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纨绔》 第1页 [穿越重生] 《嫁给纨绔》作者:九千野【完结】 本文文案: 上辈子董晚音在嫁给二皇子的新婚夜,二皇子就被软禁宫中…… 重活一世,她决定嫁给悦公候府那纨绔独孙—封驿。 原因有三: 一,悦公候府有钱。 二,悦公候府无人。 三,封驿很快会挂。 她会成为独享荣华富贵的寡妇,哈哈哈哈啊哈哈!!! 封驿:“夫人,醒醒,我还未死呢,你倒是把嫁妆拿出来给我吃顿酒。” 董晚音警醒:“别打我嫁妆的主意……” 封驿把人圈进怀里,贴在她耳边邪魅一笑:“我打夫人的主意。” 话说,这是一个孟浪纨绔世子爷和贤淑静雅官小姐相爱相杀的故事…… 封驿:“你确定?贤淑静雅,我家夫人明明是个窝里横!” “……贤淑静雅如何治你。” 内容标籤: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董晚音,封驿 ┃ 配角:宫里宫外各大路人 ┃ 其它: 第1章 重生 董府桐月居主屋外,圆月高挂。 “那身越懒越困,那嘴越吃越馋!我早说了要太太打发这些个爱偷闲躲静的出去得了,省得看见了心烦!” 深更露重,两个小丫头年小贪睡,此刻被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着翠绿色短袄和浅银色襦裙的大丫鬟翠儿戳着脑门教训着,大丫鬟压着声儿,手指头却下了劲儿。 两小丫头低着头,心里叫屈,这么晚了还不让人打个盹?但到底没敢出声。 翠儿自知和几个小丫头多说无益,明日叫陈嬷嬷带下去教导一番便罢了。她轻轻打开桐月居主屋的门儿,疾步走了进去,赫然看见她家小姐董晚音披头散髮直挺挺坐着。 翠儿连忙小跑着过去,半蹲在床沿边,双手握起董晚音的手来,“小姐,怎的坐起来了?为何没叫人呢?” 董晚音闻言,怔怔转过头来,干涩的眼睛顿时涌出一股热泉,眼前的丫头脸蛋瞬间就模煳了,“翠儿?” “是我,小姐你可醒了,你烧了三天三夜,夫人可急死了。” “夫人?我母亲?” “是啊,这会儿夜深了,夫人已经睡下,明日一早奴婢便过去禀报,小姐眼下可有想吃的?” 董晚音浑身颤抖,抬起左手来,嘴角哆嗦着狠狠咬上一口。 痛! 滚烫的泪水滑下手背,又咸又烫。是真的!她活过来了!母亲还在,翠儿没死,她还在自己的闺阁中! “翠儿,如今是什么时节了?” 翠儿闻言有些发懵,“小姐,明日便是中秋了,原定要过去和贵妃娘娘请安的,你忘记了吗?” “嗯……是了……我想起来了。” 是三年前,永兴二十三年,她时年十六岁,明日便是去宫里陪姐姐董贵妃过节,就在后天十六宴请皇亲国戚的晚宴上,二皇子李翼主动求皇上赐婚,姐姐坚决反对,言辈分差了,实在不妥。 “言何辈分,想当初朕与董爱卿以兄弟相称,爱妃还不是嫁给了朕,且不论这些,音儿可中意翼儿。” 当年的她羞红了脸,也顾不上姐姐的暗沉眼色,只低头含笑不语。 众人附和皇上老儿的话,“一对璧人,良配也,皇上圣明。” 李翼高个白面,最是温润有理,每每见到她,都含笑而视,“音儿又高了。” 她早就芳心暗许,听闻父亲和母亲偷偷提起过,东宫太子嚣张跋扈,太子妃诞下公主后就再没怀上,太子不愿纳侧妃,只把延绵皇家子嗣放在身后。二皇子恭谦有礼,深得帝心,当今朝廷,大有二皇子压过东宫之势。只要她嫁给二皇子,再生个一儿半女的,说不准日后能戴凤冠,母仪天下。 姐姐却坚决反对她嫁入皇家,一入皇宫深似海,再回首已心枯身萎,无力转身。她实在不愿自己的妹妹走这条路,再者二皇子是个心思深沉的,晚音清纯敦厚,要带上凤冠是难于上青天,实在不是良配。 姐姐希望她嫁入纯良富足人家,举案齐眉,衣食无忧。 可惜她被蒙了双眼,害了母亲,害了姐姐,自己也尸骨无存。想到这,她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翠儿吓了一跳,小姐可不是得了癔症吧? “小姐这是作甚!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我这就去叫夫人过来。” 董晚音连忙将她拦下:“不必,我就是有点晕,打一下灵醒多了。” 翠儿:“……” 她急迫想见到母亲,却不想见那卖女求荣的父亲,她要整理一下思绪,在这一世翻盘,做个只为自己活的人! “翠儿,碧儿去哪儿了?” “碧儿回她哥哥嫂嫂家了,明日一早才回来呢。” “明日让碧儿给我梳妆,进宫看姐姐去。” 她多怀念因她惨死的碧儿,多怀念碧儿给她梳妆打扮。 这一世,一定护你们周全。 天刚蒙蒙亮,母亲听闻她醒了,早早就跑了过来。 她抱着母亲,泪如泉涌,母亲擦了又擦,还是止不住她的眼泪。 第2页 “我的音儿是怎么了?这是受了多大委屈……”母亲眼神暗了暗,瞅着她问:“是那林氏又背地里使坏了?” “没有……我就是想母亲了。” 母亲搂着她,深嘆一口气,“今日就是八月十五了,你这身子骨可怎么进宫……” “母亲,女儿无碍,今日定进宫,将母亲的思念告予姐姐。” “是要去的,你父亲还指望让皇上赐婚呢,皇上赐婚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每每到中秋后的十六晚宴上,皇上都会就兴给适婚的皇子世子和及笄之年的贵女们赐婚,上一世她就是参加了晚宴才步入深渊的。 她低下头去,整个胸腔似是蒙上了一层灰,憋闷得慌,“母亲,嫁人有什么好,姐姐嫁进宫里,我们想见上一面都难,莫不如在家里陪着母亲。” 母亲只当她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母亲虽然捨不得你,但没有留你在家的道理,你嫁出去,以后做当家主母,不比在这家里好?” 她明白母亲的意思,母亲虽是明媒正娶的大夫人,却只生了姐姐和她两个闺女,其余两个偏房都生了儿子,现在她已经有两个嫂嫂,又给两个哥哥生了儿子,偏房的徐氏和李氏,还有她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嫂嫂林氏,明里暗里没少给母亲脸色看,她那整日板着脸的爹也不是个知冷知热的主儿,顺带着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要不是母亲娘家大富,姐姐又是贵妃娘娘,只怕她娘俩更没有好日子过了。 不嫁人是不可能的,但是嫁给谁,才不会委屈了自己,才不会连累母亲和姐姐,昨夜一夜未眠,已是有了主意。 碧儿回来了,董晚音只抓着她的手,眼里噙着泪,对着碧儿的脸蛋瞅了又瞅。 “小姐,你是多想碧儿啊,哭得这眼跟桃儿似的,我不就离开了一晚上嘛!” 碧儿嘴巴最是厉害,若是上一世董晚音早就和她打起嘴仗来了,可眼下唯有浓浓旧情掩盖着她。 “给我梳妆吧,今日早点进宫,我还有很多话对姐姐说。” 管家候伯给安排了轿撵,董晚音与母亲吃过早膳就相携着走出后院,半道上就听到林氏质问候伯,声儿特别尖,和前世一样割人耳。 “我不是说了我今日要回林府吗,怎么的轿夫都给她们使唤了,你让我地下走?” 董府每房配有两顶轿撵,轿夫却养了不到十人,眼下董林之已经进宫,轿夫就只够抬一个轿撵了。 “老奴不敢,少夫人,眼下小姐要进宫,老奴这便给您安排马车?” “她进宫是要紧事,我是闲逛的?我肚子里怀着孩子,你让我闻那马臭味?” 候伯连连作揖,“不是不是,少夫人说笑了,老奴去外头叫几个轿夫过来。” 林氏那张薄纸般的双唇一张一合:“临时叫几个腿短腰长的过来,走不稳当给我摔了,你如何向大爷交代!” 候伯为难,这林氏出身不好,不过是京城边上一个小县衙的庶女,稀里煳涂跟了董府里庶出的长子,名不正言不顺的,生了两个儿子,狗仗人势,经常在下人面前耍威风,连董家二小姐都被她欺负。 董晚音冷眼看着,若是上一世,为省口舌之争,她肯定把家里的轿夫让给林氏了,可她活过一世,早已明白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母亲快回去歇着吧,女儿这便进宫去了。” 说着使个眼神给碧儿,碧儿会意,给董晚音撩起帘子,扶着她进了轿。 那林氏见董晚音颇有不把她放眼里的意思,气更盛了,顿时一跺脚,往前就要去撩帘子,哪知被碧儿狠狠噼下手臂。 “呀!你个小贱蹄子造反了!竟然敢打我!我今日非撕了你的皮不可!”说着就上手要抓碧儿的衣裳。 碧儿早就憋着气,恨不能痛痛快快和林氏干上一架,被发配出去她也认了。 董晚音的声音缓缓从轿中传来:“碧儿,进宫要紧,不要和不相干的人多费唇舌,误了时辰。” “小姐,等我撕了这泼妇!看她还敢如此嚣张!” “碧儿,不可!” 众人只当董晚音宽厚,碧儿更是气得慌,恨自家小姐心慈手软,只有任人欺凌的份。 只听董晚音淡声道:“林氏在我董府无名无分,非妻非妾,我必禀报姐姐,让人遣走便罢了,无端端的和这种人动手,岂不是脏了你的手。” 众人一听,这还是那没脾气的二小姐吗?三言两语便让那林氏脸红了白,白了又红,竟发不出声儿了。 没名没分正是她的死穴,这董晚音偏偏戳她的痛处,谁不知道董贵妃贤良淑德,最受皇上敬重,只要董贵妃发话,不只她,只怕她爹爹都要受牵连。 “哟!大嫂,这又是何事?闹得我在里头都坐不住了。” “大嫂”两字念得跌宕起伏,这是董家二公子明媒正娶的少夫人蒋氏,虽不像林氏那样霸道,也不是省油的灯,仗着娘家比那林氏家里那县衙小官要好上许多,颇不把人放眼里。 “不敢当,你没听见董二小姐指名道姓,我是林氏,可不是你们家大嫂,我这便走,弄掉我肚子里的孩儿便罢了。”说到后头林氏话音里俨然带上了哽咽声。 第3页 “使不得!”蒋氏哑笑两声,这林氏明知大夫人吃斋念佛,不忍杀生,连带着董晚音也跟着礼佛,又怎么忍心让她弄掉胎儿。 “你当母亲的自己说要弄掉?”轿子里的董晚音轻嘆一声,转了话音,“也罢,反正这孩儿也是不明不白的。” 众人皆是一惊,林氏更是差点没站稳,这董晚音,竟然让她弄掉她肚子里的孩儿!她怎么敢! “起轿!”她轻轻挽起轿帘子,含笑对着母亲道:“母亲快回吧,女儿这便走了。” 这董家后院的几个妇人不过都是纸老虎罢了,明日便是八月十六了,眼下去和姐姐商议要紧。 母亲露出了笑脸,这小女儿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平日里连丫头都不怕她,这会儿三言两语便让林氏跳脚了,做母亲的她竟然有一种欣慰之感,日后女儿嫁去别人家,可就不怕被欺负了。 第2章 求嫁 待见到姐姐董贵妃,两姐妹相拥着,董贵妃落泪,董晚音更是伏在姐姐身上,泣不成声。 前世姐姐因为二皇子和她的牵累,被逐出皇宫,在落月庵被歹人加害。彼时的她被囚禁,听闻姐姐遇难,连尸身都无人收拾,她在破败小院里百爪挠心,生不如死。 董贵妃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怎的哭得这样狠,莫不是在家受了谁的欺负?” “不是,只是久不见姐姐,想念得很。” “傻妹妹……”董贵妃拿着帕子给她抹泪,“母亲可还好?” “好……母亲日日抄经念佛,只盼着姐姐和妹妹都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午膳时间到,两姐妹边用膳边话家常。言语间,董贵妃发觉妹妹与往日有很大不同,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异样。 譬如说起外祖家,京城巨贾吴家嫡女吴信瑶,已年过十八,却还未出嫁,舅舅吴靖远来求了董贵妃,指着贵妃娘娘能给吴信瑶找个好婆家。董贵妃给说了一个,左都御史郭逢林家的嫡三公子郭正睿,这郭三公子因早早随军,在北境待了几年,错过了成亲年纪,眼下已经二十有一,和吴信瑶正是相配,哪知吴信瑶却咬死不嫁。 “瑶姐姐不想嫁便不嫁了,反正舅舅家那么有钱,几个表哥表嫂也疼她,又何须为了嫁人委屈自己。” “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信瑶随心所欲惯了,现在是疼她,等真到了老姑娘的时候,看那些嫂嫂们还能给她好脸色看。” “舅舅家有钱,趁着这会儿还受疼爱,瑶姐姐只需把银钱往自己手里兜着,想来这辈子衣食无忧了,自由自在,又何惧别人给脸色。” 董贵妃一怔,眼神冷了下来,“音儿怎会有如此想法,是信瑶和你说的?” 董晚音自觉失言,连忙起身去挽起姐姐的手腕,嬉笑道:“妹妹随口胡诌罢了,我也好久没有见到瑶姐姐了。” 董贵妃翻着眼皮子睨她,半晌轻嘆一声,起了身。两人相携着进了进了寝殿,董贵妃遣退宫女,把自家妹妹往那妃子榻上一按。 “你也不小了,可不能学你瑶姐姐,这世上,哪里容得下自由之身的女子,你万不可有此想法。” “姐姐教训的是,音儿明白。” 瑶姐姐可以,可她却不行,一来,她没有富甲天下的父亲和哥哥。二来,董府除了母亲,没人真的爱护她,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前几日,父亲专程来找过我,提起你来,该是讲个夫婿的时候了……” 董贵妃停下话头,试探着看妹妹的表情,怕一下说深了,小姑娘害羞,听不下去。 哪知道董晚音清眸朗朗,不羞不怯,只道:“音儿听着,姐姐讲便是了。” 董贵妃瞧着妹妹大大方方的,跟以往真是大不一样了,不如把话儿都说开给她听。 “父亲说二皇子恭谦上进,深得帝心,姐姐却不以为然,当今圣上疑心过重,抬举二皇子不过是为了压制太子的权衡之术,太子虽然跋扈,本性却不坏,对太子妃更是疼爱有加。太子生母吕皇后虽过世,但在皇上未登基之时就已陪伴在左右,皇上最重德义,也最看重脸面,断不忍世人诟病其忘恩负义。” 姐姐,你说得很对,的确是太子登基做了皇上,二皇子不过是那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炮灰罢了! “就算二皇子真的做了皇上,在这后宫争来斗去,又有何趣?” 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她可不想妹妹眼里无魂,手里滴血。 董晚音:“一切都听姐姐的。” 董贵妃看妹妹乖乖巧巧的,甚是欣慰,看来父亲说妹妹属意二皇子的话不可尽信。 “这城中未成亲的贵公子中,也就刘右相的大孙子刘学驹,礼部尚书方大人家小儿子方宗阳,以及容博将军府的容靖,妹妹可认得这几人?” 董贵妃说的这几个是城中富贵人家都想找的金龟婿,却不能入已经活过一世的董晚音的眼。 “姐姐,我见过刘学驹和方宗阳,却觉得这几人都不合适。” “哦?音儿说来听听,是哪里不合适?” “刘学驹年纪和音儿相仿,可思想却幼嫩得很,上次皇家大讲堂上,他辩论不过,竟还流了眼泪。方宗阳,哼!惯常喜欢逗女孩子,音儿最看不上那样的男儿!容靖没见过,不过将军府的人都不好看……” 第4页 董贵妃蹙起眉来,“这是谁教的你,这样刻薄别人!” 董晚音端着一副可怜相,低下头轻轻揉搓手指头,嘴角紧紧抿着。这几个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话是她胡诌,只为断了姐姐的念想。 “音儿是有中意的人了?” 她抬起水亮的双眸,“姐姐,音儿若要嫁人,只嫁一人。” “谁?”董贵妃最怕她说出二皇子这三个字。 “悦公侯府……”刚出口便红了脸庞,耳朵也跟着烫了起来,饶是她活了两世,这姑娘求嫁公子的话还是难以出口。 “悦公候?封家?” 董晚音低头不语,董贵妃踱步沉思,这封家乃名门望族,祖上皆是皇亲国戚,可到悦公候这一支已经开始落败了,府上现下只剩老公主和独孙封驿两人。这封驿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仗着祖上根基深厚和祖母爱护,整日唿朋唤友,游山玩水,不思功名就算了,连娶亲也不上心,眼下该是过了二十了,连个一妻半妾都没有。 “此人……不妥。” “有何不妥?”董晚音也不着急,她早就料想到姐姐会反对。 “不思进取,游手好闲,如此之人如何能做一个好夫婿,且封家人丁稀少,看着就落败。” “要说进取,二皇子很是进取,姐姐为何不喜。要说人丁兴旺,呵!”她哼笑一声,“父亲最是喜爱人丁兴旺,母亲就生养了我们两个,未诞下男丁,他何时敬重过母亲,他只盼着我们嫁入皇家,好助董家一臂之力。音儿不屑,也不愿,为那薄情寡义的哥哥们牺牲自己,唯愿此生能照料好母亲姐姐,逍遥快活一生罢了。” 董贵妃默然,扬着下巴示意她且往下说。 “封家有何不好,有祖荫庇护,那封驿祖母是老公主,外祖是太子太傅,他自幼便与太子交好,若太子登基,他当上左相也不一定。” 说这最后一句,她不免有些心虚,最后封驿没当上左相,还为登基后的太子而死,太子厚葬封驿,封为国公,悦公侯府变成悦公国府。如若她嫁给封驿,下半辈子带着荣华富贵守寡,那是最逍遥不过了。 董贵妃不禁听得失神,妹妹这眼界格局,连她都自愧不如了,她活到这岁数,才算看透了父亲,妹妹却是比她通透多了,她倒要再难一难妹妹。 “这封驿年纪太大,和你不甚相配。” 不大,姐姐,我已活到过十九岁了。 “大几岁怕什么,音儿怕的是丑八怪,封驿长得可比姐姐说的那几个好看多了。” 董贵妃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嗔怪道:“不知羞!看人家长得好看就主动求嫁,说出去丢人!” “姐姐!”她吐了吐舌头,“又不是说与外人听,姐姐疼爱音儿,自然肯为音儿做主。” “你且让姐姐好好想想。” 有这句话,董晚音就知道姐姐已被说服,眼下只等她和皇上开口了。果不其然,董贵妃当下就去求了皇上,只求占领先机,免得明日再被其他人求了去。 皇上意外,这董林之可明里暗里都想着把女儿嫁给二皇子啊,怎么可能让董晚音嫁给一个没有实权的纨绔。 “这是爱妃的意思?” “皇上,这是小妹的意思,臣妾就这么一个妹妹,惟愿她找个合心意的,和和美美过一世便罢了。” 皇上瞭然,更是敬重董贵妃,太后常说,董贵妃心思清明,不争不抢最是有福气,这点倒是和她那父亲完全不一样。 “好!正好给姑母一个中秋大礼了。” 当下就派人以中秋贺礼的名义,顺带着带去了口谕,说皇上要给封驿赐婚了。 老公主一听是尚书令董林之家二小姐,当今贤德的董贵妃的亲妹妹,甚是欢喜。她这个孙儿从小聪明顽劣,母亲在他十五岁过世,他以多守几年孝的由头不愿娶亲,整日在外面浪荡,正缺了贤淑的媳妇来管管他。 怀烟楼,二楼最大的包厢暖月阁里,人欢鸟叫,吵吵嚷嚷。放下点心出来的小二轻轻掩上门,嘴里啧啧嘆道:真会玩!真会玩! “谁说的沅姑娘的最白,你看本姑娘的才是最嫩。” “你们再白嫩也比不上柳妹妹的小。” 一阵闹笑声,被唤做柳妹妹的姑娘直接光着脚丫子走向正对酒言欢的两个公子边上,福了礼后道:“几位爷暂且歇歇酒吧,姐姐们都等着爷论赏呢!” 封驿一听,悠悠然把酒杯放下,歪着头看看柳青青的赤足,勾唇一笑,“柳姑娘金足玉腿,这还用比吗?自然是你第一。” “封公子惯常会打马虎眼!