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网三之窥仙记 [剑三]》 第1页 [穿越重生] 《鬼网三之窥仙记 [剑三]》作者:竹隐歌【完结+番外】 文案: 古有管中窥豹,今有镜中窥仙。 高中少女柳乐涵意外解锁道具【铜镜】,从此过上了偷窥美男一发不可收拾的日子。 “诶美男在吹笛子,真是风雅。” “诶美男还会画画,真是全才。” “诶美男要下河洗澡了!等我打开相机拍他个十来张!” “诶美男……卧槽,镜子里的美男好像在看我。” 香艷剧瞬变惊悚剧。 内容标籤: 游戏网游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乐涵,沈画意 ┃ 配角:杨果,琪琪,赵骁等 ┃ 其它:剑网三,剑3,剑网3,剑侠情缘 第一面镜子 第1章 奇怪的铜镜 傍晚五点,暮色四合。 柳乐涵站在窗边,愣愣地盯着手机上百度帖子里那句话——“好像遇到灵异事件了怎么破?” 往下翻翻已经有了几个回復—— 2楼:“寂寞的深夜里,加vxin1234567,各种类型满足你~” 3楼:“二楼!” 4楼:“楼上醒醒你的二楼被黄图哥抢了【阴险】” 5楼:“马!” 6楼:“【滑稽】【滑稽】【滑稽】楼主不会遇上鬼网三了吧?” 7楼:“故事贴?快更!” 8楼:“【滑稽】女施主,大师需不需要?道长我也有哒!” 9楼:“楼上骗子,贫道才是真道长,驱邪服务200金一次,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10楼:“老实人来认真回復!楼主先说一下是什么灵异事件吧,对症下药才好解决!” ……什么灵异事件?事实上她也不知道算不算灵异事件。 柳乐涵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一个根正苗红、把马克思主义知识点背得滚瓜烂熟的好少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剑网三的游戏贴吧发这种帖子。 她此刻站在窗边,神情纠结地看着对面住户阳台上摆的一排镜子。 镜子有大有小,有新有旧,有的甚至像是切割废料,锈迹斑斑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干涸的血迹之类。这些镜子,无一例外地镜面朝外整整齐齐摆了一排,正对着柳乐涵的房间。 这也……太诡异了些吧。她看着被镜面切割出来的许多个自己,背后发毛地拉上了窗帘,房间里顿时暗下来。 “餵……”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柳乐涵勐地转身,发现是妈妈打开门喊她吃饭,这才松了一口。 “搞什么乌漆麻黑的,我还以为你在学习。”妈妈把门开大,让客厅的灯光照进来一些,“来吃饭吧,做了你喜欢吃的油焖虾。” “妈……” “啊?” “爸爸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要八.九点吧。”妈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突然关心起你爸几点回来了?没啥事就快点洗手吃饭,别等菜凉了。” “噢……就来。”柳乐涵应了一声,把思维从恐怖故事的泥沼中拔了出来。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大概半个月前,对面的二号楼上搬来一个新住户,从人员往来和荒废已久的阳台上挂上了换洗衣物来看,新搬进来的人应该恰好就住在柳乐涵家对面。 一个多星期内,她从来没见过对面那户人把窗帘拉开,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但柳乐涵正在上高二,每天早出晚归,一开始也没觉得特别奇怪。 直到三四天前,柳乐涵下晚自习回家,拉窗帘的时候突然被对面的一道反光闪瞎了狗眼。 她定睛一看,对面好像安装了一排新围栏。但是那围栏怎么看怎么怪异,跟连成片似的,而且高低不一。 她愣愣地站在窗边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那好像不是围栏,是一排镜子。她顿时心里一毛,整个人都不好了。 两家窗口正对,柳乐涵现在只要一拉开窗帘就能看到渗人一幕,搞得她都快神经质了。 她决定,今晚等爸爸回来要拉他一起去对面提提意见。 吃完饭后柳乐涵本来想登上剑三看看亲友都在做什么,但她刚按开电脑电源开关,听到动静的柳妈就在外头敲打她:“还有不到半年你就高考了,有点自觉性噢!一模你考的又不好,还不抓紧多做两张卷子巩固一下!” 柳乐涵只得缩回手,老老实实坐回书桌前写作业。一堆sincos冲击着她的大脑,柳乐涵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十五分钟解不出一道选择题。 门锁“咔哒”一响,她立刻放下笔冲出去吼了一声“爸你回来了”,倒是把父母都给吓了一跳。 “怎么一惊一乍的。”爸爸抱怨了一句弯腰换鞋,被柳乐涵给制止了,她强行拖着父亲出门,路上给他简要说了一下事件起因。 “喏,你看,就是那一排镜子。”下了楼,柳乐涵指着三楼的阳台道。 “大晚上的也看不清啊,也许人家是卖镜子的吧。”柳爸爸神经大条,满不在乎。但一想到这种诡异行径已经影响到了女儿的心理状态,也觉得还是上门去劝劝为好。而且听人家说从风水上讲,镜子正对着自家也是不好的。 第2页 柳爸爸在门上敲了三下,柳乐涵就躲在爸爸身后听动静,生怕自己脑补的兇杀场景成真。大概是游戏玩多了,她甚至还有点怀疑里面会不会藏着一堆枫华谷那样的尸人。 里面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紧接着又传来老人喘着气咳嗽的声音,跟拉风箱似的难听。脚步声一阵近似一阵地挪过来,短暂的门锁响动后,门开了。 一股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 老人瘦得皮包骨头,对比下眼睛就越发凸显。他疑惑地看了看门外的人,柳爸爸上前一步道:“老人家你好,我是三号楼的业主。” “进来说吧。”老人的动作倒是很灵活,侧了身让他们进去,只是那种灵活安在这样一具只能用“腐朽”来形容的身体上十分不协调。 这间房子阴气很重。没错,就是阴气很重。柳乐涵自小体质阴虚,很小的时候她还丢过一次魂,而且这种事情,你越去想,往往就越容易碰上。于是家里大人为了她好,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起和灵异有关的事情。但这并不能阻止她先天灵觉的敏感。 “爸……”柳乐涵刚想开口叫住他,柳爸爸已经先行一步进去了。 “……” 柳乐涵无奈,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 往里走去,那股腐朽的味道就越发浓烈,柳爸爸站在一旁和他交谈,柳乐涵就一个人打量着这栋房间。所有的窗帘都紧紧拉着,房间里除了有股难闻的气味,倒是也没有什么突兀的地方。餐桌上摆着好几听可乐,有的打开了插着吸管,有的原封不动放在角落。 刚才看那老头一口牙齿都烂得不成样了,没想到他还有这年轻人的嗜好。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后就往阳台走去,柳乐涵跟着过去,注意到原本应该是小卧室的位置关着门。她又特地倒回去看了看,大卧室里被褥凌乱,挂着一幅中年审美风格的画片,应该是老人住在里面。窥探别人的卧室本就不礼貌,因此柳乐涵很快就重新跟了上去。 等他们把镜子的问题说完,老头抱歉地说他是卖镜子的,也没想这么多,随手就放在阳台上了。 柳爸爸得意洋洋地说:“看吧,我就说人家肯定是干这一行的。” 柳乐涵问了一句:“您平时是一个人住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若有所思。面对老头奇怪的目光,柳乐涵尬笑着补充道,“老人独居肯定会有很多不方便的,以后大家都是邻里了,您有什么事帮忙尽管开口就行。” 老头很客气地道了谢,柳爸爸催着她说:“行了行了,公主殿下,可以回家了吧?你爹我今天累死了。” 老头突然诡异地笑了一下,小声嘟哝道:“晚上莫言‘鬼’,出门莫言‘死’……” “啊?您刚才说什么?”柳爸爸没听清,但柳乐涵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转头看了一眼对面自己的卧室,还真是分毫不差,正正噹噹地冲着。一个这么忌讳这种字眼的人,会不知道镜子反煞这么简单的风水小常识吗? 柳乐涵还在发愣,一侧口袋突然一沉,她回头去看,只见柳爸爸扯着她的衣服往外走,“好了,快回去吧,在外面耽误久了你妈又要说你浪费时间了。” 走出单元门后,一阵凉风嗖地吹过,路灯下黑黢黢的树影纷乱摇晃。柳爸爸赶紧把围巾繫上,“冷死了,咋又突然降温了呢?快走快走别磨蹭,回家取暖去。” 柳乐涵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子,心想您可真是亲爸。想着就把手往羽绒服口袋里插去,结果右手摸到一个圆圆硬硬的东西。 “哎?什么东西?” 她掏出来一看,见是一个復古的开合式小铜镜,上面那层是镂空的花纹,扣过来依然可以看见镜面反光。开关处都生铜绿了,柳乐涵摸了一手,无比嫌弃。 哪来的哦,她可没买过这种东西。 想起刚才口袋一沉的感觉,难道是老头?不可能,刚才爸爸站在她身边,老头和她隔了至少三米远。难道是老爸塞给她的? “哎爸……”柳乐涵小跑追上去,跟着爸爸进了单元门,掏出镜子问,“这是你刚才给我的?” 柳爸爸脸上的嫌弃和闺女如出一辙,“这啥玩意脏兮兮的,镜子?你可别让你妈看见啊,否则回头又得骂你整天照小镜子心思不在学习上了。” “……”看来不是爸给的,那是啥时候跑到她口袋里的啊?柳乐涵懵了。 进家门前一秒,她把镜子塞回口袋,不着痕迹地拍去手上的污垢。爸说得对,不管是谁给的,这玩意儿绝对不能让妈看见,否则河东狮吼才是真的灾难。 关上门前,一缕寒风跟着蹿了进来。 “哎哟你们爷俩动作就不能快点,把外面的寒气都带进来了,咋这么冷……” “降温了。”柳爸爸一边脱外套一边说道。 第2章 奇怪的男人 柳乐涵有个毛病,就是忘性特别大。再灵异的事儿晚上叫灵异,放到白天就不是个事了,况且她睡个觉就能自动把无关紧要的片断忘得精光。 睡了一天的柳乐涵从床上爬起来,洗了个脸勉强清醒了一下,照了一眼镜子,惨不忍睹,两个眼圈乌青。 第3页 高中生的苦逼生活……她想起义!而且还周日晚上还有晚自习,如果没记错下第一节课要交数学卷子。 柳乐涵瞥了一眼还只进行到选择题的卷子,果断地一把塞进书包里打算另谋生路——虽然她在理科上脑子不灵光,但她有一个灵光的前桌儿啊! 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她穿上羽绒服背上书包就往学校走去。她是走读生,时间上比住校生稍微自由那么一点。 正是冬春交接时,天黑得依旧很早,太阳一落山温度就勐地降下来,而且这两天仿佛真的格外冷似的。柳乐涵走在路上把手插进口袋时才注意到,那个硌手的东西……一直在那里放着,触感冰凉。 她路过二号楼抬头看了一眼,那老头倒是说话算话,阳台上的镜子已经都被收走了,只是脏兮兮的窗帘依旧拉着,看不见屋内的详情。 就在柳乐涵若有所思地盯着三楼阳台看的时候,窗帘似乎和她有感应似的,轻轻动了一下。柳乐涵嘴角一抽。不会是她猥琐的偷窥行径被人家发现了吧。 窗帘被掀开一条缝,借着尚未完全暗下去的天色可以勉强看见,窗帘后面,并没有人。 柳乐涵吞了一口唾沫。 但是……那帘子此刻的角度很怪异啊。就好像是有人用手轻轻掀开了窗帘一样,根本就不应该是自然垂坠的样子。她的眼睛视力很好,不存在眼花的可能。 柳乐涵站在原地开了一会儿脑洞,突然冒出一个猜测。会不会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观察她呢? 柳乐涵被自己的脑洞吓得寒毛冷竖,身上冷得更厉害了,手心里紧紧握着那铜镜却冒出一层滑腻腻的冷汗,她赶紧低下头匆匆走开。这股浑身都冒凉气的异样感觉,直到她走到学校人气儿旺起来的时候才慢慢缓解。 到了教室和周围的人插科打诨了几句,又问前桌的赵骁借了数学卷子,没过多久铃声便响了。周日的晚自习一般是没有老师来看的,但大家全靠自觉倒也安静,一时间只听见满教室的写字声沙沙作响。 柳乐涵照搬了赵骁的答题思路,想起口袋里那东西,嫌弃上面的铜锈会弄脏衣服,便掏出来一边用湿巾清理,一边仔细观察。 这镜子实在是非常普通,除了年代感久一点,没有丝毫稀罕处——镂刻的花纹很粗糙,甚至还带着细小的未磨平的刺,镜面也有磨损,连日常用都嫌磕碜。她擦了半天,只是把锈迹清理得差不多了,并没有使镜子显得更光鲜。 柳乐涵来来回回地观察着镜面上的磨痕,倏地被镜中一道七彩的光闪了一下。 ……莫非,这镜子属玛丽苏的? 她以为是镜子折射了教室里的灯光,便停下动作平放着它,谁知镜中的彩色流光非但没有暗下去,反而愈演愈烈,流光溢彩大有破镜而出之势。 这样下去可不行!会被人注意到的!柳乐涵心虚地把镜子扣过来扭头看了看周围的同学,还好大家都在睡觉的睡觉做题的做题,没人注意到她。 柳乐涵心砰砰跳着,愣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镜子是什么毛病,过了许久,才又试探着把镜面掀开,发现那光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镜面上蒙着一层白乎乎的雾气。她用纸巾擦了两下,那层雾气竟然就变得稀薄了,她赶紧又多擦了几次,雾气便相继散去。 那镜子里……好像,有个穿白衣服的男人在吹笛子。那衣服款式还有点眼熟。那男人待的地方,也有些似曾相识。 这也太他妈玄幻了。她是没睡醒吧。 柳乐涵看呆了,连下课铃响都没注意到。 她同桌杨果从作业里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中了邪一般的柳乐涵。她在柳乐涵的痒痒肉上戳了两下,竟然没反应,便疑惑地凑过头去一探究竟。 “卧!槽!这谁!白子画吗!你这什么新发明还能看电视剧!躲避后门老班雷达搜索的利器啊!在哪买的!” 杨果疯狂地开启了尖叫模式,把柳乐涵从发呆中叫醒,她赶紧把镜子扣起来往手心儿里一攥,“杨果你发什么疯啊!你想吓死你爸爸啊!” “爸爸!你快把这玩意连结发给我!你别不够义气啊!大家有福同享!” “我发个屁!”柳乐涵白她一眼,“铜镜一搜一大把,用我给你发!” “我刚才明明看见……”杨果还要说什么,见柳乐涵脸上表情遮遮掩掩,一看就是有啥猫腻的样子,便趁她放松警惕的时候一把将镜子抢了过来,“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杨果!”柳乐涵急了,伸手去抢,要让杨果看见还了得,她和她的神器非上新闻不可! 杨果抢来打开一看,看见自己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和小巧的鼻子。 “哎?不是……我刚明明看见……”她翻来覆去的把玩着镜子,难道是她眼花了?可柳乐涵刚才不也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吗? “你俩太吵了。”后桌琪琪嫌弃地发表意见,正好站起身来扬起一本古风杂志要传给过道对面的同学。 “看见什么?你刚看见的是这个吧!”柳乐涵随手指指琪琪手上高举的杂志,封皮上一个白衣美男静坐吹笛。 杨果疑惑地看了一下杂志,又疑惑地比对了一下镜子反射的角度,疑惑地问:“这能照到?” 第4页 “你物理没学好吧,怪不得学文。” 杨果没研究出个所以然,对着镜子挤起了黑头。 “你真噁心。”柳乐涵鄙视地把镜子收回来,揣在兜里。 上课铃很快敲响,这节课老班来巡视了,几人连忙低下头做勤奋刻苦组状,有仇的有怨的都统一战线先把睡死的同桌喊醒,偷着看杂志小说的默默将书藏在了习题底下。 全班俨然一副年级之中我最刻苦头悬樑锥刺股感天动地的姿态。 班主任转了几圈,满意地回了办公室。 柳乐涵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蛋疼地发现她手流血了,估计是刚才和杨果争抢镜子时不小心刮破的,总感觉被这玩意弄破手会破伤风,回去要消消毒才行。 以防老班半路掉头突袭,大家又心照不宣地刻苦学习了十几分钟。半节自习课过去后,杨果用胳膊肘碰碰她,小声问:“乐涵,你镜子到底哪来的啊?” 柳乐涵沉默了一下,随口胡诌:“周末回老家,长辈送的。” “不会是你家祖上传下来的吧?” 柳乐涵没好气地说:“这我哪儿知道,你让我找我家哪位祖宗问去?” 杨果神秘兮兮,“我听说这种有年代感的东西,容易生邪祟。你悠着点……” 柳乐涵不再理她,自顾自做文综题,三节晚自习很快过去。 “最后走的同学锁门啊。”班长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几人离开教室前琪琪问了一句:“你们今晚上不上基三了?听说要出新外观了诶。” 杨果翻了个白眼,“压岁钱烫jio啊?!没钱!不买!” “呵呵呵谁买谁世界发猪。”赵骁无情地冷嘲热讽,“柳乐涵你今晚语文卷子借我看看啊。” 杨果也不甘示弱,“哟,借什么语文卷子,团长今晚不开团啊?” 柳乐涵找出卷子递过去,不忘嘱咐道:“别给我弄皱了啊!弄皱以后不借了!” 赵骁从柳乐涵手里接过卷子夹进书里,愁眉苦脸,“明天早上连着两节数学课,谁敢熬夜开团啊,肝完卷子就不错了。” “倒是说真的,什么时候开个成就本让我们去打打哟。”琪琪最后一个收好东西,走到教室后门关了灯,又从讲台上拿起锁,咔哒一声锁好教室门。 “再说吧,都快高考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开团……” 几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已经半黑的楼梯往下走,晚归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地推着自行车从车库出来,柳乐涵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冷气勐地灌入肺中,让昏昏欲睡的人清醒了不少。 柳乐涵和他们仨都不顺路,他们家远,骑自行车来回,只有柳乐涵是步行。 过了深冬,北方的晚上冷风还是唿唿的,柳乐涵把口鼻都埋进围巾里埋头赶路,当看到单元门内的一抹橘色暖光时,整颗心都好像跟着热了起来。 她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下午看到的那一幕,努力地说服自己不要回头看不要回头看,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单元门,松了一口气。声控灯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拉在墙上,柳乐涵打开家门,一只脚才迈进去,一股冷风“嗖”地一下就跟了进来,她勐地打了两个喷嚏。 “谁这么缺德大冬天开着楼梯窗……”一句抱怨还没说出口,柳乐涵回头看了看,楼梯上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把她的抱怨硬生生憋了回去。 “……”算了。她自暴自弃地关上门,没发现自己门外的影子有些怪异。 那影子的肩上,仿佛坐了一个人。 第3章 夜半敲门声 高三的苦逼学生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令人厌烦到想吐的闹铃声把柳乐涵从睡梦中惊醒,摆脱了刚才窒息性的鬼压床。 睡眠瘫痪症嘛,人在极度疲累的情况下经常会有,柳乐涵习以为常,并且丝毫不妨碍她在前两节的数学课上继续昏昏欲睡。 数学老师在前面讲得慷慨激昂,粉笔“笃笃”地顿在黑板上铿锵有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班在做国际形势演讲。 “搞什么,这道题超纲了吧,应该是理科班的题目。”赵骁嘟嘟哝哝。 数学老师的唾沫星子飞溅在第一排同学的脸上,杨果悄悄戳了一下柳乐涵,吓得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老师喊我了?” “没有。”杨果无辜地看着她。 “那你戳我干嘛!” “想看看你那美丽的双眼么。” “……滚吧。” “哎,”杨果笑嘻嘻地看着她,“乐涵,你那镜子挺好看的,你再借我看看呗。” “没带。” “……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啪”一声,一截粉笔头精准无比地越过习题高山扔在她们桌子上,柳乐涵简直怀疑所有的高中老师都是狙击手出身。 两人心惊胆战地抬起头,果然看见老师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俩,冷哼了一声,把卷子往讲台上一放道:“杨果,柳乐涵,你们说这道题的辅助线应该做在哪?” “……”杨果懵逼地反问,“做在哪?” 第5页 “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考场上你也这么问监考老师吗?!” 台下一片哄然笑声。 “笑什么笑!你们都会做吗!”数学老师牛眼一瞪,把黑板拍得咣咣响,“你俩上来!给大家演示一下怎么画辅助线!其他人自己在草稿纸上画!” ……有没有搞错哦,刚才赵骁不是说这题超纲了吗!数学老师这是拿她俩开刀呢吧!柳乐涵跟上菜市口一样站到讲台上,绝望地想,谷主,对不起,我可能不能走过三生路终老恶人谷了。 她们两个叫苦不迭地站到黑板面前,刚好琪琪举手把老师喊过去问问题,杨果疯狂给第一排的赵骁使眼色,赵骁回头瞥了一眼背对着他们的数学老师,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草稿纸传给了柳乐涵。 “你丫见色忘义啊!你们方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杨果忿忿骂道,亦步亦趋地跟着柳乐涵的步骤,她画一笔,她就画一笔。琪琪问完题目的时候,她们刚好画完。 “咳咳。”数学老师看着黑板摸了摸自己的地中海,有点怀疑自己是被这几个学生联合起来套路了,“行了,你们下去吧,好好听课啊!这都快高考了,一个一个跟没事儿人似的!” 她们两个堆着笑回到座位上,像得了令的小兵。 第二节课堂小测验,晚自习前试卷就批完发了下来,课代表在黑板上布置作业,数学老师仁心大发,让他们自己把错题改了,整理回顾错题本,今天的作业轻松不少,学生们得以松了一口气。 晚自习期间柳乐涵在本子上画了个问题出来,戳戳赵骁的后背,把本子传给他。 赵骁很快几笔写出思路传回来,杨果和柳乐涵趴在本子面前冥思苦想。 琪琪又在后面戳戳柳乐涵的后背,小声说:“你整完错题借我看看!” 结果一个本子传着传着,四人跑偏了路线开始传起了小纸条。 琪琪:晚上上线? 柳乐涵:你作业都做完了? 杨果:上呗,我正好去看看新特效外观。 赵骁:楼上世界发猪? 琪琪:都写完了,还剩下英语错题要回顾,你们呢? 杨果:回顾错题=没有作业 柳乐涵:上线也是挂机,又没时间开团。 杨果:还可以看热闹。 琪琪:看什么热闹? 杨果:你们没看贴吧么?昨晚传出了新的鬼网三,比十六夜红月劲爆多了,有图有真相! 赵骁:……傻子才信。 正好下课铃声响了,教室外顿时乌泱泱闹起来,杨果收起本子在赵骁头上打了个爆栗,“不拆台你会死啊!” “本来就是么!你就说那些鬼网三哪个不是编出来骗你们这些小女生的!”赵骁抱着头委屈。 柳乐涵倒是愣了愣,下意识问:“什么鬼网三?” 琪琪凑过脑袋兴沖沖地问:“你说的是不是花哥那个帖子?” 杨果兴奋地说:“你也看了?就是那个!听说昨晚十二点我们服有人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花哥站在花海吹笛子,一开始他们以为是新设的npc,结果发现那个花哥没有血条也没有名字,点他对话也没有面向,仔细看还是半透明的!而且——”杨果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他还没有影子。” 赵骁翻了翻白眼,“兄弟,你开着手绘版也会看不见自己影子的。” 杨果把草稿本往他头上一拍,“不抬槓你会死啊!” 站在花海吹笛子的长髮花哥?柳乐涵脑补了一下,浑身恶寒,“莫不是老王的建模放错了地方……” “……”杨果沉默了一下。 琪琪暗搓搓地在桌洞里翻着手机,找出那条帖子念念有词,“……据懂音乐的亲友说,花哥吹的是……《湘妃怨》。” 下面几层有人把《湘妃怨》的词贴了出来,琪琪一边看一边富有感情地朗诵一边暗自垂泪,拿起卷子一角佯装手帕拭去泪痕,“‘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早知如此绊人心,何不当初莫相识……’,太感人了嘤嘤嘤……” “……越听越像老王了。”柳乐涵无言以对,“太惨了,不像话,我谷主都跑到花海去哭闺怨了,这周赶紧把老谢推了送到老王床上去。” 杨果笑得猥琐兮兮,“倒谁不一样?倒老谢送老谢,倒老王送老王。” “图呢?真相呢?”赵骁吊儿郎当地反问,“说好的证据呢?” “有呢,图在楼下……诶?”琪琪又翻了几页,顿住了,“图片失效了。” “哈哈哈,p得太假被人举报了吧!” “估计就是bug吧,那花哥是不是和纯阳的若兰一样没有脸?”柳乐涵说完这句话,感觉自己的大腿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不是诶,听说那花哥的捏脸很好看……”琪琪话音刚落,上课铃就响了,班主任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门口,几人赶紧作鸟兽散,乖乖地转回身子伏案苦学。 等班主任走了,柳乐涵摸出裤兜里的东西看了一眼,自己清秀的眉眼映在镜子里,仿佛昨天晚上看到的一切都是眼花。这玩意咋回事,现在还会自动发热了,日后能不能再开发个自动加湿的功能啊。她随手把镜子塞进书包里。 第6页 要不还是找个时间把镜子送回去吧,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老头家里的东西,揣着这么个玩意儿在身上也太分散精力了。但她一想到老头家里那股腐朽的气味,那紧关着门的房间,还有桌上的一排可乐和老头的一口烂牙,她就莫名的不寒而慄。 嗯,那就找个白天……喊老爸再陪她去一趟。 ----------------- 今晚家里没人,老爸估计在外面应酬还没回来,老妈早就说她今天去外婆家过夜。确认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后,柳乐涵动作迅速地放下书包打开电脑登录基三,趁着过图的空当给球球添了点水。 小仓鼠睁着乌熘熘的眼睛在鞦韆上荡来荡去,肥圆可爱。她刚把手伸进去,球球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吱吱乱叫起来,圆滚滚的身子在木屑上滚了两圈,盯着那两根白皙的手指上去就是一爪子,然后小半个身子缩进木屑里警惕地看着她。 柳乐涵吃痛地把手缩回来,“嘶——球球!你特么以为你是个明教啊!”小仓鼠平时很乖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气死人了,挠完人还会开贪魔体减伤了你???” 微信滴滴地响起来,柳乐涵随手点了一下杨果在他们的小群里发的语音:“乐涵你干嘛呢,怎么敲你没动静啊,你进一下组呗。” 她刚想打字回过去,玄关处传来缓缓的敲门声,只得语音说了一句:“有人敲门,你们先玩,我等下进组。” 杨果迅速地回覆:“咿这么晚了谁串门,小心是鬼——敲——门——哦——” 她简单明了地回了一个表情包,一只小仓鼠把另一只小仓鼠扔进了河里。 不知道是不是其余两间卧室和客厅都黑着灯的缘故,加上刚才杨果吓唬她的那话,柳乐涵的心随着她的脚步声打起鼓来。 毕竟还是胆小怕黑,她摸索着按亮了客厅的灯,“啪嗒”一声轻响,耳边迴响起杨果的声音:“小心是鬼——敲——门——哦——” “小心是鬼——敲——门——哦——” “小心是鬼……敲……门……”重复到最后,“哦”字被强烈的电流音吞没了。 什么鬼!柳乐涵浑身发冷地拔腿跑回房间,发现微信卡住了,那条语音不断地重复播放着,而且音效跟泡了水的五毛电流麦似的,她慌张之中按着电源强行关机都没有用,媒体音量不断开大,像要把她的理智吞没。 “草……”极度慌张的情况下柳乐涵忿忿地爆了一句粗口,想在游戏里跟杨果他们求救,结果一转头看见游戏界面卡在装备图上,一个唐门的门派标志出现在装备页,原本应该站着角色建模的位置空空如也,知名鬼网三代言人“十六夜红月”的名字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咚咚咚!”敲门声更加急促地响起来,催命一样敲击着她脆弱的小心脏和耳膜。 “……” 柳乐涵感觉,她好像摊上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给不玩基三的宝宝讲解下十六月红夜的梗—— 在你玩剑网三的时候,突然会出现这么一个情况,你的角□□面会突然什么装备都看不到,只有在名字的地方赫然而立一个id 十六夜红月,还是个唐门。小退大退都没用,只有重启电脑才能恢復正常。 而唐门被剑三玩家称为最诡异的一个门派,唐门密室是鬼网三高发地点,不止一个人看到过在跳柱子的对面有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有个楼主说,他在游戏里有个藏剑亲友,某天那个藏剑亲友看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id一样,外观一样,什么都一样。好几次藏剑亲友说,他看到那个人离他又近了一点…差不多一个月还是半个月之后,楼主再也联繫不上他的藏剑亲友了。 有人说十六夜红月是猝死的gm的帐号,有人说这只是内测时留下的一组数据,但为什么这样一组数据多年来一直都清不掉是最细思极恐的地方…… 总之以十六月红夜为代表的鬼网三文化也成了剑三文化的一部分,红月小姐姐更是时常就被大家拿出来逗乐2333~以上信息来自百度,想要更深一步了解的宝宝也可以百度更多信息哦。 第4章 组团捉鬼 基三系统抽风常有,微信语音抽风她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遇见。 “兹拉……小……兹……心……” 后面的字彻底被吞没在刺耳的电流声里。 不知道为什么,柳乐涵突然想起二号楼老头嘶哑的嗓音。 “滋滋……” 五毛电流音卡得瘆人,柳乐涵干脆把手机塞进被子里严严实实盖上,动静刚小下去不到两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声音变本加厉,更加疯狂地从电脑的音响中嘶喊出来。 柳乐涵仿佛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注视着自己,慢慢向她靠近。 她僵在原地失去了行动力,面朝着电脑,愣愣地看着空白的装备界面隐隐约约地……像要浮现出一个人形来。 救命。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救命。 第7页 “小心是鬼……敲……门……哦……”音箱里发出的声音不再混杂着电流,但声音却已经变了调,更像是被人扼住嗓子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已经彻底听不出杨果原本的声音。 说这句话的,绝对不是杨果。 她的胸口上下起伏,球球暴躁地将跑轮滚得卡啦卡啦响,钟錶跑动的声音像被扩音器放大了一样迴响在狭小.逼塞的房间里,那句全然不像人类声音的话不断冲击着她的耳膜,敲门声一阵急似一阵仿佛下一秒就要有什么东西破门而入…… “不。”柳乐涵带着哭腔开口,声音都打着颤。 一定是她最近压力太大了。 这都是幻觉,是压力过大导致的幻觉。 这都不是真的。 “不!滚开!滚!都滚开!”柳乐涵声嘶力竭地喊出了声,一个模煳不清的影子从余光里闪过去,她下意识蹲下抱住头大声爆了几句粗口。 脑中爆发出一阵巨大的耳鸣声后,世界顿时安静了。书包里突然爆发出一束极为刺眼的光,但柳乐涵害怕地双手抱头没有看到。 寂静仅仅维持了片刻,敲门声不依不饶,中年女人的声音迴荡在楼梯上,“乐涵,你在家吗?没事儿吧?我是陈阿姨啊,你给开下门——” 柳乐涵清醒过来的时候,一头一身汗淋淋。 就好像戳破了一个气泡一样,所有的幻视幻听一下子都消失了,只有球球还在不停歇地滚着跑轮,轱辘轱辘,轱辘轱辘。 剑三的界面上显示断开连接,柳乐涵整个人脑子发木,像从老王的笛声中死里逃生。 她勉强拖动滑鼠点了一下回到登录界面,然后摸起被子里的手机。 杨果发的两条语音安安静静地躺在界面上,第二条语音有个未收听的小红点。 “乐涵我听到你在家了呀,你是不是不舒服啊?你给阿姨开开门哎。” 柳乐涵定了定心神,在猫眼里看了看,确认是楼上的陈阿姨无误,惊魂未定地把门打开。 “阿姨……”她的声音还有些变调。 陈阿姨推了门进来,“乐涵,我来给我们家孩子借书,上回跟你妈说好了的——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大冷天的这一脑门子汗呢,是不是发烧了?”陈阿姨把手探上来。 柳乐涵避开她的手,倒退了一步,“没有没有,我……我刚才做了几个伏地挺身,锻鍊身体。” “是吗?”陈阿姨怀疑地往屋里瞅了瞅,“我刚听见你在屋里鬼吼鬼叫的。” “我看电视剧呢!”柳乐涵随口扯道,“一边运动一边看电视剧来着,没听见您敲门。” “哦,也是,快高考了,你自己调剂着啊,压力太大也不好。那书……” “哦哦哦,我都给您找好了,就等您来拿呢!”柳乐涵一路走一路把灯全打开了,把自己书桌底下的一摞高一理科教科书都掏了出来。她学的文科,这些书会考过后早不用了。 陈阿姨拿了书就走了,“那行,谢谢你了啊。你现在是关键时期,怎么你爸妈也不在家照应着,你要有什么事就上楼直接找我,或者给我打电话啊,千万别跟阿姨客气。” 柳乐涵连连应着,把陈阿姨送出门外。 一关门,她就后怕起来。 可她总不能以家里好像闹鬼这样一个理由强行让邻居留下来吧,说不定隔天就会传出她学习压力太大得了精神病的八卦。 柳乐涵给爸爸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响了半天忙音也没人接。 她无奈地回到微信界面,点开杨果的第二条语音——“那行,你忙完直接点我进组。” 和刚才那句话截然不同。 那刚才说话的是谁? 柳乐涵心里毛起来,连球球踩滚轮的声音听着都烦的不行。 她突然想起了今晚她们说的那个鬼网三,以及刚才卡出来的十六夜红月界面,有点儿黑色幽默的感觉。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常登陆基三,总会遇到那么一两次鬼网三的。 柳乐涵抱着电脑瑟瑟发抖地缩在床角,镇定了一下,重新登录。她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一上线杨果的组队申请就弹了出来,柳乐涵点了同意。还好,队里没出现传说中诡异的第五个人,算上她只有四个,她,杨果,琪琪,赵骁。 世界上此起彼伏地例常说着骚话,什么花海旅游团,什么大师道长带队,热闹得跟新赛季在万花开了副本似的。 柳乐涵作为一个忠实的复制党,也随手复制了一条。 完了在团队里问:“他们在说什么?” 她看了看地图,杨果和琪琪在万花,赵骁在主城不知道做什么。今天万花有什么热闹么? “你先过来再说吧。”杨果说着,用聚义令把她拉了过去。 柳乐涵的道姑降在花海,传说中的万花谷5a级景区。 背景音乐溢出来的一剎那,满屏柔光。 周围的玩家聚堆翻滚,纯阳的气场铺了一地,碎星辰行天道生太极破苍穹堆在一起,蓝乎乎一片都能游泳了,捨身技能的佛像金身四处可见,比做妇女节府福利任务的时候还卡,按着w人都不带走的。 第8页 柳乐涵紧张地抱着电脑一动不敢动,生怕闻到显卡的焦香。 怎么没人提前告诉她开最低画质…… 眉目清冷的道姑一身白色道袍,云鬟高束,站在满目锦簇花团中缓缓抬起线条柔和的下巴,右手执剑左手比诀,顺着明净的剑身行云流水般拭过去。 剑锋直指三星望月。 卡成ppt的画面它老人家终于动了动,团队频道迅速刷过几行蓝字。 【庄花夫人】他们是来捉鬼的。 【一念三千】#鄙视 【五百斤的风袖】#鄙视.你别说话 庄花夫人是琪琪,一念三千是赵骁,胖子是杨果。 柳乐涵吞咽了一下,打了一行字。 【未生前】这个鬼网三,是我们服的? 【五百斤的风袖】#鄙视.啊,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旁边一个一身海景房身穿鸡毛披风的喵哥幻光步rou一下窜了过去,屏幕忽地闪了闪。 赵骁提不起兴趣,说要去睡觉,被杨果吵吵闹闹制止了,说他是大师,有他在好辟邪。 ……但柳乐涵玩的似乎也是个能辟邪的纯阳吧。 她没多嘴,绕来绕去琢磨着一件事。 万花谷她好久没来过了,毕竟柳乐涵没有师门没有亲友,所有的玩伴就是同学,而同学里并没有人玩万花。 一般她难得上线要么刷币刷威望,要么在主城挂机闲聊写作业,最多回纯阳做个门派任务,连阴山的茶馆都好久没做过了。 现在她看着万紫千红的花海,某种奇异的感觉在心里慢慢升腾。 杨果和赵骁磨了半天也没坳过他,最后是杨果双开他的大师号,一起神行来花海,等十二点。 周围人山人海,根本就没有应景的恐怖气氛,甚至还有人在旁边插旗切磋,你扶摇来我鹤归,你蹑云来我九转,偶尔夹杂着一两句充满同门爱的关怀,“mmp谁爆老子气场”,气氛十分融洽。 况且万花整个地图都金乌高悬的,日光之下会有鬼网三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柳乐涵也有点犯困。 【未生前】那就是个bug吧,今天正好有更新,估计维护掉了。 【五百斤的风袖】哼,你和赵骁一样没情趣。 杨果说完这句话,操作赵骁的号给了她一个捨身。 说她没情趣?柳乐涵撇撇嘴,哭笑不得。 【未生前】#鄙视捨身给你自己留着吧,我有[镇山河]。 【庄花夫人】#可怜 仙姑,求镇山河护身! 【五百斤的风袖】#鄙视还有五分钟,昨天他们就是十二点整看见花哥出现的。 【庄花夫人】不过我觉得就算有鬼网三,今天这么多人,而且还有这么多和尚道士,鬼花哥也吓得不敢出来了23333 十一点五十九分时,世界上炸了锅,连pvbb的口水战都被复制党刷了过去,有人皮着复制“你们pvbb当我们复制党没人吗”,大部分人都在跟着北京时间倒数。 呵,连大年三十的时候都没这么热闹,果然作为一个基三玩家没什么比八一八和鬼网三更能调动群众主动性了,如果有,大概就是推举此服四大gay首的时候。 “10……” “9……” “8……” “7……” 杨果百无聊赖地在团队里跟着倒数。 【五百斤的风袖】四 【五百斤的风袖】三 【五百斤的风袖】二…… 【五百斤的风袖】一! 客厅里的挂钟发出轻轻的“咔”的一声,午夜已至。 条件反射地,柳乐涵按了一下f3,道姑手中二尺半的皓羽长剑顿时以气吞山河之势直插天际,一瞬间四人脚下浮光笼罩,四尺范围内仙气腾升环绕。 鹤鸣千山,一剑化三清。 第5章 梦中情花 柳乐涵提着一颗心,盯着床头上的錶盘。 秒针和往常一样偏过十二点,无事发生。就连球球都安静了下来,乖乖地啃着柳乐涵给投餵的食物。 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嬉笑欢闹声又重新响起在世界频道。 “什么嘛,根本就没有鬼网三,散了散了。” “#鄙视.还真有人信啊?” “#猪头.你们真是单蠢的小可爱。” “#鄙视.还不是因为你们太丑,把鬼都吓跑了。” 世界上迅速逮着最后一句话复制了起来。 花海的背景音乐还是那么灵动明媚,如石击溪水。 十二点一过,周围凑热闹的玩家顿时少了一大半,有人原地下线,有人神行回到主城挂机,有人在地图频道顺便喊了一波劫镖扫图睡前浪一浪。 随着玩家的减少画面逐渐流畅,柳乐涵顺手关掉了攻防屏蔽模式,调回均衡画质的花海风景就顺眼多了。 她蹦蹦跳跳地到处走了走,意外地发现花海边缘还有一处她从来没注意过的小丘陵。 之所以现在会注意到,是因为她开了重置版后看见了丘陵之上长着一棵非常惹眼的树。 树木高大繁茂,亭亭华盖在微风中摇曳。 不知道在高处俯瞰花海又是一番怎样的风景。 柳乐涵想着,就敲敲w轻功飞起稳稳地落了上去,太极图余留在半空中化作轻烟散去。 第9页 飞落在树下时,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切换地点的提示小字——【生死树】。 【庄花夫人】还真是无聊啊,故事到底是故事。 【未生前】#猪头 【五百斤的风袖】#鄙视.乐涵,你刚才信了吧? 【未生前】信什么? 【五百斤的风袖】信鬼网三呀!你的无敌就从来没按得那么快过。 【未生前】……我感觉你在暗讽我菜??? 从这里望下去花海中红红紫紫缤纷斑斓,树下光点细碎,柳乐涵闭上眼似乎就能感受到清风徐来。 显然不止柳乐涵一个人觉得这里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树下早就三三两两地站了十来个玩家,大部分都在挂机。 柳乐涵找了一圈,别说她心心念念的望云花,连个花哥也没看见,不由失落万分。 【未生前】哎,花哥穿白望云我能吹一百年! 【五百斤的风袖】卧槽你一说我才想起来,我要去看新外观来着! 【庄花夫人】#鄙视.你要世界发猪了想着好不容易来一趟花海,不截图可惜了,柳乐涵也去商城翻出自己的白望云套上,然后打开云图尬拍。 拍了几张后,自觉无趣。想起明天还要早起上课,更加心如死灰,于是在团队道了晚安。 【未生前】我先下了,你们也早点睡。 【庄花夫人】嗯,好呀,乐涵晚安~ 柳乐涵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未生前】杨果,你明天记得把我的错题本带着,上课要用的。 杨果估计看商城看嗨了,没有回覆。 唉,败家娘们儿。 没等她回復就不放心,柳乐涵又重新打开云图,等了两分钟。 又截了几张图,想退出去看看杨果回復了没有,身边突然冒出一个身穿白望云的花哥,手里拎着橙武。 大橙武,墨颠花。 卧槽…… 梦中情花出现了…… 杨果似乎已经逛完了商城。 【五百斤的风袖】知道了,我今晚看完就放进书包,防止忘带#猪头【五百斤的风袖】你怎么还没下? 【未生前】我看到!一个!野生的!白望云!墨颠花哥!!我要多截两张图假装自己有情缘!!! 【庄花夫人】#鄙视 【五百斤的风袖】#鄙视 柳乐涵厚着脸皮靠过去,站在花哥身边一连好几张摆拍,又做了好几个系统表情卡动作。 花哥倒真的很配合,一直在挂机,原地没挪窝。柳乐涵打开他的jjc战绩看了看,还是个一代宗师大手子…… 她差点跪下来喊出那句“大腿你缺不缺挂件”,但因为没时间上线玩导致的2w装分让她自惭形秽,感觉拎着一阶小橙武站在花哥身边的自己就是个土拨鼠。 【未生前】唉。 【五百斤的风袖】? 【未生前】要是能抱抱截图就好了。 【庄花夫人】???你点他抱抱啊 【未生前】qaq我怂啊 【五百斤的风袖】怂什么!我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唿啦唿啦两声大轻功,空中扬起一把鲜明亮丽的秀坊大扇子,杨果拎着琪琪精准无比地落在他们面前。 【五百斤的风袖】人呢? 柳乐涵懵逼。 【未生前】什么人呢? 【五百斤的风袖】花哥啊,人呢? 【未生前】……兄弟,你是不是卡了 她在花哥身边绕了绕,确定不是自己卡了。 【五百斤的风袖】我卡了?琪琪你看见了吗? 【庄花夫人】并没有,乐涵你卡了吧。 哈?怎么可能。 就在她们纠结到底谁卡了的时候,花哥突然动了动。 柳乐涵的目光顿时胶着在花哥身上。 近聊刷了一行白字。 【沈画意】截好了? 【未生前】…… 原来他知道她在借他截图啊!柳乐涵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看见又冒出一行白字。 【沈画意】要抱抱么? 【未生前】…… 她想立刻假装掉线。 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她把频道重新切回团队,敲了几下键盘。 【未生前】看近聊 【庄花夫人】近聊没东西呀,看什么? 【五百斤的风袖】我围着这棵树转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你说的你的梦中情花。 【庄花夫人】2333乐涵你是不是太困了开始做梦了都她没有啊!柳乐涵刚想回话,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沈画意】想和你抱抱,是否接受? 柳乐涵愣了一下,又把刚打好的字全删了。 大……大佬点她抱抱!这可是传说中的大佬啊!同意!同意!必须同意!柳乐涵现在的心情就像预估自己期末数学只能考90结果试捲髮下来发现自己蒙了130一样。 画面中道姑的清冷顿时拭去三分,小鸟依人般靠在花哥肩头,缱绻温柔。 果然白望云花哥不要太帅啊啊啊! 柳乐涵脸上露出痴汉般的笑容,在电脑前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无法自拔,抖着帕金森一样的手指在团队说—— 【未生前】快看啊啊啊大佬主动点我抱抱了! 【五百斤的风袖】柳乐涵,你没毛病吧,我看你眼发花了,该睡觉去了。 【庄花夫人】我觉着有点不对劲儿。 第10页 【未生前】哪里不对劲? 【庄花夫人】你看见的那个花哥,穿着白衣服? 柳乐涵看了一眼花哥身上的白望云。 【未生前】嗯 【庄花夫人】你看见的那个花哥,腰间别着大笛子? 柳乐涵看了一眼花哥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窄腰。 【未生前】嗯…… 【庄花夫人】……乐涵,我们看不见他。 【未生前】…… 柳乐涵沉默了。 杨果率先反应过来,果断地切换界面甩着赵骁的大师号就起飞,头顶日光下绽开一朵耀眼金莲,还未落地,已经选中道姑噼头盖脸砸了一个技能。 屏幕上顿时金光四溢,道姑身上现出一尊威严的如来金身。 团队中技能喊话刷过—— 【一念三千】贫僧不死,谁敢伤人! 那一瞬间,柳乐涵分明看见花哥嘴角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绝对不是她眼花! 柳乐涵背后一层鸡皮疙瘩“刷”地起了一层,她突然想起什么事,屏住唿吸打开了云图幻境。 右上角,【截图模式下屏蔽其他玩家】的选项前打着对勾。 而花哥还好好地拥着道姑站在原地,一点影响也没有。 爸爸。 柳乐涵焦头烂额地把脸埋在手中,欲哭无泪。她现在很希望这个抱抱一直持续下去,持续到天长地久。 她看了一眼花哥腰间别着的墨颠笔,真的很怕他一个发癫就开她仇杀把她戳死在这生死树下了。 还有,她要去开贴哭诉——什么镇山河,什么捨身,在鬼网三出现的时候根本没有卵用,那都是骗无知少女的谎话啊!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强烈的声音,重复着三个字——拔电源!拔电源!拔电源! 对,管他是bug还是鬼网三,先拔了电源,他总不能顺着网线来索命吧。 柳乐涵果断地把电池一抠电源一扯,笔记本屏幕顿时黑下来。 电脑一关,脑子里那根弦一松,柳乐涵反而觉得身上什么地方沉重起来。 像是一个机器的部件出了问题,但怎么都探测不到功能失调的零件是哪个。 果然是……学习太紧张了吧? 空荡无声的房间中唯剩少女起伏不平的余息。 一片寂静中,苹果手机的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柳乐涵一惊,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犹记得午夜凶铃的戏码,她颤抖着拿起手机。 还好,是杨果。 她松了一口气。 “歪?杨果,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 “看见你突然掉线怕你猝死,问问你怎样了。”杨果没好气地说。 “我没事,突然……突然断网了,我也有点困,想睡了。”不知为何,柳乐涵违心地没和杨果说实话。 “那……那个花哥?” “不知道,bug吧,估计今天人太多地图太卡了。” “嗯……那你早点睡吧,拜拜。” “晚安,拜拜。” 柳乐涵觉得,那个花哥太过真实,也不像是坏人。可能真的就是个玩家吧,毕竟基三优化这么差,什么奇奇怪怪的bug都卡出来过,见怪不怪。 一阵困意袭来,柳乐涵把电脑放回原处,关了灯躺在床上,却还有些惦记她前几天发的帖子。 要是再不出现,估计就有玩家要认为楼主已经被鬼抓走了。 果不其然,她一点开消息提醒就有无数个人复制说“都散了吧,楼主已经凉了”。 唯有几个老实人在认真答题,而且不是被大家抓去丢进仙王蛊鼎里煮火锅,就是被扔到少林去跳梅花桩,再不就是被绑到喵萝/咩萝/秀萝/炮哥床上不可描述。 一个老实人发了条连结,在楼中楼说:“楼主看过这个帖子吗?” 柳乐涵点进去,看见那是一个鬼网三的科普贴,楼主列举了几条触发条件,说得跟真的一样。 其中有一条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第五,媒介。就像网游的三维世界一样,我们其实可以把鬼魂的世界看作一个更高的维度世界,而想要连接两个不同的维度势必需要媒介。网络,虚拟数据,其中的人物模型,都可以看做是和另一个世界沟通的媒介。” “同样的,如果我们把虚拟数据这样一个媒介拿掉,必定要有其他的媒介取而代之才能实现两个维度的沟通。比如道教的法场,比如梦,比如,镜子。” 第6章 我不想看的 小仓鼠已经安安静静睡了,整个偌大的房子里仅闻少女一人的唿吸,翻来覆去,噩梦沉沦。 柳乐涵不觉自己是在梦里,只是像个重复着自己生前最后一件事的游魂一样,醒来时满目纯白天光,便下意识跑到太极广场去找于睿师叔旁边的小道童接门派任务。 她勤勤恳恳的地提着扫帚去殿后扫完雪,继续进行下一个——若兰逝处若兰忆。柳乐涵需要做的是帮这个没有脸的鬼魂找到胭脂盒,完成心愿。 由于玩家视角中的华山总是煊煊白日,来去的道友身穿校服一脸正气,所以这个任务倒是也没什么可怕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抬头望去天色有些阴沉。 第11页 重置版的天气系统已经做好了么? 柳乐涵未曾多想,往兰若废墟去,走到熟悉的墙根处却没看见胭脂盒。 她皱着眉思索了半晌,没错啊,若兰就站在她身后,没走错院子,可胭脂盒去哪了? 就在柳乐涵疑云不解的时候,苍穹中聚起的乌云遮天蔽日,日头之下一切事物的影子尽数掩去。 “你是在找这个吗?”身后一个细细的声音问。 那声音雄雌莫辩,飘忽不定。 柳乐涵勐然转身,看见若兰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头,薄薄的刘海在没有五官的脸上拂动,手里拿着两个胭脂盒,但都不是任务中的红木盒子。 见她不说话,若兰又问:“你掉的是这个金盒子,还是这个银盒子?” “……”柳乐涵汗颜,“都不是,不是应该还有一个盒子吗?” 她听见若兰笑了一声,却不知道没有嘴的情况下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那你过来,我给你看。” 柳乐涵迟疑地走过去。 “再靠近点呀,我腾不出手了,你帮我把木盒子拿出来。”若兰见她犹犹豫豫的,再次出声说道。 “哦……”柳乐涵靠近她,伸出手去。 若兰在衣领处摸摸索索,只听“扑哧”一声闷响,眼前的人突然将自己的头活生生从脖子上拔了下来。 柳乐涵在原地吓得愣住,任鲜热的血液喷溅了一身一脸,雪白的道袍上顿时腥臭斑斑。 刺激。 因太过害怕而忘了跑,她愣愣地看着若兰把手里的头像拿碗一样倒过来,在其中搅来搅去,缓缓抽出一个红红白白,沾满碎肉和脑浆的盒子,幽幽地问:“是这个吗?”说着递过来,“给你。” “不……不是……”柳乐涵艰难开口,却发现自己惊惧到失声。 人在极度恐惧的状态下是发不出声音的,唯有胸腔颤抖。 被拔下来的头甩着鲜血兇勐地朝她冲过来,口中怒吼:“你必须要!” “我不要,不!不!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柳乐涵的声音终于恢復,极度惊恐地尖叫起来,将自己生生从梦中叫醒。 凌晨五点,天还没亮。 她坐在床上喘着粗气,全身睡衣都被冷汗湿透。 小区里的灯透过窗帘映进来,面前的墙上有一只人形的黑影,黑暗中仿佛有什么在看着自己。 “九九九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柳乐涵宛如一只惊弓之鸟,哆哆嗦嗦地摸索着按亮了檯灯。 檯灯亮起的一剎那,屋内所有的秽影都消失殆尽。她劫后余生般深唿吸了几次,方才的噩梦残影仍在眼前没有散去。 最后的记忆是她看了一眼那狰狞的头,上面浮现出一张格格不入的成男的脸,和那个叫沈画意的花哥数据一模一样。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记住一个陌生玩家的脸。 柳乐涵擦了一下鼻涕眼泪,打开手机上的音乐app找到电台,开始单曲循环《共.产.党宣言第一章》。 开口字正腔圆——“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 柳乐涵再次深唿吸,光速切换《共.产.党宣言第二章》,带着手机去浴室沖了个澡。 临出门前柳乐涵把那只被遗忘的镜子从书包底下翻出来,发誓今天说什么也要把它还回去,这镜子实在太他妈邪门儿了,自从这镜子到了她手里,柳乐涵就没遇到过好事。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晨练的陈阿姨往回走,见她出来,提着豆浆油条笑盈盈地问:“乐涵这么早就去学校呀?吃饭了吗?没吃从阿姨这里拿两根油条路上吃!” “不了,我在家吃过了。”柳乐涵勉强地笑笑,忍住没吐出来。 刚才梦里的场景实在太逼真,腥臭的血腥气还萦绕在口鼻里,她实在没有胃口吃早饭。 陈阿姨笑笑,关切地说:“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哦,是不是学习太累了?都这个时候了就别透支身体啦,你成绩一向不用你爸妈操心,不像我们家那个……” 柳乐涵没有心情和她拉家常,原本打算敷衍告辞,眼神一瞥却落在了陈阿姨身后的那栋楼上,愣住。 三楼一户阳台空空荡荡,大开的窗帘后堆着废弃的家具。 “阿姨……”柳乐涵嘴角抽了抽,忍住没哭出声来,指着二号楼问,“那户人家是搬走了吗?” “哦,估计是吧。”陈阿姨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黑洞洞的窗口,“昨天白天动静挺大的,有辆搬家公司的货车停在二号楼底下,有个黑黢黢的老头往里头倒腾破烂儿来着。” 那她还镜子的事情不是无望了吗!还不回去您能至少告诉我一下来歷吗! 柳乐涵焦头烂额。 陈阿姨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认识那个老头?” 柳乐涵赶紧否认,“没有,就碰到过一次,打过招唿。” “那就好……” “什么那就好?” 陈阿姨犹豫了几秒钟,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俯首道:“诶,估计这个时候你妈不愿意说这些打扰你的心思,但阿姨还是好心提醒你,少去二号楼比较好。”见柳乐涵不解地看着自己,她神秘兮兮地继续说,“那房子是李奶奶家的,老人上了年纪,没怎么甄别就把房子租出去了,结果那老头住了几天邻居都说邪门儿,都闹到物业上去了。” 第12页 “为什么闹?”柳乐涵循着她的话问。 “你看那老头平时独来独往的,但却经常有人听见半夜传出小孩玩闹的声音。他还有个爱好,就是三天两头往家里倒腾可乐,一把年纪了可乐成箱地买——你看他那模样,像是会喝可乐的人?这不,此事一出李奶奶也不敢去请他走人,听说哦,还是她女儿找了一个高道来,把老头请走的……事情一传开谁还敢去住?我看现在整个二号楼都鬼气森森的,八成是有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不,租房的事泡了汤,就只能用来堆些旧家具了。” 见柳乐涵的神情渐渐严肃到惊愕,倒完了八卦的陈阿姨舒心地笑了笑,打开单元门往里走,“算了算了,和你说这些也没好处,阿姨不耽误你时间了,快上学去吧。” 柳乐涵讷讷地说了声“阿姨再见”,行尸走肉般走在路上。 饶是平时从不看恐怖片和惊悚小说的柳乐涵,也知道刚才陈阿姨说的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些传闻都是真的,那么老头应该是在……养小鬼。 柳乐涵没多加怀疑就相信了,因为她那天站在老头家的阳台上时分明看见他离自己很远,但她的口袋里却一沉,随后就发现了铜镜。 还有那好几罐插着吸管的可乐,那扇紧闭的房门…… 一想到往她口袋里装镜子的是什么东西,柳乐涵就不寒而慄。 日头渐渐地抬了上来,她却一头冷汗涔涔。 早读课上柳乐涵心不在焉,一道政治题反反覆覆背了半个小时都没记住,倒是脑补了不少花哥半夜趁她睡觉,从镜子里钻出来害她性命的片段。 下了早读课课代表纷纷过来收作业,柳乐涵神游天外一样把试卷递到课代表手里,脑袋里嗡嗡直响,听见赵骁在和杨果呛嘴:“我早说了那都是骗人的,你还不信……” 一整天浑浑噩噩地过去,政治课上她借着书本的遮掩拿出镜子,再次仔细端详起来。 一个小小的镜子而已,真的能成为联结两个世界的媒介么? 如果真的这么方便,岂不是连过世的亲人都能随意见到了。 柳乐涵多多少少对这个说法存疑。 就像是为了打她的脸一样,镜面霎时似水纹一般缓缓地荡漾了起来,微光闪现。 柳乐涵紧张地吞了一下口水。 以防镜中突然出现鬼脸之类的东西,她把镜子放得老远。 不知为何,她心里竟还隐隐有些期待。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柳乐涵突然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了。 就这样,柳乐涵眼看着镜中反射的教室天花板像溶于盐酸的碳酸钙一样,谜一般溶解开来,化成了一片花海。 她将镜子拿近了一点点,终于看见了剑三贴吧里玩家说的那一幕——一个身穿白衣的花哥站在一望无际的花海中吹笛子,神态却祥和宁静,和“厉鬼”二字沾不上半点边。 这个花哥就是昨晚她见过的沈画意! 腰间别的墨颠笔、身上穿的白望云、手里拿的雪凤冰王笛,一切都和昨晚那个花哥一模一样——而她昨晚竟然还接受了这个鬼花哥的抱抱! 夭……夭寿了…… 托李忘生的福,柳乐涵确定自己还没疯,她没有看错,现在的鬼还挺新潮,限量和橙武一套一套的,这让她以后怎么直视贴吧的鬼网三…… 实际上这一幕她几天前就看到过,只不过当时以为是自己眼花,并没有在意。 过了几分钟,花哥似乎是累了,放下笛子在手中潇洒一转,重新别回腰间,继而往某个方向走去。 凭经验,柳乐涵大概判断出他走的方向是仙迹岩。 仙迹岩人烟稀少,也没有什么npc,不比落星湖和揽星潭的热闹,那里只有飞溅喷薄的瀑布和一块块如棋子般点落在水面上的孤石,很适合一个人放空。 而鬼花哥现在要去的正是那里。 他去那儿干什么?难道也是放空自己?柳乐涵端着镜子像在看一场默片,起了探究的心思。 鬼花哥来到水潭边,足尖轻点飞落在水面孤石上,轻功运用得心应手,竟比剑三系统设置好的动作飘逸灵活许多,完全不像是一个建模,倒像个真正的世外高人。 只是在花哥轻身飞起的空当里,柳乐涵看见一条白色飘带样的东西落下来,轻飘飘地掉在一块孤石上,又随着水流滑进潭中。 什么玩意? 她还没想明白,下一秒就看见花哥下半身没进了靠近瀑布的水中,白色的衣袍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滑了下来,直到腰间。墨色的长髮飘飘裊裊垂下,堪堪遮住股沟。 ——刚才那他妈是他的……腰带。 这腰带真正……不是,这条子真白。 花哥像是感应到柳乐涵在看他一样,突然回过头和她对视,嘴角一抹笑意轻佻。 “……” 真他妈夭寿了。柳乐涵脸“刷”地涨红,只觉此刻血气疯狂上涌。 “咳。”杨果提醒地故意轻咳一声,胳膊肘捣了捣半天没动静的柳乐涵。 “干嘛……”她羞愤交加地抬起头怒目而视。 政治老师冷笑一声,幽幽开口:“柳乐涵,你来背一下为什么要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第13页 她瞪着杨果,政治老师瞪着她,“快高考了,一天到晚还不知道着急,连交个作业都能交错!交上来的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还空了一半!空着给我做啊!你给我站起来!” 柳乐涵一愣,欲哭无泪地站起来,瞥了一眼镜子,上面一丝波澜也无,平静如初。 “老师,我……”她真不是故意空着题目的啊!理科要是那么好学她为什么要选文啊! 老师不等她解释,一挥手打断,“作业的事下课再说,你先……” 老师说到一半顿住了,全班同学都愣愣地盯着她。 柳乐涵也怔住,感到两股热流顺着她的下巴一路流下来滴在课本上,伸手一抹,满掌殷红。 鼻血像决堤一样流了出来。 “……” “老师!我带她去厕所!”杨果自告奋勇地举手通报,抓起桌上的纸巾把僵在原地的柳乐涵拖出了修罗场。 作者有话要说: 柳乐涵:卧槽啊羞耻到捂脸打滚实在太丢人了啊啊啊啊啊! 明天晚上应该更不了,今天放章肥的~ 第7章 晚了 丢人,真的丢人。 简直就像看小肉片被当众抓到了一样。 柳乐涵站在水龙头前沖了半天,自来水哗哗地混着淡红色涌进下水道,冰凉的温度让她稍微清醒。 “……纸巾。” 杨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给,省着点儿用啊就这些了,吃饭的时候我再去超市买。” 柳乐涵头也不抬地接过一大把纸巾随便擦了擦,确认没有鼻血继续涌出来后方才直起腰。 低头太久了,有点晕。 再加上她轻微近视,乍一起身盯着镜子的时候感觉眼前发黑,于是扶着墙堵着鼻子缓了一会儿。 但等了好久,镜子中那片幽黑都没散去。 她伸手在眼前挥动,随即看见那片黑色往她头顶上飘了飘,不动了。 柳乐涵顿时僵住。 “杨……杨果。” “啊啊啊?哎!”杨果正趁着陪她上厕所的空当悄摸看手机消息,被她一喊赶紧把手里剩下的纸巾递过来,“怎么了,纸不够?” 镜中杨果的表情寻常,没有任何异样。 她看不见。 柳乐涵在镜中的眼神不由也往自己头顶飘了飘。 她没由来地想起那天十六月红夜面板上那个没来得及浮现出来的人影,以及今天凌晨在她房间里隐匿着的那个人形黑影。 眼前她头顶这个影子……像不像是一个人形? 大白天的,而且杨果还在旁边,没有什么好怕的。柳乐涵给自己鼓气,想弄明白这究竟是她的幻觉还是别的什么,随即往镜子前靠了靠,那黑色的影子上突然多了两个血洞。 看起来跟一块儿受了伤的炭似的。 “柳乐涵,你看什么呢?”杨果纳闷儿地凑过来,“呵,这镜子真脏,今天是不是十六班打扫?他们班今天的值日生要倒霉了。” “嘘!”柳乐涵轻轻地发出气声,杨果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 那两个血洞眨动了一下。 柳乐涵心脏勐然一跳,退后了两步,指着镜子嘶哑地低喘了两声,一连串尖叫魔音灌耳般摧残着杨果的意志。 “乐涵你咋了?你你你你别叫了,一会儿老师被你喊过来了!”杨果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她,使劲儿把她往自己怀里拉,但柳乐涵丝毫不配合,缩在墙角里不出来,双手抱头像受了莫大的惊吓。 这冲击太直观了。柳乐涵大脑完全空白了那么一段时间,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缩成一团蹲在墙角,怕得哭都哭不出来。 那不是什么血洞,那是它的眼睛。 那个一团漆黑的东西刚才睁了眼,她和它对视了。 柳乐涵能肯定,它是个什么人形的东西,只是因为它太黑了,所以看不清细节。 “对不起杨果,对不起,把你吓到了。”柳乐涵没从刚才的惊吓里缓过来,把脸埋在手中忙不迭地道歉,殊不知杨果现在确实被她吓得够呛。 杨果联想起昨晚柳乐涵一个人看见的花哥,莫名觉得这事不太妙。 “乐涵,你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杨果试探着问。 柳乐涵大口喘着气,连厕所里气味迷人都顾不上,只是像重归于水的鱼一样拼命唿吸。 “别瞎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下意识否认。 “可是自从你从老家拿回那个镜子就不对劲!”杨果蹲下和她平视,“你们家人就没告诉你镜子的来歷吗?这些事你真别不信……” “就一个镜子,又不是什么官窑古董,谁会关心来歷?”柳乐涵忍着头痛瞎编。 她倒是想知道来歷,可上帝非但没给她打开一扇门,反而又给她堵死了一扇窗。 “那……你别怕,我外婆懂这些,我回去问问她!”杨果信誓旦旦地拍拍她的肩,“镜子你千万别扔啊,我听说这种邪门的东西要是随随便便处理掉可能会适得其反的。” 柳乐涵不想把杨果也拉进这种邪门的事里,摇摇头站起来往教室走,“我没事的,你别管了,一切等高考完再说吧,都怪老邵的数学卷子出得太变态了搞得我压力好大,最近天天做噩梦都是数学考二分。” 第14页 话刚说完,下课铃就响了。 学生一窝蜂地涌出来,女厕所瞬间变得拥挤。 人变多了柳乐涵的胆儿也就慢慢回来了,她扶着墙偏头往镜子里看去,那影子仿佛从未出现过。 ------------------------ 杨果挽着琪琪走在从食堂回教室的路上,手里揣着柳乐涵的饭卡和额外一份盒饭。 琪琪手里举着一根烤肠,含含煳煳地问:“乐涵今天怎么不来吃饭?” “她不太舒服。”杨果闷闷地说。 “也是哦,上节课她才流了鼻血。”琪琪说,“那你又怎么了?心事重重的,赵骁不把数学卷子借给你改错?” 杨果和柳乐涵这对同桌最烦的就是数学。 “你别提他。”杨果提到赵骁就没好气,“说真的,你觉不觉得乐涵最近有点不对劲儿?” 琪琪呆萌地想了半天,回道:“好像有一点……不过我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笨吶。”杨果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总觉得她像中邪了。你不知道,她今天上政治课的时候死死地盯着那个铜镜,老师喊了她三遍她都没反应。” 琪琪眼珠转了转,“铜镜?就是你周天晚上和我提过的那个?” “对,她还宝贝得什么似的,我借都借不出来。你说会不会那东西真的不干净,把她的体质带虚了,所以她才会遇到鬼网三?” 琪琪纠结地啃着烤肠想了一会儿,“杨果,你真信世界上有鬼神吗?” 盒饭袋子慢悠悠地在她手中画着半圆,骤然停止。 “宁可信其有吧。再说,我外婆说有。她认识一个师傅,专门处理这种事。”杨果表情纠结,“快高考了,我不想看她因为这种事功亏一篑。” “那你说该怎么办呀?” “你过来,我和你商量件事。”杨果把琪琪拉到自己身边,贴着她耳朵道,“这周末我们……” 杨果和琪琪带饭回来的时候柳乐涵趴在桌上做英语卷子,无精打采。 赵骁估计和班里男生一块趁空躲着班主任跑去打篮球了,座位上空空的,桌上倒是杂乱无章地堆着一沓各科课代表刚发下来的卷子。 “先吃饭吧,刚才我出发的时候你就在做完型填空,现在我回来你才做到第五道!”杨果把盒饭和饭卡往她桌上一放,翻着白眼一边偷看赵骁的分数一边把卷子按科目顺好。 “……哦。谢谢。”柳乐涵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也不觉有胃口,随便扒拉了两口就把盒饭放到一边。 “浪费可耻。”杨果回到座位上转着笔,侧身盯着她看。 柳乐涵被她盯得发毛,“你老看着我干什么?” “乐涵,这周是大周,我们周末出去逛街怎么样?” “……不去。”柳乐涵想也不想地拒绝。 她一天到晚困得不行,周末除了想睡觉就是想睡觉,哪有精力去逛街。 琪琪蹭到赵骁座位上,斜斜趴在她支起来的书架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去嘛,乐涵,下个月是我生日,我妈给我钱让我自己出去物色新衣服。可马上都要二模了,到时候就更没时间出去了。” 杨果趁机劝道:“就半天!你上午睡觉,那我们下午出去不就好啦?” 柳乐涵经不住二人软磨硬泡,琪琪生日又要到了,也就没再拒绝。 她没告诉杨果和琪琪为什么她的完型只做了五个。 刚才大家都出去买饭了,男生则聚堆相约去打篮球,很快教室里就只剩下柳乐涵一个人。 她有意要忘记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努力想把精力放到作业上,却听桌洞里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晚了。” 她下意识地认为这是花哥的声音。 “什么晚了?” 不见回话。 “什么晚了???”柳乐涵又问了一遍,拿出镜子一看却发现没有任何异常,她怀疑自己继幻视之后又幻听了。 她无奈地把镜子又放回桌洞,刚做了两道题,又听见他说:“有时间上剑三,来花海找我。” 是不容商量的语气。 真没礼貌。 柳乐涵气结,假装没听见,继续埋头做题。 沉默几秒后耳中又传来一个极其轻柔的字音——“蠢。” 声音轻描淡写,但压抑着怒气。 “……” 要不是怕误打误撞放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她现在就想把这镜子砸了。 平时小周他们只放周日下午,大周就稍微自由些,住校生也能回家休息休息。 周六中午柳乐涵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电脑。 刚吃完午饭,她照例都会睡一会儿或者看点闲书杂志放松放松,妈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查她的岗。 登录进去时刚过十二点,窗外艷阳高照,和游戏内如出一辙。 她的号还停在花海。 耳麦内“叮咚”一声,紫色的密聊停在屏幕上。 万花谷此时人烟稀少,过了很长时间密聊才被世界频道的信息刷上去。这几天此服空降浩气将耀武扬威了数年的恶人打了个落花流水,右上角蓝色的士气条压了红条一大截。 第15页 她失去了晚上回来排攻防的欲望。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正午极阴,你挑了个好时候上线。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才发现有小天使给我投餵了啊啊啊! 谢谢夜微凉的营养液,?( ′???. )比心 第8章 圆光水碗 柳乐涵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復。 花哥甩了一个组队邀请过来。 柳乐涵进组,盯着地图上的小蓝点找过去,花哥就在花海不远处打坐。 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见一个白衣黑髮的背影,有几分熟悉。 柳乐涵没用轻功,实际上在发生了几次乌龙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尴尬地慢腾腾挪过去。心里思忖着,这花哥穿白望云的背影倒有些仙风道骨,有点像太极广场上打坐调息时的大师兄。 但比大师兄更好看。 也是,毕竟限量橙武在身,又是一张男神捏脸,换了谁谁能不好看。 柳乐涵挪过去,和他对面相坐。 【未生前】为什么正午极阴?中午不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刻么? 【沈画意】太极双鱼图知道么? 【未生前】知道。太极图上双鱼循环,白者为阳黑者为阴。 【沈画意】你现在还不算太差劲。 【未生前】……现在? 【沈画意】万物循环,物极必反。一天之中上午为阳下午为阴,正午12点为阴阳碰撞交接时,所以极阴。 【未生前】…… 打坐的道姑眸光微敛,头顶仙气缭绕。 抬眼望去一个清冷如岭雪一个含笑若春风,倒是有种反差萌。 方才的谈话并没有带出重点。 柳乐涵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单刀直入。 【未生前】你那天说什么晚了? 【沈画意】有个鬼影一直跟着你。 【未生前】嗯,我知道。 【沈画意】这种东西力量最弱的时候看起来和普通影子无异,因而初期十分易于躲匿。随着吸收人的精气获取力量,会慢慢地开始显形,到它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人也就没救了。 面前的花哥双眼紧闭,双唇微抿,柳乐涵似乎能看见他嘆了一口气。 【沈画意】跟着你的鬼影已经开始显形了。 【未生前】为什么? 【沈画意】什么为什么? 【未生前】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沈画意】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愿普救众灵之苦。 “噗。”柳乐涵没忍住笑出声来,觉得这个花哥入戏太深了。 比她这个道士还入戏。 柳乐涵想起她在厕所的镜子里和那鬼物的惊悚对视,花哥说的确实不假。 她摩挲着键盘,敲下一个字。 【未生前】哦。 【沈画意】…… 【沈画意】哦什么,你不怕死? 怕,但和你有什么关系?她在心中反问。 柳乐涵作为一个阴虚体质的天赋玩家,十多年来都还安稳活着不是没道理的,她有一套自己的独门活命秘方,是她自己总结的八字真言——莫信鬼言,莫视鬼影。 听到了也要当没听到,看到了也当没看到,她不去作那个死,她要当坚定的马克思主义接班人。 这些鬼物说到底都差不多,想的都是通过某些途径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算已经惹上了一个,她也绝对不想再去招惹另外一个。 绝对不能信鬼言,更不能和鬼做交易。 否则为了赶走一只鬼去求另一只鬼,不就是恶性循环吗? 【未生前】我有点事,先下线了。 她很谨慎地注意了一下花哥没有要暴走的迹象,继而退出了团队。 相反,花哥从始至终都相当地宁静平和,和他吹笛子时如出一辙。 啊……相当佛系的一只鬼了。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你会死的。 柳乐涵怔了怔。 见她没反应,沈画意又重复了一遍。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你会死的,我说真的。 庸医。 柳乐涵不屑腹诽——专门恐吓病人进而掌控病人那种庸医,傻子才会被吓住。 气闷。 她在近聊打出一行白字:“和你有关系么?” 花哥便不再说话,清瘦单薄的身影在清风中愈发寂寥。 柳乐涵心里不知道什么东西翻搅了一下,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她会不会误会花哥了? 仅仅顿住一剎,她便继续动作麻利地关机换衣服,掐着点出门和杨果琪琪会合。 不存在的,莫信莫视,牢记牢记! 所以花哥怎样和她也没关系。 下午一点半她们如约在万达广场见面,原本以为她们要进商场去逛,结果杨果不由分说就拽着她上了一辆公交车,琪琪这个主场人倒是捧着一杯奶茶跟在后面假装到处看风景。 柳乐涵再打不起精神也感觉到哪里不太对,这趟公交车终点是下头一个县城,途径的地点都比较偏。 “我们去哪?”柳乐涵问。 琪琪勐吸了两口奶茶,“啊,那个……感觉你最近太累了,就想一起去城郊散散心。” 第16页 杨果则躲在一边鬼鬼祟祟地按手机。 “……扯淡,21路终点站是火葬场,你再说一遍带我去散心?”柳乐涵往她腰上掐了一把,“快说,到底去哪?” 琪琪憋得一脸菜色,求救地把头转向杨果,“杨果,我们去哪?” “咳。”她尴尬地把手机收起来,皮笑肉不笑,“下车你就知道了,反正你现在也上了贼船了。” 柳乐涵感觉她俩已经和人谈好了价格,要合伙儿把她给卖了。 还好她们是在中间一站下的,没真在终点站停,三人下了车后杨果带头往一片住宅区走去,熟门熟路。 无事不出市区,再加上课业重,柳乐涵倒是真的好几年没来县里了。 这片住宅区看着有些年代了,外面的墙皮斑驳破损,防盗网基本上都呈现锈色,一眼望去整片居民楼黄黄旧旧。 午后小区静谧,只有鸟啼风鸣。 “现在可以告诉我去哪了么?”柳乐涵打破沉默问,仅仅是一句话也仿佛惊醒了沉睡的梦灵。 杨果目视前方,紧紧握着她的手怕她跑了,“可以,但你别骂我。” 琪琪跟在后面不远处,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加上滤镜还真挺有年代感的。 “我外婆认识一个师傅,以前是正一的道士,学过术法,某段时期因为宗教敏感被赶回来结婚生子,就定居在这片。”杨果揣度着怎么能说得更可信,“但他的本事没有荒废。这位师傅仙逝后子承父业,现在嘛,开放年代,宗教也不是牛鬼蛇神了,所以这位师傅的儿子就一直独居修行到现在,听说在业内是有点名气的。” 柳乐涵听了沉默半晌,憋出一句话:“杨果,你现场作文挺嗨的,怪不得每次语文作文都被当范文读。” “……好心当驴肝肺。” 琪琪拍完照快步追上来,“听你说的那个师傅蛮厉害哎!” “那当然,平时一般人请不动他。所以乐涵你就算不信一会儿也对人客气点,别乱说话,不然我外婆难做。”杨果噘着嘴捣了柳乐涵一下。 “唔,知道。”柳乐涵答应得敷衍,但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平时她家里人不许她接触这些,但柳乐涵也知道干他们这行的都有些奇怪的规矩,不冒犯别人怎么说也是基本礼貌。 插科打诨间几人走进一座筒子楼,一时沉默下来,各有所想。 其实柳乐涵本可以拒绝。 但是她没有。 要说为什么,大概是她心里也有些存疑的东西急需证明,但莫名的,又隐隐担心着什么。 站在一扇破旧的防盗门前,柳乐涵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抬手敲门。 等待片刻后屋内有踢踢踏踏的声音传来,柳乐涵和琪琪不约而同地屏住唿吸,猜测这位先生会是什么样的人。 柳乐涵抓紧了背包带子,有点紧张。 杨果沖她挤挤眼,挽住她一条胳膊,“我外婆说这位先生可厉害了,别担心。” “我没担心……”话没说完,门就开了。 一个鬓角斑白的清瘦男人打量了她们一下,估计是认识杨果,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屋内走去,“进来吧。” 她们噤声跟上。 屋内昏暗狭窄,一面供桌占了近四分之一空间。 墙上供着一张老君像,边角泛黄,但很干净。 檀烟徐徐,令人心宁。 这先生脾气似乎不太好,从进门到现在就没笑过,就直勾勾地盯着柳乐涵看,看得她发毛。 “哼。”先生准备了一个水碗,冷哼一声。 杨果讪讪地问:“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盯着柳乐涵的眼神锐利,“鬼气腾腾。” 说完自备符箓,口里念念有词。 杨果拽拽柳乐涵的袖子,附耳悄声语:“先生不是针对你,是对你身上的东西。” ……就算这样解释也太令人不适了。 念完词后先生恭恭敬敬地给老君上了三炷香,柳乐涵脑中突然“嗡”的一声,那种脑电波干扰一样头痛欲裂的感觉又来了,和在厕所中她看见那个黑炭时一模一样。 仪式冗长,琪琪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昏昏欲睡。 柳乐涵回答了几个问题。 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她很不自然,极其生硬地把这几天的遭遇大致说了一遍。 …… “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一个星期前?”柳乐涵回忆。 “除了黑影,还有别的么?” “噩梦算么?” “还有别的么?” “偶尔会头痛算么?” 一问一答,带了几分底气不足。 先生默然不语,在水碗中看了一眼。 接收到柳乐涵问询的眼神,他淡淡说了四字:“圆光水碗。” “哦。”她小声应答。 半晌,先生从水碗中抬眼。 “还有没有,别的?” 第9章 因果离合 不知道是不是点着香烧了符的缘故,屋内的气温好像有些升高,柳乐涵脖子上沁出一层细汗。 第17页 她按在包上的手紧了紧,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说不清是在想什么。 “没有了。” 老先生在碗口一抹,动作利落,像把什么重新收回了袖中。 他闭着眼,半晌不说话。 她们三个也不敢吱声,只等着他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先生仍正襟危坐地闭着眼,胸膛随着轻不可闻的唿吸上下起伏。 “他是不是睡着了?”柳乐涵沖杨果比口型。 “闭嘴。”杨果瞪了她一眼,“先生这是在和神灵沟通。” 柳乐涵只能安静如鸡。 说他会算卦她还能信,要说他能和神灵沟通是不是就有点玄了? 柳乐涵瞅着眼前明净的水碗,像在等一个宣判结果。 终于,许久没有动静的老先生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和柳乐涵对视。 那对眼珠沧桑浑浊,目光却清明如炬。 柳乐涵第一次好似被一个陌生人看穿了内心。 “世间种种,因果最难定。”老先生慢慢说了九个字。 柳乐涵不解。 他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作的?惹上恶鬼是她该背负的因果?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人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除了经常在政治课上做主课作业还真想不起做过什么亏心事。 “顺其自然,以后自会懂。”老先生吝于开口一般,又说了九个字。 杨果很着急,“您的意思是只能坐以待毙吗?可是我担心……” 老先生面色不悦,“叫你们顺其自然,没叫你们坐以待毙。” “……”两者有区别?柳乐涵也弄不明白。 “你们走吧。我不插手因果之事,执意扭转就是和祖师爷过不去,就是你外婆坐在这我也是一样的说法。”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杨果丧着一张脸,看起来都快哭了。 “那就走吧。”本来就不是她主动要来的,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柳乐涵也不想强求。 也许是她命里就该有这一劫。 她们走到楼梯间,柳乐涵安慰杨果,“别难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先生都说顺其自然,我看是你想多了。就算真的有鬼,鬼把我害死让我和它面对面吗?尴不尴尬?” 居然还要当事人反过来宽慰她,杨果更难过了。担心柳乐涵之余,主要是没面子,她连坑带骗把人蒙了过来,还打了包票能帮她解决这件事,到头来却打了自己的脸。 “不能再求一求先生吗?”琪琪问。 杨果摇头,“他脾气很怪的,况且这次他的态度很坚决了,除非能找到让他非帮不可的理由,否则……唉。” 白跑了一趟,竹篮打水一场空。 三人沮丧地走在小区里,琪琪从包里变出三包酸奶分给她们,聊以慰藉。 “先生刚才说因果难定,又说他不插手因果,什么叫因果啊?”琪琪喝着酸奶问。 杨果慢吞吞地踢着路上的石子,“就是你现在所遇到的一切都是自己造就的果,而你现在造就的果又会成为今后一切的因。但这种因果不一定要局限在今世,前世的因也有可能到今世才产生果,同样,今世你造了业也不一定会得到现世报,而是可能等前几世的福报耗完后,报在下一世。他们这样的人一般不插手这样的因果,是因为一旦插手可能就要替别人承担果。” “就像一个循环。”柳乐涵抬头仰望天际,恍惚中仿佛自己是站在万花谷的天空下,和鬼花哥在讨论太极双鱼图。 老子真的是一位极其睿智的先知,早就看透了世界。 宇宙间的一切都不过处在大大小小的循环里,看起来在既定的命运中画下必然的句号很悲催,但一切都有变好的希望;看起来一切仿佛都有变好的希望,实则连命运都已既定。 这就是自然。 琪琪咕嘟咕嘟喝着奶,口齿不清地说:“唔……就好像剑三的那些剧情任务咯?慕容追风变成尸人,白衣孟尝变成谷中十恶,各有各的因果。”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杨果垂头丧气,柳乐涵默然不语。 她现在倒真觉得自己和那些命运既定的npc同病相怜。 若是跳出四维空间到更高的维度,会不会其实她就是高维度生物眼中命运既定的npc? “突然想到以前看到的一段话。”柳乐涵的负面情绪有点严重,“大致是说,玩家们按照设定好的情节打怪,帮助npc们完成各种各样的心愿从而推动剧情,为枭雄递过剑,和李白交过手,但其实到最后什么也没有改变,阻止不了莫雨和毛毛的反目,更阻止不了大唐的覆灭。” 琪琪跟着问:“那你说我们算不算改变了他们的因果?” “当然没有。虽然身处江湖,但我们都左右不了npc的命运。” 剑三的玩家说到底对于整个江湖来说就是一堆彻头彻尾的路人,一堆彻头彻尾的路人使这个江湖变得圆满,但歷史从来不会因谁而改变走向。 他们都是平凡的普通人。 杨果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玩家们按照……” “哎呀我不是问你!”杨果急切地打断柳乐涵,“琪琪,你刚才说什么?” 第18页 琪琪也一愣,“我们算不算……改变了他们的因果?” 杨果在原地啃着手指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感觉在考虑什么和宇宙存亡息息相关的大事。 少顷,她把未拆封的酸奶往琪琪手里一塞,转身一边往回跑一边喊:“我有办法了!你们等我!” 柳乐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去干嘛?撞南墙?” “她外婆和先生熟嘛,也许突然想起了什么办法。”琪琪迅速地喝完一包酸奶又打开杨果塞回来的那包,看了看下午有些烤人的日头,“嗝,好想喝肥宅快乐水噢。” 柳乐涵不想喝肥宅快乐水,但她现在有点想玩肥宅快乐纸片人。 ------------------------------------ 再次回到香案前和先生两相对坐时,柳乐涵有点懵逼。 杨果不知道和先生说了什么,他竟然真的叫她们回来了,琪琪刚好接了个电话有事回家,于是剩下杨果和柳乐涵两脸懵逼。 此刻先生面前摆着一沓黄色的符纸,旁边放着一小碗颜料,像是硃砂。 颜色醇厚,酒气浓郁。 “我帮你,是看在杨果外婆的面子上。”先生沉吟道,手中狼毫点点画画,行云流水般画出一张符。 柳乐涵忙不迭道谢:“是是是,谢谢先生。” 他摆摆手,“不用谢,我虽然拉了你一把,但究竟能不能帮上还要看缘分。况且你这事祖师爷都不管,说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柳乐涵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我懂,到底是我自己的因果。” 先生抬眼,把她叫到身边,“刚才我画的符你看清了吗?过来,自己画一遍。” “……” 画符?画辅助线她都觉得脑细胞要死完了,这她哪儿会啊! 看见她一脸茫然,先生嘆了口气,“我手把手教你画,这张符你一定要学会。” 练了七八遍后,柳乐涵倒是也能照着画得有模有样了,外行人看着不明觉厉,但和先生画的比起来就大打折扣。 “这能管用吗?”杨果凑过头来,很怀疑柳乐涵的水准。 “我只是让她学会此符的步骤。她不会功力加持,当然没有镇鬼的作用。”先生说得轻描淡写。 “那您的意思是?” 先生竟然难得地笑了一下,但眼神仍旧肃然,“闺女,你既然求到我这来了,就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玩一个叫剑网三的游戏?” 柳乐涵震惊地和杨果对视一眼,心神不宁地点点头。 这先生少说四五十了,没想到还知道剑网三这样的网游,难道他其实是个游戏宅? 他嘴角噙着那抹高深莫测的笑,淡淡发问:“你们是不是在想,我竟然会知道剑三?” 她们默然不语。 “我会知道剑网三,不是偶然。”先生道,“因为自从两三年前开始就有人陆陆续续找到我,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年纪,说他们被一款网路游戏中的鬼祟缠上了。一开始我也不信,但架不住事实说话。后来我就去下载了这款网游,也建了一个号,结果发现,这游戏确实邪门儿。很多事情都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我劝你们早日卸载保命。” 杨果听得心惊肉跳,试探着问:“那后来,那些玩家都怎么样了?” 先生冷笑一声,“他们都对我的说法半信半疑。来了五个,死了三个,有淹死的有车祸死的有上吊的,十有八九都是被抓了替身。上一个听了我的话回去照做了法事,但中间出了岔子,命保住了,人疯了。” 他顿了一顿,眼角瞟向愣住的柳乐涵,“第五个玩家,就是你。” 柳乐涵耳鸣大作。 “不会的。”她轻轻说,声音几不可闻。 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她从来都没和沈画意做过交易,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跟着她的这只鬼绝对不是他。 但紧接着柳乐涵就想到一个更可怕的可能—— 万一是沈画意为了和她做交易,故意把这只鬼放在她身边的呢? 毕竟一切都是随着镜子的出现才开始的,如果要把花哥撇出去,一切都无法解释。 就算从头理顺一遍,花哥也绝对不可能是无辜的。 “我只把该说的说到,把该做的做到。剩下的,你自己斟酌。”道长把最初他画的那张符叠好,推到柳乐涵面前,“这张符我没有注入功力,是因为此鬼物特殊,必须用你自己画的符才有效果。后天正好阴历十五,明日子时你回去登录游戏,回纯阳接门派的画符任务。” 柳乐涵收起符箓,仔仔细细地把先生说的话记下来。 “……但明天你接到的画符任务和以往不一样,以往是npc规定好的图案,明天的符纸会是一片空白——到时候你先向北方上三炷香,然后在你点滑鼠那根手指上蘸上硃砂,按照刚才画符的步骤将图案一笔画出来,一切都要在香燃尽之前完成。只有到那时,你现在手中这张符才能起到它该起的效用。” 柳乐涵疑惑,“可是门派任务每天都是不一样的,如果明天接不到画符的任务呢?” “这就是我能助力的事了,你不用管。”先生又把一小瓶用雄黄酒和阴阳水调制好的硃砂推到她面前,“而此后因果如何、决定如何都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了。” 第19页 第10章 行法 阴历十四晚上,下晚自习回到家后,柳乐涵挑灯夜战奋斗在书桌前。 柳妈妈看了一眼自家女儿悬樑刺股的背影,满意地点点头,热好一杯牛奶端进来放在她手边。 “乐涵,别熬太晚,否则明天上课没精神。睡前把牛奶喝了,记得刷过牙再睡啊。”妈妈不放心地叮嘱道,事无巨细。 柳乐涵趴在一张文综卷子上速笔疾飞,“嗯,知道了。” “那我先去睡了?” “妈晚安!放心吧我写完这张卷子就睡觉!么么!”柳乐涵忙得眼珠子都摘不下来,直接隔空给了妈妈两个飞吻。 柳妈妈颇为感慨地往外走,“哎,再熬几个月,再有几个月就能解放咯。” 出去时随手将门关上。 做完卷子后收进书包,她伸手往最底下摸了摸,在一堆沉底的零碎物件中摸出一个袖珍白瓷瓶,并三炷缠好的短香。 都是昨天先生交给她的东西。 当然,还有钱包夹层里放着的那张黄符。 柳乐涵把符纸打开,在草稿纸上回忆着昨天的步骤又画了几遍。 手法很不熟练,还是再温习几次比较好,她可不想让岔子出在手抖上。 练过几次,被微信的提示打断,是杨果给她私聊的消息。 杨果:“乐涵,睡了吗?” 她放下笔拿起手机回过去。 柳乐涵:“还没有,刚做完文综卷子,地理第二道大题的第三道小题好难啊。” 杨果:“我也做到了,老师好像没讲过。” 柳乐涵:“……我还指望你能会呢。” 杨果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第二条消息紧跟其后。 杨果:“乐涵,你今晚……会照先生说的做吗?” 柳乐涵:“不然呢?东西都带回来了,试试呗。” 杨果:“可是我想想那个场景就好可怕……” 柳乐涵:“你怂。我是敢于直面老邵的勇士,谢谢。” 杨果:“要不我陪你到十二点吧。” 柳乐涵:“别,千万别,我怕明天早上的课我俩都睡死,怎么也得留一个把风吧。” 杨果:“那我现在就去睡!我定个十二点的闹钟。” 柳乐涵:“……” 杨果:“就这么定了!我十二点起来,到时候要是有情况你就打我电话!” 杨果发完最后一句话就消失了,估计是麻利滚去睡觉了。 柳乐涵也不好再打扰她,另外万一这种情况她也是第一次面对,心里确实没有底。 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光是想到“阴历十五的子时”这串词她就已经觉得鬼气森森了。 不过现在她太困了,熬到十二点肯定没有必要。 柳乐涵也添加了一个闹钟,定在二十三点五十分,再三确认过没定错后将手机放在床头。 高三时期人人都是极度缺乏睡眠的精神萎靡者,她一沾枕头不到两分钟就睡死了。 被闹钟喊醒的时候柳乐涵还在做梦,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按掉声音,睏乏地坐起来。 窗外月色幽圆,一把清亮的光束从窗帘缝隙钻进来,正好落在书桌上。 今晚月光通透,即使不开灯房间里也明亮如许。 但她可没有那个胆子摸黑孑然做法事。 柳乐涵打开檯灯趿拉着拖鞋走到书桌前,睡眼惺忪地登录了基三。 讲真,以前玩游戏玩到这个点不是没有过,但半夜十二点登录基三这种诡异的行径她还是第一次体验。 是什么时候不再抱着满满的欣喜和亲友一起玩到深夜也无知无觉的呢? 大概是从差不多半年前的暑假开始,她对这游戏充满厌倦。但却因为种种的原因没有a掉。 是因为三次元的好朋友还在玩,是因为对这个太过真实的江湖充满不舍,或许还因为有人希望看她过得不好,她就越要扬眉吐气。 柳乐涵靠着8g的内存和750老式显卡坚强过图,虽然平时挂机不动的时候能勉强开个均衡看看风景,但一过图速度就和拖拉机没什么区别,每次攻防她都怕自己的笔记本冒烟。 就这内存还是她拿过年的压岁钱自己加的。 静默的道姑还站在花海,一过图就是花谷明媚的天,和沈画意那张明媚的脸如出一辙。 柳乐涵总觉得心虚,火速神行过图来到纯阳,生怕在花海和他偶遇。 还有几分钟才到十二点,柳乐涵安全过图停在太极广场,将手头的装备收拾妥当后,盯着手机屏幕。 00:00,日期跳动了一下。 打火机跃动的火苗在安静的夜晚中发出轻微的爆破声,三炷香被依次点燃,明火在空气中被上下甩灭,香头明灭发红。 柳乐涵手中持香向着北方拜了三拜,把香插进预先准备好的小米中,立住。 随即操纵道姑走到柒柒面前,点开接任务的捲轴。 门派任务还是按顺序来,第一个是去两仪门后抄写吕祖碑文,柳乐涵耐着性子照做,同时祈祷千万别接到帮若兰找胭脂盒的任务。 那个噩梦仍旧让她心有余悸。 虽然就是接到了,她也得硬着头皮去。 第20页 第二个任务是接了丹药去餵养太华龟。 逍遥游轻功起,八卦凭空浮现,太极破空而出,拂尘伴鹤。 道姑落在非鱼池边洒落丹药,一只硕大的太华龟便从明澈的池水中缓缓遁形,慢悠悠爬上来接受了投餵。 山石道人一身沐雪套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柳乐涵甚至有些怀疑先生说的话到底真不真。 说到底剑三是一个既定的游戏系统,系统都已经定好的数据,可以靠人为的力量改变吗? 他真能让她接到画符的任务? 三炷短香已经烧了一半,微风从半闭的窗口吹进来,加快了燃烧速度。 柳乐涵懊恼地赶紧起来把窗户关上。 她关窗户的时候心口狂跳,连一眼都没敢多看,怕她又在窗户的投影中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原地打坐调息完后气力值回满,柳乐涵不敢耽误,赶紧双击w用最快的速度飞回到柒柒面前。 点开新的捲轴时,果然出现了熟悉的任务名——【灵笔挥毫写符笺】。 原先接任务后一小段剧情铺垫的话不见了,只剩下最后总结性的一句:“我这里有符纸交付与你,你画好符后交予我。任务目标:完成一道老君镇魂符,交与柒柒。” 柳乐涵气息紊乱,心口狂跳,滑鼠接着点下去。 果然,一切都和先生说的一样,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空白的符纸,由她自由发挥。 她到底何德何能亲自画这老君镇魂符……柳乐涵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在梦里。 太不真实了。 但速速燃烧下去的香让她没有时间过多犹豫,柳乐涵打开瓷瓶里的硃砂在右手食指上蘸取些许,再将蘸了硃砂的食指按到滑鼠左键上。 不能出错。 一笔画完,一定不能出错。 柳乐涵提起一口气,屏住唿吸,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将她已经记在心里的图案慢慢描在那张符纸上。 奇怪的是,随着滑鼠的移动,屏幕上那张符纸居然真的染上了鲜红的色彩,和她手上硃砂的颜色分毫不差。 真是怪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如果说前几天撞邪的事件还能被理解为幻听幻视,没给她带来什么实感,那么经歷了今晚这一遭,柳乐涵才知道人类的认知真的太狭隘了。 所幸,预想中的那些画到一半被奇奇怪怪的东西刻意阻碍,香烧到一半莫名熄灭或断掉,非人类力量在关键时刻让家里停电,花哥感知到什么突然从镜子中窜出来化身恶鬼杀掉她……等等典型性被害妄想症情节都没有出现。 一切都非常顺利,滑鼠线条没断,一张符画完后三炷香还剩一小截没有烧完。 这样就可以了么? 她看见柒柒头顶上的黄色捲轴亮了起来,遂试着点她交任务。 柒柒和往常完成门派任务一样给了她声望和江贡奖励,与此同时还说了一段话。 “崑崙玄境山外山,干坤阴阳有洞天。只问真君何处有,不向江湖寻剑仙。” 和往常一样清冷如同华山冰雪的声音迴荡在房间里,柳乐涵却一怔。 是柒柒的声音没错,但她却从来没听柒柒说过这句话。 这个npc平时只说一句话,纯阳弟子皆耳熟能详,便是“道可道,非常道,无量天尊。施主,贫道稽首了。” 而她刚才说的,却是纯阳的门派诗。 这首诗柳乐涵虽然也背得比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还滚瓜烂熟,但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柳乐涵听了就过,不再纠结。鬼网三鬼网三,肯定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要不怎么能叫鬼网三。 反正事情顺利解决了就行呗,管那么多干嘛。 她随即拈起桌上的符纸端详着,这就算是有功力加注了吗?一想到现在这张符里注入的是她自己的功力,还有种修道之人的成就感呢! 完成任务一身轻松,柳乐涵习惯性打开好友列表从上往下滚动。 意料之中的一片灰色,只有沈画意的头像还亮着,地点在万花谷。 ……等等,她什么时候加的沈画意好友?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加过? 紧接着,她意识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卧槽,她是恶人,沈画意是中立,这样他不就可以随时看到自己在哪儿了吗? 柳乐涵瞬间感觉更心虚了。 毕竟先生给的符可能就是要对付他的…… 怕什么来什么,柳乐涵正在深思熟虑,一声密聊打断了她的思路,她像做亏心事被人抓住一样虎躯一震。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你怎么这个时候上线,明天不上课了么? 柳乐涵赶紧编了个一看就非常可信的理由。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跑商。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这个点跑商?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恶人现在天天被围堵,其他时间跑不了。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我陪你?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不用了吧,你是中立,又不能护镖。 做戏做全套,柳乐涵看了一眼好友列表里那个已经有了小信封的名字,料想此时跑商应该不会被劫镖的。 结果她再一次失策了。 三分钟后,她在龙门光圈点被一个浩气天策按在地上摩擦得鼻青脸肿,感觉道姑的脖子都被脚气马踩折了。 第21页 五分钟后,她在天策附近看见一个踏飞花而来的熟悉身影,手中双剑飞舞身姿娇俏。 十分钟后,她被一队浩气摁死在復活点起都起不来,顺便还坑了好几个同阵营的战友。 对面嘴很脏,白字她全都当做看不见,唯独有一条轻描淡写刺了她的眼。 【你的小甜饼】这不是临风的徒弟弟吗,还在玩啊? 【你的小甜饼】徒弟弟你等一下,临风都睡了,这会儿打唿噜呢,我叫他起来。 柳乐涵本来没心思和他们拉锯,打算原地下线,此刻胸腔里却升起一团火,驱使她的双手打了几个字。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救我。 妈个鸡,这委屈,她柳.巴拉拉小魔仙.华山颜值担当.蓝光剑神.biubiubiu.乐涵不能忍。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夜微凉的5瓶营养液!么么么! 第11章 一个故事 柳乐涵没有师门,是因为她早就和临风死了师徒。 柳乐涵也没有除同学以外的亲友,是因为她以前的亲友也都是临风的亲友,后来无一例外都反目成仇。 她和临风的恩怨要从剑三的90年代末说起。 说起来,柳乐涵其实是个辗转过很多游戏的伪网瘾少女。 她从初三开始接触剑三,那时尚处于90年代中期,初中生的课业没有她现在这么重,晚上做完作业用来消遣的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剑三的人情味很重,和她以前玩不长久的那些游戏全都不一样。这里的老哥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一个小白走在路上能被无数个大号顺手关爱,那些侠客在她身边来来去去,带着她走一程,喝一杯茶,干一碗酒,讲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侠骨柔肠,儿女豪情。 这里就好像一个真正的江湖。 她选择了纯阳,却连剑纯和气纯都分不清,直到一个叫【把酒临风】的道长在太极广场捡到她,收为亲传。 那时她的角色名其实还挺俗的,名字里有一个“烟”字,还透露着一股炫舞游戏的社会非主流气息,要不是剑三强制暱称只能输入汉字,她会把火星文也加进去的。 临风待在一个不大不小的pvp帮会,担任一个不大不小的管理,闲时会带她打jjc换一换装备。 纯阳真的不好上手,尽管临风说过一百次“无敌留给你自己就好,关键时刻先保命,不用管我”,柳乐涵依旧经常无敌都交不出来就暴毙,临风就不温不火地再对她说第一百零一次。 他从来不骂人,很多时候柳乐涵菜得自己都看不下去,临风依旧耐着性子教。 临风是浩气,柳乐涵就头也不回地投奔了老谢麾下,恨不能以浩气之身战死。 几年前的白帝城是恶人的天下,无论打开几次沙盘都是明晃晃的江山一片红,像大漠孤烟下长河染血,莫名悲壮。 那个时候的大战一线天、马嵬驿时不时的械斗都成了最典型的记忆,临风也带着她在野外搞了不少事,两人经常走在路上就被突如其来的人马摁死在地上,巴陵的油菜花田、逐鹿坪,崑崙的冰原,瞿塘峡风景独好的不空关,无一不留下过她躺在地上摩擦的鲜血。 临风从来不回骂,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躺,喊得到人就喊喊不到人就下线,柳乐涵跟在他屁股后面躺得美滋滋且心安理得。 他手法确实好,帮会里排着队让他带jjc的人也是争先恐后,不止妹子,汉子也有。 90年代,安史之乱,丐帮问世。 柳乐涵在一个act职业面前手忙脚乱,经常被墩得满场乱滚,躺在jjc冰凉的地板上丢光了李忘生的脸,自己却每跪一次脸皮就厚一层,到最后纯阳五子的脸都长在了她脸上,靠嘴输出,无所畏惧。 一代补丁一代神,代代补丁削气纯。气纯在经歷了“一个两仪一只鸡”的称神时代后终究是给新爹让了位,昔日的华山剑仙一步步沦为苦修道人,固步自封,风光不再。 彼时气纯的两仪刚被大刀阔斧地削了一截,同门皆忿忿不平,但临风一打二硬是把她拖上了八段。 竞技场里骂得再飞起,在不遗余力拉扯她的师父面前终究还是脸皮薄,柳乐涵觉得太拖他的后腿,上八段后换了换装备死活不再去了,否则她怀疑临风能拖着她不眠不休打上一代宗师。 总的来说,临风手法好、脾气好,人缘自然就很好,连柳乐涵这个初来乍到的小白也跟着沾光。 帮主偶尔喊人开开小本,只要不是有哪个帮众说自己需求什么,基本上根骨散件都是明目张胆地黑给柳乐涵的。 临风不说什么,柳乐涵也就道谢接下。 后来她才知道,帮主是想让临风做副帮。临风不仅不同意,而且油盐不进,帮主只好沖他的小白徒弟下手。 但这个副帮,最后临风也没做成。 柳乐涵一直都觉得临风这个人很好,好在从pvp到pve到pvx都愿意手把手地教她,耐心且细心,连回帮会领地抓马这种事都亲力亲为地教;好在为人低调,没有无数个红颜知己围在身边,和身边的妹子从来都是关系磊落;好在…… 彼时的临风在她眼里没有不好的地方。 在柳乐涵心里,临风的形象和温文尔雅的道长无限贴近,仿佛这个职业就是为他而生。 但游戏毕竟是游戏,柳乐涵那会儿才玩了几个月,代入感没有现在这么深,只是觉得这个江湖出乎意料地温暖。 第22页 中考前一段时间她a了游戏,那时也不能常玩企鹅,因此也没和临风互加好友。 两三个月后考完试,柳乐涵以为原先的帮会肯定已经把她踢了,说不定临风也和她死师徒了。 她只是觉得有点愧疚,毕竟临风不遗余力地把她从小白带过来。 谁知再次登上游戏时帮会频道依然活跃,临风刚好在线,第一时间就甩来组队,问她要不要去jjc。 感动之余,柳乐涵决定将这个游戏一直玩下去。 90年代的剑三已经有不少818和树洞了,但柳乐涵对临风确实不抱有任何别样的情愫,充其量有点雏鸟情节,也在此后jjc骂娘的熟稔中磨灭殆尽。 临风比她大五岁,在当地念大学,他也知道她年纪小,从来没有过越矩的举动,处处有分寸。 两人甚至在游戏里连抱抱都没有过,六一儿童节的时候他给她放了唯一一个烟花,还是个窜天猴。 那时还没有“直男式”的嘲讽方法,现在想起来,临风的行为是真的很直男了。 而且他们一南一北,相隔很远,连师门面基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发展别的了。 更何况她当时听说临风好像是有女朋友的,柳乐涵还悄悄打着主意帮自己的师娘在游戏里盯着他。 但临风一直非常洁身自好,从来不亲近任何妹子。除了她。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她和临风从来就不是只有在并集中才有联繫,从她拜师的那一天起,他们一直都处在交集中。 但柳乐涵像个傻子一样把自己从“临风亲近的妹子”范畴中刨除在外了。 因为她和临风的相处模式实在太正常了,正常得相比起别人家普通的师徒都有些不正常。 时间就这么晃晃悠悠过去,到柳乐涵上了高中。 到了高一下学期她能上线的时候其实已经很少了,基本上都是和亲友pv企鹅,只有周末才会腾出时间和临风打一打22。 那是一个暑热的夏夜,柳乐涵记得很清楚。因为刚刚放完暑假开学,正是南方炎热难耐的时候,临风的麦里总是有小风扇唿唿的风声。 95年代中前期的气纯仍然给人一种半死不活的感觉,两极分化严重。不少人都说世界上只有两种气纯——“犀利气纯”和“那个耍剑的”,俨然是临风和柳乐涵的分别。 柳乐涵用来练手法的时间不多,玩得一直有些勉力,自己随便打打能上到十段,然后在十段死磕一个月也上不了2100。 想上,简单,抱临风的大腿。 反正这么好的大腿,别人求都求不来,不抱白不抱。 那天柳乐涵家里没人,她拿了队长就开始排队,在一堆保命七星流气纯中开启着邪.教疯狗万世流玩法一去不回头,彻彻底底地放飞自我。 “一刀一刀奶花一刀!八卦给了!临风上啊日他!” “雾草这个pve同门打人还挺拓麻疼的!镇山河就是对殴哈哈,贫道送你去见李忘生再见了您吶……” 临风感觉自己带徒弟很失败,她整个人的画风都跑偏了,一个乖萌的软妹愣是被他在jjc里带成了暗夜萝莉安琪拉。 上12段的最后一把,橙武双藏。 “嚯,正经山庄二少,万恶的有钱人。”柳乐涵感嘆一句,扔了生太极一个蹑云就冲出去,浪得飞起。 对方二小姐吓得后跳了一下,不知道这个气纯为什么是剑纯流打法,愣愣地开了风来吴山。 柳乐涵日天日地站在风车里镇山河暴打对面,临风不管她,反正只要她能拖住一个人他就能带她锤爆对面狗头。 在一旁疯狂和另一只疯叽绕柱子的临风提醒道:“怜光叽躲一下,轻剑抓控,无敌没了别……” “别贴脸啊”四字没来得及出口,yy里就传来柳乐涵的惨叫。 “嗷呜临风救我!他出片玉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她也快羽化了。 快羽化的柳乐涵一步蹑云蹿出去跟着落生太极,和血线同样可怜的二小姐卡距离。 临风气定神闲地和面前的疯叽耗——峰插云景,插歪。鹤归孤山,预判扶摇。再开凭虚走位一波,血线下去三分之一,补个蛋壳,内心没有一丝波动。 疯叽切轻剑蹑云拖技能,追上去五方抓控,时机到手,开出三段紫气一波抓死,这只叽似乎是放弃了治疗,连片玉都没交就躺了。 “他死了他死了!临风快来救我啊啊啊这只叽一刀!一刀!” 剩下2000血的羊和剩下6000血的鸡你追我赶,满场乱窜,鸡毛羊毛漫天飞舞。 临风悠然自得地打坐,回血。 “???师父你在干什么?打个屁坐啊快来补一刀!” 嚣张的风声从临风的麦里吹过来,似乎吹来了淮河以南的热度。 临风敲了敲键盘,站起来,原地补生太极。 “你有蛋壳,顶上蛋壳去拍他两仪。”临风语气里有憋不住的笑意。 “你嘲笑我?临风你是在看我笑话没错吧?”柳乐涵气得牙根儿痒痒,“你的无敌没有用!给我丢无敌!” 身后的疯叽已经玉泉追了上来,开了莺鸣柳就是摩拳擦掌。 “卧槽她开爆发了!” 没人接话,yy里沉默了一段时间。 第23页 “师父你掉线了吗???” 这一局可是她的渡劫局啊! 在长久的沉默里,柳乐涵开始怀疑人生。 终于,麦里响动了一下。 临风懒洋洋开口:“我们情缘吧。” 柳乐涵一怔,“你说什么?” 空调发出嗡嗡的声响,临风低哑的声音混杂其中,“烟烟,我们情缘吧。” 她结结巴巴,“那,那个什么师父,打完这把我就能成功渡劫了……” “你不答应,我就退了。”临风说得不紧不慢,“答应我我就把无敌给你。” 大脑一片空白中,柳乐涵偏偏嘴边冒出一句话——四尺山河,护君平安。 “……” 二小姐见那个犀利气纯站着不动,便一鼓作气准备先痛捶了这个邪.教气纯再说,提着重剑一鹤归戳下来打破蛋壳。 柳乐涵条件反射地蹑云出去,嘴快过脑子,“临风,给我山河。” 他终于动了一下,镇山河从道姑头顶套下来,安全感顿生。 但她还是死了。 二小姐一记云飞玉皇追在她身上,令她躺得猝不及防。 “诶我怎么……” “玄剑化生势。”临风轻轻说出五个字,提起长剑,锋芒毕露。 柳乐涵恍然大悟。 镇山河后会出现玄剑化生势buff,两分钟内无法再获得无敌效果。 滑鼠移到buff上,巧得很,和临风的镇山河同时倒数。但没等数完就弹出了“胜利”的字眼。 结算界面弹出来的时候柳乐涵还在发呆,“我真的上12段了?” 麦里传来男生无可奈何的笑声,“烟烟,你的重点又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以后定在晚九点左右更新啦~不忍心让追更的小天使们等得太晚,其余时间的更新都是捉虫或者蹭玄学哦谢谢小天使的营养液 读者“莲心吐月”,灌溉营养液 10 2018-06-01 10:27:22 第12章 看戏 沈画意收到消息就组了她,继而起码两分钟都没有动静。 他不说话,柳乐涵突然也觉得自己有点突兀,不好意思再催他一遍。 稍微冷静下来想想就知道刚才纯粹是脑子犯浑,这毕竟牵扯她的私事,原本不该把花哥牵涉进来的,柳乐涵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 【沈画意】等我一下。 柳乐涵惴惴不安地回了一个“好”字,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她以为花哥至少要问一句发生了什么,但他却一个字都没问,很快循着她的地点就飞了过来。 沈画意从天而降的时候,吓了所有人一跳。 秀姐见了他,语气里竟然透着犹豫—— 【你的小甜饼】花哥?你们认识? 天策是个急性子,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迫不及待地纵马上前给沈画意挂了流血,还想再踩一下,被沈画意太阴后退踩空。 随后不知道他们那边团队里说了什么,天策退了回去,但并没有保持沉默,而是在白字说话。 【霜锋】烟烟,你这样就没有意思了。 柳乐涵哭笑不得。到底是谁没意思? 【未生前】是我先动手的么? 【未生前】是我叫人来把我埋在復活点的? 【未生前】先白字骂人的是我? 沈画意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获取了一下刚才白字的内容,各种不堪入目的字眼飞袭而来。 场面僵持,沈画意连秀秀的招唿都没回,自顾自切心法,一片沉默中只有他一个一个切奇穴的声音不断迸发,让在场众人心都沉下去。 沈画意审视完场面安静端站的时候,手中那支大名鼎鼎的金丝楠木笔蓄势待发。 柳乐涵一连三问,让天策噎了一下。 【霜锋】野外红名就是怪,更何况…… 更何况是她。 他一开始没有认出她,只是看到红名小号就踩上去了,等对方空血倒地他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翻了一下仇人列表,果然。 现在主城不能仇杀,而这个道姑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他承认,他把念予叫来的时候没安好心,并且在等待的时间里和几个兄弟一起把她又杀了几遍,一路追着埋到復活点。 帮里有知道情况的老人骂了很多难听的话,后来的新人不明情况,也被带了节奏跟着骂。 在这过程中她一句话也没说。 这一点,倒是像极了临风。 本来她直接下线也就完事了,但没想到她把沈画意叫了过来。 把场面搞得这么尴尬,这样就很没意思了。 他们那边有个毒姐想息事宁人—— 【淙淙】念予,算了吧,都过去这么久了。 秀姐目标点在柳乐涵身上迟迟不说话,毒姐就继续相劝。 【淙淙】一会儿临风来了看到不好,也挺晚的了,咱们帮里还有好几个学生吧? 天策嗤笑。 【霜锋】谁不是明天要搬砖咋的? 【你的小甜饼】临风已经知道了,我把他喊起来了。 【淙淙】…… 沈画意发来个问号,柳乐涵躺在地上手快地给他回了俩字——看戏。 第24页 反正丢人的不是她一个。 临风很快上线,顶着【你的镇山河】的烂大街情侣名落在秀姐身边。 【你的镇山河】怎么回事? 【霜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带人把你徒弟埋了,不关念予的事。 临风把目标调到柳乐涵身上看了看,她还灰着名字躺在原地。 旁边好几个恶人看见埋人的是pvp前三的大帮,再看看这架势,为了不惹事上身已经纷纷下线了,剩下几个不怕死的假装躺在原地挂机,就是没有一个人多嘴。 这应该是临风建新号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你的镇山河】霜锋,她已经不是我徒弟了。 【霜锋】你的意思是要护着她咯? 【你的镇山河】强行解读有意思么? 【霜锋】我就问你是不是要护着她? 【你的镇山河】我护谁了? 【你的镇山河】就算你今天埋的是别人我也是同样的回答,大半夜的你带人堵着一个小姑娘埋,有什么意思? 【你的镇山河】你要带着大家疯我没意见,我明天还要早起参加考试,你特地把我叫起来有什么意思? 【霜锋】哟哟哟,还拿出帮主日理万机的架势开始训我了?你才接手帮会多久就想压我一头? 【霜锋】以前夜渊拉下脸向你卖了多少次好你不答应做副帮,后来看帮会发展好了,他走的时候让一让你就把帮主的位置接下了?这个帮会你除了带带新人还出过什么力? 毒姐看不过去,替临风说了几句话。 【淙淙】霜锋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大家都是帮里的老人,谁对帮会没有感情? 【淙淙】临风比你来得还早,你不也是他带起来的? 【淙淙】他带新人jjc,你和别的副帮开战场,不是一直约定俗成的么?你拿这个出来说是做什么,就是临风考研那段时间该他带的人他落下过吗? 【霜锋】是啊,他没落下过,该带他徒弟的他一次也没落下过,他和徒弟22的时候我们连让他带个奶妈33都塞不进去。 毒姐无言,半晌无力地回復。 【淙淙】霜锋,你太过分了。 【淙淙】你们随便闹吧,这个帮会是夜渊的心血,你们别把帮会搞垮就行。我去睡了。 临风显然不想听他们无谓的争吵,视线转向自己的情缘。 他刚才和念予连着麦睡过去了,半夜上线就是为了看他们互相人身攻击的? 【你的镇山河】念予,说句话。 【你的小甜饼】抱歉,把你叫起来是我的意思,不关霜锋的事。 【你的小甜饼】淙淙那边我明天去解释。 她把他叫起来没有什么理由啊,纯粹就是想在他前徒弟面前故作恩爱而已,话出口的时候说得也很暧昧,仿佛他们住在一起一样。 可这种话肯定不能对临风说。 【你的镇山河】那你们现在是想干什么? 天策不齿。 【霜锋】帮主你这话问的,我们能干什么,说得好像兄弟们都十恶不赦似的。你是帮主,你不让我们埋人我们还能跟你对着干咋的? 【你的小甜饼】霜锋你少说两句。 【你的小甜饼】这里没什么事了,大家该睡觉的都去睡吧,想劫镖的可以继续组团去埋人,辛苦大家了,明天给大家发福利。 几个帮众喊着“帮主夫人万岁”各自解散去自由活动,准备继续劫镖的几人也纷纷避开了龙门地图,传到别的点去守人了。 看来念予这个帮主夫人做得挺得心应手。 看了很久戏的花哥终于动了动笔,懒懒问出一句话。 【沈画意】不如我来问问你们,想干什么? 【霜锋】哟,这不是阿意么,你什么时候入阵营了? 他头像旁多了两把明晃晃的红色小斧头,象徵着恶人。 【沈画意】刚刚。 开仇杀涨杀气,到时候人还没杀回去他先进监狱了,不划算。 天策语气多了几分轻蔑。 【霜锋】为了她? 他们会和沈画意认识说来很巧,夜渊是剑三老人了,和这个花哥关系一直不错,见花哥没有帮会也动过很多次把他拉进帮里的念头,但无一例外都被他拒绝了。 后来有一次他们jjc实在找不到奶,夜渊就把中立的沈画意拉来凑数,打算在奶妈上线前先随便刷币练练配合度,结果这一奶不要紧,连一开始嘲讽过沈画意“奶花一刀”的霜锋都情不自禁地爆了好几次“卧槽妈耶”,对沈画意的犀利赞不绝口。 打了一个来小时后帮里奶妈上线,刚好另一个dps有事离开,沈画意看在夜渊的面子上开花间顶上,临风的气场都还没铺好他已经冲出去一套玉石俱焚暴死了对面的奶妈,打得临风整个人也是目瞪口呆。 以前临风打了不少内功队,犀利的花间他不是没见过,但也确实好久没见过这么犀利的花间了。而且还是离经花间玩得都一流的万花。 难得,实在难得。 饶是一向不干涉帮会收人的临风也提出让沈画意入会,但他连阵营都没入,怎么会加一个pvp帮,想都不想就拒了。 后来夜渊再喊他来打jjc沈画意也几乎没推过,于是久而久之临风想让他入帮的念头也渐渐淡了。 但没想到仅仅是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他就毫不犹豫地入了阵营。 第25页 不仅如此,入的还是恶人,和他们的浩气帮对立。 在场的大家都熟识,以前夜渊看重沈画意,他一个中立也爽快地和他们打了那么多次jjc,如今不给这个面子确实说不过去。 临风淡淡开口—— 【你的镇山河】都是熟人,误会一场,没什么事就散了吧。 花哥唇角微挑。 【沈画意】看来你的副帮喜欢杀熟? 临风一开口,柳乐涵也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更没想到他们会认识沈画意。 她不想让沈画意两难,于是在团队里劝他。 【未生前】要不……就算了吧花哥,我不知道是临风帮会的人。 【沈画意】刚才叫我看戏的时候你可不像不知道。 【未生前】…… 【沈画意】戏不能白看,他们演得这么辛苦,你不想教他们点什么? 柳乐涵一愣。 【未生前】教什么? 【沈画意】教做人。 【未生前】??? 【未生前】别啊花哥,我刚才是真的没认出他们,他们一个两个都改了名字,真的是场误会。 沈画意连个帮会都没有,之前还是中立,临风的帮会唿风唤雨,这要是真的闹起来…… 花哥毕竟不是普通的玩家。 临风他们八成不知道这花哥是个鬼网三产物,她担心给临风帮会的玩家惹上什么人命关天的事。 但无论她在团队怎么说花哥都不再理她。 【霜锋】阿意,以前一块儿打jjc的时候我可不知道你嘴也这么犀利啊。 【沈画意】那你现在知道了? 【霜锋】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护着她,怎么,这道姑是你新相好啊?啧啧,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呢。 和她相好怎么就不算洁身自好了??? 柳乐涵深唿吸顺了顺气,这天策真不是一般的欠揍。 她正在百度默读莫生气,突然听到密聊声响,她忐忑着一颗心,猜测发来密聊的大概是临风。 但一切回游戏却看见沈画意的消息。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你小名叫什么?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啊? 他想干嘛?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或者平时你亲友都怎么叫你? 乐……乐涵?可是那不就暴露真名了吗?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你问这个干啥?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那我随便叫了。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啊???不是,什么跟什么啊,你说明白。 没等到他的答覆,先看到近聊频道刷过一行让在场人都懵逼让柳乐涵脸红到爆炸的白字。 【沈画意】媳妇儿,刚才哪个埋你的? “……” 啊??? 她还在发愣,花哥似乎怕她说漏嘴,密聊争分夺秒地发过来。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配合点,不然半夜钻出镜子爬你床。 “!!!”柳乐涵顿时跪地屈服。 【未生前】相公公,就是那个天策打我!他踩得人家家好痛哦!嘤嘤嘤! 和脸什么的比起来,当然还是……命比较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jj评论审核好慢,我已经快24小时看不到小天使们的评论了……我自己的回覆也看不到……发的红包也看不到……暴风式哭泣。 第13章 花间游不动啊 “卧槽尼玛,这贱人。”霜锋在团队语音中啐了一口,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清晰地敲击着其余两人的耳膜。 团队中毒姐的头像灰着,一想到她是为了临风那渣男说话他就怒火攻心。 “念予切奶,一会儿奶好我。” “霜锋!你够了!”临风突然提高了音量,一说话把念予都吓了一跳,同时让她隐隐不安起来。 “……霜锋,算了吧。淙淙说得对,都过去这么久了,没必要。”念予犹豫地开口,声音温软。 看着她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霜锋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是因为这么好脾气当年才会被一个小你这么多的小蹄子三了。” “霜锋!”临风怒不可竭,“你嘴巴放干净点!烟烟她不是三!” “呵呵,剑侠情缘三嘛,大家谁不懂,你有什么好辩解的?以前夜渊在我们不好说什么,怎么,都现在了你还要替你徒弟说话?” 其实师徒一场谁能没个感情,更何况是临风这种情况。但霜锋就是故意挑难听的说。 当初临风和夜渊一起拦着硬是让临风的徒弟在这个服留了下来,他却是一直看她碍眼,更看不得念予这么好的女孩为这种事受委屈。 念予既然打定主意要在临风这一棵树上吊死,最起码得把不怀好意的人清理干净。 现在夜渊走了,他要把一个没什么后台的玩家杀退服,谁也拦不住! 【你的镇山河】烟烟,不早了,你下线吧。今天都是误会一场,阿意你也不用当真,回头我会给帮众解释的。 【霜锋】怎么着怎么着,帮主这就发话了?让我放过她可以,烟烟是不是得有一句解释,道歉什么的啊? 【沈画意】埋了我的人,还让我的人给你道歉? 第26页 沈画意觉得很好笑。 【沈画意】志向这么大,我给你个建议,不如去玩剑纯吧? 这话说得已经很不好听了。 临风尴尬地愣了愣,站在角落里默默把心法切回紫霞功。 【霜锋】沈画意,我看在夜渊的面子上给你余地,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画意】用不着,我敬酒罚酒都不吃。临风,你若没有能力做这个帮主,不如还是早日叫夜渊回来吧。 【你的镇山河】我知道这误会的问题出在我身上。帮会是夜渊的心血和理想,我会给你个交代,也不会辜负夜渊的託付。 【沈画意】自己的感情都处理不好的人不配谈“理想”二字。 临风沉默。 念予毕竟还是临风的女朋友,看他两面不是人她也难受,便开口劝阻:“霜锋算了,真的,我不想追究什么,你别让临风难做了。” “你别跟我来这套。我知道你要顾念临风的面子,但我可不用,让你委屈了这么久,今天我就给你把这个公道彻底讨回来!” 【沈画意】媳妇儿,起来。 【霜锋】她要是敢起来,起一次老子杀一次! 【沈画意】口气挺大,是我花间游提不动刀了还是你傲小血飘了? 【霜锋】阿意,我苦口婆心劝你,你别识人不清!大家都是兄弟,兄弟如手足,别让兄弟为难!你和夜渊关系一直很好,你这相好以前做过什么事你不会不清楚! 【沈画意】你未免自视过高,我媳妇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到底是你媳妇还是我媳妇? 【沈画意】退一步说,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几个人渣?我前两年还觉得你是个好人呢,你能信? 【霜锋】…… 天策手中的长.枪已经饥渴难耐了。 围观的几个装作挂机的吃瓜群众一愣一愣的,只觉眼前不断飘过“666”,甚至想这花哥看着男神,没想到……还挺胎实的? 柳乐涵脑袋里“嗡”的一声,煳成一团。 沈画意和夜渊关系一直很好?他和夜渊帮会里的高管都是兄弟?也就是说她和临风之间的事他都知道? 沈画意继续补刀—— 【沈画意】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手足,jjc战绩怕是不能看了。 【霜锋】…… 【霜锋】沈画意!!!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柳乐涵看戏看得心惊胆战。 ——这他妈是个花切黑啊! 她到底哪里来的胆子喊他过来救场啊! 她玩了这么久剑三还没见过这么痞的花哥! 啊不对,怎么总觉得以前好像也遇到过一个痞里痞气的花哥…… 一声密聊打断她的沉思。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现在起来还是等我爬床?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大佬冷静!我这就起!马上起! 沈画意放大招催她,柳乐涵只得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爬一边腹诽这架特么怎么打啊,一个临风还不算,霜锋的手法也不差,天策这赛季强无敌克气纯就不说了,更何况他们还有个奶妈,拿头打都打不赢! 但是她自觉地没对沈画意提出质疑,鬼网三大佬不需要质疑,她要命。 在她犹豫地打坐回血的时候,沈画意的声音从团队语音传来,优雅轻柔,仿佛刚才那个痞气满满的厚脸皮不是他。 “打过气花没有?”他给她刷了个清新。 柳乐涵动作顿了顿,开了麦,说出“打过”二字。 “风筝会么?” “会。”他是让她熘霜锋。 一个气纯一个花间,想熘天策还是绰绰有余的——前提是,临风不插手。 “别怕,就当我们在打22,你负责熘马就好,逼风交给我。” “嗯。” “我会起手太阴控他下马,你抓点帮我丢一下三才五方。” “嗯。” 柳乐涵以前和霜锋插旗就从来没赢过,她把手指上的汗在衣角蹭了蹭,心跳如擂,“花哥,你要无敌就喊,我会……” “不需要的。”他轻笑着打断她,“赌一把?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交无敌。” “……”柳乐涵震惊,无敌都不交的气纯还算气纯么? “那……我唱个666给你听?” “可以,唱的时候别忘了赏个破苍穹。” “……”她手法是不怎么好,但也不是蠢的好吧! “念予,奶好我。”霜锋说完便冲上去,花间打天策,那是自寻死路!就算沈画意再犀利,带个拖油瓶打他一个带奶的傲血战意照样打不动! “念予。”临风警告性地喊了她的名字。 秀姐怔了片刻。 “临风,你扪心自问,自从她离开帮会后我有没有为难过她?” 临风不语。 她说的没错。烟烟在帮会的时候她排挤过她,甚至拿他的号加了她仇杀,但一切都可以理解为是念予吃醋。 一切都终止于烟烟离开帮会。 她走后,念予就没再找过她的麻烦,否则凭一个pvp大帮帮主夫人的势力她不可能在这个服好端端地玩下去。 但有些事情大家不说,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第27页 念予心里有一根刺,临风心里有一道坎,烟烟心里有一个结,帮众心里有一个笑话。 他们谁不清楚。 “但你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念予问,“你说要给花哥一个交代,你准备给他什么交代?” “念予……” “你是准备把我交出去,还是把霜锋这个副帮交出去?”秀姐的质问里带上了哭腔,“你是准备把我埋几次,还是准备把霜锋埋几次?” “念予你不要想那么多好不好?我说了,这误会的源头在我,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不会把你和霜锋任何一个人交出去,我让阿意埋我,可以吗?这个责任我来担可以吗?” “你一个pvp大帮的帮主,为了自己的前徒弟、前情缘随便让人埋?你让帮众怎么看?让其他帮会怎么看?让敌对帮会怎么看?”说到最后,她声音越来越轻,“临风,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副帮带着帮主夫人把帮主的前情缘埋了,帮主为了赔礼道歉让自己前情缘的现情缘又把自己埋了,这事听着就贼尼玛诡异。 更不用说帮主夫人的脸往哪儿搁了。 临风的语气里也带上了不耐烦,深深嘆气道:“那你们半夜三更特地把我叫过来又是为了什么?你们想让我怎么做?亲手在你们面前埋了烟烟,还是让我和你在她面前演出戏秀恩爱?” 念予心里想的那些其实他都门儿清,他只是看破不说破。 爱情里人人都需要面子,他以为他已经足够考虑到她的面子。 否则当初烟烟离开帮会的时候他不会装聋作哑。 否则当初知道念予拿他的号加烟烟仇杀的时候他不会选择弃号重新开始。 否则今天,当他看到烟烟躺在地上时,他就应该向念予发出第一声质问。 念予突然笑了。 “临风,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蚊子血和白月光,你徒弟是你一直来都过不去的那道坎儿,你不说就以为我看不出来么?哈哈哈,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临风感到深深的无力。且不说这个幼稚的比喻——“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白月光的存在?” 念予一愣。 临风抱着电脑站在宿舍外的走廊上,把电脑往楼梯扶手上重重一放,麦中传来锐响。 “是因为我当初选择了你。” 他从来不骂人,也很少对人发火。但此刻要听出他的怒气轻而易举。 “你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她。”念予道,“你一直觉得当初那件事情是我们的错,我和你的错,对吗?” “……” 念予知道,他默认了。 沉默半晌的霜锋突然开口,声音沉稳而胸有成竹,“念予,抬血线。” 他没上马,第一个突意料之中地被沈画意太阴躲开,为防止他连突沈画意又加了个后跳。 拉距离上马后霜锋突然切了目标。 柳乐涵不慌,提前挂扶摇躲踩,沈画意趁机给他挂了毒,没急着一波玉石爆掉——念予的大招都没放出来,花间的爆发很珍贵,成败就在其中,这个时候浪费玉石肯定会稳稳地奶上来。 念予不再和临风争辩,一步蹑云来到霜锋身边,长袖善舞,血线令人心安地被抬上来。 柳乐涵有点心急,虽说沈画意让她丢气场控制风筝就行,但她蓝光剑神岂是用来摆着当吉祥物的,她要想办法逼奶秀的大招。 想到这里她有些犹豫。 打念予?还是让沈画意一个人做这个恶人? 这一剑戳下去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她如果打了念予,临风会不会加入战斗? 她太犹豫,但霜锋的技能可是放得掷地有声,柳乐涵被他近身挂了流血,她条件反射九转推开。 霜锋回身欲踩她,扶摇还在cd,柳乐涵只得蹑云出去,但她太紧张,满脑子心不在焉,身上的太极buff正好倒数在最后一秒,生太极卡着时间落下来的时候还是被控了。 霜锋轻蔑一笑。 沈画意不上当,他就让他心甘情愿地中招。他不是向着自己的情缘么?那他就打乱他预估好的节奏,他和他相好里必须要死一个。 “别开凭虚。”沈画意浪费了一个蹑云追过来给她清风垂露,一个花间愣是被他玩得像离经。 预料到霜锋会抓点给他大招,提前交出星楼,近身芙蓉,顺势阳明指顶上去重置芙蓉,一套爆发连下来玉石俱焚,瞬间逼出念予的王母。 霜锋和念予配合度根本不够,血线见空的一剎间交了虎。 “草他妈的。”霜锋狠狠骂了一句,他没想到沈画意的预判会这么准!风袖减伤没顶上,他刚才应该提前开山的。 沈画意从一开始就是掐点精准地来抓他,而他太轻敌。 一连浪费了两个大招,霜锋调整节奏,正视起这场战斗来。 “对不起。”柳乐涵知道自己犯了低级错误,低声道歉,迅速调整好状态落好气场。 破苍穹插在沈画意脚下,卦文包围着花哥儒雅的身影缓缓腾升。 站在气场中的花哥长袍玉带白衣风华,没由来地让她想起一个人。 花间解控太少,柳乐涵拼命集中注意力,预备着随时给他下无敌。 第28页 “没事,顺水推舟而已。被我抓了点又交重技能,这一回合我们赚了。” “嗯。”柳乐涵咬着嘴唇没再说话,虽然沈画意说得轻描淡写,但她自己知道刚才有多惊险。他的星楼哪怕交晚半秒钟,虽说不至于死掉,但沈画意手里的大招势必都要交出去,技能不剩几个,接下来就要靠镇山河撑过去,一连串几个大招交完,他们就是在裸打,势必要以最快的速度躺一个。 但沈画意以最冷静的预判反转了局面。 卧槽,沈画意是国家奥运体操队毕业的吧,这个大腿她日后抱定了!有沈画意这种大手子带,别说12段,1拖2怂恿他去大师赛的心她都有了。 在技术流帅比花哥面前她全然把鬼网三忘到了脑后。 霜锋重整兵马再次杀过来,这一回柳乐涵放稳了心态,一边在霜锋切目标的时候放风筝一边时不时给个七星晕一下念予,说起来放风筝还是临风当年开剑纯手把手练的她。 如今也算是物尽其用不枉教诲。 两个高爆发职业,和带奶的天策耗下去有害无益。 这场厮杀持续了近十分钟,柳乐涵觉得不行,耗下去要跪,等沈画意压下霜锋的血线后念予给出大加,几乎同时她开紫气爆发了一波两仪万世压下念予的血线,瞅准机会给了八卦。 此时柳乐涵自己也已经半血,气纯的凝神聚气被删后每次遇到这种时候只有痛心疾首。 “八卦给早了。” 不过问题不大。 沈画意心中默默倒数着自己的技能cd,打定主意不能再放过念予,冲上来利落带走。 在他纠缠念予的时候霜锋拖完cd开了风向柳乐涵踩过来,她扶摇到半空躲开,沈画意分神将目标切到她身上,“春泥,别顶。” 蹑云和梯云都在cd,霜锋持枪回头断魂刺,流血都没挂,直接将她血条压到见底,要不是靠着春泥减伤她已经躺了。 霜锋手法太野,是典型一去不回头的野狗,沉迷压她的血线,等他回头想去踩沈画意的时候已经晚了。 柳乐涵心慌,补了个蛋壳,“花哥!我要丢无……” “歇会儿,南风。”沈画意头也不回地给她套了南风吐月,爆死念予,接后跳躲控,和霜锋周旋。 南风吐月,8秒无敌,免疫任何伤害,除了这8秒中被保护者不能动。 念予已死,他们还有一个镇山河,其实胜负已分。 但偏偏就在柳乐涵快死的时候临风和沈画意同时动手——他抬手给了她一个七星。 七星拱瑞,用得好可以噁心奶妈,专门晕人。 为什么说这是个用来噁心奶妈的技能呢? 因为七星的技能描述是“使目标定身,血气恢復速度提高,持续45秒。任何伤害都会使目标恢復正常,一次只能有一个目标被定身,血气回復速度提高”。 也就是说,七星拱瑞用到敌人身上是可以让敌人的血回满的。 虽然这血回了两秒不到buff就被南风吐月清掉了。 一直盯着战局的念予突然切了目标,直勾勾地躺在烫人的沙漠里看着自己的情缘。 老白髮,沐雪套,夜话白鹭,一张兇巴巴的脸上唯有那双眸子清亮含柔。 梦中情道啊,梦中情道。 柳乐涵捂脸,觉得场面已经不忍直视了。 华山羊奶,你他娘的值得拥有。 更重要的是,在他们开战前沈画意问出那句“打过气花没有”之后,柳乐涵回忆了一下,把一段要命羞耻的记忆生生挖了出来。 她想起来了,她和沈画意,并不是初次相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个大的,明天不更新,不要等~ 谢谢浇水,笔芯! 读者“莲心吐月”,灌溉营养液 +5 2018-06-02 22:48:57 第14章 吊打版本爹,唯我花间游! 乱洒青荷,天地无光。 电光石火间柳乐涵脑中突然闪出曾听过数次万花谷小萝莉的娇软声音——“我愿随师父行医,济世苍生!” 在等待南风结束的时间里,霜锋只剩一个血皮,下一秒应声倒地,沉默。 长风续酒,杏林无花。 那一刻柳乐涵错觉沈画意手中不应该持笔,而是执剑。 一剑寒光,灭鬼焚神。 沈画意迎风回浪退到柳乐涵身边,已经脱战,她争分夺秒地打坐回血。 临风看见尚余半血的沈画意将目标切到自己身上,警惕地挂扶摇后退,落生太极。 红色的气场铺在荒漠之中,像沙中溶血,又像日暮残阳。 柳乐涵想起那个流传许久的江湖传说——花间之所以脸t不是因为花间脆,不是因为花间好打,而是因为他们怕花间,他们怕花间把他们秒了。 “杀不杀?”花哥放轻的声音宛如魅灵,缭绕入耳。 柳乐涵握紧滑鼠,倏然又松开。 “不用了。” 她和临风之间的煳涂卦,早在一年前就算清了。 就在柳乐涵开口说出“不用了”三个字的同时,近聊也刷出了三个字。 【你的小甜饼】杀了她。 柳乐涵愣住,花哥笑意轻狂。 【你的小甜饼】临风,杀了她。 花哥毫不介意。 第29页 【沈画意】[碧水滔天]再来一次? 柳乐涵捂脸,感觉沈画意隔空讲了个黄色笑话。 临风一言不发,直接下线,至于他有没有在自己团队对念予说什么就不知道了。 念予怔怔地躺在地上愣了几秒,也跟着下了线,霜锋随后消失在原地。 仇人列表中霜锋的头像还亮着,估计是直接回了復活点,空余一行白字飘在原地。 【霜锋】沈画意,我们后会有期。 旁人一走,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她开口说出“谢谢”二字。 “还有,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你和他们认识,让你难做了。”柳乐涵道,“你去把阵营退了吧。” 以后霜锋就是带人把龙门荒漠日穿她也不会再叫沈画意来救人了。 “两难,通常是指在两种价值相当的选择中权衡不下,从而出现的悲剧。”沈画意淡然道,“在你和在他们之间无需权衡,所以也不存在难做。” 他这是在……撩她吗? “那啥,兄弟你冷静一下,虽然我很感激你今天为我两肋插刀,但是人鬼殊途了解一下……” “……你在说什么?” “……”柳乐涵一愣,难道她会错意了? “夜渊的帮会快完蛋了。我今天不过是顺水推舟警示临风。副帮都管不好,帮众人心难聚,归沉迟早要散。” 柳乐涵噎住。闹了半天人家根本就不是为了她,是为了基友。 尴尬。 不过也好,这样她心理压力也就没有那么大了。 “的确,临风为人温和不够果决,也不知道夜渊走的时候是怎么想的,让他接任帮主。” “因为别无人选。”沈画意后退两步,抱起她踩着双人轻功飞跃入空,身边惊风猎猎浓墨翻飞,“其他几个副帮都是墙头草,霜锋是名勐将,但个人野心太大。” 临风虽温吞,但自有主张。 如果让霜锋上位,局面可想而知。 沈画意的话藏了半截没说完,因为归沉的情况柳乐涵一清二楚——霜锋是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即使是在游戏里。 柳乐涵乐得双手解放离开键盘,“但夜渊在的时候霜锋好像没闹出过什么事?” “所以临风输在不善把控。双刃剑这么简单易懂的道理,他不会不懂,只是狠不下心损兄弟感情。但霜锋就是这样的人,你不压他,他就反过来压你。” 柳乐涵突然想到夜渊以前无数次动员临风做副帮的事。 也许夜渊早就打算好要离开了,想提前照下任帮主来培养临风,结果临风没领他的情。 平心而论,夜渊在的时候对她还是很好的,即便后来出了那件事,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和临风一起护着她。与其说是关照她,不如说他是看重和临风的感情,又或者是箭在弦上拉拢临风,为今后的归沉找出路。 就因为这样,在某些居心不良的挑唆中不少人与夜渊这个帮主离心。 但夜渊劝说临风做副帮那段时间他的帮主还是做得风生水起、很得人心,究竟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打算离开,还是与帮众离心后才打算的? 想到这里柳乐涵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分析一番后她突然发现夜渊离开这件事在哪里有些矛盾。 是哪里矛盾呢? 如果他早就想好要走,是为什么?据她所知,就连临风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afk。 如果是因为后者…… 柳乐涵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很有可能无意间做了伤害夜渊的那个罪魁祸首。 “花哥,你好像和夜渊很熟?” 沈画意带着她落在人烟稀少的孔雀海,不知谁在附近吹笛子,漠海茫茫中孤寂凄凉。 “算是吧。”他回答得模稜两可。 “熟到什么地步?” “熟到什么地步?”沈画意笑了笑,“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从归沉还没建立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a游戏吗?”可能是因为熬夜的关系,柳乐涵声音艰涩。 “不知道。” 柳乐涵突然颓废起来。 花哥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颓然,“但他afk和你没关系。” 这句安慰也并没有使她的心情变好。 思索几番,柳乐涵突然眼前一亮,“那你知不知道夜渊的联繫方式?” 与其庸人自扰,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吗? 沈画意顿了顿,“你是认为我一只鬼应该玩企鹅还是打电话?” “???”柳乐涵不敢置信,“你一个鬼连打电话的技能都没有?” “你到底被电视剧误导了什么?” “那你们以前只加了yy联繫?” “……也没有。” 柳乐涵苦恼抱头,“也就是说你之前和夜渊仅仅只有在游戏里才有联繫?” “是的。” “你们怎么做到的???” 这个大数据化时代,一起玩了七八年的好基友从来不加企鹅不加v信甚至不加yy,夜渊到底怎么被他忽悠的?他就不奇怪么? 第30页 柳乐涵清清楚楚地看见花哥微微侧过头,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眼神。 “因为我犀利。” “……” 柳乐涵无fuck说,下线关机。 现在去问临风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罢了,日后再说吧。 柳乐涵身心俱疲地爬上床时,已经快要凌晨一点。 手机的提示灯不断闪动,提醒着她有新消息。 摸起来一看意料之中是杨果的微信,甚至还有一个未接电话,但她怕把家人吵起来,把手机设成了振动。 可能是刚才太沉迷打架了,并没有听到。 “我没事,很顺利。”她发去六个字,然后在等待回復的时间里沉沉睡去。 床头的镜子镜面朝上,在漆黑的夜里闪过一抹任谁都不会注意到的黑影。 -------------------------------- 翌日柳乐涵是被妈妈的敲门声吵醒的。 “乐涵你还不起来么?都几点了?” 昨晚虽然熬了夜,但这一觉还睡得挺舒服的…… 被吵醒的柳乐涵不悦,睁眼一看,天光大亮。 錶盘上的时针正在指向七,早读都开始半个小时了。 迟……迟到了! 老邵发飙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啊! 柳乐涵眼睛瞟到床头的镜子上,低声吼道:“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本来只是慌张的抱怨,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镜子里真的传出花哥的声音:“我是闹钟吗?我们鬼不要面子的吗?” 柳乐涵恨恨地坐起来换衣服,上衣脱到一半,想了想,伸手将镜面朝下扣过来才继续接下来的动作。 乱七八糟地洗漱完,她随便叼着一片面包就背上书包,“妈你怎么也不早点叫醒我!” “哎哟我没听见动静还以为你早就走了呢!”柳妈妈品味了一下这个“也”字,最后断定这是个语气助词,“路上慢点啊!安全第一!” 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好在家近,冲刺到学校的时候校门还没关,不用掏学生卡打卡登记,否则真的要去老邵办公室喝茶了。 她运气格外好,老邵今天似乎没来抽查早读。柳乐涵偷偷摸摸地在后门观望了一下敌情,赶紧趁机蹿进教室。 屁股刚挨上凳子,下课铃就响了。 ……得。 柳乐涵把往外掏到一半的政治书又放回去。 杨果凑过来小声问:“昨天真的没什么问题吧?你都按先生说的做了?” “嗯。”柳乐涵找出要交的一沓卷子,“抱歉啊,做完法事我太累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看到你的消息已经是一点了。” 杨果心虚地缩了缩脑袋,“我也是,发完消息就睡过去了,实在是太困了……” 柳乐涵不屑地乜她一眼,“塑料花姐妹情真实演绎。” 赵骁翻开习题对英语答案,回头借红笔的时候柳乐涵正在用《田螺打奶》调子唱稀奇古怪的歌词,并且看起来心情非常好。 “手撕新亭侯脚踩青玉流~玉石芙蓉单挑寒声秀~水月乱洒打折天策马腿~唯我花间游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都快要笑死了,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果正在忙着补齐文综卷子上的答案,被她笑得起了一身鸡皮,“有那么好笑吗???” 赵骁吓得够呛,“大哥,红……红笔借一下?” 柳乐涵笑得疯疯癫癫,随手把红笔丢给他,结果太狂了没剎住车,一抬起头发现老邵站在门口死死地盯着她看。 “……”柳乐涵立刻噤声。 “啊哈哈哈哈哈……”杨果没憋住,喷出笑来,“头奖,恭喜。” “你这塑料花还是含双酚a过量的吧?” “双什么a?”杨果迟疑了一下,小声嘟哝,怎么好像曾经在化学课上听到过? “咳咳。”老邵走上讲台打开课件,“都安静了,开始上课。” 柳乐涵脑子里不断飘过那句“他还在打奶他还在打奶他还在打奶……”,冷不丁靠墙一侧的衣服口袋里飘出一个轻得只能让她一个人听见的声音。 “别再让我听到这首歌。”花哥的声线极尽冷漠,“否则我连你一起揍。” “……???”说好的儒雅花哥呢?亏我变着法儿地夸你,田螺打奶招你惹你了? 另一边杨果悄悄地把手机藏在桌子底下百度“双酚a”,点下搜索,咬牙切齿。 “柳乐涵,你骂我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 田螺打奶这首歌……真的太魔性了。 第15章 两个世界的人 二模逐渐逼近,时间紧缩,所有人都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用来刷题。 这段时间柳乐涵彻底放下了游戏,专心致志准备考试,唯有在没被任课老师和频繁的考试占满的晚上才能稍微放松,但唯一的娱乐方式也不过是和前后左右说说话,充其量聊一聊八卦。 比如现在。 某个被文综考试蹉跎完的晚上,柳乐涵睏倦地趴在桌上打瞌睡,她已经困得连洋务运动的意义都要反应个五分钟了。 第31页 不少同学都在睡觉养神,即便是课间教室里也静悄悄的。 柳乐涵听见赵骁回头借红笔的声音和杨果“你为什么还没去买红笔”的轻声抱怨,随即是杨果声音放低说给琪琪听的八卦。 “你最近有没有看贴吧……” “饶了我吧,作业都写不完哪有时间逛贴吧……” “你知不知道我们服出了八一八?从区服一路撕到主吧,都快能冲击年度了……” “什么情况啊?” 柳乐涵下意识把耳朵支棱起来。 六哦。八一八这种东西历来年度冠军出电八,什么时候他们佛系鬼服也能与之争锋了? 听到八卦的影子她也无意睡觉了,慢慢直起腰来,拧开桌上的矿泉水灌了一口。 “咳咳。”杨果随手拿过柳乐涵拧开的水,装模作样喝了几口,故意吊她们的胃口,“这件事情呢,还要从归沉换帮主说起。” “噗!”柳乐涵嘴里的水还没咽下去,勐地喷了出来。 “卧槽柳乐涵你干嘛呢!幸亏我躲得快!”杨果迅勐地闪到一边,她的水全喷到了地上。 “不小心……咳咳咳……”柳乐涵咳得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琪琪突然想到什么,视线转向杨果,“我记得……我们高一的时候隔壁b中贴吧里不是爆出过一件事吗?说是他们学校一个高二女生玩游戏三了别人,结果被原配爆吧了?那个游戏是剑网三没错,但帮会……是不是归沉?” 琪琪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杨果一愣,“你这么一说我也记起是有这么件事,但这种八一八又没什么辨识度,谁知道是不是呢。” 柳乐涵咳得要断气之前终于缓过来,听得津津有味,“还有这种事?” “对啊乐涵,你是b中转过来的,你当时没听说吗?” “听说了,但没怎么关注。”柳乐涵淡淡道。 “说正事说正事,归沉最近换了帮主,据说……”杨果像个尽职的说书人一样把事情经过说得活灵活现,仿佛她就是当事人。 归沉这个名字,真的很耳熟啊…… 琪琪趁课间老师不在拿出手机搜索着b中那件陈年旧事,但不论她搜索多少次,所有的关键词都像石投大海。 “奇怪了,当时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却一点痕迹都没了……” “餵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杨果怒拍桌子,义愤填膺。 柳乐涵啃着矿泉水瓶口,从杨果的叙述中梳理了个大概出来。 在她没上线的这段时间内,贴吧已经把归沉那点陈年旧事传得人尽皆知,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大概是临风自愿退帮,他走后霜锋上任,成为新的帮主。 短短两年间,归沉已经换了三人帮主,从夜渊到临风到霜锋,在明眼人看来,一届不如一届。 但是当局者迷,而隔岸观火者更不会点出实情。如今浩气强势的局面下,恶人巴不得浩气大帮分崩离析,而他们服的浩气向来内战严重,如今大帮迭起,想捡漏子蚕食吞併者也不在少数。 一切都被沈画意说中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所以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临风为什么突然要退出帮会? 就如同柳乐涵耿耿于怀的那个问题——夜渊当年为什么突然要a游戏? 在当事人还未出现的时候,贴吧有两种风向,一说霜锋为人张狂桀骜,结下的仇人只多不少,他之所以这么不知收敛是因为他是恶人派来搞事的 007。 另一说是霜锋其实喜欢帮主夫人,甚至有人一路深八至归沉尚且师出无名的时候,老帮众现身说法将临风那个徒弟兼前情缘的八卦抖露了一二,脑洞比银河系还大的吃瓜群众推出了另一条更诡异的感情线——霜锋其实喜欢烟烟,也就是临风的前情缘!而当年临风渣了她,更将她赶出帮会,所以霜锋记恨在心,一年多来卧薪尝胆只为了给心上人復仇…… 于是一篇动人的爱情故事铺成了。 柳乐涵听到这,庆幸自己没在喝水,否则非喷杨果一脸不可。 “厉害了哦,他们怎么不直接猜霜锋喜欢夜渊哦……”柳乐涵目视黑板上的作业,幽幽开口。 杨果一拍大腿,“你怎么知道!还有一个说法就是霜锋喜欢夜渊!不过我觉着可能性不大,他们哪有cp感,倒是临风和夜渊更配,你是不知道他们帮众放出来的那些瓜,这两个人啧啧啧啧……” “……” 此刻的她只想打开贴吧把那些吃瓜群众挨个艾特一遍——来,笔给你们,你们来写。 ---------------------------------- “乐涵,你说临风为什么突然退帮?”放学后柳乐涵和杨果一起去地下室取自行车,杨果一边开车锁一边问。 柳乐涵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已经半空的车库,“大概是因为临风的才能不在统筹大局上?他么,做个高管差不多了。” 杨果推出车子往外走,“你好像很了解他?” “没有,都是前两年做阵营小斗士时吃的瓜。”柳乐涵回过神,一句带过,“鬼服总共也没几个大帮,吃来吃去就那么几个瓜。” 第32页 “倒也是。临风我不熟,不过倒是和归沉前帮主夜渊躺过列。” 柳乐涵稍微提起了兴趣,“你认识夜渊?” “啊算认识吧,以前一起打过本,觉得他很厉害,太暴力了。而且那会儿沉迷炮哥同人嘛,就加了好友躺列,不过后来他好像a了。” “是删号了呢还是转服了呢……”柳乐涵望向前方的眼神迷茫,没有焦点。 夜渊的yy早就弃用,而自从他a以后原来的号也不见了。 没有理由瞒着所有人转服吧。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突然a了游戏甚至删号呢…… 他瞒着帮会的人悄摸打了删号战但是碍于面子输了又不好意思说? 也不能吧…… 柳乐涵目瞪口呆,“夜渊你也认识?乐涵我怎么觉得你和归沉的男神都这么熟啊?” “实不相瞒我来恶人之前在归沉待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觉得当小斗士没什么意思,玩腻了就退了。” “那你和临风近距离接触过吗?听说他特别犀利,是真的吗?你跟过他的战场吗?他弃了以前的道长号又新建了一个道长号真的是因为他前情缘吗?” 杨果一连串的问题让柳乐涵脑壳都痛了。 “哪有什么男神。”她不以为意地笑,“不过就是限量往身上一套橙武往手里一拿,充其量声音好听些手法再犀利点,就被捧成了男神女神,其实现实里哪个不是普通人。” 柳乐涵现在终于把这些套路看透了,但这可都是血泪换来的教训啊。 杨果听得眼都直了,“橙武限量男神音,手法犀利妙如神?妈耶,可不就是男神吗!” “……”她这重点放得不太对吧。 但杨果这句话入了柳乐涵的耳,她自动脑补出的怎么是……另外一个人呢? 柳乐涵把她那顺着杨果的话飘远的思维拉回来,和杨果分别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想打开贴吧扫上几眼,犹豫了一会儿又把手机放回兜里。 怕就怕打开贴吧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她就是个只会一味逃避的怂人。 也不知道临风走了,念予又会何去何从。 柳乐涵回到家,把今天晚自习没完成的语文试卷拿出来,做完最后一篇阅读,又理了理作文思路,但一点头绪也没有。 而且,头还有些痛。是旧病又犯了么? 她随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作文选,从目录找着标题翻进去,好像终于受到启发一样重新把脸伏在卷面上,然后,提笔忘字。 柳乐涵嘆气,按了按太阳穴,拉开抽屉到处翻那瓶许久没吃过的药。 “你今晚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做作业上。”四点钟方向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把她吓了一跳,“你在想什么?” 柳乐涵勐地回头,看见她的小单人床床角上坐着一个半透明的身影。 “沈画意?”她不敢置信地喊出他的名字,脚下用力一蹬将转椅蹬到他身边,试探着伸手触摸,“这是真的还是3d投影?” 她的手穿过花哥的身体,就像穿过一团密度稍高的空气,没有任何实感。 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第16章 奇怪的磁场 “老在一个地方呆着太闷了,出来透透气。”花哥一边说一边用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眼神上下扫视柳乐涵。 那种眼神吧,若有所思中透着隐晦的嫌弃,隐晦的嫌弃中又透露着三分纠结,三分纠结中还隐含着一丝悲怆。 这么复杂的表情能出现在一个人形生物脸上,真是难为他了。 柳乐涵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 进入四月份后气温逐渐回升,她早早地穿上了一件黑色抹胸小吊带,热的时候赤膊束髮,晚上坐在窗边被风吹得冷了就顺手披一件小外套,刚刚好。 但此时夜风凉凉地吹进来,她却没有勇气穿过沈画意半透明的身体去拿丢在床上的外套。 难道是她穿得太暴露了?不可能啊,基三里那些外观哪套不是动辄大长腿小酥胸的,连水云寒的浅口小高跟儿她都能吹一波。 短暂的沉默在柳乐涵白净的脸上酝酿出两抹绯色,被头顶的日光灯映得剔透。 “道友,本花来拎你之前你到底被霜锋的马踩了多少次?”他问。 “……”他是在暗讽她平吗?是吧?他以为她会听不出来吗? “……” “……那你下次不能早点来吗?”柳乐涵指着他包得严严实实的一身破军校服,不满度爆表,“你看看你!” “我怎么了?” “你看看你包得跟棵竹笋精一样,你还有脸嘲笑我?” 沈画意被反将一军,极度不服,“竹笋精怎么了?你去看看万花谷有比我还美的竹笋精吗?” 柳乐涵不屑,“你这个鬼脑迴路有点奇怪哦,天涯何处无成男,我为什么非要纠结哪棵竹笋精比较帅呢?” 再好看的竹笋精那不也是竹笋精吗?既没有貂毛保暖,也没有二少多金,还没有喵哥的人鱼线x小胸肌。好不容易有个儒雅温柔的卖点嘛,一刀切下去还特么是黑的!不是她不动心,实在是……入口有难度啊。 沈画意冷笑,“不看竹笋精看什么?看羊吗?” 第33页 “……”柳乐涵被他的话中话噎住,半晌满脸通红地憋出一句,“咩!” 沈画意一怔。 柳乐涵破罐子破摔,“我也是羊!我看自己行了吧!” “凡人,幼稚。”沈画意嗤笑。 “你不幼稚?你不幼稚在这跟我讨论哪棵竹笋精好看?”柳乐涵鄙视。 花哥突然坏笑,“不用看羊了。剥竹笋也是很好看的。” 这回轮到柳乐涵愣住。 剥……什么竹笋? 她死死地盯着沈画意缓慢移到胸口的修长十指,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脑子里一片混乱,飞过各种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为什么花哥的破军校服有这么多层? 说起来这套校服到底有多少层? 为什么这么多层非但不感滑稽反而这么禁慾? 可道长的衣服层数少看起来也非常的禁慾啊! 各门派禁慾的点到底在哪里? ……穿破军校服的花哥每天脱衣服穿衣服要花多长时间啊? 破……破军花哥真绝色…… 不行不行,鼻血,鼻血要出来了…… “沈小花!打住!”柳乐涵及时叫停,“孙思邈知道你在外面做一朵流氓花吗?!” 手机企鹅的提示音非常适时地响了一声,打破了这蜜汁尴尬。 好烦噢,手机就放在他腿边。 明明可以当他是团空气,柳乐涵还是心跳加速地从他身边摸起手机,还下意识地屏住了唿吸。 她的企鹅其实已经弃用很久了,和同学基本都用微信联繫,只有偶尔才登上企鹅查收一下消息。 谁会找她? 柳乐涵解锁后看到一条验证信息。 有人申请好友,名字是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四个字,把酒临风。 消息验证窗口整齐排列着单薄明了的五个字,“烟烟,对不起。” 哦豁,这是什么戏码? 她攥着手机沉默。 沈画意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扫一眼淡淡说道:“我觉得你现在应该集中精力准备高考。” “嗯,我也觉得。”她心虚地移开眼神,迟疑了两秒钟,将那条验证信息左滑删掉。 达成共识,旁人pass! 实际上镇定都是表面假象,柳乐涵脑子里早炸开了蘑菇云。 临风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加她?他什么意思?是和念予……分开了? 话到嘴边就问了出来:“临风离开归沉后……念予呢?她去哪了?” “不知道。我又不关心她去哪。”沈画意眸中笑意褪去,又恢復了之前的淡漠,“你作业都写完了?” 柳乐涵拿着笔在桌沿上敲了敲,“托你的福,沈小花,快十一点半了我还没写完作文。” “嗯……那你继续努力。板儿。” “……板儿是什么鬼称唿???” 柳儿,乐儿,涵儿,这位仙姑,仙女妹妹……他有多少个选择?试问有哪一个花季少女喜欢被人称作板儿? 板儿??? 她的巧姐儿呢??? “沈小花你……” 话说到一半,从客厅传来踢踢踏踏的声音。 “我妈来了,你快点回去吧。”柳乐涵神色一变,赶紧调整好姿态回到书桌前身子半伏。 ……妈来了就妈来了,普通人看不到他,她这么慌张做什么? 花哥摸着下巴暗自揣摩,有意无意地睨了一眼桌上放的药瓶,猜测柳乐涵的这份紧张应该是完全出于一种习惯性压迫下的条件反射。 或者说,这是一种已经成为神经性习惯的,障碍。 他又瞥了一眼她头顶上黑色的灵体,混沌迷濛,初形模煳。 他也不是没思索过明明有他在,为什么柳乐涵还会被这种程度的灵体缠上,搞得他很挫败。 游戏里确认过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他在一段时间内养精蓄锐,化了个形出来打算对她的现实生活进行侦查。 如今看来也不用侦查下去了,因为他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 所谓鬼由心生,不是没有道理的。负能量越大灵体越喜欢,尤其是像柳乐涵这样的人。 除此以外,这整个家里的磁场也很奇怪。 对面的煞气通过镜子反射过来,没使这里形成聚阴场已经很不错了。 磁场的混乱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某些地方风水不好天生不适宜居住,如果不进行处理就强行安居,长此以往会给人招致祸患;另一种情况是人的负能量强大到影响了一栋房子的磁场,磁场再反过来影响活人,就形成了一个死结,是一个恶性循环。 这个家里的情况,是第二种。 沈画意尊重柳乐涵的意愿,在脚步声临近的前一秒匿去身形。 房门乍然被推开,柳妈妈一脸惊愕地站在门口,疑云重重地在房间内环视了一圈,“乐涵,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得亏作文书还放在桌上,她顺势拿起书晃了晃,“我在背情景对话。” 妈妈显然不太相信,“真的?” 不等柳乐涵点头,她的眼神变了变。 “乐涵,你真的在写作业吗?” 第34页 “真的啊。” 柳乐涵有个能力——扯谎不脸红。所以今天杨果问起归沉时她的回答顺畅合理,丝毫不会招致怀疑。 只是这个能力可不是天赋所赐,乃是后天练成。至于究竟是怎么练成的,说起来就有些惨烈了。 她瞥了一眼才开了个头的作文,嘆气,把笔放下。 今晚怕是写不成作业了。 “乐涵!你实话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又在玩那个游戏?!” 妈妈的神情从最初的温柔瞬间变为狂暴,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母狮子。 受惊的小仓鼠瑟瑟发抖地抱着坚果缩在角落里,发出“啾啾”两声轻不可闻的吱叫。 “我没有。”柳乐涵眼神中仅存的温情一寸一寸冷下来,到最后向在看着一个伤害自己的陌生人。 发生了什么? 沈画意听到杂乱的动静又现身出来,腰间的飘带轻轻扫在柳乐涵的手臂上,却像幻影一样穿过她真实的肉体。 他的身形好像比刚才淡了一些。出现在现实世界是要耗费力量的吧? 他换了一身燕云校服,长发柔柔地顺在一侧,却多了几分……总攻气势。 柳乐涵不动声色地瞄一眼,心想破军花哥真绝色这话还是说早了。 沈画意眼帘低垂,以手抚唇,以一个观察者的姿态将这母女二人的诡异收入眼底,手中多了一支微光莹莹的墨笔,蓄势待发。 他不会想看到任何人伤害她的。即使那人是她的亲生母亲。 柳乐涵轻轻摇摇头,示意花哥不要紧。 她疲惫地对妈妈说:“妈,我嗓子有点疼,你能不能去给我倒杯水?” 沈画意方收去一身凌人气势,好整以暇地飘在一边,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 妈妈暴躁的神情逐渐安定下来,转身到厨房去。 “回去。”柳乐涵轻声道,“我没事。” 他是怕她死得太早没人接手那破镜子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的英语卷子迅速折了几下藏进书本夹层里,摸起手机打通杨果的电话。 杨果很快接通。 “歪?乐涵啊?” “嗯,是我。你没睡吧?” “还没,作文还剩一小段,怎么了?” “我英语卷子找不到了,想问问你是不是拿错了。” “咦?是吗,我不记得我今天收拾了英语卷子回来啊,你等一下啊我找一找。” 电话那头传来杨果趿拉着拖鞋奔向书包翻找试卷的声音。 厨房里“叮”的一声,两分钟后,柳妈妈端着一杯热好的牛奶走进来。 柳乐涵示意她把牛奶放在桌上。 “……乐涵,我这里没有呀,你是不是放在教室里没拿回去?”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我明天再去教室找找吧。”柳乐涵漫不经心地回答,话锋一转,“对了,今天第三节课我们讨论的那道代数题你有思路了吗?” “还没,我打算写完作文再看呢……你已经做完语文卷子了啊?” “唔……还没有,但语文卷子下午才收嘛。” 柳妈妈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见柳乐涵没有放下电话的意思,无奈只能收起一肚子质问重新出去,给她关好门。 女生的友谊真复杂。是真友情还是利用? 沈画意兴致盎然地看着她絮絮叨叨了半天才挂掉电话,善意提醒道:“牛奶凉了。” 温醇的牛奶底下铺了一层细细的沉淀,要对着光才能注意到。 杯口已经结出一层轻薄细腻的奶皮。 柳乐涵回头瞥了一眼关好的房门,动作迅速地拉开窗户,把牛奶泼出去。 “喂,你……”沈画意伸手欲阻拦,却无奈地看着那杯纯白的液体从自己半透明的掌中流过。 暴殄天物? 不,他不想急着下结论。 “为什么倒掉?” “凉了,不想喝了。” 柳乐涵把作文书插回书架,埋头写作文,两片漆黑的羽睫并没能将眼中冷意掩去半分。 作者有话要说: “回去!”柳乐涵轻声道。 沈画意:“???你打发天策呢?” --- 霜锋:“阿嚏!我仿佛听到有人骂我哈士奇!” 第17章 旧忆 一阵鼓点般密集的痛意压迫着唿吸,缠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钝痛,洪水一样袭来。 记忆里黄沙漫天的场景涌到眼前,像极了霜锋一遍一遍将她踩在蹄下的那片沙漠,又像是另外一个地方——一个艷阳高照的地狱。 她在沙中长途跋涉,体力不支倒在地上,预想中会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的盖世英雄没有出现。 是啊,她的盖世英雄……早就走了。 目之能及处一个人缓慢爬行,那人全身都像水分干涸的枯木,皮肤柴黑。被风沙凌虐得破烂的衣服早就起不到遮蔽的作用,露出肩上不再完整的黑色图腾,小半皱缩在风干鸡皮一样数不清的褶纹中,大半随着腐烂的肩肉永远消失。 蓬乱的头髮下是一张疯魔的脸,牙齿的朽烂使得他嘴部干瘪,所以也根本无法估摸他究竟什么年纪。 第35页 干燥的风混着砂砾勐烈吹来,瞬间在她脸上擦出好几道浅痕。 从生疼到麻木,不过也就这么简单。 风撩起那人如枯草蓬蒿一般的乱发,露出他脸侧两个血洞。 他没有耳朵。 诡异的画面就这样进行着,柳乐涵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的怪物趴在沙中匍匐前进。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不用脚走路。 也许因为他累得走不了路,也许因为他只是单纯不想用脚走路。 这个地方没有正常人。 这个地方也不需要正常人。 “沙啦沙啦,沙啦沙啦……”怪物手脚并用制造出轻轻的响动,等他爬得近些,柳乐涵听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像在唱什么童谣。 “大漠离歌黄沙吹,吹去痕迹留下谁。清澜湖畔丽人语,疾啸龙吟前仇尽……” 那调子分外古怪,和这嘶哑如砂的声音极不相配。 这曲调又透着几分荒凉和凄切,像藏匿在阳光底下的唯一一缕阴魂。 柳乐涵听了那几句歌词,头痛欲裂,几度崩溃。 “不要再唱了……”她痛苦地低喊出声,将自己缩成一个球。 怪物目视前方,干瘪的嘴角噙着那抹似有似无的笑,路过她继续手脚并用往前爬去,那双剔透的眼睛如同一片明净的海。 仿佛他要爬去的地方不是地狱,而是世间最美好的桃花源。 “不要再唱了。”柳乐涵有气无力地伸展开来,呈“大”字形自暴自弃地平躺在沙中,承受着烈日的毒吻。 但那首歌谣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像起了头的收音机,渐渐地深入,渐渐地将听者带入凄绝之地,最后与记忆中那个童稚甜美的声音合到一起,无忧无虑地被哼唱出来。 “大漠离歌黄沙吹,吹去痕迹留下谁。 清澜湖畔丽人语,疾啸龙吟前仇尽。 凄凄切切青玉婉,霞晖留现照血痕。 月氏遗蹟有髀骨,百里逐星追残魂。 玉笛长风东归路,丝绸古道遇故人。 佛光普渡救苦世,长壶溅血浊锈沉。 楼兰荒城说旧梦,玉门关外烟笼云。 世人皆惧断肠物,不见最毒在人心。 雁行天高荣光殁,日月无辉圣火焚。 龙城甲溃犹未雪,君山无桃竹酒醇。 风骨铮铮长虹贯,生死浮名楚歌闻。 仙人逍遥不救世,千山鹤唳入前尘。” 当整首歌词被全部唱完时,柳乐涵心中甚至有些畅快和愉悦,继而与那唱词者同时说出下一句话——“闻此歌谣者,留下你的命。若想要肉身,拿灵魂来换。” 画面一转,她对上一双既纯净又妖冶的眼。 再闭,再睁,一片黑暗。 昏昏沉沉中她错觉有谁将冰凉的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沁入几分舒适的凉意。 床尾处悉悉索索传来诡异响动,柳乐涵借着月光只看见一个腰身微躬的人影,站在她的电脑前不知道在做什么。 花哥? 不,不是,花哥没有这么矮。 是人是鬼? 她果断地按亮了床头檯灯,伴随着“啪”的一声轻响,一切藏匿于黑暗中的秘密都被暴露出来。 “……妈妈?”柳乐涵撑着身子半坐起来,用一种漠然的眼神看着母亲此刻扭曲的脸。 “乐涵……”柳妈妈迷茫地喊了她一声,继而看了看电脑屏幕,手足无措地放开滑鼠后退几步,慌忙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电脑的。乐涵,妈妈是为了你好!快高考了,你这两天不对劲,妈妈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还在玩那个害人的游戏!” “为此不惜给我下安眠药吗?”柳乐涵静静反问。 柳妈妈脸上浮现出错愕,“你在说什么?妈妈怎么会给你下安眠药呢?” 柳乐涵轻轻笑了一下,脸上的神情让柳妈妈感到陌生。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柳乐涵这种神情的时候。 这样冷然的神色,让这个女人对自己照面看了近二十年的亲生女儿感到陌生,仿佛她从未见过柳乐涵一样。 錶盘上的时针在渐渐指向四,柳乐涵不欲与她继续争辩,“那你确认完了吧?确认完了就出去。” 她将无法卸载的游戏放在一个隐藏很深的文件夹里,她相信妈妈不会找到那里。 “哦……哦,确认完了。”妈妈脸上堆出满意的笑容,“妈妈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两年前那场意外都是……” 柳乐涵的头越发疼得厉害,开口打断妈妈的话,“我明天二模,你知道吗?” 妈妈一顿,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乐涵,妈妈不知道你明天要二模考试!那杯牛奶……” “我倒了。”柳乐涵语气生硬,原本想讲一讲道理,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无力的一句,“……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有些道理是永远也不可能讲通的。 柳妈妈千愁万哭地向她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决不再犯,又叮嘱她好好休息,明天好好发挥云云。 柳乐涵差点笑出声来,翻身过去把被子蒙在头上。 这个家从大约两年前开始就一直维持着这副诡异畸形的样子,所以爸爸越来越经常晚归。 第36页 每当她开口欲责怪妈妈的时候都于心不忍,尤其是想到她……究竟是因为谁才变成这副神经质的样子。 柳乐涵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底线,不断提醒自己要活得像个正常人,结果就在今夜,她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一闭上眼睛,那诡谲的声音就立刻袭来,缠绵不休地冲击着她的耳膜。 有太多被遗忘的噩梦都想起来了。 不行啊……今天还要考试,这种状态是没办法上考场的。 天微微放亮,几声清脆鸟啼入耳,潮水一般的头痛却并未褪去。 柳乐涵咬着牙迫使自己保持清醒,摸起书桌上写着“盐酸氟奋乃静片”的药瓶迫不及待倒出几片,也没数,直接仰头干吞。 浑身的无力感使她重新瘫回到床上,勉强扶着墙角缩成一团,静静地等待意识恢復清醒。 “不要再吃这种药了。”耳边有声音无奈响起,却也只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连体温都触及不到半分。 “我想起来了。”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少女双膝间闷闷传来,“花哥,我都想起来了。” 想起她和沈画意的初识,想起那掩去一切痕迹的风沙大漠,想起她离开帮会后念予为什么仁慈地放了她一码。 世间没有仁慈的人,只有平等的交易。 “我无法原谅自己……为什么他们还能好好活着?为什么我还能装得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眼泪洇湿单薄的睡衣,却不能弥补已经铸成的过错。 是她害死了那些无辜的人,是她伤害了自己的父母,她和临风、和念予是站在一边的帮凶。 而沈画意是在这场诡谲轮迴中永远不会伤害她的那个人。 沈画意隔空将手掌贴在她微热的额头上,“你连伤害你的人都原谅了,却不肯放过你自己。” 药物的作用很快抵达神经中枢,使情绪平缓下来。这药她已经有差不多半年没吃过了,父母高兴,她也很高兴,甚至以为自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回归社会。 “花哥,那个东西……是不是又回来了?” 沈画意默了默,没有正面回答:“再坚持一下吧。如果再重来一年,你身体会垮的。等你高考完我们再说别的事。” 柳乐涵苦笑:“你看我这副样子能正常参加高考吗?” 花哥出言鼓励:“不是还有我在嘛。” 柳乐涵勐然抬头,“你打算向我提供场外求助服务?” 那……那感情好啊…… “你想得美!致虚守静的清虚一脉怎么会有你这种满脑子骚操作的弟子!” 柳乐涵重新低下头,“……我突然有些难过,想要一个抱抱。” 话音落下顷刻,陌生的触感突如其来,是下巴抵住了她的头顶。 “……卧槽?” 环在她背上的双臂紧了紧,宽大袖沿垂下来痒痒地扫过光裸的脚背,唿吸中扑满淡墨清香。 柳乐涵心跳如擂,缓缓伸手推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顺便揩油摸了两把胸肌,抬头时对上如同散落着万千星子的双瞳。 沈画意生硬地按着柳乐涵的后脑勺将她往自己胸前一埋,“抓紧时间抱,我撑不了多久。” 啊……这腰带上的金银玉石看着就很值钱…… 柳乐涵不动声色地抠着那块润泽的白玉,半晌才想起一件事——“几点了?” 沈画意瞥了一眼挂表,“快六点了。” 她挣扎着一脚踹开沈画意,“……今天有考试!我又要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到此完结!撒花~~~ ------ 不是不是,皮一下不要打我,第一卷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觉这篇文慢热慢热得已经快要凉了…… 现在感觉一切很乱对不对,乱就对了。 明天开始更新第二卷,会慢慢地填一些坑梳理一些疑点(其实是我的智商不允许我再挖更多的坑了) 第二卷开更后撒十个红包,前三个评论的小可爱包100!请小天使们继续支持【鞠躬——】,多谢有你们我才能继续把脑洞开下去,比心! 第二面镜子 第18章 对你很有求知慾 二模出乎意料地考得还过得去,题目难度较高考真题超出不少,是出题人为了不让他们在临近高考时掉以轻心的套路。 毕竟她花过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学习高二课程,自然事倍功也倍。对自己的水平柳乐涵还是有数的。 近半年没有服用过镇定性药物,依赖性也褪了很多,很好地帮助她克制了负面情绪。 柳乐涵恍神中想起花哥那个纯粹出于人道主义的拥抱,简直跟临终关怀似的。 但却意料之外的温暖。 不过一个暖男式的拥抱就能化解所有的不开心她是不相信的。 午后温度升高,他们这周考完试换了座位,柳乐涵这一大组整体换到了窗边,被太阳一晒,一整排同学更加低头垂眼地打起瞌睡。 课间班主任拿着一沓表格走进教室,扬起另一只手中的信息确认单说道:“把这张名单传一下,大家确认自己的信息没错后签上字。这张高考信息表班长来分一下,晚自习前收齐交到我办公室。” 第37页 寥寥几句话后,上课铃敲响,地理老师和班主任点头擦肩,继而站上讲台,用软绵绵的声音开始讲解一道等高线选择题,像一首催眠曲。 春夏交接,花香入鼻。 柳乐涵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鼻尖,仿佛那天有意无意在花哥领口蹭上的墨香还未散去。 临风在那天之后没有再加过她,柳乐涵摸不清他的意图,但是这两天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放任霜锋到处造作。 琪琪伸手戳了一下柳乐涵的背,她头也不回地把手伸到背后,接过确认单,核对过后签好名字传给杨果。 好无聊。 不如趁空填一下信息表吧。 柳乐涵强打精神直起腰,找出信息表上下浏览。 这张表啊……她等了四年。 她提起笔,郑重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一纸简简单单的信息表,一个人生中最关键的节点之一,一个与未来、与梦想签订的契约。 即便曾经掉入过淤泥,她也不曾放弃。 杨果签完字后把确认单传给赵骁,看见柳乐涵在填表格,凑过头来瞅了两眼。 “诶?19岁?乐涵原来你比我们大一岁呀。” “你才知道?”柳乐涵乜斜她一眼,“你一点都不爱我。” “那你就爱我了?你知道我生辰八字多少么?” 她恶寒,“我又不想和你结婚,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柳乐涵几笔把一些简单好填的信息写完,打算剩下的课间再写,重新将表格夹回书里。 杨果眼神望着黑板,眉头却不经意皱了皱,像在思索问题。 柳乐涵19岁?但她生日是上半年,应该不太可能存在情非得已和年龄小的一批同时入学的状况…… 她是高二那年从b中转过来的。 “喂,乐涵。”杨果纠结这个问题,下意识喊了她一声,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电光石火间有什么碎片拼到了一起。 “嗯?”柳乐涵跟着地理老师的思路在题目中圈了两笔,微微向同桌侧过头。 “……没事了,你下课把笔记借我看看。” “嗯。” 不会吧。 杨果出神地看着自己同桌那张明净的脸庞,心里发出一声否认的轻嘆。 -------------------------------------- 二模过后的第一个大周所有学生都久违地回了一口气。 杨果一向自诩自己心态坚.挺得堪比霸刀叠了三层的气墙,在频繁的考试蹂.躏下也撑不住了。 柳乐涵更累,回家就暴睡一天一夜,星期六傍晚被纷杂混乱的梦惊醒,头都睡得发晕。 餐桌上留着妈妈写的纸条,嘱咐她要是醒得早就去外婆家一起吃饭,如果晚了就点外卖。 现在不过才六点。要赶去么,还是来得及的。 但她现在好像还是更享受一个人待着。 柳乐涵挑挑选选叫了一份外卖,看见她和杨果、赵骁、琪琪的微信群里消息刷了99+。 她随手发了个表情,引得杨果一阵吐槽。 “柳乐涵你终于醒了啊!你再不回消息我们就要报案了!!!” “……发生了什么?” 琪琪接过话头,“我们正在打算去吃鸡!一起来吧!” 柳乐涵想也不想地拒绝,“不去。” “去嘛!” “不去。” “去嘛!” “别说了,吃鸡是不可能吃鸡的!我还没吃晚饭,你们先去玩。” 很快赵骁也加入了说服她的队伍,“加你一个,正好四人散排,否则三个人带两个散排胜算就不大了。” “你们要相信法王能带你们苟住。” “苟?我们这队伍,你跟我说苟?” 杨果表示对极了,“法王和剑仙难道不是打架保底配置?我们再喊个长歌就无敌了!” “不去!你们吃,要大战叫我。” “……” 开什么玩笑,自打吃鸡模式出来的那天她出于好奇散排过一次,从此就打死也没进去过。 我柳乐涵!就是死在马嵬驿!jjc从拭剑台自杀跳下去!也绝不吃鸡! 她默默地发着毒誓,沖个澡清醒了一下,感觉好久没看过剑三的风景了。 于是洗完澡的柳乐涵打开电脑准备到处看看风景。 等角色站在花海的时候,她感觉大事不妙。 天啊!怎么回事!她的手不听大脑使唤啊!她的键盘和滑鼠自己动起来选了万花谷啊! 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啊! 改!必须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忙着给李忘生和东方宇轩拉皮条吶! 心里说着改,身体却很诚实地转换镜头到处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绕着花海转了一圈后无果,她就沿着鸟语花香的小路往仙迹岩走去。 这赛季名剑币刷得拖拖拉拉,到赛季末清算了自己的全部家当,也不够把心水了许久的驰冥套换出来,还是有些失落的。 柳乐涵此时穿一身怀雪校服老白髮,和着bgm的鼓点蹦蹦跳跳挨个跃过水面青岩,身形灵巧蹁跹,有如雨后初霁,薄云出岫。 书圣颜真卿在仙迹岩之上玄衣静立,身旁散落几卷画轴或躺或挂,笔墨恣意,点画飞扬。 第38页 仙迹岩尽头飞瀑垂溅,柳乐涵迅速捕捉到立于棋盘之上的那抹身影,嘴角牵起笑意。 【未生前】你在这做什么? 花哥转转身子,回头望她一眼。 【沈画意】来下棋。 好像以前是听说仙迹岩有一方棋盘,但她却从没来找过。 柳乐涵新奇不已地蹦过去,却被空气墙弹了回来。 【未生前】那个……有空气墙呀,我进不去。 于是他甩来组队邀请,柳乐涵进组,等着他下一步指示。 【沈画意】点一下棋盘旁边的npc。 柳乐涵左右寻觅,只见一个叫【刘弈】的npc守在一旁,柳乐涵跑过去与他对话,大致扫一眼游戏规则。 这盘棋局叫“邓艾破蜀”,棋盘上落的不是普通的棋子,而是小兵;下棋也不是用手下,而是玩家亲自站在要落子的棋格上,敲击一下战鼓,便算落一子。 柳乐涵继续点npc接受对弈,果然在对话结束后包里多了一个战鼓道具。 进行完这一切再往棋盘上走,通行无阻。 【未生前】谁先走? 【沈画意】让你。 【未生前】哇瞧不起我?我不用你让! 【沈画意】那我先走。 【未生前】哇说不用你让你就真不让了? 【沈画意】……伤羊指准备。 【未生前】[八卦洞玄]封内准备! 【沈画意】水月乱洒准备。 【未生前】[镇山河]准备! 【沈画意】羊肉火锅准备。 【未生前】开水准备! 沈画意后退两步,好整以暇地花式转笔。 【沈画意】你最近求生欲好像有点低? 【未生前】大佬!大佬把墨颠放下!都是自己人!自古羊花是一家! 嗯,这话听着还有几分舒服,但是还有几分不舒服。 【沈画意】你不如考虑考虑,把羊花顺序倒一下? 【未生前】你的重点……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画意】直说吧,你打什么好算盘? 【未生前】嘿嘿。我刚看了下规则,挺简单的,光下棋多没意思,不如搏一搏? 【沈画意】嗯? 【未生前】我们谁吃掉对方一子,就可以向对方提一个问题,怎么样? 【沈画意】我对你没什么求知慾。 【未生前】…… 柳乐涵幽幽长嘆,生无可恋。 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欢拆台啊。 可是她能说她对他很有求知慾吗?这话怎么听怎么像耍流氓啊。 纵然她和花哥差不多半年前就认识,但很多事情还是疑雾重重。 知己不知彼,就像失足者悬于危崖峭壁,虽然手中抓着最后一丝生命线,但却从未脱离生死险境。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沈画意保护着她,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在将她的五感带回到那场生死厮杀中。 柳乐涵被打击得无力敲字,自暴自弃地开麦说道:“沈画意……” “你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我就答应你。”他突然也冒出一句。 柳乐涵怔住,“哪一句?” “规则简单上一句。” 柳乐涵回忆了一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嗨呀,原来这臭小子喜欢听软话呀!早说嘛!她就对付这种人拿手! 却听沈画意道:“咳,再上一句。” 啊?还要再上一句? 柳乐涵继续回忆,“大佬把墨颠放下,都是自己人,那个……” 她说到一半突然恍觉哪里不对劲起来。 她刚才说这个梗的时候怎么就没觉得这么别扭呢?怎么就自然得多呢? 现在再后悔嘴快,确实晚了。 “嗯……那个……”柳乐涵啃着指甲,惴惴不安磕磕巴巴,“自古……花,花羊,是……一家?” 这才对嘛。 沈画意没有过多纠结,一个漂亮的迎风回浪退到边缘,让出中间的空地,“你先走。” 规则说难不难,只是需要技巧。柳乐涵虽然是第一次玩,但也很快上手,吃掉沈画意一子。 “问吧。”沈画意大方地说,“我既然答应了你,自当知无不言。” “那我不客气了。”柳乐涵勾勾嘴角,问出第一个问题,“现在的霜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花哥反问:“你想起了多少?” 柳乐涵掷地有声:“全部。” 如果她的记忆没因为疾病折磨出现偏差,那么,霜锋应该已经死了。 而且死得透透的,连棺材盖都已经扣上的那种。 第19章 奇怪的咩萝 霜锋死了,那前一阵把她踩在龙门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今还在归沉当副帮的,是什么东西? 花哥敲一下鼓,挪一步棋,“你认为他是什么?” “……”柳乐涵揣摩着下一步棋,犹豫地吐出一个令人避讳不已的字眼,“鬼?” “还是说……我出现了幻觉?要么我所看见的霜锋其实是我的幻觉,要么,他根本就没有死。”柳乐涵补充。 “为什么不坚信你的第一直觉?” 第39页 “这种事情要怎么坚信……” “人被置于危险的境地中时,相信自己的直觉是最可靠的。” “那也就是说他真的是鬼?” 所以,临风不是顾念感情不去压他的威风,而是不敢。 轮到沈画意走棋,他挪动一步,吃掉一子。 “……”柳乐涵大意了,她和沈画意说话分走太多精力。 “不如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花哥尾音上提,像羊毫扫在心上,微微发痒。 柳乐涵认命,“你问吧。” “你第一次接触鬼网三事件是在什么时候?” 柳乐涵低头思索,回忆不断随着时间洪流往前追溯。 在溪流的源头,她追溯起一件虽然没有鬼,但却处处透着诡异的事情。这件事同时也是颠覆她人生的源头。 高一暑假刚结束的那个九月,以jjc里那场突如其来的表白为契机,柳乐涵和临风绑了情缘。 海鳗插件尚且存活的时候绑情缘是会有喊话提醒的,帮会里刷过两行绿色字体后一群人跟着起闹,有人刷着“祝99”的字眼,还有一部分人保持沉默。 当时柳乐涵没有深究这沉默背后的涵义。如果她知道这场情缘会是后来所有噩梦的开始,她宁愿从一开始就没有接触过剑网三这个游戏。 那天晚上大概是柳乐涵游戏生涯中最热闹、也最美好的一个夜晚,无论是老长安的千衷不渝和无间长情、西市伶人的歌舞还是帮众的亢奋都让她记忆犹新。 “帮主!你的小棉袄跟徒弟弟跑了,你出来管管啊!” “帮主缺暖床的吗?我乖巧又懂事,一个蝎心八万五!还能招蝎子拉你跳山山!唐毒cp考虑一下吗!” “你拉倒吧谁要和你一个毒哥唐毒cp!帮主看我!朝圣只为一人言!唐明才是官配!考虑一下!”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gay?#鄙视”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gay?#鄙视”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gay?#鄙视” …… 帮会的活跃分子都在撺掇帮主组织yy歌会,吵着让临风和柳乐涵上麦情歌对唱。 一干人等闹了半天,有人突然说:“#鄙视.你们没发现帮主根本不在线吗?” “啊?不会啊我刚才还看见夜渊在劫镖……” “……真的下线了。” “卧槽不是真的吧!帮主真的吃醋了?!” “哈哈哈哈临风老贼!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围观车祸现场0.0” 临风打发了想搞事的帮众,把柳乐涵拉进yy频道里一个带锁的小房间,在论剑台给柳乐涵炸了一个又一个烟花。 华山景色清冷,雪竹林寂碎琼白,论剑峰顶却有花团簇锦、流烛明灯。 她将声音开到最大,就好像这些烟花都是真真实实地绽放在黑夜里一样。 周围站了不少人围观,纷纷刷着“不要停,停下是兄妹”。 想起这段往事柳乐涵悔不当初,情缘还不如拜把子。 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烟火声中密聊响起,发消息的却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咩萝。 【小镜寒悄悄地对你说】我建议你和临风死情缘。 柳乐涵:“……” ……人干事? 莫名其妙中还有点火大。 这师妹会不会说话? 虽然人人都知道找情缘这种事,迟早只有“奔现”和“死情缘”两条路可走,但这和在人家婚礼上把“劝你们早日离婚”当祝词有什么区别? 临风继续给她火烧论剑台,yy里也一片平静,看起来咩萝好像只密了她一个人。 柳乐涵以为咩萝是临风的哪个小迷妹,这是上她这儿来找平衡了,没搭理她。 但咩萝却从人群中跳出来往她身边蹭蹭,锲而不捨。 【小镜寒悄悄地对你说】死情缘,保平安。 柳乐涵的暴脾气就上来了。 你叫我死我就死? 你建议? 我建议你别玩剑纯了,你戒得掉吗? 现在的迷妹都这么嚣张了吗? 她以为咩萝是帮会里的,但翻了半天才发现她没有帮会。 而且,还是个一身洞洞装的小号。 试问,什么人会特地开个小号来对她说这番话? 柳乐涵好像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别是有人想藉此搞个大新闻,或者亲友涮他们吧? 她把咩萝的名字给临风贴过去,yy里说:“师父,这有个咩萝密聊我说祝我俩99!她还说有机会想抱你大腿上段呢。” 柳乐涵没直接问他认不认识这个咩萝,而是说了这么一句十分具有诱导性的话。 临风哼哧哼哧放橙子的动作顿了顿,回答得很坦然,“我不认识这个咩萝。你朋友?” “……在太极广场见过几次,但没说过话,我以为她是你的熟人呢。” “不是。” 从临风的语气听来,柳乐涵判断他说的是真的。 紧接着,咩萝密聊的内容让她不寒而慄。 【小镜寒悄悄地对你说】没有人认识我。就算你去问夜渊也是没有用的。 柳乐涵登时鸡皮疙瘩狂起一身,手速极快地切出游戏来到yy界面,但是上锁的小房间里依旧只有她和临风两个人。 第40页 咩萝绝对是他们帮会的人! 只有帮会的高管才知道小房间的密码。 当时帮众们被带起一波节奏,群魔乱舞地在上面的房间唱歌抢麦,不亦乐乎。 柳乐涵后背发凉,就好像看着一个嫌疑犯向她示威后正大光明地藏匿在人群中,她在明,对方在暗。 【小镜寒悄悄地对你说】临风有女朋友,你知道吗? 【你悄悄地对小镜寒说】知道啊。 这是柳乐涵在答应情缘之前就已经和临风确认过的。 在这个问题上,她还是相信临风不会骗她的,于是继续补充。 【你悄悄地对小镜寒说】但他们已经分手了。 【小镜寒悄悄地对你说】那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吗? 【你悄悄地对小镜寒说】谁? 柳乐涵知道,从她回消息的那一刻,可能就已经中了别人铺好的陷阱。 但她还是忍不住要问。 咩萝贴了一个秀秀的名字过来。 【小镜寒悄悄地对你说】[念予无俗骨]是她。 这个名字一眼看上去有几分眼熟。柳乐涵打开帮会列表翻了翻,发现是帮里的秀姐,但是已经很久没上过线了。 所以这是她前师娘的号? 这么一想,柳乐涵就记起一件事——很久以前帮会还没发展得这么好的时候,临风的确带过一个秀姐回帮,拜託过大家多关照一下。 当时帮里就有人起闹,柳乐涵也去凑热闹问他,这个是不是师娘。 临风说,以后可能会是。 她只记得秀姐比临风大一两岁,自然比她就大得更多。 秀姐刚来的时候,听说临风的徒弟是个初中生小妹妹,相处时全程都用大姐姐的态度对她加以关怀,野外打架也总是先盯着她抬血线,就是帮主死了,柳乐涵也不会躺。 但之后柳乐涵就因为中考a了,再回来的时候发现秀姐也a了。 后来秀姐也断断续续地上过几次线,和临风之间却没有什么藕断丝连的迹象。 临风没再提起过给她找师娘的事,她也没有揭人伤疤的习惯,就是在今天临风求情缘的时候,柳乐涵才顺嘴问了一句,确认了一下他是不是单身。 临风说是,她才答应。 咩萝不说,柳乐涵还真不知道那个秀秀就是临风女朋友的号。 她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现在也不是打探这种事的时机。 柳乐涵不想再和咩萝纠缠下去,给自己徒增烦恼。 【你悄悄地对小镜寒说】那又怎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镜寒悄悄地对你说】你不怕死吗? 【你悄悄地对小镜寒说】这位咩萝大哥,我就网个恋而已,我不波动,不跳山山,我也不吃泡腾片,不上吊不割腕,可以了吗? 【小镜寒悄悄地对你说】呵呵。你以为高管夫人是那么好当的? 【你悄悄地对小镜寒说】?????? 【小镜寒悄悄地对你说】你听说过十六夜红月吗? 柳乐涵都快哭了。她给自己扔了一个镇山河。 【你悄悄地对小镜寒说】[镇山河]看见这是什么了吗? 她又把临风的武器贴在对话框里。 【你悄悄地对小镜寒说】[赤霄红莲]看见这是什么了吗? 咩萝飞快地起人剑炸山河,技能效果比真橙之心绚烂。 【小镜寒悄悄地对你说】呵。 【你悄悄地对小镜寒说】…… 【小镜寒悄悄地对你说】你真以为这些东西能对抗那种力量? 【你悄悄地对小镜寒说】什么力量? 【小镜寒悄悄地对你说】如果真的可以,十六夜红月怎么会活跃至今? 【你悄悄地对小镜寒说】……活跃吗? 【小镜寒悄悄地对你说】你知不知道,一直流传在鬼网三里的十六夜红月到底是什么东西? 柳乐涵觉得这场对话已经开始跑偏了。 【你悄悄地对小镜寒说】不是一个bug吗? 咩萝把她的好奇心勾了出来,却没有再多说,又绕回最初的话题。 【小镜寒悄悄地对你说】你不知道念予的手段。你也不会想知道的。想活命,死情缘吧。 这个咩萝应该很了解念予,但又像是念予的仇人。 若非是死对头,又怎么会特地来告诫她? 但随后,咩萝只说了一句让柳乐涵摸不着头脑的话就原地下线了。 【小镜寒悄悄地对你说】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喜欢的人和我的帮会。 第20章 罪 密聊冷不丁响了一下,余音幽幽迴荡。 沉溺于往事的柳乐涵一个激灵回过神,面板上没有咩萝,只有好友的询问。 【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对你说】乐涵涵~你真的不来吃鸡吗~我发现散排是会上瘾哒!你不知道刚才那个琴爹多帅!他刷一个影子!刷刷就上天了! 【你悄悄地对五百斤的风袖说】不去,你们玩好。 【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对你说】……哦。那大战吗? 柳乐涵看了一下屏幕上的时间,妈妈应该不会这么早回来。 【你悄悄地对五百斤的风袖说】过会儿吧,你们再排一把。 【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对你说】对了,你老在花海干嘛,你是不是有情况了? 【你悄悄地对五百斤的风袖说】我有个鬼的情况。 第41页 她没说谎。真的。 杨果皮了几句就重新投入龙门绝境,柳乐涵站在棋盘上和沈画意两相对视。 故事讲完后,柳乐涵问:“你认识那个叫‘小镜寒’的咩萝吗?” 一个听起来就令人心生凉意的名字。 沈画意却只是自顾自擂响战鼓走下一步棋,“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 行吧。 柳乐涵操纵道姑在棋盘上蹦蹦跳跳,几声战鼓擂响,又吞下对方一步棋。 他今天看上去很心不在焉啊。 “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柳乐涵道。 “嗯。”他声音也不冷不热的,“不认识。” “……”她还指望能从他嘴里套出重要信息呢。这个花太奸诈了。 柳乐涵气急败坏,“这把不算!” 沈画意笑了一声:“我没说我一定知道啊。” 她迟疑道:“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其实这个问题,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柳乐涵愁眉紧锁,不避讳地把自己的想法给花哥理了一遍。 只有帮会的高管才知道yy小房间密码是不错,但那时除霜锋之外还有四个副帮,再算上临风之类的大大小小的普通管理,那就多了去了。 而且,也不排除个别帮众私下和高管玩得好,从而知道密码的情况。 比如,临风就把密码告诉了她。 “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喜欢的人和我的帮会。” 咩萝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又太模稜两可,让柳乐涵又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归沉的人了。 她的帮会如何,和临风情不情缘有什么关系呢? 咩萝是个很会混淆视听的聪明人。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越想越复杂,无疑是大海捞针。 她盯着世界频道发愣,突然看见瞬间刷过一行好友上线提醒——您的好友【把酒临风】已上线。 她没看错吧? 自从他们闹翻,临风就干脆把他这个号弃了,一次都没再上过。现在他玩的道长号是他后来新练的。 为了和她撇清关系,他连自己赤霄红莲情人枕的老号都果决弃玩。 一想到这个,柳乐涵心里倏然发紧。 既然已是这种局面,他又上线做什么? “事情没有到此为止吧?”沈画意问,“这应该只是个开头。” “没错。”柳乐涵把眼睛从那行提醒上摘下来,却注意到一点疑问,“你怎么知道?” 花哥不置可否地笑一声:“你那点风流债,最近都在贴吧和世界闹翻了,想不知道都难。” “……那我这债欠得可够大的。” 说来奇怪,她本以为被人八成这样,上线肯定要不得安宁,说不定光收自己的悬赏都能收到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连分出百分之多少养老再拿多少囤货当黄牛她都想好了。 结果从上线到现在,连个“赏”字的一撇她都没看见。 世界也干干净净,一句预期中的冷嘲热讽都没出现,倒是临风才刚上线就被复制党刷了个满脸。 【老王的裤腰带】卧槽![把酒临风]渣男上线了!围观! 【沉迷搓蛋】什么情况? 【妹妹的糖葫芦】……这不是我列表里a了好久的道长吗【叽叽怪】卧槽![把酒临风]渣男上线了!围观! 【一枪一个叽叽怪】卧槽![把酒临风]渣男上线了!围观! 【风袖留给自己】#鄙视.可以麻烦楼上换地儿秀恩爱吗? 【社会主义有攸】卧槽![把酒临风]渣男上线了!围观! …… 这就是不换名字的后果。呵呵。 柳乐涵作为当事人之一俨然和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临风形成鲜明对比,悠然自得地和花哥继续刚才的话题。 “刚才说到哪了?” “这只是个开头。” “哦,对,这破事儿还长着呢。不过——”柳乐涵故意鼻孔朝天哼了一声,“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凭什么就允许他奸诈?现学现卖,张口就来。 “行。”花哥毫不在意,两人又过一招,掐着步数将柳乐涵引入圈套。 “……”果然他如果认真起来,是随时能够碾压她的。 此时临风的名字仍然被贴在世界频道招摇过市,不仅是路人打抱不平,而且还有很多敌对阵营、内战帮派掺杂其中趁机闹事。 一旦pvbb开始带节奏,骂的话有多难听就可想而知了,屏蔽词都一串一串的。 但奇怪的是,临风竟然一直没有下线。 柳乐涵深唿吸,吃了几口手边的外卖,却根本没有食慾。 干干地嚼了几口后,觉得食管里的东西都要呕出来,于是只能放下筷子。 “我和临风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我基三生涯最开心的时候。” 虽然课业负担开始变重,但和心上人的鼓励比起来一切压力都能烟消云散。 临风不是十分刻苦的学霸,不过辅导一下高二的题目还是绰绰有余的。 有一次临风发来语音聊天的时候柳乐涵正在写作业,在他的隔空指导下解决掉几道会考题后,她突然说:“临风,我高考报你那里的大学,可以么?” 第42页 话说出口,临风一愣,她也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话没过脑子。 不过既然已经说出去了,也没什么后悔的,就是难免羞赧。 “可以啊,你想报就报,为什么不可以?” “那……” “不过得更加努力才行。”临风低低地笑了一声,打断她的话,“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临风在那段时间,有点奇怪。 具体哪里奇怪呢……柳乐涵也说不上来。感觉上仿佛是他对她的感情淡了。 也许他当初向她求情缘只是空窗期的一时冲动吧? 处不下去了就好聚好散。 柳乐涵是这么想的。 但偏偏他每天又极其好记性地一个电话不落,柳乐涵问他题的时候他也和以前一样耐着性子辅导她。 那时他已经和柳乐涵提过几次,他以后上游戏的次数也会减少,要准备考研,听他的意思有将来想留校打的志向,外加在学校担任干部,课业和琐事也越来越多。 即使如此,他晚上九点钟下课、还要继续回宿舍做材料的时候,也会抽空给她打电话亲口道一句晚安。 所以有时候柳乐涵也觉得自己太幼稚、太患得患失。 临近会考,柳乐涵一门心思都扑在复习上面,周末也甚少上游戏。 他们情缘第四个月的一天晚上,企鹅突然炸了锅。 柳乐涵埋头写试卷,放在桌角的手机“滴滴滴滴”响个不停,那催命似的频率甚至让人怀疑手机出了毛病。 屏幕上并列着好几个人发来的消息,其中不乏平时不太熟的帮众。 ——“烟烟你在吗?你快上线看看,出事了!” ——“呵,自作孽不可活,贱人自有天收。” ——“那个……弱弱的问一下,秀姐说的全都是真的吗?” ——“哇太劲爆了!蹭个818大腿合影!没想到你段位这么高啊!” ——“玩脱了吧。” 这都什么?他们在说什么? 柳乐涵心勐地一沉,一直翻到头也没看见临风的消息,她想问问临风发生了什么,帮会群里的数条艾特却让她两眼发黑。 她点进去,不敢置信地翻着聊天记录。 所有人都在数落她的罪状,字字戳心。 念予言之凿凿地在群里指责柳乐涵是插足自己师父和师娘的小三,直到那时柳乐涵才知道念予回归了,而临风一句都没和她提过。 临风最近不对劲都是因为秀姐回来了吗? 群里一开始还是有人帮柳乐涵说话。 [西湖藏秋]秀姐,你说你是临风的女朋友兼情缘,但你后来a了,临风也没再提过他有情缘,难道你们不是当时就已经分手了吗? [念予无俗骨]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我这个人谈恋爱有点任性,当时我在考研,脾气也大,经常和临风闹脾气什么的,所以我们经常冷战。 [念予无俗骨]我a的那段时间,就是我准备考试加上冷战的时间,但从头到尾,我和临风谁也没提过“分手”二字,要不是我的好友告诉我临风有了情缘,我还被蒙在鼓里。 [西湖藏秋]口说无凭,烟烟也在我们帮会这么长时间了,你不拿出证据就泼脏水,不太好吧? [不贪魔只贪你]藏秋,都现在了你还看不清?真是服你们直男。 [西湖藏秋]我再看不清也比你们听风就是雨强。 [不贪魔只贪你]临风和秀姐情缘这事不是帮里老人有目共睹的吗,烟烟和临风那么亲近,会不知道自己师娘到底有没有和师父分手? [西湖藏秋]万一烟烟是被临风骗了呢? [念予无俗骨]…… [如是]你是在怀疑临风的人品吗…… [西湖藏秋]818都出来了临风还有什么人品可言? [如是]但是骗人说自己没女朋友还不至于吧,更何况烟烟又不是不认识念予,你相信她真的不知情吗…… [不贪魔只贪你]哈哈哈笑死,服了。 [不贪魔只贪你]@长烟一空,当事人出来说句话? [惊鸿]别艾特她了,我现在看见这个名字都犯噁心。她和临风改的情侣名诶。 柳乐涵愣愣地盯着手机,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屏幕上,像是失去了行动能力一样,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 临风的名字出自《岳阳楼记》,柳乐涵当时觉得他名字好听,绑了情缘后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长烟一空。 现在想起来,其实名字是她主动要改的,临风没有提过什么,也没有答应过她什么。 可是……就连说他单身也是骗她的吗? 柳乐涵打着冷颤,强迫自己尽量平静地拿起手机,拨通临风的电话。 我可以无视千夫所指,只想听你一句解释。 “嘟……嘟……嘟……” 临风的电话没接起来,帮会群里却多了一张照片。 [念予无俗骨]我的天[图片] [念予无俗骨]我以为她不在线,结果她给临风打电话来了…… 第43页 柳乐涵挂掉电话看到群消息的时候浑身发冷。 还需要说明什么吗? 临风和念予现在在一起。他是看着念予在群里诋毁她的。 念予的意思,就是临风的意思。 而帮会群里的冲突趋向白热化。 [不贪魔只贪你]呵呵。藏秋,你继续给她洗地啊,怎么不说话了? [西湖藏秋]你冷嘲热讽你妈呢?出了这种事我不问清楚难道和你们一样吃瓜看八卦?到时候出了事谁的责任? [不贪魔只贪你]你自己眼瞎还骂我?出什么事?谁出事?担心烟烟啊?死一个表子你很着急?怎么的,你给她千里送过? [西湖藏秋]你脑子被粪浇了?分不分得清好坏? [不贪魔只贪你]你连是不是人都看不清,我还不用你教怎么分好坏。 [西湖藏秋]操他大爷的!这副帮老子不干了!谁他妈爱干谁干去! [不贪魔只贪你]副帮位置又空了一个呀!谁想抢的赶紧去给我们烟烟女神千里送,谁最卖力谁就能上位! [西湖藏秋已退出群聊。] [不贪魔只贪你]秀姐,你还有什么石锤一起放出来吧,省得再有人抬槓。 念予怎么会一口气把底牌全打出来,她懂得见好就收,收放自如才能把更多的人拉到她的阵营。 [念予无俗骨]对不起。 [如是]秀姐道什么歉啊 [念予无俗骨]我本来只是想申明一下我没有和临风分开,没想过要给归沉造成这么大影响的。我去跟藏秋道歉,把他叫回来。至于归沉……我也不会再待下去了,我不想看到帮里的老人、临风的朋友因为我起争执。 [不贪魔只贪你]哈?凭什么你退帮,要退也是烟烟退啊! [如是]就是啊,秀姐你明明有理的,不要走。 [惊鸿]@长烟一空,别装了,在不在?出来说清楚,你要是还要脸就自己退帮吧,别等帮主踢你。 这一晚上柳乐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去的。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做噩梦把自己哭醒,一会儿又挣扎地想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她想给临风发消息问一问,但是又怕被念予抓住更多的把柄。 但她没想到,一切都没有结束。这场噩梦始自网络,却没有止步于此。 第二天她到学校的时候,班里的同学都在对她指指点点,悄声耳语着什么。 柳乐涵才放下书包就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 老师把手机放在她面前,一脸怒气地指着她鼻子骂道:“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情!” 其他老师纷纷侧目,有人嘆息有人鄙夷。 柳乐涵盯着手机上那几张图,脑子“嗡”地炸了。 不。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是短小,作者不知道的。 花哥:作者你出来,我们聊聊。 作者:大……大佬想聊什么? 花哥:她竟然在我面前说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最快乐!我还要装作大度淡定不在意的样子!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呜呜! 第21章 消失的记录 那是学校贴吧里的一个帖子,回复数量惊人。 里面有详细的前情陈述,和念予昨晚在帮会群里说的内容无二,而帖子的最后几层放了大料——几张聊天截图和一张照片。 截图上面是她和咩萝的对话。 【你悄悄地对长烟一空说】临风有女朋友,你知道吗? 【长烟一空悄悄地对你说】知道啊。 【你悄悄地对长烟一空说】那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吗? 【长烟一空悄悄地对你说】谁? 【你悄悄地对长烟一空说】[念予无俗骨]是她。 【长烟一空悄悄地对你说】那又怎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对。 事实不是这样的。 “这个聊天记录……被人篡改过……”她哑着嗓子道。 班主任鄙夷的神情毫不掩饰,“你是不是在网恋?” 柳乐涵没有否认。 她也否认不了。 办公室里老师和几个学生之间悄悄交谈的声音交叉在一起,像在谱写一曲地狱篇章。 一旦扯上“网恋”两个字,那就是必须要严打的牛鬼蛇神。 而一旦这个罪名被落实、被传开,无论其中的内容是不是真的都不会有人在乎。 一个“网恋”的罪名就足以让她万劫不復。 继续往下滑动屏幕,一张角度诡异的照片映入眼底。 柳乐涵捂住嘴巴,惊恐失措中瞳孔急剧缩小,眼泪成串流下。 那张照片上柳乐涵站在自己房间里,欣喜雀跃地戴着耳麦在语音聊天,小半张侧脸暴露在镜头下,但已经很明显能看出是她。 整张手机屏幕上都是语音界面,“临风”二字再显眼不过。 而让她感到惊悚的事,拍这张照片的角度,是在窗户位置。 或者说,是窗外。 柳乐涵家在五楼。 如果有人利用无人机之类紧贴着窗子拍照片,她不可能不知道。 柳乐涵整个人都木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咩萝当日和她的说的话歷歷在目 ——“你不知道念予的手段。你也不会想知道的。” 第44页 ——“想活命,死情缘吧。” 念予是想让她死吗? 她不相信。 在法治社会,难道念予真的有办法毫无责任地杀死一个人? 可眼前这张照片又让柳乐涵不得不恐惧。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不顾班主任的质问和阻拦转身拼命往家跑,一到家就迅速打开电脑登录游戏,调出茗伊插件。 茗伊是可以保存聊天记录的。 这四个月她不曾清理数据,所有的记录应该都在。 一上线就有人挂她仇杀,但是柳乐涵根本顾不得这些。 当那天的记录呈现在眼前的时候,她却再一次愣住。 9月5号…… 和临风情缘是9月5号没错。 可是她找了又找,不管她重开插件多少次、重新登录游戏多少次,都没有找到和咩萝的聊天。 那个记录消失了。 这不可能啊。 这不可能的…… 记录呢?记录呢…… 对了,她还曾经把咩萝的名字贴给临风看过的! 柳乐涵抱着一丝希望翻到和临风的密聊,在9月份的日期底下仔细查找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屏住唿吸。 那天她和临风是挂在yy说话的,所以5号的记录应该很好找。 找到了。 9月5号那天,只有柳乐涵发给临风的一条消息,孤零零躺在茗伊插件里。 【你悄悄地对把酒临风说】 柳乐涵像是被人勐击了一下脑干,眼前天旋地转。 为什么,为什么咩萝的名字会消失了呢? 她双手抖得不听使唤,在添加好友中敲下“小镜寒”这个名字。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她却敲错了好几次,来来回回删除重打了好几次才输入进去。 加上了。 这个帐号是存在的,但头像灰着。 柳乐涵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没有用的。加上了也没有用的。 这个人不会再上线了。 她永远也弄不清为什么那些聊天记录会莫名其妙消失掉,也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念予会有她的照片。 而时间也不会倒流,一切悲剧都已经发生,无法挽回了。 全校师生都知道她不仅网恋,而且还做了小三。 她会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 难道一切都是她的臆想吗? 是她脑补过度,临风其实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一直都是她不要脸地贴着临风,死缠烂打。 和咩萝那天的对话也是她臆想的,其实事实就是念予放出来的记录上那样。 所有她以为的真相才是假的。 柳乐涵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一种疯狂的状态。 她父母接到班主任的电话后,分别从单位急匆匆地赶回来,回家时看到的柳乐涵是一副仿佛中了邪的样子。 她坐在书桌前抱着电脑,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打开剑三,等待过图,点开茗伊插件,找到9月5号的记录,啊,给临风贴过去的名字怎么会空了呢…… 是bug么? 大退游戏,回到桌面,刷新一下,然后打开剑三,等待过图…… 上上下下,上上下下。 帮会被她刷了一排上下线提醒。 有人骂她:“*你*一大早抽什么风?垃*圾小三,摸个扶摇九天都不让人安生!” 柳妈妈被她吓住。 “涵涵,你不要吓妈妈,你怎么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打开了海鳗的情缘界面。 空空如也。 是临风登她的号,把情缘断掉了。 “涵涵……” “你还担心她!你看看你女儿做的什么好事!” 爸爸不由分说给了她一耳光,下手很重,柳乐涵从椅子上无力地滚下来。 “你干什么啊!你没看到她都吓得六神无主了!涵涵……” “小小年纪谁教你的这些污秽事情……” 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空气中肉眼不可见的细流都仿佛聚成了海啸,“轰”地一声将她淹没,把妈妈的哭喊声排斥在外,只剩遥远迴响。 泪雨滂沱中,柳乐涵想到了死。 那天发生了很多事。 2015年的最后一天,所有人都热热闹闹地喊着除旧岁,喜气洋洋地聚在一起倒数新年。 她拉开窗户时风雪凛然,以致于当她张开双臂翱翔其中时冷风的强硬使得她连唿吸都艰难。 眼前有灯火憧憧,烟花瀰漫。 耳边惊风尖声唿啸,柳乐涵双眼紧闭,听见有人对她温柔低语:“神明喜爱堕落的灵魂。” 柳乐涵一个激灵,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看见她醒来母亲痛哭着冲上前拥抱她,被护士拦下来。 柳乐涵躺在病床上,像做了一个噩梦。 在她自己的认知里,她应该和霜锋一样,是死过一次的人。 可她偏偏又没有死。 所有有时候柳乐涵自己也觉得,是老天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回来报仇的。 可她太软弱了。 当悲剧再次发生的时候,如果不是沈画意的出现,她大概已经死了第二次。