我小二!” 暮禾一脸莫名其妙,视野清晰之后,一个高挑的背影映入眼前。 暮禾:“那个......赫逸是小二?” 白离冷不丁道:“合二为一。” 暮禾:“合二......很二......为异?”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越笑肚子越痛,这么好的花名自己怎么没想到呢,想想之前一直被赫逸气着,这下有得玩了。 高挑白衣男翻过头看着暮禾,眯了眯眼,道:“原来也就这货色。” 暮禾瞬间哑然。 老人走过来拍了拍白衣男的背,无奈道:“阿冬呀,能不能提前通知一下老朽哟,你这样......我都被吓到喽。” 苏柏洛行礼道:“赫若冬王爷好。” 卧靠,暮禾一时感到接受不过来,这个就是若冬?认真打量一下,高挑,白皙,嗯?居然和赫逸有一些相似,但又有很明显的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呢......暮禾盯着赫若冬发起了呆。 第20页 赫若冬走到赫逸面前,越走越近,越来越近,赫逸忙退了一步,警觉道:“你又要干嘛?” 赫若冬一笑:“还是矮了半个头。” 看赫逸的样子,好像要炸毛了。暮禾饶有兴致地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赫逸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礼貌的神态,道:“你还真爱旧事重提,那么久远的事还耿耿于怀,有意思吗?” 暮禾这样一看,好像耿耿于怀的是赫逸才对,便道:“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故事吗?” 老人哈哈大笑,道:“这也没什么,过家家的游戏而已。” 赫若冬云淡风轻道:“谁矮谁当妻子。” “你还是小孩子吗?!”赫逸终于成功炸毛,重手重脚地拖了个椅子,发出难听的刮地声,赫逸坐下来,“若冬!你就不能靠谱点吗,跟了我们多久了?!” “注意礼节,跟刚刚一样,叫我哥哥。”赫若冬扯开了话题。 赫逸:“你听错了!” 赫若冬:“你说需要我,就该拿出诚意来。” 赫逸不屑一笑:“我只是出于利益方面需要得到你的帮助而已。” 赫若冬:“你还说你做梦都想见我。” 眼看赫逸就要出手打人了,苏柏洛挡在赫若冬面前:“好了,都是自己人,就不要耍嘴皮子战了。” 赫若冬彬彬有礼道:“柏洛是吗?” 苏柏洛:“在下正是。” 赫若冬:“我有恶语相向吗?” 苏柏洛:“没有。” 赫若冬:“我有出手吗?” 苏柏洛:“......” 暮禾看着这一幕,突然对眼前的赫若冬投向了敬仰的目光,这下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暮禾看向赫逸,流露出同情的目光。 赫若冬拍拍苏柏洛的肩,把他推向一旁,走向赫逸,边走边说:“小二,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该起身出发了。” 赫逸没有起身,笑道:“你想去哪?” 见赫逸赖在椅子上,赫若冬转身靠在墙上,保臂歪头,像看小孩闹别扭一样俯视着赫逸,道:“这次乖乖跟着我。” “噗!”,暮禾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不是某人的口头禅吗,赫逸啊赫逸,你也有今天。 赫逸不甘示弱:“那你该说说你的目的地,好让我想一下合理性。” 赫若冬:“赤泉。” 赫逸好像抓到把柄一般,反驳道:“那地方太小,不适合接下来要做的事。至少要去像这里一样阴兵重守之地,像允昌之类的。” 赫若冬:“又来一次击鼓鸣冤?” 赫逸压住暗火,道:“要不听听其他人的意见,少数服从多数。”说着还给苏柏洛使了个眼色。 苏柏洛很不想接受。 暮禾再次弱弱地回应:“我觉得......” “你们两个并不了解,就不用参与了。”赫逸宣布道。 老人:“赤泉地少人广,较好入手,允昌有重兵把守,老朽的拙见是......农村包围城市。” 苏柏洛缓缓道:“我也觉得稳妥一点较好。” 赫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苏柏洛。 暮禾出声道:“其实我刚刚是想说......我觉得赤泉这个名字挺晦气的,我想去允昌......” “我为什么也要去?”要是不说这句话,所有人都怕是忘了白离的存在。 赫若冬:“鬼婴。” 白离起身,道:“走吧。” 暮禾过去费劲地拉起赫逸,小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赫若冬鬼一样地从暮禾身边走过:“我们兄弟情深,何来报仇?”说着还望了一眼赫逸,笑道:“是不?” 暮禾猜赫逸应该体会到自己过去的心情了,坏心眼这方面,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暮禾看着面前的两人,一拍手,终于知道这兄弟俩有何不同了――人如其面,赫逸是柔中带俊,赫若冬是俊中带邪啊。暮禾再认真地看了两人的外貌,笃定地点了点头。 临走时异常平静,赫逸安静地吓人。 苏柏洛:“小王爷,要保重身体,气大伤身呀。”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暮禾疑惑道,“那个,若冬是怎样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赫若冬斜眼看了暮禾一眼,对老人道:“伯伯今天有遇到奇怪的事吗?” “嘶――”老人思索了一下,“卖糖葫芦时,好像那个经常坐我对面抢生意的人不见了。” 暮禾恍然大悟,不得不敬佩赫若冬的眼线厉害。 赫逸:“那还真巧,只能说明运气好。” 赫若冬嘴角一勾:“几年了,你终于说要见我,所以我出现了。” “啊?”暮禾细思极恐,“你是一直知道赫逸的存在?” 赫逸的表情也变得难以置信起来,道:“我从来都是自食其力。” 赫若冬自带高贵气质,看向赫逸:“你觉得为什么你每次都能捞到那么多油水?” 赫逸的脸色都变青了。 赫若冬继续道:“连取名字都那么废。”说着想起来什么,转过头看向暮禾,“你,不要叫我若冬。” 第21页 暮禾歪头打趣道:“你的名字又取得多好啊?说来听听。” “只要不是我的真名就行。”赫若冬随意一笑,看着有点邪气,“你们可以私下里讨论一下再告诉我。” 赫若冬又补充道:“希望你们也不是取名废。” 败了败了,这人简直不可理喻。暮禾难以想像这么奇怪的一行人能和睦相处到最后。 第18章 赤泉 经歷了那么多鸡飞狗跳的事情,暮禾细想着自己身边几个人的印象,居然各有各的谜团。 白离的心跳,赫逸与赫若冬的过去,这个国家发生了什么变得死气沉沉?一路上尽是遇到枯尸,有长得丑的,也有长的可爱的鬼童,是不是以后还能遇到长的一表人才的枯尸,向自己款款走来,然后再出现个倾城倾国的枯尸,把白离拐走...... 暮禾拍了下自己的脸,这都快变成枯尸国度了,要不给枯尸摆个满汉全席,然后跟他们讲讲道理,该飞升就不要赖在人间,也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懂。 前面的人停下,暮禾一头撞到赫逸后背。 赫逸翻过头来:“你梦游呢?” 暮禾本想说不小心的,但却看见,赫若冬居然一脸嫌弃地拍了拍赫逸后背她撞到的地方。暮禾怒火中烧,把道歉的话咽了下去,干脆要去抱住赫逸,看赫若冬会不会把赫逸的衣服给脱了。 白离伸出手钩住暮禾的肩,暮禾无法动弹。 白离:“别闹。” 好啊,除了“聒噪”和“别吵”,现在又多了个“别闹”。 暮禾:“白离,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赫逸一时来了兴致:“哎呀,你觉得白离会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吗,我帮他说,也就是没他好看,没他厉害,危险情况下还能火上添油的存在。”说着还向白离眨了一下左眼。 白离:“另一半。” “啊?!”暮禾觉得白离每次说话都要令人琢磨很久,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再解释自己的话,所以只能留下自己风中凌乱。 赫逸打一个响指:“不知道了吧?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老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年轻就是好啊!” 这时缓缓来了两辆马车,在五人面前停下。 暮禾:“给我们坐的吗?我还以为是要走着去呢。” 白离:“为了不暴露才走这段路。” 车夫:“如夏少爷,还是老地方是不?” “对。”赫若冬转头道,“我们要分批坐。” 赫逸马上推着暮禾上车,果断道:“那我们仨就坐一辆车了。” 上车后。 赫逸看着对面的赫若冬:“我说过我们仨一辆车,你干嘛还挤过来。” 赫若冬:“现在你们仨不是在一起吗?” 赫逸:“呵,你就那么狠心让伯伯一辆车?” 赫若冬:“他不能和我们一路,本来就是要一个人回去的。” 赫逸:“小三啊,你就不能先说明白吗?” 赫若冬眼神变得犀利起来,眯了眯眼:“你叫我什么?” 赫逸翘起二郎腿,单手托腮:“你不是说随便我们叫你吗,怎么样?很适合你吧。” 完了完了,这两人又要斗起来了,真是一山不容二虎,暮禾:“你们看着点,不要把车给掀了。” 突然整个车抛起,然后啪地落到地上,继续抖动着行走。 车夫:“少爷,前面的路不好走呀,怕是要费些时间了!” 赫若冬:“停下,我们下车自己走。” 暮禾拉开车帘,不会吧,这不是再熟悉不过的,自己死都不想再回来的悬崖吗?怎么跟这鬼地方那么难解难分呢。 暮禾:“还有多远?” “也不远,再走三天三夜就到了。”赫逸说着跳下了马车。 暮禾看着一路都是鸟不拉屎的悬崖峭壁,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在路上了。 白离深深看着悬崖,然后转头看向赫若冬:“你还没告诉我鬼童的事。” 赫若冬边走边答:“到了赤泉就知道了。” 白离:“别卖关子。” 赫若冬轻轻一笑,竟笑出了挑衅的味道:“你最好离鬼童远一点。” 暮禾忙打圆场:“?g你们知道吗,悬崖底下有条很干净的河,我很好奇枯尸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赫逸:“有眼球的地方就有枯尸,我也很好奇你那三脚猫功夫是怎么下去的。” 暮禾:“跟你一样下去的!” 赫逸:“呵呵,真命大。” 沿着悬崖一路行走可以看到,巨大的黄色岩层高耸而立,周身被白雾包围,蛋黄色的日光与灰色的云层氤氲在一起,在头顶上划破天际,举手,可以托举着整个天空。 路途从崎岖不平,到跳着断层而下,大大小小的断层堆积在悬崖上,看上去就像皱褶的纸张,只是稍不注意就会陨落而亡。偶尔能看到一棵大树孤立于峭壁上,和悬崖融成一道阴影。 暮禾踢踏着脚步,突然发现脚下的土壤由黄色变成了红色,暮禾已经没有时间观念,不知道走了多久了。看向白离,白离在看着崖底。暮禾走前去,俯下身看,河水变成了红色,汹涌地拍打着峭壁,后浪推前浪,向前方俯冲而下。 第22页 直至最前方时,视野一片开阔,碧空万里,夕阳穿破身下的云层,映照出底下一片绿洲,两个高耸的悬崖中间,赤色的瀑布倾盆而下。周身一片缤纷,各种颜色夹杂在一起,如同仙境。 赫逸推了推暮禾:“来,跟我一样下去吧。” 第19章 农人 暮禾以为要费很大劲来说明身份,没想到赫若冬短短一句就搞定了,看来话不是越多越好,自己该多向赫若冬学习学习了。妇人回去拨稻穗了,暮禾走出去,盘腿坐在地上,看着眼前摇曳的麦田,心旷神怡。现在是丰收季节了吧,只是人丁实在太少,方圆几里的视野内,竟看不到一个孩子的身影。 暮禾的眼睛突然被一双手蒙住,“唿哇!猜猜我是谁?” 一说话声音就暴露了。 暮禾也不猜,直接道:“四狗子,你一直是一个人玩吗?” 四狗子用脸蹭着暮禾的头髮,软软道:“我以前都是和哥哥姐姐一起玩的,大哥喜欢玩捉迷藏,二哥总是藏到大衣里,鼓鼓的一下也认出来了呀,姐姐直接卷到蓆子里面,可是蓆子都是打开的呀,所以不用半秒钟就找到了。” 暮禾:“那你呢?” 四狗子顽皮道:“我就躲在大哥屁股后面,他走哪我就走哪,所以我是最后才被发现的!” 四狗子绕过暮禾身前,坐在怀里,继续不厌其烦地说:“以前我和邻家的阿猫子比射石头,大老远的兔子我都能射中呢,丢得老远老远,老准老准......” 暮禾瞟了一眼,白离正站在不远处看风景。 暮禾:“四狗子,我们也来玩射石头,看到那个傻傻站着的人没有,看比谁射得准。” “好嘞!”四狗子二话不说抓了一手的石头,手臂划了好多个圈,“看我的狮子流星雨!”噌地丢了过去。 白离全部闪开了,用看幼稚小儿的眼神看着暮禾。暮禾也不害躁,抓起石头加入比赛,双重攻击,便丢边喊:“白离来啊,一起玩耍啊!” 白离眼里划过一抹愠色,走开了。 “成功打败大魔头!”暮禾和四狗子拍了个掌,仰头大笑,向后倒在郁郁葱葱的稻田里。 暮禾闭目养神着,突然听到割地的声音,坐起,看到赫逸拖着锄头在稻田里跑,身后的稻草被压地惨不忍睹,还冲暮禾喊:“过来帮忙啊!别白拿人家一袋的谷子!” 赫逸拖着锄头在田地里跑了半圈,最后抓着锄头在空中划了个弧举起,稻谷被甩向空中,如天女散花半落下。 妇人抓起一支扫帚沖向赫逸追着他打:“败家子的!我的谷子被你残害成什么样了!你个帮倒忙的!” 赫逸逃走就算了,还不放开锄头,边拖边逃边喊:“我错了!”稻谷被压歪了一大半。 妇人大骂着赫逸放开锄头,好一会儿,赫逸才反应过来,丢开了锄头,去安慰妇人:“这些东西命硬得很呢,我帮你把它们弄直。”说完伸手拔了拔稻子,不小心连根拔起。 赫逸:“呃,我什么都不动了,这就走。” 暮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会锄地?你居然不会锄地?我都会啊。” 妇人摇了摇头,示意赫逸看着:“锄地可是个艺术活儿,把锄头砸进田地里的时候,腰身要下弯,往回勾时顺势将土壤翻上来。”妇人直起腰指着赫逸:“你过来把这个动作做一百遍,然后把整个地锄好!” 赫逸一开始觉得挺好玩的,欣然接受,但才做了五十遍就喊着腰要断了。 暮禾对着赫逸双手合十,道了句“节哀顺变”。 一直到晚上,赫逸才把自己的“杰作”復原回去。 这时面临一个问题,茅屋实在太小了,只有两间房,妇人带着四狗子,道:“你们四个人自己安排,我和四狗子就睡房外了。” 暮禾:“这怎么行,我们睡房外吧。” 妇人摸了摸暮禾的肩,欣慰地笑着:“好孩子,我没什么报答你们,就收下我的好意吧,明早不是要赶路嘛,四狗子的未来就拜託你了。”说着找了个空地,艰难地坐下,大概太累了,倒头就睡。 暮禾感动之余,被赫逸一句话拉回了神。 赫逸:“那么恭敬不如从命,我就跟暮禾一间房了。” 刚说完,赫逸就感到身后有一股热流和一股寒气,水火交融着定格在自己后背上。 赫逸无所谓道:“白离太闷了,小三脾气不好,我觉得你们在一间房是天造地设,而我和暮禾也有个伴......?g?g?g,小三你干嘛?” 赫若冬把赫逸拖进了房,关上门。 现在只剩下白离和自己了,暮禾尴尬地瞟了一眼白离,只见他没事人一样进了房。暮禾纠结地跟了进去,难道是自己想太多了?白离根本没任何邪念?也对,他能对自己有什么动作?也就有讽刺自己的功夫而已。暮禾定了定心,正气盎然地迈进了房间。 里面只有一张蓆子。 白离靠在窗边看着外面:“你睡吧。” 暮禾当然厚着脸皮不推辞,躺下时才觉得身上有点冷,不禁缩起了身子。暮禾把脸朝向白离:“那天,你说的另一半,是什么意思?” 第23页 白离不说话,把头转过来,只是看着暮禾。 好一会儿,白离才说:“那天,你吻了我。” 暮禾心头一紧,心说淡定淡定,这是突发情况不得不做的事情,他应该也清楚,不过怎么还是有点心虚,毕竟是我的初吻,而且像白离这么深闺不出的人,大概也是他的初吻。不想还好,越想越心虚,暮禾干脆学白离不说话,闭上眼睛装睡。 没想到真的睡着了,而且好像并不冷,反而身上暖暖的,好像被什么环抱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骤变暖了。 第20章 锄地 暮禾以为要费很大劲来说明身份,没想到赫若冬短短一句就搞定了,看来话不是越多越好,自己该多向赫若冬学习学习了。妇人回去拨稻穗了,暮禾走出去,盘腿坐在地上,看着眼前摇曳的麦田,心旷神怡。现在是丰收季节了吧,只是人丁实在太少,方圆几里的视野内,竟看不到一个孩子的身影。 暮禾的眼睛突然被一双手蒙住,“唿哇!猜猜我是谁?” 一说话声音就暴露了。 暮禾也不猜,直接道:“四狗子,你一直是一个人玩吗?” 四狗子用脸蹭着暮禾的头髮,软软道:“我以前都是和哥哥姐姐一起玩的,大哥喜欢玩捉迷藏,二哥总是藏到大衣里,鼓鼓的一下也认出来了呀,姐姐直接卷到蓆子里面,可是蓆子都是打开的呀,所以不用半秒钟就找到了。” 暮禾:“那你呢?” 四狗子顽皮道:“我就躲在大哥屁股后面,他走哪我就走哪,所以我是最后才被发现的!” 四狗子绕过暮禾身前,坐在怀里,继续不厌其烦地说:“以前我和邻家的阿猫子比射石头,大老远的兔子我都能射中呢,丢得老远老远,老准老准......” 暮禾瞟了一眼,白离正站在不远处看风景。 暮禾:“四狗子,我们也来玩射石头,看到那个傻傻站着的人没有,看比谁射得准。” “好嘞!”四狗子二话不说抓了一手的石头,手臂划了好多个圈,“看我的狮子流星雨!”噌地丢了过去。 白离全部闪开了,用看幼稚小儿的眼神看着暮禾。暮禾也不害躁,抓起石头加入比赛,双重攻击,便丢边喊:“白离来啊,一起玩耍啊!” 白离眼里划过一抹愠色,走开了。 “成功打败大魔头!”暮禾和四狗子拍了个掌,仰头大笑,向后倒在郁郁葱葱的稻田里。 暮禾闭目养神着,突然听到割地的声音,坐起,看到赫逸拖着锄头在稻田里跑,身后的稻草被压地惨不忍睹,还冲暮禾喊:“过来帮忙啊!别白拿人家一袋的谷子!” 赫逸拖着锄头在田地里跑了半圈,最后抓着锄头在空中划了个弧举起,稻谷被甩向空中,如天女散花半落下。 妇人抓起一支扫帚沖向赫逸追着他打:“败家子的!我的谷子被你残害成什么样了!你个帮倒忙的!” 赫逸逃走就算了,还不放开锄头,边拖边逃边喊:“我错了!”稻谷被压歪了一大半。 妇人大骂着赫逸放开锄头,好一会儿,赫逸才反应过来,丢开了锄头,去安慰妇人:“这些东西命硬得很呢,我帮你把它们弄直。”说完伸手拔了拔稻子,不小心连根拔起。 赫逸:“呃,我什么都不动了,这就走。” 暮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会锄地?你居然不会锄地?我都会啊。” 妇人摇了摇头,示意赫逸看着:“锄地可是个艺术活儿,把锄头砸进田地里的时候,腰身要下弯,往回勾时顺势将土壤翻上来。”妇人直起腰指着赫逸:“你过来把这个动作做一百遍,然后把整个地锄好!” 赫逸一开始觉得挺好玩的,欣然接受,但才做了五十遍就喊着腰要断了。 暮禾对着赫逸双手合十,道了句“节哀顺变”。 一直到晚上,赫逸才把自己的“杰作”復原回去。 这时面临一个问题,茅屋实在太小了,只有两间房,妇人带着四狗子,道:“你们四个人自己安排,我和四狗子就睡房外了。” 暮禾:“这怎么行,我们睡房外吧。” 妇人摸了摸暮禾的肩,欣慰地笑着:“好孩子,我没什么报答你们,就收下我的好意吧,明早不是要赶路嘛,四狗子的未来就拜託你了。”说着找了个空地,艰难地坐下,大概太累了,倒头就睡。 暮禾感动之余,被赫逸一句话拉回了神。 赫逸:“那么恭敬不如从命,我就跟暮禾一间房了。” 刚说完,赫逸就感到身后有一股热流和一股寒气,水火交融着定格在自己后背上。 赫逸无所谓道:“白离太闷了,小三脾气不好,我觉得你们在一间房是天造地设,而我和暮禾也有个伴......?g?g?g,小三你干嘛?” 赫若冬把赫逸拖进了房,关上门。 现在只剩下白离和自己了,暮禾尴尬地瞟了一眼白离,只见他没事人一样进了房。暮禾纠结地跟了进去,难道是自己想太多了?白离根本没任何邪念?也对,他能对自己有什么动作?也就有讽刺自己的功夫而已。暮禾定了定心,正气盎然地迈进了房间。 第24页 里面只有一张蓆子。 白离靠在窗边看着外面:“你睡吧。” 暮禾当然厚着脸皮不推辞,躺下时才觉得身上有点冷,不禁缩起了身子。暮禾把脸朝向白离:“那天,你说的另一半,是什么意思?” 白离不说话,把头转过来,只是看着暮禾。 好一会儿,白离才说:“那天,你吻了我。” 暮禾心头一紧,心说淡定淡定,这是突发情况不得不做的事情,他应该也清楚,不过怎么还是有点心虚,毕竟是我的初吻,而且像白离这么深闺不出的人,大概也是他的初吻。不想还好,越想越心虚,暮禾干脆学白离不说话,闭上眼睛装睡。 没想到真的睡着了,而且好像并不冷,反而身上暖暖的,好像被什么环抱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骤变暖了。 第21章 睡颜 暮禾梦到自己泡在温泉里,感觉浑身舒服,转了身想换个角度泡,额头撞到了什么东西,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被吓傻了,自己像个小猫一样蜷缩在白离怀里,刚刚撞到的,是......白离的胸。 身体被白离的手揽住动弹不得,自己与白离的距离就隔了一层衣服,夜晚很安静,听得见白离的心跳声,沉稳有节奏地跳动着。 暮禾觉得奇怪,但这一丝奇怪马上被汹涌的羞涩沖得一干二净。她的脸埋在白离的胸口,即使不明所以,但暮禾的心脏还是诚实地狂跳。 不用说,她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红的吓人。暮禾怕隔那么近会被白离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就蹭着蓆子往上挪了挪,对上了白离的睡颜。 白离的髮丝微微垂在半边的侧脸上,安静地恬睡着,暮禾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一个男人的睡颜竟俊美到了这样的地步。 暮禾心说还是不要对着他的脸了,有点不自信啊。于是又往下挪了挪,额头碰到了柔软温暖的东西,暮禾突然不敢动了,因为她这次碰到的是他的唇。 白离:“醒了?” 暮禾一紧张,便道:“没有。” 于是暮禾又被搂进了白离的项窝。 白离:“那便继续睡。” 是啊,现在是三更半夜,幸好借着破窗透出来的月光,能看清眼前的人是白离,不然暮禾怕是要鬼叫着“非礼”了。 暮禾闭紧眼,数着绵羊都睡不着,现在这种情景心跳加速,怎么可能睡得着? 暮禾轻唤了一声“白离?” 没反应。 大概不想理自己吧,暮禾过了好久才慢慢适应过来,最初的奇怪也跳出脑海――白离怎么有温度了?记得第一次握住他的手时,就像握着木头似的。 可现在,很温暖,很安全,两人的心跳声此起彼伏。 虽然不知道白离发生了什么,到底在想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吧。 这样想着,暮禾便在白离怀里安心下来。 再次睁开眼睛时,白离已经不在身边了。暮禾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 一道人影从眼前走过去,又倒回来。 赫逸表情夸张:“暮禾,你......你们昨天发生了什么?!” 暮禾被赫逸的声音吵清醒了许多,顺着他的目光,定格在自己衣服上,香肩外露,松松垮垮,衣冠不整。 “去看看吃什么!”暮禾扯开话题,以顺雷不及掩耳之力快速整理好衣服,一熘烟地从赫逸面前逃走了。 那么明显,昨晚一定有故事发生,赫逸虽然这样想着,也没兴趣知道故事内容。 说来也有趣,这里的人吃饭都是露天的,问起他们便答“人以食为天,露天而食,顺应天道”。 四狗子端来一碗热粥,暮禾道了谢,抬眼看见白离在喝粥。 现在都不知道如何跟白离说话了,尴尬万分,暮禾觉得白离越来越猜不透了,好像与自己隔了一重山,但是为什么昨晚又靠的那么近,只与自己隔了一层衣呢? 说什么都好,也许以后会知道的,暮禾:“白离,你不是不吃东西的吗?” 白离喝了一口粥,抿抿嘴:“好奇谷子的味道而已。” 也是,看了一下午的谷子,不尝尝味道也可惜。 妇人抱起四狗子,拉起他的衣领,小心翼翼道:“各位大侠,那个......如果可以,能不能看看我的孩子还活着吗,他们临走走时都穿着这种衣服,上面有我绣的百合。” 四狗子拍开衣领上妇人的手,从怀里跳出来:“不是不是,二哥临走时穿着他最喜欢的大衣呢!就是这样。”四狗子拿起桌布披在身上,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头,“就是这样!” 暮禾想起了熟悉的画面,那个鬼童,心里凉了半分。 赫逸:“如果来得及,我们会把他们带回家。” 妇人跪在地上,磕着头:“谢谢你们啊,老天开眼啊,一定要让我的孩子平安回家......” 是啊,如果来得及...... 顺其自然的,赫逸背起一袋谷子往太仓走,好像四个人里就他最适合背谷子了。 暮禾瞄了一眼赫若冬,老大范地不行,白离的话......会把谷子染成毒品的。 太仓里人头簇拥,全是拿着兵器的官员,还是活人。 一把锐利的矛横在赫逸腰侧。 第25页 赫逸:“就这么多。” 十几个官员围过来,领头的道:“带走。” 于是几个人就这么被几百号官员包在中间,往不知道哪里走去。 赫逸打量着身边的官员,笑道:“你们身强力壮的,原来就浪费在这种低俗的事上了。” “闭嘴!你还有脸笑?!” “不好好种地,还有什么用!” “我们是有身份的人,自然是要管理好杂碎的。” 有身份?赫逸“哼”了一下,道:“不知道你们是谁的儿子,没了我们还能活多久。” 几把利剑横在赫逸胸前,暮禾想上前拉一拉赫逸,被白离阻止了。真是的,能不能看一下场合啊,暴露了怎么办? 想到说话很欠揍,暮禾心里突然“咦”了一声,赫若冬去哪里了?怎么搞的,合着计划都不告诉我了?那我到底是来干嘛的?占戏份的吗?暮禾压了一窝火。 第22章 黑洞 赫逸终于闭嘴不再说话了,领头的道:“别伤了他们,把他们弄完整一点。” 暮禾有些不明所以,便讽刺道:“你们不是要扣留人吗?心眼真好。”说完觉得自己嘴特别欠,说啥不好说这个。 “哈哈哈,”领头一脸率真的样子,却笑里藏刀,话中有话,“给你们一个机会报效国家!” 暮禾不再??嗦了,认真想想也不是什么好的机会,怕是要殒命的。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反正这帮人要是有什么动作,瞬间会被白离毁得支离破碎。 那就陪着演戏好了。至少要知道鬼童的下落才不枉装得这么傻。 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荒芜,赤色的土壤暴露出来,几棵枯萎的大树伸展着褐色的树杈,像无数只手呵斥着什么。 前方是九尺高的衙门,门口两边各嵌进去一尊无脸观音。 领头的打开衙门道:“带进去。” 跨进门槛后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暮禾觉得奇怪。突然双手被官员抓住,捆绑了起来,暮禾心里有些不踏实,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领头的走过来拍了拍白离的背,白离厌恶地看着他,领头“哈哈”一笑,道了句“这女人有个性,是好材料。”,顺便又命令官员把赫逸绑紧一点,用几重绳子绑。 赫逸的手被勒出了很深的红槓,却也不焦躁,淡定道:“到了没有?” 领头的看赫逸这人有点气概,打趣道:“视死如归了?” 赫逸看都不看他,观察着周围:“我只是想知道自己会死在何处而已。” 领头觉得这人挺有意思,便道:“别急,快了快了。”说完还安慰了一句“你会死的很有价值。” 一行人被推进了大堂,整个前堂被一尊巨大的观音占据,诡异的是这个观音没有脸,底下两个石头做的童子张着大嘴,两眼空洞,匍匐在地上。 领头的走在观音底下,举起手按住一个童子的头转动开来,猝然命令:“拿下!” 暮禾等人的身体被按紧,面前的官员拿出匕首往他们眼睛上挖。 黑风骤起,周围的官员狼哭鬼叫,身体变干。几百号人一片混乱,冲出大堂往外跑。 赫若冬早已守在衙门处,将漏网之鱼杀尽。 灰尘四起,视野一片模煳,暮禾捂住口鼻,又起了过敏反应,她赶紧跑出大堂。 这时一道人影与暮禾擦身而过,冲进大堂,暮禾大叫不好,赶紧赶回去。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一剎那,一个官员将石眼装在童子的眼球里。 赫逸挥剑斩下官员的头,鲜血四溅。 但已经来不及了。 大堂里迴荡着稚童的笑声,观音巨像抖动起来,向上打开一道黑逢。 伴随着巨响和回音,无数鬼童从狭缝里挤出来,脖子一下全是白骨,张牙舞爪地刺向三人。 白离发出的黑气竟被鬼童喝了进口,完全没有阻碍鬼童的前进,白离反而被刺破了手臂。 赫逸挡在两人面前,喊道:“快带白离走开!” 整个大堂散发着熏鼻的尸臭,白离有些神志不清,暮禾攥紧他的手往后跑。 还没跑几步,身后跃起一个鬼童,伸出手骨往暮禾脖子上刺。 暮禾闭上了眼。 但却没有等来剧痛,耳边传来刮骨的刺耳声,赫若冬用剑抵住鬼童的手,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将手骨砍断,传来鬼童的尖叫。 赫若冬推了一把暮禾:“你们俩撤出去,别碍手碍脚!” 暮禾刚想拉走白离的时候,白离却已经晕了过去,倒在地上。 这到底是什么尸臭,能把白离给弄晕! 暮禾咬牙切齿,使出浑身解数才把白离拉出堂外。 里面是刀光剑影,鬼哭狼嚎,还向外散发出黑色的尸臭。 暮禾看向周围,顿时额头冒汗,这鬼地方居然连个草都没有,全是枯枝败木,想给白离换个干净地都是奢侈。 尸臭越来越多,包围了整个官衙,急地暮禾直接压在白离身上,当一个人布包住白离的身体。 大堂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情景,暮禾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进了地狱,明明是白天却伸手不见五指,这尸灰也太浓了。 第26页 正当暮禾以为要窒息而死的时候,里面的鬼叫声戛然而止。 暮禾挪到白离胸口,还好,没死。尸灰逐渐沉淀,视野清晰了一点。 不知道那俩兄弟还活着没有,暮禾东倒西歪地站起来,往大堂里跑去。 刚跨进堂门,暮禾就滑了一跤摔在地上。 手触碰到黏黏煳煳的东西,一看,地上全是黑色的粘液。 赫若冬抱着浑身是伤的赫逸站在观音底下,看着打开的黑洞。 然后,他转过头来,走向暮禾。 赫若冬:“给阿逸疗伤。” 不用他说,暮禾也会主动给赫逸餵血的,但赫若冬的语气没有一点请求的意思,好像这是她的义务一样,暮禾觉得赫若冬真的很讨人厌,这种人生来就高高在上,从没有平等地看待人,连请求时也是。 赫若冬见暮禾不说话,还对他怒目而视,便道:“你存在的价值不就是如此。” 暮禾被气得眼眶微红,无法反驳,心如交割。她咬破了手,看着每一滴血落进赫逸的口中,他的伤便开始癒合。 我的价值,好像真的是这样而已,但是,我还是不愿真的听到这种答案,我本侥倖地以为,我的意义不仅如此,但却发现,除了这个时候派上用场,自己真的什么忙都帮不上。 暮禾顿时觉得自己很卑微,她难过地用手撑住额头,顺便偷偷抹掉眼角的湿润。 赫若冬:“怎么了?” 暮禾:“吸了太多尘,头不舒服。” “那你多歇会儿。”赫若冬看着赫逸的脸色逐渐变好,也放下心来,道了句“谢了。” 暮禾收回手:“没事。” 其实,每次咬破手腕时,真的很痛,但想到身边的人受的伤更重,暮禾便觉得破一个手腕也没什么,即使这样安慰着自己,但每次咬开皮肤的那一刻,传来的剧痛身体也会不禁一颤,因此暮禾每次都是带着“破釜成舟”的决心,闭紧眼咬的。 赫逸咳嗽着坐起,转头看见暮禾,担忧道:“不舒服吗?” 暮禾摇摇头。 赫逸松了一口气似的:“没事就好,你可是我们力量的源头。”赫逸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补充道:“多亏你,我现在才能活蹦乱跳的。” 周围又被赫逸扬起了灰,暮禾转过脸捂住鼻子,不想说话。 一件衣服映入眼中,衣领上是绣的百合花。 暮禾过去拾起来,道:“我要把衣服还给她。” 赫若冬:“我们就不回去了。” 赫逸走向暮禾,拍了拍她的肩:“顺便代表我们回去,向她道个歉,我们来晚了。” 暮禾捏紧衣服,沉默了一下,折好。 暮禾:“我们还会见面吗?” 赫逸笑得弯腰捂住肚子:“你还能去哪啊?肯定要回来找我们的啊,你不能没有我们......” 暮禾踹了赫逸一脚。 “哦不,我们不能没有你。”赫逸直起腰来,用“真诚”的眼神看着暮禾。 暮禾只觉得赫逸很不靠谱。 赫逸:“到时候在这里等我们。” 暮禾:“你们要去哪?” 赫逸指了指观音底下的黑洞,道:“你要多吃点,如果我们活着回来,还需要你救命。” 第23章 英雄 这时暮禾反应到白离还在外面躺尸,便道了句“小心点”,然后往外面走。 跨出门槛的时候,身后的声音响起。 赫逸:“我现在倒有点在意,白离在你心里是怎样的存在?” 暮禾惊讶地翻过头去,只见赫若冬双手捏住赫逸的脸往外扯,场面有点搞笑。 赫逸拔开他的手,脸上两个红印,却笑得潇洒:“随便问问。”然后跟着赫若冬往黑洞里走。 暮禾就这样呆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包围,销声匿迹。 她也不知道答案啊。 暮禾来到白离身边,看样子他好像睡着了,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 手不自觉地伸出,暮禾心想白离的脸捏起来是什么感觉呢?算了算了,动一下就行。 刚刚碰到皮肤,白离就醒了,无喜无悲无表情地看着暮禾。 暮禾自己都觉动作有点暧昧,忙收回手。 白离依旧直直地盯着她。 暮禾捏了捏自己的脸,“呵呵”一笑。 “他们呢?”白离起身,要往里面走去。 暮禾忙双手拽住白离:“你能陪我回去一趟吗?” 白离无动于衷:“为什么?” 嗯......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暮禾发现自己现在状态不是很好,思维有点混乱,难道是刚刚吸入太多尘?不是不是,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安全...... “走吧。”白离把暮禾的表情尽收眼底,往回走。 暮禾赶紧跟前去。 天边的火烧云与地上空旷的原野互相映衬,行走的人变得渺小,融进了这片最后的光明,暮禾心中有些沉重,不知道给妇人带去消息,是否真的值得。 摸摸衣袖,孩子的衣服还在,暮禾觉得,比起无尽的等待,或许知道结局会好受一些。 脚下的地变得丰满起来,空气中飘来了熟悉的稻香,不远处,炊烟裊裊,是该用晚膳的时候了。四狗子在外面张望着,见他们来了便跑回去,拉着妇人一起出来了。 第27页 面对四狗子期盼的眼神,暮禾紧张地不知如何开口。妇人看见回来的只有两人,眼神黯淡了下去,嘆了一口气:“好孩子,辛苦你们了,来吃饭吧。” 暮禾用力摇头,定了定神,掏出了折起的衣服,郑重地交回到妇人手中,然后深深弯腰,道了一声“对不起。” 