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旗飘扬》
关于本书的设定及其他
今天有老友兼某站大神看了我的书,说这本书前面的设定很乱,看不太懂。朋友真的很仗义,劝了我好几次,但是我这个人比较懒,不想改主线设定大纲,存稿也大概有二十章左右,加上已经更新的已经有十几万字,修改起来是个大工程,所以开一个设定章节说明一下。
本书的故事情节其实在脑海里酝酿了很久了,我写书不算新手了,一直坚持先有故事再补充其他东西,其实这个以大舰巨炮为基础,关于理想、权谋的故事可以往任何朝代去套。有一天我想到大嘤帝国的那些段子,觉得架空一个套着大英外皮的清末故事应该挺好玩的,也能规避404大神,加上2020年年初的疫情被困在家里无所事事,所以就动笔了。
这本书披着现代英国的外皮,用了一部分的欧洲文化背景,特别是我将东西方的饮食文化对调了一下,算是某种恶趣味吧。其实这本书内在历史背景其实就是清末,但是我又在清末历史上有所改动,比如从太平天国到甲午海战这段历史重新进行了编辑,时间线基本略微提前(所谓新历+1000年基本也就是近代史了),又增加了四大地方公爵的新设定……不说太多了,剧透。
世界地图也改动了,世界岛就是亚欧大陆,利国是英国,高西就是法国,西南之角就算是缩小版非洲,从岛就是缩水版的美洲大陆。
之所以重新编辑历史,修改地图,是因为我不愿意沿着清末那段历史时间线去写。我喜欢大舰巨炮,但是清末民国是不太可能孕育出大舰巨炮,正如购买海天级巡洋舰的时候,清廷也想购买前无畏舰,不说钱怎么变出来,我大清居然连超过六米的深水军港都没有,这特么还怎么搞大舰巨炮,所以继续沿袭后面的历史线这本书不合理的地方就会不断增加。另外那段历史被写烂了,应该有一个更灿烂的新故事,就看我怎么娓娓道来吧。
2020.3.6特此说明。
上架感言
编辑大人通知,本书要上架了。
这本书中间出了bug,有两次伪上架,那时候嗔怪怎么上架这么早。等快到15万字,看到这个收藏数,打赏刀片和月票数,又在担心能不能上架。再到编辑大人通知上架,心情还挺复杂的。
我写过许多短篇,有自己写着玩的,有发表在报纸上挣稿费的,也有替别人完成政治任务的。
真正的长篇就两本,居然都有幸上架了。
这本书的创作动机之前在作品相关里也说过,先有核心故事,然后我又按照大嘤帝国段子+清末历史来设定故事背景(目前来看这个设定好像不怎么吸引人),其实四大公爵还借鉴了某朝代四大家族设定(不可说,不可说,怕404)。
至于为什么写海军小说,主要还是当年拿着数不多的伙食费,定期去网吧追的《大清帝国》断更了(不知道还有多少小伙伴知道这本书,某点早就404了),后来我自己写了本德棍一战大舰巨炮文,圆了自己的梦。
再后来职场打拼,慢慢熬到了公司中高层,虽然一直有想法再开一本新书,将脑海里那个核心故事写出来,但是抽不出来时间也怕自己没有这个毅力,就这么一直拖到了这次疫情。
公司暂时停工,自己也有时间写书了。存了六万多字,才敢来到有毒投稿。
有毒的环境真的比较轻松,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遇到喷子。就这么签约,每天更新,登上首页,认识了一起写大舰巨炮文的硕鼠(强烈推荐《大舰巨萌》,写的比我好),有几个书友一直在支持我(再次感谢yk83452、北落师门、蛤蜊肉还有给我投推荐票的小伙伴),直到上架。
虽然这本书成绩不太好,不过我这人没有太大的野心,就想讲好这个故事,按倒东(日)岸(本),圆了甲午的缺憾,也希望书友老爷们陪我一起走完这段旅程。
不用担心断更,目前我已经写到第二卷第40章,第二卷都快收尾了。第三卷是高能卷,写起来速度应该也不会太慢。之前存稿的时候也提前写了许多零散的片段,目前来看存稿还能顶很久。
2020年3月23日
第一章 大清亡了?
“为了给老二治病,我们已经欠男爵大人20金镑了。当年范应铭大公留在中郡的水陆师老底子被朝廷裁撤的七七八八,男爵大人也因为朝廷裁军负气出走,丢了官职恶了皇室不说,还失去了范大公的照顾。又从中郡迁到了东郡,这些年情况不怎么好,我们得尽快将男爵大人的钱还上。”
前一秒钟还梦见自己高考失利,气的将一抽屉的模拟试卷直接烧了的高三狗路远一身冷汗地惊醒,尴尬的发现自己半死不活地躺在一动就咯吱作响的破木板床上,身前横着一床带着海腥味的毯子。
好像是大病一场,路远浑身无力头疼欲裂,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只能隐约感觉这是一间向阳的小房间。屋子快要发了霉的墙壁上端有一口狭小的天窗,有阳光洒了进来。而在阳光照不见的角落,一对夫妇刻意压低声线说话。
“是呀,除了欠男爵大人的钱,老二这次生病,也跟堂下街的邻居们借了不少钱。今年咱们东郡大旱,县里几所工厂和船厂的东家又死活不肯涨工钱,外面还在跟东岸国的小矮子们打战,朝廷又不停的加税。现在定海县的粮价一天比一天贵,许多人连饭都吃不上了。咱们堂下街都是穷人家,无论如何也要将钱凑齐还上。”
昏暗破旧的屋子沉寂了片刻,而后又传来消沉的叹息声:
“中郡老家那边自从男爵大人出走后,向来敌视我们,断了联系也指望不上。我做工的船厂上个月船坞失火停了工,如今也只能靠我这几日在码头上多寻些短工来干,多挣几份工钱吧。”
“难!我听说东岸小矮子们的大兵船已经将外海封锁起来了。东南之乱的时候朝廷跟洋人干仗,丢了南海水师,咱们定海县被划为洋人的通商口岸和租借地。现在看,曹中堂花了那么多金镑养起来的北海水师怕也是没什么大用。这不,咱们定海的码头除了洋人的船还能进出,其他船只早就进不来也出不去,哪还有活干呀。”
女主人絮絮叨叨的骂了几句,然后小声建议道:
“要不就别让老二去新式学堂上课了吧。早些年就因为咱家付不起学费,让老二从县公学转学到了学费便宜一些的新学堂。这新式学堂往近了说,教的都是些公学看不上的学问,不能升到郡公学堂继续深造,远了说也不被朝里的贵族老爷们重视,不能参加国家公考。新学堂的学生毕业后最多跟你一样,进哪个暴发户家的厂里当个工钱高一些的伙计,没前途。你在船厂做工,一年也才挣十个金镑,可咱家老二半年的学费就要三金镑,又欠下这么多外债,老二的学费咱们实在负担不起了。”
“头发长还没见识!我自柳郡农乱以来,舍了老家没啥产出的田地,跟着男爵大人东征西讨,期间也有过几次晋升的机会。到最后还不是因为大字不识左右不分,连随军学堂都进不去,只能给男爵大人当亲卫。路远他大哥这辈子也没机会读书,只能像我一样在定海的港区厮混,摆摊子做些小买卖。前几年隔壁老田家的大儿子在码头做水果贩子,与洋人水手发生口角被活生生的打死了,我们家老大跟其他商贩一起去城主府找城主老爷帮忙讨还公道,结果还没出港区就被租借地那帮该死的鬼佬兵拦了下来乱枪打死。可恨我当了六年兵,却连仇人是哪个小国的鬼佬都不知道,也不能为儿子报仇!”
阴影里,男主人的劣质卷烟的烟头明灭了一下:
“老二在读书这条路上有戏,在定海第三公学读书时成绩就排名靠前,转到新学堂后,洋人的学问也学的很好。如今以曹中堂为首的工党能够组阁执掌朝堂十多年,靠的就是搞洋务,师夷长技以制夷,这新学就是洋务的地基。我孩儿将洋人的学问学好了,以后未必不能凭借熟悉洋务成为哪位贵族老爷的秘书和顾问,被推荐进入朝廷,有机会一报鬼佬的杀兄之仇。我怎么也不能断了这条路,容我再想想,这该死的世道,一定会有办法的!”
定海县,这是哪里?
师夷长技以制夷,课本之外也会有人提这个说法?
东岸国的小矮子,难道说的是南美洲的那个东岸共和国?
最重要的是,这对夫妇口中的老二,莫非就是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自己?
路远还没来得及控制脑海里纷飞的思绪,身体却不受控制,觉得自己心底堵得慌。路远似乎想到了某种可怖的可能,他不再费力去睁眼辨别阴影中的隔断屋子,确定自己所处的环境,而是按住快要裂开的头,回忆脑袋中多出来的记忆。
记忆里:
一个年迈的老佛爷。
一个等待继位熬了很多年的儿子。
一个勤勉却找不到方向的裱糊匠中堂。
一个没落的千年帝国。
一支徒有其表暮气沉沉的舰队。
一群如狼似虎的列强。
一帮整天闹着分裂国家的叛党。
甚至还有港区码头上广为流传,即使定海县城主老爷几次叫嚷要让本县的治安官锁拿嘴碎也屡禁不止的段子:
如今的帝国山河日下风雨飘摇。老皇帝还在位的时候,泱泱上邦就被洋人连续击败,不仅丢了所剩无几的属国和殖民地,甚至连本土的祖宗之地也被割让了好几块。同一时间,帝国内部也因为连续干旱导致马铃薯歉收,还有朝廷及地方城主频繁加税导致柳郡农民暴动,叛军流窜本土东南三郡而官军不能镇压。内忧外患之下,老皇帝急火攻心郁郁而终,帝国也隐现亡国之兆。
一个等待继位熬了很多年的儿子以及他的追随者——帝党大臣们,孜孜不倦的抨击后党:时千年未有之变局,我帝国花费海量经费锻造北海水师,镇压东方。而今国战正酣,却因为军费紧缺导致水师徒有虚表不堪驱使。至于军费哪里去了,天下皆知被老佛爷拿去修园子去了啦!
一个勤勉却找不到方向的裱糊匠中堂,一边需要动员他在东郡所有的根基羽翼去维护皇室的颜面,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去抗衡东岸一国,一边还要对抗后党以及保守党前赴后继的甩锅:中堂卖国!想我泱泱上邦,如今沦落如此田地,实乃中堂之祸。此贼先前竟欲引洋人蛮夷之术破我帝国气运;后又示弱国内叛逆,以至泥腿子们暴动数年不得平叛;对外姑息养奸,导致东贼势大。其人亡我帝国基业之心昭然若揭,肯请下旨诛此逆贼!
一个年迈的老佛爷,拿着造军舰买炮弹的军费修了金碧辉煌的园子——圣白金宫,还在对帝党和工党絮叨她的千禧庆典:知道的人都说我该享享福了,不知道的人骂我穷奢极欲,谁个又知道,我这也是为江山社稷一片苦心呐!寻常老百姓家的老太太六十大寿,办得风光热闹,左邻右舍就会说这个老太太好福气,有面子,这户人家在这一带就做得起人。百姓如此,国家更是如此。要是连我的庆典都寒酸了,不但连我面子没地方搁,朝廷的面子也没地方搁,还怎能体现我上国的海晏河清、国泰民安?怎样证明我帝国洋务以来的中兴气象?这样一来,不但洋人瞧不起,连老百姓也瞧不起。洋人瞧不起你,他就欺负你;老百姓瞧不起你,他就不服你。这样就会出事,祖宗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这些个道理,你们是真不懂?假不懂?还是不想懂呐?
也曾是王者小学生,网吧键盘侠的路远没心没肺的自嘲时代变了,我大清已经早亡了,遗老遗少们不要出来丢人现眼,然后尴尬的发现历史背景根本不同。
这是新历893年的大英联合帝国,简称大英帝国。
这个星球仅有两块隔海相望的大陆,面积比较大的被称为世界岛或者主洲,主要占据北半球,加上三五个面积较大的附属岛屿,目前被四十多个实力不等的国家和地区割据。
面积比较小的那块被称为从岛或者从洲,东西相对比较狭窄,不过主洲一中等国家的长度,但是南北却异常狭长,几乎横跨了半个南北半球,被两个新兴的国家瓜分。
除了两座大陆和零散分布在大洋深处的岛屿外,这个蓝色星球几乎百分之八十的面积都被海洋覆盖。
根据旧历记载:两千百多年前,天下出圣人。圣人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太阳;圣人说要有国家,于是世界岛上人类第一个原始国家中国出现了;圣人说要有传承,于是在世界岛,人类根据自己的理解,创造了崇拜圣人的圣教和神教,有了被记录下来的圣人经史子集和神学经典,还有传承圣人精神的东方公学院和西方神学院。
随后的七百多年里,人类在世界岛扎下根,根据地域、人种以及对圣人之言不同的解读,分化成了不同的国家。这其中,有一支崇尚劳动,以龙为图腾的民族牢牢占据了世界岛东部最肥沃的土地,由国王夏姬建立了英国。通过六代国王的励精图治,在旧历734年,由七世国王夏瑟统领的英军打败了世界岛东部其他六个强盛的国家,通过圆桌会议迫使六个国家的王族和贵族臣服,签订了《中土条约》,合并七国为大英联合帝国,推选夏瑟为帝国皇帝。
夏瑟一世在通海河畔设立京畿地区,将英国故土改为中郡,在东海岸设立东郡,在南海岸设立柳郡,靠西侧圣山的高原设立山郡,靠西北沙漠的广袤的之地设立原郡,在北方草原设立蒙郡,在东北方向的肥沃之地辽郡。
大英帝国建立后,先有文景两祖百年的积累,又有武皇武帝两代人的讨伐,将世界岛东部的农耕文明发展到了巅峰。帝国版图也从世界岛的东部一隅之地扩展到世界岛大半靠海地区以及百分之三十的内部地区,将西方一众小国压制的无法喘息。在大航海时代初期,帝国占据了新大陆——从岛几乎一半的面积,开辟十三县作为殖民地。于是新历的第一任帝国皇帝夏瑟二世骄傲的宣布有太阳的地方就有帝国的土地存在,史称日不落帝国。
帝国并不是大航海时代唯一的幸运儿。世界岛西部也有一批拓荒者穿越了西洋,发现了从岛大陆,证实了地圆之说,松动了神学和神教对世界岛西部人民的禁锢,人类进入新历阶段。
新历的前五百年属于从岛人民。通过不断的移民,从岛人口不断增加并觉醒了独立意识。通过五百年艰苦卓绝的战争,从岛人民摆脱了世界岛东西两岸几个大国的殖民,先后建立北美及南美两个帝国。
而这五百年也是大英帝国失落的五百年。
帝国在世界岛及从岛的殖民地、附属国发生了不可计数的叛乱和独立运动,几乎耗尽了大英帝国的元气,无力平叛的帝国只能将势力默默收缩回了本土。当世界岛西部其他几个帝国借着从岛独立,砸碎了神教体系,默默舔舐伤口酝酿变革时候,大英帝国又卷入了与北部游牧民族以及东北半岛上的宇宙国、外岛东岸国的百年战争中,不断消耗底蕴,错过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发展到巅峰的大英帝国农耕文明始终没有孕育出工业革命的土壤。当世界岛西部文明掀起的蒸汽时代,跑步进入工业时代的时候,东方逐渐掉队。以第一等陆军强国普国,奥国、露国,第一等海军强国利国等西方列强积蓄力量,带着船坚炮利向东方炫耀武力高喊复仇的时候,大英帝国也只剩下丢盔卸甲跪地求饶。
只是一个高三狗的路远看着破败的隔断屋,一脸疑惑:“我就一高三狗,送我过来顶什么用啊?”
第二章 只缺一个机会
连续睡了几个回笼觉,又偷偷烧了几张试卷,折腾了几次也还是这个时空。路远很想念上一世的父母,他养的那些花花草草,还有因为轻微脸盲症叫不出来名字的同学,但是也只能老老实实留在这个位面,安慰自己是到英国留学了,有去无回的那种。
路远的母亲大人坚持让路远继续躺在床上休息养病,不过路远到底是个年轻人,憋了两天勉强能够扶着墙下地,就趁着家里没人溜出门见识这个略带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这位面像极了清朝末年,但偏偏又号称大英帝国,风土人情也截然不同,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我大英自有国情在此?
路远的父母都出去做工了。因为造船厂船坞失火而暂时失业的父亲路十二去码头碰运气找零工,母亲日常去纺织作坊干活。闲不住的路远胡思乱想的走出昏暗的屋子和杂乱无章的公共过道,来到堂下街。
引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天空,低矮破败的联排房以及逼仄、堆满杂物的街道。
不深的街道上方,横七竖八的挂满了广告牌和延伸出去的晾衣杆,还有以青色和灰色调为主的晾晒衣物。街道上,几个半大的孩子明显营养不良,顶着大大的脑袋蹲在联排房底层的墙角,避开冬天穿堂而来的寒风,挥动细小的胳膊熟练的腌制海鱼鱼干。
几个更小一些的孩子还识不得愁滋味,光着脚丫子在满是污水坑、鸡鸭粪便、各式各样杂物的街角里钻来钻去,肆意玩耍,让充满海腥味的街道多了一丝丝轻松的气息。
“整个堂下街除了我,居然连一个正经的学生都没有。不需要考试的孩子们呐,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路远收回目光,看着联排房自家租住的小屋,轻轻的叹了口气。
联排房是柳郡农乱和东南之乱后,朝廷大力推动洋务运动的附带品。为了配套各地洋务工厂的营造,工党老爷们要求仿照西方建筑设计,在帝国沿海港口及工业城市大肆修建这种砖瓦筒子楼。
为了节约墙面和公共楼道的建筑材料,联排房一般是将两栋独立的筒子楼连在一起,所以有了联排的称呼。每一栋联排房大约会有两三层,最高不超过四层,有些还会有附属的地下室。包括地下室在内,每一层都会隔断出十多个甚至二十来个大小不一的隔断房间用来出租。
与联排房一同引进的还有西洋的联排别墅。帝国极少数的落魄贵族以及其他开明的商人借着办洋务工厂的东风富裕了起来,也能够学着洋人的那一套,开始享受现代城市带来的福利——这些新兴权贵们抛弃了传统的哥特式宅院,将城内风景、治安最好的区域圈了起来,修建有着自动冲洗马桶、自来水的联排别墅供自己住宿。又在工业区和城外的码头区修建大批量的联排房租给工人、普通市民、码头商人和水手居住,后者久而久之就成为地方上难以管理的贫民区。
这其中,平民中稍微有钱的可以住在联排房的上层,那里空间相对私密,也能拓展屋顶空间利用。而略有存款的可以住在联排房的下层,虽然吵闹但是胜在房价便宜。至于刚刚进城的或者破了产的破落户们就只能住在联排房的地下室里,在暗无天日的空间里苟活。
路远家暂时就租住在堂下街3号联排房的顶层。那是一间不足二十平米,只有一口小天窗,没有屋顶阁楼,需要与其他邻居一起公用灶台的隔断屋,算是高档隔断屋里最便宜的房子了。
之所以说是暂住,主要还是因为路远这场大病。
在理发师兼职医生,放血还是治病主流方式的野蛮时代,按照路远他父亲的说法,即便房东何爵士——定海县首屈一指的面粉大亨何四明下个月不提涨房租,他们家估计也得搬到地下室,跟同样失去大儿子的老田做真正的邻居。更何况在这个除了工钱不涨其他什么都猛涨的时代,刻薄的暴发户们是不可能不涨租子的。
老田家的大儿子和路远死去的大哥是死党,小儿子田小和路远同样也是死党。路远如今还吊着半口气在读书,而家里更穷一些的田小早早就卖身进了东城外的水泥厂做工补贴家用。
发小田小临每天傍晚才能下工回家,起早贪黑大约上班十个钟头才能挣到三口之家一天的口粮——之所以只上班十个钟头是因为这年头还没有普及夜班。电灯刚发明不久,还是大户人家的专利,蜡烛煤油灯的价格也不便宜,资本家们还搞不起夜班。
如果不读书的话,路远显然也是这个出路。就算是多读了几年书,无非也就是在这个位面的某个商行当个文书账房或者暴发户家工厂当个技工,累不着也勉强饿不死自己。无论是去工厂做工,还是去当个高级一点的伙计,这都不是路远想要的。
“我这个年龄段的,过来能做些什么?就我这学历和见识,啥也玩不转呐?”
烦心事不止这一件。
据父亲路十二说,路远书读的很不错。定海县是东郡一等大县,有三所教授圣人之言的县公学。路远的成绩在三所公学百多名学子中,大约能够排进前三,这对于一位寒门学子来说很不容易。路远转学到新式学堂后,开始学习洋人的格物、天文地理以及新算学知识,同样能名列前茅。
醒过来的路远烧过试卷也翻过了他的课本。
虽然重病昏迷八天,卧床两天,但是他的学习状态还在,旧学和新学许多内容还有印象。旧学许多拗口又唯心的圣论和史学知识埋头死记硬背就是,对于格式要求很高的策论和十四言诗歌路远也不是很怕,不外乎题海战术和借鉴文抄而已。新学的知识点也没有撬动上一世科学大牛们的棺材板,如果有老师带着梳理和解读,拥有足够学习方法储备的前高三狗路远有信心在半年内将成绩更进一步,可问题是路远没有发挥的机会了。
之前还在忧心高考考不好怎么办的他转眼间连书都没得读,即将失学。
路远醒过来的第二天,新学堂的老师就上门探望,委婉的提及路远下一学年的学费。
实际上,大英帝国这年头无论是旧学还是新学,学校风气都不坏,老师秉着传承了千百年的浩然正气,也能对学子做到一视同仁。尤其是新学堂,因为无法参加国考不能做政府事务员,历来招生困难,老师对寥寥无几的学生更愿意倾囊相授。
问题是学堂的老师能做到一视同仁,却做不到有教无类了。
县里公学的办学经费,每年都有朝廷和地方城主经费贴补。不过这些年朝廷内部皇室骄奢淫逸,国库内库不分,经常挪用国库来弥补内库损耗;对外又有大量战败赔款,几次加征农税、人口税、商税仍无法弥补,导致朝廷无力拨付教育经费。
此外,帝国吏治混乱,官员尸位素餐贪污腐败。即便有聊胜于无的教学经费拨付,也大多被官员上下其手,最终到手的少量经费也只能填补学堂教师之前积欠的俸禄。
公学办学如此困难,新式学堂就更艰难了。帝国除了工党成员担任城主的地方以及帝国东郡各县推行还算得力以外,其他郡县贵族老爷们对新学并不看重,稍微有些远见的也仅仅只是预拨付三五年的办学经费就不管不问,被保守党把持的郡县更是以应付任务的心态,只解决有和无的问题。这也导致全国大半新式学堂创办不足一年就无以为继,纷纷关闭。
定海县作为一等大县,第一批通商口岸,城主瞿白男爵办学还算得力,公学和新学偶尔还能得到县里的暴发户和租借地的洋人不定期资助,能够勉强维持。不过即便新学堂的学费很便宜,也还是要收取的。路远交不起下学期的学费,想必还是万事皆休。
颇有些走投无路的路远蹲在堂下街,苦苦回忆前世的文章准备文抄,却因为高三狗的课外书阅读量不足,没有记忆储备无从下笔,纵然记得某些大热小说的经典桥段却又因为文笔拙劣难以成文,只能唉声叹气。
只有从军这条路了吗?
这个时代只要身体素质不是太差,读书人投军还是很有前途的,进地方大公的随军学堂深造或者当个书办、军需也算是条出路。奈何路远所在的大英帝国颇有些前世清末的样子,外战就没赢过,内乱还不停歇。
路远有些犹豫,热兵器时代的子弹可不长眼睛呐,往后躲也没用。
这时候,早早出门去往定海码头寻找活干的路十二空手而归,站在街头远远地朝路远喊了一声:
“老二,收拾一下,跟我去男爵府一趟!”。
听到父亲大人的召唤,路远暂时忘却眼前的烦恼,眼睛明亮起来。
父亲大人频繁提及、颇为敬重的男爵大人就是范有则,前中郡兵勇字营统领,手下精锐一万两千余人,被朝廷授予帝国男爵位,是定海县咨议局的议员,县里面几个大人物之一。据说也是前帝国中堂大人、中郡兵统帅、中郡大公范应铭的远房亲戚。
新历851年柳郡大旱马铃薯歉收,民间饿殍遍地,政府和贵族老爷征税又不加节制,最终导致农乱爆发。面对农军,官军一触即溃,叛军裹挟其他地区的农夫席卷帝国近一半的疆土。
当时还只是中郡武县男爵的范应铭自筹民兵保土一方,后来奉旨筹办中郡兵,到巅峰时手下有水陆师十九万人,占据中郡全部、柳郡大半、东郡一部分,被朝野戏称为东南亲王。
范有则作为范应铭的远房亲戚,跟着范应铭一起投军东征西讨。他手下的勇字营啃下一个又一个硬骨头,尤其在东郡林城一战,全歼叛军火器营和掷弹兵营,彻底打断了叛军的脊梁,扭转战局。柳郡农乱后,范有则的勇字营达到巅峰,掌握中郡兵最有战斗力的八千精锐骑兵和四千火枪兵,最后被皇室封为中郡武县男爵的称号。
新历864年,东南之乱结束的第三个年头,柳郡农乱平息的当年,范应铭奏请推行洋务运动,得到许多官员的支持,顺势成立了工党。老皇帝去世前,范应铭临危受命入朝组阁,稳定朝局,成为帝国第五十一任首相,也就是民间俗称的中堂大人。此时朝堂内有三品以上的工党成员十数人,朝堂外中军十数万水陆师占据东南膏腴之地,只听从范应铭的调令,可谓权倾朝野。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范应铭在自己最巅峰时,却一意急流勇退,先是辞去了中堂的职位,后又配合朝廷裁撤中郡兵,回到中郡封地老老实实做中郡大公。而一直追随范大公的范有则却不同意裁军,与范大人几次争吵无果后,带着几名亲卫心腹挂印负气出走,到东郡最繁华的定海县当了一个寓公。
路十二就曾是范有则的亲卫,心腹中的心腹。这也是路远重病的时候,路家能够向男爵大人借钱的原因。
范有则到了定海县后,拒绝了东郡总督,帝国现任首相曹中堂儿子曹经文的招揽,一心只想当一名闲散寓公。然而范有则并不是守成的料,花光积蓄创办的几个商号因为不善经营纷纷倒闭。为了保留贵族的体面,入不敷出的范有则不得不遣散了自己的卫队,勉强度日。
路十二正是这个时候离开男爵府的,拿了男爵大人一笔丰厚的遣散费,进了造船厂当了一名工人。
虽然路十二比谁有清楚范家的现状,但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找老大人想想办法。
由于路远每天都被父亲大人灌输男爵大人的丰功伟绩,心里还是有些钦佩这位崛起于微末之中的枭雄。有机会见到这等大人物,心里有种即将见证历史的感觉,也期待着男爵大人那里会有一丝转机。于是路远飞快的跑回家换了一套稍微体面一点的旧衣,屁颠屁颠的跟在路十二后面。
范家在西城区,这里面朝塘河背靠景山,是定海县有名的富人区,城主府、洋务衙门、贵族老爷的咨议局、洋人新建的医院、还有圣堂、公学都在这里。路远满头是汗的跟在路十二后面,看着街道街景从破败到繁华,不由的唏嘘无论这个时代的贫富差距。
男爵府是一栋真正的联排别墅。两层欧式别墅自带花园、假山和小水池,郁郁葱葱。整体外观奢华,窗户里阴现的冰山一角装潢考究。男爵大人的门房显然和路十二很熟了,打了个招呼后就让路十二领着路远进门。
“老二,你去大厅右边的偏房等着,我先去跟老大人请示一下。”
穿过明显没有经过精心打理的花园,迎面碰上男爵府的老管家老黄。路十二指着大厅右边的一间屋子,跟路远交代了一句,然后在管家老黄的带领下,走上洋房大厅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
留在一楼的路远四处打量男爵府,只见别墅旋转楼梯正中间的墙壁上挂着的一柄满是缺口的佩剑,一杆看模样应当是前装的老旧步枪,还有印在墙壁上花纹繁复的贵族徽章。
见了世面的路远按照路十二先前手指的方向,略带好奇的走进了供客人使用的偏房。
男爵大人家是真的败落了。路远在会客屋等了片刻,就只看见一个老婆子进屋端来一壶茶水就走,其他时候洋房大厅死了一般的寂静。
路远耐不住寂寞,溜出了屋子,好奇的打量男爵大人家的装潢。这时候,身后传来惊奇声:
“咦,你是谁?”
第三章 灯火阑珊处
“咦,你是谁?”
百无聊赖的路远溜出偏房,认真把玩男爵大人家放在大厅展示的琉璃花瓶,身后突然传来惊奇声。路远吓了一跳,急忙放开花瓶,扭头去找声音的来源。
只见大厅旋转楼梯钻出来一个年龄与路远差不多大,穿着白色百褶长裙,身材高挑面容精致的丫头。
大厅水晶吊灯柔和的光打在小丫头的脸上,就像是画中的人儿。路远的心急促跳动了一阵子,低头看了看自己带着破洞补丁的旧鞋,又飞快的熄灭了不该有的心思,没有接过话茬。
“不说话,不会是个哑巴吧?”
那丫头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绕着沉默不言的路远转了一圈。后者尴尬的发现有些营养不良的他还没眼前这丫头高,更加不愿意说话。
小姑娘见路远不吱声,坏笑着走开,伸手摸向洋房大厅的一处墙角,在吊灯开关处拧了一把。
“不回答也行,那就陪我玩个游戏吧。”
大厅顶端的水晶吊灯应声熄灭,幽深的大厅迅速暗了下去,只有靠大门的那一侧还有光亮照进来。
“有鬼啊!有鬼啊!”有下人从洋房的地下室锅炉房探头出来,丫头朝下人撇撇手让他走开,继续浮夸的乱喊乱叫吓唬人,只等路远惊慌失措抱头鼠窜。
路远瞬间反应过来这是恶作剧,他有些恼火道:“骗鬼呢,不就是电灯么。”
“哇,原来不是哑巴,还知道电灯!”小丫头似乎发现了新大陆,她重新拧开现在定海县富贵家人最时髦的新玩具让大厅重新亮堂起来,又指着大厅外的花园灌木丛中伫立的一处水龙问道:“那你知道那东西怎么用吗?”
这丫头,当我是土鳖呢,你知道什么是驴牌么,你知道什么是死亡芭比粉吗?
丫头的古灵精怪驱散了路远内心的紧张和羞涩,心理年龄比小姑娘略大几岁的他得意洋洋的走了出去,在花园那个水龙开光提溜了一把,让一股自来水喷涌而出。
“水龙你也知道?”小丫头也不生气,对路远啧啧称奇,歪着头似乎准备重新认识他:“定海县贵族家里的小屁孩我都认识,你肯定不是,看你衣着也不像是谁家的私生子,你是谁?”
“我父亲叫路十二。”看这姑娘在男爵府闹腾却没有人制止,路远隐约猜到小丫头的身份,没了与她较劲的意思,转身回到大厅偏房。
“我知道路十二,他是我父亲以前的亲卫!你是他儿子,那就是路远咯。”范有则男爵唯一的女儿范子涵追着路远走进偏房,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学着大人的模样将小手靠在身后,微微抬头招揽道:“我听说你无论是新学还是旧学都很有造诣,那……能帮我写作业吗?”
别墅一楼,还没有产生阶级意识的男爵女儿一个劲的抱怨女校的作业太难了,老师们太严苛了,耽误了她去城外的庄子练习马术,还痛骂她哥哥范子昂明明学业很好却不愿意给她帮忙,最后大大咧咧的招呼路远帮她应付作业。
“路远,你当我小弟吧,帮我写作业我就罩着你,还给你算工钱,如何?”
别墅二楼的书房,范有则坐在皮革略有些泛黄的沙发上,很绅士的听完路十二的恳求,叹了口气说道:“十二,我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看着路十二失望的样子,想到眼前这个汉子追随自己多年,即便他挂印出走也不离不弃,男爵大人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话说透。于是他从沙发上起身来到书桌前,抽出一封来自中郡的书信,朝路十二扬了扬:
“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全国的新学都办不下去了。”
“虽然圣白金宫和舰队街内阁官邸还没有明确的消息传出来,但是中郡祖宅那边的老大公已有书信给我,说曹中堂的北海水师吃了败仗。两艘遍全球第一等的铁甲舰虽然还在,不过配属的二等铁甲舰、一等二等巡洋舰却损失惨重。水师败了,帝国京畿就不再有海防屏障,而咱们的东郡大公曹中堂一向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此时应该在拼命收缩他的东郡兵水陆师残余精华,以保元气不失。”
“怎么会连东岸国的小矮子都打不过?”路十二大吃一惊。
范有则说的老大公自然是中郡大公范应铭。除去皇室那一系统的亲王和公爵,帝国目前仅有四位地方公爵,分别是中郡大公范应铭、东郡大公曹泽云、柳郡大公谭耀辉和原郡大公张毅。这四人均是战场上厮杀出来,以军功封爵,联合起来甚至可以动摇帝国根基。既然是范大公说的,那肯定不会有假。
作为日不落帝国的子民,路十二从没想过有一天帝国会堕落到被曾经的属国击败,更加无法理解无比强大的北海水师为什么会败在东岸人那支实力很平庸的水师手里。
路十二所在的北塘造船厂归属江南兵工厂,也曾为水师造过运兵、运煤用的蒸汽船,保养过北海水师的穹甲巡洋舰。见识过水师强盛的路十二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北海水师会打不过东岸人。
男爵大人同样有些迷茫,不过他没有回答也回答不了亲卫的提问,而是继续之前的话题。
“此次帝国战败,肯定又要割地赔款。当年东南之乱,西方列强打着复仇的旗号沿海北上,一路攻破无数海防要塞,攻入帝都。那一次咱们赔了两个属国,割了三处殖民地,加上本土五个港口被划为通商口岸、租借之地,赔偿一个亿的金镑,这次恐怕只多不少。”
“这会儿朝廷家底该是彻底被掏空了,我估计咱们县的公学都办不下去了,更遑论新学。再者,东南之乱和柳郡农乱之后,帝国有识之士有感国家贫弱,人心思变。范公顺应潮流组建工党,皇室的宫亲王以及地方好几位督抚大臣很快都加入进去,强势推行洋务运动。”
“可现在咱们泱泱大国推行洋务快二十年了,打不过洋人就算了,这次连曾经的属国东岸都打不赢,很明显洋务是在做无用功。而且此次国战是咱们小皇帝一力促成的,希望用一场大胜迎来亲政。咱们老佛爷也挪用了水师的军饷去修她的圣白金宫,一心想要办好千禧庆典。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无论是帝党还是后党恐怕都会将战败的缘由归罪到洋务运动上,作为洋务一部分的新学肯定也是跑不掉的。十二啊,新学是真的办不下去了!“
“这……”路十二知道男爵大人没有骗他——范有则自己就是工党的成员。四十多岁的汉子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瞬间苍老了几岁。
书房沉寂了片刻。范有则突然想起了什么,掏出范大公寄给他的书信又看了一遍,似乎有些犹豫,但是很快就下定决心。
“也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男爵大人伸手敲了敲桌子,问道:“我听说路远的旧学和新学都很不错?”
路十二痛心的点点头。
“你我都曾是军人,说句公道话,无论是范大公的中郡兵,还是曹大公的东郡兵,甚至还有东北受曹大公辖制的辽郡兵、镇压西部爱尔兰人的原郡兵,如今看来都是暮气沉沉不堪驱使。镇压那些农夫和边疆叛军还算得力,但是一到国战就远远不是外人的对手,甚至连后起之秀东岸人都打不过。”
“此次战败,朝廷颜面尽失。老大公那边得到圣白金宫里的小道消息,说老佛爷认为治国之道,在于自强,而审时度势,则自强以练兵为要。练陆军之人才,则以武备学堂为根本,练海军之人才,则以驾驶管轮学堂为根本,有意放弃帝国旧军制度,仿效全球第一等陆军强国普国,创办少年军校,则全国良家子重新编练新军。”
“这少年军校预备招收陆军步、骑、炮、工四科,海军指挥、轮管、炮位、修造四科,以三年为学期。具体名额暂时还没有定下来,不过所有学员会聘请各军随军学堂优秀教习以及普国、坚国退伍军官教导,学成后再官派出国留学。学员学成回国后,正好新军也初步练成,这批学子将作为军官投入新军继续整训,最后由朝廷组织考核验收成军。”
路十二还在沉浸在帝国再次战败的失望和愤慨中,范有则敲了敲桌子,说到了重点:
“老佛爷这法子当真不错。据老大人说,少年军校由皇室直接投钱创办,校长由皇族的亲王兼任,学员面向全国招收,通过预备考试录取。为了避免几位地方大公强硬反对,又规定每位贵族都有提名之权,无贵族提名的不得参加预备考试。”
“虽然还挂着全国招生的名头,但是既然需要贵族推荐,那肯定都会推荐自家子弟或者门生附庸参加考试。论贵族数量,他皇家至少占了三分之一还多,而且学校就建在京畿封地,入学后皇家还能就近不断施以恩惠,影响这些学员更加倾向和投靠皇室。老佛爷这一招不仅能堵住帝国有识之士的嘴,还能逐步削弱地方大公的兵权,就连一向抱团排外最厉害的海军,也能通过海军科将势力渗透进去。果然是内斗内行的行家!”
“如今地方的公侯们虽然还效忠皇室,但是谁也不是傻子,会放弃得来不易的军权。这少年军校学员集全国之力选拔和培养,以后数十年里应当是帝国叱咤风云人物的孕育之地。老大公书信里说,中、东、柳、辽、原、蒙、云七个郡各方诸侯都已经达成默契,这次会全力以赴选拔人才参与军校预考,尽可能多的占据学员名额,压缩皇族的空间。虽然我对老大人当年支持裁军的决定一直耿耿于怀,但是这次老大人亲自与我和解,希望我能为家族出一把力,我自然也要用些心思。”
“十二,一旦英东和谈结束,宫里可能很快就会有旨意决定办学,转移民间舆论。老大公决定明年夏初先举行家族内部预考,内部整合人才,到时候我让路远和范子昂一起回祖宅那边考试。只要路远能够通过,他的推荐信我一定亲自准备好!”
“谢大人!”原本都死心了的路十二楞了片刻,红着眼睛将路远叫了上来,一起给男爵大人行了跪礼。
离开男爵府的时候,路十二欣喜若狂。路远怀里揣着范子涵塞过来的作业,隐约猜到他心心念念的机会来了,也不禁微笑起来。
第四章 读军校的机会
回到家后,路十二第一时间复述从男爵大人那里听来的少年军校考试信息。
捎带几本女校作业回来的路远自动屏蔽帝国又战败了这新闻,他对这个神似前世大清,但是又挂着大英名头的国家没有多少认同感,也认为战败这事情,跟前世的国足一样,输习惯了就好。
让路远更有兴趣的是少年军校。拼爹路远是没有机会了,但是比学习,虽然他并不是学霸,但是面对大英帝国的土著,他还是没在怕的。至于读的是军校,路远暂时也顾不着了,面对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个头还没男爵女儿高的事实,还是先考虑怎么茁壮成长更现实。再说哪个少男没有从军梦,没想过当个将军,指点江山纵横沙场。
路远有些激动,觉得父亲大人多年的效忠终究还是值得的,自己莫名其妙给范男爵磕的头也没吃亏,对男爵大人颇为感激。
一个小时以后,将范家大小姐课后作业写完的路远改主意了。小伙子这些日子的经历比他此前十七年加起来还要精彩,更能锻炼人。他仔细推敲回味今天拜见曾男爵之后的种种细节,心烦意乱之余,也琢磨出来一点其他味道。
路远知道男爵大人确实给了他一个十分珍贵的机会,让自己能够与一帮占据帝国最好资源的贵族子弟以及他们的门生附庸站在同一起跑线,有机会凭借真正的实力去博取上升渠道。如今欠下的人情,恐怕路远以后在军界走的再远,都不一定有机会能够还上。
不过一码归一码,对于路远的前途,男爵大人是否尽心尽力,这倒也不一定。
父亲路十二跟范男爵提过路远即将失学的困境,范有则如果真的有心想帮助路远,不会想不到路远在没有完成新学全部课程的前提下,还能否顺利通过少年军校的考试。也不会窘困到在定海县的新学停办后,连几个新学老师都聘请不起,让路远继续学业。
虽然范有则没有提到过军校考试会考哪些内容,但是既然他专门问过路远旧学和新学的成绩,那么这两项肯定就是考试范围。
路远觉得他可能只是男爵大人随手布下的一步棋。
范男爵家的大公子范子昂就是定海县远近闻名的神童,范有则完全可以推荐他自己的儿子去参加考试。之所以捎带上路远,恐怕也是为了他自己,也为了范家多占一个名额。
如果路远和范子昂都能够顺利通过范家自己组织的内部预备考试,那么路远的推荐函自然是由范有则出,但是范子昂的推荐函同样可以由范家其他的贵族成员出,毕竟不是每个贵族家都有那么争气的子孙和刚好需要推荐的门客附庸。
如果路远和范子昂只有一个通过,范有则同样也不会吃亏。甚至范有则假装看不出路远即将失学的情况,恐怕也有着给路远的考试增加难度,避免出现主家孩子没有通过考试而附庸家的孩子考上了这尴尬的局面。
有些愣头青的路远事后冷汗不止,知道自己还是小瞧了天下的英雄。不愧是能从柳郡农乱中脱颖而出的大人物,即便这样的人物大英帝国还有很多。
当年的柳郡农乱,虽然朝野如今提起来轻描淡写,好像随意就镇压下去,但是作为亲历者的儿子,路远知道当年这些饥肠辘辘一无所有的泥腿子匆匆建立的农军有多么强悍。他们曾经掌握帝国一半还多的膏腴之地,差点就攻破了京畿防线,攻入帝都改朝换代。能镇压这些猛人的,肯定也不是泛泛之辈,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在父亲大人的恳求下,范男爵给他一条很难走的路,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沿着这条充满荆棘的捷径走下去了。
旧学主要是学习圣人之言以及国朝千年来其他大学问家对圣人之言的注解,还有格式严谨的策论和诗文。路远有信心通过死记硬背和一点点套路来掌握旧学,问题是新学。格物、天文地理路远已经学过的还好,未学习的部分仅仅凭借自学还是有一些难度的,尤其是一些不在书本上或者需要老师讲解剖析的知识,毕竟这是一个大英帝国屹立东方的位面。
“如果能够再坚持半年就好了。”路远叹了一口气。
在帝都的政治中心,也有人同样在苦恼。
大英帝国从来都是一个陆权强国,然而它的政治中心却在帝都的旗舰街,一条以海军起名,只有七间大官邸的街道上。
旗舰街一号以前是帝国掌玺大臣,现在的帝国首相,也就是民间俗称的中堂大人官邸。作为帝国首相,东郡大公曹泽云自然知道旗舰街取名的由来,但是他却没有心情琢磨这些,而是眉头紧锁思索与东岸人的战争如何才能体面的结束。
最新的消息是东岸水陆师一齐突袭辽南港,水师封锁海上航道,陆师登陆包抄。尽管东郡兵水陆师残郡奋力抵抗,但是很快就失守了。曹某人苦心孤诣打造的东方第一军事重镇沦陷,北海水师除了一艘曙光号辅助船,其他军舰全军覆灭——水师总统制定怀远见突围无望,为避免水师的军舰被东岸国俘虏,下令所有军舰坐沉后,随后在自己的办公室吞枪自尽。
丢失辽南屏障,东岸国陆军很快就能打进京畿地区,拦在东岸陆军面前仅有一个山海城和一万名士气低落的辽郡兵。丢了北海水师,东岸水师也可以肆意封锁帝国北方海岸线,甚至可以协助东岸陆军绕过山海城,直接登陆京畿的海滨。
一力促成战事的小皇帝据说昨天在他的威敏宫差点哭死过去,还做了一首“有此日漫辉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的十四言诗。暗中指使保守党党魁、内阁财政大臣李星海截留两百多万金镑海军经费,假借在圣白金宫的昆明湖训练海军,实际用于修园子的老佛爷也躲在圣白金宫闭门不出,完善编练新军和创办少年军校的计划。
以军功起家的帝国中堂大人曹泽云恨不得一巴掌挥过去,将那对昏庸的母子拍死。但曹泽云是个忠臣,虽有私心将他曹家打造成为帝国第一家族,但却没有背叛帝国贵族履行了一千多年的《中土协议》,推翻皇室的勇气。
帝国上下皆知曹泽云的老师,前中堂大人、中郡大公范应铭在镇压柳郡农乱后,主动辞去中堂职位,将帝国朝政托付给了他。实际上,仅有寥寥数人知道范应铭是被动退下去的。
与柳郡农乱差不多时间,洋人挑起东南之乱,覆灭南海水师,沿着帝国海岸线一路北上打到帝国京畿地区。比起割地赔款的屈辱,更加害怕皇家统治被颠覆的皇室私下遣人与洋人议和,签订那丧权辱国的《帝都协议》,还准备将这口黑锅算在当时的中堂范应铭头上。
幸得参与谈判的翻译官提前告密,范应铭这才提前有了准备急流勇退,让皇室不得不自己站出来,自吞苦果。也正是为了避免皇室的报复,范应铭随后主动要求、积极配合皇室裁军,这才躲过一劫。
由于皇族昏庸无能的表现,让帝国中央威信尽失,掌握兵权的地方大公逐渐尾大不掉。他曹泽云也正是凭借当时在几个地方大公中最雄厚的兵力,再加上他老师的扶持成为新任工党党魁,让内忧外患的皇族不得不加以倚重,这才顺利进入中枢成为首相大人,组阁执掌朝堂。
如今有小道消息传来,记吃不记打的皇室又偷偷遣人与东岸人议和。世人皆道曹泽云范中堂就是个裱糊匠,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就只能在这个漏雨的破屋子拼命的裱糊,对国家小修小补稀里糊涂度日。但是这不代表曹泽云会走上他老师的老路,为皇室扛黑锅。
“为了皇室的脸面,我东郡子弟死伤无数。如果宫里的两位还留些体面,老夫也安心站好最后一班岗。”作为工党党魁的范泽云知道自己肯定是要下台的,但是绝对不会替皇家背负历史骂名:“否则,老夫不介意恶心你们一把!”
就在帝国中堂大人曹泽云思考后路的时候,北海水师全军覆灭的消息传遍全国,曹中堂和工党顿时成为国人的众矢之的。
大英帝国的子民是天底下最奇怪的人,他们一方面漠视政治,觉得那是贵族老爷们的事情,只要恣议局还在,就轮不到他们操心,甚至认为那些暴发户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想方设法钻营加入恣议局。另一方面又吃着黑面包土豆泥操着旗舰街的心,人人都是街头政治家,在街头巷尾八卦的时候觉得自己比帝国中堂大人掌握的机密还要多,说起朝政头头是道。
就比如眼下定海县冷冷清清的码头,寻不到短工的几个汉子就这一些便宜的吃食,又凑到了一起吹牛。
路十二就是其中一员,与隔壁老田为了此次英东战争谁是赢家谁是输家吵的面红耳赤。
“这次战败,最大的输家自然就是曹中堂了。咱们曹大公自柳郡农乱起家,有范大公的悉心教导,有我们东郡人的支持,前半生顺风顺水地搬进了旗舰街那一号官邸。作为工党魁首,掌握内阁组阁之权,朝廷中央一半以上的官员都是他的亲朋故友以及徒子徒孙,东郡兵的陆师在全国各处军事重地驻守,水师被誉为全球第五,镇守帝国北方,享受国防军的待遇。皇室没办法压制曹大公的势力继续扩大,只能推出文坛大佬李星海伯爵作为保守党党魁,拉拢一般子读书读傻了的老学究与他对抗。如今英日战败,曹中堂最大的依仗——东郡兵元气大伤,坚持推动的洋务又被证明毫无用处,曹中堂怕是去职已定,应当是最大的输家!”
隔壁老田蹲在码头的石阶上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至于赢家嘛,肯定是东岸人。百年战争时期,咱们还将宇宙国和东岸国按在地上锤,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一战,东岸人怕是要起势了,往后咱们大英帝国日子要不好过了!”
“要我说,皇室才是最大的输家。即便曹大公输了,只要他东郡兵还在,东郡民心还向着曹大公,即便曹大公去职,他依然还是东郡王。如今帝国上下都在指责曹大公和工党,但是谁都知道曹大公只是一个裱糊匠,给皇室擦屁股的,朝堂上最终做主的还是皇家。等他们回过味来,这指责声还是会落到皇室身上。我估计英东战争后,皇室应该是连最后一点制约地方的威信都没有了!”
路十二反唇相讥:
“至于赢家吗,除了东岸人算是赢家,还有范、谭、张这三位地方大公。柳郡农乱之后,三位大公原先的嫡系军队已经被裁撤大半,如今为了备战英东战争,又匆忙重新武装起来。三位大公要地盘有地盘,要经费有经费,一旦重新掌握了军权,再要收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再加上东郡的曹公,皇室除了能控制京畿、云郡、蒙郡以及间接掌控的辽郡,相对富裕和人口潜力较大的四郡已经完全被四位大公掌握,未必不能压制皇家!”
第五章 新历894年教育法案
新历893年的最后几天,全国都处于英东战争惨败的动荡中。
朝堂上的贵族老爷们闭门不出,害怕背上战败的骂名,也担心被皇室指派参与战后谈判。学子们成群结队,四处打听朝廷是否真的要停了公学和新学。而穷人家也愁眉不展,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加征的税费。
路远也在继续他所剩无几的学习生涯,还要为了几张金分票子而折腰,替范家大小姐写作业。
一百金分可以兑换一金镑,范子涵开出写一天作业给1金分的天价,所以即便路远家与男爵府相距甚远,即便路远有意与贵族家的大小姐保持距离,最终还是美滋滋的接下这美差。
范子涵所在的圣德女校是定海县唯一的女校,各科老师留的课堂作业并不难。路远每天去女校附近去等范子涵放学,拿到作业后随意寻一个旧巷子蹲着答题,最多不超过两刻钟就能将作业送回到男爵府。
范子涵对于新收小弟路远还是很满意的,尤其是她的“作业”得到了女校老师的表扬。
“路远,你真是天才。昨天是我范子涵最有脸面的一天,没想到我的作业也能作为范文全班传阅学习。”
与范子涵相处久了,路远自然知道她就是个假小子,没了拘束感的路远不忍回味初见范子涵时的惊艳,只剩一脸鄙夷。
虽说大英帝国文盲很多的,即便是定海县这种经济发达文风深厚的一等大县,识字率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一。但是只要是识字,女校这种难度的作业还不至于一题也答不出,只能说范家大小姐就不是读书的料。
也不知道老师表扬范子涵作业的时候,她的同窗是什么表情和心情。
有钱拿,胃口不好只能吃软饭的路远也顾不上别的,暂时过上了三点一线的日子,直到新历893年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定海初等新式学堂结束本学期的最后一堂课。失学了的路远怀揣着悲愤和无奈的心情,挨个拜访他的任课老师,尤其是特别照顾他的利国洋人教员,向他们鞠躬致谢,然后才混进学堂放学人群中。
明天就是新历894年了,定海县所有学堂今天放学后正式开始放假。新年过后,再过二十多天就到了圣人节。这一天是圣人的诞辰,大英帝国最重要的节日,全国至少放假一周。
失学的路远照常绕路去女校附近等范家大小姐放学,他站在距离女校足足隔了半个街区的街角,尽量避免让范子涵的同窗看见。女孩子传八卦的热情,前高三狗路远可是见识过的。
只是范子涵这个傻妞大大咧咧惯了,从来就没想到避开她的同学,所以在女校也传出来一些关于青春的流言。
“大小姐,假期您老师布置的作业有些多,我这一两天肯定写不完,不过圣人节之前我肯定写完送您府上。”路远接过范子涵递过来的作业,看着吃着零嘴的丫头,又看了看等在街口的曾家马车夫还有她那些不断探头偷看同学,苦恼道:“范子涵,真不怕你同窗嚼舌头根子啊,你也该长大了!”
“你也就是个小屁孩,还说我。”范子涵拍了拍路远的肩膀,勉励道:“好好写,到时候给你买零嘴吃!”
路远没回话,拿起作业就走。范子涵有些奇怪路远今天的态度,撇撇嘴骂了句莫名其妙,然后就往自家马车走去。
“范子涵,莫非学校里的传言是真的?”
范子涵给搭便车的女同窗、定海面粉大亨何爵士家的小女儿何诗文的分了一些吃食。后者掩着嘴,一边吃一边问道。
“你怕是看多了言情戏剧了吧,我一军功男爵的女儿,怎么会看上那家伙。”范子涵生气了,脑袋里缺根弦的她敲了敲何诗文的脑袋,说道:“有资格娶我的人,起码军功要超过我父亲,马术和枪术超过我吧。”
“就咱们国家天天打败仗的样子,你怕是嫁不出去了。”
马车远去,路远却没有走远,他从街角重新现身,默默的看着范家的马车消失在街头,感慨自己无疾而终的初恋:
“小丫头,最后一次替你写作业了,过完年我就该找个商行上班了。等凑够钱,再在范家内部的预备考试之前请个新学老师突击辅导一个月。无论最后少年军校的事情成与不成,咱们都见不着面了。”
“你跟谁见不着面了?”
路远的发小,地下室老田家的小儿子田小应该是刚刚下工,灰头土脸的提着一盒点心,打着哈欠从街头走了过来,朝发呆的路远随口问道。
“我在跟893年再见呐!”
“这有啥好再见的,日子可不得一天天过吗,你这孙子脑子又烧糊涂了!”田小拍了拍自己灰扑扑的衣服,大大咧咧揽过路远的肩膀招呼道:“今天可是新年,赶快回家吧!我刚发了工钱,买了小红香肠和一些干酪,哥哥到时候分你一些!”
“对,回家!”
过了新年,时间进入新历894年。
圣人节即将到来,帝国不少地区已经进入节日氛围,甚至东北前线战事都停了下来。不过在大英帝国的政治中心,帝都的局势却愈发紧张。
先是朝堂传出来消息,说要停了公学和新学。京畿地区的老师和学子们顿时恼了,掀了课桌出门围堵学部大臣讨要说法。后来又传来前线战败的消息,百年战争时被帝国打着玩的东岸国军队不日即将攻破京畿防线,矮子们放言要血洗帝都,帝都的学子们更加出离了愤怒。
热血青年们纷纷给军部大臣投书要求从军,又联合京畿四县的学子到旗舰街抗议,到圣白金宫和威敏宫门前请愿,哭嚎国将不国,请诛前线勿无能的败将以及罪人曹泽云!
帝党与后党的党政也愈发剧烈。东岸人挑起战争后,无论是国内还是其他友邦皆认为帝国会取胜,所以老佛爷有意在英东战争之后退位,让等待了许多年的小皇帝亲政。为了让老佛爷开开心心退位,在东岸人挑衅后,一力促成的战争的小皇帝不惜捏着鼻子准许保守党挪用军费,给老佛爷修那该死的园子。
谁想到这笔经费或许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帝国又吃败仗了。
这下隐约感觉有亡国之祸的老佛爷再也不提退位的事情。她知道毫无政治经验和帝王城府的小皇帝还应付不来现在波谲云诡的局面,让小皇帝亲政无疑是将大英的祖宗基业推到大厦将倾的边缘。
满心欢喜的小皇帝幻想破灭,他既不能原谅自己失误错过这千载难逢的亲政机会,也不能理解老佛爷为何不愿意放弃权柄,让熬了很多年的他亲政。于是帝党与后党的斗争重启,甚至比战争之前还要激烈。
除了帝党与后党的斗争,满朝对工党,尤其是中堂曹泽云的攻讦也达到了高潮。
以财政大臣为首的保守党、帝党、后党都在抨击中堂误国。这些政客丝毫不顾及前线浴血奋战的是他们要诛杀的曹中堂手下的东郡兵,于是拱卫帝都的东郡兵渐渐有了不稳的趋势,除了对舰队街除财政大臣之外的官邸保护还算得力之外,在其他地区的巡视弹压愈发敷衍了事。
武宗之后,帝国政体从三省六部制渐渐过渡到了内阁制度。新历121年的《帝国大臣法案》明确了帝国政治体制,规定首相由皇室提名,对皇室负责,有组阁、解散内阁以及提案的权利。根据法案,首相可以任命除财政大臣之外的其他六位内阁大臣(内政大臣、农部大臣、军部大臣、司法大臣、学部大臣、外事大臣),而财政大臣由皇帝直接任命。
没了东郡兵的弹压,年轻的学子们热血上头,行事愈发粗糙。国子监大书院的学生们甚至成立了维新总会,提出了诛杀中堂曹泽云,改革维新的要求。曾经遭受东南之乱战祸的京畿人民也十分同情学生,站出来支援。
在帝党、后党、保守党、学生和京畿国民都在指责中堂曹泽云的时候,老佛爷终于误判了形势,要求首相曹泽云为皇室私下里谈好的战败协议背书。而一向被认为只是一个裱糊匠的曹泽云做出了出人意料的举动——在旗舰街一号官邸闪电般的宣布解散工党,解散内阁。
根据《帝国大臣法案》,曹中堂有草拟并颁布草案的权利。内阁成员全体通过后,草案可以交由皇室批复。对于涉及战争、经费分配以及政体革新的还需要帝国中央咨议局的批准。
虽然曹泽云内阁被老佛爷掺了沙子——此届的财政大臣李星海正是保守党的党魁,由老佛爷直接任命。但是解散内阁后,除了曹泽云本人暂时留职,等待皇室重新指派中堂,其他阁臣按照要求是要全部去职的。
趁着这个真空期,曹泽云将老佛爷还未修园子还未用完的两百万金镑一股脑全部划为学部经费,抛出了《新历894年教育法案》。
由于首相由皇室指派,而且内阁中的财政大臣由皇室直接任命,所以不符合或者不利于皇室利益的法案很难通过内阁的内部表决,更加不会被提案。帝国上一次解散内阁还是在两百年前,此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这种得罪皇室的行为也没有任何意义,毕竟提案还需要皇室甚至咨议局的批准才能生效,所以没人想到裱糊匠曹泽云会使出这一手。
内阁没有其他人可以反对,中堂大人打出了一个完美的时间差,将新法案提交。
新法案规定向学部拨款400万金镑,作为今后五年的教育经费。其中主要经费作为各地公学及新学的教育转款,要求各地城主以及督学官监督专款专用。其他经费用于创办国内第二所高等学府,也是第一所高等新学学府——京畿大书院,另外在各郡首府创办中等新式学堂,作为初等学堂的补充。创建帝国中央书局和商务印书馆,全面翻译国内外先进刊物并全国发行。学部择优选派留学生到一等强国普国、坚国、利国、露国、奥国等国留学考察,回国后安排进入各级政府担任帮办、书记官、事务官等职务。
就在全国学子骚-动的时候,曹泽云这一手为他自己博取了巨大的名声,就连不少保守党的大臣都褒奖了曹泽云大公的行为。曹择云还通过新法案,用新学保留了洋务运动的种子。
此时,无论皇室还是贵族老爷们云集的咨议局都不敢否决这个提案,否则快要失去理智的学子们可真的会将骚-动升级!
由一人内阁提议的《新历894年教育法案》,皇室以及咨议局捏着鼻子以最快的速度通过,并且通过朝廷邸报向天下公告。学子们的怒火被平息了,只有少部分学子还在坚持要求帝国维新变法。
第六章 最好的礼物
帝都朝堂里大人物们斗争的结果需要时间来扩散。
东郡定海县。
圣人节当天,路远在温习旧学、新学课本的同时,终于完成了范家大小姐的作业。
路远起初承诺在圣人节之前完成范家大小姐的作业,但是他低估了旧学的学习难度,被那些晦涩难懂的文章摧残的欲仙欲死。
距离圣人节时间越近,路远的学习效率越差。到了圣人节当天,路远发现自己心事重重,以至于完全读不进去书,只能先把范子涵的作业写完。
完成任务的路远探头朝屋外肆意玩耍的小屁孩们看了好一阵子,将范子涵的作业卷好,跟母亲大人交代了几句就出门给男爵府送作业,顺便去定海县的富人区繁华街头散散心。
按照帝国的习俗,圣人节晚餐一般要求全家人一起用餐,然后去街区的圣堂做弥撒,接受圣人给予的祝福。圣人节之后的一周,平民家邻里亲戚之间会随便走动走动,一般不会超过自己所在的街区。而贵族老爷们因为帝国祖宗传来下的复杂礼仪规矩,需要按照家族序列、等级、亲疏,安排拜访活动,足迹可能遍布整个县甚至半个郡。那时候再去再去找范子涵送作业就有些难度了。
圣人节里的男爵府张灯结彩。花园里,男爵大人的两个儿子用各种手工小饰品、水果细心装扮差不多一人高的冬青树。男爵大人则领着夫人,给府里的下人们分发圣饼,这是祈求平安的意思。
看着男爵府温馨的过节画面,路远的心情更加沉重。他没有喊范子涵出来,只是通过门房转交了作业就走。
离开男爵府的时候,路远的脚步已经有些踉跄,他发现自己有些想家了。这思念被压抑了很久,如同洪水决堤一般倾泻出来,让路远再也无法自我安慰。
这个时空的圣人节,真的像极了上一世的春节。他想念烟花爆竹,想念火锅水饺,更想念那些人儿。
路远有些厌恶,确切说是妒忌外面过节的热闹氛围,再也没了去街上散心的心思,跌跌撞撞的往城外走去。前世关于春节的温馨画面在脑海里不停的回放,他下意识的朝前面走,一直到走不动的时候,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城外景山的一处小山坡前。
范子涵的嘴是闲不住的,找母亲大人拿了些零花钱就溜出门去买零嘴。当范子涵吃着麦芽糖美滋滋往回走的时候,刚好看见过来送作业的路远。
范子涵好胜心很强,她有心拦住路远,责问路远前阵子为什么说她该要长大了,顺便还要质问他是不是对自己有好感,然后告诉他不要对自己太留恋,有非分之想。她范子涵使得步枪,耍得家传的剑法,没有泼了天的军功是娶不到她的!
是的,她范子涵就是那种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的人。
路远站在男爵府门前,将作业拜托门房转交后就走远了。没来得及拦住路远的范子涵觉察到路远状态不对,小丫头认为自己有义务照顾小弟,犹豫了一下就大大方方的追了出去,远远的吊在路远身后。直到路远来到定海县城区西侧的景山,跪倒在一处小山坡前,放声大哭。
“进屋来满屋人静,夜无声,家人深沉沉。我母亲床上睡着,怎知道我的归魂!”
曾子涵惊呆了。对这首不成调子,不讲究十四言诗格律却有些好听的诗词感到震惊,也对这词句里掩饰不住的忧伤感到震惊。
丫头没有上去安慰路远,甚至害怕路远发现自己,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害怕什么。刚到十一岁的丫头失魂落魄的小跑回去,没有搭理家里人的询问,直接钻进自己的小屋。
范家人还以为范子涵生病了,让她稀里糊涂吃完晚餐甜品水果后早早睡下。这天晚上,范子涵躺在自己的公主床上,第一次失眠了,翻来覆去却丝毫没有睡意。
下午看到的那一幕深深的震撼了她,让这个被男爵保护的很好的少女认识到这个残酷世界的冰山一角,然后开始牵挂起了路远。
这个世界并不都是甜的,还有其他的味道。路远并不是喜欢我,而是背负了很多东西,才觉得我是一个小屁孩,所以他才说我应该长大了。
所以,我曾子涵确实也该长大了!
路远失魂落魄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并没有直接开门进去,在自家地下室隔断屋门前站了好久才将心情调整过来,脸上勉强能挤出一丝微笑。
路远不是那种因为“死”去的人,反而折磨活着的人的傻子。这一世的父母对自己极好,就凭良心,路远也该报答他们,不能也不该让他们多想。
推开门,路远看到了家里难得才点上的煤油灯,用几块板子拼起来的餐桌,还有难得一见的烘焙好的鸡肉、几块腌制的鳕鱼块,沾着黄油的白面包、蔬菜熬出来的浓汤以及点心,还有一脸担心的父母。
无论平时怎么节约,圣人节总该掏出家底大吃一顿。看着眼前异常丰盛的黑暗料理,路远也没有问家里吃完这顿是不是就该破产了,裂开嘴解释道:
“大概是今天过圣人节,孩儿是在是看不下去书了,就去街上转了转,只顾着往西边窜,没想到回来的路这么远!”
“是在担心范家的预备考试吗?”路十二变戏法般的从怀里掏出定海租界地那边刚出的报纸,朝路远扬了扬:“我今天在码头等着做工,报童喊朝廷通过《新历894年教育法案》,会大力支持新学的办学,对于贫困者还会减免学费。老二,我不识字,所以特地买下来这张报纸,你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刚哭过的路远掩饰的很好,没有让这一世的父母察觉出来什么。他快步走了过来,接过父亲递过来的报纸。
这是洋人在定海租借针对洋人和少量帝国买办商人少量发行的双语报纸——《东方报》,路远在头版头条找到了转载自朝廷邸报《新历894年教育法案》的新闻。
路远脸上的微笑多了一丝真诚:
“是的,曹中堂曹大公体恤我们这些穷苦人家,说只要能够考取公学和新学,只收取一半的学费,如果家境贫寒并且成绩优异的学生,还可以找当地的督学官申请免除全部学费。”
“那就好。还以为曹中堂就是个裱糊匠,没想到能做出这番大事呐!感谢曹中堂,以后我再也不骂他了!”路远母亲高兴地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个圣十字。
这下,路远一家人终于可以安心坐在一起吃饭了。路远的父母一边将白面包粘上黄油,和几块鲱鱼肉、烘焙的鸡肉一起挑到路远的盘子里,一边喝着蔬菜和马铃薯熬出来的浓汤,畅想明年路远可以考上少年军校,他们也能放开手脚挣钱还债。
范有则那天在男爵府书房对路十二说的那番话,后者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够听懂,不过对于少年军校由皇室投钱创办却记得很清楚,不要钱咧!
“也要感谢老佛爷,这老婆子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路远默默的吃着面包,心底十分感动。
既然没有机会照顾上一世的父母,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孝顺这两位。路远在心底暗自发誓。
晚餐才吃了一半,屋外响起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孩子窜出家门看鞭炮开心的叫喊。路远父母丢下餐具,熄灭煤油灯,拉着路远一起出地下室看热闹。
呛人的火药味暂时掩盖住了堂下街的腥味,这时又有少见的烟花从西城区升上天空,绚烂的绽放开来。那鲜艳的光彩透过堂下街两栋联排房之间的缺口洒了进来,将路远的消瘦的脸庞染红,晕上了幸福的色彩。
路远靠在联排房的墙面,与发小田小相互说着圣人节平安,逐渐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色彩和温暖。
那么,考取军校,孝敬父母,加油!新历894年!
路远悄悄的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第七章 军校预备考试
圣人节假期的最后一天,范有则男爵结束贵族之间的拜访礼仪后,终于回到男爵府开门迎客。
路十二和其他几个老亲卫专门跑了一趟景山,打了些不值钱但是很有心意的野味,去男爵府请安。范有则大大方方的收下了礼物,说他们的礼物比其他贵族送的银制盛器、红酒、香料和茶叶实用多了,还专门问了几个老下属家里的近况以及路远的学习情况,让路远要好好温习课本,一定要顺利通过家族的预备考试。
圣人节过后,定海县城主府各科总办、督办、协办、书记官、事务官销假,政府重新开始运行。路十二提着并不便宜的高档点心,领着路远专门去了一趟城主府,向城主的督学官申请免除学费。
督学官罗学礼爵士随意看了看路远的申请书,抱着大腹便便的肚子,很爽快的同意了。
罗学礼爵士是定海县乃至于东郡有名的航运大亨,手下有客运和货运商轮十几艘,专门跑沧浪河航线。
沧浪河是帝国最大的一条河流,也是通航条件最好的河流,起源于山郡,自西向东流入东海。除了沧浪河,帝国还有被誉为母亲河的大河、主要穿过京畿地区的通海河,唯一南北走向、连通沧浪河和通海河的人工运河,还有同样发源于山郡,流向柳郡的红水河。
前些年东郡水灾旱灾交替发生,罗学礼发动手下所有商船,免费给东郡各地运送救济粮,被皇室授予了爵士位,后来又走动贵族路线,钻了“恩赐制”的空子谋取定海县督学官职位。
虽然帝国已经实行文官考试制度,但是还是有大量的卖官鬻爵现象,贵族可以在自己的封地内直接恩赐官员,或者向其他贵族推荐,优先聘用。甚至在军队,只要有钱还可以买卖军衔。不要指望司法大臣来监督,因为皇室就是帝国最大的卖官鬻爵头子。
总体而言,罗学礼爵士在商业上是一个合格的吸血鬼,在商业之外也维持着大善人的形象——他需要一个好名声去谋取县咨议局议员的职务。这些年皇室挥霍无度内库空虚,为了维持奢侈的生活,没有具体封地只有荣誉的爵士位被皇室像是洋务工厂制造出来的批发品一样被封了出去,越来越不值钱。只有进入县一级的咨议局做议员,能够干涉城主老爷对本地税收的使用,才算是初步摆脱了暴发户的称号,真正挤入上流社会。
新历894年的春天,皇室认为东郡兵在战场上无力回天,私下派遣使者偷偷与东岸国进行和谈。为了配合皇室私下谈判,前线战事也是打打停停,总体上还是帝国输多赢少,战线越来越靠近帝都。
而路远期盼已久的初等新学最后一个学期也开始了。
这个学期,路远拿出前世高三狗的风采,背水一战。用心的他成绩很快就再次提升,将同窗甩的远远的。此外,原本以为不再有联系的范子涵又找上门了,死乞白赖缠着路远继续帮她写作业,甚至祭出“作业质量上去了,不能接受再掉下来”这憋足的理由。
圣人节后,路十二上门给男爵大人请安的时候,范子涵偷听了几句,这才知道路远要考少年军校。信息不对称的丫头显然想多了……将自己对路远的情愫从关心又升了一级。
圣德女校毕竟只是针对贵族以及富商家的女儿开课,主要教授一些女德、贵族礼仪、书法手工课程,再加上少量的旧学、新学辅学课程,不像县公学和新学,每个学年都有大大小小的考试以及排名,不然路远代写作业的事情早就暴露了。
即便如此,路远怎么看都不觉得范子涵是一个要脸的人——一个无心读书,除了手工课,每次上课都呼呼大睡的丫头,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高质量作业的。
看在金分的份上,路远也没多想,勉强答应帮范子涵多应付这个学期,并且要求范子涵看在他曾经帮她写《梁山伯与朱丽叶》观后感的情分上,对代写作业的事情严格保密。
《梁山伯与朱丽叶》是三百多年前,帝国有名的才子沙比亚创作的戏剧,有名的穷小子爱上贵族女的故事,被帝都歌剧院的话剧大佬们前前后后排了十多个版本的话剧,四处巡演风靡全国。路远替范子涵写过观后感,还跟她很认真的讨论过这部戏,半开玩笑的说现实中不可能出现《梁山伯与朱丽叶》,贵族老爷们会扼杀一切不符合贵族体面的爱情,然后将该死的穷小子送去殖民地的某个矿山送死。
范子涵显然没有听懂,依然毫不避讳乐此不疲的每天放学后来堵路远,送作业。
这个学期路远家搬到联排房地下室,与隔壁老田成了真正的邻居。由于地下室缺乏光线,没办法读书写作业,路远也不舍得让家里再额外多一笔煤油灯开支,所以每天放学后都留在学校蹭太阳光线,反倒是让范子涵有机会能堵着他。
好在这个学期过的很快。刚到初夏,路十二就得到男爵府捎过来的消息,范家祖宅那边的预备考试要开始了。
路远果断停了代写作业的事情,以至于范子涵与他翻了脸,差不多有半个月没有联系。
路远无暇顾及范子涵的感受,开始心无旁骛的复习所有课程,请老师帮他查缺补漏。另外开始阅读市面上能够找到军事书籍,配合前世网络上看到的知识,进行军事扫盲。
六月底,路远结束了他初等新学生涯。
拿到毕业证书的路远在范家大小姐微妙的眼神注视下,与范家的大公子、男爵府老管家老黄一起坐上了开往中郡的轮船。
路远乘坐的轮船就是定海县督学官罗学礼爵士家的产业。听说这半年,罗学礼爵士一直在资助定海县某些穷的快要解不开锅的落魄贵族,最终成功混入了贵族老爷们云集的咨议局拿到了议员职位。
从罗爵士晋升为罗议员的罗大善人良心飞快的泯灭了,让路远父亲时常感叹路远运气好:要是在下个学期再请罗爵爷开出新学的免费入学证明,恐怕就要花费不少钱了。
花钱去免除学费,正是这个时代的大英帝国常见的滑稽剧。
“路远你似乎与我妹妹关系很好?”
这个年代的蒸汽船很脏。为了节约成本,商船使用的燃煤大多是京畿地区或者东郡出产的劣质煤,难以燃烧充分,于是从烟囱里喷出来的不仅仅只有滚滚浓烟,还是无数的黑色粉尘。没怎么吃过苦的范子昂闻不得煤灰的味道,更不愿意让粉尘落在自己身上,于是带着路远来到相对干净的船头,淡淡的问道。
这傻丫头,终于还是叫别人看出来了。路远心底叹了口气,面色平静的朝范子昂拱了拱手:“帮范小姐代笔写过自己作业,有些孩子间胡闹的友谊,还请小男爵大人不要担心。”
关于大英帝国的贵族体系,除了皇室体系下并不世袭的亲王、公主等等,其他贵族主要分为五阶,分别是公、侯、伯、子、男。这五等爵位有具体的封地和相对应的荣誉,可以优先出任帝国官职,爵位可以由长子继承。此外,帝国还有骑士以及爵士两个次等爵位,不过次等爵并不被帝国重视,没有封地也没有继承权。尤其爵士位,近些年皇室每年都会卖出一百多个,已经被真正的贵族视为贵族之耻。
范子昂是范有则男爵的长子,虽然还没有继承男爵之位,但是为了表示尊敬,是可以提前称呼为小男爵的。路远不想和范子昂掰扯太多,低头卖了个乖。
未来的男爵范子昂还没什么城府,很高兴的接受了路远的说法:“你此次有机会去老宅子那边考试,有赖我父亲大人的提拔,希望路远你能够记住自己的身份,也能把握住机会,有机会报效我范家。”
“那是自然。”路远打心眼里看不上范子昂的骄傲,觉得他的这番警告和拉拢水平很次,手段比范有则差的太远。不过他面子功夫还是做到位了,转过身子对范子昂行礼。
从东郡出发,沿着帝国最发达的水系——沧浪河逆流而上,穿过徽京、米城、宣州、九水、棋田、林城几个一等大县和不计其数的二等、三等小县,大约过四五天就能到中郡的地界,再逆行一天就到了中郡首府武县。
说到武县,范有则原本是武县男爵,他负气去职后,朝廷没有去掉他的贵族封号,而是收回武县封地,改为中央直辖,由中央派出事务官进行管理。
根据将相不辱的原则,帝国对于犯了错误的贵族一般都会采取改换、缩减或者撤销封地的处罚,除非叛国或者背叛皇室才会除爵。不过除去封地后,一般是由当地直属的伯爵重新分封或者收回成为伯爵的直属领地,直接改为中央直属地还是比较少见的,由此可见皇室对范有则当年对抗裁军的行为有多恼火。
当然,贵族有封地并不意味着贵族就能在自己的领地为所欲为。根据《帝国大臣法案》,贵族在封地一般只有民事、治安、督学权,还可以收取一定的税收作为封地收入,征税、外事、司法、军权则由皇室掌握。不过柳郡农乱后,皇家陆军一败涂地,不得以将军权下放地方,让地方自保。自柳郡农乱以后到现在,以皇室仅存的威望和手段,贵族的军权,尤其是有公爵坐镇的中郡、东郡、柳郡和原郡的军权,无论如何也很难再收回了。
范家在中郡经营超过千年,一直是中郡的名门望族。这二十年在中郡大公范应铭这颗苍天大树的照料下,范家的势力像气球一样快速扩充,把中郡经营的跟铁桶一般,即便是中央直属的武县也被渗透的七七八八,县政府的政令没有范家人的背书几乎不出县城。
路远和范子昂通过水路抵达武县后,立刻就有印着范家家族徽章的马车将三人接到了武县的最豪华的酒店住宿,等散落在中郡乃至于其他郡县的范家子弟门生到齐后,再乘坐马车前往范家在武县郊外的祖宅。
等待期间,即便有老管家老黄的周旋,路远和范子昂依然过的并不轻松,至少范子昂就吃了不少闷亏。
范有则当年负气出走,等于和家族闹翻,这次派人来家族考试根本不受待见。不仅住的是酒店没有窗户的房间,吃的比其他范家的孩子也要差很多,还要经受亲戚的各种挑衅和嘲讽,连带着刻意装作小透明的路远也吃了不少苦。
好在路远两世都是穷孩子出身,也积攒出来一点城府,对此毫不在意。
7月6日,范家一门二十六位贵族以及投靠的十九名贵族推荐的考生全部抵达祖宅,齐聚在老宅子一间比较宽敞的大屋子里。负责管理老宅的几位范府管家没有给参加考试的范家子弟和路远这般的门生附庸休息的机会,即刻宣布开始考试。
这次考试分为两场,分别是上午的旧学和下午的新学。路远和范子昂继续被针对,考试位子就摆在监考管家的眼皮子底下。
抓着鹅毛笔的路远倒还没觉得有什么,准备充分的他下笔有如神助,轻松完成旧学和新学两科试卷,即便那一两道不会的题目也如同前世,乱写一通,但求不留空白。反倒是范子昂似乎心理素质不好,被监考的老管家一惊吓,惊慌失措头昏脑涨,实力十不存一。
路远他们在老宅子里休息了一晚,次日晌午公布成绩,总共九十六名考生,只取前四十五名,路远和范子昂都通过了,只是……排名比较微妙。
第八章 大英版进京赶考
预备考试前后,帝国声名赫赫的中郡大公范应铭并没有出现。作为帝国仅有的四位地方大公,这种小场面还不值得他老人家出面。
因为是家族内部考试,也就无所谓誊抄糊明等防止考试舞弊的手段,经过几个管家连夜批改试卷,次日范府就公布了这次预备考试的成绩:路远排名第二,而范子昂排名四十四。
成绩出来后,老宅这边留守的爵位最高的范有南伯爵大人召集所有通过考试的考生,勉励了几句,然后挥手让各回各家,静待宫里或者学部的准确考试消息。
于是路远、范子昂和管家老黄坐上了返回定海县的轮船。
这次返程,范子昂再也没了出发时的骄傲和意气风发,被打击到了的小男爵不愿意跟路远凑在一起,将自己关在了一等舱房内,埋头读书闭门不出。
背水一战没有退路的路远终于可以卸去压力,放松自己。他每天都缠着范府的老管家打听这个新奇的世界,听老管家回忆当年柳郡农乱平叛的趣事,吐槽他所知道的光怪陆离的大英政局,或者跑出自己和老管家住的二等舱,看着沧浪河两岸的黑麦田以及偶尔出现在江面上巡逻的江防水师蚊子船以及洋人耀武扬威的炮舰。
根据东南之后帝国与洋人签订的《帝都条约》,缔约国有权在帝国内河航道驻军,维护自己的利益。沧浪河是帝国航运条件最好的一条河流,沿线经济发达,一等大县以及优良的深水港口众多,所以利国、奥国都在沧浪河驻扎了分舰队,定期派遣轻巡洋舰和炮舰巡逻。
这还是大英吗,太丢人了。这国怎,定体问。
老宅子那边的考试成绩比范子昂回家的速度更快抵达了定海县的男爵府。
范子昂和路远此次参考隐隐被老家那边抵制,这是管家老黄写信已经报告过的。好在两人都通过了,只是排名略微有些不好看。
范有则用心培养的儿子仅仅排名倒数第二,而信手步下的棋子却正数第二,这让范有则比较担心范子昂的心理素质,并且奇怪军队里厮杀出来的自己为何培养出了一个应付不得大场面的儿子。
范有则心底隐隐有些不快,但还是很干脆利落的替路远准备好了少年军校预备考试的贵族推荐信,让老管家老黄专门送去堂下街。
路远松了一口气。其实路远挺愿意由让范子昂顶在前面大放异彩,自己跟在后面闷声发财就行,奈何范子昂太不中用了,顶着定海县神童的名头却考了个倒数第二,让路远措手不及。
之前还担心范有则恼羞成怒,直接不给推荐信。看到管家老黄的身影,路远对范有则的印象又提升了许多。男爵大人性格大开大合,做事很有气度,如果不是因为当年裁军,范有则肯定是朝堂里第一等的大人物。
路远转身回家,告诉父母考试情况,两位高兴的合不拢嘴,尤其算着时间点匆忙请假赶回家的路十二难得大方了一把,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皱巴巴的金分票子,出门买了鸽肉派,狠狠地犒劳了路远。
鸽肉派是一种将鸽子肉煮熟,再火烤,最后在内藏里填上糖醋和面包渣作为配料的美食,让一直在吃大英黑暗料理的路远第一次大快朵颐了一顿。
次日大清早,路十二就爬起来,马不停蹄的赶回船厂,连路远都看出来了他父亲那迫不及待的要跟他的工友们大肆炫耀吹嘘的想法。
推荐信拿到手,剩下的就是等英东谈判结束,再前往帝都参加少年军校考试了。
新历894年7月底,英东谈判终于结束了。
早在894年的春天,皇室就私下与东岸国就战后谈判的大方向上达成一致。有了东南之乱的例子,声名狼藉的皇室不愿意直接站出来谈判,而是派刚刚上台组阁的保守党前去落实细节。
保守党这批文人读书还行,与工党交锋快二十年还能不落下风,但是到实际管理朝政的时候,不接地气的毛病就暴露了,各种昏庸无能错漏百出。
不通洋务的顽固老爷们大约是看多了大英史书上那些有名的谈判案例,让下人扛着棺材,揣着黑狗血,自以为悲壮的前去谈判。却没想过史书上的大英帝国乃是全球第一等强国,没事就殴打现在的海洋霸主利国和陆地霸主普国,与周边的蕞尔小国谈判哪次不是喝来喝去。史书上的案例大多都是文人为了吹捧和拔高自己而杜撰情节,哪里能够真正拿到谈判桌上。
没读懂史书的保守党们在英东谈判中手段尽出,甚至使出了撒泼的法子,泼了东岸谈判特使一脸的黑狗血,震惊了参与调解的西方强国大使。到最后,还没等东岸国要求停止谈判,参与协调的几个大国已经转头集体对帝国皇室施压,要求重新启用工党那些熟知洋务的大臣,否则就支持东岸国继续战争。
西方几大列强的威胁吓坏了帝国皇室,宫里甚至传出了“量大英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言论。于是已经解散的工党再次被拉了出来,原曹泽云中堂内阁的外事大臣顾明臣临危受命参与和谈,最终签订战后协议。
战场上拿不到的,谈判桌上肯定也拿不到,尤其摊上了对外软弱怕事的皇室。虽然顾明臣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将高达四亿金镑的赔款降到两个亿,其中还有两千万金镑作为帝国派遣留学生的学费这算,将割让土地改为租借99年,从法理上保留了帝国日后收复国土的可能,但还是不能改变丧权辱国的事实。
《英东条约》规定,英联合帝国割让最后的属国——东北半岛的宇宙国给东岸国托管;租借某岛99年,在辽南、南口、闽河、柳县四口开通商口岸和租界;其他西方列强享有的权益利益均沾;赔偿东岸国2亿金镑;向东岸国派遣留学生学习,学费从赔偿款中扣除,金额2000万金镑,留学生回国后享受大英帝国大书院士子同等待遇,不得拒绝东岸留学生进入政府。
英东谈判结束后,顾明臣在帝都自家宅院留下了一封痛骂皇室软弱无能的遗书,然后上吊自杀。
消息传来,举国皆哀。原本已经被平息下去的学子们又开始暴-动了。大英帝国的学子们原本是全天下最骄傲的一群人,从日不落帝国年代衰落到洋务年代,忧国忧民的学子们一直在忍耐,希望皇室自己力挽狂澜。最终等来了连数百年前还是自己属国的东岸国都开始打不过了的结束,于是学子们再也不能忍受。
愤怒的学生们在维新总会的组织下,兵分多路积极在帝都以及地方进行宣传和组织活动。其中一支学生队伍甚至拦住了前帝国财政大臣,现任中堂李星海伯爵的车驾,提交改革的请愿书。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维新变法势在必行!
维新总会要求改革政府机构,缩减衙门,停止买官卖官,裁撤庸官打击腐败,任用维新士子;统一各地方公侯封地的商税,停止巧立名目收取的税费,鼓励私人创办兴建工矿企业;允许私人创办报刊,开放言论;皇室减少开支,内库与国库严格分离;裁撤旧军,编练新军,派遣优秀军人出国留学。
刚刚上台组阁就遭遇学生请愿,李星海认为背后肯定有工党余孽操控,有意镇压维护权威。但是驻守帝都的东郡兵得知老大公已经下台后,根本就无心留在帝都,一心想要回到东郡,丝毫不理会李中堂的指令。帝都市民也比较支持学子,毕竟这次英东战争又差点让人攻入帝都,重演当年东南之乱洋人攻破帝都后大肆杀戮洗劫的祸事。
在这个节骨眼上,宫里发出通知,少年军校考试开始了。
收到信息的路远和范子昂算准日子,踏上了去往帝都的火车,开启大英版的进京赶考。
这个年代帝国的铁路管理十分粗放,各郡都督们自行其是修建铁路,以至于相邻两郡因为火车轨道宽度不同彼此不能相互连通。而帝国唯一一条由中央牵头修造,连通京畿和东郡的京定铁路正是路远他们北上考试的路线。
这年头坐火车很辛苦。蒸汽机驱动的火车需要不停的加水加煤,找地方错车,还要时刻警惕火车上的小偷,祈祷不要遇上扒火车的响马强盗。虽然每辆客运火车都安排了护卫队,但是大概率是打不过那些来去如风的马贼麻匪的。
护卫队打不过马贼麻匪还可以投降,但是马贼麻匪打不过护卫队……他们就饿死了。
好在这次路程没有出现意外,火车平安的开进了京畿地区京南县的南口站。
京南是帝国四个外县之一,与帝都不到二十里路。下了火车的管家老黄租了一辆马车,三人一起乘坐马车入城。
刚进城,三人就发现帝都城内气氛紧张,街市萧瑟行人匆匆,抓着来复枪的治安官和持有警棍的黑衣巡警四处抓捕张贴爱国标语的学生,也有学生在市民的掩护下,成功溜之大吉。
黑衣巡警是帝都才有的新事物。新历891年,曹中堂深感地方上的治安官制度不足,每个县平均只有十来名配发左轮和来复枪的治安官,就算加上手下的协理治安官、民兵也很难有效管理地方治安,于是提议仿效西方强国,在帝国主要城市以及一等大县组建巡警衙门,负责城市治安。
皇室指派内政协办大臣去西方考察后,同意仿效利国的苏格兰场,在帝都率先试点建立朝阳场以及京畿四县分局,分别管辖五百巡警。
前些日子学子拦车请愿,甚至差点动手打了以文坛圣人自居的李中堂。回到旗舰街官邸的中堂大人大发雷霆,大骂学子不为人子,枉读圣人书,要求东郡兵弹压。东郡兵随便应付了事,李星海只好指派内政大臣出动朝阳场的巡警以及治安官出动。
路远和范子昂到底还是年轻人。路远还好,对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时代略带疏离,虽然同情帝国的遭遇但还不至于对它掏心掏肺。但是范子昂生长于这个时代,对日不落帝国当年的辉煌向往已久,对学子们的愤慨能够感同身受。
每当有学子从马车旁路过,热血少年范子昂都会从马车里探出头,振臂高呼作为声援,路远也凑热闹吆喝几声,吓得一路陪同的男爵府老管家连拉带拽,将两人就近塞进一家酒店。
等老黄向酒店老板仔细打听,路远一行人这才知道帝都最近因为战败乱象频生。
好在动乱没有持续,第二天圣白金宫里就传来旨意,老佛爷以退为进,让小皇帝亲政,并且宣布由小皇帝主持维新。
第九章 祖宗留下来的基业
老皇帝去世后,帝国皇太后借四位地方公爵之手除去当时的摄政王,执掌朝政已经有十几年。其实老佛爷并不愿意早早退位养老,但是英东战争失败以及战后和谈极大的削弱了她的威望。与老佛爷反目成仇的前中堂曹泽云又釜底抽薪直接宣布解散工党,让朝野瞬间失去攻讦的靶子,将舆论又抛回到圣白金宫这里。
不得已的情况下,老佛爷用了最后一招,宣布少年军校考试,最终也没能转移朝野的舆论。只能退居幕后,宣布让小皇帝亲政。
刚刚亲政的小皇帝意气风发,在吸收维新总会的建议后,公布了他维新方案,史称《新历894年维新法案》。
政治上,强化内阁的权利,以国家咨议局议员为上议院,在各郡、地区、县的咨议员,京畿以及各直属县政府、军队高级军官以及文坛大佬中遴选议员组成下议院,监督朝政。
经济上,改革官营企业,聘用经理人才,设立工业大臣,主导全国工业发展。鼓励民间投办各类工矿企业,准许各地自筹资金修建铁路,疏浚航道,投建码头,设立铁道大臣和船政大臣专门督导;优化邮驿系统,设立邮驿大臣统筹相应事宜。铁道、船政、邮驿大臣级别均为内阁协办大臣,归属工业大臣辖制。皇产管理上,退出部分与民间重叠的经营项目,成立专门基金用于皇室开销。
军事上,裁撤旧军以及北海水师,停办江防水师、各郡属水师及水师学堂。组建新军,创办皇家少年军校,择机将皇家少年军校升级为皇家军事大书院,级别比照国子监大书院及京畿大书院。
文化上,在《新历894年教育法案》的基础上,允许私人投办报刊,宣传爱国文化以及科学精神,邮驿大臣负责报纸的审核及发行。
虽然皇室这次维新避重就轻,举措颇有些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但毕竟还是迈出了继洋务之后第二次自救的步伐。
消息传来,范子昂很振奋,倒是路远很镇定,站在历史巨人肩膀上的他知道这次自救同样不会成功。
8月5日,军校考试开始了。
作为维新的一部分,朝廷对此次筹建皇家少年军校十分重视,不仅启用了国考才使用的帝都皇家考试院,还派出皇族夏远老亲王主持考试仪式。大英帝国的维新运动也引来了不少洋人和东岸人的注意,不少洋人的报刊记者和东岸人的密探也出现在这里。
第一日,学部召集所有参加考试的学子,在考试院外挨个检查学生的身体,淘汰了四五名身体有隐疾和抽鸦片的学子。
第二日,预备考试的文义考试开始了。这文义考试分为新学和旧学两试,上午考旧学,下午考新学,分别时长三个小时。
为了避免作弊和替考现象出现,所有学子经过严格的检录之后,才放进考场。夏远亲王重申了考试纪律后,考试院的事务官们开始发放考试卷和稿纸。
第一场旧学考试,题目是由国子监公学的圣言大儒们出题,难度适中。
默写的题目是最容易的,十四言诗其次,最难的就是策论。
路远飞快的在稿纸上写好了需要默写的段落和词句,然后去做十四言诗。
所谓是十四言诗也就是上个位面的七言绝句,当路远第一次接触的时候,还以为是类似于欧洲近代十四行诗一类的诗文,吓得半死。但是搞清楚后,路远基本放下了对十四言诗的警惕——比诗歌,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他这辈子还没怕过,就算是位面重叠,那不还有央视诗词大会那些才子才女的新作么,高三狗哪个没有被语文老师要求背美文、背诗词借以提高作文水平呐。
看着试卷上以石灰为题,作一首十四言诗的题目。路远撇撇嘴,随便文抄了一首这个时代没有出现过的气七言绝句,然后去看最后的大题。
旧学里,策论是最难的。其实旧学所要学习的圣人之言就那些,为了避免被学子押题,出题者会在圣人言论里随便截取两个有可能前言不搭后语的两个词语组成题目要求作答。难点在于能不能想起来这两个词语出自哪里,如何将两个词语联系起来,然后在严格的规范里,尽可能好的创作出不空洞无物的策论。
路远带着镣铐跳舞,穷尽心血完成了策论,然后抓紧将稿纸上的答案誊写到试卷上。和前世一样,这依然是看脸的世界,卷面分很重要。
收了卷子吃过午饭,下午考试继续。
新学考试的题目据说出自前北海水师学堂总办严重。大约是北海水师几乎全军覆灭的悲壮结局影响了严重大人的心情,导致新学试卷的难度远远超出了旧学,而且考试的内容甚至超出了学部规定的新学教学总纲。
由于新学是个新事物,各地对新学的接受程度以及创办新学的师资条件各不相同,所以学部并没有强制统一新学的课本,只是大致圈定了新学的课程范围,各地可依据自身情况自行组织课程。
其实对路远来说,新学他比其他地区的学子是要有一定优势的。定海县作为东郡第一等大县,经济实力比郡首府徽京还要雄厚,而且定海的海运内河航运均比较便利,又是洋人的通商口岸和租借地,所以有条件按照最高标准聘请真正接触过洋务的老师来教授新学。
路远所在的定海县新式学堂就有一名利国的洋人教员。
但是看过新学试卷,路远还是感觉吃力。除了格物、天文、地理、新算学,居然还加上了军事和洋务。
云郡有圣山,圣山旁有一三等小县云游,民不过一万,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何以富民?
帝国南疆边境地形复杂少民众多,外有西方列国步步蚕食,何以防守?
好在路远来自于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获取的信息渠道足够多,开拓了他的眼界。对于一些答不上来的问题,路远也能综合两世的实际情况,编出一些答案。
要想富,先修路,多种树。
要守国门,实际一点的就有发挥地形地势之利,浮夸一点的就是富国强军,超现实主义的不还有人民战争汪洋大海么。
这场考试从日出到日落。当太阳西斜的时候,考试院内响起了考试结束的钟声,所有考生按照要求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静静等待考试院的事务官过来收取试卷。当然也有没做完或者没有誊写完试卷的考生乱了心态,不管不顾的奋笔疾书,然后被事务官拖走,试卷也被打上作废的记号。
交完试卷的路远扶着隐隐作疼的腰,随着人潮涌出考试院。
考试院外空气新鲜,斜阳也没了燥热的气息。
路远虽然还不知道自己成绩如何,但是隐隐有种预感——从今天起,他就要跳出堂下街地下室那个大坑,开启崭新旅程了。
“小男爵大人,考的如何?”路远侧过头问范子昂。
范子昂目光明显躲闪了一下,言不由衷的回道:“大约问题不大……”
少年军校预备考试结束后,军-部担心帝国精心遴选的精英被帝都那些无法无天的学子影响,恶了皇室,所以早早将考生赶回家,并告知考试成绩会在朝廷邸报上公示。
并不赶时间的路远受够了火车的拥挤,决定乘坐轮船,通过海路返回定海。
这年代,如果不考虑天气因素,走海路速度其实要远远超过火车,尤其大河以及沧浪河上现在还没有铁路桥,乘坐火车还需要在渡口重新转运,费时费力。另外现在的火车票也不贵,一些平民也能坐得起,商人们也会大包小包的携带小商品,去其他地方做小生意,所以这个时代的火车十分嘈杂拥挤,即便高等舱也不见得就能清净。最后就是不安全……
范子昂也没反对,让管家老黄去买船票。
返程依然是范子昂乘坐一等船舱,老黄和路远挤二等船舱。
海轮明显没有江轮稳定,以至于范子昂略微有些晕船,反倒是首次乘坐海轮的路远第一天略有些不适应,第二天就恢复过来了。
闲不住的他在比江轮大了许多的海轮上跑上跑下四处溜达,或者拉着闲下来的水手打听海上好玩的趣事和水手中间口耳相传的恐怖怪谈。
一路上蒸汽轮船没有遇到风暴,算是风平浪静。遇到唯一糟心的事情就是快要抵达定海港的时候,路远眼睁睁的看着一艘东岸国的军舰撞沉了大英的渔船。
洋人军舰在大英本土的蛮横,上次乘坐江轮从中郡返回定海的时候路远就已经见识到了。如果说洋人还披着文明人的外衣,那么东岸人真的就是只是一群野蛮人了!
东岸国那艘军舰吨位不大,船舷很低,舰艏挂着的铁铭牌上写着出云号,应该只是一艘炮舰,在拥挤的沧浪河出海口航线上横冲直撞。航道上一艘小渔船没来及转向,顷刻间被几百吨的钢铁巨兽撞开一个大口子,在河口打着旋转很快就下沉了。
撞了船的出云号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扬长而去。路远所在的海轮以及周围几艘商船渔船船员们一边驾驶船只冲过去救人,一边朝着东岸人的军舰叫骂。
这样的事情应该发生很多次了,路远所在的海轮上,水手们和经常坐船的乘客们并没有惊奇的意思。还有几个跟路远搭过话的老水手看他走过来,指着走远了的东岸国军舰跟路远吐槽。
“早些年咱们跑这个航路的时候,洋人的军舰横冲直撞,时常有撞沉咱们大英船只的消息。还有些洋人的商船看到帝国的商船,直接装成海盗洗劫掠夺,咱们老百姓纵使有气也求告无门,谁让咱们帝国有海无防。后来曹中堂上任了,成立了海军部,花了许多代价从西洋购买了好几艘大军舰,定海和闵河的船厂也生产了不少兵轮,组成了北海水师,咱们大英帝国的洋面上终于能够看见挂着黄龙旗的自家军舰。你说这洋人也奇怪,在这以后,再也没有发生欺负咱们这些跑海路的事情。”
“是啊。我听说北海水师没了,编制都被裁撤了,咱们曹中堂也因为朝中的小人中伤下台。以后没了曹中堂庇护,咱们这些靠海吃饭的人日子可怎么过啊。”
路远动了动嘴皮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些皮肤黝黑脸上满是刀凿之痕的商船水手。
“小大人,我昨天无意间听您和另外一位老汉聊天,得知您是什么军校的学生,学成后就是统制军队的大人物。我就想问下,咱们朝廷还管不管这几块海了。丢了的地方就不说了,也是咱们帝国强盛的之后抢来的,可是这北海、东海、南海,那可是咱们祖宗留给我们的,多少人指着这海活着啊!”
“不会不管的!我听说地方几位公侯大人还有军部的将军们都在极力反对朝廷裁撤水师,奏请重建海军,重新购买大军舰。”路远搜罗在帝都考试的时候听来的风言风语,转述给这些殷切期盼的水手们听:“我所在的少年军校就有海军科,这说明朝廷没有大海的意思!”
“那敢情好,就怕……就怕圣白金宫那个该死的老太婆又把这钱拿去修园子了。昆明湖练海军,这是骗谁呢!”水手嘟嘟囔囔的离开,只剩下路远伫立在甲板上,看着走远了的东岸国军舰若有所思。
第十章 选择海军
回到定海县不过三天,朝廷就在邸报上公示了少年军校考试的成绩排名。
不出范有则所料,皇族成为此次军校考试最大的赢家。军校陆军科五百个名额以及海军科五十个名额,皇族及亲王、公主们的门生附庸一共拿下了两百零三个席位。
皇族拿到了军校接近一半的名额,击穿了地方贵族们的底线。原本这些地方公侯们还以为皇家会要点脸面,就算是削藩也会遵循基本法,没想到皇家想要夺回军权的欲望这么强烈。
地方贵族中,也许是因为新学办的最好,曹家成了最大的赢家,拿到了四十六个名额;同样靠海的谭家其次,拿到了三十七个名额。范家只拿到了二十一个名额,最少的是原郡的张家,只拿到了十六个名额。
通过考试的五百五十名学生,将按照成绩排名顺序安排学科。最好的学生学习陆军步科,其次是骑科、炮科、工科,最后五十名则进入海军科。
虽然炮科是陆军四科中最难的学科,但是这个年代一支军队的核心基础,或者说最容易武装的炮灰依然是步兵,所以步科招收的人数最多,足足有三百名,重要性排第一。
至于海军,在帝国军事版图中历来可有无可。帝国的海疆并不小,但是帝国天然就属于陆权强国,哪怕朝野上下已经隐约感觉到现在正属于海洋时代,帝国的大敌也是几次三番从海上打过来的,帝国战败也都是首先从海军失利,海权丧失开始的。
即便如此,朝中的贵族老爷们还是地方上的街头政治家们依然轻视海军建设,就算是裱糊匠曹泽云组阁时期有过小小的巅峰,但是当北海水师几乎全军覆灭后,朝廷第一时间就将水师编制裁撤了。所以海军科只有五十个名额,重要性排名最后……
公布成绩这一日,定海县的大人物们都待在家里,等邮驿系统的送报员将朝廷邸报送上门。
而路远一家子则起了个早赶往城主府外的公告栏处,在事务官张贴的皇家少年军校考试成绩公告信息中仔细寻找路远的名字。
说到自家孩子的考试能力,路远母亲可比路远自己和路十二的信心大多了,就在路家两个傻子从后面往前找名字的时候,一辈子都不识字,只认识儿子名字笔画模样的路远母亲已经在第十七名的位置找到了路远。
“路远,你中了!”虽然军校考试与国考无关,但是周围一起围观的群众还是朝路远一家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能够让朝廷如此郑重其事的组织考试,让皇室授予“皇家”之名,并且明确这些学生完成学业后就能统领新编陆军。某种意义上,能够上榜的已经是朝廷的官员,准中低级军官了。
路远和路十二并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样子,而是相互看了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些许不安。
距离城主府并不远的男爵府,男爵大人接过送报员递上来的朝廷邸报,走进书房,飞快的将报纸翻到公示名单的那一页,喊家人一起找名字。
一百名过去了,只看到路远的名字。
范有则夫妇和范子昂眉头紧皱,范子涵一边窃喜一边担心,只有范家的小儿子还在无忧无虑的书房里玩耍着。
三百名过去了,还没看到想要的名字。
一直到五百二十一名,才找到了范子昂。
全家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皱起了眉头。轻松的是范子昂终究还是考上了,没有辜负家人的期待。皱眉的是范子昂的名次太差了,只能读海军科。
范有则军方出身,虽然早早脱离军界,但是还有很多一起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老战友和老朋友在军队,更何况范子昂姓范,天然就能得到地方四大豪门家族之一的范家全力支持。只要是大儿子能够考上陆军科,无论是步、骑、炮三科,哪怕是最次的工科,范有则都有信心将范子昂一路扶持到高阶军官的位置的上。
可惜只是海军科啊!这时候考上海军科有什么用,海军都打光了,所有水师都停办了,难不成毕业后跟其他同窗竞争一个小小的炮舰、兵船舰长位置?就算朝廷真的重建了海军,就帝国现在这个烂摊子,还能买得起那第一等的铁甲舰吗?
范有则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儿子一眼,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思索后续应对方案,手指无意识的敲击平摊报纸的桌面,直到敲在路远的名字上。
“也只能这样的!”范有则叹了一口气。
路家第一次这么有牌面,让一位男爵大人领着家人带着礼物登门。
在帝国,贵族的体面和荣耀可不是说说而已的。只要是五等贵族,天然就是地方咨议局的议员,地方核心人物;至少拥有一个三等小县的封地,能够自行征税补贴自己的开支;只要有心出仕,最低都是县城主府各科的主事官僚,例如税官、治安官、督学官等等,或者军队副参领,至少能够统辖一营五百名官兵。
老实巴交的路十二给范有则当了十多年的亲卫,对男爵大人只有感恩和敬重的心。尤其离开范有则之后,男爵大人一直还在照顾和帮扶路家,就连孩子重病借钱,虽然很困难也没有推辞。
没想到有一天,男爵大人会反过来求他。
“虽然这话难以启齿,但是都是为了孩子,还是不得不说出口。十二,这次的军校预备考试成绩你也知道,我对范子昂的成绩是极度不满意的,所以我希望……路远能跟我家范子昂交换一下,让范子昂有机会能够读陆军科。虽然路远只能读海军科,但是我以贵族的荣誉保证,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以后一定会全力扶持路远往上走。这件事只要路远同意,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范有则一口气将话说完,因为只要停下来,后面的话他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狭窄逼仄的出租屋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路家人面面相觑。
不知所措的路十二很想直接就答应下来。他路十二欠男爵大人无数人情,如今终于有机会可以还上。但是跟范有则一样,如此低声下气不都还是为了孩子。涉及到路远的前途,尤其这前途一多半还是孩子自己拼取来的,他还是说不出口。
路十二朝路远点点头,希望路远自己做出选择。不管路远怎么选择,他都会支持。就算路远还是选择陆军科,大不了以后找机会舍了自己这条命来报答男爵大人恩情就是。
路远的心情复杂极了。
人要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这次少年军校考试是男爵大人给的机会,否则他连考试的门票都拿不到。而且男爵大人得到考试成绩后,并没有使用下作的方式直接暗箱操作,让范子昂顶替路远,而是舍了贵族的体面亲自上门求情,可谓是君子手段了。
但是他路远也付出了很多啊,那么多个挑灯夜战的日夜,那么多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要放弃的还是步科啊,路远能看出来这届少年军校出来最有前途的科目就是步科,说不定出来就是类似于前世北洋三杰一般的大人物,甚至有机会当个路大帅、路军阀头子让“黄埔军”来打着玩。
路远转头去看父母,两位动了动嘴唇,最终都还是没有说什么。路远又转头去看范有则,男爵大人一脸和气,似乎是在告诉路远尽管自己做出选择。
路远又看了一眼范子昂,对方神色复杂的撇过头,有些羞愧和尴尬,不敢跟路远的眼神碰面。
鬼使神差的,路远最终将目光投向了范子涵。丫头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双手十合,朝路远隐蔽地做了一个祈求的动作。
“我……真的很羡慕你啊!”丫头的祈求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路远看了范子昂一眼,沉沉地叹息一声,然后目光重新坚定起来:“那就换吧,其实……其实我也很喜欢海军的!”
路远做出了艰难的决定,虽然失去了更好的前程,但是也得到了很多。
比如范有则的感激,比如范子昂的友情,还有范子涵更加坚定的少女情愫。这傻丫头不再听从路远的警告,比之前还要腻歪的缠着路远,就连范子昂都看出来妹妹的不正常。
不过路远还是很清醒的。
虽然路远帮了范家一个大忙,但是路远不认为凭借这个功劳就能冲破世间的枷锁,让一位高高在上的贵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哪怕这个穷小子看起来也有一定的潜力。
在路远真的闯出大名堂之前,贵族细心维护了千余年的荣誉可不是说说而已。君不见有些暴发户开出价值连城的彩礼金,依然娶不来一位落魄贵族的女儿。有些贵族位极人臣,他的儿子还是只能在其他几家贵族的女儿中挑选妻子。
傻丫头,正是你的求情,断了咱俩的因缘呐。北海水师都没了,这个时候学海军,还怎么闯出大名堂。
路远终究还是没能躲开范子涵。
在少年军校正式开学之前,路远得到范有则的准许,可以随意到男爵府的书房阅读他的藏书。为了让路远熟悉海事,范男爵甚至还帮路远借了不少关于海洋的书籍,以及以前朝廷邸报上关于海军的奏章——范男爵实在找不到更多关于海军的书籍文章了。
一直到8月底,朝廷学部寄来了入学通知书。
路远的军校生涯正式开始了!
第十一章 繁重的军校课程(加更)
也许是新政的一部分,也许只是为了衬托维新气象,朝廷学部破天荒的玩起了西方大书院入学的那一套,给每位少年军校的学员寄了一份入学通知书。
入学通知书所用的纸张精良制作精美,上面不仅写了要求报道的日期以及需要他们自备的物品,还有附带的课程介绍,军部大臣的亲笔签名和嘱托。
“为大英帝国崛起而读书——封和平留。”
嗯,听起来感觉怪怪的。路远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想笑。
根据课程介绍,路远所在的海军科和范子昂所在的陆军科第一学年是在一起学习的,学习的内容也基本都是公共课程。
第一学年首先开始的是两个月的军事训练,熟悉军队生活以及基本内务、军容礼节、队列军纪常识。结束军事训练后,所有学子还要保持每天都要正常出操训练一到两个小时的节奏。
除了出操,学子们主要课程就是学习军制学和军术学。
军制学包括旧军军制和新编陆军军制、步骑炮工编制学、兵学总论、战争原理、军务纪要、饷务论、军械学、军马法、卫生法、军官考核法等内容。军术学则包括军械操作保养、刺枪劈剑、马术等,主要是锻炼学生的军事和身体素养。
除此之外,第一年还要学习天文(气象)、地理、文书、测绘制图、新算学、洋文(其中陆军科学习普国文,海军科学习坚国文)等课程。
第二、三学年,陆军科与海军科会分开教学。
陆军科第二学年仍在少年军校学习,主要科目为击发学和实操学。
击发学主要包括用枪原理、用炮原理、教枪兵击发、教炮兵击发、枪炮兵合用击发。军练学主要包括步、骑、炮、工各兵种操论、观图测绘、就地绘图、兵棋推演、就地讲解兵法、就地布置战法、炮台布置、营垒布置、行军布阵操法、攻守对阵操法、架桥学、通讯学、信号学。
辅助科目上,陆军科继续学习天文(气象)、地理、文书、测绘制图、新算学、洋文的同时,还要新增兵器学、架桥学、军医学。
第三学年,陆军科会结束所有理论课程,全面学习各种实战操作。先在操场进行各种制式教练,再到各教练场演习,最后是野外演习。
演习的难度也由简入繁,实弹射击先在大操场,乘马训练有马场,炮兵训练有炮场,工兵有土木工作业场、架桥作业场,爆破演习则选择不致造成危害的场所。最后进行野外演习,携带帐篷、炊具,在演习地组织生活,科目复杂且环境陌生。
海军科由于特殊情况,必须以轮管驾驶为主,所以第二、三学年改到原北海水师学堂所在的京东县学习,而原北海水师学堂也正式更名为少年军校海军分校。
第二学年,海军科继续进行理论学习,并且开始逐渐接触军舰。主要有船舶学、驾驶学、绘图作业学、力学、轮机学、煤质学、兵器学(含鱼雷学)、信号学、数学(含几何、三角、立体几何、代数、速算)、损管学、推算经纬度等科目。
第三学年,学校根据学生的意愿以及学习情况,将所有学生分为驾驶(指挥)、轮机、炮位击发、修造损管四个方向重点培养,这个时候主要在训练舰上学习。
看着密密麻麻的课程表,路远隐隐有些头疼。原以为这个时空能够避开理工科大学的高等数学、力学这些大坑,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要学习这些东西。
也不知道范有则走通了谁的路子,虽然朝廷在邸报上一再要求不得皇家少年军校报道环节搞顶替,弄虚作假,但是范有则还是顺利让路远和范子昂换了科目。
收拾好行李,流火的八月末,路远和范子昂乘坐火车再次出发北上。
路远看着站台上朝自己挥手的父母,还有流着泪送行的范子涵,心底感慨万千。此去依然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也许归来的时候,就是军界的大人物了。
“爸妈,丫头,保重啊!”
少年军校就坐落于京西县皇族封地——开平地区。
其实在东英谈判刚开始的时候,朝廷就在物色少年军校的校址了。
大英帝国在文官方面,以前是恩赐制度,现在是恩赐与文官考试并行,而武官方面,基本都是由军功贵族直接担任。这些贵族大多将门世家,从祖辈就开始征战沙场,子孙们也跟着先祖不断学习,随时接过父辈的事业。这种制度虽然不能保证上限,但是至少决定下限,不至于让完全不知兵的人上战场指挥。
不过从漫长的殖民地战争到后来的北方战争(与北方游牧民族和东北半岛宇宙国、外岛东岸国长达百年的混战),再到这个世纪长达十年的柳郡农乱和东南之乱,军功贵族死伤无数。没了这些贵族,军队战斗力不断削弱,帝国丢失更多的地盘,失去封地供养的军功贵族更加衰落,就这样不断陷入恶性循环,最终在柳郡农乱后,军功贵族体系彻底崩溃,让四个建立兵归将有独立军事体系的贵族军阀崛起了。
就好像现在的东郡兵,哪怕在辽郡和京畿驻守,依然只听从曹家的命令,完全可以称为曹家的私兵。
军功贵族体系崩溃后,为了满足军队中低级军官的培养需要,渐渐开始有了军事学院,尤其是几个相对独立的军头都建立了随军学堂,自行培养军官。这其中以北海水师学堂制度最为严谨,毕竟练海军之人才,以驾驶轮管为根本,没有大量的学习和相应的知识储备,是无法直接在海上驾驭少则数百吨,重则数千吨的大家伙的。
随军学堂的成立加剧了军头独立的倾向,让皇室寝食难安。所以在英东战争失利后,看出这些军头外强中干的皇家决心抛开他们,重新组建新军。
为了控制新军,皇室决心要彻底抛开旧军,重新挑选良家子组建,避免旧势力卷入,另外也要重新培养一批军官,于是就有了少年军校。
根据老佛爷的规划,少年军校的学生由贵族推荐考试才能进入,这样以贵族人数取胜再加上少许作弊手段,皇室能够牢牢掌握军校最多的名额,将新军主要军官控制在皇室手里。同时也能降低旧军头的反抗力度,毕竟他们还是有机会控制一部分新军,不至于彻底边缘化。
至于设立海军科,也是为了加强对海军的控制。
自南海、北海水师成军以后,帝国海军主要岗位均被柳郡人掌握,海军内部抱团排外情绪相当严重。南海水师覆灭后,唯一成军的北海水师总体上又归属于东郡兵体系,只听从曹泽云的指挥。
英东战争北海水师几乎全军覆灭后,破罐子破摔的朝廷干脆撤销了北海水师编制,其他水师及相应的水师学堂也要求停办。不过大英许多有识之士都在反对,尤其是地方几位公侯兴办洋务多年,深知海军的重要性,纷纷奏请重建海军。
面对朝野的舆论压力,朝廷酝酿重建海军,而少年军校海军科则是避免海军继续被柳郡人或者东郡兵体系完全控制的重要环节。
虽然只给了少年军校海军科五十个名额,但是朝廷没有信心能够挤出多少金镑用于重建海军。这批精心培养甚至外派出国留学的军官,后续再培养一两批新学员,再加上一些水师老人,应该足够重建水师了。
少年军校除了学员是全国遴选的,对于学生的教习,朝廷相当重视。帝国军部发出通知,要求各郡兵系统中选拔优秀军官担任军校教员,洋人教习请求外事衙门协助出面聘请西方列强现役或者退役军官担任,并且邀请北海水师学堂总教习严重担任学校总办,主抓办学事宜。为了能够顺利协调内外事宜,还安排皇室夏远老亲王担任校长。
军校的校址也是经过精心选择,就位于靠近通河上游的皇族封地京西开平。这里原是一座兵营,经过学部和军事大臣考察后,利用原址以及就近征用邻近土地而兴建。
全校分为本部、大操场和靶场三部分。校本部居中心,占地一百八十余亩。其本部建筑格局为一片气象森严的砖瓦结构的建筑群,有大小教学教室三十九间,大礼堂一座,类似乎联排房的大校宿四座,大饭厅两座,另外还有放置军用气球、沙盘等教学用具的模型室、照相馆、物理化学实验室、军事标本室、绘图测绘室、印刷室、军事图书馆、天文馆等。大操场面积超过八百亩,地势高低不平,甚至还有一个小型湖泊,可以用于各项实地教学,另外还有运动场一个,高十米的校阅台一处;靶场占比超过两百亩,可用于枪械和轻型火炮教习工作,另有放置枪支火药弹药的弹药库一所,教习室一所、兵器研究所一个。
整所军校改造经费超过二十一万金镑,四面有高大的围墙和用于教习使用的壕沟、地堡,南侧墙外有河环护,河两岸古柳成行,而军校大门在南侧,门楼高大,面阔三间,气势雄伟,门楣上悬挂着书有“皇家少年军校”六个大字的横匾。整个军校完全可以看做是一座军备完善的军事城堡。
路远和范子昂下了火车,学着管家老黄租了一辆马车前往京西少年军校。马车的车主约莫是四十来岁的汉子,他打量了一下这两个十来岁的学生,迫不及待的搭话。
“二位是那少年军校的学生?”
第十二章 军校报道趣事
“二位是少年军校的学生?”马车夫手脚麻利的将方便上车的小凳子撤走挂在马车一侧,抬头问道。
“是的,老汉,最近去军校的学生不少吧。”小男爵范子昂不怎么愿意跟普通平民说话,倒是路远是个好奇宝宝,挺愿意跟那些走街串巷的穷苦人家聊天,以便让自己掌握一个真实的大英。
根据自己前世学来的历史和政治课知识,这个国家或早或晚都会有一场变革。无论是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风险和机遇并存。了解民生有助于他及时发现动乱的趋向,为了规避风险保护自己的父母亲友,也为了抓住机遇抢占先机!