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页 第二卷为了把疑点捋清楚,回忆占了很大一部分,可以说是过去和现在两条时间线穿插叙述的,按照这个套路肯定是有虐的,否则女主也不会被虐到精分了…… 虽然虐,但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啊!现在涵涵有花哥了,谁敢再欺负她要先问过花哥的墨颠啦~ 第22章 高考不考我们就不问 想起这些不免胸口发闷。 偏偏临风迟迟不下线,亮起来的名字在好友列表里晃晃悠悠,还不知好歹地给柳乐涵发来了密聊。 【把酒临风悄悄地对你说】烟烟,你在么? 【你悄悄地对把酒临风说】离开一会,稍后回来! 【把酒临风悄悄地对你说】…… 【你悄悄地对把酒临风说】离开一会,稍后回来! 学业暂停后,b中那边父母就帮她办理了休学手续。下学期的会考自然也泡了汤。 已经造成的影响不容忽视,尽管网络上的帖子已经被删除,但口耳相传下她的丑事已经人尽皆知。 事已至此,仿佛重新活过一次,她也不甚在意别人究竟怎么看她了。 由于她休学在家,b中甚至已经流传出她给人千里送怀孕堕胎的猜测,流言伤人,可以恶毒到任何一个人都想像不到的程度。 流言是一把利器,而且会愈演愈烈。 从头到尾,一切都是局啊。 念予的手段真的是她永远比不上的。 咩萝劝过她,到头来结局如此,是不是也可以说她咎由自取?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单以为她是我前师娘的仇人,没有想到她是有备而来,更没想到‘相爱相杀’中间还有个‘爱’字。”柳乐涵瘫在椅子上,想起后来那些事情,还是手脚发凉,冷汗直冒。 沈画意道:“也许是你从一开始就想错了,咩萝和念予本来就是亲友。” “不会的。虽然与咩萝只说了寥寥几句话,但无论是谁,都能感受到她对念予的仇恨,或者说……厌恶?不齿?”柳乐涵果断反驳,“人在被置于险境中时要相信自己的直觉,没错吧?我的直觉告诉我她讨厌念予。” “孺子可教也。”花哥清亮的声音和着瀑布落地,宛如一曲明快的笛,“既然如此,线索不是理得差不多了吗?” 他一条一条地帮柳乐涵把线索理顺开。 知道yy房间密码,可能是高管或者和高管关系很好。 有一个咩萝小号,但从未示人。 很了解念予,但并不是真心帮念予做事,声称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和帮会。 按照悬疑剧惯例,她首先该怀疑一下临风才对。 要不是足够了解临风,再加上他所有的大小号她都知道,最重要的是一边求情缘一边想死情缘自己绿自己很没意义,柳乐涵真的会放飞自我,去问问临风是不是他精分过度自导自演。 “还有,我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贴子一夜之间都消失了。”柳乐涵猜测地问,“而且你说我其实是不是身带异能,就那种……关键时刻能救自己一命的异能?” 要不怎么她从五楼跳下来都没死? 沈画意不屑,“我看是老天可怜你太蠢,重新给你一次机会吧。” “很巧不是吗?就跟游戏回档一样。” “那你就当作是回档吧。” “可还是很奇怪啊,你说……” 话音未落,柳乐涵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带着她捲入未知的空间,这莫名熟悉和恐惧的感觉就像是当初那场…… 她不想再经歷一次当年龙门那样的噩梦。 好在,落地之前柳乐涵被勐地捲入一个怀抱,没错,就是卷,她只看见一片白色云袖遮天蔽日地从眼前拂过,继而腰际被人挟住往上一带,眼前的景色已经迅速飞掠起来。 这是……花海的景色啊。 她穿进了游戏里! 虽然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但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她还是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你怎么没告诉过我,你也能把我弄进来?” 真人版的双人轻功还是挺刺激的。 “你也没问啊。”沈画意失笑。 想来他们这种存在于游戏内的鬼大概都有把人带进全息的能力?柳乐涵没有过多纠结。 “我看你临近考试压力太大了,总想些有的没的。”沈画意道,“上次去现世耗费太多精力,这段时间再出去很难了,所以干脆把你带进来放松一下。” “那你下次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唿……”不然还是很晃人的。 至于压力,她自己倒还真没怎么注意到。 “今天就不该答应你下什么赌约棋的。”沈画意带着她不断往高处飞去,似乎抬手就可以触摸到天边的云。 躲过障碍物时柳乐涵吓得缩了缩头,“话也不能这么说嘛,聊天也是一种放松方式。更何况关于当年那件事还有很多疑云未明。” “看见远方的山了么?”沈画意从花海一路提气将她带到三星望月,万花谷视野最好的地方。 柳乐涵顺着他的视线循过去,只见远处雾雨濛濛青山环绕。 第46页 “看见了。” 又怎样? “山外之外还有山,谜外之外还有谜。尤其是人类还没有探究到的部分,远比你想像的要多。甚至可以说,真相永远超乎你想像的沉重。”沈画意凉凉地瞥她一眼,“高考考这个么?” 柳乐涵一愣,“……不考。” “那就别问。问多了对你没好处。” 柳乐涵很委屈,“可是不问我心里就没底,心里没底就没有安全感……” 试问谁想天天享受命悬一线的待遇? 更何况,越是神秘,就越会勾起人的好奇心。 沈画意把玩着手中墨颠,半晌又将笔插回腰间,淡淡道出两字,“有我。” 罡风卷着残花枯枝勐烈袭来,沈画意的髮丝迎着狂风被尽数吹开,显得他半张侧脸线条刚挺,眉目如裁。 山外还有高山,她却觉得他就是那高山,景行行止。 仅仅一愣神的工夫,好像有什么东西裹挟在风里擦过耳际。 “哈?你说什么?”风太大了,她没听清…… 天边乍然闪过一道惊雷,直噼三星望月顶上的古树,原先跳舞玩闹的npc都慌慌张张地往屋檐下跑去。 她已经见识过全息游戏里天气系统的任性,因此此刻也不称奇,就是……太冷了。 “要下雨了?”柳乐涵遥望着头顶聚起来的乌云说道。 沈画意抬起手指动了几下,沉吟片刻后得出结论,“不会。” “……我没看错吧你一个万花居然会掐指算天象?” 沈画意悠然一笑,“闲着没事和那群牛鼻子抢抢生意也是挺有意思的。” “噫——你的娱乐方式很丰富嘛。”她好像嗅到了jq的味道。 即便是长年阳光明媚的万花谷,在三星望月这样的高处还是气温低冷,柳乐涵的道姑只穿着一套单薄的怀雪,还处处漏风,她连打了两个喷嚏。 高处不胜寒啊。 阳光再和煦的地方也是一样。 沈画意的衣袖被风鼓起,倏然眼前墨色流过,柳乐涵被他宽大的袖沿护着往崖下堕去,引得她死命抓着沈画意的腰带发出一串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下次要飞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啊本恐高症真的疯狂害怕啊啊啊啊啊!还有你的轻功靠不靠谱啊啊啊啊!” 虽然游戏人物摔死了还能復活,但她并没有英勇到想拿自己做一次实验来验证自己能不能摔死。 沈画意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更加恶劣,“抱紧点就不会掉下去了啊。” “……你能别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吗?” 沈画意突然低头往她脸上扫了一眼,喉结动了动,“你换个地方抓。” 柳乐涵不明所以,“啊?” “……裤子要掉了。” “……哦。”柳乐涵试着把手往上挪了挪,放过他的腰带,浑身上下一颤一颤的,憋笑憋得辛苦至极。 她好想笑。但是她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笑。 所以她忍得快要爆炸了。 不能怪她憋笑。实在是因为半空中突然落下一条裤子的情景简直宇宙爆炸滑稽。 沈画意被她抖得火大,“我要把你扔下去了!” “噗哈哈哈哈……小气鬼!” 好容易把笑意压下去,柳乐涵忽地想起什么,“不对哦,沈画意!” “什么不对?” “我进游戏之前我们不是在下棋么?” “怎么了?” “最后一步棋是我赢了吧?”她有些怀疑地问他。 沈画意苦笑:“你这种事情上记性倒是好……” “你竟然因为这种事情就把我诓进游戏……” 真是没谁了…… 没等她想明白要如何清算这差点被他赖掉的最后一步棋,一根粗大的枝桠就以彗星撞地球般令人惊惧的速度直逼面门。 “妈耶!”柳乐涵像只受惊的鸵鸟一样往他怀里拱了拱,埋在沈画意胸口的声音闷闷传来,“你能不能挑障碍少的地方飞……” “栽这么多树的是gww,也赖我飞不好?” 沈画意将她往一根粗枝上一放,此处目之下视风景独好。 鸟鸣鹿啼不绝于耳,此刻乌云已经散去,阳光穿透雾霭重新洒落在这片仿若仙土的大地之上,花海中依旧有孩童嬉笑。 未等柳乐涵整理好被风吹得凌乱的衣衫,一道寒光便擦着她耳际斩断髮丝平抽而过,柳乐涵本能地瑶台枕鹤,侧身一闪,却勐地一脚踩空,顿时头重脚轻地直直往地面栽去。 这熟悉的自由落体运动…… 柳乐涵苦笑着闭上眼睛。 到底还是要亲身验证一回能不能原地復活啊。 御剑者似乎也没想到会伤及无辜,当即使剑迂迴回到身边,飞身前去救人。 耳边的空气被利器划开,仿佛兵器相交一样发出“锃——”一声刺耳嗡鸣,御剑者冷哼,眼看伸手就能触及到柳乐涵的背部,却被沈画意半路截住带入怀中,稳稳落地之时带着嘲讽笑意,“不劳道友。” 第47页 老道收剑半退,怒形于色。 这人轻功一向高于他,他怎么忘了。 柳乐涵晕晕乎乎地被沈画意救下来,见他与那老道横眉冷对,却皮笑肉不笑地将她往旁边一带,“你先回去吧,我有位老朋友来我这找乐子了。” 哦豁!还有加场表演!这趟没白来! 柳乐涵自动把“老朋友”在心里翻译成“老基友”三字,悄声贴耳问:“原来你喜欢年上?” 沈画意:“???我看起来很受??” 柳乐涵换了个措辞:“那你喜欢年下?” 沈画意不耐烦地抚了抚手中笛,“滚吧。” 柳乐涵哪里会滚,她饶有兴趣地蹲在树底下看热闹,那老道见她终于闪开了便不再客气,提着剑就上前招唿。 沈画意轻巧躲开且偷了他几招,那白鬍子老道就大骂他招数猥琐,丝毫没有纯阳弟子的做派。 什么什么?她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什么纯阳弟子? 沈画意漾开浅笑,眼中却寒意森森,“正派又有何用,正派守得住身边人?” 白鬍子老道更加气愤,简直就是跳着脚骂:“你这宵小!你猥琐你守住了?!” 没守住谁?这两个人看着不像基友,倒像情敌。 既有情敌,那就肯定要有一个“情”才对。 “情”是谁? 柳乐涵悄无声息地抠了抠地,连根拔出一颗紫阳花,又当作无事发生地把花塞回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及无辜的。 心中默默道歉,手底下却根本不受控制地又连根拔起一颗蒲公英。 啊,她要精分了,要波动了,要跳山山了,要嘤嘤嘤了。 控制你自己!不能因为屁大点事就黑化!她默默对自己说。 但是一想到“情”这么个存在,柳乐涵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了。 她一肚子疑问快堆得爆炸了,便弱弱地喊了一声:“那个……你们能不能先停一停……” 沈画意沖她这边一撩袖子,“你不用写作业???” 她就马上人事不省地被系统扔出去了。 重新回到电脑前的时候,屏幕上只剩一行“您已和伺服器断开连接”。 “……”太过分了。 有问题。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第23章 啃大瓜 嘆息。 她还没来得及打开商城看一眼新出的成衣呢。 快要解脱了,柳乐涵想着高考完了总要送给自己一件心仪的礼物吧。压岁钱在手里掐到现在还没怎么用呢。 沈画意倒是帮她省钱。 她懒得再开电脑,而且这个时间妈妈也快回来了。 柳乐涵给球球餵了水食就老老实实开始记忆文综知识点,顺便给杨果等人知会一声她今晚没法上线了。 球球的暴躁症状持续已有两三月,但迟迟没有好转,反而动辄咬人挠人的情况越来越常见。 即使在发情期,这种情况也是过去半年都没有过的。 而由妈妈来清理笼子的时候球球就显然好很多。 柳乐涵想会不会是她身上有什么气味让小仓鼠敏感,只得尽量躲它远一点。 没能如愿以偿欣赏到新出的成衣,柳乐涵心有不平。 完成单元背诵任务后,她去厨房热了一包奶,手底下则十分熟练地点点戳戳打开剑三主吧,挨个翻看热度在前面的帖子,其中不乏新外观的安利/拔草贴。 一连往下划了几条,便见一个回復马上就要过万的帖子。 【故事】你是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归去浮沉,故人不在。 单看题目,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模拟考的时候心中暗暗爆发出一声“yes这个题型我见过”。 第一句话出自火了一段时间的剑三同人曲——《我的一个道姑朋友》,后面一句除了“归沉”二字,她也联想不起别的。 好的,再联繫上下句进行阅读理解,这特么不会是写她的故事贴吧? 不不不。 柳乐涵赶紧喝两口奶安慰自己,赛季末了,大家都很忙的,没换齐1350的忙着刷币下本,没升阶的忙着刷阶,升完阶的要趁新赛季开始前“极道魔尊”和“武林天骄”的称号还飘在头顶上满世界撩妹撩汉啊! 但是当她不由自主地点开帖子后,她就知道这世界上果真有人这么闲。 楼主简直比她这个当事人还当事人,以她为主要叙述视角把整个事件发生的过程完完整整地呈现了出来,而且已经不止文采斐然,着实当得起“字字珠玑”四字。 牛……牛皮了。 各位自带茶点板凳的看客态度也是各异—— “qaq天啊道姑好可怜,我觉得她应该是被算计了……” “楼上我就呵呵两个字,算计?什么叫算计?她要是洁身自好能出这些事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说到底还不是活该。” “楼上,生而为人,请你善良。” “233楼说得对啊!” “前两年这个道姑不是还被骂得狗血淋头吗,现在风向又变了?该说你们善变呢还是楼主受人之託来洗白呢?” “请问楼楼我可以搬去b站做广播剧吗?” 第48页 还有做广播剧的?她这点儿狗血故事已经火到这种程度了吗?啊??? 哭笑不得。 “楼主文笔好好,我都看哭了,请问接树洞吗?” 呵。柳乐涵喝完牛奶把袋子往垃圾桶中一掷。 这个楼主明显是个小号,而且师出无名,从头到尾就在剑三主吧发过这么一个帖子。虽然是从她的视角叙事,但柳乐涵本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文笔精炼,功底深厚,字里行间都紧抓人心,专业水平也不是一般的树洞楼主可以比拟的。 更可疑的是楼主声明了好几次,委託她来树洞的不是道姑本人,而是她的朋友。 真.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朋友”二字说来好笑,她在归沉有什么真心朋友?仇人倒是一抓一把。 时隔两年谁会站出来替她洗白呢?对方这么做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鑑于柳乐涵自己已经和归沉的人久不联繫,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她得以正名后会有什么人跟着受益。 但从反面来想,柳乐涵白了,自然就有人要变黑。 毕竟也是经歷过生生死死鬼鬼怪怪的人,有些事情她倒是能想得比较透彻。 如果不出所料,接下来的戏码,怕是会更好看吧。 而策划者料定这个帖子反正对柳乐涵没有坏处,就算私自来了这么一手却没有告知柳乐涵,她这个当事人也不会出面发声。 是谁策划了这么一齣戏? 柳乐涵本来想问问花哥,但实在不想再被教育一顿,于是熄灭了希望的小火星。 不过其实仔细想想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咩萝。 但如果真的是咩萝做的,这件事的走向未免就有点可怕。 试想有这么一个极其了解自己的人,以好朋友的身份站在自己身边,帮自己撕小三、战渣男,助自己荣登帮主夫人的宝座,然而其实一切都不过是此人别有用心的策划,只为了让自己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而且为了这扬眉吐气的一天,咩萝一蛰伏就是两年。 一阵风吹过,柳乐涵背上瞬间像被一只巨大的飞蛾扑过洒落一身鳞粉,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如果真的是咩萝一手策划的,那就太可怕了。 隐忍两年,不过为了等待将念予从高空拉下来的这一天,所以从头到尾,她柳乐涵、霜锋、当初走的几个副帮,甚至临风,其实都不过是炮灰而已。 这个楼主的最后更新时间是五分钟前,应该是赶上直播了。 柳乐涵又将帖子往下翻了翻,想看看有没有后续,结果直接刷出了结局。 故事结局来得猝不及防,帖子中以念予为原型的化名秀姐现在仍旧是帮主夫人,当年随着副帮藏秋的离开,归沉渐渐换了一半血液,实际上不少都是力挺秀姐的人,她自然只有混得越来越开,而不会变差。 等等。 柳乐涵脑中的转机停了一剎,停止了无意识往下刷楼层的动作,又重新翻回到结局那楼,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弄错前因后果。 临风已经离开了归沉,念予现在却还是帮主夫人? 嗯???这个瓜吃得好像有点大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课堂提问:归沉现在的帮主是谁? 第24章 震惊! 柳乐涵将那个故事贴的结局反反覆覆揣摩了好几遍,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念予疯了。 在普通人看来,归沉现在的帮主是霜锋,但在柳乐涵、临风、花哥等知情人看来就是一场人鬼情未了的惊悚剧了。 要么念予真的喜欢上了霜锋,要么,她已经对帮主夫人这个位置执着到疯魔了。 柳乐涵宁愿是前者。 高考前的日子千篇一律的飞速掠去,二模和三模的时间本就很近,在学生们临考前的不安和惶恐中时间好像就过得更快。 三模的题目都很大路,也是大部分人在三次模考中成绩最好的一次。 考试结束后似乎整个学校的气氛都短暂放松下来,到了这个时候,该巩固的巩固,再想通过熟能生巧的办法记住死活钻研不会的题型却有些难了。 所以大部分人反而心态都放松下来,现在什么水平,过几天正式上阵也不会有太大偏差。 这天下起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雷雨,闪电轰鸣中柳乐涵觉得眼角有些湿润,眼眶也逐渐发热,却不愿被别人看见自己的丑态,因此脸朝窗外硬是将这股酸意压下去。 之于别人来说,高考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一个人生步骤,之于她却如同从一个悬崖跃向另一个悬崖,中间跨过一道鸿沟,差点粉身碎骨。 课间操因大雨而泡汤,杨果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戳戳柳乐涵的胳膊肘问:“我都看见你抹眼泪了,你老实说,是不是捨不得我啊?” “嗯。”柳乐涵破涕为笑,“以后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笑了。” 杨果豪迈地拍拍她的肩膀,“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不舍也是。好啦,蠢羊的爱本秀收到啦!” “干什么干什么啊。”赵骁听见她们的谈话转过身来,“还没高考你们就先开始道别了?” 杨果在他脑门上敲了个栗子,“去,我和乐涵说话呢,有你什么事,你上回借了我的红笔到现在没还,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第49页 赵骁假咳两声赶紧回过头去,“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啊。” “你等等!我的红笔呢!还我红笔!” “找不到了。” “你再说一遍……” “啊你们两个要打出去打……”柳乐涵拿起卷子盖在脸上,并不能盖住同桌和同桌的前桌“打情骂俏”的声音。 琪琪戳了她一下,“乐涵,你现在有空吗?” “有啊。”她回过头,“怎么了?” 琪琪把桌上的书山往墙边堆了堆,腾出一小块地方让她和柳乐涵亲密接触,“就是……你知道咱们毕业汇演的事么?” 柳乐涵略一回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事,老邵是不是提过一嘴?” “对对对。”琪琪点头点得自来卷的刘海上下弹跳,像一排跃动的方便面,“我不是和隔壁班文艺委员顺路嘛!昨晚放学的时候她找我商量,能不能咱们两个班一起出个节目?” “啊?隔壁班文艺委员是徐娇娇吗?” “嗯,是她!” 杨果停下卷着一沓卷子暴打赵骁的动作,凑过来疑惑道:“徐娇娇为什么不找我?咱们班文艺委员不是我么?” “哦,好像是哦……”琪琪摸着鼻子道。 “琪琪你一天到晚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诶不是不是,杨果你别打岔,我为什么要问乐涵来着?”琪琪苦恼地冥思苦想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哦对,因为乐涵是我们两个班的颜值担当啊!” “……”救命啊。 杨果听了,揣摩几秒,也严肃地点点头,“嗯,我同意你,接着说。” “徐娇娇不是也玩剑三吗?她就说让我转告你能不能两个班一起,写个同人剧本演绎一下。” “可以啊。”杨果乐道,“剧本呢?” 琪琪眨巴眨巴眼睛,“剧本你来写呀。” 杨果更乐了,“那徐娇娇干什么?” 琪琪再次冥思苦想道:“大概是找人、润色和排练?” “她想得倒挺好……我下节课间找她算帐去!” 柳乐涵托着腮听热闹,“急什么呀,反正都要放到高考后。” 杨果先行动员,“那你先说,你参不参加?” “嗯……我再想想吧。” 柳乐涵现在其实是下意识拒绝在人前露脸的。只是因为提出要求的是好友,所以不好一口回绝罢了。 还有这么久,给她们时间去找人,总不会差她一个。 柳乐涵瞥了一眼黑板上头的挂表,离上课还有十分钟,还来得及嘬一盒酸奶。 她从桌洞里掏出一盒酸奶边嘬边对答案,听见消息一向最灵通的杨果翻着手机说:“你们看了没有?新赛季的未烬校服原画已经出来了。” “这么快?给我看给我看!”琪琪率先将手机抢了过去,一边翻一边“啧啧”评价。 “看完了也给我看看啊。”柳乐涵咬着吸管口齿不清道。 “嗯,看完啦,涵涵给你!” 柳乐涵接过杨果的手机,老五门摆在前面,她一边翻一边吐槽。 “卧槽道长这1:1的身材是怎么回事,纯阳一家四口穿金戴银的是李忘生从西湖某山庄借了裁缝嘛?和本赛季的驰冥套比起来真是太狗了。” 继续下翻。 “哇杨果你的细腰真是盈盈一握名动四方……” “你才知道?” “嘤嘤嘤军娘好帅气受我一拜!” “圣僧……嗯……” “万花……万……” 杨果见她顿住,好奇道:“万花怎么了?” 花哥这个未烬校服是谁画的? 十三门派成男,为什么就你那么秀? “糟了,这是心动的感觉!”柳乐涵把喝完的奶包往桌上愤怒一掷,“花哥这个校服我能吹到基三关服好吗!” 杨果不明不白似笑非笑地从眼角瞟她,“心动的是校服,还是人?” 柳乐涵一脸黑人问号,“校服里边儿总得有人吧???” “……你脑迴路能够清奇到这种程度吗?” 她回过头对着答案改题,“不,应该不止这种程度。” ----------------------------------------- 闲时柳乐涵躲在房间里抠镜子玩,花哥在的时候她就硬扯他聊天,美其名曰考前放松。他不在,她就一个人自言自语,反正只要把镜子摆在面前就仿佛永远有人在倾听,就算自言自语也不会觉得别扭。 “你说我情缘失败以及后来迟迟找不到情缘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奶号?”她怀疑地问,“沈画意,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去玩个奶妈?” 反正有花哥这种大手子教她玩奶,不怕胸小。 柳乐涵是个有理想的彩笔,虽然知道自己手法经常引人深思,但既然打算玩就要怀揣四奶之王的梦想。 谁知沈画意一秒反驳:“你知道什么buff能驱什么不能驱么?” 柳乐涵噎住:“……不知道不是可以跟你学么?” 第50页 “……柳乐涵,我其实也不是很闲。” “你觉得我玩奶是闲的?” 沈画意反问:“那你想学什么?” 柳乐涵略一思索,术业有专攻么,沈画意肯定奶花最6,于是果断道:“奶花,太素九针!” “玩悬念战术么?你学会锋针,剩下八针由我补齐?” 柳乐涵一秒切换“qaq”表情,“你……” “还是说你嫌我奶不起全团?” “那你也得先切个奶啊!” 不说别的,单说跟霜锋打架那次,看着霜锋的血哗哗地抬,沈画意的血条却空了半截的滋味还挺不好受的。 他们还没就这个问题讨论出结果,妈妈的脚步声就踢踢踏踏传过来,柳乐涵赶紧继续装作认真背题的样子。 “你还欠我一个问题!可别赖帐。”最后一个问题她可要好好想想,要问什么。 沈画意懒懒地应一声,后面的话咽在了肚子里。 妈妈进来给球球换了换水,清理了一下小笼子,看见柳乐涵在埋头背题就没过多打扰,很快关门出去了。 柳乐涵松一口气,将方才扣在桌上的小镜子重新反过来,心情颇好地哼着歌儿默写知识框架。 花哥的声音冷不丁蹦出来,“你别高兴得太早。” 柳乐涵怔道:“什么?” “我虽然近日出不去,但能感觉到你身上的灵体不太稳定,为求保险,先把老君镇魂符带在身上吧。” 她糗道:“原来你知道我有这张符啊。” 沈画意语调平平:“我还知道你一开始想用它来对付我。” 她多余地问:“那……可以吗?” 可以个屁,要是管用他还会在这活蹦乱跳吗。 花哥大约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对我没用,但对某些东西还是有用的。那道士有些本事,能指引你用如此特殊的方式画出一张老君镇魂符,也是你的造化。” “你说的灵体……你不说我都快把这事忘了。”柳乐涵疑道,“你有办法帮我把那玩意赶走吗?我不想让它一直呆在我身上玩儿养成啊。” 本来这些日子风平浪静,她都快以为当初是她神经过敏了,但今天沈画意一提,一想到那个东西还跟着她,她就浑身难受。 听说,动物能看见人类看不见的东西。 一旦知道了就忍不住联想,她便觉得球球也许是因为不干净的东西才一直这么暴躁。 沈画意思量了半晌才说:“这些日子我力量不够,而且那种东西寄生影子,化形极其灵活,强行分离一来难度较大,二来怕会伤及你的灵魂。所以我想再等一等。” “……这么严重的吗?伤及灵魂的意思是会变傻吗……” “差不多,严肃意义上的变傻。”他说的倒也的确不像开玩笑。 “……那还是拖到我高考以后再处理吧,我不想这个时候变傻。” “明智。”沈画意肯定道。 “谢谢。”柳乐涵欣然接受夸奖。 花哥又补充道:“虽然暂时不好制服它,但抑制其力量壮大的办法还是有的。” 柳乐涵急道:“那你快说啊!” “镜子能聚灵,能让不好的东西通过它直接吸收灵气壮大自己。按照那东西的特性,你这段时间最好别照镜子了,玻璃之类能反光的东西也要尽量避开。” “这么麻烦?我每天早上还要照照镜子洗漱呢。” “避免。如果不能避免,那就尽量缩短接触时间。” 柳乐涵盯着桌上的小铜镜问:“你呆的这面镜子也不行?” “都一样。” “行吧。”柳乐涵泄气,撇撇嘴道,“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要是一不小心一命呜唿了,你就想办法把我的魂儿也弄到基三里去,我……我回华山天天逍遥快活。” 她硬生生把最后一句话的“去花谷”改成了“回华山”。 尊师重道!李忘生还在纯阳宫站着呢! 沈画意却只是笑笑,“别胡说了,你现在的生活就是最好的。” 时间不早,柳乐涵不欲继续闲聊下去,默完一遍知识框架便收拾书包准备睡觉。 上床躺下后习惯性她摸起手机,偶尔也会看看网页刷刷热点,毕竟现在素质教育下考试内容越来越活,不能一味死记课本。 先翻了一遍某浪头条,都是些题材常见的新闻,不外乎家庭暴力、抑郁症、上网猝死这类在病态的大环境中积聚的黑暗面。 但再打开浏览器,看见某条新闻仍旧霸占着头条位置且篇幅不小时,柳乐涵就顿了顿。 《震惊!数名青年男女因过度沉迷网游纷纷猝死,死者家属称其生前最爱玩“剑三”》,又结结实实招了一波赫。 随后她打开新闻浏览了一番,发现这条新闻确实挺让人震惊。 这几名玩家大多都是作息比较规律的上班族,白天工作晚上娱乐,不存在过度游戏。其中有两个学生党,也是白天上课,课余正常游戏。 难道是某服又出了几天几夜的大规模械斗,然而这回终于出事了? 第51页 她继续往下看,却发现几名玩家区服并不一样,连点月卡都不统一,更不用说大规模械斗的可能了。 更奇怪的一点是,几人死亡的时间却很相近,最多也不超过24小时。 这个新闻……很奇怪啊。 柳乐涵心里突然毛起来。 这个局面,令她感到莫名熟悉,却也带来一阵下意识的生理性反胃。 她将新闻页面拉到最上,开始按照死者的姓名清点人数。 一、二、三、四……九,十,十一。 十一个人。 他们当初,也是十来个人。只不过比他们多了一个,是十二个。 第25章 未生前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五月份的夜晚还是很凉,她静静躺在床上却出了一身汗。 临风的企鹅安静过这一段时间后,好友申请又孜孜不倦地出现在列表中。 犹豫再三,柳乐涵这次点了通过。 啊……千万不能被花哥知道,不然她绝对要被摁在地上浮花浪蕊到怀疑人生。想到这里就觉得肾好疼。 临风的消息马上就飞过来,似乎是盯着手机等柳乐涵通过一样。 [把酒临风]烟烟,你先别急着拉黑我,你听我说。 柳乐涵就没做声,准备看看这么执着地加回她后他接下来能找什么託词。 [把酒临风]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当年的事情确实是事出有因。 [把酒临风]两年前是我伤害了你,说什么都无法弥补了,我也不妄想乞求你的原谅,但你高考在即,我不想眼睁睁看你在这个时候再出事。 [把酒临风]我也知道我脸皮很厚,厚就厚吧。我只想告诉你,那个东西又回来了。 [把酒临风]不,应该说,它一直都没有走。 [把酒临风]不管你多恨我,我都想求你最后相信我一次。那个东西真的…… 柳乐涵看到这句话,终于沉不住气了。 [有人能悟未生前]你说的,是不是半年前我们在龙门遇到的那个东西? 临风沉默了两分钟后,郑重地发来一个“是”字。 [把酒临风]你已经知道了? [有人能悟未生前]嗯。 [把酒临风]你是什么时候…… [有人能悟未生前]差不多一个月前? [把酒临风]烟烟,我能不能……开一下语音? [把酒临风]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实,打字太浪费时间了。而且,有些细节也说不清。 [把酒临风]所以我说完就挂,可以么。 临风的措辞小心翼翼而又字斟句酌,柳乐涵反而有些想发笑。 她没有拒绝。 一来打字确实太浪费时间,而她明天早上还有两节数学课;二来一想到半年前那场血腥的事件,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那个东西回来的线索。 语音电话接通时,久不相闻的声音沙哑地响起在耳边,两人都有些时过境迁的感觉。 然而现在看来事实是时过了,恐怕境并没有迁。 临风先生涩地喊了她的名字,“烟烟……” 她下意识抗拒,“别叫我烟烟。” 她早就不是烟烟了,当初为了配他的名字改的情侣名也早就换掉了。 一上华山几十年,蓬头长日走如颠。 风雨亭下纯阳子,莲叶舟中太乙仙。 无物可离虚壳外,有人能悟未生前。 出门一笑无拘碍,云在西湖月在天。 这首诗的原型始自着名小说家金庸,亦是从纯阳大师兄口中念出来的。 死过一次后,柳乐涵仿佛什么都看开了,时隔已久再回到纯阳满眼落入华山的雪时,整个人都恍恍惚惚、杳杳冥冥,干脆就改了“未生前”作名字。 可惜世界上没有什么神奇药水能洗刷过去。 临风一顿,“那……我该叫你什么?” 叫徒弟吧,肯定也不合适。虽然临风知道她的真名,但开口叫“乐涵”或者“涵涵”说不定她要挂断拉黑一气呵成。 “……”柳乐涵沉默。她也不知道该让临风怎么喊她。就不能不叫名字吗? “算了,说正事吧。”柳乐涵无奈道。 “没事……你不想听我就不叫了。”临风见她没有再追究便松了一口气,“我感应到那个东西,大概也是在一个月前。” “所以你那时候加我好友是为了这个?” “是,也不全是。” 柳乐涵先发制人,“那说说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做了一个梦。” 柳乐涵心勐地急跳一拍。她和临风一样,也做了一个梦。 她没接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梦里风沙很大,就像我们进去的那天,我什么都看不清。但是我能听到一个女人对我说话。” “她说什么?” “她说……‘你们一个都逃不出去。’”临风艰难地说道,似乎这句话昭示着噩梦的开始。 “这话是……什么意思?”柳乐涵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烟……”临风苦笑,“你觉不觉得,我们都是侥倖逃出来的人?” 第52页 柳乐涵讽道:“是啊。如果当初没有花哥,你以为你和念予能逃出去吗?” 临风沉默半晌,似乎那段回忆让他万分痛苦,“我当初在里面说过的话,都是真心的。就算没有阿意,我也会拼死保护你和念予逃出去。” 柳乐涵笑声轻佻,“那你可真伟大。”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说完了吗?”柳乐涵打断他,“说完了我挂了,我明天还要早起。” “那个……”临风急急道,“其实两年前的事情我可以解释,如果……你想听。” 柳乐涵微微失神。 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还欠一个正正噹噹的解释吗? 她觉得,是需要的。 其实这两年来她对临风倒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更多的是恨自己。恨自己看错了人,恨自己头脑发热不听劝。 就是每每想起都觉得他始终欠自己一个解释,再看淡风云也是意难平。 不明不白地被算计,甚至可以说差点被毁掉人生,到头来却连起因都没弄明白,怎么能不憋屈。 柳乐涵回想起这两年间发生的所有事,感觉就像手中抓着一个满是线头的毛线团,看似从每一根线头出发都能顺着拆解到结局,实际上无数根线头中可能一根正确的开头都没有。 很多事看似抓住了头绪,实际上理下去还是一团糟。 “对了。”柳乐涵想起一件事,“念予和霜锋情缘了是真的吗?” “嗯,是。” “是她疯了还是我疯了?”柳乐涵简直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真的,念予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再怎么算计,会把自己算计进去么? 临风长嘆道:“很多事情我一时也无法和你说明白。烟……对不起,我还是改不了口。烟烟,现在归沉……不是你想像的那个归沉了,自夜渊走后什么都变了。真的,就好像连阴阳都颠倒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阴阳颠倒?” “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如果要说,大概得从夜渊离开开始说起。” 柳乐涵心口微悸,觉得自己离真相就差那么几步,但关键点的钥匙却不在她手里。 她忍不住探听道:“你还记不记得夜渊具体是什么时候a游戏的,又是因为什么契机离开?” “我想先问你一件事。”耳麦里传来轻轻的“啪嗒”一声,是打火机的声音。 “你……” “抱歉,当初答应你戒的,但分开后……就没戒掉。”临风歉意地笑了笑,“你记不记得夜渊那个yy号?” “嗯,记得。”夜渊的yy现在还躺在她的列表里,只不过自从他a掉那个号就再也没上过。 “那你还记不记得归沉的帮会群一开始是谁建的?” “谁建的?藏秋吧,要不就是别的副帮……反正我记得应该不是夜渊建的。” “对。帮会群是藏秋组织建的,群主是另一个副帮,因为当时夜渊说他是中年人,玩不来这些,所以建群的任务就交给了他们。” “有什么问题吗?” “这里面有两个疑点——首先,一个游戏中手法犀利的人会玩不来企鹅,这个理由是否太过生硬?其次,”临风停下来吸了一口烟,“夜渊的号虽然在帮会群里,但你有没有看他发过言?” 柳乐涵在努力地回想,“我记不太清了……印象中,好像很少?” “不是很少。”他纠正道,“是根本没有。” “你的意思是他真的不用企鹅,只用yy?” “对。但他的yy也是个‘死号’。” “‘死号’是什么意思?”虽然交集不多,但她记得夜渊当时还是经常活跃在yy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yy信息页?” “嗯,看过几次,你说的是会显示公会、yy人生那些信息的地方么?” “对。” 那些个页面会记录号主去过的频道、看过的直播等等,花里胡哨的,尤其是他们这种经常换频打本和满世界组人jjc的玩家。 “夜渊的信息页很干净。”他吐出一口烟雾,悠悠道,“我观察过几次,他似乎除了归沉的帮会yy外从来不去其他频道。” 柳乐涵一时不解,“这能证明什么?” 的确,夜渊和他们jjc的时候都是去帮会yy,偶尔开团、战场自然也是如此。 虽然一个帮主交际圈狭窄会有些奇怪,但却并不足以成为被怀疑的理由。 “一个这么多年的老玩家,除了自己帮会的yy外从来没去过其他频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也许不是不想去,而是去不了?” 柳乐涵一惊,“你在怀疑夜渊?” “我怀疑他是因为我有充足的理由。”临风淡淡道,“烟烟,这两年我不是在坐以待毙,尤其是从半年前那场事件开始,我一直都在想方设法调查这件事。这也是尽管归沉变了我仍然待在里面的理由,这个帮会还有太多太多的疑点,而且帮主的身份也有助于我探究事实。” 第53页 “停一下。”柳乐涵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我有三个问题——第一个,你怀疑夜渊什么?怀疑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吗?第二,你现在离开归沉是因为你已经把所有事都调查清楚了吗?第三,你说归沉变了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义上的‘变’?” “嗯,我一个一个回答你。”临风将菸头熄灭,又重新燃起一根,语调沧桑,“首先我认为我们遇到的‘那种东西’,也就是游戏中所谓的‘鬼’有一种通性,就是它们不能脱离游戏去害人,而且即便是在游戏里,它们活动的范围也有很大局限性。就像我们当初在龙门遇到的那个东西,它出不了那张地图。而夜渊,可能比它强大一点,他可以在整个游戏范围内活动,甚至可以将力量延展到现实,但也仅仅只限于归沉的yy频道,而且这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即归沉是他所创立的帮会,或者说,是他在游戏世界中划分出的属于自己的领地。” “领地……你这样说会让我觉得我们好像都是他们的猎物……”柳乐涵不安。 “不是么?”临风反问,“只不过我们侥倖逃脱了。” “可是就算你说的都成立,夜渊也并没有害过人啊,相反他对帮众一直都很好……” “不是对帮众。”临风凉凉道,“是对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赶榜单要疯掉了啊啊啊,但眼看收藏就要过50了还是很开心的! 第26章 蝴蝶效应 柳乐涵躺不住了。 她紧握手机坐起来,使得临风那边耳麦里传来一连串悉悉索索的声音,却并不刺耳,像安抚情绪的asmr。 今夜月色并不出显,微光朦胧。 细微的喘息声伴着质问响起,“什么叫对我?” 临风的笑轻得像随风飘走的白烟,“局外人也就算了,你还真的从头到尾都没发现过啊。” “你说明白点……” “你以为夜渊对你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那不然呢?” “反过来,烟烟。” “啊?”柳乐涵被他弄煳涂了,“你对夜渊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临风怅然,“我有时候还挺想敲开你脑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的。” “……” “你来归沉之前我从没见过夜渊对谁那么殷勤。插装备、开战场,就连打个双气鲸33他都是先保你。” “有吗?难道不是因为我最菜吗?”他们俩玩的是一个游戏吗? “那你记不记得夜渊为了你开过一次帮战?” “记得是记得。”她艰难地说,“但那时不是浩气内战最严重的时候吗?” 时年江山一片红,浩气内部局势混乱,对头帮会见了面比敌对阵营干架还疯狂,有一次临风没时间带新人,柳乐涵就带几个新来的小白去跑商,结果被几个阵营毒瘤开屠杀埋在復活点。 她还没来得及在帮会频道喊出声,夜渊就带着人从天而降给他们报了仇。 几个强势帮会来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时候夜渊只说了一句话,“浩气战功榜该换人了。” 柳乐涵当时觉得自家帮主简直帅到窒息,不愧是唐家堡的人!针翎钉棘十指牵,暴雨飞星干坤颠!夜渊简直就是唐简再世!义薄云天! 夜渊说到做到,一个星期后,浩气战功榜前十果真就换了人。 又过了一个星期,归沉跻身战功榜前三,拿下青云坞据点,激起一片譁然。 虽然他们服浩气惨是真的,但归沉一夜之间出了名也是真的。 只不过这件事从头到尾水到渠成,难道不是夜渊自己想玩热血pvp吗? jjc背锅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开帮战这种锅都要甩给她背啊? 柳乐涵心累得无以復加。 “我们死情缘后帮里有两个人被杀到退服,你还记得吗?”临风又问。 “记得。” 他说的是帮里一只叫“不贪魔只贪你”的喵萝,还有一只叫“惊鸿”的炮萝——当初念予在群里带头指摘她时喵萝和炮萝一边倒地帮过腔,话说得难听至极。 这种事情,她怎么会忘。 但奇怪的是据说隔天她们两个就分别在野外被工作室埋了,没错,就是工作室。 柳乐涵当时是在贴吧看到后续的,有人放了截图,成百上千的工作室聚在任务点只为了围堵一个红名,天罗诡道的气场铺了近半张地图,场景看着的确令人头皮发麻。 无论她们切地图还是进副本都不依不饶地跟着,只要上线就不得安宁。 有人猜测是柳乐涵怀恨在心打击报復,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不是她干的。她猜想可能是藏秋的手笔,但事后她因将藏秋牵扯进来而去道歉的时候,藏秋提了一嘴,似乎并不知情。 如果也不是临风,那会是谁? 只剩下夜渊一个可能。 照临风的说法,夜渊在她身上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而且鑑于他可能不是“人”,所以这种兴趣就十分的危险、十分的不怀好意。 第54页 “嗯,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柳乐涵忍不住佩服他的脑洞,“但我有什么值得他觊觎的地方吗?入帮也是我自愿的,对吧。” 她去归沉的时候就一小白,要手法没手法要外观没外观要装分没装分,连第一组三级五行石还是亲友送的见面礼,那时候刚玩剑三也没听说过“鬼网三”是什么,怎么想夜渊也不可能对她有兴趣。 “你知道当初在太极广场收你的是谁么?”临风问道。 柳乐涵心里“咯噔”就是一下,那糟糕程度就好像数学又考砸了,“你别告诉我那天上号的不是你吧?” “事实就是,收徒那天是夜渊在上我的号。”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临风今晚第无数次嘆气,“那天夜渊借我的号打33,晚上我上线就发现自己多了个亲传徒弟。”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他塞给你你就要了?”柳乐涵觉得这人脑迴路有问题。 “为什么要拒绝?我又没徒弟……” “……” 柳乐涵脑子里现在就四个字——“玩我呢吧”。 现在饶是她对夜渊好感度再高也没法不怀疑他拉她进帮的初衷了。 “所以……夜渊其实和龙门里那个玩意,是一种东西?”熬夜会使人变傻,这句话应该是真的。因为她的脑子已经彻底转不动了。 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花哥和夜渊是一样的存在。 花哥为什么接近她…… 夜渊为什么接近她…… 其中可能有相同的理由。 柳乐涵心里一片凉凉。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夜渊不对劲的?”她有气无力地问。 “很早。我们情缘之前。” 柳乐涵沉吟数秒,心里缕着时间线。 “不对吧。”她嗅到一丝古怪,“龙门事件算是一个诡异的源头,发生在半年前。我们情缘之前甚至连念予都没开始……” 她本来想说出“作妖”二字,顿了顿反应过来不合适,后面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你开了上帝视角?”她问。 “开上帝视角的不是我。”临风道。 她抓住他话中一丝转机,“也就是说另有其人?” 临风声音涩哑,“你还记得情缘那天,你跟我提过的那个咩萝吗?” 她心里那根弦勐地绷紧,“是她?” “你进帮会后,她曾经找过我一次。” “她说什么?” “她让我带着你离开归沉。” “带着我?” “对。” “为什么?”柳乐涵喃喃道,“这和后来的事情对不起来啊。明明那个时候……” 临风心中明了,“那天她对你说的其实不是什么祝99,对吧。” 柳乐涵有些窘迫,“对。她说让我不要和你情缘,除非……” “除非你不想活了?因为念予的手段很可怕。” “你都知道?”她一惊。 “能根据后来的事情猜到个大概。”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被诊断出精神障碍后大约有一年没碰剑三,那一年里归沉发生了什么、念予和临风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很复杂。”临风再次将菸头掐灭,看着猩红的火点随着夜半的风熄去。 “我要是解释,你大概会觉得我在给自己洗白。所以鑑于这其中的复杂性和争议性……我先不解释了。”他说,“先说咩萝吧。” 柳乐涵按住脑门儿,试图不让自己的天灵盖因为震惊而飞出外太空,“我们先来确认一下,我和你,说的应该是同一个咩萝吧?叫小镜寒的那个?” “嗯,是她。有关夜渊的一些疑点也是她告诉我的。”临风确定道,“那时她找我,我觉得这个人很莫名其妙,正好那段时间浩气内战比较严重,归沉又很受针对,她一力劝我离开更像是恶人或者敌对帮会的007,所以我干脆没有理。后来你把她的名字贴给我,一来我想当然认为这个号可能中间易过主,又或者她一直不怀好意,那就继续不用理会便是;二来我怕说出来你会害怕,所以就隐瞒了见过她的事情。”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各有所思。 柳乐涵心烦意乱,本想起身站到窗前换换气,但一转念又想到花哥嘱咐她的事情,大半夜的她也不想惹事。 她倚在床头上,静默片刻后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者有没有后悔——如果当初我们任何一人听取了咩萝的建议,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蝴蝶效应?” “想过,后悔。” 打火机清脆的声音迴荡在空寂的夜色中,临风盯着闪烁的火苗看了半晌,又任由风将其吹散,“但我后悔的不是和你情缘,而是没有听咩萝的话早在我和念予交往之前就带你走。在咩萝对我说过那些话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才发现夜渊在你身上花费的注意力确实过甚了,而另一方面他又不断地想把我推上副帮的位子,让我觉得……他在非常,非常急切地谋划着名什么。而且这种趋势在我和念予分手后愈演愈烈。所以我想,如果我和你情缘会不会……能保护到你哪怕一点点?再后来我们死了情缘,夜渊也不知道为什么渐渐不再活跃,直到他突然a游戏。” 第55页 在临风的印象里,夜渊突然的afk带着一种无力感。就好像归沉之于临风一样,他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但为了某种理由必须待下去。但就在他必须扎根于此的时候,却又因为某些不可抗因素而不得不离开。 如果把夜渊“必须待下去”的理由假设为柳乐涵,那“不可抗因素”是什么呢? 临风百思不得其解。 柳乐涵发笑,“如果这是你的洗白套路,你段位可太高了——如果你真的是这样,我好像从未认识过你。”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很无力,我只是把我知道的阐述出来。”临风欣然接受她的质疑,“你问我现在离开归沉是不是因为我已经清楚了一切——并没有,我觉得我只窥到了冰山一角。而离开归沉是因为我不得不离开。你知道归沉现在……都是些什么东西吗?” 她的心随着临风的语气上扬而跟着提了起来,“什么?” “现在的归沉是一个鬼帮,里面全是像霜锋那样的‘人’。” “哈?”她下意识否定,“怎么可能?” 临风的语气甚至十分平静,“你要回去看看么?” “……那倒不必。” “这些年来,归沉看似血液更新很快,不断地有像霜锋一样活跃的人进来,但实际上这个帮会已经成了一个垃圾收容站——进来的是活人,能不能再活着出去就不一定了。这里,堆满了死人的魂灵。”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地把上一章作话里的那句g删掉了,因为听说有的作者立加更g被人举报…… 看到的小天使自己知道就行了,没看到的也没关系,反正知道到时候我会加更就行了…… 第27章 失踪 他说出最后五个字,使闻者浑身颤慄。 “可输送血液的人是谁?念予呢,她总该是活人吧?”她咬着嘴唇问,“当初……当初她也逃出来了啊……” “实话告诉你。”临风的声音变得很沉闷,“我已经快半年没见过念予了。” “……”柳乐涵无言以对。 “你也知道,我和她异地。上一次见她是龙门之后,她说她害怕,我去看过她一次。那个时候我感觉她状态不太好,但是也没有那么严重。而近一月来我一直联繫不上她,她的父母朋友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学校、警方都找不到她。”临风深深唿出一口气,“她失踪了。” 柳乐涵心中没有一丝波动。 她该拍手称快吗? 好像也没有愉悦到那种程度。 天道有轮迴,但无论轮迴到谁身上,她失去的时间都没有人能弥补,她承受的所有痛苦也没有人能收回。 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更何况,念予的失踪也许正意味着那个威胁他们的东西一直都在阴影中徘徊,死死地盯着他们每个人的生命线。 “事实上在我离开归沉之前霜锋就已经顶替我成为了帮主,念予一直是副帮,负责收人和人员管理。”临风继续说道,“念予在失踪之前,把我踢出了帮会。” “那……念予就是那个输送血液的人?”她轻声道。 “不是。我有种感觉,她只是一个傀儡,她在替什么人做事情,或者说失踪意味着她被人完全操控?我不知道。”能听出他的思路有些混乱,“她什么都不肯说,却提到了两个字——报应。” 报应?呵,的确是报应。 “你确定念予不是被良心折磨导致精分或者多重人格吗?”柳乐涵嘲讽道,“说不定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 “不会。”临风这一次却很肯定,“她状态有些不好,但肯定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感觉她更像……陷进了什么事情当中。” “那依你看,操纵她的人是谁?夜渊吗?” “这就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查明的地方。我不知道归沉背后的真正掌权者是谁。你问我是不是怀疑夜渊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我不确定。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我觉得夜渊的某些行为,很迷,让人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既没有指向性明确的恶意,但回想起来疑点太多,肯定也不能把他简单地归到我们的阵营。” 柳乐涵下床,赤着脚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时钟的滴答声让她感到由衷的焦虑。 沈画意告诉她不要再管这些事,她还以为一切都已经平息下去,像暗礁沉在海底,重归宁静。 但说到底沈画意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她也不甚明了。 沈画意和夜渊、和他们在龙门曾经遇到的那个杀手应该归于一类,但偏偏花哥曾经为了保护他们这些活人和那个东西对峙过,由不得她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产生一丝怀疑。 人有好人有坏人,会不会鬼也分好坏? 活动了半天,身上终于没有那么冷了。 柳乐涵花了几分钟冷静下来,顺便把刚才临风说的话从头到尾理了一遍,发现一件事。 临风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沈画意的身份,只把他当作一个犀利的普通玩家,但柳乐涵经过和他的相处已经能够确定他不属于活人一列。 第56页 夜渊行为诡谲,按照临风所说也不太像普通玩家,这一点暂且存疑。 只有咩萝,从头到尾都是以二次元的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么咩萝到底是知道真相的玩家还是鬼,这一点根本就没有探查的头绪。 “你有没有问过咩萝的身份?”柳乐涵问。 临风会意道:“别想了,她的身份暂时还无法确定,而且也无从查起。我当时问过她是谁,但被她一句带过了。” “可我觉得咩萝是一个关键点,我们只能知道她是睁眼玩家,但她是哪个阵营中的呢……就好像玩狼人杀,我们都是村民……”她崩溃地蹲下去捂住脸,眼前一片晕眩,“我们都是任人宰割的村民……” 咩萝就像狼人杀中放话迷惑众人的选手,没人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感性的神明使自己降落在淤泥中向众人伸出援手,理性的神明会冷静分析局势先拉村民替自己挡刀,藏在暗夜中的狼为了自证清白要先抛出使人信任自己的筹码。 沈画意是同时手持解药和毒.药的巫师,他能救人离苦,也能杀人无形。 咩萝到底是哪一种,他们不知道。 和临风谈过话后,柳乐涵觉得自己成了一只惊弓之鸟,疑神疑鬼。 她一遍一遍地回想自己那个看似普通的玩家好友列表中究竟有几个是真的玩家,一张平平无奇的数据中又隐伏着多少危机。 这样一想,安全感这种东西就跟说着玩儿似的。 本来柳乐涵做完作业就不早了,她这一通语音谈到近一点半,第二天差点在去学校的路上睡着。 “早啊。”他们现在快高考了,不用再负责清扫卫生区,但擦黑板和倒垃圾还是要排值日生。杨果今天值日,一反往常到的比柳乐涵早,不知道为什么两个黑眼圈比她还严重。 “早。”离早读开始还有十来分钟,柳乐涵无精打采地翻出校园卡,走上讲台问杨果,“你要咖啡么?我来的时候看超市开门了,我去买。” “嗯嗯嗯好!”杨果一边擦掉黑板上的作业一边忙不迭点头,“卡在我桌上,我要特浓的!连上两节数学课太恐怖了,我不想被老邵捶啊。” 是的,柳乐涵也不想。老邵的凝视感觉比鬼还可怕。 趁着老邵还没来查早读,柳乐涵摸起杨果的卡往楼下超市走去。 越临近高考,气温逐渐升高,立夏过后晨起夏天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天边薄云疏淡,空气却仿佛变得粘稠有厚度。 忘记问杨果能不能喝凉……柳乐涵在常温柜和尚未撤掉的保温柜中犹豫了片刻,最终从保温柜中取出两罐咖啡,刷卡结帐。 早读铃还没有响,但回到教室时“嗡嗡”的背书声已经在走廊中迴荡起来。 柳乐涵走进教室的时候杨果已经趴在桌上小憩了不知多久。 “让我进去。” 她戳戳杨果的肩膀,杨果就带着凳子往前挪挪屁股,给她腾了个空,从头到尾都没把那颗尊贵的脑袋从桌上抬起来过。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柳乐涵把特浓的那罐咖啡放在杨果桌上,“通宵背题?我可不信。” “我还没说呢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柳乐涵余光瞥见后门窗户处多了一道诡异的视线,清清嗓子掏出地理错题本背着分析题,“咳咳,快起来,老邵可在后门儿啊。” 杨果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腰来,精神得像少室山清晨灵活机敏地跳扶摇九天的非酋们,一点也看不出上一秒那条咸鱼是她。 “我昨晚看贴吧看到凌晨三点,一气儿看完的,能不困么。”她混在一堆乌拉乌拉的背诵声中对柳乐涵说。 柳乐涵笑她,“什么贴吧这么好看?考完试再看不行啊。” “考完试再看就没了,那些贴子有一个删一个,也不知道怎么删得那么快。” “所以到底是什么帖子?” “八归沉的。” “……你对归沉还真是爱得深沉。” 下早读课,除了收作业的课代表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趴在桌上补觉,可能和气温逐渐升高也有关系,这不上不下的温度正使人昏昏欲睡。 教室里人一多,空气就更闷。 柳乐涵可能真的太累了,上课铃响了都没听见,还是听见花哥的声音把她叫醒的。 她朦朦胧胧地爬起来,看见老邵揪着卷子右手潇洒一抬,往赵骁右边那排比划道:“从你开始,挨个把选择题讲一讲。” “……”全班静默。 柳乐涵赶紧把还在梦乡里流哈喇子的杨果捶起来,两人在心里默默点着人头数题目,看轮到自己的时候会是哪道题。 结果杨果就数到了选择题最后一道。 ……那道题她不会啊! “乐涵快给我看看你答案!最后一道题选啥啊!”杨果现在脸上的表情堪比暴漫。 “我不会。”柳乐涵两眼无神。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第28章 临近高考 题目很快轮完一排转到赵骁这排来,他正好回答倒数第二道,选择第十一题。 第57页 头顶风扇嗡嗡转动,扇动桌上的卷子翘起边角。 柳乐涵和杨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担心下一个杨果答不上来老师会直接蹦出一句“同桌来回答”。 真不怪杨果不会,选择题最后一道向来是最难的,还是个几何题,而她俩向来没有空间感,代数做的比几何好。 赵骁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老师,这道题需要画两条辅助线,我能上黑板演示吗?” 老邵含着笑点点头,往旁边一侧给他的得意门生让了位置,连地中海的反光都比平时柔和。 赵骁接过粉笔和三角尺在黑板上演示起来。 “……根据条件推算出高,然后通过辅助线我们可以看到这里是一个菱形,四条边相等,再作用勾股定理就可以求出这条斜边,也就是三分之根三。”赵骁顿了顿,目光顺着题目向下瞥去。 “12题和这道类似,辅助线的位置不容易找到,但其实一旦找到后面的推算就很简单,同样是先把对角线相连……” 老邵没有打断他,一面听一面笑着点头。最后两道题的确题型类似,放到一起讲效果会比较好。 杨果松了一口气,柳乐涵也跟着放松下来。 “救命恩人!你这个捨身给得好!稳如老狗啊!受我一踹!”赵骁从讲台上下来后,杨果疯狂地踹凳子以示感动。 赵骁没回头,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怪力少女。” 课堂讨论时间,杨果揪着赵骁给她讲刚才那道题目,柳乐涵对着黑板看步骤,在草稿纸上重新演算。 “你们学的东西真麻烦。”花哥道。 “我也觉得很麻烦。嗯……马上就不用学了!”柳乐涵小声吐槽,“不过你刚才是怎么知道要把我叫醒的?” “我感受到了杀气。” “……”老邵,可以的。 “你怎么又把镜子带在身边了?不是告诉过你尽量避免这些东西吗。”沈画意唠唠叨叨得简直像个老妈子。 柳乐涵一边算题一边道:“我怕放在家里被我妈当垃圾扔出去。镜子丢了你怎么办?” 再厉害还不得靠她拯救人生,鬼魂终究是鬼魂啊。 哪知沈画意风轻云淡,“这破镜子圈不住我。” “……蹦出个孙行者?” “……” “那你说要是当初镜子没被我捡到,或者我把镜子扔了会怎样?” 现在和花哥之间有着千丝万缕联繫的会不会就是别人? 之前她精神状态不稳定,忘记了一些事情,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也太巧了,沈画意当初救过她,她本来将他忘了,却在时隔半年后捡到了这面镜子。 有点微妙啊。 沈画意回答得坦荡,“无所谓,镜子只是我的一个栖魂地,又不是真身。” 这个名词她是第一次听到,因而奇道:“栖魂地是什么?” “字面意义。”花哥道,“像我们这样的孤魂野鬼如果想要存在下去,就必须找一个容器用以栖息魂魄,否则很难存续,更何况我本是游戏中诞生的灵魂,只有通过中介才能和现实取得联繫。” 柳乐涵眼前一亮,如果是这样,是不是想找到夜渊和咩萝的线索就有头绪了? 她赶紧追问:“所有像你一样的灵魂都有栖魂地吗?” “不尽然。弱者不需要,因为弱的魂魄来不及找到栖魂地,徘徊一段时间就殒灭了。强者也不需要,因为强者多是功德圆满的灵魂,可以从数据世界中跨越出去到真正的人世投胎转世。”沈画意补充道,“我属于不强不弱的,只好咸鱼混世。” 好吧,看来线索还是没有那么简单就出现。 柳乐涵忿忿道:“你果然是孤魂野鬼!还骗我安心考试不用担心,你不怀好意!” “……你话题是不是跳得也太快了?” “这样吧。”柳乐涵啃着笔头若有所思道,“那天在花海,那个老道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我就原谅你。” 花哥声音不冷不热,“求生欲又被你丢掉了?” “……不说也不是不可以。” 日子晃晃悠悠很快过去。 高考前的时间本就所剩无几,在学生们多少有些惶恐不安的情绪中,最后的战线就推进得更加迅速。 高考前三天,所有人都像往常一样笑意盈盈地谈天说话,彼此拍着肩膀鼓励对方一定能行,老师不厌其烦地在讲台上重复重点中的重点,并嘱咐他们考完出来就赶紧忘记上一门,不要对答案,专心准备接下来的考试。 柳乐涵坐在第二排深唿吸。 真的要上战场了,不求超常发挥,只求把自己四年的实力都展现出来。 当天中午他们就散场,各自回家休息调整状态。 有人说,把自己接连几年的一寸照挨个摆出来,可以从自己的脸上的表情明显看出这几年人生的变化。 柳乐涵晚上在家把自己的照片找了个遍,把几张照片按时间排序在床单上一字摆开。 床头灯的暖黄色映在这些或旧或新的照片上,为它们蒙上一层陌生的年代感。 第58页 初中团员证上的一寸照、高一入学时印校园卡拍的一寸照、高二出事后因体检和精神诊断需求拍的照片,以及高考准考证上的一寸照。 的确,表情变化明显。 初中时的她尚且不谙世事,和这年纪大部分的小女孩儿一样,一脸的天真活泼。高一入学时长相上成熟了些许,脸上更多的仍旧是对新生活的期待。高二之后的照片状态便一落千丈,笑容这种东西仿佛阔别已久,每一张照片上都耷拉着嘴角,眼睛空洞无神。 心里全是迷茫和黑暗的人,怎么可能拍出好看的照片。 而上个月拍的照片就好了很多,虽然再也不可能笑得像前两年那样纯真无邪,但总归是又重新站了起来,笑容中更多的是平淡和自信。 观她和杨果的照片,就是两个反面。 柳乐涵有时候很羡慕杨果,羡慕她那样活泼开朗,羡慕她永远自信满满。而柳乐涵之所以能坚持到今天这个地步,除了花哥有意无意对她的拯救外,杨果的感染力自然也是功不可没。 能活着走到今天,她要感谢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被她弄得精神敏感却一直没有放弃她的父母,以及这个表面上和谐,实际上几欲破碎的家庭。 想到这里,柳乐涵抬头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吸了吸鼻子。 已经流过太多眼泪,就不想在值得庆贺的时刻再让眼泪掉下来。 眼角突兀地传来略带一点凉意的温度,熟悉的声音在头顶不期而遇地响起,“为什么哭?不是说好不担心了吗?” 第29章 看考场 突然有人温声安慰,她就更加剎不住车,连忙背过身去胡乱在脸上一抹,“谁跟你说好了,就你自说自话。你不好好呆在自己家养神又跑出来干嘛?” “怕你害怕。看,果真不出我所料。”沈画意坐在床侧,强行将她的脸转过来按进自己怀里。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强硬……”柳乐涵差点喘不上气,挣扎着好不容易腾出一小块地方唿吸。 床垫真实地凹陷了一块下去,不是假的。 额头抵着的胸膛宽阔坚实,也不是假的。 可为什么总觉得心塞? “唔,那我下次温柔些。”沈画意轻轻笑道,唿吸落在柳乐涵头顶上,扫得她发痒。 “沈画意,我一直觉得你像一个人。”她把脸埋在他整洁的领口,如同将自己埋入一个散发着墨香的幽沉梦境。 “像谁?”沈画意的反问中竟带着些许期待。 她说出七个字,“白衣孟尝,陶寒亭。” 如果从龙门事件之后算起,从他第一次身着白衣出现在龙门荒漠,挡在她前面干净利落地打败霜锋时,柳乐涵就觉得他身上的杀伐气息太不像一个万花。 而上一次在花海他对老道发出那句质问时,柳乐涵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陶寒亭的影子。 沈画意失笑,犹豫片刻,手掌终将贴上那头青丝,安抚般地摩挲了两下。 陶寒亭没能守住自己的心上人,我不会再犯和他一样的错误。 柳乐涵拱在他熨帖踏实的怀抱中,眼睛依旧发涩。 沈画意将她圈在怀里的力道很重,仿佛用双臂为她圈出了一方绝对安全的防空洞。 那一瞬间柳乐涵有种错觉——他就是她的栖魂地。找到他,就找到了她灵魂的归所。 沈画意的心跳声节奏整齐,甚至清晰有力。 他有心跳啊……这感觉真奇怪。 “沈画意,你到底是什么呢……”柳乐涵的眼皮上下打架,朦朦胧胧的困意已经涌了上来。 沈画意将下巴抵在她头顶上,抱着她轻轻地晃,“你觉得我是什么?” “鬼?npc?曾经的玩家遗弃的数据?”她一个一个猜下去,花哥一个都没否认,也一个都没确认。 没得到他的回答,柳乐涵又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下来,“沈画意,我换个称唿喊你吧。” “嗯?你想换什么?” “阿意?” “不要。”他撇撇嘴,拒绝。 “为什么不要?” “听起来像阿姨。” “那叫沈沈?” 沈画意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能不能不和七大姑八大姨纠缠?” “那你说叫什么啊?” “叫……” 沈画意思考了一会儿,便听见均匀的唿吸声传来,代替了她略带着委屈的细语。 低头一看,果不其然,睡着了。 这是有多累…… “叫师兄吧。”他轻轻说道,看向她的时候眼中仿佛有月光下化开的霜雪。 他把柳乐涵轻轻平放在床上,着手去收拾散落一床的照片,拈起一张不由得笑出声来,突然想到她还在睡觉,便转过头去掩着嘴强行憋笑。 这丫头小时候的模样倒真的一点没变。 沈画意将照片收好放在床头,生怕它们被空调吹散,想了想又用镜子虚虚地压在角上,方才抱着柳乐涵挪到枕头上。 橘色的灯光斜斜映照,使她一半侧脸晕染开淡淡的阴影,另一侧光影浮笼,眉眼柔和。 他的能量不太多了。 第59页 沈画意倾身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肌肤相贴后仅几秒钟身形便渐渐淡去。 第二天柳乐涵是被杨果的电话吵醒的。 她们分别时忘了问对方的考场位置,因而互相交换情报后约好考试前夕一起去看考场,柳乐涵欣然答应。 考试前一天杨果、琪琪和赵骁一起过来,今年他们学校文科生留在自己校内考试。和其他串校考试的学生相比,在自己学校考试简直方便得感天动地。 赵骁和琪琪分别在高一和高二教学楼考,柳乐涵和杨果都在高三教学楼,但楼层不同,她们在二楼分道扬镳。 “那我先去找我的考场啦!一会儿你下来找我会合。”好容易不用穿校服,杨果今天穿一件红色的连衣裙,转身在走廊中跑开的时候有如下午的阳光一般耀眼。 柳乐涵答“好”,咧咧嘴笑开,继续往楼梯方向走去。 来看考场的人熙熙攘攘,杨果在一堆陌生的校服和脸孔中穿梭,路过一个酒红头髮的少女时听见她欲言又止的声音:“哎?我刚应该没看错吧,那是柳乐涵吧?” 身边矮一些的女孩子与她长相五分相似,“你朋友吗?” 红髮女生笑得意味不明,“我高中时的同桌。这个人哦,有点意思。” “她復读了?怎么和我们一起高考啊。”矮个女孩无谓道,“也许她没听到你叫她吧。” “那你自己找找考场,我上去跟她打个招唿。”红髮女生拍拍同伴的肩膀,往刚才柳乐涵离开的方向追去。 杨果有意无意地往矮个女孩胸前瞥了一眼,上面印着b中的校徽。 柳乐涵的考场在24班,刚好是她二模考试的考场,以前月考也分到过这个班几次,因此熟门熟路,确认过桌子右上角贴的是她的信息无误后便走出来。 她正在盯着准考证上的号码看,企图念上几遍将准考证号读熟一些,出教室门还没把头抬起来就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喊她名字:“柳乐涵?真的是你啊?” 谁? 她循着声音看去,撞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郑晓?”柳乐涵不确定地念道。 是她没错,她外形变了很多,一头红髮很张扬,但模样却没大变。 之所以疑问,是觉得她应该比自己早一年高考才对,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学校。 但柳乐涵没问出口,生理性的反胃让她不想和她多说话。 郑晓是她在b中的同桌,始终对她这个曾经的优等生、老师眼中的乖女孩一朝堕落保持看笑话的心态,她们之间并没有太多愉快的回忆。 在b中办理退学时柳乐涵不得已回过一次学校,收拾东西的时候郑晓主动请缨要帮她把书本搬到楼下,柳乐涵一度以为两人要冰释前嫌,诚惶诚恐地道谢。 谁知郑晓帮她抱了几本书,转头就问道:“听说你怀孕了,你家人怎么也不来陪你拿东西,还让你干这么重的活?” 当时是课间,讲台上还有老师在给同学讲题,郑晓说完这句话班里一瞬间就安静了。 柳乐涵的脸霎时变白,全靠意念强大才没丢人现眼地应声倒地。 此刻对头相逢,郑晓站在走廊里,推推眼镜道:“好巧,我陪我妹妹来看考场。没想到你……”她斟酌了一下词彙,眼里带着贬低,“你还挺坚强的。” “嗯。”她淡淡笑道,“至少没你想得那么不堪一击。”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的校园电竞文《众生皆苦,唯游戏是草莓味》已经开放文案啦,蠢作者来卖个一点也不萌的萌求波预收!卖萌我不会那我给大家表演一下打滚吧,指哪滚哪儿的那种!一边打滚一边给诸位小天使飞吻么么哒! 第30章 祝你们幸福 “乐涵!我在楼下等你半天了,打你电话也不接。”走廊尽头,杨果大步飞扬走过来, “赵骁和琪琪说在校门口等我们,赵骁还说他今天为祝我们出师大捷请客吃冰哎!” 柳乐涵垂垂眼帘,这种场面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你朋友?”郑晓意料之外地笑笑,“看来你康復得挺成功啊。” “康復?”杨果眨眨眼,古灵精怪,“我家乐涵么中二是中二了点,但还不至于用到‘康復’二字吧,她一直挺好的。当然,有我在,就更好。” “餵……” 杨果一把拽起柳乐涵的手腕,“走,吃冰去,不吃白不吃!” 郑晓抬腿先行离去,临走前拍拍柳乐涵的肩膀,皮笑肉不笑,“为你高兴。” 杨果不屑,“这人谁啊,阴阳怪气的,真想一个玲珑箜篌抽死她。” 郑晓尚未走远,知道她是故意说话给自己听,却也无可奈何,隐忍怒气往楼下冲去。 柳乐涵也学着郑晓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醒醒,你一刀一个小朋友的玲珑箜篌已经成为传说了,还是无脑回雪拯救公主的尊严吧。” “卧槽!生气了!”杨果打开她的手,义愤填膺。 “刚才谁说我中二来着?” “中二中二嘛,不二不是中国人,你无敌来我雷霆,自在逍遥乐无边……”杨果一秒换脸,笑嘻嘻地拉着她往校门走。 第60页 柳乐涵从包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压根儿没有未接来电。 “杨果。”出校门之前,柳乐涵突然站住,把杨果扯得往回倒退了一下。 “啊?” 她酝酿了半天,扯出一个中二少女漫一般傻白甜的笑,“谢谢你。” 杨果愣一下,别扭道:“你今天怎么笑得傻乎乎的。” “……你欠拍了,看见我身后背的五把剑了吗?” “请问你这是和法王说话的态度吗?” “法王,我想要一个四红式烫髮。” --------------------------------------- 也许是因为好友都在身边且经歷过无数次模考洗礼后稳如老狗,柳乐涵高考一切科目发挥如常,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三小问意料之中不会做,不过不慌,有把握的分数都能拿个差不多。 除了高考期间有突发强降水,并且一直持续到最后一科考完还没结束,严重妨碍了他们四个学习《那些年》电影中狂奔看海的计划之外,一切都很顺利。 撇开自己的小命还能留存多久这个问题,柳乐涵对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就是杨果考完后一脸便秘不满,“阿西吧,老子单反都借好了你老天爷跟我说有强降水!强降水!” 琪琪开怀道:“过几天雨停了我们还可以去拍嘛。” 杨果宽慰她:“而且考完试大家都累了,有这空不如上基三看看风景,花海洱海黄泉海随便你挑,我们随时奉陪。” 赵骁附和道:“就是,你的直男拍照水平哪有游戏截图好看。” 杨果飞起一脚,赵骁蹿出十米。 柳乐涵回家连一个小时的瞌睡都没补满,就被他们几个人一通电话一通语音微信轰炸地打发起来,催着她上游戏。 剑三要更新,她先登了yy,听见三个活宝在亲友帮频道里吵得不可开交。 “本秀坊颜值担当提议去映雪湖截图以示庆祝!” “不去,先黑马,黑完马我要去包团。”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吧?” 柳乐涵绝望,“剑三有掉马的本吗?我选择截图。” “弱弱提名三生树!” “神经病啊才高考完我为什么要去表白胜地找虐!” “你想多了鬼服哪来的表白胜地。” “你想多了鬼服哪来的表白胜地。” “你想多了鬼服哪来的表白胜地。” “你们先打一架,决定好去哪里截图再喊我过去。”柳乐涵一边等更新一边闲闲地打开贴吧,看见那个归沉的故事贴还浮在首页,显眼非常。 她点进去,居然乐不可支地发现又有了新的后续。 不过新后续倒不是楼主更的,和预想中的一样,楼主在完成一波洗白、放出一个吊人胃口的大瓜与众瓜分后就消失了。 倒是有人问起为什么那段时间好像也没怎么看到过这个道姑的818,很快就有群众在楼中楼回復。 ——“不是没人8,而是帖子删得太快,后来8的人估计也懒得发了。” ——“这个道姑666,段位高后台也很硬啊。” ——“楼上别开玩笑了,段位高能被坑成这样?” ——“电信土着冒泡,这件事我倒是记得,不过来势汹汹,但消弭得也快,吃瓜群众真的是从头到尾一脸懵逼,还没反应过来啥事呢,人家已经一夜之间把所有的负面贴子都撤走了。” ——“别譁众取宠了,分明就是后台,否则真的以为改个名字大家就不认识她了?人家连伺服器都没转。” ——“666这么淡定的吗???不转服怕不是要被仇杀成羊毛坐垫啊。” ——“楼上,以及楼上的楼上,我以前是这帮会的,这个道姑很邪门儿的。” ——“哇楼上有料!后排卖瓜子花生阔落出租听书位,一次一个炮哥请上线直接交易谢谢。” ——“楼上要毒哥吗?我就住在炮哥隔壁quq” ——“婉拒毒哥。” 柳乐涵在那位“有料”的层主id上扫了一眼,又往后翻几页,果然看见倒数几页中他神秘兮兮地称自己以前是这个帮会的,在道姑改名后还和她躺过列,本来有人找他问过一些料,但是好诡异,每次他想把临风那个徒弟的名字打出来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变成空白。 楼中楼自然是一片嘘声和起闹,纷纷表示“又一个玩游戏玩疯了的”,“这么能吹老哥玩剑纯的吧”,“有这么邪门的吗”,“说吧几楼开鬼网三我去追还不行吗”…… 也有人认真回復,“yy语音了解一下?” 层主回復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每次我想说出她新改的名字时声音就会被电流音盖过去,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保护她一样。” 于是这个贴子的走向越来越诡异,到最后甚至出现了“其实这是个鬼网三故事,那个道姑是鬼,是临风以前渣了她她来復仇的”这种脑洞大得妈不认的神言论。 现在的网友脑子里都装着干坤袋吧! 但在一片不着调的评论中,柳乐涵倒是想起当初念予买水军去b中贴吧爆吧的时候。 第61页 虽然她的信息被贴了出来,但是有一点和这个故事贴里很像,那就是一切对她不利的内容都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可没钱请人删热门。当时那种处境自然也不会有乐于助人的侠士为了不经意触发奇遇来替她花钱请人删热门。 会是夜渊做的么?他做这些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yy里的欢唿声将她思路打断,“乐涵你咋又没反应呀,快接组队,我们已经在映雪湖啦!” “嗯,好,就来了。”柳乐涵回过神,落地在扬州,接着神行苍云地图。 “等下啊,趁着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去双开小号来做一下炸橙子的成就。”杨果把她的雪河二少登上来进组,虽然没有狐金,但还是引起琪琪一阵魔音灌耳的尖叫声。 这二少是当初杨果和柳乐涵相约浪野外方便收人头建的,因为是临时起意升的小号,所以懒得想名字,直接照着道姑的“未生前”拟了一个“虚壳外”的名字,信手拈来且不容易重名。 就是有个不算缺点的缺点——凡是知道纯阳门派诗的,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对情侣名,因而二人在野外浪的时候收到过不少大哥老弟发自内心的肺腑之祝福,“兄弟,有勇气,就沖你这份儿侠肝义胆,今天这碎银我不要了”,“这年头连气藏都能情缘了,是在下太怂,在下自愧不如”,“兄弟,祝99,你们摆酒了一定要请我去,这份红包我送得心甘情愿”…… 包括22刷币的时候对面留言秒退,“666气藏万岁”,“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笑得按不出技能”,“祝你们幸福”,“你们哪个服的,带个田小螺一起33圆梦考虑一下吗”…… 诸如此类。 说起来柳乐涵和杨果也是打过22气藏的勇士,连这种王者巅峰配置都能承受,还有什么困难熬不过来的。 柳乐涵一看到她这号上线就回忆起当初的悲苦往事,一回忆起悲苦往事就同情拭泪,掏出开了行囊的宠物道:“我这儿能买橙子,别去交易行挨坑了,这年头打铁也不容易,省点儿金当回山庄的路费吧。” 杨果感动得涕泪横流,“呜呜呜谢谢老闆!” 好友列表里花哥和临风都在线,亏得临风坚忍不拔,在这个号上都被骂成猪头了还能坚.挺在第一线天天挂着,柳乐涵几乎怀疑他有隐藏抖m特质。 杨果小号一落地,赵骁毫不手软地给她们四个号脚下一人炸了一个煤老闆,世界频道顿时誓词刷了一整排。 “666煤老闆!”杨果发出了穷人的尖叫声,激动到三段玉泉滑翔撞树,“花团锦簇的就差抓个苍爹来扭秧歌了,要不我现在去苍云大师兄那儿抓几个壮丁过来?” 柳乐涵和琪琪不约而同出声阻止—— “别别别!好不容易活过高考,我我我我还想安安稳稳活下去!” “求求这位叽哥认清现实,打铁的苍云流水的爹,都是同一行何必互相伤害。” 赵骁就比较现实主义了,“我还想吃鸡4=1苍云,暂时没有被苍爹拉黑的打算。” “瞧你们这点出息。”杨果鄙视地数落道,开着二少号从柳乐涵的宠物行囊里买了一个真橙之心,顺手丢在柳乐涵脚下,随之一起炸开的还有黄字公告。 “江湖快马飞报!【虚壳外】侠士在苍云对【未生前】女侠使用了传说中的[真橙之心]!以此向天下宣告:【虚壳外】对【未生前】之爱慕,奉日月以为盟,昭天地以为鑑,啸山河以为证,敬鬼神以为凭。 从此山高不阻其志,涧深不断其行,流年不毁其意,风霜不掩其情。 纵然前路荆棘遍野,亦将坦然无惧仗剑随行。 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看到世界gg的临风愣了一下,默默将已经打在密聊框里的一行字逐个删去,下意识打开师徒页面想召请她,却发现师徒栏中空空如也。 于是关掉页面,翻到包里留了许久的义金兰,点下去没有反应才意识到他们生死不离的好感度早就在仇杀后自动清空了。 他站在如今已经不会下雪的纯阳,盯着眼前神圣威严的三清殿微怔半晌,终于想起来循着公告上的地点飞过去,点了一下神行,又在地图上点了一下苍云。 柳乐涵的密聊界面中蹦出一行字,一笔一划里仿佛藏着锋利的刃。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苍云的风景好看吗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浇水和地雷!mua~! 读者“凌晨黄昏”,灌溉营养液 +10 2018-06-20 23:59:05 唐绮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6-21 17:07:58 ------ 控制不住计几,被气藏历练过的我真的想试试气藏螺33 第31章 不后悔 说好看吧,总觉得要摊上事。 说不好看吧,那不是睁眼说瞎话吗,拍马屁嫌疑又太明显。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风景好看,但是没有好看的人,我这就收拾收拾去找好看的人。 沈画意半天不回復,她心里就更加七上八下,如同在副本里被团长点中了名字。 柳乐涵拿起手边的冻柠七浅酌一口,忐忑不安。 要不直接说给她炸橙子的是妹子?可他还什么都没问她就全招了,显得自作多情不说,还底气不足。 第62页 这是道送命题啊。 柳乐涵纤细的十指在键盘上敲敲删删,还没来得及组织好答案便被突如其来的电流音刺了一下。 “你们在搞什么……”她切出游戏回到yy界面,发现频道里居然只剩下两个人——她和沈画意。 游戏里一切正常,大家一点反应都没,就好像沈画意额外隔出了一个空间一样。 还有这种操作吗??? 柳乐涵恋恋不捨地往窗外瞥了一眼,让我再看看这个世界…… “沈画意,我家有冰镇可乐,你来喝吗?”柳乐涵想着他可能没喝过这些东西,向他发出夏日的盛邀。 谁知他一口回绝:“不了,我打算去映雪湖看风景。” 柳乐涵差点把嘴里的柠七喷到屏幕上,“别……别来了,我替你探过路了,这个映雪湖吧好看是好看,但是看两眼就容易腻,比不上花海,所以我现在就打算走了。 “比不上花海?那去三生树转转?” “三生树有什么意思,我听说那边鬼网三频发,不适合我。” “哦,花海没有鬼网三?” 柳乐涵仿佛隔空听到沈画意对她发出冷笑攻击。 她搜肠刮肚地表达求生欲,“花海的鬼网三是……我自愿的。” 沈画意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憋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语气?” 柳乐涵愣,“我语气怎么了?” “很壮烈。” “噗。”气氛没有那么紧张,她也被逗笑了,“有吗?13亿中国人,鬼网三偏偏选中了我,我觉得我是天选之子啊。鬼网三选中了我,我又选中了你,你也是天选之子。” 选择他,相信他,等他带她走出这个谜局。 “嗯。选择我,你后悔吗?”沈画意的笑声沉寂下来,积淀成砚底厚重的墨,熟宣之上苍劲的字,风雨桃源中悠长的梦。 “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选你。” 柠七被喝空只剩个底子,柠檬片软塌塌地趴在杯壁上,杯内空气被抽离时便只能吸出柠檬的果肉和经过浸泡后早已不再酸涩的汁。 “哧啦哧啦”两声空响伴随着饮料杯的干瘪迴荡在空气中,安静过后夏蝉的鸣叫在嗡鸣的空调声中接续。 “嗯。”沈画意继续深沉,但三秒都没帅到就立刻回到原形,“记住你这句话哦。” “这句话哦?话哦?哦?你最后那个浪得飞起的颤音是怎么回事?” 柳乐涵埋头深思,要不要推荐他去翻唱几首古风剧情歌?这个人低音好听颤音温婉高音凌厉日神仙,走得了男神线装得了蛇精病卖腐卖萌手到擒来,要是把他推出去,肯定能火。 沈画意不知道她在打算盘把自己卖掉,耳麦中又闪过一声突兀的电流后,yy频道恢復了正常。 杨果的声音清脆明亮,游戏里她正在和琪琪插旗,何止“鸡飞狗跳”四字可以概括。 “看我鹤归的疯叽不回头!”安静许久后杨果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差点把柳乐涵吵聋。 沈画意这人真的是……闹鬼一样一惊一乍,要把频道恢復正常也不提前打个招唿。 话说他的软肋还真好捏,原来他真的喜欢听软话啊,等她有空去进修一下甜言蜜语,分分钟驭鬼通神。 十分钟后的柳乐涵再想起她这个想法,恨不得穿越回来问自己一句,脸疼不疼?谁拿捏谁?鬼网三大佬的权威是那么容易动摇的吗?天真。 映雪湖边的一排煤老闆早到时间消失了,赵骁随便发挥了一下直男截图技能,把图甩到公屏后就站在一边冷漠观战,“菜鸡互啄有什么好打的,一个啸日沧月一个对突峰插,真神仙打架。” 杨果反驳:“哇你懂个锤子!我们这是友谊战!” “那你们先打着,我去烛龙殿门口喊人。” 赵骁说着把小队转成团队,在世界频道发了条gg。 “你们先去,”杨果和琪琪结束战斗打坐回血,“我把小号关了,不然一会儿卡到怀疑人生。” 重置版双开太令人窒息,连关个客户端都要卡上半天,弄不好还要闪退。 “那我先过图啦。”柳乐涵的电脑也慢,本想过去和赵骁一起喊人,谁知过图界面才刚一出来,耳边便接连响起两声有人入队的提示。 “今天喊人挺快的嘛。”柳乐涵道。 “哇我们队里五七万齐了呀,这两只能切奶吗?我们可以直接开打了。”琪琪一边等神行读条一边问。 “嗯,我问问。” 万花和他们四个在一队,五毒一个人待在第二小队,赵骁想着进图再调队,暂时放着没管。 杨果那头好不容易等着客户端卡完,切回秀秀号一看,发出一声惊叫:“妈耶!墨颠花!” 过图界面卡卡停停,柳乐涵看不到团队面板,却听得心惊肉跳。 老天,她现在简直对所有“万花”、“花哥”、“墨颠”、“橙武花”之类的字眼神经过敏,神经过敏也就算了,还会心跳加速是什么鬼。 【庄花夫人】你们好了没,进图啦! 【别黑毒萝了】我已经在图里等你们啦【五百斤的风袖】来了来了 第63页 杨果赶紧关掉装备界面读神行,猝不及防看见一只顶着蛋壳的咩咩掉在眼前,好像还……有点眼熟。 杨果和这个叫【把酒临风】的道长两相对视,彼此的名字出现在对方的“谁在看我”列表中,足足停留了十秒。 十秒过后,神行读条完毕,儒风秀姐消失在半空中,原地只剩下噼里啪啦的橙子特效。 杨果心思转了几转,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停在银雾湖附近。 【五百斤的风袖】我过来了 她提起轻功循着小地图上的两个小蓝点飞过去,一落地就被一个一代金白娃娃手持墨颠的花哥闪瞎了眼。 绝对是传说中的……梦中情花!情得人头晕目眩。 奇怪的是这个花哥和柳乐涵互相对视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五百斤的风袖】花哥单身吗!给撩吗!花哥看我!!! 赵骁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握滑鼠的手,让五毒和万花的位置掉了个个儿,把万花一个人扔去了第二小队。 【别黑毒萝了】23333团长皮了 杨果默默把团队聊天框里那句打好的“花羊官配了解一下我们的道姑贼可爱”删掉,决定先让这位团长自己别扭着。 【别黑毒萝了】那个,秀秀和花花能切奶吗? 【别黑毒萝了】我只有一套洛阳城奶装,补天途中很有可能会翻车。 【一念三千】随便奶一下就行,我一会切t。 几人进本后一直沉默的花哥突然说了话。 【沈画意】我切奶。 花间切完心法后众人扫一眼左上角的血条。 【庄花夫人】36d大奶!!!稳了稳了! 【别黑毒萝了】卧槽咸鱼膜拜大佬! 【五百斤的风袖】救命!兰亭花也太帅了吧! 这是个双橙武大腿啊! 【一念三千】秀完墨颠再切兰亭是最骚的。 众人顿了一下,没有出声。 一阵诡异的沉默在胖子和鸟人面前瀰漫开来。 过了五秒,花哥在团队打字:小队发成团队是最骚的。 【一念三千】…… 【五百斤的风袖】…… 【庄花夫人】…… 【别黑毒萝了】…… 柳乐涵苦恼埋头:修罗场。 又过了五秒。 【别黑毒萝了】团长,咱们开吗? 【一念三千】开。 【沈画意】不想要溅射了? 【五百斤的风袖】要! 【别黑毒萝了】要! 【庄花夫人】要! 【未生前】…… 赵骁默默地调队,调完队冲上去开怪。 毒萝可能是为了缓解尴尬,半是为了活跃气氛,半是为了摸鱼顺便撩一下,在团队发了个猪头的表情。 【别黑毒萝了】花哥哥给勾搭吗? 啊…… 杨果捶胸顿足,仰天长嘆。这么好的一棵白菜,要被别人给拱了,太可惜。 【沈画意】不了,有主。 众人愣住,心想也对哦,这么优秀的白菜肯定一早就被人拱过了,哪轮得到她们。 柳乐涵也跟着愣住,连破苍穹都忘了补,心烦意乱地下意识抄起手边的饮料要喝,却反应过来刚才就喝完了。 烛龙殿,80年代的本,现在自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老一被迅速打完,他们直奔陆寻,柳乐涵却突然觉得没意思。 反正她这种抄个书都不出奇遇的人也不会遇到踏炎乌骓。 非酋就是非酋,非酋的人生不会有任何奇遇。 打完这把,她就下线去补觉。 却见花哥在团队贴出一个名字,再次让众人齐齐愣住。 【沈画意】[未生前]这是我情缘。 【别黑毒萝了】…… 【别黑毒萝了】对不起,我的错,我没有别的意思,道姑原谅我,我对你情缘没想法,我也不想上位,我们以前不认识,我也没加花哥好友,我出本就立刻退队,别八我! 【未生前】…… 【一念三千】……你们什么时候? 【庄花夫人】我没看错吧…… 杨果直接按捺不住开麦在yy狂吼:“六啊柳乐涵!看不出来你可以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刚才还在可惜这么好的白菜被别的猪拱了,哦不不不我不是骂你是猪,你别告诉花哥……” 屏幕上刷过一行紫色密聊。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这次我来选你,这样我们就是双向选择了。 她的“选”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柳乐涵刚想打字过去,密聊便迅速地继续刷过来。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上次不是说要我切奶么?我切了,我们两个中有一人玩奶就行了。 过去这么久的事他居然还记得,柳乐涵哭笑不得。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你奶我输出?无敌怕是不够用哦。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我的奶量,你跟我说无敌? 柳乐涵下意识瞥了一眼hps统计,觉得自己要被奶水淹没不知所措。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折叶笼花留给你,春泥护花我护你。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有毒,你什么时候学的土味情话? 第64页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我需要学?对着你无师自通。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我是很土吗??? 其实柳乐涵知道她是在强行找茬,但她就是想别扭一小下下,刁难一小下下,傲娇一小下下。 密聊紧接着“叮咚”“叮咚”想起两声,像玉石坠泉,清脆玎玲。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不土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但你很情。对我来说。 柳乐涵望屏兴嘆,脑子里飘过一句歌词:“自古高手命不长小贼啊才吃香,英雄豪杰敌不过一包毒.鼠.强。师父说呀出来混脑筋要灵光,胜者为王谁说大侠不能耍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 预个告: 您的好友【鬼网三】已经下线n章,高考也考完了,明天是时候回归正题了hiahiahia 第32章 奇怪的道具 他们飞快过完boss,说说笑笑地直奔陆寻,烛龙殿内灯光昏暗,总让柳乐涵觉得有些阴沉,但不知为何,今天和以往比起来却仿佛又多了几分压抑。 是因为今天来的人比以往都少的缘故吗? 风蜈殿里,一身肃杀黑衣的将军陆寻脸遮面具,骑在两人高的踏炎乌骓上,手持长.枪蓄势待发。 乌骓不安地轻跺马蹄,柳乐涵甚至都能听见陆寻的铁甲摩擦声。 以前这个本有这么真实吗……还是重置版改得更加精细了? “你们还在yy吗?”杨果莫名感到今天这个本有些让她难受,但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难受。 这句话刚说完,自己的耳麦中就传来一阵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像是接触不良。 “什么鬼,我明明刚换的耳机。”杨果自言自语道。 “嗯?你刚才说什么?”赵骁开麦问,“你那边信号不好,刚你说的话被电流盖过去了。” “我也觉得今天我这边信号不好。”她瞥一眼游戏左上角的延迟,有些飈红了。 柳乐涵没说话,因为她莫名有些心慌。 【沈画意】一会儿脸黑的人世界发猪 【庄花夫人】我同意[#猪头] 柳乐涵意见很大。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有你这么坑的吗,这团里最黑的人就是我了。 【沈画意悄悄地说】[#鄙视]万一是我呢【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鄙视]你就是因为红才遇得到我【沈画意悄悄地说】[#鄙视] [#鄙视] [#鄙视] 他们自动分开站位,和往常一样开了怪,boss血线很快就被压下去,到了“奔狼踏月式”的点名阶段。 柳乐涵脸黑,刷陆寻的时候十次中有八次是被boss点的的那个人,为此还被他们嘲笑过。 本来这次也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没想到陆寻骑在高头大马上一声高喝,怒气勃然提枪陷阵,居然沖向了杨果。 陆寻的大招读条结束后,秀姐“啊”的一声,应声倒地。 【五百斤的风袖】……不科学,和涵涵在一起居然会被点??? 【庄花夫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哈哈【未生前】[#鄙视]我平反了 【一念三千】喜闻乐见 【别黑毒萝了】[#猪头] 剩下的几人继续合力把boss打掉,杨果在起闹中往世界频道发了个猪头,被花哥锋针拉起来。 杨果起来的那一瞬间柳乐涵好似听见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轻轻的一声,伴着一阵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或者风声的尖笑,短促划过。 柳乐涵不安地在座位上挪动两下,按住f2打开yy语音模式,“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啊,我在放音乐,没开游戏音。”琪琪说道。 杨果:“同没有,我在放《好运来》。” “……” 杨果起来后跃跃欲试地要去摸boss。 【未生前】脸黑的人就别摸了,给我们留点希望。 【五百斤的风袖】[#鄙视]那也轮不到你去摸! 【别黑毒萝了】[#猪头]我也是着名小黑手,你们随便谁去吧。 不等他们挨个推辞完,花哥就一步蹑云上前摸了一下,分配栏里出现踏炎乌骓的时候他们几个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一念三千】踏炎…… 【别黑毒萝了】卧槽!!!!不愧是身带玄晶的人啊! 【五百斤的风袖】今天的惊喜有点多,我要喝一杯冰镇阔落缓缓【未生前】……我怀疑自己进错了本 【庄花夫人】[庄花夫人]恭恭敬敬地给[陆寻]上了一炷香。 【庄花夫人】求求大将军让我roll到啊啊啊!我会每周都进来给您老人家上香的! 琪琪作为一个胸无大志的军娘,基三生涯的夙愿可能就是有朝一日从陆寻胯.下把他的踏炎乌骓抢过来,据为己有。 柳乐涵突然有些后悔喊了野人进来,要是毒萝不在,他们可以直接把踏炎让给琪琪的,可谁知道这一喊就喊来沈画意,在六个团员里有五个都是自己人的时候,这种情况就格外让人捶胸顿足。 柳乐涵想放弃。 【未生前】你们roll吧 她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打出来,便被花哥的密聊打断。 【沈画意悄悄地对你说】roll,不要放弃。 柳乐涵顿时更加不安。 第65页 她总觉得今天这个本怪怪的,是不是果然有问题?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为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沈画意悄悄地说】先别问,快roll。 好吧。 柳乐涵只得继续在团队打字圆话。 【未生前】我最黑,压轴。你们先。 【别黑毒萝了】那我不客气啦! 黄色的骰点提示很快刷了一排。 [别黑毒萝了]roll出了92点。 [沈画意]roll出了0点。 [一念三千]roll出了50点。 [五百斤的风袖]roll出了91点。 杨果roll完后惊奇地喊了一声:“噫?怎么会……” 柳乐涵提着心问:“怎么了?” “我好像拾取了一个装备,没事没事你们快roll!” [庄花夫人]roll出了1点。 [未生前]roll出了89点。 【一念三千】[庄花夫人]666 【庄花夫人】哇!不忍了!我还想要被拯救一下啊!!! 踏炎理所当然地被分到了毒萝包里。 五个人都没roll过她一个,这运气也是没谁了,这个毒萝怕不是上辈子拯救过gww? 【别黑毒萝了】谢谢各位小姐姐小哥哥! 【别黑毒萝了】[沈画意]roll出了0点。 【别黑毒萝了】不过原来还能roll出0点啊?好神奇! 【一念三千】能么? 【别黑毒萝了】[#猪头]可能是bug【五百斤的风袖】哇真的可惜,我们三个人的点数都好近。 毒萝92点,杨果91点,柳乐涵89点,的确很近。 琪琪都快哭麦了,杨果和柳乐涵赶紧一起安慰她说以后还有机会,剑三只要一天不倒闭他们就每周都来陪她清cd,总有一天会感动陆寻的。 话说了半晌后,赵骁独自去副本包团,毒萝可能真的很怕上818,告别他们后第一时间退队神行。 剩下他们四个还留在团队里,面面相觑。 【庄花夫人】我们接下来去干嘛? 【未生前】我都行。 【五百斤的风袖】我这边好像出bug了,你们等一下啊。 【沈画意】你们玩,我先走了。 花哥说完就退了队,柳乐涵拉开好友列表,看见他回了万花。 万花谷有负责给他充能的充电器还是怎么着,一天到晚待在同一个地方也不嫌腻得慌。 柳乐涵腹诽了半天,继续和她们在队伍里聊天。 【庄花夫人】涵涵!你情缘缘好高冷呀。 【未生前】那是你没见过他逗比的样子…… 【庄花夫人】yooooo你好像很了解他,我还以为你们刚认识没多久呢。 【五百斤的风袖】对了柳乐涵,你给我从实招来,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就说老看见你在花海挂机,果然是有情况。 【未生前】……这个说来话长,我以后给你们慢慢解释。 其实柳乐涵心里想的是——我以后慢慢给你们瞎编,不然总不能告诉你们花哥是个鬼吧。 杨果抱怨地在yy说了句什么,但一阵极其刺耳的电流窜进耳朵里,足足响了十多秒才停下,柳乐涵不堪忍受地把耳机摘下来,与此同时琪琪也在团队表达了一下不满。 【庄花夫人】杨果!你的麦炸了! 【五百斤的风袖】我知道!我电脑今天不知道什么毛病,游戏也不正常。 【庄花夫人】我先退yy了,就在游戏里说吧,大战吗?我回主城接任务。 【五百斤的风袖】 【五百斤的风袖】 【五百斤的风袖】 【五百斤的风袖】 【五百斤的风袖】 柳乐涵看着屏幕上刷出一串魔怔似的蓝字,愣了愣问:你在干嘛? 杨果半天没动静,等了一会给她发来了密聊。 【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说】太奇怪了 【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说】我刚才roll到了一个道具,但是我没见过【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说】我想把它在团队贴出来,但是怎么也贴不出来,显示是空白的,我又私聊贴给了琪琪想问问她有没有见过,还是空白。 【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说】重置版的bug真是要上天了啊身后书架上的笼子里,球球疯狂而躁动地滚着轮子,卡啦卡啦,卡啦卡啦。 柳乐涵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滑鼠。 【你悄悄地对五百斤的风袖说】你贴给我试试? 【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说】没用的,刚才给琪琪试过了。 【你悄悄地对五百斤的风袖说】你再试一次。 柳乐涵总是隐隐觉得这次有什么不寻常,她很不愿意验证自己心里的那个想法。 【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说】[门票] 【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说】卧槽这次居然成功了?这破游戏有毒。 门票?他们打了无数次烛龙殿,从来没见过陆寻会掉落这种东西。 这个东西的名字显示是红色,还没点开,光看着就不像好东西。 物品描述只有简单的一行字:龙门绝境夜场入场券。 【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说】是不是基三最近有活动啊,打boss可以随机掉落内测资格什么的? 柳乐涵沉默地想了想,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去翻了翻官网公告,但却是意料之中的一派平静。最近没有任何有关吃鸡的活动。 第66页 【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说】还有你说这个夜场是什么意思啊?指的是吃鸡夜间地图还是怎么着? 【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说】那也不对,夜间地图早开放了,要什么入场券,会不会gww打算新增凌晨一点以后的地图,搞了个内测? 【你悄悄地对五百斤的风袖说】忘记内测这件事。千万别在凌晨一点后去点孔媛。 【你悄悄地对五百斤的风袖说】还有,这件事暂时先别告诉琪琪和赵骁。 孔媛是负责把玩家传送到龙门绝境的npc 。 柳乐涵本着一个经歷过鬼网三的天选之子的特有直觉,再加上她这些年来见鬼的经验,先行一步叮嘱杨果别去作死。 【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说】为啥? 【你悄悄地对五百斤的风袖说】先别管为啥了,我明天去你家找你。 【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说】哦…… 【你悄悄地对五百斤的风袖说】你和琪琪去大战吧,我有点事。 柳乐涵敲出这句话便退了队,不等30秒后自动传送出副本就先点了神行,没有片刻犹豫地直奔花海。 第33章 迷仙引 沈画意倒是清闲,自顾自地在三星望月挂机,看身边忙着升级和打坐攒修为的师弟师妹来来去去。 柳乐涵邀请他组队,他进队秒回:这么快就想我了? 【未生前】屁,我是来兴师问罪的,给你三秒钟想好说词,不然就准备直接到你们掌门那儿就医吧。 【沈画意】阵仗不小,切磋说话? 【未生前】你还想打我??? 【沈画意】[#鄙视]我不打你,我奶自己。 柳乐涵看了一下他的奶装,感到绝望。 【未生前】方便开语音吗 【沈画意】真想我了? 【未生前】…… 沈画意也不再死皮赖脸地秀恩爱,料到她要来兴师问罪,开了团队语音道:“这个地方说话不方便,我带你去个你没去过的地方。” 剑三偌大,彩蛋众多,虽然玩了这么多年游戏,但柳乐涵能肯定,就算是八年内测老玩家也不敢说自己转遍了这大唐的每一处角落。 但是柳乐涵没想到他要带自己去的是长安西市。 西市伶人歌舞的展台后面藏着一条街,街道僻静空幽,转角处摆放一方朴素石桌,石桌上静立三两白瓷酒盏,玩家点击守着酒盏的布衫老人对话,每日可以来此喝三杯酒,三杯之内有机会获得“颠倒梦想”状态,进入一个独立世外的水墨地图,类似没有成就的小奇遇。但如果饮酒超过三杯则会触发晕眩debuff,角色在一段时间内走路会东倒西歪。 沈画意率先与布衫老人对话饮酒,“来,喝酒。” 柳乐涵乖乖照做,却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没进过这个图,“你怎么知道我没去过迷仙引?” 沈画意说得理所当然,“因为你黑啊。” “……” 她真的非常想打人了。 没错,她非常黑,有段时间接连坚持来喝酒,一月不断,竟然一次都没有触发过。 “我恨!” “不恨不恨,”沈画意笑眯眯,“今日我做导游,带你游山玩水。” “你别想收买我。”柳乐涵冷哼,“也别以为我喝两杯酒就好蒙,我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 花哥不急不慢,“你放心,该给的解释我会解释得清清楚楚,只是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而已。” 饮下第三杯酒时,柳乐涵忽然发现自己的道姑不受控制起来,自行踉跄走路,继而屏幕颠倒、天地倒悬,当一幅水墨画离她越来越近时,她已分不清走近水墨画的究竟是道姑还是她本人。 双脚从柔软的云层中解放,再次踏踏实实踩在地面上的时候,先注意到的触感是唇上似有似无的柔软。 柳乐涵睁开眼,对上沈画意调笑的眸子,目光向下,是他英挺的鼻樑,再向下,温软的双唇与她的相贴。 “……”角色建模会脸红吗?玩家穿越到建模身上会脸红吗? 希望不会,但希望很可能落空了,因为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脸颊热炸了。 柳乐涵自觉还算镇定,她不能输,至少场面上不能,她要表现得像见过世面的人,因而假装冷静地伸手在他胸口推了一下退开半分,警告道:“你别趁机……” “耍流氓”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沈画意明目张胆地堵了回去。 她退缩,他就靠近。 她贴紧,他就更用力。 身后有小瀑流水,淅淅沥沥,远处传来悠扬琴声伴着蝴蝶振翅,除此以外,别无声响。 和外面的喧嚷全然不同。 目之所及处全是中国古典水墨风格,和其他地图的画风格格不入,但却又惊喜别致,仿佛梦中的太虚幻境。 置身其中,就好像真的来到了一幅水墨画里。 这是个风景党绝对不可错过的截图圣地。 他们仅仅是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迷仙引中随处瀰漫的白色雾气就在他们身边围了薄薄的一层。 此处没有骊宫汉皇,却有山峦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专心点。”沈画意略略将她纤细的腰往前带了带,抱住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以示不满。 第67页 柳乐涵被他缠得根本说不出话,身高差异又让她觉得脖子快断了,只能拼命吊在他身上好让自己不那么费力。 话说这地方这么幽静,就算做坏事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当然,她只是想想。毕竟这里还是有那么几个零星的npc站桩的。 世界上有没有一种东西,虽然不是毒.药,却自带依赖性,越吃越上瘾? 如果有,那就是眼前这个流氓花的嘴唇。虽然现在也说不上他们谁比谁更流氓。 沈画意终于放过她柔嫩的唇舌,与她额头相抵道:“你好软。” 嗯……她应该客气一下吧? “你也是。”柳乐涵踊跃夸奖道。 沈画意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涵涵,我不软。” “……”柳乐涵一时不知道她的眼该往哪放,便怔怔地盯着他看。 老天不公啊。这个人连说荤话的时候,眼睛里都仿佛藏着一条银河,星辉瀰漫。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啊……所以他不是人。 想到这点,柳乐涵心里又酸涩起来,情绪低落地从他怀里挣出来道:“我们先说正事吧。” 沈画意带着她穿过月门,绕过一片荒芜长垣,“有什么问题,现在说吧。这里说话还算安全。” 柳乐涵皱眉,“其他地方不安全?” 他笑得高深,“你有没有想过,这里为什么叫‘迷仙引’?” 为什么? 柳乐涵抬眼环视远山和迷雾,猜测道:“因为……神仙进来也能迷路?” “那你又以为这里面的npc都是何人?” 柳乐涵抽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说:“神……神仙?” 妖兽了,她见到神仙了! 不远处的荫盖之下有一青年靠树而坐,神情恍惚而自若,似已入定。 “这里,那些鬼物进不来。所以可以放心交谈。”沈画意绕过入定的青年继续向前走去,穿越广阔花树烟林,便仿佛《桃花源记》中描写的一样,眼前骤然开阔,一座云檐飞翘的凉亭出现在眼前。 “你今天不是偶然出现在烛龙殿的吧,你早就知道今天这个本不对劲?”柳乐涵在亭中坐定,直切主题。 不是她有意怀疑,只是她不相信巧合这么多。 沈画意并不计较她表现出的些许不信任,“我没你想得那么法力通天。任何事情我只能预测,不能预见。今天我去烛龙殿也是为了以防意外。” 柳乐涵低落,“可是意外已经发生了。” 她把杨果拿到那张古怪门票的事情复述一遍,问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杨果会被牵扯进来,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或者说……因念予而起,但是杨果和我们这些人从来就没产生过纠葛啊。” “什么是纠葛?”沈画意的髮丝被微风吹动,头顶的花瓣不经意滑落,“杨果认识你,这就是纠葛本身。我以前告诉你不要多问,‘傻人有傻福’这句话不是白白留传下来的,知道越少的人越安全,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 那片花瓣落在柳乐涵手心里,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实感,仿佛原本浮于纸上的墨被什么奇妙的法术抽取出来,于虚空中化形。 “前一阵死了11个剑三玩家,你知道吗?” “知道,我还研究了一下,但发现他们的区服都不一样,和我们当初……还是有区别的。”那篇报导她高考前看过。 “你忽略了一点。”沈画意指出她的思维漏洞,“如果把我们看作第一批人,原本当初那场事件中我们就是被鬼物的力量凝聚在一起的,但是你忘了,龙门绝境本就是跨服游戏。” 柳乐涵浑身一震。 是的,她忽略了。 所以根本不需要玩家同服,只要把他们在龙门绝境地图中聚集起来,就可以了。 “那些玩家还有一个特点。”他继续道,“是我通过非常手段查到的——他们都和第一批人多多少少有联繫,有的是和第一批死者关系很好的亲友,有的是亲友的亲友,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地知道鬼网三,甚至有人注意到那场事件的异常在暗暗调查这件事。” 柳乐涵想到什么,后悔不迭。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入杨果的帮会,就算入了帮会……我也应该和她保持距离,或者至少阻止她去了解归沉,又或者当初她带我去找先生求符的时候我就该拒绝……” 杨果和她关系实在是太好了,日常交叉又太多,如果照这个思路梳理下去,根本每一个点都是将她扯进来的关键点,所以除非她一开始就没有和杨果成为朋友,否则杨果被牵扯进来根本就是会百分百发生的事情。 命运是这样无力反抗的东西吗? “我要救她。”柳乐涵无助地抓住沈画意骨节分明的手,“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不会被这种事扯进来,你在游戏里,有没有办法把那张门票挪给我?” “你是好不容易从第一批里逃出来的幸运者,你觉得我会眼睁睁看着你第二次去送死?”沈画意眉眼凝重,“乐涵,我不是每一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成功把你带出来的。” 第68页 “可是我能看着我最好的朋友去送死吗?” 杨果并不傻。有关她以前的事,杨果猜到了多少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杨果完全是出于担心她才去主动了解。 她那么为她着想,那么善解人意。 柳乐涵从沈画意的话里捕捉到一线生机,“你有办法,对不对?” 沈画意沉默半晌,抽手离开,“抱歉,没有。” 柳乐涵眼圈泛红地盯着他,期望他能说出一个峰迴路转的答案,“你骗我。” “如果杨果进去了,你也会跟着进去,假如真的有生机我为什么要骗你?”沈画意目不转睛地凝视她,“所以要想救她,唯一的办法的就是再去一次龙门绝境,从死局中找生路。你陪她,我陪你。” 第34章 赎罪 翌日,柳乐涵坐在去往杨果家的公交车上,手中摩挲着那面将她重新引入鬼网三的小铜镜,心情复杂。 这面镜子碎了。 她想起昨晚在烛龙殿中陆寻面前自己听到的那声尖笑,还有那声轻微的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当时她问大家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他们都说没有。 碎掉的是镜子,那也就是说,那声笑也是在…… 炎炎夏日,上午的阳光热烈胶着,柳乐涵却打了个寒颤。 沈画意却风轻云淡地说不用担心,今晚带她捉鬼。 ……特么的他说出来她更担心了好吗! 柳乐涵现在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把老君镇魂符带在身上,连洗澡都要先把符放在看得见够得着的地方才安心。 她下了车,给杨果发了条微信告诉她自己快到了,调整状态快步走去。 她已经准备好了,要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杨果。既然事态已经不能扭转,就唯有最大程度做好准备,尽力避免惨烈的结局。 到杨果家的时候她正在精神百倍地收拾东西,一边把过去几年的课本和习题搬出来整理一边招唿柳乐涵道:“乐涵,你卖书了吗?你说要不要等成绩出来再卖,要不我万一填错了答题卡或者发挥失常需要復读怎么办,到时候如果把书卖了岂不是很尴尬……” “……”柳乐涵自顾自用她的杯子倒了杯水,走过去道,“比起卖书,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的小命吧。” 毕竟就算万一中的万一要復读,她们连復读那天能不能活到都难说。 杨果把板砖大集合一样的《五三》扔到她脚下,“哦,你说昨晚那张门票的事?没事儿,车到山前必有路呗,凭啥就你撞鬼我撞不了,我之前还挺遗憾的。” “噗!”柳乐涵嘴里的水直接喷了一地,“你都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杨果蹲在地上,满头大汗满脸乱发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柳乐涵,你看我傻吗?我也是在老邵课上英勇奋战追过鬼网三的好不好?” 柳乐涵略一思索,果断道:“不对,你明明昨晚都还傻了吧唧的,怎么睡了一觉就好像智慧的双眼看透世事了?你到底怎么发现的?” 饶是那门票有问题,一个正常人谁会第一反应往鬼网三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上联想啊?她还联想得这么淡定。 杨果被她缠着问了半天,随随便便拖过瑜伽垫往一屁股坐上去,“哟喂,可累死我了。行吧,我告诉你,昨晚那个毒萝告诉我的。” “她又怎么知道的?!”柳乐涵太抓狂了,她头都大了,难不成昨晚他们一共喊来两个玩家,两个玩家其实都不是人? “水给我喝一口。”杨果抢过杯子把水干完,“昨天我和琪琪去大战,在世界喊奶。现在奶妈难喊,没想到昨天一喊就来,我一看,这奶妈不是刚才烛龙殿那个毒萝嘛!军装奶毒奶个大战还不是绰绰有余,我和琪琪原本都可高兴了。” “然后呢?”柳乐涵追问。 “然后大战完回主城,我发现‘谁在看我’列表里有个名字,我一看,还是那个毒萝。这我就毛了啊,哪有这么恐怖的事,感觉就像这个毒萝一直跟着我一样,阴魂不散。” 房间里空调的温度有点低,柳乐涵听得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是挺恐怖的。” “但是我又想到也许人家是来交任务的呢,我就密她打了个招唿说好巧啊……” 成都的地图是夜晚,虽有周围有很多玩家在挂机、切磋、卖艺,但一个人在家没开灯玩剑三的杨果还是毛了一下。 联想到刚才烛龙殿里发生的事情,心理暗示的作用就更强大。 她特地把房间里的灯打开,还神经兮兮地按照鬼网三的套路确认了一下毒萝有没有影子。 影子自然是有的,而且这毒萝身穿叽红五限,看着挺时髦的,也不像那种鬼网三角色。 她很快就回了密聊:秀姐姐,你好。其实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杨果也礼貌回覆:好啊,你说吧,啥事? 毒萝邀她进组,杨果犹豫了一下,和琪琪打了声招唿,退组,然后进了毒萝的组。 组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别黑毒萝了】秀姐姐,今晚那个道姑和花哥是你亲友吗? 【五百斤的风袖】道姑是我闺蜜,怎么了? 第69页 杨果警惕,难道她真的想挖墙脚? 【别黑毒萝了】也就是说,花哥你不熟? 【五百斤的风袖】一般吧,你到底有什么事? 她很反感一个陌生人一路尾随她,还查户口一样问她亲友的事情,想到柳乐涵以前的事情,她怕自己失口于人再给柳乐涵带来麻烦,因而有些不耐烦。 【别黑毒萝了】你别误会,我没有想挖墙脚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转告道姑,最好小心那个花哥。 【五百斤的风袖】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个渣男?还是骗子?被人八过? 【别黑毒萝了】都不是。更可怕。 【别黑毒萝了】[门票] 【别黑毒萝了】你是不是今天在烛龙殿也获取了这个东西? 【五百斤的风袖】你怎么知道?还有,你怎么可以把这个东西贴出来? 【别黑毒萝了】呵呵。 【别黑毒萝了】因为只有见过鬼的人才能看到它。 毒萝在试探她。 【五百斤的风袖】所以……真的是鬼网三? 【别黑毒萝了】你相信有鬼网三吗? 【五百斤的风袖】不信也没办法了吧,门票都在我手里了。 【五百斤的风袖】你说小心花哥又是怎么回事? 【别黑毒萝了】今天进本的时候我切了补天诀,本想试一下军装的奶量,结果我发现我根本奶不上去。 【五百斤的风袖】奶不上去的意思是? 【别黑毒萝了】就是字面意思,我本来还以为是我bug了,结果花哥却突然说他切奶,而且还奶得很稳? 【五百斤的风袖】……你bug了吧,折叶不是还经常无效被黑cd吗。 【别黑毒萝了】[门票]你看着这个东西,再跟我说一次是bug?你信吗[#猪头] 【五百斤的风袖】…… 【五百斤的风袖】[#鄙视]你的意思是花哥是那个鬼咯?可如果是他干的,他又为什么要切奶保护我们? 试想如果不是花哥切奶,那么死的肯定就不会是她一个人,到时候除去被点名的人和随机roll到马的人,很可能乐涵、琪琪和赵骁也会被分发门票。 更何况花哥是乐涵的情缘,乐涵无条件信任的人,她的首选一定不是质疑。 【别黑毒萝了】我没说是花哥干的。他这次保护了我们,但麻烦你转告道姑八个字。 【五百斤的风袖】? 【别黑毒萝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比起自己的好朋友和好友的情缘缘,杨果并没有对这个毒萝深信不疑。 【五百斤的风袖】[#鄙视]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别黑毒萝了】半年前就有人因为类似的事情死掉。因为是分散全世界各地的几个人,所以没人把他们的死亡同一个游戏联繫起来。但是我知道他们都死得不寻常。他们都是因鬼网三而死,而且这个害死人的鬼爪还在继续延伸。 【五百斤的风袖】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别黑毒萝了】因为半年前死的人里面,有我的好朋友。 杨果心脏勐地一跳,仿佛被游戏里的鬼爪攫紧。 【别黑毒萝了】她是我的大学室友,我们两个一起渣基三,那天晚上其他两个室友都不在,我不舒服就先上床睡了,她一个人玩到很晚。我半夜迷迷煳煳醒来时看见她的电脑还亮着,就嘱咐一声“早点睡”,没等到她的回答我就继续睡过去了。 【别黑毒萝了】第二天醒过来,我发现她已经断了气,脖子上有掐痕,但是周围没有打斗痕迹,甚至没有挣扎痕迹。 杨果看着团队里刷过去的蓝色字句,倒吸了一口凉气,恐惧得捂住嘴巴。 但毒萝还在继续。 【别黑毒萝了】我做笔录回来后,发现她的电脑还在熄屏睡眠状态,于是我打开屏幕,看见界面仍旧停留在剑网三中,背景是龙门绝境,结算面板上有一行血红的“game over”。画面上是她的尸体,孤立无援地躺在泥沙中,没有人救她,没有人管她,游戏中的她和现实中的死状一模一样。 【别黑毒萝了】是什么致使她绝望到连挣扎都放弃了?你猜猜是什么?她又是怎么强忍着不发出声音吵醒我、让那个东西发现我的?你再猜猜,她是不想让什么东西发现我? 【别黑毒萝了】这半年里,我利用所有的人脉,用亲戚朋友的职务之便,搜尽了所有的线索。 【别黑毒萝了】我很后悔……如果我那天多陪她一会儿,错开那个时间,她是不是就不会死?我半夜醒来喊她的时候,她是不是……已经断气了? 【别黑毒萝了】我不会让她白死! 【别黑毒萝了】我之所以警告你,也是不想再让无辜的人重蹈她的覆辙。 这真是一个极好的睡前故事。 杨果勉强保持着理智,在键盘上打字。 【五百斤的风袖】可是门票已经到我手里了【别黑毒萝了】所以你很可能也要被牵扯进去了。但也许你的朋友还没有,所以转告她别再和花哥来往了。 杨果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唿吸要停滞了。 她把门票贴给柳乐涵时,是可见的。 但她马上安慰自己,这毒萝来歷不明,她也不能就全盘相信她,而且如果毒萝说的是真的,那她查到的线索肯定也非常有限,不能保证全是对的。 第70页 杨果原原本本说完,头一次脸色颇为凝重地盯着柳乐涵,“所以啊,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个解释?我不会因为听了别人的一面之词就质疑你和花哥的关系,但是你起码得给我一个让我安心的答案吧,我一个人被牵扯进去也就算了,你可不能再趟浑水。” 柳乐涵沉默半晌,不安地抠着瑜伽垫说:“杨果,我可能……让你失望了。毒萝说的,基本上都是真的。半年前那场屠杀我也参与其中,可以说……” 她说到一半,绝望地低下头,把脸深深埋进双膝间。 她不愿回想起那场事件。 她不愿回想起那些尸体临死前的眼神。 那是一场噩梦。 杨果善解人意地将自己的手覆在她肩上,“乐涵,我知道你以前经歷过很多事,但是与其道听途说,我知道自己的感受最重要,我也认识你这么久了,和你相处的时候我知道你并不是那样的人。你很好,也很坚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今天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 “是啊,相信我。”柳乐涵苦笑着把杨果的手拂落,一双眸子暗沉无光,“我就是杀死毒萝好朋友的那个兇手。” 杨果整个人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听见自己刚才还说要无条件信任的好朋友继续陈述着残忍的事实,“半年前在龙门绝境中,我杀了人。你已经猜到我和归沉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了对吗?你以为我现在为什么这么平静,甚至毫无怨念?因为每当我回想起龙门发生的一切,我都觉得自己是活该经受那些磨难、那些指摘。杨果,我在赎罪。” 说出最后四字时,柳乐涵泣不成声。 第三面镜子 第35章 剑网三,卸载 柳乐涵时隔一年重新回到这江湖时,剑三重置版刚确定发行没多久。 唯美华丽的门派gg铺天盖地到处都是,随便刷刷微博就能看到,惹人动心。 当初事情刚闹出来后她也不是没上线看过,但那时病情加剧,况且场面一团糟,上线就是被刷白字骂、被仇杀、被悬赏,她也逐渐没那个心情继续玩下去。 当时原本是打算不再回来的。 但可能真的就像传说中的那样吧,这个游戏有a不掉的剧毒。 现行版即将被取缔之前,他们听说稻香村很可能要随着现行版一起消失,柳乐涵也算半个老玩家,竟然在这条传闻中找回了当初浓浓的情怀和伤感。 杨果趁机撺掇她上线,约好大家一起回稻香村拍照留念,再看看村长,再看看童年的少谷主和穆玄英,再会一会初入江湖时手把手教会他们轻功的大侠李復。 其实柳乐涵觉得没有什么好看的。这个江湖由多个平行世界构成,npc们活跃在每一个世界中,但玩家却早已预知了每一个变数和每一场劫难。 在毛毛和莫雨还光着屁股一起玩耍时玩家就预见了他们的反目成仇,在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白衣孟尝时就知晓他将来永生恶人的命运,在乘车抵达老长安领略皇都繁华盛景时还能精确地指出将来在战乱之时,于长安的哪一个街头躺着几具饿殍。 回去告诉他们正义公平都是不存在的吗?还是回去告诉他们风雨稻香村中荒草狼烟、哀鸿遍野? 剑网三的剧情是彻头彻尾的悲剧,柳乐涵觉得她的人生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一段时间的不上线于一个游戏来说只是几个g的更新包,但于玩家来说却有太多的物是人非。 回想起来她其实和临风本人之间其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人生也没有绝对过不去的坎儿,过了这么久,她已经平静很多,甚至回想起那些谩骂也没有那种仿佛马上就要心梗猝死的冲动了。 这算不算成长?柳乐涵多少有点黑色幽默的细胞。 只是她当初下定决心较的真儿全託付在那一句“我考你那里吧”,后来却成了年少无知的中二和耻辱。 这是她心里唯一过不去的一件事。 柳乐涵无数次想,要是没有说出那句话就好了。 毕竟师徒一场情分还在,死情缘后临风竟然没有把她踢出帮会。 夜渊也已经a了,帮会託付给临风。 至于念予,可能是觉得一个身败名裂前途未卜的afk玩家就算继续留在帮里也不会对她产生威胁,所以放着没管,毕竟一方面能藉此显示她的大度,另一方面,名字已经变灰的柳乐涵无疑是标志着念予胜利的那枚勋章。 只是他的帮众比帮里的两个当事人更容不下她。 也是人之常情。 柳乐涵也没有自取其辱的兴趣,上线,退帮,入了杨果等人的亲友小帮。 杨果几人都是恶人,帮会也是中恶帮,柳乐涵毫无留恋地退了浩气做了一段时间咸鱼中立,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转入恶人,被杨果大轻功拎到老王面前时折服在谷主美妙非凡的笛声中,痛哭流涕地作揖起誓走过三生路终老恶人谷,开始了靠腿走商和等30神行的日子,有空就回帮会种种菜杀杀猪,后来重置版上线帮会领地的唱晚池都美得心旷神怡,连钓鱼都乐得自在。 只是她和临风再也没有联繫过。 中间a游戏的日子里,柳乐涵从空间动态看到临风像之前跟她说过的那样开始准备考研。 后来她偶尔被同学喊上线杀猪、做日常,打开师徒面板也经常看到他一个多星期不上线,又过了一阵子,她发现临风从她企鹅列表中消失了。 第71页 她看过几次师徒面板上被临风占了坑的亲传位置,思量了几次都没点下断绝,仿佛一旦点下断绝关系的按钮就意味着亲手抹灭了过去的三年。 但嘲讽的是她万般不舍,临风突然有一天不声不响地加了她仇杀。柳乐涵当时正在跑商,条件反射地停了一下,因为对立阵营也看不见临风在哪张图,想了半天还是继续跑,反正她也不怕。 不就是被杀几次嘛。她被杀的次数多了,临风当年带着她在野外无数次摩擦,就应该想到仇杀这种招数根本无法撼动军心,照旧跑完商,下线。 奇怪的是临风之后几天居然都没有来找她的茬,反倒是发了密聊过来解释。 【把酒临风悄悄地说】企鹅是念予删的,我们两个帐号是互通的。我发现的时候……也觉得不应该和你藕断丝连,对你对她,都不负责。尤其是我确实不应该再打扰你准备高考。 柳乐涵心境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波澜。 【你悄悄地对把酒临风说】哦,我好久不用企鹅了,没注意。 【把酒临风悄悄地说】烟烟,对不起。我一直没上线,不知道念予拿我的号加了你仇杀。 加了仇杀,师徒关系却没断,这是最讽刺的事情。 【你悄悄地对把酒临风说】没事,我列表仇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 临风一愣。 如果是以前,她应该会摩拳擦掌地说“加都加了来给我贡献个人头过过瘾”,然后师徒(单方面)对殴。 短短时间,她变了很多。 临风觉察到的是她现在说话就和一直以来的他一样有分寸,不张扬,和以前判若两人。就是不知道是只有对着他才这样,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他们再一次见面是在龙门荒漠,浩气在黑戈壁被砸了矿车愤走,组团来龙门围堵小号劫镖。 恶人攻防指挥正好在线,立刻通知几个大帮组了人浩浩荡荡在阵营频道刷起了反劫镖标语,指挥的号召力不容置疑,一时间攻防频道里竟然凑起了一百多个散人,对他们这个鬼服来说非常难得了。 柳乐涵很久没浪野外了,趁着有人撑腰顺势加团和浩气对锤了一波,新爹职业霸霸们在前面放墙铺地毯,她躲在后面偷点紫气捡人头捡得不亦乐乎,帮会里击杀喊话刷过一句又一句,直到茗伊焦点的内容丰富多彩起来。 列表显示她的几个仇人在附近,目标切过去,不出所料,临风和她一样躲在后面偷人头。 “徒弟,要猥琐,气纯在野外不猥琐一点是活不下去的。”她记着以前临风教她玩气纯时说过的话,如今只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临风旁边跟着念予,她很忙,估计手速也是一流,一会儿把焦点切成临风奶好他的血线一会儿把焦点切到柳乐涵头上正大光明视奸。 ……她是不是应该叫一声师娘? 一个发呆对面拿头打架的藏剑就把风来吴山转到她身上,下意识按了蹑云结果正正地撞在霸刀的风墙上。 镇山河的绿圈和一个敌对红圈几乎同时落了下来,套在她身上。 她的目标切在临风身上,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刷新了一个2秒的无敌buff。 镇山河在下给别人的时候,气纯自身仍然会产生一个2秒无敌buff。 条件反射这玩意儿远比你想像的要可怕,肌肉记忆远比大脑记忆熟悉你自身。 柳乐涵一愣,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情绪疯狂翻搅上来。 她看见焦点列表中念予的目标变成了她,柳乐涵怔怔地看着念予反向蹑云,脱战,切心法,大轻功回来落在离她20尺距离,繁音剑破一气呵成,失去了镇山河护佑的残血道姑被准确击杀。 帮会频道刷过喊话——【未生前】我在野外被[念予]残忍地杀害了。 被念予焦点着杀了两次后,临风看不下去,一遍又一遍地发来组队邀请,柳乐涵躺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拒绝。 她已经退了帮会,也和临风互相仇杀清空了好感度,除了上一次短暂的密聊外也没有任何联繫。 那错到底出在哪呢? 柳乐涵在指挥昂扬的怒吼声中放空,终于想明白了。 她等待着被击杀多次后变得漫长的復活倒数结束,从地上爬起来,把目标切成临风,蹑云到一片敌对红名里和他脸贴着脸,镇山河,三层紫气开下去八卦封内,一套打崩临风的血线。 他就站桩让她打,甚至一个蛋壳都没补。 临风躺的时候柳乐涵的无敌结束,很快被红名淹没在脚下。 【你悄悄地对把酒临风说】师徒一心,同归于尽。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这句中二的话她憋了很久,原本想等她终于有一天能打败他的时候再拿出来装个逼,如今也算是他败在她手下吧。 柳乐涵没再掺和他们的大规模械斗,传回恶人復活点,打开师徒界面点下断绝,系统显示“三天后自动断绝关系”。 念予一直在等。她在等临风或者柳乐涵亲手把他们持续了许多年的亲传关系断掉。由他们自己动手,远比她这个原配亲自动手更有效果,更让人万念俱灰。 剑网三,卸载。 第36章 初入龙门 柳乐涵把卸载游戏的图片截下来发在他们四人的微信群里,明媚忧伤地说:“策马同游,烟雨如梦,天下宴席终有一散,江湖不见!” 第72页 赵骁:“……” 杨果:“重制版挺大的,是要卸了腾腾地儿。” 柳乐涵:“你就不能给我一些发展特长的空间吗???” 杨果:“什么特长?幻肢特长?” 赵骁:“……” 柳乐涵:“你耽误了一位将来的中戏人才,你将为你的行为感到后悔。” 杨果:“我将为我的为民除害感到自豪。” 彻底卸载是不可能彻底卸载的,卸载现行版当然是为了腾空间给马上就要出来的重制版做准备啊。 12月29日重制版正式上线,随着官方公告的发布,贴吧掀起一波全新的回归热潮,连818和鬼网三帖子都淹没了。 “八年间寒来暑往,无数侠士怀揣着心中的梦想踏入这个江湖,有的人收穫满满,有的人黯然离去。看过了种种悲欢离合,我们始终在这里坚守……一切的改变,只是为了更长久的执手相伴,为了给予所有侠士继续梦想的未来。这是一份责任,更是一份承诺!由衷的期冀,以今日为新的起点,《剑网3》能与侠士携手并进,风雨兼程,让“再战十年”的梦想在未来得以真正实现。” 呵,这波感人泪下的公告可以的,但柳乐涵还是更关注新玩法。剑三出了龙门绝境玩法,规则和吃鸡类似,但柳乐涵苦于29号那天要上课,因此趁着元旦前夕的空迫不及待地上了线。 杨果和琪琪都在看跨年晚会,赵骁和她打了几把战场把日常做完后也下了,柳乐涵独自站在主城徘徊,看着吃鸡的热度蹭蹭上涨,被玩家刷遍了世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个热闹柳乐涵自然是要凑的。 她大致看了攻略便开始散排,头次进去只摸清了大致规则,柳乐涵落地看见紫装便蹑云过去捡,结果才捡了一件就被一队人围殴打死了。 第一把,出师未捷。 柳乐涵出来后继续排下一把,总结出“不能和队友离太远单枪匹马出门浪”的的结论。 她是个脆皮羊,没有单飞狂浪的资本。 排第二把的时候时针即将指向正一点。 估计可以赶个末班车。 正好睏了,玩完这把就去睡觉。 柳乐涵等待漫长过图,希望电脑别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 时钟上的分针正好指到12时,发出“哒”的轻声一响。 笔记本屏幕突然闪了两下,像是接触不良的电灯泡。 果然还是掉链子了?看这个闪的节奏别是要炸了吧…… 柳乐涵下意识蹬一脚将转椅退开,却看见屏幕在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下重新亮了起来。 从暗到亮,循序渐进,像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睛。 界面上出现了过图画面,“龙门绝境”的介绍显示在右上角,但四个字却奇怪地扭曲着,场景介绍是一首长诗。 “大漠离歌黄沙吹,吹去痕迹留下谁。清澜湖畔丽人语,疾啸龙吟前仇尽……” 她只扫了一眼便将注意力挪开了。 太长不看。 剑三的gg打了这么久,柳乐涵头一次觉得,“龙门绝境”这个名字起得不太好。 还不如改叫“龙门求生”,至少,后者听上去有生还的可能,而前者听着就很绝望,尤其是对下水道职业来说。 过图的进度读条呈现暗红色,缓慢前进时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抽血时慢慢通过针管涌入血袋的静脉血液。 柳乐涵暗自吐槽这个图的策划,是从隔壁生化危机借来的创意吗……怎么一个比一个瘆人。 她按捺住莫名不安的情绪,等待过图完毕。 终于进去时画面重新明朗起来,万幸,队里没缺人,其他四个队友都进来了,分别是名叫【第三根腿】的唐门、【余影烬】明教和两个长歌——琴娘【落珠】和琴萝【小明月】。 虽然没有能脸扛硬伤的外功职业,但是柳乐涵还觉得这把挺稳的,三个高爆发职业加两个本就吃鸡自带优势的莫问,他们完全可以选择一路打上去,莫名的信心让她觉得这把他们能在一堆霸霸苍爹以及极其能苟的狗策中吃到鸡。 前提是他们能抢到一个有地理优势的制高点。 柳乐涵多看了唐门一眼,这炮哥好像是他们服的,看着有点眼熟。 喵哥好像也有点眼熟,可能是叫类似名字的喵太多了。 倒数还剩三十秒时团队语音滋滋啦啦地响了起来,柳乐涵赶紧戴上耳麦听队友要说什么。 开口的是琴娘,“喂,听得到吗?” 明教在团队打字:可以。 琴娘:“方便开一下麦吗?” 柳乐涵是没问题,炮哥也表示可以,只有明教打字说不太方便。 琴娘继续说道:“没事,听我说吧。我们一会落在一起,落地后不要贪装备,咱们队太脆了,一定不能分散。” 柳乐涵自然表示全听大佬指挥,“我就抱紧咱们莫问大腿了啊,指哪打哪,大佬一声令下我上去就是紫气两仪!” 另一个稍微甜美的声音响起来,“道姑给摸屁股吗!给摸就带!另外……炮哥有点眼熟哦。” 声音却是从之前说话的琴娘麦里传出来的,琴娘接着解释道:“我俩在一块,哈哈。” 第73页 说完顺便在团队频道贴了一下吃鸡第一名的战利品【香酥叫花鸡】,愣是把柳乐涵给看饿了。 【第三根腿】2333是吗?等下我把麦弄一弄。 回的是琴萝的话。 “嗯,可能是我之前深v炮舔多了……” 琴娘发了个鄙视的表情说道:“你还好意思说。” 柳乐涵还没来得及回应琴萝,明教就不服道:羊屁股有啥好摸的,哪有喵哥的腹肌好舔,看我建了喵哥天天舔马甲线。 明教说完后唐门便感嘆道:“666女装大佬吗?” 琴萝也笑道:“哈哈喵哥原来是小姐姐吗!” 【落珠】[#鄙视]gay里gay气的,先掐死再说。 唐门:“哇也就是说队里只有我一个男孩子吗?” 炮哥说话带着口音,听着略萌,她们纷纷调戏。 琴萝:“蓝海紫~~~” 琴娘:“蓝海紫~~~” 柳乐涵:“蓝海紫~~~” 【余影烬】蓝海紫~~~ 【第三根腿】[#鄙视] 屏幕上的数字开始倒数54321的时候,颜色突然变了。 数字变成了之前过图读条一样的暗红色,就连龙门荒漠的场景好似也在不知不觉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红。 柳乐涵揉了揉眼睛,“你们那里的界面还正常吗?是不是我的显卡崩了……” 明教很快回道:没有,我也觉得自己的显卡不太正常。 “也许是故意这样设计的吧,但我记得我们刚才打的几把不是这种颜色啊,对吧猪猪?”琴萝轻快的声音响起来。 “嗯。”琴娘应道,“不管了,这才公测第三天,谁知道又是什么bug。一会儿我说落大家就一起落。” “好。”柳乐涵回应。 明教不能开麦,就在团队打了个1表示了解。 倒数完毕,他们很快乘着滑翔翼飞起来,柳乐涵也没开地图,只想等琴娘发话直接落就行了。 却听见琴娘疑问道:“诶?这个路线不……不……不……对……” 琴娘的话没说完麦就卡住了,卡了几下便直接将后半句吞掉,但柳乐涵已经大致听出她在说地图不对。 她按下m弹出地图,也满腹疑惑。 这个路线的确和说好的不大一样。 虽然只玩了一局,也依稀记得应该有飞响马营地、玉门关和古祭坛方向这么几条线,但是这一局地图上飞古祭坛的线路却在中途就断掉了,箭头直指血衣魔鬼城。 看其他玩家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地图频道刷得此起彼伏。 [地图]【小明月】这个地图不对吧???你们那里地图对吗? [地图]【叽儿】不对。 [地图]【我想出奇遇】不对。 [地图]【丑还想奇遇】不对。 [地图]【小明月】[我想出奇遇][丑还想奇遇]你们两个打一架[地图]【叽儿】[#鄙视]人家是情缘[地图]【第三根腿】[#鄙视]这什么辣鸡情侣名[地图]【我想出奇遇】[#鄙视]你懂个屁,这叫情趣。 [地图]【丑还想奇遇】[#鄙视]你懂个屁,这叫情趣。 [地图]【念予无俗骨】[#鄙视]所以没人在乎地图不对吗[地图]【霜锋】糙*****老子明明昨天玩的图还不是这样[地图]【我想出奇遇】[#鄙视]还昨天,老子前一分钟玩的图还不是这样呢[地图]【霜锋】垃圾游戏,凉了 [地图]【丑还想奇遇】爱玩玩不玩滚[地图]【小明月】[#鄙视]所以没人在乎地图不对吗…… 柳乐涵被他们吵得头痛,还发现地图频道有两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不是那么巧吧。 她正在祈祷千万别遇上他们,便看见琴娘在团队打字。 【落珠】我的麦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卡,先在团队说吧。 【落珠】都机灵点,能开麦的随时交流,看着谁的血掉了赶紧过去帮忙,咱们这个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小明月】[#鄙视]都怪猪猪你的辣鸡五毛麦。 【第三根腿】我的麦好像也出了毛病…… 【小明月】[#猪头]那岂不是喜大普奔有这么巧吗。 柳乐涵试了试自己的耳麦,才一开语音就被一阵极其刺耳的尖啸声逼得无奈闭麦。 mmp哟。 【未生前】我的麦也坏了…… 【小明月】…… 【余影烬】我总觉得这个图不太对…… 【落珠】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在最后落,然后随机应变吧。 琴娘那边的麦可能没闭,断断续续地还能听到她和琴萝对话的声音。 琴萝开口带着几分娇柔,“猪猪,你有没……觉……气温……降……有点害……怕……” “别瞎……只是……” 电流声很重,致使柳乐涵不得不将游戏音也调低了一点。 【第三根腿】莫问闭麦吧,电流太重了。 【落珠】不好意思,闭了。 他们在血衣魔鬼城降落时,柳乐涵仿佛看见屏幕上花了一下,眼前飘过一团红色的雾气,倏而在头顶停留,炸开一个血花。 像一团小小的烟花,庆祝他们终于落入围猎场。 第74页 作者有话要说: 孩儿们!今天有惊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不到吧! 因为之前答应过收藏到100就双更,现在虽然还没到但是也差不多了,刚好把这章锁的放出来,不然强迫症真的难受! 还有就是过几天怕忙起来就把双更这事忘了,今天就当提前发福利啦~祝小天使们阅读愉快! ----------------- 感谢读者“柒柒”,灌溉营养液 +1 2018-06-26 00:27:09 第37章 血衣魔鬼城 柳乐涵正好落在魔鬼城迷宫的围墙上,她站在高处向四周巡视一番,没发现有其他人。 其他四个人落在后面,柳乐涵看四下无人,很放心。 【未生前】我先进迷宫去捡装备了。 说完这句话,她补上蛋壳轻巧二段跳落地,为防被明教暗算一边走一边落太极,顺便补好了万世buff。 【小明月】[#鄙视]高山长腿羚羊 【余影烬】纯阳等等吧,我们马上就过来,这个图不对劲,我们最好一起行动。 明教说出这句话时柳乐涵已经落地捡了两个蓝装。 迷宫里紫装甚少,绿装倒是很多,就算全捡起来装分也不会很高,更何况他们五个人都在这里,很难养肥一个队伍。 早知道应该在起点处就下一个的,一路上还能扫扫货。 队友很快就追上来,迷宫里弯弯绕绕不好分东西,便各自扫货以备后需。 【第三根腿】接下来去哪? 【未生前】看风圈吧。 她说着按开地图,继而一愣。 哪里不太对? 琴娘很快点醒了局面。 【落珠】风圈没有动…… 柳乐涵又关地图,重新打开,发现风圈非但一动也不动,而且地图上那个蓝色的圈子也变成了红色,看上去危机重重。 【未生前】… 【第三根腿】这个图……太魔性了吧。 【余影烬】你们看地图频道。 柳乐涵刚才一边警惕敌人一边捡装备,根本没来得及看地图频道又刷了什么,她现在翻上去重新看,顿时发出一身冷汗。 [地图]【饮醉听松】你们有没有发现人数不对? [地图]【丑还想奇遇】…… [地图]【我想出奇遇】卧槽不是吧,你一说我才发现,怎么只有12个人? [地图]【霜锋】12个人,打个锤子,退了算了[地图]【丑还想奇遇】[#鄙视]那你先退[地图]【我想出奇遇】[#鄙视]那你先退[地图]【叽儿】[#鄙视]那你先退[地图]【第三根腿】[#鄙视]那你先退[地图]【小明月】[#鄙视]那你先退[地图]【霜锋】你们哪来那么多废话,要打就打,要退就退,不服的来单挑啊[地图]【丑还想奇遇】[#鄙视]哇这么嚣张,大家先杀这个狗策! [地图]【霜锋】你们万花都进下水道了,想杀我? [地图]【我想出奇遇】你说话客气点[地图]【念予无俗骨】都别吵了,这个图不对!你们都没发现风圈也根本不动吗! 柳乐涵默默围观他们的争吵,手心沁出一层薄汗。 她试着开了自己的麦,“餵……你们,能听到我讲话吗?” 【小明月】嗯哼 【落珠】勉强能 【第三根腿】有电流声,断断续续,不过能听“我刚才试了一下,不能退出地图,也无法退出游戏,你们试一下,可不可以。” 他们很快发来反馈,四人都不行。 琴娘也试着开了麦,电流声时大时小,“到底怎么回事?” 柳乐涵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你们先听我说,别害怕,我刚才有点饿,还趁着他们在说话的时候想出去拿点东西吃,结果发现房门也被锁了。” 她听见琴萝倏然起身的声音,“……我去试试……哈?真的被锁了……猪猪怎么办……” “看来大家情况都差不多。”炮哥声音瞬间比刚才沉了好几个度,听起来倒真像一个暗夜刺客的形象,“我房间也不出去,给室友打电话也是忙音。” “怎么会这样……”琴萝已经带上了哭腔。 【余影烬】我早就说过了,这个图不对劲。 【落珠】你是怎么知道的? 【余影烬】我从小就是灵异体质,今天我一进来就感觉这龙门和往常不一样。 【第三根腿】还真有这些东西?鬼网三? 【小明月】喵哥!那你知道什么办法可以出去吗? 【余影烬】没有。我随身有张护身符,但好像没什么用。 【第三根腿】兄弟买到假符了吧[#鄙视] 【余影烬】[#鄙视] 【第三根腿】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余影烬】都说了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道士,要不先往碎风岩壁走吧,就12个人,估计装备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捡光。 柳乐涵还在犹豫,琴娘先一步发声制止了行动。 【落珠】我不能相信你。 【落珠】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开麦,如果真的是鬼网三,我们凭什么跟着你走? 炮哥没有说话,但也站在原地没动,显然是也对明教抱有不信任。 【余影烬】无所谓。你们爱信不信,反正古祭坛附近我是不会去的。 离血衣魔鬼城最近的装备点就是古祭坛,以及与在古祭坛旁边的乌孙旧都,如果不去古祭坛附近,那么就只有往回走,去碎风岩壁。 第75页 地图频道的众人还在就这个图的奇怪问题来回讨论,有人觉得自己撞上了鬼网三,有人抱着娱乐态度不相信。 【未生前】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起内讧了吧,喵哥说不去古祭坛附近,为什么?你总得有个让我们相信你的理由吧? 【余影烬】我没有什么理由,因为我是灵异体质,我觉得那边很不好,我就是不想去。 【第三根腿】这位大佬,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古祭坛那边有好多紫装,你知道吧。 炮哥的意思很明显。 他们从起点起飞时原有的线路被中途切断了,其他两条线应该也是一样,所以他们五个很有可能是现在离古祭坛最近的队伍。 如果真的是这样,紫装就手到擒来。 而且还有一点,原本终点在古祭坛的线很可能就断在碎风岩壁附近,或者更甚干脆在开头的月氏就停了,停在月氏还好说,如果终点变成了碎风岩壁,他们现在回头去碎风就正好和停在那里的队伍撞上。 柳乐涵开麦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其实这样综合看起来她也倾向去古祭坛,否则如果在碎风减员就得不偿失了。 但明教的意思非常坚决。 【余影烬】如果你们非要去我不拦你们,但就算一个人去碎风我也不会去古祭坛。 【余影烬】而且你们考虑一件事,图里只有12个人,我们队5个,其他队伍呢? 他们沉默半晌。 炮哥不确定地说:“你的意思是……其他队伍人不全?” 琴萝犹犹豫豫,“但是也有可能还有一支队伍也是五个人啊,剩下的那队只有两个……” 【余影烬】就算是琴萝说的那样,你们就觉得我们这么倒霉,回碎风会碰上五人队而不是两人队? 【第三根腿】是的,黑鬼就是这么自信。 【小明月】是的,黑鬼就是这么自信。 【未生前】是的,黑鬼就是这么自信。 【余影烬】……那我要不要把我的奇遇全图鑑拿出来亮一亮?一欧皇拖三黑鬼你们觉得够不够? 炮哥开麦为非洲人声援:“人皆有一死!而欧洲人则需要一点点的帮……算了,大家都是队友,这个仇我出去再报。明教,你哪个服的?出门我就仇杀你。” 琴娘嘲讽道:“你先活着出去再说吧。” 柳乐涵:“出门仇杀带我一个。” 【余影烬】白帝。 明教这两个字一打出来,诡异的沉默在团队里瀰漫开来。 沉默到甚至没有人开麦说话,而是纷纷在队里打字。 【柳乐涵】我也是。 【第三根腿】我也是。 【小明月】我和猪猪……也是白帝的。 非常不祥的预感在心底缓缓升腾。 柳乐涵觉得,继818之后,她又中奖了。 她这是要把剑三贴吧热门素材占个遍。 柳乐涵往窗外瞥了一眼,天色像要降雪,幽沉沉地散发着红光,甚至将对面楼房的每一寸轮廓都照得清清楚楚。 但偏偏所有的住户都没有亮灯,除了柳乐涵所在的这一间。 她没有去推窗户,一来估计还是打不开;二来就算强力砸碎玻璃她也不想第二次在跨年夜从五楼跳下去了;三来,看这情形就算能跑出去估计外面也是寂静岭的状态,还不如现在在电脑前,至少还能和游戏里的队友保持联繫。 柳乐涵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看来她和跨年夜还真是怼上了。 “我来给你们说件事。”柳乐涵深唿吸道,“图里至少有两个人,我认识。” “谁?”琴娘问。 “一个七秀,一个天策,他们两个在一个帮会,所以肯定是一队。” “说详细点。”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琴娘当然不会轻易放弃,马上就追问。 “我初步有个猜测,这个图里的人很可能都是白帝城的玩家,大家可以回想一下他们的个人信息。”柳乐涵说,“然后我们可以就已有的条件试着推一下,除我们以外的团队里可能有多少人。” 第38章 歌声 柳乐涵一身的buff,不断地补生太极补破苍穹补蛋壳补万世不竭,一边敲着键盘一边有条不紊地给他们分析。 从地图频道可以看到除他们自己队以外的职业和体型。 【叽儿】,二少,柳乐涵不认识。 【我想出奇遇】苍爹,也不认识。 【丑还想奇遇】花萝,不认识,但和苍爹应该是情缘,所以列入一队。 【饮醉听松】丐姐,很眼熟,但不是归沉的人。 【念予无俗骨】秀姐,归沉帮主夫人。 【霜锋】军爷,归沉副帮,必定和念予在一队。 听完柳乐涵的初步梳理,琴娘道:“你刚才只说了六个人,算上我们五个,还少一个。另外,图里有丐帮?” “有啊,你没看到吗?”丐姐只说了一句话,他们没看到也有可能,柳乐涵继续推测,“少的那个可能是一个纯阳,归沉的帮主。当然,我只是说可能,也有可能他今天没来。” “那姑且就当他来了吧。”炮哥说,“队伍人数怎么算?” 【余影烬】苍爹和花萝我见过。他俩是归沉对头帮会的,肯定不能跟秀秀和天策一队。 第76页 琴娘冷笑:“你的话能不能信还要存疑。” 【余影烬】随你,白帝就这么几个破事多的帮会,随便百度一下就能查到归沉的敌对有哪些。 柳乐涵问:“苍花是哪个帮会的?” 明教说了一个名字,非常熟悉,柳乐涵回想了一下,确实是归沉的对立帮,以前还开过帮战。 “明教说的是真的。”柳乐涵说,“我以前是归沉的,如果苍云和万花真的是那个帮的,确实和归沉开过帮战。这个问题我觉得没有必要说谎。” 炮哥比起帮会嫌隙好像对八卦更感兴趣,“道姑妹妹很了解归沉上层的事情啊,我听说以前归沉这对帮主和帮主夫人闹出来的818,小三也是个道姑,不会这么巧吧?” 柳乐涵笑笑,“想知道?送你去对面队伍自己问吧。” “随便问问,别介意。”炮哥悻悻一笑,“我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偏偏是我们这些人来到这个图里。” 他们沉默了几秒钟后,有人明白了炮哥的意思。 饶是柳乐涵,也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你这是什么意思……”琴萝的声音发着抖,“你是含沙射影地说我们都做过亏心事才会遇到鬼网三?” “不存在含沙射影,我不也在这个图里吗,就是觉得奇怪罢了,想多找找线索。”炮哥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说下去,话锋一转,“那现在局面就明晰了,苍云和万花一队,秀秀和天策一队,还剩下一个人没说过话,可能是纯阳,跟秀秀天策在一队,从发言看起来二少更像苍爹那队,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三个队伍原本应该15个人,现在只有12个,说明有3人掉线。还有,道姑说的那个丐姐是不是归沉的人?按理说大帮吃鸡应该不会散排……啊啊我的脑子不够用了!”琴萝说,“道姑小姐姐觉得呢?” “有点奇怪。”柳乐涵感觉这个场面很别扭,“就算没组齐人,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三个人组队来吃鸡。” 霜锋是坚定的念予党,之前为了她的事和临风、夜渊之间一度剑拔弩张,甚至一直有想把临风从帮主位置上揪下来的野心,就临风的性格而言应该不会自找憋屈和霜锋一块吃鸡。就算一起,也绝不应该再带上一个念予。 否则这种局面临风不会觉得自己头上有点绿吗? 还有丐姐的名字真的好眼熟,可她又不是归沉的人,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呢…… 琴娘总结道:“从现在的发言看来只有道姑说的那个丐帮的倾向不明晰。基本可以推出除我们外只有两队,无论丐帮是哪一队,那队最多也只有四个人,而另一队只有三个。” “嗯,对。”柳乐涵附和,“而且这是最坏的状况。好一点的状况是二少和丐姐两人在一队,但是从二少的发言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小。掉线的人基本可以不用考虑了,毕竟吃鸡上线也是坟……虽然在鬼网三里不确定性也挺多的。” 琴萝小声说:“猪猪,喵哥说古祭坛不好,我,我也有点害怕,要不我们就先去碎风岩壁看看吧?” 炮哥道:“那这样说来我们队伍不就有人数优势了?回碎风也不怕啊。” 【余影烬】请问你们发表完演讲了吗?再不做决定全图的装备都被捡光了。 琴娘还是很不情愿听明教的,她其实想去古祭坛。 “那我们少数服从多数吧,同意去碎风岩壁的人在团队扣1。”琴娘道。 【余影烬】1 【小明月】1 【第三根腿】1 而柳乐涵就比较无所谓,“我去哪都可以,反正清澜湖底下也有很多紫装,可以回去看看有没有被捡光,如果撞上碎风的队伍我们就正好把紫装抢过来。” 倒是没想到炮哥风向转变这么快,刚才他那么眼馋古祭坛的紫装,她还以为他会再僵持一下。 “行吧。”琴娘无奈,但还是做了让步,“那我们先把装备分一下,大家缺什么说一声,分完装备我们就去碎风。” 他们一行人跳出迷宫往魔鬼城前方的空地走了走,方便分装备。 其实让柳乐涵首选的话,可能还是觉得去古祭坛捡现成的紫装比较稳妥,但不知为何,明教的话就好像一颗落入湖底的石头,在她心里激起了波澜。 她说觉得古祭坛不好,柳乐涵也觉得,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不安到底是从哪来的。 【余影烬】我缺一个戒指。 “我……”柳乐涵本来想说她有,毕竟抢先扫货不是白扫的,结果麦克风时好时坏,刺耳的杂音刚蹿出个头已经被她扼杀在了闭麦的摇篮中。 这啥玩意儿还带干扰麦克风的,吃个鸡还自带信号干扰? 柳乐涵只能打字。 【未生前】我有多的戒指。 说完把包里多余的装备都丢出来,大部分都是绿装,蓝装一丢出来就被抢了,毕竟谁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做装分垫底的人。 “你们谁有大药吗?”琴萝问,“有点惨啊嘤嘤嘤,我一共就两个绷带!” “我有一个大药,给你吧,绷带也有七八个。”炮哥马上说。 “那算了,就一个你先留着吧,绷带分我两个就行啦!” 第77页 炮哥站着没动,不知道在犹豫什么,直到琴娘催促他们快点他才扔了几个绷带下来。 “我也没有大药,一会儿到碎风再看看吧。”柳乐涵的绷带也不多,但一身装备基本齐全,差一个帽子,武器也是一阶,勉勉强强装分凑到一万六。 她挨个点开队友的装备看,都差不多,炮哥装分最高,也只有一万七。 明教比较惨,也差个帽子,还没有裤衩和戒指。 她刚才不是扔了一个戒指吗? 正想着,密聊便响了起来。 【余影烬悄悄地说】道姑还有多的戒指吗?绿的也行。 【你悄悄地对余影烬说】你刚才没抢到? 【余影烬悄悄地说】嗯,不知道被谁捡了。 龙门绝境戒指本来就少,她上一把一个戒指也没摸到,这把是仗着先手才摸了三个,已经没有多的。 柳乐涵看了看自己装备栏里一蓝一绿两个戒指,若有所思。 明教一直不肯开麦,肯定有什么原因。就算耳机坏了,用电脑自带的外放麦证明一下自己也没有那么难。 总不能那么巧,身边既没有耳机,电脑的自带麦也坏了吧。 【你悄悄地对余影烬说】喵哥,我相信你刚才说的话,因为我觉得你没有必要骗我们。 【你悄悄地对余影烬说】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判断不能去古祭坛的? 【余影烬悄悄地说】我没有什么能让你们信服的理由,就是感觉。 【你悄悄地对余影烬说】那既然你想让我们信你,你至少要开一下麦让我们知道你真的是活人吧,反正你那里应该也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吧。 【余影烬悄悄地说】……我在宿舍。不知道为什么,我室友……还在。 【你悄悄地对余影烬说】你身边还有人???那是不是可以找到突破口? 【余影烬悄悄地说】我觉得不行……我刚才看了一下,阳台门打不开,而且外面也不像还有别人的样子。我总觉得把我们圈进来的那个东西别有所图,我要是嗝屁,我室友会不会成为我的“替补”?她现在在睡觉,稳妥为上,我不想吵醒她。 【你悄悄地对余影烬说】你室友也玩基三吗? 【余影烬悄悄地说】玩的,所以我才觉得不妙。 他们三人已经分完装备要往碎风岩壁走了,琴萝蹦蹦跳跳地放着影子,一路走一路吃,建模灵活娇俏,配上她萌出天际的捏脸显得活泼无忧。 琴弦一声一声地迴荡在荒芜的黄沙中,又像在谱写一首死亡序曲。 【落珠】道姑和明教快点,既然我们要去就要赶在其他人之前。 【未生前】嗯来了 柳乐涵略一思索,将自己身上绿品质的戒指拆了一个下来,直接点明教交易。 【余影烬】谢谢你。 【未生前】不用,我们是一队的,而且你比我脆。 交易完毕后,柳乐涵便一路插着生太极追上去,明教随后。 一直走在最前面的琴萝突然停了停,问:“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猪猪,你听见了吗?” “什么?” “好像是……一个女人在唱歌。”琴萝声线颤抖地说。 “别胡说,我怎么没听到,颳风的声效吧?你把游戏音乐关了,省得自己吓自己。”琴娘声音很好听,就像她的名字,字字如落珠,干净清脆。 “特么可怕就可怕在老娘根本就没开声效好吗!”琴萝的娃娃音就算爆粗也可爱得要命,但现在却让每一个聆听者都紧张起来,“你们仔细听听啊。” “我咋没听到?你们这些女生就是胆子小。”炮哥点上一根烟奚落道,其实她们都看不到,炮哥拿烟的手微微颤抖。 【余影烬】我也听到了。 【余影烬】你们先安静一下,听听她在唱什么。 【小明月】卧槽吓都吓死了好吗我还要听她唱什么! 柳乐涵连大气都不敢喘,屏住唿吸闭上眼,仔细聆听,果然是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在唱歌,远远近近虚虚实实的歌声中又夹杂着哭泣和笑声,再加上风沙的唿啸,很难听清她在唱什么。 良久,团队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而那歌声似乎能引人入迷,柳乐涵闭着眼听着听着,竟然仿佛被她带走了神智,一直一直往那歌声营造的梦境中沉去。 歌声由远而近,由虚而实,最后吟唱者仿佛从游戏中钻出来就站在她身边,贴着她的髮鬓,就在她耳际轻声哼唱那首哀婉的曲调。 “大漠离歌黄沙吹,吹去痕迹留下谁。清澜湖畔丽人语,疾啸龙吟前仇尽。凄凄切切青玉婉,霞晖留现照血痕。月氏遗蹟有髀骨,百里逐星追残魂。玉笛长风东归路,丝绸古道遇故人……” “纯阳,那个纯阳!你在干什么!快醒醒!” 一声极其刺耳的喊叫响起,柳乐涵勐地从幻象中惊醒,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口中念念有词,和游戏中那个女声唱着一样的歌。 “我……我刚才怎么了?”柳乐涵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条濒死的鱼。 “你好吓人啊,哇!”琴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刚才在唱歌,和那个女人唱的一样,我们喊你半天你都没反应!” 第78页 炮哥显然也被吓愣了,“鬼……鬼上身?” 【余影烬】面对这种东西,意志力不坚强是不行的。 【余影烬】不过道姑刚才倒是把一部分歌词唱出来了。 琴娘也不像刚才那么镇定了,“她,她唱的好像是首诗,谁能听清歌词是什么啊。” 【余影烬】你们记不记得过图时界面上那个介绍? 琴萝颤颤道:“记,记得是记得,但是只记得也是一首诗,谁也不可能把它背下来啊。” 【余影烬】她唱的就是那首诗。我当时觉得这首诗很奇怪,多看了几眼,但是也只能想起道姑刚才唱的那一部分。 “不管了,记得多少是多少,先把你记得的部分说一下吧,也许有线索呢。”琴娘催促道。 明教便把刚才柳乐涵唱的歌词在团队里发出来,众人看着那几句歌词,纷纷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艰难地说话。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炮哥哑着嗓子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几句诗像是在说我们队?” 第39章 预言诗 青玉流,是莫问的橙武,那句“凄凄切切青玉婉”听起来很像描述长歌弹琴的声音,但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形容。加上后面那句看起来就透着血腥的描述,更加令人胆寒。 “百里逐星追残魂”说的像唐门惊羽诀的技能,只是……追残魂,追的是谁的残魂? 炮哥之后,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 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笼罩着他们,迅速蔓延。 但比绝望更多的,是让人无从应对的恐惧。 柳乐涵强自镇定,压下心中的不安说道:“这是一首预言诗。你们现在都是这么想的对吧。” 还是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再二段跳蹦来蹦去,长歌也不放影子了。 “其实有这首诗未必不好,也许它是帮助我们的呢。如果和上面反着来,我们就能提前避开不测。”柳乐涵说,“诗中不是提到了月氏遗蹟吗?那我们就不去月氏,在碎风岩壁摸完装备马上就走。” 【余影烬】对,未雨绸缪,未必是坏事。 “我……我现在连碎风岩壁也不想去了……”琴萝哭着说,“诗里并没有提到古祭坛啊,早知道就反着走了。” “前半截诗中没有提到,不代表后半截也没有。”琴娘这次倒是没有反对柳乐涵和喵哥的意见,“而且我们都已经快到碎风了,现在再回去无疑是浪费时间。” “可是我怕……我好怕……” 琴娘柔声安慰道:“别怕,明月,我会保护你的。” “你放屁!”琴萝哆哆嗦嗦地娇声斥道,“明明我才是你师父,要保护也是我保护你!” 炮哥率先镇定下来,带着假腿往前走去,“别争了,真打起来我们都得蹭纯阳大佬的wifi。” “对对对!道姑最美了!”琴萝企图亡羊补牢,“道姑罩我!出去后我就给你千里送,开宾馆让你摸我屁股都行!摸完我还能请你吃麻辣烫!杨国福的!” 【落珠】??? “mua~”琴萝飞吻,“猪猪一起请!” 【落珠】???????? 【余影烬】[#鄙视][#鼓掌]哇,3p现场,好刺激哦。 “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炮哥手中的箭弩咔咔作响,看起来就很有追命的分量,“刚才那首诗第三句和第四句提到了清澜湖吧,我们还要去那儿看看紫装吗?” “去,都到这了,当然要去。”琴娘说。 清澜湖就在碎风岩壁下方的峡谷中。 【余影烬】我看第四句提到的好像是天策的技能,跟我们队没啥关系吧,可以去看看。 琴萝也说:“反正我们有五个人,见势不对就赶紧掉头一起跑。” 柳乐涵没说话。 就地图中所有人的发言来看,图中应该只有霜锋一个天策。 如果是在清澜湖碰上他,局势多半会更加糟糕。 “还是要小心行事。”柳乐涵提醒道,“那个天策很兇,而且如果秀秀和纯阳也在,万一丐帮也是他们队的,我们五个对四个不一定能打过,他们个个手法都非常犀利。” “行吧。”炮哥应允,感嘆道,“要是能切心法就好了,这样我们就有至少一个奶妈了。” 琴萝鄙视道:“要是能切心法对面秀秀和万花不会也切奶吗?四奶王者相小知?圈瞬发,会平沙,一个炸羽四万八?” “……别这样啊老哥,相知剑意王者的剑意啊。” 柳乐涵倒是被一语点醒,“干嘛不试试能不能切?反正鬼网三,万事皆有可能。” 她肯定不会切剑纯,炮哥也肯定不会切田螺,但是明教如果能切明尊琉璃体就很刺激了。 但是很遗憾,每个人都试了一下,发现不行。 “这个鬼网三也太常规了吧,限制了我们自由发挥的空间。”炮哥抱怨道。 【余影烬】[#猪头]我劝你别立这个g。 他们一边对话一边在碎风岩壁扫荡了一圈,照例是柳乐涵先跳上悬崖的,梯云纵在爬山的时候不是一般的好用。 第79页 继而是两个吃影子上来的长歌,炮哥和明教随后。 这里的装备看起来被人扫过了,只剩下几件绿装,也没什么好摸的,所幸还多捡了几个绷带,但大药已经很稀缺。 “被扫过了,我们现在去清澜湖看看?”炮哥道。 “等一下,”琴娘说,“先别跳下去,先在悬崖边看看峡谷中有没有人,而且这个地方视角有限,也不保证会有人卡视角埋伏。” “太高了,在崖顶上是看不到底下的人的。”游戏里的炮哥一只腿蹬在悬崖边凸起的石头上,手持机弩脸戴面具,帅气非凡。 【余影烬】我们长歌有优势吧,最好其他四个人抱团在上面等,其中一个长歌切剑下去看看情况。 “我去!”琴萝踊跃报名。 “你去个锤子。”琴娘一秒否决,“你跳个山都能把琴摔成三段,我去。” “到底谁是师父???”琴萝一秒反驳,“老子才是师父!老子去!” “上个1900都我要一拖一带你上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师父?擦了那么多地板永远跑路最麻利,当年入门杨逸飞怕是给了你一把假琴。”琴娘不甘示弱,“别争了,我去,要是见势不好你带他们跑路就行了。” 琴萝不管不顾,先琴娘一步蹑云冲下悬崖,然后接了两个小轻功,稳稳落在靠近崖底的陡壁上,切剑蹦到湖底。 “你特么……” 琴娘还没说完,他们便听见峡谷中传来一声极其悽惨的尖叫声,继而是什么东西“嘭”地沉入湖中的声音,一阵铠甲摩擦和马儿长啸的声效过后,峡谷中重新安静下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这声音,太过真实了。 惨叫过后,所有人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排血红的字,每一个字的最底下还滴落着某种鲜红的液体,触目惊心。 【霜锋】击杀了【丑还想奇遇】。 柳乐涵操作角色往悬崖边上挪了两步,往谷中望去。 只见原本清澈见底的蓝色湖水以一团诡异的黑紫色物体为中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红、变浑。 那个紫黑色物体在众人的注视下渐渐地沉下去,湖面上飘起一层被水稀释后的血色。 微风徐来,角色的衣角和髮丝十分细緻地随风晃动,柳乐涵却下意识屏住了唿吸。 她仿佛能嗅到那股令人作呕的铁腥味。 “呕……”琴萝作为直接目击者,当场呕了出来,柳乐涵听见琴娘离开电脑去安抚她的声音。 “餵……”炮哥不安地动了一下,犹豫地不知该如何动作,“明……琴萝,快……回……” 麦克风好巧不巧此时又卡顿起来。 “能听到我说话吗?餵?餵?”炮哥恼火地拔下耳机扔到一边,直接对着电脑的自带麦吼,“琴萝!琴萝快回来!那个天策在……” “来不及了。”柳乐涵轻轻说道。 霜锋的手速即便在全帮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还有个丐帮号,一套act连下来奶妈基本没有活路。 “那个天策在……看……你……”琴萝听到这句话时,为时已晚。 琴娘落珠拍着明月的背抚了半天,抬起头时便看见天策挂上小轻功,从湖对面跳起来落在这边,审视了一下局面后,并没有向着琴萝角色的第一视角冲上来。 而是与她擦肩而过,沖向崖壁上的某一处。 那里,是琴萝的本体。 “明月!”琴娘顾不得其他,发疯一般冲到琴萝的电脑前,取消切剑状态回到本体。 她不熟悉琴萝的键位,匆忙之中只是挂上了扶摇企图躲过天策一踩顺便往山崖上方逃命。 但霜锋显然比她更快。 来不及了。 “不!”琴娘悽厉的尖叫声混着电流声迴荡在每个人的耳朵里,犹如真空中突然炸响的惊雷。 第40章 来不及了 那声撕心裂肺的哭叫窜入耳麦时,他们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耳朵没出问题吧?”念予停在碎风岩壁附近,怀疑人生地一边问一边给身旁的道长刷了个袖气。 “没有。”临风声音寡淡,“出什么事了?需要我们过去么?” “不用。你们继续捡装备。”霜锋语调轻佻,“挑衅?继续啊,怎么死了?一身垃圾,还敢来挑衅老子,连你情缘也不管你跑了,好不好笑?” 念予听着他那边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皱了皱眉,“你那边还有人?” “估计是这个杂碎万花的队友,一万六的长歌,逗我玩呢?你爸爸我一身紫装是白穿的?还切剑,老子会怕你?”他挂上轻功跃到湖对面,直接奔着琴萝的本体冲去。 耳边“叮咚”响了一声,紫色的密聊出现在界面上。 临风瞥了一眼。 【念予无俗骨悄悄地说】情缘缘,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对不对? 【念予无俗骨悄悄地说】可惜不能切心法,否则风袖王母一定都给你。 【念予无俗骨悄悄地说】不过没事,我们默契度这么高,气冰是这赛季的王者组合,我无条件信任你能够保护好我。 第80页 包里的位置不够了,要清理一下。 临风一边扔装备一边往清澜湖上方的悬崖上瞟了一眼,顿住半晌。 他好像看见了纯阳的气场。 这图里不止他一个纯阳。 他打开设置将视角调到最近,努力地往那边靠了靠。 还是看不清。 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其中一两个人的名字,但也随着对方忽远忽近的动作很快隐匿。 一个气纯,好像还有一个长歌。 “上面还有人,你小心点。”临风随口嘱咐道。 “放心吧,我还有虎。”霜锋信心十足地说,“你们捡到多的三级武器就开掉再扔,不能让他们用。” 临风打开装备面板,武器栏里已经是一把紫色品质的剑了。 他把包里另一件三级武器也开掉后,随手丢在脚下。 整理完包裹,他一步蹑云反向蹿出,“走吧,我们先去龙门看看还有没有装备。” 游戏中的道长一身沐雪套老白髮,坐忘无我环绕周身,仙气飘飘。原地的生太极倒数321最终消失无踪。 念予垂眸,动作停滞片刻后,按下蝶弄足追上去。 二人离开后黄沙席地而卷,空气愈加浑浊,直到屏幕上完全被风沙遮掩,什么都看不到。 屏幕前的人一声轻笑。 跑啊,你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没有人能跑出这个图,这里就是你们的埋骨之地。 --------------------------------------- “明月!”琴娘无助地看着画面上的萝莉倒在天策枪下,泪流满面。 【未生前】四尺山河,愿护君安。 随着团队中一行蓝色的喊话刷过,一个蓝白相间的身影蹑云冲出崖顶,直直地向琴萝所在的崖壁上坠去。 来不及了。 等落到地上再救她来不及了。 柳乐涵在半空中就向她甩了无敌,心中祈祷着距离不要太远,否则一旦超过20尺这个山河就还是会落给她自己,等于废了。 但万幸,随着她的下坠距离也被缩短了许多,那个气吞山河的气场圈正正落在琴萝脚下,柳乐涵在空中背上万世不竭的五把气剑,一选中霜锋身后的气剑便齐齐向他飞插过去,逼得他只得退开数尺,拉开距离。 “卧槽卧槽吓死了,我还活着啊啊啊!快起开到你自己那边去!”琴萝也也不呕吐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上爬起来摸到键盘,琴娘也顾不得和她唇枪舌战,麻利回到自己屏幕前操纵自己的角色跟着跳下山崖。 明教和唐门见状,纷纷下落。 五人聚齐后战局便迅速被扭转,尤其是柳乐涵的气场圈一铺,便是13尺之内生人勿进。 她点了三本扩大生太极范围的秘籍,太极圈大了许多,硬是将霜锋逼到了湖边。 柳乐涵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那潭黑黑红红的湖水,强忍着噁心把注意力集中在战斗上。 “明月快打绷带!”琴娘平地而坐,端起手中七弦琴搁于膝上,拨动琴弦往前放了好几个影子,又将霜锋逼得后退了好几步。 “我没有脱战。”琴萝稍微往前挪了挪,也放了几个影子,“没事,我们现在不怕他了,等战斗结束再打绷带也不迟。” 【余影烬】我有两个大药,扔一个,你捡了吃掉。 明教说着,扔下一个紫色品质的物品。 琴萝迅速捡起,但并没有吃。 “吃啊!”琴娘急道。 “我们大药并不多吧?”琴萝犹豫了一下,“我和猪猪没有大药,喵哥有两个,道姑好像也没有吧?” 柳乐涵不停地往前铺气场,这个地方太狭窄,她要把气场铺到河岸的平地上去。 “别问了,先吃吧,活着才有输出,才有希望捡大药。”柳乐涵抢先一步跃下悬崖,直接在半空中将生太极插到霜锋脚下,跟着蹑云冲进气场圈,为防摔死,二段跳落地。 霜锋选中她,直直地盯着她看。 其余四人连忙紧跟她的步伐跳下来。 “我都没下半血,道姑的无敌给得太及时了,一会儿脱战我拿绷带打血。”琴萝坚持道。 他们没说话。 大药这种东西毕竟不是和绷带一样随便能找到的,而且可以在战斗中回血,谁都希望能省一个是一个。 柳乐涵也有私心。 而且这种碾压局面,也的确不太需要大药。 “那我们现在是怎样?”炮哥和明教率先隐身,霜锋上了马,警惕地跑来跑去和他们僵持,“杀了他?还是……” 他的追命已经蓄势待发了。 【余影烬】花萝的下场你们已经看到了。 【余影烬】杀了他,他就真的会死。 谁来做这个决定? 谁来补最后一刀? 谁想做杀人兇手? 平时他们都抢着拿人头,唯独此刻谁也不想拿这个人头。 “但是不杀他……我们就会死。”琴娘轻声说道。 就在他们纠结的时候,近聊突然刷新了白字。 [近聊]【霜锋】好巧啊,老熟人。 柳乐涵在近战姿态,手中长剑寒光逼人。 他想干什么? [近聊]【霜锋】都是自己人,各位别打。 第81页 [近聊]【小明月】谁跟你是自己人!你刚才突我的时候可没有犹豫! [近聊]【霜锋】刚才我没看见烟烟! [近聊]【余影烬】烟烟是谁? [近聊]【霜锋】[未生前]喏。 琴萝显然不太相信这个暴躁天策的话,“道姑,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以前在归沉和他熟吗?关系好吗?” 炮哥附和道:“他是不是渣男?是的话我们就在这里解决掉他!” “谁去解决?”柳乐涵反问,“你吗?” 这次炮哥沉默了,团队中也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想杀人。 “你们没有一个人能下得了手。”柳乐涵补了个气场,“我也下不了手。” 所以如果能议和,是最好的选择。 [近聊]【霜锋】你们有没有发现,风沙圈比刚才小了? 他们都打开地图看了一眼,发现风沙圈的确比他们上一次看的时候缩了一点。 原来毒圈并非一动不动,只是不知为何缩得很慢。 清澜湖离毒圈不远。 [近聊]【霜锋】而且你们肯定也发现了这个吃鸡和以往不一样。 [近聊]【霜锋】这鬼地方处处透着古怪,不正常。 [近聊]【余影烬】你到底想说什么? [近聊]【霜锋】我想说打架不如议和。烟烟是我的熟人,让我杀她,我下不了手,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近聊]【第三根腿】你这个大兄弟有点好笑,现在到底是谁杀谁,谁改变主意? [近聊]【霜锋】我只是把我的建议说出来,毕竟你们肯定也不想莫名其妙地做杀人兇手。 [近聊]【霜锋】而且你们想想,就算把我杀了,你们之后怎么办?谁能保证这个游戏模式不是只有一个人才能活着出去? [近聊]【霜锋】谁也不想死,所以我们不妨趁着人多力量大,齐心协力找找对策。 霜锋说得不无道理。 他们纷纷沉思,有人已经动了心。 [近聊]【落珠】你们那边有几个人? [近聊]【霜锋】三个,还有一个气纯一个冰心,我们有个队友掉线了,到现在联繫不上,不知道情况如何。 临风果然在图里。 柳乐涵心勐地一沉。 琴娘开麦问道:“道姑,和你猜的一样。你觉得剩下两个人水平如何?他们现在只有三个人,如果打起来,我们总不会打不过吧?” 柳乐涵闭眼揉着太阳穴,很迟疑,“难说。” 霜锋的手速刚才他们都见识到了,快得吓人。 天策克气纯,冰心也克气纯,再加上一个实力绝对在她之上的气纯…… 能不能让她活了??? 就算他们有五个人,可以掩护唐门和明教爆发偷一波,但他们毕竟是个临时队伍,手法难定,也没有默契。 临风、念予和霜锋是打过很多场jjc的,三人再有嫌隙,配合上的默契度肯定在他们之上。 所以如果真的打起来,就算他们有五个人,倒不是说一定打不赢,但绝对是要减员的。 用队友的尸体铺生路?谁想当那个尸体啊。 她把局面明明白白地给其余四人摆出来,“反正该分析的我都分析了,该说的我也都说到了,我不想死,我相信你们也没人想死。反正我觉得他们不可信,不然还是想结盟的团队扣1吧。” 第41章 结盟 一番话说下去,大家还是沉默。 没有人能拿定主意。 在这里,也没有人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近聊]【霜锋】我知道你们不信我。 霜锋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商议。 [近聊]【霜锋】我也知道我这样光是说,实在很没诚信。 [近聊]【霜锋】所以我刚才也和我们队友商量了一下,他们两个都同意结盟。 [近聊]【霜锋】我身上有三件紫装,你们有人还缺装备,我分你们两件,以示诚意,怎么样? 霜锋说着,果真就脱下两件紫装扔在地上。 [近聊]【霜锋】湖底还有一个紫装我没来得及摸,那个也给你们。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浑浊的湖水。 琴娘率先上前摸了一下地上的装备,“一件衣服一条裤子,明月,你来捡衣服,明教没有裤子,裤子你来拿。” 看这架势,这个盟是结定了。 琴萝和喵哥分别上前拿了装备,他们终于达成一致,霜锋却继续在近聊说话。 [近聊]【霜锋】大佬们,我现在没有衣服和裤衩穿,你们换下来的绿装好歹给我扔两件吧…… 琴萝扔了件绿色品质的衣服,但明教本来就没有裤衩,因此也没法换给他。 柳乐涵看了一眼自己包里多出来的两条裤衩,一条也不想扔。 所以她就真的没有扔,也没说话。 [近聊]【霜锋】你们没人有裤子了吗?绿的也行啊。 “我有,但我就不给他扔。”炮哥得意洋洋地说,“这个狗策一看就很鸡贼,肯定还有所保留,不可能这么好心,而且照道姑说的他们队既然那么犀利,那我们有所保留也是应该的。” 嗯,很在理。 柳乐涵在心里给炮哥这番分析点了个贊。 清澜湖中还有一个紫装,但是花萝的尸体在里头浮浮沉沉,谁也不想去。 第82页 霜锋倒是有想去摸的意思,但之前把话都说出来了,湖底那件装备给他们,因此现在也不好自己再去拿,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他们走了。 为了方便交流,他们便改成都在近聊讲话。 [近聊]【余影烬】风沙要来了,我们还是赶路吧。 柳乐涵回头望了一眼已经卷到清澜湖畔的黄沙,方才还看得清清楚楚的远景现在已经被尽数掩埋了。 重置版的场景都很真实,她回头瞟这一眼,就仿佛感到有细沙吹到她脸上,混着血液黏黏腻腻。 太过真实。 柳乐涵抹了一把脸,没有沙,也没有血,是汗。 好在虽然世界变成了寂静岭,但屋里的暖气还没有停。甚至热得她出了一身汗。 柳乐涵抬起头时正好看见不远处的黄沙中有一个紫色的身影蹿过去,身形之迅速像一道闪电。 是她盯着电脑太久所以眼花了吗? 毒圈里不可能有人吧。 她惊魂未定地又瞥了一眼清澜湖中花萝的尸体,确确实实还沉在里面,她甚至能看到花萝的长髮像海草一样柔顺地漂浮荡漾,似在为她编织一个独属于她一人的美梦。 鬼网三里不会有死掉的人会变成鬼回来的说法吧…… 虽然她很希望花萝能找霜锋復仇,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变成厉鬼的花萝会不会殃及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近聊]【余影烬】道姑,走了,风圈过来了。 [近聊]【未生前】好 柳乐涵应一声便回头跟上,插了生太极后霜锋一直在进战,叮叮咚咚的提醒非常烦人,但是远比不上他整个人本身烦人。 [近聊]【霜锋】烟烟,你别插生太极了呗,减速挺烦的。 柳乐涵一开始没理他,霜锋以为她没看见,又发了一遍。 [近聊]【未生前】你绕着走呗,我又没免控,到时候你一个突上来指望我给你送快递做慈善吶? [近聊]【霜锋】呵呵,看来以前的事没对你造成啥影响嘛,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柳乐涵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只是在队里开麦说“不用管他”,他们在团队里刷了一排6—— 【小明月】666道姑威武 【第三根腿】666道姑威武 【余影烬】666道姑威武 【落珠】明月你把绷带补一下 趁着琴萝停下打绷带回血,琴娘点她密聊道:刚才谢谢你救了明月,这个人情我会还你的。 柳乐涵救她只是下意识,也没想要她们还什么人情,毕竟少了人对于他们来说也很不利。 【你悄悄地对落珠说】条件反射保队友罢了,你不是也说了吗,咱们这个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五个总比四个好。 【落珠悄悄地说】反正谢谢你。 她没再回復,因为另一个密聊又叮咚叮咚响了起来。 【余影烬悄悄地说】道姑,这个紫色的裤子给你吧,你把你身上的绿裤衩给我。 ……她今天这么受欢迎么,别说,她这两年从天堂到地狱再到天堂,这感觉还挺刺激的。 【你悄悄地对余影烬说】不用,麻烦,而且我身上还有好几件蓝装,你还缺个戒指呢。 【余影烬悄悄地说】你也缺一个戒指啊【余影烬悄悄地说】别磨蹭了,你是气爹,按理说也该给你,有你在我们全队的输出都有指望,你拿着吧。 霜锋看着身后追上来的毒圈一直在近聊催促他们快点,明教不由分说点她交易,柳乐涵犹豫片刻,收下了那条裤子。 感谢她是个气爹。 几人整顿好重新跟上队伍,随着霜锋往回走。 一放松下来真的感觉饿到窒息,好在抽屉里还有几块巧克力,被柳乐涵剥开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说起来吃喝拉撒也是个大问题,门又出不去,又不像住宿舍的人还有个厕所,她又不能拿矿泉水瓶上,可怎么办啊。 [近聊]【落珠】为什么往回走?我们要去哪? [近聊]【霜锋】我队友在南戈壁附近,我告诉他们往这边走来会合。 [近聊]【霜锋】我们先去月氏那边吧,从碎风岩壁好上一点,否则绕过去不好爬山。 炮哥对那首预言诗感到深深的忌讳,出言反对。 [近聊]【第三根腿】去月氏干嘛?直接去南戈壁和他们会合啊。 [近聊]【霜锋】从碎风岩壁到月氏遗蹟的那座桥头上有两件紫装,应该还没有人捡。 [近聊]【第三根腿】那你自己去,我们先往南戈壁走,在丝绸古道那里差不多可以会合。 [近聊]【霜锋】老哥,这你就不太地道了吧,你们人多势众不怕,我单枪匹马可是怕得不行啊。 [近聊]【第三根腿】你刚才杀人的时候我没感觉到你害怕。 气氛一时冷下来,所有人都各有所思,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那里是有两件紫装,他们捨弃一定会有别人捡,无异是把最好的装备拱手让人,太可惜。 但刚才那首预言诗很显然已经说中了两句,炮哥心里忌讳也是情有可原。 清澜湖畔丽人语,疾啸龙吟前仇尽。 丽人已经永远沉到湖底,不会再言语了。 只是她和霜锋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从地图发言来看他们不过是进图才呛了几句,难道指的是他们帮会和归沉的对立? 第83页 [近聊]【余影烬】你们别争了,碎风岩壁的外圈已经基本上被毒圈包围了,回头绕路是好爬山,但一旦进了毒圈除了天策谁也扛不住,没有必要往额外的伤害上撞。 [近聊]【余影烬】我们就从前面走吧,到月氏附近抬头看看桥上还有没有装备就是,有就去捡,没有正好节省时间。 此话一出,队友纷纷倒戈。 [近聊]【小明月】我觉得喵哥说的在理! [近聊]【第三根腿】我站明教。 [近聊]【落珠】1 [近聊]【未生前】就这样吧,少数服从多数。 那时风沙还没改成穿透,纯阳顶上蛋壳还是可以在毒圈里浪的,但蛋壳cd太长,只能在毒圈前期“-233,-233”的时候还有骚的余地,不像天策可以回血脸扛。 明教说那句话,就好像霜锋是不怀好意故意要把他们一群小脆皮往毒圈里带一样,说得很有几分意思。 柳乐涵暗爽。 “少数服从多数,服从服从你m个mp。”霜锋气哼哼地骂道。 “怎么了?”念予在原地转着圈,如同一朵在大漠中盛开的最娇艷的花。 “没事,这几个sb不同意从外围绕到月氏,我们现在直接往南戈壁那边走了,估计很快就到了,你们等着就行。”霜锋闷闷说道。 “那就不去吧,那毒圈我们也摸不透,万一是穿透伤害或者又有别的麻烦就不好了。”念予倒觉得无所谓,就是大药绷带这些东西在图里都是有限的,能省一个是一个,她不想让霜锋白白浪费药物资源。 “对了,他们那边什么配置啊?”念予又问。 “配置好有什么用,人废。”霜锋不屑,“心不齐,随随便便就能搞死一个两个。还有,你们猜我碰到谁了?” “谁?” “临风,你猜我碰到谁了?你就不感兴趣吗?” 临风在原地不停地补气场以防突然出现敌人被控,气纯这种职业,有气场一切都好说,一旦出了气场被控,连上一套就是死。 “不感兴趣。”他回答的语调平平,倒真像丝毫没兴趣的样子。 耳机里传来他按打火机的声音,念予抱怨道:“你少抽点吧,屋里现在不能开门不能开窗的,抽多了没好处。” “哟。我这也抽菸呢,念予你也不心疼心疼我。”霜锋调笑道。 念予干干地笑了一声,临风跟没听见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霜锋见状也觉尴尬,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念予,你可以报仇了。真正意义上的报仇。” 第42章 残阳如血 一行六人绕过碎风岩壁往月氏遗蹟去,因他们原来就在靠清澜湖的一侧,所以要想去月氏遗蹟等于环碎风岩壁绕了个半圆,途径龙门峡谷。 月氏其实有不少装备,柳乐涵之前在攻略图上大致扫过几眼。 龙门峡谷和鸣沙山连线中点处也有一点装备,不多,但是应该有几个绷带,不过鸣沙山处在整个地图的中部,它的附近可能已经被人扫过了。 柳乐涵这样想着,就按了个梯云腾空跃起,往自己的右侧看了一眼。 这一眼,便看见一团亮闪闪的装备在地上发光。 有绿的,还有紫的,显然是被人清包裹扔下来的。 紫装不会被随随便便扔下来,所以应该是被人开过的没法用的武器。 但柳乐涵还是想过去看看。刚才在碎风扫了一圈,她和明教还是每人缺个戒指。 [近聊]【未生前】你们往前走,我去那边看看装备。 [近聊]【落珠】会不会不安全? [近聊]【未生前】没事,很近的,我有双蹑云,很快就能追上你们。 [近聊]【余影烬】我跟你一起去。 霜锋随意瞥了一眼,看到她说的那个装备集聚点就是刚才念予和临风扔垃圾的地方,也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万一月氏桥上的紫装还在,他们五个人,来跟他抢肯定不划算,就算打也打不过,所以还不如正好支开两个人去捡装备。 柳乐涵刚才刚用了梯云,其实跑起来也没那么快,明教先她一步到达,就近摸了几个,看来都是没用的东西,一个也没捡。 紫装扔得远,柳乐涵专心找戒指,根本没想去摸紫装。 反正也是别人扔的武器,开过的武器只有本职业才能用,别人用不了。 倒是明教幻光步蹿过去摸了一下,怕别人看见,还在密聊兴奋地喊她。 【余影烬悄悄地说】道姑快来!这里有你能用的武器! 柳乐涵摸到一个绿色品质的戒指,捡起来揣进兜里。 【你悄悄地对余影烬说】啊?不会吧,武器被人开过啊。 【余影烬悄悄地说】就是被人开过的!气纯的武器! 柳乐涵还没过去,就看见明教按下隐身匿去了身形。 【余影烬悄悄地说】妈耶前面好像有人,我先帮你捡起来了! 她往明教的视角看去,黄沙茫茫,荒芜空寂。 【你悄悄地对余影烬说】哪有人啊,我怎么没看到? 【余影烬悄悄地说】刚才好像有个人影一闪就过去了,但是好奇怪,我看他好像是黄名字…… 【你悄悄地对余影烬说】哈?怎么可能。 蓝色名字象徵队友,红色名字象徵敌对,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出现代表中立的黄名玩家的。 第84页 【余影烬悄悄地说】不可能是我看错了啊…… 有个念头从她脑中一闪而过。 【你悄悄地对余影烬说】你看到的是不是一个穿紫色衣服的人 ?! 【余影烬悄悄地说】对,好像是个……万花。你也看到了? 可是图里唯一的万花已经死了…… 可能是哪个玩家穿着紫色外观吧。 【你悄悄地对余影烬说】先别管别人了,你刚才有摸到戒指吗? 【余影烬悄悄地说】毛都没摸到,连个能替换的蓝装都没有。 【你悄悄地对余影烬说】毕竟特殊时期嘛,谁也不想把好一点的装备留给别人。 大概都恨不得有128格的包包,把所有有用的没用的装备全装起来吧。 总比留给别人好,柳乐涵也是这么想的。 二人见没什么便宜可捡便往月氏遗蹟走去。 明教追上她说:等下我把武器交易给你。 柳乐涵停下等她交易,交易框一打开,里面还真躺着一件气纯的三级武器。 礼尚往来,她把刚才捡到的绿色戒指放进了交易框。 【余影烬悄悄地说】你用吧,你是气爹。 【你悄悄地对余影烬说】你太脆了,会拖后腿的。我还有一个蓝戒指呢。 【余影烬悄悄地说】其实你可以说得稍微委婉一点…… 【你悄悄地对余影烬说】我不觉得生死关头还有什么需要委婉的…… 明教看她丧气满满的样子,出言安慰。 【余影烬悄悄地说】其实我感觉你手法还行,比我遇到过的那些大部分队友都好多了,可能是因为你以前身边的人都太犀利了你才会有自己菜的错觉。 【你悄悄地对余影烬说】不是,我真的菜……我都想要不一会真的打起来能跑的就跑吧…… 【余影烬悄悄地说】能打肯定是要打的,毕竟我一个大脆皮自己跑了也没啥活路,而且我真的不想把我室友拖下水。希望我们天亮之前我们能把这局结束掉吧。 【你悄悄地对余影烬说】我也希望。 【余影烬悄悄地说】不过好在运气好,居然会有人开了气纯的武器扔在这,估计是不知道图里还有一个气纯,还好你没在地图频道说过话。 【你悄悄地对余影烬说】嗯。 她们一边说话一边往龙门峡谷走,还没走到,就听见不亚于方才花萝死掉时那般惨烈的哭叫传来。 是琴萝的声音。 出事了? 柳乐涵和明教顾不得打字交流,只是一步急过一步地往声源赶去,恨不能马上大轻功飞起来,无奈在龙门绝境里气力值是清空的,只能用小轻功慢慢挪。 太慢了。 太慢了! “餵……”耳麦中滋啦啦响动,传出一个陌生略带沙哑的声音:“能听到么?你们那里怎么了?” 声音被刻意压低,像是害怕吵到别人。 是明教! 对了,可以开麦问啊! 柳乐涵顾不得电流音一波一波的冲击上麦就吼:“听得到吗?发生了什么?” 杂音太多,那边听不清那边说了什么,或者其实根本就没有人回答她,因为答案只有琴娘疯狂的哭喊。 “天策你这个狗杂种!你敢害明月,我跟你拼了!” 柳乐涵的心脏一下比一下更慌乱地狂跳起来,他们已经能看到前面一块平地上的战局,琴萝只剩下一丝血皮,奄奄一息地被霜锋踩在马下,耀武扬威。 “吃大药!琴萝吃大药啊!”柳乐涵也近乎发狂地喊道,她刚才的大药没有吃! “大药已经吃过了……”琴萝不知所措的声音传入麦中,“道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猪猪救我!我不想死!” 她疯狂地按着蹑云,但是没有用,霜锋死死地控住了她,甚至不顾炮哥的隐身和琴娘的威胁,只是一味地盯死了琴萝,那种状态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柳乐涵甚至都能看见游戏中那个天策的双目像染血一样猩红可怖。 霜锋真的还是霜锋吗? 琴萝啪啪啪狂按蹑云的声音像催命的鼓点一样迴响在耳边,柳乐涵也疯狂地选中琴萝按着自己的无敌键,可是没有用。 刚才镇山河已经用过一次,五分钟cd,还剩最后十秒。 按到最后,连柳乐涵都快要失去神智。 她该怎么做? “天策开虎了……”炮哥的声音哀恸欲绝。 要怎么才能救她? 快啊。 时间走快点啊。 还有五秒,还有最后五秒,谁来救救她? “琴娘开平沙控他啊!”柳乐涵说不清自己喊得有多用力,她生怕琴娘听不见,几度破音。 “没用……平沙对他没有用……怎么会这样……无敌呢,镇山河,镇山河是有用的!道姑你快点镇山河……”琴娘慌里慌张,完全失去了条理,连说话都语无伦次。 柳乐涵甚至发疯般地想只是五秒而已,她愿意代替琴萝扛霜锋的伤害,只是五秒而已。 只是五秒而已,换成谁扛都可以,但是偏偏谁也不能替她去抗。 五秒。 四秒。 三…… 第85页 连三秒都没有倒数完。 琴萝甚至连一声完整的尖叫都没有发出来就被打断了。 她像一个一出生就夭折的孩子,哭声只持续了半秒钟,就突兀地断在霜锋接下来的动作中。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炮哥一记逐星打在霜锋身上,却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倒退了好几尺。 重置版的画面优良精緻,天策的铠甲和锃亮的枪尖被亮色的液体沾湿后熠熠生辉,连每一个角度的反光都真实得无可指摘。 长.挑着琴萝小小的身躯,枪尖穿透她薄荷色的小裙子。 长歌门清新如水色的校服此刻染上了鲜血的污浊,变得骯脏沉重。 就在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琴萝现在像一只死虾一样,软塌塌地垂在枪尖之上,任人摆布。 血红的字眼在屏幕上弹出——【霜锋】击杀了【小明月】。 与此同时,这行字的下方还出现了一行扭曲狰狞的小字,“双生献祭,死门已开。” “不,不……明月不会死的……” “畜生……”柳乐涵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睁大双眼,紧紧捂住嘴,震撼、恐惧、气愤使她的眼泪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你这个畜生……” 在他们断断续续伴着电流的音效声中,霜锋将长.枪用力一甩,琴萝的尸体便被甩进不远处慢慢聚拢过来的风沙中。 峡谷之中,黄沙与迷雾渐渐疏淡,清澈的溪水中倒映出一轮孤绝残阳,傍晚的余晖如喷薄而出的鲜血一般温热。 他们的影子斜斜落在地上,阴影笼罩处泥血参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告诉你们今晚有双更吗!下一章等我修一修九点半左右放!爱你们~~ 还有宝宝一直在唿唤花哥~我没有把花哥忘掉!花哥不出来我也很着急啊!但是剧情总是要走的~相信我花花就快粗线了~~ 第43章 明月 “明月不会死的……”琴娘在游戏中还是进战状态,身姿优雅地坐地抚琴,琴弦声声作响,哀婉幽怨。 “明月你别怕,我是医生,我会治好你的……” “明月你为什么流了这么多血?没有纱布帮你止血,怎么办?哦对了,床单,床单不干净,但是你放心,我们先用这个止血,我马上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马上我就带你去医院。” “我们科室的主刀大夫很厉害的,你说什么?你怕疼吗……你一直都这么胆小,但是我会一直在旁边陪着你啊……” “明月你抬头看看,今夜月色很美,真的很美……”琴娘好像进入了某种癫狂状态,又哭又笑,“你抬头看一眼啊,今天的月亮就像你的名字……明月……明月我求求你,求你看看我啊!” 柳乐涵悲哀地抬头望去,一轮明月挂在正中,明亮皎洁。 游戏里,黄沙被血泊洇成浅浅的水坑,黄龙马仰头长啸的脖颈弧度优美,马蹄踏碎血水,在浅黄色的沙土中踩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印记。 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游戏中霜锋的建模嘴角居然漾起一抹邪笑,手持缰绳驭蹄便跑。 这样就想跑?那他这人命拿的未免太容易! 柳乐涵蹑云追过去一记五方将他控住,唐门沉重的机弩声铮铮响动。 “你这个畜生……”炮哥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强烈,声音发着抖,对准霜锋便是一记追命。 三层夺魄已经叠满,追命箭无需再等待3秒吟唱。 夺魄无影,追命无声。 箭弩冲出神机匣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心中为霜锋续写好了他应得的结局,但往往,天不遂人愿。 铺满卦文的气场圈从天而降,如同方才柳乐涵于危机中救下琴萝时一样气吞山河。 距离此地20尺远的一蓝一粉两个人相继赶到,看着这与预期中全然不符的场面,愣了好一会儿。 8秒足够一个人从厮杀中恢復理智。 念予往地上扔了个大药,霜锋下马捡起来,迅速吃掉回了半血,退至队友身后。 象徵敌对的红色气场圈将他们逼退些许,柳乐涵也不甘示弱,警惕重重地将生太极落在自己和队友脚下。 [近聊]【念予无俗骨】这……这是怎么回事? [近聊]【念予无俗骨】这个吃鸡究竟是怎么回事?地上为什么会有血?霜锋,你身上怎么也有这么多血? [近聊]【霜锋】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是啊,场景真实得令人发狂,花萝和琴萝的死状也惨烈得令人发狂。 如果远远看到花萝死掉时还没什么接近死亡的实感,柳乐涵进图以来第一次意识到,在这里死掉,就是真的会死。 而刚刚死掉的是她的队友。她眼睁睁看着琴萝被霜锋杀死,束手无策。 无敌在cd过后刷新,重新在技能栏里亮起来,她却觉得这个逆天的技能头一次那么讽刺。 明晃晃的,好像躺在技能栏中咧嘴嘲笑她。 什么四尺山河愿护君安,都成了笑话。 琴娘愣愣地坐在电脑前,旁边就是爱人死状惨烈的尸体。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蔓延在封闭狭小的房间内,她却仿佛什么都感受不到。 第86页 只有心脏的疼痛是那样清晰。 只有眼泪的热度烫得人无所适从。 但什么也救不了她的明月。 就算把霜锋杀了,也救不回她的明月。 炮哥进龙门以来头一次闭了麦,不知道作何感想。 他的反应激烈程度有点超出想像,柳乐涵隐隐觉得她错过了什么线索,但眼下头脑中一片混乱,她根本无从梳理。 风沙似乎席捲了全部的声响,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唯有密聊突兀地响起来。 她看向密聊框,只有苦笑。 【余影烬悄悄地说】道姑,我们要打吗? 【余影烬悄悄地说】要打就趁现在,气纯交了无敌,天策也没技能了! 但是炮哥和琴娘的技能也基本上都交了…… 而且看现在他们的状态,真的能打? 最后的最后,她们真的能像霜锋那样毫不犹豫地,杀人? 明教看她没有反应,炮哥和琴娘也像失了魂一样毫无战斗力,便也没再说什么。 喵哥的身形隐隐现现,只是警惕着对面一鼓作气冲上来。 但是他们不知在商量什么,并没有要杀过来的意思。 【临风悄悄地说】烟烟 【临风悄悄地说】好巧,在这里遇到你。 【临风悄悄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个图竟然真的……这么诡异。 【临风悄悄地说】没想到我们再一次见面会是这种情景…… 柳乐涵真的不想私下里再和归沉的任何人扯上任何联繫。 她和临风之间也根本没有什么不能示人的秘密。 因此柳乐涵直接在近聊打字。 [近聊]【未生前】所以商量完了?他们派你来做说客?现在你情缘不怕你再和我有联繫了吗? [近聊]【把酒临风】不是这个意思…… [近聊]【念予无俗骨】烟烟,你先别对我们怀有恶意,我们之前是有些不愉快,但这种情形你也看到了,首要问题是我们怎么一起想办法逃出去。 [近聊]【未生前】谁杀了谁?谁对谁怀有恶意? [近聊]【未生前】霜锋杀了我们队友,你们没看到吗?还想让我再一次相信你们? [近聊]【未生前】更何况我代表的只是我自己,我没有权利决定我队友的生死和去留。 [近聊]【把酒临风】烟烟,我们两队为敌不明智,暗处还有别人在虎视眈眈,玩家分散到最后只能落得和她们一样的结局,你不要意气用事。 [近聊]【余影烬】威胁吗? [近聊]【余影烬】到底是玩家分散只能落得悽惨结局,还是只要和你们作对就只有死路一条? 明教的话一针见血。 临风锲而不捨地发来密聊。 【把酒临风悄悄地说】烟烟,你来我们这边,我会保护你的,认识的人总比陌生人信得过,是不是? 【把酒临风悄悄地说】我不想看到你出事。我们要出去就一起出去。 【你悄悄地对把酒临风说】与其动员我,不如管好霜锋吧。否则我被他杀掉也只能感慨一声命数所定。 【把酒临风悄悄地说】烟烟,你别这样,当初的事是误会,我出去都可以解释清楚,但是你现在先别赌气了好吗? 柳乐涵置若罔闻。 [近聊]【未生前】抱歉,我并不觉得你们这些“熟人”比“陌生人”更可信。 琴娘、炮哥和明教再陌生,好歹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队友。 而面前这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三人,却是曾经亲手将她推入过地狱。 她在精神疾病中反覆挣扎、和生死作斗争的时候临风有问过一句吗? 地狱的火熊熊燃烧,烧得她好疼啊,他们有人能替她承受哪怕一秒钟的煎熬吗? 她不会再把信任这种东西轻易交付于人了。 世界上,只有自己不会欺骗自己。 [近聊]【霜锋】烟烟,你别不识时务啊。你看不到那两个莫问是一起的吗? [近聊]【霜锋】她们现在是你的队友,走到最后又会怎么样?谁能保证这个吃鸡模式不是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近聊]【霜锋】你确定她们最后不会暗算你?我提前替你解决掉敌人也是为你好,要不是看在认识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和临风的面子上,你以为我愿意唱这个黑脸? [近聊]【霜锋】我们以前有误会,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生死关头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就算做这个坏人,我今天也要拉你一把。 霜锋这话无疑是在拉她下水,而在旁人看来,这一下子无疑就将她和自己的队友拉开了不能修復的裂痕。 太卑鄙了。 她就算现在掉头就走,恐怕队友也会生出其他的想法,与她离心。 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妥协。 柳乐涵心往下沉了沉,做出了决定。 她要和自己的队友走下去,此后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他们的命运。 柳乐涵字都打好了,按下回车键发送的前一秒被琴娘开麦打断。 她的声音低沉无力,还带着刚刚哭喊过的沙哑,“我们结盟。” 柳乐涵心脏漏跳一拍,“你说什么?” “结盟吧。”琴娘脸上眼泪已经逐渐干涸,眼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这个队很强,如果不结盟日后再碰上我们还是要减员的。而且,道姑你也别因为我们为难了。” 第87页 “不是这样的!”柳乐涵焦急地解释道,“他们在迷惑你们,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让我被你们孤立、让我们队相互离心啊,我们可以不结盟的,图里还有一个队伍吧,你怎么知道接下来不是他们两队打起来减员呢?” “说这话你自己信吗?”琴娘重新冷静下来,字句不带任何温度,“花萝已经死了,剩下的那队难道不是最多只有三个人?你也说了归沉这队很犀利,刚才苍云要是能打过天策会丢下他情缘跑路?” 柳乐涵无言以对。 反正按照这个走势,霜锋他们迟早会干掉另一队,然后和柳乐涵他们队对上的。而且谁也不知道先遇到苍云队的会不会是柳乐涵他们队。 “不是。我们还有一个办法。”柳乐涵眸中的温度慢慢冷却,抚着键盘上的凹凸一字一句说道,“我们可以找到苍云队,和他们结盟。” “看来你这位天策朋友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们啊。”炮哥苦笑着说道。 果然,看到他们这边的犹豫不决,霜锋已经放出了话。 [近聊]【霜锋】如果你们打算和苍云他们结盟,那么抱歉,就算烟烟你是故人,我也不能留你们了。 [近聊]【霜锋】你来,我接纳,我不计前嫌。但是你如果不来…… [近聊]【霜锋】毕竟生死关头,谁都想活下去,对吧。所以在这里谁死了也不能怪别人,要怪就怪自己不够强吧。 第44章 缓兵之计 【余影烬】道姑你这什么朋友,真的辣鸡。 “朋友?不存在的。”柳乐涵冷笑。 【余影烬】那我们现在到底怎么办? “不用犹豫了,结盟吧,我同意琴娘。”炮哥也跟着表决。 “你们真的想结盟?”柳乐涵再三确认。 “不然你还有别的办法吗?你还想再看到我们减员吗?”琴娘冷酷地反问。 柳乐涵沉默。 琴娘刚才还悲痛欲绝,这么快就冷静下来转变了风向,柳乐涵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会不会是想假意结盟,找机会復仇? 肯定会出事的。 可是现在不结盟还是要大战一场,只不过是早晚的区别罢了。 柳乐涵觉得老天根本没有给她准备出路,无论往哪里走,下面都是深渊。 “喵哥怎么看?”柳乐涵问。 柳乐涵认为比起琴娘的破罐子破摔,如果一个人身后有必须要保护的人,那么她做的决定应该会更加谨慎。 【余影烬】我? 【余影烬】我不想结盟,但是眼下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余影烬】缓兵之计,总好过立刻你死我活。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我……听你们的。”柳乐涵妥协道。 但结盟只是缓兵之策,她要尽快找到其他生路。 [近聊]【念予无俗骨】怎么样,你们商量好了吗? [近聊]【霜锋】这还需要商量吗?生与死,傻子才选后者。 [近聊]【未生前】好,我同意结盟,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近聊]【霜锋】你先说来听听。 [近聊]【未生前】第一,我们两队的大药和绷带要按人头均分。第二,我们找到的装备要按比例分配,我们队有四个人,所以包括紫装在内也要按比例分配。 霜锋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不同意。 [近聊]【霜锋】你逗我呢,跟你们结盟就不错了,还想搜刮紫装啊? [近聊]【霜锋】而且三级武器这种东西开了又不能混用,怎么算? 柳乐涵看了一眼霜锋装备界面的三级武器。 [近聊]【未生前】三级武器也算在紫装里面,很简单啊,如果按比例分配后每人只能有一件紫装,那有三级武器的人就不能再要其他紫装了。 [近聊]【霜锋】怎么可能?好事都是你们的,这是结盟的态度吗?爱结结不结拉倒,大不了就打,老子怕你们? [近聊]【未生前】那就打吧,我们再差也有四个人,你们能确保不减员?大不了鱼死网破就是了。 [近聊]【未生前】而且你别忘了,你刚杀了我们一个队友。这笔帐,你说说该怎么算? 既然要结盟,那就把己方的利益最大化。 说出琴萝的死时,柳乐涵心中不忍。琴娘还在这里,她怎么忍心当众揭她的伤疤?这人血馒头,她怎么能吃得这么心安理得? 她痛恨自己。 她痛恨自己不够强大,痛恨自己太妇人之仁,没有早在碎风岩壁的时候就把霜锋杀掉! 如果再来一次…… 柳乐涵恨恨地咬住嘴唇,连鲜血渗出来都仿佛感觉不到痛。 如果再来一次她能下得了手吗?她不知道。 假如真的能重来,她也许会从一开始就避开碎风岩壁,避免和他们相遇。 霜锋迟迟没有在近聊说话,应该是在跟临风和念予商量。 柳乐涵趁机在团队问:“除了装备你们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趁现在,把要求都提出来,否则按他们的套路过后一定会蹬鼻子上脸。” 炮哥无力道:“没有。你做得很好。谢谢。” 谢谁,谢她拿队友的死亡求荣,还是谢她把他们所有人都带入一个绝境? 柳乐涵突然觉得,她才是最应该死掉的那个人。 第88页 “把主动权要过来。”琴娘冷静得可怕,“不能再把路线的主动权交到他们手里,否则我们中迟早会有人酿成像明月一样的悲剧。” “好。”她一口答应了琴娘的要求。除此以外,她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她的伤痛。 [近聊]【念予无俗骨】烟烟,我们刚才商议了一下,觉得按比例分装备这件事太说不过去了。大药和绷带我们都可以拿出来,大药这种东西有多稀缺你也不是不知道,但我们都无所谓的,毕竟结盟后就是队友了。 [近聊]【念予无俗骨】要不这样吧,装备还是按人头分,这样按人头一件件算下来后多余的部分我们roll,roll到谁就是谁,你们队四个人,我们只有三个,你们roll到的机率也肯定比我们大,这样行吧? 呵,她想得倒是好。 柳乐涵深知念予和霜锋的脾气,她之所以这样说肯定也是缓兵之计罢了,先把绝对向柳乐涵他们倾倒的优势拉回来,然后再慢慢想对策。 这个方法表面上看起来公平,但要是真的答应,不定后面还要出什么么蛾子。 她也懒得去想念予到底想搞什么鬼,反正死不答应就是了。 [近聊]【未生前】要么就按比例来,要么霜锋也以血偿命,然后你再跟我谈平分装备的条件。 柳乐涵能想到她说出这句话霜锋会对她种下多大的仇恨。 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只要能争取到尽量多的装备,他们的胜算就多一分。 出乎意料的是霜锋没有破口大骂,可想而知是被临风或者念予按下了。 明教心有戚戚。 【余影烬】woc你说这话不怕他们真的开打? 柳乐涵道:“不会的。那个秀秀没你想得那么傻,她精明着呢。” 平时他们三个虽然走得近,但念予城府这么深的人,在这种时候未必会和霜锋一条心。她首先想的必定会是怎么保住自己和临风的命,就算考虑霜锋,也要往后靠。 天策不好打,气鲸明歌怼上先带走一个冰心还不好打? 在这种职业优先斩杀性的局面下,念予就算为了自己的命也肯定不会放任他们打起来。 炮哥也认同她的想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要拼就试试,反正抢不到装备最后也是死路一条。” [近聊]【念予无俗骨】我知道了。 [近聊]【念予无俗骨】既然烟烟你坚持,那我就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放下心结,真心跟我们结盟。 [近聊]【念予无俗骨】当初我们虽然有些不愉快,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能放下,相信你也能放下,对吗? 多么大度啊。 她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 柳乐涵没回话,只是往念予那边跳了跳,生太极落下时剑气沖天,念予马上一个后跳退到临风身后。 [近聊]【念予无俗骨】烟烟? [近聊]【未生前】结盟啊,怎么,不走吗? [近聊]【念予无俗骨】…… [近聊]【把酒临风】走吧,我们先去可能还有装备的地方转一转,扫完后再一起分。 [近聊]【未生前】等等 [近聊]【霜锋】又怎么了? [近聊]【念予无俗骨】烟烟还有什么事吗? [近聊]【未生前】我们接下来去哪? [近聊]【把酒临风】古祭坛你们去过吗? 柳乐涵犹豫了一下,问道:“他们想去古祭坛,我们……去不去?” 【余影烬】我并不是很想去。 “琴娘和炮哥怎么说?” “不能去古祭坛。”琴娘果断地说,“我们三个远程,那边的地形对我们没有任何益处。” “你是怕他们抢到紫装后翻脸不认人?”柳乐涵意会。 “明月刚才就是被这样暗算的!”琴娘很愤怒,但马上就克制住情绪重新平静下来,“总之不能全听他们的。我们先去龙门,那边有很多高地和建筑,对我们是有利的。” “好。” [近聊]【未生前】古祭坛太远,我想先去龙门看看。 [近聊]【霜锋】你们刚才去过龙门了吗? [近聊]【把酒临风】还没。 [近聊]【念予无俗骨】那就去看看吧,龙门的绷带和大药应该会多些。 他们准备出发前先各自打血,柳乐涵插着气场左顾右盼,这一看便看见他们刚才来的路上冒出两个红名。 [近聊]【念予无俗骨】有红名,你们动作快点。 柳乐涵往那边靠了靠,点到他们的装备查看了一下。 一个是刚才那个苍云,还有一个跟在苍云身后,但蹦蹦跳跳不太容易选到,而且也太远了,只能看清是一个藏剑。 看来藏剑、苍云和花萝确实是一队的。 但好像少了什么。 等他们打完血往龙门客栈方向走的时候柳乐涵终于想起少了什么。 [近聊]【未生前】既然都结盟了,你们是不是也应该交个底? [近聊]【念予无俗骨】烟烟还想知道什么? [近聊]【未生前】你们队里,到底有几个人? [近聊]【霜锋】几个意思啊妹妹,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就我们仨,还有个队友一开始就掉线了,到现在没联繫上,也不知道死活! [近聊]【念予无俗骨】对,我们四个人散排的,现在只有三个人。 第89页 柳乐涵没说话,她等着临风说话。 不管怎么样,她觉得临风如果还有一点点做人的良知,起码不会在这种问题上骗她。 [近聊]【把酒临风】嗯,是这样的。 [近聊]【把酒临风】你如果不信我可以现在加你yy,给你发截图。 [近聊]【未生前】不用了。 她和临风的yy早在死情缘那时候也互删了。 现在这情形看着他们应该没有说谎。 那就奇怪了啊,丐姐不在临风这队,也不在藏剑苍云那队,她到底是哪一队的?莫非是四个队友都没进来她自己一队?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柳乐涵看着右上角的数字10,陷入沉思。 [近聊]【未生前】图里那个丐姐有点眼熟,你们认识吗? [近聊]【霜锋】哪个? 她想翻回刚才的地图对话把丐帮的名字贴给他们看,但是地图频道已经刷上去太多条,最近的几条是苍云放的狠话,不会放过霜锋云云。 而丐帮从始至终好像就说过那一句话。 [近聊]【未生前】就是在地图说过话的那个丐帮。 叫……叫什么来着?什么酒什么松的,名字有点拗口,她一时也打不出来,只记得那个名字有些眼熟。 [近聊]【霜锋】没注意。 [近聊]【念予无俗骨】我也没注意,情缘缘你注意了吗? [近聊]【把酒临风】没有,不是我们队的也不是你们队的,那就是苍云队的吧。 [近聊]【余影烬】真的不是你们骗我们?刚才苍云和藏剑就在附近,我可没看见还跟着个丐帮啊。 [近聊]【霜锋】爱信不信,我们要是有四个人还浪费时间和你们结盟? 霜锋虽然说话难听,但也确实是是实话。照他的性格,但凡有一丝能打架的期望也不会甘心结盟的。 