一会说沅姐姐的好,一会说箐姐姐的好,没一句实话!” “可不是都好,怀烟楼就靠几位姑娘撑着了,要是没有几位姑娘,这京城还剩什么趣儿?” 他五官长得很正,高鼻阔额,一看就是贵公子,虽日日寻欢作乐,那双眼却清明澄净,一点不见浊气,只有说笑时翘起的嘴角,才漏出一股邪气。 “来啊,把那江淮带回来的锦缎送予几位姑娘,再给姑娘们尝尝御厨今年新制的点心,可比往年的好吃。” 柳青青年纪小,却也机灵,知道封驿赏了东西,是要她退下勿扰的意思。 第5页 郭正睿不常在京城,看见几个姑娘脱光靴袜,比谁的脚丫子小的玩法感到匪夷所思,刚才连看都不敢看那赤足的柳青青一眼,眼下柳青青走了,才算自在了。 “吴信瑶就是个假小子!吴老爷连生五个儿子才有个她,最后还养成了半个小子,你要真娶了她,头上有五个有钱的大舅子压着,你说憋不憋?” 说话的是尚延庭,平日里最爱上怀烟楼找乐子,他早已成亲,对城里贵女比那光棍了解多了。 “行了,不谈也罢。”郭正睿挠头咧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吴信瑶拒婚之事,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了,这老友也不放过他。 “不过,如若你娶了她,伺候好了,她能把长安街买下来给你。” 说罢尚延庭和封驿相视而笑,郭正睿脸更黑了。 第3章 喜事 “爷!爷!快回吧,老夫人在家等您呢,家里有喜事儿!”那几只叽喳叫的麻雀刚走,封家一个十来岁的小厮往门里一迈就咋唿开了。 封驿耳朵才清净一会儿,顿时眉头一拧,恨不能封了这小厮的嘴,“好好说话,哪里来的喜事?” 家里就老祖宗一人,能有什么喜事,老祖宗尽找事哄骗他回家,以前都是说坏事,摔了,碰了,喝水噎了,现在可好,到喜事了。 “真是喜事儿,皇上要给您赐婚了,人都派到家里去了,老夫人可开心了。” 封驿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当真?” “千真万确,这一次真不是老夫人哄骗您。” “那确是喜事了,恭喜恭喜啊!封兄是该娶了。”郭正睿握拳朝封驿恭喜。 封驿嘴一瘪,甚是无趣。 “皇上给你家爷说的是哪家姑娘啊?”尚延庭抓住了重点。 “回尚爷,是尚书令董大人家二小姐,董贵妃的亲妹妹董晚音。” 众人皆是一惊,这董二小姐打小就是一个贤淑美人,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董林之和那二皇子一向亲近,二皇子和董晚音才子佳人,早就被皇亲贵族认了是一对了,怎么会指给封驿? 尚延庭:“不该啊,董林之那老狐狸怎么可能把这小美人便宜给了你,他那想当国丈的心,别人看不出来,我们还看不出来吗?” “国丈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当。”封驿哼笑一声,挑起眉梢来,“也不知这董林之给董二小姐多少嫁妆,够吃多少年酒。” “听说是那董二小姐的意思,看上我们爷了,才求了董贵妃求皇上赐婚。” 尚延庭嘆道:“董二小姐也是一个贪恋我们封大公子美色的人啊!” 众人纷纷嘘唏感嘆,风流浪荡的封大公子也要成亲了,还是那董大美人主动求的,封驿由着他们打趣,这话被怀烟楼的伙计听了去,就传得更厉害了。 到最后,变成了董二小姐钟情封驿已久,相思成灾,日渐消瘦,寻死觅活一定要嫁给封驿。 董林之被气得个半死,恨不能撕了皇上下的圣旨,连董夫人也不见。 董夫人也不甚满意,奈何圣旨都下了,只能着手给女儿准备嫁妆,好在她娘家大富,她自己存了不少体己钱,董贵妃也给妹妹备了不少东西,可以风光大嫁了。 十六晚宴上,封驿只跪谢了皇上,却是连董晚音的正脸都没看一眼。 “这董二小姐是不是傻了,选谁不好,选了这么一个纨绔,听说这封驿不愿意娶亲,是因为他有那个,龙阳之好!” “不能吧,他可是怀烟楼的常客。” “那还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封家就这根独苗了,皇上体恤老姑母,给封家留个后,早就想给他赐婚,有女儿的人人都躲着封家,这董晚音偏偏自己撞上去。” 碧儿听见了,气得想过去撕了那人的嘴,被董晚音给拦下了。 “小姐,这封驿有什么好,就有一张好看的脸罢了!二皇子对你有情有义,现在该伤心死了,碧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碧儿,不可乱说话,我既定了亲,以后和二皇子就是不相干的人,要避嫌,日后你也离他远一些,知道吗?” “那小姐还答应和二皇子见面?” “那自然有我的道理。” 二皇子约她在御花园出去的一个偏僻角落,圆月高挂,她的脸看得清清楚楚,没有惊慌,没有羞怯,没有难过,只有淡然,让他惊骇的淡然。 “音儿……”一阵心悸,话堵在胸中。 音儿,我又活过来了,老天爷又让我活过来了,我才是那註定的九五之尊!前世的错我不会再犯,我不会再让你做有名无实的皇子妃,被她人唾弃,我不会再丢下你,让你做一个囚鸟。我定将那凤冠,稳稳送到你手中。 可是他说不出来,音儿要嫁给别人了,可是他还没有能力把她夺回来,这让他百爪挠心,恨不能讲那封驿杀死!他凭什么娶音儿!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 “二殿下,小女已定亲,如此相见甚是不妥,以前多谢二殿下关照音儿……” 二皇子咬牙打断她的话:“你真心要嫁给他?” 董晚音哂笑一声,“自然真心,我自己求的夫婿,又怎能不真心。” 第6页 “音儿可记得以前的事?” 董晚音心里一惊,以前?哪个以前?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背上骤然冒出冷汗,“殿下说的是何事?” 二皇子一哽,半晌才道:“自然是音儿小时候的事儿……” “音儿大了,小时候的事大都记不得了。”董晚音惊魂未定,更多的是害怕,只想马上离开。 “碧儿!碧儿!” 碧儿急匆匆跑过来,董晚音抓着碧儿的手,好像见鬼似的,看也不看二皇子就跑了。 她越想越不对劲,皇上赐婚之前,他们并无私情,至多是少年男女似有若无的情愫,今晚二皇子说的话就是冒犯了。 难道……若真是如此,以后变数可就大了。 董府,以抱恙在身为由,多日未见人的董大人终于出来了。两个儿子站在一边俯首听命,董晚音跪在地上,两眼发红。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主动求嫁那混世魔王,你可知错?” “父亲,皇上亲自赐婚,天下百姓皆是皇上的子民,皇上的意思便是父母之命了,女儿自当听从,又何错之有?” “你!”董林之气得鬍子都抖了,这二女儿有个皇贵妃姐姐撑腰,竟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两个儿子都是庶出,娶的媳妇出身都不算太好,这是他的痛处。本来计算好每一步,后世子孙可昌盛尊贵,现在蠢女儿走错了一步,全盘皆乱,他能不着急上火吗? 大儿子董秉承连忙向前两步,“父亲,眼下圣旨已下,再去纠结又有何用,贵妃娘娘已经发话要家里好好准备婚事,好让皇上看到我们承恩之心……” “你懂什么!家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自己的家都管不好。”董林之正气头上,看见董秉承出声火气就转烧到他身上去了。 董秉承怏怏退下,他性子怯懦,那林氏跟着他,他不敢求父亲给她名分,又赶不走那林氏,董林之恨铁不成钢。 小儿子董秉炎闷声不响的看热闹,他最像董林之,野心勃勃,心思深沉,不轻易搅浑水。 “父亲,封驿虽纨绔,却并未做过什么违作奸犯科大不逆之事,又有祖萌庇佑,女儿嫁过去一世安稳,父亲为何不喜?”董晚音抬头直问,父亲虽然重男丁,可也好吃好穿养大了她,她也不想整个家族因为父亲走错了路而家破人亡。 “怎么叫安稳?你以为太子那帮纨绔整日游手好闲,皇上看不见?朝堂上的事情说与你听你也不懂,都怪你母亲没有教好你,你姐姐也……” 说起董贵妃董林之噤声了,这董贵妃也是越来越不把母家当一回事了,连父亲的话也都做耳旁风,他的心也寒了,养女儿最终还是泼出去的水,没用。 “女儿不懂,只求父亲静心想想,和二皇子走得太近怕对我董家不利,女儿就算嫁了,也不想家里出任何变故。” 董林之呵斥道:“你乱说什么话,这岂是你一个女儿家该说的话,可是你姐姐和你说的!” “姐姐并未说起。”董晚音心道,罢了罢了,父亲又怎么听得进她的话,在他眼里,女儿家不过是愚蠢无见识的。 以她一人之力,断然是救不了董家,保得了母亲和姐姐便好了,姐姐沉稳贤淑,太后喜爱,皇上敬重,可以自保,可母亲呢?可怜母亲富家千金出身,到董家二十余年,心灰意冷,只靠吃斋念佛隐忍度日,和父亲再无一日温存。她出嫁后,连个贴心人也没有了,她都死过一回的人了,连最亲爱的母亲大人都保护不了吗?若要保护母亲,只能让母亲和父亲和离,可是父亲指着宫里的董贵妃给他儿子做靠山,又怎么可能轻易和母亲和离。 这天,外祖吴家给董家送来贺礼,并带了话,让董二小姐得空回外祖家和瑶姐姐叙叙旧。董晚音思来想去,母亲要和离,需得外祖家出面才行,逐第二日就赶回了外祖家。 舅母秦氏见到她,抓着她的手直嘆气,“音儿都要嫁人了,信瑶却还任性胡闹,舅母愁得头髮都白了。” 说着就要董晚音看她头上的白髮,董晚音连连安慰,“舅母莫愁,姐姐看着就是享大福之人,定有良配,舅母只把心放肚子里去。” 吴信瑶在一旁瘪嘴偷笑,“音儿什么时候会看相了?你那悦公候世子爷可是你自己相出来的?” “瑶姐姐说笑了,我再怎么看也没有姐姐的好福气,姐姐也别再挑剔了,那郭三公子敦厚正直,且不论家世背景,性情和姐姐正是相配。”董晚音也不恼,只对吴信瑶柔柔一笑,眸光清亮。 前世吴信瑶最后还是嫁给了郭正睿,只是要到两年后,郭正睿再回到京城才肯见第一面,没想到两人竟一见钟情,最终结成良缘。 既是如此,她就给他们使把劲,把中间这两年给去掉,好让舅舅舅母一家宽心。 吴信瑶嘴一撅,不以为然道:“你们个个都说他老实,我最不喜欢老实人,还要去那千里之外驻守两年,好好的京城我不呆,去那种鬼地方做什么。” 秦氏食指上戳吴信瑶脑门,“你这张嘴一张一合,京城的公子哥就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就等着做老姑娘得了!” 第7页 董晚音连忙拉住舅母的手,”舅母别着急,郭三公子和封驿自幼就相识,待有机会我让瑶姐姐去会会他,可好?” 秦氏早就心急如焚,再挑下去,只怕自家老么真得在家养到老,也就不讲究那些规矩了。这郭三公子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万不能再错过了。 “那最好了,音儿你可千万放在心里,你舅母可就指着你了!” 董晚音应下,到晚上舅舅到家,寻到机会单独和舅舅说了母亲的事情,吴靖远听到和离,也不大意外,只问是她母亲主动提出的吗。 “不是,是音儿不想母亲孤零零一个人,连个贴心人也没有,一想到这,音儿就如坐针毡,又如何能独享安逸,故而来求舅舅伸出援手,让母亲安享后半身,也是音儿的福气了。” 吴靖远长嘆一声,“你也算是有孝心,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不可声张,你且好好的,悦公候府是个好人家,不比嫁给皇家差。” 吴家这两辈都是男丁多,他也就一个妹妹,妹妹早几年前就和他说过想和离,在那董府过得没趣,心灰意冷,不如买家小院自己过更舒心。当时他就反对,音儿还小,若没有母亲在身边,那得多可怜。如今音儿要嫁人了,妹妹离开那董府也是好事。董林之野心勃勃,不早日断了关系,只怕会引火烧身。 董晚音没料到舅舅那么轻易松口答应,心下大喜,连连拜谢,有外祖家依靠,母亲离开董家就不难了。 第4章 晚晚 转眼到了大婚之日,董林之虽心有不甘,但到底不傻,还是备足了嫁妆,风风光光的把女儿给嫁了。悦公侯府更是热闹非凡,上上下下喜气洋洋,这府里都多少年没有那么热闹了,老公主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听说新娘子很开心哦!梳妆的时候就喜气洋洋的了!” “那是当然,看看,一对璧人,金玉良缘啊!” 封驿看着那红盖头,嘴角一抹淡笑,那点邪气就露出来了。 礼成,董晚音被送入东边的醉闲居,封驿则在外面招唿宾客。她低头望着红色的地毯,长舒一口气,她真的改变了人生轨迹,嫁给了封驿,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上一世她和二皇子订亲半年后才成亲,那时皇上已经察觉二皇子在外面植党营私,却不动声色,她依稀记得他们大婚当日,皇上的朗朗笑声,各个达官贵人贺喜声。她觉得很幸福,在新房等着二皇子给她掀盖头,二皇子刚掀盖头就被人给叫出去了,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喜笑颜开变成了忧心忡忡,只叫她好好歇息便连夜出城了。 再后来,二皇子被软禁在正德宫,她在王府里受尽欺凌,她们都说她是丧门星,一嫁进来就出事。她哭着求姐姐救二皇子,姐姐心疼她,冒险开口,皇上表面上松口,二皇子重获自由。哪知道,等待她和姐姐的,是毁灭性的连环打击。 门嘎吱被推开,董晚音的心莫名一缩,两手紧紧揉捏了一下。 “少夫人,世子爷喝多了些,请少夫人多担待,小的退下了。” “好。”董晚音连忙应了一声,这个声音她今日听过几次,估摸着是封驿的贴身随从。 这人放下封驿后便出去了,董晚音把盖头掀起,环视一圈,新房布置得很是喜庆,铜镜里依稀可见红烛摇曳,镜前梳妆檯摆放着一双鸳鸯锦盒,截金流光簪,翠鸟纹玉梳,东珠粉牡丹耳环等各色首饰,装了两大锦盒。床上传来均匀的唿吸声,醉酒的人像是睡熟了。 董晚音走到门口,唤了翠儿给她拿下头冠,卸了妆,又叫碧儿去叫外面的嬷嬷准备膳食,不要油腻,清淡新鲜即可。 此生善待自己,不然枉费了老天爷再给的一条命了。 待她用完膳,下人打水过来洗漱一番后,已一个时辰过去了。 此刻她换了白色寝衣,端坐在床前,颇有些踌躇不定,饶是她活了两世,嫁了两次,也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共一张床啊! 眼下那男人四仰八叉的,霸占了整张床,根本就没有她的下脚之地。今日折腾了一天,她早就乏了,脑袋嗡嗡作响,扶着床边的镂空木雕坐了半晌,摇摇欲坠。 “你要坐到什么时候?” 身后一个声音骤然响起,董晚音一个激灵,头轻轻撞上了床的木雕。 “啊!”她抬手揉额,皱着眉头侧身一看,封驿已然坐了起来,正挑着眉看她,两人离得很近,红烛未灭,董晚音看到他眼里有些许血丝,嘴巴紧紧抿着向下瘪,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我……我正想睡。” 你睡得倒是香,难道让我在那夹缝里睡? 封驿垂下眼眸,视线落到她那头油亮乌黑的青丝上,半秒后,他抬眼,歪了嘴角,“呃……董二小姐,日后该怎么称唿你好呢?” 董晚音看到了一股邪气,带着不屑。 “随爷高兴,我在家时,家里人都是叫我音儿。” “音儿?音儿,好听。”他嘴里说着好听,却是缓缓摇头,“好听是好听,可我却不想叫。” 董晚音转回头,不再看他,你不想叫便不叫,谁还求你叫不成。 第8页 谁知道他下一步竟然伸出手来,抓住了她放于膝盖上的手,拉至他的大腿上。 董晚音登时就红了脸,下意识就要抽回手,反被他握得更紧了,手指反覆摩挲勾捏着她的掌心。 热气烧上了她的耳朵,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嫁的什么登徒浪子,一脸的轻薄相。 “你既嫁给了我,我们便是和别人不一样,我叫你晚晚,如何?” 晚晚你个龟孙子!不知道在外面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你当我是那青楼里的青青,娇娇,圆圆? “不必了,你叫我夫人即可。”她用上右手,狠狠掰掉他的桎梏,抽回了手,再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好似怕他再来抓她,背过身去,留了个单薄的影子给他。 只听得背后一阵阵低笑,笑得她后背发麻。 “夫人,今夜是洞房花烛夜,才摸了一下手你便这样,你说你如何做得了夫人。” “我……”她自知理亏,可眼下只能硬着头皮躲过今夜再说,“我身体不适,你暂且不要……碰我。” “哦?夫人身体有何不适?”他好像不打算放过她。 “封驿,我知道你一向看不上我家父兄,也是我厚着脸皮子求姐姐让皇上赐婚才嫁给你,你若不服,可照旧过你原来的日子罢,我不会管制你,望你也不要逼我。”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我自会恪守妇道。” 背后沉寂了半晌,他才悠悠然道:“夫人真是大方,都说董二小姐贤淑,果不其然啊!” “你且睡吧。”说罢她起身往那圆桌上走。 圆桌铺着红绸布,红烛滑下一滴热蜡,无不宣告新婚之喜。深秋已至,夜里凉,这样单薄的衣物怕是要感染了风寒了,床上的新婚喜被有好几张呢,该拿一张丝衾盖着才是。不能因为面子苦了自己,一咬牙又返回去床边,封驿正两手交握,垫于颈下,枕着那几床锦被丝衾闭眼假寐。 “世子爷。”她轻轻唤了一声,料想他不会那么快睡着。 没有回应。 “世子爷,你起一下身,给我拿一张丝衾吧。” 封驿这才开了一条眼缝,眼珠子一转,眯着眼看向她,不语。 她不欲与他较真儿,那样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便放软了声儿道:“封驿,你行行好,要是感染了风寒,明日怎么去给祖母请安,要是再传染给你和祖母,更不好了。” 封驿终于开了尊口,“你自己拿吧。” 说是让她自己拿,人却一动不动。董晚音只得脱了鞋履,双膝跪着挪进去拿他头下那张红色金丝被,刚一拽,他就来了个鲤鱼打挺,一眨眼就站到床前去了。 “你睡吧,我封家还不至于连张床都没有。” 董晚音:“……那你呢?” 没有回应,听只得窸窸窣窣的几声,董晚音隐隐担心他会跑出去,虽说她不愿管制他,可今天到底是洞房花烛夜,新郎连夜跑出去,不知会惹来多少猜疑,她既然嫁了进来,自然想好好过下去,和他和平共处。 才出神了两三秒,再下床一看,哪里还有人,屋里干干净净,连个人影都没有。董晚音狐疑,这是什么干坤大挪移,她曾经在书中看过,西域有些法师,能让人凭空腾跃至千里之外。她不相信法术,封驿定是在这里设了机关,方才他站在床的右边,机关必定是设于这个檀木书柜里,日后再研究,还是早些睡下,明日要早起给老公主请安呢。 翠儿碧儿早早伺候她梳洗,没见到封驿,也不好开口问。待到老公主的玖映居,跟随老公主多年的严嬷嬷早就立于门外,满脸堆笑,道:“世子爷和少夫人起得可太早了些,可怎么前后脚来的?” 