“可不是嘛,最近租车的生意都好了许多。”马车夫坐上马车,扬起马鞭轻轻挥了一下,老马拉着车架缓缓朝京西开平走去。“两位小先生,你们听说过小谭先生吗?”
“小谭先生,是我们这届的榜首谭青云吗?”路远想了一下,才回答道。
谭青云,柳郡大公、柳郡总督谭耀辉的小孙子,帝国农部协办大臣谭潇湘的小儿子,这届少年军校预备考试第一名。
路远和范子昂刚下火车,就从其他前往少年军校的同窗那里听到谭青云这个名字。
据说已经就读国子监大书院的谭青云临时决定退学,并参加少年军校考试,然后轻松夺取第一名。他又在这个夏天组织少年军校所有在京的学生,来了一次徒步远行,按照当年东南之乱洋人入侵帝都的线路逆行,从帝都一直走到京东县的海滨,返回帝都后又牵头组织所有参加远行的学生一起撰写了一本《京畿纪事》,详细记录路上的人文地理,分析当年皇家陆军一败涂地的原因并给出年轻人的建议。
听其他外地赶过来报道的同窗们说,那本《京畿纪事》文笔很差,内容质量起伏不定,教人不忍直视,但是对地方风土人情的记录内容详实;军事见解总体上还比较稚嫩,但是对廊桥之战失利的分析鞭辟入里,综合京畿东部的地形地势还能给出排兵布阵大致可行的方案。军部大臣封和平得到此书后好一番夸奖,将它作为维新政绩送到威敏宫让刚亲政的小皇帝也高兴了一回。
路远仍记得说这话的外地同窗那叫一个痛心疾首,恨不得自己就是京畿人,能够参加这场不同寻常的盛事。
“小谭先生居然还是榜首,果然是大才啊!”
顶着烈日的马车夫将搭载肩头的汗巾拿起来,擦了擦脸继续说道:
“前些日子咱们京畿学子闹什么维新,起先咱们京畿人还责备那些孩子,说他们耽误了我们这些小民做生意。在国子监大书院组织维新总会的小谭先生听说后,让学子们又是出大字报又是出小画册,一个字一幅画的讲解给我们听,告诉我们为什么要维新,实在是不变革咱们大英就要亡啦!到后来李中堂要镇压学生运动,明白事理的帝都老百姓都帮着学子打掩护,痛骂皇家糊涂。”
“后来皇家宣布要维新了,有些学子昏了头脑还是不依不挠。小谭先生又写了篇《少年英国说》,告诉天下所有学子要为大英帝国的崛起而读书,不要忘记初心。说来也奇怪,第二天街市上就没了胡乱晃荡的学子,都回家闭门读书去了。”
《少年英国说》?咋一听到文章名,路远差点喷饭,心里默默记下来要尽快找到这篇文章瞧一瞧,没准还能找到一个前世的老乡。
“为大英帝国崛起而读书,原来是谭青云同学的大作。”另一边,口是心非的范子昂也憋不住了,探头过来惊叹道。
“是啊,这就是个妖孽!”路远感同身受。
马车缓缓跑了大半天,终于抵达少年军校门口。两人将行李从马车上搬了下来,四处打量周边的风景。
皇家少年军校大门临河而建,外面是成排的古柳,郁郁葱葱。透过气势雄伟的军校大门就可以看到本部区,有成排的新旧屋子,规模宏伟建筑新颖。
大门外就有新生接待处,许多与路远差不多同龄的学子带着红袖章,热情的招呼着同窗办理报道手续,熟悉学校环境。
据说这也是谭青云的注意。
皇家少年军校由皇室夏远老亲王担任校长,但是老亲王事务繁多,很明显不能常驻军校,所以军校的实际事务主要由学校总办,前北海水师学堂总办严重大人负责。
学校总办之下又设立三名帮办、三名提调及若干书记官、事务官,分别管理教务处、行政处和后勤处。其中教务处主要负责军校的教学活动,设立教学科目,组织教学考核;行政处主要负责学校日常行政事务、教习考评管理、学生生活管理等工作;后勤处主要负责军校物资管理和采购。
学生报道手续原本是由行政处负责,不过由于谭青云建议由在京学子负责组织迎新,这才作罢。在京学子在谭青云的号召下,提前数日到学校报道,还帮着陆续过来报道的教习搬运教具,整理大纲,规划教习场所,早就熟悉学校所有事物。
由学员自行组织同窗迎新,无疑能够缓解行政处人手不足的压力,而且还能更好的帮助外地学员熟悉和融入学校环境。
路远在军校门口四处张望,去找谭青云的身影。虽然路远并不认识谭青云,不知道他长的啥样,但是这样一个名声在外的妖孽,应该闪耀着光芒,拥有让人一眼就能认出的魅力。
路远走了几个来回都没看到要找的人,随意拉过一个迎新的同窗,这才知道谭妖孽帮领着几个同窗去大操场的靶场,帮教习搬教具去了。
不过这随手一拉也让来路远认识了除范子昂之外,第一个军校同窗。
之所以说这是路远第一个认识的军校同窗,那是因为之前在火车站遇见的好些同学,轻度脸盲的路远已经认不得,叫不出来名字,索性就当没见过。而眼前这个个头不高身体结实,光着脑袋的学员叫左匡生,就冲那光秃秃的脑袋,这个人很好记。
左匡生带着路远和范子昂办理完报道手续,录好学籍档案,然后喊了另外一个同窗送范子昂去陆军科大教宿那边。
军校陆军科和海军科的大教宿并不在一起,路远跟着左匡生一起来到海军科的宿舍——那栋被学子们私下里喊无畏楼的两层洋灰楼。
英东战争之前,帝国有两艘遍全球第一等的铁甲舰,分别叫无畏号和君权号,是海军人的骄傲。虽然北海水师几乎全军覆灭,无畏和君权两舰自沉,但是丝毫不影响海军科学子对他们的喜爱,反而将海军科教宿授予无畏之名。
另外,为什么说无畏号和君权号只是海军人的骄傲,因为偌大的大英,恐怕还有很多人不知道他们有海军……
“咱们军校有四座大教宿,其中教习们占了一个教宿,在本校的北方。陆军科人多,占了两个大教宿,分别叫步马楼、炮工楼,在正午路的另外一边。咱们海军科人最少,所以教宿也是最小的,就叫海楼,你也可以私下叫它无畏楼。”
左匡生领着路远从行政处的办公楼出来,一边给路远介绍学校的教宿、饭厅、大教室和其他场所。
“谭同学交代过,为了避免内部歧视,不让我们说自己的家族背景。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所军校姓夏的基本都是皇族,曹、范、谭、张基本都是四大公爵的子弟,很好猜的。不过谭同学的要求还是要遵守的,所以我们就以同学相称吧。”在海楼门口,话篓子左匡生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给路远行了一个军礼:“路同学,你好,我叫左匡生,京畿人。”
“我叫路远,祖籍中郡,生于东郡。”路远跟父亲大人学过军礼。他放下自己的行李,将右臂平举到自己的胸前,同样做了一个军礼,认真道:“很高兴认识你!”
左匡生是个很健谈,能够当朋友的人。很可惜,路远并没有和他成为舍友。
洋灰楼一共有十五间宿舍,每个宿舍都有一个大通铺,足够睡四个人。路远住的乙三舍已经住进来一个人了,应该是外出帮忙迎新的在京学子,还有两个铺位是空的,应该还没有到。
洪康侯,张兆旭,孙字卿,路远看着贴在门口的纸条,知道这三人应该就是自己至少要同窗三年的舍友了。
到晚上,乙三舍的四个人全部聚齐了,这也是海军科第一个满员的宿舍。
四个人相互帮忙将行李收拾好后,又拿着行政处发的饭票去大饭厅吃饭。饭后四人在学校转了小半圈,直到两腿发软这才回到乙三舍。
将避暑的草席铺开,四个人拿出家乡带过来的特产,围坐着开起了喜闻乐见的“坐”谈会。
路远前世没住过校,对集体宿舍生活一直都很向往。这一世有了机会,路远十分积极的掏出父母塞给自己做零食的小鱼干,努力记住室友的样貌,和新同窗们打成一片。
洪康侯是京畿人,也是四人中年龄最大的,满口的帝都话,做事也带着帝都人特有的骄傲,虎虎生风。张兆旭是中郡人,是四个人里年龄最小的,胆子比较小,说话习惯性的脸红。孙字卿是原郡人,年龄宿舍排行第二,看起来出身比较贫寒,衣服泛黄,仔细看边角还有些小补丁,不过也许是原郡地域宽阔的特色,他反而是四个人里最直爽的,说话做事大开大合。
洪康侯跟家里最近,所以他贡献出来的吃食最多,甚至还掏出一瓶大麦芽酿造的威士忌。其他人也都拿出了家乡的特产吃食,开始聊天。
没有刻意打听对方的家世以及入学成绩——能进少年军校的多半都是皇族或者贵族子弟,再次那也是贵族的门生附庸。至于成绩,能进海军科的都是学渣,不提也罢。
四个人随意聊着家乡的趣事、准备考试的趣闻。虽然相互还有些隔阂,但是陌生感已经没有了,几杯威士忌下肚,都没怎么喝过酒的年轻人们已经称兄道弟,然后不知不觉将话题转到了谭青云身上。
“都听过谭青云同学吧。”路远嚼着小鱼干,喝着威士忌,已经有些晕了头:“老洪,你是京畿人,那应该见过谭同学,也参与过谭同学组织的远行吧,他……是个怎样的人?”
张兆旭,孙字卿显然也从其他渠道听过谭青云的大名,竖起耳朵来听。孙字卿性格比较直爽,老实交代说自己今天在学校转了好几圈,见人就问谭青云在哪里,想要见识一番,可惜一直没能见到。
“嗨!老孙你早点说啊,我就是跟谭同学一起回来的。”洪康侯很明显以认识谭青云为豪,颇有些得意的跟三个同窗掰扯:“谭同学把咱们这些在京的学子组织起来,搞了迎新会,本来是准备跟其他同窗一起迎接你们的,不过他和我,还有其他三位同窗临时被教习喊去搬教学模具了。”
三个人想到洪康侯进宿舍的时候确实满头大汗,顿时理解了。
“谭同学真的是天才。这次预备考试后,我都准备回家族封地休息一阵子,没想到这届考试榜首谭青云挨家拜访我们,说要组织在帝都的同学远行。谭同学当时三言两语就把我们这些年轻人鼓动起来,那叫一个热血沸腾,天不怕地不怕。然后谭青云又从他老子的农部那里骗了一批考察经费,采买出行装备,去武行租了向导护卫,买了帐篷炊具吃食,于是咱们就出门了。”
“事后想来,谭同学的行动力是真的强,一路上将我们照顾的很好。每天进行的里程恰好都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每天都能让我们看到书本上和父亲那里学不来看不到的东西。走到海滨后,谭同学说回帝都后要联合我们写一本书,记录这次行程看到的东西,思考我们当时为什么挡不住洋人,以后发生战争,如何才能将洋人挡在京畿以东。著书立说,那可是文坛大佬们才能做的事情,所以我们踊跃参与。谭同学让我们每个人都写一部分,最后他来汇总,我们将自己一路上的见闻所想,还有毕生所学都发挥出来了,所以就有了那本水平层次不齐的《京畿纪事》。”
“所以老洪……你写的是《京畿纪事》的哪个部分?”趁着张兆旭,孙字卿还在消化吸收洪康侯的介绍,路远好奇的问了一句。
张兆旭,孙字卿也反应过来,纷纷说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拜读老洪的大作。
“就是水平比较次的那个部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洪康侯翻了翻白眼,尴尬的转移话题:“不过谭同学说以后咱们每年都组织一次远行,希望可以成为军校的传统传承下去,还说这次远行准备让学部、军部、农部和工部一起赞助!”
洪康侯说完,路远他们三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呵呵,这可比上一世的大学精彩多了。
第十三章 海军领袖的起点(加更)
军校给学员们预留了三天的报道时间,这三天,来自天南地北,未来将在大英军界政界呼风唤雨的军校学员们陆续来到京西开平。
这批学员年龄大多只有十一二岁,最小的只有九岁,最大的也才十三岁。为了照顾好学习的日常生活,军校行政处派出了五名生活教员,帮助学生处理一些日常事务,类似于路远前世的大学辅导员的职责。
负责海军科五十名学员的是李兰生,一个外表看起来很和气,说话儒雅风趣的读书人。正式开学的前一天晚上,他将海军科所有学子召集到军校的大礼堂,挨个分发本学期的课本和两套藏青色、质地精良没有肩章绶带的呢料子军衣,让学生上台自我介绍。
“我叫路远,新历882年出生,祖籍中郡武县,生长于东郡定海。人生前十年庸庸碌碌,明白事理后也只知道读书,县公学读过,新学也念过,只求学点手艺养家糊口传宗接代。第十一年重病一场,掏空家底,幡然醒悟我辈不该碌碌无为平庸一世,恰逢英东战争帝国战败,因此决定投军闯荡历练,报效帝国!”
学生做完自我介绍,李兰生也不插话点评,只是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认真记录着什么。直到最后一名学生走下讲台,李兰生又让每个宿舍自己推选出舍长,将名字记在本子上,最后合上本子开始提问:
“海军科预备考试成绩最好的是谁我已经知道了。我想问的是……你们有谁接触过军事训练?”
左匡生、洪康侯、还有甲三宿舍的廖少游、廖少磊兄弟飞快的举手。路远犹豫了一下,想起来自己前世高一有过军训经历,缓缓举起了手。
现如今帝国还有不少军功贵族,他们秉持着严厉的家风,早早给自己的孩子进行单独的军事训练,能够掌军的还会将自己的孩子提前丢到军队锤炼,所以仅仅一个海军科就有四五人接受过军事训练。如果是陆军步科,学生素质还要高一些,估计能有八九十名接受过军事训练的孩子。
李兰生将五个人的名字记录下来,又问道:“有谁熟悉洋文,或者说能够与洋人进行交流的?”
左匡生、洪康侯、廖少游、廖少磊面面相觑,只有苗启坤和路远举手。路远的新学老师就有一位利国人,加上路远在学习外语方面有些手段,也愿意跟洋人老师交流,所以锻炼出来不错的利语。
“苗启坤,你能说哪国的洋文?”
李兰生从未接触过学生,只听过一遍学生的自我介绍就能认出苗启坤,这种能力让有轻度脸盲症的路远羡慕嫉妒恨。
前世路远与同学一起学习三年,直到快要高考还有一大半的同学叫不出来名字,或者张冠李戴。这一世,路远还以为有所好转,直到来到军校报道……
同样来自沿海大县的苗启坤很谦虚的说道:“老师,普国、奥国、利国的洋文都掌握了,就是说的不太好。”
李兰生满意的点点头,转头去看路远。路远也没奇怪李兰生能够直接认出自己,回复道:“我只会利语,口语还行,不过利文就不够看了。”
李兰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多看了路远一眼,然后交代所有同学明天上午十点穿好军服,准时前往大操场的阅兵台集合,最后挥挥手让所有学生回去休息。
开学当日,所有学子早早吃过早饭,前往大操场的检阅台。
也许是军功贵族体系的功劳,帝国历来优待军官,用来培养军官的少年军校自然伙食不错。皇家少年军校的食材由皇室直接采购,本部的两个大饭厅每日供应三餐,正常餐品包括黄油面包、黑面包、硬饼干等主食,偶尔还会搭配一定的蜂蜜和果酱。肉食有腌制、水煮或者烘烤的鸡肉、牛肉、鱼肉和香肠,蔬菜有白菜、土豆、豌豆等等,饭后还供应一定的水果和土豆、洋葱、通心粉乱炖熬成的浓汤。
路远这几日虽然吃的很痛苦,觉得英国人是在没啥做菜的天分。军校伙食标准比帝国绝大部分自耕农甚至中小农场主还要好,但是最后成品吃起来基本都是黑暗料理,尤其那浓汤简直地狱出品。
不过路远每次还是会多吃几口,将前几年欠下的营养补上。他一直记得自己个头还没范子涵高,这该死的营养不良!
吃过早饭的学生们穿着黑色的军服,悠闲的往大操场检阅台走。
军校的大操场兼具教习和演习的作用,规模很大,最西侧就是检阅台。
五百多名学生就聚集在检阅台下,三五成群的嬉笑怒骂,或者散步消食。不少穿着藏青军装的军事教习已经到了操场,有本国的教习,也有洋教习,站在检阅场四周也不制止学生,只是沉默不语冷眼旁观。
聪明的学子已经感受到来自教习的杀气,大操场渐渐安静下来,学员们纷纷缩起了脑袋。操场左侧骚动了一下,似乎有学生在维持秩序组织列队。路远也反应过来,拜托其他四个接受过军事训练的同窗和自己的舍友帮忙招呼海军科同学列队,挨个帮他们整理军容军姿。
陆军科那边十来个学子忙前忙后,一个分队一个分队的整理,一刻钟后,临时组织起来的大方队看起来还比较凌乱,不过也基本成型。组织队列的陆军科学子们满头大汗的来到海军科这边,发现这边也有同窗在行动。
带头的几个陆军科学生有些惊讶的看着路远牵头指挥,让海军科同学平行移步,让海军学员分队融入陆军科同学搭起来的大方队中。不由得朝路远比划了一个大拇指,转头就走。
准备给学子们一个下马威的教习们脸上的冷意渐渐散了去,十分满意这批学员的服从性和可塑性。他们聚在了一起,小声讨论学生们自发整队的行为,还对几个领头的指指点点。
萦绕在检阅场上空的低气压瞬间消散,所有学子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十点整,军校的大人物们准时来到检阅台上讲话。
皇家少年军校的检阅台大约十米多高,还有简单的遮阳棚和能够扩音的建筑设计。
宽阔的检阅台上,老亲王夏远为皇室发声,勉励所有学子用心学习报效皇家。之后轮到军校总办严重大人发言。
严总办治学历来严谨。海军部一直有小道消息流传,说北海水师学堂出身的军官害怕严总办更甚于从利国、普国请过来的洋教习。也正是看中严重的教学能力和治学威望,加上北海水师覆灭后水师学堂停办,所以皇室此次专门将严重请过来担任军校总办。
对于严重大人的凶名,检阅台下的学子们心知肚明噤若寒蝉。
“本来我想给你们这些毛头小子一个愣头青,但是你们今天的表现让我眼前一亮,所以……”总办严重威严的目光扫过台下缩着脑袋的学子们,说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继续道:“现在开始讲评!”
“昨天我让行政处的生活教员们提前与你们接触,收上来五百五十份评价书。我连夜看完,评价是你们这批学员不过如此。”
“不用急着反驳我。你们也知道我之前是水师学堂的总办,我水师学堂一届学生就有一千多人,虽然大多家境贫寒,若不是每个月1个金镑的生活费吊着他们,恐怕没几个能安静的坐下来读书。但是他们能吃苦,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北海水师战败,选择与舰同沉的学生无数,水师坐沉后自戕的学生也不可计数。而你们这些天之骄子呢,除了少数几个人知道自己来做什么,其他人仅仅只是依照家族安排,或者为自己钻营苟且而来。国势艰难如此,皇室和朝廷花费巨大的代价,不是让你们享福来的。现欲讲求自强之道,固必首重练兵,而欲迅期兵力之强,尤必更革旧制,你们是来做这个的!检阅后,每个人都要写一篇反思的文章给我!”
严重大人发了好大一通火,将台下的年轻人教训的无地自容,这才进入正题:
“本期五百五十名学员,根据陆军科步、骑、炮、工四科以及海军科,特设五个分队。刘正林、冯家彦、张志坤、吴子范四位本国教习分别担任步兵、骑兵、炮兵、工兵的分队长,洋教习肖恩担任海兵分队长,统筹日常训练安排。另各分队设立学生副队长一名,负责协助分队长管理军事训练。”
“谭青云名列军校预备考试榜首,组织能力、行动能力极强,对外能够展现军校积极向上形象,对内能够帮扶同窗,任命步兵分队副队长。”步兵分队长刘正林教习第一个站出来,宣布自己的助手。
这一届军校生重点培养的就是步科,能够拿到步兵分队的副队长,谭青云真的厉害!
报道这几日,路远已经找到谭青云的《少年英国说》,虽说文章名字高仿主旨大意雷同,具体来看除了那一句“为大英帝国崛起而读书”以外,其他内容截然不同。不过仅凭那句振聋发聩的“大英帝国崛起而读书”,谭青云也当得起妖孽二字。
路远不由得撇过头去看步科那边,隔着重重身影脑补那个妖孽该长的什么模样。
接下来,其他分队长教习也纷纷宣布自己提前物色好的副分队长,最后轮到本届唯一的洋教习肖恩。
人高马大的肖恩教习站在检阅台扩音筒前,用尽毕生的功力背诵预先准备好的发言词,用十分别扭的帝国语宣布路远成为海兵分队副队长。
“路远军校预备考试排名第十七位,原本应该归属步科,不过他本人自愿学习海军科,所以是你们海军科入学成绩第一名。而且他接受过军事训练,能够熟练运用利语交流,考虑到海军分队的肖恩教习就是利国人,所以选择路远成为海兵分队副队长。”严重大人补充了几句。
海军科的同窗们纷纷朝路远投来羡慕的目光。经过严重大人的解释,海军科的学员不得不承认路远确实是最适合的那个人。尤其苗启坤,他虽然掌握了几门洋文,但是口语都不行,而且没有接触过军事训练,不能很好的配合洋教习。尽管苗启坤有些失落能没拿到副队长的位子,但是也没有拆台的打算。
前世连课代表、小组长都没当过的路远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皇家少年军校第一届学员中的大人物,海军科学员的学员核心。
由于海兵队的教员是洋教习,天生就与学员有隔阂,路远也就成了学员与教习沟通的桥梁,某种意义上比其他四个分队副队长的影响力还要大。
成了副队的好处远不止这么多,以后经历了许多事情,路远才能体会到这一瞬间才是一切故事的.asxs.。
第十四章 军事训练在云端
开学典礼后,军校开始为期两个月的军事训练。
其实自柳郡农乱中期,被农军打疼了的帝国各军头就已经在购买洋枪洋炮,摸索学习洋操了,至今已经有二十多年。
这么多年下来,朝廷对军官的培养也算是有点心得。不少陆军随军学堂培训半成品军官都需要三年学制,水师学堂甚至动辄五年、七年。才三年制的皇家少年军校更像是军官速成学堂,既然是速成,课程必然会十分紧张。于是原本只是用来训练队列动作、队列队形以及队列指挥的军事训练还附加了基本内务、军容礼节、军纪和战场急救这四个分项目。
路远以及他的同窗们苦难学涯开始了。
早操、正操、夜操,军事训练期间,少年军校每日都有三操。早操和夜操还好,至少天气还稍微凉爽一些,正操才是最残忍的,不仅需要头顶烈日,还要拿着七八斤重的木制步枪学习操枪礼。大操场上不时就有学生中暑晕倒,拖到树荫下补充水分休息好后又被拉回来继续训练。
各学员分队的教习们不断锤炼这些刚进入军校的学员意志作风、纪律和集体观念。因为课程紧张,一半的休息时间还要用来学习军队基本内务知识、军队纪律和战场急救知识。
路远不知道这个年代的军事训练是否就是这么枯燥无味。作为副队的他试着跟肖恩教习商量了一下,希望可以在休息的时候增加一些趣味游戏。
肖恩是利国陆军退役中尉,曾经在帝国的通商口岸租借地服役。辗转收到帝国外事大臣招揽信后,离不开军队生活的他决定重返东方发挥余热。
如今看轻东方的言论在世界岛西方很有市场——重新站了起来的西方各国刻意淡化他们老祖宗被大英打的落花流水的历史,大肆宣称东方都是顽固不开化的猴子。不过肖恩并不这么认为,就比如他很欣赏的路远放在西方,那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这个国家还没那么不堪。
肖恩是个旧派军人,对待工作不苟言笑,认真而严苛,把军人作风看的很重。这通常是一位军官良好的品格,却不是一个优秀教官应该做的事情。路远很好的弥补了他的缺点,每次都能将肖恩的指令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传达下去,也能够将一些水土不服的训练方案,用其他方式分解完成,很好的充当了他和海兵分队的润滑剂智能,还能极大提高海兵分队的训练水平。
就比如队列训练中,左右不分和顺拐是所有军队老大难问题。当肖恩如同其他四个分队的教习一样,准备用棍棒教育让学员强行记住左右的时候,路远却拦住了肖恩。他给左右不分的同学左臂榜上布条,告诉他们左就是有布条一侧,右就是没有布条的一侧,反复训练直到他们产生了肌肉记忆和条件反射。当他们撤掉辅助用的布条后,依然能够完美的执行相应指令。
至于顺拐的学员,路远找来了两根杆子,牵着同窗一步一步的走,或者让一整排的学员抱着一根杆子,一起齐步走,尽快让他们手脚协调起来。
前世军训学来的小跳步等小手段也尽数传授,多管齐下后,海兵队的训练进度和质量提升的很快。当其他几个分队教习和学员副队还在咆哮的时候,海军分队已经在练习队列指挥了——学员们轮流上前,好好过一把指挥的瘾。
不过路远的训练手段很快就被其他分队尽数学了去,还被教员们补充进了军事训练教导大纲中。尤其谭青云在路远的基础上,创新了好几种队列训练方案,让陆军科几个分队进度很快就追了上来。
“这是一个充满了智慧,被低估了的学员!”在军事训练中期教习会议上,肖恩当着严重和其他军校官员的面,重点表扬了路远。
当路远私下告知海兵分队学员每天疲于应对军事训练,士气低落,提出在训练之余增加趣味运动项目,并且承诺三天内让海兵队提前通过内务实操和军纪知识考核后,肖恩很快就同意了。他不担心海兵队完不成提前考核的任务,也更想看看路远会领着学员玩什么游戏。
回到无畏楼后,路远将精疲力竭的海军科学员召集起来。
“队列考核、军容军姿考核、内务实操考核、军纪知识考核和战场急救考核,这是军事训练科目的五项考试。经过我的争取,肖恩教习同意只要我们提前通过内务实操和军纪知识考核,就让我们自己掌握休息时间,原本用来学习内务和背诵军纪的时间可以玩游戏!”
经过一段时间的军事训练,路远在海军科初步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信。不管认不认同路远,或者私下抵触路远平民身份,起码所有学员都承认路远确实是个天才。
路远朝自己的同学竖起来两个指头,继续鼓动道:“不管内务实操和军纪知识考核我们能不能拿第一,起码第一个通过考核的荣誉是我们的,而且还能拿到休息时间做军事游戏。玩游戏还是继续训练,你们自己选!”
学员不是傻子,早就受够了枯燥的训练。都是活泼好动的年纪,玩游戏起码比训练要有意思。
突击两天后,海兵分队第一个申请考核内务和军纪并顺利通过,拔得头筹,让其他几个分队追悔莫及,哀嚎怎么就没想到出这个风头。
更让全校学子骚动的是路远要带着海军分队在休息时间玩军事游戏。
当休息的哨声传来,陆军四个分队的学生没有像往常一样倒下去躺尸,而是围到了海军分队这边,探头看他们玩什么游戏。
“做右弓步,双手伸出,手掌掌心向上交叠放将对方的手叩好!”路远不理会围过来的陆军科同窗和军事教习,让十名同学分成两队蹲下做好相应动作,然后站在队列前介绍道:“这个游戏叫信任背摔,接下来我脚跟并拢,腰挺直,发力向后摔……”
还没等围观同学反应过来,路远就在一片惊叹声中直挺挺的向后仰倒,然后被同样有些惊慌的海军科学员接住。
大操场上顿时喧嚣起来。其他学员感慨路远真的胆子大,万一接不住怕是要摔傻了,而旁边偷看的教习们已经看出来这个游戏的精髓,觉得这是个凝聚团队的好法子。
“左匡生,你先来!”路远又示范了两次,然后在海军分队学员中巡视了一遍,指着刻意往后躲的左匡生喊道。
不是路远刻意找左匡生挑战……脸盲的他一个月了,还是只认识这几个同窗,其他人名字跟人完全对不上号。
“不……我不敢……我怕死……”个子矮小的左匡生在人堆里大喊大叫,然后被坏笑着的海兵分队同窗拖了出来,不由分说的架到列队前。
路远没有给左匡生逃跑的机会,直接伸脚将左匡生绊倒。
“啊!”一片看热闹的笑声中,左匡生重重的摔倒,落在手臂群中。“嘿嘿,我居然没事,没难度呀,太轻松!”
“好玩是吧,简单是吧,再加十名接摔的同学,咱们去检阅台上玩背摔!”路远叫嚣着要增加难度,拖着左匡生就走。后者顿时吓尿了,抱着路远大腿死活不愿意走,于是操场上的笑声更大了。
“别啊,就玩这个难度的,就玩这个难度的!”
路远发明的几种默契训练游戏很快被补充进入军校训练大纲,成为下一届学员教学的标准辅助项目。算起了,仅仅在军事训练阶段,路远就鼓捣出来好几种写进教材的辅助教学手段。
也正式路远的种种手段,冲淡了海兵分队内部若有若无的贵族与平民,皇族与贵族之争,让海兵分队始终保持了良好的士气,锻炼出来良好的默契。
10月底,军事训练阶段结束,少年军校第一次整体考核开始。
因为海军科带起来的坏风气,几个学员分队为了出风头,争先恐后的申请提前考核,所以五个分队全部提前通过了军容军姿考核、内务实操考核、军纪知识考核和战场急救考核。
更加恐怖的是,一直在出风头的海军分队仅仅只是拿到了第一个通过内务实操、军纪知识考核的名头,谭青云所在的步兵分队却不声不响的第一个通过了军容军姿和战场急救考核,并且准许提前考核的四项——内务实操、军纪知识、军容军姿、战场急救全部拿到了单项第一名。
最后的队列方阵考核,全校教员全部出席,老亲王夏远和军部大臣封平和也出现在了检阅台上。
悲愤的骑兵、炮兵、工兵、海军分队一边咒骂步兵分队吃独食的行为,一边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全力阻击步兵分队,不让这些鸟人拿到全满贯。
到最后,最不被全校重视的海兵分队令人意外的拿到了队列方阵考核第一名,毕竟路远在辅助教习开展队列训练上花费的功夫最深,让那些拖后腿的货色产生了足够的肌肉记忆,形成条件反射。前来观看考核的军部大臣封和平甚至说出了“举足则万足齐发,举枪则万枪同声”的评价。
步兵分队虽然也学了这招,谭青云也花费了不少心思,但是步兵分队的人数最多,难免照顾不周全,最后还是有个拖后腿的学员紧张了,顺拐导致扣分。
即便如此,步兵分队还是拿到了队列方阵考核第二名的成绩,总成绩第一名。
不过能从强大的步兵分队手里抢到一个第一名,海兵分队的学员们已经很满足了。初步建立起集体荣誉感的海兵分队学员们欢呼雀跃,路远很快就被同窗围住,一言不合就被抬了起来,抛上了天空。
“别啊,快放我下来啊!”
路远嘴上说着不要,心底却感觉自己在云端里飘,这感觉很美很美。
第十五章 军校总办的期望
军事训练阶段结束后,除了每日例行的早操,所有学生进入理论学习阶段。
路远在少年军校的第一堂理论课就是军制学。
军制学主要是指用最小的投入,以最合理最优化的组合实现最强大军力的学科。所谓军制往大了说就是国家军队编制,包括建军理论、战术战略理论、军饷军械军马动员等。往小了说就是在各种特定作战环境下,最简单的列队编成,例如在攻守兼备的情况下,如何围绕一门火炮编成小队;在有步枪、马克沁的基础上,如何编成才能形成最大投射火力的等等。
所以军制学涵盖旧军军制和新编陆军军制、步骑炮工编制学、兵学总论、战争原理、军务纪要、饷务论、军械学、军马法、卫生法、军官考核法等内容。
军制学的教习是从帝国军部调过来的丰运恺军校,曾经协助老佛爷初步拟定编练新军方案,这次被严重大人请过来专门教授军制学,以便让学生尽快熟悉新军的军制。
在简单介绍帝国地方几支旧军的编制构成,分析优缺利弊后,教习开始介绍新编陆军的计划构成以及构成原因,然后相应拓展介绍如此构成的战术、战略原理,穿插其他知识介绍。
“按照军部初步下发的新编陆军方案,拟由陆军总部辖制所有新编陆军,下属三个部门,分别是负责兵制事务、准备军械弹药、医务、饷银、军队考功、军纪执法的兵备处,负责策划战争、谋略、战备、军队调派的参谋处以及负责训练、教育、稽查、整训的教练处。”
“新编陆军编制借鉴东岸国陆军指挥体系,设常备军和预备军,常备军设军、镇、协、标、营、队、哨、棚七级,其中军级为临时机构,由参谋处临时调配组建,军长为总统官。镇级及下为常设单位,满编时采用二二制,一棚为14人,一哨为46人,一队为150多人,一营有470多人,一标有1800多人,一协有4000余人,一镇满编大致12000人。军衔方面采用三级九等制度,各级帽墙缀金辫,肩章缀金条和金星,以金辨宽窄和金条、金星的多少来区分军衔等级;领章以颜色和符号区分官佐、兵种和勤务……”
“新编海军暂时由海军总部辖制,下设军制、军政、军学、军枢、军储、军法、军医及主计八司,至于海军官阶职任,照陆军奏定的三级九等,所有军衔前冠以’海军‘字样以示区别而专任。”
丰运恺授课语速不快,也尽量预留一定的时间给学员们消化。不过军制学还是太复杂了,许多根本上丰运恺讲课思路的学员都愁的快要将头发揪光了。
丰远恺云也没有办法,军校的课程太紧张了,目前还只是学习新编陆军军制,军制学中的兵学总论和战争原理,还有步骑炮工编制学,一个是用来开拓学员视野,培养学员指挥艺术,一个是夯实学员地基,涉及最基本的排兵布阵,怎么也得花费一个学期,后面还有军务纪要、饷务论、军械学、军马法、卫生法、军官考核法,要在一个学年全部教完,无论如何也不能拖进度的。
路远也有些吃不消,只能认真听课做笔记。这种信息量极大,干货极多的课程,路远见识过,一旦开了个小差或者没有跟上老师的思路,很可能以后就再也听不懂后续的课程了。
现在只能做好笔记,暂时听不懂没事,等下课后再好好钻研理解和掌握补上就是。
吃过午饭后,路远没有跟舍友一起回大教宿午休,而是向本校的总办室走去。
上课之前就有教习给路远捎话,说总办大人午饭后要见他,以至于路远一个上午多少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严重是自朝廷兴办洋务,组建蒸汽海军以来,帝国第一批自行培养的海军军校生,第一批外派出国学习先进海军知识的留学生,曾经在洋人的军舰上实习,也曾考察过洋人的造船厂,还做为接舰官兵学习过军舰验收知识。回国后严重先后在南海水师学堂担任教习,北海水师学堂担任教习、协办,直至最后升任总办。
在海军,严重同窗故友和学子门生遍布海军,可谓是北海水师几乎全军覆灭后海军仅存的几个元老之一,同时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军校教育专家。
正是因为严重总办的海军背景,所以在海军科学习的路远不免有些多想。
两个月的伙食调养,有些营养不良的路远身体愈发结实,个头也不断窜长,已经比同龄人要高出一些,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
一路走过来,不断有同窗朝路远打招呼,路远穿着军服凝神静气,即便脸盲也要装出认识对方的样子,和气的回礼。
路远走到本部北方总办室附近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学生推门出来。那学生没能跟路远打照面,而是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路远看了看对方往步骑楼走远了的背影,心底隐约感觉那就是他十分敬仰的谭青云。
军事训练阶段,几个学生分队并不在一起训练,只是远远的见过几面。队列考核的时候,因为军部大臣和校长观礼,每个学员分队完成列队考核后,必须前往划定的区域,所以路远依然没能见到谭青云真正的样子,这让路远十分遗憾。
“严总办,刚才出去的是谭青云同学吗?”路远敲门进来,对总办大人行了个军礼,然后问道。
“你们俩倒是挺有趣的,谭青云最后一个问题就是问我下一个谈话的是不是你,你一进来就问上一个谈话的是不是他。”严重放下手上密密麻麻写满字的本子,喝了一口午后红茶,威严的点点头说道:“没准谭青云会找你聊一聊,拜托你去做一些事。”
路远下意识的朝步骑楼望了一眼,也没问谭青云会找他做什么,而是听从严重大人的招呼,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
“路远,不需要拘束,我也就是想找你了解了解情况。”严重大人摘掉眼镜,转而用利语问道:“你的利语说的很流利,是怎么练出来的?”
路远脑袋没转过弯,下意识的用利语回答:“我的新学老师就有利国人,为了考军校,所以一直缠着他多学点国外的知识,接触多了也就学会利语了。”
“你也算是个天才了。当年我南海水师学堂毕业后,被朝廷派利国学习,可是吃够了不会外语的苦,书上的每个字都认识,就是不能理解,也没有办法找老师去问。”严重满意的点点头,问道:“我看过你的资料,也没什么家庭背景,怎么想出来这么多军事训练的小技巧。”
严重没有问路远为何受过军事训练,毕竟他是柳郡农乱平叛名将范有则推荐的。他更好奇路远怎么会知道如何训练左右不分和同手同脚毛病,还能想出诸如默契训练这种军事游戏的。
“严总办,我看过一些兵书,平时也喜欢琢磨这些东西,有些自己的想法。这次正好被任命为海兵分队副队长,所以就说出来了。”
路远对自己近阶段的表现心知肚明,这么亮眼的表现一定会吸引大佬们的注意,所以提前想好解释词。这番话已经跟其他教习和同窗解释过无数次,现在说起来十分坦然。
严重不易觉察的皱了皱眉,然后继续话题。
“路远,你确实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肖恩也很欣赏你。我军校这么多学子,你成绩不是最好的,能力不是最强的,脑袋也不是转的最快的,至于身体素质,家庭背景,那都是拖后腿的项目。不过这些我并不太重视,毕竟少年军校就是培养这个的,反而是有想法,这才是最可贵的。”
严重站了起来,拍了拍路远的肩膀,给路远递过来一个精致的木制模型。
“你也知道我是海军系统出来的,这次被夏远老亲王请到少年军校任职,主要为新编陆军培养军官。不过既然军校有海军科,而且全国的学堂都停办了,我肯定将你们这届海军科的学生当海军种子来教,不必担心海军科的教学质量。”
“英东战争,北海水师几乎全军覆灭,大洋上不复再有大英的水师战舰。可恨我不能亲自上战场,纵使不能战胜东岸,好歹也能跟随我的那些同窗和学生一起战死沙场。如今我就跟孤魂野鬼一般,唯一留在世上的原因就是要将海军未来的希望给培养出来。这小玩意是我去普国造船厂接舰的时候,普国人送的无畏号铁甲舰模型,如今我将他送给你,希望你能够接过海军的传承!”
这个模型显然是被严重大人精心收藏的,许多地方已经没有木料的粗糙,摸起来十分光滑。
路远郑重的接过严重大人递过来的模型,放在手上摩挲了一会儿,依稀看见了采用经典的利国海军涂装,首尾各有一对飞龙纹的钢铁巨舰,喷着浓烟缓缓驶出港口,在水兵的战歌声中鸣响汽笛奔向战场。
路远抬起头看着眼前新历867年就投身海军,大半辈子都在为建设海军倾尽全力,两鬓斑白的老人,有些感慨也有些敬仰。
有这样的前辈激励,路远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一定要学好海军课程,将来有机会扛起海军大旗。他不是大英人,但是前世也有这样一支舰队,也有这样一群铁骨铮铮的汉子。他们没机会力挽狂澜,这一世他有!
路远心情复杂的离开了总办室。严重轻轻的靠在椅子上,回味着年轻人那下定决心的表情,不自觉的笑了笑。良久后,严重翻出本子,在路远的名字上重重地做了个记号。
希望我没有看错人。
严重翻出信纸,抓起这个年代还很少见的钢笔,准备给海军部写信。
第十六章 具有历史意义的见面
既然下定决心要扛起海军的大旗,打造世界上最强的海军,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要有所规划。
路远前世有个良好的习惯,对每个既定的目标制定相应的计划,这是家境贫寒,不能参加补习班的他在竞争激烈的高三依然能保持不错成绩的主要原因,如今这套东西被完美的继承过来。
离开总办室的路远找到一间空置的教室,找出纸笔开始规划。
终极目标自然是扛起海军的大旗,打造世界上最强的海军。
自己的优势是什么?其一是穿越人士的基础福利,知道正确答案。铁甲舰后面是什么,前无畏舰、无畏舰,超无畏舰;巡洋舰后面是什么,破交舰、战列巡洋舰;海军的终极未来是什么?航空母舰,导弹驱逐舰,核动力潜艇。虽然自己穿越时年龄太小,搞不懂那些技术细节,不过自己可以通过正确答案结合这个位面的实际情况来反推过程。每一次技术的飞跃都是自己的机遇,只要抓住一次海军就有可能以最小的付出取得最大的成效重新崛起。
其二是少年军校海军科学员的身份。重建的海军急需人才,海军科学员是海军近期补充人才的唯一渠道,必然会得到海军的重视,这有助于路远在海军内部初期得到快速的晋升。另外自己初步在同学中建立起自己的威信,这也有助于自己在海军内部的同级竞争中脱颖而出。
还有海军元老严重大人的关注。既然他找到自己,有意将海军的未来托付,必然会给自己铺路。严重一直在海军学堂耕耘,弟子门生众多,相信也是极大的助力。
自己的劣势是什么,其一是家庭出身太差。面对一堆背景深厚的皇族和贵族子弟,没有家族扶持的路远很难在海军内部走的很远。
其二是自己缺乏一锤定音的机遇。虽然自己在少年军校折腾出来一定的名声,但是在更广阔的范围内,自己依然只是一个小透明。
综上,自己下一阶段的任务利用好优势,将未来海军发展脉络梳理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另外就是继续巩固自己海军科内部的地位,团结同学,与严重搞好关系。
还要规避自己的劣势。在家庭出身无法改变的前提下,自己要少树敌,尽可能多的寻找大佬支持。最后静静的等待一锤定音的机遇,出现后及时抓住一飞冲天!
路远又审视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用心将内容记下来,然后将纸片彻底撕碎销毁。
晚饭之后,傍晚时分,军校的学子们迎来难得的喘息时间。
趁着距离夜课还有一段时间,路远坐在本部大饭厅不远处的草丛上,掏出笔记温习功课。
这几日的理论课,课程繁杂跨度极大,不少诸如高等数学、测绘比例换算、军械知识、火炮弹道、物理化学等课程内容枯燥而且深奥。新学底子比较差的同学叫苦不迭,前理科高三狗路远也只是能勉强跟上进度而已。
路远不是唯一发奋读书的学子,虽然有几个皇族和贵族的纨绔子弟接受不了军校如此高强度的训练学习,先后退学。不过不少大浪淘沙,绝大部分学员还在坚持,并且更加勤奋和努力。
海军科的学员就围坐在路远附近,翻着笔记温习今天学到的知识,遇到不能理解的地方就直接请教路远。
这个黄昏,路远还未翻几页笔记就有一道身影朝他走过来,严严实实的挡住他看笔记的光线。
“哇,是谭青云师兄。”路远还以为是哪位同窗刻意捉弄,准备挪动屁股换个方向,然后就听见洪康侯破锣般的嗓子在喊谭妖孽的名字。
路远眼睛一亮,闻言飞快的抬头看清了谭青云这个妖孽的长相。
和路远想象的差不多,这是一个略微有些早熟的年轻人,穿着黑色军服身材高大英姿飒爽,带着自信的微笑看着自己。
“路同学,咱们找个地方聊一聊?”谭青云对坐在草地上的路远微微弯腰伸手,温和地问道。
终于得见妖孽的路远心底莫名的冒出一句名副其实。他点点头,抓着谭青云递过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将笔记托付给了洪康侯。
“我听严总办说你要找我,还有事情要拜托我……”大操场上,这届军校学员中最有威信和声望的谭青云似乎在犹豫什么,在大操场上随意走着。与谭青云并肩而行的路远不想浪费与妖孽交流的机会,他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谭青云测过身子,充满刚毅线条的脸上挤出一些微笑,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呢。”
路远停下脚步,有些得意的等谭青云继续。
还有谭妖孽搞定不的事情,回去我要跟洪康侯吹嘘三个小时!
“路同学,我应该知道我十三岁了,是这届学员年龄最大的那个。我原本都已经通过大学考试,在帝都国子监大书院读书。家里早就准备好让我大书院毕业后,去内阁衙门历练几年,但是我临时决定要报考少年军校。”
“两个月的准备时间,我拿了军校考试的第一名。考试后,我组织在京的同窗远行,又写了本书,被很多人褒奖。开学前后,我领着不少学子帮着教习准备器具模型,还有教材大纲,组织学员迎新。很多人说我太功利了,什么风头都想出。我父亲告诉我这届军校学员的身份背景都很强,我未必就能东方压倒其他贵族子弟甚至皇族的西风。甚至我祖父都写信给我,告诫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的确害怕了,但是不准备停下脚步。我很热爱我所在的国家,它屹立东方,曾经统治半个星球,所向披靡。我不能接受它这样沉沦,被西方蕞尔小国欺负,被东岸打的抬不起头。上半年,我组织维新总会,如今皇室改革绝大部分条款都是当时我提出来的,可是我后来放弃维新了,因为我觉得只凭一腔热血的学子是不行的。”
“这个夏天,我组织同窗远行。在京畿的矿山工厂、在林地农场、在军队那里看到了人世间最恶的东西。同窗们告诉我他们大致明白了为什么帝国屡次被洋人欺负,问我该怎么办。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总感觉仅凭那些恶的东西,帝国任何自上而下的革新都只是曹泽云中堂一样的裱糊而已。让帝国重新站起来,靠学生不行,靠皇室不行,靠朝里的大人物们也不行……”
谭青云这番话叫路远大吃一惊,以至于路远不由自主的对谭青云说起了前世网民才知道的暗号:
“宫廷玉液酒?to-be-or-not-to-be?”
每个学过近现代史和政治学的学生都知道经济基础发展决定上层建筑,历史潮流总是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内外交困的大英发展到今天,昏庸无能的皇室还有朝中的贵族老爷们掌握了最多的资源,却代表着落后的阶级和生产力,他们不太可能放弃自身利益打碎枷锁进行自上而下改革。
路远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看穿这一切,但是这个时代的大英人深陷历史囹圄,没办法突破知识屏障也缺乏先进理论的指导,是不可能有这种见识的。路远这一瞬间真的觉得谭青云也是穿越众,不由自主的想要试探一番。
没有“一百八一杯”,也没有“that''s-a-question”。很明显是路远想多了,他看得出来谭青云脸上的错愕和迷茫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听不懂。
路远很好的掩饰住自己内心的震惊,对谭青云的印象由敬仰上升到崇拜。路远凭着前世那些知识闪转腾挪,用尽力气才闯出点名堂,而谭青云这个土著凭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剖析,居然也能看出一些本质来,这个人天生就是做大事情的料!
谭青云不知道路远发什么疯,说了好几种他没听过的洋文。好在路远红着脸解释说那是自己家乡话,表示震惊的意思。
“对于困惑,我隐隐有了一些想法,所以决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试着去做点什么,哪怕所有人都以为我喜欢出风头也无所谓。我知道你可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是请理解一个孤独的人迫切想要找战友的心情。我知道你也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认为你可能是我以后最重要的帮手,所以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多多交流。”
对于谭青云这个妖孽会请自己帮什么忙,是让自己消停消停,不要抢的他风头,还是私下里做他的顾问,帮他出更大的风头?路远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到谭青云只是想要一个战友。
这是一个有思想深度的少年,一个可敬的理想主义者,明明只有十三岁的年龄就已经具备领袖级人格魅力的天才。不过理智和本能在拼命反对自己答应谭青云,那是一条异常难走的路,如今他只想照顾好自己这一世的父母,还有缔造强盛的海军。
海军是天然讨厌任何动荡的。发展海军需要稳定的政体和持续的投入,路远宁愿期待一场前世沙皇俄国农奴制改革或者日本明治维新那样自上而下不彻底的自救,也不愿意出现风险很大的革命——在结束动乱之前,海军无论如何也是发展不起来的。
虽然不太认同谭青云选择的路线,但这并不妨碍路远想要跟谭青云做朋友的决心。十来岁的年轻人交朋友,还不需要考虑家世背景或者前途利益,只是看你顺眼就行了!
路远轻轻的点了点头,与谭青云重重地握了个手,后者故作潇洒转身就走。
路远撇撇嘴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底祝谭青云这个妖孽好运,背负这样沉重的理想,肯定要承受很多很多!
之后的几天,军校最大的话题就是两大风云人物——谭青云和路远史诗一般的会面了。两个人究竟聊了什么,其他人不得而知,就连最好事最八卦的同学都打听不出来。反倒是在这之后,两个人成了朋友,是那种普通的超越酒肉朋友,颇有些曲高和寡的朋友。
课程愈发艰难,路远尽力维持自己的学习小圈子,拖着同窗们一起进步。而谭青云到底格局更大,看出来军校学员的困境,于是找到严重总办交流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军校就发出公告,将大礼堂改为夜课后的自习教室,教习们会尽量抽出时间到大礼堂帮学员们解答平时积攒的疑惑,查缺补漏。
谭青云的方法比路远高明的太多,也更有实际意义。路远也不觉得落了面子,第一时间解散了他的学习小组,转进大礼堂,毕竟他路某人也攒了太多不知道的知识点!
自从军校自习教室办起来后,退学现象大大减少。大多数学生终于赶上最新的授课进度,军校教学逐渐走上正轨。
就在少年军校办学的同时,朝堂上关于海军重建的问题已经吵翻了天。
朝廷宣布维新后,不少帝党转而加入维新派,后者也接收了不少工党遗留的政治资源,于是维新党兴起。
作为在野党,维新党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组阁党派——保守党的不痛快。他们在咨议局提出的第一个议案就是重建海军,瞬间引爆了朝野的舆论。
重建海军的难度很大。维新初始,朝廷宣布裁撤水师编制,暂时停办地方水师及水师学堂。这里面不仅有保守党的唆使,更代表了威敏宫和圣白金宫的意志。不过海军的支持者们也有办法,他们知道皇室被东岸人打怕了,扯着东岸海军的大旗吓唬朝廷。
东岸人的联合舰队实力不可小觑,如今他们拿着帝国的第一批赔款向利国新申购了两艘战列舰,也就是早些年俗称的一等铁甲舰,随时都能开进京畿通海河,炮击帝国心脏。与东岸结下世仇的大英怎么也得购买四艘进行压制。此外英东战争帝国水师就是吃了二等铁甲舰以及一等装甲舰数量不够的亏,没有支援作战的军舰掩护,主力舰再抗揍也不是办法,所以也得各来四艘。
维新党这边起哄,军部大臣也在敲边鼓。没等他们鼓吹完,财政大臣就崩溃了,咨议局的老爷们也沸反盈天,红着脸就是一句没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英东战争后,帝国财政已经崩溃了,就算是财政大臣把新历901年的农税、商税提前收了也补不上重建海军这窟窿!
组阁的保守党也在反对。
这么些年,就算是头猪,反复被人从海上伸手抽大嘴巴子,抽多了也能认清楚海洋的重要性。但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肯不肯花心思又是另外一回事。
保守党如今是贵族老爷们的大本营,靠着封地过日子的他们眼界就那么一点,觉得国事艰难能省则省,帝国有海无防这些年也凑合着过来了,就算是花了大钱办了几支水师也不顶用,该打不过洋人还是打不过,索性破罐子破摔就造点海岸炮死守海防要地得了。
朝堂的争执也传到了军校这边。路远还没说什么,谭青云却在他耳边一个劲的吹嘘当年他搞维新总会时,他提出的那些章程尽数被朝廷学了去。
气坏了的路远决定出手。他梦寐以求的机会来了,这次可不是少年军校这小小的舞台,只要内容足够精彩,他的建议书没准能够摆到小皇帝的桌子上!
第十七章 奏请重建海军补充折(加更)
还是谭青云牵头组织。
这妖孽在组织能力方面具备与生俱来的天赋,在他的动员以及路远自身威望号召下,海军科学员成为主力军,陆军科同窗作为辅助力量,全校学员一起努力编写《皇家少年军校关于重建海军的若干意见》。
是否重建海军还轮不到少年军校的学生说话,但是如果重建海军,提一提重建思路,他们还是有发挥空间的。
少年军校的图书馆比范有则的私人藏书要丰富的多,尤其总办严重海军出身,馆内关于海军的书籍很多。陆军科的同窗花了好些天时间将关于海军建设的书籍奏章邸报翻了出来,海军科学员一边大量阅读,一边一次又一次的讨论,大致罗列出了几条意见。
路远他们凭着书生意气粗略罗列出来的章程,谭青云组织陆军科同学对照资料复核,然后尴尬的发现他们提出的观点早就被帝国远见之士提出。
例如左匡生提议裁撤各郡办海防、江防水师,节约人力物力,选拔状态较好的军舰以及优秀人才留用,集中力量按照海域组建北海、东海及南海水师。然而早在新历867年,前北海水师统领吕行健的《创建轮船水师条款》中就已经阐明了这一观点。
洪康侯提出来重建海军,一等铁甲舰以及一等装甲巡洋舰以外购为主,保证主要战力,二等铁甲舰以及二等穹甲巡洋舰、三等铁壳巡洋舰以自造为主,节约经费还能提升自身造舰能力,以图将来。
陆军科同窗翻过图书馆收藏的朝廷邸报,发现新历874年的洋务衙门奏疏中就已经提出来练兵、备船、简器、设厂、筹饷五条建议,将海军科学员们已经提出来的,还未提出的,甚至还未想到的都已经囊括进去了。
海军科迎来当头一棒,不再看轻前人,而是迷茫不已,不知道还能提出什么建议。
这时候,反倒是路远提出来新的思路。
第一个就是前世新中国建立后,海军初期的“空、潜、快”建军思路。
如今的大英帝国与前世的新中国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英东战争损失大量的海军装备,失去大量有经验有知识的指挥员,还丢失了一系列海军基地,无论是海军还是国家都是一穷二白,所以前世的“空潜快”战略具有一定借鉴意识的,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飞机还未被发明,在电池技术和内燃机技术成熟之前,潜艇也不具备很强的实战能力,最后就是这个年代的鱼雷也还不成熟。
第二个就是思路就是讨论既然工党以及海军大佬们对于海军建设提出过缜密的计划,为什么没有得到很好的执行,或者说为何在英东战争中北海水师还能一败涂地,反推出帝国海军重建需要注意的事项。
一番激烈的讨论后,第二个版本的《皇家少年军校关于重建海军的若干意见》新鲜出炉。
这一次,海军科学子们不再关注如何重建海军,毕竟他们连军制学以及《北海水师章程》都还没掌握全,而那些浸淫海军半辈子的大佬们肯定比他们这些愣头青更加清楚如何整合才能更好的发挥海军的实力。学员们开始将注意力放在了如何让帝国人民关心海洋,重视海军,还有如何培养孕育新技术上。
一、允许海军创办报纸,宣传海洋文化,介绍海外传奇故事和风土人情,剖析西方海洋强国崛起之路和经典海战案例,吸引国民关心海洋,扩大海军在朝野的影响力。
二、创建海军主导的海洋协会,将全国各海军事务部门官员,造船及配套工厂管理人员,退役海军军人、退休轮船船员、国外的华侨协会纳入组织。重点发行内部刊物,刊载关于国内外海军建设、外国海军资料、海军技术发展路线等等;鼓励航海类的发明创造,合用的给予奖励并且向企业推广;鼓励私人绘制或者收集其他地区的海图并上交海军部,给予一定的物质奖励;鼓励商人投办轮船学堂,鼓励学子学习轮管和轮机知识。
三、增加海军人才储备。例如在海军学堂之外,创办轮管学堂、轮机学堂,培养能够驾驶船舶、修理船舶的人才,并建立相应的人才资料库,一旦战争发生或者兵源缺乏,可以从中遴选。
四、近阶段以购买训练军舰,实行近海防御,恢复海军底蕴为主。如果朝廷重建海军经费充足,自当按照最高标准重建,如果经费拮据,则购舰当以培养训练和储备人才为主,军舰拥有一定的吨位,适合在远洋进行航海训练,具备一定的武备能力即可。另外还要加大对造船厂船坞、炮台、港口码头、主要航道、仓库靶场、兵器所、水师学堂等基础设施投入。
五、投入一定的精力关注海军相关科技的发展,尤其是飞艇飞机、潜艇和鱼雷的发展成熟,及时引进、仿制或者自研此类技术,在一定时期内以“空潜快”作为建军思路,近海防御为主。后期根据经济发展、技术迭新、人才储备慢慢推行远洋作战,补充相应的技术兵器。
六、海军重建计划建议以五年为期,制定相应的章程以及考核标准,五年后汇总各项完成进度,功过人员进行考评,未完成的项目重新调整,并且根据海军理论和科技的发展,重新拟定下一个五年计划。
陆军科的同窗们帮忙复核意见书后,谭青云又出面请学院行政处的书办帮忙润色文笔,最后由路远将《皇家少年军校关于重建海军的若干意见》交到学校总办严重这里。
没想到收到意见书的严重大人绑着脸,说军校学员应当以学业为主,少操心朝堂里的事情,挥挥手让海军科的学员们散去,浑然不顾前几天对全校学员写意见书的行为大开绿灯,甚至派教习帮忙参详的人就是他自己。
将学生赶走之后,严重关上门拧开电灯,细细品读学生交上来的意见书,读到其中精妙之处,不禁拍案而起。看完学员们交上来的意见书,严重丝毫不顾天色已晚,将学员们的意见书改为《奏请重建海军补充折》,让行政处的书办誊抄几份,给海军部递了过去。
帝国海军史上鼎鼎有名的《奏请重建海军补充折》出现了。
之前海军部已经上交《奏请重建海军意见折》了,目前宫里和旗舰街那边都有所松动,考虑给予经费重建海军。少年军校送过来的这篇《补充折》来的正是时候,海军部内部讨论了一天,得出的结论是学员们虽然还有些青涩,有些地方太过想当然了,但是绝大部分意见都相当有可行性,尤其是第四条和第五条,完全可以当做十年内海军重建的建军理论,于是附上海军部的意见,给旗舰街军部大臣官邸和威敏宫送了过去。
其实不是海军没有大格局,不想要战列舰,装甲巡洋舰,而是朝里的大人物们早就统一战线,说就算重建,也不能筹措巨款大展雄图,宜从缓设复。
于是海军部退而求其次,在《奏请重建海军意见折》中认为帝国财力困难,经费万难扩充,然而基础不可不立,人材不可不备,准备将南北水师联合统一,以便切实整顿,请建一等装甲巡洋舰两艘,二等穹甲巡洋舰三艘,铁胁双层木壳巡洋舰和鱼雷艇若干以资防守,请修各地旧船为军官水勇练习之资,兼可巡阅海面,变卖损坏费船,以节饷项;督促船政大臣统筹各地船政事宜,修造营口、北塘、闽河等旧船坞;复办江南及南海水师学堂,有成者如少年军校一般,派入兵轮实习或者出洋留学,学成而归考核后授予军职。
内阁大佬们十分满意海军部的务实,同意了海军部的重建海军方案。
12月初,帝都的威敏宫传来旨意,经咨议局复核,帝国通过《894年重建海军法案》,拉开了大英海军重建的序幕。
新法案要求军部大臣封和平统筹南北水师联合成军事宜,海军部派员考察各地方水师堪用舰只,或修造旧船,或裁撤出卖。同意购买铁甲巡洋舰两艘,穹甲巡洋舰三艘,其他训练舰船若干。命令船政大臣,统筹各地船政事宜,责令工部考察修造营口、北塘、闽河等旧船坞;择期添京畿水师学堂,则原水师教习及少年军校优秀毕业学员补充。
看过朝廷邸报的路远以及他的同窗还以为朝廷没有同意他们的补充意见,有些垂头丧气,不料12月中旬又有旨意下发,要求海军部统筹建立帝国海军协会,拨款成立兵器研修所。
这些都不算什么,出人意料的是威敏宫要求由少年军校海军科牵头创办《海镜报》,并授予路远骑士爵位。
《海镜报》,这是刚刚亲政的小皇帝为海军主办的报纸特意取的名字,希望帝国海疆海晏河清之意。
授予骑士爵位,据说也是考虑到路远在重建海军方面有一定的功劳,但是又不到封五等爵的程度,所以给了一个从爵。两个从爵等级中,骑士爵位终究没有像爵士那样滥发,还是有一点含金量的,最大的意义就是告诉路远他已经进入上层的视线了。
消息传来,举校欢腾,一直与大英比较疏远路远终于有了历史参与感。
这一步算是走对了。路远的风险投资收益就是一家白纸一般的报社,可以随意涂画。从功利的角度说,报纸用好了没准就是自己日后的舆论阵地,弄潮的工具。从实际发出,帝国也确实需要这份报纸。海军不能只是少数海军人的孤军奋斗,培养发展壮大它是整个民族需要共同为之奋斗的!
第十八章 海镜报与漂流记
近一段时间,海军科的学员们,或者说全军校的学员们都是痛并快乐着的。
快乐的是学员们齐心协力,以弱冠年纪深刻了影响了帝国军史。作为奖励,他们得到了一块自留地——可以在《海镜报》上发表文章各抒己见放飞自我。
是的,就连陆军科的学员们也是这么做的。他们隔三差五就要写点不知所谓的东西给《海镜报》投稿,还撒泼必须要刊登。
什么,你说这是海军报,陆军不给投稿。你睁大眼睛瞧好了,这是海镜报,皇上给的名字!再说《奏请重建海军补充折》,他们也是出了大力气的。
快乐确实快乐了,痛苦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学员们的空余时间被极度压缩了,尤其路远、苗启坤等几个接触过海外事务的同学还要兼职《海镜报》的副主编,更是忙的脚不着地。
第一学年,海军科学员要每天花一到两个小时出军操,然后还要学习军制学、军术学、天文(气象)、地理、文书、测绘制图、新算学、利文,合计两门主课,六门辅课。
比起陆军科,这些课程海军科更需要花心思,就比如天文课,测绘制图课,陆军兄弟总归是在陆地上跑的,最多也就是迷路而已。而海军驾驶这钢铁巨兽,一旦搞错了气象冲进风暴地带,或者搞错了航线杀入浅水区,动辄就是船毁人亡。还有洋文科,陆军科学习普文还可以偷懒,但是他们这辈子接触到普国人的机会很少,没有交流的机会。而海军科学习利文,那就相当重要了,接过日不落帝国霸主基业的利国现在是不折不扣的海上霸主,海上航行的信号语、航行规则、交战法则用的都是利文。
课程不能落下,《海镜报》也得办好,毕竟是在皇室和军部挂了号的面子工程,更何况这个想法根本就是海军科自己提出来的。
少年军校就有自己的印刷室,严重总办没敢由着海军未来的种子胡搞乱搞,领了社长和总编两个职,拨了一批经费,批了两间办公室,让海军科自己摸索着办。只有一条——刊发之前必须要由他来审核。
海军科学员们文笔好的,纷纷给自己挂上了编辑的职务,文笔差的,也搞了个采风员的名头。副主编、编辑和采风员们开了一天的会,定下来《海镜报》每三天发行一期,合计一张大纸四个版面。
很可惜,《海镜报》看着人才济济,就是没有人能写出符合要求的稿子。
这年代,人们对于报纸的认知还仅限于宣传政府指令文书的朝廷邸报,主要传播广告以及商业信息的商报,还有攻击诋毁政敌的大字报。
虽然路远再三强调《海镜报》的主旨与其他报纸不同,主要宣传海洋文化,能够吸引国民关心海洋,扩大海军在朝野的影响力即可。他甚至找来了仅仅在租借地少量发行的洋人报纸供学员们参照,然而第一期收上的稿件仍惨不忍睹。
定好的发行日期已经到了,路远只能捏着鼻子将创刊号发了出去,愤慨这么有纪念意义的创刊号被这帮没脑子的鸟人毁掉了。
果然,第一期《海镜报》在京畿地区发行了一千份,售价一金分,结果除了海军部自己,其他购买者寥寥无几,还被朝中大佬们好一通嘲笑,说说这些学生眼高手低,只会说不能做。
其实第一期《海镜报》质量并不差。都知道要打好当头炮,学员们也用心写了不少关于海军建设、水师内部趣事的稿子。但是在路远看来,这样办报与在海军协会内部发行的刊物根本没有区别,绝大部分人是看不懂的,哪里能够将报纸卖出去。
路远知道该是自己亲自上阵文抄的时候了。他战略性的放弃了今天晚上的夜课——军制学骑科编成。这可能是海军科学员以后唯一用不上的子课程,毕竟就算要组建海军陆战队,多半也是由步炮工三兵种组成。
第一个版面是海洋文化,路远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在他还能叫出名字的同窗中谁的武力值最低,然后在稿纸上写下《张兆旭海上漂流记》。
该死的,鲁滨逊是怎么漂的来着?
上一次看《鲁滨逊漂流记》还是在初一的阅读课上,主要内容已经忘了差不多了。
还是瞎编吧,殖民时期帝国京畿有一文艺青年张兆旭,搭乘运茶船到从岛大陆十三县探望开拓种植园的父母,结果遭遇海浪,被冲到无人的冰火岛,开局只有一个人……恩,没有狗,只有一把刀,一个烟斗,一小匣子茶叶。
好不容易编到张兆旭将搁浅在岛边的运茶船上残留的物资全部搬回到岛上,精疲力竭的路远果断断章留悬念,然后准备下一个版面的内容。
第二版面主要是介绍海外趣闻,路远在图书馆好一通翻找,终于在史书上找到不少往失踪运金船的名称和时间。
日不落帝国时期,帝国有许多返于本土与殖民地的运金船,由于当时船只结构简单,航海技术手段粗糙,所以尽管这些运金船集体出航,一路上还有水师护送,但每次航程都会有几艘运金船因为风暴沉默失踪。
路远随便找了艘船,参照前世《金银岛》的情节,编了一个关于运金船意外迷航,最后被海盗掠夺埋藏的故事,然后又炮制出一个路人甲,以其他人的名义发布悬赏令,重金征集宝藏线索,无论是日记、航海图或者家族传说都可以。
左匡生看着路远定下来的第二版头条,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疑惑道:“有这么回事吗?”
“废话,肯定没有啊。”路远揉着自己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解释道:“我这故事里,运金船的名字、失踪时间都是真的,当年的航道上也确实有金银岛的名字,这足以让民间疯狂讨论了。还记得《海军报》创办的目的么,只要让大家关心海洋,觉得大海里有数不尽的财富,这报纸就算办成功了!”
能够进入少年军校的,没几个庸人。
第三版面主要是介绍海外各国风土人情。在路远的指点下,左匡生借到了当年严重大人在利国留学和普国考察接舰时候的日记本,在第三版面炮制了一篇《西游记》,以一个船员视角身份开始介绍利国的奇闻趣事。
《海镜报》第二期一发行就引发轰动,一时间京畿纸贵,发行的一千份报纸被抢夺一空,以至于负责报纸销售的邮驿大臣派事务官,嗷嗷叫着冲到了京西开平,一边私下打听金银岛宝藏的真伪,一边要求加印报纸,先来个五万份再说。
作为维新的成果之一,新办的报纸可以通过帝国邮驿系统发行,由各地邮驿官员负责运送和售卖。第二期《海镜报》三日内先后加印了三次,以至于中郡、东郡、蒙郡和辽郡哪怕下等小县都有贵族老爷和商人在喝下午茶的时候顺手翻看《海镜报》。
很快,帝国到处都有人在讨论海上宝藏传说。帝国殖民时期确实有无数运金船失踪,随便查一下官方文献就能找到,许多人信以为真。无数船运公司的股东纷纷交代船长注意寻找金银岛宝藏,更有胆子大的年轻人已经带上祖传的前装步枪、刀剑或者小左轮,往金银岛海域奔去。
《张兆旭海上漂流记》也引发追捧。这年代帝国文学艺术还比较匮乏,市面上流传的小说大多还是神话故事、历史演绎或者春闱秘事。这还是帝国人第一次看到文字描述出来的,如此瑰丽的海上奇遇。
对于大海的新鲜感,还有孤身流落荒岛的代入感,让帝国人深深的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
《张兆旭海上漂流记》在主角整理好搁浅船只所有物资之后戛然而止。如今帝国人还叫不出断章狗这新奇的话,不过那郁闷的心情也差不多了,无数人一边痛骂这篇小说的作者路远文笔太差,对海外趣事描写太多,文字太水,一边嗷嗷叫的要求尽快发行《海镜报》,想看后面的情节。
爷有钱,爷买你的报纸不行吗?
该死的,那岛上可有其他人,可有恐怖异兽?独自一人,那破岛又不在主航线上,张兆旭这孩子可怎么活下去?
张兆旭也出了名,陆军科不少傻子专门到无畏楼这边堵门,问张兆旭是不是真的在海上漂流过。气得张兆旭连续好几天都用幽怨的眼神顶着路远,请他务必尽快弄死这破书的主角。
自此以后,《海镜报》还真的就上了正轨,通过朝廷的邮驿系统发行天下,也继大航海时代之后,再一次在帝国掀起了一股海洋热。
凭借这股东风,全国各处造船厂、修船厂的生意都好了不少,船主们也发现水手比往常容易招了,海军部的大臣们说话也硬了不少,尤其知道小皇帝和咨议局里的贵族老爷们也是《海镜报》忠实读者之后,硬是从财政大臣那里多抠出来一笔修造军港码头仓储的军费。
由路远撰写的《张兆旭海上漂流记》一共连载了二十多期,一直到这学期少年军校放假。
转眼间就快到了895年的新年,为了回家过年,路远果断大纲遁结束了漂流记,将接档的故事交给不回家的同窗。
帝国本土太大了,许多老家位于山郡、原郡和柳郡的同窗就没有回家,选择留守学校。路远草草写出了《海底两万里》的大纲,让舍友孙字卿按照大纲撰写。
路远则决定暂时封笔——实在是被读者骂怕了,每天都要收到好多痛骂他文笔太差,文字太水,只知道凑字数的书信。
于是这个冬天,帝国人结束了新奇的海上漂流之旅后,又开始了海底旅行。
第十九章 如此得来的骑士爵位
新历895年新年,定海县范有则男爵府。
范子涵将自己锁在小屋里,百无聊赖的整理眼前厚厚一叠旧报纸。
圣德女校的课程没有那么紧张,昨天甚至提前一个小时就放假了。不用上学的范子涵彻底闲了下来,作业是不可能写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她就指望路远军校放假回来帮她代笔。
城外的庄子也去不了。每年一月份的第三个星期一就是圣人节,范家在城外庄子里,下人们正忙着准备过节用品,他们没空教范子涵骑马。那些东西一部分男爵府圣人节当天就用掉了,一部分则是留在圣人节假日走访其他贵族送礼用的。
写不用给京畿写信了。给京畿写的信总是没有及时回复——他哥哥范子昂倒是写信比较勤快,可她想要的是另外一个人的。不过回不回信也无所谓了,算算日子,哥哥和那混蛋也应该快到定海了。
范子涵晃了晃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赶走,继续整理手里的《海镜报》。
小皇帝宣布维新后,各种报社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这年代办报纸很简单,只要在当地邮驿部门备案,有几台二手印刷设备,请几个不着四六的编辑,再找一些半大小子做卖报的报童就行了。不过说起来简单,能够生存下来的却并不多。
很多读书人凭着书生意气砸钱下去,然后被现实敲打的头破血流。反倒是几个军校的学生胡闹办起来的《海镜报》却成了一家全国发行的大报。
男爵府的《海镜报》都是范有则订阅的,对于自己扶持出来的路远,范有则投入了一定的关注,然后很惊讶的发现自己随手布下的棋子在小小的海军圈子里面已经大放异彩。
路远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朝廷的邸报上,被授予骑士爵位,成了《海镜报》的副主编。范有则这半年将朝廷邸报翻了又翻,在《海镜报》上找了又找,却没看到自己儿子的名字。
嗯,废物!
每当范有则看完报纸,范子涵都会溜进书房将《海镜报》顺走,然后把路远“创作”的《张兆旭海上漂流记》专门裁剪下来,贴在自己准备的大本子上。剩下的边角料也会叠起来,按照日期收藏好,毕竟投办的副编辑一栏写着路远咧!
其实范子涵并不怎么喜欢看《张兆旭海上漂流记》,故事确实挺吸引的人,就是干瘪的文笔实在教人看不下去。虽然不怎么看,不过丫头还是将这些报纸当成了宝贝,只因为它是路远担任副主编的报纸,只因为那是路远写的小说。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路远的呢?
第一次知道路远的名字,还是在父亲大人书房里听到的,那时候就知道他是父亲以前亲卫的儿子,据说书读的很好,于是她给路远备注了一个书呆子的形象。
第一次见到路远大约是一年前,在自家别墅大厅里撞见的。她拿电灯去吓唬他,没想到这人不算完全没有见识,居然识破了伎俩,而且还知道室外水龙怎么用。于是她壮着胆子去招揽路远——她实在不是个读书的料,还是找个小弟代写比较好。
再后来就是半年的作弊时间。那时候她挺反感路远的,每次放学拿作业给他,都要在街头找他半天。其实她知道路远的心思,不过觉得这根本没有必要——堂堂男爵的女儿,剑法出众枪法一流,就算是骑术也入了门,能够配得上她的人怎么也得军功贵族,战功赫赫,而且还得个人武艺不俗。
然后听父亲说路远准备军校考试,她怀疑路远是不是为了自己才选择了这条路,依然看不上路远,但是心里或许还有些欣喜吧。圣人节当天,她不小心看到路远另外一面,开始牵挂起这个小弟了,也许在这个时候,自己就已经喜欢上路远了吧。
再到自己兄长没能在军校预备考试中取得理想名次,父亲不得不上门求人,然后路远看在她的份上放弃更有前途的陆军步科,选择没有前景的海军科,范子涵知道自己沦陷了。
虽然路远还只是一个军校生,但是他一定会闯出名堂,能配得上自己的。范子涵想到之前自己给未来丈夫定下的标准,给自己解释道。
最新一期的《海镜报》已经到男爵府了,据说这一期《张兆旭海上漂流记》会完结,再过几分钟就去父亲书房偷报纸,然后等哥哥回家,再等那混蛋过几日上门拜访。
范子涵心里默默筹划的时候,哥哥范子昂真的回来了,将行囊丢在大厅,大声让仆人拿吃的给她垫肚子。
不用问也知道路远肯定也回来了,范子涵窜出门跟哥哥行了个淑女礼,又歪着脑袋看路远有没有跟过来。当哥哥告诉她路远自行回家之后,范子涵也没有表现出少女应有的羞涩,不再装出淑女的样子,大摇大摆的回到自己屋里,猜路远什么时候会到男爵府拜访。
既然父亲给了他推荐信,按照帝国惯例,他就算范家的附庸了。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肯定是要来主家请安的。
回到家的路远挑军校里发生的趣事跟父母聊天,逗得两位哈哈大笑。
路远父母是看着孩子长大的,欣慰孩子这半年个子猛涨,身体结实了不少,但是看孩子那黝黑的皮肤,手上的老茧,还有几处小伤口,知道孩子在外面还是吃了不少苦的。孩子不愿意说,那他们也就不问了。
聊到家里近况,路远想起来什么,从上衣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几张金镑和金分票子,双手托着递给母亲。
“父母大人大概也知道《海镜报》吧,我报纸算是我鼓捣起来的,兼着副主编的职务还在报纸上写了一篇小说,有些许稿费。军校没有什么花销,一应支出都是皇室供应,所以半年下来存了点钱,拿来给家里还债吧。”
路远母亲也没有推辞,一脸欣慰的将儿子奉上的钱收好。
这时候,路十二在一旁唉声叹气。路远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堂下街有个孩子在这个冬天冻死了。
这户就住在路远家隔壁联排房的地下室,孩子留守家里又舍不得烧煤渣取暖,结果就这么没了。
“咱们欠这孩子家钱吗?”邻居家小孩被活活冻死了,这个消息很有冲击力,这个年代阴暗扑面而来。路远枯坐了一会儿,撇过头问道。
“早还上了,堂下街最穷的那几家我先还的。”路十二闷着头不停地抽烟。
“那咱们多给点帛金吧……”
次日,路远跟着路十二一起去男爵府拜访范有则。
路家跟男爵家已经很亲密了,路家两父子被迎进书房,范有则和范子昂作陪,范子涵也跟着挤了进来,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不时地偷瞄路远。
每当两个人眼神撞上,范子涵就狠狠地瞪路远,似乎再问路远为什么不给自己回信!
“路远这半年做的不错。”范有则看了看跟前这个成长飞快的少年,跟路十二说话的时候语气中都带了一丝羡慕。
“只是瞎胡闹罢了。”路远客套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积累的疑惑全盘道出:“也有一些事情需要请教您,我牵头给上面写了关于重建海军的意见书,但是宫里面只给我一人授骑士爵是什么意思?”
关于重建海军,路远确实出了不少风头,不过那也不是路远一个人的功劳,无论是海军科同窗的群策群力,还是谭青云的组织,还是陆军科同窗的复核,都是出了力的。奇怪的是最后只有路远一个人拿到骑士爵位,其他同窗对此似乎也没什么意见,甚至隐约感觉他们乐见如此。
“怎么,军校的风气很好吗?难道没有……对你们歧视和压制吗?”范有则有些意外。
无论如何,这届少年军校皇族和贵族子弟居多,这些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孩子可不是善茬。更何况贵族生来就高人一等,千百年下来,这种观念已经深入人心。贵族对平民的歧视是毫不遮掩的,平民对贵族老爷的惧怕也是藏在骨子里的。
“肯定有,但是没有摆在明面上。我们这届学员有个精神领袖叫谭青云,就是谭大公家的那位。他不许学员搞歧视,所以基本被压制下去了。”路远想到那个威信极高的家伙,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范有则瞬间搞清楚这件事情的逻辑。他敲了敲烟斗,认真给路远分析军校的情况:“这届军校生说白了就是贵族内部分蛋糕,但偏偏又加了考试这道环节,所以我推测军校绝大部分学员都是贵族子弟,也有少量能力很强的平民拿到贵族的推荐信考了进来。既然你说谭青云是你们这届学员的精神领袖,既然他不允许学员之间将等级歧视摆到台面上来,恰好你作为一个平民表现又这么好,压倒了许多贵族子弟,所以肯定有不少人内心很纠结矛盾。”
“我明白了。我拿到骑士爵位其实跟海军重建毫无关联,背后应该有很多贵族老爷出面推动,找个由头让我成为贵族自己人,免得他们的子弟那么尴尬。”路远不笨,有了范有则的点拨,他很容易就想明白这一切。
到底还是学海军没前途呐!
“不用气馁,还是你太优秀了,让他们不得不这么做。”范有则听出来路远话外的意思,有些尴尬,毕竟就是自家不成器的大儿子抢了路远的前途,只能安慰了几句。“这届学员终究还是有一些平民的,既然你表现最好,那么你天然就是他们的领袖,这是你以后往上走的潜在助力。而且据我所知,海军部对你的印象不错,海军没有陆军那么复杂,以你现在打下来的基础,在海军出头还是不难的。”
路远笑了笑,没有说话。范有则又点拨了路远几句,请路远在军校帮忙照顾范子昂,然后结束了会面。
“早知道我就不跟你换了,步科也太难学了,老谭又在盯着大家的学业,想偷懒都不行。”出了书房,范子昂不再低头做小,熟练的揽过路远的肩膀恶狠狠的说道:“不过路远啊,我给《海镜报》投了几次稿子,咋不给我登报呢,我也想出出风头啊。”
路远很嫌弃的看了文笔比他还没有下限的范子昂一眼,满嘴跑火车:“不能怪我啊,我也就是个有名无实的副主编,咱们严总办盯着报纸呐,你那稿子被他撕了好几回了……”
军校学员就没有不怕严重的,范子昂感觉后背一凉,不再言语。路远哈哈大笑着走下旋转楼梯,然后被范子涵堵了个正着。
“为什么不给我回信?”丫头咬牙切齿。
第二十章 恰同学少年
新历895年的上半年,少年军校第二个学期。
路远坐在军校大礼堂改建的自习教室,眉头紧锁着给范子涵写信,搜肠刮肚寻些好玩的趣事给丫头看。
丫头对自己的喜欢已经摆在明面上了,路远新年放假回家的时候也跟范子涵聊过,姑娘根本就不听从他的劝告。路远也没了办法,在这个等级森严思想保守的年代,一个女孩子倒追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就冲着丫头的这份心,路远也不能对她恶语相向,更何况路远也不是不喜欢范子涵。
路远之所以与范子涵刻意保持距离,无非还是阶级差异。
这个年代的大英帝国,结婚讲究门当户对,皇族、贵族是绝对不会跟普通平民结婚的。就算是平民也会分三六九等,社会地位不同的阶层也少有婚姻往来。在这样的氛围下,能够找到像范子涵那样性格活泼天真烂漫的女孩是真不容易二等。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应付着吧。
路远想到两年后,自己还要官派到利国的海军军事学院留学三年,没准这五年里会有其他意外发生,毕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异地恋似乎都是最不稳定的恋爱关系。
或许男爵大人也是这样打算的吧。既然连范子昂都看得出来他妹妹对自己的心意,老于世故的范有则没道理看不穿。
这个冬天,路远再次帮范子涵代笔写完了作业,陪着这姑娘在定海景山逛了逛,其他时候基本都待在堂下街晒太阳,翻看从严重那里借来的海军书籍或者温习课本笔记。
第二学年开学后,被警告了无数次的路远开始给范子涵回信,每个月差不多都有一封。
军校的生活十分枯燥乏味,也不能跟一个姑娘写信讨论研究战术兵法,丫头又对回信有字数要求,路远只能在信纸上各种水字数。
“不知道你的骑术学的怎么样了,我们军术课也有马术,不过我学的不好,勉强不会掉下来而已。听说你很喜欢剑术,谭青云那个兔崽子求着教习把剑术改成了拼刺刀……我知道刺刀比剑术要实用,不过我一个海军军官,学拼刺刀做什么。”
“上次你问我有没有学枪,其实上个学期就开始学步枪射击了,不过没有你准,军校对我们的要求是上靶就行。”
“这个学年,又有三个学员当了逃兵,据说这三个人里面还有个傻子写信给军部,痛骂少年军校的课程安排太惨无人道了。“
“快到放假的时候,还挺莫名伤感的气质。不是因为那几个逃兵,而是一起一起扛过枪吃过苦的兄弟就要分开了。下半年海军科就得搬到京西海滨的少年军校分校——原北海水师学堂,开始剩下的理论学习和舰上实习。”
路远绞尽脑汁,终于把这封信写完了。他飞快的收拾桌面,准备外出将回信寄出去,这时候,谭青云堵住了路远,将他策划的夏天军校学员远行计划塞到路远手上。
“经费?”
“这次军校、内阁军部、学部、农部和工部都有赞助。”
“海军科也要去?”
“我准备把夏季学员远行当成军校传统来办的,别说海军科还没分家,就算分家了,京西与京东两县又有多远?必须去!”
“去蒙郡俞林县,是不是有点远啦?”
“也就刚出京畿地区,不远!”
“这次怎么没有聘请护卫啊?去蒙郡的话,需要过燕山和草原,无论是燕山还是俞林县周边的草原貌似都不安全……”
“我们是学什么的?”
“行吧,有你组织,我还怕个啥?”
路远仔细翻了翻谭青云做的远行计划表,没有惊讶他将第二学年军校生才能学到的行军布阵和营垒布置知识融入进去,让参加远行的学员们提前掌握和使用,而是随便问了几个问题。
一番对话后,想到谭青云极强的组织能力和动员能力,路远选择加入并准备摊手做个甩手掌柜。没想到谭青云抛出了一个恶毒的想法,打碎了路远的幻想。
“你知道我的理想,我一个人能力强有什么用。这次咱们还是分成几个小队,经费平分,每个队经费自己处理,一路上是吃肉还是吃通心面,全凭自己折腾。”
谭青云大笑离去,留下路远在大礼堂门口咬牙切齿。他路远在海军科也算是半个精神领袖,只要谭青云说分队,那所有事情还不是得他操心。
将给范子涵的回信寄出去后没多久,军校第一学年课程结束,各项考核开始了。所有学员纷纷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试图挑战谭青云的霸主地位,然后被这个妖孽一一掀翻在地。
各课成绩很快公布,谭青云毫无疑问是总分第一,路远也只是拿到了天文学单项第一,总分第五。
军校放假后,学员们骚动起来,四处打听今年的军校远行计划,尤其是即将分家的海军科学员,生怕谭青云这次不带他们玩。
去年夏天,谭青云承诺每年夏天都会组织学员远行,即便大家毕业后也会想办法将军校远行作为少年军校学生传统传承下去。学员们不担心谭青云说到做不到,而是关心今年去哪里远行,又可以看到怎样的风情,有多少收获。
谭青云带着几个学员去了一趟帝都后,立即宣布本年度的远行计划。憋坏了的学员们踊跃报名,呜呜喳喳的购买物资,制定每日行程,给每个队员分配物资。
8月初,少年军校学员们背着帐篷雨具、粮食炊具等物资,开启西北之旅。
这次,军校学员们计划从京西出发,走燕山北麓和蒙郡的北原抵达俞林县。在俞林县修整几天后,再走蒙郡的南原和燕山中麓返回京西,全程大概四百多公里,预计来回需要一个月时间。
这一次,谭青云没有请护卫沿途护送,毕竟一众学员们经过一年的军事操练,算是没有战场经验的军人了,论及军事素养其实并不亚于驻守在内陆县城的旧军老爷兵们。
虽然这一路上并不太平,尤其燕山和蒙郡的草原上,土匪马贼众多,但是学员们并不怕,一方面是就算不请护卫,少年们的家族也会偷偷派出家族侍卫跟在后面,另一方面,学员们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尤其谭青云还通过他家族关系借来了二十来支用于自卫的新式快抢。
其实少年军校第一学年是没有枪械击发课程的。由于军校陆军科和海军科第一学年是在一起学习的,再加上海军历来是在所有理论课程结束后才安排学员练习枪械和火炮击发,所以军校设置课程的时候,就将学员的枪械训练往后挪了一年。
不过这不意味着学员们不会用枪。正如路远给范子涵的回信里所写的那样,谭青云的那个兔崽子分析了英东战争武备先进的东郡兵失利的原因,然后强烈要求军术学教习将用于提高学生的身体素质和军官气质的军械操作保养、刺枪劈剑、马术项目换成了步枪击发、刺刀训练和马术。
按照谭青云的安排,学员们分成几个分队,严格按照军队行军的要求向西北方向开进,也轮流持枪警戒。
这一路上,学员们看到帝国内陆的民生凋敝,虽然没有出现饿殍遍地的现象,但是偏远地区百姓的贫苦还是见识到了。不过学员们没有当惩奸除恶的侠客,更不愿意做搞三搞四的纨绔,只是用远超市面的价格采购那些可怜人的产出。
当学员们走到燕山深处的时候,这群穿着藏青色军服的学生兵行军愈发老练,被雁北县的山民们当成了真正的军队。许是屡遭兵祸,这里的山民们十分紧张,沿途不少村子家家大门紧锁,无论学员怎么叫喊都不敢露面。
学员们沉默着继续往西北方向走,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肯与他们买卖物资的老婆子,还被这老人家教育了一番。
枯廋如柴的老婆子背着一些柴火,得知这些人只是学生兵,愿意用高价购买物资后,这才颤颤巍巍的将一群人引到一个小山村,并且感慨说如果全天下的兵都能像他们一样就好了。
他们世世代代就窝在这个小山村,征税的税官们来洗劫过,山贼土匪来洗劫过,剿匪的郡兵来也洗劫过,就没有过太平年景。
老婆子的话让所有陆军科学员们羞愧不已。这年头民间对军队的评价真的不高,常说兵匪一家。英东战争时期,辽郡还有过偏远闭塞的乡村村民帮着东岸军队打辽郡兵,因为后者曾经因为粮草不济就直接纵兵抢粮。
“老人家,我们肯定不会这样的,以后由我们掌管的军队肯定也不会这样。您瞧好吧,既然朝廷办了少年军校,总该有不一样的地方!”谭青云上前一步,对老婆子行了一个军礼,郑重承诺道。
一帮陆军科的同窗们跟着谭青云一起行礼。
老婆子欣慰的笑了笑,然后用浑浊的眸子瞧毫无动作的路远。
“老人家,我是海军,不在陆地上活动的!”站在谭青云身后的路远怕老婆子耳背,有些幸灾乐祸的大声解释道。
大英海军的名声可比陆军那些苦哈哈好好多了,虽然同样的无能,不过薪水是陆军同僚的四倍,很少出现陆军雁过拔毛的情况。而且海军很少有机会上岸,自然也没多少机会祸害这些苦哈哈。
“什么?咱们大英还有海军?”路远被光速打脸了,老婆子猜得到海军是做什么的,只是奇怪大英为什么有海军。
这时候轮到陆军科学员们放声大笑了,而海军科的学员们只能一脸苦涩。
过了燕山山脉,走了没多久就上草原了。
苍茫的原野上,郁郁葱葱的草原一眼望不到头,远处应该就有牧场,微风拂来,形成好一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丽画卷。
许多没见过草原的学员们嗷嗷叫着朝草原冲了过去,在草地上撒泼打滚。
路远看着嬉笑打闹的同窗们,不自觉的想到了前世太祖的那几句词:“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下半年咱们就分家了……”谭青云走了过来,拍了拍路远的肩膀。
“明年夏天的远行,海军科依然参加!”路远代表海军科做出了承诺。
“只有这么多?”谭青云继续问道。
“谭青云,你说过让我理解一个孤独的人迫切想要找战友的心情,现在你不在孤独了。”路远转过身子,握住了谭青云的手,看着谭青云笑容消失一脸错愕,这才心满意足的说道:“我不只是你的朋友,还是战友!”
路远知道自己受到谭青云人格魅力的影响失去理智,不过他是真的很佩服这个脚踏实地在做事的同龄人,真正想帮助他。
或许我们俩的理想并不冲突吧……没准浴血重生的大英比半死不活的大英能给予海军的支持更多!路远在心底给自己解释了一句。
“哈哈,一起加油!”谭青云也用力握住路远的手,放纵的大笑着。
第二十一章 上舰训练(一)
新历895年盛夏,京东滨海。
滨海港是个小军港,它原本是北海水师的一处备用军港,拥有几座重要的军事存储仓库,存放着从京畿调拨过来,等待水师运输船中转到帝国各港口要塞的军事物资。附近还有一座北海水师学堂,曙光号和女神号两艘闽河造船厂出品的训练舰常年驻扎这里,负责拱卫这座小军港,也配合水师学堂的学员们进行舰上操练和实习。
如今北海水师编制已经被裁撤,一应配套事务全部停办,所以港湾里冷冷清清,只有侥幸躲过英东战争辽南战事的曙光号训练舰仍系留在码头上,船身随着起伏的海浪轻轻摇曳。
更远处还有一群海军学员在一处浅滩上操练,热闹喧嚣,这个年轻人都是已经改名为皇家少年军校海军分校的学生。
“第三队,出发!”
在沙滩上稍微活动筋骨的一队学员们应声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他们穿着制式石青色的窄袖短褂军服,摘掉水师制式的戴圆形无檐小帽仍在薄底战靴旁,或是跳进小艇做人肉压舱石,或是趟着浅滩海水小跑着将小艇往深水区推。
小艇被迎头打过来的浪花冲歪了,的坐在小艇里的学员们急忙拨动船桨调整方向,其他几名船员也迅速跳上小船,挥动粗壮结实的手臂,紧握船桨的握杆,用桨板拨水奋力前行。
木制小艇快速向两百米外的浮动航标驶去。
学员们的教官,前利国海军退役军官康纳就坐在小艇前端,正对着埋头划船的学员,举着铁皮做的扩音喇叭大声吼道:
“你们小队的名字叫什么?”
“我们是废物小队!”
“废物小队的队员是什么?”
“废物小队的队员是废物!”
“你们想当废物吗?”
“我们不想当废物!”
“那你们这些废物还不快点划!”
“一二!一二!一二!”
其实康纳就只会说这几句帝国语,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激发学员们的潜能。后者在康纳的精神和语言压迫下,大声喊着调子,划动船桨的频率越来越快,终于抵达了浮动航标处。
学员们精疲力竭,纷纷躺倒在小艇上。
“天空啊,是那么的蓝。海水啊,是那么的咸!”
短暂的休息时间,左匡生顶着能够反光的大脑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苦中作乐念起了不着四六的歪诗。
“你他妈啊,别招惹教官!”左匡生还没将歪诗念完就被其他同窗给踹下小艇。
康纳教习抬起手做出下一个指令,学员们乌泱泱的往海水里跳,像下饺子一样。
“你们这些废物给我游回去,要是谁拖后腿,我让他再游一个来回!”身后响起康纳教习那怪异别扭的帝国语。学员们唉声叹气,又拼命的往回游。
路远游的不算快,毕竟他刚刚才找回游泳的身体记忆。这个位面的路远其实是会游泳的,毕竟在海边长大,但是上一世的路远却根本不识水性。到了训练的时候,受到心理影响,路远一到水里就跟秤砣一般往下沉,在海水里泡了四五天,喝了不知道多少口海水才找回身体记忆。
当这个夏天谭青云组织的军校远行结束后,路远回到定海县家里暂短的休整了半个多月。8月中旬,由于军校海军科与陆军科分开训练,而且海军科的开学时间要比陆军科早两周,所以路远独自踏上前往京东海滨的旅程。
海军科第二、第三学年的课程依然十分紧张。
早些年南海水师学堂刚刚创办的时候,蒸汽时代大英的初代海军人摸着石头过河,因为没有教学经验草草设置了三年学制,后来发现培养效果很差,这才将学制改为了五年和七年。
即便是比较短的五年学制,海军学员们也要接受两年半的理论学习,半年的火炮、枪械击发和鱼雷、水雷操控实习,最后是两年的训练舰实习。值得一提的是训练舰实习,海军部明确要求实习学员必须随船至南方一带,周历海岛,考究风涛沙线,熟悉各处水文环境。
由于老佛爷给少年军校学制定的就是三年,而且海军科这批学员是在全国所有水师学堂都停办的前提下,海军部近期唯一能够得到的人才种子,所以海军部的大佬和学校的教习们只好在老佛爷划定的范围内闪转腾挪,将五年制重新压缩到三年。由此带来的课程紧张程度可想而知。
根据课程安排,第二学年海军科学员在学习海军基础理论课程的同时还要熟悉上舰,但是理论课教习纷纷表示没有办法继续压缩课程,只好提前开学。
这两周课程的主要任务就是熟悉舰上生活,听起来很简单,实际上丧心病狂的分校教习们一口气安排了熟悉水性、小船操使、帆缆使用、舰上勤务这四大项目,而这些原本需要一个月才能学完。
路远今天练习的就是熟悉水性和小船操使。因为有两名皇族学员熬不住自动退学,如今海军科只有四十八个人,正好可以按照每十二人一队组成四队。这四个小队轮流将小艇划到两百米外的浮动航标处,然后重新游回海岸。下一队学员则反过来游到浮动航标处,从水里登船再划回来,如此反复。
就算在游泳池,一口气游个两百米也要耗费不少力气,更别说这是在海上。游了好一阵子后,路远抬头发现海岸线就在眼前,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快要落到最后,他然后咬牙折腾了几下,双手终于可以摸到海底的沙子,这才站了起来,蹚着海水大步向前扑倒在沙滩上。
“叶宝琦,咱们小艇训练还剩几组?”路远推了推同样倒在沙滩上的同窗胳膊问道。
“今天就剩一组了。另外路大佬,我叫夏三兴,不叫叶宝琦……”同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艰难的回答路远的问题。
“哦,那你是叶宝琦吧,小艇训练完了是啥?”路远扭头朝另一边的同窗问道。
“我也不是叶宝琦,名字就不提了,你肯定也记不住。后面应该是勤务训练,早上苗启坤偷看了康纳教习的训练计划,今天的舰上勤务就是冲洗甲板……”
路远痛苦的抱住头,也不知道是痛苦自己的脸盲症还是痛苦后面的科目。
结束熟悉水性和小船操使训练后,康纳教习让路远点名收队,学员们排成两列纵队朝码头那边走去,后面的舰上勤务训练就要在码头旁的曙光号上进行。
虽然曙光号只是一艘训练舰,但是在一片波光之中,走过栈桥站在这艘七十多米长的军舰面前,高大威严感仍扑面而来。
曙光号训练舰舰首水下线型较为笔直,至船底部分突然内收。其干舷并不高,不过由于处于轻载状态下,仍需要借助舷梯才能登上去。平直的露天甲板上依次伫立着简陋的飞桥,主桅杆、烟囱和后桅杆,另外还有一些舱房。
飞桥前方的露天甲板、舯部甲板的两舷和舰尾露天甲板上乱七八糟的堆砌了用于后续火炮击发训练的149.5毫米口径的前膛主炮(80磅炮),76毫米口径的副炮(12磅炮),还有87毫米口径的舢板火炮以及机关,还有鱼雷操练的鱼雷发射管。另外舰尾还有两处空荡的挂架,因为海军科需要训练小船操使,原本吊放在那里的小艇被挪到海湾浅滩那边去了。
曙光号训练舰是一艘十多年的老船了,它的服役生涯颇有些传奇色彩。
曙光号由闽河造船厂建造,是一艘铁胁(龙骨)双层木壳船,采用铁钉连接捻缝工艺制造,排水量1300多吨。这艘船是按照兵商两用的标准建造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海军部一直将它当做武装运船来使用。北海水师成军后,因为缺乏训练舰,所以曙光号被调往北海水师改装成了专门用于炮位击发和鱼雷操控的训练舰。
英东战争时期,由于曙光号火力和防护力均比较贫弱,航速较慢,所以未参与海上决战,辽南战役时也因为不在辽南军港而躲过战损或者坐沉的结局。英东战争战后谈判期间,曙光号训练舰在时任管带萨镇冰带领下,前往东岸人控制的辽南港去接自杀殉国的水师统领、无畏号、君权号等舰官兵的灵柩回京畿。
可以说曙光号训练舰是北海水师最后的一艘军舰,也是一个见证了帝国海军屈辱以及海军人刚烈的老兵!
战后朝廷裁撤北海水师编制,直接将曙光号船除籍。后期又因为少年军校海军分校办学需要重新入籍,成为海军科学员的训练舰。
根据帝国海军重建法案,海军部将从南方的郡办水师中抽调四艘与曙光号同级的铁胁双层木壳兵船支援北方,预计在新历895年年底到896年陆续到位。另外英东战争期间紧急从利国和普国订购的两艘驱逐舰飞霆号和飞鹰号同样在新历895年冬天才能交付海军部。
诡异的情况出现了,如今的大英北方海疆无一兵一船,如果真的有事发生,或许只能依靠这艘军校所属的训练舰。
而驾驭这艘训练舰的,只有军校教习、少量留守练勇和水手和四十八名还在熟悉舰上生活的海军学员。
第二十二章 上舰训练(二)
栈桥上的少年军校海军科学员们在康纳教习的带领下,排成一列纵队登上了曙光号训练舰,开始勤务训练。
舰上勤务训练包括更值执事、内务卫生、战时阵位、设施巡检等等,今天他们要练习的就是其中最没含金量的内务卫生——清洗甲板。
清洗甲板这是自风帆时代就流传下来的老传统。
出于维护木质甲板、维持船上纪律和预防传染病的需要,所有船只会定期安排水手清洗甲板。
风帆时代的船只主要使用橡木、杉木、柚木等木材,甲板长时间处于干燥状态的情况下会缩小,甲板之间会产生越来越大的缝隙,而清洗甲板有助于维护木质甲板。另外风帆时代航行需要面对落后的医疗条件、缺乏营养的食物以及海上炎热气候,这使得船上很容易爆发传染病。为了尽可能杜绝各种疾病就需要保持相对干净的环境卫生,定期清洗甲板就是其中一项重要的操作。
另外在海上航行有时候是一件非常枯燥乏味的事情,为了维持船员的纪律,有时候得不得主动船员组织清洗甲板,至少让那些水手有事情可做。
进入蒸汽时代以后,为了提升军舰的防护性,有些装甲舰开始在水平甲板上铺设水平装甲,但是绝大部分军舰依然还是木壳甲板。维持船上纪律和预防传染病的需求又一直存在,所以冲洗甲板的这个传统就传承下来。
学员们按照康纳教习的安排,在留守在曙光号训练舰上的水勇们围观下,分工冲洗甲板。
这些水勇穿着水师制式的练勇号衣以及水手号衣,要不是草帽和上衣上缝有曙光号的舰名,他们看起来跟大英帝国乡下的老百姓也没啥区别。
用前世的话就叫吃瓜群众。
当然,水兵练勇的制式号衣十分难看,路远他们的制服也好不到那里去,包括礼仪专用的官弁行装。
路远他们穿的是海军军校的夏季学员制服,石青色的宝纱制成的衣袖短小的对襟式双排铜扣短褂,头戴的戴圆形无檐小帽,与海军正式军官制服唯一的区别就是短褂的袖口没有军衔符号。
按照北海水师章程,凡海军大小官员在船,除军舰管带、文案、支应、医官听著长服以外,其余着短衣窄袖便于操作,四季皆戴冬冠。海军分校行政处干脆将这一套全部抄了过来,尽管学员们更愿意穿骚包一些的官弁行装,还是只给他们配发了短褂。
不过也不需要忍耐多久了。据说海军部那帮无所事事的光杆司令们已经在酝酿重新设计偏向西式的海军制式军服,大概很快就有会成品出来。
一盆又一盆的海水冲刷下去,脏污被刷子刷掉,污浊的甲板渐渐清爽起来。
看着学员们动作笨拙,没干一刻钟的活就腰酸背疼,围观的水兵练勇们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虽然眼前都是些半大的孩子,不过他们可都是准军官,这些地位很低下的水兵练勇们可不敢随便嘲笑他们。
其实每艘军舰都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小社会,而军官类似于国王,拥有绝对的权威,水兵练勇就是最低级的平民。
在铁甲舰向战列舰过渡的时代,一艘军舰究竟有多少工种?
除了管带、大副、二副、三副、轮管、弁目这些军官以外,还有驾驶、水手、练勇、管旗、鱼雷、水雷、升火、管舱、管油、管汽、管家具、电灯匠、锅炉匠、铁匠、铜匠、洋枪匠、帆匠、油漆匠、木匠,另有配属的文案、支应、医官等等。
这些兵匠各司其职,工作明确等级森严。
例如水手就有水手正头目、水手副头目,一等水手、二等水手、三等水手几个等级。他们司职帆缆、船械,要求深谙船上更值执事,深知避碰章程,能够按照海军法度张配绳缆,安置船锚,配搭起重机,镶落桅盘等等。
又比如管轮,要求深明机器、锅炉制造之理,精通修理,对于汽机利弊洞悉无遗,凡机器拆开各部位能图绘无讹,以备机器局按图制造,机舱内逐日事件,均登日记册内,绝不错漏。炮弁要求专精枪炮操法并弹药仓布置,略知算法,如残分小数,对数表,三角用炮算法,船旁各炮专攻一点法,以象限仪安置炮靶法,记载收储军火法等等。
至于军官层级,同样等级分明。
大英海军师从海军强国利国,将军官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战官,可以担任各船的管带、大副、二副、三副职事。这些战官才艺兼备,博览天算地舆,熟悉枪炮鱼雷水雷、帆缆汽机,精于战守机宜,必须由水师学堂出身,最有前途。
第二种是艺官,可以担任总管轮官,大管轮,二等管轮、三等管轮,专司汽机。可以由水师学堂或者普通轮管学堂出身,其他派入机器厂学习拆卸合拢修理锅炉汽机等件后担任艺官,不过晋升空间有限。
最后一种是弁目,专司枪炮、帆绳。一般由练勇、水手出身,经考核可任炮弁,正巡,最高可以担任水手总头目。
虽然三途都算是军官,但是与利国的皇家海军类似,海军内部通常并不将艺官、弁目算做真正的军官,后两途军官甚至不被允许到舰上的军官餐厅吃饭。
少年军校海军科设置了指挥、轮管、炮位、修造四科,与陆军的步、骑、炮、工四科不同,海军这四科更类似海军的四个学习方向,只要他们一毕生就是前途无量的战官,只有少数成绩较差的才会担任至少也是三等管轮的艺官。
学员们正处于海军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
如果北海水师还在的话,参照北海水师章程,这届海军科学员水师学堂毕业后,其优异者可以担任装甲、穹甲巡洋舰或者辅助舰船的船械三副、舢板三副;炮舰或者鱼雷艇的驾驶二副、枪械二副等职务。
在舰上担任一年军官后,他们还可以重新回到水师学堂学习指挥知识、火炮击发,再次考核后可以升任一等铁甲舰的船械三副、舢板三副;装甲、穹甲巡洋舰或者辅助舰船的驾驶二副、枪械二副或者小型军舰(炮舰、鱼雷艇)大副;炮舰或者鱼雷艇的帮带大副、鱼雷大副。
要知道新历888年成军的北海水师,拥有九艘铁甲舰和巡洋舰,六艘炮舰,六艘鱼雷艇,三艘训练舰和一艘运输船。舰队所有战官、三等轮管以上的艺官、正炮弁以上的弁目,合计三百一十五人,其中只有一部分管带、帮带大副、鱼雷大副、驾驶二副、枪械二副、船械三副、舢板三副是水师学堂里培养出来的军官,还有不少军官出身于原南海水师、长江水师和郡办水师,甚至还有重金聘请的洋人军官。
如今帝国精心培养多年在积累的人才底蕴全部陨于一役。海军部今年年底即将接受两艘驱逐舰,后续还有五艘巡洋舰和若干小型军舰的订单,帝国海军现在极度缺乏专业的军官。
所以说路远这一届海军科学员正处于帝国海军最好的年代,毕业后不愁在海军内部晋升,也没有多少人跟他们竞争。
不过福祸相依,坏的是重建的海军在帝国内部政治版图中可有可无,外部也沦为世界海军第二流,连东岸国都无力对抗。
看着未来的军官老爷们忙前忙后,曙光号训练舰上的水手们想要上前帮忙,但是又被康纳教习那充满杀气的眼神逼退。
直到昏黄学员们才彻底将甲板清理完,水兵练勇们勤快的将学员们手中的工具接了过去,递上清凉的茶水。
“你们把曙光号清理的这么干净,那么我肯定要奖励你们。”康纳教习很认真的验收了学员们的工作,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招招手喊路远过来翻译:“今晚所有人都不准回军校教舍,大家就在曙光号上休息吧。”
路远还做不到同声翻译,遇到不懂的海军词汇还要跟教习再三确认。这次听到教习说奖励的时候,路远开心极了,还以为还有半天休息之类的好事,没想到后面他又听到了“舰上休息”这几个恐怖的单词。
路远一脸悲愤的将康纳教习的话翻译出来,训练舰的甲板上顿时响起一片鬼哭狼嚎声。
夏天住在船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即便后世出现了全封闭式的军舰,有了空调和电风扇,舰上住宿的条件也没有好到那里去。更何况现在还是大舰巨炮初期,这年头一艘一两千吨的无防护轻巡洋舰人员编制动辄就一两百号人,有限的空间内又要安装蒸汽机圆式锅炉,又要装煤装水、储存火药和其他物资,舰上肯定是不会有那么多床位的。
除了少量的军官床位,其他床位根本就是在军舰甲板和下层舱室任何能够找到的缝隙里挂上的吊床,就这样还只能让水兵轮流去休息。
军官床铺肯定是要留给教习大人和几个身体不太好的废柴了。得了,就舍了这一百来斤今晚喂蚊子吧,爷就睡在甲板上了。路远眼睛在训练舰甲板层四处乱转,寻找空气好、阴凉又适合睡觉的地方。
当学员们手忙脚乱的准备在舰上过夜的时候,几个军官骑着马一路从帝都狂奔过来,带着威敏宫里给的旨意冲进了少年军校分校的办公楼,找到了负责海军分校办学的协办大人。
第二十三章 山北兵变
屋外天色暗了下来,不过安装了电灯的少年军校海军分校协办室还很亮堂。
从帝都匆匆赶来的四个军人,除了唯一一个穿着陆军制服的协办大人方克立不认识,其他几个人都是他的老熟人。
皇家少年军校分校校长,协办方克立是前北海水师下属的辽南水师学堂总办。新历888年北海水师成军后,曹泽云创办了辽南水师学堂,专办驾驶班以备水师驾驶副之缺,也作为北海水师学堂的补充。英东战争时期由于辽南陷落,辽南水师学堂自动解散,方克立受到战败牵连亦被朝廷开革回家。
皇室投办少年军校后,考虑到海军分校需要专业的海军人才来管理,总办严重特意找到了方克立,请他重新出山担任军校协办并分校校长。
作为海军的一员,方克立自然认得眼前这三名海军军官——陈友益、苏明观、林学谦。他们都出自于南海水师学堂,其中陈友益还曾官派出国学习海军,最后任曙光号训练舰的管带;苏明观是陈友益的老部下,曙光号的帮办大副;林学谦则是前北海水师学堂的军事教习。这三人都是老海军。
英东战争失利后,朝廷裁撤北海水师编制,作为曙光号管带的陈友益被调回海军部任职,如今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一头雾水的方克立没有跟老朋友多客套,站起身来示意陈友益说明来意。
“这是陆军部派来的联络官麦启东。”陈友益大致介绍了一下跟过来的陆军军官,然后脸色疲惫的掏出皇帝给的诏书,递给军校协办方克立核实。“威敏宫给的旨意,你看一下吧。”
皇帝诏书内容很简单,还不到三十个字。
“京畿山北兵变,令陆军部火速调派得力人员镇压,海军部派船帮办。”
“海军部的意思是?”方克立抓着诏书,疑惑道。
据说朝廷有意让陈友益出任海军部协理大臣,此时的陈友益自然可以代表海军部。
“就是字面意思,咱们派船!”陈友益回答道。
“可是咱们哪里还有船啊?北海水师都给打没了。”方克立想到北海水师全军覆灭的那一幕,心底十分忧伤,对着陈友益有气无力道:“要不从南方调船过去?”
“南海水师覆灭后,那些郡属海军根本就不成气候,办事也不牢靠。海军部年初就要求他们抽调四艘兵船北上,他们愣是找不出保养好一些的船,只说年底左右才能陆续抽调到位。现在临时从南方调船,就他们的办事能力,恐怕给一个月的时间都不能到位!”陈友益对南方那些同行们相当看不顺眼,咬牙切齿道:“其实咱们北方还有船的。”
“难道说……”方克立反应过来,表情有些微妙。
“就是你想的那艘船!”陈友益点点头,证实了协办方克立的猜测,后者顿时炸了。
“就算曙光号还能开动,可是咱们也没那么多人填进去啊!”军校协办大人喝了一口茶水压压惊,继续反对道:“那艘船上就只留了四十多个人,这点人根本就运转不起来。”
“我带了两个老手,军校还有十来个教习,加上留守的就已经有快六十号人了。”陈友益任由方克立的口水喷到自己脸上,淡淡的说道:“这不还有军校那四十八个学员吗,凑一凑也就差不多了。曙光号说白了也就是艘武装商船,没那么复杂!”
“可是我的学员还没完成军事训练,他们才刚刚熟悉舰上勤务!”作为校长的方克立十分犹豫:“而且咱们海军未来的种子也就这么点人了,万一……那海军可就真的完了!”
培养海军军官是需要时间的,如果这批学员出了事情,海军真的会陷入青黄不接的境地。
“就是到海边给陆军帮帮场子,拿主副炮朝陆地轰上几炮,能有什么风险。再说那帮学员就该见见血,咱们北海水师各级军官素质不比东岸国差,为什么打不过东岸人的舰队,除了速射炮太少,二等战船实力不行以外,还不是官兵们没见过大场面心理素质不行,玩真刀真枪的时候脚软了!”深刻反思过战败原因的陈友益对方协办的顾虑毫不在意:“我原本就是曙光号的管带,苏明观、林学谦可以做帮办大副、驾驶二副,学校的教习们可以做枪械二副、船械三副、舢板三副、总管轮、二等轮管、三等轮管、正副炮弁这些职务。另外请协办大人帮我凑几名船上的文案和支应,筹备一下出航的物资,配上留守的水勇和学员兵,应该差不多了。”
“如果你坚持,那也只有如此了。”
虽然拿一所军事学院配属的训练舰参加平叛战争有些不合情理,不过既然有宫里的旨意,海军部也没意见,方克立自然不会继续反对下去。
能被严重大人看中,方克立自然能力也不差。他在协办室内转悠起来,思考需要准备的项目,嘴里还絮絮叨叨:
“也不知道这一去要多久,耽误学员课程呐!我还是给所有教习交代一下,趁这难得的实战机会让他们把舰上实习部分配合理论知识教了,明年夏天再提前一个月开学,把缺失的理论课程给补回来。恩,明天还得喊人给船上补充一下物资,船也得检修一下,好久都没出海了。幸好海滨港就是水师物资库之一,什么都不缺……”
“我记得曙光号作为训练舰多数时候都驻扎在海滨港,随船水兵的家恐怕也都安在这里了。苏明观,你喊几个老水手练勇去岸上找老伙计回来。方协办,明天请你把所有教习都喊过来,我们共同商议拟定作战计划,准备物资。等船上的老兵归队,后天我们就正式出发。”
陈友益补充了几句,又朝老下属苏明观安排了补人的事情,后者应声行了个军礼就出门办事。
陈友益似乎想起来什么,朝方克立问道。“这届学员是有个叫路远的吧……让他来当曙光号的水手总头目!”
……
路远作为海军人,第一次在舰上过夜感觉很不好。他被数不清的蚊虫、同窗的呼噜声折磨了一夜,那甲板又硬邦邦的,硌的路远腰酸背疼。
因为是学员兵,路远早上分配到了一定的淡水。他用手舀了一点水大致在脸上胡乱摸了一把,又伸手点了点水在牙齿上擦擦,就当是梳洗完毕,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剩下的淡水收好。
在船上,淡水是特别宝贵的资源。虽然有些军舰已经配备了净化海水的机器,每天都能产生一定的淡水,但是这艘服役十来年的老船上肯定不会这么高端的玩意。
既然要熟悉舰上生活,鬼知道今天的训练任务是什么,没准今天就只有这点淡水了。被教习玩坏了的路远摸了摸怀里的水袋,顿时有了安全感。
“不过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看着渐渐升起来的太阳,路远轻车熟路的大致推算时间,惊奇的发现今天早上曙光号训练舰上特别宁静祥和,就连留守的水手练勇都少了很多。往常这个时间点,康纳教习应该在船上,踢着学员们的屁股让他们抓紧进行帆缆操使训练了。
“会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连来自原郡的汉子孙子卿都有点怕了。
没等路远他们想明白,军校那边就有行政处的事务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通知路远:
“路远同学,请通知所有海军科学员到军港物资库房那边集合,有物资需要搬运。另外协办大人有令,让你抓紧到军校的绘图教室开会!”
路远和孙子卿面面相觑。
路远吹响了挂在胸前的口哨,学员们从飞桥、舱室夹缝以及你想象不到的地方钻出来,在训练舰前甲板集合。路远给集合的同窗们转述了军校的命令,然后独自前往军校绘图教室。
按照陈友益的要求,方协办将即将充当曙光号训练舰临时军官的军校教习们全部喊到军校绘图教室开会——既然要讨论作战方案,绘图教室空间大又有专门的战争沙盘,比较适合讨论。
考虑到老友陈友益专门点了路远的将,所以还不知道自己被任命为曙光号临时水手总头目的路远也被喊到这里。
路远是倒数第二个进门的,他看了看屋内几个高级军官和一帮军校大佬、教习,很自觉的缩起脑袋坐到了教室的角落,把自己当成可怜的小透明。
其他人到齐后,陈友益捧着一堆军用地图出现了。
“也许有些人已经知道情况,有些人还不知道,所以我先说一下任务简报。”陈友益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军人齐刷刷的起立。“京畿地区山北县旧军几个营因为不满裁军导致兵变,叛军目前已经控制了几个二等、三等小县,并且正在攻击一等大县山北。威敏宫已经下令陆军部派兵镇压,并要求海军部派船帮办。考虑到帝国海军现状,海军部决定出动曙光号训练舰协助陆军平叛!”
京畿山北的旧军兵变了?
海军部要调曙光号训练舰参与平叛?
军事生涯里第一场战事来的这么突然,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继上次在军校远行途中放纵了一把,答应谭青云当他的战友,现在又有突发事件打乱了路远给自己的规划。坐在绘图教室的角落里的路远决定随机应变,就算是坏事也一定要将这场平叛战事变成好事!