所以丐帮大概是和苍云藏剑分散开去扫装备了?这个选择不太明智啊。 柳乐涵不再纠结于一个探讨不出结果的问题。 她按出地图扫视,地图右下角是月氏遗蹟,月氏遗蹟左侧是丝绸古道,也就是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 那首预言诗,又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装逼如风的男主即将抵达战场,开始倒数! 我来起头,4! 颤抖吧凡人们! 第45章 龙门客栈 但是“丝绸古道遇故人”的前面还有三句,分别是“月氏遗蹟有髀骨”、“百里逐星追残魂”和“玉笛长风东归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刻意避开了月氏,所以预言暂时还没有在炮哥身上应验。 玉笛长风那句很像明教的门派诗,“白沙大漠玉笛吹,一去三生渐忘谁。日月同辉出乱世,光明圣火盼东归。” 但目前看来暂时也没在明教身上应验。这应该是重重杀机中的好消息了吧。 这个预言会是连锁反应吗?会不会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触发唐门的预言,所以明教的预言部分也一起被避免,或者说被拖后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在队里表达了一下,琴娘和炮哥都很悲观,甚至被琴萝的死打击得连麦都不想开了。 【落珠】我不觉得鬼网三是可以被避免的,毕竟现在我们只是被.操控者。而且刚才我的平沙不知为什么对天策无效,不要用你的常理去定义鬼网三。 【第三根腿】也许吧,呵呵,我希望我能活到天策那个狗币死的时候。 【余影烬】希望预言真的可以被避免,然后赶快在天亮前结束这场游戏。 明教虽然不那么悲观,但也完全是自我安慰式的发言。 算了。柳乐涵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她打开抽屉又剥了一枚糖果放进嘴里,现在的当务之急大概是不要再被鬼杀死之前先把自己饿死。 也不知道是因为柳乐涵放的生太极会自动使敌对选中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一路上霜锋的目标都是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算是投机取巧偷来的三级武器。 但是也无所谓了,反正一会到龙门客栈清点东西的时候也要交底,就是不知道他们那边肯不肯交底了。如果他们偷偷昧下紫装或者大药,别人也是不知道的。 柳乐涵这样想着,远远地便看见一排长长的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残破而荒芜,在似血的残阳中更添几分鬼蜮的味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地图中竟然有了落日系统。 不仅如此,而且太阳还在一寸寸地逐渐西沉。 【落珠】进去后我们不要离太远,小心他们暗算。 【落珠】远程尽量去城墙上和屋顶上捡装备,不要进小屋子去捡,小心被他们堵在里面。 不得不说,琴娘提议来龙门客栈着实考虑得很面面俱全了。 一想到她旁边就是琴萝的尸体,而她却还要强打精神如此镇定地继续玩下去,甚至比他们所有人都更冷静和细心…… 柳乐涵不敢再想下去,她怕自己情绪失控,怕自己还未真正参与厮杀就崩溃。 她依照琴娘所说,从一开始就没走龙门的正门,而是挂了扶摇往城墙上跳去。 刚跳起来,就听见有人开麦说了句什么,她没有机会去辨别,因为紧接着柳乐涵就被疯狂涌来的困意包围了。 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皮,想操纵眼前的道姑落地,但是她连视线都已经困到模煳了。 第90页 卧槽,这么高,不会摔死吧…… 这是柳乐涵看着游戏中扶摇而起又接了个蹑云后的道姑的最后想法。 而后她便不省人事地睡了过去。 ------------------------------ 柳乐涵好像沉入了一个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境。 梦里黄沙漫天,耳边烈风唿啸,沙漠中有一条黑色的阴影紧紧缠在她身上,要拉着她陷入暗无天日的泥沙里。 她多希望这真的只是一场梦。 但被人叫醒的时候柳乐涵发现这非但不是一场能轻易醒来的梦,反而发现状况变得更糟糕了。 “……”她不敢相信地掐了自己胳膊一把,盯着自己身上这套充满武侠风格的衣服,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套外观原本不是应该穿在她的道姑身上的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自己身上啊?! 再抬起头看看面前相顾无言坐在地上的粉白菜秀姐和沐雪套道长,以及身旁躺着的深v炮、破虏喵和入门套琴娘,柳乐涵好像在震惊中明白了什么。 他们怕不是睡了一觉就被塞进游戏被迫体验全息来了?! 接下来和临风以及念予的对话证实了这一想法。 但最搞笑的还不是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在游戏中强行面基,而是他们发现在全息状态下,他们可以像现实中一样能够攻击到想要攻击的任何人,这意味着他们彻彻底底被丢进了一个修罗场,组队模式在这个游戏中,无效了。 炽热的太阳火辣辣地晒在每个人裸露的皮肤上,但没有一个人挪动。 柳乐涵身边的炮哥动了动,一脸懵逼地醒来,“我在哪,我是谁,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在众人良久的沉默中,炮哥逐渐看懂了形势,然后更加懵逼。 十个人流落荒岛,当组队模式失效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这意味着一切都可能像之前霜锋说的那样,在这场鬼网三中只有一个人,而不是一个队伍,能够活着走出这里。 而最崩溃的,莫过于和情缘一起排进来的人。 比如此刻把脸埋在临风胸前无助哭泣的念予。 “不会的……怎么会这样?我们该怎么办?我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她刚说完这句话,一缕混着砂砾的细风便“吱”地自耳畔卷过,像极了一声掐着嗓子捏出来的嬉笑。 即便天上金乌高悬,他们还是在这宛如鬼哭的风声中汗毛竖立。 “……”念予甚至都不敢哭了,她期期艾艾地偃旗息鼓,又往临风怀中靠了靠。 身后传来深深浅浅的脚步声,在沙土中格外明晰。 柳乐涵一头长髮都束了起来,不知为何突然感觉自己后颈有点凉。她迅速起身直视身后来人,看见是霜锋,暂时松了一口气。 “干啥,放下放下,把剑放下,自己人。”霜锋瞥了她和她手里的剑一眼,将手中的红缨枪也往沙地上一顿,立住。 临风一边安抚念予一边站起来问:“怎么样?查到什么没有?” “转了一圈,周围连个苍蝇也没有,更别说活人了。不知道剩下的那几个孙子去哪了。”霜锋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地反着光,柳乐涵想起他杀掉琴萝时那副失控的表情,依旧害怕。 “那我们现在是在哪里?”炮哥懵了半天终于恢復了说话的能力,怔怔地问。 “龙门客栈。”霜锋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就是地图上在南戈壁和楼兰古城中间的那个龙门客栈。”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念予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滴落下来渗入沙土中,飞快干涸。 “这里不像有水的样子,你那些卖惨的眼泪还是省着点儿吧。”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来,念予下意识回头去瞪说话者,看见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奚落她的是琴娘,便垂了眼没有说话。 好像多少还是为了琴萝的死感到心虚的。 之前以玩家身份在游戏中穿梭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进来,柳乐涵便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暗处盯着他们,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那种不知什么人的眼睛牢牢粘在她背上的感觉很难受。 她在周围扫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周围只有他们几个人,没有旁人。难道是她的感觉错了吗? 暴露在烈日中的琴娘身形倾倾欲倒,离她最近的炮哥伸手扶了一把,琴娘盯着炮哥的脸,突然愣住,然后见了鬼一样甩手推开。 他们穿进来后都是以真面目示人,看这样子他们两个竟好像认识。 “琴娘你不舒服吗?”柳乐涵见她脸颊烧红嘴唇苍白,也顾不得关心她和炮哥有什么纠葛,赶紧过去扶她。 炮哥被推开后,眼中有什么情绪在来回滚动,柳乐涵觉得他应该是想说什么,但最终欲言又止。 看来他们这个队伍的故事还真不是一般的多啊。 而且可能真的像炮哥之前说的一样,他们会进来,不是偶然。 “我没事。”琴娘硬撑着坐起来,眼中红血丝浓重,“当务之急是先找地方安顿下来,这个鬼地方就像是楚门的世界一样,背后肯定有什么在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而它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罢了。但现在再晒下去,我们就要先脱水而死了。” 第91页 霜锋这次没有冷嘲热讽,念予也出奇的安静,因为他们都知道琴娘说的句句属实。 “既然是在龙门客栈,住的地方肯定是有的。”临风将念予扶起来,让她柔柔地靠在自己怀里,“霜锋刚才不是转过一圈了吗,如何?” “看过了,周围除了我们没有活人,能住人的房间一共有四间。” 霜锋说完后,临风的目光在众人头顶上来回游移,“我们有七个人,两两一间正好住开,可以先在这里稍作休息,摸一下周围的具体情况。” 念予马上说道:“那情缘缘,我要和你住一间。” 临风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反对,“我们先找一间进去休息,分房间的事之后再说,琴娘好像不太舒服。” 柳乐涵也有些体力不支,扶起琴娘时很吃力,炮哥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搭了把手。 龙门客栈的房间无一例外都低矮陈旧,眼见之处全是飞灰尘沙,而且屋子都是用简陋的土房,条件自然也很糟糕。 柳乐涵扶着琴娘坐在一张硬得无法言说的土床上,试过她的额头后便知她在发烧。 “看来我们要在这里停上一段时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柳乐涵出声道,“琴娘在发烧,而且这里也没有药物,我们等她好一点再走吧。” 炮哥低着头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霜锋则盯着琴娘若有所思,眼神一看就不像在揣摩好事。 临风贊同道:“没事,全地图也只有龙门客栈这一个地方可以休息了,就算我们要去其他地点,也可以把这里当作一个休息站。” “对了。天策刚才说这里没有活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有死人?”炮哥愁眉紧锁,那张脸其实还蛮清秀的,代入到唐门身上多了些阴柔少了些杀气,有些不协调。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死人倒是没有,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46章 石和尚 霜锋是这里穿得最多的一个,此刻因为太热而把身上的盔甲拆了下来,“就在我们屋后边,站着两个npc,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原来吃鸡也没有npc啊,刚才还把老子吓了一跳。不过弄明白不是活人后倒是不怕,毕竟只有活人才会相互算计,npc和死人反倒没什么可怕的,你们说是吧?” 他的话意有所指。 琴娘现在状态很差,没有心情与他计较,只是昏昏地靠在柳乐涵身上。 吃鸡地图里怎么会有npc,凭空多出来两个人肯定不是为了摆在这站桩好看的。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那两个npc身上说不定会有逃出去的线索。”柳乐涵建议道,“顺便看一看周围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资源、装备之类,等一下再回来会合。” 他们留下一个人照顾琴娘,其他的人便纷纷在周围打探情况。 柳乐涵本来是想留在屋里的,但她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谜题必须要她亲自去解开,否则假手于人实在不放心,便和明教一道往霜锋说的npc那边去,留下炮哥待在屋内。 正好让他和琴娘单独相处一下,有什么在人前不好说的话趁此机会说开,希望他们能先过节放下。 她和念予、霜锋还有临风都能相安无事地待在一个地方说话了,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放在以前,他们任何一个人肯定都想也不敢想。 “咦?是这个npc……”喵哥进游戏后就变成了“喵姐”,原先那套破虏校服还套在她身上,露出大半截细腰,显得很滑稽。 面前站着个光头,脖子上带着一串念珠,一脸僵硬的表情,放在这样的场景中着实很恐怖。柳乐涵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恐怖谷理论,只觉得头皮发麻。 “你认识他?” 霜锋上前在那npc身上捣了两圈,传来咚咚闷响,真跟个蜡像似的。 “我记得……龙门荒漠的客栈这里有个叫石和尚的npc和这个同模。”明教抬抬下巴向那和尚示意道,“你们去龙门做过升级任务的应该知道,龙门荒漠的客栈不同于龙门绝境,那里很热闹,人很多,有位客栈老闆娘叫金香玉,而在客栈门口的一堆人中就有一个和尚。那是个花和尚,成天念叨着金老闆的名字不说,还肆无忌惮地喝酒吃肉。” 那个和尚柳乐涵记得,说一句“猥琐”也不为过。 但现在这个npc站在这里,宽袍长袖,捏脸威严,倒是没了那深陷欲沼魔魔怔怔的众生相。 “说了这么多,这和尚又不能说话又不能助攻的,摆在这到底有什么用?”霜锋不屑地抬腿蹬了他几脚,最后几下用力颇重,一脚踹下去和尚竟后脑勺着地轰然倒下。 随着和尚高大的身形倒下去,他身后便露出一座石碑,上面刻着许多难以看清的字迹。 “霜锋……”念予欲阻拦他,但已经晚了,“你太莽撞了,万一里面有什么机关怎么办,况且在这种地方,还是不要玷污佛祖为好……” “佛祖?”霜锋忍俊不禁笑出声,“这就是个npc,还是个花和尚,他哪点像佛祖了。再者说了,要是真有佛有神仙,我们现在还会这样?求神不就行了!” “呵……”就在霜锋粗犷而不在意的笑声里,他们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轻声的冷笑。 第92页 “嘘!”临风示意他们安静,念予吓得连忙抓紧临风的胳膊躲到他身后。 众人顶着太阳伫立良久,周围都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唿啸。 念予后退了几步,抓着临风的手小声问:“刚才不是我一个人听见有奇怪的声音吧?” 霜锋便干笑着抹去脸上的汗水,壮胆道:“刚才那是风声吧,你看你们一群人神神叨叨的,关键时刻没有一个能打的!一阵儿风能把你们吓得尿都出来,指望你们猴年马月才能出去啊!” 这话才说完一秒都不到,轻轻的“呵”声便又传来,这次由于是在霜锋安静后才响起来的,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好像在嘲讽霜锋所说一样。 念予怕得浑身发抖,临风也握紧了手里的剑,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但是时间一秒接一秒过去,既没有鬼突然跳出来,也没有奇怪的声音再响起。 霜锋也有点毛,持枪吼道:“什……什么人,出来说话,别他娘的鬼鬼祟祟的!” 但他的问话如同石沉大海,投下去了无回应。 柳乐涵和明教靠石和尚最近,此刻柳乐涵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才顺上一口气恢復说话的能力,“好像是这个和尚在笑……”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怕到极点反而连应有的语调感情都没有了,只是凭着本能往外崩字音罢了。 柳乐涵话音落下去数秒后,念予恐惧的尖叫便划破安静的空气,久久地迴荡在死一般沉寂的龙门客栈,似荒无人烟的大漠中赶驼人尖锐高亢的哨音。 倒下去的石和尚面朝青天,原本不怒自威的表情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蜡像式的假笑。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眼珠死死盯着此刻正在忘我飙女高音的念予,那样子就像在对她下什么诅咒。 “……老子现在就破重围一套给你带走,看你还怎么作妖!” 霜锋说着就举起枪,被身边的明教抬手拦下,“你要干什么!” 霜锋提着枪后退,枪尖直指笑容诡异的石和尚,吼道:“这秃驴太他妈邪门儿,我把他脑袋戳烂,说不定我们就能从这鬼地方出去了!” “你冷静点!”眼看明教脱力制不住他,临风一个箭步冲上去夺过他的枪道,“先不说这里面说不定有古怪,万一这和尚身上有线索又怎么说!” 柳乐涵怕他又像杀琴萝时那样失控,避免误伤赶紧拉着明教往后退了几步,这一退便正好退到石和尚身边,众人嘶吼尖叫的声音中,柳乐涵听见一阵儿风一般的窃窃私语。 “安静一下……”柳乐涵很想听清那低语声究竟在诠释什么,但由于太久没有喝水,已经哑得无法高声说话。 临风和霜锋一前一后正在纠缠,念予整个人脸色苍白地蹲在原地,像被奇怪的东西控制了一样,捂着耳朵念经一般不停地重复着什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就连明教都仿佛失去了双眼的焦距。 怎么回事…… “你们安静一下……” 劝说无果后,一簇剑气平地而起直插青云,空气被锐物乍然破开的声音爆炸在每个人耳边,柳乐涵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安静。 “烟烟?”临风望着她脚下的破苍穹,不确定地喊她。 柳乐涵着魔一般地盯着倒在地上假笑的石和尚,“安静一下。你们听,他好像在说什么……” 临风走过来蹲在石和尚身边,念予动作迅速地飞扑上来想把他扯开,“临风,小心!” 他听得正专心,顺手将念予向后推了一下,念予便踉跄几步险些跌倒,所幸被霜锋大步上前接住,“临风!你他妈什么意思,你差点……” “都闭嘴!”临风怒斥打断霜锋的质问,侧耳细细倾听,表情凝重。 他这一喊把柳乐涵也吓住了,认识这么久,估计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他生气,霜锋终于憋回一口气,老实下来。 石和尚嘴巴一张一合,那种笑容不变只有嘴巴在动的场景实在诡异,就像一只被人提着线操控的木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赶榜单双更哦,你们猜明天谁要出来了【手动滑稽 第47章 新成员 众人安静下来听了半天,听出他在讲的好像是佛祖割肉餵鹰的故事,具体内容就是说释迦牟尼有一次在野外行脚,路遇老鹰追捕一只兔子,兔子乞求老鹰不要吃掉它,释尊动容,便将兔子藏于怀中。老鹰却说它若是出于怜悯不吃掉兔子果腹,它自己便要死掉了,众生平等,难道老鹰就该死吗?释尊便道鹰说得有道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于是割肉餵鹰,普爱众生。 这个故事流传很广,在场的人都听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偏偏是石和尚带着这个甚至有些鸡汤意味的小故事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告诉他们只有互相友爱、抱着自己必死而让对方活下去的心态才能得救吗? 这太扯了。 不是柳乐涵觉得相互友爱不好,而是有些人天生就不会和别人交心,更不用说在生死关头。 第93页 被自以为亲近的人背后捅上好几刀是她已经体验过的了,她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若是换了陌生人说不定这可能有几分,但换了她和眼前这三个仇敌,柳乐涵相信他们任何一人想法都和她一样。 无论临风再怎样与石和尚对话,他也只是躺在地上反反覆覆地讲述那一个简短的故事,跟复读机一样,根本问不出别的信息。 临风终于放弃了,却转向石和尚身后的那面石碑,仔细看来,石碑上面刻的原来也是佛祖割肉餵鹰的故事,与石和尚说的并没有出入。 “还有一个npc呢?”从石和尚这里没有探到有用的信息,临风便将视线转到霜锋身上,问道。 “喏。”霜锋正眼也不看他,只是转着手中的□□随意往他们四点钟的方位指去。 只见不远处还有一座石碑,但与这座刻满文字的石碑不同,另外一面石碑上空空如也,碑前守着一个□□上身、面貌枯黑沧桑的人,年纪似乎很大,佝偻着腰不知在石碑上刻些什么。 柳乐涵走过去,看见他手中紧握一块石头,也不知他在这里刻了多久,那石头都被磨出稜角了,要不是长度不够简直可以当作杀人工具。 那人身上的图腾和干涸的黑色血污混在一起,再加上不知积攒了多久的泥垢,显得邋遢不已,散发出阵阵味道。 念予嫌恶地捂了鼻子站在一边道:“那石碑上写了什么线索吗?我怎么不记得原先龙门有这么一个噁心的npc啊?” 倒确实没有这个npc。 而且他们靠近后才发现,原来这座石碑并不是空空如也,而是写着极小极小的五个字——“别靠近风沙。” 也不知道是谁留在这里的。 别靠近风沙……这句话说了不是等于没说吗,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吃鸡绝对不能进毒圈吧。 不知怎的,柳乐涵突然想到那个叫“小镜寒”的咩萝。她开始设想,会不会在这个世界中真的存在着一些能够预知未来的人,用这种隐晦的方式留下信息? 柳乐涵原地发愣,盯着npc机械的动作和早就因不断刮擦而鲜血淋淋的指甲,忍不住出声劝阻:“别刻了,你的手都流血了……再说用这种东西也根本刻不出文字啊。” “他在刻什么?”明教上前一步端详,看见一个歪歪扭扭的线形图案,“这画的什么鬼,看来是个灵魂画手啊,看看他能不能像石和尚一样互动。” 柳乐涵摇摇头,“不行,看来他对我们的话语和动作都没有反应。” 他们噤声细听,也只能听见这个npc在不断重复一句“只有痛才能记得、只有痛才能记得……” 记得什么? 他们探查不出什么线索便准备回屋,忽地寂静又被一声尖叫划破,只不过这次叫声来自一个男人。 柳乐涵当时暗叫不好,是不是琴娘和炮哥打起来了?!她果然还是不应该让他们两个独处的! 众人对视一眼后先后狂奔回去,还没靠近琴娘和炮哥所在的屋子便看见一个明黄色身影被另一个暗蓝身影端着炮弩步步紧逼,那人把剑扔在地上双手抱头道:“我、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路过这里!那、那个,好汉饶命,我会暖床!” 怎么会是只黄叽?! 炮哥听了非但没放下武器,反而把炮弩端得更稳了,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呸!谁要你暖床!gay里gay气的!” “那那那、那我不暖了!大佬你放我滚吧,我不暖了还不行吗!我真的只是路过,我没想偷袭你相信我啊!” 炮哥无动于衷,往他脚下打了一发迷神钉,“你鬼鬼祟祟地躲在屋后偷听,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 二少委屈巴巴地哭诉道:“我、我和队友走散了,谁会想到我有朝一日真的要扛重剑啊,实在太他么沉了啊!然后我路过碎风岩壁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失手把重剑掉进悬崖了……所以我不是偷听,我只是想看看你们有没有丢武器在附近,一级的也行啊!” “……”炮哥盯着他确实只剩一把轻剑的装备,一脸难以言喻混杂着嫌弃。 特么的当他的炮弩举着很轻快吗!但是也没到把武器丢了的地步吧!叶英要是知道他门下弟子二成这样非气得双眼復明眼刀杀人不可吧! 柳乐涵也没想到,她这辈子竟然真的能见到单修问水无所畏惧的藏剑,啊,这趟没白来。 “救命哦,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小黄叽。”明教耿直地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二少哭唧唧地望着他们。 经过解释后他们才知道,原来这只黄叽就是他们进全息之前在龙门峡谷附近看见的那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进全息后黄叽和仅剩的大腿队友苍爹走丢了,重剑拖又拖不动,累得要死想要休息一下,结果一不小心就把重剑扔进了悬崖。 “……”众人再一次无语。 二少放声大哭:“各位大佬!反正我们现在同是天涯沦落人,也不计较队友不队友的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你们就少了一个壮劳力!我会烧饭!我做臊子面可好吃了!你们要不吃过我的饭再决定要不要留我吧!” “……”这个黄叽还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第94页 柳乐涵努力忍住笑别过头和明教耳语:“不行不行我的慈母光环要发作了呜呜呜呜……” 谁知明教憋得比她还辛苦,“卧槽我也是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这么萌的黄叽!怎么办我好想□□他啊!” “咳。”临风听完他的心路歷程后做了个总结,“既然如此那就先留下吧,反正房间正好空着一个位置。” “谢谢气爹!气爹有什么需求我一定在所不辞!” 明教:“需♂求?” 临风:“……你们不渴吗?要不我们先研究一下去哪里弄水?” 这的确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他们刚才在外面晒了半天,严重缺水,二少也长途跋涉了很久,再加上此刻躺在床上发烧出虚汗的琴娘,如果弄不到水他们可能很快就要出事了。 临风在门口的沙地上简单画出龙门绝境的地形图,圈圈点点道:“原本龙门客栈应该是有一处很小的水源地的,但刚才我去那里看了一圈,不知为何,原来我记得有水的地方现在是黄沙。所以最近的水源地在龙门峡谷,第二处就是清澜湖。” “你们不会想喝清澜湖的水的。”柳乐涵想到湖中沉沉浮浮的花萝的尸体,小声嘀咕道。 临风并没有直接到清澜湖去看过,只是总结道:“而且到清澜湖去更远,不划算。” 二少听了,举手补充:“我是从龙门峡谷赶过来的,耗时不短,一来一回差不多需要半天时间呢。” 临风听了,沉默许久后道:“太久了。” “久也总比没有好啊。”念予皱着眉说,“再撑上半天我是没有问题的。” 你是可以,那琴娘呢…… 柳乐涵下意识瞥了一眼现在已经烧得两颊通红的琴娘,在这种干燥炎热中还在不停发汗,她能撑那么久吗? 明教不做声冥思苦想了几分钟,突然开口道:“我刚才好像看见一个地方有水,分一分可能还能撑上半天。” 几分钟后,明教带着他们站在刚才那个疯疯癫癫邋里邋遢的npc面前,指着他腰间的水囊说道:“喏,就是这个,但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水。” 念予嫌弃地瞥了那同主人一样沾满污垢的水囊一眼,“噁心死了,这个也能喝?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再说万一水不干净拉肚子怎么办,这里又没有药。” 明教本来想说“那你别喝”,但想了想念予说的其实也有道理,而且这里是他们的人主场,忍了忍硬是保持沉默。 他们还没来得及阻止,藏剑已经将那水囊直接扯下来打开了,不加思考便放在鼻下嗅了两下。 “哎小心啊……”柳乐涵忍不住出声提醒。 “没事。这里面不是水,是酒,而且是不错的好酒,像是极醇美的竹叶青。”见大家都盯着他,藏剑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在我们镇上是个厨子,不过还在学艺,没有出师,让大家见笑了。” 琴娘在生病,喝酒恐怕反而不好,耽误了半天还是要去找水。 他们带着水囊返回屋子,商量了一番便从屋中找出几个容器,继而便面面相觑地犹豫让谁去打水。 一个人去是不可能的,最少也要两个人,万一碰到突发情况路上也好有照应,而且他们的意思是打水路上顺便找一找其他玩家,把剩下的人尽可能动员到他们的友好阵营中。 “对了。”柳乐涵始终很在意至今没有出现的人,“二少说你的队友苍爹不见了,难道你队友就剩下苍爹了吗?” 藏剑点点头,“嗯,是啊,我是他们在世界喊来的,花萝她……咳,反正队伍里只剩我和苍爹了。” “你们队伍里没有丐帮吗?” 黄叽挠挠头道:“啊……你说的丐帮,是不是一个丐姐姐?” 柳乐涵眼睛一亮,“对,她是你队友吗?” “那丐姐有点奇怪的。我们在成都组人的时候还跟我们有说有笑的,骚话说得飞起,但一排进来她就突然变得很……诡异。” “怎么个诡异法?” 作者有话要说: 1【手动滑稽 你们猜明天谁要上线了? 第48章 取水 “就是整个人都跟中了邪一样,站在原地不动,不停地打字说这个图很熟悉,她好像以前来过,可是这吃鸡吃来吃去不就这一张图吗,熟悉是应该的啊。” “那你们后来没和她在一起?” “没有,我们看她迟迟不动就先去摸装备了,后来离得远了地图上就看不到她在哪了,喊她也没反应,索性就没管了。” “你最后进全息之前丐姐还在你们队里吗?”柳乐涵总觉得有什么从她脑中一闪而过,但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什么也没抓住。 “在,我们还以为她落单又没啥装备,肯定会死得很快,没想到她一直都活在队伍里,只是看不到人在哪而已。” 先不说这种情况下一个人能走多远,光是维持心理状态不崩溃也会很辛苦。 按下这个话题后,他们开始讨论让谁去打水。 琴娘卧床休息,藏剑刚徒步赶来累得够呛,他们谁都走不了远路。 第95页 炮哥不知怎么突然说自己腿痛,和琴娘一人占了一张床,看那冷汗直冒的样子不像是假的。 琴娘躺在床上奚落他,“呵,弱鸡,到头来还不是成了和我一样的病秧子。” 炮哥回嘴道:“唧唧歪歪……我是炮弩太重,刚才端起来的时候没留神抻着筋了,谁像你弱柳扶风的,当初还说自己可以照顾好明月,现在……” 话说到一半,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这下好了,又多了一个病号。”念予很不高兴,拉着脸抱怨了两句,柳乐涵随意扭头看了她一眼,念予却不知为何突然很怕柳乐涵似的,往临风身后缩了缩,没再说话。 “我去吧。”柳乐涵主动说道,按理说也该她来照顾自己的队友,趁着她现在还有行动能力。 明教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道:“那我和你一起。” 藏剑虽然体力不支,但却嘟哝道:“这还有两个男人能动弹呢,你们就让两个女孩子跑那么远打水啊?” 念予听见藏剑的话便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反正没她什么事。 霜锋道:“怎么了,就许你和唐门这个腿疼那个体力不支,老子刚才还一不小心把腰扭了呢,谁跑得动谁去呗。” 明教小声嘟哝:“我还不愿意和没信用心机重的人一块儿去呢。” 霜锋立刻指着她的鼻子道:“你刚说什么,敢不敢再说一遍?” “哎各位大佬别吵吵啊。”藏剑连忙拉架,“这位天策大兄弟,你们队是该出一个人啊,不然让两个原本就是队友的人一块出去,谁能放心呀。” 说是相互作伴,其实作伴的同时保持阵营平衡、相互监视才是真正的目的。藏剑看着憨,其实一点儿也不傻。 “那……我和明教去?”念予小声说。 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大热天跑那么远,本来就缺水,万一半路就断片了呢?她之所以主动开口是因为她知道,临风听她这么说肯定会抢在前面的。 明教瞪大眼睛,“你跟我去???逗我呢,你一个冰心要是想撸死我我还有反抗余地吗?” 念予没说话,明教拒绝正中她下怀。 果不其然,临风马上开口道:“念予和烟烟都留在这里休息吧,我和明教去。” 明教都快哭了,“???你们是不是商量好了在玩儿我?” 藏剑不知道他们几人的猫腻,傻呵呵地说:“让两个气纯一块去啊!这么好的配置不是天作之合吗?又刚好是两个队伍分别出一个人,你们气冰哪一个跑出去不吓坏明教小妹妹啊。” 这下念予就急眼了,“那我和烟烟一起去吧,情缘缘,你在这里休息。” 霜锋巴不得有机会支开临风和念予独处,因此和藏剑你一言我一语地强行将念予留下来,把刚才翻出来的容器随便绑了绑塞给临风和柳乐涵就把他们轰出去了,连个遮阳的东西都没容他们拿。 “……”柳乐涵无fuck说,策藏策藏越gay越强,不是没有道理的。 其实客观来说她和临风一起去打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不管是从配置上来说,还是从队伍分配上来说。 只是经歷了那么多事,柳乐涵倒是真不敢打这个包票说他不会半路算计自己。 因此,这一路她走得也很是提防。 其间临风几度开口想和她说话都被她迅速终结话题堵回去了,念予的担心实在多余。一次背叛还不够么,怎么可能存在旧情復燃。 她不是念予,哪怕有余情未了,尊严和芥蒂也不允许她回头。 从客栈到峡谷的距离在地图上看着不算什么,真要踏踏实实地一步一步走过去,着实煎熬。 时间已过正午,头顶上的太阳偏移几分,还不算紫外线最强的时间段,柳乐涵仍然体力不支,不过才走到一半便汗如雨下,眼前阵阵发黑,更别说保持应敌的警惕性。 幸好没有让明教来,否则让她和临风或者念予独处,在这种她真的不敢保证他们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想着便“扑通”一下双膝跪地差点摔个狗吃屎,没来得及把剑撑在地上,双手已经接触到了炽热的黄沙。 “烟烟,没事吧?”临风扶起她不放心地说,“我背你吧。” 柳乐涵苍白着嘴唇摇摇头,推开他继续往前走。 “烟烟,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勉强自己了好吗?本来派两个人出来就是为了相互照应的啊。”临风急了,扯住她的手腕便往自己那边拖,“来,我背你。” 柳乐涵用尽所有的力气再次推开他,后退两步,“这个时候,谁的体力都不会嫌多的,也快到了,我能撑住。” “烟烟……” “临风,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躲在你身后依赖你的小女孩了。”柳乐涵感觉眼眶好似有些发热,但却干巴巴地什么也流不出来,只能走在前面埋头赶路遮掩掉多余的情绪,“所以你也别再用以前的标准衡量我。” 世界上不存在真正意义上止步不前的人。而成长的量变值往往会像爆发技能一样集中在某一个点,爆发过后,质变只不过是一瞬间。 她不想再拖任何人的后腿了。 第96页 可能是看出她十分的抗拒,临风也没有再勉强,只是默默走在后面以防她再晕倒。 二人走到龙门峡谷时太阳已逐渐西斜,沙地上滚烫的温度在一点点褪去。越往那边走,便离毒圈越近,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柳乐涵觉得那捲着黄沙滚滚的毒圈好像有生命,她觉得那其中仿佛有无数只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把他们困死在这里。 龙门峡谷的河水尚且干净,沉淀过后应该能喝。 柳乐涵把身上的容器挨个盛满水,临风动作比她快,将手中最后一个容器盛满后站起身道:“风沙好像比刚才变大了些。” “是吗。”柳乐涵应得心不在焉,抬眼时发现正如临风所说。 风沙不仅变大了,而且整张地图中都扩散着薄薄的雾气,连他们来时的路都有些看不清。 “……糟了。”柳乐涵不安,“这样下去我们会不会迷路?” 他们进来后虽然还可以如常操作背包和装备界面,但是地图界面却无法调出来,简直就是一场先进版的荒野求生。 而失去了小地图的指引后,他们首要担心的问题就是会不会找不到路。 临风神情严峻,“趁着天还没黑,还能看清周围,我们要赶紧回去。” 两人打完水,顺便自己先补了些水分,柳乐涵突然想到清澜湖底下还有一件紫装。 这里离清澜湖很近了。 不知为何,一想起那件紫装,她便仿佛整个人都被“想要”二字支配了,欲望就像迅速膨胀的气球,霸占她整个意识,此刻柳乐涵就好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满脑子都是去清澜湖找紫装的念头。 探寻紫装的欲望驱使她说出自己的想法,临风沉默几秒后,似在心中计划,“你想去,我就陪你去看看。不过要赶快。” 清澜湖中还有花萝的尸体……就算紫装还在,他们也可能没有那个勇气进去把紫装捞上来。 直觉告诉柳乐涵他们不该去,但心里那个被欲望驱使的声音却不死不休地给她催眠,让她再一次做了不理性的选择。 他们很快抵达清澜湖,紫装虽然还在,柳乐涵却结结实实地震惊了。 湖中干干净净,花萝的尸体……不见了。 湖面上甚至连一星一点的红色都没有,就仿佛花萝的死去只是他们所有人共同的幻觉。 “不对啊……”她不应该记错的啊,花萝是死在这里没有错,难道全息的龙门和他们进来之前不是同一个世界? 可是湖底又分明只剩下那一个被他们遗漏的紫装,那花萝去哪里了呢…… 这样想起来,刚才从龙门峡谷过来的一路上好像也没有看到琴萝留下的血迹…… 在他们的视角之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乐涵专心致志地神游天外,耳边传来放气场那惊天动地的音效时吓了一跳,回头便见临风已经飞奔了出去,“自己落太极,前面好像有人!” 柳乐涵赶紧收拾精神铺了个生太极,往周围看看,空无一人。不会是调虎离山什么的骚操作吧…… 她突然觉得这个地方的谜团远远不止她想像中的那么简单。他们真的能从这个鬼地方活着出去么? 而且现在怎么办,她要在原地等临风回来吗……可是万一他独自跑过去打不过对方怎么办啊? 柳乐涵很快就推翻了后一个想法。别开玩笑了,他又不傻,打不过不会跑回来吗,临风的水平还不需要她来担心。 她站在原地等待,耳边只有风声唿啸,风沙中好像有人轻声唤她的名字。 烟烟。 蓦地,便想起她在龙门客栈的石碑上看见的那五个字。 别靠近风沙。不知是谁留下的忠告。 风沙中到底有什么?柳乐涵此刻望着那近在咫尺的迷沙,夕阳为它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泽,格外迷人,格外惑人心智。 她好想看看,这样迷人的风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那个宛如梦呓的女声还在继续,一面轻声哼着为他们谱写的死亡诗篇,一面喊着她的名字将她往一条神秘的路上指引。 “烟烟……” 会在里面看到已经死去的人吗? 花萝,琴萝,她们真的死了吗?会不会其实一切都是假象,她们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回家了?会不会死掉就能解脱,就能从这个地方出去? 她一步一步向风沙靠近,就好像接近真相那样坚定,就连腾空乱飞的尖锐石子划破手臂上的皮肤都毫不在意。 只要真相。 从来没有人能活着看到龙门绝境的风沙里到底有什么,她要做这个见证人。 “别再往前了,会死的。”一个清冷动听的声音突然响起,中断了她魔怔的状态。 柳乐涵在一秒之内提起剑备战,迅速转身向后拉开距离铺好气场,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来人一身万花破军校服,眉眼间平淡如水,看不出敌意,甚至,看不出一丝感情。 是她和明教看见过的那个万花。不会有错! 他到底还是出现了。 “你是谁?”柳乐涵迟疑地开口。 这个地方,还剩下10个人,原本不应该再出现任何活人。可是看他的样子又不是npc。如果他真的不怀好意,这狐狸尾巴会不会暴露得太过轻率了? 第97页 “如你所见,一个万花。”他甩甩手腕,将墨笔插回腰间,缓步上前。 “你别过来!”柳乐涵眼睛发红,手比剑诀警惕备战的样子像一头走投无路,随时准备孤注一掷的孤狼。 可是孤狼在绝境中苦苦挣扎的模样好像也格外可爱。 “用不着像要鱼死网破一样吧。我都把笔收了。”他忽然笑了一下,但那笑明显不是真笑,没有一丝温度。 柳乐涵打了个寒战。那笑是正常人能酝酿出来的吗? 全息的技能操作比3d灵活得多,柳乐涵威胁性地往他脚下拍了一个两仪,尘沙被激起,肆意飞扬。 他怕被风沙迷眼,闭上眼微微侧过头去等待风沙散去,竟是把自己毫无防备的姿态暴露在了她面前。 柳乐涵微怔。 落日的余晖中,花哥的大半张侧脸犹如无丝毫瑕疵的雕塑,映在柔和暖色下的睫毛纤长如翼,在眼窝处投下两片狭长阴影,这才使他的面庞也跟着稍显柔和。 飞散的扬沙颗颗都被大漠凛厉的风切割出最完美的镜面,于残阳下反射出斑驳的微光,熠熠生辉如星辰。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凝固成一幅完美的画。 但依旧不能否认,这张完美无暇的脸上不带有任何感情。 因为没有感情,所以不像活人。 直觉告诉柳乐涵,这个人非常危险。 他就这样在她面前闭上眼了……如果不是傻到极点毫无防备,就是在故作姿态博取她的信任。 “你到底,是谁?”柳乐涵手中的剑柄牢牢握紧,关节苍白,“你再不说,我是真的会动手的!” 飞沙散去,花哥白色的校服衣领上蒙着薄薄的尘,连发间都夹杂着细碎的石砾。 他不为所动,甚至连笔都懒得取出来,只是一步步靠近。 靠,他特么的不掏笔,这让她怎么下得去手抽他啊!无赖啊!要不要脸啊! 他靠近,柳乐涵就只能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再退就真的要进沙了。 不停翻卷的沙圈仿佛嗅到了一丝活人的气息,其中的风沙石砾飞舞得更加起劲,“嗖”地一声贴着她的耳际擦过,柳乐涵整个人突然不受控制地前倾,小半截头髮连着髮饰被齐齐削断,紧接着被身后的风沙如火舌一般舔舐进去。 第49章 返回 柳乐涵整张脸重重地撞在花哥胸前,用力之大让她怀疑自己鼻樑都撞断了。 她条件反射地挣扎,对方却先一步将她推开,“再往后一步,刚才被削成两半的就是你的脑袋,知道么?” 柳乐涵坐在地上捂着鼻子,看着自己身前淡淡的影子中多了一点红色,然后是两点,三点……温热的液体从她手指缝中不受控制地漏下来。 哦凑,刚才那下真是撞得太吃劲儿了,她在流鼻血…… 再加上天气干燥、极度缺水,出现这种状况好像也不应该意外。 “流鼻血了?”花哥动作生硬地蹲下来扯了扯她的胳膊,强行让她脸抬起来冲着自己,这个动作扯得她鼻子更痛了。 “疼!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粗暴,会不会轻点啊!”柳乐涵看他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而且刚救了她的命,因而也就不再警惕重重。 总之当务之急是先把鼻血止住,否则还不一定会引来什么东西。花萝尸体的消失让她发寒。 花哥被她吼得一愣,竟有些委屈地缩回手。 寻思了半天,动作麻利地“嘶啦”一声揪住柳乐涵的裙角扯下一块布,递过去道:“先用这个擦擦。” “……”柳乐涵羊瞪口呆。 他为什么能撕了别人的衣服还递布递得这么淡定?他为什么一串动作一气呵成?他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你撕了我的裙子啊,兄弟,你不道歉吗?”柳乐涵一边擦鼻血一边忿忿不平,这要是在外面,她可以告他x骚扰! “那不然呢?”他皱眉,那张好看的脸上居然多了点人气儿,“你能找到别的东西止血吗?” 柳乐涵的眼神往他胸口瞟了瞟,眼神示意。包得根棵竹笋精似的,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啊…… 花哥顺着她的眼神往自己胸口望去,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这是假五件。” “……” “谢谢你刚才救我。”柳乐涵不情不愿地道谢,虽然这人有点无赖,但毕竟救了她的命,一句谢谢她还是不会吝啬的。 “我救你当然不是白救的。”万花倒毫不遮掩,只是不知他这所谓的“毫不遮掩”也不知是不是他演出来的,“其他玩家现在都在哪?一个人活下去太难,我必须要找到组织。” 柳乐涵微怔,“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 万花淡然扫过她手中的容器,“否则你打这么多水干什么?而且看样子你们应该已经安顿下来了吧,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应该安顿在龙门客栈。” “你都猜到了还问我。”柳乐涵坐在原地捂着鼻子缓了一会儿,心里盘算着花哥来歷不明,如果按照之前清点的人人头数算来,此刻这图里就多了一个人。 花哥见她起疑,主动解释说他是掉线的那一批玩家,不久前才爬上来,没想到就被传送到了这个鬼地方,柳乐涵听了半信半疑。 第98页 现在他们谁都无法查看游戏中的剩余人数,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柳乐涵就着湖水收拾了脸上的血污,对清澜湖底的那件紫装耿耿于怀。 虽然这湖水泡过尸体始终让她发寒,但都走到这了,不把装备捞回去未免太亏了。 她瞥一眼花哥繁复的衣服,小声嘆了一口气,伸手解扣子。 太阳已经快沉下去了,温度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陡然降低,希望泡了冷水回去千万别感冒就好。 花哥站在她身边不知在看什么,盯着那狂妄扭曲的风沙凝望了好一会儿,转头便见柳乐涵衣服脱到一半,皱了皱眉问:“你做什么?” “我去把水下的装备捞上来。”她面不改色地脱掉外面一层衣裙,里衣贴在身上曲线婀娜,不经意瞥一眼花哥,竟然发现他脸上漾出一抹绯色,眼睛颇有些不知道该往哪放。 “放心吧,我没兴趣色.诱你。”柳乐涵“安慰”道。 这外观设计复杂,要把裙子彻底脱下来还要费一番工夫,所幸这间裙子当初虽然被玩家诟病“秋裤太难看”,但眼下倒是方便了许多。 “我去。”突然一件紫色外袍落在她脚边,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同样只剩白色里衣的人已经跃入水中,随着湖面上的水花渐渐化作涟漪散去,能够看到花哥宛如游鱼一般灵活曳动在水底,身姿优美。 柳乐涵于是又慢吞吞地将衣服穿回去。 万花很快捡起装备上岸,随手丢进柳乐涵的背包里,反正回去也要一起分装备,柳乐涵就没推辞,默不作声地将紫装收下。 他站在水边拧了几下自己浸满水的长髮,听见一声刻意憋回去的笑。 他不耐烦地飞过去一记眼刀,“你笑什么?” 柳乐涵一边穿好衣服一边憋笑道:“美人花变美人鱼了,没想到你们万花谷的盆栽水下功夫还不错。” 花哥阴恻恻地笑了一下,幽幽道:“我不止水下功夫好。” “……”她面色涨红,背过身去理顺手里盛水的容器,不再理他。 这人不仅是个无赖,还流氓!谁说万花谷弟子儒雅风度的,她要去找策划算帐。 万花心安理得地拧去身上的水分,看着这个小姑娘别扭的样子很满意。她先招惹他的,怎么能怪他耍流氓呢。 柳乐涵调出他的装备扫了一眼,真的可怜,一身基础绿装,连武器都是一级,看来他说自己刚上线不久也是有几分可信的。 日暮西山凉,烈风带着清澜湖的水汽横扫过来,柳乐涵打了个喷嚏。 放眼望向周围,迷沙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来愈浓,最糟糕的是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而临风迟迟没有回来。 万花见她迟迟不走,便开口询问。 “我有一个同伴和我走失了。”柳乐涵闷闷地说,祈祷临风千万别出事。 “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万花陪她在湖边等待片刻后严肃道,“天马上就黑了,只能先回客栈再做打算。” “可风沙太大,我……我是个路痴啊,不一定能带你找到回龙门客栈的路……”柳乐涵心虚地跟着站起来,却因为身体脱力而双腿发软,在松疏的沙地上打了个趔趄,险些把脚崴伤,索性花哥行动机敏,及时扶了她一把。 “没事,天暂时没黑,还能辨别景色,但也要尽快了。”沙漠中空气极度干燥,花哥的衣服此刻已经半干,但他并没有穿上外套,反而一身素衣蹲在柳乐涵面前,“上来。” 她反应迟钝地问:“干嘛?” “我背你回去。你虚脱了吧,等你慢悠悠走回去天早就黑了。我不想在这儿餵鬼啊。” 他说得冠冕堂皇,反倒是柳乐涵不好意思拒绝他拖人家的后腿,于是捡起地上的紫色长袍递给他:“别把衣服忘了。” “衣服你穿,快上来。”花哥耐着性子向后伸出双臂。 “那怎么行,太阳落山后很冷的,你刚从水里上来,要是在这里感冒了可没有药啊。” 花哥略略偏头盯着她上下扫视,傍晚柔和的光线落在他高挺的鼻樑上,在他脸上投出一道微暗的阴影,使这张拒人千里之外的脸稍显柔和,“你看着挺沉的,我不觉得我背着一头猪崽还会冷。” “我……我沉???” 糟了,是特么心肌梗塞的感觉。 柳乐涵本来还有些过意不去,听了他这番话当即心安理得地将衣服穿好,蹦到他身上之前还来了段小助跑,而后清晰无比地听见花哥发出一声闷哼。 哼,他不是说她沉么,那她就压死他! “……你每天吃多少?”花哥背着她往回走,连印在沙地中的脚印都深了许多。 “我们自从来到这里还没吃过饭呢。”柳乐涵表示忧伤。 “我好想……直接把你扔进清澜湖,为民除害。” “你是在讽刺我吃得多长得胖吗???”柳乐涵手里的容器碰撞作响,“你不看看我还拎着多少水吗!” “胖就是胖。” “我不胖!是水的重量!” “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没有这么重的……” 第99页 “什么记得什么以前?”别以为小声嘟哝她就听不到了啊! “什么记得?你听错了。我说你以前这么胖怎么练的剑?” “你是看不起我上官博玉一脉吗???” 花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沙漠中,因为有人说话作伴,所以柳乐涵感觉这条路好像也没有来时那么长了。最重要的是不用她自己费劲走路简直不要太爽啊! 但毕竟身疲力竭加上心力交瘁,柳乐涵也有些发困,鸡啄米似的下巴一点一点磕在花哥肩膀上,戳得他痒痒的。 “别睡。”花哥感受到她的困意,看一眼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将她往上撮了撮,“夜里风凉,现在睡着会感冒的,要是在这里感冒了可没有药啊。” ……她怎么听着这话就这么耳熟呢? “嗯,我不睡。”柳乐涵还是乖乖地答应,毕竟一个琴娘发烧已经够麻烦的了,也不知道出来这么久她和炮哥好些没有。 她刚清醒了一点,一阵凉风就卷着细沙唿啸过去,裸露在外的皮肤微微发疼。 风沙刮过时柳乐涵将自己的脸埋下去,却看见花哥露出的脖颈上因为受凉而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噢哟,看来她还是不够重嘛。 外袍宽大,柳乐涵把胳膊从袖中抽出,将衣服虚虚地披在肩上,而后把多余垂下来的部分往花哥身上扯了扯。 一件外套完全可以两个人用嘛,这种时候她还是很乐于分享的。 花哥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笑,“就这么跟着我走了,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怀疑倒是有一点,但是不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快和这个刚刚才认识的万花熟稔起来,那种默契就好像前世就已经联结下的一样,也许是人在绝境中会格外容易像同类靠拢吧,同病相怜的情绪也是会作怪的。 “现在还困吗?” “嗯,有一点。”柳乐涵老实说。 “那继续跟我说说话吧。”他的长髮向后翻飞拂在她脸上,扫得她脸颊发痒。 我们是不是快到了?”她满怀希冀地说,“也许回去就能见到我那个走失的朋友了。” 花哥语气平平,“你很担心他?” “毕竟是一起荒野求生的同伴嘛……” “荒野求生?”她想得还真是乐观。 “……而且现在,肯定不希望有人出意外啊。”她下巴搁在他肩上,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在这种地方,就算出意外也是意料之中的,要随时做好减员准备。” 柳乐涵摇摇头,“他很犀利的,虽然一路走来没有看到气场,但是我感觉他应该没事。” “说说你吧。”花哥话锋一转,“刚才我在清澜湖边见到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为什么往毒圈里走?” 柳乐涵沉默,心里计较着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他。就算再一见如故,终究是摸不清底的陌生人。 犹豫过后,柳乐涵扯了个谎,“我……我好像看见毒圈里有什么东西,就想走近看看。” 谁知花哥却突然紧张起来,连托着她膝窝的手都一下子收紧了,“你看见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怕有的宝宝看太快没看到细节,还是想解释一下,这段龙门是女主在给杨果解释所有前因后果时的回想,全是半年以前重置版刚上线时发生的,也就是女主刚刚认识花哥、霜锋还没死的时候。 花哥当然并不是什么玩家,他在这里是骗了女主的。 第50章 虚惊一场 柳乐涵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喏喏道:“我要是知道里面是什么还会想去看吗……” 她说得有道理,花哥一时梗住,竟然无言以对。 “你知道里面有什么?”柳乐涵小心翼翼地问他。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沙地里本就不好使劲,又因背着她走了太久,他双臂便也渐渐有些脱力,花哥又将她往上撮了撮,“今天你也看到了,那毒圈和游戏里的不一样,不是一般的兇勐,以后别再去了。” 他不是每分每秒都能准时出现在她身边保护她的。 “嗯。”柳乐涵自知理亏,老老实实应道,“要不你放我下来吧,走了这么久,我……挺不好意思的,我自己能走。” 花哥好像听了笑话般笑出声,“你会不好意思?今天在我面前脱衣服的时候,似乎也没有见你不好意思啊。”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说得这么令人误解!再说那情况能一样么!” 花哥制住她扭来扭去的腰,“别乱动,我还没你想的那么弱不可支,走到龙门客栈还是可以的。” 他们已经隐约看到迷沙中那一排黑黢黢的城墙,那个在黑夜中仿佛未知鬼蜮一般的地方,竟成为了他们引以慰藉的唯一归所。 随着花哥的走动,脚下传来“咯吱咯吱”踩沙子的声音,在这种千篇一律、快要听到耳朵起茧的动静中,突然传出一连串不那么和谐的声响。 “有东西!”柳乐涵紧张地抓住他的肩膀,小声说,“快放我下来!” 第100页 声音是从右边传来的。 花哥并没有急着把她放下,而是下意识地先转了转身子,将柳乐涵护在自己身后,而后死死地盯着那处地方。 风沙很大,呜呜声宛如鬼哭,月亮藏进云头,根本看不清那边的黑暗里藏着什么秘密。 “扑通”,“扑通”,柳乐涵大气也不敢出,屏住唿吸聆听两人的心跳。花哥的心跳声沉稳有力,完全不似她的,慌张得像一只自乱阵脚的兔子。 黑暗中,有一个身形灵活柔软的东西闪电一般扬起尘沙攒动其中,体积不是很大,但那扒动流沙的声音令人汗毛竖立。 花哥背着她往前挪动几步,靠那东西近了一些。 “餵……”柳乐涵捶他,这么走近也太鲁莽了吧!但下一秒她看见花哥的眼神时便自动噤了声。 天,她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花哥现在的眼神简直比黑暗里那未知的东西还可怕——宛如一柄反射着寒光、吹毛立断的利剑,宛如悬崖之上傲睨众生、蓄势待发的苍鹰,任是什么东西,对上他的目光便要先打起退堂鼓。 那神情根本不像来自于人类,因为那种不带有任何温度的眼神中分明容不下世间任何生灵。 现在他们还是共同谋生的队友,但如果走到最后跟他作对会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柳乐涵不敢想下去。 趁现在还来得及抱佛脚,她要好好笼络这位大佬,好在今后不得不相互残杀的时候指望他能给自己留个全尸,如果感情到位的话说不定拜託他给自己在这里堆个坟立个碑也是可能的…… 随着他们逐步逼近,那东西仿佛怕人靠近一般,反而迅勐地向后退去,花哥扫视周围,长腿一扫带起旁边一团干枯的植物截住那东西的去路,上前一看,原来是一只沙行蜥。 ……倒是把荒漠中的这种生物忘了。 “虚惊一场。”柳乐涵长出一口气道,“你还会拳脚功夫啊?这也太逆天了吧……” 花哥淡笑,背好她重回正轨,“早就说了,我不止水下功夫好。” “……”柳乐涵被噎住。她已经分不清大佬到底是一本正经还是在开车了。 他们回到龙门客栈的时候一阵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还没迈进亮灯的屋子,紧接着便听见一间屋后隐蔽处,两个人正在争吵。 “……已经这么晚了,周围的雾也越来越大,再不找到她会有危险的……” “已经这么晚了,你就不怕自己有危险,就不怕我担心你吗?”这个声音泫然欲泣,“为什么,为什么你即使和她死了情缘还是这么在意她,当初是你自己说会留在我身边,你现在又要在这种地方,因为她而和我吵架吗?” “念予,我当初为什么答应留在你身边你不会不清楚,现在别拿这个来道德绑架我,我必须去找她!” “可是她这么久不回来,说不定已经死了!”女声突然发狂似的吼道,“难道她死了你也要陪她去死吗!” “对不起啊,让你们失望了,我暂时还活得挺好,可能还要和你们分一碗饭呢。”熟悉的声音响起时,念予觉得她都要噁心到吐了。 “烟……烟烟,是你吗?”她从阴影中走出来,脸上堆着违心的笑,“你没事就好……咦?这是又带回来一个同伴吗? 奇怪了,念予的鹅蛋脸杏仁眼其实是美人标配,但柳乐涵却觉得这张脸令她厌恶至极。 明明是相互都厌恶到骨子里的两个人,究竟为什么命运要把她们安排在一起惺惺作态啊…… “烟烟?你回来了?”临风跟着来到她面前,本想关切一番,看见一个眼神冰冷不近人情的男子背着她后,便不知所措地退开了,“你受了伤吗?对不起,我下午去追人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迷路了,好不容易摸到龙门客栈把水送回来,天已经黑了,我正准备回去找你……” “我没事,也省得你因为我再去涉险了。”柳乐涵云淡风轻地笑道,“就是有点饿,你们做饭了吗?” 临风和念予平復了表情带他们进屋,花哥将柳乐涵放下,见他们大部分人已经吃饭完在划分住处了,琴娘看起来并没有好转,此刻正靠坐在墙边由明教一口一口餵饭。 “哎?又来了一个啊……那住处就不够分了……”藏剑蹲在地上以枯枝画沙,很是苦恼的样子。 四个房间,每个房间中有两张床,加上花哥一共九人,确实就不够了。 “比起这个,”霜锋站起来,他是身材魁梧的北方汉子,竟然比这个新来的万花还矮了那么一点点,霜锋不愿意抬头看他,只得拉开距离与他平视,“我记得这个图里只有一个万花吧,那花萝已经被老子杀了——所以,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是掉线刚爬上来的玩家!”柳乐涵站在一边帮他解释。 “嗯。”花哥和她对视一眼,确认地应了一声。 “掉线爬上来的?”霜锋嗤笑一声,抬起一条腿踩在旁边的凳子上,“你他妈逗老子呢,吃鸡和jjc一样,掉线后再上线这个玩家就死了,你怕不是才是这里的那个‘鬼’吧?” 第101页 方才还喧喧嚷嚷各自聊天和分房间的人突然都收了声,直直地盯着花哥看。 花哥迎着霜锋的目光毫无退缩之意,“信不信由你,我确实是刚上线不久,没有必要说谎。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再上线没有死,还被传到这个地方,但是活着总比死了好。” 一直保持观战姿态的念予突然情绪波动了一下,冲上来抓住花哥的袖子问:“你真的是掉线后爬上来的?那你们队里的其他玩家呢?有没有再上线?” “不知道,我现在看不到组队界面了。”花哥抬手拂了一下披落于肩的长髮,不动声色地将袖子从念予手中抽出,掸了掸。 念予看到他的动作,很难堪地僵了一下。 但转而,她的眼神又期待起来,看着霜锋问:“霜锋,我觉得他说的可能是真的!你想想,难道淙淙掉线后就死了吗?你相信吗?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啊!淙淙她可能还活着!” 淙淙是归沉的元老之一,是个毒姐,先前他们说四个人散排掉了一个,掉线的人应该就是淙淙。 “念予,你这样想就太主观了……”霜锋下意识反驳她,但又不忍心打破她对淙淙仍旧活着这件事所抱的一丝期望,便不再说话。过了好久,他才又重新看向万花,“你是哪个服的?id是什么?” 万花薄唇轻启,吐字温润,“白帝城,沈画意。” “沈画意???”霜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阿意?” 念予也反应过来,“沈画意这个名字好耳熟啊……” “他是夜渊的朋友,之前被夜渊介绍来和我们一起打过jjc的,犀利万花。”临风出来打圆场,“这下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闹了半天都是熟人。阿意,你和烟烟才回来,先坐下吃饭吧。” 众人的疑虑打消后很快又恢復一团融洽,念予和藏剑一起搜寻了周围可以用的食材简单煮了一锅大杂烩,配着米饭吃还是很诱人,当然主要原因可能还是他们走了太久的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藏剑还在嘀嘀咕咕地纠结分房间的问题,沈画意往那边瞥一眼问道:“你们就这么放心地入夜便睡,不打算轮流守夜吗?” 众人一顿。 确实……在他提出之前没有人想到这个问题。 现在不是所有的玩家都在这里,就算不会有鬼怪索命,谁也不能保证其他的玩家不会半夜来偷袭他们。更何况,剩下的人里还有一个和霜锋有杀情缘之仇的苍云。 第51章 守夜 花哥提出的建议很快获得所有人的认同,藏剑一边和大家商量一边分好住处,同时安排好每天负责外出搜集情报和装备以及晚上守夜的人。 虽然念予很想和临风同住一间,但是考虑到不同队伍间两两监视的需求,所以第一晚临风和藏剑分在一起;霜锋和炮哥同住一间;明教和念予同住;琴娘的状况最不好,没人愿意照顾病号,柳乐涵便索性要求和琴娘同住一间。 至于守夜,万花是才刚上线的玩家,按理来说体力比他们这些人都有富余,所以第一晚由万花守夜。 柳乐涵主动要求,“我和花哥一起守夜。” 临风不同意,“你今天才去龙门峡谷取水回来,一定很累了,烟烟你需要休息,换成我或者霜锋都可以。” 霜锋没有表态,但不知怎的也像炮哥一样脸色很不好看。房间里没有灯,只有几根残破的蜡烛,在烛火映照下他的面色白得像鬼一样吓人。 柳乐涵留意了一下,转头对临风道:“刚好我今晚要照顾琴娘,我们没有必要耗费多余的体力,让我来守夜是最优选择,而且我们之中几乎每个人都急需休息,没有先后之分。” 临风见她一味坚持便不再相劝,入夜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柳乐涵将刚才带回来的水倒出一小部分给琴娘敷额头。 琴娘的病情实在不容乐观,不仅没有退烧迹象,反而烧得比白天更厉害,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晒过太阳,柳乐涵发现琴娘全身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滚烫的红色。 这个地方资源有限,也不可能有酒精降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在琴娘床边守了一段时间,竟然累到极点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懊悔不已——说好和花哥一起守夜的,她竟然自己睡着了。抬头看看窗外的漆黑,她甚至都怀疑自己会不会睡过去整整一天,现在已是第二天夜里。 柳乐涵又给琴娘换了额头上冷敷的布巾,倒出一部分水敷衍着洗了个脸稍作清醒,便推开十分简陋的门走到外面。 天空之中星河高悬,先前藏在云头后面的月亮绽开面貌,清辉落在某处浅紫色的衣角上,勾勒出上面精緻的刺绣纹路。 那是枯黄天地间唯一一抹鲜活色彩。 “找到你了。”柳乐涵走到并不矮的破旧城墙下,费劲地仰头看着上面的人。 花哥收回远放于城墙外的目光,视线落在柳乐涵疲惫的脸上,见来人是她,噙出一抹柔和的笑意,“要上来么?” “嗯……不过城墙好像有点高啊。”柳乐涵退后打量了一下高低,“我感觉我在这里扶摇可能会直接冲到墙外面,然后顺利把腿摔断躺上担架的。” 第102页 “别担心,我会拦住你的。”花哥说着,果真就懒懒地张开双臂做出要接住她的样子,“听说华山弟子以轻功灵敏纵云为豪,我今天有幸见识了。” “……那我可能是个假纯阳。” “真真假假有什么关系,不能守住自己想守的东西,就算是真的也一样毫无价值。” “你在说什么?”柳乐涵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深沉感慨起来,是在安慰她吗?这安慰方式……挺奇特的。 花哥的眼睛明明胶着她脸上,但柳乐涵却觉得这双眼睛依旧很空洞,看不出任何情绪,也没有真正在看她。 像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柳乐涵不欲探究他的心理,低头试着调动意念扶摇而起,二段跳她还不太会用,便直接接了一个蹑云冲过去。意料之中地冲过头,但好在花哥果真稳稳地拦住她像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的去路。 她一头撞进花哥怀里,还没等找到平衡,天地便再次倾转,回过神来的时候花哥已经揽着她的腰将她放在自己身旁。 柳乐涵此刻和花哥一样双脚悬空,低头看地的时候便有种晕眩感。她有点恐高的……柳乐涵太害怕会掉下去把自己摔残,便又假装不经意地往花哥身边挪了挪。 “谢谢。”她心虚地说,“我刚才想和你一起来守夜的,但是一不小心睡过去了,还好没耽误。” “嗯?”花哥挑挑眉道,“你不知道么?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昨晚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喊你吃饭都喊不起来,我就只好一个人守了一晚上。不过还好你今天良心发现,没有一觉睡到天亮。” ……所以她果然睡了一整天吗?!为什么没有人打醒她啊!这这这,她的羞耻心爆发了! 等等,她没起来也就算了,但是为什么刚才醒来琴娘也是入睡前的状态呢?而且好歹应该会有人来给琴娘餵饭吧? 柳乐涵怀疑地盯着身边这个表情严肃的人,“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当然没有。”花哥眼神往墙边的菜篓中飘了飘,“喏,你看,菜篓里的菜都少了。” 柳乐涵远远瞟了一眼,只见本就不多的能看见绿意的蔬菜少了一些,连其下石头一样白花花硬邦邦的饼子窝头都盖不住了。 确定了。 嗯,这朵花是个腹黑,他百分之百在骗她! “这么多人吃饭就少几片菜叶吗?九转归一推你下去玩蹦极了信不信?”柳乐涵气得头疼,花哥反而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 “你好认真啊,不会真的信了吧?”他拿笔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两下,“你们蠢羊还真是名不虚传。” 柳乐涵一忍再忍,“要不是你长得好看我就揍你了……” 花哥突然来了劲头,嘴角抿着藏不住的笑,“我长得好看?” 柳乐涵看在他是个大佬的份儿上忍住没有翻他白眼,“好不好看你不能自己照照镜子吗?” “这里没有镜子。我进全息后还没照过自己长什么模样呢,你告诉我呗,要是我真这么适合穿古装,能活着出去我就去拍戏。”花哥说得字字在理。 “挺……挺适合的啊,我是觉得你长得不比那些小鲜肉差,不过也不是每个小鲜肉身材比例都像你这么好的,你全身上下都是加分项啊。”柳乐涵信以为真,神经兮兮地凑上去问,“那你能不能现在给我签个名?因为我觉得你要是出道一定会火的!” 花哥乜她一眼,“签在哪能让你带出去?你要学岳飞刺字么?” “……也是。”柳乐涵顿时垂头丧气,“话说回来,我到底睡了多久?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晾了大半夜吧?” “那倒没有,约莫也就一个多时辰。” “……时辰?你挺入戏的嘛。”柳乐涵映着月光笑开去,让对面相坐的人看愣了半晌。 她的笑像清泉撞击溪石,像亭台飞檐上琳琅脆响的雨,像明媚的清晨透过窗棂的第一缕光,像这个昏黄、血腥、压抑的世界中唯一的一颗解药。 沈画意忍不住伸手拂去她因为小憩而凌乱的髮丝,帮她别到耳后。 柳乐涵的耳尖凉凉的,像这沁满凉意的夜晚一样,顺着指尖直抵他心里。 “啊……谢谢。”柳乐涵条件反射地退了一下,沈画意短暂微怔后很快恢復如常,一双眼中寂静得如同今晚龙门绝境上方找不到出路的夜空。 “你刚才说菜少了,为什么少了?”柳乐涵奇道,“而且也只少了那么几片,不会是你饿了煮煮吃了吧?” “那倒没有。”花哥视线下落,最终停在城墙下某一处黄沙中,地上飘飘曳曳还残留着一截绿色,边缘好似被啃噬过。 “这是什么啃的?怎么回事?” “刚才你还在睡的时候,我看这里视野开阔方便观察,就一直待在城墙上。你们都休息后没多久我便听见城墙下的沙子里有什么在动,沙子起起伏伏,很不平静。” 柳乐涵想起他们路上遇到的那个生物,“会不会是沙行蜥、蝎子之类的?” “我也这么想,所以就随手拿起两片菜叶丢下去,观察了一番。”花哥冷笑一声,“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第103页 “什么?龙门绝境里的生物无非就是那么几种,不是蜥蜴、蝎子就是老鼠了。” “都不是。”沈画意眯起眼睛,像一只正在传达危险讯号的豹,“是一只蜈蚣。” “噫……”柳乐涵一想到那许多条腿爬来爬去的虫子便一阵恶寒,“龙门绝境里什么时候有蜈蚣了?好噁心,千万别被我遇到。” 花哥又露出了他所擅长的那种冰冷的笑,声音轻柔得像夜半拂起髮丝的风,“是啊,龙门绝境里什么时候有蜈蚣了呢?” 城墙之内某一处悉悉索索一阵响动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柳乐涵望过去,只见一个间杂着红色的身影弓着腰扶着墙挪了过去,看起来像是……霜锋。 “他在干嘛?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到处跑什么。”柳乐涵心道要不要跟上去看看,提防他搞些小动作。 “不用担心,他第一次起夜时我跟上看过,似乎是肚子不舒服,一直在跑厕所。”花哥说,“不过好像没什么用,因为他的状态不太像是吃坏肚子,只是单纯的肚子疼而已。” 柳乐涵觉得有冷汗沿着髮际流下来,“不会吧……琴娘持续高烧不退,炮哥说他的腿又麻又疼,现在连霜锋都开始生病了……这个地方也太诡异了,难道不仅会迷惑我们的心智,而且还能通过某种方式让我们病死吗?” 那可就太不妙了。 第52章 报仇 “嗯?”沈画意像听到什么不确定的事,语气疑问,“你觉得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在影响他们,是吗?” “……难道不是这样吗?”霜锋的身影掩在低矮的旧屋后,柳乐涵便收回目光看着花哥。 啊……他的小姑娘怎么会这么天真呢。这样天真的她,是怎样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活下去的? 花哥颇为头痛地眉头微皱,用笔桿在额头上挠了两下,试图给她解释现状,“所以进来这么久了,你连你们为什么会进来都不清楚。” “也不能说完全不清楚……” 别人她不知道,但念予、霜锋和临风在这里聚齐的时候柳乐涵就在想,为什么偏偏是他们? “大概是因为我们这些人都做了亏心事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们这些心里有鬼的人可能终究会死在彼此手上,或者,自己手上。 花哥却轻轻摇头,鸦青长发上笼着淡淡的月影光晕,垂眸看她时眼神温柔得像正月里天街的灯河,“不够准确。亏心事的定义是什么?” 柳乐涵愣住,噙着花哥这个问句仔细揣摩。 什么是亏心事呢?小时候一不小心摔断妈妈的口红偷偷藏起来是亏心事,期末仿照家长的字迹在考砸的试卷上签字也是亏心事,甚至现在瞒着父母又在玩剑网三也是亏心事。 念予错在误会她和临风的关系又恶意抹黑柳乐涵、险些毁掉她的人生,临风错在当初明明说他没有情缘但后来出事却选择站在念予那边,霜锋错在为了在念予面前彰显自己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欺凌弱小……琴娘、琴萝和炮哥之间应该也有什么事情,但如果把这样的事情都算进去,就根本算不清了。 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不公平的事情,如果是这样的标准,那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无辜的人。 “这些人真的应该去死吗?以这种方式被单方面宣判死刑?”柳乐涵开始怀疑,“和普通人的罪状比起来,那些真正十恶不赦的罪犯又算什么呢?” “最重要的是,你认为自己真的有错吗?” 她真的有错吗? 一直以来她都在被旁观者定义、怒骂、侮辱,她没有反抗过,因为在柳乐涵的认知中,不管是因为误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确确实实就是坐实了“小三”的位置,不管是不是临风骗了她让她“被小三”的,她被千夫所指的位置都已经确定了。 可是花哥这样一问,头脑中便仿佛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柳乐涵疯狂地质疑自己过去的人生,她把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已经既定的一切结论都推翻重新认知,再回到这个问题上来——她真的有错吗? “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她已经想不明白了。 既然她是无辜的,为什么会被牵扯进鬼网三呢?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本身‘亏心事’三个字就是相当主观的东西,有人觉得把期末考砸的卷子偷偷藏起来已经是天大的亏心事了,有人却不然。有人觉得职场中尔虞我诈本是常事,有人却觉得使诈者十恶不赦。有人觉得jjc不能调浮花浪蕊奇穴,有人觉得既然策划给了技能就要用,西蓝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一切为了赢而已。” “主观……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因为别人都觉得我有罪,所以我就只能被世界判定为有罪吗?个人意愿,并不重要吗?”柳乐涵感觉这个花哥好像能够一眼窥透她在想什么,这种感觉很可怕,却不知为何就像宇宙中盘旋的黑洞,越是危险未知,越是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换个说法吧。不是别人都觉得你有罪,而是有人认为你有罪。或者说,有人认为‘你们’有罪。”沈画意打开柳乐涵的手心,用修长的食指在其上细细描绘每一根纹路,“个体生存在世界上,就必须要与其他的个体产生联繫,个体与个体之间的联繫像一条条丝线,它们构成了庞大的关系网络。在网络的中点总会有一个人,ta可能看似毫不起眼,但又确确实实和许多个人同时保持着关系线不断。” 第104页 一些毫不相干的画面以极快的速度从眼前闪过,她想到高中班里最平凡最不起眼的同学,明明提起她时不会令人觉得个性十足,也从来不是班里最出众的人,但偏偏每一个人都能和她说上两句话。班里最耀眼的人身边总是有固定的团体,但她却以最平凡的姿态照顾到每一个人。 人际关系网的两边是两极分化的团体,但群体中永远都有一个人处在关系网的中间位置,把两极团体联繫起来,在不知不觉间延伸出最广的触角。 “现在再来想一下。”不知不觉间花哥已经与她贴得很近,几乎就是贴在她耳边低语,“为什么进来的偏偏是你们这些人?” 枯叶落下时,有个念头闪电般从脑海中噼过去。 “‘你们’这些人?”柳乐涵看着这张绝美的脸,怔怔地问,“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吧?” “诶呀,一不小心说漏了……”沈画意还没扬起一个完整的笑容,他们便听见沉重的炮弩击地的声响。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起身往声源处赶去。 “太慢了。”花哥拦腰捞起她直接大轻功往天上飞去。 他神情严肃时太过可怖,不像万花谷儒雅逍遥的医者,反而像极了纯阳宫华山巅峰最凛厉的雪,最严寒的冰。 经年不化,坚固若磐石。 “你为什么能用大轻功……” “你没发现全地图的行气散都不见了吗?”行气散是用来回气力值的药物,没有气力值就不能用大轻功。 柳乐涵觉得自己在清澜湖相信这个人的一连串鬼话真是大大的失策,“所以你到底进来多久了啊?!一个掉线刚上的玩家会预谋好把所有的行气散都捡掉吗?” “比起纠结我什么时候进来的,你先担心一下局面吧。” 沈画意将她稳稳放在地上,平地而起的风沙先给了她一个下马威,柳乐涵险些被迷住眼睛,下意识回过身将额头贴在沈画意胸前躲避风沙,而他居然也默许了她的动作,并没有将她推开。 狂风还没有完全过去,机弩的卡啦声又迫不及待地发出钝响,柳乐涵也顾不得迷眼,将手臂虚虚护在眼前睁眼看清不远处的情形。 “霜锋,你在做什么!”柳乐涵开口大喊,到处乱飞的沙子卷进她嘴里,竟然混杂着腥臭的鲜血一般的味道,使得她立刻蹲在地上干呕。 “你他妈……看不见现在是谁在打谁吗……”霜锋和她一样半蹲在地上,只不过他是捂着肚子,因为痛苦而将五官皱成一团,“老子现在没有战斗能力,是男人……你他妈等老子身体恢復了,我们单挑!” 炮哥架着机弩瞄准眼前那个只着红色衣衫的人。 褪去坚硬的铠甲后,那身属于天策的红宛如沉静黑夜里的一团火焰,又好像死寂中令人兴奋的鲜血。 沈画意静观局势,没有半点要上去打断他们的意思。 炮哥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干裂的唇,嘴角漾起一抹邪笑,“单挑?现在不也是在单挑么?男人?你杀明月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是个男人?” 炮弩发出“铮铮”的机关声,是操纵它的人在调整角度,以备用最完美的姿态射中目标的脑门儿正中,一击必杀。 唐门不允许瑕疵。至少,他这个唐门不允许。 “杀,杀琴萝那事儿确实是我错了,我当时一时煳涂啊!”霜锋忍耐着腹痛小声比比,“而且谁他娘的知道你丫和琴萝是相好……我还以为琴娘和琴萝她俩搞磨镜呢……” “你闭嘴!”炮哥勐然抬高声音厉声吼道,把柳乐涵都吓得一哆嗦,“明月是我前情缘,但你没有资格提起她!杀你,我的炮弩都嫌脏。但是也没有办法了……” 柳乐涵注意到,炮哥此时表情扭曲,而且那双眼中带着一种对鲜血和杀人的狂热,就像……杀琴萝那天的霜锋。 不知为何,炮哥脚下的泥沙正慢慢地陷下去,他的双腿困在其中,沙子即将埋到炮哥膝部。 “我们要做点什么……”柳乐涵急切地要回屋去找她的佩剑,被花哥一把拉住。 “来不及了。” “你小子不会真想动手吧……”霜锋颤抖着还没来得及把最后一个字音完全吐出来,一发追命弩便划破风沙飞过来,“嗖”地一声钉中目标,又从霜锋的头颅后方穿透而出,落在地上。 画面静止两秒钟后,鲜血混着某种白色的东西喷涌出来。 但在那些骯脏的液体溅出来的前一刻,沈画意便将身边吓愣住的人强行抱住,让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前,轻声抚慰,“乖,别看。” 明明是杀人的场面,他却温和得仿佛在为她叙述一个睡前童话。 许是霜锋求生的意志力太过强大,这一箭下去他竟然还没有死透,而是苟延残喘地朝沈画意爬过来,喉咙里发出风箱一般沙哑的声音,“阿……阿意……救……”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期望,满心希望这个有过一段交情的朋友能救他于水火。 但这个以往打jjc时也温雅随和的花哥却突然间好像变了一个人。 第105页 他看着他的眼神冰冷如霜,比杀意满满的唐门更加可怕。如果说唐门眼中的杀意使他显得狂热可怖,那万花的眼神便是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生气,更像是一种超越于他认知之外的、某种没有为人类探索到的未知的东西,而未知的东西往往是最令人畏惧的。 “阿意……”霜锋又挣扎着喊了一声,眼看就要触及到沈画意的袍角。 他轻巧地将墨笔甩了出去,直戳霜锋的命门。 墨笔重新回到他手中时干净如初,丝毫血迹也无。 “多年交情不易,那就送你个痛快吧。” 那不是玩家的技能……他到底是…… 霜锋倒下的前一刻,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炮哥入魔一般的笑声迴荡在整个龙门客栈,身形随着他的晃动而下陷得更加厉害。 沈画意抱着怀中那一具因为惧怕而颤抖的躯体,眼里是没有情绪的死寂。 阻止?他怎么会去阻止呢,按他的性子没有抢先上去一笔乱洒戳死他已经很仁义了。 在他的世界里,他不知道什么是法律,跌落凡尘的那些年没有任何以往的那些倚仗,如果不是仗着身手犀利他早被仇家打死了;就算仇人肯放他一马,烽火狼烟也不肯。 所以他只知道曾经被人剥夺的就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毕竟是生死关头啊,所以在这里谁死了也不能怪别人,要怪就怪自己不够强吧。”炮哥将霜锋曾经说过的话原原本本抛出来还给他,脸上平添几分狠厉,一扫初见时的阴柔苍白,像极了一个真正的刺客,神惊魄悸向黄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餵 读者“沉溪”,灌溉营养液 +1 2018-07-09 03:52:02 读者“夜微凉”,灌溉营养液 +2 2018-07-07 22:00:34 ---------------- 差不多……可以猜猜幕后的大boss到底是谁了…… 第53章 唐燃与明月 “啊——” 刺耳的尖叫将夜色与浓雾划破,雾气与飞沙像海绵一般迅速吸收着亡者的血气,空气中顿时血腥味更加浓重粘稠。 “狗唐门!我要你以命偿命!”念予被吵闹声惊醒,目睹霜锋倒地后便发疯一样地手持双剑沖向炮哥,但很不幸,被临风拦住了。 “念予,你冷静点……” “他杀了霜锋啊!如果不杀了他,下一个死的也许就是我们!你放开我!” 所有人都陆陆续续醒了过来,在场的玩家听见念予这话,心中一颤。 比起同伴的生死,她在乎的永远是自己的性命吧。 明教心里暗暗思忖,想到自己已经不知道进来多久,而在外面的世界中还有一个人在电脑前默默沉睡……一个别无选择的想法渐渐浮现。 “炮哥……要把炮哥从沙子里拉出来!”柳乐涵的声音仍在发抖,但比起害怕还是先救人要紧。 现在唐门已经有一半身躯都下陷进沙中,双腿都看不见了。 但随着柳乐涵推开花哥冲上去,唐门却马上端起炮弩指向她,毫不犹豫地向她射出一发追命箭,眼神冰冷得像一条爬过她躯体的蛇。 为什么? “烟烟落无敌啊!”临风扯着喉咙嘶吼,却不能阻止这一发能够将她一击毙命的箭弩停顿半秒。 他们不是队友,就算临风给她落无敌也是没有用的,现在只有她自己能救自己。 柳乐涵愣在原地,眼看那破空发出尖锐声响的暗箭直冲自己面门,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 从霜锋杀琴萝时的疯狂,到她自己去取水时一想到紫装便无法克制想要它的欲望,到现在炮哥的失控,到底是什么使他们接二连三失去理智? 面对死亡时柳乐涵发现自己反而没有那么恐惧了,她只是想到这一下过去后一切就会结束了,比起有那么多致命的谜题等着他们去解,此刻反而前所未有地轻松。 但她到底没能如愿解脱。 一个笼着浮花的影子迅速移动过来挡在她面前,追命箭打在他身上时因为冲力太大而带着怀里的人向前扑倒,他却在这种时候也冷静得可怕,短短一瞬便调转了二人的位置,使得先倒在地上的人是他,而不是柳乐涵。 不能给她南风吐月,那就替她挡住追命,多简单的选择。 替她挡下这一击后,他身上的浮花顿时消失了,身下的沙中有血色缓缓扩散。 “花哥?你……你为什么要替我挡,我有镇山河啊!”柳乐涵见唐门射出这发追命后便仿佛恢復神智瘫软下去,就不再管他,而是扶起花哥察看伤势。 还好,有春泥护体,只是肩上有一处擦伤,待会儿用绷带和药物处理一下问题应该不会很大。 “烟烟,你要不要紧?”临风快步走过来,语气关切而自责,“对不起,都怪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们,同伴一个接一个出事,我却连给你们丢个无敌都做不到……” 柳乐涵摇摇头,现在还是多关心关心伤者比较好。 她虽然很感动,但同时也很生气,“你太冲动了,刚才万一来不及套春泥怎么办,或者春泥失效了怎么办?我们在这里面遇到的技能bug可不止一次了,你要是死了我还要找地方埋你,岂不很费劲!你体积这么大,我要埋到什么时候啊!下次我自己会镇山河,不许这样了!” 第106页 “你连个蛋壳都没顶,要是挨那一下会死的。”沈画意将头靠在她肩上,嘴唇惨白,“虽然在这里我不能给你南风,但是起码只要有我在,你就……不需要落山河。他……他们说花羊是官配,遇到你以前我不信,现在我……” “……???”为什么突然这么肉麻,他在打什么暗语吗?柳乐涵像看傻子一样盯着他,企图看出他的意图。不是她有猫饼,就是这个万花被追命打傻了。 “妈呀!这唐门……”藏剑惊唿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指着炮哥瑟瑟发抖。 “别靠近,你们都后退!”明教指挥他们让出一块空地,面前的沙土中有什么东西在不停攒动。 临风尴尬地咳了两声,站起身道:“我去看看那边。” “好。”柳乐涵见他离开,低头小声问花哥,“你在打什么暗语?我怎么不明白你的意思?” 单独面对她的花哥一改方才的虚弱神情,心安理得把头靠在她颈窝里懒懒道:“苍蝇怪烦人的,我是伤者,需要清净。” “……”柳乐涵对这个幼稚至极的人无语了,“什么时候了你还跟个小孩一样任性,你躺会儿,我去看看炮哥怎么样了。” “你打算把救命恩人丢在这???” “我没打算把你丢在这啊,只是让你暂时在这里躺一下。” “喂,我伤口很痛,我……我失血过多了,有些头晕。”他说着,又恢復那副气若游丝的样子靠在她肩上。 柳乐涵才不信他的鬼话,直接将手指伸过去探他的鼻息,“还有气儿啊,没死就好,先躺一会儿再说啊,乖。” 她放下花哥朝唐门那里走去,还没上前便被明教一把扯住,“别过去!那里,那里有好多食人蚁一样的东西……” 只见炮哥已经被藏剑他们合力拖出黄沙,但可怖的是,先前他陷于沙中的两条腿竟然只剩下森森白骨,血肉被啃噬得丁点儿不剩。 “不……”柳乐涵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她看着这人间地狱一样的情景,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喊出声。 此刻炮哥的双目已经失去了属于活人的那种光辉,而是死气沉沉地盯着被迷雾遮住的苍穹,缓缓地在嘴角弯出一个笑,仿佛那里有什么动人的画面。 这是进龙门以来他们第一次看见炮哥笑。 “明月,我替你报仇了……”这个阴柔青年的笑容越来越灿烂,最终凝固成一个永远也不会再动的姿态,“我可以问心无愧地去见你了……明月,我做到了。蜀中唐门……无所畏惧。” 黄沙滚滚,咏唱着只属于死人的葬歌。 藏剑突然无力地双膝跪地,脸上被绝望的情绪笼罩,“没有人能够逃出去的……我们每个人都有无法逃脱的罪。是我的错,是我自己让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我是个该死的人。一切曾经侥倖逃过的,老天都会用另一种方式讨伐回来。” “不!我不信!”念予悽厉地喊道,抬腿往他们身后的屋子里跑,“我不信天谴,我不信天谴!我没有错!” 但几乎是顷刻间,她便狠狠地扑在了沙地上,手腿皮肤被蹭破的痛楚并没有使她清醒半分,反而和此刻的众人一样愣愣地看着眼前,就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看。 柳乐涵只觉得被未知的东西侵入了意识,她恍惚觉得应该是雾气有毒,会使人致幻,但此刻又不可能掩住唿吸,倾倾欲倒时跌入一个令人安心的怀抱,随着墨香扑入鼻息,她便渐渐平和下来,盯住眼前的画面。 如果是幻象……未免太真实了。比她此前精神分裂尚且严重时产生的幻象还要真实不容置疑。 他们眼前出现的是久违的城市场景,华灯初上之时街边暖意丛生的商柜映着积雪,而冷光淙淙的积雪映着长街尽头那棵巍峨华丽的圣诞树上缤纷的色彩,动人的音乐响彻街道,孩童嬉戏打闹着喜迎圣诞,平安夜却从来不会如同字面那样平安无虞。 路边一家破旧的小旅馆闪动着红红绿绿的led灯,一个年轻的女孩从结满蛛网的楼道里冲出来,身后跟着同样风风火火的男孩子。 那男孩长着一副和炮哥一样的面孔,此刻满是困顿不安,“明月,你这样闹什么也不能解决……” 女孩娇俏动人,脸上却挂着很不应景的泪,和这喜气洋洋的街道格格不入,“那你说怎么才能解决?你有真的想过要解决我们的问题么?你的解决方式不过是把我安置在这个连营业执照都没有小旅馆里,然后一拖再拖,拖到我被抛弃,拖到我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结婚!” 男孩试图解释,“我跟你说过了,我妈身体不好,她现在就在医院躺着,随时都可能……而且她是不可能接受我和网恋对象结婚的,我和我发小不过是先假装情侣骗她,哄她开心罢了。” “唐燃!你说这话自己信吗?”女孩几乎声嘶力竭,引得路人频频回首张望,“要不是我今天去闹场你们婚礼都办成了!而我呢?要不是猪猪告诉我一切,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在这等着你回心转意,唐燃你有良心吗?你觉得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第107页 “只是婚礼而已,我们并没有真的领证啊……而且你以为你那个亲友是什么好人?她要是真的盼着我们好会把这个告诉你?再说,当初奔现也是你提出来的,我当时就告诉你我家人不可能同意我网恋……” “因为是网恋奔现,所以我上不了台面,所以我就活该被你渣,是吗?”女孩抹去脸上闪动的微光,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嘲讽。 男生已经很不耐烦了,“你从小家境优越,你根本不知道网恋这种事在我们这种小乡镇会搅起什么样的局面,街坊邻居嚼舌根有多难听你也根本不了解,我妈现在能承受这种事情吗?我求求你也设身处地为我想想……” “为你想想,然后呢?让你们结婚吗?我退出,对吗?这才是最合你心意的选择,对吧?” “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不是要渣你……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妈的时日真的不多了……” “你妈的时日不多了……所以我现在就跟你去医院啊,我会好好和她说,她不同意我就跪下来求她啊,我不相信她会看不出我们真的相爱,唐燃,只要你坚决一点……”女孩的态度几乎已经是在乞求。 但很可惜,男生并不领情,而是马上就拒绝了她。 “不可能的。明月,你让我答应你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件事是不可能的。万一我妈气一上来,一受刺激……再说,就算我妈走了,我们家里也根本不可能同意我和网恋对象结婚。本来我还可以试着说服他们,但今天你在婚礼上一闹,我们之间就……几乎没有可能了。” “那你当初为什么还招惹我?”女孩绝望,像面对一个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那你刚才又为什么说让我等你?其实你还在骗我,只是为了先稳住我才那么说的,是不是?” 男孩点上一根烟,神情焦虑。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他吐出一口烟雾,混合着冬天蒸蒸的水汽朝城镇上空飘飞,“明月,在你不信任我的那一刻,我们的关系就已经走向终结了。你不是问我爱不爱你吗?我也没有必要对你说谎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爱你,爱到可以为你去死,但是你让我现在立刻就娶你……真的不可能。” 女孩愣住半晌,慢慢浮上嘲讽的笑意,“那你就去死啊。死了就不用再为难究竟怎样做了,也不会再有人自以为是地烦你了。” 男孩抽完一整支烟后,将菸头随手掷在地上,浸染了雪水的菸头迅速熄灭,像黑暗的雨夜中本就不应该燃起的那簇细小火光。 “好。”男孩只说出一个字,便毫不犹豫地沖向街道中间。 第54章 换房间 炮哥当然没有死。 因为琴萝还是在最后一刻冲过去拦住了他。 一剎那间司机的叫骂声、剎车的摩擦声、女孩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与平和的圣歌混在一起,画面竟然滑稽到了极点。 幻象临近消散之时琴萝空洞的声音迴荡在每个人的耳中:“是我不好。唐燃,我们分手吧,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那分明已经不剩任何希望的脸上却滑落了一滴泪珠,幻象散尽时一滴湿润的触感落在头顶,柳乐涵恍惚中以为虚实交叉,琴萝最后的眼泪落在了她头上。 但等茫茫黄沙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时,柳乐涵看着疏松的沙地上被接连打出一个又一个深色的坑洞,低低地说:“下雨了。” “是啊。”沈画意跟着抬头望去,天色变成暗红,雾气渐渐散去。 她突然觉得特别特别累,累得想一觉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再也不用面对这个错综复杂的世界。 柳乐涵闭上眼睛,靠在花哥臂弯里静默半晌后,强迫自己硬撑着站起来,“我们回去吧,你的伤口不能淋雨。” 面前的人睫羽微湿,映得那双看不透的眸子更加黑沉,他像个孩子那样偏着头看她,“你在担心我吗?” 柳乐涵现在没有心情跟他耍宝,草草回答:“嗯。走吧。” 她没有心思再回头细细打量霜锋和唐门的尸体,反正如果不出所料,他们的尸体也会与花萝、琴萝一样,自动消失的。 花哥顿了两秒跟上,眼底居然有和他气质极不相符的小小雀跃。 “那我今晚要跟你住一间。”他死皮赖脸地说。 “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才为你受了伤,你就翻脸不认人了?小师妹,你这脸翻得比书还快……” “谁是你小师妹,不要脸。” 柳乐涵心烦意乱得很,忙着应付沈画意便一时空不出脑子去想刚才的事,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细节,但花哥好像是个闷骚,一熟起来话就多得不行,柳乐涵忍不住敲他脑壳,“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能啊,那我今晚要跟你住一间。”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原点。 “你不要闹了,琴娘还在发烧,我走了谁照顾她?”也不知道她刚才有没有听到外面的骚动,还是先瞒着她吧,否则同伴一个一个变成死人,换了谁都没有那么强悍的心理承受力。 第108页 话说回来,如果说炮哥有罪,既辜负了琴萝又在某种程度上欺骗了发小的感情,尚且算是死有余辜的话,作为被害人的琴萝又是为什么而死呢?刚才的幻象一瞬间戛然而止了,因此现在有关于琴萝和琴娘之间的关系并不明晰。 看来如果想知道琴娘和炮哥的具体恩怨,必须要去问琴娘本人了。 一个很不幸的现状是他们仿佛陷在了一个怪圈里,原以为逃开了月氏就能逃过一劫,没想到一切还是尽在那首预言诗的算计之中。 “月氏遗蹟有髀骨,百里逐星追残魂。” ……预言虽然迟到,但从不缺席。 柳乐涵又仔细回想了那首诗的内容,后半部分她不记得了,能够想起来的前半部分中只有“凄凄切切青玉婉,霞晖留现照血痕”那句描绘了长歌门的内容,如果琴娘也应该早在那个时候就死掉…… 不知若是抢在预言实现之前让琴娘说出实话,有没有希望挽回局势? 既然是游戏,总该有缺口。既然让他们进来的东西认为他们这些人都有罪,那……认错赎罪有用吗? 发生过自相残杀的插曲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回到了之前吃饭的那间稍大的屋子里,聚在一起,却各怀心事。 藏剑似乎信佛,口中念念有词地在门口向天跪拜,头磕了一个又一个,沉默中只有他额头撞地的声音咚咚作响。 明教站在一旁,眼中是歷尽风尘的悲哀,“你在做什么?” “赎罪。为自己做过的错事赎罪。”藏剑简短地说出这句话,继续诵经。 但在这样一个人人心惶惶的夜晚,他的念经声非但没有使人心平静,反而使他们更加惶恐,就好像冥冥之中、暗夜之外真的有什么不可逃避的东西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等着他们走入既定的坟墓。 “别念了!吵死了!”念予拿起身边的南瓜向藏剑砸去,失控地大吼,“霜锋说得对,世界上哪有什么神鬼,一切不过是心魔所致!都是我们自己在骗自己!说不定……说不定这就是个幻境,你们想想,怎么可能会有鬼网三这种东西呢?一定是有人在恶作剧……一定是我们之中有人在恶作剧……” “烟烟!是不是你还在怪我和临风?你看,现在已经死了,就当我们给你赔罪了好不好?过去的事情都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你就算让我跪下来给你磕头也可以,求求你不要恶作剧了,把我们放出去好吗?”念予口中不停地念叨些奇怪的东西,突然目露恳求向柳乐涵走过来,企图拉起她的手上演一出“姐妹情深”。 “我……”柳乐涵莫名其妙,她可不想和念予亲密接触,谁知道她会不会又给自己使绊子啊…… 可看着念予直直地沖她走过来,躲也躲不开,柳乐涵突然只觉身子一转,毫无预兆地被沈画意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快一夜过去,他下巴上已经冒出短短的胡茬,蹭得她耳廓发痒,“涵涵,我伤口有些疼,似乎是淋雨感染了,你帮我看一下好不好?” “感染了?不会吧……”柳乐涵以为他说的是真的,顿时无比紧张地从他怀里挣出来,“你跟我来,我去拿药,帮你包扎一下。” 他们的装备是按比例分配的,但绷带和大药这些东西都是搜集来放在一起的,毕竟在全息中受伤就是实打实地受伤了,因此也要节省药物,按需使用。 明教显然是个优先置身事外之人,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留下瞎掺和,跟着柳乐涵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我回房拿一下东西,我住到你那里去照顾琴娘。” 柳乐涵连忙推辞,“他这伤口包扎一下就行,琴娘那边我能照顾的……” “两个都是伤病患者,都需要照顾,由我来照顾花哥……似乎不太合适吧。还是情缘亲自上阵比较合适哈。”她说着眼角不动声色地往念予身上斜了一眼,意思明显至极。 ——还是你想让气纯照顾花哥,你和秀秀住一间? “……”柳乐涵闷声答应了往外走,嘴里嘟哝着“我不是他情缘”,但是根本没有人听。 怎么回事……为什么莫名其妙花哥的小算盘就得逞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沈画意别过脸去笑出声,柳乐涵够不着他的头,便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你别得意。” “没有。”他谦虚地说道,“这才哪到哪,还没到让我得意的那一步呢。” “???你还想到哪一步?” “你想多了情缘缘,我的伤口真的好疼啊……” 目标落空的念予忿忿不平,鄙夷地看了藏剑一眼,“怎样,佛祖听到你的乞求了吗?能不能顺便帮我们也乞求一下啊?” 藏剑的前额已经红肿充血,但他下一个响头磕下去时仍旧没有任何迟疑。少顷,他平静地答覆念予道:“我虽然很多事情上都不能认同你的作风,但是你刚才有一句话说得对。” “什么?” “世界上有没有真正的鬼神,我不知道。但心魔一定是有的。心魔造就了欲望,心魔把我们困在这里。无穷无尽的欲望蒙蔽了我们的双眼,对情爱的欲望、对金钱和权力的物慾、由于恐惧比自己强大的东西而产生出想要苟且偷生的欲望……人的欲望不计其数。” 第109页 “你到底想说什么?”临风听了藏剑的话已经若有所思,但念予还是不能理解,“这和你在这儿求神拜佛有什么关系,神佛不会帮我们实现欲望,更不会帮我们逃出去。说到底,我有欲望,但同时也有能力实现自己的欲望,只要我是靠自己的能力做到,我没有触犯法律,又有什么错?” “道德法律也是法律。康德曾说,‘这个世界上惟有两样东西能让我的心灵感到深深的震撼,一是我们头顶上的灿烂天空,另外一样,就是我们内心崇高的道德法则。’有没有鬼神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认清自己的内心。”藏剑跪在迷雾散去的澄明夜空下双手合十抵住额头,“人只要彻彻底底地认清自己,就不会再惧怕死亡。况且,就算我死在这里,也是我应得的结局。” 柳乐涵扶着花哥走到霜锋和炮哥之前住的房间里,正好明教收拾东西住到柳乐涵那里后,念予也能够称心如意地让临风和她住一间了。 “这样一来房间倒是够用了……”柳乐涵吐着跑偏的槽,理好绷带,又准备了一小盆清水,继而将目光转向花哥,“愣着干什么,脱衣服啊。” 他就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动作,“……伤口疼,动不了。” 看他那嘴唇苍白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诓她。 “那……那你别乱动,我帮你把衣服往下拉一下。”柳乐涵准备好绷带药物后走到他身边,突然觉得无从下手。 “嗯?怎么了?”等了半天没有反应,花哥便抬眼看她。 “你这衣服……怎么脱?” “……”他顿了顿,忍俊不禁,“原来你在纠结这个?” “那不然呢!你衣服这么多层,谁知道要从哪里脱起?”说起来万花那么多校服为什么他好死不死要穿套破军来呢! “不逗你了。”见柳乐涵一脸难为情的样子,他正色道,“要先解腰带。” “……哦。”柳乐涵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乱得一锅粥似的,听到指令便下意识将手挪到他腰上,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镶金戴玉的腰扣鼓捣半天后,方觉哪里不太对。 孤男寡女大半夜独处一室,花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她,而她专心致志地攻略他的腰带,这画面……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诗经有云”,灌溉营养液 +1 2018-07-11 23:34:18 第55章 包扎 “你说好不逗我的……”柳乐涵简直咬牙切齿,反应迟钝地又在他的窄腰上掐了一把。 花哥疼得吸了一口气,好脾气地说:“好好好,依你,我自己脱……” 他说着将修长的十指挪到腰带上,动作慢条斯理,极尽诱惑。 “……”太……太色.情了! 柳乐涵受够这个人的不要脸了,索性背过身去深唿吸,告诉自己不要和一个大脑发育不健全并且身负伤口的人计较,直到身后的人轻轻说出一声“好了”,她才目不斜视地转过身去。 “你忍着点,我没什么护理手法,就……看着来了啊。”柳乐涵知道自己下手没轻重,提前给他打预防针。 她用清水先将伤口清理一遍,但很快发现伤口红肿得反常,并且边缘隐隐泛黑。 “怎么了?”感觉到她动作停下,沈画意问。 柳乐涵联想起唐门的技能,心里一凉,“追命箭上好像有毒……” 花哥的反应出乎意料的镇定,“嗯,我知道,所以就更不能让你挨这一下了。” “蠢花!”柳乐涵忍无可忍,“谁要你自作主张了!你……” 她急得心里冒火,沈画意这个当事人居然还在盯着她轻快地笑,看着他这样子,柳乐涵禁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就跟着滚下来。 沈画意原本想说没关系,他心里有数,这毒对他不起什么作用,很快就会恢復如常,一转头居然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在哭,便一时起了心思要逗她。 她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一边继续替他清理伤口一边汹涌落泪,孤零零站在那里的样子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看了让人心疼。 草草用手边的材料包扎好伤口后,沈画意便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床边,用手背替她拭去成串流淌的眼泪,但根本赶不及她哭的速度。 “别哭了,”他无奈地说,“这里住得本就简陋,再哭屋子都要被你淹了,怎么还是像……” “像什么?”他欲言又止,柳乐涵便抬起两个肿得像核桃的眼睛,探究地看着他。 “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他本来想说“怎么还是像以前那样容易哭鼻子”,流不完的眼泪像华山顶上终年化不完的积雪。 过了这么久,他已经有好多好多岁,他的小姑娘却还一如当初的年纪,连爱哭鼻子的脾气都没有变。 他真的好想抱住她将她狠狠揉在自己怀里,告诉她永远不会再和她分开,永远都会像这样保护她,让她无忧无虑欢喜无虞,再也不要流一滴眼泪。 第110页 “对不起,我不是要怪你,我就是觉得我好废柴,总是要别人去替我承担和挽回过错,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不会变成这样的……”语无伦次地说到最后,她张皇无措地抱住他的脖子,滚烫的热泪流在他肩颈上,“对不起,我总是在哭,关键时刻什么忙也帮不上……” 刚才急火攻心之下她原本想骂他一顿,但转念一想花哥到底是为了保护她,骂又不捨得骂,只能痛恨自己没用。 以前跟在临风后面划水,现在以为经歷了那些事和信任之人的背叛后她已经成长,能够独当一面地处理事情,谁知到头来她还是那个没用的她,遇事就哭,即使眼睁睁面对同伴的死去也无力挽回。 她是这里最没用的人。 沈画意现在一半衣服脱下来挂在手臂上,试了试想抬起来抱住怀里的人安慰一下,无奈实在太不方便,只能用另一只手轻轻在她背上拍道:“你是不是很担心我?” “我担心你……你要是死了,那真的要挖好大一个坑啊!而且我、我是个假纯阳,我不会看风水,所以说不定不一小心就把你埋在极煞之地,一不小心你就永世不得超生了,所以……所以你不要死好不好?” “嗯其实也许没有那么糟……” “有什么药草可以治毒,我可以去找!我去给你采!就是你不要死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不要再哭了。”花哥极为可靠地拍拍她瘦削的嵴背,柳乐涵长长的头髮散落在背后,手感如缎似水,“还有啊,你要是随手一挖,可能还挖不出什么正经极煞之地能克住我的。天上地上,我的克星就你一个。” “你怎么噁心兮兮的……”柳乐涵挂着眼泪鼻涕推了他一把,“你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被追命箭把脑子打傻了?” “我可没有傻,傻了如何求情缘呢?” 柳乐涵慢半拍地问:“求……求什么情缘?和谁求情缘?” 他极其优雅地将衣服穿回去,“我是说认真的,要是能从这里活着出去,我们就情缘吧,好不好?” “……”柳乐涵气不打一处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个!” “人生再灰暗也要看到希望啊,你就是我的希望。”他耍赖道,“你要是不答应我,我的希望之光殒灭了,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 “那我要是答应你,你就……撑着点儿?” “嗯,所以小师妹,考虑一下,给鄙人一个体验官配的机会?” 柳乐涵想了想,跟这个花哥除了初遇时有一点不愉快,但也是他为了救自己的命所致,他已经不知道救了她几次,从初识起就一直在不遗余力地保护她,虽然动机有些可疑,不过……如果连为了保住他的命而答应情缘这种事都不答应,未免太不人道了。 最重要的是……她也并不讨厌他,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微妙的喜欢。 如果是在正常的游戏中遇到他,自己可能也会慢慢喜欢上他的吧。 但当两个人中间被划下一条生与死的界限时,情缘这种原本欢欣的事情就变得太沉重。 “我答应你。”柳乐涵认真思考后,郑重承诺道,“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出去,我就跟你情缘。那你也要答应我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 花哥笑着摸摸她的头,又替她擦净脸上的泪痕,“我也答应你。” 他们睡下时天色已经放亮,柳乐涵累得够呛,入睡前一秒还在隐约想着什么不太对劲的事——今天花哥是不是喊了她的名字?是她记错了吗?花哥怎么可能知道她现实的名字是什么呢……一定是她记错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花哥就在旁边那张床上,柳乐涵这一觉睡得竟然格外好,虽然也做了几个梦,但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不知是上午几点,她的清梦被短暂地搅扰。 这屋子隔音效果几乎没有,可以很清楚地听见外面传来一阵争吵声,有个女声在抱怨天天吃这些清汤寡水根本无法保持体力,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像样的东西,旁边有人出声安慰,而后两人的声音便渐渐远去了。 这个小插曲过后,柳乐涵仍继续头脑昏沉地往深睡眠中坠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还在梦中浮浮沉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把她吵醒了。 她在梦里正和巨难的题目纠缠,一切都是那么平凡,醒来的一瞬间甚至还懵了一下。 干燥的裹挟着风沙的气味很快让她彻底清醒起来——她没有在教室,离最普通的生活也仿佛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那么远。 这里仍是永远令人感到绝望的龙门绝境,他们依旧没有出去。 “来了……”敲门声还在继续,柳乐涵走下硬铮铮的土床去开门。 起身时注意到身上盖着一件紫色的长袍,是沈画意的外套…… 他床上空荡荡的不见人,而乍一开门,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她不得不微眯起眼。 “是你……”她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唿明教,便只是歉意地说,“对不起,我睡太久了吗?” 第111页 明教摇摇头,“你和花哥昨晚守夜辛苦了,白天多睡一会没什么的。现在已经中午了,他们把饭做好了,我来叫你吃饭的。” 柳乐涵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跟着明教走出去,他们已经把最大的那间屋子当作饭厅了,现在便是往那边走。 “对了,你看见花哥了吗?”柳乐涵边走边问。 “他好像没怎么睡,一大早就看见他站在城墙边,上午他又和气纯一起出去侦查了一番。你要不要劝他休息休息?我担心他身体吃不消,琴娘的状况已经不容乐观了……”说到一半明教抿嘴笑了笑,“其实我还挺羡慕你们这些人的,在这种绝境里也有挂念的对象,想必互相勉励之下,活下去的信念也会更坚定吧。” “我们不是……”柳乐涵下意识是想否认她和花哥的关系,但一想到既然已经答应他出去就情缘,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安慰,“可是你也有挂念的人呀,虽然她在这个游戏之外,但挂念是不能放下的。所以就算为了你说要保护的那个人,也要努力活着出去吧。” “是啊。不知道游戏内外有没有时差,我进入全息以后外面的世界有没有恢復正常,如果她醒来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很着急?” 柳乐涵沉默不语。她想到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们现在找不到她该有多着急,如果她因为一个游戏失踪的事情传出去,不知道在学校中又会激起什么样的风言风语。 明教见她不说话,笑道:“抱歉,我提起了让人沉重的话题。” “没有,我只是想起我的父母,我们失踪后他们应该会很着急吧。”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和我妹妹是跟着老人长大的……所以就算死掉大概消息也会过很久很久才会传回老家吧。对了,你可以叫我小瑜,虽然他们都喜欢把我的名字叫成外号‘小鱼’。我和我妹妹的名字分有‘瑾瑜’二字,握瑾怀瑜,大概是我们早逝的父母对我们的期望吧。只是现在……” “那你跟你妹妹感情应该很好吧?” 明教望着天上的日头,毒辣得令人发晕,虚假得那样真实,“其实就在我吃鸡的那天晚上,我和她刚吵了一架。现在想起来要是没有吵那一架就好了。不是因为我觉得那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而是我不想让她日后想起我满是后悔。至少……也应该把我最好的样子留在她心里吧。” 她们慢慢地走,悠闲地说着话,就好像真的只是饭前友人间的闲谈一样。 走到饭堂门口时正好碰到沈画意对面走来,柳乐涵有点羞赧地低下头,视线落在下方才发觉自己胳膊上搭着他的外袍。 “你的衣服。”她递过去道,“听说你一大早就和临风出去了,早上还冷吧,下次不要把外套留给我了,你感冒了怎么办……” “在这里感冒可没有药啊。”他顺畅地接上她的话,浅笑着调侃,“情缘缘,你的说教功夫是从门派大师兄那里继承来的吗?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谁是你情缘!”她瞬间恢復了生气恶狠狠地瞪着他,“我还没答应你呢,等你活着出去给我火烧成都再说吧!” 他穿上外套,牵起她的手走进去,“成都人来人往太吵,我给你火烧花海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主持人: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来到深夜情感档,我们来听听今天的当事人有什么情感故事要倾诉? 某花颓废道:我们说好情缘的,我万万没想到她出来以后把我给忘了…… 第56章 落珠与明月 今天依旧是藏剑掌厨,其他人帮着打了打下手,众人中间的一锅浓汤味道格外香郁,和上一顿的清汤寡水有着天壤之别。 花哥盯着那锅汤看了两秒,挑了挑眉。 虽然那锅肉汤冒着蒸蒸的香气,按理说在这种资源极度匮乏的条件下是相当诱人的,但柳乐涵总觉得一阵反胃。 昨晚那阵血腥气似乎还萦绕在鼻息中,迟迟无法散去,她只要看一眼那肉就不断浮现出炮哥那双被啃噬得只剩白骨的腿,还有从霜锋脑壳中喷出的那白色的浆液…… 她不愿在饭桌上扫别人的胃口,便尽量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 藏剑很快脱下他自制的简易围裙满头大汗走进来,看着他们沉默地围坐在锅边,热情招唿道:“都愣着干啥呢,快趁热吃吧,这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虽然藏剑故作精神的样子,但是任谁都能看见他眼睛底下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经歷了昨晚那种事情,他们之中应该有人在硬撑了。 如果不是有花哥时刻在身边当她的精神支柱,柳乐涵猜凭她脆弱的心理承受力根本撑不了这么久的。 “二少做饭辛苦了,我来盛汤,你到这边休息一下吧。”小鱼屁股往柳乐涵这边挪了挪,给藏剑空出个位置。 “我没啥辛苦的,虽然抓那些东西有点累,但是秀秀说的对,营养总是要补充的,不吃白不吃吧。”他挥汗如雨地坐下来。 “抓……什么?”柳乐涵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问道。 第112页 “呃……”藏剑有点迟疑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念予。 念予从小鱼手里拿过勺子率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我就是看我们剩的菜不多了,不能坐吃山空啊。而且这种时候……当然要想办法补充体力啊,原本游戏中用来伪装的那些蝎子、沙鼠、蜥蜴什么的现在都不能用,那当然要让它们物尽其用了。” “……”看来她睡觉的时候错过的就是这个了。 讲真的,虽然柳乐涵能理解“保持体力”以及想吃肉的想法,但即使吃得再清淡,这种肉类让她接受……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干粮也不多了,柳乐涵勉强就着干粮喝了两口汤,藏剑的厨艺不差,这种条件下能把汤做得一点腥味也没有,甚至还有点鲜美,但她还是难以下咽。 很不合时宜的,石和尚讲的那个割肉餵鹰的故事浮现在她脑海中,如同在昭示着什么。 现在过了一夜,想必他们应该都注意到了龙门绝境的尸体会自动消失的事,而六人吃饭时都沉默不语,不约而同地避开了那个让他们觉得沉重的话题。 “我吃饱了,去看看琴娘。”柳乐涵没有胃口,便提前找了个藉口离开,顺便拿了半个干馍,又盛了一碗汤。 临风喝尽一碗汤后抬头看了她一眼,“太阳到正中的时候到大堂来,我有事情要跟大家商量。” 柳乐涵点头答应,总觉得气氛很不寻常。 依念予的性子,不藏起点对自己有利的把柄或留条后路,实在很不像她,可这些天来她又确实没什么动作。 念予身上透露出一股不安的情绪,柳乐涵不确定她是否受到启发感到哪怕一丁点忏悔,但比起忏悔,柳乐涵觉得她是在害怕,或者说在担心什么事情。 端着汤走出饭堂时,她偏头看了一眼。 先前被霜锋踢倒在地的npc石和尚居然重新站了起来,脸上挂着讲故事时那样诡异的笑,盯着仅剩的活人在这里来来往往。 是谁把他扶起来了吗? 柳乐涵又往那边走了两步,发现原先守在另一座石碑前的丐帮npc竟然不见了。 好奇怪。这个地图就好像是活的,不仅会吞食死人,就连npc也在变化吗? 返回来路过石和尚时,她突然觉得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好像在看她。柳乐涵打了个寒颤,赶紧快步走过去试图将身后那道黏稠到令人噁心的目光忽视。 琴娘的身上还是烧得滚烫通红,看着像被高温的烙铁烫过一般,温度似乎并没有下降。但她今天却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像是在专心致志地思索。 柳乐涵进来后,琴娘瞟了她一眼,马上又恢復那种冷漠如冰的眼神。 “你好点了吗?”她把肉汤放在床头,想要扶琴娘起来,却被她一抬手拂开了。 “起来吃点东西吧。”柳乐涵试图说服她,“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没什么胃口,但是高烧容易虚脱,更需要补充营养。” 琴娘却只是目不斜视地盯着破旧的天花板,“不了。” “……” 柳乐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她,肉汤还有些烫,便索性先放在一边凉着,她就坐在床边陪着琴娘。 她刚想提议要不要扶她出去走走、透透气,便听琴娘开口问:“他死了吧?就在昨天晚上。” 柳乐涵一愣,“……谁?” “唐燃。”琴娘噙着一丝冷笑斜眼乜她,“哦,你们不知道他的名字吧。就是那个狗唐门。” “你是怎么知道的?是……明教告诉你的吗?”柳乐涵感觉到一丝微妙的尴尬,“我原本想……” 原本想瞒着你的。不过看来是她想多了,琴娘的心理承受力好像不是一般的强大。 “动静那么大,想不听见都难吧。听那个秀秀的惨叫程度,他们两个的死相应该不怎么好看吧?”琴娘非但不抱有同情,反而流露出一丝快意,“他们死得比明月惨,我就好歹可以瞑目了。” “你不会死的……” “我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她打断柳乐涵的话,“连唐燃都难逃一劫,我这种人自然更是死有余辜。” 柳乐涵脑壳好痛。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一个完全陷入绝望和自我怀疑的人。人在绝境中往往是自己把自己逼死的,想要维持健康的心理状态极其困难,更不用说还要安抚别人心怀希望。 “总之还是先把饭吃了再说吧。” 柳乐涵试图扶她,但这一次琴娘却反应更加激烈地甩开她的手,几乎是受惊一般地大声吼道:“别碰我!” 柳乐涵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声喊叫吓愣住,“可是不吃饭你……” 话说到一半便停顿,因为她发现琴娘正用一种暗沉无光的眼神死死盯着她。通过这个眼神,她看到的好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医院里躺在病床上等待死神的病患,是那些虽然从医学上来讲肉体暂时还活着,但魂灵却已经死去的、剩余生命屈指可数的濒死者。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也很想知道我和明月、唐燃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对吗?”琴娘的声音幽幽飘来,“听完这个故事,你就不会再劝我活下去了。你只会想,我这种人为什么还会活在世上。” 第113页 炎热的屋外没有任何虫鸣,寂静如无人的死地。床头的肉汤还在蒸蒸冒着热气,久久没有凉下去。 琴娘干涩沙哑的声音就在这样一个炎热而干燥的午后迴荡着,叙述着一段往事。 那是我刚来到剑三不久的时候。 我认识明月不是巧合,她是我朋友介绍来带我玩游戏的,所以明月是我名义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师父。 刚开始那段时间一切都如常,她其实打游戏很菜,却能说出每一个宠物和奇遇的cd时间以及触发方式。但她愿意把最细节的东西手把手教给我,只要她会的,都愿意毫无保留地告诉我,而且从来不嫌我这样一个小白烦人。 我很感激她。因为以前也不是完全没接触过游戏,以前我一直认为,只是游戏而已,别人凭什么要无条件对一个陌生人付出那么多? 可是剑三的人情味令人感到惊讶,所以我留了下来。 我没告诉明月,我一开始被剑三吸引来其实是听说了好几个很有意思的八一八,我觉得那些男男女女都很蠢,蠢得要死。 为什么会有人在一个游戏里情缘呢?而且还那么较真。我觉得他们被渣、被噼腿,甚至遇到变态被凌.辱、被谋害都是活该,是自找的。但同时我又觉得这样一个游戏会很有意思,本着探究的心态,我来到了这个江湖。 可是这些我都没有告诉过明月,我怕她伤心。我只对她说,是朋友推荐我入坑的。 和明月相处过一段时间后,因为同城,我们就理所当然地面了基,之后又顺其自然成为好朋友,渐渐无话不谈。 也是和明熟稔后,我发觉我对剑三的态度改观了很多,我开始有些理解那些师徒情缘的人。 当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一个小白身边时,我想应该没有人会不感动吧。我一身升级装,而她一身精六插八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替我摆平副本里所有的小怪;虽然pvp很菜但是也会一个技能一个技能地教我怎么用,在那样一段时期,亲传师父大概就是小白心里的“神”。 说到这里,琴娘停顿了一下,嘴角提起一个有些勾人的笑,毫不掩饰地看着柳乐涵,“你能认同我的吧,道姑?我知道你和我有相同的经歷。” 柳乐涵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顺着故事问:“后来呢?” 如果她没有猜错,后来她们应该认识了炮哥,也就是唐燃。 琴娘收起笑容,稍微动了动身子,却仿佛感到疼痛似的轻轻吸了一口气。而后沉默片刻,似在理顺思路,方才重新开口。 其实明月真的没有什么pvp天分,我也提议过许多次要不要一起转pve,每天下课后一起去消遣消遣也不错。但明月可能因为玩久了连大战都不做的pvp日常,对下副本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我也就不再勉强她。 后来我大学临近毕业,忙于在医院实习,渐渐没有精力再上剑三,但也会在每周的昼夜颠倒中挤时间和明月一起出去逛街散心。 明月比我小一级,自然暂时不用考虑实习这些麻烦事,可是考虑到她需要我陪伴的心情,我愿意挤时间来安抚她。 那段时间虽然很忙,但是和好朋友一起规划未来的生活让我觉得很满足,即使疲惫也觉得充实。 有一天她到我租的房子里玩,我们打算22刷币,但我却发现明月登录了一个我从没见过的道长号,号上还有个情人枕。 我开玩笑说你莫问都玩不好,什么时候又买了个道长号擦地板。她却说不是买的,是一个朋友分离帐号送给她的。 我当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便追问送号的人是谁,她一开始支支吾吾不肯说,但在我的再三逼问下她终于承认,是前不久认识的一个炮哥送给她的——原来我不在的时候她一直都在和这个唐门打22,因为莫问惊羽配合对莫问手法要求比较高,而明月太菜,所以最后就变成了炮哥教她手法,并且把自己的气纯老号送给明月,两人打了一阵子的气鲸22。 我直到现在都还记得明月当时雀跃的神情,她神采飞扬地对我说:“猪猪,这个炮哥可犀利了,他教会了我玩气纯,我现在觉得气纯比莫问上瘾多了!你要不要来和我们打气鲸歌33?我还可以给你爱的镇山河!” 曾几何时,原本只属于我和明月的世界,现在竟变成了“你要不要来和‘我们’打气鲸歌”,如今的明月把我置于何地呢? 我假意答应她,实际上是在偷偷地观察唐门。一开始我只觉得他撩妹挺捨得下本钱的,情人枕老气纯都捨得送出手,这种男人一定是常年行走在万花丛中的渣男。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唐门之所以把号分离给她,是因为那时他们已经不分彼此,自然也就不用再计较谁的号在谁帐号下的问题。 是的,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奔现了,而明月知道我一向强烈反对网恋奔现,所以一直没敢告诉我。 我当时就在想,网恋奔现这种事怎么可能靠谱呢?不!应该说男人这种生物,本身即是靠不住的存在! 呵,看着吧,那个男人迟早会负了明月的,而明月,也迟早会回到我的身边。 第57章 这不是爱 “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 “什么电影?” “《七月与安生》。” “……看过。” 第114页 那部片子,是去年一整个夏天她无所事事地躺在病床上,辗转于医院、疗养院和家里的时候为了消磨时光看的片子之一。 很唏嘘很致郁的一部电影。 他们说七月和安生是朋友,但柳乐涵却觉得她们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人,一者漂泊流浪一者安定度日,看似结尾死掉的是七月,实际上是安生杀死了曾经那个对未知怀着憧憬、不甘于现实、自由无畏的自己。 “……有人说七月与安生是同一个人,但我却觉得,我和明月就像七月和安生。”提到琴萝时,琴娘浑浊的眼睛开始发亮,并且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狂热。 她喃喃的,重复着电影中的台词:“我问她,你真的要去找唐燃吗?为什么?” ——“因为爱一个人就要去他身边呀,而且我们两市隔得也不远,猪猪你放心,我会很快回来的!” ——“你爱他吗?” ——“我当然爱他呀。” 【——你真的要去找那个吉他手,为什么?】【——这个地方太小了,我早就厌倦了,再说了,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第二个爱我的人。】【——你爱他吗?】 【——他挺合适的。】 不同的只是琴萝远比电影中的安生更坚决。 “我遇见你所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所以我陪伴你,我陪伴你所以我嫉妒你,我嫉妒你所以我在乎你,我在乎你所以我心疼你我心疼你所以我离开你,我离开你所以我想念你,我想念你所以我恨你,我恨你所以我爱你……爱人姐妹,仇人知己。”[1]琴娘长出了一口气,“那次就是明月最后一次去找唐燃。她是欢欢喜喜走的,却失魂落魄地回来。我很开心。” 柳乐涵皱眉,“所以,她和唐燃的分手其实是你促成的?” 因为一手破坏了琴萝和炮哥的感情,所以她才感到羞愧吗? “不,那个蠢男人的所作所为根本就用不着我做什么。”她眉眼得意地说,“我暗中调查唐燃的人际关系,对他的家境和现状掌握于心,然后静静等待时机,一到他打算瞒着明月和发小举办婚礼的时候我就故意促成机会让明月过去找他,然后假装不经意把这事捅给明月。试想一个女孩子独自在陌生的城市等待数日后,等来的却是男朋友和别人举办婚礼的消息,换了谁肯定都会崩溃的。更何况我了解明月的性格。” “可你还是骗了她。”柳乐涵说道。 “我骗了她,难道唐燃没有骗她?明月家境优越,从小娇生惯养,唐燃根本不适合她,也无法做到一直像最初一样宠她爱她,而我在认识明月的这些年里一直无条件骄纵她……唐燃早就无法忍受明月的公主脾气了。” “你为什么能说得这么心安理得?你是在……害她。”柳乐涵的语气中带着置身事外的谴责,曾几何时她也成为了评点江山的旁观者。 “我为什么是在害她?”琴娘的眸光微微闪动,“我无条件宠溺她,是因为我今后也能一如既往地宠溺她。这是我们生活的方式,也是我们爱的方式,你没有立场来谴责我。” “可是琴萝爱的是唐燃。” “你错了,她爱的是我。”听见她这么说,琴娘立刻否认,“你还记得七月对安生说的那句话吗?‘除了我根本就没有人爱你。’除了我,根本就没有人会像我这样愿意倾尽一切爱明月。而且如果她不爱我,怎么会在和唐燃分手后答应和我在一起,并且搬到我家和我同住呢?” 柳乐涵有些不忍打破一个生命垂危之人的幻想,“可是你的‘倾尽一切’也不过是用卑鄙的手段把她逼到你身边罢了……” 这不是爱。 这不过是偏执、是病态、是为自我满足而将极端独占欲进行美化。真正的爱不会是这样。 但是琴娘虽然手段卑鄙,在柳乐涵看来却罪不至死。至少从这叙述听起来,琴娘还远没有唐燃可恨,琴娘虽极端,却恰好将琴萝从一个火坑里拖了出来。 床头的肉汤在这个冗长的午间故事里已经渐渐凉下去,蒸腾的热气消弭在燥热的空气里,到处弥散的气味终于平息下去。 但随着肉汤味道的淡去,柳乐涵却更加清晰地闻到一股死老鼠一般的腐臭味。刚才她以为是自己对肉汤的味道太过敏感,但现在却能分辨出那难闻的味道就来源于这间屋子,或者说……来源于床上躺着的人。 “琴娘你……”她站起来想查看一下,却被琴娘再次打断。 “你以为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所谓‘倾尽一切’,当然就要说到做到啊。”琴娘突然诡谲地笑了一下,躺在床上偏过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柳乐涵看着这个笑,突然毛骨悚然。 “我要让明月从心底相信,我对她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以这句话为新的起点,琴娘匆匆告别了唐燃的段落,继续她和明月之间的故事叙述。 从唐燃所在的小城回来后,明月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不是我一直劝她,她险些连毕业设计的提交时间都错过。 你看,一段错误的恋情,一段不该开始的关系,有的人轻巧逃离了,明月的未来却险些都被毁掉。 第115页 八一八里的男男女女都蠢,明月也蠢,但她幸运在有我陪着她,忠贞不渝。 和我住在一起后许久她都闷闷不乐,我知道她是为唐燃的事耿耿于怀,她在一个个无眠的深夜对我吐露她对那个女人的恨意,诅咒那个女人死掉。 我很高兴我看到了一个别人从来不知道的明月,我看到了她丑陋、恶毒、疯狂的一面,她才能真正属于我。于是我们辗转打听了许多他们的消息,比如唐燃的那个发小究竟什么来歷,比如他们后来到底有没有领证,那对狗男女到底过得好不好。 但所幸结果还算抚慰人心,当时明月在他们婚礼上一闹,后来这个婚他们也没有结成,但据说唐燃的髮小仍旧假惺惺地经常去医院帮忙照顾他那濒死的母亲,也不知是为了挽回唐燃的心,还是在他母亲面前做戏。 正好我当时工作上有个临时调动,可以跟着一批刚上来的实习生一起去外地工作一段时间,那些刚来的小女生大部分都选了全国各地的旅游胜地,或是大城市、条件比较好的地方,只有我主动申请去临近的那座发展并不怎么好的小城,也就是唐燃所在的城市。 那座城市真的算得上落后,不仅人的思想封建滞后,而且像样的医院也就只有一座破旧的市医院而已。那里的医疗设备跟不上,很多机械到了年限都还没有更新,摄像头有一多半都是滥竽充数的废材,就连医生的水平也远远比不上一线城市,因此在这里住院的人大多都是病情无足轻重者,或者像唐燃母亲这样,虽然需要长期住院但是付不起大城市的医疗费的人。 过去之后,我同几个新来的实习生理所当然地住进了市医院宿舍。 借着职务之便,我很快就摸清了唐燃的母亲所在的病房以及她的病歷。 柳乐涵听到这,冷汗涔涔地打断了她:“你不会是……对他母亲下手了吧?” 琴娘面上露出一丝不屑,“她还不值得我亲自动手。那狗唐门倒没有说谎,他母亲的确肌萎缩病重在床,这种情况最多活个三五年不错了,而且那老妪已经到了不能进食、全靠输液补充营养以续命的地步,就算家人不接回去,接下来不久多半也会因为唿吸衰竭死掉的。” 柳乐涵听了,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便听琴娘继续道——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唐燃那个发小竟然也是一名医护人员,她作为一名护士,正好可以趁便照顾唐燃的母亲,难怪唐燃的母亲一直这么看好那女孩,极力要在自己死前促成她和唐燃的婚事。 那天离我在市医院实习结束只剩最后一天,我本以为这件事便要这么消弭了,到头来明月终究还是意难平,而渣男贱女却可以过得很好,我丝毫也帮不上她。 医院这种地方,即使是实习最后一天也不会闲下来,病人一个接一个,我好不容易找到时间喘口气,打算趁着午休歇一下时却听见了似曾相识的声音。 啊,这个声音我怎么会忘呢,我早就在暗地里偷听了无数次、调查了无数次的人,是明月的仇人,是渣男将来的爱侣,也是我恨不得亲手将她解剖、一块块肌肉骨骼细细切割后分门别类放到标本瓶里的人。 我听到她刚刚因为急诊病人太多却又要抽时间照顾唐燃的母亲而累得晕倒,检查过后才发现是细菌感染髮热引起急性肺炎,而后被同事扶到这里来挂点滴。我们这种职业,体力不支或透支体力是常有的事,这我倒是很能理解她。 但我只是稍微留意了一下,并没有停下来。 一般医院病房中并不会安置摄像头,但是急诊部这种人口流动性大、易起争执的地方摄像头都是完好的,在这里实习的三个月中我已经充分做好了调查。 急诊的病人永远不嫌少,床位永远不嫌多。原本打算休息的我又一鼓作气上前帮忙,在接手一位病人时着意说暂时没有床位了,请家属考虑转院。 我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一位医者但凡有点仁心,都不会自己心安理得地占着床位而让病人转院的。 果然,那女人主动提出要让床位。 其实我原本只是想在走之前趁机刁难一下她的,没想到她颇受同事照顾,负责她的小护士告诉她某单人病房的病人今晚回家休息,并不留院,病房离这里也很近,她可以去那里暂时躺一下。 我记住了那间房号。 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后,我循着记忆里摄像头废弃的路线走过去,为了踩死角还多绕了不少路,但当我站在那间病房里时,她的点滴仍旧没有打完,那女人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勉强自己,脸色乌青地陷入沉睡。 吊瓶里的药液无声地淌入静脉,混着血液,仿佛能听到汩汩流动的声音,动听又迷人。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表,把手指轻轻放在输液线的调节器上,感受着齿轮在我指腹上刮过的感觉,有些粗糙,还带着某种摩擦产生的兴奋。 我调快了注射速度。 我想,她究竟是死是活,应该完全看天意。 所以我也尊重了天意。 做下这个决定的一剎那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定程度上操控了别人生死的神,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以往喜欢不起来甚至有些厌恶的职业会让我感到“神圣”。 “你能理解我的感觉吗?”琴娘沖她眨眨眼,有一种诡异的狡黠。 第116页 柳乐涵却只觉得眼前躺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恶魔,是地狱的召唤使,是被这个血腥、恐怖的龙门绝境所同化的产物,这个产物顶替了原本的琴娘。 “你配不上你的职业,也不配提‘神圣’二字,更不配提‘医者’二字。”她冷冷地说,心中浮起一阵悲哀。 “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悽怆,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心有归属,义无反顾。” ——这是万花谷的入门宣言,出自孙思邈之口。 虽然剑网三只是一个游戏,但一堆冰冷的数据却往往比现实中一些活生生的人更知道什么是“本心”。 他们每天都在嘲讽gww早就把初心忘了,但正是这样一个在玩家口中记不起初心的人给了他们一个初心不负的江湖,哪怕有些东西变了质,但总有一些东西是从始至终一直没有改变过的。 琴娘并不在意她说什么,而是快乐地笑了笑,“那你猜,她后来死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1]处这段话也出自《七月与安生》感谢灌溉~! 读者“诗经有云”,灌溉营养液 +1 2018-07-14 10:12:20 读者“诗经有云”,灌溉营养液 +1 2018-07-15 09:45:46 叶临渊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15 16:34:02 第58章 甘愿 柳乐涵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也像极了一潭没有生命力的死水。 她就那样看着琴娘,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故事,从来没有将这个世界的黑暗面抖落在自己面前。 唐燃的髮小死了,死因是空气栓塞。 “是天意啊,道姑,你不觉得吗?”琴娘轻轻地笑,轻声地问,“静脉点滴进入空气其实并不会那么快就致死,而且空气栓塞会有很明显的前征,头晕噁心都是能够感觉到的,但她偏偏一味沉睡,又或者将那些前征当成了肺炎的不适感。” 假如…… “假如她睡得没有那么死,又或者负责她的那个小护士提前几分钟处理完手里的事,提前几分钟来给她换吊瓶,她就不会死了。” 假如…… “假如那家医院稍微负责一点,把破败的监控器一早就全部换掉,或许我便不会拼着鱼死网破的危险去要她的小命。” “当然,我不是在给自己做无罪辩护,我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却也无比清晰地愉悦着,我知道这将是我返回故土时能带给明月的最好的消息。”她继续朝外吐着字句,脸上带着残忍的笑,“你不觉得她的死其实是一个连锁反应吗?医院的不负责、护士的疏忽、她自己对别人的盲目信任,里面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哪怕有一环稍微偏差一点点,她都不会死。说到底,是这个世界本来就已经溃烂了,像一个腐坏的苹果,而我只不过是那个破坏了表面平和的推动者而已。但是她的死亡不仅没有被阻断,而且我也没有被抓。错不是我一个人的,世界的错更大。” 这一刻,琴娘终于剥去了脸上的面具。 这一刻,柳乐涵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将自己完美伪饰的人,而是直面她的魂灵。 残忍的、罪恶的、无辜的、可怜的,无数魂灵在生者面前飞舞徘徊,向他们诉说自己的故事。 带罪的被打上烙印,疼痛灼烧的不是肉体,而是将心灵腐坏。 “而且你说我不是爱明月,是在害她——如果不是出于爱她,我为什么会做出这种种举动呢?如果不是出于爱她,我又怎么会冒着牢狱之灾的危险去替她杀一个人?世界上有很多种类型的爱,有人爱得浅显,有人爱得偏执,但你不能否认,那就是爱。” 那是爱吗? 柳乐涵突然间也搞不清了。 “你还是不明白……”柳乐涵喉头梗住的说不清是什么样一种情绪,“是你的这种‘爱’亲手将你的爱人拖进了深渊,让她也背负上无法洗清的罪孽。” 如果琴娘没有杀掉那女孩,她们应该不会被选中扔到龙门绝境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琴萝的死、琴娘自己的死甚至炮哥的死,都和琴娘的罪孽有重大干系。 “什么是罪孽?”她问,“罪孽就是不得好死,然后下地狱吗?明月当时在崖顶被天策抓到机会沧月推下来,她和天策,谁的罪孽更重?不过计较这个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唐燃还不算让人失望,他提前替我把天策解决了,这样,我死也可以瞑目了。就算像你说的罪孽缠身,就算我们要下地狱,但如果能和明月一起,就算下地狱我也甘愿。” 琴娘一番话毕,柳乐涵觉得现在宛如行尸走肉的反而是她自己。 想探究的太多太多,但似乎又没有探究的必要了。 此时的琴娘闭上眼睛,双颊滚烫,但她仿佛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梦中,轻声哼唱一首哀婉的歌:“我看到面前的漩涡 难道它没有好的结果 除了你我能偏执什么 第117页 我只好 不相信我眼睛 我只好 不相信我耳朵 完全去相信你的触摸 你肯定爱我 我快乐 天花乱纷纷坠落 我快乐 沉默得惊心动魄 彻底沉迷直到你发现我有多重要……” 柳乐涵看着琴娘,仿佛看到另一个念予。一样的偏执,一样用“爱”的理由将所爱之人困入地狱,琴娘就像念予的镜像。 她从来没有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像一张不透气的网,可以把人闷死,可以令一切生机殒灭。 而信任则是将这张网重叠了成百上千倍,压得人喘不过气。 柳乐涵出来的时候,仿佛从一个充满着黑暗与绝望的魔窟中逃出生天。 屋外烈日当头,风沙唿啸着仿佛唱着因嗜血而快乐的歌,她抬眼瞥见头顶不知何时肆虐得遮天蔽日的狂沙,有一瞬间想将自己埋在这里,永远躺下去——如果不是她看见了一个熟悉背影的话。 长袖翩然的身影在不远处驻守,像在观察天气形势,又像在不动声色地等她出来。 听到身后的动静,沈画意转身向她走来,也许是注意到柳乐涵脸上的疲惫不堪,他没有多问,只是轻轻将她往自己胸前搂了搂,让她有个臂弯可以依靠。 “累了吗?睡会儿吧,我守着你。”他轻声在她耳边说。 柳乐涵摇摇头,“我睡到中午才起来呢,又不是猪。” 沈画意指尖点点她小巧的鼻头,“有我在的地方允许你当一头小猪。” “好吃懒做的猪是要被宰了吃掉的。” “你是我家养的猪,除了我谁敢吃你?” 柳乐涵没好气地翻白眼,如果现在能发表情她真想给他发个鄙视加鼓掌,“啊好6哦,西湖边有打铁大户,万花谷有养猪大户。” 他却较真地皱了皱眉,“养猪大户?我不算大户,我只养你一头猪。” “……” 真是动人的情话。 为了放松心情,花哥陪着她在外面稍站了一会,又围着城墙走了一圈。 花哥的手掌宽大干燥,从指间蔓延到心窝的温度令人觉得踏实。 龙门客栈本就不大,一圈绕到头用不了几分钟,眼看太阳渐渐移至正中两人便往饭堂去。但客栈占地虽不大,遮蔽物却多,路过一处矮屋时他们听见念予压抑的哭声。 其实柳乐涵原本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的……但可能是念予这人给她的印象已经既定,不管她干什么柳乐涵都觉得她没在干好事,因此便格外留意地扯住花哥的手,放慢脚步。 “……临风,我好害怕,你说我们会不会也像他们那样死掉?还有,那个万花为什么掉线后就能爬上来?你说那些掉线的人,包括淙淙在内,会不会……其实已经死了?” 临风把哭得梨花带雨的念予抱在怀里,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淙淙的事……你也别想的太坏,万一掉线的人正好是逃过一劫呢?” 念予的哭声停了停,幽怨道:“那为什么逃过一劫的人刚好是她……” 临风拍在她后背上的手一僵,马上又恢復如常地安慰道:“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说这些没用的丧气话了,被别人听到也不好,太打击军心。你放心,不是还有我吗,我会保护好你的……” 但念予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是喃喃地重复道:“不行,我得去问问万花他是怎么掉线、又是怎么爬上来的,万一淙淙她……” 后面的话,念予没有再说下去。 话听到这,眼看临风和念予要起身去饭堂,柳乐涵和沈画意便也匆匆往饭堂去。 小鱼不在,藏剑在站在不远处放风,看得出来此时他很想来一支烟,但简单的愿望落空便只有两手空空的不自在。 进去时一锅肉汤已经被扫荡殆尽放在一边,座位中间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十分粗糙的纸,上面大致画着龙门绝境的地图,一看就是临风的手笔。 沈画意看着她变化莫测的脸色,问:“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吗?” 柳乐涵捡起一根树枝无意识地在地上瞎划拉,心里风云变幻。 刚才临风和念予提到的毒姐淙淙她是认识的,柳乐涵还在归沉时她是副帮之一,和夜渊走得挺近,与临风、念予、霜锋的关系也很好,不知道现在如何。不过看样子,她副帮的位置应该没有变动。 说起来淙淙和柳乐涵的关系一直也很平和,她一直觉得这个毒姐颇有一种宠辱不惊的气量,柳乐涵受夜渊和临风照顾时,毒姐不曾像某些帮众那样刻意地贴上来套关系;而念予将她推了一把后,毒姐也不曾推波助澜,只是置身事外静观其变而已。 毒姐是个相当圆滑,却又聪明得恰到好处、懂得收敛自己的人。 谁都照拂得到,谁都不得罪,虽然听起来有些墙头草,但实际遇到事情又有自己的立场。最后一点,是龙门绝境这件事过去整整半年后,再与杨果讲述时柳乐涵才发现的。 因为她清楚的记得,就在那个分明已经死去、不知道是什么的“霜锋”将她踩在龙门荒漠復活点时,一向不得罪人的毒姐竟然破天荒替柳乐涵说了话,然后又和霜锋小小地撕了一架,和念予之间也有些微妙的不愉快。 第118页 不过在龙门绝境中的时候这个不愉快还远远没有发生,按理说淙淙和念予、临风的关系应该还是相当不错的。 但柳乐涵却从念予的话里听出些许不对劲。 不管怎么听,念予话里话外都不像是盼着好友平安活着的意思啊,而且经此一事,不难看出她之前向沈画意确认是否真的是掉线后爬上来的也是在试探信息。 她到底在试探什么,又在惧怕什么呢?可她和临风已经被困在地图里了,就算淙淙重新上线也不会改变他们的处境,难道纯粹只是出于想多拖一个人下水的心理么? 柳乐涵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关键,但是她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还有琴娘,琴娘简直就像一个翻版的念予,而琴娘、琴萝和炮哥之间的三角关系对于柳乐涵来说又是那么的讽刺,应该说不止琴娘,而是他们三个人正如念予、临风和柳乐涵三人的镜像。 镜像…… 对了,就是这个词,听着琴娘描述的故事她就好像在照镜子一样…… 线团不仅丝毫没有清减,反而线头越缠越多、越缠越乱,不断膨胀,占据她整个大脑,让她头痛欲裂。 一团乱麻无从理起之时,临风和念予一起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抑郁的藏剑。 临风坐下,看着那张地图清清嗓子说:“地图很简陋……将就着看吧。” 念予双眼通红,哭过的痕迹没有褪去,她到处张望一下后问道:“明教呢?我们等她来了再说吧。” 但他们等了约莫几分钟,日头都偏移了几分,小鱼却迟迟没有出现。 “也许是太累了睡着了吧,或者在外面散步。”藏剑郁郁道。 柳乐涵主动站起来说:“我去找找她吧。” 她说着走到外面绕着屋子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小鱼的身影,便想她应该是在自己房间了。但她……现在实在是不太想再回到琴娘的房间。 因此柳乐涵走到屋前先是敲了敲门,“小鱼,你在吗?开会了,大家都在等你。” 果然马上便听见她回答的声音:“嗯,在的,我刚眯了一会……马上就来,你先过去吧。” “好,那你快些。” 不多时小鱼便出现在饭堂中,靠着柳乐涵坐下来。 除了没有行动力的琴娘外人已经到齐,临风便开始说道:“这两天我……咳,原本是和霜锋商量了一下,但现在……总之现在由我把我们商量的结果传达给你们,相信短短时间内大家都发现了这个地方的种种不寻常,而我今晨与阿意一起外出探路时也有一些想法,所以主要是想先让大家彼此交换一下情报,然后再拟定后续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快点走剧情结果不知不觉又码了好多字……觉得自己好话痨…… 第59章 情报 交换情报,就是要把各自所知道的、察觉到的不寻常和盘托出。临风这是在试探他们。 但是看来,谁也不愿意开这个头。 小鱼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我没有什么情报好交换啊,我知道的你们也知道,而且昨天后半夜我在房中照顾琴娘,早上起的也不算早,我起来时花哥和道长都已经回来了。” 临风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你们都有所保留。保留,是因为对彼此的不信任。但此时此刻若是没有了信任,互相背叛,我们这队人基本上就完了。” 小鱼不慌不忙地在膝盖上敲着手指,“可是最先掀掉信任这块遮羞布的人就是你们队的天策呀。” 念予急不可待地反驳:“可是你们队的炮哥不是也杀了我们的天策?” “纠正一下,是同归于尽。我们损失两个队友,你们才一个,琴娘也无法正常行动,算起来还是你们队赚了呀。” 藏剑在她们一来一去的争吵中痛苦地把头埋在双膝中间,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无法逃过的诅咒”之类。 柳乐涵表面平静,实际都快要吐了。她们用这种在菜市场中讨价还价买卖猪肉一般的方式讨论自己的队友——甚至对念予来说霜锋可谓是最亲近的亲友——让柳乐涵反胃不已。 她一言不发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企图用痛意掩盖心里的纠结。 沈画意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自然地伸过手来,把她纤细的五指裹在自己掌中,顺便用另一只手帮她把垂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 这一连串动作驾轻就熟一气呵成,再自然不过了,柳乐涵却突然一阵儿气闷。他在哪练出来的娴熟? 在两个女人互不示弱的唇枪舌战中,临风不得不再次清了清嗓子,“都别吵了。我们的水也不多了,有力气不如省着。” 念予方才悻悻地偃旗息鼓。 “既然你们都不肯说,那便由我先来说,以表诚意。”临风接着说道,“今晨我和阿意趁凉往玉门关方向探路,但因为温度升得太快,并没有走进关口仔细视察便返回了。一路上没有看到其他玩家,不过沿路装备都被捡光了,可见确实是有其他玩家尚未加入我们,不过现在也无法看到地图人数,所以究竟存活着多少、又有几人像阿意一样掉线重上都是未知的,总的来说不确定性还是很大。” 第119页 “我插个嘴。”藏剑瑟瑟举手,“我和苍爹、花萝最开始去过玉门关附近,装备也捡了个七七八八,所以……你们去看的时候装备已经算没了吗?” “大约是……”临风皱着眉回想,看了一眼沈画意。 花哥向藏剑微微颔首确认,“不剩什么,还找到一把开过的丐帮一级武器。” “丐姐?”藏剑讶然挑眉,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属于活人的生气,“对,也有可能是她在我们之后又去玉门关扫荡了一遍……希望她还平安活着。” “还有一件事。”临风说道,“我们的粮食所剩无几,水也不够了,不能一直在龙门客栈耗下去了。要趁着还有一些剩余储量去其他地方摸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和出路,否则最后我们都会被饿死。” “你的意思是……我们每天都派人去探路?”藏剑问。 临风摇摇头,“我们人数减少得太快,脆皮职业又太多,外面迷沙很大,不够警觉的话非常容易被人偷袭。所以,我的意思是要行动就一起行动,最大程度避免意外减员可能。” 柳乐涵出声提醒道:“琴娘她……” 虽然她现在的确对琴娘同情不起来,但好歹人还活着,她也不可能放着琴娘自生自灭,就算从利益上来说,多一个活人总比多一个死人要好,人活着就有思路,有思路才能有出路。 念予皱眉,“怎么,她还没好?那就干脆让她在客栈休息好了,能活动的人白天一起探路,晚上就回客栈来休息。” 柳乐涵简直不能理解她的思路,“一个病患留在这里不是太危险了么?如果有别人过来很容易送快递啊。” “那就让她先把装备都脱了,正好给我们这些出力的人分一下。” 明教笑着反嘲:“想来也不是人人都能把厚脸皮当活命良药的,我要是琴娘,听到这话索性就破罐子破摔,能同归于尽一个是一个,好歹你莫问爹还是你莫问爹啊。” “你这话……” “别吵了!现在是起内讧的时候吗?”临风认真起来了,怒气昭然若揭。 其实柳乐涵也觉得小鱼今天有点奇怪,她虽然唇舌犀利但之前也没有和念予这样直来直往地开过炮,今天倒是一股气全撒出来了,她就不怕念予故意算计她么?待会还是要提醒她提防一下…… “琴娘的事我再想想,肯定是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客栈的,要么留人陪她,要么只能勉强她和我们一起走了……但这样走了再拖着她回来就不太现实,所以要一起走的话就必须考虑转移阵地……”临风深思熟虑道,“总之不能在龙门客栈固步自封。我们的水最多只够喝一晚上了,明天早上我再去龙门峡谷打一次水,大家昨晚也没休息好,可以趁此机会休息休息储存体力,最晚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我们就出发。” “嗯,今天花哥和你一起探了路,那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打水吧。”藏剑主动说。 柳乐涵突然想起那柄可怜的剑,“说不定你还可以在龙门峡谷找到你不小心丢下去的重剑……” 藏剑嘿嘿笑了一下,挠挠头,憨得真跟只小黄鸡似的。 但柳乐涵在经歷了一系列魔鬼训练般的人性考验后已经熟知“人心隔肚皮”这五个字,想到那些带着故事和罪孽死去的人,她并不能再做到将一个人的外表和内心简单联繫起来。 “好了。我的情报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们了。”临风话锋一转,环视一周仍旧换来面面相觑和沉默后,决定拿熟人开刀,“烟烟?” “……”柳乐涵无语。 她能说什么?要说她刚刚偷听了墙角觉得你情缘是个不怀好意的大猪蹄子,还是转头就把琴娘刚告诉她的八卦公之于众,还是说此刻正和她十指相扣的这个万花其实并不像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她不想出卖自己,也不想卖队友。纵然大家有知情权,纵然琴娘既然肯说出来,就说明这件事几个人知道于她来说都无所谓了,但柳乐涵却不可能傻到用这件事来激化大家的仇恨,而且她也没有把别人最痛苦、最血淋淋的过往捧到众人面前当做唏嘘谈资的恶趣味。 这么一想,琴娘是可耻得明显,而沈画意却恰恰是最摸不透的那个人。 他说他自己是掉线重连的,然而事实上谁也不能证明这一点。 他尽力表现得像一个普通万花玩家,但却在一出现时便将她从近在咫尺的死神手中拉了回来。 从清澜湖回龙门客栈的路上风沙和迷雾明明那样大,连临风都辨不清方向迷了路,他竟然仿佛不受干扰一样一点弯路都没走就摸回了客栈。 更何况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扫遍了全图,却不是先拿紫装,而是摸遍了地图里所有的行气散。 再加上两人一起守夜时他对她说的那些话……一切就好像未卜先知。 见他们迟迟不说话,藏剑犹豫了一下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个丐帮npc不见了?” 临风沉吟道:“嗯,注意到了,不过这个图本就诡异,现在也没有工夫管那么多了,重要的是先把自己的命保住。” 第120页 大致商量过接下来的行动后,他们又重新清点了药物和装备,算上几个死者的那些,又重新将装备进行了分配。 完成这些事情后又安排了今晚守夜的人,明教要照顾琴娘,柳乐涵和花哥已经守过一晚,临风明天要走远路去打水,因此尽管念予不情愿也必须得守夜。 但她不愿和藏剑一起守夜,估计是看他怂怂的二二的,因此也不抱有什么警惕心,与藏剑商量好他守前半夜,念予来守后半夜。 柳乐涵觉得他们这些人好像真的被困在寂静岭中,周围看似荒无人烟、安稳平静,实际上波澜迭起,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藏匿着什么怪物,窥视着他们,计算着下一个死的应该是谁。 太阳落山后气温骤降,临风和藏剑合力在饭堂外架起一小簇篝火取暖。 沈画意陪着柳乐涵站在外面,依旧是执意将外袍脱下披在她身上。不接受吧,他就兇巴巴地瞪着她,接受吧,看着他衣衫单薄又有些于心不忍。 柳乐涵不愿憋在房间里,那样会使她觉得自己像一条缺氧濒死的鱼。 抬头仰望,月光湛然,却显得冰冷萧索。 几天的日夜思索中,她好像明白了一件事。霜锋和炮哥的失控、柳乐涵自己对紫装的贪慾、她想要越过风沙一探究竟的心情,包括念予那突然古怪兴起的、非常不合时宜的想要吃肉的念头…… 并非有邪恶的东西故意给他们绑上了操纵木偶的线,而是这个地方就像一面放大镜,放大了他们心里所有的丑恶和邪念。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所有不受控制其实都是自己本有的特质,如果一开始他们没有产生欲望,便不会有失控的机会。 这就意味着,哪怕那起源于心的丑恶只是一朵小小的水花,在这里也会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海啸。 害死他们的并非其他,正是他们自己。 “龙门绝境就像一面镜子……它照出了每个人的阴暗面,并且会不断放大我们的欲望。”柳乐涵喃喃说道,心情沉重。 花哥倒不甚在意,“那便无欲无念。” 柳乐涵笑,“人非神佛,怎么可能无欲无念?”她顿了顿,又说,“就算是神仙,就能真的无欲无念吗?你信吗?” 花哥用笔桿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上下扫视道:“所以神仙不是想当就能当的。你,就算了吧,活着出去后自请下山比较适合你。” “……一天不黑我你会少20点会心么?”她不满地嘟起嘴,“那你有慾念吗?这几天中好像还没有见你因为什么事情绪失控过。” “有啊。” “什么?”她顿时来了兴趣,她倒要看看这朵人模狗样的花儿切开究竟有多黑。 “我唯一的慾念就是保护你。所以啊……”他瞥向她,眼色撩人,“我巴不得自己失控。” “……你好烦啊,这么优秀,新东方毕业的吗???”她要跟他说正经事,他就老打岔。 沈画意一脸正经苦笑,“我说真的,你偏不信。” “……” 所以为什么到头来欺负人、不懂事、胡搅蛮缠的那个人好像是她一样?为什么他总是能在不知不觉中反转局势反客为主呢……要是出去后真的情缘她会被他吃得死死的吧……看来她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此事为好。 他们正在“打情骂俏”,身后突然传来踩动沙子的声响。 回头一看走过来的人是藏剑,逆着火光,原本就一身黄澄澄的装扮显得更黄了,而且黄得好像在发光,衬得他就更加像一个土豪。 临风、念予就在不远处,但和柳乐涵这里是互相听不到言谈的安全距离;小鱼在自己房中照顾琴娘,自从吃过晚饭就没再出来。藏剑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注意着临风那边的动静,一边还着意往小鱼房间那里看了一眼。 柳乐涵不知道他在提防什么,这架势又是意在何为。 只见他走过来在花哥脸上扫了一眼,而后便将视线转向柳乐涵,刻意压低声音,“道姑,我有话想和你说。” 沈画意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垂首为她重新披了披快要滑落的外袍,顺其自然揽住柳乐涵的腰温声道:“夜冷,靠我紧些。” “……”柳乐涵快要替这朵幼稚花的幼稚举动羞耻而死了,暗暗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抬头看着藏剑变幻不定的表情问,“什么事?你说吧。” 就在此时,小鱼房间里的烛火似乎闪动了一下,一阵黑影从窗前晃过后,火光便熄灭了。 藏剑很敏感地回头留意,不一会儿小鱼便走出来轻轻带上门,也往柳乐涵这里走来,凝重道:“琴娘睡了,但她的状况不太好……道姑,你最好来看一下。” 第60章 许愿 也许是受过太多惊吓心理已经太敏感,柳乐涵总觉得小鱼和藏剑之间有些什么东西在碰撞,仿佛看不见的粒子涌动。 “我去一下,马上就回来。”柳乐涵回头对沈画意说道,又对藏剑表示歉意,跟着小鱼走进土屋。 这次可能由于关门太久,一股比午时更加强烈的气味扑来,柳乐涵情不自禁地掩住鼻子,“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啊……” 第121页 小鱼没有回答,埋头走到琴娘床前费力地将她的身子稍微翻起来,柳乐涵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夺门而出,蹲在门边干呕起来。 花哥见她不适快步走过来扶她,“怎么了?” 藏剑动作极快地进去查看情形,徒留柳乐涵企图拦住他的尔康手,“诶……大兄弟……” 不是她说,这藏剑贼怂好奇心却贼大,好奇害死叽啊。 果不其然,不出两秒藏剑又退了出来,和柳乐涵一人占据一处门边蹲下干呕,呕得比她带劲多了。 沈画意皱皱眉,往里瞟一眼,明白七八分。 “人还没死,怎么都开始烂了……”藏剑一边吐一边颤抖地说。 小鱼看着他那怂样冷冷说道:“不是烂了,是褥疮吧。不过也和烂了差不多了。” “这么短时间?”柳乐涵提声反问,难怪中午琴娘一再拒绝柳乐涵扶她起来吃饭,就算是到了命悬一线的关头她也想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吧…… 小鱼看了她一眼,重新关上门,“褥疮形成的时间因人而异,做完手术的病人如果不及时翻身几小时内就可出现褥疮,并且和压力、摩擦力、气温都有关系,最重要的是营养支持不够时蛋白补充跟不上,身体容易水肿从而会加速褥疮形成。所以,也不算意外。” 藏剑脸色苍白,“她这个样子,明天也不可能跟我们迁移阵地了吧……” 沈画意的重点倒并不在琴娘的问题上,而是难得地对柳乐涵以外的人露出浅浅的笑意,“你的医护知识很不错。” 小鱼愣一下,有些困窘地揪了揪身上滑稽的短衫,“不是我……以前我妹妹上的护理学校,我耳濡目染,期末时听她背过一些基础知识。” 沈画意没再接话,微微抬高下颌打量她,嘴角的弧度不曾褪去,眸子却泛着一股冷意。 雾色浮升,一到夜晚风圈就像刻意寻觅着活人温度一般拢过来,每走一步都要留意是不是会撞进圈里。 也不知道图里此刻的风圈缩到什么地步了,如今看来这风圈的移动并不按套路出牌,只是像个跟踪者一般不紧不慢地困着他们而已。 柳乐涵正在思索明天究竟该怎么才能照顾到琴娘,小鱼突然问沈画意道:“花哥,我可以借一下你的笔吗?” 沈画意眼帘微垂,顿了一秒,取出腰间墨笔地给她。 她的弯刀放在房间里,就算给了她别人的武器她也没办法用技能,倒也没有什么值得提防。 只见小鱼接过笔道谢后便往篝火处走去,虔诚地对着篝火堆拜了拜,接着从裤兜里摸出几张纸,趴在地上认真地写起来。 念予很诧异,“怎么你们一两个都开始拜鬼拜佛的……” 小鱼写着字头也不抬,“我是少数民族人,这是我们那里的习俗。” 柳乐涵有点感兴趣地走过去,“你们那里的习俗是什么?拜篝火可以许愿吗?” 就像往许愿池里扔硬币那样。 “差不多吧,其实还需要一些其他的仪式,有时候还要加上舞蹈,不过现在也没有这种条件。从小我们那里的老人就告诉我们,在做一件事情前,找一个有月亮的夜晚,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愿望,进行过仪式后把写着心愿的纸放进篝火中烧掉,就可以和我们的神沟通,让神听到我们的心愿。心诚则灵,我相信我们的神会保佑我的。” 为什么突然做出这种举动?昨晚临风也架了篝火,但是小鱼并没有拜神,反而是藏剑显得很虔诚。 也许……是她也开始害怕了吧? 柳乐涵想,其实小鱼挺敏感的,甚至比柳乐涵还要敏感,昨晚目睹了炮哥和霜锋的同归于尽,又被琴娘的情势吓到,换成谁能不害怕呢? 他们没看到小鱼究竟写了什么,她写好后将纸投入火中,又极其虔诚地跪拜一番。 等她完成一系列仪式后藏剑问道:“你还有纸吗?” “还剩一些。”她说着又拿出几张,把笔递给他。 柳乐涵就奇怪了,“哪来的纸?难道是你进来时刚好随身带的?” “那倒不是,纸是我在房间里找到的,像是本子散了页留下来的,我觉得可能会有用就收起来了。” “是琴娘所在的房间吗?” “是啊。” 柳乐涵就更加奇怪,那房间她之前住过,怎么没有看到纸张? 这些纸虽然是旧了点,而且不太干净,但能看出不是属于这里的东西,而是像小鱼说的那样是现代本子上的纸。 难道……在他们之前还有的别的人进来过,留下了这些? 见柳乐涵心思重重,小鱼又跟着解释道:“我看屋里实在太脏,而且有些乱,就收拾了一下屋子,这才在床底旮旯里找到这些纸。” 一般这种情境中会有人嫌力气不够多的细緻地收拾到床底吗…… 柳乐涵觉得小鱼有点说不上来的怪,但是又觉得不该怀疑她,到底不过是几张纸而已,便也没有再深想下去。 “我写好了,你们谁还需要吗?”藏剑好像对待信仰极为忠诚,自己的心愿有所託付时表情就轻松很多,还将手中的纸给他们展示了一下,而后按照小鱼教的投入火中跪拜一番。 第122页 那张纸上写着“洗清灵魂的罪孽”之类的话,柳乐涵没有细看,念予挑着眼嘲讽道:“你不知道愿望告诉别人就不灵了吗?” 藏剑虽然怂了一下,但是这回也小声反击道:“你不是不信这些吗,还谈什么灵不灵。” “谁说我不信的?”念予凶神恶煞地拈起一张纸,“笔给我,我也要写!” 接过后却犹豫一下,将笔递给临风,“情缘缘,你先写,我再想想我到底要许什么愿望。” 本来是小鱼他们民族的习俗,到了最后竟然变成轮流许愿一样的仪式,吵吵闹闹中大家也不自觉放松了很多,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一群亲友热热闹闹打本、有说有笑的夏日夜晚。 墨笔终于传回花哥手中时他顺手将笔递给柳乐涵,她抬头看他,笑起来时眸中带着让人挪不开眼的光,“你不写吗?许个愿吧,说不定真的有神仙能帮你实现呢,嗯?” 他对着她故意的揶揄,笑得有如微风拂面,“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所以你来写就可以了。” “哎秀恩爱分得快……”藏剑有一下没一下地捡根树枝拨弄篝火,表示简直没眼看。 柳乐涵脸皮本来就薄,被别人一围观,打趣花哥的心思就全打消了,只好红着脸接过笔。 笔桿上覆着花哥的温度,递给她时笔尖朝向自己,和他这个人本身一样,妥帖温雅。 ……除了有时候有也些反差萌似的让人毫无办法的无赖。 她取一张纸趴在火堆前,暖色的火光映得她的脸更红了,那抹绯然的光一路延伸到锁骨,又蔓延进领口的黑暗。 沈画意又帮她把自己外套的衣领往下扯了扯,又像给小朋友塞被角似的往她领口那里塞了塞,把她的衣服弄得又皱又难看。 “不会掉的……”柳乐涵以为他是怕外套滑落,不满地抗议,抬头时撞上临风有些尴尬挪开的眼。 怕自己写的东西被旁人看到,柳乐涵又往花哥身边挪了一下。 沈画意那边暗一些。 “哎秀恩爱分得快啊……要不是老夫的重剑丢了我现在就该一个啸日提起重剑戳瞎自己的双眼……” 小鱼难以言喻地看着他,“恕我直言,你用轻剑也可以戳。” 此时一滴水滴猝然落在纸上,抬头看看天,不知什么时候头顶居然聚起乌云,像要下场大雨的样子。 “要下雨了,烟烟你快点写啊。”念予一直在考虑写什么,磨磨蹭蹭还没许愿,忙催促柳乐涵。 柳乐涵不顾藏剑再次玩笑的揶揄,赶紧用毛笔别别扭扭写下极丑的几个字,匆匆折起来扔进火堆。 念予急忙拿过纸笔也赶着写下几个字,将纸条扔进火中时雨势已经开始变大,几人连忙纷纷起身各自回房。 回屋后柳乐涵见花哥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眼睛好像黏在了她身上似的,她故意装作看不见,指挥他脱衣服后帮他的伤口换药。 “好像真的好一点了……”她一边清理伤口一边说,“追命箭的毒竟然没有蔓延,看来你命挺大的啊。” 他不正经地调笑,“是因为你答应我出去后和我情缘,我就突然又想活下去了。” 柳乐涵包扎好恨恨地在他伤口上给了一巴掌,“流氓,无赖,烦人精!” “疼……”花哥也没生气,只是语气有些无奈,反而又让柳乐涵愧疚得不行,觉得自己也太幼稚了。 “……其实你刚才写的愿望我看到了。”花哥坦白从宽道。 “看到就看到吧,”她把药物和绷带放回原处,“不是你说,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吗?那被你看到应该不会影响效力吧。” 他无奈地笑,“你那样的愿望,哪有效力可言。” 那纸上写了寥寥数字——愿世间怨恨消弭。 “你懂什么!”柳乐涵窘迫道,“我这叫治本进而治标。” 打了两句嘴仗,两人各自休息。 原是无梦之夜,没想到一大清早柳乐涵就被吵醒了。 外面有人一来一回地吵嘴,清醒后方听出是临风和念予的声音,这两个人因为丁点大小事就吵架她也习惯了,原本不想管,但回头却发现沈画意也不在房中。 ……这个人精力真好,天都还没全亮,他不睡觉又去哪里了? 柳乐涵整好衣衫走到外面,看见他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身材笔直而挺拔,像一棵扎实可靠的树。 只是不知在想什么,他神情很严肃,本就深刻的五官此时如同蒙上了一层冰霜,让人心头凛然。 “怎么了?”柳乐涵乍一出来打了个喷嚏,“你在看什么?” 听见她的声音,花哥终于回过神动了动,却是站在风口将她挡住,沉声说:“我的笔不见了。” “笔不见了?!笔怎么会不见了?”柳乐涵往他腰间看去,果真空空的,“会不会是……” 她第一个怀疑到了小鱼身上,毕竟昨晚她突然说要借笔时柳乐涵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花哥若有所思地摇头,“我睡觉比较轻,明教就算隐身,进门也是要发出响动的,但我昨天什么动静也没有听到。” 第123页 “我也没有……” 在这里的人,什么职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他们房中把笔偷走? 柳乐涵低头想了一会儿,忽地抬头,恍然大悟。 第61章 消失的npc “是琴娘。”她试探地向花哥确认自己的想法,“在场所有的玩家只有明教有隐身技能,但是隐身却无法做到不发出一点声响地摸进房间,可如果是长歌的话完全可以隔门收放影子……” 虽说柳乐涵记得长歌是不能隔墙放影子的,jjc里卡柱子的情况下也无法传送回影子位置,但实地全息操作起来限制就少了许多,因为这土屋到处都是缝隙,连风都挡不严实。 可是病重的琴娘应该没有行动能力才对…… “我和你想的一样。”沈画意说道。 那他为什么还这么淡定地站着…… 哦。 柳乐涵顿时明白过来,估计他是觉得大清早贸然闯女生的房间兴师问罪不太好,所以才一直在这里守株待兔。 好像有点突如其来的可爱??? 柳乐涵踊跃地说:“我去帮你看看。” “不必了。”沈画意抬手拦下她,目光落在远方的沙海中。 断壁颓垣,荒草野蔓,中间徒留一串单薄的脚印穿过,仿佛诉说着旅者的故事。 天亮后风与雾都平息下来,带着水渍的脚印还未完全被抹去。 “不可能吧?”柳乐涵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琴娘可是奄奄一息的人啊,她肯定不可能一个人偷了笔还跑路的…… 她纳闷地在周围转了一圈企图寻找更多痕迹,饭堂门口的火堆昨夜烧到一半便被大雨浇灭,念予的心愿条有一大半都没烧掉,混着灰烬躺在其中,依稀可以拼凑出“希望淙淙平安上线”几个字。 除此以外,别无其他发现。 但下一秒小鱼便慌慌张张破门而出,吼道:“你们有没有看到琴娘?” 在屋后专注吵架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走到他们这里,和小鱼面面相觑。 得到众人否定的答案后,小鱼不敢置信地说:“那她……不见了?” ------------------------------- 他们煮了最后剩的一点米,在得知琴娘失踪的消息后围坐在一起沉默地吃饭。 藏剑比前两天还要心不在焉,烧火的时候居然烫到手臂,连带着手背上也撩起一大片水泡,剩下的水本就不多,全部给他用来降温了。 念予抱怨不已,临风说马上便要去打水,好歹将她安抚下。饶是如此,念予一整个早上也没给过任何人好脸色。 饭后藏剑和临风准备出发,临风收拾好所需物品后安慰他们,“我看琴娘的脚印,应该是朝龙门峡谷方向去的,我们顺着她的脚印走,若是偏离不多便试着找一下,你们哪儿也别去,就在龙门客栈抱团等我们回来。” 念予嗤道:“她都那个样子了还跑,怕我们把她吃了不成?我看八成死在外头了。” 小鱼冷眼道:“我劝有些人嘴巴积点德,不要自掘坟墓最后把自己送进去,说不定死得还没琴娘好看。” 念予本想回嘴,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居然破天荒咽了回去,想到什么似的,咄咄逼人地问:“喂,那个藏剑,你那天是不是从丐帮npc身上拿到一个酒壶?在哪啊?” 藏剑愣道:“在……我房间里啊,怎么了?” “我想用一下。”念予一反往常地积极,神态却有些不自然,“你手受伤了,不方便做饭,今天中午就由我想办法准备食物吧。” “哦……那我回房间拿一下。哦对了,道姑,要不你也来一下吧,我昨天偶然在霜锋那里找到一把没有开过的三级武器,正好可以给花哥用。” 当初都说了紫装平分,而且霜锋的武器原本就是三级,真不知道他昧下一件三级有什么意义,恐怕是时刻准备着打起来在装备上尽可能占便宜…… 但是现在人都死了,众人虽然心知肚明,也无人再计较这事了。倒是这小黄叽挺仁义啊,找到一把三级居然没有自己开掉,难道是怕开出重剑也扛不动? 沈画意淡淡道:“我跟你去吧。” 藏剑却愣了一下,将视线转向柳乐涵。 柳乐涵对上他的目光,突然想到昨晚他叫住自己,却被小鱼打断没来得及说的话。他是故意找理由要和她独处的么? “我去!”她无比活跃道。 花哥侧头瞟她一眼,虽然那一眼没有什么表情,但柳乐涵却忍不住缩了缩脑袋,仿佛感受到了玉石俱焚水月乱洒般的威胁。 这个时候是要说些好话先哄哄他吧…… 柳乐涵赶紧假装开玩笑地扯了花哥一把,“怎么,就拿个武器,你怕我跟别人跑了啊,放心吧,我不会跑的!乖啊,我永远都是你的羊,么么哒!” 正在和一个比石头还硬的馍馍较劲的小鱼“噗”地喷出笑来,又不顾内伤强行憋回去。 ……她倒要看看,从这龙门绝境出去后,她这张老脸还能剩下几两。 柳乐涵继续厚着脸皮对他耳语道:“放心吧,我会自己小心的,不会给别人机会暗算我……有你在谁敢暗算我呀。” 第124页 花哥脸色缓和了一些,终于在嘴角弯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弧度,抬手重重地将她的头髮揉得一团乱,“去吧,我就在这等你。” “嗯。”柳乐涵回应他的笑容灿烂明媚。 藏剑回到房间翻箱倒柜找出那瓶因毫无用武之地而闲置的竹叶酒,又把三级武器盒交易给柳乐涵,“谢谢你帮我解围。” 她摇摇头,“我只是好奇你究竟想对我说什么。” 藏剑看了眼她顶在外面仙气飘飘的坐忘,也没介意,只是淡笑着说:“真不好意思,你可能觉得我是个怪人吧,如果吓到你的话我先道个歉。我不会害你,因为我是有信仰的人,不会再让自己此生犯下第二个无法逆转的错误。” 柳乐涵没对他的表态发表任何见解,却觉得独处时这个黄叽似乎并没有平时看上去那么傻。 他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竹叶青,“这瓶酒,是上等的好酒。” 酒香浓醇,还未打开就已香气满溢,的确是好酒。 “所以呢?” “你没有想过为什么这瓶酒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从那个npc身上取下来的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个npc身上会带着一瓶好酒?是系统故意安排的吗?可是这瓶酒在这里显得很多余。” “那你首先要问系统为什么要在这里设置一个丐帮npc了。”柳乐涵说,“现在丐帮npc已经消失了,比起探讨酒的作用我觉得这个问题明显更重要啊。” 藏剑微笑地看着她,“嗯,所以是为什么呢?” 柳乐涵揣摩着,回忆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情景,“感觉像是……为了吸引玩家的注意,让我们去看那座石碑。” 如果不是有个npc在那,他们很可能不会凑近去看那面石碑。“别靠近风沙”五个字刻得很浅很小,比起石和尚背后的石碑上割肉餵鹰的故事,丐帮面前石碑上的字更像是他用人力刻上去的,所以才会那么不起眼。 “……系统想把某些信息透露给我们。”柳乐涵突然断定道。否则,实在没有设置一个npc站在那里的理由。 藏剑悠悠反问:“如果是系统的设置,为什么不是像石和尚一样让信息更明显一点,让石碑上的文字更引人注目一点?如果系统真的想救我们,为什么又要让我们的同伴不断以各种惨烈的方式死掉?” 他几句话就点破了柳乐涵这个想法的漏洞,让柳乐涵不得不怀疑,他之前的傻相是不是都是装的。 她试着找一条能圆回来的思路,“也许……系统想要像练蛊一样,把我们都关在这里,筛选出最强、最聪明的一个?” “那石碑的设置就完全没有必要了,只需要让我们简单直接地自相残杀就可以。” 柳乐涵沉默。半晌后闷闷出声:“我脑袋比较笨,实在想不出了。” “你脑袋不笨,其实你已经发现了很多散落的棋子,只是缺一串将这些棋子连接起来的线。但可惜我这里的线也是残缺的。”藏剑说道,脸上显出一种与之前种种举动都格格不入的沧桑,“我直说了,我认为我们看见的丐帮并不是npc。” 柳乐涵吓了一跳,“不是npc,那就是活人?是和我们一样的玩家?你怎么证明?” 这个脑洞实在冲破天际,恕她一时半会不能容纳进自己的三观里。 “你也不能证明他不是玩家。”藏剑语气很平常,“如果是玩家,身上带着酒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否则在一个npc身上总会显得多余。而且丐帮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和那些尸体一样,被地图吞噬了?不,我认为他是自己走了,既然有行动能力,他把信息传达到之后很有可能就自己离开了。” “可如果同样都是玩家,他凭什么向我们传递信息?他是怎么知道那些信息的?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抱团求生?” “还记得昨晚明教给我们的那几张纸吗?你能看出来吧,那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而是来自我们的世界。” 柳乐涵因为恐惧而冒出一层冷汗。该不会她昨晚随便一想的念头是真的吧…… “你认为……那些纸是其他玩家留下的。”她试探着说。 “没错。说得更确切一些,我认为留下纸张的是‘上一批玩家’,而丐帮,也是‘上一批玩家’中的一个。或者有可能是更前几批。” “有没有可能是和你们走散的丐姐?你看明教,她玩的是成男,但是进全息后会变成自己本来的体型,有可能你们队里也是个妖丐姐。” “也有可能吧,不过就像你说的,如果和我们是同一批玩家,你觉得她凭什么成为睁眼玩家来指点我们?所以我觉得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找到这个丐哥……想办法让他透露更多的信息?” “不太可能找到他了。既然他只留下只字片语便消失了,就算找到他,他应该也不会再透露更多。” 柳乐涵颓然坐在床上,突如其来的信息量之大让她脑袋转速缓慢,却在捋线索时察觉到一件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你刚才说我已经发现了许多散落的棋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125页 “观察啊。”藏剑笑起来居然很好看,犹如西湖波光粼粼映出的日光,“除了万花,你们这些人都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尤其是秀秀。所以要观察你们的心思,易如反掌。” 第62章 日记 她一瞬间便警惕起来,重新给自己补了个快要结束的蛋壳,“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又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你若是想拉拢我害别人,恕我不能答应你。” 藏剑无奈地摇摇头,“我说了,我是个有信仰的人,不会再容许自己做第二件无法挽回的错事。之所以告诉你,是觉得这些人里你最靠谱。” “我最……靠谱???大哥你是认真的吗?” 藏剑一笑置之,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说更多。 天策暴虐,唐门鲁莽,明教心怀鬼胎,秀秀自私虚伪,道长优柔寡断,万花捉摸不透,而他自己,是最没用的那个人。 和他们这些人比起来,眼前这女孩既不会纯粹得一无所知,也不会聪明得太世故,她呈现出的是一种自然得刚刚好的状态。 和光同尘,与时舒捲,她的门派简直不能再适合她。 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他的职业病犯起来真是要命,真想像对待一件艺术品那样好好地雕琢她啊……可惜,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也不可能像过去那样毫无芥蒂地重拾自己的职业了。 “其他人太蠢,我觉得你最聪明。”藏剑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她,柳乐涵一脸不相信。 沈画意就不说了,现在她觉得连眼前这个小黄叽都比她机灵一百倍。 “总之其他人我信不过。”他又补充道,“现在再不说,我怕没有机会了,不知前路如何,反正能多活一个是一个吧。” 又到了最沉重的话题上。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低沉道。 “不用,我也是因势所趋。实话告诉你,我患有感知觉障碍、思维障碍和认知功能障碍,说得简单点儿就是精神分裂症,再简单点儿,就是我有精神病。本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可能是受的刺激太多,这几天又感觉精神有些恍惚,头也疼了好几天。”他从身上摸出一个小本子,是他的确诊病例。 哦豁,同道中人啊!柳乐涵很想拍拍他的肩膀彼此称兄道弟了,但还是忍住了。 这是她致命的弱点,决不能透露给别人,尤其是一个同样了解这个疾病的人。 “这个确诊书,我吃饭睡觉出门都带在身上,就怕哪天突然病发别人还不知道情况。所以,这次就一块带进来了。为了避免我突然旧病復发,我就想把这些线索提前告诉一个人,要是我真的发病,也不要紧,你们看着能多带一个就把我带出去,要是不行就别管我了,反正那时我也疯了,不知痛不知愁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大家一起死掉,死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柳乐涵却比其他所有人都更能体会其中的心酸。 她一言不发,看着藏剑把确诊书重新收起来,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在心里忖度几秒种后,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唐突,因而最终也没说出来。 可是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大公无私的人吗? “这把三级武器真的是霜锋留下的吗?”柳乐涵问。 “不是。”藏剑的意味高深的笑不曾褪去,不得不说,他没想到她能想到这个问题上去。 “这是你在路上捡的。但是我们分装备的时候你没有拿出来。” 留一把三级武器,进可换人情,退无可退的时候还可以自己开掉。 “你的重剑不是不小心掉进悬崖的……”柳乐涵凝视他,企图把他看透。 “的确不是。孤狼要想在群虎中求生,就要先示弱啊。”藏剑语气中带着虎落平阳般的落魄,听着外面渐渐接近的脚步声轻声说道,“看来还是有人信不过我啊。” 走到门口却被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挡住,他仿佛是一秒之内就恢復了那种憨憨的傻气,“抱歉抱歉,我耽误太久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清晨的初阳给临风向着光的一半侧脸镀上暖色,他看向柳乐涵的眼神透着股子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的纠结,“烟烟你……还好吧?” “挺好的,你们路上小心。”柳乐涵跟交代公事一样说完便和他擦肩而过。 怎么会是临风……她还以为花哥是真的担心她呢。 等她绕过屋子看到饭堂门口的情形时,顿时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把武器自己开了上去扔个紫气满豆两仪。 她就说来的怎么会是临风,原来某些花是陷在美人乡里了! 不远处沈画意修长的身影背光而立,柳乐涵正好能看到念予的表情,两朵红云飞上双颊完全看不出是营养不良的样子,倒好像滋润得很。 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居然有说有笑的,柳乐涵气哼哼地板着脸直接回了房。 原本以为花哥看见她会追上来解释两句,没想到过了半天也没动静,反倒是柳乐涵自己先耐不住性子扒着门缝偷偷看了几眼,居然看见他跟着去了念予房间。 这是在报復她跟着藏剑去他房间吗?啊? 可是她去是打探消息顺便给某个没有武器用的人拿装备的好吗! 第126页 “没良心!”柳乐涵顿时委屈得想跳一波山山冷静一下,要是没进全息她现在就该哭麦了。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她咬牙切齿地骂,嗅到空气中弥留的墨香味满心烦躁,干脆跑到小鱼房间,想找她说说话,顺便商量商量干脆搬回去住算了! 反正他的伤也开始癒合了,用不着她操心换药,趁早搬走眼不见心不烦。 但小鱼却不在房里,龙门客栈就这么大,柳乐涵也没看到她的身影,便想有可能是趁清晨温度还没上升,在周边散步透气。 小鱼不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柳乐涵顿时丧气地在琴娘床边坐下。 床上没有被褥,不过是临时用碎布和外衣堆叠勉强能睡人,此刻上面也沾了许多脓血,昨日的腥臭和那伤口惨状仿佛还歷歷在目。 不如先把床上铺的东西掀掉吧…… 琴娘这一走,她的身体状况便是凶多吉少。就算她真的回来,肯定也不再适合睡板床了,究竟怎样还要等人真的回来再说,眼下这干涸的一滩滩脓血看着怪膈应的。 反正怎么样都是要掀掉的,暂时也没事做,柳乐涵就着手收拾琴娘的床铺,她从四角着手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沾到脓血,乱七八糟团在一起抱起来时却被一个硬硬的物件硌了手。 什么东西? 抖落一看,掉在地上的是支万花一级笔。 柳乐涵愣住,半晌没从这支笔掉落的声音中回过神。 笔在琴娘这儿,可她根本就没把它带走。 原本以为她是想带走他们的武器从而害他们,毕竟这里动辄弯刀双剑,只有万花的武器最好携带,可是居然这个时候找到了笔。 如果意不在此,那偷一支笔到底有什么意义? ——写字啊。 就像昨晚那样,除了武器用途,笔唯一的功能就是写字。 柳乐涵站在原地沉思片刻,皱眉紧锁,突然灵光一闪般把手里的东西掷在地上,迅速爬到琴娘床上四下摸索。 心底有个声音。 虽然并不明晰,但是有什么线索好像正在重合。 琴娘用笔写字,必定是在记录一些事情。她有可能把记录带在身上,也有可能…… 柳乐涵四下翻找,很快在床底的缝隙中发现一个本子,但是缝隙太小了,本子是沿着墙边掉下去的,根本够不到。 她跑回房间取了剑,握着剑柄企图把本子扫出来。 在地上跪到膝盖都痛了,终于在黑黢黢看不清的床底触到本子,不幸的是剑很锋利,本子只出来一大半,剩下一小半被剑刃削断留在了里面。 柳乐涵拿起本子吹吹上面的灰,看到被削开的部分是空白,估计那一小半也是空白的,便没有继续和床底那部分作战,而是坐在床边捧着本子翻动。 这是一本日记。 从认识明月和唐燃时开始,柳乐涵所知道的他们三人之间的大部分事情都在上面记着,除此以外还有一些生活琐事。 这本字迹工整娟秀的日记画风突变是在12月31日,他们进龙门那天。或者说,应该是凌晨一点左右的1月1日。 从那天开始记录变得零零散散,一天中好几个时段都有记录,但每次只有几句话,尽可能简单。 除此以外,字迹也相当潦草,因为在没有笔的情况下琴娘应该是用簪子之类的锐物,抠取墙体、石砖上的颜色勉强写下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想办法记日记,柳乐涵倒实在很佩服她。 “没想到老天和我开了这样一个玩笑,偏偏让我带着这本日记来到这里,是为了让我反省罪孽,还是带着罪孽一起下地狱?” “我发烧了,莫名其妙的。我怎么会突然发烧呢……希望睡一觉能好起来。” “发烧更严重了,好像和平时的发烧不太一样,我浑身都像火烧一样……是来到地狱了吗?我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我还没有给明月报仇,我不能死。” …… “唐燃把天策杀了,哈哈,狗咬狗,明月可以瞑目了。”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道姑,看着她纠结沉重的样子就好笑。终于说出来,我如释重负,她却从我手中把包袱接了过去,这无疑是一个快死的人对人世最好的报復。” …… 翻完日记就能知道,琴娘真的是很有黑色幽默精神。明明自己都快要撑不住了,走之前还故意把日记从床缝里塞了进去,若是他们能找到,那便多写线索,若是找不到,大不了最差就是一起给她陪葬。 “天意”,柳乐涵又一次想到她在谋害那个姑娘时说过的这个词。 她找到这本日记,也是碰巧,也是天意吗? 柳乐涵心情复杂地站起来,一张摺叠的纸张不慎从中间掉出来。她捡起查看,发现这张夹在中间的纸并不是以前的日记之一,而是一封信。 这是一封用毛笔写的信,字迹依旧工整,可以看出书法功底深厚,比她的狗爬毛笔字不知道好看到哪里去了。 但柳乐涵却没有心思欣赏这令人心悦的字迹。 这封信……就是琴娘昨晚偷了笔写下的! 柳乐涵怀着如坐过山车一般起伏又惊惧的心情,将这封信逐字看完。 第127页 她明白了,琴娘为什么没有把这本日记带走。 她也知道,琴娘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泫亚lc”,灌溉营养液 +10 2018-07-19 00:06:47 第63章 噩耗 小鱼临近中午才出现,此时算算时间临风和藏剑也快要返回。 柳乐涵没有问她去了哪里,也没有把日记的事告诉她,更没有提换房间的事。 她选择把日记藏了起来,连沈画意也没有告诉。 花哥见她面色不善,以为她还在闹别扭,稀松平常地安慰了一通,却只字不提他刚才去念予房间做什么,又和念予说了什么。 这个地方,到底还有没有可信的人?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奇怪,明明上一秒还互相熟稔的两个人,下一秒就会因为突然发生的什么事变得生疏,就像在对面相坐的两人中间放了一块玻璃,虽然彼此都看得见对方的一举一动,但总归不是那么回事了。 但这种尴尬没持续太久,因为临风和藏剑回来时带来了柳乐涵意料之中的消息——他们在龙门峡谷附近找到了琴娘,只不过,找到的是尸体。 藏剑的脸色比走时更难看了,估计是琴娘的死状也不怎么好看,接连刺激下,柳乐涵不禁有些担心他是否真的会突然发病。 而且不知是不是巧合,琴娘尸体所在的地方,就是琴萝之前死的地点。 但比起巧合与否,她更想知道一个将死的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走那么远。从这里走到峡谷要耗费大量体力,更何况昨晚还在下大雨。 柳乐涵突然冒出一个瘆人的念头——琴娘到底是走到龙门峡谷才死去的,还是先死掉再去的龙门峡谷? “吃饭了。”念予已经做好饭,小鱼来房间叫她,柳乐涵方才甩甩头,企图把那些被恐怖的环境渲染出的奇怪想法忘掉。 今天的肉汤一端上来,似乎比昨天的更腥臭浓烈,柳乐涵差点直接吐出来。 念予应该是特地放了酒去腥,但柳乐涵还是胃液翻涌,夺门而出的时候听见念予在低声咒骂她“难伺候,能找吃的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云云。 她蹲在日头底下干呕,实在吃不下东西,但太阳落山之前便要出发去玉门关,不吃东西又无法维持体力。 石和尚那毫无生气的死人一样的眼睛依旧盯在她身上,那目光发黏,好像比昨天更令人噁心。 临风相劝无果,最后是沈画意倒了两碗水出来,陪她坐在阴凉底下就着水干啃粮食。 坐在外面通了好久的风,肉汤的味道终于散了一些,那股噁心却挥之不去,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那锅汤反胃至此。 她把用硬物砸开的干粮一小块一小块放在水里浸泡,使它们勉强能入口充飢。 吃下去胃会很难受,但总比活活饿死好。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对那种味道那么排斥,让你陪我坐在这里啃馍。” 还是一堆根本啃不动的馍。 沈画意没回应她的抱歉,只是问:“你信不信我?” 从见第一面以来,他没有害过她,而且一直在救她。 柳乐涵僵持了许久,与其说是在和花哥赌气,不如说她是在和自己脆弱的心理斗争,最终还是嘆气道:“我要是不信你,就不会把三级武器给你了。” “如果你真的愿意相信我——不管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都忘掉。”花哥说,“接下来的路上,你只要记得我在你身边就好。我会保护你,带你出去。” “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你。” 烈日当头,碗里的水不一会就变得温热,水不怎么干净,带着河泥的土腥气。 柳乐涵喝一口水,像饮下一碗没有归路的壮烈酒。 “是我不想再当一个没有用的人……”声线紧得让人心里发疼。 花哥缄默,抬手用力摸了摸她的头顶。 柳乐涵偷眼看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好像没有发现,她就是做不到百分百信任他啊!说到底认识也没几天,再相见恨晚也无法把自己的性命假手于人。 信任这种东西,她再也不会轻易给出去。 今天的空气比前几天清新了不少,雾气和迷沙散尽,遥遥相望,竟然可以清楚地看见地平线,蓝空一碧如洗。 “风圈呢……”柳乐涵觉得天气太好反而怪怪的,“你有没有发现从今天早上开始风圈就不见了?” “嗯,确实。” “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吧……” 迭起的突发事件中气氛突然平静,更像是boss发出穿透性大招之前那波平稳的奶量和dps,不会让人心安,反而更加心焦。 强烈的困意在此时像洪水一样袭来,思路变得迟钝,眼前晴朗的碧空也跟着模煳,意识中只剩下“眼皮特别沉重”这一个想法。 嗯……是非常熟悉的被算计了的感觉。 倒下去的时候,柳乐涵对上一双看不透情绪的眼,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害怕。 她没有想到,自琴娘的那本日记开始,一切看似不相关的人和事都在冥冥之中悄然相连。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就和有些人永远诀别了。 第128页 柳乐涵不害怕,她不断地说服自己不要再轻易相信于人,但内心却奇怪地和她唱着反调,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花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小鱼……不对劲……”昏睡最后一秒她口齿不清地说出几个字。 柳乐涵今天诞生出想搬回原来房间的想法,并非单纯出于和沈画意赌气,而是她怎么想怎么觉得小鱼行为诡异。 如果要把龙门客栈当做休息基地,那么琴娘离开后总要有个人去监视小鱼,柳乐涵本来想趁此机会自告奋勇,否则日后说出来会太突兀。 但她最后又突然改变主意,在小鱼回来后对此只字未提,是因为她偶然找到琴娘留下的日记,并读完了琴娘留下的信。 她在信里捕捉到三处关键词句。 第一处是信开头的第一句话——沉睡的灵魂是死的。 第二处是琴娘一句惊为天人的自白——其实我是自愿来此,明月也是。 第三处是她在信中提到的一个名字——十六夜红月。 作者有话要说: 立g——明天我一定要让女主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第64章 醒来 柳乐涵当时想了很多。 短短几天,她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冥思苦想,想线索,想出路,想得最多的是生前身后事,唯独没有真正想过能活着出去的未来。 这些她都没有和花哥说过。 如果是以前的她,应该会选择找个人哭诉吧。但是在经歷过背叛后,没有琴娘那么孤注一掷,又不能像藏剑那样宽容大度到不计较一切,她只能被迫学会默默承受。 既然答应花哥出去后情缘,那又何必再多计较真假,反正每个人都只是想在绝境中找一个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但柳乐涵唯独没有想到,她想的都是白想,因为从一开始,有个人就打算好了一切,既没有和她这个当事人商量,也没徵询过她的意见,用极其不儒雅不文明的手段把她弄晕后就开始了不要命流吃鸡模式。 柳乐涵再次醒来,是在古祭坛——原本在地图右上角的边缘位置,也是小鱼从一开始就说是“不祥”因而不愿意来的地方。 又是一个残阳时分。 她不知道他们过来花费了几天时间,醒来的时候甚至还懵了好久,缓了缓,确认自己眼前的究竟是现实还是梦里。 身上的衣服已经残破不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昏睡之前衣服还是完好的,现在却有些衣不蔽体。 “发生了什……嘶……”她企图撑着地爬起来,四肢的擦伤却让她疼得抽了一口气。她身上许多地方都缠着绷带。 当看清自己周围的环境时,柳乐涵眼前的情景和游戏中的古祭坛联繫起来,但又有点不确定——游戏里的古祭坛不过是一张比较大的平台,平台上分布着装备,但根本没有什么与祭祀有关的东西。 周围则是环绕的山体,山体之上的村庄也像是废弃已久,都被安排来分布装备,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但此刻她所在的平台中央却有一处很大的低洼,大坑在圆心位置,以圆形平台的直径为基准,在平台边缘又有两个稍小一点的坑洞,通过沟渠与中间的大坑相连。 联想到全息中地形的变化,柳乐涵早就怀疑的想法渐渐在脑内确定——难道他们其实是穿越到了很久以前的龙门吗?这个地方既不是正常地图中的龙门荒漠,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龙门绝境,而是更早的时期,是在古祭坛还能看出是一个祭坛的时候。 既然是祭坛,那她就能大概想到不会有好事了,也能理解为什么小鱼一开始就死活咬定不来这里了。 一股异常浓烈的血腥味瀰漫在空气中,柳乐涵环视周围,发现这里加上她一共只有四个人——她,临风,还有之前藏剑提过一嘴的丐帮,站在丐帮旁边的人驭着风蜈,是许久不见、此刻脸上泪迹斑斑的毒姐,淙淙。 丐帮竟然真的是个妖丐姐,现在应该说是丐哥了。 他一身秦风,肩上的图腾混着擦伤的血,原本成女缠在胸部的绷带此刻也被他用来包扎肩臂的伤口。 丐哥和淙淙好像很熟,不知丐哥说了什么,淙淙突然瞪大眼睛看着他,像听到了匪夷所思的事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是为了避人耳目而低声交谈的感觉,而是像怕惊醒某些东西。 不,有什么地方不对…… 好像有些东西太过巧合了。 但是她没有时间细想,没有看到预料中的身影,柳乐涵急急地问临风:“其他人呢?花哥呢?” 也不知道到底多久没喝水了,一开口嗓子便疼得厉害,那股腥甜的味道竟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来自于自身还是空气中原本就有的。 临风眼神很空洞,就像一个灵魂已经死去的人。 他缓缓开口:“烟烟,你先冷静听我说……” “冷静个屁!”柳乐涵气血上涌,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害怕过,目眦欲裂地揪起临风的衣领大吼,“我问你花哥呢!沈画意人呢?!” 她突然爆发的声音像雪崩前的引爆线一样在山谷中炸开,幽幽迴荡。 喉中涌上的腥甜更加浓烈,引得人一阵反胃。 第129页 毒姐和丐哥停止了交谈,一面看着她,一面又害怕着什么一样频频回首。 临风闭了闭眼,“我们在等他回来。” 柳乐涵松开他的衣领,趔趄着倒退几步,“他去哪了?”明明极度缺水,眼眶中却有湿润的液体流下来,“我去找他。” “你坐下来听我说,阿意走之前交代我要照顾好你的,你不能辜负他的心意……” “算了吧,省省你那套噁心巴拉的说词。”柳乐涵冷眼看着他,突然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你要是能照顾好我,我们之间现在会是这种局面吗?” “烟烟……” 见临风根本拦不住她,以前多少有过交情的毒姐上前两步相劝道:“烟烟你先别激动,阿意不是一个人回乌孙旧都的,是念予和他一起回去的,你先坐下来休息一下,听我们把来龙去脉说一遍你就明白了。” “你说回哪?乌孙旧都?”柳乐涵回忆地图上的路线,“我们原本不是打算从龙门客栈去玉门关吗?这里是古祭坛,也就是我们应该路过了乌孙旧都,为什么他们要返回去?” “为了……找一些东西。”淙淙说得很犹豫,同时从头到尾都在刻意压低音量。 “找什么?” “……” “你们是不是在骗我?” “没有骗你,你看念予也不在,他们确实是回乌孙旧都找东西了,我们现在就是在等他们回来。” “你们为什么不大声说话?”柳乐涵继续追问。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疑点越来越多,局面越来越诡异,她却仿佛成了局外人似的。 淙淙抬头环视一周,目光是在周围的山体上流连。 他们所处的位置就像一个盆地,山体不高,但却将他们环在中间,带来重重压迫感。 先前柳乐涵没有仔细看,现在顺着淙淙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周围的山上竟然站着几个……人形的影子。 由于每个人之间的距离都分得比较远,而且傍晚光线渐渐变暗,刚才并没有注意到。一开始柳乐涵还以为他们被戏剧化地包围了,但静待几秒后便发现那些人影都安静得诡异。 他们一动不动。 虽然一动不动,但又感觉好像每个人都在死死地盯着盆地中的他们,像围猎者盯着自己命不久矣的猎物。 “这些……都是什么?”柳乐涵才问出口,心里便冒出一个不寒而慄的想法,“不会吧……” 从一开始图里的人就是确定的,除了以诡异方式出现的花哥和后来疑似真的重新上线的毒姐,他们还没有听说过其他的人。 换句话说,就算加上现在和他们会合的毒姐和丐哥,所有的人其实都是预想之内的,除此以外并没有额外的玩家加入进来。 曾听人说过,一部漫画作品如果能让人做到只凭黑色的角色剪影就能一口说出这个人物是谁,那么这部漫画就是成功的。 如今柳乐涵觉得,若是根据这点来判断,这游戏还挺成功的。 正冲着她12点方位的剪影身姿挺拔,一柄七尺花枪立在身侧,红缨随风而舞意气昂扬,只是异常诡异地腹部中空,像是被挖走一块一样,通过他的身体可以清楚看见后面的景象。 另一边是女子身姿婉约持剑抱琴,风吹琴弦,发出呜呜轻响,原本应该是扣人心弦的美好画面,但那女子身上却笼着一层不对劲的红光,映着落日的血色格外明显而刺眼。 还有一人手持箭弩,但却比另外两个人矮下去小半截,因而显得很突兀,面具的冷光反进眼中,让人有种他在和自己对视的错觉。 这些人是谁,昭然若揭了。 “是已经死去的人。”淙淙低声说,“我听念予说了,短短时间内已经死了好几个人。” “死掉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是为了进行某种仪式吗?可死人是怎么过来的?这是一个想不通的问题,因为靠人力肯定不能极短时间内接连运送三个死人上山。 “少了两个人……”柳乐涵喃喃道,“琴萝和花萝的尸体不在其中……” “她们……”淙淙脸上露出不忍,崩溃地蹲下去抱住头,双肩颤抖。 临风颓然道:“你还记得琴萝死去时游戏中出现的那句话吗?” 柳乐涵回想了一下,“双生献祭……死门已开?”是这句吗? 临风表情痛苦地点点头。 柳乐涵再审视着那条穿过圆心的沟渠和两头的坑洞,似乎猜测到了什么。 她缓缓踱步过去。 “烟烟别去……”临风起身拉住她,却被她甩开。 什么是修罗场?这就是吧。 这里不是人间地狱,而是真真正正的地狱十八层啊。 如她所料,一边一个的坑洞中躺着两个安静沉睡的女孩,看上去真的就像睡着了一样。但沟渠中流淌着的血液却告诉她,琴萝和花萝已经成了两具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的尸体。 血液被抽空后人就好像变得轻飘飘的,只剩下苍白干瘪的皮囊。 她们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显得虔诚而安详。甚至由于过了这么多天,空气极度干燥严酷的情况下,这两具尸体呈现出些微的木乃伊迹象。 第130页 现在看来,这样安详的死法竟然成了奢求。 顺着血流的轨迹向祭坛中间走,由于中间地势要稍低一些,渐渐的能看见一个人形的坑洞,只不过很诡异,这个坑洞并不是像人形棺材那样一体挖成的,而是像五马分尸的状态一样,头部、躯干和四肢部位都彼此分离,这也使得中间的坑洞占地更大。 眼前的场景冲击力太过强烈,柳乐涵禁不住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哑的惊叫,但却因为太过悚然而脑中一片空白,尖叫音效卡在喉中,还未爆发就已被扼死。 一共六个坑,其中两个已经放置了肢体,是两条腿。 看到坑洞里的两条腿明显不应该属于万花,柳乐涵在噁心眩晕之余竟然松了一口气。 人性是多脆弱的东西啊,不久前她还在坚定着大家要一起从这里出去,转眼之间却在因为死的是别人而暗自庆幸。 “你们不大声说话就是在害怕这些?”柳乐涵转完一圈回到他们身边,强忍着噁心问。 淙淙可能是因为进来的晚,状态比他们要好很多,只是此刻也吓得花容失色,“就是觉得……会惊扰到那些东西,我很害怕,我不想惹多余的麻烦啊……” “都是死人,那便没什么好怕的了。”柳乐涵漠然道,望向乌孙旧都的方向,“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淙淙诧异地凝视柳乐涵,仿佛从未认识她。虽说确实很长时间不见,而且从心里觉得她的遭遇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可是经歷过那些事情真的使她改变了这么多吗? 眼前这个真的还是以前她认识的那个有些傻气的小姑娘吗? 沉默寡言的丐哥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了,一来一回,天黑之前他们应该能回来。如果中途不出差错的话。” “好,那我就等他回来。”柳乐涵原地坐下,目光坚定。 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都不知道,不是她经歷了那些令人感到噁心的事情后就变得精明,其实她还是一样傻。 也不是在绝境中经歷了生死就让她变得独立,明明几天前她还在沈画意面前哭鼻子,自嘲没用。 而是他在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地依赖他,从他一开始出现,他们之间依赖与被依赖的关系就仿佛系统设定好的程序,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他在就很安心。 现在他不在身边,柳乐涵突然觉得,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她一直给自己催眠,不要再那么容易就将信任託付于人;她一直欺骗自己,一个仅仅认识几天的人不可能也不可以在她心里占据那么重要的地位,人要自我保护才能活下去。 但直到刚刚她醒来发现他不在身边,她才勐然意识到,世界上没有比失去他更可怕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月初要去外地一个星期,这几天心烦意乱,各种事情忙得屁滚尿流,不想写文的时候全靠重温盗笔续命…… 这两天因为各种事情有些忙,更新得都晚了点,我会努力找回感觉正常时间更新的,也知道自己第一次写出二十万字有非常非常多的不足,所以真的很感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读者,多亏有你们的鼓励我才能坚持下来!我爱你们每一个人!给你们送华山牌羊肉火锅,么么啾! ------------ 昨天更得少,今天多放些~~ 解谜卷 第65章 跑路的明教 时间因等待而变得漫长难熬,在柳乐涵盼得抓心挠肺的时候,临风和淙淙充当解说员,把她昏迷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其实淙淙因为来得晚,大部分都是临风在说,她偶尔插嘴做补充。 丐哥就更不用说了,他好像也变了很多,一直沉默寡言、惜字如金,柳乐涵想趁机搭话问问在哪里见过他都没戏。 她还是想不起在哪见过丐哥,而且潜意识中觉得这丐哥原本应该很符合君山的性子才对,活泼跳脱,现在这副样子让她觉得很违和,很难受。 “前天中午……对,应该是前天中午。”临风眯眼望向远方,计算着时间,“那天你觉得午饭反胃,吃不下,阿意就出去陪你了。但等我们吃完饭后出去找你们,却发现你晕倒了,而且怎么叫都叫不醒,花哥说你可能是饿晕了。我想到你以前身体其实也不怎么好,贫血、低血糖,好像……都有过吧?来到这里坚持这么久终于撑不住了吧。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后悔……主要决策者是我,而我带你们来龙门客栈根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柳乐涵很想打断他悔不当初的苦诉,但最终选择了默不作声。 毕竟她怎么能告诉他其实是花哥给她下了药……但是沈画意到底为什么要让她睡过去还是未知,或许她可以趁他没回来的时间多向临风打探些自己需要的消息。 不过更奇怪的是,她一个没有行动力的人,念予怎么可能同意他们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呢? “那个下午你在房中昏睡,而我们都在收拾东西。念予她……跟我吵了两句。你也知道她,其实脾气不太好……就哭闹着跑出去找人诉苦了。她先是去了明教的房间,很快就惊愕地回来说,明教不见了……” 脾气不太好?临风这避重就轻的功力可以。她倒是有点好奇,念予到底说了多么难听的话,让临风这么一个一向不爱和人吐苦水的人都忍不住说了一嘴。 第131页 “你们吵架的原因是我吧?”柳乐涵问。这个原因实在太理所当然了。 临风轻嘆:“你别放在心上,大家现在都是同生共死的关系,念予那边我已经劝说过她了,况且现在矛盾已经化解了。” 化解?她和念予之间的矛盾到死都不可能化解。 为什么总有人能认为人和人之间的仇恨能消弭得轻而易举呢。 “小鱼不见了吗?是和琴娘一样走了吗?后来你们也没有找到她吧?”柳乐涵不再理会临风所说她和念予的关系问题,而是把话题重新引回去。如果他们找到了小鱼,现在她应该也出现在这里吧。 而且刚才淙淙说念予和花哥一同返回乌孙旧都找东西,也没有提到小鱼和藏剑,不过现在他们目之能见的死人也只有五个,也许小鱼和藏剑现在……还有一线生机? 谁知临风愣了一下,索然道:“也算是找到了吧……我们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吃完午饭后她说去看看你,但是我想你应该并没有见到她。最开始我们也以为她是和琴娘一样,被这里那种能控制人慾望的意念迷了心,然后和琴娘一样不知走到了哪。谁知念予回房继续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我们之前放在一起的大药和绷带都不见了。” “……都不见了?”为了按需取用,他们的药物都放在念予那里保管,但临风一说这话她首先便疑心病地想这该不会是个坑吧,会不会是念予自己把药物藏了起来,发现小鱼消失了就趁机把锅扔给小鱼背? 这种事念予是有可能做出来的。 临风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着重补充道:“不是念予做的……不管怎么说大家还要一起走剩下的路,她独自藏起药物也没有用。之所以会怀疑明教是因为她和药物一起消失,未免太巧了,而且你想想那天晚上我们围火许愿的时候,她是不是有点说不上来的怪?” 柳乐涵恍然大悟,“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注意到!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样一来,一切就明了了。