妇人的手在颤抖,双手将衣服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回来了就好,终于回家了!我每天都盼望着,盼望着你们能回来,每天都在想,为什么还不回家呢?一天天的过去,我想像你们在战场上杀敌,想像着你们守在宫门前,这样想着,就好像你们还在身边一样......我知道的......你们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白离牵住暮禾的手:“走吧,接下来的事,便与我们无关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暮禾吸了吸鼻子,还是觉得鼻子酸酸的。虽然一路上不停在心里想,该怎么把话说出来,该怎么安慰妇人。但是现在却发现,语言是多么无力的东西。 身后的妇人哭得撕心裂肺:“戎马战沙场,马革裹尸还,你们都是英雄......” 暮禾六神无主地被白离拉着,残阳就快下山,周身开始变冷,耳边都是风颳着杂草的“沙沙”声。回过神来,自己又回到了官衙前。天渐渐暗下来,门口的两尊无脸观音变得异常可怕。 暮禾顿了顿被白离牵着的手,道:“我们就在外面等?” 白离没有停下脚步:“进去。” 进了大堂,白离还是没有停脚的意思。 暮禾有些后怕:“现在不是进来了吗?你要去哪啊?” 白离:“洞里。” “坚决不同意!你还想再被弄死一次吗?赫逸他们说,我们等他们就好,没说要我们进去。”暮禾拽住白离的手往后拉,想让白离停下,自己却反而被拖着往前滑。 最后白离终于停下来,道:“你在外面等。” 暮禾忙拉住又要往洞里走的白离:“你不能进去!” 僵持了一会儿,白离看暮禾的眼神有了一丝愠色,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进去了。 暮禾投降:“你进去可以,我也要进去,免得你一不小心死了。” “随你。”没想到白离轻而易举就同意了。暮禾想好的死缠烂打的措辞没了用。 洞里面一片黑暗,暮禾紧紧抓住白离的手,时常踩到盖子一样的什么东西,“咔擦”一声碎了。 暮禾:“地上都是什么,那么多碎石。” 白离:“头盖骨。” 暮禾内心泪涌成河,对哦,这破地方那么邪门,难不成自己吸进去的灰,也是尸灰? 空气变得越来越冷,好似一下子进入了严冬,暮禾缩紧脖子也不够暖,便抱住白离的手臂。 白离很高,暮禾最后干脆抱住白离的身子,像个累赘一样绊着白离行走。 暮禾:“白离,你还在吗?” “......” 暮禾:“我抱的还是白离吗?” “......” 暮禾:“白痴离!” 童稚的笑声响起,在整个黑洞迴响,前面突然有了暗黄的亮光。 “快过来啊,我们等了好久了。”赫逸和赫若冬的身影在前面若隐若现。 “就来了!”暮禾本想抛弃白离奔过去,却被白离反手揽在怀里。 暮禾的眼睛被遮住。 白离:“不要看,他们不是人。” 暮禾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不是人,那就是鬼了吗?暮禾大气都不敢吸了。 周围依旧笑声不断,让人渗得慌,白离把暮禾抱起,道:“闭上眼睛。” “好。”暮禾趴在白离脖子上,顺便也去捂白离的眼睛。 白离:“别遮住我。” 真是不知道白离是什么构造,为什么他就可以看? 但被抱着也挺好的,既不用磕磕绊绊地走又可以取暖。 突然,白离停了下来。 “怎么了?”暮禾刚抬头,又被白离按了下去。 第24章 灵怨 白离不说话,但是一股子的恶臭袭来,暮禾还听见手指甲刮墙的难听声音,连同稚嫩的笑声一起,在暮禾的身后传来。 暮禾拍开白离的手,转过头去。 看见的这一幕,或许可以用震撼来形容了。 一个望不到头的长廊里,像线一样连着无数小监牢,一个个鬼童被锁在里面,幽暗的长明灯照出了他们趴在铁桿上的身影,鬼童从杆缝中伸出已成为白骨的手来,尝试着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但他们面前只有空气和黑暗。每个人都是绝望的表情,但每个人都发出了匪夷所思的笑声。 暮禾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口,小声道:“之前的笑声是他们发出来的吗,为什么要笑呢?” 白离:“最深的绝望会让人变成丑角。” 从梁家娶亲那天的眼球火候讨论,一直到现在的残忍鬼童,这个国家似乎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阴谋里。 暮禾突然想起鬼童是白离的克星,用手肘仵了仵白离的脸颊,道:“你现在还好吗?” 白离没说话,继续往前走。长廊的另一边什么也没有,好像就是设计给人过的,鬼童手短抓不到对面。暮禾紧张地缩起腿来,就怕万一有个手长一点的。 第28页 白离倒是一脸云淡风轻,连看都不看鬼童一眼,就像走自家走廊一样走着。 暮禾:“那两个赫不靠谱呢?在长廊的尽头吗?” “哟,你倒是挺靠谱的,叫你外面等你就走进来了,还和白离一起进来。” 暮禾拍拍白离的头:“这次是真货了吧?” 前面一片黑暗,听这声音应该是赫逸。 赫逸:“你们看见小三了吗?” 暮禾:“他不是和你一起走的吗?这都能走丢?”其实暮禾心想是不是去解手了。 赫逸:“他又折回去调查开关了,按理说应该是原路返回才对。” 两人如时空对讲机一样说着话,什么都看不见。 “之前看见了你们的海市蜃楼。”白离也加入了对讲机。 赫逸:“哦,这本来就是个矿洞,光线反射吧。” 暮禾觉得赫逸一点也不担心赫若冬的样子,她倒是担心鬼童会随时跳出来,便道:“前面是什么,还能走吗?” 赫逸:“还远着呢,正好你们来了,一起走吧。” 暮禾:“不等如夏?”坐车的时候听见车夫叫赫若冬“如夏少爷”,反正在外头不叫真名为好。 赫逸:“等他干什么?他都出去了,我现在等的是你俩,不然我还仵在这里欣赏鬼童啊?” 暮禾渐渐习惯赫逸这种说话态度了,和他说话是真的不能太较真,不然会往死里砖,得不偿失。 这一路心惊胆战的,像要通往地狱一样,暮禾抱紧白离,口里一直碎碎叨叨念“邪恶退散”。 走着走着光线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到头了。”白离道。 暮禾睁开眼,前面赫逸站着不知道在看什么,尽头是一个房间大小的间室,地上一具具枯骨横七竖八地躺着,动作怪异。 “果然,恶有恶报。”赫逸笑着转过头来,看见抱着的两人后,变成了尬笑,“你们一直这样?” 暮禾不明所以:“怎样?” 都这样了还能怎样,赫逸马上言归正传,指着墙上的画道:“白离,这里有你要知道的东西。” 脚下都是白骨,白离没有把暮禾放下来,不知是忘了还是不想放。 暮禾凝眸看着墙上的画,好像是制作阴兵的过程。将眼球挖下来后,往里面注入了什么东西,当这个人死了后,另一个人利用眼球控制死人。 另一边的墙画,暮禾没看太懂,把人放进大锅里,然后倒进各种东西煮,后面站着一个人指挥者,再后面坐着一个人看着。 最后一面墙上画着一个巨大的眼球,吞噬着一个个小的眼球。 白离:“所以,破解的办法就是毁掉大眼球?” 赫逸叉起手臂,失望道:“怎么连你也只看表面?这个大眼球重要的不是大,而是颜色,大小只是符号而已。” 白离:“在最高统治者手里?” 赫逸:“在国师手里。” 暮禾听着这种“神仙对话”有点不适应。 白离:“是地上这些人画的?” 赫逸一边四处敲敲打打找东西,一边道:“把人逼上绝路的后果就是泄露。” 暮禾小声问白离为什么这些人要泄露,没想到忙的不可开交找东西的赫逸忍不住说了:“暮禾你说呢,这些人辛辛苦苦修了这个人间地狱,没想到还要用自己陪葬,这些人自从进来修牢狱开始,就只有前面一条路可走了,官府的人早就把后路关了。” “这些人动作为什么那么奇怪你想过吗?绝水绝食的人会干什么?吃人肉啊,他们能活着把画完成,是靠着同伴的肉为生的啊,他们坚持把地狱修完,又要致死传达真相,这是为什么呢?”赫逸把手伸进白骨堆里摸索着,拿出了一卷圣旨,被手骨紧紧撰着,一拔,连同手骨一起被□□。 赫逸:“因为他们深爱着这个国家。” 打开那捲圣旨,上面赫然写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鬼牢狱,凡选定修筑之士,不可未完而归,逃逸者,则晒干以饲禽鸟。” 背面写了血书:“此为人间地狱,臣诚恐江河动盪,恳请圣上清明,生死阔契非人可定义,生灵涂炭实为人之所祸,臣伏以死换世间自然,恐美人误入歧途,亡灵之怨念念不忘国之常态也。天之南,遂作书一册,巫毒可退也。” 黄纸红字的一撇一捺,都是颤颤巍巍。 第25章 红运 “天之南,是哪里呀?”幕禾觉得这个位置定得也太模煳了。 “哈,那里可是盛产脸皮薄的公子哥呀,”赫逸晃着手中的圣旨,一脸神秘,“我们老大哥的娘家。” 呃......应该不是白离,那就是赫若冬了,幕禾想想还觉得挺有道理,像他那样言行举止都要显摆一番的人才,一定也是一窝子里出来的。 幕禾觉得好玩:“你说如夏大哥跟另一个大哥相处,会不会打起来?” 赫逸带着回去的路:“不会,那样影响形象的事他不会做的,顶多让手下人打起来。” 幕禾:“那样住着岂不是很没意思?” 第29页 赫逸:“不会呀,你看如夏这人多有意思,我就喜欢看他住贫民窟的样子,立在那里睡觉。” 的确是从骨子里不想睡庶民床的贵公子哥,幕禾想着,眼神环顾四周,居然什么都没有。 幕禾:“我们来的时候不是这条路吧?鬼童呢?” 赫逸用脚往旁边的墙一踢,碎了一小块砖,道:“你亲爱的鬼童在对墙,捨不得就再看两眼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滚!”幕禾说完又觉得赫逸现在不能滚。 白离:“出来了。” 周围的长明灯依旧亮着,前方一片黑暗。只见赫逸给白离使了个眼色:“你来?” “不。”白离言简意赅。 “你们这些人,尽是让我做一些有毁形象的事。”赫逸往后退了几步,飞毛腿踢向前方,听见稀里哗啦破碎的声音,长明灯忽灭。 幕禾捂住脸往前奔去,觉得终于可以重见光明了,可却还是撞在了墙上。 “咳咳咳......” “你能不能先看看破洞在哪啊?”赫逸站在破口处,柔和的光线照在他身上,映出了他身上所有的细节,甚至看得到忽闪睫毛。 模煳中,赫逸似乎露出了怜爱的浅笑,一瞬间就没有了,幕禾觉得可能是看错了,摸摸自己的头大步跨出。 赫若冬果然在外面,旁边多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破口。 一个圆石头在赫若冬的手中一抛一接,他看着赫逸手中的圣旨,道:“他们怎么说?” “在你家。”赫逸把圣旨丢给赫若冬,“看来我们要兵分两路了。” 赫若冬一手接住,打开认真看了起来。 白离:“我会去尚城。” 尚城,若冬娘家也...... 幕禾:“那我也......” “你也跟我一起去玩对不对?”赫逸勾住幕禾的肩,向白离眨眼睛。 白离皱着眉不说话。 赫逸还继续把幕禾往怀里勾:“其实这样也挺好,孤男寡女的,一起看风花雪月,说不定还能亲密无间地......” 白离发出了死亡气息:“你放开她。” 赫逸放开手:“要不,你跟她,她跟我?” 幕禾心说我还没决定啊。 白离:“幕禾是我的。” “那你就是我的。”赫逸笑着嘴角上扬,似乎没有退一步的打算。 眼看白离又要杀人了,赫若冬道:“尚城,只能我一个人去。” 白离:“为什么?” 赫逸:“你忘了你和幕禾是谁了吗?如夏的娘家可是跟皇上一路的。” 突然迎来死一般的宁静。 幕禾打破了宁静,看向赫逸道:“那我们要跟你去哪呢?” “玩啊。”赫逸继续着他的吊儿郎当,见白离投来幽怨的目光才改口道,“去见朋友,干正事儿呢。” 赫若冬:“三个月后这里集合。” 赫逸把剑往肩上一搁:“我是没问题,你行吗?” 赫若冬把圣旨捲起,放在衣袖里,道:“就算我没找到,也会回来。”说完便走了。 烈日当空,走起路来实在有些灼热,赫逸不知道带的什么路,一路坑坑洼洼。 不过幕禾没在意,她倒是对赫逸的朋友挺感兴趣的。 幕禾:“你都交了些什么狐朋狗友呀?” 赫逸:“哟,你也会开玩笑了?” 幕禾:“我没开玩笑啊?” 赫逸:“你见了就知道,我都够厉害了吧?他们比我还厉害。” 白离:“所以现在我们要去见谁?” “先玩啊。”赫逸转头看见白离又是一副死人脸看着自己,“白离你为什么老爱钻牛角尖,玩着玩着就见着了呗,他们可不是皇宫贵族,有什么门第官府,他们放浪得很呢,能见着就不错了。” 白离:“他们有什么特别?” 赫逸:“只是独特不凡的......普通人。” “嗯......”幕禾还是不太懂,道“林策你就直接告诉我们要去哪里,会见到谁嘛。” “我说你们啊,就不能发现我在营造浪漫的神秘感嘛,”赫逸觉得这两人在迟钝上真是般配,“好,听着,现在我们要去允昌,见一个商人,他叫洪匀,知道了吗?” “红运?什么红运?”幕禾心想这个商人的名字是自己起的吧。 赫逸:“随便你怎么叫,如果能幸运见到他的话。” 幕禾:“还不给一般人见?” “小姑娘,动动你那不开窍的脑子,红儿可是个商人,辗转于各个地方,不是那么好见到的。”赫逸虽然这么说着,但看起来像是肯定会见到的一样。 “呵呵,我终于开窍了,你之所以去允昌,不仅是去找他,而且是为了一雪前耻对不对?”幕禾突然想起赫逸之前跟赫若冬在去赤泉还是允昌上斗过。 “我像是那么心胸狭隘的人吗?”赫逸看了一眼幕禾笃定的眼神,道:“那是因为红儿的根据地在那里呀。” 第26章 赛鱼 第30页 幕禾懒得跟赫逸较劲浪费生命。 脚一坡,前方的地势开始下降,幕禾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在云层之上行走着,现在正要穿透一层层迷雾般的白云,揭开面纱下真实的土地。 路下降得不缓,但幕禾也是小跑着下去的,身上粘上了露珠,湿润的空气里看不到前方,一层层的云像训练有素的士兵般守护着高原。 “白离,你还在吗?”幕禾一张口,就吃进了一团水雾,呛得咳嗽了几声。 “一直在。”白离的声音不急不缓,就像在散步一样。 “幕禾,你怎么不问我还在不在?”赫逸的声音在前方传来。 幕禾不想再吃一口云,心说你这不已经证明了自己还在嘛。 “别想多了,不是让你担心我,是让你别跟丢了才要问候我一声的。” “那你倒是挺自觉的嘛,我还没开口你就跟我问候了。” “你这小傢伙是不是跟我混熟了?说话这么没大没小?” “我跟你一点都不熟,但你好像跟我一样大吧?” “姑娘芳龄几许?” 白离:“咳咳咳,你们不用问那么多,没跟丢就行。” 幕禾其实不知道自己几岁,人生中第一次被问芳龄,细数一下,好像唯一能代表年龄的,就是甘渊那颗一起长大的榕树了。 赫逸:“脚步往上踏高一点......” “下坡还要注意动作的吗?”幕禾刚说完,就被不知道什么绊了一跤,被一只手拉了一把。 赫逸:“我还没说完呢,前面的路上有很多野生杂草,我们走的可不是普通的路。” 幕禾试着抬起脚往下跑,想像一下都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象惨不忍睹,就像某个负责搞笑的优伶夸张登场。 “又是所谓的捷径吗?”幕禾简直难以想像自己走的是条“路”。 “忍忍吧,就到仙境了。”赫逸把话题岔开。 仙境?幕禾心想该不会要死了吧。 习惯了白色的云团,当一切消失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景象,是有点像进入了仙境,至少幕禾目前有这种感觉。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穿出来了,如同云吐出的泡泡一样,沾满露珠。 抹一把湿润的眼睛,幕禾已经站在了三江汇合的山腰上。 赫逸转过身狡黠一笑:“对了,我好像没跟你们说过,允昌是一座大水城。” 幕禾站在两江中央的山腰,看着左右两条支流汇聚成前方宽阔的大江,一座座商坊沿着江岸串连起来,几座坊间隔着小道将水引流进内陆,陆面被分成许多小方块,上面是人家,周围是水道。允昌就像一具充满活力的身体,血液与□□交织在一起,有了生命。 下山后,赫逸租了一条船。 幕禾看着坐在左右划船的两人,问了一句:“要不要我来帮忙?”然后眼神瞟到了身旁的第三支船桨,幕禾心说原来赫逸这傢伙本就没打算让自己闲着。 赫逸:“我们赶上了好日子,可以大玩一把了――赛鱼节。” “啥?”幕禾还是第一次听说鱼也可以拿来比赛的,看看周围的船,好像还挺多:“你确定不是赛船?” 赫逸用船桨将碧绿的江水甩出水面,竟然还甩出了几条小鱼,道:“六月,是鱼繁殖的季节。我之所以要租这条船,就是因为这船好拉。” 幕禾一头雾水:“拉什么?” 赫逸:“鱼拉船。” 幕禾笑出声来:“就......小巧玲珑的鱼儿可以拉得动船?” 赫逸莞尔道:“谁跟你说小鱼拉船的?你也太看不起这条大江了吧?待会逛江边的鱼市你可别吓破胆了。” “看。”白离停下了船桨,指着船边不远处。 一条近二十尺的大鱼从江面下缓缓甩动着尾巴,似乎在享受着日光浴,毫不在乎幼小的人们。 但是它不知道人的可怕。 一张比它还巨大的渔网迅速撒下,套住了它庞大的身体,尽二十条渔船围在四周,喊着口号拖动着大鱼往岸边游。 水面上溅起巨大的浪花,大鱼不断翻滚。 “它是要被吃了吗?”幕禾看着这惊心动魄的捕鱼场面,忍不住道。 赫逸:“暂时死不了,这是鲇鱼,看这体型怕是要用来比赛的,很多人抢着买。不过......我绝对不会买。” 幕禾:“你?你要去比赛?” “我要帮你选鱼,你去比赛。这种游戏我玩多了,不感兴趣,你才第一次玩,不好好拿个奖怎么行?” 幕禾已经无法理解赫逸的逻辑了,怎么第一次玩还要得奖? 幕禾:“难道这得奖的名次有很多?” “就一个。” 幕禾:“......” 船靠岸,果然,一路都是渔贩子,专卖奇形古怪的鱼类。 看到有个渔贩子还将黄鳝讲成得奖神器,吹得神乎其乎,让幕禾忍俊不禁。 幕禾:“林策,我们要怎么比啊?” 赫逸:“是你,不是我们。我帮你准备好鱼,到时你就站在船上拉鱼绳就可以了,简单吧?” 幕禾:“我一个人?” 第31页 赫逸:“对,因为你最轻。” 第27章 买鱼 目光扫过身边的渔坊,大鱼的尾巴一挥,几个人都被甩开几步。 幕禾不禁为自己的安全担忧:“你就不怕我从船上翻下去?” 赫逸毫不在意,走得悠哉,道:“所以才说这船好拉嘛。” 幕禾:“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啊,就因为有个挂船帆的杆子?” “诶,这杆子不是用来挂船帆的,”赫逸诚实地回答,“是用来挂你的,幕禾。” “林策你是不是皮痒了?”幕禾知道按他的路子来,自己的后果很悽惨。 “这可是比速度的赛鱼,你觉得我可能放个船帆上去减速吗?放心,你不会翻船的,我会把你严严实实地绑在杆子上,如果你要挑战平衡能力,也可以不绑,抱着也行,反正你自己看着办。顺便说一句,翻船的话我是不会救你的。”赫逸说完向白离使了一个眼色,满是对白离旱鸭子救不了人的调笑。 “我不干了!”幕禾抓起白离扭头就走。 “嗯,也行,不过听说去年的得奖者包了整个允昌的进口水果。”赫逸重重地嘆了一口气,“看来蜜糖苹果只能跟红儿分享了。” 幕禾憋着一股气远离赫逸,心里念着又不是没吃过苹果,天下的苹果不都味道一样,不过......蜜糖味儿的,苹果,还真没吃过,不行,不能被赫逸利用了,我可不当小丑,可是......如果不努力的话,是不是就没机会了? 脚步越来越缓,幕禾最后停下,转头,“恶狠狠地”盯着赫逸。 赫逸反而觉得这眼神好玩,大摇大摆地走前来,要伸出手指挑逗幕禾的下巴,被白离挡住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洪匀吗?”赫逸抬头看向白离,差点就要伸手挑逗白离了,生生忍了下去,“这个人可以打败国师。” 白离:“我该相信你吗?” 赫逸换了往日的嬉皮,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冷,道:“我不会放过国师。” 幕禾仿佛从赫逸的眼神里,看到了刺骨的恨意,但很快就消散了,又变回了原来的赫逸,如果不是印象深刻的正眼对视,幕禾可能又要觉得自己想多了。 赫逸拍拍幕禾的肩,道:“所以,为了认识那位神秘的高人,你要加把劲了啊。” 幕禾有些冰释前嫌,但仍抓住情绪的尾巴不放,道:“你呢?你就不用加把劲了吗?” “呆瓜,我早就通关了,他现在可是我的朋友啊,”赫逸哈哈地摇了摇头,道:“你最好让他看得起你,所以别指望我的直接推荐,你要是真没用,也可以求我介绍。”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幕禾突然为白离小小地担心了一下,“小白呢?他要做些什么吗?” “他不需要做什么。”赫逸翻过头打量了一眼白离,“跟洪匀门当户对,不用我做媒了,哈哈!” 白离:“你再说一遍。” 赫逸已经习惯了后背时不时会传来凉意,便道:“我说――白离你很强,就不用我说明什么了,你站在洪匀面前他就能感受到。” “嗯,的确如此,那我们现在要买什么鱼啊?”幕禾看着身边琳琅满目的大鱼,以及夸夸其谈的渔贩子。 “哟,那么着急表现啊?别......”赫逸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幕禾又逃离组织被勾引走了。 一群人围起来抢买一条巨大的鲇鱼,疯狂叫价,买家还雇了人手维持秩序。 男子:“这么大得多贵啊?真是富人多怪事,不好好吃饱穿暖,尽搞一些撑门面的名堂来。” 幕禾搭上一句:“为什么要买这条鱼?” 男子“哎”了一声,道:“小姑娘你是门外汉吧?允昌鲇鱼可是十大最兇勐淡水鱼之首啊,估计今年的第一非这位买主莫属了。”说着指了指前面的一堆人。 幕禾还想再靠近点看看,就被赫逸拉了出来。 幕禾凑前赫逸,小声道:“你钱多吗?买一个小一点点的大鲇鱼也行,咱们靠技术获胜。” 赫逸哭笑不得:“谁跟你说我要买鲇鱼吶?你该不会听说了什么十大最兇勐排名吧?” 幕禾:“你怎么知道?” “没想到影响这么大。”赫逸小声道,“那排名是我放的。” 这次轮到幕禾哭笑不得:“那为什么还那么多人信啊?他们是傻子,还是你很可信啊?”说着看了一眼赫逸,觉得不太可信。 赫逸摆摆手,随意道:“你别......这排名是可靠的,但用来赛鱼就不可靠了。”说完还补了一句:“你别那么怀疑我行不行?现在乖乖闭嘴就可以了。” 幕禾很想回一句“不”,但又觉得多嘴不好。 赫逸:“乖一点,不要扰乱我的盘算。” 嘿,居然还有小盘算?幕禾觉得赫逸越来越不靠谱了。 幕禾想起了正经事:“那,我们到底要买哪种鱼?” 不同类的鱼被分门别类到各个街道,每个街道又卖不同的这种鱼。青鱼,草鱼,红宝石,孔雀鱼......幕禾要被绕晕了。 第32页 赫逸:“我们要买的是鳝。” 幕禾:“你开玩笑吧?黄鳝拉船?” 第28章 勐鱼 幕禾觉得形象过不去。 正好迎面走来一位发报的年轻人,掉了一张在地上。 幕禾捡起来,居然是“十大最兇勐淡水鱼排名”!允昌鲇鱼,白鲟,大头鱼......象耳鳝。 也就是说,赫逸要买最后一名的象耳鳝?这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还是说赫逸没钱? 幕禾:“这样实力悬殊太大了吧?” 赫逸不慌不忙:“我说了,这排名不是用来赛鱼的。” 离比赛只有几天了,赫逸买了一雌一雄的象耳鳝,一个每天投餵大量鱼虾,一个就这么活活饿着。 赛前赫逸唯一叮嘱幕禾的就是别翻下水了。 赛场是一条宽广低浅的水道,用隔板分成了十组,刚好容得下大鱼的身躯。幕禾听说这样鱼就不会调头跑,也不会往下浅了。 夏日炎炎,几乎所有的允昌人都聚集在了赛场,水面氤氲,幕禾站在船上,衣裳微湿。 跟赫逸商讨了一番后,决定取两者的中庸方式,用粗绳在幕禾身上捆稳,再将另一头绑在杆子上,这样就不会像判了刑的人一样狼狈登场了。 其他组的船要么船头系了一头大鱼,要么船头系了一群大鱼,还就只有幕禾一个是把鱼繫船尾的。 这赫逸到底在想什么? 幕禾看着船尾餵得烂饱的雄鱼,具赫逸所说,吃饱了就考虑□□的事了。 于是,当雌鱼系上船头,锣鼓响起,闸门打开,船前的雌鱼饿的眼里只有前方的鱼虾,船后的雄鱼眼里只有前方的鱼公主。“哗”一声巨响,船如骏马奔驰。 幕禾死死抱着杆子,眼睛眯成一条缝,从她这个角度看,只看得到后方,不敢挪动一丝一毫,因为她的脚已经站不稳了,全靠拽着杆子的蛮力维持存在感。 后方的场面也惨不忍睹。 允昌鲇鱼自在地张开大嘴,等着鱼虾游进来,气得鱼主人破口大骂,还用竹竿抽起来,鲇鱼也不是好惹的,马上剧烈翻滚,甩得船四分五裂,尘埃落定也。 一旁赛道的大头鱼,吃着隔板边的藻类,原来是荤素通吃,还懒得往远边游。 ...... 那个排名是没骗人,但都往鱼主人身上撒泼用力了。 幕禾现在可没心情同情对手,她现在觉得自己生死未卜啊。船剧烈摇晃着,还开始破了。 一路尖叫过场......形象全无。 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欢唿声,耳边一翁,船终于停了下来。 命可续也。 白离接住了几近晕阙的幕禾。 幕禾感觉到身边熙熙攘攘起来,想看看给自己颁奖的人中有没有比较特殊的......高人。努力睁睁眼,却发现人们都围着另一个赛道,撒着水狂欢。 原来,得冠的不是我啊。幕禾竟然没有不甘心,她也知道自己根本没付出什么,一直是赫逸在帮着。 “果然是红儿,能找到白鲟的傢伙除他也没谁了。”赫逸的声音突然在幕禾身后响起,吓得幕禾一耸。 幕禾刚想着要挤进去看看红儿真容,赫逸却道:“不用看了,红儿没那么矮,不至于人群中露不出头儿来。” “真是一口一个红儿。”幕禾道,“你和他关系就那么好吗?” 赫逸没有回答:“跟紧这个冠军。这两天非抓住他不可。” 幕禾看着拥挤的人群,道:“这两天冠军先生怕是没空理你。” “他不可能睡大街的,总要把东西带给洪匀。”这次赫逸没叫“红儿”了。 幕禾:“你那位朋友为啥不亲自来?” 赫逸盯着冠军,道:“被他算到我会来找他了呗。” “哦――我知道了,”幕禾假装知道,其实是想套话,“你是不是被......嗯?嗯?被......” “被你蠢到了。”赫逸一眼看穿,指了指一旁的白离,“你该多在意一下白离,别忽略了人家。” “好啊,连你都嫌我吵了吗?我真的那么吵吗?那我不说话了,从现在开始你们也别跟我说话,看谁先绷不住,看谁才是真的吵!”幕禾觉得最吵的本就是赫逸。 赫逸闭嘴不说话,朝白离点了点头,伸出了大拇指,然后全神贯注观察冠军了。 幕禾觉得简直不可理喻。 白离突然抱住幕禾,一使劲将她抬到肩上。视野突然变得宽阔,幕禾终于看见了冠军,居然是个老人,弓着身子微笑回应人们,虽然干瘦矮小,却肌骨强健,仿佛望得见当年英武有力的风姿。 老人转头看了幕禾一眼,抿嘴笑了一瞬,又干回自己的事去了,等人群散了之后,已是落日,老人抱着手中的“奖品”回到一间鱼坊。接着,幕禾居然看到赫逸也进去了,差点忘了还有赫逸这人,幕禾为自己忽视了赫逸而暗暗窃喜,他有多牛?还不是比不过老人的存在。 幕禾跳下来风一样跟进去。 “......我知道洪匀发现了我,他现在是跟我玩捉迷藏吗?”赫逸完全失去了耐心。 老人“哈哈”大笑:“他一直在你周围啊,你只顾着买鱼跟比赛了吧?你问问你的小女孩。”说着指了指幕禾。 第33页 “啊?”没想到矛头指向了自己,幕禾没反应过来。 第29章 感情 赫逸回眸凝视着幕禾。 这......我哪知道洪匀在哪啊?幕禾感到脑壳疼。 赫逸深吸了一口气,道:“洪匀,你要我干什么就出来说!你要是再不出来就要灭国了!” “哈哈哈,瞧你把话说得,”一个男子和白离一起从门外进来,“少侠弟弟,把担子推给别人,是会吃亏的哦。” 幕禾睁大了眼睛,这个人不就是那个......买鲇鱼时告诉自己有“兇勐排名”的那个男子吗?再定睛一看,不会吧,跟那个把一张报“掉”在自己手里的年轻人也好像......幕禾才发现是同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还是跟赫逸站在一起的缘故,洪匀不是很白,人长得倒很秀气,眼窝有点深,睫毛有点浓,最主要的是,他好高啊,比在场的所有人都高。幕禾站在三个“巨人”面前,感觉视野都变狭窄了,感受到了来自身高的敌意。 赫逸笑着歪头,关节响了一声,道:“你故意的,你怎么知道我回来找你?” 洪匀从袖中抽出一个算盘:“算到的。” “......” “你去年放了排名,没有意外的话今年就会回来,况且......”洪匀握着算盘往另一只手心里拍,道:“你那么机灵,我很相信你。” “呵,说话真不害躁。”赫逸皱着眉笑起来,一副奈何不了你的颜色,“不就不想说嘛,把话讲的那么暧昧。” 洪匀笑道:“我又没说什么,你倒是跟个小女孩一样没事就害躁了。” “停停停,我说不过你的,先讲正事儿吧。”赫逸居然投降了。 “好累啊,现在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洪匀自顾自走进坊内的里门,关门的时候顺便说了一句:“少侠弟弟,比赛果然不按套路出牌,小姑娘都被你吓坏了,好好补偿一下人家。” 赫逸:“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嗯?”幕禾给了赫逸一个死鱼眼。 白离:“休息一下吧。”说着打开里门。 原来外面是商坊,里面就是人家啊。 赫逸倒是没有要把幕禾带进房间的打算,道了句:“我有事要问洪匀,这里的房间你自己选。”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幕禾觉得有些委屈,看了看没有感情的白离,闷着气进了房间。真搞不懂赫逸为什么那么冷淡,以前......好像也对自己不怎么照顾。 突然想起什么,幕禾起身去白离房间。 “何事?” 幕禾把手放在身后,拘谨道:“你知道洪匀一直都在?” “嗯。” 幕禾:“嗯――其实我在想,为什么赫逸会那么冷淡?”突然觉得说的话前后不搭,幕禾更拘谨了。 “对你而已。” “为什么?”幕禾觉得惊奇,“因为我太吵了吗?” “因为我。” 幕禾不理解:“他讨厌你?不会呀?啊――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就像个傻瓜一样一窍不通地跟在你们身后,是我太弱小,不值得你们信任吗?还是说......你们一直就是把我当作工具?该用就用该丢就丢?” “不是。” “那是为什么?” 空气突然变得寒冷,很明显是白离的杰作,“你太在意赫逸了,让他无所适从,”空气越来越冷,白离一步步逼近,“更让我无所适从。” “有吗?”幕禾现在无法思考有没有,因为太冷了,白离这是......生气了吗? “你是我的。”白离俯下身靠近幕禾的脸,“他也这么认为。” “我......我没有在意他,”幕禾慌了,靠得太近了,“我只是跟他聊得来而已......你......你这是怎么了?” 白离面无表情:“那你证明给我看,你是我的。” “我,怎么证明?你该不会?”幕禾忙要推开白离,手上传来刺骨的寒意,“你不能这样!” 白离:“我目及所见,你不是离不开我,而是离不开他。” “我......你从来没有跟我玩过,也没有跟我开过玩笑,我目及所见也是一个呆若木鸡的你,白离你不是没有感情吗?为什么还要我?你把我当什么了,附属品吗?”幕禾把一股子抱怨倾盘托出,憋不住了,“我没有说谎,我只是太寂寞了,和赫逸聊得来而已,再说,就算我喜欢赫逸,你也管不着,是你自己没有感情,跟石头一样!” 白离:“如果你离开,我就是一个死人了。” 幕禾不满道:“我在的时候你也跟个死人一样啊。” 周身的空气慢慢没那么冷了,身体被环住,幕禾睁大了眼睛。 体温从一人传到另一人,白离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幕禾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画面,一股力量撕裂成两半,坠落在两地。 “那是什么?”幕禾被捂在衣服里,声音有些模煳不清。 “我们。” 第34页 “我们?”从来没有细想过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其实不是幕禾不去想,而是思考不出来,“这就是你说的,另一半?” “嗯。” “那之前呢?那股力量之前呢?” “不知道。” 幕禾发现,自己与白离似乎息息相关,又相互矛盾。其实她说自己“喜欢”赫逸只是想吓唬白离,因为幕禾忍受不了枯燥的白离,又想到白离总是要挟自己,所以想让白离开窍一下。看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 任重道远,又殊途同归。 白离:“你变得安静多了。” 嗯......应该是变得更闷了吧。 “你倒是话多了。哈哈,你说我们最后会不会变成同样的人啊?这样多无趣。” “你不是嫌我没感情?” “对哦,你看我就是爱忘事,所以我之前说的都不算啦,你可别成为另一个我啊。” “不会。” “还有纠正你一下,我离不开的人是你。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每次差点没命的时候,救我的是你。” “嗯。” 相视一笑。 幕禾:“那我回房间了,困了。” 还没开始转身,便被白离拦腰抱起,往床边走。 白离:“我想试试,什么是动感情。” 等...等等等等等...... 第30章 幕间 幕禾觉得自己的脸要被烧焦了,想发出声音,却嘶哑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咳了几声,幕禾才正常发声道:“你刚刚是什么意思?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 白离靠在床榻上,微侧着头,用余光看了幕禾一眼,道:“你没有拒绝我。” “我从头到尾都在拒绝!” “你没有咬住我的手。” “我......” “你也很享受。” “没有!” 白离转头凝视着幕禾的眼睛,幕禾才发现,白离的眼神里毫无感情,甚至有几分憎恶。 “呵,你是认定了我风情万种了?”幕禾觉得解释不清了,“怎么,我拒绝你不行,接受你也不行?那好,我就从你身边消失好了!!” 幕禾迅速地穿上衣裳,夺门而出。 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白离竟没有挽留。 以为我要去找赫逸?白离啊白离,我要去的是没有你的地方,我都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了,你却侮辱了我的尊严。夜色中,幕禾离开了鱼坊,消失在黑暗中。 ...... 洪匀刚要和衣而睡,桌上的烛火一晃。 赫逸从隔间进来。 “打扰你睡觉了?” “是啊。” “那就先别睡了,把你的想法说给我。” “这么大口气?你可是少侠哦。” “拿了我的东西,我还要恭恭敬敬地问你?” 洪匀看了一眼赛鱼节的奖品,道:“就这个?” “还要怎样?把我送给你?”赫逸坐在床沿上,伸手要拿隔在洪匀另一边的包裹,“你不说,就把它还给我。” 手肘被洪匀抓住,赫逸便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趴在床上扫出包裹,掉在地上。 洪匀:“你就不怕碎掉?不心疼?” “那是钻戒,摔不坏的。”赫逸看着洪匀,道:“虽然不知道你要这个干嘛,但拿人手短,你怎么好意思不回答我?” 洪匀放开赫逸,莞尔道:“你还会觉得我为了一个钻戒出卖自己?” 赫逸:“不会,你只是因此知道我会回来找你。” “哈哈哈,只是知道?”