第二十四章 战前准备
京畿地区山北县旧军兵变?
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是海军系统的军人或者军校教员,他们普遍对山北县印象不好。
前帝国中堂曹泽云组建北海水师的时候,计划在辽郡的辽南和京畿的山北两地分别营造深水军港,两处一南一北互为依托,战略上可以形成掎角之势共同拱卫京畿。
辽郡当时属于曹泽云的势力范围,在辽南修造军港比较顺利。不过山北县属于皇室直接管辖的京畿地区,当地保守党势大,一直极力反对曹泽云修建军港的计划,导致这个方案无疾而终。
在后来的英东战争中,北海水师因为只有辽南一处深水军港可以停靠无畏和君权两艘一等铁甲舰,所以海战失利后水师没有退路,只能退守辽南港被东岸人的舰队堵的动弹不得,最终几乎全军覆灭。
于是海军对山北县的怨念更深了。
陆军部派出的联络官麦启东正军校并不知道海军与山北县之间的龌龊。在陈友益的示意下,他开始介绍山北旧军兵变的相关情况。
“京畿地区主要防卫力量就是曹泽云大公三十个营的东郡兵以及不少旧军。按照陆军部的计划,这些旧军是要陆续裁撤的,不过因为英东战争爆发,曹大公在京畿驻扎的东郡兵主力被抽调支援东北前线所以京畿地区防御空虚,旧军暂缓裁撤。战后陆军部重启裁军工作,没想到在山北县附近驻扎的几个旧军营头却闹了起来。山北县的县官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前去谈判却又把矛盾激化了,导致那些兵痞杀了掌军的统领裹挟不少农民直接兵变。如今叛军占了山北周边一个二等中县,三个三等小县,正在集中兵力攻打山北县。山北县是那一片区域唯一的一等大县,一旦沦陷等于整个丢失京畿南部,所以威敏宫和旗舰街都要求尽快镇压。”
“这次我们派出曙光号训练舰协助陆军平叛。各位都熟悉海军事务,有什么意见想法抓紧提出来讨论。”见陆军联络官介绍完战况,陈友益点点头继续说道。
“出动曙光号训练舰,咱们可没这么多人呐,让我们这些军校教习全部顶上人数也不够。”军校枪炮教习提出疑问。
“海军分校所有学员也参加!”
“这是他们还没完成训练……”康纳教习结结巴巴的用帝国语打岔。
“按照咱们北海水师……嗯,前北海水师的章程,每艘船上本来就有学生编制的。”陈友益毫不在意。
教习们纷纷转头去看坐在一旁的军校协办方克立。见后者沉默不言,他们猜到可能两位大佬已经达成共识,所以不再吱声,开始认真讨论军舰开动的各项准备工作。
“麦启东军校,这次平叛海军的任务是什么?”有教习问道。
“第一是协助陆军全歼或者击溃山北县城外的叛军主力,给山北县解围。第二是负责封锁山北县一带的海岸线,防止他们通过海路调动或者溃逃。”麦启东正军校竖起两根指头,将陆军部大佬们的意见转述。
苏明观、林学谦都是老海军,听完麦启东的介绍,他们飞快的在本子上记下作战任务,并且将需要关注的地方圈了出来。
“那海军这次就是以大量杀伤叛军为主,需要多准备一些开花弹。”
“叛军有海上力量,或者说能够威胁海军的武器吗?”林学谦问道。
“据我所知,这几个营的旧军只有一些口径不大的前膛炮,而且山北一带也没有军港和军事要塞,叛军没有渠道拿到大口径的海岸炮。所以叛军对你们的威胁不大,你们的战舰可以抵近作战。”
“叛军没有远程火器,不过做好防止叛军近海突袭的预案。”苏明观在本子上添了几笔。
“陆军部有没有说预计多少天能够平叛?”
“给山北县解围的难度不大,不过如果没有在山北县外围全歼或者击溃叛军主力,后面收复叛军盘踞的几个县,尤其是位于山区的两个二等小县,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可能要持续半个多月到一个月时间。”
“料敌从宽吧,我们按照一个月的规划来,要多准备一些物资。”苏明观又记了一条。
苏明观、林学谦和军校的海军教习们从麦启东这边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后,开始着手规划曙光号出航的航线,陈友益也在询问一些准备情况。
“苏明观,人找的怎么样?”
“今天大概能回来二十个人,都是曙光号原来管旗、升火、管舱、管油、管汽的老手。”苏明观将自己统计好的人员名册递给了老上司,犹豫道:“不过还有一部分老伙计心灰意冷,怎么劝都不愿意回来……”
“唉,到底是水师亏欠他们了,不愿意回来就算了吧,其实人数也差不多了。”陈友益有些内疚。
陈友益知道他的老部下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一来是北海水师惨败让他们羞愧,二来是宫里和朝廷直接解散北海水师让他们寒心。曹泽云老大人组建的这支海军未必是世界上最强的海军,但是从气质来讲,绝对算是性子最刚烈的。这支舰队有怕死的管带,还没胆小的普通战官和兵匠。
陈友益很快就调整好心情,接过苏明观递过来的名册盘算自己现有的人手。
有自己带过来的苏明观、林学谦和军校的教习,曙光号的军官队伍已经搭起来了。加上苏明观找回来的技术兵匠、原来留守的水手和练勇和四十八名军校学员兵,兵匠编制也够了。
技术兵匠不太够,默契度和熟练度也比较差。不过这次出航海军的任务比较简单,应该不会有事。
陈友益在心底安慰自己,这时候,坐在绘图教室最角落里的路远发出自己的声音。
“麦军校,山北旧军兵变会不会有外国势力干涉的因素,换句话说,我们海军此次出行,需不需要考虑洋人甚至东岸人的干涉?”
绘图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这个问题陆军的联络官麦启东答不上来。不过路远没想着让麦启东回答,他只是觉得山北旧军兵变未必就这么简单,想提醒在场的海军大佬们多做准备。
陈友益锐利的眼神扫过路远,有些意外。不过那个年轻人在自己的压力下,依然能够保持沉着冷静宠辱不惊,让未来的海军协办大臣有些欣慰。
嗯,你要是提前有准备,肚子里也确实有货,你也沉着冷静宠辱不惊。
海军后继有人啦!陈友益在感慨。
陈友益最早是从严重总办那边知道路远的,听说这孩子在军事训练方面有些小聪明。之后在海军部看过路远跟一群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草拟的重建海军意见,顿时觉得海军可能捡到宝贝了,认为他是个可造之材。
果不其然,这年轻人将自己提出的《海镜报》办的红红火火,让许多眼睛只能看到眼前一亩三分地的大英子民还是第一次关心和重视海洋。如今他在绘图教室提出的问题同样令人惊艳,细想一下,山北旧军兵变还真未必就如陆军说的那么简单。
“虽然没有具体的情报,但是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各位做好这方面的预案,也麻烦麦军校与陆军部通个气。”
“管带大人,我们在海滨港多留一天吧,再梳理一下这次出航计划和各种预案。另外曙光号已经很久没有出动了,机器需要检修,船底附着的贝类海藻什么的也得清理一下,否则太影响这艘老船的航速了。”苏明观想了想提出建议,后者也很快就同意了。
散会后,陈友益让路远留了下来,专门找他聊了聊。
“这次出航,我让你担任曙光号的水手总头目。”
陈友益有一部分爱尔兰的血统,身材高大肤色也明显比一般人要白。长了不少个头的路远在陈友益面前依然只是个小家伙。这位海军大佬拍了拍路远的肩膀,说着他的决定。
“啊……我只是个学员……”路远有些慌,自己只是一个有些小聪明的海军学员,真正上舰还不到一个星期,现在这阶段哪有能力担任这个级别的军官呢。
“不用担心。曙光号轮机锅炉、炮位和修造这些技术岗位缺人,所以原先那些水手练勇都要抽调到技术岗位去,剩下的水手、练勇职务由你的同窗顶上。千万别告诉我你管不好那些同窗,再说不懂的地方就多问,我们这些老海军都会细心教你的。”
被委以重任的路远晕头转向的出了军校回到码头,这时候,栈桥上十分喧闹。
在学员们用推车将物资从岸上的仓库搬了过来,曙光号上留守的船员们熟练的使用吊车和起重机,将各种型号的弹药、备用的轮机零件、帆缆、铁制品、木板、沙袋,还有燃煤、淡水、食物的物资陆续吊放到训练舰甲板上,再分类往甲板下的舱室输送。
军校行政书的事务员们临时充当曙光号训练舰的支应,在仓库、栈桥和曙光号甲板上来回奔波,根据大副计算出来的物资数目安排转运。
曙光号原本就是兵商两用的武装商船,可以存放物品的舱室众多,储存一个月的物资不是问题。
不过食物显然是不能储存一个月的,于是船员们尽可能多的储备不太容易坏的饼干、咸肉、少量玻璃罐头以及洋葱、胡萝卜、芜菁等蔬菜,甚至还夹带了几头活禽。
也有不少水性较好的船员和军校学员围在曙光号船舷水位线附近,用铁片刀片刮着附着的贝类海藻。这些海生物很容易的特别容易聚集,腐蚀船体影响航速。清理船体的工作一般都是放在干船坞里进行,只不过船员们没有多少准备时间,只能采取这种不能保证质量也没有效率的方式。
物资补给工作足足持续了一天时间——因为训练舰上辅助机械不够先进并且数量较少,补充物资基本依然靠人力,极大影响了补充效率。
次日曙光号训练舰的技术匠兵和军校的教习们又仔细检查了训练舰的机器状态和物资准备情况,查缺补漏后所有人好好休息了一夜,准备后日早上升火出航。
第二十五章 第一场海战
新历895年8月27日,曙光号训练舰拉响汽笛,缓缓离开海滨港的栈桥,驶向一望无垠的北海。
蒸汽时代,军舰出航过程特别复杂。
这年头的军舰动力装置通常是燃煤锅炉搭配往复式蒸汽机。军舰甲板下动力舱里的升火匠们需要光着上身,挥汗如雨的用铁铲将优质无烟煤送入锅炉炉膛内燃烧。等烧水产生足够的蒸汽,会在气缸内膨胀做功推动活塞作往复运动,从而借助连杆机构和曲柄轴带动船尾的螺旋桨旋转,直到这时,军舰才真正启动。
所以在战时、演习或者检阅等特殊状态下,军舰会不惜燃煤成本保持生火待命的状态,以便锅炉内有一定的蒸汽压力。
在北海水师几乎全军覆灭后,帝国北方海域第一次出现挂着黄龙旗的战舰。
洋面上,早早出海捕鱼的渔民们和驾驶商船行驶在主航道上的水手们震惊了。自从北海水师覆灭后,这些靠海吃饭的可怜人在自家海域吃够了洋人和东岸人带来的羞辱和挑衅。
虽然只是看到一艘喷着煤烟还在升帆的老式兵船,不过就冲着主桅上飘扬着的黄龙旗,足以让他们展开无限遐想了。
那支无强大的舰队还会回来的!
作为曙光号训练舰临时水手总头目,路远给六十名水手和练勇(学员兵和少量留守水勇)制定了严格的更值计划。
在军舰上,水手司职帆缆、船械和炮击,熟悉更值执事和避碰章程,能够按照海军法度张配绳缆,安置船锚,配搭起重机,镶落桅盘,练勇则要服从炮弁的安排,熟练使用各种口径的舰炮、机关炮和舢板炮,其中的洋枪队成员甚至要熟练使用手中德制毛瑟和英制马提尼-亨利步枪以及各种冷兵器进行海上作战(跳帮或者拒敌)。
军校学员刚开始接触帆缆,更值的他们学着带队的老水手们杂耍般的在杆桁上高空作业摆弄帆布,或者调整下帆支索。临时组建的洋枪队学员也在老练勇的带领下,将水兵舱内的吊床收罗送到甲板上,再教他们用绳索缠绕吊床放在船舷。这些吊索既能在海战中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也能当船只沉没时的救生工具。
初次行驶水手总头目权利的路远需要学习和掌握的东西太多,难免有些手忙脚乱。好在整艘军舰上的官兵都知道管带陈友益这是在培养路远,没有给他太多的压力,由军校教习担任的水手正头目和正炮弁也在帮着路远查缺补漏。
这天中午,没有更值任务的军校学员们被正炮弁兼军校火炮击发教习尽数抓到前甲板上,开始理论与实战相结合的另类教学。
曙光号的舰艏甲板最前端是有类似首楼的锚作业平台,在锚作业平台和指挥飞桥中间则是开阔的前露天甲板,只有一门使用起来非常麻烦的149.2毫米口径利国产前膛炮,也就是俗称的80磅炮。
“在它的火炮炮架下方有很多圈方向不一的轨道,可以根据需要将这门火炮沿着轨道推向军舰左右舷方向使用,使得火炮拥有一定的射界。这种做法称成为换门架式。”
“曙光号同级的几艘兵船也有装备这种80磅炮,不过并不是采用露天的换门炮架,而是附带了木制的耳房,有些类似于胸墙,在耳房前段开口作为火炮的射击口。这种布置给予炮手一定的防护能力,也有利于防止前甲板左右两侧上浪,不过极大的限制了火炮的射界。”
“从这门80磅炮的布置,又可以延伸出来炮台防护的概念。曙光号主炮的布置就叫做露天炮台,为了保护炮手和火炮……“
火炮教习对着这门老古董款款而谈,从前膛炮与后膛炮,滑膛炮与线膛炮之争,又说到了炮台与炮塔的发展,利用一切机会给学员们填鸭式教学。
由于曙光号的前膛主炮难以操控——它的装弹、清洗炮膛等工作均需在炮口前完成,练勇们为此需要爬高,有时候甚至要到舷外工作,危险性极高。而且随着科技的发展,世界主流海军都已经进入后膛炮时代,海军部也有意批次淘汰这些口径和型号众多的前膛炮。所以教习并不准备让学员们实际操作,只是作为案例进行讲解。
有了实物素材,配合理论讲解很容易吸收,于是学员们课听的很轻松,以至于左匡生又开始念起了歪诗。
“大炮啊,轰他娘兮!”
左匡生没能嘚瑟多久,火炮教习开始转到军舰腰部的炮位,开始介绍87毫米口径的普造舢板火炮。
“所谓舢板火炮是指岸舰两用的火炮,通过更换炮架实现不同条件下的使用。根据这次作战任务,你们最有可能用到的就是这种相对比较轻便的火炮。”
军校学员兵们按照更值顺序,分批次接受火炮教习的训练,一天下来,所有学员基本都接受了曙光号训练舰上两门76毫米副炮和四门87毫米舢板炮的理论训练,就差实操了。
第一次当水手总头目,路远总归有些不放心。出航的第一天晚上,路远每隔几个小时就要出来巡视一番,检查各哨位岗点的值班,还有设备的运转。
次日早晨,曙光号训练舰抵达山北县外海。
远远的能够看见一座没有防波堤,仅有两条木制栈桥的小海港,海港以南五百米外就是山北县城。
按照曙光号起航前得到的最新消息,陆军平叛部队的主力——五个营的东郡兵和十个经历过英东战争的旧军营即将抵达山北县,如果曙光号训练舰能在8月28日上午抵达山北县,就有机会协同作战,发起对围困山北城的叛军主力的进攻。
抵达预定海域的曙光号训练舰按照海军部给的水文图纸,降低航速朝海岸线缓缓驶去。除了夜间值班正在休息的驾驶大副,管带、二副均站在训练舰的指挥飞桥上,掏出望远镜在岸上找陆军的身影。
一帮人左看右看,依然没能找到陆军营地,也没能在港口找到陆军联络人的身影。
军舰已经足够靠近海岸了,幸好这里是帝国本土,曙光号飞桥后方的航海室里也备足了这片区域的水文图,所有人都不担心训练舰开进浅水区搁浅。
路远觉得有些不对劲,提醒管带陈友益去看山北城城楼上挂着的那面旗帜。后者举起望远镜一看,吓了一大跳,急忙大声开口预警:
“山北县城挂的不是帝国的龙旗!”
山北县城应该是失守了,也不知道陆军是集合的太慢才导致山北县城失守,还是陆军与叛军提前交火了,只是没有歼灭叛军或者击溃叛军顺带导致山北县城失守,再或者是叛军是故意留着山北县城钓鱼,陆军被围点打援了……
在山北县城的北门楼以及小海港栈桥上与他们对望的人,也终于能够确定这艘喷着煤烟冲过来的蒸汽船是帝国海军的军舰,毕竟主桅上挂着别无分号的黄龙旗。
叛军只是有些奇怪,北海水师不是已经没了吗?帝国从哪里找来的军舰?
县城的北门楼上有人指着曙光号说了什么,然后城外的小海港喧闹了一阵子。有两艘似乎一直处于升火待命状态,挂着“海关”字样排水量两百多吨的小蒸汽船正缓缓离开栈桥,朝曙光号训练舰冲了过来。
那两艘蒸汽船可能是叛军从山北县海关那里俘获的缉私船。
“敌袭!”管带陈友益拉响了战斗警报。休息中的水手、练勇、艺匠从军舰各处钻了出来,瞭望手就位、掌旗官就位,各铁匠、铜匠、帆匠、木匠就位随时准备进行损管。其他人或者听从正、副炮弁的指挥来到右舷的几处炮位,将火炮瞄准冲过来的蒸汽船,或是按照路远的指令,列队抓着洋枪准备可能的跳帮作战。
“与敌舰保持距离,右舷所有炮位开火,重点攻击第一艘船!”
管带的命令通过飞桥上的传声筒下达,匆忙赶来的驾驶大副按照指令重新规划航线,指挥舵手重新调整方向。各炮位在正、副炮弁的指挥下,按照前者报出来的方位和距离调整火炮姿态,将泛着寒光的炮口对准了最先冲出海港的那艘蒸汽船。
这么近的距离,曙光号右舷副炮、舢板炮甚至机关炮按照用船旁各炮专攻一点法直接直瞄开火。几轮下去,叛军为首的那艘缉私船就已经中了好几发炮弹,开花弹轻松的撕开了蒸汽船薄弱的船体,在舰体中段爆炸开来。蒸汽船顿时火光冲天,滚滚浓烟。
也不知道叛军是怎么做到的,他们将两门陆上用的12磅野战前膛炮分别搬到两艘蒸汽船上去了。挨打的功夫,对方也用12磅炮和小口径的机关炮还了几炮,就是不知道炮弹打到哪里去了,白白让曙光号官兵紧张了一阵子。
其实陆军用的火炮也可以上舰的,不过需要专门的炮架。估计叛军根本就不懂得这些,以为火炮搬到船上也能正常使用。
吊在后面的那艘蒸汽船立即开始掉头。在正、副炮弁的指挥下,曙光号训练舰开始将火力向那艘试图逃跑的蒸汽船覆盖,迫使第二艘蒸汽船找了一处浅水的地方冲滩了,船员们直接跳海往岸上跑。
曙光号那些炮手们又补了几轮火炮,将那艘冲滩的缉私用的蒸汽船彻底击毁。这时,第一艘蒸汽船也开始倾覆了,没有坚持多久就消失在了海面上。
“解除战斗状态!”管带陈友益通过飞桥的传声筒发布命令。
无论是炮位上十分亢奋的炮手,还是在甲板上待命的洋枪队成员纷纷缓过神来。老海军们倒是还好,觉得眼前只是小场面,而学员们这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身体发软。
这是他们军事生涯的第一战,赢了!
第二十六章 与陆军科胜利会师
赢了海战的曙光号训练舰在山北县外海调转了方向,沿着海岸线往西北侧的独山县驶去。
打赢了上午那场不在意料中的小规模海战后,管带陈友益召集舰上所有军官在飞桥召开会议。
曙光号只是兵船改装过来的训练舰,军舰前部用于指挥的飞桥实际就是横跨在两舷舷墙上的一道狭窄平台,上面只是装了罗经等设备,而后方则是简单搭建的海图室。
军官们在十分简陋的飞桥上讨论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最终确定暂时脱离战区,优先与陆军取得联系。得到最新的情报后综合陆军的作战方案,在规划后续的支援行动。
独山县在山北县西北方向,是一座临海的三等小县城,两地之间的直线距离只有七十多公里。不过通过海路航行的话,需要绕过一片海底怪石嶙峋的浅滩区,所以直到下午四时,曙光号训练舰才抵达目的地。
在小心观察了独山县的情况后,陈友益暂时确认独山县还在帝国陆军的控制中。
出于谨慎考虑,陈友益下令在独山县外海下锚,落下所有帆缆,并且让轮机部门保持升火待命的状态,如有异常随时起锚离开,最后派出洋枪队通过舰上配备的小艇上岸联络陆军。
联络陆军的重任交给了路远。
早些年,北海水师拥有一支精心训练的洋枪队(海军陆战队)。按照北海水师章程,平时状态下,水师主要战舰配属少量身穿红色号衣的洋枪队,小型战舰和辅助军舰则由练勇临时充当这个角色。而战时、演习或者检阅状态下,水师所有战舰均要配备洋枪队。
这些红衣洋枪队通常由舰上的正巡指挥,直接对管带负责。
可惜北海水师洋枪队在英东战争辽南战役的突围战中全部壮烈殉国,曙光号训练舰这次出航所配备的洋枪队是由海军学员临时充当的。
因为军官急缺,曙光号并没有设置正巡这个职务,一直由临时水手总头目路远直接指挥,所以下船联络陆军的任务也就交给了他。
路远领着不更值的洋枪队学员兵坐上小艇,从船上被吊放到海面。朝船上的人挥挥手后,学员们奋力挥起船桨朝岸上划去。
由于刚刚经历过山北县外海那一场小规模遭遇战,小艇上的学员们不知道岸上是敌是友,挥动船桨的同时,眼睛总是不自觉的往搁在另一边的毛瑟步枪上看,内心的紧张和恐惧暴露无遗。
路远因为是临时军官,所以坐在船头。他将视线从岸边收了回来,突然大声问道:“你们小队的名字叫什么?”
“我们是废物小队!”学员们应激反应。
路远趴在船头哈哈大笑。一群同窗纷纷痛骂路远让他闭嘴,内心的紧张和恐惧通过这一打岔,倒是也飞快的散了去。
上岸后,学员们将船倒扣在岸边,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隐藏起来。
路远并没有直接进入县城,而是分成两队,一队掩护,一队打听消息,连续走了两个村子又偷偷摸进了独山县城,最后将零散的消息汇总相互验证才摸清楚周边的情况。
三个消息:
好消息是独山县目前还在帝国陆军的掌握中,城里还驻扎了一个营头的东郡兵。
坏消息是陆军那帮废物打败仗了。陆军部似乎高估了东郡兵的士气,也高看了那些在英东战争中打过战的二线旧军,更重要的是低估了叛军——后者似乎从某个渠道弄来了不少军火,更好像是有高人指点,这段时间行事颇有章法。
并不愿意让海军分润平叛功劳的陆军大佬们在各路平叛大军匆匆集结后,第一时间进攻在山北县围城的叛军主力,然后被叛军围点打援,不仅溃不成军,还吓坏了山北城少量守军,导致后者直接挂白旗开城门投降了。
第三个消息不好不坏,就是有些奇怪。城里的守军和城外的村民们都说县城东南侧有一支挂着黑白熊旗帜的军队驻扎。据说这支军队很能打,要不是他们大旗还在,估计独山县早就丢了。
帝国的图腾是龙,皇族也一直以龙的传人自居,帝国军队也基本使用龙旗为军旗,就没有挂黑白熊旗的,除非……
“叶宝琦,咱们夏天去蒙郡远行,挂的旗帜是什么来着?”路远目瞪口呆。
“好像就是黑白熊旗……”叶宝琦十分震惊,一方面是能想到挂黑白熊旗的只有皇家少年军校的学员,似乎陆军科那帮孙子也参战了。另一方面……海军科学员们的领袖路远大人终于叫对了他的名字。
“啊,你真的叫叶宝琦?我是猜的……”路远撇撇嘴,朝自己身后这支洋枪小队挥挥手:“走,咱们去会会老同学!”
缘分真的很奇妙,原本因为要到明年谭青云组织第三次军校学员远行的时候,被迫分开的陆军科与海军科同窗们才能再见面,没想到一个月后就在京畿南部会师了,而且还是在战场上!
除了持枪警戒的同学,一个月没见的同窗们抱在了一起,相互捶打对方的后背。
当然也有忙着吹牛的。
“知道吗,今天上午叛军攻打独山县。这帮人没听过咱们黑白熊军的大名,居然只派了三……千多个人过来,正好被我们堵住了。打的他们丢盔卸甲,杀敌过……千,咱们兄弟就受伤了三个!”
“嘿嘿,我们也在上午狠狠揍了叛军一顿,直接击沉了他们一艘……装甲舰,毁了他们另外一艘。”
作为临时军官,谭青云和路远这边的画风就正常多了。
“陆军部那边说让我们这些学员跟着平叛大军出来见见世面,没想到刚到独山县就遇到叛军了,幸好大家都有远行的经验,随行的军校教员们也指挥得当……”
谭青云说的轻描淡写,路远知道学员兵能赢下这一场遭遇战还多亏了他夏天组织的远行,锻炼了学员们的胆识毅力和军事素养。
“我们遇到的就是两艘蒸汽船,估计是叛军缴获的海关缉私船,没费多少力量就按倒了。我们的船就停在独山县城外海,得麻烦你们派人通知陆军那边跟我们联络,商量后续的协同作战。我们已经出来两个多小时,天就快黑了,我们要抓紧收队回去报信……”
路远丢下左匡生作为海军联络人员,然后带着洋枪队抓紧返回。
天黑之前,路远总算回到了训练舰上。
路远做的不错,不仅与陆军联络上,也顺便搞清楚了真实的战况,让管带陈友益明天与陆军商量作战方案的时候心里更加有底。
陈友益拍了拍路远的肩膀,道了一声辛苦。
年轻人笑了笑,然后建议道:
“为了能与陆军联络上,我们今晚肯定是要留在这里了。为了以防万一,我觉得我们应该在左舷一侧补上防雷网。”
“你在担心什么?”
“整个山北地区都没有海军势力,叛军应该得不到鱼雷、水雷这些兵器。不过就冲他们能拿出两艘改造的蒸汽船,这伙叛军应该不简单,没准他们在夜里会用老办法……”
路远还未说完,经验丰富的管带陈友益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脱口而出:
“火攻?”
趁着天边还有最后一丝光亮,曙光号训练舰绝大部分人都被动员起来,布置防雷网。
其实大英各路水师都在鱼雷战这方面吃过很多亏。
早些年帝国刚开始兴办海军的时候,图便宜省事,买了不少用处不大的蚊子船、鱼雷艇,什么用处都没有,反而屡次被敌人成功的以小博大——当年的东南之乱,南海水师就被洋人的杆雷艇击沉了花月、雪月两艘兵船。最近的英东战争,北海水师又被东岸人的鱼雷艇击沉了葡月号训练舰。
防雷网就是专门针对鱼雷、水雷发明的防御手段。英东战争时期,北海水师曾向普国订购了防雷网,不过因为中立原则,这些防雷网拖到战后才运回帝国,一直闲置在海滨港的仓库里。这次出航,路远特地将其中一套防雷网带上。
普造防雷网很像是渔民用的渔网,水手们喊着号子,用钢缆将粗实的撑杆吊出去,在距离舰体大约四到九米的地方将防雷网主体结构垂直悬挂,下抵到船龙骨相同的深度,再用小块的环形钢索相互连接。
这道钢铁网可以拦住鱼雷或者可以飘动的水雷、自航鱼雷,让它们自爆避免波及战舰主体。
布置防雷网很麻烦,而且这玩意并不轻,全部展开后,重量能达到几十吨。如果是轻型军舰装配,还需要在舰体另外一侧配平。
路远不厌其烦的指挥学员们将防雷网布置好,并且交代两处桅杆和飞桥上的电灯匠注意多使用探照灯搜索附近洋面,避免叛军突袭。
这个晚上,曙光号训练舰许多船员心情复杂。不更值的船员们小声讨论着上午爆发的海战,还有诡异的战事,尤其第一次经历这些的海军科学员还没有学会收放自如。作为水手总头目的路远不得不增加巡视的频率,见到不睡觉的飞起就是一脚。
“明天不更值了?抓紧睡觉!”
巡视到甲板上的时候,路远发现左舷一侧海面上似乎有几团鬼火在飘动。
“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吧……”
路远在昏暗的夜光下,沿着左舷的甲板通道,绕过烟囱、巨大的机舱风筒、机舱棚、厨房、厕所和操舵室,快步跑到简陋的飞桥上,借来值守的驾驶大副的望远镜朝那些鬼火看去。
“是纵火船!”
路远将望远镜递给驾驶大副苏明观,后者恼火地骂了几声,拉响了战斗警报。
第二十七章 纵火船与夜战(加更)
下半夜,熟睡中的曙光号船员们被短促的警报声惊醒。
由于训练舰上的军官都是老手,所以他们很快就将惊慌失措的船员们组织起来,趁着微弱的夜光来到预定的阵位,安静的等待管带的指令。
来不及思考叛军是如何得知曙光号的位置,路远准备走出飞桥组织洋枪队,恰好迎面撞上了管带陈友益。
“什么情况?”从自己的舰长室跑出来的管带陈友益手忙脚乱的扣好自己的海军制服,堵住路远问道。
“路远巡查的时候,在海面八点钟方向发现了纵火船!”驾驶大副苏明观将自己手中的望远镜递给陈友益,替路远回答道。
纵火船是一种很古老的战术。
在火炮射程和杀伤力有限的风帆年代,海战主要战术有抢占T字横头、战列线对轰、撞角撞击、纵火船以及更古老的跳帮。其中纵火船顾名思义就是专门放火的船只,通过自毁的方式在敌舰附近自燃,进而点燃损毁敌舰。
没有军舰能够一直抗住火烧,一旦纵火船攻击得手,它能迅速烧毁巨大的战舰,可以算是经典的以小搏大战术。
“看来你猜对了!”管带陈友益对路远越来越满意,他举起望远镜朝八点钟方向看了一眼,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今晚的风向和纵火船的航向,心里顿时有了底。“看来叛军并不知道我们装了防雷网,或者他们知道但是不清楚这玩意是做什么用的。”
苏明观是经验丰富的驾驶大副,自然也能推算出以曙光号目前的阵位,外围的防雷网恰好能够挡住纵火船。
在纵火之前,纵火船其实是有人驾驶的。靠近目标之前,纵火船的船员会不断调整方向,直到足够接近目标才会点燃纵火船上的引燃物,让它能顺着风向或者洋流的方向笔直往目标船上撞去。
不过过来偷袭的叛军在海军方面还是不够专业,一来他们不知道防雷网的作用,还以为那只是渔网一类的事务,最多只有防止跳帮作战效果,但是扛不住火烧。二来他们给纵火船放火的位置太远了,给了曙光号足够的反应时间。三来纵火船自身的亮度,也将海面上那七八艘大大小小满载着叛军等待跳帮作战的船只也照了出来。
这年头海军就没有喜欢夜战的。电灯才发明不久,许多军舰还没来得及安装探照灯这种高级货,这意味着夜战充满了风险和意外。这种环境十分考验军舰官兵的综合素质,甚至还有运气,毕竟在茫茫黑夜里寻找到对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万一不小心被敌舰首先命中起火,不仅会干扰己方的视线使得瞭望员和炮手无法看到敌人,还会成为敌人的靶子。
所以夜战的结局可以是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也可以是以小博大,以弱胜强。
“通知轮机舱尽快启动,我要这条该死的船马上跑起来!通知正、副炮弁,所有副炮、舢板炮和机关炮不要节约弹药,给我直瞄射击,给我建立火力封锁线,不要让那些船轻易突破!让路远将他的洋枪队全部组织起来,其他水手能拿得动武器的也给我赶到甲板上来,守住船头!”
管带陈友益一口气下达了三条作战命令。
所有船员都行动起来。
曙光号原本就处于升火待命的状态,接到命令的管轮们指挥升火工打开炉膛疯狂的添加优质无烟燃煤。
路远来到自己的阵位,组织洋枪队防守船头,让练勇将多余的洋枪和长矛等兵器搬到甲板上来,通知其他水手将船舷两侧的吊床绳索勾连成的吊索收回来,不给叛军跳帮时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
位于左舷的几门火炮炮位附近摆了许多弹药箱、弹链和备用零件,炮手和副手在正、副炮弁的指挥下朝所有能看到的敌船开火,拉出一道钢铁与火药打造的火力封锁线。
曙光号作为训练舰,缺点是装备的火炮五花八门且基本都是中小口径火炮,杀伤力不足。不过优点就是中小口径火炮较多,对于小型目标火力过剩。
炮手们疯狂的朝海上的纵火船和载人的大小船只倾泻火力。有纵火船被命中了,瞬间四分五裂并且那些碎片还顽强的浮在海面上燃烧,成了跟在纵火船后面船只的无形封锁线;有一门机关炮咬住了一艘满载叛军的大船,11毫米的大口径子弹在船上犁过,叛军士兵额头、胸前、腹部爆出一团团血雾,并在木制船板上留下成排的弹孔。
破碎的木板、鲜血和碎肉在空中飞舞,形成了极度恐怖的画面。
纵火船船队漂的很快,连续有两艘纵火船没能命中目标,一前一后从曙光号的船头船尾擦身而过。曙光号终于缓缓动了起来,尽管有着防雷网的严重拖累曙光号的航速,让船体摇晃的厉害。不过没人计较这些,有了速度的曙光号更有与叛军较量的余地!
因为航速还没起来,曙光号终究没有能够全部避开纵火船,有三艘纵火船撞上了曙光号训练舰。
跟在纵火船后面的船只上,那些准备跳帮作战的叛军们举着枪械以及其他冷兵器欢呼起来。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纵火船已经撞上了那艘军舰,用不了多久对方就会遭受重创。
他们咬着牙,冒着曙光号火炮的弹雨拼命的接近对方,然后惊讶的发现那三艘纵火船根本就没有撞上敌人,被那渔网一样的东西拦住了。
“怎么可能?”看着杀手锏纵火船烧红了防雷网铁环却还是不能前进,叛军里的周敬元终于绝望了。
他们已经冲到足够那艘军舰上的士兵开枪射击的距离。四五十个士兵在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军官指挥下,在甲板上一字排开,借着略微高出甲板的船舷掩护朝他们开枪射击。他们身后还站着十来个拿着长矛的大汉,警惕的盯着快要沸腾了的海面,大概是准备随时补刀。
周敬元再看看四周,协同作战的其他几艘船有的已经沉没消失,有的被副炮和舢板炮命中撕毁了,还有的密密麻麻倒了一船人的鬼船。
最近的一艘船爆炸了,眼角闪过炽热的光芒,然后一些碎片、血块、海水甚至还有一只断手被爆炸的冲击波甩到了周敬元所在的这艘船上。
周敬元吓得哇哇大叫,将那支染血的洋枪和沾了血肉淋漓尸骨碎片的子弹带一起扔到了海里。
叛军的士气终于跌落谷底,他们纷纷大喊敌人会魔法,不惧怕纵火。船开始掉头逃命,不过似乎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到这里来了,船前船后不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一团团水雾狠狠地拍打在周敬元的脸上。
左侧再次响起剧烈的爆炸声,周敬元感觉自己飞起来了,脑袋里最后的印象就是自己身体似乎重重地拍在了海面上。
大海终于安静下来,只有纵火船燃烧噼里啪啦的响声,还有一两个侥幸存活下来的叛军抓在大块的木板上喊救命。
“放小船下去,通知洋枪队把能喘气的带上来。”管带陈友益朝路远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他不关心叛军的死活,只是需要抓几个舌头打听情报。自从曙光号来到山北这片海域,陈友益一直感觉有股力量在背后算计他。叛军居然知道改装海光缉私船,还能将它们开动起来。叛军甚至还能掌握曙光号的行踪,不惜用纵火船和跳帮战术来摧毁曙光号。
他迫切需要知道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叛军周敬元被俘虏了,经过审问,陈友益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原来叛军并不是孤立的山头,一直有外部势力在支援他,距离独山县以东大概二十公里左右的一个小渔村就是他们接受军火物资的窗口。
据周敬元说,那些军火是通过大兵船转小舢板送过来的。送货的一行人都是东方面孔,个子都不怎么高,能说一口流利的帝国语。另外也有小道消息说叛军头目身边一直跟着几个军事顾问,都是东方面孔,同样个头不高。
“你们怎么知道曙光号在这里的?谁组织你们过来偷袭的?”管带陈友益隐约猜到那些人是谁了,只是感慨路远与生俱来的敏锐。他努力压制住心底的怒火,问起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今天下午他们又开船过来送物资了。我们将军火物资卸好后,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消息,然后找到我们营的管带大人,说海上来了一艘帝国的军舰,如果我们不把你们消灭后面就不能继续输送物资了。如果我们按照他们的要求出动,他们会给予战术和物资支持,并且以后会增加支援物资的数量。”
“看来真的是东岸人,也只有东岸人才会这么仇恨北海水师最后的战舰,还有最后的官兵。”苏明观重重地给了飞桥舱壁一圈,顿时鲜血淋漓。
“也就是说东岸人送过来的军火还留在那个小渔村?既然东岸人将爪子伸了过来,就不要怪我将它斩断!”管带陈友益眼前一亮。他指了指枪械二副示意他去找从军校借来的医官给苏明观包扎伤口,继续道:“陆军给我们的任务之一就是封锁山北县一带的海岸线。虽然此举不是防止叛军通过海路调动或者溃逃,但是我打掉他们的军火库和军火输送通道,怎么也算是协办有功了!”
军官们趁夜找来航海图和水文图重新规划航线,曙光号训练舰掉头沿着海岸线,趁着夜色小心翼翼的接近那个小渔村。
夏日的清晨,天空才刚刚放亮,曙光号复仇的火焰就已经点燃。
87毫米和76毫米舰炮的炮弹呼啸而出,轰击着大地。开花弹将松软的土地、杂草、四处溜达的野狗和那些低矮的房屋掀了起来。数量不多的守军晕头转向地跑出营房,有些头铁的直接抓着洋枪就朝射程之外的曙光号击发,更多的守军跟无头苍蝇似得到处抱头鼠窜。
储存的弹药库终于被击中了,殉爆的火光冲上云霄,配合着滚滚浓烟如同人间炼狱,二十公里外的独山县大概都能看见。
只要摧毁叛军码头设施和军火库物资就完成任务了,陈友益没有给路远带着洋枪队下去补刀的机会,大声命令返航。
“等等,正前方似乎有艘船……”路远指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那里有一艘不比曙光号训练舰小的军舰,主桅上挂着的正是……
“妈的,是东岸人的日出旗!”
第二十八章 与东岸军舰海上对峙
曙光号训练舰上的船员很疲惫。
自8月27日曙光号训练舰离开海滨港,他们先是花了一天的时间航行至山北县海域,然后打了一场小规模海战,分别击沉和击毁叛军改装的缉私蒸汽船各一艘。随后曙光号又转移到独山县海域,在这天深夜里与叛军开展了一场经典的反纵火船和跳帮战,全歼来袭的叛军船只,至少歼灭四百名叛军。次日清晨,曙光号又突袭并且摧毁了叛军的一处军火库,至少歼灭一百名叛军的守军,摧毁叛军弹药物资无数。
连续转场作战,舰上的官兵没能获得足够的休息时间,以至于当路远指着曙光号训练舰正前方太阳升起的地方说有船接近的时候,许多人脑袋都反应不过来。
顺着路远手指的方向,能够看到一艘比曙光号稍大一些的军舰正喷着浓烟,朝曙光号高速斜插过来。
因为距离较远且有太阳光线干扰视线,曙光号的军官们暂时还分辨不出来对方的具体身份,不过从那艘船高耸的主桅上挂着的日出旗,他们确定对方属于哪个国家。
“妈的,是东岸人的日出旗!”路远痛骂了一声。对于这个像极了前世东亚某岛国的国家,路远于情于理都对东岸国不抱好感。
日出旗是东岸国的海军旗,正如黄龙旗之于大英帝国。
英东战争后,大英帝国与东岸国已经有世仇的意思。东岸国原本是大英帝国的属国,这个性格分裂的国家在宗主国强大的时候,安分的像是一条家犬,可是一旦宗主国流露出衰落的气息,东岸人会立刻化身为野狼狠狠地反咬宗主国。
如果东岸人没咬到就低头认错默默舔舐伤口,就比如百年战争时期,丢了大片殖民地的大英帝国摇摇欲坠,但是仍然轻易按倒了东岸人,让后者低调了三百年。当然如果咬到了他们就吸取养分壮大自己,踏着那些尸骨等待下一次扑咬,就比如英东战争刚结束一年不到,东岸人又再次介入大英国内局势,在山北县搞风搞雨。
“全舰戒备!”
管带陈友益再次拉响了战斗警报,舰上的官兵虽然疲惫,但依然打起精神来到自己的阵位准备战斗。作为北海水师最后的官兵,背负血仇的他们面对东岸人不需要动员。
两艘相对而行的军舰距离很快就拉近,举着望远镜的管带陈友益已经能够看清东岸人那艘军舰的细节。
作为海军军官,从各种细节配合本国发行的海军舰船图鉴来识别军舰是海军军官的基本功之一。虽然大英帝国海军部在这方面做得不够到位,但是作为世界岛东部有数的几支强力舰队,东岸人的主要军舰照片和大致资料海军部还是有的。
木壳舰体,有三根大型军桅,舰体比曙光号稍微短一些,最重要特征是舰首笔直船底部分突然内收,应该是海门级巡洋舰。再根据干舷的高度,陈友益基本可以确定那就是海门号巡洋舰。
驾驶大副苏明观捂着大致包扎起来的手,找出海军部发行的海军图鉴,将其飞快的翻到海门号这一页,将对面那艘船与图纸上的照片对照了一番,证实了管带陈友益的猜测。
海门号巡洋舰是一艘东岸国自行生产的无防护巡洋舰,铁胁木壳的设计与曙光号有些类似,吨位要比曙光号稍大,火力也要强于曙光号——后者拥有1门170毫米前膛主炮,6门120毫米副炮以及5门机关炮。
闽河造船厂于新历872年下水了满载排水量达到1500多吨的天象号巡洋舰,东岸人当时还只能产生几百吨的小炮舰。十二年后,东岸人才建造出了第一艘千吨级的无防护巡洋舰,也就是眼前的这艘海门号,可惜时过境迁。
二十年后,当年不可一世的北海水师已经几乎全军覆灭,东岸人那艘老船却可以反过来跑到大英帝国近海耀武扬威。
“看来山北兵变还真是东岸人搞的鬼!”管带陈友益冷笑了一声,发布指令:“掌旗官,给对方发旗语,让那些东岸矮子离开!”
曙光号训练舰掌旗官站在飞桥高处,举着两面旗子给东岸人打世界通用的利国旗语。后者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并且也给曙光号打出了旗语。
“东岸人说他们有保护东岸朋友的义务,让我们离开。”
“告诉他们,他们要保护的朋友是大英帝国的叛军,而且刚刚已经被我轰上天了!”陈友益怒极反笑。
曙光号说的信息被东岸人确认,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见岸边冒着浓烟火光冲天的小渔村已经被彻底摧毁了。他们的任务不仅失败了,而且提前暴露了东岸国的一些后手。
陈友益通过望远镜,依稀看见了对面军舰飞桥上的一位东岸军官正在殴打下属解气,大嘴巴子抽个不停。陈友益放声大笑,幸好他没有机械的执行陆军的任务,不然肯定会遗憾一辈子。
东岸人的海门号巡洋舰终于开始减速并且转向,在海面上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当海门号与曙光号舰体平行的时候,东岸人将所有炮口朝向曙光号挑衅。
“大人,要不要轰他娘的!”正炮弁问道。
“圣白金宫和旗舰街有句名言‘不可衅自我开,转滋口实’。我不能再给郑诗涛大人添麻烦,海军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陈友益朝海军未来的种子路远看了一眼,愤怒道:“这仇我们且记下,总有机会还回去的,我保证!”
郑诗涛是现任帝国海军大臣,海军为数不多能够站在朝堂上发声的大佬。
如今郑诗涛一个人在海军部守着海军这点家业,既要打消威敏宫和旗舰街裁撤和停办海军的念头,又得跟其他内阁巨头们抢费争海军的未来,还得盘算如何将北海水师的仇还回去,已经够辛苦的。曾经也是对外强硬派的陈友益不能也不忍心图一时痛快,给郑诗涛和海军添麻烦。
“我也记住了!”路远看着大摇大摆离开的海门号,也在心底默默补上一句。
结束与东岸人的海上对峙后,曙光号训练舰此次出航的主要任务已基本完成。
只要斩断了东岸人暗中伸过来的手,山北叛军其实就大势已去。
从京畿地区和东郡陆续抽调过来的陆军稳住了防线,少年军校陆军科学员们的表现也可圈可点。他们在独山县打了一场漂亮的遭遇战,守住了独山县。本来就敢打敢拼的学员们很快适应了实战环境,配合东郡兵作战将叛军主力打的溃不成军。
反攻山北县的战役,曙光号训练舰也加入进去,并且第一次动用了那门看起来十分吓人的主炮。
连续两场小规模海战和一次对陆攻击极大地消耗了曙光号副炮和舢板炮开花弹的储备,他们也只能打起那门弹药充足但是难以操作的前膛主炮的主意。
在曙光号轻重火炮的支援下,陆军很快就歼灭了盘踞在山北县的叛军,只剩下少量叛军仍在逃窜中,不过已经不成气候。
9月6日,完成所有任务的曙光号训练舰开始返航。
返航的前一天,经曙光号临时水手总头目路远申请,不更值的军校学员兵们下船与他们的陆军科同窗聚了聚。好不容易见面又即将分离的学子们吃了不少东西,唱了不少路远教给他们的军歌,还玩了路远发明的信任背摔游戏,就差一醉方休。
以前在京西开平,在军校教习们的高压管制下,他们身为学生没有多少机会喝酒。如今在战场上,他们身为军人还是不能痛痛快快的大喝一场。
经过一整天的航行,曙光号训练舰回到海滨港,开始进行简单的维修保养。
海军分校的学员兵们在行政处的主张下,难得休息了一天,然后按照课程大纲重新开始操练。海军部派过来的陈友益、苏明观和林学谦带着许多资料返回海军部,他们需要总结这次出航的得失,并且将东岸人的野心传播出去,提醒朝野重视和防备欲壑难填的东岸人,同时也要为在此次平叛战事中表现出色的海军人请功。
路远的表现自然是第一档的。
在陈友益看来,这个年轻人机智敏锐,善于发现其他人注意不到的细节。做事情胆大心细,有勇有谋,圆满的完成了临时水手总头目的角色。这个人天生就是做大事的料,应当是以后带领海军重新崛起的关键人物!
其他海军科学员中也有不少表现出色的,例如临时被抓取做一门舢板跑炮手的康洪侯,丢给陆军做联络员的左匡生,洋枪队里的叶宝琦等等。
9月底,威敏宫里终于有旨意下发。
按照小皇帝的旨意,少年军校海军分校学员中表现优异者被提前授予海军协军校军衔。协军校是朝廷正七品官员,军衔上相当于洋人的海军少尉,这意味他们有机会在毕业前再晋升一级。获得海军副军校军衔,他们有可能会直接担任主力军舰的低级军官甚至小型军舰的高级军官。
路远被授予了海军副军校军衔,相当于帝国正六品官员,军衔比照洋人的海军中尉。
从这一刻起,路远有了两个称号——路骑士大人和路军校大人。前者让路远成为贵族体系一员,虽然只是边缘人物,但至少不会让他因为平民出身成了贵族对平民天然压制大环境下的牺牲品。后者让路远成为实打实的帝国基层军官,如果在陆军,路远甚至直接可以带一队(连级)官兵。
直到今天,路远才可以自豪的说自己做出成绩来了,第一阶段规划完成度很高。
有意气风发者,自然也有失落者。这次曙光号出航,尽管有路远以及其他同窗的帮扶,仍有一些学员因为性格问题和身体原因表现不佳。路远有心找机会再拉扯一把,但是掉队就是掉队了,跟不上其他人前进步伐的同学被更加繁重的军校课程和各种舰上学习吞噬,最后黯然退学。
路远有些遗憾,这条独行路上又少了五个战友。好在他得知了谭青云也授予副军校军衔的信息,冲淡了他的低沉。
谭青云与他的梦想又近了一步,不过我们要面对的可不止国内那些浑身散发着腐烂气息的人,还有在外面虎视眈眈的东岸人和洋人,路……还很长啊!
第二十九章 少年军校毕业
新历895年夏天那次出航后,少年军校海军分校的学员们很快就回归平静。
平静之中也有些小尴尬,因为平叛有功,这一批学员大多被授予帝国海军协军校军衔,甚至还有一位是海军副军校军衔,与军校里的不少教习军衔相等甚至还有超出。
不过这种尴尬并没有干扰第二年学的授课,按照军部新制定的三级九等军衔,就算是中级第三等的协参领(少校),他们该学也得学!
一年的时间,四十三名学员学完了船舶学、驾驶学、绘图作业学、力学、轮机学、煤质学、兵器学(含鱼类学)、信号学、数学(含几何、三角、立体几何、代数、速算)、损管学、推算经纬度、利语等科目,并且顺利通过军校的秋考和春考。
面对这么多们理论学科,就算是前高三狗路远也做不到全科目制霸,只能拿到总分第一。
新历896年的夏天,海军科学员再次参加谭青云组织的夏天远行。这一次他们来到了工业基础相对较好的东郡徐县,让一帮学员又有了新的收获。
远行结束后,海军分校照常丧心病狂的提前开学。
因为去年的曙光号远航平叛耽误课程进度,学校再次压缩假期,提前开学安排学员上舰实习。
一年的舰上实习时间,学员们需要掌握一应号令、布属、攻战、守御、驾驶、绘算、御风应变之术。具体来说,学员们上舰后需要在北海军港的海湾里学习枪炮击发,掌握枪炮击发、鱼雷、水雷及其他新式军械的施放、抵御方法。在僻静水面学习帆缆实操,要掌握御风操纵、临敌处置、攀登、升降、修治方法,等技艺成熟后驶出海湾,到大洋上试验风涛。
等枪炮击发和帆缆驾船学习结束后,学员们需要跟随曙光号训练舰和新建造的女神号训练建出海,周历大英帝国沿海三郡各口岸及一切形胜、海奥,熟悉环境。有机会还要前往宇宙国、南越国甚至洋人的殖民地等口岸,与其他国家的军舰交流学习,这期间他们需要熟练运用算数、格物、天文气象、测绘学、轮机等知识,掌握不同天气、风向、水势下的军舰行泊。
路远有写信给范子涵吐槽他的悲惨生活:
“如果舰上不更值的话,我夏天每天早上四点,冬天每天五点就要起床收吊床,第一件事情就是和同窗一起清理甲板,最后一件事情也是清理甲板,熬到晚上九点才能放吊床睡觉。”
“每天上午和下午都是正式操练阶段,什么刀剑枪炮、鱼雷水雷、天文地理格物算学测绘……另外还有损管演习,就是拿着水龙练习灭火,或者拿着船板帆布和你能想到的一切东西堵漏。还有该死舢板(小艇)演习,就是利用几艘舢板练习信号旗帜、阵型列队、夜间夜袭攻守和电灯使用。”
“还有比这更恐怖的帆缆和轮机操作,每次上桅杆都是在搏命。下轮机舱就更惨了,每次机器磨洗擦油都会搞得灰头土脸。”
“好在我的伙食不错。因为我们提前拿到军官军衔,所以在训练舰上吃的是军官餐,有时候还能吃到牛排,哈哈,这也是支撑我继续熬下去的原因。再过一两年,没准我就比男爵大人个头还要高了。”
不管路远是否愿意承认,海军科的学习实在太苦了,与范子涵每个月坚持写信成了他排解压力的唯一渠道。
舰上实习阶段,海军科学员需要实习掌握以及用理论指导实践操作的东西更多了,导致掉队的同学不断增加。经过两年的操练,海军科学员大浪淘沙只剩下四十三人,极度缺乏军官的海军部也慌了,他们不敢继续让学员流失,只能通知方克立协办和其他教习根据学生的学习能力,操作能力和个人意愿,将所有学员按指挥、轮管、炮位、修造四个方向重点培养。
除了指挥科需要全才,每个项目都要学习以外,其他三个项目其实都有所偏重,学员学习起来可以有的放矢,能够减少相当一部分学习内容。不过如此一来,学习指挥科的学员毕业之后自然可以直接担任军舰战官,其他学员就只能担任军舰上的艺官甚至弁目。
转眼间,时间到了新历897年的初夏。
不到两年的时间,大英帝国的海军变化极大。
位于京畿地区京东县的海滨港不再只是当年那座偏僻荒凉的备用军港。当威敏宫和旗舰街下定决心重建北海舰队后,海军部将北方所有优良海港全部考察了一遍。排除洋人已经占据的通商口岸和租借地,他们尴尬的发现帝国北方海域已经没有合适的军港,只能将基础条件最好的海滨港扩建,另外在更北方的葫芦县新增了一个备用军港。
通过清淤和疏浚港口及航道,海滨港如今可以停泊大吨位军舰。海军部又花费大量的经费对海滨港进行扩建和改造,让它拥有高标准的码头、栈桥以及相应的起重设备。另外海军部还在海滨港南部深水区修造了海滨造船厂,将什么模具厂、铸铁厂、铁胁厂、拉铁厂、轮机锅炉厂、帆缆厂、船槽船坞一并造齐了,使得海滨造船厂成为北方唯一一个具备千吨级的造舰能力和大型军舰维修保养能力的修船坞。
海滨港内也不再只有一艘孤舰曙光号。
飞霆号和飞鹰号两艘英东战争时期就从国外订购的驱逐舰在新历895年底之前回国,如今正泊停在栈桥旁。新历896年9月,女神号训练舰竣工并驶进海滨港。这艘兵船同样按照兵商两用的思路打造,后来由于帝国重建海军急缺训练舰所以重新改装。其拥有两门152毫米主炮,五门120毫米副炮,七门57毫米机关炮和八门37毫米机关炮,火力丝毫不亚于一艘主力战舰。就在这个夏天,帝国最新的平安号运输舰竣工,这艘运输舰同样按照兵商两用的思路打造,与女神号相比,仅仅只在舰体侧舷取消了耳台。
另外军港内还停着与几艘曙光号同型的军舰——早年间由闽河造船厂建造的千吨级兵船经过海军部重新设计,统一火炮口径种类,去掉运输功能,彻底改装为无防护巡洋舰。
五艘无防护巡洋舰、两艘驱逐舰、两艘炮舰,两艘训练舰和一艘运输舰,这就是帝国巡洋舰队如今的主力。
所谓的巡洋舰队是帝国海军部重点打造的主力舰队,负责守卫东部三海。
新历896年,原曙光号训练舰管带,曾经带领军校海军科学员镇压山北兵变的陈友益终于晋升为海军协办大臣,成为海军部第二号人物。
在海军大臣郑诗涛和海军协办大臣陈友益的强势推动和整合下,到新历897年年初,大英南海水师、北海水师、长江水师以及各郡办水师各种杂七杂八的舰队终于烟消云散。如今的大英帝国只有两支舰队,分别是巡洋舰队和负责内河防务的江防舰队。
为了配合巡洋舰队驻守的需要,海军部计划未来五年内,在帝国中部的镇海县、南部的湛蓝县和沙门县分别建设军港,按照周围形胜在险要之处营造炮台要塞,驻守岸防部队。海滨之处筑堤以御风浪,按照需求修建藏船坞(军港)、造船坞(造船厂)和泊船坞(民用船坞),并且分别驻守由普国建造辰、宿、张、列四艘鱼雷艇和少量通讯船。
至于帝国早年购买的蚊子船,在海军部复核遴选出堪用的六艘,配合闽河造船厂和北塘造船厂修建三艘炮舰一同被划入江防舰队。其他老式军舰因为性能和年限,被囊中羞涩的海军部全部裁撤以节约经费人力。
要不是新购买的五艘新式巡洋舰未到位,四处找钱养活海军的郑诗涛和陈友益甚至准备将巡洋舰队里面凑数的五艘无防护巡洋舰全部甩卖给轮船公司——原本就是兵船,从巡洋舰改回武装商船并不难。
海军在恢复元气,驾驭海军的海军分校学员们也迎来了大考。
学员第三学年最后一次考试将决定哪些人可以外派出国留学。通过考试的全部战官、考试前五名的艺官才有机会去世界第一海军强国利国的海军学院学习指挥和轮机。
这次考试内容十分繁杂,包括算学代数、各种经纬度换算、力学、格物学、天文气象、测量和仪器使用、轮机、火炮击发、驾驶、利文翻译等等,既有理论考试也有理论与实际结合的实操。
经过考核,十三个学习指挥的学员仅有一人考试没有通过。
十二人即将前往利国留学,一如新历877年大英帝国首批派往利国学习海军的人数。另有成绩排名前五的艺官也会到利国学习轮机以及其他先进技术。
这场考试结束也意味着学员们终于毕业了。
海军科学员们感慨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从军事训练队列考核拿到的第一名,每个夏天的远行传统,到新历895年夏天参加的山北海战,还有数不尽的理论课程和艰难的舰上实习。又在军校教习们的催促下,收拾行李前往京西开平的军校总校参加毕业仪式。
少年军校的毕业仪式办的很隆重,这一天天气晴朗,由于刚下过雨,气温也不算太高。
许多内阁、军方大佬还有洋人的公使、记者都到军校检阅台上观礼,学员们的皇族和贵族家长也应邀出席。
就在仪式开始前,小皇帝也来了,将现场气氛推向了高潮。
检阅台下原本就有一群穿着学员制服列队的孩子,由于小皇帝的到来,大操场四周又乌泱泱的站满了穿着红色礼服的皇家卫队士兵,因此显得有些拥挤。
毕业仪式的第一项就是走队列方阵。
训练了三个年头的老学员们穿着崭新的新式军官,一如三年前才开学那般,在检阅台下又走了一遍队列方阵。
大操场上列队的孩子们看着老学员兵依次列队走过,眼睛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这些孩子是皇家军事大书院第一批次学员。按照朝廷邸报上发布的消息,少年军校在他们毕业仪式结束后就将升级为皇家军事大书院。参加队列表演的是少年军校最后一届学员,而观看队列表演的就是皇家军事大书院第一届学员,又是一个轮回。
路远、左匡生这些老学员很想找机会跟那些脸上写满了青涩的毛头孩子们吹嘘一下他们的军校生活,不过正在进行的毕业仪式耽误了他们行动。
按照惯例,所有核准毕业的学员们将在毕业仪式上被授予军衔,等陆军部或者海军部的分配令下发后再去对应部队报到。不过因为新历895年的山北兵变,少年军校大部分学员已经提前获得军衔,所以这次毕业仪式上,学员们普遍又升了一级军衔,这让他们面对未知的军部分配调令更有底气。
检阅台下的大操场上,穿着新式军服的学员们表情肃穆。陆军部和海军部的高级军官们在军校总办、协办的陪同下,给学员更换新的肩章和领章。当严重总办一脸欣慰的宣布他们毕业之后,学员们放纵起来,将帽子、军礼服以及任何他们能够抓到的东西抛上天空,庆祝他们毕业。
看着台下熬出头的学员们在闹腾,同样熬了很多年才出头的小皇帝一脸微笑。
少年军校算是维新的一大政绩,而且这批学员里已经有不少人出了成绩,可见成材率极高。小皇帝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对军校总办严重嘱咐道:
“朕听说这一届学员最优秀的就是谭青云,其次是路远,仪式结束后喊过来让朕瞧瞧吧。”
第三十章 君前奏对与海军战略
终于毕业了。
站在大操场上的路远身边围满了军校同窗和挤过来祝贺的军校教习——他在军校的知名度很高,每个学员都想在毕业仪式后,更确切说在分别仪式上与他握个手,拥抱一下。
路远下意识的配合同窗和军校教习的动作,感觉自己像是在梦里,在身旁欢呼雀跃着的同窗,远处围观的大佬,还有更远处一脸羡慕的朝这边张望的皇家军事大书院第一届学员,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路远稀里糊涂的来到这个位面,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背负巨债的前贵族附庸家孩子的身份。除了知识以及还算及格的智商,别无有所的他抓住了“数千年未有之变局”里稍纵即逝的机会,成功考进了少年军校。
少年军校这三年学习和实习生涯很苦。高强度的训练和海量的课程有多恐怖,只看这三年有多少学员退学就知道了。
不过路远没得选择。他不是皇族和贵族家庭出身,如果退学就只能回到东郡那个海港背负巨额外债生活。他身后也没有家族铺路,如果他平平淡淡的熬过军校这三年,毕业后也就是个没有前途出路的低级军官。路远没有资格痛骂这个社会公平不公平,只能咬牙坚持,只能拼命,拼出一线生机!
好在一些都结束了。
路远用尽了他的小聪明,为自己博取了这届海军科学员领袖的地位和名誉。又站在前世历史巨人的肩膀上,在重建海军议题上狠狠地出了一把风头,拿到了骑士爵位,勉强挤进了贵族体系。又通过《海镜报》和山北兵变,路远展现了自己超前的眼光,提前拿到副军校军衔。
毕业仪式上,一切正如路远所料,他再次晋升拿到了正军校军衔。
如今他的地基已经初步夯实,通过山北兵变的平叛,路远成功获得海军协办大臣陈有益的好感,在少年军校海军科所有学员中拼出来的领袖身份也含金量十足。不出意外的话,海军部只要考虑提拔这一届海军学员,路远永远都是第一顺位。这届同窗也会成为他坚实的后盾和基础,这一切会让他收益终身。
如果路远只有跳出定海堂下街,帮着自己家庭实现阶层提升的梦想,那么他已经实现了。不过在严重总办的激励下,在谭青云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路远有了更崇高的理想,他要打造一支无敌的舰队,要和谭清云一起扫荡这个社会的旧势力。
现在还差得很远。
海军大臣郑诗涛和海军协办大臣陈友益都是对帝国海军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好军人,只不过他们是好军人却不是对的军人。在海军重建思路上,他们只想拼尽全力再打造一支北海水师,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落后于这个风起云涌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了。
铁甲舰最辉煌的时代过去了,现在是装备一级主炮和二级主炮的战列舰时代。按照前世的海军技术发展推演,以后还会陆续出现取消二级主炮的战列舰——无畏舰、超无畏舰、战列巡洋舰,还有破交舰、潜艇和狼群战术、飞机和航空母舰、蛙人战术等等。
大英海军需要全新的海军战略来指导发展,它需要与帝国一同发展进步,从“空、潜、快”到无畏舰再到航空技术发展出现航空母舰,然后抓住其中一次机遇,最终实现弯道超车!
路远知道自己很难说服海军部相信在铁甲舰之外还有这么多的花样,一切都需要自己站在更高的舞台上。路远告诫自己需要冷静,自己制定的第一阶段任务就只差最后一步了,那就是抓住小皇帝参加军校学员毕业仪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少年军校的大操场上无意中凑成了一大一小两个中心,站在一旁的皇家军事大书院学员们小声讨论着。
“人堆里的两个人是谁?”
“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谭青云和路远。”
“哦,真希望我毕业的时候也能这么风光。”
“得了吧,这两位可是还没入学就能写书,入学第一年就能丰富军校教学大纲的牛人。看,有宫里的侍从在喊他们,应该是皇帝陛下要召见他们了。”
检阅台上,小皇帝临时召见少年军校这届学员中最优秀的谭青云和路远。
“谭青云,怎么想到从国子监大书院退学,去报考少年军校的?”在大英帝国子民印象中颇有些悲情色彩的小皇帝就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的打量眼前两个穿着新式军服身材笔挺的年轻人,毫不避讳他的欣赏和赞许。
“回陛下,我很认同曹大公对我大英面临‘数千年未有之变局’,有着‘数千年未有之强敌’的判断。我觉得维新强国只靠书生意气是不行的,所以我来少年军校了。”
前来观礼的内阁农部协办大臣谭潇湘不动神色的朝他儿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后者熟视无睹,在皇帝面前不卑不亢的回答。
站在小皇帝旁边的官员不自觉的冷哼了一声。他们绝大部分都是国子监大书院毕业,自认为是帝国书生,不免对谭青云的回答有些不满,反倒是军方的几个将军在捂着嘴偷笑。
“哈哈,帝国就是需要这种敢于说话,敢于做事的人才。”小皇帝真的很欣赏谭青云,不动神色的替谭青云解围并且转移话题:“陆军部对你是怎么安排的?”
“我目前是正军校军衔,这个夏天会官派到普国学习他们的军事理念,在普军实习一段时间。回国后陆军部大概会授予我协参领军衔,可以在帝国新军领一营当管带。”谭青云毕竟是地方四大巨头之一谭大公的孙子,陆军早就和他沟通过对他的安排,所以谭青云能对答如流。
“按照你们陆军部整理的新军编制,一镇可有两协,一协可有两标,一标可有三营,另配属骑兵一标,每标有三营;炮兵一标,每标三营;工程兵和辎重兵各一营,合计有二十个营。也就是说朕有很多个新军营,但是却只有一个谭青云。”小皇帝说道。
陆军部的大佬们知道皇帝在收买人心,捣头如蒜。
小皇帝亲政大概有三个年头了,朝野上下也熟悉了这位爷的作风。
大约是等待亲政熬了太久,小皇帝做事风风火火,颇有些时不我待的感觉。换句话说就是太想出成绩了,急功近利,好大喜功。
小皇帝很不耐烦老佛爷留给他的那些温吞如水的老臣子,心里总把他们当成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他着急培养自己的心腹,想针对威信尽失的中央和尾大不掉的地方做点什么,谭青云就是他最看重的人。
从谭青云的过往来看,这个人很有才华想法也不拘一格,他似乎并不重视家族利益血脉传承这些东西,是小皇帝规划中的帝国新军最合适的统帅。
不过路远似乎也值得栽培。皇帝对谭清云的情况很熟悉,后者还在国子监大书院读书的时候,皇帝就开始关注他。而路远小皇帝有些陌生,只知道几年前有很多军校学员背后的家族势力齐心帮他运作了一个骑士爵位。
小皇帝将注意力放到路远这边,开始考校他。
“路远,你怎么看帝国海军的未来?”
小皇帝原先的规划里并没有海军,看过路远鼓捣出来的《海镜报》后,皇帝才知道海洋是如此的富饶,海防是如此的重要。意识到海洋和海军重要性的小皇帝熟知自己的家底,只能做出取舍的他觉得路远这个人的想法天马行空,自身能力也很强,没准真的能用少量的资源替自己创造奇迹。
“回陛下,积累底蕴,默默发展,未来可期。”路远用简单的十二个字总结了他对帝国海军未来的看法。
“呵,这还是北海水师覆灭后第一次有人这么看好海军的未来。”小皇帝满意的点点头,扭头看了站在人群后方成天嚷嚷着要买铁甲舰、铁甲舰还是铁甲舰的海军部官员一眼,兴致勃勃的问道:“如何可期?”
“臣阅览帝国购舰历史以及西方各强国海军发展,发现这几十年来,海军技术发展日新月异,臣将它称之为‘技术大爆炸’,其核心就是矛和盾的较量。”
路远早有准备,将自己对未来海军的理解一一道出,在皇帝面前款款而谈。
“随着火炮的精度、射程和穿透力增强,木壳船体扛不住升级了的舰炮,所以风帆时代常见的多层甲板船旁列炮的战列舰被淘汰了,这也是大家再也见不到帝国大航海时代常见的盖伦船的原因。随着矛的升级,造船设计师们开始有意加强军舰的盾,于是军舰从木胁木壳到铁胁木壳、铁胁铁壳,最后发展出了比较原始的、两侧敷设装甲内层用两层柚木支撑的铁甲舰,咱们帝国初代铁甲舰就是这样设计的。盾的加强让军舰的排水量急剧飙升,动力更加强劲的蒸汽机开始渐渐取代风帆。不依赖风向且动力强劲的蒸汽机让造船设计师们大胆开发出了撞击巡洋舰,咱们向利国订购的两艘巡洋舰就属于这种。鱼雷的发明也让鱼雷舰登上历史舞台,后者就不用我多提了。”
“矛的升级反过来刺激盾的再次升华。铁甲舰的防御装甲从最开始的铁和钢,升级为后来的镍钢,最后出现了硬化装甲,无畏号和君权号就是这种升级了的铁甲舰。这时候,火炮设计师们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击穿那些铁壳,后装线膛炮、新式炮门、管退炮架、无烟火药和高能炸药先后出现,再次打破了铁甲的神话。在出现新的装甲技术之前,造船设计师们没了办法,只能思考如何提升军舰在舰炮面前的生存能力,所谓的穹甲和装甲之辩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随着格物、化学、钢铁等学科的发展,海军各种新技术还会喷涌而出,技术的迭代更新可能只有十年、五年甚至更短。我觉得帝国海军在这个阶段与其花费大量的精力去打造那些才下水就已经过时了的战舰,还不如趁着这段时间积累海军底蕴,培养人才,完善海军基础设施,默默跟进新技术的研发,最终在矛与盾达到相对平衡的时候一举投入,实现弯道超越!”
路远的发言相当精彩,海军部的大佬们原本还觉得小皇帝提出的问题太大了,即便是浸淫海军几十年的他们也不能轻易作答。然而随着路远鞭辟入里的分析和解读,他们眼睛越来越亮,如果不是当心君前失礼恐怕会直接站出来击节叫好。
路远的回答很专业却并不深奥,尤其是他将世界海军技术的发展与大英帝国海军造舰和购舰的案例结合起来,通俗易懂。不少根本不懂海军的大佬也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孩子的眼光是真的毒辣,真的把海军吃透了。
等路远说完,所有人看路远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尤其陆军部那些杂碎纷纷露出诡异的笑容蠢蠢欲动。海军部里的高级军官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默不作声的挡在陆军前面,用恶狠狠的眼神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就这段话,一个字也不准错,全部默写下来送到朕的御书房。”皇帝拍了拍椅子扶手,惊喜道:“朕不想听海军部对你是怎么安排的,只要他们眼睛不瞎,你肯定会有一个好前程。路远,你的骑士爵位是朕授予的,朕期待着给你授予更高的爵位!”
在场的官员和皇族贵族老爷们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只有谭青云在替路远高兴。
路远目前已经是次等男爵中等级最高的骑士,再进一步就是……五等爵位中的男爵。一旦真的被授予男爵,哪怕不能世袭也意味着一步登天!
范有则男爵作为观礼的家长就站在检阅台的边角,望着台下傻乎乎跟着同窗们闹腾的儿子范子昂,忍不住再次开骂:
真的废物!
第三十一章 晋升道路上的对手
路远和谭青云的君前奏对堪称完满。
谭青云不惜拿国子监大书院退学举例说明自己的青云之志,虽然失去了国子监这一系官员的助力,但是却赢得了军方和军功贵族们的赞许。
路远也在皇帝面前完整的阐述了他对海军的思考以及他自己规划的海军战略,给在场的皇室成员、贵族以及官僚们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他们对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海军发展第一次有了直观的认知。这种认知将在今后的岁月里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们的判断,可以说是意义深远。
小皇帝这一趟同样收获颇丰。他在朝廷官员、贵族和外国公使面前展现了由他主持的新政新气象,自认为“收拢”了两员干将,心满意足的离开。
海军协办大臣陈友益看着皇帝走远,招手将路远喊了过来轻声嘱咐道:“既然皇帝陛下如此重视你,那我先跟你透露一下海军部对你的人事安排。”
有过山北平叛期间的共事,还有之后不断的书信交流,加上陈友益对路远不加掩饰的欣赏,十五岁的路远和海军部协办大臣保持了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
陈友益赶在海军部找他谈话之前透露消息,这显然是在提点自己。
路远凝神倾听。
“你们这些军校战官种子肯定是要派去利国皇家海军学院留学的。为了让你们去利国最好的海军学院学习,我大英其实付出了不少代价。当然这些私下操作你不用知晓,我提前与你通气是代表海军部给你三个任务。”陈友益对路远比划了三根手指,说道:“其一就是将同去海军学院的战官照顾好。”
新历897年夏天,大英海军部将派出规模庞大的出国队伍。
三十多名巡洋舰队、江防舰队的现役战官、艺官和弁目和十四名未通过最终考核的少年军校海军科学员将派往东岸国海军军舰、造船厂学习考察——英东战争结束后签订的《英东条约》规定赔偿东岸国2亿金镑,其中有2000万金镑是作为留学生经费存在的,所以海军部乃至于帝国内阁其他各部近期积极向东岸国派遣留学生,学习先进的同时也旨在打探东岸人的虚实。
帝国几家海军造船厂的技匠和三百多名官兵将在一位赫赫有名的老将带领下,组成大英对外新订购的五艘巡洋舰监督造舰和后续接舰队伍。他们将先前往利国监督两艘四千吨级穹甲巡洋舰龙骨铺设进度,再前往普国监督三艘两千吨级穹甲巡洋舰下水、舾装、测试以及后续接舰。
最后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是海军科通过考试可以留学的学员。路远他们这届少年军校海军科学员有十二人将前往利国皇家海军学院学习指挥,进入利国海军实习,另有五人前往利国学习轮机以及其他先进技术。
利国皇家海军学院是世界上最好的海军军校,每年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留学生想要进来学习。利国政府自然优先保证本国人的利益,所以出台了每年留学生占总人数比例不得超过20%的规定。究竟谁能拿到这五分之一的名额,除了走后门,其他的自然是通过考试来决定。
比考试路远和他的同窗还没怕过谁,他们毕竟是从一场又一场的考试中厮杀突围的。陈友益之所以交代路远照顾好同去的战官,还是考虑到路远在这批学员中军衔最高,利语说的最好且最具有号召力。
路远点点头,示意陈友益继续往下说。
“其二就是跟着监督造舰和接舰的官兵去利国和普国的造船厂考察一番,你可能会见到曹国斌,记得注意与他……搞好关系,不要轻易起了冲突。”陈友益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路远交底。
曹国斌是帝国前中堂、东郡大公曹泽云的孙子,帝国东郡总督曹曹经文的儿子。
曹国斌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新历885年就被曹泽云送往利国皇家海军学院学习海军,成为学院最年轻的学员。新历888年,曹国斌从海军学院毕业,被利国海军部授予少尉军衔并且安排到铁公爵号装甲舰上实习。新历889年,曹国斌结束舰上实习,得到了很高的实习评价以及舰长的推荐信,被利国海军部授予中尉军衔到国王号巡洋舰上担任船械三副。
新历890年,因为琅威理事件,利国与大英外交关系陡转之下。曹国斌通过家族关系来到普国的小羚羊号巡洋舰上继续学习,最后晋升为帮办大副。新历893年英东战争爆发后,北海水师几乎全军覆灭,曹泽云的中堂职务也岌岌可危。正计划回国的曹国斌出人意料的放弃海军仕途并且留在了普国,从武官转为文官成为大英驻普国公使副使,直到战后帝国开始重建海军才回到海军系统,成为海军部驻外监督造舰的官员,军衔协参领(少校)。
因为曹国斌和路远的发展轨迹完全错开,前者一直在国外的海军系统历练而且中间还担任过驻外的外交官,所以路远不认识甚至此前根本就没有听过曹国斌。不过在了解曹国斌的履历后,路远瞬间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曹国斌恐怕是自己今后在海军内部晋升道路上的头号对手。
两个人年龄相差不太大,同样的以才华出众,并且都在海军深耕发展。相较路远,曹国斌无疑占了很大的优势,比如他比路远年龄大了很多,在大英,年长就意味着资历和稳重。更重要的是,他是曹泽云的孙子。
海军系统历来有南胡北曹的说法。南胡指的是原柳郡总督胡虎,北曹自然是东郡大公曹泽云,这两人被誉为大英现代海军的创始人。东南之乱后,在南方创办了闵河造船厂、南海水师学堂以及南海水师的胡虎伯爵郁郁而终。作为帝国海军仅存的巨头,海军人自然对一向关心支持海军,一手缔造东方最强舰队的曹泽云有着特殊的感情。
现在海军不少军官都受过曹泽云的提携和恩惠,剩下的军官干脆就是曹泽云的门生,海军部不希望路远和老大人的孙子曹国斌起了冲突。
不起冲突是不可能的,路远已经看上巡洋舰队总统制这个职务。虽然曹国斌目前看起来十分强大,但是路远不认为自己毫无机会。
曹国斌这六七年一直在海军学院学习和军舰上任职,熟知海军,不过长时间留在国外也让他不熟悉国内海军环境,缺乏同窗战友。路远虽然进入海军的时间还短,但是已经通过《海镜报》积累了不少名望,又有一群同甘共苦过的同窗——作为摘果子的人,曹国斌天然就会被自己的同窗抵制。另外曹曹国斌的背景优势某种意义上也是劣势,皇室已经打定主意要夺回海军的控制权,他们不会轻易让曹家势力重回海军高层。曹泽云大公已经退下去了,虽然在海军内部的威望和影响力还在,但威望和影响力每天都在消退。
既然曾经当过海军的逃兵,那就别想轻易回来。路远有些期待与人生第一个强大对手曹国斌见面,这场较量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其三就是抵达利国后,你要借力驻英公使和一些大英在利国团体的力量,尽可能与利国朝野上下多接触开展公关,改善利国与我们的关系。”陈友益知道路远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自己对他的叮嘱,摇摇头说出路远的第三个任务。
能用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办了《海镜报》,还能将报纸办的风风火火成为帝国第二大报纸,海军部一致认为路远是个剑出偏锋的鬼才,没准真的有办法缓和大英与利国的关系。就算不能缓和大英与利国的外交关系,起码也要恢复两国海军之间的亲密联系——据说东岸人要跟现在的世界第一强国利国结盟了,这让大英朝野都颇为焦虑,海军部只能寄希望于路远有办法实现破冰,不求能够恢复与利国的外交关系,至少也要让两国海军关系恢复如初,让利国人向盟友东岸支援时对大英的利益有所考量。
“您说我们能去利国皇家海军学院学习帝国其实付出了很多代价,还要让我开展公关改善与利国的关系……大英与利国海军部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在路远的认知里,大英海军与利国海军部关系很密切。帝国很多水师学堂里都有利国退役甚至现役海军军官,就比如肖恩和康纳。主要舰队中也有从利国高薪聘请过来的军官和教习,就比如北海水师在新历890年之前的总教习兼名誉舰队总统制就是英国人扬威理。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利国都他妈快要跟东岸人结盟了!”陈友益异常烦躁朝路远摆摆手,说道:“出国之前你自然会知道大英为何与利国关系不复如初,帝国为了你们又付出了什么代价。先享受你的毕业狂欢吧,记得后天准时到海军部报道,部里应该有很多人迫不及待想要见你,跟你聊聊。”
陈友益没有说谎,出国之前路远真的搞懂了大英为何与利国关系不复如初,又为了他们付出了什么代价。
新历897年7月中旬,在海滨港集结准备出海的留学生以及海军造船厂的技匠和三百多名接舰官兵在码头翘首以盼,等那位带队的赫赫有名老将出现。
然后前北海水师总教习兼名誉总统制杨威理出现了。
第三十二章 画面太美不敢看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隆重的毕业典礼后,即便再不舍,这一届学员们也还是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新历894年招录的少年军校海军科共计五十名学员,其中有七人当了逃兵提前退学,其他四十三人顺利毕业。
这四十三人里,有十二人没能得到机会出国留学。过了今晚,他们就得按照海军部的分配调令天南海北的散了去,有人进入帝都海军部任职,有人进入巡洋舰队和江防舰队从初等军官做起,有人在海军军港的要害部门任职,也有人去海军部新创办的海军学堂担任教习。
剩下的三十一人即将前往利国或者东岸国留学。由于此去天高地远,海军部给了每个学员半个月的假期,让他们回家团聚。
这半个月里,路远先是去了一趟帝都,在稍显陈旧的海军部大楼里,对海军部一众中高级军官重新复述自己对这些年世界主力海军技术演进以及战舰发展的总结,并且大胆推演海军未来的发展,并给出自己的战略意见。
路远觉得自己的发言思路清晰言之有物,台下就有几个年轻一点的军官明显流露出醍醐灌顶的意思。不过绝不部分的海军部大佬们认为路远的发言足够惊艳却不置可否,在他们眼中只有大舰巨炮才是王道,海军要追求的永远都是更大,更快和更强。
并不是海军大佬们在开车,更大指的是增大战舰的吨位和舰炮的口径;更快指的是加快战舰的航速和舰炮的射速;更强指的是强化战舰的装甲和舰炮的穿透力。
路远没有跟这些大佬争辩的意思,他自己就是大舰巨炮党。
理智告诉他一个积贫积弱的国家很难养活那些钢铁吞金兽,前世的奥斯曼帝国就是最好的例子。与东亚病夫齐名的西亚病夫奥斯曼帝国只能在世界经济危机的大背景下捡漏买到一艘无畏舰,然后尴尬的发现他们凑不齐一艘无畏舰所需的水兵。
另外路远也怕自己忍不住祭出多炮塔神教,教那些张嘴闭嘴就是大舰巨炮的大佬们做人!
这个位面还处于海军技术大爆炸的中期阶段,路远相信技术飞快的迭代更新会让这些思想保守的大佬们大吃一惊,以后他们自然会理解和认同路远的海军战略。就海军目前这个半死不活的鬼样子,积攒的这点家底,连走弯路都没多少资本。只要给时间让路远熬到海军大佬的位置,那时候帝国海军应该还可以抢救。
当然,路远心底也在期待会不会有奇迹发生,比如谭青云选择的那条无比艰难的路能够走成功。
大英这个千年帝国天生就该是第一等强国,只要荡涤那些腐烂的东西它很快就能释放出耀眼的光华和能量,让自己有机会将“空、潜、快”扫到垃圾堆里,赶在航空母舰主宰这个星球之前过一把大舰巨炮的瘾!
路远给海军部带来了一场不太成功的思想风暴。海军大臣郑诗涛命令文案将路远的发言整理造册,又紧急召唤帝国两支舰队的主要军官、各海军军港主管、水师学堂主办和协办、官办海军造船厂主管官员,让他们齐聚帝都海军部召开研讨会。
研讨会的结果路远这种低级军官不得而知,不过海军部对路远的肯定是毫无疑问的。
海军召开研讨会的时候,路远已经在南下的轮船上。他风风光光的回到了定海县与父母团聚,第一时间拿出自己积攒许久的金镑帮家里还掉所剩不多的债务——新历895年路远获得正式军衔后就已经开始拿海军部发放的薪水。路家又在堂下街所有邻居羡慕的眼神中,从地下室扬眉吐气的搬回到三号联排房的顶层。
三号联排房的房主何四明爵士也来了,这位定海县赫赫有名的面粉大亨对路家拿出了从未有过的温柔,借口说自己的小女儿何诗文是路远的好朋友,将路家的房租减免一半。
时至今日,路远已经是帝国的骑士老爷,拥有相当于帝国正六品官员的海军副军校军衔,社会地位远远超出何爵士,足以令后者低头讨好前途无量的路远了。
解决家里欠债问题和住宿问题后,路远配合范·电灯泡·子昂和范子涵兄妹在定海县周边好好玩了几天,也花了不少的心思研究自己即将面对的对手曹国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此话诚不欺路远。他仔细梳理曹国赋的履历,然后发现对手与前北海水师总教习兼名誉总统制杨威理有着很微妙的联系。
新历890年,一直在北海水师任职的杨威理突然去职,举世哗然。对于杨威理离开的原因,各种记载和传闻都语焉不详,路远只知道在杨威理去职后北海水师的训练水平和官兵素质急速下降。
路远对此还曾感到遗憾,毕竟北海水师在英东战争中输的太冤枉了。不过当路远通过军校总办严重的关系,打听出来杨威理真实的离职原因后,还是觉察出来一些微妙的东西。
杨威理,利国人,十四岁进入利国皇家海军学院,十六岁到利国海军的军舰上实习,以后一直在利国海军服役,历任本土大舰队的巡洋舰舢板三副,后备舰队的铁甲舰帮办大副,最后调任利国远东舰队担任参谋长,军衔为海军少校。
利国海军服役生涯锤炼了这个性格沉稳的军人,与杨威理共事过的军官都赞扬他拥有娴熟的技术,行事作风严谨,是一名标准的职业海军军人。
大英帝国初创蒸汽海军的时候,在世界岛东方任职多年的杨威理被推荐给了海军南胡北曹中的曹泽云。曹中堂认可杨威理的治军能力,邀请他担任北海水师总教习,负责水师的组织、操演、教育和训练等事务。
杨威理治军严格,办事勤快,认真按照利国海军的条令训练北海水师,倾注了大量心血,表现出很强的职业操守和责任感。在他的严格操练下,北海水师的训练水平达到世界第一流水平。为了感谢他对北海水师的贡献,皇室特意授予他北海水师名誉总统制的职务。
不过也正是水师名誉总统制这个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职务,导致杨威理与北海水师分道扬镳。新历890年,北海水师南下巡洋。在柳郡林城停泊的时候,水师总统制定怀远接到柳郡大公谭耀辉的邀请上岸参加贵族活动。此时留守的水师协统制刘志启和水师名誉总统制杨威理都认为自己有资格在定怀远不在的情况下暂时管理水师。
这场官司最终打到了北海水师缔造者曹泽云那里。由于杨威理治军严格,水师许多官兵对这个飞扬跋扈到处指手画脚的利国军官非常反感,曹泽云选择站在水师绝大部分官兵这边,导致杨威理愤然辞职。
在路远看来,杨威理离职其实另有隐情。
首先杨威理水师名誉总统制这个职务是皇室绕过曹泽云直接授予的,这让曹泽云怀疑杨威理是否已经暗中投靠皇室;其次曹泽云是个很有水平的裱糊匠,他知道要掌控那支柳郡人抱团的水师就必须站在多数人这边;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曹泽云有意让自己的孙子曹国赋回国控制海军。
曹国赋的培养轨迹几乎与杨威理如出一辙。曹大公不耐烦让自己的孙子从水师区区一名主力战舰管带做起,想让曹国赋回国后直接担任杨威理的水师总教习职务,于是杨威理顺理成章的变成碍眼的挡路石。
当然曹泽云并没有意识到让杨威理去职会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
失去杨威理的北海水师一下子如同没人管束的孩子,纪律开始松懈,管理逐渐混乱。杨威理返回利国后,宣传他在大英受辱的经历,引起轩然大波。利国外交部直接撤回部分在大英的雇员,海军部则宣布不再接纳帝国的海军留学生。
曹泽云弄巧成拙,赶走了杨威理却引来了现任世界第一大国的敌意。在国内外的攻讦下,为了避免自己扶持孙子的计划暴露,曹泽云不得不让曹国斌继续留在普国。
至于后来的故事,路远已经知道了。新历893年英东战争爆发后,计划回国的曹国斌出人意料的放弃海军仕途并且留在了普国,之后开启华丽的反复横跳之术,从海军军官到驻普国公使副使再到海军部驻外监督造舰的官员。
实事求是说,路远觉得利国人对杨威理去职的反应过激了。杨威理是利国人不假,但是北海水师两名副统制同样是利国海军军校出品,辞去杨威理并不意味着北海水师主动与利国海军主动交恶。
杨威理虽然对北海水师有过极大的贡献,不过说到底还是一个拿钱办事的职业军人。路远觉得应该是利国人把他看成利国间接控制大英海军北海水师的手段,一旦这种美梦破碎,势必会恼羞成怒。
将一切弄清楚的路远对自己能够压制那个被曹泽云大公保护的很好的三世祖更有信心。
新历897年7月中旬,路远回到京畿地区的海滨军港。
7月19日,前往东岸国学习战舰指挥、轮管和造船的官兵作为第一批出发的队伍,已经坐上巡洋舰队的太平号运输舰出港,往东岸国驶去。
到利国、普国学习或者监督造舰、接舰的军官、军校学员、技匠以及水兵作为第二批出发队伍,码头上翘首以盼,等待那位赫赫有名的带队老将出现。
海军部对领队老将的身份一直保持缄默,于是码头上谣言满天飞,从海军协办大臣陈友益到皇室的夏远老亲王,再到回家养老的曹泽云中堂,与海军所有牵连的大佬被这些好事者猜了个遍。
然后前北海水师总教习兼名誉总统制杨威理出现了……
这位总教习乘坐归港的女神号训练舰来到码头,对目瞪口呆的大英海军人视而不见。他快步走下女神号的舷梯,似乎带着一丝郁气来到码头附近的海滩,在一片惊呼声中跳进海水里。
海水没过了杨威理的膝盖,他转过身往回走,在海水和沙滩之前来来回回。
他的下巴向前伸着,显得气宇轩昂,嘴里呢喃着“我又回来了”,用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宣告他的回归!
还真是个奇人!
路远看着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军人,这才明白大英为了派他们去利国学习海军付出了什么代价。
路远觉得缘分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他研究了半个月才琢磨出名堂的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其实路远并不怎么厌恶杨威理,甚至有些尊敬这位海军人的职业操守。他不觉得杨威理的回归是坏事,当年十分厌恶杨威理的人基本已经死在了英东战争中,而且大英这支重建的海军需要杨威理这个带恶人来操练!
想到杨威理的性格,路远不怀好意的想象他和杨威理一起去到普国考察三艘穹甲巡洋舰下水进度时,与海军部此前派驻的监督造舰官员曹国斌碰面的场景——嗯,画面太美不敢看!
第三十四章 纽卡所的晚霞
丰顺号轮船在引水员的导航下,趁夜缓缓驶入纽卡所白石造船厂附近的码头。
利国的港务官员呵欠连天的上船,看在杨威理出面的份上才没有将轮船上的大英官兵闹得鸡飞狗跳,只是向船长交代了明天清晨办理入境的一应细节。
泰恩河风光迤逦,纽卡所似乎风采依旧。不过当天晚上,丰顺号轮船上还是有许多海军留学生和接舰官兵失眠了。
纽卡所位于利国东北部,是利国工业和造船厂中心之一。在前往纽卡所的航道上,他们曾经远远张望过利国首都有名的塔桥,灯光星灿,树影云连,江水空明,复与万灯映射。他们看到利国海岸线上星罗棋布的繁忙港口,工厂密布,船坞林立,工业带动辄延绵数十里。还有那可怖的蒸汽火车时不时喷着浓烟奔若雷霆,其车铁道遍国中。
这只是利国国力的一部分。在世界岛西部,略逊于利国这样的第一等强国还有普国、奥国、高西、露国。一群不远万里来到利国,试图学习西方的科学技术,追赶世界抵御外侮的海军官兵心底的压力可想而知。
“路远,就凭我们这些人拼命学习,真的能让大英重回世界之林吗?”这个无眠之夜,不少海军留学生敲响路远舱室的门,对还未睡下的路远直接问道。
路远的同窗们遇到自己难以解答的问题,习惯了在路远这里找答案。连海军部都承认路远的眼光敏锐,他们迫切想知道路远是怎么看待帝国与世界第一等强国的差距的。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三十多年前,我们连一艘蒸汽船都没有呢!”路远朝同窗递出了自己的手,正经道:“只要我们拼命学习,帝国就会多出一批有能力有才华的军人。只要我们努力施展自己的能力和才华,帝国海军总归会多一分战力。只要帝国海军的战力不断增加,迟早有一天会完成积累再次崛起!”
“我们相信你!”同窗们纷纷递出手,盖在路远的手背上,重重地按了下去,同时也在心底为自己加油打气。
看着同窗们精神抖擞的离开,路远关上门急切安抚自己复杂的心绪。这几日见识到利国的强盛后,路远才知道自己在严重的办公室许下的誓言有多么艰巨,他特么也有点害怕啊……
“积累底蕴,默默发展,未来可期!”
路远在心底默念了几遍,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渐渐回来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爬上床铺倒头睡下。
“妈的,我可是知道标准答案的人,没道理连抄作业也抄不好!”
次日清晨,纽卡所码头。
清冽的海风从泰恩河上空掠过,带来彩虹湾独特的气息。凌晨升起的薄雾逐渐散去,泰恩河里呈现出满目繁忙的景象。岸上的水手、商人、市民和渔民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码头上,工人为停泊在这里的商船运输着补给,港务官员不停的在商船中间奔波。在纽卡所,老水兵吹奏的银笛声、工人们搬运重物的号子声、商船出港时拉响的悠长汽笛声共同奏响了一曲醉人的歌。
这时候,纽卡所的市民们惊讶的发现老熟人又回来了。
停在码头上的丰顺号轮船主桅上挂着黄龙旗,迎风招展。码头上,有许多黑头发黄皮肤的大英水兵好奇地东张西望,见什么都觉得很新奇。
这一幕勾起了纽卡所老市民们的美好回忆,许多人都还记得这里来过两批大英的海军官兵,他们在这里短暂停留,留下无数美好的回忆和传说,然后驾驶两艘本地建造的撞击巡洋舰和两艘穹甲巡洋舰回国。
消息传开后,泰恩河两岸市民观者如堵,他们迫切想知道第三批大英海军人与当年是否有所不同。
这些年利国的变化极大。从使用价格昂贵的煤油灯到如今十分方便的电灯,从蒸汽公交车到现在的机器脚踏车以及有轨电车,从与大英海军关系亲密再到杨威理受辱,两国海军不再联系,甚至利国与大英帝国的死对头东岸人即将结盟。就连池中游当年的女友也嫁作他人妇,只是还定期前往墓地照料种上一些小花。
利国的变化是翻天覆地的,然而曾经的世界第一强国大英似乎并没有多少变化。纽卡所的市民们看着迎风飘扬着的黄龙旗,营养不良的水兵们穿着奇怪的水兵服,觉得大英人的时间好像被禁锢了。
在西方,正所谓有恶病则竖黄旗,挂黄旗代表船只处于疫病状态,是不吉利的象征,初代海军人来访时就曾因为挂着黄龙旗闹出不少矛盾。还有东方海军水兵的对开式马褂海军制服,当年就以造型奇特闻名整个利国,没想到时隔多年以后他们依然还穿着这种款式的水兵服。
唯一令人眼前一亮的就是穿着新款式海军礼服,身材相对比较高大的海军留学生和海军军官。这些年轻人着装已经无限接近西方主流海军,他们有着不符合利国人印象的朝气蓬勃,还有利国人日渐消散的拼劲和狠劲。
海军留学生和海军军官无暇关心纽卡所市民们的好奇心,也不知道纽卡所当地的报纸上刊登了大英海军重返利国的消息,然后被利国许多八卦小报扒出来很多有趣的花边新闻。
比如这批海军留学生基本都是大英帝国皇族和贵族的子孙,被《泰恩河报》嘲讽为“来自远东的二代军团”!
比如海军留学生们曾经在十一二岁的年轻创办了大英帝国销量第二的《海镜报》,被《首都日报》总结为“史上最会办报纸的海军军官团”。
又比如《海镜报》前副总编兼大英帝国海军上尉路远曾经在他们的皇帝面前总结过这些年海军的技术发展路线,并自创“技术大爆炸”这个名词,被在军械委员会任职的杰米科上校评价说有点意思。
在杨威理的带领下,海军留学生和海军军官这段时间一直在白石造船厂考察和监督帝国海军部新订购的两艘穹甲巡洋舰的建造进度。
大英帝国重建海军计划的核心就是五艘穹甲巡洋舰,其中有两艘订单就给了白石造船厂。
帝国海军算是白石造船厂的老客户了,而且整个西方都知道大英帝国正在重建海军,都在期待五艘穹甲巡洋舰之后的订单——他们总是高估了大英帝国的财政能力。
这天,白石造船厂的大股东威廉、合伙人米彻尔以及船厂首席设计师怀特一起出面接待远道而来的大英官兵,顺便寻找大英驻露国外交公使许景澄的身影。
这位相当出色的外交官因为长期协助海军考察和购买外国军舰,结果自学成才成了大英帝国为数不多的军舰专家,帝国绝大部分军舰都是通过他的细心考察和询价才最终订购的。
整个西方造船界都知道许景澄是一员福将,只要造船厂出现他的身影就基本等同于他们拿到了大英帝国的军舰订单。
正在白石造船厂开工建造的两艘穹甲巡洋舰同样是由许景澄订购的,被海军部命名为南天号和南圻号。这款军舰设计舰长129.2米,宽14.2米,吃水5.45米,标准排水量为4300吨,满载排水量预计超过4500吨,航速大约23节左右。装备2门203毫米主炮,10门120毫米副炮,16门47毫米机关炮,5具450mm鱼雷发射管。
通常来说,一艘军舰的建造过程包括设计及物料准备、舰体建造、安装合拢、下水、船台舾装、调试等阶段,如今两艘穹甲巡洋舰就分别在两个干船坞内进行主体建造和安装合拢工作。
南天号巡洋舰所在的巨大船坞内,密密麻麻的脚手架将才垒了一小半的船体支撑起来。起重机来来回回,围绕着船体的钢铁首柱、尾柱和龙骨安装其他肋骨、立板以及其他配件。
分体铸造的首柱底部和龙骨嵌已经合在了一起,整体铸造好的舰艏撞角也被铆钉连接在首柱上,以便日后根据需要拆卸更换。不断有较大的立板在船体部被抵撑起来,加固船体结构。
舰体内部不少居住舱、横贯全舰的水密隔仓已经能够看出大致模样,侧推式的水密门正在安装,上面的水管也在架设,这些水管将会跟舰底的总水管相连。
最近几天,杨威理带着海军学员和接舰军官白天前往造船厂,手把手教他们如何监督造舰,例如检查物料的强度,配件安装是否正确,铆钉的使用情况等等。晚上则直接住在了顺风号轮船上,例行练操后安排官兵休息。
这期间,白石造船厂的主管们还兴致勃勃的安排人领着一帮大英帝国的土鳖去参观造船厂配套的枪炮厂还有纽卡所地区的煤矿厂,让他们感受什么叫做大炉熔铁,铁流如泉涌,十八吨、二十八吨、三十五吨各大炮罗列以代售。让他们亲自下井考察煤矿厂,自掘炭掘石,实际操练了一把。
总之,白石造船厂的一众股东们是铁了心想要再卖几艘战舰,囊中羞涩的帝国土鳖们只能看着那些设计图纸直流口水,沉默不语。
趁着利国这边的白石造船厂学习和监督造舰即将结束,路远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傍晚专门去了一趟纽卡所郊外的墓地。
前往墓地的路上,路远被一个白发苍苍的当地老人逮住痛骂一顿——老人十分愤慨大英海军对杨威理不公正的待遇。据说当年纽卡所市民对大英人如此优待,正因为他们最好的舰队总司令是利国人,感到与有荣焉。
路远哭笑不得的解释帝国海军部已经将杨威理请回去了,这才勉强脱身离开。
纽卡所郊外的神圣墓地有土山一座,皆墓丛也。然山门以内,夹道芳草,联络不断。诸墓皆有碑,葬这大英帝国两代合计五名海军人。墓上多栽花,或置杯盘及玩物等,错落散布。
在纽卡所绚烂多彩的晚霞下,一位穿着海军制式军礼服的年轻军官静静的伫立着,凝视远方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感伤,很快又重新平静下来。
他轻轻地弯腰拂去几块墓碑上的浮尘,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威士忌洒在墓地上,内心更加坚定:
我路远要继承你们未完成的使命,缔造一个强大的海军,让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敌人在我们的舰炮面前瑟瑟发抖!
第三十三章 海外留学之旅
新历897年7月19日,路远搭乘丰顺号轮船,开启新的征程。
丰顺号轮船从海滨港出发,沿着帝国海岸线南下,途经海军部新营造的镇海港、沙门港、湛蓝港,出海训练和在防区巡视的兵船、近岸各海防要塞炮台皆升旗发炮欢送。
离开湛蓝港后,丰顺号经苍茫辽阔的南海,穿过东南半岛几处狭窄的海峡,绕过世界岛南方延绵数千公里的风暴海以及炎热的土西米亚湾,穿过地势极高的西南之角后在沿着世界岛西海岸北上,一个月后终于抵达利国外海。
这段时间,静下心来的路远开始规划自己第二阶段的目标。
这时候的路远已经折腾出不少名堂了。
他抓住了重建海军、创办《海镜报》、山北兵变平叛、毕业仪式君前奏对这四次机遇,坐实了自己新历894年这一届海军科学员领袖的身份,在帝国朝野也算是小有名气,背后站着皇家军事大书院总办严重、海军协办大臣陈友益,甚至还有小皇帝的身影若隐若现,家庭背景的劣势被路远扳回来不少。
下一阶段的计划就是完成海军部交给自己的三个任务,压制晋升之路上最大的敌人曹国斌,在海军系统狂飙突进跻身海军高层!
做好第二阶段规划的路远在轮船上闲来无事,看起了池中游的《西行日记》。池中游是帝国第一批前往利国的接舰部队随行文案,他细致观察、认真记录了他眼中的西方世界与帝国本土迥异的风俗画面,试图为有些没落和保守的帝国提供新的视野,并借鉴西方海军的长处为帝国蒸汽海军建设提出了不少建议。
路远从池中游的字里行间,看到了初代海军人第一次窥见蒸汽文明的惊叹和自卑,在异国他乡的艰难和孤独,拼命想要追赶的决心和斗志,还有……甜蜜的爱情。
好吧,路远其实就是将这本书当爱情小说来读的,随帝国第二批前往利国接舰官兵一起回国的外交官员余思城所撰写的《航海琐记》路远就有些看不进去。
令路远十分诧(羡)异(慕)的是池中游在短短三个多月的接舰时间内,居然和一位出自利国海滨的女孩谈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以至于池中游离开利国的时候,喟然长叹“匆匆一别,再晤何期,未免有情,谁能遣此矣!”,随后两人天各一方,也许终生都不得相见。
从古至今,水手都是世界上最滥情也是最无情的职业,哪怕军舰上的随行文案的书生也是如此!
当然,路远也记得池中游在书中说过他离开前曾拜托女友在中国水兵墓上种一些花,给那些永远不能归乡的人,他一定要去墓地看看,给墓地里孤独的水兵送上本土产的威士忌。
路远窝在船舱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左匡生在外面敲门喊他去轮船上的饭厅上课。
趁着轮船在海上漂泊的空间时间,路远给他的同窗以及部分监督造舰、接舰的军官办了一个语言培训班。
帝国曾经在派遣学子出国学习的过程中吃了很多亏,交了很多学费。当年初代海军人凭着一腔热血来到遥远的利国,想要学习海军以自强,然后尴尬的发现因为本国的外事大臣不知道需要提前联系利国的外交部,导致被对方拒绝入境。幸好当时大英与利国的海军还算是在蜜月期,经过疏通后利国人同意入境。
好不容易入境后,利国海军部发现帝国派遣的学员语言交流能力薄弱,为了保证教学质量,只能临时在当地聘请教师学习利语。当学员恶补了利语后,学子们才知道利国皇家海军学院有留学生不得超过总人数20%的规定,一群人只能硬着头皮去考试,结果十二人里只有五人最终通过考试有幸进入海军学院学习,其他人只能在利国海军的军舰上学习。
有了之前两拨留学潮后,帝国官员对组织官派留学有了不少经验。这次海军部就提前组织学员和少量接舰军官恶补利语。为了维持这种语言记忆,路远在丰顺号轮船的大饭厅开了一个语言培训班,帮他们巩固利语。
其实能够被选中派遣出国留学的学子都不笨,他们的利语也未必差到哪里去,路远总觉得他们说不好利语与自信有直接关系。这数百年面对西方的反攻倒算,大英子民在面对西方时总是不够自信,叫路远也无可奈何。
丰顺号轮船上,除了路远在组织语言培训班,被请回来做帝国海军新订购军舰监督造舰和接舰官兵领队的杨威理也收拾好心情,进入状态开始大展身手。
杨威理此次是被小皇帝邀请回来的。
早在英东战争两国海军激战正酣的时候,意识到北海水师训练水平下降严重的曹泽云中堂就有意邀请杨威理回来主持海军。不过已经离职三年的杨威理自然早已将他去职的真正原因琢磨通透,后者断然拒绝了曹泽云并开出曹中堂无法接受的条件——承认辞去杨威理是个错误的决定,要求大英朝廷要用纸质诏书任命他为北海水师总统制。
曹泽云无法接受的条件并不意味着皇室无法接受。小皇帝亲自写信给杨威理,将他请了回来,任命为巡洋舰队总统制兼总教习,正都统军衔,转手又任命海军协办大臣陈友益兼任巡洋舰队副统制。
杨威理终究只是一个外国人,不懂大英的自有国情在此。如果有必要,帝国国子监大书院出品的文官们能在字面上玩出千百种花样。
杨威理回归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前往利国监督造舰,前往普国接舰,并利用这段间隙将驾驶军舰的官兵给训练出来。于是具备极高职业操守的杨威理在丰顺号轮船上着手训练接舰官兵,要求他们早晚站班点名、各军官文书按日办公,如兵船。
此外杨威理还陆续召见一同的海军留学生。杨威理曾就读利国皇家海军学院,自然知道母国的海军教育水平。作为巡洋舰队总统制,进入角色的他准备趁这段时间挖人。
按照海军部的规划,这批学员毕业后不见得能全部进入巡洋舰队。海军本部需要官员,海军学堂需要教习,各海军基地需要军官,还有那该死的江防舰队也会过来抢人。
杨威理试着与几个留学生交流了一番,发现他们频繁提及一个名字——路远。
“总教习……哦,不,总统制大人,我们可不是一群新丁。早在新历895年的夏天,我们就参与过海战,那一战我们击沉和击毁叛军轻型军舰各一艘,还挫败了叛军的纵火船以及跳帮战术。我记得那时候,路远已经是水头总头目了。”
“您问我怎么看待训练强度?总统制大人,我们在三年的时间内学完了五年制海军学员所要学习的一切课程和舰上科目,我们可不是懒货。您放心,有机会您一定要好好操练我们,北海水师的仇总归要我们这代人来讨的,再说还有路远盯着我们呢。”
“我对海军未来发展的看法?总统制大人,我就知道大舰巨炮,以大为美,口径就是正义,真理就在舰炮射程内。其实您应该跟路远聊聊,他对海军技术路线的研究,对海军未来发展的预测,连海军部里的大佬们都觉得惊艳。”
杨威理拿着路远的简历,脑海里回忆海军留学生们言语中叙述的那个天才,比照简历努力拼凑对路远的印象。
路远,新历882年出生,祖籍中郡武县,生长于东郡定海。平民出身,从小家境一般,其父曾是柳郡农乱平叛名将范有则男爵的附庸,后来路远通过范有则的推荐顺利考入少年军校。
新历894年,路远进入少年军校学习,在军事训练阶段表现优秀,不少自创的训练方法广受好评被写进军校训练大纲。帝国朝廷讨论重建海军时,路远牵头组织海军科学员写了篇意见书,被皇室授予骑士爵位。十二岁受命创办《海镜报》,而后者现在已经是帝国第二大报纸。新历895年,路远作为曙光号训练舰水手总头目参加山北平叛战事,因多次立功战后被授予海军副军校军衔。新历897年通过内部考试取得留学的资格,毕业后被授予正军校军衔。
看到这里,许多事情都能串联起来了。比如从北海水师去职后的杨威理在利国后备舰队任职,就曾听说在远东的大英帝国当军校教员的某陆军退役军官写信回国,介绍了好几种挺有趣的训练方法,还被海军部向各舰队推广。又比如海军退役军官康纳曾经写信给海军大臣,预言大英将来会有一个患有轻度脸盲症的海军天才。
十五岁的海军上尉?杨威理迫不及待要找这个天才聊聊。这个人天生就适合他的巡洋舰队,只能来他的巡洋舰队!
当丰顺号轮船在风暴海艰难航行的时候,路远和杨威理见面了。除了隐晦的聊了聊关于曹泽云大公的旧事,有心讨好这个年过半百老头的路远终于有机会祭出多炮塔神教理论。
路远知道自己对小皇帝,对海军部中高级官员们说的那些技术总结、海军战略瞒不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后手——既然主流海军一心扑在大舰巨炮上,那就彻底把他们带到沟里去吧,得不到就一定要毁掉!
这一刻,风暴洋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千吨出头的丰顺号轮船在大自然的伟岸面前只能瑟瑟发抖。船舱内,路远犹如阿金库尔号灵魂附体,用七炮塔神器赐予他的力量狠狠教育了只会在舰炮、装甲和蒸汽机上想办法的杨威理,并通过他深刻的影响了利国海军界。
新历897年8月21日夜,丰顺号轮船终于抵达利国的纽卡所港。
尽管丰顺号轮船上的官兵对世界第一强国的强盛脑补过无数画面,但是真的看见岸边灯光燎亮,联络数里的场面,官兵们仍被震惊了。
在引水员的导航下,丰顺号轮船缓缓驶入泰恩河。微凉的月色下,两岸满是清风吹拂下起伏不定的金黄稻田,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油菜花。又航行了一段时间,轮船开进了工业区,两岸又换成了高耸的起重机械、厂房、吐着浓烟的高耸烟囱、蜿蜒着的钢铁轨道以及上面开着大灯轰隆驶过的蒸汽火车。
官兵们十分兴奋的挤在轮船两舷,围观利国的异域风情,偶尔得意绝大部分时候都在自卑,直到轮船缓缓靠上了纽卡所港的码头。
第三十五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完成白石造船厂监督造舰任务后,在船厂股东们幽怨的眼神注视下,杨威理、大英海军留学生和接舰官兵踏上丰顺号轮船出港前往普国的伏坚造船厂,那里有大英海军部另外订购的三艘穹甲巡洋舰。
所谓的穹甲巡洋舰是指防护巡洋舰,顾名思义就是从横剖面来看安装两侧坡面、中间平面的穹顶状平面甲板防护,使得巡洋舰在局部地区具备一定的防护能力。由于这层水平装甲中部高于水位线,两侧低于水位线,实现以坡度拒弹,以穹面界隔漏水的效果。
在普国建造的这款穹甲巡洋舰依然是大英驻露国外交公使许景澄考察订购的。这款军舰采用首尾楼式舰型,舰长100米,宽12.5米,吃水4.877米,设计标准排水量为2700吨左右,满载排水量预计超过2900吨。拥有2座4缸3胀蒸汽机,4座锅炉,双轴,设计航速大约20.75节。装备3门150毫米主炮,其中两门前主炮是按照一左一右各自独立安装的特殊形式布置,105毫米副炮8门,两舷各四门布置,另有1门60毫米短管火炮1门,37毫米机关炮6门,机枪6挺和4具450mm鱼雷发射管。
普国是新崛起的海军强国。新历864年起,积蓄力量的普国王室开启王朝统一战争,拳打周边小国脚踩高西帝国,到新历870年建立了普意志帝国。新兴的普国不少接收高西帝国的海军遗产,海军实力高速发展。伏坚造船厂在这之后,成为大英海军的战舰主要供应商之一。
帝国海军的骄傲——无畏号和君权号铁甲舰就是伏坚造船厂出品。
伏坚造船厂建造的三艘穹甲巡洋舰被海军部分别命名为北容号、北筹号和北琛号。由于三艘巡洋舰施工进度不一,国内主力战舰又急缺,海军部决定预先派出接舰官兵,每竣工一艘就先接舰回国一艘。
这次来伏坚造船厂接舰对象是北容号巡洋舰。这艘巡洋舰已经下水,正在船台上进行最后的舾装和调试。一旦北容号竣工后将由接舰官兵进行各项测试,并按照海军部的要求在普国择地切实操练,于一切驾驶、演放等发,务臻纯熟,以备海战之用,再行回国。
既然已经抵达普国伏坚造船厂,路远自然见到了海军部派驻造船厂的监督造舰官员,自己未来最强劲的对手曹国斌。
挂着协参领军衔的曹国斌因为长期在利国和普国海军军舰上服役,身材消瘦皮肤黝黑,腰间挎着一柄军刀,穿着帝国新式海军礼服看起来英姿飒爽。
曹国斌的普语很流利,对普国海军和伏坚造船厂也十分熟悉。他领着远道而来的海军留学生和官兵们走进造船厂,一边介绍普国海军近些年的发展情况以及伏坚造船厂各项设施,一边给杨威理汇报三艘穹甲巡洋舰的建造情况,他监督造舰时发现的问题、联合厂方给出的解决方案和整改进度。
普国人似乎很欣赏和敬佩这位曾经在自家海军军舰上服役过的东方公爵之孙。一路走过来,无论是造船厂的工人、主管还是普国海军部在造船厂驻扎的军方代表,过来提前熟悉军舰的普国海军官兵,都很自然的对曹国斌点头致意或直接开口打招呼。
曹国斌用他的专业以及言语中流露出来的亲和力很快征服了接舰官兵和海军留学生,只有路远注意到了刻意落在杨威理身后一步的曹国斌眼睛里的愤怒。
这是一个很专业能吃苦的海军人,只是似乎气量不大,又有贵族子弟的通病,貌似也不太懂政治。路远给出了他的评价。
“曹参领,你做的很好。”杨威理对跟前这位曹大公的孙子似乎还有不少怨气,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海军部那边有意提拔我为海军副参领,委带北容号,我自然要多出一份力。”杨威理看曹国斌不顺眼,曹国斌同样觉得这个利国老头很碍事,连他的客套都不愿意接受。
曹国斌从小就被祖父曹泽云当成曹家海军控制人来培养——曹家作为地方四大公爵家族之首,左手掌握着大英最强大的陆军东郡兵,右手掌握着大英最强大的海军北海水师,身前身后还有朋党门生附庸和偌大的东郡。曹泽云准备年老致仕后将陆军交给儿子曹经文,海军交给孙子曹泽云,保住他曹家百年基业。
所以曹国斌很小的年级就被迫离家,被祖父派到遥远的利国学习海军,在军舰上服役,就连自己母亲去世也不被允许回家。曹国斌好不容易熬到国内时机成熟,祖父开始谋划让他回归家里的北海水师,直接接替杨威理的北海水师总教习职务,却没想到功亏一篑,只能在祖父的安排下于普国又蹉跎了七年。
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他曹国斌在国外已经熬了十二年了,从十三岁的少年熬成了二十五岁的青年!七年前就是这个令人厌恶的老头当了自己回国晋升的绊脚石,没想到七年后拦在自己前面的还是他。
按照退居幕后的中郡大公曹泽云规划,从外交官员重新转为海军官员的他此番以海军中校的身份委带北容号巡洋舰回国,等利国白石造船厂的南天和南圻号巡洋舰竣工服役后再转到其中一艘巡洋舰上担任管带,最后凭借自己的实力和家族的扶持出任巡洋舰队总统制!
没想到小皇帝将杨威理请回来了,还直接让他出任巡洋舰队总统制兼任总教习,又任命海军协办大臣陈友益兼任巡洋舰队副统制,又一次让曹国斌计划落空。
“你为北容号出力自然也是为我的巡洋舰队出力,当得起这一句‘做得好’。”这利国老头刻意摆出巡洋舰队总统制的架子,看似大度实则挤兑的说道。
“哈哈,终于对上了,画面太美不过还是有点想看呐。”站在一旁的路远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副吃瓜群众的样子。
曹国斌藏在心底的怒火蹭一下子冒了起来,几句国骂已经堵在嗓子眼里。他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海军留学生和即将成为他下属的北容号接舰官兵,深吸一口气将火气压制下去,扭头找到路远的身影路远淡淡的来了一句:“你大约就是路远吧,整个利国的报纸都在问你去哪儿了。你……做的很好。”
曹国斌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几乎是一字一顿。
路远瞬间感受到了压力,还以为恼羞成怒的曹国斌将自己也捎带上了。
惊出一身冷汗的路远猛地抬头,发现曹国斌对自己说这番话的时候视线却一直在杨威理身上,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他借力打力的工具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路远的确计划压制他未来最大的竞争对手,不过那是在他成长起来以后。还只是一个海军留学生的他现在就对上曹国斌,实在不明智。得知杨威理回归后路远就打定主意藏在这老头伟岸身躯的后面偷偷发育,装作小透明。
曹国斌当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路远身上。在他看来,这个颇具名气和才华的年轻人只是海军界的小字辈,或许以后会成为自己得力的帮手,现在对他保持一定的善意足矣。
“不用多想,你确实做的很好。”曹国斌又补充了一句。这次他是看着路远说话,眼神里流露出欣赏的意思。
曹国斌并不知道眼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人早就计划好了要准备对付他踩着他上位。
“谢谢师兄。”肯定能进入利国皇家海军学院的路远对他的学长客气道。
不见火药味的冲突戛然而止,随后几天,杨威理和曹国斌似乎已经忘了他们之间的矛盾,相互配合着对北筹、北琛号巡洋舰的造舰进度进行监督,对刚刚竣工的北容号巡洋舰进行接舰前的检查。
经检查,北容号巡洋舰所有船身长宽丈尺,弯甲厚薄,吃水吨载,汽机锅炉以及安设炮位,随带鱼雷、电灯等件,均与合同相符。
八月十日,北容号巡洋舰开始海上测试,查行海速率。伏坚造船厂以东的斯唐纳明德海域,北容号全力开进,飚出了20.25节的航速,略低于设计航速。次日试放火炮,接舰的练勇们试操火炮,发现操作极为灵活,又复测试火炮性能,三门单装主炮各演炮三,各副炮、小炮、机关炮皆历试之,均无异常。
最后接舰人员检查北容号其余各项机器,均无疵病,遂将验收凭单交还给造船厂,签字接收这艘满载接近三千吨级的穹甲巡洋舰。
八月中旬,北容号在船厂再一次检修,更换螺旋桨,清洗船底油漆船身,在巡洋舰队总统制杨威理和巡洋舰管带曹国斌的率领出海训练。路远其实很想跟着北容号继续看戏,但是他必须和其他海军留学生乘坐丰顺号轮船前往利国首都。
八月初的时候,大英驻利国公使林宗鸣早早遣人过来,告知皇家海军学院外国留学生考试开始时间,敦促学员们抓紧回到利国温习知识。另外林宗鸣还专程写信给路远,要求他抓紧返回利国,因为利国人已经找他找疯了……
第三十六章 多炮塔神教理论
大英驻利国公使林宗鸣信里写的没错,利国人真的快要疯了。
利国全称为大利巅岛联合王国,是公认的世界第一强国。
利国第一的名号不仅体现在最厚实的工业实力,最广袤的海外殖民地,最强大的海军实力,就特么连八卦也是世界第一。
故事起源于纽卡所,主要为当地居民服务的《泰恩河报》率先刊登了大英海军重返利国的消息。
由于利国长老院和平民院针对新历896年的政府经费复核撕逼刚结束,国外普国与高西帝国的殖民地代理人战争也渐渐平息,正愁没有大新闻的利国报社看到《泰恩河报》的报道后,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纷纷扑了过来。
搞事情就是了!