董晚音诧异,莫非这封驿早早就过来了? “嬷嬷辛苦了,是晚音梳妆用时久了些,世子爷念着祖母,便先过来了。” 严嬷嬷携着董晚音,直往那主屋里去,“公主殿下最是喜爱年轻夫妻恩恩爱爱,如今世子爷大婚,可盼着你们两人好呢。” 董晚音心想,不会是严嬷嬷看出来她和封驿分开睡,在提点她吧? 她只颔首浅笑道:“晚音记住了,多谢嬷嬷。” 话说着就看见老公主坐在软榻上,那封驿站在一旁,俯首听命,看见她来只翻起眼皮子看了一眼。 董晚音行至老公主跟前,跪地伏身行了个大礼,“孙媳儿董晚音给祖母请安了。” “起来吧。” 董晚音起身,面带笑容,端详起这位老公主来,老公主今年也该有六十了,眼角嘴角已经有了不少皱纹,不过面皮红润白皙,一看就是富贵养着的,看着精神很好。老公主是前朝四公主,嫁到悦公侯府四十多年,除了和同胞姐姐的二公主来往外,平时深居简出。不过听闻皇上每一年都要来见上这位姑母一面,所以京城的达官贵人对悦公候府还是非常敬重的。 “你母亲身体可好?” “母亲身体很好,多谢祖母惦记,只是母亲不喜出门,整日在家礼佛。” “嗯……”老公主手里拿着一窜佛珠,一扬,示意给董晚音赐座,“我见过你外祖母,却未见过你母亲,想来你母亲也是喜静,不然可以邀来府里玩玩,也好让我见上一面。” 第9页 董晚音就盼着悦公侯府不要有那么多规矩,日后在近处找个宅子给母亲,可经常走动着,便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孙媳儿谢谢祖母关怀,一定告之母亲,来日拜访祖母,望祖母不要嫌弃叨扰。” 那封驿往后转转,似要找个椅子坐下,老公主只一瞥,道:“你便站着罢,谁让你坐了。” 封驿无奈,摇晃了两下身子,只得继续站着。 第5章 逆鳞 “你们昨日大婚,府里好久没有办过喜事,悦公候府人丁稀少,更是要珍惜亲戚,要多走动才是,我也信佛,你只管放心叫你母亲来,没有那么多规矩。” 董晚音喜出望外,这便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了,只要能见到母亲,不管封驿日后如何,她定好好呆在这悦公侯府伺候老公主。 她连忙起身,拜谢老公主,“多谢祖母,母亲只生养了孙媳儿和姐姐两个女儿,现已无儿女承欢膝下,每每思及母亲一人孤零零的在佛堂里,一呆便是一日,孙媳儿就痛心不已。” 老公主亲自站起来扶她,董晚音也连忙搀着老公主。 “想来你母亲和我这个老骨头是一样的,只盼着你们早日开枝散叶,哎,也就剩这么个盼头了!我这顽劣孙儿,你可好好管制着,怎么管都行,他若不服,你来找我,我给你做主!” 这才是主旨啊,你要好好管好封驿,不要让他惹是生非,再给府里开枝散叶,剩下的你想怎么着都行。 董晚音且看那封驿,只见他再不好好站着了,干脆大喇喇往那祖母的软榻上躺去。 老公主一看,我这教你媳妇呢,你又皮痒了,不治治都不行了。 “没脸没皮的东西,在外面跑断腿儿了,就知道回你祖母这来躺尸,看了就戳眼儿!”边骂着边扬手往封驿那屁股上拍。 封驿只缩着身往里挪,边挪边笑,“喊我回来也是您,赶我的也是您,我的老祖宗,我都二十一了,您还只管下手打我。” 董晚音搀着老公主,这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又忍不住想笑。 “那大火烧光竹林子,就剩你一根光棍儿了,如今娶了媳妇,你要还只顾着玩,我只叫你媳妇管家,往后这府上的大门你进不进得来,就看你媳妇罢了!” “知道了!知道了!”他心道,我要真不回来,您老人家又该着人去哄骗我回来了。 闹腾了一番,严嬷嬷把两人送出门去,还指派了几个粗使丫头给碧儿翠儿使唤。 两人无声走回房,碧儿带着几个丫鬟下去教导,翠儿去吩咐厨房备膳,董晚音想着该关心一下他昨晚去了哪儿,才是一个妻子的本分。 “昨晚你在哪里睡的?” 封驿把玩着床帘上的粉玉莲穗子,懒洋洋道:“夫人管好自己的事情便好了。” “我说了我不会管制你,只是我们刚刚成亲,你且不要闹得太出格了,不然祖母那里不好交代,对府里的名声也不好,你说是吗?” “夫人倒是知道名声这个东西,我只道夫人和我一样,不为这些虚名所累。” 董晚音一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嫁入悦公侯府,自然要以侯府声誉为重,你也不必如此冷嘲热讽,我对你并无恶意,昨日我说的话都说真心话,你可明白?” 封驿停下手中的动作,“夫人昨日说的什么话?我想不起来了。” “……” “我说我不会管制你,但是这些时日请世子爷先好好在家陪着祖母……” 封驿打断她的话,“祖母说了是要你管家,我出去回不回得来就看你的了。” 董晚音无奈,这鸡同鸭讲,绕来绕去的,“……自然回得来。” “如何能回得来?” 董晚音脑袋闪过一道光,可以带她一起出去啊,正好她要见郭三公子,没有封驿带着出门还真见不着呢,“你带我出去,就回得来了。” 封驿挑眉,“哦?夫人想出去?” 她轻轻扬起嘴角,“嗯,你带我出去吧,这样祖母便不说什么了。” 他嘆了一口气,“那当然不行,怎可以如此贪玩,刚成亲就想出门儿。” 董晚音气结,“你耍我玩呢!” 封驿皮笑肉不笑:“怎的叫我耍你玩呢?我是祖母的孙儿,她的话自然要听,你若想要人听你的话,待你也养一个像我这样的孙儿再说吧。” 董晚音:……养个和你一样的孙儿,我是嫌我命不长了? 两人用过膳,封驿便去后院马厩里看马去了。董晚音带着碧儿翠儿围着侯府转了一圈,这新房总觉得冷清了些,想着把院子和屋里装饰温馨一些。便差人去买了些花草树木,鱼鸟龟兔等等,又叫外面的画室送来了几幅书画。修葺园林,挂书画,忙碌了一日,算是把院子和主屋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弄好了。 日落了半个时辰,封驿才回到醉闲居,刚一进院门就觉得不对,多了好几棵树,那小池里多两只乌龟,几条锦鲤,花坛里修葺了一番,再进屋不得了,桌儿椅儿掉了个就算了,那墙上多了还几幅书画。 他有一种自己成了外人的感觉。 第10页 这是鸠占鹊巢! “六喜,六喜!” 没人应话,他又喊了几嗓子,六喜没来,倒是唤来了一个丫头,好像是董府陪嫁过来的丫头。 “爷,您找六喜,他在外院呢!” 封驿皱眉,“你叫什么?” “奴婢叫翠儿,是小姐……少夫人的贴身丫鬟。” “六喜不在这儿呆着,去外院做什么?”他自由惯了,平时只带着六喜一个贴身随从,他才成亲一天,这六喜便学会偷懒不见人了。 翠儿支吾道:“回爷的话,如今爷已经大婚,六喜大概是……觉得不便在醉闲居呆着。” “……不便,不便,那,翠儿你告诉我,是谁把院子和这里!这里!这里!”只见封驿努着下巴,前后左右转悠一圈,竟咆哮开来:“弄成这个屎样!是谁?” 翠儿吓了一跳,怎么这个姑爷如此吓人,以前只听说世子爷纨绔,竟不知道他如此暴躁,这小姐岂不是嫁了个暴夫! “奴婢……世子爷不要生气,且听奴婢慢慢说……是少夫人觉得醉仙居太冷清了些,想要……改一改……好……” 封驿喝止翠儿:“谁让她改的!她不喜欢住就给爷滚出府去!” “是!是!我马上告诉少夫人,爷要是不喜欢,再改过来便是了!” 说着翠儿就往外跑,她是又害怕又难过,这新姑爷就脸上那张皮还看得过去,哪里料到凶得跟个老虎似的,还叫小姐滚出府去!这小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下人们听讲吼声,谁敢往跟前凑,都躲了起来,翠儿一路小跑跑到玖映居,见到在和老公主用膳的董晚音,一个没忍住,眼泪就飙了。 董晚音吓了一跳,这是怎的了,翠儿跟了她两世,她早就下了决心要护她们周全的。 老公主也愣了,这孙媳儿才嫁过来一天,就有人不长眼的欺负她的人了?莫不是这丫鬟太矫情? 翠儿自知冲撞了老公主,只跪下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是翠儿的错,请老夫人责罚。” 老公主听完就明白了,摔下筷子就要去抓了封驿来,“严嬷嬷,你去!让吴管家带几个人来,把那孙子给我绑来!” 严嬷嬷一听,生怕真绑来了封驿,祖孙两互不服软,再气坏了老公主,连忙安抚:“公主殿下还不知道世子为什么发火吗?要说世子爷贪玩,祖母的话他哪有不听的,不过事出有因,大傢伙都消消气罢!” 董晚音听严嬷嬷的意思,这封驿并不是无缘无故发火,便唤翠儿:“你先起来,凡事有因果,今日我没有问过世子爷便胡来,是我有错在先,你不过是替我受了过。” “音儿嫁过来,便是侯府当家主母,她说改便能改,他要是不服,就让他来朝我嚷嚷,看他敢来!当着下人耍什么威风!” 董晚音连忙上去,和严嬷嬷一起搀扶老公主,“祖母莫要生气,倒是提点一下孙媳儿才是呢。” “哎!”老公主深嘆一口气,“你只放宽心,他再坏不敢坏到家里人头上,这醉仙居是他母亲给他修建的的,他那年才十四十五,他母亲自知时日不多,想亲自给孩子布置了娶亲的新房,哪个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儿,这醉仙居他自己住了几年,没有让人动过一砖一瓦,今日想来是着急了才说出那样的话,你别放心上,也不用改回去,如今你是女主人了,自然由你做主!” 原来如此,这事儿还真是她先错了,换位思考,要是她母亲精心给她准备的东西,被第一次看见的人给弄坏了,她也会被气死的。 “孙媳知道了,这便去和世子爷说说话,让他消消气。” 老公主许了,新婚燕尔的,是要他们自己解决才好。 董晚音知道封驿没用晚膳,叫下人去备了膳食送到醉仙居,便回去了,进了主屋,便看见那才跑过来伺候的六喜,站在床头边,一脸愧疚。 封驿则和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少夫人。” “嗯,你先下去吧。”六喜她是第一次看到脸,是个精壮黝黑的小子。 六喜退下了,董晚音坐到床边,看那张目无表情的脸,莫名有些想笑。 “封驿,今天我在书房悬挂书画的时候,弄坏了那檀木书柜,你且起身看看,能不能修好。” 封驿的眼珠子总算动了动,直给她射了一把眼刀。 董晚音只当看不见,柔声道:“你且起来吧,我还摸到了你的密室开关了。” 这下封驿“嗖”的就坐起来了,看着她冷冷道:“你别仗着老祖宗的撑腰,就以为我不敢动你!” 董晚音低眉顺眼只道:“我哪里敢?你是小祖宗,我只是好奇昨天夜里小祖宗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顺手一摸就摸到。” 封驿不信她是顺手一摸就能摸到,要这么好找,他这个密室怎么可能留到现在,“在我家里,你还是收好你那好奇心才好。” “我记住了,你放心,下人没看见,你还有什么要教予音儿的?” “……好好说话。”封驿觉得怪怪的,她这么乖,他的气都没地儿撒了。 第11页 “我怎么没有好好说话了?” “我说过了不会叫你音儿,往后别说这两个字。” 董晚音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不叫,还不许我叫了,我从小到大都是音儿,到你这就不能叫了? “不叫便不叫了,日后我便自称晚音,如何?” 封驿不置可否,只觉得发了一通脾气,肚子饿得慌,这府里有了个少夫人,竟然没人惦记他的膳食了,连六喜也不能近身伺候了,这醉仙居真成了董晚音的天下了。 “是不是等着爷饿死!” “谁要饿着你了?你且起来,我叫人给你备了膳食,快些出去吃吧!吃完再去瞧瞧那檀木板子可还能修,你要是不愿意,明日便把这屋里院里都改回原样,好不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封驿被她顺着毛捋了一遍,气倒是消了,只是用膳时看到翠儿那张苦瓜脸,脸又垮了。 他伸手点着翠儿,“那个,翠儿是吗,让她藏起来吧!” 董晚音和翠儿皆是一愣,这藏到哪去? “一脸憋屈相,跟囤了十日没得上过恭房似的,你们董府是不是没恭房,我们悦公侯府有啊!饭都不想吃了!” 说罢就扔了筷子,起身回房去了。 翠儿脸都绿了,只两眼泪汪汪看着董晚音,委屈得要死了似的,这纨绔世子爷,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董晚音只得轻轻抚着翠儿的背,温言安慰,这才捋顺了爷的逆鳞,又得抚慰丫头,都是祖宗! 第6章 密锁 董晚音再回到主屋,见封驿正在修那檀木书柜,不免有些讶异,原来纨绔公子哥还能动手修东西呢。 她凑过去,“修好了吗?” 封驿只低头忙活,看也不看她。 董晚音去把门闩插上,再回过头,见封驿正意味深长看着她,嘴角又现那点邪气,她的脸莫名热了热。 她连忙解释:“我想看看你的密室,今天开了一下,我怕人看见,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关上了。” 封驿嘴角一收,睨着她低声道:“你敢!” 董晚音扒着那檀木书柜看着他,清眸流盼,“我不敢。” “……” 说是不敢,她眼睛看着他,那手却悄悄往书柜格子里摸去。 封驿不信她真能打开密室,至多就是摸到了密室开关的锁盘,他设的密锁没有那么容易破。 “小心我剁了你的爪子。”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董晚音收了手,拿起书桌上的一把小扇,摇了起来,“我看过一本西洋密锁文,知道有一种十字交换密锁,不知道密码的人,只有解了十七道题,才能解开这个密锁。” 封驿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还是继续他手里的活计。 “今天我花了一个时辰试着解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封驿只低头不语。 “没解开,后来我倒着又解了一回,解开了!” 她轻描淡写一句“解开了”,封驿脸色却变了,这个密锁就算是学过的人会解,但是顺着解是解不开他的密室的,董晚音怎么会倒着解,她又不是他肚子的蛔虫。 她摇着扇,巧笑倩兮,“如何,现在还让不让我看?” 封驿不语,她只当他默许了,探手就书柜下摸。 封驿大步一迈,手就抓住了她在书柜下的手,压着声儿道:“你活的不耐烦了!乱解别人的密锁,就不怕被灭口吗?” 董晚音另一只手抓着柜壁,一只脚往那檀木板上压,想要挣开他的束缚,“你且先放开我!” 封驿不放,脚却要踩上她的小腿,“别压着!这檀木娇贵,压坏了我再不修,你修!” 董晚音这才放下脚,“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封驿冷笑,“我倒不知道董二小姐这么厉害,随随便便能破这百年难解的密锁就算了,手脚功夫也是不得了,我这家都快被你拆了!” “我既然已经嫁进来,这里自然也是我的家,怎么我就动不了,我这人就是好奇心重,越不让看我就越想看。” 封驿扭过她的身子,单手钳制住她的两只手,另外一只手臂从背后紧紧抱住她,“那让我灭了你的好奇心。” 董晚音两手被他攥得发痛,挣扎着道:“你这是何必!反正你总会出门,我总有看见的一天。” 封驿从背后推着她,往那床上走去,“你既已经嫁进来了,反正总有一天我们会行夫妻之实,不如我们现在就快活一番。” 说着董晚音就被他一把扔到床上,他从背后欺身上来,把她压在身下。 董晚音头撞上床上的木雕,痛得眼前冒星星,又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哎!撞到我的头了!你先起来,我不看了!也不动你的东西了!” 封驿的手绕过她身前去抱住她,“我起来做什么?我这样可舒服了。” “封驿,我求你了,你先起来,我头上起了个包,明天祖母看见了,我可说是你推我的。” 封驿无动于衷,“你说便是了。” 董晚音知道他是吃软不吃硬,便软声求道:“小祖宗,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 第12页 果然,封驿松了劲,“还敢吗?” “不敢了。” 封驿这才从她身上下来,躺倒到一旁,“就这点劲也敢和爷较劲。” 董晚音:“……” “你如何会解那西洋密锁?”西洋密锁艰涩难懂,没有人教,单靠自己看无异于看天书。 董晚音也翻个身,仰面躺下,“小时候捡到一本西洋密锁文,就偷藏起来看。” “多少岁?” “……十岁吧。”她指腹摸上额头上的包,一阵刺痛,包好像更大了些。 “十岁就自己看明白了?”封驿手肘支起上半身,侧身朝向她,看她一直用手盖着前额,好像还真是碰了个包。 “还真撞头了?” “你当我诓你呢!”她把手拿开,杏眼瞪成了个半圆月,气唿唿道:“你看!” 封驿一看,她那的左额头上,果然是一个鸽子蛋大小的青包,那青包还带着一点擦红,在她白嫩的面额上特别显眼。 他嘴角不禁抽抽,“你怎么这么不经撞啊。” “……”你撞一个看看! “痛么?” 她蹙眉,眼睛里水光点点,“很痛!” “让你那丫鬟拿点凉水敷敷,要不然明天老祖宗看见要说我和你干仗了。” 董晚音咬牙道:“可不是干仗了!” “啧!”封驿坐起身来,“都说董二小姐贤淑,你也装不到第二天!” “……” 董晚音开了门,唤了翠儿进来,翠儿进来一看,封驿端坐在床头呢,马上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翠儿,给我打些凉水过来,再去问问嬷嬷,看还有夏日装冰的冰袋吗,拿一个来,我的头……” 她才一放下手,翠儿就一声惊唿,“哎呀!小姐,这是撞到哪了!” 说完才想到封驿还在呢,不该叫“小姐”的,再一想,是不是这封驿打小姐了?不然那么大的人如何能撞到那么大的一个包。 “我不小心撞到那床柱子了,没大碍。” “都撞了那么大一个包,还没大碍……”翠儿眼珠子滴熘熘,想瞪那封驿又不敢,心里又气又急,撞了床柱子,莫不是小姐不从,封驿要强来?这新姑爷可不就是个暴夫!!才嫁进来第一天啊!他就不能等等吗! “去吧,别和碧儿说,她那嘴巴该笑话我了。” 翠儿到底瞥了一眼封驿才出去,一边疾步走一边恨恨想着,要是封驿再胡来,她就和他拼命得了,不然他只当没人爱护小姐,糟践了小姐。 封驿:翠儿这眼神,莫非想杀我? 董晚音敷着额头,封驿躺倒在床上,想起方才她说十岁左右就看那西洋密锁文了,疑窦未解。 “你当真十岁就看懂那本书了?” “看不懂,因为很多词根本没见过,不过只要有人点拨一下,我就能看懂了。” “是吗?是谁点拨你了?” “我进宫看姐姐,碰到二皇子,我就问他了。” 那时候二皇子生母席贵妃尚健在,姐姐和席贵妃交好,所以她也会见到二皇子。没有人给她答疑解惑,二皇子温厚,又一向上进好学,故而她问了他。二皇子起初也很诧异,她那么小竟然也知道这本书,后来密锁文一些词组经由二皇子教导,她就能看懂了。 封驿不出声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聪慧?” 还是没声儿,她回过头一看,封驿冷着一张脸,去那檀木书柜前,伸手拨弄了几下。 