洪匀摇摇头,“小弟弟,你真单纯。我要找你还用得着拿你母亲的钻戒?” “你怎么知道是我母亲的?” “是你的喽?” “你能说人话吗?” 洪匀起身拾起包裹,道:“你平时也不正经,怎么现在假正经起来了?” 赫逸懒散地双手往后撑:“我要是不正经,就没人说正事儿了。” “好好好,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洪匀将包裹放入袖中,“这个东西,对于我是没什么用的,但对于某个人来说却是心头肉。” 赫逸:“我?” “这个人可不会像你一样那么粗鲁,把它扫在地上。” 赫逸:“你废话真多。” 洪匀坐在赫逸身旁:“怎么?师徒相聚还不能唠叨几句?” 看着赫逸不耐烦了,洪匀才道:“是个大将军。” “纪匪?”赫逸觉得不可思议,“他还活着?” “是啊,我还遇见他了呢。” “咳咳......你跟他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告诉他你还活着。” “这还没什么啊?然后呢?你让他做了什么?” “没让他做什么,各走各路了,”洪匀笑道:“你人都不在,还指望他信我?” “那......就好。” “到时见了他,你可别尴尬害羞。” 第35页 “我可不是我的母妃。” 洪匀嘴角微扬,笑了一声,道:“你长得像啊。” 赫逸靠在床榻上,倾斜着身体,双手抱臂,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颓废样。 想了一下,突然又坐直了身子,赫逸:“所以你对这个国家有何想法?” 面对这巨大的转折,洪匀也不感到奇怪,道:“一是换君,二是换朝。” “换朝?你这人可真狠啊。” “因为没有可以为君者。”洪匀看了赫逸几秒,道:“难不成少侠愿意亲自上场?” “你觉得我会愿意?”赫逸打趣道。 洪匀知趣道:“怕是要毁在你手里。” “所以我不会上场,”赫逸站起身俯视着洪匀,道:“但是,赫朝的江山只能由赫氏来守。” “气势不错,到底有没有人来守就另当别论了。”洪匀躺上床盖了盖被子,道:“你打扰了我那么久,还不走开?别来吵我了。” 赫逸看着秒睡的洪匀,心说红儿睡觉气很重,还是别吵醒他为好,不要像当年一样不堪回首。 第31章 人臣 黎明未至,天还是昏暗的,街边便传来了摔鱼声。 洪匀伸了个懒腰,缓慢地坐起,望向窗外,依稀见得到散落着的烛光,渔夫应该开始准备了,渔贩子也开始磨刀,积攒了那么多珍贵的鱼,终于可以开锅了。 赛鱼节后才是最热闹的一天啊,很多人来允昌,比起看比赛,更多的是来饱餐一顿山珍海味的。 洪匀自己很安静,却喜欢热闹的允昌。 为什么呢?他自己也想过,终究是,在这里遇上了不可思议的人吧。 有一种人,他们为了一个执念而放弃,而坚持,而改变,而努力,而落泪,而喜欢,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他们都是不可轮迴之人,被这世界上的一些东西深深铐镣着。 洪匀最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些有执念的人所演绎的人生,像被什么牵动着一样,直奔那或毁灭或美好的未来,那是一种生命迸发出的巨大能量。所有的一切与最初的情愫一样,有着九头牛都拉不回的爱恨。 伸手摸向袖口,包裹有些扎手,钻戒上的稜角没有被磨平,怎么可能磨平? 如同那位将军一样。 洪匀想起和将军的见面,就像採访一样,了无生趣,但是却句句割心。 将军长得很帅气,是那种祖母辈儿喜欢的魁梧和方正,是在一堆小白脸的戏剧里很难找到的极品。可能征战了二十多年,皮肤有些粗糙,但炯炯有神眼睛和稍浓的剑眉让他显得英气十足,如果时间倒回二十五年前,眼前的人一定是回头率十足的俊美男子。即使是现在,那种帅气依然韵味十足,霸气侧漏。 洪匀和纪匪互相拱手行礼后坐下。 快是启程的时候了,直接进入正题吧。 洪匀抿抿茶:“将军,我想认识你。”想着如何开头好,还是一句废话最直接。 纪匪坐得很直,是笔直刚正不阿,道:“你想知道什么?” 好傢伙,明知道我是谁也一点不妥协,不像某人撒娇,也不像某人挑逗,更不像某人敬重,这位将军的言行举止就像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人相处。幸好洪匀不喜欢摆架子,也欣赏他的心态。 洪匀:“将军大人好平易近人,和你说话不会累。” 纪匪:“夸奖了,其实这正合我意。” 洪匀:“你一直是这样吗?” 纪匪:“在那件事发生之后,一直这样。” “那次打击给你带来了什么?”洪匀知道是婉妃的事。 纪匪:“从人臣变为自己。” 洪匀:“是说流放的事?” 纪匪:“是说精神上的事。” 洪匀:“如果见到赫逸呢?又变回人臣?” 纪匪:“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洪匀:“哦,之前你一直被别人控制着,没有自我?” 纪匪:“我在遇到婉妃之前是奴隶。” 被我猜对了。 纪匪:“遇到婉妃之后是人臣。” 洪匀:“听说你喜欢婉妃。” 纪匪:“是。” 洪匀:“这么淡定地回答了?” 纪匪:“每个人都会问这个问题。” 洪匀:“你真的淡定?” 纪匪:“因为我的心已经无拘无束。” 纪匪说话真简洁。 洪匀:“你的心只属于婉妃?” 纪匪:“是。” 洪匀:“那你为什么做人臣?” 纪匪:“因为我被皇上看中了。是我自荐的。” 因为婉妃入宫吧。 洪匀:“你是不想多说话吗?为什么不主动和我说你的事呢?” 纪匪:“没必要。” 哎,简洁地那么精闢,都不好意思了。 洪匀:“好吧,我问你答吧。婉妃真的和你上过床?“ 纪匪:“没有。” 脸不红心不跳的。 洪匀:“婉妃喜欢你吗?” 纪匪:“她看重我,不喜欢我。” 第36页 洪匀嘆了一口气道:“哎呀大将军,你长得那么俊,要是能不那么一眼一板循规蹈矩地,要是灵活一点跟婉妃讲几个黄段子,事不就成了嘛。” 纪匪:“我做不到。” 想想他以前做了那么久奴隶,可能真的已经定性了吧,可惜了一副英魂好体魄。 洪匀:“婉妃喜欢的是皇上吧。” 纪匪:“是真心喜欢,连生命都献给了他。” 洪匀:“将军,你没有挽留过她吗?” 纪匪:“我想挽留,她让我不要掺和。” 洪匀:“婉妃是怎么死的?” 纪匪:“凌迟。” 知道,但洪匀想问的不是这个。想着等他自己说。 还是算了。 洪匀:“我听到的消息是,婉妃得宠,皇上又很喜欢赫逸王爷,因为王爷长得像婉妃,很是美貌,于是失宠的云妃和皇后联手污衊你和婉妃的关系,最后龙颜大怒,婉妃被凌迟。” 皇室的斗争,常常都是因为皇上很简单的喜好。 纪匪:“是。” 洪匀:“皇上为什么会相信呢?” 纪匪:“因为他问我的时候,我犹豫了。” 果然,抓住了重点。 洪匀:“你不会说谎吗?” 纪匪:“我在想,如果我承认的话,婉妃会不会就属于我了。” 洪匀:“那是你第一次为自己思考吧?为什么没想过婉妃会死呢?“ 纪匪:“当时正嫉妒,没想那么多。” 洪匀:“你后悔吗?” 纪匪:“我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 洪匀:“所以你想保护赫逸?“ 纪匪点头。 ...... 当一个奴隶开始为自己而活时,那该是背负了多少心债啊。 洪匀将钻戒包得更严实一点,免得刺到了自己,抬头,看见赫逸走出了房门。 第32章 紫衣 幕禾晃着手臂大步走着,昨晚也不知道是怎样度过的,似乎在街头过了一夜,甭管怎么凄凉,反正现在幕禾可以大声宣布:我现在是自由之子,无拘无束了啊。 什么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的,滚一边去,尽是一堆儿女情长的??嗦事,幕禾觉得自己解放了,又回到了一个人的世界。 街边传来香浓的鱼骨汤味,挥挥空空如也的袖子,幕禾才发现似乎不太方便了。 幕禾抬头望望天,日正当空。 再认真往袖子里摸索,还是什么也没有。 那就再走走看有没有果树,幕禾看了着潺潺流动的水道,以及一望无际的商坊。不管了,走着瞧。 “妹妹你坐船头啊,哥哥你岸上走,恩恩爱爱縴绳盪悠悠......” 对面的方地上传来沙哑雄厚的歌声,定睛一看,居然有人在唱歌。 紫衣男大唿了一声:“大声说出你的梦想!” “小蠢娃嫁给我行不?” “你说我什么?我打死你......” “以前不是一直这么叫的吗?打我干啥啊......” “我都比你壮,你还好意思让我嫁给你?” ...... 一堆人传来了讪笑。 紫衣男:“好了滚下去,还有没有人献唱啊?给大家唱点柔一点的歌!” “我来!” “你个大汉子唱什么柔情歌?” “那你来啊?这里就只有大汉子啊!” ...... 幕禾深吸一口气。 “树叶儿摇啊,春风亲自来,波粼粼的水啊,鱼儿跃起来。我在空中飞啊,轻吻着天空,羽翼颤动心啊,划过天际,将自己送给一缕阳光啊,在地上写下我来过的痕迹,还来不及看啊,就消失在阳光中,如同昨日的我啊,曾对你动过的心。树叶儿摇啊,春风亲自来,从地上起飞啊,去拥抱天际......” 路上的人驻足聆听,互相打听着这首歌的名字,都摇摇头,于是便更加投入地听她唱了。 唱闭,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拍手。 “小孩唱得不错啊,要不要加入我们大鸟队?” “对啊,你看这里都是一群老雄鸟,怎么能没有雌鸟吸吸眼啊。” “就你最老,我们是一群壮鸟啊,人当壮年如日当空!” ...... 紫衣男:“少女,你的愿望是什么?” 幕禾:“两个苹果。” 众人笑声一片。 “你们自个玩,我陪小鸟去找苹果。”紫衣男甩甩衣袖,划船过了幕禾这岸。 “死鸟,你是不是每个唱歌好听的妹子都喜欢啊?” “我们的革命友谊还不如女人。” “要不我们也跟着去啊,死鸟你一个人逗妹子怎么能成功?” “对啊,我们是一窝的,大家一起帮助死鸟。” ...... 紫衣男转身咆哮:“你们的脑子往大腿根上长了吗?!” 众人闭嘴。 “见笑了,”紫衣男回来又是一翩翩君子,道,“我们终究是一群野鸟。” 幕禾觉得好玩:“组团比赛?” 第37页 紫衣男笑道:“哪有人会看一群大汉子柔情婉唱啊?我们这是同好。” “怎么不找女人一起对唱?”幕禾本想说允昌这么大怎么遇不到同好唱歌的女人,一望周围,嘿,居然一个女人都没有。 紫衣男:“这里不仅没有苹果,也没有女人。大家来这都是来赚钱的。” 幕禾反应迅速:“那你带我去哪啊?”我不是女人吗?!不会是光天化日之下拐卖妇女儿童吧? “这里大鱼大肉的,还比不上两个苹果?”紫衣男觉得这傢伙该是山里来的。 幕禾:“我不吃尸体。” 紫衣男莞尔:“谁的尸体?你不吃荤啊?” 幕禾点头。 紫衣男扶额,心说真难伺候,道:“这样,我给你苹果,你就唱一首歌。” “可以。”幕禾觉得自己接下来的每顿都有保障了。 紫衣男从袖口拿出了有红色凸起,被一层透亮包围的苹果。 “原来你都有,干嘛还带着我瞎转?”幕禾看着这个苹果不太一样,道,“我刚刚唱了歌,你这是要给我吗?” 幕禾刚要伸手抓,紫衣男突然举高,道:“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你母亲没教过你?” “我好像没有母亲。”幕禾沉思道。 “那你怎么生的?石头里蹦出来的?”紫衣男想了一下,道,“你闹矛盾离家出走?” 幕禾回应:“是啊。” “那你家人一定心疼了。”紫衣男把苹果给了幕禾,“再不回去,我可不敢留你。” “他们巴不得我走呢。”幕禾在苹果上咬下一口,“嗯?好甜啊。” 紫衣男惊讶道:“你没看出来是蜜糖苹果?小姑娘你是从哪来的啊,没吃过糖?” “你说的是蜂蜜吗?”幕禾歪头看他,道,“我吃过啊。” 紫衣男:“你怎么吃的?” 幕禾:“摘下来吃的啊。” 看着紫衣男盯着自己不说话,神情凝重,幕禾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太多了,心虚地道了句:“怎么了吗?” 沉默了一会儿。 “没什么。”紫衣男拍了拍幕禾的背道,“野孩子。” 第33章 下钩 幕禾欣然接受“野孩子”的评价,自顾自解释为独立自强的意思。 在连续吃了四个苹果后。 幕禾:“你是不是很喜欢唱歌啊?” “我一个亲人喜欢唱歌,所以想给他物色出色的人一起唱。”紫衣男看了一眼幕禾,打趣道,“你现在欠我三首歌了。” “小意思。”幕禾爽快答应。 紫衣男笑道:“你真单纯,就不怕我骗了你?” 幕禾抬头直视紫衣男的眼睛。 “你要把我看穿?”紫衣男也不移开眼神,跟幕禾对视着。 幕禾:“我知道你是好人。” “唔,骗子就喜欢你这一口了,”紫衣男望了望烈阳,看向幕禾道,“你不着急回去是不?” 幕禾坚决道:“我不想回去。” “我可没那么多苹果。”紫衣男拍了拍袖子,表示已经没有了,“你要是去偷窃,可别说你认识我。” 幕禾有些生气:“我可以不吃的,反正饿不死我。” “要不这样,”紫衣男想到一个妙招,“我给你鱼竿,你去钓鱼,卖了之后钱分我一半?” 幕禾感动万分狂点头。 紫衣男心说这傢伙果然单纯好骗,道:“我们到时候就在白渔楼交易。” “没问题。”幕禾心情极佳,“不过,我不知道白渔楼在哪啊。” 紫衣男:“到时候我会带你去。” “好。” 两人往内陆越走越远,水道沿岸渐渐出现了一些树木,地上的泥土变得湿润起来,水流慢慢变少,最后几条小溪流缓缓流入了一口绿塘里。 紫衣男买了渔具之后,幕禾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扭曲的蚯蚓。 一阵风吹过来,一股子鱼腥味扑面而来。 紫衣男在进水处放下渔具,往幕禾眼前晃晃手,道:“就这了。” 幕禾看着不远的阴凉处悠哉晃脚的渔夫,道:“就不能进去里面钓鱼?这里好热。” 紫衣男继续着动作,把蚯蚓一个个串上钓钩,道:“你是要阴凉还是要鱼?” 幕禾激动:“两个都要。” 紫衣男扫了一眼幕禾,道:“钓鱼时间长,你可以进阴凉处等。” “鱼上钩了我能及时跑回来吗?”幕禾有些犹豫。 “所以说你是要鱼还是要阴凉处啊,你去乘凉了,那也只能是我守着鱼竿啊。”紫衣男指了指那些晃脚渔夫,道,“要不,你也可以跟他们一样睡上一个下午,然后两手空空地回去。” 幕禾发牢骚道:“为什么只有这里有鱼啊?” “进水处,”紫衣男倒是很有耐心地教导,指着水面的杂草道,“看清楚点,草上一些坑坑洼洼的小口子,是被鱼咬的。” 第38页 幕禾睁大了眼睛。 紫衣男又把手指一转,指着近处的水面。 有一些细小的泡泡冒出来。 幕禾心服口服,暗自佩服。不过,还是不喜欢烈阳啊。 紫衣男把鱼竿交给幕禾,道:“你来试试,把钩子打远一点,看到那个阴凉处了没,往那里甩。” 幕禾觉得那么远要用大力点才行,于是双手执杆往后倒,动作夸张地一甩,钩子挂住了自己的衣服差点撕了下来,吓得幕禾摔倒地上。 紫衣男捂着嘴偷笑,然后帮幕禾把钩子弄下来。 “我就想看好戏,不不不,我就想看你有没有钓鱼的天赋,”紫衣男忍着笑一本正经道,“看来没有人生下来就会钓鱼啊。” 幕禾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沾到泥的地方,越拍越脏。 紫衣男拍拍幕禾示意道:“看着,要这样甩。” 紫衣男左手握钓竿从身体右侧边用力甩过去,落在了正前方远处。 幕禾张大了嘴,然后问道:“你惯用左手?” “谁让你注意这个的,”紫衣男哭笑不得,“看到怎么下钩子了没有?” 幕禾点头道:“看到了,我现在试试,保准。” “别了,窝子已经打好了,”紫衣男拒绝道,“你要是有兴致,就拿小树枝自己挥挥,偶尔抖抖钓线,看好钩子。” 幕禾:“那你呢?” “我当然是去阴凉处休息啊。”紫衣男爽快回应。 幕禾不满道:“这不公平。” “我教你钓鱼,我买的渔具,我下的钩子,怎么?还要我来守啊?”紫衣男拂袖而去,道,“你要是什么都不干,干脆鱼也归我了。” 幕禾闷着气从杂草里抽出了一枝长树枝,开始模仿紫衣男乱甩,树枝把空气划开,发出抽打的声音。汗珠不断从额头落下,沾湿了长发,用力挥动时一些汗珠也被甩出,在阳光下晶莹透亮。 紫衣男靠在树干上,远远望着幕禾,心说这傢伙根本不是在下钩,简直就是在下鞭子啊。阳光实在刺眼,紫衣男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陷入了回忆。 第34章 回忆 四年前的夏天,荒地的果树结了很多果子,虽然生活艰苦,但是我和阿州并没有父亲那强烈的报仇执念,觉得生活能继续下去,就没有换君的必要。很多当局者认为的滔天罪行,在平民眼里只不过是执权者的明争暗斗,当局者眼里的万恶君王,在平民看来或许只是千万欲求不满的皇室一员。 我和阿州逐渐融入了清新的乡村农人生活,虽然方圆几里的荒地见不到其他的人家,但阿州那傢伙居然也交到了朋友,待在家里时还常常偷笑。 在父亲出门后我特意问阿州:“有那么要好吗?居然改掉了贪睡的习惯,早早出门去约什么人呢?” 明明家里只有两个人,阿州却像要泄露什么机密一样凑近我的耳朵道:“我约了百灵。” 我觉得有趣:“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动物了?” “是一个百灵鸟一样的女孩,”阿州的笑带有一丝羞涩,“唱歌很好听,她没有名字,我便叫她百灵了。” 看着阿州的样子,我总觉得那个朋友以后可能会带进家门。 后来的每一天,阿州出门的次数都很多,还喜欢滔滔不绝地跟我分享各种关于百灵的事。 吃饭的时候说百灵喜欢这个蔬菜,待会儿带一点过去。 烧水的时候说百灵一个女孩子家要做那么多苦力活,可每次都不肯让他帮忙。 读书的时候时不时分心,说百灵居然一个字都不认识,他是她的第一个老师。 就连深夜里,隔着隔板都能听见阿州翻来覆去的声音。 一天夜晚我还听见阿州在笑,那时我已经睡了一觉了,到底是什么那么好笑,愿意让一个疲惫的人牺牲睡眠时间去回忆? 我来到阿州房间,看着仍然神采奕奕的阿州道:“明天还有很多重体力活,不睡觉身体会吃不消的,你多久没有安静地睡过觉了?” “我精神着呢,睡不着,”阿州并没有要睡的意思,“百灵说每次都是她在唱歌,今天听听我唱高音,结果我居然唱破了,听起来就像上一秒还是苍劲的天籁,下一秒就变成年迈的老人。“ 阿州说着从床上坐起来,还向旁边拍着让我坐下,继续道:“百灵觉得我真是不可思议,说一个好的农人不能不会唱高音,不然干活时就只能听着别人对唱了,以前都是我在教他,现在轮到她教我了。” 阿州笑得很开心:“可你知道她怎么教我的吗?让我一个大男人加入农活对唱团,边干活边对唱,大家都是唱得余音裊裊,我简直像在鬼哭狼嚎,笑得他们本就不直的腰更弯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唱歌是个技术活。” 我打断他:“好了我知道了,你该睡觉了。” 阿州完全忽略了我的话:“百灵笑着对我说任重而道远啊,这明明是我教她的一句话,居然自己变成了她的活例子,即学即用。她还打趣地说以我的水平不知道要学到什么时候,我说要不以后的漫长岁月就交给你了,哈哈,你猜她说什么?“ 第39页 看着阿州仿佛越讲越精神了,我摇了摇头,想起兄弟俩好久没有通宵谈笑了,干脆就坐下听他说。 阿州眨着眼睛,好像吃了蜜的孩子:“她说不敢啊,万一我以后三妻四妾了,她会被我的女人揍得爹妈都不认识,所以她要对我严厉一点,让我尽早学会唱歌活儿。” 阿州突然沉默起来,好像在等我说话。 我看着他笑得变红润的脸颊,道:“你喜欢上她了?” “怎么可能!”阿州想都不想便回答了,“我才不喜欢她,她那么蠢,又没文化,我对她完全没感觉。” 可是,阿州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明明流露着万般温柔缠卷。 我笑着摇摇头,果然还是小孩子。 我没有想到,不久官府会过来抓人充兵,而且还是用那么污秽不堪的巫术,把活人生生变成行尸走肉。 紧要时刻,阿州却不见了,父亲和我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个时候要是被抓到就不好了。最后发现阿州在和官人纠缠着,而且更让我惊讶的是,阿州没有在逃跑而是缠着他们不放。父亲用所有的积蓄赎回了阿州,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从白天一直骂到夜晚。 “......你觉得你的命值得去当阴兵吗?!我们背负着什么你难道忘了吗?这个国家不能让一个巫师掌权,我天天让你们兄弟俩学习巫术,就是为了将来只有你们,只有你们才能与那只狐狸敌对......" "......这个国家不能就这样灭亡了,你不应该死在那些狗官人的手上,要死我们也要死在最后关头,带着最后的希望一起覆灭,你学了那么多知识难道连谋术之道都不懂吗?!我们韬光养晦,在能领导我们的那个人来到之后才能将自己全部奉献出去......\" "那个人来到之前呢?“ “藏!!卑微地藏着!” ...... 那天我们都没有吃晚饭,整个屋子迴荡着父亲的声音。又是在深夜,我敲开了阿州的房间。 我坐下来,挽住阿州的肩膀:“不想哭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缠着官人不放吗?“阿州苦笑。 我:“大概知道。” 阿州沮丧万分:“父亲的话我都懂,可是,我并不觉得我的命值得去换这个国家,真的,我没有把自己看得那么高大,我眼里看得见的只有她。” “我什么都没给她,没给她一句承诺,连一句简简单单的情话都没说出口,可我又觉得我什么都给了她......我会向父亲道歉,从今以后不再随便把命交出去,我可能,也没心思去找死了......我会卑微地等待,将自己奉献给这个国家,反正也没心思奉献给其他人了......我会好好活着,尽管不知道为了谁......“ 意外的,阿州至始至终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而是一直说着空气怎么那么灼热,明明已经是立冬了。 是啊,明明已经是立冬了,是他的眼睛有些湿润的缘故吧。 第二天阿州依旧早早起来,我出去干活的时候遇见他,好像已经恢復了精神,见我便笑着说树开花了,今年应该是个好收成。他笑得很灿烂,眯起的双眼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好像有水倒流进了眼底,始终滴不下。 我以为他真的恢復了。 ...... 第35章 白渔 一走出房门,就看见白离站在树下望天,赫逸扩展了一下肩臂,四处张望寻找某人的身影,走向白离道:“小傢伙去哪了?” “逃了。” “啥?” “逃了。” “你欺负她了?不像啊?难道是你不让她欺负你,所以她就不理你了?” “逃了。” 赫逸皱了一下眉,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嘛,她能逃到哪去?这附近可不缺老流氓。 “白离,你别望天了,出去找找啊。” 见白离还呆愣在原地,赫逸象徵性地抬头看了看天,风和日丽没什么特别的,真不知道白离在看什么。 洪匀踏出门时看到两人肩并肩望天的景象,实在好笑,道:“两个在等母鸟餵食呢?嘴巴张大点。” 赫逸向洪匀哼笑了一下,“你倒是一副盛世太平的暮年老人样,看起来还挺开心的哦。” 洪匀扬了一下眉:“我为什么不能开心?” “幕禾不见了。” 洪匀只是眼神闪过一丝疑惑,然后便走向坊外。 “喂,你是不是又算到了什么?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赫逸跑向坊外。 洪匀转身,抽出算盘往桌上用力一敲:“注意称唿!你现在可什么都不是了。” 我靠。赫逸内心悲喜交加,好久没被这么贬低过了。 “洪匀,呃,师傅,你这是去哪儿呢?我这不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嘛,这里老流氓可多了,为了保证你的人身安全,我理应护在你身边。”赫逸说着便蹭过去了。 洪匀举起算盘往赫逸头上一敲:“你就不能放下你那可笑的自尊心,谦卑一点?” “哎呀,你说什么都好,你让我干什么都行。”赫逸移开头上的算盘。 “你见谁都说这句话,却没见你做到过。” 第40页 “你高估我了,我可不是见谁都说的,知道我做不到我才会对他这么说话,不然我怎么能活到现在?” 洪匀自顾自往大街上走,赫逸回头瞟了一眼白离,他还站在那儿黯然伤神,赫逸“啧”了一声,决定不带他了,乖乖在那待着就行,省得在这个商贸之城被骗得内裤都不剩。 赫逸追上洪匀道:“先去哪里找?” “不用找的。” “我说你,不是,你干嘛老卖关子,真当自己神机妙算天机不漏啊?” “找跟没找有什么区别吗?你觉得随手抓一个路人他就能告诉你幕禾在哪?” 赫逸瞄到一位吆喝着卖鱼的大叔,上前询问道:“请问先生有看到穿黑衣的妙龄女子吗?” “哈!当然有。”大叔今天的收成似乎挺可观,声音都带着笑意,“你到白渔楼去看,大把妙龄妹子,找妻妾的好去处啊。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具体点我说不定还真能给你推荐推荐......” 赫逸道了谢忙走开。 洪匀笑道:“不问清楚点?” “他满脑子都是白渔楼,问了白问,就算真瞥见过也早忘了。”赫逸摇了摇头,“还是直接去白渔楼吧。” “我们现在不就在去的路上。” 赫逸好气又好笑:“师傅啊,你这种云里雾里的说话方式很不讨人喜欢的,怪不得到现在还未娶,谁敢嫁你啊?问你茶杯放哪都得被你骗得满屋子跑,你可别跟我说这是说话的艺术,急死人的根本就是说话的诡术,还打自己人。” ...... 烈阳慢慢淡了下来,幕禾已经钓了一箩筐的鱼。 幕禾还是很过意不去,技术不行,每次提钩上来的都只有鱼唇。一箩筐鱼都是紫衣男钓的,幕禾认真回忆一下,似乎自己就只是当了个传话筒,喊紫衣男过来提钩而已。 幕禾咬定决心道:“你是个好人,这些鱼我不能要。但请给我一些时间,我......” “诶,你可别那么早下结论,谁帮谁还没定呢,要是晚膳后你还觉得这些鱼是我的,那我就会不客气地拿走喽。”紫衣男提着箩筐,架着鱼竿,走路带风。 别说帮忙拿渔具了,幕禾赶上紫衣男的脚步都费劲。这是要赶去哪啊?不就吃个饭吗,晚点就关门了? 夕阳逐渐柔和下来,周围的鱼坊上冒起了炊烟。白渔楼居然是绿色的,占据了一整个陆块,像是建在允昌河上的水上楼阁。 第36章 少年 紫衣男靠近一艘破烂不堪的小船,把箩筐重重地放在船上,幕禾差点以为要翻船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少年,乱蓬的头髮几乎盖住了他的眼睛,转眼与幕禾对视了一下,便回船里去了。 紫衣男勾勾手指示意幕禾过来,幕禾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也过去了。 “怎么?害怕我卖了你?”紫衣男扶幕禾上船,道,“阿州,你看好这个姑娘。” 少年看都没看幕禾一眼,不诚实地道了句:“哦。” “这是我弟弟,你们好好聊。”紫衣男说完拂袖而去。 幕禾尴尬道:“说好的晚膳呢?” 只听船外飘出一句:“是我的晚膳,不是你的晚膳。” 餵不是吧,幕禾拉开船帘走出去,紫衣男不见了。水上飘着无数只船帆,围绕着往白渔楼驶去,这紫衣男该不会轻功飘到某艘船上了吧? 幕禾回到船上,少年正凝眸远望着什么,完全不打算理幕禾。 坐在少年对面,幕禾“咳咳”了几声,没反应。 幕禾走过对面,想蹲下来看看少年在看啥,膝盖刚刚曲了一下就感觉船进水了,幕禾又退了回去。 这时少年转过头来,道:“你别捣乱。” 这傢伙......说来也好笑,他的头髮已经乱成了一堆,要不是看到少年红润的嘴唇在动,幕禾都不知道他的脸在对着她讲话,简直是前面跟后面没啥区别了。 幕禾平復一下被小鬼嫌弃的心情,道:“你多久没洗头了?” 少年翻了个白眼。 本来想再教育少年几句,便听见船外发出了爆炸声,船面剧烈摇晃。 “来了。”少年迅速窜出船外。 白渔楼上冒起了浓浓黑烟,楼下的人慌忙运送着一个个箱子,场面混乱。 幕禾刚要问发生了什么,就听少年冷峻唆令道:“你,下船。” “你该不会是要过去吧?”幕禾本来是真要听少年的话下船,一个眨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白渔楼的窗户炸开后一闪而过。 “你快点下船,别妨碍我。”少年不耐烦地用桨敲了敲船头,“不想死就滚开。” 幕禾一把抢过少年手上的船桨,自己划了起来:“要死一起死。” “你......”少年眉头扭成一团,“好,那你来划!” 幕禾选择忽视少年,她要确认那个身影是不是赫逸,因为只要有他参与的混乱局面,就八成有阴兵枯尸这类的东西。 划没几下又被少年抢过去自己干了,虽然未说一词,但幕禾可以从少年的眼白中看出深深的不满。 接近了才发现,水面上飘着一颗颗眼球,还有许多从箱子里滚落出来,商贩正载着这堆眼球迅速撤离白渔楼。 第41页 少年跳上岸,直接抛下幕禾冲进了楼内。被几个商人档了几下,幕禾完全跟丢了。 站在岸上,被周围的人前后冲撞,幕禾不知道该往哪走,索性直接向白渔楼内跑,偶尔听见商人的几句话。 “交易大会的头头被杀了,里面简直是战场。” “神盒被毁了!” ...... 幕禾刚踏进楼内,就被一个横面飞来的东西甩倒在地,睁眼一瞧,是手骨,还会微微颤动。 看着人鬼厮混打的场面,幕禾觉得不妙,得先出去才行。刚要往回跑,便被一个大汉抓住了手腕,勐力一扯,传来撕心裂肺的碎骨声,幕禾被抛向内馆,被冰冷的什么东西穿破胸腹,动弹不得。 耳内嗡嗡作响,每一次唿吸都会挤出体内所剩无几的血液,身体充斥着内脏摩擦异物的冰冷,仿佛已不属于自己。 血的香味吸引了所有阴兵,也吸引了一些人的眼神。 爆炸声接连不断传来,似乎要将白渔楼内的一切扫为平地。 幕禾的身体和异物一起被人带走,眼前最后的景象,是鲜血在灼热的空气和火焰中化为蒸气,一层层枯尸叠在幕禾的血地上,一同化为灰烬。 一座庞大的巨楼轰然倒地。 第37章 神女 少年的衣服被染成了红色,幕禾的血不停往外流,少年的额头也不停冒汗。 不远处,易子们赶着过来救人,少年忙将幕禾放在船上,湿冷的船板上,幕禾止不住得颤抖。 少年望了一眼白渔楼,看有没有人往外抬紫衣服的人,转眼,却看到赫逸浑身是伤地被搀扶着跌坐在船上,惊恐地看着幕禾,有气无力地向身边的易子说了什么,那个易子突然脸色变青,慌慌张张爬过船头,叫了几个人帮忙铺上蓆子和棉被,小心翼翼地把幕禾移上去,将她抬到易老爷子的船位。 少年刚想过去看看晕过去的赫逸,便听到一声怒吼:“阿州你过来!”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少年有一种被雷电触到的恐惧,木讷地挪动双腿,笔直向紫衣男走去。 少年有点想开口解释,却不敢看紫衣男的眼睛。 良久,紫衣男道:“你为什么带她过来?” “是她自己要过来的......” “我让你看好她,你却完全没管我说的话!” “是!我没听你的话,你莫名其妙带个女子在我面前,也从来没问过一句我的感受!我凭什么要照顾来路不明的女人?但是我可以猜到你为什么这么做,不就是让我随便把心交出去,把过去的事忘干净吗!多少次了?你多少次带女人到我面前来了?每次我都尽力照顾好她们,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吗?除了让我越来越讨厌你带来的女人,什么都没有改变!”少年一口气把话吐了出来,唿吸急促,用手擦了一把嘴,抬眼直视紫衣男。 “说完了?” “......” “那我也实话告诉你,司马州,那个被你看不起的女孩,她是神女。”紫衣男用力闭了闭眼,转身离去,“是我的错,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我们两个都逃不了关系。” 少年微微张了张嘴唇,一时脑海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应该立刻动起来,向老爷子的船位跑去,但却使不出力气,脸颊涨红。 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搬运伤人的易子们会不由自主地看一眼那个不停扇自己巴掌的少年,一个易子看不下去拉住少年到:“你别自虐了,你倒下了我们还得救你,没事帮帮大家照顾一下伤人啊。” 另一个易子忙打断道:“别了,照顾好自己就行,他现在可没精神照顾别人。” 于是,少年便天经地义,顺理成章地在废墟前面站了一晚,直至伤人搬运完了,易子才把神情恍惚的少年“连根拔起”,列为治疗对象抬上了船。 是我的错吗?还是巧合?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是,第一次逆反了而已,怎么会那么巧就是神女?我如果知道她是谁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我会比以前所有时候都认真保护好她的......现在我该做些什么?我除了巫术一窍不通,什么忙也帮不上,我能帮忙的机会早就被我自己毁了,我今晚没资格睡觉,明天开始没资格吃东西,没资格说话,没资格见任何人...... 司马州快两天没睡,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在天微微亮的时候闭上了充满血丝的眼睛。 做了一个梦,回到了那个把巫书折成纸船和二三小伙伴一起赛船的日子,那个上课故意把“神女降临。”的造句说成“神经女人降子临产。”,被本家先生拿教尺追着打的日子...... 司马州一连睡了四天,醒来时天依旧是刚微微亮,以至于司马州错认为自己只是眯了一下眼而已,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前胸贴后背了。他环顾四周,已经不在船上了,刚要起身找点吃的,紫衣男恰好开门进来,吓得司马州往床内倒退三分。 紫衣男将温粥放在桌上,道了句:“填完肚子去易老爷子房间,给幕禾守夜。” “嗯......” 紫衣男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司马州,迈腿离开。 “哥哥,她还好吗?”司马州叫住紫衣男。 “要是你被捅破胸腹,还好吗?” 第42页 “可是,她是神女啊,血没流光就不会死的。” “神女不是神仙,是女人,会痛死的。” ...... 幕禾感觉到有许多只手在往身体里挖,似乎要掏空她的五脏六腑,幕禾仿佛飘在空中看着自己残败不堪的身体被各种各样的药草覆盖着,不比一具刚出土的千年女尸好看。 第38章 内疚 缝针,敷药,褪药,清洗...... 司马州认真盯着这一切,不敢漏过一丝细节,毕竟这是自己干的好事,即使看得有些反胃也不想移开眼睛。 几轮之后,易老爷子才被几个易子搀扶着退下来,司马州低头看着地板,不时偷偷抬眼看一下易老爷子,然后又迅速沉下眼睑,把下唇吸进了嘴里抿着,看着地上的影子离合聚散。 易老爷子在司马州跟前一拍,道:“等女娃子醒了,好好自我介绍一下吧。” 司马州眼神亮了一下,内心的负疚感减了几分。 老爷子又补充道:“你以为这样就好了?女娃子我是第二次给她治身了,我只能保证她能醒来,其他的就看造化了。”说完捏了捏司马州的肩头,满意地看了一眼司马州重新充满内疚的眼神,走了。 趴在床上,司马州内心狂叫,我果然没资格见任何人,没资格吃饭,没资格睡觉,没资格趴着守夜,我应该躺在地上。想完司马州直接扑在地板上,转念一想,我没资格跟神女躺在同一个房间,然后飞也似的跳了起来,抱着床柱子,心说干脆就这样休息吧。 ...... 幕禾迷迷煳煳感觉到枕边有一个巨物,不断挤着自己的枕头,她快要从枕头上掉下去了。等视线清楚了一点后,一歪头,一张陌生男子的脸正对着她,身子在她床上,两腿在床下,手还抓着床柱子,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睡着。 “鬼啊――――――――” “啊――――――――”司马州往床外转了个身,鼻子跟地板来了个激烈的亲密接触。 幕禾看着一个少年从地板上捂着鼻子爬起来,满眼惊喜又惊恐,神色复杂地揉了揉鼻子。 “你是......谁?”幕禾看着眼前这位皮肤光泽,整齐的头髮柔顺披在肩上的少年,脑海中完全没有这个人的记忆。 司马州尴尬地张了张嘴,把手从揉红的鼻子上放下来,一脸紧张道:“你失忆了吗?” “我没失忆,只是不认识你而已。”幕禾觉得这是一个百口难辩的议题,但这个声音,“你该不会是那个鸡窝头吧?” “哦,我今天早上洗了头。”司马州舒了一口气。 幕禾倒是闷了一口气,这傢伙,为什么要用不洗头来摧毁自己好看的面容。 司马州把幕禾的皱眉理解成对过去遭遇的责备,自动道歉了起来:“对不起,我当初不知道你是神女,我本来就是一个很负责任很乖巧的人,我对不起自己,没有把自己强大可靠帅气勇敢努力的一面表现出来,当然,我也是对不起你的......” “停停停,我知道了。”幕禾心说这傢伙哪里是在道歉啊,简直是以道歉的名义把自己夸了个遍,真是绝了。 看着幕禾深嘆了一口气,司马州为幕禾对自己的原谅肃然起敬。自我感觉还是表现得蛮不错的。 “对了,穿紫衣服的是你哥哥吧?他是谁?”幕禾本想坐起来,却发现脖子以下完全动弹不得。 司马州激动地坐在床边的小木凳上,开始了自我介绍:“我叫司马州,我来自司马家......” 幕禾打断道:“阿州我知道你,我不知道的是......” “你闭上眼睛听我说就行了,不用礼貌地回应我的,你现在要少说话。”司马州开始了他的滔滔不绝。 “我们家族是世代国师。所以被现在的那个国师诛九族了,我们一家算是偏远的远房亲戚,与本家没有接触,又及时改了冯姓,所以逃过一劫。” “我在十二岁之前度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父母健在,众星捧月。但是十二岁那年无数人血溅皇宫,囚笼外的本家也被诛九族,我母亲是本家人,为了不连累我们回本家去了,结果当然是除了我们父子三人,家族全员身亡,洗劫一空。“ “我们找户部,交了不少家当换来一个冯姓,躲到荒无人烟的农村过上了种田的生活,伪装成农人。直到那天来了一个商人――也就是洪匀。” “洪匀是来收购蔬菜和水果的,这样的荒地也只能种些蔬菜和果树了。意外地,我们发现大家志同道合,于是我们三人被说服离开了荒地,当了洪匀的门客。“ “作为回报,我们三人做只有我们才能做的事――研究鬼眼。说实话,到现在除了知道鬼眼怎么做出来之外,关于如何破解根本一无收穫。” 第39章 纯真 “等一下。”这一下子说那么多内容,幕禾一时消化不过来。 司马州在讲得最有兴致的时候戛然而止,吞了一口唾沫。 看见司马州憋得不爽,好像在表达“我好心透露机密给你还不领情”,幕禾整理一下思路,道:“你这样乱说一通还不如我问你答,你别生气,你可是第一个肯跟我谈这些事的人,我还得感谢你呢。” 第43页 本以为司马州会眉开眼笑地接受感谢,没料到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一脸不可思议道:“我是第一个?” “嗯。” “他们把你当成什么了?” “不知道,或许是参与者吧。”幕禾忍住没说是工具,不过少年啊,为什么要对我说的话咬文嚼字呢...... 司马州咬着下唇,皱眉思考着,似乎不太理解什么叫“参与者”,幕禾本打算换一个话题,司马州突然展眉笑道:“说不定他们不告诉你,是在保护你。” “......” 真是流氓风格的回答。 幕禾岔开话题:“就你一个人吗?他们呢?”不知何时开始,她发现自己不再缠着别人说长道短,或许??嗦的力量已经微不足道了,她发现自己变得有些麻木,即使这麻木是被外人津津乐道的“沉稳”,但她还是觉得那的确是不把事放在心上的麻木。 “他们暂时离开允昌,把国师的人引出去了,你都不知道你那时有多夸张,闹成那样你的身份再也隐藏不下去了,只能调虎离山。”司马州说着突然想到是自己的错,眨巴眨巴眼道,“你能原谅我吗?” 幕禾刚想说没事,却横空过来一个男声道:“不能!” “哥哥!你说过拿得起放不下的人,身体会垮掉的,幕禾应该原谅我!”司马州嘴上坚硬,身子却往幕禾身边挪了挪。 紫衣男端着药汤走过来道:“幕禾,好些了吗?” “没事了。”幕禾慢慢从床上下来,一手搭在肩上扭了扭,忍笑欣赏完司马州的表情,然后严肃道,“白离来过是吗?” 司马州好奇道:“你怎么知道?难不成输血还能感应的?” 幕禾:“他人呢?” 紫衣男:“走了。” 紧闭了一下眼,幕禾调整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伸手接过汤大口大口地喝,仿佛要把怨言一饮而尽。 “你叫什么名字?”幕禾擦了把嘴,满眼不信任地看向紫衣男,那个用苹果卖了自己的人。 紫衣男接回碗,深唿吸一口气,信息量有点大一时还真解释不清,便道:“司马元有一事相求。” “说。” “请告诉我如何解神女的气。” “无解。” “那.....请你把我打包卖了吧。” “量你也卖不了多少钱,干脆给我当下属吧。”幕禾说着自己嘴角抽了抽。 “那我不是亏大了?你还欠我三个苹果呢,我那么便宜,那就用苹果抵消吧。” 幕禾瞪了一眼司马元,心里想着不要给司马元好脸色,却不由自主地摆出哭笑不得。 司马州打了个岔:“易老爷子在哪?我得去报导一下,幕禾神奇地站起来了。” 幕禾:“神奇地......” “谁让你叫‘老爷子’的?” “拜託,我都已经十五岁了,还得爷爷,爷爷地叫啊?” “十五岁很老吗?” “女子十五就出嫁了。” “那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司马姑娘’啊?”幕禾笑道。 司马元一拍手:“完事了,你们两个继续玩,我先走了。” “喂,”幕禾的笑一僵,“就完事了?三个苹果就抵消了吗?我......老子还没原谅你呢!” 司马元头都没回大步跨出门,悠悠道:“放开点,拿得起放不下对身体不好。” 司马州张大了嘴巴,明明自己从小就对这句话很敬畏来着的,这时怎么有种被玷污的感觉。 幕禾倒是瞭然地发现这对兄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得珍惜少年如今的纯真啊,幕禾伸手要揉一揉司马州的头,被快速抓住了手腕。 司马州按了按太阳穴,歪头严肃地看着幕禾,吸气道:“嘶――我哥是不是职业病犯了?” 幕禾语重心长:“那你哥得天天犯病。” 第40章 长针 外面下着细雨,空气潮湿粘人,光线弱得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风吹进来,窗前的烛火一明一暗,似乎快烧完了,偶尔传来几声闷雷。 有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压抑。 “你说,这个国家都发生了什么?”幕禾想起那些枯尸,应该不久之前还是活生生的人,当初在白渔楼里,那些指挥着阴兵的人并没有哪里三长两短,“为什么平民愿意献出自己的眼球,成为统治者的阶下囚?” 司马州沉下眼睑,咬着下唇,有意想避开话题,纠结了一番,唇色变红,他打开牙齿,抬头:“我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告诉你这一切,但既然你问了,我便告诉你。” “赫术每次纳妃都隆重热闹,甚至在民间纳妃。这样消息传得快。什么消息呢?当然是妃子献眼球了。百姓们于是互相打听原因,原来国师掌握了死而復生的方法,皇上爱妃自愿献眼球,为了死后也能与皇上恩爱地在一起。那要有证据才能证明能力吶,所以一些妃子莫名死去,又莫名復生,依旧依偎在皇上身边。百姓一看渐渐相信了,但是这样还不够。国师在和邻国开战前,让士兵们自愿献眼球,那些挖了眼睛的,战死后復生了,就成了你们看到的阴兵。加上国师的煽情演讲,大概是为国捐躯的忠志之士才有资格活两世,平民不可妄自自残之类的。上行下效,加上神眼谎言,又有皇上的假关心假资格。于是没读过几本书的老百姓就这样入了圈套。” 第44页 幕禾盯着司马州的眼睛:“就这样?” 司马州站直了身子,吞了一口唾沫,道:“就这样。” 幕禾转身离开。 “幕禾,”司马州跟上前去,“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你不能掺和进来,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为什么,但是你看,你只要一掺和事情就变麻烦了,幕禾,我刚刚说的那些没骗你,都是事实,你可能还有很多疑问,你,你直接问我,我能回答的都告诉你,别着急走啊。” “......” 眼看幕禾往街边的方向走了,司马州直接跑上去拽住幕禾的手臂:“你那么激愤,怪不得没人跟你说那些事情!” “啊?”幕禾跟司马州拔起了力来,“是你们不跟我说,才让我感到压抑的,小鬼你搞反了!” “你要是温柔一点,安静一点,乖乖呆在大家身后,就不会受伤了。” “说的好像我是来捣乱的一样,不好意思,我不是那种温柔安静的女人,也不会乖乖听你们使唤。” “幕禾,我不是那个意思......” 细细的雨珠搭在身上,像蛛丝一样粘稠,令人噁心,空气沉闷得令人唿吸困难,好像吸进去的都是水。两个人一个拖一个拉,不断反转着。 易老爷子一出门,就看见了那样一副景象。 “两个在打架啊?阿州你别贪玩,幕禾不能玩那么激烈啊。”易老爷子提着酒葫芦,拄着一个长架子过来,架子上还插满了糖葫芦。 “老爷爷?”幕禾想起那个搞副业的老太医,那个似乎每次受伤都会如天使般降临的老爷爷。 司马州如愿以偿地把幕禾带回了屋里。 “待不住了吗?”司马元鬼似的出现在幕禾面前,“再忍耐一会,我们就出发。” 幕禾只是想套一套司马州而已,还真不是待不住,没想到这么快就得走了。 “不等雨停了再走?”司马州也是没反应过来。 “这可是逃跑的好时机啊,小弟弟,再不走,头就要挂街上啦。”阴柔的声音配上闷雷,一个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紫衣女子把右手搭在司马元肩上,左手转着一根长长的......针? 司马州差点骂粗口,被司马元瞪了一眼。 “国师的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我们还得分批离开,”司马元神不知鬼不觉地远离了紫衣女子,道,“易岚,你跟老爷子一起。” 易岚拇指一弹,长针在空中快速翻转了几圈,手掌风驰电掣地一握,针头就抵在了司马元的下巴上,笑道:“你得陪我一起走。” 第41章 禁术 这关系还真复杂,幕禾心想着这个女人该不会是司马元的未婚妻什么的,看样子也是二十几岁的样子,谁知紫衣女子一声“爹”吓得幕禾直瞪眼。 “爹,我们手无缚鸡之力,是不是得有一个能打的男人护着啊?对吧?”易岚伸手抓了一个架子上的糖葫芦,撕拉一声塞进嘴里,边嚼边说,“易子人那么多,我一个人护不了。” 幕禾认真打量着易老爷子古稀的脸庞,怎么也想像不到这个妙龄女子是他女儿。歪头看一眼司马州,这小子警觉地盯着易岚,表情有点好笑,就像一放松警惕哥哥就会被狐狸吃了一样。 “阿岚,你都年近不惑了,这里就一个司马元,把阿元让给幕禾吧。”易老爷子脸皮厚地揭穿女儿。 年近不惑...... “幕禾不是有司马州嘛,他也老大不小了吧,”易岚继续讨价还价,“让他背着幕禾走啊。” “你居然好意思跟我抢,”司马州气得上前几步站在跟他一样高的易岚面前,“你不可以缠着我哥! 虽然淋雨后身体感觉有气无力的,但也用不着背吧,幕禾心说贵圈真乱,自己还是闭嘴为好。 “哟,小弟弟,你是没断奶还是娘炮啊?就一个姑娘都护不住?”易岚抱臂压着丰满的两球,还凑近司马州的脸盯着看,逼得司马州后退几步举手挡在脸前,“你这是喜欢上人家了,不好意思两个人走吗?还是说?”易岚挑开司马州的上衣。 “滚开老太婆!”司马州兔子一样蹦得远远地,气得脸变红,“你好意思说我吗?喜欢我哥的是王八蛋!不对,王八蛋才会喜欢我哥,啊......不是!反正我不同意哥哥跟着你!” “哈哈哈哈哈,你弟弟真好玩。”易岚还想走前去逗司马州,被易老爷子拉住了。 “阿州,你一个人带幕禾去赤泉。”司马元终于发话了,易岚都没想到他这样决定,尴尬地笑了笑。 “......” “哥,你一定要小心。”司马州把“一定”咬地很重,眼里杀千刀地看着易岚。 司马元继续道:“你们要走快一点,上坡的路背着幕禾,她现在很虚弱,不可以跟幕禾闹,让着点。” “哦。”司马州口是心非道,眼神斜向一边,表情木讷。 幕禾心里想着现在已经离开赤泉快三个月了,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赫若冬他们的汇合,还有,白离在哪儿呢? 易老爷子哈哈笑着,塞给了司马州一些药瓶子,嘱咐他给幕禾按时吃药后,便打发两人可以走了。 第45页 司马州回屋拿了两件长衣,披一件在幕禾身上,道了句“别再淋病了。”,然后带头出了屋子。 天色变得漆黑,云层厚地像铁板似的封锁了整个允昌城,街边的商贩都关了门,一些门还扭曲残破,许多坏了的渔网渔杆在街上被风吹得横七竖八,轻薄一点的木板甚至被吹得滚动了起来,要迎接着什么。 “不久后这里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你看。”司马州指着不远处水渠里乌黑的东西。 “我什么也看不到。”幕禾只要稍微睁大点眼睛,就会有细屑吹进眼睛里。 “血水。”司马州拉着幕禾走得很快,“我不知道这里的人下场如何,但无论你在不在这里,朝廷都要翻一个底朝天。” “朝廷?赫术和国师他们吗?” “对,两个活人带着几个军队的死人。”司马州拉着幕禾小跑了起来,“洪匀那边昨晚就拖不住了,这次国师亲自带兵,正离这几百里开外的地方赶回允昌。” “因为白渔楼的事?”幕禾隐隐觉得没这么简单。 司马州跨上一个看起来还能用的木舟,将幕禾提过来,啪地撕下船帆包在幕禾身上,一个人摇起了船桨。 “白渔楼只是一个幌子,国师要的是你。” 幕禾蹲下来,捂住脚边喷水注的小洞,实在难以理解国师所做的一切。 秋季的允昌河水已经冷得像冰刀一样,幕禾的手很快被冻红了,船帆包住整个身子以后完全不知道东南西北,幕禾感到肚子里一阵噁心。 “这风有点大,幕禾你忍耐一下,我们可能没那么快到山脚,困的话睡一觉也行。” 幕禾本来想说你要是累了就换我来,不过看着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船帆,便觉得还是不要添乱为好。 “阿州,易岚和你哥哥是什么关系啊?”幕禾想换一个轻松一点的话题,没想到问了个八卦。 “没什么关系,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那天第一次见易家时,我只是解了个手回来,易岚看我哥的眼神就不对了,那叫一个风情万种,还好我没吐出来。” “你很讨厌易岚?是不是因为她把你哥抢走了?” “我只是讨厌她一厢情愿罢了。” “哦......” 幕禾偷偷捲起船帆的一角,想看看划到哪了,河面上翻滚着很浓的雾,即使探出头来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觉得脚上的木板在摇晃,伸手不见五指。幕禾:“我可以出来了吗?” “别闹,缩回去。” 熟悉的两个字,幕禾想起了白离,顿时鼻子有些酸涩。 “你都看不见我吧。” “阴兵看得见你。” “这阴兵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人不人鬼不鬼的,个个逆天一样半死不活,那么大一个国家不缺人马吧?非得整这一出。” “只是想留住自己的命而已。” “阴兵?” “你知道的,当了帝王的都想长寿,赫术想的却是永生,”司马州苦笑道,“也许是国师怂恿的也说不定。” “所以千方百计地要抓住我?要我的血?” “幕禾,白离当初逼你离开甘渊是有原因的,那里现在已经寸草不生了,如果你不走,就会死在那里。国师炼的巫术是禁术,必须杀了白离,炼了幕禾你。那些阴兵只不过是这个巫术的残缺品。国师不是司马家的人,我不知道他那些巫术是哪来的,所以我根本破解不了......” “白离原本是没有心跳的。” “现在的白离也是那个禁术的产物。” 体温呢?感情呢?也是禁术的产物? “是我的错吗?”幕禾感到有些失落,或许,自己本就不该出现在世上。 摇晃的船渐渐带来了一丝困意,原本肚里翻滚的东西随着睡意的到来平静了下来。 “幕禾,受害者没有任何错,错的人是施害者。” 第42章 玩笑 侧躺在木板上,挪动不了一根毫毛,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影环绕在自己上身,幕禾看不到后方,她动不了。 这些影子似乎隐隐约约发出了笑声和戏嚯声,围在的脖子边,像锯木头一样割锯着幕禾的脖子。没有痛苦,只是想动却动不了。 幕禾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听着人影细碎的声音,和从后脑勺传来的撕裂声,好久了也没见着自己头的影子掉下来。感觉到脖子的经络被一根根切断,后脑勺小声地“噼噼啪啪”着,每断一根经络,便感觉刀刃更深地陷进了脖子里,没有痛苦,血肉包裹着冰冷的刀面,仿佛能用血液的流动方向感受到刀刃的形状大小,甚至是刀面上的粗糙凸起。 脑袋越来越轻盈,幕禾竟觉得被锯脖子很舒服,身体因为经络的切断而发麻起来,在越来越刺耳的奸笑声中,幕禾享受着刀斧陷进肉里,割断骨头,逐渐逼近咽喉的感觉,像是临近死亡时,将身体交给阴府的人随便□□。 因为只有脖子被刀锯,又没有痛苦,所以连幕禾自己也加入了影子们的狂欢,享受身体内部分崩离析的快感。 直到刀斧切进了咽喉,堵住了大部分的唿吸空间,幕禾才因为胸闷而想要挣扎,她张开嘴尝试扩大咽喉的空间,但却感到头部摇摇欲坠,这时幕禾才如被雷噼了一半清醒过来――这些人要杀了我!我要逃,快动起来!幕禾屏住唿吸,将力量重新传达到全身,脖子里的经络与刀斧展开了蛛死搏斗,耳里传来冒泡的“咕噜”声,好像是血肉重新连接在一起的声音。 第46页 身后的一群“东西”惊慌失措地逃离,也不知道有没有顺便把斧头从脖子上抽走。 “你怎么了?幕禾,醒醒,我们快到了,幕禾!” 啊! 一股迅勐的空气吸进来,占满整个胸腔。前额的皮肤一紧,幕禾惊恐地睁开眼。 司马州蹲在木舟上,皱着眉与幕禾四目相对。 “你的表情好销魂,仰着头张着嘴还皱眉,不知道你做了什么销魂的美梦。” “个鬼。”幕禾翻了一个身趴在木板上,用手费力地撑起身体来,腿一转终于坐了起来。 脖子好麻......幕禾抹一抹后脑勺,看看是不是被虫子叮过。 一连串的动作看得司马州有些不安。 “你做了什么梦?” “有人割我脖子。”幕禾边揉后脑勺边打了个哈欠,暖流涌进头部的感觉真好。 “是谁割你的脖子?” “忘了。”幕禾一醒来就忘了,如果不是颈部发麻严重,幕禾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司马州蹲在那里不动,小脸皱起眉似乎在思索,幕禾见木舟还在水上漂着,抬手在司马州眼前晃了晃,除了眨眼没啥反应。幕禾刚想过去摇船桨,司马州便嗖地站起来:“你冻着了,把帆布披回身上去。” 幕禾乖乖坐回去,把自己披得严严实实,布角也卷在腿上夹起来。 幕禾看见前方的山脚了,仅仅过了三个月,就从茂密的绿林变成了萧条的枯木。 “你会不会很累啊?” “会啊,所以你待会可别让我背你,我没力气了。”说着司马州还扶着腰转过头来,重重地嘆了口气。 戏真足。 不过一个人摇了那么久确实挺累的,幕禾按了按自己的小腿腹,看有没有足够大的肌肉爬山。没记错的话那山陡峭得很,上次是冲下来的。要死。 木舟慢慢晃在沙滩上搁浅,司马州猴子一样灵活地跳出木舟,幕禾一站起来就失去平衡,随着木舟前颠后簸。司马州饶有兴致地看着。 “帮我一下啊。”幕禾半蹲着扶住船沿。 “你直接跳出来就行了。”司马州故意说了一句废话。 幕禾晃了许久,只见司马州走了过来,却不打算帮忙扶一下船。这是看好戏看得清楚一点的意思吗?小鬼头!幕禾深吸一口气,决定华丽地一跃,可这船却随着幕禾的跳跃往后驶,幕禾被绊了一脚往前倒。 “阿州!刚刚应该让我先跳,你站在船上定着的,我刚刚帮了你,你现在却看我笑话!” “我这不是怕弄湿衣裳嘛。”司马州拿了一根地上的粗木枝,把船沿勾过来,“你好重。” 我屮。幕禾干脆直接往司马州身上一扑,让他感受一下自己的分量。 “别!” 两个人摔在湿润的沙滩上,煳了一身的沙子,特别是幕禾的脸和司马州的头髮。 “哈哈哈哈。”幕禾用手肘撑起上身,面对着司马州怒火中烧的表情,气全解了。 恶作剧真爽。 司马州见鬼一样把幕禾推开,蹲在滩上抱腿自闭。 “我没有口臭啊。”幕禾并排着司马州蹲下,看一眼他的头髮,怕是又要变成鸡窝了,“反正这一路都是脏东西,现在脏一点反而走得快。”幕禾低头寻找司马州的表情。 司马州把脸塞进膝盖间,用膝盖上冰冷的皮肤移走脸颊上红色的暖云。须臾,司马州勐地站了起来,俯视着幕禾道:“拥抱是只能跟喜欢的人做的事情!”似乎还愤愤地“哼”了一声,拔腿就走。 没想到还挺守礼节的,幕禾起身跟上司马州的脚步。 “我们还得走几个时辰?”幕禾自己觉得半个时辰似乎都不用。 司马州扒开挡在身前的枯树枝,不说话。 “我来时好像不是这条路啊,你是不是带错了?” “......” “你走慢点,我快赶不上你了。” “......” “我说啊,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好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你要学着心胸宽广一点,不然没人会跟你开玩笑的,那样活着多没趣,你就当一次恶作剧好不好?放心,我不会喜欢小鬼的。” “我有喜欢的人。” “哇!那很好啊。”幕禾打算当个没经验的爱情砖家,传授一些自己的独特见解,“你可以......” “她死在了我面前。”司马州语气冰冷,身后的幕禾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见他将一手的树枝撰得噼啪响,摔在草丛里。 幕禾把话噎住了,多说无益。 这年头死的人很多,区区一个姑娘根本无足挂齿,但她却是两个人的掌上明珠,一个人的海枯石烂。 第43章 坚守 幕禾跟着司马州山路十八弯地走着,快三个时辰了。视线绕过枯木丛,似乎连半山腰都没到。 “阿州你真懂事,走的是大众路线。”幕禾哭笑不得,按这速度一天都走不完,晚上要被豺狼吃掉了。 司马州愉快道:“那当然,我从小便聪明懂事。” “那你看看有没有更快的路线,聪明人?” 第47页 “山上之路千万条,唯有安全是第一。” 幕禾打消了让司马州带路走捷径的念头,这孩子是受了什么刺激才跟中年人似的循规蹈矩啊?眼前走的路尤其荒凉,连欣赏风景自娱自乐都做不到,脚下的地平得跟大街一样,司马州成功绕过了所有的捷径。 看着头顶的云团始终还在那么远的地方,幕禾都要觉得自己在原地踏步了。 死啦死啦地。 “我不跟你一起走了,我们在山上汇合。”幕禾一个跨步跟司马州分道扬镳。 “等一下!你就这么走了我不放心。”司马州着急地赶来,似乎有挽留之意。 幕禾为他的开窍感到欣慰。 司马州脱下披着的外衣:“你自己看着点,上面比较冷,这件外衣给你。”说完便继续走他的阳关大道了。 “......你该不会是恐高吧?”幕禾随意道。 “没有!”司马州像踩了地雷似的一蹦一熘烟地逃走了。 “......” 幕禾打了个冷颤,即使用了两件外衣把身体严严实实地裹起来,还是抵不住萧瑟的秋风。上半身包成了粽子,露出了两根光熘熘的小腿,蹑着脚小碎步地跑。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潮湿,幕禾不敢往后看自己跑到哪儿了,双腿已经没感觉了,只管闭上眼睛向前沖。 一路上踩着各种不明生物,有粘稠沾脚的,也有碎得咔嚓响的,最后还是被庞然巨物绊倒了。幕禾伸手按了按,有柔软温湿的触感,乳白色的云团遮住了一切,幕禾有些好奇手上碰的是什么,便顺手带着跑了。 山上的空气有很浓的腥味,幕禾冲出云层,眼前的一幕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地上尸横遍野,山地已经被血水染成了红色,死尸的眼睛极不安宁地撑着,胸腔上的肉凹陷了进去,身体却完好无损。幕禾看一眼手里的东西,竟然是心脏!四周传来咀嚼的声音,幕禾屏住气不敢动。 “嘻嘻嘻嘻嘻,你是谁呀?” “你是谁呀?” “你是谁呀?” ...... 几个鬼童一摇一摆地向幕禾走来,幕禾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踝,居然流血了!一咬牙,直接倒在地上,幕禾使劲往山下滚。鬼童依依不挠地追着,悽厉的笑声几乎要刺破耳膜,头不停撞到山上的东西。 幕禾快被山地上的东西磕晕了,往上往下都是死。 幕禾抓住山上的枯草用力一拔,将身体停下来,然后踉跄地站起往左边跑,只能搏一搏了!浓稠的云层之内,不知道鬼童还看不看得见。 笑声越来越远,幕禾知道自己成功了。但是也彻底迷路了。 幕禾一头栽进枯木林里,还滚了两滚,四肢无力地瘫倒在地。她现在是真的动不了了。 闭上眼睛都能感觉到脑浆在晃动。 耳边传来?o?o?@?@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过来了,真是天要亡我!幕禾悲愤交加,躺在地上装死。 耳边的脚步停了下来,如果是熊或者豺狼的话,这时应该在判断是不是死人了吧。 “你受伤了。” ......嗯?幕禾微微眯开眼,看看来者何人。 白衣飘掀,几滴鲜血落在地上弹开,衣角染上了血迹。 幕禾勐地睁开眼。看见了那风吹乌髮动,肤如凝脂白,粉唇微启,睫毛半盖冷眼的人儿。我靠,白离啊!白离你居然在这里!幕禾内心过于澎湃,象徵性地动了动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白离有些摇晃地蹲下来,掰开幕禾包得死死的外衣。露出了浑身红痕的皮肤。 “我不在的时候,你都自己干了什么?” “刚刚弄的,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幕禾觉得要是说鬼童弄的,眼前的人肯定飞走。 白离不置可否。 “你自己不也浑身是伤,”幕禾发现刚刚的回答显得自己蠢,费劲坐起来,道,“你放心,这点小伤我早习惯了,白渔楼那会儿捅破胸膛都没死......啊!” 幕禾的肩被环住,斜靠在白离的怀里,他冰冷的手按在了幕禾的心腔上,刺骨的凉意传进了骨髓。 “你以后不可以给别人送血了。” “我也想这样啊,”幕禾尴尬地推开白离的手,“那你们先得保护好自己才行。” “你还给多少人送过血?你送过多少次血?”白离将幕禾往怀里拽,下巴靠在幕禾肩上,在她的耳边沉沉道,“你是我的,我不允许你为任何人受伤,包括我。” 幕禾的脸埋在白离的臂弯里,心跳加速,她尝试开了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白渔楼那晚,我很想呆在你身边,但是这样你就会死。” “为什么?”幕禾再次回忆起了当时的撕心裂肺,身心巨创,“我以为我们之间结束了。” “我的气只能带来死亡,即使站在门外,你也会死。”白离语气缓和,手中的力道撰紧了几分,“我觉得你可能还不想见到我。” “那你去哪了?还有,你的伤......” “我见到了赫术。”白离微闭双眼,像是快睡着了一般,声音微弱,“幕禾,你不要掺和进来了,我可以死,但你不能被抓。” 第48页 “我不掺和进来,国师就抓不到我了吗?”幕禾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他们始终将自己看做局外人,明明自己才是最应该了解一切的人才对。 “你要离开这个国家,离得越远越好,只有国师死了你才能回来,不然死的就会是你。” “那你们呢?你们就不用逃了吗?” “幕禾,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留下来的理由,我也是。只要你离开,我们就有胜算。”白离靠在幕禾肩上闭上了眼,手臂的力道却未减半分。 幕禾握住拳,指甲陷进了肉里,她举手咬开手腕,如同当初一样,吮吸了一口的鲜血,餵进了白离的嘴。 有些东西是无法被别人改变的,我也有必须留下来的理由,幕禾暗自说道。 第44章 迷茫 幕禾想起小鬼还在往山上爬,顿时心提了起来,她将白离移到树干上靠着,现在该怎么阻止司马州?怎么跟他汇合?白离现在伤得重昏迷着,她根本带不走。上面还有没有鬼童?小鬼你可别死啊。 来回徘徊了一阵,幕禾将白离靠在树干上,抓起树枝在地上划下深深的“赤泉”二字,回头看了一眼白离,又划了一个箭头指向山顶,便继续走了。 她想起司马州走的是另一边的平地路,思索着应该没那么快到山顶,可心里却隐约觉得那些鬼童没那么简单,她现在要去山顶,要和阿州汇合,但脚步却变得踟蹰,她想起白渔楼一意孤行闹成的大事,又想起抱住阿州时他纤瘦的身体,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找死,应该呆在白离身边。 她心里这样想着,脚步却依旧往上迈着。 幕禾知道自己理应呆在哪里,一个无法平静心跳锤破内脏的地方,一个无法说服自己停下脚步的地方。她知道无论前进还是留下,都会失去一些东西,没有两全其美的结果,她一个人根本做不了什么,重头到尾都在添乱,她不能去任何地方,不能掺和任何计划,什么也帮不了。曾以为自己是整个事件的主角,便应当承担起最重要的责任,最后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告诉她,离开这里,走远点。 踏破干枯的树叶,传来心脏碎裂一样的声音。幕禾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很远了,只身一人站在枯枝败叶中,不知往哪里挪动脚步。这是她逃离的好时机,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好像从来没有进入过任何人眼中一样。本应如此。 可是脚步依旧迈不开,她在催促自己逃离这里,双腿却如同被恶鬼缠住了一样,没有方向地挪动,在土壤里压出了不深不浅的脚印。 哪里错了? 她不知道哪里错了,是多管闲事的坏习惯没改过来?还是自作自受引起他人注意?她理应做的事她都知道,但她就是想在被杀之前,亲眼看着那些保护自己的人做出疯狂的举动,她想和所有人一起死在战场上,她想再次体会身体被刺穿的感觉,就像亲身体验白离被鬼童虐待的无奈,赫逸被枯尸抓得体无完肤,柏诺近十年如一日的隐忍,若冬跪在农妇面前...... 有些东西是无法被别人改变的,我也有必须留下来的理由,幕禾暗自说道。 这是不是就叫“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牺牲?尽管幕禾并不觉得自己牺牲了很多,但她好像对这种流血的感觉上了瘾,仿佛只要扒开了血肉,刺穿了骨髓,就能在流出的浑浊灰液里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幕禾往上跑了起来。 第45章 山顶 天色露出了告别的红霞,幕禾得在夜晚到来之前找到阿州。 从山的侧边看到浓雾匍匐着退回江面,如一面白纱渐渐揭开,露出猥陋的面颊。 幕禾用粗大的树干遮拽身体,在山顶的下方徘徊。她搬起石头砸向山顶,然后迅速扑在枯草里,竖起耳朵听动静――有野公鸭般的哀嚎声。似乎不是因为人丢石头而发出的声音,幕禾想看看什么情况,又怕头一伸,就被咬断了。她抓了一根长树枝,往上探了探,再大幅度地扫一扫,确定没有东西,幕禾才露出了窥视的两眼。 一双死人眼脱离了眼眶,正好对着幕禾的脸,断开的经络只有几根连着空洞的眼窝内部,这张脸已经从人中处撕裂,嘴唇搭在脸颊上朝天,牙齿歪啃着土,好像被什么东西掰得肉骨分离,只有鼻子还在它正确的位置上,靠几根脆弱的皮肤连接唇齿,定位这张脸的方向。幕禾捂住鼻子也无法阻止胃里的翻江倒海。 不远处传来风吹树叶的声音,幕禾绕过这张脸,看见了两个鬼童一前一后地看着什么,每一次“沙沙”的声音响起,鬼童便小步往悬崖外走。而悬崖的旁边,一人拿着一个绑了无数碎纸条的木棍,有节奏地挥舞着,风吹动碎纸条发出的声音,吸引了鬼童的眼神。 幕禾的视线被鬼童挡住了,但她看到了紫色的衣角,司马州?!幕禾差点失足摔下去。她怎么没想起来,司马家,是世代国师的家族啊。这小鬼一个人迷惑了两个鬼童,巫术真是欺人骗鬼啊。 幕禾趴在斜坡的山体上,竖直了耳朵。 碎纸的声音节奏越来越快,幕禾都能想像司马州大摆手臂四处乱挥木棍,鬼童跟着摇头晃脑的样子。 等到声音停下来后,幕禾才爬上山顶。司马州将纸条木棍丢下了山崖,一直在叫头疼,幕禾看着司马州捂着耳朵遇尸便踢,到处乱转,最后踩在尸体上一滑,差点葬送初吻的一系列演出。 第49页 第46章 神话 幕禾心说司马州这傢伙该不会被巫术反噬了吧,蹑手蹑脚走近观察司马州病情,见他似睡非睡地躺着,还翻白眼,幕禾忍俊不禁。 太阳落下了,四周陷入了黑暗,幕禾想到自己在死人的包围里蹲着,便觉得冷风习习。 “阿州,你还活着吗?” “没死。” “那你躺着干嘛?你该不会今晚就在这破地方过夜了吧?” “好啦好啦,我刚刚只是头晕而已,这就起来。” “刚刚看你就像见了鬼一样。”幕禾说完才发现确实是见了鬼童。 “这是职业病,克制不来。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是神经加敏感的混合体。经常走神,发呆。这还是小事,灵感一来我都不敢出去了,听别人说那时我就像脱了魂的行尸走肉。这在巫术里叫脱缚,也就是灵魂和身体的束缚变得松松垮垮,很多行巫之人都是这样的。” “阿州,接下来我们还要继续走吗?” “对,别跟丢了。” 今晚没有月光,幕禾觉得跟丢挺容易的,不禁打了个冷颤,周围过于安静,很难想像自己是在逃离敌人。 司马州的脚步声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幕禾不满道:“阿州,你讲讲故事吧。” “啊?”司马州哭笑不得,“你老大不小了吧。” “那你讲讲别的也行,别到时候我跟丢了谁也没发现。” “呃,也行,让我想想,嗯……虽然我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但为了保护形象还是不说我自己了。对了!