利国严肃类报纸《太阳报》首先入场,他们深入浅出的复习了利国海军部与大英帝国海军这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写的那叫一个缠绵悱恻。后面又提到了他们放弃大英帝国,转头与东岸人结盟的旧闻,又写成了宫斗大戏。
等严肃类报纸将利国国民的注意力全部引到大英海军这里时,就该八卦小报上场了。
诸如《每日电讯报》、《笔笔涩报》之类的小报用各种骇人听闻的标题炮制了许多抹黑大英海军的文章,什么《震惊,这是来自远东的二代军团》、《大英第二大报纸,他们是史上最会办报纸的海军军官团》。
大英帝国海军官兵千里迢迢来到白石造船厂监督造舰这件小事成了利国报业全体从业人员的狂欢节。然后他们扒着扒着,将路远这个异类给扒出来了。
同行注定是冤家……发现这批海军留学生中有个叫路远的海军上尉有过报社从业经验,利国新闻界……高潮了。
十二岁的报社副总编,十三岁的海军中尉,十五岁的海军上尉……
十五岁就敢给他们的皇帝大言不惭的总结这些年海军的技术发展路线,还自创了一个叫“技术大爆炸”的词语……
这不是大新闻,什么才叫大新闻?!
利国报纸的本意是抹黑,没想到每个国家都有追捧少年天才的老传统。利国报社的编辑记者们发现他们黑着黑着,把路远黑成了一个正面人物。
十二岁就能做报社副总编,带领报社发展成为远东大英帝国第二大报纸。
十三岁就以水手长的身份参加海战,据说是以优异的表现被破格提拔为海军中尉。而在这之前,他针对大英帝国重建海军事宜踊跃提出个人建议,被他们国家的皇帝授予骑士爵位。
十五岁就敢在他的军校毕业仪式上,为他们的皇帝总结这些年海军的技术发展路线,并创造性的称之为“技术大爆炸”。
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
在利国有小名气的皇家海军军械委员会成员杰米科上校对路远的观点评价不低。
一场席卷整座大利巅岛,被后世史学家称为“路远旋风”的明星风暴即将形成。这时候,前利国后备舰队高级军官,现大英帝国巡洋舰队总司令杨威理上校也跳出来了,给纷乱的舆论又添了一把火。
杨威理出于招揽路远投奔自己麾下的目的,也是感谢他在丰顺号轮船上主动告知多炮塔神教理论,所以站出来帮路远说话——杨威理人在普国,信息滞后,还以为路远在利国被黑的厉害。老头子想到路远还要在利国留学三年,理所当然的出面挽救路远的形象。
在普国帮着大英海军测试和验收北容号穹甲巡洋舰的杨威理抽空接受了利国报社记者的采访,说路远不仅仅只有“技术大爆炸”理论,还提出过多炮塔神教理论。
记者顺势提出了对路远的采访要求,杨威理担心报社随便曲解路远的言论对他不利,借口说“军人在执行任务期间就该做军人的事情,不能分心”断然拒绝。
那名记者只好连夜坐船赶回利国,把杨威理上校对路远的评价以及第一手的多炮塔神教理论爆料出去。
利国记者之所以能拿到第一手的多炮塔神教理论,是因为路远对杨威理说过他并不介意这项理论被广泛传播。
路远是别有用心。
唯一知道多炮塔神教理论的杨威理则更加不介意。
路远提出的理念太过超前。目前主流海军已经能够建造双联装大口径舰炮,但是距离装备三联装、四联装大口径舰炮似乎还很遥远。多联装火炮击发时齐射和弹道散布问题,三联装和四联装占用空间带来的防护问题都是大麻烦。
另外这个理念太过依赖国力了,高强度的炮管,包括储存、搬运、装填系统在内的炮塔机构,再加上防护装甲的配套整合,哪一样都不便宜。
除了利国,这种吞金兽没几个国家玩得起。
报纸上干货满满的多炮塔神教理论一出,谁与争锋。
什么是多炮塔神教理论?
它是指以复数炮塔作为主要战斗力的战术思路,其核心教义就是多铆蒸刚(多炮塔,铆接装甲,蒸汽动力,刚性悬挂,最后一条其实可以划掉),这个教派信奉多就是美,大就是好。
放下报纸的利国绅士们震惊了。
作为岛国,他们天然就是海军大国,尤其他们的世界霸主地位是建立在海军无敌的基础上。这个国家所有国民都对海军倾注了极大的关注,他们不仅自己懂海军,还非常支持海军。
不需要海军部做出反应,见多识广的利国人已经准备将单装火炮塞进新式抽水马桶冲走,就算双联装火炮也只是勉强达到及格线。他们开始畅想三联装甚至四联装的火炮出现的那一天,幻想在一艘军舰上装上大口径多联装主炮,那密密麻麻的炮管子竖起来该有多么的威风。
多炮塔神教理论祭天的后果就是全重型火炮战列舰,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无畏舰提前出现了……
多年以后,利国人在他们第一艘无畏舰阿金库尔号上一口气装上了七座炮塔,此举空前绝后,被神教徒封为圣物。
时局艰难的露国人砸锅卖铁,将他们的第一艘无畏舰诺夫哥罗德号差点造成了圆盘子的形状,丑的天怒人怨,还一口气装了六门305毫米的双联装大口径主炮。
东岸人那时候号称最弱的列强,没能力在第一款无畏舰上实现多炮塔的梦想,青铜倔强的他们硬是拖到第二款无畏舰经费到位,然后义无反顾的建造了扶桑级战列舰,同样装备了六门305毫米的双联装大口径主炮。
一番操练后,他们齐齐宣布多炮塔神教理论破产。
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在新历897年这个时间点,所有人都对多炮塔神教理论深信不疑赞不绝口。
能想出这么美妙的理论,这是个天才。对利国人能毫不藏私,这又是怎样的国际主义情怀。利国人民迫切想看到关于这位具有国际主义情怀的天才任何信息。
利国人民所想就是利国所有报社笔头对准方向,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没能采访到路远,以至于整个利国的报纸都在问路远去哪儿了。
大英驻利国公使林宗鸣这段时间很风光。作为一个没落的帝国驻外公使,林宗鸣这些年受了很多气。国内不知情的人骂他贱骨头,站不直说话不硬气,国外同行骂他活的像是刚出土的活化石,无法沟通。
有时候他都想追随帝国前外事大臣顾明臣脚步直接去了……还好同僚许景澄制止了他。
前段时间,帝国海军部拜托关系良好的许景澄公使给他打招呼,让他林宗鸣协助一个叫路远的海军留学生给利国朝野做公关,给两国海军部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破冰,改善利国上下对大英的偏见,暗中阻挠利国与东岸人签订盟约。
林宗鸣自然是答应……个屁!一个才十五岁毛头小子,他能公关谁,他能改善什么,他又能阻挠到哪里?
得知消息的那一天,林宗鸣把自己关在公使馆的办公室内,痛骂外事大臣、海军部的匹夫、还有那个不知道谁家爱出风头的纨绔子弟足足一个多钟头。后来得知海军留学生和接舰官兵已经抵达利国东北部的纽卡所,他干脆当起了聋子和哑巴,装作不知道,直到路远他们离开利国都没想过主动联络。
然后故事戏剧性的反转了。
起初从事外交工作十来年的林宗鸣怎么也不能理解,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太废物加饭桶,直到看到报纸上说路远十二岁就能创办《海镜报》,并且能把报纸办到大英第二的水平,这才反应过来。
不是自己太废物,而是路远天生就是搞外交的料。
林宗鸣拼命的给国内的外事大臣拍电报,向国内传递局面大好的消息,唆使自己的上司主动去海军部……挖人。又随便寻个理由派人给在普国的海军留学生报信,顺便夹带私信通知路远快些回来搞公关。
八月十六日,路远乘坐丰顺号轮船来到利国首都。
没人知道纽卡所的《泰恩河报》,八卦小报《每日电讯报》、《笔笔涩报》对大英海军、对自己的抹黑文章其实是他自己花钱买的版面。
利国人的报纸或许会傲娇不愿意被收买吹捧大英海军人,但是花钱让他们反过来黑,自然是无往不利。海军部给的公关费用,路远公款消费起来豪爽的丧心病狂,效果也是一级棒!
至于后续的反转依然是路远搞的鬼。他拜托军校教官肖恩和康纳在利国的朋友——海军军械委员会成员杰米科上校就是康纳教习的好友,将许多“隐秘信息”一点一点放出去,欲扬先抑让利国人对他的印象不断改观,最后赌比较感性和直率的老头杨威理会主动跳出来,帮他释放最后的迷魂药。
名叫多炮塔神教理论的迷魂药将整个利国迷得神魂颠倒,是时候完成海军部给的第三项任务了!
路远扶了扶自己的军帽檐,快步走下港口的栈桥。
第三十七章 精彩的公关活动
回到利国的路远以及其他海军留学生前往公使馆拜访了大英驻利国公使林宗鸣。
林宗鸣安排海军留学生住进了公使馆附近的酒店,唯独将路远“扣押”在公使馆。于是当天晚上,整座大利巅岛都知道远东传奇少年路远被找到了。
路远很快就感受到了利国人的热情。
路远出门散步,有不相识而以物及影相赠者,还有妙龄女郎主动上前狂吻让堂堂帝国海军上尉变成“大花脸”。利国首都伦都市长邀请路远观看马戏,参观万生园、蜡人馆、跑马、博物院、神教堂等诸多景观,伦都市民沿途观者,肩摩肘掣,拥挤不开,利人各以手挥帽作礼。
利国海军部也邀请路远进行交流访问。在利国第三海务大臣费舍尔、海军军械委员会成员杰米科、军舰设计师怀特爵士等人的陪同下,路远见到了利国大舰队驻地泊位上摩肩接踵排列的战列舰群——这已经不能用舰队来形容了,用集群来形容更合适。
这个时间点,利国大舰队拥有的战列舰几乎是其他所有国家的总和。除此之外,利国人还有在西南之角驻守的后备舰队,在风暴洋和土西米亚湾驻守的南方舰队以及驻扎在大英本土的……远东舰队。
期间也有利国海军官员质疑路远的多炮塔神教理论,早有准备的路远随口提到不断扩张的海上交战距离以及炮塔的轻量化发展,就将质疑者给顶了回去。
随着舰炮的发展和鱼雷的出现,英东战争时海军交战距离已经提升到三公里左右,随着火炮射程持续飙升,不排除会出现五公里甚至十公里的交战距离。
到十公里的交战距离,在辅助瞄准设备出现之前,命中率恐怕真的要考玄学信仰了。这时候谁拥有更多的炮管子,一次能齐射更多的炮弹无疑会占据优势的。
另外随着技术的发展,炮塔的重量在下降防护力反而在上升,没准以后真的会出现轻量化炮塔,那么多联装也就不足为奇。
折腾一圈之后,路远终于有资格参加利国王室组织的酒会。
当天晚上利国王族、贵族、文武百官以及议会议员们齐聚,随行车马尽饰以五彩,或装以花,千数百辆,联络不绝。
第一次参加酒会的路远丝毫不拘谨(装作不拘谨),用流利的利语致答谢词,感谢利国的热情款待,希望英利两国永相和睦,无忘旧好。
利国朝野对路远所展现的优雅风度、渊博的知识以及各种奇思妙想赞不绝口。
废话,高中的物理、化学、生物以及政治知识配合各种网络段子,拿到这个位面能不惊艳吗?
也就是路远酒量稍微“差”了点。与喜欢喝威士忌、白兰地和啤酒的大英人民不同,世界岛西部人民喜欢喝白酒,喝高度酒就跟喝白水一样,路远真的干不过。
与此同时,前往大英公使馆采访的利国记者络绎不绝,让路远感受了一把前世大明星的风光。
带着任何的路远对于记者来者不拒。面对各路采访人员,路远的思路很清晰,比如在严肃类报纸上极力塑造自己穷小子励志的人设。
于是《太阳报》记载了路远的少年时光。
“我们只看到远东传奇少年光鲜亮丽的那一面,鲜少有人知道他经历的苦难。
路远的父亲曾经是一名陆军普通士兵,退役后在当地一位男爵家里当护卫,算是贵族的附庸。这位男爵后来因为经营不善被迫遣散卫队,路远的父亲不得不进入造船厂当工人。他的母亲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为了补贴家用选择到纺织厂上班,众所周知这是一个辛苦却拿不到多少薪水的工作。
路远就出身于这样平凡的家庭。他的哥哥做些小生意,在路远很小的时候死于码头骚乱。他本人一直在本地的几所学堂不停的转学,因为家里掏不出学费,只能转入更便宜的学校。十一岁那年路远重病一场,家里欠下巨额债务才治好了病,还差点因此失学。
贫穷、疾病并没有击败路远。他抓住了仅有的机会,考入了大英自救行动之一的少年军校,在这里绽放光芒,开启传奇的故事。
我们问路远是怎么熬过那段艰难的岁月,他念了一首利语写的现代诗,据说是他那段时间的精神写照。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良夜,怒斥、怒斥那光明的微灭’”
对于八卦小报路远也适当透露了一些他的趣事,毕竟这个时代尊敬圣人却不希望自己身边出现圣人,觉得圣人就该只活在历史书上和神学记录里。
所以《每日电讯报》上也刊登了路远的小花边。
“我们在采访路远的时候注意到一个有趣的小细节,这位年轻的海军上尉似乎有些轻度脸盲症,他本人也大大方方的承认这一点。
本报派出两名记者采访路远,这位军官能一字不差的背诵利国海军交战原则——消灭了敌军舰队就能够控制通上航道;消灭了敌军舰队就能够得到敌国的殖民地;没有必要重视集中己方兵力。不过却一再认错长相完全不同的两位本报记者,甚至一度将在场的速记员当成记者。
据说在王室的酒宴上,这位军官也展现了他的酒量。虽然在我们利国人中间勉勉强强,不过对于远东人民来说,这酒量足以称得上‘可怕’二字。
这是一个幽默风趣、风度翩翩并且具有很高军事素养的年轻海军军官,纵使有些小毛病也丝毫不影响他的人格魅力。据说他被大英的皇帝直接册封为骑士,这可真是一件异常浪漫和优雅的事情。“
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后,终于有记者问到了路远对两国海军部交恶以及利国即将和大英仇敌东岸人结盟的看法。
路远深吸一口气,对记者款款而谈:
“从历史来看,我国与贵国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大英帝国历史上最强盛的那段时间也没能将势力投射到西方本土。大航海时代我们主要经营新大陆西岸,开辟十三个县,而贵国主要经略新大陆东海岸,鲜少有接触。至于三十多年前的东南之乱乃是整个西方对东方文明的复仇,我们能认同贵国站在西方这一边的立场,也感谢利国后来对我国的自强运动提供的帮助。”
“大英与利国建立正常邦交以来,我们向贵国订购了很多武器,学习先进技术和知识,我们的海关总税务司是利国籍,以前最强大的北海水师名誉总司令也是利国籍。后来我们之间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不过很快我们的皇帝陛下就拨乱反正了。杨威理上校被请回去担任我们主力舰队总司令,授予本国的正都统军衔,属于从一品官职。比照贵国的海军上将军衔。”
“我国与贵国有着许多共同利益。我们有很大的市场,我们需要枪炮、战舰、蒸汽机、很多很多的工业品,我们有很多的供应国,唯独缺乏一个稳定的、可以信任的朋友……”
路远的口才并不怎么样,起码比他的政治智慧要差多了。提前背好稿子的路远疯狂的偷换概念,然后提到利国与东岸人的盟约。
“我也听说过利国和东岸即将结盟的事情,按道理我作为利益攸关方并不该说什么,我只是有些奇怪,这并不符合大国的外交原则。”
“与西方各国相对均衡发展不同,东方有着独特的地理位置、人文环境,所以在大陆上形成了一个统一的国度。东岸作为一个东方式岛国,一旦崛起后必然会想方设法直接入侵或者步步蚕食大陆,做取代大英的打算。就算没能做到这一点,因为东岸国内市场狭小缺乏资本积累,没有殖民地和国外倾销市场,必然会就近与贵国在大英开展竞争。就算东岸一时不能形成较强的竞争力,可他们毕竟有着更短的距离,相近的文化渊源,贵国需要从长远考虑。”
拉拢利国的商人仇恨和抵制东岸,路远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到的。
不能低估东岸人的智商,他们这几年一直派人驻扎在利国本土进行各种公关和游说。
相比孤军奋战的路远,东岸人力充足分工明确,资金雄厚金钱开道。更加关键是利国与东岸结盟是有利益基础的——露国人几乎占据了世界岛最北方区域,他们正气势汹汹的往东方扩张,想要找到突破口南下。
世界岛西方有十多个国家,有帝国有王国甚至还有大公国、侯爵国。其中最北方的是露国,经过五百多年的开拓,他们用步枪和火炮打败了一直主宰北方的游牧民族,将国土推进到了东方。
中部是巨大的彩虹湾,彩虹海像是一道彩虹一般嵌入世界岛西侧大陆,形成一个半弧状的海湾,沿岸从北到南主要有普国、高西帝国、意呆利三国,奥国则在这三国的东侧,是一个国土辽阔、民族众多的内陆国。在这些大国之间还犬牙交错的分布着一些诸如荷兰侯国、比利时侯国这样的小国。
彩虹湾的开口处就是大利巅岛,也就是利国所在。
至于南部,因为有广袤沙漠阻隔中部地区,因此南部并未享受到工业革命红利,只有几个比较落后的半部落半殖民地式的国家。最南端则是西南之角,这里曾经是当年大英帝国的外海殖民地,如今是利国的海外直属领。
利国人立国有两条国策,第一是不允许世界岛大陆出现一个强盛的陆权国家,第二是不允许任何人在海上挑战他们的地位,露国人恰好两条都占了。
恼羞成怒的利国人精心打造一条从西方延绵到东方的封锁线,而海军实力还不错的东岸人就是他们封锁露国东方海军的重要手段。
其实大英原本有机会成为利国盟友,一来大英是陆地大国但不是陆地强国,二来大英有一支在外人看起来还不错的海军。可惜先有杨威理事件引得利国国内普遍反感大英,再有北海水师几乎全军覆灭,大英失去利用价值,一切烟消云散……
对利国的公关需要持续进行,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路远已经为海军部以及外事部打下了不错的基础,两国海军部如今重新接上头,外交关系也转暖,利国议会内部出现重新审视与东岸人结盟的声音。
这些都与路远无关,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顺利考入皇家海军学院。
八月底的皇家海军学员入学考试,路远和他的同窗们基本顺利通过,仅有一人考试失利。
这次不需要帝国外事部门出面,在利国“人脉深厚”的路远自己出面就搞定了,通过第三海务大臣费舍尔的关系让这个倒霉的家伙直接到利国大舰队主力舰上学习。
九月初,皇家海军学院开学,路远的海军留学生涯正式开始了。
第三十八章 第一海军强国的底蕴
路远在利国的出色表现通过无数渠道传回大英,本土也疯了。
大英帝国被洋人欺负的太狠了,再加上皇室和旗舰街动不动就“不可衅自我开,转滋口实”,“量大英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帝国人民跪久了难免有些崇洋媚外,冷不丁的有个好孩子出去扬眉吐气为国争光,举国上下都感到荣幸。
就连东岸人也跳出来凑热闹,在报纸上用“东方之光”来形容路远。
海军部一众大佬们的脸色有些黑。
外事部那些个老学究居然胆敢腆着脸大言不惭来海军部挖人,想让路远毕业后直接转去外事部任职。海军大臣郑诗涛也不是吃素的,当场就派出他们海军系统最大牌面杨威理正都统出战,年过半百的老头子逮着外事大臣喷了一脸的口水。
还有愤慨路远那么精明的孩子居然给洋人骗了,怎么傻乎乎的就把自己想出来的多炮塔神教理论全盘托出呢,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拿到外面说呢。咱们关上门自己先研究研究,再给宫里、给咨议局递条子要钱呐。
就算最后要不到没钱没法子实践,先过过嘴瘾也是好的啊!要知道海军部大楼军政司制造科办公室里锁上的战舰图纸全部堆起来足足有三人高,从五十吨级到两万吨级的都有!
国内的消息暂时还传不到路远这里。来到利国皇家海军学院的路远似乎发现了新大陆,正疯狂地吸收利国海军的新鲜养分来充实自己。
利国皇家海军学院坐落于利国南部的达特茂斯小镇,军校旁有一条流水潺潺的达特河蜿蜒而过。这座军校并不大,最大的建筑是一栋造型怪异的大楼,有突兀的窗户、削尖的屋顶和装饰相当考究的铁质柱子和大型游廊,外形酷似军舰的主楼,房间布局也按照军舰模式,连房间名称也沿袭军舰舱室的叫法。
路远入学后很快引起全校轰动,校方几次干预甚至祭出校规威胁开除才让本国和其他国家的学员们回归平静。
没有外界打扰的路远很快进入学习状态,发现自己这趟利国留学来对了地方。这是一个看起来简陋,但是充满底蕴的军事学院。
同样旨在培养军官,同样只有三年学制,同样都是本国最好的海军学校,利国皇家海军学院与少年军校海军科两者的水平大概比利国大舰队与大英巡洋舰队的差距还要大。
首先利国皇家海军学院的氛围很好。不是说学习氛围,或许少年军校的学员更加刻苦,而是指在这里读书的学生、教课的教员十分自信。
利国皇家海军学院为他们海军部开创的海战思路就是消灭了敌军舰队就能够控制通上航道;消灭了敌军舰队就能够得到敌国的殖民地;没有必要重视集中己方兵力,因为怎么都比对方强。
对比另一个海军强国高西帝国的海军战略:破坏敌人的通商航道比消灭敌军舰队更有利;得到敌国的殖民地比消灭敌军舰队更有利;所以高西舰队进攻的目标不是敌军舰队而是敌国殖民地;不打无确实把握的仗,集中全力维持己方优势地位,寻找敌方弱点,整座学院的自信可见一般。
其次皇家海军学院更加务实。这里招收的学员一般拥有一定知识储备,自己有过或者家里有人有过海军服役经历,定位相当于海军军官培训班,所以学制相对较短。但是同样是三年学制,皇家海军学院的基础理论课程并不多,而且随时更新以适应军事技术的发展。路远在他第二个学期的课本上,就看到了关于海军技术大爆炸理论(又称为矛盾理论)和多炮塔神教理论的介绍以及前景和实际应用。
在实操方面,皇家海军学院的学员们通常在毕业之后到军舰上实习半年,不过在第二学年就已经接触军舰实操,校门外就有一艘固定的训练舰以及许多配套的蒸汽巡逻船供他们操练。
另外皇家海军学院特别讲究奢华的生活,注意培养军官的贵族气质和艺术气息。在大英帝国,海军比起脏兮兮的陆军已经高端了许多,伙食、待遇等方面都远远超出,但是和利国海军学院这套东西比起来,那真的是土鳖战五渣。
路远他们来到军校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学会军容仪表,军装必须笔挺,皮鞋要擦得光亮,头发一定要梳成绅士模样,还要学习贵族礼仪课、骑术、音乐、击剑等等。
军事学院的饭厅里面有几张长桌,所有学员吃饭必须穿礼服,还要有军乐队在旁边演奏。大英海军留学生们第一次来饭厅吃饭的时候被吓坏了,坐在长桌前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
更让路远糟心的就是利国这边的食谱居然更接近前世的中国,一群蓝眼睛白皮肤的利国人居然喜欢泡茶、喝白酒、吃米饭吃火锅……这特么上哪儿说理去。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皇家海军学院十分重视对学员的领导力培养,就如今天组织的领导力考核演习。
新历899年2月,圣人节刚过去没多久,利国的天气异常寒冷。海军学院在这种条件下开展为期一周的学员领导力考核。
海军学院每届学生差不多一百多人,学员领导力考核一般是以十到十二名学员作为一个战斗分队,配属一条蒸汽巡逻船和一艘舢板小船,学员们轮流担任指挥官,与其他战斗分队做攻防演练。
十一名大英海军留学生自然被算作一支战斗队。
其实路远一直想让同窗们化整为零分别加入其他战斗队,多与其他军校学员进行接触和交流。不过他的同窗们还是太含蓄了,总是不自觉的围在路远周围以他为核心。
当然,这其中也有利国教官想要教训大英留学生的想法。
大英海军部派出的这批留学生除了路远和苗启坤,其他人质量一般。他们拥有相对不错的军事素质,基本功扎实,就是缺少指挥艺术,没有灵魂。作为一名中高级海军军官,除了扎实的基本功,想象力也是很重要的。
但偏偏路远一个人的光芒就撑起了大英海军留学生的名声。这个人入学时就有海军上尉的军衔,参加过实战,还创造了很多理论,有些甚至被写入军校教科书里。他的存在让皇家海军学院从教员到学员都感受到了压力。
演习开始之前,教员提前放了狠话——没有完成任务就可能会面临“泡河水”的惩罚。
在这么冷的天气下,毫无防备地走到冰冷的达特河水里,那滋味一定是说不出的酸爽。
路远作为临时指挥官,领着一艘蒸汽巡逻船模拟进攻,另一队同样驾驶蒸汽巡逻船防守,以进攻方的船是否能够突入达特河上游或者谁占据T字横头判定输赢。
“左匡生,注意看岸上演习指挥部的旗语!”路远小心翼翼的指挥蒸汽巡逻船往上游突入,并且交代左匡生及时汇报演习指挥部的指令。
因为要模拟海战,演习指挥部通过旗语告知海况、天气等信息,还会临时修改调整任务。
出发的时候,演习指挥部给的气象条件是晴天,路远只能跟对方硬碰硬较量。通过不停的调度和战术欺骗,路远借助达特河的一处沙洲开始突破,穿过河道后渐渐抢占了T字横头。
同窗们脸上紧张的神色渐渐消散,有些得意的等待演习指挥部判定他们胜利,没想到结果恰好相反。
上岸后,双方队员在教员的指导下在图纸上复盘这次演习的过程,路远这才知道判定他们失败的原因。当路远的蒸汽巡逻船穿过沙洲旁的河道时,演习指挥部用旗语下达新的气象条件——大雾天气,所以路远应该看不到另一队的船只才对。
不用说,肯定是左匡生太投入了,失误忘了看旗语。
大英的海军留学生们觉得有些不公平,想和教员辩解一番,路远制止了他们,将他们喊到一旁痛心疾首的训斥。
“都喜欢踢利式足球吧。和球场上不要只盯着持球队员是一样的道理,军舰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不要沉浸在打击敌人的快感里而忘记自己负责的那部分,不要眼睛里只看得见敌人不了解自家军舰的状态,友军的阵型,还有最新的海况。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辩解的,历史上因为天气突变输掉海战的案例还少吗?”
路远的话同窗们还是能够听进去的,只是他们还是有些不服气教官的做法。就算是自己失误,对方也不至于逆风翻盘,撞沉了自己吧。
“不要小瞧了你们的对手,看着吧!”路远淡淡的补充道。
复盘后,教员将两队人喊道冰冷的河水旁,大声问道:“在演习里,如果你们自己觉得做得好的,往河岸上边走。觉得还不够的留下或者犯了错误的,下到河水里。”
作为失败方的路远这一队毫不犹豫的走到河水里,然后被冰冷的河水冻得龇牙咧嘴浑身发抖。
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胜利的那一队利国学员也大步走进河水,待够足足两分钟才爬上岸。
那队利国本土学员一边烤火一边告诉陷入迷茫中的大英海军留学生,说如果不是天气影响他们确实已经被击沉了。
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是一种正直,为自己的错误接受惩罚是一种勇气,而正直和勇气是每一名海军军官的基本素养。
这一幕太震撼了,以至于留学生们回国后将这件事写进了海军各军校的教学大纲,用来教育和激励学员一定要找到属于自己的正直和勇气。
“看好了,这才是世界第一海军强国真正的底蕴!”路远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一直让你们跟他们多接触博彩众长,有些东西是书本里和课堂上学不来的,死读书读死书有什么用?!”
路远的同窗们惭愧的低下头。在这之后,来自大英的留学生们扭扭捏捏的与他们同一届的利国学员主动交流,倒是结下了许多跨国友谊。
第三十九章 意呆利人的碰瓷
新历899年2月,完成利国皇家海军学院学员领导力考核后,大英国内各种负面消息纷至沓来,让路远经历了一段异常艰难的低沉期。
这几年路远与帝国皇家军事大书院总办严重一直保持书信往来。路远通过严重大人了解国内政局变化以及军校同窗们的晋升情况,严重从路远这里了解西方军事发展的最新动态,学习更先进的军校教育理念和方法,兼收并蓄提升军事大书院办学水平。
在这个月的书信中,严重大人再次提到朝堂上波谲云诡的局面,隐隐流露出担心帝国政局不稳的意思。
自新历894年小皇帝亲政,推行维新变法已有将近五年的时间。
很多人已经看出来小皇帝的变法实质上就是在削藩。纵观历史,任何国家君主削藩都是异常危险的事情,偏偏威敏宫那位急功近利好大喜功,过早的暴露了自己的战略意图,而且手段又十分幼稚和粗糙,不懂得轻重缓急。
其实小皇帝刚刚亲政的时候,朝臣们就敏锐的觉察到小皇帝的急躁。他们乐观认为这是年轻人的通病,小皇帝会在熟悉政务后沉稳下来。没想到小皇帝出台的新政策频率越来越高,以至于朝臣疲于应对。
在眼花缭乱的新政策中,小皇帝渐渐安插了自己的心腹,慢慢收紧老皇帝和老佛爷下放的军权,削弱地方公侯们的财权。
面对忧心忡忡的大臣们的劝导,小皇帝不闻不问。他压根就不信任老佛爷留给他的老臣子,心里总把他们当成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他也不信任地方大公,后者确实为皇室为国家浴血奋战过,不过从这些年他们牢牢把持军权不肯放手,千方百计扩大自己势力和影响力的表现来看,地方大公已经有了不该有的野心。
如果不是英东战争歪打正着摧毁了东郡兵水陆师体系,为皇室争取了一点时间,恐怕夏家对大英帝国的统治地位已经岌岌可危!
面对小皇帝的步步紧逼,以四大公爵为首的地方公侯们争锋相对。
在新编陆军军官的任命问题上,在旧军以及各郡兵裁撤问时间节点上,他们联合起来与小皇帝几次正面交锋。
路远虽然不在国内,但是从严重大人书信的字里行间依稀还是看到了浓烈的火药味。
以前皇室在军权问题上不是没有跟地方有过冲突,范有则男爵被剥夺封地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帝国曾经的掌玺大臣,现在的中堂大人或者皇族老资历的亲王总是会在恰当时机站出来打破僵局缓和局势,让两边不至于撕破脸。
一千多年斗争下来,皇族与贵族之间早就形成了默契。
到老皇帝那里,默契被打破,到小皇帝这里,默契干脆被丢入垃圾堆。如今皇族辈分最高的夏远亲王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根本不会反驳小皇帝的任何旨意,而帝国中堂李星海是保守党党魁,是帝党这个政治派别的领袖,还是小皇帝的老师。
小皇帝出台政策背后总是站着李中堂的身影,他属于非世袭贵族,又是文官一员,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家族势力延续的问题,屁股彻底坐在了皇帝这边的他一直唆使小皇帝强势收回军权。
皇族和地方公侯之间彻底没了缓和的余地,直接对上了。
皇族与贵族的分歧和激烈对抗将圣白金宫养老的那位也引出来了。
老佛爷略施手段就让局面缓和下来,不过已经平息下去的帝党后党之争又起了波澜,许多人都在猜测老佛爷是否会借机夺回政权,于是帝国这潭浑水更乱了。
路远只能调整他第二阶段的规划,严重关切新历900年这个特殊年份。
这一年少年军校外派出国留学的陆海军学员将全部回国,这些学员大概率会被授予正军校军衔,出任新军队官职务。历练一段时间后,其中佼佼者多半会继续晋升为协参领,有资格管带一个营头。
一营之管带,这在新军体系已经算是中级军官了。
小皇帝这两年努力在新编陆军中安插皇族出身,未能外派出国留学的少年军校学员。在新军已经编练好的两个镇又一个混成协中,第一镇基层队官和排长全部由他们出任,中高层军官也有皇室子弟掌控,被朝野戏称禁卫镇;第二镇和独立混成协他们也占据不少基层排长职务。
众所周知皇家拥有最多的少年军校名额,新军基层军官皇家占据优势地方公侯还能勉强忍受,可是如果回国的学员还是采用这一套办法,那可就真的击穿地方公侯们的底线了。
再退让的话,丢的就是一营的管带。这些真正上过战场的老家伙们评定柳郡农乱、镇压边疆叛军,对抗洋人入侵,都是拿五百人的营头作为最基本的作战单位,管带就是他们的底线。
如果真的退让了,即便两个镇又一个标的新军高级军官还是由地方各郡兵系统中抽调的将领担任也将毫无意义——除了空有名号,他们已经被架空了。
第二个坏消息依然与小皇帝有关系。
海军协办大臣陈友益写信给路远,告诉他一个令人压力倍增的消息:北容号巡洋舰管带、路远在海军内部最大的敌人曹国斌再次晋升了,目前是巡洋舰队副统制兼任北容号管带,军衔正参领。
至此,巡洋舰队一正两副三名统制官全部到位。
曹国斌的晋升源自于意呆利强租帝国镇海港事件。
新历893年到894年的英东战争让全世界看清了大英帝国长达二十年自强运动的含金量。
新历898年,普国借口本国的神教传教士被大英圣教门徒杀害,将宗教问题上升为国家外交问题,强行攻占并且租借京畿地区的山东港——这也是小皇帝近些年行事愈发急躁的原因之一。
看到自己的邻居们在远东千年帝国大口吃肉,意呆利国也准备动手了。
意呆利人是这么想的。
东岸人赢下英东战争后,有人称呼东岸国为史上最弱的列强。在东岸人之前,这个名号是归属于意呆利国的。他们做了一个公式,意呆利是倒数第二的列强,东岸是倒数第一的列强,而大英帝国连倒数第一的东岸都打不过,倒数第二出面恐吓大英帝国一番肯定手到擒来。
想到就做,意呆利派遣3艘军舰远赴大英,让外交部长命令驻大英公使马迪纳向大英内阁发出照会,要求租界镇海军港作为海军基地,否则就断绝两国外交关系付诸武力。
在外交照会之前,三艘意呆利军舰已经抵达镇海港外海,做好了战斗准备。
幸好由曹国斌担任管带的北容号巡洋舰当时正在镇海港一带训练,配合驻守在镇海港内的一艘无防护巡洋舰和一艘鱼雷艇及时拦住了想要闯入军港的意呆利军舰,迫使意呆利人灰溜溜的离开。
意呆利是最后一个开启工业时代的国家。在风起云涌的蒸汽时代,完成资本原始积累的意呆利急需工业品倾销市场,可是这个星球已经被老牌列强瓜分完毕,他们只能打衰弱的大英帝国主意。
这时候的意呆利人还是有一层列强外衣的。
大英帝国并不了解意呆利人,只看意呆利人周围的普国、恩西、利国、奥国,一水的世界一等强国,印象中意呆利海军好像还比当年的北海水师还高两个世界排名,所以真的怕了。
大臣们惊慌失措的跑到威敏宫禀报:“陛下,大事不好,洋人的军舰又开到家门口了!”
威敏宫,小皇帝拍案而起。
去年普国派遣军舰强行租借山东港的怒火还未消化,小皇帝看着宫殿里乌泱泱一片的文武官员,心头一阵悲凉,大声骂道:
“看看意呆利国几艘破船吧,哪个是科技精华,哪个算海军栋梁,哪个咱们打不过?你们太烂了,朕心要碎了!
祖宗把江山交到朕的手里,却搞成了这个样子,朕是痛心疾首,朕有罪于国家,愧对祖宗,愧对天地,朕恨不得自己弹劾了自己!
还有你们,虽然个个冠冕堂皇站在朝堂里,你们,就那么懂外事吗?那么懂洋人吗?那么了解海军吗?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比当年的曹中堂更无能!
朕劝你们一句,都把自己的心肺肠子翻出来,晒一晒,洗一洗,拾掇拾掇!
朕没继位的时候以为大英最大的敌人是利国、高西、露国,没想到属国东岸又成了大英的心头之患,以前的朋友普国也强租我山东港,现在就连小小的意呆利国几艘破船你们也能说成是大祸临头。
朕现在是越来越清楚了,大英的心头之患不在外边,而是在这帝都城,在这威敏宫里,就在朕的各位大臣当中!
咱们这儿烂一点,大英就烂一片,你们要是全烂了,列强就会堂而皇之的瓜分咱们大英,让咱们死无葬身之地呀!
想想吧,东南之乱你们已经忘了吗,咱们给东岸人割地赔款才几年呐,山东港还飘着普国的铁十字旗呢,忘了?
朕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总想着和大伙说些什么。可是话总得有个头儿啊。想来想去,只有一句话,说起来容易啊,但是你们又能不能做到?
这句话,是朕从心里刨出来的,从血海里挖出来的,那就是一把黄土都不给他们!”
不比那些昏聩无能从不开眼看世界的臣子,小皇帝对亲政之前就对西方各国略有所知,普国强租山东港时期皇帝又恶补了不少知识,也从刚刚回国的曹国斌,在国外留学的谭清云和路远那里了解到西方各国之间的实力排名和剪不断理还乱的外交关系,所以打定主意要在外强中干的意呆利面前强势一把。
小皇帝现在是真的不怎么瞧得起意呆利。在这个比烂的世界,我大英还真的不一定比你意呆利人更烂。连殖民地土著都打不过的货色,我大英还没在怕的。
大臣们不知道意呆利如此垃圾,只能玩曲线救国,拼命攻击曹国斌在意呆利海军战舰面前多番挑衅,恐有大祸。
“此僚还大胆建议让巡洋舰队主力南下增援,不知所谓,建议开革所有职务让他回家反省。”有大臣掷地有声。
“既然衅自彼开,与其动辄忍让,不如力与争执。”小皇帝气坏了,再次跟大臣们唱起反调。气急败坏的小皇帝也不管曹国斌是曹泽云的孙子,直接宣布道:“传朕旨意,曹国斌面对意国海军表现优异,即日起任巡洋舰队副统制兼北容号管带,统领镇海港一应战事,勿叫意国一兵一船侵入我国土。另由军部组织沿海各地加强戒备,随时迎战来犯之敌!”
看完陈友益写的信,路远称赞曹国斌是个汉子,镇海港那一手操作十分漂亮!
大是大非面前路远还是拎得清的,他也不会指望自己的敌人跟小说里的反派一样日常智商掉线被自己啪啪打脸。
路远觉得曹国斌一点儿也不像他那裱糊匠祖父。得罪意呆利没有什么,真开战了隔着十万八千里意呆利本土舰队那一票战列舰开不过来,能派过去的轻型军舰也不见的打不过,相信曹国斌也知道这一点。真正麻烦的是朝堂那些不懂外事的大臣对擅开边衅的问责,我大英这些年对外过于软弱了,没想到曹国斌敢顶着压力为大英争了一口气!
路远又想到曹泽云大公下台前闪电般祭出的《新历894年教育方案》,觉得曹家虽然平时稀里糊涂,但是在大事上还是有决断力的,不算无可救药。
只是曹国斌都已经晋升海军正参领,任巡洋舰队副统制,路远还只能继续在利国学习熬资历,在海军晋升较量中他已经落后太多。
第四十章 被殴打的东岸人
除了皇室与地方越来越明显的裂痕以及曹国斌的突然晋升,让路远有些低迷的还有一件事情。
路远到利国留学后并没有与范子涵断了联系。小姑娘依然坚持给他写信,尤其上个月还给路远寄了两张自己的照片。
照片里小丫头已经长大了,穿着白色的百褶裙,肩头披着乌黑亮丽的长发,站在定海县有名的北塘河铁桥上亭亭玉立。
这两张照片被路远专门镶嵌在了木制相框里,就摆在他军校宿舍床头,没事就拿出来看看,心情能美丽大半天。
路远的好心情到新历899年的2月份戛然而止。
范子涵在最近一封书信里提到中郡范家那位范大公给范子涵介绍了一门亲事,据说男方是原郡一家子爵的儿子。
这位原郡子爵与原郡的主人、原郡大公张毅有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儿子目前在原郡兵系统当六品文职官员。
丫头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路远这才意识到这些年一直跟自己纠缠不清的范子涵已经十七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喜欢偷吃零嘴的傻丫头。
已经长成大姑娘的范子涵听说婚事后有些惊慌,两页纸的书信写的错字连篇文笔不通,从头到尾都在问路远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就这么分开,要不要学着话本小说直接私奔。
看来大姑娘这次是真的慌了,以前她写信只会乱用成语来着。
路远在回信里好好安慰了范子涵,说此事由她男人负责处理,肯定不会有任何意外。路远还在信里开玩笑说范子涵这辈子只能嫁给他,没能人抢!
路远在信里写的很轻松,实际上却无比紧张。
单纯从这门婚事来看,解决它问题不大。
路远可不是话本小说里爱上富人家女儿的穷小子,人间真善美集于一身。手里掌握不少资源的他论手段、论见识比这个位面的土著强太多——无非就是花钱找人,在报纸上爆对方的黑料而已。什么喜欢抽大烟抽鸦片,什么喜欢逛妓院虐待风尘女子,只要对方不是道德圣人,先一通老拳上去搞臭对方干趴对手再说。
可是从长远角度来看,问题就大了。路远作为帝国准中级军官,拥有骑士爵位,在世界范围内拥有不小的名声,背后还站着几座粗实的靠山,可这些并不能挑战帝国已经传承了一千多年的贵族行事准则。
如果只是范应铭大公出于家族利益安排,那么一切还有操作空间。如果范有则也动心嫁女儿的心思,那就真的麻烦了。
得尽快将小皇帝承诺的五等爵位拿到手,这样自己就可以拜托严重大人或者陈友益大人出面跟范家提亲了。
自己与范子涵还是有感情基础的,再加上路家与范家的关系,自己这些年拼命博回来的身份、地位和名声,范有则大概率会同意。
可是哪里去找建功立业的机会呢,自己当年在利国风头最盛的时候,以一己之力改善大英与利国外交关系的时候,小皇帝都没考虑给他授予最低的男爵爵位,由此可见拿到五等男爵的难度。
路远将给范子涵的回信装好,心事重重的推门出去寄信。
路远出校门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达特茂斯小镇还起了浓雾——利国是个岛国,再加上地处彩虹湾开口地带,空气潮湿大雾频繁,又有腐国的称号
路远穿着利国的海军学员制服走在大雾中,循着记忆好不容易来到达特茂斯小镇邮局附近时,刚走过一个街角就撞上了街头斗殴事件。
利国人总是说自己是礼仪之邦,绅士之国,不过那是在清醒的时候。到了中午或者晚上几杯白酒下肚,那活脱脱就是流氓大国。
路远平时是不太愿意管这种事情的,利国人和利国人干架,自己一个外乡人凑上去算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些天路远在各种压力下,心里的那根弦一直绷得很紧,随时都有暴起打人的冲动,尤其当他看见街头斗殴的是一个利国土著和一个明显长着东方面孔的黄种人时。
利国人凭借人高马大的身材明显占据上风,骑在那个身材相对比较矮小的黄种人身上各种挥拳。
被放倒在地的黄种人虽然个头不高,不过应该学过一定的格斗术,不停的格挡住对方的沙包大的拳头,偶尔还能很鸡贼的偷袭一波还上几拳。
到底是力气比不上利国人,黄种人的反抗越来越软弱无力,眼看着就要吃大亏。
路远将信件折好塞进衣服口袋里,双脚发力一个箭步就朝那个利国人飞踹过去,将身材高大的利国土著蹬出好几米远,直接栽倒在地让他疼的乱喊乱叫。
路远和那个黄种人对视了一眼,趁着利国本地居民过来查看之前十分默契的下黑手补刀,狠狠地对利国土著拳打脚踢,然后溜之大吉。
跑了很远,确定不会有人追过来以后,路远和那个黄种人站在小镇另外一侧的路口弯腰扶着大腿大口大口的喘气。
“谢谢,谢谢。”那个黄种人缓过气后,理了理破破烂烂的衣服,对路远真诚的弯腰鞠躬致谢。
“宇宙国人?”路远用利语不确定的问道。
“不是……”对方摇摇头。
“东岸人?”路远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眼,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正是……”对方点点头。
矮小的东岸人正要问路远是不是他的同乡,路远上前一步突然一把揪住东岸人破破烂烂的衣领,咬牙切齿的嘶吼道:“英东战争期间,你有没有去过北海和辽南?”
路远看出对方穿的是海军制式军服,这个星球绝大部分国家的海军制服都采用海军蓝。
东岸人似乎有些懵圈,搞不懂现在的情况,想了半天才点点头。
砰的一声,路远挥动拳头将眼前的东岸人打到在地,跟着就扑了上去继续补刀。
这一拳是为了沉没于海底的北海水师舰船!
这一拳是为了我北海水师所有阵亡和自戕的将士!
这一拳是为了……那些活着的可怜人!
这世上就是有这么奇妙的事情。临时救了东岸人的路远再次暴打了东岸人,连续被殴打两次的东岸人先是老老实实挨揍,直到后来气不过开始还手,与路远扭打起来。
“我知道你是在为北海水师阵亡的将士打我,所以我忍了……”
“还不停手?英东战争的时候我才十一岁,是我父亲硬要带我去战场上感受气氛,我没上过军舰,也没向你们大英开过一炮,还差点被你们的鱼雷轰下海喂鲨鱼了!”
“这样你还打我?再不住手,我可还手了啊!”
“嘿,看招!”
东岸人用听起来十分别扭的利语和路远交流着,直到两个人都精疲力竭,齐齐躺倒在达特茂斯小镇青石板铺起来的街道上,四眼无神的看着被浓雾遮挡住的天空。
“好了,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了。”路远捂着红肿的脸,龇牙咧嘴的说道。
“嘶……打一架结识一个朋友也挺不错的。”东岸人的伤情很严重,每说一句话动一动手指都会牵扯伤口,于是疼得不停的倒吸冷气:“嘶……我叫山本五十,来利国考察的海军人。”
“你叫山本五十?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你父亲是不是叫山本权兵卫?”
“什么,你居然知道这些?”
“我叫路远,来利国学习的海军人。虽然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可是我现在又想打你了!”
“啊,你居然是‘东方之光’路远,那我们就决一死战吧!”
山本权兵卫是谁?
那是东岸海军之父,一个海军奇才,正是他制定了东岸海军见敌必战搞袭击打闷棍的作战思路,并一手策划了英东海战。
这人新历869年进入海军兵学校学习,新历874年在该校第二期共计十七名学员中,以倒数第二名的成绩毕业……如今担任东岸国海军大臣。
值得一提的是山本权兵卫就读的海军兵学校是东岸人创办的第一所专业海军学校。
白船事件后,提出“拥抱西方”政策的东岸人十分尴尬的发现他们在利国或者说整个西方都不受人待见。为了培养海军人才,他们送人去利国、高西甚至普国学习,奇怪的是东岸人的海军留学生到处被人拒绝,是看不起东岸人曾经大英属国身份还是为了严守本国海军机密反正没人知道,总之就是到哪儿哪儿不要。
东岸人也是一根筋,被刺激了之后就自己办学校,斥巨资请利国人过来帮忙,没想到就这么攒出了以后与利国皇家海军学院齐名的海军学校。
东岸国海军兵学校前几期学员中,以第七期成材率最高,不少学员已经走上东岸国海军高位。而第二期是出了名的痞子班,成天喝醉了酒打群架,上头了连利国人教官都敢打,最后被教官报复性的开除了一大批学员才让这最后的十七人安安分分的毕业。
这群兵痞的首领就是山本权兵卫。这人出了打架斗殴是个好手,还出了名的爱搞事情。军校毕业后,一次和别的士官们一起到娼馆里喝花酒的时候,山本权兵卫看上了一个雏妓。当天晚上山本就找了几个人做帮手在妓院后墙上搭梯子把那个雏妓从妓院里偷了出来。后来妓院找上门来,山本的一帮狐朋狗友帮他凑份子算是帮那雏妓赎了身,那个雏妓后来成了他的夫人津泽登喜子,又给他生了个儿子叫山本五十。
路远为了研究将来的国外对手,通过去东岸留学的同窗打听了许多东岸海军信息,其中就包括东岸国海相(海军大臣)山本权兵卫当年各种花边。也因为这些花边,路远才知道津泽登喜子以及山本五十。
不愧是家风优良啊,老痞子培养出了一个小痞子,路远跟山本五十边扭打成一团边胡思乱想。
第四十一章 国内紧急调令
与山本五十打架后,路远连续好几天神清气爽精神焕发。
恰好利国这几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路远吃着火锅唱着小曲偶尔收拾一下行囊,准备前往利国海军大舰队上舰学习。
这时候,山本五十再次出现了。
时间转回到斗殴当天,山本五十一瘸一拐的回到东岸国在达特茂斯小镇住宿的东岸国海军交流团驻地。
山本五十鼻青脸肿的样子自然瞒不过一众叔父和同届。作为海军大臣的儿子,山本五十在海军交流团内拥有一定的特权,可以自由行动,可这并不代表团员们不关心他的安全。
“我遇到路远桑了,和他打了一架。”山本五十有些憋屈的解释道。
“啊,你和‘东亚之光’打架了!那……你们中间谁赢了?”有团员脑回路惊奇的道。
“那……肯定是我了!”山本五十顶着红肿的猪头瞪大了眼睛正色道。
交流团成员都不太相信,按照山本家的优良传统作风,单打独斗的时候打架没怕过也没怎么赢过……
“山本君,既然你认识路远君,那么一定要请他来交流团与我们交流一番。你也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一来是寻求利国人的支持,尽快结盟对付露国。另外就是学习最新最先进的海军技术和战略思想,指导下一阶段的海军建设。听说路远对海军技术路线发展有着极深的造诣,我们需要听一听路远君的建议。拜托了!”交流团团长东田大佐对山本五十嘱咐道。
于是山本五十提着礼物上门。
路远这才知道自己的大名已经传到东岸国去了,而且比较中二的东岸人居然给自己取了一个“东方之光”的名字,好羞涩……
这个位面为什么没有东亚的说法啊,叫东亚之光就好听多了。
“山本大尉,请你带路吧。”路远抹了抹嘴角的辣椒油,脸不红心不跳的收下礼物,在同窗们的注视下跟着山本前往东岸海军交流团驻地。
路远大致猜到了东岸人邀请自己过去交流的原因,他心里突然涌出某些大胆的想法,迫不及待的想在东岸人身上实践一下——用人话说就是路某人又起坏心思了。
东岸人海军交流团驻地,他们在酒店腾出一间客房并且将大件物品清空。空旷的房间里密密麻麻跪坐着二十来号人,路远坐在人群中间稍稍有些紧张,不过看到山本五十蹲在地板上左摇右晃的样子,紧张感瞬间消散。
路远突然发现自己的朋友好像都有些奇葩——以前对自己观感很差的范子昂快成了自己大舅子,谭青云是个一心想要造反的理想主义者,左匡生是个话唠,而眼前又多了个像兵痞子多过像军人的东岸朋友。
当然,路远并不知道在他朋友眼中,他也是奇葩——这世上还有不爱吃黄油面包,喝茶不加奶精和蔗糖,不喜欢威士忌白兰地的大英人吗?这特么还是大英人吗?
“路远君,这次邀请您过来是想听听您对未来海军技术演进的看法。”交流团团长东田大佐礼貌道。
“您是……”
路远记得刚进屋子的时候,这间屋子军衔最高的东岸海军军官似乎做过自我介绍,不过眨眼的功夫路远就搞混了。山本五十用利语努力凑出“东田”的口型,路远这才面不改色的继续:
“嗯,东尼上校,我知道您邀请我过来的目的。其实发展海军可以有无数的技术流派,强国有强国的玩法,弱国有弱国的玩法,当然也可以有凭借实力一路碾压的玩法,也有以小博大以弱胜强的玩法。我觉得不必浪费时间,只要介绍适合东岸国的海军发展路线就可以了。”
“路远君,那么适合我们东岸国海军的技术路线是……”
“贵国海军交流团此行任务之一就有监督造舰吧,不知道我能否了解这款战列舰的基本性能。”
路远知道东岸人此行是为了下一阶段的作战目标寻求利国人的支持,尽快结盟,另外就是学习最新最先进的海军技术和战略思想,最后一项是监督造舰。
利国为东岸人建造的敷岛号、朝日号战列舰已经下水,目前正在船台上舾装——这些都是路远在利国海军部的朋友告诉他的。
房间里的东岸海军军官们相互对视了一眼,良久后才由东田大佐做简单介绍。
“敷岛型铁甲战舰常备排水量14850吨,装备30.5公厘口径主炮两座和15.2公厘口径速射炮十四座;采用4座4缸立式三胀蒸汽机,25座水管锅炉,双轴推进,航速预计在18节左右。朝日型铁甲战舰……”
看着东岸人用略带炫耀语气的介绍敷岛级战列舰的基本性能,路远听的牙疼,心里各种羡慕嫉妒和恨。
就在我大英将两艘四千三百吨级穹甲巡洋舰当宝贝的时候,东岸人即将接收他们第二款也是第三艘战列舰。这尼玛一艘战列舰的战斗力就已经是帝国五艘穹甲巡洋舰的总和,而这种战列舰,东岸人一口气订购了四艘……拿帝国战败赔款订购的。
当然,大英人也没有底气去抗议什么,毕竟重建海军新订购的五艘穹甲巡洋舰又是帝国财政大臣从给东岸人战败赔款里偷偷倒腾出来的。
战败赔款,钱大英财政部肯定是没有,只能以关税、盐税以及铁路路权什么的继续向西方列强借贷还赔款。于是在西方列强的贷款到位后,给东岸人赔款前这段间隙,穷疯了的大英展现了世界级的细腻微操,硬是闪转腾挪攒出了大半支巡洋舰队。
“就按照这个思路走下去吧。东岸是后起的工业国家,想要在经济实力上追上老牌列强并不容易,你们只能走精兵路线,只要记得要在战舰防护上多投入。如果大英用两艘主力舰干掉对方一艘主力舰就是胜利,那么东岸一艘主力舰在对方两艘主力舰的围攻不沉没就是胜利,只要你们的海军还在,东岸就永远不会输。”
路远面无表情的阐述他为东岸人设计的技术路线。就在东岸海军军官们正在消化吸收,分析优缺利弊的时候,路远在静谧的空间里放出一枚“炸弹”,惊起大片波澜。
“等四艘敷岛级战列舰全部服役后,就可以考虑进攻露国了。你们拿着我们大英的赔款才凑出来六艘一等战列舰,这是你们的极限了。再等下去情况不会有任何好转,甚至你们的劣势会越来越大。打赢了,从露国人那里拿钱继续壮大海军,打输了,只要海军还在你们就不会吃多少亏,最多把吃进肚子的宇宙国再吐出来而已。”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综合利国海军部那边传出来的信息以及在东岸留学的海军学员们的观察,路远很容易就能分析出来东岸人正在准备对露国动手。
至于路远说的从露国那里拿战败赔款继续打造海军,那是骗人的……跟上一个位面一样,如今掌握世界岛最北方的露国同样的穷,就是不知道抗不抗揍。
不过这场战争谁输谁赢都一样,东岸人输了,露国人最多能拿到东岸仅有的那一点殖民地,本土割让几个岛屿或者不冻港,赔款自然是一分也掏不出来。露国人输了也一样,东岸人最多将自己的势力范围再向北推进一些,赔款同样是一分也掏不出来。
不过东岸人应该还不知道露国只是外表光鲜亮丽,本质上仍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这年头西方列强的名头还是很唬人的。
“什么,你居然知道我们要对付露国?!”
“居然和我们设计的进攻节点差不多?”
“真不愧是东方之光!”
房间里的东岸人大呼小叫,直到东田大佐重重地咳嗽一声,他的同僚们才冷静下来。
“既然路远君您已经看出我们下一阶段的计划,还请您务必保密。”东田大佐说道:“不知路远君您军校毕业后是否愿意到我们东岸海军任职,无论是海军兵学校的外籍教员还是海军部的外籍顾问随您挑选。”
“哈哈,我这人比较眷恋故土,还是回我们大英海军效力吧。”
“那么请路远君帮我们写一篇针对露国的海军作战方略吧,我们将奉上不菲的润稿费,您看如何?”
“方略我可以写,润稿费就算了,不如请贵国在我大英学生留学方面多开方便之门,不要拿什么士官学校糊弄就行。”路远站起来,揉了揉酸胀的大腿推门出去。
东岸人目送路远离开,房间内沉寂了片刻才有交流团成员在叹息:
“东方之光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不是我们东岸人呐。”
“不必多想,再来十个东方之光也救不了从根子上腐烂掉的大英,再说我们也有才华横溢的秋山君!”东田大佐总结道。
和东岸海军交流团打了个照面后,路远和他的同窗们离开利国皇家海军学院,前往利国大舰队学习历练——因为他们有上舰实习的基础,在利国海军部的关照下,路远他们直接跳过实习这个阶段。
与一直在利国大舰队主力战舰上学习的留学生汇合,十二名大英海军留学生分别在三艘利国主力舰上学习行兵布阵、风涛沙线、驶船用炮等各项科目,直到5月份国内传来新的指令。
5月初,驻利国公使林左鸣专程赶往利国本土靠彩虹湾一侧的大舰队母港,传达威敏宫和海军部的紧急指令:所有海军留学生提前毕业,军衔全部提升一级,即刻前往白石造船厂听从曹国斌和林学谦的安排,加入接舰部队驾驶南天和南圻两舰归国。
“这是……国内出事情了!”路远紧张道。
(第一卷完)
第一章 归国之路
国内出事情了。
这事情还得从意呆利说起。
自从意呆利政府决定碰瓷帝国强租镇海港后,小皇帝拿出难得一见的强势态度表示寸土不让。
帝国海军巡洋舰队副统制兼北容号管带曹国斌率领一艘穹甲巡洋舰、一艘无防护巡洋舰和一艘鱼雷艇,连续挫败意呆利三艘军舰的试探和挑衅,守住了镇海军港。
与此同时,帝国大臣们也通过各种渠道摸清楚意呆利人的老底——国小民贫、不足为惧。
意呆利人觉得大英是个软柿子,大英人同样觉得意呆利是列强中的软柿子,一时间朝野上下人人都是鹰派。
帝国外事大臣照会意呆利驻大英公使马迪纳,正式拒绝意国的无理要求。为了应对可能发动的战争,利国沿海各地积极动员整兵,海军部巡洋舰队主力也在北方集结完毕,包括两艘穹甲巡洋舰在内六艘新锐战舰准备随时南下增援。
新历898年下半年,北筹号和北琛号巡洋舰几经波折陆续回国——年初普国借口神教传教士被杀害一事悍然发动强租山东港事件。
事后普国人当即停了北筹和北琛两艘巡洋舰的舾装工程,他们觉得大英肯定会翻脸不再购买这两艘船;大英海军部也立刻扣留造舰尾款,他们觉得普国肯定会扣押他们这两艘船。
然后帝国跪的太快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丢了山东港,只能捏着鼻子默认这个事实。那两艘基本完工的巡洋舰在海军部的坚持下也得以顺利回国,然后海军部也在山东港那里得了一个卖国部的称号……
面对大英少见的强硬态度,本来就没有做好战争准备的意呆利傻眼了,本土立刻致电驻大英公使马迪纳令其声明意呆利并无强索之意,收回最后通牒。
意呆利强租镇海港的风波暂时告一段落,意国发出最后通牒又撤回的举动也让它沦为世界笑柄。
第一次尝试失败后,意呆利人并不甘心,撤换外交部长和驻大英公使后卷土重来。
意国政府重新起用了前外交部长韦诺斯塔,后者声称若大英不予镇海港,则需别辟一地予意呆利,同时保证以后不将镇海港租与他国。
一番嘴炮后,新任意呆利驻大英公使萨尔瓦葛带了包括马克波罗号装甲巡洋舰和厄尔巴号穹甲巡洋舰在内的四艘军舰再次抵达镇海港外海炫耀武力。
意呆利认真分析了第一次尝试失败的原因,认为是大英实力尚存的海军给了他们说不的勇气,尤其正在白石造船厂进行最后舾装工程两艘四千三百吨级的穹甲巡洋舰。
在四艘增援过去的军舰抵达大英本土之前,意呆利放出消息说那两艘巡洋舰已经被他们高价购买,试图以此恐吓大英。
帝国上下自然是吓了一跳,要知道利国人在这方面是有前科的。海军部急忙要求驻利国公使林宗鸣以及驻扎在白石造船厂的南天号巡洋舰接舰军官与白石造船厂董事会多方打听,这才知道被意呆利人骗了。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小皇帝指示财政大臣尽快将两艘巡洋舰的造舰尾款打过去,督促白石造船厂抓紧造舰并派出曹国斌以及陈友益老部下林学谦作为管带,和两百多名海军官兵秘密前往利国接舰回国。
意呆利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宣称他们将派遣本土舰队在大英两艘穹甲巡洋舰回国途中进行阻截和扣留。
担心出现意外的海军部急忙委托驻利国公使林左鸣咨询利国是否可以安排送舰,被利国人拒绝了。他们表示同情大英海军的遭遇,但是不愿意卷入冲突之中。
海军部只能要求曹国斌和林学谦在利国海域熟悉军舰后再回国支援。
两个经验丰富的管带盘算一番之后,同时提出接舰部队人手不足。由于南圻号巡洋舰也提前回国,他们没有足够的军官。
水兵还可以从在利国以及附近国家的帝国劳工中招募,但是舰上的军官却不是简单培训之后就能上手的。
海军部也没了其他办法,只能让在利国的所有海军留学生提前结束学业,调给两艘巡洋舰一起回国。
在利国大舰队学习的十二名学员和其他五名学习轮机的学员稀里糊涂的再次获得晋升,按照海军部要求匆忙赶到白石造船厂。
这时候,曹国斌和林学谦已经乘坐轮船抵达白石造船厂,正在紧急训练新招募的水手练勇,并发愁军官的缺额。
路远他们的到来解决了归国舰队的燃眉之急。
作为南天号巡洋舰管带的曹国斌和南圻号巡洋舰管带林学谦两人直接在造船厂的舾装码头上抢人。
路远是这届海军留学生素质最高的,也是最强的即战力,曹国斌和林学谦两个人都想要,最后只能由路远自己选择。
“我还是选择林管带吧。我算是林管带的老部下了,当年山北平叛的时候就在他手下当差,后来林管带调任曙光号巡洋舰管带后也做了他两年的学员。”路远显然早就考虑好了,直接加入林学谦这边。
路远给的理由很详实,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的曹国斌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多想,然后异常纠结的挑选其他军官。
那是真的纠结……
曹国斌谁都想要,挑了这个又觉得另外一个更好,林学谦忍痛割爱之后这厮还会反悔,到最后林学谦不得不使用古老的抓阄方法治曹国斌的“选择困难症”。
临时晋升为海军协参领(少校)军衔的路远此次担任南圻号巡洋舰的帮带大副,是少年军校海军科学员中间军衔和实际职务最高的。
帮带大副是管带的副手,所谓帮带实际上就是帮带资历尚欠的准管带。当管带因病、不当值或其它原因不能继续履行职责时,帮带大副就是舰上的临时管带。
5月中旬,两艘南天级巡洋舰相继竣工。
接舰官兵们用最短的时间完成对船身尺寸、用料装配、航速速率、火炮鱼雷、机器锅炉的检查比照工作,遂签字接收战舰,然后经利国海军部准许在泰恩河口开始各项基础航海和炮术训练。
这里是利国近海,他们不担心意呆利人冲到这里放肆。
由于接舰官兵提前抵达造船厂熟悉军舰,他们已经大致掌握了军舰的构造,再加上军官基本都是老手,水兵里老兵的比例也比较高,两艘巡洋舰很快完成最初的磨合,具备一定的战斗力。
国内对现阶段海军性能最强的两艘穹甲巡洋舰归国事宜催的比较急——意呆利在大英本土凑出了七艘军舰,这给了帝国一定的压力。虽然大臣们都知道意呆利人在世界岛东部没有殖民地,很难获得物资尤其是武器弹药的补给,但还是催促接舰部队尽快回国。
6月4日,两艘穹甲巡洋舰最后一次回到白石造船厂进行检修,清洗船底油漆船身,加煤加水补充短缺的给养物资。
6月7日下午3点半,盘踞在泰恩河口的阴云散去,晴空万里。在鼓乐声中,路远以及他的同窗苗启坤亲手将黄龙旗分别升上两艘军舰的旗杆顶端。
两艘巡洋舰紧接着礼炮齐鸣,在场的接舰官兵们看着高高飘扬着的黄龙旗,胸中激荡着冲天的豪情,深切的体会到海军正在一点一点复兴。
早早就从报纸上得到消息的利国民众在泰恩河两岸欢呼庆贺,看着这两艘穹甲巡洋舰缓缓驶离码头泊位,接着又拉响了汽笛向她们的出生地做最后的道别,带着纽卡所最美好的祝福离开。
南天号和南圻号巡洋舰刚刚驶出泰恩河河口,就有两艘利国大舰队的装甲巡洋舰开过来,尾随大英海军的编队朝东南方向的外海驶去。
泰恩河河口的这一幕自然瞒不过意呆利情报人员的眼睛,很快就有消息传出:有两艘利国装甲巡洋舰护送大英军舰归国。
意呆利人第一时间找到利国外交部抗议,说利国人违背承诺。
利国绅士们淡淡的回复说当日大舰队两艘装巡正好在泰恩河口附近训练,遇到大英海军军舰后进行了友好的交流,随后就分开了,并无护送的说法。
意呆利人心满意足的离开,随后大批军舰气势汹汹的开出意国的塔兰托港,在彩虹湾开口的最南端——意呆利与利国遥遥相对的彩虹海峡严密布防。
而在利国的西海岸,两艘挂着黄龙旗的穹甲巡洋舰正披荆斩棘高速航行——南天级穹甲巡洋舰本来就是这个时代世界上跑的最快的巡洋舰之一。
“哈哈,意呆利人这时候应该还在彩虹海峡苦等吧,没想到我们直接绕着利岛从外围回国了。”林学谦站在南圻号的舰桥上,兴奋的说道。
“哈哈,谁让他们没安好心来着。而且利国人也并没有骗他们,那两艘装巡确实很快就和我们分开了,没有护送的说法,要怪只能怪他们猜错了我们的航线。”路远抓着望远镜从南圻号的前桅杆内部爬梯下来,一边跟着林学谦走进军舰前部的装甲司令塔,一边嘲笑道。
不用说,这又是路远的注意。他先是请利国大舰队帮忙做个掩护,然后绕着利岛从外围回国,这样既不违背利国的外交原则,又能轻松避开意呆利海军的封锁。
只要顺利回国,凑齐了五艘穹甲巡洋舰的大英根本就不怕意呆利人恫吓。意舰远涉重洋,主客异势,劳逸殊形,根本不是帝国的对手。
不过也正因为做足了功课去规划回国路线,路远这才窥见了意呆利海军真正实力。
即便是意呆利这样的末流列强,只要下定决心发展海军也是大英帝国很难追赶的。意呆利如今有不少排水量超过一万多吨的战列舰,有正在建造的拥有合适吨位,优良防护,凶猛火力,适中航速的七千吨级完美装巡……
人家只不过打了个盹,吨位只比当年的北海水师高出两个等级,而两个国家海军方方面面的差距,又岂是两个等级能够概括的。
列强们还在大踏步的进步,而咱们大英这几年做了些什么?
除了编练了一支三万多人的新军,重建了一支实力还算可观的海军,多了十几个工厂煤矿,修建了一两条铁路,准备主动开放一个商业港口补充税源以外,似乎就没了。
也不对,中央这几年大力裁撤地方旧军和部分战斗力低下的郡兵,要求各郡郡兵主官任命要向帝国军部报备,收回各地方公侯们的加税的权利,导致地方势力暗中整编郡兵备战,以各种借口拖欠和截留中央税款……
想到这里,路远不禁有些埋怨起小皇帝这些年的激进治国思路,不在发展中解决问题,大英怕是吃枣药丸啊!
第二章 风暴海遭遇战
漂亮的声东击西,大英两艘穹甲巡洋舰组成的归国舰队成功的绕开了意呆利本土舰队的布防,冲入广袤的大洋。
曹国斌作为巡洋舰队副统制,是两艘巡洋舰上军衔和级别最高的官员,自然成了这支小舰队的临时指挥官。
按照曹国斌出海前制定的航行计划,为了节约经费和缩短航程中入港补给时间,南天号和南圻号全程将以经济航速航行,一路沿着西南之角南下。在利国人的西南之角港短暂修整后,他们会横穿广袤的风暴洋,抵达四季都异常炎热的土西米亚湾,沿着土西米亚湾东侧海岸线航行一段时间后,再穿过东南半岛几处狭窄的海峡,经南海回到本土。
曹国斌制定的航线能最快返回大英本土,并且可以避开意呆利人在西南之角的那块殖民地。
意呆利人虽然是后发列强,不过还是在世界岛西南之角东北侧占据了一块名叫埃塞的殖民地。按照利国海军部提供的情报,这里有一支意呆利殖民地舰队驻防,有巡洋舰和浅水炮舰若干。
目前来看,走这条航线好处颇多,不过也不是没有风险。
首先,这条航道仍然在意呆利人埃塞殖民地海军布控范围内。
在彩虹海峡严密布防的意呆利本土舰队既然没有遇到大英的两艘巡洋舰,他们肯定能够猜到阻截行动失败,大英人已经绕路溜走了。只要他们指示在埃塞驻防的殖民地舰队出动军舰搜索,就有可能找到归国舰队,毕竟埃塞殖民地距离西南之角并不算太远。
其次就是在风暴海航行比较危险。风暴海顾名思义就是风暴之海,这里常年风高浪急,各种极端恶劣天气频发。除非赶时间,绝大部分船只都会选择沿着西南之角东侧的海岸线北上,途径意呆利人的埃塞殖民地抵达土西米亚湾。这样可能会损失大量的时间,但是胜在比较安全,沿途可以提供补给的港口也比较多。
四天后,归国舰队抵达西南之角港,进行物资补给并给国内发送电报。
由于担心归国舰队出事,海军部大臣郑诗涛要求曹国斌沿途每到一个港口都要向他汇报,以便及时掌握最新消息。
等两艘巡洋舰完成简单修整后,归国舰队再次出港,朝风暴海中心区域航行。这时候,他们撞上了意呆利殖民地海军的两艘巡洋舰。
起初归国舰队并没有将对方当回事。
受星球表面非零曲率的影响,在海上相互遭遇的两艘船一般是先看到对方舰体上最高的主桅,随着距离拉近才能渐渐看到对方舰体的大致形状轮廓。即便如此,通过望远镜等工具人们依然无法在超远距离辨别清楚对方的细节。进入蒸汽时代以后,船员们可以通过对方烟囱里喷出的浓烟更早的发现对方,不过这依然没有多少意义。
由于对方在风暴海的主航道附近航行,而且归国舰队的瞭望员们现在还只能看见几股高高升起的黑色浓烟,所以曹国斌和林学谦都以为那只是几艘偏航的商船。
随着距离的拉近,南天号穹甲巡洋舰主桅杆瞭望台上的水兵通过对方修长的舰体和烟囱布置,判断是两艘追求高航速的军舰。又过了一阵子,瞭望员已经能够确定那是两艘装备一定口径火炮的巡洋舰,所以瞭望员通过瞭望台上的传声筒发出警报。
这时候,南天号上的曹国斌、苗启坤,还是南圻号上的林学谦、路远等军官依然不觉得那是意呆利人的军舰——他们才出港没有多久,这里还算是利国西南之角殖民地的实力范围,他们乐观的认为对方是两艘巡航回来的利国殖民地三等巡洋舰。
诡异的是,对面的意呆利人也是这么想。
出现在这里的两艘意呆利军舰分别是道里加号和哥兰布号,前者是一艘排水量两千吨级的轻型穹甲巡洋舰,装备六门152毫米口径主炮;后者是一艘专门为殖民地建造的铁胁铁壳巡洋舰(又称为无防护巡洋舰或者三等巡洋舰),排水量2300多吨,装备八门120毫米口径速射炮。
由于道里加号在海军序列中属于二等巡洋舰,其舰长伦纳德少校也兼任这支搜索舰队的临时指挥官。
两天前,驻扎在埃塞的意呆利殖民地舰队接到来自本土的指令,要求他们出海搜索两艘大英帝国的巡洋舰。
意呆利这支殖民地舰队只有七艘军舰,包括两艘穹甲巡洋舰和三艘无防护巡洋舰,两艘炮舰,一艘浅水炮舰。由于卡拉布利亚号穹甲巡洋舰和一艘炮舰被抽调至远东,加入强行租借大英镇海军港的军事行动,另有一艘浅水炮舰并不合适远洋航行。所以意呆利殖民地舰队司令将三艘巡洋舰和一艘炮舰分成两个编队,分别在西南之角前往远东的两个主要航道上拉网搜索。
舰队司令并不愿意冒险深入风暴海那条航线搜索,所以直接领着一艘无防护巡洋舰和一艘炮舰在西南之角东海岸航道附近巡弋。另一支搜索舰队临时指挥官伦纳德少校别无选择,只能一边破口大骂上司的无能和胆怯,一边指挥军舰冒着风险来到风暴海深处的航道,往利国的西南之角一路搜索过去。
“帝国之所以被说成史上最差的列强,就是因为这些尸位素餐的老家伙!”自觉怀才不遇的伦纳德少校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惜在自己的舰长航海日志上痛骂意呆利政府各路官员——这可是要背处分的恶劣行为。
三十多年前的利萨海战,强大的意呆利海军居然打不过身为内陆国家奥国的内河舰队,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三年前埃塞殖民地平叛战争,作为列强的意呆利陆军居然输给了埃塞的土著酋长和他那些手持意呆利自己援助过去的步枪以及传统弓箭的土著士兵。
关键土著人也没用什么高深的战术,就是以最原始的人海战术,一味的往前冲,踩着其他土著的尸体往前冲战术,就这么冲垮了本国的陆军,让意呆利受尽了西方各国舆论嘲讽。
更可气的是驻华公使萨尔瓦葛率领七艘军舰前往远东恫吓那个衰弱的大英帝国,似乎也没能成功——那可是据说在他们海岸线上架起几门大炮就能逼迫他们低头的国家。
伦纳德少校待在自己的舰长室内怨天尤人,当大副派人过来,告诉他在右前方主航道上似乎发现两艘军舰时,伦纳德少校这才闷闷不乐的放下钢笔来到舰桥指挥室。
接过大副递过来的望远镜,伦纳德少校看见两艘战舰正朝自己冲过来。他找出本土传过来的情报,扫了一眼纸面上“根据可靠情报……两艘穹甲巡洋舰,排水量大致在四千三百吨左右,双桅双烟囱布局,舰艏舰艉各有单联装主炮一门”的描述,淡淡的说道:
“那可能是利国人的二等战列舰。”
“听说普国人在远东的大英帝国也弄了一个军港,也有可能是普国海军的战列舰换防。”大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反正不可能是大英帝国那两艘巡洋舰。”伦纳德少校非常自负的做出了最终判断。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舰体细节,不过伦纳德少校通过他这么多年海军服役经验结合那两艘战舰的庞大舰体判断,那两艘战舰吨位不会低于七千吨级。
意呆利事前对大英帝国的情报准备很不充分,加上利国海军部以及白石造船厂并不愿意提供南天级巡洋舰的具体资料,他们只了解到南天级排水量大概在四千三百吨左右,是一款穹甲巡洋舰,更具体的资料只能通过在泰恩河河口布置的情报人员获取。
可惜那名情报人员并不专业,他在泰恩河岸边远远的看了半天,只留下“双桅双烟囱布局,舰艏舰艉各有单联装主炮一门”这简单的描述,遗漏了南天级穹甲巡洋舰体型庞大的特征。
不过也不能怪那名情报人员,这年代在海上远距离辨别其他军舰型号,主要就是依靠烟囱与火炮的数量和布局,配合本国海军部出版的海军舰船图鉴具体照片资料来识别。他确实已经将两艘巡洋舰的主要特征描述清楚了。
对于同时代的军舰来说,才四千三百吨的南天级穹甲巡洋舰确实称得上舰体庞大,尤其是129.2米的舰长。要知道东岸人最新的敷岛号战列舰,一万五千吨级排水量,舰长不过才133.5米,而东岸人第一艘战列舰八岛号,一万两千多吨的排水量,舰长不过才125.6米,甚至还没有南天级巡洋舰的舰体长……
既然不是大英帝国海军的巡洋舰,那伦纳德少校的搜索舰队就没有必要担心了。在西方很少有不宣而战的情况发生,而且意呆利除了基本没有海军的奥国,在土西米亚湾的波西帝国算是世仇之外,在海面上根本没有其他敌人。只要对方眼睛不瞎看得见主桅上高高飘扬的意呆利国旗,他们就很安全。
这时候,心态失衡的伦纳德少校又开始破口大骂本土舰队,那么多战列舰、装巡居然不能堵住大英帝国区区两艘巡洋舰,害的他们不得不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出港,在危险的风暴海航行!
道里加号巡洋舰的船员们熟知舰长的性格,纷纷撇过脑袋视而不见。
两支大致相向而行的舰队距离飞快的拉近,站在南圻号舰桥上的路远举起普国产的望远镜,镜头越过前方的南天号巡洋舰,已经能够辨别出朝自己这边驶来两艘巡洋舰更具体的细节特征。
尽管自己手头的海军舰船图鉴并没有收录意呆利海军,但是这并不妨碍路远大胆推测对方就是意呆利军舰。
这里已经很接近利国的西南之角港,如果是要进港的军舰,那么对方应该会慢慢减速才对,除非对方根本就不准备进入西南之角港。如果不进军港的话,对方应该在附近有获得补给的地方,而最近的补给点恰好就是意呆利人的埃塞殖民地。按照时间节点推算,如果意呆利那支殖民地舰队有心,他们的搜索军舰也确实能够出现在这里。
“林管带,对方可能是意呆利军舰。我们不能冒任何风险,向南天号警示并建议抢占优势阵位吧。”
另一边,伦纳德少校也在奇怪。
对面那两艘战舰似乎只有大型军舰的舰长却没有它们的舰宽,而且双桅双烟囱布局和舰艏舰艉各有单联装主炮一门的布局,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描述。
“圣人在上,对面该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两艘巡洋舰吧?!”
第三章 没有硝烟的较量
“对面该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两艘巡洋舰吧?!”伦纳德少校呢喃了一句,然后拉响警报。
道里加号巡洋舰上慌乱了片刻——长期在殖民地服役的意呆利海军官兵因为没有像样的对手久疏战阵,好一会儿才进入自己的阵位开始备战。
“伙计们,打起精神来,对面就是我们要找的猎物。”伦纳德少校十分自信的在舰桥指挥室敲了敲驾驶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圣人在上,既然我们能逮到他们,那就跟他们好好玩玩。”
本土舰队给的指令是出海搜索两艘大英帝国的巡洋舰,伦纳德少校并没有开火的授权,所以他决定跟大英那支孱弱的海军舰队玩一玩猫捉老鼠的小游戏。如果大英人接受不了挑衅率先开火,他也不介意在远离本土和远东的西南之角打一场海战!
本国与远东那个没落帝国正处于激烈对抗状态,如果自己在遥远的西南之角取得一些战果,没准就能帮助本国压到大英,这样自己也能回到本土舰队了。
想到这里,伦纳德少校心底生出一丝庆幸,觉得此前一直被他痛骂的殖民地舰队司令难得做的了一件对的事情。正因为舰队司令的懒惰才让自己来到这条航道搜索,而且舰队司令还将殖民地舰队状态最好的两艘巡洋舰留给自己,这让他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多了不少本钱。
道里加号是一艘穹甲巡洋舰,它的穹甲倾斜处以及舰桥司令塔的装甲厚度达到5厘米,穹甲平坦处厚度2.5厘米,152毫米口径的露天主炮炮塔装甲最厚处达到了11.43厘米,在巡洋舰这种舰种里算是具备不俗的防护力。
哥兰布号虽然只是一艘专门针对殖民地巡逻作战建造的三桅无防护巡洋舰,舰型设计陈旧,不过它是一艘新历890年才开工建造,892年才下水的新舰,也拥有一定的作战能力。
尽管情报中大英那两艘巡洋舰吨位、火力和防护力均要优于自己,但是伦纳德少校坚信拿起火枪的绵羊依然不是只有刀剑的狮子的对手——东岸人不就打赢了拥有无畏和君权两艘一等铁甲舰的北海水师吗。
新历899年6月11日下午17时,西南之角港东北侧外海,意呆利殖民地舰队的道里加号巡洋舰挂上了战斗旗,并通过旗语通知哥兰布号准备战斗。
大英归国舰队这边,南天号巡洋舰主桅上的海军黄龙旗、海军副统制旗和代表处于航行状态的长旒旗三面旗帜迎风招展。
舰桥上,驾驶二副苗启坤看着太阳即将要落下的方向,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海天连接的地方,阴沉的云团渐渐遮住了血红色的晚霞,而且天气闷的出奇。苗启坤正军校也算是经验丰富的老海军了,觉得气压这么低是不是有风暴即将冲过来。
这时候,舰上传来警报声,苗启坤抓紧回到司令塔。
“曹统制,南圻号发来旗语,说对面那两艘军舰有可能是敌舰。”瞭望台上的一等掌旗通过传声系统汇报情况。
由于无线电报机还未大规模应用,这个时间点军舰一般通过灯光信号和旗语来联系,只能传递有限的信息。
曹国斌不是酒囊饭袋,他知道所谓的敌人指的就是意呆利海军。曹国斌闭上眼睛在脑海里默默推算各种可能性,然后猛地睁开眼睛,按响了警报声。
驾驶二副苗启坤从舰桥处快步冲进司令塔,刚好撞上曹国斌发布命令。
“还真有可能是意呆利人!挂起战斗旗,准备战斗!”
“驾驶二副,左满舵,咱们要抢占有力阵型!”
“掌旗官,通知南圻号跟上,注意调整角度形成一字纵队。”
“大管轮,通知轮机舱全速前进,我们要跟意呆利人拼命了。”
曹国斌有条不紊的下达了四项指令。
作战旗被升了起来,跟在南天号巡洋舰左后侧的南圻号跟着挂起战斗旗,跟随指挥舰行动。
驾驶二副苗启坤传达左满舵的指令,舵手重复驾驶二副的指令并调整实木舵盘。司令塔内所有官兵抓住一切能固定住自己身体的东西,然后穹甲巡洋舰开始剧烈倾斜。
舵手汇报满舵左,苗启坤回答谢谢。
轮机舱,管轮们根据挂在机舱顶部的指挥车钟刻度表的变化接收管带的指令,通知升火工对锅炉强压通风。
所谓的指挥车钟就是一种类似于钟表的东西。其工作原理就是驾驶台通过细钢丝来链接挂在机舱顶部的车钟设备。当管带或管轮需要调速时只要在驾驶台调整车钟刻度,机舱就能接收对应的指令,再去调节蒸汽机阀门控制蒸汽的进气量,通过改变蒸汽机的转速快慢进而改变航速。
强压通风是指蒸汽时代军舰为了在短时间内提升航速,使用风机给燃煤锅炉强行灌风,增加炉膛内的大气流量和压力,使燃煤的燃烧反应比平时更加猛烈获得更高的炉膛温度,从而使蒸汽机内产生的蒸汽压力值也相应增加,显著地提高输出功率。
不过这只是一种应急手段,长时间强压通风将使锅炉的零部件材料烧蚀损耗加剧,蒸汽管路密封件也因压力负荷过大而容易泄漏。
归国舰队两艘穹甲巡洋舰全力向左转向,大约在十公里外的意呆利搜索舰队也做出相近的动作,他们同样全力向右转向,一来是为了抢占有力阵型,二来是让战场尽可能的靠向海岸线一侧。
英东战争是这个位面第一次蒸汽军舰大规模交战,并且让风帆时代常见的一字纵队和T字横头等战术再次成为海军主流战术。
这时候的抢占有力阵型一般都是指抢占T字横头的“一”字,以便能够发挥侧舷火力的数量优势,而处于“1”字状态的对手就只能依靠舰首方向的火力作战。
至于双方异常默契的将战场预设在靠海岸线的那一侧,而不是往相反方向深入大洋原因其实很简单:战场靠近海岸线的话,一旦己方被命中或者出现轮机故障等情况时,能够更快更好的得到救助,再不济还能强行冲滩。
两支舰队都在转向的时候,意呆利人的搜索舰队其实是占优势的。
由于之前处于搜索队形,意呆利人的道里加号和哥兰布号两艘巡洋舰大致处于平行状态,朝西南方向搜索前进。只要他们转向成功,能顺势形成一字纵队。
而归国舰队之前处于正常航行状态,两艘军舰一前一后稍微错开一定的角度前行,这时候转向,不仅转弯角度更大,还需要一定的细腻操作才能让两艘巡洋舰形成一字纵队。
不过意呆利人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道里加号巡洋舰航速已经飚起来,这艘新历887年完工的军舰是意呆利第一款安装三胀发动机的军舰,拥有4座圆形双头锅炉,很快将航速提升到17节的样子,无限接近17.68节的极限航速。
哥兰布号虽然舰龄比道里加号还要新,但是它毕竟只是一艘船型设计老旧,只安装了老式往复蒸汽机的殖民地巡逻舰,很快就被道里加号甩开了……
两支舰队大致平行的往西偏北方向航行了一段时间,然后伦纳德少校尴尬的发现大英海军那两艘巡洋舰跑的比他的道里加号还要快,对手似乎飚出了超过23节的航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力愈发强劲,挂着黄龙旗的舰队已经领先他们不少个船位。伦纳德少校倔强的命令道里加号全速前进,根本没有注意到哥兰布号渐渐落在了后面。
归国舰队的阵型保持的很好,虽然刚开始转向的时候两艘巡洋舰阵型有些混乱,但是通过南圻号管带林学谦细腻的调整,南圻号渐渐跟上了南天号的步伐,组成了一字纵队。
天气变得恶劣起来,远方乌黑的云团正在朝两支舰队追了过来,海面开始逐近由涌浪变成了1-2米左右风浪,好在南天级巡洋舰舰体庞大,对航速影响不断太大。
“是时候了!”
路远看着归国舰队从几个船位的领先优势到领先几公里的距离,觉得决胜的时间节点已经到来。他抬头去看前方的南天号巡洋舰,迫切想知道自己在海军内部最大的竞争对手能不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
在拖一会儿,对方就有可能提前转向避免被对手先抓到横头。
路远话音刚落,曹国斌在南天号巡洋舰司令塔内说出了同样的话,命令驾驶二副转舵。
“左舵十,咱们插到意呆利人前面去。”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从来不纠结的曹国斌注意到天气的变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意气风发道:“通知正、副炮弁,将所有能对准右舷的炮位全部指向意呆利那两艘破船,如果他们不识好歹,咱们就开炮!”
乌云黑压压的扑了过来,海上能见度下降的很快。南圻号巡洋舰一等掌旗努力分辨前方南天号打出的旗语,转达曹国斌的命令。
南圻号两门203毫米四十五倍径单装主炮和右舷的五门120毫米四十五倍径副炮齐齐对准了道里加号巡洋舰——意呆利人另外一艘无防护巡洋舰已经掉队,不在他们的射程内。
“什么?!”伦纳德少校高倍望远镜的镜筒里,两艘舰体庞大外形优美的巡洋舰直接插入搜索舰队前方的航道上,各种口径的主炮和副炮泛着冷光对准了自己。
伦纳德少校觉得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如同深渊在凝望自己,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手臂瞬间脱力让价格不菲的进口望远镜掉在了司令塔甲板上。
伦纳德少校知道自己输了。他的搜索舰队被对手抢占了T字横头,如果这是一场海战的话,他已经无限接近被击沉了。
是谁说这是一个在他们海岸线上架起几门大炮就能逼迫他们低头的国家?是谁说这个国家海军无比孱弱?如此精准的操作,对时机的把握,这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一流海军!
“风暴海……天气有变,咱们……暂避风头。”伦纳德少校失魂落魄的下令战舰左转,与对手背向而行,这代表了他认输了。
司令塔内所有军官都在看他,等待他发布后续的指令。伦纳德少校却误以为他的军官团是在以无声的方式质疑他的指挥。
少校低下脑袋,语无伦次的小声解释着:
“本土给我们的指令是出海搜索两艘大英帝国的巡洋舰,我们并没有交战的授权……不能违背本土的指令……”
伦纳德少校不知道他的军官团内心更加震撼,觉得这次真的是死里逃生。他们同样不愿意在对上面对穷凶极恶的大英人,还有203毫米的炮管子。
道里加号陷入沉默,向西南方向高速航行的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可怜的哥兰布号号已经彻底掉队了。
风暴海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可怕的风暴来了!
第四章 怒海争锋
看着仓皇逃窜的意呆利搜索舰队,南天号巡洋舰上的官兵欢呼雀跃。
帝国巡洋舰队副统制曹国斌依旧面无表情,他只允许自己开心一分钟,因为风暴海上最可怕的风暴即将来临。
南天号缓缓降低航速,恢复到10节的经济航速节约燃煤。
驾驶二副和大管轮已经前往轮机舱计算他们剩余的燃煤储量,判断是否需要能够按照原定计划抵达土西米亚湾。没人提议返回西南之角港,尽管前方就是恐怖的风暴。
归国舰队的行踪已经暴露了,选择返回西南之角港固然能够避开风暴,不过下次出港的时候也许就要直面一支完整的意呆利殖民舰队了。
南天号舰桥两端的航行灯已经打开,不用曹国斌发出指令,舰上所有官兵自觉投入风暴前夕最后的准备工作中。
曹国斌站在舰桥上,略带担心的看了跟在后方的南圻号一眼。
南圻号高大的舰体在波涛中起起伏伏,曹国兵刚把视线转回来,雨点就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舰桥下有水手手忙脚乱的往自己身上套雨披,一边痛骂这雨来的太快,简直不人道,一边拿着绳索固定一切可能被吹走或者在甲板上滑动的东西。
曹国斌扭头再去找侧后方的南圻号,这时候视线已经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南圻号几盏微弱的航行灯和探照灯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若隐若现。
只能各自为战了,南圻号,祝好运!
南圻号巡洋舰,在水头总头目的带领下,水手练勇们抓紧将旧帆布、吊床找出来,用绳索缠绕起来绑在两侧船舷稍稍减缓上浪。
狂风在呼啸,大海一片漆黑,雨水从最开始的小雨滴终于连成雨注,劈头盖脸的浇在水兵的脸上。
舰上所有能打开的灯都已经打开了,水兵们穿着雨披往自己身体上套绳索,另一头绑在甲板立柱上,抓着绳索在风雨中抓紧加固机械、吊机、管盘等物件。
炮弁也在给炮塔套上炮衣,雨水会加速腐蚀炮塔的一些关键机构,降低使用寿命,他们冒着风雨将厚厚的炮衣搭在各型火炮上保护起来。
此时的风暴海如同择人而噬的恐怖巨兽,恶浪排山倒海一般的扑了过来,四千多吨的南圻号巡洋舰在汪洋之中如同一叶浮萍,颠簸起伏。
甲板下的舱室内,水兵们找不到重心,跟着船体东倒西歪,一不小心就撞到舱室钢板上,砸的头晕眼花。平时根本就不晕船的老水手面对这种恶劣天气,也只能将自己跟船体绑起来,一边干呕一边高唱军歌,驱赶内心的恐惧。
视线差到极点,驾驶二副只能死死抓住驾驶台的扶手,凭着自己的经验让船头以一定的倾斜角对准海浪拍过来的方向,避免舰体左右横摇角度过大造成倾覆。
这时候舰体不能完全对准浪头,海浪太高的话可能导致舰首悬空,然后受到重力的影响折断;舰尾悬空也很可怕,一旦长时间暴露在空气里,螺旋桨的传动机构就有可能会过热烧毁。
尽管舰上所有的抽水机已经在全力开动,但是依然跟不上海水渗入的速度。甲板上,大量海水冲上平甲板,通过通风管进入轮机舱,导致轮机的热效率开始下降。
南圻号巡洋舰的航速一再降低,平时能让轮机如臂使指的大管轮们只能尽量维持——面对风暴南圻号必须保证一定的航速,否则整艘军舰的舰体会因为浪的惯性,从舰首顶风行走的纵向变成横向,一旦横向受风受浪就极有可能倾覆。
“正炮弁,把前主炮的炮弁们带回来,现在太危险了!”管带林学谦冒着大雨,抓着舰桥铁制栏杆扶手大声喊道。
后主炮炮衣已经套好了,前甲板风浪最大,前主炮的炮衣一直没能彻底套好并固定住,正炮弁带着一队炮弁在做最后的努力。
“收到!”正炮弁恶狠狠的看了四处翻飞的炮衣,带着炮弁艰难的往舰桥这边走。
这时候又是一个恶浪打了过来,舰体剧烈摇晃。管带林学谦手一滑松开了扶手往后倾倒,脑袋重重地磕在了指挥室司令塔厚厚的钢板上,顿时血流不止。
甲板上更加惨烈,炮弁们纷纷栽倒在地,一个个如同滚筒一般在甲板上翻滚,重重的摔在了船舷处。
电灯匠急忙将指挥塔顶端的大功率探照灯打了过来,对准前甲板,让炮弁们尽快自救。
有了光亮,炮弁们抓着套在身上的绳索将自己探出船舷的身体捞了回来,龇牙咧嘴的往回爬——军舰摇晃的厉害,甲板上积满了海水和雨水湿滑的厉害,根本无法站稳。
这时候,风暴裹挟着一处没有固定好的吊机零件撞在了探照灯上,大功率探照灯的玻璃破碎直接熄灭。
前甲板又陷入一片漆黑之中,隐约还有人在喊管带受伤昏迷过去了。
南圻号前甲板顿时人心浮动,有想要冲过去救炮弁的,有想去修探照灯的,也有要过去看看管带受伤情况的。
“不要乱,我还在这里呢!”得知情况的路远艰难的推开司令塔大门,走到舰桥上冒着瓢泼大雨喊道:“现在由帮带大副接管军舰,如果我受伤,由驾驶二副接管军舰,以此类推!”
看到船员们已经冷静下来,路远伸手在脸上抹去一把海水,命令道:
“水手总头目,带人把炮弁带回来。探照灯不要了,让电灯匠全部撤下来,现在抢修太危险了。另外将管带抬到司令塔里去,通知随船医官过来治疗。”
现场有了高级别军官指挥,一切井然有序起来。
舢板三副和正巡查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副担架,抬起受伤的林学谦摇摇晃晃的朝司令塔内挪去。担架经过路远身旁时,半昏迷状态的林学谦管带用力扯着路远的裤腿不放,张开血淋淋的嘴似乎说了什么。
路远知道林学谦是在担心风暴中的南圻号无人指挥,放不下他的船员。不到二十岁的路远决定用羸弱的肩膀扛起南圻号,在呼啸着的狂风暴雨中大声承诺道:“放心,有我在,南圻号沉不了!”
林学谦松开手彻底昏迷过去。路远略带担心的看着管带林学谦,补充了一句:“送到司令塔后记得给他换一身干净衣服!”
这边刚把受重伤的管带送走,另一边又起风波。
之前一直没有被固定住的前主炮炮衣被狂风彻底掀起来,绕着炮塔转了个弯,将最后一名滞留在甲板上的炮弁卷走,随即消失在黑漆漆的海面上。
“这尼玛!”路远忍不住骂了起来,招呼惊慌失措的水兵大声喊道:“所有人在右舷海面找人!灯官,没法子了,坏了的探照灯现在就要抢修!”
原本已经撤下来的灯官也是条汉子,他点点头带着一个熟练的电灯匠抱着许多探照灯配件顶着风暴逆行,冒死往司令塔顶端冲。
“找到人了吗?”路远扭头回来,趴在舰桥上努力瞪大眼睛找人。这种鬼天气,一旦被卷下海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路远只能丢掉一个兵都不能少的念头,尽人事听天命。
“路大副,雨势太大,海面也太黑了,根本就看不清!”舰桥下有水手扯着嗓子喊道。
“救生筏子多仍一些下去,没准能救他一命!”路远做好失去一名下属的准备,皱着眉头说道。
过了片刻雨势更大了,路远感觉自己的雨披快要成为盛水的容器。不过被吊机脱落的零件打坏了的探照灯已经被修好,在灯官的掌控下努力照亮右舷一侧的海面。
“找到了,找到了!”舰桥下传来水手的欢呼声。
原来那个倒霉的炮弁并没有直接被卷下海,而是被挂在了干舷上。汹涌的海浪拍散了不少在船舷捆绑连接起来用于防止上浪的帆布,而他的脚正好勾住了几根绳索,被倒吊在船体上。
由于风浪声太大,那名炮弁使出浑身力气叫喊也没能引起船舷上的水兵注意,反倒是探照灯修好后借着微弱的一点光亮,才被一个眼尖的水兵找到。
几个水手在水手总头目的带领下,放下几个绳索冒死将那名炮弁拽了上来。从利国临时招募训练的炮弁是个铁骨铮铮的好汉,略微打听后根本不管被割伤了的小腿,朝舰桥上的路远跪了下来准备给救命恩人磕头。
“磕什么头,还想再被卷走一次?快滚回到舱里去!”路远在舰桥上恶狠狠的骂了一声。
松了一口气的水兵们在一旁哈哈大笑,路远憋不住也笑了起来,补充一句:
“敌人太猛了,咱们回舱里去,撤啊!”
甲板上最后几名水兵练勇作鸟兽散。
风暴还在加强,在无人值守的探照灯照耀下,整个风暴海洋面恶浪滔天,浪高恐怕有六七米,叠加涌浪和舰首的顶浪朝南圻号巡洋舰劈头盖脸的拍过来,从前甲板一直冲到舰桥,整艘军舰好像是在水下航行似的。
路远扶着司令塔厚实的舱门,转过身体再次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风暴海。
南天号,一定要平安汇合啊!
第五章 哥兰布号巡洋舰之死(上架第一更)
可怕的风暴在风暴海上肆虐了四个多小时才逐渐平息。
乌云散去,一轮血月挂在星空,微凉的月光下,南圻号巡洋舰甲板上一片狼藉。
一艘小舢板以及固定舢板用的吊杆直接被卷走了,断掉的绳索、破碎的帆布、松动的零件到处都是,舰艉甲板还被倒塌了的起重架砸出一个浅浅的坑。
南圻号船员十分疲倦,不过还是趁夜维修损坏的部件,暂时无法修理的也做好标记并封存,等进入下一个港口进行补给时在想办法维修。
忙了一天的路远也在司令塔里整理记录航海日志,将昨天南圻号所经历的天气、风向、水势、行泊时刻、训练情况、突发的遭遇战以及面对风暴的处置措施全部写下来。
按照海军章程,帝国海军各舰由大副或者二副负责填写航海日志,管带每日进行检查。虽然林学谦管带受伤无法主持日常工作,不过路远还是严格按照章程完成日常任务。
第二天清晨,天空刚刚放亮就有许多南圻号船员迫不及待的跑到甲板上,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跪倒在甲板上感谢圣人,庆祝自己死里逃生。
路远将自己的航海日志送去林管带的舰长室备查,又仔细检查了大轮管的轮机日志,结束这些琐碎工作后第一时间爬到南圻号巡洋舰司令塔正前方的前主桅桅盘上,抓着望远镜四处寻找南天号的身影。
南圻号所在的海域空空荡荡,只有几只军舰鸟跟在船尾。
南天号果然走散了……
路远轻轻的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从主桅杆内部的爬梯下来,到司令塔看航海图。
驾驶二副在海图上标定南圻号所在的位置,根据重新规划的航线,穿过风暴海还需要三天时间,再穿过土西米亚湾又要花费四天时间。
由于燃煤紧张,路远决定放弃寻找南天号——出海前两艘军舰就相互约定如果在风暴海走散,那就去土西米亚湾印地海岬附近锚地集合。
“都忘记要做的事情了?”
管带林学谦由于失血过多,再加上淋雨感冒,只能待在自己的舰长室休息养病。
路远则继续以帮带大副的身份管带南圻号,当他看到水兵们无所事事的在甲板上乱窜,怒道:
“吊床都已经收好了?舱面都已经刷洗干净了?”
风暴海风暴之夜,成功将南圻号带出来的路远此刻威信并不比管带林学谦要低。
不更值的水兵们噤若寒蝉,在一等水手的带领下,缩着脑袋按照每日例行的操练章程开始收吊床、洗刷舱面、整理绳索、擦拭机械。
路远盯着了一会儿,又扭头给站在一旁的正巡查嘱咐道:“让厨房早上多准备一点吃食,昨晚那场风暴应该把他们的胃给掏空了。今天中午提供啤酒,咱们庆祝死里逃生!”
后者点点头,朝中部的甲板舱厨房走去。
不久后,得知加餐消息的水兵们欢呼起来。听到欢呼声的路远笑了笑,走下甲板层继续巡视各舱面。
小心翼翼的往东北方向行驶三天后,南圻号巡洋舰终于穿过广袤的风暴海,来到开阔的土西米亚湾。
随着军舰开进,气温也在不断升高,烈日快要将南圻号烤熟了。
有无聊的水手直接在滚烫的甲板上煎鸡蛋玩,其他不更值的水手也不愿意待在闷热潮湿的舱室内,在平甲板上寻找任何可以避暑的地方休息。
路远也停了正午这段时间的日常训练,将原本的火炮击发、损害管制等科目放在了上午和傍晚。
又行驶了四天,南圻号终于抵达土西米亚湾东北侧海岸。
此时南圻号储存的淡水和燃煤即将用尽,他们不得不冒险进入与大英帝国没有建立外交关系的波西帝国的印地港。
大英帝国与波西帝国因为隔着广袤的山脉并无多少往来。而且大英帝国的老祖宗们曾经在鼎盛时期胖揍过波西帝国,差点将整个土西米亚湾圈成了自家的内湖,所以波西人民对大英的印象并不怎么好。
进入印加港后,陌生的波西人民却给予南圻号难以想象的热情。
得知是大英帝国南圻号军舰后,港务人员直接免除了南圻号各项入港费用;进入港口采买物资的随船支应(出纳)也惊讶的发现所有货栈和商店都对他免单或者给予价格减半,更有许多波西人划着各种小船来到南圻号附近,强行赠送各种水果和土特产。
路远咬牙派遣略知波西文的随船文案下船好好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位面还有英波友谊靠意呆利的说法。
波西帝国人民固然不怎么喜欢大英,不过也没到两看相厌的程度。而波西和意呆利,那是纠缠了一千多年的世仇。就凭大英海军揍了意呆利人一顿,击沉死敌一艘巡洋舰他们就该好好款待。
没人不喜欢热情好客的主人,只是……我们什么时候干沉意呆利人一艘巡洋舰了?
南圻号巡洋舰司令塔内,所有军官面面相觑。
时间转回到八天前,意呆利搜索舰队那边愁云惨淡。
在西南之角最南端玩了一场失败的猫捉老鼠游戏后,道里加号巡洋舰一路向西南方向仓皇败退,快到西南之角港才发现他们把哥兰布号巡洋舰弄丢了。
道里加号不敢折回风暴中去找友舰,只能在利国人的港口附近苦等。直到风暴席卷过来道里加号也没等到友军,只好灰溜溜的开进了西南之角港躲避。
次日风暴肆虐后的西南之角港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然而伦纳德少校却如同待在冰窖里一样……他还是没看见哥兰布号。
伦纳德少校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案,他不停的安慰自己说哥兰布号只是暂时走散了,返航需要一定的时间。他确信哥兰布号没有跟大英海军交火——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当时的天气不适合继续交战。
伦纳德少校决定带领道里加号出港沿西南之角东侧海岸线搜索一番,再从发生遭遇战的风暴海航道那边绕回西南之角港,结果一无所获。
熬到第二天傍晚,伦纳德少校只能小心翼翼的给在埃塞的殖民地舰队司令部拍电报,一边汇报自己发现大英海军,一边拐弯抹角的询问哥兰布号是否已经返回埃塞殖民地。
埃塞殖民地那边回复并未见到哥兰布号回港,殖民地区域内也没有哥兰布号出没的相关情报。
意呆利殖民地舰队司令部此时还没有多想,只是追问大英海军两艘巡洋舰抵达何处,搜索舰队是否掌握其最新动向。
伦纳德少校只汇报了大英海军的大致位置,对拦截情况只字不提,就这样又拖了一天时间。
到第四天,哥兰布号巡洋舰依然音信全无,伦纳德少校只能思考后路。
如果哥兰布号巡洋舰并不是因为交战而沉没,作为临时指挥官的他肯定要承担指挥责任——伦纳德当时只顾着让自己的军舰加速追击,连哥兰布号什么时候走散的都不知道,这么拙劣的操作海军部肯定会将自己送上军事法庭。
埃塞殖民地舰队司令部渐渐也意识到不对劲,要求伦纳德少校报告哥兰布号的情况,尽快率舰队返回埃塞殖民地母港。
不想上军事法庭的伦纳德少校只能选择欺骗,他在给殖民地舰队司令部的报告中语出惊人——哥兰布号失踪了,大概率是被大英海军击沉的。
意呆利举国震惊,在西南之角东侧海岸线巡弋的那支搜索舰队吓得直接溜回埃塞殖民地,在远东执行任务的七艘军舰也风声鹤唳,意呆利海军部也在国内喧嚣的复仇声中派出了专业的调查团——意呆利这次要师出有名!
由于伦纳德少校一直通过利国西南之角港电报局对外发送电报,爱好八卦的利国人很快就将这个劲爆的消息捅了出去。
“因为远东租借军港纠纷,意呆利海军派出两艘巡洋舰试图拦截大英帝国从利国造船厂开回国的两艘军舰。双方在遥远的西南之角港附近遭遇大打出手,大英海军成功撤退,顺带着击沉意呆利一艘无防护巡洋舰。”
这是利国本土严肃类报纸《太阳报》的头版头条。
其实利国人曾经抵近观察过道里加号巡洋舰,发现该舰没有任何战斗过的痕迹。他们由此推测另外一艘意呆利巡洋舰是因为遭遇风暴而不幸出没,伦纳德少校舰长很不道德的撒谎了。
利国人并不关心事实真相是什么,事后通过海军部咨询一下利国海军的老朋友路远少校就是了,他们更关心的要不要趁机搞一波事情。
当然……要搞事情啊。一来他们对远东的路远颇具好感,而路少校就在这支舰队任职;二来大英海军驾驶的就是他们利国生产的巡洋舰,炒作哥兰布号被利国造军舰击沉,这是多么好的军火广告啊;三来……嘲讽意呆利是整个西方的共识,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动员。
消息很快传到了波西帝国,所以才有了南圻号的风光场面。
由于急着与南天号汇合,路远谢绝了波西人民的挽留,驾驶南圻号再次出港趁夜抵达印地海岬附近的锚地。
路远也没能找到南天号,不过这年头海上航行意外颇多,路远和刚刚恢复过来的林学谦管带起初并没有太过担心。
南圻号巡洋舰在印地海岬海域下锚耐心等待,顺便组织官兵进行例行训练。
正午,南圻号巡洋舰所有军事训练暂停。不更值的水兵们吃完午饭,在路远的安排下给军舰侧舷搭了一个跳板,然后将自己脱的近乎赤条条的,怪叫着从踏板最前端以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跳入海中。
路远在舰桥的阴凉处看了一会儿,心底痛骂水兵们没有多少想象力,然后招手将舢板三副左匡生骗了过来,什么转体三周半接屈体后空翻,难度系数八点零胡乱说了一通,将左光头送上了踏板。
左匡生自然是没能完成路远偷偷传授的动作,白花花的身体直接拍在了海面上,溅起好大一滩浪花。
看着自己尽力营造出来的欢乐氛围冲淡了水兵心里的负面情绪,路远欣慰的笑了笑。
水兵们私下里都在猜测南天号没能抗住风暴肆虐,不幸沉没了。
路远不相信,虽然自己将曹国斌当成海军内部的最大对手,不过那是对手并不是敌人,路远相信他一定能将南天号带出险境。
千万不要出事啊!
伦纳德少校还是出事了。
伦纳德少校收买军官帮他作证和打掩护,但是意呆利本土派过来的海军调查团结合道里加号的舰体状态,弹药消耗情况以及普通水兵的供词,确认伦纳德少校在撒谎。
哥兰布号巡洋舰并没有被大英海军击沉,只是失踪了。
意呆利海军调查团的官员们有些高兴又有些气馁,高兴的是意呆利海军没有这么无能,气馁的是失去了搞事情的借口。
道里加号巡洋舰在利国西南之角港停泊多日,有许多记者拍过它的照片。就算把哥兰布号失踪强行推到大英帝国的头上,恐怕说服力也很差。
随着调查的深入,意呆利海军调查团更是陷入两难的境地——伦纳德少校在这次遭遇战中的表现实在太辣眼睛了。
全世界都在谣传哥兰布号被大英海军击沉了,想要否认这一点就得详细说明当时的情况,那会暴露伦纳德少校不堪入目的操作,意呆利还是会成为世界笑柄。把哥兰布号失踪强行推到大英帝国的头上,又怕被翻案,而且被大英这种软柿子干沉一艘巡洋舰同样丢人。
意呆利人皱眉不展,南圻号官兵也差不多。
南圻号巡洋舰官兵们在印地海岬附近的锚地熬了两天后,负面情绪终于压制不住了,好在这天中午有瞭望员报告说在西南方向看到一股浓烟。
躲在海水里乘凉的水兵们得知消息后,纷纷往南圻号靠去,通过挂在船舷上的绳梯往船上爬。
他们迫切想知道那是不是南天号。
过了一段时间,两根桅杆出现了。
又过了一会儿,南天号巡洋舰庞大舰体窜出海平面。高耸的主桅上,有军旗飘扬!
哥兰布号巡洋舰也出现了。
有人在西南之角东侧海岸线附近发现了几具尸体,另外还有一些船板、木料、衣服碎片散落在沙滩上,其中几顶军帽的帽檐上缝着“哥兰布号”意语字样。
第六章 炮弁家书(上架第二更)
哥兰布号巡洋舰沉没事件成了一桩历史悬案。
意呆利海军部宣布调查结束但是拒绝对外公布调查结果,首相宣称该事件长达三百多页纸的调查报告保密期为99年。
事情并未就此结束,事后意呆利海军部偷偷将伦纳德少校踢出海军队伍,道里加号巡洋舰各级军官也陆续被调职或者勒令提前退役,调查团成员以及道里加号所有官兵被下达封口令。
此次阻截事件,大英帝国重建的海军成为最大的赢家。
想到前世以色列的那些骚操作,路远专门给本土拍了一封电报。于是向来沉默寡言加面瘫的海军大臣郑诗涛面对洋人记者的采访本色出演,对发生在西南之角海域的海上遭遇战面无表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由于两国态度太过暧昧导致舆论倾向于哥兰布号巡洋舰是被大英海军击沉的,要不然意呆利政府为什么不站出来否认。也就是大英帝国积贫积弱,连意呆利这种倒数的列强都要给它留三分颜面,才不敢承认也不会否认。
哥兰布号巡洋舰沉没事件让全世界对大英海军刮目相看,极大的震慑了大英海军的对手,无形中也提升了大英帝国摇摇欲坠的国际地位。
守在大英帝国镇海港附近的意呆利七艘军舰进退不得,原本准备跟在意呆利后面捡漏占便宜的荷兰侯国、比利时侯国、丹麦侯国等西方小国甚至直接取消了侵略计划。
与南天号巡洋舰汇合后,路远才知道南天号这几天经历了什么。
在风暴海的风暴中走散后,南天号轮机舱的蒸汽管路密封件受风暴的影响脱落损坏,几座锅炉的蒸汽压力始终上不来,导致南天号巡洋舰只能以极低的航速缓慢行驶。
幸好当时风暴逐渐停歇,这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灾难。
随后的两天,南天号巡洋舰轮管、技术匠和锅炉工想尽一切办法维修蒸汽管路密封件,让南天号恢复到经济航速,这才往预设的集合地开进。
顺利汇合的归国舰队沿着土西米亚湾东侧海岸线航行一段时间,再穿过东南半岛几处狭窄的海峡,经南海抵达帝国最南方的军港——湛蓝港。
这一天,负责湛蓝军港附近水域巡逻警戒的雪月号无防护巡洋舰出港迎接。归国舰队通过狭窄航道进入军港时,各海防炮台升旗发炮。
湛蓝县万人空巷,本地居民齐聚码头等待英雄归来,给出息的游子送上家乡的好酒!
当两艘巡洋舰靠岸后,离家多年的海军留学生和劳工出身的水兵踉踉跄跄的跑下军舰,跪倒在大英的国土上,痛吻这片土地,与湛蓝居民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经过湛蓝港配属的造船坞大致检修后,归国舰队再次北上前往距离镇海港最近的定海县。一方面是与杨威理率领南下的巡洋舰队主力汇合,另一方面利用技术实力相对比较雄厚北塘造船厂彻底检修两艘远航回国的巡洋舰。
7月2日,在巡洋舰队主力的接应下,南天号和南圻号巡洋舰顺利进入定海县北塘河内河泊位。
虽然定海港是大英数一数二的深水大港,不过因为东南之乱后与洋人签订的《徽京条约》的限制,大英军舰轻易不会进入定海港避免引发外交纠纷,他们只能前往北塘河造船厂附近的内河锚地停泊。
前往锚地的途中,路远看着熟悉的定海港,繁华的北塘河,站在南圻号巡洋舰的前甲板上有些热泪盈眶。
在国外漂泊了两年的游子终于归乡了。
父母大人,儿子回来了。
范子涵,你家男人回来了!
南天级巡洋舰归国代表着大英帝国第一阶段海军重建任务全部完成,帝国不再有海无防。
北塘河造船厂附近的内河锚地,除了飞霆号驱逐舰因为机械故障不得不留在北方的海滨港造船厂维修,大英帝国巡洋舰队的主力——两艘南天级巡洋舰,两艘北容级巡洋舰和一艘飞鹰号驱逐舰集体下锚停泊。
五艘战舰总吨位超过一万五千吨,站在岸边远远看过去已经有了那么一丝重回巅峰的味道。
最近在国内主要水系以及北海、东海、南海这三海洋面上航行的大英船只感觉硬气了不少,往日耀武扬威的洋人军舰也低调了许多。
咱们大英挂着黄龙旗的海军又回来了,甚至还击沉了西方列强的一艘巡洋舰,以后咱们大英民船商船也有靠山咯!