董晚音站起身,跟过去一看,这是在修改密锁呢,她又怎么得罪他了? 封驿淡道:“我八岁就会了,自己看懂的。” 董晚音:……你都二十一了,还和我比,你怎么不和我比老呢! 两人再不说话,董晚音坐回床边敷她的额头,封驿进了密室。 第二日,董晚音带着翠儿去给老公主请安,她只侧着身,把半边脸藏着不给老公主看到,不曾想,老公主赐几匹江南新出的锦缎给她,叫严嬷嬷拿过去给她,严嬷嬷近身一看就看到她额头上的包了。 “少夫人,这……”严嬷嬷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再仔细一瞧,可不是一个小包,“这怎么撞的?” “嬷嬷,是音儿不小心撞柱子上了,不碍事。” “哪个柱子?怎么能撞出那么大一个包?” 老公主一听,也起身去看她头上的包,这还得了,这么大的人哪个会自己去撞柱子! “你说实话,这包怎么撞的?” 董晚音挽着老公主,笑道:“祖母莫怪音儿莽撞,昨晚上我在书房不小心撞上那个柱子上了。” 老公主转问翠儿,“翠儿,你可看见了?” 翠儿就等着告那封驿一状,好让他收敛收敛呢,眼下他不在,正好让老公主自己判别,到底是不是她那纨绔孙儿伤了小姐。 “回老夫人话,翠儿没看到,少夫人叫我的时候,只说了撞到床柱子了,那……世子爷也坐床上呢……” 第13页 “翠儿!原是昨晚随口一说,左右就是挨近床边的柱子,世子爷也在,才叫你打水来。”董晚音没料到翠儿还存着这个心思,她不想让家里为这个小包再闹一场,多大点事,而且也不怪封驿,是她先惹了他。 “是封驿动手推你了?” “没有的事,祖母别乱想。”欲盖弥彰,说多错多,董晚音没有再多解释了。 “就算不是,你都撞成这样了,他也不管不顾?日头照到后嵴樑,他还躺着呢!”因着封驿不喜别人进他的屋,只准六喜一个人进,当下叫了管家,带上六喜去找封驿过来。 待封驿摇头摆尾走进来,一看严嬷嬷正在给董晚音用药油揉抹那个青包呢,不禁蹙眉嫌弃道:“这药味儿怎么这么浓?呛鼻子。” 老公主朝他摆手,“你过来看看,你媳妇这个包是怎么来的?” 封驿只得走近董晚音,曲膝弯腰往她脸上看去,包是小了一些,不过看样子没有十日是消不掉了。 董晚音看着他的眼睛,浅笑道:“我不小心自己撞的。” 封驿起身看老公主,“她自己撞的。” “撞哪里了?” 封驿又转而看董晚音,眼里揶揄的笑意不散,“撞哪里了?” “撞床边那柱子了。” 封驿又脸向老公主,“她说撞床边柱子去了。” “翠儿你说。” 封驿来了,翠儿胆就怯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囫囵话,“是……床柱子。” 封驿:翠儿果然想杀我! “我不管她撞哪儿了,起了那么大一个包,明日回门,你自己想想怎么给你岳丈大人家里交代。” “知道了……”我还要给董林之交代? 撞到床柱子,再往下细问也不好,老公主点到即止,没再往下深究,翠儿顿觉白费劲了,老公主还是向着自己的孙儿,小姐以后可怎么办! 第7章 回门 第三日是回门日,董晚音让碧儿梳了个带侧边头帘的髮髻,勉强遮住了额头的包。 老公主早就给备好了回门礼,再三嘱咐封驿到董府,一应礼数都要做到位了,不能丢了悦公侯府的脸面。 封驿懒洋洋应下,心道,那董林之眼高于顶,最是喜爱攀强附会,他这纨绔,哪里能入得了董大人的眼,又何必自讨没趣。 董晚音不甚在意,父亲和封驿互相看不上,面上过得去便罢了,她心急着见到母亲,出嫁那日母亲几度落泪,强撑着送她出门,这几日怕是想念女儿得紧。 到了董府一看,那董林之藉故上朝,到了午时还未见回,董晚音舒了一口气,封驿也乐得不用假意应酬那岳丈大人。 董秉承和董秉炎倒是没有怠慢了封驿,董秉承知道董贵妃最是疼爱妹妹,而董贵妃又是宫里最得太后喜爱的妃子,就沖这一点,也不能怠慢了董晚音的夫婿。而那董秉炎看得更透,封驿和太子是打小就交好,交情只深不浅,有朝一日太子当了皇上,那封驿必是朝中重臣,现在不结交更待何时。父亲刚愎自用,他难道不知道天底下最说不准的就是那皇上的心思,董秉炎直觉太子的胜算要比那二皇子高,所以封驿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林氏因没有名分,董贵妃早就叫人放话到董府,在董晚音出嫁之前,那林氏先遣回家去,免得外面风言风语,有损董府的名声,待董晚音嫁后,便不管她了。那林氏气得跳脚,跟董秉承大闹三天,嚷嚷着要把孩子给弄掉了。董秉承无奈,只得瞒着家里给林氏在外面租了个小院,两个丫鬟伺候着。 林氏早就恨董晚音恨得牙痒痒,本以为董晚音会嫁给二皇子,哪里料到她竟然自己求嫁一无是处的封驿,这封驿不就凭着祖上富贵,整日吃喝玩乐,照这么下去,这悦公侯府必定被他败光,董晚音到时候想哭都没地儿哭去,董府也没有收留她的地方。这么一想,林氏顿觉她嫁得比董晚音好多了。 这一日董晚音回门,林氏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下了决心要找个机会好好奚落董晚音一番。她暗自观察了许久,封驿和董晚音貌合神离,并不似新婚夫妻那般恩爱和睦,料想董晚音在夫家也没有什么地位,这么一想,那林氏更是暗爽。 女眷在正厅旁的厢房设宴,徐氏和李氏只露了一下脸便回房去了,董晚音出嫁后,大房这一支就剩吴氏一人,整日吃斋念佛,更没有存在感。连老爷都不进大房的门了,徐氏和李氏自然更不把大房放眼里了。 董晚音也懒得应酬董府偏房的这几个妇人,只守着母亲尽尽孝心。 林氏故意挺着个肚子,在正厅里端起了当家主母的范儿,指使一众丫鬟嬷嬷伺候她生的两个儿子,一会儿饭凉了,给少爷端热水暖着饭。一会儿她腰不舒服了,给她换来摇椅躺着。众人心里恼这个不知趣的伪夫人,奈何知道林氏是个不省事能折腾的,小心伺候着罢了。吴氏看在眼里,更是厌弃,若平日早就回房,眼不见为净了,奈何今日女儿带姑爷回门,要给自家女儿姑爷留面子,才没给林氏难看。 “翠儿,我这身子重,双儿见不着人了,你去厨房看看,把那剩的半碗燕窝羹给我热了来。” 翠儿一听,这都指使上她了!这林氏专捡软柿子捏,怎么不见她叫碧儿呢!她又不好直接当众拂了林氏的颜面。今天世子爷上门,闹开了丢的是小姐的面子,让世子爷知道小姐在家里没地位,以后小姐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第14页 碧儿在一旁使劲给她使眼色,“别理她!” 翠儿还是去了,气得碧儿只翻白眼,只等着翠儿回来好好拧她,看她还乱认主子吗。 董晚音唤碧儿到跟前,在耳边说了几句,碧儿点头,跟着翠儿出去了。 那林氏等了半刻钟,也没见燕窝上来,嘴里开始念叨:“这谁教出来的丫头,日头都落下去了还干不成个事儿!若个个都这样,这府里的人都不用吃饭了!” 董晚音只不搭理她。 “二小姐都出门了,怎么还只使唤两个丫头,还是我们府里的丫头,莫不是这悦公候府没什么人,连个使唤丫头都用不上了。” 碧儿听了,马上拿话堵林氏,“我们小姐从小金枝玉叶,都是我和翠儿贴身伺候,什么时候轮到别人了?我们侯府老夫人说了,现在少夫人是府里当家主母,什么都是少夫人说了算,这想伺候在跟前的不知道又多少人呢,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哪里能知道!” 那林氏一听碧儿这丫头又戳她小户出身的痛处,顺脚踢了那摇椅边上的小丫头一脚,“小贱蹄子,你一个丫鬟命,不会好好伺候着主子,整天打嘴炮练嘴皮子,嘴皮子再好你也成不了主子!要你何用!” 林氏指桑骂槐,吴氏怕正厅里的姑爷听见这难听的话,只厉声呵斥:“少说两句!不舒坦回房挺尸去!” “母亲莫上火,女儿陪母亲回房去说说话,侯府老祖母有些话要女儿带予母亲。” 说着扶吴氏起身,看也不看那林氏一眼,带着大房下人们走了。 董晚音柔声细语宽慰母亲:“那林氏的话,母亲别放在心上,左右她就会逞嘴皮子快活罢了。” “你放心,母亲活了半辈子,要是这些话也能入耳,早就活不到现在了!”说不放心上,吴氏脸上到底还是暗淡,“你和新姑爷好好的,母亲自然宽心。” “女儿和世子爷好着呢。” 宴席将散,董林之才迈入董府大门。 “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贤婿免礼。” 封驿和董林之互相看不上眼,面上还是客气了一下,董林之便藉口先换下朝服,走了。 日头要落下了,董晚音和封驿即将返程,吴氏两眼含泪,依依不捨。这一次回门后,只怕见面机会就更少了,就算她思念女儿,也不愿女儿回到这个家受气,还不如在悦公候府清净的好。 林氏最终没等来燕窝,被翠儿直接端走了,一口气憋在胸口,这大房没男丁,她生了两个儿子,肚子还怀着一个,是董府的大功臣,到最后还不是她做当家主母,这董晚音出了门了还不把她放在眼里,就不怕她母亲以后没好日子过?眼下董晚音不让她痛快,她便不能让董晚音痛快!她们不是怕新姑爷听到吗?她就偏偏让封驿知道那董晚音在娘家不受重视! “翠儿,刚才叫你去拿碗燕窝羹,怎么连个影儿都没有了?” 翠儿一听,这都要走了,林氏还要来找茬,只好装傻道:“少夫人是叫我呢,我只当让我交代厨房的人呢!” 林氏哼笑一声,“你交代了吗?怎么的厨房说燕窝羹被你端走了?” 碧儿听不下去,去拉过翠儿,向林氏冷笑一声道:“翠儿端走的,自然是给我们夫人小姐端的,你要喝便找人再煮吧。” 林氏“呀!”一声提高了音量,“怎么哪里都有你的事儿!我问你话了吗?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小姐!哪里来的小姐!” 董家两兄弟正和封驿道别,那董秉承本欲装听不见的,奈何那林氏故意要让人都听见似的嚷嚷,他也装不下去了,回过头去呵斥林氏,“你闭嘴回房去!哪里都有你了!” 那林氏嚷得更大声了,“本来就是,出了门的姑奶奶,还当是家里的小姐呢!难道她那里没有燕窝,非得来喝我的这碗!” 封驿何曾见过如此刁蛮的妇人,他家里老祖宗再厉害,也没有这样蛮不讲理。她算哪号人物,竟如此猖狂,他这一回倒要会会她。 他撇下董氏兄弟向林氏走去,到了林氏跟前,拿手轻轻弹一弹衣袖,抬眼看着林氏,“这位婶婶,你是谁啊?” 那林氏没想到这封驿一个大男人还真管起妇人的事儿来,还叫她“婶婶”,虽心下一跳,还是扬起脸向封驿道:“我是府里的大嫂,这二小姐……” “哎!”封驿抬手制止林氏,扬眉道:“你才刚刚说了,哪里来的小姐,眼下怎么又说二小姐,你便说封夫人好了。” 林氏一愣,“这……封夫人怎么教的奴才,一个个不是不听人话,就是呛主子话,一点规矩都没有!” 封驿缓缓点头,肃脸往后一扫,瞥了碧儿翠儿一眼,“你说的很对,我也觉得这奴才没教好。” 碧儿一脸坦然,翠儿脸一白,就垂下头去! 吴氏脸色也不好看,董晚音只挽着母亲且看着,一脸云淡风轻。 封驿勐然一喝,“六喜!拿棍来!” 众人皆吓了一跳,这是来真的了?董秉承和董秉炎疾步走过来,那董秉承更是着急,“妹夫不要管那无聊妇人,是我没管好……” 第15页 “兄长莫急。”封驿只不理那董氏兄弟。 六喜着急啊,去哪里找棍子去?找不到惨,找到了更惨! “还不快去!找不到就把轿子上的木头给卸了!” “是!” 这下谁都不敢出来劝了,那林氏也是心有戚戚然,面上倒是硬挺着。 “我悦公候府人丁稀少,我也习惯了清净,今日来岳丈大人府上,很是热闹!我很喜欢!”他背着手在林氏面前来回踱步,“就是有个公鸭嗓,老是嘎嘎嘎叫唤个不停,听得我耳朵也疼,脑袋也疼,换了别人我也就忍忍算了,可是这公鸭嗓叫唤的是我家夫人,我就得认真听了。” 林氏捏着手心跳加速了。 封驿转身走向翠儿,“你!翠儿!既然跟着夫人到了悦公候府,那就是我府里的丫头,不好好听着夫人的话,怎么的上赶着去伺候别人!” 翠儿连忙跪下,“翠儿知错!世子爷饶命!” 封驿又看着碧儿,“你叫什么了?” 碧儿福礼,“奴婢碧儿。” “碧儿,夫人想吃燕窝羹?” “回世子爷,是夫人想孝敬大夫人,故而让翠儿端了燕窝羹回大夫人房里去了。” “夫人孝敬母亲是应该的,不说燕窝,就是那灵芝雪莲,都想着摘给母亲才是。碧儿,你记住了,夫人是悦公候府的夫人,现在将来,就只这一位夫人。我悦公候府人少,银子多的是,夫人想要什么,便买什么,那厨房没有,你便去买,厨子没有,你也去买,你可记住了?” 碧儿脆生生应了一句:“爷,碧儿记住了!” 封驿转而回看林氏,“这位婶婶是哪里人氏?” 碧儿听着世子爷还是叫那林氏“这位婶婶”,又想笑又解气,便往前一步道:“爷,这林氏家是应邕县县衙的,并未明媒正娶来我们董府。” 碧儿这么一说,那董秉承的脸更难看了,恨不能将那丢人现眼的林氏打一顿。 “应邕县县衙?那也买得起,就是买了也不划算,谁愿意去那地方做那小官。” 林氏脸上变成了猪肝色,被封驿这么一通教训,早就悔了,不该惹了这号纨绔人物。 “六喜!棍子拿来了?” 六喜果真拿了一根大棍子,足有成年男子手腕那么粗。 封驿接过棍子,林氏不禁往后退了三步。封驿冷笑,拿着棍子走到董晚音跟前,双手捧着递到她眼前,“夫人拿棍子打吧。” 董晚音双手接过,问:“打谁?” “夫人想打谁便打谁吧。” “罢了,这棍子太重了。” 封驿眉头一挑,“我替夫人打?” 董晚音把棍子往他怀里一甩,“打什么!日头落下去,再不回该晚了。” 封驿搂着棍子,笑得贱兮兮的,“夫人说回那我们便回吧。” 说着和吴氏拜别,那吴氏经过这一遭,心里也痛快了,看着自家女婿是越看越爱,人长得好又有气魄,纨绔一点也能忍了。 第8章 浪荡 落了轿,封驿特意等着董晚音,一看,董晚音哭丧着一张脸,眼圈红红。 “这是怎么了?棍子都给你了,你自己不打,回来还委屈给谁看!” “我没有委屈。”董晚音不理他,径直往醉仙居走。 封驿气恼,“那你还丧着个脸!” “我回去洗个脸再去给祖母请安,你且等一等我。” “不等!爷最见不得苦瓜脸!”说罢就自己去玖映居了。 老公主看见封驿又是自己一个人过来,再一想,这小夫妻就没有一起过来的时候,又不免想要教训一下封驿。 “你媳妇儿才嫁进来三天,你也不知道让着她点,怎么还跟个赤条条光棍似的,都记不住你已经成亲了吗?” “我怎么记不住了,今日我不是陪她回家了吗?” “那你怎么没和她一起过来?” 封驿顿了一下,“她去洗把脸才过来见您。” “那你不会等着?” 封驿无奈,“等着等着,下次我等她。” 董晚音过来请安,老公主问了一些她家里的情况,料想着今日回门宴,他们还不一定饿,就让他们先回房,不用陪她用膳,看着饿了再让厨房备膳。 董晚音回房了,只让翠儿碧儿自己玩去,不用管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床边沉思。今日回去,看见母亲更憔悴了些,上一世董家被抄家,女眷被流放,还未走出京城就传出母亲病逝。她出嫁后母亲日子不好过,郁结于心,就算董家不被抄家,母亲也难熬过去。若不尽快把母亲接出来,只怕她以后都没有机会尽孝了。 封驿见她两眼无神,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就想着逗一逗她。 “你不是聪慧无双吗?你若再解开我的密室密锁,我便让你进去看,如何?” “呃?”董晚音懵懂抬头,转瞬又垂下脑袋,“我现下没有心思解。” 封驿顿觉无趣,成亲三天,他也在家呆了三天,看董晚音那张丧脸,还不如出门找乐子呢。逐唤了六喜过来,备马,准备出门玩去。 第16页 “你要出门儿?”董晚音眼睛一亮,正好跟着出去找郭三公子,等瑶姐姐和郭三公子见了面,她也好让瑶姐姐给舅舅带信儿,商议母亲和离之事,还要给母亲找个封府附近的宅院。 封驿一看,刚才还没有心思,这会儿倒是来了精神了。 “是啊,怎么了?” “你带上我吧?” 封驿正往脚上套金丝长靴,瞅她一眼,“带你做什么?我闲得慌!” 董晚音挽裙蹲下,睁着亮晶晶的眸子,求道:“封驿,你带我出去吧,我要找那郭三公子。” 封驿手里的动作一顿,“你找他做什么?” “我舅舅家表姐吴信瑶未嫁,我姐姐董贵妃给她说了一个公子,就是郭三公,我想帮我瑶姐姐约一下郭三公子,你不是和那郭三公子要好吗?” “我是和郭正睿很好。” 董晚音两手交握放垫在下巴处,小脸蛋满是神采,“那你带我去见见他吧。” 封驿拍拍刚套上的长靴,起身,“不带。” 董晚音也跟着起身,“为什么?” “那吴信瑶听说就是个假小子,还看不上郭正睿,我又没病,还给她撮合!消受不起!”封驿说着就往外走去。 董晚音亦步亦趋跟着他,不服道:“谁说我瑶姐姐是假小子?” “我管她是不是,反正郭正睿配她,是便宜了她。”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编排人一个姑娘家!”瑶姐姐耿直豪爽,到他嘴里怎么就是假小子了。 “我才懒得编排她。” “你不用管,只需带我见那郭三公子就可以了。” “不带。” 眼看着封驿就要走出府里的大门,六喜在府外牵着马儿等着了,董晚音伸手一把拽住封驿的袖摆,可怜巴巴看着他。 “带上我吧,算我求你了。” 封驿挽袖,她可好,两只手一起紧紧拽了,六喜在门外时不时偷看两眼,心道,爷以后出门难了,看夫人拽那么紧。 “你一个妇人家,不好好在家呆着,要出门做媒?再说,媒婆也不是你这种做法啊!” “怎么叫我一个妇人家,原来你也这么迂腐!” “我怎么迂腐了?” 董晚音仰着脸,“世间的事都是人做出来的,难道妇人就只能听天由命?瑶姐姐和郭三公子未见过面,又何谈合适与否,你又如何说是便宜了谁?” 封驿:“……” 她拽着他的衣袖凑近他,再道:“如若我不求嫁于你,只怕现在我就嫁给别人了,我又如何在这里和你争辩!” 封驿盯着她看了数秒,才悠悠然放下衣袖,道:“大晚上的,你这么出门游荡,就不怕老祖宗知道了,我们两个都进不了府里的门?” “你且等一下我。”她松了手,转身就跑回府去了。 封驿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这皱了吧唧的衣袖,是谁说董二小姐贤淑静雅的? 待她再出来,封驿一看,嘴角又抽抽了,不愧是吴信瑶的亲戚,这不是变了个假小子! 只见董晚音换上了一身公子服,上好料子的墨色缎子衣袍,玄纹祥云袖,腰间同色环带,上系一羊脂玉穗子,再以白色丝带束髮。 六喜也是眼神一亮,好一个俊俏公子哥!却是比女装还招人眼。 “怎么样?现在我就是你的小弟了,封兄!”说着朝那马背上的封驿握拳作揖。 “……就是那包……”封驿弯着嘴角,指了指她的额头,“有点碍眼。” 董晚音转头问六喜,“六喜,我像不像男人?” “夫人,像……”六喜一脸黑线,原来是夫人也想出去玩啊!还男人呢,细皮嫩肉的,这一看就是个女的。 封驿问:“你会骑马?” “……不会。”董晚音收起笑脸,难道不能坐轿子去吗? “上来!”封驿拍拍马背示意她。 董晚音也不扭捏作态,抓着他的手,踩着马踏用力,被封驿抱着腋窝上了马背。 “六喜,你去点个炮,再叫个人去郭府接上郭三公子,老地方。” 六喜走了,封驿才注意到怀里的人两手紧紧抓着马背,身体端得板正,一动都不敢动。 也就嘴上功夫厉害罢了。 