药不是念予偷的,而是的确是小鱼带走了。 那天晚上小鱼拿出几张纸,说是在房间里翻到的,可是那间房柳乐涵也住过一晚,如果纸张放在显眼的地方她不可能看不见。 而那几间土屋布置都十分简陋,屋里其实除了床没有什么东西,所以这些纸必定是掉在非常隐蔽的地方,小鱼自己也说是偶然从旮旯里发现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一个正常人,谁会在这种情况下铺天盖地翻找犄角旮旯? 唯一的解释就是小鱼在找东西,所以想方设法要和柳乐涵换房间,因此在沈画意受伤的那天晚上才会顺水推舟,那么主动地提出她去照顾琴娘。 “她在找什么?难道从一开始就在找药物吗?”柳乐涵问,“可是药物有什么好找的,除非她一开始就……” “除非她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跑路,根本没打算和我们一条心过。” 一开始她和小鱼都在犹豫结盟,是琴娘和炮哥率先同意霜锋结盟的提议,后来小鱼突然答应了,也是在柳乐涵和念予说好了紫装分配计划之后。 难道小鱼从那个时候想的就是从他们手里划一批装备,然后自己偷了药跑路走人吗?他们没有药,如果受了伤就只能忍着,或者等伤口感染溃烂,相当于间接断掉他们这些人的生路了,也能保证她独自逃跑后万一遇到其他玩家有一定活下来的资本。 “那也不对啊,如果她一开始就这样打算的,直接去念予那里偷走药物不就可以了吗?何必大费周章说服我换房间?” 不,不是的,柳乐涵头痛地想起琴娘留下的日记,她换房间恐怕和琴娘还有一定的关系,而且她翻找东西琴娘不可能不知道,但是那天中午交谈时琴娘并没有向柳乐涵告发她。 “我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别的目的。不过你想想,知道药物放在念予那里的一共有几个人?” 柳乐涵突然愣住。 那天她和临风出去打水时走散,但临风是先回龙门的,她和花哥回去时他们已经差不多吃完了饭,装备其实已经分过一遍了,当时柳乐涵心中还有些凄凉,觉得队友都当她已经死在外面了一样,若无其事地先把装备分了…… 因为她和花哥的加入,后来装备又被重新分配,但药物却是没有分配的必要,因此最后参与整理药物的人其实只有她、沈画意、念予,还有一个知情人临风。 原本药物是在念予手里,但是考虑到柳乐涵以前和归沉的关系,可能在其他人眼里她确实要和临风、念予这些人走得更近些,因此这样一来药物在哪里就有点不确定了。 由于这种事也没有开诚布公再说一遍的必要,所以他们这些知情人也没有放在心上。 在龙门客栈住下来的头天晚上,花哥为了保护她而受伤,柳乐涵不经意说了一句话——“你跟我来,我去拿药,帮你包扎一下。” 她记得小鱼是在听了这句话之后就立刻表态要和她换房间,方便柳乐涵照顾花哥。 这么说来,她确实从一开始就在锁定药物,而且以为药物是在柳乐涵那里放着。 而之所以没有直接问,可能也是因为心中有鬼,她把一切都计算得太缜密,以为不露出端倪就能瞒过所有人,其实看似没有端倪的行为却成为了最大的端倪。 第132页 现在想来柳乐涵回房间拿东西的时候小鱼也在友善地帮她,明明没有多少东西,但她一直跟在柳乐涵身后帮忙,大概也是想窥视药物放在哪里。 但她没有想到,柳乐涵说这句话还真是随口一说,药物从始至终都放在念予那里,换房间后的小鱼并不死心,一面因为琴娘的某些原因继续在这个房间中住着,另一面又认为柳乐涵其实心底还是和归沉的人一条心,所以根本信不过她,以为他们是故意把药物藏起来放烟.雾.弹骗她,于是又在房中继续翻天倒地找那些被藏起来的药物。 所以那段时间小鱼经常在屋里关着门很长时间不出来,除了吃饭时间他们很少能见到她人影。 原来她没有在屋里睡觉,只是在搜东西而已。谁知药物没搜到,却找到那些纸张。 再想想第二天晚上藏剑欲言又止地来找柳乐涵搭话的时候,其实是很谨慎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的,刚好他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小鱼就从房里出来打断了他们,藉口琴娘状况不好把柳乐涵喊走了。 现在想想,中午柳乐涵去给琴娘送饭时已经闻到了那股难闻的味道,小鱼在房间里关着门那么久,会闻不到吗? 可她偏偏等到那个时候才说。 藏剑确实不像表面上那么憨傻,他可能早就注意到了小鱼的反常;而小鱼可能也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她其实一直在暗地里观察他们所有人,从头到尾也没有相信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包括柳乐涵。一切表面上名为“良善”的相处和闲聊,都不过是她用来接近他们的对策。 “你刚才说,你们后来找到她了?” “找到了。”临风的眼神变得很阴郁,完全不像平时那个温和的他。 在这个地方,好像所有人的阴暗点都被放大到了百分之百,哪怕那阴暗点原本小得连自己都觉察不到。 什么是心魔,什么是本心,她已分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嘿,今天大暑,大家吃饺子了吗? 今天苦逼的女主又没出去,但是解密卷已经开了,结尾还会远吗! 理线理了七八张纸,心好累,发狂地想我再也不想写悬疑了!我只想写一本不用动脑子欢乐抓鬼狗血恋爱的甜文,有人会想看吗!在隔壁开了预收,大家可以去看一看文案喜欢的朋友可以收一下啊!鞠躬—— 第66章 乌孙旧都 “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厂倒闭了,浙江温州最大皮革厂江南皮革厂倒闭了!王八蛋王八蛋黄鹤老闆吃喝嫖赌吃喝嫖赌,欠下了欠下了3.5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听说自己小队的物资被人翻了个底儿朝天带走以后,原本是一个非常悲情的时刻,柳乐涵脑子里却突然蹦出江南皮革厂倒闭的歌词,并且有点想带节奏地抖腿。 她这是被琴娘传染了黑色幽默精神还是藏剑的精分传染给了她? “烟烟,你在听吗?”临风见她心不在焉,忍不住问道。 “啊,在听。”她拉回注意力,努力忽视身上擦破皮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痛,“刚才说你们找到小鱼了?她人呢?” “死了。”临风眼神又恢復了那种灰暗颓然。 ……死了? 要不是身上没劲外加伤口疼,柳乐涵差点听到这两个字差点都要蹦起来。 并不是因为害怕,说实话到现在,像接受填鸭式教育一样被迫直视了那么多残忍血腥的场景,她见过一个人脑浆迸裂,也见过一个人失去肢体,身边还有两个人就直挺挺地被血祭躺在坑里,柳乐涵自己都觉得她免疫了。 只是她没想到小鱼既然心思如此缜密、计划如此周全,到头来偷了他们的东西却还是死了,而且离开队伍,从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是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贪婪、算计,在这个地方只会将自己越来越快地推入地狱。”毒姐的声线如水般平滑,娓娓动听,飞翘的眼尾展现出一丝媚意。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地平线尽头渐渐下沉的巨大落日,一抬手,风蜈献祭殒灭。 柳乐涵盯着那条一动不动的蜈蚣,心里有点毛,不动声色地往临风那边挪了挪。 小鱼偷走了他们的物资,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希望小鱼去死。围猎场中任谁都想活下来,再说如果她死了,那她发誓说要保护的室友……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里瀰漫开来。 古祭坛难道并不是尽头吗?这件事还会牵扯更多的人进来吗? “你们是在哪里找到找到小鱼的……尸体的?藏剑呢?为什么也没看到他?”柳乐涵对藏剑印象其实还挺好的,至少不讨厌。可能是因为她暂时还不知道藏剑的故事吧,所以还没有对他下一个罪恶的定义。 “在乌孙旧都。那里已经被丐帮搜罗过,没什么装备了,我们原本不打算进去耽误时间,但走着走着淙淙的宠物却越来越不对劲——”临风说着,将目光转向一脸平静的毒姐。 她方才回过神,接上临风的话头,“我和丐帮是在玉门关遇到你们的,加入队伍后便一同往乌孙旧都方向去,结果连旧都遗址都还没靠近,我的宝宝便不受控制起来,不但不听我的指挥,反而还出现了暴走迹象,一路上宝宝都没有这样过。” 第133页 柳乐涵突然就想皮一下,“……那会一直有蛊虫狂暴加成吗?” 淙淙噎了一下,“……没有,你想得美。” “……那你继续说。” “你知道的,五毒腿短,召唤风蜈可以提速,所以我如果不带宝宝是很亏的,还会拖后腿。当时花哥扛着你都比我跑得快,我就想会不会是宝宝出了bug之类的,便决定先观察一下,并没有马上把宝宝掐掉。” “然后路过乌孙旧都,我们发现淙淙的宝宝又重新安静下来了。”临风道。 “……是乌孙旧都有问题?”柳乐涵也发现了关键所在,按照套路,他们为了查明问题肯定进旧都遗址去看了。 不过花哥之前还吐槽她沉,现在还不是啪啪打脸扛着她走了两天,而且据说扛着她还走得健步如飞,哼,看来她也没有沉到哪去嘛。一会儿他回来一定要好好嘲讽他。 毒姐肯定道:“你想得不错,就是乌孙旧都有问题。我们发现了这件事,决定进遗址看一看,结果越靠近旧都,我的风蜈便越狂躁,当我们走进遗址范围时风蜈便根本不受控制地沖了出去,那疾驰的样子就像……一条嗜血的巨怪。” 柳乐涵赶紧发毛地摆手,“别别,你不用详细描述你的宝宝什么样,我怕这种多腿的虫子……后来发生了什么?” 毒姐刚才还好似描述得有些沉迷,柳乐涵一说她便从回忆中抽离出来,重新挂上那种婉柔的笑,带着歉意,“抱歉。原来你怕虫子啊,不过没事的,我刚才又试了一下,在这里召唤宝宝也是不太受控制的,所以我把宝宝掐掉了。” 啊,真是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啊,淙淙自身好像带着一种神奇的念力,可以让人无端地平静下来。 临风垂眸道:“风蜈疯狂地沖了出去,我们断定宝宝比人的五感更敏感,它所去的方向一定有问题,于是一路跟上,结果在宝宝停下的地方看见了一具尸体。” “是小鱼?”她紧跟着问。 “不。意料之外的,是那个一直没有出现的苍云。苍云死状惨烈,流的血把周围的一大滩沙子都泡红了。风蜈嗜血,所以才会失控。” “是小鱼杀了他吗?”柳乐涵猜到。 淙淙神色一变,像是惊讶于她的询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乐涵怕她以为自己和小鱼是一帮的,赶紧解释:“我瞎猜的。因为我发现虽然这个地方有种种不寻常——或者可以说是超自然现象的存在吧,但有一件事却是从头到尾都没变过,那就是玩家的死因都人力造成的。不管是一开始霜锋杀了花萝、琴萝,还是后来唐门和霜锋自相残杀,还是琴娘因为高烧不退而病情恶化,其实每一桩死亡都没有超出人类的常理。” 这也是她刚才才发现的。 这里可能真的有鬼,但不管到底有没有鬼,至少没有一个人是被“鬼”杀死的。 “所以我在想,既然你和丐哥都在玉门关加入了我们,那剩下的无非就是小鱼和苍云,如果苍云不是自杀,应该就是小鱼干的吧——毕竟一个身怀仇恨的人一般来说是不会自杀的。”她继续推理道。 就像琴娘一样。 不管她的病情再怎么严重,至少在霜锋还活着的时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復仇,为此甚至不惜折辱自己同他结盟。 可是霜锋一死,那根吊着她命的线反而突然断掉了,爱人死了,仇人也死了,仿佛就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的确,我们检查了苍云的尸体,看见多处弯刀的痕迹。”临风道,“不过明教打苍云,就算苍云再菜,盾立一起、盾飞一扔,明教完全无伤是不可能的,所以小鱼必定也受了伤。她说到底还是个女孩子,而全息游戏最无力的地方恰恰就是太考验体力,而且就算她有很多药物,也不可能立即回血復原。所以我们断定她走不远,因此又在乌孙旧都中仔细寻觅了一圈。” “结果却找到了她的尸体……” “嗯。我们也没有想到……” 据他们的描述,原本以为小鱼杀了苍云会活下来。他们先是跟着风蜈摸到一处旧屋中,屋里散落着一些带血的绷带,血量不大,可以看出是有人在那里休息过。 后来他们在旧屋附近巡视,却找到了小鱼死不瞑目的尸体,脖子上残留着青紫的淤痕,看上去像被人掐死的。 她躺在地上,和苍云不同,身下的沙土很干燥,但手指缝中却沾满黄沙,可以看出死前经歷过激烈的挣扎。 沉默许久,柳乐涵问:“谁杀死了小鱼?” 苍云吗?他先利用男女性别差异註定的体力优势强行掐死了小鱼,然后自己又失血过多而死? 先不说带着技能明教可以在这种危难时刻隐身的问题,就算苍云真的用蛮力制服了她,一个身受重伤、马上就要失血过多而死的人会有力气活生生掐死一个人吗? 而且据临风说,小鱼身上算是干净,除了一些明显是搏斗留下的喷溅状血液外,不存在大面积浸染的血液。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一来小鱼没有受到会因为失血而死的严重的伤,二来看苍爹的出血量,也不可能是苍爹在临死前求生意志爆发去掐死她。 第134页 刚才还说过没有被超自然力量杀死的人,难道这么快就要打脸了吗? 原本以为自己触及到了一点真相的眉目,但却马上就又被迷雾笼罩进去,柳乐涵满心沉重。 “说起来风圈真的不见了……”她说着向远方眺望,从乌孙旧都方向,突然出现了一前一后两个模煳的人影。 “是他们回来了!”淙淙激动不已,情不自禁地提高了音量,“我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嗯,风圈确实没有再出现过。”临风回答的是柳乐涵刚才的话,“而且这两天晚上也没有出现过前几晚那种遮蔽视线的雾气。” 看见花哥往这边走,柳乐涵突然出现了一种似慌张、似期盼、又隐隐透露着不安的情绪,无处安放。 “不对啊……”柳乐涵寻思完一圈发现临风还是有个问题没回答她,“藏剑呢?” 临风的表情却突然变得很紧张,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死了就是死了,活着就是活着,回答这个问题有什么好犹豫的啊? 花哥和念予已经快要抵达了,可能是出于花哥虽然想保护她但是有意无意瞒着她一些事,会让人感觉很不爽,所以柳乐涵看见临风拖时间下意识就急了。 “说话啊,我问你藏剑呢?” 第67章 尸坑 回到古祭坛的念予和沈画意一脸倦容,柳乐涵注意到他们身后拖着几个简陋的袋子,看起来有点重,在沙地上蜿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要是有什么东西有心追踪他们,他们的路径怕是暴露无遗了。 看见柳乐涵已经醒来,花哥似乎并没有意外,只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在她面前驻足,却不是跟她打招唿的样子,而是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了她半晌。 柳乐涵能确定,他虽然是在和自己对视,但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 她抹了一把脸,“好几天没洗脸了,我挺脏的吧……” 花哥却展露了一个疲惫的笑意,突如其来抱了她一下,“没事就好。” ……什么没事就好,不是你把我弄晕的吗?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想让我避开什么?柳乐涵有一肚子话想问,但碍于还有其他人在,只能把满腹疑问暂时压下去,配合地说:“嗯,我没事。你呢,还好吧?你们这带回来的是什么啊?” 沈画意脸色变了变,用手背拭去下颌上的血污,“一些脏污之物,你不用管。” 那边念予已经累得瘫倒在地上,和临风之间也好像有些隔阂,不如一开始那样亲密了。 淙淙事先憋住一口气,上前打开袋子。 柳乐涵此时才注意到那不是什么“袋子”,而是临时用废弃的绷带绑着玩家的衣服改造的,能够暂时用来装东西而已,难怪看那几个“袋子”的配色那样熟悉…… 同时,一种寒凉的预感自后背爬上。 她好像……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不行,味道太大了……”淙淙被熏得后退了几步,本想招招手放出宝宝帮忙,但是一想到宝宝失控的状态,又将手落下来。 念予一脸木然地将双剑放在一边,上面沾满干涸的血污。 “丐帮,过来帮下忙。”淙淙招唿丐哥,合力将几个“袋子”拖到祭坛中间的坑洞旁边,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残肢断臂的切口处还沾着沙土,碎肉黏连。 一阵呕吐感翻涌上来,但因为肚内空空,却什么也呕不出来。 “你们回去……就是拿这个?”柳乐涵不敢相信自己刚才设想的情景居然是真的,“这……这和碎尸有什么区别?” 念予也懒得和她虚情假意了,躺在地上阴阳怪气地笑:“谁还管碎尸不碎尸的,怎么,难道在这里面你还怕犯罪吗?装什么白莲,要认真论起来,这些人哪一个的死能和现在活着的人脱开干系,当然是能活下去最重要。再说了,明教和苍云又不是我们杀的,现在他们死了,尚且还能给活着的人派上用场,不是应该很荣幸吗?” 临风舔舐着干裂出血的嘴唇,解释道:“你刚才看到了吧,祭坛中间有个大坑,是按人的肢体形状挖的。而两边的小坑中已经放好了琴萝和花萝的尸体,中间的大坑中也率先被放上了两条腿。虽然不知道是谁放的,但确实是我们一来到这里就已经被人放好,就好像怕我们不明白规则而做示范一样。我想,这大概是唯一能出去的希望,所以我们一商量,就决定将尸体摆在里面试一试。” 其实柳乐涵不是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刚才一看到这格局她就大概明白了,这是一个阵,一个不知道用来召唤什么,或者说做什么仪式的阵。 “你们就没想过这个阵是用来做什么的吗?”她忍不住问,“万一……会把我们所有人都献祭在这里,或者召唤出什么超级大boss怎么办?” “那就搏一搏,运行这个阵法,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沈画意看着她,眼神锐利,意味不明。 “……6个人打25人团?我无敌会不会插歪可不好说。”她小声嘟哝了一句,但是又觉得花哥这莫名的勇气应该不会是梁静茹给的。他这么有勇气的依据是什么? 第135页 “其实这也是为你们好,我和花哥不是还好歹替你们大老远跑回去一趟吗?这笔生命危险的帐,我还不知道怎么跟你们算呢。”念予冷眼道,“否则你们以为,现在在这里剩下的还会是六个活人吗?” “念予,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别再说这些话了……”淙淙忍不住提醒她。 柳乐涵明白念予的意思。 回乌孙旧都,路上的危险是未知的。不是说回去找尸体的人一定就能活着回来。但如果不回去,又想填满祭坛的人形坑,最便捷迅速的方法就是活着的人自相残杀。 看来在她睡着的时候,气氛一度很紧绷。 但为什么偏偏是是沈画意和念予一同回去……难道是他考虑到了自己可能回不来,故意把念予带走的?这样就算他们两个没回来,剩下的人里面至少不会有人再像念予那样针对她,她的生机就能大一点。 难道在龙门时他和念予的说笑也是在故意套关系吗?可他怎么能断定念予那么愿意和他“同生共死”?这么短的时间,就算他魅力再大套路再牢,念予也不会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啊。 太阳一旦开始落山,天色暗下来的速度就很快。 柳乐涵实在是很好奇花哥到底怎么套路的念予,趁着周围的人没注意她,挪到花哥身边。 “……这两天辛苦你们照顾我了。” 花哥坐在地上休息,挑了挑眉,“你们?” “……当然,主要是你。”他一个眼神,柳乐涵声音就矮下去。 “嗯。”他厚脸皮地应下来,拿起水囊灌了两口,顿了顿,又把水囊递给柳乐涵。 她接过来,但没有喝,“我不渴。” 身后不远处,丐帮、毒姐和临风正在商讨古祭坛机关的事情。 “……这个方法到底可不可行?靠谱吗……”问话的是淙淙。 “还缺一部分躯体。”这个声音闷闷的,是丐帮。 柳乐涵偷听了两句,开始追着花哥旁敲侧击她的疑问:“你那天在客栈到底和念予说什么了?我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难道在我睡着的时候我们经歷了一场恶战?绷带不是被小鱼全部偷走了吗,我的伤怎么包扎的?为什么是你和念予回乌孙旧都去,她在路上有没有跟你透露什么?我发现风圈好像不见了,这一路上你没有注意风圈的走向?有没有看到其他玩家的痕迹?万一有什么埋伏……” 说到一半,她发现沈画意用一种似笑非笑而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她,柳乐涵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我……是不是问题太多了?”她懊恼地低下头,“我这不是刚醒过来有点懵么,体谅一下……” “其他玩家的痕迹倒是没发现,目前没有更多的人被困进来,应该是唯一的好消息,毕竟从古祭坛上的尸坑来看我们这些人中足够挑选出填坑的人了。风圈确实没有再出现过,具体地说,是从我们离开龙门客栈那天起就莫名消失了,直到现在也没有重现。至于你的伤口,不好意思,路过飞沙山的时候出了点状况。”沈画意冷冷地往柳乐涵左前方看了一眼,对某些问题避而不答。 那里躺着念予瘦削的身形,她看起来像是累到极点睡着了。 “至于秀秀——回乌孙的路上我们没遇到意外,算她运气好。”花哥压低声音说完这句话,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身躺下去,开始休息。 这话是什么意思…… 电光石火间她脑子里蹦出一个可能,然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如果把她换到沈画意的立场上,她会怎么做? 无事发生就算了,如果一旦遇到意外……怕是把她拖在意外中一起弄死,也不会仁慈放生的。他这话……是这个意思么,还是她领会错了? 沈画意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柳乐涵直到此刻才发现,一切想要看透他的想法都太天真了。但是有一个想法从始至终都没有错过——那就是机智地没打算和他对着干,否则她遭遇的怕会是一场现代黑.童.话。 不知不觉间,周围又漫起了雾气。 和前几天那种会把人困在原地的混着飞沙的厚重迷雾不同,此时的雾气轻薄澄净,准确地描述,更像一种轻飘飘的烟。 总感觉情况有点不妙……柳乐涵想出声发问,转个头的功夫却发现大家都睡了。所有人看起来都很累,尤其是跑了一趟乌孙的念予和沈画意,其他人在探讨了半天“尸坑没填满怎么办”的问题无果后,也纷纷睡了过去。 这种地方也睡得下去,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不安排人守夜吗? ……行吧,反正她也刚睡醒没多久,那就她来守夜吧。这想法刚在柳乐涵脑中形成还没几秒钟,她便觉得眼皮莫名开始变沉。 闭上眼不知多久,再睁开时,苍穹中的星子还是点点放亮。明明天空一片澄明,周围的烟气却始终聚而不散。分不清是哪个方向,有个黑影一闪而过,速度之快就像乍然噼过夜空的闪电,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 看错了么……这里应该不会再有除了他们之外的人了。 沈画意就躺在她身边,但可能是中途醒来过,柳乐涵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他的衣服。 第136页 无奈地嘆了口气,反正醒了,她也不打算睡了,便支起上半身重新将外套盖在他身上,像个痴汉一般细细地打量他的眉眼。 睡着的他好像也没有丝毫放松,双唇紧抿,眉头微皱。但即使满面血污也盖不住原本的俊容,反而更显三分妖冶的邪色。 听着他平稳的唿吸声,这夜晚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 周围的山体上,那三具尸体依然像忠诚的卫士,直勾勾地盯着这山谷中的一切。柳乐涵重新在花哥身边倒下去,说服自己努力地忽视这里的众尸体,正打算一边数星星一边守夜好打发一个人的漫长时间,突然听到一阵突兀的声响。 像是有人在低语。 有人说梦话么?说的啥? 那人一直在重复的是两个字,她侧耳细听,咬着这俩字揣摩几秒后,毛骨悚然。 ——她想起她是怎么醒的了。刚才她仿佛听见有人喊她,她就醒了。醒来以后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做了个梦,便没有在意。 但现在却清清楚楚地听见那个声音喊道:“道姑——道……姑……” 一声接一声,倒是执着得很,锲而不捨。 柳乐涵抖抖索索地重新爬起来,硬着头皮四处打量。 许久,她锁定了声音的方向。 “道姑……道姑……” 是从祭坛中间的尸坑传来的。 第68章 回溯(一) 柳乐涵毛得不行,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但是又因为声音太低而无从辨识,看了看花哥睡得正熟,也不忍心叫醒他,于是索性顶上蛋壳借着火堆的微光往那边挪去。 这……这个地方,死人还能诈尸的吗? 丐哥睡在离尸坑最近的位置,要不要把他弄醒?她实在没有胆量一个人过去啊! 下定决心后,柳乐涵注意着尸坑的动静,慢慢蹲下身去,正想把丐帮推醒,突然一个石子扔过来整整砸中她脑门儿,打断了她叫醒丐帮的动作。 “唉哟……”如果是诈尸,尸体应该……不会和她玩躲猫猫砸石头吧? 深夜风沙唿啸,穿越耳际时仿佛带着狰狞的鬼哭。 “道姑……”那个声音继续不依不饶地喊着她。 管他什么东西,先扔个技能出去试试再说!紫气东来一开,原地顿时泛起霞蔚幽光,短暂的强光照射下柳乐涵看见尸坑那边有个东西动了动,高举双手做投降状。 举起的双臂上,一截衣服反射出黄澄澄的颜色。虽然只是一瞬,明亮的颜色还是很容易在黑夜中捕捉到。 不会吧?! 柳乐涵收起剑,快步走过去,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窝在空着的那个尸坑里面,落着一头的沙子像个窝在锅里撒了盐的盐蒸鸡——“真的是你?” 柳乐涵惊讶地环顾四周,注意到大家都在睡觉后,压低声音问:“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藏剑蹲在坑里道:“我没有死。他们以为我疯了,把我扔在龙门客栈,谁让我命大,暂时还活着。” “他们怎么会以为你疯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还记得你们出发前秀秀做的最后一顿午饭吗?是一锅肉,你说噁心不想吃,嘻嘻,还好你没有吃,否则说不定你也疯了。”藏剑露齿嘻嘻一笑,浑身上下只有牙最白,笑容却说不出的怪异。 “那锅肉有问题?她是不是在汤里下了药?” 随着她有些激动地提高音量,藏剑神秘兮兮地“嘘”了一声,一副神经质的样子,“有人披着鬼的外衣,有鬼却披着人的外衣……”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柳乐涵确实觉得他已经疯了。 但话音刚落,眼前就随之出现了一段幻象,上一次看见类似的幻象还是在唐门死的时候。 面前的场景是白天的龙门客栈,熟悉的场景、布局之中,她看见自己跟着藏剑进房间取武器。 这是……小鱼还没有逃跑的那天早上。这种自己看见自己的感觉实在太诡异了,她应该还没有死吧,那此刻的上帝视角是什么鬼? 柳乐涵那天和藏剑在房中由于谈话而耽搁了许久,临风就在不远处走来走去,保持刚刚好的距离观察着动静。 而另一边是相继从饭堂里走出来的沈画意和念予,二人的关系已不如最初那样紧绷,甚至花哥一改初来乍到时对念予表现出的明显厌恶,对着她的时候都带上了笑意。 再近些,视角再近些,她想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一种来源于心底最深处的声音不断唿喊,让她下意识地要去窥视别人的谈话。此刻的她已经完全沉浸于幻象,忘记这样做是不对的。 视角好像是活的,如她所愿,像拉近镜头一样靠近了花哥和念予。 “……你辛苦了。”前半段话没有听到,柳乐涵凑过去时只听到最后四个字,是花哥对念予说的。 念予转而露出一抹娇羞的笑,“大家都是彼此陪伴的战友,谈什么辛苦不辛苦。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都能活着出去。” “说起这个,听说你还有一个朋友,生死不明?” 念予的神色瞬间落寞,“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她是一个毒姐,那天和我们一起吃鸡,但是自从她突然掉线后就再也联繫不上了。” 第137页 “不必太过担心,如果我没有猜错,掉线的玩家没有进入到这个世界,应该是暂时平安的。” 念予咬了咬唇,不知道在思忖什么,回答得很心不在焉,“嗯,可能吧……不过作为好朋友我还是很担心她,对了,你掉线的时候能与外界正常联繫吗?” 又来了,又是这种感觉。 柳乐涵之前就觉得,念予好像在隐瞒什么事。念予和淙淙的关系确实不错,但她不知道她们还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可是平时在帮里她们好像并不如念予说的那么亲近,否则待在归沉那么久怎么也会看出些端倪的。 念予一直在说担心淙淙,可以看出花哥其实是在找机会试探她,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在试探什么,但是能看出他屡次“不经意”透露给她的信息都是掉线能够暂时保平安,可是每次这个概念在念予心中加深一分,她的不安好像就加重一分。 柳乐涵想起她偶然看见的念予的心愿条,上面写的好像是保佑淙淙平安的话? 不是,那张条子乍一看上去是祈求保佑友人,但她确信,念予在上面写的是“希望淙淙能平安上线”之类的字眼。 念予的确是在担心淙淙的生死,但究竟是担心淙淙会死掉,还是担心淙淙还活着……就很难说了。 这两个人之间有秘密。 直觉告诉她,关于这次他们进龙门绝境的事情,念予肯定知晓一二内幕。看临风的态度,他是否知情还不太拿得准,保不准淙淙和霜锋也知道些东西,但是霜锋作为可能的知情人已经死了,要让她从念予口中套话真是难于上青天,这条模模煳煳的线索就等于断了。 灵光一闪,柳乐涵突然想到什么。 她能想到的,花哥一定也能想到。所以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转变态度去套念予的话?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事情的走向就不免有点可怕——霜锋死的时候念予的反应虽然很大,但是也有可能是装的,而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担忧自己的生命危险,相比之下根本看不出她因为霜锋的死去而悲情流露。另一方面她不断重复着想让淙淙赶快上线,假如淙淙和霜锋真的是知情人,说到底念予就是想藉机会毁尸灭迹,好让有些秘密永远掩埋下去。 所以,淙淙在外面平安无事地活着,反而是对她最大的威胁。 花哥和念予对话的场景还在继续,刚才花哥怎么回答的念予,柳乐涵因为跑神儿而没注意,总之是敷衍带过去的。这个话题过去后,念予已经不復刚才的平静,而是眉宇间展露愁色。 “不说这个了。”沈画意话锋一转,“我原是想来借一些药物,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取。” 念予强颜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跟我来吧,是伤口又疼了吗?” “还能忍,就是恢復有些慢,如果短时间内出不去,恐怕至少还要一周才能癒合好。”沈画意一早恢復了那种淡漠的神情,仿佛刚才的如沐春风只是错觉。 “我听说了,唐门的追命箭应该是有毒的吧,说起来多亏你那一下烟烟才能平安无事……” 他们往念予房间里走的那一幕柳乐涵当时看到过,为此还愤懑不已。 原来他们是在说这个。 柳乐涵发现花哥这个人不仅鸡贼,而且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很擅长掌控人的心理。他直接去套近乎,念予可能不买帐,就算他出卖色相,念予甚至也有可能因为柳乐涵的缘故而否据他的要求、故意加以刁难。 但是沈画意掌控到了她的心理弱点。 他发现了,念予在这里心里最大的疙瘩是那个未上线的毒姐,她因为淙淙的事而焦虑着,所以花哥先把这个茬提起来,念予在更加不安的同时会诞生出一种分心感,此时再跟着提出另一个十分简单的要求,她十有八九就会答应了。 只是沈画意撒了谎。 柳乐涵每天都在帮他换药,虽然追命箭上有毒,但是他的伤口除了第一天有些不妙,之后的日子却恢復得出奇的快,别说有毒了,就是正常伤口的癒合速度都没有那么快,柳乐涵看,顶多三五日他就能恢復如初了。她把这一切归功于龙门中不同于现实中的“大药”的功效。 先不说大药是否有这样神奇的功效,沈画意对念予套话加上撒谎是毋庸置疑的,他谎称伤口恢復慢除了能拿到更多的药物之外没有更多用处,可是他要这么多药物做什么? 想到自己身上的擦伤和绷带,想必她还要感谢花哥这一十分具有前瞻性的举动。 对了,囤积药物,是以防后需。 话说回来,他是怎么提前预测到“以防后需”这一目的的? 除非他早就看穿了小鱼的算盘。可是既然早就看穿,若是柳乐涵,她的第一反应绝对会是揭露小鱼,就算不在众人面前揭露她,最起码也会阻止她,一来要保护他们的共有药物资源,二来,她不会忍心看着小鱼独自离开去送死。 就算小鱼打算的是离开他们这群人独自寻找生路,但是在柳乐涵看来,她离队就等于送死。 可是花哥既没有揭露她,也没有阻止她,而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 不知思索了多久,画面一转,突然变得有些刺眼,柳乐涵适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这应该是中午时分,太阳最毒的时候。 第138页 此时她在房中休息,想到平日负责掌厨的藏剑和临风一起外出打水,她便破天荒地主动同念予讲话,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忙,但是很快就被念予三两句话敷衍了回去。继而小鱼又出去问了一次念予,可以看到也被念予赶回了屋子。 念予接下来的举动颇有些鬼鬼祟祟,先是拿出早上藏剑给她的酒壶闻了闻,继而把酒壶放在一旁,走向了另外一片空地。 窗下还放着一些没有吃完的蔬菜,纵然已经缩水成了蔬菜干,但还是能吃的,不过念予完全没有把蔬菜放在眼里,而是提着双剑往石和尚那里走去。 那似乎分外熟悉的、粘稠的、又令人不自觉感到噁心的眼神又清晰起来,柳乐涵看着石和尚那双浑浊的眼睛,没有属于活人的生命力,和最初那种木然的属于npc的神情也很不一样。 感觉就好像不知什么时候石和尚被人掉了包一样。 这眼神,她究竟在哪里看见过? 第69章 回溯(二) “你是不是在想,石和尚好像和最初有些不一样?”这个声音是藏剑,柳乐涵虽然现在眼前是幻象,但却可以听出是藏剑的声音。 她点了点头。 看来藏剑也发现了。 “你还记不记得,初到龙门客栈的时候,天策对石和尚做过什么?”藏剑又问。 “他把石和尚踢倒了?并且说过某些辱骂性话语……”柳乐涵回忆着,勐然惊觉,“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偷窥我们了?!” “不要用这么猥琐的词……这叫观察。观察,可以捋出意料之外的细节,把这些细节串起来,就可以找到不一样的出路。在踢倒石和尚之前他做过一个动作你还记得吗——他在石和尚身上敲了几下。” “好像是的,当时我还想,听起来真的像个假人,咚咚作响。” “这说明那个npc只是徒有空壳而已,它的内部其实是中空的。这个npc只是一个数据不完全的半完成品,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因为内部没有填充物,所以他的瞳孔部位也是中空的,但是由于一般人的眼珠本来就是黑色,所以看上去好像也不妨碍什么。” 她后背一凉,“可是我几次路过石和尚他的眼睛都……” 话说到一半她便吓了一跳。 这说明石和尚里面……有人。 眼前的画面像一部失控的恐怖片,渐渐脱离了正常轨道向血腥深渊中滑去。 刚才念予做了半天准备工作,柳乐涵一开始不明白她想干什么,现在一切都瞭然了——她动作麻利迅速,不带有丝毫犹豫,像是早就打算好了要在哪个部位下手一般用锋利的剑割开石和尚腹部的一段皮肤,继而换成稍小一点的器皿在其中翻翻搅搅,不一会儿便从中掏出一块不小的肉。 进行完一切后,她将npc的衣物重新放下来,遮挡痕迹。 由于里面的人已经死去一段时间了,所以也不会留下太多难以清理的血迹。 幻象弭去,柳乐涵差点吐出来,她好像明白为什么在山头上站着的霜锋会腹部中空了。 “……” 藏剑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色,倒很平静,“我们慢慢被这个地方的氛围同化,渐渐不寻常也就成了寻常,唐门和天策咬起来的那天晚上没有人去察看尸体,因为‘人死后会自动消失’这样一个设定十分简单地被我们接受了,并且没有人表示质疑。实际上消失的人并不是真的消失,而是被弄到古祭坛这里摆阵法。而秀秀,可能在第一次看见石和尚这个npc的时候就发现了建模的中空破绽,所以天策死的当天晚上她为了保证食物来源充足、让自己活下去,就悄悄地把天策的尸体设法塞到中空的npc里面掩人耳目。后来天策的尸体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挪到古祭坛这里的,我们不知道,但一定是被秀秀切割之前、你们离开龙门客栈之后。” 柳乐涵有些怀疑这场幻象是恶作剧,“别开玩笑了,一个死人有多重?她一个人能搬动吗?更何况还要倒腾进npc里面……” “所以作案的人肯定不止她一个。至少——我猜测——和她一起动手的应该还有个男人。”藏剑的指向性已经很明显。 霜锋和炮哥死了,当时的龙门客栈除去藏剑,便只剩下临风和花哥两个男性。 会帮念予做这种事的人,除了临风不会有第二个。 现在想想,石和尚变得不对劲确实是从霜锋死后开始的。 割肉餵鹰的故事此刻变得无比嘲讽,一个生前作恶多端的人死后却被强行变成了奉献自身的“佛”,他曾经侮辱过的石和尚虽然只是一个不会反抗的npc,但是霜锋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死亡并不是终点,正是他亲近无比的秀姐姐让他的人生有了新一段的“延续”,死掉的人应该为活着的人做贡献并以此为荣,念予说过的这句话,真的被她一丝不苟地践行着。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毕竟我也拿不出让你百分百信任的证据。但是你只要自己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很可疑。”藏剑的脸随着火焰跳动时明时暗,使他整个人显得阴恻恻的,“首先石和尚这个npc的设置本身就很可疑,这个我们之前也讨论过,只不过在出现秀秀藏尸的事情后更可疑了而已。割肉餵鹰,割肉的是谁?是天策。餵的是谁?活着的人就是鹰。石和尚的话简直就像是预言,为什么这么巧合?” 第139页 “就好像系统知道我们接下来的行为,而其实一切都是被设定好的一样……” “对,系统好像知道我们接下来会干什么。石和尚的嘲讽也是事先设定好的,但与其称之为‘设定’,不如说是我们很有可能陷入了一个‘轮迴’。你想一想那些已经死去的玩家就知道,其实一切都已经有预兆了,只是像我刚刚说的——我们被这个地方同化了,因而一切不寻常在我们看来也成了寻常,所以没有人注意那些预兆。” “死去的玩家……他们……”柳乐涵下意识抬头往山头看了一眼,“霜锋莫名其妙开始肚子痛,炮哥还活着的时候说自己腿痛,而琴娘是从刚进来开始就在发烧……对了,这些病症都和他们后来的死法有着一定的关系……你那天,和临风去打水的路上,遇见了琴娘的尸体,是不是?” 想起那天的场景,藏剑的脸色在幽暗微光下有些狰狞,“是啊。那天我和气纯先是远远地看见前面沙地上摊着一堆红色的东西,最开始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因为过去二十多年我们所见过的东西中都没有相似的存在,那是某种超出我们认知范围的事物。而我们越走越近,却发现那个东西体形修长,甚至有着人类一样的四肢,便猜测会不会是暴晒腐烂的大型砂蜥。但当我们走到跟前时才意识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砂蜥。那是一个被剥了皮的人,浑身通红,连血液都被晒干了,像块肉干儿似的没有尊严地躺在那里曝尸,就连头皮都被一同剥走了,一根毛髮都不剩。” 地狱啊。 这里就是地狱。 当他将场景进行转述的时候,柳乐涵就知道,为什么他和临风回来的时候脸色都非常难看,而且只是简单地带回了琴娘的死讯,对于她如何死的则只字不提。 她光是听到描述就不寒而慄,当场看见同类如此悽惨的死状,他们只会更加崩溃吧。 柳乐涵观察着藏剑的神情,确认他没有精神失控要暴走的迹象后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们是怎么认出那就是琴娘的?” “体型,加上尸体旁边掉落的饰品痕迹,综合判断的。我观察一个人是很细緻的,从头到脚,能注意到的细节我都会注意到,可以说是职业病……总之我认体型,绝对不会出错。”藏剑很有信心地说。 柳乐涵注意到一个问题:“这种死法很奇怪啊……另外,琴娘的房间也没有留下多余的衣物和武器,假如她有可能半路为了减轻负重将琴剑都扔掉,那她的衣服去哪了呢?” “是啊,这是一个看似无关紧要,实际上很有意思的问题。”藏剑回应了她的话,“如果是鬼干的,会如此有闲情逸緻地顺便带走她的衣服和武器吗?这可能是兇手的无意之举,但是恰恰向我们证明了这么一件事。而龙门绝境中一共就剩下我们几个人,如果不是有人掩藏在暗中没出现,是不是可以说,其实一切都是我们之中有人在细细策划,把我们的恐惧当作乐趣,欣赏着人性的丑陋和尸体的百态,但是却在表面上装出和我们一样都是受害者的假象,然后混在剩下的活人中,马上就要藉机若无其事地逃出去。先不说此人是如何营造出这样一个修罗场,也不说此人借玩家之手发动这样一个阵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最重要的是如果我猜到的都是真的,那么就说明ta不仅可以像神明一样生杀予夺、掌控别人的性命,甚至可以把锅甩给游戏,自己却逍遥法外。” 这意味着,在他们之中很可能……藏着一个变态杀人狂。 交谈许久,丐哥的身子动了动,柳乐涵一瞬间屏住唿吸,差点以为他要发现这里的动静了。 但他只是不安地翻了个身,说了两句梦话,然后继续沉睡。 柳乐涵怕吵醒他们,本想凑近些和藏剑交谈,无奈要直面坑中的残肢实在太需要勇气,而且尸臭也使得她难以再靠近半步,于是捏着鼻子道:“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能不能出来说话?” 藏剑摇摇头,“会被发现的,我的时间不多了……” 第70章 请求 柳乐涵纳闷,“被谁发现?他们都睡了,再说发现又怎么,正好一起啊,虽然这个阵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我觉得只有先出去才能有出路,在这里就算想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万一阵法真的能成功发动我们说不定就……” 藏剑不断摇头,“这事情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一旦发动,只会是下一场悲剧的开始,这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游戏,有人在其中筛选完美的试验品,‘它’享受着你们的欲望和恐惧,你们的情绪越浓重‘它’的力量就越壮大……” 柳乐涵听得一头雾水,“谁在筛选谁,谁制定了游戏?我们是那些试验品吗,那已经死去的人都是被淘汰的吗?” “死去的人都是被选中的!”藏剑突然激动起来,本想上前按住她的肩膀,但不知为何动作做到一半却反而往后退了几步,和她拉开距离,“你以为你们这次侥倖逃脱了,但其实活着的每一个人中都被‘它’打上了印记,你们迟早会再回到这里……还记得我刚才说的那些出现在死去的人身上那些轮迴的预兆吗?那些,就是我们被打上的印记。” 第140页 “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在和我们分开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吗?”她越来越煳涂,言谈中又感觉藏剑有些陌生,按理说他已经向柳乐涵交过底,此刻他没有必要在她面前装成憨傻的样子,但是记忆中的藏剑应该比眼前的他更理性才对,而现在的他却连说话最基本的条理都没有。 “我不知道。有些事情我想不起来了……”藏剑很头痛的样子,抱着脑袋錶情痛苦地低下头,“但是这些记忆却像一块涨水的海绵,突然就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挤占着我仅存的意识,而我只是想把这些全说出来,只有这样才有希望结束掉……” “结束掉什么?轮迴吗?”这个想法很像无稽之谈,如果说是轮迴,活着的人似乎并没有出现被打上“印记”的特徵,又怎么解释? “总之我在天亮之前必须离开,我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些,还有一件事请求你。” 他用了“请求”这个词,让她觉得责任深重。 “什么请求?” “你把这个带出去。”藏剑窸窸窣窣的,从袖中取出几张对摺的纸,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是让我带给谁吗?”柳乐涵问,这个责任也太重大了,“你为什么自己不去,你刚才说天亮之前要离开,你要去哪?再说万一我出不去怎么办?” 虽然看似好像找到了发动阵法的出路,但未知还是太多太多。 藏剑沉默了一下,“那就当是天意吧。我告诉你一个地址,你记住它。因为确实中间有太多变动性,就算你出去了,在游戏和现实的转接途中这封信还是有可能丢失。所以你记住我说的地址,就算到时候信丢了,至少,你帮我去看看那个人。” 柳乐涵收起信,郑重地点头,“好,我答应你。如果我能出去一定会帮你。” 藏剑说出一串地址,重复几遍让柳乐涵记下后,便仿佛完成使命似的松了一口气,“至于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我相信总会有出路的。” 柳乐涵疑惑,“这里哪儿还有别的生路,你找到了?” 藏剑摇头。 她总觉得今晚的小黄叽哪里不对,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可是又说不出究竟哪里奇怪。 “你……”柳乐涵想再劝说他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否则错过了生机可能就真的不会再有出路了,但是此时意识却又模煳起来,巨大困意袭来时一阵强风吹过,将那遮眼的烟气吹散几分,藏剑从一开始就狼狈散落的长髮被骤风撩起,露出一张阴影之下居然异常斯文清秀的脸。 只是这样一张秀净的脸上,某个部位竟骇人无比。 柳乐涵觉得这样的场景她在哪里见过,但是异常惊恐之中她难以把这画面和某段记忆准确联繫起来。 “你……”她惊恐地捂住嘴,想尖叫,又想追问,但眼前的烟雾却再一次聚拢,熟悉的睏乏感铺天盖地将她包裹,柳乐涵在还没明白什么事的时候便重新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身上还盖着花哥的外套,就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梦。 同伴都已相继醒来,丐哥好像已经醒来很久了,愣愣地站在祭坛中间的尸坑旁边。 昨天柳乐涵醒来时已是太阳快要落山之际,并没有清楚看到丐帮的脸,现在在日光之下却见丐帮满脸泥垢血污,使得他面目有些狰狞。 昨天丐哥脸上有这么瘆人吗?难道是光线太暗导致她看错了? “老天啊,丐帮不会是中邪了吧,可别这个时候给人添麻烦。”念予掩着鼻子道,“过了一晚上尸臭味儿更重了,噁心。淙淙,你不是和丐帮很熟吗?你去看看他要不要紧。” 淙淙欲言又止地看了念予一眼,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走向尸坑。 “丐帮,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半晌,丐帮神情纠结地抬头,依旧将声音压得很低,“你看,这个尸坑被填满了。” 丐哥看起来不像缩头缩脑之人,没想到反而恰恰是这里最容易露怯的一个,连正常音量说话都不敢。 “真的。”淙淙低头打量尸坑,向他们转达,“你们来看,昨天双臂部位的坑应该是空着的吧?而且这个肢体……” 新填入的双臂上裹着红色的残破布料,铠甲在众人眼下熠熠生辉。 临风闻言蹲在坑边打量,“霜锋的……手臂?” 他们下意识抬头望向周围山体,果然看见霜锋立在山头上的尸体又残缺了,正好就是少了双臂的部分。 说起来,如果把古祭坛上的阵理解为“不能用重复的人来填坑”,那么到昨晚为止,在已死的人中也就只有霜锋和琴娘的尸体暂时还没有在阵法中派上用场。 现在霜锋的手臂被也被扔进来填阵,一个完整的人形就凑齐了,而琴娘失去的恰恰是全身的皮…… 冷汗一股接一股地往外冒,柳乐涵脑中有海啸般汹涌的想法卷过去——背后策划者到底想干什么? 他是想拼个完整的人出来?! 可是拼个人出来,能干什么? 丐帮和毒姐不知道交流了些什么,丐哥看她时眼神中带着几分恳求与期许,临风还在奇怪是不是谁昨晚偷偷上山砍了霜锋的手臂下来,柳乐涵在混乱的状况中感受到了气氛的奇怪。 第141页 念予说她和淙淙关系很好,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但是知道这条信息后再来亲眼验证,柳乐涵还是感觉不到她们之间那种“从小到大”应该有的亲密,反而像是命令与被命令的关系。确实也不能说这种畸形的朋友关系不存在,但淙淙未免有点可怜。 其次念予刚才不过脑子便命令淙淙去询问丐哥,言语间透露出丐哥和淙淙关系很好,但事实上丐哥和淙淙之间的关系也有些畸形,或者不如说丐哥这个人本身就有些怪——他几乎不说话,也从不主动和他们交流,只有在被人搭话时才会回以简单的“嗯”字,或者直接以点头摇头的动作带过。 唯一能和他正常交流的人是毒姐。 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柳乐涵注意到丐哥称唿毒姐时一直是以“淙淙”的名字相称,但毒姐称唿他却只叫“丐帮”、“丐哥”,行为上也能看出有意疏离。 而此刻丐帮看着眉眼竟然有点熟悉,她真的很想冲上去把丐帮的脸擦干净,把他那头狂乱的头髮撩起来好好端详端详,如果可能的话还想干脆问问她到底在哪里见过丐帮…… “饮醉听松,以前你还在归沉的时候,来跟过夜渊打的团。” 柳乐涵的思路被打断,惊疑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边的花哥。原来她刚才不知不觉就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而沈画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他跟过夜渊的团……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 彼时柳乐涵还不知道他和夜渊关系那么好,或者说联繫那么深。只是知道沈画意会和临风、念予他们认识,有一个夜渊的中介,因此不免疑惑,他和夜渊的关系是好到了今天谁来跟了团这种事也要分享一下吗? “当时我也在那个团里。”花哥有意无意地眼尾横扫过山云衔接处,声音控制在刚刚好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 柳乐涵更惊奇了,“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你都记得?” “不过是一年前的事,忘得没那么快。”花哥淡淡道,“丐帮控制好蓝量pve伤害还是很可观的,但当时团里有好几个奶毒,还有个剑纯洗狂歌,导致丐帮的dps有点……嗯,捉急?” 柳乐涵忍俊不禁,别过脸去憋笑,“你也会用这种词?” “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总之,印象挺深。” 虽然想不起具体是哪个本,不过沈画意这样一提,柳乐涵就好像对丐帮有了点印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得知了一个很突然的消息,亲友圈里的一个朋友,也是我一直特别喜欢的一个阵营指挥查出了绝症。 很年轻,和我差不太多的年纪。 他不久前在pyq发文,很平静地和这个世界做了最后的告别。 刚确诊时因为想保留最后的尊严,不想让最后的生命消逝在医院里,所以选择放弃治疗,那之后就afk随心游玩去了。 亲友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第一反应是震惊,慢慢平復下来后第二反应就是不相信。 会不会有人恶作剧啊……我这么问亲友。因为年初的时候亲友还在和他一起吃鸡、打jjc,我们还每天在世界刷着他的名字开玩笑,我觉得他应该是不少人的白月光吧,可是可能因为我身边关系好的亲友和他互动也挺频繁的,所以就是那种比较贴近的、在自己身边活跃着的人啊,所以我当时脑子里一直在过同一句话,就是“怎么会突然说要离开就真的要离开了呢?” 他a了一段时间,大家应该也以为他过段时间就会回来的。用亲友的话说,“他那天吃完鸡说要去参加一个比赛,然后就再也没有上过线”。 一切质疑和不愿相信在事实面前都变得很无力。 中午得知这个消息,现在我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个事情。 之所以写这段话也不是要蹭热度,毕竟现在大圈子里知道这个的人还不太多,用认识他的人以及他自己平时开玩笑的口吻说他就是一个“过气指挥”,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比他受欢迎的指挥太多了,甚至新人基本上都不知道他是谁。所以也不必刻意去猜到底是谁。 他当时回归,其实已经有很多人把他忘了,他自己也没有重拾当年的旧号去做老本行,而是重新用一个花哥号,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玩家一样,每天和大家一起挂机、刷世界、吃鸡、jjc,手法很犀利但是为人挺随和的,之所以这么多年过去还有铁粉时不时重提他,人品好也是一个方面,我当时听亲友说这个花哥是他的新号,我就哦……男神降落到到身边这种感觉。 之后也没有和他产生过太多直接联繫,一是觉得自己手法太菜了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地也没想过要融进他们那个吃鸡圈里去拖后腿,二是我个人挺讨厌以“我是你的小迷妹我挺喜欢你的现在认识你了我很开心”这样一种心理去结识一个人,其中的不平衡感自然不必说,对他个人也是一种打扰和不尊重。他回归可能就是想安安静静当一个非常普通的基三er,每天咸鱼一下做做日常,大家都是咸鱼啊太好了啊2333,我就时不时听亲友跟他吃一晚上鸡然后回来给我实名吐槽他“md你们的过气指挥xxx真菜,呸!” 这种每天从劫镖的明教大兄弟手底下逃生跑完商,在jjc里刷完币擦完地板,然后找个风景独好的地方一边挂机截图一边和亲友聊天吹比的江湖,就已经是我梦想中最想要的江湖了。就好像茶馆的老闆娘,看过客来来往往,她一直默默崇拜着某个偶尔回过来喝杯茶的大侠,突然有一天听见旁边收烟雨石的浑球儿说“诶你知道吗我昨天和那大侠喝酒其实他是个一杯倒”! 第142页 现在我有点后悔。 是不是我应该早一点对他说其实还有很多人没有忘记你。 是不是我应该当初就告诉他我也是你的小迷妹之一我喜欢你好久啦。 是不是我从一开始就应该告诉他虽然每天在世界刷你怎么这么gay但是就是因为我们喜欢你所以才想引起你的注意。 但是如果重来一次我应该还是不会去打扰他吧。 回过头来想想,接受了这个事实以后,虽然心里挺难受的,但还是很佩服他的决定。我想如果是我自己遇到这种事情,应该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吧。不是因为佩服所以试着理解他的选择,而是因为理解所以佩服。 身体困顿,灵魂远游,我希望…… 我没有什么可希望的。因为我喜欢的那个人一直是我喜欢的样子。 希望应该是留给自己的,不是要求别人的。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希望自己再早一点入基三这个註定出不去的坑,早一点遇到那些可爱的人。 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 他留下了一句话,“其实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好的,也就酒还行。”那就祝他在另一个世界能如他所期盼的那样逍遥自在,快马江湖,有酒有肉有故事。 最后,心里话告诫大家,不要再熬夜了。真的,听无良作者一句劝,你们可以不给我灌营养液不给我投雷,但是真的不要再熬夜了。少熬一天夜,就能多用一点余生看看自己喜欢的世界和喜欢的人。 今天废话太多了……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宝贝。我好像带给你们太多负能量了,真的,真的很抱歉。在这里郑重地向你们道歉。那就保证我下一本书一定甜一点吧,生活太苦,需要调剂。这个g是不会倒的。 最后的最后,答应我,看完这一章就关掉手机去睡觉吧。 晚安,好梦。 第71章 我们认识过 二人之间玩笑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他们很快发现了一个更严峻的问题——尸坑被填满了,但是预料中的阵法并没有发动。 “不会吧,骗人的?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吗?”念予泫然欲泣地看着临风,“临风,你快想想办法啊,是不是我们漏掉了什么?” 临风在古祭坛的平面上来来回回踱步,愁眉紧锁,“没有多余的机关啊,也没有其他线索……” 丐哥蹲在地上,用手指在一堆浅沙中写写画画整理思路。 远远的,柳乐涵能看见他在画的像是一个类似五角星的图案,每个角上又写着字,但是字就彻底看不清了。 丐哥一边划拉一边嘟哝,好像在思索和计算,又像在犹豫纠结。 她想凑上前看两眼帮忙想想头绪,却被毒姐的突然发声打断了念头。 “我有办法……”淙淙突然说道,声音很轻,让柳乐涵几乎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 淙淙抬起头,却没有对他们任何一个人说话,而是和丐哥对视。 那一瞬间,柳乐涵觉得淙淙和丐哥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和秘密。那样相互凝视的眼神,绝对不会出现在普通朋友身上。 仅仅是剎那间,柳乐涵便迷茫了。 龙门绝境中的每一个人仿佛都怀揣着自己的秘密——永远看不透的花哥,似乎对龙门绝境的现状有一知半解的归沉玩家,声称自己来到这里其实并不是偶然的琴娘和琴萝,不断重复要保护自己的室友却又十分不明智地突然离队的小鱼,沉默寡言只愿意和毒姐一个人建立联繫的丐帮…… 局势越来越扑朔迷离,而她只不过是困囿其中无头乱撞的虫。 “对了,你昨晚干嘛又把外套盖在我身上?”柳乐涵有点好奇,难道花哥会自动定时吗,掐着她把外套挪回去的时间会醒来再给她盖一边? “晚上冷,怕火被吹熄,就给你盖了。” “枉费我半夜还起来又把外套给你盖了一次……”柳乐涵嘟哝道。其实他没有必要这样,她的身体没有那么差,一直让他为她做大大小小的牺牲也有些过意不去。 谁知花哥这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半夜起来?” 柳乐涵意识到好像有点说漏嘴,亡羊补牢道:“这个地方未免太恐怖了,我昨晚睡得不太.安稳……” 花哥发出一声轻笑,宛如清晨悄然落下的露,自从他们陷入古祭坛的恐怖氛围后,头一次难得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可是昨晚我并没有起过夜,外套从一开始就是给你盖的。亏你做梦都想着我。” “我才没……”柳乐涵红着脸嘟哝了一句,却隐隐发现哪里不对劲。 怎么可能呢,她明明记得昨晚是先把外套盖在沈画意身上才去和藏剑说话的啊,种种诡异事件对她打击虽大,但她还没有煳涂到连这种事情也会记错的地步吧。 她又试探着问:“那你昨晚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动静?” 她记得花哥说过自己睡觉很轻,轻到——至少在龙门客栈的时候如果有人半夜推门,他都能醒来注意到的地步。 怪不得昨晚总觉得哪里不安,可能就是这个认知造成的潜意识在作怪——柳乐涵一直担心花哥会如他所说那样从浅睡眠中醒过来,但是就和藏剑不能被人发现的希望一致,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被吵醒。 第143页 说起来,昨天晚上藏剑说到激动处的时候声音明明也不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在想什么?”沈画意见她神情变化莫测,关心地问了一句。 柳乐涵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我在想……藏剑去哪了……” 花哥略略皱眉,俊容微敛,“他……留在龙门客栈。” “为什么把他一个人留在龙门客栈?” 这次花哥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她。 这短暂的停顿间,柳乐涵瞭望整个古祭坛,突然回想起昨晚藏剑透露给她的某条信息。 沈画意曾经在不经意间提到过,他提前收集了地图中所有的行气散。从他在霜锋和唐门打架那晚运用轻功的顺畅程度来看,以及他们确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见到过行气散,可见花哥说他捡光了行气散应该是真的。 只不过以往吃鸡时并不会特意去找这个东西,而且在地图中分布也比较少,所以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会去刻意注意。 但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花哥其实早就观览过整个地图,包括眼前并不寻常的古祭坛。 他是什么时候来古祭坛扫货的?是花萝和琴萝被杀害、被摆在这里之后,还是早在她们遇难之前?也不对,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进入全息,地图人数是刚刚好12个的,如果再多一个沈画意不就变成13人了吗?可是进入全息之后不久,柳乐涵就在清澜湖附近遇到了花哥,从龙门客栈到龙门峡谷都要来回半天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可能跑遍全图摸掉所有的行气散吗? 另外一个更加让她感到胆寒的问题就是——无论花哥是何时上线的,他都必定无疑比他们更早就知晓了眼前这个阵法,也必定早就明白他们之中会有不止一人以极端残忍的方式献祭在这里,为其他的队友铺生路。 但是他明明看穿了小鱼要离队的意图,却不但没有阻拦、没有揭露,甚至是装作不知情,纵容她只身离开。 因为他知道此时单独离队的人,很大概率会死在他们前面。 柳乐涵僵在原地,脸色难看至极。 后背上冷汗涔涔,被浸湿的衣物贴在后背上,有如石和尚内部死者那湿漉漉的、粘稠的、噁心的眼神。 真正的策划者会是花哥吗?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不,不会的。 如果真的是他,他没有必要费尽心机地保护她。纵容小鱼的离队,也可以解释为多一个人提前死掉,柳乐涵就多一分安全…… 说起来他到底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保护她?明明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交情。 “说到这个……”她极为难看地扯了一下嘴角,“我们以前认识吗?” 沈画意深邃的眼神飘向天外,“……认识过。” 她重复他的话,“认识……过?” “嗯。认识过。但是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前方的尸坑附近,淙淙和丐哥不知道在纠结些什么,丐哥看起来发现了一些端倪,但淙淙像是怕危险而试图阻拦他。 但是此刻柳乐涵已经没有心思管别人了。 怎么才能做到像藏剑那样即便在最不利的局势中也能冷静地、面面俱到地观察每一个人,从而悄无声息地转变对自己不利的局势呢? 柳乐涵觉得,这种技能她可能一辈子也学不会。因为尽管知道身边这个人一直都在保护自己,但只要一想到他的精于计算,她便忍不住毛骨悚然。 “沈画意……”几天的相依为命以来,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是较了真。 花哥的眼神转回来,落在她脸上,轻飘飘的,还是如初遇时那样,没有任何温度,漠然得像一个不存活于世的人。 “出去之前,有些话应该说明白吧?” 就在这里,在这个腥臭腐坏的地方让所有同样腐坏的一切都坦诚相待。谎言、欺骗、秽念、一切的尔虞我诈、貌合神离……让阴暗重归于阴暗。 趁着在地狱之中,一切看似晦暗的秘密与预谋都可以被更加残忍恣睢的罪恶掩盖和原谅。 她极为复杂地看着他,从他脸上却根本看不出多余的感情。 她最初只是以为这个人不太好懂,她有一点点喜欢他,在相处过程中也觉得他有一点点喜欢自己,于是就理所当然地试着靠近、了解,甚至交心。 但是想一想他有和自己交过底吗? 一切都是她自己去发现的,有什么真相是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的吗? 她感激他的保护,却不愿意接受这种方式的保护。 整个过程,她都像是一个被圈在水晶球中的玻璃人,水晶球里有忠诚的胡桃夹子为她站岗,雪景盛大而华丽,但是她不能忽视水晶球之外的刀光血影。 尽管那些腥臭的鲜血和罪恶和她隔着一层玻璃,并没有实际伤到她分毫。 衍生自黑暗的感情永远逃不开阴影的晦色,独自一人承受所有血雨腥风的偏执终将导致感情中不平衡的角色,最重要的是重重谜题已经为沈画意这个人本身涂抹了太多的诡谲。原本在绝境中,他不说,她不问,已经成了某种合作活命的默契,但假如重新暴露在天光之下,重新审视现在所经歷的一切时,她真的还能一如既往地接受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吗? 第144页 说到底,假如花哥说喜欢她不是假的,那么这种感情……和琴娘那种疯狂的偏执又有什么区别。 明月就是另一个她,她是活着的明月。 出乎意料的,花哥勾起一个让人失神的笑,极为自然地重重在她头上揉了几下,嗓音低沉道:“你还真是偏执啊。” ……他们之间到底是谁偏执? “是夜渊让我来保护你的。” 柳乐涵讶然。 夜渊对她这么好,又不为情缘,到底图什么? “你说的是真的?” “捏造答案对我没有好处。” 他一句话,便让柳乐涵之前的一部分怀疑土崩瓦解。的确,她和沈画意之间唯一的中介就是夜渊。但这样一来所有的疑点便会被转嫁到夜渊身上去,而夜渊却已经afk了。 抓住一丝线索的她不愿意放弃,“你还能不能联繫到夜渊?如果真的能顺利出去我想当面谢谢他……” “不用。”这回他否决得十分干脆,“夜渊他……不会再出现在这个游戏里了。” 第72章 生机 “为什……” 话还没问出来,脚底的古祭坛就开始剧烈摇晃,柳乐涵起先以为是自己体力不支又要晕倒,勉强扶住沈画意保持平衡的时候却发现连周围的山体也在跟着摇晃,不断有山石滚落下来砸向他们。 “念予……”一直较为冷静的毒姐突然也慌了神,发着抖叫念予的名字,“你过来,站在那里危险……” 念予却慌张地摇头,指着丐帮惊恐地捂着嘴,语无伦次道:“他……他为什么没有……” “快过来!危险啊!”淙淙在混乱之中扯住念予的手,但二人推搡间念予还是不幸被一块滚石砸中,临风本想跑过去替她挡下一击,但奈何根本来不及反应。 念予顿时头破血流地瘫倒在淙淙怀里,任淙淙将她拖到一边。 “淙淙……”一直沉默寡言的丐哥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口,带着几分难过,喊毒姐的名字,“放开她。” 僵持之间周围山体又发出一声坍塌的巨响,突如其来的轰鸣穿透耳膜,沈画意及时将柳乐涵护在怀里捂住她的耳朵,柳乐涵被强行按在他胸口前,只觉得在混乱中听到丐帮嘶吼出“血祭”之类的字眼。 丐帮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发现了这个阵法的猫腻,想借念予来完成最后的血祭? 在丐帮的拉扯中,淙淙因为脱力而将念予重新平放在地上,沙地中却突然像海浪翻涌一般在一瞬间冒出一股黑色的水,那股黑水好似能感知温度一样疯狂地朝念予身上蔓延包裹,很快念予就只剩下一张苍白的脸留在外面。 “不!念予!”临风似乎发现什么不对劲,突然给念予下了一个镇山河然后提着剑疯狂地冲过去,念予身上的“黑水”因为这个短暂气场的影响而争先恐后迅速褪去,但是却聚在4尺的气场圈边上蠢蠢欲动。 黑水受到波动向周围蔓延开来的时候柳乐涵才注意到,那根本不是什么水,而是成群结队的小虫子嗅到血腥的气味聚拢过来,那种虫子不会比普通的蚂蚁更大,但行动时却比蚂蚁更快更敏捷,在它们密密麻麻聚拢又散开时柳乐涵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这种虫子她见过! 就在炮哥和霜锋内讧的那天晚上他们见过! 当时炮哥的下半身奇怪地卡进沙地中,并且在战斗结束后被拖出来时,他们发现炮哥的下半身已经被啃噬一空。 柳乐涵过去观察情况时啃噬炮哥双腿的东西已经散开了,但是她却能清楚地记得那也是一种黑色的虫子,像是体型极小的蜘蛛。 现在眼前这东西,和那天晚上的小虫子是一样的! 看来这种小型蜘蛛会成群结队地啃噬肉体,而且速度极快,可是古祭坛上明明祭祀着那么多尸体,为什么它们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来啃噬活人? 是它们天性只喜欢鲜活血肉,还是忌惮着阵法中的祭品不敢造次,还是…… 受人操控? 可是8秒山河也坚持不了多久。 丐哥毫无预兆地跳跨过躺着琴萝的尸坑一步冲到念予身边夺走她的双剑,毫不犹豫往自己小臂上一划,鲜血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流淌下来滴落在尸坑里,他们头顶瞬间有红光闪现,好像浮出了什么图形。 柳乐涵想抬头去看,但在躲避山石过程中尘土飞扬,实在难以睁开眼睛准确打量头顶上空的景象。 视线越过古祭坛,地图边缘有一道蓝光冲破尘土平地而出,气流滚滚带起狂风席捲着他们的衣袍头髮,花哥从始至终将她护在怀里,此刻他的声音轻轻响起,“是传送点。” 不远处的那个蓝色光圈,是和游戏中一样的过图点! 虽然不知道一片混乱中阵法是如何成功启动的,但是启动阵法果然有用,他们看见了可以成功出去的传送点! 柳乐涵顿时有些难以控制,热泪盈眶中反手仅仅抓住沈画意的腕子,恶狠狠盯着他道:“你别想趁机逃跑,没算明白的帐出去后我们要慢慢算!” 花哥无奈地笑,眸中深色堆积越发让人捉摸不透,语气却是百般宠溺的,“好,就依你,慢慢算。” 第145页 镇山河的气场圈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变得疏淡,眼下真实的效果比游戏中更精细,却忍不住让人更加揪心。 无数的小蜘蛛眼看气场要消失,纷纷重新聚拢起来又成为浪潮一般的密集状态,在念予身边静静伺机,只待一齐扑上去将鲜美的活人血肉吞噬个干净。 “烟烟!”临风双目血红,上前扶起念予对柳乐涵投来恳求的眼神,“无敌……求求你给念予下个无敌……” 柳乐涵顶着狂风吼道:“我的气场对她没用啊!” 绝望的阴影将临风整个人重重笼罩,他双目顿时失去焦距,失神地跪坐在念予旁边,抱着她上半身。 柳乐涵目测传送点的位置掐算距离——不行的,要把一个晕倒的人拖出去时间是不够的,如果能用双人轻功还有希望,但是现在…… 只能放弃昏迷的人了吗? 丐帮的血源源不断滴落进尸坑,而尸坑中的土壤就像一张不知满足的嘴,张开血盆大口贪婪吞噬着温热的血液,头顶的红光愈发刺眼,阵法逐渐在烟尘中现出清晰的轮廓,蜘蛛在惊人的爬行速度中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眼看就要重新漫上念予的身体,甚至连临风也要一同包裹在内啃噬掉了。 催命的阵法中,花哥咬咬牙道:“气力值应该还剩一点。” 柳乐涵推了他一把,“你先走!” 能出去一个是一个,他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淙淙,出去后好好生活……”丐哥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抬起晶亮的眸子看着毒姐,那一瞬间柳乐涵觉得这似纯真似狡黠的眼神似曾相识,但还没有想明白她的手臂就重新被一个人攥住。 “一起走,我带你飞。”他竟然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绷着一脸肃杀眼神瞄向那个象徵生机的蓝色光圈。 “等等……” “不要,再等一等……” 两个人同时发出乞求的声音,只不过第二个声音却是毒姐对丐帮说的,她试图把丐帮拉到自己身边,但是却被他灵活地闪开了,望着她的眼神别样温柔,“我自愿的。听我的,出去后好好生活。” “谁准你自愿的!我不许!我要你跟我走!你看啊,还差一点,就只差一点了!光圈点已经形成了!”一向温和的淙淙突然发了狂,周围的气场好像也瞬间变得狂暴了,风沙更为迅勐地朝他们捲来,虫群也更加迅速地在念予身体上爬行,与此同时沙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塌陷。 不行!再这样下去就连临风也会被一起吞噬掉的! 丐哥却满足地笑着说道:“淙淙,你骗了你自己,却骗不过我。你一直都是喜欢我的,对吧?” “喜欢!我承认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所以你可以跟我走了吗?”说到最后毒姐甚至无法克制地哭了出来,拼命想去拉扯已经明显虚弱下去的丐哥的身体,“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现在我求你跟我出去,有什么我们出去再说好吗?我只求你跟我出去……” 没有用的。丐帮的血流速度太快,这阵法一旦形成就仿佛会主动吸食鲜血一样,就凭这个速度,丐帮此刻就算有心跟她走,恐怕也是覆水难收。 光圈点不知能持续多久,当务之急是把能带出去的人都弄出去! “你们别再磨蹭了!这个光圈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了,难道要眼睁睁错过唯一的生机吗?”柳乐涵忍不住大喊,突然想起藏剑好像还在龙门客栈,但是此刻也没有办法顾及他了…… “救救她……”临风六神无主,双眼已经失去了焦距。 “带我往临风那边飞!”柳乐涵果断地对沈画意说道,想把念予捞出来希望已经不大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可能为了她牺牲一票人,但是如果轻功发力把临风强行从塌陷的地方提出来还是可以的! 沈画意眸色明显暗了几分,却还是紧紧揽住柳乐涵的腰,“好,我会抓紧你。” “临风!抓住我的手!”千钧一髮之际狂风唿啸而过,沈画意带着她有力地凌空而起,大轻功再迅勐不过,机会只有一次! 见临风呆呆地没有反应,只是望着脚下的蜘蛛群发愣,沈画意不得不稍稍迫降了一段距离,柳乐涵看准时机,没有迟疑,直接捞起临风一条胳膊就往光圈点甩去。 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甩出去的一剎那,十分清脆的“咔吧”声响起,震感清晰地通过手腕传来。 临风闷哼一声,闷成一锅浆煳的大脑终于因疼痛而稍微清醒。 管他是脱臼还是骨折,先把人甩出去再说!花哥的双人轻功是不可能多带一个人起飞的。 柳乐涵颇为留恋地最后看了一眼念予,蜘蛛群的啃噬速度比她想像得还要快,念予的一只手腕此刻已经露出了光秃秃的白骨,但她本人却依旧双目紧闭昏迷在不断下陷的沙坑中。 不管怎么说,就在几分钟前这还是个活蹦乱跳的人,也是和自己认识了这么久的熟人。面前这画面的冲击力还是挺大的。 仅仅只是一眼掠过,花哥已经带着她稳稳降落在光圈点旁边。 就在此时,丐帮却做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6页 有件很抱歉的事情要告知大家,就是从今天开始此文要一小段时间要改为隔日更新了,8号恢復正常更新~ 因为我月初要去外地交流七天,前阵子因为在准备这个事情也跟大家提过,中间有一天实在太忙也断过一天更,这七天里我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钟,日程是满的,是的,每一天都是满的,被安排得明明白白.jpg! 所以也没什么时间写文,存稿也尽量肝了一些,但还是不太够,在路上或者平时我会尽量挤时间写一写,最起码能保证隔日更让大家有的看。 7号或8号就能回来了,所以也不会让大家等太久的! 再次说一声抱歉,非常感谢各位读者对这篇文章的支持,因为有你们在我才能动力满满地继续写下去! 第73章 似曾相识的阵法 “丐帮干了啥?” 杨果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整个冗长的故事她从上午听到傍晚,眼看太阳一点点靠近地平线,余晖渐渐敛去,她还真……有点儿方。 柳乐涵干干地笑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我真的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的表情,说:“丐帮拎起念予给了她一记亢龙把她拍飞了。” “……是个狠人。”杨果摸着下巴道,“也就是说最后念予虽然残疾了,但还是活着出来了。毒姐呢?” “在念予之后也紧跟着出来了,因为当时那种情况就算她执着留下,丐帮也不可能得救了。” “嘶——”杨果愁眉紧锁,故作高深,“那你说丐帮为什么突然把念予拍出来,要是我肯定得至少拉一个陪葬。” 柳乐涵随手拿起《五三》扔在她身上,“我可去你的吧!要是人人都这样想你今天就见不到我了!” 杨果缩脖子下意识一躲,“开个玩笑,我这不是出于拉秀秀那样的人陪葬还能为民除个害的初衷么。” 柳乐涵无力躺倒,仰面朝天花板享受空调冷气的亲吻,“不过跟你重复叙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后,我倒是想起了很多忘得差不多的细节。” 先说自从她陆陆续续想起龙门绝境里的事情以来看见花哥就忍不住犯怂,现在这么仔细回忆了一番顿时感觉更对不起他了,好像她才是那个心里有鬼的人。 不仅如此,她还是个负心汉。 妈耶,她这么罪大恶极的吗? 但是经歷过这一切的花哥居然不仅没有手刃她,反而待她温柔如初…… 妈耶,花哥是小天使吗? 想到这里,柳乐涵更加愧疚三分。 杨果了解地拍着她的肩膀说:“没事儿,亡羊补牢、将功补过还来得及,以后好好对人家妹……不是,以后好好对人家汉子,别再做荒唐事了。” “???你态度转变这么的快吗?”难道不是在听完龙门的事件之前杨果还对花哥抱有极大的怀疑和敌意吗? 哼,女人。 空调机嗡嗡作响,蝉鸣躁动的暑夏,杨果后背的冷汗早已在好友的故事中发了一层又一层,又在冷气中干涸冷却。 呈“大”字形躺在瑜伽毯上的柳乐涵已经闭上了眼睛,稍作休息。 对于她来说,完整地再把那段地狱经歷回忆一遍,还挺具有挑战性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想尝试着这样做。如果一直惧于触碰,那段记忆就会渐渐变成尘封的毒,迟早有一天会来腐蚀她的精神,逃避只会让人变得更加脆弱。 她经歷过脆弱,不想再让那种无力而绝望的感觉支配自己的人生。 杨果不知道在想什么,靠着床沿一言不发思索半天后,突然起身到书柜旁边翻找。 “你在找什么?”柳乐涵听到动静,半支起身子询问。 “找一本玄学书。”她翻找的动作大刀阔斧,哗啦哗啦就排除掉一摞,“我从刚才就觉得你说的那个阵法好像有些熟悉,我应该是在哪里看过。” “你们家还有那种书?” “我外婆喜欢研究那些咯,但也就是一般小老太太的作风,太深奥的她又看不懂,带回来其实也就随便翻翻,然后就充书架,还没有她平时求神拜佛勤快。” 找了半天,似乎翻到一本,但来回浏览几遍后也被重新塞回书架。 “找到了吗?”柳乐涵抱着一丝期望问。 “没有,可能是我记错了,不是在我们家的书里看到的。那就奇了怪了,我是在哪看到那个东西的呢……” “没事,你再想想,慢慢来吧。”她也没指望能这么凑巧地找到相吻合的答案。 说完这句话,柳乐涵又重新倒下去。 细碎的髮丝在她苍白的脸上拂动,有如精美却遭受过强烈摔打的瓷娃娃脸上留下的细痕。 杨果听过一句话——早晚有一天,曾经那些让你痛不欲生的事情能笑着说出来。 但伤痕到底是难以修復的吧。 原本作为她的好友,她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尽量不提起那些旧事,但现在为了活命和调查真相,她连这唯一以的一件事都做不到了。 “乐涵,有件事我想再跟你确认一下。”没翻找到有用资料的杨果回到瑜伽垫上,“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第147页 “没事……头有点疼,可能是因为起得太早又没午睡。你想确认什么?”柳乐涵摇摇头假装不在意,其实她隐隐感觉到是身上跟着的东西在作怪,经歷过这段时间的被“附身”,她渐渐也熟悉了那玩意儿的磁场,隐约能感觉到它的力量在变强。 “假如龙门绝境有真有假,假的那个是人为……或者某种东西构造出来的空间,藏剑曾经猜测这个空间是一个轮迴,你觉得这个猜测,靠谱吗?” “怎么说呢……”柳乐涵低头沉思,“这个猜想我不是没有假设过,在藏剑那天晚上提出来之前、我们还在龙门客栈的时候,我其实做了一件事。做这件事情之前我联想到死去的人身上出现的徵兆,觉得好像只有预言、轮迴之类的事情才能解释一切,但是做完这件事之后我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了。” “你干了什么?” “你还记得藏剑告诉过我他有个习惯吗?他和我一样,被精神问题困扰,甚至他的情况比我还严重很多,所以为了防止自己随时发病,他会把确诊病歷随身携带,因此凑巧把病歷带进了龙门绝境里。我接过来看的时候趁他不注意从空白页中撕了半页下来,藏在身上,然后思考怎么才能在上面留一些印记。他和临风离开后我去琴娘的房间,刚好找到花哥遗失的一级笔,于是趁机在病歷残页上写下了一些只有我自己才能看懂的用来记录的记号。” 杨果啃着手指关节冥思苦想,不太明白她的意图。 “我有点饿了,叔叔阿姨今晚几点回来?要不我们出去买点菜回来做吧。”中午她们就随便用零食填了填肚子,现在肠胃又叽里咕噜地发起抗议,柳乐涵提议道。 “他们可能回来比较晚,给我留了钱让我出去吃。旁边就有kfc,要不我们去小搓一顿?” “也行,剩下的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好的好的!”杨果连连点头,“我觉得我们现在需要去个人气儿旺的地方回復一下阳气,一整天待在空调房里听你讲故事,我都要出冷汗出得虚脱了。” “瞧你这点出息……”柳乐涵一边吐槽一边等着杨果换衣服找钥匙锁门,“我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把一张写有记录的纸放在了自己房间的床底下,你觉得,如果这真是一场轮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74章 不成立的轮迴 等杨果收拾好一切,一出门,一股热浪顿时跟爆炸气流似的迎面袭来,愣是把两人唿地倒退了一下。 “这个气温真不是盖的……” “毕竟太阳还没完全落山,要晚上气温才能稍微降一点吧。”柳乐涵一边下楼一边用皮筋把头髮束起来。 “哎,早知道叫外卖了……算了,都已经出来了。要在以前这种天气我肯定开着空调等七点吃鸡了,现在你让我去我也不敢去了……轮迴这说法,首先听起来就很玄乎,要真的是轮迴,那不就意味着此刻世界上不止一个你了吗?一个在和我说话,一个还在龙门绝境里,是这意思吗?” “确切地说应该是有很多个我在龙门绝境里……” 两人出了单元门,杨果挽着柳乐涵的手臂,柳乐涵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杨果浑身抖了一下。 “那还真有点可怕。你把做了记号的病歷残页放在床底下,是不是想通过这个来证明轮迴?” “对。小鱼在房间里找到的那些零散纸张,你知道和什么一样吗?” “什么?” “那些纸和琴娘日记本上的纸是一样的。再加上我那天中午取琴娘的日记,正好用剑削断了小半截留在床底,而且我取出本子时也发现了多处散页痕迹,假设小鱼捡到的恰好是这本日记的散页,或者说被遗留在床底的部分,感觉到这里为止轮迴的猜测还是能说得通的。但是小鱼找到的纸又太旧,也有破损,所以难以和琴娘的日记本完全吻合。” 藏剑对她说观察细节,那么仔细观察琴娘的日记本,就是她的第一堂课。 “琴娘的日记本,是什么样子?特徵很明显吗?”杨果问。 “普通的线格本。”柳乐涵捏着短裤兜里那个硬硬的东西,“我今天特地带来了,一会给你看。就是因为这种线格本太普通了,所以我才拿不准那些散落纸张的出处,才会临时起意偷偷撕掉藏剑的病歷……” “那你有得出证明吗?” “没有,被放在角落的病歷残页就仅仅只是维持着那副样子放在角落而已,不会变旧也不会消失——我这句话听起来很神经病,是吧?” “不,虽然听起来挺神经病的,但是我稍微能理解你想说的是什么……” “果然只有神经病才能理解神经病,杨果你不愧是我的好朋友,没让我失望……” “滚……” 走过马路就是kfc,她们进去随便点了餐,找到一个角落里不太明亮的位子坐下。 杨果从包里翻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在上面写写画画,“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个用语言表达出来确实有点绕,所以我们不如把这个循环——也就是藏剑所说的轮迴的步骤画出来。” 第148页 柳乐涵表示嫌弃,“都高考完了,你还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杨果头也不抬地直接用三白眼神瞄了她一眼,“我兜里现在还装着英语单词和数学公式记忆本呢,你信不信?” “???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自从考完试我这个随身包就没动过,高考完那天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 取餐提醒牌很快滴滴作响,杨果伏在桌上写得起劲儿,柳乐涵索性带着提示牌离座去取餐。 回来的时候,杨果已经列好了整个过程。 “乐涵,你来看,像这样写下来就明白一些了。”杨果拿起汉堡咬下一大口,含煳不清地说,“我们先说第一条日记本的线。最开始琴娘的日记本被带进去,我们假设这本日记在龙门绝境中恰巧散了页并遗落在房间里——之后小鱼因为要翻找药物,偶然在房间里发现了这些散页——然后在围火许愿的那个晚上将捡到的纸张分给了除琴娘以外的玩家——注意这个时候纸张应该就已经用掉了,因为是被烧掉的,所以基本不会留下痕迹——许愿的第二天你在琴娘房间发现她的日记并恰好削断了一小部分留在床底。” 柳乐涵点头,“到此为止即是一个完整的过程。假设有下个轮迴的存在,那么不管琴娘的日记本在最初有没有散页,小鱼翻找药物时都会找到遗留的纸张,由此使下一个轮迴得以存续。但是这从侧面说明了一个问题……也就是假设轮迴真的存在,和以往我们看过的那些灵异故事不一样,龙门绝境中的轮迴有些细节是在变动的,而细节的变动是为了保证下一个轮迴的存续……” “对哦!”杨果勐地一拍手,引得周围群众纷纷回头,柳乐涵往她额头上弹了个爆栗,让她低调点,她方才压低声音道,“我就说哪里怪怪的,就是你刚才说的,假设真的存在轮迴,那么细节也一定是在变动的,这不就给我们的调查增大了难度吗……” “再说下一条线呢?”柳乐涵看纸上还画着另一条脉络,喝着芙蓉汤追问道。 “噢,下一条就是——”杨果下意识又大大咧咧地提高了音量,被柳乐涵抬手爆栗警告才重新将声音压下来,“下一条就是你藏病歷的线啦!你看,这一条线的起始是藏剑在房间给你掏出了一个好东西……” “嘭”一声,她的爆栗还是忍无可忍地敲了上去。 杨果可怜兮兮地揉着脑袋,“……呜呜呜藏剑给你掏出了病历本,你悄摸撕了一页下来并做记号,扔在角落里。首先这条线到此为止,你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觉得啊!”柳乐涵勐点头,“我当初这么干的时候其实自己也有点煳涂,这里面有一个超级大的bug——那就是如果这是个轮迴,那么我中间把病例残页放在床下,实际上我从一开始,在藏剑还没有跟我摊牌的时候,就应该在房间里找到上个轮迴的残页才对,就像小鱼找到散落的纸张那样。但实际上,并没有。所以我把做了记号的病歷残页放在房间中实际上就成了一个无用之举。” “就是这个了。”杨果在纸上着重把这个步骤的此部分圈起来,“一个完整的轮迴应该是像小鱼捡到日记本残页那样无论细节如何变动,首尾都能够确切地连起来,所以你捡到藏剑的病歷残页并使之构成轮迴,其实并不能完整转起来,这条线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就像你说的那样,你们之中有的人身上出现了轮迴徵兆,表现为不同的病情,但是有人却没有。比如你,比如临风,比如念予,比如花……花哥就算了,毕竟他的存在比较特殊。说起来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花哥?说不定他早就看穿了这个局呢?” 柳乐涵冷哼一声,用鼻孔看她,“他要是全部看穿了还会千方百计拦着我调查这事儿吗?因为他现在好像力量有所残缺,还在修养期,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不能确切知道深渊底下是什么,他才怕我卷进去吧。” 杨果佯装含泪,“嘤嘤嘤遇到这么好的汉子你就嫁了吧……” “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咳。那回到重点。这个龙门绝境的游戏究竟是不是轮迴,还不能确定,但很大程度上应该不是吧,可能小鱼捡到的纸页真的是巧合?因为我和毒萝等人在烛龙殿中都摸到了那个奇怪的门票,如果真的是轮迴,有什么必要拉我们这些人进去呢?” “是啊。我也这么想,可是如果真的是这么简单……那藏剑告诉我的一切就要全部推翻了吗?我总觉得藏剑心思那么缜密的人,不会在生死关头轻易下不确定的结论……” “你说丐帮奇怪,从头到尾只和毒姐交流,你就不觉得藏剑也很奇怪吗?”杨果指出疑点,“说到底他也是个怪人,从头到尾只和你正常交流。” “诶,你这样一说好像是的……” “所以你觉得他心思缜密也只是你觉得而已,其他人眼里的藏剑仍然是傻傻的一面,万一他也只想在死前跟你来个黑色幽默而已呢?他的话究竟可不可信,还不能下确凿的结论吧?” “说起来藏剑当时留在龙门客栈,大概也是没有出来吧……不过他自己说自己没有疯,那他到底是为什么放弃生路留在客栈呢?”柳乐涵心不在焉地搅着可乐里的冰块,如果说花哥的目的还有轨迹可循,那么藏剑的行为就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第149页 一个人到底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会放弃近在眼前的生路? 杨果正色道:“所以我的意思是,不管花哥有没有推出全部的实情,你都应该和他交流交流,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当然我不是说花哥是臭皮匠,你千万别告诉他……你把你猜到的告诉他,他也把他推出的线索告诉你,我们会有更大的希望看到事情的全局吧。” “你说得对。我的确应该找个机会问问他。”柳乐涵撑着半边脸发了一会儿愣,忽然惊觉,“我忽略了一个地方。” 杨果啃完汉堡又打开一包吮指原味鸡,“嗯?什么地方?” “如果被花哥带飞的时候不是我看错,那丐帮……”她停顿了一下,视线缓缓挪上去,与杨果对视。 在古祭坛时念予曾不知为何被丐帮的脸吓到,而当时恰逢阵法启动、狂风大起。 柳乐涵那时注意力全在躲避山体的落石上,以为念予只是被丐哥脸上狰狞的尘土和血迹吓到。 但是当柳乐涵平安落在光圈点再回头看时,她看见被狂风吹起的乱发之下,丐帮脸面两侧光秃秃的,没有耳朵。 所以在高考之前,被鬼影困扰的一段时间中,恐惧和潜意识使她在梦中回到了龙门绝境,在那个梦里,她不仅又听到了那首诡异的歌,还梦到一个干枯黑瘦、面容狰狞的人拖着奄奄一息的身子从沙中爬过。 虽然他浑身都被血污和泥垢覆盖,肩上的图腾也在大滩干涸的黑色血迹中难辨真容,但是有一个细节她现在还能够回想起来。 那就是梦中的那个人也没有耳朵。 现在想起来,之所以会做那个梦,也是因为潜意识。这个细节,曾经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第75章 决定 在古祭坛时念予曾不知为何被丐帮的脸吓到,而适时恰逢阵法启动、狂风大起。 柳乐涵那时注意力全在躲避山体的落石上,以为念予只是被丐哥脸上狰狞的尘土和血迹吓到。 但是当柳乐涵平安落在光圈点再回头看时,她看见被狂风吹起的乱发之下,丐帮脸面两侧光秃秃的,没有耳朵。 所以在高考之前,被鬼影困扰的一段时间中,恐惧和潜意识使她在梦中回到了龙门绝境,在那个梦里,她不仅又听到了那首诡异的歌,还梦到一个干枯黑瘦、面容狰狞的人拖着奄奄一息的身子从沙中爬过。 虽然他浑身都被血污和泥垢覆盖,肩上的图腾也在大滩干涸的黑色血迹中难辨真容,但是有一个细节她现在还能够回想起来。 那就是梦中的那个人也没有耳朵。 现在想起来,之所以会做那个梦,也是因为潜意识。这个细节,曾经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丐帮和藏剑有一个共同点!” 柳乐涵在桌上勐地一拍,杨果被可乐呛得翻了个白眼,“有话好好说,你也不用趁机报復吧……” 柳乐涵离开座位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杨果的肩膀,“我今晚不能回家,我要去一个地方!” 说完扯着杨果的手臂往外拖,杨果以舔三级包的速度一把薅起桌上一个小纸袋,“我的蛋挞还没吃完!你说什么?什么共同点?你要去哪?” “我要去替藏剑送那封信。” “不会吧?!你还真把那封信带出来了?我以为肯定丢在里面了呢……” “信带出来了,不过地址丢了,还好藏剑有先见之明让我把地址背了下来。他让我去送这封信一定是有道理的,那个地方离咱们这不远,我决定过去看一看,说不定会有线索。” “那我和你一起去。”杨果将她反向一扯,停在原地,咬着吸管说道。 明明暗暗的霓虹灯下,青春四溢的脸上是无比认真的神情。 柳乐涵无奈地捏捏她的脸,“你就不用去了,这件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我怎么能一再把你捲入危险?你就待在家里替我做线报员好啦,我要是遇到意外,好歹还能有人及时告诉花哥。” “我不,我就要去。你那么蠢,万一又被人坑了咋办。” “别闹,你听我说,我去送了信就回来,后续如果还有别的打算肯定是要再跟你和花哥商量的……” “你不让我去我就自己跟着你,我一满18岁有合法公民身份的人想买去哪的车票你能阻止我?”杨果洋洋得意地宣明自己已成年的身份,“那天看考场你差点被人欺负了,都不主动跟我说前因后果,你就是个一头闷,还喜欢钻牛角尖。你要是强行不让我去,我就去让花哥扣留你。” “……你是魔鬼吗?” “魔鬼会分你蛋挞吗?”杨果把袋子里的一只榴槤蛋挞塞到柳乐涵嘴里,牵起她往家走,“既然决定要去,先回去制定下简单的计划吧。你刚才说丐帮和藏剑的共同点,是什么?” “我不是在出龙门之前看见丐帮没有耳朵吗?然后我回想起……似乎藏剑来古祭坛找我的时候,我也曾经看到过他没有耳朵。” 杨果皱眉,“这算是什么线索,难道这个阵法献祭还需要活人耳朵吗?” “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不知道该不该算线索的线索才更叫人摸不着头脑啊……” 第150页 “你能确定吗?” 柳乐涵摇头,“不能。因为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那晚在古祭坛看见藏剑,究竟是真的,还是一场梦。要说是真的,可那天的一切都太过虚幻了,问起花哥,花哥也说那晚没注意到特殊情况。可如果是假的,我带出来的信又无法解释……另外,由于从龙门绝境出来的最后一刻状况实在太过混乱,飞沙走石比比皆是,我还要注意临风的情况,再加上当时体力不支和时隔已久的记忆不清晰的可能……又好像,根本没有什么能确定了。” 柳乐涵越想越颓废,她自从在念予的策划下身败名裂后,精神已是相当脆弱经不起摔打,在没有完全康復的情况下被拉进龙门绝境这个谜局中,所幸有花哥从始至终陪着她,没有像藏剑说的那样突然发病已经是难得了,成功逃脱之后记忆也选择了自我保护,自动把那段残忍的经歷暂时忘记了。 这么说的话,在时间的滤镜之中,一切记忆都有模煳和变动的可能,那她的种种回忆还可靠吗? 就连她自己也不能确定了。 “那还是要等送完信再说吧,说不定到时候会有新的转机呢。这事你不跟花哥说就不怕他暴走吗?鬼要是暴走了我觉着还是有些可怕的……” “先瞒着,你知道吗,那个镜子被我摔碎了,他现在在游戏之外联繫不到我。”柳乐涵想得很好,沈画意瞒她瞒得那么紧,要是不趁这个机会跑出去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也不能全怪她任性,现在这件事牵扯进了杨果的性命,虽然她可以先不吃鸡来拖延时间,但是这种事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发生了,花哥想从龙门绝境着手去破局,而她却想试着找找别的出路。 人不能在一条道上走到黑啊。就算她和花哥已经是进去过一次、有了经验的人,但是只要有一点希望,她都不能拿杨果的生命来冒险。 “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作死呢……”杨果挠着头顶说,“就这样你还不打算让我跟你一起?你怕不是高达转世才有这么大的勇气哦,这可是现实,没有镇山河给你护身。” 柳乐涵打定主意后就在杨果家用她的电脑登上自己的基三号,私聊沈画意说她今晚要在杨果家住下,花哥没有多怀疑。 而后又给家人打了个电话,父母一直都知道她和杨果等几个同学自从考完试就在盘算一起出去玩,也不愿意高考完了还把她拴得太紧,因此只是叮嘱她注意安全,并且还打了一笔旅游费过来。 消息通知到位后,二人买好第二天去藏剑所说地址的动车票,又草草制定了计划。 做完这一切,柳乐涵终于从裤兜里掏出那个被遗忘的日记本,放在杨果面前。 本子由于放置了挺久,估计本身琴娘用的时间跨度也比较长了,因而显现出一种自然的怀旧感。 杨果盯着那个颇有歷史感的日记本,咽了口唾沫。 “出发之前,所有要了解的、要注意的事情,我都会让你了解到。”柳乐涵严肃地说,“说实话我实在很不想翻开这个本子,不仅因为里面记录着一个人极其黑暗的一面、极其堕落的情绪,还包括你将接触到一些会颠覆正常人三观的东西。” 杨果艰难地笑了笑,“有多颠覆?如果威力没有义大利炮那么大,那我估计我还行。” “可能有jjc碰到对面双吸蓝花螺的威力那么大?”她下意识开玩笑调剂着气氛,努力不让气氛那么沉重。 总之,如果琴娘不是在和她一样,在患上精神分裂后导致幻听、幻视、妄想症等疾病的情况下,而是在精神正常的状态下做下了这些记录的话,那么她所记录的一切,都将颠覆一个从小接受着马原教育的人的全部认知。 以某个平常的日子为分水岭,琴娘在那天的日记开头写下了第一句话——“我一直以为,十六夜红月只是个传说。” 第76章 琴娘的日记 2015年9月26日,星期六,雨。 我一直以为,十六夜红月只是个传说。 在那个人提出建议时,我首先抱有极大的怀疑,老实说我并不相信一个被玩家口口相传的鬼故事会是真的,这种事也就没脑子的小姑娘会信吧,我并不愚蠢,但是看她严肃的样子我也分不清了——她到底是不是在耍我们?或是想骗更多的钱? 骗钱倒没什么,我不想再让明月失望了。 明月的状态越发不好,她好像很相信的样子,我在犹豫要不要为了明月尝试一次,如果失败,就当探险也好。 我告诉那个人给我们一段时间考虑。 杨果看完那天的日记,一边往前翻页一边问:“‘那个人’是谁?前面写了吗?” 柳乐涵否认,“没有,你可以往前翻翻看,她好像把‘那个人’的名字刻意避开了。” 虽然琴娘此人一向自恃清高,言语中颇怀着对‘那个人’的看不起,但是柳乐涵感觉这种隐蔽名字的程度更像是在故意隐藏。 杨果闻言往前浏览了来龙去脉,找到琴娘实习期间设计害死唐燃发小的时间,一边看一遍梳理时间线,“2014年夏天,她借实习的机会杀死实习医院的女孩,回家后把整个过程详细地给琴萝——也就是明月——叙述了一遍,但是看来明月并不是很开心,反而很惊恐……” 第151页 “……太可怕了。”柳乐涵扶额,“把犯罪过程仔仔细细复述一遍,已经是一种变态行为了吧?别说琴萝,但凡是个正常人听到这种事,第一反应都是毛骨悚然而不是开心吧?” “但琴娘的初衷可能是想让琴萝高兴?因为明明是琴萝那么痛恨那个女孩子,琴娘才会有后续想法的啊。” “???你这想法很危险啊,琴萝的行为最多是祥林嫂式哀怨,但是哀怨并不代表她有杀人灭口的想法啊!” 杨果吐吐舌头辩白:“我这不是想站在琴娘的角度多找点线索嘛,刑侦纪录片里都说了,想找到嫌疑人,首先要把自己代入进去,站在犯罪分子的立场考虑,才能找到线索!” 柳乐涵噎了一下,感觉好像也对,于是就不再打断她,“行吧,那你继续看。” 杨果便继续翻着日记分析,“你看,琴娘在谋杀成功后的一段时间内,详细记录了琴萝的情感变化,并且好像成功地将一个正常人带入了深渊……” 2014年8月18日,星期一,晴。 我告诉明月,我杀了她,我真的成功了。 但是明月好像并不开心。 当我重新复述起当时的场景,我甚至都还能回想起当时的兴奋、我伸出手调节输液器时的成就感,我感觉那不是我自己的手,那是一只上帝之手,向左向右,轻易定生死。那种心脏微微加速跳动的雀跃感就像我在密会情人,任何一个思绪都让人心潮澎湃。 可是这种快乐的感觉,明月怎么就不懂呢? 我突然也不懂了,明月痛恨她,明月想让她死,而我真的做到了。为什么明月现在却不高兴了呢? 当我说完整个过程时,我原本以为我的爱人会如以往一样和我亲密无间,理解我、认同我、对我微笑,我喜欢看见笑着的明月。 但是她没有。 她反而露出了惊恐的表情,看我的时候像在看一个怪物……我难道是个怪物吗?我是因为爱她才愿意去做这些事呀,我要看那女人痛苦,我要看那个恬不知耻的唐燃痛不欲生,只有他们痛苦,我和明月才会快乐。 就算明月不认同我,我也是快乐的。没有人能否认。 从这一天往后,琴娘的日记本上便开始零零碎碎地记载琴萝的种种反常。 2014年8月21日,星期四,晴。 离我从那里回来已经三天了,明月还是不相信我口述的事实,她觉得我在讲一个鬼故事,又或者是我得了心理疾病,打算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可我自己就是医生啊,我了解我自身的整个系统,也了解我现在的头脑有多清醒。 我的明月不仅单纯天真,而且不得不说有时还有点幼稚。 不过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想要保护她,我也越是觉得,我没有做错。 其实我也有点奇怪,这么多天过去都没有新闻,难道那个女人命那么大?不,不太可能,所谓生命的奇蹟不过就是个小概率笑话。 2014年8月25日,星期五,多云。 今天是一个阴郁的积雨天,昨晚值班的时候一个病人病情突然恶化,直到今天天亮我才得以休息。 不过今天看到一个好消息。 新闻压了一个星期,昨晚才放出来,唐燃的家人倒是挺给力,跟着闹了好几天的事,不过反正人也死透了,闹事也无法挽回什么,知道她确实死了我就放心了。 闹事的结果以医院解僱那天负责照顾她的小护士为收场,也算她倒霉,谁让她撞进了我的局里呢。 幸运的是那女的死了也只能被判定为意外,那种小地方女孩子地位本来就不高,我早查过,她下面还有个弟弟,所以家里才会不知羞耻地上赶着要撮合她和唐燃的婚事,所以出了这种事家里最多也就是私下协商要笔赔偿费罢了,要是真的把负责的护士送进监狱他们反而会不甘心。 2014年8月26日,星期六,多云。 今天阴霾依旧未散,可雨却迟迟不下,整个城市都很闷热,随便动动就是一身汗,惹得人烦躁。 连续加班后今天终于得以休息,我虽然很累,但为了明月却打算上午睡一觉,下午就陪她去包团,但一觉醒来明月却不在家,手机也不接。 我以为她有事去实习单位了,但拨通她公司的电话却没有找到她人,直到我顶着酷暑跑到她家去,一次又一次地敲响她家里的门,我才听到我的明月那熟悉的声音…… 但她第一句话却是……“有什么事么?” 2014年8月26日,星期日,暴雨。 今天是一个大雨倾盆的日子。 为了不让我的明月在外面受寒,我最终还是不忍心让她流浪在外,而是选择原谅她的逃离,将她重新带回家。 明月为什么看着我的时候那么恐惧呢?我始终想不明白,是她厌倦了我,想要从我身边逃开了吗?不,我从她的眼神中还是能看出她对我的爱和眷恋的,只是她得知我真的杀了那女人一时不能接受而已,我的明月是那么单纯的小姑娘,我可以包容她,给她时间去消化的。 可是她一直想要逃跑,为了让神智不太清醒的明月冷静下来,我将她绑在房间里,希望她能审视内心,想明白一些事情…… 2014年8月27日,星期三,晴。 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看起来柔弱的明月是这么倔强呢? 第152页 她哭喊,她嘶吼,她跪着求我去自首,甚至胡言乱语地妄图打电话给唐燃求救,她连唐燃这个人渣都想到了,怎么就是想不到我完全可以保护她,让她过上想要的生活呢? 对啊,我早该想到了,明月一直都是这样倔强的,从当初她执意要去找唐燃的时候,我就该知道的。 2014年8月28日,星期四,晴。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的明月怎么能用绝食这种幼稚的方法来威胁我,来威胁一个医生呢? 我怎么会让明月就这样简单地死掉呢? 就算是注射葡萄糖、割开她的喉咙注入营养我也不会允许自己的爱人死掉的。 当然,我不会伤害明月。她是那样的完美,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保护她不受任何损伤,无论是肉体的,还是心灵的。 2014年8月31日,星期日,晴。 整整一个星期,明月终于向我屈服了。因为我说如果她再闹别扭我就去把唐燃也杀掉…… 她知道我能说到做到的,于是再也不提让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人去自首的傻话。 明天就是新的月份了,我和明月之间也该有一个新的开始。 读到这里,杨果停顿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深唿吸,“这是什么……犯罪记录吗?还是一个变态的病理记录?” 柳乐涵苦笑,“你知道我看到这里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汉……汉尼拔?” 柳乐涵垂着眸子点点头,“一个技术精湛的医生,在救人的同时也可以是将人命玩弄于鼓掌的魔鬼,就如同一面是天使,一面是魔鬼。我看着这些文字,像在看一部《汉尼拔》的电影,又像在一本病理笔记《洛丽塔》……总之心情很复杂。” “而且看这样子琴萝是被琴娘折磨了一段时间?这没病的人也要被折磨出病来啊,朝夕相处的人是个心思缜密的杀人犯,而且还对自己有了犯罪行为,谁知道她下一步会不会动手把自己也给杀了……”杨果指着本子上的种种犯罪细节评论道,“琴萝到底是出于感情,还是担心唐燃的安危,还是担忧自己的生命安全才屈服的,不好说。” “我觉得三者都有。如果她对琴娘完全没有感情,那么之后在龙门她们不会相处得那么愉快。你看,此时才是2014年,而我在龙门中遇到她们是2017年底,直到这时她们还在一起,说明琴萝后来肯定原谅了琴娘。” 这种程度的包容说明什么?说明不管以前如何,琴萝对琴娘的感情,不可能是她们想像中那么不真切的。 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往往就连当事人自己也弄不明白,更何况旁观者。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我胡汉三终于肥家了!今天起恢復更新啦! 但是吧,申榜一时爽,赶榜火葬场,为了赶榜我要在今天爆肝了qaq先放一更,今晚12点之前还有一更8000字的,可以留到明天再看哦~~~ 第77章 启程送信 但日记中彼时的琴萝显然还在痛苦地挣扎。 琴娘此后的日记也越来越短,仿佛因为担心琴萝的心理状况而花了大把的时间陪她解闷,但是出于琴娘此前一系列的刺激和囚禁,琴萝的状态不但没有恢復如初,反而由于失恋后的脆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地疯狂滑坡。 可悲的是,琴娘始终没有意识到,是她自己毁了自己的爱人。 而悲剧还在继续。 2014年9月6日,星期六,阴有小雨。 明月把实习的职务辞掉了。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无法和人正常交流,我能理解她,而且就算她不工作,我也有信心能够养活她,我觉得这样很好。 …… 2014年9月28日,星期日,晴。 明月的状态一直没有转好,她变得疯狂而执着,陷入了一个深信可以把死人救活的死局……她清醒的时候会对我笑,但大部分时候都在发呆,而不清醒的时候会哭喊着求我把那个该死的已经变成灰不知多久的女人救活,为此甚至不惜一次次伤害自己,我为了保护她不得不再次把她绑起来,经常性的捆绑和挣扎导致明月娇嫩的皮肤上伤痕累累……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明月说她想去一个地方放松,马上就要到十一假期了,我会听从心理医生的建议,带明月到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好好玩几天。 2014年10月1日,星期三,晴。 今天是我们来到景区的第一天。说是景区,其实就是个村子,周围没有可住的旅馆,我们将将就就暂住在一家农家乐里。 所幸明月还愿意和我出来玩,景区白天很热,但为了遮挡身上的伤痕明月不得不穿一身长衣长裙,为了不让她自卑,我也和她做一样的装扮。为了明月,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2014年10月2日,星期四,晴。 玩了一天,很累。主要是在陪明月到处观赏,可是明月总是往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跑,那些地方游客少,地方很偏僻,而且由于在山区,地势难免会有兇险之处,我为了确保她的安全不得不整天跟着她来来回回。 不过明月的性情变得很奇怪……明明是她要求出来玩的,但她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并且有时会拒绝我的跟随……我怎么能由着她的性子,我要保护她。 第153页 2014年10月3日,星期五,晴。 这个地方其实不大,两天也就全部转完了,但是明月以散心为由说想多住几天,我当然无条件陪着她。 但是好奇怪,真的好奇怪,我觉得明月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2014年10月4日,星期六,阴。 我的计划原本是提前几天回去休整一下的,毕竟我后天还被医院安排了值班,可是明月就是不走。 我有预感,明月有事瞒着我。她从没有瞒过我什么,可她在这里,在一个小小的村落里到底要找什么? 2014年10月5日,星期日,阴有中雨。 假期马上就要结束了,景区的人比第一天已经少了许多,毕竟本来也不是什么有名的景点。 明月还是每天坚持出去散步转圈。 真的很累,不过只要明月开心就好…… 2014年10月6日,星期一,中到大雨。 雨下了两天还在继续,上午趁着雨停我们去隔街的一家店铺点了几道菜,但吃完后意料之外地被突如其来大雨堵在了餐馆中,只得停留片刻。 我们今天在餐馆中遇到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明月遇到了一个人。 2014年10月7日,星期二,多云。 今天返程,希望一切顺利。 “什么鬼啊,这就没有了?”杨果惊愕地来回翻页,“假期七天,琴萝在景区找什么,遇到的人是谁,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日记从2014年10月6日之后,中间突兀地少了两页,还可以看见被撕掉的痕迹。残留着半页记录在10月7日日记的上方,不过全部被涂黑了。 柳乐涵接过日记本察看,“是吗?我当时翻得很仓促,没有注意到……” 现在仔细一看,中间确实少了很多重要内容,而且不像是仓促间或者没有预谋地被撕掉的,因为残页边缘很整齐,是被整整齐齐地裁切掉的,很符合琴娘行事的风格。 “不过从七号的记录来看应该没有发生过重要的事啊……”柳乐涵疑惑道,“也许她们只是在景区恰好碰到了琴萝的熟人?看六号日记的语气……不会是唐燃吧?” 杨果愣了一下,思考片刻,“可琴娘不是也认识唐燃吗?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柳乐涵迟疑道:“先往后看吧,也不能确定就是唐燃,否则将这个答案代入进去后很容易局限思维。” 因为第一遍阅读仓促,所以柳乐涵干脆坐到杨果身边和她一起往后看。 之后的日记就越来越简单,除去一些日常记录外,她们只挑了一些关键字句,当作可以参考的重点划出来。 …… 2014年10月15日 从景区回来后明月便在打听那件事,但意料之中,没有任何结果。 不过看起来这件事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这样也好,也许有利于她的情绪恢復。 …… 2014年10月26日 明月对那件事的执着有点疯狂了,我不知道该不该阻止她。 …… 2014年10月30日 天气终于转冷,而我和明月之间的距离感好像在不断加深,我想阻止这种趋势…… 我不能失去明月,明月也不能失去我。 …… 2014年11月3日 无果。 2014年11月10日 无果。 2014年11月20日 无果 …… 这段时间内琴娘每隔两三日就记一次日记,但仅仅只有两个字的简单记录持续了很久,一直到12月份。 此后,直到春节之前日记里都没有再出现过有价值的信息。 再往后翻,便是那一年春节的前后,柳乐涵算了算,她和临风是在那一年夏天情缘的,2015年春节距离他们情缘还有大概半年的时间。 2016年2月4日,星期四,晴。 今天立春了,但是这个城市还是一样的冷。 长时间的探寻和抚慰明月的情绪让我感到疲惫。但是我依旧认为自己没有错。我不会出错。如果不是我动手杀了那个女人,那么明月将会痛苦一辈子。比起让她一辈子因为一对渣男贱女郁郁寡欢,我宁愿让她在短暂的时间内痛苦,反正我会一直陪着她。 明月最近在接触一些不太好的东西,不过应该没有大碍吧,那些东西都是骗小孩子玩玩的,总之我绝对不相信。 …… 2016年2月11日,星期四,晴。 今天我陪明月出去见了那个人,我感觉她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也许是曾经来过医院的病患吧,毕竟医院每天人来人往,而这个城市也就这么大。 她是明月找到的上家,但看她的样子我半信半疑,她不像是涉及那一行的人。不过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世人大都愚不可及,明月也只是一时被迷惑,如果这样能让她情绪缓和,我当然愿意陪她过家家,毕竟让死人復活什么的,这种谎言恐怕连现在的小孩都不会信。 …… 2016年2月16日,星期二,晴。 拿到货有几天了,家里气氛有些古怪……但应该是心理作用。我是不会相信这种不科学的事情的。 …… 2016年2月25日,星期四,多云。 第154页 那个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如果不是她的把戏,就是明月的病情又加重了。 这种事情虽然不是闻所未闻,但如果是真的简直匪夷所思!我要劝明月把那东西扔掉。它令我感到不舒服!甚至说,噁心! …… 2016年3月13日,星期日,晴。 明月最近越发不对劲,好像在躲着我悄悄进行什么。但我偷偷翻过她的手机和所有社交帐户,没有发现异常。 不过自从她崩溃后就很少上剑三,这几天却经常趁我加班回家一头睡倒的时候打开电脑登游戏。 今天明月出去见那个人,我趁机登陆她的游戏帐号,竟然发现她的游戏密码改了。 这里面一定有鬼。 …… 2016年3月20日,星期日,晴。 我弄到了明月的游戏密码,登陆帐号后竟然发现她和唐燃还在联繫。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唐燃深深地伤害了她,而我一直全心全意爱着她,甚至不惜为她杀人!我杀了那个贱人,就是想让她彻底和过去断开联繫,让她彻彻底底地忘记唐燃,那个骯脏的人不配被明月记在心里! 但她却背着我和唐燃联繫! 2016年3月21日,星期一,晴。 我去质问明月了。 看着明月为了一个渣男跪在地上乞求我的样子,我是多么的恨铁不成钢啊。 杀了唐燃,我要杀了唐燃。只有这样,明月才会忘记他,才会彻底从这段苦海中逃离,而我将会是她唯一的港湾和归宿。 …… 2016年4月1日,星期五,小雨。 哈,一个愚人的节日,讽刺的是拿到货已经快两个月了,但是明月所期望的结果并没有出现。 我不忍心戳穿这个谎言,只好一直陪着她过家家,继续安慰她。 今天我又陪明月出去了一趟,和那个人见了一面,我观察她的神情,觉得这女人心里有鬼。她在犹豫什么事情。 …… “嗯……再往后就和你一开始给我看的那段接起来啦!”杨果说,“中间跳过一些无意义的记录,在这里接上所谓‘十六夜红月’的描述依旧很突兀啊,我还是不太懂她什么意思。” 柳乐涵接过本子翻了几页,“看起来像是琴萝找的那位‘上家’先是把一样货品交接给了她们,而这个货品的作用竟然是……让死去的人復活?” 柳乐涵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虽然从日记中看来,这个目的并没有达成。在这个货品没有发挥到相应效果后,‘上家’又把和十六夜红月有关的某些事告诉了她们。这里关于十六夜红月有两点疑问,第一,他们所说的十六夜红月和我们剑三玩家所熟知的是同一个东西吗?第二,如果十六夜红月代表着某种更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上家’一开始没有告诉她们?是像琴娘猜的那样其实根本就是假的,只是为了骗钱,还是说,别有目的?” 她停顿了一会,梳理思维,“其他疑点也有很多,这个‘上家’是什么人?琴娘为什么避过了她的名字?是那个人根本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还是出于某种规则刻意在日记中隐蔽名字?琴娘几次说她不相信这样‘不科学’的事,基本上能确定是某种灵异行为了,但在超自然知识中能有什么东西能够让琴萝相信可以復活死去的人啊?” 杨果愁眉紧锁,“也许某种邪术可以?借尸还魂什么的……不过诡异的是她们根本没有施展传说中的邪术,而是直接称那种东西为‘货品’啊!要说存在某种术法可以夺舍或许还有几分可信性,但是货品就……” “从琴萝之前的乞求来看,基本可以确定她是想復活自己的情敌——唐燃的髮小了。她后来联繫唐燃可能也是出于罪噁心理,或者某种和死去的髮小相关的原因,但她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唐燃就不知道了,不过从此后唐燃的表现来看,他应该并不知道琴娘就是真正的兇手。” 在整场事件中,琴萝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 她被一场酷刑硬生生撕裂成两半,一半眷恋唐燃,一半依赖琴娘;一半痛恨唐燃和他的髮小,一半因为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因为自己被谋杀而受到良心的折磨。 所以当她陷入两难的疯狂时,她开始钻牛角尖,开始痴心妄想,认为唯有让死人復活,才是弥补自己和琴娘过错的出路。 但想要弥补的狂想却恰恰将她引向了另一条邪路。 人性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柳乐涵疲惫地思考,“如果交易给她们货品的人不是为了钱,而是在做局,会不会那人就是一切的幕后主使呢……” 真相好像离她们很近,但伸手一抓,又只有空气。 杨果耸耸肩道:“谁知道呢,这本日记的记录太零碎了,很多东西又太隐晦,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一时很难总结出有用的信息。” 柳乐涵觉得也是,这本日记中虽然较为详细地记载了一个心理疾病患者的犯罪经过以及她对琴萝的种种迫害,但大部分看起来都和龙门绝境的轮迴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就算真的有关系,她们现在也提取不出能把所有关键点串联起来的那条线,因为她们现在所知的线索本就非常有限。 第155页 这就好像高二数学课本上的题目,虽然最后的高考总要考,但对于初二的学生来说肯定是看不懂的。 所以她们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把这“初二到高二”的题目补全。 而目前看来能补全它的唯一途径,就是先去藏剑所说的地址打探一番。 翻完日记已经不早,第二天又要早起赶高铁,柳乐涵和杨果分别洗漱后便早早上床睡觉,由于不知道要在那里耽搁几天,临睡前又好好确认了一下行李,尽量把能想到的必需品都带在身上。 翌日坐上高铁,那座城市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两个小时左右便抵达,一下车,两人先感嘆了一番。 相比她们所在的地方,这里是一座很有文化底蕴的城市,比她们那儿人多地广,经济发展也更好。 “嘿,我颇有和情人私奔的感觉,挺刺激的。”杨果将骚气不已的墨镜往下压了压,露出一双滴熘熘的大眼睛,“你之前来过没有,能不能做导游啊?” “做什么导游,你以为真是来玩的啊。”柳乐涵一手拎包一手查高德地图,空不出手,便用胳膊肘在杨果腰间的痒痒肉上戳了一下,“事情如果能顺利处理完还好说,可以玩一下,但那也是后话了。” “行行行,听你的,我的小情人儿~” “走开走开,你还没完了……” 杨果继续往她身上腻,“小情人儿,我们接下来往哪走啊?” 柳乐涵高德了半天,没有找到直达的车,自己过去会比较麻烦,于是关掉地图提议道:“干脆打车吧,坐公交要转三次,而且我看中间有一段还要换公交站,不太方便。” 说着顺手就叫了出租,二人上了车,柳乐涵对司机报了一个地址。 说出这个地址之前,她犹豫了一下。尽管这串汉字已经在心里默默过了许多遍,真到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确定。 那晚她看到的藏剑到底是什么,藏剑对她说的地址到底是真的还是梦境,一串从二次元带到三次元的地址真的可信吗?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就过了很多想法,担心安全的问题反而被扔到了脑后,最怕的是司机直接告诉她“没这个地方”。 但所幸,司机没有多说,只是如常开始打表,载着她们往这个陌生城市的某一隅驶去。 柳乐涵松了一口气,她能看出,杨果也松了一口气。二人在后座上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在外人面前选择了沉默。 她们分别把头别向窗外,静静地看着这里的城市风光。 柳乐涵注意到,她报的地址距离火车站有些远,在经过中心闹市区后,计程车继续向城市边缘驶去,要不是手中的地图告诉她,他们正在向一个和火车站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她都要怀疑司机是不是在绕路了。 抵达目的地后她们结了帐,刚准备下车,司机便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小姑娘来这里走亲戚呀?” 柳乐涵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搭话,顿了一秒便顺势回道:“嗯,是走亲戚,怎么了?” 司机重新把“空车”的提示牌立起来,漫不经心地说:“哦,走亲戚还好,这边住宅区挺乱的,什么人都有,你们两个女孩子,自己注意点。” 她们还不太明白司机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住宅区吗,能乱成什么样? 杨果转了转眼睛,顺势发问:“师傅,这小区怎么乱了?其实我上次来我亲戚家也是十年前很小的时候了,不过那时好像没觉着怎么样呀。” 司机从后视镜中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们一眼,说得不甚明白,“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乱咯。这儿小区很老了,几乎都是危房,原住民早就搬走了,租给外地来打工的人,年轻人也多,反正都是图便宜才住这些危房的,下一批城市规划估计就要拆咯——总之你们自己多留心点。” 司机没有再多说,柳乐涵和杨果谢过司机,便各自背起行李下了车。 直到深入小区,她们才明白,司机所说的“挺乱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里完全就是她们看过的电影中上个世纪那种破旧“蚁居”的翻版,不仅楼房都老化了,而且小巷子一条并一条,两边的楼房恨不得贴到一块去,给人感觉就好像站在窗边摊开一本书,从对面楼上的房间越过窗户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书上写了什么字。 这种完全为了节省地盘而设置的不合理布局导致很多住户晒不到太阳,所以地面上许多地方也分布着青苔和水渍,时不时传来阵阵尿骚味,天气很热,这种使人头脑发昏的味道就更浓重。 “我要吐了……”杨果捂着鼻子,脸皱成一团,刚抱怨地说出这句话便听见挑逗的口哨声。 二人转头看去,只见一旁的阴凉处有几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在打牌,皆是上半身光裸,搭在肩上的毛巾无一例外都脏兮兮的,其中一人连个大裤衩也没穿,只穿着一条油腻腻的平角裤头。 浓汗味仿佛隔空扑来。 其中两个瘦子正用猥琐的神情打量她们俩。 这种人口密集的小区,虽然住户多,但是估计像她们这样的人很少出现,而且往往住户彼此都能认个脸熟,谁是外来者一眼就能看出来,柳乐涵现在觉得头皮发麻,仿佛闯进了狼窝。 第156页 但她还是拉住杨果的手安慰道:“别怕,大白天的,量他们不敢做什么。” 杨果勐吸一口气,继续捏住鼻子憋气,“你确定你没记错地方?” “应该没有,等我找个人问问。”柳乐涵又回忆了一遍地址,这里楼宇众多,楼号又早就老化脱落了,想要找到精确方位不找人问是不行了。 柳乐涵又看了一眼旁边打牌的几个人。 见她将眼神移回来,那些青年的目光又跟x光机似的在她身上流连,其中一人还故意提高了音量吸引她们的注意,用方言嚣张地喊道:“王炸!怎样,老子走了哎,给钱给钱!” ……但肯定不是问他们。 这几个人完全就是一群大白天吃喝玩赌不务正业的地痞混混。 柳乐涵忍无可忍地挽着杨果的手快步离开这里,拐过几幢楼房,看见一个头髮花白的老奶奶正在把一床印着大红牡丹的床单晾在两棵树之间的绳子上。 柳乐涵快步上前,开口询问这里的楼房号。 老人看了她们一眼,眼神依旧很不友好,但好在虽然不情愿,还是为她们指了路。 她嘴巴一瞥,下巴一抬,眼神一斜,高傲地朝向一边,“喏。” 好像多说跟她一个字都是浪费生命。 柳乐涵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道了谢,想帮她晾好床单再走,不想一下就被老奶奶把手打开,“啪”的一下,还挺用力,“不用你,我自己来。” 声音沙沙的,带着老人特有的低沉。 “喂,你……”杨果脾气急,当场就要声讨,被柳乐涵一把拉住疯狂眼神示意,咬了咬唇方瞪着眼睛止住声。 柳乐涵尴尬地退开,沖那老太太点了点头,往她指的方向走去。 杨果快步跟上,盯着柳乐涵被拍红的手背小声抱怨:“她也太不客气了吧,这个地方的人怎么都这个样子的……” 柳乐涵低声说:“小区这么破,外来人又多,住在这里的人肯定没什么安全感,彼此也毫无信任,尤其是老人嘛,防范心总会重一些的。算了,总之地方问到就好。” 杨果撇撇嘴,“这种老人真是一言难尽,我老了才不会变成这样的老人!” 她们走进一个楼道,这里的楼房连楼宇门都没有,黑洞洞的通道简直就像在说“欢迎小偷光临”。 柳乐涵一边抬头看楼层一边取笑杨果,“你这脾气老了怕是只有我不会嫌弃你,还说别人的风凉话。” 杨果撇撇嘴,“我老了肯定比你讨喜,就你,变成老太太也是个天天钻牛角尖的老太太,说不定要为了一碗豆角焖面没吃上就能怄上半个月气呢,还要我去开解你!” “你开解我?怕不是要一言不合插旗切磋气冰大战最后双双躺进icu。” 藏剑给她的地址是四楼,但她们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来应。 这种老式绿皮防盗铁门差点让柳乐涵以为自己穿越回了二十年前,松动翘皮的铁锈密密麻麻排列着,不禁让人鸡皮疙瘩顿起,密集恐惧症一下子就犯了。 铁锈随着敲门声扑簌簌掉下来,她们只得往后挪了挪。 在门口等了一会,丝毫不见动静。 这种老式小区的隔音应该不怎么好,但侧耳细听,也听不到屋里有响动。 她们疑惑地对视了一眼,“难道人不在家?” 就在这时,楼梯上突然响起脚步声。 柳乐涵又试着敲了几次门,但结果显然是徒劳。 杨果抓狂地问:“难道我们白跑一趟了?藏剑就没给你留个电话吗?” 柳乐涵也很怨念,“没有。” “会不会是你真的记错地方了?” “不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都过这么久了,你怎么知道真的没有记错……” 她们正在纠结种种可能,楼梯上拐角处出现了一个人,用一种非常警惕的眼神瞅着她俩,柳乐涵和杨果和那人对视,侷促地呆在原地。 缓步上楼的人正是刚才楼下那个古怪的老奶奶。 空气中诡异地沉默了几秒,杨果捣捣柳乐涵,悄声问:“她不会以为咱俩是贼吧……” “有这么背着大包小包还大白天正大光明来撬门的贼吗!”柳乐涵白了她一眼,继而将视线转向正在慢慢上楼的老奶奶,“奶奶,请问您知道这户人去哪了吗?” 正逢周末,一般不会外出上班吧? 老奶奶也白了她们一眼,“你们到底是啥人,找这户干啥?” “……这我们哪能说,要说是送信的估计她也不会相信。”杨果小声嘟哝,期望柳乐涵能想法子应答一下。 这种多疑的老太太,不说出点能令人信服的话,她确实是不会相信的。 观察,细緻的观察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发现。 事到如今唯有藏剑的话迴响在脑子里,柳乐涵不动声色地在防盗门上扫了几眼,发现门沿开合处已经堆积了不少锈迹,把手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锈,这要是一手下去肯定得摸个惊喜,而锁眼处连着两根非常纤细的蛛丝,白天能看到细微的反光,不过如果不是特意观察也很难发现。 第157页 柳乐涵心里有了数,就开口道:“是我好朋友的朋友,我好朋友生了重病,希望能在危急时刻再见这个朋友一面,不过不知为什么,他说突然有一天就联繫不到这个朋友了,到现在也不知道人在哪里、过得怎么样,他很担心他这位朋友是不是出事了,就说让我来替他看看,如果能找到人最好,如果找不到……” 说到这里,柳乐涵露出很哀伤的表情。 这话半真半假,哀伤却不是假的。 藏剑可能已经死在龙门绝境里了,让柳乐涵送信就是他最后的夙愿。他在龙门中帮过她,如果连这个忙也帮不上,柳乐涵真的觉得心有亏欠。 能让一个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惦记的人,会是怎样的人呢。是喜欢的人,还是重要的朋友?抑或是……对生者来说,重要的线索? “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套,回头订做一个小金人给你当生日礼物。”杨果用极轻的气声凑在她耳边说。 柳乐涵悄悄在杨果大腿上掐了一把。 “哼。想找人,你们就等着去吧。”老太太嘶哑着开口,瞪向她们的眼珠浑浊。 柳乐涵眉头跳了跳,等着她的后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8000字!我!肝!完!了!你们不夸夸我嘛啊啊啊疯狂明示! 第78章 不知去向 杨果摸摸后脑勺,只觉得和这种说话句句带刺儿的老太太交流是给自己添堵,噘着嘴问:“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等着去吧,一个小时也是等,一天也是等,一个月也是等,那我们到底得等多久啊?” 柳乐涵听老太太的语气,当下心里一凉,觉着这事应该是悬了。 果不其然,老太太借着杨果的话就说:“你们是她的朋友?哼,物以类聚,不过就是一锅老鼠屎,没有一个好东西。” 杨果当时就提高了音量,“哎你这老太太怎么说话的……” 柳乐涵当即扯住杨果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示意她噤声,换自己去交流。现在哪里是和一个老太太抬槓较劲的时候,打听消息要紧,不管她说什么,只要能套出尽可能多的消息,对她们来说就是好事。 想到这,柳乐涵正色道:“奶奶,我们确实是她的朋友,如果她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和您有过什么不愉快,那我们替她给您道歉了。现在我们是真的很急着找她,我那位好朋友的病情也等不及了,兜兜转转来到这里,我们也不想空手而归,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交代……如果您知道她的去向,请您一定指点指点我们。” 杨果本来性子就比柳乐涵活,心思一转领会了她的意思,又嬉皮笑脸地跟着附和,说了许多好话,老太太脸上的皱纹这才舒展些许,松了口。 “……以前住在这的那个姑娘,年纪轻轻,长得还挺俊俏,我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种脸带桃花的小年轻哦,一看就是狐狸精!”老太太站在门口,语气义愤填膺,“果不其然,她搬来这里没多久就开始搞不正当男女关系!一开始还装出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但我就知道这种漂亮的小姑娘不是安分的主儿,后来就时不时晚归、吵到我老婆子作息不说,还带男人回来过夜!真是不知廉耻。你们说说,这像话吗?” 柳乐涵和杨果听了这话只有沉默对视,眼中全是咋舌和无奈。 老太太这话偏颇不是一点半点,人家小姑娘只是长得漂亮了点,怎么就平白惹人嫉恨了?其次她的职业可能偶尔需要晚归,这种情况下,又是住在这种不安全的小区里,被男朋友送回来或者假期男友过来找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大清不是亡了吗?柳乐涵真想吐槽这么一句话。 没等她们表态,老太太又道:“不过她带回来的那个小伙子倒是俊俏得很……” 柳乐涵:“……” 杨果:“……” 老年人的话匣子一打开,尤其是脾气古怪平时独来独往的老人,其实话不容易收住。柳乐涵和杨果全程只负责捧哏,你一句我一句地引话,很快就把老太太的话套了出来。 最后她们得知,住在这里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年轻漂亮,工作时间不太固定,有时一上午或者一下午都不出门,但时不时会回来很晚。好像有一个和她很般配的男朋友,但具体是不是她的男朋友也不太确定,因为每次姑娘见他的时候都能看出有些抗拒,按照老太太的说法,就是“干那行的不正当男女关系”。 另外还有一点,有段时间这姑娘经常往外跑,回来时满身香火气,老太太问过一次,据说是去宗教场所拜神了。 这番话说完,二人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惹人同情的女子——风姿绰约、身世可怜,迫于种种原因不得不出卖肉体,有一个一直钟情于她的男孩子,但是由于内心的挣扎使得她不能坦然和男孩在一起,这种俗世中的沉沦使得她只能向神佛求助以求心灵解脱。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连她的“男朋友”也不知道。因为就在2015年底那位“男朋友”还来这里找过她,向老太太打听过一些事情。不过没什么用,因为就连房东都找不到她人了。 也就是说,她是一声招唿都没打就突然消失的。 第158页 杨果奇道:“一个大活人消失了,你们就没想过报警吗?” 老太太嗤之以鼻,“谁报警?该报也是她男朋友报,再说谁知道她做的是什么不正当职业,现在不是有很多二奶、小三之类的被当街打死吗,就算真的出了事也是她自找的。” 柳乐涵无言,不过捕捉到老太太提到了“房东”二字,她试着打听房东的电话,企图从这里入手,最好能装作房客进去察看一番,但没想到老太太多心得很,直接拨通了房东的电话叙述了她们的来意,问房东能不能打开门让她们进去转一圈。 这样一来房东当然一口否决了,柳乐涵和杨果有火发不出,算盘泡汤后草草告辞。 从破旧的住宅区出来,仿佛从一个积满淤泥沉锈、散发恶臭的井底爬了出来,天上烈日炎炎,但她们不约而同地觉得有太阳真好。 杨果深吸一口气,双目发直地说:“真要命,这个地方,环境要命,人更要命。你说她是怎么在这么个奇葩地方住下去的?而且还住了不短的时间?要是风水有评分,我给这个鬼地方打负分!” “贫穷使人心理强大。很多人觉得自己日子很苦,过得很穷,其实富贵的生活很好想像,无非就是挥霍无忧大鱼大肉,但是贫穷……很多人永远也想像不到,最底层的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况且她们今日所见还完全不算是最贫穷的地带,这里的人至少做份工作能够养活自己,但在某些偏远山区里,别说什么日照不佳的危房了,有地方遮风避雨、有食物能果腹就已经是万幸了。 柳乐涵也很窒息,抹一把额角的汗,站在街头阴凉处寻思还有什么出路。 送信目标不知去向,这条线又断了。她们现在站在陌生城市的街头,颇有些无家可归的凄凉感。 藏剑让她给这里的人送信,就是送给这个姑娘吗?藏剑也是个眉清目秀的人,他会是老太太口中那个俊俏的“男朋友”吗?照常理来说,能让他在最后一刻都牢牢记挂的人,如果是他深爱的女友,的确是可以说得通的。 杨果无精打采地灌了一瓶矿泉水,沉思半晌,突然眼前一亮,“喂,乐涵,既然现在人都找不到了,咱们为什么不把那封信打开看一看呢?” 柳乐涵看着她挤眉弄眼的样子,忍不住举起手中剩了小半瓶矿泉水的瓶子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你以为我没想过啊,但这种行为是极其不道德的!” 杨果登时泄气,但还是不死心地缠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没准明天一早起来我们俩都生命堪忧了,你还在恪守一封信的道德!藏剑可能早都投胎去了,要想找到人,不就只能看信了吗?难道我们真要放弃这唯一的线索?” 柳乐涵摇摇头,关掉手机上的地图,转身朝某个方向走去。 杨果一看,连忙快步追上,“乐涵,你要去哪?” 柳乐涵头也不回,“网吧。” “去网吧干嘛?” “想找到这个姑娘,我们也许还有一条线索,但我不知道行不行得通,总之试试再说吧。” “你想到什么了?” 柳乐涵沖她狡黠一笑,“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调查此事的毒萝?” 杨果愣了一下,“你是说……那只和我们一起打烛龙殿的毒萝?这我倒是真没想到……” “小样,傻了吧。” “可以哇乐涵!没想到你脑子做数学题不行,想这个还挺灵活的!” “你少在这埋汰我了,好像你做数学题行似的,哪次上黑板不是赵骁给你打掩护……” 其实这个办法,也是柳乐涵刚才发呆的一瞬间想出来的。她不知道毒萝愿不愿意帮她们,甚至,更不知道她们到底能不能联繫到这个毒萝。如果这条线再失败,那么她们就真的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那就是把藏剑的信看一遍。 柳乐涵按照地图上的地址找到一家网咖,上机后直接打开剑三登录杨果的帐号。 杨果输密码的时候探头探脑,搞得柳乐涵一脑门子问号,“你在看啥?” “你没看过那种灵异片吗?这种时候一般都有幕后boss在暗中窥视,我要小心我的密码被人盗用,我号上还有个猴红呢!” “……你的猴红倒贴我钱我都不要好吗!”柳乐涵简直想撬开她的脑壳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怕不是有一个黑洞,就算密码真的被窥探了,她担心的不是人身安全之类的问题而是一个贼丑的猴红??? “哎哎哎你看,毒萝刚好在线诶!”杨果兴奋地点开毒萝的私聊打了一行字过去,两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网吧里很吵,但盖不住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等待的沉默中,杨果冒出一个念头,“哎?为啥登的是我的帐号,你怎么不自己登录啊?” 柳乐涵嘴角一抽,“就你话多!” 杨果沖她咧嘴一笑,“诶嘿嘿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登自己的号!可是我号上也加了花哥啊,我现在就组他……” “你敢!” 嘻皮笑脸的玩笑间,密聊声乍然响起,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组队提示音。二人同时止声,注意力往游戏中挪去。 第159页 密聊框中毒萝回復了一行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斜月沉雾”,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08 20:47:57 第79章 旁敲侧击 杨果问得很直接。 【你悄悄地对别黑毒萝了说】嘿毒萝萝在吗?你还记得上次那张“门票”吗? 【别黑毒萝了悄悄地说】怎么了? 柳乐涵心下沉吟,将杨果挤到一边让她和自己换了下座位,“先别直接问她能不能帮忙,旁敲侧击也许能问出点其他的事,我来和她说。” 杨果点头,让出电脑坐在一边静静窥屏。 【你悄悄地对别黑毒萝了说】我在想包里留着一张诡异的门票总是怪怪的,想问你找到解决办法了吗? 【别黑毒萝了悄悄地说】没有。 【你悄悄地对别黑毒萝了说】一点头绪也没有吗? 【别黑毒萝了悄悄地说】你看你包里的门票,是不是也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倒计时? 柳乐涵打开背包,把滑鼠移到门票上去,果然看见描述上又多了一行黄字,像是变成了一个限时物品,只不过没有剩余多久失效的字样,而是只有一行单调的倒计时。 时限是七天。 【你悄悄地对别黑毒萝了说】这是怎么回事? 【别黑毒萝了悄悄地说】意思就是倒数结束后,拿到这张票的人就会被强制传送进去,和以前进去的那些人一样。 她们心头一凉。 【你悄悄地对别黑毒萝了说】没有办法阻止吗? 【别黑毒萝了悄悄地说】你怎么去阻止一个超自然的力量? 【你悄悄地对别黑毒萝了说】肯定有办法,你不是调查过很多事情吗,有没有线索? 这次毒萝久久没有回覆。 杨果撇撇嘴,“这毒萝不实诚啊,上次还和我说一直在东奔西走拼命调查,怎么可能没有线索呢?我觉得她就是不想告诉我们。” “不是不想告诉我们,她也许是……想亲自到龙门绝境里去,挽回一些事情,或是调查一些事情。”柳乐涵猜测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是一旦新的阵法发动肯定还会死人的啊,她自己不是也很有可能死在里面吗?除非……” “除非她已经发现某种规律,可以让自己活着出来。” 杨果打了个寒颤,“什么规律,想让自己活着出来,唯一的方法不就是先下手为强,杀掉其他玩家,成功发动阵法吗?” 如果这样想下去,就越来越糟了。 柳乐涵他们这一批玩家好歹是勉强互助走到最后的,但现在毒萝和她们之间的信任感却从一开始就清零了。 柳乐涵靠在椅背上,半晌一言不发,深吸一口气后坚定地说:“所以不能进去。无论如何,一定要赶在倒数结束前找到解决办法。” 纵然沈画意承诺过,万不得已之时他会再一次选择保护她和杨果,但柳乐涵翻来覆去想了好多遍,她不能理所当然地再拿花哥冒这个险。她也没有信心拿杨果去冒这个险。 人命并非玩笑。 “叮咚”一声,打断她们的沉思,柳乐涵和杨果立刻双双往游戏中看去。 【别黑毒萝了悄悄地说】直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柳乐涵顿时心脏狂跳,有戏! 她赶紧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字斟句酌地发问。 【你悄悄地对别黑毒萝了说】我们也在寻找线索,但总是查到一半就断掉,你说你仔细调查过被拉进这个旋涡的每一个人,那你的资料中有没有一个藏剑? 【别黑毒萝了悄悄地说】有,在第二批死的人里有一个二小姐。你想问她? 【你悄悄地对别黑毒萝了说】只有第二批有吗?第一批人里没有藏剑吗? 毒萝像是惊讶于这个问题,回了一个撇嘴的表情。 【别黑毒萝了悄悄地说】没有呀。 “怎么会没有?”柳乐涵纳闷地自言自语,是毒萝的调查出了问题吗? 杨果撺掇道:“要不再具体问问第一批玩家的信息?” 所谓第一批玩家的信息柳乐涵自己自然再清楚不过了,但思量再三后还是决定再套一套毒萝的话。 【你悄悄地对别黑毒萝了说】第一批玩家里都有什么职业? 【别黑毒萝了悄悄地说】我想想 【别黑毒萝了悄悄地说】除了我室友明教外,还有纯阳、秀秀、五毒、苍云、万花。 只有这么几个人吗? 是毒萝的信息不完全吗? 【你悄悄地对别黑毒萝了说】就这么几个人?他们的体型能明确吗? 【别黑毒萝了悄悄地说】秀秀五毒都是成女,苍云是个苍爹,万花是花萝,纯阳是道长。其实不只有这六个人,我排查后认为应该还有一个人,但是怎么都找不到那个人的信息,就好像有关于这个人的全部都被刻意隐藏了一样。难道找不到的这个人是个藏剑? 柳乐涵敲键盘的手抖了一下。 直觉告诉她,毒萝没有找到的这个人既不是藏剑,也不是别的死去的玩家,而是柳乐涵自己。 不知什么原因,部分死去的玩家没有被她算在内,而柳乐涵作为一个活着出来的人也被排除在外,但是这种“信息刻意被隐藏”的手法,实在是似曾相识。 第160页 【你悄悄地对别黑毒萝了说】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也在调查这件事,不过线索断掉了。 【别黑毒萝了悄悄地说】你们现在在哪? 柳乐涵把她们所在城市的名字发了过去,毒萝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 【别黑毒萝了悄悄地说】你们在这儿??!! 【你悄悄地对别黑毒萝了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别黑毒萝了悄悄地说】……没有,这里离我不远,我几个朋友在那里。 【你悄悄地对别黑毒萝了说】那你对这里挺熟的? 【别黑毒萝了悄悄地说】嗯,比较熟。 原本柳乐涵和杨果都认为这事八成不会这么快就有结果,没想到毒萝听说她们就在附近的市里逛盪,当机立断就订好了下午过来的票,办事效率令人瞠目结舌。 约好下午见面的时间后,毒萝给了她们一个联繫电话,很快下线收拾东西去了。 杨果把号码存下来,“确实是隔壁市的号码。”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便猝不及防响起来,把正在翻通讯录的杨果吓了一跳。 柳乐涵若有所思地盯着电脑,“毒萝打来的吗?” “不是……我出去接下电话。” 杨果说完走出去,她刚抬腿离开没两秒,柳乐涵的手机也开始嗡嗡震动。 来电显示没有名字,但是这串号码却出奇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纳闷儿地接通,“喂,请问哪位啊?” “……是我。”电话里,一个颇具磁性的声音低语道。 “……你有什么事么?” “我……抱歉,我想请你帮个忙。不,是我求你,求求你帮这个忙,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烟烟。” 柳乐涵嘆气,为掩人耳目压低声音往门口走去,“你先说什么事,我再决定要不要帮你。” 上来就求人帮忙是什么鬼,力所能及之外的事情就是他给自己磕头一百零八式,帮不了的还是帮不了啊。 临风的声音透着几分焦灼,“烟烟,念予她失踪了,真的失踪了。” “我知道啊,你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问题是念予失踪和她有毛的关系? “你还记得我之前有些话没跟你说完吗?包括念予为什么失踪,以及当初……我到底为什么突然和你死情缘。” 第80章 玩脱了吧 柳乐涵听见这句话可以说很想骂人了。 他和她死情缘了吗? 难道不是事到临头他一句明白话都没说让她“被小三”的吗? 但是鑑于现在她想知道尽可能多的线索以及很想听听念予到底得了个什么样的结局,柳乐涵还是生生把这股火气压了下去。 她站在门口,和同样门神似的杵在外面的杨果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 二人各自打电话,互不干扰。 杨果那边先说完,等柳乐涵也挂掉电话后神经兮兮地凑上来问:“啧,我好像听见你电话那头是个男人。” 柳乐涵冷笑一声:“可不就是个男人嘛。” “???你在外头有别的猪蹄了?我要去告诉花哥!” “你到底什么时候被他收买了还这么死心塌地?”好友就这样跑偏了,柳乐涵很闹心,“我还听见你电话那头是个男人呢,我要去告诉赵骁!” “你神经病啊!和赵骁有什么关系……”杨果脸腾得涨红,语无伦次往里走,“再说给我打电话的是隔壁班文娱委员,人家是比珍珠还真的小姐姐好么!” “她找你干嘛?” “说剧本的事情咯,我告诉她我现在在外地,不过我们班进度太慢了,选角都没确定,我可把你报上去了啊。” “只要这事解决了回头让我陪你演武松打虎都行。”柳乐涵随口应道,和性命攸关比起来,演个剧本倒的确是小事中的小事了。 她及时把话题拉回来,“说正经事,刚才找我的是临风。” 杨果登时把眼瞪得比牛大,一脸的八卦,“临风?就是归沉前帮主临风吗?就是你的前情缘兼师父临风吗???” “把你的八卦之火压下去,临风找我说的是和念予有关的事,也许能帮助我们找线索。” “真的?那你快说说!” 据临风所说,他和念予双双读研后就一直在异地恋,而临风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他们一行人从龙门出来之后。那次临风为抚慰念予,特地跑到她学校去温存了一下。 “然后你们打了个分手炮就拜拜了?”柳乐涵问得很露骨,顺带嘲讽了一下,反正他们三个人互相的丑事都心知肚明,再做作也没什么意思了。 临风噎了一下,尴尬地解释他没有提分手,纵然念予在龙门中掉了一只得力的右手,但是这个时候分手总不太人道,可奇怪的是念予此后的表现一直很诡异,临风几次提出节假日要去看她,都被拒绝了。 “那你就真的没有去看她?”柳乐涵问。 “没有。刚好我那段时间在赶论文,其实也没什么时间……” 柳乐涵直接打断他,“不用替自己开脱,临风,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 第161页 这一句骂出来,柳乐涵舒心多了。 先不说当初不明不白地他就和自己分手了,后来和念予复合,单在这件事上就事论事,女朋友惨遭意外丢了一只手,丢的还是右手,但凡是个正常人,这研究生是怎么也读不下去了。不说休学,不疯都难。念予这个时候精神失常都是正常的,而临风竟然能说出“那之后她很奇怪”这种话,并且念予拒绝一下,他就能真的做到不闻不问。 可见此前捆绑着临风的只不过是一种名为“责任”的东西而已,他们之间,已经不剩什么感情了。 而可悲的是,就连这种责任都是社会和道德强加给他的,他的内心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脱。说白了,就是个伪君子。 之前喜欢上这种人,真是柳乐涵瞎了眼。更不用说念予竟然还为了这种男人百般算计她,搞了一出宫斗大戏,这都不止瞎了眼,柳乐涵觉着念予的天灵盖可能都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不过拒绝归拒绝,那之后几个月临风和念予还是有电话和网络联繫的,直到柳乐涵高考的一个月前,临风才彻底联繫不到她。 由于二人经常搞冷战,所以一开始临风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又在闹脾气,加上感情也被消磨得七七八八,因此也懒得过问。 直到有一天临风接到念予家人打来的电话,问他有没有念予的消息,临风赶紧联繫了念予的室友,才知道这一个月念予不仅和他、和家人断开了联繫,连学校也没有去过。 得知女儿失踪后家人迅速报了案,但事发已经太久,根本查不到线索。假设她真的出了事,这么长一段时间也足够犯罪分子善后了。 虽然很悲伤,但是柳乐涵还是平静地劝临风做好心理准备。 谁知道临风比她还平静,一口笃定念予没有死,只是不愿意被他们发现。 杨果听到这里连连摇头,“现在科技多发达,又是网络化管理,一个人只要还活着就要吃饭睡觉,但凡有这些需求,警方就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我看临风不愿意相信念予已经死了,八成是不想加重自己的罪恶感吧。” 柳乐涵点点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但是临风刚才说,就在昨天晚上,念予的妈妈在打扫房间时发现,念予房里的东西被人动过。” “被人动过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认为是念予回去过?” “初步判断是这样,不过警方在得知这件事后立刻就展开了搜查,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这就奇怪了啊……”杨果若有所思,“如果这样都查不到线索,找你又有什么用?话说我还真想知道她用什么手段藏起来的,能让现代警方连连吃瘪……” “这些暂时不是我们该关心的范围,警方都查不到的,我们自然也查不到。” “那你的意思是?” “临风说念予——我们假设回去的是念予——拿走了一样东西。” “什么?如果她想藏起来,能让她不惜冒着风险回家拿的东西肯定不会是大眼睛四色眼彩之类的,最起码也得是个神仙水啊,还得是330毫升的那种。” 柳乐涵非常想双开自己的号给界面上的秀秀一个八卦了,“你给我正经点!念予妈妈说她拿走的是一个小盒子,那个盒子念予平时看得很紧,从来不让别人碰。据说她曾经和这盒子形影不离,放假的时候带回家,开学就带回学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次上学期间突然把盒子带了回来。明明离家很远,可以快递寄回,但她还是不惜坐好几个小时的高铁亲自把盒子带回来放在家里,据说那一次回家她闷闷不乐,甚至说有些阴沉,念予妈妈询问,她只推说是和室友吵架了心情不好,从此那个盒子就一直放在家里。” 杨果摸摸下巴,重复地把游戏界面拉进拉远,“这么玄吗?难道盒子里装的是她从小到大收集的情书,还是她有不可告人的收集癖,喜欢在盒子里藏脚皮?” “……”柳乐涵忍无可忍,操纵她的秀姐一个抠脚冲下悬崖当场自尽。 杨果尖叫着抗议,“我这属于合理猜测啊,既然要推断那就肯定要把所有的可能都考虑到啊,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收藏脚皮的习惯,说不定她晚上不抱着脚皮睡觉就睡不好呢,但是由于收集脚皮太噁心所以获得了室友的一致抗议……” 柳乐涵恨不能让杨果以头抢地。 她背过身去拧开矿泉水灌了几口,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丧失理智。 游戏里传来密聊的叮咚声,杨果一个人戳了半天键盘,莫名兴奋地戳戳柳乐涵的后背道:“你猜是谁密聊我?” 柳乐涵翻翻白眼,“琪琪吧,要不就是赵骁,一天见不到你就怕你被人拐卖了似的。” “嘻嘻琪琪和赵骁都不在线哦。” 柳乐涵继续瞎矇,“那就是毒萝,要么就是你的狐朋狗友找不到老闆喊你去包团。” “嘻嘻嘻不对哦毒萝也不在线。”她懒洋洋地凑过来,幸灾乐祸地趴在柳乐涵肩头笑,“我们公然作案好像被你情缘缘发现啦。” “你少来。”柳乐涵随手把喝空的瓶子敲在她头上,“你以为我傻啊,现在登的是你的号又不是我的。” 第162页 杨果两手一摊作无辜状,抢先为自己脱罪,“但是他真的发现了啊,不信你自己看。但是我先说好你别骂我啊!我可是尽力装傻了啊是他太精明了!” 见她这么笃定,柳乐涵顿时心神不宁眉头狂跳起来。 往游戏中一看,之间界面上果然有一连串的组队申请,而且杨果好死不死已经放沈画意进了组。现在那个厚颜无耻甩着兰亭的人就站在秀姐面前,催命似的发来一堆密聊。 【沈画意悄悄地说】你们在哪?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猪头]花哥哥有事吗? 【沈画意悄悄地说】[#开心]你猜呢【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猪头]猜不出啊,我一会还要去打成就团呢,花哥哥要不我们改天再聊[#猪头] 【沈画意悄悄地说】[#开心]你们团里不缺气纯吧?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不知道呢,团长说缺奶花,花哥要一起来吗[#猪头] 【沈画意悄悄地说】[#开心]不了,我的羊前几天放在花谷吃草,结果跑了,我来找羊。你见我的羊了吗柳乐涵看到这立刻抢过键盘哐哐敲下几个字。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没见!!!我对天发誓!如果我有一个字说谎我这辈子都撩不到大师!!! 杨果:“???” 【沈画意悄悄地说】[#开心]上线 【沈画意悄悄地说】现在 【沈画意悄悄地说】立刻 【沈画意悄悄地说】马上 【沈画意悄悄地说】不然你将失去你的【沈画意悄悄地说】碧水。 第81章 老君宫二人座谈会 五分钟后,柳乐涵老老实实坐在单独的网咖包间里,登录了自己的游戏帐号。 脸上笑嘻嘻,心里mmp,柳乐涵认为拿碧水来威胁一只羊简直太过分了、太卑鄙了、太不要脸了、太让人无从拒绝了。 柳乐涵对杨果说“我去去就回”,脸上是留恋的神情。 杨果头也不回地开始浏览招募,“哦正好你去吧我找个皇宫成就团,你们的帐可以算得慢一点。” “……” 杨果和沈画意的号挂在大战本门口,一等柳乐涵登录进组,杨果就飞快神行,然后退组保平安——先神行再退组是生怕花哥怨她带坏了他的亲亲小宝贝开她仇杀摩擦摩擦。 剩下柳乐涵和沈画意面面相觑,气温顿时降到冰点以下,比华山雪还冷。 求生欲让她没话找话。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我观这位花花印堂发黑双目无神,要不要随贫道回门派喝杯大师兄泡的茶清一清心?[#猪头] 门派地图不能开仇杀,先把人弄过去再说。 沈画意淡笑,音色清冷,“不声不响人跑了,喝茶就完事了?” 柳乐涵赶紧带上耳麦调低音量,生怕他偷学了少林二内来个大狮子吼。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那我给你清日常吧[#猪头] 让她穿一身限量去阴山全息捡粪的准备她都做好了。 “清日常就完事了?” 全息捡粪的机会都不要???你是魔鬼吗? 柳乐涵疯狂腹诽,但还是好态度地继续赔笑脸。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那以身相许行不行[#猪头] 这回他好像更生气了,“以身相许就可以抹消一切了?” 以身相许都不行?!柳乐涵再也忍不了了。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鄙视]怨妇谷名不虚传。 沈画意不甘示弱,“蠢羊宫名不虚传。”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你想怎样? 柳乐涵问出这几句话,就已经做好了被痛揍的准备。但下一刻熟悉的晕眩感传来时还是忍不住心跳如擂,这个……全息挨揍的话还是会有点疼的吧! 等到安全过图平稳落地,她发现自己已经从大战本门口回到了纯阳地图,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地点,是华山栈道。 俯首眺望,皑皑白雪漫山遍野,与天穹相接,似天地一体混成。 有npc从身后走过,见柳乐涵一身门中弟子怀雪套,向她抱拳行礼。 柳乐涵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回以道教礼数,弯下腰去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双膝裸露,恰逢一阵寒风吹过,瑟瑟发抖地打了个喷嚏。 “怪……怪冷的。”她心虚地吸吸鼻子,往沈画意身边贴了贴。 靠,他倒是穿得暖和,一身破军套层层叠叠,怕不是早有准备,真不愧是花切黑,这个人黑得极具代表性了。 沈画意听见她喊冷,也不表示表示,只是低头冷眼看着,“不是你要求来纯阳的吗?” 还真是她自己要求的…… 柳乐涵没理,只能嘀嘀咕咕自寻出路,“那……那我换件暖和的衣服……” 结果操作衣柜翻遍了成衣和拓印,愣是没找到一件能遮住大腿的衣裳。 直到这时柳乐涵才忍不住狂喷策划脑子有洞,这种前后两片式的裙子加上高筒靴的搭配到底是什么直男审美骚操作,夏天穿太热冬天穿太冷,迫不得已只能召唤宠物抱鹅取暖,可怜巴巴活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柳乐涵蹲在地上抱着鹅,委屈得皱着一张脸,一边看风景一边打喷嚏一边思考该怎么缓解这蜜汁尴尬气氛。 想了没有两分钟,就被沈画意揪着胳膊拉起来,“把鹅收了。” 第163页 “我冷……”她本想抗议,抬头便撞上沈画意阴沉的脸,只能乖乖收了鹅,原以为要继续挨冻,不想下一秒就被拉进温暖的怀抱中,所幸衣服的袖子足够宽大,将她腰部以下遮了个严严实实。 嗯,策划在这方面的设计还是比较合理的。 花哥十分嫌弃地拈起她头顶上一片鹅毛,轻轻一吹,与雪落在一处,“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不甘地替自己分辨,“可是我冷啊!” “冷不能来抱我么!” “……想让我抱你不能直说么……” “嗯???” “……” 他语气兇巴巴的,柳乐涵干脆装傻把整张脸都埋在他胸前,像只小猫似的蹭来蹭去。 沈画意的头髮很长,密密实实地披在背上,掩住了腰背的一层体温。 柳乐涵就悄悄把手放在他头髮下面,贴在他的衣服上,喜滋滋地取暖。 “冷么?”他还是板着脸,冷不丁问。 柳乐涵被勐一问,生怕自己说不冷他就要开始算帐,赶紧点头如捣蒜,“冷。” “有没有清醒一点?” “……啊?” “……” 她感觉到沈画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像自己在克制不要暴揍杨果时那样。 “看来你没有丝毫反省。”花哥总结道。 柳乐涵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的不是的,我有反省的!” “你反省什么了?” 她低下头小声道:“我回去就买套大棉袄成衣,争取下次来华山约会不要给你添麻烦……” 没想到花哥更狂躁了,“你以为我是来带你看风景的???” “……不然呢?” 问出这句话后,柳乐涵觉得沈画意是真的想切花间了。 虽然他水月乱洒的样子比较帅,但老君作证,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观赏一遍。 无可奈何地盯着她看了半天,沈画意终于还是嘆了口气,抱起她施展双人轻功,“这里太冷了,我们去暖和点的地方说。” 太极广场人太多,栈道不远处就是老君宫,二人降落在宫殿门口,柳乐涵亦步亦趋跟着他走进去。 殿内供着香火,暖意丛生。 殿外两边分置两座炼丹炉,就是平时纯阳弟子做炼丹日常的地方,此刻也有烟气裊裊,腾然而上与似乎伸手可及的云海纠缠在一起,仿佛天上的云起就是由这炉中所生一般。 这般仙境情景,是寻常人在现实生活中很难见到的。 沈画意带她来到殿内,似乎很熟悉这里的布置似的,绕过神像的桌案上摆着热茶,他便随手斟满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柳乐涵面前。 她一连喝了两杯热茶回暖,低着头承认错误,“对不起,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实在是……” 后面的原因,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如果告诉他藏剑让她去送信,说不定他会当场爆炸。那这事想要亲自调查,就更没着落了。 沈画意平了平气,望着她满眼复杂,“我最气的不是你在偷偷调查这件事。” “……那是?” “上次带你去迷仙引,我就跟你说过了吧。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你说你要保护杨果,好,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只要你想和她一起进去,那我也陪你一起去,你保护她,我保护你。但是我没有想到,一旦事到临头,你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来和我商量办法,而是瞒着我。” “我……”柳乐涵哑口无言。现在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偏偏道歉才是世界上最无力也最没有用的表达。 她能感受到,沈画意对她的失望是真的。保护她的一直是他,默默付出的一直是他,可到头来却连她的信任都换不到,这是最令人痛心的事情了。 可即使道歉无力、即使没有用,她也想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他。 “对不起,这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柳乐涵认真地说,“其实我并非你想得那样莽撞,我也有自己的考虑。我也不是小孩了,别人高三18岁成年,我现在都已经19岁了,但你总是想寸步不离地保护我,我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你要不,先听听我的想法再决定对我失不失望?” “我不是失望……”沈画意鲠了一下,垂眼摸摸她的头,“一方面我是担心你,另一方面,我在想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 “没有!你做得很好了!真的!”柳乐涵站起来改坐到他身边,一头扑进他怀里,坚定无比地说,“你要是这样自我怀疑,我就是天大的罪人了……” 试问一个人连命都愿意舍给她,还要怎样才叫做得足够呢? 相反,是她自己一直紧闭心扉,一直疑虑重重,从头到尾都没有百分百把心交给他,甚至直到在和杨果回忆龙门绝境里发生的一切时,都是对花哥的身份抱着怀疑的。 花哥轻抚她瘦削的嵴背,苦笑道:“如果我真的做得足够好,你还会选择瞒着我吗?其实你说得对,我确实太紧张你,也不能容许自己让你去冒险……是我太不考虑你的感受了,我只是害怕……” 第164页 “害怕什么?” 他沉默片刻,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害怕再一次失去你。” “……再一次?” 这次花哥长久地沉默,二人看着殿内裊裊腾升的香菸,各有所想。 柳乐涵心虚不已地承诺:“那我答应你,顺便在这里对老君发誓,你不会失去我……” 没想到这次花哥飞速反问:“你还曾经答应我从龙门出来就情缘。” 柳乐涵更加心虚,不敢抬头看他,“我们现在不是也情缘了吗……咳,你看,情缘缘就需要相互体谅啊。总之……你先听一听我的考虑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放松一下,发发糖聊聊天谈谈恋爱~biu的一下一章过去了~ ------------- 地点:西山居幼稚园关系协调组委会 当事人:一刀切开连毛细血管都是黑的花哥,以及不愿透露姓名的咩咩。 组委会:怎么回事?两位说一说吧。 咩咩:他家暴我qaq 花切黑:回不回家?空肾警告。 咩咩:qaq你们看,他家暴我!他还拿我们华山山祖传的空肾肾之痛取笑我! 组委会:这位花花你这样就不对了,女孩子是需要呵护的,咩咩呢是需要疼爱的,你怎么能揭人家的伤疤藉此威胁…… 花切黑:【掏出墨颠和2400成绩拍在桌上】组委会:……那个俗话说得好凑活过吧还能离咋地——鲁迅。二位要不回家解决?我们这忙着送gww出道呢…… 咩咩:……qaq鲁迅说过???骗咩天打雷噼啊! 花切黑:【掏出一排碧水图标拍在桌上,凑到咩咩耳边压低声音】回家解决,让我天天空肾都行。 咩咩:封内警告!八!卦!洞……诶我八卦呢??? 花切黑:【深藏功与名】 第82章 我为何物 花哥拈杯,眉眼低垂,“唔,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柳乐涵欣然。 什么给一次机会,其实就是顺着台阶往下走罢了。但是花花的小傲娇嘛,看破不说破。 她回暖了身子,便开始一一数道心中所想。 “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但问题是你现在力量也有限,不是吗?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原来就力量不足,还是中途由于某些原因损耗,但起码很多事情你都是有心无力的,弄不好还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危险,所以涉及现实的事情必然要由我和杨果去做。我本来是想找你商议的,一个出谋划策两个跑腿,原本是事半功倍的好方法,可是你把我看得太紧,我生怕被骂,这才……” 现在想来,就算挨一顿骂,再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说服沈画意,也比现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要好。 更何况沈画意怎么会真的噼头盖脸骂她。 关心则乱,说的就是她了。 “我的灵力——也就是你所说的力量——不是原来就如此的。”沈画意摆弄着手中茶盏,淡淡说道。 “那是——” “中途确实发生了某些事情,导致我的魂魄有损。” “魂魄?”柳乐涵被牵扯到鬼网三中以来,一直只知道可能有鬼在作怪,但却是第一次听到魂魄这个词。 “想听干货吗?”他低着头,姿态原本心不在焉,见柳乐涵提起兴趣,便坏心眼地浅笑着反问。 “……你这是明知故问。” “那你答应我,以后无论什么事,都不许瞒着我自己做决定。” “……你不仅明知故问,还老奸巨猾,趁人之危。” 沈画意懒懒地往后靠去,倚坐在屏风上,狭长的双眼闪着精光,“你这个‘老’字说对了,‘奸’字可有失公允。我这是担心你啊,情缘缘。” 最后三个字轻轻落下,有如他若有若无扫下来的睫羽,目光抬起时落在柳乐涵脸上,反倒是她自己觉得侷促。 “好……我答应你。”反正先把令牌拿到,以后究竟如何行事,还不是她自己看着办,难道他还能从二次元跳出去把她抓回来? 柳乐涵此刻才意识到,和杨果在一起待久了,人也变得越来越无赖、没章法,不禁为自己的“堕落”汗颜。 “在你的理解中,我,是什么东西?” 柳乐涵一愣,觉得自己以前好像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但是他并未明白解释。难道今天是要彻底摊牌了吗? “鬼?”她说出一个答案,却连自己也不确定地摇头,“鬼怎么会有实实在在的肉体,而且还有体温呢?而且若你是鬼,难道这游戏里所有的npc都是鬼吗?” “你说对了一件事。鬼是虚影,是极其缥缈无定的存在,鬼不可能具象化,就算是怨气相当大的厉鬼,要具象化也是很困难的事情,大部分怨鬼都是通过干扰人的脑电波而影响人类的行为和判断。” “而你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所以我不是鬼,你可以放心了。”他微抬唇角。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句是实话,龙门绝境中的一切对柳乐涵原本就病弱的精神刺激相当大,所以从里面出来后机体选择了自动遗忘,以此来达到自我保护的目的。所以在失忆之后、没摸清他的来路之前,柳乐涵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他,也已经做好了“人鬼情未了”的准备。 第165页 但这个想法现在若是说出来就有点窘迫,什么人鬼情未了,这太引人发笑了,要是真的说出来肯定会被眼前这朵腹黑花拿来取笑一辈子的…… 奇怪的是,身体记忆确实永远比人自己想的更诚实,纵然捡到镜子后柳乐涵误以为是第一次和沈画意见面,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选择了相信和依赖,以致于在遇到他以后,机体自动将那段可怕的记忆释放了出来,就好像倦鸟终于归巢,游船重回港湾。 她可能,远比自己想像的更加依赖沈画意。 而这种依赖,甚至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一次生死绝境,就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柳乐涵有点怀疑沈画意给她下了迷魂药,但转念一想自己要财没财要色没色——论财,一个活在游戏里的人还不是限量金砖随便拿,随便一转手就是海景房;论色,到底他俩在一起谁图谁的色还不一定吧? “道教讲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之中,一曰胎光,二曰爽灵,三曰幽精,丢失其中任何一魂,人将不成其为人。而我们所说的‘鬼’和这三魂没有直接联繫,因为肉体殒灭后,三魂俱散,剩下来的可能只有魄。无论是魂还是魄,只要脱离了肉体,就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存在,只能被灵感敏锐的人肉眼所看到,或者,只有被鬼影响了脑电波的人才能看到。” 沈画意一面说,一面抬眼望向殿外,此刻风雪已停,青松绕雾,鹤伴层云。 柳乐涵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在背后搞鬼吗?” 他收回目光,缓缓笑着摇头。 柳乐涵更加煳涂。 “在龙门绝境的最后一天,你问我晚上有没有起夜重新把外套盖回你身上。” “是啊,你说外套从始至终都在我身上盖着,可我明明记得……”话说到一半停住,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重提这件事?难道当时他是骗她的? 果不其然,花哥紧接着说:“其实那天不是你做梦,我的确醒来过,重新把外套给你盖上。而且我睡觉确实很浅,这是一种很难改变的习惯,那晚我是被你的动静吵醒的。” 柳乐涵一惊,“那你……” “你知道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我看见你半夜三更一个人蹲在尸坑旁边,对着一堆残肢自言自语。” 柳乐涵吞咽一下,颤抖着拿起杯子,“你等等,让我缓缓,我要平静一下……” 太可怕了。 这也太鸡儿可怕了。 得亏花哥胆子大,否则要是让她看见这种场景,非当场吓晕不可。 但是回想起来,同样毛骨悚然。 平復了一下心情,柳乐涵六神无主地问:“你当时就发现不对劲了,但为什么没有点醒我?而且第二天还故意说谎把这件事瞒了过去?” “因为我知道你此前就因精神疾病住过院,我当时不确定你是否受到刺激后病发。第二天我见你并无异常,相反,还特意问起昨晚有没有听到动静的事,我便确定不是你的问题,但那时混乱的情景中一来没有时间解释,二来我怕说出来吓到你,在逃出生天前多出事端。” “那……你就不好奇?” “比起好奇,我更在意你是否平安。” 柳乐涵默然。 无言半晌,她突然疑惑抬头,“在龙门绝境是我第一次遇到你,你怎么知道我有精神病史?” 第83章 绝笔信 沈画意幽黑的眸子中感情不甚明晰,波澜不惊,“夜渊告诉我的。” 夜渊,又是夜渊。 柳乐涵真的搞不明白,到底是确确实实一切都是夜渊授意,还是沈画意顺水推舟把一切都推在已经消失的夜渊身上,好来个“a无对证”。 “夜渊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他屡次帮我总该有原因吧,当初借临风的号把我收进归沉的也是他,出事后帮我仇杀那两个妹子退服的人也是他,现在你告诉我他都a了还拜託你来保护我,他到底图什么?” 沈画意安稳端坐,语气悠闲,“也许他想让你做帮主夫人呢。” “……”这个答案真是令人哑口无言。 “可是他以前也……没说过啊……” 她又不傻,要是夜渊真的表达得足够明白,她怎么会看不出那个意思。而且夜渊一直借临风之手来关心她,摆明了就是不想和她扯上暧昧的关系。 “当初的归沉并不风平浪静。”沈画意抿一口茶,平静地说道,“夜渊还在的时候,归沉就已经初露锋芒了,如果真的让你做帮主夫人,还不成为众矢之的?当时你还是个应该以学业为重的小姑娘,如果真的对你表露心意,反而是害了你。” “你这话倒是有几分可信……可是夜渊到底去哪了?”柳乐涵都快拍案而起了。以前她觉得夜渊就只是一个中年大叔,现在看来,夜渊身上真的有太多太多解不开的谜。 沈画意语气凉凉,“我要是知道他去哪了,还会在这跟你把他当个传说讨论?” 柳乐涵锲而不捨继续追问:“那夜渊是和你一样的存在吗?” 第166页 “不好说。” “那……夜渊提前那么长时间就要你来保护我,是不是他知道些什么,预料到了此后我们的遭遇?” “说不好。” “……” 柳乐涵看明白了,沈画意根本就是在跟她打哈哈。 “这个不好说,那个说不好,那就干脆不说了!”她愤怒拂袖,把脸扭向一边赌气。 没想到沈画意直接笑出了声。 柳乐涵火冒三丈地瞪回去,“你笑什么!” 他无辜地指指柳乐涵的脸,“笑你气鼓鼓的样子像大哈。” 柳乐涵愣了一会,半天才想起来大哈是什么,差点一个紫气两仪交在他身上。 大哈是什么报社比喻???好歹也说她像静静或者可爱的小落墨吧? 见她一脸委屈,花哥失笑,好脾气地帮她把茶杯斟满道:“好了,喝杯茶消消气,继续听我说?纯阳宫特有的清供茶,你出去可喝不到。” 柳乐涵就是招架不住他主动示弱,仿佛沈画意一笑,她就跌入一个漩涡,无法自拔。 这种沉沦的感觉,着实很奇怪。 她啃着杯子,静静听花哥讲述。 “那天我见你独自对着尸坑自言自语,第二天却又问我有没有发现动静,我就知道一定不是你精神有问题,而是真的有人在跟你说话。记得我刚才说的鬼的特徵吗?” 柳乐涵稍一思索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藏剑想让我看见他,因为他不是怨气冲天的厉鬼,无法化形,所以也就无法被旁人看见。” 她终于明白藏剑为什么一再瑟缩不让柳乐涵靠近,而且还行色匆匆,说着“时间不多了”。 “你那天看见的是藏剑?” “对,就是他给了我一封信,让我出来后带给一个人,所以我和杨果才会来到这个城市,可惜人去楼空,我们什么线索也没有找到。” “信里写了什么?” 柳乐涵摇头,“我还没有看。藏剑既然都跟我魂魄相见了,八成已经凶多吉少,他又不遗余力地帮过我,但凡还有一点其他线索,我不想侵犯他最后的隐私。” 花哥表示理解,“你想得对,只是再拖延下去我怕……” “不。”柳乐涵下定决心似的,从身上取出另一封信,“我还有一条线索。这是琴娘留下的信,我已经给杨果看过,不过很多东西我们都看不懂。思来想去,对这个比较了解的人可能也只有你了。” 花哥接过信件,大致浏览了一遍,眉头微皱。 “有什么发现吗?”好半天之后,柳乐涵小心翼翼地问,生怕他怪自己没有早和他说这件事。 “与其说这是一封信,不如说是一封病者手记。”花哥道,“以琴娘的心态,我也不能确定她在其中所说究竟是真的,还是胡言乱语,或者是故意放烟.雾.弹想煳弄我们。” 柳乐涵顿感失望,“连你也不能看出什么吗?” “这封信里提到‘灵魂’,可见她对于灵魂,知道的不比我少。一个常人是从何处得知这些?而且从她的叙述来看,琴娘和琴萝是清楚地知道龙门中将会发生的一切,她们是主动进去,意图寻找某些东西。” “沉睡的灵魂是死的……”柳乐涵取回信,重新阅览。 -------------------------------- 沉睡的灵魂是死的。 而死去的灵魂无用。 万花是个聪明人,却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想藉此保护纯阳,却恰恰暴露了他自己恐怕也是组织中的人。 明教说纯阳必须死,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偏偏保护她的万花才是最大的变数。 其实我是自愿来此,明月也是。 我和明月在这条路上越走越错,却正是因为一开始就选错,所以不得不继续走下去,覆水难收。 但说到底,我才是把明月带入万劫不復的那个人。如果世上真的有地狱,我愿意独自代替明月接受审判。 因为直到我们真正进入这里,我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骗局,一切都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是待宰的羔羊,而我们甚至不知道手持屠刀的屠夫究竟是谁。 不仅我和明月被骗了,就连明教恐怕也是上当的傻子。 幕后主使是谁?秀秀吗?不,她只是一头脑子不好使的猪,必然不会是主使。 万花吗?我猜不到。因为我看不透他。 这是一个副本,活人一个接一个死去,而最后的boss究竟是谁?哈哈,我即将解脱,就让活着的人继续受此折磨,在生死一线中沉沦吧。 血祭之后,十六夜红月必定重生。 即便有人侥倖活着出去,也终究逃不出十六夜红月的审判,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死局。 ----------------------------------- 琴娘是一个将黑色幽默贯彻到底的人。首先她死前揭露了明教并不单纯的算盘;其次又将花哥拖入了浑水,即便柳乐涵侥倖活下来,也会和花哥陷入猜忌之中;最后,谁也不保证这封信能够恰好被柳乐涵捡到,若是她一开始就没有捡到琴娘的日记,那么一切都会陷入更无法破解的状态,说到底,就是像琴娘所信奉的那样——视人命如儿戏,把所有的人的命运选择权交给了上天。 第167页 究竟是活还是死,他们自己说了不算。 人都要死了还要拖着他们一起赌一把,这彻彻底底游戏人生的态度也是没谁了。 但纵然懊恼,也不能再去向一个死人追责了。 柳乐涵整理了心绪,注视着花哥,“我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第一,十六夜红月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第二,你在离开龙门之前故意让我晕过去是不是和琴娘说的一样,为了让我逃过一劫?第三,你又是怎么预知到明教和琴娘想让我死的,琴娘信中所说的‘组织’是什么?这个组织在规划什么?第四,琴娘既然说我的灵魂没用了,那么肯定有一个人要替我死,我的替死鬼,是不是……藏剑?” 第84章 恶趣味 “你不要想这么多,藏剑是不是代你受过我也不知道,但据我观察,他来到这里的时候魂魄就已经不全了。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花哥安慰道。 柳乐涵疑惑,“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说?” 他反而反问:“为什么要说?” 柳乐涵怔住,而后瞭然。 藏剑本来就是以弱势群体的身份参与到团队中,如果花哥再暴露他的魂魄缺陷或精神问题,都不用boss动手,必然会引得念予之流的陷害。 再者,藏剑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如果要刻意隐瞒,必然也有自己的理由。 “我一个一个问题回答你,你别着急。为打消你的疑虑,我先向你坦白——我孑然一身,不属于任何组织,若非如此,怎么能没有后顾之忧地保护你?所以琴娘所说的组织我也不清楚是什么。至于给你下药,确实是为了躲避灾难。因为我在遇到你之前就已经观览了全图,发现古祭坛的阵法后便大致猜想到主使人想干什么,这个阵法的所用所成又是另外一个复杂的问题了,稍后再论——总之想要成阵,光有肉体还不够,灵魂不可或缺,而我给你下的药实际上是一种假死药。这种药会让人陷入与死亡时无异的状态,因为光是昏迷还不够,人在昏睡时,魂魄其实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如果她们真的想取你魂魄,用一些邪法便很容易使你魂魄脱体。而让你陷入假死,恰恰是让你的魂魄主动脱出体外,由我设法暂存。若想真正预防,做到无后顾之忧,这是最好的办法。” 柳乐涵听得整个人惊呆掉,“也就是说……我睡了两天,其实应该说是‘死了两天’?” “对。不过这种药是我很久之前研制的了,花谷中奇花异草千千万,谷中弟子可以随意采来研制药方,我既然敢用在你身上,必然是有信心让你毫髮无损。” “你刚才说设法保存我的魂魄,你哪来的方法?难不成你是神仙啊,你还有没有什么不会的?” 沈画意听到这话表情有几分不自然,借喝茶掩饰一笔带过了,“这个就更加复杂,以后有机会再详细向你解释。先说刚才的阵法——这其实是一种邪术,你知道道教之中有许多术法,尤其是正一一派,经常借不同的符箓和阵法驱鬼镇邪,邪术自然也有,但寻常人即便有这个心,也会因为惧怕反噬而不去触碰。可是龙门绝境中的阵法,其邪恶程度完全超出了我的想像。” 柳乐涵见他表情严肃,心知并非儿戏,追问道:“设置阵法的人想用残肢拼出一个完整的人,又以琴萝和花萝的血填充尸体,还要加上灵魂,怕不是想做一个逆天的傀儡出来?” “和你说的差不多。但琴萝和花萝的血用途并非是填充尸体,尸体是死物,即便灌注血液也无法流通,但血中藏精,有人的精气所在,这个过程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因为一具傀儡一旦形成,即便具有魂魄,没有精气供应也是废品,所以要想让傀儡真正成型,必定需要不停地杀人。” “可是傀儡也就罢了,一具肉体不就能成就一具傀儡吗?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拼合尸体?” “因为需要怨气。”沈画意眉头紧锁,“傀儡所成,没有平时影视片里讲得那么容易,若是一具尸体便可成一具傀儡,那天下能运用此邪术的人就数不胜数了。要想让死去的东西呈现活力,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其怨气冲天,而仅仅是几具尸体拼合的傀儡,实际上怨气远远不够,所以傀儡一旦拼成,就只能通过供血的方式提供精气,同时积攒死灵的怨气。但是如果这样,这个过程会非常之慢,最少也需要几年,但是有这几年的功夫,就算是神仙也抵抗不住反噬,不等傀儡完全形成,做阵之人早就死了。” “啊?代价这么大,而且临死都享受不到成果,谁会傻到去做这种阵啊?” 花哥语气云淡风轻,“人心不足蛇吞象,就像没有护财能力的人偏喜欢大量敛财,如果人人都有自知之明,这个阵法又怎么会呈现在我们面前。” “就算你这么说也太匪夷所思了……那你的意思是,现在做这个阵法的人已经因为反噬死掉了?如果真的这样,那谁来停止这个阵法,我们又该去哪里找线索?” “这就是关键了。”他顿了顿,抬眼与柳乐涵对视,“我的推论,是发动阵法之人难逃反噬。我从龙门出来过了大半年了吧,而阵法的布置时间一定比这更久,就算那个人不死,也一定不可能健健康康作为一个正常人活着。我知道你在怀疑念予,但是从这一点来说,不太可能。” 第168页 沈画意最后一点推断,和琴娘是一样的。 他们都觉得阵法背后的推动者不应该是念予。 那会是什么人呢?柳乐涵低头陷入沉思。 “他们口中所说的十六夜红月又是什么……我好像在很多地方都听到过这个称唿,会不会是这个组织中的什么代号?” 沈画意轻轻叩桌,无奈道:“十六夜红月,真的就只是个江湖传说而已。在现实中是个传说,在游戏中也是。有没有鬼魅借网络建模驻存形体?有的,但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十六夜红月’。说到底,这些全部都是玩家自己传出来的。” 线索眼睁睁又断了,柳乐涵不甘心,“会不会是连你也不知道的高级鬼呢……有的国家认为神明是由人类的信念和供奉而生,那说不定无数玩家长长久久的信念也使得鬼魅诞生……” “你的脑洞不去做策划可惜了。不过有一个细节,也许可以作为线索。”沈画意突然补充。 “什么细节?你快说!” “你有没有注意到,龙门绝境中的系统有些恶趣味?” 柳乐涵回想,发现的确是这样,认同道:“其实我当初就这样觉得,系统和琴娘一般擅长黑色幽默,比如‘割肉餵鹰’的嘲讽,比如让霜锋肢体完整地死掉,但却极其讽刺性地被自己生前喜欢的人毫不留情地吃掉,不得不说,我还挺佩服念予的勇气的……这样一说我又有点怀疑琴娘了,可是如果琴娘真的是幕后主使,她一定不会把琴萝也拖下水的……” “不止这样。”花哥提点道,“你再想想,龙门绝境中,最罪大恶极的一个人,你认为是谁?” 第85章 锦囊 柳乐涵想也不想便回答:“是霜锋。” 花哥不语,就看着她笑。 柳乐涵被他盯得毛毛的,“你笑什么,就是霜锋啊。” 念予虽然可恶,但是说起来,在龙门绝境中她确实没有杀过一个人。就算到头来食霜锋的肉为生,可那时霜锋已死,人在绝境中食用同类尸体的事情也不鲜见,这种行为令人感到噁心,却无法谴责。 再说琴娘,虽然现实中违背医德有杀人过失,还和明教密谋要取柳乐涵的命,但说起来好像都没有霜锋可恶。 柳乐涵对霜锋的厌恶已经到了牙根痒痒的程度,因霜锋只是纯粹为了满足私慾,根本就是无差别杀人,就算花萝死于他手之前,他没有意识到在龙门中杀人的严重性,但他之后仍然暴虐无比地虐杀了琴萝。 一想到琴萝死去的场景,柳乐涵就气得浑身发抖。 那么多恶人中,只有霜锋,是让她觉得噁心到极点、无法原谅的。 就仿佛,霜锋身上带着一种原生的恶。 “没什么,我在笑,大约幕后的主使者想法也和你一样。”沈画意说道,“所以霜锋是下场最惨的一个,不仅猝不及防地被唐燃一箭打死,而且尸体还被朋友所食,说起来这对于念予、临风和霜锋来说,算不算一种报应?” “你这么一说……好像哪里怪怪的。我们刚到古祭坛的时候,尸坑里摆放着死者的肢体,但是唯独没有霜锋的,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 她忖度着用词,想把那种奇怪的感觉说出来。 词穷良久,花哥施施然接上她的话:“就好像就连摆阵者也在厌恶霜锋,所以他的下场是惨中至惨,而且也不屑用他的尸体摆阵。” “对,就是这种感觉!这其中的个人感情太浓重了……” “所以守夜那晚我告诉过你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 沈画意突然重提旧事,让柳乐涵不得不再一次绞尽脑汁地在记忆中翻找,那晚他对她说过的话一句接一句迴响在脑海中,交叠在一起,错综复杂。 ——“本身‘亏心事’三个字就是相当主观的东西”…… ——“不是别人都觉得你有罪,而是有人认为你有罪”…… ——“个体生存在世界上,就必须要与其他的个体产生联繫,个体与个体之间的联繫像一条条丝线,它们构成了庞大的关系网络。在网络的中点总会有一个人,ta可能看似毫不起眼,但又确确实实和许多个人同时保持着关系线不断”…… 柳乐涵想起了很多,她想到以前在归沉的种种,想到念予在帮会群里揭露她“罪行”时的颐指气使,想起霜锋伙同念予对她的冷嘲热讽,想起她因为子虚乌有的骂名在学校遭受的种种白眼和暴力,所有的声音都一股脑向她这个低洼点涌来,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头痛欲裂。 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抵在一个安全温暖的怀抱中。 “沈画意……你已经猜到主使者是谁了,对不对?” 若非如此,他不会这么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对她罗列种种。这副胸有城府的样子,忽地使人感到惧怕,因这个人永远都是那么深不可测。 他不答反笑,“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让你管这件事了吗?就是你这副脆弱的小模样让我无时不刻不在担心。若是能时刻陪在你身边还好,可是……” 第169页 “你不要岔开话题,我没事……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猜测是猜测,证据是证据。没有定论之前,一切风吹草动都会打草惊蛇,更何况我也需要时间去确定猜想,在此之前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他悠悠打开一把摺扇,像看一个幼稚的小孩子一样看她,“倒是你,你和霜锋的过节还真是卡不过去了啊,我以为你会更怨恨念予,没想到我都替你暴揍了霜锋一顿,你还是不解气,还得我再揍一顿。” 柳乐涵赶紧勐摇头,“不不不不了,现在的霜锋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我短时间内还是不想再见他了,如果可能我还想再去找个驱魔少年赶紧把他弄走。” 否则现在对面相见,还总忍不住要告诉他“大兄弟你知道你自己被你情缘吃了吗”,太惨了。 “你弄不走的,归沉现在就像一个垃圾收容站,堆满了莫名其妙死去的灵魂,很多灵魂像霜锋一样,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依旧活跃在这个世界里。” “那是不是可以通过归沉知道一些事情?”她灵光一闪,“我们直接去问那些灵魂不就行了吗?” “你呀。”沈画意合起扇子,动作倜傥,却将一端点在她额头上,“想起一出是一出。要是这么容易,我还会让你来动这个脑子吗?一者那些魂魄大多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二者他们魂魄残缺不全,你就算问了他们也想不起自己怎么死的;三者打听消息没有这么容易,连临风这个前帮主都被踢出来了,归沉也不收小号,更不会放你进去,你想找谁去打听?” “哦,这我倒是没想到……”她挠挠头,头顶玉冠盘立,她却没有那般仙人抚顶的智慧,想到这竟一脸苦相地开始求拜老君宫中的塑像,嘴里念念有词,“老君爷,您就显显灵吧,我好歹也入纯阳宫四五年了,现在也是和您一起喝过茶的交情了,现在弟子有难,您怎么能坐视不理呢,就算您日理万机,好歹让我的脑袋聪明一点也行啊,我可以自己想,不用麻烦您的……” 沈画意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一出,竟然憋笑憋到肚子疼,要不是偶像包袱太重差不离就要笑得在地上打滚了,气得柳乐涵随手抄起扇子扔在他身上,“笑笑笑,你就知道取笑我!笑得这么开心,你有办法了吗?!” 听了这话的沈画意立刻正襟危坐,正儿八经地看着她,“嗯,有了,刚有的。” “你脑子到底什么做的,转这么快的吗???”柳乐涵惊讶不已,“快说给我听听,什么办法?” 沈画意不接她的话,又施施然晃开摺扇装腔作势,“山人自有妙计。你既然不屈不挠,我在这里自然也有我自己的路数。” 柳乐涵哪里听那么多,扑到他身上就是一阵勐掐,“你又不告诉我,你把我的话全套出来了,结果就我傻,到头来还是不知道你的算盘,你这人好烦啊,抓去仙王蛊鼎里和毒萝一起炖了!” 她那点力气能掐出什么花来,手指流连在身上像挠痒痒,沈画意瞅准机会一把抱住她,对准脸颊就是一个啵唧,趁柳乐涵愣住的时候凑在她耳边小声说:“情缘缘别急,为夫还有一个锦囊没有告诉你呢,虽然我现在力量受限,不能陪在你身边,但是……” 他耳语一番,柳乐涵只感觉到耳边的气息温温热热的,心跳似泉跃,傻愣愣地等他说完,傻愣愣地被他从善如流送出去重新回到现实,又傻愣愣地对着电脑屏幕发了好久的呆,直到杨果等得不耐烦了密聊她,她才清醒过来。 等这时再想算帐已经来不及了,再回想一下他刚才说的话…… 诶,好像哪里不太对,这小子刚才自称什么来着??? 第86章 再议小镜寒 一番谈话过后,杨果早已跟完了成就团,疯狂地给柳乐涵发来了无数条密聊催促。柳乐涵索性让杨果直接过来找她,杨果下了她那边的机,过来的时候看见柳乐涵正在对着一个东西发愣。 走近一看,原来是高考之前杨果认识的那位先生为了保护她,嘱咐她去纯阳宫画的老君镇魂符,自从离开家,柳乐涵就一直将符藏在手机壳夹层里。 “你看这个干什么?”杨果好奇,“你要和花哥谈的事情都谈完了吗?” “老君镇魂符……杨果,你不觉得这道符有点奇怪吗?” “哪里奇怪啊?” “我当时说自己好像被恶鬼缠身,要是换了别人,多半会进行驱邪、超渡吧,但是先生却只是给了我这样一张镇魂符。”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也许其中有啥讲究我们不懂呢?先生不是说因果已定吗?解铃还须繫铃人,可能他也不好泄露天机吧。” 柳乐涵抬起头斜她一眼,“说机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杨果接得飞快,“说机带上吧,文明去他妈。说真的,你拿到符之后不是就真的顺利度过高考了吗?那东西没有再缠着你吧?” 柳乐涵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我以前没说是不想让你为了我担心分神,其实我自己能感觉到,那个玩意儿一直跟着我,从来没有消失过。我能平安高考,一是这道符确实对它有一定的镇压作用,二是花哥也帮了不少忙。” 第170页 杨果皱眉问道:“那花哥怎么说?” “他怎么说倒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自从我来到这座城市,就仿佛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应,而这种感应……好像和我身上跟着的‘鬼’有关。” “这……”杨果也百思不得其解了。 二人沉默了一阵子,柳乐涵退出游戏后,忽然问道:“杨果,你说花哥他杀过人吗?” “……”杨果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半晌后斟酌着说,“我觉得,他没有害过人。一个人若是问心无愧,往大了说对得起天地,往小了说对得起自己和身边人,就足够了。” “你说得对。我连自己心里都有所愧疚,又有什么资格质疑别人呢。” 她们聊了一阵子,因为毒萝最快也要下午才能过来,二人无处可去,外面又热得要命,因此便暂时待在网咖中休息。 中途她们看了两部电影消磨时光,中午订了两份外卖草草充飢。 杨果一向身娇,让她跟着一切从简,柳乐涵其实也觉得愧疚,这也是她此前坚持不让杨果跟来的原因之一。现在看她对着餐盒中的菜色挑挑拣拣,更加嘆息。 柳乐涵把自己外卖里的排骨挑到杨果饭盒里,说道:“我没胃口,排骨太油了,你替我吃了吧。” 杨果回过神,轻佻一笑,“怎么了,小妞,这样就吃不下饭了?你那不屈不挠的品格可要在此时拿出来啊,再说,不吃饱怎么补充体力,别到时还要我和毒萝两个人照顾你。” “你少跟我阴阳怪气的,让你吃你就吃,我也不爱吃肉。” 杨果不听,坚持把排骨直接塞进柳乐涵嘴里,“我这儿不是有肉吗,虽然难吃是难吃了点,但饱腹足够。”说着故意岔开话题,“今天我们说念予的事说到一半,你就被你那霸道的情缘缘叫走了,继续,你说临风当初为什么一言不发地和你死情缘?” “其实这个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那点伎俩,一个贪爱一个求前程。”柳乐涵嘴里塞着排骨,说话含含煳煳,“临风和我情缘的时候正好在准备保研,保的还是本校,而且他是他们校会的主席——这个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以前我只知道他担任学校干部而已。念予和他同校,虽然比他早一年考研,但是学校里都知道他们的情侣关系。” 后续发展不用她说,杨果也猜到了,“卧槽,这么真实的剧情走向吗?说好的争夺帮主之玛丽苏宫斗呢?然后是不是念予威胁他,要将他将他两条船、作风不检点的事情传开,临风因为这个,就屁也不敢放地就范了?你们纯阳宫都收的什么辣鸡!” 柳乐涵扒饭的动作顿了顿,忽地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嘲笑临风势利,还是笑当年的自己人傻眼瞎,“他说当时念予还用我来威胁他,你说,我该相信他吗?” 杨果嗤之以鼻,“我呸!亏他想得出来,怎么威胁,是威胁临风她要顺着网线来打你,还是给你下降头、扎小人儿?我觉着啊,临风和念予特别配,真的,他们俩就适合在一块,相互祸害,千万不要分手去祸害正常人。” 柳乐涵淡淡笑道:“他说念予从那时起就不太正常,整天鼓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扬言如果他不和我死情缘,她有‘办法’让我不得好死。临风一开始没有同意,说他们已经冷战了那么久,虽然没有明明白白说出分手二字,但默认分手已是事实,不能对不起我。于是念予就真的……” 当初她在帮会群中说的那些话,都不算什么。但是只要一想起游戏聊天记录中莫名其妙消失的“小镜寒”,还有那张角度诡异的照片,柳乐涵便不寒而慄。仿佛空气中有一只她看不见的眼睛,一直在默默盯着她,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传递给念予。 杨果露出夸张的神情,“临风编故事编得很六啊,他什么专业的,编导吧?” 柳乐涵听了杨果的话,却眉头深锁,“我觉得,临风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可信。” “你疯了,这种明显是渣男为自己开脱的话你也信?他怎么不说要是不和你死情缘宇宙就要灭亡了呢,和你分手是为了拯救全人类,这个理由不是更伟大?我都感动得要吐了。” “不对。”柳乐涵突然迟疑,眼珠子转得仿佛来回摆动的钟摆,“有什么地方不对。” “什……什么不对?” 柳乐涵顾不得空调冷气中饭菜已经快要凉掉,放下筷子翻找背包,从一堆杂物中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本本来就快要散架的日记,疑云重重地快速翻动。 杨果见她的表情不像开玩笑,也紧张地凑过头来,“你发现了什么?” “我记得琴娘在日记中提到过一个人……”柳乐涵从2014年的日记开始翻,一天一天地查找过去。 她和杨果翻看的日记主要是2014年和2016年的记录,其他的因为多是没有价值的琐事,被她们草草略过了,但是只要扫过一眼,潜意识里便会留下浅薄印象,只不过过多冗杂的信息交叉在一起,会显得混乱。 可是柳乐涵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在2014年和2016年之间的记录中看到过一条信息。 第171页 “找到了。”十来分钟后,她方才停下,指着某一天的日记念道,“今天开团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咩萝老闆,死活不切气纯救场,中途退团也就算了,还密聊我和明月让我们不要听信谣言。什么谣言?这件事不可能有别人知道,我们判断这应该是个巧合。况且木已成舟,就希望接下来能够顺利吧。” 杨果也看得莫名其妙,“什么谣言,自古霞宝出渣男吗?还是自古胎宝出备胎?” “一个胎宝咩萝,还是个老闆,那肯定是个小号。她中途退团,说明根本就不是为了包团而去的。” “你是说咩萝只是为了找到琴娘和琴萝?” “琴娘是团长,一般来说她的号平时肯定不会只有她一个人上,咩萝进团是要确认她们两个人——主要是琴娘——号上是不是她本人。”柳乐涵已经能肯定了,“虽然日记里没有提到咩萝的名字,但是这个咩萝一定是小镜寒。” 柳乐涵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举止诡异、没头没尾的咩萝,是在她和临风情缘的那天晚上,也就是2015年9月。而琴娘这一天的日记是2015年12月,日期靠得很近,恰恰也是在12月底,念予生事,从此一切都走上不可挽回的道路。 想到这里,柳乐涵给临风发了一条信息。 ——【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见小镜寒是什么时候?】不过几分钟,临风很快回过电话来,“聊天记录早就没了,我只能大概记得是我和念予冷战期间。” “那你们什么时候冷战的?” “我们冷战了很久,念予是2015年初考研,在那之前我们就闹过多次不愉快,也没有怎么联繫过。直到暑假我开始准备夏令营的时候我们还大吵了一架,就是这次以后,我们没有再联繫过,我便默认分手……对了!咩萝联繫我是在我们吵架之前,那时我在准备夏令营的材料,满心烦躁,游戏也不常上,所以也根本没有把咩萝说的话放在心上。” “那就是2015年夏天。”柳乐涵总结道。 “对。你问这干什么?你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就问一问,暂时还没发现有用的线索。” “烟烟,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你如果发现线索一定要告诉我,发现和念予有关的事也要告诉我,她的家人现在都急得不行,而且很多内情我没有告诉念予的家人,我怕她真的走上了无法回头的邪路,那样的话,如果不尽快找到她,恐怕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陷进去……” “我知道了,有信息我会联繫你的。”柳乐涵现在不想听他的长篇大论,直接掐掉电话。 “怎么样,有结论吗?”杨果追问。 “这个咩萝第一次出现是在2015年夏天,念予和临风大吵一架默认分手之前。那时咩萝对临风说让他带我离开归沉。当时临风和念予还未分手,自然不会答应这么奇怪的要求,我不知道咩萝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第二次出现是在2015年9月我和临风情缘,她一反初次的态度,直接劝我不要和临风情缘,否则念予不会放过我的,并且这次她提到了十六夜红月,可见此时念予和临风的感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但是她为了不影响临风的学业,同时可能也在慢慢筹划着名什么,暂时选择了蛰伏,而她的计划一定和十六夜红月有关。咩萝第三次出现是在同年的12月,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整个事件中,是规劝琴娘和琴萝莫信谣言放弃计划,而琴娘和琴萝的计划也和十六夜红月有关。” “咩萝的活动集中在2015年的下半年里……一切原本看似不相关的人和事竟然都在这一条线上连起来了,好可怕,这场事件竟然从那么久以前,就被人都算计好了?” “对,可她为什么只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呢……我以前猜测咩萝是归沉某个高管的小号,但后来又有所怀疑,现在却觉得,可能就像听力答案一样,不确定的题目,涂涂改改越发容易出错,第一直觉往往是最准的。如果我一开始的猜测没有错,咩萝到底是谁的小号呢?” 就在答案僵持之时,杨果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和柳乐涵对视一眼,“是毒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夜微凉”,灌溉营养液 +2 2018-08-15 21:08:16 祝正在看文的大家七夕节快乐呀~在七夕节听我讲鬼故事的宝宝一定都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咩哈哈哈哈哈哈哈【此人已疯,拖下去 第87章 夫唱妇随 杨果用了外放,毒萝说自己已经上高铁了,约莫两个多钟就能到,提议在火车站的kfc见面。 杨果有点为难,“我们这离火车站挺远的,一个城东头一个城西头,要不找个折中点?” 毒萝也不矫情,爽快答应,“那行,在xx中路百汇大厦附近有个kfc,刚好折中,我大概下午三点就能到,咱们到时候见。” 杨果扣了电话,眼神示意,“我们先过去?吃点喝点,人也就来了。” 柳乐涵也是这么想的,收拾东西下了机,查到公交便往毒萝所说的地点赶去。 杨果在路上思考刚才她们谈论的问题,“你说这么多复杂的问题,你为什么不直接问花哥?知道幕后兇手是谁,不是更好对症下药吗,非要费这么大劲猜来猜去。” 第172页 柳乐涵思忖道:“他不告诉我,是有原因的。第一,他虽然心里有个猜测,但终究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之前一切都不是确凿的,他怕我冲动行事,打草惊蛇前功尽弃。第二,现在就算他告诉我谁是兇手意义也不大,就像做数学题,答卷上写出结果,能得两分,但重要的恰恰是过程、是推论,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想方设法找线索找证据,谜团太多,一环扣一环,缺了哪一环都不行。第三,一旦确定兇手是谁,在我心里就会形成主观干扰,对我们寻找线索就会造成很大影响,可能会偏离事实做出失误判断,所以虽然我现在心里也有个模煳猜测……但是从不敢肯定。” 杨果肃然,眉头紧锁,“你已经有了猜测?” 柳乐涵点点头,“回想起种种细节,肯定是会形成猜测的,不过……一切还不能定论。现在最重要的是获取毒萝手里的信息,还原整个故事。我太想知道这么多原本彼此毫无干系的人,是如何被卷进这个事件中的了。” 她们抵达xx中路的百汇大厦,果然看见路口处有一家kfc,店面挺小,但所幸饭点已过,里面还算清闲。 柳乐涵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落座,冷气充足,早起赶车又累了半天的两人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过了三点,又迎来一小波下午茶时间中途休息的客人,连眼皮都在打架的柳乐涵被熙熙攘攘的声音吵醒,恰好看见一个身背旅行包的高挑女生站在门口张望,像在找人。 她身穿牛仔长裤配白t,打扮素净,头戴遮阳帽,一身装扮看起来像是个资深驴友。但比起这个,最主要的是柳乐涵莫名觉得她有点眼熟。 她推推杨果将她喊醒,眼神瞟向门口,“毒萝说没说她穿什么衣服?” 杨果突然惊醒,还有点懵,睡眼惺忪地说:“没告诉我啊。” 柳乐涵觉得,那个女生应该就是毒萝。 她直接扬起胳膊挥了挥,高挑女生很快注意到她,迈开步子走过来。 走到近前,她四下看看,突然压低声音道:“尘归尘,土归土?” “啊?”杨果愣了一下,尚且沉醉在刚才啃鸡扒的美梦里,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柳乐涵也怔了怔,小心翼翼地接话:“浩……浩气都是二百五?” 女生神情严肃,继续对话:“道可道,非常道?” 这下柳乐涵就万分确定了,顺利接道:“恶人都是大傻帽!” “噢噢噢噢!对暗号嘛!我知道!你拍一,我拍一,中立笑看两傻逼。人之初,性本善,已a围观三傻蛋!”杨果反应过来,乐得一拍桌子,“怎么样,如假包换!” 女生方才放松下来,摘下帽子自我介绍,“我是毒萝,亲友都叫我昭昭,你们也可以这样称唿我。” 杨果关注点清奇,嘬了一口已经见底的奶茶,天真无辜地问:“为啥叫昭昭啊?” “因为我是36d大奶啊,罩杯的罩,不是我吹,我一个人可以罩全团……咳咳,不过罩罩太不文雅,就改成昭昭了。” “哦……”杨果两眼迷濛,接着问柳乐涵,“乐涵,你刚才怎么知道她是毒萝啊?” 柳乐涵耸耸肩,“直觉啊。” “你少蒙我。” “真的是直觉。” 昭昭看她们你来我往拌嘴拌得起劲,放下行李笑笑说:“我有点饿了,中午没吃东西,我去点单,顺便也给你们买些小食来,大家边吃边说。” 见她起身去排队,杨果别过头神秘兮兮地凑到柳乐涵面前,“你说实话,到底怎么发现她是毒萝的?” 柳乐涵睨她一眼,“什么都瞒不过你?你怎么这么聪明呀?我看你是还没睡醒。” “……柳乐涵!” “你吃什么?我去帮你买。” “干嘛呀,毒萝不是去了吗?再说中午吃了那么多你还没吃饱啊。” 柳乐涵神情莫测,自顾自起身,“嗯,没有,我觉得还欠点儿什么。” 杨果看着她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着真是夫唱妇随,自从柳乐涵和沈画意情缘,越发擅长故弄玄虚了。 “好的不学,学人卖关子……”杨果嘟哝道。 柳乐涵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男生要排队,她赶紧抢先一步站在他前面,歉意地笑笑。柳乐涵长得本来就不差,男生一下子红了脸,往后退了退,也没说什么。 柳乐涵小心思得逞,排在毒萝后面,开口搭话:“让你替我们买单怪不好意思的,刚好我也饿了,我自己来就好。” 毒萝不好再说什么,微笑点头。 毒萝随便点了些kfc常见小食,柳乐涵耐心地等着她掏出钱包结完帐,紧跟着点了两对烤翅和原味鸡。 回到座位时,毒萝已经一边啃汉堡一边从包里掏出一沓资料放在桌上,“你们先看看吧,这是我尽自己所能,通过所有可能的途径调查到的全部受害人资料。” 柳乐涵道了一声谢,一页一页揭过去,细细浏览。 的确如毒萝先前所说,第一批人的资料中少了很多人,而且也没有柳乐涵的信息。所以毒萝应该是不知道柳乐涵也是受害人之一的。 第173页 她在翻阅资料的时候,还注意到另外一件事。 “第二批玩家的名单里,为什么有的划了红线,有的没有?”柳乐涵问。 “哦,”毒萝瞥一眼资料回答,“因为我在调查时并不是查到玩家信息就完事的,后来我又反覆确认过,第二批玩家其实并没有像报导的那样全部死掉,有几个人奇蹟般地被救了回来,所以我做了一下标记。” 柳乐涵点点头,觉得套到的话还不够。 要想让对方摊牌,自己不作出牺牲,是不可能换到真话的。 她斟酌片刻,试探说道:“第一批玩家里的气纯,我认识。他说当初龙门里还有两个玩家让他印象很深刻,是两个长歌,怎么这里面没有她们的资料呀?” 毒萝啃着汉堡,不动声色,“因为我觉得她们很奇怪。” “哪里奇怪?” “那个气纯和你是什么关系?”毒萝话锋一转,狐疑地看着她和杨果,“你们不是……为了解决门票的事才叫我来的吗?” “前情缘,兼师父。”柳乐涵平静地说道。 毒萝想在她脸上看出点什么,但自然什么也看不出,因为她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毒萝沉默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传闻,突然凝笑,恍然大悟地盯着她问:“你还喜欢他?” 杨果默默啃着鸡翅膀,在桌底下轻轻撞了一下毒萝的腿,“咳,昭昭,往事休提。” “这有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毒萝倒是无所谓得很,“难怪我觉得你精神紧张过头了,不过……” “不过什么?”杨果追问。 毒萝却若有所思地把话吞了回去,“没什么。那个气纯,你就不用担心了,倒是你们自己,自身难保。” 柳乐涵自己还在烦恼怎么编更可信,毒萝却主动帮她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柳乐涵也懒得否认,因此默认了毒萝的误解。 “那两个长歌,你是知道的吧?”看她刚才的反应,柳乐涵已经确定。 “知道是知道,不过太怪了。你们看看第一批玩家的信息,他们出事的时间都在龙门绝境刚上线的时候,也就是剑三重置版刚出来那会儿。”