……
归国舰队抵达定海县的时候,恰逢意呆利威慑舰队退走休整,东海洋面难得迎来一段平静期。
南圻号巡洋舰上,刚刚下值的炮弁罗四小找到了随船文案马永,希望他帮自己写一份家书。
按照海军章程,每艘军舰除了额定官兵以外还有临时配属的其他船员,比如负责文书工作的随船文案,负责采买支出的支应,负责船员健康的医官,最后还有谁也不敢得罪的厨子。
帮船员写家书也是随船文案马永的工作之一,闲来无事的他乐呵呵的掏出纸笔记录,示意罗四小开口。
“老婆子啊,我最近从利国跑回来了,抽时间我会回去一趟,不要担心我。”
马永笑了笑,在纸上写道:“吾妻:吾已於近期归国,择机回乡,勿念。”
大字不识的炮弁罗四小朝信纸上瞄了一眼,有些奇怪自己啰里吧嗦说了一大堆,怎么文案大人才写这几个字。不过罗四小也没问,继续道:
“这次出国我叫人给骗啦。我那乡党说北美淘金能挣大钱,家里太穷我头脑一热就奔过去了,才到北美国才发现是个骗局。我被那该死的乡党卖给了西方的人牙子。人牙子又把我辗转卖到了意国、普国工矿做劳工,最后到了利国……”
随船文案马永一边记录一边叹息。这是个可怜人,我大英人民勤劳善良吃苦耐劳,为何却不得善报啊。
“罗四小,你老家在哪里?”马永问道。
“文案大人,我老家在中郡汉县,八百里汉川您知道不……”提到老家,罗四小眉飞色舞。
新历897年,汉川大旱,大麦马铃薯等农作物歉收。饥肠辘辘的农民暴力对抗政府和贵族征税,最终导致兵灾,希望罗四小的家人能躲过这一劫吧。
马永在心底默默念叨着。
罗四小并未注意到文案马永一闪而过的异样表情,继续道:
“幸好有路远大人救了我两次,我被招募到帝国海军第一等的大兵船上当值,也存到了钱,还跟着大兵船回国了。”
“原来风暴海那一夜坠海的炮弁是你。”随船文案马永停笔,颇有兴致的问道:“你说路大人救你两次,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
“起初知道咱们大英海军在利国招募水兵的时候,我也想投奔来着,不过人牙子不许,还让土著殴打威胁我。后来我偷偷找到在利国很有名的路大人,他找人把我和其他几个大英劳工全部赎了出来。身体合格的都塞到两艘大兵船上,不合格的也送了路费让他们回国。”罗四小憨厚的笑了笑,解释道。
“那你确实得好好感谢路大人。”文案马永奇怪路远做了这些好事为什么不肯在外面说,觉得自己有机会一定帮着路大人好好宣传一番,然后继续道:“风暴海那一夜找到你的那个水手,还有冒险修好探照灯的电灯匠你也得感谢呐。”
“我知道,咱们汉川的汉子可不是狼心狗肺的孬种。我给那几个救命的水手,水手总头目、电灯官、老灯匠都送礼和磕头了。就是路远大人不愿意让我磕头,也不收我的礼物,这大英哪有不喜欢下人磕头送礼的官员老爷?听说他还是咱们皇帝老爷亲自封的骑士,路大人真的有点……有点……”
“有点奇怪是吧。”文案马永帮罗小四说出他一时难以描述清楚的那个词语。
文案马永同样觉得海军协参领、帝国骑士、南圻号巡洋舰帮带大副路远行事风格很怪异。
比如路大副一直逼问他没有在利国找个土著女友。这叫什么话,我马永堂堂帝国一县初等公学毕业的书生,岂是池中游那种两脚禽兽。
据说当年池中游这厮回国的时候,连他利国女友家里的鹦鹉都学会喊他名字,这人还说什么“追想旧游,不胜离思”,坏人家利国女孩的名节,枉为大丈夫!
更气人的是,路大副一直把南圻号随船支应当成自己追问此事。我马永才二十出头,风流倜傥仪表不凡,路大人怎么会把我跟支应那个精于算计的秃顶俗人搞混?要说路大副轻度脸盲,但是他却一直认得医官那个老头,真是奇怪。
不过路远虽然行事怪异,却并不妨碍南圻号船员对他敬重和感激。路远不算特别温和的军官,但是管理颇有章法,是个极具个人魅力的大人物!
“听说那意呆利海军一直赖在我们大英的家门口,死皮赖脸的讨要我们的港口。就这相当于村里的泼皮无赖堵着咱家大门让咱家给他土地、麦种,这谁能忍。等我追随几位大人赶跑了意呆利泼皮,我、就寻个时间回家看你,给你和孩子买些新衣物,给咱家的旧屋子也翻新一下。对了,老婆子你记得帮我准备一些家乡的土产,我到时候要带给恩人。”
罗四小说到这里,舱室外突然响起军舰的汽笛声。
炮弁罗四小知道这是军舰要出航的前奏,只能让文案大人提前将家书收尾。
“汽笛声响,兵船即将出航。吾身为军人不复多言,望妻保重,盼家中一切安好。”文案马永文绉绉的替罗四小补充了个结尾,将写好的家书塞进信封递给罗四小。
后者自然是千恩万谢,将家书塞进胸前的口袋深处,跑了出去。
沉寂几日后,意呆利七艘军舰再次出动,来到镇海港附近继续勘(炫)探(耀)水(武)文(力),逼迫大英帝国屈服。
面对意呆利人的挑衅,巡洋舰队总统制兼总教习杨威理不甘示弱率领舰队南下,前往镇海县与意呆利海军继续对峙。
杨威理是个好战分子,当年作为北海水师总教习跟随无畏、君权两舰抵达东岸国检修战舰顺便威慑属国。帝国水兵与东岸土著发生斗殴事件,这厮直接拍电报要求对东岸开战,满脑子都是利国海军的见敌即战。
自意呆利派遣海军要求强租镇海港,这老头几次打报告给旗舰街和威敏宫,要求与意呆利海军开战,可惜没有得到开战的授权。
“每隔几日就要跟意呆利人对峙一番,皇帝又不给我开火的授权,太浪费时间精力了。要不然问下路远那个机灵小子,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杨威理在心底默默盘算着。
第七章 我舰奉命撞击你舰(上架第三更)
意呆利海军在世界岛东部没有殖民地,也缺乏可靠的盟友,所以意呆利派遣军舰到远东示威很容易,想要站稳脚跟却很难——他们的物资供应只能从遥远的埃塞殖民地输送过来,费时费力。
这也是意呆利第一次尝试强租镇海港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
卷土重来的意呆利海军这次集结了七艘军舰。
这支舰队以马可波罗号装甲巡洋舰、厄尔巴号穹甲巡洋舰、卡拉布利亚号穹甲巡洋舰为主力,另有一艘无防护巡洋舰,一艘炮舰和两艘满载补给物资的运输船。
马可波罗号、厄尔巴号、卡拉布利亚号均是意呆利海军新锐战舰。
其中马可波罗号是意呆利首艘装甲巡洋舰,标准排水量4511吨。其主装甲带厚度超过10厘米,主炮的炮盾以及指挥塔装甲厚度均在5厘米,装备六门152毫米40倍径主炮、十门119毫米40倍径副炮以及一些小口径火炮,最大航速18节。
厄尔巴号是一艘穹甲巡洋舰,标准排水量2245吨。其舰体内部的穹甲、主炮的炮盾以及指挥塔装甲厚度均在5厘米,装备四门152毫米40倍径主炮、六门119毫米40倍径副炮以及一些小口径火炮,最大航速19.8节。
卡拉布利亚号是意呆利殖民地舰队旗舰,也是意呆利专门为殖民地打造的一款穹甲巡洋舰。它拥有三根巨大的桅杆,平时使用风帆前进,能够最大限度的节约经。其标准排水量2453吨,其舰体内部的穹甲、主炮的炮盾以及指挥塔装甲厚度与厄尔巴号相同,装备四门152毫米40倍径主炮、四门119毫米40倍径副炮以及一些小口径火炮,最大航速16.4节。
在本土那些战列舰轻易不能出动的前提下,这已经是意呆利海军在远东海域所能集结起来的最强牌面。
如果不考虑快要瘫痪了的后勤,意呆利人最多能从殖民地舰队再抽调一艘失去绝大部分军官,水兵士气低落的道里加号穹甲巡洋舰和一艘无防护巡洋舰,不过这点增援力量面对实力同样不俗的大英海军于事无补。
其实意呆利人第二次尝试强租镇海港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七艘意呆利军舰让大英帝国感觉到了一丝压力,尤其是马可波罗号装巡。在两艘南天级巡洋舰回国前,大英海军缺乏能够与它直接对抗的同级别军舰。
于是这次意呆利驻大英公使萨尔瓦葛发出去的外交照会被帝国外事大臣接收了,这是伟大的进步——上次外事大臣见到意呆利的外交照会后连看都没有看就扔回去了。
收下外交照会的帝国外事大臣转头找到海军大臣郑诗涛,在后者的办公室唾沫星子直飞,催促海军部抓紧将两艘南天级巡洋舰开回来,怼死意呆利。
自从皇帝在威敏宫说出那番杀人诛心的话后,帝国所有官员都明白了小皇帝的决心,不想自己被杀了祭天的大臣们只是选择与意呆利刚正面。
刚正面分为两个战场,一个是帝都的外交战场,帝国外事大臣与意呆利公使萨尔瓦葛不停的打嘴炮。另一个则是镇海港这边的海上战场,两支海军舰队在东海洋面上紧张对峙,前后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旷日持久的拉锯战让两国的外交官员和海军官兵精疲力竭。
不对,是缺乏韧性的意呆利外交官员和海军官兵更加精疲力竭。
意呆利派到远东的舰队士气在持续跌落。他们知道自己不能与大英海军开战,水兵们感觉这种对峙毫无意义。
意呆利舰队的参谋分析过,一旦开战意呆利因为后勤问题大概率打不赢。就算打赢了也没有多少意义,因为大英是个陆权国家,除非他们能把军舰开上岸,彻底占领镇海港才有可能让大英捏着鼻子签订租借协议。
再后来,大英在利国订购的两艘拥有203毫米口径主炮的巡洋舰已经竣工即将回国,意呆利海军官兵士气很快跌落谷底。
面对大英海军,他们原本就不具备数量优势,现在连质量优势也没了。
到最后,传闻大英那两艘巡洋舰组成的归国舰队回国途中顺手击沉本国一艘巡洋舰。他们向本土打听虚实,而本国政府又讳莫如深的样子,海军官兵们自行脑补一番后彻底崩溃了。
意呆利海军官兵之所以还能在远东熬着,那是因为他们觉得己方不敢随便开战,懦弱的大英同样不敢。就这么耗时间,物资固然匮乏,但起码能多拿点海军补贴……结果对峙了一个月他们才知道大英帝国重建起来的海军不是当年的北海水师,他们猛人众多,惹急了是真的敢开火玩命的!
意呆利舰队临时指挥官找到主持大局的意呆利驻华公使萨尔瓦葛,告诉他水兵即将暴动。
深知自己的权力地位跟强租镇海港成败与否绑定在一起的公使萨尔瓦葛决定再压榨海军一回,如果依然没能取得任何进展,他就同意海军撤退。
两支舰队最后一次在镇海港附近海域遭遇。
与北容号巡洋舰汇合后,巡洋舰队实力再度暴涨。五艘穹甲巡洋舰、一艘老式无防护巡洋舰、一艘驱逐舰和一艘鱼雷艇组成的强大舰队,以挂着总统制官旗和帝国黄龙旗的南圻号巡洋舰为旗舰,将意呆利海军挡在镇海港外。
与舰队副统制曹国斌素来不和的杨威理在两艘南天级巡洋舰回国后,果断将自己的舰队司令部搬到条件更好的南圻号巡洋舰后司令塔——原旗舰北筹号巡洋舰只有一座司令塔,舰队司令部和舰长指挥所共用一处实在是太拥挤了,以至于管带陈昭远不得不长时间呆在司令塔和信号旗室中间的露天罗经舰桥上指挥操舰。
南圻号巡洋舰成为旗舰后,舰队司令部里的总参谋官、正参谋官、总军械官、总执法官等高级军官云集,管带林学谦和大副路远反倒是成了边缘人物。好在巡洋舰队司令部占用的是南圻号的后司令塔,能让两个难兄难弟在前司令塔有喘息之机。
杨威理是个行动力很强的职业军人,正愁没有办法彻底赶走意呆利海军的倔强老头想到那个精通谋算的路远就在南圻号,立刻带人赶往前司令塔。
“路参领,有没有办法彻底解决他们?”杨威理直接问道。
“如果总统制您给我授权,我就能解决。”路远看了眉头紧锁的林学谦一眼,胸有成竹道。
“如果我有开战的授权,还需要等到你这个后辈跳出来?”杨威理还以为路远在利国进修一番,也学会了利国海军的见敌即战思想,摇摇头说道。
“不需要开战,也不需要其他军舰配合,只需要南圻号一条船就行了。具体过程我不能提前跟您说,但是我可以保证结果,否则军法从事!”路远说道。
“路远你瞎说什么呢?!”管带林学谦担心跟前这个年轻人被自负冲昏了头脑,看似怒斥实则维护的骂道。
“授权给你了!”极具个性的杨威理似乎很看好路远,他没理会装腔作势的管带林学谦,当机立断。
杨威理万万没想到拿到授权的路远第一件事就是把巡洋舰队司令部所有官员轰走。
不想朝令夕改的杨威理扭头就走,骂骂咧咧的坐上了南圻号吊放下去的舢板,叫嚣着如果某人搞不定一定会让他后悔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然后催促水手抓紧划船缓缓离开。
片刻后,北筹号巡洋舰主桅上重新升起总统制官旗,再度成为巡洋舰队的指挥舰。
不用怀疑,北筹号巡洋舰管带陈昭远一定在骂娘。好不容易将祖宗们送走可以当家做主,咋这么快又回来了。
“路远,你在搞什么?”舰队司令部撤走后,管带林学谦压制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林学谦觉得路远弄出来的这个局很难收场——意呆利海军可没这么容易对付,不然也不至于对峙了这么长的时间。此刻他正在全速转动脑筋,思考怎么替路远遮掩过去收拾残局。
他的老上司,海军协办大臣陈友益一再嘱咐他要照顾好路远。可现在不是他林学谦不照顾这孩子,而是路远太能作死了。
“林管带,我送您一个足够吃一辈子的大功劳吧!”路远嬉皮笑脸的安抚林大人的情绪,再转过身子的时候,脸上被刚毅果决所取代:“现在由大副路远接管军舰,所有人各司其职,咱们静待时机!”
东海洋面上,两支舰队并没有开火的意思,大致维持着五六公里的距离,始终在镇海港外围水域徘徊。大英巡洋舰队不断用旗语警告对方离开本国海域。意呆利舰队肯定不会理会,不仅用旗语要求大英海军离开,还辩解说他们有权在任何海域勘探水文环境!
意呆利海军舰队阵型并不严密,尤其临时旗舰马可波罗号装甲巡洋舰仗着强大的防护力,刻意顶在最前面。
大英的巡洋舰舰队同样是两艘南天级巡洋舰顶在最前头,三艘军舰最近的时候甚至只有三公里。
“什么任何海域,咋不去利国的泰恩河河口勘探水文环境呢,看利国人会不会锤死你们。”
“我们说漏了,是大英任何海域,你们能怎么办?”
两支舰队的水兵们也对骂起来,由于双方都不熟悉对方的语言,所以很快升级成为利语对骂——利语在最近的一百多年里是世界通用语。
在这种略带滑稽的氛围中,放松警惕的马可波罗号装甲巡洋舰渐渐与其他友舰拉开了距离,成了一艘位置太靠外的孤舰。
“是时候了!驾驶二副,左舵十,咱们在海上拉出一道弧线朝马可波罗号撞过去。通知旗官给对方发旗语,内容就是我舰奉命撞击你舰!”
第八章 那一次撞击的风采
镇海港外海。
两支相互对峙和对骂的舰队向北偏东方向行进,在意呆利舰队编队中,马可波罗号装巡成为位置十分靠外的孤舰。在巡洋舰队这边,五艘穹甲巡洋舰和其他军舰分别组成两列纵队,南圻号位于马可波罗号右前方的位置,距离马可波罗号大概有5.5公里的距离。
在路远在心底默默计算南圻号领先对面马可波罗号的船位,等差不多有十个船位时,路远知道机会已经到了。
路远这边已经采取行动,马可波罗号装巡那边毫无察觉,依然在对峙现场悠闲的“散步”,并给舰上的水兵充足的时间“锻炼”利语骂战水平。
意呆利海军官兵们早就得到消息了——本国驻大英公使萨尔瓦葛没能抗住他们的施压,承诺只要在镇海港象征性的晃悠一圈,他们就能回家了。
萨尔瓦葛并没有说过“象征性的晃悠一圈”,这是意呆利舰队司令对萨尔瓦葛指令自己的“理解”。
刚开始对峙的时候,意呆利舰队七艘军舰还能保持严密的阵型,不过骂战开始后,他们的阵型就松散开来。
两艘运输舰自然是躲在最后面,一旦有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开溜——谁还能要求运输舰干战斗舰的活不成?
唯一的无防护巡洋舰和炮舰位于中间,只是出来凑数的。只有厄尔巴号、卡拉布利亚号两艘穹甲巡洋舰和马可波罗号装巡顶在前面,尤其防护力最强的马可波罗号,摆出了以一己之力独战大英帝国巡洋舰队的姿态。
马可波罗号舰长终于觉得自己的位置太过靠外,开始调整方向与己方编队靠拢,将距离重新拉回到五六公里的水平。
这时候,大英帝国巡洋舰队两艘吨位最大的穹甲巡洋舰其中一艘突然从巡洋舰队的两列纵队中斜插出来,朝前方高速前进。
“咦?”原本跟在南圻号后面的南天号巡洋舰上,曹国斌看着突然转向的南圻号疑惑道。
“有点意思!”北筹号巡洋舰上,一直在关注南圻号动向的杨威理莫名其妙的对自己的总参谋官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大英海军似乎准备冒险了……”远离对峙现场的地方,利国和高西远东舰队派过来围观的无防护巡洋舰上,百无聊赖的舰长们终于有了兴致。
马可波罗号装巡上的旗手正在翻译南圻号巡洋舰挂出的旗语。
大英人用的利语单词是“撞击”,来自于古老的冲角撞击战术,所以不是“我舰奉命攻击你舰”,而是“我舰奉命撞击你舰”。
就是这么的高调!
马可波罗号舰长这才知道对方是冲着自己过来的,经验丰富的意呆利舰长根据双方的航向、航速以及转向角度,大致能够判断出南圻号会在海面上划出一个巨大的弧线,然后高速迫近马可波罗号现在所保持的航线,径直撞上他的军舰。
“先生们,不必惊慌,对面那艘军舰的指挥官大概是想跟我们玩一场类似于露国左轮枪轮盘游戏。”马可波罗号舰长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开枪的手势,淡淡的说道:“这是两位舰长智慧和胆识的较量,我不认为我们会输!”
“如您所愿,我们坚持航向,绝不避让!”马可波罗号司令塔里的军官们纷纷说道。
南圻号巡洋舰喷着浓烟,在东海洋面上划出一抹亮丽的色彩,往马可波罗号正前方的航道上冲了过去。
南天号司令塔,曹国斌已经看出南圻号的意图,他小声呢喃道:“林学谦疯了吗?”
“林学谦没有疯!”杨威理在北筹号巡洋舰司令塔里兴奋的上蹿下跳,路远这种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太符合他的胃口了。
五十多岁的老头一边埋怨自己为什么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觉得可能是因为在大英海军服役久了,连自己身上的血性都快要被政治和妥协磨光了。一边指着全速冲向马可波罗号的南圻号巡洋舰,对自己的司令部官员们说道:“记住南圻号这惊险的冲刺,今天过后这一幕必将大放光彩举世闻名!这一天、这一刻注定要被历史铭记!”
两艘军舰互不相让继续前进,在东海洋面上狂奔了四公里。
“大副,两舰相对距离3.6公里!”南圻号巡洋舰上,十分紧张的驾驶二副下意识的收拢满是汗水的掌心成拳,张开快要龟裂的嘴唇声音沙哑道。
“大副,南圻号正在全速前进!”大管轮的声音同样有些颤抖。
开启强压通风模式的南圻号巡洋舰将航速提升到极致,在平静无波的东海洋面上飚出24节的最高航速。四千三百吨级的钢铁巨兽划开东海洋面,卷起层叠的浪花,逼近马可波罗号装巡。
“距离2公里。”驾驶二副继续道。
管带林学谦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扶着司令塔的装甲钢板才能勉强站稳。
林学谦并不担心南圻号吃亏,南天级巡洋舰舰艏有撞角,就这么撞上去有很大的可能再度上演利萨海战奇迹。他紧张的是如果两艘巡洋舰真的撞上了该如何收场。
不到六分钟的时间,两艘军舰继续向北偏东方向蒙头狂奔了差不多三公里。
“距离1.5公里。”驾驶二副持续喊道。
“路远,转向吧。我们已经向意呆利海军展现了勇气和决心,算是完成驱逐任务了,没有必要真的鱼死网破!”管带林学谦忍不住开口劝道。
林学谦尊重巡洋舰队总统制杨威理的授权,但是他也有阻止路远瞎胡闹的担当。
“林管带,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路远用强大的自信暂时安抚住了惴惴不安的林学谦,让后者将即将喊出口的“右满舵,减速”的指令又吞了回去。
“距离1.2公里。对面的舰长很勇敢,不过胜利终将属于我们!”马可波罗号舰长看着气势汹汹要撞过来的南圻号,扭头嘱咐水手给他拿一杯红酒。
他觉得这么美妙的场景需要一杯红酒来烘托气氛。
南圻号巡洋舰这惊险的冲刺将东海洋面上所有目光都吸引到这里。
“距离1.2公里!马可波罗号仍然没有转向!”南天号巡洋舰司令塔内回荡着苗启坤的嘶吼声。
最多不超过两分钟,不,已经只剩下一分钟多一点时间,两艘军舰就会撞上!
管带曹国斌目瞪口呆喉咙发干,他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紧张到极致的情绪堵在他胸口,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北筹号巡洋舰上,杨威理正在整理自己的军帽,心底默默倒数数字,甚至还有时间怀疑为什么大英帝国这个海军荒漠也能孕育出路远这样的海军天才。
“距离800米!南圻号依然没有转向!”
高西远东舰队派来侦查的无防护巡洋舰上,绝大部分军官认为大英那艘巡洋舰肯定会提前转向,理由是真的撞上马可波罗号的话,会视同首先对意呆利海军开火,在两个国家的大人物们拿出态度之前或者两国对峙局势明朗之前,聪明人是不会主动背上这个大麻烦。
只有几个军官认为意呆利海军缺乏韧性,很有可能在最后一刻妥协。
两拨人互不相让,甚至为此开了赌局。
高西人的巡洋舰隔得很远,他们并不知道此刻的马可波罗号装巡上已经乱成一团。
南圻号巡洋舰几乎已经完成撞向,笔直的朝马可波罗号装巡冲了过来。马可波罗号右舷的海军官兵们能清楚的看到南圻号舰首的水下撞角,他们停下了各种挑衅动作,再也不敢破口大骂——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来对方是在玩真的!
马可波罗号水兵丢掉手中的洋枪以及各种工具备件撒腿就跑,炮手忙不迭的离开右舷的炮位,连士官也屁滚尿流四散而逃。军官们斥责了几句后,被水兵们“裹挟”着脚底抹油开溜。
到了这个地步,一直在担心如何收场的南圻号巡洋舰管带林学谦反而冷静下来。他通过军舰上的传声筒喊了一句撞击准备,所有官兵双手紧紧抓住任何能够固定住自己身体的东西,静静的等待撞击到来。
马可波罗号这边,水手不停的瞄向司令塔外右前方的南圻号巡洋舰,战战兢兢的将酒杯递给自家舰长。后者还没来得及抓稳酒杯,就被大副的报告声吓到了。
“距离600米,对方仍然没有减速和转向迹象!”
六百米对于高速行驶的军舰来说,真的只是咫尺之遥。
马可波罗号舰长手一抖,酒杯摔落在司令塔甲板上。
舰长丢掉自己的骄傲,再也顾不上什么烘托气氛,踩着酒杯玻璃残渣往前疾走几步,直接趴在了驾驶台上扯着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快啊点,混蛋,左满舵!”
马可波罗号装巡紧急转向,舰体向左侧剧烈倾斜。许多没有防备的意呆利水兵直接被甩下船,更多的水兵踉跄着撞到军舰的舱壁上,顿时头破血流。
“圣人在上,神教庇佑!”舰长闭上眼睛死死抱住驾驶台,嘴里只剩下这一句话翻来覆去。
这时候,马可波罗号司令塔右舷狭窄的舷窗里有一道黑影覆盖过来,完全遮挡住外面的光线,让司令塔瞬间暗了下来。
也许只是过了一会儿,又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马可波罗号右舷似乎并没有响起低沉的撞击声,也没有传出令人牙酸的碰擦声。
司令塔内右舷那一侧重新明亮起来,舰长一脸后怕的抬起头,通过正前方的司令塔观察口看到一艘挂着黄龙旗舰体庞大的巡洋舰与马可波罗号擦肩而过,喷着浓烟扬长而去。
舰长两腿一软直接坐倒在甲板上,背靠着驾驶台大口大口的喘气。“这真是一群野蛮人!这种行为真是野蛮行径!我一定要向全世界揭发他们!”
这时候,马可波罗号的大副在旁边小声提醒道:“中校,我们的远东行动已经结束了,该是考虑回去的时候了!”
“对对对,我们应该回去了,跟这群魔鬼继续对抗毫无意义!”
亲眼目睹这一切后,本来就毫无斗志的意呆利海军军舰更是被吓坏了,拼命的转向撤退。
他们连一句狠话都不愿意说,一个危险的动作都不愿意留,默不作声的离开了远东这个伤心地,并且再也没能回来过!
第十章 兄长的仇和少女的吻
整个西方除了意呆利都在褒奖路远,大英帝国自然更加不遗余力。
近水楼台先得月,《海镜报》作为海军部门下属的报纸,自然有渠道获得意呆利强租镇海港事件的第一手资料。作为帝国头号“路吹”,帝国第二大报纸《海镜报》特意发行增刊,详细讲述了此次对峙事件的全部过程。
率领劣势兵力一直守在镇海港的曹国斌出名了。
喊出“我舰奉命撞击你舰”的路远更是成了举国皆知的民族英雄。
事件结束后,定海县各街区小孩子们玩的游戏都变成了海军对抗节目——孩子们轮流扮演南圻号,喊出那句经典的口号,然后朝不幸抽签抽中意呆利角色的孩子撞去。
赶走意呆利海军的巡洋舰队主力返回定海县北塘河锚地,这一日定海县万人空巷,市民们来到北塘河两岸迎接英雄归来,夹道欢呼,争睹帝国海军主力舰的风采。
定海县城主瞿白设宴准备款待巡洋舰队军官,被杨威理拒绝了。
与意呆利军舰海上对峙已经严重打乱了巡洋舰队本年度的训练计划,原定于四个月举行的巡洋舰队海军部检阅考核也往后顺延。
杨威理担心参加城主的宴会后,各种交际应酬,游园活动会络绎不绝,影响巡洋舰队的战备水平,准备在北塘河锚地稍微休整几日就返回北方的母港海滨。
杨威理不愿意凑热闹,路远却不能接受过门而不入。正所谓衣锦还乡,路·民族英雄·远没事就往南圻号巡洋舰后司令塔那边溜达,各种明示暗示。
杨威理对路远的想法心知肚明,傲娇了很久才给路远批了一天假,让他最迟明天下午四点钟之前返回锚地。
路远下船前得到了舢板三副左匡生的善意劝告:
这个时间点,只要是穿着海军制服的人,在任何消息灵通的城市街市乱逛都会异常危险——帝国人对海军太感激了,以至于海军人走在街市上随时会有陌生人送上拥抱,随时都有可能被市民聚集围观,甚至还有胆大的直接绑海军人回家当女婿。
巡警局也不管这事,只会帮着落实本地女婿的身份。
路远怀疑左匡生是不是就这样被定海县哪家士绅给套牢了。
要为范子涵守身如玉的路远从谏如流,于是换了一身便装,沿着定海县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往自己家走,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六年前自己还是一个发愁即将失学的孩子。
两年前自己已经是帝国一名基层海军军官,拥有骑士爵位。
而如今自己是南圻号巡洋舰帮办大副,全国皆知的民族英雄!
回到堂下街后,路远意外发现父亲大人在家,一家三口就这么团聚了。
用母亲的话说,自从巡洋舰队回到北塘造船厂附近的泊位后,路十二就猜到路远肯定会回家了,专门请了几天假天天待在家里。
父母大人又苍老了几岁,两鬓的白发也越来越多,不过面色却比之前红润了许多。
路远作为帝国海军中级军官,薪水并不算少。这些年为了彻底将西方海军强国带到沟里去,还抽时间在利国、大英的报纸上偶尔写几篇展望海军技术发展的稿子,也存不少稿费。
因为一直在军队系统任职,也没有赌博、逛窑子这些恶习,除了最近被左匡生带着学会了抽烟,路远基本没有花钱的地方,手里的积蓄基本都寄给母亲大人保管。
富裕起来的路家除了习惯性的为儿子存钱以外,每餐也多了一些荤腥,父母大人身体好了不少。
“母亲大人,不用买太多食材,杨总统制就准了我一天假,明天上午我还要去范家走一趟呢。”路远拦住准备出门采买食物的母亲说道。
路十二瞪了路远一眼,小声提醒道:“就那么喜欢范家那丫头,你这爵位可还不够格。”
“是啊,贵族家的女儿可没那么容易娶回家。”一提到儿子的终身大事,母亲大人停下推门出去的脚步,兴奋道:“咱们堂下街不少姑娘很不错的,你看不上的话,城里那些个富商家的女儿也可以考虑啊。听说你认识何爵士家的女儿何诗文,这姑娘真的不错……”
路远快要给母亲大人跪下了……要是被范子涵知道母亲大人准备撮合路远和她的同学兼闺蜜,耍的刀剑使得洋枪的姑娘指不定会发疯。
吃晚饭的时候,母亲大人异常奢侈的打开煤油灯,照亮了小小的出租屋。
“咱们要不要搬家啊,这屋子还是太小了。儿子现在的薪水很高,公寓也租得起。”
“搬什么家,这么快就忘了你生病的时候,堂下街的邻居们给你凑钱看病的恩情了?”路十二还没开口拒绝,一向不拿主意的母亲大人却开口了,怒道:“堂下街挺好的,邻居们都熟悉了,搬走了我都不知道要找谁聊天。”
两个男人惊恐的对视了一眼,不再说话,大口大口的吞咽白面包。
又过了一会儿,一家之主路十二小心翼翼的开口打破尴尬的局面。
“恩……这些年在外面表现不错。”铁骨铮铮的汉子还不太适应表扬儿子,十分别扭的说道:“尤其意呆利这事,算是给你枉死的哥哥报了一部分仇了。”
路十二始终没有搞清楚当年开枪杀死自己大儿子的仇人是谁,属于哪个国家。
怀着朴素想法的路十二干脆把西方列强一起当仇人对待,他甚至还想着让路远给每个列强都来这么一遭,那样才算彻底报仇了。
路远琢磨了一下,觉得父亲大人说的话还真的挺有道理的。
往小了说,兄长确实是被一个洋人水兵杀害了,但是往大了说,是那些个悍然发动侵略战争的列强们杀害了他。
路远大笑着说道:“好的,父亲大人,有机会我挨个弄他们!”
第二天,路远买了一些点心和礼品前往西城区的男爵府。
这次是路远一个人去的,路十二没有陪同。
范子涵早就得到消息了,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站在门口等人。
“昨天为什么不来?”路远刚出现在路口,范子涵就杀过来了,双手叉腰气势汹汹道。
“我这好不容易得了个假,不先回去看父母大人,过来找没过门的媳妇算是怎么回事。”几年恋爱过来,纵使是钢铁直男也积攒了不少对付女人的办法。
“哼,谁是你媳妇!”范子涵抬脚狠狠踩了路远一下,带着羞涩又跑回去了。
范子昂少年军校毕业后没能获得国外留学的资格,在范有则的运作下来到新军辎重部队任职,难得才能回趟家。路远和范子涵的母亲、弟弟打了个招呼,问过范子昂的近况,然后跟着范有则男爵来到他的书房。
如今路远已经有资格与男爵大人平起平坐了,不过在范有则面前,路远还是拿出门生的姿态。
一来是感谢范有则当年的提携,二来……还想着做人家的女婿。
范有则大致问了一下路远这些年的经历,笑着说他应该又要往上挪一挪了。
再往上就是帝国海军副参领,一舰之管带。
路远笑了笑,没有客气。
从利国归国到镇海港外那一次撞击,路远花了那么多心思,背后还有几个大人物的提携关照。如果这都不能晋升,那大英帝国就真的没有救了。
“原郡张天杰那件事情是你做的?”范有则突然问道。
张天杰与原郡的主人,原郡大公张毅有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在原郡兵系统当六品文职官员,也是中郡大公范应铭给范子涵介绍的结婚对象。
正在喝茶的路远心里一慌,被茶水给呛到了,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中郡大公范应铭介绍的那门婚事自然是被路远给搅黄了。路远委托自己的同窗,原郡孙字卿帮忙调查张天杰的老底,没想到还真的查出来张天杰有抽大烟的习惯。
路远原本还纠结要不要顾忌道德原则直接上手抹黑,得到消息后彻底没有顾虑,花了一笔钱大肆登报传播。消息传开后,两家的婚事自然作废。
范有则男爵话音刚落,书房外传来沉闷的响声。
没有彻底合上的书房门弹开了,范子涵猝不及防跌倒在地,而躲在范子涵身后鬼头鬼脑的弟弟则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跑。
路远缓过劲来,连续深吸了几口气,将趴在地上羞得抬不起头的范子涵扶了起来,牵着姑娘的手对未来老丈人范有则大大方方说道:
“男爵大人,路远这辈子非范子涵不娶……”
少女的手十分柔软,路远死死攥在手里,怎么也不愿意松开。范子涵偷偷瞄了瞄一脸严肃的父亲,动了动手臂想挣脱路远的手,没成功后也就放弃了,低着头红着脸不敢说话。
书房里安静了片刻,范有则拼命忍住拔刀的冲动,从沙发上蹦起来了,恼火道:“想娶我女儿,至少先把男爵位拿到手吧!”
每一对老丈人和女婿都是前世的仇人啊。
如果不是担心范有则当场给自己来一枪,路远想仰天长啸——这代表范有则同意这门婚事了,丫头从女朋友荣登未婚妻。
至于男爵位,如果这次小皇帝还抠门拖着不给,那自己就厚着脸皮去讨要!
路远意气风发的想着。
在范家以准女婿的身份吃了一顿气氛诡异的午餐后,路远准备离开。
杨威理治理下的巡洋舰队军纪严明,即便是路远回去晚了也要脱层皮。
范子涵将自己的弟弟掀翻在地以示惩罚,然后装出乖巧的样子跟在路远后面送他出门。
在男爵府的门口,范子涵依依不舍的跟路远道别,嘱咐路远一定要多给她写信,有空也去拍几张照片寄给她……
路远化身嘤嘤怪,然后姑娘踮起脚尖飞快的在路远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即便已经走了很远,路远脑子里还在回味那个吻。
嗯,起码三天不洗这一侧的俊脸了!
第十一章 坏消息与好消息
准时返回北塘河锚地的路远发现南圻号舰上气氛凝重。
路远还没来得及打听就撞上了发指眦裂的杨威理。
巡洋舰队总统制兼总教习劈头盖脸的把路远骂了一顿,什么没事乱请假,准假了在外面乱搞,乱搞也没个节制不知道早点回来,说的路远头都不敢抬。
这乱搞从何说起?
路远不敢问其他人也不敢说,好不容易等到杨威理骂累着了,老头看不顺眼的舰队副统制曹国斌出现在南圻舰上,于是老头子怒火又冒出来了,指桑骂槐的教训路远足足一刻钟。
路远捂着范子涵刚亲过的脸,欲哭无泪……
与杨威理有矛盾的曹国斌轻易不到南圻舰来,这次登舰肯定是有大事情发生。
“既然都来齐了,那就出发吧。通知南圻号升火,咱们去一趟连云!”杨威理最后瞪了路远一眼,朝南圻号前司令塔走去。
路远小心翼翼的跟在杨威理和曹国斌的后面,直到撞上了躲在通道拐角的舢板三副左匡生,他顺势搂住左匡生,压低声音问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
左匡生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路远,然后恼火道:“飞霆号触礁沉没,咱们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飞霆号驱逐舰出事了?
“怪不得我刚回来就被骂……”路远目瞪口呆,良久后弱小而无助的说道。
“你确定是因为飞霆号挨骂?”左匡生撇过脸无语道:“先把脸上的女人唇印给擦掉。”
路远这才明白所谓乱搞从何说起,只是……那是他要明媒正娶的未婚妻给的吻啊。
这天傍晚,南圻号起锚缓缓驶离北塘河锚地,往飞霆号触礁地点驶去。
飞霆号触礁沉没对于大英海军来说确实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纵然是与意呆利海军对峙那么久的时间,巡洋舰队也未损失一兵一船。没想到意呆利海军都被赶跑了,飞霆号却阴沟里翻船触角沉没了。
事情是这样的。
与意国军舰对峙期间,购自利国的飞霆号驱逐舰由于舵机故障,一直留在巡洋舰队的母港修造厂的船坞中进行维修。
飞霆号舵机彻底修复后,管带孙冠雄担心南方战事吃紧,率领军舰迅速南下增援。
令人尴尬的是飞霆号出港当天,路远就在东海洋面上玩了一出“我舰奉命撞击你舰”的好戏,赶走了意呆利海军。
处于航行状态的飞霆号驱逐舰无法及时获知镇海港的最新消息,于是这艘采用平甲板船型和并列双烟囱布局的驱逐舰继续南下。
第二天早晨,飞霆号已经抵达东郡连云县附近海域。
当年连云港海域起了大雾,能见度很差。管带孙冠雄以为镇海港外形势严峻,增援的心情十分迫切,所以不顾大雾天气的威胁,下令继续前进。
就这样,涂着利式海军涂装,水下部分呈现红色,舰体白色,烟囱、桅杆等上层建筑涂成黄色的飞霆号驱逐舰在浓雾中仍以极高的航速前进,然后直接撞上了一处浅水礁石。
由于船速过快,来不及反应的飞霆号修长的舰体直接冲上了礁石,木制船尾直接粉碎。大量海水从船尾涌入,舰体立刻倾斜,舰首高昂向天。
管带孙冠雄顿时脸色苍白,急忙下令自救。
飞霆号只是一艘三百多吨级的小型军舰,本来干舷就很低,抗浪和抗沉性能差。木制船尾缺口太大无法进行堵漏,舰上所有抽水机全力开动也无济于事,海水迅速漫过露天的尾部人力舵轮、尾部主炮,沿着两舷杂物室之间的廊道冲进飞桥下方的操舵室和司令塔。
一刻钟后,飞霆号持续下沉,海水渐渐漫过飞桥以及被固定舷墙保护起来的前甲板,孙冠雄只能下令弃舰。
半个小时候后,飞霆号彻底沉没,只有一部分桅杆还能露出海面。
幸好飞霆号沉没的地点就在连云港主航道附近,立刻有海关船只以及商船民船赶过来救援。
即便这样,飞霆号也有一名军官和九名水兵阵亡,另有三人受重伤。
大英帝国重建海军第一阶段的目标就是以两艘南天级巡洋舰和三艘北容级巡洋舰为核心,配合飞霆和飞鹰号两艘驱逐舰和两艘向闽河造船厂订购的八百吨级鱼雷炮舰打造巡洋舰队。
两艘驱逐舰虽然没有五艘穹甲巡洋舰那么重要,不过仍然是重建海军的重要一环。
飞霆号驱逐舰实际上应该称之为鱼雷炮舰,具备一定火力能够轻易捕捉敌方鱼雷艇,也装备鱼雷发射管能够攻击大型军舰,只是航速略微有些尴尬,介于真正的驱逐舰和鱼雷炮舰之间。
其舰长63.7米,宽7.2米,吃水3米,标准排水量349吨,拥有立式蒸汽机两座,锅炉两座,最高航速20节,武器系统包括两门95.25毫米口径速射炮,四门47毫米机关炮,2具双联装回旋式鱼雷发射管,1具舰首单管鱼雷发射管。
这艘战舰是原帝国中堂曹泽云在英东战争时期向利国紧急订购的一艘轻型军舰,建成后被利国扣押,直到英东战争结束以后才得以回国。
在新历899年,飞霆号仍然算是一款性能还不错的新锐战舰,结果却轻易的折损在了自家近海洋面。对于刚刚略有起色的大英海军来说,可以称得上是沉重的打击。
这几年受《海镜报》和海军协会的影响,大英帝国重新出现海军热潮,朝野上下普遍更加重视海洋和海军。
今年连续有归国舰队“击沉”意呆利海军巡洋舰,帝国巡洋舰队逼退意呆利七艘军舰的壮举,海军热潮也趁着这两股东风几乎达到顶峰,以至于民间有了效仿东岸国给海军捐钱造大军舰的声音。
在《海镜报》未发行以前,帝国是不可能出现这种声音的。一来是他们不知道比大英更加贫弱的东岸为了造大军舰,连皇帝都主动缩衣节食。二来他们肯定会说就海军那些废物,造再多的大军舰也是让他们败家,北海水师就是前车之鉴。
这种海军热潮对重建海军好处极大,不仅缓解了海军招募官兵的困难,帝国造船、海运等事业也趁机恢复元气蓬勃发展,海军部也因此更有底气向咨议局和威敏宫要经费——这个夏天,在小皇帝的干涉下,帝国咨议局刚刚通过了一笔造舰拨款,足够海军部再订购一艘主力舰或者几艘轻型军舰。
在国外,大英这支重建的海军也打响了名头,外派出去的留学生得到了更多的照顾,少了一些歧视。在远东洋面上,以前那些趾高气昂的洋人大军舰也对挂着大英旗帜的船只客气了许多,少了很多洗劫、故意碰撞事件。
就在这紧要关头,飞霆号却出现了如此低级的错误,让海军损失了原本就不多的主力舰,严重影响海军形象,所以巡洋舰队高级军官们怒气冲天。
南圻号巡洋舰很快抵达连云港附近,看到在海面上仅剩下一截桅杆的飞霆号,杨威理二话不说下令军舰开进连云港。
飞霆号绝大部分官兵都被救上了岸,在连云县城主的安排下暂时住进了一所放假中的公学宿舍。
巡洋舰队司令部官员找到这所学校,首先看到的是一群垂头丧气的水兵。没等杨威理说话,曹国斌就朝人群中的飞霆号管带孙冠雄冲上去了,二话不说就是一个耳刮子,打得孙冠雄眼冒金星。
若不是有路远、林学谦他们拦着,愤怒的曹国斌说不定会将自己的指挥刀也捅过去,送孙管带去见圣人。
飞霆号管带孙冠雄是曹家推荐的,原以为孙冠雄会是自己晋升之路的助力,没想到这个人却如此的废物。
曹国斌不担心自己被孙冠雄牵连,之前与意呆利海军进行对峙,率领南天和南圻号巡洋舰归国他有不少功劳,在他看来大不了功过相抵。他也不是舍不得这次晋升的机会,在他看来这支巡洋舰队只有自己有能力走到最后,无非时间早晚问题。至于同样优秀的路远,他还年轻,悉心培养打磨后完全可以做他的接替者。
他心疼的是那艘飞霆号,帝国海军就这么七艘能远洋作战的主力舰啊!
曹国斌想抓住这支海军,除了祖父的安排,还有他是真的热爱海军,想为这支海军做些事情。
巡洋舰队司令部开会讨论后,决定立即解除飞霆号管带孙冠雄的职务,将飞霆号沉没的原因调查清楚后交由小皇帝处置。
另外路远建议尽可能打捞飞霆号的炮械、鱼雷、船壳、钢板、锅炉蒸汽机关键部件以及舢板。杨威理考虑后也答应了,既然砍了管带孙冠雄也救不回来飞霆号,那么也只能减少损失了。
飞霆号沉没事件暂时告一段落,海军部派出调查团来到连云港进行调查,另外也安排船只针对飞霆号进行了打捞,抢回不少物资。
7月中旬,巡洋舰队主力起锚北上,返回海滨港。
7月下旬,杨威理前后送到威敏宫的请功奏折和请罪奏折也有了结果。
两艘南天级巡洋舰归国以及与意呆利海军对峙过程中有功的海军军官军衔全部晋升一级,如遇官职空缺则直接补充,若无空缺则暂代原先岗位。
杨威理作为巡洋舰队总统制,功过相抵;曹国斌作巡洋舰队副统制,于镇海港的守土之功与推荐飞霆号管带孙冠雄一罪抵消,另率领南天号巡洋舰顺利归国有功,授予海军协都统军衔,调往江防舰队担任总统制官。原飞霆号管带孙冠雄革去一切职务军衔,移交帝国司法大臣审理。
最大的功臣路远似乎被遗忘了,但是谁都知道这才是最大的牌面——正如威敏宫私下给的旨意,皇帝要求路远尽快前往帝都面圣。
第十二章 海军部述职
小皇帝要召见自己,路远自然不敢让皇帝久等,接到威敏宫旨意后第一时间往帝都赶。
当然,皇帝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来到帝都后路远暂时住在海军部大楼附属的公寓里,给威敏宫递了消息,在海军部耐心等待皇帝的召唤。
召见的时间点没准,也许是当天,也有可能会等上好几天。皇帝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就看召见路远这件事在皇帝心目中的重要程度。
既然来到海军总部,路远自然得先去拜一拜码头,顺便找大佬们提点一下面圣需要注意的地方。
首先要见的就是帝国海军大臣郑诗涛。
郑诗涛是一个做事公允但是性格略有些孤僻的海军大佬,因此被猜忌多疑的小皇帝很放心的按在了这个位置上。郑诗涛很欣赏路远的才华,但是与路远并没有多少私交。
路远这次来的不是时候,郑诗涛正召见海军部的造船专家,为闽河造船厂那两艘八百吨级的鱼雷炮舰造舰进度发愁。
闽河造船厂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军舰订单了,机器老化人才流失严重,原本就不算太强的造船实力日益衰退。新历886年还能建造两千吨级近海铁甲舰的闽河造船厂如今连两艘八百吨级的鱼雷炮舰都造不利索,首舰建康号于前年11月份开工,去年12月份下水,到现在还在舾装阶段,交付时间遥遥无期。
大英海军巡洋舰队现在极度缺乏堪用的主力战舰,加上飞霆号意外沉没,朝堂上又出现了“造不如买”的声音,深知求人不如求己的郑诗涛顶着方方面面的压力坚持发展国内造舰实力,没办法不着急。
海军大臣郑诗涛对路远勉励几句就送客了,路远只好前往海军协办大臣的办公室。
面对跟自己亦师亦友的陈友益,路远不需要太客气,直接敲门进入。
“你小子回来了?”久不在一线的海军部协办大臣陈友益身体略微有些发福的迹象。他叼着烟斗,气定神闲的放下手中的报纸,脸上不带任何表情,不过眼角闪过的一丝笑意还是暴露了他见到路远之后的心情。
“小子回来了。”路远给陈友益带了一些利国产的上等茶叶,用精致考究的小罐子装着放在他的书桌上。
帝国人很喜欢利国产的茶叶,不过在喝茶方面却搞起了歪门邪道,甚至比搞茶道的东岸人在歪门邪道这方面走的更远——他们居然在茶叶里加奶精、蔗糖甚至黄油,这尼玛还是喝茶吗。
“回来就好,这些年你做的很不错!”陈友益站起来拍了拍路远的脑袋,又走到柜子前,伸手掏出一个精致考究的茶杯,顺手给路远泡茶。
路远欣然接受了陈友益的夸奖,他自认为这几年确实做的不错。
首先出国前海军部交给他的三个任务圆满完成。照顾同学方面,他帮着同窗顺利考入皇家海军学院,唯一那个不争气的也给塞进利国最强大的大舰队学习,而同时期的东岸留学生只能在利国的商船学校学习,连大舰队的门都找不到。
跟着监督造舰和接舰的官兵去利国和普国的造船厂考察一番这项工作很顺利,也没有跟曹国斌起冲突,后者似乎还把自己当成他的接班人。
至于与利国朝野上下多接触开展公关,改善利国与大英的关系,路远都快成了利国海军部的老熟人了,而且成功的将利国与东岸结盟这事情拖了几年,到现在两国结盟的提议依然没有通过利国议会的审核,算是成绩显著。
其次是两艘南天级巡洋舰归国,路远成功的虚晃一枪甩掉了意呆利本土舰队的阻截,在管带林学谦重伤的情况下成功的将南圻号带回来了,顺便跟波西帝国来了一场史称“巡洋舰外交”的破冰之旅,帮着外事部与波西帝国建立了外交关系。更妙的是路远建议海军部对哥兰布号巡洋舰沉没事件保持缄默,意外收获了许多尊重。
最后是路远在镇海港外,对一艘四千吨级的意国装巡来了一场世纪大冲撞,喊出“我舰奉命撞击你舰”,吓退了意呆利七艘军舰。这件事经过《海镜报》的详细报道,一时间海军大出风头,人人提到海军就会竖起大拇指,说比当年的北海水师强多了。
“有没有新的理论出来?”看着路远美滋滋的坐在沙发上,正在泡茶的陈友益似乎想起来什么,恶狠狠的瞪着路远说道:“有的话就交给我保管,不要又被别人骗了!”
陈友益对路远当年十分冒失的说出多炮塔神教理论至今还忿忿不平。他作为路远的师长兼好友,得在这小子犯浑之前先把他脑子里的那些好东西给掏出来,保管好。
如今海军部许多好事者说路远是大英帝国海军第一战略专家,价值一艘无畏级铁甲舰!
陈友益觉得路远的脑子被低估了,他提出的每一个海军发展战略都价值一艘无畏级铁甲舰才对。
路远呆呆的看着海军协办大臣不停的往茶杯里加奶精和柠檬汁,颇有些心惊肉跳。又觉得陈友益之前的那番话很像前世家长没收孩子压岁钱的套路,撇撇嘴说道:
“我又不是什么理论制造机器,我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路远嘴上这么说,手里却没闲着,从怀里掏出这几年陆续写好的一些《海军技术路线章程》,郑重的放到陈友益的书桌上。
路远对海军的规划很多,他只是挑了一些海军部大概率能接受,也具备可操作性的部分抛出来。
“谁会把一艘主力巡洋舰的管带,堂堂帝国海军副参领当成孩子?”陈友益将茶杯摆到路远面前,然后迫不及待的绕到书桌前快速浏览路远掏出来的章程。
主力巡洋舰的管带,帝国海军副参领,陈友益这是在暗示自己要升官了。不知道是哪艘巡洋舰的管带,希望不是北容级,那前主炮的布置方式也太丑了,不过南天级好像又不够格……
路远在这边患得患失,另一边陈友益也在碎碎念叨。
“造练习巡洋舰?又是训练舰又是巡洋舰,这是什么舰种?”
“购买仿造无线电报机并给每艘主力舰都配备它,这玩意……它费钱不?”
“发行海军债券,率领巡洋舰队主力前往南海地区筹集经费造舰经费,这能筹集几个钱?皇帝能同意?”
路远写的章程内容丰富干货极多,陈友益没准备一次看完。他将章程收到柜子里锁好,准备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花功夫仔细琢磨。
海军部对路远之前提出来的海军发展战略不再抵触,才区区两年,路远说的很多技术路线都已经实现或者即将出现,海军部觉得这孩子是真的有战略眼光。
陈友益想着今晚把路远交上来的章程看完,明天再召集一部分技术官员一起研究——这小子写的东西,他这个干了大半辈子海军的老人都看不懂。
“我听说派到东岸学习的海军学员们因为你的关系,从海军士官学校和偏远的造船厂转到了海军兵学校和横须贺海军工厂,这是怎么回事?”陈友益重新坐好,挥挥手示意路远喝茶,顺便问道。
“我在利国结识了东岸海军大臣的儿子,一来二去跟利国海军省搭上关系了……我给东岸人写了篇海军发展方略,引着他们买军舰去怼露国,您说的那些……就是我那篇方略的回报。”
“那咱们吃亏了,东岸人付出的哪里值一艘无畏级铁甲舰!”陈友益有些恼火道:“不过你能和东岸海军大臣搭上关系,确实厉害。”
“陈叔,当年您一力栽培我,我觉得这是您这辈子做的最有眼光的事情。”路远眨眨眼睛跟陈友益开起了玩笑:“其实我还跟利国海军部第三海务大臣费舍尔关系匪浅……听说他现在调到利国后备舰队担任总司令的职务,再熬一两年差不多就可以晋升第二海务大臣了。”
陈友益张嘴准备骂几句,想了想还是将脏话收了回去,心里一直在倒吸冷气。这小子认识的都是一等一的实权人物啊,就他一个人都抵得上小半个外事部了。
“既然皇帝要召见你,还不抓紧准备准备。他刚刚通过咨议局给海军部拨了一笔特别造舰经费,没准会问你怎么用。记得帮海军部提一提,咱们海滨港经过进口挖泥船疏浚如今港深十米,战列舰也不是开不进来……”陈友益没忘记路远串门是做什么的,针对小皇帝召见要注意的事项提点了几句,然后骂道:“快滚吧,浑小子!”
路远自然趁机开溜——他实在不想喝那杯加了足够致死分量奶精和柠檬汁的茶,更怕自己跳起来指着陈友益痛骂他异想天开。
造一艘主流的战列舰就足以花光海军部一年的经费了,更别说每年还要持续不断的砸钱养活它。
看着办公室大门重新合上,陈友益靠在自己的椅子上,轻声说道:
“小子,从那么多学员中一眼看中你,栽培你确实是我这辈子的骄傲!”
第十三章 朕就不给你男爵位
路远抵达帝都的第二天就有两名红衣侍卫找到海军部大楼,领着他前往威敏宫。
帝都路远来过好几次,威敏宫却是第一次去。
路远坐上威敏宫派来的四轮马车,沿着菩提树大街行驶了一段时间就走到了尽头。菩提树大街尽头是一个三岔路口,左侧岔路通往大英帝国咨议局大厦,右侧则通往大名鼎鼎的旗舰街,四轮马车没有转向,而是继续在中间那条道路行进。
这条八百多米长的宽阔道路叫林荫大道,两侧彩旗招展,旗帜五颜六色,尽头则是红色广场和被人工河流环绕的威敏宫。
路远先前还以为威敏宫类似于前世的故宫,层楼叠榭气势恢宏,没想到就是一座由高耸城墙圈起来的小型宫殿群。
路远从带路的侍卫那里打听到,大英帝国这一任的小皇帝并不喜欢奢华生活,宫中用度不多,真正体现皇家气派还得看老佛爷的圣白金宫——毕竟那是挪用海军经费造起来的,外栅栏都用金色装饰威严庄重富丽堂皇。
负责威敏宫外围守卫的居然是新军第一镇,也就是被朝野戏称为皇家禁卫镇的那个第一镇。有几个值守的队官还是路远当年少年军校陆军科同学,看到路参领之后先是敬军礼,然后才嘻嘻哈哈的跟他打招呼,赞扬路远在镇海港外的惊天一撞,哀叹没有机会上战场教训洋人。
路远面不改色的跟同窗一通寒暄,然后被同窗直接揭破老底。
“路大参领,别装了,只要是少年军校毕业的都知道你有脸盲症状。”
同窗检查一番后很快放行,四轮马车继续向威敏宫前进。
负责内围安全工作是皇家红衣卫队,他们穿着复古的红色军衣和高檐帽在各处纹丝不动地站立着,还有穿着仪仗制服、盔甲的皇家骑兵队在不停的巡视。
经历严密的检查和繁琐的手续后,路远终于进入威敏宫宫墙,穿过占地辽阔,花团锦簇美不胜收的御花园后,在主体宫殿的附属殿厅室内等待召见。
这一等差不多就是一个钟头,就在路远犹豫要不要喝一口皇室出品的黑暗茶水后,终于轮到他面见小皇帝。
威敏宫主体宫殿的御书房,小皇帝高高在上批阅奏章,路远站在一旁凝神静气,耐心等待小皇帝在批阅奏章的间隙问话,偶然偷偷瞄小皇帝一眼。
路远在少年军校毕业仪式上见过小皇帝,两年后再见面发现小皇帝苍老了一些,两鬓也有了白发,不过气场却比当年强势了许多,决断政务的时候也依稀有了杀伐果断的感觉以及无法掩饰的焦躁情绪。
“路远,你大概也知道我给海军批了一笔特别造舰军费,海军部打算怎么用这笔钱?”皇帝埋头批阅各种奏章,随口问道。
“他们想买……战列舰。”路远没想到皇帝第一句话会问特别造舰经费,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
自主流海军从铁甲舰时代慢慢过渡到战列舰时代后,帝国海军部对战列舰的觊觎未曾间断过。
当初制定第一阶段重建海军计划时,原本准备由普国建造两艘二等战列舰。
英东战争结束后,普国人敏锐的预感到大英即将开始一轮庞大的重建海军造舰活动,于是预先组织人手针对大英海防特点设计了一款标准排水量七千六百吨级的战列舰。
这款战舰计划装备两门280毫米40倍径主炮,另有十门150毫米40倍径副炮和6门105毫米40倍径副炮,机关炮、机枪、舢板炮若干。其侧舷水线装甲厚度达到14-25厘米,设计航速达到18.5节,造价每艘不过163万金镑。
相比较利国人造的海天级巡洋舰每艘110万金镑造价,普国人可谓业界良心。不过生意是“做”出来的,普国人成本价挥泪大甩卖最终没干过利国人轻车熟路走后门,利国白石造船厂销售人员直接走通帝国上层路线……再加上帝国经费紧张,于是二等战列舰降级为二等巡洋舰,也就是现在的南天级穹甲巡洋舰。
痛失南天级战列舰后,帝国海军部并未放弃得到战列舰的念头,尤其死敌东岸正在打造强大的六六舰队,压的大英海军喘不过气。
“噢,你是怎么想的?”皇帝抬起头问道、
“还是买巡洋舰吧……量多而且便宜。”路远并没有理会陈友益的暗示,坚持自己的意见。
现在买战列舰时机还不成熟,一方面由于英东战争失利,帝国财政接近崩溃,金镑在不断贬值,现在200万金镑未必能买到一艘像样的战列舰;另一方面,过去、现在以及今后几年建造的一等战列舰,在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出现后会有一个十分尴尬的名字:前无畏舰。
什么东西带上一个“前”字,都意味着过气,是个破烂赔钱货。
“海军部每天都在朕这里撒泼吵着要战列舰,你怎么就这么点出息。”皇帝抓着钢笔,跟路远开了个玩笑:“就不怕我放出消息,说在你的坚持下朕打消了购买战列舰的念头。”
“不怕,臣其实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路远壮着胆子说道。
路远觉得小皇帝没有外界说的那么刚愎自用,以至于完全听不进去臣子的意见,
“说来听听。”皇帝彻底没了批阅奏章的心思,示意守在一旁的侍从搬了小凳子过来给路远赐座,然后饶有兴致的问道。
“其实等咱们大英熬过这几年,财政情况肯定会有极大的好转,海军经费会越来越多。而且咱们可以请财政部帮忙发行海军债券,然后拿到南海沿岸那些小国和殖民地那边销售,这样造战列舰的钱就出来了。”路远半坐在凳子上,解释道。
“财政如何会好转,朕给你们海军特批200万金镑造舰经费都得给咨议局打招呼,还得安抚财政部那帮可怜的老头,免得他们直接撂挑子。”小皇帝问道。
“这几年帝国之所以财政困难主要是因为偿还战争贷款、战败赔款和之前借款的利息,等熬过这段时间,一部分直接拿来还款的帝国海关结余会直接流向财政部。而且帝国这几年跟风修了几条铁路,新开了一个通商口岸,据臣在国外考察所知这铁路和通商码头乃是暴利行业,每年获利颇丰,届时帝国财政困难肯定会迎刃而解。”
小皇帝想了想,觉得路远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今年帝国财政确实有了一些起色,要不然小皇帝也不至于敢特批200万金镑造舰经费。只是把持财政部的那些老学究搞不懂这些,将原因直接归结于皇室缩减开支用度,然后一个劲的攻讦圣白金宫挥霍无度。
这钱还是开源来得快!
小皇帝点点头,继续问道:“所谓海军公债类似于咱们跟洋人贷款的形式?”
“不一样的,陛下,咱们这债券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一不拿咱们大英帝国的信誉做保,二不拿盐税关税什么的做抵押,咱们靠的是海军的实力。如果将来海军实力越强,他们就越占便宜。如果海军覆灭了,他们就血本无归。”
“朕明白了,你这是在收南海英侨的保护费。”小皇帝脑袋转得很快,一眼就看穿了海军债券的本质,惊喜道。
“陛下圣明。”路远果断送上马屁。
“朝廷目前是真的拿不出太多军费,朕也不能允许民间捐钱给你们造舰,否则会有各种政府摊派出现,最后反倒成了恶政。”皇帝随便抓起一本奏章,假意浏览内容,随口说道:“从国外拿钱倒也是个法子,只是……朕也很缺钱。”
“这……”路远无语了。
实际交流后,路远发现小皇帝精明、乐于接受新鲜事物,也很了解帝国官僚体制,与针对地方势力进行打压时的幼稚,手腕粗糙,不懂得轻重缓急的形象完全判若两人。
更关键的是……求知乎大佬们告知皇帝对你吃拿卡要怎么办,在线等很着急。
皇帝没好意思一直吓唬小小的海军副参领,这种事情起码得帝国海军大臣郑诗涛或者郑诗涛的顶头上司封和平才有资格跟他讨论。
小皇帝放下奏折继续问道:“朕对巡洋舰队有功之臣的安排,你觉得如何?”
“颇有章法。”路远苦笑道。
“你……似乎有意见呐?”皇帝皱了皱眉头。
“对曹国斌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啊,曹都统在海军方面是个人才。”路远试着替曹国斌辩解了一句。
“你倒是真性情。曹国斌此次官升一级,还能独掌江防舰队,朕不算亏待他了。”皇帝脸色有点冷,恼火道:“就冲他是曹家的人,本就不该给他任何机会出头的,朕……已经很大度了。”
小皇帝似乎对四大公爵有很深的心结啊。
路远叹息一声,不敢直面皇帝的怒火,果断闭嘴低头。
“知道你的奖励是什么吗?”小皇帝喝了一口茶,趁机平复心情。皇帝再次抬头的时候,看到路远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忍不住笑着问道。
“臣不知……”
“晋升海军副参领军衔,管带南天号巡洋舰如何?”
“马马虎虎……”
“倒是有意思,你还想要什么,说来听听。”难得遇到一个妙人,小皇帝心情彻底转好,兴致勃勃的问道。
“臣忽然想到陛下您曾在少年军校毕业仪式上许诺过‘期待给我授予更高的爵位’……”路远为了自己的终生幸福直接豁出去了,不要脸的找皇帝讨要爵位。
“就这么想要那男爵位?”皇帝似乎并不意外,淡淡的反问道。
“是的。”
“是何原因?”
“臣……有个喜欢的姑娘,是贵族家的小姐。为了娶她回家,所以不得不腆着脸求一个男爵位。”路远红着脸局促道。
“是范有则男爵家那位吧。”小皇帝放下手中的进口钢笔,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想要男爵位,但是朕就是不想给你。”
第十四章 内战的可能性
“你想要男爵位,但是朕就是不想给你。”
小皇帝给了路远一记暴击。
不给……
这尼玛……
路远开口之前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比如皇帝说他积攒的功劳不够,或者说年龄资历不够,要再等一等。或者皇帝恼羞成怒,觉得路远利欲熏心欲壑难填,直接翻脸。
总之路远就是没想过皇帝会直接不给。
堂堂大英帝国皇帝怎么会如此抠门,看你皇家甩卖爵士位捞钱的时候利索的很呐?!
路远愁眉苦脸,这什么时候才能把范子涵娶回家啊!要不要走通利国或者东岸那边的关系,搞个外国的爵位,也不知道大英的贵族们接不接受这套。
“路远,其实你的功劳早就够封男爵了,拿个子爵问题都不大。朕之所以不想给你这个爵位,原因你慢慢想。想清楚了你肯定不会再找朕要,如果想不清楚,你也就只能到这一步了!”
皇帝似乎没了继续问话的兴致,再次低头批阅奏折。
两个侍从走过来撤走凳子,带着路远离开。
路远即将跨出御书房的时候,皇帝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
“路远,朕是很看好你的!”
路远一脸苦笑。
心不在焉的跟守在威敏宫外围的陆军科同窗聊了几句,约定找机会聚一聚,路远搭乘可以出租的四轮马车回到海军部大楼附属的公寓里,苦思冥想。
既然皇帝让他慢慢想,甚至威胁他想不清楚仕途就会终止,而他又有心晋升到海军最高峰,领着海军独领风骚,路远肯定要弄清楚皇帝的想法。
首先皇帝说他的功劳早就够封男爵了,拿个子爵问题也不大,那说明不想给男爵不是自身的问题。
不是自身的问题,那肯定是其他人或者其他事情的问题。
难道有人在背后运作,准备打压他?
还是受某件事情的影响,皇帝不能给他封爵?
路远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另外一种思路。
如果小皇帝给他授予男爵位,正常情况下,他肯定会跟范子涵结婚,成为范有则男爵的女婿。
他是平民出身,对于皇族与贵族的斗争并不会有什么政治立场。不过成为范有则女婿之后,他必然会被打上范家旁系成员的标签,尤其范有则这几年与中郡的关系在逐渐改善。
所以小皇帝不想给他男爵位,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想让他站在地方势力这一边。
这该死的政治!
路远庆幸他从小就爱琢磨,做事较真,无形中锻炼了他的政治智慧,不然在波谲云诡的大英政坛恐怕活不过五个章节。
庆幸之后就是无尽的烦恼。
小皇帝打击四大公爵的决心很强烈,根据自己面圣得出的结论,小皇帝根本不像外界盛传的那样幼稚。小皇帝可能很早就在布局,下一盘很大的棋。
出于欣赏和保护,小皇帝不想让他娶范家女儿。可是他与范子涵青梅竹马,路家与范家也有很深的牵扯牵……这该如何取舍啊?
路远在海军部大楼附属的公寓里枯坐了一夜。
小皇帝对他的苦心,与范子涵和范家无法割舍的关系,还有对谭青云的承诺,在严重办公室许下的壮大海军志向。
随着路远在晋升道路上走的越来越远,他的羁绊也越来越多。中央还是地方,皇族还是贵族,选择很难。
一切犹如密密麻麻的线团将路远死死缠绕,将他脑子搅成浆糊,让他无法呼吸。
海军部大楼,帝国海军协办大臣陈友益拿到路远写的《海军技术路线章程》后自己研究了一夜,又拉着几个技术官员研究了一整天。
研究之后,几个技术官员为了路远提出的技术路线吵起来了。
有人觉得路远的技术路线太保守,这样会让海军渐渐沦落成为二流角色,也有人觉得路远的理论非常适合海军。现在就打肿脸充胖子去造战列舰毫无意义,仅有的经费应该用在刀刃上。
陈友益被两拨人吵得头疼,得知路远已经结束面圣,海军协办大臣决定召集海军部所有高级官员仔细讨论,尽快将海军未来发展方向确定下来。
这几年海军内部一直在为自行造舰或者对外订购,先造一艘战列舰充门面还是先买巡洋舰将主力舰数量提升上去吵得不可开交。
陈友益觉得作为大英“第一海军战略专家”的路远有必要站出来,统一思想整合资源,让大家朝一个方向努力。
还是海军部大楼,帝国海军大臣郑诗涛通过私下渠道得知路远在威敏宫搞了个大新闻。
区区一个海军协参领(新军衔还未授予)居然直接扼杀了海军部心心念念的战列舰,反手又提出了发行海军公债募集造舰军费的想法。
新历895年帝国正式重建海军,以法案的形式规定每年向海军部拨款400万金镑军费,与英东战争之前的海军经费大致持平。
不过帝国这种法案多了去,除了比较特殊的《新历894年教育法案》,根本没有多少涉及经费的法案能够彻底落实。
400万金镑的海军军费其实并不高。
大英海军死敌东岸新历893年海军经费折算成帝国金镑是405万金镑(含特别经费),新历895年是650万金镑,新历898年更是达到了2500万金镑……
而且英东战争后,帝国金镑贬值的厉害,英东战争之前1金镑的购买力是现在的1.5倍还多,也就是说现在400万金镑海军军费仅相当于英东战争前的266.7万金镑。
更关键的是,新的海军法案颁布后海军部只在前两个财年拿到过全部经费,其他财年基本都被财政部以各种理由拖欠。
这钱海军部还不好讨要,财政部连帝国内阁大臣的俸禄都快开不出来了……
由于前两个财年的海军经费基本都被拿来支付拖欠一年多的北海水师阵亡抚恤金,后续几年又得保证巡洋舰队各主要军港和海防要塞建设,再扣除军舰保养维护以及人员俸薪支出,剩下的军费只够向闽河造船厂订购两艘鱼雷炮舰,再订购一些相对比较便宜的鱼雷艇。
幸好向利国和普国订购的五艘穹甲巡洋舰是另行拨款,否则帝国海军部也要宣布破产了。
到了新历899财年,在预留基建、军舰维护以及人员俸薪支出费用后,原本就未足额发放的海军经费已经所剩不多。
好不容易因为海军在意呆利海军强租镇海港事件中表现出色,小皇帝特批一笔200万金镑特别造舰经费。海军部都计划好了拿这200万金镑再加上之前结余的50万金镑军费造一艘二等战列舰充充门面,去年刚回国的购舰专家许景澄也联系上了,没想到最后关头被路远给搅黄了。
郑诗涛怒不可遏,如果不是人才难得,恐怕刀都要拔出来了。
这时候,威敏宫有旨意传出,小皇帝准备召见军部大臣封和平和海军大臣郑诗涛讨论发行海军公债事宜。
海军大臣郑诗涛连海军公债是啥都都搞不清楚,只好找始作俑者问个明白,顺便找他讨要夭折了的大舰巨炮。
于是在路远房间门口,海军部两大巨头碰面了。
公寓房间里的路远脸色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将气势汹汹杀过来的两位巨头吓了一跳。
战列舰没了就没了,造舰经费好歹还在,大不了多造几条巡洋舰就是。眼前这位可是价值好几艘无畏级铁甲舰的人才,在海军崛起之前,可不准他猝死!
在两位巨头追问下,路远只能说昨夜受凉没有休息好。
在各方立场和利益诉求明朗之前,路远不能也无法做出选择,有些东西只能由他自己一人扛。
强制自己睡了一个上午后,路远爬起来洗了个冷水澡,勉强打起精神来到海军部大楼的会议室。
在这场决定帝国海军未来几年走向的技术路线大讨论里,路远决定提前站出来发出声音,尽量缩短海军重建的时间。
小皇帝亲政后,皇室与地方四大公爵的决裂似乎不可避免。中央和地方,皇族与贵族很有可能会爆发一场血腥的较量,这是路远对海军未来做规划之前没有预料到的。
英东战争之后,皇室看似已经彻底控制海军,并在新编陆军中占据了很大的优势,但是面对地方势力并没有绝对的优势。
四大公爵中实力最强的曹泽云固然遭受重创,但是其他三大公爵因为备战的关系,实力有所提升。只要四大公爵相互妥协解决内部矛盾联合对外,根本就不需要担心皇室的打压。
在这种均势下,小皇帝的政治冒险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出现一个被打碎了的大英帝国。内战时间持续几年,就是海军失落的几年。
尽管以上只是一种可能性,在帝国还有很多足以制约小皇帝冒险的因素,比如圣白金宫的老佛爷,比如传承了一千七百多年的皇族与贵族共治天下传统,又比如在帝国拥有广泛利益的西方列强,但是路远不得不提前做些准备,免得措手不及。
第十五章 海军技术路线大讨论
帝国主要政府机构都集中在菩提树大街,所以菩提树大街又有政府街的别称。
海军部大楼就在菩提树大街中段,与陆军部大楼遥遥相对。
与采用哥特式建筑显得气势恢宏的陆军部大楼相比,只有四层并通过一条四十米长的连廊勾连一栋两层附属公寓楼的海军部大楼稍显破旧。
新历899年7月26日下午,海军部大楼外松内紧,三楼走廊尽头的大会议室门口甚至有四名卫兵持枪站岗。
海军各司处官员走到大会议室附近都会下意识的轻手轻脚走路,害怕影响里面的海军大佬讨论大政方针。
参加会议的海军高层并不多,主要有帝国海军大臣、协办大臣、总参谋官,军制、军学、军政、军枢、军防、军储、军法、军医八司和主计一处主官,巡洋舰队总统制、江防舰队总统制,再加上路远,合计十五人。
才十七岁的路远站在发言台上,借着一块可移动的黑板给一帮大佬详细讲解自己写的《海军技术路线章程》,毫不怯场侃侃而谈。
跟新历897年那次演讲不同,台上的路远已经是世界范围内小有名气的海军专家,帝国海军准副参领,预定的南天号巡洋舰管带。
台下的高级军官们也不像两年前那样漫不经心,他们带着纸笔正襟危坐,准备跟随路远的思路开启头脑风暴。
随着海军技术的发展,路远当年提出的许多技术路线已经被证实。如今“海军技术大爆炸”这个概念被全世界海军广泛接受,“矛与盾”的理论也成为各国军舰设计的指导思想之一,许多设计师都以设计出一艘矛与盾完美平衡的战舰作为人生理想。
人的名树的影,坐实了自己大英海军第一战略专家身份的路远此次专门拿出来的《海军技术路线章程》,海军高层已经提前看过,虽然有许多地方弄不太懂,不过还是认为可操作性很强。
“时至今日,我依然坚持当年提出来的‘积累底蕴,默默发展,未来可期’发展思路。我认为我们仍然处于‘积累底蕴’时期,不过可以试着向‘默默发展’这个阶段迈进。”
路远在黑板上写下十二个字,开始了自己的发言。
“我说几组数据。”
“首先是人才储备方面。咱们重建海军以后,巡洋舰队和江防舰队加在一起人员编制才刚过三千,还不及当年的北海水师。就算是北海水师全盛时期,其额定的军官只有三百多人,所有官兵加起来也才四千来号人。”
“据我所知,东岸人的第一艘战列舰光是船员就需要六百多人,是咱们目前吨位最大的南天级巡洋舰人员编制的1.5倍,是北容级的两倍。东岸人正在建造的敷岛号战列舰人员编制更是达到了八百多人,是南天级的两倍,北容级的2.5倍。”
“以东岸海军的人才储备尚且出现新订购的主力舰熟练的军官水兵不够用,其规模庞大的驱逐舰、鱼雷艇和辅助军舰只能找些不合格的军官水兵凑数。就咱们海军现在的家底,人员紧缺的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再说说经费问题。东岸海军去年的海军经费达到2500万金镑,这几年正在打造包括六艘战列舰和六艘大型装甲巡洋舰为核心的六六舰队。而咱们帝国海军就算明年经费恢复到400万金镑的历史最高水平,依然不到东岸人的零头,扣除日常开支剩下的活动经费也就100万金镑左右。”
“都说英东战争后海军发展停滞了一年多,实际上从英东战争之前圣白金宫决定暂停海军购买舰船弹药开始,咱们海军发展停滞的时间至少有五六年。现在技术更新迭代的周期最多不超过五年,也就说我们思想观念至少落后主流海军一个周期。”
“我知道咱们海军许多人抱着尽快向死敌东岸复仇的想法,不忍心看到咱们和死敌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想购买战列舰去对付他们,可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并不合适。威敏宫给的特别造舰经费再压上海军后续三年全部的活动经费,利用军舰相对比较长的造舰周期闪转腾挪确实可以造一艘最先进的战列舰,或者两艘七八千吨级的二等战列舰应应急。”
“可是主力舰造好了以后呢,多出来的舰员俸薪,每年的维修保养以及弹药补充费用咱们出的起吗?就算是凑合着过,今后三年内咱们哪里还有钱去储备人才,去跟进技术发展,去升级我们的造舰设备,海军发展岂不是又得停滞三四年?就算不考虑这些,凭一艘先进战列舰或者两艘二等战列舰能打得过东岸海军?”
“所以现阶段我们需要继续积累底蕴,这也是我为什么向皇帝陛下提出不要战列舰要巡洋舰的缘由。而且我设想的巡洋舰并不是南天级这样的主力舰,而是在《海军技术路线章程》里提到的练习巡洋舰。”
“造练习巡洋舰?又是训练舰又是巡洋舰,这是什么舰种?”
大会议室内的海军高层将手里的《海军技术路线章程》翻到关于练习巡洋舰的那几页,有人问道。
“练习巡洋舰是为了咱们大英海军现在的贫弱家底专门量身设计的,一款用于训练并且兼具一定作战能力的巡洋舰。”
“咱们与主流海军的差距,靠海军那些由旧式兵船改装,性能十分落后的训练舰来弥补实在太困难了。随着海军舰艇、武备及动力装置技术日新月异,在这些老旧兵船上学习到的教育成果会落后于时代,无法让海军官兵学习和掌握最先进的驾驶经验,锤炼最优秀的炮术。”
“如果咱们一味的购买新的军舰却又缺乏使用新军舰的人,那么再强大的军舰也很难再短时间内形成战斗力,充其量不过是高价买回来的豪华训练舰,这样既浪费主力舰的使用寿命又影响战备水平。我们不如购买一种吨位无需太大,造价也相对便宜的练习巡洋舰,平时当做训练舰使用储备人才,战时也可以当成二线的主力舰使用。”
在场的大佬们小声交流了一番后频频点头,算是认同了路远提出来的练习巡洋舰方案。
“难道就这么一直积累底蕴吗,这期间东岸海军打过来怎么办?”军学司主官忍不住问道。
这位北海水师时代的老人其实想问的是什么时候才能向东岸复仇!如果有可能,他现在就想驾驶军舰跟东岸海军对轰,一天都不想等!
“难道我们的敌人就只有东岸海军?作为帝国海军高层,我们应该将目光放的更长远一些,帝国周边还有露国远东舰队这种潜在对手,甚至还有普国的东方舰队。”
路远话音刚落,在场的高级军官们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明白大英海军第一战略专家果然名不虚传。
英东战争后,海军绝大部分军官眼界小的就只能看见死敌东岸,根本没想到在北方默默发展实力的露国远东舰队——与利国和高西那支由少量老旧主力舰,加上大量无防护巡洋舰和炮舰组成的远东舰队不同,露国人的远东舰队有数艘战列舰和装甲巡洋舰,实力并不弱。
至于新历898年普国强租山东港后组建的东方舰队,目前拥有一艘六千吨级的奥古斯塔皇后级巡洋舰,两艘五千六百吨级的维多利亚-路易丝级巡洋舰,还有一艘三千七百吨级的吉菲昂级巡洋舰和两艘美洲鹰级无防护巡洋舰,实力同样远超帝国巡洋舰队。
“在积累底蕴阶段我们确实无法直接与这些列强抗衡,他们打过来我们只有求饶的份。不过战争不是过家家,我们可以分析对方近期与我们开战的可能性。”
“普国的直接竞争对手是利国,他们的重心在西方本土而不是远东,再加上利国和高西在远东的牵制,普国对我们动手的可能性不大。至于东岸和露国,说起来很残酷,可事实就是东岸和露国海军的目光确实不在我们身上,或者说我们这点家底不值得这两个海军强国的警惕。”
“这两个国家将彼此视为鲸吞我大英帝国东北方向利益的最大对手,大概率会在我们的国土上爆发掠夺我国资源的强盗战争。通过利国海军部给的情报,露国海军正在不断向远东舰队抽调主力舰,意图对东岸海军形成主力舰吨位和火力优势。至于东岸海军正在倾全力六六舰队造舰计划,只要其中一方完成备战工作,战争就会爆发。”
“东岸与露国的强盗战争结束后,谁是胜者谁就是我们下一阶段最大的对手。在两国彻底分出胜负之前,他们不会节外生枝挑衅我们,避免帝国直接倒向了其中一方。也就是说帝国只要不主动犯错,就会拥有一段宝贵的和平发展时间。”
“之前说过海军处于‘积累底蕴’时期,不过可以试着向‘默默发展’这个阶段迈进,时间节点就是三艘练习巡洋舰发挥作用到东露战争彻底结束。这段时间我们要投入一定的精力和军费跟进鱼雷、水雷技术,试着引进北美的技术建造潜艇,集中力量订购一款火力、防护力和航速相对均衡,能够进行海上破交战甚至勉强能够走上战列线作战的完美装甲巡洋舰。无论如何我们要在这段时间内发展出一种或者几种能够反制下一个对手的能力。”
第十六章 全重型火炮战列舰
郑诗涛同样被路远说服了。
一向面瘫腹黑的海军大臣畅想着将只够建造两艘轻型穹甲巡洋舰的特别造舰经费掰开来造三艘甚至四艘低配版的练习巡洋舰这美妙画面,准备在会议结束后要求海军部技术官员尽快提出练习巡洋舰技术指标,然后请海军的老朋友许景澄帮忙找西方几家经常合作的造船厂询价。
他甚至开始盘算如何使用大英海军祖传的造舰经费大师级微操技术去订购路远描述中的完美装甲巡洋舰——如果下一财年海军经费能够恢复到400万金镑的水平,海军完全可以利用一艘主力舰两年左右的造舰周期,将造舰费用均摊到后续三到四个财年:即第一财年支付定金和首付款,第二财年支付中期款项,第三财年或者使用拖欠战术,将部分尾款挪到第四财年支付,或者干脆重新谈判压价(例如南天级巡洋舰原造价168万金镑,因为实在没钱了……实际仅支付164万金镑)。
这种微操技术无论是卑微的海军部还是贫穷的财政部,都已经练就的炉火纯青……
部分海军高层的关注点在“海上破交战”这个新名词上,军制司主官准备让路远介绍一下这个新战术,却被精明的海军协办大臣直接制止了——价值一艘无畏级铁甲舰的新战术,得先小范围讨论再说!
除了刚刚被提出,还没来得及详细讨论的“破交战术”,路远对海军目前发展形势、对敌人的分析和判断令在场的高级军官信服,只是终究有大舰巨炮信徒按耐不住问道:
“我们何时才能看到战列舰?”
无论是兼具训练舰和二线主力舰功能的练习巡洋舰,还是既能海上破交又能作为战列线补充的完美装甲巡洋舰都无法满足大舰巨炮信徒的野心。
话音刚落,会议室内所有大佬目光齐刷刷的聚焦在路远的脸上,期待从路远那里听到好消息。
“这就要提到‘矛与盾’的交锋了。”路远口干舌燥的回答道。
如果不是因为贫穷,谁还不是个大舰巨炮党,战列舰它不香吗!
同为大舰巨炮信徒的路远内心吐槽了一番,伸手拿过杯子灌下大半杯水,然后在黑板上写出“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八个大字。
“这些年铁甲舰成了海防舰的代名词,逐渐退出舞台,主要原因是战列舰重新粉墨登场。它的第一个特征是‘盾’的继续发展。因为普遍采用硬化装甲,钢板的表面硬度大幅增加,技术工艺不够的穿甲弹头可能在击中的硬化装甲瞬间就破碎掉了。另外在同一强度之下所需的装甲厚度明显减少,设计师可以在舰体侧舷和水平甲板更大范围内增加装甲,增强军舰的防护力。”
“例如我在利国留学期间,东岸海军交流团就曾跟我提过他们第一款战列舰侧舷装甲厚度超过450毫米,而第二款战列舰后续舰的舰体装甲厚度降到了230毫米左右,强度反而还提高了。”
“由于军舰在‘盾’的方面所取得的成就远远超过‘矛’的进步,因此取代铁甲舰的战列舰通常在舰艏和舰艉安装大口径主炮,能够在一定距离内对身披重甲的对手产生威胁。但是这些大口径主炮有射速慢、命中率差的缺点,所以战列舰上又装备了比主炮口径稍小,但是射速和命中率比主炮要高的二级主炮作为火力补充。”
“这种同时装备两级主炮的战列舰只是基于现有技术条件相互妥协的产物,未来大口径主炮射程会继续增加,炮弹的穿甲性能会更强,海战的交战距离会不断延伸到10公里以上甚至更远。”
“这时候,装备两级主炮的战列舰能够对敌人形成有效投射火力的只有四门主炮,而那些二级主炮将毫无作为,所以一种暂定名称为‘全重型火炮战列舰’的终极武器会出现。”
“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将取消二级主炮,装备统一口径的主炮,在统一指挥下实施集中射击,通过八门及以上同口径主炮实施齐射使得在较远距离上可以达到较好的命中效果。”
“与此同时,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在盾的方面也会继续增强,最终达到矛与盾的平衡。它将采用重点防护和全面防护相结合的方式,用侧舷装甲将整个居住区,弹药库,动力仓全部保护起来,尤其是在动力装置区支撑顶板的甲板侧舷与内侧的倾斜装甲形成的三角区域所设置的煤舱,也会成为侧舷防御结构的一部分。”
终极谜底被揭开了,路远设想中的“未来可期”指的就是全重型火炮战列舰。
路远虽然作弊看过正确答案,能通过正确答案反推过程,不过他前世毕竟不是专业的海军发烧友。路远能猜出来现在还占据优势的“盾”肯定会再次被“矛”重新打破,却不能通过正确答案反推出来升级的“矛”就是被帽穿甲弹,更不知道被帽穿甲弹出现的时间。
路远只能跳过加里波第神教理论,将全重型火炮战列舰,也就是前世的无畏舰丢出来。
所谓的加里波第神教理论,加里波第指的是意呆利国打造的一款火力优秀,防护力和航速适中,以区区七千多吨位实现当时主流万吨装巡配置的完美装甲巡洋舰。整个理论是指在穿甲弹发展出现瓶颈的阶段,只要军舰防护面积足够,152毫米厚度的水线装甲几乎等于无敌。如果东岸或者露国这样的二流海军强国将他们的主力舰全换成加里波第级装甲巡洋舰,用一票152毫米速射炮堆起来就能虐杀除利国之外的任何对手。
以大英帝国贫弱的家底,路远不敢赌穿甲弹的瓶颈期究竟会持续多长时间,毕竟在新的“矛”出现后,加里波第级装巡的地位就会非常尴尬。
相对而言,无畏舰方案则更加稳妥。
在路远前世的记忆中,无畏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过时,也就是说只要大英帝国能装备几艘无畏舰,即便不能在短时间内抓住机遇击败下一个对手,起码也能对敌人保持一定的威慑能力,拖到下一次海军技术飞跃来临。
“十公里的交战距离……这还怎么瞄准?”郑诗涛忍不住质疑道。
从北海水师时代过来的海军大臣印象中,在三公里,不,仅仅只是两公里的距离上使用六分仪及配套公式进行瞄准射击都相当费劲,即便是利国刚刚推广的望远镜式瞄准具,似乎也不能支持十公里的观瞄。
“会有专门的射击用器械进行辅助,例如方位盘、测距仪等等。我在两年前给海军部的方略中提到的需要进行技术追踪的列表里有提到,这时候利国应该已经发明出这些东西了。”
海军大臣郑诗涛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突然想到路远两年前就提出对测距仪进行技术追踪的要求,而测距仪早在新历892年的利国海军军舰第一次被应用。因为不了解这项技术的重大意义,被他以经费有限的名义直接取消了……
继建造练习巡洋舰、订购完美装甲巡洋舰、跟进鱼雷和水雷技术、引进北美的技术建造潜艇、海上破交战之后,郑诗涛又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了一条。
他决定开完会就把路远当时提出来的技术追踪要求翻出来,全部执行下去。
“现在的炮塔如此笨重,船体主要装甲防护带又有限。即便是双联装的主炮塔,为了安装八门及以上的主炮仍需通过不断拉长舰体来实现,这样恐怕舰体的强度会出现问题吧。”
有技术官僚指出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在实际建造时会出现的技术难题——这也是路远提出多炮塔神教理论后,海军界至今还未有开工建造动静的主要原因。
“可以使用一种类似于阶梯式的背负式炮塔布局来解决炮塔数量问题,这样对射击不构成障碍,而且对舰体防御也比较非常有利。至于炮塔重量,现在笨重不代表以后还是笨重,硬化装甲的出现能够证明这个趋势。”
“对全重型火炮战列舰战斗力如何评估?与现在的战列舰相比,能形成压倒性优势吗?”
头脑风暴果然如约而至……路远提出的“全重型火炮战列舰”概念并不难接受,只是新名词太多了,许多细节需要仔细体会和琢磨,以至于军政司主官只能按着快要乱成一团浆糊的脑袋,提到了关键问题。
如果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对所谓的旧式战列舰不能形成压倒性优势,海军部似乎不必对它抱有太多的期待。
“一艘全重型火炮战列舰火力是一艘装备两级火炮战列舰的两倍,由此可以断定一艘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实力相当于两艘旧式战列舰。也就是说我们只要花一金镑的钱就能达到两金镑的战斗力,这能为我们节约很多时间和经费,实现弯道超越!”
“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出来后,短时间内不用考虑露国或者东岸海军在这方面的威胁。我提前做了一定的布置,他们很难在短时间内发展出能用的全重型火炮战列舰。这是我们未来十年最好的机遇,没有抓住的话海军就只能继续蛰伏,等待下一次的技术飞跃!”
第十七章 未来十年最好的机遇
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对旧式战列舰有两倍的优势!
未来十年最好的机遇!
海军部大楼三楼大会议室内再次寂静无声,浸淫海军大半辈子的海军大佬们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全重型火炮战列舰以及它的提出者路远。
在大英国力远远不如东露两国,对海军的投入同样不如的前提下,路远利用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实现以一金镑投入达到两金镑产出的壮举。这让被死敌东岸海军庞大的六六舰队计划,不断从本土抽调主力舰增援过来的露国远东舰队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大英海军人看到了走捷径实现弯道超越的可能性。
英东战争后,重建起来的帝国海军漫长而艰辛的追赶道路终于有了希望和光明。
海军高层们看着会议桌前年轻自信的路远,心情十分复杂,既庆幸又后怕,心酸的同时还产生了无限的遐想。
海军人庆幸路远是属于他们大英海军的,后怕如果没有路远,大英海军还能不能找到并抓住这次机遇。他们心酸自己干海军半辈子,见识还不如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令他们遐想的是路远还很年轻,只要顺利成长起来,海军在路远的统率下能走到哪一步。
天佑海军!天佑大英!
让他们这些对主力舰的直观印象和所有想象力还停留在铁甲舰时代的海军大佬,似懂非懂的跟上主流海军发展进程,作弊似的提前看到海军未来就已经很不思议了,路远似乎做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好!
提前有了布置……
对手很难在短时间内发展出能用的全重型火炮战列舰……
“我们现在造不起战列舰,难道几年后就能造的起了?”在大会议室内一片赞誉声中,主计司主官一脸无奈的提到了关键问题。
因为经常与钱财打交道,主计处主官比任何人都清楚帝国的财政情况。
一个积贫积弱的没落帝国很难供养出一支集工业精华的钢铁舰队,现在一艘一万五千吨级的战列舰造价普遍在500万金镑以上,全重型火炮战列舰造价只高不低。主计处主官并不觉得仅凭每年区区400万金镑的海军军费加上帝国祖传的造舰经费大师级微操技术就能造出全重型火炮战列舰。
“所以我向皇帝陛下提议发行海军债券,然后拿到南海地区对那些小国和殖民地进行销售。”
“发行海军债券……这不就是借钱么?”
“咱们拿什么还钱啊?”
“皇帝能同意?中堂大人能同意?财政大臣会同意?”
在场的高级军官们纷纷摇头。
其实穷疯了的海军部想过发动民间和海外势力捐款造舰,毕竟东岸国有过先例,不过海军部没有多少把握得到威敏宫和旗舰街的的支持。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海军想发动捐款造舰,陆军同样也可以发动捐款扩军,就连铁道大臣和船政大臣也可以发动捐款修造铁路和轮船。
海军毕竟是国家公器不是海军部的私器,不能为了那一点蝇头小利打破潜规则引得小皇帝和内阁巨头们的反感,进而影响海军重建——海军固然很重要,但是没了海军也不影响他们的统治基础。
这些年帝国之所以一直投钱支持海军建设,除了列强们步步紧逼,国内无数海军人、《海镜报》和海军协会不断鼓吹造势,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帝国朝野不甘心放弃祖辈的荣光,想要恢复日不落帝国的盛况。
参加会议的海军高层没想到路远的解决方案比他们还要激进。
借钱造海军,帝国拿什么做抵押,到时间了又怎么还钱?这种操作皇帝和财政大臣会同意?真的同意了帝国上下会怎么看海军,说句败家都算是好话了。
路远并不答话,而是扭头去看若有所思的海军大臣郑诗涛。
向来沉默寡言的郑诗涛坐在会议室正中间的位置,淡淡的说道:“威敏宫这几日就会找我商议此事。”
“啊,陛下居然同意了?”
已经是黄昏时分,开了一下午会议的海军高层们再次震惊了。
不算太宽敞的会议室里沉寂了片刻,然后还是主管钱财的海军部主计处主官站出面问道:
“咱们拿什么抵押,南海地区那些小国和殖民地那边凭什么买我们的债券,又怎么还?”
“拿咱们海军的信誉做抵押,开着咱们巡洋舰队的主力舰去销售,用咱们海军的203毫米和150毫米主炮和洋枪队的步枪来还债!”
“明白了,你这是在收南海英侨的保护费,接近无本的买卖,怪不得威敏宫会同意。”主计处主官赞叹了一句。
世界岛东南方向南海地区有与大英接壤的安南国、缅甸国,不接壤的暹罗王国,马来联邦,有在海岛上立国的爪哇、吕宋,另有小土邦不计其数。
这些小国和小土邦曾经是大英帝国海外直属领和殖民地,在大英国力衰退后相继独立成为属国,后来被利国、高西帝国、荷兰侯国、比利时侯国慢慢蚕食逐渐瓜分。
帝国留在这里的英侨和部分英人英裔因为祖辈们世代积累的财富,成为西方列强殖民地官员觊觎的对象。这些西方侵略者和吸血鬼在外强中干的大英帝国眼皮子底下,很少直接出面针对英侨,他们经常借助当地土人之手挑起和煽动民族矛盾,制造血腥的排华动乱,削弱英侨实力劫掠财富,给南海英侨留下无数的血泪史。
在柳郡农乱和东南之乱之前,帝国也曾努力支援南海英侨。不过在南海水师覆灭后,帝国自顾不暇,南海英侨的生存状况因此变的更加恶劣。
路远提出在南海地区发行海军债券可操作性很强,那些受够了欺凌缺乏安全感的南海英侨,甚至部分英人英裔应该会踊跃购买,而海军所要付出的代价几乎微不足道。
海军部每年都有主力舰南海巡视的惯例,训练舰也经常带着海军学员到这一海域周历洋面,他们只需要略微调整训练计划,在这些区域稍微炫耀武力形成震慑效果即可。
大英海军在南海地区除了利国和高西大英不敢招惹,荷兰侯国和比利时侯国那些土鸡瓦狗一般的殖民地舰队他们还没放在眼里。
就算是利国的殖民地,大不了让路远通过利国海军部和利国远东舰队给殖民地官员们间接施压,保全侨民的利益做不到,保证人身安全应该还是不难的。
至于高西的殖民地,因为与大英帝国本土接壤,需要直面柳郡十数万郡兵和边军的弹压,其殖民地政府素来对大英侨民态度温和。而且帝国第二任船政大人就位后,大英与高西帝国的外交关系迅速转暖,高西虽强却没有得罪大英帝国的必要。
主计处主官赞同路远的计划,只是有些疑惑:“既然陛下都同意了,还需要咱们郑大人过去商讨什么?”
郑诗涛同样在等路远的答案。
路远看了看守在门外的持枪卫兵,有些尴尬的支吾道:“威敏宫那位说他很缺钱……恐怕是想趁机分一笔。”
郑诗涛“无耻”二字差点就骂出口了,又强行忍住,无奈的说了句“陛下圣明”。
“如此大规模的海军扩充建设会不会引来列强对我们的猜忌,引发外交纠纷?”军政司主管问道。
“有东岸顶在前面,我们扩军的动作在利国、高西这些老牌海军强国面前并不显眼。最大的阻力可能来自于东岸、露国,所以东露战争爆发的时间点就是我们开工建造全重型火炮战列舰的时间。”
路远敲了敲可以拖动的黑板,继续道:
“海军债券是一锤子买卖,所以我们还得想办法找钱维持扩军后的巡洋舰队。除了争取增加海军军费,这几年我们还要重视海军系统的军港船舶修造厂、物资库以及配套军工厂建设,顺便联合船政系统投资创办一些轻工厂。等东岸和露国打起来了,咱们两头卖军火物资捞钱!”
造舰的时机、经费都有了,军学司主官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就算我们倾全国之力造出一两艘这种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又有什么用?那时候东岸海军或者露国海军远东舰队战列舰数量恐怕都不低于六艘,质量优势未必就能压倒数量劣势。”
“我再强调一遍,我们的对手不是完整的东岸联合舰队,或者露国远东舰队,而是东露战争结束后胜利的那一方。”
“如果说英东海战是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蒸汽铁甲舰队之间的海战,那么东岸联合舰队与露国远东舰队即将爆发的将是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蒸汽装甲战列舰编队之间的海战。我不相信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捉对厮杀后,胜利的那一方会完好无损。”
“就算是料敌从宽,胜利方能拿到战败方残存的战列舰、大型装甲巡洋舰进行补充,战争期间追加购买的主力舰也会陆续回国,难道我们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路远冷哼了一声,反驳道。
在场的海军大佬们可能眼界不够开阔,可能思想观念陈腐,但是没有智商不在线的。路远只是稍微起了个头,他们就已经搞懂了路远话里话外的意思。
目前来看,除非露国人发疯将本土舰队全部抽调过来增援他们的远东舰队,否则露国远东舰队和东岸联合舰队实力差距并不大。虽然上个位面的日俄战争中,有过俄国人不远万里跑到东北亚送人头的案例,但毕竟这是俄国叫露国,日本叫东岸的位面,路远不相信露国人会干出“疯狗舰队”这傻事!
这场强盗战争无论谁输谁赢,都会付出一定的代价,战胜方残余的实力未必就是拥有一两艘全重型火炮战列舰的大英帝国海军对手。就算是战胜方以微不足道的代价取得大胜,大英帝国也不是没有机会暗中动手脚,利用捡漏壮大自身,或者下黑手削弱战胜方。
因为战争主要在大英帝国本土进行,交战国一旦出现失利或者军舰有损伤,在无法返回己方港口的前提下,大概率会就近逃往大英帝国港口。
按照国际惯例,交战双方的军舰可以进入中立国港口,无正当理由的情况下停留时间不得超过二十四小时。如果超出时限,中立国有权采取它认为必要的措施,比如扣留军舰、拘留船上的军官和船员。
战后中立国对交战国军舰的处理并没有明确说法,通常是中立国根据交战国的谈判结果归还军舰,释放军官和船员,或者单独与交战国谈判归还军舰。
不过也不是没有动手脚的可能性,比如借口战争期间中立国利益受损继续扣押军舰索赔,然后……据为己有。
东露两国在大英的国土上开战,想找点利益受损的证据简直不要太简单。虽然此举不太符合国际惯例,具体操作起来难度不小,但是在场的海军大佬还是动心了。
更何况如果大英实在得不到还可以直接毁掉。
按照国际惯例,交战国军舰被中立国扣押期间可以留下必要的人员以便照料船上事务。帝国可以怂恿战败方海军官兵自行凿沉本国的军舰,避免资敌。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抗住战胜国的压力。
第十八章 吾所望军旗生色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抗住战胜国的压力。
想到这里,海军部大佬们一副心动但是又顾虑重重的样子,反倒是路远不太在乎这些。
等露国与东岸分出胜负,双方肯定都元气大伤。
两个贫穷的列强根本不能通过洗劫对方来弥补战争支出,战后势必会陷入财政危机。那时候,拥有一艘完美装甲巡洋舰和一到两艘全重型火炮战列舰的帝国海军已经发展成为一支不可小觑的海上力量,只要新编陆军也能展现出一定的威慑力,再说动利国出面重新平衡远东局势,东露两国未必会死咬帝国不放。
至于新编陆军战斗力,有谭青云这个妖孽在能差到哪里去?
路远反而担心东岸与露国交战期间,小皇帝趁机对地方四大公爵动手导致国内动乱,让海军错失千载难逢的良机!
这场海军技术路线大讨论会议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钟,连门外的卫兵都换了两茬。
灯火通明的海军部大楼会议室,海军大臣郑诗涛简单粗暴的宣布以路远提出的章程作为海军未来十年发展指导纲要。
路远大获全胜,才十七岁的他通过这场技术路线大讨论,成功的将自己思想渗透到了海军的方方面面。自今日起,大英帝国这支重建起来的海军将深深的打上路远的烙印。反过来说,作为“外乡人”的路远也将自己绑在了大英帝国海军这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此是路远心之所向,绝不后悔!
除此之外,郑诗涛还出人意料的决定由路远兼任海军大臣办公室参谋官。
按照海军部暂行官制表,海军部设海军大臣一员,海军协办大臣一员,管理全国海军行政事务。其下除了八司一处,还有海军大臣直属的参谋官、参事官、秘书官若干,其中又以参谋官承办本部咨询事件,参订舰队、学校、配套工厂规章制度,并调查海军舰队应行改革事宜,最为重要。
郑诗涛让路远兼任海军部直属参谋官职务,目的是方便路远指导海军重建工作,挖掘他的全部潜力。
这个职务给路远带来的好处远不止这些,原先只能在巡洋舰队体系内摸爬滚打的路远凭借参谋官的职务,不仅将势力延伸到了海军总部,还对巡洋舰队同级别的管带形成压制局面,可以在巡洋舰队主力舰编队时毫无压力的悬挂队长旗。
唯一悬而未决的就是造舰还是买船。
路远觉得这点根本就不需要讨论——海军强国是买不来的!
好在海军大臣郑诗涛在这方面比谁都要清醒,他上任以来与新任船政大臣余宝泉配合默契,不遗余力的提升大英帝国造舰实力。
会议结束后,海军大臣郑诗涛杀气腾腾的宣布本次闭门会议不形成任何会议纪要,要求所有参会人员签订保密协议。路远提到的全重型火炮战列舰思路,关于在东岸与露国战争期间捞钱和捡漏的想法,所有人不得向外界透露。路远对其他列强关于全重型火炮战列舰的布局,任何人不得私下询问,否则直接军法处置。
陈友益领着精疲力竭的路远回到自己办公室,锁好门照例给路远泡了一杯“提神醒脑”的茶,然后问道:
“破交战术是你想出来的新理论?”
“陈叔,东岸与露国交战,您更希望那边获胜?”路远并没有直接回答陈友益,直接反问道。
“我更希望东岸获胜,一方面我觉得东岸国是个岛国,国内资源匮乏缺少底蕴,另一方面……”陈友益的语气逐渐冰冷:“我希望北海水师的仇由我们自己来讨!”
“其实我也希望东岸国能获胜,毕竟破交战术更适合针对东岸、利国这样的岛国。露国与我们陆地接壤,也是陆权国家,哪怕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海军和海上运输线也无法让他们投降,所以我更希望是东岸赢,这样我们又多了一种反制敌人的手段。”
“所谓破交战术是指利用优势兵器断绝或阻挠敌方作战物资的运输和兵员的补充,限制其海上活动,削弱其战争实力。实现它就需要设计一种能跑得赢战列舰,打得过巡洋舰,实力介于战列舰和巡洋舰之间的破交舰。当然也可以使用潜艇,不过这还要等潜艇技术成熟,普及无线电报机,开发海上狼群战术。”
可怜的海军协办大臣陈友益面对路远嘴里不断蹦出来的各种新战术和新名词,感觉自己理解能力已经达到极限,摆摆手痛苦道:
“年纪大了,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多新鲜玩意,你还是写个章程交过来吧。”
见过皇帝,开完技术路线讨论会,路远此次帝都之行就基本结束了。
路远在帝都磨蹭了几天,一方面是等自己的军衔晋升仪式和管带任命书下来,另一方面是等巡洋舰队总统制杨威理、军制司的主官、副司以及军制司考核科的官员们一起返回海滨港。
军制司大佬带着考核科军官前往海滨港自然是去搞事情的,海军部八司一处以军制司权利最大,其中又以军制司考核科最恐怖——新历899年的巡洋舰队检阅考核快要开始了。
按照新下发的海军章程,帝国海军各舰必须逐日小操,由各舰管带自记功过。
巡洋舰队和江防舰队每月大操一次,每两个月舰队会操一次,由舰队总统制亲自考核,分别功过,酌量赏罚。
每年巡洋舰队与江防舰队在东海会操一次,由海军部军政司考核科主持。
所有考核中规格最高的就是海军部检阅考核,每两年考核一次,每次在四月份举行,由内阁军部大臣主持海军部大臣亲自考核,考核结果将直接记录在案影响俸薪和升迁。
最近一次海军部检阅考核原本应该在今年四月份举行,不过当时帝国海军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对付意呆利海军上面,所以经军部批准巡洋舰队海军部检阅考核时间推迟到了八月份。
虽然现在才是七月底,不过军政司的主官、副司以及军政司考核科的官员们将按照惯例提前出发做前期准备工作,根据今年的校阅海域设计具体的考核科目。
路远才接手南天号巡洋舰管带职务就遇到海军部检阅考核,按理说不算好事,不过路远并没有不安的情绪,他相信曹国斌不会带出一批孬兵。
7月31日,路远他们回到巡洋舰队母港——海滨港,随行的就有新任江防舰队总统制曹国斌。后者将从海滨港搭乘南下的轮船,前往位于沧浪河的江防舰队主要基地江阴要塞任职。
抵达海滨港后,因为飞霆号沉没事件导致调职的曹国斌有些憔悴的来到码头,沿着停靠巡洋舰队各型主力舰侧靠的码头走了一圈,似乎是想将这些军舰高大威猛的身影牢牢印在脑海里。
这段时间,曹国斌早就把小皇帝的真实意图给琢磨透了。
想的越通透,曹国斌越难过。除非有一天小皇帝死了,或者地方四大公爵能够再一次压倒皇室,否则以他的身份很难回到巡洋舰队。
曹国斌不后悔选择海军,就是遗憾曾经抛弃过热爱的事业,还有舍不得这些主力舰。
曹国斌最后来到南天号巡洋舰的泊位,看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老朋友,一言不发伫立了很久。
不知何时,南天号下一任管带路远来到了曹国斌身旁,陪着他静静地看着南天号。
曹国斌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的说道:“谢谢。”
这句谢谢是感激路远在小皇帝面前替他说话——路远在威敏宫里与皇帝的对话已经流传开了,至今仍未识破路远的野心的曹国斌因此对路远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这句谢谢还有另外一层含义,曹国斌作为南天号巡洋舰上一任管带,希望路远能够带好这艘新锐战舰,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
“这是一条好船。”曹国斌惆怅的说道。
将视线从曹国斌离去背影那里收回,路远扭头去看舰体修长外形优美的南天号巡洋舰,点点头自豪道:“确实是一条好船!”
路远作为南天号巡洋舰第二任管带走马上任了。
巡洋舰队总统制杨威理带着舰队司令部官员以及其他舰管带来到南天号巡洋舰前甲板的舰桥上,当着站在舰桥下的南天号全体官兵的面宣布路远的任命:
“南天船原管带曹国斌调任江防舰队总统制,管带一职开缺,查南圻船大副路远熟悉驾驶枪炮,勇于任事且多次于国有功,堪以调补所遗员缺。”
路远以管带的身份出现在南天号巡洋舰船员面前。
看着舰桥上如此年轻的路远,南天号几个老资格的大副、二副多少有些不淡定。
当然,他们也没想过直接跟新任管带对着干。
首先海军军纪严明,管带在一艘军舰上拥有绝对的权威;另外路远在海军系统耕耘多年,并不算外来户;最后路远还兼着海军部直属参谋官职务,算是他们半个上级。
其实整个巡洋舰队都知道路远是小皇帝夹袋中的人物,背后还站着皇家军事大书院总办严重和帝国海军协办大臣陈友益这样的海军巨头,脾气古怪的巡洋舰队总统制官杨威理也对他也颇为喜爱。
另外他与利国、东岸海军部有私人友谊,在世界海军范围都有不小的名气。在国内又被誉为海军第一战略专家,还有一帮能力不弱背景深厚的军校同窗以及许多基层崇拜者。
在曹国斌被皇帝丢到相对边缘的江防舰队之后,路远当得起海军少壮派第一人的角色。
更重要的是,当年海军系统第一派系柳郡闽河派被皇室打压的七零八落,再也不能也不敢抱团排挤外人——每当有新的军官完成培训工作,小皇帝很快就会替换掉一批柳郡闽河派的军官。
“我叫路远,现任南天船管带。”路远用锐利的眼光扫了他的下属们一眼,淡定道:“上任后只愿与各位万众一心,和衷共济。所望军旗生色,飞扬环球,他日与列强并驾齐驱。与诸君共勉!”
南天号巡洋舰前甲板上,四百四十三名官兵齐齐向路管带敬礼!
第十九章 海军部检阅考核
新历899年8月1日,十七岁的路远以海军副参领军衔管带南天号巡洋舰,兼任海军部直属参谋官,成为帝国海军史上最年轻的副参领,最年轻的管带和最年轻的海军部参谋官。
由于每两年一次的海军部检阅考核即将开始,刚上任的路远没时间骄傲自满,立即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中。
南天号巡洋舰全体官兵同样不敢放松,没人敢在海军部检阅考核中故意拖后腿——考核结果可是会计入档案,影响俸薪和升迁的。
就算是三等水手,谁还没个做一等水手甚至水手总头目的梦想?!
8月上旬,海军部大臣郑诗涛、协办大臣陈友益、各司处官员陆续抵达海滨港。
8月11日上午7时,巡洋舰队海军部检阅考核正式开始。
海滨港内,巡洋舰队除了龙、青、华、犀这四艘仍在普国肖希造船厂等待接舰回国的新锐驱逐舰以外,其他军舰几乎倾巢出动。
主力舰队五艘穹甲巡洋舰,鱼雷舰队一艘驱逐舰、四艘鱼雷艇,后勤舰队两艘训练舰和一艘运输舰升火起航,往通海河入海口的大沽镇驶去。
上午10时30分,巡洋舰队抵达大沽镇附近海域,各舰管带下达停船的指令,轮机舱根据车钟指令开始降低主机功率,前甲板上的水兵忙碌的操作锚绞盘和吊锚杆下锚停泊。
上午11时,封和平乘坐蒸汽舢板登上巡洋舰队旗舰南圻号。
海军大臣郑诗涛、协办大臣陈友益、海军部各司处主官、巡洋舰队总统制杨威理以及南圻号管带林学谦列队于前,各舰按照提前约定的时间号炮齐鸣,所有船员站列船舷立迎,随船的军乐队演奏军乐,迎接军部大臣驾临。
杨威理代表巡洋舰队请求皇帝下令检阅考核,军部大臣封和平宣读威敏宫小皇帝的校阅旨意——帝国皇帝是名义上的海军最高指挥官,后者授权海军部代表他对巡洋舰队进行检阅考核。
保持升火待命的巡洋舰队各舰随即陆续起锚,一字排开,先是穹甲巡洋舰,然后是驱逐舰,鱼雷艇,最后是训练舰和运输舰,往军制司考核科提前划定的演习区域驶去。
今年军制司考核科划定的检阅考核区域位于京畿南部的山北县附近海域,第一日考核内容主要是阵形演练。
巡洋舰队十三艘军舰分成主力舰队、鱼雷舰队和后勤舰队三个编队,喷着煤烟在北海洋面上划出一道道白线,场面蔚然壮观。
海军大臣郑诗涛在巡洋舰队旗舰南圻号上,不断发布各种指令,要求巡洋舰队根据模拟的战场环境做出相应的技术动作。例如白天用旗号进行机动,从横队变成纵队,在晚上用灯号避障,在雾天用雾角汽号判断各舰前后方位。
航海考核一直到深夜10点。
即便考核科官员宣布今日考核结束,各舰官兵也丝毫不敢松懈,严格按照海军章程朝山北海域驶去——谁知道考核科官员会不定在夜间临时检查舰上更值情况,查看航海日志和轮机日志。
8月12日凌晨4时,巡洋舰队终于抵达目的地。
半个小时以后,下锚停泊的巡洋舰队各船苏醒过来,水兵们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在一等水手的带领下分卷吊床洗刷舱面,等待早餐进食。
检阅考核开始后,预设的考核区域不再保密。经口耳相传后,绝大部分巡洋舰队官兵都知道了此次考核区域位于山北县近海。
山北海域在大英帝国版图中平平无奇,可对于少年军校海军科学员出身的军官,曾经在曙光号训练舰服役的老兵来说意义非凡。
四年前帝国北方海疆无一兵一船,他们开着隶属于少年军校的曙光号训练舰参加山北平叛战事,击沉击毁叛军船只各一艘,挫败了叛军的夜袭和纵火船战术,用最强硬的姿态逼退了东岸海军,吹响了海军复苏的号角!
趁着早餐与上值的间隙,他们来到甲板上打量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海域,有莫名的情愫在心头萦绕,促使他们发展和壮大海军的信念更加坚定!
8月12日主要考核内容是各舰火炮击发和演放鱼雷。
“管带大人,南圻号发旗语了。”路远看着熟悉的山北海域,回忆如同决了堤的江河呼啸而来,其中辛酸苦辣只有路远自己知道。
这时候,南天号帮办大副叶明均走了过来,小声提醒道。
路远转过身,看着司令塔内一众军官紧张忐忑,笑了笑,指着外面的大海说道:
“各位,这里是我的福地。我十三岁就跟着陈友益大人和曙光号训练舰到这里平叛,然后一飞冲天!四年后我又回来了,领着南天号巡洋舰,相信这次是南天号跟着我一起一飞冲天!”
干海军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迷信,毕竟大海上玄学的事情太多了。
路远这番话极大的缓解了南天号官兵们身上的压力,四千三百吨的钢铁巨兽在路远的指挥下,缓缓远离编队开始火炮击发考核。
海军的火炮击发考核主要分为近距离靶标和远距离标靶。前者距离只有1.5公里,参考了利国海军例行射击比赛的1.6公里标靶设置。
位于驾驶台、侧舷和后望台的120毫米口径副炮,47毫米和37毫米机关炮对准了考核科提前预设的近距离标靶,渐次开火。
一时间,山北海域炮声轰鸣,震耳欲聋。
原本用于杀伤敌方人员和抵御鱼雷艇的副炮、机关炮很快就命中了1.5公里外的近距离标靶。
考核科的事务员举着望远镜飞快的记录南天号的弹着点,换算成得分并记录在案。
南天号巡洋舰继续前进,准备攻击远距离标靶。
所谓的远距离标靶是路远“矛与盾”理论的产物——海军部认同路远对未来海战交战距离会不断延长的判断,急不可耐的调整了海军部检阅考核项目和标准,增加了4公里的远距离标靶打靶考核,力图在大英海军相对弱小的背景下,掌握一门领先世界可以压制对手的技术。
实际上南天号巡洋舰装备的主炮射程要比4公里远得多,不过在观瞄设备还十分简陋的前提下考核火炮接近有效射程的命中率毫无意义。
南天号舰艏和舰艉的203毫米后膛主炮在人力和水压辅助驱动下,缓缓调转炮口对准远距离标靶。大口径炮弹呼啸着出膛,划过天空直扑远距离标靶所在的海域。
炮弹落水后炸裂开来,爆起一团又一团的水雾。
远距离火炮击发只有三轮——现在帝国还不能生产203毫米口径的炮弹,每一发炮弹都必须进口,而且频繁使用主炮会加速消耗炮管的寿命,更换炮管同样价格不菲。巡洋舰队以及军制司考核科官员如果不省着点用主炮弹药,用主计处的官员们恐怕会发疯。
南天号巡洋舰三轮火炮击发并没能打掉远距离标靶,甚至连标靶的边都没有摸到,路远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头回觉得思想保守的大英海军步子迈的太大了。
在引进测距仪,改进火炮击发方法之前,军制司考核科设置4公里的远距离标靶有些想当然了。
新历899年还没有射击指挥所和全炮齐射的概念,某些情况下更“先进”的光学瞄准设备还不如经验丰富的炮手直接上手更加精准,因此主流海军都是正副炮弁(炮术长或者枪炮长)在各种各样的射击方法中各自为政。
路远已经试着在巡洋舰队实施全炮齐射,但是由于变距率盘、距离时钟一类的等辅助设备还未发明,电气化通报器也没有,单纯依靠传声筒传达数据信息太过于原始,所以并没有全面推广。
至于引进利国或者普国制造的测距仪,以现有设备基线长度,在4公里的距离上其观测精度同样明显不足。
“不要多想,在这个距离上如何取得良好的命中率还需要我们继续摸索进步。”
路远并没有建议海军部取消远距离标靶射击考核的想法,毕竟下一次检阅考核已经在两年以后,也许那时候观瞄设备已经成熟了。
其实观瞄设备的发展进程同样无法通过正确答案反向推导,路远只知道射击指挥所以及全炮齐射概念,大致了解辅助射击设备,所以他并没有跟下属解释太多,只是准备在检阅考核结束后找海军部或者海军协会技术人员仔细讨教,恶补一下相关知识。
路远安慰下属一番后,在司令塔内提醒道:
“下午还有鱼雷演放,鱼雷大副记得提前做好准备!”