我给你讲讲神话吧。” “你自己编的?” “书上不小心看到的,还挺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久以前留下来的,关于赫朝开国皇帝的故事。” “听起来没啥意思啊。” “我都还没说呢,你要是真觉得没意思,就跟着我的声音走吧。” “你说你说,我听着。” “赫朝的第一个皇帝,是个奇丑无比的男人,而且身高才五尺,可以说是歷代以来皇帝中的丑绝了,而且出生在普通农民家里,出生时既没有打雷也没有下雨,天公不作美,连他母亲看到他的第一眼时,都坚持这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他有一个亲哥,长得倒是八尺美男,集合了父母的一身优点,就是性格有点古怪,没事爱打骂弟弟,斗鸡输了就责怪弟弟早上看了他一眼,把晦气传染给了他,就算遇到好事,也觉得弟弟毁了他的好心情。” “父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赫鬼男――也就是开国皇帝――锁在房里,只保证一天两餐饿不死,不让他出去吓人。鬼男倒也不自闭,闲来无事看看书、写写字,看着铜镜欣赏自己天下第一丑的容颜,反正奇丑无比和绝世美颜没区别,都是天下第一,他压了压自己的猪鼻子,露出刀锯了一般的两排牙,坑坑洼洼的黑脸上出现了新的、浅浅的凹陷――那是他笑容灿烂时的酒窝,无人知道的秘密。” “他二十岁以前的日子,都是在书里度过的,三本经书倒背如流,上面沾满了污迹,即使这样,也被他当做生命的一部分,在后来兵荒马乱的日子里与它们形影不离。传说那三本书现在还保留在皇宫的藏书阁里。赫鬼男的房门锁了二十年,外面的世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门打开时,带给他的不是自由,而是一场兵荒马乱。官兵抓捕壮丁充军抓到他门前来了,一看鬼男,哎呦喂真是一上战场就战死的代表啊,拿来取乐倒是不错的选择。赫鬼男的鼻头被穿了个洞,挂上了猪环圈,整天被朝廷的士兵拉着到处转,比赛谁拉得快。起义军迫在眉睫,他们也不着急,说是乌合之众没有领头羊,一群散兵分分钟灭掉。” “直到赫鬼男的鼻头被拉坏了,朝军才把血淋淋的赫鬼男塞进马棚的草堆里,没人知道他昏迷了多久,醒来时赫鬼男张开嘴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痛的全身发抖,旁边多了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赫鬼男把对自己的同情分了一半给他,将眼前男人的面具摘下来,顿时被惊得吞了一大口鼻血――这个男人,美貌得惊为天人,他以前想过盛世美颜的样子,照着镜子把自己的脸往反方向的样子画在纸上,他从未想过真正的绝世美男,也会和奇丑无比的人一样,同样浑身是伤,同样地关在马棚里不省人事。” “他抚摸了这个男人不断流血大腿,似乎明白了什么,或许这位男子,已经变得不男不女了。他收回了沾满了美男子鲜血的手,闻了闻,舔了舔,突然身体像吃了蜜一样满足,鬼男已经不知多少天没有进食了,极度渴望喝这人的血,他用手捧上一把人血,喝得如痴如醉,最后干脆直接在地上舔,顺便把男子腿上的血也舔了。他发现,这血比他以前吃的饭菜还香,简直是人间美味。” “美男子被舔地眉头微颤,模煳地睁开了眼,压着手肘想坐起来,奈何下身传来惨灭的剧痛,不由得□□起来。” “鬼男赶紧扶住他的肩,生怕他再次倒下,从此撒手人间。” 美男子喘着气恢復神智,转头对上了鬼男的脸,竟也不害怕,道:“你喝了我的血?” 第50页 “我……你是不是很饿?不介意的话你也喝我的血吧,哈哈。”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看到像你这样的美男子也跟我处在马棚里,心里平衡很多……你看,我们都有伴了啊。” “哼,我可没你那么宽容。” 鬼男决定做一个鬼脸讨他的欢心,摸了摸鼻子,嗯?怎么还在?鬼男不可置信地用手指左碰右按,生怕是官军又要玩弄他,给他做的假鼻子。可皮肤上瘙痒的感觉让他感到极其诡异,他拔了拔鼻子,有痛感。 “这……这这这怎么回事?我做了一场噩梦吗?我还活着吗?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的鼻子,它怎么又有了?谁给我缝上去的吗?天天天吶……这是死后的世界,这一定是……” “别吵了,是它自己长出来的。” “啊啊?……啊?你说什么?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是神仙吗?还能自己长出鼻子来?” “你想你这几天吃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吃,我都是个将死之人了他们还能送我吃什么,开什么玩笑,谁会送吃的给我?难不成是我梦里吃的鸡蛋?还是……”鬼男突然想起一个画面,细思极恐。 “你喝了我的血。” “呵呵……呵,你说什么呢?喝血怎么了?你也可以喝我的血,反正咱们死前相逢,也就互相悼慰一下。” “你不会死的,但我会死,不久后我的身体就会分崩离析,倒时你乘机熘出去,去干你想干的事吧。” “我?你……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死,我现在活着也跟死了没差别,倒是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你喝了我的血,不会那么容易死了,如果你想一辈子浑浑噩噩,整天受那些官兵的玩弄,我也没有干涉的权力,你可以干你想干的事,你可以把欺负过你的人杀了,或者,你可以建立一个平和安定、人与人和谐相处的国度,你可以这么做。” 鬼男倒吸一口凉气,他有什么本事建立国家?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就算杀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突然想起曾经锁在房间里的那三本书,都是治国方策,但那也是他百无聊赖打发时间的消遣吶。他有什么本事?从来没有一个人与他交流过,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来这世间该干什么,一心想着的事只是下一餐吃什么而已,他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来,他一生都是以“丑绝”活着,成为别人戏嚯的对象,他只想在每天仅有的两餐里,多几粒米饭而已。 他没见过平和安宁的世界,从出生起,他的世界就是排斥与嘲笑,即使出来了,见到的也是更为可怖的世界,这个美男子到底有什么底气,认为他有能耐建立一个国度? “如果我能做到,那也只是建立一个想像的国度而已,你有绝美盛世的容颜也不过如此,更何况我奇丑无比?” “我们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这句话,好熟悉啊。鬼男脑里一翁,残留的记忆里,自己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他尴尬一笑,脸上的酒窝又出现了。 “没区别。” “诶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可以改朝换代啊?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直觉。” “见鬼吧你,直觉是个什么东西,可靠的吗?能吃吗?” “不要让我失望。”美男子眉头松了下来,气息柔和,眼睛里似有一丝眷佑。 两人无语,棚里的马踏着蹄子,吧唧吧唧地啃着草,完全没有把两人放在眼里,鼻孔里还嘲笑似的唿着粗气。 真是天公不作美,乱世里拖着残败的身躯,却要拯救这个乱世,赫鬼男觉得自己已经疯了,无助地望着棚顶,风吹动马棚,从上面落下豆大的灰尘来,粘在他的脸上、唇上、鼻孔里。赫鬼男擤了擤鼻子,倒在草堆里,杂草尖刺得皮肤发疼,幸好自己皮糙肉厚,也不知道眼前这细皮嫩肉的美男遭了多少罪。 “小哥啊,我也寄託一个心愿给你。” “你说。” “等我的国度建好后,你要亲眼见见。” “我没说我快死了吗?” “我可不管你死不死,反正你得完成我的心愿,咱们要干的事情一样难,我建国就简单吗?我还宁愿就这样一了百了了呢,现在倒好,不能死了,有事要干了。要是我真的有能力干成这事,你也必须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亲眼见见这个容不得丑绝和盛世美颜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你会死,我也会死,但心愿是不会消失的,如果有一天真的实现了,你要给我想起来,想起我这张丑脸来!” 美男子笑出了声,身体一动,下面又传来了剧痛,表情由盛转衰。 “哈,你刚刚的样子真丑。”赫鬼男嘲笑道,“跟个鬼一样。” “嗯,你刚刚的样子倒是挺帅气的。” “诶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你的血能让我长出新鼻子来?” “凑巧而已,以前有个人舔了我的血就暴毙了,我也不清楚自己的血是救人的还是杀人的。” 第51页 “嗨,连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猜猜,难不成你是间歇性发作的死神,偶尔噹噹救世主?” “你真敢说,喝了我的血活过来的,也就只有你了而已。” 外面开始吵嚷起来,天快亮了,官兵们决定弄个新花样来玩弄马棚里的两个活宝,正讨论着玩法。 “真是天公不作美,今天还能活着我就吃屎。” “把你这句话收回去。” “有屎吃都不错了。” “听着,等下会有一束强烈的白光把这里覆盖住,你趁着他们眼瞎赶紧跑出去,跑出这个地方。我数到三,一。” “等等,” “二” “那你呢?” “三” 远方的起义军正着急着不知下一仗怎么打,突然被朝廷军那边的一道耀眼的白光刺了眼。 “什么东西?他们发明了新武器吗?” “好亮,都射到我们这边来了。” “要死,真是天公不作美,我们还是逃命吧。” “对对对,还是保命要紧,赶紧撤。” 军营一片混乱,人心惶惶,鸡鸣马嘶。士兵到处抢着值钱的东西,领头看着未打先乱的士兵们,仰天吸了一大口气,将满肚子的愁苦与无奈吐了出来。还是各回各家,散了吧。 “等等!” “你看敌军那边有个人跑出来了,往我们这边跑啊。” “那人有带武器吗?” “我看看……没,没有。” “或许是我们的探子,赶紧接他过来。” 乱世的转折点,就在这里发生了。 赫鬼男制定了一个个战略,把起义军从一方乌合之众逐渐凝聚成撼动天地的力量,他们发现原来自己的力量可以很强大,只是少了个靠谱的领头羊而已,而这个人,伴随着白光而来的男人,如奇蹟降临一般出现,仿佛冥冥中有註定,新的旗帜扬起来,新的宫殿建起来,新的王朝建起来了。 但是,赫鬼男直到死前,也没再见到那个绝美男子。 “或许那个男子已经死了。”司马州嘆了口气。 “或许吧。”幕禾感到遗憾。 司马州这是从天黑说到了天亮啊,嘴巴都说烂了吧。幕禾望见山头露出了橘红的太阳,远方一片绿油的稻苗映入眼帘,幕禾拔腿往前方跑:“回来了!赤泉。” “是啊,终于回来了。”司马州咳了咳瘙痒的嗓子。 第47章 青涩 吹来的风里带着露珠的湿润,四狗子在田里抓青蛙,幕禾想着要不要过去,司马州脚尖转了一个方向,道:“别打扰人家了,我们的事不要把他们牵扯进来,走吧。” “好。”幕禾跟上司马州的脚步。 昼夜不停地赶路,两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了,幕禾本想过去蹭蹭饭,还是忍住了。司马州往树林深处走,说那里果树。 “阿州,三个月前赫若冬说在一个地方集合,我忘路了。” “养鬼童的监狱门口吗?” “想起来了,是那里,不过那里安全吗?会不会有官员在啊?我们当时搞了好大动静。” 司马州没回答,跳起来,两手抓住树杈,费劲地挪动手臂挽住树杈,吊在了树上,腿不停晃动了好久,才踩住了树干,斜着身子挂在树上,像一个衣杆子,幕禾心说这是什么爬树法?司马州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在树杈上,如同毛毛虫行走,一曲一伸向一串青色的香蕉挪动,好不容易够着抓住了,却不知道要怎么下来。 幕禾说坚持一下,往草丛里捡树枝堆在司马州树下,“你想戳死人啊,别放树枝,放杂草啊。”司马州一脸黑线。 “哎,一看你就是没在大自然的怀抱里生活过的孩子,爬个树都让人心惊胆战,还不如我自己上。”幕禾说着,手脚伶俐地爬上树干,准备拉司马州回来。 “你会爬树不早说。” “还不是你自己逞英雄,也不过问我。”幕禾抓住了司马州的脚腕往后拖。 “你别这样!我脚要断了,还是我自己慢慢挪好了。”司马州话是这么说,一动,树杈便开始摇晃起来。 “啪”树杈终于不堪重负断了,幕禾扯住了司马州的裤子,听见手里传来噼啪响,“你要脑袋还是要裤子?” “我都要!”司马州趁脑袋还没开花,身体用力一晃,踢开了幕禾的手,摔了个大马趴,吃了满口草。树上的香蕉纷纷落地。 幕禾丢掉撕下的裤角,跳下来,看见了司马州扁平的屁股,深吸一口气赶紧把视线移开。 司马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回了裤子。见幕禾看着别处咬了一口香蕉,司马州脸都憋红了,愤愤道:“赶紧吃,别浪费时间。”听见幕禾乖巧地说了句“好”,司马州气得把手里的香蕉掰成了两半往嘴里塞。 青涩的味道。 之后的路上司马州一直刻意保持两人的距离,幕禾问什么也不答了。幕禾心说小孩子耍脾气真难伺候,转而望向晴朗无云的天空,一行大雁在眼前掠过,显得天空变得很高、渺茫。阳光从背后照过来,幕禾看见司马州头髮里闪着一些金丝。黄毛小子。 第52页 也不知道国师会不会找过来,细想一下国师还挺蠢的,从祁燕的柏诺事件到允昌的白渔楼,国师似乎都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真的这么蠢,被耍得团团转吗?现在虽说是在逃跑,可是却一帆风顺得令人起疑。所有人都在酝酿着什么,明明有无数机会抓住她,可国师好像故意放过了这些机会。幕禾想着国师到底是怎样的人?老奸巨猾?不像。也许这些想法只是她知之甚少的胡乱猜测而已,总会碰上的,不急,到那时,真相会水落石出。幕禾想着,又剥了一个香蕉。 “逸哥哥!” 司马州撒腿往内府里跑的背影,就像一个受了欺负要向老父亲告状的小孩。 第48章 赫术 多久没见赫两兄弟了啊,幕禾打了声招唿没人应,一旁的洪匀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幕禾靠边站。 幕禾想像中的老友相会感天动地的场景没发生,心说又发生什么怪事了吗?赫若冬抬起臭脸招唤司马州过来。 “册子是找到了,但是……你看看有解吗?” 司马州接过册子时还是自信的少年,看的过程中眉头越来越紧,默不作声地成了小老头。 “鬼童……是浸了祖皇帝的棺水做成的,里面的缘由,待相会时才能解开……” 又陷入的一片死寂。 这不是又一朝回到从前了嘛,兜兜转转这么久,总要有什么收穫才不枉此行吶,虽说很多努力都是用来打水漂的,可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啊。幕禾敲打道:“册子里有没有提到,关于白离为什么对付不了鬼童的事?” 似乎没人听到幕禾说话,每个人脸上都抹了一层愁云。司马州继续研究着册子,边回应道:“还记得路上我跟你说的那个神话吗?” “你还记得自己如何出生的吗?”赫逸眼神对向幕禾时,她打了个寒战,“你没有母亲。” 幕禾右手摸向左臂,发现立了好多鸡皮疙瘩,粗糙得?r手,她不敢出大气,显然,自己本身就是个未解之谜,但跟鬼童扯上关系,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只是猜测而已,白离跟你是一样的。”赫逸看着司马州的脸,话却似乎是说给幕禾听的。 “另一半。”幕禾低头,吞了一口唾沫,“我和白离来自一团白光。” 很久以前,幕禾的时间就定格了,甘渊的生活日復一日,她已经忘了她在那片土地上生活了多久,那里没有能记录时间的东西,和她一起长大的榕树,已经成了参天大树。她的记忆却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将一天的时间,拖拉成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她明明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却能知道许多事情,身体仿佛还记得甘渊外面的生活,记忆沉睡在某个角落,看到就能想起。就好像她很熟悉这个世界一样。幕禾发现,她对自己知之甚少,在她出生之前,那团白光之前,是什么东西?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洪匀拍了拍幕禾的头:“事情没清楚之前,不用胡思乱想,很多事情你未必能想的对,你又不是不知道赫逸说话不靠谱的,不要被他耍了。” “是啊~~~~~您最靠谱。”赫逸用手按了按后脑勺,边敲脖子边晃头道,“看了那么久我脖子都快断了,幕禾,别自寻烦恼了,就你那爱往歪处想的小脑瓜子,不够用的。” 司马州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膝曲起把册子放在大腿上,后背靠墙:“这样舒服多了,你们要在这待多久?我好计划一下研究进程。” “等你哥过来,我们就走。”赫逸仰躺在地上用手垫头,翘起腿闭眼休息。幕禾忍住了把他鞋子脱下藏起来的报復冲动。 赫若冬似乎在沉思,望着门外的一棵树发呆,幕禾胆子大起来,凑到赫若冬的身旁“啪”地靠在墙上,和他做起一样的动作,抱臂呆望。 “何事?” “你在想什么呢?” “与你无关。” “不介意我站你旁边吧?” “……” 幕禾闭上眼睛,突然感觉到后背的墙在跳动,疑惑地翻过去摸了摸,视线移到了赫若冬后背――是他的心脏在勐烈地跳动。在想什么呢?那么兴奋,表面上却云淡风轻。幕禾深唿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继续靠着墙,后墙的跳动没有停,空气里瀰漫着压抑的气氛,幕禾闭上了眼睛,赖在了赫若冬身边不走。 赫若冬的鼻子有些发酸,这么久了,他都以为他忘记那种感觉了,他从来不是怀旧的人,回到娘家的日子里,他没有一丝眷恋,他对他的哥哥――赫术,怀有的只是憎恨而已,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娘家的房子修过了,后院的草地里埋有他哥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硬是忍住没去找,现在已经不同了,坐在皇位上的那个赫术,已经不是他认识的、让着他、尊敬母妃的那个哥哥了。 赫术刺死母妃的时候,眼里饱含着兴奋,似乎刀柄那头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仇人。 “你错了,我依旧是爱你的大哥,你看,我都放你走了,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你还活着,难道我不是爱你的吗?” 到底是哪里错了呢?为什么会错得那么离谱?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第53页 “一直是我让着你,把最好的东西给你,这次,你把皇位让给我吧。” “我早就死了,现在才是我真正的样子,不用再忍让任何人了,也不会再被所有人当做将死之人了,以后的日子,脚下的所有人都会喊我‘万岁’,我会活得很久,比任何人都久,不用再害怕死亡了。” 很久以前,错误的苗头就已经出现了,赫若冬感到前额发热,为什么他会选择忽略呢?或许是觉得理所应当,赫术那么听话,人也很好,他不会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的。 “若冬吶,大哥我不争气,体弱多病动不动都晕倒,但我想活得久一点,我想……反抗那些蠢太医的结论。” “哥,你都听到了?” “二十而衰,不久则亡。凭什么呢?他们凭什么断定我的寿命?在最繁华的年纪死去,我接受不了。” “总有办法的,有很多强身健体的方法,太医说的只是最糟糕的结果而已。” “强身健体?我既跑动不了,又无法消化增补品,他们说得那么难听!我最近心情变得很差,又多了一个折寿的诱因!我还能做什么?!办法办法,药也吃了,按摩也做了,神啊!我也想要有办法啊!” “哥你别气,慢慢来,我也帮你找找民间更好的办法,那些书呆子太医只会照本宣科,几十年赖在皇宫里吃喝玩乐惯了,懒得认真诊断,动不动就衰亡,这是最简单的结果了,省力气。人定胜天,民间有很多新奇的疗法,我们可以过去转转。” …… “阿冬,我交到了一个朋友,他真是神奇,给我吃了一些细小的草根,我的胸闷就不见了!”赫术挽住赫若冬的胳膊,抱着他在地上转圈。 云妃调了一勺药羹,半信半疑道:“哪家的朋友?是民间的医师?” “他是行巫的!特别神奇……” 云妃神色骤变,勐地一拍桌子:“你交了什么朋友!行巫的人也交?你嫌不够疯癫吗?” “国师也是行巫之人啊,怎么我朋友就疯癫了?他一点也不疯,能把我的病治好,是个人才呀!” “给我断了。国师岂是能和那些邪门歪道的人比的?” 赫术嘆了一口气,道:“好。” 赫若冬撑住桌子靠近母亲道:“会不会太严厉了?哥他只是交了个朋友而已,又不是交了个兄弟……” “民间行巫的人,怀鬼胎的心思多了去了。”云妃摇头道,将勺子提起,棕色的稠羹一粒一粒掉在碗里,带起了苦涩的气味。云妃胸前缓慢地一起一伏,将勺子放回碗里,嘱咐赫若冬把药带给赫术,“看着他喝完,上次他趁我不注意把药倒了,身体不行还不好好听太医的话,这小子真是不要命了。” …… 赫术二十岁那年,内脏开始衰竭,躺在床上,天天玩弄着一个泥人。 赫若冬趴在床头道:“这是什么?” “嘘,”赫术小声道,“那个行巫朋友带给我的,拿着它我的身体会好受些。” “母妃说行巫之人不可靠,哥你确定他是好人?” “他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他每次带给我东西,都会让我的身体舒服很多,要不是拿着这个小泥人,我连话都说不了了。” 云妃踏着凌波微步翩翩而来,脸颊上似有泪痕。 “母妃好。” “好什么好,你现在的样子真不让人省心。” “没事,我还能撑着。” 云妃沉重地抚了抚胸部,衣前华丽的金缀铃铛作响,她缓缓道:“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说出来,你小子总喜欢把话憋在心里,现在可别这样了。” 赫术吸住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中的泥人递给了云妃。 “这是什么?” “有补身子的作用。” “什么做的?不就是一个小泥人吗?” “金银花、杂草、狗毛、马粪……” “哈?!”云妃不由控地把小泥人摔在地上,“那些脏东西怎么可能补身子?你的脑子在想些什么?”云妃闻了闻手指,有种意味不明的味道,云妃“啧”地拍了拍手,道:“我先回去了,记得桌上的药喝完。” 赫若冬看着这一出,嘴巴张大久久没合上。一会儿过后,嘴角抽动地回看晕过去的赫术。 …… 赫术后来并没有衰亡,反而身体变得强壮起来,话倒变得越来越少了,经常一个人来回进出宫门。 赫若冬以为一切都往好处发展了,云妃正酝酿着如何将赫若冬扶为太子,刚刚把得宠的婉妃处理掉,赫逸已经打入冷宫了,云妃心情大好,筹划下一步怎么走。她与皇帝的关系逐渐亲密,经常和皇帝吊着膀子散步,惹得其他妃子眼红。 云妃抓住时机,在皇帝身边推荐赫若冬,顺便拉赫术过来,三人一同交谈关于赫若冬的“好事”,最近赫若冬也感到皇帝在关注着自己,心情紧张激动。 他根本不知道赫术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赫术在想什么。 一次三人一同在池边散步闲聊,宫里不知什么时候混入了一个外人,发生了行刺事件――男子突然沖向云妃用刀子一划,皇帝举手挡了一下,划开了一个口子。周围的侍卫反应过来要抓男子,没想到这个男子是个自灭徒,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即使胸口被捅了许多刀,依旧使出浑身解数地把刀柄捅向离皇帝最近的人,可并不是云妃,而是赫术。 第54页 歹徒当场死亡,赫术的肚子鲜血直流,云妃一脸惊恐地扶着皇帝,尽管皇帝没有受重伤,只是皮肤划开了一点而已,所有人都围在皇帝身边,而赫术那头,没人留意。 没人知道赫术当时在想什么。有人将他抬到太医床前时,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事发后,暗卫发现了皇后的行刺纸条,目标是云妃。这下好了,云妃没有对手了,皆大欢喜也? 赫若冬正在洗漱的早晨,皇宫突然大乱,浓烟四起。他惊恐地跑下楼,一路看着变形的尸体,脚步越来越快,他站在皇帝的御书房前,不可置信地看着熊熊大火里,摇摇晃晃地钻出无数干瘪的枯尸,往四处杀人,赫若冬心一横,冲进了火焰内。路上踏着一堆堆不知是谁的尸体。 里面,赫术坐在椅子上,双手掐着云妃的脖子。 “哥!你干什么!快放手!” 云妃的嘴角流着血,从喉咙里挤出声:“孩子……孩……子,发生……了……什么……” “母妃,你那么爱皇上,那就陪他去吧。”赫术微笑着,仿佛母亲终于要解脱了一样欣慰。 一个陌生男人挡住了赫若冬的去路,赫若冬决定跟他拼了,奈何一阵浓烟包围了他,一吸全是毒气。 等他醒来时,偌大的皇宫已经变成一片废墟。 赫术拍了拍他的脸颊:“你命挺大。” “母妃呢?” “死了。” “你为什么那么平静?”如果赫若冬能动,如果他能举起手来,他一定要往赫术脸上抓出道道血痕。 “阿冬,皇位让给哥哥可好?一直是我让着你,把最好的东西给你,这次,你把皇位让给我吧。”赫术坐在地上,语气和蔼,仿佛在和赫若冬闲谈,明明是皇位那么重要的事,听他的语气就像要赫若冬让一个鸡蛋给他。 “这是你一直想要的吗?”赫若冬微弱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置信,他从来没想过赫术会想要皇位,他以为赫术只是想要健康而已,“你要的不是皇位吧?” “皇位对我来说只是延续生命的工具而已,我至始至终都把身体健康摆在第一位,我想要活很久,我不想死,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我从没真正活过,我一直在与死亡抗争。过去的我已经死了,从今以后的每一个日子,我都不想被死亡束缚,我要活着,直到很久很久……” …… 哥,哥,赫若冬紧咬着嘴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用无数人的生命延续你的生命,会遭到天谴的,赫术,你现在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赫若冬想说的话太多了,但都没说出口。说再多也没有用了。 第49章 祖坟 幕禾的头像小鸡啄米似的一顿,醒了过来,挠挠头髮心说自己居然跟赫若冬一样站着睡着了,不由自主地用手指勾乱了一撮髮丝。赫若冬看着幕禾顶着蠢毛跨出门槛,身形摆出了要跟上的姿势,但而后又靠回了墙上。 这个时间,白离也该来了。赫若冬的思绪重新回到了记忆里。 幕禾一出门,就被阳光捕获了个正着,眯着眼望向太阳,时间刚刚好,可以去附近熘达一圈。不知为何,涉及到国家大事的问题时,她就像透明人一样不参与任何事,如潇洒活神仙的她也会皱起眉头,毕竟关乎到无数人的性命,慢不得又快不来,尤其是像这样的空闲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排。习惯了扎进深海的沉重,路出水面时便不习惯了。可人活着就是为了不断地向上游,抛弃掉不必要的沉重,吸一口新鲜空气、看看水里自己的模样吶。即使是一会儿也好,幕禾想要彻底地为自己而活,不为任何人牵绊。 人的忧虑是无穷的,但不知为何,多晒太阳晚上睡得更好、心情也会变得更开朗。幕禾一脚踏进树林的草丛里。 鬼狱附近的树林被砍得稀疏,杂草丛生,大概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树都用来建造监狱了。幕禾走近一颗断树干,蹲下,数了数上面的年轮,看看地上的影子,确定了方向后继续走。附近有流水的声音,幕禾决定去那喝些水再洗个澡,身上的衣服已经污迹斑斑,再这样下去快成街边乞丐了。 淳淳流淌的溪流冰冷异常,幕禾刚把脚深入水中,就被一声“停住”制止了,原来是旁边有位少女要喝水,幕禾决定到下游去洗澡,路过少女的时候多看了一眼,略感熟悉。 “半年不见,也不见得你被养肥一点。” “啊?!”幕禾认真盯着少女的脸看了一会儿,原来是那个守财奴盗墓贼,“什么叫养肥一点?我看起来像是无所事事的人吗?”随后又觉得确实如此,但嘴上还是要辩解的,万一别人信了呢。 “小白脸,你知道这趟旅途意味着什么吗?”盗墓贼撸起裤腿踩进水里,像踩上了一面纸布,水面被压皱,露出纹脉,“你知道你自己扮演着什么角色吗?如果失败了,你的下场是什么?” “呃,其实我连敌方头目都没见过,只见过鬼童和枯尸。”幕禾也想过那些问题,经常想,没有结果,于是厌烦了,干脆听天由命,“我不知道。” “你就是个移动血库。”盗墓贼瞪过来。 第55页 幕禾嘴角一抽,收下了盗墓贼炙热的目光。其实这个事情她也想过,谁叫她没有力量呢。 “你这个样子跟被圈养的猪有何区别?依赖给你投放食物的主人,依赖安宁的假象,跟在主人背后屁颠屁颠地走,你就喜欢这样……” “我没有!”幕禾跳进水里,跟盗墓贼针锋相对,她深唿一口气平静内心被撩起的怒火,暗示自己不该被激将,“我是什么角色我自己清楚,你只看到了表象,或许我这样确实不好看,但是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我有我能做的事,能帮上小忙就够了,等这趟旅途结束,我便会离开。” 幕禾曾经也像盗墓贼说的那样评论自己,做出了很多出格的事情,带给别人很□□烦。她知道,为了摆脱□□去做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最后让别人擦屁股,这是幼稚的表现。她曾经就如此幼稚,太在意表面的高贵,自导自演一场一场的救赎行动。 “盗墓贼,你跟我说这些,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少女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半年不见小白脸进步那么大,她全身倒进水里,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说道:“我找到了赫祖皇帝的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挖?” 幕禾简直要喷一口凌霄血,道:“你这是要判刑的。” “国师几年前为了做鬼童,早已经刨了祖皇的坟,你看他现在多风光,哦对了,你这个乡巴佬没见过国师。”少女在溪流里转圈游,不时往幕禾身上泼水,“现在祖皇的棺材连带人都在皇宫的密室里,国师挖了祖皇的两只眼睛带在身边,你和白离动不了他,我挖到了通向密室的隧道,但是被结界拦截差点死了,或许你能进去。” “你怎么知道我能进去,难不成我放个血结界就破了?”幕禾心说自己被当成吉祥物放哪都有效了,“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白离的?” “书上有写你们的名字,连蒙带猜也知道那个板着脸像死了媳妇的男人是白离,哎话题偏了,我说的是密室。”盗墓贼双臂拍打水让自己浮起来,思考了一阵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进去,只是想着,既然祖皇帝的身体跟你们有关系,或许你们能进去。” “又是你连蒙带猜的?” “我分析过的!那个结界是建立在棺材里面放射出来的,和鬼童的味道很像,八成跟祖皇帝有关。” 幕禾开始脱衣服洗澡,里衣还挂在身上,就听见盗墓贼鬼哭狼嚎。 “当众脱衣服你要不要脸啊,我跟你不熟你别在我面前裸体啊,溪流下游还有人家,你要让别人喝你的裸身水啊……” “吵死了,我这不是穿着衣服洗澡了吗。”幕禾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说别人吵,心说裸身水是什么,难道她穿着衣服别人就喝不到她的洗澡水了吗?这样洗澡实在太不方便了,衣服连同泥巴一起贴着身体,得把手伸进衣服里面洗身子。 盗墓贼背对着幕禾,泡在冷水里打着颤,有点意思。幕禾故意游到她面前,而盗墓贼则像见鬼一样赶紧转过身继续背对幕禾。 “为什么是我?”幕禾在盗墓贼身边打转。 “什么?” “为什么是我去?你不觉得让白离去更可能成功吗?难不成是因为我比较好说话?” 盗墓贼闭紧眼一脚踹开幕禾,自己也被甩开往后漂,隔了一个“安全距离”。 “你知道就好,别那么多废话,你跟不跟我走?”盗墓贼暴露了自己这趟来的目的。 幕禾挺想一口答应,但转念一想还是告诉小伙伴们比较安全,“我先回去跟他们说说,你的大发现说不定能让他们想到些什么。” “别,你想让赫逸认同挖他祖坟的做法吗?再说了,这个结界破了,尸首不一定能完好无损。”盗墓贼游向岸边站起身,衣服黏在身上勾勒出美丽的曲线,“你要是回去,我就走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幕禾心说盗墓贼居然还挂念着赫逸,道:“我就这么跟你走太冒然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现在可不是冲动行事的时候,你至少让我跟白离说一下。” “他不会同意你去的,除非他跟着你,这样其他人都知道了。” “我每次擅作主张的行为都给他们带来很□□烦,自己也下场惨烈,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话,同意跟你走呢?”相信一个外人随口说的话,实在太幼稚。 “如果你跟我走,我会告诉你更多,我现在不能说太多,除非你愿意为了这个可能,冲动地、冒然地答应我,虽说我这次本来就不抱太大希望,但我还是来这里尝试着告诉你。你以为我不让你跟赫逸他们说,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美好形象吗?我本来就没什么形象,我是因为其他顾虑才不让你跟他们说的。”盗墓贼把水挥开,把外衣套在湿哒哒的里衣上,打算离开,“国师很快会找到你们,他不在皇宫,这是挖坟的大好时机,你们还没解开巫术吧?到时候正面交锋你们的胜算不大,你想继续依靠他们的护佑我也劝不了你,反正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我说过我想保护这个国家,我尽力了,结果怎样我问心无愧。” 