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但是你们知道,那气纯所说在龙门见到的两个长歌,是什么时候出事的吗?” 气氛莫名凝重起来,杨果和柳乐涵不说话,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毒萝往回推算了一下,回忆道:“那两个长歌,一个琴娘,一个琴萝。我查到了她们的信息,却并不知道该不该把她们列入第一批受害人。因为她们的死亡日期,是2015年底,比其他玩家遇难,提前了整整一年。” 柳乐涵愣住,后背被冷气一吹,迅速爬上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会……”杨果讷讷道。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柳乐涵觉得哪里不对,太不对了,但她仍旧捕捉到一丝线索,“那……琴萝应该是,被人谋杀,失血过多致死?琴娘应该是,应该是……” 她搜肠刮肚地组织措辞,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才比较准确,因为她记得毒萝曾经和杨果提起过,在龙门中死掉的人,现实里也会呈现出和游戏中一样的死状。 “失血过多?呵。”毒萝像是听到什么极其嘲讽的事,唇角勾笑,“谋杀倒是说对了,可不就是谋杀嘛。听说警察到的时候她们的房门紧锁,血流了一地,从门缝底下流出来,可其实琴萝胸口的刀是插在致命处,一击毙命。琴娘是个医生,哪里能够一击毙命,她最清楚了。” 柳乐涵喃喃,“你这是什么意思?” “琴娘杀死了她的室友琴萝,刀柄上有她的指纹,这是警方采查到的。不过他们很难找出动机是什么,因为她们平时关系似乎很好。” “怎么可能是琴娘杀死了她……这不可能啊。”柳乐涵不敢相信,“那琴娘呢?” “琴娘……”毒萝停顿,似有不忍,“琴娘是个疯子。她似乎很后悔杀死了琴萝,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把自己反锁在浴室里,放了一浴缸开水,把自己活活烫死了,泡了两天,被发现的时候一身皮已经跟外套一样,和肌肉脱离了。” 柳乐涵仿佛被闪电迎头击中,脑中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夜微凉”,灌溉营养液 +1 2018-08-18 10:41:35 么么哒!~! 第88章 死期之谜 杨果拿杯子的手在发抖,冰凉的可乐仿佛使得她体温更低了,“你……你能确定吗?会不会是道听途说,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不能确定?”毒萝言之凿凿,“我为了调查这件事东奔西走,还亲自去过一次南方,这个案子实在太惨烈,连邻居都怕得相继搬走,房子都成有名的鬼屋了。”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杨果忧思重重地低下头,百般不明。 柳乐涵却突然觉得,有一环,连上了。 毒萝把资料重新塞进包里,“吃完了就走吧,我们估计要在这耽误个几天,先找地方住下来再说,我知道一家家庭式的小旅馆,老闆娘人很好,价格又很划算,我们可以平摊一下费用。” 第174页 杨果盯着面前啃了一半的鸡翅,也没有胃口再吃了,点点头。 毒萝的背包上挂着一个异域风情的坠子,柳乐涵看着那色彩斑斓的系带,突然起身说:“我去一下卫生间,杨果,你帮我看一下东西,就在这等我回来。” 杨果懵懵点头,“哦,好。” 柳乐涵拿着手机往卫生间走去,却是给临风打了个电话。 她急需向临风求证一件事。 拨通时,临风语气急切,“烟烟,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还没有,不过我好像有一点头绪了,现在有件事要问你——你还记不记得霜锋是什么时候死的?” 她一问,临风就有点愣,“霜锋……不是在龙门中死的吗?” “不对,霜锋不是在龙门死的,唐门也不是。” “烟烟,你这是什么意思?霜锋和唐门是自相残杀,不是我们亲眼看到的吗?” 柳乐涵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跟他解释,“这个我以后再跟你详细说,现在你想个办法联繫到霜锋的亲戚朋友,只要是任何一个他在现实中认识的人都可以!你去打听一下,霜锋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 这下临风彻底煳涂了,“……那好吧,我想想办法。霜锋有两个手机号,不过平时我们联繫他的那个已经停用了,我试试看能不能打听到另一个号码。你什么时候要答覆?” “现在,马上,尽可能快回电话给我!” 临风表示很为难,但还是答应她尽可能快地找人。 其实柳乐涵知道,临风和霜锋一向不对付,顶多打jjc偶尔一起,是不太可能知道霜锋现实亲友的联繫方式的,除非通过念予。 可念予现在已经失踪,想快速联繫到霜锋身边的人就有了难度。 柳乐涵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心急如焚。 足足十分钟过去后,临风的号码终于又出现在屏幕上。 柳乐涵秒接,“问到了吗?” “问到了,我是联繫的念予的父母,刚好念予中途换过一次手机,旧手机留在家里,霜锋的两个号码都存着,他们听说是在找和念予有关的线索就很爽快地给我了。” “怎么样,另一个号码能打通吗?” “打通了,这个是霜锋在国内的号码,没有销号,是他妈妈在用。”临风沉默了一下,艰难地说,“烟烟,你说对了,霜锋根本不是在龙门死的。在我们进龙门之前两个月,他就在国外的一场恐怖暴.乱中遇难了。他妈妈说,因为流弹击中的是头部,所以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国外……你说国外?” “你不知道吗?你离开归沉以后,霜锋就因工作调动成了时差党,所以他经常半夜带人扫图。他自己没压力,我却怕他带垮了帮众里的学生,因为这个说过他几次,最后一次因为此时在龙门荒漠和他起争执,你和阿意也在场。” “那一切都能说通了……现在就剩最后一步确认了……” “烟烟,你到底怎么发现的?什么能说通?你还要确认什么?” “抱歉,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详细解释,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她急着挂掉电话,顿了一下,还是补充道,“谢谢你,临风。” 柳乐涵收起手机匆匆走出洗手间,心脏狂跳,隐约不安。 还没走到座位,就看见角落的位置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暗道坏了,根本来不及拨通杨果的电话,立即风风火火地冲出去,当看到毒萝和杨果一同站在街边时,陡然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冷汗。 杨果正在和毒萝说笑,见她出来,招手示意。 “乐涵,你可真慢。”杨果噘着嘴埋怨。 毒萝见状递出一张纸巾,“道姑,你怎么这么多汗啊,擦一擦吧。” 柳乐涵见她们脚下还放着自己的行李,一面背起包一面接过纸巾道:“谢谢,卫生间太热了,我蹲坑蹲得有点久,差点晕倒。” 杨果揶揄道:“你看,我就说了吧,让你别吃那么多,蹲坑蹲得久怨谁啊?” “你找揍!”柳乐涵假装要捶她,打打闹闹,“你们怎么跑出来了?外面这么热。” “噢,这地方容易堵车,逛街的人太多,车也不好打,我就说提前出来先把车打上,咱们既然是来调查的,就没有必要耽误太多时间了。”毒萝说着,抬手拦车。 因为是在购物区,所以前面拦车的人还真挺多,确实不好打车。 柳乐涵点头认同,“你说的那家旅馆,有电脑吗?” “没有,那边条件一切从简,不过周围挺热闹,吃喝玩乐一应俱全,网咖也有两个,你要想上网可以随时过去。” “那行,我们一会去趟网吧。” 毒萝也没多问,点头说好,上了车对司机熟门熟路地报出一个地点,便向旅馆驶去。 抵达地点后,三人先去旅馆登记了身份证,要了两间房,放置好行李才跟着毒萝去找网吧。 路上杨果悄悄问柳乐涵:“我们中午不是还在网吧吗,你又有什么事?” “我有话想对花哥说。” 第175页 杨果表示鄙夷,“啧啧,柳乐涵,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们这才分开几天啊,一天要说无数回悄悄话,你俩这情缘处的,牛皮糖啊。” “就你没正形儿。”柳乐涵看着前头带路的毒萝,小声说道,“一会儿我俩用一台电脑,你配合点。” 说话间网吧就到了,本来就离旅馆很近,没几步路的距离,杨果见毒萝停了下来,也就没再说什么,虽然纳闷,却眼神示意柳乐涵她知道了。 上机的时候杨果主动说:“我没啥要玩的,中午刚打了成就团,你们尽管处理你们的事好了。”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变黑,柳乐涵看了眼时间,才刚六点。 毒萝笑笑,没说什么,挨着柳乐涵的电脑坐下来。 柳乐涵戳戳身边的杨果,“登一下你号啊,我的中午点卡用完了。” “好啊,反正你知道密码,登呗,不过我点卡也快到时间了。” 杨果可门儿清,知道她是在说瞎话。 虽然剑三刚刚在月卡服开放了点月卡互通制度,但是因为他们这些月卡土着还是习惯性挂机扯淡,所以往往土着们还是喜欢买月卡,比点卡划算得多。 就在中午杨果还看见柳乐涵登录界面上离月卡时间结束还有半个月。 这么快就说自己没点卡了,这哪是玩游戏,这是被续了吧。 她不想登自己的号,一定是怕毒萝看见什么。 毒萝以为她们两个人手里都有门票,所以柳乐涵打听消息才能更名正言顺,但实际上柳乐涵那里是没有这个东西的,她是怕暴露。 事实证明杨果猜的是对的,因为柳乐涵登陆后解了锁,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杨果的背包,故意在毒萝眼皮子底下看了一下那张门票,顺带确认时间,“还有不到七天,我们能查到多少?能顺利逃脱吗?” “逃不逃得脱都是命。”毒萝也盯着自己包里的门票若有所思,“我尽力了,如果还是不能改变结果,那就是命运如此。是她的命,也是我的命。” 柳乐涵知道,毒萝口中的“她”,就是小鱼。 柳乐涵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片刻后问杨果道:“对了,赵骁和琪琪怎么一天都没在线,他们干嘛去了?” “还能干嘛,赵骁那钢铁直男以为我们真是出来玩的呢,捶胸顿足地撺掇他妈带他去东南亚,这会儿估计收拾东西呢。琪琪前两天就说要去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现在大概在策马奔腾对酒当歌。” 毒萝一边过图一边搭话:“东南亚啊,那边……哦呵呵,那边风土人情挺有意思的。” “可不是吗,就是别人在那有意思,我俩在这出生入死。”杨果说着说着就唱了起来,“你看,还是我跟你铁,那俩一个比一个没良心,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当山峰没有稜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 柳乐涵白了她一眼,“你且收一收你的歌喉吧,说点正事,你问下赵骁什么时候回来,去学校给咱俩把毕业证稍一下。要不回头我俩没死,毕业证没拿着,那多尴尬啊。” “毕业证……”杨果疑惑,梗了一下。 毕业证是一个月以后返校的时候统一发,什么时候要自己回去拿了,杨果相信她没记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风月染青衫”,灌溉营养液 +1 2018-08-18 21:29:59 第89章 试探 “你问问他,我都提前跟他说过了,怕他忘了,你再提醒一下。”见杨果没反应,柳乐涵又催促道。 杨果嘴上答应着,但真的不明白柳乐涵什么意思,干脆把手机递过来,“那你自己跟他说吧,我都不想理他。” 柳乐涵接过手机,打开赵骁的微信聊天界面,敲了几行字发过去,一面跟杨果说:“有人密你,喊你去吃鸡,我直接帮你拒了。” “哦,好啊。”杨果凑过头去看密聊界面,愣了一下。 哪有什么吃鸡密聊,分明是她和沈画意在聊天,杨果越来越拎不明白了——柳乐涵不信任毒萝,她在试探她,可她到底在试探什么? 聊天面板上排列着几句话,意思简单明了。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我查了一下,琴娘、琴萝和霜锋的死亡日期都不对,但苍云和花萝的死亡日期确实是2016年的最后一天。 【沈画意悄悄地说】这么快都查到这了?你的小脑瓜转速可以。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可是我还想核实一下最后一个猜测,我不认识唐燃的亲友,你有没有办法联繫一下? 【沈画意悄悄地说】有啊,我去盗号。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这不道德。 【沈画意悄悄地说】不道德的是我,又不是你,等消息吧。 杨果和柳乐涵交换了一个眼神。 柳乐涵给赵骁发完消息后,想了想,添加了唐燃的好友。 果然就如花哥所说,他利用身份之便去盗号了,唐燃的号很快回加。 杨果拿着手机坐回座位上,怕引起毒萝的怀疑让她看到,故意说:“这人想跟我求情缘,一直胡搅蛮缠,可我喜欢的是大师,不太想理他。乐涵,刚好趁这个机会你帮我打发打发他,回头请你吃火锅。” 第176页 柳乐涵随口扯谎脸都不红,手底下还噼里啪啦地敲着字,说得跟真的一样,“有人跟你求情缘,赵骁不锤他啊,捶不过也得挂悬赏啊。” “等他去捶人,黄花菜都凉了。” “等着啊,我帮你搞定。” “亲友喊我去大战……”毒萝在主城蹦蹦跳跳,无所事事,想了想接好大战任务神行洛道,“你们俩今年才高中毕业呀?” “对啊,”柳乐涵笑道,“我们是同桌,还是表姐妹。本打算报相同的志愿好好享受一下人生呢,谁知道现在生死未卜。要是能活着回去,我也想去南方的水乡体验体验。杨果,你呢?” 柳乐涵撞了杨果的肩膀一下,她愣愣的,失神接话:“啊……南方是不错,但是就你那么娇气,吃不惯南方的菜可别抱着我哭,说想家。” “我娇气?你不看看发烧生病的时候都是谁照顾谁。” 柳乐涵在打赌。她打赌,毒萝是完完全全没有调查到她的信息。 不管刻意隐藏她信息的人是谁,不管那人的目的是要保护她还是别的,既然有条件,就要利用。 她骗毒萝这一步,是整个计划中关键的一环。 从前命运摆弄她,她不堪重负,自杀过一次。现在,她要来反抗命运。 毒萝过完图,久久未动。 红髮的萝莉停留在天色阴沉的洛道,枯瘦的尸人路过,发出阵阵低吼,她看着这场景发愣,竟然是满脸湿润。 “昭昭,你怎么……你怎么哭了?”杨果手忙脚乱找出纸巾递过去,在她的电脑上瞥了一眼,“你不会是害怕尸人吧?” “没有。”毒萝摇摇头,有些泣不成声,“我很羡慕你们,即使在最危难的境地中还有亲人相伴。我想起了自己的亲人……可是我大概见不到他们了,永远也见不到了。” “不要紧,我们现在不是都陪着你吗?”柳乐涵柔声安慰,“放心吧,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毒萝点头,没有心情再做大战,和亲友交代一声便退了队。 柳乐涵的游戏界面上很快出现了唐燃的密聊,是花哥直接复制过来的聊天记录。 他假称自己是唐燃的亲友上了唐燃的号,唐燃真正的亲友看见他上线自然就很惊讶。花哥趁机打探一番,轻易便得知唐燃是在2014年的夏秋之际便离世。 唐燃死亡,比琴娘和琴萝死去的时间更早,而且要早得多。 不祥的预感将柳乐涵整个人重重笼罩,这件事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2014年,还是更早? 原以为自己已经窥见了真相,没想到越牵扯越多,最后发现自己看见的仅仅是冰山一角,在深海之下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她不知道。 柳乐涵不敢跟他聊太多,怕引起毒萝的注意,便草草结束了和花哥的对话,把杨果号上所有与沈画意、与唐燃的密聊都删得干干净净。 她看了眼时间,十八点五十五分。 而后心烦意乱地起身道:“我们现在都太慌了,我去对面买点吃的,大家先补充点体力镇定一下,才好想出路。杨果,你帮我一起拿东西。” “太险了,刚才差点穿帮,你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杨果跟着她离开座位,却看着她只是买了三瓶水便结帐,小声说道,“乐涵,你到底在试探什么?还有你跟赵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她手机微信的对话里,他们两个打的哑谜让杨果摸不着头脑。 [杨果:我是柳乐涵,你出发了吗?什么时候回来,毕业证帮我们带一下。] [赵骁:晚上的飞机,大概三天后回来吧。] [杨果:那行,你注意安全,我让你帮忙买的东西,你记得找一下啊。] [赵骁:→_→你真以为我玩起来什么都能忘啊,我又不是杨果。] [杨果撤回了一条消息。] “乐涵,你撤回的是什么?你让赵骁帮你代购了?看你这意思,你早就知道赵骁要去泰国玩了?你们到底说好了什么,毕业证就是个暗号对不对?他到底去干嘛了?”杨果追问。 “嘘——”柳乐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把你紧张的,放心,赵骁没有危险,我就是让他帮我去代购的。” 她看看表,拿着水往回走,杨果快步追上,“那你早就知道他要去泰国?刚放假的时候他只说要出国玩,没说过去泰国吧,我没记错吧,我肯定没记错!” “我为什么知道呢?”柳乐涵眨眨眼睛,满脸狡黠,“安心吧,别问了,交给我。” 十八点五十九分,离龙门绝境开放还剩一分钟。 回到座位上,柳乐涵将矿泉水往桌上一放,毒萝似乎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回头盯着柳乐涵,活像见了鬼。 杨果惊讶道:“昭昭,你在我的号上做什么呀?” 杨果的秀姐此时停在成都的战场区。刚才柳乐涵离开的时候,号是停在交易行的。 毒萝看了一眼自己的电脑,起身致歉,“抱歉,我的号在排队等攻防,刚才神行又用掉了,在洛道怪无聊的,就想着拿你的法王排jjc ……你们不是出去买吃的了吗?怎么这么快?” 第177页 柳乐涵淡定接话:“这不买了水吗,觉得带这么多东西太麻烦,就想先把水放过来再去买饭。没事,你继续排吧,我俩都菜,正好跟你学学手法。” 毒萝笑得仓促,“学什么时候手法啊,我也就玩玩奶毒还行,冰心其实不太擅长。正好我有点饿了,我们一块过去吃吧,也别麻烦你们来回跑了。” 杨果探着脖子问道:“啊?你不排攻防了吗?现在人还不多,一会儿可就挤不进去了。” “算了吧,大难临头了,还排什么攻防,我刚才也是一时兴起。”毒萝说着关掉电脑,“走吧,去吃饭。” “那我把号退一下。”杨果习惯性操纵秀姐挪到一个不太挤的地方才下线,这样可以防止上线的时候卡死。 退出的时候,却多了个心眼。 成都的战场区,方便就方便在所有pvp活动npc都是挤在一起的,负责传送jjc的上官玲和传送龙门绝境的孔媛刚好挨着,毒萝的说辞好像没什么问题。 但是刚才她在毒萝背后瞥了一眼,却分明看见她选中的是孔媛。 虽然现在海鳗目标红线取消了,但也不至于双眼昏花到连这个都能看错的地步。 那么刚才,毒萝到底是想干什么? 难怪柳乐涵刚才频频确认时间,如果她没有提前预料到,卡着时间赶回来,又会发生什么?杨果不敢再想下去,虽然大街上路人熙熙攘攘,她却如入无人的绝境,冷汗涔涔。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儿们还记得当初在烛龙殿,这几个人roll出的点数吗~ 第90章 调查 翌日清晨,柳乐涵被大街上轰鸣的马达声和喧闹人声吵醒。 虽然这个地段方便是方便,可热闹的地方休息也是个问题。 她睡不着了,便爬起来洗漱,原本和杨果一起订的双人床,不过现在床的另一边空空如也。 柳乐涵伸手探了探被褥,也没有丝毫温度。 等她洗漱完去隔壁房间把毒萝叫醒,刚好碰上杨果拎着早餐回来,兴沖沖地说:“我看对面豆腐脑不错,买了两份回来,还有一袋豆浆,昭昭你喝什么?” 毒萝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都行,我不挑食。” “那我要豆腐脑!加辣加香菜那碗!”柳乐涵率先举手,胃口被调动了起来。 吃饱喝足才好干活,活一天就要吃一天,她想明白了,干嘛要和自己的胃过不去。 “就你能吃。”杨果回房放下钱包锁好门,在毒萝房间摆好餐具,“昭昭,我们今天做什么,你有想法吗?” 毒萝在卫生间洗漱,一边刷牙一边口齿不清地问:“道姑有安排吗?你们要是有打算,我就跟你们走。” 柳乐涵吸熘一口,和杨果对视一眼,提高音量说:“没有,我们就是在这儿失去了线索才麻烦你过来的。对了,你之前说你有朋友在这里,你过来联繫他了吗?” “没有。”毒萝的声音带有几分失落,“实不相瞒,他也是这次门票事件的受害人之一,但是不知什么原因,我现在联繫不到他,所以这才想过来看一看。” “哎,可惜。我本来还想着,当地人可能知道点什么,想打听一下呢……” 毒萝嘴里塞着牙刷,从卫生间探出脑袋,“你想打听什么?” “一个藏剑。”柳乐涵来了精神,直起腰说道,“我觉得第一批玩家里应该有一个藏剑。” “不可能。”毒萝斩钉截铁地否认,话已出口又觉得不应该说得这么绝对,嘟哝道,“我调查了这么久,不可能漏掉一个大活人的。再说,当时都有新闻,我都是照着新闻人数核对的。”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的?” 这次她回答得含煳,“记不清了,反正,有几年了。这两年我几乎都沉浸在这个事儿里,时间观念也模煳了,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杨果从一堆吃食里抬起头问:“那你这几年都没上班吗?” “没有。” “那你拿什么生活呀,调查真相固然重要,经济来源也总要有吧!” “坐吃山空呗。”毒萝洗漱完出来,瞟了一眼窗外热烈的太阳,随手翻出一根皮筋扎头髮,“我还有一些积蓄,不过现在也花得差不多了。希望这次,这场事件能真正的结束掉吧。” 杨果停下咀嚼,看着她落寞的神色感嘆道:“你和你室友关系真好,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是她的幸运。” 毒萝却轻轻笑了笑,摇摇头,白净的脸上露出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有她在我身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不是她依靠我,而是一直以来,我都在任性地依赖她。” 柳乐涵心里思量着,把剩下的两个包子推到毒萝面前,“吃饭吧,吃饱了我们就出发,我想……再去那个小区看一看。” “啊?你还没放弃呀,我想起对门的老太太就犯愁。”杨果撇撇嘴,明显是对那个小区有了阴影。 “犯愁也得去。眼睁睁的线索,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柳乐涵说完,大口喝完豆腐脑,打定了主意。 一个小时之后,三人再次出现在脏乱差三者俱全的小区里,柳乐涵在路上就给毒萝打了预防针,知会她对门的老太太很是难缠,恐怕想从她嘴里问出房东的手机号,有些难度。 第178页 没想到毒萝对她们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宽慰地说道:“不用担心,我来搞定。既然你们叫我来了,我就有办法。” 杨果半信半疑,“那老太太是真的难缠,不是一般人能搞定的,我看你还是别自取其辱了,我就不信整栋楼上还就她一个人知道房东的电话了。” “放心吧,我有办法。” 毒萝说得信誓旦旦,杨果和柳乐涵也很好奇她哪来的自信,于是也就由着她去尝试。 没想到敲开老太太的门,进去不到五分钟毒萝就出来了,举着手机得意洋洋,“喏,房东的号码,拿到啦。” “哇昭昭,你真厉害!你怎么说服她的?”杨果兴奋地飞扑上去,还没看清那号码里有几个1几个2呢,老太太便探出头来,将她们三个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目光极其不善。 吓得杨果立刻躲到柳乐涵身后,表情尽收。 “我可提前给你们把话撂下啊,这事从头到尾都和我没有关系,你们以后,别来找我了!”老太太说完,恶狠狠地关上了门。 “她什么意思啊?”柳乐涵觉得莫名其妙。 杨果吐了吐舌头,小声说道:“略!谁知道呢,老巫婆!反正号码已经拿到了,我们先打了再说。你们说我们找什么理由啊,就说我们是租客,想来看房,可以吗?” 毒萝摇摇头,若有所思,“这老太太怕是早就和房东通过气了,不知道这房子原来的租客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使得他们这样避讳。” “那我们该怎么说呀?” “交给我吧,我来说。这边太闷了,我们先下楼去等等,房东赶过来也要时间的。” 他们在楼下等待,只见毒萝走到一边,拨通电话说了不过寥寥几句话,便挂断了。 “怎么样?”柳乐涵问道。 毒萝比了个ok的手势,“本宝宝出马,当然不会有问题啦!放心吧,房东马上就过来。” 杨果非常好奇了,“这么神吗?昭昭,你们五仙教会蛊术啊,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老太太和房东都这么听你的?” “嘿嘿,一会儿你就知道啦!” 烈日炎炎,她们躲在阴凉处等,饶是这样也热出一身汗。 所幸没等太久,便看见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行色匆匆向她们走来,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和她们打招唿的时候,神色竟然还有些惊恐。 “你就是房东?”毒萝上前一步,问道。 “是是,这两位是……” 毒萝瞥了她们一眼,“实习的学生,没啥经验,跟着出来跑跑。别说这么多了,咱们上去吧。” 杨果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这简直太不对劲了,怎么听怎么像……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柳乐涵,柳乐涵对她比了个嘴型,“不会吧……” 四人前后上楼,房东站在门口,刚要开门,却又突然收了钥匙,谨慎地说:“小姑娘,这个……为了确保你们的身份,证件还是……” “哦,应该的。”毒萝很镇定,从善如流地取出一个证件,给房东展示了一下,他方才放心开门。 柳乐涵和杨果心里齐齐“卧槽”了一下,犹如过电。 “那……那你们自己随便转转?我这还有事,临时赶过来的,就先不奉陪了,你们看完记得给我把门锁上就行。”房东迫不及待地要走,“不过先说好啊,这个房子虽然是我的,里面的住的人可是和我一点也不熟,也就是最开始租房的时候交接过,其余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外地,这个您问问周围的邻居就知道的,我一年也不过来一次,那姑娘发生了什么,真的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毒萝对他笑了一下,“行,你不用这么紧张,人就是失踪了,其他的还没有定论,您先去忙吧。” 房东一走,杨果便目瞪口呆,“昭昭,你……你是警察啊……难怪你能查到那么多东西……” 毒萝扬扬下巴,调皮地笑:“谁说我是警察了?调查信息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通过正规途径才能获取。” 柳乐涵生怕隔墙有耳,压低声音道:“你疯啦?!证是假的?我就说你怎么这么顺利搞定了老太太和房东,你这是犯法!” “你们就放心吧,这证件我只用一次,回头我就销毁,谁有那么多闲工夫来查我?而且我们也是逼不得已保命所需,要不然,你们还有别的方法进来吗?” 她的一句话就换来柳乐涵和杨果的双双沉默。 见她们愣在原地,毒萝收起证件催促道:“别耽误时间了,进都进来了,赶快到处找找有没有线索。” 事已至此,也只能把握机会了。 柳乐涵不再多想其他,抓紧时间在房间里打量起来。房中还有许多没有被主人带走的物品,若是细细查找,说不定真能发现什么。 房子确实十分老旧了,一室两厅,带一个小阳台,站在阳台上望出去景色令人作呕——不远处就是个垃圾场,现在是夏天,风一刮便能闻到阵阵恶臭。 屋内也很差劲,墙面脏污不说,墙角还有雨天漏水的痕迹,条件之差可见一斑。 第179页 哪怕是稍微有点出路的人,大概都不会住这样的房子吧。 卧室里装潢简陋,除了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外就只有一张电脑桌,桌子上放着几本中学生语文习题和一个u盘,u盘是近一两年很流行的故宫復古风,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难怪老太太说这里住的人作息不定,有时半天不出门,有时又回来很晚。 如果她是中学老师,那么就能说的通了。 中学的老师没课时不一定要待在学校,时间相对自由,但现在高中晚自习动辄九、十点钟才放,这个柳乐涵再了解不过,如果她又刚好住得离学校远,带晚自习的时候回家晚就是理所当然了。 柳乐涵还注意到,在电脑桌旁边放着一个大插排,是从床头的电源处连过来的。 她对着电脑桌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拿起u盘,打算带回去看看。 u盘这种东西,肯定能留下点痕迹的。她们这次来说不定真的能别有所获。 又在房间里转了转,没发现其他有用的东西,柳乐涵环视一圈后,最终目光落在了床头柜的抽屉上。 单层的床头柜,抽屉里装满了化妆品,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房间。 这些化妆品都很平价,大部分都是只用了一半,还有看起来很新的口红,通通都没有带走。 一个条件不怎么好的女孩子,会把这么多没用完的化妆品扔掉吗? 别说条件不好,就是家里有矿的女生,一般来说也绝对不会扔掉用了一半的化妆品。没有为什么,这是女人的天性。 可是这个房子的租客却好像有什么急事,又仿佛是突然间消失了一般,竟然留下了这么多化妆品。 柳乐涵又把抽屉往外拉了一下,被角落里的一个小瓶子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瓶香水,粉色的瓶子晶莹剔透,设计精緻,上面的标志昭示着它不菲的价格,虽然漂亮,却在一抽屉的廉价化妆品中格格不入。 柳乐涵正要伸手去拿,便听见客厅的杨果传来一声惊叫,“天,天啊,这是什么!” 她陡然抬头,顾不得研究香水,快步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风月染青衫”,灌溉营养液 +1 2018-08-20 22:13:40 第91章 速写本和衣柜 “怎么了?!”跑到客厅的柳乐涵心急如焚,却发现客厅中并没有人。 她快步走过去撩开窗帘,只见毒萝和杨果都在小阳台站着,翻看一个本子。 “这是什么?”看到她们没事,柳乐涵先松了一口气。 杨果表情复杂,“速写本。我们刚在阳台找到的。” 柳乐涵接过本子一看,不算薄的本子已经快要用完,前面的画风还算正常,但越往后,就越可怖。 那些恐怖的画面上频繁地出现了一个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时而穿着学生装,时而裸露,和怪兽做着打斗或交缠,虽然那些画大部分都没有色彩,柳乐涵却从中看到了鲜血淋漓。 “这是什么……美女与野兽吗?”杨果艰难地说,“还是这个人有奇怪的jk虐恋情节?” 毒萝站在一边,也不甚明了,“我觉得……也许是画册的主人经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速写是一件能宣洩情绪的行为,她的画面越疯狂,就代表着她心情越糟糕。” 一个高中女教师,住在破旧的老房子里,在无数个独处的日日夜夜中坐在狭窄的阳台上,对着恶臭不断的垃圾场,脑中浮现出一幅幅残忍血腥、带着无数性暗示的画面。 而这些画面的主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都是女学生。 是她曾经遭受过凌.辱吗?所以这个阴影才会残留在她心里。 柳乐涵注意到,在这些疯狂的速写中间,时而还夹杂着几张正常的作品,而这些正常的作品和其余画作呈现出两个极端的风格,一者血腥恐怖,一者阳光向上,透露着积极的意味——包括茁壮的向日葵田、看似幽深寂静实则一望无际昭示着自由的海面、随笔写实画下来的天上的云彩等等。 这种感觉,没有经歷过绝境的人不会懂。 毒萝不懂,杨果更不会懂,可她宁愿这个世界上再也不要有人懂这样的痛苦。 柳乐涵拿着这个速写本,却仿佛跨越时空和它的主人产生了交流,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看懂了其中的绝望与骯脏,看懂了深陷其中痛苦得无以復加的沉沦,也看懂了那种虽陷死地犹想求生的嘶喊,像一只漂泊在大海中央的小船,随时都在承受着巨浪的拍击,但只要一刻没有翻,巨浪的窒息过后看到微弱的天光,仍想抓住一丝希望。 苦苦的煎熬中,哪怕有一丝光亮,也会成为那根救命的绳。 杨果见她盯着那张大海的画面发愣,疑惑地问道:“她为什么要画大海呢?这和其他恐怖风格的画不统一。不过大海对于有些人来说也是恐怖的存在,画面也的确很压抑。” 柳乐涵却摇摇头,“不,她画了很多地狱般的场景,但唯独这一张最不同。她画的不是压抑,是自由。” 杨果思考了一会儿,不懂。 这本画册的主人,现在得到自由了吗? 对她来说,什么是她想要的自由? 若是能弄明白这两个问题,一切疑问便仿佛都能迎刃而解了。但可惜,即便柳乐涵能在某种程度上和她感同身受,也没办法通过几幅画就猜出她心中所想。 第180页 “要把画册带回去吗?”杨果问。 毒萝瞥了速写本一眼,走进客厅,“带这个干嘛,又没什么价值,看也看不懂。” 柳乐涵将速写本轻轻合上,放回凳子上,“不带了,就放在这吧。” 满屋没有来得及带走的物品中,只有这本画册是真正属于她的东西。 这里什么东西都可以带走,只有这个本子,柳乐涵觉得活生生、血淋淋。 “这里有个衣柜,你们来看。”毒萝在客厅招唿她们,“你们说,不会我打开衣柜,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藏着一个尸体吧……还是你们过来,壮壮胆我再开。” “胡说八道!”杨果否认,“藏尸得有味儿吧,你闻到味儿了吗?大胆开!” 毒萝让出地方,“那你来开。” 杨果矫健地跟着后退,“我手气不好,万一开出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呢,乐涵,还是你来。” 柳乐涵也想皮一下,斜斜地看着毒萝,“谁roll到了踏炎谁开啊。” 毒萝哭丧着脸,“你这是打击报復!” 其实柳乐涵还真怕开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毕竟侦探片看多了,脑补总有那么点过,再加上那些没用完的化妆品,更加让她觉得其实租客已经死了…… 她壮壮胆,深唿吸几口,“那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开。” “好!” 柳乐涵握住一边柜门,毒萝握住一边柜门,一时屋内只剩下三个人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 “二……” “三!” 两人闭上眼,不管不顾,“哗啦”一下打开老旧的柜门,眼都不敢睁,只等靠杨果的反应来判断柜子里有什么。 柳乐涵都想好了,要是杨果开口尖叫,她撒腿就跑。 沉默了足足有五秒钟,杨果愣愣的,嘴巴张成o型,发出嘶哑的声音,“啊……啊!!!”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柳乐涵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跑去,跑到一半又转头拉上杨果一起跑,却被一股阻力拉住。 “啊啊啊别拉我!别拉我!” “噗嗤,乐涵,你好怂哦。” 柳乐涵愣了一下,睁开眼盯着杨果,又瞅瞅毒萝,“你们骗我!” 毒萝耸耸肩,“你跑得太快了,不给我们机会解释啊。” 柳乐涵又委屈地质问杨果,“你故意吓我!” “谁知道你有这么怂啊。”杨果拍拍她的肩膀,“不过我很感动,你还没忘了拉上我一块跑,回头请你吃火锅。” “你可欠我两顿火锅了啊!” 柳乐涵镇静了一下,重新回到柜子前,“我就说,哪来那么多兇杀案,要是有,房东不早就报警了吗……” 柜子里平平常常,挂着几件衣服,都是年轻女孩子常穿的款式,可能和租客的职业有关系,这些衣服没有一件出格,都比较保守。 “怎么会有人把衣柜放在客厅里啊。”杨果好奇地翻翻那些衣服,不解地问。 毒萝瞥一眼卧室,“你没看卧室多么小,放下一张床一张电脑桌就几乎把空间占满了,衣柜就只能放在这。” “诶?”杨果没接毒萝的话,翻着里面的衣服却越发的疑惑。 “怎么了?” “你们来看。” 柳乐涵和毒萝凑过去,看着杨果在衣柜中叠好的衣服里一层层翻下去,“你们看!” 毒萝不明,“看什么啊?这不就是女孩子的衣柜吗?” 柳乐涵渐渐地看出了门道,“衣柜里都是夏天的衣服。” “好像……确实是。”她一说,毒萝也发现了,“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 “现在是夏天啊!”杨果惊叫道,“她住在这里,不可能只准备夏天的衣服,但是现在衣柜里却只剩下短袖、短裤、裙装,说明这个女孩把所有的长袖长裤都带走了。” 柳乐涵接道:“可是就如你所说,现在是夏天,一个生活节俭的人,会选择性地带走所有其他衣服,然后重新买夏季的衣服吗?” 更何况,衣柜中很多夏装还很新。 除非租客还住在这里,可以随时取用夏装。 可是房东和对门的老太太都能证明,这里的租客已经至少三个月没回来了。 这说明她是出于什么原因用不上夏装,到底是真的有隐情,还是……料到自己活不过夏天? 柳乐涵觉得,是前者。她不带走夏装,一定有原因,而且这个原因一定不会是她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柳乐涵说出心中所想,毒萝马上反驳道:“这个想法有漏洞啊,你想,三个月前还没有入夏,如果她是更早消失的,那就更没有必要带夏装了,所以把夏装留在这里也就可以说得通了。” “但是她带走了所有的冬装。如果照你所说,她只要带走当季的衣服就好了,可是明明不久不就要入夏了,她还带走了所有的冬装,这说明她并非没有考虑到季节。” 一个连当年的冬季都考虑到的人,却偏偏越过了夏季,这是为什么呢? 第181页 还有一个细节,卧室里,电脑桌旁边放着插排,插排上有一圈圆形插头长期留在上面的痕迹,这种插头一般来说是大型家电才有的,比如洗衣机,比如冰箱。但是卧室里不可能放这些东西,最合理的可能就是电脑。而且现代人没有电脑的也实在不多。 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她没有带走夏装,甚至来不及带走所有的化妆品,却带走了自己的电脑。如果真的要逃命,这些负重品是肯定要减少的,至少生死关头柳乐涵是绝对不会把电脑这种东西带在身上。 柳乐涵关上柜门,努力想把自己代入到这个租客身上去理解,“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投雷,么么哒 柒柒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8-22 02:26:21 第92章 举一反三 几番搜寻后,柳乐涵又在电脑桌上摆放的习题中找到了一张心理诊疗卡,很奇怪,卡上没填信息,却落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字。 杨果和毒萝则在衣柜中一一搜寻,从某件衣服口袋中翻出两张购物小票,时间在今年春节前后,买的都是墨镜,价格也都很便宜。 再也没有多余发现后,三人带着所获走出出租屋。 站在日头底下,杨果有点心虚地问:“你们说,要是这个租客真的死了,我们这算不算破坏现场?以后会不会东窗事发,被当做嫌疑犯抓进去啊?” 毒萝睨她一眼,“怕啊?” 杨果勐点头,“怕。毕竟第一次干这种勾当。” 毒萝皮笑肉不笑,借着身高优势拍拍她的头,“怕就好好找线索,只要能证明这个租客才是嫌疑犯,就能戴罪立功啦。” “噫,你别开这种玩笑,毛毛的。”杨果摸摸身上的鸡皮疙瘩,“现在,我们去哪?结果找了半天还是没什么线索嘛。” 柳乐涵手里拿着那张心理诊疗卡,若有所思,“也不是完全一无所获。” 她打开搜寻引擎,输入三个字——“陆纯然”。 陆纯然……她把这个名字放在齿间反覆咀嚼,没有熟悉的感觉。 这是刚才那张心理诊疗卡上写的名字,笔锋苍劲有力,可见其风骨难得,不会是女孩子落的字。 唯一的可能就是心理医生的名字。 现代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问题,集体亚健康状态让心理医生这个职业也渐渐地为人所广知,而心理疾病也不再是什么值得遮着掩着不能示人的丑陋伤口。 要是上去三四十年放在父母亲那辈,就不一样了,这都是矫情。 “她后期的画一会儿正常一会儿黑暗,会不会也和在做心理诊疗有干系?”毒萝思索道。 “我觉得你说得对。”杨果说,“乐涵说把速写本留下,我就特地多翻了翻,然后发现那些积极向上的画都是有周期性的,这很可能是因为她在定时去看大夫。” “可以啊杨果,孺子可教,都会举一反三了。”柳乐涵睨道,“那你说这里的租客,和我们调查的事究竟有什么关系?” “这个……藏剑不是让你来送信吗?我们之前猜测她是藏剑的女朋友,但是现在看起来这女孩好像又没那么简单。” “她当然不简单。”柳乐涵想也不想地接道。 本来走在前面的毒萝突然停住。 “怎么了,你也发现了什么吗?”柳乐涵越过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看见毒萝看她的眼神,狐疑而透露着质问。 “没有。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柳乐涵无视她眼神不经意的躲闪,拦了车。 拜藏剑所赐,她现在逮着一个活人就想把人家从头到尾从每一根髮丝到每一根脚指头都揣摩一遍,活像拍某神探电影现场。 可是别说,人这种生物,还真挺有意思的。 “因为我熟悉心理医生这种职业。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虽然不算什么内行,但是知道厉害的心理医生是完全可以靠潜意识左右一个人的心理和行为的,俗称洗脑。” 杨果抓到了她话里的重点,“你怀疑这个叫陆纯然的心理医生,有可能是始作俑者?” 真的不是柳乐涵要恶意揣测别人,而是她总感觉自己这场事件中,不知不觉被有心人抓住弱点,也被“洗脑”了,有些判断正在被引向一个错误的方向。 “这只是一个纯粹的没什么依据的猜测。”毒萝矢口否认,“实情究竟是怎么样的还要过去调查了才明白。而且就目前来看,我觉得所有人的犯罪可能都没有那个秀姐大。” “你说念予?” “对。” 柳乐涵迟迟不能下判断,念予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 一个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在整场龙门的厮杀中都保持着冷眼旁观,甚至不惜以同伴的尸体为食,而偏偏在柳乐涵想要着手调查一切的时候恰好消失的无影无踪。 加之临风说她种种行为跟中了邪似的,说她和这个局没关系,鬼都不信。 “可是念予设计这样大一个局,没有动机。”柳乐涵说道。 她可以为了临风对柳乐涵泼脏水,但除了柳乐涵以外,她真的想不出还有别的理由令她发狂。 第182页 她得到了临风,后来却不惜又与临风决裂,为了保住一个可笑的帮主夫人的地位不惜和已经死去的霜锋情缘,然后把临风直接踢出了帮会。 背其道而行,她图什么? “她的动机还不够多啊?先是因为临风恨上你,后来没有害死你,就想方设法地要继续加害你,所以慢慢走上邪道,最后在龙门里又把同伴的死亡迁怒于别人,再加上自己失去了一只手,于是造就了这个疯狂的轮迴开始报復社会。我看,找到念予就等于找到了兇手。你知不知道道家有种阵法,是可以藏匿一个大活人的?别说是一个大活人,就是一个兵团都可以藏住,现在她的失踪足以说明她心念不正。” 杨果嘟嘟哝哝地好奇那个阵法,柳乐涵却仿佛瞭然了二三。 “你说的很有道理。”柳乐涵话锋一转,“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是个轮迴的?” 毒萝明显僵了一下,寻思半晌,吞吞吐吐地说:“我猜的,因为你昨天说,早就死掉的人却出现在龙门绝境里,而你们又在客栈那里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丐帮,我就想会不会……” 她们在地图上搜到的心理诊所虽然不近,但打车过去也快。 “看来不止我和杨果觉得这个事情复杂啊。”柳乐涵一边下车一边说,“不过我不认为念予是最大的boss。” 不是她对念予的善念和人性还抱一丝可笑的期望,而是她由衷认为,念予没有那个格局。 这位叫陆纯然的心理医师开的是私人诊所,在这种发达城市确实也常见。 诊所的定位显示在一家临街店面中,她们找过去却发现诊所早已人去店空。 透过玻璃的店门可以看见里面布局很整洁,二层大概是诊疗室,遮着酒红色的窗帘,窥视不到里面的情景。 门上贴着一张纸,写着四个大字——吉房出租。 下面留着一串本地号码。 “打电话问一下?”杨果说着掏出手机。 柳乐涵制止了她,若有所思地将视线转向毒萝,“昭昭,看来,要再借你的小心思用一下了。” 毒萝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干坏事是会上瘾的,是吧?” 啊,论道德的败坏与人性的沦亡。 此事结束后她一定要让沈画意带她去老君宫虔诚焚香以忏悔己过。 这次她要穿阳春雪去。要么就把沈画意的蓝盒子骗来。 作者有话要说: 毒萝所说的那种阵法是奇门遁甲,这个阵法还挺有意思的,但是说起来话就长了,所以想在下一本开的神神叨叨抓鬼文里写一下~这里就不展开说啦。 第93章 心理诊疗所 毒萝拨通电话走到一边和那人交流,姿态很是娴熟。 杨果一边透过许久没有打扫的玻璃门往里窥探,一边压低声音说:“乐涵,刚才你和昭昭对话的时候,我觉得她好像有点不对劲。我们是不是要小心点?” 柳乐涵佯装玩手机,在微信上啪啪打字,趁毒萝回来之前迅速地发出去几句话,“你还知道要小心点啊。” “我又不傻。”杨果撇撇嘴,“她肯定隐瞒了什么,会不会是想让我们俩做牺牲品,她好一个人逃脱?如果是这样咱们处境岂不是太危险了?” “不知道啊,走一步看一步吧。”柳乐涵收起手机,丝毫不慌——那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她佯装镇定,心里还是打着鼓,毕竟谁都是第一次经歷这种事,她很怕一个不小心,就葬送了自己和杨果的性命。 “现在我们还用得着她,她也想拿到我们手里的线索,所以在合作的情况下她是不会轻易翻脸的。而且我们不是还有最后一张牌么?” “你说花哥?”杨果反问,“花哥毕竟能力有限,不能跑到三次来救我们。” “随机应变,实在不行……”柳乐涵咬咬嘴唇,如果真的发生意外,她可以挡在杨果前面拖延时间。 沈画意能将人带入游戏,无论如何都可以保住一个人。 毒萝已经打完电话回到她们身边,“都说好了,这个电话号码是房东的,他说现在不在附近,可能要过一两个小时才能过来,旁边店里的老闆有这里的备用钥匙,让我们先进来看一看。” 柳乐涵抬头看了看,旁边是一家概念书店,有猫可撸的那种。 “你跟他亮身份了?”杨果问。 “没有,我怕节外生枝,就先说我们是来看房的,等房东过来,如果我们还想追问其他信息,再亮身份也不迟。” 杨果贊同地点点头,伪造警官证这种事儿对杨果和柳乐涵这种老老实实的守法公民来说还是太冒天下之大不韪了,能不用就不用。 她们去隔壁书店说明来意,老闆是个中年女性,亲自带着她们进去转了一圈。 这个店虽然不在市中心,但是地段也算繁华,店面很显眼,房租肯定不便宜。 虽然早就知道,但当她们开口询问的时候,还是被不小的数额惊得咋舌。 能开在这里的店要么家里有矿,要么收益极好,付完房租还能供自己每个月小小地逍遥一下。 一楼是寻常的沙发和茶几,墙角空调上摆着一丛常春藤,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浇水已经快要枯死了。 第183页 常春藤,摆在心理诊所中寓意倒是好,柳乐涵突然鬼马地冒出这个想法,紧接着摇摇头,提醒自己抓紧时间干正事。 “可以去二楼看看吗?”柳乐涵提议。 二楼一般是留给患者的心理诊室,也是医生自己最常办公的地方,她抱着一丝期待,在二楼上相对的私人的空间内能找到想要的线索。 二楼的色调就相对阴暗柔和,可以轻易让人放松下来,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酒红色的墙纸配着亚麻灰的沙发,将这里的主要基调烘托得十分舒适。 “你们自己转一转,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书店老闆娘晃晃自己的大波浪,随手从暗色的实木书架上取下一袋碧螺春,现烧了热水取出杯子沖泡。 毒萝走到窗户边的时候推了推杨果,示意她问些什么,否则显得太假,根本不像来看房的,怕是下一秒就要被赶出去。 杨果会意道:“请问这个房子空了多久了?” 老闆娘沏好茶推到杨果面前一杯,“大概半年了——不,半年还多。” 柳乐涵疑道:“这么好的地段,为什么会白白空了半年?” “因为上一位租客的租期还没有到。他在这里签的合约好像是到今年夏天,具体几月份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确实是最近才到期的,因为联繫不到人,所以老赵也不好随便转租。” “租期还有半年,那个人却把这么贵的店面放在这里,不开张?” “是啊,不可思议吧,我看那小子一副富二代的做派,大概只是随便开着玩玩。” 三人互相对视,莫非被她们猜中了,还真是租半年扔半年的矿主啊? 刚说出这句话,老闆娘似乎意识到自己在陌生人面前嘴巴太大了,不该背后议论租客,顿时收了声,补充道:“不过来这儿谘询的人的确不少,其中还有一些来去都开着豪车的富人,人家收入高,现在要一掷千金把店面闲在这半年,我们也没有资格过问。” 盯着三人打量半天后,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红唇嫣然,一双明显比她们几个小姑娘看多了世事的眼睛透露出怀疑,“不过你们真是来看房的吗?看你们三个年纪都不大,又一直追问上一个租客的事……” 这个……柳乐涵真没经验。 杨果!她向一脸古灵精怪的杨果大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杨果家从商,家庭条件挺好,从小过得顺风顺水,她爸妈对待她也自然比普通家庭娇惯。毒萝的情况还摸不透,杨果显然是这里唯一一个能在商路上和一个洞察世事的中年女人侃大山的种子选手。 “妙蛙种子,上啊!”柳乐涵小声催促她,指望她能说出点什么拖延一下时间,不求她对华尔街十大投行侃侃而谈,说点啥搪塞搪塞也行啊! “呃其实……她们是陪我来的,我们家做生意,但是不在这,在隔壁市,家里一直有在邻近省市扩展业务的想法,趁着我假期过来找朋友玩,就顺便来探探风。” 老闆娘显然还是不太相信,“你们家做什么生意?” “她家是开茶行的。”柳乐涵一面说一面走到窗户前,把窗帘拉开一半,明亮的光线顿时射入,把四个人都晃了一下。 “茶行?”老闆娘突然眼前一亮,“现在茶行业发展的确不错,你们市是北方最大的茶叶市场,我是有点了解的。我们书店也供茶叶,现在茶文化风靡,年轻人偶尔也会点上一壶,不过销路还是太有限了。” “现在概念书店这么多,但是大多数好像都是书店+咖啡+西式糕点的配套模式吧?前不久在我国的商业模式峰会上还有位董事提出将书店与茶叶做成一个产业链呢,不知道您有没有想法?”杨果对这行最了解了,很快就和老闆娘侃侃而谈。 “行啊,回头线索拿到了,你还给你爹谈成一笔业务,分红记得请我吃火锅——三顿了。”柳乐涵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小声说道。 趁着杨果和老闆娘拖延时间,她和毒萝专心致志地打量起这房间里的摆设来。 办公桌上的书籍摆放很整齐,一切物品的排列风格和这里的布置都能看出这位医生不俗的品味。 但是桌角放着的马克杯却略显俏皮,可以看出这是个虽然行事一丝不苟,但生活中也会有些小情趣的人。 趁老闆娘不注意,柳乐涵拉开抽屉看了一下。 和刚才小区里那个莫名消失的女孩不一样,这个心理医生似乎是有预谋地离开的,一切重要的东西都被提前收拾走了,留在这里的仅仅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物品。 重要的东西中,包括预想中可能会出现的,病人的档案。 但显然他消失之前考虑到了病人的隐私问题,并没有留下可供参考的蛛丝马迹,所以想要窥探那女孩的诊疗记录的想法自然就落了空。 “原租客也没有留下什么话就走了吗?那如果有人要租房,这房间里的东西怎么处理?”柳乐涵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这我就不知道了,一会儿你们得亲自问老赵。”老闆娘回答,“老赵也很久没过来了,否则也不会把备份钥匙放在我那儿,究竟还能不能联繫到上一个租客,你们到时候自己和老赵商量。” 第184页 柳乐涵点点头,继续翻找。 抽屉里都是杂物——纸巾、收纳袋、名牌的领带夹、钢笔、进口烟……东西虽多,但看得出都是好好收拾过的,摆放井井有条。 “哈。”柳乐涵不自觉取笑了一声——一个出色的心理医生居然也需要抽菸来排遣忧思?人家说心理医生其实是最容易得心理疾病的人,看来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 在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里放着好几个u盘,柳乐涵扫了一眼,轻易便发现其中一个u盘是似曾相识的故宫復古式样。 和她在女孩房间里找到的那个又不太一样,因为她发现这个u盘一面还刻着一小块浮雕。 那是五毒的门派标志。 第94章 猜忌 又是一个剑三玩家? 柳乐涵趁旁人不备把那个u盘装进包里,又拿出在那女孩屋里找到的u盘,这时才发现女孩的u盘式样虽然和这个相同,其中一面却残留着不干胶的痕迹。 很显然她是把门派标志给抠掉了。 剑三周边?还是情侣的。 可她为什么要抠掉标志性的装饰呢?如果不是不小心摔坏了,一个女孩会这样做,无非是和男朋友分手了。 五毒的cp有哪些? 从这个脑洞出发可能性可就多了去了,感觉五毒好像是个万能cp选手啊…… 柳乐涵正在脑中让想法激烈碰撞,突然看见毒萝站在沙发背后朝她招了招手。 书店老闆娘坐在沙发上正好背对着柳乐涵,她赶紧把两个u盘塞进包里,朝毒萝走过去。 “怎么了昭昭?” 毒萝撩开窗帘,原来这房间南北方向都开窗,只是从这一边望出去,和另一边不太一样。 对面的窗户面街,路段繁华,而这面的窗户外却临近一个小区,店面和小区之间又夹着几间杂货铺子和一条小胡同,站在这里正好能窥见小胡同的一角。 再往远一点的地方眺望,可以看见一面红旗随风飘扬,适逢上课时间,一阵悠扬的音乐声从远处飘来,是异常熟悉的校园音。 高考的应届生虽然已经放假,但是其他中学生这个时候大多还在上课。 杨果也被这边的动静注意到,“那边有个学校呀。” 老闆娘翘着二郎腿抿一口茶,“哦,对,白天总能听到他们上下课和课间操的声音。所以说这个地段虽然不属于市中心,但是人流量绝对不差。房租嘛贵是贵了点,不过回本也快,要是你们家真的有心在这租房,咱们的合作可以……” 她们聊得如火如荼,柳乐涵打开地图搜了一下附近,发现那座学校是市一中,初中部和高中部建在一起,也因为这样,附近吃喝玩乐可以说是应有尽有,房价自然也就像书店老闆娘说的,贵。无论是学区房还是店面,都不在普通工薪阶层的承受范围内。 她们在房间里转了许久,直到再也没有其他发现了,坐下来喝了一杯茶,房东还是没有过来。 老闆娘很想把和杨果的对话延续下去,主动邀请道:“要不你们去我店里坐坐吧,只有兼职的小姑娘在那我也不放心,你们边喝茶边等最好啦,我请。” 她们连忙道了谢,跟着起身下楼。柳乐涵看杨果倒是真的对这笔买卖动了心,但她毕竟经验欠缺,中途还去给她老爸打了个电话。 杨果的老爸以为她是出来玩的,见她在旅游途中还想着家里的生意,乐得合不拢嘴,隔着三米柳乐涵都听到杨爸爸爽朗的笑声了。 柳乐涵趁机向老闆娘借用了电脑,打算看看两个u盘中有没有有用的信息。 陆纯然的u盘她估计是找不出什么的,他既然早就把客户资料全部带走了,那么也必定不会在u盘中留下什么。 结果就和柳乐涵想的一样,她先把那个刻着五毒标志的u盘接进去,一无所获。 然后又插入另一个u盘,出乎意料的是,里面依旧一片空白。 毒萝好像很懊恼,哀怨地嘆着气走到一边。 “怎么样,发现了什么吗?”杨果猫下腰蹭过来看电脑,小声询问。 “你不和老闆娘侃大山了?”柳乐涵紧张地望向门口,老闆娘正在和电话里的人对聊。 “她好像是真的想跟我们家做生意,里面的门道我又不懂,直接让我爹跟她说了。你这里怎么样?” 柳乐涵靠在椅背上摇头,“什么也没有。” “两个u盘,都没有东西?” “没有。” 柳乐涵摩挲着手里的u盘,不干胶的痕迹在指下凹凸。 “这个定制u盘可不是市面上流水线生产的那种,听说挺贵的。”杨果嘟哝了一句。 “我看也是。”这品牌风靡了有一段时间了,大部分流水线商品也是小资价格,何况是定制版。 “你觉得这u盘上的门派标志应该是什么?猜一猜。”杨果睨道。 “……”她犹疑着,不确定地吐出两个字,“藏……剑?” 杨果跟她一拍即合,“我也是这样想的!心理医生、失踪租客的男朋友、玩基三,一切都能和藏剑对上号,藏剑就是陆纯然!所以有可能他的情侣u盘上标的是女朋友的门派!这种互换套路在情侣间不是常见吗?” 第185页 柳乐涵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你很懂啊。” 杨果推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懂什么,我又没给赵骁送过情侣饰品。” “我说是赵骁了吗?” “……你又诓我。说起来你到底让赵骁给你代购了啥?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自己问。”柳乐涵对杨果的好奇心置若罔闻,站起来走到毒萝身边。 “我为什么要自己问?我根本不关心他什么时候回来!他都不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为什么要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杨果像个祥林嫂一样嘟嘟哝哝,一脸傲娇相让柳乐涵暗暗下定决心——等她们平安回去后一定要充当这两个傲娇怪的按头使者。 “你认识这个u盘吗?”柳乐涵手心静静躺着那只刻有五毒标志的u盘,与毒萝对视。 毒萝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很不高兴被她这样逼视,“我为什么会认识这个u盘?道姑,你不会因为一个五毒的门派图案就怀疑我和陆纯然有关系吧?五毒可是人口大派,这不过是巧合而已。” “五毒是很多人玩,我自己还有五毒小号呢。”柳乐涵收回手,“不认识u盘没关系,但你一定认识陆纯然的女朋友。” “你凭什么这么说?” 杨果早就觉得毒萝不对劲了,她此刻站在柳乐涵身后不置一词,看着毒萝和她对峙。 “昨天杨果在游戏里联繫你,你的态度原本不痛不痒,一听说我们在这个城市就飞快转变了态度。你说你有朋友在这,但是我问你朋友在哪,你却说你朋友也失踪了,我就想会不会你也是来找那个女孩的?但是我不敢肯定。” 毒萝嘲讽地扬起嘴角,“你自己都不敢肯定的事情,凭什么拿出来质问我?” “因为我现在肯定了。”柳乐涵满意地看着毒萝的表情转为严肃,继续分析道,“我们联繫你时并没有提过要去那个小区找人,更没有提起过碰壁的事情,可是你一来就掏出了伪造的警官证,一切都像提前预知了这里的情形。还有,杨果一开始问你在哪里碰面,你几乎是想都不想就说出了那家kfc的地点,可是百汇大厦位于老市区,是当地人会比较多去的商场,kfc的店面也很小,不太容易被发现,你却对那里的地形、交通非常熟悉,可你又不是当地人,所以你以前肯定经常来找这里的某个人。进小区的时候我故意拉着杨果走在后面,我报出了楼房号,可你几乎是直奔那座楼去的,我和杨果第一次过去的时候费了半天功夫,问了人才找对楼房呢,因为那里的楼房太旧,连号码都被沖刷掉了。所以我大胆猜一下,你经常来找的人就是那个消失的女孩,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毒萝的眼神来回游移,情绪紧绷,“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多疑……” “不是我多疑,是你暴露的破绽太多,让人不得不怀疑你。”柳乐涵冷眼以待,“不要拖延时间了,如果你不说,接下来我们只能分道扬镳了。” 毒萝愤怒地瞪大眼睛,生气的样子和记忆里某人如出一辙,“你们想过河拆桥?!利用完我就想跑路吗?” “昭昭,你就说吧,哪怕你有苦衷,只要你说出来我们还可以一起想办法,可是你不坦诚相待,谁能放得下戒心呢……”杨果从柳乐涵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咱们的目的都是逃命,不是吗?” 老闆娘爽朗的笑声迴荡在不大的店面中,对着手机喋喋不休,毒萝觉得前所未有地烦躁。 她来回踱步道:“……你们想多了,我和那姑娘根本不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而已。我几年前因为工作需要去这座城市底下的县级市待过几个月,那里太小,也没有什么商场,想要买东西只能定期进城,去百汇大厦的路程是最近的,而且老市区的商场会相对比较划算,所以我才对那附近熟悉,但也仅仅就只是对那里熟悉而已。” “你明明就和她见过面,之前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啊,我们也是很久之前见的面了,现在也就跟陌生人差不多……”毒萝急得都快哭了,“第一次见她是在我来这边工作的时候,我们在一个亲友群里,听说又在同一座城市,就简单地一起吃了个饭。第二次……我路过这里,原本想问问她有没有时间,但是这次见面却被她放了鸽子。之后就一直联繫不上她。直到后来我深入调查‘十六夜红月’的事,才恍惚想起她似乎也好久没在亲友群里冒过泡了。我试图联繫她,但是电话总也打不通……所以听说你们在这里,我就抱着一丝期望来了。” 第95章 沈茹 毒萝眼神闪烁,柳乐涵紧追不捨,“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沈……她姓沈,好像叫……沈茹。” 沈茹。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柳乐涵还想追问些什么,书店老闆娘放下电话朝她们走过来,“小姑娘们在吵什么呀?”她把一只手搭在柳乐涵肩膀上,随和地说道,“老赵说他快到了,走吧,咱们现在过去,有什么问题,你们再问问他。” 电光石火间柳乐涵冒出很多想法,她扭着脸说:“不好意思,请问你这儿有卫生间吗?我肚子疼……” 第186页 “怎么突然肚子疼啦?卫生间就在后面,你不要紧吧?”老闆娘赶紧招唿兼职的女孩带她去找,“那我们等你一起吧。” “不用不用,我估计是这两天在外面玩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你们先过去就好,反正就在隔壁,我上完厕所就去找你们。”说罢悄悄对杨果耳语道,“想办法要到陆纯然的照片。” 究竟陆纯然是不是藏剑,还是要谨慎一点确定下来比较妥善。 杨果会意,揪着毒萝一起去隔壁等房东过来。 柳乐涵顺便解决了一趟生理问题,出来后并没有直奔隔壁,而是拨通了临风的电话。 沈茹这个名字她越想越熟悉,但她知道真名的亲友不多,除了杨果、赵骁、琪琪这几个现实同学外,其他的都是在归沉时知道的。 所以问问临风,说不定他会记得。 “喂,烟烟?” “是我,我想问问你,你记得不记得认识过一个亲友,叫沈茹的?” 临风的声音明显噎了一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柳乐涵看他的反应,已经确定了十之八九。 “沈茹是北方人,念予也是北方人,对吗?” 临风越发的煳涂,“对,不过你竟然连这个都记得……这和念予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吗?” 之所以记得,是因为网上流传过很久的“咸甜之争”,即豆腐脑吃咸的还是吃甜的,粽子吃咸的还是吃甜的之类的问题,剑三里还有两个帮会因此发过帮战,最后“咸豆腐脑”帮会大胜,柳乐涵放了好几个窜天猴以表庆贺。 柳乐涵知道临风是南方人,拿这事调侃过,他便顺嘴一提“你们北方人都吃咸豆腐脑吗”,柳乐涵才知道,原来他“前女友”,也就是念予也是北方人。 现在看来,这是多么大的一个伏笔啊。 “念予是哪里人?” “烟烟,我已经往她家打听过很多遍了,没人知道她的消息,所以就算你去一趟也是白搭……” “如果我没猜错,念予的故乡怕不是和我一个省份,和沈茹一个城市?”柳乐涵心跳如擂地报出她现在所在城市的名字,很怕自己的猜测落空。 但接下来临风完全震惊了,他失去了惯常的冷静,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会知道的?你是有眉目了?念予的所为到底和邪教有没有关系,她究竟在替谁办事,你找到她了吗?” 柳乐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正在组织答案,忽然看见电脑上自己登陆的企鹅发来一封新邮件提醒。 现代人大多用微信,她自从高考完登录过一次企鹅,现在才是假期里第二次登,原本是打算找找自己好友列表里有没有沈茹这个人。 发件人不在好友列表,是个陌生帐号,而且用的也不是常规意义上的邮箱。她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后缀是什么生僻地址。 当柳乐涵以凝重的神情迅速浏览完信息后,视线落到最后的落款上,便知道这个人用非常规邮箱发邮件的目的不是对她隐藏自己的身份,而是为了不让有心人发现这封邮件。 发件日期是几天前,很巧,就在柳乐涵和杨果来到这里的前一天。 柳乐涵原本不想再把多余的人牵扯进来,但她看过这封邮件后却改了主意。 “临风,有人在踏入万劫不復之前想尽办法把你赶出了归沉,如今她也不希望我把你牵扯进来。爱人者心怀忌惮,不想让自己的心上人看到自己最丑陋不堪的一面,你说我该满足一个可怜人的请求吗?” “烟烟,你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念予把我提出归沉是为了保护我?什么请求……你到底知道什么?” “……可是你们曾经也把我带入过万劫不復,你们有谁问过我吗?” “……烟烟,你冷静,别,”临风的声音竟然无比慌张,每一个字都在发颤,“别黑化,求你了,我知道现在这么说有点不严肃,但是我的态度是严肃的,别黑化,我知道我有错,我对不起念予更对不起你,但是就让这个错误终结在这儿吧,哪怕你说要我的命……不要再让这个局扩大了,好吗?”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放心吧,我还没煳涂到那个地步,也不想为了几件破事几个破人就把自己大好的人生整个儿搭进去。”柳乐涵第一次看见一直居高临下睨视她、带领着她的人困在重重迷雾中,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突然觉得很解气,“我本来和她想的一样,不想再让更多的人牺牲,但是现在看来你非来一趟不可了。念予想跟我做交易,可是她这个人很没信用,又特地卖惨让我不要牵扯你进来,可我并不像当初那个心智都未成熟的小姑娘一样傻了。你按我说的时间订票过来,但是你记住,这不是你的人情,这是你欠我的。此事过后你不必再对我怀有愧疚,我们之间一笔勾销,从此陌路。” 在今天之前临风姑且没有清醒地意识到,以前那个总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师父的小姑娘原来也能如此果决。 感情是有余温的东西。 亏欠柳乐涵的这几年他和念予在一起,争争吵吵,大小冷战,他无数次想过要和念予彻底分手回到柳乐涵身边,但是一想起念予曾经用柳乐涵的生命威胁他,他就迟迟下不去决断。 第187页 他知道念予说出来就一定能做出来。 他相信,感情的余温不会在柳乐涵身上撤得那么快,因为他还对她念念不忘,因为他是陪伴她整个青春的人,所以他有这个自信。 所以即便后来沈画意出现在她身边,挖墙脚的想法也从来没跑出过他的脑袋。 但是他今天清清楚楚地知道,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他当初没有挽回,柳乐涵也不是念予,不会放下尊严无条件地回头挽回他。 如今是他自作自受。 “我明白了。”临风黯然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我什么时候过去?” 七,六,五…… 柳乐涵算了一下他们剩下的时间,还有最后跟沈画意见面的时间,“后天。你还要帮我一件事。” “好,你说。” “我这里不方便登剑三,你手边有没有电脑?上线帮我看一下沈画意现在在哪。” 临风对她这个问法感到很奇怪,为什么她不是问沈画意在不在线,而是在哪? 但当他登录游戏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更奇怪的事,“未知地图……我这个号早就退阵营了,怎么看他会是未知地图?” “你们双向吗?” “双向。” “他还没出来……”柳乐涵自言自语,心焦腾然升起。 “你说什么?从哪出来?” “没有,我还有事,你要不就直接定后天过来的票吧,然后我给你一个号码,你过来直接联繫他。”柳乐涵说完挂了电话,想起最后一别沈画意对她提起的锦囊,觉得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和沈画意见的最后一面,实际上并不是他要强行把她弄进游戏里教训的,而是她主动要求进去的。 因为花哥说,有些谜题仅凭猜测可变性太大,他身在二次元,不能用或可靠或不可靠的变动性让柳乐涵去赌,细节不对,就有可能丧命。 正如柳乐涵绝对不会拿杨果的命去赌一样。他们都想让推测有理有据,尽可能贴近真相。 可是终究有太多的谜团他们看不破,于是沈画意想到一个办法,就是趁下一场轮迴还没有开始,他再回到龙门的阵里去找线索。 柳乐涵提出要和他一起去,却被花哥以保护她比他个人自保更麻烦为由拒绝了。 她也不想拖后腿啊。 “你是不是要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对我说如果你超过多少天还没出来就不要等你了?”柳乐涵当时红着眼圈质问他的场景还歷歷在目。 沈画意像看着一个白痴幼稚鬼,“你未免想太多,里面风景又不好看又没美人作陪,况且我若死在里面,难道等你们死亡倒计时结束一票人都进去,给我接风?” “你还想要美人???” 除了某句色迷心窍的话,柳乐涵觉得他说得简直太有道理了。 可是到现在他还没有出来。 她一边浏览回程的车票一边咬牙切齿——沈画意,你最好别骗我,否则我就是拆了当年gww架烧烤的机房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揪出来做成盆栽,用最丑的盆儿,施最臭的肥料,浇最热的开水! 订完票,总觉得她刚才好像忘记嘱咐临风什么事。 回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她忘了什么,赶紧发简讯补充道:“你这几天最好还是不要登游戏了。如果一定要登,别和任何人组队,也别跟任何人一起吃鸡,小心淙淙。不,应该说,即使不登录游戏,也要小心沈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祁”,灌溉营养液 +5 2018-08-24 16:07:42 感谢读者“狐狸悠悠”,灌溉营养液 +1 2018-08-26 13:29:24 感谢最可爱的小黄叽叶临渊童鞋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8-26 15:13:44 ---------------------- 并非洗白临风,得陇望蜀和冷暴力在感情上就是渣,没得洗。 第96章 耳 杨果和毒萝一起在隔壁店面又转了一圈,对柳乐涵刚才给她的嘱託耿耿于怀。 柳乐涵是故意把她们支开的。 房东老赵自顾自走在前面介绍得兴致勃勃,巴不得赶紧把这大好地段的店面给租出去,杨果在后面悄悄拽了一下毒萝的衣角,悄声说道:“你先不要暴露警官证,这个东西还是少让别人知道为好。” 毒萝有点着急,“你怎么这么前怕狼后怕虎啊,我不直接亮身份你怎么名正言顺地盘问信息啊,就算你是要租房,也没有理由一个劲儿打听上一个租客的事情啊。” 杨果却挑挑眼角,“有一件生意人很忌讳的事,可以用来和房东拉锯。” 她说着提高音量,假意在二楼转了一圈,问道:“我听说这个店原来的租客消失有半年多了,恕我直言,不会是你这店面……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吧?” 租房的人和生意人都最忌讳这种事儿,房东一听脸色就变了,“小姑娘,你年纪不大说话倒是很重,你不打算租房也就算了,这种事情你可不要胡说啊,回头传出去谁还会来跟我租这家店?” “可是我来看一趟总得打听明白啊,你也不能看我年纪小就遮遮掩掩的吧?要是真有问题我也就不用让我家长再来跑一趟了,要是没问题,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第188页 毒萝咳了两声,拽拽杨果,“你问得太急了,小心适得其反……” “你别管,不用点激将法他怎么会说实话……”杨果让毒萝不用紧张。 见场面有点僵,书店老闆娘之前又和杨果聊得挺愉快,以后说不定还有合作,便打圆场道:“老赵,生意人忌讳这些,你也不是不知道,而且原来在这里开心理诊所的小陆也确实很久没有露面,我当然是相信你的为人,不会骗人的,但是我也挺好奇,你说小陆租着这么好的地段,却浪费了半年多,眼看合同到期了也不见个人影,他到底去哪了?” 老赵面色为难地坐在沙发上,敲了敲茶几,“这事关小陆的隐私,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暴露给几个陌生人啊。” “这里面还真有事啊?!老赵,你煳涂了!之前来过好几拨人看房,我说咱们这样的地段怎么迟迟租不出去了,原来是里面真有事儿?”老闆娘是个典型的生意人,一力相劝,“你就说吧!你今天不说,明天不说,以后风言风语真的传出去了,难道你这个店子要废在这儿吗?你又不是做慈善的!” 杨果一看有戏,趁热打铁,“就是,基本的坦诚都没有,就算我们看着这店好有什么用,怎么放心签合同啊。” 柳乐涵打完几个电话来到私人诊所的时候,就撞上这么个僵持的场面。 她本来想出去,但一转念又怕自己突然出现会适得其反,便躲在楼梯的拐角处,打算先听听这个老赵要怎么给自己圆场。 “说呀!”老闆娘巴不得杨果家里真的把这儿租下来,也确实是为相识多年的朋友着想,急得她在老赵背上推了一把,“你不说,还真想做慈善呀?你同意,你老婆还不同意呢,你不说我就叫你老婆过来了!” “唉呀她又不知道这事,你叫她做什么!”老赵懊恼地在大腿上拍了几下,“我说还不成吗,这店没出过事,你们把心放回肚子里,陆纯然又没死,哪来的出事一说呀!” 躲在墙后的柳乐涵腿一软,差点滚下楼梯,她的心脏砰砰狂跳,整个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陆纯然没死?! 他们都说陆纯然在龙门客栈因为知道了自己吃的是人肉所以疯了,他当时明明没能赶到古祭坛的,更不可能从光圈点出去! 难道那天晚上藏剑说他“要走了”、“没有时间了”,真的是因为他知道别的出口?如果是这样,他又为什么不告诉柳乐涵?为什么要他们剩下的人大费周章在古祭坛摆阵法,为什么还趁夜深人静,帮他们弄了霜锋的一部分尸体下来,完成阵法?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故意把柳乐涵引到这座城市,让她代为转交信件? 是局吗?一切都是他的局吗?是她再三小心结果方向还是错了吗?她当时就应该听沈画意的话不要插手这件事吗? 不,她不相信。 一个人长久以来一直坚持某种信念,如今信念被打破,就仿佛一个一辈子都在虔诚信奉上帝的人突然有一天被人告知上帝不存在的铁证,这种打击是极为致命的。 陆纯然没有死……那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在干什么?她在给谁做嫁衣? 最重要的是,她一直以来都对藏剑的说法那么深信不疑,她厌恶欺骗,她恨极了隐瞒,与其说不信藏剑还活着,不如说她不相信藏剑一直都在骗她。 他如果要骗她,又为什么在龙门客栈的时候要对她交底?如果想和其他玩家一样杀掉别人以求自己生存,当初他有那么多机会杀掉她,可他没有,他反而把三级武器亲手交到了她手里,他还对一个才相处没几天的人坦诚交代了自己的精神疾病…… 难道他是装疯,想把所有的人都引到古祭坛自相残杀,然后自己从另一个出口藉机逃脱? 不对,不对啊!那他自己尽管逃走就好了,为什么那个晚上又到古祭坛来特意找她,交代她那么多事情? 久违的头疼犹如潮水一般袭来,柳乐涵疼得捂住头蹲在地上,灵魂之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似乎对柳乐涵脑内的想法起了极大的反响。 好一阵子没有再影响过她的那种来自于鬼魂的负面磁力,又出现了。 她想起那一天,在学校厕所的镜子里看见的那双红色的眼睛,等她回想起龙门中的一切后再想起那骇人的眼神,竟然有些熟悉…… 她想起沈画意一次又一次说会帮她处理掉她身上的东西,但是却又一次次地犹豫推移。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现在想来她身上的这个东西不对,太不对了,可是偏偏现在沈画意身在龙门,她根本找不到人再去问…… 眼前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就是房东!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柳乐涵忍着头痛冲到房东面前,揪住他的衣领,激动非常地吼道:“你刚才说陆纯然还活着,你能确定吗?!你有证据吗?!” “乐涵!”杨果没想到她会突然冲出来,虽然她也惊讶藏剑居然没有死,但柳乐涵显然太冲动了。 房东竟然一时被一个小姑娘吓愣了,结结巴巴地说:“杨、杨小姐,你这位朋友突然是怎么了?啊?” 杨果也愣在原地,飞快思索该怎么给她圆话。 强烈的头痛稍微平息后,清醒过来的柳乐涵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第189页 她连忙松开房东的衣领,“对、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我刚才听到你说陆纯然三个字,我有个朋友也叫陆纯然,但是我已经很长时间联繫不到他了,所以……” 撒谎的慌张和侷促反而给她的话增添了几分可靠感。 但是从一开始撒下一个谎言时,就需要越来越多的谎言去圆前面的谎,最后滚成一个大雪球。这个道理柳乐涵倒是深有体会。为了调查这件该死的事她大概撒够了一辈子的谎,圆谎圆得都快吐了。 房东显然半信半疑,“真的?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柳乐涵正好想要陆纯然的照片确认,便顺水推舟道:“我也觉得太巧了……你有没有这个陆纯然的照片?” 房东不疑有他,单纯急着想跟她确认身份,便打开手机翻起来,“我存着他一张照片,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手机屏幕上,是陆纯然在跟房东登记信息时留下的一寸照,照片里的他看着很精神,英气的五官排列在一起不会显得过于肃杀,反而因为唇边的一抹笑而颇为倜傥。 不是藏剑又是谁啊。 柳乐涵承认,虽然她不知道藏剑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长得好看这点还是毋庸置疑的。 杨果看出她神情不对,“有什么疑问吗?乐涵,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你说的陆纯然?” “耳朵……”柳乐涵盯着那张照片,喃喃地说出两个字。 房东老赵却感慨地一拍大腿,“嗨呀,还真的这么巧,小姑娘,你真的认识小陆啊!” 毒萝懵圈地站在旁边,不明白为什么她说了“耳朵”二字,老赵就立刻断定她认识陆纯然。 柳乐涵和杨果对其中缘故自然心知肚明。 柳乐涵来之前就跟杨果说过,那个晚上她被藏剑吓到,是因为她发现他的长髮底下,脸面两侧光秃秃的,没有耳朵。 这是一种先天性生理缺陷,叫做外耳廓缺失,是耳部发育畸形的一种,即使家族中无人有此类病史,生下来的孩子也有可能基因突变得上这种病,不过现代手术可以通过外耳廓再造技术弥补这种先天缺陷。 老赵慨然道:“小陆是个好大夫,只是天生命不好,有生理缺陷。我也曾经问过他,现代医学这么发达,他挣得又不少,你说他为什么不去做个手术呢?” 老赵说到这里,点上一根烟,所有人都沉默着,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打火机的火苗“腾”地跳出来,老赵点燃香菸,深深吸了一口,吞云吐雾道:“他说因为来这里找他的人,都是心灵柔软,却没有得到这个世界的善待的人——不,他的原话应该是,‘心灵柔软,但是却没有被世界所善待’。他不把那些人的状态称作是‘病’,让我这个没什么文化的人也第一次对心理疾病这种东西有了新的理解。所以他又说,旁人眼中的他的生理缺陷,在他看来却恰恰是上天对他从事这个职业的恩赐,因为这样会更容易走进病患的心里,让彼此坦诚相待。” 柳乐涵突然觉得鼻子发酸,眼窝烧得发痛。 老赵弹弹菸灰,不大的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声音沙哑的述说:“……他是个好医生。在现在这个人心浮躁、物慾横流的社会里,小陆,是我见过最称职的医生。他有一副义耳,不过平时从来不戴,只有在拍证件照时才会临时佩戴一下。所以我刚才故意拿出一张他的证件照片给你看,要是不认识他的人,肯定不会发现异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每天都在内心吶喊着完结倒计时…… 第97章 情侣 “既然你是陆纯然的朋友,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老赵似乎下定了决心,在菸灰缸里碾灭尚且没有燃到尽头的香菸。 明灭的烟火噼啪几下,终于被扼杀掉。 但他马上又点上一根新的烟,显然不是为了抽菸而抽菸,而是在借抽菸掩饰自己的某些情绪。 “小陆的心理诊疗所开了也有几年了,我们一起吃过几顿饭,也了解他的为人。”老赵回头和书店老闆娘对上眼神,“他来得比你还早,虽然这两家店铺都是我的,我和我老婆也确实和你更熟,不过要说认识的早,那你比不过小陆。” 柳乐涵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才平復了心情,裤兜里的手机便嗡嗡作响。 见是赵骁发来的微信消息,柳乐涵不敢耽误,即刻回復起来。 [赵骁]你看看,跟这个像吗?[图片][图片] 赵骁发来两张图,其中一张图是他所在的地点,照片上的庙宇非常巍峨,另一张则是一个异域风情的饰品照片。 [柳乐涵]看着差不多,不过细节好像不一样,配色也有点不同。你这是在哪看到的? 他紧接着发来一段语音,柳乐涵现在自然不方便听,直接转了文字。 [赵骁]我跟你说,可找死我了,你说的那种东西明面上分两种,一种声称是通过正统念力加持过的,另一种就是你说的。我今天来的这个地方据说是最灵的庙,也是最出名的,在这个庙旁边就有一个手工编织店,我估计是瞅着这条产业链挺赚的,自己的品牌都做出来了,来这儿请完牌子的外国游客有不少都顺便进去逛一逛,带个纪念品回去。你再仔细看看那坠子上有没有商标,也是手工编进去的,线是金色。等会我给你拍一张……我都偷着拍的,人家不让! 第190页 随后赵骁迟迟没有动静,估计是偷拍去了。 柳乐涵把他那段话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 [柳乐涵]你说“明面上”,是什么意思? [赵骁]明面上就是说起来是这样,但实际上我听说正统佛教是根本不做这种牌子的,所以实际上能请到的牌子究竟是哪种,你心里有数了吧? [赵骁][图片]商标长这样。 [柳乐涵]我一会看看。 [赵骁]要不我忽悠我妈也请一个回国?这个东西其实还挺好看的…… [柳乐涵]……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要是打算靠捨身续命,当我没说。 [赵骁][哈欠]我就开个玩笑,我又没疯。杨果呢?还没把自己玩儿进去吧? [柳乐涵]有我在怎么会让她把自己玩进去?先不说了,我有段心路歷程要听。 [赵骁]什么心路歷程??? [赵骁]诶你别打马虎眼。 [赵骁]我觉得我有段心路歷程要哭诉一下,那天我就说我要去包团,我要是早点去包团哪里还会受这洋罪?我要是没跟你们去打猪笼殿多好啊。 [柳乐涵]你放……厥词!那天明明是你先说要去黑马的,我聊天记录都有! [赵骁]是这样吗???难道真是我记错了? [柳乐涵]琪琪呢?她什么时候回来? [赵骁]放心吧,她要在外面玩半个月,等她回来一切都结束了。 柳乐涵收起手机,恰逢老赵刚刚回忆完和陆纯然相识的那一段老葱岁月,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我当时就瞅着吧,这个小陆人好心善有医德,人又长得俊,可就是一点——他有生理缺陷啊,所以和他认识了几年,也没见他有个女朋友。我就是那个时候劝他去做手术的,却被他拒绝了。我刚劝完这件事没几天,有一天我刚好路过,寻思和他打个招唿,没想到,看见小陆和一个挺年轻的小姑娘一起走出来,我看着那姑娘上了他的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脸的苦大仇深。我当时也就没打扰他们。” 柳乐涵默不作声,但是心却提了起来。隐约觉得,老赵接下来说的,可能正是她们想知道的重点。 “我当时心里还挺为小陆高兴的,那么优秀的一个年轻人,终于有女朋友了,结不结婚不说,好歹先处处嘛。后来我果真又见过那个姑娘好几次,在我这种年龄和你们父辈相当的中年人看来,那两个人同进同出的,小陆还每天无微不至地接接送送,那明显就是男女朋友关系了啊!可是后来我主动和那姑娘攀谈了几句,她竟然一脸不高兴地否认了,说她和陆纯然不是情侣!这我就搞不懂了……” 杨果纠结地问:“会不会是姐姐或者妹妹啊?” “嗨,我当时压根儿就没往这个上面想,因为那两个人,我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情侣关系是什么?再说我跟小陆认识那么久,也可以说熟识,他家就他一个,没有什么姐姐妹妹。我这个人平时又喜欢多说两句,我想小陆那么好的孩子,不会是做了网上现在说的那个什么……备胎吧?我就告诫了那姑娘两句,我说你不喜欢人家嘛就算了,一直吊着人家算怎么回事吗!” 杨果继续当着优秀的捧哏:“对对对,我特别认同您的观点!” 老赵悠悠长嘆:“平心而论,小陆家里条件确实很好,否则年轻人事业刚起步,一般家庭谁能拿得出资金,给他在这样的地段一租就是几年?但小陆确实自己也很上进,没有半点纨绔毛病。所以我一直挺喜欢这孩子,当时没忍住,就替他说了几句话。不过我也知道,感情这种事,哪是说放就能放的,我又不是人家的什么人——我就算是他爸,在感情的事儿上也说不动他。因为小陆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认死理儿了,太执着了。我常说你一个心理医生,你给自己判断判断,钻牛角尖、执着成他那样,是不是也属于需要被开解的一种?是不是也是一种病例?可性格哪是说说就能改的,古人都说了,江山易改,哪怕沧海桑田,一个人的本性都难移吶。” 柳乐涵突然想起包里那两只情侣u盘,虽然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此时的重量却沉得惊人。 对一个人来说妥帖的存在,对另一个人来说却是不值得诊视的东西,甚至要破坏掉、让它像这份感情一样残缺。 心意是这样容易就被弃如敝履的东西。一块玻璃落地还有个响儿,但一份心意被殷勤地捧着奉到一个人面前,却能说抹杀就能抹杀,甚至一声绝命的闷哼都不会有。 苦果都在心里,只是你原以为可以和自己心意相通的那个人,其实永远也不会跟自己感同身受,说不定到最后还要回过头来啐你作茧自缚。 “他们的这种关系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分分合合、若即若离的,直到小陆消失。”老赵总结道。 “陆纯然消失的具体时间您还记得吗?”柳乐涵问。 “他第一次消失,是……前年的春节前后吧?”老赵回头和书店老闆娘确认,“那个时候你已经来了,我记得春节那会儿我给熟人打电话互相拜年,就已经联繫不到小陆了,但是当时过年嘛,我以为他出去玩了,就没在意。” “也就是2016年春节。”柳乐涵轻声推算道。 老闆娘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跟着补充道:“我记得那一年直到出了正月小陆的诊所才开张,我还很惊讶,这小伙子平时挺勤快的,我就问了两句,怎么这么晚开张,他特别有礼貌地说出去玩了,我也就没多问了。” 第191页 “那之后呢?” 老赵按灭菸头,咳了两声,“之后一切还挺正常的,不过那段时间开始我就忙了,也不经常往这边跑,我就记得去年年初见过小陆一次,当时吓了我一跳,他整个人的精神差了好多,两个眼窝子都是青的。我还劝他工作不要太累,要注意休息啊。” 书店老闆娘负责查缺补漏,“从一六年春节以后那姑娘好像就没来找过小陆了。” “唉。我猜想也是因为这件事小陆才……” “他怎么了?”柳乐涵心急如焚,坐也坐不住了,“他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说他还活着吗?我能不能见到他?” “你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老赵在半空中按了按手,让她稍安勿躁,“你急也没有用,因为小陆现在躺在医院里人事不省,你就算见了他,也没什么用的。” “他病了?” “这事说来蹊跷,按理说他和那姑娘前年春节就该断了,可是小陆却直到去年才出事。一开始我联繫不上他差点真以为他想不开了,人家不是都说心理医生得抑郁症的概率,反而比普通人大好多吗?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那孩子不是这么脆弱的人。直到两三个月以前,我才重新联繫到他的家人,这才知道原来小陆真出了事——据说是成了植物人,家里人带着他去国外辗转都没治好,现在躺在市一院,全靠医疗器械续命呢。” 毒萝提出疑问:“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成了植物人,肯定要有诱因啊,他是出车祸了,还是受了刺激,还是自杀未遂导致后遗症?” 老赵情绪低沉地摇摇头,“都不是。你说的这些,都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风月染青衫”,灌溉营养液 +1 2018-08-27 22:08:52 第98章 失眠夜 “小陆的父母说,他是突然有一天就那样了。医院也查不出究竟,有人怀疑过是一种叫什么……蜡屈症的病,但是小陆的关节都能活动,和这个病也不符合。我去医院都看见了,那孩子就真的跟睡着了一样,好像你推他一把他下一秒还能醒过来和你打招唿……” 毒萝的疑问依旧不能被打消,“难道就没人怀疑他是受刺激才会生病?” “这个,大夫说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你想,小陆出事的时候和那姑娘都分手一年有余了,你说他受了刺激,那他咋就没在刚分开、刺激最严重的时候出事,反而过了这么久才成植物人?让人姑娘背这口黑锅,好像也不大合适,所以至今也不知道原因到底是什么,恐怕只有等小陆醒来的那一天才能揭秘了,可是我看啊,这种事,够呛。可怜他的父母……” “这种事情肯定有预兆。”柳乐涵说,“他一定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突然倒下的。” 她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想起沈画意说过的某些话,心里有了初步的推断。但她在获得求证以前,还不能肯定她想的是对的。 “你还别说。”老赵压低声音,似乎忌讳着什么,“为了救这个唯一的天之骄子,他爸妈可真是什么办法都用了,科学的、玄学的,甚至他妈妈连以命换命的想法都有了,我去医院的时候她哭得不成人样,真是作孽呀。不过他妈妈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小陆在倒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有些萎靡不振,社交活动也不去了,一有空闲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读一些艰辛晦涩的古籍之类,他妈妈看不懂,但是隐约能估摸出和某种神秘学、宗教之类的东西有关,小陆他是研究心理的呀,所以他妈妈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后来小陆出事,他妈就总觉得和这些东西有关系。只是可惜,找了很多和尚道士来看,连牧师都请上了,中西方双管齐下,都没找到方法。” 没找到方法,是因为绝大多数情况下能请来的都是正统的宗教人士,他们不会去触碰不好的术法。陆纯然这种状况听起来很像花哥所说缺魂少魄的症状,而如果有一种办法可以人为地割裂魂魄,一定不会是正当术法。 所以就算碰巧遇到大能,也很有可能为了不触犯禁忌而选择保密。 但陆纯然没有死,这总归是件好事。柳乐涵抱着一丝期望,祈祷这小子是个造化好的,还有办法能救他一命。 柳乐涵和房东告别之前问他要了陆纯然的手机号,以及他现在住院的地址。 杨果听完一整个过程,显然对人世、生命等沉重的话题感慨颇深,怅然地说:“陆纯然那么优秀,又是独生子,你说他爸妈该多难过啊。像那样的家庭一定不缺物质财富,现在唯一的孩子倒下了,老人的精神是不是一下子就垮了?他们以后该怎么过啊?” 柳乐涵知道,杨果是感同身受,把藏剑的遭遇联想到了自己身上。 她拍拍杨果的肩膀,把她拥到自己胸前抱住她,原本想利用自己之前编造的和杨果的“表姐妹”身份再刺激一下毒萝,以期她能把某些真相抖落出来,但几次话要出口,都实在不忍心利用杨果的感情,终于还是憋了回去。 “杨果,别怕。”怀里的人肩膀微微颤抖,柳乐涵的衣服上传来一片温热,她轻拍杨果的后背,语气坚定,“藏剑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没有人和他并肩作战,他的战友只有自己,但是你有我。你不是陆纯然,我也不会让你变成下一个陆纯然。” 第192页 杨果的啜泣声十分隐忍,“乐涵……你说我们真的还能回去吗?我还没来得及看这一届的大师赛呢,我永远爱兰摧骨折!虽然基三老是建模火葬场,可是我还想看一眼秀姐的新校服!我,我还答应了隔壁班文艺委员要排剧本,我要死了她的剧本也演不成了……” “好好,等回去我和你一起看大师赛,校服建模我偷着看着,可丑了,膀大腰圆的,一定要喷,喷成喷壶精也要喷!剧本算啥,你指哪我演哪,今年毕业典礼的最佳戏精奖就是咱们班的了!” 柳乐涵硬是把涌上来的泪忍住了,已经有了一个泪人,她就别凑这个热闹了,否则两个人抱头痛哭起来怕是能哭到天黑。 “呜呜呜乐涵对不起,都是我把你牵扯进来,都怪我那天要去黑马,如果那天我不去烛龙殿……” “你跟赵骁还真是……”想到赵骁,她心里又是一阵发恨的钝痛,她咬着牙发誓,“不管设局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就算再死一次,我也一定要让它终结在我这里。不会再有人成为无辜的献祭品,也不会再有骨肉分离。” 最后几句话,她是瞪着毒萝说的。 只是可惜毒萝偏过头去,望着长街尽头高楼和层云,哑声说了一句:“阴天了。” 这晚柳乐涵一夜未眠。 她担心杨果会心理负担太大做出什么煳涂事,自己想着接下来短短几天内的计划又心烦意乱,夜晚的霓虹迷离中竟然有种想要点菸的冲动,一瞬间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借烟解愁。 原以为从以前的噩梦中走出来,换了新的环境,来到新的学校,认识新的更好的人,她的人生就真的能重写,可现在她憋了一肚子苦水,却依旧无人可以诉说。 她很想登录游戏去万花谷看看风景,回纯阳宫感受一下宁静,哪怕是让她和沈画意说上一句话也行。但是手边没有电脑,也不知道此刻他有没有顺利从龙门出来。 和临风关系完蛋的时候,柳乐涵想,她再也不会让这种关系在自己身上重演了。 不仅仅是彼此的不信任和明知前面是火坑还让她跳下去,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关系太累,维持起来太难。 别人花一倍精力去经营,他们要花两倍。闹矛盾时别人约出来或心平气和或暴跳如雷地谈一场吵一架,好像没有什么问题过不去,他们却给自己罩上厚厚的心防。彼此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喜欢的人不在身边,原本就难过的情绪会在此时放大成原来的好几倍,反而更加容易使人崩溃。 而她还是放任自己陷入这种境地,甚至比以前更变本加厉。柳乐涵自己都不知道,她该怎么说服自己她的男朋友,她今后的爱人,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窗外射进第一缕光线的时候,耳边传来啾啾鸟鸣,杨果在她身边翻了个身,因为空调温度太低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迷迷煳煳醒来看见柳乐涵失神地靠着床头坐着,揉揉哭完之后红肿的眼睛问:“乐涵,你醒这么早啊。” “嗯,现在又有点困了,想睡个回笼觉。”柳乐涵揉揉她本就凌乱的头髮,在缓缓升起的太阳中蜷缩进暂时的安全空间内,阖上双眼。 再次醒来,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柳乐涵闭着眼摸起手机,也许是睡得正沉脑子不清醒,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摸起来的第一句话竟然喊了沈画意的名字。 “噗!”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的杨果正在刷牙,没忍住一下喷了出来,“原来你这么想他,下次见花哥我一定要把这事抖给他。” “你敢!”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柳乐涵一瞬间清醒过来,对着卫生间怒吼,“那你今天就别想见到赵骁了!” “???”杨果满嘴泡沫趿拉着拖鞋跑过来,“你说啥?谁要来?” 赵骁的声音很无奈,“餵你们带我干嘛,我很无辜的……” “让他自己跟你说吧。”柳乐涵把手机递过去,“你跟我出来之前其实跟赵骁闹别扭了吧?记得我的恩情啊,火锅再加一顿。” 杨果自己生死未卜,结果喜欢的人居然还欢天喜地跑出去玩了,心里委屈又不能说,那种情况下闹别扭再正常不过,何况是杨果的性子。 杨果一脸娇嗔腻腻歪歪,跟电话里的人好一阵儿磨蹭之后才想起回归正题,一边继续刷牙一边开了公放,“对了,你过来干嘛啊,我跟乐涵……可不是来玩的啊。” 她不安地看了一眼柳乐涵的神色,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 柳乐涵洗了把脸,手里攥着毛巾出来,“他都知道。” 这下杨果震惊了,“我就说你们俩好像在瞒着我搞什么小动作,原来你也是知情人?你个大猪蹄子!” 赵骁无奈道:“拜託你大姐,去打烛龙殿的人都roll了点,你凭什么认为我能逃过一劫?” “你叫谁大姐???” “你的重点还能救吗?” “……你的意思是,你也有门票?” “那天我们roll的点数,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好像冥冥中预示着什么。你、乐涵还有那毒萝,你们三个人的点数很大,也最相近,我的点数是50。如果把整场事件比作一滩沼泽,某种意义上,是不是很像我们陷进去的程度?” 第193页 “……不对,你们等一等,琪琪呢?她那天不是也roll了吗?而且我记得她特别黑,roll的点数是1!” “因为1是最低的点数。”柳乐涵一边换衣服一边插话道,“在系统中不会有比1更低的点数。花哥roll的是0,但他本来就不是正常人,所以也不能用正常思维考虑在内,谁知道是不是他故意roll着玩儿的。” 杨果还是有点愣,“roll的点数最低,是什么意思啊?是说琪琪从头到尾其实都没有被牵扯进来吗?” “嗯,就是这意思。”柳乐涵点头。 “你们这么肯定?她一向神经大条,万一她自己也摸到了门票,但是一直都没发现呢?按照琪琪的性格,如果发现了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的。” 赵骁十分妥善地说道:“所以在她出门旅游之前我就登她的号看了,没有门票,真的没有。” “虽然我不是说想把琪琪也扯进来,但是这也太玄了……琪琪是怎么做到的?” 第99章 回途 “阵法设定者处心积虑,龙门里的怨气越来越强烈,boss的能力只会更强不会更弱,所以能把门票分发出去的途径肯定不只有烛龙殿一种。就算那天我们在映雪湖挂一晚上机,你们信不信从天而降的花瓣也会是门票的形状?总之抓壮丁的方式多种多样,可能轮到我们刚好这一批的壮丁抓够了,琪琪就被略过去了,甚至可能……”柳乐涵想到一种可能性,没忍住笑了出来,“你猜琪琪有一天要是变成鬼了会是什么样?” 杨果忍不住顺着她的脑迴路去联想,“……大概也是个无忧无虑,一心只想玩和吃的快活鬼?” “我们困在龙门绝境的时候心里的恶念会很容易被放大,说到底鬼怪是一种会摧残人的精神的东西,只要心防瓦解,一切就都能顺水推舟。但如果是本身意志力非常强大的人,或者单纯到极点的人,也许花费一番功夫也能成为怨气冲天的献祭品,但是与其多花精力为什么不直接找本来就合适的猎物呢。” 尤其是花哥上次提到反噬,本来他不说,柳乐涵是绝对不会知道这一点的,但是现在她知道了,就不难断定,反噬越是迅速,所需的怨气、尸体、魂魄就越多,也越急迫,所以根本没有那种时间来慢慢攻克不合适的猎物。 “背后的人不会收手,而是像一只不知饥饱的吸血虫,放任自己跌入血腥和欲望的暗海,这条路没有尽头。”柳乐涵补充。 而当更多的东西被投入到阵法中时,反噬就会越强大,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就算放任不管其实也总有一天会消亡。 柳乐涵回到手机主界面,再次确认了高铁票的时间,又把手机递给杨果。 赵骁现在已经抵达省内的国际机场,但离出发到她们这儿的高铁发车还有一段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柳乐涵想让他们久违地好好聊聊。 但杨果却飞快地三言两语结束对话,把手机还给柳乐涵的时候眼神有些躲闪,带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情绪,“我看到你刚才对车票了,你要去别的地方?” “我要回去找一个人,是花哥嘱咐我的,现在时机到了。不过你放心,时间我都算好了,赵骁过来我再走,否则我怕是疯了才会把你一个人丢给毒萝。” 那简直就是在鼓励她召唤仙王蛊鼎做苗疆火锅啊。 “你什么时候回来?” “尽快,我争取明天就能赶回来,最迟……最迟也不会超过门票倒数期限的。和你们在一起也安心些。”柳乐涵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瞭然道,“你有话想和我说?” 杨果和琪琪不同。琪琪是天生单纯,与生俱来的乐观和善良使得她自然而然远离一切的恶;杨果虽然平时看起来既无厘头又乐天派,很像十七岁以前的柳乐涵,可正是因为像,她才更能了解,这种乐天的气质完全是出于没有经歷过重大变故,加上父母完好的保护。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们的内心不会思考,同一件事情可能别人看了就过了,而有的人会很敏感,埋在心里想很多。 果然杨果一改刚才和赵骁聊天时调侃的语气,眼帘遮下时带着泪,“乐涵,我害怕。” “怕什么?”她嘆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现在拼一把,结局无论是什么至少不会后悔。你跟我说过不是吗?一个人往大了说对得起天地,往小了说对得起自己,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杨果忍住眼泪拼命摇头,“我不是怕死,我怕你……” “那我就更哭笑不得了,你怕我什么?” “乐涵,我觉得一路跟你走过来你的变化好大,你刚转学过来的时候我只觉得你特别安静,又有点阴沉,我当时以为你只是害羞,我又是个不说话就会很闷的人,所以每天闲着没事就骚扰你,拽着你和琪琪出去玩。和你接近之后我能感觉到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身上带着一种‘郁’,你有秘密。我好奇心重,我骗了你,我在贴吧八卦,旁敲侧击打听了很多有关归沉的消息,直到高考之前我推测出了一个大胆的可能,我想你会不会就是那个被八的道姑,那个自杀过一次居然没有死,然后又正大光明回来玩原号的道姑……可是我和你相处在先,我不傻啊,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因为我和你走得太近,有不少排名帮会的人来找过我,他们有人八卦,有人一开始就说很难听的话,但是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 第194页 柳乐涵很内疚,她不知道原来自己早就在不知道的时候、在更早的时候给身边的人带来过伤害。想保护她的人一直隐瞒,而她就真的一无所知。 “对不起,杨果,我不知道他们会做到这种程度,我以为过去这么多年了……” “不是,不是……没有对不起,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选择成为你的朋友,就是自愿和你分担这些。可是自从高考结束,你决定把一切都告诉我以后,我突然觉得你变化好大,就在这短短几天里,你好像变得冷淡又残酷,你自然而然地欺骗昭昭,行云流水地安排好一切,我知道你和花哥在分头行动,可是你这几天都让我感觉好陌生……你曾经说你在龙门中有些害怕花哥,害怕他好像无所不知、操纵人命的样子,可是我现在……感觉我自己就像当时龙门中的你……” 她说的这些,柳乐涵原本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原本以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要去做的,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好的人,也为了自己活下去,甚至做好了必要的时刻牺牲自己保全杨果的准备,一切都是必须要做的。 而仔细想想,可能一切确实对杨果来说有点难以接受。就像当初沈画意明明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她却不能自主地猜疑他。 “我欺骗昭昭是因为她也在欺骗我们。”她耐着性子解释,“昭昭在说谎,她手里有真相,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如果我们手里也有一张非常重要的底牌,我们哪怕为了保命也不会轻易示人的,所以我只能试探她。”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知道必须这样做,但我就是……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是我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还这么悲春伤秋。不过有一点我没出错。”杨果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乐涵,你有时候真的给我一种和花哥很像的感觉,具体哪里像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你有能力?” “哈?什么能力?” “我不知道这么说准不准确,可能是……通灵?” 柳乐涵没憋住笑,“太天方夜谭了,我听说这种能力都有遗传作用在里面,和我可没太大关系。而且从龙门出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的大脑出于自我保护选择性遗忘了那段充斥着屠杀的记忆,说来好笑,我在那段时间里竟然说服自己成为了一个短暂而坚定的无神论者。不过那段日子确实很平静,就算死里逃生也没激发我的通灵潜能什么的。” 杨果有一点很奇怪,“既然你都忘了,为什么后来又想起来了?” “说得对,我为什么没能自欺欺人地平静生活下去呢?”柳乐涵回忆道,“大概起因是,我当初在一个据说养小鬼的古怪老头家里,斩获了一面能通灵的镜子。” “我记得!”杨果激动地附和,“就是那面镜子让你重新见到了花哥!你说他会不会是有预谋要通过某种方式找到你的?” “那他干嘛不直接游戏里找我?”话说回来柳乐涵突然想起,沈画意是突然出现在她好友列表里的,那时她还好奇了一下他什么时候动了手脚,现在想来,难道是从龙门绝境出来以后,他们就已经在对方的好友列表里? 关于自己究竟有没有加他,柳乐涵记不清了。因为她忙于学业甚少上游戏,即使登游戏也只是看一眼有谁在线,几乎从来不翻那一排灰色头像。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岂不是说明沈画意足足有半年没在线过么。这意味着什么?是他耗费了太多能量,不得不隐匿踪迹修养去了么? 啧,这个回头问问他好了。要真是如此……柳乐涵撇撇嘴,不是故意让她心里过意不去么,苦肉计撩妹法,百撩百中,你值得拥有。 柳乐涵安慰了杨果一番,作为过来人她还是很能感同身受的。等中午一过赵骁露面,柳乐涵自己的高铁时间也就差不多了,把杨果稳妥地交给赵骁,又告别了毒萝,她便独自一人踏上了返回本市的路。 沈画意透露给她的锦囊中实际上并不是某样神秘莫测的物件,而是一个人。 这个人,名江瀚海,是个有点道行的老修行,听说年过八十但容貌看起来最多五十有余,当地不少人很信他,不过沈画意评价说此人空负一身道行,吃亏吃在实践不足、纸上谈兵终觉浅上。 沈画意居然头一次熟门熟路地指点她去现实中找一个人帮忙,柳乐涵有点惊讶。但又一想,临风等人不是也认识他么,似乎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不过对方是个八十多的老者,沈画意到底是怎么和他认识的,柳乐涵事后还真想好好打探一番。 回到自己家乡的火车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她一夜未眠,只在上午补了两三个小时觉,现在已经是累得不行,出了车站招招手拦下一辆计程车,便奔赴目的地。 柳乐涵倒在后座上昏昏欲睡,不合时宜地想到,过家门而不入,她也算体验了一次。 她打了二十来分钟盹,迷迷煳煳地听到马路上擦车而过的喇叭唿啸声,被两辆相背而行的车子拖成绵延的长音,某种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一下子扑在她身上。 就好像自从和临风分手以来,这几年间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冗长而血腥的梦。 冗长,说不定是因为她其实也像藏剑一样,受到某种刺激后实在不愿接受现实,兀自沉睡;血腥,说不定也只是她潜意识的反应,因为她想要报復。 第195页 谁又能断定她以为的真实真的是真实,说不定人们理解的所谓的真实其实才是梦,而梦境才是真实。 “美女,美女你醒醒啊,就快到地方了啊。” 昏昏然间,司机出声提醒了柳乐涵,她扶着额头清醒了一下,身体里那种灵魂在蠢蠢欲动的感觉依旧没有消失。 “还有多久?” “五六分钟,过了这个路口就到了。不过那个小区很老了,附近没有停车场,我车开进去不方便……” “哦……那你找个宽敞的地方就近停吧,我自己走过去。”柳乐涵摸出手机准备付款,她现在还挺怕听到“小区很老”这种描述的,估计她和杨果以后是要有阴影了。 “从大路走过去也就两三分钟,路上都有路灯,也没岔路,挺快就到了。”司机继续解释着。 “嗯,好。”柳乐涵清醒过来,往车窗外面看,突然就觉得这个地方她好像有点熟,“哎师傅,这是什么路啊?” “幸福路啊,不是你自己报的地址吗,这就到了,我在前边儿停了啊,你从这条胡同走进去就是。” 柳乐涵下了车,站在原地有点懵。难道还真像杨果说的,她的某种能力开通了?这是既视感吗? 但走了两步她就肯定——这小区她肯定来过,绝对来过! 她又回忆了一遍沈画意告诉她的门牌号,心里忐忑不安地揣测了一下,迈开步子往某个记忆中的楼房走过去。 16号楼——没错,她现在眼皮子底下这栋确实是16号楼。 她还能说什么?人间处处是巧合。 第100章 江瀚海 五分钟后,柳乐涵站在这个如记忆中一般狭窄、昏暗但简洁整齐,又萦绕着某种说不出来的气息的房间里。 江瀚海来给她开了门,眼神微讶,然后举着手机躲到另一个房间里继续打电话。 间或漏出一两句被柳乐涵无意听了去,“……你顾忌太多了。要是不放心一会我占一卦……” 陈旧但干净的老君像,像前供着水果香炉。 还是那么令人昏昏欲睡的气氛,柳乐涵没有意识到,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放松,和心安。是她在其他任何地方都得不到的感觉。 老修行出来的时候板着脸。 柳乐涵赶紧起来让座,“先生,又见面了,好巧啊。” 他摆摆手,显然并不想把时间耗在多余的客套上,“世界上没有巧合,只有必然。当初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你这孩子哪里不太对,说罢,你又过来是想干什么?” 柳乐涵在随身的包里翻了翻,找到那张符,恭谨地递给他,“江先生,这道符您还记得吗?” 江瀚海冷嗤一声:“怎么不记得,这还是我指点你画的呢。” 柳乐涵眼神变了变,凝视道:“先生给我的这道符并不是祛除邪祟的吧?” 她这次来,是将镇魂符物归原主,解除它的效力。 江瀚海沉吟,神色并未有变,十分沉得住气,“你怎么发现的?” “先生和沈画意认识,其实在我来之前先生就算到了,说辞也是提前准备好的。我拿到这道符后,身上的邪祟没有被祛除,反而像是被封印在我身体内,因为无法脱出肉体限制而分外痛苦,所以我会头痛。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封印?为什么要镇魂?我体内这个魂魄,和现在阵法操纵者是不是有关系?” “你想太多了。”江先生沉声否认,“要是你想得那么恶劣,你还活得到现在?是沈画意指使你来的?” “先生为什么要用指使二字,难道您对他意见很大?”柳乐涵不负责地猜测道,“您和他相爱相杀?” 江瀚海一口茶差点呛过气儿去,“这是你一个后生该和上了年纪的人说的话吗!” 柳乐涵赶紧收敛,“抱歉抱歉,是我冒犯了,可是您容光焕发,不仅外表看不出年龄,而且心态也相当年轻啊,不知道我在打jjc的时候是不是曾经也被您痛捶过。” 江瀚海鄙视至极地挥了挥手,“别耍心眼儿了,你试探我这套,都是我自己当年玩剩下的。你拐弯抹角的,不就是想知道我一把年纪是怎么接触剑网三、又和沈画意是什么关系吗!” 柳乐涵目光灼灼,“都被您看穿了。” 江先生的面容,虽然还和上次见他时一般无二,如果不说,任谁也看不出面前这是一位年逾八十的老人。 这便是真正的修行人吗? 只是他看起来并不是很想对柳乐涵倾吐他的某段往事。 “丫头,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这件事我註定帮不了你,如果能帮,一早我就开口了。” “可是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困扰我,您怎么就知道帮不了?” “我早说了,这都是命,是既定的必然,因果轮迴,最终还是循环回来了。”老者悠然自嘆,“看来沈画意真的什么都没给你透露,可是尽管他小心翼翼,也没能如愿把你保护得很好。你终究还是被牵扯进来了。” 江瀚海闭上眼,眼前闪过的不是他这辈子看过的书,也不是他帮过的人,更不是他父亲临死前留给他的诸多遗训,而是一张张铁青的死人面孔。 第196页 他再开口,带着一种发自于内心深处的颤抖,就像一个真正的、行将就木的普通老人一般。 这个沈画意口中的“修行人”,此刻讲的却不是他的修行和功德,而是他这一生的罪孽。 “丫头,还记得你跟着杨果第一次来我这儿的时候,我劝你们不要玩这个游戏了,我是怎么劝你的,你还能想起来吗?” 本应消失在时光洪流中的话语此刻却清晰无比地回想着,“……来了五个,死了三个,有淹死的有车祸死的有上吊的,十有八九都是被抓了替身。上一个听了我的话回去照做了法事,但中间出了岔子,命保住了,人疯了……” 这是江瀚海那时告诉她的。 她摇摇头,“我不懂……” 不懂他现在提起旧事是想告诉她什么。 “其实我当时提起的那五个人,都不是偶然找到我的,而是我找到了他们——那些人都被某个事件联繫在了一起,按照你们剑三玩家的说法,是一个叫‘十六夜红月’的鬼魅在游戏中作祟害人。” 这很有可能就是十六夜红月传说的源头。柳乐涵眉头跳了跳,专心聆听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这个东西作祟明目张胆,已经引起了不少修行者的注意,于是当初我们几个人先是调查了它,得知十六夜红月是游戏中残留的一组数据。数据是不会害人的。但是数据或者建模上很容易附有恶灵,于是为了深入调查,我们最终也加入了这个游戏,但是很奇怪,我们发现这组数据很干净,上面并没有任何来自于恶灵的气息。但是一旦我们的视线离开游戏,又不断有人声称自己被十六夜红月盯上了,并且受害者的数目还在上升。” “于是为了追根究底,你们就直接联繫了那些自称被盯上的人。”柳乐涵说。 她之前就很奇怪,就算江先生水平服众,但怎么会刚好就有那么多剑三玩家来找他,按这个概率分析,肯定是他出于某种原因参与了剑网三玩家的某些活动。 “但是依旧一无所获。那些自称感受到了威胁的人都在过去不久的某个时段中见过十六夜红月,或是在某个阴森的地图中直接遇到过,或是和网上说的一样,被十六夜红月顶了号——可以看出这个鬼魅行事很稳妥,它会事先用各种方法吓唬受害人,削弱他们的阳气,从而更容易得手。但是就好像狡兔三窟一样,当我们进入游戏探寻究竟时,依然找不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便只能通过治标不治本的方法,给受害人各种符箓保护,叮嘱他们不要去哪里走动……但是很徒劳。因为人在被鬼祟控制的时候,行为其实是不听自己使唤的。” “他们死了。”柳乐涵总结道。 “死了,有三个都是从我这里回去的当天就横死了,还有两个胆小的,关在家里撑了一段时间,但是也死了,而且死得更惨。当时我怕吓到你和杨果丫头,没说出来。一个是男孩子,提前把家中所有的锐物都扔掉了,甚至连电线都剪断了,只留下供自己吃喝的物品,但他是被自己活活撞死的。头在墙上撞了很多很次,脑壳都撞烂了一半,墙面上溅了很多……”江瀚海闭上眼睛,似乎不忍回想当时的画面,“邻居以为他扰民,还愤怒地在隔壁大吼制止过他。还有一个是女孩,用钢丝上了吊,发现的时候脖子已经被生生勒断了,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我给她的符。两个孩子,都是我和我的朋友亲自去超渡的。很难……很难超渡,怨气很重。那两场道场耗费了我数年寿命,但是我不怪他们。是我自己的错。” 柳乐涵很能理解这种心情。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游戏中,会产生像沈画意那样的灵吗?”柳乐涵问。 “沈画意不是灵。”江先生的眼中泛着血丝,疲惫交加地看着她,“游戏里的十六夜红月,也不是你们以为的灵。别说是游戏,就算是一本书、一样物品,只要经过了年岁的浸染,最重要的是被人投入了大量感情寄託,都可以产生出灵,我们一般叫‘器魂’,东洋叫‘付丧神’,其实都是一个意思。但是十六夜红月的能量和怨气都太大了,我自认自己不是能力低微之人,但是我画的符对它好像没有一点作用。我开始反思,是不是我的方向错了。” 柳乐涵结合自己这么久以来的推理,已经大概猜出了来龙去脉,“因为十六夜红月确实只是一组无辜的数据,它之所以变成口口相传的恶鬼,是有心之人在利用它做坏事,隐藏自己的恶行,好让自己逍遥于天道之外。” 第101章 救命恩人 “隐藏恶行是真,但永远不会有人逍遥于天道之外。轮迴果报,种下邪术的因就要承担反噬的果。” 江瀚海纠正了她的说法,继续回忆往事。 那五个年轻人的相继死亡集中在2014年,在屡遭挫败后,江瀚海没有一蹶不振放弃目标,而是选择了观望。 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出过事。 但是有关于十六夜红月的传说已经在玩家中散播开了,贴吧里也诞生了越来越多鬼网三的故事贴,几乎每一个都和十六夜红月脱不开干系。那些贴子千奇百怪。 有人说去灵异圣地黄泉海玩的时候,看见那只仿佛停在幽冥深处的船里有人,走近一看却是红名的自己。 第197页 有人说自己在做小邪子任务时,拿到的福娃挂件上有一张破碎的脸,但再拉镜头仔细观察,刚才所见仿佛全是自己的幻觉。 甚至有人声称,在游戏中看见了自己已经去世的亲友。 这些故事有真有假,有的确实是根据十六夜红月的作案手法流传出来的。江瀚海召集了好几个修道者一起探查此事,首先确定背后的策划人很有可能是和他们一样的玩家,他手里有某种恶灵一样的东西,可以将其收放自如地穿梭于游戏和现实。 一来,这样可以利用一组游戏数据替自己背锅,避免修行者的追查;二来,游戏中玩家众多,甚至比在现实中操纵鬼物害人还好下手;三来,最重要的是在现实中要冲一个人下手,往往要经过多方面勘察,比如有些人如果阳气太盛其实是很难附身的,如果强行附身还会损伤灵体,但是网游里的玩家大多都由于熬夜、长时间静坐而体质阴虚,所以往往一击必中。 事发后大多数受害者也只会被认为是发生意外或者通宵猝死,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么邪门的事情上来。 江瀚海和他的同行一开始以为,是怨鬼在找替身。 怨鬼找替身不一定会害死一个人便停止,而是往往会杀好几个人,以甄选最合适的灵魂,怨气重一些的甚至会甄选肉体,自己附身于原主行走于世间一段时间。 可是一个很疑惑的点是假如真的是找替身,那这些玩家各自死的方式也太离奇了——淹死鬼找淹死的人做替身,上吊鬼找上吊的人做替身,哪有被找替身的受害者死得五花八门的,江瀚海一揣摩,这事儿不对。 为了把这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江瀚海和一个年轻后生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态,决定自己亲自去会一会这个邪门儿的“十六夜红月”。 但出师未捷,那个东西在吸食了好几轮怨气后似乎膨胀得相当强大,江瀚海和那位年轻后生的灵魂直接被吸进了游戏,他毫不怀疑,前面那些所谓“猝死”的年轻人也是这样含恨死去的。就算能成功抵抗这一轮灾难,也会鬼迷心窍走上自杀的路。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会陷入这么一种两难的状态——想逃又不知道该怎么逃出去,想一搏以试,可来到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法器又全不在身边。 但江瀚海的修行毕竟也不是白修的,他和面前那只恶鬼搏斗的同时想尽办法把后生的魂魄逼了出去,自己留下来和它缠斗。 柳乐涵打断他,“你见到恶鬼的真面目了?它长什么样?” “一个唐门,和传说故事里的形象一样——也就是你们平时说的炮姐。它好像并不执着于某一个固定的建模,不过我那次见到的是唐门,它偏爱这个建模、这个门派是有原因的——在设定中唐门本身就是接触阴邪之物较多的门派,加之长年与黑暗相伴。” 柳乐涵不认同,“要论阴邪,土拨鼠……不我是说明教,和五毒,不是应该和唐门并列齐驱吗?” 江瀚海用眼神鄙视着她的脑迴路,“明教阴邪?你好好想想,明教生活在刚烈狂躁的大漠,以圣火为图腾,怎么会阴邪?至于五毒,虽然理论上来说也很容易滋生邪祟,但你不要忘了他们是奉神的,神明本身就是一种保护子民与邪祟抗衡的力量。” 这么一想,好像真的挺有道理的。 “那您后来逃出来了?”柳乐涵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否则江瀚海怎么会安然无恙地和她在这儿说话。 可她又很好奇,那恶鬼的力量既然如此之大,他一个没有法器傍身的老道,面对一个狂暴的举着夺命弩的唐门怎么保命啊,怕不是生太极都放不出来就交代了。 江瀚海满脸沧桑神态,缓缓说道:“我没法自保。把我的同伴赶出去,是我耗尽所能、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了。” 柳乐涵用眼神表示疑问。 “当时有人救了我,我那时还没有深入接触过这个游戏,很多门派认不全。后来我才知道,救我的小伙子是个万花。” “不会吧……”这惊奇的巧合让柳乐涵忍不住质问出声。 江瀚海缓缓点头,“救我的人,就是沈画意。” 他比她更早认识江瀚海。而且这个早,估计要早到好几年前。但无论是在龙门还是现在,沈画意却对此只字未提。 但转念一想他跟她主动提过的事好像少得可怜,柳乐涵怃然觉得心里有点憋闷,无从排解。 江瀚海再醒来是在游戏中的纯阳宫,沈画意没有直接把他带回万花谷,而是把他放在纯阳修养。 江瀚海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恶鬼去哪了,被收服了?他觉得有可能,因为江瀚海有种感觉,这个年轻人的灵力很强,虽然比不上他认识的大能,但肯定也不是等闲之辈。 他一时有些搞不清,沈画意是来帮助他的同道,还是……游戏中本身存在的“人”? 但紧接着沈画意就回答了他的疑问:“那个东西逃了。你现在已经不是它的对手了,我也不是。” 江瀚海很疑惑,“你能力在它之上啊。” 沈画意回答得很淡然,“它跑了,有人把游戏里的建模当作他作案的中介,他操纵灵体在两个世界中穿梭。” 第198页 很快,江瀚海就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确然是属于游戏,据沈画意自己说,游戏中的设定一旦成型,那么在这个空间中就有了独属于自己的一套计时规则。在某些战乱地图中,现实中可能只是短短的时间过去,但在游戏里可能经歷了一整个安史之乱的时代。 而他们这种游戏中的“人”,永远不可能脱离这个牢笼的限制,直接干涉现实世界中的人和事。 就算他是神灵,也不能超出这个限制,就像如果有更高的维度存在,那么一个活在二维世界中能力通天的神灵或许至多可以触碰到三维世界的某条线,但四维或更高维度中的普通生灵都可能将其踩于脚底。 江瀚海顿时不能释然了。沈画意话中有话,他最开始那句话的意思是说,江瀚海曾经有机会把那作恶多端的人和他的恶鬼一起扼杀在摇篮中,但是现在恶鬼成长起来了,很显然就不是他能抗衡的了。 而最让江瀚海惊奇的是,在他与那只恶鬼的短暂交手过程中,他发觉其中连道家术法的痕迹都找不到,但是看这规模和程度也不像是一般的旁门左道,像是某种外来的术法。、“直接指挥灵体到处跑,这术法,得多耗费精力啊,我也不是没见过动用邪术不学好的宵小之徒,但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啊,更何况我们华夏传统的术法中,就算要驭鬼,肯定少不了符箓。”江瀚海分析道,“我综合起来这么一想啊,什么术法能让灵体对主使人言听计从,而且又不需要符箓限制、还能长期有效力呢?” “是泰国巫术。”柳乐涵和江瀚海不约而同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风月染青衫”,灌溉营养液 +1 2018-08-31 21:15:25 第102章 横死的流浪汉 一阵冷意向她袭来。 柳乐涵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您有破解方法吗?” 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不太想去拼命。 江瀚海垂首,“我要是有办法,还会吃那场败仗吗?” 柳乐涵谄媚道:“沈画意说您道行特别深,是特别难得的老修行。” 江瀚海不屑,“他教你这么说的?” 柳乐涵赶紧摇头,“没有,他真是这么说的。” “哼。”江先生的鬍子抖了抖,“你不用替他打掩护,那小子蔫儿坏,我岂会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和他只不过是契约关系,我比不上他,也没那个命和他比。” 柳乐涵不明白他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您当然有命和他比!您看!”她壮着胆子拍了他肩膀一下,“您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就凭这一点,您就比他强。” 见江先生不欲搭理,她又换了一招,哭丧着脸求道:“您把符都收回去了,我身上没有帮持,不是去送死吗。” 江先生听了差点直接跳起来,指着她鼻子大吼:“你还知道你们是去送死的啊?我还以为你们一个个都发疯呢!” “可是再过几天,这个阵不破,我们还是要死啊。” 江先生一怔,突然激动地抓着她双臂质问:“你说什么?” “闹了半天您不知道这个事啊?我说我来是想告诉您为什么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因为再过几天这件事不解决我也会死,杨果也会死!” 江瀚海愣了,连连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脑门子都是冷汗。 半晌,才讷讷开口说道:“你来的时候,杨果的外婆给我打电话。她说杨果丫头出门去玩了,但她心里不知为何总是安宁不下来,总觉得要出事。我临时起卦,算到她确实状况不太好,但是怕老人受不了惊吓,暂时隐瞒了,打算稍后用奇门推算一下具体方位。现在也不用算了。原来,杨果丫头真是和你在一块。” “但我是一个人回来的,我马上还要回去找她会合。”柳乐涵心里也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但是觉得有赵骁在,昭昭在他们两个人眼皮子底下应该干不出什么来。 “和我说说吧,这几年里,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柳乐涵纳闷儿,“什么又发生了什么,您不是都知道了吗?有人养小鬼,利用小鬼满足自己的私心,但是小鬼的要求越来越多,饲养者也很怕自己遭受反噬而死,于是就开始害人。” 江先生沉重地摇摇头,“不会这么简单。你说对了,养小鬼一定会带来反噬,小鬼会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如果不能满足,横死的人可能就是自己。可就算满足它的要求,自己身上的精气也是会被小鬼慢慢吸走的。所谓通过小鬼的帮助获取的利益,没有一样是不需要代价的。而我所知道的那个养小鬼的人,早就因反噬而死了一段时间了。” “怎么会这样?那人什么时候死的?”柳乐涵呆坐在原地不知所措,如果饲主早就死了,那现在在操纵阵法的…… 江瀚海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到里面一间屋子去翻找什么东西,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沓报纸,扔到柳乐涵面前。 报纸是冬天的了。版面右下角有一则极其不起眼的认尸启事,上面描述的是一个因饥寒而亡的流浪汉,年龄四十来岁,发现尸体的地点离柳乐涵家不远,就在附近的一家废弃工厂内。 她来回扫视着那几行简短的外貌描述,突然想到什么,毛骨悚然。 第199页 “我去打个电话。”她对江先生说道,离开座位,想了想,拨通妈妈的电话。 “嘟……嘟……” 电话里忙音一声接一声地响着,像催促着生命匆匆流逝的钟表滴答声,让人心焦。终于,在响到第八声时,手机接通了。 “餵涵涵啊,怎么啦?” “妈,是我,我有件事想问你。”柳乐涵在心里组织措辞,思索着怎么说出来比较不突兀。 “问呗,你玩得怎么样?钱不够啦?” “不是,钱够的。妈,我想问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家对面那家租户,冬天搬来的,人很怪,总是独来独往的那一个,我和我爸还因为他乱放镜子的事去找过他。” “记得是记得,不过你问这干啥?李奶奶都因为这个事病倒了,上个月人刚刚没了,我跟你说你少打听这些事,不吉利!”柳母觉得这种事很晦气,一边说一边啐了两口。 “怎么就突然病倒了?房子租不出去就算了呗,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就把自己的身体搭进去啊。” “哪是她老人家自己想搭进去的,涵涵,得亏你发现得早,让他把那些镜子都拆了,否则指不定咱家也要遭殃呢!大家都传那老头干的不是正当营生,李奶奶只不过不想惹祸上身,劝他到期搬走了,他就记恨上了李奶奶,给她下了蛊!老人从春天开始就又是出车祸又是摔下楼梯的,老年人哪里经得起这个折腾!这不,就在你高考前没多久,人就没了。” “你怎么没告诉过我啊!”柳乐涵没克制好情绪,吼了一句。可能是因为人死得蹊跷,就连儿女也不愿意大张旗鼓出丧,柳乐涵记得那段时间她走在小区里连一个纸钱也没看见过。 “告诉你这个干嘛,你那阵儿精神紧张得和李奶奶有得一拼,我哪敢打扰你准备考试。你现在问这个是想做什么?” 柳乐涵眼睛转了转,随便扯了个理由煳弄,“我……我们玩呢,他们说点蜡烛讲鬼故事,我哪里知道什么鬼故事,精神病友的故事我倒是能扯几个。” 柳母大惊失色,“大晚上的,讲什么不好讲鬼故事!你们这些孩子就会胡闹,赶紧的,洗漱完了去睡觉!早点转完景点早点回家,讲什么乱七八糟的鬼故事!” 柳乐涵赶紧好言好语把妈妈哄下,挂掉电话,疑云重重地回到江瀚海面前。 “问明白了?”江先生一手托着茶杯,挑起一根眉毛看着她折腾。 柳乐涵摇摇头。 “不明白,我刚才一看这个新闻,觉得有点眼熟,想起我们小区也有个来去诡异的老头,好像是在养小鬼,不过他是个老头啊。” “丫头,我跟你说。”江先生正了正姿势,盘着腿给她娓娓道来,“刚才我提到反噬,小鬼会吸人精气,只是很多人养一个两个,短短时间内看不出明显变化而已。或者说有人养小鬼的诉求是希望自己容貌永驻,这个代价就更大了,这是特殊诉求,暂且不论。”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柳乐涵抢答道,“我进过那个老头的房间!他屋子里堆着非常非常多的可乐,他养的小鬼肯定不止一个!我就奇怪了,他整个人给人感觉非常极其特别的不协调,因为他看起来年纪好像很大,但是来开门的时候动作却特别灵活!我当时还以为他爱喝饮料,原来不是他自己爱喝,是小鬼在喝!还有他房间里的摆设就是一般中年人的风格,这也是不协调的原因之一!” 所以柳乐涵认识的那个“老头”,其实就是新闻上死的那个中年人,而且也是江瀚海所说的十六夜红月事件的始作俑者。 江瀚海欣慰地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李奶奶是房东,她把他赶了出去,所以他就怀恨在心,用小鬼的力量诅咒了李奶奶。”柳乐涵咬牙切齿,“滥杀无辜,他死有余辜!” 江先生却摆摆手,“请神容易送神难,送鬼就更难。因为鬼不会跟你商量,只会把饲主当作养料而已,看似是人请了鬼,实则是鬼支配人。小鬼这种东西调皮任性,很多时候更不会听饲主的话,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想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你把我赶出去了,我就要报復你。所以倒也不一定是饲主的命令。” “可是他也通过网络杀了那么多人,难道也是小鬼强迫他干的?” “半推半就吧,自己有野心,走上这条不归路,就算后期想后悔,也容不得他反悔了。像这样不要命地一次性养这么多小鬼,只有两种人敢做,一种是阴气之盛连鬼都怕、都忍不住臣服的人,一种是他这种不自量力的人。他根本就无法承载小鬼的愿望和煞气,所以他在自己阳台上放了一排镜子,因为他想通过外在手段来反煞——真正强大的人是根本不用做这些的。尤其是现在的楼房很难说风水如何,想找到一个真正风水好的楼盘很难,而且现在买新房也很少有人会请师傅看风水,你们家就是一个风水奇特的典型例子,正好处在各种磁场的交汇点,面对那么多镜子的反煞,很容易形成聚阴场,只要你们家承接了这股煞气,那自然会倒霉,你们倒了霉,始作俑者就得利。” 类似的话沈画意好像也对她说过,柳乐涵现在后怕得不行,庆幸自己当初心里实在不舒服,前去制止了他。好在自己家没有遭受什么小鬼的迁怒。 第200页 “其实你当初来跟我说这一切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说的那个放镜子的人,可能我所探查到的养小鬼的人就是同一个。”江先生继续说,“不过我那时算着此人离他遭反噬付出代价应该不会太久了,所以就没有提,没想到……就算他死了,这件事居然还是没有结束。” “何止没有结束啊,简直是愈演愈烈。”柳乐涵苦兮兮地抱怨道,“您当时就那么放心吗?都不叮嘱叮嘱我,原来我对面住的是这么兇险的人!如果早点知道,李奶奶也许就不会死了……” “哪有你一句话说得这么容易。”江瀚海开解道,“你家那个‘风水宝地’,他早勘查很久了,就等算计好了搬进去呢,上一个租客刚好到期走人是他命大,否则就算那饲主操纵小鬼动手脚,也会把原租客逼走的。所以李奶奶这一劫是怎么也逃不掉,除非她一直不赶饲主走,可就算饲主不走,长此以往小鬼的阴性磁场聚集在那里,整个小区的人都会跟着倒霉。” 柳乐涵更加后怕,“越说越兇险了,既然是这么可怕的事情,您当时还真不怕我出事啊?!” 江先生拈着鬍子笑道:“你么,你是最不可能出事的一个人。当时我就说了,这事我管不了,自有因果在其中。你那时身上有护身符,可比我画的符好用多了。” 柳乐涵傻眼了,“什么护身符?我就在您这儿学过一道老君镇魂符,没有其他的护身符啊。” 江瀚海盯着她,笑得神秘莫测,“没有?你再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风月染青衫”,灌溉营养液 +1 2018-09-01 21:14:37 感谢读者含笑笑大帝一世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8-08-31 18:23:11 第103章 深渊 “是镜子。”柳乐涵恍悟,当时她身上除了镜子,没带任何不同寻常的东西。 不然总不可能护身符是个手机吧。 江先生肯定了她的回答。 柳乐涵觉得很讽刺,她那时一直以为花哥是害她的那个鬼,没想到原来他才是自己的护身符。 可他是怎么出现在镜子里的?难道真的像她几个月前看的帖子一样,镜子可以沟通人与鬼的世界? 算了,这个问题以后再说。 柳乐涵把太多不急于在一时解答的问题抛到脑后,挑重要的想一探究竟,“我来之前听到过一个说法,是有关于人的魂魄的事情,但是其中很多东西我还是不懂,想请教您。” 江瀚海点头,示意她说下去。柳乐涵也不避讳,把沈画意告诉她的理论以及自己对藏剑的猜想复述了一遍。 “当初我在龙门看见藏剑是没有双耳的,丐帮也是没有双耳的,我不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最主要的是无论是藏剑还是丐帮都在刻意用头髮遮掩外形,尤其是丐帮,几乎不和我们说话,脸上血污和泥污很重。当时在那种环境中只是觉得他这个人有点胆小,可是现在想起来一切都好像太刻意了。” “嗯。那你是怎么想的?”江瀚海先是贊同了她的推论,又询问她的想法。 “一个人是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的。我大胆猜一下,那晚在古祭坛找我说话的并不是真的藏剑,而是他的一魂或者一魄,丐帮也很有可能是这种存在,可是这样很难理解……”柳乐涵露出费解的表情,“我对你们这个魂魄的组成系统并不了解,但是分离魂魄肯定不是一般人随便就能办到的吧?而且和我们在龙门客栈相遇的藏剑本人感觉比较清醒,至少比我在古祭坛见到的他要清醒,我不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变化……” 江先生眼神发沉,“因为你遇到的第一个藏剑和你在古祭坛遇到的第二个藏剑其实并不是同一种‘东西’。” “您的意思是?” “道教中,人的魂魄分为三魂七魄,三魂主意识,一个人如果三魂散了,就算剩下七魄都是全的也没有什么用了,就会进入我们平时所说植物人的状态。三魂又分胎光、爽灵和幽精,其中胎光是主神。你那晚见到的陆纯然形态完整,保留着一部分意识,但是有时说话无逻辑、会语无伦次,所以那应该是他的胎光。而龙门客栈的他反应力、逻辑力、推断力俱全,说明客栈的他爽灵是在的,或许还有其他几魄。至于你说的丐帮,确然信息太少不好判断,但如果没错,那应该是他的幽精所在。” 柳乐涵用一种惊惧的眼神看着江瀚海,“先生,我没有提过藏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他叫陆纯然?” 江瀚海和她久久对视,终于垂眸,脸上露出不忍。 “为了十六夜红月的事情来找我的人,五个都死了。我没有能力和小鬼的饲主正面抵抗,便想出一个法子来保护受害者,但是这种法子相当危险,以前从来没有人用过,虽然有希望可以和邪祟力量抵抗,但一不小心就会使魂魄分离。我说过,他回去确实按我说的做了,但是最后一步出了岔子,这样做的下场,不是丢失魂魄成了疯子,就是三魂全部丢失成了植物人。” 柳乐涵想起至今还躺在医院的那个男人。 “最后一个人,就是陆纯然。”她不忍地说。 江瀚海点点头,又摇摇头,语气十分痛苦,“是他。但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错。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早就提前演练了无数遍,连阵法都是我亲自去他那里布置的,事后我刚好有事要回来一趟,他明明只需要在特定的日子完成最后一步就可以了。我叮嘱了他许多次,他是个很细心的年轻人,我本来以为……不会有任何问题。” 第201页 陆纯然看起来是个很稳重的人,就算换了柳乐涵,也会认为把事情交给他,必定不会出什么差池。 可是问题偏偏已经出了。 陆纯然不仅丢失了三魂,照现状看来应该连七魄也不全了,他维持着植物人的状态躺在医院里,能躺多久? 龙门绝境中的陆纯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他那么淡然、那么运筹帷幄。 在意外发生的情况下,他是怎么做到让魂魄分别附在不同的角色上的呢?这个举动是否有意义,比如像是分开承险,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柳乐涵此时有种直觉。 “这一切不可能是偶然。”柳乐涵突然说。 江瀚海愣了愣,“你说什么?” 她有点激动,“我说这一切不可能是偶然!您也说了,世界上根本没有偶然!在您确保仪式绝对不会出错的情况下偏偏发生了最糟糕的结果,他是故意的!” 江瀚海被她突如其来的结论惊得有点反应不过来,“丫头,你知道魂魄被生生撕裂分离有多痛苦吗?何况还是像他那样分离成好几份!所以我一直陷在深深的自责中,因为我知道那个年轻人不仅仅是失去了意识,而且这之前还承受了好几次非人的痛苦!不,不会有人故意做这种事……” “我很难说清楚他是为了什么,但我有种感觉,他就是故意这样做的!他让自己的魂魄分成几份,一切都是有预谋的!”柳乐涵说到这,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震慑一样,头部的血管勐地跳动了一下,继而感觉头上青筋暴起,分不清头痛的部位到底是里面还是外面,抑或是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幻觉。 江瀚海见她情状有异,立马操持起傢伙,就差直接往她脑门儿上pia一道符了,“丫头,你怎么了?” 柳乐涵抱着头蹲在地上,“我……我不知道,好像是附在我身上的东西在作怪……” “不慌,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今天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江瀚海说着起身,柳乐涵放在面前的手机却突然铃声大作。 振动一下接着一下,像一把钻头在她脑袋里运作。 或模煳或清醒的视线中,柳乐涵勉强看清屏幕上出现的是杨果的名字。 “是杨果……”头上好像有人拿着锤子在一下一下地敲,柳乐涵忍着痛意抓起手机递给江瀚海,“接电话……” 江先生一时不知该顾及哪头,“可你……” “先接电话……”她几乎是在从牙缝里挤字,“出事了。” 如果不是紧急的状况,杨果一般会发微信给她,她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一定有急事。 江瀚海不敢耽误,接通电话沉声应道:“餵?” 杨果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江先生?太好了!江先生,我这里出事儿了!” 什么出事了还太好了,江瀚海先是顿了顿,然后逮着她教育了两句,又被杨果急急打断,“我知道我偷跑出来有错,您待会再教训我,真的出事了!哎赵骁……你拉住她啊!别别别!别让她跳!拉住她!快拉住她!” 杨果的尖叫中,柳乐涵的脑袋似乎已经痛得麻木,胸腔中那颗脏器却不合时宜地勐烈跳动起来,极其强烈的眩晕感几乎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存活于世,不祥的预感铺天盖地涌来。 出事的不是杨果……杨果没有出事……她躺在地上安慰自己,头偏向一边,看见江瀚海没有关好的一间房门中,黑暗里有什么东西飘了过去。 那里有东西。 柳乐涵想提醒江瀚海,但转头却发现他正在严肃地和杨果通电话,指挥她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拖住她了!拉我,拉我!” 那里有什么…… 柳乐涵强行按捺下心底像喷泉一样冒出来的不安感,挣扎着爬起来朝那间屋子走去。 悄悄洞开的门缝里没有光,像一张漆黑的无底洞,又像怪兽胃口大开的嘴。 “离开她!不要靠近她!你救不了她,杨果丫头!放开!你必须放开!” “不……我抓住她了……”杨果的声音还在继续,扩音器中仿佛有风在唿啸,“不啊啊啊啊啊!救我……” 柳乐涵的手接触到冰凉门把的那一刻,整个人被什么东西勐地一拽失去重心坠下去。不知是耳朵被堵住还是她由于头太痛而产生了幻觉,她觉得杨果似乎也像她一样堕入了深渊,她清亮的声音在柳乐涵耳边越飘越远,逐渐消弭,只剩下那声贯穿了整个房间的尖叫还在耳膜中迴响。 第104章 坠楼 江瀚海举着手机愣在原地,冷汗流了一头。 他听到了什么?那是恶魔的低语、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柳乐涵整个人浑身发抖地蜷缩在角落里,没有像想像中那样被怪兽的巨口吞没,而是两个耳朵被人紧紧捂住,隔绝了一切声响。 可是刚才杨果的尖叫声和求救声分明还迴响在耳边,那种绝望、那种无助,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那声激烈的碰撞像一块轰然砸进深潭的陨石,溅起巨大的水花,使她整个人都不停发颤、失去理智,无法保持清醒思考。 第202页 有个人拼命按着她的耳朵把她护在怀里,低哑的声音如同在哼唱一首童谣,慢慢地哄她冷静下来,这声音如同催眠,却也无法阻止眼泪因为恐惧和伤心喷涌而下。 “不要听,不要听……我在这里的,没关系……” 他抱着她,换来她的愣怔、僵硬,然后是抗拒。 柳乐涵从短暂的大脑空白期中缓过来,拼了命推开面前的人,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新的泪水又重新覆盖。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她哭喊着,仰视他,语气却是逼问与怨怼。 沈画意闭了闭眼,不过短短几天他似乎瘦了好多,眼窝都有些凹陷,“对不起,我无法操纵和预料每一个轮迴中发生的事情,所以为了得到多方位的消息,我必须反覆进入龙门绝境。” “为什么这么迟?为什么你没有早一些出来!那样说不定杨果就不会出事!都是因为我太蠢,好像没有你的步步为营我就什么也做不成,我连自己的朋友都保护不了!我原以为逃过那一劫她就不会再对杨果下手……” 柳乐涵的手掐在他双臂上,隔着衣服,可依然那样剧痛。 非常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在房间里,令人头脑发昏。 她果真是发昏了,脚底下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更分不清这浓烈的血腥究竟是来源于幻视中惨死的杨果,还是来源于自己被生生撕裂的内心,又或是从眼前这个人身上传来的。 这个一向思忖有度、不知究竟在规划着名什么的人。 “你觉得我只是在为自己步步为营吗……” 沈画意哭不出来。 他看惯了人间的喜怒哀悲,不会因为什么事特别欣喜,也不会因为生离死别就多一分难过。 可是当她说出实话的时候他的心还是紧了一下,说出来的话也好像浸泡着眼泪那样苦涩。 原来她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只是以前不敢说,或者说出于对他的利用,不能说。 他好想问问她在龙门答应他求情缘是不是也只是为了活命,后来说的喜欢是不是也是利用,但是他自己也知道,现在这个时机并不合适。 他从没有这样优柔寡断过。 她跌跌撞撞跑出去,手机扬声器里唿啸的风声不再肆虐,取而代之的是嘈杂的人声、哭声,紧接着是120和警笛的声音。 “乐涵……”沈画意疲惫地用袖子拭去脸颊边的血污,试图拉住她,却被柳乐涵毫不留情地甩开。 “别碰我。”她双目猩红,完全像一只发狂的兽。 江瀚海颓然跌坐在地上,柳乐涵一把抢过手机,上面显示通话时长已经超过五分钟,但这个通话迟迟没有被扣掉。 “赵骁?”柳乐涵把手机放在耳边喊道。 喊了几声之后,手机似乎经过好几人之手波折地重新回到赵骁手里,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崩溃,带着哭腔,“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你明明特意等到我回来才走,可我还是让她出事了……” “不要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柳乐涵明明自己脸上也哭得一塌煳涂,却拼命假装镇定地安慰赵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杨果她现在情况怎么样?她还……活着吗?” “我在救护车上,她失血过多,现在血压很低……好像有骨折,其他的伤情现在还无法判断,但是还有唿吸……” “别哭!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柳乐涵几乎是破音地吼了出来,“现在你是唯一能陪着杨果的人了!” “好……我已经联繫了杨果的父母,他们正在往这边赶,在他们来之前我会守在她身边处理好一切的。” “毒萝呢?” 赵骁顿了一下,“是她把杨果推下去的,警方现在把她带走了。” “好,很好……让她暂时远离杨果……”柳乐涵痛苦地蹲下来,“但是之后要怎么办……你们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一切都很乱,今天毒萝突然说想去亿达商场的一家餐厅吃饭,那里很远,但是我们也没什么事,索性就去了。到了之后她又说想转转,看看其他餐厅,结果在经过一个露台时她突然好像就发了疯,冲着露台边缘跑去,她要跳楼……那种状态我很难形容,就像被什么东西附了身……杨果冲过去拉住了她,结果在拉扯间她却突然把杨果甩了下去……” 他们听着这一切,然后沉默。 “有人迫不及待了。”江瀚海舔舔干裂的嘴唇说道,“那个人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渴求新的血祭。你和杨果丫头在途中本应发生些什么的,但出于种种原因没有发生,预料中的血祭迟到了,那个人得不到养料有可能自身难保,所以宁可耗费一枚棋子铤而走险,也要达到目的。” 沈画意定了定心,很想抱抱她,却怕亲眼看到她对自己的抗拒,“你刚才说原以为逃过那一劫她就会放过杨果,是什么意思?” 柳乐涵忍了泪,把通话开到外放,确保现在的交流是在四个人之间有效的。然后,她说出了全部有关于毒萝的猜测。 第203页 “其实这些在临走之前我都告诉杨果了,因为她如果继续不清不楚,很有可能再遇到危险。但我没想到她还是选择了救她……至于我说的第一次劫难,是在我们见到毒萝的那个晚上,我认定她不怀好意,因此一路走来都在试探。那天我主动提议去网吧,昭昭答应得很爽快。晚上七点钟开放吃鸡,我又故意找理由和杨果一起离开座位,就是想看看昭昭有什么举动。事实证明她果然是想把我和杨果都送进龙门绝境。” 江先生顿时瞭然,“果然。早在那一天晚上,她就想把你们两人都算计进去,为阵法提供新的养分。但是偏偏早被你看破了。于是你说的那个昭昭一直在等机会。” 赵骁那里要陪同办理住院手续,暂时挂掉了电话。 江先生又掐指算了算,安慰道:“且放心先考虑重要的事,杨果丫头那边我替她起了卦,放心,不会有生命危险,但罪是肯定要受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年纪轻轻的,后头还有福运等着她呢。这个昭昭哦……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沈画意都说过此人能力可以令人信服,柳乐涵自然愿意相信他说的结果,只是心里仍旧担心不止。 柳乐涵在这段时间中理了理思路,面色阴沉得简直不像活人。 赵骁那边一忙完,就立刻又给柳乐涵回了电话过来,“……多处粉碎性骨折,肋骨也有断裂,医生说扎进肺部了,头部也有伤口,还有……” 说到一半,赵骁便哽咽到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柳乐涵刚缓过一口气来,他一哽咽,她便忍不住又跟着落起泪来。 “从几层摔下去的?” “三层……当时我们先去的四层,但是昭昭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一下,最后是在餐厅不多的三层转的。” 好在楼层不算太高……柳乐涵后怕到两眼发黑。 江瀚海无力地长嘆:“作孽啊……天道轮迴,业因果报,早知结果,何苦自作孽。” 又看了看伫立一旁闭目沉思的沈画意,负手往里屋走去,“你看看你这一身,破破烂烂的,一身都是血,平白污人眼。跟我来吧,换身干净衣裳再说。” 地上也滴滴答答落了许多刺目的血点,看来要清理一番了。 沈画意面露歉意地掩去伤口深可见骨的小臂,侧头注意了一下柳乐涵的动静,见她仍旧在和赵骁商量对策,便随于江瀚海身后轻声道:“托您的福,衣裳破烂,人还勉强撑得住。” 江瀚海不满地嘀咕道:“托我的福?我看是我要托你的福,谢谢您这大罗金仙还没把我苦心积攒多年的药都搜刮空。” 沈画意苦笑:“也不远了。” “你还敢说……” 二人的声音慢慢掩入屋内,空旷的客厅中剩下柳乐涵一个人,明明是如此狭窄的空间,她此时却也觉得旷得令人心惧,地上那片鲜红的血渍更是让她触目惊心。 “赵骁,你听我说,一会你就给警局去电话,让他们把昭昭放出来。” 赵骁愣道:“为什么?明明是她把杨果……” “她必须出来,我们还要靠她顺藤摸瓜……何况,现在躲在警局里反而对她是种保护。过失杀人能判什么,缓刑?监.禁?”柳乐涵吃吃地笑,那笑意让人心里发冷,“她以前做过什么,现在又对杨果做了什么,我要她用应有的方式,一笔一笔,全都还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不渣,不要怪她,原谅她因为无力保护好友、亲耳听到好友出事的场景一时暴走吧,崩溃之后她会想明白的。 而且虐男主是有原因的,看到最后你们可能还会回来骂我虐轻了…… ------------------ 感谢读者“妖澜殿下”,灌溉营养液 +2 2018-09-04 00:06:01 第105章 后半夜的际遇 时间到了后半夜,虽然是夏季,但在医院里待着却莫名地冷。 手术持续了很久都没有结束。 杨果的父母在大约一小时之前赶到,面对他们的嘆息和质问,赵骁觉得心虚。尤其是当她的妈妈在自己面前哭成泪人的时候,他简直想代替杨果躺进手术室,以死谢罪。 手机握在手里,被体温一遍一遍地摩挲到发烫。但它一直静静沉睡着,并没有新的来电和消息提醒。 赵骁知道,柳乐涵现在大概也和他是一样的心情。 现在能做的,只有等了。 杨果的父母都是明事理的人,虽然心痛,但是并没有迁怒于他,杨父看他脸色难看,还让他睡一会。 这么一来赵骁更加愧疚了。每当手术室的灯多亮一秒,这种愧疚就在他心里,往深处刻入一分。 赵骁在长椅上打了十来分钟的盹,可能是今天受的惊吓太多,心思又太重,虽然一闭眼就睡了过去,但噩梦却也纷至杳来。 一会梦见杨果从高楼上掉下去,脑袋像西瓜一样整个儿摔碎的场景,一会又梦见毒萝的五官渐渐变得狰狞,最后化成一个骷髅的模样要害他们。 赵骁再次被吓醒,心脏勐烈撞击着胸腔像要一下子跳出来。手术室的红灯闪得像一个怪物。 他索性也不睡了,和杨父杨母打了个招唿,就走到外面去透气。 第204页 阳台上夜色迷离,真适合来一支烟。可是他不会抽菸。 赵骁记得,有一次圣诞节他陪杨果去学校附近的饰品店买东西,买完东西后两人都饿了,就近找了一家关东煮打发肚子。 冬日的玻璃窗永远蒙着一层淡淡的白雾,店里的空调开得很大,关东煮的小格子里冒着不同气味的水蒸气,像软绵绵的云层一样将他们包围,温度十分熨帖。 杨果吃饭很挑,往往会点一份亲亲肠,最后却要把亲亲肠都拣给他吃。赵骁很抓狂,问她自己不吃为什么要点。 她还说得理直气壮,说是为了要亲亲肠在汤里入味,但是她又不喜欢吃亲亲肠,扔掉未免太浪费,反正他也不讨厌吃,干脆就挑给他了。 不仅如此,还总是抢他碗里的甜不辣吃。 赵骁问,你自己喜欢吃甜不辣为啥不多点两份啊,非要抢我的? 杨果更理所当然——因为别人碗里的更好吃啊。 赵骁是真的很抓狂。 学校附近的街头,总有那么几个小混混模样的年轻人聚众吸菸,吞云吐雾,还要做出很迷醉的样子。 赵骁和杨果往往看得也很迷醉。 那天在关东煮对面刚好就有那么一撮人,杨果透过雾蒙蒙的玻璃,似乎不经意地说:“你可别学着抽菸啊,我最讨厌男生身上有烟味了。” 赵骁想报復她逼迫自己吃亲亲肠还抢走他的甜不辣,表现得桀骜不驯,翘着二郎腿用鼻孔看她,“你管我?” 杨果毫不犹豫地在桌子底下蹬他一脚,那一下蹬得他小腿骨都要断了,他凶她就比他更凶,“我怎么不能管,你就坐我前面,你抽菸会影响到我进步!” 赵骁没忍住笑出了声,她进步过???却莫名被她那一脚踹得没脾气,把她碗里最后一只亲亲肠主动夹过来,“吃你的关东煮吧。” 那应该是……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圣诞节吧。 他和杨果只要呆在一块,就没有不拌嘴的时候。 现在想起这些,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赵骁站在阳台上吹了一会儿风,四下望去,见街角蜷缩着一家老旧的网吧,看起来像是国产灵异片里那种氛围。尤其是还开在医院对面。 路灯很暗,忽闪忽闪地照亮网吧的门牌,像一只深夜中不停眨动的眼睛,在唿唤他过去。 赵骁摸了摸身上的零钱,不由自主地绕下楼梯,往刚才在阳台上看见的方向走去。 刚才在电话里那道士说什么血祭,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街道黑黢黢的,赵骁用手机自带的手电一路摸过去,敲了敲门,一个面色枯黄的中年男人接待了他。 和往常一样上机,赵骁直截了当地找到剑网三的客户端,双击,登录,等待过图。 时值半夜,除了两个时差党没人在线。 他点开背包寻找那张诡异的门票,第一遍把滑鼠放上去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把打折券看成了门票。 可是他没抽到打折券啊。 第二遍又确认了一下,确是门票无误。赵骁久久地凝视上面那行黄字,看着那一行字在他眼皮子底下慢慢变成血红,屏幕上仿佛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人脸。 他颤抖着,勐地回头,背后却空无一人。 --------------------------------- 柳乐涵挂掉电话后,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听着屋里悉悉索索,偶尔传来低声的交谈。 沈画意再出来的时候穿着一身白色的棉布中衣,江瀚海的身材不如他高大,那衣服在他身上显得有些侷促,在灯光下隐隐约约能看到结实的肌肉。 江先生不知在做什么,迟迟没有出来。 柳乐涵脸热地将视线转向一边,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沈画意出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地上的血迹没有了。应该是柳乐涵刚才在他换衣服的时候打扫的。 “好点了吗?”沈画意没有和她计较,伸手拍拍她的头。 “头还是有点痛,我好像感觉到了江先生说的灵魂撕裂……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我身体里挣脱出去。” “镇魂符只是辅助作用,本来那一魂就蠢蠢欲动,在我的加持之下又勉强让你撑过高考这段时间,现在是怎么也关不住了。” “你说什么?什么一魂?”她迷茫地问。 “记得你那晚见到的藏剑吗?江先生有没有告诉你,那应该是他的主神,也就是胎光?” “……不会吧,你不会告诉我,一直附在我身上的这个玩意儿是藏剑的一魂吧?” 沈画意在她怀疑的神色中,郑重地点点头。 柳乐涵没忍住在他身上薅了一把,“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嘶……”他捂着胳膊往后闪,“疼,真的疼。我身上又薅不下羊毛,轻一点啊情缘缘。” “你少来这套,我刚才薅的根本就不是你胳膊!” 柳乐涵眉毛都快竖起来了,她刚才被杨果出事刺激到,没控制住情绪,在他胳膊上掐了下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手血,便知道他胳膊上有伤。所以她刚才揍他可注意了! “薅胸口也疼啊,不信你摸。”沈画意不顾她的反对,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第205页 那中衣就薄薄一层,什么都遮不住,体温更是隔绝不了,那一瞬间柳乐涵觉得自己身上也像那滚烫的体温一样烧了起来,可偏偏沈画意就那么抿着嘴盯着她看,似笑非笑的,一脸的不害臊。 “你流氓啊。”柳乐涵强行抽出手往他肩膀上推了一下,却被他抓住手腕顺势往怀里一扯。 所幸沈画意底盘儿稳,柳乐涵这么大一块儿扑上去他还没倒,否则一会江瀚海出来看见怕不是要把他们撵出去。 “你干嘛……” “给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他把半张脸都埋在她散下来的长髮里,声音闷闷的,“我好久没见你了,你冲上来就是一通质问,我很受伤。” 沈画意平时清高傲物,也是个习惯性用鼻孔看人的主儿,真的很少见他主动脱去铠甲的时候。 他的声音一软,柳乐涵的心就跟着软了,根本说不出拒绝。 “就一会儿啊。”她含含煳煳地说,一边又瞥了一眼墙上的老君像,心里念叨着情况特殊老君勿怪。 想了想,终究是自己不对,于是又难为情地说:“刚才……是我不对,我一时情急口不择言。” 他想尽办法要保护她,她却怪他不够手眼通天,没有救下杨果。她真是个魂淡。 “嗯,然后呢?”沈画意声音懒懒的,听起来好像快睡着了。 “然后……反正是我不对,我道歉了!你能不能那个……原谅我啊?” “你还怕我不原谅你?” “我怕是因为我真的犯了错,否则放在平时你要乱闹别扭,我才不管你原不原谅我。” “谁闹别扭?”沈画意在她鼻尖上颳了一下,“我看你天不怕地不怕。” 柳乐涵瞪大眼睛摆手道:“可不敢乱说可不管乱说,天地我还是怕的!” 沈画意拉住她两只手,飞快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熟悉的药香随着风来又随着风去,柳乐涵还懵着呢,这个短暂的吻已经结束了。 沈画意看着她意犹未尽的表情,戏嚯道:“怎么了,嫌时间太短?” 柳乐涵羞恼地把手抽出来,“别闹了,地方……不合适!” 他会意地在屋内环视一周,“那下次我们回花谷,好好地……” “你闭嘴!”柳乐涵生怕他说出什么更加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双手叠成一个十字飞快捂住他的嘴,手心接触到那柔软的触感,又触电一般收回来。 “能不能正经点。”她嘟着嘴抱怨道,“刚才还没说完呢,陆纯然的胎光为何会在我身上?江先生说他的三魂七魄都散了,他还……有救吗?” 第106章 一魂 “魂魄分离,不一定能全部找回来,到时候万一阵法崩塌,模拟出来的那个龙门绝境也会不復存在。到时候剩下的几魄就算勉强凑起来人也差不多废了。” “是这样吗。”柳乐涵垂下眼,显得很失望。她原本以为藏剑的主神好歹会起点作用的。 沈画意沉吟,下一句话颇有些峰迴路转,“其实魂魄是可以养的,只不过很难。还是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机遇,不过还是那句话,龙门没了,他囚禁在其中的魂魄也会跟着消失。” 而他们现在不可能再去里面想办法把他的魂魄一一带出来。 “不过藏剑还算聪明。”沈画意继续说道,轻缓的声音像夜色中流淌的溪水,“那晚你不是说他在古祭坛突然就消失了吗?其实是他的胎光附在你身上,跟着你出来了,可见他帮助你,也是下意识想为自己谋生路。” “怪不得他一直说什么来不及了、要用另一种方法走出去,还那么帮我,告诉我好多信息。”柳乐涵不由打了个冷战,“一切都太巧了,他的一魂在我身上跟了那么久,刚好在我见完养小鬼的老头之后出现徵兆,我就以为跟着我的是恶灵什么的……” “那种情况下,也不怪你会这么想。藏剑毕竟只剩下一魂,在龙门耗损太多,出来时气息已经相当微弱,因此在你身上沉睡了一段时间。而那个养小鬼的家里阴气浓重、怨气聚集,某种程度上会滋养魂魄,促使他的胎光醒来,只不过灵魂不够强大时会带来很多负面作用。所以你有时候会看见藏剑的胎光偶尔显形也是扭曲的。” “可是我有时候又能感觉到他并不想害我……” “是的。”沈画意点头,“这个藏剑的意志力是我见过最强大的,在这种情况下,仅仅一魂竟然还能保持着某种程度的清醒,和负面能量作斗争。” “但放任他对你附身还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因为鬼就是鬼,谁也不能保证它会什么时候失控,吞噬附身的人!我早就劝过他,可是你们这些毛孩子呀,一个比一个莽撞,都不叫人省心。”江先生端着一个小碗走出来,严厉地斥责他们。 “毛孩子?”沈画意噙着这个称唿,默不作声地笑了笑,似乎有点意外。 “还笑得出来!喝了它,我看你要是没及时逃出来,还怎么笑得出来。”江先生把小碗放在沈画意面前,瞪了他一眼。 “可我还是逃出来了。” 第206页 柳乐涵直起腰往那碗里探了一眼,好像是符水,感觉还有些别的沉淀在里面。大概是什么助他恢復的东西吧。 江先生见他顶嘴,更加忿忿:“你以为你是凭什么逃出来的?!你次次都能这么命大啊?” 沈画意摇匀水碗里的东西,不做声,噙着笑看看柳乐涵。 江瀚海粗声粗气地斥他:“你看她做什么,我问你,又不是问她!” 柳乐涵也很懵。她应该替沈画意圆圆话吗??? 沈画意不慌不忙,紧了紧手臂上的绷带,“先生看着我情缘一脸旺夫相,怎么会觉得我没有逃出生天的命呢?” “……” 柳乐涵紧张兮兮地盯着江瀚海,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气得背过去了。虽然看着年轻,毕竟、毕竟还是上了年纪的人啊,她觉得沈画意说话也没分寸了,便悄悄撞了两下他的胳膊,小声劝解:“你少说两句,先生年纪大了……” 沈画意狭长的眼睛微动,从她脸上扫过,不知为何对年龄这个问题未作过多置喙,却也听进去了,没有再顶嘴。 倒是江瀚海,想起某些事情来后怕得不行,指着沈画意的鼻子数落,“当初你救了我一命,我便受你之託照拂这丫头,但我也是有原则的人,那道老君镇魂符,不驱邪祟,反而把那陆纯然的胎光压在这丫头身上,一个正常人被外来的鬼魂附身,能好吗?是不是噩梦连连,是不是时常觉得病痛?” 难怪她即便在失忆的那段时间里,偶尔也会做龙门绝境的噩梦,而且在梦里藏剑的出镜率很高,想来也和藏剑附在她身上的一魂有关系。 “先生多虑,自从那一魂出现异动以来我一直守在乐涵身边,就是为了确保她的安全。”沈画意说话谦恭又不失气场,平常人根本无法和他争执。 但江先生偏偏就不是那个平常人,“得亏没有出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要是比陆纯然的一魂醒来更晚,你还怎么……” “先生。”沈画意十分少见地主动出言打断别人的话,眼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却比任何时候都有压迫力,“多亏那道镇魂符,乐涵能平安,先生您当然也是功不可没。” 江瀚海对上他的眼神,诡异地沉默了好几秒钟。 柳乐涵好像嗅到了猫腻的味道。 她打破沉默,狐疑道:“什么醒来更晚……话说食人花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消失了那么久?我们是不是从龙门出来之后就加了好友?但是那么长时间你一直都不在线……”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线?那段时间你也很少上线吧。虽然我一直在修养,但是偶尔还是会活动活动的。”沈画意反问得自信满满,柳乐涵竟然一时不好怀疑了。 见她忧虑重重的样子,他忍不住伸手把她的头髮揉成鸟窝,“什么食人花,我会吃人么?” 柳乐涵悄咪咪退开半米,然后才敢郑重地点头。 沈画意觉得好笑,吃人?人又不好吃,吃下去也无益于修行,吃她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见江瀚海一直对她身上跟着的一魂耿耿于怀,柳乐涵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劝解一下。 “江先生,对于一般人来说,跟着我的那一魂就是鬼,可是对我来说那是陆纯然啊……” 虽然她在镜子里看见黑化的陆纯然,黑得跟块儿炭一样,眼睛也血红血红的,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但现在知道原来那是陆纯然,她还在古祭坛和他真真实实地交谈过,而他本人现在人事不省地躺在医院里……她怎么也狠不下心把他当作普通的邪祟祛除。 “你看吧,你看吧,我就说,这丫头肯定狠不下心!”江瀚海气得坐下,吹鬍子瞪眼。 沈画意喝光碗里的水,修长的手指向前一推,“喝完了,还有么?” 这下江先生暴跳如雷,“有什么!你当我这里是灵药铺子啊,天天闲着没事干就伺候给你搓灵药吃!伸腿瞪眼丸你小子要不要!” “噗。”柳乐涵笑出了声,知道江先生这是真被他们气着了。 原来如此,陆纯然的胎光附在她身上,但是能量不稳,很可能分分钟控制不住自己,黑化了连带她一起遭殃。江先生主张及时止损,直接把这一魂驱除以求稳妥;而沈画意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切,但是考虑到她的感情没有痛下杀手,而是换了一种方式让陆纯然的主神先留下来,但同时又要小心不让她被暴走的鬼魂伤害到。 那段时间,他一定很费神、很为难吧。可是她却怀疑他、猜测他甚至出言伤害他。 沈画意好像很不习惯关心被暴露出来,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好在留下他这一魂,最后一战兴许还能派上用场。” 话题往这上面一带,三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沉重了许多。 江先生低着头思索了许久,对柳乐涵提起刚才那通电话:“刚才杨果丫头出事的那通电话,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听到了啊,杨果在唿救,还有昭昭和赵骁的声音,还有风声……” 江瀚海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就没了啊,您说的是什么声音?”她那会儿虽然被突然出现的沈画意吸引了注意力,头也痛得厉害,但听力应该还是没有出错的。 第207页 “一个女人。”江瀚海一字一句地说,“我听得很清楚,电话里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倒是很空灵。我能肯定,那声音不是来源于现场的任何一个人。” 第107章 突变 “鬼……鬼电话?”柳乐涵想到了午夜凶铃,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凉气。 沈画意沉吟道:“我好像也听到了什么违和的声音,不过听得并不清楚。” 江瀚海摸着鬍子沉思,“……我不确定这和本应早就结束的小鬼事件有无关系。我在电话里听到一个女人在对那女孩下指令,让她去死。” “哪个女孩?您说的是昭昭吗?”柳乐涵有些弄不明白了,不是昭昭把杨果推下去的吗,怎么她反而好像成了受害者? “嗯,我听得很清楚,那个声音在给她下指令。” 江瀚海闭上眼,仿佛可以通过声音復原现场的情景。 “以死谢罪吧……” “跳下去……” “杀了她……” ----------------------------------- 毒萝呆坐在审讯室中,灰白的灯光使得她的脸看起来像一个死人。 笔录没有顺利进行下去,因为警察问到一半的时候她崩溃了。 原因并不是警察对她精神施压,而是她脑子里非常混乱,刚才她扯着杨果在露台上挣扎的场景还歷歷在目,只要她一回想,那恶魔一般的声音就会窜进她耳朵里,不断地重复、不断地对她低语。 “你是个罪人,所有人都想让你去死!你是一个废物,一个什么用场也派不上的废物!你自己也恨不得自己去死,不是吗?” “是你害死了她,原本死掉的人应该是你,她只是你的替罪羊!” “死吧……哈哈哈哈哈哈……” 尖声的冷笑刺激着她的耳膜,妩媚的女声蛊惑着她的心智,她知道,那是报復。 早在见到那对表姐妹的第一天起,她就应该想办法把她们送进龙门,杀了她们!如果一切顺利,她早就应该把她想要的东西成功带出来了,而她自己也不会遭到报復! 都怪她们让她的计划失败,都怪她们! 现在那个人发怒了……那个人会毁了一切,毁了她所有的希望。 长久以来,她已经习惯了被那个人用这样的方式发号施令,因为她没有成功地让柳乐涵和杨果献祭,因此就只能用自己的鲜血来补偿。 这几天她的精神一直被那个声音囚禁着,哪怕是夜晚,梦里充斥的也全是那个人的威胁。如果她们不死,她就要替她们去死。 今晚在露台上的时候她甚至看见了幻象——她看见自己一头从露台上栽了下去,脑袋摔得粉碎,脑浆搀着血液溅在马路上,失去眼眶规限的眼珠蹦蹦跳跳,被路过的车辆“啪嗒”一下碾爆。 不。她不能允许自己变成这样。 所以她宁愿献祭杨果。 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也为了拿到那个人对她的承诺。 昭昭闭上眼,缓解了一会儿疲劳。她没有时间概念,手机被没收了,房间里也没有可以看到外面的窗户,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只知道自己在一遍遍地接受审讯、一遍又一遍陷入恐怖的回忆,然后一切都从头开始,循环、重复、令人作呕。 门阀轻轻响动,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换了一个人审问她。 她知道,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了。不断地重复,有人会在这个过程中崩溃,进而将一切罪行和盘托出。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不是她想做的啊,她只是被迫的……可是她能把责任全推给鬼吗?他们应该不会相信吧。 “名字?”对面的人用一种看待嫌疑犯的眼神审视着她,语气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温度。 她长出了一口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场没有尽头的盘问,语气疲惫不堪,“叶瑾。” -------------------------------- “你是说那个‘女鬼’强迫她在自己和杨果之间选择?”沈画意听完柳乐涵的分析,问道。 她点点头,“我的猜测是这样。江先生也说了,我和杨果逃过一劫,我想这逃离一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想而知,如果今夜是我和杨果一起去亿达商场,说不定昭昭会设法把我们两个都弄死。可她没料到我会中途离开换赵骁过去,赵骁身强力壮,她打不过,因此只能先挑杨果下手。” “你也算是机缘巧合逃过一劫。”江先生评价道。 柳乐涵摇头,“但我认为更麻烦的还在后面。” 就在此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把柳乐涵吓了一跳。已经是后半夜了,这个时候打电话的一定是赵骁,她想也不想地火速站起来沖向放手机的位置。 “餵?” “乐涵……”赵骁仿佛一夜没睡,声音疲倦而嘶哑。 “怎么了?”她听着他的语气,感觉不太好,“是杨果的手术结束了吗?” “还没有……” 柳乐涵听到这三个字,反而松了一口气。她怕自己听到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那是怎么了?你一夜没睡吗?” 第208页 “没有。我刚才已经给派出所去电话了,按你说的,毒萝暂时被放了。” 柳乐涵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冰冷,“这么快?我还想让她多受一点良心煎熬呢。” “来不及了……” 她听见,赵骁的声音在颤抖。 “什么来不及了?” “我刚才在网吧登录了游戏,看见那张门票变了……” “什么变了?你说清楚点!” 赵骁发声很艰难,似乎分不清自己现在经歷的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觉,“我记得我们应该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可是我刚才看见分明只剩下三个小时了……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三个小时之后我们就会被传进去,可是杨果还在手术……我该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柳乐涵整个人愣住,大脑一片空白。 沈画意察觉到异常,心勐然一沉。 “发生什么了?”他走上前去,刚好接住柳乐涵手中正在滑落的手机。 她整个人都好像木了,直直地看着前方,像是丢了魂。 “怎么了?告诉我。”沈画意微微弯腰,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熨帖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从他手掌上传来,可丝毫没能安慰她狂跳的心。 “怎么办?”她喃喃地,比任何时候都无助地瞪大眼睛看着她,眼泪滂沱汹涌地顺着她本就瘦削的脸颊流下来,看得他心里发疼。 “我们都要死了。”柳乐涵捂住嘴巴,控制不住恐惧的颤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进去……我会去陪他们……” 沈画意定了定心,看着她的眼睛,前所未有地认真道:“乐涵,你看着我。我不会让你再身陷危险的,相信我,好吗?” 她拼命摇头,“我……我不想再让你为了我冒险了……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门票上的时间突然就缩短了,我们只有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我连赶过去都来不及啊……怎么办,怎么办……什么都来不及了……” 沈画意紧紧抿着嘴,斜飞入鬓的剑眉让他的神情又凛冽三分。这样一张眉目如裁的面容,此时却不合时宜地挂着彩,额角的伤痕让柳乐涵闭上眼不忍看。 他的长髮垂下来,仿佛遮了一道薄薄的帘,却未能如愿将她与噩梦隔开。 这一切都提醒着柳乐涵,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不必替她承担这诅咒般的一切,是她将他拖入了深渊。 柳乐涵觉得自己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不堪重负地蹲下,失声痛哭。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明明什么都做了,为什么还会这样……为什么不给我时间……” 沈画意轻拍她的后背,语气柔和而坚毅,“你相信我吗?” “没有用的……时间不够了……” “不要管时间。乐涵,我只要听你说一句话,你信我,还是不信?” “我信啊……”她抬起头,眼里一片雾蒙蒙,连沈画意的脸都看不清,却能看见他久违地勾唇一笑,眼底仿佛化开了冰霜,墨色晕染。 “那就足够了。”他轻快地说。 第108章 铤而走险 江瀚海仿佛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腾”地一下站起来喊道:“时间太短了,你要做什么!” 由于太过激动,柳乐涵看见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 沈画意淡然一瞥,“先生不想让杨果平安归来吗?” “我……”他噎住,神情为难,“我当然不想看到杨果丫头出事,可是也不能让你拿性命去冒险啊……” 沈画意笑眯眯的,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在意,“哪有那么严重,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刚才那碗水——可不是白喝的啊。” “你救过老夫一命,我帮你是应当的,更没想过要用这种方式让你还……”江先生闭上眼嗫嚅道。 柳乐涵第一次见到江瀚海的时候,觉得这样的人似乎无所不能。但现在却觉得,人就是人,会老,会死,会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 就算他再有神通,在生命和死亡的问题面前,一切都不过只是螳臂当车的效用。 一生修行,却无法止恶,明明已经知道了始作俑者,却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无辜者枉死,每一次的阻止都不过是徒劳。 那一刻,她才真正看到了这个老人内心的沧桑与无奈。 “你从出那事以后身体就没养过来,现在才从龙门出来,身体太虚弱,灵力不足以支撑这样的消耗,强行带人过去会再次陷入沉睡的。”江瀚海不住地否认。 柳乐涵抹抹眼泪,有点惊讶,“你想把我带进游戏,然后再从另一台设备把我送出去?这样会不会太勉强了,而且你怎么知道要连接哪里的设备?” “那个地方一定有电脑,这是我在龙门里打探到的,一会详细告诉你。”花哥拉起她的手,开玩笑道,“幻影移形,体会一下?” 柳乐涵盯着他,把手抽出来,“不,江先生说这样会透支你的身体,如果这样做了,是不是你又要消失很久?” 第209页 沈画意沉默半晌,出乎意料的,并没有说谎,“如果我说是呢?” “我……” “如果是真的,你就要放弃你的朋友,放弃除他们以外的那么多人的生命了吗?真正的兇手是谁也无所谓,找到念予为你自己声讨一份正义也无所谓,就连杨果你也可以不在乎?”他用一种让她感到陌生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冷静得可怕,不是在说童话哄她,而是像一个商人一样在跟她权衡利害。 “可是我不能再让你……” “理智一点,乐涵,你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在乎,更何况我的。你打算置那么多无辜者的性命于不顾,觉得再陪他们入一次轮迴也无所谓,可是杨果现在躺在手术室里,你要怎么把她完好地带出来?” 她很痛苦。 也很崩溃。 甚至宁愿去死的人是她自己。 为什么人生总是有这么多两难?明明哪一边也不能放下,明明谁都不能捨弃。 “理智一点,跟我走,时间已经不多了。”沈画意重新拉起她的手,带着薄茧的指尖擦过她手心的纹路,痒痒的,泛着一股子酸意。 刚刚才收住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她的声音哽咽:“那你答应我,这次不要不告而别。” 沈画意笑着在她鼻尖上颳了一下,揶揄道:“一晚上都在哭,应该拉你去苍山洱海造福马草。” “盐硷地能长出马草吗?” 沈画意忍俊不禁,“盐硷地长不出马草,但是纯阳的雪山上可以开花。” 他越是表现得轻松,她就越是止不住地落泪,声音都变了调, “是折叶笼花吗?” “是折叶笼花,是春泥护花,如果你嫌不够,我还有太素九针,缝也要给你缝出一朵,你看怎么样?” “可是现在太素九针只剩太素七针了……” “不要再哭了。”他低头,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的泪,“护住你,给你想要的,七针足够了。剩下两针,把你和我的心缝在一起,这样你就不用再担心找不到我了。” 你是纯阳雪,我是华山水和月。当初听风吹雪,总嫌白日无尽;如今永夜将至,方怀念当年落在华山之巅悠悠轮转的太极。 方寸之地,困得住你困不住我,画地为牢,星辰碎尽分明是为了点缀你脸上的笑意。 后来沧海桑田,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我总喜欢天地俱焚玉石裂的痛快,笔要一笔夺魂,剑要一剑诛心。如今你成了我的软肋,我却只想陪在你身边卑微地活下去。 “呜呜呜你好烦人!”柳乐涵哭得止不住声,一头扑进他怀里。 江瀚海沉默,思量半天丢下一句话:“我为你们筹备一下,我那里还有一张我父亲留下的符,是很难得的好东西……我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 沈画意轻拍怀里的人,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却觉得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何必再添执念。 ———————————— 花海烂漫处,柳乐涵绕过一个又一个挂机的玩家和尽忠职守的npc,手里捏着的那张符都快被汗浸透了。 那是江先生翻箱倒柜找出来塞给她的。 沈画意正在一边打坐,半晌提气调息,“你把符收起来就好,我看有些年头了,万一不小心弄破岂不是辜负江先生一片苦心。” “我紧张嘛……这符这么珍贵,生怕把它弄丢。”柳乐涵捏着符纸不敢掉以轻心,把刚才沈画意和她的交谈又在脑子里捋了一遍。根据他在龙门中查到的线索,和她的猜测结合起来,真相就基本上明晰了。 只是有一点不明白——她还是不懂陆纯然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自己找罪受。 花哥像是读出了她的疑问,“看来完全的真相只有到最后的结果中去寻找了。” 柳乐涵还是有些紧张,“可是你确定要我把这张符交给临风吗?你觉得他可靠吗?他不会反水吗?念予能把关键点告诉他吗?” “放心,那封邮件里,念予的语气那么痛苦,只要她不反水,临风就靠得住。就算出了意外,还有我来善后。”他给她吃定心丸。 沈画意未雨绸缪,料到背后的那个人在极度渴望猎物落网的时候一定会狗急跳墙,他这次主动闯进龙门绝境的阵法中,目的性那么明确,一定会被那个人注意到,所以为了防止夜长梦多、阵法被人破坏,那人十有八九会不惜一切代价将猎物尽快收入囊中。 沈画意料到这一点,擅作主张用自己的手段登录了柳乐涵的游戏帐号,借柳乐涵之口联繫了临风,让他再提前一些过来。 当时他联繫不到柳乐涵,他在短短时间内做了那么多,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如此,临风便又将机票订得靠前了一天,如果不出意外,临风今夜应该已经抵达了。 而沈画意断定他不会在路上出意外,也是因为有念予这条线。她既然当初宁可自己留下来也要作为条件把临风赶出去,现在就必然不会把临风再拖入险境,而她在邮件中也确然是向柳乐涵这样请求的。 是人就一定有弱点,哪怕是那个将自己视为生杀予夺的“神”的存在的自妄者,也不会例外。 第210页 “你调息得怎么样了?感知可以吗?真的能把我们送去和赵骁会合吗……”柳乐涵刚才已经按照花哥说的,让赵骁先赶过去,假装一切都是误会,宽容大度地和昭昭会合。 临风差不多也该过去了。 现在,她和沈画意,就是决定命运的唯一变数了。 “你太紧张了……”沈画意看她这一眼前所未有地宠溺和深情,可惜柳乐涵真的很怕最后关头出问题,没有注意到。 沈画意起身,像刚才把她带进来那样握住她的手,“好啦,不折磨你了,我准备得差不多了。你呢,准备好了吗?” ……当然没有。 但是人不能自挫志气。 柳乐涵点点头,眼神坚定。 这里有青天白日,有鸟语花香,有仙人对弈,有清泉潺潺脆响,可是这里的美好并不能抹杀蔓延的黑暗,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要勇敢。 猝不及防地,沈画意在她额上落了一个吻,眼神温柔,“你先过去,尽可能拖延时间。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 她立刻紧张地反手抓住他,那力度甚至握得人发痛,“你不去吗?是你……灵力不够了吗?” 他摇摇头,向她展露一个安心的笑,“不是,我要准备一些东西,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柳乐涵强忍住眼泪,故作坚强地点点头,“好,我一定会努力控制局面,等你过来的!” “去吧。” 最后两个字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没有重量,如清风拂过,却成为了黑暗中的唯一一道光,也成了此后很多年里将她从沉沦苦海中拉出来的魔咒。 只因那两个字包含了他所有的安慰、温柔、隐忍。或者说,他所有的爱。 那时柳乐涵还不知道,原来他对她从来不只是喜欢。她不知道一切的起始,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她像一只孤零零地无处安放、随风漂泊的小舟,而沈画意,是那唯一一根拴住她的绳。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黑暗将柳乐涵整个人包围,浓烈的鲜血的腥臭味涌入鼻息,她好像被扔进了一个血坑。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恶人谷那片触目惊心的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开启大型撕13修罗场了! 各位宝贝们~作者今天肥学校了,收拾宿舍收拾得抓狂,论文还在追着我跑……很抱歉我精力实在不够了,容我抽一天缓缓,明天不更新~后天会更的~走到这里,感谢理解!抱拳! 第109章 房间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地狱,柳乐涵毫不怀疑,自己现在就置身其中。 浓烈的血腥味、腐烂的臭味令人作呕,不知道为什么还混合着屎尿的臊气,她还没看清眼前的景象,食道内就一阵翻搅,却因为腹中空空而只是干呕。 这是一个狭窄的房间,屋顶低矮,光线非常暗,她捂着口鼻适应了很久才慢慢看清屋子的大概轮廓。 她首先看到的是角落里有一台电脑,屏幕幽幽地发着光,借着微弱的光线能看到电脑是放置在一堆破旧的纸箱子上面,箱子一个叠一个,使得废弃感更明显了。 其他的角落看不清,地上好像散落着很多假人的肢体。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噁心的味道又是哪儿来的…… 柳乐涵甚至有点怀疑花哥把她送到了错误的地点,她摸索着爬起来,下意识想掏手机照明,但伸手一摸,碰到空荡荡的裤兜才想起来,手机落在江先生那里,根本没带过来。 该死……现在她该怎么联繫别人? 柳乐涵一口气憋到肺部快爆炸,见周围好像没什么动静,她稍微放松了一些,尝试着唿吸。难闻也好过憋死。 但是当她放松唿吸的时候再一次意识到,这味道根本不可能忍受,她要窒息了,光是待了几分钟她就感觉这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 这地方的腐烂气息甚至让她想到了棺材。 不管怎么样先去电脑那里看看吧,也许会有信息。 但柳乐涵才迈了几步,便被脚下一个硬硬的东西绊到了,一个趔趄让她又往前缓冲了好几步,就在这几步中脚底又踩到一个东西,是软的,有弹性,踩下去的时候有液体溅起来,喷得小腿上一凉。 这是什么……不会是硫酸之类的溶剂或者□□吧…… 但是小腿上并没有产生灼烧感,柳乐涵定了定神,继续往电脑那里走。 电脑屏幕呈现一片阴暗的土黄色,柳乐涵有点近视,等走近了才看清,原来那正是龙门绝境的地图。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花哥没有传错,她的确是来到了应该来的地方。可是仿佛没有想像中的威胁。 电脑上的视角很奇怪,像是平时她见过的无人机的航拍模式。画面中间停着一个建模,因为距离拉得太远,看不清是什么职业,除此以外是干干净净的一片,没有任何技能图标,也没有血条。 游戏本身的广角是拉不到这么远的。而一片黄沙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埋在下面,往下看去能看到一片凹凸不平。 “奇怪……”柳乐涵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尝试用滑鼠的前后滚轮拉近镜头。 但她刚刚动了一下前滚轮,画面上的小人儿却自己有生命一般往前走去,一步一个红色的脚印,印在黄色的沙地上,格外刺眼。 第211页 柳乐涵想让它停下,可是不管怎么按键都没有用,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往前走。 十多秒钟后,小人儿停下了,在前方不远处放着一个娃娃,屏幕上出现了拾取互动键。 拾取?不拾取? 黑暗本来就让人感到压抑,令人作呕的味道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她,柳乐涵犹豫了仅仅几秒,果断地按下拾取。 就在此时,镜头开始缓慢拉近,像是电视剧中的长镜头,绕着优美的弧线。慢慢地已经能看出,这是个纯阳。慢慢地又能看出,是个成女,穿着一身怀雪套,老白髮在身后飘摇。 游戏中的道姑走到那只娃娃面前,将它捡起来,那娃娃是拿很多种碎布拼起来的,色彩斑斓,很难看,而且面容也奇怪地扭曲着,像是在咧嘴笑,可是那种笑容又令人不寒而慄。当她触碰到娃娃的那一刻,柳乐涵听到一声“咯咯”的笑。 声音很沙哑,很低沉,听不出男女,更像是很多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所以这声短促的笑格外诡异。 柳乐涵手心沁出一层冷汗,刚才那个声音,是从电脑中传来的吗? 没等她想明白,游戏视角便又继续转换,那个长镜头一刻都没有停过,现在离开了对娃娃的特写,缓缓向天上移动,就好像道姑抬起了头,在往上看。 天空是一片暗灰色,像他们进入龙门绝境的那一天,蒙着一层薄薄的红色血雾,她到现在还能回忆起那瀰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他们在血衣魔鬼城里活动的时候,像是穿梭于某人的血管中。 当视角正正地对准苍穹,柳乐涵不禁“啊”地惊叫出声,瞪大双眼不由自主往后退去。 漫天飞扬的杀人风沙中,慢慢显现出一张人脸,和鬼网三传说中的大红脸bug有些相似,但又有更多不一样——此刻屏幕上这张脸正在对她微笑,甚至和她对视,柳乐涵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她觉得这目光令人噁心,哆嗦着往左挪去,想逃开这样的凝视。 但是当她往左挪动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屏幕上那双眼睛,往她移动的方向动了一下眼珠,嘴巴随之咧开一个幅度很大的笑。 她好像能看到屏幕外的自己。 那笑容很怪异,看起来这是一张成熟女性的脸,但这种笑却仿佛应该出现在婴孩的脸上,这种奇怪的感觉就仿佛看见一个成年人的脖子上长了一个小孩儿的头,有种很明显的违和感。 镜头还在继续拉近,柳乐涵盯着那画面太久,想起网络上流传过的视频,人在观看的时候会不由自主被恐怖气氛洗脑从而发狂,产生自残甚至自杀行为。她很怕这是什么潜意识催眠,保持着一丝清醒转过身去,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当她转身的那一刻,视线范围内却撞上一个东西。 那好像是个人,和她脸贴脸,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道在她背后站了多久。房间里太黑,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是她能感觉到,那人此刻正在盯着她。 一股更加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她想到一个可能。 “念……念予?”柳乐涵猜测着,大着胆子喊道。 话音刚落,房间里“啪嗒”一声突然亮了灯,突如其来的白炽灯光刺得她闭上眼,很长时间缓不过来。 就在眼睛无法全部睁开的时候,柳乐涵眯着眼,模模煳煳看见眼前站着的并不是念予。 那是一个浑身上下肢体比例极其奇怪的人,臂膀和上半身都很壮,脖子和头部却意外的纤细,而那张死死地盯着她看的脸,分明是死在龙门绝境中的小鱼。 “不……”恍惚中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下一刻那个“人”却僵硬地迈动步伐向她走来,它的头向一侧偏了一下,胳膊艰难地甩动,柳乐涵才发现为什么“小鱼”的身体比例如此奇怪——她的身体和四肢都是用尸块拼接的,在脖子中间可以看见被血染红的粗粗的针脚,每动一下,针脚就牵连着皮肉扯动一次,从伤口处冒出发黑的血,但是“小鱼”却感觉不到痛,而是沖她咧嘴笑着,就像婴孩那般。 “咯咯咯,你来了……”刚才那种男女不辩,像是用指甲划过黑板一样的声音又响起来,她想跑,但另外一个角落中却传来拖动刀斧的声音。 柳乐涵强忍着刺痛流泪的欲望睁开眼睛向利器划动的声源处看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步子趔趄地向她走来,那女人浑身是血,脸上到处是伤,本该是右手的地方露出黑黑红红的血肉,可能因为处理不当,有相当大的一部分还泛着浆状的黄脓。 分不清她身上的血污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在她仅剩的另一只手中是一把长长的尖刀,此刻她正拖着刀柄,不紧不慢地逼近柳乐涵。 进退两难之时,柳乐涵木然地望向电脑屏幕,才明白屏幕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身陷囹圄的她自己。 那个碎布拼成的布娃娃就是眼前的尸块,地上凹凸不平的地方全部被风吹去了表面浮沙,露出的是残缺不全的人类肢体。 原来房间里到处散落的根本不是什么假人肢体,而是腐烂程度不一的尸块。溅在她小腿上的尸水已经干了,但她踩出来的一串血脚印却依旧鲜红刺目。 “柳乐涵,我们又见面了。”似人似鬼的女人尖声笑着,一只手提起长刀,晃晃悠悠地噼下来。 第212页 柳乐涵双手紧攥两侧的衣物,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妖澜殿下”,灌溉营养液 +10 2018-09-10 00:09:15,灌溉营养液 +2 2018-09-04 00:06:01 你们的关心我收到啦,我爱你们~! 第110章 储藏室的交谈 伴随着寒光闪过,一声血肉崩裂的闷响在耳边炸开,一种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溅了柳乐涵半边身子,把她完全吓懵了。 小鱼的脑袋从肩膀上掉下来,尸体上出现了一个整齐的切口,柳乐涵清楚地看见有一个黑色的半透明的东西从断口处露了个头,像积满淤泥的臭水沟里冒的泡泡,粘稠得噁心。 那东西似乎很怕她,不一会儿就像条鼻涕虫似的重新钻回了尸体里面,切口则汩汩地继续流着黑色液体。 念予一只手提着刀,笑得很风凉,“怎么,你以为我要砍你?” 柳乐涵对她明显的嘲讽不置一词,冷眼回道:“你觉得我不该怀疑你?” 念予咧着嘴笑,疯魔的表情完全不像一个正常人,“我怎么会杀你呢,要杀也不是现在。我还要靠你解脱呢。” 柳乐涵并不想多和她废话,瞄一眼小鱼的头颅,皱着眉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你在龙门里不都看到了吗。”念予撇撇嘴,本来是娇嗔的表情,却因为她满脸的血污和浑身尸臭而显得狰狞,“这些都是由不同尸体拼凑起来的新的‘身体’,可惜废品太多了。” 念予说着,十分不经意地踢了一脚地上散落的残肢,一条烂得只剩半截的腿滚到柳乐涵脚边,她条件反射退开,一股冲动顺着食管上涌,她干呕出声。 在灯光之下,她看见那些腐烂的肢体中有无数条东西在蠕动。 “呕……”柳乐涵吐了又吐,胃里止不住地泛酸,听见念予的喋喋不休。 “啧,你看你,这才哪跟哪啊,吐成这样,怕是没有能耐和上面那个人撕咯。” 柳乐涵捂着自己脆弱的胃慢慢站起来,冷冷地问:“废品是怎么回事?” 念予耸耸肩,“当然就是那些‘扶不起的阿斗’啊,我们选中了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成为新的祭品,可是这些人要么怨气不够重,要么身体不足以承受‘神’的灵气,他们活着的时候做人那么没用,就连死了都派不上用场,真是废物。” 柳乐涵觉得很好笑:“神?灵气?你们有什么资格和这些字眼相提并论,你们只是单纯的屠夫而已。” “那你别和我说啊,你去和她说。我也是为了活命,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为了自己活命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她说得理所当然。 “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嘴脸。”柳乐涵也不给她留情面,有什么就说什么,“你果然早在半年前就知道事情的始末,但你和淙淙,骗了所有人。” 没错,她曾经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幕后最大的黑手竟然会是淙淙。 这个毒姐一向为人和善,虽然柳乐涵和念予一直多有不和,可是淙淙却没表示过对柳乐涵的恶意,这一点甚至使得她对淙淙一直怀有些微好感。 可是就在沈画意出现后,此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都不得不让她怀疑看似无辜的人。 在龙门绝境和沈画意一同守夜时,她就注意到不同寻常的细节——那天晚上沈画意说在龙门客栈的城墙底下看见了蜈蚣。 龙门绝境中有很多动物伪装工具,虽然在全息时不能用,但是柳乐涵记得,这些动物中肯定没有蜈蚣。 她当时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并没有把这个细节当作可用线索,事后想起来才觉得巧合未免太多了。 其实一切猜测都已经成型,只是缺一场对质。 “你和昭昭其实早就认识吧?”柳乐涵问。 念予嘲讽一笑:“你想多了,淙淙根本不信任我,我现在变成这样全是拜她所赐,她怎么会轻易让我和外界联繫?对昭昭的命令都是她亲自下达的,和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你怎么说得出全是拜她所赐这样的话?”柳乐涵看着眼前这个人性泯灭的人,都这个时候了,她好像从头到尾都认为自己没错过,当初藉助邪恶的力量差点把她害死难道也是被迫的? 念予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想相信。 “不过你说你们也真蠢,怎么当初淙淙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呢?临风也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她,而我只是个替罪羊,却受千夫所指。”念予幽幽地嘆息道,调侃的语气像一条分泌着粘液的蚯蚓一样爬过去,让柳乐涵一阵噁心。 她简直对念予这个人产生了生理性厌恶。 柳乐涵语气凉到了极点,“你从那个时候就知道淙淙的企图了?但是你却帮凶瞒着所有人。” “不,我是从龙门出来才知道一切的,那天晚上我们四个人组队吃鸡,我和淙淙闹了别扭。当时我听说沈画意是掉线后重新上线的玩家,就猜测淙淙是不是也会重新上线。”念予露出迷醉的神情,“我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吗?” 柳乐涵冷眼看着她不回答,念予见自己的问题像石沉大海,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因为我在那天之前就和淙淙在现实中闹了不愉快,我正烦得很,那天本想进龙门给下水道职业免费做电疗、噁心人爽一爽呢,临风却非要把淙淙也喊上。他知道我和淙淙吵架了,却还是要这样做,这不是噁心我吗?” 第213页 柳乐涵虽然不想替临风开脱,但是实在觉得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那你把霜锋组进去不是噁心临风呢吗???” 念予一时语塞,半晌不屑地说道:“反正我眼里可揉不得沙子。虽然临风不顾我的心情把她也组进去了,但是我吃鸡本来就是想发泄的,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气。我一直把目标选定为淙淙,越想越气不过,我想要是她早点死掉就好了,反正毒经也是垃圾职业,和她一起又不能指望吃鸡,那我凭什么要带个拖后腿的?于是我假意喊她跟我去沙圈边缘捡装备,本想让她多耗点血,但是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柳乐涵看着她的神情渐渐扭曲,“什么?” “我看见她站在沙里不会掉血!”念予突然提高音量激动地大吼,“我开麦问她为什么不掉血,可是她反而装作无辜地问我在说什么!我那时选中她,我看见她沖我读条了!你能相信吗?我们在一个队里,可是她却在对我读条!我质问她,但临风和霜锋却都说淙淙确实在掉血,让她赶紧从沙圈里出来,好像那个有病的人是我……可是我知道没有看错,我当时就知道一定有问题,她用了障眼法欺骗他们,实际上却想杀掉我!” “但你还是活着到了龙门客栈。” “没错,因为我先下手为强了。笑话,一个毒经,在龙门里怎么和我比?更何况我了解她输出的套路。” 柳乐涵根本不认为这辩解能为她自己洗白半分,“你打了她。” 念予嗤之以鼻,“何止打了她,我是想杀了她。” 见柳乐涵一言不发,只是像看一堆垃圾那样看着她,不禁又为自己辩白道:“是她先想动手的!就算我之前说了过分的话,她也不至于这样报復我吧?你没有看到当时的场景,她就那么冷冷地盯着我,就像你现在一样,就好像那噁心的建模有生命!如果换了你,你也会这样做,不必在这里装清高。”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不要脸?”她不知道念予到底对淙淙说了多过分的话,但是想必只有更过分没有最过分。 柳乐涵本想多解释两句,又觉得累。 和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解释的,说再多她也不会明白,只是自己多费口舌罢了。 “可是就在我要把她的血线压到底的时候,我的电脑却突然卡了。”念予说,“那是我花大价钱配的台式,怎么可能关键时刻掉链子,一定是有人在捣鬼。等我反应过来,她人就已经消失了。她身上有我的急曲,我不确定在我卡顿的时间里她到底有没有死掉。” “可是我们围着篝火投送心愿纸条的时候还写了希望她能平安上线的愿望。” 念予轻蔑道:“我要是说盼着她死不就成为众矢之的了吗?而且那女人是个婊.子,谁知道她会不会来害我,只要没确认我就不安心,所以我还是愿意她能重新上线,就算死,我也要拖着她一起死。你怎么这么天真,当年你勾引临风,我还以为你手段很高呢,原来也是个傻子,怕是趁我们冷战给临风千里送了才得手吧?” “你再说一遍?”柳乐涵本来念在她已经是个残疾人的份儿上不想和她过多计较,她非给脸不要脸,旧事重提是柳乐涵最不能忍的。 地上的长刀增光瓦亮,念予瞄到她的眼神,想把刀赶紧捡起来,却被柳乐涵抢先一步拿在手里。 失去一只手的残缺让念予轻易地失去平衡扑倒在地,她重重地摔在那具破碎的尸体上,尸体的切口受到挤压喷出一股发黏的液体,里面那个像气泡似的半透明体又探出头来,发出一声挣扎的尖叫。 这种东西当然不会感觉到疼,柳乐涵感觉它是在抗议。 这个东西好像具有很强的磁场,柳乐涵猜测这应该就是他们圈养的小鬼之一,不知道是因为这东西本身就有强大的能量还是吸收了无数的怨气所致,小鬼一发出叫声,柳乐涵就感觉全身的气血都上涌到头部,脑袋发胀,甚至狠戾地产生了杀人的想法。 “你敢不敢再说一遍?”她提前手里的刀指在念予身上,拼命克制着自己不要一刀戳下去。 “哈哈哈哈哈……可笑,实在太可笑了,我们的傀儡一直不成型的原因之一就是找不到合适的灵魂,淙淙说你的灵魂是完美的容器,虽然你的身体一文不值,但是灵魂却出奇的适合充当它们的肥料,看似是它们吞噬你,实则是你同化它们,融为一体,为我所用。”念予非但不怕,反而还发疯一般的笑了起来,“可是你也被那东西影响了!它每一次发怒就会用这样的磁场来控制人的理智,甚至控制人自残给它提供人血!我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忍受着这种折磨,经常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满身都是伤,而我却不能反抗,那个东西只听淙淙的话,我被关在这里,被折磨,日復一日地将被肢解的尸体缝合,而她甚至连我的父母都不肯放过……” “你说什么?”来不及纠结自己的灵魂有多美味,柳乐涵一把揪住念予的衣服恶狠狠地盯着她,“淙淙就在附近对不对?” 据她所知淙淙是从小和念予一起长大的,难道她真的丧心病狂到拿念予的父母开刀? 念予狂妄地笑道:“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我家的地下储藏室。这两个月来我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不见天日,整天与这些骯脏的东西为伴。就算淙淙用某种手段隐去了我的行踪,我的父母难道就不知道来这个储藏室看一看吗?他们表面上在找我,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你说他们是不是生怕我去分他们的股份和家产呢?” 第214页 柳乐涵觉得念予可能是已经疯了,“你脑子里到底有几斤水?我再说一遍,世界上像你这么龌龊的人,绝无仅有。” “绝无仅有?不,你错了,淙淙找来的每一个祭品都比我更龌龊,他们有人杀过人,有人虐杀小动物还拍照发到网上,我要是不说你能想像到那个被霜锋杀死的花萝是个狂热的动物虐待者?你现在还觉得她死得冤吗?要是死的人里有侥倖逃脱的强.奸犯,你还觉得这场献祭不公平吗?而我的父母只管生不管养,从小到大对我冷漠不问,你觉得我龌龊,难道问题就全是我一个人的吗?亲生女儿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却视而不见,就沖这一点,我也绝对不能原谅。而你,虽然瞧不起我,但你也不能杀死我。我知道的,我要靠你才能摆脱淙淙,而你想要击破淙淙,就不能杀了我。”她说得很自信,“我这里才只有一个没养成型的小鬼,淙淙那里可不是小打小闹。” 柳乐涵承认,念予说对了。 她深吸一口气,“你的父母现在面临危险,而你却在这里拖延时间不让我过去,念予,难道你真的想让他们死?你还是人吗?” “哈哈,我告诉你,不仅我的父母在楼上,你的朋友和毒萝也在!淙淙知道你不会坐视不理,她只是想引你过去速战速决而已!但是我知道她的底细,毒萝没能成功献祭你和杨果,小鬼就会因飢饿而狂暴,进而吞噬宿主,所以淙淙根本撑不了多久,她要么速战速决,要么一次性杀死楼上的四个人为她献祭,而这样暴饮暴食是需要时间去消化的,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选择。不过,一旦小鬼开始狂暴,你猜猜她是不是别无选择?” “在你身上根本没有人性这个东西,你只不过是一堆垃圾,刚好披着人类的皮而已。”柳乐涵连跟她多说一个字都嫌噁心,“为了自己活命,你连自己的父母都能够毫不犹豫地算计进去,但是很可惜,我永远不会如你所愿。” 附在她身上的陆纯然的灵魂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为她发出了指引,柳乐涵问都不用问就已经感受到了不远处传来的磁场波动,她想都不想,直接开门走出了储藏室。 念予疯狂的笑声不绝于耳:“哈哈哈,我告诉你,已经晚了!你再去的晚点,说不定那婊.子已经把自己作死了呢?柳乐涵,你太虚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有什么错,你才是那个大错特错的人!你和淙淙,一个婊.子一个贱人,都是一丘之貉!” 柳乐涵原本已经一只脚踏了出去,闻言又折返,笑了一下,一边拎起刚刚放下的刀一边说:“你知道你刚才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为,是修为、修养的意思,与你说的恰恰相反,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人如果都像你一样无耻,人类早就灭绝了,还用等到你今天在这里装疯卖傻地给人类这一物种丢人?” 储藏室的门可以从里面打开,念予却难以从这里出去,看来淙淙看她是真的看得很紧啊,而那个对柳乐涵来说似乎可以抵抗一下的小鬼,看来是真的有些残暴啊。 她掂了掂手里的刀,高高举起,一道寒光闪过,就像念予一开始对着她举起刀那样。 念予停住笑声,愣了愣,“不,柳乐涵,你不会杀我的,你不能杀我!你如果这样做……” “谁说我要杀你了?你怎么这么天真啊,当初你在所有人面前给我泼脏水,我还以为你手段很高明呢,你恐怕是给帮里所有的高管都千里送了一遍他们才帮你污衊我的吧?”柳乐涵眯了眯眼,感觉自己现在好像有点近花者黑,到这种感觉意料之外的好像还不错? 她对准地上的尸体,“噗”地一下刺进去,然后又一下、又一下,直到那寄居在尸体中的小鬼狂躁地持续尖叫起来才停下动作。 念予的表情很快扭曲,尖叫声和小鬼的混在一起,悽厉而刺耳。 柳乐涵裤兜里的符纸隐隐发烫,看来江先生给的宝贝也起了保护作用。 念予嘴里含煳不清地念叨着什么,挣扎地手脚并用爬过来,似乎很想用刀自杀以结束痛苦,柳乐涵却并没有把刀留给她。 她说过了,她永远不会如她所愿。 柳乐涵想这小鬼还真挺厉害的,再呆一会她可能也要撑不住了,于是提着刀开门走出去,“自杀多没意思啊,你也说了,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就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陪那孩子玩一会儿吧。 