南天号退出打靶海域,北容号巡洋舰跟了过来,继续开火。
8月12日白天,巡洋舰队各舰先后完成火炮击发和演放鱼雷科目训练,尤其下午四艘不到百吨级雷艇快捷如风,在临时担任领舰的飞霆号驱逐舰带领下,各演放鱼雷一具,鱼雷入水直射如箭,水面惟见白纹一线攻旧式小艇,一轰而成齑粉。
人困马乏之际,夜袭考核又开始了。
晚上的科目是鱼雷舰队偷袭主力舰队,双方进行攻防演习,主要考核鱼雷舰队的鱼雷战法和主力舰队的临时应敌举措。
8月13日上午,洋枪队登岸操演陆路枪炮阵法。
在驱逐舰和鱼雷艇的掩护下,洋枪队官兵驾驶蒸汽舢板迅速靠岸。他们训练有素身手敏捷,分成多个小组相互掩护配合,快速持枪登陆抢占滩头,架设从船上拆卸下来的舢板炮,建立防线巩固阵地。
随后洋枪队官兵在临时开辟的登陆场列队,肩上扛着洋枪,接受军部大臣封和平检阅。
8月13日下午,巡洋舰队返回通海河入海口的大沽镇。
8月14日下午,巡洋舰队各舰与大沽海防炮台进行攻防演习,巡洋舰队与大沽各炮台各演炮百余出,还有鱼雷舰队和后勤舰队投放十具练习水雷进行操演。
至此,巡洋舰队所有操练考核结束,各舰在大沽镇近海锚地临时休整了一夜,次日上午返回海滨港。
第二十章 大英帝国船政风云
8月17日,海军部检阅考核成绩出炉。
海军大臣郑诗涛亲自主持总结会议,公布成绩。
巡洋舰队司令部成员,各舰管带、岸防部队的主官轮番上台接受考核科的质疑,复盘演练过程,总结得失,最后由军制司公布此次校阅的功过考评。
此次检阅考核,主力舰队南圻号巡洋舰笑到了最后,拿到了上等考评,总分第一。
南天号巡洋舰也拿到了上等考评,总分第二,不过分数差距有点大。
北容号、北琛号巡洋舰和飞鹰号驱逐舰拿到了中等考评,就只有北筹号巡洋舰因为鱼雷演放操作不当,拿到了下等考评。
巡洋舰队司令部大楼大礼堂的主持台上,军制司考核科的官员们负责讲评南天号巡洋舰在这次考核中所暴露出来的问题,管带路远和帮办大副叶明均认真记录,准备在后期的训练中有针对的加强改进。
主持台下,巡洋舰队其他管带们也在点评南天号或者说管带路远在这次海军部校阅考核中的表现。
“还好路远管船能力不算太强,要不然我们可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才十七岁就担任主力舰管带的路远给了巡洋舰队其他各船管带很大的压力,尤其这个年轻人擅长战略谋划,精通海军技术发展并且背景深厚。
前段时间巡洋舰队绝大部分管带嘴上不说,可日常训练、私下交流的时候总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孤立路远。
好在路远这次管带军舰考核说明他是人不是神,也有自己的劣势,这反而让其他管带接受了路远的存在。
“我觉得是曹国斌的功劳,那艘船之前可一直是曹国斌在管带。”
“那你怎么不说南圻号的成绩呢,人家之前还是南圻号的大副呢,训练功劳怎么也有他的一份!”
“不管了,总之还有林管带可以压制他,等以后林管带升上去了,咱们这些老海军恐怕也到了给年轻人让位的年龄,让小辈们操心去吧!”
完成海军部校阅考核以后,海军部今年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大半,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在下一财年争取恢复400万的海军经费;其次是用小皇帝特批的造舰经费订购三艘练习巡洋舰;再就是加快闽河造船厂那两艘八百吨级的鱼雷炮舰舾装进度,争取年底完成试航;最后是与财政部做好沟通,尽快发行海军债券。
巡洋舰队自然也不会闲着。
除了正常的训练计划,在杨威理的严令下,巡洋舰队各舰摩拳擦掌准备提前抢人才——新历900年是个特别的年份,这一年派遣到东岸的海军留学生即将回国,另外已经更名为皇家军事大书院的第一批五年制海军学员也到了上舰学习的时间。
在杨威理那个老头的逼迫下,路远一边给自己在东岸留学的同窗写信,一边担心即将到来的新历900年。
新历899年10月,海军部重点推进的四大任务,关于下一财年海军经费争取工作率先完成。
经过面瘫腹黑的海军大臣郑诗涛极力争取,加上巡洋舰队在上半年的优异表现,《海镜报》和帝国海军协会的鼓吹造势,威敏宫和帝国咨议局最终同意将海军下一财年的军费恢复到400万金镑。
这意味着海军明年至少能拿出100万金镑的机动经费,用于鱼雷、水雷、潜艇、火炮观瞄等技术追踪、引进和仿制,另外海军内部讨论了大半年的完美装甲巡洋舰前期考察订购工作似乎也可以适时开展。
按照路远的推算,东岸海军六六舰队计划中最后一艘战列舰三笠号大概会在新历902年下半年入役,考虑到东岸海军新服役的主力舰较多,形成战斗力至少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也就是说战争最早可能在新历903年年初爆发。
在不考虑海军经费继续增长的前提下,以新历899年海军经费结余,再加上新历900年到新历902年连续三年的造舰经费投入,建造一艘完美装甲巡洋舰绰绰有余。
新历899年最后几天,帝国北方海面即将结冰。就在巡洋舰队准备暂时移防到南方镇海军港时,海军部重点推进的第二项任务也完成了。
闽河造船厂历时三年,终于向海军交付建康号和建安号鱼雷炮舰。
帝国目前能够建造千吨级以上军舰的造船厂有闽河厂和北塘厂,其中实力最强的则是闽河造船厂。
闽河造船厂从最初只能生产木壳船只,到后来的铁胁木壳、铁胁铁壳,到最后的两千吨级的近海铁甲舰装甲舰,接近三千吨级的兵船,造舰能力一直在不断提升。在英东战争之前,帝国海军总吨位是八万四千吨,而闽河造船厂一家造舰吨位就接近三万吨,占总吨位的35%。
不过即便是号称“实力最强”的闽河造船厂,在世界范围内还是矮子里拔将军的小角色。
闽河造船厂造舰性价比太差,火炮、装甲、蒸汽机、锅炉、鱼雷等关键设备均需进口,导致闽河造船厂生产的军舰价格十分昂贵。
而且闽河厂的造舰实力提升的太慢了,拿东岸做例子:
闽河造船厂可以造铁胁木壳的千吨级兵船时,东岸的造船厂还只能造一些几百吨的小军舰。
新历894年东岸的造船厂建造完工秋津洲号巡洋舰,并掌握全套造舰技术时,闽河造船厂却依然只能建造那些铁胁铁壳的兵船。
等英东战争结束后,北海水师直接被裁撤了,其他配套也一应停办,这导致闽河造船厂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军舰订单。原本就造价高昂,生产的军舰性能还比较落后的闽河造船厂机器老化人才流失严重,造船实力日益衰退。
至于北塘造船厂,虽然也造过全木质结构,排水量达到两千八百吨的军舰,不过造价也达到了史无前例的35万金镑,这可是英东战争之前金镑还未大幅度贬值的价格。
正因为如此,国内一直有造不如买呼声。
但是对于任何一个海军强国来说,造舰技术都是必须掌握的。
其实帝国船政工作重新启动的时间还要早于海军重建。新历894年,帝国在内阁工业大臣以下设立船政大臣后,统筹国内船政事业。
帝国第一任船政大臣祁善因为魄力不足,除了改善了帝国混乱的船政工作,并未有其他成绩。新历897年,第二任船政大臣余宝泉就职后,这位前工党成员经过大刀阔斧的改革和大量经费投入,再加上与海军大臣郑诗涛配合默契,这才扭转帝国船政不利的局面。
余宝泉首先利用自身的影响力,从财政部和工部筹集了第一批173万金镑的船政经费,并得到工部和财政部今后每年支援50万金镑经费的承诺。
这笔经费远远无法支撑摇摇欲坠的船政系统,不过对船政事业颇有远见的余宝泉决定抛弃工党时代船政四处开花的状态,重点支持闽河造船厂以及相关的配套工厂,再适时恢复北塘造船厂的造舰能力。
有了启动经费后,余宝泉利用高西帝国急于恢复在远东地区影响力的心理,聘请高西造船设计师杜业尔、勘矿炼钢监工达韦德、海军制造监工毕尔第、绘图官李嘉乐、书记官伯乐在内的造舰顾问团整顿闽河造船厂,又低价从高西引进了一批二流造舰设备,重新选址建造新的船坞以筹备建造轻型军舰,最终具备建造大型军舰的能力。
新历898年,经过高西造舰顾问团考察整顿并补充机器,船政大臣余宝泉以闽河造船厂旧式兵船“运粮、载勇、巡洋、缉盗颇为得力,惟马力既微,行驶较缓,不能与商船争一日之长。船政本为海防而设,若所造之船无事但借以转输,有事难以冲击,徒糜巨款无裨实用”,奏请停造老式军舰,并建议改造新式巨舰,务使坚固迅捷,成一船即得一船之用。
威敏宫同意后,船政大臣余宝泉宣布对帝国海军的每一笔订单给予20万金镑的补贴。海军大臣郑诗涛闻弦歌而知雅意,凭借这笔补贴摆平了海军部内部的购舰派,在海军经费十分紧张的前提下向闽河造船厂订购了两艘八百吨级鱼雷炮舰。
在获得宝贵的军舰订单后,余宝泉明确要求闽河造船厂趁此次造舰,全面掌握设计、制图、锅炉、动力、船身、炮具、装甲等一系列造船技术。
闽河造船厂在高西海军顾问团的指导下,开工建造了一款带有明显的高西军舰特征,采用钢胁钢壳材质,外观带有双烟囱、双桅杆特征的首尾楼船型鱼雷炮舰。
这两艘军舰只有安装在甲板上可以调整射角的鱼雷系统采用进口设备,船壳、钢材、蒸汽机、锅炉、炮械均由本国制造。
也正因为如此,最终被命名为建康级鱼雷炮舰的建造过程磕磕绊绊麻烦不断,经常因为配套设备无法准时提供而被迫停工,并且造价十分昂贵。
折算部分设备引进和研发费用,建康级单舰造价达到了史无前例的67.5万金镑,就算扣除20万金镑的订单补贴,也要47.5万金镑,而北容级巡洋舰单舰造价才85万金镑……
第二十一章 凶险的900年
付出高昂的学费后,帝国海军终于能够彻底掌握除大口径舰炮和鱼雷以外的千吨级军舰全套造舰技术,而且建康级鱼雷炮舰的性能指标相对于飞霆和飞鹰号驱逐舰毫不逊色。
建康级鱼雷炮舰标准排水量880吨,舰长78.6米,宽8.1米,吃水2.1米,航速22.3节。
火力方面,建康级首楼甲板安装一门由江南兵工厂生产的120毫米口径单装速射炮,对于一艘鱼雷炮舰来说,采用这种口径的主炮可谓火力过剩。副炮方面,建康级采用三门江南兵工厂生产的76毫米口径副炮,其中两门安装在左右舷的耳台内,另一门装在尾楼甲板上,另有四门37毫米机关炮分列两舷,后桅附近船舷两侧耳台上各布置一具双联装的鱼雷发射管。
防护力方面,建康级全钢制,敷设了保护中部主甲板和两舷的装甲,主甲板最厚度达到25毫米。
两艘鱼雷炮舰服役后,海军部军储司和军防司主官因其吨位少、吃水浅的特点,提议编入江防舰队。
鱼雷炮舰虽然有炮舰二字,但是其主要功能依然是弥补鱼雷艇吨位小航程短,只能近海防御的缺点,在放大吨位后使之可以跟随主力舰队在远海作战,调入江防舰队无疑是本末倒置功能错位。
好在海军大臣郑诗涛和协办大臣陈有益顶住了压力,将两艘新锐军舰调给巡洋舰队。
巡洋舰队主力舰急缺的情况终于得到改善,闽河造船厂以及能够生产中小口径速射炮的江南兵工厂也通过此次练手,恢复了不少元气。
完成两艘军舰订单后,在高西顾问杜业尔的建议和协助下,闽河造船厂主动承造国内外商船业务以弥补船政经费不足的窘境。
海军部也继续给予支持。
海军大臣郑诗涛首先利用新历899年结余的经费,向闽河造船厂和北塘造船厂分别订购一艘江防炮舰。
根据东南之乱后帝国与洋人签订的《徽京条约》,缔约国的军舰有权驻扎帝国所有通商口岸,或在附近水域巡视以保护本国的利益。
随着大英帝国最大的水系——沧浪河中游被迫开放通商口岸,列强军舰也从沿海地区渐渐上溯至沧浪河中郡流域。路远当年前往中郡武县参加范家内部的军校预备考试时,就见识过洋人的炮舰在沧浪河航道上耀武扬威。
世界主流海军强国原本就有针对水网稠密地区建造的一种适合在水深较浅、水面平静的江河湖泊以及近海区域活动的浅水炮舰。
列强势力进入沧浪河后,因为有远离通商口岸(补给点)在沧浪河长期停泊巡视,进行武力威慑的需求,再加上大英帝国并没有专业的江防炮舰,所以列强结合沧浪河流域的特点,增强了浅水炮舰居住性和续航力,弱化了火力和防护,形成了一种吃水浅、干舷高的新舰种——内河炮舰。
为了对抗列强势力在沧浪河流域的扩张,镇压沧浪河沿岸层出不穷的农民暴动,帝国重建海军后组建了江防舰队。
因为海军军费紧缺,海军部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巡洋舰队上。很长一段时间内,江防舰队仅有一些除了舰龄较长别无“优势”的蚊子船,闽河造船厂和北塘造船厂自行建造的小吨位兵船,战力贫弱。
此次缓过气来的海军部专门为江防舰队订购江防炮舰,自然要发挥后发优势,针对列强们正在使用的内河炮舰建造一款具备很大优势的新锐军舰。考虑到帝国主力舰紧缺,海军大臣要求这款炮舰要兼具一定的近海作战实力。
以实用主义为主,尽可能兼顾其他用途,这是帝国海军自新历895年重建以来,在自行造舰和对外购舰时的两大特征。
此时高西帝国并无合适的大英技术要求的内河炮舰——新历899年高西正在建造的警惕级内河炮舰装备两门90毫米口径主炮,火力相对较强,另外采用全钢制船体,具备一定的防护力,但是其标准排水量仅有123吨,无法兼顾近海作战。已经有两艘进入服役阶段的惊奇级炮舰标准排水量超过600吨,装备两门100毫米口径主炮和四门65毫米口径副炮,但是其3.71米的最大吃水又不适合在内河航行。
再三考量之后,在高西造舰顾问团的指导下,闽河和北塘两家造船厂设计师和工程师们参考利国荆棘级炮舰,建造了一款采用全钢制楼船型,前部干舷较高,尾部干舷较低但是有一圈低矮的舷墙保护的江防炮舰。
这款炮舰被命名为江元级江防炮舰,舰长56.7米,宽8.5米、吃水2.3米,标准排水量658吨,最大航速13.5节。火力方面装备一门江南兵工厂生产的120毫米口径速射炮,安装在艏楼甲板;两门江南兵工厂生产的76毫米副炮,分别安装在楼船甲板尾部和舰艉平甲板上,另有四门47毫米机关炮和两挺马克沁机枪分别安装在船舷两侧。
除此之外,海军部还计划明年从北美国订购了两艘小型潜艇,让闽河造船厂进行仿制。
新历897年5月,北美合众国霍兰号潜艇完工。这艘潜艇采用简单的单壳金属结构,安装了汽油机,具有较好的水面续航力和一定的水下航行能力。利国人得知消息后,咒骂潜艇是“卑鄙、无聊、可恶和反利国的”,但是海军部通过路远的私人关系得知利国佬正准备偷偷购买潜艇,而且不止一艘……
海军部还专门从普国订购了一批装备陀螺仪的冷动力鱼雷,让江南兵工厂进行研究并仿制。
船政部和海军部各自的上级部门——工部和军部也会牵头组织各铁厂、钢厂、化学工厂和兵工厂集中力量仿制普造105毫米口径和150毫米口径速射炮,加上江南兵工厂已经仿制成功的利国造120毫米口径和76毫米口径速射炮一起作为海军主要使用的舰炮,推动主炮口径标准化,提升平时训练和战时炮管、零备件和弹药的补充效率。
巡洋舰队派遣官兵接收两艘鱼雷炮舰后,时间进入凶险的新历900年。
为什么要担心新历900年。
因为被派遣到西方的陆军留学生将在这一年的夏天陆续回国。
说起来很尴尬,新历899年被派遣到西方的海军留学生提前回国,驾驶归国舰队各种戏耍意呆利本土舰队和殖民地舰队,在镇海港外海逼退意呆利七艘军舰,结果在威敏宫、旗舰街和四大公爵那里连一点小水花都没有溅起。
大佬们狠狠褒奖了海军留学生的表现,该提拔的提拔,该晋升的晋升,内心却很不以为然。
北海水师覆灭后,重建的海军基本被皇室掌控,曹泽云大公留在海军的势力逐渐边缘化,范家和谭家的势力更是彻底被驱逐出去。
不过皇室收拢海军并没有引发地方势力的激烈反抗。
海军系统原本就是曹泽云大公一家独大,虽然范家、谭家也有一些郡办水师,长江水师和海南水师残部,但是对北海水师并不能构成威胁。办海军又需要海量的金镑投入,除了相对比较富裕的东郡,中郡和柳郡并不怎么热衷。
更重要的是,海军只有锦上添花的作用,没有海军不会影响他们对封地的统治。
所以丢掉海军的控制权除曹泽云以外的三大公爵毫不在意,就算曹泽云在权衡后也很快放手,这正是曹国斌对自己在海军的未来感到绝望的原因。
但是陆军留学生回国就不一样了。
被帝国寄予厚望的陆军留学生回国后会直接授予正军校军衔,出任新军队官职务。稍微历练一段时间熟悉新军情况后,其中佼佼者会继续晋升为协参领,有资格管带一个营头。
在新编陆军营管带这个层级占据优势,这是地方势力最后的也是仅有的底线。
英东战争证明自柳郡农乱崛起的地方郡兵系统已经落后于这个时代,即将退出历史舞台,于是皇族和贵族纷纷下注新编陆军。
地方势力想要跟皇室在新军体系内形成均衡的态势,而小皇帝明显有整顿山河的决心,一旦双方产生冲突,极有可能会爆发内战。
路远肯定是不希望发生内战的,这会打乱他全盘计划。
整个大英帝国都在盛传少年军校仅有的一届学员会出现很多大人物,可是大人物是需要时间成长起来的。
路远现在只是巡洋舰队一艘主力舰的管带,海军部一名小小的参谋官,还不具备深刻影响帝国政局走向的能力,只能被动的看着事态发展干着急。
另外路远内心深处也在担心前世的庚子事变重演。洋大人在大英帝国造的孽一点也不比前世少,路远这一世的兄长就死在洋人的枪口之下,英东战争之后列强在大英跑马圈地加紧搜刮掠夺导致帝国民怨沸腾,普遍仇洋排外。虽然老佛爷不再把持政权,大概率不会出现向万国宣战的“盛况”,但是亲政的小皇帝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路远在担心新历900年,远在西方留学的少数陆军留学生同样忧心忡忡。
“谭青云,你觉得明年我们完成学业回国后,帝国政局会很凶险吗?”
热闹的圣人节过后,普国首都柏林很快迎来了新历900年的第一场雪。
刚下雪时,雪花并不大,如柳絮一般在街头随风轻飘。随着时间的推移,寒风渐渐凛冽起来,雪也越下越密,在柏林上空织成了一面白网,丈把远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历史悠久的柏林军事学院也被大雪装饰的一片银白。
学院大教宿某一间学舍门口,几个世界岛东方面孔的少年裹着军校发放的军大衣缩成一团,不停的朝手上哈气,让快要被冻僵了手掌恢复温度,顺便催促为首的那个少年抓紧时间开门,
学舍门终于打开了。来自柏林郊外几个步兵团、炮兵团驻地的普国陆军留学生,在普国、高西、奥国等国学习军械制造技术的工部派遣留学生们纷纷挤了进去。
房门重重的合上,风雪被挡在门外。
小小的学舍内挤进来十一个人,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将冰窖一般的屋子稍稍暖和了一些。
最怕冷的工部留学生刘维辉终于缓过劲来,重复问道:
“谭青云,你觉得明年我们完成学业回国后,帝国政局会很凶险吗?”
第二十二章 革命党、海军、小皇帝
谭青云熟练的点着煤炉烧了一壶水,让同窗和朋友们围在炉旁烤火,顺便分析道:
“如今咱们大英帝国政局并不复杂。英东战争之前,帝国朝野主要有两党两派——分别是工党和保守党,帝党和后党。”
“工党和保守党因为有明确的政治纲领和群众基础,所以被视为政党。两者相互制衡,前者的力量主要在地方,尤其是四大公爵控制的四个郡占据上风,朝堂上也有曹泽云组阁。后者的力量主要集中在中央,地方上也牢牢把持着京畿地区、蒙郡、山郡。”
“至于帝党和后党,他们分别依附于皇帝和老佛爷,只有效忠的对象但是没有明确的政治纲领,成员又与工党、保守党重合,所以只能是政治派别。”
“英东战争深刻的改变了帝国朝野的政治格局。两党之一的工党直接解散,不过他们在地方仍有很强的实力。新出现的维新党声势浩大,但是以当年闹维新的那帮学生居多,除了寥寥几个大佬,维新党的骨干们才刚刚进入朝堂在基层摸爬滚打,现在还无法与保守党抗衡。而且维新党就这么点实力,内部又因为是否要实行虚君的立宪制分为保皇派和立宪派。”
“两派方面,由于老佛爷被迫退居幕后,后党这些年被亲政的小皇帝各种打压,实力大不如从前。不过老佛爷执掌朝政这么多年,未必只有摆在明面上的那点实力……”
“你问我明年帝国政局是否会很凶险,分析归纳一下朝堂里这几个政党和政治派别的倾向,你就会发现保守党、维新党和帝党都是皇帝的支持者。如果皇帝决定对地方势力动手,在朝堂中央,仅凭后党一家很难阻止。”
谭青云没有将话说透,转而将桌子上厚厚一叠印刷品分发给同窗,然后又从抽屉中拿出十来本红色封面的小本子,严肃道:
“都认真看看党的纲领,咱们组党结社不能只凭一时的血气之勇,这是要为之奋斗终身的事业。认同的到我这边领党员证,不认同的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两年半的时间,谭青云用他与生俱来的人格魅力和组织能力,将在西方留学的学生团结起来,并通过长时间的交流,找到了学舍里的这些志同道合的战友。
“救亡图存,驱逐列强;创立民国,复兴大英。这本来就是我们一起讨论出来的纲领,又怎么会不认同呢!”
其中一位叫夏云华的陆军留学生直接拿走谭青云手上的证书,给其他同窗和工部的留学生分发。
最后一本证书自然是夏云华自己的。他翻开证书,看到左边顶端写着党的名称——革命党,底角印有003的编号,中间姓名、生辰、籍贯、入党时间、介绍人几栏都空着,右边则印刷着党的政治纲领。
“谭青云,为什么叫革命党?”夏云华还没来得及开口,工部派遣的留学生刘维辉就抢先问道。
“我们要革新社会,改写命运,所以叫革命党!”谭青云目光坚毅的解释道。
“革命党,这名字不错,不过为什么证书缺了002编号?”夏云华瞄了一眼谭青云那本001编号的证书,又四处看了看其他人的证书编号,疑惑道。
谭青云笑了笑,提醒道:“我们还有一位战友,不过现在还没到透露他的身份的时候。我有预感他可能会成为我们今后成就事业最后的底牌,所以此事记得不要随便泄露出去!”
新历900年1月23日,革命党在普国首都的柏林军事学院一间简陋的学舍里成立。
到会的共计有十一人,谭青云被推举为党魁,并成立了庶务、外务、军事、宣传、组织、主计六个部门。现场通过了党的章程,革命方略,决定回国后在各地区、各系统秘密发展革命组织。
似乎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新历900年上半年,帝国政局出人意料的平稳。
这种稳定背后则是暗流涌涌。
皇室成员忐忑不安的注视着威敏宫和圣白金宫的一举一动,实力雄厚的地方四大公爵则按兵不动,只有听到风声的其他地方势力在暗中相互联络,试图抱团以应对可能到来的风暴。
海军在郑诗涛老辣的掌控下,并没有卷入这些是非之中,埋头推进各项工作。
新历900年2月3日,经工部协办大臣兼大英购舰专家许景澄的考察和询价,路远提出来的练习巡洋舰分别在普国两家造船厂相继开工。
新历898年,许景澄因病辞去大英驻露国公使的职务回国。
工党解散后,帝国懂外事,懂海军,懂工业制器的人才并不是没有,但是三项都很精通的唯有许景澄一人!
经过海军部和外事部艰苦卓绝的抢人大战,勉强养好病的许景澄出人意料的被小皇帝任命为工部协办大臣,后者也因此有了一个“海军部一直想要却注定得不到的那个男人”称号。
虽然许景澄去工部任职,但是作为帝国罕有的军舰专家,考察订购三艘练习巡洋舰的重任还是交给了他。
许景澄也没有辜负海军部的期待,在听取利国、高西和普国五家造船厂的技术方案后,许景澄最终选择技术成熟并且性价比较高的普国付坚造船厂。
普国人的方案是在他们的赫拉级轻巡洋舰基础上改进一款兼具训练舰功能的小型穹甲巡洋舰。
赫拉级轻巡洋舰是普国于新历896年竣工的一款明显具有高速轻型巡洋舰性能特征的通报舰,去年刚刚被普国海军部重新归类为轻巡洋舰。
普国设计师将赫拉级轻巡洋舰的舰体放大,使得标准排水量从原来的两千吨级增长到了两千四百吨,动力系统也升级为8座新式水管锅炉,保证吨位提升后最高航速依然能够维持在21节左右的水平。
在舰型设计上,设计师参考“练习巡洋舰”概念提出者路远的建议,取消了并无多少实际意义的水下撞角设计,采用垂直舰首。
随着军舰机动能力的增强,水下撞角越来越鸡肋,不仅很难威胁到敌人,反而会在恶劣的天气和混乱的指挥下,成为误伤队友的罪魁祸首。
许景澄随后提出赫拉级的指挥场所过于简陋,于是普国设计师将赫拉级原来的一根烟囱改为两根(这个时间点,许多人极度迷信军舰烟囱数量,认为烟囱数量越多越正义,战斗力越强),在前部烟囱和前桅杆之间的艏楼甲板上设置了舰桥和司令塔。
为了增强军舰的训练功能,设计师还在舰体中部的两座烟囱之间和后主桅后方设置了一些甲板舱室,改善了船员的生活条件。在司令塔、信号旗室顶端露天平台和舰体尾部的尾楼舱室装备标准罗经、车钟和舵机,作为指挥备份的同时方便学员锻炼操舰能力。
这款军舰被命名为应瑞级练习巡洋舰,属于轻型穹甲巡洋舰,舰长104.5米,宽12米,吃水5米,采用两座往复式蒸汽机,设计最大航速为21节。
在防护方面,应瑞级轮机舱等重要区域的穹甲倾斜面装甲厚度为60毫米,艏艉部分装甲厚度只有25毫米,穹甲顶部装甲厚度为30毫米,司令塔和主炮防盾装甲厚度为50毫米。
为了统一火炮型号口径,应瑞级采用两门单装150毫米口径主炮,分别安装在舰艏和舰艉甲板上。四门单装105毫米口径副炮耳台布置分列船舷两侧,拥有较大的射界,可以通过电发装置实现齐射。另有六门47毫米机关炮和两挺马克沁机枪分别安装在两侧的舷墙内,还有三具450毫米鱼雷发射管用于鱼雷教学。
总体而言,应瑞级练习巡洋舰以较小的吨位,完美的兼顾了训练舰和巡洋舰的功能。更重要的是,应瑞级练习巡洋舰造价只有65万金镑,再想想建康级炮舰的单舰造价……
其实普国人最初的报价才53万金镑,许景澄看过原始方案后,根据帝国造舰以实用主义为主,尽可能兼顾其他用途两大原则,考虑到帝国主力舰数量急缺,应瑞级练习巡洋舰在某些情况下也得当半个主力舰使用,所以要求增加舰上的武备和装甲厚度。
普国设计师从谏如流,将主炮从八门105毫米单装炮升级为两门150毫米单装炮和四门105毫米单装炮,将轮机舱等重要区域的穹甲倾斜面装甲厚度从最初的25毫米增加到60毫米,穹甲顶部厚度从25毫米提升到30毫米,所以造价才飙升至65万金镑。
另外杨威理推进的挖人行动进展顺利。
巡洋舰队作为大英海军的牌面,吸引力本来就比江防舰队、岸防部队、海军军校以及海军总部更强,又有路远出面拉拢,回国的留学生们大多选择加入巡洋舰队。
至于皇家军事大书院的海军学员,以路远在年轻海军官兵和学员心目中的地位,略施手段就能手到擒来。
唯一比较糟心的事情就是海军债券发行工作还在扯皮之中。
由于保守党领袖李星海把持财政部长达十年之久,财政部几乎成了保守党那些老学究的大本营。他们口口声声兹事体大,什么对海外英侨发行公债有辱斯文,堂堂泱泱上邦不能做这种下作的事情,就是拖着不给办。
就在海军部与财政部为了海军债券是(利)否(益)发(分)行(配)争执不休的时候,第一批陆军留学生从奥国回国了。
陆军留学生回国瞬间击碎了大人物们刻意粉饰出来的风平浪静。
帝国朝野乃至于各国驻大英的公使们纷纷将目光都聚焦在了威敏宫,想从小皇帝对这批学员的安排看出帝国未来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政局走向。
四大公爵同样也在观望。
四位曾经协助皇室平叛,位极人臣坐拥一郡之地的老公爵并没有相互联络,他们相信彼此之间的默契,异常冷静的等待威敏宫的试探。
新历900年8月7日,帝都城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小皇帝亲政后并未修缮过威敏宫的一砖一瓦,因此作为帝国心脏的威敏宫略显寒酸和陈旧。
面对夏季突如其来的暴雨,小皇帝的寝宫又漏水了,侍卫和工匠们不得不冒着大雨爬上屋顶临时进行修补。
御书房,狂风裹挟着海量的雨水不断冲击着窗户,噼里啪啦作响。偶尔有闪电划过黑漆漆的天空,雷声将响未响,让书房的侍从和侍女们不得不提心吊胆。
借着新安装的电灯昏黄的光线,小皇帝终于批阅完奏章。他斜斜的靠在龙椅上,双眼紧闭稍作休息。
有侍女走过来,替他按捏穴位舒缓神经。
小皇帝一边享受侍女的伺候,一边将手里的军部大臣奏折揉成一团。
片刻后,小皇帝睁开眼睛,视线越过案头淡淡问道:“老师,你怎么看?”
“我永远站在陛下这边!”内阁中堂大人,保守党领袖,帝师李星海坐在凳子上,颇有坊间传言的那般飞扬跋扈,中气十足道。
第二十三章 威敏宫与四大公爵的冲突
坊间传言李星海以帝师自居,飞扬跋扈,对小皇帝常有言语失礼。
小皇帝尚未亲政之前,李星海与小皇帝发生争执,后者竟持墨瓶投小皇帝,虽未击中但墨水溅了小皇帝一身。
传闻中急于树立权威,性格偏激的小皇帝毫不在意帝国中堂在君前的不得体,感慨道:
“老师,如果您也有曹泽云执政的水平就好了。”
传闻中心胸狭隘飞扬跋扈的李星海也没有恼羞成怒的意思,脸上甚至闪过了一丝羞愧。
担任内阁中堂职务后,李星海确实看清了自己的能力——纵然学富五车满腹诗华却对治国无用。
曹泽云“裱糊匠”的名号就是他骂出名的,真正上台以后,李星海发现他连区区一个裱糊匠还要不如,至少帝国铁道部和船政部设立,陆军新编和海军重建,帝国财政转好的基础都是曹泽云以及他的工党成员打下的。
“说来可笑,朕这大英帝国举国上下浑浑噩噩食古不化,有那么几个偶尔开眼看世界的,结果还不得其法。”
小皇帝挥挥手让侍女离开,靠在龙椅上自言自语道:
“现在也就工党还能搞点于国有益的建设,可惜朕为了祖宗基业和帝国未来却不得不彻底毁掉他们。朕能依靠的只有保守党和维新党,但是靠你们复兴大英却根本行不通。”
“只要干掉四大公爵,陛下统治泱泱大英坐拥亿兆子民,上下一心,还愁找不到几个能臣?还担心组不起来另外一个工党?”
李星海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但是对自己的学生的智慧和手段却十分自信。
在他看来,大英一千七百多年国祚也没见到哪任皇帝手下缺了得力的臣子。而且小皇帝本身就是天纵之才,不比这些年在民间声名赫赫的谭清云、路远之流要差!
“老师,时代不同了,曾经的贤臣良将如果跟不上时代洪流,在这钢铁年代也不过是酒囊饭袋!”
小皇帝大约是休息够了,又好像坚定了某种决心,重新坐直了身体对帝国中堂大人嘱咐道:
“让封和平那个老家伙重新草拟陆军留学生的培养方案,朕让他出任军部大臣不是为了搞和平的,再和稀泥就给朕滚出旗舰街!”
一直在背后怂恿唆使小皇帝强势收回军权的李星海面露喜色,向来不注重君臣礼仪的帝师略微拱了拱手,直接转身离开御书房。
侍从推开御书房正门的刹那间,李星海忽然想到了许多年前为了保住财政大臣的位子,给一直不能亲政的小皇帝保存一点势力,他在老佛爷的眼线面前带上了飞扬跋扈的伪装面具故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弱不禁风的小树苗如今已经成长起来,但是距离长成苍天大树还有四大公爵这最后的枷锁。
帝国中堂大人在两名努力撑着伞的侍卫保护下,异常坚定的往旗舰街走去——纵使外面狂风暴雨,他李星海也要拼尽最后的力气,为小皇帝争取一个朗朗乾坤!
酝酿了很久的雷声终于响起,在帝都城上空炸裂。御书房内,小皇帝看着老师佝偻的背影消失在瓢泼大雨之中,攥起来的拳头又用力了几分。
为了夏家对帝国的统治永续,也为了大英崭新的未来,就趁这次机会较量一番吧!
8月10日,朝廷邸报刊登小皇帝的旨意:回国的陆军留学生全部晋升一级,编入新军已经成军的两镇一协进行历练和磨合。
皇帝并未明确陆军留学生完成历练磨合之后的安排,不过正军校级别的队官之上是什么没人搞不清楚——协参领级别的营管带。
8月12日,巡洋舰队完成每年一次的与江防舰队会操演练,在东海洋面巡视一番后从北海外围返回北方的海滨港。
南天号巡洋舰刚刚靠上码头,路远就从指挥水兵用系缆缠绕系缆柱,固定侧靠军舰的基地军官那里得知小皇帝对陆军留学生的安排。
听着基地军官一脸羡慕的讲述朝野对小皇帝此举的非议,路远伫立在码头上心烦意乱。
路远知道小皇帝出手了。
如果小皇帝这次冒险成功,皇室将彻底掌握新军,成就大英历代皇帝都未能达到的高度,抛开贵族独掌帝国权柄。
然而收益有多大,风险就有多大。地方四大公爵上过战场,镇压过农军和边疆叛军,手里沾染的鲜血足以填上威敏宫外的那道人工河,不会轻易低头认输。
“小皇帝,出手容易,后果却难以预料啊。”路远的内心在咆哮。
得到消息的四大公爵并不意外,早就准备好的手段陆续使了出来。
其实地方四大公爵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甚至连一团和气都谈不上,为了家族利益和地区利益,他们相互之间的矛盾未必就比威敏宫与地方的分歧要小。只是小皇帝削藩的压力太大,让他们不得不放下成见联手。
8月15日,一道联名奏折通过帝国邮驿系统,直接送入威敏宫和旗舰街。
奏折内容很简单,但是字里行间却恶意满满:由于帝国内有农军叛乱不断,外有列强虎视眈眈,以目前新军成军的速度不利于巩固国防。恳请皇帝准许地方各郡自行编练新军,练成后由军部进行考核并给予相应编制番号作为国防力量。
四大公爵作为帝国重臣轻易不发表言论,这次联名代表了东郡、柳郡、中郡和原郡上亿国民和五十多万郡兵和边军的意志,对小皇帝形成逼宫的姿态。
这一招以退为进,对皇室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
由于相对富裕的东郡、柳郡、中郡一直在截留部分中央税款,间接导致中央财政吃紧,新军的编练进度非常缓慢。过去六年的时间里,陆军部才练成新军两个镇和一个混成协,另有一个镇和一个混成协刚刚搭起架子,士兵还在高强度训练中。
四大公爵现在直接放弃中央新军,要求自行编练地方新军。以东郡、柳郡和中郡的实力,每个郡至少能够编练一个镇新军,原郡底子比较薄,至少也能编练出一个协的新军。如果真的穷兵黩武,四大公爵将地方新军的数量再翻三番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话,就算皇室能够完全控制中央新军,四大公爵自行编练的地方新军与中央新军战斗力也有差距,他们也算是有了自保的能力。
这只是四大公爵的第一招。
联名奏折送去威敏宫和旗舰街次日,两名后党大佬带着四大公爵的密信紧急前往圣白金宫。
两位大臣对着老佛爷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小皇帝这些年性甚悖戾瞎胡闹,严重破坏了帝国皇室与贵族共治天下的祖宗法度,另地方无所适从。
英东战争后老佛爷虽然舍不得交权,但是自己因为战败谈判声名狼藉,而且大英帝国祖宗之法犹在,最终还是选择放权退居幕后。
这几年老佛爷一直在圣白金宫养老,仅仅出面调解了几次小皇帝与地方势力的冲突。老佛爷还以为小皇帝在经历这些冲突之后,处理政事会更加沉稳,没想到双方已经到了撕破脸要赤膊上阵的程度。
老佛爷并非不清楚此乃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但是她依然低估了新编陆军的战斗力,高估了地方四大公爵的势力,觉得皇室现在还不具备彻底消灭地方贵族的能力。
而且老佛爷凭借她多年的政治经验判,认为皇室不需要彻底消灭他们——地方四大公爵内部矛盾重重,随便拉拢分化都能压制他们,怎么会走到要内战的程度呢。
至于帝国内部倾轧,我大英历来是皇族与贵族共治天下,一千七百多年都这么过来了,怎么到这一任皇帝手里就一定要动摇国本呢?
政治斗争经验丰富的老佛爷一句“知道了”,将涕泪横流的两位大臣打发走,随后呆呆的坐在圣白金宫郁郁葱葱的御花园里一言不发。
“老佛爷,四位大公的密信怎么办?”帝国皇太后最信任也是这圣白金宫唯一敢喊“老佛爷”的大侍从吕莲英问道。
“怎么办,难道真的听他们胡言乱语,让我这个老婆子重新出面训政?”老佛爷伸手将四大公爵送过来的密信要了过来,直接撕得粉碎。“那些个帝党成天说母慈子孝,哀家退位不失为千古佳话,这大英呐……终究是夏家的大英!”
四大公爵在迷信里哭诉小皇帝对他们的压迫,解释他们为了维护大英的祖宗制度不得不与小皇帝针锋相对,并暗示小皇帝望之不似人君,天下不满小皇帝久矣,请老佛爷重新主政并行废立之事。
“外面都在传东南三郡外加原郡要‘东南互保’,咱们就不管了?”大侍从吕莲英很谨慎的喊了几个侍从过来,让他们将老佛爷撕碎了的密信残片彻底烧毁,随后小声问道。
“怎么不管,这威敏宫必须得去一趟,有些话哀家必须得说清楚!”老佛爷想了想,吩咐吕莲英遣人去请几位大臣到圣白金宫听命。“皇儿长大了,恐怕不太愿意听老太婆唠叨。让咱们退下来之前的那些个布置安排都动起来,免得哀家在皇帝面前说话没了底气!”
此时四大公爵并不知道老佛爷决定出手,他们用上了第三招。
在西方外交界颇具威望,被称为东方铁血宰相的曹泽云代表四大公爵,试探性的询问西方列强驻大英的公使团对大英可能爆发的内战所采取的立场。
西方列强尤其是利国肯定希望大英帝国政局稳定,这样才能持续稳定的购买他们的工业品,为他们带来可观的利润,所以强烈反对大英出现任何不稳定的因素。
曹泽云又暗示可能要废掉小皇帝,让老佛爷重新训政。
洋大人对这种建议模棱两可,他们表示“废立的事是你们大英帝国自己的事,我们没有权利干预。至于后面承认不承认,那就是我们的事了。”
第二十四章 巡洋舰队的武力震慑
四大公爵在洋人那里碰了壁,不过威敏宫手里握着的第二张牌也没能打出去。
连续几日的雷雨天气让帝都城凉爽了一阵子,不过到了8月17日这一天,整个京畿地区骄阳似火万里无云,天气再次闷热起来。
太阳底下,有许多谣言在帝都城流传。
有人说皇族老爷即将跟地方的贵族老爷们开战了,昨天驻扎在帝都郊外的新军第二镇一万多人马已经启程南下。
这话刚说完就有其他人嗤之以鼻,说老佛爷今天中午已经赶到威敏宫训政,见面就给了小皇帝一耳光,将他软禁在威敏宫自我反省。
第二条谣言说的头头是道,连见多识广的帝都城市民都深信不疑,结果很快又有第三个谣言流传开来。
老佛爷并没有重新训政的意思,在教育小皇帝之后就直接返回圣白金宫,小皇帝被迫收回之前的旨意。
将帝都城内各式各样的谣言汇总起来,删掉民间对政治人物意淫的部分,与实际情况也相差不远。
这天中午,老佛爷摆驾赶往威敏宫,就像小时候那样掏出棍子狠狠的打了小皇帝的手心,要求小皇帝收回旨意并反思最近的治国思路。
在威敏宫用过气氛诡异的午膳后,老佛爷直接摆驾返回圣白金宫,当天晚上发出懿旨斥责地方四大公爵有负皇恩,自行编练新军的建议更是胡说八道,勒令他们闭门三日自我反省。
面对老佛爷的各打五十大板,威敏宫与四大公爵的激烈冲突戛然而止。
世人皆以为此次威敏宫与四大公爵的交锋,老佛爷展示了她的余威,四大公爵不输不赢,只有小皇帝一败涂地。
老佛爷对结局很满意,认为通过此次调解,证明大英帝国依旧在她的掌握之中。
四大公爵也很满意,虽然没能在地方势力最强盛的时候将小皇帝赶下台,但是这次冲突四郡心照不宣组织起来的“东南互保”将是四大家族后人对抗皇室最有利的武器。
除露国、东岸以外的列强公使们同样感到满意,他们可以继续从大英帝国身上吸血。
黄昏下残阳如血,为威敏宫琉璃色的砖瓦晕上一抹艳丽的色彩。
平时召开御前会议的勤政殿,刚刚被老佛爷打了手心的小皇帝坐在最上方的龙椅上,没有民间谣传的软禁反省,也没有坊间想象的垂头丧气,就安安静静的坐着,直到挂在天边的火烧云彻底消散。
“小时候朕最害怕的就是老祖宗打手心了。老祖宗对朕很严格,偏偏朕又是贪玩的性子,这宫里也没谁能够护着朕,所以每次犯错朕都不敢承认,因为不敢承认被老祖宗打的更狠!”
小皇帝不让侍从打开勤政殿里的电灯,窝在愈发昏暗幽闭的宫殿里,闭着眼睛似是在自言自语。
空旷的宫殿久久没有回音,直到皇室资历最老的亲王夏远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不要怪老佛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脸色不太正常的小皇帝笑了笑,示意侍从打开电灯,让勤政殿明亮起来。“总之这次试探收获不小,下次再出手,这世上再也没有能阻止朕的人了!”
没人知道小皇帝这次出手提前做了多少布置,正在旗舰街主持大局的帝师李星海不知道,觉得局面尽在掌握中的老佛爷也没瞧出什么。
老亲王夏远知道他那权力欲望很重的嫂子如果不是带着打手心的棍子过来,而是动用她退下来之前提前布置好的势力,今天肯定走不出这逼仄的威敏宫。
“就没有缓和的余地吗?”老亲王犹豫了很久才将攥在手里的名单递给了小皇帝,皱着眉头问道。
“所有人都说朕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治理帝国的顽疾,可是时代变了啊。任由帝国继续烂下去,大英子民迟早会抛弃我们,如果重新振作,西方那一套制度同样会冲击我们的统治基础。”
“看看皇家军事大书院严重翻译的那本《天演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如果皇室不能解决帝国内部倾轧,根据我们的利益主动引导一场自上而下的改革,后果会非常可怕。”
“在风云激荡的大时代,皇室不主动做事,历史大势就会逼迫我们放弃绝大部分权利,引诱四大公爵背叛《中土条约》,将绞绳套在我们的脖子上,把我们送去历史的垃圾堆!”
小皇帝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些话小皇帝不愿意对老佛爷说,因为太后已经老了。不敢对老师李星海说,因为中堂大人终究是外臣。也就是皇室资历最老的夏远亲王,小皇帝才敢透露一些。
高处不胜寒的小皇帝比皇室那些只知道花天酒地和争权夺利的成员都更有远见的看到悄然降临的危机。他已经给出了临机处置,包括这次不太成功的试探。
如果是路远此刻就在勤政殿,他一定会对小皇帝佩服的五体投地,并且在皇族与贵族的冲突中坚定的站在皇族这一方——海军因为自身的特性只能选择胜者,而路远会为了海军选择赢面更大的皇室。
如果是谭青云此刻就在勤政殿,他一定会将小皇帝当成自己此生最大的对手,因为小皇帝想要做的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理想主义者不能接受不彻底的改革。
此刻真正站在勤政殿里的是夏远老亲王。之前还在为威敏宫和四大公爵激烈的冲突被平息而庆幸的老亲王一身冷汗,总算明白了曹泽云大公经常挂在嘴边的“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深刻含义。
趁着老亲王发呆的功夫,小皇帝已经看完手上的名单,语气冰冷道:
“老祖宗手上的牌还不少嘛。我亲政六年,在这朝堂拼命的安插所谓的自己人,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暗中效忠老祖宗。老亲王,给您两年的时间,帮朕把这些人处理掉吧。”
醒过神来的老亲王接过名单,很认真的点点头。
8月19日,帝国海滨港。
焦虑不安的路远在效仿利国创办的水兵俱乐部里看到了最新一期的朝廷邸报。
报纸上有小皇帝的新旨意:回国的陆军留学生全部晋升一级,编入新军已经成军的两镇一协进行半年的历练磨合,然后调入还在训练中的新军第三镇和第二混成协担任中级军官。
以路远已经锻炼出来的政治智慧,能看出来小皇帝服软了。
将归国陆军留学生调到新组建的第三镇和第二混成协担任中级军官意味着皇室暂时放弃第二镇和第一混成协,在禁卫镇——新军第一镇需要镇守帝都轻易动弹不得的前提下,皇族和贵族势力在新军内部再次形成势均力敌的态势。
路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要局面缓和下来就好。就算只是三五年的休战,他也有了宝贵的成长时间。
已经成为巡洋舰队管带“一哥”的路远决定凭借南下销售海军债券,尽快拿到因为曹国斌调职空缺的巡洋舰队副统制职务。路远同时在心底暗暗发誓,下次危机到来之前他要掌握一定的权势,能够搅动风云,为了自己也为他热爱的海军争取超然的地位。
…………
路远对发行海军债券的事情动了很多心思,不过一直到新历901年秋天,海军大臣郑诗涛连横合纵为海军部争取到下一财年450万金镑的海军经费,此事才算是有了一些眉目。
发行海军债券的主要阻力就是帝国财政部。
把持财政部的保守党当年为了对抗实力雄厚的工党,只能将自己包装成为对外强硬派,张嘴闭嘴就是保护大英子民的利益。
这大英海外侨民自然也被保守党划归为大英子民,于是财政部保守党的那些老学究们口口声声兹事体大有辱斯文,堂堂泱泱上邦不能收取自己人的保护费,死活不同意发行海军债券。
通过的原因也很简单。
经过小皇帝的调停,海军部同意财政部从海军债券中截留一部分,弥补这些年财政部前几年拖欠的官员俸禄,后者立即松口。
金钱终究还是打败了主义。
这个时间点,重建起来的海军已经有了一些起色。
巡洋舰队目前拥有两艘南天级巡洋舰,三艘北容级巡洋舰,一艘飞鹰级驱逐舰,两艘建康级鱼雷炮舰,四艘海龙级驱逐舰,四艘鱼雷艇,两艘旧式训练舰和一艘运输舰,总吨位接近三万吨。
今年冬天,从普国订购的三艘应瑞级练习巡洋舰将陆续启程回国,巡洋舰队总吨位会再次暴涨七千多吨。
至于江防舰队,虽然还是一堆破烂在撑门面,不过两艘江元级江防炮舰即将结束舾装工程,进入试航阶段,最早今年年底就能服役。
江防舰队母港江阴基地与定海县北塘造船厂距离并不远,所以江防舰队总统制曹国斌有事没事就往北塘河跑,间接导致后开工的江亨号炮舰造舰进度反而比闽河造船厂舾装码头上的首舰江元号要快……
不过海军部认为这些成绩还不够,传说中的全重型火炮战列舰依旧遥遥无期,完美装甲巡洋舰订购工作也是一拖再拖。
自新历899年路远提议建造完美装甲巡洋舰,海军部在连续两个财年累计结余了差不多130万金镑的机动经费,加上祖传的造舰经费大师级微操技术,足以建造一艘万吨级大型装甲巡洋舰,结果新历900年下半年因为威敏宫与四大公爵的冲突,完美装甲巡洋舰考察订购工作暂停。
再加上新历900年购买两艘北美制潜艇花费30万金镑,订购两艘江元级炮舰花费了70万金镑,大批量购买普造新式鱼雷并仿制又花费20万金镑,这笔机动经费被消耗的七七八八,完美装甲巡洋舰订购和考察工作只能推迟。
为了追上主流海军的步伐,帝国海军需要花钱夯实地基的地方太多,而海军军费增长相对乏力,于是尽快南下销售海军债券成了海军人的共识。
虽然财政部的老学究们答应配合海军部发行海军债券,不过帝国海军南下(收)销(取)售(保)债(护)券(费)仍需一个契机,俗话说就是找茬。
以利国和高西为首的西方列强通过一百多年的步步蚕食,已经瓜分了整个东南半岛大陆——半岛西部和最南端归属利国,半岛西部归属高西,另有三个较大的外岛被荷兰侯国、比利时侯国占据。
由于东南半岛就在大英帝国眼皮子底下,大英侨民、英人英裔众多,且帝国彻底丢掉东南半岛不过二三十年的时间,对这里仍有不小的影响力,西方各殖民政府对大英帝国任何南下举动都十分警惕。如果巡洋舰队师出无名,很有可能会引起外交纠纷引来列强的干涉。
磨刀霍霍的海军部并没有等太久。
适逢爪哇殖民地的英侨备受荷兰侯国殖民地政府官吏所虐待,频向大英帝国外事部门呼诉,穷疯了的小皇帝得到消息后立即要求内阁严肃处理。
李星海中堂大人召见荷兰侯国驻大英公使不着四六的聊了一通,然后借口该国随意欺凌大英海外侨民且无纠正的心意,要求海军部派船南下,前往爪哇国实施武力震慑,保护大英侨民的利益!
第二十五章 拳打爪哇脚踢暹罗
消息传来,海军部人人喜笑颜开。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巡洋舰队决定倾巢出动——建功立业和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巡洋舰队各主力舰管带谁也不肯放弃露脸的机会,舰队总统制杨威理又向来好战。于是除了不适合远洋航行的几艘轻型军舰,帝国五艘穹甲巡洋舰全部南下。
作为南天号巡洋舰管带和负责销售海军债券的主力军,路远自然也在其中。
说到巡洋舰队各主力舰的管带,个顶个的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官,上天能在桅杆表演平衡术,下海能憋气刮船底浮游物,闭眼还能背诵主副炮射表。
但是让这些大老粗去拉关系搞外交销售海军债券就抓瞎了,海军部又不想让经验丰富的外事部插手,毕竟多一方势力参与,保护费就要少一分,于是海军部将销售海军债券的事情压在了外交鬼才路远的身上。
路远觉得自己口才远没有脑袋好使,趁机抓了话痨左匡生的差,将他从南圻号调到自己的南天号,再加上几个财政部支援过来的支应,债券销售小组就这么成立了。
新历901年10月25日,巡洋舰队在帝国最南端的沙门军港进行最后的检修和补给,然后驶入一望无垠的南海。
巡洋舰队这边气势汹汹,另一边的荷兰侯国爪哇殖民地政府也在骂娘。
风闻大英海军部派出他们的主力舰队五艘穹甲巡洋舰朝自己直扑过来,就排英问题进行交涉,贪婪的荷兰侯国爪哇殖民地政府震惊了。
论实力,荷兰侯国海军实力还真就未必逊色于大英帝国。
荷兰侯国将本国陆军裁撤的只剩下一小批军官和士官,整个国家就靠民兵组织撑门面。至于在海外的殖民地,只有远东的爪哇殖民地保留了一支由本国军官指挥的土著殖民地军。
不过荷兰人在海军方面一直尽力维持一支相对优质的实用型舰队,拥有三艘装备210毫米口径主炮,标准排水量在3500吨级的岸防战列舰;一艘装备240毫米口径主炮,标准排水量在5000吨级的岸防战列舰;一艘4500吨级的威廉女王级巡洋舰,六艘3800吨级的荷兰级穹甲巡洋舰,五艘无防护巡洋舰,另有一些驱逐舰、鱼雷艇和炮舰。
在荷兰本土的船坞内,还有两艘5000吨级岸防战列舰正在建造中。
不过整体实力是一回事,在爪哇殖民地的实力又是另外一回事。荷兰海军四艘岸防战列舰常年驻扎在本土,加上海外殖民地众多,处处需要保护,能投入爪哇殖民地的军舰只有一艘穹甲巡洋舰,两艘无防护巡洋舰和三艘炮舰。
就这点实力,荷兰殖民地政府是真的不敢跟大英帝国巡洋舰队翻脸。
与当年那支性格偏软的北海水师不同,大英重建起来的海军十分好战,作风鲁莽粗暴。如果殖民地政府对应不当,他们真的敢直接开火揍人!
有些心虚的荷兰侯国急忙向世界霸主利国求救,让他们看在都是西方国家的份上,派出远东舰队拉兄弟一把。
其实利国人的远东舰队母港就在荷兰侯国爪哇殖民地对岸——马来联邦狮城港,可是大英巡洋舰队总统制官杨威理是利国人,而且大英舰队既没有威胁到利国殖民地安全又没有冒犯荷兰侯国对殖民地的掌控,利国人只能眼不见心不烦,装作不知情。
荷兰侯国没了办法,在五艘穹甲巡洋舰的武力震慑下果断服软,向大英帝国赔礼道歉,表示会处理殖民地官员,赔偿大英侨民的损失。
即将抵达爪哇殖民地附近海域的巡洋舰队被紧急叫停。
杨威理和路远气得半死,颇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杨威理年龄大了,一心只想要打十个,在世界岛东部的南海地区轰轰烈烈的燃烧一把,然后体面的退休。
路远则是想在南海杀只鸡来威胁利国和高西,方便自己售卖海军债券。现在最弱的那只鸡直接服软了,猴子又打不过,愁坏了路大参领。
就在杨威理和路远唉声叹气的时候,东南半岛唯一的独立国家暹罗王国主动跳出来作死。
新历893年,暹罗王国被高西帝国侵略者打的鼻青脸肿,独立地位摇摇欲坠,没想到三年后时来运转。
新历896年利国和高西将东南半岛大陆基本瓜分完毕,为了避免出现直接利益冲突,两国专门就势力范围进行谈判并达成协议,以暹罗王国作为两国的缓冲区。
在这之后,暹罗国王拉玛五世出访西方,身穿西服头戴礼帽,用流利的利语与利国、高西等国的元首们谈笑风生,并且在高西帝国访问时得到巴黎市民夹道欢迎。
有过这些辉煌的经历,拉玛五世误以为利国和高西成了暹罗王国保护伞,内心急剧膨胀起来,勇敢地对大英龇牙说图样图森破。
对于曾经的宗主国——大英帝国,拉玛五世觉得大家同为文明世界的二等公民,暹罗王国可以与大英帝国平起平坐,又比较觊觎国内大英侨民的数代积累的财富,所以流露出排英倾向。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巡洋舰队的匹夫们叫嚣着给曾经的小弟暹罗王国一点教训,五艘巡洋舰掉头往暹罗王国驶去。
巡洋舰队不敢挑衅利国和高西不代表他们不敢捏死暹罗王国这只蚂蚁。
暹罗王国拥有一支规模不大的海军,拥有一艘两千五百吨级的穹甲巡洋舰和十几艘舰龄、性能差异极大的炮舰、炮艇,这点实力巡洋舰队还没放在眼里。
得知大英帝国恼羞成怒派出五艘大吨位的穹甲巡洋舰朝本国驶来,心虚的拉玛五世急忙向“保护伞”利国和高西求助。
利国人看在杨威理的面子上没有吭气,而高西帝国同样无动于衷。
高西的安南殖民地与大英帝国本土接壤,需要直面柳郡十数万郡兵和边军的弹压,大英最近又编练了几支新式陆军,战斗力似乎比较可观。再加上高西本土通过船政系统与大英外交关系迅速转暖,高西人不愿意得罪大英帝国。
拉玛五世顿时骑虎难下。
再三思考后,拉玛五世决定派遣王室的御座舰玛哈扎克里号穹甲巡洋舰和几艘还能开动的炮舰,出海与大英帝国巡洋舰队对峙。一来要试探大英的底线,条件允许就耗一耗,情况不妙就直接低头认错。二来也要让大英看到暹罗王国海军实力和维护国家尊严的决心,免得……被前宗主国讹诈的太狠。
六艘暹罗军舰缓缓驶出泰谷港,以旗舰玛哈扎克里号为首,在南海洋面上排成雁形阵航行,勇敢的朝大英巡洋舰队拦截过来。
吞武里号炮舰是一艘利国产的二手炮舰,装备两门254毫米口径前膛炮,因为舰况相对较好也加入拦截舰队。
舰长宋卡穿着英挺帅气的白色海军军服站在吞武里号的简易飞桥上,意气风发,梦想着能和大英海军的曹国斌少将一样,以脚下的炮舰拒敌于国门之外。又或者跟路远中校一样,一声“我舰奉命撞击你舰”吓退对手,成为泰谷少女心目中的大英雄。
好景不长,宋卡舰长发现那水天相交的一缕白线上有五艘采用新式涂装的钢铁巨兽跳了出来,各舰水线之下采用红色,干舷和甲板采用深灰色,烟囱和桅杆涂黄色,每一艘都比他们的旗舰玛哈扎克里号更大,炮管子更粗。
大英巡洋舰队主力编队烟囱如林,喷出的浓烟几乎遮住了一小片天空。笔直的舰首劈开浪花,航行的尾迹向后延展,在湛蓝色的大海上划出一道道白色的轨迹。高耸的主桅上,军旗猎猎飘扬,恐怖而狰狞。
宋卡舰长瞬间失去了对抗的想法,呆呆的看着训练有素的大英巡洋舰队组成一字横队,用各种口径的主副炮齐齐指向他们,然后从不知所措的暹罗海军雁形阵前面干净利落的斜插过来,朝暹罗王国首都泰谷驶去。
前宗主国派来的大军舰让泰谷鸡飞狗跳。
驻守在首都泰谷港口的陆海军官兵或是冲进古老的海防炮台,手忙脚乱的操作具有历史文物价值的大口径前装滑膛炮,或是在港口一带临时布防,防止穷凶极恶的大英海军洋枪队直接登陆。
这时候,暹罗海军主力——哈扎克里号穹甲巡洋舰和几艘还能开动的炮舰也赶回来了。
暹罗海军除了哈扎克里号穹甲巡洋舰是一艘新历893年才服役的新舰,最高航速还能维持在13节左右,其他的那些炮舰大多锅炉老化,只能保持8节左右的最高航速。
被大英巡洋舰队超越后,暹罗拦截舰队拼命追赶也只能跟在大英海军后面吃煤灰。
如果暹罗军事实力够强,慢吞吞赶回来的暹罗王国海军主力就能够顺势夹击大英海军。可惜暹罗人发现他们在东南半岛还算可以的海军在前宗主国面前一无是处,根本不敢开火。走又不敢走,毕竟敌人已经堵着他们的首都,只能尴尬的被挂着黄龙旗的五艘穹甲巡洋舰阻隔在了母港之外,在远海徘徊不定,逡巡不敢前。
第二十六章 大英帝国的炮舰外交
巡洋舰队五艘主力舰将炮口对准泰谷港,大有不请自来兴师问罪之意。
大英海军那股子咄咄逼人的嚣张气焰十公里外都能闻得到,暹罗国王拉玛五世觉得他不退让的话,那些粗壮结实的炮管子很快就会教他做人。
拉玛五世真的怕了,什么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什么是大英重建海军行事风格,他算是见识到了。
暹罗王国只不过试探性的对前宗主国大英龇牙,对国内的大英侨民积累的财富动了一点小心思,就被大英海军毫不留情的敲碎门牙。
“请利国和高西的洋人领事们出面调停吧……”拉玛五世唉声叹气,对向来亲近大英的那些大臣说道:“让大英的余领事也参与进来。”
经过大英驻暹罗领事馆余禹领事调解——其实余禹领事挺不愿意出面的,毕竟暹罗王国之前酝酿排英的时候,任他威逼利诱拉玛五世都无动于衷。
不过看在暹罗人送过来的金条份上,余禹领事还是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经谈判,暹罗王国保证绝对不会歧视大英侨民。另外拉玛五世决定支付巡洋舰队此次出航的全部费用,偿付前几次动乱英侨的损失。
余禹领事向本国的巡洋舰队转述了暹罗国王的态度,舰队总统制杨威理毕竟是个外籍军官,摸不准小皇帝和大英朝廷的态度,于是将问题推给了路远。
路远此时正在南圻号巡洋舰上看戏,他觉得大英帝国此次炮舰外交像极了上个位面的日本“黑船事件”——咦,大英海军深灰色涂装也算是黑色。
冷不丁的被杨威理甩锅,肩负销售海军债券重任的路远欣然接受。
路远并没有侮辱暹罗的意思,见暹罗国王服软,杀鸡儆猴的效果也达到了,于是要求财政部派来的支应将此次出航的实际开销翻倍,然后要求暹罗拿钱平事。
支应飞快的计算出此行的开销,得出一万两千金镑这数字后翻倍外加四舍五入取整,让暹罗人掏了三万金镑。
消息传回国后,大英朝野普遍感觉有那么点……别扭和新奇。
这么些年大英一直往外面掏金镑,还是头次见到往回捞钱的,以至于财务部那些伪善的老学究们不务正业的朝海军部打听,问还能不能去别的国家碰碰瓷,没准能把财政部之前拖欠内阁其他部门的款项一次性补齐。
在连续经历与意呆利海军对峙事件、巡洋舰队干涉暹罗排英事件后,向来暮气沉沉的大英帝国身上居然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精神气。
这股子精神气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帝国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海军强国的味道。
就比如帝国遇到外交纠纷,朝堂里的老爷们总是会问咱们最近的军舰在哪里,能不能干的过对方?如果干的过,能不能把军舰开过去,用舰炮轰上几炮?
从路远提议组建海军协会,创办《海镜报》开始,到现在差不多有九个年头,打造一支强大海军的信念在曾经的海军荒漠大英帝国慢慢生根发芽,逐渐深入人心。
泰谷港外,拿到价值三万金镑的利国银行汇票后,巡洋舰队五艘穹甲巡洋舰立刻降下战斗旗,摇身一变成为大英对暹罗的友好访问舰队。
在吞武里号炮舰的引导下,大英巡洋舰队五艘穹甲巡洋舰缓缓驶入泰谷港。
这不是大英海军第一次访问其他国家,北海水师成立之初在世界岛东方广泛的从事了各种出访、巡游活动,弘扬国威,震慑域外。
巡洋舰队作为北海水师的继任者,对这一套东西熟门熟路。
挂着黄龙旗的大英舰队缓缓侧靠码头栈桥,水兵们十分专业的高悬全部旗帜并在甲板上列队站班,随船的军乐队演奏军乐,向暹罗人展示自己的风采。
暹罗陆军还未解除对泰谷港的封锁,暂时只有泰谷港内的暹罗海军官兵、土著以及少量闻讯赶来的大英侨民、英人英裔聚集过来,远远的围观来自大英帝国的军舰。
得知可以登舰参观以后,穿着暹罗海军制服的吞武里号炮舰舰长宋卡第一个登上了南天号巡洋舰,细细摸索南天号前甲板上那门203毫米后装线膛炮的炮盾,唏嘘他的无知无畏。
暹罗陆军解除封锁后,大英军舰来访的消息很快传开,许多在泰谷港的大英侨民、英人英裔扶老携幼来观祖国之军舰,参观者日以千计。
于是巡洋舰队年轻的海军官兵看到了令他们终身难忘的场景。
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英侨在儿孙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登上了来自故土的军舰。他们面朝北方,虔诚的跪了下去,不停的轻吻祖国军舰的甲板,嚎啕大哭。
也有许多大英侨民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军舰上的一切,想到大英帝国国力衰退后他们在暹罗势孤气馁,受尽了土著的欺负。又看到码头上那些暹罗军人对祖国的军舰敬畏的目光,小心翼翼的模样,觉得扬眉吐气,一时间又哭又笑。
还有许多住在附近的大英侨民、英人英裔带着自己家种的瓜果蔬菜或者自己商铺里的南海特产,一个劲的往甲板上更值的海军官兵怀里塞。
得知这五艘军舰是因为暹罗政府准备出台排英政策,特地赶过来为他们撑腰的,泰谷港码头上气氛达到了巅峰。大英侨民们肆无忌惮的喊着“海军万岁”和“祖国万岁”,就连那些已经取得暹罗国籍的英人和英人后裔也偷偷跟着在喊。
“我大英侨民活得不易!我两次驾驶外购军舰从利国归国,途中每经过一处港口,当地英侨都组织欢迎会,盛情接待我们。可惜那时候完全没想过利用自己手中的军舰为当地的英侨们狐假虎威一番,至少能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些。”听着异国港口熟悉的乡音,南圻号管带林学谦红着眼睛对路远说道。
“我们远离海洋太久了,缺乏海洋文化,不懂得如何运用海军。”路远对自己的老上司认真说道:“总有一天,军舰外交会成为大英海军的本能!”
随着消息继续传播,散落在暹罗各地的英侨和部分英人英裔争前恐后赶往泰谷港,一睹大英军舰的风采。许多老人还记得当年北海水师南下巡视时的盛况,咸谓自曙光号训练舰新历890年抵埠后久无继至者,相隔十数年复睹盛事,唏嘘感慨不一而足。
此外暹罗大英侨民总商会组织当地英侨商铺休业三日,为远道而来的巡洋舰队特开欢迎大会,为远道而来的亲人接风洗尘。一时宾主咸集,如逢老友,如归故乡,无不开怀畅饮,谈笑风生,极人生之乐事。
在泰谷港停泊期间,每当海军官兵离舰登岸,一遇英侨无论男女老少都竞相请至家中,盛情招待,临别还赠送各种礼品。如遇同乡同宗官兵,更是一请再请,令人难忘。
暹罗侨民的热情感染了巡洋舰队年轻的海军官兵,让他们在每日操练的时候更加刻苦勤奋,对于投效海军的意义也有了明确的认知。
唯一不爽的就是随船文案了——这里特指南天号巡洋舰。
某个无聊的管带对随船文案严防死守,就怕后者下船乱搞风流事。
谁让文案有前科来着!
巡洋舰队抵达泰谷港的第二天,暹罗国王拉玛五世派遣他们的军事大臣到泰谷港慰问大英海军。
在路远的建议下,巡洋舰队总统制杨威理邀请暹罗军事大臣参观南圻号巡洋舰,检阅洋枪队士兵组成的仪仗队。
泰谷港码头上,大英海军一百多名洋枪队士兵持枪列队,在随船的军乐队军乐声中接受了暹罗军事大臣检阅。
暹罗大臣回宫后,对拉玛五世形容大英海军水兵体格强壮技术娴熟,远胜列强殖民地军队,并说大英帝国正在编练新式陆军,实力较之海军洋枪队更胜一筹。
暹罗国王拉玛五世闻言心中惶恐,此后再也不敢针对大英侨民,对本国的英人英裔态度也有明显改善,对“来访”的大英海军更是展现了非比寻常的热情——邀请巡洋舰队军官参加王室组织的大型宴会,观看大象表演,一时间宾主尽欢。
在暹罗泰谷港停泊五日后,路远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他专程拜托大英领事馆的余禹,请后者组织暹罗王国侨民总商会以及其他代表前往巡洋舰队旗舰南圻号上开会。
因为爪哇和暹罗两次护侨行动,暹罗侨界巨头对大英海军颇有好感,接到邀请后除非特殊情况实在赶不过来,其余的人踊跃出席。
在南圻号巡洋舰宽敞的后甲板上,水兵用防水帆布临时搭建了一个巨大的遮阳棚,巡洋舰队总统制官、各舰管带以及海军债券销售小组的左匡生,财政部派出的支应与暹罗侨界巨头相对而坐。
十九岁的海军副参领路远代表巡洋舰队感谢暹罗侨民这几日对他们的关照,然后顺势抛出了海军债券的话题。
暹罗王国的大英侨民以郑、谢、黄、许四家实力最为雄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以前我们这些海外侨民总觉得祖国对我们意义不大,直到这次排英危机有祖国军舰不远万里前来护侨,使得爪哇荷兰殖民地政府赔礼道歉,暹罗政府认错赔钱,才感受到‘祖国’二字沉甸甸的重量。”
郑家家主郑雄打断了左匡生对海军债券的详细介绍,直接说道:
“祖国的情况我们都很清楚,既然母国困难,我们这些海外游子兹当伸手援助。暹罗郑、谢、黄、许四家决定每家认购五万金镑的海军债券,商会其他各家根据自己的实力,自行认购一万到两万金镑的海军债券。普通侨民、英人英裔有意愿的也可以参与,但是不做强求。”
身材瘦小的郑雄看着目瞪口呆的巡洋舰队军官以及财政部派出的官员,掷地有声道:
“这些债券我们认购后会直接销毁掉,也就是说祖国无需偿还,算是我们对故土的一点心意吧!”
第二十七章 给个巡洋舰队副统制
直接认购,无需偿还?
在场的海军军官和财政部官员目瞪口呆。
虽然他们本来就没准备偿还,甚至做好了坑蒙拐骗的准备,但是听到海外侨民们主动说不用偿还时,心底还是涌起一股子暖意,既感觉意外又感到羞愧。
各船管带、大副们大脑不受控制的开始盘算着这样能拿到多少金镑,能造几艘主力舰,又羞愧他们此次南下所谓的护侨行动目的不单纯。
日不落帝国的辉煌已经远去,千年帝国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正因为他们这些军人无能,对内不能保护大英子民,丧权辱国;对外无法应对咄咄逼人的列强,让这些海外侨民受苦。英侨们不仅没有责怪他们,还以拳拳之心准备支援母国。
财政部派过的支应同样在计算,发现按照暹罗侨民的认购办法,仅相对富裕的暹罗一地海军债券至少能够卖出去五十万金镑,如果安南,缅甸,马来联邦、爪哇、吕宋这些列强殖民地全部走一圈,销售额度有可能超过两百四十万。
这笔钱已经超过小皇帝当年特批的造舰军费。
财政部派过来的官员自然知晓海军的全盘计划,精于算计的财务部支应示意路参领终止话题,如此一来海军部什么承诺都不需要付出,什么风险也不需要承担。
可是路远并不满足。
两百五十万金镑看似不少,不过这笔钱还要分出一些给威敏宫和财政部,海军部最多只能拿到八成也就是两百万金镑,这笔钱连购买一艘完美装甲巡洋舰都够呛。
路远动了这么多脑筋,花了这么大代价,不惜骗来五艘穹甲巡洋舰作为他行动的依仗,就是奔着全重型火炮战列舰来的,他不想错过无畏舰这千载难逢的机遇!
“各位家主,还是先听我们详细介绍一下海军债券,再决定认购份额吧。”
身穿军官礼服的路远站起身来,委婉的回绝了郑家家主的提议,示意左匡生继续。
带着满满诚意的郑家家主郑雄十分意外,扭过头去看在场军衔最高的杨威理将军,又看了看据说是帝国财政部派过来的官员。
得知他们全凭跟前这位蓄着胡须身材笔挺,年龄也就二十来岁的海军副参领级军舰管带做主后,叱咤商界多年的郑雄知道自己看走眼了。他慢悠悠的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用喝茶来掩饰自己的惊讶并偷偷将视线放在路远因为长期待在军舰上肤色黝黑的脸上。
这个年轻人很有野心,连五十万金镑都看不上,看来所图甚远,是个人物!
郑雄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其实咱们这次发行的海军债券并无实际抵押物,也不会拿国家和皇室的信誉作保!”
话唠左匡生介绍了一大堆,将在场的暹罗侨界巨头兴趣给调动起来,然后提到重点。
“什么……无实际抵押物,又无国家信誉担保,这叫什么债券。”南圻号后甲板上顿时喧闹起来。
暹罗侨界以拳拳赤子之心主动支援祖国和祖国利用他们的爱国之心故意坑钱,这完全是两码事。
“也不是真的没有抵押物和担保人。”路远等议论声小一点后,这才神情肃穆的解释道:“海军债券抵押物就是海军本身,拿我们这些海军人对保护本国子民的信念作保!”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暹罗侨界代表细细品读路远这番话的含义,脸上渐渐露出激动的神色。
郑家家主郑雄甚至直接站起来了,脱口而出道:
“此话当真?”
没有人比海外侨民更能体会到创业和守业的艰辛。他们时刻要面对殖民地政府、作为一等公民的洋大人以及当地好吃懒做的土著势力压榨和欺凌,就算忍气吞声也会有不间断的排英动乱,像是割韭菜一般一茬又一茬的掠夺他们的财富甚至性命。
大英海外侨民很团结,他们建立英侨社区,成立互帮互助的侨联商会,但是区区一些商人又怎么能对抗殖民地政府的洋枪洋炮,又怎么敌得过土著的人数优势。
在暹罗王国经商的大英侨民日子固然比南海其他地区的侨民要舒坦一些,但是在政治地位上依然排在洋人、土著后面,是低贱的三等公民。前些年英东战争帝国再次战败,暹罗王国奴隶制改革后反倒是蒸蒸日上,拉玛五世由此轻视大英帝国,对英侨以及英人英裔世代积累的财富也起了觊觎之心,暹罗侨民的生活状况从此陡转直下。
其实驻暹罗的大英领事办事还算得力,可是区区一个驻外文官,背后没有军队撑腰,替侨民们说话的时候又有几分力度。
这次酝酿中的排英动乱幸有巡洋舰队主力军舰在爪哇外海“巡视”,千里来援算是躲了过去。可是祖国的军舰迟早会走,他们却要世世代代留在这里,要继续提心吊胆提防下一次动乱。
如果能用一小部分财富购买海军债券,将海军绑在南海地区,那这笔保护费可就相当划算。
“自然当真!”
路远握住腰间的管带军刀,杀气腾腾道:
“我们现在只有一些巡洋舰,所以就用巡洋舰的203毫米和150毫米舰炮,洋枪队的毛瑟步枪和马蒂尼-亨利步枪来还债。等以后我们用海军债券募集的金镑造了战列舰,组建了专业的海军陆战队,那时候我们会用305毫米的舰炮和全副武装的海军陆战队来还债!”
路远负责高屋建瓴的解读政策,具体细节由口才极佳的左匡生出面讲解。
左匡生详细介绍了巡洋舰队今后的南海巡阅计划,表示海军在帝国最南方的沙门军港随时停泊一艘主力巡洋舰,一旦南海侨民有事能够第一时间支援过来。
“如何保证海军会一直保护我们?”郑雄提到了最核心问题。
“各位如果实在放心不下,海军可以与暹罗侨界代表签订密约。”路远在甲板走动了一圈,指了指脚下的南海严肃道:“其实利益关系远比一纸密约更加牢靠,就凭海军无法放弃这笔钱,我们会一直留在这里!”
郑雄总算是搞清楚路参领或者说帝国海军的全盘计划。
海军向海外侨民提供保护,通过发行海军债券的形式收取一定的“保护费”用于扩军。海军实力壮大之后,威慑力也会增强,反过来能更好的保护海外侨民的利益,形成一种良性循环。
暹罗英侨们认购海军债券额度,分批次向国内汇钱,观望海军部的实际行动。如果海军严格执行保护计划,他们能够放宽心去赚取更多的钱财。一旦海军违背承诺,他们也能随时停止汇钱止损。
“这笔投资划得来!”
郑雄看了看其他三家家主,后者纷纷点头示意郑雄替他们拿主意。
在场的都是叱咤商业的精英,既然想透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暹罗侨界不介意为了自身安全进行战略投资,将大英海军以及管理海军的人与南海地区牢牢绑定。
“我们四家原本准备认购十万金镑的债券额度,既然海军债券是路远路管带的主意,那么我们将认购额度翻倍,每家出二十万金镑。”
左匡生详细介绍海军债券的时间,四大家主已经打听清楚路远何许人也。得知这个年轻人已经取得的成绩,背后站着的大佬,他们认定路远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值得提前投资下注。
郑雄走到路远面前,朝年轻的军舰管带递出右手说道:
“商会其他各家根据自己的实力认购三到五万金镑的额度,另外我们会动员所有侨民参与!”
作为海军债券提出者的路远此刻卸去大半压力,他面露微笑握住郑雄递过来的手,微微用力摇了摇。
一切尽在不言中!
新历901年11月2日,这是一个值得铭记历史的日子。大英在废墟中重建起来的海军从这一刻起,与南海侨民有了难以割舍的联系,即便在以后最困难的岁月也能相互扶持不放弃彼此。
财政部支应又开始盘算,发现经过路远这一番动员,暹罗一地至少能卖出去一百五十万金镑的海军债券。安南,缅甸、吕宋、爪哇、马来联邦这些地区全部走一圈,恐怕能够拿到七百五十万金镑经费!
林学谦他们同样在感慨——除去给威敏宫、财政部的分赃,怎么也能剩下六百万金镑的造舰经费。路远这小子算得真准,全重型火炮战列舰依靠南海侨民东拼西凑真的还就有了!
谈判结束后,巡洋舰队的海军官兵们一脸激动的看着暹罗侨民踊跃到财政部官员那边登记认购海军债券,依稀看到了全社会一起努力打造海军的激情,看到了一支无敌的海军逐渐成型!
与南海地区相距甚远的大英帝国首都,威敏宫。
帝师李星海有些失态地抓着从暹罗发过来的电报,风风火火的闯进小皇帝的御书房报告好消息:
财政部发行的海军债券销售情况良好,据财政部派出的官员推算,南海各地区认购的海军债券总额度接近八百万金镑!
面对这样一笔巨款,就算是李星海也无法继续维持帝国重臣的风度,在皇帝面前欣喜若狂。
“这个年轻人真是一员副将,这才多久就又立功了,还是第一等的大功……难道真的要给个男爵位?”
小皇帝放下手中由谭青云秘密呈上来的推测东岸与露国战争最迟爆发时间的奏折,又扫了一眼左手边的路远秘密呈上来推测东岸与露国战争最早爆发时间的奏折,无语道:
“还是罢了,朕说过暂时不给爵位,还是给他一个巡洋舰队副统制吧!”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自言自语,丝毫没有注意到帝国中堂大人的瞠目结舌。
陆军刚出了个二十岁出头的新军标统谭青云,海军这边立刻又有十九岁的巡洋舰队副统制路远,这也太可怕了吧。
第二十八章 新的造舰计划
坊间盛传帝国财政部最近发了笔小财。
财政部坚决不承认,可是中央各部官员积欠多年的俸禄近期全额补足,这帮老学究们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财政部拖欠的可不止官员俸禄,各部办公经费拖欠的更多。得到风声的内阁大佬以及二级部门的大臣们纷纷堵门讨债。
又过了一段时间,顶不住压力的财政部果断将海军部卖了,情况逐渐明朗——海军部这个秋天派船去南海护侨,顺便发行一笔海军债券。
南海各地侨民感恩海军护侨行动,纷纷踊跃购买。由于财政部也出了一份力,顺便搂了点小钱。
大家都是家里订阅过《海镜报》的文明人,自然知道这是在仿效东岸国发展海军。
大佬们不知道这海军债券完全是无本的买卖,听说穷疯了的海军拿他们那些个主力舰做抵押借贷,每年都要南下武装护侨还利息。旗舰街的大臣们除了痛骂海军部胆子大,也没好意思上门化缘。
消息传开后,威敏宫发布最新旨意,任命负责此次海军债券销售工作的帝国海军副参领路远兼任巡洋舰队副统制职务。。
南天号巡洋舰管带兼海军部直属参谋官兼巡洋舰队副统制,路远身上的头衔丝毫不比露国驻大英公使雷萨尔的姓名要短。更诡异的是,路远兼任的职务无论是级别还是重要性都明星要高于本职的南天号巡洋舰管带……
十九岁的舰队副司令确实有些吓人,不过小皇帝并未给路远提升军衔,这次任命更类似于某种荣誉称号。
知道内幕的都清楚这对小皇帝对路远捞钱手段的褒奖,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皇帝这是在补偿海军部……明明是海军部发行的债券,咋就被财政部截胡了一部分呢。
也有朝堂大佬建议给路远封爵。
路管带积攒的功劳封个子爵都不为过,起码比任命巡洋舰队副统制要靠谱。但是小皇帝性格执拗,就是不同意给爵位,所以路远巡洋舰队副统制的任命诏书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下来了。
对于威敏宫的任命诏书,海军部欣然接受。
海军内部也不是没有嫉妒者和说闲话的,不过那都是边缘人物。但凡能够说得上话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海军即将扩军这件事情上。
穹甲巡洋舰升级成完美装甲巡洋舰,升级成全重型火炮战列舰,这意味着有大量的岗位空缺。穹甲巡洋舰管带军衔一般是海军副参领,那么装甲巡洋舰管带的军衔会不会提升到海军正参领?全重型火炮战列舰管带的军衔会不会提升到协都统?就算抢不到新舰管带职务,做个正参领军衔的大副和副参领军衔的二副难道不香吗?
船多人少的时代,谁特么在乎路远职务晋升这么点小事!有时间朝这个背景深厚履历豪华又立功无数的年轻人下黑手,还不如好好谋划混入新舰顺便解决军衔晋升问题。
绝大部分海军人都不在意路远的晋升,不过他本人还是很激动的。
路远的军衔并没有得到提升,这说明他的巡洋舰队副统制职务含金量不太高。
不过舰队副统制就是舰队副统制!
当舰队总统制杨威理因为年龄大了提出辞职,或者因为局势变化需要保持中立不得不暂时离开,另一位巡洋舰队副统制又是海军协办大臣陈友益兼任的。按照帝国海军章程以及巡洋舰队指挥序列,实际指挥官就成了他自己。
兼任巡洋舰队副统制职务后,路远距离完成第二阶段终极目标——晋升巡洋舰队总统制十分接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利用海军债券订购新锐军舰,趁着东露战争这天赐良机重新崛起!
自从巡洋舰队五艘穹甲巡洋舰结束南海地区“友好”访问,回到位于帝国北方的海滨港后,帝都城内的海军部大楼里就弥漫着一股子暴发户的味道。
穷疯了的海军人见什么都想要买两套,一套直接使用,另一套当备件库存,有钱!
作为帝国海军大舰巨炮派总舵主的海军大臣郑诗涛更是推翻了重建海军第二阶段造舰计划,准备召开会议重新拟定。
海军部参考了路远当年在《奏请重建海军补充折》中提出的办法,以五年为一个周期制定重建海军造舰计划。
第一阶段是以五艘穹甲巡洋舰为核心,在加上英东战争前后对外购买的轻型军舰和辅助军舰,自行建造两艘鱼雷炮舰,目标是恢复帝国海防空虚、军舰调拨捉襟见肘的窘态;以较低的成本在短时间内使海军实力恢复到一定的水平;适当储备海军人才,恢复本国造舰能力。
新历899年在海军技术路线大讨论会议结束后,海军部拟定第二阶段造舰计划,以三艘练习巡洋舰为核心,积累海军底蕴。分成两个批次订购四艘江防炮舰,让江防舰队具备一定的战斗力。另外订购一艘完美装甲巡洋舰,尝试引进和仿制潜艇,开发鱼雷、水雷战术,发展出一些以小博大以弱胜强的非对称作战能力。
第二阶段造舰计划自新历900年正式开始,才实施两年不到就戛然而止。
没人能提前预料到海军债券销售会如此顺利——即便是对路远最有信心的海军协办大臣陈友益也只敢想一艘装甲巡洋舰,没想到路远硬是将装巡换成了全重型火炮战列舰。
这也是海军部乐于见到路远晋升巡洋舰队副统制的原因,他们实在没有别的能拿得出手的奖励了!
按照海军债券销售情况,海军部将分批次拿到最少六百万金镑的造舰经费,新历900年到新历901年结余的海军机动经费还有一百一十万金镑,再加上明年起海军军费提升到四百五十万金镑,在帝国主要军港、海防要塞和炮台的建设工程基本完工的背景下,海军每年至少能够结余一百五十万金镑的造舰经费,乐观估计在新历903年之前能拿出一千万金镑的造舰经费。
主力舰本身还有两年左右的造舰周期,利用好时间差,海军部完全可以再掏出三百万金镑的造舰经费。
一夜暴富之后再看第二阶段造舰计划,就显得太保守了。现在距离实施第三阶段造舰计划还有三年多的时间,海军部只能重新拟定方案。
三艘练习巡洋舰依然是重中之重,四艘江防炮舰建造工作正常进行,潜艇、鱼雷、电报机、观瞄设备该引进继续引进,该仿制继续仿制,不过完美装甲巡洋舰和不过战列舰和全重型火炮战列舰也得来几艘。
连路远都化身成为大舰巨炮党的大护法,绝口不提当年在海军技术路线大讨论会议上说过“积累底蕴,默默发展”。
新历901年12月17日,新官上任的路远被召回海军部大楼,以海军部直属参谋官的身份帮忙重新拟定第二阶段造舰计划。
经过一番不怎么激烈的讨论后,海军部决定根据东露战争是否爆发,从新历902年开始以五年为周期制定两个版本的第二阶段造舰计划。
在这五年的时间内,如果东露战争并未爆发,海军部将以两个批次各订购一艘完美装甲巡洋舰。
这款装巡技术指标参考在国际上很畅销的意呆利加里波第级装巡,一方面能让大英海军练练手,熟悉久违了的大吨位主力舰,加速人才储备;另一方面避免引起露国和东岸海军的警觉——以两国现在的海军实力,不至于在意区区两艘装巡。
至于两艘全重型火炮战列舰订购工作则推迟到第三阶段造舰计划中去。
在这五年的时间内,如果东露战争爆发,海军部将取消第二批次的完美装甲巡洋舰订购计划,直接转而订购两艘全重型火炮战列舰。
其实第一种方案对海军更有利,方便海军筹集更多的造舰经费,储备更多的人才,积累更多的技术。如果是第二种方案,很可能会出现第二艘全重型火炮战列舰造舰经费不足的情况。
好在帝国海军部有着祖传的造舰经费大师级微操技术,就算尾款略微有一些缺额,届时应该可以从东露战争倒卖军火发的那笔横财中拿钱。
会议结束后,路远回到海军部大楼附属公寓,跟往常一样掏出信纸梳理海军第二阶段造舰计划以及自己个人第二阶段晋升计划的疏漏。
路远这两项计划与东露战争胜负无关,但是与东露战争却牢牢绑定在一起。
这个位面的北美合众国受制于国土面积以及人口,实力并不强,南方还有死敌南美联邦共和国的牵制,无法将实力投射到世界岛东方。
也就是说无论东露战争谁胜谁负,利国都需要大英帝国站出来牵制胜利方,以免地区局势彻底失衡。
所以大英海军扩军并不是问题,扩军之后能不能扛得住战胜方才是问题——无论是利用中立国身份捡漏还是暗中下黑手,不可控的因素太多。
路远将两份计划又在信纸上过了一遍,他脑海里突然闪过小皇帝那张急躁的脸,思路停顿了一下。
“最大的不可控因素在威敏宫,是帝国皇帝啊。”路远叹息一声。
沿着海军部大楼外面的菩提树大街走到尽头,再穿过林荫大道和红色广场就到了威敏宫。
小皇帝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有许多谋划都要趁东露战争期间实施,问题是战争究竟何时爆发。
帝国中堂大人李星海和皇室的夏远亲王给出的答案是在利国与东岸结盟以后。
小皇帝觉得这是废话!
东方各文明古国这一两百年内就没打赢过西方列强,如果不跟世界霸主利国结盟,东岸根本就不敢跟露国开战,就算是开战了也未必能守住胜利果实。
英东战争获胜后,因为西方大国的干涉,东岸人的势力范围并没有得到很大的扩张,最大的成果就是拿到大英帝国最后的属国宇宙国——一个贵族以乘坐牛车为豪的赤贫国家。
谭青云给小皇帝一个不错的思路:露国人正在修建一条横跨世界岛东部与西部的大铁路,一旦这条铁路建成,露国人就能通过这条铁路从容的向远东地区增兵,输送物资。
所以战争最晚爆发时间就是露国铁路完工的时间,据说这条铁路完工时间大致在新历905年年初。
路远又提供了另外一个思路:
英东战争结束后,东岸将露国视为下一个对手。
新历896年,露国远东舰队拥有一艘战列舰,七艘装甲巡洋舰,三艘穹甲巡洋舰,两艘鱼雷巡洋舰、六艘炮舰、其他小型军舰10艘,总吨位13.4万吨。这只是露国海军实力的一部分,他们随时能够从本土舰队继续增兵。
为了应对强大的露国远东舰队,东岸海军舰政局佐双左仲提出了六六舰队计划,打造以六艘战列舰和六艘装甲巡洋舰为核心的主力舰队。由于东岸国力相对贫弱,完成六六舰队的东岸海军将属于他们最强的时间段,如果拖下去,胜利的天平会慢慢的往国力更强的露国一方倾斜。
所以战争最早爆发时间就是东岸六六舰队形成战斗力的时间,据说东岸人订购的六艘战列舰最后一艘三笠号大概会在新历902年上半年完工,东岸联合舰队最早能在新历903年年初形成战斗力。
无论是最早的新历903年还是最晚的905年,似乎都没有几年了。
“得开始准备了!”小皇帝下定决心道。
第二十九章 巡洋舰队总统制的接班人
新历901年的冬天,小皇帝在威敏宫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得开始准备了”。
四大公爵谨慎提防了一整个冬天才发现小皇帝并没有针对他们的意思,又或许针对了四大公爵没有看出来。总之威敏宫不断发出各种旨意和法案,帝国上下疲于奔命。
直到新历902年的春天,小皇帝才逐步减少旨意和法案推出的速度。
这段时间内阁有两个大臣,三个协办大臣,二级部门有五个大臣,四个协办大臣或直接病倒就医或心力憔悴辞官。
新历902年春天,远在北海洋面上组织年度例行训练的南天号巡洋舰管带兼巡洋舰队副统制路远同样没了脾气,被某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折腾的欲仙欲死。
新历897年,杨威理被威敏宫邀请回来担任巡洋舰队总统制兼总教习。除此之外,小皇帝还专门写信给利国维多利亚女王,通过上层关系为杨威理保留利国海军的军籍和军衔。
回归巡洋舰队的杨威理和当年加入北海水师的杨威理所面临的情况没有多少区别,都是训练一群知识出现断层的海军军官和刚刚招募起来的水兵。
准确来说,杨威理回归时条件比刚加入时还要恶劣。新历897年的大英海军就只剩下几艘老旧的、由兵船改装来的无防护巡洋舰和训练舰,新锐军舰只有飞霆和飞鹰两艘驱逐舰。
面对一穷二白的大英重建海军,不再年轻的杨威理勇敢的迎难而上,再度赴任后展现了他的专业和职业,火速把利国海军严格的军事条令照搬在了这支重建海军身上。
之前的海军训练科目,这几年新出现的海军训练科目,未来可能用的上的海军训练科目被杨威理一股脑的塞给了巡洋舰队官兵。杨威理还经常在半夜里举行突击演习训练,把路远他们摧残的精疲力竭。
另一边,大英海军对杨威理严苛管理多了许多认同感……不认同的都已经死在英东战争中了,认同的为了复仇会更加努力。
老海军原本就有信念支撑,新加入的海军官兵与杨威理相处时间久了,发现这个快到六十岁的老头子虽然训练手段魔鬼残酷,做人却坦荡,经常带头亲力亲为,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于是被路远在东海洋面那惊天一撞注入大国海魂的巡洋舰队逐渐被一个利国来的老头拧成一股绳,战斗素质和意志力突飞猛进。
哪怕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要警报声响起,巡洋舰队全体官兵就能火速起床就位,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去年秋天巡洋舰队南下执行炮舰外交的时候,海军官兵威武的军容和专业的战术素养给老牌海军强国利国、高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新历902年是路远来到杨威理麾下差不多第三个年头。
路远大致琢磨出来杨威理总是折腾他的原因——这老头嘴上不说,心里把他当成接班人了,正在手把手的教他如何当好一个舰队司令,如何训练出一支强大的海军。
杨威理年近六十,海军服役生涯没剩几年。利国海军部私下里多次催促他返回本土,否则没有办法突击提拔,让他以海军少将军衔体面的退役。
换做以前,杨威理早就丢下巡洋舰队跑回本土接受军衔晋升,这次之所以拖到主要还是放不下大英海军。
杨威理在大英帝国手把手带出来两代海军人,将自己最好的年华给了北海水师,现在他希望将自己最后的余晖交给巡洋舰队。
杨威理很喜欢路远偶然间说过的一句话:老兵永不死,只是渐凋零。
英雄迟暮,杨威理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支撑不了太久,所以选中了精力充沛,兼具勇气、智慧和战略眼光,另外他看起来很顺眼的路远作为自己的接班人。
其实杨威理觉得江防舰队曹国斌能力也不错,可惜那是“远东最大诈骗犯”曹泽云的孙子,他杨威理从来不会跟自己的敌人和解!
杨威理对路远倾注了很多心血,趁他还在巡洋舰队的时候有意识的提携路远,帮着他在舰队内部树立权威,教他如何管带一支舰队。
不管这小子以后能不能走到大英海军最高位,他杨威理总算是对得起威敏宫开给他的一千金镑月薪,对得起这份跨越年龄和国籍的友谊。
路远同样能觉察到杨威理的衰老。
刚回到大英海军的时候,这老头魔鬼式训练让巡洋舰队没见识世面的小家伙怨声载道。结果各作战科目几乎全能的老头经常亲自下场跟年轻人比划,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们治得服服帖帖。
这几年再也见不着杨威理跟年轻人较劲了,从不服输的老头有时候攀爬舷梯都会气喘吁吁。
路远知道老头子可能帮带不了他多久,不能给他继续遮风挡雨。于是路远留心老头身体状况的同时,更加刻苦钻研海军指挥和管理,并全力朝巡洋舰队总统制这个位置发起冲刺,不辜负老头对自己的栽培。
与此同时,笼罩在世界岛东北地区上空的火药味越来越浓。
新历902年1月份,利国议会终于通过了与东岸国结盟的议案,双方签订了一份有效期五年的《利东同盟协定》。
按照协定规定,利国与东岸国各自同第三国发生战争时,另一国保持中立;当其他国家加入“第三国”战争时,则两国共同参战。
利国海军天下第一,没有不开眼的西方强国敢跑到远东掺和这场战争。东岸人有了与露国叫板的底气以及更加明确的备战时间节点——必须赶在新历907年1月协定到期之前动手。
利东两国结盟后,东岸和露国预感到战争即将爆发,纷纷加紧备战。露国加快五艘博罗第诺级战列舰的建造进度,并计划对波将金级战列舰进行改进,开工建造两艘升级版的战列舰(即叶夫斯塔菲级)。
撇开正在建造的七艘战列舰,露国海军舰龄在20年以下的主力舰保有量为23万吨,东岸只有14.5万吨,相当于前者的六成,算上正在建造和即将开工的七艘战列舰,差距只会更大。
于是东岸海军计划追加三三舰队,向利国订购两艘战列舰,自行建造一艘战列舰和三艘装甲巡洋舰。
在东岸和露国声势浩大的军备竞赛背景下,大英帝国也在偷偷的扩充军备。陆军部编练了四个镇又两个混成协的新军,总兵力超过六万人,另有一个镇的新军正在加紧训练。海军部也启动第二阶段造舰计划,小心翼翼的宣布外购一艘装甲巡洋舰。
负责考察订购这艘装甲巡洋舰的官员依然是海军部的老朋友,“海军想要却注定得不到的那个男人”——工部协办大臣许景澄。
新历898年是许景澄被派往露国担任外交公使的第三个年头,此时的许景澄患病多年鬓发苍白,给小皇帝写信感慨“时事日非,一身将老,每一念之,凄然泣下”,后者很快准许其回国养病。
回国调养了一段时间后,许景澄被小皇帝任命为工部协办大臣,负责督办北方铁路以及机械工厂事宜,期间还帮着海军部购买三艘应瑞级练习巡洋舰。
再次接到海军部的邀请,外购一艘既能够进行海上破交战又能够作为战列线补充的完美装甲巡洋舰,病情反复,身体接近油尽灯枯的许景澄欣然接受。
帝国罕有的购舰专家并未将自己的身体状况告诉任何人,只是特地命人取来帝国为了修建辽郡铁路,专门存于露国银行里的四十万金镑经费。这笔巨款是他经手办理的,他担心自己死后露国人赖帐。
交代完手头工作之后,许景澄搭乘轮船前往西方各造船厂考察询价,为他十分看好的帝国海军事业贡献最后一份力量。
许景澄年轻的时候目睹大英帝国被列强百般欺凌,洋人在自己的国土上耀武扬威。所以在进入朝堂后,许景澄一直秉持着外交救国抵御外侮的理想,为维护国家尊严和领土权益进行过不屈的抗争。
在经历与露国的领土谈判失利,英东战争战败后他的老上司、前外事大臣顾明臣自缢身亡等一系列事件后,年过五十的许景澄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理想幻灭了。
许景澄浑浑噩噩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余生无望。没想到几年后,他从帝国重建起来的海军身上看到了新的希望。
曹国斌率领军舰守在镇海港的坚决,路远驾驶南天号巡洋舰那一次冲撞的风采,到去年海军南下进行炮舰外交的从容不迫,撩动了他那颗封尘的心。
可惜许景澄已经恶病缠身,再也不能与海军并肩作战。
将海军视为最后精神寄托的许景澄知道自己此去西方很有可能回不来,却一往无前,决心为海军复苏燃烧自己的生命。
许景澄抵达交通便利的利国首都,住进大英驻利国公使馆后,许多造船厂第一时间找上门来。
大英海军在东南半岛发了笔小财的消息早就流传开了,种种迹象表明远东千年帝国即将再次开启规模庞大的造舰计划,这艘装甲巡洋舰很有只是只是在投石问路,于是西方各国造船厂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许景澄被造船厂骚扰的不胜其烦,直接说“各厂须以意国加里波第型装甲快船为原型参考”,结果几大造船厂竞相承诺没有问题。许景澄又言“各厂须有图纸,方可酌定”,几大造船厂很快就将设计图纸送到许景澄面前,就连与大英帝国关系十分微妙的北美合众国和前些年有过龌蹉的意呆利国都拐弯抹角将图纸送到大英驻普国公使的手中。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几大造船厂的设计方案都不差。
第三十章 海军知识的传承
原因还得从露国说起。
自新历890年开始,海军界谣传露国人正在建造一艘拥有重型火炮、防护性能优异的留里克号快速巡洋舰。海洋霸主利国人针锋相对,陆续开工建造十艘万吨级穹甲巡洋舰,准备用“舰海战术”怼死露国。
利国海军这边刚按倒了露国,高西海军又跳出来搞了一个大新闻,开工建造具有六根烟囱,性能碾压利国一票万吨级穹甲巡洋舰,又具有破交舰特征的圣女号装甲巡洋舰。不差钱的利国针尖对麦芒,立马开工建造六艘克雷西级装巡进行镇压。
就在利国、高西、露国三国相爱相杀开启装巡军备竞赛时,意呆利人另辟蹊径,用优良的设计使得加里波第级装巡以区区七千多吨位实现当时主流万吨装巡配置。
现在正处于装甲巡洋舰高速发展的年代,可供大英海军挑选的余地非常大。
意呆利造船厂最先被淘汰。
虽然加里波第级装巡性能优良,但毕竟两国有过龌龊,许景澄不敢冒险将军舰订单交给意呆利造船厂。
普国造船厂很快也被放弃。
相对于利国、高西、露国和意呆利,普国在装甲巡洋舰方面技术储备不足,设计方案除了防护力具备一定的优势,船型武备均比较平庸,动力及续航力普遍较差,不适合远洋作战。而且许景澄之前将三艘练习巡洋舰的造舰订单给了普国,出于政治平衡的角度考虑,此次订购完美巡洋舰交给其他列强更合适。
面对利国和高西造船厂的设计方案,许景澄出人意料的选择了高西。
利国造船厂给出的方案是在浅间级装甲巡洋舰基础上,大幅度缩减吨位缩水武备以达到大英海军提出的技术指标。
浅间级是利国为东岸海军建造的一款标准排水量接近万吨级的大型装甲巡洋舰。做生意向来精明的利国人这次明显有些傲慢,并没有考虑到大英海军对死敌东岸的顾虑,更确切说是没有考虑到大英帝国的民族自尊心。
而高西造船厂提出的方案则是在巴扬级装甲巡洋舰基础上,结合意呆利加里波第级的动力和火力配置布局进行改进。
这明显更符合大英海军对完美装甲巡洋舰的定义,也契合大英海军购舰时“实用主义为主,尽可能兼顾其他用途”两大原则。
巴扬级是高西为露国建造的一款大型装甲巡洋舰,新历898年12月开工,新历900年6月下水,目前正在进行最后的舾装工程。其定位类似于利国的侦查巡洋舰,主要是为了主力舰队远洋活动时前出侦查,因此具备较高的航速和相对不俗的防护力。此外这款装巡吃水深度仅有6.7米,使得它可以在水深不足的港口活动,具备良好的适航性。
巴扬级缺点也比较明显,在10节的航速下续航距离只有3900海里,续航力比部分岸防战列舰还要差。另外火力方面装备两门单装203毫米口径主炮,八门152毫米口径副炮,二十门75毫米口径速射炮,无论是配置还是布局都不合理。
高西帝国作为造舰大国与大英船政系统关系密切,但是在向大英海军推销军舰方面毫无建树。
此次意外得到大英海军的军舰订单,高西举国上下非常重视,在军舰设计方面充分尊重大英海军提出的技术指标和具体用途,并且在造价方面给予一定程度的优惠。
这款被帝国皇帝命名为龙威级的新锐装甲巡洋舰兼具加里波第级和巴扬级两款装甲巡洋舰的优点,同时优化动力布局以节约舰体内部空间,增强了续航力和自持力,具有较强的海上破交能力,且性能均衡可以作为战列线的补充。
舰体设计方面,龙威级舍弃了没有太多用处的舰艏冲角,采用当时还比较新颖的飞剪式舰首,增强军舰的抗沉性和稳定性。同时还采用长艏楼船型,增加干舷高度,减少上浪,增加舰体空间。另外巴扬级良好的适航性特点也被保留下来,其标准排水量7800吨,舰长135.7米,宽17.6米,吃水6.71米。
动力方面,龙威级继承了巴扬级的优点,采用两台往复式蒸汽机和二十六座新式燃煤水管锅炉,最大航速21节,在航速方面略优于加里波第级装巡。自持平方面,因为采用长艏楼船型,优化了舱室设计,在10节的经济航速下,续航距离达到了6500海里,同样要优于加里波第级装巡。
火力方面,龙威级基本采用加里波第级装巡的火炮配置和布局,装备两座双联装203毫米口径主炮,射速每分钟1.2发;副炮则采用十四门150毫米单装速射炮,分别安装在船体船舷两侧的炮廓里和上层建筑前后两侧,速射每分钟5发;主副炮均采用电力传动,另有预留了二级副炮和机关炮的炮位各六处,等回国后由大英海军自行安装由江南兵工厂生产的76毫米口径速射炮和47毫米机关炮。为了节约经费和节省吨位,龙威级直接取消了两具双联装的鱼雷发射管。
防护力方面,龙威级采用克式硬化装甲,水线装甲带厚度从巴扬级的200毫米减少到152毫米,舰艉部分从100毫米减少到76毫米。上层水平装甲和副炮炮廓装甲从60毫米削弱至50毫米,主炮炮座和司令塔装甲厚度从160-170毫米缩减到152毫米,防护力与加里波第级装巡基本持平。
由于高西造船厂这几年大批量开工建造七千吨级和万吨级装甲巡洋舰,物料储备充足。再加上有巴扬级装巡的施工经验,龙威号前期准备工作进展迅速。
新历902年4月,龙威级装巡在高西帝国塞西造船厂铺设龙骨。伴随着第一个铆钉的槌声,许景澄倒在了干船坞里,平静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消息传开,举国皆哀。
与许景澄共事多年的外事部、工部许多官员得知消息后百感交集。
在海军部大楼、在巡洋舰队和江防舰队,在海军所属的军港以及海防要塞,还有散落在帝国各地不再从事海军工作的老兵,整夜无眠不甘心的追忆复盘当年的英东战争。
如果他们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在那场赌上国运的残酷较量中浴血厮杀,是否一切都会不同。
起码许景澄许大人不需要一再拖着病躯辗转世界各地,为重建帝国海军耗尽最后的生机。
几日后,郑诗涛收到了许景澄去世前从高西寄回来的两本书,帝国海军大臣躲进海军部大楼自己的办公室内涕泪横流。
许景澄在当任西方各国外交公使期间自学造舰,编纂了《外国师船图表》,其中收录了图表八卷,杂说三卷,图一卷,包括利国、高西、普国、露国、东岸等主要海军强国一千六百多艘军舰技术参数和两百四十余幅军舰舰体图、结构图、舰队阵法图。
这些材料后来被海军部添加其他内容,或是成为海军学校的教材,或是编写成为帝国海军各船管带手中的《海军图鉴》。
作为帝国罕见的军舰专家,许景澄担心自己去世后购舰工作出现断层,于是综合此次出国考察详情以及他这些年的购舰心得,专门写了《装巡购舰考》以及《全重炮型铁甲舰考察小记》寄给了帝国海军大臣,郑重的嘱托老友找个可靠的人将知识传承下去。
一向面瘫腹黑,为重建海军殚精竭虑的郑诗涛在办公室枯坐了一夜,次日一大早专门找到自己的副手陈友益商议,最终决定将两本书交给路远。
海军部先后两次拟定的第二阶段造舰计划脱胎于路远的海军技术路线章程,路远很适合接手许景澄的工作。
恰逢兼任海军部直属参谋官的路远返回海军总部述职,刚刚才到二十岁的路远稀里糊涂的拿到两门内容详实的书册。
郑诗涛性格孤僻,是个说话不多的行动派。他丢下两本书就走,留下陈友益一脸苦笑的跟路远解释:
“这是许景澄老爷子临终前写的购舰心得。”
陈友益话音刚落,路远立刻觉得手上两本书册沉重了许多。
路远是在前往帝都路途中听到海军老朋友许景澄去世的消息,路远当时还在唏嘘感慨,觉得天妒英才,十分遗憾他自始至终没能跟这位大英军舰专家见面。
路远当年去普国造船厂学习监督造舰的时候,许景澄被外事部从普国调到露国担任公使。回国后,路远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巡洋舰队管带军舰,跟着杨威理学习舰队指挥,而作为工部协办大臣的许景澄也一直在帝国北方各主要工矿企业和铁路工地奔波,或者抽空前往西方帮海军购舰,没有碰面的机会。
路远没想到他与许景澄还有这番因果。
“没能把许大人要过来,这是海军的遗憾。”陈友益感慨了一句,撇过头看了看才二十岁的路远,温和道:“你小子有战略眼光,博学多才素有急智,就是博而不精,不善于把握细节。从今以后许大人就是你的老师,好好学习老爷子传授的知识和经验,把地基给夯实了。以后龙威船验收接舰,还有全重型火炮战列舰考察订购都得交给你了。”
第三十一章 调任龙威舰管带
对于陈友益的谆谆教诲,路远首肯心折。
新历897年以后,帝国渐渐有了“陆谭路海”的说法。
陆谭指的是陆军的谭青云。这位地方公爵之孙在学生时代就声名赫赫,是帝国维新党创始人之一。通过少年军校从军后,谭青云风头不减,算上军校生涯仅仅八年的时间就晋升为陆军副参领,担任新军第四镇标统职务。
路海自然是指帝国海军南天号巡洋舰管带兼海军部直属参谋官兼巡洋舰队副统制路远。
两位年轻人少年成名,都曾扬威域外,又因为各自传奇的经历在帝国民间声名赫赫。
一片赞誉声中,只有跟路远亦师亦友的海军协办大臣陈友益会毫不留情的指出路远的缺点,殷切期盼他改正提高。
通过新历899年巡洋舰队海军部校阅考核,路远意识到自己有海军知识博而不精的缺点。
路远能作弊看到正确答案,但并不是所有过程都能通过正确答案反推出来。那些没有关注到的细节或者没有想到的地方,渐渐成为他的知识盲区。
这些年路远也在想办法弥补,而许景澄去世前编写的《装巡购舰考》和《全重炮型铁甲舰考察小记》恰好就是路远海军知识体系的最后一块拼图。
路远未曾见过面的师父送给他的厚礼远不止这些。
龙威号验收接舰,还有考察订购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工作在别人看来可能是麻烦事——我大英自有国情在此,只要牵涉外事及采购就没有不被谣言攻击,不被人骂贪腐吃回扣的。许景澄就多次被弹劾贪污,被迫停止使务。
好在路远并不担心这种事情,路远背后站着帝国第二大报纸《海镜报》,谁敢给他泼脏水,路远就敢造谣让对手身败名裂!
让路远验收接舰大大增加了他出任龙威号装甲巡洋舰第一任管带职务的可能性,参考当年北海水师两名舰队协统制分别委带无畏号和君权号铁甲舰的官职设置,路远的军衔会再次得到提升,彻底坐稳巡洋舰队副统制的职务。
让路远考察和订购全重型火炮战列舰,他将是帝国对这款主力舰相关情况最熟悉的一线军官,兼任其中一艘战列舰管带职务似乎水到渠成,路远的军衔会再次晋升成为帝国海军协都统,相当于国外的海军少将。
这样操作下来,路远可以摸到巡洋舰队总统制职务的门槛。海军部并不会成为路远继续往上走的阻碍,就看小皇帝敢不敢让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掌握帝国最强力的一支舰队。
就算小皇帝最终选择更加成熟稳重的老将,路远也有信心成为事实上的巡洋舰队总统制。
“老爷子的葬礼是哪一天?”路远做事手段有些功利,但是做人却不功利,他向陈友益打听道。
“看来老郑没有挑错人……”陈友益欣慰的笑了笑,提醒道:“约莫在半个月后,有高西军舰捎带老爷子的灵柩回国,你在定海县等候就是。”
许景澄在西方外交界、海军界小有名气,这位大英重臣去世在西方也算是一件大事。
各国王公贵族、政府官员以及许多民间人士专程前往高西存放许景澄灵柩的神堂吊唁,远在东郡的许景澄家人也收到露国、普国、利国、高西甚至东岸政府专门发出的唁电。
高西人甚至决定派遣凯圣号无防护巡洋舰护送他的灵柩回国。
载着许景澄灵柩的凯圣号巡洋舰出港时,造船厂所在的塞恩小镇居民都身穿深色衣服送行,港内停泊的商船民船也用汽笛声送别归家的逝者。
凯圣号抵达彩虹湾南部时,普国和利国海军部派船护送了一程。
5月14日,载着许景澄灵柩的凯圣号巡洋舰抵达定海港,路远以学生的礼节在码头上迎接,执绋护送南下。
许景澄灵柩归乡的路途上不断出现万众瞻仰的动人场面,路远跟在队伍中忙前忙后,直到许景澄在故乡入土为安。
这之后,路远是许景澄学生的消息传开了。
等路远返回定海县,范有则男爵还专门问过此事。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范有则感慨说路远在海军的晋升之路走得越来越稳当,然后拐弯抹角的打听他封爵的进度。
三年前路远在男爵府书房里向范男爵挑明他跟范子涵的恋人关系后,范有则“勉为其难”的接受事实,提前将路远当成他的女婿对待,对准女婿的发展出谋划策尽心尽力。
在范有则看来,他的准女婿前途无量。
英东战争后,帝国军人的身份和地位有了很大的提升。按照三级九等军制,海军副参领军衔的路远属于帝国从三品官员,地位等同于中央直辖地一等大县主官或者说等同于定海县的瞿白男爵。
实际职务上,路远才二十岁就已经爬到了帝国海军主力舰队副统制职务,总统制职务也唾手可夺。就算路远后续在海军内部发展不顺,转到帝国外事系统或者皇家军事大书院教育系统任职也毫无压力。
不过这小子怎么就是搞不定区区一个爵位呢?
准老丈人问话还相对委婉,已经到了适婚年龄急着嫁人的范子涵可没那么好说话。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揪着路远的耳朵质问他是不是在外面养了个小的,所以才对封爵的事情不上心。
新历899年夏天面圣之后,为了把范子涵尽快娶回家,路远也动过一些歪脑筋。
去年完成南海地区护侨和海军债券销售任务,作为头等功臣的路远通过陈友益和严重,请了好几个朝臣给帝国皇帝吹过风,结果小皇帝宁愿给巡洋舰队副统制职务也不愿意封爵。
路远谋略出众素有急智,遇上性格古怪脾气暴躁的小皇帝依然无计可施。
面对范子涵的质疑,路参领心里很慌,嘴却不怂,大言不惭说小皇帝当年在他毕业仪式上对封爵这事打过包票。君无戏言,他封爵是早晚的事情,不信去问当时在场的范子昂或者范有则。
范子涵还真偷偷写信问过在新军第二镇辎重部队担任军需官的哥哥范子昂,得到准信的大姑娘这才暂时放过路远。
难得休假的路远忍着轻微的晕陆症,浑身不自在地陪着范子涵腻歪了几天,期间还抽空去闽河造船厂观看第二批两艘江元级江防炮舰——江贞号开工建造仪式,最后搭乘从南海地区返航的应瑞号练习巡洋舰回到帝国北方的海滨港。
回到军舰上的路远晕陆地的毛病瞬间消失,生龙活虎的将前阵子在巡洋舰队与江防舰队会操考核中表现不佳没有拿到第一的南天号巡洋舰官兵操练的嗷嗷叫。
时间到了新历903年的秋天,路远得到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坏消息是蒙郡草原叛乱了,谭青云所在的新军第四镇步兵第七标前往平叛。好消息是大英海军去年订购的龙威级装巡即将竣工。
龙威号装巡去年4月开工建造,因为物料充足,采用相对成熟的工艺,再加上有过同型舰建造经验,所以造舰速度一直很快。厂方预计今年12月份就能完成全部舾装工程,进入海上测试阶段。
海军部对验收军舰和接舰回国的事情很放心——大英海军这些年对外订购的军舰并不少,对这套流程很熟悉,负责此事的海军副参领路远同样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需要讨论的是由谁来担任龙威号装巡第一任管带。
海军部专门召开的内部会议上,列席会议的路远有些紧张,也有些郁闷。
龙威号管带任用,兼任巡洋舰队副统制职务的路远优势很大。不过在大英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光怪陆离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排除会有意外发生。
这不,列席会议的北容号管带陈昭远就打算找准时机毛遂自荐一番。
由于北容号巡洋舰在新历899年巡洋舰队海军部检阅考核中,因为鱼雷演放操作不当拿到主力舰队最后一名,刚晋升为该船管带的陈昭远晋升势头就此停滞。这几年陈昭远发愤图强将北容号训练和战备水平追赶上来,多次拿到上等考评,自觉有底气竞争龙威号管带职务,无论成与不成都不留遗憾。
结果这位资历很老的管带尴尬的发现主持会议的海军大臣郑诗涛根本不给列席人员发言的机会,只能缩回脑袋一言不发。
让路远感到郁闷的是他作为巡洋舰队副统制,应该是参会人员而不是列席人员,可惜他的具体职务是南天号巡洋舰管带兼巡洋舰队副统制,而不是巡洋舰队副统制兼南天号巡洋舰管带。
只是顺序的对调,地位截然不同,直接从参会沦落成为列席……
“龙威船管带,同意由路远出任的请举手。”行动派的郑诗涛不耐烦长篇大论,直接让所有人举手表决。
列席人员不算,不大的会议室内,帝国海军大臣郑诗涛、海军协办大臣陈友益、海军部八司一处除军储司、军防司以及主计处以外的六名主官,巡洋舰队杨威理纷纷举手。
江防舰队曹国斌照常纠结了一下,然后举起了右手。
其实在海军部内部会议召开前,军储司、军防司和主计处三位主官提前得到中郡大公曹泽云的嘱托,准备提议某个人担任龙威号管带。
被曹泽云提携过的三位主官知道老中堂把持海军的时代已经过去,之前他们想把两艘建康级鱼雷炮舰划给江防舰队的建议就遭到许多人的抵制,最后被郑诗涛彻底否决。这次收到曹泽云的请托,他们抱着报恩的心态准备争取一次。
三人原以为会有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却没想到场面直接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有资格投票的十三名海军高层,十人全力支持路远。就算扣除曹国斌那一票,路远也还有九票,而且有海军部两位大臣同时站在路远这边,这九票含金量十足。
路远这个年轻人要起势了!