他在她耳边低声问:“害怕了?” “嗯……”董晚音是害怕,上了这马背,顿觉失了重心,整个人都没了安全感,怕一动便摔下去。更要命的是,这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抱在怀里,整个上身都僵硬着,怕会碰到他。偏偏他说话的时候还故意在她耳边吹气,幸亏天色已暗,不然他该看见她的耳朵,她的脸都烧起来了。 “你抓着缰绳,往左往右,控制马的方向。”他环抱着她,轻轻往怀里带,手覆上了她的手,轻轻拉扯缰绳,“就是这样。” 两人前胸贴后背,封驿两只温热大手执着她的小手,那下巴偏偏还往她脖颈里蹭,蹭得她耳朵直痒痒,后背到耳根酥酥麻麻,她半个身子骤然一缩,不禁想要把手腾出来拍他一掌才好,哪知,封驿抓得更紧了。 第17页 董晚音想起成亲那晚他抓着她的手,勾捏着她的掌心,没错,就是那孟浪样! 她边躲开他的下巴,边咬着牙憋出几个字来:“你……是不是……又想干仗!” 封驿哼笑两声,总算安分下来,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不是我的小弟吗?封兄是白叫的?” 她总算挣脱了一只手,抬起就去推开他那不安分的下巴,“你这么……对小弟!” “是啊……”封驿低笑着,又去抓她的手。 董晚音偏过头去瞪他,他那双澄澈星眸也正含笑看她,再往下,是那带邪气的唇角,别人是一脸坏,他倒好,他是一嘴的坏。 “那我不做你的小弟了!” 封驿抬首,“做我夫人也是这样……坐好了!” 董晚音还未听清,他就双腿轻夹那马肚,马儿就动起来了,她再不敢乱动。封驿再夹马肚,马儿轻跑起来。 深秋薄暮,路上行人渐稀,树树皆秋色,马儿踏过,捲起一阵阵落叶灰土。封驿并不着急赶路,任由□□的马儿不徐不疾,和风拂面,甚是惬意! 直至看见东南方向的一个高空响炮,他才从马背上抽出马鞭,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怀烟楼一个人唤旺元的跑堂小二,夜色中隐约看见一匹白马疾风而来,再近了一些,是悦公侯府的世子爷,还带了一个面皮白嫩的俊俏公子。 旺元满脸堆笑,接过封驿丢过来的缰绳,“世子爷!小的只道过了春才能见着您了,今夜幸而跟人换值,不然我可就错过了爷的赏赐了!” 封驿也不急着下马,道:“怎么的爷还要冬眠不成,你且说说为何要赏你。” “谁不知道前几日悦公侯府有大喜事,世子爷大婚,我们几个都说,府上娶了新夫人,世子爷不得在温柔乡里过个暖冬,开春能见着您就不错了!这才过了......有三日了?爷可不是要来赏喜钱的!” 夜黑如墨,那旺元看不清楚董晚音的脸,只道是封驿一个新交的贵公子。 “暖月阁里可有人?”封驿从怀里掏出碎银子,朝旺元扔去,这才下了马。 旺元笑得更开了,“谢爷咧!吕爷在里面在等着呢。” 封驿朝董晚音伸出手,看着那俊俏面庞道:“哪里有温柔乡,还是暖月阁好?” 董晚音只当听不见他的话,抓了他的手,蹦下马来,封驿不欲与旺元多费口舌,带着董晚音往怀春楼二楼去了。 董晚音何曾来过这种地方,只觉得这楼阁喧闹非凡,灯火亮堂,琴奏甚是美妙,还隐约有一股道不明的薰香直窜鼻尖。 进了暖月阁,又是另一番景象,跟在后面的旺元才关上门,外头的喧闹声骤停,穿过一段幽密玄廊,眼前出现一个侧身端坐一位着靛蓝色锦绣长袍的男子,鼻如悬胆,鬓如刀裁。 董晚音脑袋闪过一道光,这吕爷莫不是…… 男子听到响动,转过头来,“我只道你十天半月出不了门……” 第9章 保媒 “我只道你十天半月出不了门……” 再一看,封驿身后还跟了个墨色衣袍的瘦削……公子?再一细瞧,这位吕爷不禁失笑,含笑着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封驿。 “这位……怎么称唿?” 董晚音没想到最先来到的竟是太子李曜,颇有些窘迫,拿眼看封驿,封驿倒是大方得很,轻描淡写一声:“董小弟,非得跟来!” 说着又往后唤一声:“董贤弟,快来见过吕爷。” 董晚音握拳作揖,做了个晚辈礼,“在下董晚音,见过吕爷。” 太子连忙起身摆手道:“不必拘礼,过来坐吧。我说呢,封驿这才成亲三日,怎么就能出来浪荡了,原来是董贤弟跟着,不必挂念家里,今日我们就能尽兴了!” 董晚音连忙起身作揖:“晚音有些琐事,才求了封兄带出门来,叨扰吕爷,实在是愧疚不安。” 太子连连摆手,“无妨!你且坐下,没有那么多礼!” 封驿嘴角含笑,拉着她坐下,“没见你对我这么客气。” 董晚音这才含笑而坐,不去看封驿。 “你既是封驿贤弟,唤他一声封兄,你也唤我吕兄吧,什么爷啊,倒是见外了。” 董晚音刚要起身,封驿就一把拉住她,“吕兄说什么你应下就是了。” “是,晚音恭敬不如从命,吕兄。” “想来以前倒是见过你两三回,没成想,封驿走了运,抱得美人归,我们也算是一家人。” “晚音谢吕兄抬爱。”她小时候的确见过太子两次,再大一些就见不到了,太子竟一眼看出来是她。上一世二皇子被解了幽禁后,她倒是在皇家家宴上见过两次太子,太子率性而为,又贵为皇太子,自然活得比二皇子洒脱,皇上面上多抬举二皇子,暗中属意的却是这个不拘于世俗的长子。 “你放心,封驿有做不好的地方,你和我说,我帮你打他!” 董晚音和封驿两人相视一笑。 茶水点心都上了,三人又说了些玩笑话,暖月阁门口传来男子朗朗笑声,夹杂着女子的娇笑声。 第18页 “郭公子英姿,我们姐妹哪里敢正视一眼,就是我们沅姐姐胆儿大,又最是崇拜少年英雄,才偷看几眼!” 说话的是柳青青,看见郭正睿和尚延庭进了怀春楼,就迎上去了,她本来料想着封驿不会来了,毕竟才成亲三日,再纨绔贪玩的公子哥,也不会三日就出门玩的。 况且封驿并不迷恋这里,包括她。 “姑娘客气,郭某实在有愧。” 尚延庭只笑嘻嘻道:“英雄来了,你沅姐姐怎的不现身?” “沅姐姐今日身子不舒服,才没来,若我和她说一声,郭公子来了,看她能不跑来!” 几人说笑着就到了跟前,柳青青一看,那不是封驿还是谁,顿时眼睛都亮了。 她几个小碎步就到了封驿身旁,“封公子,你还真来了!我只道你来不了了呢!” 董晚音先听到这女子娇声软语,再看见这女子满面含春,待女子近身,她又闻到一股玉兰香。 她鼻子过于敏感,惯常不喜欢用香,不禁微微皱眉。 封驿翻着眼皮看了一眼董晚音,才转过头看那柳青青,“怎么的我就不能来了,我又不是坐牢了。” 柳青青噘嘴,“你家夫人没管着你?” 封驿扬眉道:“我家夫人不管我。” “果真?你从哪里娶的夫人?” 尚延庭向太子行了礼,打趣道:“这样柳姑娘便不用忧虑了?” “我忧虑什么?” “忧虑再见不到封大公子啊!” 柳青青娇嗔道:“尚公子又寻我开心,最忧虑见不到的人便是你了,家里那么多美人!” “哪有柳姑娘美......”尚延庭说着瞥到一旁的董晚音,心下疑惑,莫不是太子随身侍卫? 郭正睿许久未见太子,只当是太子身边的人,未多加留意,偏偏那俊俏小公子似有若无朝他看了两眼,他也疑惑了。 “这位是?”尚延庭再仔细一看,不得了,这眉目得是一个女子吧,哪里有这么美的公子! 柳青青这才注意到董晚音,她见过吕爷带过不同的随从,她只当旁边这位是吕爷的人呢,这暖月阁里都是富贵之人,早早就有人交待了她们,不要烦扰了吕爷,他不是一般人。 只见那脸白嫩干净,竟没有半点瑕丝,一双眉目尤为动人,清冷且灵动,还带着一点英气。 “我竟没留意到这儿还有一位公子呢!”柳青青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个年轻女子,且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封驿还未出声,太子就先开口了:“是我们家里人,烦请柳姑娘让人琴师备乐,今日要给封公子贺新婚之喜!” “是!小女子便不打扰了!”柳青青自然猜得出吕爷的身份,也听得出这个“我们家里人”的意思,这女子和他们的关系不一般。莫非...... 尚延庭也看出来点眉目,却是不敢相信封驿能带着新婚夫人上怀春楼来。 待柳青青退下,尚延庭才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唿?” 董晚音连忙起身,抱拳作揖,“在下董晚音,不知阁下是?” 尚延庭差点就咧开嘴笑了,忍了忍,才憋着笑道:“原来是弟妹,失礼失礼,愚兄尚延庭,封贤弟都未提前告知一声,我好备份薄礼!” 封驿:“又不是来找你的,为何要告知于你。” 尚延庭:“……” 董晚音笑道:“尚兄莫怪,晚音今夜确有事情叨扰,故求了封兄,是晚音失礼才是。” 尚延庭哈哈笑开:“无妨!既都是世弟兄,那便没有那么多礼数了,董贤弟是有何要事?” “今日来,是为我外祖家舅母所託,求见郭三公子,不知郭三公子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郭正睿一听是要见他,心下更是诧异,忙起身道:“贤弟言重,不知贤弟舅母是哪位前辈?” 封驿挑起眉梢,“就是吴老爷家,董贤弟要给你保媒呢!就是这家亲戚都是阳盛阴衰,姑娘都喜欢扮小子,你自己掂量!” 董晚音:“这我就要为瑶姐姐正名了,瑶姐姐并不爱着男装,只是性子耿直豪爽些。” “啧!”封驿抚着杯沿,斜眼看她,“怎么你就爱穿呢?” 董晚音起身一拂衣袖,堪堪打到了封驿手背上,“封兄难道不知,我着男装不过是为了出门方便些,想来封兄习惯了那些粉衣香袖,竟这样打趣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说罢径直走到郭正睿跟前,“郭三公子,瑶姐姐自幼在京城长大,因父母兄长爱护,从未离开过家,听闻郭三公子还要随军两年,她怕见不到亲人才拒绝这门亲事,并非对郭三公子有一丝成见。郭三公子保家卫国,豪气干仗,晚音敬佩不已,早想一睹英豪风采,今日得见,果然是不一般。” 郭正睿没想到董晚音如此落落大方,不禁感嘆自己离京城太久,竟未见过这类姑娘,“贤弟谬赞,实在愧不敢当。” “郭兄这边请。” “请!” 两人进了左手边的一个小厢房。 那封驿脸就难看了,她倒是和别人称兄道弟快得很,才一眨眼功夫,郭三公子变郭兄了,这郭正睿比他小两个月呢! 第19页 偏偏尚延庭哪壶不开提哪壶,“郭三倒是占便宜了,本来该唤一声嫂嫂的。” 太子:“不用计较这些虚名,我看董贤弟英姿飒爽,颇有男儿风范,真不是粉衣香袖可比的。” “粉衣香袖”一出,尚延庭瞅着封驿坏笑,“新郎官真是好福气!今夜可要好好哄哄夫人了……” 封驿的脸更难看了,“你当是你家后院那些争风吃醋的无聊之人。” 太子笑道:“哄是要哄的,得偿所愿,他还不乐意哄?” “哟!还有得偿所愿这一说?” 封驿冷着脸给尚延庭一记眼刀。 尚延庭:“柳姑娘和沅姑娘要心寒了……” 眼瞅着半刻钟要到了,那小厢房里还没动静,琴师已经起了音,歌姬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 第10章 轿辇 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一刻钟过了,董晚音才和郭正睿从小厢房里走出,封驿只冷眼听戏,董晚音和其他人颔首致歉,在他的余光中落了座,也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且说这怀春楼另一角,柳青青在问旺元,那暖月阁里的新公子是如何来的。 “和封世子爷一道来的。” 柳青青默了半晌,又问,“坐着轿辇来的?” “不是,是和世子爷骑同一匹马来的。” 柳青青垂下眼去,只咬唇盯着地面,旺元又道:“你不说我还未留意,说起来封世子爷没和人同骑过一匹马,这位公子是哪个府上的?” “自然是贵人……沅姐姐可起来了?” 说着就往怀烟楼那后厢房去寻沅芩了,沅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原是江淮的官家小姐,因父亲犯事,才沦落到这怀烟楼里来。沅芩性情温婉,又不似那些富贵大小姐持才傲物,那些个公子大爷最是捧她的场,这怀烟楼就数她住的地方最好了。 柳青青进去一看,沅芩在临窗抚琴,却是没有乐声。 “沅姐姐身子好些了吗?” 沅芩偏过头去看柳青青,笑道:“无碍,头天都是如此,你怎么来了?没有客人了?” “就是偷闲来看看沅姐姐,客人什么时候没有!” “偷闲来看我,你不如多上点心学唱戏本。” 柳青青垂首,楸着太师椅上的毛毡道:“今日没心思。” 沅芩看出她有心事,也不问她,知道她憋不住,只等她自己说。 “姐姐,暖月阁现时热闹得很呢!” “嗯。” “在给封世子爷贺新婚之喜呢,点了百年琴瑟。” 沅芩双手压在弦上,默了半晌,才道:“是该贺的,怎的才三日他便来了?” “来了,带了个娇俏的公子,多半是他家里的新夫人。” 沅芩手里的琴弦一动,一个涩滞之音弹跳而出。 “难得,我们也该给封世子爷备份贺礼,青青,你也大了,该收心好好学着唱戏才是。” 柳青青是京城人,从小家贫,父亲患病,她娘做些针绣手工,带着她到布庄和集市上卖。后来父亲去了,家里还有哥哥弟弟,便把她放到戏班里学唱戏,可惜她天赋不高,就剩一张巧嘴能逗人开心,戏班里的老闆便把她送到怀烟楼来了。她从十三岁来,现年十七了,跟在封驿身后,逗趣了四年。 “是了,我连百年琴瑟这戏都唱不好。姐姐要送什么做贺礼,算上我一份可好?” “好。” 沅芩从箱奁里拿出一对苏绣手帕,柳青青拿过来一看。 “鸳鸯戏水,莲下锦鲤,倒是应景,只是过于小气了些。” “既然你唱不好百年琴瑟,我便写出来予他。” 说着就起身摆台研磨,写了一副百年琴瑟,墨迹未干,只叫柳青青先收起来,不歇气又写了一副。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沅姐姐,要送两幅吗?” 沅芩盯着那副字看了半晌,才道:“送百年琴瑟。” 那百年琴瑟的戏才刚唱罢,众人说笑着,唯恐冷落了董晚音,只有封驿还是冷着一张脸。 裙纱撩过阁楼的木槿花镂雕,沅芩携着柳青青上了暖月阁。 董晚音只见一个面容温婉秀丽的女子缓缓而来,淡紫色团花刺绣衫,外罩翠烟纱,落地的粉白襦裙暗香浮动。女子那眼只轻轻一扫而过,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却是比刚才那个柳姑娘要沉稳端庄。 “见过几位大爷,听闻封世子爷大婚,故而和柳姑娘备了份薄礼,略表心意。” 封驿接过,面上终是浮起笑意,“沅姑娘有心。” 尚延庭随手打开一看,“沅姑娘墨宝珍贵,尚某也想求一副,可好?” “尚大人说笑了,都是拿不出手的,就怕入不了各位大爷的眼,若大人不嫌弃,沅芩便赠大人一副画。” “好,尚某今夜就在这里等着姑娘的画了。” 沅芩并未有一丝拖沓,带着柳青青告退了。 第20页 回到房内,沅芩从箱柜中拿出一副山水画来,让柳青青晚些拿去给尚延庭,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打发了柳青青。 才要关上门,一道黑影闪过,轻巧地熘进了她的房。 沅芩心下一跳,差点惊唿而出,那人掩住她的嘴,两脚就势一踢关上了门,低声道:“是我。” “二殿下!”才重获唿吸,沅芩惊叫一声。 “我说了不要叫我二殿下。” 二皇子丢下一句话,往那太师椅而去。 “不知李公子有何要事?为何突然到怀烟楼来?” 二皇子不答反问:“我听闻封驿带人来怀烟楼?” 沅芩知道二皇子在怀烟楼还有别的眼线,只是不知是什么能惊动他亲自前来怀烟楼。 “是的,看起来是他新娶的夫人。二皇子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二皇子沉思几秒,才道:“新夫人可有何异常?” 沅芩更是疑惑,回想一番,好似并无异常。 “沅芩并未看出来有何异常,这新夫人做公子打扮,也不好细看……” “你听好了,以后要是这位新夫人还来,你马上派人通知我,且要好好盯着,看可有异常。” “是……听闻新夫人是官家小姐,不该有问题才是,李公子可否明示?” “你不用知道,踏实做好你的事情便罢了。”二皇子起身,踱步到了门口,又丢下一句话:“别做那些痴心妄想的白日梦。” 沅芩垂首不语,心中冰冷如寒冬,日子都这样了,连白日梦都不能做吗? 她枯坐了一刻钟,才打起精神来,这封夫人到底是何许人也,她方才不欲让这位新夫人看低,不过是粗粗过了一眼,这次倒是要好好观察一番。 话说回到怀烟楼,众人皆看出来封驿不痛快,太子寻思,倒不如散了,让这对小夫妻自己磨去,便发话,要赶回东宫,不便留得太晚,这次且先散了。 众人应下。 “你们两个也赶早回去,免得姑婆在家等不见人,着急上火。”又看着封驿道:“你都娶亲了,还让祖母打你不成!” 封驿苦笑道:“我哪敢惹我家里老祖宗,她想打我只能受着。” “娶了夫人,还得多受一份,你说是还是不是?” 封驿但笑不语。 几人说笑着往外走去,几个黑衣侍卫已经在暗中等候太子入轿,按惯例是要先送了太子,才各自散去。 太子停下脚步,看着董晚音道:“今日见到董贤弟,甚是欢喜,想来日后还有机会再见,只怕不是贤弟这个身份了,就当今日是为兄和贤弟一见如故,给贤弟一份见面礼,贤弟有何喜好,不妨说来听听,为兄自当全力满足。” 尚延庭在一旁起闹:“吕兄的礼物不是谁都能求的,董贤弟往大了说,别求那些封驿就能给的。” 董晚音连忙作揖道:“谢各位兄长抬爱,晚音不敢。” “你说吧,别驳了吕兄的面子。”封驿在她身后不冷不热道。 董晚音侧身往楼上一角瞥,看到了那两个姑娘的身影,一个娇俏可人,一个温婉有才,就算看不见脸,她也觉得出她们的视线就落在她身上。 “晚音不敢多求,若真要求,便求吕兄要一顶轿辇,送我回到悦公候府,贤弟不胜感激!” 太子微微蹙眉,“为何要求轿辇,封驿没给你备轿?” 封驿脸上都快结冰了。 “今日我和封兄是骑马前来,小弟第一次骑马,竟不知深秋寒重,身上冷飕飕,恐染了风寒,故求一顶轿辇回府。” 太子眼珠子滴熘一转,看封驿脸上都快掉冰碴子了。 “既如此,我便叫人备轿,这是小事,当不得礼,你便再说一个罢。” 封驿冷冷道:“她既说了这个,就是这个了,没有要第二个的说法。” “谢吕兄厚爱,晚音再无所求。” 尚延庭“啧啧”两声,“可惜了,可惜了!” 某个暗处,二皇子李翼湿了眼角,心中懊丧万分。 晚音是不想让那封驿近身……既如此,为何还要求嫁于他!是了,她不过是怕了,她不过是想避过那些苦难,她知道封驿会死,她能安稳度过后半生。殊不知她既选了封驿,又如何能逃过封驿的侵占。 让封驿死快一些!只能让封驿死得快一些! 沅芩和柳青青暗淡相对,这封夫人什么都不要,只要了一顶轿子。人与人果然是不一样的,她们只不过是想离开这地方,过安稳的日子,却是比登天还难。 董晚音和封驿一个在轿子里,一个在马背上,各怀心事,直至到悦公候府大门,谁也没开口说一个字。 六喜眼看着两个人欢欢喜喜出门,又都板着个脸回家,心下疑惑,更不敢问,只和翠儿碧儿说了,小心着点伺候。 封驿进了屋,才冷冷开口:“今夜我可有冒犯了夫人?” 董晚音没料到他还先委屈上了,难道不是他一直板着个脸吗?