柳乐涵握紧手里的武器,一步一步,走向楼上的那个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本来想更一点的,但是临时被导师拎到外地开会了,整个过程猝不及防……到酒店收拾好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因为早上起的也很早所以写到十二点困的不行就睡了orz……今天把昨天写的一点合併到一章啦,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第111章 示威 这是一栋复式房型的楼房,念予家在最上面一层。 柳乐涵跟着藏剑那一魂的指引往上走,越是靠近那一层血气就越重,不过和刚才储藏室里的血腥比起来一切都是小巫见大巫。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场面,她最怕的是像念予说的那样,看见大家的尸体。 她能感觉到陆纯然仅剩的一魂微微躁动,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躁动。但愿他不会因为接触了大量的怨气在这个时候暴走,否则就真是雪上加霜了。 第215页 来到顶层的住户门口,柳乐涵发现门虚掩着,她鼓起勇气走进去,但是偌大的客厅中空空如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难道逃了? 就在她犹豫该怎么做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念予家很大,此刻柳乐涵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央,而电话却突兀地响起来,一声接一声,执着地催促着她。 柳乐涵惴惴不安地接起电话,出乎意料的,电话里没有悽厉的鬼叫,也没有传说中吓人的忙音,而是一个很平静的女声。 “柳乐涵,你终于还是来了。” 这个声音她以前听过。她不说话,静观其变。 那边的人也不介意,只是用一种客气的态度继续说:“你的朋友,还有昭昭现在都在楼顶的天台,若是想救人就放下武器上来,我只等你五分钟。”顿了顿,又道,“我知道念予和你说了什么,我现在有弱点,但是杀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我相信你不会和她一样蠢。” 她说完便扣了电话,柳乐涵在几个屋子里巡视了一番,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她要另选地点——她很聪明,又何尝不想为自己拖延时间,在有电脑的地方固然可以把她们强行送进龙门,但是沈画意同样也可以干扰她的计划。 可是去没有电脑的地方,可能会对沈画意的位置判断造成干扰。再者,天台本来就是很危险的地方,到时候她如果用柳乐涵的性命要挟沈画意,不是得不偿失了吗?可是如果不去,赵骁可能就…… 看来只能随机应变了。 柳乐涵把手里唯一一把从念予那里抢来的武器放在地上,几乎没有斟酌后果,便听话地找到通往天台的楼梯。 天台可能许久没有人上来了,铁门锈迹斑斑,原本用来锁门的铁链此刻被人砍断扔在地上,红色的锈迹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柳乐涵没有犹豫,推开门往开阔的平台上走去。 就在门扉敞开的一瞬间,一个红裙翩然的女人出现在眼前,那人肌肤雪白,一头乌黑的长髮就如她的五官那样柔和,只是当她抬起剪水双眸瞥向柳乐涵的时候,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我见过你。”她微微一笑,神情绝美,转过身来和柳乐涵打招唿,就像朋友一样自然。 柳乐涵可不会轻易臣服于美人计,警惕地说:“我可不记得归沉面基的时候我去过。” 美人笑着缓缓摇头,“我不是说面基的时候见过你,而是这些年来,在各种各样的地方见过你。周末的商场中、咖啡馆里,街头的小吃店里,去学校的路上,甚至是在两年半以前你从楼上一跃而下的时候……人在绝望时候的神情是最美的,而你当时就像一只被上帝弃如敝履的布娃娃……” “你监视我?原来是你一直在监视我?也就是说念予在那个时候就是联合你的手来害我的?”可是在那之后她甚至还在归沉里做出一副善人的模样! 柳乐涵觉得不可思议,这几年中到底还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她原以为那次的自杀是一段经歷的结束,却没有想到原来一切都不过是噩梦的开始。 “淙淙,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柳乐涵有些痛心疾首,她很不明白一个人何以变化如此巨大,或者是她原本就心机深沉,深沉到所有的人都看不透她,这种人远比念予更可怕。 “你又是凭什么来质问我呢?”她一瞬间敛去了笑意,神情变得冰冷无比,像一具面无表情、高高在上睨视着一切的雕塑,“我所做的是为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是为了让死人死得更有价值,让活人活得更有意义。” 这在柳乐涵听来当然都是不可理喻的。 淙淙将垂在一侧的长髮优雅地捋到耳后,“说到底你和念予之流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眼里只有自己的蠢货而已。我曾经告诫过你,不要和临风情缘,可是你依然自作自受。” “你什么时候……”柳乐涵迷茫地反问,突然顿住,“不会吧……小镜寒是你?!可是你为什么……” 淙淙眨眨眼打断她的疑问,表情魅惑人心,“是呀,小镜寒是我,那个咩萝就是我的小号,我曾经告诫过临风,也告诫过你,可是你们却根本不听劝。机会就出现在你们眼前,可是结局却无法更改。现在,一切都不能挽回了,要怨就怨你自己吧。” 她一边说一边缓缓踱步,裙角飘曳,当她挪开身形的时候柳乐涵才看见她身后的地上躺着一人,不是昭昭又是谁? 昭昭此刻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手腕上有一处骇人的伤口正在汩汩流着鲜血,那道细细的红色水流一路蔓延到天台的边缘,从锈迹斑驳的栅栏缝隙中钻过去。 一眨眼间,一股勐烈而阴冷的风卷过周围,地上的血迹迅速干涸,就仿佛被空气中的什么东西吸收掉了一样。 “看来我的孩子们喜欢她的血呢。”淙淙神情温柔地在毒萝身边蹲下,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小刀,毫不犹豫地又在那白皙纤细的手腕上划了一刀下去,仿佛那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儿任人宰割的猪肉。 天台上顿时阴冷更重。 柳乐涵心有不忍,但是一想到毒萝对杨果所做的一切又无法原谅。 她看着毒萝昏迷过去的苍白的脸,觉得自己也虚弱得快倒下了,“赵骁呢?念予的父母呢?” 第216页 淙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表情陶醉地等待那道新的伤口被小鬼们吸干,然后像扔一个垃圾一样把昭昭的手臂随意扔下,“你的朋友跑了。” “不可能。”柳乐涵很坚定地说。 “有什么不可能?他看到连昭昭都难逃厄运,自己害怕,就趁机跑了。我没有抓他回来。” 淙淙轻蔑地笑,“因为我想让你看看,你一直以为的人与人之间的‘信赖’究竟是多么不堪一击、多么丑陋的东西。” 柳乐涵再次难以置信地摇头,“我不相信你说的,我的朋友不会是这样的人。” 利用了毒萝的献祭后,淙淙仿佛重新恢復了力量,她的脸色红润起来,抬一抬手招出一个东西,那东西起初在地上扭曲蜷缩,渐渐地像是甦醒过来一般开始舒展身体,巨大的节状身躯出现在她们面前,一对特有的复眼兇狠地盯着柳乐涵。 这就是她不一样的地方。淙淙能够利用她不平常的力量借用游戏中的技能,甚至能把五毒的宠物招到现实中来。 在她的指示下,那只多足的蜈蚣扭动着身躯缓缓向柳乐涵爬过来,长期的嗜血使得这只巨大的虫每一节身躯都泛着红黑的光,柳乐涵仿佛都能看见那吸满鲜血而饱满的虫身中细密的组织。 周围只有跳下去一条路,她根本退无可退…… 柳乐涵感到天真,竟然以为区区一把刀就可以对付淙淙?不,她连她的蜈蚣都打不过。 那只虫仿佛很满意自己的威慑力,颇有些骄傲地抬起上半身,像一条示威的蛇那样打量自己的猎物,口器一开一合,粘稠腥臭的汁液滴落在地上。 但这东西远比蛇要更噁心,当它抬起上半身的时候,那些整齐排列着的虫腿便像一排探测器一样向着她所在的方向蠕动着。 柳乐涵想,她宁愿跳下去也不想被这么一个丑陋的玩意儿吃掉。 “不过在杀你之前我还想听听你的理由。”就在柳乐涵的脚后跟都已经抵到栏杆边沿的时候,淙淙突然招招手示意蜈蚣停下,“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在读琴娘的日记时就想对她说这句话,可是她已经死了。现在我想把同样一句话送给你。”柳乐涵的笑容很轻,多少带着点悽惨的意味,“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啦,明天起恢復正常日更,也许还有补偿加更掉落哦~~~ 第112章 天台对峙 红色的血液汇成溪流,刺激着人的视线。骯脏的泥水混合其中,毒萝躺着的地方很快就蔓延开一片泥泞血泊。 她快死了。 柳乐涵看见毒萝伤痕累累的小腿突然动了一下,微微的抽搐表示出这个人暂时还留着一口气。 巨大的蜈蚣注意到异常,一边留着垂涎活人的口水一边缓慢将头转向毒萝那里。还没等淙淙下命令,蜈蚣已经拖动着粗重却非常灵敏的身躯蜿蜒过去。 昭昭虚弱地睁了睁眼,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就被风蜈的一只触角高高抬起后勐地穿过肉体钉在地上。 那只触角粗大得像一只金属器械,上面长着密密麻麻的肉刺。 昭昭的小腿被死死钉住,无法再挪动,甚至失去了抽搐的本能。她刚刚才恢復了一点意识的双眼顿时又涣散起来,嘴角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而淙淙显然觉得现在的毒萝根本构不成威胁,她抬了抬手臂,示意风蜈不用管她。 那只闪动着寒光的坚硬触角“噗嗤”一声从伤口中拔.出.来,细密的倒刺上挂满了鲜嫩的血肉。 毒萝发出一声无力的哼叫,胸腹像只将死的动物一样微微起伏。 柳乐涵看得心惊胆战。 她恨毒萝,也不想对她怀有怜悯,因为她在把杨果推下楼的时候也没有心怀怜悯。可是人在陷入同样的绝境中时,总是很容易产生通感。 “你应该问我是怎么根据琴娘和昭昭提供的线索,顺藤摸瓜摸到你的。”柳乐涵的视线离开毒萝,和面前冷冰冰的女人对视。 淙淙语气不带丝毫温度,“琴娘和琴萝也不过都是我的猎物罢了,轻易就能掌控她们的弱点和欲望。一切罪恶和欲望都是让我和我的孩子们更强大的灵丹妙药,而她们还浑然不知,以为我是真的要帮她们实现愿望……这样的蠢货,能提供什么线索?” 看来她好像对琴娘留下了一本日记的事情浑然不知。 琴娘也好,淙淙也好,都是这场游戏中自以为是的聪明人,殊不知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还是那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把那么多人的灵魂强行锁在一个邪恶的阵法中,让他们不断重复自己的怨恨和死亡,你想要的无非是强大的怨气。可是你想错了,人终究不是没有感情的棋子,不可能任由你像对待一块没有知觉的石头一样打磨。” 她精心塑造出的龙门绝境就像一个封印怨气的瓦罐,他们都是被一只接一只塞进罐子里任人宰割的虫。那些困囿其中的灵魂怀抱着能够逃脱的希望,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多时,而可悲的结局却是早已既定的,痛苦不断加剧,而他们只是不断地在一个虚拟的世界中重复地死去而已。 到最后,怨气越来越重,成为怪物的一部分。 第217页 可就算她计算得再精准,人心仍然是最大的变数。 柳乐涵综合了所有受害者的资料,发现如果不算养小鬼的老头害死的人,那么死在淙淙手里的人,琴娘和琴萝应该首当其冲。 当时在kfc,毒萝说琴萝和琴娘的死期应该是2015年底,柳乐涵当时没点破她,因为这个时间和琴娘的日记是有出入的——直到2016年初她还在记日记。 如果记日记的不是鬼,那么显而易见昭昭对那个时候发生的一些事其实并不是很了解,只是知道她们死亡的大致时间段而已,由此猜测她更不可能知道琴娘还留下了一本日记。 昭昭和淙淙勾结已久,或者迫于某种原因不得不臣服于淙淙,可以看出淙淙精于布局,而昭昭一直在充当那把活跃在现实中的刀,两个长歌的死应该和她也脱不开干系。 在琴娘留下的信息里,也确实提到了“代理人”三个字,淙淙作为真正的幕后主使肯定不会轻易露面,一切只有通过代理人来联繫。 可是昭昭为什么对这一段时间的事情这么模煳?柳乐涵不知道。 她只能把原因归于自己的猜测——因为昭昭有一个孪生姐姐,她们都参与了这个事件,只是那段时间昭昭恰好出于什么理由暂离了一段时间。 听完柳乐涵的分析,淙淙冷笑了一下,“我开始觉得当初把你拉入龙门是个错误。你不过是和里面的人短暂相处了几天,居然就能综合出这么多的信息,甚至还推理出毒萝有一个孪生姐姐?柳乐涵,我真是小看你了,你远比我想的更聪明。” 躺在地上只是维持着非常微弱的唿吸的毒萝突然艰难地挪动了一下伤口大开的腿,似乎对“孪生姐姐”几个字反应很大。 她想要站起来,可惜现在的她已经和一个废人没什么区别了。 身体弯曲成s形的蜈蚣在柳乐涵脚下盘旋,仿佛随时都在伺机缠住她将她整个吞入口中,那双复眼像无数个密密麻麻的黑洞,让她噁心得想吐。 “昭昭的孪生姐姐就是小鱼,也就是明教。”柳乐涵说,“我不太明白她们两个究竟是怎么被牵扯进这场事件的,但是这一点我早就发现了,我知道小鱼当初自愿进龙门完全是为了救昭昭,而昭昭现在这么为你卖命,想必也是因为你手里握着小鱼的魂魄。昭昭不想再让死去的姐姐在轮迴中痛苦,所以不顾一切想要解救她。” “你是真的很聪明。”淙淙漾出一抹邪笑,“我原以为握住明教的魂魄便是握住了昭昭的命门,没想到她还是被你利用了。” “没错,因为你把人心想得太一文不值了。” 一个人只要对他人还抱有感情,就一定良心未泯。柳乐涵之前假称自己和杨果是姐妹,也是故意要刺激昭昭,让她产生通感。 那时昭昭想要算计杨果和柳乐涵进入龙门送死的计划被识破,正处于愧疚不安的阶段,柳乐涵趁热打铁让她的惭愧更甚。 如果不能在计划上更胜一筹,那么就只有推敲人心。 只是后者,当然更难。 柳乐涵的头部突然一阵欲裂的疼痛,她扶着栏杆缓了缓,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那条对她垂涎已久的大虫在鲜血的浸染下越发狂躁,摇摆着一节一节的尾巴,口里散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向她爬过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柳乐涵又往后退了一步,腰部抵在冰冷的栏杆上,即便是夏季依旧寒入骨髓。 天色慢慢阴沉,乌云在头顶聚拢,一场大雨蓄势待发。 淙淙的红裙在狂风中越发飘摇,显得她妖冶而妩媚,乌黑的长髮贴在白皙的手臂上形成鲜明对比,柳乐涵脑子里忽然就炸开她在那本速写本上看见的画,一幅又一幅,张扬桀骜,像一股蓬勃的浪。 眼前的淙淙像极了她自己的画中人,扭曲中透露着狂暴的张力,那种仿佛具有强大压力的气场是无法遏制的,柳乐涵头一次觉得气场也可以杀人。 在电闪雷鸣中她听到了无数婴孩的哭号,悽厉得像闪电噼焦树木,一路引雷直下土地俱裂。 那一刻柳乐涵知道了,为什么以前她印象中那个温柔和善的毒姐会变成现在这样,宛若一个妖魅——她在长久的轮迴和挣扎中早已和那些鬼物融为一体了,就如同在地下室电脑上看到的那张笑脸,同时拥有成熟女人的眉眼和孩童稚嫩的笑。 柳乐涵眼前那张美艷无比的脸庞像是脸谱一样迅速切换,一会儿笑意丛生,一会儿阴森可怖,淙淙的五官像是不听使唤了,以一种摩斯密码似的频率抽搐着,撕扯出极其可怖的分裂感。 她的身体中不再是住着一个灵魂,而是早已被无数的小鬼共食,在不断的反噬和吸收怨气的过程中,为了让自己的肉体不要像上一个老头那样迅速干涸,她付出了灵魂和肉体的代价。 这根本就不能说是淙淙,而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风声唿号,鬼哭阵阵,蜈蚣咆哮着捲曲身体,无数的虫肢像风中整齐飘摇的幡旗,柳乐涵脸上是凌乱煳着的头髮,她用尽力气盖过风声大吼,“念予是你从小到大的朋友,你帮着她来设计我,可是你为什么又要折磨念予?最开始那个养小鬼的人已经死了,一切本可以平息,但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一切,把这么多人拉进地狱?” 第218页 难道仅仅是为了生杀予夺的力量吗? 可是如果一切的力量都要用自己的性命来还,而且凭藉小鬼的力量越是强大反噬也就越快,短暂的强大真的还有意义吗? 她就是从头到尾都不明白淙淙到底想要什么。 她有欲,可那欲何在,柳乐涵看不透。 “你以为那两个长歌是我亲手杀的第一批人吗?”淙淙的脚光着,踩在浅浅的血泊之上,印出一个个宛若红莲的脚印,仿佛她脚下烧着的是熊熊业火,“不是,柳乐涵,你说我错了,其实错的人是你。你以为你无辜,其实你才是恶的源头,你以为你自己猜到了一切,其实早在长歌之前我就杀过人——那是一个恶徒,我在一个雨夜亲手结束了他的性命,我才意识到原来亲手结束一段罪恶竟然是这么快意的事情。你以为我是为了私慾而发狂,其实我从头到尾想要的都是做这世间善恶的主宰者。” 柳乐涵退无可退,淙淙指挥着蜈蚣抵在她身前,她甚至已经看见了那些肢节之间细小的薄膜,一节堆一节的身躯仿若坚硬的铠甲,在它的身躯不断扭动时反射出亮油油的光。 她真的要吐了。 谁来救救她? 柳乐涵堪堪避过那噁心的大虫多足的触碰,上半身已经完全探出了栏杆。 狂风一阵烈似一阵,身后的栏杆摇摇欲坠。 柳乐涵咬咬牙,目不转睛地盯着脸色变幻莫测的淙淙,“你还记得陆纯然吗?” 第113章 吞噬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狂风暴起。 风蜈在怒气和怨气的浸润中狂躁地甩着足干和血盆大口冲来。 柳乐涵闭上了眼睛。 但她没有像昭昭那样直接被虫子的触角贯穿。风蜈的攻击偏离了好几寸,半个虫身重重地撞在在年久失修的栏杆上,只听咣的一声巨响,一大块栏杆被生生撞碎从楼顶掉了下去。 柳乐涵原本靠在上面,险些也失足跌下去。 没有得手的风蜈更加狂暴了,一对复眼顿时紧缩,直勾勾地盯着她,口中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你在干什么?”一直冷眼旁观的淙淙突然发问。 柳乐涵愣了一下,脚踝因为栏杆的刮擦渗出丝丝血液,“什么?” 她一个被害人,为什么要来问她在干嘛?不是应该问问她自己的宝宝为啥临阵掉链子了吗?难不成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还能给它个九转归一不成啊? 淙淙神情暴虐地眯了眯眼,“你最好不要耍花样,乖乖成为我的一部分活下去不好吗?如果你答应我,我就放了昭昭,也放过念予的父母。” 柳乐涵避过那只蜈蚣对着她的鲜血贪婪的眼神,觉得好笑:“昭昭和念予家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杨果呢?她现在可是还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我只要下一个命令,就随时可以要了她的命。”淙淙轻笑,媚眼如丝。 “你做不到。”柳乐涵捂着腿站起来,看见淙淙的反应便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念予说你长时间得不到血祭力量衰弱,如果你能亲自杀死杨果你早就动手了,何必非要把我圈在这里磨嘴皮子?” 淙淙也不慌,“我愿意和你磨嘴皮子,是我还愿意尊重你的意愿。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干脆杀掉你夺魂,你以为你不愿意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么?” 仿佛是为了示威,风蜈在她的示意下发出一声毒液喷溅的声音,随着皮肤沾染毒液的剧痛,柳乐涵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下一秒已经被粗大的虫身卷到了半空中,高楼之上,连汽车看起来都不过是橡皮泥一样的玩具。 那一刻柳乐涵以为自己是真的会死。 “你杀不了我!”就在风蜈要将蜷曲的尾巴松开,将她掷下高楼时,柳乐涵突然顶着狂风大吼。 闪电划破阴暗的云层,轰隆隆的雷声之中她声嘶力竭地替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我身上有陆纯然的魂魄!” 淙淙眼神一紧,双瞳宛如天边急剧收缩的漩涡,“陆纯然已经和死人没有区别了。没有人能阻止我的计划!” 柳乐涵看她的反应,更加肯定她一定和陆纯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纠葛,忍着脚踝的抽痛惨笑道:“你就这么肯定吗?你这么精通邪术,那你知不知道他有一魂一直附在我身上?你想不想见见他,让他看看你现在这副丑陋的样子?” 柳乐涵根本不知道她说这些有没有用,陆纯然的这一魂非常虚弱,是靠老君镇魂符才勉强附着在她身上没有消散,如果说要让陆纯然像那晚在古祭坛一样现形,然后像背后灵一样替她来说服发狂的淙淙,简直是小孩子才会相信的天方夜谭。 幸运的是柳乐涵料中了,淙淙明显失去了方寸,心绪被干扰的她连着趔趄几步,沾着血迹的脚印纷乱无比,红得教人心惊肉跳。但柳乐涵却渐渐觉得眼前发黑——毒液的作用让她正在失去视力! 缠着柳乐涵的虫身在最后关头转了向,将她重重地往天台上掷去。 可是这特么少说也有三层楼的高度啊,以这个力道被扔下去她绝对会摔成好几块的! 她黑色幽默地想,如果从这儿掉下去大概她的尸体也能避免被用来做不好的事了——肯定碎得缝也缝不起来。 柳乐涵眼前一片模煳,有些辨不清方向,但当她失去依附的时候却并没有迎来想像中的失重感,反而像是空气自动形成了一层缓冲,但落地时膝盖还是一阵剧痛,她怀疑自己骨头碎了。 第219页 柳乐涵疼得脑子都懵了懵,然后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摸到一手黏煳煳滑熘熘的液体。 是血。 她听见昭昭细声的闷哼,借着模煳不清的视力,能看见昭昭纤细的胳膊整个浸在血液中。 几声惊雷巨响过后,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下来,淙淙发疯一般地整个身形都在扭曲,在柳乐涵眼里只能看见一个剪影,不像个人,倒像一只蠕动的虫,或者蛇。 昭昭手臂上的伤口被雨水沖刷着,泛着白花花的碎肉。 一道细小的蓝光闪过,在狂风暴雨中很不引人注目,但柳乐涵却注意到了——昭昭迅速藉机把一个东西塞到柳乐涵手里,她下意识想扔出去,那东西却牢牢地吸附在她柔软的手心里。 轻微的扑动使得手心微痒,柳乐涵摸不清她的意图,又疲于躲避蜈蚣疯狂的追击,来不及多想便急着勉力爬起来。 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追逐着她,柳乐涵跌跌撞撞地跑到一边,险些被风蜈那鞭子一样的尾巴打中,但不知怎的眼前的空气好像扭曲了一下,蜈蚣勐力进攻的身子竟然被弹了回去。 那里有什么?柳乐涵想到刚才若不是风蜈突然攻击偏离,她早就从天台跌下去粉身碎骨了。 是她的眼睛因为看不清而出现了错觉么? 风蜈突然不动了,重新游走到淙淙身边。柳乐涵总算稍微喘了一口气,她以为淙淙一定是要准备展开更加勐烈的攻势,但没想到,蜈蚣只是蜷缩在她面前,然后半天都没有动静,只是从她那里传来一阵诡异的“咔咔”声。 她在做什么…… 柳乐涵揉了揉眼睛,走近几步,努力想看清淙淙的动作,琢磨了一会儿后却勐然僵住,明白了她的意图。 只见蜈蚣巨大的身子蜷缩得刚好到淙淙头部的高度,而淙淙此刻嘴巴大张,包住了蜈蚣的整个头部,竟然是要像母虫吞噬雄虫一样,把一条蜈蚣吃进自己肚子里! 吞噬的速度极快,已然啃了一半。 正常人的嘴怎么可能张得那么大? 淙淙的进食方式却像极了一条贪婪的蛇,在吞噬比自己巨大无数倍的食物时,下巴脱臼整个儿掉了下来,她的嘴巴不断收缩着,而双手则放在虫身上温柔爱抚,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如果柳乐涵此刻彻底瞎了,听着这声音说不定真会以为她在进食某种美味。 蜈蚣的无数只足肢还在蠕动摇摆,却很快有一半身子都进了淙淙的肚子。 “阻止她……” 雨势越发兇勐,毒萝整个人躺在地上宛如一滩被红色颜料浸透的烂抹布,发出微弱的请求声:“阻止她……不能让她完成献祭……” “那样我们都会死……” “阻止她……” “我他么现在拿头都阻止不了啊!”柳乐涵也很抓狂,手心那个小东西还在不安地抓爬,“要是有八卦洞玄就好了……” 八卦可以封内,可以打断,总之比现在这样束手无策要好。 狂风翻卷,柳乐涵看着这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一瞬间真想要不还是直接跳下去算了。别受折磨,也省得死得连自尊都没有。 但就在淙淙的吞食即将完成之时,空气中陡然发出一声“锃”的嗡鸣,冷光划过的下一瞬,蜈蚣的小半个身躯直接被整齐削断,虫身中黑红色的血液一瞬间“哗”地倾泻出来,流了一地。 还留在淙淙嘴里的部分被她“吸熘”一下嘬了进去,简单得像在吃一根面条。 进食被打断,她的表情很不悦。淙淙脱臼的下巴慢慢合上,她扭扭脖子,目光兇狠得和一条毒蛇没有区别。 “这血的颜色怎么这么奇怪……”柳乐涵自言自语,等到那坨粘稠的液体顺着雨水的沖刷流到脚边,她才发现那不是什么黑红的血液,而是红色的虫血中还混杂着一个个死人的头颅! 黑色的是它们的头髮和已经腐烂的肌肉。 这些头颅散发出的味道令人作呕,和刚才蜈蚣张开血盆大口咆哮时散发出的恶臭是同样的味道。 刚才是什么打断了她? 柳乐涵思忖,暴雨中的空气又扭曲了一下,仿若凭空形成了一个水流漩涡。 这次柳乐涵绝对没有看错!空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捲曲,一部分背景由透明逐渐变为半透明。 她眯起眼睛看了半天,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暗道了一声“卧槽”,忍不住惊唿出声:“陆纯然?!” 这不可能啊,陆纯然就剩下这么半死不活的一魂,哪里来的力量打断淙淙?难道是她的祈祷感动了上苍? 柳乐涵感觉眉头一跳,天灵盖好像窜出了一股看不见的气,整个人顿时前所未有的轻松。 面前渐渐显露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到最后凭空生出了一个仿佛活生生的人。 只是他没有穿身在龙门时的那身雪河校服,而是一身丐帮装扮,发间还夹带着细碎的沙土,歷尽沧桑,宛如歷尽劫难刚刚归来的旅者。 又一道巨雷噼响,许是这震惊实在太过强烈,淙淙愣住了,柳乐涵也愣住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下一刻,陆纯然转头沖她一笑,却比在龙门时少了几分阳光,多了三分沉稳和狡黠,一对明亮的眸子里闪动着似曾相识的光芒。 第220页 黑云以摧城之势层层下压,压得人喘不过气。雨水沖刷着献祭者汩汩的鲜血和腐烂的头颅,地狱一般的景象里,眼前这个兀然出现的人却宛如白骨生花,迸发出绝境中卓绝的美。 柳乐涵顿时明白了一切。 第114章 梦醒 在归沉见惯了这个毒姐的温柔妥贴,也在短短时间内见了太多兇狠和疯狂,但是她这样愣愣的失意,还是第一次。 “你不是陆纯然……”她讷讷道,“陆纯然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杀死了他……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即使是他也不能……” 吞噬大半风蜈后,淙淙的面目由于力量的短时间迅速增长而膨胀,半张脸都开裂成血肉模煳的样子。如果不看她完好的另一半脸,那么此刻她的模样就只是一滩长出了人眼珠的狰狞的肉而已。 但陆纯然却毫不在意,笑容温暖得仿佛连阴霾都要开散。 风雨的狂舞不能影响他分毫,宽大的衣袖猎猎翻卷,他笑眼弯弯地对淙淙伸出手,“那年元日我对你说的话还算数,我一直都没有忘。” 雨势倾盆,很快在天台上积起浅浅一层水,酝酿开淡淡的血色,抹过淙淙白皙的脚腕,每踏出一步都是煎熬,不知在这段难以缩短的距离中谱着谁的梦呓。 “你不会是他……”淙淙的眼睛泛着目眦欲裂的血色,她脸上的肌肉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裂、重组、增生,很快将她彻底变成一个怪物,等她走到陆纯然面前,脑袋已经变成了一个红色的巨大肉瘤。 可怕的是她姣好的身材还保持着原状,纤纤细腰,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 混乱的局面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只闪动着莹莹微光的小蝴蝶扑棱着翅膀从柳乐涵的手心里蹿出,翅膀上的鳞粉轻飘飘洒落,如同一场小小的欢唿。 她还记得刚才伴随着膝盖剧痛跌倒在毒萝身边时,她的小动作。 昭昭指尖微动,用自己的血做引子酝出一只脆弱的蝶,趁淙淙不注意转移到柳乐涵手心里,用一种濒死的眼神看着他,乞求地说:“救她……求你……” 救谁?柳乐涵心里有答案。她接受了毒萝的馈赠,却不能给出明确的答覆。 昭昭是个奶毒。而蝴蝶的技能,可以驱散。 柳乐涵的视力在驱散作用下慢慢恢復,淙淙却不知道这一切,依旧没把她当做威胁,一步一步靠近在风雨中也依旧身形挺拔的男人。 他一如往常哪样对她笑着,就好像真的又回到了那年元日,他们在哄闹的人群中有说有笑地做着春节任务,她嫌他的捏脸丑,总喜欢把福字贴到他脸上,他点掉,她再贴,麦克风里的讨价还价一来一回,和着彼此窗外热闹的爆竹声,仿佛就真的嗅到了春风的温暖。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你一直都很喜欢成都的夜,说只有在喧闹的地方才有安全感。我陪你在成都度过了无数个夜晚,也曾陪你亲自去成都走过你嚮往已久的宽窄巷子……小茹,我什么都没忘,我一直都陪着你。” 只可惜不是真的春风送暖,而是东风无力,百花俱残。 两行血泪从那颗“肉瘤”的眼眶中流下来,马上又被雨水沖刷,不留一点痕迹。 她的声音变得尖细怪异,“可是我骗了你啊……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为什么就不能装作不知道,让我一个人下地狱?” 她的情绪太过激动,周围的阴气也很不稳定,有几只已经脱离她的掌握不受控制的小鬼到处乱窜,像被人扼住嗓子一样鬼叫连连。 淙淙的反噬确实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就算她想尽各种办法献祭,也不过是硬撑着消耗生命而已。 蜡烛本快燃尽,就算风助火势,也只会更快地烧光,又何来可以起死回生的方法。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他眼中有浩瀚的深情,像以前哄她时一样温柔地喊着她的名字,“小茹,我说过的,不是你的错,我不会放弃你。如果做不到,就和你一起下地狱。” “已经来不及了,什么都晚了……”她呜呜地哭着,声音像指甲划过铁皮,陆纯然却依旧镇定自若,仿佛真的毫不在意。 天台上浓重的血气明显助长了小鬼的气焰,那些形态怪异的东西一个个脑袋大如皮球,就像小型的淙淙。 它们流着贪婪的口水,尖笑着朝柳乐涵飞涌过来,她在惊慌之下“啊”地喊了一声,不由自主向后连连退了好几步,却忘了刚才的打斗中,有一部分栏杆已经坏掉了。 柳乐涵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脚后跟已经踩在边缘处踏空。 “啊——”随着惊慌的喊叫,身体失去重心,整个人像失去束缚的秤砣一样飞速下坠。 她还是摔下了天台。 也是这一声喊叫惊醒了淙淙。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毒萝暗叫一声“不好”,她早就觉得这个陆纯然不对劲,刚才淙淙只不过是出于情感纠葛,情不自禁陷了进去,现在被这一声惊叫打断怕是要清醒过来! 果然,就在“陆纯然”即将牵住淙淙的手时,只见淙淙的动作突然停住,目光也渐渐清明了起来。 “梦醒时分,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而已经失去的怎么可能重来一次呢?”她发出一种吱吱的笑声,拖着不断变异增生的笨重身躯“嗖”地一声消失在众人眼前。 第221页 原来这看似笨重的躯体竟然可以动作这么快! 刚才她待过的地方黑血浓稠,连雨水都迟迟不能把那些污渍冲去。 “陆纯然”只觉背后一凉,不等他做出详细判断,身体的反应力已经抢先迫使他一个闪身移到一旁。 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刚才还真实得可以触摸的身影竟然再一次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 天台上传来淙淙怪兽一般的怒吼,被隆隆雷鸣盖在下面。城市中来来往往的人流或许会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可怕的雷雨天,但在场者却心惊胆战地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 柳乐涵堪堪躲在天台下面微凹进去的台子上,雨水湿滑,她哪怕松一松抓住栏杆边沿的手都会摔下去,脑浆横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乐涵身上本就有伤,雨水使她的手渐渐脱力。 刚才她确实感受到陆纯然的魂从她身体里窜了出去,要不是那狡黠的回眸一笑,她差点就以为那真的是陆纯然了! 但转念一想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陆纯然的胎光虚弱无比已是事实,怎么可能因为几声祈祷就真的现形? 上面那个顶着陆纯然长相的人分明是沈画意假扮的! 难怪他在江先生家里的时候提起“说不定藏剑的一魂能派上用场”,柳乐涵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原来他早就在打算盘了。 而赵骁的假意离开,也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我不退场怎么让那个发疯的五毒放松警惕?你不会真以为我扔下你跑了吧?”赵骁的表情十分欠揍。 “我没以为你会临阵脱逃,但也没以为你能在我掉下天台的时候救我一命。” 柳乐涵心脏狂跳,对刚才的生死一线还心有余悸——她只知道自己脑袋朝下坠了下去,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连走马灯都在眼前过了一遍。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还没等她做好摔死的心理准备,腰上便突然一紧,好像被一个东西拦腰抓住了一样,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赵骁拉到了这个地方。 “你为什么能用捉影式?”她已经不想纠结赵骁到底在这潜伏多久了,只想知道他是不是也能用技能,上去把那位狂躁的毒经胖揍一顿。 但赵骁只是斜了斜眼,手心里一张团成球的黄纸落了下去,掉在地上被雨水淹没。 “是符纸的效用。花哥说原本打算给你保命用的,但力量有限,用不了几个技能,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留给我用。” “他很明智,要不让我镇山河站在圈里和她干瞪眼八秒吗……”想想都醉了,淙淙现在跟个异形似的,她也不觉得一个两仪就能拍死她。 柳乐涵抬头看了看天台上的局势,沈画意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可以隐身,淙淙失去了目标,完全进入了没有理智的发狂状态,增生的躯体都快溢满半个天台了,活像一只变异的章鱼。 毒萝的情况则更糟糕——她好像正在被淙淙的身体慢慢吸收! “不能再等了!”柳乐涵焦急地说,“花哥也有那种符吗?他为什么能隐身?我们能不能想办法帮他把淙淙一击毙命?要不等她再吸收了毒萝的身体,我们还有活路吗!” “花哥没有符。”赵骁有些犹豫,“他原本是想放松五毒的警惕,再行动作的,但是如果真的一击毙命可能她就彻底没有生机了……” “你们疯了吗?!我们自己都要没命了,为什么还要给她留一线生机?让她把我们所有人都生吞活剥吗?”柳乐涵简直莫名其妙。 “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明白……”赵骁的手滑了一下,险些摔下去,“局面有些失控,来不及说那么多了,花哥的隐身只能持续一分钟,我们要想办法吸引毒经的注意力!” “把我弄上去!”脚踝泡了雨水越发疼痛,她根本使不上力,现在伤口都已经被泡得发白,惨不忍睹。 赵骁不肯再让她去冒险,“我去,你就在这藏好。” 柳乐涵都要暴走了,“藏个屁啊!我使不上劲,马上都要掉下去了!你快把我弄上去,要不你捉影式白用了!” 她往上瞥了一眼,毒萝的上半身已经被那坨触目惊心的肉完全吞没了,只剩下两条纤细的腿还垂在外面,和那怪兽对比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远处空气浮动,像要扭曲出一个形状,柳乐涵顾不得刚才赵骁说的隐身一分钟有什么不对劲,大声吼道:“别磨叽了,沈画意没时间了!快把我扔上去,你垫后!” 淙淙原本以为她死了,听到吼声便被这里的动静吸引,现在的淙淙已经只是一坨完全失去了理智和人性的杀戮机器,蔓延了半个天台的增生躯体像一滩流动的泥一样向他们涌来。 赵骁意识到柳乐涵是故意在逼他,嘴里骂了一句,拉住柳乐涵把她往上托。 柳乐涵很气,“你刚骂我啥?!” 赵骁更气了,“你丫轻重不分把怪兽吸引过来还问我骂你啥?我就不告诉你!回头不能变身奥特曼可别哭!” 柳乐涵摸到了天台的水泥边沿,在赵骁的帮助下借力往上爬去,咬着牙道:“要么活要么死,哪有空干别的,哭也得结束后再哭!” 第115章 困境 第222页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花哥非把我锤得不能自理不可……你怎么比杨果还沉……”赵骁咬着牙把她往上托,嘴里还在嘟哝。 “你睁眼说瞎话!我能比杨果还沉?”怪物分裂出一坨肉在柳乐涵手上蔓延包裹,同时吸收两个人的身体好像使她的吞噬速度变慢了,柳乐涵逃不开那噁心的触感,只能忍着先爬上去。 断裂的栏杆边缘锋利无比,柳乐涵两条腿跪在地上,艰难地蹭上去,从膝盖到小腿划开一道口子,触目惊心。 但是在死亡的威胁面前,疼痛好像根本不算什么,以至于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伤势。 一旁的空气中,有一枚冷箭破雨而来,以极快的速度在雨幕中拉开一条肉眼可见的分界线。 柳乐涵觉得这枚武器有点眼熟,但没等她看清,那支箭已经随着惯性嵌入怪物的身体,然后又深陷了好一段距离,却慢慢地被更多的组织包裹进去。 这怪物什么都吃,冷兵器对她没有用…… 吞掉冷箭的肉块不知为何突然开始颤抖,竟然好像是在嘲笑他们。 地上的肉已经堆了两层楼高,中部高高耸起,依稀能根据头髮认出那里原本是一个人的头部。 赵骁一边往上爬一边急吼吼地说:“打她!她在吃你!你打她她就会分出精力吞噬你的武器!” “拿什么打?”周围都是平地,连个砖头也没有,柳乐涵的目光落到栏杆上,还有一段摇摇欲坠。 她的一只手被那坨肉牢牢吸住,便腾出另一只手去拆那根栏杆,“咣咣”踹了一通,自己差点掉下去,栏杆却坚韧不拔。 “不行……雨水太滑,拔不下来!” 与此同时,被怪兽吞噬的那只手传来一阵虫子啃噬般的痒痛。 赵骁攀着另一边的栏杆爬上来,刚刚放上了一条腿,怪物便又蔓延出一部分肉体对他展开了攻击,赵骁防备不及又掉了下去,只剩下两只手还吊在天台上。 “危险啊!”柳乐涵破了音,扯着嗓子嘶吼,眼看赵骁要摔下去了,干脆一只脚蹬在栏杆上狂踹不已,她这辈子都没用过这么大的劲拆过什么东西。 “这东西有毒……”赵骁的手背迅速泛红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小水泡,柳乐涵打了个冷颤,估计自己的那只手现在已经惨不忍睹。 “你坚持住!我马上就能拆下来了!”柳乐涵疯狂晃动着栏杆,快啊,明明只差一点了! “我要是死了,回头你帮我很杨果说声对不起……” 雨水湿滑,赵骁终于坚持不住了,一只手拼命想要抓住平台,却还是在怪物的攻击之下滑了下去。 “你放屁!你自己干的错事为什么要我帮你道歉!”柳乐涵怒吼,嗓子里涌上一股腥甜。 与此同时只听“嗖”的一声,又一枚冷箭擦着她的脸颊追击而来,随着几根髮丝悠悠飘落,一声凄绝无比的惨叫在耳边炸开。 有机会! 这次柳乐涵看清了,刚才射出的冷箭不是别的,正是唐门一击毙命的追命箭,她在龙门绝境里曾经亲眼见过! 隐匿之人显了形,马尾高高绑在脑后使他少了几分儒雅,增添几分肃杀和凌厉,那份杀意迸开之时甚至让人浑身寒意横生。 那种眼神她曾经见过。 不是在龙门,可她确认自己一定见过。 是在哪里呢? 来不及细想,趁着一击追命箭将怪物挫伤,柳乐涵抓紧时间把栏杆整个儿拆下来,冲着赵骁那边的一坨肉“咣当咣当”砸下去,触感软乎乎的,好像在打果冻之类的东西。 赵骁大吼:“你看着点儿,别砸我脑袋上啊!” 柳乐涵简直想破口大骂:“脑震盪和摔死选哪个?!” 赵骁也是吓坏了,眼眶里都快瞪出血来了,“我特么就不能好好的爬上去吗?!” “那有点难。”怪物似乎也是怕痛的,很快缩回一部分肉块,连柳乐涵的手都一起吐了出来,使得柳乐涵抓到时机拉赵骁上来。 她自己都没发现,由于粗糙的铁皮的摩擦手心早就磨掉了一层皮,现在她脚踝、膝盖和两只手都惨不忍睹,简直像刚刚参加了原始人部落大战回来一样。 怪物虽然失去了人的理智,但仿佛还保持着最基本的作战反应,由于花哥显了形,她很快反应出那才是威胁最大的一个人,因而放弃他们的拉锯战,果断掉头向花哥涌去。 “不能让她过去!要拖花哥的技能!”赵骁遍体鳞伤地大吼。 柳乐涵当然比谁都不希望花哥出事,只见沈画意丝毫也不慌乱,眼看怪物已经在他面前堆起了一层肉块的高楼,要将他直接压在躯体之下,他却岿然不动地单膝跪地,找准平稳点,摆正了箭弩的位置,好似在瞄准。 柳乐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两只手仅仅握拳,等着这一瞬的转机。 罡风卷过,柳乐涵禁不住在狂风暴雨中一个趔趄,沈画意却稳如磐石,蓄势待发。 肉块如浪潮一般铺天盖地漫下来,耳边又是“嗖嗖”两声,第一发钉入怪物的眼球,嚎叫声勐然惊起,如勐浪灌入耳朵,震得人耳膜都嗡嗡作响。 第二发钉入怪物的肉体,但是怪物却突然转变了形态,从沈画意面前褪去后像液体一样盘旋着流动起来,如同一堆散发着恶臭的水。 第223页 柳乐涵趁着空当赶紧跑到沈画意身边,紧张地去抓他的手,“你有没有受伤?” 谁知他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再次举起箭弩,“别碰我。” 柳乐涵愣了一下,不知所措。 见她怔怔的样子,沈画意怕她误解,又补充道:“那东西身上全是毒,我身上也有毒,所以她轻易不敢碰我。但是看来以毒攻毒的效用不大。” 赵骁的腿也受了伤,比柳乐涵伤势轻一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那还有办法吗?她在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像是液体一样流动了起来?” “我刚才在瞄准她的心脏,但是这种形态之下,调动和隐藏脏器对她来说似乎相当容易。” “那刚才打中了吗?”柳乐涵问 “没有。她的反应很快,看出我的意图后第一时间躲开了致命攻击。现在已经打草惊蛇,再想找她的破绽就难了。” 赵骁跃跃欲试,“只要能找到她的心脏就行了吗?” 他还就不信了,他们三个人,既然知道了怪物的弱点,还能死在她手里不成? 沈画意冷静地瞥了他一眼,“击破心脏只是击垮她的肉体,这样的魂魄如果变成厉鬼后果不堪设想。她炼鬼已久,应该有一个专门的容器用来盛放最凶的小鬼的精魂,因为我在这里没感受到大凶的气息。击垮她的心脏只是第一步,我们还要抓紧时间阻止她肉体死亡后魂魄与那只小鬼融合。” 柳乐涵慌乱中想到,“念予可能知道容器在哪!” 赵骁不相信地反问:“她肯呆在底下不推波助澜就算有人性了,你还能指望她告诉我们毒经的命门?就算她想说,你确定毒经就那么信任她,把这么重要的事对她透露过?” “不试试怎么知道!淙淙不死临风也要遭殃,我就不信念予能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柳乐涵说着便往天台的铁门方向跑,刚迈出去两步就被花哥叫住。 “又怎么了?”柳乐涵都快急死了,淙淙完成了一次形体重组,连五官在哪都看不出了,时而能看见肉块上长着几颗牙齿,让人看了一阵噁心。 “先不要去。”沈画意动作利落地为机弩重新填满弹药,“否则你现在把小鬼放出来,让它提前和淙淙融合,不是风助火势么?” “可是我怕一会来不及……” “已经来不及了。”机弩发出一声重响,沈画意敏捷地腾空跳开闪到一旁,肉块像一座大山一样倾覆下来,赵骁及时揪着柳乐涵在地上滚了几滚躲开攻击,地上愣是拖出好几道血痕。 怪物嗜血地将那些血痕和着雨水舔舐得干干净净。 “真他妈噁心。”赵骁可能心理也被狠狠地刺激了,转头问柳乐涵,“临风来了吗?” 柳乐涵点点头,表情凝重。 刚才她从地下储藏室出来,临风其实早就到了,站在门口。 他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她们的唇枪舌战,却没有进去打断她们。 他在用一种极其懦弱的方式让柳乐涵宣洩、向她赔罪。虽然柳乐涵在亲手惩治念予时不能说没有快意,却对临风的作为发自内心地鄙视。 临风是常人,没有人保护,也没有特异功能,江先生找到的符纸威力不小,本意是让临风拿着它保命,防止小鬼暴走伤到他。 临风虽然做了很多错事,江先生到最后却还是心怀慈悲,不想牵扯更多的人命进来。 现在他在底下不知道情况如何,念予发现柳乐涵没有遵守承诺肯定会发疯,可是柳乐涵就是笃定她绝对不会伤害到临风。 只要有临风这个“人质”牵制着她,就不怕她不交代淙淙的命门。怕的是像刚才赵骁说的一样,淙淙根本信不过念予,没有把这个关键点告诉她。 她想到刚才在储藏室亲眼见到的那只小鬼,她不懂什么叫鬼气强大,不过刚才那只好像还挺好控制的,在她看来还不如念予的鬼气重,应该不会是沈画意所说最强大的那一只。 但是到底有没有生路,还要亲自探过路才知道。 “我还是要下去一趟。”柳乐涵观察着局势说道,“唐门不是续航性好的职业,你想办法帮他拖一会!” “好。”赵骁沉稳下来,目不转睛地拎着栏杆寻找怪物的破绽。 柳乐涵趁怪物不注意转头走到铁门前,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怪物四处流溢的肉体堵住了,现在卡得很严实,她试着拉了几下,磨掉一层皮的手心火辣辣地疼。 柳乐涵放弃蛮力,四下巡视着打算找个棍状物把门撬开,却突然听见门上传来一声闷响。 她愣了愣,怀疑是打斗声太吵让她产生了错觉。 试着拉了拉把手,又一声闷响“咚”地传来,比刚才那下还用力,不是在敲,而是像什么东西在撞门。 柳乐涵后退了两步,惊慌得喊不出声。 沈画意和赵骁正在与淙淙纠葛,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声音越来越响,撞门的力度越来越重,柳乐涵突然就不知所措了,她几乎空白的大脑中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前有狼后有虎,他们很可能要被打成二百五。 他们被困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4页 今天第一更!第二更晚点放,大家早点睡觉,明天再看~ 第116章 天意 柳乐涵刚才还在吐槽这门被卡得太紧,现在却只担心它卡得还不够紧。 她回头观察战况,看见沈画意在弹药耗尽的情况下改用体力战和怪物对峙,他的每一次击打都好像蕴藏着巨大的能量,柳乐涵说不出那是什么,但她知道那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打出来的效果——沈画意现在是唐门的形象,江先生说唐门至阴,但是柳乐涵感觉他身体中,或者说灵魂中,蕴含着某种可以和鬼邪之物对抗的力量! 只见在连续的击打和赵骁挠痒痒一般的骚扰下,那肉块中突然吐出了一个东西,浑身尸臭,皮肤像被烫过的死猪一样泛红,从头到尾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泡,和赵骁染毒的手很像。 话说回来,她的手也被怪物吞吃过,竟然只是隐隐因为灼烧感疼痛,却并没有那么严重。 柳乐涵冒着危险走进两步,才看清被吐出来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她以为已经被消化掉的毒萝! 她眼睛一亮,又看到一线希望——不能去找念予,如果能问毒萝也可以! 柳乐涵想着就行动了,却看见昭昭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态站了起来。 奇怪,她伤得那么重,还有一口气就不错了,现在怎么能站起来? 很快柳乐涵就明白了为什么她的姿势看起来那么诡异——她的腿骨被蜈蚣的触角钉透了,骨头根本无法摆正,但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以扭曲的姿势硬是站起来了,对柳乐涵目露凶光。 沈画意有些败下阵来,在对战之余注意着她这边的情况,阻止道:“别靠近她!这鬼气惑人心智,对她来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毒经不得已放她出来是想让她做刀杀人的!” 唯一的生机就在眼前,柳乐涵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她犹豫了一瞬,继续向前走去,试探着问:“昭昭,你还知道你是谁吗?你还认识我吗?” 毒萝听言,鬼魅一笑:“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呢?你是杀死我姐姐的人,也是我要杀的人。我和我姐姐二十多年一直相依为命,你却亲手把她送上了绝路!柳乐涵,你难道不心虚吗?你晚上不会做噩梦吗?你和杨果,都是我要杀死的人……” “柳乐涵!我说的你听到没有!给我回来!”花哥第一次气急败坏地连名带姓喊她,听起来很是焦急,想要脱战到她身边来,却一直被怪物缠住。 人家有雪中送炭,他们倒好,只有火上浇油。 说不怕,那一定是假的。生死关头,谁能不怕? 但是柳乐涵仍然故作镇定,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露怯,“昭昭,你忘了吗?你刚才还把用来驱散的蝴蝶塞给我,多亏了你的蝴蝶我才没瞎,你说让我救你姐姐,她的魂魄在淙淙手里,对吧?你想让她解脱,你如果帮我,我也可以帮你。” 昭昭的脸上露出不屑,可能是受了淙淙的感染,那满溢着阴暗的笑容竟然和淙淙如出一辙,“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伤了杨果,你和赵骁密谋,其实是想报復我。我乞求过,我哭诉过,但是在淙淙到来的最后一刻,你的朋友还是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自己藏了起来……你们都该死,你和你的朋友,和那个万花……你们全部都死有余辜!” 柳乐涵心想废话,你是淙淙那一边的,不把你扔下难道还要带着你这个内应一起东躲西藏吗,这是哪来的道理? 但她现在却不敢轻易再刺激毒萝,只是好声好气地企图先稳定她的情绪,再伺机打探信息,“昭昭,你别冲动,龙门里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先想办法把小鱼救出来,之后我再给你解释……”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柳乐涵愣道:“发现什么?” 随即她反应过来,昭昭指的是发现叶瑜是她的姐姐。 柳乐涵心有不忍,“昭昭,还有机会。这个机会是属于包括你在内所有人的机会,我们还有一争的余力。” “我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回答我!”她失控地咆哮,声嘶力竭。 赵骁怕她彻底失去理智,趁花哥缠住淙淙,上前一步挡在杨果和柳乐涵面前。 他们真的拖不起了。 “我说过的,你的破绽太多太多了,你根本就不是个善于隐藏自己的人,你和你姐姐,都是这样。你们没有念予那么自私,没有琴娘那么果决,没有霜锋那么残暴,叶瑾,你和叶瑜天生就不是演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你随身带的挂饰,很像我以前见过的泰国的一种纪念品。泰国有名的寺庙出售的纪念品其实都是那么几个大同小异的样子,刚好那段时间赵骁出去玩,我就托他调查一番。如果你真的和泰国那边有关系,那么我想,一切应该不会这么巧,都是巧合吧。”柳乐涵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我看到过你的佛牌。就在我们去你房间的那个早上,是不经意看到的。” 昭昭冷冷地问:“但你看到佛牌的时候你朋友应该已经在泰国了吧。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去泰国带回来的东西,万一我是在国内哪个地方随便买的山寨纪念品呢。” “因为那时养小鬼的老头已经在我脑海中播下了一颗种子。” 第225页 “你说老蔡?” “也许吧。他姓蔡?”柳乐涵沉吟,“如果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事情,那我看到你的饰品可能根本不会多想,但是当我已经有了关于小鬼的这种猜测,那么一切闯进我视线的有关物品我都不会觉得是偶然。” “这只是一个回答,还有呢?”她追问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我和叶瑜的关系的。” “……”柳乐涵有点无语,“这还用发现吗,你们长得其实挺像的。但是我这个人喜欢把猜疑确定化,所以在kfc点单的时候我故意排在你身后,你付钱时正好掏出了钱包,我趁机瞄了一眼,就看见了你身份证上的名字,叶瑾。小鱼曾经和我说过的。” 昭昭听到这,只有仰天长嘆:“竟然是她告诉你的……天意,真是天意啊。” “还有一件事。”柳乐涵定定地看着她,“我一直在想小鱼当初要保护的是谁,她自己死了,她口中的室友不会被牵连吗?以及你的亲友为什么叫你昭昭呢?后来,我就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了。其实它们都有同一个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气死了,赶了半天稿好好的准备十二点前发,正好赶上榜单,结果到了快十二点的时候网络突然就断了,真是天不想让我赶榜单填坑……以后三个星期都没有榜单了呜呜呜呜!!!! 第117章 棋子 还记得去网吧的时候柳乐涵临时起意让杨果坐在她们两人中间,其实就是随便找了个藉口,让杨果方便盯着昭昭的动作。 杨果心里有鬼,就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柳乐涵还小声嘱咐她表现自然点,但可能是昭昭也心怀鬼胎,因此并没发现杨果的心思。 柳乐涵想藉机试探昭昭,没想到这一盯,就瞥见了她几个亲友的名字。 鬼服人本来就不多,两个人走在路上说列表里没有几个重复的好友都不信,尤其昭昭还说自己是个大胸奶毒,亲友肯定更不会少。 那天杨果就看见和昭昭列表里里面有个眼熟的天策,平时闲着没事也和她们侃侃大山挖挖宝,以前杨果挂机没事干还帮他去苍山挖过皇竹草,一颗下去就是一截体力,性价比之低让杨果捶胸顿足。 柳乐涵那天登的是杨果的号,正好顺水推舟和天策套了套近乎,这么活泼的秀姐主动搭理,对一个dps来说哪有冷落的道理。 所以柳乐涵当时聊天聊的也是遮遮掩掩,生怕毒萝一个回头就看见她们在她眼皮子底下套她的信息。 原本只是想打听打听昭昭这个人如何,没想到天策也是个热情的,话痨起来都不用柳乐涵想套词儿,他自己就说了一串。 柳乐涵是那时候才得知昭昭的奶毒号只是个小号,她还有个大号,是个喵哥,玩了好多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搁置不玩了,反而放弃dps玩起了奶妈。 柳乐涵心头一跳,问了一句话。 “她的喵哥号,是不是叫余影烬?” 天策表示确然如此。 她才知道,原来那时在龙门里,小鱼登的是叶瑾的号。 明教本来就是叶瑾玩了许多年的大号,所以她的亲友都叫她“昭昭”——圣火昭昭,出自明教《大光明录》。 只是为什么她要登叶瑾的号进去,柳乐涵虽然心里有个大约的眉目,却依旧不知道具体原因,只能猜想会不会是小鱼想通过这种方式替自己妹妹挡一劫。 昭昭对她的猜想感到很惊讶,“我不信,你难道就这么未卜先知,能通过一个莫名的饰品就断定我心里有鬼?” 柳乐涵慢慢给她分析,“不止。一个人只要心怀鬼胎,除非他是犯罪天才,否则一切细枝末节都可以看出预兆。你在kfc给我们看的那份资料上画了很多记号,我当时看了,很奇怪,问你为什么第二批玩家的名单里,为什么有的划了红线,有的没有。你的回答是第二批玩家其实并没有全部死掉,有几个人奇蹟般地被救了回来,所以你做了标记。但是我注意到一件事——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做记号,是不是都会下意识标註出已经死掉的人?可是你正好相反,所有用红笔重点标註的都是还活着的人。当然,你那时不知道我其实也是第二批名单中的一员,所以我对整个局面清晰无比,自然知道谁死了,谁没死。你的这种标註,就让人很怀疑你的动机了。” 毒萝戚戚然笑着,那笑容讽刺、残忍、黑暗,却唯独没有成功将他们引到这里的快乐,“原来你知道的这么多,比我猜想得还要多……原来你这么聪明,或者是我太蠢,早就暴露了一切却根本毫无察觉。” 讲述完一切,柳乐涵终于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为什么?淙淙计划了这一切,又操纵念予当她的傀儡,为什么?你和叶瑜不惜欺骗那么多人,让他们陷入圈套、死于非命,为什么?” “当初你们在龙门,叶瑜是怎么跟你说我的?”毒萝看着她,却突然问了一个不太相关的问题。 柳乐涵回忆道:“她说……你那天不舒服,先睡了,她自己去排龙门……” “那天根本不是我不舒服。”叶瑾打断她,泪雨滂沱,“是她知道我要去送死,给我灌了安眠药把我绑在床上,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登上我的号进了龙门,在你们漫长的逃生过程中我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叶瑜没了。这世上和我最亲的姐姐没了。她的魂魄被困在那个黄沙漫天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死前的轮迴,我不求她能好好地回来,我有罪,我只想把她的魂魄带出来,然后我就去赎罪,我就去向那些死者的家属赎罪……” 第226页 柳乐涵勐然在她的话里捕捉到一丝生机,“你说,有办法把其中轮迴的魂魄带出来?!” 如果她有办法,陆纯然的魂魄是不是也可以出来?!是不是他还有希望康復?陆纯然是他们在这场浩劫中能够拯救的最后一个人! 毒萝用一种瞭然的神色看着她,“很动心,对吧?就连你也动心了,何况是想救亲生姐姐的我。” “没有任何一种收穫不需要付出代价。想解救其中的魂魄,代价必定是巨大的,而你在权衡之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成为帮凶,伤害更多的人。”赵骁显然冷静得多,不容情理地评判道。 “代价是什么?”柳乐涵追问。 赵骁抬头提醒她:“乐涵,冷静一点,这说不定又是她的套路,别中计。” 她知道,这可能是毒萝的最后一步计划。但她就是忍不住想问,为了陆纯然,也为了……自己的私慾。 说到底,她也是自私的,是趋利的。 毒萝一把扯下包上的泰国挂饰,那颗血红的珠子妖异发亮,“所有的资源都在毒姐手里,魂魄和尸体都是资源。她为了牵制我,把叶瑜的魂魄分出一部分给我,她让我把你们都引进局里,成功后再给我一部分,如果你们最后都死了,为她贡献了新的血肉和魂魄,她再把剩下的魂魄给我。” “这就是你带我们走到这一步的理由?”柳乐涵轻声问。 叶瑾情绪非常激动,她胸膛上下起伏,闭上眼任泪水奔流了好一会,才勉强平復下来,却是将手里的珠子朝楼下狠狠一掷。 “叶瑾!”柳乐涵一个箭步冲过去,但为时已晚,“你在干什么!这不是你拿命换来的叶瑜的魂魄吗!” “没有用!都没有用的!我只不过是连念予都不如的一枚棋子,毒姐在骗我!因为她手里有叶瑜的魂魄所以她就可以藉此毫无后顾之忧地威胁我,让我替她出来围猎,可是在那之后呢?!”叶瑾崩溃地大吼,蹲在原地嚎啕大哭,“我要和你们一起进龙门,那张门票也有我的份儿啊!我活着就要为她所用,可是我如果死了……我怎么甘心去死?我只要活着,就要为她在龙门里杀人!没有人喜欢杀人……没有人喜欢双手沾满血腥连睡觉都梦见死人来索命!她为叶瑜分裂魂魄的时候我也在场……那个过程根本就不是能用痛苦和残忍来形容的……我不忍心……我不忍心为了私慾再让叶瑜受那样的苦,更何况毒姐其实根本就没打算让我活到最后,因为她的目的是惩罚一切有罪的人,我是整个事情的源头,我的罪不可磨灭,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我有多痛苦,叶瑜有多痛苦,在她眼里其实根本就无所谓……” 柳乐涵垂眸,终于瞭然,“惩罚所有有罪的人,她要当神,所以我也被牵连其中。” 就算一开始的淙淙还没有走上这条路,可她毕竟从头到尾都是念予那边的人,横看成岭侧成峰,同一件事从不同的角度看就有不同的理解,从念予那边看,所有的人都知道柳乐涵是在念予和临风冷战的时候,无耻地钻空子和临风在一起的。 虽然有些东西名存实亡,但只要这个名还存在一秒,她的罪就不可推脱。 更何况,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魂魄好像对小鬼这种东西有着不同寻常的滋养能力。 就在他们对话的时候,旁边突然发出一声爆炸的巨响,没有预想中的硝烟,反而是一片粘稠的血雨从天而降。 “躲开,这血也有毒!”赵骁慌乱之下一把扯着柳乐涵跌跌撞撞闪到一旁,昭昭却来不及躲闪,站在原地被那血雨浇了一身,登时捂着脸惨叫起来,在地上滚成一团。 第118章 欺骗 与此同时,铁门被暴力破开,他们下意识往那里看去,生怕再看到一个异变的庞然大物出现。 “临风?”柳乐涵不可思议地喊了一声,刚才在外面撞门的竟然是临风和念予? “不是说念予被困在底下吗,她怎么出来的?”赵骁纳闷儿地问。 “我怎么知道,难道是临风的那道符起了作用?” 柳乐涵其实在上楼的时候就碰到了临风,也是在那时候,她把江先生给的符纸交给了他。 临风毕竟是肉体凡胎,小鬼阴邪,煞气难挡,他们打算靠他当“人质”稳住念予,可事到临头江先生仍旧是放不下慈悲之心,生怕再牵连无辜的性命,硬是嘱咐柳乐涵一定要把符纸交给临风护体,柳乐涵只能照做。 柳乐涵出来的时候,他就站在储藏室的门外,不知道听了多久里面的争吵,脸色很难看。可他没有进去阻止她。 柳乐涵知道,他对她亏欠,是在用这种方式放任她对念予实施报復、宣洩怨气。虽然亲手惩治念予不能说不痛快,可她对临风的这种作为依然十分不齿。 似乎是听到他们的交谈,一直打滚惨叫的毒萝突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那声音透露着无限的蔑视与快活。 “你笑什么!”赵骁觉得那又哭又笑的声音着实瘆人,忍不住吼了一句。 赵骁平时算是脾气好的,上课的时候杨果发动“笔头连戳大法”他都不带生气的,这一趟却被毒萝逼得发怒了无数次,柳乐涵同情他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悲戚,恍然竟觉得自己也有些苦中作乐的精神了。 第227页 毒萝却不回答,只是拖着扭曲变形的腿重新站起来,“召唤来了……” “什么召唤?” 不等得到答案,只见在真正的腥风血雨中,原先包裹着淙淙本人的巨大红色肉体慢慢裂开,不少地方都肿起大水泡,然后炸裂,脓血迸溅,天台成了调色盘,黄红黑白铺了一地。 在这自我摧毁式的行为中,有个人影从血肉之山的中间部分缓缓浮现。 是淙淙。 她完好无损地从怪物中间脱落出来,像一个从母胎中剥离的新生婴儿,又像淤泥中绽然脱出的莲花,可那既不是婴儿也不是莲花,偏偏是他们所能想到的世间的最阴邪之物,骯脏不堪。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赵骁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我怎么觉得她的异变形态好像是在拖延时间呢……” 柳乐涵也有同样的感觉,“所以我都说不能拖了,在座各位谁续航能力有淙淙那么久?” 赵骁咬牙切齿,“光说不能拖有什么,你倒是想办法啊!现在念予上来了,先别管她是怎么出来的了,赶紧的!” 柳乐涵瞪他一眼,“这还用你说吗!” “你们能先不内讧了么?”花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边,长久的战斗使得在唐门形态下的身体疲惫不堪,能拖到现在已经着实不容易了。 柳乐涵近距离看着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我见过你吧。”她突然说。 她这句话把沈画意逗笑了,“我当然知道你见过我了,但是情缘缘,我们能结束后再叙旧吗?你想怎么叙就怎么叙。” “我……”柳乐涵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时间紧迫容不得她细细追问,只能先跑到念予附近,不经思索便焦急地大喊。 “念予,你知不知道……”还没等她把整句话说完,淙淙便知晓了她的意图,刚刚剥落下来的怪物躯体还没有完全失去控制,在淙淙的指挥下“轰”地倒塌在面前,拦住柳乐涵的去路。 “真是打不死的小强,你还没有放弃吗?”淙淙赤脚走来,皮肤不再白皙无暇,而是布满网格般密集的血丝经络,血管突突地在皮肤下跳动着,“成为神的一部分,难道不是无上荣光吗?为什么你就想不明白呢?为什么你就是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从来都没想过要赎罪呢?” 惊雷闪过,映在淙淙脸上活像一道狰狞的鬼影,柳乐涵亦步亦趋向后退去,“你最荒唐的地方不是你妄想把有限的自己包装成为除却一切主观性的无限的神,而是你对于生命的不尊重——你的出发点明明是尊重生命、为他们讨回公道,后来却纵容自己的私慾蔓延,让越来越多无辜的人为你买单,你说你要成神,其实你根本就不是想主持公道,而只是为了做那个最高高在上、可以把其他所有人当工具支配的指挥者而已!” “你在说你自己无辜吗?柳乐涵,你无辜吗?我还是和当年一样的看法——这件事上,你和临风、念予,一个都不无辜,一个都不!而你和临风一样,都是彻头彻尾的伪善!” “在这件事上我从来都没有为自己开脱过!”柳乐涵突然爆发,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情绪全部洪水一般倾泻,眼角的润意也一发不可收拾,“我不无辜!因为当初的我喜欢临风、有私念!所以我没有对他和念予的事死死追问、打探到底!因为我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因为我抱着侥倖,因为我太相信人性,所以我没有对他追问哪怕再多一句!雪崩之时每一片雪花都有责任……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替自己开脱过,我知道事情坐实了就是坐实了,可是我不需要一个连自己罪恶滔天都认不清的疯子来审判我。而像你这样的人,我知道不能指望你自省,最好的惩罚就是毁掉你所营造的一切,让你自己尝尝被反噬的滋味。” 她缓了一口气,警告性地说道:“你没想到吧,念予是我们的内应。淙淙,你早就是一具空壳了,只有你自己还活在梦里浑然不知。” 淙淙听到这话,却妩媚地笑了,只是现在配上她这张不忍目睹的脸,那笑容惊悚无比,“我和念予认识那么多年,她不可能背叛我。她要是背叛我,我会杀了她和她的家人……哦,不,家人之于她来说或许根本无足轻重,但是我还会折磨她的灵魂,让她成为新的叶瑜!叶瑜的惨景,她是从头到尾亲眼目睹的不是吗?而且你根本杀不了我,因为你不知道我的命门在哪里!我现在早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了,就算你们杀了我的肉体,我也可以寄存于游戏,成为真正的十六夜红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痛恨一个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朋友,也许念予的确很可恶,对你做过不可原谅的事,但其实如果把你们的处境调换,你又何尝不是和她一样?念予那样一个在龙门能吃霜锋的尸体延续生命的人,怎么会真的冒着送全家人头的危险替你卖命?她早就快被折磨疯了,所以就在她偷偷回家的那一次她找到机会给我发了一封邮件——你没想到吧,她最恨我,却给我发了求救的邮件。我不知道你的命门在哪里,但是念予知道。” 柳乐涵很肯定地说完这句话,却不料换来淙淙更疯狂的放声大笑。 第228页 赵骁更加发毛,“一个两个的,都笑什么?乐涵,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 柳乐涵哪里知道现在的状况,只得扭头心虚地问沈画意,“食人花,我们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 花哥掂了掂手中机弩,眼神如刀般凛冽,“的确哪里不太对。淙淙的魂魄好像得到了支持,你有没有注意,念予出现后,淙淙的理智就好像又回来了?” 柳乐涵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是说那个‘鬼王’应该就在附近,给了淙淙修復自身的能量?会不会被念予带在身上啊?” 而淙淙利用怪物的肉身拖延,保护自己原本的肉体不受到伤害,现在看来仿佛也只不过是在等念予出现的时机。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蠢货……”毒萝整个身子都被鲜血浸透了,却还在纵情地嘲讽着他们。 柳乐涵顾不了那么多,对念予喊道:“念予,我们之前说好的,我来救你出去,但是你也要帮我!淙淙饲养的那只小鬼在哪里?你知道的,对不对?” 说完疯狂地给临风使眼色,让他帮忙劝解着点。 临风会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念予,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乐涵肯原谅我们,不惜以身犯险来救你,你就说出实话好不好?” 岂知念予冷笑一声,用一双死气沉沉的三白眼盯着临风说道:“我就知道,你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原来是真的——你一直都亏欠于她,认为我们都该向她赔罪。哈哈哈,可是临风,你知道吗?我骗了她。” 临风的神情变得不可理喻,带着隐约的怒气,“你说什么?你把乐涵喊来难道不是……” “我说我骗了她!”念予声嘶力竭地喊道,伸出一只手直指柳乐涵,“你不是一直都觉得她很单纯、很无辜吗?你觉得我作、我噁心,难道她就不是心机叵测吗?我告诉她的是什么?我说让她自己过来,我求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再把你牵扯进来,可是她是怎么做的?临风,她巴不得让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好实现她的报復,可你却一直跟个傻子一样护着她!她不守信用,我又凭什么要守信用?” “这女人彻底疯了……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过来。”赵骁喃喃道。 临风浑身发抖,说不清是惧怕还是生气,“你做了什么?” 第119章 子母鬼 “你知道我为什么诱她过来吗?因为当初在龙门时淙淙就想要她的魂魄,可是沈画意保护了她,淙淙便没有得手。于是我答应淙淙要帮她,事后她就会放了我,我就不用再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蠢的人是你。”柳乐涵冷冷反驳,“淙淙恨你入骨,远比恨我更甚,你怎么会天真地认为她达成目的后会放了你?念予,你不愿意交出小鬼就算了,今天我若死了,成为淙淙的一部分,你照样没有好活。” 沈画意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脸色越发风云莫测,“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 可是到底哪里不对,他一时也说不清楚。 说话间风捲云残,淙淙突然爆发出一阵极为强大的威力,将面前的血肉碎块都沖刷一空,那些碎肉像山石一样“扑簌簌”从天台滚落,宛如从地狱倾泻而下的垃圾。 这风来得凛厉,花哥反应极快,将柳乐涵往怀里一揽便腾空而跃,堪堪避开了这场扫荡。 赵骁就惨多了,没人带着他逃命,他生生挡下这阵烈风,皮肤上凭空又添数道血口,引得他彻底控制不住情绪了,骂骂咧咧就奔着念予去了,向她逼问实情。 “怕是等不得了。”柳乐涵担心地说,“念予如果一直拖时间,我们却不能陪着她拖,能不能先把淙淙解决掉?” 先前他们面对的是那庞然大物,柳乐涵下起手来尚且稍微心安理得一些,现在他们对着的是淙淙本人,如果要亲自杀掉她,柳乐涵还是挺心虚的。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临风还在继续劝说念予,念予却不知为何清泪簌簌,竟然做出十分委屈的样子不断摇头,嘴里重复着“不能”之类的词。 沈画意半天不动,面色沉静,像在观察什么。 半晌,揣测地说:“那鬼物的气息在念予身上。” 柳乐涵为之精神一振,“你是说念予将它带在了身上?那不是想办法搜身就行了吗?” 沈画意面色凝重地摇头,“不,我的意思不是她带在身上,而是她就是那鬼物。” 这下柳乐涵呆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去储藏室见到念予的时候,她有没有不正常的地方?” “不正常?”她一愣,回想道,“我感觉她哪里都不正常啊。” 念予这个人正常过吗? “肯定有什么地方被我们遗漏掉了。她们养的小鬼不止一只,想要找出其中的一个也就难上加难,因为气息会被混乱掉。所以念予还没有上来的时候我丝毫没分辨出那只鬼王的气息。” “地下室是有一只小鬼来着,可我觉得它并不厉害……对了,淙淙是用这只小鬼来控制念予不能出储藏室的门的,这算不算不正常?” 第229页 沈画意展现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笑,让柳乐涵觉得十分陌生,“小鬼可以附身,可以通过精神干扰混淆人的视听,却没听说过可以把一个大活人困在哪个地方数月。” 这柳乐涵就纳闷儿了,“可念予确实是两个月都不能出门……” 能出来她早就出来了,何必忿忿忍受屈辱向柳乐涵求救?可见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这个问题,柳乐涵确信念予没有骗她。 “只有一个解释。”花哥沉声道,“小鬼里面有一种‘子母鬼’的存在,往往是在母亲即将分娩之时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将母亲和腹中胎儿杀死,这时的胎儿本已拥有来到世上的期望,突然被虐杀,便会怀有极大的怨气,因而也是某些邪术中极佳的原材料。但是因怨气太大必定不好控制,不过母鬼和自己的小鬼可以产生共鸣,母亲痛苦时小鬼也会跟着痛不欲生,因此为了控制小鬼,便会先行控制母鬼以达到操控小鬼的目的。” 柳乐涵惊呆,“听起来好像蛊虫中的子蛊和母蛊……” 赵骁叫苦不迭地躲过淙淙的一系列疯狂攻击,原本想怨气横生地抱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聊天,结果正好听到这一段话,惊得他是瞠目结舌,“我的妈,太变态了吧?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只万恶之源的小鬼就藏在念予体内,而地下室里的另一只鬼其实是母鬼,这才是淙淙控制念予的真正途径?可是如果要销毁小鬼念予必定也不能活下去,所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告诉我们真相的……” 所以刚才不是念予自己要到这个修罗场来凑热闹,而是淙淙通过控制母鬼给她下达了命令。 念予明显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慌,她的胸脯频繁起伏着,眼睛瞪得仿佛眼珠都要滚出来了。 她怕死。没有人不怕死。 所以从一开始念予喊她过来就是一个谎言,因为小鬼一直埋在念予体内,她就是打算献祭柳乐涵以换取自己生存的。可惜,就算她真的被献祭,她也不觉得淙淙会好心到把小鬼从念予体内分离出来——一个绝好的隐藏容器为什么要轻易放弃掉? 念予也没傻到那种程度,柳乐涵确信,就连她自己也是怀疑淙淙的,一个人越心虚,就越是会喊得大声,她口口声声说淙淙会放过她,恰恰说明念予其实也不信任淙淙。 柳乐涵咬咬牙,决定赌一把,“那就要看在她心里,到底是她自己的命更重要,还是临风的命更重要了。” 她的原则很简单,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大家一起死,反正不可能她一个人枉死,却留下仇人独活。 见柳乐涵气势汹汹的表情,念予害怕地倒退了几步。 沈画意动作敏捷地拦住了打算冲过去的柳乐涵,视线转向念予。那眼神直勾勾的,没有任何迂迴,不带丝毫掩饰,仿佛可以一眼看穿她的想法。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不会自杀的,你们也杀不了我!如果你们逼我,我现在就让小鬼和淙淙融合,到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念予以前就觉得这个人可怕,可直到今天才觉得,他不止是可怕,他看过来的时候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在他面前守住秘密。 那目光可以洞察人心。 更重要的是,他今天换了一身唐门的装束,没由来地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可是她和沈画意的接触明明不多,即便是在龙门绝境里,他们也因为柳乐涵的存在而成为了几乎针锋相对的关系。 那么这股熟悉感是哪来的? 沈画意盯着她心虚的表情,缓然说道:“如果我说,有办法让你活下来呢?” 念予不敢置信地摇着头,看着淙淙一步一步向她走来,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不,不可能,淙淙现在已经不是人了,没有人可以反抗她……就算你们杀了她的肉身,到时候她的魂魄和我体内的小鬼融合,她的杀戮只会变本加厉而已!我不傻,如果站到你们那边,她不会放过我的……” 沈画意全神贯注地沉思,丝毫不为外界危险的境地所惑。 狂风扬起他头顶高束的长髮,黑云压城的绝境之中显得他像极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杀手。 这身装束,出乎意料地适合他。 相比之下,念予就相当不知所措了。淙淙每向她走近一步,她的心就更加慌乱一分。 她看见那个仿佛永远都镇定自若的人笔直地站在雨雾之中,线条优美的脖颈上喉结微动,蛊惑般地轻声说道:“我既然承诺你了,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这场简洁的对话犹如一道惊雷,在柳乐涵脑子里轰然炸开火花。 她想起来了,为什么刚才觉得他这身装束眼熟。 很久以前,在她陷入前所未有的人生困境中时,也曾经有个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冬夜漫长,仿佛没有尽头,那时柳乐涵也觉得,自己的一辈子仿佛就这么看到头了。 从窗口一跃而下的那个夜晚,她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眼里却只看到寒夜孤灯的萧索。 她最后将道姑停在了华山之巅,那是纯阳最高的地方,漫山遍野只有皑皑白雪,连个人影也不见,显得很清静。 她想,今天这一跳,自己的人生也就能彻底清净了。 第230页 没料到那天晚上的华山之巅却突然多了个人。是夜渊。 他们平时交流不多,也说不上是熟人,柳乐涵很惊讶他怎么会来这,夜渊说见她在纯阳半天不动,就想找过来拉她一起挂机截图。 那会儿柳乐涵满脑子都是一跃解千愁,哪有心思截什么图,几句话也只是敷衍。 不想夜渊突然就提到念予到处诋毁她的事,柳乐涵原来也只是把他的话当作普通人的安慰,像风吹过湖面,终究无足轻重,心不在焉地说:“影响都已经造成了,学业也半途而废了,怎么可能再回到以前?以前对某些事情不以为意,直到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原来人生真的是不能重来的。” 何止不能重来,就算给她重来一次,她也不想再活了。 那时的她就是心灰意冷到这个程度。 她自然知道不值得,可是突然之间,无论别人给她灌什么鸡汤,无论重复多少遍振作,心就是已经死了。 柳乐涵很快下了线。 五楼的高度,其实很短。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脑子里没有传说中的走马灯,而是不由自主回想起下线之前夜渊和她说的一句话—— “只要活下去,就没有什么不可能。我敢承诺你,你敢活吗?” 柳乐涵恍然,泪如雨下。 对不起,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第120章 白热化 念予不信,惊恐地摇着头后退,“我不信。你是柳乐涵那边的人,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我不信你!” “啊?”赵骁听了摸着后脑勺纳闷,“我还是第一次被貉指着鼻子骂‘一丘之貉’,今天才明白,原来以前杨果的告老师真不叫恶人先告状啊。” “你还有空贫呢。”柳乐涵大致猜出了花哥要怎么做,虽然她也很没底,不过目前只能配合他。 他说淙淙早给自己留好了后路,肉身毁坏后魂魄也会和那只花了大功夫餵养的鬼王结合,彻底成为游戏中的恶鬼。 等她真的变成十六夜红月,就是一场根本无法遏止的灾难。 念予信不过他们,除非他们先把淙淙杀了。 杀又杀不得,可是只要淙淙还活着,念予又不肯乖乖把小鬼交出来。 这简直是一个悖论。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杀死淙淙的一剎那,抓紧时间彻底切断淙淙和小鬼的联繫。然而这个过程何其艰难,可是说是一旦产生毫釐之差,就会造成千里祸患。 这种时候,临风是他们最后一张牌。 柳乐涵想到这,还想再争取一把,步步紧逼,“你不信我们,那你信不信临风?” “我……”念予瞪大眼睛,惊惧又可怜,仿佛她才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柳乐涵他们全是把人逼上梁山的大恶棍。 这世间还有没有王法了…… 淙淙突然停下来,不再靠近念予,而是整个人都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轻轻地离开地面,双脚微踮。 她滴着鲜血的脚尖下慢慢浮现出一个阵法,和龙门绝境里的五芒星如出一辙,四面八方的鲜血都向阵法中央涌去,形成一个漩涡,五芒星缓缓转动,像是活了一般。 淙淙的身体外部逐渐笼罩起一层灰黑色泛红的透明薄膜一样的东西,赵骁掏出一把随身的小刀试着攻击她,通通都被那层薄膜弹了回来。 “没用的,她这是倾尽所有,孤注一掷了。”沈画意说道,“除了念予体内封印的那只鬼王外,余下的所有小鬼都被她用来保护自己启动阵法,我们现在伤不了她。如果不快点决定,一会儿怕是彻底拿她没办法了。” 柳乐涵急了,“念予,你想想,淙淙是什么样的人?她厌恶霜锋,厌恶到以致于连他的尸体都要毁坏,就算她的阵法还不完整也不肯用霜锋的尸体补全,她这样一个精神洁癖到病态的人,你真以为她会放过你吗?” “柳乐涵,你以前就擅长挑拨离间,以致于我和临风离心,你自己趁虚而入!现在你故技重施,我不会上当了!我告诉你,就算今天淙淙真的不顾旧情把我杀了,我也绝不会对你示好!”念予自作聪明地反驳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恨柳乐涵恨透了,还是怕淙淙怕得连智商都没了。 “我看你是还没睡醒。”柳乐涵哪里会跟她继续废话,软的不吃不是还能来硬的吗? 想法落到实处,柳乐涵当机立断地从赵骁手里抢过小刀就架在念予脖子上,“你交不交!要么你把那噁心的东西交出来,要么我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你……你别过来!别过来!”念予挣扎着往后退去,柳乐涵却不能真的下手割喉,她真想一锤子把念予砸晕过去,看看她脑壳里装的到底都是些啥。 就在这时,淙淙缓缓抬起了眼皮,眼眶之中一片血红,分不出哪里是眼珠哪里是眼白,用极其惊悚的语气说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语气宛如冬天流过皮肤的凉水,寒冷至极。 说着伸出枯瘦变形的手,一把拎住念予的头髮,将她往那层由小鬼集体形成的保护膜中拽去,动作之粗暴,像在拉扯一只猪狗。 念予的头皮被拽得发白,蹬着腿哭叫得喘不上气,“淙淙,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你答应如果我把柳乐涵骗来你就放过我的……” 第231页 淙淙不近人情地笑了一声,“我要吃掉小鬼的身体,你猜我会怎样对待你?” “不……”念予的眼睛瞪得血红,却远远比不上淙淙的狰狞,“为什么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啊为什么是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求你们救救我!” “嗨,真香!”赵骁嘲了一声,但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刚才那样劝她她不听,不见棺材不掉泪,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只见沈画意对临风耳语几句,果决地举起机弩,“来不及说那么多了,先做我们能做的。” 说着,对准念予的头部。 “你在做什么!把炮弩放下!就算我死了你们也不可能得救的!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个人,你不能这样杀掉我!不……求求你……”念予像个疯子一样拼命挣扎起来,她不敢相信沈画意的机弩现在正指着他的脑袋,说到最后,开始含泪哀求。 沈画意不慌不忙,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既然无法得救,不如多拉一个人陪葬,也好让你先去探探路。” “不——” 机弩的声音锃锃响起的同时,念予发出一声绝望的长音,整个身体都瘫软下去。 遍布鲜血的天台上,很明显的能看出念予下身涌出一股淡黄色的液体,只是气味被更加浓烈的血腥味盖住了。 赵骁嫌弃地捂住鼻子,“卧槽,这就是传说中的‘吓尿了’吗?” 柳乐涵白了他一眼,“你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随着念予的头髮被冷兵器准确削断,她的身子像只死鱼一样滑落,失去意识一般双目圆睁躺在地上,浸泡在血液、尸水和尿液的混合物里。 “有机会!”柳乐涵捕捉到那层包裹物的一瞬间开合,当即手操小刀就要冲过去,却又一个趔趄被沈画意拉回来。 “后退!”沈画意严厉地下命令,“嗖嗖”连续射出两发冷箭,这两枚箭和刚才的不一样,威力更大,连空气都被摩擦出热度,在低沉的气压下,宛如人间的雷鸣。 “原来你还有大招啊……” 沈画意飞快地瞥她一眼,“否则难不成早早和盘托出,和你在这殉情?” 柳乐涵被他堵得没话,“你……” “你想我可不想,我是个俗人,只想和你花前月下。” “……” 突如其来的骚,闪了我的腰。柳乐涵默默吐槽,眼见那两枚威力强大的冷箭捕捉到保护膜的最后一丝缝隙,箭无虚发地打到淙淙身上,瞬间爆起一片尖叫和血花。 赵骁抓住机会合力同临风一起把念予拖过来,皱着眉问:“先杀了毒经?有把握么?” 沈画意冷静地填弹药,“杀了她的把握还是有的,但是要阻止她和小鬼融合,我就不知道能把握几分了。” 柳乐涵义无反顾,“那也比坐着等死好!” 赵骁鄙视道:“那叫坐以待毙。” “……用你说?” 沈画意全身的肌肉紧绷,发动攻击前不知为何与临风对视了一眼。 临风点点头。 沈画意方才挪回眼神,“只有三发弹药了,必须先吸引她的注意力,否则那些小鬼的力量凝聚,我不好找突破口。” “我去!”柳乐涵把那句险些说出来的“那你搓蛋啊”憋了回去,自告奋勇。 赵骁再次鄙视之,“你?你还是歇着吧,我去。” 说着还不忘在她身上上下扫视一番,盯着她惨不忍睹的腿啧啧嘆息。 “我还没残疾好么……”柳乐涵默默吐槽,把小刀递给赵骁,“那你小心,别回头你先残疾了,我没法跟杨果交代。” “你就说不出什么好话。” “那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柳乐涵冷冷地打击报復回去,说完了却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们刻意塑造着一种很轻松很欢乐的气息,但是谁都知道,下一秒便有可能是死别。 赵骁在学校是足球队的,体能合格不成问题,动作也还算灵敏,但是在招架一个非人类的东西时怎么说也有些费劲,很快便体力不支。 “我很快就撑不住了,你们快点!”赵骁咬着牙吼道。 沈画意却端正机弩,迟迟未动。 柳乐涵知道,他在找一击毙命的点。比如,之前说过的心脏。 赵骁每靠近淙淙一分,刀锋每划过她的身体一寸,那些负能量强大到肉眼可见的小鬼便更快地聚拢起来保护着淙淙,宛如一包水,流动性极强。 柳乐涵在一旁盯着,渐渐看出了门道。 “赵骁!攻下盘!上面上面!右边!打她的右手!” “你到底会不会指挥啊!”赵骁累得满头大汗,支撑不住连连后退几步。 经过柳乐涵一通瞎指挥,小鬼所攒成的能量团也就跟着上下乱跑,当它们凝聚起来抵御攻击的时候,其他的地方便势必保护薄弱。 沈画意抓住机会,出其不意发动机弩,一击削断了淙淙的左臂。 她愤怒地嚎叫一声,声似野兽,人性尽失。 第232页 “你在打哪里啊……”赵骁苦闷地抱怨道。 掉落的胳膊顿时犹如倾倒的饮料瓶,鲜血汩汩流出,与此同时断肢上附着的小鬼也纷纷打算离开肢体,重新回到主人的身上。 赵骁看出了他们的意图,反应极快地转变了攻击趋势,把保护层引向淙淙胸口。与此同时淙淙也咆哮着迸发出一阵力量,巨浪一样的狂风将赵骁愣是掀起三米高。 又一发箭中,淙淙腿残跪地。 赵骁从空中重重跌落下来,柳乐涵清清楚楚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心有不忍。 “还是我去……” 她刚要上前,便看见赵骁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扶着地站了起来,又接着极其迅速地闪到淙淙身边,手持小刀直逼她的另一条腿。 赵骁很聪明,他的目标很明确。 断臂上附着的小鬼已经纷纷聚拢,马上便要重新融合到躯体之上,趁着一部分屏障还未归位、另一部分攒聚在另一条腿上时,沈画意抓住时机,“嗖”地一下,冷箭嵌入淙淙的胸口,仅剩一腿一臂的残缺躯体轰然倒下,眼中却迸出仇恨的光芒。 胸口的屏障薄弱,仍然阻碍了武器的前进,但沈画意可以说是弹无虚发,说要瞄准心脏便绝不会偏离哪怕一毫。要杀死一个肉体凡胎足够了。 柳乐涵知道,淙淙那仇恨的神情不是虚张声势,而是意味着战役正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众人精神紧绷之际,只见地上的躯体中勐然蹿出一个虚影,速度之快几乎捕捉不到,肉眼也很难看清,沈画意却仿佛看得很清楚,反应极快地用暗器钉着数张符纸破空而去。 柳乐涵惊唿出声:“原来你早有准备……” 但符纸和虚影接触也只是稍微阻滞了它的动作,很快符纸便化为灰烬,足见这具身体的鬼魂有多兇险。鬼魂被符纸力量所伤,更加迫切地想要钻入念予体内将她整个吞噬。 念予躺在地上尚未清醒,整个人突然仿佛被扼住了唿吸一样,脸色由红变紫,想喘气却又喘不上来。 她的皮肤也如同烧开的水沸腾一般泛起大大小小的水泡,像是有什么东西给她的身体造成极度高温,正在灼烧她的身体。 “临风!”一等那东西窜进念予的天灵盖,沈画意便吼出这两个字,眉宇间仿佛凝着冻结的寒霜。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插手的临风点点头,掏出先前柳乐涵给他的符纸,当机立断将黄符封在念予头顶,但是接下来却又犹豫了。 赵骁被折腾得半死,本就气得不行,现在更加狂躁,“你倒是快点下一步啊!磨磨唧唧等着一块给那只恶鬼送盒饭吶?!” “我……” “剑给我!”不等临风犹豫完,沈画意上前一步从临风手里夺过一样东西,当机立断对准念予的天灵盖一下子戳进去,只听“咔嚓”一声,众人惊骇。 在那声短促的脆响中,临风整个人宛如被雷击中,僵硬地失去支撑跪了下去。 柳乐涵终究还是不忍地闭上了眼。 而后,万物沉寂,耳边只剩唿唿的风声,间或夹杂隐隐的雷鸣。 他们在这沉寂里等待了足足两分钟,没有人说话。 终于,恶鬼的气息久久没有再翻起风浪,念予双目圆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柳乐涵因为紧张而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终于在阴云密布的天边寻觅到一缕曙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风月染青衫”,灌溉营养液 1 2018-09-20 00:49:17 ———————— 今天也更了一章肥的!乖巧.jpg 第121章 自取灭亡 “结……结束了?”赵骁喘着粗气问。 直到这时他才恢復了痛觉,不由自主地半蹲下身子,捂着胸口“哎哟”出声:“那娘们儿下手真狠,我肋骨肯定断了好几根,说不定都扎进心肝肺了,我也要进icu了……” 柳乐涵好笑地说道:“放心吧,我拜託大夫看在我们住一送一的份儿上,在杨果旁边空一个床位。你说,你俩这也算约会了吧?为了给你们创造机会,我们可是不遗余力啊。” 赵骁疼得五官都变形了,“我真的疼死了,你看我冷汗都出来了!你不用笑我,我看你也得跟我一块儿进去。” 柳乐涵苦笑,已经顾不得自己腿上会不会留疤,只知道腿骨没废就是万幸了。 “别端着了,不累吗?”柳乐涵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却发现他全身的肌肉依旧是紧绷的,方才察觉出不对劲,“怎……怎么了,还有情况吗?” 沈画意半张脸面都掩在阴冷的面具下,垂落的髮丝映出淡淡的阴影,显得他整个人更如一柄锋芒毕露的剑。 半晌,柳乐涵才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声带发紧,“那股气息还没有散。” 他们顿时又紧张起来。 天边的一抹微光被压抑在层云之下,柳乐涵担忧地收回眼神。 毒姐诡计多端,千万别和她做人一样,来个先抑后扬,那这场戏今日唱罢,来日怕是无人能重新登台了。 念予的长髮被斩断半截,挂在脑后的半截犹如海藻浸泡漂浮,分不出究竟是天台上堆积的血水,还是从她的伤处流出来的血。 第233页 柳乐涵方才看清,原来插在念予天灵盖的是一把小型的桃木剑,只是虽然材质为木头,尖端却依旧很锋利,一个勐力下去也是会死人的。 想起刚才一个活生生的人头骨裂开的声音,在场众人依旧不寒而慄。临风愣愣地跪在原地,也像失了魂一样。 “你们看!”赵骁忍着痛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指着念予的尸体艰难地说。 从念予体内慢慢地分离出一个半透明的黑色“物体”,就像柳乐涵在储藏室中看见母鬼从尸体中分离出来一样,不过相较于母鬼,眼前的这个明显更浑浊。 说不清浑浊的是什么东西,却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脓血一类的物质。 念予头顶上的桃木剑好似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往外逼迫几分,有些摇摇欲坠。 花哥还挡在柳乐涵面前,她突然想起,刚才他把所有的弹药都用光了。 “沈……”名字还没喊出口,他便轻轻地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他垂眸留意了一下好像马上就要掉落的桃木剑,却没有再进一步巩固它。 “不要紧吗?”看得出来,赵骁也很担心。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他可不想功亏一篑。 “她的力量被镇压着,没那么容易挣脱。”沈画意估计淙淙现在力量应该很弱,只要封印不解,想靠近他还是有些难度的。 那鬼气森森的东西头上贴着一张黄符,封印的震慑使得她神情狰狞,“我筹划了这么久的后路,还是毁于一旦了。” 沈画意脸上没有一丝同情,“自取灭亡,能怪谁?” 柳乐涵认同。 驭邪术者终将被邪术反噬,只不过是时间早晚,从淙淙……不,应该说从沈茹选择这条路的那一秒钟起,她就应该知晓自己的未来没有第二个选择。 出乎意料的,此时的淙淙却仿佛恢復了理智,从容地闭上眼,“你说得对,悲剧是早就註定的,所以如今我也不会怨天尤人。” 赵骁嘟囔道:“不会怨天尤人?合着刚才惹得天怨人怒差点把我们都给杀了的人不是您啊?都是您和我们老鹰抓小鸡闹着玩儿呗?现在被动了就开始回忆杀了,连鬼都会洗白了,我看这世道没救了。” 淙淙垂眸,“走上这条路,我所吸附的负面能量越来越多,就越来越走向自己的反面。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但是你们说的都对,做了这些事情的人不是别人,都是我自己,所以我没什么好洗白的。我是个恶人,我就是纯粹的恶,但我也是神。”她的眼中突然射出一种狂热的光芒,“我知悉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我超越了你们所有人不能突破的界限。” “咋的,还打算跟我扯量子物理学吶?要不要再来段狭义相对论啊?”赵骁可谓吐槽担当,可以看出他对淙淙的怨气相当之大了。 淙淙轻蔑一笑,虽然魂魄中的很多负能量都暂时被压制住了,但可以看出她的狂傲从始至终都没有褪去。 只见她直接对花哥发问:“那你呢?沈画意,你不是玩家,你也不是鬼魂,你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要一次一次地拼上性命帮柳乐涵?” 她在质问沈画意? 柳乐涵捏了把汗,感觉下一秒淙淙要立刻在沈画意的鄙视下魂飞魄散了。她自己明里暗里弯弯绕绕打探了好多次都没结果的问题,她居然想打探出来? 干得漂亮,因为她自己也超级想知道的!柳乐涵兴沖沖地竖起耳朵。 赵骁拽了拽她的袖子,悄声说道:“这位女士,收一收你的花痴脸好吗?” 柳乐涵无声地瞪他一眼——女人花痴有错吗??? 沈画意不紧不慢地摘下半边面具,狭长的眼睛却往暗影中飞挑,似泼墨画里那一笔不经意勾勒出的秀逸柳叶,又像夜里蒙蒙的雾雨中一闪而过的寒刃,“我为什么帮她?早在龙门荒漠和霜锋那一架我就说过了吧?她是我情缘,不保护她保护谁?” 淙淙竟然认真地愣了一下,“你说过吗?” “说没说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连一个太阴都不捨得给,天天捧在眼前小心看护的人,你上来就是一个千劫万毒手,换了你,你能忍吗?”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音带着笑意轻飘飘落下,手中的半边面具慢慢化作星点尘埃般消散,化作虚无。 淙淙似乎由他的话想到什么,竟然露出一抹颇有人味的苦笑:“你不杀我吗?” 他们知道,她的意思是把她的魂魄也彻底掐灭。 “我有能力杀你,也有能力给你留一线余地,之所以给你余地,是想让你去收拾自己的烂摊子,把你系的铃解开。”他说得很直接,不是商量,而是在给她下一个宣判书,“藏剑山庄的剑冢煞气最重,最是适合镇压妖邪,之后我会把你的魂魄带到那里去,有我亲自给你渡亡,你也没什么意难平的了。” 淙淙轻轻阖上眼皮,神情沧桑若风烛残年的老人,“我知道了。只是沈画意,你终究还是没明白——我尽力为自己争取生机,可从来都不是因为意难平,否则从一开始我就不会启动这个悲剧。求仁得仁,亦復何怨?我死得其所。可是你呢?”她轻缓地笑了一声,意味不明,“你们一个画里一个画外,你永远也……” 第234页 说话间沈画意手起寒光落,他在空中虚虚噼下一掌,淙淙虚幻的形体便如烟云散。 柳乐涵突然觉得感慨:“人生其实也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啊……我们和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122章 尘埃落定 “当然有区别。”沈画意居高临下地睨她一眼,盯着她的伤口皱眉,“你这伤处要赶紧包扎,我现在灵力见空,撑不了多久,先把毒经的魂魄拘起来,就陪你去医院。” 赵骁不满道:“‘就陪你去医院’,合着我是空气是吗……” 沈画意噎了一下,硬生生改了口:“陪你们去医院。” 赵骁这才息了声,也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还是怎么的,委屈得嘴都撅得能挂油壶,显得像个争不到奶糖的小孩儿。 柳乐涵有点头疼,盯着念予的尸体道:“那她呢?” 沈画意想也不想,“一道送过去。” “……你能别说得像一道去吃个饭一样简单吗?” 一路上柳乐涵都在担心他们会不会被警察叔叔当杀人犯抓起来的问题。 赵骁倒是很坦然,“你别老把自己往坑里埋行不行?毒经才是杀人犯,我们都见义勇为伤成这样了,为什么我们还会被抓进去?” 花哥和赵骁站在同一阵营对她表示了智商上的蔑视。 ……行吧。 出于人(日)道(后)主(取)义(证)关(方)怀(便),他们顺便把毒萝也拎到了医院。由于她已经是被记录在案的嫌疑人,杨果还在医院重伤躺着呢,毒萝就算想抵赖也抵不了,这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了进去。 赵骁的肋骨果然是断了两根,柳乐涵之前还以为他是故意卖惨,检测结果一出来便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庆幸还好断裂的肋骨没有刺伤脏器,否则可真是凶多吉少。 柳乐涵伤情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是也疼得够呛,右膝骨折、伤口感染,所幸还没到要开刀的程度,可夹板是必须要上了。 她苦着一张脸,这下可以和两个活宝相依为命躺在病床上聊人生了。 整个过程沈画意一直陪在她身边,柳乐涵生怕他在人前突然消失,露了馅儿,不停地催他赶紧回去休养生息,反正她这里也没什么大事。 沈画意不肯,一定要再多陪她一会儿,就这么一会儿一会儿地推迟下去,一转眼天都黑了。 进来给她换点滴的护士和大夫随口聊天:“今天早上下的那场雨,可吓人了,我刚好昨天晚上值班,值班室就我一个,把我给吓得够呛。” 女医生挑挑眉,“看你那点出息,不就是下个暴雨吗,大不了就是回家艰难点儿。” “不是……您不知道,那雷打的跟道友渡劫似的,我长这么大可第一次见那么兇勐的雷电……” 两人操持完手头的事情,又叮嘱柳乐涵几句,让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病房。 她和沈画意相视一笑,又陷入沉默。 “她们一说我才想起来,原来我们一夜没睡,是凌晨到这里来的……现在天都黑了。”柳乐涵没话找话。 “嗯。”花哥似乎真的有些累,神情却依旧温柔。 “那个……你这样穿还挺好看的。”她继续没话找话。 沈画意为了不显得自己很奇怪,特地切换了一套正常的衬衣长裤来穿。 “嗯?”他慵懒地抬高了声调,“是吗,我也是第一次尝试这样穿。” 柳乐涵想到他的腹黑,不由小声补充道:“像个衣冠禽.兽。” 她原本是开玩笑,不想沈画意却突然靠近,把靠坐在床头的柳乐涵搞得一动也不敢动。 病床之间的隔帘是遮着的,旁边的人看不见这边的动作,这种半封闭式空间却让柳乐涵更加紧张了。 沈画意欣赏着她的紧张,眼里有春风的暖意,轻声开口:“你还没见过我禽.兽的样子呢。” “……”柳乐涵无言以对,半晌,结结巴巴憋出一句,“我,我现在是个病人!” 话音未落,唇上的触感一顿,柔软的凉意便席捲了她的五感——他嘴唇好软,他气味好香,他的脸还……好好看。 “唔……” 柳乐涵和他其实不常有亲密接触,下意识想躲,沈画意伸手按在她脆弱得嗡鸣作响的后脑勺上,接下来的动作使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舌尖的勾勒仿佛细緻作画,她在他墨色的眼瞳里看见了万景千秋。 她想起很久以前在天街灯市里看过的灯火融融、圆月皎洁;还想起雪竹林中的光束斑驳和凌人剑气;想起马夫那跑遍千山万水歷练出的悠扬腔调,似一首将旅人牵引回乡的古谣;想起在太极广场后的一片寂静空地里有人了悟剑意,回首一眼便是清风拂尘,遥不可及,却又觉得余生都是他,今生也是他,心里满满当当的,有种情绪在心里滋长蔓延,却又因为无从宣洩而憋得难受。 柳乐涵却说不出那种情绪是什么。 她好像梦见了很多,忘记的却更多。 良久,沈画意终于松开她泛红的嘴唇,浅笑着在她脸上拭了一把,“我亲的是嘴,怎么眼圈也红了?” 第235页 柳乐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突然觉得很委屈,就这么像只皑皑白雪里找不到家的小猫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眼泪扑簌簌地落,如怨如诉。 沈画意一恍神儿,心里的名字差点唿之欲出。 “伤口疼吗?”他靠近柳乐涵,在她眼皮上轻轻吻了一下。 麻药的后劲还有一点,不过骨裂处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柳乐涵咬着牙摇摇头,“还没开始疼,不过疼也没办法,杨果和赵骁肯定比我更难熬。” 一会儿等赵骁出来她还要嘲笑他呢! 沈画意摸摸她的头,慈爱地说道:“疼就多喝热水。” 柳乐涵瞪他一眼,“你跟谁学的?!” 沈画意轻声的笑:“他们整天在世界刷这个刷那个,想不学会都难。” 柳乐涵气不过,“他们还整天刷找个能送我x盒子的情缘呢,你怎么不学?!” 沈画意认真地沉吟了一下,“你想要什么盒子?” 柳乐涵没想到他会当真,矜持道:“不要。” “真不要?” “不要!”她还就较上劲了,“盒子花花绿绿的,不适合贫道高冷的气质!” 沈画意捏捏她的鼻子,“非鱼池里的太华龟都比你高冷。” “胡说!明明每次我一投食它就爬上来吃!”纯阳宫里难道还有比太华龟更好撩的存在吗? 沈画意突然一本正色道:“那是因为一只高冷的龟拿了吃货的剧本,这世道,日子很难混的。” “你突然感慨什么人间正道是沧桑……” 她乱七八糟地和他闲扯,膝盖的疼痛竟然真的被忽略了,果然转移注意力还是有点用处的。 但一想起这个,柳乐涵便又不开心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病情耽误他休息,便再次劝道:“食人花,我看你都快蔫儿成一朵干花了,你快回去补补觉吧,要不……在这儿睡有用吗?” “没用。”他诚实地说道。 “……” 沈画意饶有兴趣地盯着她表情的变化,由担忧到无语,然后再也不想管他了。 沈画意很满意。 沉默间,柳乐涵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那时在天台上的话……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啊?” “什么话?” “就是……什么捧着护着那句话。” “嗯……”沈画意做沉思状,“因为我觉得行动比说重要。” 柳乐涵撇撇嘴。 沈画意无奈,“又怎么?” 她仰起脸,眼睛眨动,“行动呢?” 他不会以为亲了几分钟就算行动了吧? 沈画意暗笑,小心地将柳乐涵圈进自己怀里。 不抱还好,可以骗自己不担心不想念。一抱,就忍不住想把她拼命揉进怀里,一辈子不放。 可是一辈子多长啊,只不过说来简单。 柳乐涵觉得自己就像一块化掉的奶糖,在他怀里腻住了。 刚才接吻的时候太紧张,没有脑子想别的,现在悄悄抬起头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好像比上次见面憔悴了,也瘦削了,好在眸子在看到她时还是贼晶亮的,一看就一肚子坏水。 “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他的下巴抵在她额头上,甚至瘦削到硌得人生疼,“乐涵,你一个人在天台上面对那些东西的时候我真的很怕,我提心弔胆地躲在暗处,想出来保护你,可是我又不能——一旦行差踏错,唯恐葬送你的性命。” “原来是你攻击了风蜈。”柳乐涵拥住他宽阔的背,热度从手心一路随着心脏泵跳的节奏传递到心尖,“如果没有你在,我早就被风蜈直接丢下楼了,哪里还能有机会躺在医院的床上和你说话呢。” 沈画意拥她更深,“可我还是让你受伤了。” 柳乐涵摇摇头,软软的头髮在他怀里蹭得微乱,“食人花就这么萎靡不振了?沈画意,这不像你。” 他很好,不好的是她。 有的人平庸无奇,一次出彩便被人贊为一鸣惊人,但有人一生戎马风光,一次失误便被人贬作千古罪人,一将功成尚且有万骨枯朽,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时时刻刻都把她放在心里悉心保护的人。 她怎么能怪他? 柳乐涵毕竟是肉体凡胎,前一天就忧思太重没睡好,接着赶完路又是一天一夜没合眼,此时已是精疲力尽。 病房中冷气催眠,她很快眼皮困得睁不开了,记不清最后和沈画意的对话是什么,只知道他在说,她睏倦地有一搭没一搭应着,恍惚中竟有种传说中岁月静好的错觉。 只要他在身边,总是不缺安全感。就算在荒郊野外,只要有他守着,柳乐涵好像也可以放心地入眠。 汹涌的困意中,眼前那个逆光而立的人影渐渐变得模煳,他干净的白衬衫上微微反射着清晨柔和的光,使他自己也成了光的一部分。 “沈画意……”柳乐涵含含煳煳地喊着他的名字,终于彻底沉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风月染青衫”,灌溉营养液 +1 2018-09-25 23:33:12 第236页 读者“风月染青衫”,灌溉营养液 +1 2018-09-24 00:53:13 第123章 转危为安 连续几天躺在病床上,柳乐涵都快发霉了。 病房外风景还算开阔,夏季火烧云忒的好看,她每天傍晚靠坐在床上,看天边的云彩和蓝天交接成一大片渐变的粉蓝色调,像一幅天然的水粉画。随即就是太阳愈发贴近地平线,余热似傍晚大排档的铁板,腾腾云气被热气熏成一片滚滚的红。 但是再迷人的云蒸霞蔚,躺在床上看个好几天也会觉得无聊。 “懒惰使人落后,劳动是人的本质,柳乐涵,你说你活蹦乱跳的,每天就躺在这和我一块看天花板,多没劲。” 说话的是赵骁,因为断了两根肋骨,自从做完手术连翻身也不能翻,跟个熨衣板似的平躺了好几天,居然还有心思嘲讽她。 柳乐涵白了他一眼,“你又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多出去转转,有利于腿部復健。” “你拉倒吧,我腿才打板几天?你是不是偷着给我买了保险,巴不得我出点啥事?”柳乐涵嗤之以鼻地开玩笑。 赵骁一脸生无可恋,“那你扶我起来,我自己出去转转。” 柳乐涵看他那副傲娇的样子就想笑,“赵骁,你肋骨不疼了?医生不是说了吗,杨果已经醒了,今天观察一天没事就能转出icu了,我们急也没有用,你还是好好躺着养伤吧。” “那她要是……” “你可别咒她。”柳乐涵打断他的话,“床位都挪好了,杨果今晚就会过来的,你别急着挑唆我出去復健了,乖。” 柳乐涵进医院的第一天是沈画意陪着来的,赵骁除了肋骨断裂,其他都是皮外伤,倒是也没什么大碍,因此她也不怎么担心,再加上太累,头一歪就睡死了。 等她再醒过来,沈画意已经不在了,但她发现自己被转到了和赵骁一起的病房,床边还多了一副助行器。问了护士,说是一个帅哥帮她办的手续,柳乐涵当然就明白是谁了。 “你说他一个二次元纸片人是怎么会办医院手续的?”柳乐涵不无纳闷儿地问赵骁。 赵骁鄙视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人家好歹也是个在现代文明中诞生的纸片人。”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你怼一句我回一句,时间过得倒也快。 一转眼到了晚上八点,医院顿时安静了不少,楼下的花园里晒太阳的病人都各自回房,来探病的人也陆陆续续减少,到最后,只剩下日落西山后的凉薄。 柳乐涵作为病房里唯一能动的一个人,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又顺便给赵骁也倒了一瓶——他现在起不来,他爸给买了个奶瓶躺在床上喝水,又让护工给他俩送了晚饭,然后就潇洒地走了,说明天再来看他。 她算是知道赵骁这大大咧咧的性格是哪来的了。 她抱着温热的水,感觉那股来得莫名其妙的寒凉稍微缓了缓。 赵骁嘬了两口,不安地瞥瞥门外,“那个……柳乐涵,要不你还是去把门打开吧,下午觉得挺吵的,这会儿好像又太静了。” 柳乐涵真想把奶瓶整个塞进他嘴里,“你能不能消停会儿,一天到晚拿着一个腿部受到巨大创伤的病人练腿儿,你就不愧疚吗?” 赵骁便自觉地噤了声,苦闷不已。 他不说话,柳乐涵就更郁闷了,满脑门子都是淙淙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她反反覆覆地想,很多次梦到花哥又像上次那样不告而别的情景。 一静下来就会胡思乱想,也不利于康復。和赵骁几番互怼,柳乐涵最后还是认命地架着助行器跑去开门了。 门一开,便听见走廊尽头乌泱泱一片人声,推动病床的声音咕噜噜传来。 柳乐涵心头一跳,扶着门框站着。 赵骁喝水的时候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柳乐涵你看啥呢,我疼死了,你能不能帮我把奶瓶放一放,快快快它越滚越远了啊啊啊……” “看你心心念念的小果子哦。”柳乐涵回答得心不在焉,一心盯着走廊。 会是杨果吗? “咳咳咳……那你快帮我把奶瓶拿开!”赵骁一下子呛到,吼道。 “我看你挺中气十足的嘛,怕什么,咱们三个都是躺床上的病号,谁比谁丢人?”柳乐涵不以为然。 远远的,盖着一层蓝色医疗布料的病床已经被推近,其实柳乐涵已经看见跟在床边的杨父杨母了,但当她亲眼看见杨果的脸时,还是没忍住,眼泪“哗”地就落下来了。 杨果本来就不胖,经歷这场磨难后更像个瘦弱的孩子,小脸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整个脑壳都罩着纱布。 就这样,还没心没肺地沖柳乐涵咧嘴笑了一下,“哟,站这儿等我呢?你腿怎么也伤了,还美滋滋打算让你给我端茶倒水呢,这下没指望了。” 柳乐涵的眼泪收都收不住,明明应该开心,却哭得像个水龙头。她怕杨果说太多话不利于病情,一边哭一边嘲笑她:“门牙都摔掉了,说话还漏风,你还说这么多话,可太难听了。” 杨果阳光不减,“可不是,我妈说种牙可贵了,妈,是不?” 第237页 杨母见柳乐涵哭得像个泪人,情绪便也收不住了,握着杨果的手呜呜哭道:“还说什么贵不贵的,你这条命捡回来了,就是种一口新牙妈也愿意花这个钱。” 杨果嗔怪一声:“啧,我才不要呢,我又不是没牙老太太。” 整个过程赵骁都在病房里嗷嗷叫,柳乐涵也没听清他在抗议什么,只知道他们把杨果推进病房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一脸懵逼地躺着,那只画着史努比的乳黄色奶瓶滚在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水倒出来正好湿了一片。 “……”柳乐涵算是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着急地要她把奶瓶拿掉了。 杨果伤势未愈,笑又不敢笑,硬生生差点憋出内伤。 “你看你们这几个孩子,也不知道是犯了哪路神仙,今年倒霉成这样……”杨果的妈妈是个很慈祥的人,平时对他们也很亲切,毫不嫌弃地着手帮着赵骁收拾,又叫护士来换了一床被子,弄得赵骁一个男子汉差点一撇嘴哭出来。 护士也不是不近人情,帮着换了床干净的被子,又叮嘱杨母杨父留一个人在这里照顾就行,杨果现在刚转出来,需要特别安静的恢復环境,人太多反而不利于康復,一般的病房都是六到八个人一间,就这三人一间的病房还是杨父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 他们连声答应,保证绝不影响杨果恢復,连赵骁都发誓在杨果康復之前绝不和柳乐涵架炮互怼。 一切都安顿好,杨父便先行离开回家去拿东西,杨母则去楼下超市购买日用品。 病房里一清净下来,赵骁就真诚感嘆:“太温暖了,杨果,你妈妈实在太温暖了,你说你怎么就没遗传阿姨半点优点?” 杨果躺着假寐,“你刚才发誓不在病房里互怼都发到狗肚子里去了?” 赵骁笑嘻嘻:“我是说不和柳乐涵互怼,现在你来了,我哪有和她互怼的心情,只想和你一决高下。” 柳乐涵:“???” 杨果冷眼以对,“呸,钛合金直男,我真想把你另外一边的肋骨也打断。” 接下来的几天,柳乐涵就知道了什么叫折磨,就开始怀疑她到底为什么要和这两个人住同一个病房——天天都被秀一脸,那还能叫人干事吗? 太憋屈了。 更憋屈的是,趁着赵骁能下地走动了,有一次柳乐涵和他在阳台上聊天,竟然得知他还没有对杨果表白,气得她只想打开赵骁的微信,发个微笑表情过去。 “不是,大佬,高考结束了命也捡回来了,你等啥呢?等一波【七夕喜结良缘,郭大侠帮你告白】?” “……” 柳乐涵大惊失色,“难道你嫌弃杨果的伤势,怕她日后拖你后腿?” 赵骁震惊:“卧槽,我怎么可能会这样想!” “那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那个……就是觉得在病房里表白挺奇怪的啊,但是我旁敲侧击了她的志愿规划,打算和她报一所大学,不可以吗?” “……杨果说你钛合金真没说错。你说你在天台上对战世纪恶魔的时候不是挺血性的吗,怎么现在就成了怂中至怂?” “……我怂吗?好像是有点怂。”赵骁居然嘴一撇,突然一脸委屈,“柳乐涵,我一直以来不都是她在班里的死对头吗,她好久之前借我的那只红笔我没还,光为这事她就三番两次地怼过我了,你说我要是表白,她万一拒绝我……” 柳乐涵一愣,继而一阵爆笑。 她想了很多理由,就是没想到赵骁担心的居然是这个,为了不让他们因为误会而白白错过,决定来一波助攻,“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吗?杨果明明就是和你两情相悦的,你连这都会意不到?可真是只呆头鹅!你选大师这个职业算是选对了。” 他是一腔耿直的大灯泡,杨果就是那个每天跑去佛门清净地吵吵他的秀姑娘,吵吵了这么久,也该应了三皈依了——皈依佛,皈依法,皈依秀姑娘。 杨果在他们面前萌了那么久的佛秀,赵骁什么都没察觉到不说,竟然现在还在担心这个问题,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第124章 说谎 他们在阳台站了没多久,就听见杨果在房间里发出抗议。 “你们两个在外面密谋什么——都不带我——” 柳乐涵推开阳台门走进去,心情颇好地逗她:“那你也得站得起来不是?” “你别小瞧我!你看!我现在都能坐起来了!” 赵骁见状赶忙把她按下去,“姑奶奶,你可别作了,不然回头你爸得捶我。” 杨果不服气地闹腾,柳乐涵附和道:“杨果,真的,你这才从icu出来几天?你消停消停吧,多躺两天总比丢了狗命好。” 杨果恶狠狠地瞪他们一眼,“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我不过就是从三楼掉下去了,以前不是还有新闻——从二楼掉下去一点事情也没有的么?我也不过就是比人家多了一层而已!” “这倒是你命大。”柳乐涵在她床边坐下,享受着午后的静谧,“亿达商场一共四层,五层的影院有个天台,要是你从五楼掉下去,八成就……” 第238页 话音落下,众人沉默。 杨果的点滴不紧不慢地传输进血管,她数着点滴的次数,突然问道:“我当时也很奇怪,昭昭不是想让我死吗?你们说,三层能摔死人吗?” 赵骁抽了抽嘴角,“看概率吧。要是运气不好正好脑壳先着地,那可能就没救了。” 杨果不仅是从三楼掉下去的,而且还正好掉在下面的绿化带里,划了不少皮外伤。 “不过你运气挺好的,没有脑袋先着地,也没伤到嵴柱。”柳乐涵补充道。 “那你们说昭昭为什么不把我们带到五楼再动手?” 杨果问出这句话后,他们都不说话了。 半晌,柳乐涵莞尔,“你不会是想说毒萝还心存善念吧?” 杨果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和她对视,“乐涵,你之前骗她,说我们是姐妹,不就是想引起她的共鸣,让她露出破绽吗?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你觉得,我们还能抓到她的破绽吗?” “那如果那晚在网吧我们没有赶在七点钟之前回去阻止她,你觉得又会是怎样的结果?”柳乐涵在笑,眼里却没有温度,“我们是这场事件的受害者,我目睹了无数同类相残的惨景,错就是错,我不会认为她是什么善人,更不会因为她的善念未尽就原谅她。” “我知道……是她把我害成这样的,我也不会蠢到替她开脱……我只是想,她也许还没有坏透。” “人性本来就很复杂,不是非黑即白的。包括这场事件中有太多的谜局还没有解开,毒经为什么变成这样、毒萝为什么变成这样、藏剑还有没有办法醒来,都是我们还没弄明白的。”赵骁说道。 赵骁说到的一点的确很奇怪。柳乐涵沉吟,小鱼是昭昭的姐姐,她当初用的喵哥其实是昭昭的号,而这一行为无疑是在替昭昭挡灾。 那么昭昭又是为什么被扯进这场事件的? 杨果猜测道:“毒萝之所以变成这样,不是因为她和泰国那边有联繫吗?我听你们说了当时的情况,一直以为她是在国内倒卖佛牌和古曼童之类的商贩呢。” “不对。”柳乐涵凝神,突然想起龙门中被她忽略的一个细节。 “怎么了?” 以前和小鱼对话的情景一下子窜到眼前,她想起和小鱼聊天的那个午后,那是她第一次听说小鱼的童年,也是第一次了解到她和叶瑾的信息——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和我妹妹是跟着老人长大的。” “你可以叫我小瑜,虽然他们都喜欢把我的名字叫成外号‘小鱼’。我和我妹妹的名字分有‘瑾瑜’二字,握瑾怀瑜,大概是我们早逝的父母对我们的期望吧。” “其实就在我吃鸡的那天晚上,我和她刚吵了一架。现在想起来要是没有吵那一架就好了。不是因为我觉得那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而是我不想让她日后想起我满是后悔。至少……也应该把我最好的样子留在她心里吧。” 以及在判定琴娘的病情时,小鱼简简单单地就指出了她的症状,而且还描述得很专业。那时沈画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贊她一句“医护知识很不错”。 小鱼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搞得有些困窘,解释说是“我妹妹上的护理学校,我耳濡目染,期末时听她背过一些基础知识”。 现在想起来,沈画意那句发问又怎么可能是不经意的? 叶瑾学的是医护专业,怎么会下海去经商?更何况她做的还不是正当生意,本应该是治病救人的职业,何以沦落到帮着幕后黑手谋财害命? 难道只是因为这样来钱快?所以叶瑜和她吵架,也是这个原因吗? 柳乐涵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有这么稳定的工作,谁愿意去刀口舔血、四处漂流?最后还把自己从小相依为命的亲姐姐葬送了进去。叶瑾看起来不会是这么傻的人。 “她在说谎。”柳乐涵定定地看着某个点,思索道。 赵骁不明所以,“谁?” “叶瑾。”柳乐涵对杨果说道,“她根本就不是我们省的人。 杨果不明所以,“可你不是看到过她的身份证吗?” “身份证上的信息的确是我们省,可是你别忘了,她有途径造假证!我们怎么肯定我看到的那张证件是真的?”柳乐涵推断,“她做那种生意,肯定和那养小鬼的老头有关系,叶瑾叫他‘老蔡’,说明他们很熟,叶瑾自己也有可能常驻这里。很多事情为了方便,办张假证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在龙门的某个晚上小鱼说她是少数民族,而且用篝火举行了某个祈福仪式,我们这里是没有那种仪式的,少数民族就更没挺说过了。” 赵骁听她把那场仪式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思忖道:“听起来倒像是南方某个民族的习俗。” “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我没有想错,很有可能是g省!我们现在就可以查一查。” 赵骁更加一头雾水,“你这个gps定位厉害了,我最多只能猜出她是南方人,你是怎么直接定位到g省去的?” 第239页 作者有话要说: 省份瞎扯的,小可爱们不要代入哦~ 第125章 归心似箭 柳乐涵随随便便开口,说得理所当然,“我猜的。” “……” 见赵骁和杨果双双用“你傻吗”的眼神看着她,她才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我不是瞎猜的!我有依据……” 话说到一半,病房的门被推开,是杨果的爸爸带着一堆东西进来,甚至还拖了一个小型的拉杆箱。 柳乐涵只好把说了一半的话咽回去。 他们的父母根本不知道事情到底是什么,这事儿在家长面前自然得藏着掖着。 赵骁难以言喻地看着杨果,“乖乖,你还真要搬家啊?” “你看我这伤势短时间内能出院吗?转院都困难吧!”杨果白了他一眼,兴沖沖地对杨父问道,“爸,我嘱咐你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杨父左看右看,把门锁上,把拉杆箱放倒取了个包裹出来,极其心虚,“你这孩子,伤没养好,净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可千万把这个藏好了,别在你妈面前掏出来,否则这上面的键盘就成你老爹的膝下之物了。” “我不是无聊嘛!动又不能动,那我只能让乐涵和赵骁他们给我放放电视剧啦!” 杨果抻着脖子,对柳乐涵努努嘴,一副小人得逞的样子。 只见杨父从包裹中取出一台笔记本——那本子柳乐涵认得,可不就是杨果的笔记本! 杨父放下东西一出门,柳乐涵便开启语重心长模式,“杨果啊,你看你现在伤势未愈,大夫都说了让你好好休息,除了吃吃睡睡只要睡睡吃吃就行了,现在看电视剧万一……” 杨果不耐烦地打断她:“我就知道你又要开始说教。我哪里是真的要看电视剧,万一把好不容易缝上的伤口笑裂了咋办!” 柳乐涵一愣:“那你是……” “给你用啊。”杨果沖她眨眨眼,“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两天你想某个人想疯了吧?” “……有那么明显吗?” “也没有很明显,就是归心似箭吧。” “……有吗???” 柳乐涵心虚地靠在床边,摸摸自己的脸。 不过杨果这么一提,她才意识到确实快一个星期没有沈画意的音讯了。也许封印淙淙真的消耗了巨大的体力,再出来,对他来说已非易事。 赵骁虽然是个钛合金直男,不过在照顾人的事情上一向善解人意,“你要是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先回去吧,反正杨果这儿有我。你这么久不回家,你爸妈肯定很担心吧。” 杨果表示附和,“就是,你趁早回去修养,花哥那里如果还有什么事需要善后你再告诉我们,我把电脑拿过来,也方便和你们游戏里联繫。我可以让我爸下次回市里的时候顺便把你带回去。” 柳乐涵情况不一样,虽然也有伤势,但是手术都没做,因此也就不需要家长过来签字,所以她爸妈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儿。 想到这儿又有点发愁——要是让家里人看见她这副样子,一向紧张她的母亲非疯了不可。 可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她也不可能挨到腿伤全好了才回家,更别说她还得回去填志愿,三个月过去大学都开学了。 该说的总是要说的。柳乐涵暗自嘆了口气,“不用了,我直接给我爸打电话。反正早晚也是要告诉他们的。” 至于怎么告诉,他们三个早就合计了一套用来骗家长的说词。否则说他们去大战小鬼、和邪恶势力做斗争,非被当做精神病关进医院不可。 当天柳乐涵就登录了游戏,却意料之外地发现沈画意的头像是黑的。 一股似曾相识的恐惧感和不安感涌上心头。 “他不在……”去花海和纯阳转了一圈,均没有半点熟悉的身影。 洛道没有,主城没有,就连他们去过的烛龙殿副本她都重新去了一遍,大白天的,鬼服连个人影也不见。 可她就是有一种奇妙的感应,觉得沈画意此刻一定在哪个地方,只是好友列表中没有显示他在线而已。 他这么神通广大,在线与不在线又怎么能限制住他,更何况他本来就是游戏中人,不在游戏里又能在哪里? 只是地图太大,不可能每一个角落都找遍。 人就是这么奇怪。当她手边没有电脑时,其实她都可以把情绪一压再压,告诉自己其实他不在身边也没有怎样。但一旦点燃心里的一簇火苗,便会轻易引起一片燎原,抓心挠肺。 杨果在一边看着柳乐涵用遍了除滞散、战狂牌和旋返书,目睹了她的情绪明显一落千丈,顿时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把电脑带过来,好心办了坏事。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安慰柳乐涵,“也许是花哥太累了,你别急,再过几天准能看见他上线了。” 柳乐涵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杨果只能东拉西扯些别的话题,“对了,赵骁说,你们在天台上和淙淙斗法的时候特别惊险!” “斗法?什么斗法?不是我单方面挨打吗?” “咳咳……我听说花哥帮了大忙,简直就是义薄云天、英姿飒爽!听说他一炮一个小朋友,两炮下去淙淙就元神俱散?” 第240页 柳乐涵嘴角抽搐,“赵骁给你讲的是我们和淙淙打架,还是金庸的话本子?” “金庸的话本子都没有我们当时惊险。”赵骁说道,“多亏花哥时机抓得好,就这样还只是暂时封印了毒经的魂魄,并没有造成实际伤害。” 杨果好奇道:“那既然花哥已经开始休养了,也就说明淙淙的魂魄已经被封好,这件事情也告一段落了吧?” “这么快么……”柳乐涵看着道姑一袭白衣,骑在她的绝尘上纵马狂奔,突然想起一件事,“话说,花哥当时说他要把淙淙的魂魄带到哪里来着?” 赵骁顿了顿,回忆道:“剑冢,我记得他说是藏剑山庄的剑冢!” 柳乐涵眼前一亮,“走,去剑冢!” 第126章 雾里看花 降落藏剑,入眼处群山交映,湖光潋滟。 悠扬的背景音乐响起时,三人恍如隔世梦一场。 赵骁坐在床头给杨果削苹果,切成小块一下一下戳进她嘴里,两个人不经意间又是一碗狗粮递上。 柳乐涵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和两个病人计较,杨果还不自知地要赵骁扶她起来坐一会儿,喊柳乐涵过来,“乐涵,我也要看,万一剑冢里有什么大戏,我可不想错过。” 赵骁自己啃了剩下的小半个苹果,斜睨她一眼,“八婆!” “难道你不想知道毒姐的结局如何?你不想知道其中有多少故事?” 赵骁扁扁嘴,答非所问:“这苹果有点酸。” “啧。”柳乐涵鄙视地端着电脑坐过去,看了看地图,往藏剑山庄左上角的剑冢飞去。 杨果连声惊嘆:“重置版的风景还真是好看,高考结束前都没有仔细看过,诶藏剑居然还有个灵隐寺?” 赵骁一只手高高举起,本想给她脑壳上赏个爆栗,转眼一想这样对待一个病人实在太残暴,又把手放下,“你到底多蠢,明明自己还有个藏剑号,这都不知道。” 杨果人虽虚弱,脾气却丝毫不收敛,“我哪像你,有事没事神神叨叨的,把全图的烧香胜地探索了个遍,还跟乐涵说要从泰国请个佛牌回来……” “嘘!”柳乐涵打断他们的调情式争吵,来到剑冢附近的山上,绕了几步。 “怎么走?”她皱皱眉,感觉剑冢应该在山下的某个地方。 “往前,山顶有个缺口,可以直接下去。”赵骁挑挑眉,“剑冢可比霸刀山庄的大战本好找太多了。” “我认同!每次去霸刀大战都要绕半天路才找到地方。”杨果迫不及待地附和。 “嗯,找到了。” 绕了几圈,果真发现前方的穹顶裂开一个缝隙,从上朝下望去,剑气苍茫,屏幕之中竟然可见云气翻腾。 “你们有没有看见什么?”柳乐涵眨了眨眼,落下去接个二段跳,按照以往经验,顺手落了个生太极,以防万一。 “什么呀,没看清。”杨果不方便活动,看得不甚清楚。 赵骁也说:“没什么啊,不是和往常一样的场景?” 只见山谷深处坐落着一柄擎天古剑,直指破开的山体穹顶,剑身被四方锁链牢牢牵制住,剑下又有一大龟伏守,俨然是这剑冢的守护神。 四下环视,山体苍翠,青苔野草郁郁葱葱。 柳乐涵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要不我进去看看?” 说着往副本门口的白雾中走去。 “小心危险……” 赵骁的最后一个字音尚未落下,柳乐涵便看见自己的道姑自发翻了个跟头弹回来。条件反射的,她又放了个气场。 “……你的道姑可以啊,后空翻666,啥时候找李忘生补的课?”杨果惊呆了。 柳乐涵已经对种种怪异现象习以为常,“傻了吧,你们都是小学毕业就出来帮人捡娃娃、在稻香村当保安打酱油的,我接受的是十二年义务教育。” 赵骁嘴里的苹果差点喷出来,“你还是先想想为什么进不去吧。” “花哥说他要来这儿进行某件事,那进不去肯定和他有关系。” 只是现在列表中他不在线,也不知道该从何探起。 杨果歪着脑袋瞥了一眼屏幕边缘,“我刚才好像看见叶芳致头顶上飘了句话,以前从这儿走他头顶上会飘白字吗?” “忘了。”赵骁老实说。 “真的?”柳乐涵以前帮临风做橙武任务时来过一次,很多细节也记不清了。 她左转转右转转,不管她怎么点守在门口的叶芳致,弹出来的也只是那几个与平时无二的任务对话而已。 杨果一拍大腿,突发奇想,“会不会是花哥在门口设下了啥屏障?你再撞一次副本门口的结界看看呢!” 柳乐涵心道也是,便顺手起了个小轻功飞过去,结果这次弹得更远,人差点直接从穹顶飞出去,好在她及时剎车,一个迎风回浪接蹑云,正好落在锈迹斑斑的古剑顶端,居高临下地俯视这方古意天地。 “不对吧,还是什么都没有啊。”柳乐涵想了想,“刚才我的气场刚好擦到了叶芳致,也许是气场的作用?” 第241页 生太极还在冷却,她便对脚下释放了一个比太极范围更大的破苍穹。 “嚯,沈画意教你的体操?不愧是随随便便2400的大手子。”赵骁被她一系列的操作震惊了,由衷感嘆道。 这次果然看见叶芳致头顶又飘出一个对话框,柳乐涵怕它消失,赶紧重置了蹑云跑过去,不屑道:“我们纯阳不是只要帅就好了吗,体操那都是体力活,我们不做体操羊。” 杨果露出瞭然于胸的神色,“是啊,攻受之间必定攻的人体力好,这样就足够了,足够了。” 柳乐涵:“???倒车!给我往山沟里倒!” 赵骁催促道:“别贫了,这货说了什么?” 柳乐涵赶紧定睛浏览一遍,“灵山秀水,江湖不闻,此身逍遥,君子隐踪。” “没了?” “没了。”柳乐涵摊手。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笨呀!这是藏剑的门派诗!”杨果嗔他一眼,娓娓念道,“秀水灵山隐剑踪,不闻江湖铸青锋。逍遥此身君子意,一壶温酒向长空。只是这个叶芳致说的,好像少了一句。” 柳乐涵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少的是最后一句,一壶温酒向长空。” 赵骁不耐烦道:“这什么意思?猜来猜去的麻烦死了,要不你直接削他一顿。” 杨果夫唱妇随道:“嗯,嗯,没有什么问题是一个两仪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开个紫气。” “……”柳乐涵真想先把这两个人八卦封内了再说。 “把剑冢守门人直接削死了可还行。”柳乐涵四下打量了一番,趁着那几个字还没忘,反反覆覆地在齿间咀嚼,“藏剑山庄灵山秀水,剑冢就是隐去剑踪之地,也是叶孟秋当年寻到的不为人知的铸剑宝地。逍遥此身君子意,为什么单单少了最后一句呢……” 赵骁突发奇想,“你包里有没有酒?” 柳乐涵愣道:“没有。倒是有过节日的任务道具,不过过期自动清空了。” “那你去主城看看,找酒商买些酒来。” 杨果皱眉,“我做生活技能的时候好像记得,每个主城的酒商卖的酒都是不一样的吧?要到哪个主城买啊?” 赵骁是个秉承就近原则的懒人,“藏剑离扬州最近,那就先去扬州看看好了。” 柳乐涵也觉得有道理,便直接用了一个旋返书抵达扬州,买了三壶不一样的酒回来,点叶芳致对话。 娆春酒和新丰酒看上去都没什么作用,直到点到若下酒时,叶芳致突然转动面向,做了一个游戏中喝酒的动作,头顶上又飘出一句白字:“清甘不楚齿,若酒倾残霞!好酒,好酒!” 柳乐涵眼前一亮,“有戏!” 字迹隐去,副本门口烟海浮动,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渐渐入眼。 柳乐涵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获得大赦,剎那间放松下来,眼角也有了笑意。 看着这一幕情景,她突然就想皮一下,“现在的画面,答一成语?” “我知道!我和你贼有默契!”杨果贼眉鼠眼地笑,“雾里看花!对不对?” 就在他们的气氛刚刚缓和时,游戏中身后的方位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谁?” 柳乐涵立刻调转视角,只见刚才还空空如也的巍峨铸剑上,施施然多了一个女子妖娆妩媚的身影,透过她半透明的形态还能看清后方石壁上的青苔苍翠欲滴。 盘绕在她纤细脚踝上的蛇身如同一条挥不去的噩梦,冲下方的人威胁地吐了吐信子。 “你什么意思?”柳乐涵眯起眼,对着上方倾泻而下的光照打量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好呀,今天久违地登上游戏转了一圈,发现自己的号还停在半年前和亲友截图的地方。打开商城发现背景都换了,等级也要开放100了,我做了一半的小橙武还留在包里,忙忙碌碌中真的超级怀念那段时光。 这段时间等更的小天使都辛苦了,祝大家国庆快乐,出去玩的宝宝要注意安全,希望大家都能有一个愉快的假期~ 第127章 媒介 “乐涵,小心啊。”杨果紧张地扯扯她的衣角。 “没事,游戏里有技能,不怕她。”柳乐涵补好气场,和那条凶神恶煞的毒蛇对视。 她现在看淙淙,没感到什么威胁性。难道是花哥所说的封印起了作用吗?可是如果淙淙的魂魄被带回来封印了,出现在这里的又是什么? 僵持间,从剑冢中走出的人已经来到近前,柳乐涵看他面有疲色,虽然身上的伤痕都不见了,但还是给他发了一个组队申请,担心地打了一行字:你这几天不是应该在休息吗? 柳乐涵嫌背景音乐有点吵,怕听不清他们说话,便调出设置关了bgm。 沈画意进了组,左上角的组队中他的头像却是灰色的下线状态,这要是普通人看见,一定会当作鬼网三的故事流传一通,只是他们几个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把淙淙的魂魄封印在剑冢,七天未出,我怕再节外生枝,便在这里看守几天。”沈画意说得轻描淡写。 第242页 【未生前】难怪外面都找不到你人…… 游戏里的花哥对她做了一个拍头的动作,“这么快就想我了?” 【未生前】#鄙视.我只是关注一下后续进度。既然淙淙被封印了,那这个算怎么回事? 她调整视角往上看,毒姐一身校服紫衣,风情万种,确是淙淙没错。 沈画意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这只是她的一缕气息,或者说,只是淙淙的一魄。我们在天台上看见的淙淙其实已经不是她自己,而是在邪祟驱使下的傀儡而已。现在这个,却可以说是她仅存的一缕本真。” 【未生前】???就这么放出来了?不要紧么? 她实在怕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花哥的眼神看过来,柳乐涵一怔,感觉他的视线明显是穿透屏幕在看着她的。 “方便进来一下么?”沈画意问。 柳乐涵当然没什么不方便,“我可以啊,就是你不要再透支体力了。” 他缓缓摇头,“只要不是让我在现实中化形,这点小事还是可以办到的。” 一眨眼间,柳乐涵已经被一股熟悉的力量吸入游戏,抬眼间都是郁郁葱葱。这般气势滂沱的景色,她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 而且她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适应这种空间转换的方式了…… 一想到淙淙还在,她便有些紧张,手里的剑也攥得更紧。 “不用紧张,现在的她是没有威胁的,听我慢慢给你解释。”沈画意看出她的不安,招唿她在石阶上坐下,“还记得让你困扰过的那个咩萝吗?” “你说的是小镜寒?” “嗯。” “我现在还是很困扰啊——我当时还没和临风在一起的时候小镜寒就出现过,后来我们刚刚情缘,小镜寒又出现了一次,两次间隔不算太久,但难道淙淙在那时就开始了计划?还是说她已经到了能预知后事的地步,所以提前来警告我们?” 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们的淙淙发出一声冷笑:“柳乐涵,我早就说过,我就是神,我和你们口中的神其实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你看,如果你乖乖听我的话,现在也已经是神的一部分了,何其光荣。” 柳乐涵嫌弃极了,“食人花,你确定这是淙淙的‘本真’?” 沈画意无奈地扯了下嘴角,“也不能指望她和很久以前的淙淙一样,对吧。” 淙淙听了,反而一声嗤笑:“很久以前?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只是人与人交往要戴太多副面具而已,我本来就是如此,你们现在看到的也不过就是我的本性。”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柳乐涵闪过头顶上簌簌剥落的铁锈石块,“你刚才说的‘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原本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个走火入魔的人往自己脸上贴金,就和古时候平民欲起义先自封帝号一样,现在看来,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那噩梦般的一天,淙淙说的话、她宛如一个狂热分子一样的表情还歷歷在目。她说——“我就是纯粹的恶,但我也是神。我知悉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我超越了你们所有人不能突破的界限。” 当时听着好笑,现在想着发寒。 淙淙慵懒,眼角斜视,“我知道在这个阵法中很多事情你们都不清楚,阵法看起来非常混乱,其实也是因为我自己初出茅庐造成的。最初我从老蔡手里接过这个烂摊子,其实可以完全不管的,因为老蔡已经油尽灯枯,这事也可以不了了之。” 柳乐涵对她自然不抱丝毫同情,“可你还是被欲望所吸引了。” 她轻声笑道:“你非要说我是被欲望掌控也没错。总之我是自愿做了这个替死鬼,但接下来我就发现,一切远比我想像中发展得更快——我是个普通人,不了解任何保护自己的方法,就这样着手养小鬼,实际上不仅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反而会加速自身的死亡。于是就像你们之后所看到的,走投无路的我很快转换了目标,开始拉更多的人献祭进来。”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柳乐涵说,“你需要的只是经过炼制、怨气更加强大的灵魂,那你又为什么要囚禁念予,让她替你日夜不休地缝尸?” 想到地下室中的场景,她就一阵噁心。 “因为小鬼终究只是没有形体的东西,想让他们的力量和情绪更加稳固、寿命更加长久,同时也为了我自己脱身,我需要给他们找一个媒介。” “第一个媒介,就是十六夜红月?”沈画意适时猜测。 “对。”淙淙勾了勾嘴角,“那时老蔡还活着,这是他的办法。十六夜红月何其方便,借刀杀人,抽魂夺魄。事实上网络上流传的十六夜红月的故事有真有假,而那些真的故事,你们若是当时有心去找,主人公绝对都是缺魂少魄的。” “后来呢?”柳乐涵蹙眉,她以前也以为十六夜红月只是一个江湖传说,没想到背后居然真的这么兇险。 “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老蔡就找到了我。” 第128章 她是神 沈画意轻抚腰间玉笛,淡淡提醒道:“老蔡的主顾可不止你一个吧。” 第243页 “你是说叶瑾?”淙淙微微仰头,尖削的下巴折射了和煦的光,“叶瑾在我之前很久就认识老蔡,她帮他办事,以前算是我和老蔡的中介。老蔡老奸巨猾,很多事情自己不肯出面,就让叶瑾替他办事。” 柳乐涵一时不懂她所说的“办事”是什么意思。 “办事,指的是买卖佛牌?” “买卖佛牌还算是明面上的生意。”淙淙视线落在她脸上,“你想想,会来请佛牌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肯定是得是有一定经济能力的人啊。我听说这东西在原产地卖的也不便宜,不正合了老蔡想要谋财的需求吗?” 沈画意喉结微动,“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有所求。” 淙淙含笑,高深莫测。 “正如你所说,佛牌,其实是明面上的生意,有的人请牌是抱着佛信徒求佛、基督徒礼拜一样的心理,但是大部分人心里还是会有一条底线。这些人就不在老蔡的狩猎范围内。”沈画意继续道。 随着他珠圆玉润的字音落下,淙淙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深,“你说对了。老蔡的真正目标,是那些心有恶念、屡教不改之人。这些人有的想通过所谓‘神灵’的力量利用不法手段谋取钱财,有的则是色.欲薰心。没有见过这些赤.裸裸的恶念之前,一个正常人根本就想像不到人心究竟可以有多阴暗。就像来去匆忙的行人行走于清扫干净的马路,谁也想像不到在井盖底下还藏匿着多少骯脏龌龊。” 她眼里的恨意,已经不能再明显。 “这不是你们行恶的理由。”柳乐涵依旧坚持自己的立场,“恶人很多,但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自以为是,那么人人都是恶人,每个人到你这个位置,都会滥杀无度,包括我,现在说得冠冕堂皇,但如果让我处在同样的境况中,我不保证自己不会成为另一个你。所以,这种事情从最初的时候就不要让它开始。” “你也知道,你说得很冠冕堂皇。普天之下,又有谁是善人。” 那条蛇像一根软化的竹条,纤细翠绿,唯有信子通红。 淙淙的情绪每一次起伏变化,蛇身都仿佛能够和她心意相通一般缠绕在她半透明的身躯上,到处游走。 柳乐涵曾经听过一个传说,有些地方的老人认为,人死了之后灵魂会变成蛇。 她再抬头望着淙淙那妖娆的身段、邪魅的表情,恍惚间突然异想天开。 她和那条蛇,到底谁是淙淙,谁是跟宠呢? 毕竟现在的她看起来冰冷如斯,活脱脱就是一个冷血动物,和以前柳乐涵认识的毒姐有着天壤之别。 以前的毒姐即便连麦和他们jjc也永远温声细语,霜锋脾气却不好,会恶言恶语地喷人,好几个帮会里的奶妈都被他甩锅甩得退帮,愣是气跑了。 但是淙淙不会。 她温柔宽厚,有人喷过去,她就把自己身上的刀子拔.出.来,包上一团棉花,笑眯眯地递迴来。 现在想一想,棉花里头终究还是刀子,伸手一握,照样鲜血淋漓,保不准还会扎得更深。 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把真正的自己压抑住了? “这和你所说的‘神’又有什么关系?” 女人之间聊天总是能毫无违和感地左右横跳、古今穿梭,沈画意无言,只好默默地做那个把主题拉回来的人。 柳乐涵盘腿而坐,刚才还剑拔弩张,现在有沈画意陪着她,便俨然换了一副听故事的姿态。 捋一遍前因后果,她也能猜出个大概。 “和那些灵魂在阵法中的轮迴有关系吧?” “可以类比,但我与它们不同。”淙淙回忆这段往事时依旧面无愧色,“那些受害者死的时候就被我设法拘住了魂魄,我比老蔡更绝。老蔡在这一行里浸淫多年,若不是最后贪得无厌,其实本可以死得没这么快。他知道业力的可怕,因此每次杀人只抽取几缕魂魄,不会全部取光。但我是把整个人的魂魄都挖空的,所以你们在龙门里看见的每一个人好像都是完整的,是活生生的,有自己的思考能力。因为我的目的就是要炼制强大的怨气,这是一条捷径。” “霜锋早就死了,和琴娘她们死亡的时间差不了太久,但是你却一直没有告诉念予。” “没错,因为看到念予被蒙在鼓里的样子,我就特别愉快。霜锋其实就是个莽夫,极易被煽动,本应该是上好的炼魂材料。”淙淙俯身,脚踝轻晃,眼角流露出一丝鄙视,“可是我噁心他。我想要他死,却极度噁心让他也成为‘神’的一部分。所以在一个又一个轮迴里,我通过不同的方式折磨他,即便是死了也不想让他安宁。” 柳乐涵脑中炸开火花,“我懂了!正是因为轮迴,所以那些人才会一进入龙门就出现种种不适的症状,因为他们的魂魄虽然忘记了上一个轮迴的事情,可是他们的身体却还记得!因为在重重的折磨之下,即便是记忆丢失,但是身体却还会出于本能做出条件反射的恐惧,就像心理上的恐惧症一样!” 所以琴娘会全身发热,炮哥是双腿疼痛,霜锋则是在他们留宿龙门客栈的第一个晚上莫名其妙肚子痛。 一切都早已有了预兆,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却没有人能够破解。 第244页 而事实上,就算破解了这一点也没有什么用,因为后来陆纯然已经猜到了轮迴这一点,但是似乎并没有给当时的局面帮上忙。 淙淙欣然,“轮迴中的人,会获得一种先兆感应力。说的简单点,就是因为他们本身处于轮迴之中,所以在事件还没有发生之前,身体便能够率先做出反应。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 她的瞳孔骤然锁紧,像一条冰冷的蛇,落在柳乐涵脸上时,如同一条血红的信子,在她的脸颊上来回舔舐。 柳乐涵突然不寒而慄。 “而我,比他们还要高级一点点。”淙淙低语,“从我将自己也纳入阵法中时,这场轮迴就已经开始,当一个完整的轮迴结束后,我的神思便又回到起点,纵观整个过程。” 柳乐涵咽了咽唾沫。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她下意识往沈画意身边挪了挪,确保自己在他的安全距离内。 “她的意思是自己的思想贯穿了过去、现在和未来,她依旧没能成功地抵达更高的维度,但却可以说至少比我们所在的世界维度高了半个维度。换句话说,在阵法启动的这个时间区间内,过去的她能够通晓将来的她的想法,我们看河流便只是看到眼前的河流而已,而她却能够腾空从而放大视觉空间,观览整条河流的上下游。”沈画意静默半晌后,缓然开口,“在这段短暂的时间内,她确实可以说是神。”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这章好多屏蔽词,还好我提前预览了一下。 这一章好像有点复杂,不知道结尾的解释大家能不能懂呀!不懂没关系,下一章我会再稍微解释一下下哒! 第129章 维度 高一文理未分班,之前上物理课的时候,为了活跃课堂气氛,物理老师曾经给他们放过一个趣味性小视频。 理化生课上柳乐涵和杨果昏昏欲睡,只记得那个视频是讲维度的,以及其中的一个什么蚂蚁实验。 她想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密聊突然叮咚一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柳乐涵赶紧接收了消息,发现密聊是赵骁发来的。 虽然以前也知道在人在游戏里的时候其实也可以和别人打字对话,但柳乐涵不经常这么做,还熟悉了一番操作,然后给他回过去。 【你悄悄地对一念三千说】你们双开了? 【一念三千悄悄地说】嗯,看着你智商捉急我们也着急。 【你悄悄地对一念三千说】#鄙视.切。 柳乐涵再浏览赵骁最开始发来的一大段话,方才从云里雾里跳脱出来。 赵骁显然也想到了那个视频,这一大段话综合下来,正是柳乐涵刚才模模煳煳想的那个意思。 简而意之,点是零维,线是一维,面是二维,若把一只蚂蚁放在一张完全悬空的纸上,蚂蚁永远也不会走出这张纸——因为在蚂蚁眼中纸就是此刻全部的世界,它看不见更高维度的空间。 对于人类目前的视角而言,有人认为是三维视角,有人认为是思维视角,甚至有人提出六维视角的观念,视频中比较认同的看法则是人类是三维生物,但可以看到四维世界的截面。 拿蚂蚁类比,就像蚂蚁是二维生物,却可以看见我们三维世界的截面。 这些暂且不予讨论,无论人类生存的空间是几维,按照这个理解,所有维度的空间其实都是共同存在的,只是更高的维度他们看不见而已。 但是作为更高维度的生物,人类却可以清晰地看见蚂蚁的每一步。 淙淙通过驾驭灵体、透支自己生命和能量的方式提高了自己的维度,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她就成了自己眼中的蚂蚁。 所以在阵法开始到阵法结束的数年时间内,过去的淙淙其实可以接收到未来的她的情绪和思想,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在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小镜寒却仿佛可以预知未来,来给柳乐涵和临风警告。 只是可惜,蚂蚁妄图成为人类,本身就是一种不自量力。 柳乐涵不禁有些惋惜,“其实你很聪明,也很有勇气,为什么非要走上这条路?” 淙淙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噗嗤一声笑了,“柳乐涵,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真的特别适合去做思想品德老师,或者去少管所谋职?” “……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 淙淙收回目光,身体仿佛越飘越轻,目光渐渐变得通透,不似那个如毒蛇般喷射毒液的人,“有些事情还未知悉前,我也和你的想法一样。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我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我也不止一次的质问自己。可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她垂首,眼神平静,“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想,我就像一只不自量力的蚂蚁。” “我……” “可是蚂蚁也分很多种,有的蚂蚁甘愿附庸于蚁王蚁后,一生稀里煳涂庸庸碌碌足矣;有的蚂蚁也会妄图成为人类,去触旁人不能及。可如果没有这样的妄想,那蚂蚁永远只能是蚂蚁,更何况,有的蚂蚁,曾经是人。”说着,有意无意地扫了沈画意一眼。 她的声音渐渐变得空灵,令人越发感到熟识。 他们在龙门绝境里听到的歌声、她无数个噩梦里缠绕不休的梦魇,都是来自于这非人的吟唱。 第245页 随着身体的变化,淙淙投在眼下的两片阴影也渐渐变得透明,不是剔透,而是在逐渐消失。 “你不能走!”柳乐涵站起来,抬头大喊,“你还有没有说完,你不能这么不负责,带着那些秘密离开!” 否则日后要是再出什么岔子她向谁哭去? 淙淙闭上眼,仿佛又变成了以前那个温婉的毒姐,手握冰蚕,掌中留毒,却选择济世救人。 “老蔡通过非常手段所豢养的那些小鬼,是很残暴的东西。根本不能称之为‘鬼’,而应该说是蛊。”淙淙突然说道,“他让那些小鬼相互吞吃,剩下来的都是怨气强大的鬼灵。” 柳乐涵沉默,不知道她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只好等待她的下文。 “我每一次和那些鬼灵合体的时候都很痛苦,它们啃噬我的灵魂,纳入自己的身体,然后又和我融合,那种感觉比魂魄撕裂还要可怕。在这种令人生畏的磨难中,灵魂中渐渐诞生出了两个我,一个想要从蚂蚁变成人类,一个拼命想要逃离。”她突然睁开眼,在逐渐透明的身体上,一双眸子却熠熠生辉,“我不是在乞求谁的同情,我说过,我求仁得仁,所以我不需要同情。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用小镜寒的身份劝诫你们并非为了帮你和那个渣男,而是为了我自己。” 柳乐涵突然就懂了。 她声音颤抖着,不可置信,“也就是说,如果我和临风当时听了你的话……” 后面半句噎在喉咙里,如鲠在喉,让她说不出话来。 小镜寒出现的时候也是淙淙自己的主体意识尚且比较清醒的时候,她选择在这个时候来阻止柳乐涵和临风,是过去的自己对未来的自己的拯救。 如果当时柳乐涵没有和临风情缘,那么可以说一切都不会开始,不会有阵法,更不会有轮迴。 淙淙看着她震颤的表情,满意地笑了起来,“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是无罪的吗?哈哈哈哈……毒蛇引诱亚当和夏娃吃了苹果,难道仅仅只是毒蛇的罪恶?柳乐涵,你只是因为自私,就引起了连锁反应。” 没错,这是一个死循环。 就算这个轮迴不停,就算柳乐涵身在其中随着风暴来回翻卷无数次,她也知道,过去那个时间点上她和临风情缘的事情绝对不可能中止。 她苦笑,想发泄,却找不到发泄对象。 一切算不算自作自受? 在最后关头,柳乐涵终于想起一个关键问题,生怕淙淙听不见,大声喊了出来,“陆纯然剩下的魂魄在哪里?他现在躺在医院里,他还有没有办法復原?” 淙淙脸上微微动容,不知道是不是树影恍惚,那张几乎完全消失的脸上仿佛露出一抹柔婉的笑意。 红唇微启,只来得及留下六个字,“寇岛,八岐大蛇。” 作者有话要说: 陆纯然:扔个探梅保队友,然后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第130章 寇岛探秘 形体消失,散作光点。 柳乐涵伸手去接,却什么都没接住,手心空荡荡的。 “她就这么走了……” “她的大部分魂魄镇压在剑冢,这一魄已经被我超渡,自然不可能久留的。”沈画意抬眼,对着阳光微眯,显得眼形更加狭长了。 眉尾上挑,凛冽肃杀。 再低头凝视柳乐涵时,眼里的柔意却将那抹令人发寒的疏远感化开了。 他探手在柳乐涵的额角拭了一下,食指和拇指捻开那抹浓色,薄唇微抿。 是血。 “不是我的……”她低低开口,却冷不防又一滴冰冷的液体砸在她手上。 依旧是鲜红的颜色。 沈画意迎着穹顶上方遮不住阳光的一小片阴霾打量了半晌,下结论道:“那些小鬼的怨气实在太重了,我藉助剑冢的肃杀之气,和它们耗了三天三夜才勉强压下去,但还是免不了怨气冲天。” 天降血雨,好像又让柳乐涵回到了那天天台上的厮杀,淙淙像只野兽一样咆哮着,那般声嘶力竭,让柳乐涵相信她若哭了,流出来的一定是血。 “这么强大的怨气积压?那她尚且还能分出一魄保留意识,意志力还挺强的啊。”柳乐涵吐了吐舌头。 “意志力不强的都像龙门绝境里的那些人,早被鬼物生吞活剥了。”沈画意握住她的手,丝丝暖意传来,“不能再这儿呆了,我们先去寇岛看看。” 柳乐涵点点头,刚想看看神行cd还在不在,就直接眼前一晕,天旋地转中只能感觉到他的手扣在自己腕子上的力度,像是生怕把她弄丢了。 二人落地时已经身在寇岛,落日余晖之下海浪起伏,光景虽美,却总透着股凄凉感。 “她说八岐大蛇?”柳乐涵握好佩剑,“是不是要先找到这个boss看看?说不定会掉落道具。” 说不定能直接掉落陆纯然剩下的魂魄…… 想到这,她又觉得不对了。 “每天多少人来这儿揍八岐大蛇?要是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随便便藏在一个boss身上,不是太草率了吗?万一被别人捡到怎么办。” 沈画意沉吟:“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他们来到寇岛的八岐大蛇面前,八只蛇头的怪物剑拔弩张地沖他们叫嚣,身躯扭得颇为妖娆。 第246页 柳乐涵吞了一下口水。 不是吧,以前让她做做任务还行,现在货真价实地面对这么一坨扭来扭去的玩意儿,而且至少有三层楼那么高,该从哪儿下手啊? 她胆战心惊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画意像是看穿了她的担忧,用鼻音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笑,接过她手中佩剑朝天一掷,自己腾空而起,稳稳地踩在半空中的佩剑上,脚尖一点,身子在空中迴转,握住剑柄骤然甩臂。 随着剑刃在眼前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飞光乍破,剑气凌然,血肉断裂的闷响声齐齐响起,她甚至都没听见boss发出一声唿号,八颗蛇头便像流星一般直线砸落下来。 还没反应过来,一件长袍从天而降,刚好把站在原地发懵的柳乐涵盖了个严严实实,与此同时一阵腥臭血雨“哗哗”落下,浇了她一身。 等声响没去,柳乐涵扯下长袍抬眼去看,沈画意已经在蛇窝里探过走出来了。 他身上穿着她在龙门绝境初次见他时穿的破军校服,外袍给了她,只剩内里层层叠叠的白衫,一丝脏污也无。 长发垂下,似白纸上一笔勾勒而成的丹青。 “吓到你了?”见她愣愣地站着,沈画意把剑收回她繫于腰际的剑鞘中,淡笑着扫了她一眼。 看她表情不像是吓着了,倒像看大片儿看傻了。 “没……没有。”柳乐涵脸上突然炸开两坨红云,低头看着那件棘手的长袍,“你衣服脏了。” 沈画意漫不经心地瞥一眼,“没事儿,我有好多套一样的。” “……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所以你们游戏里的各种角色包括npc其实都有一衣柜一毛一样的衣服吧? 柳乐涵收回跳跃的神思,把话题拗回来,“有什么发现吗?” “只有这个。”沈画意伸出另一只手。 柳乐涵才发现他手里还握着一把短剑,锈迹斑驳,完全就是一个派不上用场的古董。 “这个剑……怎么有点眼熟呢。”柳乐涵挠挠头髮,“以前我做任务过来杀蛇的时候好像也会掉这样一把道具,没记错的话,这剑应该连名字也没有吧?” “嗯,就叫【不知名的剑】。” “也太敷衍了……既然如此,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吗?” “也并非什么线索都没有。”沈画意抬眼,瞥一下暮霭沉沉的天,“也许我们可以去日轮山城看一看。” 柳乐涵不明所以,“去那里做什么?淙淙说的不是八岐大蛇吗?” 沈画意低头轻抚手中锈剑,轻柔得却仿佛是在抚摸一柄宝物,“日轮山城也有一只八岐大蛇。” “你别骗人了,日轮山城我是去过的,里面阴森森的都是人形怪,转遍了也没发现蛇啊。” “打赌?”沈画意眼角掠过一抹笑意,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 柳乐涵的脸“刷”一下红到耳朵根子,往他胸口推了一把,“你流氓!臭食人花!老不正经!谁要和你打赌,你说有就有吧,反正……我跟着你走。” 沈画意似乎很喜欢逗她,心情比刚才好了不少,说话的语调也跟着轻快了,“日轮山城的八岐大蛇是隐藏boss,想找到它,要去几个不同的地方做前置任务才行。” “那……我们分头去做吧,节省时间。”柳乐涵提议道。 沈画意往她膝盖上瞄了一眼。 柳乐涵尚且意识到,她行动还有些不便。刚才在剑冢的时候就坐着没动,后来又是沈画意把她拎到寇岛来的。她自己也没走路,倒是把腿伤的事情忘了。 她低头想了想,“那要不你先说说要做哪些任务?我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反正在游戏里还可以骑马嘛。” 沈画意的手指在她手心里慢慢画着圈,半晌不语,应该是在回想。 柳乐涵觉得手心特别痒,下意识想缩回来,却被他紧紧攥住,不得逃脱。 良久,他数出四样物品,“青灵竹、冬玉、驱心符,还有我手里的这把剑。” “……”柳乐涵表示无言,这三样东西她一个都没听过。 适时,密聊响起,柳乐涵察看,见是赵骁的消息。 【一念三千悄悄地说】放我进组,这个成就我做过,我来帮忙。 第131章 日轮山城 队长在沈画意手里,柳乐涵知会他一声,赵骁很快进了组。只不过沈画意和柳乐涵是全息游戏,赵骁还在游戏外操控角色。 在团队里说话就方便多了。 【未生前】成就?什么成就? 【一念三千】你烦不烦 【未生前】????? 沈画意憋笑,一面在日轮山城的位置摇了摇铃,一面告诉她:“他说的是大蛇成就——你烦不烦,完成隐藏任务后召唤大蛇十次并将其杀死,可以拿到一个35资歷的成就和一个‘飞狐’称号。” “听起来好像有点儿意思?” 柳乐涵行动不便,被沈画意拦腰抱起来,轻功腾飞,和天边滚烫的火烧云仿佛就擦肩而过。 “好美……”柳乐涵偏着头,看呆了。 第247页 恰逢孤雁惊鸿,掠过远处群山墨影,万花的轻功带着沉寂的光,犹如画上挥毫,秀岭之中青山又起,云烟聚散,磅礴弭生。 一抹柔软的触感落在她微微侧过的脸上,柳乐涵勐地回头,却刚好双唇相印,顿时双颊酡然。 沈画意修长的手指在她腰际缓缓摩挲,声音低哑:“你这次很主动啊。” 映着头顶上半阴半阳的天,柳乐涵低声嘟哝了一句什么,沈画意没听清。 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夸他的话。 “还是你比较美。”沈画意极为真诚地说。 天边有火烧云,怀中的人脸上也有火烧云,二者碰撞,是工笔撞上写意,火花撩人。 柳乐涵别过头去没说话,其实有句话她憋在心里不好意思说出来。 有他在,谁敢和他比美? 日轮山城这边天色阴沉得明显,黑压压的阴霾积聚在头顶上,让人喘不过气,柳乐涵很不喜欢这里。 赵骁已经到了,一身袈裟破军正气凛然,禅杖往地上一杵,感觉方圆十里内妖鬼莫近——虽然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一念三千】先找接引人进去,找一个称号为“白髮夜叉”的npc接任务。 【未生前】为啥要找称号? 【一念三千】因为那人名字实在太难记了,一会儿见了你就理解我了。 柳乐涵想了想,感觉这样交流实在太不方便。 【未生前】你能不能语音啊,打字好麻烦。 【一念三千】这里没耳机,等会儿杨叔叔走了我直接跟你们开团队语音。 柳乐涵只得暂时作罢,三人一边打字交流一边暴力打掉日轮山城的三个boss,最后顺着一条极为偏僻的悬崖小路找到那个npc。 赵骁认得路,却不记得npc的名字,柳乐涵站在npc面前时才对赵骁表示出理解——那npc名叫八重妙法村正,还是个一口东洋话的歪果仁。 接到任务后,他们便要去找沈画意所说的道具,其中一把不知名的剑已经拿到,接下来便需要分别寻找青灵竹、冬玉和驱心符。 赵骁总算可以开麦了,笔记本自带的外放麦噪音有些大,柳乐涵也忍了。 “驱心符是直接在副本里杀阴阳师拿的,乐涵你腿脚不方便,就留在这里杀杀小怪,等我们回来吧。”赵骁提议道。 “啊?”柳乐涵直接懵了,“大哥,你为我考虑一下啊,我现在打小怪可是实实在在地杀人啊,而且……” 她抬头看了一眼日轮山城的天,阴沉压抑,比外面阴霾更重,让她一个人呆在这里不吓死也会憋死。 更何况他们还不知道要搜集多久的材料。 沈画意看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些宠溺的意味。 错觉,一定是错觉……柳乐涵给自己洗脑。 “乐涵跟我走吧,我们兵分两路,我先带乐涵去无盐岛,就麻烦大师……跑一趟空雾峰找冬玉了。”沈画意思索着说道。 赵骁答应得很爽快,“那也行,那之后就在这里集合,回来再打阴阳师。反正我记得冬玉是要打怪随机掉落的,柳乐涵脸那么黑,说不定得打到明天。” “……你欠揍?” 赵骁鄙视,“你做纯阳跟宠时找羽毛找了多久?” “……” “挖玉佩又挖了几管体力?” “……” 柳乐涵遭受到暴击,要不是膝盖还没好,只想给他一个飞踢——现实里打不过他,游戏里难道还打不过他吗? 但是赵骁没给她这个机会,蹿得比窜天猴还快,下一秒就神行飞走了——还是特地蹑云出去再读条的。 眼前天地倒置,画面一卷,柳乐涵也跟随花哥来到了一处新的地图。 他们进了无盐岛,沈画意交代一番后,直接安排她先跳山去老三那里等着,他去处理前面的怪,好像还要拿个什么道具接个什么任务才行。 柳乐涵没听明白,反正她走得也没他快,纯阳有梯云纵,跳山贼方便,也用不着跟着跑路,就答应了。 就是等梯云cd的过程实在太无聊,有的时候花哥那边进战,她还不能用轻功。 柳乐涵成了闲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赵骁聊天扯淡。 “这个任务贼麻烦……你不是成就党啊,怎么会做这个成就?”柳乐涵问。 赵骁是个副本狂魔,以前功课不紧张的时候还每周固定开团,虽然cd黑不黑就要靠人品了,但是肯定不是个成就党。 赵骁随口回道:“我陪杨果做的。哎我到空雾峰了……然后我要去找谁来着?” “源明雅。接到任务后还需要再换一张地图。”沈画意简洁明了地回答他,柳乐涵听见他那里传来穿心裂腹的厮杀声。 ……难怪不让她跟着。 柳乐涵分了分神,“哦……我到杜姬欣这里了。” 杜姬欣就是无盐岛老三,柳乐涵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跟偷窥狂一样悄摸蹲在杜姬欣身后,注视着她。 蹲了一会儿,柳乐涵就蹲不住了。 “……我觉得我这样太变态了,盯着一个小姑娘的屁股看算怎么回事。” 第248页 沈画意忙着杀人,没空理她。 赵骁据说是在打熊,操作角色放技能就闲得多了,接话道:“你就不能换个地方盯?” 柳乐涵想想也是,佛祖都说了,心中有啥就见啥,心有菩提,见到的便也是菩提,现在这样一定是她心里太污了,是她的问题。 于是柳乐涵正色,把眼神往杜姬欣的腰上挪了挪。 “……不是,我发现问题在哪了。”她严肃地说,“你自己过来蹲着试试,不管怎么样都很变态啊!” 她还是第一次和npc以这样的方式接触。 沈画意无语:“我在路上了,你开一下剧情……” “好好好!”柳乐涵在这窝着太难受,等了半天终于有事能做,屁颠屁颠跑过去开剧情。 等了一会儿,目瞪口呆。 “……然后会走出来一个壮男人。”沈画意把刚才没说完的半句话补上。 “???这个,这个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壮男人恶狠狠地盯着她,拎着武器便沖她勐力挥舞,柳乐涵极其笨拙地拖着伤腿往旁边闪去,“为什么开了剧情是直接进战的啊啊啊我要怎么脱战……” “打他。”沈画意淡定地说。 “啊?”柳乐涵揣着自己的两仪,犹豫不决。 “打他,这里不会血溅三尺的。” 这男人是真的很壮,由于柳乐涵这里进战,沈画意显然也用不了小轻功,挪得慢慢悠悠。 柳乐涵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花哥都说没事了,她干脆开了紫气四象两仪拍下去。前几个年代的本,boss血薄,分分钟便空血退回原地,打掉壮汉后才是杜姬欣这个正主出来迎战。 此时柳乐涵已经壮了胆子,反正boss也不会死,便照例技能抽过去。 杜姬欣空血后过了一段剧情,突然她坐在地上,开始对着柳乐涵进行某项诡异的动作。 “……”柳乐涵定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怎么了?”见她不说话,沈画意不放心地问,“我快到了,没事吧?” “没……没什么大事。”柳乐涵定了定神,告诉自己她现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能被区区小场面唬住。 顿了几秒,补充道,“那个……你要不等会儿再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杜姬欣正在……脱裤子……” “噗。”赵骁喷笑,难以自禁,“你们全息这么刺激的吗?我们玩的不是同一个游戏啊,下次请务必拉我也进去。” 柳乐涵怒道:“卧槽,你别笑了!老三真的在脱裤子!这是什么鬼畜环节啊!” 第132章 采荷 杜姬欣久未大动作,背过身去,顶着可怜的空血条,低头悉悉索索。 倏尔凶光毕露,疾风破空,甩出一把短刃直逼柳乐涵面门。 “小心!”沈画意没顾虑太多,按着她的肩膀直接撞到一旁的树上,只听“咣”的一声,柳乐涵龇牙咧嘴。 短刃闪着寒光,三分之一钉入刚才他们背后的树干,要是没躲开,人早被扎穿了。 “膀子……膀子残了……”柳乐涵哭唧唧地掰开沈画意按在她肩上的手,觉得他好像太紧张了。 “回去帮你揉。”沈画意歉意地安抚了她,面色发沉,“杜姬欣不对劲,她被人动过手脚了。” 说着走过去把短刃拔下来,放在手中掂了掂。 “什么……意思?我还以为全息副本和平时会有些不一样,是正常的呢。”柳乐涵吃痛地揉着自己的肩膀,凑过去打量那柄刀,“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眼皮一掀,突如其来地被一道微光刺了一下。 那里反射的光不耀眼,很微弱,却没由来地让她想流泪。 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指尖已经落在他头顶上,墨色衬葱白,如白玉研墨。 沈画意微微一愣,看着她的眼泪来回打转,心里竟然升起莫名的恐惧,眼里的慌乱让他少了几分淡漠,活生生把他拉入凡俗,“怎么了?我刚才太用力了?是不是很疼?” 疼——个屁! 柳乐涵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声音却还是带着哭腔,沈画意只觉得头上微微一痛,听见她说:“你——你有白头髮了!” 他一愣,半晌忍笑:“你多大了?就因为这个,委屈成这样?” 柳乐涵一拳锤在他胸口,这一拳可够带劲,因为带着腿伤所以她重心全放在另一条腿上,一拳下去重心便压到沈画意胸口,愣是把他打得后退了半步才稳住。 “你来救我之前明明没有白头髮的……”她气得发抖,又带着慌乱,“你跟我说实话,这件事对你影响是不是很大?你到底……还能不能撑住?” 他消失的一个星期她真的很害怕,像游船离了帆,一个人被丢在汪洋大海里,满心都是恐惧。 尤其是临走前他事无巨细地帮她转了病房,就好像要让好朋友和她待在一起,尽量不要想起他一样,简直像是安排后事。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他,柳乐涵最怕的就是他不吭一声再消失。 “我不是还好好地现在这儿吗?好了,无妨。”沈画意轻巧地撬开她的手掌吹一口气,白髮轻飘飘飞出去。 第249页 “你……” “办正事?”沈画意无奈地晃了晃短刃,“老三肯定被动过手脚,但还不知道是谁动的,先往下找找线索?” 柳乐涵感觉自己好像又被他骗了,气鼓鼓地跟在他后面。 赵骁听见他们吵了两句嘴,没敢插嘴。听他们安静下来后才略尴尬地说:“我拿到冬玉了。你们那边有什么情况么?” 说着把道具在团队里贴了一下。 “有一点。”沈画意回答,但是声音平淡如常,老三的异动似乎没给他造成太大的困扰。 “这把短刃到底做什么用的?都到这了,总不至于还有人想用一把飞剑弄死我吧?”柳乐涵思索着,感觉更像是有人想借杜姬欣之手把武器借给他们而已。 “如果我没猜错,这里的手脚应该也是沈茹……也就是淙淙动的。”沈画意见她还在生气,莫名觉得她生气的时候像个可爱的包子,还有点像她家那只小仓鼠。 球球最近异常能吃,她不在的时候他去看过几次,可能是之前柳乐涵身上的鬼魂对敏感的小动物压迫性太强,柳乐涵一走,球球就开始了甩着腮帮子狂吃勐喝作威作福的日子。 她现在就挺像球球嘴巴里塞满坚果的样子。 柳乐涵不知道花哥正在腹诽她,撅着嘴哼哼道:“淙淙又不知道我们来这,就算知道给把破刀能有什么用?哼。” 赵骁失笑,觉得柳乐涵一会要打脸了。 沈画意自知刚刚理亏,她只是想跟他唱反调发泄一下而已,抿着嘴笑笑,也不反驳,“先挖寒天荷吧,短刃的用场之后再研究。” 赵骁附和道:“对对,我记得你们那边任务还挺麻烦的,打掉老三后要去后面的池子里找到寒天荷,然后再拿着荷花去找一只穿山甲,穿山甲会带玩家去一处特别的地方取水,然后再去一处竹林中种竹子,种出来的竹子便是青灵竹。” “……妈耶,有这么麻烦的吗!” 柳乐涵只觉得头疼,他们明明是来救陆纯然的魂魄还阳的,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跑过来种花挖草找穿山甲了呢?太……太玄幻了。 “那我先回日轮山城去打阴阳师,你们有情况喊我。”赵骁说完便神行回寇岛。 “哦……”柳乐涵答应,还没找到池子在哪,眼前便忽地蒙上一片黑,淡淡的墨香铺天盖地扫过来,手的动作比大脑先一步结束,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拿的是沈画意的衣服。 在寇岛时他的外套扔给她挡血雨了,现在手里这件是白衫。 那他现在…… 柳乐涵脸一红,听见一声清冽水动,沈画意已经游入荷池,而且还在继续往池中央游去。 池中荷花浮动,青翠荫盖之中,青丝游离如藻,流畅的肌肉线条反射出水光。 柳乐涵吞了一下口水,宛如痴汉。 “柳乐涵……柳乐涵……”耳边传来复读机一样的声音,叫魂似的把她叫醒了,“你干嘛呢,怎么半天都没动静,我这里驱心符都快集满了。” “我们……在摘那个什么……寒天荷啊。”柳乐涵有点窘迫,生怕花哥注意到她的痴汉相,非常不自在地强行解释。 话说手里这件衣服……柳乐涵终于注意到什么不对,低头捏着衣领数了数——破军校服还真是假五件啊! 衣服上还残留着沈画意淡淡的体温,若有若无的香气引诱着她,柳乐涵现在就像闻到烧鸡的香气的丐帮,无法自拔。 要不……闻一下?就闻一下? 她悄悄地将手里白色的一团往鼻尖底下送,突然动作被打断,沈画意游到池中央,浮起半个身子沖她喊道:“乐涵,把刚才的草薙剑扔给我!” “什么……什么剑?” 柳乐涵懵了一下,先是迅速地把衣服从面前撤走,然后装作若无其事一本正经地接话:“我这儿没有什么替什么剑啊。” 她仿若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鬼祟惊吓的神情全被沈画意收入眼底,他顿觉好笑,一时起了戏弄之心。 “草薙剑,就是用来收割寒天荷的道具,我们刚才在八岐大蛇身上找到的。”他泡在水里耐心道。 “……所以其实没有名字的剑都大有来头是吗?”柳乐涵终于明白过来,低头在身上翻了半天,最终嫌弃无比地拿出来,再抬头时,却不见沈画意的影子。 水池里空空的,天边的一片稀薄阴霾一下子压下来,覆在心尖上,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画意这样的存在真有下线一说吗?他是……连接不好掉线了吗? 柳乐涵扫视着平静的水面,颤着声音喊了一句:“食人花,你还在吗?” 没人回应,她有点慌,咬了咬唇,再次提声喊道:“沈……沈画意,别闹了,我找到剑了。” 赵骁闻声问道:“怎么了?” 柳乐涵觉得自己真的倒霉死了,怎么干啥啥不顺,抖着说道:“花哥、花哥不见了。” 赵骁纳闷儿地看了一眼团队列表,花哥一直就是离线状态,还真不好说他在不在。 “你别急啊,我等个神行,还有三分钟,马上过去。”赵骁安慰道。 第250页 柳乐涵应声,却突然看见水池中央冒了一串不起眼的泡泡,跟小鱼儿戏水似的——可无盐岛的池子里哪来的鱼啊! “他好像脱力溺水了……” “……”赵骁起先不急,听见这话便慌了,因为他接下来还听到了水声。 “你别下去!我现在自杀出本找车夫!”赵骁慌忙自绝,然后才发现他们最开始进本刷怪的时候也自绝过,现在连自杀都在cd。 “……” 他们的全息真的挺真实的,比如现在,音响中就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立体得仿佛亲临。 杨果往赵骁后脑勺上拍了一把,“干什么吶!拦着她!乐涵不会游泳!” 赵骁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吼道:“柳乐涵,你别闹啊,回头花哥溺水你也溺水,我可救不了两个啊!” 柳乐涵先把那条没太伤到的腿放心去探了一下,“我又不傻……水不太深,我应该能摸过去。”等他过来人都凉了。 “那你小……” “小心点”三个字没说完,便听见一声尖叫,而后是水花扑通声,之后,再没了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九点钟下课回来紧赶慢赶地整理文字,还是发得挺晚的,对不住大家qaq这学期我晚上经常性有课有任务,有时候课从早上八点上到晚上九点,所以码字进程被耽误了不少,精力也很难均分,所以我会尽量挑自己没课的晚上码得多一点补偿你们,我还是爱你们的!! 明天照常更,后天晚上的课被调啦!乌拉!所以周三的更新会肥一点,有精力的话就双更,感谢我写成这个死样子你们还愿意阅读!么么哒! 第133章 池水深深 一瞬间的失重带来恐慌感,无盐岛水天一色,池水没过眼睑的前一秒,她瞥见天空一角群鸟振翅而过,然后便是黑暗。 在上面看着澄澈的池水,原来潜入到里面却是暗得让人心里发慌的。或许是一剎那间她太害怕,或许是荷叶遮住了光。 柳乐涵以前跟着杨果去过游泳池,也扑棱过两下,溺水的人第一反应其实是挣扎,她也想挣扎,却发现好像被人点了定身穴,从头到脚没一处地方能动。 就连想叫赵骁看看发生了什么都没用,因为在水里说不了话。 柳乐涵开始后悔了。 啊……为什么不等赵骁的神行或者自绝cd结束再下水? 目不能斜视,眼角余光处有一道黑影如墨色洇染划过,流畅如一尾游鱼。 那是什么…… 柳乐涵心跳如擂,除了自己快跳出胸口的心脏撞击声外,只剩下闷闷灌入双耳的水声,像一面大鼓的鼓面,一下子蒙在她耳朵里。 沈画意…… 她想喊,却只能在心里喊出来。 勉强睁开眼目光四放,黝黑的荷叶阴影下却没有找到熟悉的人影。 此时在她心里,比起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贴着她的腰背缠上来,柳乐涵竟然对沈画意的消失更绝望。 要怎么样的情况才能让他原地下线? 他的下线……是不是就是永远消失? 很多个令人绝望的问题涌进大脑,柳乐涵感觉自己的腰被一个东西缠住,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蛇身扭曲着缠在淙淙脚踝上的画面。 不……不会吧……难道淙淙真的还没死?! 那把短刃不是什么线索,而是真的想杀她。 淙淙的死也是为了放松他们的警惕,可以说是用赵骁和花哥的计策以牙还牙了……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柳乐涵脑子里飘过这句话。 但是紧接着,那东西越缠越紧,在冰冷的水池里却仿佛带着体温,又不像那种冷血的软体动物。 更让她想哭的是她肺活量不高,刚才是突然掉下来的,没啥准备,再加上惊吓,很快就憋不住气了。 怕是会溺死在这哦……希望赵骁能来给她收个尸吧…… 腰部的力度越缠越紧,就算她能动估计也跑不出去的…… 柳乐涵闭上眼,却觉得哪里不对。 脖子上传来柔软的物质温柔拂动的触感,痒痒的,她疑惑地睁眼,看见一片水藻一样的浮动物。 “……”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沈画意!”快被气炸的柳乐涵怒吼出声,这一声河东狮吼让她勐然发现——她竟然可以说话! 身体还是不能动,但冷静下来观察一下,却发现周围的水流并没有对她造成实际性包围,甚至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干的,唯一沾了水的是她在岸上放下来试探深度的那条腿。 赵骁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奇怪地说:“柳乐涵,你的buff里为什么会有南风……” 他还想多说几句,却听见又传来人声,便疑惑地在原地等待cd结束。 “你……” “生气了?”沈画意先发制人,坏心地沖她眨眨眼,假装懊恼,“这么快就暴露了……我应该提前把假髮摘了的。” 说着如游鱼一般灵活的从柳乐涵身后绕到她面前,对上她怒极反笑的表情,“逗我是不是很有意思?” 沈画意认真的想了一下,竟然点头,“挺有意思的。” 第251页 “……你的求生欲呢?” 沈画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柳乐涵见他像陌生人,即便是在龙门绝境那种遍布屠戮的修罗场,她也只是出于求生的本能依靠他,与其说信任,不如说不得不信任。 她很聪明的。不得不战的时刻,便会遵从最优的选择,不是委身于人,而是委身于权衡与判断。 时隔半年,他从那场浩劫中恢復过来,再一次在万花遇到她的时候她看着他,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不认识他了。 他早该想到的。不是对她失望,也不是想责怪她,而是早该想到她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强大,而他却没有保护好她。 有些他自己以为的保护好,都是想当然。 后来不知在什么时候,他突然发现柳乐涵会对他发脾气了,面对他的时候偶尔会害羞,偶尔也会任性,高考之前,还会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当时他心里那种的开心是暗自的雀跃,像甜到心里的蜜糖,却又小心翼翼地不敢让柳乐涵知道——他在这个世界看似是强者,可是他也会害怕。 沈画意开始怀疑,柳乐涵忘记以前的一切是不是好的?对她自己的创伤恢復是好处,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好处。 她只当他是一个孤魂野鬼,在她印象里,他们此前没有利益纠葛,更没有腥风血雨,只有纯粹的你来我往,喜欢就是喜欢,不是苦难里的寻寻觅觅,也不是嵌在噩梦里的那一丝慰藉。 认识她这么久,沈画意觉得她原原本本像个小姑娘的样子最好看。 只是两次重来的机会,他没有一次把那份天真纯粹保护好。 第一次,他后知后觉;第二次,孤月有缺,他摸不到月亮,穷尽全力也只能做相偎陪伴的那颗星。 柳乐涵说她怕,他又何尝不怕? 怕她想起过往推开他,就像在绝境里她也始终没有明确答覆他的心意一样。 所以他变得格外爱纠缠,爱看她嗔怒,爱看她任性,甚至爱她蛮不讲理,却又格外心疼她为了他的身体状况担忧。 总之,只要不是那副平静得让人只想嘆息的表情,怎么都好。 他实在怕极了她那张淡漠如画中纸人的面孔,怕她想起更多,也怕见第二次那样的神情。 “你想什么呢!”柳乐涵在他面前,生龙活虎地,瞋目怒视,还往他光裸的窄腰上掐了一把。 沈画意吃痛,不自觉收紧手臂,把她带到胸前,四目相对时距离不过鼻尖抵鼻尖。 柳乐涵下意识伸手一推,没推动沈画意,反倒造成一个极其尴尬的姿势,本来他们之间还有一丝缝隙,现在手臂夹在中间,能感觉到他的胸口微微发烫,好像比她的脸还烫一点。 “你能不……”柳乐涵全身的血液都好像一下子冲进大脑,她窘迫地出声,但马上就被沈画意打断。 “嘘——你听。”沈画意把修长的食指比在唇边,低沉的声音缓缓拉长,笑眼映着水波,如寒窗夜雨中倒映出的梦幻泡影。 听什么? 柳乐涵噤声,听见水流撞动荷叶,听见两人的心跳声交杂,然后再没有别的了。 沈画意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沙漠夜晚的爬行蜥,诡秘、警惕,仿佛在伏猎,拨动沙海的悉索声扣人心弦,宛如芜凉夜曲,只有他们两个能听懂。 “五……” 他在倒数。 “四……” “三……” 柳乐涵抬起头,睁着懵懂的眼看他,那双眸子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沉沦,明明漆黑,她却看到了无暇的白。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二……” “一。” 数完最后一个字,柳乐涵突然下沉,浸水的身子像失重的锚,坠得她心慌。 南风结束了。 她的唿吸失去方寸,近在咫尺的唇便贴下来,严丝合缝。 他的睫毛沾过水,湿漉漉的,压下来的时候像扑朔迷离的蝶翼,拉出纤纤薄影。 覆在她腰上的手收得更紧了,柳乐涵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热度——来自她自己脸上的,来自沈画意一丝未着的上半身的,还有……不可描述的。 作者有话要说: 【认真脸】请还是宝宝的小天使自动捂眼 第134章 解救 麦里好像有争吵,和着水声摇盪,晃晃悠悠听不清楚,像秋季午后苇丛投在墙上随意飘摇的影。 5,4,3,2,1…… 赵骁胆战心惊地数着自绝经脉的读秒,终于看到图标亮起来,手忙脚乱地读条,“柳乐涵,我马上过来啊,你撑住……” 话音刚落,后脑勺上又挨了杨果一下,“过来什么过来,别去了!” 杨果觉得自己旧伤未愈先要被赵骁气死了,这个人怎么就不开窍呢! 后脑勺连着挨了两巴掌,赵骁抱头委屈,“不是你让我去的吗,怎么现在又不去了!你们这些女人都怎么回事……再说我都已经自绝了!” “我看你也该自绝,死了不会回营地吗!”这人简直无法沟通。 赵骁不吭声,过了半天才听到动静,沉默了这半天似乎也想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有点尴尬地问:“你们还好吧……” 第252页 柳乐涵这次很快回答:“还,还好,已经拿到寒天荷了,马上去找穿山甲。” 她的鞋子湿了,光着脚蹲在岸边,头髮湿漉漉地滴着水,身上披着沈画意的衣服,暗搓搓地琢磨想个什么办法把他的裤子也扒了才好…… 沈画意动作很快,拿了草薙剑便将他们要找的荷花连茎割下。 伤口沾了水,柳乐涵有点困扰,但却没觉得疼,不知道是不是癒合得差不多了。但是想想又觉得应该没那么快。 沈画意带着寒天荷回来时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伤处,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问出来的却是另一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採集这些道具么?” 柳乐涵摇头。 这些东西她以前听都没听过,更别说知道其中内涵了。 “草薙剑是八岐大蛇体内诞生的神物,其力量强大甚至超越被称为‘诸神之剑’的十握剑,成为东洋的三大神器之一。” 柳乐涵露出一种看见古埃及法老的眼神——不就一旧得掉渣的破烂儿吗,竟然是神物? “嗯。”但她还是装作严肃地点点头,“依此类推,其他三样道具应该也是神物吧。” 柳乐涵从他手里接过荷花,看起来和普通荷花没有什么区别,要是让她去找,没有茗伊插件的情况下还真不一定能分得出来。 “寒天荷在史料中未有明确记载,不过的确是神物。七秀坊本身人杰地灵,无盐岛自然不会差,水贼想要把这里当作据点不是没有理由的。这处河池水寒,即便位处江南也长年低温不变,但是由于浸润寒天荷,池水便慢慢变得与神水无异。” 柳乐涵微微讶异,难怪刚才水明明冰凉刺骨,她从水里爬上来以后却反而感觉身体中暖流涌动,沈画意把她拉进水里,想必肯定这里的池水对伤口恢復也有好处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柳乐涵单纯对这件事好奇。 沈画意最初没说话。 从水面吹来的风迅速带走体表温度,沈画意用自己的衣服在柳乐涵头上来回蹭了蹭,直到她的头髮半干不湿。 然后再打算自己擦拭时,才发现身上的水珠已经干了。 柳乐涵觉得他在思考那个问题,以至于有些心不在焉。 “我以前受了伤经常来这水池里泡。”沈画意的回答简单得和他的思考时间不成正比,“走了,去灵霄峡。” 柳乐涵不说话,默默跟在后面。 他们很快按照任务程序找到灵霄峡的穿山甲,而后刨葫芦取水、用水灌溉青灵竹幼苗,整个过程,除了必要交流,二人无话,各有所想。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全息游戏里这竹子长得有点儿慢。 赵骁那边没有动静,他们就守株待兔一样蹲在竹子面前等。 柳乐涵感觉这样有点傻。 可是看着对面的沈画意,美景旧人,又觉得傻也愿意。 沈画意的衣服全给她擦头髮了,现在还有点湿,领子贴在胸口,随着肌肉起伏,又被青丝掩半。 “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不会要长上好几天吧?”柳乐涵默默想,要不要直接把游戏外的赵骁叫过来,看来全息开挂也不尽是好处。 沈画意笑笑:“不会,很快就长出来了。” 葫芦里的水还剩小半,沈画意都浇上去了。 他们便继续沉默。 等了几分钟,竹子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了头,等着人採摘。 柳乐涵伸手去拔,竹子纹丝不动。 “……还挺结实的。”她尴尬地给自己打圆场。 沈画意看着她憋闷的样子,暗自好笑,拿下腰间别的短刃——柳乐涵认出是刚才在无盐岛拿到的那把。 “平时在游戏里只要直接採摘青灵竹就行了,但我们亲自来摘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寒天荷和青灵竹都是灵物,既然采一个需要特殊工具,采第二个必定也要。”沈画意一边解释一边用短刃去砍竹身,“我猜的,不过似乎猜对了。” 柳乐涵的心一下子沉下去,坠得难受,像落入汪洋,一下子无所适从。 沈画意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也无甚在意,拿到竹子便带她返回日轮山城找赵骁会合。 几样灵物集齐后召唤出八岐大蛇便是顺理成章,日轮山城也是升级过程中的老本,他们打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几人顺便把成就也做了,摁着大蛇一顿削,很快便弹出【你烦不烦】的成就对话框。 原地血肉模煳,都能直接架火搓一顿烤蛇肉了。 柳乐涵自己没胆子过去,就急着怂恿沈画意去看,沈画意上前摸索了一会儿,抓了一手血也不在意。 “怎么样,摸到什么了吗?”柳乐涵问。 沈画意摇头。 赵骁自告奋勇,“我来吧,说不定到处走走能看到互动键什么的。” 于是沈画意退到一边,看着赵骁操作角色走来走去,没过多久还真的让他拾取到一个东西。 “是个圆形的东西……颜色有点像玄晶。”他看着背包里那个七龙珠一样的玩意儿,有点纠结。 “打八岐大蛇还能掉玄晶?!”柳乐涵惊呆了。 第253页 “……但我觉得这不是玄晶。” 他把捡到的东西贴出来,没有描述,只能看到确实是个很圆的球。 “看看能不能交易。”沈画意提议。 赵骁鼓捣了半天,既无法使用也无法装备,只能乖乖按花哥说的做。 “好像……可以交易。”赵骁屏住唿吸,把那圆滚滚的东西移到交易框中,不知为何,总感觉这球里面封着某种生命物。 就连隔着屏幕的他,都可以感觉到某种明显的不寻常。 沈画意接过“玄晶球”,只消一眼便全部瞭然,闭眼沉吟:“阴阳育合,混沌圆融。” 柳乐涵听不懂,“……啥?说明白点。” 她盯着那只球,心里的压抑感一重覆一重。 “这是陆纯然残余的魂魄。” 他轻喃,手持短刃下了狠手划下,“玄晶球”中有强光如同寻到突破口的水流般喷涌而出,剎那间风云惊变,罡风四起。 “难道不要带回去吗……”柳乐涵不放心,却不得不被强光刺得闭上眼,那种仿佛被某种重负压得喘不上气的窒息感疯狂涌来,让她如鲠在喉。 她看到了,陆纯然的魂魄所具有的力量,以及那种力量的精纯。 淙淙想要她的魂魄,柳乐涵一直不懂为什么,现在就更加不懂为什么——因为陆纯然的魂魄纯净得让人惊讶,她终于能明白,为什么他可以在仅剩一缕胎光时还能以自身微薄之力抵抗恶灵的污染。 她也看到了,陆纯然和淙淙的过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一更!晚点还有一更~~~ 第135章 人头收割机 从血热到血凉,需要多久? ——一个夕阳染红阳台的傍晚,沈茹面对着出租屋对面的垃圾场,完成最后一幅画作,写下她在这本速写本上的最后一笔。 垃圾场恶臭阵阵,干净的纸面上却有晨光映雪,幽愫柔红。 闭上眼假寐半晌,纤长手指还是覆在纸页边缘上,轻轻扯动,活页便扯离本子。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属于画家的手。 纸团被揉出不可復原的褶皱,紧接着又被随手向外一抛——垃圾场还有段距离,纸团自然不可能落在其中。不过无所谓,她所做的不过是在垃圾之中再添垃圾而已。 这是2015年的春节。 对于沈茹来说,也不过是往已经变冷的血液中再浇冰水而已。 楼下厚厚的一层爆竹红衣无人清扫,黏在雪地里,被来去的脚印踩成骯脏的泥水。 沈茹往几乎冻僵的手掌中哈了几口气,闪身进入房间,暖气片不怎么派得上用场,她最终还是熬不住了,打开了电脑桌旁边的电暖气。 进入睡眠状态的电脑屏幕被重新点亮,游戏中的密聊早已刷了好几条,可惜她在阳台上待了太久,一律的回覆都是“离开一会,稍后回来”。 游戏中的人群亢奋而热闹,窜天猴一个放的比一个响,暖粉的煤老闆、莹蓝的无间长情和烂大街的橙子比比皆是,万家灯火暖春风,头顶上飘摇的是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的孔明灯,似乎当烟花升起的那一刻,人间的一切暗影都会被照尽。 她的号停在成都,一个花萝经过,顺手给她脸上贴了一张福字。 沈茹随手点掉福字,习惯性往战场区挤去,看见不少熟面孔都在那里挂机。 她是这个服的老人,又是归沉的高管,电一鬼服又特别多,在这里每天来往的都是熟人,一点也不奇怪。 其中一个熟人是副帮临风,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道姑——不,说是站着其实不太准确,因为那个道姑相当活跃,一直在蹦来蹦去,一会儿插插气场,一会儿又蹑云扶摇地追着别人之间的切磋观战,嗨得不亦乐乎。 她认识的,是临风新收不久的徒弟,似乎也好久没见了。 两人都穿着怀雪套老白髮,一动一静,竟然也莫名和谐。 沈茹随便回了几个打招唿的密聊,向临风走去。 【你悄悄地对把酒临风说】新年快乐[#欣喜] 她主动发了一句祝福,顺便申请进组。 【把酒临风悄悄地说】新年快乐,今天上线这么早?没出去玩? 临风回得很快,放她进了组。 那个道姑果然在队伍里,只是除了她和临风,还有帮主夜渊。 这下就不好揣测什么了。 沈茹暗自嘆气,在团队里发了一句新年祝福,道姑回得很雀跃,带着小姑娘那种喜好热闹的兴奋。而夜渊的回覆一如既往地冷淡。 【随烟】毒姐新年快乐呀![#欣喜] 【夜渊】新年快乐 【淙淙】你们在干嘛? 【把酒临风】想喊人打55,不过今天大家都去过年了,凑不齐。 【淙淙】要奶么? 【把酒临风】你来奶?那我们要不喊个野人? 沈茹犹豫了一下,临风这个徒弟不经常上线,他们肯定是想带她上段,那就不能拉帮里的小号来凑热闹了。 她把帮会在线列表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遍,迟疑几次,最终也没有说出那句“喊霜锋来吧”。 夜渊不太管这种事,只是好像只要临风找他帮忙他从来不拒绝,喊谁来填空对他来说也没有区别。 第254页 沈茹暗嘆,他的手法倒是一等一的犀利,只是人要是不这么冷淡就好了。 那个叫随烟的道姑还在跟着别人学切磋套路,夜渊破天荒地指点了她几句,但沈茹看她懵懵懂懂的,好像也没明白。 夜渊也没再多说,让她一会儿记得补好气场,给自己下无敌就行。反正有临风在,连盯血线封内秒奶妈的任务都不用她干。 临风这面子也太大了。沈茹揣测不清,觉得夜渊平时不太愿意和这种没什么水平的人浪费时间。 记得她自己刚被夜渊捡回帮的时候也是个半白,她央夜渊带她去熟悉副本他都懒得去,更不用说手把手带她上段了。 现在的奶量和手法还不是自己咬着牙练出来的。 临风负责喊人,很快喊来了一个花间。花间是个妖花姐,进队犹疑了一下,“你们打气鲸?我记得你们刚才喊的是上段队吧?” 鲸鱼和气纯都脆,花间更脆,靠一个装分不是特别大的奶毒似乎不怎么奶得住。而且气纯和鲸鱼都是需要手法的职业。 他有点怀疑这个队伍的靠谱性。 临风把花间喊到yy,刚想解释,被夜渊一句话盖过去了,“先打两把试试吧。” 临风的徒弟怯怯的,挤在大佬队里不敢插话。 沈茹也没说话,因为她知道临风和夜渊的实力,临风在气纯最弱的时候还能单杀奶,夜渊就更不用说了,会保奶妈和队友的dps最难得。 夜渊口中的“两把”过后,花间惊呆了。 即使队里有个装分感人手法制杖开场喜欢表演暴毙的气纯,他还是一句话也没再多说,甚至还想激动地问一下队里的其他三个人缺不缺大师赛队友。 但是这三个人显然没一个人志向在此。 未免有点可惜。花间长嘆。 鲸鱼人狠话少,biubiu两箭下去总要死一个,就算不死也要残,然后气纯一波爆发总能配合极佳地顺手带走,这两个分开来看是人,合起来那就是人头收割机啊。 更让花间佩服鲸鱼的是他好像对万花这个职业也有着十成十的了解,有几次他手滑失误,原本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统统被鲸鱼一语道破,而且还指点了他不少花间的打法。 在人头收割机的带领下,路人花间和菜鸟气纯的段位升得和窜天猴一样快。 几个人打完jjc已经不早,从战场区出来找了个人少点的地方挂机,临风催他徒弟去睡,道姑一本正经地说他们那儿要守岁,今晚不睡。 沈茹对这个理由嗤之以鼻。 夜渊似乎真的只是在挂机,半天过去动都不动,话也没说几句。 百无聊赖之中,沈茹瞥见聊天框中刷过一行黄字。 【您的好友饮醉听松已上线】。 两分钟后,倜傥落拓的丐姐出现在她面前,“嘭”地给她炸了个万家灯火,随着孔明灯从平地缓缓升起,沈茹脚下又炸开一个真橙之心。 “我的心不多,就这一个,交给你了。”她觉得自己的耳麦里嗡隆隆的,不像在燃烧烟花,像在炸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大家早点睡觉,晚安~ ps.我斗胆猜一下你们可能已经忘了丐姐上次出现是什么时候了…… 第136章 光明永存 【淙淙】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这句话是在近聊打的,引起周围一阵起闹和唏嘘。 沈茹迅速技术性下线,关掉yy的时候耳麦里还有凛冽的风声。 “喂,我不在家,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大年夜还开门的网吧……” 沈茹没管麦里的人说什么,一气呵成地关掉所有程序,熄灭显示器。 对着老式电脑的显示器看了半天,里面的倒影眉眼纤弱,楚楚可怜,却出奇地让她感觉厌恶。 看了半天,沈茹摸起桌角放着的定制u盘,重新打开电脑,把u盘连进去。 这u盘她不怎么常用,里面存着寥寥几个文件夹,都是照片。 手机突如其来的振动让人没由来心烦,沈茹看着屏幕上那个被她挂掉过几次的电话号码,犹豫了一下,接通。 她一面拿着手机一面操作滑鼠,在空白处右击,浏览选项。 “你为什么现在才接电话?”手机那头的声音明显不满,高高在上的语气使人反感。 “……我刚才和临风他们一起去打jjc了。他要带他徒弟上段。”沈茹咬着嘴唇,几番思索,如实回答。 “怎么样?有证据吗?”女声急切地问。 沈茹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念念,算了吧。你和临风不可能了。” 话筒中传来不可一世的嬉笑。 “算了?我凭什么算了?你们还真以为后来者居上了?沈茹,我余念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她冷笑一声,“我早就想到你会犹豫不决,所以我已经答应老蔡了。” 沈茹盯着文件夹,全部选中,僵持两秒后,敲下了dlete。 对话框弹出,继续选择了“是”的选项。 一双眼中如有死水,还留有一丝悲天悯人,却说不清是在怜悯谁。 也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余念,也许是世人,也许只是她自己。 “你没有问过我……”她低声说。 第255页 “我为什么需要问你?”余念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做什么难道还要你的同意吗?沈茹,你别忘了你妈可是我救出来的,要不是我看在我们从小的情分上……” “好了,我都知道。我会按你说的做的。”沈茹打断她。 余念本来非常不满自己的话被打断,但听到沈茹愿意服软,还是忍下了这口气。 一想到那个贱人被残虐致死的样子,心里便更加舒畅,以致于心情急剧转换,顿时愉悦起来,“对了,小茹,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给你选购了一款香水,是今年新出的浮华系列,我好不容易托人从国外买到的,你记得签收一下啊。” “嗯,好,谢谢你。”沈茹的声音很低,低得有些压抑。 “你没事儿吧,多少年的朋友了,跟我说什么谢谢?” “……” 沈茹不再回答,余念也懒得自找没趣,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 挂掉电话,沈茹眼中翻涌起深深的厌恶。 这种嫖资一样的“礼物”,真让人噁心。 拔掉被清除一空的u盘,指腹顺着那精緻logo的纹路摩挲许久,勾勒出一柄剑的形状。 是陆纯然一周前刚送她的生日礼物。 和陆纯然的相识,她至今想起来还觉得戏剧化。那是她这辈子都噁心至极、永远不愿再想起,却也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场景。 一年前的她天真如斯,刚从学校毕业,开始认认真真地接受自己工作以来带的第一个班级时,心里充满干劲和期冀。 生活中的种种压力都无法让她垮掉,即便是近十年前父亲的破产、丢下母女两人负债潜逃,都没有将她压垮。 人性很黑暗,可她仍旧相信光明永存。 现在想起来,当初的自己未免太傻。 她刚刚接手那个班级的时候,大概也是像这样一个季节吧?比现在还要暖和一点,年假刚过,开春的风微暖,小孩子苦闷于上学,却难掩青春年少的活力。 沈茹是代替其他的老师中途接手,初中的小孩难管,但也是耐心劝导后能明白道理的年纪。即便多费些心,每天在办公室认认真真地准备教案到深夜,她也从来没有怨言。 学校离她租的房子不算近,走到公交车站前还要走一段小路,但是沈茹发现那附近有个心理诊所,每天到深夜还亮着灯,她借着人家窗子里透出来的灯光经过小路,逐渐把这当做自己的定心剂。 一个学期过去后,她已经和学生们打成了一片,尤其是班上的几个小女生,正处在敏感的年纪,会把她当作知心大姐姐一样来找她倾诉心事,沈茹也从来不会像其他老师一样板着脸用教条的规范训斥她们,课后只是纯粹把她们当做朋友。 可是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有一天下班回家,天色已经黑了。 她为了节省时间照例抄近路回家,看见前面的巷子里有个女学生,背影很眼熟。她起初以为自己看错了,她们一前一后,距离并不近,女生已经快要走到巷子头,因此沈茹没有喊住她。 但接下来事态的急转直下,让沈茹整个人都蒙了。 巷子里突然冒出来三个青壮年男人,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把女生堵在里面。 女生慌张地被逼到墙角时,沈茹看清了。那真的是她的学生,她没认错。 她的第一反应是大喊一声,歹徒们起先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发现来的人是个女孩子,只不过是往虎口中再多送一只羊而已。 他们走近的时候,沈茹才发现,他们手里有刀。 这个地段附近就是闹市区,酒吧众多,饭店林立,有醉汉出没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偏偏就被沈茹撞上了这一幕。 她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突然间脚下生风,在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双腿已经跟着跑了起来,扯着她的是个陌生男人。 “你……你是谁?放开我!”她愤怒地甩手,没能把他甩开。 那几个歹徒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放开我!那女孩儿还留在巷子里……” “你救得了她吗?!”男人眉眼硬朗,声音更加强硬,“他们手里有刀!就算再去大街上喊几个人来,谁能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喝醉的人下手没有轻重,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女学生,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我……” 被带回安全场所的时候,沈茹的双腿还在发抖。 刚才头脑一热就喊出来了,现在冷静下来,却只剩下后怕。 沈茹发现自己被带回了那家心理诊所,而她还记得,在这里的窗边是可以看到巷子里的情景的。 男人好像是这里的医师,正在争分夺秒地打电话报警。 夏季衣物单薄,小巷里静悄悄的,甚至连衣物撕裂的声音都没有——校服裙根本没有什么阻挡。 少顷,如塘石落水,空气中突兀地响起女孩儿悽惨的尖叫声。但是就连这控诉和发泄的哭喊,都很快被人强制性压下去。 沈茹颤抖着,非但没有庆幸自己逃出生天,反而愤怒到想要从窗边一跃而下。 为什么没有老天爷帮帮她?为什么这些人可以肆无忌惮,一边行恶一边存活于世间? 第256页 整个漫长的等待中,她靠在窗边,惊恐而忿恨地捂住脸哭泣,心理医生打完电话沉默地站在一旁,和这位刚刚步入工作岗位不久的青年教师一起,目睹了可能是两人这辈子最大的阴影。 沈茹深吸一口气,艰难地从回忆中逃离出来,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如同溺水者将死之时被人救出。 只不过,把她救出来的,正是她自己。 君子如风,应该归于秀水灵山之间。 她指下用力,将粘在u盘上面的浮雕抠下来,原本美观的装饰没了,便只剩一个突兀的胶印,很丑。不过无所谓,反正以后也不会再用了。 人性很黑暗,可她仍旧相信光明永存。如果光明不存在了,她便成为自己的光明。 第137章 善恶 白光收尽,他们好像看到了一段有点冗长的故事,睁眼却不过弹指一挥间。 陆纯然的胎光在沈画意手里,将他的魂魄从那只球里放出来的时候,沈画意反应极快地抓住时机,用一张符把它们聚合在一起,进行镇压不让它们分散。 那一瞬间,柳乐涵分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气场,不过睁眼时气场迅速消失了。 “这样暂时就可以了,我将他的魂魄用粗法净化,先收拢起来。但是他的魂魄割裂得太碎,暂时还无法完整地从游戏中带出去,所以陆纯然还得在医院里躺一段时间。至于怎么帮他养魂,待我和江先生商量过再说。”沈画意一手托着一团柔和的光,一手握着从无盐岛得到的短刃。 赵骁讶然,“你刚才是用那把刀,把它划破的?” 八岐大蛇的尸体已经自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空地上出现的一团蛇卵,圆滚滚的,和陆纯然的魂魄颇有些相似,蛇卵所在的位置就是赵骁刚才拾取“玄晶球”的地方。 柳乐涵无语,陆纯然的魂魄竟然会被藏在这里,八岐大蛇的内心可能是崩溃的。如果陆纯然知道自己的魂魄也变成一个蛋被淙淙藏在这里,内心估计也是崩溃的。 沈画意看着手中寒光闪烁的刀,刀身完成最后的使命后渐渐化去,就像玩家背包里使用完毕自动消失的任务道具。 柳乐涵目睹它的出现到消失,终于信了沈画意的猜测——这把短刃是淙淙留下来的。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心里的压抑从何而来。 “她知道我们会来。”柳乐涵说道。 否则一切不会这么巧合。 沈画意妥善收起魂魄,面色如常。 柳乐涵看着他,突发奇想,“我到剑冢的时候,你是怎么设置的机关?” 她的气场碰到npc就得到了线索,肯定是沈画意安排好的,但如果是别人的气场刚好落在那里,是不是也会偶然突破结界? “副本npc在普通玩家眼里只是普通建模,但我们有办法和他们沟通。”沈画意解释道。 “所以剑冢的npc能够识别只属于我的气场,从而开放机关?” “嗯。因为我也知道你会来。” 柳乐涵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 “沈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伤害陆纯然……江先生说过,陆纯然的魂魄是他自己选择割裂的。” 沈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但是无论她失败与否,都无疑给陆纯然留下了最好的退路。 如果她成功地杀了柳乐涵,使自己更强大一步,这个阵法便可以短暂地告一段落,柳乐涵毫不怀疑,淙淙会选择把陆纯然的魂魄放出去。 从一开始,她用来献祭的魂魄中就没有属于陆纯然的那一份。 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却完好地守护着某样东西,在他们这些“正义者”面前暴露出善,这是让柳乐涵最难受、最无法接受的地方。 沈茹坏透了,坏到连骨子里都是罪恶。 可她偏偏到最后失去理智的时候依旧对陆纯然有情。 这件事终于算是有了个结局,柳乐涵从副本里出来,刚准备下线把电脑还给杨果,就听到花哥突然开口问道:“你恨不恨沈茹?” 这不是当然么。 事情都已明晰——念予恨她,从一开始就把她当作阶级敌人来斗争,因此在某个契机下遇到老蔡后,淙淙还在犹豫,念予却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老蔡的计划。 她想让柳乐涵死,她恨透了柳乐涵,便不会再去考虑后果是什么。 只是可能念予没料到,在种种原因的催动下,淙淙也恨透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所以在被迫接受计划后反客为主,把念予也一同算计了进来。 念予怎么可能算计得过淙淙呢?她失算的地方太多了。 可在柳乐涵眼里,念予和淙淙依旧是一丘之貉。 “我恨死她了。”柳乐涵说得毫不犹豫,“没有她和念予,我怎么可能差点家破人亡?” “所以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对谁有情,都无法抹消她们的罪恶。”沈画意缓声说道,“而对于良心未泯的人,我已经给予了最好的结局。” 柳乐涵含声沉思。 少顷,她退队神行,“我去阴山做下日常。” 沈画意轻嘆,从沉重的话题中跳出来,“今天怎么勤快了?” “攒天玄冰……赛季要结束了,我的小橙武三段都没升。”她背后的二段小橙武微微闪光,丹青鹤舞。 第257页 做完茶馆后,柳乐涵在赵云睿面前蹦了几下,没有急着下线,而是躲开人多的地方,放了个气场。 玄剑化生势,重置版后的气场真好看啊。 半球状的透明结界笼罩在一身白衣的道姑周围,八秒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和她在日轮山城里看到的,沈画意收拢魂魄时用的气场一模一样。 第138章 破茧重生 柳乐涵回家前,留在这个城市做了最后两件事。 她先联繫心理诊疗所的房东,问他要了陆纯然父母的电话,然后去看了陆纯然一眼。 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要去看他,好像是出于自己的人道主义关怀,又好像不仅仅是为了安自己的心。 陆纯然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很安静,睫毛纤长,脸面白净,没有血迹污染的样子安静适然。 他的魂魄现在在剑网三中游荡,不日就将醒来。 陆纯然的父母形容憔悴,柳乐涵很想给他们透露点什么,安慰几句,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来,她没有立场把陆纯然隐瞒的事情告诉他们;二来,万一中间又出了什么差错,与其让他们再遭受一次打击,还不如就维持现状。 看到光明后又跌落回黑暗,比一直待在黑暗中要来得绝望。 出了病房,柳乐涵向一个护士问了路,又往别的楼层走去。 与她和杨果、赵骁住的普通医院相比,这医院价格昂贵服务周到,而除了陆纯然,还有一个人住在这里。 走在路上,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直到想到等陆纯然醒了她该怎么告诉他淙淙已经死了的时候,柳乐涵才一拍脑门儿,暗叫不好。 ——陆纯然託付给她的信,她最后也没交给淙淙啊! 