三位主官相顾无言,垂头丧气的举起了自己的手臂。
“那就定路远了!”伴着陈昭远绝望的表情,郑诗涛一锤定音。
第三十二章 画风清奇的接舰回国
新历903年冬天,世界岛东北地区阴云密布,露国政府多次拒绝东岸政府就大英辽郡地区和宇宙国势力范围划分的谈判,战争已经迫在眉睫。
两国在外交战线上连横合纵斗得你死我活,在西方金融市场上大肆发行战争公债筹措军费并且满世界挥舞钞票购买军火。
具体到海军方面,两国都在抢购现成的主力舰。
市面上有没有现成的主力舰,答案是肯定的。
有赖于这个位面从岛大陆仅有的两个国家海军军备竞赛造的孽,主流海军强国造船厂货架上多多少少都有几艘被退货的军舰……
新历897年前后,为了争夺从岛大陆霸权,北美合众国和南美联邦共和国关系十分紧张。
那时候北美工业实力相对较强,南美资源丰富躺着挖矿就能挣钱。两个不差钱的国家相看两生厌,为了争夺地区霸权相继购买军舰搞起了轰轰烈烈的军备竞赛。
好景不长,新历902年开始,两个国家先后遭遇经济危机,财政困难无法继续烧钱搞军备竞赛,只能忍痛将已经订购好的军舰退货,尤其工业底蕴更差一些的南美干脆连已经付出去的定金和中期款项都不要了。
这下可坑惨了东岸和露国,考虑到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两国不得不咬牙抢购这些军舰,增强己方实力的同时削弱对手。
目前货架上最强大的两艘军舰就是利国埃尔斯船厂和维克斯船厂各一艘惨遭退货的11400吨级,装备四门254毫米主炮和十四门190毫米副炮的战列舰。
两国得到消息后,急忙派出代表团紧急出访利国抢军舰。
这场财力与速度的较量暂时由露国拔得头筹——当载着东岸购舰代表团的商船刚刚驶出南海时,露国代表团因为距离比较近已经抵达利国造船厂。
不过利国人好歹也算是东岸的盟友,于是利国海军部自己掏钱将这两艘战列舰买下来了……
这时候,两国又得知意呆利造船厂有两艘退货后重新对外出售的加里波第级装甲巡洋舰。
这次轮到东岸人抢占先机了。东岸购舰代表团已经抵达利国,与意呆利只隔着一道海峡,而露国人还傻乎乎的在利国外交部那里各种抗议。
在露国代表与意呆利造船厂接洽的前一天,东岸人以每艘390万金镑的冤大头价格签好了购舰合同,当日完成船籍登录手续,挂上了东岸海军的日出旗,被东岸海军部火速命名为春日号和日进号。
对比龙威号325万金镑的单舰造价……
这里不得不提到大英帝国和东岸国的购舰史。大英帝国对外购舰过程中也吃过很多大亏,不过也确实以低廉的价格买来了不少性能不俗的军舰。东岸国看似精明,但是被敲竹杠的时候更多。
究其原因还是大英帝国比东岸国更具有大国卖相。
西方总是习惯性的高估了大英帝国的国力,各大船厂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大英帝国海军准备扩军即将大肆购舰的谣传。为了抢夺后续订单,许多造船厂都会以成本价出售军舰。
东岸国又总是被低估——其实他们在购买军舰方面十分舍得花钱,不过西方造船厂总觉得跟国小民弱的东岸国只能做一锤子买卖,以能讹一笔是一笔的心态销售。
军备竞赛打到这个份上,市面上已经没有等待出售的大型军舰。
露国不放心又认真梳理了一遍,这才注意到在高西造船厂有一艘大英订购的装甲巡洋舰接近完工。
露国原本还担心这艘装巡被东岸国截胡,通过各种渠道印证大英海军准备自用,首任舰长还是大名鼎鼎的路远中校时,他们这才彻底放心。
接下来清奇诡异的画风出现了。
东岸海军派出接舰官兵驾驶两艘春日级装甲巡洋舰回国,露国担心东岸海军实力继续暴涨,决定派遣军舰沿途跟随监视,一旦开战就直接击沉。
而东岸盟友利国得到消息后,急忙抽调大舰队三艘装甲巡洋舰假借舰队演习的名义悄悄跟在后面护航,并要求露国海军远离利国舰队演习区域。
露国外交官员问利国海军具体的演习区域,得到的回复是东岸海军两艘装巡走到哪里,那里就是演习区域。
露国不敢挑战利国,打算放弃沿途监视的时候,恰好发现大英海军那艘龙威号装甲巡洋舰这几日刚完成试航验收工作准备回国,于是露国海军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大英海军与东岸海军乃是世仇,露国得到“可靠”情报,东岸海军两艘装巡准备在大英海军龙威号归国途中伏击他们,所以派遣一艘装甲巡洋舰和两艘大型穹甲巡洋舰“护送”龙威号回国。
就这样,龙威号归国之旅彻底变成了四国海军大乱斗。
东岸两艘春日级装巡还未形成战斗力,只能边走边训练,还要应付露国三艘军舰的骚扰。
露国挖空心思不想让东岸两艘装巡顺利回国,他们各种围追堵截,迟缓对手回国时间,并不断做出各种挑衅动作,试图激怒对方,顺势开火。
天下无敌的利国海军十分强势,多次以演习的名义强行驱逐东岸军舰,将两支舰队分割开来。
只有路远领着龙威号装巡一路上优哉游哉的吃瓜看戏,顺便加强接舰官兵与新舰的磨合——就形成战斗力而言,比东岸官兵多接手军舰两个月的大英官兵更有底气。
平时还看不出来路远反复强调的“积累底蕴”重要性,直到为龙威号抽调接舰官兵的时候,海军部这才意识到路远在海军技术路线大讨论的时候,宁愿不要战列舰也要订购三艘练习巡洋舰的选择有多么正确。
一次性凑齐龙威号装巡五百八十六名官兵就已经相当费劲了,想到第二阶段造舰计划还有一艘同级别装巡或者两艘吨位更大的全重型火炮战列舰,海军上下就头疼。
就这样,四个国家七艘装甲巡洋舰,两艘穹甲巡洋舰相互纠缠着抵达西南之角港。
利国港口引水员很有意思,刻意将四支舰队的军舰泊位分开,最东侧是露国军舰,中间依次是本国军舰和大英军舰,最西侧是东岸军舰。
隔着利国和大英帝国整整两支舰队四艘装甲巡洋舰,利国海外直属领官员不相信东岸和露国还能打的起来。
显然利国人只考虑到东岸和露国的矛盾,没想到东岸与大英帝国也是死敌。
两支军舰泊位相隔也就一百来米,视力好一点的水兵彼此都能看清对方军旗丑陋的模样。
于是一场骂战开始了。
龙威舰上几个经历过英东战争的水兵最先站了出来,用粗鄙的骂声往对面的东岸春日号和日进号海军官兵身上招呼。
东岸自古以来深受大英帝国的影响,再加上英东战争之前积极针对大英备战,海军内部精通帝国语的官兵众多。
东岸人不甘示弱,扯着嗓子回敬。
一时间,“去你妈的”和“八嘎”声此起彼伏。
两边越骂越来气,从水兵之间的骂战逐步升级为两支舰队的骂战。
更远处的露国海军看到大英海军与东岸海军对骂起来,居然隔着利国三艘军舰强势声援大英海军,将东岸人的声音盖了过去。
路远作为高级军官,没好意思直接参与这种不文明不体面的极端语言交流活动——他脱掉自己的海军礼服,换上水兵的衣服混在人群中,指着东岸海军官兵破口大骂,比任何人都凶。
他把上辈子北洋水师和历次侵华战争的仇也算在东岸人身上,老实说日本和东岸这两个国家也没多少区别。
因为骂人的花样比较多,唾沫横飞的路远渐渐成为骂战的焦点,然后将老朋友、春日号舰长山本五十大佐给引了过来。
某兵痞子看到在龙威号装巡甲板上冷嘲热讽的路远,瞪目结舌。
路远也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准备开溜……不管水兵之间怎么吵,作为军官还是要讲点脸面的。
路远万万没想到山本五十这个小兵痞比他更不要脸——山本五十飞快的拔出军官佩剑,朝路远比划了一个斩杀的姿势,还得意的朝路远挑了挑眉。
卧槽!
天不生我路管带,剑道万古如长夜!
兄弟们,剑来!
路远大喊三声,同样换了水兵衣服的龙威号大副兼路远同窗苗启坤立即将路远的管带佩刀递了过来,两个武艺一般的高级军官隔着一百来米的距离舞刀弄剑。
既然连主官都动用了冷兵器,双方水兵们更有底气将文斗改为武斗。胆大的水兵们抄起任何可以远距离投掷的东西,砸向对方。几个颇具家学渊源、穿着水兵制服的军官甚至临时制作投石索,用绳索绑着钢板一类的大质量杀伤性武器,挥舞着往对面砸。
就有几个倒霉蛋受伤,鲜血横流。
见血后,场面有失控的趋势,两支舰队水兵跑到舰体中部和尾部的门式吊艇架附近,准备吊放蒸汽舢板和无动力的小艇,准备海上肉搏——双方都下不了船,码头上早有大批利国宪兵部队堵着他们,要不然两国官兵早就在码头上大规模械斗。
放舢板小艇的行为被紧急叫停,山本五十觉得不能树敌太多,路远是觉得没必要替露国人顶在前面。
路远转过头对自己的大副苗启坤交代了几句,准备让这个精通多国语言的同窗怂恿露国人放小艇搞跳帮作战。
第三十三章 三观炸裂的购舰考察团
经过利国外海直属领政府调解,东岸、露国和大英帝国三方暂时休战,利国和大英军舰的泊位也进行对调,与东岸海军隔开。
在港内休整几日后,四国舰队陆续出港,沿着西南之角东侧海岸线相互纠缠着往波西米亚湾开进,直到东露战争爆发。
新历904年2月8日深夜11点10分,东岸与露囯开战。
注意是开战而不是宣战。
和英东战争一样,东岸人再次发动偷袭不宣而战。原因很容易理解,不出歪招他们很难打赢。
东岸开战时机选的很好。
由于露国所处的纬度较高,远东舰队在冬天只能选择南下,前往他们手中唯一的不冻港辽南港。考虑到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为了确保远东舰队随时可以出动,干涉东岸出兵宇宙国,露国人又将舰队锚地从辽南港内停泊场转移到外停泊场。
于是东岸海军发动偷袭的天时地利都有了,十二艘驱逐舰向辽南港内的露国远东舰队发起攻击。
驱逐舰群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往辽南港外停泊场冲,快要进港时不小心被露国巡逻的驱逐舰给发现了。
东岸驱逐舰部队本来就心虚,手忙脚乱之中只能找个大点的黑影赶快把鱼雷扔了就跑路。
事后统计,东岸驱逐舰群一共发射了十八枚鱼雷。结果天亮以后,后怕的露国远东舰队仔细清点战损,发现他们只有两艘战列舰和一艘巡洋舰受伤。
经过技术人员检查确认,受创的军舰只需进行一到两个月的修理就能恢复作战能力,也就是说远东舰队损失不算严重。
不过正因为这两艘战列舰需要入坞维修,露国远东舰队主力舰数量暂时处于劣势状态,失去了战争初期的主动权,彻底被东岸海军堵在了辽南港动弹不得。
露国本土得知东岸不宣而战后恼羞成怒,于2月9日向东岸宣战。
这段时间,东岸海军又击伤了露国三艘穹甲巡洋舰,停泊在宇宙国的一支分舰队一艘穹甲巡洋舰和一艘大型炮舰被迫自沉。
2月10日,东岸正式对露国宣战,无力将两尊在本国领土互殴的强盗赶走的大英帝国被迫宣布中立。
同一天,露国舰队通过新安装的电报机收到西南之角港转发过来的开战消息,悍然向东岸海军开火。
由于利国海军及时介入,露国一艘装甲巡洋舰和两艘穹甲巡洋舰对东岸舰队只打了几轮炮弹就被迫脱离接触——露国海军在这里既没有殖民地也没有可靠的盟友,不敢彻底得罪利国。
短促交火后,东岸舰队春日号装甲巡洋舰挨了两发炮弹,侧舷轻微受损。指挥作战的春日号舰长山本五十大佐不幸受伤,被炸断了两根手指头。两艘新锐装巡拖到四月中旬才回到东岸本土,后来因为辽南前线战事吃紧不得不中止训练磨合,被编入联合舰队第一舰队,最终导致一系列的负面连锁反应……
东岸与露国海军在西南之角港的短促交火并未影响到大英海军,一直跟在后面吃瓜看戏的路远见势不妙,下令龙威号减速转向溜之大吉,及时避开是非纠纷。
2月中旬,龙威号沿着波西米亚湾东进,抵达南海地区。路远有意放缓归国脚步,利用在暹罗、狮城、吕宋等港口加煤加水,顺便进行军舰外交,帮着大英侨民震慑魑魅魍魉。
南海华侨得知这艘钢铁巨舰乃是他们购买海军债券建造出来的,内心百感交集,纷纷嘱咐路远以及龙威号官兵要用好这艘新锐军舰,抵御外侮,守护大英的利益。
2月21日,龙威号装巡抵达本土,在轻载状态下缓缓驶入闽河造船厂借助闽河下游有利地形,用花岗岩和洋灰垒起的八千吨级新船坞,进行机械动力检修,加装76毫米江南产速射炮和机关炮。
3月4日,完成机器检修和改装工作的龙威号装巡开始返回海滨港。
管带一艘接近八千吨级的主力舰是什么体验?
人在大英帝国巡洋舰队,是龙威号装甲巡洋舰的管带,我感觉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
不只是路远有这种感觉,龙威号全体官兵都飘了。
在接舰归国途中,与龙威号不断磨合训练的海军官兵一次又一次刷新了自己对船坚炮利基本认知。
比如防御装甲方面,由于龙威级采用克式装甲,虽然水线装甲最厚处仅有152毫米,但是性能却远远超过当年无畏级铁甲舰的305-355毫米侧舷铁甲。
再比如龙威号艏艉甲板那两座双联装的203毫米主炮,通过电力旋转操作,比南天级的那两座单装203毫米主炮人力配合水压辅助动力方式操作更加先进;装弹时通过电动绞车将炮弹从舰内的弹药库提取上来,也大大节约了时间。
副炮方面,同样为单装150毫米速射炮,龙威号射速能达到每分钟5发,如果是熟练的炮手操作,甚至可以达到每分钟7发,而北容级只有每分钟1发。
另外龙威号安装了最新的水管锅炉,使得这艘七千五百吨级的装巡依然有21节的设计航速。实际上,接舰官兵在高西验收测试龙威号航海速率时,他们甚至飚出了21.2节的最大航速,足以说明这款装巡的优秀。
最后,高西人十分贴心的在龙威号装巡生活舱安装了电风扇,冬天使用的电力取暖设备,为了保证电力,又安装了六座蒸汽发电机。
龙威号装巡回国后造成了极大的轰动。
这艘大型装甲巡洋舰是大英帝国海军有史以来吨位最大的军舰,综合实力远超当年的无畏级铁甲舰。
南天级、北容级穹甲巡洋舰瞬间过气,巡洋舰队总统制杨威理第一时间将自己的舰上司令部从南圻号搬到了龙威号,顺便感慨他统领的舰队终于有了值钱的家当。
巡洋舰队各管带最近有事没事往龙威号装巡上跑,就连远在帝都城的海军总部官员也总是以视察工作的名义组团过来围观。
这些人时而摸一摸龙威号那两座椭圆形的主炮塔,表情庄严肃穆,时而对龙威号副炮安装位置和防护评头论足。
龙威号十四门单装150毫米副炮和六门回国后才安装上去的76毫米速射炮分别安装在船体船舷两侧的炮廓里和上层建筑前后两侧。炮廓装甲防护并不强,76毫米速射炮更是露天安装,就只有一层防盾。
纵使龙威号有这些小毛病也不妨碍其他管带们眼馋,宣布路远成为巡洋舰队最不受欢迎的管带——夺“妻”之恨正常人能忍?
外面群狼环伺,偏偏路远又要出国考察订购全重型火炮战列舰,他只能抓着自己的大副不放手,一再嘱咐苗启坤要看好家。
路远那撕心裂肺的样子让苗启坤忍不住冒出抢班夺权的想法。
能当管带,谁还看得上区区大副?
新历904年3月中旬,东岸与露国激战正酣,路远作为大英海军购舰考察团团长,带着老师许景澄编写的《全重炮型铁甲舰考察小记》,与购舰考察团其他官员汇合,踏上开往西方的轮船。
许景澄老师在《全重炮型铁甲舰考察小记》中提出的方案与路远的计划有很大的出入。
他建议帝国向利国和普国主要造船厂招标,确定设计方案后,由利国和普国使用同一套图纸各承建一艘全重型火炮战列舰。
这个思路既考虑到技术性能,也兼顾经济因素和政治平衡,可谓完美。
路远认同老师的观念,但是这次购买全重型火炮战列舰,背后的政治因素要远远大于经济因素。
前世日俄战争结束后,日本很快将美国当成自己下一个对手,制定了野心勃勃的八八舰队计划。
这一位面的北美合众国独立后工业实力增长很快,不过由于国土面积、自身资源以及人口基数的限制,国力只能排在第一等强国的中游。
由于跟南美搞军备竞赛,北美意外打造了一支实力可观的海军,但是北美东侧是大西洋,西侧是东胜洋,北方则是寒冷的极北洋。三面环海的特殊地理位置使得北美投放东胜洋这一侧的海军力量最多不超过二分之一,无法引起东露战争胜利方的警惕,只能起到一定的牵制的作用。
利国是世界霸主,后东露战争时代的世界岛东部格局还需要利国全方位介入,路远战后对战败方军舰动手脚的计划也需要利国给予支持,以普国的国际地位和战略重心还做不到这些。
简单来说就是大英帝国需要利国支持,两艘全重型火炮战列舰是大英拉拢利国的重要手段之一。
虽然路远准备把军舰订单交给利国,不过还是先去了普国和高西造船厂考察一番——海军部能拿出来的造舰经费只有八百五十万,压上后续两年的结余经费也一千一百五十万金镑,所以需要拿普国和高西来压价。
东岸海军求购两艘战列舰的消息引爆了西方造船界和海军界。
西方各造船厂“狼来了”喊了这么多年,这次“狼”真的来了,传说中的大英帝国大批量军舰订单终于有谱了。
之前在三艘应瑞级练习巡洋舰造价上不断让利,以成本价吆喝的普国人觉得自己赌对了,大英帝国购舰代表团第一个考察的就是普国。
高西人也是这么觉得的,他们在龙威号装巡销售方面让利颇多,建造过程中更是尽心尽力。
大英购舰考察团在普国和高西象征性的考察一番后,借口要多方询价来到利国。
利国造船厂蜂拥而至,利国海军部也派遣得力人员,给本国造船厂拉关系。
所谓的得力人员是路远的老熟人——利国第二海务大臣费舍尔和德雷克号装巡舰长杰米科。
按照惯例又是一通酒宴,大英帝国购舰官员被利国海军军官、商人的酒量治的晕头转向服服帖帖。
酒桌上,勉强能够与利国人抗衡的路远借着酒劲,在大英购舰考察团其他官员惊诧的眼神注视下,醉醺醺的提出希望利国帮大英建造两艘多炮塔神教战列舰的请求。
大英购舰考察团其他成员的三观炸裂了。
不是购买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吗,怎么变成多炮塔神教战列舰了?
路团长不是一直反对在大英海军实践他自己提出来的多炮塔神教理论吗?
今天酒桌上的配菜也不少啊,路远吃了那么多下酒菜还能喝成这个鬼样子,尽说些胡话?
利国人本能的拒绝了路远或者说大英帝国的请求。
原本还准备按住路远让他闭嘴的大英购舰考察团其他成员闻言,不仅三观炸裂,甚至怀疑人生。
大英帝国为了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准备了这么多年,海军部先是南下销售海军债券,又是连续几年缩减日常开支,然后再次疏浚帝国主要军港打造深水码头和泊位。
船政部也投入大量经费,准备扩建闽河造船厂八千吨级的新船坞,使之具备一万五千吨级修造能力。
结果利国人说不愿意替大英建造战列舰……
第三十四章 后东露战争时代的格局
其实不是利国人不想挣这笔钱,而是出于海洋霸主应有的警惕。
当年路远为了防止西方海军强国以其强大的设计能力和工业底蕴抢先造出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影响后续计划,将全重型火炮战列舰这个概念包装升级,以多炮塔神教理论示人。
西方那一票海军强国就这么被路远带偏了。他们投入大量的精力研究船型,火力和动力布置,完善图纸设计工作,建造船体模型进行测试,然后尴尬的发现以当时的技术水平无法建造多炮塔神教战列舰。
不过造舰技术日新月异。
装甲方面,制铁和制钢工业发展使得哈式和克式硬化装甲先后出现,尤其是克式装甲达到了1.2倍哈式硬化装甲,2.3倍复合装甲,2.5倍铁甲的防护水平,因此军舰装甲可以大幅度减小厚度。
动力方面,往复式蒸汽机和逐渐取代圆形锅炉的水管锅炉让排水量较大的战列舰航速可以达到18节甚至19节的水平。新历898年,利国在一艘小型军舰上使用新式的蒸汽轮机,取得令人震惊的37节航速。
火炮方面,身管倍径、射程、射速都在提升。以利国305毫米口径主炮为例,其身管倍径从最初的25倍径和35倍径到新历899年的40倍径再到刚刚研制的45倍径,炮口初速越来越高,射程也越来越远。装填装置也在不断进步,目前达到全向装填的水平,使得射速从以前的每五分钟1发提升到每分钟1发的水平。
随着造舰技术的发展,深受路远多炮塔神教理论影响的北美国和意呆利舰船设计师分别提出了一种设想。
北美设计师认为现在开工建造多炮塔神教战列舰技术还不成熟,可以先建造一款采用八门火炮的缩水版多炮塔神教战列舰过渡。可惜北美国军舰设计能力薄弱,无法解决炮塔下部空间和动力区域布局问题,再加上经济危机和相对一般的工业基础,最终放弃了这个思路。
意呆利设计师更是脑洞大开,认为以现在的炮弹性能,战列舰防护能力无关紧要。为了实现多炮塔神教可以放弃防护节约吨位,尽管在舰体上安装大口径主炮就是。由于这个思路过于奔放,被意呆利海军部门否决。
连一流垫底的海军强国北美和意呆利都对多炮塔神教战列舰做出一定程度的探索,作为海洋霸主的利国对新技术新工艺新装备的追求毋庸置疑。
路远的老朋友,新历902年晋升为利国海军部第二海务大臣的费舍尔上任后做了三件大事,首先是顶着极大的传统压力,打破一般军官和轮机军官之间的阶级隔阂,提升了后者的地位。
作为大英海军部直属参谋官的路远得知消息后,扯着利国海军的大旗说服了海军大臣郑诗涛,同样在大英海军内部实行军制改革。
费舍尔随后建立了一个“费舍尔帮”,笼络了一批精力充沛思想开放且能力极强的利国军官,后来担任利国大舰队司令的杰米科上校就是此帮核心成员之一。
路远倒是没有在大英海军内部设立山头做山大王的想法,可是许多年轻海军军官却以少壮派自居,“拥立”路远为领袖……
费舍尔最后在新历902年牵头成立了一个技术委员会,专门探讨建造路远设想中的多炮塔神教战列舰设计方案。
按照路远的设定,多炮塔神教战列舰应当具有至少十门以上的大口径主炮,尽可能的安装在舰体中轴线上,发挥侧舷火力的优势。
这样的话,采用三联装的主炮塔方案比较有利,仅仅四座炮塔就能集齐十二门主炮,可惜现在三联装技术还不够成熟,无法解决炮弹散布问题。
如果采用比较成熟双联装炮塔布局,为了在有限的舰体内安装五座以上的主炮塔,主力舰的舰体将被迫拉长,而且设置在舰体中部的炮塔会严重影响动力装置布局,继而形成炮塔增加、舰体拉长、吨位增加、动力装置增加、防护区域扩大、吨位再次增加的恶性循环。
唯一比较可行的方案就是放弃中轴线布局,将其中两座炮塔以并列或者斜角的方式在船舷两侧布局,这样可能会损失两门侧向主炮,削弱侧舷炮塔下部区域的防护能力(弹药舱无法居中保护),不过设计难度会大大缩减。
费舍尔让技术委员会技术官僚测算过,如果采用这种相对保守的布局,想让多炮塔神教战列舰实现火力、航速和防护力的平衡就必须采用大量的新技术,排水量也会飙到两万吨以上,造价也会突破天际。
费舍尔心里没底,他曾经提议海军先造一艘技术验证舰用于验证多炮塔神教战列舰得失。各大造船厂都觉得以现在的技术条件开工风险太大,没有多少兴趣。
恰逢东岸海军在东露战争之前追加打造三三舰队,向利国购买两艘战列舰。
费舍尔试探性的提出为东岸建造一款缩水版的多炮塔神教战列舰,设计排水量17000吨,安装八门305毫米主炮,采用中心线配置炮塔。
东岸海军省讨论后同样认为技术风险太大,而且造价太高,最后否决了这个方案。
后来东岸人曾自我陶醉说东岸差点率先开启战列舰的革新时代,自此以后对多炮塔神教战列舰有了很深的执念。
东岸人不知道的是,即便他们没有否决这个方案利国人也会反悔,正如此刻利国果断拒绝大英海军订购多炮塔神教战列舰——开什么玩笑,利国以海军立国,如果能造出这种神器自家舰队不抢先装备,凭什么先给你大英帝国?
利国造船厂董事和股东们也纷纷表示,参考东岸海军订购的三笠号战列舰性能指标,无论是升级还是缩减,他们想要几艘利国就卖几艘,打折也不是不可以。
利国的反应在路远意料之中。
路远无视代表团同僚们的劝阻,用自己相对一般的口才搭配清晰的思路、严谨的逻辑进行说服工作。
首先,东露战争的胜利方需要新的力量来制约。大英帝国有意担任这个角色,但是利国总不能指望大英用一艘七千七百吨级的装甲巡洋舰顶翻战胜方那一票万吨级战列舰和大型装甲巡洋舰吧。
所以国力相对贫弱的大英海军需要战列舰,尤其需要有质量优势的战列舰来平衡对手的数量优势,扛起平衡远东地区的重任。
其次,多炮塔神教理论并不是秘密,各国都在等待技术成熟打造这款战列舰,也就是说谁先完成技术积累完成造舰工作谁就取得先机。
既然有大英海军愿意充当冤大头尝试建造多炮塔神教战列舰,利国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练练手,然后再开工建造自用版本的。
最后,大英帝国是考虑到与利国海军部的友谊才将这笔利润丰厚的订单交给利国造船厂,普国并不是没有实力建造多炮塔神教战列舰。
新历900年以后,列强中的后起之秀普国经济高速发展,挥舞着武器野心勃勃的寻找殖民地和工业品倾销市场。普国海军为此上马规模庞大的造舰计划,大有赶超利国海军的意思,这让利国朝野忧心忡忡。
利国人猜不到东露战争双方会两败俱伤,也担心大英帝国购舰考察团在利国碰壁后会直接向普国求助,让普国完成技术积累大量建造新式战列舰反超自己。
利国海军之所以牢牢把持世界第一的位置,执行两强标准(即利国海军实力不应低于任何两个海军强国加起来的总和),主要是靠利国强大的国力和献祭了他们可怜的陆军。
如今利国经济发展缓慢,再加上利国西南之角混血土著叛乱陆军却无力镇压,表明陆军已经没有多少可压榨的空间,所以世界霸主在面对普国挑起来的军备竞赛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普国抢先发展出来多炮塔神教战列舰,利国海军还在船台上建造的战列舰还未服役就已经过时,之前建造的大批旧式战列舰也将成为沉重的负担。
就火力而言,一艘多炮塔神教战列舰是能够挑战两艘甚至三艘旧式战列舰的。更尴尬的是,在旧式战列舰数量优势变成劣势后,利国只能跟普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比拼多炮塔神教战列舰的数量和质量,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拼得过财大气粗的普国。
路远这一番连哄带骗加恐吓迫使傲娇的利国人冷静下来,认真考虑大英帝国的购舰请求。
经利国政府讨论以后,他们原则上同意为大英帝国建造两艘多炮塔神教战列舰,唯一的要求就是大英帝国必须配合利国进行战略欺骗。
利国海军准备豪赌一把,将国内各船台上的旧式战列舰建造工程全部放缓,后续造舰计划取消。在完成大英海军两艘战列舰订单积累经验后,他们会秘密开工建造新式战列舰,利用时间差对普国以及其他海军强国再次形成数量和质量优势。
说服利国政府后,路团长被大英购舰考察团其他成员给孤立了。
路远知道同僚们的心结,也不解释,只是让他们跟着自己前往造船厂,与利国设计师就大英订购的两艘多炮塔神教战列舰技术指标进行讨论。
第三十五章 无畏级战列舰出炉
费舍尔也抽空参与了这场讨论。
会议刚开始,利国海军造船局怀特,著名造舰专家邓恩就纷纷对路远发难,说他们难以在合理的吨位下实现多炮塔神教。
路远对此嗤之以鼻,他找来纸笔寥寥几笔勾勒出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舰体构型,说道:“咱们来个背负式炮塔设计不就行了。”
所谓的背负式炮塔设计就是将同一甲板上第二次序主炮位置提高,安装在垫高的炮台上,第一次序的主炮仍安装在甲板上,离远了看就好像第一次序主炮背着第二次序主炮,所以叫背负式炮塔设计。
“类似于北美建造的奇尔沙治级铁甲舰?”费舍尔第一时间想到了北美国奇尔沙治级类似于生日蛋糕一般的炮座设计——每个炮座均有两层火炮,底层是一级火炮,顶层是稍小一圈的二级火炮。
路远给出的炮塔布置方案让他们眼前一亮,而且比北美奇尔沙治级那种双层布置要更科学。
怀特简单计算后认为如果只安装五座双联装主炮塔,或者在舰体中部两舷以并列或者斜角的方式各安装一座炮塔,合计安装六座主炮塔,安装完全可以将战列舰的吨位压缩在两万吨左右,具体情况还需要进行大量的计算。
这时候,利国海军部第一海务大臣费舍尔提出他的疑问:如何确保背负式炮塔设计,一高一低两座主炮开火时不会相互干扰。
路远给的解释很简单,既然北美奇尔沙治级铁甲舰服役期间并未传出一级主炮和二级主炮开火相互干扰的传闻,应该不会有问题。如果利国海军实在不放心,等大英两艘多炮塔神教战列舰造好以后,完全可以赞助几发炮弹测试一番。
利国人这才想到他们设计的这款多炮塔神教战列舰是利国练手之作,彻底放心。
多炮塔神教战列舰第一个方案很快出炉——七炮塔战列舰。
利国设计师们丧心病狂的在长艏楼船型上塞上了七座炮塔,舰艏背负式两座,舯部两舷纵列布置两座,第二根烟囱和后主桅之间布置一座炮塔,利用长艏楼与尾甲板的高度差各安装一座炮塔。动力方面采用最新式的蒸汽轮机、水管锅炉,最大航速21节,排水量达到两万一千吨,造价1200万金镑一艘。
路远欣然接受……是不可能的。
作为多炮塔神教教主,路远没有打自己的脸,给的理由很充分——经费不足。
等路远回绝利国造船厂第一版方案,躲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大英购舰考察团同僚们眼神终于和善起来。
原来在这里等着利国人呢。
利国不可能贴钱给大英海军造舰,设计师们只能熬夜修改图纸。
要省钱的话,先砍掉两座主炮,削弱副炮配置,再减少舰体长度压缩总吨位减少水线装甲带面积。
一番操作后,多炮塔神教战列舰缩水为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六座主炮塔前甲板一座,后甲板背负式两座,舰体中部两舷各一座,采用斜角布置,这样能够保证战列舰能在正向使用六门主炮,侧向在十分有限的角度内也能集齐十门主炮。
这次利国设计师们将战舰的排水量控制在一万九千吨左右,最大航速20节,造价大概在950万金镑一艘。
路远摇摇头,因为舯部甲板上桅杆、通风管等杂物的阻挡,两座炮塔即使斜角布置实也很难向同一方向射击,而且经费还是不够。
利国设计师倒吸冷气,只能苦笑着继续熬夜爆肝画图纸。
还要省钱的话,火力方面干脆将舯部两座炮塔全部砍掉,副炮方面统一采用相对比较便宜的76毫米速射炮,另外搭配一些机关炮。动力方面将最先进的蒸汽轮机降档为往复式蒸汽机,另外减少两座水管锅炉,使得航速再次降到19节,防护力方面将水线主装甲带、上部装甲带、炮座装甲厚度再次缩减,又压缩煤仓空间,减少载煤量,削弱续航能力。
在路远的要求下,设计师又砍掉无用的水下撞角设计,取消包括水下鱼雷发射管在内的所有鱼雷装置,稍微降低干舷高度,并使用抗浪性能更好的飞剪艏。
这一番操作下来,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又缩水为前世的袖珍无畏舰。炮塔布局前后甲板各两座,排水量降到了一万六千吨,单舰造价终于降到650万金镑。
想想东岸海军订购的三笠号战列舰单舰造价550万金镑,利国人开出的价格真的已经很“良心”,而且性能也不算太差。一万六千吨的标准排水量差不多已经压缩到极致,虽然超过闽河造船厂新船坞的设计指标,但是让军舰保持轻载状态也勉强够用。
就这样,大英帝国全重型火炮战列舰终于定型。
船型设计上,这款新式战列舰采用飞剪艏和长艏楼船型,具备相对较好的适航性和相对不错的船员居住环境,舰长达到了139.9米,舰宽24.5米,吃水7.5米,标准排水量16000吨。
动力方面,安装了两座往复式蒸汽轮机和二十座水管锅炉,最大航速19节,续航力很差,仅有5500海里/10节。
火力方面,装备四座双联装305毫米45倍径主炮,该炮塔可以左右转动150度,炮管能在仰角15度、俯角5度之间上下移动并正常供弹,386公斤重的炮弹在极限状态下能达到每40秒1发,实战状态下大约每分钟1发。
这四座炮塔沿着舰体中轴线布局,在前甲板采用背负式炮塔设计安装两座炮塔,后甲板利用长艏楼尾部和后甲板大概三米的高度差各安装一座主炮。这样能在左右两舷方向使用八门主炮,是旧式战列舰的两倍,舰艏艉方向也有四门,仍然是旧式战列舰的两倍。
副炮方面则统一装备二十二门76毫米速射炮和一些机关炮,主要是用于轻型军舰和速度较快的驱逐舰、鱼雷艇。
防护方面,均采用克式硬化装甲和重点防护理念,水线带装甲、延伸至上甲板炮垒的上部装甲带配合舰体内部的穹甲以及多层水平甲板,将前后甲板的炮塔下部、舰体中部动力舱区域集中保护起来,形成防护性能和抗沉性能较强的类似于装甲盒的核心防护区域,而舰首和舰尾这样非核心区域则直接取消厚重的装甲。
按照这种设计理念,这款新式战列舰水线主带装甲带厚度为254毫米、上部装甲带厚度为203毫米,炮塔正面和炮座的装甲厚度均为280毫米,司令塔装甲厚度为305毫米。水平甲板采用多层布置,厚度在90毫米左右,舰体内部没入水线以下的穹甲与舷侧装甲形成的空间被当做煤仓,作为防护体系的一部分。
在舱室设计上,重视对水下鱼雷的防御,设置了鱼雷防护纵向隔壁,由于取消水下鱼雷发射装置,在节约吨位和空间的同时也有利于加强整体强度。内部隔舱尽量小型化、水密化,提高水密结构增加浮力储备,数量达到了300多间。
此外路远吸收借鉴了许景澄在《全重炮型铁甲舰考察小记》中提出的建议以及他通过前世正确答案倒推出来需要注意的地方,将初代炮术仪器尽数安装了一遍:性能马马虎虎的测距仪,新历902年发明的变距率盘,并由此延伸出来适合全舰齐射思路的射击指挥所。
路远认为随着炮战距离的延伸,为了提高命中率最好在舰体高处设置观测和指挥设施,因此否决了利国设计师在司令塔上方增加观测飞桥的建议,要求在这款新式战列舰上使用比较新颖的三脚式舰桅,用于稳定支撑高处的射击指挥所。
这些初代炮术仪器向射击指挥所内的枪炮二副提供每个时刻测定的距离,结合变距率、发炮所用的时间以及盖斯勒式机械弹道解算器,将解算出来的诸元传递给每座炮塔内的标针指示器上,由此实现比较原始的全舰齐射。
考虑到利国的测距仪性能较差,另外路远还让利国设计师针对主炮塔和射击指挥所预留了改装余地,后期有更好的设备出现后及时更换加装。
另外这款新式战列舰安装了最新的无线电报机,增强情报接受能力和指挥能力。
经路远电报请示,威敏宫同意订购这两艘缩水版的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小皇帝不顾朝臣们的极力反对,将这两艘象征着帝国海军重新崛起的战列舰再次命名为无畏号和君权号。
因为这是全世界第一款全重型火炮战列舰,首舰又叫无畏号,再次之后建造的全重型火炮战列舰或者说多炮塔神教战列舰又被统称为无畏舰。
小皇帝无意中的举动,让前世大名鼎鼎的无畏舰名号再次响彻这一位面。
在签订购舰合同后,新历904年6月,无畏号战列舰在白石造船厂铺设龙骨,次月中旬,君权号战列舰开始动工建造。
由于两艘无畏级战列舰施工期间利国政府严格保密,再加上大英海军的配合,外界普遍认为白石造船厂两座船坞内相继开工的只是东岸三笠号缩水版的战列舰,直到两艘战列舰完成舾装工程,由大英海军在泰恩河口进行航海测试时,全世界才知道利国和大英帝国联手憋出了一个王炸。
那时候,完成技术经验积累的利国人重新捡起大英海军无畏级战列舰第一版方案,在借鉴无畏级重点防护理念、背负式炮塔设计后开工建造了前无古人,可能也后无来者的七炮塔神教圣物——阿金库尔号战列舰。
第三十六章 辽郡号炮舰事件
路远在订购全重型火炮战列舰的时候,必须考虑两项指标。
大英帝国目前最大也是最先进的闽河修造船坞,扩建后只能容纳一万五千吨级军舰,也就是说大英海军订购的两艘新式战列舰轻载状态下的排水量不能超过一万五千吨。
海军部算上后续两年结余下来的经费,最多只能拿出一千一百五十万金镑的造舰经费,如果算上东露战争海军部倒卖军火的全部收益,也只有一千三百多万金镑,换句话说新式战列舰的单舰造价不能超过六百五十万金镑。
作为全重型火炮战列舰概念提出者以及大英海军第二阶段造舰计划策划人,路远对无畏级战列舰的性能并不满意,却又无法解决舰体吨位和造舰经费的双重限制,只能削减吨位降低配置。
如此一来,无畏级战列舰从全重型火炮战列舰缩水成为一款性能超过前世西班牙级战列舰,与美国南卡罗来纳级战列舰差不多的袖珍无畏舰。
无畏级战列舰面世后,海军界认为这是“利国和大英帝国联手憋出了一个王炸”,将开启多炮塔神教战列舰时代。至于无畏级战列舰的性能,海军界却评价不高。
相对于西方一票海军强国后续开工建造的无畏舰,大英帝国的无畏级战列舰只能算是个小家伙,防护力不算太优秀,最大航速和续航力不尽如人意,并且只有四座双联装主炮塔。
不过考虑一款战舰的性能不能只看纸面性能,无畏级战列舰是一款十分合适大英国情的主力舰,以相对便宜的造价实现了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应当具有的一切功能。
在航速和续航力方面,无畏级战列舰19节的航速面对其他国家最大航速在21节左右的无畏舰确实有些吃力,不过也谈不上是多大的缺点。至于续航力,大英帝国毕竟是陆权国家,并没有所谓的海上运输线要保护,5500海里/10节的续航力完全够用。
防护方面,203-305毫米的克式硬化装甲跟普国那一票铁乌龟不能比,不过结合重点防护理念后,无畏级战列舰未必不能跟利国那些在水线装甲高度方面偷工减料的无畏舰相抗衡。
火力方面,无畏级战列舰并不弱,虽然在舰艏或者舰艉方向迎敌时只能使用四门主炮,稍逊于同时期的其他无畏舰。不过事实证明无畏舰之间的主要战斗方式还是战列线对轰,侧舷火力上,无畏级战列舰八门主炮与其他国家装备十门主炮的无畏舰并无实质性的差距。
更重要的是,在无畏级战列舰建成后较长一段时间内,其他主流海军强国并无能够形成战斗力的无畏舰。利国的阿金库尔号战列舰,东岸的扶桑级战列舰,露国的圆盘战列舰都存在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并不适合走上战列线,或者说根本就不适合出海作战。
而且在第二次东露战争中,已经服役不少年头的两艘无畏级战列舰面对东岸拥有“后发优势”的无畏舰依然表现优异,证明路远在订购这款新式战列舰时的目光长远。
后来海军界纷纷修改对这两艘无畏舰“徒有其名”的评价,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路远此时要面对的是如何平息海军大臣郑诗涛的怒火。
无畏级战列舰单舰造价高达650万金镑,据说这价格还比较“良心”,至少比利国卖给东岸的三笠号战列舰造价要便宜许多。
三笠号从利国自用的庄严级战列舰改良而来,因此省下不少前期图纸设计、船体模型测试等费用,部分设备也因为敷岛级战列舰大批量订购价格被均摊,所以才只有550万金镑。
来自大英帝国购舰考察团的土鳖们被无畏级战列舰高昂的报价吓得心脏骤停,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们怀揣着对大舰巨炮的美好憧憬来到利国,然后被金钱社会狠狠教育:仅仅两艘无畏级战列舰总价就超过大英帝国三个财年的海军军费。
想到两艘无畏级战列舰还差一百五十万造舰经费的缺口,购舰考察团许多官员愁得好几天睡不着觉,他们特别佩服路团长在签订购舰合同时的淡定从容
路远淡定……个屁,签完字他就想剁手。如果他自己不动手,面瘫腹黑的郑诗涛也会帮他剁手。
据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将“抠门”二字刻在脑门上的海军大臣郑诗涛哼着小曲来到海军部大楼坐班,然后从直属秘书官那里得到无畏级战列舰购舰合同具体细节。
面瘫腹黑的郑诗涛将自己锁在办公室里,抓着一只刻着利文的小茶匙足足把玩了一个上午,不明白为何一觉醒来,他和他的海军部就欠下一百五十万金镑的巨额债务!
就在郑诗涛和路远发愁怎么找钱补窟窿的时候,江防舰队总统制曹国斌已经发财了。
新历904年2月爆发的东露战争本质上是东岸和露国为了扩大势力范围,侵吞大英帝国东北地区利益而悍然发动的强盗战争,只要是有良心的大英人都会对此感到悲愤和无奈。
被迫宣布局外中立的大英帝国采取了一些防范措施:陆军部抽调新军两个镇又一个混成协三万余人北上支援辽郡,布置防线防止战火四处蔓延,同时积极保护陷入战区的大英民众。
海军部也派遣军舰帮着陆军部调动部队以及运送军火物资,加强对帝国海疆的巡视,同时严密监视滞留在帝国各港口的交战国军舰,确切说是严密监视露国军舰。
东露战争爆发后,露国远东舰队主力被堵在辽南港失去制海权,留在外面的额仅有以三艘万吨级装甲巡洋舰为核心的海参卫分舰队,由一艘穹甲巡洋舰和一艘大型炮舰组成的仁川分舰队,还有滞留在大英帝国定海港内的辽郡号炮舰。
辽郡号属于大型浅水重炮舰,舰艏长长的水下撞角、三桅杆及配套的风帆索具是其最独特的标志。
该舰标准排水量1200多吨,舰长64米,宽10.7米,吃水3.3米,最高航速13节,最大航程2660海里/10节,装备203毫米33倍径主炮两门,152毫米32倍径副炮一门,107毫米口径副炮4门,37毫米机关炮4门。
这艘军舰于新历903年12月被远东舰队派到定海港执行军务,战争爆发后,辽郡号得到的最新指令是“原地待命”,然后被东岸海军派过来的秋津洲号巡洋舰堵在定海港进退不得。
按照国际惯例,交战国军舰在中立国港口停留的时间不得超过24小时,不得利用中立国港口补充或增加武器、军需品,也不得补充船员,否则中立国有权采取必要手段维护中立。
必要行动包括直接驱逐交战国军舰,或者强行解除并扣押交战国军舰。
定海县城主瞿白男爵起初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态度,没有过问辽郡号炮舰滞留事件。后来在东岸驻定海县领事小田的催促下,瞿白男爵这才遣人催促露国军舰尽快离港。
露国驻定海县领事雷萨尔借口辽郡号炮舰战前就留在定海港,且战后未参与任何军事行动,未补充或增加军械船员,不适用于中立条款,拒绝同意出港。
东岸领事小田争锋相对,表示辽郡号“形迹可疑”、“与公法不符”,要求予以查禁。露国领事雷萨尔只好私下贿赂瞿白男爵,商议说“辽郡号船小兵单,若出外海,恐被东岸海军擒获”,希望可以继续留在定海港。
露国人认为定海港作为大英第一批通商口岸,各国商贾云集,列强军舰常驻于此,国际地位十分重要,再加上大英帝国宣布局外中立,东岸在此行事多有顾忌,不敢直接闯入定海港捕获辽郡号。
拿了好处的瞿白男爵本来就不想得罪露国,不再催促该舰离开。此举引发东岸政府的强烈反对,要求大英帝国必须严格履行中立原则,“若继续以和平对待露国将会引发重大事端”。
露国人得罪不起,东岸人同样不好惹,心力憔悴的定海县城主瞿白男爵只能找到露国领事,退回贿赂礼金并要求辽郡号炮舰尽快离开。
这时候,露国辽郡号舰长提出兵船受损,要求修理后再行出港。
按照国际惯例,受伤军舰需要修理时可以不受24小时停留时间的限制,最起码保证使其能够返回己方最近港口所需的修理时间,不过军舰完成修理工作仍需在24小时以内离开。
就这样,辽郡号滞留事件又拖延了十几日,耗尽东岸政府的耐心。
4月初,守在定海港外的东岸军舰秋津洲号威胁说“若大英帝国再不采取行动,他们将自行进港抓捕露国军舰”,作为东岸盟友的利国也对此事表示严重关切。
瞿白男爵两头受气不堪其扰,向旗舰街外事大臣和东郡大公曹泽云请示之后态度也逐渐强硬起来。他对露国领事雷萨尔发出最后通牒,要求辽郡号炮舰须于明日下午15时之前离港,否则将武力驱逐。
第三十七章 向大英帝国投降了
由于定海县是国际通商口岸,仅有少量驻守的东郡兵以及用于弹压地方的巡警营。瞿白男爵担心没有军事手段做后盾,露国人对他的最后通牒置之不理,让他和大英帝国颜面尽失,特地邀请范有则男爵过来商讨对策。
定海县军功贵族还是有几家的,不过除了范有则真刀真枪上过战场,其他几家都是祖上余荫不成气候,焦头烂额的瞿白只能找曾经战功赫赫的中郡兵名将范有则商量。
范有则男爵原本就是陆军系统出身,准女婿路远在海军系统任职且官运亨通,因此对帝国军务比较熟悉。范有则这些年又积极向中郡靠拢,通过少年军校名额的运作被范家重新接纳,成为范家在定海县势力的代表,因此对时局政治也有独到的见解。
他建议城主瞿白向海军求助:按照国际惯例,原本就该由帝国海军出面驱逐或者扣押违反中立国原则的交战国军舰。
能力一般又喜欢贪小便宜的瞿白男爵闻言茅塞顿开。
定海港附近就有一支江防舰队,舰队总统制曹国斌正是中郡大公曹泽云的孙子,算是定海县半个主人。于情于理,江防舰队和曹国斌都应该出面协助处理此事。
接到定海县城主的求助信息后,曹国斌看着江阴要塞港湾内除两艘江元级炮舰以外的一票老旧破船,难得没有纠结和犹豫。
“路远这年轻人还真的神了,说东露战争帝国能够捡漏就还真有便宜可占!”
征得海军部同意后,曹国斌领着江防舰队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两艘江元级炮舰趁夜顺流而下,飞速驰援定海港。
次日清晨,江防舰队抵达定海县。
曹国斌留下江亨号炮舰在港口外监视东岸军舰,领着江元号炮舰气势汹汹的冲进定海港,迫不及待的想要检验露国那艘大型炮舰的成色。
这边江元号炮舰还没侧靠码头,那边露国辽郡号炮舰就投降了……
事情的缘由还得追溯到瞿白男爵的最后通牒。
正如瞿白男爵所料,傲慢的露国领事雷萨尔果然无视定海县城主发出的最后通牒,准备绕过定海县与大英帝国外事部门进行外交谈判,继续拖延时日等待转机。
不过困守在定海港内的辽郡号炮舰官兵明显等不及雷萨尔领事疏通关系。
对外交事务并不精通的瞿白男爵在最后通牒中提到“武力驱逐”,他认为“武力驱逐”比“武力扣押”态度更加温和。
然而辽郡号炮舰官兵对“武力驱逐”明显有不同的理解。
辽郡号炮舰滞留定海港引发一场旷日持久的外交纠纷,露国海军官兵认为“武力驱逐”正是进退失据的瞿白男爵刻意打击报复,迫使他们出海与东岸巡洋舰拼命。
千吨级的辽郡号炮舰打不过也跑不赢守在港外以速度见长的三千吨级秋津洲号巡洋舰,露国海军官兵根本不敢出港。就算辽郡号能够侥幸溜走,他们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露国在远东地区没有可靠的盟友,返回辽南港或者海参卫港又必须穿过东岸海军的封锁线,风险太大。
自收到瞿白男爵发出的最后通牒开始,辽郡号炮舰官兵就一直处于紧张焦虑的状态,风声鹤唳疑神疑鬼。
当露国海军官兵次日清晨看到一艘挂着黄龙旗的大英炮舰喷着煤烟意气风发的驶入定海港,港外还有一艘大英炮舰虎视眈眈,他们一致认为这两艘新锐炮舰就是冲着辽郡号来的,瞬间脑补出无数凄惨的画面。
“走投无路”的辽郡号在其舰长带领下,直接向大英帝国投降了……
得到消息的瞿白男爵和露国领事雷萨尔目瞪口呆。
大英帝国这几十年一直挨洋人的揍,第一次有洋人反过来向他们投降,以至于定海县城主大人不知道自己能否接受露国海军的投降。
雷萨尔更加无法理解,他雷某人为辽郡号能够脱险四处奔走试图争取一线生机,结果这帮帝国鼹鼠居然很不体面的向贫穷落后大英帝国投降。
瞿白和雷萨尔还在消化这个讯息,曹国斌却已经反应过来,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发财了”,在江元号逼仄的司令塔内欣喜若狂。
通过近距离目视观察以及海军界喜闻乐见的“数炮管子”,曹国斌发现辽郡号炮舰足足装备七门大口径火炮以及四门小口径机关炮,火力十分凶猛。
美中不足的是辽郡号炮舰早在新历887年就竣工服役,是一艘舰龄超过十七年的老船。
不过辽郡号再差也比闽河造船厂和北塘造船厂建造的那些年代久远且不适合在浅水地区活动的旧式兵船要好用。除了已经两艘已经服役和两艘正在最后舾装的江元级江防炮舰就一无所有的江防舰队总统制曹国斌,再次验证东郡曹家遇到小事唯唯诺诺纠缠不清,每逢大事必有决断重拳出击的特点,准备将这艘大型浅水重炮舰白嫖到底!
辽郡号炮舰并非因为违反中立国原则被大英帝国扣押,而是直接向大英帝国投降。也就是说在大英海军接受辽郡号投降的那一刻,这艘炮舰的所有权就归属于大英帝国,归属于他的江防舰队。
难得果断一次的曹国斌转头又开始纠结应该选哪条船当他的江防舰队旗舰。
辽郡号吨位更大,炮管子也粗,当旗舰更体面更有气势。可是江元号是新锐军舰,居住性能和浅水区适航性更好……
熟知舰队总统制行事风格的江防舰队官兵们瞬间作鸟兽散,留曹国斌独自一人陷入幸福的烦恼中。
新历904年4月11日上午11时,在定海县城主瞿白、前中郡兵名将范有则男爵以及许多定海县市民的见证下,辽郡号炮舰舰艏桅杆上高高悬挂的露国圣安德烈旗,伴随着露国领事雷萨尔愈发难看的脸色缓缓降下。
江防舰队总统制曹国斌协都统代表大英帝国接受辽郡号炮舰舰长的投降,后者现场签署投降认状,领着手下官兵头也不回的离开辽郡号。
曹国斌随后派遣洋枪队士兵持枪看守辽郡号,同时请求定海县城主妥善安置投降的露国舰员以及少数随船平民。
完成投降手续后,定海港码头上爱国情绪炸裂开来。
少数有识之士因为列强百般欺凌心里产生的块垒稍稍有所消解,他们眼角不自觉地泛起了泪光,不再觉得偌大的定海县找不到一张平静的书桌,认为英东战争之后重新组建的陆海军才是大英救亡图存的方向。包括路远父母在内,特地前来围观的定海县市民更是高兴的手舞足蹈,将帽子、拐杖、手帕以及任何能够想到的东西抛上天空,肆无忌惮的庆祝大英帝国这难得的外交及军事胜利!
江防舰队的士兵,海关司聘请的官吏,终日在码头上奔波劳累的搬运工人,还有即将出航的水手,闻讯赶来的市民和学生在码头上组织游行活动,他们声嘶力竭涕泪横流,最后不约而同的唱起了大英帝国国歌——《圣佑帝王》。
“圣人保佑帝王,祝他万寿无疆。常胜利,沐荣光;孚民望,心欢畅;治国家,帝运长;圣佑帝王!
扬神威,张天网;歼敌人,鼓涤荡;破阴谋,灭奸党;圣佑帝王!
让我们齐仰望,愿圣人恩泽长;选精品,倾宝囊;使民心齐归向,一致衷心歌唱;圣佑帝王!”
这歌声起初只在定海县码头传唱,随着辽郡号炮舰事件的传播,歌声也通过繁华的商路不断蔓延,最后汇聚成时代的洪流,历史的最强音。
这歌声是日不落帝国不服输不屈从的呐喊,不断敲打在定海县租界洋大人们的心头。
列强们察觉到这个落后保守的帝国通过几次“微不足道”的外交和军事胜利,正在发生不可预知的改变,这让有船坚炮利保护的洋大人们略微感到不安。
在欢乐的海洋中,被保护起来的露国领事冷漠地看着前辽郡号炮舰舰艏桅杆上徐徐升起整体采用黄色羽纱制成,中间用蓝色等羽纱镶嵌出飞龙图案,龙头向上的正方形黄龙旗,知道他们即将步入意呆利国的后尘,成为西方主流国家冷嘲热讽的对象。
雷萨尔顾不得整理褶皱的燕尾服,低头骂了一句“废物”,抄起文明棍转身离开。
第三十八章 军衔再次提升
辽郡号炮舰滞留事件至此基本结束,只剩下最后的小插曲。
被小皇帝流放江防舰队的曹国斌走出阴霾意气风发,遣人向东岸领事小田和东岸军舰秋津洲号通报相关情况,催促后者尽快离开定海港。
辽郡号居然向大英海军投降了!
信心满满势在必得的秋津洲号舰长同样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他早就将辽郡号炮舰视为东岸海军的财产,为了得到这艘大型炮舰,与外务省领事小田默契配合,双管齐下步步紧逼,结果辽郡号炮舰被大英帝国借势趁机截胡。
这可不是针对违反中立原则的交战国军舰采取的缴械扣押措施,战后还能通过谈判拿回来。从辽郡号投降的那一刻起,这艘大型炮舰就归属于黄龙旗舰队。
秋津洲号舰长恼羞成怒,先是质疑露国海军投降的合法性,然后要求大英海军交出辽郡号,最后威胁说“大英政府的做法将带来麻烦,东岸对由此产生的后果不承担责任。”
东岸军舰蠢蠢欲动,曹国斌也不甘示弱,亲自率领两艘江元级炮舰进行对峙。
秋津洲号是东岸国根据利国设计图纸自行开工建造的一款巡洋舰,参加过英东战争,因此江防舰队官兵在围堵这艘东岸军舰的时候特别卖力。
江元级炮舰吨位小,航速慢,火力相对贫弱,但是在曹国斌的细腻指挥下,江防舰队的防守优势以及数量优势发挥到极致,始终将东岸巡洋舰拦在定海港外围。
定海县市民有幸看到这精彩的一幕,他们聚集在岸边为挂着黄龙旗的大英海军摇旗呐喊助威。
秋津洲号几次试探无果,国内又不支持他们采取冒险行动,最终只能灰溜溜的撤走。
此时东岸在东露战场固然取得一些优势,但是这场强盗战争究竟谁胜谁负还很难说。东岸海军军令部长以及联合舰队司令部相继指示秋津洲号“不得过分挑衅大英帝国,只要达成露国炮舰无法继续参战既定目标即可。”
“大英这支重建起来的海军并非当年的北海水师,他们训练有素能征敢战。”见舰长大人意气难平,秋津洲号航海长劝说道:“现在帝国与露国决战,皇国兴亡在此一举,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我岂会没有大局观!”秋津洲号舰长皱着眉头,不甘心的回头去看繁华的定海港和守在港口的两艘大英炮舰,叹了口气说道:“龙威型装甲巡洋战舰、应瑞型练习舰、建康型鱼雷炮舰、江元型浅水炮舰,大英海军实力恢复的很快。据说他们还跟利国订购两艘主力铁甲战舰,我担心大英海军会趁机发展起来。”
“露国远东舰队六艘铁甲战舰尚在,本土舰队五艘铁甲战舰据说也会增援过来,还不到考虑大英区区两艘尚在船坞里铁甲战舰的时候。”秋津洲号航海长对上司的担心不以为然。
航海长的看法在东岸海军内部很普遍,目光长远的秋津洲号舰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结束话题。
东岸撤走军舰意味着辽郡号炮舰滞留事件彻底结束,曹国斌以及他的江防舰队成了最大的赢家。
首先曹国斌白捡了一艘大型炮舰,将江防舰队总吨位硬生生拔高了一千二百吨。
其次曹国斌成功的试探出东岸人的底线,间接证明路远在新历899年的海军技术路线大讨论会议上提出的捡漏行动大有可为。
另外事件结束后,东岸外务省出人意料的就秋津洲号危险行径专门发电致歉:“不得已出此举,特来道歉。同种兄弟,务祈原谅”。
东岸此举让大英朝堂上叫嚣着要弹劾曹国斌“擅开边衅,恐有祸端”的“兹事体大”派官僚们措手不及。以后大英朝堂对外强硬派官僚彻底占据上风,帝国军人地位直线上升,江防舰队也捎带着捞到许多好处。
最后大英帝国对解除武装的露国海军官兵妥善处置给交战国官兵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他们面临绝境的时候多了一种选择。
这种隐性好处大英海军暂时还无从得知,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新订购的两艘无畏级战列舰上。
按照大英与利国事先约定,无畏级战列舰性能数据严格保密,海军绝大部分人都以为那是东岸三笠号战列舰的最新改款,仅有少数几个海军大佬以及购舰考察团成员知道那是袖珍版的全重型火炮战列舰。
这两艘新锐战列舰最早于新历905年底,最晚于新历906年初就能完工。
按照龙威号装巡当初接舰回国方案,海军部会抽调大批军官补充到这两艘新式战列舰上;作为帝国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一款新锐主力舰,在职务相同的基础上,军衔高配理所应当;当海军部从各船抽调军官后,又会产生大量的职务空缺。
无畏级战列舰服役能够解决大批军官军衔以及职务晋升问题,届时必然会有一番龙争虎斗。
海军内部的“暗流涌动”暂时与路远无关。
留在利国准备参加无畏号和君权号开工仪式的路远收到大英驻利国大使转过来的诏书电报,军衔被提升为海军正参领,职务顺序也调整为巡洋舰队副统制兼海军部直属参谋官兼龙威号巡洋舰管带。
路远总算是坐稳巡洋舰队副统制的职务,提前拿到其中一艘无畏级战列舰管带名额。
对威敏宫的动不动就搞突击提拔,帝国朝野大概是习惯了,路远这次晋升多少有些波澜不惊。
其实帝国在军官晋升方面制定严格的标准,须核其实缺,拣选奏补,论资升转,遇有劳绩还会优先递补。可惜再严谨的军制遇到性子急躁,急于在朝堂和军队系统安插自己人的小皇帝,都变成一纸空文。
在旗舰街和中央直属地文官系统,短短十年的时间出现一批年龄仅有三十来岁,年富力强的大臣。至于军队系统,更是一票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参领级军官。久而久之,帝国中堂大人李星海和军部大臣封和平“哀莫大于心死”,放弃“劝诫”任由小皇帝胡闹。
而且还有更加妖孽的谭青云顶在前面,让帝国民众对年轻人提前上位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新历903年秋,蒙郡草原五个部落王公在露国人的暗中怂恿下发动叛乱。
叛军在广袤的草原四处流窜,袭击效忠皇室的草原部落,屠戮帝国派遣到蒙郡的直属领官员、当地王公贵族以及战斗力极差的蒙郡兵。
消息传出后,威敏宫震怒。
陆军部派遣新军第四镇步兵第七协、骑兵第四协前往蒙郡平叛。与路远齐名的谭清云率领步兵第七协第十三标两千余人参与了这场战事。
新军骑兵第四标将草原叛军赶得东躲西逃疲于奔命,谭清云随后率领他的第十三标在蒙郡草原一处险要位置伏击,彻底击溃叛军主力,并与闻讯赶来的露国哥萨克骑兵发生冲突。
谭清云熟练运用战壕以及马克沁机枪,狠狠教育侵入大英国土煽动草原叛乱的露国哥萨克骑兵。双方主力部队陆续增援过来后,麻杆打狼两头怕的大英陆军没有继续进攻,露国也默契的选择撤回大英国境线以外,最终通过外交手段平息此事。
事后谭青云再次名扬天下,成为家喻户晓的民族英雄,被威敏宫顺势晋升为陆军正参领,调到新军第三镇担任正参谋官(参谋长)。
值得一提的是,大英新军与露国陆军这次冲突对东露战争产生深远的影响。
事后露国陆军复盘总结此次冲突,认为世界岛东部地区军事实力有明显的增长,对东岸的备战工作明显上心了许多。
另外露国陆军见识到战壕以及马克沁机枪在防御作战时的巨大价值,于是挥舞着钞票四处囤积机枪,最疯狂的时候甚至找到大英陆军部的头上……
第三十九章 海军捞钱的手段(前篇)
大英新军与露国陆军去年秋天在蒙郡发生的边境冲突被史学家称为英露边境冲突。
东露战争爆发后,这次边境冲突的后续影响逐渐体现出来。
陆军方面,战前东岸对彻底击败露国并无多少信心,因此制定以“积极进攻、速战速决”为核心的作战计划:首先使用三个师团(第一军)扫荡并占领宇宙国,随后以大英帝国的辽郡作为主要战场,集中投入四个军作战;以宇宙国北部及露国远东滨海地区作为次要战争,派出一个师团作为牵制力量。最后在财源枯竭前迅速干翻露国,以对东岸有利的和谈条件结束战争。
露国历来把远东地区当做次要方向,战前连像样的作战计划都没有,仅有露国远东总督府以及前线指挥官一些自相矛盾的设想:例如判定即将到来的战争只是一次“军事散步”,露国要“登陆东岸本土,活捉东岸神皇”。转头又认为世界岛东部地区军事实力有明显的增长,战争前期需要进行防御作战,等本土援军抵达后转入反攻。
战争爆发后,两国陆军均没能完成既定的作战目标。
因为缺乏完善的作战计划以及不胜枚举的指挥失误,露国陆军未能组织有效的防御作战,很快丢掉宇宙国以及辽郡南部一些军事重镇,让东岸陆军长驱直入。
东岸陆军同样没能集中投入四个军作战。
去年英露边境冲突后,露国对东岸的备战工作明显上心了许多,在辽南、金州以及辽中三处战略要地用机枪、战壕、碉堡、炮台构筑了坚固防御工事群。
新历904年7月,东岸第二军终于攻克辽南港北方的金州地峡,切断辽南港在陆地方向与外界的联系,付出的代价是第二军减员严重,基本失去作战能力;战前储备的弹药物资被消耗一空,即将弹尽粮绝。
东岸第一军、第四军被迫暂停辽中会战计划,与露国陆军主力在辽郡中部相互对峙,围绕沙河不断展开小规模战斗。第三军拿到陆军所剩无几的弹药物资,在乃木将军的指挥下全力围攻辽南港北方要塞群。
露国陆军依托辽中和辽南筑垒地域节节抗击,再加上本土部队陆续增援过来,军火物资也通过各种渠道输送到位,渐渐稳住阵脚。
陆地战场辽郡中部和南部两条战线上,战事很快陷入胶着状态。
第三十九章 海军捞钱的手段(正文)
陆地战场辽郡中部和南部两条战线上,战事很快陷入胶着状态。
海军方面,东岸海军战前制定的计划是利用露国准备不足,由联合舰队不宣而战发动偷袭歼灭或者重创露国远东舰队,夺取制海权,保障陆军在宇宙国和辽郡登陆,配合占领辽南港。
而露国海军战前的作战思路是让远东舰队协助陆军“阻止东岸军队在宇宙国西海岸登陆”,“尽可能保存海军力量,无论如何不采取冒险行动”,等本土舰队增援过来再一举击败东岸联合舰队。
战争爆发后,两国海军没能完成全部既定目标。
东岸联合舰队鱼雷偷袭失败,未能歼灭或者重创露国远东舰队,不过在“夺取并掌握制海权,保障陆军在宇宙国和辽郡登陆”方面进展顺利。
露国远东舰队没能帮助陆军“阻止东岸军队在宇宙国西海岸登陆”,不过主力军舰尚在,变相完成“保存海军力量”的任务。
新历904年4月到5月之间,两国海军的较量进入残酷的辽南港航道阻塞战和水雷战阶段。
被堵在辽南港的露国远东舰队损失巴浦洛夫斯克号战列舰,舰队总司令马卡洛夫阵亡,目前还有六艘战列舰和四艘大型装甲巡洋舰(三艘在海参卫港)。
诡异的是牢牢掌握主动权的东岸联合舰队损失两艘战列舰,目前仅剩四艘战列舰和八艘大型装甲巡洋舰,比困守孤城的露国海军战损还要大……
新历904年8月,东岸陆军第三军迟迟无法攻破露国辽南港北方要塞群,海军也无法直接冲进辽南港内停泊场对露国军舰大杀四方,海上战场同样陷入僵局。
留在利国参加完两艘无畏级战列舰龙骨铺设仪式,又磨磨蹭蹭耽搁一个多月,最后壮着胆子乘坐轮船回国的路远分析过东露两国战场形势后,被迫打自己的脸:
从大英帝国的利益出发,东露战争最好长时间拖延下去,让两个强盗“把血流干”,耗尽元气两败俱伤。
已经持续半年之久的东露战争确实有可能演变成经年累月的长期战争,但是战争烈度却远远不够——两国陆军以中小规模战役居多,远远谈不上伤筋动骨。两支舰队拢共才战损三艘战列舰,还有十艘战列舰和十二艘大型装甲巡洋舰。
或许在俄国叫露国的位面,真的需要一支“疯狗舰队”不远万里前来搅局,迫使双方开始决战。
新历904年8月4日,北海。
南天号巡洋舰载着军火物资,缓缓驶入帝国最北方的军港——葫芦港。
东露战争背景下的葫芦港异常冷清和萧条。
海军部担心葫芦港被东露两国的战火波及,将驻扎在这里的鱼雷战队第二支队撤走,只保留岸防部队驻守。
所谓的战队和支队是帝国海军部针对巡洋舰队军舰数量日趋增多,重新进行编组。
根据作战性质,巡洋舰队被分为主力战队、鱼雷战队和后勤战队。废除“左、中、右”、“前、后”这些拗口的命名方式,以支队厘定。
其中主力战队由龙威级、南天级组成第一支队,由北容级组成第二支队;鱼雷战队由两艘建康级鱼雷炮舰分别作为领舰,配属龙、青、华、犀四艘驱逐舰组成第一支队,配属辰、宿、列、张四艘鱼雷艇组成第二支队;后勤战队由三艘应瑞级组成第一支队,由两艘运输舰组成第二支队(新历902年新补充一艘一千吨级运输舰)。
至于飞鹰号驱逐舰,南海护侨后多数时间都驻守在帝国南方的沙门军港,另外根据与南海侨民的约定,三艘北容级巡洋舰也轮流驻守在湛蓝军港,一旦南海地区有事,大英海军两艘军舰很快就能增援过去。
南天号巡洋舰侧靠码头系留后,陆军派过来接收物资的辎重军官用长长的马队将物资拉走。
帮办大副左匡生盯着陆军辎重部队看了又看,最后摇着头颇为遗憾的折回自己的军官舱室。
“前后给驻守在辽郡的新军送来七个批次的物资,咋一直没能撞见陆军科那帮杂碎呢?”期待与少年军校老同学见面的左匡生疑惑不解。
等陆军后勤部队走远,冷清的葫芦港再次热闹起来。
南天号现任管带是叶明均。
北筹号管带陈昭远与路远竞争龙威号管带失利,转头又去跟原南天号帮办大副叶明均竞争南天号管带职务,结果再次败北……
在叶明均的指挥下,水兵们从各处舱室里搬出成箱的武器弹药以及其他物资,通过甲板上的起重机慢慢吊放到码头上。
掀开堆在后甲板上,用帆布严严实实遮盖的木箱子,还能看到拆解状态下的76毫米江南速射炮、从老旧废弃军舰上拆卸下来的各种型号舰炮、舢板炮、机关炮,还有特别紧俏的马克沁机枪。
这些都是海军提前囤积或者战后突击生产的军火物资。
东露战争打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和解的可能,殊死较量之后肯定会有一方彻底倒下。
由于战争持续的时间远远超出预期,东岸提前储备的物资每天都在大幅度消耗,为了维持辽南港攻势,筹划辽中会战,东岸陆军被迫到处搜刮物资。
露国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将国内军火物资搜罗一空,拼命的往远东调拨。形势最严峻的时候,露国本土仅剩下三个重炮团,其他火炮不是已经拉到辽郡战场上,就是堵在增援过来的路上。
这时候,大英·军火贩子·海军粉墨登场,通过之前铺设好的渠道向两国倒卖军火物资。
宣布中立又私下倒卖军火物资的国家很多,其中以大英海军交货速度快,物资种类多,还能武装送货上门,所以渐渐有了不俗的口碑,迅速打开军火销路。
从各种型号的火炮、机关炮、马克沁机枪、步枪、弹药到轻纺工业品、粮食、煤炭等物资,海军部都储备充足,背后还有配属修造厂以及船政部所属的工厂加班加点生产。
其实东岸和露国对大英海军两头倒卖军火这档子缺德事心知肚明,不愿意说破而已。
他们抱着暂且忍耐,等战争结束后再找大英帝国晦气的想法,挥舞着钞票相互抬价,试图将海军手头的军火全部吃下,一颗子弹都不留给对手。
海军部这下赚的盆满钵满,连海军大臣郑诗涛最近都学会了看账本,掰着手指头计算什么时候可以填上路远搞出来的一百五十万金镑购舰费用窟窿。
另外帝国海军大臣也算着日子等路远回国,给这个年轻人一些深刻教训。
南天号巡洋舰携带的军火物资被搬到岸防部队提前准备好的马队车架上,刚晋升为南天号巡洋舰帮办大副的左匡生、枪械二副廖少游生领着六十多名洋枪队士兵和五十多名军港岸防部队士兵,护送物资前往辽郡战场。
这支马队护送队伍中就有罗四小,南圻号巡洋舰归国途中因为风暴不幸落海又被救回来的那名炮弁。
五年的时间过去了,罗四小成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海军炮弁,随后晋升为南圻号一名弁目,现在掌握一支由十四人组成的洋枪队。
这支小队除了李文书是刚刚招募的水兵,其他人都是服役至少两年以上的老兵,所以被左匡生当成马队的哨兵顶在前面侦查警戒。
因为东露战争的关系,辽郡局势混乱。
露国和东岸陆军在辽郡向来横行霸道,辽郡军民反抗也此起彼伏。战争爆发后两国溃散的军人、山匪马贼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野蛮生长。他们随意残害大英子民,甚至敢直接劫掠帝国军队。
陆军新军抵达辽郡后,连续剿灭好几支山匪马贼队伍,才让这片肥沃的土地稍微平静了一些。
由于担心李文书缺乏经验,带队的罗四小弁目让他跟在自己的身后,一旦有紧急情况发生能保护好他。
才十七岁的李文书挺畏惧总是绷着脸沉默寡言的弁目。
听队里的老兵说罗四小以前是个很爽朗的汉川汉子,不过现在除了当年救过他命的几个人以及少数同僚,罗四小很少与外人说话。
即便如此,李文书也没有申请调往其他岗位,因为罗四小是他的偶像——路远路副统制官曾经的下属。
李文书是路远的狂热崇拜者。
在大英帝国海军内部,这样的年轻官兵并不在少数。
他们熟知路远的辉煌履历和战略理论,坚信意呆利哥兰布号巡洋舰是被大英归国舰队击沉的,以东海洋面那句“我舰奉命撞击你舰”作为最高信仰。
他们很不耐烦从北海水师那一代走过来的老兵老将,觉得老海军暮气沉沉苦大仇深。他们对自己的定位是海军少壮派,追求简单粗暴能征敢战,而路远就是他们当之无愧的精神领袖!
护送军火物资的路上,李文书跟在罗四小的后面,很随意的抓着毛瑟步枪左顾右盼,喋喋不休的缠着讷口少言的弁目大人说路远的故事。
故事啊……
第四十章 海军捞钱的竞争对手
李文书是原郡人,距离罗四小的中郡汉县不算太远。
作为一家小客栈老板的儿子,勉强不愁温饱的李文书小时候总是喜欢缠着本地小酒馆里的读报人读《海镜报》,听上面刊载的各种光怪陆离的故事,晚上回到家后躲进被窝里,想象自己遨游在报纸上表述的奇异世界里。
李文书听过的第一个长篇故事就是路远当年魔改的《张兆旭海上漂流记》。少年海上求生之旅以及独占海岛当“海贼王”的故事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深刻的印象。
从那一刻开始,身处内陆的李文书就特别向往大海,顺便也记住了路远的名字。
两年后,李文书受益于曹泽云的《新历894年教育法案》,被父亲送去办学质量较差但是学费很便宜的县初等新学读书识字。期间他缠着父亲在县邮驿局订阅了一份《海镜报》,不过却没能等到路远写其他故事。
好奇的李文书通过翻阅之前的《海镜报》拼凑出路远的画像——家庭出身平凡,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入少年军校,十二岁提议并创办《海镜报》,撰写《张兆旭海上漂流记》后封笔。
新历898年,李文书所在的偏远三等小县相继出现罗刹鬼(露国人)、利国鬼佬和东岸小矮子的身影,随之而来的是金镑越来越不值钱,物价飞涨。
尽管李文书家的小客栈还能挣钱,但是日常开支却越来越大,城主老爷的税也越收越多,传承三代的祖业难以为继。
《海镜报》被囊中羞涩的父亲退订,李文书没坚持多久也被迫退学,只能帮着父亲打理家里的生意,偶尔在农忙时节出去做些短工补贴家用。
又过去一年时间,李文书年少时的梦想渐渐熄灭,被柴米油盐慢慢磨去棱角,成为一名精明市侩手脚麻利,咬着牙苦苦支撑祖业的客栈少东家。
这时候,他从客栈住店的客人嘴里听到久违的名字。
客人捎带一份过期的《海镜报》,唾沫横飞的跟同行的人炫耀吹嘘过时的消息:年少成名的路远率领大兵船在东海洋面惊天一撞,发出振聋发聩石破天惊的“我舰奉命撞击你舰”,赶走咄咄逼人的洋人。
《海镜报》把报社前辈路远当成民族英雄来塑造,路远也确实当得起这个称号。他的英勇事迹鼓舞了许多欲求自救和振作而不得,陷入虚妄的读书人;普通的升斗小民也对路远的英勇事迹交口称赞,表示大快人心,其中就包括李文书。
李文书免除客人部分房费换取那份过期报纸,等晚上闲下来的时候,借着厨房尚未熄灭的炉火迫不及待的细细品读,憧憬字里行间的风云激荡!
李文书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而且祖辈传下来的小客栈确实无法养活一家三口。他给父亲留下一封信,与小县城其他两名少年一起离家出走,前往京畿地区的海滨港报名加入海军,结果三人都因为年龄太小投效无门。
两年后,路远跟着巡洋舰队南下护侨,用舰炮逼迫海外欺凌大英侨民的洋人相继赔礼道歉,保证不再侵犯侨民的利益,随后主持发行海军债券,募得建造大军舰的资金。
同年,刚满十四周岁的李文书再次离家出走,终于成功加入海军。
经过短暂的陆地训练后,李文书被分配到刚回国不久的应瑞号练习巡洋舰进行航海训练。新历902年冬天,李文书调到南圻号巡洋舰担任三等水手。
因为有一定文化基础,才十五岁的李文书引起南圻号巡洋舰管带林学谦的注意,准备花功夫好好栽培这个年轻人。然而李文书只想到自己的偶像手下当差,闹了几次后,终于得偿所愿以二等水手的身份调往南天号巡洋舰。
李文书很不走运,他刚调到南天舰,路远就被任命为龙威舰管带,带着一批接舰官兵前往高西。
年轻人接受不了这种打击,郁郁寡欢了很久,最后被南天号巡洋舰新任管带叶明均送到洋枪队任职,成为经验丰富的洋枪队弁目罗四小下属。
罗四小挺喜欢这个办事有些毛躁但是能吃苦耐劳的年轻人,他冷着脸看似是在陈述事实,却又有那么一点骄傲和炫耀的意思,淡淡的说他跟路参领很熟,后者曾经救过他三次,想了解路副统制尽管问他。
李文书瞬间满血复活,不吵不闹留在罗四小的洋枪小队,追着敦默寡言罗四小打听路远的事迹。
就好像在第七次深入辽郡战场护送军火物资的路途中,李文书依旧缠着弁目大人讲故事。
故事啊……
东海惊天一撞后,罗四小抽空请假回了一趟汉川的老家,然后发现他的家没了。
新历897年,汉川大旱,大麦马铃薯等农作物歉收。饥肠辘辘的农民暴力对抗帝国直属领和封地贵族老爷征税,最终引发可怕的兵灾。
罗四小的父母妻儿没能躲过这一劫,甚至尸骨无存……
罗四小崩溃了。
铁骨铮铮的汉子为了维护大英帝国仅存的遮羞布,跟着路远大副在东海洋面上舍身一撞,直接吓退了意呆利。
罗四小连大英帝国这个“大家庭”都保护了,却没能护住他的“小家庭”。
目不识丁的罗四小说不出“滑天下之大稽”这么文雅的词汇,不过这句话却完美的印证罗四小的心情。
罗四小消沉了几天,然后给父母妻儿建了衣冠冢,重重的磕了几个头,一言不发的收拾行囊回到了海滨港。
罗四小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小家没了,那就把收留过他的海军当成自己新的家。如果家人没了,那么救过自己命的恩人们就是自己的家人。
至于自己死去的父母妻儿,罗四小觉得应该怪这该死的世道,怪朝堂里那些昏庸的大臣,还有不能保护子民的皇帝。
他看不到世道改变的可能性,所以选择追随已经晋升为巡洋舰队副统制的路远。这位不喜欢下人磕头的官员老爷或许会改变这个“滑稽”的世道,第三次拯救自己,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就这样,罗四小成了一名沉默寡言,内心却盛着怒火的老海军。
至于路统制官的故事。
“路大人调到了南天舰当管带,我成为南圻舰一门副炮的弁目。”
“路大人调到了龙威舰当管带,我调到南天舰洋枪队继续当弁目。”
“弁目大人,原来您比我还惨。”李文书抓着洋枪,撇撇嘴不满道:“而且您真的没有讲故事的天分,我想听路统制官怎么领着你们如何对抗风暴,冲出风暴海;指着意呆利海军的军舰喊出那句经典名言时,背后有没有万丈霞光;南下护侨时,那些蕞尔小国王公大臣是不是战战兢兢!”
“小心!”罗四小没空理会李文书的抱怨,他一把将李文书拽到身后,熟练的举起洋枪拉动枪栓,拱起身子瞄准前方一处小土坡。
罗四小的手下都是老兵,不需要提醒就本能的展开战斗队形,朝那处小土坡半包围过去。
“注意警戒!”落在后面的左匡生喊了一声,洋枪队和岸防部队士兵立即寻找掩体组织防线,将军火物资保护起来。
“伙计们,别紧张,老朋友……”小土坡后面钻出来几个身材高大的露国军人,为首的军需官叼着烟斗开玩笑道。
罗四小多次护送军火物资,对东岸和露国两家卖主都很熟悉。他示意自己的小队散开警戒,然后扭头喊道:
“左参领,是过来接收物资的露国人。”
“尼科诺夫少校,你居然还活着。”跟谁都能自来熟的左匡生少校走上前,和对方带队的军官来了一个熊抱。
“左……广……胜少校,你死了……我死不了!”尼科诺夫少校用夹生的帝国语骂道。
露国陆军现阶段火炮和马克沁缺口极大,因此第七批次物资以火炮为主,包括从老旧军舰上拆卸下来的76毫米舰炮,75毫米、57毫米和53毫米三种口径的舢板炮,从北方海防炮台和军事仓库搜罗过来的57毫米山炮,53毫米行营炮以及37毫米机关炮,合计22门火炮,另有马克沁机枪5挺。
与露国陆军交接物资很顺利,海军这一趟又是三十多万金镑到手。
露国陆军同样很满意,能在短时间内提供大量火炮和马克沁机枪的仅有大英帝国海军这一家,价格也不算太贵——露国现在从普国订购一枚普通山炮炮弹需要17.5露布,从高西订购一枚需要23.8露布,而大英海军只需要14露布,关键后者还能武装送货上门。
左匡生下令收队,带着马队和护卫队往回走。
尼科诺夫少校望着左匡生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喊住了他。
“左……广……胜少校!”
左匡生回头,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一脸疑惑。
“感谢……你们收留……辽郡号官兵和随船平民……所以我送你……可靠情报。”尼科诺夫少校快步走过来,弯腰在左匡生耳旁小声说道:“沿着路……北方,就能看到……竞争对手。”
竞争对手?
看来不止海军一家在捞钱。听露国佬的意思,竞争对手似乎还是自己人?
第四十一章 军校同学的晋升情况
“该死的,左,你的个子太……矮了,跟你说话……麻烦!”趁着左匡生猜测竞争对手是谁的功夫,尼科诺夫少校摊开手抱怨道。
左匡生没有说出从路远那里听来的自嘲名言——“信不信我跳起来打你膝盖”,只是踮起脚尖拍了拍尼科诺夫的臂膀,认真道:
“尼科诺夫少校,保重。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请你喝酒!”
大英帝国对强盗战争宣布局外中立,看似不偏不倚,实际上还是略微倾向于东岸这边的。
理由很简单:东岸毕竟是黄皮肤,心理上更加亲近,其次东岸很会搞舆论战,很多大英民众都信了东岸人极力鼓吹的“同种兄弟、团结对外、共存共荣”说辞。
更深次的原因是东岸比露国要容易对付。东岸是个岛国,国土狭小,缺乏战略纵深和人口底蕴。露国国土广袤人口众多,而且与大英帝国有漫长的边境线,这样的敌人很难应付。
左匡生同样秉持这种观点,理由还要多一条:如果露国赢得战争,帝国投入大量资源重建起来的海军在接下来的抗露战争中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反过来如果是东岸获胜,海军将大有可为。
理智归理智,面对把自己当朋友推心置腹的尼科诺夫少校,左匡生道别的时候,言语中已经有了真诚的意思。
这次轮到左匡生目送露国陆军的辎重部队走远,然后怒不可遏的下令洋枪队和岸防部队士兵朝北方摸过去,探探竞争对手的虚实。
依然还是罗四小这支小队走在最前面。
步行二十多里路,当罗四小带队绕过一个小土包,惊讶的发现不远处有一支穿着帝国新编陆军制服的军队在某个小山坡埋头修筑营垒。
罗四小还没来得及示警,就看到左匡生迈着小短腿,嗷嗷叫着朝对面飞奔过去。
“左光头?!”带队在营垒外围警戒的范子昂迟疑道。
这里深入辽郡,距离最近的海军军港足有六十多公里,难道海军游上岸了?
“嘿,正是你左家爷爷!”
左匡生大言不惭吹嘘的时候,另一名带队军官廖少游甩开大长腿反超左匡生,跟同学范子昂搂抱在一起。
少年军校虽然只有一届学员,其中海军科与陆军科因为教学项目不同,只在一起训练和生活一年。
不过由于谭青云这个妖孽的存在,再加上路远的帮衬,少年军校不多的学员被拧成一股绳,同学之间的友谊远超外界想象。
在范子昂的盛情邀请下,左匡生、廖少游带着海军护送物资部队列队走入陆军营垒。
更多的陆军科同学闻讯围了过来,两拨人相互闹腾了好一阵子才恢复正常。
罗四小和李文书这才知道这支军队属于新军第四镇辎重第四队(营级编制),主官是夏云华协参领,带队在外围警戒的军官是去年刚从新军第二镇调过来的范子昂正军校,与南天号帮办大副左匡生、枪械二副廖少游都是同学。
海军这边凑出两个同学,陆军那边凑出四个同学。两拨人也不讲究,在辽郡东岸与露国战场外围某个无名高地营垒里盘腿而坐,生火就餐。
由于外围警戒工作由陆军负责,海军的洋枪队和岸防部队士兵按照条例埋锅造饭。罗四小的洋枪队小队跟军官团挨得很近,许多士兵能听见军官们的聊天内容。
“册那,我说你们搞海军的,怎么行军布阵也练的像模像样啊,是不是要抢我们陆军的饭碗?”
读军校之前,范子昂说话行事总是带着一股子书生的匠气,见到他父亲范有则就噤若寒蝉。在军校和军队历练多年后,范子昂开朗了许多,身上也多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血性。
他从自己的战马夹袋里摸出一瓶威士忌,开玩笑道。
“都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能有多少区别。”左匡生翻出自己的军用水壶,递过去接了一点威士忌酒,随口说道。
“这倒也是……”陆军这边曾经在普国留学,现场军衔最高的夏云华点点头,举杯道:“左匡生,廖少游,咱们多年未见,先喝一个!”
六只装有威士忌酒的军用水壶碰在了一起,场面多少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在场的海陆军军官们根本不在乎。
“你们居然把威士忌带出来了……少喝点,咱们还在战场上呢。”左匡生嘴里说着不要,水壶里的酒却喝的比谁都快。
“才一瓶酒,每人都分不到几口,就是讲究个老同学相见的气氛。再说比酒量,除了路远那个牲口,我还没输过!”范子昂满不在乎的解释道。
提到军校同届学员中唯二的风云人物,共同话题就更多了。陆军科和海军科毕业的军官们七嘴八舌的说起谭青云和路远的八卦。
“哟呵,大舅子开始痛骂自己妹夫了。”
“你们说,是谭青云酒量好还是路远酒量好?”
“应该是谭青云,去年咱们跟露国骑兵部队在蒙郡草原起了冲突,酒桌谈判的时候,谭大标统连露国那帮老酒鬼都喝趴下了。”
“路远应该也不差,我都没见他喝醉过。”
“关键人家路远酒量好,酒品也好,喝多了自己老老实实睡觉,一个字都不往外蹦。哪像你范子昂,喝多了就酒话连篇,连你老子都敢骂。那可是中郡兵第一猛将范有则男爵啊,一只手都能吊打你!”
李文书好歹读过几年书,自诩半个读书人。他原本不想偷听军官聊天叙旧,不过只要是跟偶像有关的话题,李文书什么原则都可以弃之不顾。
原来偶像已经成家了,不远处的范子昂军校就是路远的大舅哥……
李文书不知道这是老同学跟范子昂开玩笑,他撇过头认真打量范子昂好几眼,想通过范大军校来推测偶像妻子的样貌,然后默默的为路副统制官可惜了好几秒钟。
听到军官们聊起路远的酒量后,李文书将头转了过来,一脸震惊的跟自己的上司求证:“弁目大人,咱们路统制官真的没有喝醉过?”
“路大人的酒量在咱们巡洋舰队仅次于总统制杨威理大人,怎么可能会醉?”罗四小用力掰开黑面包,沾了一些果酱和蔬菜浓汤开始填肚子,顺便回答道。
巡洋舰队内部传言路副统制官每到圣人节前后都会大醉一次,最玄乎的说法是新历902年圣人节假期的最后一天,路远自饮自酌喝的酩酊大醉,跪倒在码头上痛哭流涕的念了一首诗:
“进屋人来满屋人静,夜无声,家人深沉沉。我母亲床上睡着,怎知道我的归魂!”
罗四小认为这是以讹传讹——路参领父母都在世,没可能写这种狗屁不通的歪诗。
其实罗四小见过路远喝醉的样子。
新历900年8月,巡洋舰队完成与江防舰队每年例行的会操考核返回海滨港。请假下船采买东西的罗四小撞见从军官俱乐部出来的路副统制。
路大人似乎心情不太好,喝了很多酒,摇摇晃晃的往码头走,最后一脚踩空滚到了军舰码头一处堤岸下面,蹲在海水里说了许多罗四小听不懂的话。
路大人似乎是在咒骂某个人胆子太大,做事没有章法,又在怨恨某个人太傻,大包大揽以至于心里装的东西太多,快要走不动道。
罗四小觉得路副统制官心里应该藏着许多事情,未必就像表面上那般少年得志,春风得意。中郡汉县铁骨铮铮的汉子不如宽慰自己的恩人,只能时刻做好准备,在路副统制最需要帮手的时候站出来。
“咱们陆军科同学都发展的怎么样了?”
喝完范子昂私藏的存货,已经是营管带和队官的陆海军军官们跟军校读书时候一样,在一口锅里面抢食。
食材很简单,气氛却很融洽。
在这间隙,左匡生连续问了好几个与他相熟的陆军科同窗近况。
“有赖于威敏宫那位连续破格提拔,新军这么多镇协,队官基本都是咱们的人,营级别的管带也有四十来个,标级别的标统到今年也有三人。谭青云就不提了,去年边境冲突之后就调到第三镇当正参谋官去了。”
夏云华提到谭青云的时候,视线下意识的落到辎重第四队其中两名军官那里,忙着争抢食物的其他同学没注意到这三人有过微妙的眼神互动。
夏云华似乎放弃某些不成熟的计划,收起小动作反问道:“海军那边呢?同窗们混得好不好?”
“海军科人少,海军军官人更少。船等人的时代,海军科同学大多爬到大副或者二三副的位置。路远就不说了,咱们杨威理总统制因为身体问题,可能很快就要返回利国,巡洋舰队总统制位子迟早是他的。”廖少游不愿意听左匡生话痨,抢先开口说道。
“路远这么快就要晋升舰队总司令了……”花了七年时间才摸到协参领门槛的范子昂正军校摸了摸自己鼻子,一边替准妹夫高兴,另一边又在担心他老子范有则痛骂他废物。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相互问过发展和近况后,军官们刻意压低声线讨论某些敏感话题,李文书虽然挨得很近却也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少量的关键词。
“我听说新军内部挺乱的,皇室和贵族出身的同窗们闹得势不两立,怎么看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廖少游觉得陆军这边气氛融洽,忍不住问道。
第四十二章 帝国陆海军的默契
“海军内部皇家和贵族子弟少,不过也不是没有,不照样没出现内耗嘛。”
重新被中郡范家接纳的旁系子弟范子昂揽过皇家旁支出身的顶头上司夏云华,嘻嘻哈哈的说道:
“所谓的势不两立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同一口锅里吃饭的兄弟,哪有这么容易就闹掰了。”
“就是,祖辈父辈闹他们的,咱们论咱们的。”
“在京畿那边咱们还得装着,都特么到辽郡战场上,保不齐就要拿着手里的洋枪跟东岸或者露国强盗玩命,谁还管得着咱们兄弟情深!”
左匡生和廖少游没想到陆军基层军官的派系矛盾都是假象,两人面面相觑,随后释怀大笑。
陆军规模大,驻地多,少年军校毕业的陆军科同学们很难聚在一起。而海军仅有两支舰队,绝大部分海军科学员都分配到巡洋舰队,彼此联络较多。
海军科同学在训练和备战之余,到海滨港军官俱乐部聚会的时候总是会提到陆军内部皇家与贵族的矛盾,担心将来同学之间会兵戎相见。
现在看来,肮脏的政治并不能影响同学之间的友谊,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左匡生和廖少游的心结被解开,与老同学们相处得更加融洽。他们争着将行军锅里的食物搜刮干净,然后打着饱嗝回忆读军校时好玩的事情。
李文书的注意力又一次被吸引过去,听军官们回味年少轻狂的岁月。
谭青云和路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究竟说了些什么,第二次军校远行看到蒙郡草原时的震撼,山北平叛战场上戏剧性的相遇以及那面风骚的黑白熊旗。
“不过……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时候,粗心大意的廖少游不合时宜的插话道。
陆军科同学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坐在一旁的左匡生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朝廖少游努努嘴示意后者顺着他的视线去看营垒里堆积如山的军火物资。
廖少游这才发现这批军火物资挺眼熟的,定睛一看,垒起来的木箱子上居然还有南天号随船文案和支应清点物资时盖上的私人印鉴。
后知后觉的廖少游终于反应过来,原来露国佬提到的竞争对手是大英陆军!
怪不得陆军部一直催促海军给他们运输寄养,而这半年送过去的物资都够武装两个新军镇。怪不得左匡生过来的时候怒火冲天,到陆军营地后却好像完全忘了有这么回事。
还是话唠左匡生出面打破沉寂。
“不就是倒卖军火捞钱么,还骗我们海军武装运送,来来回回不知道费了多少燃煤钱。我之前就奇怪前来接收物资的辎重部队带队军官没有一个是老同学,害得我们白白期待了好几回!”
左匡生摸了摸他光滑的大脑袋,假装愤慨道:
“是谭妖孽的主意吧,回头让谭参谋官给我们海军报销军舰烧煤的钱啊!”
“谁知道你们海军也在倒卖军火啊,是路远支的招吧。”夏云华翻了个白眼苦笑道。
两边都很默契的终止话题,既然是谭青云和路远各自布的局,那还是让两个妖孽以及背后的陆军部和海军部去重新分配利益吧。
有军部大臣封和平在,两边总不至于相互拆台让两个强盗得了便宜。
李文书目瞪口呆,才知道海军暗中贩卖军火物资是路远的主意。
海军这半年向东岸和露国两头倒卖军火物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仅赚取大量的利润,还让这场强盗战争的走向曲折离奇和不可捉摸。
“路统制官真的很了不起。”李文书感慨道。
罗四小连眼皮子都懒得翻,觉得读过几年新学的李文书说了一句废话!
8月7日,南天号巡洋舰从葫芦港返回母港海滨,通过巡洋舰队司令部向海军部汇报陆军也在倒卖军火的情报。
这个消息拯救了刚刚回到帝都城,前往海军部大楼述职的路远。
自第二阶段造舰计划实施以来,海军先后增添一艘龙威级装巡,三艘应瑞级练习巡洋舰,四艘江元级江防炮舰,一艘江南级炮舰(原露国辽郡号),一艘千吨级运输舰和两艘小型潜艇。
再加上两艘无畏级战列舰的造舰费用,其额定官兵的招募,配套深水泊位以及修造设施的营造,海军部每年人员俸薪、军舰保养维护、设施营造费用支出逐年上升。
海军部能够结余少量经费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因为150万金镑巨额债务愁的好几个月都吃不下饭的海军大臣郑诗涛得知陆军也在偷偷贩卖军火后,勉强刀下留人。
侥幸保住小命的路远留下无畏级战列舰的详细资料,被海军大臣踢到菩提树大街对面的陆军部大楼,跟陆军代表谭青云进行秘密谈判。
采用哥特式建筑风格的陆军部大楼气势恢宏。
路远在卫兵的指引下,来到一处位置比较偏僻的办公室,见到阔别多年的老朋友谭青云。
关于谭青云与路远这两个同样年少成名,又都才华横溢的天之骄子私人关系,帝国民间众说纷纭。
绝大部分好事者认为两人多年未曾碰面,又在两个相对独立的系统埋头耕耘,相互之间隐隐有竞争“年轻一代领袖”的意思,私人关系应该会比较“生疏”。
实际上两人私下书信往来颇多,了解彼此的志向和理想,虽然久未见面但是相处起来比亲兄弟还要十分默契。
“老谭,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啊……”
路远大大咧咧的坐在办公室沙发上,仔细打量老友这几年的变化,嘬着牙花子说道:
“最近把海军部经费开支捅了个大窟窿,就等着这次利益分配谈判拿点功劳续命。”
“就你海军第一战略专家的名号,郑诗涛大人能舍得取你小命?”
不坠青云之志,多年未见的谭青云风采依旧,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上位者的人格魅力。他抽着卷烟,淡然道:
“这次谈判,寸土不让!”
随后的半个月时间,两人在各自大佬的关照下,带队进行多轮利益分配谈判,期间还有过激烈的争执,彻底坐实了两人“关系不好”的传闻。
8月24日,路远一脸古怪的揣着一本印有002编号字样的证书离开陆军部大楼,宣告陆海军就贩卖军火物资的利益分配达成默契。
根据这份默契,陆海军在对东岸和露国倒卖军火时各有侧重相互配合,让两国在战场上保持均势的同时,增加战争的烈度,耗尽两个强盗最后一点力气。
例如海军第二、三两个批次贩卖给露国陆军的军火物资就包括从老旧兵船上拆卸下来或者英东战争前后库存的14门大口径舰炮(分别为150毫米、120毫米和105毫米),6门75毫米行营炮,11挺马克沁机枪以及进口的伏特加酒。
这批军火被露国陆军赶在辽南港陆地通道被完全封锁之前紧急补充过去,让后来负责进攻辽南港北方要塞群的东岸第三军头大如牛。
等东岸陆军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帝国海军又会在下个批次给东岸陆军的军火销售清单中加入15公厘和12公厘臼炮各两门,陆军同样也会出售一批工党时代购入的大口径攻城快炮和臼炮,专门用于破坏露国筑垒地域的坚固工事……
第四十三章 临时接管巡洋舰队
8月28日,海滨港。
东露战争状态下的巡洋舰队母港多了一些肃杀的气息。
选筑在临海丘埠之上,甚得地势之要的海防炮台与陆路炮台;以形胜险要之地筑造,负责监视航道的瞭望哨楼纷纷加强戒备,防范可能来袭的敌人。
岸防部队还会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放飞热气球和海军部专门聘请的谢缵泰工程师设计的大英号和帝国号飞艇,增加警戒距离。
巡洋舰队这边,停泊状态下的主力巡洋舰基本挂上了笨重的防雷网,晚上还会进行灯火管制,防止意外发生。
鱼雷战队第一支队的驱逐舰和第二支队的鱼雷艇作为哨舰,在军港外围不间断巡视。
半个多月前返回海滨港,结束例行检修保养工作的南天号巡洋舰在拖船的拖拽下,缓缓驶出军港配套的修造船坞,侧靠在码头的栈桥上。
南天舰靠海的舷侧,水兵们光着膀子热火朝天的加装防雷网。靠码头的舷侧,洋枪队士兵沿着船舷甲板通道更值巡视,罗四小和李文书则在舷梯入口处设岗执勤。
正午时间,一个蓬头垢面满脸胡茬的军官从军医所方向走了过来。
他穿着没有任何军衔标识的海军礼服,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倦,沿着码头栈桥逐渐靠近南天号巡洋舰,准备登船。
罗四小并不意外这名军官认不出他,沉默寡言的汉川男儿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微笑,绷直身体准备朝对方行军礼。
“按照林学谦管带的指令,非南天号船员禁止上舰。”洋枪队弁目还没来得及做出动作,李文书就抢先一步拦住看起来有些陌生的军官,严肃提醒道。
被李文书拦下来的军官正是路远。
在完成陆海军利益分配谈判后,路远将他所负责的海军部直属参谋官事务收尾,然后缩着脑袋小心翼翼的避开磨刀霍霍的海军大臣郑诗涛,匆忙逃离帝都城。
路远风尘仆仆赶回海滨港,刚到舰队司令部大楼就遭遇一桩令他魂不守舍的烦心事。在巡洋舰队所属的军医所跟林学谦临时交接工作后,身心俱疲的他又得到一个令人压力倍增的情报。
此刻路远如负重轭头昏脑涨,硬撑着找老下属南天舰管带叶明均提前做一些布置,没想到被一个愣头青堵在栈桥上动弹不得,以至于成名多年的巡洋舰队副统制迟迟反应不过来。
“非南天号船员禁止上舰。”李文书觉得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军官脑子不太灵光,抓着洋枪又警告了一遍。
路远看了看眼前这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年轻水兵,总算是搞清楚状况,想到前世爽文小说里屡见不鲜的装逼老梗,打趣道:“士兵,我怎么才能上舰……”
“现在暂时由林管带主持舰队日常事务,除非出示林管带或者舰队三名统制官的手令,否则禁止上舰。”十七岁的小鬼闻言彻底堵死登舰舷梯入口,用警惕的眼神看着路远。
罗四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哭笑不得的将李文书拉开,朝恩人敬礼道:“大人,您直接登舰吧。”
“我认得你。”没能仿效网文桥段装逼打脸的路远也没气恼,前脚都已经踏上舷梯,然后又兴冲冲的折身回来,盯着罗四小黝黑的脸惊喜道:“你就是炮弁罗四小吧,记得当年招你上舰的时候毛毛躁躁,现在都晋升成弁目了!”
能被轻度脸盲的路远记住,罗四小下意识地挺起胸膛,脸上流露骄傲的意思。
“弁目大人,您怎么直接放人啦……万一林管带怪罪下来怎么办?”李文书看到路远消失在舷梯尽头,扭过头对弁目质疑道。
“小鬼,你不是号称路副统制的崇拜者吗……”向来沉默寡言的罗四小拼命忍住笑:“这位就是啊!”
李文书目瞪口呆怀疑人生,怎么也无法将报纸上以及他平时远远瞥见过的那个精炼强干的海军少壮派领袖与之前遇到的精神萎靡不振的军官联系到一起。
路远如此狼狈与他遭遇烦心事有关。
在路远返回海滨港的前一天,帝国巡洋舰队总统制兼总教习杨威理因为操劳过度病倒。
年过六十的杨威理在今年初春感染风寒后,身体状态一直不大好。
由于陈友益是兼任巡洋舰队副统制职务,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海军部办公。另一名副统制路远完成无畏级战列舰购舰任务后又被召回海军部述职,主持军火贩卖利益分配谈判。
两人此时都不在海滨港,杨威理这才拖着病躯继续主持工作,直到实在坚持不下去晕倒在岗位上。
杨威理被送去军医所之前,交代舰队司令部参谋官去通知海军部,让两名巡洋舰队副统制其中一人尽快返回海滨主持工作,然后指派南圻号管带林学谦在此期间暂时署理巡洋舰队日常事务。
参谋官按照杨威理的要求给海军部拍了电报,林学谦随后下令巡洋舰队各舰进入紧急状态,非帮办大副及以上的军官不得随意离开军舰,不得随意前往其他军舰。
这也是路远去南天舰找叶明均通气,被认不出他的洋枪队士兵拦下来的原因。
海军部得到消息的时候,路远已经在返回海滨港的路上。出于对路远指挥能力的信任,海军部没让协办大臣陈友益跟着过去坐镇,回复由路远暂时接管巡洋舰队日常事务。
收到海军部指示的林学谦管带专门守在巡洋舰队司令部大楼。等见到路远后,他第一时间告知杨威理生病的事情,然后按照海军部的指令准备将舰队管理工作移交给他。
性格乖张的杨威理对海军界小辈路远印象很好,两人作为酒友棋逢对手,都对海军发展有很深的思考研究,思维模式也比较相近,因此关系远远超出前辈对后辈的关照和提携,后辈对前辈的关心和尊敬,有些忘年交的意思。
听闻杨威理重病的消息,路远瞬间乱了阵脚,根本顾不上工作交接,马不停蹄的跑到军医所看望待他不薄的利国老头。
经过医官的救治,杨威理病情已无大碍,只是身体虚弱的厉害,需要一段时间静养调理。
守在杨威理病床前的路远看着老头脸色苍白的样子,很是心酸。得知老头这段时间完全是在硬撑着主持工作,路远更加内疚。
如果他不在利国耽搁那么长的时间,如果回国后尽快完成述职结束谈判,老头或许根本不会病倒。
中午杨威理醒来,看到忧心忡忡的路远咧嘴笑了笑,然后恢复本性骂骂咧咧的将路远轰走。
路远知道老头是在催促他主持巡洋舰队,于是巡洋舰队副统制兼海军部直属参谋官兼龙威号装巡管带与追过来的林学谦在简陋的军医所交接工作。
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下属的军礼,没有同僚的祝贺,路远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临时接管巡洋舰队,然后从老上司那里得到一个令他压力倍增的情报。
(第二卷完)
第一章 路远的行动方案
新历904年7月,东岸陆军所剩无几的弹药物资储备集中输送到第三军,后者在乃木将军的指挥下对辽南港北方要塞群发动猛攻,用人海、地道、夜袭、肉弹攻势对付露国守军用雷区、铁丝网、堑壕、马克沁机枪和炮台组成的筑垒防线。
结果自然是东岸铁头功不敌露国钢筋铁骨,第三军付出巨大的伤亡仅仅占领辽南港几处无关紧要的外围阵地,迟迟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这时候,外界谣传露国即将派出包括五艘战列舰在内的本土舰队增援过来。
露国战前确实制定了“远东舰队保存实力,等本土舰队增援过来再一举击败东岸联合舰队”的作战计划,不过战争爆发以后,露国发现这份作战计划太过“天真”和“不切实际”,根本无法实施:
露国缺乏海外殖民地和可靠的盟友,增援舰队沿途无法获得可靠的物资补给渠道,也没有办法进行休整和检修机器;驾驭这支增援舰队是一群刚刚募集起来的农民、工人以及少量退伍水兵,他们缺乏训练士气低下;最后即便增援舰队长途跋涉上万公里抵达远东地区,战斗力恐怕十不存一,面对以逸待劳的东岸联合舰队凶多吉少。
露国皇帝身边的军人对此一片反对之声,就连最好战的两位亲王都反对“派遣本土舰队去送死”。
露国人举棋不定,路远作为吃瓜群众可没什么好犹豫的,“露国本土舰队即将增援过来”的谣言正是他在购舰归国途中悄悄放出去的。
谣言经过列强殖民地海军口耳相传,出口转内销在世界岛西方不断发酵,最后又内销转出口抵达世界岛东部地区。这时候,其源头已经不可考证,总之东岸海军信以为真,心急如焚。
换了个时空同样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东岸海军破天荒的对陆军同僚好言相劝,希望他们先攻占辽南港外围的高地,利用高度优势炮击辽南要塞核心区域,进而打开局面。
第三军指挥官乃木将军当然不会听从联合舰队的建议,海军娘炮有什么资格来对陆军指手画脚。东岸海军只好将辅助军舰上的大口径舰炮拆下来,组成“海军陆战重炮队”协助陆军攻城。
8月中旬,东岸陆军对辽南港的围攻越来越凶猛惨烈,稍稍动摇了露国远东舰队固守待援的决心。其新任舰队司令决定冒险出港,试图在海参卫分舰队的接应下,突围北上回到海参卫港。
由于两支舰队沟通不畅,再加上远东舰队突围的意志不够坚决,联合舰队的拼命阻截,第一次突围战役最终功亏一篑。
8月底,东岸海军支援的大口径舰炮和陆军从本土搜罗过来的280毫米攻城炮架设到位,东岸后勤部门也通过“秘密”渠道弄到一批大口径臼炮以及相当紧缺的武器弹药。
东岸第三军改用奢侈的“盲打”方式,无差别炮轰辽南港要塞、市区和内停泊场。
路远从林学谦管带那里得到的、令他压力倍增的正是这个情报。
这份情报中,最值得关注的是东岸陆军从本土调拨过来的大口径攻城炮。
露国远东舰队8月中旬发起第一次突围战役失败后,南下接应的海参卫分舰队在返航途中意外撞上东岸三艘运输船。前者在对马海峡进行简单粗暴的“炮术训练”,东岸运输船以及随船的官兵、物资很快一道葬身海底。
露国政府为了鼓舞前线军队的士气,直接公布击沉战绩。
东岸海军得到消息,忐忑不安的调查一番,发现被击沉的是陆军的运输船,所以不闻不问只顾着看热闹还带冷嘲热讽。于是全世界都知道东岸陆军损失惨重,丢了一个联队的增援兵力和数量不详的280毫米大口径攻城炮。
这才过去半个月不到的时间,执拗的东岸陆军就将大口径攻城炮重新补充到位,并在弹药物资十分急缺的前提下,不计成本的炮轰辽南港要塞。
路远认为这是东岸陆军即将对辽南港发动总攻的征兆,露国远东舰队会再次冒险突围。
连路远这个旁观者都能判断出露国海军接下来的动向,东岸海军没道理会想不到,两支舰队必有一场血腥的较量。
较量的结果无非以下三种情况:
两支舰队因为实力相近,结果拼得两败俱伤玉石俱焚。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种情况大英海军喜闻乐见。
两支舰队由于实力相近,乱打一通后其中一方或者双方略有损伤,甚至干脆互交白卷。这种情况对大英海军来说,是好是坏暂时难以判断。
两支舰队虽然实力相近,交战后却出现一边倒的局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种情况正是大英海军动手脚的大好时机。
受穿甲弹技术工艺的影响,除非主力舰抵近射击,否则大口径舰炮的“矛”攻不破硬化装甲的“盾”,身披重甲的战列舰和大型装甲巡洋舰很难被直接击沉。目前海军主流交战方式仍是以中等口径的速射炮血洗主力舰甲板以及上层建筑,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和设备损坏,使得对手失去战斗力。
所以当第三种情况发生后,很有可能出现战胜方军舰毫发无损追亡逐北,战败方军舰摇摇欲坠却就是不沉没,在无法返回己方港口的前提下硬撑着逃入附近中立国港口的场面。
而距离辽南港最近的几个深水港口,除了被普国人强行租借的山东港,剩下三个分别是大英海军所属海滨港和葫芦港,作为列强通商口岸的山北港。
只要战败方军舰逃到大英所属的三个港口,大英帝国就可以按照国际惯例将这些军舰扣押,再根据后续情况徐徐图之。
帝国动手脚的机遇已经有了。
不过想要顺利扣押战败方军舰,以大英帝国的国际地位依靠所谓的国际惯例和中立国原则根本行不通。
战败方军舰未必心甘情愿被积贫积弱的大英帝国扣押,可能会采取激烈的对抗手段。
尾随而来的战胜方军舰同样不会轻易退走,直接闯入港口俘虏和掳走战败方军舰也不是不可能。
正如上半年的定海县“辽郡号事件”,大英的中立国身份既不能让露国辽郡号炮舰直接投降或者接受扣押,也不能吓走港外虎视眈眈的秋津洲号巡洋舰,最后还是曹国斌的江防舰队两艘炮舰到场后才彻底解决此事。
所以大英帝国要想有所收获就必须派遣军舰配合行动。
路远面临的难题是露国远东舰队随时都有可能选择突围,机遇稍纵即逝,可调遣军舰配合行动又没有那么简单。
且不提蒸汽时代军舰出航之前需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更重要的是通过官僚机构设置的程序层层上报作战计划,拿到决策层的行动授权。
时间紧迫,他只能做两手准备。
路远首先按照正常程序,在条件简陋的军医所初步拟定行动方案,让舰队司令部的参谋官以最快速的速度拍电报向海军部汇报,并要求后者尽快给予答复。
另外路远也做好了先斩后奏便宜行事的准备,不过他对各船管带们是否愿意在没有海军部授权的提前下,追随他冒险出海行动没有多少信心。
临时接管巡洋舰队的副统制官冥思苦想了一阵子,又拖着疲倦的身体前往南天舰、应肇舰以及鱼雷战队的建康、建安两舰,与前下属叶明均、刚刚调任应肇号管带的洪康侯,建康号管带孙字卿,建安号管带廖少磊(南天舰枪械二副廖少游弟弟)等相熟的管带摸底通气。
完成这些准备工作后,路远稍微有了一些底气,下令各船管带以及主力舰大副到舰队司令部大楼开会。
下午13时,参会人员相继赶来,将舰队司令部大楼不大的会议室塞得满满当当。
第一次坐镇主持位的路远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宣布会议开始。
舰队参谋官将一块可以移动的黑板拖了过来,向众人通报舰队司令部今天早晨刚刚收到的最新情报。路远紧随其后,结合黑板上挂着的北海地区海图分析东露两国交战形势,并抛出他的全盘计划。
“从辽南港得到的最新情报,东岸陆军正在动用大口径攻城炮轰击辽南港,远东舰队所在的内停泊场已经挨了十数发重型炮弹,不过暂时还未取得战果。”
“现有证据表明东岸陆军即将对辽南港发动总攻,随着时间推移辽南港失守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内停泊场在东岸攻城炮的轰击下也越来越危险,远东舰队随时都有可能冒险突围。”
“老实说这场突围战谁胜谁负不值得我们投入太多的精力,我们需要做的是在距离辽南港最近的葫芦港、海滨港和山北港三处提前布置,等战败方军舰主动送上门后按照国际惯例进行扣押,以后再根据情况徐徐图之。”
“这三个港口,海滨港是咱们巡洋舰队母港,军舰云集,岸防火力强劲。葫芦港有一定的岸防部队,但是没有军舰驻守。山北港是通商口岸,即无驻军也没有军舰驻守。想要完成扣押目标,参考定海县‘辽郡号事件’处理办法,必须要派遣军舰。”
“所以我计划兵分三路,抽调主力战队龙威号、北容号和鱼雷战队第一支队七艘军舰作为北上编队,由我亲自率领进驻葫芦港。抽调主力战队南圻号、南天号和鱼雷战队第二支队七艘军舰作为南下编队,由林学谦管带率领进驻山北港。其他各船编为留守编队,由陈昭远管带率领留守海滨港。”
第二章 挂起海军统带旗
东露战争爆发后,新历899年海军技术路线大讨论部分内容不再保密。
路远对东露两国会爆发战争的判断,帝国海军可以两头倒卖军火的建议,可以趁机捡漏或者暗中下黑手的预言大多得到验证,第一战略专家的名号如日中天。
炎炎夏日,参加会议的巡洋舰队各船管带以及列席会议的主力战队各舰大副汗流浃背的坐在会议室内,借着两台电风扇带来的凉风,跟随路远的思路推演并频频点头,只剩下最后一些细节有待确认。
曾有意竞争龙威舰管带,后来与叶明均竞争南天舰管带,到现在依然担任北筹舰管带的老资历军官陈昭远问道:
“路副统制,你认为露国远东舰队会选择什么时候突围?”