要说冒犯,难道他心里没数? “从我和郭三公子说起瑶姐姐,你就一脸……用你自己的话说,就是十日没上过恭房了!莫非我瑶姐姐,还是我惹着你了?” 第21页 封驿没想到挤兑挖苦人的话她倒是学得挺快,他对吴信瑶能有什么不满,不满的是她对郭正睿一口一个英雄,再一口钦佩不已! 封驿一针见血:“那郭正睿常年在外,你如何能一眼就看出来是他?” 董晚音有数秒错愕,是了!她太不谨慎了,他人或许以为是封驿和她说起过郭正睿,封驿自己却未曾和她说过郭正睿长得如何,这就怪不得他会起疑。 前世瑶姐姐曾经带着郭正睿搭救过她,她自然认得,当下如何圆过这个慌? “我姐姐和我提起过,郭三公子正是姐姐给瑶姐姐讲的媒,我自然认得出他来。” “单单提过你就能认出来?” 董晚音仰面看他,正色道:“我聪慧过人,当然能认出来!” “……你既自己求了轿子,以后你便不要跟着我出门了。”封驿背过身去。 董晚音毫不示弱:“为何?” 怎么还有脸问为何?封驿冷笑一声,“为何你心里不清楚?” “清楚,你是不好当着我的面,和那些个莺莺燕燕寻开心吧!” 封驿不气反笑,“莫非夫人想起要管我了?” 董晚音摆手,“我不管你,但是府里的开支我要管,免得被你败光了。” “呵!” 第11章 求娶 养心殿内,皇上正在品用羊肉水晶角儿,这是御厨用西疆藩国进贡的小黑羊,加了些许香草做馅,竟没有一点羊膻味儿。皇上喜爱羊肉,一连入了几口,赞不绝口。 “翼儿也尝一尝!” “谢父皇!”二皇子接过宏烁公公的筷子,吃了一口便道:“不错,这西疆小黑羊果然名不虚传!”说罢又咬了一口角儿。 “爱吃明日父皇便让人给你送两个腿去。” 宏烁在一旁笑道:“二殿下的口味和皇上最为接近,怪不得人人都说皇上新出的御膳,都要二皇子给先吃了去了。” 两父子相视一笑。 “要说你也不小了,父皇却想着让你日日陪在身边,没有给你到宫外去,近几日朕常常想,是不是朕也错了。” 二皇子知道父皇说的是他年满十九却未封王,还在宫里住着。 他连忙跪拜道:“儿臣惶恐,惟愿日日在父皇母后身边侍奉,一切由父皇做主。” 皇上摆手,“起来吧,现也是时候给你娶个王妃了,你虽有两个侧妃,却也没有子嗣,这京城里的郡主小姐们,你可有中意的?” “古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便由父皇做主了。” 皇上踱步至二皇子跟前,“父皇是想由着你的心意,你就没有属意的女子?” 二皇子笑:“如此皇儿便涎皮赖脸求一个,若父皇觉得不妥,便罢了。” “你且先说来听听。” “两年前,儿臣在君山狩猎,和一个姑娘不期而遇,这位姑娘英姿飒爽,性子却是比一般男儿要率真耿直,与儿臣相谈甚欢。皇儿这两年想起来,还是觉得和这位姑娘相交是一件美事。若得妻如此,也是人生幸事了。” 皇上抬眉,“噢?是哪家的小姐?” “皇儿惶恐,也是近段时间才去寻了这姑娘的出身,原来是京傅老爷吴靖远膝下唯一的千金吴信瑶。” 皇上眉头拧了起来,双唇紧闭向下抿着,宏烁老公公就知道,这是皇上在思索了。 这吴靖远是京城首富,家里三个儿子从商,两个儿子在地方任职,都不是朝中重任。这吴靖远脑子灵光,心也透彻,知道权大压身,从商总要比从官可控,就算富可敌国,他也不让儿子在朝中任职,就算要从官,也是在地方任个小官,清闲富贵罢了。 要他把女儿嫁到皇家来,他可不一定愿意呢。 “这吴靖远……我要说哪里缺了银子,他明日便可以拉一车银两过来给我,他家的千金自然是名副其实的千金,他养出来的闺女率真也不稀奇。只是,再富他也只能算个商户,我们是皇家,要说娶他家千金,这门户……” 这京城大权贵家里未嫁的千金也不少,二皇子却求娶吴靖远的女儿,这倒是大大出乎皇上的意料。 “父皇,儿臣生性散漫,惟愿后半生有一个兴趣相投之人,常伴左右。” 方才还是不妥就罢了,眼下看来,这二皇子还真是看中了这吴信瑶了。 “这吴家千金今年及笄了?” “父皇,据儿臣所知,吴信瑶已满十八。” “十八了,是不是太大了些。” “父皇,如得如此契合之人为妻,年纪多少又有何妨?” “你且容朕想想吧。” 话说这日,秋高气爽,那吴信瑶扛着一个和她一般大的蜈蚣形状的风筝往吴府里跑,半道上把一个眼花了的嬷嬷吓了一大跳。 “阿弥陀佛,老身这是要吓死了,这么大的蜈蚣……” “嬷嬷,小姐刚去紫金山回来,你快叫厨房上一些解乏的羹汤上来!” 吴信瑶进了自己的翘仙居,丫鬟小柒便把一封信带给她,说是姑母家董二小姐来的。 第22页 吴信瑶拆开信一看,哈哈笑开来,“音儿约我去狩猎呢,她那细皮嫩肉的,连马都不会骑,谁和她去狩猎!” 小柒道:“小姐,可要回信儿给表小姐?” “嗯……你叫人去说,要音儿这几日学会了骑马,我便去,学不会,我还得照应她呢!” “是!” 吴信瑶母亲秦氏正好到了门口,闻言唤住小柒,“你去回表小姐,小姐一定去,叫表小姐得空来我们家,就说舅母找她,让她带新姑爷来看看舅舅舅母。” “是!”小柒应下就去找人了。 吴信瑶知道母亲免不了又要唠叨她贪玩了,就只盼着父亲回来给她撑腰,父亲整日忙着,有十日没有回家了。 “母亲,父亲今日可要到家了?” “到家又如何!看见你整日游玩,女孩家的东西是一样也不会,回家也是心烦!” “你又来了,我可不爱听!” “你不爱听,你当我爱讲啊!我这晚晚都睡不着觉,谁家闺女过十八还整日厮混不嫁人的!我管不了了!哪个厉害的,赶紧把这个不省心的给我带走,让婆母管着罢!” 吴信瑶捂住耳朵,“你就会说我在外面玩,还不是你天天念叨,我连家都不敢回了!” 两母女正较着劲呢,吴靖远回来了,沉着脸把秦氏给叫走了。 回到主屋,吴靖远立马问起了董贵妃给说的郭三公子来。 秦氏正一肚子气,愤愤道:“你到现在才问呢!就会说不急不急,你何苦来问我!” “我不是忙着嘛,眼下不能再拖了,郭三公子是最合适不过了,又有董贵妃保媒,让信瑶认了这门亲事吧。” “你让她认了她就能认?我还能气成这样……”秦氏回过神来,连忙抓起丈夫的手,“怎的你那么急了,是出了什么事了?” “二皇子求皇子赐婚了,求的是我们信瑶。” 秦氏愣了半晌,才道:“怎的会求瑶儿?八竿子碰不到的……” “皇家的事儿,谁也说不好,信瑶赶紧定下亲来,等皇上开了口,拒婚就难了。” 秦氏有片刻犹豫,“这二皇子,听说人也还可以……” “你不想信瑶成了别人的棋子,就赶紧断了那臆想!” 秦氏被说得心中一跳,愣了几秒,赶紧小跑出去唤人,再跑一趟去告知董晚音,明日务必带着姑爷来外祖家看望舅舅舅母。 董晚音连着接到两个吴家家僕的信儿,料想必是出了紧急的事儿,明日必定得过去看看。要出门,免不得要求着封驿带出去,先和封驿透口气,就算他不想去,求了老公主,老公主自然也会让他陪着去的。 可封驿晌午起床出了门,天都黑了也没见回来。 又是去哪里浪了! 待院里点起灯笼,那封驿才大摇大摆走进院里来。 董晚音两眼一亮,疾步就往他跟前去了,“你怎么才回来!” “……”封驿嫌弃般往后一退。 “祖母唤了过去用膳,我说再等一等你,祖母该等得着急了。” 封驿狐疑,这不懂的还当她多期盼夫婿回家呢,还好,他心跟明镜似的,这准是有事要求他了。 他懒洋洋往祖母玖映居方向走去,“夫人是想查我今日花了多少银子吧?” “不是,我是想和你说一件事。” 封驿心下冷笑一声,果然! “什么事?” “我舅舅回家了,想叫我们明日过去我外祖家看看。” 封驿晃着脑袋,“哦,吴信瑶家?” “对,明日你陪我去吧。” “我去做什么,不去!” 董晚音一顿,就落下了几步,她小碎步跟上他,仰着脸道:“你是我的夫婿,陪我回外祖家看望舅舅舅母,难道不应该吗?” 封驿:“应该。” “那你为何不去!” 封驿停下脚步,垂眸看她,“夫人,应该的事情可多了,你大概是不会做夫人,夫人应该做什么,你不知道吧?” “该做什么?” “别的先不提了,现在这个时候,夫人该备好膳,服侍夫婿用膳,再伺候夫婿沐浴更衣,然后服侍夫婿就寝,这些夫人说应不应该。” 董晚音盯着他看了两秒,咬牙道:“应该。” 封驿耸肩,“夫人都做不到,又如何强求别人呢?” 封驿见董晚音再无话说,便径直走进那玖映居去了。 老公主免不了唠叨封驿只顾着贪玩,让一老一少等着他,日后再这样,膳食便是赏给下人们,便是餵了狗了也不留给他了。 “您就是餵了街上的叫花子,我回来了还不是得叫人再做一份给我。” 老公主筷子就想敲他脑门去,半路又收了回来,“你娶了亲,我也懒得再管你,交给你媳妇管罢!就算饿死你也是你活该!” 封驿翻起眼皮子看董晚音,勾唇道:“她哪里管我。” “我不管你,是料想着你有分寸呢,就像今日,你若早半个时辰回来,祖母也不用等着了。”她放下筷子,“再说,我也有事想和你商议。” 第23页 老公主一听,“音儿有何事?” “今日我外祖家舅母连叫了两个人来,叫我明日带新姑爷回去看望他们,我料想着是不是舅舅家里有何急事,才着急和他商议。” 老公主筷子又提起来,冲着封驿嚷:“你看看,自己夫人的事都不放心上,你能不能做得了一家之主!” “祖母,莫急,他不是不放心上,他是还不会呢,谁也不是娶个亲就什么都会了,祖母慢慢教导,音儿也是有好些都不会,音儿也要学的。” 封驿抬眼看她,她那水亮水亮的眼睛也正看着他。 “是要学的,也怪我没教好他。”老公主转向封驿,“用完膳你便找管家来,商议一下回外祖家要备什么礼,既是有急事,明日你们就赶早回去看看。” 封驿淡道:“知道了。” 第12章 商议 吴信瑶本来料想着父亲回来了,又有那奇闻异事说给她听,哪知道父亲根本没有心思理她,一大早就进宫求见董贵妃了,只剩母亲阴着脸,叫她莫要出门,等着表小姐带新姑爷上门。 巳时刚过,就有下人来报,表小姐和新姑爷来了。 吴信瑶兴沖沖迎了出去,人未到声先达,“音儿可算来了!妹夫在哪儿呢?快让姐姐看看!” 封驿眼见一个高个苗条身段,眉目舒张的女子朝他们大步跑来,睁个丹凤眼,喜笑颜开对着他说道:“这就是我表妹夫啊,都说我表妹夫长得好看,这一看果然名不虚传!”说罢拿手肘推搡董晚音,“配得上!配得上!” 封驿的笑容僵在脸上:你假小子才是名不虚传!谁是你妹夫! 董晚音拉住吴信瑶的手臂,笑道:“瑶姐姐,你别叫他妹夫,他比你还大呢!” “再大他也是妹夫,妹夫,来!叫一声姐姐!” 封驿蹙眉,“......我怕把你叫老了。” “我不怕,你只管叫!” 封驿张了张口,到底开不了口,只好求饶,“吴大小姐,我家里人少,还未曾开口唤谁做姐姐,你且饶了我吧。” 董晚音给他台阶下,“瑶姐姐开玩笑的,她家中老小,没事就喜欢充大,叫人唤她姐姐。” 吴信瑶眼珠子滴熘在他们两个脸上来回的转,“音儿才成亲几天啊,就知道护着自己夫婿了!” 封驿勾唇看董晚音,她掀起眼皮子看他,但笑不语,说笑着秦氏也出来了,抓着董晚音的手,赶忙把小夫妻两个迎进正厅去。 吴家富贵,宅子布置得很是雅致,家里五个儿子皆已成家,吴靖远开明,除了在外面有官职的两个儿子以外,在京城的三个儿子也是各自安家,为了相互照应,宅院离得都不太远。 “我们音儿都嫁了,过个一年半载的再生个小世子,和和美美的,多好!”秦氏拉着董晚音的手叨叨念念。 董晚音脸上热了,连忙把话头转向另外一头的吴信瑶,吴信瑶只瞪眼看她,示意她不要往下说,免得又引来母亲一顿臭骂。 秦氏大概也疲了,懒得再骂女儿,只连连嘆气。 封驿看出来,大概这舅母想要和董晚音说些女儿家的话,便提出逛逛门外那园子。 封驿一走,秦氏说嫌吴信瑶烦,把她也赶走了。待只剩两人,秦氏赶忙问,听闻郭三公子就要回北疆军营,那边可有什么信儿。 “舅母放心,郭三公子在军中磨鍊得一身正气,现已升任营中副将,音儿瞧着人果然如传说中磊落正直,和瑶姐姐最般配不过了,我姐姐果然是看准了才要保媒呢!” 秦氏听得心中更是激盪,连忙追问郭三公子的意思。 “我已经和郭三公子约定,九月二十那日,去紫金山狩猎,我知道瑶姐姐最喜爱去紫金山了,故而约了那里,郭三公子九月二十六便要回营,这几日又要进宫面圣,又要至军机处述职,故而只得一天空闲了。” “好好好!九月二十,还有三日呢!就怕这几天会有变数……” “出了什么事了?舅母为何如此着急?” 秦氏把吴靖远得来的消息说出,董晚音脸色也变了,心中惊涛骇浪翻滚,只觉得口干舌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二皇子求娶瑶姐姐!这是为何?舅舅醉心商道,两个表哥虽任官职,却一个在江淮临县,一个京城边的长安县,并不参与政事,按理这门户就不对。 “二皇子如何说要娶姐姐?” “说是两年前在君山碰到瑶儿,看对眼了!我昨日暗里问了瑶儿,她却说不记得有这回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二皇子胡扯还是瑶儿记不住了,你舅舅说只怕是二皇子目的不纯啊……昨日贵妃娘娘着人送了信来,今日你舅舅早早进宫去给娘娘请安了。” 董晚音脑子翻滚前世一幕又一幕,二皇子和她大婚将至,他受封为瑜王,除了封地有王府,皇上还在宫外设瑜王府。二皇子大婚当夜被软禁宫中,后瑜王府侧妃诞下皇子,加之董贵妃冒险求情,皇上或许有片刻心软,放了他,却暗里提点,让他安心做他的瑜王。董贵妃为保她平安,求了太后把她放在太后宫中服侍,她才能从水深火热中抽身,有了片刻安宁。二皇子为了登上帝位的执念,至亲骨肉都留不住,可怜那刚出世未满一岁的瑜王府世子,最后流落到了民间。 第24页 他会后悔吗?不会!不会的!她上一世早就看清了,二皇子早已走火入魔,只怕他现在是带着怨念活着……为何要拉瑶姐姐入水?为何! “音儿可记得以前的事?” 她想起那日在御花园他说的话,脑子像是炸开了,怎么都理不顺思绪。 “音儿,有何不对?”秦氏看她走了神,轻轻摇了她一下。 “舅母,是不对,等舅舅回来再一起商议,现下先去找瑶姐姐,把紫金山狩猎的事情说定了。”她急需出去吐一口气。 舅母应了,她起身往园子里去,不知为何,想见见封驿,好似见了他就能丢掉些许烦恼。 封驿虽是深秋,吴家园子里却还有花香,落叶乔木下几株秋海棠开得正盛,封驿在那树下逗一条黑毛犬,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她,又低下头去继续逗狗。 董晚音站到他身旁,只觉得眼圈发热,心里酸涩不是滋味。 好一会儿,封驿才觉出不对劲,再抬头看,她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似的,魂都跑了。 他起身,问道:“怎么了?你舅舅家里真出事了?” 她垂下眼去,嗓子眼里应了一声。 “出什么事了?” 她哑着嗓子低声道:“二皇子求娶瑶姐姐……” 好一阵沉默,封驿的声音才响起,“那不是好事吗?你舅舅家里不是发愁那吴信瑶嫁不出去?” 董晚音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封驿突然发笑,往前两步,大手一伸把她的脑袋往他胸口里压,“对我来说是好事。”他半边脸磨蹭着她柔软的青丝,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可不想吴信瑶嫁给郭三,让我叫郭三姐夫,夫人你饶了我吧……” 董晚音本郁闷忧愁,被他这混帐话磨进耳朵,怎的就起来一股劲想喷他。 她抬起头咬牙切齿瞪他,眼睛还含着水花。 封驿眼睛骤然一缩,心脏好似被人紧紧一揪,“怎么……哭了?” “没心肺的东西!” 封驿莫名,“……我又惹你了?” “我懒得和你费口舌,反正你也是没心肝!” 封驿苦笑,心肝肺都没了,夫人果真是惹不起。 “这辈子郭三公子做你姐夫做定了!我现下就发誓,必定有一日让你喊他姐夫!” 说着拔腿就走,剩下封驿在风中凌乱:喊就喊呗,怎么火急火燎的,跟要做什么復仇大计似的。 吴信瑶就像个十岁少年似的,不识愁滋味,董晚音说要带她去狩猎,她还嚷嚷让董晚音先学好骑马,不然去了没意思。 董晚音无奈,应下她,三日之内必定学会骑马。 “世子爷和郭三公子也会去,要么我们就扮公子,如何?” 吴信瑶瞪眼,“为何叫他们去?” “我想让世子爷陪着去,郭三公子军中骑射,肯定和你那三脚猫功夫不一样,你就不想看看?” 封驿正好走到门口,那个说他没有心肝肺的夫人,竟然为了让他叫郭三姐夫,竟然信口就说想让他陪着去,他答应了吗? 吴靖远回到家,招唿过封驿,也没有多客气,直接就说有急事要商议。封驿只当是他们家里人商量,他才要告退,吴靖远就开口说新姑爷也一起,不由分说遣退下人,关起来门来。 都说吴老爷有一人顶十人的气魄,封驿才初见他,深以为然。 “我先问瑶儿,你可愿嫁到皇家里去?” 吴信瑶听她爹屁股才粘上椅子就说这话,莫不是又有人来提亲了? “父亲,你不是不着急让我嫁人吗?怎的这一次又到皇家的人来提亲了?” 吴靖远拧眉,眉心挤出一个“川”字来,“要是皇家的来提亲,我现在就不用问你了,直接给你备嫁妆就好了。” 他这个女儿,连生了五个儿子才得的,整日跟着父兄厮混,混出了一身男子气。他不着急女儿嫁人,夫人急,他还劝着,多呆在家一年,就是多享一年福。这次不一样了,要是皇上真下旨赐婚,拒婚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那您着什么急呢,不是说我还可以在家玩两年吗?” 秦氏呵斥道:“女大不中留,你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出阁了,等过两天皇上开了口,他想让你嫁给叫花子,你也得嫁去!” 吴靖远:“你母亲说的是,你且听好了,这几日若不把你的婚事定下,皇上真开了口,你父亲也难办了。” 吴信瑶咬唇,垂下脑袋瓜沉思。 董晚音抓住吴信瑶的胳膊,“瑶姐姐,是二皇子要求娶你了,二皇子现已有两个侧妃,都是那能折腾的,瑶姐姐愿意去和她们周旋?” 吴信瑶一愣,“连音儿都知道了,为何我竟不知二皇子求娶我,我早就说过,不嫁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我父亲富甲天下,还不是就我母亲一位夫人。” 秦氏扯唇,“那是你父亲沉迷赚钱,连我都难见到他,他纳妾回来作甚!” 吴靖远摆手,“别扯那没用的……姑爷,你觉得如何?” “舅舅说的是二皇子这个人?” 吴靖远不置可否,“你且说说看。” 第25页 封驿沉吟一会儿,才道:“二皇子求娶,未必是真的要娶。” 第13章 较劲 “二皇子求娶,未必是真的要娶。” 众人皆看着封驿,吴信瑶嘴里嘟囔着:“我管他是真想还是假想,我就从来没有见过她,扯什么谎说在君山狩猎见过我,真是有病!” 封驿:“二皇子一向举止得当,恭谦有礼,在众皇子中口碑最好,多少城中权贵想要把女儿嫁给他。” 他有意无意瞥了董晚音一眼,董晚音莫名有点心虚,怎么回事,想嫁给二皇子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她为何还隐隐有些愧疚? “说起来最像我们皇上还真数二皇子,心思缜密深沉,我猜想二皇子只是在试探皇上,舅舅富甲天下,且乐善好施,朝野上下无不称道,最重要的是舅舅从不参与朝政,他娶了吴大老爷的千金,谁人会疑他结交权臣?” 