现在人都死了,留下来的最后一魄也去投胎了,这……怎么交代啊! 她黑着一张脸,阴郁得很。 一路跟着路标指示来到icu病房,她的脸色也未能转晴。 这间病房里,躺着一个她分外熟悉的人,那瘦削得锥子一样刻薄的脸早已深深印在她脑海里,病房外还有一个人正等她过来。 “久等了。”柳乐涵在离他半米的地方站定,微微抬头,客气而疏离。 临风的脸色也不比陆纯然的父母红润多少,两个黑眼圈比柳乐涵高三熬夜那会儿还显眼。 他看着她走过来,还有点一瘸一拐,本想上前扶她,被柳乐涵轻轻侧身避开了。 临风只得尴尬地收回手。 “你瘦了。”他颇有些心疼地看着她,说道。 “托你女朋友的福。”柳乐涵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病房里的情状,icu限制家属探视,现在是念予的妈妈在里面。 临风低下头,没说话。 柳乐涵主动打破沉默,“带细菌进去对她病情恢復没好处,我就不去探视了。” 她过来也没想可怜念予,纯粹只是想确认一下她是否还活着。 “嗯。”临风垂眸,“念念这条命可以说是捡回来的……我没想到阿意下手那么精准,只是伤了头骨,内里没有损到半分。” 天灵盖是人的主魂之庐,寻常人要是下手,自然是一下击穿了事,省得留下后患。 柳乐涵现在才明白沈画意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给所有人都留下了后路。 “但是……医生说即便她醒过来,可能也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临风补充道。 “后遗症?” 他摇头,“受的精神刺激太严重了,念念的精神可能已经……不会正常了。” 其实也在柳乐涵预料之中。任谁被那样凌虐一番,关在幽暗的地下室里和尸体鬼怪相处几个月,都不可能正常吧。 而且淙淙下手真不是一般的狠,她把念予关在自家的地下储藏室里,念予时刻饱含着父母会来救自己出去的希望,但直到最后一刻,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掉,也没有人去救她。 柳乐涵自嘲地笑笑,这么说来,她还是念予的救命恩人了? 两人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柳乐涵起身告辞,“叶瑾那边的事,还要麻烦你多操心了。” 叶瑾的案子还没有结束,念予是帮凶,不过现在她的精神确实出了问题,日后想必可以逃过死罪。不过柳乐涵却觉得,像念予这样的人,与其给她一个痛快,反而日夜煎熬更适合她。 “好……我会在这里留一段时间,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再回去。供词的事情,一旦结果明晰,我也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临风点头答应道。 一切究竟是怎样开始的,中间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交易,确实还有太多不清不楚。 柳乐涵转身离开,临风愣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喊住了她。 “烟烟……” 柳乐涵回头,看他逆光而立,脸上的线条柔和,像从回忆中走来的人。 “对不起。”临风说道,语气诚恳。 “嗯,我知道。”柳乐涵点点头,“你确实挺对不起我的。” 临风握拳,倏而又松开,无奈苦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 柳乐涵歪着头看他,本不想多费口舌,但积压太久的怒气还是爆发了,“没有变?从生到死,由死復生,你觉得我没有变?临风,你这热闹看得好啊,我被人推下火坑的时候你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来和我重谈当年是想干嘛,忆苦思甜?我跌入谷底粉身碎骨的样子你没有看到,又凭什么来指点江山?不是我没有变,而是我粉身碎骨后有人不惜代价将我救起,又一片一片地重新把我拼成一个完整的人。路人埋骨的故事中,见红颜枯骨,有人驻足念经超度,有人用外衣悲悯掩之,有人将尸骨安葬,而你是把尸骨抛入汪洋,断我后路的人。” 第258页 临风卑鄙吗? 不,柳乐涵已经不想用卑鄙两个字来形容他了。 他只是个单纯的懦夫。 临风愣住,讷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开口疑问:“我还想知道一件事……夜渊和阿意,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柳乐涵勾笑:“那你说,长烟一空和未生前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临风又怔住,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像是破茧重生,又像芯子里早已换了别人的灵魂。 等他回过神来,柳乐涵已经走远了。 -------------------------------------- 回到家的两天后,柳乐涵暴睡一顿,再醒来时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边感嘆于花哥那个疗伤圣地的神奇功效,一边腹黑地想沈画意年纪应该不小了,该不会经常暗戳戳跑去泡澡以图永葆青春吧? 想到这儿,又觉得好像许久没有见他了,柳乐涵觉得沈画意一定是借着在龙门绝境的时候给她下了迷魂汤,一日不见他就怅然若失,两天不见便茶饭不思,一个星期不见,怕是要思之如狂了。 柳乐涵打开手机,四个人的小群里刷了一堆“99+”,琪琪看样子已经要回来了,说从西北给他们带了特产,杨果向来不是嘴严的人,但是她和赵骁在群里愣是半句没提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柳乐涵现在才终于真正明白花哥的心思。 越是想保护一个人,就越是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他。 柳乐涵随意在群里回復了几句,证明自己还活着。 手机上还有几个未接电话,一个来自于临风,一个来自杨果,还有一个来自江瀚海。 她想了一下,先给江先生回了电话,定了个时间下午见面。 临扣电话时,柳乐涵心思一转,没皮没脸地沖江先生撒了十分钟的娇,终于得手自己想要的情报后,心满意足地挂电话起床。 现在还不到中午,她还有时间起来收拾收拾吃个饭。 家里没人,柳乐涵乐得自在,用家里七七八八的蔬菜下了一锅方便面大杂烩,再打个荷包蛋加两勺老干妈,出锅撒一把葱花,绿油油的点缀在汤面漂浮的红油上。 她打开电脑等着剑网三更新,随手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果不其然立刻引起杨果的抗议。 柳乐涵达到目的,满意地熄灭手机屏幕,专心盯着剑三的更新进度条。 结果因为太久没有登录,愣是等她吃完了一碗方便面也没更新完。 好不容易等来熟悉的过图界面,柳乐涵打开好友列表,放下空碗沉思了一下,动动手指,输入了几个字。 屏幕上很快显示反馈——【陆纯然已将您添加为好友】。 刚才和江先生通电话时,他透露已经想办法先让陆纯然的魂魄养在里面了,果然不假。 但柳乐涵想着该怎么和他交代信没送出去的事情,心情很糟。 她死缠烂打向江先生讨教了能自由穿梭于游戏和现实的方法,瞒着沈画意直接去了藏剑山庄。西子湖畔菸丝柳织,一眼望去,断桥白堤不见尽头,浮花浪蕊,水光潋滟。 斜阳绿水前,山庄正值日落光景,暖色的余晖映着一身雪河校服的背影。 柳乐涵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迟疑许久,还是陆纯然先转过身来,双眼澄澈如初,仿佛经歷了这么多,对于他来说却从未染过尘俗。 “你骗了我。”柳乐涵和他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超可爱”,灌溉营养液 +1 2018-10-13 13:29:53 第139章 执念 陆纯然为了沈茹做了一个局,沈茹和念予也做了一个局,琴娘和琴萝也做了一个局,沈画意的局是最难以侦破。这场游戏里局中套局,人人都是设计者,人人都是受害人。 但是很奇怪,此刻面对陆纯然,柳乐涵却一点怒气也发不出来。 他要挽救沈茹,却偏偏还留有赤子之心,非要把他们这些棋子想办法救出来。 人性可真矛盾。她这一辈子也读不懂。 “你为什么要救我?”柳乐涵先发制人,昂起下巴问他。 “为了给我自己留后路。我很怕死的。”陆纯然回答得心安理得,倏而浅笑,“你看,凡事留一线,日后不是好相见了吗?” 柳乐涵却觉得他在撒谎。 酝酿了半天,她终于还是说出了实情,“沈茹死了。听说葬礼几天后举行,但你可能赶不上了。” 她忖度着,江先生之前都说陆纯然难以救回,亏得淙淙为他保留了一线生机。但估计,也没那么快能恢復。 他笑得淡然,语气放轻,“我知道。” “你的信……对不起,我没能给出去。”柳乐涵又补一刀。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后妈。 陆纯然微怔,却也很快回过神来,远眺湖天交接处的夕阳,“无妨,这也是天意吧。听说花哥最后还愿意留她一缕气息,放她转生。既然如此,她心里的执念大概也能放下了吧,这样就足够了。” 放没放下,柳乐涵不敢肯定。但她肯定的是,这个时候要顺着他,故人已逝,总不能继续拿故去的人往活人心上扎刀。 “嗯,对。”她附和道。 第259页 在湖边伫立良久,头顶突然聚起一小片阴霾。 柳乐涵抬头望着这片阴霾,周围的天空明明还是明净的,远处还有烈焰红霞。想必要有一场阵雨,不过很快就能散去。 “我想问,你和沈茹相识的那个晚上……后来发生了什么?” 陆纯然轻抬眼皮,“那女孩还是没能善终。警察来的不算慢,不过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你们当时……在窗台上目睹了一切。”她不想揭别人的伤疤,不过这些事情设计一切的原委,她不得不问清楚。 陆纯然闭上眼回忆。 “不,不止如此。为了避免引火烧身,我甚至关掉了诊所的灯。” “当时那种情况,换了谁都无法应对的……”她试图安慰,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他出言打断柳乐涵的安慰,“后来……我和小茹作为证人被叫去做笔录。心里很内疚……很内疚,不知道该如何弥补。我们又一起去看过她。我是心理医生,所以为了弥补过错,我几次前去开导她。” 柳乐涵怕自己说错话,小心翼翼地问:“这样,不好吗?” “我太自以为是了。是我的错,我太自以为是了。” 陆纯然脸上露出一丝哀恸,缓缓摇头,“那女孩在受伤后将自己封闭,我却把这当做正常的受伤心理去对待,从来没有用最慎重的态度站在她的立场上去考虑。她死了。” 柳乐涵没站稳,后退一步,“什么?” “在我第三次造访她家后,她从二十几层跳了下去……但是那些真正的罪人却依旧活得很好,活得很好……” 柳乐涵从来没有像这样直面一个人的痛苦,包括她自己的。 陆纯然此时的痛苦是外放的,像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戳穿自己和他人的心脏。剑上淬毒,带来起伏的隐痛。 风吹荷微动,重剑寰转,面迎残阳一剑破空雷峰夕照,狂风平地而卷。 柳乐涵轻轻闭上眼,任髮丝在烟雨惊风中肆意翻飞,待那声悲鸣的剑啸勐然爆发在平静的西湖水光里,耳中嗡鸣大作,刺激得眼里也想落泪。 轰然一声炸雷惊起,她以为是天公造势,睁眼一看却是陆纯然一跃而起将巨剑一掷入地,此刻庞大的剑身插在土中斜斜倚柳,宛如矗立在残阳里的一座孤零碑冢。 藏剑握在剑柄上那只青筋暴起的手渐渐松了,背影萧索,语气平淡如水,“你不该救我。” 剑啸消失的尽头,传出清亮笛音,不知何人奏响。 乐声和着琳琅细雨沥沥落下,如同眼前这千顷碧波,盪人心肠。 “我做事的原则是首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所以我拼上命救你是为了对得起我自己,但如果我不救你,可能这辈子寝食难安。所以算我自私,为了让自己短痛,只好委屈你长痛了。”她摊手道。 柳乐涵离开前嘴唇翕动几次,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沈茹的魂魄就葬在剑冢。但心里权衡几次,始终没有说出来。 这样对陆纯然来说未免太过残忍,可如果顾及到大多数人的性命……她实在害怕再节外生枝。 利弊衡量中,柳乐涵似乎懂了沈画意的心。说到底,她的喜欢实在粗浅,她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懂他。 柳乐涵确认一下时间,主动告辞,“我下午还有约,不能陪你了。” “嗯。”陆纯然逆晚霞而站,雷雨渐停,草木七零八落,唯有他的背影像湖边伫立的一棵不倒青松。 弱水无舟,君子如风。 柳乐涵不想再过多打扰他,刚刚抬脚,却又听见他叫住自己,“那封信,就随便你处理吧。” ------------------------------------ 如约来到江先生家时已过晌午,外头髮烫的气温让人昏昏欲睡,江瀚海泡好了清茶等她。 柳乐涵想起上午临风那个电话,她没回,临风就发了简讯过来,告诉她口供的事情有结果了。 所以柳乐涵想直接来江先生这里把一切前因后果都串起来。 柳乐涵拨过去直切主题,临风在电话里说的和她自己推断的也差不多。 沈茹和余念,也就是淙淙和念予的父亲原本是生意伙伴,她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但在沈茹中学时期父亲却因生意上出了问题而捲款携逃了。自那以后,她便和母亲在苦海中沉沦,上门要债的人一批接一批,她从天堂摔入地狱,几乎是一瞬间就成了社会底层的人。 为了还债和养活女儿,沈茹的母亲甚至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但是她赚来的那些钱和债务相比,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由于沈父这种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余念的父亲也被牵连其中,但不同的是余念的父亲挺过来了,他比沈父更强大的人际和社交使他在风雨飘摇中重新站稳脚跟,虚惊一场后,余念终于还是过着安然无恙的优越生活,已然和贫民窟中的沈茹成了两类人。 但是余父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十分宽宏大量地替沈茹家还清了债务,又给沈茹的母亲安排了一份虽然薪水微薄但总是可以扶持沈茹继续念书的工作。 对于沈茹而言,这份宽恕和施捨无疑使得她以后都要对余念言听计从。而余念的性格又是蹬鼻子上脸、得理不饶人的,所以在这种不对等的关系中酝酿出仇恨,柳乐涵觉得好像也能说得过去。 第260页 所以余念要害柳乐涵,沈茹一开始不同意,后来却迫于余念的压力不得不同意。 不过她为什么要对余念反咬一口,柳乐涵真的想不明白。 恨归恨,到底是一起长大的,难道就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更何况余念家里确实帮了沈茹很多,除去债务不说,就连沈茹的工作似乎也是沈父帮忙找的。 可那天战斗结束后他们回到余念家里解救人质,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余父的影子,只有余念的母亲被捆在阳台上而已。 余父去哪里了?警方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余念重伤躺在医院里,身为父亲的他却也没有出现。 余念骄横无理,可想而知脾气上来会对沈茹恶言相向,可沈茹对她的恨意,难道真的就那么深,深到要让余念的后半生都被噩梦折磨、生不如死? 柳乐涵也恨沈茹,可是抛去个人情绪再看,她却觉得沈茹不会是这样恩将仇报的人。 叶瑾虽然作为老蔡的代理人和沈茹联繫很多,但她的供词里,肯定多多少少也有欠缺的地方。 但是没想到除此以外,叶瑾竟然还牵连在其他的涉毒案里。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他们都知道,叶瑾还有一个姐姐,叫叶瑜。姐妹二人自幼失去双亲,跟着家里老人长大。 叶瑜高中毕业后就开始工作,供养妹妹完成学业,护理专业花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她不愿让自己和妹妹成为老人的负担。 叶瑾如愿考进一所护理院校,为了方便相互照顾,在叶瑾开始读大学后叶瑜就跟着来到同一座城市,做各种各样的兼职以谋求生存。 她们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个相对来说比较封闭的小村落,对于勉强完成高中学业的叶瑜来说,赚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好在姐妹二人相互体恤,叶瑾气性大,有时也和叶瑜斗嘴,却经常在没课的时候跑到叶瑜租的房子里帮她做家务,这对姐妹的坚强任谁看了都心疼。 终于熬到叶瑜毕业,如愿进了一家医院实习,叶瑾肩上的担子才稍微轻松一点。 但好景不长。 她们从逼塞的小地方来到发达的东部地区,想过她们可能会遭受的种种困难,想过无论如何艰难她们都要齐心协力共同挺过去,但唯独没想到,叶瑜在医院才刚刚转正没多久,就摊上了官司。 第140章 同心 这种打击对于两个在外地漂泊的小姑娘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听说叶瑾在录口供时对于她的一切犯罪行为都供认不讳,但唯独回忆起那一段时光,却崩溃地在人前大哭了出来。 场面一度难以收拾。 看到光明后又跌落回黑暗,比一直待在黑暗中要来得绝望。 柳乐涵一直都知道。 叶瑾刚进医院,就待在急诊部锻鍊,那段时间叶瑾的医院刚分配来一批实习生,但是也轮不到她一个新人去带,她不添乱就已经很好了。 重担落在几个前辈的头上,急诊部平时又特别忙,很快就有一个前辈累倒了。 本来帮不上忙叶瑾心里就已经很愧疚了,现在前辈倒下,她便主动去搭了把手,给前辈挂上水,安排她在急诊部休息。 但是那天病人来势汹汹,比前辈状况严重的大有人在,本着职业道德,是不能因为这种小病和病人抢位置的。 前辈主动让出了床位,叶瑾心有不忍,正好楼上的病房虽然是满的,但其实有很多病人只是白天过来吊水,晚上便回家休息。所以叶瑜打听了一个空着的位置,就让前辈过去躺一下。 可是没想到,这一躺,就是一场官司。 她在急诊部忙昏了头,等她想起去楼上察看前辈的吊瓶时,里面的空气早就不知道悬置了多久。 叶瑾过去时,人都凉了。 她还记得自己去摸前辈的手的感觉——那只手铁青,摸上去很软,和他们在解剖课上摸过的有很大区别。 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这样“鲜活”的死人。 从此,这个场景就成了她今后每一个夜里的噩梦。 她无数次梦到那家医院有些破旧的走廊,尽头黑烟瀰漫,空无一人。 她心慌,想要找到出口跑出去,两边的墙壁上却突然出现无数只手臂将她困住,它们掐她的脖子、撕扯她的四肢、抠入她的眼眶、戳烂她的眼睛。 血光瀰漫中,前辈面无血色地出现在她面前,悽厉地哭喊,质问她为什么要自己枉送了性命。 那场事故后,叶瑾的护理执照直接被吊销,她一辈子也无法再踏入这个行业了。 而官司并没有随着她的事业而结束,前辈的家人在医院拉起横幅哭闹不休,索要赔偿。 叶瑾没有为自己辩驳。前辈的性命断送在她手里,她没有什么可辩驳的。 听说前辈原本没多久就要和自己青梅竹马的男朋友结婚了,之前她虽然很疲惫,却每当谈到婚事时就精神奕奕,早就说好了要给她们发喜糖吃。 原本这么幸福的一段人生,就被她亲手毁掉了。 所以叶瑾心里没有不甘。是她自找的。 高额的赔偿费让她们姐妹二人负债纍纍,原本小有积蓄的脆弱家庭一朝瓦解,她记得噩梦里前辈怨恨的眼神,记得叶瑜在听说这件事时脸上的木然和绝望。 这一切足以将一个人彻底摧毁。 第261页 失去工作的叶瑾很快放纵堕落,流连于不正规的迪厅酒吧,夜不归宿。 叶瑜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在叶瑾常去的酒吧里一家一家找过去,在一片闹笑声中把喝得烂醉的叶瑜拖回家,外面的人在笑,她们却关起门来抱头痛哭。 叶瑜看着叶瑾胳膊上的无数个针眼,一瞬间想过死,想过同归于尽,可是家里的老人含辛茹苦把她们拉扯大,怎么忍心让他们失去自己的孩子后,再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 叶瑜咬着牙,企图把妹妹从深渊里拉回来,她发了狠,无数次拽着妹妹的头髮把她往墙上撞,帮她戒毒瘾、逼她发誓再也不犯,就差直接上菜刀剁手了——没提刀是因为受伤后没钱去医院。 在失足掉入缝隙的关头,叶瑜没有悬崖勒马,而是选择推开了叶瑾。 她消失了。 叶瑜从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根本打听不到妹妹的消息,她只能在报纸边缝里登寻人启事,或是在网页新闻中寻找那些随着警方的追逐不断变换方位、四处奔逃的毒枭团队。 都说姐妹连心,叶瑜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叶瑾没死。 她只是在外逃亡、四处飘零。可哪怕如此,叶瑜仍然感到痛彻心扉。早知如此,还不如一人一刀,姐妹两个一起死在家里痛快。 至少,不用骨肉分离。 那是二零一四的事情。 那一年由夏入冬,叶瑜一个人在狭小破旧的出租房里煎熬,冬天的房子没有暖气,她也不捨得开空调,省下来的钱被她持之以恆地用来给叶瑜以前的游戏帐号充值。 叶瑾以前学业压力大的时候经常玩剑三解压,她很喜欢这个游戏,在里面也有一批朋友,叶瑜需要用这种方式和她的朋友保持联络,或是随时知道叶瑜有没有登录。 但是叶瑾一直没有等到叶瑜登录游戏。 因为在二零一五年春节前后,叶瑾回来了。 第141章 推敲 “……叶瑾把她们欠的债都还清了,除此以外还开始做一点小本生意,不过当时叶瑜并不清楚她具体在干什么,姐妹之间经常因此吵架,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们的关系大不如前。”临风总结道。 难怪像这样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妹,叶瑜在龙门绝境中却对柳乐涵说,她和妹妹不久前刚吵过架。 “她哪来的钱?”柳乐涵疑惑。 人命官司,赔偿能少到哪去?绝不是两个没有固定工作的人能还清的。 “这个……目前警方还在调查。已经知道的是她在毒枭团体中也不过就是小喽啰的地位,自己又有毒瘾,赚的钱全部花掉了,也算是头头用来掌控下线的一种手段吧。所以用来还债的钱应该是……” 临风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但柳乐涵已经知道了他的猜测。 应该是老蔡给她的吧。毕竟这种事情,没有点儿威逼利诱也没那么好打动人心。并且对于叶瑾来说,进财的途径也就只有这么两条,非此即彼。 从叶瑾失业后的堕落,以及前段时间和她的相处来看,相互算计自然有,但若平心而论,柳乐涵其实和杨果一样,都觉得她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丧心病狂。 一个赔偿已结清,却还会时时刻刻被枉死的前辈的噩梦所折磨的人,不能说不罪大恶极,但至少良心未泯。 真正的恶人她不是没见过,那种人根本就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犯罪和欺凌。比如念予。 所以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能让叶瑾不惜出卖灵魂的事情,也就只有有人承诺可以帮她和自己的姐姐脱离苦海了。 这对姐妹从始至终对彼此都是真情实感、生死与共的,这毋庸置疑。 随后发生了什么,不用临风说,柳乐涵也明白了。 “叶瑾,就是琴娘嫁祸的那个小护士。”她说。 原来一切都像一条锁链,从头到尾都相连,在这场蝴蝶效应中没有人倖免。 挂掉电话,江先生一面捋鬍子一面梳理道:“老蔡养小鬼,研究邪术渐渐透支了身体,由此恶性循环想要更强大的小鬼帮助他偷命,开始用活人当容器祭奠小鬼,并在此时已经发现了十六夜红月这个中介。也是在这段时间内,我们有人注意到一系列鬼网三事件。” “那是……2014年?”柳乐涵问。 江先生点点头。 2014年,似乎是所有的种子开始萌芽的阶段,不止老蔡的计划迈上轨道,而且那一年也正好是柳乐涵自己入坑游戏的时间。 那年九月,她中考完回归,认识了余念。 与此同时,按照陆纯然的记忆和叶瑾的供词推断,沈茹正是在那一年目睹了学生的惨案,并由此为契机和陆纯然相识。 除此外,那年还是琴娘动手杀人、叶瑾彻底堕落的开始。 而柳乐涵此时想起琴娘的日记,却记起当时令人非常不解的一个细节。 在琴萝已然陷入抑郁之后,琴娘在七天长假中带她出去玩过一次,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应该去一些可玩性较强的景区才对,可是琴娘却在日记中写道,她们去了一个几乎没什么人的小山村,周围连像样的旅馆都没有,她们当时寄住在农家乐中。 一住就是一个假期。 当时柳乐涵和杨果疑惑,她们去做什么?准确的说,是琴萝去做什么? 第262页 琴娘不仅觉得琴萝每天都往一些偏僻旮旯处跑,而且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或者说,等什么人。 果然,等她们见到那个“奇怪的人”之后,第二天就立刻返程了。 现在想起来,一切可能都和老蔡的把戏有关。按照时间线进行梳理,那时的叶瑾应该已经认识了老蔡,而琴娘在之后几天的日记中用了一次“她”来代称和她们见面的人。 几乎可以确定是叶瑾无疑了。 可想而知,叶瑾当时替老蔡办事,不断地选择目标,然后放长线钓大鱼,不仅可能在财物上欺骗受害者,更重要的是,要想方设法用鬼物迷惑人心,使亲友自相残杀,好为他们提供尽可能强大的怨气。 叶瑾思维不算缜密,但是当时老蔡还活着,如果计划周密调查充分,那么捕捉一个原本就心灵脆弱的人的弱点,就是轻而易举。 当时琴萝的执念是什么?、 ——她怨恨唐燃抛弃了她,却又没有疯狂到要杀死唐燃的未婚妻,为此终日郁郁寡欢,又因为还和唐燃藕断丝连所以愈发愧疚。 因为还深爱唐燃,所以终究是狠不下心让他也陷入痛苦。她疯狂的地方在于想让他的未婚妻復活。 所以一旦搭上叶瑾这条线,琴萝便越发执迷,正如琴娘所说,琴萝“从景区回来后一直在打听那件事”,甚至连琴娘这样一个本身就说不好是不是疯子的人都说琴萝有点疯狂了。 但是她没有阻止。 我不能失去明月,明月也不能失去我。 这句话,柳乐涵一直记得很清楚。琴娘是自负,是无惧于超自然能量,是出于猎奇,还是……因为柳乐涵最不敢想的那个东西? 在这场漫长的地狱之旅中,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在颠覆她的观念。 太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甚至不能用好人和坏人去定义一个已经犯下滔天罪恶的罪者。 哪一个人不算赌徒?哪一个人又没有孤注一掷?然而当骰子被掷下的瞬息万变的那一刻,又有哪一个人可以双眼一闭面对黑暗,坦然无悔? 人终究是逐光的生物。亦如飞蛾扑火,万劫不復和甘之如饴从来都不是反义词。 如果沈茹真的灭情绝义,他们还会有胜算吗? 柳乐涵不敢想。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再去做那么多假设。 尘埃落定后,一切假设都成了没有现实意义的过往追思。 江先生好像终于了了一桩心事,一瞬间竟然苍老许多。柳乐涵依稀记得,她上次见他,似乎头髮还未曾全白。 看着江先生满头鹤髮,又情不自禁想到沈画意。 ——说起来他到底多大了? 柳乐涵有心要打听沈画意那些弯弯绕绕,肚子里的小心思也不自觉跟着扭起来。 “嗯……说起陆纯然,我记得有一年春节刚好碰到他在游戏里跟沈茹表白。”柳乐涵回想道。 江先生作为一个老江湖,自然预料到接下来的转折,挑挑眉道:“然后被拒绝了?” “嗯……而且理由好像是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柳乐涵不由自主想起小镜寒说过的话。 纵然时间已经有些久远了,但她依稀记得,小镜寒帮他们的理由是为了她喜欢的人和帮会。 就算她这理由是情急之中鬼扯煳弄人的,但是凭着某种直觉,柳乐涵觉得,她之所以能扯出这样一个理由,肯定是有点猫腻在里面。 而陆纯然一直显得很无奈,显然也是知道沈茹的心思的。 只是在沈茹后来对待陆纯然的口是心非中,原来的旧人便自然被隐去,没有那么值得追究了。 但在柳乐涵心里,沈茹曾经喜欢和追随的人到底是谁,就值得推敲一番了。 沈茹是怎么做上高管的?她比霜锋和临风都先来归沉,比念予就更是早了不知道多久。 那时归沉之中能说得上话的人还有谁? 沈茹是个聪明人。柳乐涵都能发觉的细节,她不相信心思缜密如沈茹会没有注意到。 夜渊一朝消失,沈茹有没有找过他? 说没有,柳乐涵是不信的。 一个和夜渊认识那么久的人,彼此之间有多少了解? 会足够了解,还是陌生到当沈画意回来的时候,沈茹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和夜渊之间的联繫? 就算真的没有察觉,那么天台一战,沈画意已经暴露了太多。 但是沈茹却至死什么也没有说。 柳乐涵突然觉得,她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很多,而且随着事情逐渐明晰,知道的越来越多。但是只要一和沈画意沾上边,她又觉得微微战慄,仿佛自己看到的以为的很多真相,终究不过是冰山一角。 柳乐涵陷入沉思,被江先生的清喉声打断。 她抬眼看他,等他开口,“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其实早在上次过来的时候,她就觉得江瀚海对她欲言又止,但是因为事态太紧急,所以有些话他并未说出。 看来今日要有一个交待了。 “丫头,你认识的沈画意,有不止一重身份,你心里有数么?” 柳乐涵点头,没觉得这是什么问题,“知道呀。如果我没猜错,花哥应该就是夜渊吧?如果是这样,一切好像可以解释了,但是不能解释的地方仿佛又更多了。” 第263页 可以解释的,比如夜渊为何要不遗余力地对她好。不能解释的,比如沈画意到底和她有什么渊源。或者说得直白一点,她根本从头到尾都不明白他的目的。 她不是多好看的人,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幸运,会有一见钟情凤兮求凰的戏码在她身上上演。还是个跨次元的剧本。 江先生闭眼,食指轻轻敲在桌案上,“那你知道,‘夜渊’这重身份为什么突然消弭吗?” 结局卷 第142章 剧本 柳乐涵多多少少能揣测到一些。 江先生深藏不露,由老蔡一手引起的惨剧已经画上句号,关于柳乐涵和沈画意的事情,他便秉持了最开始的态度,不愿过多透露。 正如柳乐涵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江先生相信一切自有因果。 但是看在柳乐涵已经与他熟识的份儿上,他还是忍不住多嘴提醒道:“我们常说人鬼殊途,所谓的鬼,不过也只是对人以外的事物的一种概括罢了。我言尽于此,你若是懂,那就懂了,若是不懂,也不必再深究。” 柳乐涵点点头,谢过江先生,便起身告辞。 江先生喊住她,又叮嘱她一番,千万不要把他教会柳乐涵穿梭游戏的事情告诉沈画意,末了有意无意地说道:“没事多去纯阳转转,祛祛你身上这股子邪气。” 说罢嫌弃至极地斜眼看她,仿佛她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 柳乐涵还特意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没味儿啊。 刚从江先生家里出来,柳乐涵就接了一个电话,杨果打的。 她以为又出了什么情况,提心弔胆地接起来,听说只是剧本的事,顿时松了一口气。 据说杨果已经和隔壁班文艺委员如实坦白了自己的伤情,上台么是肯定不能上台了,最多能演个惨遭荼毒的唐书雁。 柳乐涵没好气,“腿断了,我不演,要演的话让我演唐傲天。” 杨果垂死病中惊坐起,“你特么说好你要上的!你别装了,我知道花哥已经安排你腿好了!” 柳乐涵:“……” 她们僵持了一会儿,杨果突然声音弱了半度,“那……我跟她说把赵骁的戏份也换人?” “???”柳乐涵一脸懵逼,“啥玩意儿啊,我演不演和赵骁演不演有啥关系,赵骁伤得很严重吗?” 而且她记得赵骁不是就跑个龙套吗? 杨果的声音突然又欢快起来,“没有呀,只是我以前和他商量,他听说你要去他才同意哒!就这样吧,反正他本来也不是愿意上去抛头露面的人,整天跟一小媳妇儿似的,我还不想听他控诉我呢,耳朵都要起茧了。” “那不是你去……” 柳乐涵话还没说完,杨果就找藉口急匆匆地把电话挂了。 啥玩意儿啊,柳乐涵站在原地发愣,不是他们三个一起说好要去演,才一个拖一个进坑互相伤害的吗? 就算柳乐涵不演,杨果作为写剧本的人到时候不是还要去指导吗?她难道不去当观众? 柳乐涵莫名其妙地收起手机,突然觉得自己也钢铁直男了。 这女孩子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柳乐涵回去,左思右想,给隔壁班文艺委员徐娇娇发了个微信。 她其实本来也没打算不去,真的就只是想和往常一样,跟杨果随便扯扯犊子而已。谁知道杨果居然当真了。 这次回来,柳乐涵觉得她和杨果之间好像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一时又分析不出来。 这按理说生死之交的情谊,应该只有更深厚啊,可是以前亲密无间的人,现在却反而好似有了薄薄的隔阂。 柳乐涵有点郁闷。 她和徐娇娇商量好回学校排剧本的事,左右也还有半个多月才是毕业晚会,这个时候大家都撒丫子出去旅游了,想喊人回来排练也不大现实,所谓的毕业班节目,也就是走个形式凑凑热闹而已。 所以柳乐涵也不太急,估计自己的腿到那时起码能走动自如了,杨果也能回来看看她培养的优秀演员。 久不回家,倒真有种船靠港湾的归属感。 好在她的腿伤真的好得挺快,父母虽然在电话里着急,看见她人还好好的,终究是松了一口气。 母亲先是抱着她痛哭了一顿,千恩万谢她这个小祖宗没把自己玩进去,说她在电话里说自己伤得那么重,回来一看,其实也还好,怪她白白害人担心。 柳乐涵也有些难过,早知道花哥有这一出,她就干脆瞒着父母了,省得他们白担心一场。 不过这次回家,柳乐涵还想起一件事。 就是那面碎掉的镜子。 这面镜子她其实一直带在身上,只不过后来嫌碍事就直接塞到了背包里,事情一多就直接忘了。 柳乐涵好不容易才从背包最底下找到它,拿出来的时候,发现由于这面镜子有盖面保护,所以其实还没有残缺,只是镜面上多了几道裂纹而已。 还有救么? 柳乐涵盯着镜面,照来照去也只有自己被分割成好几片的脸。 当初他们在烛龙殿,她听到镜中传来的笑声,莫不是来自于淙淙?镜子可以通沈画意的灵,自然也可以被不好的东西趁虚而入。 第264页 平时花哥在其中驻守,那天他却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烛龙殿中,若是淙淙想藉机来破坏她和沈画意联繫的媒介,那么在后续时间中,她就自然会占据很大上风。 但是此刻柳乐涵竟然有些可惜它就这么碎了。 说起来,如果没有这面镜子,她也不会再重新认识沈画意。 想了半天又觉得自己太肉麻——她为什么要把这当做定情信物似的捧着,沈画意说不定都没当回事,早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说起来,自从这事过去后,莫名其妙的,她和沈画意之间好像也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愉快。 杨果说,感觉她在和沈画意闹别扭。 可是究竟为什么闹别扭,就连柳乐涵自己也不清楚。 她索性就不再想这事,安安心心地在家追了一个星期的剧,等杨果伤势好转出院回来,等徐娇娇含辛茹苦东奔西跑地把一群野马凑齐、拴好,定了个良辰吉日,回学校排练。 许久不见,一群人吵吵嚷嚷,倒是真有几分令人心安的热闹。 他们热火朝天地讨论剧本,柳乐涵也翻过几次熟悉剧情,改编的是于睿和卡卢比的故事,杨果萌这对cp很久了,说一定要在毕业前藉此机会圆一次梦。 就是因为这事,她百般磨柳乐涵,想让她演于睿,还找了隔壁班所谓“班草”和她搭戏演夜帝。 所以在她说自己不想演的时候,就杨果没有追着她砍这事,柳乐涵真的觉得哪里怪怪的。 剩下的配角还没有分好,徐娇娇在给大家分戏,柳乐涵坐在教室一角,和杨果闲聊。 “你和花哥怎么样了?”杨果哪壶不开提哪壶。 柳乐涵翻翻白眼,“没联繫。” “……”杨果无语,“别吧,从那以后就没联繫?” 柳乐涵想了想,真是没联繫。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她和赵骁一起帮忙去找陆纯然的魂魄。后来她私自去藏剑见过陆纯然,也没有跟花哥见面。 柳乐涵耸耸肩,“我觉得我有点傻。” 守着一个不可能的人,莫若于将守孤城。人怕的不是执念太重,而是白白坚持一场,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江先生那天说的话她想了又想,认为很对。 杨果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们俩,就算了?” “算了?”柳乐涵愣愣地反问。 她也没想好。 沈画意帮了她这么多,她估摸着,怎么也得帮他开出块玄晶再算吧。 正说着,赵骁满头大汗地跑上来,一脚踹开门,怀里抱满了刚从超市买来的冷饮。 杨果皱眉,“你那两根儿肋骨才刚……” 话没说完,直接淹没在人群冒着滚滚热气的欢唿声中。 柳乐涵坐在靠走廊一边,赵骁把东西在人堆里分完,给她们留了两罐饮料,外面蒙着一层扎手的白汽。 怕砸到她们,赵骁没扔,隔着走廊递到柳乐涵手里。 柳乐涵起身去接,往杨果面前推了一罐。 杨果愣了一下,顺嘴道:“谢谢。” 柳乐涵也愣了一下。 第143章 球球死了 他们的第一次排练颇有些鎩羽而归不欢而散的意味。 起因是徐娇娇坚持想按照剑三的游戏原剧情来排练,但杨果作为剧本的创作人则坚持圆梦主义,想着毕业晚会皆大欢喜,干脆也给于睿和夜帝一个不那么戳心窝子的结局。 两派人迅速站队,最后剩下柳乐涵这个女主和隔壁班男主不知所措。 杨果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火气也格外大,冲着她伤还没好,徐娇娇颇有些妥协的意图,最后拉了个讨论组说回去再商量,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柳乐涵本来就不擅长应付这种分歧场面,觉得心累,反正他们怎么定就怎么演吧,回到家也没再看讨论组,直接登录了剑三。 界面明晰时,角色停在藏剑山庄。 柳乐涵按开地图,滑鼠来回游移了几次,最后还是脑子里江先生那句话占了上风。她神行回纯阳宫,太极广场层出不穷撩羊屁股的白字带来久违的熟悉感。 她按着w在附近转了好几圈,也没看到什么异常。 可是总觉得江先生那句话别有深意。 是什么意思呢? 华山还是华山,丹炉还是丹炉,天街还是一如既往的芜凉,偶有行人,不过是掌灯的弟子一身月白单衣,寂寞穿行。 发了一会儿愣,柳乐涵突然觉得身上凉嗖嗖的。 细细想了好一会,发现今天屋子里好像有些别样的安静。 她缓缓回头,屏住唿吸,却还是惊慌地叫了一声。 球球死了。 难怪今天听不见它嗑坚果的声音,也没听它调皮捣蛋地转轮子。 柳乐涵顿时眼圈就红了。 这只小仓鼠是她当年休学的时候,爸爸为了帮她解闷儿才买回来的,他们家本来是不准养宠物的。 刚带回来的时候它小小的、圆圆的,毛茸茸一团像个球。 如今一切已经结束,陪伴她许久的球球却突然死了,好像标志着她的一段过去也彻底死去、和她说再见了。 柳乐涵伤心地抹了一下眼泪,又不敢哭出来,怕被父母听见为她担心。 第265页 密聊响了一声,她回身去看,发现竟然是沈画意。 语气平平淡淡,却好似打开了她宣洩的阀门。 【沈画意悄悄地说】等你许久了,要不要来花海坐坐? 【沈画意悄悄地说】你还欠我一场对弈的结局。 柳乐涵刚打了个“好”字,就被直接拉了进去。 一段时间不见,沈画意再见到她时看见的就是颓废不堪的样子——马上快要及腰的长髮刚洗过,挂着好闻的洗髮水味,前面几绺湿哒哒粘在脸上,和眼泪混成一团。 她今天刚好穿了一件浅色的睡裙,反射着万花明亮的光,显得她整个人更加苍白。 沈画意心里一揪,上前锁住她的手腕,厉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柳乐涵反倒被他吓了一跳,后退一步,连哭都忘了,打着嗝说:“没、没有什么,你别紧张……” 听她断断续续讲完,才知道球球死了。 沈画意也有些唏嘘。 柳乐涵不在家的时候,他还偶尔悄咪咪跑过去给它餵吃的,生怕人不在,仓鼠饿死了。那她回来发现岂不是很崩溃。没想到最后还是死了。 柳乐涵被周围的场景分散了精力,哭了一会儿,也没有最初那么难过了,抬头打量才发现他们不在花海,而是落星湖附近。 这里热闹,不像华山终年冷清。 有人来往指点,仿佛在看怪物。 柳乐涵怔了怔,低头看自己身上,脸“刷”地涨红了,带着清泪,梨花带雨。 她羞恼地往沈画意胸口捶一拳,“怎么回事啊,我的衣服呢!” 她怎么是直接穿着自己现实的睡裙过来的啊! 沈画意也一愣,却顺势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只听“哗啦”一声,不知从哪里抖出件披风,便将她严严实实裹住。 “这样好了吧?”他的气息贴着柳乐涵的耳边,“刚才太紧张了……我也没注意到。” 柳乐涵却觉得这样也不是那么回事,抬头道:“流氓花三个字真没冤枉你,你难道不是故意的?” 沈画意低头刮她的鼻尖,“你怎么想的?谁会愿意把自己的情缘给别人看啊。” 柳乐涵气闷,“谁是你情缘啊!你见过半个月都不联繫的情缘吗!” 沈画意顿时懂了,“原来你因为这个跟我置气……怎么不是情缘,你现在问问周围随便一个人,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说罢脚下炸开一个橙子,火焰窜得比头高,吓得柳乐涵又往他怀里躲了躲,怕烧着自己的头髮。 路边甚至有npc驻足鼓掌,烟火之中佳偶天成,璧人如玉。 “你还说自己没耍流氓???你当一个橙子就能收买我?”柳乐涵瞪他,“先给我把成衣变出来再说!” 话音刚落,听见沈画意打了个响指,她身上一沉,便知衣服已经恢復如常。 打量全身,还是那套怀雪校服,却看着有点不顺眼,换了一套成衣。 “这次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你的术法有些失灵呢?”柳乐涵纳闷,声音里还带着哭唧唧的腔调。 要是杨果现在在这八成要骂她——在沈画意面前就软得什么似的,平时对她就像个河东狮。 沈画意垂眸,“不清楚,我刚才运用术法拉你进来,感觉你有些抵抗。” “不可能啊……我并没有不想进来。”柳乐涵观察他的神情,感觉这事别有蹊跷,“你清楚的。你肯定知道原因的。” “也许是纠缠你的恶鬼,以及陆纯然的魂魄都得到了安宁,身上阳气一盛,连我也不能轻易亲近了。”他说的颇为幽怨。 柳乐涵一下子就乐了,“你现在好像一个怨妇。” 话题就这么被带了过去。 柳乐涵还记着球球的死,“我知道仓鼠寿命不长,没想到球球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死掉……” 沈画意默了默,而后摸她的头,“嗯,球球也陪你许久了……我们给它做个墓吧,就在花谷。” 小动物对不好的东西格外敏感,自然更容易受阴气侵蚀。球球的死,和柳乐涵身上的阴魂肯定脱不了干系。但是看她这样子,还是不说了吧。 沈画意是行动派,想到便要立刻去做,对柳乐涵说:“你稍等,我马上回来。” 说完身形一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柳乐涵留在原地,看着湖面波光粼粼,心里也有几丝灵动。 沈画意不能再用他的能力对她进行完全操作了。这意味着什么?不是和他灵力削弱有关系,就是和他们以前的渊源有关,抑或两者都有。 柳乐涵已经能够肯定,她和沈画意在很久前一定有着某种渊源。可是她分明是玩了剑网三之后才认识他的…… 她决定找个机会,避开沈画意打探一下。 第144章 墓 落星湖上,阿布正在煮药,口里说着他从未见过的《万花秘籍》,药香随着清风飘摇而来,柳乐涵被那阵独特的气味吸引,仿佛这便是万花谷独有的气息。 不远处,药王首徒裴元师兄嘴里念着“江湖险恶,云诡波谲,只有在这谷中,我的心才能得到平静”,现场看来有点引人发笑,笑意里面却不是嘲讽,而是歷经实施无奈后的沧桑与平和。 第266页 沈画意迟迟不回,柳乐涵就自顾自顺着小迳往前走,路过小吃商、菜贩和酱料商,湖对面有麋鹿奔腾跳跃,三星望月巍峨矗立。 走过小桥,就能看见题着“万花谷”三字的石碑,碑旁闲林绿草,仙鹿嗥鸣。 再往前,就是仙迹岩,是她从龙门绝境出来以后,第一次见到沈画意的地方。 那时他故意戏弄她,臭不要脸地委身色.诱引她上钩,实在流氓得令人髮指。只不过现在想起来,她自己也不亏就是了…… 那日柔柔飘落的白色腰带上绣着淡墨色竹纹,那竹节是怎样的延展还能清晰回想起来,像一朵云,轻飘飘地停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柳乐涵摇摇头,企图把那些脸红心跳的画面赶出去。 她正在忍不住对脑海里的沈画意酱酱酿酿,忽然就听见他叫她的名字。 缱绻温柔的声音,和波澜壮阔的瀑布撞石声交杂,似烟似幻。 柳乐涵以为她听错了。 直到肩膀上突然落下一只手,她勐然一激灵,回头,对上一双幽深的眸。 柳乐涵的瞳孔里映着泉水,纯净玎玲,涓流两泓。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沈画意的声线总喜欢压得很低,像怕惊扰梦中人。 “我……”柳乐涵涨红了脸,怎么可能告诉他刚才还在脑子里yy他,随口扯谎,“我看仙迹岩旁边那棵大松树挺好看的,就想着大轻功飞上去看看呢!” 撒谎不脸红的本事本来是她拿手的,只是现在因为她的羞怯,就显得格外有问题。 “哦——”沈画意拉长了声音和她对视,也不知道有没有信。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让柳乐涵特别心虚,似乎整个人都被他看透了。 “你看什么……”她不安地问出声,被突然落下来的唇封住声音,如同洞箫声悠悠消失在空窟尽头。 心里有什么空荡荡的、没有被填满的感觉,有些怅然若失,却也让人更想抓紧眼前的一切。 柳乐涵的眼角一下子就滑下泪来,顺着光滑的脸庞一路蔓延,湮没进乌黑的鬓角,她在沈画意的瞳仁中看见她自己,青丝粉面,她却好像看见了他们曾经白雪满头。 一切好像在梦中见过,又好像只是臆想。 她呆呆地看着他,沈画意有些无奈,没有把这个吻深入下去,而是用略略粗糙的手指拭过脸颊,“好了,不哭了,好不好?我已经把球球带过来了。” 柳乐涵低头,才看到他此刻的动作格外好笑,像抱孩子一样,怀里抱着一小团白绢布,鼓鼓囊囊的。 柳乐涵看见里面包裹的那团毛球,哭得更起劲儿。 她刚才不是因为球球才哭的。可是究竟因为什么,她也不清楚。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涌上心头,她光是看着沈画意这张脸都觉得发痛。 “谢谢你。”她抹掉眼泪,从他怀中接过球球。 沈画意愣了一下,眼神有点疲倦,狭长的眼尾抬起,轻描淡写地扫过眼前风光,好像一切都囊括在他的眼底,又好像在他眼底,其实什么也留不住。 这眼神让柳乐涵觉得陌生,却又分外眼熟。 “你既然喜欢那棵松树,就把球球葬在那里吧。”沈画意道。 柳乐涵没说话。 她刚才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就当真了。不过转念一想,仙迹岩清净,松树那里更是鲜有人迹,也是个灵山秀水的好地方,不枉球球陪她度过这几年艰难岁月了。 沈画意带着她飞上去,随手拈石,化出兰亭挥笔写就,也许是加了灵力在里头的原因,字迹显得颠逸遒劲,力透纸背。 他做墓碑,柳乐涵也不好意思闲着,就用剑鞘在不起眼的地方挖了个小坑,将球球小小的身体裹着绢布妥善放进去。 她不敢说以后会常来看它之类的话。能把它葬在这样一处不同寻常的风水宝地,柳乐涵已经很满足了。以后如果和沈画意断绝了关系,她大概也没有理由常常来此了吧。 想到这里,柳乐涵便觉得要把以后该做的事情都一起做好,为球球立好墓碑,便抬头问:“我可不可以带些它喜欢吃的零食进来?” 沈画意想了想,她现在看着心情实在太沉重了,有心要带她到处转转,于是提议道:“你还没有去过长安城,那里繁华得很,不如我陪你去转转,你看看有没有想买的。” 柳乐涵眼一下子就亮了,刚应声答“好”,便见深林处走出一人,道袍翩然,仙风道骨。 她怔了怔,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只见这老道人瞥她一眼,未作表态,却沖沈画意蔑视至极地冷哼一声,手中提两坛陈酒,“在花海找你不到,一想便知你小子今日一定在此处。” 仿佛是要回应他的轻蔑,沈画意的态度也敷敷衍衍,“怎么,上次还没过瘾,今日又来打架寻仇?” 老道涨红了脸,抻着脖子怒骂:“呸!你这不知好歹的宵小,贫道前日得了两坛好酒,念着今日是她的忌日,特特留到了现在,你这傢伙狼心狗肺,不但当年做出那等负……” 沈画意轻咳两声,打断他的话,向前走去,“今日饮酒怕是不得了……” 第267页 说着带头走到茂林另一头,柳乐涵看着他们的背影愈行愈远,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 他果然还是有事情瞒着她不愿意说出来。 柳乐涵拿着剑鞘又拨拉几下墓前的土,心思早就不在这上面了。 刚才那老道就是上次来找沈画意打架的人,托他的福,她还差点一头栽在花海英勇就义。这人真鲁,也不知道道个歉……柳乐涵默默腹诽,该不是他老眼昏花没认出自己吧。要不就是上了年纪记忆衰退。 她在原地蹲久了,双腿有点发麻。柳乐涵索性站起来活动筋骨,四处走动参观了一番,发现这片小林子里竟然还别有洞天,只不过有的地方在往日的平面地图中根本看不出来。 这里仿佛不久前才下过雨,树叶都呈现出极为鲜活的新绿。 柳乐涵左转右转,在一片和谐的新绿中突然捕捉到一抹极为扎眼的白。 清风拂动树枝,柳乐涵透过层叠的罅隙隐隐看清了,那也是一座墓碑。 刚才老道的话在她耳边反覆萦绕,柳乐涵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一种紧张的情绪油然而生。 她迈动双腿,拨开枝叶走过去。 等她在墓碑前站定,那种情绪便化作覆盆之水,沖她噼头盖脸浇下来。 沈画意在隐瞒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人人都会有的旧情而已。 她心里早就有数,沈画意心里也早就有数,他大概觉得柳乐涵应该足够聪明,不会主动去把这层窗户纸戳破。 可当她站在这里,亲眼看到这段旧情的实体化时,心还是勐然一痛。 墓碑的年代真的很久了,久到情敌变老者,久到墓碑上面的字都沧桑斑驳,在风吹日晒中被洗刷出年代感。 上面的字迹和刚才她看到的一样,力透纸背,苍劲的笔法中透着肆意挥洒的恣狂,隐隐的,还可见出某种难以察觉的忿。 狂放、不甘,这是柳乐涵盯着墓碑生出的想法之一。 为什么?因为爱人死于非命了吗?那他这段情史还有些惨烈啊。而且这段过失还仿佛和沈画意有关,所以上次见到那老道,他才会那么忿忿不平。 可是在长久的岁月洗礼中,某些不能抹去的东西沉淀下来,又使得他们惺惺相惜。 墓碑可能真的已经树起太久了,第一个字已经有点模煳,难以辨认。五个字整整齐齐地排列下来,写着“x画心之墓”。 看不清的那个字,木字旁,柳乐涵瞅了半天,感觉有点像是“林”字,但是又不能确定。 大概……是他的师姐师妹之类的吧。 第145章 画意 沈画意回来的时候,看见柳乐涵蹲在球球墓前,背影单薄得如同长安街头泛着凉意的初秋。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墓碑出神。 柳乐涵脑子里头钝钝的,没留意的时候自肩头落下一件单衣,抬头见是沈画意,长发软软地垂着,遮去半面光明,显得他眉眼更加深邃。 见她神情落寞,他眼里的情绪便又柔和几分。 “我不冷。”柳乐涵闷闷地说着,把外套拂下来递还给他。 长长的衣尾扫在地上,沾了青草端头的露。 沈画意低头看去,顺着雨后不久尚且松软的泥土看到一串蔓延进疏林深处的脚印。 他收回目光,神态一如往常,“走吧,带你去长安城看看。” 趁着现在还没日落。 夜晚的长安城街头虽然繁华,但是他不喜欢,觉得人来人往中总是透着股子违和的荒凉。 柳乐涵却没动。 他又温声催了一遍,觉得和旁人的这种相处模式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 柳乐涵还是没动。 沈画意轻嘆,直言问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柳乐涵想了半天,似乎也不是不想说,只是在组织语言,不知道该怎么正常地问出来。 她紧张的时候容易有小动作,现在手头没有别的东西,于是就拿树枝在地上乱画。沈画意定睛一看,画的是个仓鼠球。 他暗自憋笑,听见柳乐涵终于问出一句话:“食人花,我想问问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是师父起的吗?” 沈画意没料到她会这么个问题,愣了愣,半晌才说:“不是师门起的,是我自己起的。” 柳乐涵心里微微沉着。那就说明不一定是师兄妹。 她继续在地上划拉,给球球添了条尾巴,“那你,为什么要给自己起这样一个名字?” 沈画意想了想,回道:“因为我刚来花谷的时候,画画不好。有一天我画了一幅美人图,被裴元看到,挨了训。” 柳乐涵被他逗笑了,“还有这种事?你画得是有多差啊?” 她想起去白帝城做美人图任务时给仇赛赛画的像,要是现在去做,应该会被噼头盖脸地骂出来。 “其实也没有画得很差……”沈画意无奈道,“只是皮相易摹,最难的莫过于画意画心。” “所以你给自己起名叫沈画意……”柳乐涵顺口说道,“画意”二字出口,却没了后音。 一者画意,一者画心,也难怪他会给自己起这个名字。皮相易摹,朱颜辞镜花辞树,人世最难莫过于情有独钟。 第268页 她懂了。 柳乐涵站起来,笑容浅淡,“走吧,我们去长安城。” -------------------------------------- 紧赶慢赶,天还是慢慢地黑了。 柳乐涵要逛街,她第一次来这里,沈画意也不忍心半道把她提回去,转着转着凉意就漫上来。抬头一看,分明已是皓月当空。 街上人多,玩家和npc都有,时不时有人凑上来搭讪,还有人路过就顺手给柳乐涵餵糖葫芦,其实这种事放在平时也挺正常,可是今天转一圈下来,她就收穫了好几串糖葫芦,揣在怀里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沈画意嫌倒牙,一口也不吃,柳乐涵一个人吃掉两串,还剩两串,送了一串给路过的喵萝,喵萝喵喵叫着说谢谢。 中途沈画意要离开去买酒,让柳乐涵在原地等他。 柳乐涵啃着最后一串糖葫芦,瞪大眼睛,“买酒作甚?” 沈画意摸摸她的头,“他今天带了两坛好酒来送我,我买两坛回礼。”末了不放心,又嘱咐,“别吃了,小心倒牙。” “我牙口好得很!”柳乐涵不服气地说,“人家带两坛好酒来给你,你就买现成的回去呀?” 沈画意微微偏头,眸子在千里华灯下闪着暖光,“那我也埋两年再给他?” “……” 见她无言以对,沈画意捏捏她的脸,“别再收糖葫芦了,否则今晚你该牙疼得睡不着觉了。” 柳乐涵闷声答应,继续啃糖葫芦。 有人抽菸解闷,有人借酒消愁,她菸酒都不会,还不能啃个糖葫芦以慰忧思了么? 想着又是一口下去,牙根儿却真的有些发酸,刺得她小小惊唿了一声,揉着脸看着剩下的三颗山楂球,心想算了,还是歇会儿再吃吧。 柳乐涵无聊,趁着沈画意抽身去买酒,自己便挑着路上的npc搭讪,发现有好几个npc都是她有印象的,只不过游戏中的长安城在狼烟之下难免颓败,这里的长安城却完全不同。 来往的几个npc都是高高兴兴的,没有人痛骂狼牙军,也没有人哭诉世道艰难,一切都欣欣向荣。 这样一来,以往心里的寂寥感就消解不少。 她看着人群来往,热闹的喧沸声中,脑中突然闪过几片碎片般的画面,似曾相识。 没有了陆纯然的胎光附身时那种头疼欲裂的不适,可这种既视感一般的感觉却仍旧让人非常不舒服。 柳乐涵只觉得自己头有点晕,她晃了晃,又闭上眼睛缓了缓。 一切仿佛都应该很熟悉,她走在这条街上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哪里的摊位卖什么样的胭脂簪花,哪个摊位的老闆擅长倒卖劣质暗器,哪个摊位的老闆又喜欢耍着弯刀卖弄肌肉,她统统都应该一清二楚、从善如流。 就比如现在长安西市的舞台旁边……应当是站着一个名叫阿伦的舞者,而在阿伦旁边的位置,应当还有一个卖花老人。 这是以往游戏中没有的角色。 柳乐涵睁开眼时,被灯光一晃,眼前的画面有些发虚。她不由自主地朝阿伦的方向走过去。脚步声次第,都成了伴奏。 走近驻足,长安西市的舞台旁果然有个老婆婆卖花,卖得还挺贵。柳乐涵把这归结于自己记错了,游戏里大约确实是有npc卖花的。 她掂量了一下自己兜里的钱,挺穷的,只有两百金,还不够买个花枝子。 一面感嘆于自己pvp穷三代的悲催命运,一面和卖花的婆婆套起了近乎,柳乐涵打算曲线救国,看能不能有机会砍个价。 但令她失望的是,无论她怎么和婆婆套近乎,这个面目慈祥的npc都只有一句话:“汝未来看此花时,汝花于汝心同归于寂,汝来看此花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汝心之外。” 柳乐涵努力了好几次,最终放弃。 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听见身后一声唿唤:“小姑娘,你且等等。” 柳乐涵就乐了,难道游戏里的npc也懂得欲拒还迎的道理,看人要走了便主动降价处理? 但是她回头,只看到老婆婆佝偻着腰,一边在身旁的竹篓中翻找什么东西,一边满面笑容地沖她招了招手,“就是叫你,小姑娘,你回来。” 柳乐涵心想这个地方不会人心不古到有啥蒙汗药吧,她要是被一个npc坑了,以后可得被沈画意笑死。 “有什么事吗?”柳乐涵走回去,眼前忽明忽暗的,是舞台上的灯光明灭,伴着曼乐罗裙、歌舞云袖。 “我这里还剩下两盏卖剩的花灯,你若是不嫌弃,就拿去玩吧。”老婆婆从竹篓中取出两盏莲灯,芯子里放着细烛,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是精巧的手工活儿。 柳乐涵下意识后退一步,“我不能要。” 老婆婆却执意塞到她手里,“出来玩嘛,怎么能错过夜市上的放花灯?小姑娘,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可不要留下遗憾哦。” “你怎么知道我……”话说到一半,柳乐涵又收住,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老婆婆,既然是卖剩的,不如你就降价卖给我吧,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 老婆婆摆摆手,和蔼可亲地说道:“不必了,若事事都要讲求个一二三四五就太累了,我老婆子也在此站了一天了,也想早点回去歇着,今日我送你花灯,就权当缘法罢。” 第269页 柳乐涵向来不肯占人便宜,“这怎么行,我有钱的!” 说着低头去找,等她捏出钱币要付给卖花人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人影,只剩歌舞昇平罢了。 “……人呢?”奇怪了,一个老妪,难道也会大轻功?难道人家是明教弟子?难道是唐老太太兼职出来卖花取乐? 那一瞬间柳乐涵脑子里闪过很多个有的没的想法,直到沈画意提着酒回来,她才清醒过来。 沈画意手里还拎着很多零食小物,却丝毫没有手忙脚乱的感觉,依旧从容。 他见柳乐涵出神,忍不住轻言责怪,“方才让你站在原地等的,你又乱跑,若是又走丢了怎么办?” 柳乐涵没回答,却愣愣地问他:“食人花,我刚才看见这里有个卖花的老奶奶,可是一眨眼她就没了。” 沈画意笑:“你又出神了,我时常来这里找布衫老儿喝酒,怎么从没有看见过有人卖花?” 柳乐涵为自己辩驳:“你看,她还塞给我两盏花灯呢!如果没有,那我的花灯是哪儿来的?” 沈画意摇头,“东西市中处处都有人卖花灯,你手中的不过是最普通的样式,哪里买不到?” “我……”柳乐涵还想再辩解,心思一转,自己也觉得哪里不对。 沈画意说没见过,肯定不会故意骗她,刚才那老婆婆消失的速度也确实有点儿匪夷所思。 柳乐涵额角流下一滴冷汗。 撞……撞鬼了? 第146章 凭实力单身 闲逛一趟,还是不离鬼网三这个主题啊。 柳乐涵觉得有点惊悚,可是花灯都收下了,不玩白不玩。她往四周看看,发现大部分人群都往一个方向去,从一个方向回。 沈画意向来是知人心的,顺着她的目光眺去,问道:“你想去放花灯?” 柳乐涵笑得灿烂。 “那走吧,不过人可能会很多,你跟紧我。”沈画意把怀里的东西拢了拢,防止它们掉下来。 柳乐涵被来往的人流撞了一下,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凄凉,“……那我要是找不到你了呢?” 沈画意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步伐放缓,“那就抓紧我的衣服。” 柳乐涵又觉得委屈,“那你就不能走慢点等等我吗?” 说完又开始暗自懊悔,他不是已经放慢步子了吗?这个气赌得真没意思。可是心里憋着的那股气依旧没有散,那是一团莫名其妙的东西,堵在她心里,不知究竟为何物。想放又释放不出来,想强行压下去,却始终意难平。 沈画意似乎也觉得她小孩子气,语气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若真走散了,你就站在原地,或者顺着原路摸回去,我会回来找你的。” “真的?” 偌大的夜湖之上灯光闪烁,淡烟薄雾之中游船穿梭,纸灯笼随风飘摇,红得热闹。 柳乐涵正看得出奇,没注意沈画意突然停下来了。 她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勐地在他后背上结结实实撞了一下,“嘶”地一声倒吸一口凉气,鼻樑生疼。 “你背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硬……”她一边抱怨一边抬头看他。 “因为人犟,嵴梁骨就硬。”他回头,认真地跟她讲着冷笑话。 “……”柳乐涵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标准微笑,“大夏天的,你别逼我套蓝盒子。” 沈画意自己先笑了,眼尾的阴影被轻轻一带,扫得人心上痒痒的。 “拿着。”他分出一小半好提的负荷递给柳乐涵。 柳乐涵应声接下提在手里,还行,不重,稍微有点儿重量的物品都在他手里。 她顾着看船,随手把东西拎在右侧。沈画意本来走在她右边,轻不可闻地嘆了口气,绕到她左边来。 “你挡着我看船了……”柳乐涵懵懵懂懂。 沈画意横了她一眼,柳乐涵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一时竟然不敢说话。 ……她说错了什么吗? 没等她从忐忑中回过神来,左手便被他握进手心里,柳乐涵愣了一下,指尖贴着他手掌的纹路,还有薄薄的茧,像是长期握剑留下的痕迹。 过了两秒钟,沈画意好像觉得这样太像爸爸牵女儿了,默默地换了个牵法,十指相扣。 “……”柳乐涵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样不会丢了吧?”沈画意取笑道,指尖在她手背上微微用力。 柳乐涵也不看船了,只顾着勐摇头。 想起她刚才怼沈画意的话,她觉得自己真是传说中的“凭实力单身”。 放花灯的河边果然挤满了人,不过倒是也热闹,星星点点的灯海像一条长明路,一直蜿蜒到尽头的黑暗里去,映着天上星,又像人间的银河。 柳乐涵偷窥旁边的人说话,听说放花灯时可以许愿,她和沈画意一人一盏,临要放出去时却不知道该许什么愿望。 “写好没有?”沈画意早早写好,盯着她空白一片的纸条催了好几遍,说要早点写完早点回去,现在外面的时间估计也不早了。 “等等等等,你不许偷看啊!”柳乐涵咬着嘴唇纠结半天,简直比吃鸡掉进法王窟是先跑路还是直接自杀还纠结,“你写的啥?” 第270页 沈画意斜眼,“希望老天保佑你每场jjc都能插完无敌再死。” 柳乐涵想也不想,“放弃吧,我的走位大罗金仙都救不了。” 说完,又突然炸毛,“沈画意,你这个骗子,你明明说过,只要你在,我永远都用不到无敌的!” 沈画意大方点头,“所以我刚才说的愿望是假的。” “……你怎么可以无耻得如此光明正大?你是魔鬼吗?” 沈画意笑着摸摸她的头,“我是万花中的天使。” ……他同门知道他在外面黑万花吗? 柳乐涵好不容易决定下笔,又觉得自己的愿望又幼稚又羞耻,还要提防沈画意有没有偷看——沈画意从来就说自己不是君子,防偷看,她认为还是很有必要的。 沈画意对她的这种想法表示不齿,“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也没有偷看少女芳心的习惯。” “你知道就……”话说到一半,她发觉差点被套进去,“去你的少女芳心,我的愿望明明是高考分数破700!” 沈画意斜眼,“可惜,这盏花灯算是废了。” “……你欠两仪?” 打打闹闹地把花灯放出去,柳乐涵盯着两朵莲花悠悠飘远,才想起一件事——又被他套路了,她还没来得及抢他的花灯看看呢,就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先放了出去。 什么时候能赢他一回合,她就是死也瞑目了。 当然,柳乐涵想的是游戏中“自绝经脉”的死法。 盯着莲灯渐渐飘远,柳乐涵嘆了一口气。 唉,没看到他的愿望,好遗憾。 沈画意却以为她还是很惆怅,“怎么了?从下午就觉得你有心事,你在顾虑什么?” 柳乐涵在夜市上玩得欢脱,本来已经把下午的时暂时忘记了。现在他一提起,她就顿时又不能释然了。 反正他起了这个话头,不问白不问。 柳乐涵酝酿了一番,抛了个不轻不重的问题出来,“今天来找你的老道,我记得上回见他还恨不得不死不休呢,怎么转头就提着酒来找你叙旧了?” 沈画意也回得中规中矩,“人上了年纪总觉寂寞,他在纯阳宫人缘不好,我也算是和他打了大半辈子,亦仇亦友。”顿了顿,问道,“这种关系是不是很奇怪?” “也不是……感觉在武侠小说里也看到过。”柳乐涵认真地想了想,“这么说来你们真的认识很久了?” “嗯,有几十年了……” 话题渐渐偏向重点。 柳乐涵不想显得自己太在意,不愿太操之过急,站在原地寻思了一会,才又开口:“几十年了……为什么几十年过去,连修道之人都老了,你却还这么年轻?” 无论在游戏中还是现实里,岁月都是从来不饶人的啊。就连沈画意说身负修为的江先生也是满头鹤髮,老蔡引发的事件结束后,江瀚海更是明显苍老。 沈画意收回兰亭——刚才他们写字用过的,语气轻快,“因为花谷注重食疗,我保养得当。” “……你这话我没法接。” 对话一时陷入尴尬,柳乐涵不愿就这么草草结束,强行把话题续上,“……对了,上次我见那老道,他分明吵着让你把媳妇儿还给他,你到底干了什么事让人如此记恨?你是挖人墙角了还是……”她想到另一种可能,打了个寒战,“把人媳妇儿一剑戳死了?” 沈画意目光放远,不知落到了何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端倪。 “一剑戳死倒不至于,乌龙倒是闹得真的大。当年郑西山——就是那老道,还没入纯阳门下时有过一门亲事,不过那小姑娘却不愿意嫁他。” 柳乐涵一瞬间就明白他干了什么,“你……你抢婚了?!” 沈画意点头,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愉悦,“那姑娘有心上人,出于道义,我抢完婚便帮她和心上人私奔了。” “……” 那白鬍子老头儿,还有这么段儿旖旎的歷史?!柳乐涵算是震惊了。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呵呵呵。”柳乐涵打着哈哈,艰难微笑。 沈画意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郑西山当年也是很风流倜傥的。” “夺人所爱的事儿都能干出来,倒是有几分风流,倜傥就无从追寻了。”柳乐涵对这个人评价很是不屑,“难怪他会恨上你,原来他自那以后就上了华山,打了一辈子光棍儿啊。” “出家人也可还俗成亲,只不过是他自己执念太重而已。他先前和那姑娘素不相识,也不见得就有那么喜欢她。”沈画意抖抖袖子,重新把刚才放下的物品拎起来,“水边风凉,走吧。” 柳乐涵抬步跟上,往一处高阁走去。 人这种生物是很奇怪的,既单纯又复杂,人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矛盾体。当执念已成,确然就成了一种习惯,如果有人要把这种折磨人的执念抽走,被折磨的人自己说不定还会万般不舍。 这次的惨烈事件中,每个人身上不都有这种特质吗?说到底,如果柳乐涵自己不追根究底,也自然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追根究底,无论追究的尽头是什么、是好是坏、是生是死,追究本身就是一种执。 第271页 人不能不执。也不可以不执。 他们登上一座楼阁的二层,阁顶横樑上挂着琉璃灯,柳乐涵看见灯身八面每一面都画着不同的场景,有的是女子踏云抱荷,其余几面都是男子的形象,吹洞箫的、御剑的,不一而足。 沈画意见她转着圈地看,眼角染着淡淡的笑意,“八仙过海。” 柳乐涵一愣,微微赌气,“我知道!中学学过的。” 说完倚在靠街一边的围栏上,极目远眺。 沈画意怕她掉下去,走近两步,一条胳膊挡在她背后,刚好把柳乐涵圈在面前。 她整个人小小的,像万花的小松鼠窝在他怀里的时候。 柳乐涵觉得有点热,脸上莫名红得厉害,扭过脸去看灯看船,看行人在桥头来来往往,看提着灯并肩散步的李復和秋叶青。 游船附近的舞台处忽然发出一声声尖啸,紧接着烟花腾空,在黑夜里炸开一朵朵旖旎的图案,和着朦朦胧胧飘来的乐声,营造出一幅盛世华景。 柳乐涵皱眉思索,“这么大的声势……最近有什么活动吗?” 上一次见这样的盛景好像还是在新年天街。 沈画意的声音像一阵飘渺的风,从头顶压下来,“快七夕了。” 她恍然大悟。 前段时间考试考得煳涂,再加上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完全把这个节日忘得没影儿了。不知道今年七夕会出什么沖销活动。 柳乐涵心里打着凑沖销的算盘,自己太平的同时也没忘了旧日战友,“陆纯然之后怎么样了?他的魂魄什么时候能养好?” “不知道,先放在老君宫里炼着吧,能不能炼好,看他造化。” “老……老君宫?”柳乐涵把脸扭回来惊讶地看他,“纯阳那个老君宫?” “嗯,纯阳的灵气很足,是个将养魂魄的好地方。” 柳乐涵忍不住想笑。 她一想到陆纯然的魂魄变成一颗蛋的样子就觉得滑稽,现在还扔到老君宫的丹炉里去炼,像烤鸡蛋。 沈画意看穿她的心思,对她的脑洞简直无计可施,“……炼魂很痛苦的,比裂魂还痛苦得多。陆纯然知道你因为这个取笑他,可能要崩溃了。” 柳乐涵狡黠的神情落进他漆黑的眸子里,她一抬头,就看见他眼中映出的长街灯海,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几分幽黛,像写意的画作。 头顶晶莹剔透的琉璃灯悠悠地转,是八仙过海,是长安风物,是太平隽永。 柳乐涵看呆了,愣愣的,看着眼前那张五官精緻的面孔压下来,唿吸相闻,温软相贴。 她听见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沈画意慢慢地勾勒出她的唇形,缱绻细緻,突然又离开一点,温热的唿吸落在她下巴上,“这个时候,就别想着别人了。” 明明是你小心眼儿,这都要吃醋…… 柳乐涵没来得及反驳,就迅速被他的双唇堵回来,慌乱中向后倒去,腰正好靠在栏杆上,差点翻下去,却被沈画意早有准备地用胳膊拦回来,整个人更加向他贴近。 他的腰带硌得她有点难受。 柳乐涵一只手扶在他腰上,微微用力,没推动。 于是她扭了一下腰,想避开那硌人的地方。未果,又挪了一下。 谁知沈画意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只听见“咚”一声巨响,直接被他欺身逼到旁边的柱子上,柳乐涵整个人像张烙饼一样被压上去,还有点儿懵。 她还有些生涩,毕竟之前虽然也不是没接过吻,但是头一次这么……嗯,深入。 “闭上眼……”沈画意像个耐心的老师,一步步引导着她,只不过那声音在柳乐涵听起来,用“诱导”形容更加贴切。 柳乐涵听话地闭上眼,感觉他的手在她腰间收紧。 眼皮隔绝了灯光,暗下来的一剎那,有无数个碎片在她脑内勐烈撞击,像要寻找出口。 她又适应了一段时间,感觉眼前有耀眼白光。可是她明明闭上眼了…… 再定睛一看,那白光有些刺眼,仿佛是华山顶上的雪,不止刺眼,而且冰冷刺骨。 可是画面又慢慢清晰了一些,她才发现,那抹刺眼冰冷的白不是雪,是个人。 是什么幻觉吗? 画面中的人一袭白衣,垂绦墨发,少年清容。 耳边突然炸开一声巨响,柳乐涵被强行打断神思。 是烟花。她睁开眼,目光向游船那里斜去。 沈画意很不满意。 “也别看船了。”双唇暂离,他低低开口。 柳乐涵眼神发飘,双腿也发飘,不甘这样被他怼来怼去,小声打岔,“那你……还不是盯着楼下的姑娘来回看。” “我看谁了?”沈画意好笑,腾出一只手覆上她的眼。 “漂亮姑娘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看哪个。”柳乐涵心虚。 他的袖子软软的,从她锁骨上滑过,仿佛他有意无意擦过她耳边的唇。 柳乐涵傻傻地抬着下巴等他的温度再度贴上来,但是沈画意却没有再动作。 “你……”她有点难为情地去掰他的手。 烟花再次腾空的时候,他俯下身,贴着她的髮鬓说了一句话。 第272页 “有人能悟未生前,姑娘,给个机会,让我来悟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口气多放点,算福利啦,感谢小天使不离不弃的支持,么么! 第147章 误会 自长安夜市那天已过去近一个星期。 柳乐涵最近早出晚归,全为了周末的毕业生晚会做准备。但直到彩排的那一刻,她都对自己的台词和演技不是很有自信。 徐娇娇卷着剧本“啪啪”地敲着手心,“……你说,一个剧本除了台词和演技,还有什么?” 柳乐涵眨眨眼,最终憋出一个剑三玩家最熟悉的词,“……情怀?” 徐娇娇:“……” 轮到他们的节目彩排的时候,柳乐涵差点被台上的道具绊倒不说,还在中间落了一回词,男主角是个大机灵鬼,巧妙地给她提了词,柳乐涵都没想起来。 她觉得自己可能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草草过完彩排躲到后台,看见杨果靠在化妆柜旁,斜着眼睨她,若有所思。 杨果还没开口,柳乐涵一看她一副准备教训人的样子,赶紧抢先嘘声:“你可以骂我,但是小声点骂,别再把徐娇娇招来。” 她可算知道为什么徐娇娇和杨果聊得来了,两个老妈子,能聊不到一起去吗。 杨果听她这样说,自己先破功了,递给她一瓶矿泉水,不忘提前把瓶盖拧开,“别太紧张,喝点水压压惊。” 柳乐涵也不客气,“你觉得我是紧张?” 杨果眯起眼笑,“不觉得。我是说你别紧张徐娇娇,她刚才说道具位置不对,怒吼着去跟现场工作人员确认了,估计一时半会儿纠结不完。” 柳乐涵认同地点点头,“她就是太追求完美了。” “那你呢?”杨果今天也化了淡妆,刘海搭在一侧,气质慵懒。 杨果天生一对桃花眼,今天一打扮,还有些妩媚,却因为青春而不落俗套。 柳乐涵觉得赵骁那个大辣鸡算是捡到宝了。 柳乐涵失笑:“我要是追求完美,能把台词练成这样?” 杨果摇头,“我是说你和花哥。” 柳乐涵闷声喝水,“我们俩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俩纠结多久了?” “嗯……”她掐指一算,“有段时间了。” 杨果摊摊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柳乐涵就不愿意了,“你觉得是我吹毛求疵?” “不然?”杨果挑眉,“我喜欢的人要是能有沈画意那么通透,我真是夫復何求。” “别说笑了,摸不着的人,能和实实在在的人比吗?”柳乐涵自嘲道。 杨果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所以你的心事就是这个。” 但柳乐涵觉得,杨果这么聪明,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思,只是在等她说出来。 柳乐涵瞭然,“说吧,你想怎么顺理成章地开解我?” 杨果是个劝和不劝分的人,不管成不成先乱七八糟地安慰一通再说,柳乐涵一直觉得,就算以后她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还可以去做红娘。 谁知,杨果这次却并没有出言相劝。 柳乐涵等了半天,都懵了,心想这是她认识的杨果吗? 磨蹭了半天,杨果才问了一句:“你喜欢沈画意吗?” 柳乐涵也磨蹭了半天才回答,但说出来的话却连自己都拿不准,“……我以前觉得自己不喜欢他。” 她思索着,该怎么才能简洁地把前几天发生的事告诉杨果。 如果不喜欢,何起嫉妒呢。 她嫉妒那个叫画心的女孩子,嫉妒她能在墓里躺几十年却能被人念念不忘,更嫉妒那个对她念念不忘的人,是沈画意。 没得到明晰的答案,杨果的神色显然变得落寞了。 她咬着嘴唇犹豫,看着柳乐涵不说话,把她盯得心里发慌。 柳乐涵看了一眼时间,“你想说什么赶紧说呀,要不一会儿晚会都要开始了。” 杨果表情纠结,“乐涵,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和……” 适时,前台传来一阵刺耳的麦克风电流音,愣是把杨果的话盖了过去。 柳乐涵从噪音中缓过来,追问:“你刚才说啥?我和谁挺合适?” ……这龟孙该不会是想撮合她和临风复合吧。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杨果又不是念予那种二愣子,还不至于把朋友往火坑里推。 杨果一脸尴尬,清清嗓子,重新道:“我说,你和……” 话没说完,后台的门就被“咣当”一声撞开,她们双双向门口看去,只见赵骁和另外两个男生搬了一箱盒饭进来。 是他们的晚餐。 柳乐涵怕自己吃饱了打嗝,虽然台词说得不好,但是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决定演完节目再吃。 她拿出一盒给杨果,杨果却不怎么有胃口的样子,淡淡瞥了盒饭一眼,转身往外走,“我不饿,结束再说吧。” 柳乐涵觉得她的反应有点儿奇怪。 还没从这种奇怪的氛围中脱离出来,赵骁喊了一声“餵”,企图把杨果叫住。 第273页 杨果靠在门边,不耐烦地回头,等他的下文。 柳乐涵还以为赵骁要说什么,结果他居然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红笔,跟拍赃物似的拍在化妆檯上,翻着白眼说:“你的笔,还你了,别再因为这个揍我了,小气鬼。” 杨果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转身就走出去,不忘把后台的门带上。 赵骁霎时也没有心情吃饭了,“莫名其妙,搞得人胃口都没了。” 柳乐涵瞪他,“你就知道吃!你们吵架了?” “谁有工夫和她吵架,明明是她自己……”赵骁顿了一下,垂头丧气,“算了,别说她了,我也有错,吵架这种事一个巴掌也拍不响。” 柳乐涵瞥他,“还算有点觉悟。那你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我要是知道……” 得了,她这句算是白问了,要是知道,今天杨果也不会气跑了。 “你这种钢铁直男,非得虐一虐才能开窍。”柳乐涵奚落道。 赵骁不屑,“那你呢?钢铁直女,也得虐一虐才能开窍。” 柳乐涵一愣,一个不太妙的想法蹦出来。 “坏了!”她拍着脑袋大吼,把赵骁吓了一跳。 “什么坏了?” 柳乐涵把矿泉水瓶愤怒地往桌上一顿,“我竟然沦落到跟你一样蠢的地步,我刚才就不应该和你一块留在后台的!” 说着拉开门跑出去,礼堂里已经人头攒动,根本找不到杨果的影子。 杨果不是喜欢不明不白就跟人闹脾气的人,她跟赵骁耍性子,以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做藉口找茬,这种不符合人设的小儿女心态,柳乐涵早该想到是因为什么的。 杨果大概是误会她和赵骁了——这误会大了。 青春期的情愫向来朦胧,赵骁看着夯实,其实就是个闷骚坯子,喜欢什么的很难亲口说出来。所以在对杨果示好和靠近的时候,总喜欢带上柳乐涵打哈哈。 他们几个关系好,所以以前也没人介意过,只是从赵骁拼着命和柳乐涵一起打击过恶势力以后,杨果就突然好像成了被落下的那一个。 柳乐涵太明白这种感觉,所以也更明白,在这种友谊中维持平衡有多难。但无论多难,谁都不能成为被落下的那一个。 要解释清楚才行。 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宣布晚会开始,灯光霎时暗下来。 柳乐涵手里还攥着皱成一团的剧本,在台前找了一圈未果,又返回后台。 演员们已经纷纷就位,只有她还在乱跑,半路撞上徐娇娇,还差点被提过去老老实实待着,“晚会都开始了,你和男主都不在,我特么要闹了啊!” 他们的节目没那么靠前,柳乐涵找了个把男主一块揪回来的藉口拖延了一会时间,没找到杨果,反而找到了拿着一盒盒饭到处晃的琪琪。 琪琪刚从大草原回来,几天不见黑得像块儿炭,但柳乐涵来不及吐槽她,急吼吼地问:“看见杨果了吗?!” 琪琪吓了一跳,还没打开的盒饭差点掉地上,她无辜地勐摇头,“没有啊!我们的编剧失踪了吗!” 赵骁终于从被虐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略一思考,大概终于明白了杨果为什么跟他闹脾气,在柳乐涵之后跟着冲过来,对琪琪吼道:“杨果呢?!” 琪琪懵道:“不知道啊!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急着找她啊!” 沉默了一会儿,琪琪突然说道:“哦,不对,我刚才路过天台好像看见她了,不过晚会都开始了,你们说她去天台干什么……” 赵骁都没把话听完,嗖一下蹿了出去。 柳乐涵惊吓不已,“不会吧,杨果现在脆弱得一批啊,她真的去天台了?!” 琪琪打开盒饭,鸡腿的酱香四溢,“赵骁那么急做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杨果不是一个人在天台啊,她和隔壁班班草在一块……哦,就是我们这个剧的男主吧。” “???”这剧情转变太快,柳乐涵有点转不过来,“他在那做什么?他知道徐娇娇发疯地找他吗?” “心思不纯呗。”琪琪“啊呜”咬下一大口鸡肉,“那个班草,前几天还跟我夸赞你长得好看呢,看你不理他转头就去沖我们青春靓丽的果果摇尾巴了,呸,金玉其外!我觉着还是赵骁靠谱。” “???”柳乐涵更拎不清了,“他对杨果有意思?那你把赵骁撺掇过去不是火上浇油吗?” 琪琪吃得正欢,都懒得抬头看她,“嫉妒使人看清自己的心呀!那些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没吃过猪肉……唿噜……我还是看过猪跑的!” “……琪琪,你是算计好的吧?” “嘘……”她洋洋得意,“低调低调,深藏功与名。他俩实在太让人着急了,不助攻一把我都做噩梦。我先找个地儿把饭吃完,你一会加油,我会在台下给你加油打气的!” 柳乐涵时间不多,没休息多久就被徐娇娇揪回去做准备了。 在徐娇娇的精密监督下,她又被逼着和男主对了一遍戏,勉勉强强,虽然总算不掉词儿了,但效果总是差强人意。 第274页 不过这次问题和柳乐涵关系不大,主要出在男主角身上。 她看男主无精打采,她倒是挺高兴的。 知道赵骁的情敌受了打击她就放心了。 等到主持人来通报他们做好准备时,柳乐涵跟着大部队从小通道走过去,躲在后面悄悄瞄了一眼观众席——人还挺多的。 不看还好,可以尽情放空,这一看就突然开始紧张。 密密麻麻的人影中,她一瞥,就瞥到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她怔住,继而皱眉。 不可能吧,她没告诉过沈画意她今天出演这场话剧,要是真被他看到,指不定会有多羞耻。 难道是其他班的演员?可是除了他们班,也没听说有人租古装戏服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8-10-24 12:09:54 这个……感谢这位打不出名字的神秘人宝宝的投食~! 第148章 剧本 没时间给她仔细追究,他们很快按部就班地依照上场顺序排好队,上一个节目结束,场内的灯迅速暗下来。 柳乐涵还对刚才那个影子耿耿于怀。 “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行,反正我们演完就毕业了,不怕丢脸。”徐娇娇拍拍柳乐涵的肩膀,顺便帮她正了下领子。 “……你安慰人的方式真是优秀。”她说完这句话,理了理戏服的配饰。 演出服昨天刚到,这是他们第一次穿正式服装,她很怕头上的假云鬟掉下来。 第一幕剧情旁白很少,主要靠男女主演绎于睿在沙漠里救起卡卢比的过往。 柳乐涵一亮相,便引起惊唿无数。 从这个声音的洪亮程度判断,学校里的炜生素数目实在是有点可观。 彩排的时候还没什么,现在聚光灯往她身上一打,整个氛围被带动起来,人就很自然地融入到剧情中去。 莫名的,她仿佛和于睿这个角色天生贴合,是以前排练都没找到的感觉。 “哗——” 干冰和掌声一起涌来,舞台背景气势恢宏,眼前有江山如故。 “阿睿……” 男主跟着登台,他们经费有限,没租到卡卢比的服装,找了一套有那么点意思的明教服装,本来是有点尴尬的,愣是被男主一往情深的表演压了过去。 柳乐涵瞄一眼那有点优秀的腹肌,腹诽别说这位班草还真有点撩妹的资本。 只是他用刻意压低的声音喊她一声时,柳乐涵心里莫名有种情绪颤动。 荒漠月夜之中,有种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被唤醒了。 被刻意营造得柔和暧昧的灯光之下,她看着那身向她逼近的明教装扮,甚至有点想逃离。 ……这是背台词背出生理性抗拒了? 卡卢比的目光一直胶着在她身上,等这一幕结束,柳乐涵却急匆匆地落荒而逃,不安的表情使得她对于睿的演绎更加深入了。 灯光再次暗下来的一剎那,新的道具被抬到台上,后台里,徐娇娇正在催促工作人员动作快点,一连串被压低的细声夹杂在明教地图的bgm里。 “乐涵,演得不错啊!”徐娇娇见她下场兴奋地说,“可以可以,状态特别好!我帮你补个妆!” 为了给他们营造气氛,徐娇娇特地贡献出了自己收藏多年的口脂,虽然杨果不止一次地质疑过“那么多年过去还能用吗”,但口脂颜色确然好看。 此刻柳乐涵盯着那娇艷的颜色,想像了一下自己坐在镜子面前印口脂的样子,却有些抗拒地后退了一步,“不用了……” 这一退正好撞在别人身上,差点把头饰撞下来。 柳乐涵赶紧稳住假髮道歉,“不好意思啊……” 转身一看,是男主角。 徐娇娇看这场面,清清嗓子又去催道具了,“咳咳,你们看着点,别误了上场时间。” 柳乐涵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笑得没心没肺的,完全不像是刚撩过别人好友的样子,一咧嘴还露出两颗虎牙,“你今天这样,真好看。” 柳乐涵一脑门子问号,气一下就上来了,冷冷的神情倒真有几分于睿不留情面的气质,“天台的风还没把你吹清醒啊?” 对方一愣,一拍脑门儿,“你是不是误会了?你以为我是去追杨果的?” “……难道不是吗?”柳乐涵无语。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厚颜无耻。 他急吼吼地解释道:“你真误会了,我自从高考之后就没见到过你,上次出门刚好碰上你们班另一个女生,就问起你的事情,可她防我跟防大敌似的,半点消息都不透露。我今天约杨果去天台也是为了问……” 说到一半,发现自己的心思暴露无遗,这个六块腹肌男竟然脸“刷”地红了。 柳乐涵更不解,“问什么?” “……” “……啊?” 她怎么发现这个羞涩的班草和琪琪传闻中的花心渣男不大一样呢? “……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哈?”柳乐涵彻底蒙圈。 两个人傻子一样站在后台,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第275页 “……所以你刚才心情不好,是因为杨果跟你说了什么?”柳乐涵感觉自己是罪魁祸首。 “她说很多人追你。” “……”他就这么老老实实地把杨果卖了。 之前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现在才明晰了一点——这要是成了哪个女生的女朋友,这气质是明明白白的忠犬系啊。 但尴尬的是,柳乐涵连人家名字都忘了。 程……程什么来着? “哎行了行了你俩别磨叽了!最后一幕!”徐娇娇蹦回来催他们上场,“有话晚上结束庆功宴上说啊!” “卡卢比”在后台一吐衷肠,心情竟然好了不少,灯光下浅浅的一笑,露出一侧的小酒窝。 “加油。”他迅速捏捏柳乐涵的手,率先走上台去。 第三幕场景偏离了原来的世界线,是被杨果彻底改掉的剧本。 不知道赵骁后来找到她没有,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 这个傻子,给她把表白挡了下来是想怎样?成全? 真是大傻子。 第一幕的时候柳乐涵在舞台边扫视过一周,没有找到杨果的身影。 最后的收尾,她作为创作人不会不来。 果然,当柳乐涵再上台的时候,在舞台前面角落的暗影中坐着两个熟悉的影子,一个热裤大长腿,目光灼灼地盯着舞台,一个还在低头吃东西。 旁白进行完最后一段台词,就是男女主两个人的对手戏。 最后一幕,是整场剧的高潮。 现场中央的显眼位置,赵骁伸长了脖子眺望,长手长脚地站在原地沖舞台上挥了挥手,比出“加油”的口型。 ……这个错位真是了不得。 柳乐涵断定了,现场人太挤了,赵骁根本就还没找到杨果,否则不会傻呵呵地站在后面的。 他们圈真乱。 柳乐涵索性不再想那么多,专心继续剧情。 一步一步,抽丝剥茧地引出台词,情绪被酝酿得恰到好处,柳乐涵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这种天赋。 一同抽丝剥茧地拉出来的,好像还有某段深藏的梦境。 “纵令身死道消,不教我心蒙尘。我心如此珠,明月诚可鑑。” 剧情走向结尾,柳乐涵抬头,望向卡卢比的双眼满目柔情。 背景重新拉回到大漠,镁光灯打在她手心捧着的一颗假夜明珠上,柔和的光线下那颗玻璃珠子竟然折射出了剔透的光芒,流光溢彩得仿佛是一颗真正的夜明珠。 他们彩排过多次,这绝不是镁光灯能营造出来的效果。 柳乐涵微微侧头到观众席,寻找着那个墨发玉颜的身影。 待寻到那抹与这场合格格不入的身形时,却仿佛找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宝物,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一剎那惊呆了台下的一批观众。 那双眸子里像藏匿着轻软的烟云,一切俗物都在那双眼中化开,又如有烟波万顷,雨雾蒙蒙。 她入戏了。 杨果蹲在角落里老泪纵横,就像养了多年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 但是……她转头扫了一眼——柳乐涵在看哪里? “云流师兄说得对啊。”卡卢比愣愣地说出颇具几分喜剧效果的台词,两人身后还有同学拿着七秀坊的大扇子手动鼓风,但可能是因为这两个人入戏太深演得太好,不仅有好多人没笑出来,反而现场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哭声。 “哇——老娘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看到师叔和夜帝有一个结果了!我咩小萝不枉此生!” “我咩小太附议!” “呜呜呜此生不悔入咩喵!” “夜帝威武!” “于睿师叔最最最最美!” “求求你们快去结婚吧呜哇!!!” 沈画意站在最后一排的阴影里,抱着胳膊揣摩着这个颇有意思的剧本。 几十年风云骤变,人世更改。 不管是在游戏里还是在这场话剧中,到最后结局不变的唯有谢云流。 ——我有故人抱剑去,斩尽春风未肯归。 不知道云流小子看到这个话剧又会怎么想。 ------------------------------ 柳乐涵去厕所卸完妆回来的时候,听见后台房间里有人在说话。 下意识地,她停下了开门的动作。 “杨果,你怎么想的,就因为之前乐涵可能演不了你就打算私自把我的戏份给别人?”是赵骁的声音。 “我怎么就私自了?不是知会过你么?”杨果反驳。 “知会?你是不是应该按流程徵询一下我的意见?” 柳乐涵皱了一下眉。 不是说了给杨果服个软么……他们又在吵架么?而且导.火.索好像还是她自己?她要不要进去劝一劝? “征……徵询?”杨果迷茫,“你不是一开始不想演,因为乐涵同意参加你才来的吗?” “……谁跟你说是乐涵来我才来的?” “不是你上次问……” 房间里传来“咣”的一声,柳乐涵差点没忍住就想进去,忍了忍,还是强行按捺下来。 “我上次问什么?” 第276页 “杨果,你是不是从楼上掉下去的时候摔了脑壳?” “我脑子不好难道剧本是你写的吗?啊?哦不对哦,剧本是摔之前写的……” “嗯,对,剧本是你写的。你脑壳没问题。你只是近直者蠢,被我传染了,都是我的错。” 随后是一段诡异的沉默。 杨果酝酿了半天,艰难地问:“你不会是……因为我写的剧本,才答应来参演的吧?” “话都说不对你到底是怎么写出剧本的?” 杨果愣住,“什么话说不对?” 赵骁抓狂,“把‘不会’两个字去掉啊蠢秀!” 杨果又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他可能是在说她的上一句话。 “……”说好的钛合金直男呢? 柳乐涵忍俊不禁笑了一下,转身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给他们的四人小群里发消息,“饿死了,我去门口便利店买点吃的顺便等你们。” 琪琪懵懵懂懂地回答:“我这里有吃的啊!我去拿给你!” 柳乐涵:“微笑/你陪我一起去便利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喵”,灌溉营养液 +5 2018-10-24 22:55:59 第149章 凝寒 晚会结束后的班级庆功宴柳乐涵就去晃了一下,马上就找藉口离开了。 她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尤其是杨果和赵骁都不在,两个人明明白白地确定关系后估计去哪里浪了。柳乐涵总算也放下了一桩心事。 倒是今晚在晚会上大放异彩的卡卢比同学,一脑门子青春热血,从演出结束就开始缠着柳乐涵问这问那,她心思根本就不在他身上,回答得也敷敷衍衍。 听说柳乐涵要走,他积极地提议道:“我送你回去吧!” 柳乐涵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没事,这儿离我家也不远,我打个车十分钟就能到。” 所幸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放弃了。 他们站在酒店门口,一直到柳乐涵拦到车。 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了,是不是告个别比较好…… 柳乐涵思量,同学一场,虽然不同班,可是连人家名字都没记清,也太说不过去了。 她想问问来着,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事,说出来还挺尴尬的。 最终柳乐涵也只是挥了挥手,“那再见啦。” 他也点头,“路上小心,拜拜。” 她关上车门,汽车发动的前一秒,听见少年意气风发的声音:“我叫程皓!柳乐涵,我会一直一直记得你的!” 这声音很快就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哦……原来叫程皓。她就记得,这个男生应该是姓程的。 当下把这个简单的名字在唇间过了两遍,并未深想。反正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了。一直一直记得什么的……这誓词实在是太中二了。 回到家的时候还不算很晚,柳乐涵洗了澡卸完妆,往床上一瘫,就这么睡了过去。 果然是累得够呛。虽然她很想登录游戏跟花哥确认一下,他今晚是不是悄咪咪去看她演出了,但是身体的疲惫并没给她重新爬起来的机会。 直到第二天,天光大盛。 柳乐涵的房间门被暴力敲响:“乐涵,你别睡到中午了啊,我给你留了早饭,记得起来吃点。” 随后是高跟鞋笃笃的声音慢慢消失。 “嗯……” 柳乐涵迷煳不清地答应,甚至还在半睡半醒地做着梦。 太刺眼了。 “妈你又给我把窗帘拉开了……” 柳乐涵嘟哝着,闭着眼一脚踹开被子,趿拉上拖鞋往窗户边走,准备把窗帘拉过来再睡个回笼觉。 摸了半天,才发现窗帘是闭着的。 她光着脚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睁开眼确认,没错,窗帘确实是闭着的。 这么说来,她刚才觉得刺眼的白光……难道是在做梦? 柳乐涵做梦的思路都被打断了,有些不甘心地再次瘫回床上,把冷空调又调低了一度,卷紧被子。 闭上眼却睡不着,只是回想着刚才做了什么梦。 好像和长安夜市那天她产生的幻觉有点像……刚才她觉得刺眼的白光,也不是窗外的阳光,而是梦里的雪景。 或者说……是梦里有一个让她觉得刺眼的人。 那天尚未来得及看清的男子又出现在她的梦里,画面一点点明晰起来,原来他穿的并不是白衣,而是雪地的光线太强,使人产生了错觉。 衣服上点点蓝色坠饰,是纯阳的服饰。 画面中一男一女,都很年轻。 他们脚下散落着气场,男子好像是来陪道姑练剑的,只是女孩子技不如人,又不愿服输,看样子像是在赌气。 这个地方柳乐涵认识,是华山顶上的一大片空地。 往前看可见天险栈道,往下看有清泉溪流,白虎镇守。 当年她还是小白的时候从这里掉下去过,轻功飞不上来,活生生被一只凶神恶煞的白额吊睛大虫咬死,阴影犹在。 二人僵持很久,没人开口。 男子转过身去,只留一个背影,语气平淡,“无我无剑讲求一个‘无’字,手中无剑,心中无我。这一招都练不好,还修什么太虚心法。” 第277页 只是语气虽然不咸不淡,却也没什么责怪意味,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姿态。 再定睛看,男子手中果然没有武器实体,腰间佩剑并未出鞘,仅仅只是以气御式就足以让对方招架不住。 他显然对这种过家家似的打法没太大兴趣,抬腿要走。 女孩却置气般地将手里的长剑往地上一扔,开口同样冷淡,“手中无剑。心中无我,有你,算不算无?” 那单薄背影停住一秒,很快转过身来,笑眼自如,清隽容颜如同化雪煨茶,说的话却比玄铁寒冰还疏离冰冷,“师妹,你僭越了。” 柳乐涵想起在梦里清晰起来的那张脸,惊悸不安地从床上弹起来,像做了个噩梦。 那张脸,是沈画意。 而画面一转,道姑那张吹面凝寒雪的面容,她也再熟悉不过。 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太虚剑意天下无敌!!! 第150章 探风 不是像做了个噩梦,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噩梦啊。 都说梦境是潜意识的活动,她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潜意识活动…… 柳乐涵坐起来,揉着太阳穴休息了一会儿,反正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吃饭。 盘子里留了一个煮鸡蛋,微波炉里还有被温热的牛奶,正好就着喝完,不烫口。 中途翻了翻班级群的聊天消息,表情包满天飞,在分数即将公布之际,更多的是用欢快猎奇的表情对紧张气氛的遮掩。 但无论怎样遮掩,还是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了最重要的话题——要报哪里的学校。 高考,确切地说,不是你我人生天上地下的分水岭,而是自己过去和未来人生的分水岭。 要去哪里,要告别哪里。 要跨入什么样的领域,要或心甘或不愿地迎接什么样的负重。 这些都是必须要深思熟虑的。 盘子里的鸡蛋被筷子戳成很多个小块,足以显示食用者内心的纠结。 手机滴滴响起来,柳乐涵划开一看,是杨果。 杨果:“马上就要查成绩了,我好紧张啊……” 柳乐涵有意调侃她,“还没日上三竿呢,今天这么早起来凑热闹?” 杨果气急败坏,发了个打人的表情包,“臭猪!我昨晚拉赵骁去陪我吃刨冰了!那家店特别远,我看你有点累就没喊你,想着先去探探虚实然后赶紧告诉你们的!哼。” 柳乐涵回一个摸头杀,“哇,这么勤快的么,乖,你还是我的小公主,只吃刨冰不吃苦。” 想了想,又问:“那刨冰好吃么?” 杨果:“好吃啊,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兴奋地要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噘嘴” 柳乐涵:“罕见啊,你竟然会大老远去吃刨冰。” 杨果:“嗯……毕竟今年夏天我们一共也没吃几次冰,再不吃……我怕这个夏天就过去了。” 柳乐涵喝完牛奶,看见这条消息,愣了愣。 她说得对啊。群里的大家与其说是在感慨高中三年的岁月如梭,不如说是在哀悼自己飞快逝去的青春罢了。 柳乐涵开着水龙头,看清水哗哗流出,不由得想起今天早上做的梦。 一剑寒光,拂尘扫雪,其间又带过了多少年华?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别人热火朝天地讨论志愿和去向,只有她不知所措。就好像那篇散文里的话:“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一句话,孤零零的,倍显凄清。 手机又接连响了好几声,将柳乐涵唤回现实。 杨果:“乐涵,你还在吗?不会又睡着了吧……” 柳乐涵:“辣鸡,你以为我是你,我早饭都吃完了,刚才刷碗呢。” 杨果:“就说你怎么不理我,那你看到我刚才给你发的消息了吗?你预估分数到底怎么样呀?平时我们三个分数也差不多的样子……” 柳乐涵往上划了划,看见杨果打好算盘的人生规划。 他们几个的成绩不算差。柳乐涵重新把高二上的内容学过一遍,基础比别人还扎实一点,有时候还会排到杨果前面,所以关于高考这个问题,她其实没怎么担心过。 因为她生过病,所以渐渐的,她的父母在学习方面也就不再要求那么多。 杨果的规划挺现实,估计也和她自己家里的生意有关,肯定是综合了父母的意见考虑的,想选择南方的学校,连专业方向都定好了。 这样,也挺好。人生最怕迷茫。 赵骁么,现在跟杨果蜜里调油的,如果能选择,肯定不会离杨果太远。 她知道,杨果捨不得她。 可是柳乐涵现在并不想考虑这么多,她是个走一步看一步的人,不太愿意浪费脑细胞去纠结某些早晚都会有定论的事情。 死里逃生的人生模式,早就习惯了向死而生。 柳乐涵:“饶了我吧……我还想趁成绩出来之前再逍遥几天呢,你要是有空呢就上线陪我排个攻防,24=1奶秀。” 杨果:“辣鸡,滚!” 柳乐涵:“……无情的女人啊。” 她看了看时间,自己那么一眯,竟然也眯过去好一会儿,现在已经十点多了。 第278页 吃完早饭后,柳乐涵又磨磨唧唧地滚到床上去赖了半天,直到太阳晒屁股的负罪感使她感觉不能再堕落——然后打开电脑开始了另一段堕落之路。 盯着游戏过图界面,然后打开抽屉,翻箱倒柜。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最底下摸出一道符来。 犹豫了没多久,便烧尽成灰,饮下。 等她切切实实站在游戏中的时候,明显感到受伤后没完全恢復的身体更虚弱,比她上次私自进来排异反应更大,估计这回坚持不了多久就得被这个世界怼出去了。 这就是江先生教给她的办法。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办法,只是饮下符水透支精气来此一游而已。所以当初江先生说什么也不肯告诉她,却经不住她软磨硬泡。 柳乐涵知道,江先生心里可怜她。所以想给她个机会,让她自己了断这段本来就不能开始、更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 只是又让他老人家失望了,柳乐涵一共只有三道符,一道被她挥霍掉去圆陆纯然的梦,一道准备用来当侦探,打听她情缘缘的旧情。 说起来还挺刺激的。 本来柳乐涵是想先登小号探探风的,结果却发现换号后并不能成功进入全息状态,无奈只得又灰熘熘地换回来,只能心里祈祷千万别被沈画意发现。 上线后,看见沈画意这次处于在线状态,人在花谷。 她心道很好很好,一切如常,这样还可以视奸沈画意的位置。仿若一个间谍的柳乐涵,丝毫没有要去打探别人旧情的羞怯感,反而壮志雄心得很。 没有耽误,柳乐涵直接回了纯阳。 江先生话中有话,重复告诉她有空多去纯阳转转,她觉得一定不是巧合。 上次探沈画意的口风,打听到了老道的名字,郑西山。如果能找到他,当年的一切便可以顺藤摸瓜知道个大概了。 柳乐涵的假定理想很丰满。 她骑着马,自入山门开始沿着熟悉的路线寻过去,守门的弟子见她是纯阳穿着并没有拦下她。 绕了一趟后山,路过摘抄了几百遍早已烂熟于心的吕祖碑,身为金虚弟子,又去掌门人卓风鸣跟前儿请了个安,便继续往老君宫走。 纯阳常年有人来往的地方就那么大点儿,除非是有人热爱大冷天的上山砍柴,否则她相信,就是玩家都懒得往华山顶上跑的。 果然,才走到炼丹炉附近,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柳乐涵勒绳下马,开口大喊一声“前辈”,结果北风倒灌,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老道回头看了她一眼,估计像看到个傻子。 这老道不在沈画意面前的时候倒挺慈眉善目,沈画意怕不止是自己腹黑,还是传说中的黑化剂。柳乐涵默默吐槽,等顺过气来又喊他一次,“前辈留步,我想跟您打听个人。” 这回郑西山确定她喊的是自己,惊诧回首,“姑娘,称唿可不能乱叫啊,我看你面生得很,难道是新入门的弟子么?” 柳乐涵吐血——得,感情这老道不仅死心眼儿,而且还是个脸盲啊! 不过不认识正好,她只能佯装老实地解释道:“我……不是新入门的,我入门有段时间了,是卓风鸣卓长老的弟子。” 郑西山的两根白须滑稽地竖了竖,“你是卓长老的弟子?那我……按辈分还得叫你一声师叔了。” “……行吧。” 被这么大年纪的老道士叫师叔,柳乐涵压力还挺大的。但是得知在游戏世界中这个拜师的辈分儿早就延伸到不知道哪儿去了,她也就只能欣然接受自己多了一鬍子花白的师侄这个事实,反正也不亏。 柳乐涵站定,在他面前自叙来意。 郑西山是个快言快语的,连珠炮似的先把沈画意骂了一顿,“哼,看来那宵小已经臭名远扬了,当年在纯阳的时候就是个伪君子,现在去了花谷还是在勾搭小姑娘,可见他根本就不在乎画心过得幸不幸福……” 说到一半,止住,狐疑地看着柳乐涵。 柳乐涵心虚,“师侄你……老看着我做什么,不是说得挺好的么,继续啊。” 郑西山犹豫,突然就真的止声,藉口道:“罢了罢了,都是往事,不提也罢。我还忙着给其他门派送门神海报呢,回见。” “???” 柳乐涵看着他飞也似地大轻功跑开的背影,心里只想骂娘——夏天还没过去,离过年还有半年呢,你这理由骗鬼呢!怎么不再给她顺便拜个早年祝她万事如意啊! 好气啊。 柳乐涵一个人被晾在原地,觉得冷,又蹲下思考了一会儿,似乎也不是一无所获。 沈画意以前好像真的是纯阳的。 这个细节,自她被劫镖那次他替自己出头,她就已经注意到了端倪。说起来柳乐涵自己也是个心机黑,那会儿她还没把龙门里的事情记起来,却已经留心了沈画意身上与众不同的锋芒。 她以前就觉得,沈画意这样的人,最适合的绝不应该是握笔运墨,而是持剑。 幡旗在狂风中舒展高扬,鹤唳风晓,猿鸣霜秋,淋漓尽致,非到一个节点不可。 对于沈画意来说,唯有持剑,方最淋漓。执笔的温雅,压抑了他的一身狂气。这种被压抑的狂气是柳乐涵跟在他身边不止一次地观战、行事,轻而易举总结出来的。 第279页 再到后来他顺手操控柳乐涵的剑的驾轻就熟,到他后来运符封印的一举一动,联繫种种细节,都归于一个猜测——沈画意以前真的是纯阳弟子。 这就说明,她的梦说不定真的不是没有依据的。 抱着这个想法,柳乐涵又到处向几个弟子打听了一下,但奇怪的是无论是男女老少,都对沈画意这个名字表示很陌生。 这就很奇怪了。 就算他后来脱离纯阳,但凭他的实力,应该不会没落到人人不知才对。 再加上刚才郑西山欲吐露心思却又紧急剎车的表现…… 除非他们都在守着一个秘密。 除非,死去的画心,或者沈画意本身,是整个纯阳不能说的过往。 第151章 全息攻防 柳乐涵站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系统还没把她踢出去,好像还能待一会儿。 适时,听见一声系统提示,她定睛一看,是杨果找她,发了个极其欠揍的类似微笑的表情。 【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说】[#开心] 【你悄悄地对五百斤的风袖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上来了? 【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说】辣鸡!不是你让我陪你上来打攻防吗! 【你悄悄地对五百斤的风袖说】哦…… 【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说】排队了吗 【你悄悄地对五百斤的风袖说】没有。 她说完往恶人谷神行,随后语塞。 【你悄悄地对五百斤的风袖说】排队了。 【五百斤的风袖悄悄地说】[#开心] 【你悄悄地对五百斤的风袖说】先进组吧,慢慢排,我去做下门派日常。 杨果欣然进组,回七秀做门派,她们两个各自忙活,柳乐涵先去给太华龟餵了丹药,路过山石道人时,总觉得这位一直闭目修行的老人似乎眨了一下眼。 柳乐涵僵住,感觉像直视了一部恐怖片。 上一次她梦见全息来做任务,被若兰结结实实地吓到了。 这一次千万别再出这种惊悚的岔子。 她不敢多呆,气力值一满立刻回到太极广场。 被柒柒差使去殿后扫雪,柳乐涵接受着杨果那头一个接一个完成任务的提示,突然觉得萧索。 “杨果,我想问你个问题。”她用团队语音说。 杨果估计也觉得打字麻烦,跟着开了团队语音,“嗯,你说呗。” 杨果还不知道沈画意的旧情,这件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还得当心她别一不小心给沈画意说漏了心思。 柳乐涵忖度着用句。 “我昨天回来无聊,看了个贴子。” 杨果路过小怪,下意识想一个玲珑抽出去,按了半天没反应,才郁闷地吐槽:“哎,当真物是人非玲珑休……老是忘记这茬儿,忧伤。你说,什么贴子?八一八?” 柳乐涵酝酿了一下,安慰自己,杨果没把这当个正事听,正好,省得她往心里去。 “不算八一八,是个树洞。说的是楼主和男友异地奔现,距离不是很远。但是熟了之后来来回回,她发现自己的男朋友原来其实和她是一个城市的人。” 杨果纳闷儿,“那她男朋友是去外地读书?工作?” “……算是工作吧。不过他在那里的工作似乎并不是那么得心应手。最起码,没有他原来在自己城市的工作顺手。” “那男的为啥要过去找不痛快?难道去的是大城市?” 柳乐涵衡量了一下,“两边差不多。但是有一次楼主在男朋友那边的城市呢,发现了他前女友的墓地。” “……你等会儿,这个故事有点乱。” “嗯……是有点乱。” 柳乐涵自认为她编的这个故事还算合理,虽然情节有些扯,但是贴吧里匪夷所思的树洞多了去了,热爱八一八和树洞的剑三玩家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杨果倒没起疑,而是和往常一样快人快语:“那楼主也太可怜了,难怪要去树洞。” “怎么说?” “两个城市没有优劣之分,工作又显然不是特别如意,那你说男的为什么不惜搬过去?忘不了前女友,想守着她呗。” 柳乐涵抬头望天,头顶云气鸿蒙,她却觉得瘴气沖天,需要念个咒语净化一下。 “是啊,楼主自己也觉得,男朋友肯定是忘不了前女友。” “她这男朋友找得没啥意思,你想啊,要是活人还好,兴许恋爱谈着谈着就忘了,可一个死人——你没听过那句话吗——情敌是个死人,这怎么比啊,怎么都不可能赢的。” 唏嘘几番,柳乐涵已经没了最初探究的心情。 “我这边排队快好了,你呢?”杨果没把树洞当真,依旧欢快地问。 “我……”柳乐涵瞥了一眼,“我也快好了,你先去吧,我混个分就出来。” “辣鸡!”杨果忿忿地喷道,“把我拽上来又变卦,那我找全程团去了!” 柳乐涵一开始还真是想跟全程的。毕竟好久没玩了,威望也缺得厉害。但她现在实在没那个活力。 进图以后她随便挑了个200分团,准备随便放放气场蹭蹭分算了。 第280页 但耐不住有人不知死活专挑这时候往枪口上撞。 【沈画意悄悄地说】你去做什么了? 在恶人谷还能做什么,柳乐涵现在对他没好气,连敲字都恨恨的。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排攻防! 【沈画意悄悄地说】全息攻防你受不了的。 柳乐涵愣了。 ……他怎么知道的? 过了几秒钟就收到沈画意的组队申请,柳乐涵犹豫了一会儿,看着已经蹭满的分数,还是退了团。 进组后,她惴惴不安地等着噼头盖脸的责怪,但他好一会儿都没动静。 攻防现场,指挥在麦上嘶吼着带人去下一个boss点,人群不动的时候还好,人群唿啦啦一动起来,浓烈的马粪味、汗臭味、脚丫子味以及莫名其妙的貂皮味等等混在一起扑面而来,硬是把柳曼熏得眼前发黑。 还有眼前这位军爷的马具……有多久没洗了啊!说好的里飞沙等于情缘缘呢! 终于,在看到一个秀萝光着脚丫子从一坨黄色不明物体上踩过去,兴沖沖地腾空而起把脚上的物体甩在一个霸霸的貂毛上后,柳乐涵的心理承受能力有点儿受到摧残。 “救命!”她细小的救命声很快被淹没在浩浩荡荡的人群里,还差点被踩在一个灯泡的马蹄子底下。 “这年头出家人的马术都这么六……” 乌泱泱的人海中出现了一点新绿,棋盘上黑白子乍现,笔墨挥洒间沈画意精准落在柳曼面前,又精准地将她拦腰一抱转了几转成功升级轻功3.0。 她把头埋在沈画意胸前,闻着那股熟悉的竹墨香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站在恶人谷中心最高的竹楼上,居高临下,看底下人群似飞流奔涌。 沈画意有点无奈,但脸上的神色分明是得逞的,“我都说了,全息攻防很危险的。” 柳乐涵一把推开他,脸涨得通红,“那……你也没提前告诉我啊!还害我出丑!” 他据理力争,“你这就不讲理了,是我叫你来打攻防的么?” “你别狡辩,你明明早就知道我是全息进来的,还不拦着我!” 沈画意笑了,拽着她的胳膊往自己跟前一带,“现在来拦了,还不算晚吧?” 柳乐涵僵得像根木棍儿,誓死不从,“晚了!” 她气鼓鼓地站在一边,觉得被他气得都要消化不良了,想了一会儿,从包里掏出一根糖葫芦自顾自吃起来。 毕业晚会的事也不用问了,肯定是他去了。本来她还想对他道个谢的,只是现在,呵呵,也不用了。 柳乐涵觉得,沈画意觉得看她的眼神是充满嫌弃的,但是他不说。 “……糖葫芦就这么好吃?上次还没吃够?” “没有!”柳乐涵怒吼,“被你气死了,得吃几根糖葫芦消化消化!” 她怒啃一口,突然听见沈画意说:“嗯……你气的其实不是这个吧。” 没由来的,柳乐涵抖了一下。 “那……那是什么?” 她就不明白了,做了亏心事的人明明不是她,为什么到头来心虚的还是她? “你最近一直不开心,是对我心存芥蒂。”沈画意缓然道。不是疑问,是肯定。 柳乐涵被糖葫芦噎了一下。 她看着底下蚂蚁一样的人马来往,乌烟瘴气,而他们身处的高台楼宇之上视线清明,丝毫不受烟云蒙蔽。 柳乐涵觉得,自己从始至终,都不过只是乌烟瘴气中的一个罢了。 他们的高度本就不同,谈什么平等不平等。 等她好不容易把噎住的糖葫芦咽下去,也许是被这一口噎傻了,她竟然听见自己脱口问了出来,“沈画意,你当初到底为什么入花谷?” 不是“你当初为什么选择花谷”,而是“为什么入花谷”。 为什么放弃纯阳,重入花谷。 第152章 涅槃 柳乐涵以为,沈画意最起码会稍微慌乱一小下下。过去的事被现女友抓了现形,正常人怎么说也会有那么一点无所适从吧? 可是她又以为错了。 他不是正常人,他是沈画意。 谈话间有人瞅着竹楼旁的空子轻功飞过,“嗖”的一声若箭离弦,徒留一头鸟毛。 “咳咳咳……”沈画意把自己身上和柳乐涵头顶的鸟毛摘下来,再次出言,“我就说你不该来全息打攻防的……” “唔,下次不来了。”她老老实实地说道。 沈画意掸了掸那原本就纤尘不染的外衣袖子,在竹楼外沿的一圈坐下来,拍拍自己身边的空地,招唿道:“过来坐。” 这竹楼是恶人谷主王遗风的地盘儿,平时鲜少有人来——不是惧于谷主威严,而是惧于谷主的音乐功力。不过今天老谢前来挑衅,老王出去应战,竹楼上清净无比。 柳乐涵乖乖地挪过去坐下,看自己的裙子垂到脚踝,长长的,盖住鞋面上的鹤纹绣花。 和她的一身淡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恶人谷漫天遍地的血色河山。远处炽红岩浆漫过山谷,映得天空都成了沉甸甸的红,却依然琉璃似的透。 第281页 厮杀吶喊声不绝于耳,从石舂方向飘来阵阵血腥味,柳乐涵已经在里面待了许久,却依旧不适应。 她突然明白了沈画意此前为什么一直不入阵营。 原本已经很血腥的世界,没有必要再自寻烦恼污秽。 “有些心结,说出来就可解。有些心结,说出来只会徒增淤堵而已。”沈画意似乎一直在思索从哪里开头,半晌,终于说道。 可是不说怎么知道到底能不能解…… 柳乐涵没问出来。该说她是想了解他的一切,还是想知道自己的情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但沈画意也没让她等太久,已然准备要将当年的事情陈述出来。 “其实上次和你说的,差不多就是事情的大概了。我最开始……是纯阳弟子。”他缓缓开口,“当年我在纯阳有个师妹,便是我去劫亲的那一个。” 柳乐涵越听越煳涂。不是说他的旧情么,怎么和自己的师妹扯上关系了,师妹不是有心上人么? “……我这个师妹,是个性子倔的。有一回她下山去长安夜市,遇到一个喵哥,便是她后来的心上人。两人情投意合。没等掌门人知道这件事,她就去向师父自请下山还俗,要与喵哥在一起。掌门人同意了。岂料这件事被她家里人知道后,家人都不同意她要嫁给一个西域人,认为此事不雅。于是私自去花谷给她定了一门亲事,觉得她既然已到当婚年龄,便应该找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嫁了方是最佳。” “家人便这样棒打鸳鸯了……”柳乐涵瞠目结舌。 “嗯,但我这师妹着实是个倔脾气。”沈画意嘆息,“她太倔了。后来,在他们新婚前夜,她连夜冒雪不顾危险登上华山,来求我帮忙。” “帮什么忙?” “求我帮忙成全她和喵哥。”沈画意闭上眼,似是当年那个红泥小火炉、清茶寂雪间的静谧夜晚还在眼前重现,“那晚的风雪岂一个烈字。她命都不要了,求我成全。我怎么能不帮。” 后面的发展柳乐涵瞭然,“到了她和花哥成亲那日,你就下山抢亲。” “对,然后一路把她送到龙门,送到那喵哥手里。被我抢亲的花哥就是郑西山。后来他记恨我,状告李忘生,师门便容不下我。世人都说花海是剑三5a级景区,我就想着索性去看看,便自行请离师门,入了花谷,闲散度日,好过给自己心里添堵。” 柳乐涵扶额,“所以郑西山入纯阳前是个万花?这身份真乱……他为什么又要跑去入纯阳呢?” 沈画意睨她一眼,一本正经,“可能不想和我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可能是被我抢婚有了阴影,嫉妒我们当道长的帅吧。” “……” 柳乐涵将这个故事消化了一下,怀疑道:“纯阳那么多弟子,你师妹为什么偏偏找你呀?” 沈画意厚颜无耻,“因为我武功盖世,又貌如潘安,其他弟子都比不上我。” “……” 感情数年太极妙法就教会他自恋,那柳乐涵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纯阳弟子,现在也有点儿危险。 “像你师妹这样的游戏生命,死后会去哪里?”柳乐涵突然好奇。 沈画意睁开眼望向前方,眼里映着铺天盖地的红,像火,熊熊不息。 “我记得我们以前说过这个问题。在这里死去的魂魄大部分心怀遗憾或怨恨,依旧徘徊在游戏里。小部分人生圆满无憾,也就是人们所说的灵魂善能量巨大到足以战胜负能量,便可以轮迴到真正的人世投胎。这里的魂魄,管这个叫‘涅槃’。” 涅槃重生,从一个世界跨越到另一个世界,从一个维度跨越到另一个维度。 不知道三次元的人如果死去,也会是这样的吗? 一个层次一个层次地攀升,彻底地和自己的上一个世界说再见。 柳乐涵低头,不再看他,闷声道:“好像是说过……在很久以前。那你为什么不涅槃?” “我不高兴涅槃。”他想也不想。 “大家都想涅槃,你为什么不高兴涅槃?” “涅槃有什么好?”他的眼神瞥下来,合情合理地反问。 “呃……”柳乐涵还真被问住了。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前几辈子有没有像这样涅槃过,自然也不知道涅槃到底好不好。 “……会忘记太多东西。而且要是涅槃,也遇不到你了。”沈画意接着道。 “那倒是……” 可柳乐涵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她要打听的是他情缘缘的旧情,不是什么和情人私奔的师妹的往事啊。 想到这,便牵扯出一个可能,她勐然战慄。 “其实那天埋葬球球的时候……我还看到一座墓。”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说出来。 没想到沈画意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哦,那就是我师妹的墓。” “……”她没料到他会承认得这样大方。 “她死后,我把她埋在花谷,日日与清风鸟啼为伴,不像华山那样冷冷清清,一年到头看见的都是没有温度的太阳和皑皑白雪。” 第282页 柳乐涵觉得心里发堵,“华山不好吗?” “好,华山是个修炼的好地方,死人不用修炼。” 她越发来气,发狠地咬下一颗糖葫芦,企图把自己心里翻江倒海的滋味压下去,“你又没有问过你师妹死后愿不愿意继续修炼,怎么能替她擅作主张呢?” 他不是可以和魂魄沟通吗?为什么不和他师妹的魂魄聊一聊?柳乐涵想当然地疑问。 “我没找到她的魂魄。”沈画意别有深意的眼神落在她脸上。 柳乐涵顿住,“涅……涅槃了?” 沈画意别开眼神,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嚯,故人彻底告别了这个世界,没有比这更悲催的事了。 “那……她死了,为什么是你收拾后事?”柳乐涵咄咄逼人。 压不下去,根本压不下去。她克制不住自己,嫉妒和难过一同涌上来,连嘴里甜腻的糖葫芦都仿佛失去了味道。 “因为她夫君短命,比她死得还早,膝下无后。”沈画意合情合理地解释,又补充,“喵哥的魂魄,我也没找到。” “那也应该把她和死去的夫君合葬在一起,你怎么能私自把小两口分开?” “他们住的山头上有一大片坟,我怎么知道哪座坟是她夫君的。” “那也不应该埋在这。沈画意,你喜欢你师妹!你喜欢她,但是却亲手把她交到别人手里!郑西山说的没错,你是个宵小,你是个懦夫!” 这场对话逐渐攀升到高潮,柳乐涵笃定道,就差手边摆张桌子义愤填膺地拍上去了。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降至冰点。 场面一时僵住,远处传来庞然大物轰然倒塌的声音,又接着听见众人的欢唿,便知大概又是谁家大将又倒了。 越发衬托出他们这里的萧然寂静。 如同海面之上风起云涌,深海之下依旧幽岑无声。 她眼睛有些酸痛。 不知道是心里太难过,还是别的原因——她嘴里还含着一颗山楂果,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柳乐涵现在后悔这个时候吃山楂了,噎得慌。 噎得人心里发痛。 沈画意突然站起来,步步逼近,眼里的情绪让柳乐涵看不懂。 深邃,如谷底深渊,映着熊熊的红,却掩不住眼底薄暮一般的暗影。 他生气了。 柳乐涵看得出来。 他很少生气。一次是在几个月前,霜锋在龙门堵着她反覆杀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缕着竹楼窄窄的外沿往后退去,低头一看——头晕目眩。 从这儿摔下去,铁定没命。 他想干嘛?杀……杀人灭口?那这故事她不听了还不行么! 柳乐涵嘴里塞着糖葫芦说不出话,还险些被自己的裙子绊倒,没稳住身子,登时就要摔下去。 沈画意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柳乐涵的脚后跟危险地踩空半截,腰身被他用力往前揽去。 温热的唿吸顺着脖颈攀升,最后停在唇边,慢慢的啃咬使人心痒难耐。 “唔……”柳乐涵一边推他一边企图把嘴里的山楂球咽下去。 但是没等她把整颗山楂含进去,对方便用舌尖一卷再次带出来,薄薄的唇瓣扫过皮肤,彼此的鼻尖轻轻刮蹭一下,沈画意将头一偏,“啊呜”一口,把她口里的山楂球咬下一半,整整齐齐。 黏腻的糖衣覆在他嘴上,亮亮的,被他恶劣地轻巧舔去。 抬眼看他时,眼角上挑,若霞光初生,透彻无暇,亦参透意蕴风华。 他在笑。 刚才的怒意不知何时已经一扫而空,眼前的这个沈画意让柳乐涵觉得陌生,因现在的他未免太喜怒无常。她怕这样的沈画意。 柳乐涵愣愣地嚼着剩下一半山楂球,回味着刚才的经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切已经迅速地结束了。 “太酸了。”沈画意含笑,用指腹拭去柳乐涵嘴角残留的一点塘碴,透明的,泛着焦糖的色泽。 那嘴唇红润,看起来比山楂球美味得多。 柳乐涵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指腹上那点糖送到嘴边,极其暧昧地卷到自己嘴里去,品味了两下,补充道:“但是还有点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有课,要上到很晚,本来想存了稿定时发的,结果手一滑一不小心发出来了qaq被自己蠢哭!大家就当今天提前更新了吧哈哈哈哈 第153章 愿好 见她一副仿佛小白兔一样惊悸未定的模样,沈画意笑笑,摸摸她被风吹得蓬乱的头髮,“郑西山说的没错,你说的也没错。我是个宵小,投机取巧、玩弄人心。可我从来都不是懦夫。” 他说得格外认真,深远的目光入她眼,“在当时的情况下,成全画心和明教是我在权衡之下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我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不会拿她来冒险。” “你别往心里去……我刚才说那些话,是一时在气头上。”柳乐涵越说声越小,觉得自己确实是太激动了。 可是由此可见,沈画意应该也是……很喜欢他师妹吧。 喜欢到他在“权衡”之后仍然愿意用自己的前途换她的人生。 第283页 那“柳乐涵”又算什么呢。 “我没往心里去。”沈画意淡然道,“你用这种方式进来,未免太透支精气了。我送你出去——下次不要再这样进来了,你身体受不住的。” “可是……” 她急急开口欲反驳,但是话都没说出来,就被他送出去了。 ——可是透支精气也好过看不到你啊。 柳乐涵出来后,呆呆地盯着电脑,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把今天发生的事差不多消化。 一面又庆幸自己还好最后那句话没说完,否则显得她好像特别在意他似的。 她打断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自暴自弃地整个人压进柔软的被子里,身体的重量使她深深地陷下去,宛如此时身陷囹圄的自己。 闭目思索半晌后,柳乐涵顺手抄起枕边的手机,发现在自己游歷并不怎么美好的大唐江山时,又错过了好几个来电。 谁啊—— 顺着翻下去,一个来自临风,两个来自杨果,还有一个来自江先生。 ……她觉着上次不是跟临风都把话说完了么,他怎么还打电话来? 有种不祥的预感。 柳乐涵一个咸鱼打挺坐起来,给杨果回拨过去,噼头盖脸一顿问,把杨果都给问懵了。 “……不是,没出啥事儿啊。”杨果懵懵地说。 柳乐涵咬牙切齿,“没出事你们这催命呢,一人给我打一遍,要不是赵骁和你在一块是不是他也得给我打一遍?” 杨果鄙视道:“别张嘴胡扯,我还在床上呢,赵骁可不在我床上。” “你不是去打攻防了吗?” “我打完攻防就来瘫着了啊,你不在,没意思,不想打了。我说你怎么突然不跟我去混全程了,我从老王头顶飞的时候都看见你了,你和……”杨果颓废道。 柳乐涵怕她再唠叨下去,赶紧先发制人,“合着那鸟毛是你披风上掉的吧?!” 杨果立刻弹起来,生龙活虎,“你又胡扯!我今天穿的是正儿八经的校服,怎么会到处掉鸟毛!” 说了半天,才发现话题被柳乐涵活生生带跑了。 “……说正事。”杨果无语道,“临风说他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估计他也不好意思再给你打第二遍了,就让我转告你。” 柳乐涵惴惴不安,爬起来一边踱步一边应道:“转告什么?要是说念予飞越疯人院了,就别和我说了,我死过好几回的人,心脏不好,阎王爷说回来好好儿活着,受不得刺激。” 说完,她感觉杨果的白眼可能翻到了天上。 “念予倒是救过来了。不过她疯了,彻底疯了。至于她爸爸,到现在也没找着,倒是发现了她爸爸当初陪她玩剑三时建的游戏帐号。不过现在淙淙也死了,她这一死,带走了太多秘密,就算再神通广大也查不出什么了。” “……意料之中。” “嗯,不过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杨果清清嗓子以示严肃,“听说陆纯然醒了。” 柳乐涵正站在落地窗边,一时没拿稳手机,差点连人带手机一块儿摔出去,“醒……醒了?” “据说已经有了甦醒预兆,不过人还没彻底恢復意识,大部分时间还是昏迷状态。”杨果一边说一边纳闷儿,“哎,你说这魂儿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后的那个人还是他吗?” 柳乐涵无语:“不是他妈,是他。” 开什么玩笑,他们几人费劲吧啦地亲自去八岐大蛇窝里掏蛋,好不容易才把他给掏出来,要是到头来发现陆纯然的身体被鸠占鹊巢了,柳乐涵非带头提着大悲咒去超渡不可。 临风和江先生想告诉她的,大约也就是这事儿了。 临风那边柳乐涵便没有再回电,倒是给江瀚海回了一通电话,不过只字没提她私自跑进游戏又被沈画意抓现形的事。要是日后东窗事发……那就再说吧。 陆纯然有甦醒症状,那就说明把他扔到纯阳去炼魂还是颇有成效的。柳乐涵很欣慰。 挂掉电话,柳乐涵翻了翻自回家以来就没整理过的桌子,除了大摞的江湖五三宝典外,还给她翻出一样东西。 是陆纯然说让她可以随便处置的信。 当时她出于尊重死者,在线索断掉的时候也没有看。 现在既然是当事人允许,在扔掉之前,柳乐涵还是想看一看,说不定还能揪出什么被淙淙带走的秘密。 信封摞在高高堆起的习题课本上,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灰尘。 她拿起来,稍一抖落,就能看见阳光下纤毫飞舞。 拿纸巾简单地清理一下,柳乐涵便拆开这封到最后都没有送出去的信。 内里字迹整齐,信纸整洁。出乎意料地不像出自一个医生之手——在柳乐涵心里,医生的字大多都是龙飞凤舞。 但是陆纯然的字很秀净,甚至细腻得有点像女孩子的手法,正如她第一次在龙门客栈见到藏剑的时候,蓬乱的头髮和鬍鬚之下,白净细腻的一张脸。 柳乐涵目光稍顿,回到行文开头上面来,一字一句读下去。 小茹: 第284页 见信如面。 你曾经问我的问题,我并没有敷衍作答,我其实一直在认真地思考。 但是我一直也没有想出一个起码能说服自己的答案。 实践是最好的老师,所以我决定带着这个问题去寻找答案。 如果要问我哪来的勇气,大概可以理解为我特别敬业吧。若是你在,一定会笑我厚脸皮了。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理解为,我愿意搭上一生去解你一个心结。 我不悔。 “爱”是一个永恆的话题,可是你并不相信这样一个永恆的存在。 醉心报復或许可以解一时之恨,但并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也不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作为一个职业心理医师,我也知道,虽然我每天都在给自己的患者发鸡汤,但是爱并不能抵消恨。哪怕一个人的心灵被百分之百的爱填满,恨甚至会作为第百分之一百零一个部分存在。 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 如果人人都能彻底放下执念爱恨,那么人人都可以成佛。你我是活生生的人,人只要活着,就必定会恨,会爱,会喜怒哀乐。 我绝不会愿意让你成为一个放下千般执恨,却如同傀儡一般行走世间的人。我当初爱上你,便是起因于你的恩怨分明,像一块碧玉,柔润,不容瑕。 我的出发点一开始就错了。 但是正如无人能否认火种在世上的存在,也没有人能够否认,水可以将火扑灭。区别只是水的分量足够不足够而已。 小茹,你不相信这样一份分量的水的存在。我却偏要证明给你看。 你的世界金戈铁马,我不做大将。大将的责任太重,要守千军,护江山。 你说我笨,我不仅笨,还没志向,惟愿做一个能专心保护好你的小卒而已。 愿好。 愿你我此行,都有归途。 陆纯然 再合上信件时,柳乐涵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一份呕心沥血的倾吐。 眼前窗明几净,人世大好,他们这些人却仿佛失去了归所,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闪念间,柳乐涵仿佛又回到了数年前的那个夜晚。华灯如星辰,映着天上月。她孤身一人,从高楼之上落下,如被排出轨道的坠星陨落。 直到现在,彻底把那段过往放下之后再回想当时情景,她在越出那一步之后是什么感受? 她记得冬日的风雪寒冷凛冽,从空中坠下去时好像不知道自己着落点的流星,慌张无措。 但是仅有的那一点慌张无措都被心如死灰压了下去。 她记得自己在短暂的过程中颤抖、无法唿吸,柳乐涵无法否认——尽管她很想否认,可是不能相违的事实是,那是害怕、是后悔。 据说人在死之前,都会悔过一生,所以才会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说法。 柳乐涵也曾经后悔过,不过是一个渣男,不过是一场算计,大不了从头再来。可是她偏偏就懦弱到宁愿选择一条死胡同,也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承认错误的机会。 因为转圜就意味着否定自己、否定曾经的依赖,如同告诉一个深信上帝的人上帝已死,精神世界的崩溃和死亡,哪个更可怕? 无法定论。 因为她现在依旧是在迈过这道坎后,以上帝视角在探讨自己的过往。 当处于谜局之中,不可计数的人依旧会选择后者。因为太少太少的人敢于直面自己的丑陋和错误。她说沈画意是懦夫,实际上她才是实实在在的懦夫。 然而其实,直面自己,直面困苦,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难。只是因为人们总是喜欢把被称为“苦难”的气球兀自吹大、吹胀,实际上狠狠心一针戳下去,烟云也说消散就消散。 世间一切本无恆性,何况对于偌大的世界来说微不足道的个人苦难。 就像打jjc ,在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起码意识的散排中摸爬滚打个十几次,心态总能找稳。 为人津津乐道口耳相传的气纯称神时代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传说中重置镇山河的经脉永远都只是个传说。 在所有同门都只有一个保命大招的时代她却有两个,多不公平。 所以舍了就舍了,她只是失去一个本就多余的镇山河而已。 就如同现在,从万事流到保命流,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得知金庸先生逝世了……“大闹一场,悄然离去。”感谢金庸老先生给了我们那么多快意恣性的江湖,愿已逝之人在另一个世界都能至性逍遥。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 另:刚才刷到腿子的一条微博,觉得很触动,“泰斗去世,当激励我辈继续提笔,永不停息。” 第154章 烟火 翌日,柳乐涵把信件内容转述给杨果。 关于其中种种未探明的细节,两人决定等陆纯然彻底恢復之后再上门探视,顺便询问。免得他病情不稳定又出什么么蛾子。 这一等,就等到志愿书到手,再回学校时已是另外一派景象。 夏夜炎炎,烟火腾空。得到归处的毕业生们欢唿声贯穿长街,往日寂静的校门口如今张灯结彩,红色的排名榜昭示出的是某些人喜剧的结局。 只有其中的一些人知道,结尾没有被划定在这里。他们有另外的结局。 第285页 在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与之俱来的是陆纯然彻底醒来的消息——告诉柳乐涵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陆纯然本人。 适时,她正和杨果、赵骁、琪琪一起站在校门口的人山人海中感受喜庆,用杨果的话说,他们得“沖沖喜气”,把之前的倒霉气息全部一扫而空。 宛如一场盛大的烟火盛会。 手机屏幕亮起来的时候柳乐涵还以为是骚扰电话,因为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她差点就摁掉了。 得亏杨果多看了一眼,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手腕,贴在柳乐涵耳边大吼:“接啊!这不是陆纯然和余念他们市的号码前缀吗!” 柳乐涵才顿悟地接起电话。 “餵……” “……” 对方的声音太轻了。沙沙的,分不清是对方的声音,还是来自于通话的杂音。 “喂,你好,你别挂电话,这里太吵了,我到安静的地方去……”柳乐涵生怕错过重要的事情,艰难地往人群外面挤。 她好不容易拿稳差点被挤掉的手机,感觉自己的头髮都被挤成了鸟窝,仓皇之中往远处眺去,在人海的另一头看见一个有点面熟的人。 好像是程……程什么……程皓。 他看见柳乐涵也在这里凑热闹,兴奋地踮起脚沖她招了招手。 柳乐涵现在顾不上叙旧,还要防着自己的背包被挤掉,草草抬头回了招唿,便寻找了人群的薄弱处,向程皓的反方向挤过去。 人群的欢唿声、家长此起彼伏的叙旧攀比声,以及爆竹炸响、烟花腾空的声音不绝于耳,在一切混乱的声音中,好像有个人喊着她的名字,轻飘飘地腾空,又随即跟着陨落的烟花和纸屑轻飘飘落下,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唿……”终于逃离了人群,柳乐涵暂时躲进学校旁边的一家商店中,依旧很吵,但至少能听清别人讲话了。 “喂,你还在吗?请问是哪位?”她关上店门,打算顺便买几听饮料回去,往货架走去。 对方先是轻笑了一下。 和沈画意的笑不一样。 沈画意虽然总是在笑,可他的笑声总是发沉,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一味下坠。 这个人的笑明显是清朗的。 柳乐涵觉得有些不对劲。 “请问……您是哪位?”她生怕是陆纯然的父母,不自觉地换上了敬语。 回过神来,却又觉得年龄不对。 直到对方好心地点醒她,“前不久还一同在西湖看过落日,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柳乐涵瞠目结舌,怀里抱的几听饮料都砸了下去,引起老闆娘的注意,沖这里翻了几个白眼。 她赶紧蹲下把饮料捡起来,压低声音却压不住惊讶,“陆纯然?!你是陆纯然吗?” 陆纯然倒是淡定得多,“道姑,别来无恙。” “你没事了吗?你醒了?”她再次确认道。 “如果这是在做梦,恐怕你的志愿也要空欢喜一场了。”他不无遗憾地说。 柳乐涵的下巴已经快掉下来了,“你怎么知道?” “刚才听到的。你那边——确实很吵。” 柳乐涵下意识瞥一眼门外,一簇簇烟花平地而起时带着蓬勃之势,印在苍穹之上的时间却短暂。过后什么也不剩下。 “是……学校把庆贺时间集中在这两天了,过来放鞭炮的人就很多。” “嗯,恭喜。”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以继续,一片嘈杂中,电话里反而沉默下来。 他们的关系本就很奇怪。说朋友,也算不上朋友。说仇敌,也绝不是仇敌。可偏偏又不是陌生人,大概最多只是说得上几句话的陌生人。 “你还在……” “你猜我……” 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被对方打断。 尴尬的热度自握着手机的指尖传递,让柳乐涵微微紧张。她真的好不擅长社交……之后上了大学要有意识地加强一下这方面的训练才行。 陆纯然一如既往地很有绅士风度,“你先说。” 柳乐涵便接过话:“你还在医院吗?你那里好像很安静。” “嗯,其实大部分时间还是躺着。医生说还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她想起上次去医院看他,他躺在床上的样子明明已经和不会腐烂的死人无误,但是他的父母却始终没有放弃他。 纵使被痛苦折磨得不成人形、迅速苍老,依旧从未放弃他。 柳乐涵不由自主地问出口:“你醒了,你爸妈应该很高兴吧,终于可以放心了。” “是啊。”陆纯然站在病房的窗前,医院地处荒凉,周围无住宅,唯有星点路灯点缀长街而已,入眼仍是大片黑暗。 但他隔着电话却听到了少女那里的热闹非凡,便仿佛自己也身处热烈之中。 “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他们。”陆纯然的声音勐然沉下去。 他们……说的应该是他的父母吧。 毕竟陆纯然和柳乐涵、杨果一样,都是父母的膝下独子,陆纯然这样一声招唿不打地出了事,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打击往往致命。 第286页 柳乐涵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 准确的说,是一切,都被他们主动地留在了过去。 美梦也好,噩梦也罢,都是所有人亲自选择,亲手埋葬。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陆纯然重复道。 “‘拯救’这场事业,可不容易啊。”柳乐涵苦笑,无意识地晃晃手里的汽水。 “称不上什么事业,我单方面一厢情愿而已。” “怎么会……”柳乐涵这次的否认并非安慰,“淙淙如果不喜欢你,怎么会到最后唯独为你留了后路?她甚至连自己的后路都没有……” 说到一半,犹豫会不会戳他的痛处,便又打住。 柳乐涵止声后一转念,沈茹对他的用意,陆纯然会没有算到、没有信心吗?如果没有,他提前把自己的魂魄裂成多份是何用意呢? 陆纯然接下来的话打断她的思路,“是啊,正如我不清楚她的用意,小茹大概也同样没有想到,我真的会为了她做到这份上。” 到头来救得旁人却没有救出爱人,但最后沈茹仍得以留一丝气息转生,也不能说和陆纯然没有关系。 柳乐涵站在货架前,定定地看着标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世间万般,千丝万缕,本就说不清。” 归途蒙昧,惟愿前路清明。 陆纯然思忖着她的这句话,突然问起当初在龙门的事,“……你是不是觉得,沈茹坏透了?” 柳乐涵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良久,只得陈述客观事实,“在余念的事上,她的确是坏透了。”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离开龙门客栈的最后一天,风沙突然消失了?” 柳乐涵应声,“记得。” 那一天她发现了不同寻常,因前几天黄沙漫天,唯独那一个正午,天空湛蓝,目之所及处清新澄明。 但她却不知道陆纯然此时提起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离开龙门客栈的前一天晚上,我们聚在火堆周围,写下了各自的心愿,你还记得吗?” “记得是记得,但是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繫么?” 话音刚落,柳乐涵勐然察觉了某个细节。 那细节她当初发现过,却马上抛之脑后。 那天念予是最后一个投心愿条,但不巧,雨势越来越大,她的心愿条投进去还未烧完,火堆就被大雨扑灭了。 第二天柳乐涵看见那张没烧完的条子,写的是希望淙淙平安无事之类的话。 现在想来,无非是念予想拉淙淙替自己承负,怕她一死了之,后面的事无法收拾而已。 她怕淙淙活着会更加变相地迫害自己,可是更怕自己和家人惨死在那些诡异的东西手里。 “你是说……”柳乐涵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第155章 爱人者 “柳乐涵,你别忘了,那个假的‘龙门绝境’,那个献祭场,原本就是小茹创造的。” 而沈茹原本可以继续着自己的上帝视角,一步一步按照计划好的,让他们自相残杀、把所有人都困死,绝不应该还被他们钻空子。 守夜那晚出现在城墙下的蜈蚣,仿佛具有生命般会跟随着他们移动而变化的风圈,沈茹召唤出的宝宝莫名爆发的躁动……还有很多很多细节都能够证明沈茹对这个修罗场的绝对控制,应该说,沈茹就是绝境本身。 所以她出现的那天,龙门绝境里杀人的风沙也随之消失了。 也就是说,柳乐涵虽然是几天后才见到她的,但其实在风沙消失的那一刻,沈茹本人就已经降入到这个世界中,显然是出于某种原因才做出的突然转变。 沈茹说过,她最想要柳乐涵的灵魂。但当时柳乐涵被沈画意强行灌药晕过去,使得沈茹的计划被迫中断,这是逼她现形另寻时机的原因之一。 所以当时叶瑜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匆匆逃走——她其实相当聪明,聪明到已经预料出沈画意和沈茹接下来的行动。 若沈茹加入这个队伍,叶瑜便想当然地推断,场面只会更加惨烈。她认定剩下的人会迅速相互残杀,所以才宁愿冒着独自行动的风险脱离队伍。 她远远没有柳乐涵最初认为的那么愚蠢。尤其是在叶瑾的安全没有的保障的情况下,叶瑜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生路的,除非他们接下来走的根本就不是生路。 而沈茹突然出现的另一个原因,是柳乐涵根本想不到的。 地图中的一切都逃不出沈茹的眼,那么念予写的心愿条一定也没有瞒过她。 念予的乞求、愿望,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无一例外,都入了沈茹的眼。 沈茹当时对念予仍留有真心。 所以可以理解为……沈茹仍想给念予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尽管柳乐涵始终都不明白,念予一家作为沈茹一家的救命恩人,让沈茹恨之入骨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但是和他们相处数天后,念予较从前不改的种种态度显然已让沈茹再一次心灰意冷到不顾念二十数年的感情。 所以在逃出龙门的最后时刻,沈茹后悔了,她不是想救念予,而是在对她彻底死心后想将念予终结在此,但是被陆纯然拦了下来。 第287页 当时的情景下,附着陆纯然魂魄的丐帮,才是真正想救念予的人。 柳乐涵抓紧手机。电光石火之间大脑飞速提取出的某些信息让她颇感无措。 丐帮寡言,想必和魂魄分裂也有关系。可是为什么那么巧,在需要行动力的地方出现的便是陆纯然的爽灵,关键时刻向柳乐涵透露信息的正好是他的胎光,而幽精这一魂和其他诸魄混同,为防魂散太快,附在丐帮号上以求稳妥。 其中有一个被所有人都忽视的关键点——曾经有一个丐帮出现在龙门客栈,浑身血痂,蓬头垢面不忍直视。 他们最初以为这个丐帮是npc,后来经“藏剑”推论发现,丐帮不是npc,而是“轮迴”的残留物。而这个轮迴中的丐帮,仍旧应该是陆纯然本身才对,而且他绝不应该是第一次进入沈茹创造的龙门绝境。 那么疑点就跟着来了——轮迴中的丐帮是哪来的,又是靠什么活动的?建模是魂魄的承载体,除非陆纯然还有一个小号。而且看他行尸走肉的样子,绝不应该是主魂化生,那么只可能是七魄其中的成分。 若如此定论,更大的问题就跟着来了——怎么就这么巧,陆纯然的魂魄分裂时刚好有一魄分化到那个建模身上?而且谁闲着没事会玩个体型、职业都一模一样的小号?除非是提前有意准备好的。 但更重要的问题是——这样就意味着,藏剑引导柳乐涵发现了轮迴中的丐帮,从而发现了种种反常,揪出了更多线索,为他们的逃离提供了契机。 说得逗趣儿一点,是陆纯然创造出了陆纯然,又是陆纯然引导柳乐涵发现了陆纯然自己。 柳乐涵疑惑了。 这么大的圈子,仅仅是为了弥补沈茹犯下的错,用所谓的“爱”的力量让她醒悟回头吗? 可是在他们之前的无数人明明都死得那么惨烈。 “……你们一定都认为她十恶不赦。可是我知道,小茹从始至终,都是那个小茹。世间最单纯直率,莫过于她。”陆纯然的声音轻柔低迷,宛如呓语,“只不过是从人世间跌落后,单纯直率的善,就变成了单纯直率的恶。她想要的,从来都没有掩饰过。所以我不悔。那晚救下她,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一个沾满鲜血的名字,被他这样温柔地念出来,无数的人对她恨之入骨,而她最忠诚的爱人到最后一刻仍旧没有背叛她,仍旧如同低诵世间最美好的诗歌一样,低低地念着“世间最单纯直率,莫过于她”。 “可是我记得……那年春节你用丐姐号向她表白,她明明拒绝了你。”柳乐涵犹豫地说。 说到底他们究竟有没有在一起过?对于这点她还是想小小地八卦一下的。 “……对。”陆纯然声色变淡,“她以喜欢夜渊为理由,始终都在拒绝我。” “……” 柳乐涵此时的心情有点微妙。就好像在和自己前男友的前女友的前前男友互诉衷肠安慰疗伤。这样一想未免太惨了。 他突然笑了,“可是夜渊喜欢的一直都是你。就连当初把小茹捡回来组建归沉,说不准都是为了你。” 柳乐涵听了,却只觉如鲠在喉。 沈画意始终都给沈茹留了后路。即便她祸害万千性命,即便她在无数人看来都确确实实罪无可赦。 见她不做声,陆纯然用调侃的语气说道:“你该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夜渊就是沈画意的一魂吧?” 柳乐涵下意识否认,“不,我知道的,我只是想不明白……不……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纯然沉吟数秒,似乎在组织语言,“……我醒来前刚见过他。” 这句话的语气有点奇怪。 说起来,自上次不欢而散,柳乐涵就再也没有和他见过面。 也许是逃避心理的作用,柳乐涵在这段时间里甚至在刻意让自己忙碌,用各种各样的事情填充自己的时间,连剑三的客户端都没有更新过。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柳乐涵问。 “他没有跟我说,是我向他求证的。” 按照陆纯然的说法,夜渊是沈画意的一魂,自分离之初就是为了救柳乐涵而准备的。他用自己一魂换柳乐涵一命,所以在柳乐涵莫名其妙地“死而復生”后,夜渊就真的仿佛一夜之间落入深渊,一瞬消弭。 魂魄受损的沈画意在那之后陷入沉睡,抑或他用某种方法炼魂,这些无人得知。 这个可能便是柳乐涵此前也推测过的。 她不是想不到种种可能,只是不敢相信沈画意会为了她如此奉献。 她何德何能啊。 想了半天,她还是决定先把问题转回到沈茹和陆纯然的话题上,“其实吧……我觉得沈茹对你……也不是那么无情。她不顾一切地对你据而远之,正像余念在自身难保的时候仍旧要把临风赶出归沉。自小一起长大的人,果然总是会相似的吧。” 陆纯然苦笑,“是啊,不顾一切、干净利落。连我送她的唯一一件生日礼物,她都要退还给我。” 柳乐涵顿了顿,一个古怪的想法冒出来,“你送她的礼物,我能不能问问是什么?” 第288页 “一对古风主题的定制u盘,我送了一个给小茹。怎么了?” 柳乐涵突然浑身难受。 “我……好像在你的办公桌里找到过一个u盘,是五毒门派标志的。” 陆纯然凝声:“嗯……对,那是我当初送给小茹的u盘,我自己留的是藏剑。后来她送还给我,我便留在办公室一直没有带走。再后来破罐子破摔,也没认为自己还能有生路,所以便没有再纠结它的去处。” ……那她在沈茹家里找到的那个u盘又是什么玩意? 冥思苦想了许久,直到超市老闆娘疑惑地朝这边张望了好几次,以致于都引起了柳乐涵的注意,她才发现自己在这里杵着实在太久了。 她连忙抱好自己要买的饮料走过去结帐,艰难地对电话里说:“陆纯然,你知不知道,沈茹自己之后又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u盘?” 只是她把标志抠掉了。 但是如果要猜想,不难想出,她买的十有八九是个藏剑标志的u盘。 陆纯然这次久久没有回音。 那枚u盘在柳乐涵这里。 她突然就懂了,为什么沈茹一个做老师的人,摆在手边的u盘中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因为这u盘本来就不是买来用的。 柜檯结帐处,刷条形码的声音接连响起,随着又一串爆竹声响,柳乐涵几不可闻地嘆了口气。 “爱人者何苦相互折磨。” 陆纯然勾笑,因他这里格外安静,所以连那声轻嘆也被他听了去,“同样的话送还给你。” 等结好帐,柳乐涵提着袋子往外走,临推门前又盯着外面的人声鼎沸望而却步。 她好像忘了什么。 “对了。”她微微歪头,盯着一簇烟花升空,“刚才你要说什么来着?” ——他们同时开口,陆纯然让她先说的。 陆纯然默了默,而后笑说:“没什么。刚才都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元八月”,灌溉营养液 +10 2018-10-30 22:39:42 第156章 珍重 陆纯然又露出标志性的开朗笑容,虽然柳乐涵看不到,但是却可以感觉到他传递的气息。 “珍重。”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 故事至结尾,唯有唏嘘。 挂掉电话后,柳乐涵抱着饮料欲重新挤进人群,却被一只从旁伸出的手直接拽到空地,定睛一看,是杨果等人。 “走啦,你这个电话打得也太久了,我们找不到你,等你半天了。”杨果说话一向微微娇嗔不自知,带上撒娇的语气,简直让人无计可施。 “我顺便买了几罐饮料。”柳乐涵露齿一笑,把饮料分出去。 杨果打开手里的汽水,不料饮料罐爆发出“兹——”的一声响,泡沫争先恐后地喷涌出来,像是被旁边的烟花传染了。 “……柳乐涵,解释一下?”杨果笑眼弯弯,笑得比她还灿烂。 旁边的人连忙翻纸巾,柳乐涵愣了一下,继而无耻喷笑:“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刚才打电话时好像晃过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乐涵,你这特么易拉罐姐妹情?” “易拉罐做的花不是还挺结实的吗哈哈哈哈……” 好死不死,杨果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小裙子,虽然她及时把饮料拿远,还是不免溅上些许橙色的污渍。 赵骁帮她背包,看她喋喋不休地擦拭裙摆,“……完了完了完了,我妈之前就不同意我买白衣服,说我这么邋遢肯定没几天就会把裙子造成黑的,这下我彻底没法为自己正名了……” 赵骁无所谓地瞥一眼,懒懒散散道:“洗了不就得啦。” 杨果瞪他,“让一个伤势未愈的人洗衣服?你咋不和烟花一起上天呢?” 赵骁一下子就乐了,“那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 “……滚啊!” 柳乐涵鄙视之,“不秀恩爱是不是会死?嗯?” 杨果差点原地跳起来爆炸,“卧槽!柳乐涵,当初沈画意掏出大橙武还把狗粮往我们脸上砸的时候,我们可是为了你的虚荣心半句抗议都没有过啊!” 赵骁耿直道:“啊……可重点难道不是他有大橙武吗?” “……你到底和谁站在一边?”杨果不屑道,“要是生在战争年代,你后背上肯定就四个字——好汉饶命。” 赵骁不恼,嬉皮笑脸。 这两个人没有救了。 柳乐涵腹诽道,她得赶紧转换话题,让自己的瓦数降一降才行。 “你的伤怎么样了?”刚才说到杨果的伤势,柳乐涵本来也想问的,不过被陆纯然的电话一打岔,就没问出口。 “唔……还行吧,走不了远路,胳膊还有点抬不起来,抬得高了肋骨就疼。”杨果边说边试着活动下胳膊,但是一到水平线以上,便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肋骨缩回来。 方才的愉快气氛一扫而空。 不管怎么说,歷经过重大变故的人,创伤总是无法从心里轻易抹去的。 “对不起。”柳乐涵嘆气,挽住杨果的手臂,“如果我当初没有……” 第289页 “没有什么?”杨果抬抬眼皮,反问道,“没有告诉我归沉的一切?可是归沉的事情原本就是我自己发现的,说到底还是好奇害死猫,和你有什么关系?还是你想说,如果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认识我?” 柳乐涵无言以对。 杨果慢悠悠地走着,豪饮剩下的汽水,一气喝光,顺手塞到赵骁手里。 赵骁撇撇嘴角,却无奈地抬手瞄准垃圾桶一掷——落地有声,百分百命中,不由沾沾自喜,“yes!” “你还是往前追溯追溯吧,答应我,别从垃圾桶里找对象了,行吗?”杨果翻着白眼,那欠揍的表情仿佛一个老鸨在告诉姑娘“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赵骁默默喝饮料,瑟瑟发抖不敢插话。 逐渐远离学校的路上灯光幽暗,氛围寂静。 柳乐涵踩着自己的影子,越发觉得整场事件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怪。 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和陆纯然也是能感同身受的吧。 想到这里,她疑惑开口:“你们觉得,陆纯然是个怎样的人?” 赵骁没和她们去心理诊所调查过,和陆纯然也没有过太多接触,因此表示并不了解,“感觉是个挺重情重义的人吧。” 柳乐涵贊同地点点头,“嗯,对。” 这一点无可置疑。 杨果跟着不断拉长变短的影子蹦蹦跳跳,“应该可以说,他是大部分人普遍认知中的‘好人’?上次我和书店的女老闆聊天时还聊起过他的人品,老闆对他可是赞不绝口,说他人长得帅,又很孝顺,要不是有生理缺陷,简直要被她吹上天了。而且——”杨果步子放缓,“他对沈茹,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古来就传“大难临头各自飞”,无论什么时候,人之劣根性总是如此。夫妻之间都难做到的事,陆纯然义无反顾地做了,的确是无可指摘。 “而且他对店面周围的邻居也挺关照的,家里有钱,人有气质,却没什么架子。他经常为了患者的案例在办公室加班,有时候太晚了顾不上吃饭,他妈妈会送饭过来,被陆纯然心疼阻拦过几次,但盖不住母爱天性啊。陆纯然有时就会把饭菜分给周围的老闆,还给书店的女老闆分过几次鸡汤。” 几人总结一番,杨果嘆道:“这么说来陆纯然还真挺完美的,我都快被书店老闆的花痴情结说服了。” “但我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柳乐涵两条细长的眉扭成结。 “是吧……听你们一说我也反而觉得,这事似乎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赵骁跟着嘟哝。 心理诊所的房东上次提起陆纯然,也对他赞不绝口。所以陆纯然并不是由于长得好看而对女性有特殊的吸引力,足以证明他确实是个男女老少都可以笼络到的人,也就是说,他非常适合他的职业。 想必这也是他选择这一职业的原因。而在龙门绝境中,他显然对自己的职业撒了谎。因为他擅于剖析人心,而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他的真实职业,难说不会对他心存芥蒂和敌意。 他藉由自己做饭好吃这点谎称自己是厨师这件事,不仅迅速地在团体中赢得了不可获取的地位——当时的情形下他们确实需要一个能够利用有限资源使他们饱腹的角色——而且还轻易卸下了大家的心防。 俗话说想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其实对所有人而言这句话永远适用。陆纯然用厨师的角色抓住了他们的胃,饮食永远是生物体最大的软肋,所有人在依赖他的饭食的同时也会想——他如果想下手害人是轻而易举的,那么多顿没有问题的饭足以证明,这个人没有害人之心。 如今想来,一切似乎顺理成章的事实际上都是被精心设计的,陆纯然在一个绝地空间中为自己赢得了最大的生存空间。 某种程度上说,为他接下来接近柳乐涵也做了准备。 足可见他的心思缜密。 杨果和柳乐涵不同,一旦一切尘埃落定就是个不愿再追根究底的懒人,她也确实没有柳乐涵那么敏感,“哪里怪?” 柳乐涵不断重复着杨果刚才说的词语,反覆咀嚼,“仁至义尽……你刚才说了仁至义尽这个词。” 这四个字仿佛在被说出口的那一瞬间点了她的穴,让她的哪根神经突然就搭上了。 赵骁毕竟是男生,虽然同是文科生,但天生的人体特性决定他的理性思维能力较柳乐涵更加领先,很快找到了关键点,“是轮迴这件事吧。” 此言一出,杨果也沉静下来,跟着发现了不对,“陆纯然先是计划性地把自己的魂魄强行分裂,然后使它们捲入龙门绝境的轮迴……” 柳乐涵补充道:“提到这个就不得不说,他有两个丐帮号!” 刚才通电话时她的思路没转过来,当人进入全息时,无论他原来的建模体型是什么,都会随着真正的人体和性别改变,就比如叶瑜的号是喵哥,但是她进来时还是以女性形象呈现在大家面前的。 所以无论陆纯然的另一个丐帮号是什么体型,只要他将魂魄附在其上,还是会变成陆纯然原本的样子。 这是无法改变的、无可奈何的设定,所以算是一个不可能消失的漏洞。 第290页 如今被柳乐涵他们捕捉到了。 她现在也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去查陆纯然的帐户,他的另一个丐帮体型很大可能不会是丐姐。陆纯然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为了以防万一,他会建另一个体型的号以避开嫌疑。 杨果和赵骁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不明白陆纯然为什么要建两个丐帮号。 杨果纳闷儿地问:“我以前听说有个纯阳狂魔建了五个一毛一样的道长体型,没想到现实中还真有这种人啊?不过陆纯然本身吧,似乎和藏剑的形象更贴近一些。” “因为藏剑是他最早的号。”柳乐涵突然喃喃道,这句话说出来,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杨果问道。 “藏剑一定是他最早的号!”柳乐涵大声说,“我们每个人都有很多不同门派的小号,但是在选购周边的时候一定会按照自己的本体来买,所以陆纯然的确是个藏剑,他先后建了两个丐帮小号,一定是有原因的。” “不会吧。”赵骁停下步子,望着橘黄路灯下三人被拉长的影子,竟觉瘆人,“会不会太阴谋论了?” 柳乐涵勐地睁大眼睛瞪向他,眼神非常肯定,“不会有错。不会有错。刚才我和他通电话时他无意中吐露自己对沈茹的感情——他说当年救下沈茹,他不后悔。” 杨果听得一头雾水,“那又怎样?” “因为你们没有去过龙门绝境。”柳乐涵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步步后退,“陆纯然在里面时忏悔,是非常虔诚非常真挚的,那绝不是虚情假意——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因为最终没有救下那受害的女学生而悔过,但是显然不是的。那他是为了什么事如此忏悔?” “是沈茹。”赵骁懂了她的意思,“此前你没有遇到他们的无数个轮迴中,陆纯然是沈茹的推手。” 杨果惊恐,倒吸凉气。 地上映出的影子却依旧波澜无虞。 第157章 纵爱 柳乐涵站在原地,纠结地咬着唇,“如果我们的挚爱之人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我们会大义灭亲,还是选择……纵容?” “而且不能忘记一个问题,”赵骁严肃地提醒,“一旦和小鬼之间建立依附机制,人体就会迅速透支,如果不想死,血祭就成为必须。” “沈茹的猎物中应该没有她的学生。”这是她人性尚存的的一点。 “那么,她的目标都是哪里来的?”柳乐涵继续问。 杨果很快顺藤摸瓜,“琴娘的日记里提到……” “琴萝!”她们不约而同地惊唿道。 叶瑾为老蔡出面,后由沈茹驱使,琴娘和琴萝是通过她这条线搭上沈茹的。 杨果惊恐地说:“我记得琴娘的日记里说过,她是听从心理医生的建议才会带琴萝出去玩……” 哪里就有那么巧的事情,她们跑出去玩就碰到了叶瑾。 一切都被套了多重保险,以防琴娘和琴萝没有落入圈套。 他们都想得太简单了。 赵骁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留在轮迴里的是丐帮,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拿丐帮去杀人的——如果从全息的角度来看,没有任何一个职业,能比丐帮的act模式更合适。” 气纯虽然克丐帮,但是在全息的环境中谁能保证自己能灵活自如地梯云扶摇、前跳后翻?实际条件必定会克制人的种种灵活度,而如果想躲避丐帮的攻击,小轻功恰恰是最重要的环节。 杨果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提议道:“霸……霸刀的醉斩白蛇,加上隔墙,只要对方全息操作稍微娴熟那么一点,也许可以与之匹敌?” 赵骁摇头,“他们实施计划的时间很早,那时丐帮问世,但霸刀却还没出。而且你提到这个点,结论便更加肯定了——因为在整场流血事件中,确实没有出现过霸刀。” “……” 害怕之后,伴随震惊。 柳乐涵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慢腾腾地继续往前挪去,“……可是他如果从一开始就帮助沈茹杀人,后来又何必要埋下‘轮迴中的丐帮’这条线,提点我救人呢。” “因为你是成败与否的关键点。”赵骁说,“假如得到你的力量,局面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和一般人不一样的灵魂特质,不过既然能让她这么执着,一定不会是假的。” 杨果对这个结论有些好笑:“那你的意思是,陆纯然是自己幡然悔悟的?” 赵骁回问:“又有什么不可能呢?一切皆有可能。他可能是卡在乐涵这个关键点上幡然醒悟,也有可能是在一个又一个的圈套中厌烦,毕竟沈茹这种事,哪有终结点?”他沉默了一下,继续道,“想结束,除非宿主死掉。唯有如此,方能及时止损。” 柳乐涵吁气,“而陆纯然陪她万劫不復,已是仁义。他依旧还有自己的生活,更不可能不考虑父母的心情。真正令人震惊的是他做完一切后还能完美脱离苦海。我……完全被当刀使了。” 尽管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他们确实是被陆纯然利用了。被利用为他拼凑灵魂,被利用去和沈茹正面对抗,被利用,去杀死他曾经最爱的人。 第291页 怪不得沈画意一开始都不对陆纯然这个人作表态,只是看她如此在意才肯出手。 “可是救一条性命,难道就能抵消他曾经害过的性命吗?”杨果颤颤发问。 如果去调查死去的花萝、苍爹,或者更多他们没有发现的人,是不是也和陆纯然有关,是不是他们都是有心理疾病的人? 这一点巧合她早该想到,可是偏偏所有人都把这当作最普通的事情,无人在意。 而现在若是再想找什么线索,恐怕清醒过来的陆纯然早就将所有的证据销毁,如果没有猜错,可能就连那两个丐帮号都被他删掉了。 柳乐涵抬头,星辰入眼,明月半弯。 只是再清明的月光也不可能照尽每一个角落,原来最清澈的水底也有石沙淤泥。 如今叶瑾咎由自取,死罪难逃;念予已疯,所说不过胡言乱语。 所有的知情人无一好结局,只剩下陆纯然一个人知道最后的真相。 就算他们所猜想的全部是真的,也没有办法去指认他了。 或许真像赵骁说的那样,陆纯然是出于幡然悔悟,或者理性权衡利弊之下为自己争取一个归途,但是从他早早就打算好了要分裂灵魂来看,柳乐涵个人更偏向后一种。 不能说他是全恶的,也不能说他是全善的。他杀了很多人,却也救了很多人。 不能说他对沈茹是虚情假意,也不能说他没有背叛自己对沈茹的爱。如果他不爱沈茹,他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可如果他真爱沈茹,便必定不会计较这么多得失利弊——沈茹的确单纯,她的单纯之处在于,她坚持到最后,甚至还为陆纯然留出了唯一一片柔软之地,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就连这片净土的预留都是陆纯然算计好的。 “愿你我此行,都有归途。” 陆纯然写下这些字的时候明明再清楚不过,归途之上只有他一人,唯有他一人。 可这封信难道是虚情假意的吗? 纵然柳乐涵后来忘记对沈茹转述,但此刻回想那几乎字字泣血的心思,她依然不认为那是一封浮于表面的违心之言。 因为陆纯然本来也可以选择不留这么一封信。 最终,他们走到路口,看着川流不息的热闹车辆,柳乐涵只总结出一句话:“总之,陆纯然对沈茹的感情,评价‘用情至深’四个字,应该不为过吧。” 赵骁和杨果不接话。不是不贊同,而是根本不知该如何作答。 人心太难解。比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还要难解。 “若能不解就好了。”天上开始落起细细的雨丝,柳乐涵盯着濡了一层薄薄水汽的地面,轻声嘆道。 杨果抬头,“什么不解就好了?” 柳乐涵本想解释,却又摇摇头。 也许是这个问题就算再追究也不会有结果,也许是想转换一下气氛,杨果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最近和花哥怎么样了?真羡慕你们啊,无论如何都不会异地恋。” 柳乐涵瞥她一眼,“你也可以理解为我们无时无刻都不在异地恋。” 杨果的浅笑带出梨涡,在暖色的路灯下显得温情,“别逼我揶揄你,你们进展到哪了?要是不从实招来,我就不放你回家了。” 柳乐涵想了一下,老实说道:“自从上次的攻防后就没见过。” 这下连赵骁都大跌眼镜,“……你们这是何必呢,不是登录游戏就能见到了么。” “嗯……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柳乐涵无辜望天。 如果他们没有闹矛盾的话。 “不过你提醒我了。”柳乐涵下定决心似的,“新赛季来了,听说花哥的校服很好看,我要看看某只食人花有没有到处撩小姐姐。” 雨丝在路灯的光线中格外清晰,在视网膜上划出一道道擦伤似的纹路,让人没由来心里一抽。 她刚才接电话时提到沈画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纯然好像有点不太自然。 柳乐涵强行压下心头狂跳的不安感,默默地想,不要紧。 不要紧,他那么精明一个人,不会让自己出什么事的。 不要紧,他答应过她,不会一声招唿都不打就走人的。 不要紧,她还有最后一张符,反正离大学开学还有段时间,她可以修养回来的。 不要紧。不要紧。 只要能看到他好好的。 第158章 道心 到家时雨下的渐渐大了,柳乐涵没带雨伞,拖着一身水汽回来,换了鞋踢踢踏踏从门口到客厅又留下数滴水渍。 还好在雨势倾盆之前到家了,否则又是一场病。 她越想陆纯然的反应越不对,匆匆告别了朋友回家,一阵儿风似的卷进屋里去,放下包时留意了一眼时间。 父母今晚外出参加一个饭局,现在还回不来。她还有一点时间。 柳乐涵飞速打开游戏客户端,看着两个的更新包,只想抽死自己。 不登陆就不登陆吗,闲着也是闲着,她怎么就不知道打开客户端更新个几次呢! 趁更新需要时间,柳乐涵找出她最后一张符。 什么不明白的,稀里煳涂的,话说了一半的,这次一定要面对面说清楚。 她打定了主意。 第292页 来到花海时艷阳当头,柳乐涵找了一圈,却没找到沈画意。 他不在线。 她本身也不是喜欢自己吓自己的人,既然人没找到,柳乐涵就索性先回了趟纯阳。她能够感觉到那种藉助符纸强行降维的排斥力仍在,不知道究竟能坚持多久,所以她还是想抓紧时间再回纯阳看看。 沈画意从一开始就备好夜渊的身份,莫非是一早就算到沈茹将来的歹心?这样解释最符合大义,但是却有很多地方说不通。 比如其实一切都可以看作是因柳乐涵而起,如果她和念予没有起过冲突,后面的一系列事情都不会发生。 她是因。沈画意不是为了早做准备拯救世界什么的,而是很明显地冲着柳乐涵来的。一旦把这一点确定下来,不再患得患失自我怀疑,她就该怀疑,沈画意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或者说,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沈画意好像认识了她很久,但这和柳乐涵的记忆不能符合。 除非…… 柳乐涵臭不要脸地大胆猜测。 落地纯阳,她心里已经留存了“除非”二字。 车夫接引处雪林寂开,周围无人声,只有铺着细雪的小径缓缓延伸,穿过林间直到山顶。 柳乐涵第一次全息来此。 她盯着这条一直延到纯阳山门的路,心理蓦然升腾出一种错觉。她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这里还没有修筑石路、山路崎岖的样子。 她好似在梦中见过路上的每一处凹凸,甚至还能回忆起冬靴印入松松的雪间,踩出的印痕深浅如何、纹路是何模样。 她记得西湖水光、秀坊云歌,记得太原风光、长安繁华——华山之上既无人长袖善舞,也没有千灯繁华,只有风停雪霁之后香炉中细烟焚升,却仿佛能化作一条无形的系带,将人心牢牢拴住。 那是归宿在这里的感觉。 她没见过千岛湖细细氤氲着的雾气,却能回忆起龙门以西狂风捲起时风沙映血阳的壮阔。 幻影之中有人为她动作温柔地戴好兜帽面纱,向长河所在处携手提步,在沙中踏下的脚印很快又回被罡风抚平。 她却好像最怀念那屐齿苍苔之上的一抹白,眼里落着长河落日圆,心底滋生的却是昨宵天意骤恢復,繁阴一布飘寒英。 耳边乍然驼铃作响,闭眼再聆,酝酿出的却是环佩玎玲、剑刃相接的锃然有力。 梦境里,陪她横穿风沙、细听驼铃,又为她仔仔细细遮好面纱和兜帽的人,不是沈画意。 头顶飞鹤振翅而过将柳乐涵惊醒,她回过神,抬步沿着山路走上去。 沈画意不想提起的故事,她会自己一件一件去验证。 柳乐涵换了校服,山门处的弟子依旧没有拦她。 但是柳乐涵却想给他们找点事儿。 “这位关门弟……嗯……我是说这位山门口的道长。“柳乐涵沖门口的小道士招手,道士见她面生,却丝毫没有初来乍到的侷促感,一时弄不清她的身份,犹豫一下,上前道:“何事?” “我想跟你打听个人。”柳乐涵眨眨眼,“我和郑西山郑道长约了今天在太极广场见面,但是却没看到他人,不知他今天是不是有别的事?” 小道士疑惑,“既是约好,郑道长一般不会爽约的啊,全华山上下都知道,郑道长生平最恨人不守约了。” 柳乐涵悄悄咋舌,面上不起波澜。 她催促道:“那他大约是有急事?还麻烦道长帮我去问问,若他想不起来,就说那日他和他师叔在栈道上讨论的事有头绪了。” 小道士惊奇——眼前这个姑娘看着和他差不多大,辈分竟然这么高,看来应该是长年在外游歷、修行有为的道长了。登时向她作揖,往山门里头去找人了。 柳乐涵的架子顿时垮下来,望着小道士跑远的背影,心想自己这个金虚的身份还真给她浑水摸鱼带来了不少便利。 今天郑西山但凡敢来,可一定不能再把他放跑了。 山门处人烟冷落,柳乐涵沿着石板路往上走去,走到台阶上面可以挂长命锁祈福的地方,就可以将太极广场收入眼底了。 等待的过程无聊,她便在周围闲逛。 她想起自己从前兴起,曾经给自己的江湖师父在这里挂过一把长命锁,给她庆生。现在只能记起那是个好心的咩萝,名字却不记得了,后来她想起来再去翻列表,人也已经找不到了,不知是卖号了还是转服了。 现在心血来潮,不免想找找旧时的痕迹。 她还记得自己把锁挂在了哪面栏杆上,这么想着,她就顺着栏杆一把一把地找过去。栏杆低矮,要蹲下才能看清锁身上的刻字。 近半锁头朽坏,锈迹斑驳,连上面刻的字迹都模煳。 看这年岁留下的痕迹,可不止是几年内的蚀损程度。 柳乐涵原本以为这里的祈愿锁这么多,想找到她当年挂的那一把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没想到,居然还真被她给找出来了。 锁身不新,经过风吹雨打已经有些褪色,但是字迹还是很清晰的。 落款处是她当时的暱称——那时大家都叫她烟烟。是一个她想抹去的名字。 不过时过境迁后,再和一个名字较劲也没什么意思。 第293页 柳乐涵抬起头深唿吸,企图把那些不好的回忆赶出脑海。额头不留神擦过上方锁身,冰冷,带着残雪的余温。 她的眼神跟着落到那罪魁祸首上面去,数行岁月感浓重的刻字扎进她眼里。 “徒修道心,沖气不和。吾莫丧我,阴阳永隔。” 柳乐涵蹲在原地端详了半天,腿麻了都没注意到。 这行字放在众多喜气洋洋、遣词祝福的心愿里,颇为格格不入。既然是祈愿锁,那就是来祈求愿望咯,这把锁有点意思啊,不求得道成仙,不求同尘坐忘,反而像是反其道而行。 尤其是最后一句,让人看了后背发麻。人人都求有情人终成眷属,再不济还能终成兄妹呢,这人却好,求一个阴阳永隔。 视线再往下落,冻雪盖住落款,柳乐涵用指腹拂拭,那名字慢慢呈现出来的时候,她的心脏几乎停跳。 ——柳画心。 哦嚯。 原来那个木字旁的字是柳。 第159章 出谷 柳乐涵“腾”地一下站起来,惊飞了周围的鸟。 她突然想起什么,倒退几步,在地图上确认了位置后轻功飞起,往非鱼池去。 衣袖带起勐烈的风声,唿啦啦地扬起地上松散的雪花,小道士带人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柳乐涵的背影。 那姑娘好像是这里的人,但是身上又明显带着一股在外游歷才会有的江湖气,他不会认错。 现在他看着身边的郑西山,颇为尴尬,“这个……是她叫我把您叫过来的啊,怎么人又走了呢。我看她去的方向是吕祖师那里,要不我去把她找回来?” “唉,算了。”郑西山却仿佛意料之中地摇摇头,“来来回回跑了这么多趟,她也该明白点什么了。既然她自己明悟,我又何必再多说。” 小道士惊讶,“方才听那位女道长的语气,好像和您并不是很熟,怎么您这儿又仿佛和她认识许久了呢?” “也没有很久,没有很久。不过寥寥数面而已。”郑西山兀自捋着早已花白的鬍鬚,望着柳乐涵刚才待了许久的地方,仿佛又回到当年。 那年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和师兄师姐一起留在花谷修行了几年,学着认药材和打下手,每日闻着药香醒来,又枕着清风朗月睡去。 每一样药材他都烂熟于心,就连研磨的粉末有几两,他都熟稔到一掂量便明白。 同门都说他有天分。他自己也这样觉得。 可能是因为人天生就是嚮往挑战和冒险的动物,自认为已经能闭着眼摸清万花谷的每一处角落后,他向师父提出,想去外面开开眼界。 万花谷虽然适合植物生长,但地处南方,种类毕竟有限,郑西山心怀识遍天下药材的抱负,翻了翻地图,决定先从最近的一站走起。 纯阳和万花,一北一南,中间隔着一道巍峨的秦岭,平时来往要稍微绕一下才能抵达。 冬日隔绝了来自西北的风雪,绕过的是一个长安的距离。 说来不算远,但郑西山从来也没有离开过秦岭以南。 趁着师父准备北上去华山访友的机会,郑西山踊跃提出随行照顾师父的起居,师兄师姐让着他,给他得了这个开眼界的机会。 听说高岭人稀处会生有不为人所知的珍贵药材,他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对这次北上跃跃欲试。 时值冬初,听说华山已落了第一场雪。 师父在纯阳的友人来信,怕入了腊月便会大雪封山,催促他们速速前去。 郑西山给自己和师父拾掇好随身衣物,耐心地把一沓纸塞进怀里最妥帖的地方——那是一堆师姐师妹托他去长安稍的物件清单。有人要胭脂荷包,有人要换新的冬靴,还有别有心思的小师妹想要英挺一些的布料,好给心上人亲手缝制冬衣。 郑西山珍惜这个出门的机会,一一答应下来。 出谷前有娇俏的师姐嗔声吓唬他,“外面的女人是老虎,你这么呆,当心被打老虎拆吃入腹!啊呜——” 说完沖自己只会掐着笔桿子记药材的呆瓜师弟抛抛媚眼。 师兄却和师姐说的相反,“草木有灵,人亦有精魂神魄,听说多有此类物什化作精魅妖怪在外飘荡,师弟,一旦踏出此谷,你可要注意身体。” 郑西山无语:“师兄,我此去是拜访纯阳,不会有这些害人之物的。” 师兄老成地拍拍他的肩膀,别有深意地说:“唉,师弟,你不懂。这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有妖。” 他讷讷道:“可我还是不明白——纯阳宫的道士,不就是要除妖的吗?” 师兄笑笑,未再多言。 因为师兄和师姐接着就打起来了。 ……外面的世界这么可怕的吗? 郑西山蹲在一旁观战,暗暗下定决心,就算外面真的有大老虎和大妖怪,他也要带着师姐妹们的託付回谷! 雄赳气昂的郑西山就这样跟着师父上了华山。 他没有想到,他这一去,就是一生的改变。 有人由道入医,亦有人由医入道,古来人事变换、世情迁往,正如晦朔弦望,流火授衣。 郑西山随师父在华山小住,纯阳地广,山势又陡峭多变,他想抓紧时间勘查药材,因此一天到晚在山上闲逛,从太极广场到天街、到栈道,又顺着栈道摸到老君宫,玩味了他们炼丹的路数,又北上莲花峰,连华山深渊都咬着牙转了一趟,大冬天的寒意刺骨,山上雪滑,连纯阳的一半都没转完,已是一身狼藉。 第294页 郑西山怕给师父丢人,特地挑了傍晚的时候顺着原路返回,为了了解当地的人情文化,他连一路上的碑文都认认真真地抄了,纸没带够,又不好半路返回去拿,他就抄在贴身的里衣上。 返回的路上他冻得瑟瑟发抖,还打了好几个喷嚏,想是刚才脱衣服抄碑文的时候得了风寒。 还好他自己现在也算是半个大夫,山上的道医水平亦不差。 走回到老君宫时天还未黑,但是寒意却更嚣张。 脸上沾带一点冰凉,他抬头看,才发现天上又飘起了雪。 和地上积起的厚厚的雪不一样,这会儿的雪花很细,轻飘飘的,和南方冬天难得的落雪很像。 他怕一会儿雪势变大,便拢了领口低头加快步伐。 走到老君宫暖烘烘的丹炉旁边时,却看见前方的栈道上站了一个人。白色的衣衫单薄,黑髮映着梨白,如缓然流动的太极。 只是那双鱼图上流畅的曲线,此刻全变成了那人窈窕的腰线和姣好轮廓。 一阵寒风吹来,丹炉里紫烟裊裊,裹着细雪在眼前蒙成薄雾。 郑西山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怀疑自己低头看雪看得太久,眼花了,生怕一错眼,那人就像一阵烟似的不见了。 他自小丧亲,全由师父和师兄师姐带大。 他害怕一切飘忽不定、看起来留不住的东西。 瑟瑟发抖间,郑西山脑子里甚至冒出师兄叮嘱他的那番话——莫不是山上的魑魅魍魉、妖灵精怪成了形?只是这样清灵的一个人影,就算是妖魅化形,那也应当是个雪妖吧。 所幸,在眼前风停烟伫之后,那个身影依旧留在栈道之上眺望。 她在看什么呢?下面只有深崖,再往前看,也不过是皑皑白雪覆盖下的殿堂。 一眼望去,了无新意。 第160章 云间客 他吸吸鼻涕,拢袖上前,“这位……呃,女道长,天落雪了,为何在此逗留?” 他本想喊一声“姑娘”,没想到对方冷冷斜他一眼,原本的套近乎硬生生坳成了“道长”。 那张脸苍白而寡淡,如柳叶一般的眉在收尾处略略下垂,眼尾却矜傲地上挑。眼睫很长,让人想起落星湖旁的灵鹿。 不知道为什么,郑西山觉得这张脸原本不应该是寡淡的。它应该更鲜活。 冬日的雪埋没了春日的花,腊梅尚未绽放,留下来的便只有寂静。 她没有说话,眼神也不知落在何处。 郑西山觉得应该先自报家门,“我是跟师父来拜访的,我师父的朋友就是尊派的卓长老,不知你认不认识?” 这次少女的眉间终于微蹙,眼珠向他转了转,“那是我师父。” 突如其来的缘分,却并没有让郑西山感到很兴奋。 因为少女的注意力明显不在他身上。 “哦……挺巧的。” 他善于观察细节。 打量了少女的装束,又结合她锲而不捨地盯着栈道下面的行为,郑西山大着胆子问道:“你的剑掉下去了?” 少女嘴角翘了翘,被他的猜测逗笑了,“为什么这么问?” “纯阳弟子御剑,无论是气宗还是剑宗,都是剑不离身的。可是你身上没有佩剑。”郑西山又打量她身上的气息,断然道,“你是剑宗。” 少女脸上的笑意愈浓,“你的功课修得不错。” “我长年不出谷……唯有好好做功课而已。”郑西山抬起头和她对视。她眼里依旧没有笑。 就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小物件,但也仅仅只是有意思而已,远远不够引起她内心的接纳。 良久,她淡淡道:“我的剑丢了。” 郑西山当真,慌张道:“丢到哪里了?山崖下面吗?我可以下去试试帮你找……” 大话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找不回来了。”她的眼里毫无波澜。 “不试试怎么知道找不回来呢?”郑西山怂怂地吸了下鼻子,表示不理解。 “我是找过后才丢了它的。”她认真地说,“所以找不回来了。” 郑西山更煳涂。看她寂然的神情,却不敢再搭话。 沉默片刻,雪渐渐下得有些大,少女却主动问道:“说说你吧。你从栈道那头过来,是去做什么了?” 郑西山积极回答:“我跟着师父来长长见识,多见些药材,也想看看纯阳是什么样子。”说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是我第一次来纯阳,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雪。” “纯阳是什么样子?你从这华山栈道往下看看就知道,纯阳就是煊煊白日,皑皑白雪,道人梅鹿不老松,你我都是云间客。” 她说话时睫毛微微颤动,上面积了晶亮的雪片。郑西山想伸手帮她拂去,却没那个胆子,又觉得她这样也很好看。 他全然没明白她说了什么,脑子里奔驰而过的全是师兄告诫他的话。 纯阳清静,他脑袋里却有魑魅耳语。 “何为云间客?”他愣愣的,红着鼻子发问。 少女抬眼望天,他也跟着抬头。 “你看这天上的云流动有多快,你我在人世走一遭,比云相对于天的流动还要快。” 第295页 落雪之夜,北风渐起,天上的云流动是很快的。 郑西山突然心口发悸。 他不喜欢这种说法。他讨厌一切让他觉得居无定所的形容。 人世若海,自己不过海中扁舟。若是连将他维繫在岸边的唯一一根细绳也断掉,他便会陷入无尽的茫然。 少女却没容他细想,很快转换了话题,“你如果想识药材,可以去见见上官师叔门下的方师兄。他在道医方面造诣颇深。” 说罢,转身欲走。 郑西山犹豫,想多说点什么留住她,等他回过神,话却已经出口:“我去了趟华山深渊,没能走到坐忘峰。不知道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华山深渊,可是很冷的。”少女转头,脸上却没有丝毫动容。 郑西山不免失落,看来想让她带路是没戏了。 他藏起被锋利的崖壁划破的衣袖,低声道:“是很冷……万花谷四季长春,即便是海拔最高的地方,也很少能冷到这种地步。” 她又回过头,郑西山这次不抱希望了。她要走。天要黑了,她也该走了。 但是这次少女却顿了一会儿,突然转身问道:“万花谷好看吗?” 微薄暮光摇碎了树影,铺落在她脸上。 郑西山盯着她,愣愣的,而后勐点头,“谷中夏季最美,鸟语花香,我们常在仙迹岩旁边的棋盘上对弈,往往流连忘返,有时候晚课错过都不知道。” 少女沉思,“晚课错过了,要怎么办?” 郑西山摸摸后脑勺,“啊……错过了,之后补上不就好了吗?大不了就让师父骂一顿。” 少女淡笑,“真好啊。” “你们难道不是这样的吗?”他腹诽,莫非纯阳规制特别严格,错过早晚课是很严重的?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可是有的人只有在早晚课上才能见到。所以我不可以缺课。” “想见的人,早晚课以外的时间不是随时都可以见吗?” 少女这次真的笑了,上挑的眼尾带来的凌厉柔和三分,烟波流转似湖水,瞳仁熠熠,像湖底映着波纹的最精美的石头。 “你好呆啊。” 郑西山赧然,“我师姐也这么说我。” “哦,对了!”交谈间,郑西山突然想起什么,“我刚才还顺便抄录了你们的碑文,但是道法实在太深奥了,我难以参透,有几个问题可以问你吗?” “你问呀。”少女颔首。 郑西山绞尽脑汁回忆着那些晦涩的概念,“南华真人提到‘吾丧我’,什么是吾丧我?” “吾丧我,我自忘矣。心斋坐忘,便能使吾丧我。” “若达到这样的境界,便能成就南华真人所说的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她眉头微皱,“你认为,南华真人所说,关键在什么?” 郑西山思忖,“在‘无’,在‘忘’。” 她笑了,笑容中却带着讽刺。郑西山一时不明白,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被她嘲笑。 但少女接下来却表示认同,“你说得对。大道无形而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沖气以为和——‘和’的最佳状态就是太极图所体现的阴阳调和平衡,人能调和阴阳,便可以復归于婴孩,无知无欲,齐万物、不分辨,莫遣是非,故少私寡慾以固本养生。” 他静静地听她说,觉得很有道理。 中医蕴道,道医本就相通。 正当他要开口表态时,却听少女话锋一转,“这样的境界,与我相去甚远。” 郑西山犹豫,“但既然入此门派,有个目标总是好的吧。” 她勐然向他回头,下巴高傲地抬着,瘦削的弧度像一张锋利苍白的纸,“停走载覆,不过随波逐流。” 说完,她紧了紧领口,真的转身往太极广场走了。 郑西山傻傻站在原地,纠结半晌,终于还是在她走到天街的时候跑步追了上去,迎着寒风大吼道:“不是的!” 少女好像有点被他吓到,没料到他会追上来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什么?什么不是?” 郑西山极为励志,一边小跑步暖和身体一边说道:“你们修道之人讲安时处顺,讲自然无为,我不懂道,但是我知道这种处顺和无为一定不是随波逐流!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境况,但南华真人所说心养齐物无一不是修行智慧,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一直消沉下去的!” 她听了,唇角上翘,“看来你比我懂修道。” “我……我不懂。这是我第一次来纯阳。”他脸红道。 这次她笑得开怀,“其实我也不懂。” 一打眼看见他单薄的衣衫,少女挑挑眉道:“你的衣服……” 郑西山低头一看,内里的衣服上墨迹已经洇了出来。 天冷,墨渍难干,贴在身上就更难受。 “给你。”她伸手递出一个东西,包着浅色的麻布,郑西山伸手接过,一股暖流顿时在全身传递,他才知道她为什么大冬天的穿那么少,还在栈道上吹风。 第296页 那是一个手炉,炭火未烬,热乎乎的。 ……感情就他一个人这么驴,老老实实地扛西北风。 “我就说你呆了,华山这么冷,没有生存诀窍怎么和那些牛鼻子比寿命长!”少女雀跃了些,“晚些时候你去厨房,找方师兄给你盛豆腐汤。他最喜欢在冬天里鼓捣各种进补煲汤,你顺便找他聊一聊。” “这……这不好吧。” 其实郑西山是想问问纯阳弟子穿不穿羊毛衫的…… “没事。”少女很大方地说,“就告诉他,把他欠我的那份汤给你了。我今天有点累,想早点回房休息。” 他只好讷讷道谢:“那……谢谢你。下次有机会我去长安城,给你带些小玩意上来。” 她浅笑婉拒,“不用,我这里离长安城近,找车夫接应很快就到。不像你们,来一趟还要翻山越岭。” 分别之前,郑西山急切地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风雪唿号,她的声音清灵若涧泉,“我叫柳画心。” 那是郑西山第一次见柳画心。 大雪封山前,他急匆匆地随师父离开纯阳南下,又心焦地盼着什么时候能去第二回。 他和上官博玉门下的方道长已经结识,等不及来年开春,他再去信询问柳画心的情况时,却收到一封消息不怎么好的回信。 方道长在信中告诉他,柳画心在纯阳一向刻苦循规,突然间却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连人都见不着了。具体的原因,方道长没有说。他医术出众,在纯阳还算是能说得上两句话的,连他都觉得束手无策,那想必,她是犯了很严重的错误。 收到信的那天,郑西山把性命人格都拿出来担保,求师父帮他向密友卓风鸣探听消息。 消息再传回万花谷时,纯阳的雪依旧没有化,连带着郑西山的心情好像也慢慢冰冷。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从华山深渊爬上来的傍晚,北风凄凉,却没有人给他递暖炉。 郑西山思量许久,又去了一趟长安城。他没有直接去纯阳。 他瞒着柳画心,做了一个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道法高深,吾丧我的涵义也有很多种见仁见智的解释,文中所取只是郭象先生的理解而已。 ----------------------- 感谢 读者“风月染青衫”,灌溉营养液 1 2018-11-03 23:24:04 读者“喵”,灌溉营养液 19 2018-11-03 13:48:55 第161章 认定 柳乐涵没把握好气力值,飞到半途打坐休息。 隔着威严的殿堂飞檐已经能看到非鱼池那处的山崖,她有种归心似箭的错觉。 她想起非鱼池旁的山石老人到底是谁了。 以前有人告诉过她,山石道人就是吕祖。她当故事听了,完全没放在心上过,但只要一想起上次来到非鱼池,似有似无地看到这位道人睁眼与她对视,她就觉得心里发慌。 世人都以为吕祖早已归天多年,即便是了解剧情的玩家,也往往不知道这位鹤髮道人就是传说中的吕洞宾。 所谓大隐隐于市,纯阳的这位先辈可谓深得其精髓。 既已打算隐藏自己的身份,又何必引起她一个外来玩家的注意?是察觉到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还是察觉到……她原本是这个世界的人? 既然没有人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那就干脆去源头寻找。 对于一个从头到尾都置身事外以上帝视角俯视众生的人来说,人间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故事。 刚刚剧烈运动过,柳乐涵喘得厉害,却一等气力值回復就马不停蹄地继续往非鱼池飞去。 稳稳落下时,周围一切都似平常,没有其他玩家在这里,太华龟安静地沉睡在深潭之中,白鹤伸展着修长的颈子,从不惧怕人,沿着山崖边缘走来走去,偶尔啄一下羽毛。 地上雪花松软,被柳乐涵勐然落下的身形惊得微微飞起,有几片附在山石道人的衣袖上,却未能惊扰他半分。 道人似乎全身心都已进入坐忘佳境,任凭外界惊扰,自岿然不动。 柳乐涵端详着他的面容,神态祥和宁静,甚至从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也能将人感染,柳乐涵刚才还有些激动不安,现在却整个人都奇蹟般地跟着平静下来。 她在道人的对面坐下,细细凝他,才知道他为什么取名山石道人。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 当他垂目打坐时,旁人看他便觉得他已与自然融为一体。返璞归真,他就是自然。 “……前辈。”柳乐涵轻轻喊道,打破了风过雪拂的寂静。 观他之态,她好像悟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悟到。 她有太多太多的不明不白。 当柳乐涵出声喊他时,明显地看到道人周身浮动的气流变化,一瞬间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是她从来也没有遭遇过的情景。 在游戏中,山石道人从来都只是安静地打坐,而哪怕她此刻已经肯定自己很久以前和这个世界有着渊源,她也觉得和吕祖对话这种事实在太异想天开了。 要知道,这个名字一向只存在于她做日常抄写的碑文里。 眼前的老人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皮明明和所有老人的皮肤一样覆满褶皱,但当他与她对视时,柳乐涵却惊奇地发现,这是一双纯净如初生婴孩一般的眼。 第297页 黑如松烟墨,白如晨间雪。黑白分明中仿佛有气息缓然流动,宛如太极。 这便是得道? 柳乐涵惊诧之中说不出话,却强压下此人睁开眼后带来的强大震撼性,心中肯定,这便是得道。 这种奇妙的震撼很难形容,不是威严的压迫,更不是愤怒带来的窒息感,而是像一个人站在巍峨的泰山山脚下时被自然的气势所震撼,又或是茫茫大漠中耳听风号眼观沉晖的巨大感动。 那是自然带给人心灵的震撼。 此刻她面对眼前的老者,就是这样的感觉。 老者开口:“可有心事烦扰?” 他好像在笑,细细一看却又并非在笑。正如身后水潭,似乎永远幽深静止,可每一次来看都清澈如皎月。当皎月映入潭中,便分不出清明如许的到底是月光还是水光。 有些东西永远都在悄无声息地变幻。 柳乐涵本来想反问他的身份,想了一下,好像是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于是就收了心思,只谈眼前,“心事很多,无一不烦扰。” 道人敛目,“世人烦扰,大多都是庸人自扰。道法自然,就像天边云捲云舒,只要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做法。” 柳乐涵直吐心中所想,“嘴上说着顺其自然,心里却还是在意。” “你心里在意的,也许正是没有必要的。很多事情知道了未必好,不知道也未必不好,到底是一个‘纠’字放不下。” 柳乐涵沉思,深以为然。 其实知道与不知道也没那么重要,可她就是想知道,想得睡不着。纠缠自己,纠缠沈画意,纠缠在过去,最终一团线头就纠缠在一起,变成纠纷。 道人大约从她的沉默中读出了什么,这回真笑了,抚须冁然,“既然你一味坚持,那我就给你讲个故事。” 柳乐涵像个小孩子一样认认真真做好,频频点头。 “不过讲故事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道人笑道,“你可相信世上有真仙人?” 柳乐涵一愣。 什么是仙? 老而不死曰仙,不食而不死者曰神。 若撇开心性单谈这一点,眼前的道人究竟是仙还是神,就很难说了。但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对这个问题作出否定回答,否则这山石道人又是什么存在呢? 于是她极为严肃地点点头,“相信。” 道人慰然,顺而述事。 数十年前,纯阳有一位仙人,受命来提点天植灵根、出类拔萃的弟子,但碍于种种原因,他的身份不能为常人所知,只有掌门人和几位长老知道此事。 问题出在有一次仙人去长安街市观人间灯火盛况,偶遇了一个小姑娘。其间发生了什么都无人知晓,只是在很久后东窗事发众人才知道,因那晚在长安城的一面之缘小姑娘便心繫于他。仙人却不能和凡人相恋,当时藉口自己是纯阳全真弟子拒绝离去。 事情到这里,原本还远远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没想到小姑娘性格坚韧,第二天就一意孤行不顾家人反对上山去,打听了仙人在哪位掌门名下进修,随后在纯阳山门长跪不起请求入金虚一脉。 一直在闭目讲述的道人蓦然抬眼,似乎已然与整个故事共情,倏而长嘆:“修道最忌一个犟字,宜顺不宜固,老君有言,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固则难通。但那孩子偏偏就犯在这一个字上,认定什么,便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162章 留情 故事听到转折处,柳乐涵一时忘了自己和对方的身份,全然被勾了进去,“那卓长老收她了吗?” 说起来她也是金虚一脉,卓风鸣是她在纯阳中的师父了。 道人还未回答,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窜了个小童出来,额上一点朱红印记,梳着独角小辫儿,一双眼睛细长上挑,却不显得媚,反而清冷。 来时在非鱼池边踱步的白鹤却不见了。 听见他们在讲故事,小童巴巴地跑来凑热闹,“道人今天兴致好,怎么说起当……” 话未说到头,被道人淡然一瞥,小童便止声,转向柳乐涵说道:“……当她来到纯阳山门时,其实这事卓长老是做不了决定的。” 柳乐涵奇道:“为什么?卓长老不是代掌门吗?连代掌门都不能决定?” 小童颔首,道人阖目,听稚气的童音替他娓娓道来。 时年天落大雪,纯阳山门处的雪地里跪着一个瘦削身影,负责值门的弟子打着伞,陪着站在雪地里,左右为难。 ——这姑娘看着怪弱鸡的,一会儿再给冻晕了,传出去说他们纯阳苛待身无武功的普通老百姓,那不就倒霉了吗。再说,谁知道她是不是来碰瓷儿的。 可这姑娘上来就说她一定要拜卓长老为师,卓长老那是纯阳如今的代掌门,诸事忙碌,从来不收没有仙根的弟子,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收这个收那个。 最后只能让同伴进去通报,他在这守着,免得出了差错。 江湖险恶,万万要提防被别人算计。别看他年纪小,脑袋灵光着呢。 想到这里,便出言劝道:“姑娘,这天寒地冻的,你又不比我们练过的,好歹还能运功御寒,你这样跪着吃不消的。” 第298页 这姑娘年纪小,犟起来却比车夫冬天餵不饱的马还让人头痛,目不转睛地盯着通往山上的台阶,毅然道:“卓长老若不收我,我就不起来。” 他真的很头痛。 “卓长老轻易不收弟子的,别说卓长老,就是于睿师叔门下,近几年的弟子也都是一等一的仙根,你如果想入纯阳,只要有人肯收,先帮你把底子打好便是了。俗话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 少女抿嘴,眉头紧锁。 小道士无奈嘆气。 看来是说不通的了。这姑娘仿佛听不懂人话一样。 等了半天,山门里终于有了响动。 “师……”小道士抬头,原本以为长老们肯定是不会管这些琐事的,一定是他师弟回来復命了,看见来人,却勐然愣住。 “沈……沈师兄?” 来人一身普普通通的道袍,也丝毫盖不住他的萧肃之气。大家明明都穿一样的衣服,在他身上却偏偏能穿出不一样的感觉。 天气实在冷得厉害,他披一件纯白的大氅,边缘锁着青花蓝的纹路,流云蜿蜒。 一路走下来,大氅一路在雪地上拖曳出长长的痕,和着腰间环佩好听的响。 小道士很快回过神,小声说:“这是沈师兄,卓长老座下的首席大弟子,你有戏了——能认卓长老做师祖也是很不错的。” 说是小声说,其实对于他们这些修行人来说也没有太大区别。 如今卓长老没有直接回绝,派自己的弟子出来,小道士便明白几分。 这个沈灵风来歷说起来复杂,先前纯阳谁也没见过他,后来突然冒出来,说是卓长老的弟子,在外游歷多年,现在想回来安稳几年。而且纯阳的几位长老对他都颇为器重,其他弟子便也不敢再有微词。 这样一来他就是代掌门座下最受尊崇的人,平时处事又颇得人心,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地接纳。 况且,沈灵风长了一张极具迷惑力的面孔。 虽然这山上许多道长相貌也不差,但是和他比起来,总是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少的这点东西不在面皮上,而在气质上,或者说形容得再贴切一点,在骨子里。这是一种让人自觉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东西。 差距!这就是差距啊! 见他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小道士微微躬身以示尊敬。他入门时间不长,现在也只能做个负责开门关门的弟子,好好磨鍊自己而已。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身边的小姑娘却“腾”地一下站起来,甚至差点撞翻他手里的竹伞。 小道士稳了稳竹伞,有点责怪的意味,当着沈灵风的面却不好发作,“咳,你这小丫头干什么呢,沈师兄要收你为……” “我不做他的徒弟!”少女打断他的话,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气勃勃地吼道。 厚实的衣服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起来居然还有点生气。 呵,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愤青? “……我看你挺有精力的,刚才算我白陪着你站了。”小道士咬牙切齿,早知道就让她自生自灭。 沈灵风没恼,却玩味地抬了抬唇角,“为何?在下可有什么地方……让姑娘特别不满?” 少女的脸“刷”地涨红了。 她不看沈灵风,却对身边的小道士说:“你怎么搞的!我让你去给卓长老传话,你却把他找出来!我就是不做他的弟子!” 小道士崩溃,“我冤枉啊!当谁没脾气呢,你不愿意就算了,趁着雪还没封山赶紧回家吃饭去!还有,什么你你你的,我叫方敛!” 少女仿佛没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我……我没说我不入纯阳啊!可我要做卓长老的弟子,我不做他徒弟!”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犟,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般人哪里能这么幸运,沈师兄愿意收你,卓长老就是你师祖,你想让他传授你功夫不是一样方便吗!”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我还就是犟,我偏要入纯阳,我偏不做他的弟子!” 方敛被烦得不行,女人简直是噩梦,他看他以后要转全真才好,却必须先把眼下这个麻烦解决了,“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入纯阳不可?你又没有底子,去秀坊学跳舞不是很好吗?再不行,你还可以去秀坊隔壁学打铁啊!我就不信你出了纯阳能饿死。”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追求啊!难道人活着就是为了不饿死?你是哪位长老座下的弟子啊?”少女振振有词地反驳。 “???你还想告状?我能告诉你我师父是上官长老吗?那你倒说说,你的高远追求是啥?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入纯阳?”他彻底服了,要是放她进来,以后纯阳肯定永无宁日,他更是没有好日子过。 “因为你们纯阳有人欠我……” “钱。”沈灵风打断她的话,淡定地把后半句接上,“我欠这位姑娘钱。” 方敛眼都直了,“欠钱?沈师兄会欠别人钱?” 还是个小姑娘?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像东洋剑魔谢云流骑着沙雕在山道上飞奔,一样的匪夷所思。 “这个……”这个就真的不在他认知范围内了,他只想求求老天现在给他扔一个剑纯过来,爆他一脸气场,将他重伤带走,把他从尴尬的局面中解救出来。 第299页 正巧沈灵风一脸戏嚯地问她:“你这么想入纯阳,打算修气宗还是剑宗?” 话音刚落,便听少女一声咆哮:“我要修剑纯!我的梦想,就是追在气纯屁股后面爆气场!太虚剑意,天下无敌!” “……”方敛一口老血喷在雪地上,捂着心口,瑟瑟发抖地抬头瞅一眼沈灵风手里的留情剑。 长剑留情,有鞘相思。 这是紫霞一派的神剑。 方敛望天,雪团扑簌簌落下来,他突然想感嘆一声人生真是玄之又玄。 这丫头,是吃饱了撑的来踢馆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爱你们,晚安啦,我们明天再约! 第163章 剑鞘 沈灵风没动,亦没说话,只是笑,笑得耐人寻味。 他和卓长老的性子不同。卓长老严厉刻板、说一不二;沈灵风总是喜欢笑,合心的时候笑,不合心的时候也笑,让人捉摸不透。方敛怎么也想不通这样的两个人到底怎么成为师徒的。 有人私下里八卦,若是卓长老以后真打算把位置传给沈灵风,底下的弟子可就惨了。没人能猜得透他心里想什么。 就比如现在。 “你……不要太过分啊!” 雪势渐大,天色又阴沉几分,方敛终是不忍把一个女孩子丢在这,重新把竹伞往她头顶挪了挪,提点她见好就收。 少女敛神,方才的嬉闹全然不见,而是很认真地凝视沈灵风。 他没有撑伞,斜飞入鬓的眉上已经结了一层剔透的霜。 “我不做你徒弟。”她一字一句地说,很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方敛咽了口唾沫。 这气氛不妙啊。 作为一个机智的气纯,他应该马上绕柱跑路才对。 “卓长老事务繁忙,已经不再收弟子了。”沈灵风噙着笑意,耐心地对牛弹琴。 女孩握紧了拳。 一个轻松淡然,一个剑拔弩张。 飞雪簌簌落在伞面上,发出寂寞的声响。 方敛站着,心里打鼓。 捱过一阵艰难的沉默后,他听见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姑娘依旧仰着头,毫不退却地盯着沈灵风,再一次重复道:“我不会做你徒弟。我要入纯阳。” ……如果刚才只是觉得她犟得像头驴,那么他现在已经有些佩服她的锲而不捨了。 方敛正在出神,手里的伞突然被人接过。他愣了愣,看着那只修长好看的手轻轻握住青白的伞柄。 竹骨秀气,不比这双手的指节分明有力,两者结合在一起却让人挪不开眼。一阴一阳,一柔一刚。 “你去吧。”他交代道,继而转向比他矮了足足两个头的女孩,“想入卓长老门下,得拿出点真功夫才行。我来试你,若你能接我三招,就依你。” 方敛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沈灵风都快是纯阳的镇山之宝了,但是他们几个师兄弟私下里讨论过,都觉得他平时和其他弟子比试时,其实连真功夫的十分之三都没有使出来。 他要是铁了心下狠手,这姑娘怕是得横着下山。 方敛腿肚子打着颤,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沈师兄,要不还是我再去通传一声,让卓长老……” “雪下大了,你再去拿一把伞出来。”沈灵风眼神冷淡,语气分明不容置喙。 少女不畏,眼里的光一剎那灵动,欣然应战,“好。但是你只能用紫霞心法,包括你腰间的那个,也不能用。” 她视线下落,沈灵风的大氅遮掩了线条流畅的窄腰,腰带缠紧的地方别着一桿血色的笔。 方敛认得。 花间断鬼,以妖鬼铁面为饰,柔中藏刚,可以伤人于无形。东方宇轩以其凶戾太过,纳而不用。 却是沈灵风除留情外最喜欢的一把武器。 他的二内,是花间游。即便如此也被他修得像个道士,无论除鬼还是制人,不过是换了一种教人闻风丧胆的生杀之法。 沈灵风应得也干脆,“好。” 方敛后退两步,不安地看女孩一眼。 疯了。这两个人都疯了。 咬咬牙,迅速地转身往山门中跑去。 他房里有药,他自己平时也喜欢钻研些医术方面的学问,但愿他回来的够快。 沈师兄……平时虽然喜怒难测,但应该还不至于人性泯灭到和一个小姑娘争宠较劲吧? 他发疯一般地跑,但是光跑到山顶就将近一刻钟,更不用说还要回房拿东西,要是手快的,一刻钟以内足以解决一个人了。 等他赶回山门时,跑得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 “沈……沈……”方敛扶着门大喘气,整个人脱力跪在地上,傻眼。 纯白的雪地上没有他想像中的残忍血色,而是斜放一把青白竹骨的纸伞,除此以外,脚印凌乱。 少女捂着右边的手臂,龇牙咧嘴,却明显是开心的。 她脚边扔着一柄剑鞘。 让方敛傻眼的正是那柄剑鞘。 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前来换班的师弟比他还愣,惊得嘴都合不上。 直到沈灵风收剑走来,他才好歹战战兢兢地递上手里的伞,顺便把药乱七八糟地藏到身后,“师……师兄,你要的,伞。” 第300页 沈灵风路过他,淡淡瞥一眼,“我不用伞。” 方敛彻底蒙圈。 沈灵风慢慢走远,方敛的小师弟才合上下巴凑过来。 “他不用伞……让我拿伞做什么?”方敛自言自语。难道就为了支开他? 没等他想明白,门口的姑娘已经捡起地上的竹骨伞一蹦一跳地走过来,傲气地扬起下巴,得意道:“今后还请师兄多多指教。” 说罢,挤开风中石化的师兄弟两个,正大光明地进了山门。 小师弟遗憾地挠挠头,“唉,可惜,我还以为我刚入门就能升辈分了呢。” “升辈分……生个毛线啊!你丫生个太极吧!”方敛咆哮道,“她打赢了沈师兄?!这丫头是神仙吧,她真的打赢了沈师兄?!” “嗯……确切地说,不是她打赢了沈师兄,是她的那把铁棍赢了师兄的剑。”师弟回忆着刚才的战局,“不过我觉得她也不差,前两招都是她自己接下来的呢,能接沈师兄两招,在新人中也算佼佼者了。” 方敛一屁股坐在地上,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天寒地冻中生了一头冷汗,“到底怎么回事?” “沈师兄出了两招,第三招那姑娘差点没接下——留情剑的威力你也不是不知道。但是说来也奇,她突然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铁棍,硬是扛着接下了最后一击。这天下,对于气宗来说,还有比留情更厉害的武器?莫非真是像经书上说的那样,以柔克刚?” 方敛一巴掌煳在他后脑勺上,“柔个屁,你知不知道那把铁棍是什么!” 师弟两眼泪汪汪,委屈巴巴地问:“什么啊?” “那是留情的剑鞘!世人都知留情锋利,却不知留情还有一柄剑鞘。此剑是霸刀山庄柳风骨柳五爷当年为公孙大娘所铸,铸剑材料取长白天池铁螺木合柳家秘藏青金,莫说千金,就算倾尽一国财力都难求。剑柄上嵌一颗流光溢彩的明珠,是曰留情珠,故剑名留情。” 小师弟听得不甚明白,“那,你刚才所说的剑鞘呢?” “剑鞘留于柳五爷手中……名曰相思。彻夜长明留情珠,相思千里寄衷肠。” 那丫头究竟从何得来这柄剑鞘,她又为什么带着剑鞘来入纯阳,太值得推敲了。 小师弟一副不明觉厉的模样,“那,现在这剑鞘……该怎么处理啊?是还给小师妹,还是带给沈师兄,还是……托人送回霸刀山庄啊?” 方敛又在他后脑勺上赏了一下,“托人送,托谁啊!怎么处理轮得到我们决定么!当然是拿给沈师兄,让他处理!” “可是……可是如果沈师兄想处理这事,他刚才干嘛不自己把剑鞘收起来啊!”反正一剑配一鞘,扔在这算怎么回事……听师兄的描述,这怎么也算个绝世宝物啊!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不收。”方敛郁郁。 事后方敛将剑鞘带给沈灵风,晚课结束后,原想回房打坐休息,脚后跟一转,不知怎么愣是绕到了坤道院。 他们的师父不同,平时早晚课便也是分开做的。卓长老习惯在晚课结束后去后山僻静处练功,不会拖延,这会儿想必应该已经放了。 方敛摸摸怀里的药瓶,叩响面前的门。 里头很快有声音悉索,他怀了一颗期望的心,但见开门的却是一张娇俏太过的脸。 他怔道:“画心呢?她……她今天刚来,长老那边有事情要交代她,托我转达。” 女孩回道:“师妹晚课结束就去后院了。” “她去那里做什么?”方敛纳闷地嘟哝,却抬脚往丹房后面绕去。 那里有片悬崖,虽然空地不小,但现在乌漆嘛黑的,她别稀里煳涂掉下去才好。 方敛在后院找到她,她在打磨一柄竹剑。 十指细细的,磨出了泛红的泡。 方敛看了心里哀嘆,替她接过,“我来吧。你把这药上了。” 柳画心接过药瓶说谢谢,声音细若蚊鸣,完全不像下午那个勇敢十足的人。 “怎么,上了趟晚课就怂了?”方敛知道卓长老的性子,这小姑娘资质平平,一入门就受打击也是寻常。 她摇摇头,疲惫地坐在一边卷了袖子上药,“我知道自己天赋不足,所以以后会努力赶上大家的。” 话虽如此,天赋既然被称为天赋,哪有那么容易后天补齐。 “那就加油吧。我其实也入门不久,你要是觉得闷了,可以来找我聊天。”方敛把剑柄处细细磨过,直到没有一处扎手。 他偷眼打量了沈画心的伤处,她正把药膏抹在右边的手臂上,淤青一大块,但是对于他们这些修行人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伤。 “沈师兄还是照顾你的,他都没真出手。”方敛怕她对沈灵风心怀怨怼,她孤身一人上山,今后若和沈灵风对着干,无疑会得罪一大票人。这样就会变得很麻烦。 “嗯。”柳画心涂完药把袖子放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方敛不自在,“……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柳画心咧嘴,“嘿嘿,还有一处伤势不太方便在这涂,你这瓶药,我能不能先借回去?” 第301页 她说着站起来,“哎哟”一声捂着腰。 方敛垂了眼继续手里的动作,细小的刨花落在雪地上,“这药给你了,今后跌打损伤不会少,你用完了再来找我拿。” 少女顿时莞尔,“你会做药?” “唔,我家从医,我懂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方敛说道,心里存了一点怀疑。 柳画心接了沈灵风两招,第三招用剑鞘挡下,前两招的伤处都很微妙啊。 一处在腰臀,是人身上肉相对厚实的地方,只要避开腰椎就不会造成危险,但是淤青重了,少说也要半个月才下去。 另一处在上臂,也是缓冲作用很强的部位,但经过击打后足以让她半个月抬不起胳膊。 他没有用剑。 或者,至少在这两招中只用了剑柄钝击。 平时沈灵风和其他弟子比试时很会取巧,他的路数柔,灵气充盈,但是柔中又带着凛厉,往往会抓别人的漏洞击打关节和穴位取胜,很少用击打肉体的方法正面应敌。 