“情报人员传递信息本身就需要一定的时间,也就是说从我们收到东岸陆军使用大口径攻城炮轰击辽南港情报提前一天,到露国辽南港外围高地失守内停泊场遭到精确炮击,这段时间露国远东舰队随时都有可能强行突围。”
“从达成战役的突然性,不给守在辽南港外的联合舰队充足准备时间的角度考虑,我更倾向于露国远东舰队会提前突围。所以巡洋舰队北上和南下两支编队要尽快出发!”
“必须要派遣军舰吗?万一与洋人发生冲突怎么办?”后勤战队一位运输船管带老成持重的问道。
“以前我们就没派遣军舰武力威慑的习惯,洋人还不是主动碰瓷跟我们起冲突。反倒是从‘意呆利强租镇海港事件’开始,咱们大英遇事先出动军舰,这些个窝囊事反而没再发生过!”
“而且东露战争的胜利方就是大英海军接下来的对手,无论是从提升海军自身实力的角度考虑还是从削弱对手潜力的思路出发,都需要我们派遣军舰提前布局!”
“不必担心会发生冲突,只要我们态度足够坚决,在东露两国彻底分出胜负之前,他们不敢对巡洋舰队冒险。我大英国力远不及东岸和露国,当个天平砝码还是够格的!”
“海军部会支持我们的行动吗?”陈昭远提到了关键问题。
路远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
海军部会不会支持路远的行动方案,答案是肯定的。
帝国海军大臣郑诗涛面瘫了一些,腹黑了一点,实际上是大英帝国少见的行动派,不缺乏战略眼光和冒险精神。
在因循守旧故步自封的大英帝国,如果没有大智若愚的郑诗涛,海军也无法攒出现在这份家业,变得蒸蒸日上。
只是海军部作为帝国官僚机构之一,有着繁琐的工作程序,在收到路远报上去的行动方案后需要足够的反应时间,最早也要到今天下午,最迟于明天中午才能给予回复。
路远显然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露国远东舰队这个月中旬才组织了一次突围战役,战备状态没那么快就松懈下来,应当保持着较好的出勤率。如果露国人已经开始突围或者恰好选择明天上午突围,会造成完美的时间差,导致大英海军无法及时抵达葫芦港和山北港进行布局,错过动手脚的大好时机。
在海军部来不及给予授权的情况下,路远打算先斩后奏,因此在分析辽南战局抛出应对方案的时候,他避重就轻刻意淡化海军部对此的态度。
不过在场的巡洋舰队各船管带们老于世故,陈昭远就直接挑破最核心问题。
该来的总会来,试图蒙混过关的路远叹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试图用他相对一般的口才说服巡洋舰队各船管带。
“行动方案已经向海军部汇报过,指令很快就会下来。”
“路统制,那我们还是等海军部指令下来再行动吧。”
“如果露国远东舰队已经开始突围或者即将突围怎么办,冒着风险提前行动总好过将来抱憾终身。”路远摇摇头说出自己的顾虑,坚持道。
大英海军错过这次动手脚的机会,按照最坏的情况推演,战胜国顺利拿到战败国全部资产,会出现一支以十艘战列舰和九艘大型装甲巡洋舰为核心的无敌舰队。这时候,除非利国大舰队出动,否则后东露战争时代世界岛东部只会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
尽管发生这种情况的概率并不大,不过战胜国实力每增强一分,大英海军将来所面临的压力就会多一分,家底贫弱的大英海军确实赌不起。
“没有海军部指令擅自出海行动,这可是违反海军章程的行为……”后勤战队应鸿号练习巡洋舰管带有些犹豫。
“我们以例行训练的名义出海,等海军部的指令下来,两支编队应该已经抵达或者接近葫芦港和山北港。”路远顿了顿,提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这办法根本瞒不过军法司。”陈昭远管带并非不同意路远的判断,只是觉得年轻人太剑走偏锋了,他皱着眉头提出很现实的问题:“万一海军部事后追责怎么办?”
陈昭远说的很中肯,就算巡洋舰队以例行训练的名义出海,海军部事后复盘整场行动还是会看出此举是先斩后奏,极有可能追究巡洋舰队擅自调动军舰的责任。
就算军法司轻轻揭过此事,朝堂里国子监大书院派系的那些极端仇视海军的老学究们得到消息后同样会挑出来咬人。
路远终究不是左匡生那样的辩论鬼才,他的行动方案也确实违反海军章程,因此没能说服同僚。
年轻的舰队副统制沮丧的回到他的主持位上,默默的点燃一根南海侨民送给他的卷烟,吞云吐雾沉默不语。
会议室内巡洋舰队各船管带同样很难受。
巡洋舰队与它的前身——行事讲究四平八稳的北海水师风格截然不同,这支舰队骨子里就有复仇的欲望,敢于挑战和冒险。巡洋舰队官兵不想错过机遇,又害怕被海军部或者朝堂大臣事后追责,内心十分纠结。
随着烟雾升腾,手上夹着香烟的路远心情有所平复。他的注意力渐渐放到搁在会议桌旁产自南海地区的卷烟盒上,思路不受控制的发散开来。
从军校学生到南圻号大副,到南天号管带再调任龙威号管带,兼任海军部直属参谋官和巡洋舰队副统制,路远发现他在海军内部晋升道路上狂飙突进,军衔越来越高,距离他个人的第二阶段计划的终点——巡洋舰队总统制宝座只有咫尺之遥,却逐渐忘了初心。
当初在少年学校严重办公室许下诺言时的意气风发呢?
当初在东海洋面选择撞击意呆利装巡时的一往无前呢?
当初在暹罗王国向南海侨民销售海军债券时的诚心实意呢?
路远这几年沾沾自喜,自认为通过《海镜报》和海军协会让整个大英帝国重视海军,用“我舰奉命撞击你舰”为海军注入大国海魂,通过南海那次护侨行动给海军注入新的精神气。
现在巡洋舰队和大英海军蒸蒸日上,他自己却掉队了。
“我并非为了当人上人选择晋升之路,而是抱着锻造一支强大海军的信念选择这段旅程。既然如此,只要确信海军不能错过这次机遇,我又何须考虑事后的追责呢!”
想明白了的路远浑身通透。
他掐灭烟头,站起身来敲了敲会议桌,用锐利的眼神扫过巡洋舰队的同僚、前上司和老下属,掷地有声道:“那么就由我来承担所有责任吧!”
“今天下午16时,无论是否得到海军部的授权,龙威号都会准时升起海军统带旗。愿意跟随龙威舰行动的,按计划北上或者南下。不同意的,就留守海滨港。”
嘈杂拥挤的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
各船管带和主力舰大副抬头看着年轻的舰队副统制,有敬仰崇拜也有不屑一顾。不过谁都无法否认,路远在会议室做出最后决定的时候,身上带着高光!
大英海军的军旗主要有国旗、海军旗、海军大臣旗、海军都统旗,统带旗、队长旗、当值旗。
其中海军都统旗的作用是判别舰队统制官等级,统带旗是军衔低于都统级别的军官指挥舰队时所悬挂的旗帜,队长旗又次于统带旗旗,是低阶军官指挥编队时悬挂的旗帜。
路远是海军正参领军衔,只能在自己的旗舰龙威号主桅上悬挂统带旗。
蒸汽时代的舰队出航需要提前加煤加水,补充物资弹药,制定航海计划,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幸好巡洋舰队在杨威理的管理下一直保持着较高的战备水平,再加上葫芦港和山北港距离海滨港并不远,港口配套设施完善,因此极大的缩减了准备时间。
下午15:59分,巡洋舰队司令部仍未收到海军部的回复,海滨港内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舰队司令部辅佐军官们普遍认为巡洋舰队各船管带,尤其是主力舰管带多数是北海水师那一代的老人,守成有余进取精神不足,担心年少成名心高气傲的路远会因此威望尽失直接下不来台。
下午16:00分,路远离开有着厚重装甲保护的司令塔,来到龙威号装巡视野开阔的前舰桥。他悄悄的攥紧双手,下令军舰升起统带旗。
掌旗官按照路远的指令,在桅杆顶端挂上左上角装饰龙旗图案、底色为蓝色的燕尾海军统带旗。那面旗帜一遇海风瞬间招展开来,军旗飘扬猎猎作响!
巡洋舰队各船官兵很快注意到龙威舰升起的统带旗。
包括罗四小、李文书在内不明真相的水兵们快速抵达自己的阵位,按照海军章程等待旗舰和本船管带下达最新指令。
知道内情的年轻军官们纷纷来到他们脚下的军舰面向统带旗的舷侧,内心忐忑表情紧张。
第三章 追随统带旗行动
这或许是路远这辈子做的最疯狂的一件事。
路远压上他所有的威望,抗下擅自出海行动的罪名,忘记他在海军的前途未来。
龙威号装巡挂上统带旗后,南天号巡洋舰、应肇号练习巡洋舰、鱼雷战队第一支队五艘军舰、鱼雷战队第二支队的建安号鱼雷炮舰率先响应,挂上作战旗。
这几艘军舰的管带或是路远少年军校的同窗室友,或是海军少壮派成员,或是路远曾经的下属,是路远的铁杆支持者。
他们给了路远一定的信心,只是这些还不够!
南天号巡洋舰主桅升起作战旗后,立于甲板阵位上的李文书左顾右盼,惊讶的发现同为主力战队第一支队的南圻号巡洋舰,码头栈桥另外一侧的两艘北容级巡洋舰却毫无动静。
李文书与上司罗四小弁目对视了一眼,知道有大事情要发生。
事情缘由通过今天列席会议的帮办大副之口流传开来,李文书总算搞清楚他的偶像中午尽显疲态的原因。
“管带大人们,快动起来啊!”李文书内心咆哮着。
似乎是李文书的催促起了作用,又或许是路远要求各主力舰大副列席会议这小花招产生效果,南圻号巡洋舰稍后挂上了与海军统带旗比较类似、燕尾部分切角不对称设计的海军队长旗。
林学谦再次站出来支持路远!
如果说严重和郑诗涛是路远最坚实的靠山,那么在巡洋舰队内部,最照顾和支持路远的两个人,除了利国老头就是他的老上司林学谦。
林学谦其实并不赞同路远冒险。
年轻人总是头脑一热,随随便便就压上了他在海军的前途,殊不知路远他自己才是海军最大的财产和底蕴!
这不是路远第一次冒险。
五年前,路远在东海洋面对意呆利装巡发起撞击。林学谦那时候作为路远的上司,并不赞同路远冒险,只是路远手握杨威理的授权,一意孤行,林学谦只好站出来力挺,同时做好替路远抗下所有责任的准备。
今天,路远在没有得到海军部授权的前提下,冒险下令巡洋舰队出海行动。今时不同往日,以前路远是他的手下,林学谦能够出面打掩护,可现在路远都成了他的上司,林学谦想把责任揽过来也不够资格。
林学谦觉得最多再等上十几个小时,海军部的指令就会下达,大英海军这点时间还是耗得起的。
可惜路远做出的承诺覆水难收,林学谦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支持路远,北容号、应瑞号、鱼雷战队第二支队四艘鱼雷艇则是他能够影响到的全部力量。
明显低估了路远的巡洋舰队司令部辅佐军官看着连续升起的队长旗和作战旗,目瞪口呆。连路远自己都吓了一跳,没想到站队的过程会如此顺利。
路远撇过头去南圻号巡洋舰,对老上司充满感激!
根据与南海侨民达成的默契,本年度由北琛号巡洋舰配合飞鹰号驱逐舰驻守南方军港,震慑南海地区。所以海滨港内就只有北筹号巡洋舰、应鸿号练习巡洋舰、后勤战队第二支队两艘运输舰,合计四艘军舰还在观望犹豫,暂未表态。
不过从这四艘军舰高耸的烟囱里喷出的煤烟来看,其实他们提前做了两手准备。
北筹舰,以海军少壮派自居的年轻军官们不自觉的围在司令塔附近,焦急的等待管带大人拿定主意。
“这小子,已成气候!”北筹号管带陈昭远气恼新历899年检阅考核的鱼雷演放失误,对于新人后来居上的局面很不甘心,又无法忽视路远的影响力,还有司令塔外少壮派军官们那明显带有倾向性的目光。
这位履历坎坷人生悲情的老资历管带叹了口气,背对着他的掌旗官说道:“咱们听从副统制的指令,升起队长旗。”
最后四艘军舰也挂上了队长旗和作战旗,大英帝国巡洋舰队这次非同寻常的出航动员,从16:00开始,结束时间定格在16:15分。
这一刻钟,李文书感觉比一整年过的还要漫长。好在路统制官大获全胜,年轻的洋枪队士兵也能跟着长舒一口气,满心欢喜,觉得他心目中那个精明强干的军人形象就快要回来了!
李文书猜得很准,路远站在龙威号装巡高大的舰桥上,松开蓄满了汗水的手掌,所有的压力和倦意一扫而空,仰天大笑气势如虹!
这次冒险对海军、对路远意义重大。
从这一刻起,以南天号管带叶明均、应肇号管带洪康侯为首的海军少壮派正式走上历史舞台。这股海军新势力有着做事简单粗暴,急躁且不计后果的缺点,但是年轻气盛敢于打破常规,面对挑战无所畏惧。他们彻底荡涤了海军思想上最后的那一点陈腐气息,让帝国海军以全新的面貌向一流海军迈进。
除此之外,在海军内部努力耕耘十年的路远终于搞清楚他的地位,在巡洋舰队树立起无与伦比的威望。在这之后,路远丢掉之前的谨小慎微,结合前世记忆以及这个位面的特殊情况,主动站出来对巡洋舰队以及海军部进行卓有成效的改革,打碎海军在制度层面上最后的枷锁,让帝国海军在正确道路上狂飙突进!
16:15分,路远下令各船按计划行动。
挂着统带旗的龙威号装巡带着北容号巡洋舰、鱼雷战队第一支队建康号鱼雷炮舰和四艘驱逐舰,缓缓驶出海滨港,往北方的葫芦港奔去。
挂着队长旗的南圻号巡洋舰也领着南天号和鱼雷战队第二支队合计七艘军舰往南方的山北港驶去。
留守海滨港的军舰根据北筹号管带陈昭远的指令,部分保持生火待命的状态,部分直接驶出海滨港,在港外各航道上巡视警戒。
巡洋舰队采取行动的同时,北海洋面上另外两支舰队也在搞大动作。
露国远东舰队为了达成战役的突然性,不给守在辽南港外的联合舰队充足的准备时间,临时选择在今天上午冒险突围。
上午8:45分,帝国巡洋舰队司令部得到最新情报不久,露国远东舰队六艘战列舰,一艘大型装甲巡洋舰,四艘巡洋舰,十四艘雷击舰,一艘辅助舰升火起航,趁东岸海军不注意悄悄溜出辽南港往东航行,试图穿过宇宙国与东岸国之间的对马海峡回到北方的海参卫港。
上午10:14分,路远这边刚回到海滨港,东岸驱逐舰那边正好在辽南港以东海域发现露国舰队踪迹,随即通过通报舰向联合舰队发出警报。
中午12:30分,围堵过来的东岸联合舰队四艘战列舰,两艘大型装甲巡洋舰,八艘巡洋舰,四十八艘雷击舰撞上露国远东舰队,第二次突围战役(史称东露北海海战)就此爆发。
两支舰队遭遇后很快上演一场诡异的追击战。
单纯从主力舰数量上看,东岸海军丝毫不占优势。露国联合舰队拥有六艘战列舰,一艘大型装甲巡洋舰。而东岸海军只有四艘战列舰,两艘大型装甲巡洋舰。
在主炮数量上,东岸海军还是处于劣势。露国远东舰队拥有二十四门305毫米主炮,而东岸联合舰队只有十六门305毫米主炮。
撇开纸面数据,实际情况却是东岸联合舰队追着露国远东舰队喊打喊杀。
露国远东舰队根本无心恋战,使出各种机动动作甩开东岸海军,往对马海峡狂奔。东岸联合舰队孤注一掷,使出各种机动动作抢占T字横头,与空气斗智斗勇。
露国海军毫无斗志的原因很好理解,尽管外界对本土舰队“即将增援过来”传的热火朝天,可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露国人自己都不知道本土舰队能不能增援过来。所以趁着辽南港还未失守,他们必须抓紧时间跑路。
东岸海军如此勇猛的原因也能理解,他们必须在露国本土舰队增援过来之前歼灭或者重创远东舰队,连打平手都算失败,另有一部分原因要归咎于露国海参卫分舰队。
东露战争期间,露国军队最大的困难是伏特加储备不足,其次是补给线太过漫长。
其实东岸军队的补给线也不短,他们需要从本土调拨物资和兵员,通过海路转陆运,横穿整个宇宙国抵达辽郡前线,或者直接走海路抵达辽南地区,再转陆运抵达辽郡前线。
东岸陆军补给线严重依赖海运,偏偏露国海参卫分舰队三艘大型装甲巡洋舰没事就南下搞破交战,先后击沉了东岸陆军和海军数艘运输舰。
八月中旬海参卫分舰队顺手击沉东岸三艘运输舰之后,一路杀到东岸本土海域,在五天内陆续拦截十二艘船只。
东岸籍的船只当场击沉,其余利国籍、普国籍船只连吃带拿还带劫船。
露国海参卫分舰队的袭扰对东岸国来说不亚于第二次白船事件。东岸国民怒火中烧,破口大骂联合舰队就是“东奸”。不少热心市民干脆跑到联合舰队高级军官家门口扔石块,以表拳拳爱国之心。
东岸陆军也担心脆弱的后勤补给线被掐断,于是在御前会议当着神皇的面要求海军拿出办法。
联合舰队能有什么办法,以六艘大型装甲巡洋舰在茫茫东岸海洋面寻找并击沉这三艘行动毫无规律,专门负责捣乱的露国装甲巡洋舰谈何容易。
找不到海参卫分舰队,联合舰队看到远东舰队溜出来自然转移仇恨,逮着远东舰队就往死里揍。
两支舰队在北海洋面相互纠缠,到下午17:30分,联合舰队终于咬住了远东舰队。
此时露国远东舰队精华尚在,官兵还算训练有素。发现无法摆脱东岸联合舰队追击后,他们准备殊死一搏。
远东舰队集中火力攻击联合舰队旗舰三笠号战列舰,很快取得命中。
事后统计,三笠号战列舰被305毫米口径炮弹命中三十五次,舰上多门火炮被毁或者无法使用。其上层建筑一片狼藉,舰体遍布密密麻麻的弹坑。最严重的是一发炮弹意外命中三笠号水线以下部分,导致舰体进水航速下降。
一个小时以后,局面陡转之下。
第四章 巴扬号装巡和太子号战列舰
一发305毫米炮弹鬼使神差的命中露国远东舰队旗舰太子号战列舰前桅根部。
猛烈的爆炸摧毁了太子号战列舰的信号台,正站在外面观察的舰队司令以及多名参谋人员当场战死,舰长重伤。稍后又有一发炮弹摧毁了太子号战列舰的航海舰桥,使得操舵装置卡死,舰体不受控制向左偏转,直接闯入己方编队导致队形大乱。
在北海洋面上转圈的太子号战列舰浓烟滚滚,远远的看过去如同人间炼狱。其舰体剧烈转向的时候,因为重心过高几近倾覆。
形势陡转之下,刚刚还在集火联合舰队旗舰三笠号的远东舰队瞬间失去指挥,所有人都认为旗舰已经完了,他们的士气跌落到谷底,只能各自为战四散而逃。
这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靠目视无法分辨双方舰只。
联合舰队司令官东乡判断露国远东舰队会继续逃向海参卫港,他下令战列舰、巡洋舰等主力舰退出战斗,避免发生误伤事件或者碰撞事故,使用航速较快的驱逐舰、鱼雷艇跟进夜袭。
东岸海军驱逐舰、鱼雷艇部队再次粉墨登场,像恶狼似的扑了上去。
东露战争爆发以来,东岸联合舰队与露国远东舰队有过三次大规模交火,分别是2月初的不宣而战,8月中旬的第一次突围战役以及正在进行的第二次突围战役。
其高潮部分都是派遣驱逐舰、鱼雷艇部队对露国远东舰队主力进行鱼雷攻击,结果也惊人的相似。
东岸人的轻型军舰追着露国远东舰队的主力舰到处乱跑,各种抢人头,鱼雷打了无数发,战果……不提也罢。
东露战争结束后,路远曾在《海镜报》上撰文分析东岸海军驱逐舰和鱼雷艇部队表现如此差劲的原因:
东岸海军规模膨胀太快,兵源素质跟不上。
英东战争结束后,东岸海军将绝大部分经费用于购买军舰,短短几年的时间,其战列舰和巡洋舰数量直接翻了三倍。
军舰不是装饰品,买回来需要进行维护保养,支付船员俸薪,还要进行战备训练,于是军官培养方面的开支被压缩到极致。
海军军官的培养模式与陆军截然不同,以成本高难度大周期长著称,减少投入意味着东岸海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缺乏训练有素的军官。
这些负面影响在东岸驱逐舰、鱼雷艇等二线部队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不合格的军官们不仅胆小怕死,还缺乏基本的战术素养,纵然抓住战机也无法取得战果。
以上都是后话。
上半夜,完成战略转向的露国远东舰队战列舰分队花费不少时间重新组织队列,顺势撤回辽南港;巡洋舰分队转向东南,从东岸海上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突围。期间不断有军舰掉队失散,也有之前走散的军舰汇入,场面十分混乱。
东岸联合舰队这边同样陷入混乱的状态,许多军舰只顾着追击露国军舰从而走散,另外在北海多个方向上都有发现露国“残余”军舰甚至发生交火的报告,与入夜前后发动鱼雷攻击的驱逐舰、鱼雷艇部队汇报的战果大相径庭,司令官东乡只好下令收拢军舰。
大英巡洋舰队暂时还不知道突围海战已经爆发,北上和南下两个编队继续在北海洋面上高速航行,并通过北筹号巡洋舰上安装的进口马可尼式无线电报机中转,收到迟来的海军部回复指令。
初代无线电报机最大使用距离也就两百公里的样子……
次日2:21分,路远率领的巡洋舰队北上编队抵达葫芦港,龙威号、北容号、建康号三艘军舰借着血红色的月光驶入港内,四艘驱逐舰则留在港外巡逻警戒。
6:10分,华号驱逐舰报告说在葫芦港东南方向海域发现一艘外形与龙威号装巡十分相似的军舰。
守在龙威舰司令塔内彻夜无眠的舰队司令部辅佐军官和龙威舰军官呼吸粗重起来,因为满世界能与龙威舰“撞脸”的只有……
“是露国远东舰队的巴扬号大型装甲巡洋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看起来宠辱不惊的路远身上,眼神里有崇拜、敬畏和一丝丝的后怕!
既然被堵在辽南港内的露国巴扬号装巡突然出现在葫芦港外海,至少说明远东舰队在昨天甚至更早之前就已经突围。
刚刚接手巡洋舰队的路副统制官压上他所有的威望,抗下违反海军章程的罪名,丝毫没有顾忌他在海军的前途,不惜逼着各船管带站队跟随他先斩后奏出海行动。
他们原本还不能理解路远如此急躁和固执的缘由,现在看来,大英海军第一战略专家的判断实在是太精准了。若非路副统制官一再坚持,许多人可能会因此抱憾终身!
舰队司令部辅佐军官和龙威舰军官对路远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潮澎湃的他们预感到自己正在创造伟岸的奇迹,磨刀霍霍准备追随路远在葫芦港大干一场。
“作为捡漏对象,巴扬号装巡实在太合适了!”
路远脸上的风轻云淡还真不是装的,找回加入海军初心的他对于巴扬号给出自己的判断。
在路远看来,炮舰、驱逐舰、鱼雷艇这些小型军舰捡漏固然容易,但是对于巡洋舰队乃至于大英海军实力的提升意义不大;战列舰动手脚的难度又太大,战败方恐怕不愿意接受大英海军扣押,战胜方也不放心由大英海军来监视控制。
而大型装甲巡洋舰和大吨位的穹甲巡洋舰则是最好的捡漏对象,缴械扣押和战后动手脚难度没那么大,对巡洋舰队乃至于大英海军实力的提升又很有帮助。
路远对他的下属挥了挥拳头,杀气腾腾道:
“通知华号驱逐舰跟踪监视巴扬号,龙威、北容和建康三舰做好战斗准备,等巴扬号进入港内直接控制起来并展开外交谈判,争取以最快的时间扣押这艘装巡。龙、青、犀三艘驱逐舰注意前出警戒,重点搜索可能尾随而来的东岸军舰!”
就在路远静静等待巴扬号自投罗网的时候,两个坏消息接踵而至。
6:37分,负责跟踪监视巴扬号装巡的华号驱逐舰汇报了第一个坏消息。
巴扬号装巡在葫芦港东南方向的浅水区域搁浅了……
提到巴扬号装巡就不得不提到新历897年为了应对正在扩军的东岸海军,露国政府调拨三千万露布分别向高西和普国各订购两艘军舰的扩军行动。
这四艘军舰在东露战争期间分别以不同的方式声名远扬。
例如向普国订购的六千吨级瓦良格号穹甲巡洋舰,作为仁川分舰队旗舰被东岸海军围困,多次拒绝投降并选择出港迎战,击沉东岸一艘驱逐舰,击伤三艘巡洋舰后因为突围无望选择自沉。
又比如向高西订购的巴扬号大型装甲巡洋舰。
这艘七千六百吨级的装巡于新历898年12月开工建造,新历902年10月完工,自服役以来一向运气爆棚。
露国向高西订购的两艘军舰由同一家造船厂建造,另一艘因为质量问题服役后小毛病不断,而巴扬号装巡一直保持着良好的战备状态。
新历904年2月,东露战争爆发,巴扬号装巡成功避开东岸海军的鱼雷偷袭,避开联合舰队的舰炮轰击。
新历904年4月,巴扬号装巡出港接应侦查归来的驱逐舰,在东岸秘密布下的水雷里行动自如,而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战列舰却直接触雷爆炸沉没,胜利号战列舰也挨了一颗水雷导致左舷严重进水。
新历904年8月,巴扬号装巡在第一次突围战役毫发无伤,第二次突围战役只中了几发中小口径炮弹,舰体硬化装甲和均质装甲上连稍微深一些的凹痕都没有。
夜幕降临后,巴扬号舰上的官兵看到东岸驱逐舰和鱼雷艇部队趁着入夜前最后那一点亮光,如狼群一般对远东舰队所有体型较大的军舰发动鱼雷攻击。
作为猎物之一的巴扬号再次躲过东岸驱逐舰的鱼雷攻击,顺利甩开联合舰队的追击,彻底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
此役巴扬号有惊无险,可是其舰上的官兵还是被打断了脊梁骨,抽走所有精神气,失去作战意志。他们认为远东舰队凶多吉少,既不敢继续东进,通过对马海峡和东岸海抵达北方的海参卫港,也不敢直接返回辽南港,担心联合舰队那些航速极快的驱逐舰和鱼雷艇部队会提前抵达辽南港,埋伏在辽南港狭窄的航道上。
这时候,这艘大型装甲巡洋舰上的官兵想起来上半年发生的定海县辽郡号事件。
大英帝国对解除武装的辽郡号炮舰官兵妥善处置给露国远东舰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巴扬号面临绝境的时候多了一种选择。舰长决定调转航向,绕过辽南港,逃往相对偏僻荒凉的葫芦港。
经过一夜的航行,巴扬号横穿危机四伏的北海,成功抵达葫芦港附近并耗尽所有运气。
8月29日清晨,巴扬号主桅上的瞭望员报告说在军舰侧后方发现一艘搜索过来的小型军舰。
巴扬号舰长误以为对方是东岸海军尾随而来的哨舰,在对葫芦港海域水文地形情况并不熟悉的前提下贸然加速,试图加速逃入葫芦港,结果在距离葫芦港主航道不到七公里的浅水区搁浅。
直到那艘小型军舰抵近监视,桅杆上飘扬着的黄龙旗清楚可见,巴扬号舰长才知道自己大摆乌龙,悔恨不已。
值得庆幸的是巴扬号舵机等关键设备没有损坏,船底轻微受损略有渗水,还在抽水机可以应对的范围内。巴扬号舰长松了一口气,向大英海军求助。
6:49分,路远下令龙威号、北容号、建康号三艘军舰出海救援的时候,留守海滨港的北容号巡洋舰使用无线电报机接力转发信息,告知他另外一个坏消息。
老上司林学谦率领巡洋舰队南下编队抵达山北海域后,发现露国太子号战列舰遭受重创并且就停泊在山北港,东岸海军的宇治号炮舰也尾随而至。
“看来这场突围战役是露国人输了!”左匡生走过来说道。
结合山北港那边的情报,巡洋舰队总算是搞清楚了战场态势。按照路远之前的设想,这正是大英海军动手脚的好时机,只是他却轻轻地皱起了眉头,无语道:
“只可惜逃入山北港的是太子号战列舰!”
第五章 巡洋舰队VS联合舰队
太子号战列舰正是露国新历897年向高西订购的另外一艘服役后小毛病不断的军舰。
这艘主力舰舰长118.5米、宽23.2米,吃水7.92米,标准排水量13105吨。外观上具有明显的高西军舰特征,高干舷,水线以上部分舰体内倾。火力方面装备两座双联装305毫米口径主炮,六座双联装152毫米口径副炮,二十座单装75毫米口径副炮,另有四具鱼雷发射管。防护方面水线带主装甲厚度在170-250毫米,主炮塔和指挥塔的装甲厚度有250毫米。动力方面安装两台垂直三段膨胀式蒸汽机,二十座燃煤水管锅炉,最大航速18.5节。
太子号于新历901年在高西造船厂下水,舾装期间质量事故层出不穷,完工后露国海军又在验收环节敷衍了事,最终导致这艘新锐主力舰服役后小毛病不断。
即便如此,太子号还是成为露国已建成最先进的战列舰,于新历903年12月加入远东舰队,新历904年6月成为远东舰队旗舰。
路远在分配巡洋舰队北上和南下编队兵力的时候,考虑到山北港是列强通商口岸,无论是战胜方还是战败方军舰在这里行事多少会有些顾忌,因此重点加强北上编队的实力。
南下编队只有两艘南天级巡洋舰,一艘建康级鱼雷炮舰,四艘鱼雷艇,七艘军舰吨位和火力加起来都比不过这艘新锐主力舰。
缴械扣押太子号战列舰,并且顶住东岸海军的压力,难度可想而知。
路远只能通过在葫芦港这边,向可能尾随过来的东岸海军展现最强硬的姿态,替老上司那边分担一些压力。
7:17分,当路远率领龙威号装巡、北容号巡洋舰、建康号鱼雷炮舰相继驶出葫芦港,往搁浅的巴扬号装巡靠过去,准备采用拖拽的方式救援时,前出警戒的犀号驱逐舰报告说东岸海军两艘春日级装巡出现在东南方向,朝葫芦港这边搜索过来。
时间稍微往后回溯,联合舰队的混乱从上半夜一直持续到下半夜。
驱逐舰和鱼雷艇部队言之凿凿的汇报说取得重大战果,远东舰队遭受重创甚至可能已经不复存在。然而更外围的第三战队、第五战队的巡洋舰,甚至部分单独行动的驱逐舰都在各个方向上报告说发现露国军舰,有些还发生了交火。
各种自相矛盾的战场情报让联合舰队司令部始终无法搞清楚露国远东舰队实际战损情况、更无从判断露国远东舰队的突围方向,心情忐忑的东乡司令官只能下令收拢附近的军舰,更外围的几个战队继续搜索露国军舰。
时间到了今天清晨,东岸驱逐舰借着刚刚放亮的天空报告抵近侦查辽南港并汇报说“港内煤烟弥漫,似乎有许多军舰已经逃回”。
东乡逐渐意识到驱逐舰和鱼雷艇部队那帮杂碎可能在“谎报军情”,他命令辽南港外的军舰不惜一切代价探明港内虚实,联合舰队主力向辽南港靠拢,第三、第五、第六、第七战队扩大搜索范围,前往北海各处搜索露国军舰。
第一战队两艘春日级大型装甲巡洋舰也加入搜索舰队。
7:29分,侧前方的春日号率先在葫芦港东南海域发现处于搁浅状态的露国巴扬号装巡,东岸两艘大型军舰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朝巴扬号冲了过来。
在七千级吨位相对比较经典的三款装巡就这么遭遇了。
巴扬号官兵一直担心东岸军舰追过来,现在“狼”真的来了,很是骚乱了一阵子。
稍微有点血性的军官建议与东岸海军决一死战。
更多军官建议直接凿沉军舰,避免被东岸海军俘虏。
巴扬号舰长根本不考虑第一种方案,也担心采取第二种方案后,巴扬号装巡失去利用价值,大英海军会放任东岸军舰抓捕他们。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大英海军拖下水,让局外中立的大英帝国保护巴扬号和舰上官兵的安全,等东露战争结束后再通过外交手段将巴扬号开回来。
脸色苍白的巴扬号舰长找到路远派过来进行交涉的舰队司令部参谋官和懂得露语的龙威舰大副苗启坤,没等负责翻译的苗大副说话就抢先开口,表示愿意按照国际惯例签署不再参战的保状,降下露国军旗,接受大英帝国的缴械扣押和监视。
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大英海军派遣士兵驻守巴扬号,派船安排巴扬号官兵分批次撤离。
路远敢不敢顶着东岸海军的压力,扣押巴扬号?
挂着统带旗的龙威号装巡司令塔内,年轻的舰队副统制暂停救援巴扬号装巡的计划,反手同意露国人的请求,让司令部的参谋官和苗启坤留在巴扬号上继续处理解除武装和扣押军舰手续,又下令龙威号、北容号各留下四十名洋枪队官兵,通过蒸汽舢板转移到巴扬号驻守,最后将建康号鱼雷炮舰留下来协助和监视。
处理完巴扬号这边的事务后,路远带领旗舰龙威号、北容号以及四艘驱逐舰前去阻拦东岸海军。
路远只会担心没机会捡漏,撑死什么的吃进去再说!
北上编队各船官兵认真执行路远的计划,丝毫不担心与东岸海军发生冲突,巡洋舰队可不是当年的北海水师!
更何况负责指挥两艘春日级装巡编队的指挥官是藤井较一大佐。
藤井较一曾以东岸大岛号炮舰、武蔵号巡洋舰基层军官的身份参加过英东战争。战后东岸人打捞修复在辽南港自沉的君权号铁甲舰,为了羞辱大英帝国仍命名为君权号,归属于二等战列舰,藤井较一就曾短暂担任副舰长职务。
年初从意呆利购入的两艘春日级装巡在回国途中与露国监视舰队交火,临时指挥官山本五十重伤,被迫在西南之角港修理了一段时间,最后由日进号舰长山中柴吉大佐率领回国。
两艘新锐军舰在东岸本土才训练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因为辽南前线战事吃紧被抽调到联合舰队第一战队,当做前期损失的两艘战列舰代用舰,结果春日号当天就撞沉了在英东战争中猖狂无比的吉野号巡洋舰。
联合舰队对两艘春日级装巡的战备状态忧心忡忡,所以藤井较一大佐临危受命担任春日号舰长并担任编队临时指挥官。
让巡洋舰队北上编队对付死对头藤井较一,所有人都充满干劲!
东岸军舰冲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建康号管带孙字卿按照路远的要求,抽调部分船员和龙威、北容增援过来的八十名洋枪队士兵一起驻守巴扬号,让自己的大副率领巴扬号第一批次两百多名海军官兵撤离。
露国第一波撤离的军舰就有巴扬号舰长……
原郡平民出身,行事风格大开大合的孙字卿与据说是露国顶级贵族家庭出身的巴扬号舰长错肩而过,这滑稽的场面似乎隐喻两个时代正在交替。
刚晋升海军协参领军衔没多久的孙字卿连向海军上校军衔的巴扬号舰长敬礼的想法都没有,指挥三艘军舰凑起来的洋枪队士兵在巴扬号装巡甲板和中小口径炮位布防。
丢下自己的军舰和其他三百七十多名下属抢先离开的巴扬号舰长没有心情追究孙字卿这种不体面行为,垂头丧气的坐在建康号拥挤的甲板上。
上午8:24分,东岸海军两艘春日级装甲巡洋舰终于杀了过来。
挂着黄龙旗的舰队与挂着日出旗的舰队时隔多年以后再次在北海西部相遇。
照例先是一通外交“嘴炮”。
路远首先表示大英帝国作为中立国,已经按照国际惯例扣押进入帝国领水的巴扬号装巡,拆除该舰火炮尾栓,解除蒸汽机重要部件,清空鱼雷发射管,因此要求东岸海军尽快撤走。
曾担任过东岸驻外武官的藤井较一对外交事务并不陌生,借口此地距离海岸线有一段距离,属于国际水域,认为巴扬号的处置并不适用中立国原则,要求大英海军将巴扬号交给他们。
路远回复无论是根据早期的航程、目视、射程三种领水确定方法,还是根据最近确立的三海里领水宽度原则,巴扬号都在大英帝国管辖范围内。
该舰在大英领水搁浅,船只被大英海军控制,重要部件已经拆除,所有手续一应俱全,再无可能参战。东岸海军索要巴扬号“实属不合公法,亦且不守战规”,应当迅速退走,勿要伤害两国情谊。
藤井较一恼羞成怒,直接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表示“该船从辽南港逸出,闯入贵港外围水域,则该地区中立于咄嗟间已破坏,我国于该地遂可施以自卫必要之方。”
路远反驳“露国军舰因修补损伤避入葫芦港,不得谓为侵犯中立”,按国际惯例应由大英保护,贵方若有疑异可向大英外事部门提出。
这场隔空外交战,藤井较一大佐很快败下阵来。
口才不佳的路远之所以“嘴炮”战斗力爆表,主要得益于话唠鬼才左匡生的能力加持。
路远出海行动之前就预料到可能会发生外交争端,所以专门转到老下属叶明均管带,将能言善辩的左匡生临时借调过来帮忙。
不过无论是小胜一筹的路远还是略输一局的藤井较一,心里都很清楚外交辞令无关紧要,最终还是要看双方的军事实力和指挥艺术。
如何处理巴扬号事件,藤井较一底气十足信心满满。
首先是联合舰队司令官东乡下达了一道模棱两可宽泛灵活的指令,可以让他便宜行事大展拳脚。
东乡隐约觉得手下可能在“谎报战功”,但是得到山北港和葫芦港发现露国主力舰的情报后,他再次陷入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的状态。
从山北港和葫芦港传回来的情报可以得到远东舰队确实遭受重创的推断,辽南港那边的情报说明远东舰队并未全军覆灭,至少有一部分成功逃了回去。
所以料敌从宽的话,对手还有五艘战列舰以及海参卫分舰队的三艘大型装甲巡洋舰。乐观判断,对手就只剩下一些轻型军舰以及海参卫分舰队的三艘大型装甲巡洋舰。
由于这中间差别太大,让因为旗舰三笠号战列舰遭受重创,至少需要进行为期半年的修理,手头只剩下三艘战列舰和八艘大型装甲巡洋舰的东乡司令官无所适从。
有鉴于此,联合舰队司令部给所有搜索舰队发出模棱两可的命令:“对于辽南港逃出的露国军舰,在照会各国领事后,能控制的迅速控制掳走,不能控制的迅速对其发动攻击。”
第六章 凿沉巴扬号装巡
其实东乡的应对思路与大英海军差不多,有便宜就吃下,快速恢复联合舰队的实力。得不到就直接毁掉,不能让这两艘主力舰有机会重新回到战场。如果有利国、高西、普国这样的一流强国介入,还要注意避免发生国际纠纷。
除了权限较高以外,藤井较一另外的优势就是他手上两艘性能优异的春日级装巡,第一战队富士号战列舰,第五战队四艘军舰以及其他四艘驱逐舰也在增援过来。
因此藤井较一将露国这艘大型装甲巡洋舰视为东岸海军的战利品,按照“能控制的迅速控制掳走”的原则必欲捕之。
9:49分,援兵迟迟未到,按耐不住的藤井较一决定提前行动。
春日号和日进号两艘大型装甲巡洋舰喷着煤烟开始加速,通过葫芦港主航道从北侧缓缓逼近巴扬号装巡。
四艘被吊放下来的蒸汽舢板载着一百五十多名全副武装的东岸陆战水兵,从南侧的浅水区域朝露国军舰冲去。
路远一眼就看穿了东岸人的全盘计划。
藤井较一是以四艘蒸汽舢板为诱饵,如果巡洋舰队态度并不强硬,完全可以拿“全力阻截东岸两艘主力舰”当做台阶下,将四艘蒸汽舢板放空。如果巡洋舰队态度强硬,肯定会全力对付四艘蒸汽舢板,他也能趁机试探出大英海军的底线。
对于破局,路远同样很有信心。
他领着龙威号装巡和北容号巡洋舰拦截过去,与东岸两艘大型装巡在北方海域纠缠对峙,四艘海龙级驱逐舰专门留下来对付东岸人的蒸汽舢板。
大英海军目前航速最快的四艘军舰对付区区四艘东岸蒸汽舢板可谓手到擒来,他们轮番高速通过对方舢板舷侧,故意掀起层叠的“巨浪”冲击舢板。
四艘驱逐舰官兵们执拗地留在狭窄拥挤的甲板上,死死抓着低矮的舷墙扶手,忍着高航速带来的风浪和蒸汽机的轰鸣声,恶趣味满满的看着坐在蒸汽舢板的东岸陆战水兵前俯后仰左摇右晃。
有几个东岸倒霉蛋没坐稳直接掉入海水中,对着大英驱逐舰破口大骂,迎接他们的是大英海军官兵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巡洋舰队北上编队已经拿出强硬姿态,至于底线,凭藤井较一寄予厚望的四艘蒸汽舢板可试探不出来!
11:00分,东岸军舰陆续增援过来,其中就有第五战队三艘赫赫有名的三岛舰以及……被东岸重新打捞入役的君权号铁甲舰!
形势瞬间逆转。龙威、北容两舰被东岸春日、日进两艘装巡死死缠住,富士号战列舰虽然无法开进浅水区域作战,但是它光是堵在葫芦港外海就能给巡洋舰队北上编队所有官兵带来无与伦比的压力。
另一边,君权号二等战列舰,严岛、松岛、桥岛三艘巡洋舰以及四艘驱逐舰朝巴扬号直扑过去,北上编队四艘驱逐舰根本就拦不住。
“路远,这真的太特么的太窝囊了!”左匡生站在舰桥上,看着挂着日出旗的君权号铁甲舰,狠狠锤了司令塔钢板一把,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龙、青、华、犀四艘驱逐舰面对无论是火力、防护、吨位还是数量都远超己方的东岸增援舰队,能苦苦支撑到现在,也正是怒火在支撑。
“让东岸小矮子们狷狂几刻钟!”看到君权号铁甲舰,路远怒火中烧,冷笑着命令道:“通知苗启坤大副,让他带人执行乙号方案!”
山北港那边,林学谦管带也遇到了大麻烦。
5:24分,山北港海关司官员发现一艘悬挂圣安德烈旗的露国战列舰惊慌失措的闯入山北港。
这艘战列舰正是远东舰队旗舰太子号,其前主炮塔和部分副炮防护装甲表面出现巨大的凹痕,司令塔外围建筑一片狼藉,缺乏防护的航海舰桥直接扭成了麻花状,第一根烟囱受损严重,内倾的舰体上布满大大小小弹孔和凹痕,看起来十分惨烈。
6:25分,林学谦率领的巡洋舰队南下编制抵达山北港,看到停泊在港内的太子号战列舰,还捎带发现东岸人搞了个骚操作。
按照联合舰队司令官东乡的指令,负责搜索京畿南部地区海域的是联合舰队第七战队,包括海防舰扶桑号,炮舰筑紫号、鸟海号、摩耶号和宇治号。
负责搜索山北县海域的正是宇治号炮舰,这艘主要负责海上警备和通报工作的二等炮舰在半个小时前抵达山北港,看到港内的太子号战列舰后,其舰长心里顿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宇治号炮舰设计图纸参照利国荆棘级炮舰,与大英海军江防舰队装备的江元级炮舰师出同门,外形酷似。于是东岸人决定“改头换面”一番,挂上黄龙旗,遮挡军舰铭牌,冒充江元级炮舰混入山北港进行侦查。
东岸炮舰顺利混入山北港,绕着太子号战列舰外围抵近观察并详细记录该舰损伤情况,初步判定这艘主力舰具备修复价值。
期间太子号战列舰官兵虽然奇怪“大英海军”的举动——正常情况下,大英政府应该派遣官员过来交涉,而不是这么不体面的“围观”,不过也没有采取多余的动作。
超额完成搜索任务的宇治号炮舰准备离开山北港,与装备无线电报机的扶桑号铁甲舰汇合,向联合舰队司令部汇报情况,结果撞上了巡洋舰队南下编制。
东岸人拙劣的手段能够瞒过不明真相的露国海军,骗过对海军并不熟悉的山北港务官员,却蒙骗不了巡洋舰队。
林学谦被恶心到了,怒火中烧,干脆假戏真做当成操舰失误准备直接撞沉对面那艘挂着黄龙旗的东岸军舰。
为了留存证据,林学谦还让随船文案用相机拍下宇治号炮舰悬挂大英黄龙旗,故意遮挡军舰铭牌的照片。
看着南圻号巡洋舰挂着“舵机失控、注意避让”的旗语,精准的朝宇治号撞过来,宇治号舰长哪能不知道大英海军“包藏祸心”。
既然打不过大英海军,又冲不去出去,宇治号只能取消对军舰铭牌的遮挡,改挂日出旗表明身份,又打旗语表示“操作失误,祈求原谅”。
看到东岸人直接表明身份并接连打旗语道歉,林学谦勉强忍下这口气,将宇治号放走——他还需要宇治号去通风报信,借东岸联合舰队之手对露国海军官兵施压,降低缴械扣押太子号战列舰的难度。
直到这时,南下编队官兵才有精力关注太子号战列舰。
露国远东舰队旗舰在海军界并不以火力最强、吨位最大、航速最快著称,但是那高耸的主桅,高大的干舷,威严的主炮以及看起来满目疮痍实际并无大碍的水线主装甲带,都给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大英海军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龙威号装甲巡洋舰是大英帝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主力舰,然而在太子号战列舰面前,龙威号就是个弟弟……
想到还要缴械扣押这艘新锐战列舰,又要顶住东岸海军的压力,林学谦不免有些头大。
他苦笑着指挥南圻号、南天号和建安号三艘军舰将露国战列舰团团围住,让四艘鱼雷艇留在山北港外警戒,然后带着翻译官与对方进行交涉。
山北港并不是太子号战列舰最初的目的地,他们更倾向于逃往普国人控制的山东港,只是太子号的动力系统并不可靠,尤其刚刚经历高强度的突围战役,只能使用备用舵机的太子号战列舰最终还是选择闯进距离更近一些的山北港。
面对大英海军林上校提出的降下露国军旗,舰长签署不再参与战争的保状;拆除火炮尾栓,解除蒸汽机重要部件交由大英专门保管;乘员全部离舰,由大英选择住处暂时关押等等要求,暂时负责指挥太子号战列舰的远东舰队参谋长态度十分傲慢。
虽然远东舰队面对东岸海军毫无斗志,当时对仅有一艘从巴扬级改进而来的装甲巡洋舰,他们却态度强硬,表示“没有强者接受弱者缴械扣押的道理”。
不过当林学谦提到巴扬号装巡已经接受巡洋舰队缴械扣押,还有东岸宇治号炮舰的骚操作后,太子号官兵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
巴扬号装巡也逃到中立国港口说明远东舰队这次突围“惨败”,而宇治号炮舰的离开意味着东岸联合舰队大批军舰很快就会尾随而至。
林学谦感觉时机成熟,态度强硬的提出露国军舰必须接受大英海军提出的条件,否则就必须在24小时以内出口。不接受军舰需要修理这理由,因为且不提山北港内根本就没有超过一万吨级的修理船坞,山北港距离辽南港不过一百三十多海里,而且东岸炮舰刚抵近侦查过一直保持升火待命状态的太子号战列舰,东岸人不会相信这个理由。
离开山北港去跟穷凶极恶的东岸联合舰队拼命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身负重伤的太子号舰长格里高罗维奇说服了舰队参谋长,表示接受大英的条件。
林学谦刚刚摆平了太子号官兵,东岸联合舰队主力已经抵达山北港外海。
堵在山北港外的有第一战队两艘敷岛级战列舰,第六战队须磨、和泉、千代田、秋津洲四艘巡洋舰,还有大批驱逐舰、鱼雷艇。军舰摩肩接踵,远远的看过去黑压压一片,给了大英海军官兵不小的压力。
山北港的列强通商口岸地位和大英帝国的局外中立能不能恫吓东岸联合舰队。
司令官东乡的答复是不能。
作为通商口岸,定海县与山北县的地位截然不同。前者各国商贾云集,各方势力盘根交错,地位十分重要,而后者由于京畿南部风起云涌的排洋活动,商业活动较少,地位无关紧要。
至于大英帝国的局外中立,尽管东乡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他内心仍然觉得远东舰队经此一役已经遭受重创。陆军土鳖正在猛攻辽南港,就算辽南港内还有一两艘战列舰,也很快会全军覆灭。
联合舰队可以养精蓄锐以逸待劳对付露国增援过来的本土舰队,能够看到胜利曙光的东岸海军无需对曾经的手下败将继续“忍气吞声”。
东乡准备强行闯入山北港,掳走太子号战列舰。
这时候,联合舰队那边也有两个坏消息渐次传来。
首先是联合舰队势在必得的露国巴扬号大型装甲巡洋舰被大英海军凿沉了!
第七章 巡洋舰队不战而胜
事后面对露国和东岸两方的指责,统带巡洋舰队北上编队的路远只承认一半——巴扬号装巡确实被凿沉了,经查明属于一小撮露国水兵擅自行动。此事与大英帝国无关,不传谣不造谣不信谣!
时间稍稍往回推移。
葫芦港外海,眼看东岸海军即将突破北上编队的海上防线,驻守在巴扬号装巡上的洋枪队士兵不得不开枪自卫以阻止东岸人强行登舰,路远果断下令执行乙号方案。
路远不会低估东岸海军的实力以及执行力,因此提前做了两套方案。
收到指令的苗启坤喊上建康号管带孙字卿,偷偷领着几个怀里揣着不菲的利国镑的露国水兵来到巴扬号船底,直接拧开了水密门……
海水汹涌而入,沿着巴扬号舰体内部大大小小的通道,冲进一个又一个舱室。因为海底地势的原因,巴扬号舰体艉部进水更多,整个舰体明显向后倾斜,艉甲板几乎与海面持平,而舰艏的撞角已经刺破海面。
正常缴械扣押巴扬号,这是甲号方案。
宁愿凿沉巴扬号也不让东岸海军拿到,这就是路远的乙号方案!
巴扬号被凿沉了!
眼见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手的巴扬号“不翼而飞”,胸有成竹信心满满的藤井较一大佐情绪失控,在他的春日号装巡司令塔内破口大骂。
不管大英帝国如何推诿,只要眼睛不瞎脑子还在,谁都能猜到巴扬号是被大英海军间接唆使或者直接动手凿沉的!
东方之光路远疯了,大英海军也陪着他发疯,他们怎么敢毁掉属于大东岸帝国的巴扬号!
巡洋舰队这边,左匡生看着巴扬号向后倾斜的坐沉舰体,满脸心疼。
“多好的船呐,多装点150毫米江南速射炮又是一条完美巡洋舰,真的可惜了!”
“怎么会可惜?”路远总算是出了君权号铁甲舰这口恶气,眉开眼笑的揽过老同学的肩膀,小声说道:“我跟苗启坤交代过,巴扬号部分动力舱和弹药舱的水密门根本没打开,等东岸人撤走咱们就可以尝试打捞这艘装巡!”
左匡生楞了片刻,默默地给路远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路远借露国水兵之手凿沉巴扬号装巡,首先是向东岸海军展示大英帝国维护局外中立之决心,其次是为另外一条战线上的南下编队减轻压力,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以退为进,徐徐图之。
这艘大型装甲巡洋舰坐沉的地方距离海岸线还不到五公里,打捞的难度并不大;又处于葫芦港岸防克式重炮的射程之内,打捞的安全性也有保障。
等东岸军舰全部退走,这片海域的关注度下降,大英帝国可以分成三个步骤秘密打捞这艘军舰。
首先偷偷拆卸和打捞炮塔、弹药、装甲板和其他舾装品,减轻舰体重量;然后关闭水密门,堵塞船底渗透的位置,抽去舰体周围的淤泥,排空舰体内部的海水,让巴扬号能够浮起来。最后将巴扬号拖拽到海滨港的修造船坞,花费一定的时间进行修复。
巴扬号被大英海军悍然凿沉的坏消息让联合舰队司令官东乡冷静下来。
自远东舰队选择冒险突围,联合舰队司令官东乡就抱着孤注一掷的态度,试图毕其功于一役,因此犯了许多错误。
例如今天早晨发布的指令:“能控制的迅速控制掳走,不能控制的迅速对其发动攻击”,就完全没有考虑到大英帝国作为中立国会进行干涉。
如果联合舰队继续以势压人,毫不顾忌大英帝国的自尊,试图用武力强行掳走被缴械扣押的军舰,“巴扬号装巡凿沉事件”会不断发生,这对东岸海军来说根本就是赔本的买卖。
东乡司令官刚刚叫停针对太子号战列舰的俘获行动,潜伏在辽南港的谍报人员以及冒险深入辽南港进行侦查的驱逐舰纷纷传回来第二个坏消息:
露国远东舰队五艘战列舰毫发无损的返回辽南港。
到此为止,第二次突围战役(东露北海海战)远东舰队战损情况逐渐明朗……
列特维山号,佩列斯维特号,胜利号,波尔塔瓦号和塞瓦斯托波尔号五艘战列舰,一艘巡洋舰,十艘雷击舰和一艘辅助舰奇迹般相继溜回辽南港。
太子号战列舰勉强逃到大英所属的山北港,被大英海军缴械扣押。
巴扬号大型装甲巡洋舰逃到大英所属的葫芦港附近海域搁浅,因为东岸海军企图强行掳走军舰,“露国水兵”被迫主动凿沉该舰。
维诺克号巡洋舰及三艘雷击舰逃到山东港,其中维诺克号拒绝被普国殖民地政府解除武装,加煤加水以后再次出发前往海参卫港,在东岸海被东岸军舰追踪时搁浅自沉,三艘雷击舰接受普国东方舰队的缴械扣押。
以上还算是正常操作。
阿斯科利德号巡洋舰和一艘雷击舰穿越整个北海,逃到了位于东海地区的大英帝国定海港。
迪亚娜号巡洋舰横穿北海和东海,逃到了位于南海地区的安南,被高西海军解除武装。
更神奇的是,东岸和露国事后统计在东露北海海战打出去的炮弹(含机关炮)过万发,结果连一条船都没沉……
谜底揭开,对东岸海军来说,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联合舰队背水一战,跟露国舰队从中午纠缠到入夜,追击战、T字横头、残酷的战列线对轰以及最后的鱼雷攻击。
结果露国远东舰队仅有一艘战列舰,一艘大型装甲巡洋舰,三艘巡洋舰和四艘雷击舰退出战斗序列。对手还剩下五艘战列舰,在海参卫分舰队还有三艘大型装甲巡洋舰。
在露国本土舰队即将增援过来的背景下,联合舰队与远东舰队“打成平手”就算失败。如今联合舰队无论是对上露国本土舰队,还是逃回辽南港的远东舰队,都没有很大的优势。
东乡好不容易打开胜利之门看到东露战争速战速胜的曙光,转瞬间却被他自己关上了。
如此一来,大英帝国作为天平砝码的重要性急剧上升。东乡不得不转变态度,下令在山北港和葫芦港两条战线上“停止对被大英海军扣押的露国军舰采取任何形式的冒险行动”。
东岸人习惯用模棱两可的政策给自己找台阶留后路,这道指令宣告联合舰队认输。
囤积在山北港和葫芦港外围的联合舰队军舰如潮水般退去,灰溜溜的回到辽南港外继续封堵打不死的远东舰队。
看着联合舰队气势汹汹而来,又垂头丧气的撤走,巡洋舰队南下编队和北上编队官兵欢呼雀跃!
路远和林学谦这对老搭档巧妙的借助战争形势,通过山北港和葫芦港两条战线相互联动,以弱胜强将联合舰队驱逐出领水。
这期间大英海军展现的勇气和智慧,技巧和手段,举世瞩目,列强们开始正视大英帝国的崛起,为战后海军对露国军舰成功下黑手埋下伏笔。
大英海军在葫芦港和山北港扣押露国主力舰,与东岸海军对峙并强势驱逐的消息通过帝国第二大报纸《海镜报》传播出去,瞬间点燃了帝国民众因为东露两国的强盗战争以及洋大人百般欺凌而无处宣泄的情绪。
去年发生在蒙郡的边境冲突获胜消息已经让大英民众足足高兴了半年,而今年上半年辽郡号事件以及下半年的“拳打露国脚踩东岸”更是让大英民众目不暇接。
消息传开后,帝国主要城市的市民们纷纷组织游行庆祝活动,高唱《圣佑帝王》。海军仅有的几个招兵点排起了长龙,许多帝国公学、新学学子毅然决然的弃笔从戎,想方设法要加入海军。
与东岸海军打外交官司略胜一筹的左匡生,据说亲自带队凿沉巴扬号装巡的苗启坤和孙字卿,戏耍东岸海军蒸汽舢板的龙、青、华、犀四舰管带等人一朝成名天下知,成为家喻户晓的大英雄。
负责组织此次出海行动的路远,率领南下编队的林学谦更是红得发紫。
只有海滨港内的留守编队追悔莫及,苦恼他们当时的短视,尤其屡屡错过机遇的北筹号管带陈昭远,几乎无法直面手下官兵无比幽怨的目光,心底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丢掉身为老资格管带的那点骄傲,抱紧路远的大腿!
事件结束后,路远留下北容号巡洋舰和鱼雷战队第一支队五艘军舰监视和保护坐沉的巴扬号装巡,然后领着龙威号装巡绕道通海河口的大沽镇,捎带帝国海军大臣郑诗涛和协办大臣陈友益往山北港直奔过去。
路远当年在海军技术路线大讨论会议上提出的捡漏方案,海军部固然认同但是并不看好结果,理由是难度太大。
东露战争爆发后,曹国斌的江防舰队先是白捡了一条千吨级的大型炮舰,使得海军部大佬直呼奇迹。现在巡洋舰队又扣押了一条最先进的战列舰,让他们下巴掉了一地。
战列舰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尤其这艘战列舰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会升起黄龙旗。没见过大世面的郑诗涛和陈友益坐不住了,顾不上讨论如何处置擅自行动的路远,招呼即将“过气”的龙威号装巡就往山北港狂奔。
新历8月30日。
盛夏时节的山北港风景优美气候宜人,尤其傍晚时分,斜阳挂在海天一线的地方,烧红了大片大片的云彩,美得令人窒息。
路远和海军部两位大臣显然没空欣赏风景,龙威舰刚驶入山北港,三人的视线就钉死在了具有典型高西造舰风格的太子号战列舰上。
“得把这艘船留下!”面瘫腹黑的海军大臣郑诗涛叼着烟斗,腰间别着小茶匙,半天才冒出一句话。
“还不抓紧想对策?!”性格温和的陈友益嘴里说着悲观的话,视线却落在路远的脸上,似乎刚刚闯下大祸的巡洋舰队副统制官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就会大祸临头。
“首先战争结束后,东露两国得是两败俱伤的状态。其次咱们得找到国际社会能够认同的理由,拒绝交还军舰。”路远侧过脑袋瞄了陈友益一眼,小声道出第三个前置条件:“最后还得看利国人的态度……”
第八章 定海县外交风云
利国人会采取怎样的态度?
新历900年开始担任利国驻大英帝国公使利道义爵士此时就在山北港。
由于京畿南部民间排洋运动风起云涌,各大列强在此地的利益严重受损,连带着最早开埠的通商口岸山北港商业萧条市面冷清。
利道义公使认为京畿南部“动荡局面”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大英政府最近表现的越来越明显的民族主义倾向,各国需要采取一定的强硬措施惩戒大英政府,又担心贸然行动会加剧大英朝野对洋人的敌视,使得派洋运动开始向全国蔓延。
犹豫不决的利道义公使决定到京畿南部实地调查相关情况,他乘坐本国远东舰队一艘无防护巡洋舰抵达山北港,然后在军舰上亲眼目睹“太子号事件”全过程。
大英海军指挥官在这场冲突中左右逢源借力打力给利道义公使留下深刻的印象,另外大英基层官兵在面对数量和吨位数倍于己方的东岸联合舰队时,所展现的胆识和血性也让利道义公使赞叹不已。
其实利国国内对东露战争结束以后的远东局势已经达成共识:如果露国获胜,大英帝国将会是利国在远东地区对抗露国的桥头堡;如果东岸获胜,大英帝国同样是利国压制东岸势力继续膨胀的重要伙伴。
既然如此,增强桥头堡和重要伙伴的实力理所当然,只是这种帮扶还要符合利国的利益。目前来看,适当压制大英陆军,重点建设大英海军能让利国收益最大化。
英东战争结束后,大英帝国在废墟上重建起来的海军主动与本国海军恢复关系。其高级军官大多有利国留学经历,现行的海军条例、军校建设也都照搬利国。利国对这支海军有很强的影响力,值得投资下注。
问题是大英国力太贫弱了。
从英东战争失利到东露战争爆发,大英帝国花费整整十年的时间,才攒出两艘战列舰和一艘大型装甲巡洋舰,海军实力还不如南美。
想让大英海军在远东地区发挥牵制作用就必须快速扩充实力……
利道义公使的思路从本国那一票即将达到服役年限可以折价清仓大甩卖的战列舰那里跳了出来,忍不住抬头去看停泊在山北港内的露国太子号战列舰,点点头若有所思。
龙威号装巡抵达山北港的同一时间,露国远东舰队巡洋舰分队雷岑斯坦因少将实践了他的诺言,率领阿斯科利德号巡洋舰和格罗苏福意号驱逐舰耗费两天时间横穿北海,逃入位于东海地区的定海港。
这位指挥官在远东舰队冒险突围前发誓说“不论死活,都不愿意看见辽南港这个臭水洼”。
雷岑斯坦因少将确实解脱了,可是才消停了几个月的定海县城主瞿白男爵就要骂娘了。
心力憔悴的男爵大人有气无力的派人与露国两艘军舰交涉,要求对方在24小时内离开定海港,否则将参照“辽郡号事件”处理。
事件走向并没有出乎瞿白男爵意料,雷岑斯坦因少将还没说话,雷萨尔领事就跳了出来。在辽郡号炮舰处置上吃了大亏丢了颜面的雷某人重整旗鼓,准备跟大英和东岸好好掰一掰手腕,狠狠地出一口恶气!
雷萨尔表示两艘军舰“因受伤进入定海港紧急修理,不受24小时出口限制”,只同意在修竣之后24小时内离开。
东岸领事小田则争锋相对,表示大英“若准许露国军舰在定海港进行修理,足以恢复其战斗力,有悖中立原则。大英政府应当令其立即出口,否则收缴一切军械、紧要机器,扣押港内直至战毕。”
受葫芦港“巴扬号事件”和山北港“太子号事件”的影响,东岸人在处理类似事件时态度明显和缓,不再动辄放狠话,甚至威胁使用武力手段。
瞿白男爵感觉自己是在大英帝国、东岸和露国三个鸡蛋上跳舞,头皮发麻的他不愿意夹在两大列强中间受气,直接拍电报请求曹国斌的江防舰队支援。
上半年的“辽郡号事件”结束后,大英江防舰队以及舰队总统制面貌均焕然一新。
江防舰队目前拥有一艘江南级大型炮舰,四艘江元级炮舰(其中两艘于新历904年6月竣工服役),两艘旧式兵船,在沧浪河中下游区域可谓兵强马壮。
舰队总统制曹国斌斗志昂扬意气风发,他审时度势制定了野心勃勃的舰队发展计划,准备制霸帝国沧浪河流域。
为了将江防舰队的势力延伸到沧浪河上游区域,曹国斌准备说服海军部添购四艘吃水不超过一米,适合在沧浪河中上游水域航行的江防炮艇。
正在拟定新炮艇技术指标的曹国斌得到瞿白男爵求援电报后,照常权衡利弊纠结一番,然后磨磨唧唧的率领四艘江元级炮舰趁夜顺流而下,驰援定海港。
至于江南号炮舰被曹国斌留在江阴要塞,避免刺激到露国人。
8月31日清晨,江防舰队抵达定海港。
当曹国斌看到阿斯科利德号巡洋舰,素来在大事方面必有果断的东郡曹家子弟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江防舰队这次是真的要换旗舰了。
阿斯科利德号穹甲巡洋舰是露国于新历898年向普国追加订购的一艘穹甲巡洋舰,以外形优美著称。其舰体整体白色,水线下为绿色,烟囱下黄上黑,涂装十分漂亮。另外采用平甲板船型,使用相当罕见的五根烟囱设计。
蒸汽时代海军界一直流传着一股子歪风邪气,认为军舰烟囱越多性能越强。许多弱小国家为了壮大声势震慑对手,在对外订购军舰的时候不惜要求造船厂给军舰装上假烟囱……
这艘巡洋舰舰长130米,宽15.6米,吃水6.2米,正常排水量5860吨,主要装备12门152毫米口径主炮,12门75毫米口径副炮,最高航速超过23节。
至于另外一艘格罗苏福意号驱逐舰,其标准排水量250吨,舰长61米,宽5.67米,吃水2.39米,最大航速27.5节,装备一门75毫米主炮,三门47毫米机关炮和两具鱼雷发射管,被内心膨胀的曹国斌大人选择性的无视了。
看到挂着黄龙旗的四艘中型炮舰高速驶入定海港,露国领事雷萨尔知道这是曹国斌的江防舰队增援过来,强硬态度有所松动。
恰逢《海镜报》刊登巡洋舰队在葫芦港和山本港两条战线均不战而胜的消息,尤其为了赞颂大英海军,言之凿凿帝国海军官兵为维护大英之局外中立,展现巡洋舰队之对外强硬态度,不惜当着东岸联合舰队藤井较一大佐的面直接凿沉巴扬号装巡。
《海镜报》这一通鼓吹极大鼓舞了大英帝国的民心士气,给海军带来许多好处,据说帝都城内的咨议局老爷们都主动考虑是否在下一财年给海军增加经费。
坏处也不是没有,雷萨尔的态度又有反复,导致“阿斯科利德号事件”再起波澜。
露国领事借口大英海军无法保证被缴械扣押的露国军舰安全,坚持要求按照进港修理原则处理。
素来对外强硬的曹国斌面对雷萨尔的诡辩哑口无言——他总不能在举国赞扬海军的时候揭自家老底,而且巴扬号确实是大英唆使露国水兵凿沉的。
曹国斌和瞿白只好同意露国领事的方案,派遣大英工程师协助酌定修理工期,最后按照“交战国船只修理仅以驶至最近口岸为度”的原则,要求露国两舰必须在48小时内修复水面下船壳及机械,并在修竣后24小时以内离开定海港。
为两艘军舰争取到3天时间的露国领事雷萨尔仍不满意,表示两舰修复至少需要15-20天。曹国斌以及瞿白失去耐心,表示“露国若不遵守大英最后决定,将不承担保护责任。一应后果由露国担其责任,与大英无涉”,并将沟通结果分别向海军部和旗舰街汇报。
海军大臣郑诗涛和协办大臣陈友益此时都在山北港,如何尽快处理“阿斯科利德号事件”在京畿南部的山北港定下基调。
两位大佬纷纷将目光投向闯下大祸的路远,后者只好认命,领着龙威号装巡和临时抽调给他的建安号鱼雷炮舰往定海港驶去。
另一边,陷入僵局的“阿斯科利德号事件”被东岸领事小田报给国内的外务省。
此时联合舰队第一舰队第三战队笠置、千岁、音羽、高砂四艘巡洋舰以及临时配属的八云号大型装甲巡洋舰正好在山东港附近海域搜索露国军舰踪迹,确认普国山东港殖民政府是否按照中立原则将逃往该地的三艘露国驱逐舰扣留并解除武装。
于是东岸国内根据就近原则,通过联合舰队司令部指示八云号装巡、高砂号巡洋舰前往定海港监视露国军舰。
稍后路远率领龙威号装巡和建安号鱼雷炮舰抵达定海港。
看到定海港内集结大英帝国六艘军舰,其中包括一艘大型装甲巡洋舰。港外还有两艘东岸军舰虎视眈眈,其中同样有一艘大型装甲巡洋舰,露国领事雷萨尔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
万般无奈之下,雷萨尔在征求巡洋舰分队指挥官雷岑斯坦因少将的意见后,将定海港局势向国内汇报。露国政府答复“两艘军舰可以由大英帝国解除武装,但必须保证舰上官兵的安全且军舰修理工作仍需照常进行。”
“阿斯科利德号事件”似乎进入尾声,偏偏在这个时候,露国水兵闯祸了。
第九章 东岸海军的求教
阿斯科利德号船员闯祸了。
谈判期间,曹国斌的江防舰队四艘江元级炮舰将露国军舰团团围住,就近监视。瞿白男爵也派遣一队东郡兵在码头上设卡稽查,防止露国官兵散逸,若有潜逃者立即捕扣,毋任漏网。
后经露国领事雷萨尔以及指挥官雷岑斯坦因少将争取,瞿白同意露国官兵在码头附近空地体操、散步,但是不得“再往别处闲游”。如有采买、报信等需求,应“限定人数、时刻”,若有逾期未归则视为潜逃立刻抓捕。
9月2日上午9点左右,露国指挥官雷岑斯坦因少将联络定海港官员,表示将派遣两名水兵前往租界领事馆送信。
露国水兵亚瑟夫和狄亚福乘坐黄包车抵达租界后,拒付车钱,与车夫发生激烈争执。
亚瑟夫素来性格暴躁目中无人,直接拾起路旁做工木匠的铁斧迫砍车夫。
车夫四处逃避呼救,亚瑟夫和狄亚福二人仍不依不挠,致将适逢路过此地的定海县工人周有生误伤。
周有生头部被砍伤,血流不止,市民将其送至定海县仁济医院进行救治,后因失血过多气绝身亡。
凶手亚瑟夫和狄亚福两人被愤怒的定海县市民围堵推搡,见逃脱无望两人只好暂时避入一家露国商行。
震惊中外的周有生案发生的时候,路远收到东岸老朋友山本五十大佐的邀请,前往守在定海港外的东岸军舰八云号叙旧。
山本五十年初作为两艘春日级装巡返航委员长,前往意呆利接舰回国,在西南之角港附近与露国监视舰队火拼受伤。小兵痞后来一直留在东岸国内养伤,直到两个月前才伤愈归队,担任八云号大型装甲巡洋舰第五任舰长。
八云号装巡以及高砂号巡洋舰此次受命南下,除了协助定海县领事小田尽快解决“阿斯科利德号事件”,还肩负海军省秘密交代给他的另外一个重任。
路远搭乘建安号鱼雷炮舰出港,换乘小舢板,最终抵达八云舰,期间得到东岸海军的最高礼遇。
根据海军界内部达成的默契(其实就是照搬利国海军章程),军衔在准将以下、未担任至少中队及以上级别司令官的军官通常不能享受个人礼炮待遇。
路远是巡洋舰队副统制官,至少相当于联合舰队第一舰队副司令,有资格享受礼炮待遇。当然就算路远真的不够格,东岸海军照样会打破惯例,给他相应的待遇。
所以路远从小舢板上起身,顺着舷梯登舰的时候,挂满旗的两艘东岸巡洋舰相继鸣放礼炮11响,随后在舷梯入口处的随船军乐队奏响雄浑壮阔的军乐。
伴着庄严肃穆的礼炮声和军乐声,路远在老朋友山本五十的陪同下检阅舷侧站班的东岸水兵,参观了这艘于新历898年开工建造,标准排水量超过九千吨,总体性能不亚于利国二等战列舰的大型装甲巡洋舰。
无论护送路副统制官出港,在东岸军舰锚地附近停泊的建安号鱼雷炮舰吃瓜官兵,还是跟着路远过来见世面的龙威舰军官,都被东岸人给予路远的最高级别礼遇给震惊到了。
东岸小矮子们总是在无关紧要的细节上做到极致,让外人挑不出来一丁点的毛病。
路远对他们突如其来的谦虚和客套背后的想法心知肚明,他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风光,还抽时间交代跟过来的军官注意观察死敌的训练状态、战备水平,回去上交万字调(小)查(作)报(文)告,最后前往八云号军官餐厅参加东岸人组织的欢迎午宴。
提到午宴,既然前宗主国大英帝国在饮食方面都是一团糟,东岸国同样好不到那里去。幸好海军是贵族兵种,尤其东岸海军在军官饮食方面直接与世界霸主利国接轨,让路远终于有机会换换口味。
路远吃着精致的菜品,喝着进口的黄酒,就等某兵痞原形毕露说到正题。
失去两根手指的山本五十对两国睦邻友好,东英大团结胡扯一通,然后对巴扬号事件和太子号事件本国海军采取的强硬手段表示歉意(下次有机会他们还敢),随后虚心向路远请教东岸接下来的作战思路。
东露北海海战结束后,联合舰队经历了从大喜到大悲的过程,唯二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远东舰队没能顺利逃到海参卫港,联合舰队也及时收手没有跟大英帝国彻底撕破脸。
如果让露国海军侥幸完成目标,或者让大英帝国卷入这场战争,都意味着东岸战败。
远东舰队逃回辽南港,联合舰队还可以指望陆军。一旦放虎归山,他们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更何况还有露国本土舰队即将增援过来。
等露国两支舰队合流,东岸海军除了全军覆灭就没有别的出路。海军完蛋了,困在大英辽郡和宇宙国的陆军也会跟着玉碎。
大英帝国参战,同样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且不提前宗主国十万经英露边境冲突检验过的新编陆军,仅仅只是开放五大军港就足以让露国海军盘活棋局——被围困的远东舰队将获得广阔天地,增援舰队不再有长途跋涉的劣势。
即便如此,东露双方的形势依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东岸战前制定的速战速决计划彻底乱套。
由于辽南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发动总攻的东岸陆军第三军未能一鼓作气拿下辽南港,被钉死在辽南港外动弹不得。缺了第二军和第三军,筹划已久的辽中会战只能继续无限期推迟。
露国增援部队正从本土源源不断的开往辽郡,对于东岸而言兵力不足的劣势会越来越明显。而且东岸陆军几十万大军,海军三支舰队七个战队留在前线,每天消耗的军费都是天文数字。
战争长久的僵持下去会对东岸愈发不利。
财政枯竭病急乱求医的东岸海军这才想起来某个拥有“东方之光”名号的年轻人给他们写过一篇《对露作战方略》,其中许多设想在战争爆发以后正中事实。
于是东岸海军省秘密交代山本五十向大英海军第一战略专家虚心求教。
“路桑,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新历899年路远给东岸海军的《对露作战方略》中明确提到“逐个击破”的原则:
东岸海军必须赶在露国在远东地区建立优势之前抢先开战,找机会偷袭远东舰队并掌握制海权。
等陆地战场取得一定的优势后,联合舰队可以通过陆地战场逼迫远东舰队残余军舰出港决战,或者优先进攻增援过来的本土舰队。
结果东岸海军既不愿意配合陆军作战,直到八月份他们才从辅助军舰上拆卸大口径舰炮组成“海军陆战重炮队”协助陆军攻城。
东岸海军又抓不住重点,在鱼雷偷袭失败后,他们投入极大的精力和热情去封锁露国人,沉船堵塞、水雷战,打的不亦乐乎,战列舰都损失了两艘,然后尴尬的发现浪费太多时间。
联合舰队即将遭遇露国两支舰队两面夹击。
这次还真不是路远造谣,露国本土舰队真的要增援过来了……
或许是路远造谣的嘴开了光,又或者外界谣传提醒了露国皇帝,更大的可能是普国皇帝和北美国总统的怂恿,尤其前者不惜得罪利国,保证由本国的一家航运公司全程向露国增援舰队提供燃煤补给,使得露国皇帝下定决心。
从本土舰队抽调基干力量组成的露国增援舰队包括五艘博罗季诺级战列舰(其中光荣号跳过验收环节提前服役)以及佩列斯韦特级二号舰奥斯利雅维亚号战列舰。
配属作战的还有五艘大型穹甲巡洋舰(四艘博加特里级,一艘狄安娜级),三艘轻型穹甲巡洋舰(一艘斯维特兰娜级,两艘珍珠级),九艘驱逐舰和七艘辅助军舰。
在抽调增援舰队之后,露国本土仍有两艘万吨级战列舰,五艘万吨级岸防战列舰以及一些装甲巡洋舰,其底蕴可见一般。
“在露国本土舰队增援过来之前,让你们的陆军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辽南港,将远东舰队击沉在辽南港,顺势将第三军解放出来,最后集中所有力量拿下辽中会战。”
路远顿了顿,借着喝酒视线飞快的扫过在场的东岸军官,继续道:
“这样你们可以获得相对有利的谈判条件,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
路远提出第一个方案,然后从老朋友苦涩的表情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不宣而战的东岸人有意结束这场战争,反倒是缓过劲来占据上风的露国人不愿意和谈,不排除已经开出东岸人难以接受的价码。
事实与路远的猜测相差不远。
远东舰队第二次突围战役以及辽南港第一次总攻会战相继结束后,作为露国准盟友兼债主的高西以及作为东岸盟友兼债主的利国纷纷表达调停的意思。
东岸也有意结束战争。他们提出的媾和条件相当宽松,并且第一款就是要求露国停止向辽郡继续调兵,停止组建增援舰队,其内心的惶恐可见一斑。
露国政府并不愿意伤害参与调停的利国和高西两国面子,因此提出东岸人明显不会接受的苛刻媾和条件。
露国人提出的这套方案是将东岸当成战败国来处置,于是东岸主动停止调停,放弃体面结束战争的幻想,认真备战。
路远才不关心两国究竟提出怎样的和谈价码,只要确认战争还会继续下去足以。
“如果想要赢得战争,贵国陆军必须在辽中会战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海军必须彻底击败露国本土舰队,两者缺一不可。”
路远装作一副替东岸忧虑的样子,不让他的幸灾乐祸表露出来,拼命怂恿两国血战到底。
第十章 再一次大获全胜
在路远来看,这场战争胜利的天平已经略微倾向于露国。
露国陆军在辽中会战中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露国陆军输掉辽中会战,但是在其本土舰队增援过来之前守住了辽南港。
露国陆军输掉辽中会战,没能守住辽南港,但是其远东舰队成功突围,回到海参卫港。
露国陆军输掉辽中会战,没能守住辽南港,远东舰队突围失败全军覆灭,但是本土舰队最终战胜东岸联合舰队。
露国人有太多获胜选项,除非在俄国叫做露国的位面,他们能神奇的避开全部正确答案。
小兵痞有些失望,他满怀期待老朋友能另辟蹊径,提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思路,让东岸以最小的代价赢下这场战争。结果东亚之光给出的答案中规中矩,充满匠气。
谈判破裂后,东岸国内研究决定继续从利国募集新的公债,投入全部后备力量,力争尽快攻占辽南港盘活全局。
老朋友的思路与国内的决定不谋而合,从侧面印证了大本营制定的作战方案的优秀。
可山本五十大佐认为那份作战方案完全是拿东岸士兵的血肉之躯去铺就胜利道路,代价太大。或许赢得战争之后,东岸除了战胜国的身份,什么也剩不下!
路远有没有更好的办法,答案是肯定的。
通过上个位面俄国“疯狗舰队”在北海多格尔浅滩黑灯瞎火的朝渔船胡乱开炮,用296发炮弹击沉当时如日中天的英国1艘渔船,击伤3艘这闹剧可以得到一个灵感:
东岸只需要在利国本土附近海域略施手段,就能让世界霸主与露国爆发激烈的外交和军事冲突。按照利国海军不可一世见敌即战的原则,没准露国的增援舰队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可惜这个位面路远屁股坐在大英帝国这边,又代入上个位面对岛国根深蒂固的仇恨,因此相当敌视东岸,注定没有可能说出这个计划。
结束用餐后,路远感谢东岸海军的热情款待,自我感觉良好的离开东岸人的主力舰,然后被周有生案狠狠教育。
路远跟东岸人谈笑生风的时候,周有生案继续发酵。
定海县租界工部局下属的巡捕房闻讯调动大批军警支援过来,将凶手亚瑟夫和帮凶狄亚福“名为拘捕,实则保护”带走,随后秘密交给露国领事馆自行处置。
雷萨尔这个老殖民主义分子能怎么处置自己人,伏特加罚酒三杯罢了。
此事被在露国领事馆任职的少量英籍雇员泄露出去。
露国水兵当街挑衅杀人,事后洋人内部又相互偏袒,严重挑战了大英国民所坚持的“杀人偿命”朴素观念和心理底线,让一起普通的凶杀案件逐渐升级为影响远东格局的政治事件。
新仇旧恨叠加,让定海县市民的民族自尊心被压抑到了极致。有市民直接冲到保护凶手的露国商行门口投掷石块,将商行员工砸的头破血流。有的聚集在定海县城主府,希望瞿白男爵出面主持公道。更多市民自发前往租界游行示威,最后堵在露国领事馆门口要求交人!
稍后瞿白男爵派遣巡警进入租界,向露国领事馆发出传票,表示“露国败兵不守纪律,不享受领事裁判权保护”,要求“将肇事酿命之犯二人交出收禁,按照军律惩办,以昭炯戒”。
雷萨尔一句“断难照办”继续置若罔闻,并向租界工部局请求驱散使馆外的“大英暴徒”。
换做以前,定海县租界董事会早就通知工部局派遣驻军和巡捕开枪抓人,不过这些年大英帝国在军事战线和外交战线不断取得胜利,滋生和助长了民族主义情绪,使得朝堂到民间排外排洋的情绪越来越浓,让洋大人行事收敛了许多。
另外停泊在定海港内的两支黄龙旗舰队也让租界方行事投鼠忌器。正如利国远东舰队一位巡洋舰的舰长所言,东海洋面上那惊天一撞为大英帝国在废墟上重建起来的海军注入了他们之前曾未有过的大国海魂。如果租界驻军和巡捕对大英普通平民动手,后者的大口径舰炮以及陆战水兵也不是吃素的!
眼见露国人用傲慢和野蛮应付定海县市民的义愤填膺,城主瞿白在得到范有则男爵的建议后,特地致函定海县洋人领袖领事,请其出面主持公道,侧面向露国领事馆施压。
瞿白男爵还派人联络停泊在定海港内两支黄龙旗舰队,希望后者给予一定的武力支持。
周有生案让帝国两支舰队沸反盈天,能征敢战的巡洋舰队和江防舰队官兵们早已做好战斗准备,焦急的等待各自统制官拿主意。
“路远,你准备怎么办?”曹国斌纠结道。
曹国斌曾经在利国和普国海军服役多年,深受西方海军那套强盗作风影响,在大英海军系统历来属于对外强硬派。
可曹国斌又是东郡大公曹泽云的长孙,定海县未来的主人,他还得考虑整个家族的利益,不能让经济繁华的定海县变成战场。
民族自尊心与家族利益起了冲突,曹国斌干脆将决定权交给路远。
“江统制,咱们先礼后兵!”路远站在龙威舰司令塔外的舰桥上,抬头看了不远处的两艘露国军舰一眼,努力忍住下令开火击沉对方的冲突,咬牙切齿道。
从曹国斌那里得知周有生案的时候,路远不自觉的想到他发小的哥哥,当年正因为与洋人发生口角被活生生打死,而他未曾见面的亲哥去帮忙讨还公道,被鬼佬兵拦下来乱枪杀死。
没想到多年以后,洋人已经猖獗到定海县工人周有生与洋人未发生口角,却也留不得性命的地步!
路远身为帝国高级军官,身负亲友的血海深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历史重演。
杀害周有生的露国凶手必须伏诛,帮忙讨还公道的定海县市民也务必要保护好!
当天下午,租界驻军发现定海港方向有大批身穿大英海军制式军服,训练有素的陆战水兵朝他们直扑过来。
这些军人在租界各出入通道布置防线,他们甚至将军舰上的76毫米速射炮和47毫米机关炮拆卸下来,在定海县市民的帮助下拖了过来,用架设好的炮口对准公共租界,大有一言不合就搞无差别炮轰的意思。
定海县租界董事会以及下属的工部局、其他国家的领事再也坐不住了,纷纷给露国领事雷萨尔施加压力,要求露国人尽快妥善处置,不要给他们找麻烦。
一向手段拙劣对局势判断又后知后觉,性格偏执好斗输了又喜欢甩锅的雷萨尔怨恨地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水兵亚瑟夫和狄亚福,恶狠狠的骂一句蠢货,随后要求下属将他写好的电报发给帝都城的公使大人,希望他进行斡旋。
“整个大英帝国都认定阿斯科利德号那两个蠢蛋冒犯了他们最后的也是仅有的尊严。”
“曾经的世界霸主彻底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复仇的情绪在肆虐,在蔓延。”
“如果处理不当,这股力量会撕碎一切。世间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能对付四万万敌人,希望绅士们、先生们可以认识到这一点。”
对于周有生案,大英朝野一片鹰啸,要求对露国绝不妥协甚至不惜一战。
站在侵略者的角度,习惯在大英国土上作威作福的西方列强们无法理解之前总是逆来顺受的大英民众怎么会变得越来越暴躁,总觉得其中有大英现任皇帝以及李星海组阁的大英政府官员的推波助澜。
其实理由很简单,大英民众被欺凌搜刮的太狠了,尤其在洋人势力渗透比较厉害的地区,洋人犯下的暴行数不胜数罄竹难书,就连路远家也有一笔血债!
大英帝国对洋人的反感和仇视由来已久,只是露国人刚好撞到枪口上。
收到雷萨尔的电报,露国驻大英公使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联络利国、高西、普国、奥国甚至意呆利国的公使,联合起来向大英政府施压,让后者控制国内肆无忌惮的排外言论,处理对外挑衅的官员。
露国人的建议除了意呆利公使表示可以考虑以外,利国、高西、普国、奥国公使直接拒绝。他们在大英有大量的投资和利益牵扯,不愿意彻底撕破脸皮。
露国公使只好绕过大英办事效率底下的外事机构,赶往威敏宫直接求见帝国皇帝,希望拥有最终裁决权的小皇帝出手平息此事。
见到小皇帝后,露国公使对定海县的外交冲突露国所要承担的责任避重就轻,颠倒黑白歪曲事实,要求大英皇帝尽快处理此次事件中态度蛮横无理的海军军官路远、曹国斌,还有定海县城主瞿白。
性格偏激的小皇帝不耐烦外交官的话术,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力挺他的军官和大臣。
“今有露西亚国随意拉夫抓人承办军务差使,如不从命,即派兵剿杀;随意占毁民地,掠夺财务,使我辽郡北部沃土千里,安居乐业到几同赤地,民不聊生。”
“又有东岸国历来无视大英中立态度及尊严,屡次强行掳掠扣押兵船。随意征用大英子民修筑铁路,唆使探听军情,袭扰露国兵丁,致使损伤无数。”
小皇帝激愤之下,宣布在今明两年分别举办海军阅舰式和陆军阅兵式,邀各国公使、官员前来观礼,看旌旗所指,箪指融融,向全世界展示大英帝国兵威强盛,守土保民的决心和勇气!
万般无奈之下,露国人只好交出凶手。
凶手亚瑟夫和帮凶狄亚福二人经帝国司法部设立的特别公堂审理,前者被判绞刑,后者被判禁八年。
另外阿斯科利德号巡洋舰和格罗苏福意号驱逐舰自行解除武装,降下圣安德烈旗,由江防舰队派船监视扣押。后来曹国斌借口通商口岸大英军舰不宜长期驻守停泊,将露国两艘军舰转移到江防要塞基地继续扣押。
阿斯科利德号事件和周有生案最后以大英帝国全面获胜而告终。
第十一章 筹办海上阅舰式
帝都城东郊外交街(简称东外街)各大列强公使馆云集,这其中占地面积最大、建筑最气势恢宏的正是利国公使馆。
从京畿南部调查归来的利道义公使敏锐的觉察到危机正在逼近,他坐在办公桌前书写,从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时局的担忧。
“新历904年9月4日,天气晴朗。
阿斯科利德号事件和周有生案,大英海军仅有的两支舰队组织局部军事动员与反威慑,使得这场‘闹剧’以大英人完胜而告终。
在爱国的大英人士内心不胜洋洋得意之感。
商家们抛出了专门针对海军的免费政策,宣布他们的海军军官和水兵在他们的店铺内所有开销免费,这反而让他们的生意爆棚。
包括定海县、山北县乃至于帝都城在内的大英主要城市相继组织游行活动。威敏宫也适时发布奖励,将庆祝活动推向高潮。
在霍尔爵士特地为我举办的接风晚宴上,我与高西、普国、奥国这几个文明国度的外交公使们展开交流,他们悲观的认为大英政府今后在对待文明国家的态度上会日趋强硬。
原因就是大英政府在意呆利强租镇海港事件、巡洋舰队南下护侨、英露边境冲突以及东露战争爆发以后发生的一系列外交和军事冲突中屡屡冒险成功。
文明国家需要认清大英帝国通过重建海军、编练新军具备一定军事能力,必须试着将这个改变肉眼可见的千年帝国当成能够提供利益和利润的‘合作对象’。
同时也要警惕大英帝国在民族主义道路上走的太远,在恰当的时间给这个刚刚取得一些微不足道的进步就野心膨胀的国家一点教训,让它找准自己的定位。
另外普国公使怀疑大英这一任皇帝是极端主义分子,对西方怀有最大的恶意。
这种说法在东外街公使团中很有市场,尤其亲政十年之久的皇帝在面对外交和军事冲突时屡次展现强硬态度,不过也不能忽视他在普国人强占山东港事件中所表现的冷静和克制。
我见过大英皇帝,这是一个愿意主动暴露自己的粗鲁和偏执,甚至不介意被其他人加以利用的帝国统治者,或许他现在展现的强势和强硬只是为了掩盖某种动机。
我不相信一个对普国和意呆利国力心知肚明,默许海军极力向我们利国靠拢,能在东岸和露国两个强盗之间游刃有余的政治人物会毫无城府。
不可否认的是不容易控制的大英皇帝对文明国家的利益始终是个威胁,所以我需要继续观望一阵子,或者提前布局寻找更好的代言人。
以上就是我这段时间不断走访调查的收获,过些时日我会抽时间将这些想法形成文字,向外交委员会的委员报告。
最后就是东露战争,盟友东岸似乎遇到一些麻烦。
不过跟伦都议员们一样,我只关心这场战争结束以后,露国人是否还有余力在别的地方施展野心。
其他并不重要,所以祝东岸人好运!”
…………
经历“打平即为战败”的东露北海海战后,东岸是真的遇到大麻烦了。
利国与高西外交调解失败以后,新历904年9月,重整旗鼓的东岸陆军集结六万兵力和四百多门火炮对辽南港发动空前惨烈的第二轮总攻。
辽南港原本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露国又不惜成本花费巨额国帑将它打造成全世界最坚固的要塞堡垒,就连战争爆发后部分要塞火炮未能及时部署到位这唯一的漏洞也给补上了。
金州失陷之前,露国军需部门紧急向辽南港输送多批从大英陆海军那里购买的火炮。远东舰队突围失败后,辽南港守军又从军舰上拆卸了两百多门各种口径的舰炮补充到前线。
战争很快进入到白热化阶段,东岸第三军勉强将战线向前推进了三百多米就难以为继,伤亡人数高达一万五千多人,以至于东岸国内误认为前线报上来的数字后边多了一个“0”。
东岸陆军只好停止第二次总攻,整顿兵力补充物资弹药筹备下一次总攻。
连续两次总攻失利让东岸陆军高层享受海军同等待遇——乃木将军在国内的住宅经常遭到爱国民众的袭击,玻璃窗和屋顶上的瓦片多次被石块砸碎。
率领龙威、建安两艘军舰返回海滨港的路远暂时无暇关注东露战事,全身心投入到海上阅舰式筹备工作中。
由于小皇帝亲政以后发布的政令太过庞杂,有精明睿智的,有糊涂荒唐的,还有外人猜不出来究竟是好是坏的事情,帝国朝野对威敏宫的瞎胡闹习以为常。
这次帝国皇帝激愤之下临时决定举办阅舰仪式,海军部并不惊讶和诧异,只是稍微有些措手不及。
海军部虽然操办海上阅舰式的经验不多,但是这种仪式本身就比较简单,而且海军每两年就会组织一次巡洋舰队检阅考核,某种程度上算是不对外的阅舰式,组织阅舰式并不困难。
让帝国巡洋舰队、江防舰队军舰倾巢出动,与洋人前来观礼的军舰细心编组,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摆开阵势,让大英皇帝威风凛凛的走个过场,阅舰式基本就结束了。
至于安排帝国哪些大臣、贵族和士绅参加,邀请国外哪些专使、政要、社会名流出席,那是旗舰街和外事部该操心的事情。
说措手不及主要还是海军的家底太单薄了。
举办阅舰式重在检阅海军官兵的素质与风貌,检查军舰保养及战备状态,宣扬国威与军威。
例如路远新历897年前往利国留学之前,利国人举办了庆祝女王登基60周年阅舰式,参阅的军舰共计170艘,其中包括50艘战列舰。所有军舰排成了两列纵队,在宽阔的彩虹湾整整绵延了11公里。
世界霸主的威势可见一斑!
所以大英关上门怎么搞阅舰式都没问题,面向全世界大张旗鼓就稍微有些丢人。
其实帝国完全可以等到新历906年再举行阅舰仪式。
那时候海军坐拥两艘无畏舰,一艘大型装甲巡洋舰,五艘穹甲巡洋舰,三艘练习巡洋舰,再加上巡洋舰队和江防舰队的一些轻型舰只,从东露战争中捡漏的一些军舰,可以称得上兵强马壮威震四方。
不过时间提前到新历904年下半年,海军最强大的军舰只是一艘八千吨级还不到的装甲巡洋舰,超过两千吨的主力舰都没几艘,想要以此威慑各大列强确实有些不够格。
不过皇帝都发话了,再困难也要硬着头皮上。
按照路远的说法,大英皇帝就是海军现任“金主”。威敏宫有令,海军必须拿出相应的对策,就算场面寒酸了一些,没准还能因祸得福多骗点经费拨款。
帝国中央财政情况这几年持续好转。
虽然地方公侯依然不断拖欠中央税款,试图对威敏宫形成一定的制约,但是帝国之前的战败赔款、洋人借款已经基本偿还完毕,再加上海关收入暴涨,对烟酒课以重税以及源源不断的铁路营收,使得中央财政收入再次回到历史最高位。
因此只要小皇帝敢松口,海军部就敢再上马一艘大型装巡!
帝都城海军部大楼,做着空手套装巡美梦的帝国海军大臣郑诗涛被敲门声惊醒。
“就这么多船了,再抽调南方可就真的连一条能开动的船也没有了。”海军协办大臣陈友益风风火火的闯进郑诗涛的办公室,将参加阅舰式的军舰名单递给了他。
郑诗涛翻出眼镜认真看完参加阅舰的军舰名单,对老搭档点点头表示同意。
“杨威理又在提辞职的事情了。”陈友益将郑诗涛还回来的阅舰名单收好,想到巡洋舰队总统制兼总教习杨威理自八月份病倒后,一直有辞职回国的想法,于是顺嘴提了一句。
“让那个利国老头再撑一阵子吧,起码等东露战争结束,咱们需要利国籍舰队总统制这块招牌顶在前面……”
面瘫腹黑的郑诗涛十分看重杨威理的身份,让东岸以及露国海军在针对巡洋舰队的时候投鼠忌器,起码拖到两艘无畏级战列舰回国,所以心烦意乱的回答道。
海军部日常工作千头万绪,小皇帝的阅舰式、东露战争的走向、两艘无畏级战列舰的尾款、下一年度海军经费的争取,这些烦心事足以将任何一个人压得喘不过气。
而且郑诗涛还得在朝堂里跟国子监书院那一系老学究官员们团结分化拉拢打压,跟海军无用派官员们拼命抗争,联合军部(陆军部)跟外事部和司法部那些内斗内行的官员们斗智斗勇,为海军的发展壮大在政治层面上保驾护航。
如果不是老搭档陈友益跟他配合默契,时常能够帮衬一把,海军内部年轻一代许多军官也成长起来,否则一直为海军殚精极虑的郑诗涛恐怕早就被压垮了。
“东岸陆军对辽南港发起第三次总攻,看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东露战争恐怕拖不到新历905年底,所以杨威理的接替人选确实需要提前谋划一番。”作为郑诗涛的副手,陈友益该提醒的还是得唠叨。
杨威理对巡洋舰队的训练水平和战备水平做出巨大的贡献,其利国籍身份也为大英海军提供了无形的保护伞。不过杨威理毕竟年纪大了,海军部不敢让杨威理真的累死在巡洋舰队岗位上,让人间佳话变成恶语相向。
“有什么好考虑的,要么是你去巡洋舰队顶一阵子,要么让路远那小子提前上台。”郑诗涛手里摩挲着从不离身的小茶匙,遗憾道:“咱们海军管带军舰水平最高的就是曹国斌,可惜威敏宫不可能启用曹家子弟。路远虽然也很不错,但是他更合适在海军部运筹帷幄主持大局。”
“哪有好事占全的道理,咱们大英海军能同时出现两个将帅之才已经很难得了。”陈友益笑了笑,无语道。
这话说完,貔貅似得郑诗涛也笑了,确实是他太贪心了。
9月底海军部初步拟定阅舰式方案并上报威敏宫,后者确定阅舰时间为新历904年11月1日,地点就在大沽镇外海。
稍后一份份邀请函或是通过帝国邮驿系统直接寄了出去,或者由威敏宫侍从专门送达。
第十二章 四大公爵的反应
帝国版图计有七郡一地区,分别是东郡、中郡、柳郡、原郡、辽郡、蒙郡、山郡以及京畿地区。
其中经济基础最好,商业最繁荣的地区就是东郡。
东郡有五个一等大县,三十六个二等中县,上百个三等小县,首府是大名鼎鼎的历史文化重镇徽京县。
大名鼎鼎的东郡大公、前帝国中堂、前工党魁首曹泽云就躺在府邸后宅的竹椅上,喝着自家酒窖出品的红酒,听着府上请来的歌剧班演唱的小曲儿,悠然自得。
临时从江阴要塞返回徽京县的曹国斌畏首畏尾的站在一旁,等老祖宗尽兴了才敢开口问道:
“老祖宗,是否参加这次海军阅舰式,您决定好了吗?”
9月初小皇帝宣布举办阅舰式和阅兵式的消息瞬间激起千层浪。
没人质疑小皇帝的决定,在他颁布的奇奇怪怪政令中,这还真的不算什么奇葩事。
问题是这阅舰式和阅兵式会不会真的就只是阅舰式和阅兵式。
这句话说得比较拗口,通俗理解就是坊间谣传:小皇帝会不会趁着这两次阅兵的机会,将留在自己的封地轻易不动弹的四大公爵骗到帝都城,然后顺势将地方贵族势力一扫而空,进而真正掌控帝国权柄,成为千古一帝。
其实这些坊间传言都是四大公爵悄悄放出去的,心里没底的他们跟帝国千千万万的好事者一样,都在等威敏宫里的小皇帝或者旗舰街那位帝师出面澄清。
结果威敏宫和旗舰街根本不给予任何解释,就照常给四大公爵发了邀请函,一副想来就来,但是绝对不保证你的安全;想不来也行,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重点打压的样子。
曹家是第一个收到邀请函的,毕竟东郡与京畿地区的邮驿系统最发达便捷,所以曹泽云大公也是四大公爵中第一个面临抉择难题的人。
去吧,是真的有危险。
今年举办的是阅舰式。
海军内部固然还有一些曹泽云的老底子和同情者,而且此次阅舰式曹国斌的江防舰队肯定也会参加,不过这仍不能保证他的安全。
海军脱离曹家掌握太久了,整整十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就比如在海军系统风头正劲,极有可能出任第三任巡洋舰队总统制的路远,就跟曹家没有任何交集。
又比如曹家在海军系统最后三面大旗,军储司、军防司和主计处主官,因为在龙威舰管带任用上稍微暴露立场和倾向就被威敏宫清理出去。
如果皇帝真想在阅舰期间采取武力行动,完全可以避开曹家在海军的耳目。
也就是说东郡大公前去参加阅舰式,生死真的就在“政治上非常不成熟”的小皇帝一念之间。
不去吧,似乎也不合适。
曹泽云毕竟还有个“大英帝国蒸汽海军缔造者”的名头,不闻不问未免会寒了老部下的心,也让世人看轻了战场出身的东郡大公胆识。
而且四大公爵肯定是一起被邀请的,如果恰好只有曹家未至,其他三家都欣然,这对曹泽云的威望将是沉重的打击,由深宫妇人拉扯长大气量很小格局不大的小皇帝极有可能事后只盯着东郡和曹家进行打压。
外界都在说四大公爵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威敏宫,此刻应该已经乱了阵脚,事实则是曹泽云酒照喝歌照听,丝毫看不出紧张的意思。
曹泽云将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摇晃,转手递给他的长孙曹国斌。
后者恭敬的双手接过红酒杯,按照父亲从小教导抿了一小口。
“于小事不拘小节,于大事必有决断。我曹泽云戎马半生,装裱糊匠的本领你们父子二人没有学全,临机处置的本领也没掌握多少,最没有必要学的优柔寡断倒是被你们全部继承了!”
东郡大公很不满意长孙在他跟前小心翼翼的模样,转头将曹国斌的父亲、东郡总督曹经文捎带上气不打一处来的臭骂一通,最后不耐烦的考较道:
“你觉得去阅舰式,是小事还是大事?”
“自然是大事。”曹国斌瓮声瓮气中规中矩的回答道。
“错了,是小事也是大事!”曹泽云伸手轻轻的敲打长孙的脑袋,认真提点道:“所以我们曹家要展现不拘小节的样子,等待最后的决断。”
曹国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曹泽云想到民间对谭青云、路远这些天之骄子政治智慧的推崇,只能恨铁不成钢的给自己的孙子掰开了揉碎了讲解他对政治的理解。
“是小事也是大事用俗话说就是你无从判断这事情的好坏,既然如此,就不要轻易表露自己的态度。等掌握了足够的情报,或者干脆出手把这潭水彻底搅浑了,再伺机而动临机处置。”
曹国斌大概琢磨出来一点东西,点点头高兴道:
“我明白了,您收下邀请函后,故意天天游园听戏,就是为了让外人搞不清楚您真正的态度和想法!”
东郡大公未来接班人心满意足的离开曹府,准备替祖父暗中打探消息,顺便放出一些假消息将这潭水彻底搅浑了。
“你说这蠢孩子究竟听懂了什么,怕不是一出门就到处托人打听威敏宫那位的真实意图。”曹泽云看着孙儿离去的背影,对自己的政治顾问鲁有可无语道。
“小公爷还年轻,总要给他时间成长的。”鲁有可笑着安慰道。
“哪有这么多时间给他成长啊,威敏宫那位展现的心机和手腕连我都害怕。”曹泽云挥挥手让老管家将歌剧班人员带走,躺倒在竹椅上,心烦意乱道:“我这把年纪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总想着将儿孙的路提前铺好,可是看到他们庸庸碌碌,又担心他们根本守不住家业。”
通过发达的沧浪河系统,中郡大公范应铭第二个收到邀请函。
中郡在蒸汽时代以前,是仅次于东郡的农业重镇。进入工业时代以来,因为武县铁厂以及武县兵工厂的存在,也有了一定的重工业基础。
中郡有三个一等大县,三十一个二等中县,接近两百个三等小县,其首府是四大公爵封地中唯一的中央直属领武县。
武县郊外的范家老宅子里有一片竹林,竹林深处坐落着一栋雅致的竹屋。
曹泽云的老师,东南之乱后选择急流勇退的前前任帝国中堂、前前任工党魁首中郡大公范应铭由于不耐酷暑,每年夏天都避入这栋竹屋。
其实四大公爵中年龄最大的就是范应铭,因为从朝堂退下来的时间最早,留在老宅子颐养天年,身体状态反而是四大公爵中最好的。
守在老宅子这边照料老公爵的范有南伯爵拿着武县邮驿局转过来的阅舰式邀请函,心事重重地走进竹屋。
从酷暑突然置身于阴凉的环境中,让范有南伯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有南,注意别着凉了。”正在作画的范应铭稍稍抬了抬眼皮子,提醒道。
“外面的流言您也知道吧,威敏宫把邀请函送过来了。”范有南点点头,随后将威敏宫寄过来的邀请函放到范应铭的竹桌上。
“噢……”范应铭撇过头看了一眼阅舰式具体时间,淡淡说道:“我猜曹泽云应该又在诓骗他的儿孙四处打探皇帝的真实意图吧。”
“老祖宗,还真叫您猜对了。”范有南伯爵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补充道:“因为沧浪河洪水过境,送信的邮轮在九县停泊耽搁了几日,恰好这几日,咱家几个小辈陆续收到曹国斌的书信,旁敲侧击的打听我们这边的情报。”
“有南,你怎么看?”范大公停下画笔问道。
“既然曹大公让小辈出面打听消息,那肯定是倾向于不去了。”范有南想了想,给出自己的见解。
“有南啊,你不该留在老宅子里守着我这么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柳郡农乱我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你,那时候你可是我众多义子中最聪明的那个,现在却连基本的判断水准也下降了。”
擅长画人物肖像的范应铭看了一眼尚未完工的《中郡假子营》,略有些遗憾地说道:
“曹泽云这么做恰恰说明他没有态度。都说我那半个徒弟是大英的裱糊匠,可区区一个裱糊匠能在兼具心机和手腕的老佛爷手下坐稳帝国中堂的位子,缔造出东郡兵体系?”
“我敢说全天下没几个人能看透小皇帝的真实意图,夏远亲王不能,老佛爷不能,李星海更不能。他曹泽云同样看不出,却可以趁机将这潭水给搅浑了,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老祖宗,外面有几位弟弟主持大局,我还是留下来看家比较好。”
范有南不自觉的想到他年幼的时候,柳郡农军攻伐中郡三等小县北昌并屠城,带兵反攻回来的中郡兵统领范应铭在尸山血海中捡到幸免于难的二十六个孩童,遂嚎啕大哭将这些孩童悉数收为义子组成中郡假子营,细心培养成才后分领中郡兵马。
作为中郡假子营一员的范有南很勉强的笑了笑,也没让范大公看出什么端倪,谦虚说道:
“再说孩儿能力一般,只不过因为在兄弟当中年龄最大,有些早慧早已,曹大公的真实意图若非老祖宗您提醒,孩儿还真就判断不准。”
范应铭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为他范家的兄友弟恭家风而骄傲,还是为了自己睿智的判断而得意,总之继续说道:
“我那半个徒弟对他儿孙教导总是说一半留一半,想让他们置身事外,可是玉不雕琢怎么能成器呢。”
“那咱们的态度是?”跟老祖宗同一个级别的曹泽云大公不是范有南区区小辈可以随意评价的,他只能转移话题道。
“曹泽云通过曹国斌放烟雾弹,咱们也凑一凑热闹。”范应铭拾起画笔重新作画,顺便嘱咐道:“有南啊,对外放出消息说我病了,除非抬着我去北方,否则我这把老骨头是参加不得这阅舰仪式了。”
第十三章 海军阅舰式全权统筹
原郡在帝国版图中面积最大,人口最稀疏,其首府是军事重镇兰县。
为了镇压西疆和北疆层出不穷的叛乱,帝国不断修缮通往原郡的直道。
进入蒸汽时代以后,铁道部沿着直道在地势相对平坦开阔地域陆续开工修建铁路,等技术成熟以后再将各分段合拢,形成京原铁路。
得益于直道和断断续续修建的铁路线,原郡大公张毅是第三个收到邀请函的。
邀请函抵达兰县张府的时候,这位原郡大公并不在家。
四大公爵中最年轻的张毅穿着朴实无华的布衣,双手环在胸前,迈着零碎的步子,活脱脱就是乡下的地主老财,带着两个随从在兰县的街市上闲逛,遇到相熟的还会相互打声招呼。
“公爵老爷安康。”
“哦,是张老汉啊,发财发财。”
与其他三位公爵不同,张家在原郡这片土地上已经坚守一千七百多年。
根据《中土条约》,张家世世代代统御原郡一个一等大县,十三个二等中县,三十七个三等小县,八个边疆军镇,四个少民特区,为大英皇室镇守西北国门,先后抵御过匈奴人、突厥人、古蒙人和露国人的入侵,对内镇压爱尔兰人以及其他少数边民数不胜数的叛乱。
到张毅这一代,原郡兵首次开进内陆地区,镇压席卷半个帝国的柳郡农乱,最后将家族爵位从侯爵提升到公爵。
1700多年的统治让张家在原郡建立无与伦比的威望,是边疆六千万大英子民的保护神。
在原郡首府兰县,没人敢对哪怕只带了两个随从的张毅大公动手,因为这座一等大县所有大英人都可以是他的护卫。
“糖葫芦拿几串,麦芽糖也买一点,嘿,这里居然还有小云吞,也带一碗回去。”张毅公爵将两个老侍从使得团团转,肩扛手提全是小零嘴。“都是彤儿喜欢吃的,咱们多带一点。要是我空手回去,彤儿恐怕没有好脸色给我。”
老侍从原先还埋怨张大公太能使唤人,得知是给彤儿买的吃食后,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甚至反问张大公要不要再去称一些小点心。
彤儿是张大公最小的女儿,也是整个兰县的小公主。
这时候,张府有人找了过来,看到张毅大公就抓着他的衣角不放,怕这位爷耍小性子开溜。
“老爷,威敏宫来人给您送阅舰式的邀请函了,您抓紧回去吧。”下人满头大汗的说道。
“别家的邀请函都是寄过来的,怎么到我这里就是亲自送上门啦?”张毅朝帝都方向看了一眼,撇撇嘴说道:“不过咱这辈子都没没亲眼见过大兵船,这阅舰式啊,不管其他三家怎么想的,我反正是去定了!”
柳郡大公谭耀辉是最后一个收到邀请函的。
谭大公在旗舰街担任内阁农部协办大臣的儿子谭潇湘写给他的加急密函都已经送回来两天了,邀请函才刚刚抵达柳郡首府林城。
柳郡在帝国版图中地位很尴尬,作为沿海大郡商业氛围远远不如东郡,农业基础不如中郡,军事地位没有原郡重要,航海方面的地位也随着海军内部闽河派系军官失势日益平庸。
作为柳郡统治者的谭耀辉地位同样很尴尬。
坊间对帝国四大公爵各有评价,比如东郡大公是最风光的。东郡兵体系巅峰时期,曹大公想改朝换代都只是一言而决。
比如中郡大公是最轻松的。作为最早退下来的地方公爵,他远离朝堂足足三十年,寄情于山水书画,以至于书画界对其一稿难求。
又比如原郡大公是最特立独行的。不提这位爷祖上屠了多少游牧民族,他自己就杀的爱尔兰人头滚滚,足以填上原郡最大的昆仑湖,然而这位爷却娶了一位爱尔兰裔的妻子。
轮到柳郡大公,评价就不那么正面了,关键词是病怏怏和悲情。
谭耀辉不是四大公爵中最年长的,也不是最年轻的,更不是最健康的,反而是最病怏怏的那个。
早些年镇压柳郡农乱的时候,谭耀辉在战场上受过重伤,身体状态一直不大好。
另外谭耀辉也是四大公爵中起步最艰难的。
帝国蒸汽海军草创阶段有南胡北曹的说法,北曹指的是曹泽云大公,南胡指的是柳郡总督胡虎,大名鼎鼎的南海水师、南海水师学堂、闽河造船厂创始人。
那时候老皇帝尚在,对地方势力尚有一丝制约能力,也采取了一定的防范措施。
比如在设立四大公爵的时候,除了原郡,其他三郡都采取封地和总督分开授予的原则。
谭耀辉的公爵封地是柳郡,但是柳郡总督却是胡虎伯爵。
历史证明这种分权措施并无多少实质意义。地方公爵作为领主有着《中土条约》背书,又有强大的军权作为后盾,很容易就能压制只能掌握郡内少数几个帝国直属县的郡总督。
后来东郡和中郡总督先后辞职,由两位大公自己兼任,后来又交给家族成员。唯独柳郡的胡虎总督成长起来了,凭借洋务、船政和海军与谭耀辉斗得平分秋色。
所以谭耀辉得了一个最悲情的称号,如果不是尊重公爵这个封号,其实还可以改为最悲催……
好在结局是美好的——病怏怏的谭耀辉十分吊诡的将更年轻一些的胡虎给熬死了。
谭耀辉彻底掌握柳郡后,挤入朝堂中央执掌帝国农部系统,最后因为身体问题退了下来,在林城县郊外的西式别墅修身养性。
“我们将小皇帝企图在阅舰式上对地方势力动手的消息散播出去,小皇帝根本不予以理睬。咱们在帝国咨议局的议员曾就此事发函给旗舰街,同样没有得到回复。”
“通过安插在陆军部的暗桩反馈,新军近期没有调动计划。海军那边闽河派系军官依然不愿意投靠我们,但是通过其他渠道得知帝国两支舰队全力准备阅舰式,并无其他异动。”
“圣白金宫的老佛爷还在,小皇帝动手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也不能排除小皇帝临时动手的可能性,毕竟那位性格太过偏激,做事全凭喜好不计后果。”
谭耀辉看完了儿子写的信,对比孙儿谭青云对小皇帝的正面评价,不由得苦笑起来。
“这做老子的比儿子差的太多了,小皇帝装疯卖傻,他居然还真的信了。”
“老爷,那咱们去不去参加阅舰式呢?”跟随谭耀辉多年的老管家问道。
“曹泽云向来是个没主见的,不到最后一刻做不出决断;范应铭肯定会倚老卖老说他不去了,实际上应该还是抱着观望的态度;张毅是个老实人,《中土条约》让张家超然物外,这次阅舰式他肯定会参加。”
谭耀辉在别墅里大胆的猜测其他三大公爵的应对措施,评头论足一番,然后作壁上观道:
“至于咱们柳郡,这阅舰式的热闹肯定是要去凑一凑的。”
“老爷,您不担心小皇帝真的动手?”老管家迟疑了一下,小声劝道。
“哈哈,我孙子谭青云都说能去,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谭耀辉将谭家最大的底牌丢了出来,让老管家哑口无言——连谭青云都说这次阅舰式能去,那就真的能去!
局势逐渐明朗。
原郡大公张毅和柳郡大公谭耀辉收到邀请函后相继宣布参加年底的阅舰式。
中郡大公范应铭先是宣称病重不去,直到圣白金宫老佛爷派遣医官过来看病后,范大公的病情神奇的好转,参加阅舰式也就顺理成章。
反倒是最先拿到邀请函的东郡大公曹泽云一如既往地墨迹到10月初才宣布参加。
直到这时,新历904年大英海军阅舰式筹办工作才真正走上正轨,观望中的皇室成员、其他地方势力、普通达官显贵、商界精英、社会名流、文坛巨匠以及帝国主要报社精英纷纷北上,绕道帝都城或者直接前往大沽镇观礼。
稍后国外政要、外交特使、海军官员以及利国、高西、普国、奥国、北美、东岸、荷兰侯国、比利时侯国、暹罗王国等十个国家共计十二艘军舰陆陆续续抵达海滨港,或者前往帝都城进行外交活动,或是留在海滨港与大英海军进行军事交流。
这时候,威敏宫下达了一道意味深长的人事任命,由巡洋舰队副统制兼海军部直属参谋官兼龙威舰管带全权负责统筹海上阅舰式。
旗舰街以及内阁军部关于这道任命给出的官方解释是海军部各司处主官久未上舰,统带生疏;巡洋舰队总统制兼总教习杨威理年龄太大,精力不足,查副统制路远系皇家少年军校海军分校出身,游历外洋,学问优长,驾驶娴熟,志趣刚正,操守洁清,胆略过人,能任艰巨。
其曾以矛与盾、多炮塔神教等韬略名扬海外,游历回国后帮办南圻舰,统带南天、龙威两舰,驭下虽严而素得军心人皆畏服,又在意国强租镇海港、南海护侨等事件中屡建奇功,实为海军中杰出之将才,特命海军阅舰式全权统筹。
话说的冠冕堂皇,可谁都知道这是小皇帝和海军部在为路远这个年轻人晋升将官(都统)在铺路,其风头之盛让整个大英都为之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