他鼻孔里嘲讽一哼,“那是给他贴金,求娶之后,无非两个结果,一个,娶了,成全了他的美名,舅舅在京都商埠银号,江淮丝茶中药,最南头水陆码头,无不是稳稳噹噹的财库,想办事,财权可都不能少。” 秦氏一个妇人,想都不敢想办事的真正含义,只觉得心里戚戚然。 “没娶,皇上自会再赐一个,多半是权臣之女。娶还是不娶,都能让皇上安心。” 吴靖远虚虚握拳,轻轻敲打木桌,“我那么多银子,一车一车送过去给那皇帝老儿,他还不知道我的心思?” 封驿笑,“娶不娶,还真是看皇上的心思。” “你觉得皇帝老儿怎么想?” 封驿轻咳一声,“多半会允了。” 三个女人家视线汇合,齐齐盯着他,封驿忍不住侧过身去,心道,又不是我让娶的! 吴靖远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今日见了董贵妃,两人都觉得皇上不会允,一来门户不对,二来皇上也知吴靖远不愿粘上朝政,每一年赈济灾荒,都还指着吴家呢,董贵妃稍稍透露一点吴靖远的意思,这点面子皇上还是要给的。 “舅舅,您只想想,皇上和您结亲家,于皇上,是不是利大于弊?” 吴靖远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我一个商户,那皇帝老儿只要发一句话,我就得乖乖给他送银子去,他非绑上我有何益处?” “以前是没必要,皇上也乐得随了舅舅的意,但眼下未必,舅舅在南蛮之地修建码头,通番经商,近一年和南越商户来往频繁,皇上现下有心要和南越通使,若与舅舅结亲,岂不是省心许多。” 吴靖远沉着脸,颔首让封驿继续说下去。 “皇上早就存了征战南越之心,奈何南蛮瘴气之地,热病频发,故而南去之人常缺不补,舅舅既立下了脚,可不是省了皇上的心。” 吴靖远抬起那双布着褶纹的眼,目光深沉,“依你看,这事如何能解?” 封驿:“要解也容易,只需明日定下亲来,万事无忧。” 明日定亲?吴信瑶怔怔出神,秦氏也焉了吧唧,总不能在街上随意找个人定亲吧,也要在皇上哪儿说得过去。 “郭三公子那里,早该定下来的,现下如何才好!”秦氏说罢瞟了吴信瑶一眼。 秦氏妇人短见,免不了着急上火,吴靖远让吴信瑶和董晚音陪着秦氏下去休息,只留下封驿一人。 董晚音临走之前,闪着光的双眸看他,今日他说起事来一套一套的,倒不像往日那样只会说混帐话了。舅舅也是奇怪,为何如此信任他,不过是众人眼里的纨绔公子哥一个罢了。 今日为了赶早,两人坐了马车过来,回程路上,封驿故作深沉,一言不发。 董晚音到底忍不住,脸上堆着笑容问他,“舅舅和你说了什么?” 封驿眼珠子一转,开了条眼缝睨她,“没说什么。” “是不是叫你找郭三公子来定亲?” 封驿嘴角一歪,“我又不是媒婆。” “那到底说了什么?” “你舅舅说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倒是说了,我不想唤郭三做姐夫。” 董晚音知道他记着仇呢,在吴家园子里她发誓要让他叫郭三公子一声姐夫的。 董晚音给了他个白眼,“莫非你想唤二皇子做姐夫?” 封驿脸一沉,那条眼缝也闭上了,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儿。 董晚音总算觉出来了,只要她当着他的面提到二皇子,他就势必翻脸。 她嘴角泛起狡黠的笑,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衣袖,“郭三公子比你小两个月,二皇子可比你小两岁呢!你觉得唤谁做姐夫划算。” 封驿嘴角向下瘪着,只剩那眼睫毛轻轻颤动。 董晚音往他身边挪,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封驿,二皇子如何你了?说来让夫人给你出出气儿!” 封驿嘴角这才往上翘,又开了一条眼缝瞅她,道:“当真?” 董晚音勐地一点头,“当真!” 封驿:“你如何给我出气?” 董晚音歪着脖子想了一会,“罢了,我想都不想见到他,见着了还得你给我出气!” 封驿嘴角翘得更高了,“你若是好好服侍我,我定然不会让二皇子成了你姐夫,这样你也就见不到他了。” 第26页 董晚音咬唇,眯着眼看他,“如何才能算是好好服侍你?” “……”封驿故作沉吟,半晌,把头歪向她,轻声道:“今夜你服侍我沐浴,就算你好好服侍我了。” “就这样,你就可以让郭三公子明日提亲?” 封驿抬起身子,双手抱胸,朗声道:“不但明日提亲,定亲也一起办了。” 董晚音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儿,料定他早就有了法子,现下不过是逗着她玩。 “今夜就罢了,若是明日当真能定亲,明晚我就……”她掩着半边脸,压低声音道:“给你更衣,如何?” 等了半晌还没听到他的回应,她忍不住抬脸看他,只见封驿抿嘴偷乐呢。 “罢了,作废作废。”董晚音把脸埋进膝盖里,双手抱头。 “说出的话又如何能作废,董贤弟也是做过男儿的,言出必行才是。” 在这当口,马车颠簸了两下,把董晚音直接给颠到封驿的怀里去了。董晚音挣扎着想要起来,被封驿紧紧摁着头往他那肚皮上压。 “哎呦,董贤弟,这么着急投怀送抱。” 董晚音憋着气,了好大劲才把嘴给露出来,喘着气。道:“封驿,让我起来!” “起来做什么?” “我的头髮乱了!” “乱了我给你梳好。” 她压着声道:“……下人看见了可不好看!” 封驿一只手压着头,另一只手只管往她背上青丝上摸去。“有什么不好看,你是我家夫人,又不是外面偷鸡摸狗的。” 只摸得董晚音后背发麻,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董晚音也算是摸准了他的脾气,你硬他只会比你更硬,只能哄。 她放软声音道:“封驿,你就让我起来吧,我这样不舒服。” “如何不舒服了?” “……腰酸。” “你这什么腰,才趴这么一会就酸。”说着他放了手,抱起她就往他腿上放。 “哎!”董晚音惊唿一声,人就已经稳稳在他怀里了。 她拧着眉瞪他,眼前是封驿放大的五官,比那日在马背上看得更加清晰,那眼澄净清明,像个孩子,邪的是那张嘴,今日看着更是坏。 她憋着气,狠狠道:“怎的你这么坏!” 封驿挑眉,“我怎么坏了?怎么在你眼里我就坏,在别的姑娘眼里,我好着呢!” 董晚音气更盛了,使劲要挣脱他,“你要使坏,找那柳姑娘,沅姑娘去!她们自然说你好!” 封驿怕伤着她,没有用蛮力,很快就被她挣脱了,“夫人如何说话,叫夫婿找别人去?” 两人正较着劲,翠儿撩开帘子,喊了一声;“夫人……” 一看,两人那架势,是刚干了仗?翠儿马上把帘子放下,在马车外颤着音说:“世子爷,夫人,到府上大门了。” 六喜今日没跟着去,正好有事要禀报封驿,翠儿连忙给他使眼色。 两人用眼神和口型交流着。 咋的? 干仗了! 呵!谁赢了? 不敢看! 正交流着,封驿先下车来,回过头给董晚音掀起帘子。 他伸出手,歪着嘴笑,“夫人,慢着点。” 董晚音冷眼看着他,半晌才道:“世子爷费神了。”说着就下了马车。 封驿也不恼,收回手,“夫人辛苦,记得明日之约。” 董晚音不再搭理他,往那醉仙居去了。 翠儿和六喜在身后频频摇头:看你们装,累不累…… 洗漱一番后,免不得要去给老公主请安,封驿特的等她,说是不敢再自己一个人去给老祖宗请安了。 “再不陪着夫人过去,老祖宗怕要扒了我的皮。” “扒了才好呢!” 老公主问了一些她舅舅家的事情,董晚音只说舅母着急姐姐的婚事,才让她过去劝着。 “你舅舅吴老爷,早年和你们父亲也有相交,我们家在江淮有一些生意,这些年都交给这小子打理了,我老了,也没有那个精神头,去理这些生意,只求着够我们子孙过安稳日子罢了。” 封驿:“您把心放肚子里,只管活到百岁,一百零一岁都够养着您。” 老公主笑着只想打他,要说这孙子纨绔,可也孝敬,从不敢真的气着她。 董晚音抬眼看他,原来舅舅不是完全不认识封驿,怪不得…… 封驿察觉到她的眼神,勾唇笑道:“夫人放心,也够养着你。” 老公主哈哈大笑,董晚音也忍不住掩嘴笑了。 第14章 记仇 见过了老公主,封驿就要往左都御史郭逢林府里去,董晚音想起吴信瑶说的要她学会骑马,她寻思着骑马是要学的,以后指不定能用上,跟着封驿出门岂不是正好可以学。 封驿见她眼巴巴地跟着他,从屋里跟到外院,从外院又跟到了马厩,知道她又存着什么心思,多半是想要跟着出门,他只当看不懂,任由她跟着。 他摸着爱马马背,这匹马是母亲着人从大蒙寻来的,眼下正是壮年,跑起来一日千里。府里养了六匹马,平日得空他都要过来看看。 第27页 董晚音站到他跟前,也伸着手去摸马背,“这匹马是上次我们骑的那匹吗?” “嗯。” “我也想要一匹马。” 封驿挑眉,“你自己挑吧。” 董晚音看得出来他最爱的就是眼前这匹马,故意说道:“我就要这一匹,如何?” “这匹是我的,你再选一匹吧。” “这马不都是你的吗?这匹有何不同?” “自然不同,再者,这一匹略高些,也不适合你。”说着他指了指一匹深棕色,马毛油光水亮的马儿,“那匹,适合你。” 董晚音不解,“为何?我还是喜爱这匹,白色的,适合我。” “那一匹温顺,你不会骑马,太烈的马你制服不了,为何白色适合你?” “……好看。” 封驿不理她,和下人交代一声就往府外走,董晚音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我跟着你出去吧。” 到底憋不住了,封驿紧紧抿着嘴,只对她摇头。 董晚音上前就要抓他的袖子,被他轻轻一闪避过了。 “又来,你有没有新招?” “……” “夫人,深秋寒重,你还是好好待在府里。” 董晚音不气反笑,“封驿,你怎么这么记仇,我那夜是不便驳了太子的面子,才求的轿子,你要记到几时?” 封驿冷哼一声,“谁要让我不痛快,我都拿着本子,一样一样都记着。几时本子烂了,我才能忘呢!” 董晚音咬唇,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都二十一了,还这么孩子气。 “本子在哪儿呢?我看看,都是谁让你不痛快了!” 封驿努努下巴,“在我那密室里,有能耐你拿去。” 董晚音掩嘴,怎么忍不住的就想笑,“要不是你人高马大的,我还当你才十二呢,原来你都二十一了。” 封驿抬脚就走,今夜他是不打算带她出去了,事情紧急,就算她跟着去了,他也没有功夫照顾她。 郭府得报,悦公候府世子爷晚些时候会过来,求见郭大人。郭逢林诧异,封世子要来,都是找三儿子,这一次要来找他? 这郭家和封家是世交,郭正睿和封驿同一年出生,又师从同一个老师,故而感情深厚。郭三敦厚,封驿顽劣,郭三从军之后,封驿没有双亲管束,越发玩世不恭。郭三不在,封驿也鲜少上门来了。 封驿来了,免不了一顿寒暄。封驿大婚之前,郭逢林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了,颇有些感慨。 “只觉得上次看着你才十三四岁,再见就娶亲了,老夫老了。” 封驿笑:“郭伯父未老,祖母养我那么多年,花了那么多银子,再不长,不是白费了!” 郭逢林用手点着他,“你也知道你花的银子多?” “自然知道,要不怎么说郭伯父有福气,郭家三兄弟,个个德才超众,哪里像侄儿这样,真是丢我祖上的脸。” “罢了,你来找我不是为了打自己脸来吧?” “自然不是,侄儿哪里还有脸!没事儿侄儿还真不敢来郭伯父眼前晃荡,免得招烦。此次侄儿是为了郭三的婚事而来。” “嗯,你且说吧。” “听闻董贵妃前两个月给郭三说了媒,说的是董贵妃外祖家的吴家小姐,想必伯父也知道。” 郭逢林自然知道,郭三十三岁从军,苦头是没少吃,又耽误了娶亲,一直是郭家人的心病。若说武将,也不是都难娶亲,只是郭三呆的地方是北境寒苦之地,偏偏皇上为了抚慰武将,对四品以上军眷有规定,成亲后要随军到驻地,谁家千金小姐愿意到那寒苦之地,吴老爷家千金也是如此。 有时候他真后悔让郭三去了北境,眼看儿子都升至副将了,还未娶亲。 “是说了吴家千金,可是人家听说要随军,死活都不愿意啊。” “据侄儿所知,那吴千金并非是怕到北境吃苦,实则留恋家中父母,不愿离开京城。” 郭逢林嘆了口气,“一个样,金枝玉叶的,谁愿意去那地方。” 封驿往前一步,“眼下要是愿意呢?” 郭逢林一顿,脑袋闪过一道光,封驿娶的是正是董贵妃的妹妹,莫不是吴家小姐变了口风了。 “吴家和你说的?” 封驿点头,“今日侄儿刚见过吴老爷,本来这事儿是要媒婆来说最好,只是事出紧急,吴老爷也知我和郭三交好,才叫我上门来。” 封驿把吴家面临的问题说与郭逢林听,郭逢林听罢,抿唇沉思。 “郭伯父的顾忌,侄儿明白,且不说皇上还未赐婚,就算皇上赐婚了,董贵妃给郭三和吴信瑶保媒在先,只要两家说好,郭家早就给吴家提了亲,现下就去定下亲来,皆是水到渠成的事儿,皇上也无甚话说了。” “话是这么说,可这吴家千金,若心里不愿,跟着睿儿去那边,能守得下去吗?” “侄儿也这么问过吴老爷,吴老爷说他家闺女是按着小子来养的,苦点不怕,就是恋家,横竖就这一个老么了,让他家夫人跟着去北境那边,不就是两年嘛,很快就回京了。” 第28页 郭逢林也听出来吴老爷的诚意,心思就动了,这桩婚事说不准能成。 他嘴上却是没松,“他家贵夫人,哪里去得了那样的地方。” “郭伯父多虑了,要是别的官家小姐,可能去不了,这吴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他在那边修个好宅院,暖炉供着,炭火烧着,有什么过不下去的!” “……” “郭三再去两年,孤身一人,我们在家里也不能安心,再者,他升了安北营副将,要往上走,又如何能不成家。” 是啊,未成家如何立业,朝廷选拔官员都是优选成家之人。 郭三公子在自己房里,听闻封驿来找父亲,也不知是何事,哪里料到,自己已经被定婚了。 封驿把一封吴老爷亲笔信交给郭逢林,郭逢林当下又是着人去请媒婆,又是置办定亲之礼,又遣了人去吴府报,明日就带媒婆上门定亲。 吴家人总算定下心来,也赶紧把消息放出去,说是吴大小姐明日要定亲了。 吴信瑶虽心有不甘,看着母亲喜气洋洋,也不敢说败兴之话。 第二日,郭家人就带着聘礼到了吴府,就算是省了前面的礼节,两家还是像模像样地办起了定婚礼。 当有人报到二皇子那里,一切皆尘埃落定,郭吴两家已经定了亲,二皇子一脸淡然,不见任何波澜。 “去查一下,这两日,是谁在郭吴两家中间走动。” 获知是封驿之时,二皇子脸上才有了变化,泛起杀气。 这个时候不宜出太大动静,本想着先留他一段时间,既然他不想活,那便让他死吧! 皇上那边听到信儿,生了疑心,派人去查,查得人禀报,曰董贵妃早就给两家保媒,只是吴信瑶不愿意,不知后来怎么就愿意了,郭家是早就提了亲了,皇上这才消了疑心,免不了要抚慰二皇子一番。 “罢了,我给冀儿再找一个贤良大气的,是那吴信瑶没福气!” 二皇子含笑跪谢。 董晚音听闻郭吴两家定亲,自然是雀跃不已,这封驿不单嘴皮子厉害,脑子也够用啊,看来他说八岁能看懂西洋密锁文,未必是假。不知今日他又去哪里浪荡了,早早就不见了人影。 待到日落,封驿才回到府上,自从成亲后,他就极少在外面浪到很黑,都尽量回家陪着祖母和董晚音用晚膳。 董晚音忍不住问:“你今日又去了哪里?” 封驿噙着笑,“夫人是不是忘记成亲当晚说过什么了?” “什么?” “夫人说了不管制我……” “现在是关怀你呢,怎么叫管制你!音儿就不该说这样的话,管制你不是应该的吗?”封驿话还未说完就被老公主打断了。 封驿无奈垂首,“应该。”这几日董晚音慢慢亲近他一些了,封驿心里高兴还来不及,眼下不过是逗她玩呢。 “我今日找郭正睿去了。” 董晚音一听,喜滋滋道:“郭三公子啊!他和我瑶姐姐定亲了,是不是可开心了!” 封驿撇了撇嘴,“娶个假小子,能高兴到哪去。” 董晚音知他又毒舌了,她也习惯了,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 “那你今日去找他作甚?莫不是去安慰他的?” “哎!”封驿轻嘆一声,“我是安慰我自己去了。” “呃?怎么说?” 封驿放下筷子,“我两家跑着,连个媒婆钱都捞不着,下个月还得唤那郭三做姐夫,这纯属亏本买卖啊!我不得去郭府里喊两声安慰安慰自个!” 董晚音侧着脸看他,一双眼炯炯有神,“喊什么啊?” “就围着他喊:‘郭三小子!郭三小子!’喊了一天我嗓子都喊哑了。”说着故作清清嗓子。 董晚音都要喷饭了,眼泪也笑出来了,只笑得腮帮子疼,肚子也疼。 老公主也乐,“你看看把你媳妇都逗成怎么样了。” “她能不笑?发誓说让我一定要叫郭三姐夫,我现在是如她的愿了。” “那今夜你再如我的愿吧。” “什么愿?” “教我骑马。” 封驿本不想答应那么快,可想到今夜的约定,且先顺着她吧。 “你如愿可就到我如愿了……” “你如什么愿?” “啧!”封驿嫌弃地看她一眼,轻咳一声,“更衣。” 第15章 救护 “更衣。” 董晚音笑容僵在脸上,今天喜事传来,光顾着高兴了,哪里还记得这码事。 老公主未留意到董晚音的变化,不解道:“何事?更衣?” 封驿还未开口,董晚音抬脚毫不留情往他右脚背上踩去,封驿半身骤然一缩,拧起眉头看她。 董晚音一副云淡风轻模样,认真吃起来了。 “无事……” 用罢晚膳,六喜和碧儿跟着两人到府外学骑马。 秋高气爽,董晚音拉着缰绳,照着封驿教的,学得颇为认真,走了两个来回,还真有模有样的自己骑起来了。 “我可否跑起来?” 第29页 “天明了再来跑吧。” “为何?” “刚学着走就想跑,你急着作甚,这马儿也还不熟悉你,黑天瞎火的,再把你跑荒野里去。” 董晚音也就断了念头,既是他在教,自然是要听他的。 六喜远远看着主子和夫人一派和气,哪里是刚干完仗的气氛。 “还和我说爷和夫人干仗,这不是好好的。” 碧儿啐了一口,道:“谁乱扯淡!我家小姐打小就温厚和善,连我们都没有打过,如何会和夫婿干仗!” 六喜嫌恶退后一步,“夫人这么和善,竟带出你这么野的丫头!是你们家翠儿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翠儿说的?她眼花了,今晚我给她洗洗眼睛!” 一个高空响炮在东南方向响起,六喜顾不上和碧儿理论,忙跑过去找封驿。 “爷,是太子爷!” “嗯,你带着夫人回府,我去看看。” 六喜偷偷瞄了夫人一眼,爷又要出门儿浪荡,夫人能愿意吗? 董晚音学也学会了,明日再跑上几圈,就可以上路了,也没想拘着他在家,便道:“那你便骑马去吧,我回府里大门口再练练,路上小心些。” 封驿见这个学生如此勤学,嘴角弯了弯,应了一声,便上马疾驰而去。 待封驿一走,主僕三人往府里走去,约莫一刻钟就到了府里,六喜把那匹棕色马拉出来,那马儿本就温驯,骑起来自然就更顺心了,碧儿在边上一个劲吹捧,说夫人学什么都是又快又好,惹得一旁的六喜频频在心里翻白眼:我家爷那才是又快又好,又不用人吹捧! 又过了半个时辰光景,董晚音刚要下马,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听着是往悦公侯府来的,六喜听这声儿,远远看着,像是封驿骑的那匹白马。再近一些,可不是,这马儿认得家的。 六喜脸色一变,厉声道:“坏了!