幕禾想着,盗墓贼曾经保护过自己,也曾为了赫逸挨过一剑,说实话幕禾并不怀疑盗墓贼的人品,虽然她喜欢钱财,但是那天为了从枯尸口中保护她,盗墓贼抛开了所有挂满身上的玉坠,直到最后离开幕禾的视线,盗墓贼也没再提到过自己的损失。 第56页 只是现在需要确定一下,幕禾开口道:“盗墓贼,赫逸在江湖上的名字叫什么?” “林策。”盗墓贼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就是确定一下,盗墓贼是不是真的盗墓贼。”幕禾套上衣服,跟了上来,“我欠过你一条命,这次,就当那天坠落悬崖时你护住我的回礼吧,我可把自己的命连同这次胜败都交到你手里了,你要是欺骗我,我会很伤心。” “回礼?搞得好像我接下来什么都不干一样,我不需要你的回礼,只是,你愿意相信我,我便会拼了命地保护你,所有的三长两短都包给我吧。” “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叫你盗墓贼吧?” “岁岁,万岁的岁。” “我们现在去哪里?”幕禾发觉自己问过好多遍这个问题,问过各种各样的人,每次说出口的时候,就像被人牵着走一样不自在,“我是说,你有什么计划?” “直接去皇城,我之前拜託纪匪帮我挖地道,应该挖的差不多了,到时我再教你怎么走‘髓步’。” “你知道怎么破结界吗?”还有,纪匪是谁?幕禾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岁岁从胸口掏出了一块镜子,“反射。到时还需要你的血作为引子,你先进棺材里面把尸骨捞出来,这样我才能进去,到时候再跟你详细说明。” 幕禾认真观察这面镜子,黄色的镜框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纹路,似乎雕刻的是一个人身体的各个部分,手、脚、头……被拆散成零碎的各个部分,聚集在镜子的四周,成了镜框。 “你已经让那个……纪什么,挖地道,做那么多准备,万一我没答应你的请求呢?” “那就白干了呗,白费力气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没什么的。”岁岁把镜子收回衣裳里,“那个地方太诡异,你不来我还捡了一条命。” 幕禾还是很担心白离那边的情况,道:“你知道国师的去向吗?” “他在拖延时间等待眼珠的成熟,顺手各个击破,”岁岁歪头看一眼幕禾的神情,她看起来似乎懂那么一点,“国师的行踪很奇怪,以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调戏一般玩弄你们,之后怕是要一网打尽了。不过既然他现在还没出手,就说明时机还不成熟,我们要在那之前把握主动权,先发制人。” 可谈何容易?幕禾思索我方现在的情况,确实处在毫无驾招之力的状态,只能赌一把了,幕禾盯着岁岁的脸。 “你又盯着我看,你发呆的时候能往别的地方盯吗?” 另一边。 “幕禾去哪了?”赫逸紧张地看着白离,“你能感觉到她在哪里吗?” 白离正闭着眼感受心跳里的另一丝波动,摇头道:“她没事,但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不久前刚出去,我在附近找了一圈没见人影。但是我们现在得走了,司马元那边顶不住了。刚刚来了个报信的易子,说国师准备放出赤泉监狱里面的鬼童。”赫若一拳捶在墙上,“她怎么还记不住前几次的教训?!” “易子呢?”赫逸更关心那一群易子的去向,那么多人在司马元身边,如果国师要杀,肯定伤亡惨重,还有易老爷子。 赫若冬没有回答,似乎很是疲惫,眼睑下盖,唿吸深沉。 赫逸咬了咬唇道:“白离,你去找幕禾,这边我们自己解决,司马州你到时候跟你哥讨论,现在先别琢磨了,给我站起来。若冬……” 赫若冬点头道:“我们走。” 白离拉住了赫逸的衣袖。 “你干什么?跟个小姑娘似的,被你这个大男人抓衣袖我可一点都不觉得可爱。放心,我们死不了,这么久了还不了解我们吗?”赫逸抽走衣袖,“快去找幕禾。” “嗯。”白离还想说点什么,奈何反应速度太慢,人已经全走光了。 第50章 老夫 天色变得通红,像是血液染红了云层一般,山上的红土壤反射着光,一片暗红色。 不好的预兆。 幕禾收回远望的目光,移到了岁岁脸上,等待她说点什么,幕禾心里很不踏实,自己在这种关键时刻胡作非为,如果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简直是羊入虎口。 "你现在说说你不让我告诉其他人的理由吧。"幕禾感到很不自在,她应该早点说的,憋了许久的路途也不见得岁岁开个金口。 "纪匪认识两个王爷。" "纪匪是谁?" "婉妃的僕人,曾经爱过婉妃,也就是赫逸他娘。" 幕禾心说这么狗血,不过这不是理由啊:"跟赫逸什么事?难不成他怀着私慾不肯见赫逸?在这么生死攸关的临头闹脾气?" 岁岁一脸你这个外人啥都不懂的表情,道:"国师盯着两位王爷呢,告诉他们会分心的,国师精明得很,迟早会暴露,我答应过纪匪不把他的行为告诉赫逸。" 这个理由很牵强,幕禾心中不满,皱着眉头道:"严格意义上说,如果不告诉他们我的行踪,他们更分心,你这简直是藉口。"幕禾一脚把地上的碎石头踢得很远,"我很后悔跟你走。" 第57页 "皇城布满了国师的眼线,你们的人靠近会被抓的。" "我觉得是我们抓他们。" "你傻啊,他们打不过国师,再加上皇宫的赫术,你们干脆去阎王那里会见祖皇帝吧。" "那白离呢?他很厉害,至少不会让我死,难道不该让他跟着我吗?" "结界的气息是和鬼童一样的,他来干什么?坐在外面暴露行踪吗?"岁岁憋得脸通红,似乎很厌烦幕禾的连环炮,但又不得不回答幕禾,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幕禾感觉岁岁似乎在牴触回答她的问题,心中有些恼火:"之前你说过会告诉我这些事,看来口是心非啊,你不让我报个平安是有什么算计?" 岁岁深吸一口气,脸颊上的红晕一起一落:"我承认,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跟我个人的经歷有关,现在说出来也行,但你千万要等我说下去,别回头就走了。" "我会走哪去呢?"幕禾心说现在就算回去,也不一定找得到他们。 岁岁眼神往外飘了一会儿。 "你可别编故事给我听。"幕禾道,"既然我选择了相信你,就请告诉我真实的东西。" 岁岁眼皮跳了一下,无奈道:"我和我师父在十年前挖过皇陵,官方描述为,我们擅挖皇陵偷走陪葬品,还把先皇的双眼挖走,赫知山,也就是赫逸的父亲,判了师父死刑,因为我还太年幼,所以只让我坐了五年牢。"岁岁回忆当时的情景,似乎没有多少怨恨表现在神态里,"当时见过王爷他们,苏柏诺提醒了我,我才想起原来林策就是赫逸,王爷他们肯定还记得我。" "等一下,"幕禾心说话题被带偏了,"你师父擅挖皇陵偷钱,你该不会这次也为了偷钱吧?!" "不是!"岁岁恼羞成怒,"我师父不是为了偷钱,是要抓一个人,是那个人偷了陪葬品还挖了先皇的眼珠,我们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没了。" "抓谁?" "我忘了。"岁岁烦躁起来,"一提到挖眼珠,肯定就跟国师有关了,我师父十年前就发现不对劲了,辛辛苦苦孝国抓贼,结果自己变成贼,遗臭万年了。" 看着岁岁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越回忆越不爽,幕禾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事,反正已经过去了。"岁岁挥开幕禾的手,"我师父说,如果我没有判死刑,就原谅皇帝,毕竟被误会得这么深,但赫知山是个圣明的皇帝,他愿意给年幼的我一次机会。" 岁岁:"我知足了,不再怨恨皇帝。但事实绝对不会改变,我师父的一定会洗清。" "我觉得,"幕禾道,"你若把真相告诉现在的王爷他们,会得到原谅的。很明显,国师才是罪魁祸首,即使十年前不知道,但现在可以平反你师父了,你大可不必担心王爷他们排斥你,你说赫逸还记得你,那为什么半年前从悬崖底将你带回,让易老爷帮你疗伤,原谅你,放你走呢?" "是我始终放不下,"岁岁觉得幕禾说的有道理,"但是现在不需要他费心帮我,他要拖住国师,我们才有机会,大家各司其职,你也不能闲着。" "原来你是讨厌我被他们保护无所事事啊。"幕禾笑起来,随即发现自己打脸自己了,硬把笑脸憋回了头里。 同一片血红的天空,把遥不相及的人们包容在一起。 白离循着幕禾的气息来到了溪流边,正想继续走,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年轻人,能扶我一把吗?" 白离抬眼望去,树林里一个老夫拄着木杖,大腿上有个血窟窿,染红了整个裤腿,他缓缓向白离走来,白离警惕地退了一步。 "不要靠我太近。"白离会让他死得更快。 老夫似乎没理解白离的劝告,以为自己被嫌弃了,便扶腰摇了摇头,道:"我走不动了,你能扶我一段路吗?从这里到皇宫还很远,我怕我死在深山老林里了,你扶我到城里,我给些钱给你可否?" "皇宫?"白离面无表情,老夫看不出现在白离在考虑什么,"我扶你到皇宫。" 老夫睁大了眼睛,难以想像自己一下子从嫌弃到接受了。 "你是什么人?"白离靠近老夫扶起他的双臂,总觉得怪不习惯的。 "我刚从战场上逃出来,"老夫抹了一把脸,把汗水挥到地里去,"我生在皇宫,死也要回去。" 白离又多了一丝警惕,"你生在皇宫?" "是啊,我是宫里的扫地官,世世代代的。"老夫说话慢条斯理,一句话拖拉得很长,别人可以说三句了,不过扶他的是白离,正好满足了白离需要的反应时间。 "你是国师的人?" "我是被强抓到军队里面的,早就厌倦了国师的噁心行为,"老夫实力表现出呕吐状,整个脸扭曲起来,\"我是先皇的人,我不认现在这个主。" 老夫走得很慢,白离推测照这个速度走没有十个月是到不了皇宫的,老夫是命中注定死在路上了,白离直接背起了老夫。 "哎哟。”老夫在白离背上一晃,稳稳地抱住了白离,"年轻人,你心地真好啊。"腿上的伤口因为紧贴着白离的腰,又痒又痛,老夫难受地紧咬牙关,不久习惯了,又道:"你挺安静的,会不会累啊?" 第58页 "不会。"白离第一次背人,老夫的重量远远低于他估计的,"你说皇宫,现在怎么样?" "哎哟,到处是活死人,皇帝是疯了,没几个正常人在身边,连妃子都是枯尸,要是死人会扫地,我这厮也成枯尸了,还好那摇头晃脑的死人没有神志,分不清垃圾,我这厮扫地官就留下来了。"老夫不自觉地锤了一下白离的肩,马上尴尬地摸了摸他锤的地方,"我回去是难逃一死的,年轻人你不要进宫里去,会连罪的。" 白离静静地听着,无喜无悲的反应让老夫感到惊讶。 "皇宫里有解巫术的东西吗?"白离道。 "有,御书房里有材料,一次打扫的时候翻到过一些巫术的记载,不过皇帝监察得严,我那次出来后就没再进去了,只记得似乎是有关鬼童的重要材料,"老夫捏了捏白离的肩,"那么污秽的东西谁要看?我拿了就像烫手芋头一样丢回去了。" 白离眼神亮了一下,抖一下身子,把老夫往上抬一点,道:"麻烦你带路了。" "年轻人,你要看那书?"老夫直起身来,"你是王爷那边的人吧?哎,真是时势出英雄,你们一定要为老百姓们做主啊,干掉那个糟老头子!" "国师是老头?"白离往后瞟了一眼。 老夫顿了一下,嘴角一丝邪笑转瞬即逝,躲开了白离的眼神,便道:"是啊,国师不好对付,你们要小心,如果我能帮上什么忙,尽管吩咐。" "你打算死在皇宫?"白离的声音低沉,听着像是一道冷箭,"你说你是被抓去充兵的?" "哎,我知道你怀疑我,年轻人,到了皇宫,你可以随时杀了我,我只愿死在皇宫里,为了报答你,我把自己的命交给你,你尽管让我做事,利用完我之后再杀我也不迟。"老夫竭力打消白离的警惕。 "你说的,到时别后悔。"白离道。 "不后悔的,在这样的乱世活到这个岁数,也足够了,我还得感谢你愿意满足我最后的夙愿。"老夫说着,突然想起来,"年轻人,皇上现在应该还在宫里,他手里有怪物,不能靠太近。" "眼珠?"白离想起第一次见赫术的情景,他用眼珠束缚住白离,白离什么也干不了,呆在那里任人宰割,要不是赫逸他们赶到,白离觉得自己会死在赫术面前,"你知道怎样毁了它吗?" "我知道能毁坏,可惜我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或许你能在御书房里找到。" "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离开我半步,直到我杀了你。" "哎,好。"老夫稳稳的嘆了一口粗气,"照你说的做。" 白离按照老夫指的路走,不时沉着感应幕禾的气息,竟发现幕禾也是往皇宫走的,白离把心思全放在了幕禾的气息里,不由得紧张起来,赫术还在皇宫里,幕禾这是打算做什么? 白离的紧张传达到了老夫身上,老夫发现白离勾着他膝盖的手越发用力,扯开了大腿上的伤口,"嘶--" 白离从思绪里反应过来,想起自己还背着一个熟悉皇宫的人,道:"宫里还有什么能帮我们?" "嗯……"老夫摇着头思考,头撞了一下白离的后脑勺,"似乎有个密室。" "里面有什么?" "哎哟,我哪知道啊,密室不是我们能靠近的,但我知道它在哪里,扫了几十年的地对宫里的地方还是比较熟悉的,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不过,"老夫被白离抖得往上晃了一下,"你要小心,密室的防卫很严,我只能离它远远的地方扫地,一靠近就有枯尸咬过来,偶尔还看得到鬼童在里面嬉戏,忒可怕。" "即使这样,你也不可能离开我半步。"白离道,"你必须跟我一起进去,如果你想打什么歪主意……" "哎哟我的老祖宗,"老夫感到哭笑不得,"你还担心我祸害你啊,老夫我又不是国师的人,为啥要帮皇上和国师?我巴不得他们死呢,你是个好人,我即将灯枯油尽了,死之前想要做些为国除害的事情。你没见过我这些年过的什么苦日子,也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啊,想当年先皇还在的时候,国泰民安,我们小官吏每年还能回家过年,现在呢?国不像国,家不像家,就在赫术登上皇位的时候什么都毁了,先皇要是看到这种场景,还不抽死那两个禽兽!我们能做的事太少,没有力量,一直在等着救世主出现,让这个国家重新復活,有血有肉的人不多了,年轻人,你就收下我这份诚心吧。" 白离不说话,但他听进去了,点了点头。 夕阳逐渐从山顶退去,云层里的那一抹红也慢慢褪去了,余温却还在,萦绕在身上,就像被人拥抱着一样温暖。脚下的干草还沾着水,踩在上面发出?o?o?@?@的声音。泥土被脚步带起,飞得不远又落回土里,始终离不开这片土地,就像赌气离家却始终会回来的孩子一样。天色突然暗淡了下来,阳光被抽走,不知哪来的风颳得树枝摇晃,一片叶子落到白离头上,被老夫吹走了。 "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老夫担心白离背得双臂发麻。 白离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老夫惊嘆白离的身体素质,自己却昏昏欲睡了,趴在白离背上打起盹来。 第59页 晚风肆虐,夜色惨澹。 第51章 棺材 幕禾和岁岁连夜赶到了皇城,在一处偏僻的房子里停下。 话说这个房子,简直跟茅房是两兄弟,里面有个洞,向四处散发腐臭味道,一打开门幕禾就屈服在这十里飘臭的环境里,要不是岁岁提前告知到了,幕禾怕会以为岁岁想解手,或者之前有个人在此拉过稀。 只见岁岁往洞里喊了一声,伸手拉出一位魁梧的男子。 幕禾刚想打个招唿,突然看到壮汉头里有一些白丝,到嘴的话转了个弯儿:"大哥--叔叔好。" "这位是纪匪,"岁岁简单说了个名就进入正题,"挖到墙了吗?" 纪匪点头:"顺便挖了个水道。" "谢了,"岁岁拍了拍壮汉的肌肉,"你的任务完成了,我该付你多少钱?" 纪匪皱了皱眉:"我可不是为了钱才做这件事的。" "哦也是,"岁岁把手放在幕禾的肩膀上,"那我介绍个人,这位就是幕禾。她有点怕生,不要见怪。你要跟我们进里面去也可以,不过外面不久你就能见到你想见的人了。" 纪匪顺着岁岁的视线望去,两只白鸽站在树枝上朝他歪头,梳理羽毛的时候又飞来了一只,与他面面相觑。 幕禾瞧见鸽子腿上什么也没有,看来赫逸那边忙得没空回信了。 "我们走了"岁岁点了一根蜡,先往洞里走。 幕禾赶紧拿起桌上的蜡烛跟上,顺手多带了几根。 洞里够大,想来也是因为纪匪的身形,幕禾走的时候还能有风从身边吹过,摇晃了烛火。 一路上经常迎面撞到什么,一次幕禾便抬手抓住,烛火一照,原来是白骨。敢情这皇城里面是偌大的坟地? "地上那么热闹,地下却如此凄凉。" 岁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就是要这样才能抵消亡灵的怨念。" "皇陵一直都是埋葬在这里的?" "之前是埋葬在赤泉,那块风水宝地被国师用来养鬼童了。" 阴风习习,幕禾不时掩护住手里的烛火,周围的温度开始变冷,仔细聆听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声音,头上总有水滴落到髮丝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新鲜出炉的血水。幕禾怕一眨眼的功夫前面的背影就不见了,死死盯着前方,头顶的水流得满面都是,幕禾抹了一把,还挺油腻的,用火一照,手面反光。 "头上怎么回事?"幕禾道,"是油吗?" "这附近都是死人,国师在密室周围布了很多尸体,这样主墓区的死气才足够。"岁岁的声音微弱,幕禾赶紧加快脚步跟上,"头上应该是尸体腐败之后流出来的尸水。" 幕禾一阵反胃。 "喂,你这个大小姐怕不是想打退堂鼓了吧。" "我噁心一下也不行吗?" 岁岁停了下来,幕禾也跟着一顿。 "你过来一点"岁岁移开一个位,让幕禾挤过来。 眼前是空旷的一片白骨群,地上的死人形态各异,还披着衣服,似乎是被丢弃在这里的,杂乱无章地布满了一地。 "踩着肋骨和盘骨过去。"岁岁开口道,指了指边上一排排站着的枯尸,"切忌不要踩到地面。" 这也……确实,在这里守卫的也只能是枯尸了。幕禾跟上岁岁的脚步。踩在骨头上咯吱响,有些还直接被踩断了,没想到还很有技术含量--要在骨头断掉之前踩上另一只尸骨,或者小心翼翼地挪动脚垫在完整的骨头上。两边的枯尸面容憔悴,黄皮贴在骨头上,空洞的眼神看着她俩,披散的头髮半遮住脸,似有似无的笑容挂在脸上,又像随时要一口咬过来的样子,髮丝藏起了枯尸的表情,就像随时准备作案的兇手,窥伺着想要找到杀人的最好时机。 这段路似乎格外漫长,幕禾走得有些神经质了,脚一拐差点摔地,赶紧做金鸡独立,身体摇摇晃晃失去平衡,幕禾找到最近的一块盘骨,连忙踩过去,两腿作\"人\"字型立在离枯尸一臂近的地方,瞥见枯尸的嘴巴张了张,幕禾来不及尖叫先跳了出去。 "笨手笨脚。"岁岁不客气地站在前面,幕禾见前面是一块新大陆,爆发潜力一脚一块骨头飞奔过去。 终于站在平地上了,幕禾长舒一口气,揉了揉被刮花的小腿。 "你小心点别出血了,这里掉链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岁岁蹲下来检查幕禾的腿,"我可以走慢点,你也别太急。" 是谁说她笨手笨脚的?幕禾心说你这态度完全口是心非。 "前面还有什么?"幕禾关心自己能不能安全到达目的地,要是再来一段白骨路,她怕是要累晕过去了。 岁岁握住一只手骨,拖过来一整块人骨,脱下他的衣服披在身上,然后抱住人骨看着幕禾,"照我的。"岁岁拿起手骨指了指前方,“前面有鬼童,别被发现了。" 我靠,还来?幕禾瘪了瘪嘴,动作僵硬地双手捧住骷髅,拉到自己身上,腿骨打在幕禾身上,似乎活过来了一般,幕禾差点一挥手把他扔了,心里默念罪过罪过把人家的衣服脱了,抱住宽阔的肋骨时,整个白骨像是钳住了幕禾,这姿势说是温柔乡也像了。幕禾劝说自己抱着一个巨婴骨头,跟在岁岁身后。岁岁手上的烛火通过骷髅空洞的双眼照射出来,正好看着幕禾,有那么一瞬间,幕禾以为钳住岁岁的那只白骨在流泪。 第60页 "前面是鬼童,你闭上眼睛不能说话,跟着我的光线走。"岁岁命令道。 幕禾心累道:"我手里也拿着烛火啊,看不见你的光。" "你不会先吹灭了吶。" 也是,幕禾一唿气,周围便陷入了死寂的黑暗,只看得到岁岁和那只白骨停在前面等着她,岁岁的白骨两腿分开围住她,两手搂住破衣紧紧披着岁岁,露出一半的脸面对幕禾,白牙整齐地粘合在一起,远远看起来似在神气地笑。 幕禾站在岁岁身后,按她说的闭紧了眼睛,拉着岁岁的衣角前进。走了不远,耳边响起了鬼童的叫声,幕禾感到路上磕磕碰碰,有很多东西围在脚边,嘈杂的笑声满空气都是,突然抓着衣角的手被潮湿的东西掐住了,幕禾一阵吃痛,却不能把手放开,用脚踢开前面的东西,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小东西飞起来趴在幕禾脸上,罩住了眼前的光线。幕禾简直要被抓过去吃掉了,身上爬满越来越多的东西,幕禾一不小心失了手,衣角不见了,幕禾紧张地乱抓起来,把脸上的东西扒开,往最强的光线处跑去。身上的东西开始零零散散地掉下来,被幕禾乱脚踢开。 迎面被一双手搂住,直接撞上了一个怀抱:"可以了,睁开眼睛吧。" "岁岁,你不要这么突然抱住我,怪吓人的,到了直接开口说就行了。" 岁岁扔开卡在两人之间的第三者白骨:"还没到。" 末了见幕禾一脸失望,补了句:"快到了。" "前面是毒墙,你站旁边一点,别堵住了水槽。"岁岁指了指地面。 一条细长的凹陷从前往后一直延伸,幕禾蹲下来摸了摸。岁岁拔起幕禾的手臂:"眼看手不动,别摸了,里面很深,万一摸到什么不该摸的呢。" 随即引燃了幕禾的烛火。 "你就站在这旁边,离水槽远一点。"岁岁走到不远的高墙前,从兜里摸出细长的管子,蹲下,塞进墙里。 幕禾看见发光的水从墙里面淳淳流出来。 "这是贡水,泼到身上死相可难看了。"岁岁没事人一样监视着水流。 幕禾被迎面吹来的毒风呛得够难受:"外面吹来的风把水蒸发了吗?" 岁岁歪头道:"再忍一下,你会龟息吗?" 幕禾翻了个白眼。 "开个玩笑嘛,"岁岁摆摆手,"你蹲下来就好受了。" 幕禾心说自己的身体可不容她开那么多玩笑。 "往后跑开。"岁岁三下五除二飞奔过来,"墙要倒了。" 幕禾被拽着往后退了好远,轰然倒地的巨墙差点把烛火熄灭了。"闭气!" 污浊的空气扑面而来,岁岁牵住幕禾的手向前冲去,跨过了一道坎后,迎面而来一阵清风。 "到了。"岁岁掰开幕禾紧掐她的手。 一睁眼,发现不过是来到了一个空间大一点的洞里,幕禾抹了一把脸,手里都是灰所以越抹越脏,眼睛进了灰尘,灰濛濛的、干涩瘙痒。幕禾闭着眼润泽一下可怜的眼睛,睁开一看,里面摆放着四具棺材。 对焦之后,发现每个棺材都有一圈蓝光围着,从天而降的光圈使得巨大的棺材美轮美奂,可惜幕禾一点也不欣赏。 "接下来就靠你了。"岁岁在幕禾脚边坐下,"我只有一面反射这种毒光的镜子,你可要好好做选择。" "我该怎么做?"幕禾看着四具一模一样的棺材,心说难道靠猜的? "幕禾,只有你知道怎么做。"岁岁盘起了腿,"里面有一具是祖皇帝的,其他四具怕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感觉一下是哪具,我猜是左边第一具。" 幕禾盯着它认真观察,那具棺材似乎被移动过,地下有一些刮痕:"你不是知道了嘛。" "你再感觉一下。"岁岁屁股没挪过位置,道,"这种时候靠直觉反而更有效。" "你是假的盗墓贼吧?"幕禾哭笑不得。 "摆放的人早知道盗墓者有什么心思,于是将计就计做出一些露馅,你以为你分析地很完美,发现了很多小细节,其实是造墓者让你想的、给你看的。"岁岁继续道,"以前师父在的时候叮嘱过我,帝王的陵墓不能依赖理智,遇到不能确定的事情时,要么逃走,要么靠第一反应。我也是第二次来皇陵,说实话以前的三脚猫功夫确实派不上什么用场。"岁岁拍拍幕禾的小腿,"听说你们和祖皇帝是有感应的,认真点感受,应该可以。" 幕禾心说这是第几次连蒙带猜了?但还是照做闭上了眼。 寂静的陵墓里,心脏的跳动逐渐响彻了整个空间,激起一些响应返回幕禾的身体,像派出的声音带回棺材里面的消息一样,一丝丝波动返回,流入幕禾的五脏六腑,身体里面开始充斥着心跳之外的跳动,仿佛打乱了脉搏的传递,长了无数个小心脏,紊乱地跳动着。幕禾快要窒息了,听觉变得异常敏感。 "嗯?" "怎么了?"岁岁抬头道。 "你还在我身边?" "是啊,我没动过。" 幕禾身体一阵抽搐睁开了眼睛:"棺材里面的都是死人吗?" "不然呢?"岁岁哭笑不得,"就算进去的时候活着,这么久也早死了啊。" 第61页 "可是……" "你感觉到哪个了吗?" "右边第二个棺材里面有心跳声。" 岁岁的唿吸一顿,随即侧耳聆听,似乎确实有什么其他的声音,"就那个吧。你还有什么发现没有?" "那个棺材比其他三个奇怪很多。"幕禾担忧道,"我感觉里面有什么强烈的东西在。" "像什么?" "有点像鬼童的气息。" 岁岁拍拍幕禾的胸膛,把幕禾的胆子拍回肚子里去:"就是它没错了。" 岁岁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幕禾差点想把她拉回来,她实在觉得里面的东西很危险。呆站了一会儿,幕禾才跟过去,看着岁岁夹住镜子伸到光线中,上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地上留下一段毒光的缺口。 岁岁把灼烧的镜子往墙角一丢,抬腿跨进光圈内部:"进来啊。"看着幕禾呆站在外围盯着棺材出神,岁岁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岁岁,你快出来,我有不好的预感,你先出来。" "哎你真是。"岁岁板着脸不乐意道,"都在你面前了还装孙子。"说着便从兜里拿出一根伸缩棒,插入棺材的缝隙,往外撬动棺盖。 "咦?这个棺盖好轻。" 幕禾来不及拉回岁岁,棺材里伸出一双手掐住了岁岁的脖子。从头顶上掉下一个鸟笼状的东西锁住了幕禾。 四周悠悠响起男子调戏似的声音: "欢迎光临,我身为鬼男的后人,代表祖先向你们问好,幕禾。" 第52章 熔炉 幕禾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岁岁的头垂了下来。幕禾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一瞬间的动作。男人从棺材里跳出来,吹了吹口哨,墓室口冲过来一片枯尸,毫无规矩胡乱挤着进来。 "你把她怎么样了?"幕禾颤抖着问道,脑子里一片空白,唿吸断断续续,"她怎么了?" "我把她脖子扭断了。"男子悠闲道,"对了,这里还有鬼童,他们最爱吃人肉了。"说着便拿出鬼眼,那只眼珠发着白色的光,男人用力一掐,白色的光瞬间变成血红色,如燃烧的血液,火红的光燎得很高,不久便听见一阵嘈杂的嬉笑声,鬼童身子小,如洪水一样涌了进来。 幕禾就算愣是白痴,也猜到了男人的身份,从她嘴里爆发出了有生以来最愤怒的口气:"赫术--" "诶,"赫术答应道,指着倒地的岁岁,下达了令幕禾心肌梗塞的命令,"你们可以尽情享受这个女人。" 十几只鬼童跃到空中,老鹰抓老鼠似的抓住岁岁的身体,开始撕咬。幕禾口里涌出了铁锈味,内脏因为过于愤怒裂开了一点,但也足够使幕禾两眼昏花。 "我们走。"赫术命令几个枯尸抬着锁住幕禾的笼子,爬上棺材,赫术按了开关,墓室上方开了一个口,枯尸便把幕禾送到地上去。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幕禾有些神志不清,用暗力使自己清醒一些,"你为什么会在棺材里?" "密室就是用来吸引你们上当的,不然为什么叫密室?"赫术点燃了熔炉下面的火。 幕禾一惊,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熔炉,形状是倒葫芦,一点火,下边的小圆室火光四溢,幕禾被枯尸抬到熔炉的上端,一松手,坠落到大圆室里,枯尸抽走笼子,快速盖上了炉盖。 幕禾被烈火围住,皮肤被灼伤,开始有一些暗红色,炙热的温度使幕禾无法思考,无法说话,身体里面的水分在蒸发,喉咙太干涩,连□□的声音都有了一百岁老人的沙哑,头皮发麻,头髮一丝丝往下掉,幕禾闭紧眼睛,也不能阻止不断烧出的眼泪,耳里充满了高音的鸣叫声,幕禾被困在熔炉里,尝试想站起来,却被头上的炉盖顶着,熔炉壁异常高温,幕禾接触炉壁的衣服已经烧黑了,高温正渗入她的皮肤里。 "对不住,"赫术坐在炉旁,不断往火室里塞木头,"你死了,这场战争就结束了,我会好好整顿这个国家,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巫术了,我会杀了国师,努力让这个国家富强起来。"赫术嘆了口气,继续道,"其实我不喜欢死人,但我又必须吃了你才能活命,我真的是不愿意这样做的,我犯下了如此重的罪,作为补偿,我会把这场战争载入史册,放在枕边,不敢怠慢这个国家,你要相信我。"说到最后,赫术的语气变成了渴求,像在恳求这个世界相信他一样,"我是真心的,相信我吧。" 赫术在熔炉前磕头,久久不抬起。 就在这个缝隙时间,地下墓室里射出一个火苗,点燃了地上积满的木头,火舌燎遍了整个密室,如匍匐的火龙围住了赫术。 "找死!"赫术刚想避开大火跳入地下墓室,杀了那个血淋淋的女人,却发现入门口关上了,旁边的开关被贯穿毁坏。 "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挺贞烈的,甘心自己被鬼童咬死,也不肯见我。"赫术向密室的门跑去,先出去再说,里面烧得很厉害,幕禾也躲不过一死,过几天木头烧完了,再回来拿长生丹药吧。 门打开了,但赫术的脚步还停在密室里面,电光火石的时间,白离沖了进来,跳上熔炉把奄奄一息的幕禾捞了起来。 第62页 "你们互相作伴哈。"国师说完,门便砰的一声,赫术的鼻子撞到了门上,他清清楚楚、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的那个佝偻身影--国师从外面把门锁住了,连同把赫术也锁在密室里面! "你和国师串联了什么?!"赫术摇摇晃晃,鼻翼抽搐得挤出一个可怕的笑容,"白离,你和国师在一起?" 一阵黑风唿过,赫术的头便飞了出去,鲜血从脖子喷涌出来,赫术的身体还没倒下,脚步混乱地往前走了几步,才整个身体倒在地上,如同一块砖头一样。 赫术死了,以他的所作所为,白离本该把他分尸,但现在他被自己背了一路的国师出卖,锁在烈火里面,此地不宜久留。 白离刚在脚边聚集了一些黑风,却没想到把火舌引到身上,白离马上散开黑风,抱着幕禾往墙一角后退,该去哪里?白离也不知道,密室里还有什么?白离看到了赫术,在火焰中挥开一条路,将赫术的身体抓了过来,已经烤焦了,白离在他身上乱摸,以图找出什么来对付燃烧得越来越厉害的大火。一只眼珠滚了出来,白离刚想捡起来,意外发现燎然的火舌触碰到眼珠的时候,迅速退了回去。白离抱起幕禾,手里握着眼珠放在幕禾胸前,瞬间遣散了她周围的火焰。 这个密室不大不小,该烧的地方都烧遍了,只剩下白离那个墙角还未被大火吞入,火舌跃跃欲试,始终绕不到眼珠后面,只能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白离闭上眼睛,试图找到其他的出口,这里的空气实在太炎热了,再这样下去,不被烧死都会被闷死。本来没抱太大希望,却真的感应到了某个地方,在烈火里某处,有个出口。 白离皱着眉头,寻找切确的地点,闭上眼睛抱住幕禾沖入火焰,大火里几乎没有空气,白离闭气并捂住了幕禾的鼻子,火舌舔舐着全身,衣服烧得焦黑脱落,虽然很快找到了出口,却是刚刚才被锁住的地下墓室。白离心脏一紧,用力捶打门,纹丝不动。 焦躁、无助、难受、痛苦……逐渐跃迁成了绝望,白离必须冷静下来,火舌不敢舔舐被眼珠保护着的幕禾,便使足了劲儿往白离身上发力,汗水流满了脸颊,白离正打算退回原来的墙角,但那里早在他离开的时候就被大火趁机而入了。 白离闭紧眼,现在还有这个奇怪的眼珠,还能干什么……"给我打开门……给我开门……"白离默念着,突然门里伸出一只手骨,把门推开了,鬼童露出了童稚的笑容。白离不管三七二十一,带着幕禾跳了进去,头上的大火烧不进地下,只能偶尔伸出火焰向地下招手,像妩媚的妖火。 白离全身被烧得通红,一些皮肤甚至变得焦黑,一滴血也流不出来了。鬼童们坐在一具女尸身上,歪头看着白离,没有攻击的意思。白离看了看手里的眼珠,大概是这怪物的杰作。意识到没有生命危险后,一放松,白离便觉得头痛欲裂,仿佛身体被撕开了一样,他难受得弓起了身子,焦黑的伤口渗出一些鲜血,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快穿膛而出了! 鼻子已经不够用了,白离张嘴大口大口唿吸,要把身体里面的浊气全部唿出来,他看了看幕禾,紧张地伸出手按住她的人中,手指夸张地抖动着--幕禾还有气。白离扶起幕禾坐在自己腿上,检查她的伤势,没有一块正常颜色的皮肤,连头髮也被烧焦了,乱蓬蓬地堆在一起。白离刚想咬开自己的手腕,一个声音在周围响起: "你先冷静一下,我敢保证幕禾会恢復的,不用你献血。" 白离疑惑地抬头望了望,又看了看鬼童,鬼童摇头表示不是他们。 "你看不见我的,放心,我不是你的敌人……" 白离用力掐了掐眼珠。 "哎别那么用力,好痛,你温柔一点,我刚刚醒来。" "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与你们俩的祖先是朋友,也就是那道白光之前,你们出生之前,我还在你们祖先眼前啊。" 什么祖先?这句话有些混乱,白离放弃听他的声音,咬开了自己的手腕,往幕禾嘴里送血。 "哎呀,你……你你你,都说了别这样,到时候幕禾醒了见你死在她面前,该作何反应?她肯定也跟着你死……" "你只会说大话,我没看到能让幕禾活下去的证据,除了我的血。" "咳咳咳,真是的,我怕你不乐意照我做的嘛,咱们先打好关系……" "废话。" "你去你右手边的那个棺材里,我的尸水还在里面,捧一些给幕禾喝下去。" "毒?" "哎,我身上可全是宝,你要是不信自己先喝几口,看感觉怎么样。" 白离抱着幕禾慢慢过去,路过鬼童的时候看了一眼,确实没有杀意,白离慢慢放下幕禾,一掌打在棺盖边,那可怜的棺盖就飞了出去。 "粗鲁。"鬼男批评道。 棺材里面装满了黑色的尸水,怎么看怎么噁心,连白离都犹豫了一下,才将手伸进水里,捧了一手的尸水,皱着眉喝了下去,原以为会像所有的尸水一样腐臭,却意料之外的没有味道,如同溪流缓缓从嘴里流入,浇灌身上每一处被灼烧的黑土,顿时心旷神怡,仿佛重新获得了生命。白离一阵喜悦,开始一次又一次往幕禾嘴里送尸水。 第63页 "你省着点喝,就这一棺的尸水。" 幕禾咳嗽了几声,便醒了过来,她迅速坐起来扒开白离,看见岁岁的尸骨顿时尖叫起来。 白离疑惑道:"那是谁?" "是……是……"幕禾的嘴巴打着架,根本说不清楚,过度的惊吓使她语言混乱,不一会儿又活活晕了过去。 "幕禾发生了什么?"白离只能对着空气问道,语气里有些责备。 "我看看。"那道声音说,白离看了尸骨半天也没见到有谁过去"看看"。 "我只能看到她们进入墓室的记忆,这是幕禾的朋友,被我那不肖子孙杀了。" "谁?" "赫术,你见过他了吗?他杀了这孩子就把幕禾带上去了。如果遇见他,就替我杀了他吧,无药可救了,哎。" 白离眼里闪过一丝仇恨,转瞬即逝:"他已经死了。"说着转头看向黑尸水,把它当做这个空气男的本体,"你替我看护幕禾,我要出去杀一个人。" "孩子,你喝了尸水,出不去了,要等有人破开结界才能出去,我们仨都困在这里了。" 白离幽怨道:"赫术不是带着幕禾出去了吗。"白离看了一眼依然炽热的火舌,决定走墓室另一端的出口,枯尸和鬼童是从这边进来的。这里能通到外面。白离刚刚走到出口处,就被一道白光推了回去,白离便开启狂风模式,却发现墓室里的空气根本旋转不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这是结界,你出不去的。"鬼男暗中嘀咕,是不是因为自己醒来,才开启了这个结界的?想归想,总不能说出来,毕竟现在想睡也睡不回去了。看着白离这幅想做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样子,鬼男倒挺会换位思考,"你守在幕禾身边,等她醒来照顾她一下,这孩子吓得不轻,你一走我再吓吓她,怕是又要添几分伤了。" "你是谁?"白离觉得这个男人有几分熟悉,明明没见过本人,却总觉得这个人"很欠扁",又觉得这人肯定没什么好形象,虽然是个好人,但总归是一个熊样。 "呃……我不想告诉你,你自己想。" 说得好像白离想得出似的,白离回到幕禾身边躺下来,双手垫在脑后,开始想之前发生的那一幕,赫术被他杀得太快,本来应该拷问一下的,谁知道自己杀的居然是头目之一,也是太迅速了。还有那个背了一路的"扫地官",居然是国师,白离的眉头一皱,无法想像自己做了什么,要不是他的身份,白离倒觉得这个老头很"和蔼可亲"。一路上国师把自己骂的那么惨,露出要把自己千刀万剐的气势,那么逼真,难道国师以前是唱戏的? 第53章 易子 "人齐了吗?"洪匀被鬼童逼得步步后退,一丝汗珠从他额头上流下来。 "齐了!" "我们撤!"洪匀一声令下,鼓号响起,前面的士兵们如临大赦般往回跑,甩开了小短腿的鬼童们。 "撤去哪啊?"司马州抬起头来,长时间的低头研究使他视野模煳,脖子发麻,坐在摇晃的车上迎面吃风。 "去赤泉。"赫逸摸了摸阿州的头表示不会有事,奈何司马州没领悟,反而抱头抽泣起来。 "干嘛干嘛?"司马元见状,用手指推了推司马州的额头,抬起又落下,"你可不是一个人,别把担子全部往自己身上挂。" "我解不出来……"司马州两眼泪汪汪,依旧是掉不下的水,"哥,为什么会这样?哪里出问题了?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巫术?" "是我们信息不足。"司马元一放手,阿州的头便垂了下来,耷拉在双膝之间,司马元嘆了口气,"若冬王爷,接下来怎么办?" "苏柏诺那边还没沦陷,"赫若冬顿了顿,仿佛要拿出最后的一根草粮一般,"我们先去那里避一避。" 易老爷子鬍鬚一阵:"柏诺那孩子自己的地盘都忙不过来了,我们再去添乱有用吗?" "没错。柏诺那边都是人,你要引鬼童过去把咱么的后路给断了吗?"赫逸补了一刀。 "我们还能去哪?!”赫若冬发飙了,把车扶手拍得断了一根。 "别损坏公物,这车可是限量版的,"洪匀望着赫若冬不断升高的气愤,补充道,"回赤泉的水帘洞。我早些年派人在泉水之后挖了洞。" "你们可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洪匀顺着赫若冬的眼神看过去,赫逸轻佻地对赫若冬眨了一下左眼,洪匀瞪了一眼,心说我的形象都被你毁了,怪不得赫若冬听了我的话会半信半疑,敢情是有师傅必有其徒弟? 鬼童虽然杀伤力强,但幸好步伐还是与普通的小孩一样,正面交锋干不过,逃跑还是躲得过的。 赤泉依旧是血红色,红泥土混着泉水在高空倾盆而下,站在瀑布底下的人们仰头望去,看不见顶。 "那么凶的瀑布,你确定能活着冲进里面?"赫若冬心说哪里不好选非得把藏身地建在瀑布里面。 "谁让你直接冲进瀑布里去呀?"赫逸绕过飞流直下的水帘,走到瀑布后面的山崖底下,用手握住一块突出的石头,用力往旁边拉,坚固的悬崖底下赫然出现了一个洞口,赫逸招了招手,自己先进去了。 第64页 赫若冬看了看瀑布盖住的悬崖底下莫名其妙出现的洞口,心说这哪是水帘洞,明明就是一个石窟。 待所有人进去后,司马州便悲催得迎来了铺天盖地的问题。 赫若冬把屁股下?r手的碎石扫开,问道:"你的研究进程到哪了?" 易老爷子:"阿州,有什么材料需要用吗?我这有些药材……" 赫逸:"要找什么人问问?还是你自己继续研究?" 司马元:"阿州,这段日子你还想到哪些线索?毕竟只有祖皇帝这一个联繫,实在太少了。" "咳咳咳,"司马州有些头昏脑转,"你们能不能一个一个地问,你们问的我都不知道,所以我还是直接说我的吧。" "鬼童和枯尸的怨念都很少,想来生前并不排斥死亡,但怨念是巫术里面最主要的控尸方式,所以国师肯定用什么代替了怨念,而他手里的眼珠大概就是这个代替品。" "为什么白离打不过鬼童?我认为只要切断了眼珠与鬼童的联繫,鬼童就会像枯尸一样简单。" “最主要的,是什么东西在眼珠里面,我不知道这个,所以无法切断鬼童的联繫。其实无论是怨念也好,仇恨也罢,只要明确了驱使死者的感情,便能通过巫师的安抚得到解放,可是我试过了,根本没用,鬼童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不可能所有人都因为一个感情被国师驱使,况且鬼童年龄小,理应没有太浓重的感情,而国师却只握着一个眼珠,便像提线木偶一样统一指挥鬼童,我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怨念能够有如此广的范围、如此深的感情、还能服从兇手的命令。" "会不会是别的东西联繫着鬼童?"洪匀道。 "我也想过,可我从没看过巫书上有其他的控尸手段,可能国师天赋异禀,自己创造了一个方法,可怎么才能知道?靠猜吗?我现在完全一头雾水" "以前不好好读书,现在书被毁了,你就当做自己读完了全部的巫书吗?"司马元拍了拍弟弟的背,"当初父亲把唯一的入学资格给你,你是不是太小看这个机会了?" 司马州辩解道:"那么多的书我怎么看得完?我已经努力了,有多少次本家的孩子旷课斗蛐蛐,我还屁颠屁颠地跟在老师后面,有多少次我赖在书室里面忘记吃饭,你根本没看到,你没看到就认为我在玩吗?" "好了好了,你们兄弟俩别吵,"赫逸打了个圆场,"现在什么时候了?阿州你还需要什么信息?" "不知道!" 靠,这小鬼……赫逸平復一下心情,道:"幕禾她们传信来了,易心,易灵,你们组一队,去这个纸条的地方探一探,顺便问问幕禾她们发现了什么没有,易辉,易煌,你们去找找国师的下落,记得不可以逞强,确定了就回来,离国师远点。" "是。" …… 破烂的房子里面,两根蜡烛倒在桌上,什么也没有。 易灵打开尿壶看了看,又搬起墙角的酒壶,房子里面的东西找了个遍,也没发现一个洞。 "阿心,你确定幕禾她们是从地洞进去的?这里哪有什么地洞?" "你听这里。"易心在桌子左边的地面上踩了踩。 "怎么了?" "你踩一下你那边的地面。" 易灵踩的时候,易心也跟着踩。 "声音不同。" 两人挖开地皮,才看到深不可测的洞口。 "就是这个了。"易灵刚想进去,被易心拉住了。 "不可能是幕禾她们把洞口重新堵住的。"只有外面的人才能挖土堵住洞口。 "可能还有同伴呗。" "不可能,幕禾从这里进去,除非密室里面有出口,不然不会把洞口堵住,可是你想想,密室里怎么会有出口?" "不然呢?"易灵细思极恐,"难道是有其他人把洞堵住?" "是敌是友还不知道,不能贸然进去。" "说不定是幕禾她们出来时顺手堵上的。" "那她们也应该回来我们身边才对,这么久了还没有音信,怕是出什么事儿了。" 易灵拍了一下易心的头:"兄弟,想什么呢?尽往坏处想,我们进去找不就行了,说不定她们被埋在里面出不来,在逛隧道呢。" 易心严肃的眼神让易灵心头一紧,把手从他头上抽了回来。 "我往坏处想,是因为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幕禾她们没有那么多闲情去玩,现在是敌强我弱,任何小失误都不能忽视,可能意味着危险和死亡。"易心继续道,"我进去,你在外面放哨,两天之内我会出来,如果没有,你就自己回去,不要进洞了。" "什么?"易灵不满,本应该是他下去的,"我在外面无所事事?不行,我也得进去,你一个人根本没有战斗力。" "让你放哨,是为了掩护我,别让敌人发现我们。"易心道,"你别发小孩子脾气了,你这粗心大意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吗?我进去以后,你把洞口堵回去,藏起来,看看有谁再来这里。" 易灵举双手投降。 第65页 地底隧道似乎格外漫长,易心路上遇到不少枯尸和鬼童,但他们就像隔壁邻居一样看了一眼易心就各自继续徘徊,易心倒白白吃了不少惊吓,每次以为自己命可休矣的时候,鬼童朝他堆满笑容地让开道路,实在令易心毛骨悚然,着些死人怎么如此友好?差点就要撕下身上的衣服当哈达挂在易心脖子上了,易心战慄了一下,继续前进。 "初极狭,才通人,復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易心走进宽广墓室的时候,心中有此感想。 "谁?"白离看见易心的头从门口伸出来左右打探,像个贼一样。 "啊!白先生!你……"易心与白离的四目相对时,忙把"你还活着"给憋了回去。 “易子?" "是我,"易心感嘆白离居然认出了自己,"你们怎么不出去呢?" "出不去。" "啊?"易心特意退回门外,又再进来,表示疑惑。 鬼男抱怨道:"别让他进进出出,我好痒。" 白离四下望了望,道:"你不是没有形体吗?" "呃……我总不能说你在我肚子里,或者我的气息在你体内进进出出吧?多噁心。" 确实,白离突然有点反胃。 易心看着白离脸上各种表情,还对着空气说话,心里咯噔一声,又往不好的地方想了。 白离向易心招了招手:"放心,我没病,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你尽管说,从头到尾地说,我听着。"易心以一个虚心求教的学生样正襟危坐在地上。 白离本以为是一问一答,没想到人家只是传信的,便从他遇到老夫开始到现在一路说下来,期间易心不少眉飞色舞,而白离则讲得口干舌燥,白离从没讲过如此又臭又长的话,讲完时差点倒地晕过去了。 "我一定把你的话传达回去。"易心兢兢业业道。 白离则头晕眼花,仰躺在棺材上当了一回死人。 易心回到洞口敲了敲地皮,易灵嚯地一起身,把易心扒了出来。 "阿辉那边出意外了,刚刚传信给我们。"易灵焦急地来回踱步,"我们过去帮一下吧。" 这才一天半的时间,易心算了算自己在洞里,半天走路,一天听讲,便道:"趁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得赶紧回去,你必须跟我一起走。" "你遇到幕禾她们了?" 易心不想把岁岁遭难的事情告诉现在这个没几个脑神经的冲动鬼,便道:"遇到了,她们说了很多。" 易灵又拉了一把匆忙的易心,担忧道:"阿辉那边怎么办?我们见死不救吗?" 易心对易灵的粗犷感到气急败坏,踹了他一脚:"你去找死吗?阿辉他们就算自己解决不了,我们两个还能把消息告诉王爷他们一起想办法,你有没有脑子?我们两个的任务是传信,万一被抓了,事态更严重,消息阻塞,司马少爷的进程无法推进,我们还得麻烦王爷他们营救。" "也对也对,"易灵脑子开了窍,道,"岁岁还好吗?" 易心脚步一顿,一股暖流盖住眼睛,"如果我们回去,她就还好。" "你怎么不把她们带上来?!"易灵责备道。 "傻瓜,我要是能带早就带回来了!"易心怒视易灵,简直不知道这人的脑瓜子里面有多少水,眼底的泪未经察觉地流下一滴,易灵一愣,闭嘴不敢说话了。 易灵心想,岁岁不会让幕禾出事,所以出事最严重的肯定是岁岁,他虽然没见过岁岁几次面,但他喜欢她的纯粹和忠诚,他曾像期待彩虹出现一样期待见到她,可岁岁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 彩虹终究会消失,但易灵的期待一直没变。 "你笑什么?"易心眯起眼一副揭穿了易灵心事的表情。 "我哪有笑?我只是扯了一下嘴角而已。" 易心嘆了口气,加快了步伐,他可不想再呆在这个皇城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这一次出任务,带回来的是有生以来最大的奇蹟,易心突然握住了易灵的手,猝不及防地让易灵抖了抖。 "雨过天晴。"易灵指了指天空。 "可惜没有彩虹。"易心摊手道,"你就喜欢看着彩虹发呆,其他的景色也很美啊,易老师说过,易子要平等对待一切美好的人和事……" "那是救人的。" "做人也一样嘛。" "怎么可能做得到平等。" …… 第54章 破术 "赫术死了……"赫逸不禁担忧起赫若冬来,却不敢看赫若冬,因为在一瞬间,他看到赫若冬脸上有泪痕,突然有点后悔自己说出的话,周围人都闭了嘴,连转述的易心看见这情景也不敢说话了。 "那啥,术哥哥或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苦衷……"赫逸打破沉寂道。 "闭嘴!"赫若冬转过头去背对众人,"他只是被国师利用了,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赫逸坐下来,顺便挪到赫若冬身边,听他讲道:"他身体不好,为了过正常的生活,动了歪心思。" 第66页 "没有人理解过他的心情,连我也从来没进入他的心里,我把他的病当做理所当然,把他的抱怨当做耳边风,就算听到他活不久了,也只是同情他,甚至觉得能活到现在很不错了,暗自为母亲和我的努力骄傲,我和母亲经常劝大哥不要想太多,安度最后的日子就好,我知道他想活得久一点,他千方百计地寻找活下去的机会,可是母亲觉得他有二十年的寿命已经足够了,有多少人连二十年都没活到呢!我们总是让大哥往下比,往下活,直到把他拉入深渊,他压抑多年的心情终于爆发了,除了国师会像他自己一样为他的寿命着想,没有人再期待他活得更久。" "我知道的,如果我得了大哥的病,也会像他一样苟且偷生,想尽办法活下去,如果连最亲的人都放弃我,那我也会不再信任任何人,自顾自努力,最后将所有的怨恨发泄到更多人身上。" "我只是觉得,我和他不一样,他早死是他的不幸,我不会像他一样,我有我的人生。" "这样对比起来,我比国师还可恨,国师再邪恶,至少他费尽心思为大哥的寿命着想,让他多活了十年,而我从未期待过大哥能抗衡命运……" "呃……"赫逸打断道,"若冬,有时候表象不能代表一切,赫术多活的这十年干了什么你也看到了,说实话我觉得是国师害了他,这些年他肯定活得比死了还痛苦。" 赫逸瞄了一眼赫若冬的侧脸,见他又撇过脸去,"就算术哥哥为了活下去的信念是好的,可是他的做法却足够侵蚀他的灵魂了,他已经忘了回家的路,让无数人与自己陪葬,连父亲都没有这样想过。" 赫逸顿了顿,道,"十年前,他死了会有很多人为他哭泣,捨不得他,现在他死了,除了我们哥俩,大概其他所有人都觉得大快人心吧,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用自己的灵魂换来的寿命,太不值得了,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最后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如果我是他,这十年我宁愿不要。" 赫若冬转过头来拉了拉赫逸的耳朵,苦笑道:"说的好像你是先知一样,你能知道自己活下去会变成魔鬼吗?" 赫逸掰开他的手指,感到自己的耳朵充血了,也不知道是被揉红的还是被羞红的,为了让赫若冬放开一点说这话,没想到人家还怼回来。 "咳,"赫逸宣布道,"若冬没事了,阿心你继续说。" 易心吸了一口气,吐出来的便是鸿篇大作,众人的表情丰富多彩,心情忽上忽下,好不容易听他说完了,才细心地捎了一口水给他喝。之后,众人目光一致地看向了司马州。 只见他眉毛上下移动,大耳扇风,抬头道:"事情清楚了,有好消息和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 "去去去,搞什么高深莫测,这么土的话你也说得出。"赫逸焦急道,"好消息。" 司马州心里评论了一番赫逸的大变脸,继续道:"眼珠联繫着祖皇帝的灵魂,白离手里拿着其中一个眼珠,而现在祖皇帝的灵魂也已经醒来了。" "坏消息是--国师手里还有一只,而且这只眼珠可能是雄的,白离那只是雌的。" "……" 这比喻还挺贴切的。 赫若冬打断道:"你怎么知道?易心没有说过,是你自己猜的?" 司马州被说地脸颊一红。 "若冬哥呀,这确实很好猜嘛。"赫逸又凑到赫若冬身边去,差点黏在一起了,"取个暖哈,这里怪凉的。咳咳,刚刚说的,白离被推进密室里之前,国师肯定想到过白离会从大哥身上找到眼珠,进入地下墓室里去,不然就只有被烧死的份儿了。" 赫逸看了一眼赫若冬,确定他没生气,便继续道,"而国师也应该知道白离跟幕禾会被祖皇帝的结界锁住,他只需把我们一网打尽,便可以拿着他那只……雄眼珠干掉白离,国师先借用白离的手杀掉赫术,再利用结界分离白离和我们,剩下的事就好办了,我们全都会被鬼童干掉。国师不可能把与他那只眼珠力量相当的东西送到白离手中。" "阿州,你能打开结界吗?"司马元道。 "也许能,"司马州犹豫不决,"我能把祖皇帝的灵魂收回白离那只眼珠里面,要用一些巫具就是了。" 刚说完,就听见门"砰"一声打开,易辉失魂落魄地冲进来,司马元扶住了易辉的肩,他摇摇晃晃的脚步才停住。 易辉吞了一口唾沫,自责道:"我们被国师抓了,国师说……让我们三天之内到皇城里去,他在皇宫城楼上等着我们,如果我们还想让易煌活着的话……" "三天之内?我们从赤泉去到皇城起码需要四天,国师想玩死我们?"赫若冬站了起来,怒视易辉,"出门之前就提醒过你们不要逞强,尽给我坏事!让我们去皇城?那里已经没有活人了!你以为我们会为了一个易子毁了所有的希望吗?!" "赫若冬!"赫逸拉住急躁得想揍一拳易子的赫若冬,"我们确实要为了一个易子进皇城!" "你疯了吗?!" "易子也是人,如果你被抓做人质,你希望别人像你那样说话吗?!你以为你是谁?再说了,就算阿辉不回来说这事儿,我们也必须去皇城……" 第67页 "去皇城中计吗?" "去皇城把白离幕禾带出来,顺便把祖皇帝也带出来,阿州说了能收回魂魄,如果做到了,我们便极有可能转败为胜。" "收回来那只眼珠就能变性?" "白离那只眼珠没有被污染,祖皇帝收进去便不会被国师控制,这样看来,就算国师那只眼珠再厉害,也厉害不过祖皇帝本尊不是吗?" 司马州见赫逸说的头头是道,明明自己才是巫师,却发现赫逸比自己还懂,顿时自卑得捂住耳朵。 赫逸转头向易辉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易辉摇了摇头,连嘴唇都晃得左右摇摆,他既激动又感动,顿时连话都不会说了。 "很好,国师把你放出来传话,定是不会让你半路而死,但是易煌就不一定了,他知道我们一定会为了救人质到皇城去,到时还真不知易煌的死活了。”赫逸见易辉麻木地站着,用一种渴求的眼神看着他,心里也不好受,道,"阿辉,如果我们救不回易煌,你会恨我们吗?" 易辉的嘴唇像被黏住了一般,想说话却说不出,他知道死亡对他们来讲无处不在,一路下来死了不少易子,易煌的死也只是普通的为国捐躯而已,可是……可是为什么就那么不甘心呢?自己活下来,实在是太幸运了,幸运得让他觉得是易煌的死换给他的。王爷为了他们的命将计就计,也足够让他感动了,他没什么太大的要求,易子被王爷当成"人"来对待,他们便愿意为了王爷做牛做马,国师是怎样的人他也清楚,真的不能抱太大的希望。如果能赢,易辉的脑海居然一瞬间出现了盛世太平、人们安居乐业的景象,如果能赢,他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大概易煌也是这么想的。 易辉的嘴唇终于张了张:"不恨,愿意为王爷效劳。" 赫逸见易辉终于回了魂,暂时还不能刺激他,便对易心道:"你去祁燕告知柏诺,让他从现在起三天到达皇城,与我们汇合。" 所有人都心领神会,这会是最后一场大战。 坐在车上,赫逸用细木条戳了戳赫若冬:"以后,你可要当一个好皇帝,不要像刚才那样了。" "哈?!"众人异口同声,哈得赶走了赫若冬内心难得产生的感动,众人突然注意到了赫若冬的黑脸,便把话声拐了个弯:"哈嘁!"、"哈哈哈"、"哈呀对呀"…… 赫若冬无语地看着赫逸。 众人对这个话题插不上嘴,便通通把耳朵竖起来,仔细偷听这关乎国家的大事。 "我说你呀。"车轮子划过石头一抖,赫逸的声音像断了气一样,"有空多去民间逛一逛,把你那十足的公子气收一收。" "我这一逛还不够久吗?" "你看你都去了哪些地方,"赫逸摆起了算帐的姿势,差点要把洪匀的算盘抢过来了,"祁燕那边你根本就没理过柏诺,还不给人家颜色,赤泉这边不肯睡地铺,宁愿站着睡,还不肯靠着破屋子的墙,你整个人都成了摆设的国宝,后来你回娘家那儿,八成也没遇到几个布衣,是不是?没和平民一起过生活,便不知道人间疾苦。" "那皇帝这位儿我让给你了。" "别,不用。"赫逸狡黠一笑,"我不适合当皇帝,我还是乖乖当个江湖中人就好,自由点。" "你要求真多。"赫若冬年少时从未想过自己会安然地坐在这个没娘的弟弟旁边,耐心地听他说话,真是世事多变,赫若冬嘴里露出了一小点微笑,却被赫逸尽收眼底。 "我要求不多,"赫逸突然觉得世界开阔了许多,"只是希望以后在江湖上别听到有人说你的不好,我才好当个皇上的拥护者,平平安安度过一辈子。" "有谁能把你怎么样?" "多的是了,"赫逸把手搭在赫若冬肩上,指了指洪匀,"比如这位。" 洪匀则回了一句:"你屁股痒了?" "屁股撞着车子,疼呢。"赫逸随即正色道,"若冬,以后皇帝就是你的,江湖就是我的,我们互不打扰,见面的机会也少了,来来来,多看我几眼啊。" 赫若冬极不情愿地看一眼赫逸这幅鬼样,居然看出了一点洒脱的气场。 "哎,咱兄弟一场,虽说你以前老欺负我,但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赫逸翘起二郎腿,"我以前在御书房的侧间里找到祖皇帝写的一幅书法字,你有空过去看看。" "写了什么?" "你自己去看。"赫逸眨眼笑道。 "就你爱搞神秘。"赫若冬移开肩膀上那只咸猪手。 "你这不还没当上皇帝嘛。"赫逸双手撑在车杆上,"为了好奇心,你也要把皇宫夺回来。"说着忍笑看赫若冬的反应。 "赫朝的江山只能赫氏来守。" 洪匀本闭着眼放松,听见这句熟悉的话,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看过来,赫逸对他来了个飞吻,把洪匀噁心得又闭紧了眼。 "英雄所见略同。"赫逸调戏完洪匀,又向赫若冬打起了嘴炮,"虽然你动机简单,但多在民间打磨打磨还是够资格的。" 第68页 "你又来。" "你很好,勇敢、努力、有情。"赫逸还没表扬完三句,便成了,"虽然有时候脑子不好使,时常嘆气,还嫌弃老百姓……" 赫逸迎面撞见了赫若冬的眼神,道,"你看你,说几句不好的话就生气了,以后大臣们怎么进谏吶?你先听我说完,虽然你身上很多缺点,但是你正直,热爱这个国家,我看过与布衣平起平坐的你,所以对你很期待,虽然仗还没打就说这事儿感觉有点早,但我知道,等你真的当上了皇帝,我说的话分量就少了,即使我们最后输了……这也是有可能的,你在我心里,也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 赫若冬转头,与赫逸面对面看着,突然觉得这个少年在自己心里变得高大了许多。 第55章 死亡 "吁--"车队停在城门口。 不迟不早,赫逸与不远处赶来的苏柏诺四目相对时,打招唿的话还卡在喉咙里,一股温热的气便笼罩了双眼,苏柏诺的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片人马。 直到苏柏诺来到了身前,赫逸也张不开嘴,他想说谢谢你,这一年来让你受苦了,许久不见,我真的很想你,你一来,我的心不知为何心花怒放,差点把重要的事忘了,你不断接近,整个人占据了我的视线,我竟然看不见别人了,你一来,我心里竟产生了女子才有的安全感,是不是很好笑?或许是你身后的人马安抚了我的心,我可以这样安慰自己。 赫逸双唇微张,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声音在脑海里迴荡,想说的话只有自己听得见,喉咙似乎没用了,嘴唇在打着颤,许久,只是看着苏柏诺,拼命把眼泪装回眼底里去,再也腾不出力气说话了。其他所有人的言语和动作就像背景一样,赫逸竟什么也听不见了,仿佛被一堵墙围住了。 "怎么了小王爷?旅途愉快不?"苏柏诺回应完其他人的招唿,才发现赫逸这幅?逖?。 赫逸摇了摇头,想把自己摇清醒些,在这种时候不舍,只会坏事,任何牺牲都是有可能的,"不舍"会抢走人的注意,使人无法全心全意、倾尽一切进战场,凄冷的兵器下,不需要感情,只需要赌上性命地前进,赫逸清楚,所以想把同伴的样子刻进脑子里,一辈子都不想忘记。 苏柏诺把赫逸的摇头当成了"旅途不愉快",便用剑柄戳了戳赫逸的额头,赫逸似乎不愿说话,那就让他自己玩一下吧。苏柏诺到赫若冬身边报告:"王爷,可用兵马十五万,我搜遍了各个州,把清醒的人都带过来了。" "好,太好了,"赫若冬跳下车,站在皇城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城,各种纷飞的思绪涌入脑海,"这里不该是这样的,我要让它变回原来的样子,苏柏诺,你带领人马跟在我们身后,我们两个杀开一条血路,别让鬼童冲进人群里面去,你们,"赫若冬指了指苏柏诺身后的人群,"枯尸就交给你们了,苏柏诺你到前线来,跟我一起。赫逸和司马州去开密室,带回白理幕禾,洪匀,军队队形交给你,给我好好干,别让不该死的人死了,易岚,易老爷,你们后面接治伤员,尽量减少损失,司马元你护着易老爷子。都准备好了吗?" 众人点头:"好了!" 赫若冬缓缓走到城门口的枯尸身边,一剑穿喉,接着城门另一边站着的枯尸门卫也被赫逸封喉。城门似有灵性般徐徐打开,里面的鬼童本来闲庭漫步着,门一开,他们像被下了指令般蜂拥而上,这边,赫若冬与苏柏诺骑马沖入。 马蹄翻飞,踩碎鬼童的肋骨,只听一声鼓响,所有人一鼓作气涌入皇城。 "孩子他爸,你看前面那不是侄儿阿素吗?他这个样子……还活着吗?还活着?"老妇人眼泪如泉水般流下来,止不住得唿喊,"他弟弟呢?我的孩子……啊,在那里!我的孩子还活着!他在动!" "行了,你没看见他除了头,身子已经成了白骨了吗?!别过去,鬼童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刚说完,老夫的动作一滞,看到了自己小儿子也成了鬼童,顿时把白色的头巾抓下来,拼命向枯尸身上甩,"你们这些不中用的人!当魔鬼的佣人是不是很舒服啊?啊?把孩子还回来,把我的孩子还回来!"老夫枯燥的脸上布满沟壑,一动气变得更加蜡黄,"他才刚过七岁,什么世界都没见过,他才七岁啊!才刚刚开始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让他走完他应有的一生……" 一旁的妇人如飓风般冲过去,脚步如飞:"孩子!孩子你还认得阿母吗?回来吧,我们回家吧……" 鬼童一歪头,嬉笑着走过去,骨架伴着脚步咯咯响,面对妇人的拥抱,鬼童突然怒火上身,一张嘴咬住了妇人的脖子,鲜血淋淋的妇人抚摸着鬼童头上所剩无几的髮丝,话语伴着血流声娓娓道来,就像从这个战场隔离,带着鬼童回到了家乡,"茶树花开了,你姐姐终于学会做饭了,你什么时候尝尝看,我觉得有点腥……" 妇人嘴角流出血来,手却不断地抚摸鬼童的头和肋骨,"好孩子,在皇宫都干些什么呢?想不想……阿母……"妇人大半身被染成血色,脸上却是满足的样子,如刚刚安抚完孩子,在一旁睡去了,鬼童将獠牙□□,似有什么在眼里飞逝而过,呆呆地看着倒地的妇人,鬼童停住了,嘴巴竭力发出声音来,牙齿咯咯摩擦着,好一会儿才从脑海深处抓回了一个词语:"阿……母。" 第69页 随即一阵波动,国师眼见亲人们使鬼童慢下了攻势,手心用力一掐,眼珠变了色,鬼童们如梦初醒,再次全心投入眼前的战场。 "大义灭亲!孩子已经死了,我们至少要解放他们的灵魂!" "我们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到啊--"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鬼童不知疲倦地向人群咬去,而血肉之躯难免麻木、无助、绝望……国师那边得了利,更加惨无人道起来,赫若冬被逼得节节后退,苏柏诺竭力护住,自己却失血过多,视野模煳起来,他咬牙停滞在一个地方,不让人马退回城门外去,他不能绝望,他必须是希望,任何时候都是,无论如何也要稳住人心。 这边的伤口刚把血流完,另一处皮肤便传来撕裂之痛,有时苏柏诺以为把鬼童甩开的时候,自己的肉也横飞出去了,他知道身上惨不忍睹,但他的眼睛必须看前方,他的马不能后退,他的剑要刺进无辜的鬼童脑浆里,死亡的预感不断从身上每一处伤口传入脑海里,苏柏诺站在最前线,而他知道他后面若冬王爷的伤势也好不到那里去。 "你退后,听到没有,往后退!"赫若冬向苏柏诺命令道。 苏柏诺怔了一下,他的马不知是痛得往后退,还是听懂了赫若冬的命令,苏柏诺身旁刮过一阵风,赫若冬便沖在了最前面。 "王爷!臣僕护主,没见过有主人拼死保护大臣的!" "那我就让你大开眼界一次。" 苏柏诺焦急地往前迈了一步,便被呵斥得退回来。 "我可不是单单保护你,我保护的是我的百姓,我的爱臣,我的国家,我的尊严。苏柏诺你听好了,我今天死也会保护好你,等我死了,你必须死也保护好身后的人民……" "别说了王爷!"苏柏诺看着赫若冬身上布满了伤痕,一道一道血窟窿不断往外冒血,染红了身上尊贵的黄袍。他恨自己没用,又恨赫若冬太高大,把冲上来的鬼童挡在他身前,把本该属于他的伤口夺到自己身上,他宁愿赫若冬是个柔弱的王爷,这样他就可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又他崇拜赫若冬的强大,把万千山河万千人民扛在身上。 国师咧嘴一笑,这一仗他赢定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十年磨一剑,有生之年遇见了那么多的事也算值了,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尽在这最后的大战里,也很值。 从前没人正眼看过他的捣鼓,"那些没用的东西"现在厉害到可以改朝换代,还有谁看不起他?时间是个好东西,可以等待微不足道的人站在最高处,可以从衣衫褴褛变成荣华富贵,用寿命换寿命,用灵魂换灵魂,看自己一辈子的热爱如何肆虐整个世界! 意外总是有的,身边的鬼童突然没了,沖向一位不速之客,冷兵器与骨头颳得"嘶嘶"响,国师看了一眼这位身材魁梧、力拔山河的仁兄--纪匪。也不恼火,要杀掉近十个鬼童,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国师认为自己可以近距离观战,人被鬼撕咬的景象他还挺喜欢看的,特别是如此近距离地看。 谁知壮汉根本不理会鬼童的撕咬,膀子上、大腿小腿甚至脖子上吊着鬼童,就这样沖向国师,一把匕首刺过来。国师吓得往旁边跳开,这位生命力极强的仁兄再次扑过来,身上的鬼童摇摇晃晃也没有减缓他的步伐,国师打不过,逃离之前加强了手里的眼珠火焰,纪匪终于吃痛地开始神志不清,失血过多走不动了,国师啐了一口:"你现在只是一个没用的死人了。"国师心里暗自担忧,决定先解决墓室里面的两个人,免除后患。 高楼下,城墙边,赫逸如同被召唤了一般,抬眼望见了纪匪,还有他身上的鬼童。纪匪向着赫逸的方向一跪,顿时听到了膝盖骨破裂的声音,他征战了很多年,已经对受伤没有感觉了,甚至死亡对他而言也是家常便饭,不值一提。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下跪,只是觉得脚下无力,身体支撑不起来了,高楼上可以望见万里长空,纯蓝的天空包容着他保护了一辈子江山,热烈的红太阳把暖流传达给他,纪匪愈发觉得自己的血流变快,淳淳流向不知道何方,这一跪不知向谁,但总归会无力地跪下的,所以就在这个国家面前下跪吧。 如果可以开口,他一定要祷告,一定要把压抑了几十年的爱恨诚实地、大声说出来,十年僕从,十年将军,十年旧山河,恩恩怨怨何时了,如果有酒就好了,敬一杯江山如画,敬一杯斯人如旧,奈何嘴里的腥味越来越重,脖颈的疼痛伴随着心跳声蔓延开来……赫逸正在不远处,那一声跪得响亮,把他震得停下了脚步。 "王爷,怎么了?"司马州顺着赫逸的眼神望过去,一个铮铮男子跪立在城墙之上,面色惨白,身体无规律地摇晃着,双眼却仍旧炯炯有神,望着远方不知处,鬼童挂满了一身,司马州顿时失色,"他已经死了。"虽然他不知道是谁,但是看赫逸的眼神,一定是个重要的人。 "王爷,我们得走了。" "好。"赫逸紧咬牙关,把愤怒吃回肚子里去,他总找不到与纪匪再次见面的理由,可也从没打算此生仅仅再见最后一面,他总以为时间多得是,可以慢慢来,时光荏苒,谁能预见时光的尽头,亲爱的人还能否相见?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相逢不能执手,相见已用尽全力,即使是最后一面,赫逸也想不到他会死在自己面前,他自诩见过世面,见过多少生离死别,却不曾想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会一次又一次地剧烈跳动,面前的场景变过几十次,他却一如既往地陷入悲伤与无助里,无论见过多少次,无论是谁辜负了谁,谁在谁面前泪流不止,他总是那个手足无措,总是强装淡定的人,却抚平不了热流的血涌上心头,动作总会不易察觉地慢下来,脑海里总是浮现过往场景,想说的话对方再也听不见了,只能无声祷告,迟到的挂念。 第70页 司马州见赫逸神不在首,心念罪过,牵住了赫逸的手,往密室的方向奔去,他们得赶紧在国师之前把墓室里面的两人带出来,他们必须牢记这次来的目的,只要他们出来了,司马州用力默念,只要他们出来了,这场战就打赢了,所以他不能和赫逸一起悲伤,在这种关头,任何感情都会减慢步伐,带来不可挽回的结果,他只有让脚步快些、更快些,飞过去最好。司马州回头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赫逸,手里的力度又加重了一些,他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不说。 暮秋时节,干燥的风吹在脸上,总能不知不觉地带走眼里的泪水,使它们在流下之前就被风带走,这样,连当事人也会误以为,自己变得更坚强了,或者变得更冷漠了,骗得了眼泪,骗不了内心,很快又会发现自己既不坚强,也难以冷漠。 