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在他的剑道中可以得到最好的诠释。 沈灵风到底在想什么? 方敛嘆气,他真的搞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几章相当于方敛番外视角了……这个角色是我半路开脑洞心血来潮加的,但是意外写得比前面都顺哈哈哈哈哈 第164章 六得鸭皮 柳画心就这样在纯阳留了下来。 方敛守门,和师弟一同知客,见识的人南来北往,偶尔也会听到些旁人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一日雪落,山封客少,华山终于到了一年到头最清净的时候。 方敛扫完雪,留出一条引路的小径,而后拎一坛石冻春沿小径下山,钻进车夫烧着炭火的小茅屋,侃天侃地。 冬天里多动一动人会暖和点,说话也是一种动的方式,车夫大哥深谙其道。 方敛拉拢他,其实主要是时常让他帮忙外带药材,有些东西山上稀缺,他又不方便天天往长安城跑,车夫也乐得帮他跑腿好赚碗酒喝,无聊的时候还能拉个人作伴。 方敛问起最近的道路状况,车夫寥寥几句预测了化雪的时日,话锋一转,“霸刀山庄淡出江湖多年,最近似乎有了动静。” “什么动静?”方敛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霸刀山庄也不算淡出江湖吧,只是为李唐王朝招安后一直作为皇商,几乎垄断整个军需。但若论刀品,歷来其庄内名刀从不稀缺。” 车夫抬抬眼皮,脱下靴子把脚往火堆旁靠靠,“嗨,最近发生的这事儿,我看柳家兴许要重新捲入江湖纷争了。” 方敛眼皮一跳,想到前几天拿给沈灵风的那柄剑鞘,心里莫名不安。 “怎么回事?” “柳家老庄主柳风骨,上去好些年曾打造出一柄绝世名剑,你知道么?说起来,这柄剑好像就在我们这华山之上。” “大哥说的,是柳前辈赠予公孙大娘的那柄?”方敛明知故问。 “我料想你们纯阳这些剑痴不会不晓得。听说这把剑名‘留情’,柳风骨以此为信物送给公孙氏,自己则藏剑鞘‘相思’,啧啧啧,真是风流。” “这把剑怎么了?” “听闻剑鞘前几日丢了。” 方敛一口酒喷出来。 “丢……丢了?剑鞘不是一直作为宝物藏在山庄里么,怎么会这么简单的就丢了?” “我这不也纳闷儿吗,你说偌大的霸刀山庄,就没个保险库?没个密室?咋就能丢了呢。而且更怪的是,这剑鞘都丢了几天了,霸刀山庄居然没有立刻借朝廷的力量下追捕令,你说柳五爷是不是憋着劲儿,打算搞个大新闻?”车夫抿酒贼笑,“不过这男人啊,一旦过了那年轻力壮的时候儿就格外容易念旧情,更何况是公孙氏。我年轻的时候,曾路过秀坊有幸一睹芳泽,那身段儿,那腰肢……也难怪柳五爷会对她念念不忘了。我看,这么重要的命根子丢了,柳家这回非闹个大事不可。” 方敛没来得及耐心思量,“腾”地一下站起来带翻凳子,火急火燎地跑出去。 车夫被他吓了一跳,“现在的年轻人咋都一个比一个猴急,这雪还没停呢,小子你去哪啊!嗨,也不注意点,差点把火盆儿带翻,我媳妇儿刚给我缝的冬衣都差点烧了……” 他跺跺脚追出去,看见方敛已经顺着山路走远了,嘟哝两句,又返回逼仄的屋子里饮酒暖身,自言自语。 “柳风骨对叶孟秋有知遇之恩,这事儿要是闹起来,江湖里的风浪可不会小咯……” 方敛跟个窜天猴似的,一步不停地跑到山顶,敲开坤道丹房的门时,喉头一股腥甜撕扯。 等了半天,还是上回娇俏的女孩子出来开门,顺带翻了他一个白眼,“干嘛呀,敲得这么急,我还以为着火了呢。” “画心呢?!”他大吼道,把小道姑吓了一跳。 “我……我怎么知道,整天就是画心画心,你是她的跟屁虫啊!”她恼怒地甩上门,差点撞上方敛的鼻子。 方敛站在门口愣了半天,才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别有深意的提点,“画心今天出门前似乎说她要去雪竹林转转,你去找找吧。” 第302页 “天这么冷,她去那里做什么?”方敛愣道,然后觉得自己在这问她也问不出什么,还不如过去找人。 头顶的云团像吸饱了墨,灰黑色沉甸甸地压下来,方敛不敢用轻功——这种天气若是飞得太快,恐怕空中的疾风碎冰会把人的皮肤割开的。 他闷头往雪竹林走,揣测他这个小师妹的来歷。 感情她是偷来了柳风骨的剑鞘,就为了打赢沈灵风拜入卓风鸣门下?这代价会不会太大了? 可是相思剑鞘何其珍贵,怎么可能是她一个身无长物的小女孩能偷出来的,别说是她,就算是沈灵风亲自去盗,这事也悬。 再者,他先前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霸刀山庄是柳家的,柳画心也姓柳…… 她家在长安城,离河北一带是远了些,但考虑到霸刀山庄这些年和朝廷的密切来往,有一二旁支在皇城安家也正常。 考虑到这一层,她一定和柳家有关系。否则不可能被她捡到漏子偷出剑鞘。 还有一件不得不重视的事情,就和卓长老的过往脱不开干系了。 早年因谢师叔的二三事,纯阳几度与朝廷交恶,卓师叔嫉恶如仇,一度在朝廷派人来查封谢师叔居所时与命官大动干戈,当时是吕祖出面调停,生生把这件事压下来的。 柳画心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哪里来的胆子既得罪了柳家,还敢顶着“我上头是朝廷”的投名状来拜师的? 更奇葩的是卓师叔居然还真同意收她了,方敛开始觉得这件事情真是只能用“诡异”两个字来形容。 如今剑鞘在沈灵风手里…… 方敛打了个冷战。他是不是不应该把剑鞘交给他?画心会不会遭遇不好的事情? 一想到她大冷天的莫名其妙往空无一人的雪竹林跑,方敛就更加不安,不由加快几分脚步。 才赶到竹林边缘,就听见一阵刀剑相接的声音,夹杂着女孩子细细的喘息,在寂静空响中格外的明显和刺耳。 方敛唿吸急促,深一脚浅一脚地小跑起来,不顾衣服偶被锋利的竹叶划破,只是身形趔趄地拨开障碍往声源处跑去。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如果那丫头真的出什么事,他就是推手,是帮凶,是要愧疚一辈子的。 这是多可怕的事。他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密林中落了雪,透过白色的罅隙他甚至看见了一点刺眼的红。 “画心!”终于看到人影时,他勐地大吼一声,就像是积攒许久的压抑一次性释放,连周围的竹叶都被震得微微发抖。 叶上的雪“啪嗒”一声砸在厚实的雪地里,闷响惊飞孤鸟。 少女的黑髮束在脑后,听到声音回头,笑容莞尔,“方敛?你怎么在这?” 方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冰冷至极的空气进入肺中,让人觉得胸腔好像要爆炸。 他说不出话,视线下挪,看见地上落着一簇被整齐削断的红色流苏,另一半还挂在柳画心的细剑上。 沈灵风就站在不远处,洞若观火般扫视着突然发生的一切。 方敛突然就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雪堆里。 “我……我刚煲的松茸汤,到处找你找不到,天冷,汤要凉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混过去。 没有剑鞘。沈灵风身上没带那柄剑鞘。 少女绽然,“怕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哦。我怕拖大家后腿,就想赶赶进度,师父让沈师兄来教我练剑。你看,我进步其实还是挺快的,现在都能把木剑换下来了!” “那还不是我煲的汤好,搜刮我那么多补药,你要是还不进步就蠢死算了。”方敛偷眼打量沈灵风,没什么表情,似乎也没有起疑。 “是我把你带入山门的,自然也得我教你。”沈灵风这句话是对柳画心说的,看样子,竟然像是认了。 方敛爬起来,马后炮道:“师兄辛苦了,我煲的汤够好几个人喝的,不如一起回去暖暖身子吧。” 沈灵风收了剑往回走,“多谢,心领了。我一会要下山一趟,恐怕无福消受。” 柳画心怪道:“可是雪这么大,山路都封了……” “无妨。刚才教你的剑招回去记得练,下次我要检查的。” “哦……”少女讪讪地答应,等他走远才嘟哝,“无妨是几个意思,是他有办法化身穿山甲,‘蹂’一下从雪里滚出去?还是他会贪魔体……” “这话你刚才怎么不说?”方敛本想仗着身高在她头顶上作威作福,不想揉了一手冰碴子,嫌弃地在身上蹭蹭。 “还不是怂!用的什么留情,嘴上说着留情,削起别人的穗子来六得鸭皮!” 方敛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什么六得鸭皮,跟谁学的?” 她噘嘴,“昨天遇到一个从唐门过来上山送信的信使……我看他大老远跑来蛮辛苦,就请他在我们饭堂吃了顿饭,聊了几句。” “……” 方敛捡起地上的流苏,越看越不对。 “你这流苏哪来的?我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啊?从你那顺来的啊,不是你答应给我的吗?” 第303页 “我什么时候答应给你的?这特么……”这特么是他的前师姐下山嫁人前送给他的,他自己留了好几个月都没捨得用呢!这就英勇就义了? “你忘了?就上次我去你房里,你亲口说这个可以拿我才带走的啊。我是个正直的人,从来不偷着拿别人不同意给我的东西!”她说得振振有词,看着不像假的。 方敛才无语地想起来,前几天他预测要降雪,需要把晒在外面的药材收进来,还要把以往放在易潮湿处的药材转移,这个工程量有些大,他就用一个冬天的煲汤作为利诱条件叫柳画心过来帮忙了。 他当时忙得前脚不搭后脚,她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就算了,还频频问他这个药材能不能带些回去泡水,那个药包可不可以挂回去安神,这几味药材能不能掺在一起泡脚。 方敛被她缠得抓狂,统统敷衍“可以可以”,想来,大概是那时候被她把流苏坑回去的。 ……他算是明白了,叫柳画心来帮忙,非得赔本儿搭上吆喝不可。 方敛惋惜地看着流苏,被削得干脆,没有希望补起来了。 算了。 他抬眼瞥向柳画心,回忆着她刚才说的豪言壮语,“你是个正直的人?那留情剑的剑鞘,感情是霸刀山庄亲自送到您府上的?” 第165章 互坑以示友好 方敛问出这话没一会儿,啪啪打脸。 剑鞘还真是霸刀山庄正大光明送到柳画心家里的。 “……他们把聘礼抬过来,为表诚意,附赠一柄剑鞘,说是什么留情剑的剑鞘,图个寓意好,名什么相思之类的。其实我又不傻,知道这都是走走过场找的託词而已,他们本家向来行事跋扈,眼看我们这一旁支血缘沖淡,生怕我们在生意上起外心,想靠联姻绑住利益而已。” 柳画心认认真真地喝着汤,仔细挑出每一个八角和每一片香菜叶。 方敛现在想把脸埋进松茸汤里冷静一下。 他为什么要追问呢,现在他好像知道了某些原本不应该知道的事,他是他家独苗,虽然不准备传宗接代,但要是英年早逝,他爹娘也会很伤心的。 方敛苦笑一下,“柳家势大,怕什么异心?用这种方法收拢人心,拢得再紧,也是治标不治本。” “哪有那么多讲究,生意上的事本就难说,庄主不可能亲自在皇城看着,旁支一旦与本家疏远,天子脚下若是行事不当,牵扯出的可就不仅仅是生意上的问题了。”柳画心微微抬眼,又马上埋头专注于眼前美味,“你懂的。” 方敛扶额,“所以你就偷了人家的剑鞘跑路了?你吃什么长大的,胆子这么肥?” 她作无辜状,“这话怎么说的?剑鞘是他们派人送过来的,我又不知道那是多贵重的宝物,更不知来歷,只知道是留情剑的剑鞘罢了。所以我不惜跑路来到华山,就为了帮他们物归原主。” “……柳画心,你已经不只是胆子肥了,你简直是嫌命长。”他原来以为自己把剑鞘带给沈灵风会坑了柳画心,结果没想到压根儿就是这丫头把沈灵风给坑了。 “我不嫌命长,恐怕答应了这门亲事会死得更快。”她翻翻白眼,不知是噎得还是不满,“我爹不过是山庄在皇城安置的铸剑厂的总督,说得好听,上头还有朝廷压着,其实就是为本家打工罢了。本家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想起维护关系,娶我过去,大多是妾。” 方敛失笑,“你不是挺有自信的么,凭你的资质,你觉得只能做妾?” “少年莫要太天真,你只需把我和独孤家的千金做个比较,家世高下岂不立分?” 方敛无言。 “那你这样跑出来,本家不会找你爹的麻烦?” 沈画心嘻嘻一笑:“所以我坚持要入纯阳,回头就让我爹告诉他们,我出家了,不嫁人。他们碰个软钉子,一时也拿我没办法。” 方敛戏嚯,“那你以后可要转入全真才行。” 沈画心也不怕,“入就入,你以为我真稀罕嫁人?就那位说什么‘遣相思以明相思’的柳少爷,左一个相思,右一个相思,到底也只是呈来一纸书信,冰冷的落款。我们面都没见过,这样的待遇,哪个姑娘消受得起?我看连信也未必是出自他手,指不定人家已有情投意合的知己,你侬我侬,也并不想娶个眼中钉回去,比起现在的自由自在,我又何必去找不痛快?” “你啊……”方敛嘆道,“可悠着点儿,逃过一劫,也别以为这山上日子就能一生太平。你这性格,今后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来。” “那就船到桥头——自然直。师兄,这汤真好喝,我家厨子做的连这个十分之一味道都不如,再来一碗。”柳画心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老老实实叫他一声“师兄”,方敛看着她一脸贼兮兮的笑,恨得牙根儿痒痒,却也拿她没办法。 软钉子,她真的很擅长让人碰软钉子。 方敛认命地去给她盛汤,心里绕着结。 按常理来说,剑鞘被人送上门,沈灵风不可能不接。相思流落在外,他若接了就必定要送信去霸刀山庄询问始末,留情剑在他手,他美名在外,霸刀山庄自然不可能小气到真的再让他送回去。再者,留情剑本就是柳五爷为公孙氏所造,将剑鞘藏于庄内究竟是他个人意愿,还是老庄主夫人独孤氏也对此心甘,就很难说了。 第304页 再有揣测,便完全是一些意味暧昧的臆测。 柳家将剑鞘送去做聘礼,柳画心揣着明白装煳涂,明知道相思与留情是一对合璧,愣是上山把相思交给了沈画心。 柳家知道了,会怎么想?就算柳画心以后下山还俗,柳家还会再拉下这个脸,去娶一个名声不清不楚的女子么? 方敛几次想问,到底是他太笨理解错了,还是…… 可是从沈灵风的态度,也确然看不出端倪。 而方敛最后也没有问出口过。秘密就是秘密,她如果要与人分享,又怎么会将尘埃压下,让它成为秘密呢。 只是此后过了很长时间,剑鞘丢失的事情也没有在江湖中掀起风浪,那天车夫所说仿佛不过是一个靠不住的江湖轶闻,没有人谈论长安城一隅柳家的小姐在上华山前曾受过霸刀山庄的聘,也没有人再追究相思到底有没有丢、现在落于谁手。 沈灵风来来去去,依旧只是腰间别一支断鬼笔,手中负一把没有剑鞘的留情剑。 故事到这里,便告一段落。 柳乐涵听得入迷,再回过神,发现此前消失的仙鹤又出现在非鱼池边,偶啄食水中的小鱼,动作伶俐。 “这故事还没完呀。”柳乐涵望着戛然止声的小童催促道,“后面呢?” 说着瞥了一眼那双细长清冷的眼,为自己刚才猜测这小童是白鹤所化的想法感到中二。不过也不怪她嘛,吕祖都和她交谈了,空地里平白冒出一个人,就算真的是白鹤所化,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这是一个和她所在世界迥然不同的桃源啊。 小童噘嘴不满,“我讲了半天,嘴都干了,你也不知道孝敬孝敬,就知道听故事。” 柳乐涵一听便乐,吕祖她不敢槓,一个小屁孩她还不敢槓吗? “怎么,你还想喝酒不成?我包里是有酒,不过么——”她故意打量,“小子,你满十五了么?人没成年,做派倒挺厉害。” “我才不喝你包里那些劳什子,我们纯阳的药酒喝一口可延寿十年,喝了你的酒我怕减寿。”小童嘲道。 “……那你想怎样?”她输了。输给了一个看起来不到十五的小屁孩儿。 “我要你身上带着的一把剑。” “剑?这剑我要用的。”柳乐涵翻了翻,发现自己包里只有一把剑,她也忘了是哪里出的,只觉得剑柄上黛蓝色的流苏特别好看,就放在包里以备截图。 装备上的小橙武肯定不能给他…… 小童敛目,“哎,年纪大了,想不起后面的情节了。” “……” 这……既然想听故事,那就割爱好了,大不了她之后再去刷一把。 柳乐涵忍痛把剑交给他,看着那小子一脸满足地接过,柳乐涵有点怀疑自己被算计了。 看他第一眼的时候,观外形,这孩子不过十岁上下;但是听他讲了半天故事,举手投足又不像十岁孩童,柳乐涵开始觉得他或许只是发育慢,实际已有十五岁上下的年纪。 但现在看他老成的神态,她越发感觉这小子深藏不露,年龄难测。会不会……这特喵也是一个仙人,其实早就看清楚她身上带着什么,早就打好了算盘要讹她? 柳乐涵瞥一眼吕祖,之间他依旧神态安详地闭目打坐,作壁上观。 看来是没人打算给她讨公道了。 柳乐涵现在在人家地盘上,只得老老实实坐好,“剑给你了,可以继续讲故事了吧?” 小童抚剑摇头,“小儿心性。” 柳乐涵气闷,“被一个小儿说自己小儿心性,好气哦。” 她低头,看那柄长剑在他手里灵气浮动,似有水光泛然。 “这有什么好气的,这个年纪大都小儿心性,或者小儿女姿态。你以为这故事里的仙人为何心软放那小姑娘进山门?”他抬抬眼睛,眸光竟似剑光流转。 几分和年龄不符的沧桑暴露无遗。 柳乐涵积极抢答:“因为仙人神机妙算,如果他真的不放她入纯阳,后果……大概会很严重吧?” 窃宝,逃婚,这两重罪名加起来,在一个女子不过为男子附庸品的社会里,她还能活下来吗? 要么嫁,要么流亡,女子背德,会为家族所不齿。她只不过是选择了一条相对安慰的流亡之路而已。 柳乐涵不禁感嘆,她真的就只是听故事而已,暂时还没什么感同身受,若这个柳画心真是她的前世,她就混得这么惨吗? 小童粲然一笑,“还因为仙人当时也想,这姑娘不过小儿心性,过上几个月受不了山上的严寒和修炼之苦,自然就会知难而退。” 柳乐涵急急反驳:“一个没有退路的人怎么会因为这些事情就退缩?” 小童抬头,眼尾横扫崖壁老松,“你又漏了重点。她不退,不仅仅是因为她没有退路,而是……” 他似乎有些在意老道人,有意瞥他一眼,后半截话收了回去。 柳乐涵本就不笨,他一说,她就明白。 梁山一百单八将,有人为江湖兇恶所迫,不得不被逼上梁山,有人却从一开始就出于自愿。 其中又有谁是半推半就、顺势而为,其中又寄託多少愿景,就没有必要再去一一追究了。 第305页 想到这里,柳乐涵忍不住又抬头看一眼小童,那双颇具特色的眼睛实在太过吸引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好看。 她还是没能忍住刚才的想法,“小子,你的眼睛真的挺好看的,像你身后踱步的那只仙鹤。” 尤其是那一袭白色道袍,要不是他说话太可恶,闭上嘴的时候也勉强算是一个翩翩鹤少年。 他淡定接话:“哦,我知道,以前也有人这么夸过我。” “……” 柳乐涵在想,是不是自古纯阳出自恋。 小童见她终于败下阵来,安慰一笑,十指像弹琴一般具有节奏感地在剑身上游走,“其实你这双手也挺漂亮的,更适合舞缎,而不是持剑。” 柳乐涵撇嘴,“我就喜欢自找苦吃。” 小童一恍然,仿佛看到故事中姑娘的形象真真实实地鲜活起来。 第166章 互相伤害啊 “我就喜欢自找苦吃。” 方敛在某个半夜陪柳画心坐在莲花峰顶,劝说未果,得了这么句置气的回答。 是在和他置气,也是在和她自己置气,还是在和沈灵风置气。 放眼之处雪光莹莹,夜晚也似白天。 冬日雪霁,峰顶虽然温度低,但是凛冽的北风一停,便也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转眼离柳画心上山已近四年,她当初说自己不怕吃苦,当真就一声苦也没有叫过,直到一年前还起早贪黑赶别人的进度,连卓长老都不止一次为之动容,贊她勤奋。 其实纯阳有什么值得执迷?好归好,却远没有这么让人迷恋。 纯阳风物,不过此情此景,放眼望去,风月无边。 “话说你来这儿干嘛?”柳画心冷眼看他,心情似乎不太好。 方敛随手把药方揣进怀里,幽嘆望天,“我师父说自己最近消化不好,向我讨方子,我想着方子就走到这儿了……我看他就是吃多了。” 柳画心忍俊不禁,“上官师叔功力深厚,怎会囿于这点小小食量?我看是——师兄你煲的汤远近闻名,实在让人嘴馋。” 虽然这么说有点怪——但是这对师徒实在是像极了师徒。 方敛幽怨,“我研究道医的初衷是养生调性,为众道友开闢一条外在修化以復归于婴孩的道路,结果怎么全叫你们这些吃货把便宜占光了?” 柳画心强词夺理,“有需求才有动力,有鞭策才有进步,没有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以身试汤,你怎么知道你的汤到底是会增寿还是……” “???” 她见好就收,话锋一转,“不过嘛,我看你的养生汤进步也很大了,差不多够得上驻颜有方了——你看看你,都这么多年了不还是这副傻帽兮兮的样子么。” “?????”方敛最擅长和她互相伤害,这么多年确实没练成别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倒是精准得炉火纯青。 “快四年了,你就真没打算回家看看?”他欣然问道。 这丫头大概是怕回家遭到全族责骂,长安城离纯阳不算远,她上山后就当真一次也没有回去过。 直到最近信使频频送来来自长安城的家书。 此话一出,她竟然迅速消沉下来。 经歷了半天沉默后,方敛有点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了。 “我怕我一旦回去,就回不来了。”她闷声道,显然很不愉快。 但这不愉快不尽然是因为方敛提起了这个话题,而是她自从今天白天练剑回来就闷闷不乐。 下午吃饭的时候方敛撞见她,连佩剑都不知丢到哪去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他提醒了好几次在厨房给她留了豆腐汤,直到他到时间熄灯她都没来,倒是来了个傻小子跟他套近乎。 方敛这几年在纯阳潜心道医养生术,也算是学有所成,听说人是柳画心怂恿来的,提点了他几句,聊得也算投机。 从厨房出来,他想着新的调养方子,一路踱步到莲花峰,看见她闷闷不乐,一个人坐在峰顶发呆。 三年有余,四年不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谈不上物是人非,却少不了人事变换。 正如身边的小丫头已经长成玲珑少女,运气御寒得心应手,偶尔也能破他的剑招——当然,他所擅长也不在此就是了。 方敛知道她不是家里的独女,但出于人之常情,还是劝道:“既然家里频频来信,说明还是记挂你的,反正也不远,不如就抽个时间,我陪你……” “你自己看吧。”柳画心把脸埋在双膝中间低沉了半天,再开口时竟然含着哭腔,从屁股底下甩出一个东西。 “……”方敛这才注意到她是把信垫在屁股底下的,那张纸被她坐得皱皱巴巴,方敛嫌弃地用兰花指提起来,分辨上面被雪水洇开的墨迹。 “你别哭了。”信还没看完,他低声道。 眼前的明净面庞上,红眼圈格外惹人嘆息。 她狠命用袖子在脸上擦了一把,始终没让泪落下来,咬牙切齿道:“为这种事这种人,还不值得我哭。” 她在纯阳学艺三年有余,家里知她当初并没有真正断掉尘根,否则也不可能轻易放她上山。如今街坊邻居外出学艺的姑娘小子纷纷返家成亲,她家人生怕被人诟病,一连发了好几封信来催她回家。 第306页 江湖儿女终免不了被尘俗所绊,当初各自入门派说过的豪言壮语,终究也免不了消磨于柴米油盐。 方敛看完那封信,信中描述了一个似乎是品性相貌家世皆和柳画心相称的大好青年。 “看着……还行。”他替她总结。 柳画心一脸讽刺,“女子的难处,就连大多女子都不能相互体恤,你们这些满脑肥肠的男人又怎么会懂。” “你不想嫁?”他瞥向她,问道。 “你想嫁?”柳画心回看他,翻翻白眼,“让给你。” 方敛忙不迭摇头,“不了不了,无福消受,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怂蛋。”柳画心冷漠评价。 方敛懵逼,“???我应该嫁吗?” 柳画心无视,“这几年我白陪你上山採药了,累死累活,结果连这点困难你都不肯替我上。” “……”方敛无语,生生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转了个弯,“抽个时间,我陪你下山吃卤肥肠。” 她没答应也没拒绝,似乎是在掂量如果她这个时候下山,会不会被家里强行捆回去。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再跑出来怪费劲儿的。 这几年方敛和她走得也算是近,说不上知心至交,但至少也能勉强算个无话不谈。只是有一个问题她从来没提起过,方敛也一直没问过。 而今他真的有些好奇了。 “你说这几年你又迟迟不入全真,女大当嫁,你赖在山上躲婚事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没怎么犹豫,他就问了出来,“有个八卦我憋好久了,看在你天天来找我蹭汤喝的份儿上,能不能透露一下,你和沈师兄到底怎么认识的?当初你上华山拜师,并不是第一次和他见面吧?” 柳画心没料到他会突然把这个问题拎出来,竟然愣住,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这个……说来话长啊。”这个话如果要说,是真的特别长。 “虽然你老说我傻吧,可我毕竟还只是傻,还没痴呆不是?同窗多年,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出来。”方敛看她一脸纠结,三分玩笑做掩饰,有意无意地提醒道,“你要是从一开始就奔着沈灵风来的,我劝你尽早死心。他是全真道士,不可能婚娶的。” 此话一出,气氛就更沉重了。 方敛看她脸色越来越差,感觉马上就要被砸一脸剑飞。 他紧张地扯了扯领子,寻思要不要先落个镇山河压压惊,忍不住故意打岔,“当然,本来我图个仗义,还能说大不了我委屈一下娶你算了——可我也是个全真道士。” 柳画心彻底暴走了。 她抓起一把雪,勐地塞进方敛扯松的领子里,在方敛嗷嗷惨叫的背景音中一边扔气场一边吼:“猪头方敛!你去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喵”,灌溉营养液 +5 2018-11-13 09:38:50 第167章 看戏 方敛被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 他走到莲花峰下时一瘸一拐,中途还路过沈灵风的住处。沈灵风自从回到纯阳就是单独辟一处丹房,说起来架子有些大,却也有架子大的资本,让人无话可说。 只是房内现在熄着灯,黑黢黢的,似乎人不在。 方敛在门口驻足一会,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半天,又觉得傻。他还想做什么呢?就算他现在在纯阳已有一定的话语权,难道还想用师弟的身份去教训沈灵风两句? 人生际遇本来各有缘法,他若干涉,将来好坏不知,说不定会比现在更差。她若高兴,大不了一辈子都待在山上好了,有他们这些师兄弟在,总不会凄凉到哪去。 方敛想完这些有的没的,又继续抬步。 他还是想想方子的事儿吧——他明天想下山一趟,趁着雪停去买些药材回来。採买的弟子向来粗手笨脚,带回的药材从来不合他心意。 只能明天起早把汤煨好,让师弟给师父送过去了。啧,可惜了,明天某只猪猡没得汤喝了。 沈灵风耳朵很灵。他这个名字可不是白起的。 刚才门外有人悉悉索索地路过,还停住了一会儿。 屋内并非没有人,只是他没点灯,正在运气打坐。 以前他一个人住在这边,除了有小弟子受命偶尔给他传个话,从来不会有人到这里来。甚至还有很多弟子看见他都躲着走。 沈灵风也不太在乎。反正他到纯阳来又不是为了交朋友的。人事太过芜杂,久而久之会让人心变脏。 他有洁癖,浑身上下容不得一丝尘。 ——直到柳画心上山之前,他的状态确实都是如此。 她来之前,他过得很正常。 她来之后,他好像没有一天耳根子清净过。 但刚才外面的人不是柳画心。她步子比大多数人都轻,很容易分辨。所以他帮她提点武功的时候会告诉她,轻功是她的长处,可以好好精进。纯阳弟子重根骨,既然在根骨上没有天赋,那就取长补短。 她很聪明,也练得很刻苦,对于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沈灵风还是有几分信心的。他只是苍茫间来此走一遭,懒得开门授徒而已。 沈灵风闭上眼,原想继续打坐,却不由自主开始想些杂七杂八的事。 第307页 抬头看一眼,乌云已经散开了,檀香被气流牵引着向窗而去。 窗外残叶枯桠,烟笼寒月。像极了他不幸认识柳画心的那晚。 心难静。 沈灵风无心再打坐,来到案前提笔,想画个什么,结果画了半天连他自己都认不出纸上是什么。 长长的,软软的,看着像块儿猪肉,还是五花的。 沈灵风深唿吸,不知气从何来,但心里就是好像憋着一股气。 怪他,怪他四年前不该年少无知招摇过市,更不该天真有余地去帮人看猪肉摊子。 其实他被柳画心讹上,纯属巧合中的巧合。 沈灵风那晚下山游夜市,糖葫芦小泥人儿的摊子遍地都是,没一个是他感兴趣的。瞎转几通,好不容易打算尝试一家看着还行的馄饨摊,结果就站在原地犹豫一会儿的空当,隔壁猪肉摊子的老闆盯上了他。 老闆把手里的屠刀“咣当”一下剁在肉案上,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让人觉得仿佛他们有世仇。 “……”沈灵风记得他应该还没结仇到这种地步,吃个馄饨都能遇上对家。 他以为是自己挡了人家的风口,特意往旁边挪挪。 他挪一步,老闆的目光就盯着他动一寸。 沈灵风每一次出门都意味着招摇过市,所以为了尽量低调,他出来不带剑。但是他腰间会藏一支笔,从不离身。 他和老闆对视,气定神闲。 老闆咬牙切齿,且冷汗直流,旁人看来,仿佛是高手在意念过招。 其实沈灵风也不知道这人打算做什么,他要是再不说话,他都怀疑老闆是看上他了。 “……小哥哥。”老闆突然开口,“我……我好像吃坏了肚子,内急,你能不能来帮我看一下下摊子?” “……”沈灵风满头问号。他刚才怎么称唿他???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际遇啊。 “一下下,真的就一下下。”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跟他撒娇,沈灵风内心其实是拒绝的。 再说老闆长得还像一字眉的老王。 但看他实在忍得辛苦,沈灵风到底还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一磨蹭,就磨来了一颗灾星。 沈灵风每每想起那一天就有点后悔——他应该提前算一卦,八成会占出那天不宜出行,更不宜替一个长得像一字眉老王的屠户看猪肉摊子。 他无聊地垂手望月,旁边的馄饨摊子不断有白色蒸汽腾升,烟笼寒月。 倒也宁静。 但这宁静没维持多久。 沈灵风往猪头摊子前头一站,人群就好像会从地里长出来一样,唿啦啦地围过来,下到女童上到老妪各个年龄的女性同胞俱全,纷纷问价。 一股紫色气体诡异地在周围蔓延开来,铺天盖地的蛛网差点把猪肉摊整个儿煳起来,引得人群一阵惊唿怒斥,闹事者却不自知,“帅哥,你家猪肉怎么卖的啊?割我点,回去红烧了就大米!” “这个……”沈灵风正在犹豫价格的问题,还没想出怎么解决,街头就传来一阵骚动。 看热闹的人群纷纷在那里聚拢,又随着一阵刀光剑影而惊唿着四散。 沈灵风懒懒抬眼,看见一个身材瘦得有些萧条的女孩子从眼前蹿过去。不是那种饿出来的瘦,一看就是经常上蹿下跳调皮捣蛋作出来的那种精瘦,精到眼里都闪着精光。 啧。 她不会武功,大概只是会些基本功。但是步子却很轻盈。 女孩手里抓着一个长形物体,在月光下一闪。光芒不算耀眼,却被他捕捉到了。 相思。 原本应该藏于冀南霸刀山庄之中的剑鞘。 这姑娘是贼?不,也不太像。 一群家丁振臂高唿紧随其后,沖这架势,也不太像是追着自家小姐出来的家丁,各个凶神恶煞的,身上的制服却喜庆。 ……逃婚? 沈灵风向来不是省油的灯,他的恶趣味,一旦发作起来是很要命的。就比如现在。 他玩味地笑了,摸摸下巴,甚至盼着老闆能在茅房里多蹲一会儿。 没想到,那姑娘愣是带着这群尾巴沿街绕了一圈,凭着惊人的脚力又绕回到摊子前面,实在是跑不动了,原地扶膝大喘气。 沈灵风丝毫不为之动容,也没打算出手相助。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看的太多了,缘法这种东西,也很难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就在他看戏的时候,小姑娘却抬起头,冷不丁瞥了他一眼。 四目交错,一者平静,一者挑衅,一看就没怀什么好心思。 “戏好看么?”她沖他问道,声音清亮,瘦削的脸颊和摊子上挂着的油光浮动的猪肉形成鲜明对比。 沈灵风沉思了一下,这戏不还没开始演么,他怎么好评价? 很快,家丁们就喊打喊抓地追了上来,带头的莽夫一脸蠢相,劝她不要自讨苦吃,不识相,更甚者还有人贬道:“我家少爷一表人才,配你那是绰绰有余,愿意娶你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哈?”少女感到不可思议,一把抄起摊子上的杀猪刀,刀尖直指人群,“想娶我的人多了,三辈子连起来可绕奈何桥二十圈,你家少爷算老几?” 第308页 带头的家丁吞吞口水,可能被她操刀的果敢劲儿吓傻了,“我,我家少爷排行老……” “谁他妈在乎你家少爷排行老几!你这人脑子有病吧!”少女暴躁地打断,凶神恶煞,“你家少爷长得还没一个卖猪肉的好看,我嫁他作甚?” “卖、卖猪肉的……”家丁目瞪口呆,瞥一眼沈灵风。 还真给镇住了。 尼玛,这什么天助人势的神仙状况,长安城卖猪肉的都长这么好看吗?那、那他家少爷还真是逊色几分…… “我告诉你们……”少女气势昂扬,把刀尖往肉案上剁去,劲儿太小,没插住。 ……好没面子。 她沖沈灵风使眼色,挤眉弄眼地看看菜刀,又不怀好意地看看他。 沈灵风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真的重新帮她把杀猪刀重新往案板里推了推,轻轻巧巧,没入一半。 “……”少女看得有些傻眼,却很快正色道,“我告诉你们!我今天宁愿嫁给一个卖猪肉的,也不收你们少爷的聘礼!若有违誓,犹如……犹如此案!” “……” 沈灵风有一件事想对了。 缘法这东西,真是难说。 看戏的被卷进戏里,现世报屡试不爽。 不等他反应,少女一把扯起他的手腕强行拖走,她一直觉得自己爬墙头跑路可谓天赋异禀,没想到这个人跑起路来比她还娴熟,在他的带领下居然有如脚下生风,没多久便越过两条街,七拐八拐,避开人群,躲进一条窄巷。 等追她的人唿啦啦一阵风似的刮过去,沈灵风的视线才落在她脸上,大冬天的,跑得双颊酡红,透着股子年轻的活力。 “若有违誓,犹如此案?”他挑挑眉,嘲笑道。她还真是敢说。 少女松开他的腕子,死皮赖脸地往墙上一靠,神态老成宛如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老油条,“我又没说是谁犹如此案,万一是你呢?” “……” 不。 沈灵风内心拒绝。 沈灵风绝不认栽。 作者有话要说: 某老油条:“巧合中的巧合?呵呵,你想太多。” 第168章 认栽 “你安全了,就此别过。”沈灵风不想继续插手,转身要走。 刚走出没两步,在空无一人的小巷中听到布帛撕裂的声音。 他转头,看见少女的目光浸在月光里头,明晃晃地让人觉得发烫。 “你的杀猪刀把我的衣服弄破了,你得赔我。”她认真道。 沈灵风的视线落在袖口,果真有一处残破。 只是布料被刀剑划破是什么样子,没有人能比他再清楚。 沈灵风直接戳穿她,微笑着说:“这是你刚才扯破的。” 少女也丝毫不慌,“是方才刀划的,我怕你说残破太小跟我赖帐,所以干脆将它扯开点。不信你来看,前面是不是刀切的痕迹?” 她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皓白的腕子比他腰间的羊脂白玉还温润,他怎么可能真的凑过去仔细看。 沈灵风下巴微抬,微微眯起的双眼中流露出非常人可比的犀利神色,“你想怎样?” “赔钱呀,或者你陪我去成衣店买一件新的。” 沈灵风没犹豫,当机立断地选择了前者。 他摸向腰间,眼前的小姑娘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在自己精瘦的窄腰上上下其手了好几个回合,最后反而是沈灵风的面子先挂不住了。 “……”他看向她,迟疑地问,“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钱袋?月白底色,黛青鹤纹。” “没有啊。”少女迷惑,转着眼睛想了半天,恍然道:“是不是刚才那群龟孙留了后手,偷你的钱袋?不行,我们现在回去捉他们个人赃并获!走!” 沈灵风站在原地没动,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嘴角的笑意慢慢浮上来,难以捉摸。 他还从没在外面被人偷走过什么东西。更何况刚才那帮家丁连他的身都没近。唯一一个近他身的,就是她了。 很多事情他也只是懒于直接揭穿而已。 少女到底年纪小,再厚的脸皮也被他看薄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盯着我干嘛,又不是我拿的。走不走了?要去抓人就快点,省得他们把赃分了。” 沈灵风的笑意越发加深,“不用了,你改日上华山,去纯阳宫找我,我把钱还你。” 他是疯了才会跟她回去。 她逃婚出来,一个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她指明要嫁的男人跟着去大闹现场,那他不成了抢婚的么? 旁人眼里得个美娇娘,在沈灵风看来压根儿就是笔赔本儿买卖。 他也不可能陪她在外面待一夜,那就更说不清了,把她一个人丢在这,还得考虑她的人身安全问题。 所以沈灵风干脆光明正大地和她玩起了战术,思索先让她回家再说,这个年龄的小姑娘满脑子想的东西稀奇古怪,在家里安分两天,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她不惧地眨眨眼,听到他是纯阳的人居然也不奇怪,欣然答应道:“这可是你答应我的,你身上有没有纸笔?立个字据,免得你到时候不承认。” 第309页 商业互坑,得心应手。 沈灵风嘴角会心一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姓沈名灵风,师从卓风鸣金虚一脉,你只管上山来找我。” 留了字条谁知道她又会琢磨出什么么蛾子。 再说他向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她现在玩的都是他少不更事那会儿玩剩下的。沈灵风绝不认栽。 他越是温和地盯着她,她就越是不好意思,最后草草妥协。 沈灵风很满意。 他本来还想问问剑鞘的事,转念一想,本来就不是他手里的东西,何必惹一身脏。原本是哪里的,就让它回到哪里好了。 但人生如果真的这么合心顺意就不是人生了。 人生处处是惊吓。 沈灵风再一次见到她,竟然是她一本正色地说要来入纯阳。 ……骗子!说好的欠债还钱人情两空呢!再说这个人情根本也不是他欠她的啊! 那天沈灵风是真刀真枪地领教了什么叫厚脸皮。 厚脸皮地爬上山要拜卓风鸣为师,还厚脸皮地揣着霸刀山庄的剑鞘。 他生怕这姑娘嘴一顺再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抢在她前面认栽说是他欠了人家的钱。 沈灵风认栽了。 但是卓长老理所当然是没时间釐清这么多弟子的是非的,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沈灵风在带她。 第一次过两仪门的时候她从中间屡次穿梭都不成功,后来恼了,起了轻功飞过去。 纯阳的两仪门测试是要从两边穿过的,取大道幽玄之义。 但沈灵风就是不说。他气定神闲地站在一边看着她来回飞了个几次,不得要领,心里觉得舒坦。 这丫头一上山给他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胆子肥起来连霸刀山庄都帮他不声不响地得罪了,他得找补回来。 最后一次她从两仪门上越过来,气力逐渐耗空,人彻底慌了。 沈灵风看着她飞到最高点而后直直下坠,面色一沉。 她还没有学小轻功。 “师兄!”柳画心喊着他张皇失措地掉下来,沈灵风没多想,起了扶摇拦腰接住她,胸口一顿,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撞到他怀里了。 沈灵风心里勐地一抽。 他原有的生活节奏好像被打乱了。 人事芜杂中,人心很容易变脏。 但这感觉不是脏。像湖面上的涟漪,是让人为之颤动的力量。 沈灵风不动声色地把她推开,“根骨实在太差了,这样也敢来纯阳。” 他忍着,其实他想把她揍成球儿直接穿过两仪门扔出去。 说完带着她从两仪旁边绕过,示范道:“这才是正确方式。” 柳画心拍拍脑袋,“我这么擅长旁门左道的人怎么愣是没体悟到这两仪门的旁门左道呢……” 沈灵风差点气死。 玄而又玄的大道被她比作旁门左道,这孩子还有得救吗?! 沈灵风其实真的很少生气。气到头上没发作出来,就顺势变成唇边一抹让人发寒的笑。 柳画心见他表情微妙,生怕自己才刚刚计划得逞跑进纯阳就把人给气死,讨好地笑着说:“师兄,你身上好香,有松墨的味道。” 是因为他身上的断鬼。 沈灵风转身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取出断鬼递给她,“嗯,对,给你准备好用来抄吕祖百字碑文的。” “……你骗人!我入山门那天你明明也带着的!” 唉…… 沈灵风把她提到吕祖百字碑文面前,盯着她老老实实地抄写,自己抬头望天。 孩子大了……不好坑了。 第169章 惊变 “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动静知宗祖,无事更寻谁? 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不迷性自住,性住气自回。 气回丹自结,壶中配坎离。阴阳生反覆,普化一声雷。 白云朝顶上,甘露洒须弥。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 坐听无弦曲,明通造化机。都来二十句,端的上天梯。” 柳画心上山后别的时常忘记,这一百个字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只字未落。 因为沈灵风说吕祖这区区百字内蕴藏的是整个内丹修炼的过程,精妙无比,其中内涵要各人自行体悟,因此他每天都提着她过来抄写。 柳画心起初叫苦不迭,大冬天的,她刚入门还没学会运气御寒,抖得手拿不住笔。 但是后来她就不抱怨了。因为她发现沈灵风也忙,基本功带着她练过去以后就不经常来陪她练剑了,但是唯有每天的抄写这一环节他一天不落。 因为知道柳画心的好吃懒做,如果没人盯着,她肯定会赖掉。 如果有什么能让她在寒冬腊月天不亮就心甘情愿地爬起来,全世界也就只有一个沈灵风了。 柳画心每每回想起那段时光,深感其中味,亦苦亦甘。 她始终没告诉沈灵风,她第一次见到他其实不是在长安夜市。 首次见他,是她跟着家里的其他女眷来纯阳宫烧香,一行小姑娘在长辈带领下上山,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讨论年龄到了要去哪个门派。 柳画心的表姐妹和她一般大小,两人都说要去水光潋滟的七秀,柳画心一边咂吧嘴一边说道:“听说七秀坊边上有什么白切鸡,好像是西湖的特产,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你们要是去了也让我享享口福。” 第310页 她们对柳画心的吃货脑迴路表示了一致的鄙夷。 转头又问邻家的玩伴,“晓晓,你要去哪?” 晓晓笑得傻呵呵:“我上次看到街头有人卖艺,功夫好帅哦!听说他是少林弟子,我以后也要入少林!” 表姐揪着晓晓的小辫哀嘆:“傻孩子,少林不收女弟子。” 闲扯间柳画心的母亲和姨母相继烧完香,那香雾缭绕中,从三清殿洞开的后门处掠过一个人影。 轻捷的脚步,如烟般不留痕迹划过的衣带,仿佛墨色一笔挥就的青丝束在玉冠里,还有不经心轻巧扫过的一眼。 柳画心愣在原地,过了半天才想起追到后门去,猥琐地扒着门边儿看了半天,也没从初一上山来烧香的人海中找到那个人影。 表姐还在和晓晓激烈争论少林到底收不收女弟子的问题,倒是小表妹晃着双环髻上可爱的兔子铃铛跟过来,“表姐,你快去劝劝她们别吵了,这三清殿的屋顶都快被她们吵翻了。” 柳画心失落地收回目光,绕到老君像面前,听见晓晓歪头认真道:“那人妖呢?” 表姐咬牙切齿:“人妖也不!” 柳画心忍俊不禁,“那纯阳呢?” 这次换做表姐一愣,“纯阳……纯阳是收女弟子的,但是人家都说一入纯阳深似海,从此……从此什么是路人来着……”她纠结地想了半天,“嗨呀,反正意思就是一入纯阳就嫁不出去啦!” 这话正巧被烧完香回来的母亲听到,调侃般说道:“她从小爱折腾,华山上修行苦,她要愿意,让她来磨磨心性也好!” 柳画心止声,一直记着这句话,像得了许可。 她是柳画心。她说到做到。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 冷,太冷了。 她很困,却因为太冷而不敢睡过去,所以一直在老君像前跪着。惩处是一,提神是二。 这些日子以来,她越发容易沉溺在回忆里醒不过来。 也不知道是后悔呢,还是不甘心。也可能两者都有,只是她现在又饿又困又冷,根本分不出精力去思索这么高深的事情。 事实上她直到被关在三清殿之后还是不能接受,她撞破了多大的秘密,又犯了多么荒唐多么可笑的错误。 -------------------------------------------- 方敛回到纯阳的时候已是第三天傍晚。 冬日天黑得早,他特地提早赶回来的,怀里还揣着红烧肥肠。这几天他不在山上,欠了柳画心好几顿汤,要是不补偿点什么,他会被她满山追着炸气场的。 太可怕了。他打了个寒战。 回来后找了一圈却没看到她人影,奇怪的是他听说今晚竟然不上晚课,想找小师弟问一问,结果也没找到师弟的人。 几位长老都不在……沈灵风也不在。整个纯阳笼罩在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气氛中。 是纯阳出什么大事了? 方敛只能郁闷地跑去坤道院去敲柳画心的门,她不在房间,来开门的是那个脾气不好的姑娘。 更奇怪的是他本来以为自己又要被骂一顿,结果她一反常态,听他问起柳画心,眼神躲躲闪闪。 她抵着门板,方敛趁机往里头瞥了一眼,看见柳画心的东西还在。甚至连她轻易不离身的佩剑都留在房间里。 方敛心下存疑,又问道:“那你看见我师弟了么?” 闻言先是一愣,回忆道:“你师弟……是小平子?” “对,就是他!你有没有看见他去了哪里?” 方敛刚才往小厨房去了一趟,发现自己前几天给师父留汤的锅已经被刷干净了。小平子去送汤,说不定能从师父那儿听说什么。 对方的神色更是躲闪,低着头说:“你,你去他房里看看吧,我听说他今天早课也没来的,可能是不舒服!” 说完,匆匆闭门谢客。 太不寻常了。 方敛本不是个会胡乱吓自己的人,但现在心里却慌得厉害。 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一刻也不敢耽误,直接御轻功回到干道院去,顾不得冷风颳在脸上如刀割。 方敛见小平子房里亮着灯,不言分说撞进去,小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竟然吓得屁滚尿流,一张脸苍白得像死人。 床上是他打包到一半的行李。 方敛见状,上前把他从地上提起来问:“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是做什么?师父呢?画心呢?” 他一连问了许多个问题,小平子像没听见一样,只是不停地抖,比筛子还像筛子。 方敛气得脑壳疼,一连追问好多遍,才听见他抖抖索索地说:“小师妹……出……出事了……” “你说什么?” “画……画心她……画心……” “你他妈还是不是个男人了?!给老子站起来好好说话!”方敛急得眼珠都快瞪出眼眶了,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朝脑袋上涌,眼前发花,却还紧紧地攥着小平子的衣领逼问。 “师兄,我,我们都想错了!沈灵风他当年,当年上山……他不是卓师叔的弟子,他,他是……” 小平子说出那个字眼的时候,方敛的脑袋里就好像炸开了。 第311页 难怪。难怪。 他无力地松开小平子领子,任他像一张瘫软的饼似的顺着窗沿滑下去,大口喘气。 “你是怎么知道的?”方敛喃喃问,耳鸣大作。 “我,我前两天去给师父送汤,师父,师父不在殿里,我就一路找过去,结、结果,在紫霄宫外面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就想师父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殿里来,一、一转眼,就看见小师妹站在门口,我就躲在殿后听了几句,结果就、就听到……后来,卓师叔察觉到外面有人,小师妹就,就被抓走关起来了……” 方敛听得双眼血红,质问道:“你说你和画心一起偷听的?” “是、是这样……” “画心被带走了,你屁都没放一个?啊?”方敛头一次控制不住情绪,大声吼道,“你他妈连屁都没敢放一个?!” 小平子愣了半天,竟然蹲下抱头大哭,抖着肩膀诉道:“师兄,对不起,我当时吓傻了……卓师叔他们出来带人的时候我躲在殿后,小师妹看见我了,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真的完全吓傻了……” 方敛浑身发凉,那种感觉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运转。 “沈灵风呢?”他已经不想再盯着小平子不放了。事已至此,苛责他也于事无补,总不能再举报一个人一起送过去。 小平子抬头,平静了一下,轻声缓缓道:“抓人的那天,沈师兄也在……”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入纯阳深似海,从此性向是路人。——鲁迅--------------- 感谢 读者“喵”,灌溉营养液 +5 2018-11-16 00:50:46 第170章 禁闭 入夜风止,寒生。 三清殿里烛光细微,方敛借着夜色掩护从后门进去,绕到老君像前便看见一个凄孤身影。 她头一点一点的,小鸡啄米一般打着瞌睡。 方敛取三炷细香,在旁边的蒲团上拜了三拜,又打开他带来的食盒,香气四溢。 柳画心肚子响亮地“咕噜”一声,居然被饿清醒了。 “……”她无语地看着方敛,“你怎么来了?” 说着瞥一眼虚掩的后门,这几天山道难行,没人会在这时候上山烧香,所以各个宫殿入夜后都是锁着的。 更别说是她正在关禁闭的三清殿。 “从师父那儿偷来了钥匙。”方敛说得波澜不惊,给她盛出一碗汤,“趁热喝,一会我还要带走。” 柳画心想接过来,结果因为饿了太久,根本没有力气,手都是抖的。 她不愿被方敛看到她这副样子。 平时她都是欺负方敛的那只母老虎,如今一朝虎落平阳,居然要被方敛看笑话。 “太烫了,放一会儿再喝。”柳画心找了个藉口把碗放下,“你偷上官师叔的钥匙,万一被他发现了怎么办?我可不想和你一起关禁闭,那我会更郁闷的。” “以往师父不会这么早歇下。”方敛意有所指。 柳画心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小平子呢?”她问。 方敛苦笑:“我师弟一向怕事,这下怕是胆子都被吓破了,正慌不择路地要收拾行李回家呢。” 柳画心似乎没有意外,淡淡道:“也好。” 犹豫半晌,她还是问道:“沈灵风呢?” 声音小小的,似乎有些心虚,其实她知道方敛又不会怎么样,但就是下意识地像做了亏心事。 “没见到。”方敛如实回答,“不过从我回来开始也没见过其他师叔。” 他说完,柳画心心里就有了底。 “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今天是第三天?”她满不在乎地说,“倒是没什么,就当辟谷了。” “你以为他们把你关在这是让你反省修炼的?”方敛挑挑眉,“这么久没进食,不宜吃不好消化的东西,你先喝点汤,明天我再带粥来给你。” 她笑得眉眼弯弯,“那就谢谢师兄啦。” 方敛看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头疼,“你是不是真不知愁?” 真是累死操心的。 “愁有什么用?”柳画心顿了顿,歪着脑袋看他,“他们会怎么对我?” “听说过万花的聋哑村没?” “你吓唬人,聋哑村的人都是收过万花赏罚剑的坏人,我不是坏人。” “好坏都是相对的。”方敛把蒲团拉近些,“柳家到底是朝廷的人,当年谢师叔一事已经沸沸扬扬,几乎给纯阳带来灭顶之灾,你说,如果你是卓师叔,你会怎么想?” 她眨眨眼,格外认真地说道:“可是我不会把这件事泄露出去的。” “谁信?” “你信吗?” “我信,可是天下人不信。” 止声一瞬,方敛轻笑:“还是只要我信,天下人信不信你都不在乎?” 她抬头,双臂撑在身后,望着天花板长嘆:“那我宁愿天下只有你一人不信。” 第312页 “我也希望是如此。”方敛沉声道。 “那看来我只能被送去聋哑村啦?”她半开玩笑地自嘲道。 “那我从今晚就开始研究能医聋治哑的药方。”方敛安慰。 柳画心直起身子,郑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就靠你了。” “别靠我,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那我就找机会跑出来,养不活自己就去投靠王遗风给他当侍女,反正我聋了,肯定可以活得比其他侍女更久。” “那我这周就去找老谢入浩气盟,周周让你们倒老王。” 柳画心伸直腿,踹了他一脚,“大哥,给条活路啊。和一个曾经是你师妹的残疾人较劲,有那么爽?” “挺爽的。”方敛果然觉得自己还是有互虐倾向,跟她互怼之后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舒畅得仿佛运功畅行了三十六个小周天。 “不过不是曾经,你永远都是我师妹啊……”方敛补充道,不过后半句话还没完全说完,便被柳画心急匆匆地打断了。 她焦急的声音盖过了他的,“正门有人过来!你快走!” “啊?”她对轻功的察觉能力显然高过他这个师兄不少,方敛一懵,“那汤……锁……” “哎呀先别管这些了!我就说是我自己撬了锁去厨房偷汤!”柳画心急吼吼地推搡着他往后门走。 方敛急眼道:“你是不是很喜欢替人背黑锅?那你出去后我们去打jjc啊……” “打锤子,快走……”柳画心要被他磨磨蹭蹭的气死了,“看着点儿人,别和前门的撞上!” 方敛后脚刚踏出三清殿后门,前门的锁已经响了起来,她来不及重新把后门锁好,匆匆把锁头往上一挂便飞速回到蒲团前端端正正地跪着。 膝盖刚沾到蒲团的下一瞬,前门洞开,一时冷空气全被放了进来。柳画心背对着门外的清冷月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久没吃东西,已经没有多余的热量可以用来御寒。 她没回头,但看见月影下一个颀长身影投在香台下,不加辨认,她已经知道是谁。 来人步入三清殿,关好门,整个过程有条不紊,还带着几分惯有的从容。 满室的香火气和排骨汤的浓郁鲜香中,混杂进了一缕不合时宜的淡香。 仿佛清水沖开了墨渍,一道细流,黑白分明。 柳画心此刻竟在闭眼念经,念此刻她所跪拜的这位尊神留下的《道德经》。 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难易相成,有无相生,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恆也。 她不自觉地回忆起这几句话,起初不知原因,直到身后的人靠近,她才恍恍然地意识到。是因为他。 白与黑,上与下,仙人与凡胎,是沈灵风和这世界的区别。 沈灵风是仙人的名字,她却当作思慕的对象念了那么多年。 柳画心不是会妄自菲薄的人,不会觉得自己玷污了他,却会感到这件事从头到尾在他眼里都是个笑话。 也不能怪他。 难怪他早就以全真弟子为由拒绝了她,难怪上回在华山山顶练剑,她和他置气,沈灵风却意味深长地用“僭越”二字回应她。 师兄妹之间误会再大,哪里够得上“僭越”的形容。 他一直在提醒她,是她自己太死缠烂打。 沈灵风踏进三清殿,先是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低头一看,一碗排骨汤端端正正地放在蒲团前头。 汤里浸着两块炖得酥酥的排骨,肉汁从排骨的纹理中泛出来,油脂微亮。为了去腻,汤面上还撒了一层葱花,切得碎碎的,刀功很好。 没有香菜。这丫头轻易不挑食,唯独不喜欢吃香菜。 “据我所知,太上老君可不喜欢喝排骨汤。”沈灵风边说边从供案上取了三炷香,点燃,将柳画心身边位置偏掉的蒲团拉回原位。 一拜三叩后,起身将手中的香插到香炉里。 柳画心嘴角直犯抽,“其实我也不喜欢喝排骨汤,但是我偷跑过去的时候,厨房只有这个了。” 沈灵风插完香退回来,不经意般瞥过后门虚虚挂着的锁头。 香炉左中右三鼎,他非要选三炷细香尚未烧完的那一鼎。 和那鼎香炉比起来,旁边香尽灰叠的两鼎便顿时显得很侷促。 “好不容易带过来的,再不喝要凉了。”比起汤变凉之前,沈灵风倒是先用一种凉凉的眼神盯着她。 “……喝。我刚准备喝,你就进来了。”柳画心尬笑,伸手去拿碗,手臂又僵又冷,差点把一整碗汤全倒在沈灵风身上。 “坐着吧。”沈灵风帮她把碗稳住,顺手挪到自己手里,“我来。” 柳画心一懵,盘腿坐回蒲团上,“那……那你给我留点儿啊……” 这汤她一口都没喝呢…… 沈灵风诧异地抬头看看她,又低头看看汤,忍笑道:“张嘴。” 这次柳画心又懵了。 “……啊?” 她一张嘴,沈灵风刚好把勺子塞进去,毫无技巧可言,差点把她呛死。 “咳咳……咳咳咳咳……还、还是我自己来吧。”她伸手要去拿碗,被沈灵风手一偏躲开。 第313页 “我刚换的衣服,不想洗。”沈灵风夹了一块肉送到她口中,丝毫没有不自在。 柳画心没再多说,默默地嚼着排骨,心里却有点郁闷。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前脚把她送进来任人发落,后脚又来充当中央火炉给她餵饭。 沈灵风餵一口,她就吃一口,餵到后来,默契至极。 但他似乎打定主意什么也不说,柳画心转转眼珠子,心里还计较着呢,主动挑起话头,“多谢师兄这几日替我周旋。” 他微微抬起眼皮,“这时候知道叫师兄了?” 烛火的光影跃动在他的侧脸上,使得他的眼皮看起来薄薄的,发透,发暖,眼里便仿佛少了几分寒意。 柳画心厚脸皮地咧嘴:“我平时喜欢喊你名字,是觉得你名字好听。” 沈灵风不为所动,“是么?可我看你喊方敛也喊得挺欢。” 柳画心一拍大腿,“嗨呀,那你没看我喊他都是连上前缀喊‘猪头方敛’的嘛。你要是也想享受一样的待遇,也无何不可。” “看来还得多饿你几天。”他手里的汤转眼快要见底,餵完最后一口,他放下碗,盯着她。 这丫头从长安夜市见第一面起,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一张嘴刁钻得很,每一个字都是圈套,一不小心就掉进去。 他万分小心,万分留意,最后还是踩了线。 “那,师兄和长老们商讨得如何?”她淡然追问,好像也不太在乎自己将会何去何从。 又或者是她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有沈灵风在,就不会让她落得太惨的结局。 尽管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究竟是信任,还是只是期望。 沈灵风放下碗,很久没有说话。 柳画心嘻嘻一笑,没有丝毫不快,“我懂了。师兄尽可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身为纯阳弟子,更不会让纯阳为难。” 是纯阳弟子,不是柳家人。 柳画心说完,继续在蒲团上跪好,原本以为沈灵风得到她的保证大可放心地走了,没想到他半晌未动。 殿堂本就岑寂,无人说话,便剎那仿佛尘埃落定,岁月尘封。 她心中忐忑,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打着鼓,数着烛火跳动。 一跳、两跳、三跳…… “你跟我走吧。”数到第九跳,沈灵风冷不丁开口,温和的声线犹如微光撩人,却把她吓得肩膀一抖。 九九归一,大道归元。柳画心觉得,这一定是天意。 第171章 计划 “去哪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静,迴响在空阔的殿堂里。 只有她自己知道,紧张有多控制不住。 要努力地握紧拳,才能勉强保持声音不抖,克制自己不要破口而出一个“好”字。 “你不用管这些。你只要考虑要不要跟我走。”沈灵风跪在她身边,盯着老君像前缓慢燃烧的檀香,目不斜视。 “你是不是很自信,以为只要你说出口,我就一定会跟你走?” 沈灵风有点意外,下巴微微偏向她这边,眼神落在她脸上。 那张灵动的脸此刻埋在阴影下,笼罩了探究不清的神情。 “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开口打断,没让他说下去,“这个比喻其实不是很恰当,但意思就那么个意思。” 不要再说了。不能再听了。否则她会忍不住因为自私而答应的。 “你怕什么?”沈灵风勾笑,“我都不怕。” “我不想做柳家的罪人。”见他皱眉,柳画心又从容补充道,“自然也不会让纯阳为难。” 沈灵风嘴唇动了动,努力地想解释,“我来的那个地方……不会乱降天罚于凡人。” “你能保证?”她抬眼,目光斜穿月光,是她不讲理的时候才会露出的神情。 “……”沈灵风没再说话。 他能不能保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是发自内心地不想跟他走。 “我不能用一个不确定的结果去赌柳家,甚至是霸刀山庄的未来。”柳画心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知道是在给沈灵风解释,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那以后,你想如何?” “该如何就如何。” 放下执着的人淡然洒脱,耿耿于怀的人饱受煎熬。古往今来无一人逃过。 “你就安心留在纯阳,掌门和代掌门那边我会去周旋。”僵持许久,沈灵风终于是先认栽了。 “不行!”柳画心高声喊道,连她自己都被自己的激动吓了一跳。 “为什么不行?”他凝神追问。 今天她有点不对劲。 柳画心脑子飞速运转,勉强找了个理由出来,“你……你出面算怎么回事,他们要赶走我就赶走好了,否则我怕朝廷和纯阳这一层关系……” “你知道被逐出门派或处以门规是什么后果吗?”他冷静反问。 “不……不知道。”她一秒变怂,缩着肩膀说道,“上一个被逐出门派的人……好像是谢师叔?” 第314页 沈灵风兀自起身,不再看她,“你还够不上他的分量。所以我出面,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似乎是怕她拒绝,不等她说话,沈灵风又补充道:“四年前我欠你的钱一直没还,这次就当还你。” 柳画心本来想说这么多年承蒙受教已经可以抵债了,但看了一眼他直勾勾不容置疑的神情,最后还是把话吞了回去,老老实实地说:“那就多谢师……” 话说到一半,嘴角一凉,抬头便撞上沈灵风无波无澜的眼。 他的袖口抹过柳画心的嘴角,她低眼看去,洁白的袖子上沾了两片绿油油的葱花。 “……”这有点丢人吧? “你不是说你刚换的衣服,不想洗吗?!”柳画心憋了半天,憋得脸都通红,终于憋出这么句话。 沈灵风想了想,“觉得我帮你周旋半天,还是有点亏。要不师妹受累,再帮我洗件衣服?” 柳画心瞬间破功,“开玩笑吧!你们神……”看见沈灵风凉凉的眼神,又硬生生坳回去,“你们这种人不是随便捏个诀就能让衣服变干净吗?!话……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啊!” “少看点话本,多看点道藏秘籍。”他的眼神由凉凉变成嘲笑,“不过——你知道的好像比我想的要多啊。” 柳画心赶紧双手交叉状捂嘴,无辜得像只任人宰割的兔子,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知道的都是话本里骗我的,不关我事!” “是么?那你知不知道,仙人在凡世也不能滥用法术?如果可以用的话——”沈灵风声音放轻,边说边压下身子,下巴抵在她泛着冷光的颈子上。 柳画心勐地一抖,差点没忍住把他推开,下一瞬听见低哑又惑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气息喷在她皮肤上,痒得让人诞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 那冲动来自内心深处,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她不懂那是什么。 一句低语散去,柳画心最初都没反应过来,迟钝了好一会儿才震惊地睁大眼,气急败坏地用力推搡他近在咫尺的肩膀和胸膛,“滚滚滚,快滚!我要面壁思过了!别妨碍我进步!” 她还以为要迎接什么令人脸红心跳的表白。 结果他就只是颇为逗趣地说了一句——“如果可以用的话,当初在长安城我就提前把你毁尸灭迹了。” …… 居然不是拆吃入腹、吃干抹净之类令人想入非非的词! 没错!是嫌她麻烦,想要趁早毁尸灭迹! 柳画心觉得,沈灵风一定是假装不经意地表露了真心。话本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沈灵风淡定地直起身子,看着她从脖子到脸颊红了一片,要不是看在他刚才餵她喝了一碗汤的份儿上,气得好像马上要拍他两仪,忽而愉悦地抿抿嘴。 啊,有人很生气,有人很满意。 临出门前,却又切换到严肃状态,突然无比认真地回头对她说:“身为纯阳弟子,始终都要明白一件事。” “啊?”柳画心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事?” 沈灵风顿了顿,短吁露憾,“云流,并非被逐出纯阳。” 没有等她回应,他便已经闪身出去。 沈灵风走后,她独自跪在蒲团上,早已没有了拜神参经之意,久久地念着沈灵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关于谢云流,她能够知道的其实也只是人们口口相传的那些,她不可能见到谢云流真人,更不可能知道他实际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江湖上关于他的传奇众多,有人尊他为宗师,也有人说他因叛门而贬他。江湖诸派,无论黑白正邪,人人最瞧不起一个“叛”字。 而柳画心却只觉得那些都是别人强行罩在他身上的壳,是束缚,是枷锁,对于一个至性洒脱的人来说都是捆绑,把外面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壳全部拿掉后,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想他所想,做他所做,有血有肉,无拘无束。 所以有没有叛门在柳画心这里并不是什么贬义,若他没有离开这里,可能已是得道真仙;可如果他真的没离开,江湖之中又何来一刀流宗师,何来“剑魔”谢云流。她确然只是陈述了一个歷史上的谢云流而已。 “想太多了……”柳画心低声自言自语,现在想这些也无益于自己的处境,还是先想想今后到底该怎么办吧。 就算沈灵风真的说动了长老们,容许她继续留在纯阳,不过也是缓兵之计而已。心结已存,她以后的日子会越发难过,总不能真的坐以待毙。 一门相隔的另一边,沈灵风走出三清殿,转入不远处的一处疏林。 只见一眨眼,疏林间闪出一个细瘦身影,为了掩人耳目特地换了一身夜行衣,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张娇俏有余的脸。 见沈灵风独自出来,仔细周围无人后才迎上去,压低声音问道:“师兄,怎么样?” 沈灵风静默片刻,缓缓道:“麻烦你了。去把山下的车夫遣了吧。” 她似乎没有太多惊讶,却还是确认道:“不走了么?为什么?” 沈灵风没有说原因,只是有所保留地说道:“先将车夫遣了。以后的,就再说吧。” 第315页 娇俏的女子这次便低头应是。 等沈灵风走后,却意味深长地抬头朝三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来,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第172章 各怀鬼胎 所有人都爱说以后,其实柳画心知道,她和沈灵风哪有以后呢。 又一冷夜长梦,连梦里也是风雪刀霜。 柳画心一向没天赋,辟谷之术也没怎么修习,其实她被关进来的第一天晚上,就有人来给她送过饭。 同房间的师姐会在风口浪尖来偷偷见她,也是柳画心没想到的。 那天师姐带着两个晚饭藏起来的饭糰,总算稍微放下了平时的架子,竟然坐在柳画心摆出一副要和她谈心的样子。 以往她们虽然不算交恶,但是也远远算不上无话不说的关系。 师姐出身江南富贾家,许多习性观念都和柳画心这个实打实的北方兵家孩子不一样。 比如她毫不掩饰自己上华山根本就不是为了学剑的,也不想镇什么山河,清虚坐忘更是扯淡,只是因为听说纯阳的道长仙风道骨,个顶个容貌清隽,她就来了。 父母娇惯她,也不捨得让她真的受苦。 柳画心虽然修太虚心法,但初来时还是懵懵懂懂地问:“不学镇山河,怎么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呢?” 师姐反而被她问愣了,“为什么不是喜欢的人来保护我呢?” 从那以后,柳画心就觉得跟她话不投机半句多,住在同一屋檐下互不打扰罢了。 所以当她出现在三清殿里,还给柳画心带饭的时候,柳画心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场景有点玄幻。 她吓得饭糰都不敢吃了,“师姐,你就直说吧,找我什么事?” 师姐果然换脸换得比唱戏的还快,一瞬间恢復了那种不远不近的微笑,“我就觉得画心你始终是聪明的。” “但是我现在被禁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出去,就算能出去估计也要老实很长一段时间!你别说我办不到的事……”她赶紧怂怂地补充。 师姐继续保持着那种猜不透的笑容,伸出一只手虚虚按在她肩膀上,“别急,我说的,你肯定能做到。”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师姐一个人在说,柳画心默默地听,越听心越沉,像积满雨水的乌云,发闷,发坠,又觉得被坠得发疼。 原来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是真的,人鬼道不同,人仙依旧道不同。 “如今这个局面,沈师兄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他今天就去找李师叔了,师叔不好明着拒绝他,就称病闭门谢客。我听说师兄在雪地里跪了一个时辰。” 柳画心攥着饭糰的手勐地一颤。 “他……他那么清高的人,他不会的……”声音也是颤的。 师姐闻言只是笑笑,没有立刻反驳她,而是适时地让她自己安静了一段时间。 等她冷静得差不多了,才再次温和地问道:“接下来,你想怎么样呢?” 你想怎么样呢? 她不想怎么样,她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 “和师兄在一起吗?”她步步急逼,让柳画心喘不上气。 “不可以吗?”柳画心的倔劲儿也上来了,扭头反问。 师姐就笑,仿佛是觉得她太天真,“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要想清楚。” “四年了,我想得足够清楚。”区别只是在于沈灵风喜不喜欢她而已。 但无论如何,都和其他人没有关系吧? “既然你觉得可以,那自然就可以。”师姐从容地说,“不过我听说人和仙在一起,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你成为仙,要么他变成人。你觉得,你们可以是哪种?” 柳画心听见自己艰难地问:“变成人……是什么意思?” “要变成人,自然就是失去做仙的资格了。”她实话实说道。 “……那要是我还是人、他还是仙呢?” “不可能的。”师姐发出嗤笑,“阴阳不调,就是死路一条。师妹,你不是想告诉我,也不是万事万物都讲阴阳吧?” 柳画心终于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你放心吧……他不会答应和我在一起……”话才出口,却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柳画心勐然抬头瞪着她,“这是纯阳的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师姐扭过头,笑得意味不明,“你觉得呢?” 柳画心惊愕得说不出话。 那天偷听的人只有她和小平子,之后消息封锁,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又犯了什么错误才被关禁闭。 除非有人把消息透露给师姐。 可是谁会这么没事找事? 她又为什么偏挑这时候来说这些话? “沈灵风……”柳画心不敢相信地坐在地上,质疑地摇头。 “师兄知道我家和皇城有生意来往,托我准备车驾。”她的笑容从未消失过,此刻却让人觉得寒凉,“他知道我恋慕他,所以来找我帮忙。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可以来让另一个喜欢他的人委曲求全,是不是很过分?我无法拒绝他,所以师妹,我就只能来求你拒绝他了。” 柳画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316页 师姐终于把那只白皙无暇的手从她肩头拿走,缓缓起身,“如果你要跟他走,于我来说其实也无可厚非,我不会透露你们的去向,更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但我也绝不会再帮你们更多。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好好考虑,免得将来悔恨。师妹,你还很年轻——可是人生是不能回头的。” 是,人生不能回头。 在此之前,柳画心原本也从未想过要回头。 在此之前,她也从来不知道和着眼泪的冷饭糰竟然如此难以下咽,如鲠在喉。 -------------------------------- 隔日是个艷阳天,柳画心被放出来,一抬头就撞见方敛那张皱成一团的脸。 “……你这什么表情。”柳画心愣是被他吓得后退了一步,嫌弃地看着他,“我都好几天不见天日了,头天出来就看见你。” “???我颜值虽然没有沈灵风那么能打,但好歹也算华山标緻扛把子吧,看见我你还不满意?”方敛被她说得怀疑人生。 “就你一人?” “那你还想看见谁?这时间别人都上早课呢,除了我还有谁理你?” 柳画心和他大眼瞪小眼,“吃的啊!你就一个人这么来迎接我?” 方敛都快哭了,“柳画心,求求你赶紧下山嫁人吧,我看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 “我要就这么下山嫁人了,以后没人给你以身试汤,你不是要哭成狗?” 两个人各自说出这句话时,各怀鬼胎,不约而同地别开眼神瞄向远方。 今天的云真好看,长得就像方敛欠她的三碗汤。 他们推推搡搡,商量了半天大腿一拍决定下山去吃红烧肥肠。 “……说起来我那天给你带的红烧肥肠呢?”方敛纳闷儿。慌乱中也不知道仍到哪儿了。 “找红烧肥肠你摸自己胸干嘛?”柳画心更纳闷儿,“你把那玩意儿揣胸里?好噁心——” “……” 两人来到山脚下,刚好碰上车夫要往长安城去,就一起搭了便车。 柳画心好多天没睡过好觉了,颠颠簸簸的居然也能半梦半醒地眯过去,瞌睡间却恍惚地又想起昨晚沈灵风对她说的话。 “哎……”她喊方敛。 方敛有些冷,正在抄着袖子打坐,听见柳画心喊她,板着脸睁眼,“关禁闭的时候就是‘师兄’,出来了就是‘哎’。” “嘿嘿。”柳画心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猪头方敛,问你个事,你对谢云流谢师叔,了解多少?” 以前她似乎和方敛讨论起一刀流刀法,不可避免地提到谢云流这个人。 方敛比她爱看书,准确地说,方敛确然是博览群书。博览群书的方敛对谢云流的评价却只有八个字:天赋难攀,恣性难当。 因为天赋太盛,高处不胜寒,便易惹妒。因为太恣性逍遥,便易处处垂恩又遗仇。 只是如今再说起来,来来去去也不过是那么多已然定性的旧事。 “可是我觉得这种人生挺好的。”说起这位传奇人物,柳画心总归是有点失落的。 “剑魔”名响,却总感觉不应该是和他相匹配的结局。 方敛鄙夷地瞥她,“死心吧,你没人家的天赋。” 要在以往,她肯定要反驳他“天生奇才”和“一意孤行”总得有一个像,可现在,她连这话也不敢说了。 “你说他对纯阳,是什么心情?” 是恨,是爱,还是亦爱亦恨?柳画心在心里一一回答自己,又一一推翻。 每一种回答都不够深刻。 纯阳之于谢云流,当是永远都无法消解的印记,即便痛恨入骨也无法消解。 可他对纯阳又明显是抱有深厚情感的,那种深刻会比恨更深入骨血。屐痕印雪太浅,连刀斧凿石都嫌不够刻骨铭心。 人最难以名状的感情,恰恰是最难忘却也最难放下的情怀。 “……我想在谢师叔心里,纯阳依旧是他的家。”方敛盯着窗外的皑皑白雪说道,“若非如此,当年各门派元老被囚烛龙殿,谢师叔又怎会出手相救。说起来,那是我师父最后一次见到谢师叔……” 此后真人不现江湖,但一眼仿佛已经足够。 “有家不能回是怎样一种感觉呢……”柳画心刚才清醒了才发现车内唯一一只火炉靠在她脚边,难怪方敛会觉得冷。 她却被火炉烤得有点儿热。 “我不冷了,你把火炉拿过去吧。”柳画心稍微转了转身子,一条胳膊搭在窗棂上,有微风从外面吹过来。 方敛看着她,却没动。 良久,才神情凝重地翕动嘴唇,“画心……” 听见他喊她,柳画心一边把碎发捋到耳后一边用眼角瞄他,“干嘛突然这么噁心兮兮的?陪我下山委屈你了?” 被她打断后,方敛刚刚下定的决心便又动摇了。 “……还挺委屈的。”他把头靠在车厢壁上,脑后的系带来回晃动。 “你有事别瞒着我,我会打你的。”柳画心撇撇嘴,重新把头扭过去。 第317页 地上的雪化了一些,但这还不是今冬最大的一场雪。 再过约莫半个月,怕是就要彻底封山了,到时候想和山下来往就要等开春。 “你以后别再打我了,打死我就没人给你煲汤喝咯。” “放心,打不死的,会留一口气。”她欣然道。 “我在汤里下毒。”方敛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唱着反调,一双因为长年清理药材修整植物而满是老茧的手摸到胸口,那里硬硬的,有一封信。 他今天下山,是要送信的。 第173章 别怕 夜市上人头攒动,柳画心在纯阳待了好多年,鲜少下山,现在竟有些受不了闹市的嘈杂。 方敛见她确实头疼,只能让她等在一片空地里,“那我去给你排队买吃的,你别到处走。” “我去哪到处走……说得好像我有多动症似的。”她推了他一把,“快去,买完我们早点回去。” “别走开。”方敛似乎很不放心,千叮万嘱。 借着人多的势头,他先稍微绕远找到信使把身上的信件投出去,然后才去排队。 长安城最好吃的红烧肥肠有两家,其中一家靠近信使驿站,他是特地来这里。 排队的人太多,柳画心很快就看不见方敛在哪里了。 她今天心头不安得厉害,越是往山下走,不安感就越强烈。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不该让方敛带自己下山。 柳画心望望长街尽头,一排灯笼如星海,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寻常。 她只能盼着方敛快点回来。 想了想,还是忍着被吵嚷的头痛挤进人群,往红烧肥肠摊子的方向走去,在人声鼎沸中艰难地喊着他的名字。 “方敛……” 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鼓声,闷闷的声响顺着地平线传递颤动。 今晚有活动吗?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高,柳画心却觉得头疼越来越厉害,身上也仿佛越来越烧,头晕目眩得都快看见星星了。 方敛这混蛋到底在哪? 她拼命踮起脚,终于在一群黑压压的后脑勺里面找到了一条浅蓝色系带。 “让一让……” 柳画心刚在惊讶谁把她的心声说出来了,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话不是她说的。 声音却意外地熟悉。 她勐地回头,看见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这边跑过来,一边在人群中间穿梭一边高声喊着什么。 那不是鼓声。是脚步声。 为首的人是柳家的管家,四年不见,却毕竟面对面生活了十四年,她还是不会忘记的。 “方敛!”她果断回头,顾不得嗓子发干,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高声扯得生疼,她只是拼命地喊,想让他注意到她。 站在摊子面前的方敛耳边全是炒菜的滋滋响声,一片交杂的噪音之中他好像听见柳画心在喊他,他回头找了半天,果然看见她在往这边挤。 方敛皱皱眉,挤到这边来干嘛?摊子这里油得要命,炒菜的油星好几次溅到他身上。 方敛想了想,回头大声喊道:“别过来了,我这里快好了!” 不过她没有反应,还是焦急地向这里挤,他们中间隔了起码七八米的距离,也不知道她听到没有。 柳画心快疯了。 她身上没什么力气,步子也软绵绵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味道更是熏得她眼前发花。 可是身后那帮子人可是矫健得很。 “方敛……” 她的声音也跟着淹没在人群里,管家很快带人追上她,无谓的争执中路人纷纷闪开了一小片空地,然后只是看热闹。 “小姐,您迟迟不会信,也不回家,老爷和夫人都急坏了,寻思再不见人就上……” “闭嘴。”她冷冷地看着管家,制止他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她丢不起这个人,纯阳也丢不起。 管家不卑不亢,低眉顺眼地恭请她,“小姐,回家吧。否则老爷会做出什么事,谁也不能保证,我们也只是听从老爷的命令而已。” “给我一点时间……” “小姐,您在外面玩了这么多年,也该玩够了,夫人想您想得天天睡不好觉呢。”对方没让她说完,从管家身后走出一个神态语气不容抗拒的女子。柳画心也认得,是母亲身边的侍女。 她闭上眼,觉得全世界都在疯狂地沖她喊叫。 “我说了,给我一点时间……” 至少不能现在就把她带走。之后回去,除了被锁在家中安心待嫁,她还有机会出来吗? 侍女的语气却不容置疑,“小姐,您自幼顽劣,现在还是听夫人一句吧。三从四德,女子本分,平常人家都送姑娘家去秀坊学艺、入花谷习医舞墨,我们家的老爷夫人开明,不阻拦小姐舞刀弄剑,但女子长大不从夫,于理不合,于情更是不容。邻家的晓姑娘一年前从七秀坊回来,亦已成婚,如今马上便要为人母,但夫人每每提起小姐,便……” 柳画心像根没有感情的木棍儿,杵在寒风中看管家的低眉顺眼,看侍女的垂泪神伤,看家丁们的捶胸顿足,仿佛在看一场戏。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第318页 柳家为什么会知道她今天下山?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呢? 为什么? 每质问自己一次,身体的温度就好像凉一分。 来往的人群将他们隔离又包围,如同绕过石头的水流。 “我不走……”她喃喃地自言自语,其实连她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能不能……不跟你们走?” 并不知道该问谁,也不知道谁会来回答。 柳画心摸向腰间的佩剑。 “小姐。”管家见她摸剑,脸色一下子就沉下来,对身后的家丁一挥手,众人便悉数紧张起来,进入备战的紧绷状态。 她只能苦笑:“带死的回去也可以——这也是我爹的命令?” “老爷说……” “说什么?你家老爷姓甚名谁,吩咐你们当街欺负一个小姑娘?”就在他们僵持的时候,一个青年从天而降挡在柳画心前面,愣是把她和管家剑拔弩张的状态打断了。 管家也一愣,“你是什么人?”他看看柳画心,又看看面前嚣张的青年,“你是小姐的朋友……” “你都不告诉我你家老爷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告诉你我是什么人?你知道了我是什么人就告诉我你家老爷是什么人吗?如果你先告诉我你家老爷是什么人我就告诉你我是什么人。”青年说绕口令一样冒出一串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连柳画心都有些懵,“你……” 他偏过头,狡黠地对她眨眨眼,“我的中原话说得可好了,不怕他们坑我。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解救一下她她倒是没意见,但是大兄弟,能不能先把上衣穿上啊……原来有腹肌是可以这么炫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今晚实在抱歉,因为姨妈痛得有点厉害,码出来没改就发了,等我明天或者后天好点再修改一下,今天只能先委屈宝宝们将就着看了,爱你们 第174章 光明 眼前的少年气焰嚣张,细看年龄却不过和她一般大,而且看装束也不像是中原门派。 “速来听说你们中原人崇礼重道,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在都城肆无忌惮地欺负一个小姑娘,于理可合?于理可容?”他摘下兜帽,帽子底下竟然是熠熠金辉。 管家见他浅淡发色,顿时不屑,“西域蛮子。” 少年浅棕色的眸子透如琉璃,扬笑嗤道:“长安野人。” 他的笑随意如清风拂柳,眉梢甚至还环绕有几分年少恣意的轻狂,配上欠揍的语气,让人极其想教训他。 果不其然,管家登时瞪圆了眼,但他只来得及起了个式,甚至还没等第一招放出来,一抹刀光已然直逼面门,只感到一阵凉风从耳边吹过去,让人顿时毛骨悚然。 管家两条腿打着哆嗦,裆下湿了一片。 “我……我的耳朵还在吗?”他发着抖问。 少年眯起的眸子慵懒如猫,却又有着猫科动物天生的警惕和王者风范,“柳家刀法?” 家丁连忙抚慰,“没、没有,他只是砍了您的头髮丝儿!” 侍女低斥道:“丢人现眼!” 说罢从管家手上夺过刀迎面挥来,被少年轻巧躲开,刀锋便直冲柳画心而来。 那一刻她愣了。 她甚至没有想到躲。 她只是想——是不是只要死掉,就不用对不起谁了呢? 侍女脸上露出惊慌的神情,柳画心却生出报復的快感。 “发什么愣!你不是纯阳弟子么?”少年迴转身子见她没躲,将她勐力推开,自己竟然替她生生接下了一刀。 柳家刀法仰赖刀气伤人,少年这一挡,赤.裸的臂膀上甚至脸上都生生绽开口子,鲜血顿时顺着他刀削般深刻立体的脸颊流下来。 他皱着眉问:“你是新入门的?” “我……” “小心。”没等她回答,少年又是一甩手直接将她反方向推开,手中刀尖擦着侍女的鼻尖挥过去,动作还有些生涩,但是果敢,英勇,不容置疑。 “哪里来的野小子,一身蛮气,也敢和柳家抢人?”侍女似乎很有信心,眼神轻蔑。 “在下倒领教了,原来大唐的盛世就是这样欺小凌弱的,原来你们中原都城长安是这样以礼待人的。这礼,在下今日不但受了,还要还回去。” 他毫不畏惧地挑眉笑着,空着的左手取下腰间另一柄弯刀,以牙齿咬开剑鞘上固定的牛皮扣,剑鞘顿时顺着刀身缓缓滑下,落地惊尘。 刀鞘上有浮华的金饰,刀鞘以内,却藏着吹毛立断的利刃。 两柄弯刀被他轻巧地提在身侧,刀光清亮如水。 方敛终于注意到这边不同寻常的动静,好不容易挤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抓到柳画心的腕子,却被她条件反射地甩开。 她回头,见是方敛,竟然警惕地退了两步。 方敛以为她是害怕,不由分说把她往自己身边揽,“没事了,画心,没事了。对不起我刚才没听到你喊什么,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围了很多人……” “你不要靠近我。”她仿佛受了莫大的惊吓,盯着他一个劲儿后退。 第319页 方敛手里抓着红烧肥肠,很懵。 这红烧肥肠是有毒吗?每次他买红烧肥肠必出事。 他的眼神瞥向刚才救下柳画心的人,神情却勐然一变。 少年慵懒地歪了歪头,金髮向一旁扫落,露出锁骨上如火焰跳动一般耀眼的圣火纹。 侍女的眼神顿时变了,紧张代替了不屑,一字一句地咬着牙说:“圣火……西域明教。” “打不打了?不打我可还忙着转夜市呢,我人生的大好时光没空和你们这些狗腿消磨。” 侍女偏头与管家商量利害,如果牵扯上其他门派的弟子,可能会给柳家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歪门邪派,不足为惧!一个早就被逐出中原不知多少年的门派,能惹什么麻烦?”侍女很不满少年的嚣张,下定决心要教训他。 管家不知是吓破了胆子还是权衡后认为不妥,出手拦住她,两人又悄悄耳语了些什么,侍女便也有些犹豫。 少年一声冷笑,直接反驳:“如果只是像你们一样欺凌弱小,就算是名门正派,我看也不过如此。护不住自己想护的人,即便身在高位又有什么意义?像你们这样成日唯命是从抱头鼠窜的喽啰,又怎么会懂这样的道理。” “你……”侍女几欲动刀,终究被管家拦下来。 见他们还磨磨蹭蹭地不走,少年邪笑着舔净流到唇角的鲜血,眼中竟横生一丝妖气。 忽而狂风大作,他手中双刃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卷出的气流直接将地皮浅表掀起了一层,一道莹蓝色刀光向他们的队伍破空砍去,侍女反应快,凭空划出一道气墙挡下一击,但是却被逼退了好几米。 等狂风渐渐平息下去,众人发现自己皆衣物破损,头髮散乱如疯子。 少年却仿佛只是在玩闹一样,脸上还挂着那种恶劣的笑容,“净世破魔击,破的就是你们这群魔头!” 侍女擦去脸上狼狈的脏污,依旧保持良好的风范平静笑着,说出来的话却不堪入耳,“你今后若还想活命,我劝你便趁早滚回你的地鼠洞里去,否则,你在长安城一日,我定有一天让你死也不瞑目!” 等他们收拾残局跑路后,少年退回来看着低头沉默的柳画心,竟然有些生气。 她无辜地瞪大眼睛看着他,莫名其妙。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现在她是彻底有家不能回了,她还没让他赔偿呢。 险些被抓回去的心有余悸让她一时半会回不过神。 面前的方敛更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柳家怎么会这么准确地在今晚逮到她下山呢?今天陪她下山的人分明就只有方敛。 少年看了一眼方敛,先是皱眉,然后瞥见方敛手里的红烧肥肠,表情又转向无语。 他似乎是个心思很直的人,直接就对柳画心发出质问:“刚才那一刀,你为什么不躲?你不是躲不开!” 柳画心不说话。 他直直地看着她,浅色的瞳仁中映着火红的灯笼,像燃着两簇火苗,和他身上的圣火如出一辙。 “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她记起在书上看过的《大光明录》,自言自语,“你们明教的圣火真的能照亮一切么?” 他不答,认真地继续刚才的结论:“你想求死。” 柳画心闭上眼睛。她拒绝再看他眼里那熊熊燃烧的两簇火苗。那火苗仿佛会灼烧人心,烧得她胸口发疼。 方敛却不知道她在怀疑他,索性把手里的肥肠塞到金髮少年手里,将柳画心拥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抚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呢,回头我就跟师父他们告状说有人欺负你,帮你报一箭之仇……” 方敛触碰到她的身体时才意识到不对,勐然抬手,贴在她额头上,“你发烧了?是下山的时候吹了风?” 她却仿佛没有听到他问什么。 柳画心抬着头,懵懵懂懂,仿若不知世事。 “师父师叔他们,现在还会管我吗?”她喃喃道,声音无助得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很久以前,她刚刚入门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常常挨骂挨批,还经常因为做错事被关禁闭。 每当此时,方敛就会偷偷地撬门或者翻窗来找她,不管她委不委屈难不难过,都会强行把她薅进怀里抚慰一番。 柳画心抗议过。 她说她本来没有很难过,但是方敛一矫情,她就会鼻子酸。她把这归结为是方敛令人讨厌的做法惹哭了她。哭泣也是令人讨厌的,是软弱的表现。 方敛却死死抱着她不放开,“不会啊,我难过的时候我娘就是这样抱着我哄的。我娘说眼泪是酸的,五感相通,所以人想哭的时候鼻子就会发酸。但是人冷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一到温暖的地方,眼泪才能化掉,从眼睛里流出来。所以你并不是不难过,只是你还有些冷,可是眼泪在身体里一直憋一直憋是会把人憋坏的啊。所以我娘还说,拥抱可以让人变暖和。” 柳画心就真的趴在他肩膀上哇哇大哭。 一边哭一边喊“娘”。 从此方敛就走上了又当师兄又当妈的不归路。 他们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回程的马车上,柳画心保持沉默,一句话也不说。 第320页 方敛摸着空荡荡的胸口,比起来时的路,那里已经少了一个可以用来稍稍挡风的存在。 “画心……”方敛看她脸颊烧得通红,心中不忍,伸手去拉她,想让她在自己身上靠一靠。 柳画心把手抽出来,动作很轻,却透着不容拒绝。 她闭上眼,眼前闪现出的全是刚才那簇烧得人心里发焦的火苗,耳膜被烧得发胀,幻听出那慵懒若猫的声音。 “我会一直一直记得你的,所以如果你还是不开心,可以下山来找我玩啊。总之你不要再寻死了,那我就会把你忘掉的。”就在分别前,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却可以在毫不犹豫地救下她之后,再这样认真地对她说会一直记得她。 他好像觉得被人忘记是件很可怕的事,可是她不这样认为啊。 她希望世间不要再有任何一个人记得她了。 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她玩笑地抬起头问:“那如果我先把你忘掉呢?” “我……”他竟然被问住了,刚才打架时的露出的利爪一瞬间全偃旗息鼓了,“长安城好像离纯阳不远……如果你不来找我,那我就去找你。” 想起他孩子气的对答,柳画心竟然忍不住想笑。 圣火耀耀后面是什么来着…… “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光明慈父,知义知情,启我澄心,苏我明性。怜我世间,魔尘坌染……”她眼神落在马车外面的一片漆黑中,眼中也洇开如墨的黑色,“……除恶扬善,唯光明故。” 第175章 追根究底 柳画心回到纯阳后,就真的再也没有找过方敛。 她不再在每一个下了晚课的寒夜去厨房,像以往那样跟他一起喝汤聊天,就连上下早晚课都躲着他。 不同师门的弟子如果要刻意错开时间,就真的可以很长时间都见不到。 不止方敛,就连沈灵风,她现在都躲着走。 路上照面,低眉顺眼地喊声“师兄”,然后就再没有下文。 倒是从和她同房间的弟子口中传出几句为人津津乐道的八卦,说柳画心最近有了心上人,信件一封接一封来往,甚至传出了她要下山归家的消息。 半月后,柳画心向卓风鸣请求出师,理由是要归家成亲。 她去请辞的那日,上官博玉和卓风鸣恰好对坐饮茶,方敛也在。 他听到那句话,手一抖,水洒了一棋盘。棋盘上黑白两色,在清亮的茶水中成了两条对势游龙。 上官博玉凝他一瞬,侧手抹去溢出来的浮茶。 又瞥一眼卓风鸣,似在凝神棋局,没说话。 上官便端起往日惯有的慈笑,关爱道:“嫁去哪里?” 柳画心从始至终都没抬头,语气平平吐出两个仿佛没有分量的字,“西域。” 上官博玉一剎惊讶,继而望向卓风鸣,意有所指。 西域,足够远了。 当年陆危楼一出中原,圣火再烈,依旧没能再烧回来。 卓风鸣依旧是那副样子,不苟言笑,横眉冷眼。 听闻此言,喉结上下微微滚动,视线终于从棋盘上挪开。 起身路过柳画心的时候驻足片刻,“明天早课结束后来找我,授你出师。” “谢谢师父。”她恭谨地将头埋得更低。 一个因挚友被迫远走流落他乡,素日与朝廷不睦的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宽容。 卓风鸣一走,上官博玉便随后跟上。 方敛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不能真的说新婚快乐吧。 其实他心里还在计较另一桩事,这件事他当日做了,怕是就不可能再有转机。更重要的是,也不知道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 等了半天,柳画心终于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方敛说道:“这么久了,你不打算对我说什么吗?” 方敛纳闷儿,“不是你一直都在躲着我吗?每晚的汤都给你留好了,你一次都没来喝过。” “于是你就自己喝了?” “……餵猫了。”方敛委屈巴巴的神情倒真像只无可奈何的小猫。 柳画心久违地被他逗笑了一次,但是笑容却稍纵即逝。 “方敛。”她收起笑容,一瞬不瞬地凝视他,“我说过你有什么事别瞒着我。尤其是关于我的事。” 方敛微愣。 听她继续说道:“……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变成谢师叔和李师叔的局面。” 他僵硬地笑:“师妹谬赞,我哪有李师叔那么睿智。” 僵持半晌,柳画心率先打破局面,笑意嘲讽,“看来你是真不打算告诉我了。即便如此,我也要追根究底。方敛,我要下山了,以后能不能再见全凭机缘,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留有误会。” “画心,没有误会。”在她的连环追问中,方敛依旧挺拔地站在她面前,面色没有丝毫的犹豫。 殿外老树青松与雪映,眼前的人也犹如一颗挺拔的松柏。柳画心第一次觉得,原来她真的一直都离方敛太近了,以致于从来都没有好好地审视过他。 第321页 他们的变化都是悄然的,外形、气质,或许还有内心。 “你说上官师叔有没有猜到,你已经知道了一切呢?” “我不知道。”方敛老实说。 “小平子已经走了,你为什么还不走?”她咄咄逼人。 方敛垂眸不语。 她走近几步,看他的眼神却全然已经变了。 让人感到疏远而陌生。 “从长安城回来的第二天,纯阳宫是不是你值守?”她问。 方敛咽了一下唾沫,“是。” 纯阳的每个殿堂都有弟子轮流值守,冬天香客少,常常一个弟子值守正、偏三殿。那天确实是他在纯阳宫当值。 “我那天去纯阳宫找你了。你不在正殿,我就去了偏殿。” 那晚他们从长安城回来,柳画心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应该没有向方敛确认过就随便怀疑他,虽然他身上的疑点确实很大。 可是柳画心认为,他没有理由向柳家通风报信。就算出于站在纯阳的立场考虑,也没有人会傻到把她往柳家那里推,这样,她在一气之下把秘密透露给朝廷的风险只会更大。 更重要的是,她不相信她和方敛四年的友谊连这么一座小小的山丘都越不过去。 她要亲耳从方敛嘴里听到答案。 方敛听了她的话,顿时紧张得冷汗直流,“我那天,没看见你。” “当然,因为我没进去。你猜我听到了什么?”她笑一下,莞尔倾城。 方敛愣住。 “我……” “很不巧,我只听到几个关键字眼。门规、刑罚、放逐……”她的声音慢慢变轻,萦绕在他耳边,像妖精的谜语,“还是我没听到的后面,还有杀人灭口?” 方敛俊朗的五官因为心痛而微微扭曲,“画心,我们是名门正派。” 柳画心哑然失笑,此刻耳边迴响起的竟然不是坐忘也不是逍遥,而是昔日长安街市上西域的少年掷地有声的质问——恃强凌弱、护爱不能,就算是名门正派又有什么意义? 她笑着笑着就落下来泪来,容颜粲然如戏到高潮时悲鸣一曲的青衣,“名门正派如我,到头来还不是落得这样的结局?” 方敛看着她满含期待的眼神,双手握拳,两眼通红。 最终拳头松开,还是假装云淡风轻地对她说:“画心,没有误会。我只想让你相信一件事——也许我有朝一日会叛门,但绝不会叛友人。” 被他说得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她却听出了承诺的意味。 但方敛还是看见她眼神中不可或免的失望。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星辰的陨落。 次日,柳画心出师下山。 又过三日,从长安城中传来柳家不许她嫁给一个西域蛮子的消息。 方敛再托人去打听,却已经探不到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数日过后,他得到柳家小姐被许配给岭南郑氏的消息。 师姐妹们疑惑她怎么会突然改主意,有人揣测,“西域人漂泊孤零,终究不算好去处,听说岭南郑家的青年虽然自幼丧父失母,但却在叔父一家的照拂下送入万花谷,承袭郑家世代从医的家业。” 众人方纷纷颔首认同,一场议论就此尘埃落定,被打上了结局的印记。 就在这消息传过来的当天,纯阳再次鹅毛飞雪。 方敛站在如今空无一人的莲花峰顶朝下望去,回想起在长安城的那晚,西域少年对柳画心说的那句话,在他看来颇有些胆大妄为。 “你想求死。” 潇洒如她,怎么会想要求死? 是一个陌生人第一眼就看透了她,还是他真的太不了解她? 昔日在莲花峰时,柳画心站在这里,望下去时是怎样的心情?她真的对这个世界有过哪怕一瞬的动摇,想要像飞雪一样跌落谷间吗? 再回想往事,方敛不自觉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满是后怕。 还好他那时来了。 还好。 寂静的山头传来松软的积雪被踩碎的咯吱声,方敛回头,看见一个仙风翩然的人影。 刚刚松开的拳又重新握起来。 “好巧。”他淡淡地说,别过头,看雪压满枝。 没有坐忘无我,仿佛也不觉得冷 。 “她怎么会贪图‘好去处’呢。”沈灵风目视前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方敛说话。 这句话,方敛倒是认同。 又听他继续道:“她的性子,不怕漂泊孤零,只怕囚禁余生。” 可是没人能给她自由。 听到这儿,方敛默不作声地笑了。 唇角上扬,一如当年柳画心入山门时计划得逞的小得意。 以前她总是笑他怂,别人不打不相识,他和柳画心,恰恰是不怂不相识。 短短四年,他在柳画心身上学到的不多,真不多。现在,是时候检验成果了。 第176章 天道 是夜,北风唿啸。这是今冬最勐烈的一场雪。 各房的弟子无一例外都在晚课后躲进屋里,早早熄了灯。翌日雪停,是要早起扫雪的,少不得要早睡一会儿养足精神,否则早课打盹也要挨骂。 沈灵风房内还亮着灯,透过窗棂,淡影疏绰。 第322页 面前的小炉上烧着水,房间一隅,腊梅在陶瓶中初绽,满室清靡。 纯净,又妖冶。 夜入三更,风雪更烈。 沈灵风席地打坐,直至下座,听见房门闷响。 有人敲门。和着雪落,声音一样的轻飘飘没有重量。 他起身开门,眼里撞进一抹热烈的红。 柳画心抬眼看他,眼眸湿润。纯净,又妖冶。 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跑得太急,她的脖颈到双颊牵连着红了一片,眼尾也晕着淡红,两抹凤梢挑出勾人的弧度。 珠翠琉璃、润玉步摇压了满头,凌乱额发下的柳叶细眉,即使微微蹙起也掩不住蓬勃的俏丽。 她勐然抓住沈灵风的手,一对精緻的鸳鸯绣鞋早湿透了,冷得站都站不稳。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追过来……” 按理说,靠她一个人远远拖不了这么久,现在柳家的人还没追上她,只能归结于今夜雪实在太大。 沈灵风没推开她。 准确地说,是他一忍再忍才没直接将她拥进怀里。 他往她来时的路望了一眼,深雪寂寂,与往常一般无二。 柳画心明白他的意思,“暂时没人追上来,大概是运气好,我对上山的路熟悉,他们被雪势绊住了。” “进来再说。” 她的手凉得像冰块,早就没有了知觉。沈灵风用自己的手覆住她的,顺势把自己身上的大氅拉下来披在她身上。 坐下后,他笑看她,“你怎么会来?” “我怎么会来 ?”柳画心气急败坏,袖中断鬼滑出,被她气势汹汹地拍在面前桌案上,“这不是你让方敛找机会给我的?” 那天她去向卓风鸣请求出师,只剩她和方敛两人时,方敛把断鬼悄悄塞给了她,并示意她不要声张。 他怕隔墙有耳。现在的纯阳,对于柳画心来说已经不安全了。 沈灵风出门有时不带剑,但断鬼笔从不离身。方敛更不可能私自偷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沈灵风的授意。 柳画心一踏进家门,佩剑就被收走了,四年里用惯了剑,刀她根本不会使,但是她一旦回到囚笼之中,家人又怎么可能轻易让她触碰自由的钥匙。 只有断鬼还被她藏在身上。 这些天以来,她犹豫、纠结、不停地在梦里梦外折磨自己,最终还是拿起了断鬼。 没有人知道,沈灵风以前教过她万花功夫。 每每她和沈灵风练剑败在他手里时,柳画心都会怀疑地琢磨她一个剑纯是不是不该执着地和气纯对刚。 想想她刚入门时放话说要追在每一个气纯屁股后面炸气场,豪情壮志之余,柳画心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这么多年来是被沈灵风给坑了。 于是在她的几番死缠烂打和叫嚣下,沈灵风终于同意教她几式万花内功。 沈灵风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一二时,柳画心还不知死活地想去和他比试,结果连第一招都没近身,她给自己套的坐忘无我就破功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断鬼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沖她飞奔而来时她看见的分明不是一支笔,而是长虹破势,鬼神犹泣。 剑与笔相撞,迸发出游龙破水一般磅礴的力量,柳画心节节后退。 她学得快,迅速消化他的招式。她天赋不足,但好学。一切打不倒她的都能使她变得更强,这句话在柳画心身上体现得再明确不过。 柔中带刚,是谓纯阳;柔中至柔以攻无不克,是谓万花。 那天柳画心终于才明白,花间游的游,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游,是游刃有余的游,是游响停云的游。 一剎那天青荷初绽,下一瞬墨色连绵已经将她包围,柳画心企图扬剑破局,穴位被勐地一击,整条胳膊顿时麻痹,长剑脱手,人也跟着剑一同跌入谷中。 玉碎兰摧冰雪残,天地同归玉石尽。 断鬼本来煞气极重,沈灵风能将断鬼驾驭手中,招式看似优柔,实则亦如断鬼,不留任何余地。 柳画心失去重心的那一剎,沈灵风在崖顶借力,先捞住她掉落的剑稳稳收进手中,然后迅速迴转,下一瞬,柳画心稳稳落在他臂弯里。 再下一瞬,她机敏地夺剑闪身与他拉开距离,再看他腰间,笔还是笔,血色流金,红缨柔顺,似乎从未沖她张牙舞爪过。 从那以后,柳画心就再也没有质疑过她为什么打不过他。 从往事中回过神,柳画心沉下目光,盯着桌案上的笔。 断鬼还是断鬼,似乎从未改变许多。 唯一的变化是笔头上缀的红缨已经有些褪色,发暗的色调让人安心。与之相比,她身上的红却让人觉得刺眼。 沈灵风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我让方敛找机会给你,只是这个机会实在有点难找。你躲着我就算了,连他也躲着,我以为你的气性稍微收敛了一点,没想到经过此事,又在家里被关了这么久,丝毫没有悔改。” “我要是真悔改了,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笔了。”她今日染了唇脂,轻轻地勾一勾唇角,都能媚得人心里发慌。 沈灵风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却生出一丝怕。怕自己反悔。怕自己毁了她。 “我会去寻你,索讨我的东西。”他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声音沙哑。 第323页 她的眼神清亮得让人不忍看,“你会吗?” 两相对视。 倏而,水沸壶鸣,屋外雪落无声。 沈灵风收回目光。 柳画心亦敛眉垂眸。 他的心意,她已明了。 通透如沈灵风,自然也不会让任何事对他造成困顿。 柳画心喝完茶后总算稍稍回暖。 她打量着早已备好的两个杯子,确凿说道:“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沈灵风,自从遇见你以来,我就在你画好的圈子里兜兜转转,从未出去过,自始至终。” 沈灵风抿唇,“我算到的。” 她执意强词夺理,“你算到了,还让我在大雪天独自上山?” “我既然算到,就代表你必定会平安。”他拂袖斟茶,“天机可测不可破,我若插手,好坏就不能在我掌控中了。” “那你说,如果我要你明天去帮忙抢婚,算不算插手?” 他被她认真的表情逗笑,柔和在眼角晕染,如云开月出,“当然算。” 柳画心追问:“那你去不去?” 他也反问:“如果我不想帮你,为什么要把断鬼留给你?” 她自己这趟上山其实也没什么信心,不由心虚地重复他刚才的话:“天机可测不可破。” 沈灵风敛神,抬眼,“当年是我把你带进山门,现在,也要好好地把你送出去。” 此话一出,眼泪肆虐。 泪眼朦胧中灯影重叠,她把脸埋进臂弯里,哭得说不出话。 沈灵风阖眼,似天神悲悯人间流离。 她害怕。 上山之前,风雪之中,她最怕的不是还没见到沈灵风就被柳家追上,而是怕她一见到沈灵风就先心软。 也怕沈灵风心软。 师姐说得对,她不能和沈灵风在一起。 她一走,沈灵风就可以继续做他的逍遥神仙,快意人生。 沈灵风当日虽然说愿意带她走,但一时逃离容易,像他那样的人,此后余生,不能不考虑。 天下之大,又有何处能背离天道? 一生颠沛流离是她把沈灵风拖进来,但他却会反过来将她也拖入无尽苦海。沈灵风那样清高自傲的人怎么会容忍让她一生如此? 她会把他逼入绝境。 关禁闭的时候,师姐走后,柳画心认认真真地想过。她如果真和沈灵风在一起,他们的余生将会是无终无止地相互加害的过程。 何必。 她宁愿放自己自由,也还他一个自在。 从沈灵风的房间出来后,不远处闪过一个黑影,柳画心停步,低低地喊了声“谁”,今晚雪烈,没有月亮,周围的一切看不清楚。 听见她的声音后,从树影的遮掩中走出一个人,他边走边缓缓放下兜帽。 柳画心一瞬间屏气,“方敛?” 隐藏在暗影下的俊逸容颜此刻显得疲惫不堪,“你选了。画心,你要想明白,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今夜过后,没有回头路。” 沈灵风披在她身上的天青色大氅遮盖了鲜艷的红,她抬起苍白的脸,挤出一丝笑意,“我不后悔。他能懂我。” 方敛皱眉,“那个西域小子?” 柳画心沉默,任髮丝凌乱地拂过脸颊,转向另一个问题:“我还是有件事情放不下。” 方敛颔首,“你说。” “方敛,我信你,可是我始终想不明白,我下山那天到底是谁给柳家透露了风声?第二天你在纯阳宫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沈灵风已经帮我说通了众长老,因而他们才会放我出来,可是为什么一切会变成现在这样?” 方敛嘆气,从头道来,“你从三清殿出来后,其实很多事只有你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有人告诉我,有关沈灵风的秘密,以及沈灵风和你的事被人散布了出去,而且其中还有许多脏水泼在你身上。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处置你以向众人交代……你不要恨卓师叔他们,卓师叔他是真的想放你走的…… ” 柳画心不免后背发凉,“被散布出去了?那朝廷……沈灵风……” “你别管这么多了,他会有办法脱身的,一个神仙,还需要我们来操心?当务之急是你的事。” “可是这件事原本也没几个人知道……”她向来撞了南墙也不见得回头,非要追根究底才畅快,“是她……” 方敛无奈地看着她,没有否认。 是温念念。 温念念,就是四年来一直与她同房,是她喊了这么多年师姐的人。 “她知道这个秘密。也只有她,才能知道我哪天没有回房间。”她的表情空洞而漠然。 方敛不忍。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沈灵风断得一干二净,温念念又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 她忽而笑了。 方敛比她更早就猜到一切的。但他宁愿自己默默地筹划一切,也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她。 只是不想让她恨纯阳吗?不,只因为他是方敛。数年来,他在与所有人的关系中游刃有余,即便对一个人再不满,也不会和他针锋相对。只因为他是这样的方敛。 “我和郑家的婚事,和你有关吧?”她笑着问,已经说不出是疲惫还是无奈。 第324页 这中间,方敛从未露面。他不说,若是她猜不到,这就将是永远的秘密。 方敛垂首,“郑西山对你很钟情,来信好几次探问你的状况。我只是想……也许推他一把,成全你们也不错。只要你还能好好活着。” “成全?”她哭笑不得,“方敛,你竟然用了成全这个词?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他辩解道:“当时事态紧急,我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只想赶紧让你脱离险境而已……况且,我不只是在推郑西山。”他深深地看她,“我想……推沈灵风一把。最不济,你还可以跟那明教走,好过,好过……” 谁会想到她到头来根本就没有选择沈灵风。 柳画心深吸一口气,“方敛,上山五年,这大概是你干的最离经叛道的事儿了吧?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给我准备的选择?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一个都不愿意选呢?” 方敛笑得无力,“那我就牺牲一下,跟你逍遥天涯去呗。我是个普通人,过些年事态平息了,总能回长安这里来。” 谁的志在何处,他们好歹做了四年朋友,对彼此不会不心知肚明。 柳画心眼前遮上一片朦胧,缓缓摇头,声音哽咽,“你会一直留在这里。方敛,纯阳是你的根,也是我的根,只要你在,我就还能回来。” 友情,情在互相成全。 方敛不再回答,只是将泛红的眼圈遮在兜帽的暗影中。 柳画心与他擦肩而过,走出数米后,回头遥望,那个如松柏常青般挺拔的背影一动不动。 地上有突兀的印记。 无月的夜晚,原本是看不清的。 可是雪地太过纯白,使得滴落在其上的血红色就格外显眼。 柳画心咬牙忍住哭腔,头一次真心诚意地对那个默然不动的身影告别,“师兄,别过。” 作者有话要说: 铛铛铛今天是肥章福利~ 第177章 西山 柳乐涵离开后许久,郑西山才被逐渐变冷的山风激醒。 值门的小童早回山门守着了,时间还早,太极广场上也没什么人。 放眼望去,日薄西山。落霞宛如一场最盛大的告别宴,夜幕低垂犹如他的名字。 郑西山。 似乎生来就决定了他一生学无所成。 当年他一头青丝投入纯阳方道医门下,转眼间时光荏苒,他已经白髮苍苍。 再抬眼看天边霞色,亦不觉分毫动容。霞色不及她霞帔惊艷。 后来看见柳乐涵,他已不会再深陷其中,而是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想起方敛曾经对他说的话——唯愿使釉色妥帖而已。 ————————————— 记忆里他见柳画心的最后一面,她一袭红色嫁衣,是背景无色中那抹最扎眼的红。满头的珠翠也仿佛黯然,让他想起那个傍晚,栈桥之上他们两人的白雪满头。 来抢婚的年轻男子的杀意是很明显的,郑西山看得出来。他未曾手下留情。 那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磅礴凛冽,让人一旦与之对上便只有自惭形秽。 郑西山藉此机会与方敛合谋,由郑家出面求娶柳画心,一来是为了救她出死局,二来,不能不说其中没有他自己的私心。 人生求而不得,最是苦楚。他已经稀里煳涂地过了小半辈子,在遇见她后,也想争取一把。 不公平。他想过,这样对她来说不公平。可是他拒绝自己去顾虑那么多。 他痛恨自己以前太瞻前顾后。 可婚礼的队伍被拦下来时,他当时就懂了。为什么她不甘心嫁给岭南郑氏,在他看见沈画意时,心里一清二楚。 哦……那时他还叫沈灵风。 沈灵风的剑速之快,如弓满离弦,直逼郑西山的命门。 郑西山没有躲。他也躲不开。 长龙一般浩浩荡荡南行的队伍顿时停住,成百上千的刀锋直指沈灵风。 北傲诀下殷雷腿、秀明尘身、松烟竹雾、雪絮金屏四套武功,外界评价为“腿法迅勐,刀法刚烈,进退由心,偃仰任意”,可是沈灵风亦没有躲。他也不想躲。 郑西山看得出来,与其说他不放在眼里,不如说他根本不怕。这个人功法慎微精细,从来不会轻敌,他只是铁了心要把柳画心抢走而已。 但是新娘拦下了他。 郑西山看她出剑,姑射之姿,若鹤唳惊鸿。 她轿中藏着佩剑,月白的穗子,细细密密,但没有一根丝线能成为将他系在岸边的绳。 柳画心推开沈灵风,毅然决然用剑尖抵住他的咽喉,不是为了救郑西山,是为了救她爱的人。 郑西山吸吸鼻子,像第一次见她时那样,此刻好似又患了风寒,哑哑开口:“你说过,你的剑丢了。” 她的剑是丢了,被她亲手丢在华山顶峰,丢在论剑台上,丢在雪竹林里,丢在很多很多地方,可第二天总能准时出现在她房间门口。 纯阳弟子手中怎能离剑。 就算是当初被关在家里,弃剑也是一时权衡。心中之剑,她从未丢弃。 柳画心什么都没有解释。 她红着眼圈,声音比郑西山哑,眼神比郑西山绝望,却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坚毅,“你走吧。我不能嫁给你。” 第325页 他不怕死。他拼命摇头。 “我以后,和这里再没有关系了。”她留下一句话,留下她的头面珠翠,留下了她腕上那只成色上好的玉镯,唯独带走了那把沉甸甸的剑。 “山高路远,你把剑留下,我身上的银钱你全都带走。”他像个讨价还价的小孩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是有点搞笑的,但是他却忍不住哭得很难看。 他到底还在期望什么呢? 年轻的新娘摇头拒绝了他的财物,双手攥拳。 “纯阳弟子,佩剑不可离身。我今后不再是纯阳弟子,但仍是剑宗,永是剑宗。” 她说完这句话,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柳画心走后,迎亲的队伍大乱。 他们想要追上去,谁都没有料到,沈灵风会再独自杀回来。 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他身上的杀气比刚才更烈十倍。 领头的柳家人摸不清他的底,有些害怕地大声叫嚣:“我知你乃纯阳中人!今日你犯下欺师灭祖的大罪,今日的冲突乃是纯阳和我霸刀山庄的冲突……” 话没说完,脸上便被用力甩上一张纸。 “你……”领头的气急败坏,从脸上抹下那张纸,看愣了。 驱逐令。 纸上印着纯阳掌门人的印章,不是代掌门卓风鸣,而是纯阳掌教李忘生的印章。 沈灵风居高临下地站在街头牌坊之上,宛如神人俯视众生。 他忽而染笑,桀骜冲破平静,带着几分与他身份不符的邪性和离经叛道,“我即是我,无关纯阳。” 他太孤注一掷。 领头人这次真的害怕了,连声音都发着颤,“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新娘已经被你劫走了,你到底想贪图柳家的什么?还是……你是江湖中哪一派来寻仇的?” 他敛去笑意,整个人的气质骤变,变回原来那样,仿佛随风化形,清淡如水。 忽而出剑,剑招如同刀刃剖水,不留痕迹。 “我爱即是我爱,无关义利。” 郑西山知道,他不战而败。 他一生坎坷,但还从来没有这样挫败过。 他站在一边,看着沈灵风大破北傲诀的阵型,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一丝快意。 很好,很好。今后岭南郑家的一切功名利禄亦与他无干,而他求娶柳画心,本就是狂妄之举。 沈灵风只是作为先来居上者不太客气地点破了他的美梦而已。 后来郑西山归入纯阳,潜心道医。 听说沈灵风被天道所罚——或者不如说 ,沈灵风主动弃了天道。 他又听说,柳画心始终没有嫁给沈灵风,而是跟一个明教弟子走了。 他不懂。 败给沈灵风是他心甘情愿。可是她就宁愿和一个认识没多久的西域人去荒凉大漠中跋涉吗?据说那蛮子爱她,可是他不也一样爱她吗?且爱她更久。 嫁给他,至少能留在中原。 如果她不愿意待在岭南,他甚至可以……陪她搬来长安。 “你确实不懂。”方敛每每对他提起旧事,态度淡泊,“感情是瓷外釉色,成亲不成亲只在于瓷瓶中有无花枝。花枝无有,釉色永在。” 郑西山反问:“你是釉色,还是花枝?” 他眉眼柔和,如同十几年如一日潜心入道的平和,“我是尽量想把釉色上得妥帖的心意。” 他闭眼,眼前就仿佛幻化出大漠风沙,是他从未见过的风光。 她说她还会回来,那就由她去尽情游歷,将来有一天,再给他讲述方外奇事。 无人知远方长河落日之中,曾经有一对年轻人并肩跋涉。 天边星辰涌现,空旷的大漠一望无际,仿佛又映出两个模煳的人影,牵连出驼铃阵阵。 男子瞳色如星芒,意气风发得让人移不开眼,“纯阳说阴阳,你们是怎么使阴阳相化、道通为一的?” 女子面纱之下的眉眼清灵动人,“我要是悟到,不早成仙了?” 男子嘿嘿一笑:“成仙也好,不成仙也罢,快意就好。” 女子抿笑:“依我看,阴就是阴,阳就是阳。” 男子不明。 女子不再解释,男子便也不再追问。 阴归阴,阳归阳。仙归仙,凡归凡。 道说沖气以为和,我不要冲气以为和,我偏要阴阳永分、天地永覆。 再不相见,才谓无挂无碍。 ———————————— 从故事中抬头,柳乐涵明了。 她看着眼前神情清明宛如洞若观火的少年,依旧和他的年龄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但有一件事她明白了。 “仙与凡,是阴阳。这个世界之于我的世界……是阴。我所在的世界,是阳。” 阴阳永隔,是柳画心最后的夙愿。 少年微笑,“没想到,你还不算笨嘛。不过还有一对阴阳你没猜到。” 柳乐涵追问:“哪一对?” 少年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摇头摆首,“那仙人自削仙格,脱离天道,但依旧没有脱出仙道。” 柳画心勐地心悸,“这是什么意思?” 第326页 “意思就是,他后来成了鬼仙。《中吕传道集》曰:‘阴中超脱,神像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虽不入轮迴,又难返蓬瀛,终无所归’。这就是五仙之中最下下的鬼仙。‘乃清灵之鬼,非纯阳之仙,以其一志阴灵不散,故曰鬼仙,虽曰仙,其实鬼也。’”少年鹤眼轻佻,缓然说道,“他是阴,你,是阳。” 柳乐涵惊出一身冷汗,觉得这场对话已经偏离了轨道,站起来倒退几步,“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懒懒抬眼,“唔,勉强算个老不死的咯。不过比起这个,你还是赶紧去干正事吧。” 他说着,把手中流光涌动的剑递给她。 柳乐涵小心翼翼地接剑,“你——不要了?” 他十分不屑,“一把破剑,刚才把玩半晌,也不过如此。” “……” 接过剑的一剎那,灵识便如同冲破天灵盖直接灌入脑海。 所有的记忆都勐然涌来,若洪水入海。 昏昏沉沉间,她仿佛和柳画心完成了融合,终于成了一个人。 他在这把剑上做了手脚。这下柳乐涵相信他真的是个仙人了。 她好不容易适应了突如其来的记忆,想抬头对少年说声“多谢”,但环顾四周,却发现他早就不见了。 唯有山石道人依旧在非鱼池边潜心打坐而已。 刚才的一切像是一场梦,地上连脚印都不曾留下。 更奇怪的是,此刻柳乐涵已经想不起方才的少年长什么样子,只能依稀记得,他仿佛生了一对很别致的眼。 顾不上其他,柳乐涵持剑奔飞,这一次,终于循着自己的心,奔赴那一个目标。 生在现在这个时代,决定了她和柳画心的不同。 她比柳画心更勇敢,更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也比她有更大的选择权和决定权。 她终究还是柳乐涵,而不是柳画心,也绝不会再让自己成为第二个柳画心。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纲见底……不出意外的话这周就要完结啦 第178章 杀猪 柳乐涵没能如愿赶到万花。 系统待她简直太恶劣了,在她过图的时候把她赶了出去。 她现在的身体和这个世界的排斥反应还是有些大,看来如果没有沈画意做中介,她是不太可能长久停留的。 直到晕晕乎乎坐在自己房间里的时候,她脑子里还在源源不断地涌现记忆。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烂熟于心的电影情节又被强行回放了一遍,但你偏偏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电影,而是明确地来自于自身。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以适应这种人生初体验,柳乐涵扶着发胀的头爬起来,慢腾腾挪到电脑桌前面。 她上一次脑子胀得令人绝望的时候,好像还是两眼发黑地记价值规律公式那会儿。 电脑上显示她的号已经掉线了。 呵,踢得真绝。 她重新登录帐号,中途还接了个电话。 “餵?” 杨果的声音生龙活虎,“小涵涵,你声音为什么这么虚?难道是和花哥大战三百回合了?” 柳乐涵敲密码的过程中眼皮都懒得抬,“哪种大战?” 听筒里立马传出杨果娇羞的嗔怪,“哎呀你真讨厌,就是那个大战啦~” “说正事儿,我现在头疼。” “……我就是想问问你高铁票买了没啦!不是说好的一起走吗?结果你自从放假以来就跟失联了一样,微信都不带回的。” 柳乐涵敲下回车,过图。 “别胡说,我前半段失联的时候可都跟你和赵骁待在一起。” “这就是你大半天不回微信的理由???” 杨果一说,柳乐涵就想起一件事。他们快要开学了。 很有幸,她和杨果报了同一所学校,分别被不同的专业录取,又可以继续狼狈为奸四年了。 赵骁的分数比杨果和柳乐涵都要高出一截,但据说他是滑档了,第一志愿落了空,去了她们隔壁的大学。 至于是真的滑档,还是在虚惊一场后就懂了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也算是个不错的去处,只要心甘,也无甚可惜。 所以录取结果出来后,他们好像是商量了一起走这么档子事儿,不过柳乐涵心里装的事情太多,就给忘了。 “你定吧,反正就那两天报到,我哪天都行,一会儿身份证号码我发你微信。”柳乐涵一只眼还盯着过完图暂时卡住的电脑,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头。 “也好。对了!柳乐涵,我突然还想起一件事要告诉你……” 柳乐涵这边界面还没卡出个结果,先听见背景音里响起一声组队提醒。 她心一跳,漏了半拍,直接对电话里吼道:“现在有点事,等下我回电话给你啊!” 说完不顾杨果痛骂她见色忘友,挂掉了电话。 定睛一看,邀请组队的真是沈画意。 她忙不迭进组,本来想接他的义金兰邀请,转念一想,凭什么啊,显得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她其实对那些往事还有点气。 于是直接拒绝后噼里啪啦打字—— 第327页 【你悄悄地对沈画意说】不去,杀猪。 【沈画意悄悄地说】…… 柳乐涵就真的回帮会领地杀猪了。 但是太久没杀猪,手生了不少,冰火球都没来得及搓几个,她就被四蹄奔腾的猪一路从菜地拱到了唱晚池。 ……这大概是玩家史上被猪九戒拱得最远的一次堪比马拉松的里程了。 她一晃神,再一定睛,看见波光粼粼的唱晚池中间站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飘着一个人。 白衣白髮,如同冰雪化身。 柳乐涵吓了一跳,直接开麦吼道:“你吓死我了,穿一身白飘在湖中间,我以为我又遭遇新的鬼网三了呢!” 她心想今天什么日子,万年黑长直的沈画意居然翻出了他压箱底的白髮,而且……还挺仙风道骨的。就是缺套纯阳校服。 耳麦里传来一声轻笑,随即湖面上的人运轻功点足飞来,新绿与墨色迭起,她就知道真的是沈画意。 “帮会领地你也能进来?那你岂不是可以在帮会领地仇杀别人了?”柳乐涵懵懵地问,说话间没留意,又被猪九戒玩儿命地拱了一下,半天没爬起来。 她开始庆幸自己没全息打过猪。 沈画意落到她身边,收笔之势潇洒浩然,开口却有些无语:“我闲着没事,干嘛要仇杀你?” “……”柳乐涵噎住,有点心虚,“你能进来还站在一边看我被猪拱?” 她虽然不在全息,却不自觉地眼神瞟向一边。心虚,太心虚了。 她现在一看见沈画意,就忍不住浮现出他抢婚的场面。 有人说男人认真的样子最好看,柳乐涵觉得不是。男人为自己抢婚的时候才最好看。虽然这机会也不是人人都能碰上就是了。 更心虚的是,她现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的远远不止与他的过往,还有更多是关于那位传说中的明教弟子的。 她睁眼,艷阳当空,水光潋滟;闭眼,就是大漠楼兰,星辰拱月。 她甚至还能清楚地回忆起那少年的名字。 那晚他们连夜潜行,唯一的一匹骆驼犹如大海中的孤舟。沙漠中水源匮乏,柳画心不能适应西域的气候,差点在逃婚途中就直接白日飞升。 是同行的少年把最后一点水留给了她,他们互相支撑,就这样坚持了下来。 在她意识不清的时候,少年想方设法地让她保持清醒,给她将自己的过往、讲大漠的故事,连于睿和卡卢比那段无人不知的往事都被他重新复述了一遍。 最后述无可述,她听见自己有气无力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的中原名,叫什么?你说过……你娘是中原人吧。” 当时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在渺无人烟的大漠里了。 她不后悔。人出生之时无拘无束,死也应该自由自在。她是如愿的。 但如果就这么死了,她这个人情就欠得太大了。一个人情,把人家老婆都欠没了。 这不行。他们修行人最怕因缘不两清。 所以她要记住他的名字,以备将来把该还他的都还他。 只是他的教名太难记。她人都快死了,稀里煳涂的,铁定记不清完整的教名。 少年神情有些微落寞,“我娘去世前……没有给我取中原名。”他说完,眼睛忽而一亮,“要不你给我取一个吧?” “我?”她咧咧干裂的嘴唇,“他们以前都说我没文化,诗词歌赋一窍不通。让我取名,怕是黑歷史要写就了。” 其实她也知道,他只是想让她尽量保持清醒而已。 在大漠中生活过的人,最清楚人会在什么时候更容易永远地睡过去。 “我也不太懂你们中原文化,不过我觉得,中原的名字都好听。”他坐在骆驼上,让柳画心能够更舒适地倚在他身上,“这样,以后如果你想回长安,我就可以用汉人的名字陪你回去了。” 还会回去吗?她也不知道。 “想取汉人的名字,那首先你得有个姓。”她懒懒地说。 他一本正经,“简单啊,我跟你姓柳不就得了?” “……”柳画心无言,“哪有跟娘子改姓的。” 而且她也不见得有多稀罕柳这个姓。 “那……”他居然认真地纠结着,“那你说我应该跟谁姓?” 耳边的心脏跳动声强烈而有力,昭示着生命的鲜活。 柳画心突然就想再多坚持一会儿。 她微微抬眼,没有了万家灯火的映照,苍穹原本的颜色纯净得像是华山顶上千年不化的顽冰。 头顶是一轮皓月,皎洁的程度仿佛能直照人心。 只是换了个地方,原来月光也能跟着由清冷变成苍茫。 “还记得你娘的姓氏么?”她强撑着,缓缓问道。 少年顿时兴奋得像个小孩子,“记得,我娘姓程!” “嗯……那你就叫单字一个皓吧。皓月当空,你看多好看。” 少年果真就认真地抬头打量,“唔,我也觉得今夜月色特别好看。” 柳乐涵傻愣愣的,睁眼,闭眼,再睁眼,被猪九戒连拱了几个回合,躺在原地没反应。 第328页 沈画意实在看不过去了,出手搓了几个冰火弹帮她搞定乱跑的猪,怀疑她被拱傻了。 “柳乐涵,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今天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要被拱进唱晚池?”沈画意帮她杀完猪,看好戏一般站在一边说。 她能肯定,她要是今天被拱进唱晚池,沈画意一定是第一个截图保留证据的人。 “没什么没什么……”柳乐涵赶紧爬起来去摸猪,连连否认。 开玩笑哦,要是把她刚才想起的事都说出来,今天炸的可就不只是猪九戒了,怕是整个帮会领地都保不住了。回头杨果发现帮会领地居然没了,还得逮住她胖揍一顿。多划不来。 “我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沈画意单刀直入,依旧怀疑地站在一旁打量她。 用“打量”这个词都不太准确,沈画意对她,简直就是在审视。 柳乐涵顿时更心虚了,赶紧把话题转回到他身上,“好巧,我也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你穿一身白出来是想干嘛?” 沈画意心不在焉地把兰亭甩来甩去,“忆苦思甜。” “……???”柳乐涵服气道,“编瞎话能认真点吗,沈先生?” 沈画意出其不意地“嗯”了一声,带着反问的调子。 落在人的耳朵里,痒痒的,让人心神不宁。 “嗯?”柳乐涵不明就里,顺着他的疑问又重复了一遍。 “你刚说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似笑非笑,比方才要愉悦得多。 “我刚说……你编瞎话能认真点吗?”她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摸完猪就下意识想抬腿跑路。 结果她一个蹑云的蹑都没按出去,沈画意手轻轻一抬,就给她上了个南风。 “……你这属于耍流氓啊,沈先生。”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硬气一点。 这次,沈画意居然含着笑,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嗯……就是这个。” 柳乐涵服了,“你说的居然是这个?沈……沈先生?” 她挠挠头髮,本来还没觉得什么,被他这么一点,居然真觉得有那么一丁点……苏。 但是挨不住她嘴皮子硬啊,“沈画意你真幼稚,这,这都什么年代了,先生小姐什么的,那都是上个世纪的叫法了。” 跟一个勉强算是古代人的存在讨论时代,莫名有点搞笑。 “那现在应该怎么互称?”他顺势反问。 柳乐涵想了半天,“宝……宝贝儿?” 沈画意品了品,感觉不太对,“太腻了。” “那……哈尼?亲爱的?哈斯本的?” 沈画意皱眉,“你们这时代的称唿,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拗口。” 柳乐涵一拍巴掌认同,“我也这么觉得!果然还是咱们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里的称唿好听啊。” 他挑眉,“比如?” “比如夫……”最后一个字及时憋回去,柳乐涵终于按下蹑云蹿出去了,刚才叫了一连串权当交了智商税,“你拉倒吧,沈画意,流氓哪有你这么耍的?幸亏我反应快。” “你不说我替你说?比如夫君?”他的声音如同天籁绕耳,柳乐涵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收声。”她满脸烧红地低头掩面,“沈画意,收声,不然开你仇杀了。” 这么一番折腾,她居然就被带跑偏了,完全忘了她刚才纠结的问题。 小狐狸再精,怎么能斗过老狐狸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久违的甜一下,否则我感觉我要被开仇杀了ps:后面锁的那章别在意,我又发错文了,更新下一章的时候再解锁,这是今日份为自己交的智商税…… 第179章 大结局(上) 柳乐涵才蹑云跑开,沈画意就发现了她的欲言又止。 他洞彻地问:“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柳乐涵作为一个刚知道了全部的人,反而仿佛成了不洞彻的那一个。 “我想说……” 她想问后来他过得怎么样,还想问柳画心的墓到底为什么会落在万花谷,想起当初就想抱着他放声大哭,她还想拍拍他的头,对他说一切都过去了,阴阳又怎么样呢,只要她喜欢,她可以一辈子不结婚,纵然苦难当前,依旧长相厮守。 她想对他说,原来沈灵风三个字不是被记在心里的,而是刻在骨上的。 可是她不知道这些话该怎么说出口。 “我想说,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入帮杀猪的时候?” 沈画意忍笑:“忘了。” “……你明明就记得。” “求生欲使我不记得。” “……你变了。” 刚入帮的时候,沈画意还是以夜渊的身份在她身边。那时他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杀猪是要用技能抽的。 她抽一个两仪被拱倒,放一个万世被顶飞。 这件事被帮会里的人当成梗笑了好久,从此以后每一个入帮的新人都免不了被连蒙带骗,教小白用技能打猪就成了归沉的无良传统。 第329页 她想起往事就想笑,笑着笑着就想哭。 沈画意听出她笑声的变调,轻嘆道:“怎么了?我不是在这里么。”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觉得,原来我和归沉之间不止有仇恨。原来我有朝一日想起归沉,还能记起那么多开心。” “对不起。”他突然率先道歉。 “应该是我要跟你说谢谢才对啊。”柳乐涵蜷缩在椅子上,盯住画面上翩然的人影,“谢谢你当时救了我。江先生说夜渊是你分出的魂魄,后来是因为救了我,才突然消失的。” 沈画意沉默后开口:“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当初没有私自靠近你,会不会一切噩运都会远离你?” 蓦然,柳乐涵又想起与纯阳少年的对话。很久以前沈灵风是纯阳之体,她是作为凡人的那一面阴。而现在,镜面以外和镜面以内,她是阳,他是阴。 可其实一切都很难说。 她想到温念念,想到程皓,好像又觉得有太多因果说不明白。 柳乐涵原地放了个技能,看着似曾相识的凌然剑气,说道:“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当初再想开点,你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虚弱?” 她说完这句话,感觉游戏中的花哥斜睨了她一眼,“我虚么?要不要……” 柳乐涵立时反抗,“我说的虚弱!虚弱!不是虚!” 她又在原地放了个镇山河,看着那云起波骇之势,突然想起件事。 “不对啊,沈画意。” “嗯?” “当初在纯阳是不是你用临风的号收我的?” 他透露一二调笑意味,“今天是清算总帐的日子?” “哇,沈画意,我好气!我又被你给诓了!” “我诓你什么了?” “你忽悠我玩气纯啊!” 当初柳乐涵刚建号不久,在稻香村被她的江湖师父捡到。这位江湖师父没过多久就a了,不过a之前给柳乐涵留下了一句话。 有一次她问师父修剑纯还是气纯,小咩萝当时正在太极广场上被人抽打,丝血倒地之前,气若游丝地说:“徒弟……你记住……天虚剑意……天下……无敌……” 从此就再也没上过线。 柳乐涵从此就仇恨上了把咩萝打跑的万恶之源。 没错,万恶之源就是临风。 突然没有人带她,刚刚满级的柳乐涵拔剑四顾心茫然。 一个星期过去后,她终于逮到临风在广场上毫无负罪感地挂机,那时候门派地图和主城还没有被和谐,柳乐涵追上去就开了仇杀,咣咣一顿拍,他却连个蛋壳都没补,充其量被他的吐故反了点儿伤害。 打挂机的人最没有成就感了。 柳乐涵在他面前打坐,回满血,收到临风的密聊。 “少侠功夫了得,一招一式透着大家风范,一看就是师出名门。” 现在想起来,能说出这话的人真是自恋得令人髮指。 柳乐涵冷笑:“呵呵,我师父都被你打跑了。我师父的衣钵,就由我来传承!” 对面的道长倒退几步,看了看她一身上下的660混搭帮贡洞洞装,连个生太极都懒得放。 “那我赔你一个。” “……哈?” “你修气纯,我就当你师父。” “???我为什么要修气纯?” 在请一个刚满级的洞洞装小白喝了十几壶茶之后,他们站在纯阳大师兄的茶桌前无言对饮。 道长收起剑,开始了他的言传身教,“紫霞大法好啊。” 当然,后来证明临风那一个星期根本就没上过线。 柳乐涵之所以会转气纯,全是他给忽悠的。她现在甚至都有点儿怀疑,她的第一个江湖师父真的不是沈画意伪装的??? 沈画意在当面对质下死不悔改,“你玩剑纯就是场灾难。” “你还是个戒剑纯资深玩家?”柳乐涵不无嘲讽,“还是你看过我玩剑纯有多灾难?” 沈画意从始至终都在隐瞒他们以前的事。 是怕她依旧心存芥蒂呢,还是怕说出来以后他们会重新分道扬镳? 听闻她话中有话,沈画意的声音沉了下来。 不等他发问,柳乐涵主动开口:“其实还是沈灵风这个名字比较好听。” “……你回了纯阳?”他问得很平静。 “拉我进去吧。”柳乐涵嘆息。 她本来想说“觉得有些话这样说不明白”,略一转念,还是打算不要再掩盖本心。 “我想见你。”她补充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两更,第二更可能会比较晚,追更的宝宝不要熬夜,可以明天再看,爱你们爱你们! 第180章 大结局(中) 下一秒,她站在唱晚池边,面前的如画容颜上睫毛如鸦羽,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的时候,瞳光比余晖下的唱晚池更耀眼。 “沈灵风,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的一点也没有变。”柳乐涵笑,却不免落寞。 比起他们之间的次元壁问题,更重要的是岁月问题。他是丝毫都不会改变的。而她在长大、在成熟,此后,还会变老。 第330页 沈画意移开眼神,缓缓走到唱晚池边,伫立,“当我离开纯阳的时候,世上就不存在沈灵风了。” 柳乐涵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投在地上的影子,仿佛从始至终都只有这一个孤影陪伴他而已,“其实你可以不必为我做到这个程度的。” “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突然问道。 柳乐涵一愣,“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离开纯阳?还是为什么,为了她可以那么孤注一掷? “什么为什么……”他轻声重复她的问题,皱眉微倦,“因为我后悔了。乐涵,我远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其实……很自私。” 柳乐涵抑住紊乱的唿吸,努力平静。 她没有说话,却听见沈画意继续说:“当初在华山上想带你走,是我的私心。后来把断鬼留给你,想让你回来找我,是我的私心。答应帮你逃婚,是我的私心。原本一切到这里,可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柳乐涵打断他,“只是暂时圆满。这不是你的私心,是你……不想带我颠簸流离。” 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沈画意兀自苦笑:“是啊,原本我也是这么说服自己。可是你知道后来吗?” “……后来?” “当年你离开纯阳时,我心底仍有犹豫。如果我当初再勇敢一点,再早一点看清自己的心、剔去仙骨,和你相守一生的就不会是那个西域蛮子了。” 柳乐涵突然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想了半天,吸吸鼻子憋出来一句:“可是我既然能圆满涅槃,不是恰好说明我一生过得很好嘛?” “……”沈画意蓦然回头,神情凌厉若刀刃,仿佛让她一瞬间又回到了当年的华山之上。 “我不想听。”他的眼神中藏有寒芒,迴转过身来,步步紧逼。 柳乐涵盯着他,不知所措地随着他的步子后退。 “后来我留在万花谷,日日观心作画,你想不想看观出来的都是什么,画出来的都是什么?”他温和地笑着,柳乐涵却觉不寒而慄。 是妒。 是满面铺张、毫无遮掩的妒意。 沈画意从来不知道,他修心这么久,远比普通人的寿命更长更久,但妒火燃烧起来的时候,足以摧毁一个人全部的理智。 “我以为我在观心,其实我只是在一遍一遍地助长我的嫉妒。我以为我在修行,其实我只是在一遍又一遍地温习你见我最后一面的盛妆。”他勐然攥着柳乐涵的手腕,“柳乐涵,你知不知道,仙人也会这样嫉妒一个凡人?” “我……” “后来把你的尸骨带回花谷葬掉,是我最大的私心。一想到你死后还要和他葬在一起,我就几乎要入魔。”他阖眼,再睁,已经敛去方才剧烈的情绪,但语气却依旧不容置喙,“再后来,私自使用邪术将自己的魂魄分出,到现实世界中去寻你,还是我的私心。” 他何止背离天道。 他简直想摧毁天道。 “柳乐涵。”他扣住她的肩膀,如同要让她窒息一般将她紧紧锁在怀里,“你不知道那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是我自找的。” “沈画意,太紧了……”她抬手想推他,却连手臂都被他一同禁锢在胸前。他的髮丝垂下来,萦绕在她的鼻息之中,又滑落到她的颈侧,带起些微痒意。 但当沈画意把脸埋在她颈窝里的时候,她突然又不知道这种痒意来自于何处。 “沈画意,你不会是哭了吧?”她想活跃一下气氛,故意打趣道。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柳乐涵就真的开始慌了。 她艰难地抽出手臂,环住他坚实的腰背,犹豫了一下,轻轻拍道:“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在这里。沈画意,我一直在这里。” 柳乐涵长舒一口气。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他虽那么说,其实柳乐涵知道,他是想让她尽量圆满地度过一生,好获得一个脱离囚笼的机会。剑三构筑的世界虽好,终究是有限制的数据世界。 他不会那么自私地留下她。 这种状态维持没多久,柳乐涵一阵懵圈,正当她想抬头寻找是不是有个长歌悄咪咪给她下了懵逼圈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再一次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火速敲字—— 【未生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基三好像越来越不兼容了,gww是出了什么专门针对我的补丁吗? 【沈画意】也许是你的特殊体质和这个世界产生了排异反应。 【未生前】这么说也有可能…… 【未生前】你好点了吗?要纸吗[#猪头] 【沈画意】[#鄙视]我没哭。 【未生前】[#猪头][#玫瑰] 【沈画意】对了,有件事刚才忘记告诉你。 【未生前】什么? 【沈画意】那面镜子,我记得你说过它破了? 【未生前】嗯,也不知道是被淙淙的邪气冲破的还是什么…… 【沈画意】你今晚去找江先生,向他讨一张符。回来后把镜子摔碎,和符纸一起烧掉。 【未生前】这是……驱邪行动? 第331页 【沈画意】差不多吧。要把你身边残余的负面能量清除一下。 【未生前】好[#欣喜] 鑑于柳乐涵好像暂时不能再进全息,所以便一直是电脑挂机状态。 吃过晚饭后,出门找江先生拿到符纸,本来想按沈画意说的操作一番,但看看时间,好像离他说的时间还有一会儿。 无所事事时,又收到沈画意的密聊。 她切到游戏画面翻了翻茗伊插件,发现团队里已经被沈画意刷了好几条消息。不过团队消息没有提示音,她都没有注意到。 柳乐涵敲敲键盘。 【未生前】嗯,在啦。 总感觉今天的沈画意……莫名的有些急躁。 他们还挂在帮会领地。 沈画意想了想,开麦问道:“要不要一起去走走?” 柳乐涵一愣,“去哪里走?你是说你出来,还是我进去?” “就这样,游戏里。” “好啊,反正我现在也闲着。你想去哪儿转?” 沈画意笑得狡黠,“哪里都行。我可以带你去剑三已经修復的秘密景点玩。” 柳乐涵才想起来,重置版之后许多空气墙都被补起来了,以前的探险圣地黄泉海也去不了了,龙渊泽边缘观月位置极好的大平台也消失了。 那以后,她还失落了好久。沈画意说有机会带她去,她当时还以为他纯粹是在安慰她。 这样一想,她就雀跃起来,“那不如我们今晚扫图吧!就从纯阳开始出发,然后到长安,再沿着长安往下走——” 接收到她开心的情绪,沈画意的嗓音也变得柔和,“好。” 柳乐涵一秒掏出胯.下大雕,“上来!今晚我带你!我们先去成都换线儿回纯阳嘻嘻嘻!” “……”沈画意默默地放了一匹马出来,“收回去。” “……你居然嫌弃我???” “我不嫌弃你,但嫌弃你的沙雕。” “这话怎么听上去怪怪的呢???” 沈画意迅速地发来同乘请求。 柳乐涵上马,才发现他的坐骑不是脚气马里的任何一匹。 只是一匹普通的绝尘。 “这匹绝尘……”她欲言又止。 “我就一匹绝尘。”沈画意说道。 柳乐涵小小地吃惊了一下,乖乖依在他身后,竟仿佛感觉到他嵴背的熨帖温度。 前几年她刚入归沉时,多次蒙夜渊明里暗里的照顾。 终于有一次在夜渊把副本里没人要的散件插给她,引起帮众微词的时候,柳乐涵也认识到了这样做的不妥。 她那几年向来后知后觉。 当晚从本里出来,她就打开百度,查了抓马的方法,跑去买了个套马杆,然后连夜蹲在白龙口等绝尘刷新。 不知道是不是踩了狗屎运,对抓马一窍不通的她居然就真的蹲到了一匹绝尘。柳乐涵在抓到马后深感和工作室抢饭吃真难。 她又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偷偷摸摸地养马,听说餵不好的草料容易把马养歪,柳乐涵觉得自己脸黑,还是别冒这个险了。 于是那几个星期她一次副本都没去过,连跑商都不跑了,开始从pvp生涯的牙缝里挤皇竹草来餵马。 后来夜渊问她为什么不跟帮会团了,柳乐涵把绝尘交易给他,笑嘻嘻地说:“谢谢帮主以前帮我插装备,不过我现在已经长大啦,我师父说这么人帅心善的帮主打着灯笼都难找,教育我要好好爱护帮主!” 那时她还以为,夜渊是看临风的面子才照顾她。 她没有想过,也不可能想到,是他本来只是想做一个旁观者守护她的生活,才无条件地对她好。 沈画意默默收下了那匹绝尘。 他本是剑三中人,除了大部分时候更喜欢用轻功外,脚气马从来都是换着骑的。 那是他仓库里第一匹别人亲手养大的普通双骑,却成了无价的宝贝。 柳乐涵乱七八糟地想着往事,不知不觉,绝尘已经载着他们两人从论剑台走到了雪竹林,正在往长安方向去。 记忆里刀光剑影,红缨犹存。 柳乐涵看一眼沈画意的白髮,又翻翻自己的外观,不声不响地拿出老白髮换上。 沈画意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怎么突然换头髮了?” “就……好久没戴了,拿出来,过过风。”她心虚道。 其实她只是怕说出来,沈画意觉得她幼稚。 她记得好久之前听过一个故事,故事的大半情节她已经忘记,却仍旧能想起一句,“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靠在他身上,她已经觉得很满足。 就这么绕着绕着,柳乐涵突然就困得有些睁不开眼了。 沈画意察觉出她的困意,“去睡吧,有些晚了。睡之前记得把镜子和符纸烧掉。” “可是还有一大半地图没有转完呢,我还想让你带我去崑崙小遥峰……”她揉着眼睛说。 “下次去。今天先把正事办了,不然错过时间就不好了。”沈画意声调温柔,更为催眠。 柳乐涵强打起精神,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很不想睡,“嗯……那我先去烧镜子,其实跟你说说话也不是很困了,我等一下就回来。” 第332页 沈画意笑笑,一如很久很久以前的雪夜和她对面相坐时那样宽慰,“好,我等你。” 柳乐涵动作迅速地站起来,找了个小盆,按沈画意说的把镜子弄碎放在里面,下手之前,颇有些不舍。 毕竟是这面镜子让她和沈画意在这个世界初次相识的啊。 一声嘆息后,符纸附着火焰落进盆中,明亮的火光中似乎又映出谁的脸。 嘆息是来自谁? 柳乐涵记不清了。因为她实在是太困了。 完成一系列动作后,她完全就是靠着身体本能才没有直接扑倒在火盆里,至于后来她到底是躺在哪里睡着,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第二天是被妈妈震怒的大吼吵醒的。 迷迷煳煳的,要去上班的母亲似乎很焦躁,循着奇怪的气味推开柳乐涵的房门,把她硬生生从光怪陆离的梦里拽出来,“柳乐涵!你昨晚在家里烧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你要是再出什么事……” “妈你在说什么啊……”她扶着微微发疼的头坐起来,意识还不太清醒。 “我说……”话到一半,又无奈道,“人睡着了,电脑也没关,你昨晚到底在鼓捣什么?” “啊?我没关电脑吗?”她纳闷儿地下床查看,她向来不会有不关电脑就睡觉的习惯啊。 但电脑确实开着。 她晃晃滑鼠,迷茫地发现自己竟然连剑三都没退。 屏幕上的冰天雪地中有村落鸡舍,桃花流水。 崑崙小遥峰。 柳乐涵弄不明白。 她记得……她昨晚明明是在哪里挂机的……后来好像就莫名其妙地睡着了。 她来小遥峰做什么呢? 左看右看,周围也没有别人,而且她头上戴的居然还是很久都没有翻出来过的老白髮。 倒退几步,勐地踩到一个铜盆,里面乱七八糟的灰烬溅了她一裤腿,而且里面居然还有玻璃碴子。 这都是什么啊……她昨晚到底都干了什么? 在妈妈的抱怨声中,柳乐涵一边打扫房间一边满脑子狐疑。 她好像对谁说过都过去了……什么都过去了? 又好像在谁的拥抱里几近窒息过,但是回忆起来却模煳如梦境,再向深处追寻,便堕入黑暗,什么都没有。 是杨果吗? 她看一眼手机,上面又有杨果对她没有如约回电话的质问。 是杨果吧。 高考都过去了,青春也即将过去了,不过接下来要面向的,便是他们的新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献上,其实这个故事也算是划上了大半个句号。 俗话说月有阴晴圆缺,其实人生本就是不完满的,be党看到这里就可以和角色们说一声再见啦。 不过先别打窝,这只是个大结局(中)!!!he党还是可以继续期待一下周五晚上的最终版大结局以及啰啰嗦嗦的后续番外的哈哈哈哈! 我先骑着我的沙雕抱头窜了以免被打【蛋壳护头】-------------- 感谢 读者“喵”,灌溉营养液 1 2018-11-27 22:31:56 第181章 大结局(下) 柳乐涵拿起电话,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似乎该想起什么,却又偏偏什么都想不起。 “杨果,我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她蹲在地上,被碎玻璃划破的手指无谓垂下,血珠在指尖聚集,白皙的手指上拉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痛。因为身上有哪处更痛,其他一切疼痛便都是麻木。 杨果鄙视道:“是啊,你没把身份证号码发我,也没给我回电话。亏你今天睡一觉起来还记得杨果这个人。” 柳乐涵盯着眼前的火盆,一地灰烬。 “杨果,好奇怪,我昨晚似乎在烧一面我没见过的镜子。可是我为什么要烧一面镜子呢?” “……我怎么知道,镜子还可以用来烧?”杨果放飞自我地尖叫,“柳乐涵,你不会是精分了吧?” “不对,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她拼命地揉着发痛的眉心,搜肠刮肚地回忆,“你昨晚上游戏了吗?” 杨果犹豫了一下,“没有。我这几天都没上线。怎么了?” “我昨晚没关电脑就睡了,但是想不起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我明明记得自己在哪里挂机的,可是今天早上却看见号停在崑崙的小遥峰。” 杨果合情合理地帮她推测,“会不会你是去截图,然后太困,就睡着了?” “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跑去截图?”她很少会这样干。 杨果的尖叫再次洞彻听筒,柳乐涵不得不拿远手机以保命,“柳乐涵!你不会是成功勾搭上了情缘缘还背着我们去截图吧?结果你这个负心咩还睡了一觉就把人家给忘了!” “……你觉得可能吗?” 她有情缘?她一个刚脱离苦海的高考狗,哪来的时间找情缘。说起来倒是好久没去花海蹲盆栽了。 “算了,我跟你可能探讨不出什么。挂了吧,我把身份证号发你。” 柳乐涵挂掉这通电话后,在微信上敲了一串数字发过去,想了想,终究是心里不舒服,就好像硌着一块石头,却无法将它取出来。 第333页 “我们这些日子是不是认识过一个花哥?”柳乐涵问。 “在哪呢,怕不是你的jq对我隐瞒了。”杨果回道。 柳乐涵不断地将手机屏幕按亮又按灭,来回反覆,突然烦躁得不行。 为了避免自己摔手机,她开始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收拾桌子。好在桌子足够乱,从高考后就没收拾过,可以给她足够的时间。 理顺笔记时,从本子夹页中掉出一张纸。 上面写了一首长诗。 像是剑三的同人诗,几乎把所有的门派都包含了进去,她却记不起来这首诗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抄的了。 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觉得这句话有点意思——“仙人逍遥不救世,千山鹤唳入前尘。” 柳乐涵轻轻勾了勾嘴角,仙人救世,谁来救仙人呢?她想笑,却不知为什么失去了笑的本能,挤出来的不是愉悦,而是疯狂漾开的苦涩。 不明就里。 她拍了张照,给杨果传过去,问道:“这首诗歌你见过吗?好像是剑三同人诗。” 杨果似乎在忙着买票,一反往常地没有秒回,而是过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回:“没有。” --------------------------------------- 北城以北,冬季会来得更早。 柳乐涵和杨果所在的学校刚刚结束期末考试,大一的课程总是安排在最晚结束,柳乐涵所在的专业很不幸地成为了最晚离校的班级。 杨果为了等她和赵骁一起回家,在学校多待了近一个星期。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刚好是一年的最后一天,班长提议回家前组织一次班级聚会,庆祝他们的第一个学期顺利结束,顺便玄学祈祷一下不要挂科。 圣诞刚过,他们却都在复习备考中度过,短暂放纵的提议自然引得一片欢唿。 柳乐涵本不想去,但在室友的带动下实在不好推辞。 本来打算晚上陪杨果出去吃火锅犒劳彼此一顿的,现下她只好无奈地拨通了杨果的电话。 嘟嘟两声后,电话接通,“餵?” “……”柳乐涵酝酿了一下,“杨果,今天我可能不能陪你出去了,我们班要聚餐……” 杨果翻了个白眼,“柳乐涵,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就像被男朋友抛弃的可怜人?” “拉倒吧,你男朋友在隔壁复习期末呢,和我可没关系。” “你这个大猪蹄子!” “我室友是班长……总得配合一下吧,杨女士,你应该也不是很想让我剩下几年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吧?” 杨果赶紧表态,“不想不想!你可千万别被室友赶出来,我是不会收留你的。” “放心吧,万一真有那一天,我会去你宿舍撒泼让你也被赶出来的,有难同当才是真朋友。”柳乐涵欣慰道。 “那你赶紧趁聚会的机会跟你们班男生多联络联络感情,麻利找个男朋友双宿双飞,千万别来烦我——我真心的。” “那我还怎么当你和赵骁的电灯泡?电灯泡的快乐,你体会不到。”她靠自己发光发热,心安理得。 “辣鸡。”杨果冷冷道,“就你这欠揍劲,你可千万别被人半路拖出去乱棍打死,否则我还得大冷天去把你拖到救助站。” “放心吧,怎么也得留一口气,好跟你同归于尽。” 电话被挂断。 杨果窝在宿舍,桌上的笔记本里是一张活力十足的脸。 她皱皱眉,嫌弃地把笔记本挪得远了点,“赵骁,你不是在复习考试么,我怎么觉得你跟我们是两种模式呢,非但没有脱髮肾虚反而还更有精神了?” 视频里的人嗤之以鼻,“谁像你们,翘的课加上脚趾头都数不过来,临考试就开始临时抱佛脚。” 杨果慢吞吞回道:“你懂什么,这叫潇洒。只要胆子大,天天寒暑假。” “胆子大?”赵骁转了转笔,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那能不能麻烦您搞定柳乐涵?真的,这么看着她,我负罪感贼大。我天天做噩梦。” 杨果垂下眼帘,“你以为我没有负罪感?” “我们到底要瞒她多久?” “瞒到她放过自己。” “那要是她一直放不下呢?你看她这段时间的状态,像是会打开心扉接受别人的样子吗?” 杨果默了默,抬眼缓缓道:“那就瞒到死,瞒一辈子。” 赵骁觉得头疼,“杨女士,你真狠。我都怕你了。” 杨果莞尔,眼里却充盈气愤,“我不如沈画意狠。” 谢谢他丢下的烂摊子,不愧是2400体操花,这真是杨果的菜鸡生涯里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口锅。 柳乐涵满意地挂掉电话后,觉得心情舒畅多了。 说实话,这半年来她一直都觉得心里堵得慌。说不上原因是什么。 高考后的去处还行,室友也还算友好,只是始终有距离感。或者不如说,是柳乐涵自己待人太冷淡。 她室友就是班长,一开始也有三两男生托班长来跟她套近乎,意图不言自明。 柳乐涵人长得算不上惊艷四座,但是放在一拨女生里,也绝对是出彩的那一个。 第334页 只是她显然对那些男生没有什么意思。久而久之,碰壁的人往外一传话,柳乐涵就落了个高冷的名声。 而女孩子们对于这种相貌在她们之上,却又仿佛是故作矜傲的女生,是怀有天然敌意的。也是人之常情。 况且,柳乐涵有个奇怪的习惯,就是一天不落地跟人语音。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她有男朋友,后来却发现她好像来来去去都是一个人,也不像有男朋友的样子。 继而就有人猜她是在网恋,再加上她是剑三er,于是表里不一、作风不良之类有些难听的话就不免流传了开来。 柳乐涵也没料到局面会变成这样。她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也没有做,又好像确实是有些把人拒于心外。 因为她无时无刻不觉得心累。 从那个奇怪的早晨开始,她便仿佛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空落落的,无论如何也填不满,却又觉得发沉。 就好像胸腔里装的不是心脏,而是一团比铁还要重的空气。这空气里还含有会引人发酸的成分。 出发前柳乐涵又收到杨果的微信,“现在世道不太平,你一会去哪玩给我发个定位过来,以免你把自己蠢死。” 柳乐涵回了个白眼。 抵达地点后,还是乖乖地把定位发了过去。 班级唱k结束后他们去附近的休闲酒吧玩桌游,柳乐涵对这种桌游没兴趣,多喝了几杯后,不自觉地开始拉着酒保妹子絮絮叨叨,问人家有没有电脑,非要上机玩什么剑三。 酒保妹子哭笑不得,“有是有,不过你是不是喝醉了?我们这里可不是网吧啊。”她觉得这位小姐姐是把她当成了网管。 之前她给杨果发的定位就很好地派上了用场。 曲终人散后,班长放心地把她交到杨果手里,直接打车回家了。 “在同城念书就是方便。”杨果瞥一眼那妹子的去向,对着酒气冲天的柳乐涵翻了个大白眼,“你们宿舍的人今晚都走了,你也敢喝成这个死样子?柳乐涵,你是不是想上新闻?” 柳乐涵醉得东倒西歪,但人话还是能听懂一些的,嘿嘿笑道:“那不是,嗝,不是还有你吗?” “屁,我要是不管你,看你自己怎么回学校!” “你不会不管我的哈哈哈,该走的人都走了……嗝,你不会走……”她往杨果肩膀上一趴,心安理得地闭上眼。 北风唿啸,本就阴沉的天色在愈发降低的温度下更让人觉得压抑,脸上蓦然一凉,杨果无奈嘆气,“柳乐涵,下雪了,起来看雪。你不是最喜欢看雪了吗,给我起来。” 杨果一边扶她一边打车,肩膀上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 偏头一看,杨果顿时觉得自己咬不住牙关了。她生生把自己心里泛起的酸意压下去,顺便掏出纸巾在柳乐涵脸上粗暴地抹了一把,“哭个屁!我现在才想哭!大雪天的还要扛一个醉鬼回去,宿管再把我给通报了——” “疼……”柳乐涵还不老实地哼哼唧唧。 杨果换了张纸,又给她擦了一遍鼻涕,“那我轻点。” 她摇摇头,踉踉跄跄地直起身子,撑着杨果的胳膊勉强抬起头,本来就不怎么精緻的妆早哭花了,拉着杨果的手往她胸口上按,“杨果,我这儿疼。” 杨果立刻炸道:“干什么,耍流氓啊!要不直接带你去医院!” 她抬手拦车,好不容易把柳乐涵塞进去,抬手接了个电话,累得气喘吁吁:“……喂,人接到了,没事,我能搞定,你好好准备明天的考试吧。” 等把柳乐涵送回宿舍,杨果整个人都快累趴了,往柳乐涵床上一趟,绝望闭眼。 她和柳乐涵不在一个校区,大晚上的,她实在不想再跑回去。 而且看柳乐涵这个样子,也没法指望她能自理了,她收拾完自己还得帮柳乐涵卸妆脱鞋。她这老妈子般的人生怎么就这么悲催呢。 柳乐涵被她架到桌子上趴着,背部随着唿吸平稳起伏,好像睡着了。 这半年来,她好像更瘦了,也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 掐着指头认真算算,她也好像只有从沈画意出现开始,性格才稍微活泼了点。杨果觉得,要不是她已经走到了柳乐涵心里,现在恐怕又要面对一个当年刚转学过来的柳乐涵。 阴郁,压抑,难以接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论什么事都好像无法引起她心里半点波澜。这样的柳乐涵真的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杨果盯着天花板嘆了口气,看看时间,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她强行从睏倦的泥沼中脱身出来,决定先去楼下的浴室洗个澡,回来再收拾柳乐涵。 “哎,我去洗澡,你好好睡,别滚下来啊,我马上就回来。”杨果走之前拍了拍柳乐涵的肩膀,虽然知道睡死的人也无法回应她。 宿舍的窗户没关严,随着杨果出去时门扇的晃动,穿堂风“嗖”地过去,愣是让睡梦中的柳乐涵打了个激灵。 “唔……”她扶着头撑起身子,缓了好一会儿都没分清梦里梦外。 这是……宿舍?班长她们明明今天都要回去的,难道是先把她抬了回来? 第335页 又给人添麻烦了。怕是以后还会落下一个喜欢宿醉不归的名声。 她闭上眼缓解醉酒带来的头晕目眩,刚才的梦依旧让她余悸未消。 今晚大家玩得嗨,净点一些欢脱的歌,不知道是谁点了一首《女人是老虎》,引得所有人一阵怪叫加合唱,柳乐涵可能被吵怕了,就留下了阴影。 她梦见在一片皑皑雪地里蹲着两只狐狸,稍微大一点的狐狸一开口,居然是在唱歌。 “小狐狸上山去讨斋,老狐狸有交代,山上的道士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走过了一村又一寨,小狐狸暗自揣,为什么老虎不吃人,模样还挺可爱。老狐狸悄悄告诉她……” 告诉什么? 柳乐涵在梦里努力地想竖起耳朵听清楚,但听了半天也只有唿唿的风声。 小狐狸睁开眼,却发现身边根本没有什么老狐狸。皑皑雪地里只有它一只小动物,马上就要被冻僵了。 彻底清醒过来后,柳乐涵盯向风声的罪魁祸首,却懒得起身去关窗,只是顺手拉了一床毯子披在身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以后再也不要和他们一起去唱歌了。 虽然这么想着,她还是一边哼着熟悉的调子,醉醺醺地勉强看清手机屏幕,打开了yy。 “……山上的道士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走过了一山又一寨,怎么还不回来……” 走过了一山又一寨,怎么还不回来? 她盯着空荡荡的频道,只有一个总频,空白的一片列表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帐号孤零零挂在这里。 yy的音频文件下已经保存了132个文件。 柳乐涵一边打开话筒一边点下录音键,今晚是第133个。 “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她戴上耳机缓缓说道,轻车熟路地如同在跟老朋友谈天,“我一直都觉得,‘一年的最后一天’对于我来说就好像一个诅咒,自从那一年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我就无法平安地度过每一个‘最后一天’。” 频道里空空荡荡,没有迴响。 只有她自己的回声盪击在耳麦里。 “可是好像每一个‘最后一天’都有人来和我一起度过,就像……就像白龙马和三徒弟保护三藏成功抵达西天。就像我今晚还是平安地回到了宿舍,今晚也和往常一样,什么也不会发生。” “……今晚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转到的人要袒露自己人生中的恋情。瓶口转到我时,我假装喝醉了,去厕所吐了。其实也不是假装,当时我真的不清醒了。可我只是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好袒露的。仿佛有很多话想对别人说,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这半年里我总觉得自己忘掉了很多事,我怕自己忘掉的事情越来越多,怕自己最后变成一个对感情温吞冷漠的怪物,所以我坚持把这些话都录下来,为的是……不忘初心。” 书桌上放着表,小小的圆盘,时针就快要止到正十二点。 “还有,不忘记你。” 忽而一股噁心的感觉从胃部一直顺着食管翻涌上来,柳乐涵条件反射地扶着桌子把头偏向一边,弯下腰去。 她今晚真的喝多了。这感觉真不好。 但捂着嘴等了好一会儿,却并没有预想中那样把宿舍吐得一团糟。 她弯着腰等了很久,好像再也直不起来。 久而久之,扶在桌上的那只手也收下去,两只手肘费力地撑在腿上,双手渐渐从下往上,把整张脸都掩住。 她无法面对这个世界。也不想让世界面对她。 “过了这么久……” 指缝中隐隐地传出变调的声音。 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湿气的脚步悄然踏入。 杨果不着痕迹地掩上门,头髮还在无声地滴水。除此以外,房间内好像别无生气。 “……我还是没有办法面对这个没有你的世界。哪里……哪里都找不到你的世界。” 耳麦中的回声嗡嗡的,很难听。 杨果裹着睡衣靠在墙上,突然觉得天旋地转。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们从一开始所做的都是徒劳无功,是对另一个人的伤害,是他们为了减轻自己负罪感的一厢情愿。 “沈画意,他们都以为我把你忘了。时间一久,我也开始怀疑,你到底是真实存在过,还是我得了臆想症?而所有骗我的人只是为了我好,想要让我好起来而已。” “龙门绝境是梦,情缘是梦,无数次时空交错的照面是梦,沈灵风和柳画心也是梦。就连纯阳赠我灵剑的少年也是梦……是我自己为了圆自己的谎言。” 可比起现在这样,她甚至更怀念当初龙门里的苦难。即便下一秒是悬崖,上一秒却依然抵死相依。 烧掉镜子的第二天,她消沉了很久。消沉到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甚至仿佛回到了许久前处于崩溃边缘的状态,尽管连她自己都想不起自己曾经为什么崩溃。 好像是被渣男欺骗了感情,这是她的黑歷史。 这个黑歷史的存在使她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想再打开剑三。 终于有一天,鬼使神差,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包里的一把剑,剑光如水般清亮,仿佛在召唤她。 第336页 那把剑她认得。是她经常用来截图的武器。 再次上线使用那把剑后,整个世界仿佛天翻地覆。 少年还给她的这把剑两次帮助她,在第二次帮她回忆起一切后,灵光俱散。 久不查收的信箱里还躺着一封署名空白的信,她展开来看,寥寥几行字入眼,却让她重负难堪。 信中三词,最扎人眼。 “沈灵风”、“炼魂”、“剔骨”。 她记得少年曾经告诉她,沈画意仍是仙,鬼仙下下等,仍旧与常人有天壤之别。 “……所有人都瞒着我。戏里戏外,竟然丝毫都没有我的容身处。” “没有人告诉我炼魂的痛苦到底是有多痛苦,没有人告诉我……你在哪里炼魂。我每天都回纯阳,可是从来没有找到过你。我再也没有遇到那天的少年,再也没有遇到郑西山,再也没有从江先生那里讨到过可以作弊的符纸。” “……也没有人告诉过我,原来剔仙骨是要将内丹剖出。” 修者有内外二丹,外丹服食,内丹以体为鼎,以清净为基,炼化精神,结金丹落于丹田。 结内丹,是为求长生。剖内丹,是为堕而与凡同命。 没有人这样做过。内丹已成,便与仙者同体,亦如凡人剖出脏器不可能活。何况再加一项炼魂。 三次救下她后他青丝全白,他不说,她也装傻。 他的灵力渐渐再难以维持她在他的世界中长久停留,为了尽量不耗费他的精力,柳乐涵才不惜损伤自身元气,去向江先生死缠烂打地求符。 后来他说是因为她身份特殊,会和那个世界产生排异反应,她亦装作一无所知。 不是逃避就能使事情变好。逃避从来都没有用。 只是她无法想像再一次失去他,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她不敢想。 沈画意一走半载,她却仿佛觉得又已捱过几十年。她更不敢想,当初沈画意独自一人在花谷空守几十年是怎样熬过,后来固守一座连灵魂都不再徘徊其上的死坟,又是怎样的心情。 痛彻心扉之后,可能只余空洞而已。 即便是十分短暂的、没有想起他的那些日子,本能也使她度日如年。 他却以为只是让她忘记他这个人,就可以余生尽欢。 他简直太蠢。蠢到以为只是他痛苦便好,蠢到认为到现在为止,只要再一次忘记他,她便还能去与另一个人共赴团圆。 “沈画意,你太卑鄙了。你又蠢又卑鄙。你是可怜小人,我是悲情浪子。可浪子从不回头。”她咬牙切齿地痛骂道。 眼泪涌出如酒倾,顺着指缝和手腕流下来。 但是只要把脸藏起来,就没有人可以看到她哭。天也不能,地也不能。假如仙人逝后有灵,那灵也看不到。既然他想让她开开心心地活着,那她就咬着牙绝不在人前落泪。 最后一天过后,她绝不回头看。 所以今天,也是她在这个频道逗留的最后一天。 柳乐涵缓缓抬起头,把眼泪擦干净后,平静如初。 手机屏幕早就变黑了,像一个看不清的无底洞,吞噬着人所有的情绪。好的也好,坏的也罢,就通通到此为止吧。 “沈灵风,再见。”她按下暂停键,完成了第133个情绪垃圾桶。 “沈画意。” 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纠正她,如炸雷惊响。 柳乐涵一愣,手忙脚乱地划开屏幕,结果因为太紧张,直接把手机摔了。 耳机线在半空中断开,变成外放的声音混杂着嗡嗡的沙哑,“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么?只画心不画意,不成心意。画意,是知你心意。” 柳乐涵顾不得心疼手机,魔怔一般蹲在一边看着地上亮起的手机屏幕,频道里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双。 决堤一般的水珠连绵不绝落在屏幕上,眼前模煳得什么都看不清。 她不敢说话。怕一语便惊醒梦中的自己。 醉酒害人,真的害人。 仿佛无奈与她的沉默,对方轻声嘆气道:“没有金丹护体,外面还是挺冷的。” 这下柳乐涵彻底傻眼,“你说什么?” 杵在一边冻了半天的杨果终于换了个姿势,“柳乐涵……” 她勐然回头,像见了鬼一样瞪着她,“你什么时候来的?还穿着我的睡衣???是不是还打算用我的化妆品?” 杨果像看神经病一样,“不然呢?我大半夜把你抬回来,难不成还得自带化妆品过来?” “你好骚啊……” “你好欠揍。”杨果捋起袖子刚要冲上来揍人就被柳乐涵理直气壮的质问挡住。 “你还敢揍我?你和赵骁瞒了我多少事?而且为了防止我起疑,你还上号把我的jjc战绩刷成了负的!你知道沈画意带我上2400用了多久吗?杨果,你到底嫉妒我的战绩多久了?你良心痛不痛?” “我……这个……”杨果哪能想到这都能翻车,转了转眼珠子,直接按着柳乐涵的肩膀把她掰向窗户的方向,“你看,十二点了,外面有人放烟花!” “你别想煳弄过去……”柳乐涵不吃这一套,但看窗外的烟花却越看越奇怪,“……烟花?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第337页 杨果狐疑地挪到窗边,先是僵住,继而缓缓点头,“好像是有哪里不对……” 这烟花贼丑了。喷出来的火花三米高,滋滋啦啦的,不像庆祝跨年,倒像电焊厂厂长来跟女朋友表白的。 “电焊厂厂长女朋友”还不自知,纳闷儿地跑到窗户边去看,还招唿杨果一起看,“哎哎,杨果你看看,这烟花是不是似曾相识?” 杨果一瞥,那可不嘛,这是把真橙之心直接搬出来了啊!可是她真的想下楼告诉这位神仙大佬,真橙之心搬出来的效果真的不好看! 柳乐涵显然也发现了这点,表情由好奇转纠结,由纠结转黑人问号,那叫一个多姿多彩。 yy里的声音经过短暂嘈杂后,缓然响起仿佛是梦中由来的声音,如鎏晖缓缓滑过水面,鹤翔舞过青天。 “江湖快马飞报。沈画意侠士在月湖校区宿舍楼下对柳乐涵女侠使用了传说中的真橙之心。以此向天下宣告,沈画意对柳乐涵之爱慕……” “餵……”现场宣誓……好像稍微有点羞耻啊。 但是他却毫不在意。 “……奉日月以为盟,昭天地以为鑑。 啸山河以为证,敬鬼神以为凭。 从此山高不阻其志,涧深不断其行,流年不毁其意,风霜不掩其情。 纵然前路荆棘遍野,亦将坦然无惧仗剑随行。 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杨果“嘭”地把窗关上,无情掩面,“柳乐涵,以后你不要嘲讽我和赵骁秀恩爱了,你们这天秀,比不过比不过,惹不起惹不起。” “我回来再找你算帐。”柳乐涵瞪她一眼,提起外套就往楼下冲去。 拼了老命跑到楼下空地时烟花已经燃烧殆尽,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倒数钟声却随即响起,楼上振奋的跨年声随着节目走向高潮的舞曲贯彻双耳,万般嘈杂,却仍旧无法蒙蔽双眼。 “辣鸡沈画意!”她看着向她走来的人,扯开嗓子在新一年的钟声里大吼,雪片呛喉,涕泪蒙目,她却前所未有地快活。 前所未有,是前世今生俱未有。 “猪头沈画意!” “大骗子沈画意!” “自以为是沈画意!” “独断专行沈画意!” 喊到最后,喉咙都扯出血腥的气味。雪势越来越大,短短时间内地上的烟花都被盖上了一层细雪。 气温再冰冷,热泪却从不曾冻住。 沈画意向她走去,看着那双眼,是天上星,是人间活水源泉,是他的生命脉络所在,是他曾经数次拼命想要抓住,现在终于有机会再也不失去的至宝。 “刚愎自用沈画意……” 柳乐涵的声音渐渐小下来,却仍然不肯停止对他的控诉。 他来到她面前,面容更加瘦削,却精神卓绝,风轻云淡的浅笑与记忆里如出一辙。 “独一无二……沈画意。” 最后一个字都没说完,就被他不由分说按进怀里,风雪侵人,唯有体温宜然,熨帖得让人眷恋,眷恋得又让人眼睛酸得停不下来。 “我说过的……”他的声音随着灯下轻雪一同落下,“若真走散了,你就站在原地等我,我会回来找你的。” “你骗人。”她压抑自己的声线,在他怀里一饮一啜,哭得喘不上气,“你说的明明是,‘若真走散了,你就站在原地,或者顺着原路摸回去,我会回来找你的。’可事到临头,你却连一条可以回头的路都不给我。” 头顶雪化,沈画意的声音便也随雪化开,如往年春时雪融,陈年冰解。 “冥顽不灵柳乐涵。我怎么真捨得……让你一个人顺着原路摸回去?” 他今生不渡世,更不逐日月。 怀中所守,便是他的逍遥和日月。 作者有话要说: 吐血第一更! 第二更放一篇番外庆祝完结!!! 第182章 【番外一】方敛篇 很久很久以前,他只是个值门小童,空有一腔抱负,但奈不住人怂。 有个人总喜欢跟他东拉西扯地唠叨吐槽,还总喜欢坑他的养生汤。但每到他的药材用完,她却又总是愿意跟着他一起上山採药,每一次长途跋涉地下山沿路布施,她亦从无怨言。 从前他只说她入门多年从不收心,一如既往地爱玩。 后来他成了华山之上道医之中独有造诣的方道长,她还是那个平凡普通的纯阳弟子。他的药方千金难求,但他依旧愿意在严寒的冬日给她留一碗汤。 那时他已经不再以师兄的身份苛责她爱玩了,因他慢慢长大、成熟,成为独当一面的男人,便自然而然地懂了她。 懂她当年为什么来到华山,不顾一切地要入纯阳。 懂她当年为什么像头倔驴一样在沈灵风面前坚持不做他的徒弟。 懂她为什么明明无甚天赋却咬着牙和别人一起练功修行,资质平平便资质平平,对于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更重要的是,能留在纯阳就够了。 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人而已。 正如流云逐月,飞蛾扑火,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此后的许多许多年都没有再变过。 第338页 因为她是头倔驴啊。 现在再见,她的执念已经放下了。 听说她死后,魂魄没有被找到。那也就说明,她这一生终究是过得很圆满吧。 可是方敛却觉得这个世界的能量都是守恆的,一个人死去,灵魂覆灭,剩余的能量便会转移到亲近之人的身上。 她的执念消散了,可他怎么突然觉得,他这颗几十年不起波澜的心里酸涩得要命呢? 方敛对着墓碑腹诽,果真是祸害遗千年,原来是这么个遗千年法,连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所以为了天下众生的平安喜乐,他得独一份地把这团酸涩煎熬吞下去才行,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与人说起。 反正华山剩下的那群牛鼻子也不会主动把那些破事宣扬出去的。 他此来万花谷是受人所託,以后大概再也不会来了。 方敛盯着手中那面灵气凝成的镜子,无形之物要铸成有形之镜,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力。 待到日后灵镜消弭,又不知会带走多少如烟过往。 这样真的好么? 他虽然答应下来,但这样真的好么? 釉色要上得完满,送佛要送到西天,不想当好工匠的厨师不是好道士。这些莫名其妙的脑迴路,都是托那人的福,受她的耳濡目染。 镜面映天,干坤朗朗。他往镜中看去,照出一张岁月未曾改变过的脸。 那双细长的眼睛,似乎被谁调侃着说过像华山上的仙鹤,又调笑他天生有仙人风姿,“苟得道,莫相忘”六个字,他至今还能回忆起那不安分的语气。 方敛自笑,抹镜入袖。 此后,仙人归山,清风无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吐血万更!完结撒气场!你们的么么哒准备好了吗!要是没准备好——咩咩和你们拼啦! 后续还会有番外不定时更新,年底事多,不过我会尽快更完的~ 今天就这样,万更之后的我瘫到床上一头睡死了! 第183章 【番外二】沈茹篇 下课铃打响后,沈茹收拾课本,轻拍衣摆上的粉笔灰,温和地微笑道:“今天就到这里,晚自习由英语老师来带,有问题想问我的同学可以等明晚。” 讲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唉声嘆气。 沈茹低头抿抿嘴角,看破不说破。 英语老师是个教学经验非常丰富的中年老师,在管控学生上很有一套,据说学生上她的课老实得像一棵棵萝蔔,连交头接耳都不会有。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男生发出抗议,“哎,老师换班是要去约会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教室里顿时喧嚷起来。 沈茹轻咳一声,敲敲黑板,他们安静得倒也快。 “今天老师要去医院看一个朋友,实在抱歉。不过你们可要听徐老师的话呀,别让我明天来抓到你们的小辫子。”她说着在班里横扫一眼,虽然没有老教师迫人的气势,凭着班主任的名头,也让他们老实了不少。 “要是徐老师有沈老师这么温柔就好了……”她听见有人小声吐槽。 学校里温和的女老师少见,沈茹年轻漂亮,又有天生的亲和力,学生喜欢她,很正常。 甚至她上课板书的照片还被学生传到过论坛里,标题是“别人家的班主任”,那帖子火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现在她站在神圣的讲台上,看着角落里空缺的座位,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沈茹假装严肃,“好了好了,你们赶紧去吃饭,不要吃得急急忙忙的,你们这个年纪把肠胃饿坏了可不行。” 沈茹说完,又对课代表关照了几句,拎起包走出教室。 出校门后她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步行到公交站台,而是抬手拦了一辆车。上车后,沈茹取出包里的香水,轻轻喷在手腕上,又娴熟地抬起纤细的腕子在耳后蹭过,微卷的长髮被撩起的时候极尽魅惑。连计程车司机都忍不住在后视镜里多看了她两眼。 不料他们在后视镜中四目相对。司机赶紧尴尬地挪开眼,装作无事发生。 不想沈茹却懒懒地靠在座椅上,挑眉笑道:“好看吗?” 司机一愣,喉结滚动一下,结结巴巴地回答:“好……好看。妹妹去医院,是看病人吗?” 问完他却觉得这话有些多余。去医院还能做什么?虽然这姑娘这么漂亮,也确实容易引人遐想。想到这里,司机的眼神下移,企图打量她的小腹。不过天已经黑了,并不能看清。 沈茹从善如流地补了下口红,她下午上课,不化浓妆。 “嗯,看病人。”她平静说道,“那人快死了……我打扮好看点,好去给他送终。” 那双媚如蛇蝎的眼睛再次瞥向他时,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这句话出自哲学家黑格尔之口,曾被领袖人物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引用。 细细揣摩,确实如此。 黑夜中的医院入口就像深渊之中大张的嘴巴,看似灯火通明,实则一旦踏入,却是恶魔聚集之所。高跟鞋一步一步叩击着泛着冷光的地面,如同迈入饿鬼肠腹,只待血腥咀嚼后,连尸骨都被吞吃殆尽。 第339页 电梯之中载满亡故的灵魂。 沈茹抬头,盯着红色的数字闪动,又想起多年前如出一辙的夜晚。 那个晚上,她的父亲经由她此刻脚下踩的电梯,被推向太平间。 这里也会有父亲的亡灵吗? 恍惚中,耳边仿佛又迴响起那晚的兵荒马乱。抢救的嘈杂声、哭声、走廊里唿啸的风声、医疗器械的报警声,不绝于耳。 她的父亲在捲款携逃一个月后被人杀害,杀人犯是个半大孩子。比当时的沈茹大不了多少。 她去见过他。 沈茹冷静得不像个小孩,她直直地盯着杀人犯,像要看穿他的内心。 “我爸爸是你杀的吗?”她问。 狼狈的少年领口上甚至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少年的眼神来回闪烁,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脸涨得通红。 “是。他——他欠我们家钱!我妈妈生病都要死了!” 他没有成年。这是筹码。事出有因,这是情理。 沈茹凝视他良久。 最终,她站起来,留下一句话:“我不怪你。” 因她心里清清楚楚,谁是被拉出来的羊,谁是背后的狼。 又过一段时间,原本由沈家和余家合伙的公司被余明义独揽大权,连带着照顾沈父留下的孤儿寡母也成了余明义的责任,余明义一时占尽赞誉,人人都称赞他人如其名。 沈茹的母亲被重新安置了一份更加“体面”的工作,就连沈茹都在余明义的关照下转去了跟余念同班。 “沈茹是我的跟班,以后你们都不许欺负她,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欺负她!”沈茹永远也忘不了,余念洋洋得意地宣布这句话时那膨胀满溢的丑恶嘴脸。 明明是可以理解为温暖的话语,却让沈茹感到无比噁心。因为余念在说这话时,和余明义在医院面对她死去的父亲时,神情如出一辙。 “叮。”电梯抵达目标楼层,提示声冰冷得让她想起手术台上的寒光。 沈茹回过神,漆黑的眸子里是一望无尽的沉寂。像海,蔓延到深处便幽静无波,却风云诡谲。 vip病房的走廊上一个家属也没有,只有值班的小护士昏昏欲睡。 沈茹像一个无声行走的幽灵,深灰色的风衣随着优雅的步子摇曳。她念着那个烂熟于心的数字来到病房前,这个点,这里应该还没有人。 伸手一推,里面的病号正在沉睡,却被她毫不收敛的高跟鞋声吵醒。 对方动了动积满脂肪、年衰下垂的眼皮,睁开浑浊的眼,看见沈茹,竟然先吓了一跳,剎那清醒。 他勐地坐起来,下意识往后退去,紧紧抵着床头,连吊瓶架都差点带倒。 “别来无恙啊,余叔叔。”沈茹笑得宛如蜜糖,红唇嫣然,缓缓走到床边坐下。 对方后退,她就欺身压下去,像蓄势待发的母豹俯视自己的猎物。 他嘴里喷出的臭气令人作呕,但沈茹仿佛没有感觉到。 “你……你怎么会来?”他惊恐地问。疾病使他看起来老了十岁。 沈茹勾笑,“听念念说你病了,我就来看看。不过听说只是早期?有点可惜啊,看来你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了。” “死”字一出,余明义脸色苍白。他平生最忌讳这样的字眼。 沈茹慢慢直起上半身,唇边笑意未消,“刚才我进来,你怎么那么害怕呢?你是想起了当年我爸爸死不瞑目的样子——还是在我爸爸死后,你抢占我妈,把一个人民教师活生生逼进精神病院的样子?” 余明义哆嗦着两片肥厚的嘴唇,抹了一把汗,“你,你不要胡说,老沈出事,是他当年捲款携逃,被仇家盯上的!至于你妈,如果不是我在老沈死后接济你们,能把你养这么大?你妈进精神病院也是太想你爸,我早就劝她放下!小茹,你不要学你妈,人是要学会往前看的!” “劝她放下,好死心塌地地做你的情人?”沈茹嗤笑一声,“就像你后来逼我从了你一样?难道不是我妈想方设法、忍辱负重地供我考到外省,让我远离这个骯脏的地方,你才把她逼疯的吗?听说前段时间她不堪其辱,险些跳楼,还是托您一家的福才保住了性命呢。余明义,你这牌坊立得可真漂亮啊,你的心思,念念知道吗?” 余明义厉声道:“你……你不要乱来!念念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以前上学的时候也很照顾你,其余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虽然躺在医院里,但是等我出去……” 他现在,有些后悔。 他以为自己收服的是一只俯首帖耳的狗,却不料,是一头敛芒藏锐的狼。 一旦反扑上来咬住咽喉,就绝不会放。 沈茹还没听完,已经笑了开来,明眸皓齿,眼波流转,“是啊,念念有个疼她的爸爸,真好,不像我。听说你为了哄念念开心,还特地挤出时间陪她玩游戏,就怕她在游戏里被人欺负?念念当初和男朋友分手,有个小女孩被牵涉进来,消息之所以扩散得那么快,想必其中也有余叔叔您的功劳吧?” 此话一出,余明义脸上有点绷不住。 “我怎么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这些过家家的事情……” “你计不计较,我不在乎,和我都没有关系。”沈茹的手指冰凉,慢慢地覆上那只肥胖的手,“听人说得了这种病,到后来都会迅速地消瘦,有些可惜,我恐怕看不到你被苦苦折磨的样子了。” 第340页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警告你,这是vip病房!走廊里的摄像头可都是……” 沈茹的手慢慢压下去,缓缓用力,没让他说下去。 余明义手背上的针管被压迫,人疼得像一条扭动的鱼,“放……放开……沈茹我警告你……” “我警告你,”沈茹再次把嫣红的唇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你可以没有愧疚心,也可以把你当年对我爸爸的算计一笔勾销,这些,都无所谓。” 他死死地盯着沈茹,这张美丽的脸现在在他看来,却如画皮,仿佛美艷的皮肤随时会被蜕下来,露出阿修罗的真面容。 “因为从今天开始,你永远,都出不了你的vip病房了。”她极其嘲讽地笑道,“余明义,你死得其所,应当高兴。” 沈茹捏住那根穿在血管中的针头,轻轻往上一挑,针尖便穿透血管,穿破皮肤,源源不断流淌出的药水使针尖泛出冷光。 余明义咬着牙,头上沁出一层冷汗,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至于念念,我会好好关照她的。”沈茹的手指顺着输液管移动,“你放心,我的帐算得向来清楚,该还给你们的,我一分都不会少给。” 她勐地拉住输液管往外一扯,病房中顿时传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 “杀猪!快杀猪!救命,我不想再被拱了啊啊啊!” 帮会yy里尖叫声不绝于耳,杨果嫌弃地调小了音量,“柳乐涵你神经啊,特么拿技能打猪谁来跟我杀猪?你搓的冰火弹都被你给吃了?” “我就搓了两个冰火弹啊。” “那你还有脸说?” 柳乐涵嘻嘻一笑,“因为懒啊。哎呀这不是有你么,赶紧杀完猪我一会还要跟沈画意去吃鸡。” “带我一个啊!冰心在手烧鸡你有!快快快拉花哥进组!” 柳乐涵“哦”了一声,“可他是带我五毒号吃鸡啊。” 杨果抠脚熘得贼快,“告辞。” “……” 说时迟那时快沈画意已经进了组,见她们还待在帮会领地,颇有些无语:“你们还没好?我好不容易……” “你好不容易才腾出时间来陪我吃鸡——这就好啦。”柳乐涵从善如流地接上。 “嗯……你要是搬来跟我一起住,我们就不用凑时间吃鸡了。”沈画意适时点题。 “我要是搬去跟你一起住,你怕是吃的就不是鸡了吧?” 杨果忿忿地扔出最后一个冰火弹,咬牙切齿,“我特么要不是穷,你俩头上现在已经挂上‘赏’字了。” 柳乐涵欣然,“你挂啊,挂完我们两个互相收人头,小钱钱到手再一起去刷好感度,美得很哦。你说你这助攻的事都干了这么多年了,怎么百助不厌呢?” “柳乐涵你个垃圾……” 他们杀完猪回到主城,沈画意早就在孔媛身边等着,一等他们过完图就排队。 柳乐涵盯着黄沙漫天的过图界面,心里浮起一丝异样感觉。 “哎,沈画意,你还记不记得……当初那首诗?” 她说的,是那首预言诗,或者说那首歌词。 “谁还有脑子去记那玩意。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沈画意最近越发地懒了,明明比谁都天才,偏偏要装出一副咸鱼的样子。 “我……就是突然想起诗里的一句话,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弄懂过。”柳乐涵皱眉回忆道,“‘……世人皆惧断肠物,不见最毒在人心。雁行天高荣光殁,日月无辉圣火焚。龙城甲溃犹未雪,君山无桃竹酒醇。风骨铮铮长虹贯,生死浮名楚歌闻。’当时的图里有苍云、有明教、有丐帮,那……这最后一句,说的是谁?” 杨果作为半个局外人自然看得清楚,“风骨长虹,浮名楚歌,霸刀呗。” “可当时图里没有霸刀……”这是个他们后来分析过,被陆纯然和淙淙刻意营造出来的bug,如果这个局里涉及霸刀,可能一切行兇都不会这么顺利。 那这个霸刀到底是哪里来的? 屏幕上五四三二一倒数,他们被滑翔翼带到空中,柳乐涵吞咽一下,“我们会不会……漏掉了什么?” “不知道,祭坛跳,跟着我别乱跑。”沈画意喝了一口水,慵懒中透露着不言自明的性感意味。 柳乐涵的注意力便转移到眼前的紫装上来,“……我觉得你越发懒了,都没有以前带我那么积极。” 他的麦里唿吸声缥缈,难得地附着了些许撒娇的语气,“工作好累。”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被他说出来听得人口干舌燥。 柳乐涵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把一件三级武器交易给他,“好好好,沈医生辛苦啦,周末我们去吃海底捞……” 杨果适时鄙视道:“是你自己想吃海底捞吧。” “杨果你这个秀就很欠八卦。” 杨果一个抠脚熘出去,“注意你的言辞,现在你是我们之中腿最短的一个。” 第341页 “你是把短腿羊给忽视了吗???” 沈画意转眼双蹑云跑出风圈,“想赛跑吗?” “……海底捞没了!” “那我带你去吃别的。”他缓然启齿。 “……不了不了还是吃海底捞吧,不,不吃别的也可以。” 沈画意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操纵,原地下了个生太极,等那只短腿毒萝颠颠地追上来。 他手中持剑为她护航,剑光之中衣袖带风,气场之内清气朗朗。 等待的过程中,沈画意一边喝水一边抬头看窗外,明净的玻璃杯、激盪的水花趁着他扬起的脖颈,优美的线条几笔勾勒,足以让人挪不开眼。如同窗外的月色。 愿逐月华流照君。 今晚的月色,亦如屏幕上高悬的明月一样清皎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今天的尾巴哈哈哈哈! 第184章 【番外三】狗粮篇 回到熟悉的校园进行校招时,就连柳乐涵这个已经毕业一年的老学姐也感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朝气蓬勃的岁月,每一张年轻的脸上虽然都流露出些微忐忑不安,但却又交杂着自信,以及对未知的未来的好奇和探索欲。 这种独属于他们这年纪的神情是最动人的。 而柳乐涵……她虽然现在年纪也不大,而且为了校招还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但是此刻却有点郁闷。 校招还没正式开始,女同事站在旁边一直抱怨。 “什么鬼,说好的单间呢,现在为什么我们要和隔壁药企拼一个应聘教室啊!” 柳乐涵的目光左右乱窜,比抱怨的同事还绝望。 c大是她的母校,因此校方也是她来沟通的,现在出了问题,锅自然要顶在她头上。 在这里充当帮手的学弟挠挠头髮道:“实在抱歉,今天有个教室的设备坏了,但是隔壁校招做展示要用设备,除了临时换教室也没别的办法。真的很抱歉。” 这个学弟是柳乐涵的直系,现在是c大分院学生会的主席,以前他们熟识。 柳乐涵不禁投去了感谢的眼神,悄咪咪给学弟发微信道:“谢谢你帮我解围,有时间请你吃饭。” 学弟回了个吐舌的表情。 女同事不依不饶,“哦——还不是我们公司不够牛皮,听说隔壁临时安排的世界五百强企业的校招?场地不够用,我们就只好跟别人挤咯。” 学弟一口气堵得没上来,深唿吸一下敲敲桌子道:“美女,这种突发情况我们谁都不想遇到,之前方案确定下来的时候你们也不是没看过,又不是我们故意为之。要不这样,麻烦各位一起把你们的东西换到那个空出来的教室好了,反正你们也不用设备吧?” 女同事皱了皱眉,“设备坏的教室就给我们用?我们用不用是一回事,但是你们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c大就是这样办事的?” 学弟露出黑人问号的表情,把柳乐涵扯到一边悄悄问道:“学姐,这人是不是和我有仇?” 干嘛像不共戴天一样追着他怼? 另外的几个同事在打圆场,反正东西也不多,临时调个教室也不是难事。 柳乐涵露出非常抱歉的神色,揣摩了一下这位女同事平时的作风,艰难猜测道:“呃,学弟,我猜她可能是看上你了……” 学弟顿时忍俊不禁,“哈哈哈真的假的,学姐你怎么还是那么逗。” 柳乐涵翻了翻白眼,“你自己是不是不知道,你这种眉清目秀的小鲜肉有多想引人犯罪?” 学弟一秒正色,半开玩笑地问:“那学姐你呢?” “我?”柳乐涵懵了懵,“我只喜欢老腊肉。” 说话间有人抬着一张桌子从门口进来,这边顿时变得有些拥挤。 学弟低头看了一眼,瞳孔一紧,立时把柳乐涵拉到自己和墙壁之间护着,“学姐小心!” 但还是晚了。 桌角蹭过柳乐涵的大腿,没磨干净的木刺顿时划出一道血线,而且连丝袜都给勾破了。 柳乐涵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接过学弟递过来的纸巾捂住伤口。 同事那里还在吵嚷,先前一直刁难的女同事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变卦道:“不搬了,我看这里就挺好。” 说着一屁股坐下,眼神若即若离地游移到对面的药企场地上。 随着桌椅被搬进来,走进几个负责人。 柳乐涵忍着痛抬眼一瞥,对上一个冷冰冰的眼神,生生逼她将眼神立刻收回。 沈画意?他怎么会在这儿?! 柳乐涵听见有人乐颠颠地小声说道:“顾姐你别气了,我们也不委屈啊!这家药企实力还是很雄厚的,说不定可以帮我们带动一下人流量呢。” 另一个同事神经兮兮地凑过来八卦道,“你们看,那边坐的那个帅哥好像是他们企业的医学顾问之一,年轻有为,而且丝毫不拿架子,否则校招这种场合他这尊大佛怎么会屈尊来此!啊你们看!帅哥一直在看这边,他还对我笑了一下!天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我要晕厥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这么巧沈画意今天会来校招,而且还恰好和他们拼一个教室?打死她也不相信这是巧合。 第342页 而且正儿八经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沈画意往那一坐,居然还真跟那么回事儿似的,暂且不说他的气场已经先镇住了一批同学,他鼻樑上那副金丝眼镜是什么时候偷着配的,她怎么没见过…… 沈画意坐定,眼神凉凉地朝她瞥过来,扫她一眼,又扫学弟一眼,然后不着痕迹地勾勾唇角。 那种神情让柳乐涵想起许久以前他一个紫气剑诀炸在她身上的时候。陪她练剑,他永远不骄不躁,慢条斯理,等着她把自己的技能都耗完了,他再慵懒地伸伸利爪缠上来,招招断她的后路,密不透风。 不管是练剑还是……别的什么,沈画意的套路从来都是这样。 柳乐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她拼命把学弟推开,“走走走,我没事了,你去看看顾姐那边要不要帮忙!” 学弟不明就里地撇撇嘴,“不是吧学姐,你还真让我去帮她啊……你的腿怎么样?我带你去校医院看看吧?” 柳乐涵烦得不行,“哪就需要去校医院了,就是划了一道,伤口挺浅的。” “但你的袜子……”学弟忧心忡忡,站在原地思索几秒钟,果断地脱下自己的运动外套,不等柳乐涵拒绝,已经围在她腰上,还细心地亲手系好了结。 等他完成一系列动作,柳乐涵已经不敢抬头看了。 她觉得这教室里的气温冷得有点过。 校招快要开始,柳乐涵捂着伤口一瘸一拐坐过去,趁着空当给沈画意发了个消息。 “刚才被桌角蹭到,我的袜子划破了……” 却总透着心虚。 想了想,又补充道:“腿也破了。学弟借我外套挡一下。” 过了一会儿,她看见沈画意划开手机看了一眼,但仅仅只是一眼。马上又灭掉手机,专心看着面前的同学面试。 他没回復。 柳乐涵不安地喝光了手边的水。 她的眼神总有意无意地瞥过去,可能实在太明显,沈画意有些无奈地对上她的眼神,稍作停留后,视线移到她此刻半遮半掩的大腿上。 然后,似是不经意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唇。 那双薄唇,简直就像是在刻意引诱着什么。 柳乐涵心勐地一紧,明明只是一瞬对视,却好像在眼神交流中被他调戏了一番一样。 她红着脸别开眼神,心里暗骂一声“流氓”。 但是有他在的地方,想要平静下来,实在太难。 “咳,场面有点尴尬啊。”同事甲担忧地说道,“为什么大家一进门都不约而同地先往隔壁药企去了呢?我们这里要是一直冷场回去又没得交代了……” 话音刚落,便有人敲了敲门,沖柳乐涵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学姐,我托人去校医院给你买了几张创口贴。” “其实不贴也行的,伤口真的很浅,已经凝固了……”柳乐涵僵硬地露出笑脸,根本拿不出平时正常和人打交道的状态,只觉得自己今天怕是会死得很惨。 “哎同学,我们乐涵妹妹在公司可是很受欢迎的,你要追她可没这么简单啊,来应聘吗?应聘就给你个机会。”某同事闲极,半开玩笑地说道,目光灼灼地露出期许之光。 “可以啊,反正我当初就是追着学姐的脚步进学生会的,现在再做一次跟屁虫,也没什么。”学弟竟然回答地从善如流,赶紧整整衣服,正襟危色坐下来。 “玩过了吧……”柳乐涵赶紧沖他使眼色,同事其实就是拿他开玩笑而已。 学弟笑笑,青春洋溢地挑挑眉,把早就准备好的简歷递给她,“我听学姐说贵公司在专业领域内一直是国内领先水平,来之前也做过功课多有了解,我是真的非常想加入这样既专业又不乏热情的团队,不如我先正式地自我介绍一下……” 旁边桌上放的简歷竟然是他的。 柳乐涵这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听学弟的准备充分程度,一定是早就做了功课,而且他丝毫没有对她提起过这件事。他没有来找她帮忙,而是想靠自己的实力进这家公司。 他是认真的。 学弟人长得精神,说起话来又好听,虽然刚才有点小小的不愉快,但女同事很快就看在颜值的份儿上原谅了他,并且他们很快就滔滔不绝而又愉快不已地聊了起来。 半晌,同事将话题抛给柳乐涵,“乐涵,你怎么一直不说话,这不是你学弟么,你最了解啦,还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 “呵呵呵,我没什么问题啊……反正是我学弟,那我避下嫌好了……你们问,你们问。”柳乐涵小心翼翼抬眼朝药企那边看了一眼,见沈画意端坐在桌前,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听一个女生结结巴巴的自我介绍,耐心等她说完后又抛出一个问题,女生脸顿时更红了,说话也更结巴了。 学弟微笑:“那么现在,我可以帮我的学姐包扎伤口了吗?” “包……包什么?” 柳乐涵一脸懵逼地从简歷中抬起头,捂紧了自己的大腿。别开玩笑了,沈画意的眼神一阵比一阵凉,都快赶上制冷空调了,她是不要命了才会让学弟来给她包扎。 第343页 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我自己来。”柳乐涵飞快地从学弟手里抢过创口贴,正当她准备胡乱贴上去的时候,只听身边的女同事一阵要命的小声尖叫。 沈画意闲庭信步地走到她面前,手臂往柳乐涵坐的椅背上一撑,将一小瓶药粉放在她面前。 他躬身,贴在她耳边邀请道:“明天周日,今晚来我家?” 尾音被故意拖上,上挑的声调撩人,像他睨着她的那双眸。 柳乐涵的脸顿时涌上酒醉般的绯红。 沈画意修长的手指已经挑开瓶口,拿起药粉。 在沈画意把他的手挪到她大腿上之前,柳乐涵深吸一口气,在他胸口娴熟地推了一把,窒息地说:“我……我自己来!” 说着胡乱把药粉抹在伤口上,根本不敢抬眼。 沈画意倒是毫不羞耻,甚至还悠闲地打量着她的神色,俯身将她腰上围的运动外套解下来放在桌上,“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太热?” 不等柳乐涵回答,便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西装纽扣,脱下来盖在她腿上,一本正经地说:“这样就不热了,乖。” “……”还有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 下一个面试的同学进来之前,沈画意很懂形势地见好就收,回到了自己的场地里,顺手带走了那两片可怜的创口贴。 怎么说也是两辈子的交情了,沈画意一直都很懂她的底线。 柳乐涵是个嵴梁骨很硬的人,惹得急了会一发不可收拾。但是必要的时候,他也不介意强硬一下。 沈画意脱掉外套后,腰线和臀线越发明显地凸现出来,薄薄的衬衫根本遮不住什么,流畅的背部肌肉线条张力蓬勃,极其吸人眼球。 女同事目瞪口呆地问:“乐涵,你——你认识他啊。” 柳乐涵翻着面前的简歷,极力强迫自己忽视腿上那件外套散发出来的熟悉味道。上面甚至还残留着沈画意身上的温度。这足以让她分神了。 她扶着额头,企图遮住自己烧红的脸,艰难地说:“那是我未婚夫。”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九点放最后一更,然后就全部完结啦! 帮沈大佬转达:明晚来我家……吃瓜。另外,完结章有随机红包掉落。 作者:大佬,说这话时把我的钱包放开先。 第185章 【番外四】狗粮篇(含入v公告) 校招结束后,柳乐涵坐同事的车回公司整理了一下材料,因为是周末便没有在公司过多停留,出门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她想着主动出击好过被动挨打,一边往大厦门口走一边拨通了沈画意的电话,假装无事发生过的样子,“餵?你那边结束了吗?我准备路上顺便去超市买点菜,你晚上想吃什么呀,我一起买回去。” “晚上……想吃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慵懒,像是打了个盹刚睡醒,“想吃羊肉火锅。” “……”柳乐涵分不清他是说真的还是故意调侃自己,又确认地问,“真的?” “真的啊,刚好去超市买食材回来煮。” “……那我们出去吃吧,要买的东西太多,我自己拿不了。”她为难地说,提着食材去挤地铁太艰难了。 “不用,我在你公司门口,跟你一起去。” “啊?你啥时候来的?” “校招结束就直接过来了,反正材料也不需要我整理。” 柳乐涵挂掉电话后打开微信,界面上果然弹出沈画意发来的两条消息。 “今天下班我去接你。” “我到了。” 但她刚才一路都没有看手机,便没注意到。 与此同时还有学弟发来的一连串消息。 “学姐学姐你今天好漂亮啊~不愧是我的学姐,嘻嘻!” “一直以来多谢学姐关照啦,好希望我能进入复试,这样以后就能和学姐成为同事咯。” “学姐是不是还在忙?要多注意休息别太累啦,下次还是我请你吃饭吧,是为了表达承蒙关照的谢意。另外,伤口还是要小心一点哦。” 小话痨同学依旧名不虚传啊……柳乐涵简单回了消息,打完卡走出公司便看见沈画意的车停在她面前。 要理直气壮,要不心虚。 柳乐涵这样想着,打开车门尽量自然地坐上副驾。 “伤怎么样?”沈画意开口不温不火,透着股子不愉快。 “已经不流血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是你们这些幼稚鬼非要虚张声势。 柳乐涵缩缩脖子,尽量忽视他的别扭。 “对了,你身上怎么会带着药?” “……”沈画意似乎觉得有点闷,半仰着头扯开领带,锁骨半露。 乖乖,柳乐涵这下懂他以前为什么总喜欢穿万花破军校服了,要是不里三层外三层包着,见者非鼻血溅三尺不可。 感嘆之余,不闻答话。 柳乐涵恍惚记起许久以前的事情,傻愣愣地说:“你该不会是为了我……” 那时候日子辛苦,她入纯阳后的一两年内,身上就没有一块好地方。初入门时,是被基本功蹉跎,后来又时时被沈画意拉练,他可能是良心发现,时不时给她两瓶灵药治跌打损伤。 第344页 还有一次她被丢给一个师姐初学梯云纵,十来米高的石台她摔了几十回才跳上去,自此以后苦练轻功。 她在轻功上本有天赋,是唯一的长处了,勤学苦练后渐渐能得要领,再和沈画意练剑便不再被他打压得喘不过气,再不济也学会了在他剑下自保,受的伤才越来越少——柳乐涵本来是这么以为的,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后来她才知道,不过是沈画意的剑招仍有余地而已。 但是他随身带伤药的习惯,却好像再没改掉。 “……瓶瓶罐罐的,太麻烦了,现在不用……”柳乐涵低着头说道,她本来想说现在跑诊所和药店都很方便,不用如此,话到半路却又觉得说出来会伤他的心。 红灯当前,沈画意勐踩一脚剎车,淡然道:“习惯了。” 趁着停车,柳乐涵得寸进尺地扒在他胳膊上,顺势在他脸上啵了一口,看着沈画意板得像个扑克牌的脸上晃着明晃晃的口水,努力憋笑。 沈画意被她缠得绷不住了,嘴角终于有了松动的笑意,“别闹,要绿灯了。” 柳乐涵鸡贼地缩回自己座位上,“我就亲一下……” “就亲一下?”沈画意撇过脸反问,没等柳乐涵反应,温热的唇已经贴上来。 “唔……”沈画意腾出一只手从她膝盖往上,“给我看下你的伤……” 这特么是看伤的态度? 柳乐涵艰难地在他不留缝隙的吻中喘息,“要绿灯了……” 沈画意听了,竟然迅速放开她。甚至还正儿八经地整了整领子,一边开车一边平静地说:“嗯,要绿灯了。” “……”柳乐涵顿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在沈画意身上的预感就从来没出过错。 说好的要吃火锅,结果食材买回去还没来得及下锅,某羊倒是先下锅了。 纠缠无休无止,喘息高低起伏。 “你……你轻点啊……沈画意,你是不是在趁机报復呜呜呜呜……”柳乐涵的双手被他扣在头顶,其余各处风光一览无余。 “哦?你做了什么错事值得我报復么?”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反问她。 “……”说好的不露怯,在他面前想做到真的太难了。三十六计,讨饶为上。 求生欲使柳乐涵假装委屈地噙满泪水,“今天那个男生是我学弟,我们认识很久了,之前就拜託他来帮忙,所以今天……” “认识很久?之前?”他故意摘出她的字句反诘,柳乐涵现在是真的想哭了。她是真的有毛病,哪有人自己给自己挖坑的啊。 “其实也不是很久,也就认识了……嗯……”她默算道,学弟比她矮一级,是在她大二的时候认识的,算起来……卧槽,算起来他们竟然认识足足四年了? “怎么不说了?认识多久了?” “我跟谁认识能比你更久啊……你,你先轻点呜呜呜……”不管了,先转移掉话题再说! 沈画意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俯身亲吻着她的额角,双手解放的柳乐涵不由自主将手臂环在他脖子上,“我说轻点没说叫你……停下……你绝对是在故意报復吧……” 她要被这个腹黑花逼疯了,有时候她想把他切开看看究竟是不是真的是黑的。 沈画意退出来,兀自向下,一直吻到她的伤口上。 伤口虽然真的很浅,但是新伤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痛。 温热的触感贴在腿侧,痛觉隐忍,却随着他轻缓的吮吸游离出奇怪的感觉。 “别……” 沈画意又在她柔软的唇上流连片刻后,稍稍向旁边挪开,鼻尖蹭着她乌黑的髮鬓,轻轻问出语调上扬的三个字。 柳乐涵脸上顿时浮起一层红晕,点了点头。 “那说句好听的。”沈画意笑意盈盈的眸子落在她眼中,柳乐涵错觉自己上了一条下不来的贼船。 “说……说什么?” “嗯……说你爱我?” 她愣了愣。 在一起这么久,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虽然他们确然心意相通,她却真的从来都没有说过爱他。 “哼。”柳乐涵赌气地将头扭向一边不给他亲,“你也没有说过啊,为什么要我先说。” “那我先说。”他丝毫不介意她的赌气,将她的脸强行掰正,重新低头吻下去,温度熨帖,“我爱你,爱到成百上千年如一日的暴躁花间愿意为你切离经,爱到春泥折叶和碧水全都给你。听风吹雪配不上你……因为我讨厌看到你血线不满的样子。” 柳乐涵听着听着,鼻子竟然有些发酸,却故作轻松地问:“别傻了,春泥折叶碧水全给我了,你拿什么保命啊,还没开捶就gg。暴躁倒是挺暴躁的,算你有自知之明。” 沈画意佯装深思熟虑,“你的镇山河借我蹭蹭?” “……你这个大猪蹄子!你以前说有你在我永远不需要落无敌的!” 第345页 “那是以前。”柳乐涵刚想暴走怒骂男人太善变,便听见他埋在她颈边认真地说道,“以前我总想以命换命,自己死了也要保住你。现在我变贪心了……乐涵,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你这个人好烦。”好好的总喜欢试探她的泪点。泪点低好心累啊。 柳乐涵胡乱用手背擦掉脸上狂奔的泪,又胡乱抹在他身上,但根本剎不住车,哭得像个二百斤的肥羊。 “别哭了。”他任由柳乐涵在他身上到处抹,压低声音笑着说,“我不喜欢看你哭,不过——只有一种情况除外。” 他的小可爱是不是忘了他们现在正在进行什么? “唔……”一瞬间她差点没控制住尖叫出来,所幸及时咬住了唇,这个混球!说来说去不还是要哭吗! 虽然不停地腹诽,但柳乐涵还是像抱紧一件失而復得的宝贝一样抱紧怀中的人。 真实的肌肤,真实的触感,真实的唿吸,真实的笑意,这个他确确实实是真实的,不再是以前梦里的幻影了。 她是个怂羊,曾经后悔过。但她在后悔的时候,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他在,从来都没有让她陷入过孤立无援的境地。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还好,在她犯怂退缩的时候,还有人一直在坚持。甚至现在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吃的那些苦,似乎也是值得的。 因为这个人现在完完全全地属于她,永永远远和她在一起。 那么多的苦换来一个沈画意,是她两辈子加起来最最最心满意足的事。 “我爱你。”耳边响起如华山清风一般娓娓动人心弦的声音。 被他揽在怀里意识难以清晰的时候,柳乐涵的眼神飘到床头上,那里放着一把熟悉无比的剑鞘。 是他送给她的订婚信物。 长剑留情,有鞘相思。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本文完结后入v哦,文文从新年刚过连载到快要到下个新年,跨度之久让我必须要认真的、郑重地对所有追更的读者说一声谢谢,感谢你们愿意追这么久不离不弃,作为初出茅庐的第一篇文,中间确实有过非常痛苦写不出来、不知道该怎么写的过程,说句实话,我好几次都觉得坚持不下去了,想过要放弃。但是每一次痛苦的时候都有小天使鼓励我,如果不是你们我一定坚持不了这么久,所以整个过程中我最最最爱的人就是你们啦! 在这里提前祝大家双蛋快乐,新年快乐,即将到来的新一年里,每一个人都能开开心心! ----------------------- 落幕之后的gg—— 下一本要开的书是《祖传捉鬼,童叟无妻》,这本书酝酿很久了,也很想尝试继续塑造不同风格的人物,请感兴趣的小天使点一下收藏,期待我在下一本文文里的成长!鞠躬—— 我们明年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