第56章 国师 就是这里。司马州站在一块巨大的石门下,守卫的鬼童都派遣出去了,四处寻找后不难找到开门按钮。司马州用力往下按,奈何太瘦弱,石头按兵不动。赫逸此刻回过神来了,过来帮忙。 事情有些过于顺利。赫逸内心这样想着,警惕地盯着缓缓打开的石门。 一股巨大的尘雾扑面而来,从里面伸出两只手骨,赫逸迅速搂住司马州,往一边的草丛里滚去。 "这气有毒,憋住。"赫逸紧盯着从门里面探头探脑的鬼童,等雾气散去过后,赫逸把司马州推了出去,两只鬼童目光一闪,笔直地沖向司马州,不等他说一声"卧槽",赫逸从旁边刺出来,靠近的鬼童一声惨叫,剑穿过他的太阳穴从另一边窜出来,赫逸往地上一砍,鬼童整个头裂成了两半。 司马州惊讶地合不拢嘴,呆坐在地上不敢动。 另一只鬼童怪叫着伸手抓过来,剑与白骨爪相碰,鬼童与赫逸两相持平,司马州折了一根树枝做道具,树叶摇晃,发出"沙沙"声,伴随着司马州的口哨,鬼童被吸引转过头过去,赫逸发力将鬼童按在地上,剑入眉心,传来破裂的声音,鬼童挣扎了一下,不动了。 "有人比我们先一步进去了。"赫逸站起,快速往密室里跑去,司马州马上跟上脚步。 密室里没有其他人,迎面撞见一块巨大的无脸观音,下面没有莲花,直接蹲在地上,目测五个人才能环抱,不是人能搬进去的,特别是皇宫里几乎没有活人。 "是鬼童和枯尸把它运进去的。"司马州道。赫逸与司马州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开始寻找地下墓室的门。据易心转述的说法,白离找到的门是在地上,两人分别从相对面的墙线开始后退着找,最后两人的脚后跟都?r在那块无脸观音大腿上。 "被观音坐住了!"两人一起发力也移不开用黄金铸成的巨大观音,司马州气喘着抬头,一瞬间居然看到了观音诡异的微笑,不过眼神对焦后,就消失了。司马州懊恼地看着赫逸,道:\"国师来过了?!" "中计了!国师知道我们会过来密室,他先把入口堵住拖延我们的时间,然后……"赫逸细思极恐,额头冒汗道,"是地洞,他去地洞了!"赫逸拔腿往皇宫外跑去,司马州一头雾水地跟着跑。 "国师怎么知道地洞?" "还记得易心说过吗?他们刚到的时候,地洞不知道被谁用地皮盖住了。" "怎么了吗?"司马州气喘吁吁,头脑一热竟忘记了思考,反应过来后想死的冲动都有了,"难道地洞被国师发现了?" "最坏的结果就是这个!" "那我们……我们现在……还……来得及不?"司马州被地上的尸体绊着,艰难地跟着赫逸,又不能说"慢点,等他一下",于是迂迴地问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赫逸一转身把跌跌撞撞的司马州拉过来,挽住他的小腿抱起来跑。 司马州一脸羞愤道:"我能跟上,你放我下来,你这样跑得更慢!" "你不认路,走丢了我俩都会很惨,乖乖闭嘴。" "如果国师……"司马州的牙磕了一下嘴唇,倒霉地尝到了一丝甜味,"国师已经在里面的话,他们早就死了!" "你看到地上的尸体了吗!这些都是国师的杰作,他要阻止我们进皇城,自己也离不开皇城,控制着鬼童和我们的人马战斗,你读了多少年连这个最基本的巫术基础都忘了吗?施术者不能离开傀儡,那天白离把国师背回了皇宫,我们才有机会活着逃走!" 赫逸看了一眼不远处忙碌急救的易子,道"纪匪来过了,国师一定好不到哪里去,我们不能在国师之前赶到,就只能寄託白离他们拖久一些了。" 看见自己的哥哥也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司马州眼睛不争气地蒙上了白雾,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他居然泄气了,恐惧了,迈不开腿,要别人抱着去该去的地方,万一没赶上,万一这些人都白白牺牲,万一白离已经死在了鬼童的爪下,万一幕禾已经被国师饮尽了血…… "你哭什么!" 司马州吸了一口气,全是鼻涕,才发现自己已经哭了,脸越丢越大,司马州也就自暴自弃起来,任它流,司马州顺手抓了一把赫逸的衣口擦眼泪,还把鼻涕煳了上去。 第71页 赫逸差点没忍住把司马州扔到护城河里去。 "国师离开皇宫对我们来说是好事,若冬他们可以休息一下,如果国师还站在高楼上,你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下来跑!" 司马州一骨碌跃到地上,休息了一下竟跑得比赫逸还快。 "这有什么用,国师还会回来的啊!” "他会离开,就意味着他不得不离开了,看到了那个挂满鬼童跪着的人吗?他伤了国师,以至于国师必须加快进程,把幕禾杀了。" "幕禾死了怎么办!" "你跑快点她就不会死,"赫逸心说这是什么鬼话,"她要是死了,我们就让国师一起给她陪葬!" 虽然司马州听得出这是说大话,但如果双方都损失惨重,也不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想,便有了几分底气。 另一边,幕禾花了好长时间才清醒过来,白离把岁岁的尸骨放进了之前赫术躺的棺材里。 "你说你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为什么我没听到?"幕禾睡着时做了很长的梦,醒来也没见除了白离之外的任何人,"还有,他给你喝他的尸水,你却把人家的棺盖扔地上……" "你先进棺材里去,我再放回棺盖。" 幕禾一歪头,表示不理解。 "有人来了,"白离凝视着墓室门外,"是敌人。" 一旁的鬼童抱住头咿咿呀呀叫着,似乎头痛欲裂,白离绕过鬼童,将眼珠放在幕禾手心:"我对他一无所知,幕禾,接下来我会有一场恶战,请你完成他的夙愿。" 幕禾来不及说"她也不知道",就被白离推进了棺材,刚一伸手,头上便传来巨响,眼前一片黑暗。 "他睡了,你去梦里唤他醒来。" 白离视线扫过满地打滚的鬼童,缓缓朝墓室门口走去,伸手,还是被弹了回来。他便在门口站着,像等待猎物上来的白色野兽。 …… 国师走得很慢,身上有许多刀口子,不断往地上滴血。他第一次见如此勐烈的男子,刀刀带恨、用尽所有的力气朝他刺去。他搜刮尽了脑海的记忆,也找不出纪匪有何理由眷恋这个国家,按理说纪匪应该感谢他杀了先皇才对,他算尽天下,独独忘了这位将军。 "之前也没在战场上见过他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国师沙哑着喉咙向自己低语,血流得有点多,嘴里有些干渴,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以往被他害死的人一个个在脑海里清晰起来,像无数个巨石压在他头上,使他的腰越来越弯,这是羞愧之心在作怪!国师心想,他不是早就抛掉这些感情了吗?一定是伤得过重,脑子混乱了、没力气维护他的唯我独尊了。 "呸!"国师朝黑暗的某处啐了一口,四处都是向他吐口水的回声,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人生。 "你看他的眼神,好可怕,跟个贼眼似的。" "别看,他脑子里有病,搞不定什么时候拿刀捅进你家门呢!" "王家的陶瓷不是被偷了嘛,指不定就是这疯子干的。""他什么时候来我们村的?快赶他出去,这人招邪吶!" …… "为什么……我的眼睛生来就是这样,又不是我的错,又不是我选择的,难道就因为外表生来淫邪,心灵也一起被看作淫邪吗?"没有一个村子愿意收留他,他把墓地当成了自己的家,偶尔找得到几具完整的尸体,他便偷偷挖下尸体的眼睛,做成了一副新眼睛,忍着剧痛把自己的眼睛摘下来,靠着自己擅长的巫术重见光明后,所见到的是更加排斥他的人们,见到他像见到鬼一样四散而逃。 他看着水面里自己的眼睛,无神、惨白、呆滞,可是不会控制不住盯着路人看了啊!他把自己的"贼眼"丢了,换上了傻子般的眼睛,为什么人们更害怕他了呢?是不是眼睛还不够灵光?是不是他还要加把劲儿?…… 他一直在争取别人的接纳,流浪了那么久,渴望找到一个叫做"家"的温暖地方,听说这个国家的祖皇帝也是奇丑无比的男人,遇见了神仙,成了国君。可他却遇不到该遇的人,年过半百知天命,可是他却连名字也没被人唤过,他就是"那些没用的疯子",他的命就是这样…… 他从未停止祈求别人的接纳,可是他越努力,其他人越怕他。他无法理解,那些盗贼坐了牢出来了叫"浪子回头金不换",而他从未害人,从未行窃,难道就因为他喜欢捣鼓乱葬岗里的死人,就"大恶不赦"、"天打雷噼"、"不配为人"了吗?那些医者用草药救人被唤作"医者圣人",他好心不用钱给一个快死的男子尸药,对方却宁愿去死也不愿喝他的药,到头来所有人赶他走,就只是因为"死人不干净,捣鼓死人的活人更不干净"。 他偶然听到了消息,原来不是所有巫师都像他一样无家可归,皇宫里有个叫"国师"的人,是整个国家神一样的存在,而他,因为不是世代巫师,所以被叫做"疯子"、“魔鬼"…… 他不明白,他医术高明、巫术也好,为什么没有人接纳他?是不是坐上了国师的位置,就能被接纳了?……后来他当了国师,却发现,所有人都把赫术的过错怪到了他身上,他成了引诱赫术弒父的人,他请求赫术洗清他的名声,可赫术却说:"反正你都是疯子,坏到骨子里去了,再背个黑锅也没关系。"他原想告老回乡,却突然发现他没有家乡,也没有人接纳他…… 第72页 那就这样吧,既然所有人都说他是疯子,他便带上这个帽子,去做真正的疯子会做的事!十年了……国师"咳"了一声,捂住嘴,吐出了带血丝的唾沫,粘稠的白色泡沫里混着暗红的血丝,好噁心,就像他本人一样,他再也回不去了。回想这一生,狼狈不堪,从头到尾,只有死人陪伴着他、不离不弃。真是可笑。 国师用力咬出舌尖血,涂在白色的眼珠上,鬼眼像接收到了他的愤怒和痛苦,突然燃烧起来,血色的火焰蹿得很高,黑暗的地洞开始震动起来,头上跌落许多碎石子。 仿佛听到了国师的召唤,围在墓室四周的鬼童成群结队地涌向他,把整个地洞挤成了黑色的长龙。 "来吧,我的孩子们!"国师仰头大笑,撕心裂肺地大笑,把眼角笑得泛出了一丝泪花,"这场戏就快结束了,都来参加最后一出演出吧!"一次又一次的表演,所有人都相信他已经成了真正的疯子,这下连他自己都相信了--他是无可救药的、丑陋的疯子!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名声了,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不干净,再也不用渴求拯救了! 鬼童嬉笑着配合他,吵闹得像无数只指甲抓挠白墙,争先恐后地包围住国师,抬起他沖向墓室。 剧烈的震动让白离连连后退,笑声越来越近了,他的心跳声也变得剧烈起来,吵得耳朵发毛,他本来想找找有没有空气男的声音,看这样子是睡死了。 白离看了一眼幕禾的棺材,什么动静也没有。 一声爆响,墓室门破裂,碎石洒满了整个空间,灰白的尘土包围了白离,从令人窒息的空气里刺出锋利的白爪,白离向后滚去,却还是被掐住了四肢,鬼童像黑虫一样爬满了他的身体,玩弄了一番后,抬起白离向国师走去,鬼童的爪子异常尖利,白离身上被"抚摸"过的地方,出现了道道可怖的血痕,他使不出力,该死的,白离要想办法拖延时间,可视野却越来越模煳,眼皮越来越重。 第57章 碎片 国师举起匕首,朝白离的胸膛刺去,本想要刺中心脏,心情太激动刺穿了右肺。 白离嘴里涌出一口血腥味,剧痛使他顿时清醒起来,白离甩开鬼童,掐住国师的脖子往墙上勐烈一撞,把国师摔得头晕眼花。 鬼童们一口咬住白离的手臂,硬把它从国师脖子上扯下来,关节传来惨绝的破裂声,白离的一条手臂垂下来,国师脖子上一片暗红,也无力地倒在地上,颤抖着握着手里血色的眼珠,保持火力。 既然老子杀不了你,就让小子吃了你吧。国师向鬼童下达了命令,白离身上便爬满了啃噬他的鬼童。 尖牙刺入血肉里蠕动,疼痛逐渐变成了冰冷麻木。直到最后,他也奈何不了鬼童。白离不自觉地往后退,却是徒劳的躲避,或许,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死亡,过去杀人的时候果断了结,当自己面临死亡的时候,才发现即使是罪大恶极如他,死亡的那一刻也会或多或少地留恋自己的生命,他突然对惨死在他手下的孤魂产生了难以名状的怜悯,铺天盖地覆盖住他的身体,稀释了他的剧痛。 国师想挤出一丝笑来,却不想到再也笑不出来了,张着嘴,双唇无力地颤抖着,最后留下了眼泪。他还不能死!他不能死在这里。国师朝藏着幕禾的棺材爬去,双腿缺血使不上力气,便使劲提高自己的心跳,让所剩无几的血液流进手臂的肌肉里,艰难地挪动双臂向她爬去,地上的碎石子摩擦着他橘皮似的皮肤,竟也感到热辣辣的疼。 幕禾内心焦急万分,多久了!她呆了那么久,不仅没睡下去,而且没有所谓的空气男来找她。棺材内的空间狭小,折腾了一会儿沾上了她的体温,她感到闷热,仿佛被不漏风的被褥捂住了整个身体,热得皮肤上冒水珠,落进尸水里,袭来一股意味不明的气息。 她把双眼放松下来,阻断脑海里的任何思想,她必须想方设法睡下去,首先要把所有的焦虑抛掉,无论发生什么,她什么都不能想。幕禾仰躺在棺材里,尸水浸湿了她的身体,她把手放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上,等待它平復下来。不知等了多久,才被一片黑暗笼罩,她站在夜晚的沙漠上,什么人都没有! 幕禾往四周唿喊着,没人回应她。她便漫无目的地走起来。漫漫无边的沙漠如同另一个天空,在黑暗中与天空面面相觑。幕禾无助地仰头,偶然间看到了天上有一颗闪烁的星星。她便朝它的方向奔跑起来,无论什么也好,快把她带到空气男身边去! 国师用尽了力气把棺盖推开,终于找到了他千辛万苦寻找的美食--幕禾正躺在里面,毫无牴触地躺着,等待他来糟蹋,国师对准幕禾的心脏,勐地举起匕首。 耳里传来巨大的破裂声,国师手里的匕首掉进了棺材,他痛苦地握住身上穿膛而过的剑,低头,被剑上的光反照了眼睛。 "白离!"赫逸三下五除二飞奔到白离身边,一手一个鬼童往外拔,终于露出了被血染红得面目全非的白离。赫逸按了按他的人中,气息微弱。"快点!"赫逸朝身后跑得踉踉跄跄的司马州喊道,"给国师最后一击!"再这样下去……赫逸用后背挡住了鬼童的白爪。 国师仰天大笑,把鬼眼吞进肚子里,与他化为一体。国师双手握住剑柄,把它从自己的体内□□,鲜血如喷泉一样洒出来,染红了地面。他也就孱弱地背靠棺材坐在地上,低下了头,再也没有了唿吸。 第73页 国师死了,鬼童依旧靠着他的血活动着。 赫逸骂了一声,抱起白离放在国师旁边,自己执剑横在棺材面前,与鬼童对抗着。 司马州早不来晚不来,刚一进墓室就看见这幅惨状,动作一滞,踩了一脚自己的衣裳来个平地摔,?r得嘴里冒红。 "你在搞什么!"赫逸怒哄道。 司马州慌乱站起,忍住眼泪避开鬼童,跑到赫逸身后。 他爬进棺材,蹲在幕禾身边,从兜里抓出翡翠制成的精緻玉佩,放在幕禾额头,左手覆盖住玉佩,右手拿出一根秀有花纹的鹿骨,往自己左手背一刺,穿破手心抵在玉佩上。 淳淳流动的鲜血顺着幕禾的额头流下来。 这是禁术,回魂之术,凡是涉及到了禁术的东西,都是拿施术者的性命为赌的。司马州并不觉得自己弱小、什么事也帮不上。他偷偷保守这个秘密,被哥哥问话的时候也只是撒了个谎,说是巫书上学过的东西,不懂就不要老问。他也是决定把生命堵进这场战争的人,如果祖皇帝一直不回来,他的血就会停不住地流,直到一滴不剩。 "你在搞什么?还没唤回来吗!"赫逸身上的血痕越来越多,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 "快了……对不起,我真的……"司马州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总不能说他也不知道祖皇帝什么时候回来吧?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他羞愤地紧咬嘴唇。 赫逸发觉不对劲,一只鬼童用力刺退他,赫逸往后跳开来,有意往司马州那一瞥,顿时心头一紧,道:"你不要乱来!" "我不乱来你赢得了吗!我不乱来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你不要看我!不要对我说话了!我再也不想听你说话了!我……"司马州身体一晃,开始感到体力不支,"我还能坚持,你也不能有事……" 他以前从不觉得自己怕死,百灵鸟死后,他就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为什么现在却怕得发抖?他不能理解现在的自己,简直和过去判若两人,难道他真的是个说话打空炮的人?--嘴上说一套,其实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心里怕得要紧,眼泪鼻涕狂流,活像个三岁学走路摔破了腿的孩子。他腾不出手来擦脸,便背对着赫逸,遮住面前血流不止的手,努力营造一种"我在打酱油"的形象。黑色的尸水开始变得暗红。 有那么一瞬间,幕禾好像听到了阿州的声音,转眼,便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跪在神像下,双手匍匐,面容虔诚。幕禾不确定是不是空气男,想开口询问,却倒霉地发现自己被什么罩住了,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急的她连跺脚都跺不了。 眼前的情景越来越清晰,逐渐听到了一些声音: "……我已经做到了,为什么你还没回来?……我一直在等待,一直等着你来看我。我很老了,也快死了,可我和你约定了,我想再见你一眼,就算是人群中的一瞥也好,这个国家很好,可你在哪里呢?你说过的……说过会回来看看我、看看这个国家……" 他在对谁说话?幕禾不知道他在念叨谁,可体内有一股能量想要迸发而出,他的声音仿佛是一把钩子,不知道在钩动她体内的什么,只是觉得好难受,心脏要停止跳动了,仿佛血液在体内凝固了,幕禾伸手想要触碰眼前这个男人,他的脸庞,竟丑陋得有些可爱,幕禾的心脏随着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每天都在思念你……我找不到你,连做梦也梦不见你,你在哪呢?哎,或许我这辈子也不能再见到你了……我死后,你还会回来吗?他们都说我的眉头一直舒展不开来,我该怎么跟他们说呢?告诉他们我见过你,告诉他们是与你的约定,才建立了这个国家,这么说的话,好像是个昏君呢……我的心装着越来越多的人,可我始终记得你、记得你说的话、一直把你放在心里……" 幕禾有些头痛,眼前一花的功夫,自己站在了战场上,身处兵荒马乱之中,幕禾看着一边倒的情形,有些眼花缭乱,混乱中看见了那个神像下的男人被他的下属阻止着,"大人,天无绝人之路,你快走!我们随后就会到!" "现在是什么情形你瞎了吗?你一个人怎么活的下来?让我过去摘下他的狗头!" "赫鬼男!你清醒一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回去好好反省这次的败仗,我断后!" "你跟我一起走!" "我们要么一起死,要么死一个活一个,我求你了,你不是说你和谁有约定吗?一言九鼎,就算是为了我的死,你也要活下来。" 鬼男不再挣扎着往前进,他瘦小的身子被下属环抱住,在鬼男耳边低语了一阵后,鬼男胆肝俱裂地大喊,步履沉重地转身跑去。 幕禾盯着他,眼里竟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怎么回事?她明明不认识他,战场上胜败乃兵家常事,为何会流泪?幕禾的耳畔迴响着"一言九鼎",似乎在哪里听过,可她想不起来,嘈杂的冷兵器碰撞声包围了她,而她视若不见、听若惘闻。幕禾的嘴角微微颤动,努力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几乎用尽了全力、朝那个可怜的男人叫了一声:"赫……鬼男。"可惜声音实在太小了,连她都听得很费力,男人脚步一顿,回头望了一眼,随即再次狂奔起来。 第74页 这样下去不行,幕禾额头一阵发热,她必须唤醒赫鬼男,外面的人还在等着她,她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她费劲力气想要动起来,可身体仿佛被铁链锁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我求求你了,看我一眼吧……"幕禾祈祷着,"我什么也做不了,如果你能听到我内心的声音就好了……我不要什么神女,我只想要陪伴在喜欢的人身边,我想要我的同伴好好的,我从来都不是神女,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我的血能救人的性命,但也能让人上瘾、遭来横祸,我不想成为神女,也不想拥有什么奇异的能力……我只想成为一个普通人,过普通的生活。你们拿走我的能力吧!把我的血吸干!把我的肉啃光!从今以后,幕禾就只是幕禾而已,是一个丢进人群里找不到的幕禾,我太累了,让我过一个平凡的人生吧,我是人,不是神,我日復一日地活了那么久,可是真正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的日子,竟是这一年来的奄忽若飙风。带着神力活到天长地久,不如陪着重要的人安然老去。如果能保护他们……我愿意成为凡人。" "你可决定好了?" 另一边,赫逸已经筋疲力尽了,正一方面地遭受不断往他身上抓的白骨,他已经累得提不起剑了,用力往地上一刺,把剑当做拐杖勉强支撑着身体,成了鬼童发泄的靶子。正当他以为自己的眼睛要被鬼童锋利的爪子挖出来的时候,刮来了一阵狂风,咬在他身上的鬼童突然失了力,赫逸茫然地看着地上的鬼童头部开始侵蚀,直到头上的肉消失,成为一具真正的窟窿。白离身上有什么被抽出来了,赫逸紧张地盯着白离,巨大的白色风暴不一会儿就覆盖了他的视线,赫逸感受风向的流动,转过身去,才发现这些狂风被吸进棺材里了。 幕禾讶异地抬起头,泪痕爬满了脸颊,显得十分憔悴。随即她身体里躁动的能量终于一瞬间爆发,压抑了近千年力量,终于在幕禾面前露出了原型,幕禾的身体被狂风来回穿刺,痛苦万分,她咬破了嘴唇,疼痛让她眼前清晰了一点,血液不断从她身上被抽走,化作血红的狂风在她眼前肆虐,旁边,是另一道白色的飓风打破结界而入,两股风交缠相叠,化成了一位男子的形象,他睁开眼睛的那一霎,幕禾竟乱了心神--那是多美的一位男子,红衣似血,黑髮未绾,随着风飘散开来,皮肤如洁白的雪莲花,峨眉细长,淡色的睫毛微遮双目,淡红的双唇如正在开放的花瓣,一笑,倾城倾国。 幕禾移不开眼睛,这位绝美的男子惊艷了,一时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地,该干什么,她唿吸微滞,视线里全是这位绝美男子的模样。 男子缓缓移步而来,一拢红衣在风中妖异摆动,与髮丝黑红相映,如巨大的红帘披在身上,隐隐绰绰地勾勒出缓步的动作。 他在幕禾身边蹲下,在她耳畔传来温柔低沉的声音:"谢谢你,带我见到了他。" 一丝气息萦绕在敏感的皮肤上,染红了幕禾的双颊。幕禾一转头,绝美男子便幻作破碎的花瓣,漫天飘散,白色的雨与血红的碎片相间,闪烁着刺眼光亮,充满了整个墓室。 第58章 归途(正文完结) 繁华散去,幕禾眼睛一凝,发现自己还躺在棺材里,胸口喘不过气来,脸上有些瘙痒,一抹,满手都是血,低头,司马州压在她身上不省人事。 幕禾一惊,扶着司马州慢慢起身,生怕他瘦弱的身子会瞬间散架。 墓室里安静得可怕,赫逸和白离倒在血泊里,幕禾一紧张,突然脑海一片空白,她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好不容易找到自己该做的事,刚要从棺材里出来,瞥见一旁靠在棺材边的国师,顿时脚下一坡,头撞棺材底两眼冒花,这才发现里面的尸水干了,脚底都是暗红的血,她没受伤,那血肯定是司马州的,幕禾咬破了手指,把血涂在司马州的伤口上。果然,现在她的血救不了人了。 幕禾纠结了几秒"是不是该看看他们还活着吗,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死了也得救回来,我把他们搬出去!" 可幕禾悲催地发现自己这"手无缚鸡之力"连司马州都搬动不了,便一不做二不休地冲出墓室门,一路磕磕绊绊好不容易冲出地洞,也不管自己不认路,反正往尸体多的方向跑总是能找到人的。 遥远的地方隐隐约约看见了人影,幕禾便没命地边跑边喊,终于惹得对方回眸一看,易子像她做着手势,又是挥动又是狂指,根本不知道在干嘛,幕禾好不容易才跑近他们身边,也不管他们说什么,抓住一个易子的衣领往外拖:"快救人……地洞、快去地洞……"她的气喘不上来,舌头在打架,耳里嗡嗡作响,一阵耳鸣,易子在跟她拔河,大声说着什么,幕禾好一会儿才听清楚。 "……易岚他们去密室搬开观音了!"易子在她耳边大声哄道,"他们把人都带回来了,你看!"边说边狂指不远处的易老爷子。 幕禾转头一看,扔开易子往白离他们的方向跑,一路都是露天治疗的同伴,幕禾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全身捆得如同粽子的白离面前。 "小老弟的伤不会自动癒合了。"易老爷子紧皱眉头,给白离把着脉。 "易爷爷。"幕禾哽咽道,"你能救好他吗?" 第75页 易老爷子一回头,便看见幕禾也憔悴万分地站在他身旁,习惯性地慌忙站起,给幕禾把了脉,才唿一口气,道,"你们都遭遇了什么,哎,"易老爷子拄着拐杖慢慢蹲下来,继续给白离涂药,"伤得那么重,真是要了我的老命。" 幕禾吞了一口唾沫,那位美男子也不提前告诉她一声,这么自作主张废了白离的能力,不知道白离会作何感想,幕禾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笼罩了。 "幕禾,你的血……"易老爷子犹豫不决,还是旁击侧敲道。 "对不起……"幕禾的眼泪落了下来。 "诶,干啥哟,"易老爷子腾不出手给她擦眼泪,便用话代替,"人这一辈子呀,上天入地也好,最后总会回归泥土里的,蠢妹子,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不是的……"幕禾左右手轮番擦眼睛,却越擦越辣,泪流不止,"我只是觉得自己……变化得太不是时候了,如果现在血还有用……" "就算没有神力,人的力量也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微弱,"易老爷子指了指对面搬动伤员的易子,"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帮忙。" 幕禾忍着眼里的痒痛,忙不停提地奔过去。 "魑魅魍魉的过去结束了,平凡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易老爷子许了一个祝福给幕禾,低头继续忙碌。 皇宫的床榻尽管数量可观,多如牛毛的伤员却还是人挤人躺着,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但总比露天好多了。运完了伤员,救治工作才进入正题,易子脚步忙乱地赶着步子,焦头烂额,易岚眉头紧锁,一针一线地缝伤口,易老爷子应付着好几个伤员,忙得拐杖落在了地上。幕禾本想帮忙拿些药草,却发现自己站在琳琅满目的草药和药丸面前,无法辨别,只能给脚步凌乱的易子让开路子,别帮倒忙。 幕禾跑出宫外看有没有她能做的事,一群人围成一个圈,挥动着匕首,骂骂咧咧地往里面又钩又刺,不时往外洒出鲜红的血肉,幕禾刚想过去,被拦住了。 洪匀也拄着木棍,抓住幕禾的胳膊:"别过去,让他们发泄。" "里面是谁?" "国师。" 幕禾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洪匀拍拍她的肩道:"凌迟,这是他应该的结果。" 人群外陆陆续续挤满了老百姓: "凌迟算什么!这种人该挫骨扬灰!" "给畜生食肉寝皮都不够!" "下辈子做尿壶!" …… 其实,这样听着也怪可怕的。幕禾心想,人已死,可罪孽却还留在人世,侵蚀人心。如果国师知道自己最后会如此……下场,他会不会产生一点点的害怕,而放弃自私的执念?如果情况相反,这场战我们输了,国师会不会像现在这些人们一样,用最恶毒的语言和待遇,对待我们?会吧。 幕禾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总觉得人与人是如此相像,都被深入骨髓里的执念驱使着,一不小心,就会遁入魔道。但那也是走投无路的时候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吧。却也总有人愿意隐忍,坚持到黎明的那一缕阳光,无论等待他的会是什么,都不会屈服于看似能解脱他的恶念。 只可惜,国师尝到了魔鬼的佳肴,便跟随着越走越远。可深受巨大的痛苦,面对手到擒来的解脱,真正能隐忍的人,又有几个?即使是她,幕禾心想,即使是她自己,也不一定能抵制住诱惑。 就这样站到了天黑,人群渐渐散去,国师已剩一堆零散的白骨,头部以上的骷髅已被踩碎,衣服早已撕烂、埋没在泥土里,他的血肉被割干净了,周围依稀见得到血红一片。 人群开始按照洪匀的安排,把地上一具具尸体和骷髅扫到一起,渐渐堆成了一座小山,点把火,蹿起巨大的烈焰,风吹动黑色的焦炭飘到幕禾身边,带着死亡的气味。幕禾缓步到洪匀面前,驻足凝望。 "也算是一家团聚了。"洪匀道。他拄着拐杖艰难地移动到国师面目全非的尸骨边,抓起白骨,勐地丢进火焰里。 所有人目瞪口呆,随后蜂拥而上,围住洪匀控诉国师的罪帐--国师不配和他们的亲人烧在一起。 幕禾看着烧得噼啪作响的尸堆,发起呆来。 她知道,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下来,所有人的面容都蒙上了沧桑与疲惫,怕是要许久才能消散。 这种遗失了什么的心情伴随着她度过了一个多月,她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她该去哪?"暮秋的尾巴捲来了初冬的凛冽,今年的冬天怕是会异常寒冷,幕禾看着空无一物的皇城,死亡的气息仍未散去,血红的泥土回忆着逝去的生命,寒冬的烈风传来哭泣的声音,不知名的枯树毫无规则地扎根在角落,用棕黑的枝干承载着悲伤,没有一丝生机。 冬风颳着幕禾瘦弱的身躯,她发起抖来,决定回去增添一些衣裳,转身,眼里顿时蒙上了湿冷的雾。 "幕禾。"白离站在她面前,身上还包裹着白布,髮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过来。" 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拔地而起,幕禾大步地朝他奔过去,整个人撞入了白离的怀里,正好撞到了他的伤口,只见他吃痛地弯下了腰,顺便把幕禾整个人装入了怀里。 第76页 "你没事吧?"幕禾心里千言万语,都是希望一切安好。 "嗯。" 幕禾仰头看了一眼白离,恍然间如同做梦--白离笑了!幕禾先是呆愣了一下,随即体内迸发出一阵狂喜,然后又被羞涩代替。 "你再笑一下?" 这次轮到白离愣住了,他忘了刚刚是怎样做出那个笑容的。 幕禾忍不住取笑道:"没事,以后我教你,总能学会的。" 靠在白离的胸膛上,听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似乎跳得太快了一点,也不知道白离在想些什么。幕禾一时就想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寒冷被隔绝开来,白离的体温不可思议地温暖,慢慢扩散在她身上,如同在冬日的包围里,找到了夏日的温存。幕禾紧抓着白离的衣裳,企图留住这一刻的时光。来日方长,一定还有很多拥抱的机会,这一刻却如此让她心神荡漾。 另一边,赫若冬挣扎着坐起来,一开口就问:"赫逸人呢?" "王……皇上,逸王爷几天前就打包走人了,特意吩咐我们让你多睡会儿,别打扰你……哎,使不得使不得,皇上您还不能走动。" "把他给我抓回来。" "那个……王爷还说……皇上您不要打扰他的生活。" 赫若冬觉得自己快要被气死过去了,"扶我一把。"他颤颤巍巍地把脚放在冰冷的地上,吓得易子手忙脚乱地帮他穿鞋。 "皇上,您的腿伤得最重,现在还不能下床,王爷还说……" "闭嘴!"赫若冬忍痛挽住易子的肩膀,艰难地站起来,"以后他说什么,你都得听我的。" "好……好,可是皇上您再躺几天吧……" "扶我进御书房。" 易子给赫若冬盖上了一身袄,赫若冬嫌自己走路太慢,易子便被特赐背起他往御书房走--虽然易子他一点也不想要这个"特赐"。 一路上都是冷冷清清的气氛,与赫若冬记忆中繁华的皇宫格格不入,他内心不免涌上了一丝孤寂之感,走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留了下来,偌大的皇宫诉说着过去的故事,能和他一起听故事的人已经走了,任他再孤高气傲,也耐不住无边的寂寞。肩上的责任异常沉重,硬是把他的心重新按压在这个皇宫里。 御书房离赫若冬躺的房间很远,愣是把冷清皇宫参观了个遍,愣是往赫若冬心上浇了盆冷水,才到那个外表可观,里面布满蛛网的御书房。 易子把赫若冬放下来,自己冲进去用身体缠住蜘蛛网,权当"随便打扫一下",想着回去接皇上进去,一转身,人已经不见了。 赫若冬把脸上的蛛网刮下来,灰尘塞满了鼻腔,他揉了揉瘙痒的鼻子,微微张嘴唿吸。御书房里面藏了各方面的经典着作和歷代收藏,也不知赫逸那些年一个人呆在这里看了多少书。 赫若冬扶着墙缓慢移动着步子,好不容易才到达里面的一个小隔间,他抓住已经腐朽黑了的门柄,用力往旁边送,"吱吱呀呀"地把残破不堪的门拉开了一点,勉强能挤过去。 这个房间收纳了歷代皇帝的珍藏,赫逸那小子看到的什么"祖皇帝的遗作"应该也在这里。不过这里的灰也实在太多了,赫若冬不得不把四处找他的易子喊过来一起找。 "不用束手束脚的,看到像的就爬上去拿。"赫若冬看着易子憋屈的小心翼翼,不禁觉得浪费时间。他自己则坐在地上粗鲁地抓起一个又一个书法画纸辨别。 连易子都觉得赫若冬手里的东西快要被他抓得变形了,也不知道这样糟蹋,先皇们会不会晚上找他们算帐。 易子爬上一堆画卷,想看看上面金色花纹的画作是不是祖皇帝的,突然脚底一滑,整个人没进了里面,赫若冬只能一瘸一拐地过去拉他,奈何腿伤太重,一个趔趄自己也摔进里面,易子心叫不好,赶紧用身体做了个垫板,起来的时候,两人胸前夹着一幅书法,一角暑着"赫鬼男"的名字,赫若冬唿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尽了所剩无几的耐心缓慢打开。 笔势连绵迴绕,奔腾放纵,或敛束而相抱,或婆娑而四垂,或攒翥而整齐,或上下而参差,或阴岭而高举,或落择而自披。 仿佛将自已的生命注入了字里行间,笔墨力透纸背,声音裊裊穿越了千年,将一生的规谏,传递给坐上皇位的子子孙孙,永不可忘: "帝王归处是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