爷有事!” 说着围着马儿快速检查了一圈,马儿没伤,他纵身一跃就跳上了马背,对董晚音道:“夫人,六喜这就去看看,您到家里叫上益源那三人跟上我来!往东南方向!” 董晚音也变了脸色,转脸对着碧儿道:“你快去!” 碧儿转身就往府里跑,董晚音两腿一夹马背,“走!我跟着你去!” 六喜一愣,这可不行,夫人金枝玉叶,去不是添乱吗? “夫人,你在家里等着信儿……” 董晚音大喝一声:“走!”说着再用力一拍马背,马儿就跑起来了,六喜也顾不上其他,跟着跑起来。 也幸而今晚学了骑马,这马儿也很听话,董晚音紧赶慢赶,堪堪跟得上六喜的速度。 跑了约莫半个时辰,六喜放慢速度,两眼锐利,盯着四周看,“看马儿到府里的时辰,也就在这前后两里路了,夫人小心些。” 董晚音应着,就这当口,益源那三个会功夫的家僕也都跟上来了,四人把董晚音围在中间。 这是一条约莫一个马车宽的黄泥路,四周是高大树林,林子里的杂草丛生,深秋虽已枯败,但枯草还是有一个成人那么高,想要找个人实属不易。 “六喜,为何上回我和世子爷走的不是这条路?” “夫人,这条路近一些,爷是为了抄近路。” “有东西!”六喜低声说着,打个停止的手势,翻身下了马,只见他捡起路边的一块黑色碎布,再往前几步,是一块铁板子。 “六喜,可看出来是什么?”董晚音不敢轻举妄动,在三个家僕的围护中问六喜。 “夫人,应是九沖门的人,爷和九沖门有来往,危急时刻附近的人会来救护爷,夫人不必担心。” 董晚音才稍稍放心了些,她虽不知道九沖门,但也知道江湖中有些专门以护救富贵人为生。 六喜眉头深锁,他虽安慰夫人有九沖门的人,但是爷的境况如何,他一点底也没有。 他上了马,几人慢慢往前,今日是九月十八,圆月高挂着,视线清明,只有那树林子里幽深昏暗,让人胆寒。 董晚音恍惚看到一小团白色的物件,在前路上的丛林里飘动。 “六喜!看看前面,是不是世子爷的衣服在动!” “是了,快!益源护着夫人!” 几个人跑马过去,才到半途,就停下来不动了。 董晚音狐疑,追了上去,才要问,六喜沉声道:“夫人,爷让我们别动,估摸是被人制服了。” 董晚音心一沉,“那当如何!” “静观其变,夫人且先缓口气。” 董晚音心口突突的跳得厉害,时间过去那么久了,若封驿被制服了,只怕现下已是耗尽力气,没有反击之力了。 不知歹人是何动机?她抓着胸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六喜,你和爷说一声,夫人过来找他了。” 六喜有些迟疑,爷若知道夫人来了,只怕更焦心。 “快!趁着说话,我们好摸清这歹人的意图!” 六喜看夫人,眼神沉稳坚定,竟不像他以往看到的那般温静。 “爷,夫人找你来了,叫你回家呢!” 第30页 没有回应,前面静悄悄,白色那团一动不动。 董晚音扬声喊道:“封驿,你在那作甚,我过去了!” 她刚要动,封驿的声音终于响起;“你别过来,我在小解呢!” “好,我等着!太子找不着你,派了人到家里来,现下正带着人寻你来,若你再不回,怕是要封了前面的路卡了。” 半晌,封驿才道:“叫人送一匹马过来!”刚说完,他发出一声痛唿,像是遭了重击。 只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叫夫人送过来。” 董晚音连忙应道:“我送!你别打他,再把他打残了,便送给你,我也不要了!” 那边才安静下来,六喜面露忧虑,“夫人,您不会功夫,过去了只有……” 董晚音知道他想说,只有等死的份,可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料想,能打到现在,说明双方势均力敌,封驿被制服,那人只怕也是精疲力尽了,要再掳上她也不是易事。 “六喜,我们的马儿能听懂我们的话吗?” 六喜瞬间就明白了夫人的意思,“夫人,您骑的这匹就能听爷的口哨声,爷一叫它就能跑回来。” “好,那就这一匹。” 董晚音放松缰绳,轻夹马背,慢慢往封驿那白团骑过去,近了,能看见封驿被一个黑衣人反扣双手,压着腿儿双膝跪地。 “我来了,这匹马送给这位大哥,我家爷便留给我吧。” 那人道:“你再往前些。” 董晚音又往前几步,眼看就要他们跟前了,心口又开始突突跳得厉害,若这一世就这么死了,母亲可怎么办?好在有姐姐照应着,不会比上一世惨了。 封驿见她肃着脸从马上下来,手还紧紧拽着缰绳,月光下脸色发白,一看就知是在故作镇定。 “亏得是我夫人来了,跪我夫人我也不算亏。” 不知怎的,封驿的话似是有镇静和安抚功效,她定下神来往封驿的脸看去,脸上还算干净,就是嘴角破了,再往下,脖子里两三条瘆人的血痕。 没等她看够呢,那人就开口了:“夫人上马去。” 她心下一跳,“啊!为何?” 那人厉声道:“夫人不必多问!” 她看了一眼封驿,封驿点头,她才背过身,又上了马,才一到马背上,只见那黑衣人纵身一跃,她直觉背后一沉,就被人用手臂紧紧圈住脖子,喉咙一阵发痒,她仰着头直咳,双手本能就拉着那人的手臂,“你……要如何!” “夫人陪我走一段吧!”说着就狠狠一拍马背,马儿受痛,扬起前蹄大叫一声就跑起来了。 才跑了五十米不到,背后响起封驿一声长哨,马儿停下步子,董晚音只觉得要摔下马去了,胃里一顿翻滚,没等她反应过来,马儿已经往回跑了。 “你走便走,把我夫人留下,我保你一路平安无事,你若带着我家夫人,只怕你走不出这杨流道!” 那人拿出一把匕首,直抵着董晚音的脖颈,“想要你夫人活命,再送一匹马来!” 六喜几个人跑过来了,把黑衣人围在中间。 封驿:“你自己选吧!” 黑衣人手指一个家僕,“你,下去!你们统统退到百米之外!” 封驿示意手下听那黑衣人的话,待六喜等人退到百米之外,那黑衣人又纵身一跃,换马,疾驰而去。 董晚音被黑衣人箍着脖子,又被马儿甩了两个来回,只觉得七魂六魄都飞走了,胃里一顿翻滚,趴在马背上直喘气。 封驿扶着她的背,轻轻把人从马背上抱下来,放到那草丛里,半跪再地上扶着她,六喜等人也过来了。 “爷!夫人如何?要不要去追那歹人?” 封驿两眼不离董晚音的脸,只道:“不必了,夫人受了惊吓,缓口气再回府。” 董晚音抚着胸口,气若游丝,缓缓道:“我是被那马儿甩得想吐……” 封驿唇角往上翘,“我还想夸你,才学了一会儿功夫就能骑行百里,女中豪杰啊,你这样我如何夸得下去。” 董晚音闭上眼不理他,六喜忙问,“爷可有受伤?” “伤到腿了。” 六喜连忙蹲下查看,只见封驿的右腿上一个刀口子,肉都翻出来了,血肉模煳的一片,把裤腿儿都浸红了一大片。 董晚音挣扎着也想要看,封驿摁住她,“你消停一会儿,看了你更得吐。” 六喜撕下布条,给封驿包扎好伤口,“爷,不能缓了,我们得马上回去!” 董晚音一听也急了,忙道:“六喜,你赶紧带着爷回去,叫一个人去请大夫,我们跟在后面。” “一起走吧,你要吐便吐好了,你自己看看这周围,你还要和死人待着不成?” “死人?”她一个激灵,挺起后背一看,果然,前方躺着,二三四……五……六,方才太过紧张,她竟没注意到。 “我不怕死人……”虽然她死过一回,说不怕是假的。 封驿二话不说,抱起她,哪知拉扯到伤口,他一个踉跄,两人差点就双双倒地,六喜等人连忙扶起。 第31页 董晚音挣扎起身,“我自己走。” 封驿也不多费唇舌,“上白马。” 第16章 惜命 这一次共骑一匹马儿,封驿许是带伤,又或许是顾忌着董晚音受了惊吓,手脚倒是老实了,只是上马后轻抚了一下她后背的青丝,众人绝尘而去,一路无话。 翠儿碧儿在门外已经焦急等候多时,见众人归来,顿时松了口气,再一看,世子爷腿上一大片红,嘴上,脖颈都带着伤。 六喜扶着封驿,翠儿碧儿扶着董晚音,封驿看这么大阵仗,怕惊动到老祖宗,忙问:“老夫人可歇息了?” 碧儿忙答:“回爷的话,老夫人歇下了,刚才之事我怕惊动老夫人,除了益源他们,我只告诉了翠儿一人。” “好,此事不要声张,走得轻些,不要闹出动静来。” 众人应下,六喜叫了个人去拿药箱子过来,把封驿和董晚音送回房中。 人才安顿下来,药箱也拿来了。董晚音一看这架势,是要自己动手?这能稳当吗? “不用叫大夫了?” 六喜忙道:“夫人,六喜略懂医术,伤药都有,叫了医馆的大夫来也是一样。” 董晚音狐疑,看六喜熟练的架势,再有这一箱子药罐子,想来这不是封驿第一次受伤了。 “六喜,这都是些什么药?”她指着六喜拿出来的那三个小药罐子问。 “夫人,这是麻沸散,涂在表皮上,再处理伤口就可减轻疼痛,这是蒸煮过的盐水,放了酒,做清洗伤口用,清洗好了再上这树蛙散,有止血癒合伤口之效。” 董晚音拿起那药罐子,眯着眼往缝里看,又放到鼻尖闻了闻,耳边响起封驿的低笑声,她蹙眉,翻起眼皮子看他。 “学了骑马不够,还想学医药?” 董晚音胸中莫名升起一股恼意,这孟浪纨绔,整日浪荡招惹是非,怪不得早早就做了刀下鬼。虽说当初她觉得富贵寡妇逍遥,但自嫁进来,老公主待她不薄,她也不想让封家失了这根独苗,暗下决心,就算绑着封驿也要让他避过前世那一劫。可经今晚这一遭,她怀疑就算是她活过一世,也未必能知晓浪荡公子哥哪一日就丢了性命了,撇下老公主和……她。 眼下他还有脸笑!本不欲理他,可是当着六喜的面,总是没法丢了她大家闺秀的架子,只淡淡道:“技多不压身,多学总是好的。” “碧儿,叫人去给夫人做一碗安魂的汤药来,翠儿去给夫人备水沐浴。” 碧儿翠儿应着下去了,董晚音还是冷着脸,看六喜给封驿清洗上药,痛得封驿龇牙咧嘴,手抓丝衾脸往里扭着,不想董晚音看见他那狰狞相。 六喜暗笑,要是往日给爷上药,早就大喊大叫,说不准还要踹上他一脚,眼下端的什么斯文相。 上好药,六喜用干净的布条给他包扎,封驿好了伤痛就忘了疼了,趁着六喜低头,对董晚音勾勾手,董晚音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他边上,封驿二话不说拉着她的手轻轻一扯,她就坐到床边了。 封驿勾着唇两眼含情脉脉看她,奈何董晚音摆着个臭脸,斜着瞟了他一眼就要起身。 他紧紧拉着不给她起来,待她放弃,他又摩挲勾捏她的手心手背,董晚音瞪他一眼,上了另外一只手去推开他,反被他用另一只手抓住,两人四手无声较量着。 六喜余光中看见,自知不便久留,便低头告退。 “爷,晚些我再来,伺候爷洗洗,脖子上那伤还得上个药。” 封驿这才松了董晚音的手,心道:我都有夫人了,还要你伺候? “不必了,你把药放这,叫人端水来便好了。” 六喜这才反应过来,爷都有这温柔乡了,哪里还稀罕他伺候,忙应下出去了。 六喜前脚刚走,汤药就送来了,碧儿端着送到董晚音面前,董晚音闻着一股酸涩味儿。 她不禁皱眉,抬眼问碧儿,“这什么药,闻着就苦。” 碧儿还未开口,封驿便道:“你那什么鼻子,闻着就能知道是苦的?” 董晚音憋嘴,“要不爷尝一口,看看可是甜的?” “药可是随便尝的?” “这不是安魂药吗,我好端端的,喝这东西作甚,倒是爷,受了那么大惊吓,才该喝!”说罢起身,端着汤药就要往封驿的嘴巴里送,封驿大手抓住她细胳膊,那汤药摇晃着,两三滴浸入封驿的白色上衣,化做一团云雾。 四目相对,封驿从她眼里看到了火苗,正徐徐烧向他,他自认脑子很是清楚灵活,却看不懂这女人好端端的为何闹起脾气来了。按说两人也是共患难了,眼下当是知我意,感君怜才是。 碧儿也看出来了,小姐这是在气姑爷?今夜她才和六喜说了,小姐贤淑和善,不会和世子爷干仗,这架势可不是要干仗了…… 她连忙到上前道:“夫人,若是觉得苦,碧儿让人带点蜜饯过来,给我端着吧。” 董晚音正才收了手,把碗给了碧儿,道:“端走吧,我不愿喝。” 碧儿看了一眼封驿,封驿点了头,碧儿这才把碗端走了。 碧儿一走,六喜拿着药罐子来了,下人们也已经备好了水。 第32页 “六喜,你给爷上药吧。” 六喜连忙应下,心里嘆了口气,怎的才出去一会儿,爷就变黑脸了,夫人不愿意伺候爷?这不是为难他吗! 六喜小心翼翼给封驿上药,封驿那脸都快结冰了,还未上好呢,就冷斥一声:“行了!” 董晚音沐浴过后,气倒是顺了,想着刚才不该气他,就算要气,也要问清楚今夜的事儿再气才是,封驿那臭脾气,气着了还得哄一阵才好好说话呢。 出来一看,这位爷板着一张臭脸,端坐床头,听见她走来,连眼都未抬一下。 心里盪开的笑意往脸上爬,她走过去,坐在床沿边,逗他道:“六喜没给爷洗干净脸么?怎的这脸这么臭呢!” 封驿只掀起眼皮瞥她一眼,垂下眼去不搭理她。 董晚音轻嘆一口气,“封驿,今夜要是那马儿没跑回来,只怕你现在已经是那歹人的刀下鬼了,现下祖母还能睡着?都给你……你玩得再凶,也该想着家里才是,祖母把你养大,你忍心她白髮人送黑髮人?” 缓了口气,她再道:“我倒无事,大不了做个寡妇……” 封驿胸口一堵,闷得发痛,抬眼厉声道:“那你为何要救我去?” 董晚音看他,那双澄净无双的眼睛冒着水光,好似受了好大委屈似的。 “那不是……我还未知道这府里的帐目,那江淮的买卖也不知道个明细,我能不救你去!” 封驿收回眼,抚了抚腿,不言语。 “再者,你那密室我还没进呢。” 封驿斜睨着她,淡道:“你要进我密室作甚?” “你不是藏着仇人的本吗,我不得看看,替你报仇!”那仰着的脸明眸皓齿的,说着逗趣的话,却是让人都快信了她的话了。 封驿那眼眨巴两下,脸色总算和缓下来,却还是不愿理她,此人惯常会先气死人,再用一张巧嘴哄人,再不治治怕是以后更嚣张了。 董晚音抬手,人往他脸上贴去,那手都快戳到他脸上去了,“这嘴巴破了,六喜也没给爷上点药么?” 眼前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眉目如黛,他不禁眯起眼来,垂眸盯着那只细白如葱的手,有股要抓住它的冲动。 “爷也就这张脸好看,这张嘴能说了,再破了相,可怎么做这京城第一纨绔?” 封驿那嘴终于是往上翘了,这才算是哄好了,赶紧问清楚今夜之事。 “莫不是那歹人看上你这张脸了?” 封驿憋嘴,“看上又如何?” “看上了不该往你脸上打啊,是看上你身上的银两了?” 封驿嗤笑一声,“是看上我的命了。” “当真?”她这才收起笑脸,“是哪个仇家?” “你当我无事天天树敌啊,我活着多逍遥,又不想死。”家里有祖母,现在又娶亲了,哪里敢死。 董晚音肃脸道:“那到底是何人?你要说与我听,免得以后再出事,两眼一抹黑,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今夜是有人故放响炮,诱我出去,在半路拦截,就是想让我死。” 那响炮是他和太子约见的暗语,这人放了响炮,让那江湖杀手截杀他,刀刀毙命,若不是有九沖门的人出手相助,六喜等人又及时赶到,他也活不到现在。 “那响炮是与众不同的?” “自然是与众不同。” “看来是有人知道你们的暗语,下次不要再用这个暗语了。” 封驿摇头,“我们在明,他在暗,就算我们换了暗语,也无用,他自然会解。” 董晚音皱眉,难道他们本就知道此人是谁? “这人是谁?莫非他有眼线在你身边?” 醉仙居主屋里安静无声,烛台上烛火跳动中,眼前的人儿两眼殷切得望着他,这是他母亲给他修的屋子,自他成亲后就住进密室,这倒是成了她的天地,那丝衾中竟已沾染上了她的味道,如同她青丝里那股幽香,只挠得他心头直痒痒。 董晚音见他好似出了神,一动不动,抬手轻轻拍了一把他腿上的丝衾。 封驿这才回过神来,淡然道:“我们身边的确是有他的眼线,你不用知道,知道太多对你无益。” “是在我们府里吗?” “不是,我不会让那些人进到悦公侯府,府里是干净的。” 第17章 共寝 “不是,我不会让那些人进到悦公侯府,府里是干净的。” 说罢,他双手撑起上身,往下挪动,伤口被拉扯,他咬紧牙,五官皱成一团,歇了口气才缓缓躺下了。 “有些事你还是别问得好。”他仰面淡声道。 董晚音能感觉到,此事和太子相关,归根结底,那就是帝位的争夺,这里面牵扯的可就多了,或许还和二皇子有关……封驿不知道她活过一世,虽没有直接参与这场争斗,却也是这场争斗的受害者,她又何如不知这其中的险恶。 封驿见她只低头沉思,真是怪了,叫她别问她就不问,何时这么乖巧听话了? 他转过头去看她,“吓到了?” 第33页 董晚音闻言抬头,展颜一笑,“无事,我想着明日如何向祖母交代呢,你这样,她看见了还不得打你一顿。” 封驿鼻腔哼出一声笑来,“无妨,你就说我去江淮了,得有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她也知道我每隔两个月要下去的,这样能矇骗过去一段时间。” 听这话就知道他是个惯犯,这谎话张口就来,不晓得老公主被他矇骗过多少回呢! “这家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谁都要帮着你圆谎?你就不怕有人不小心说漏了嘴,爷在床上瘫着呢!” 封驿双手交握往后,头枕在手心上,慢悠悠道:“你脑子如此不活泛,我为何要叫他们说谎,左右就六喜这几个人知道此事,就说爷出门儿了,倒是要管好那翠儿碧儿。待过个十天,我能下地了,再说我在外面摔了腿了,老祖宗还得心疼我。” “啧啧啧……”董晚音缓缓摇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天天看着你,还得在祖母面前扯谎,我脸皮没有那么厚,只怕诳不了祖母。” 封驿翘起唇角,斜眼瞅着她道:“你若扯不了慌,就说你和我去江淮了,关起门来陪我就好了。” 董晚音半张着嘴,也不知如何放养才能养出如此之人,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封驿,京城那城墙都没有你脸皮那么厚……” …… 长迎宫内,太子李曜给刘皇后请安,刘皇后端坐在软榻上,一脸和善,命一旁的徐嬷嬷给太子赐座,又命人将新制的桂花糕端来给他尝。 “你可是见了你父皇过来的?” “正是,今夜陪父皇用了晚膳,听闻母后身体不适,顿觉孩儿不孝,赶来给母后请罪。” 刘皇后且笑着,摆手道:“无妨,无甚大事,母后料想着皇上找你,该是又念着让你娶两个侧妃,延绵子嗣,好让你父皇母后享受天伦之乐。” 太子起身俯首道:“父皇确有此意,但也不强求孩儿,现下父皇忙着给二皇弟娶妃,倒是让孩儿多享受几日清闲了。” 刘皇后侧头轻嘆一声,“你便清闲罢,也不知以后……你如此,若是冀儿诞下皇孙,你多的是清闲日子……” 太子双手合握,放在身前,但笑不语。 刘皇后知他自由散漫惯了,对她是敬而不亲,有些话只能点到即止,再说下去他未必爱听。这太子名义上是她养大的,实则太子十二岁才养到她这边,养了这么些年却是养不亲。整日和那悦公侯府的世子厮混,那封驿是一个纨绔公子哥,太子日后可是要继承大统的,再不亲,日后太子登基了她还是皇太后,她面上还是要提点着他。 “你若不喜人多,倒是多陪着太子妃,再生两三个皇子,别没的整日出去浪荡。” “孩儿知道,多谢母后挂念。”太子端着一副恭孝相应着。 他不急,若现在就诞下皇孙,反而打破了现下平衡的局势,就会有人忍不住对他出手了,太子妃才诞下公主一年有余,正好修养修养身体。 从长迎宫出来,就有人来报,封驿今夜遇袭,差点送了性命,眼下伤了腿,估计得有一段时日不能行走了。 太子蹙眉沉思,没料到此人如此心急,在他在宫中见父皇抽不出身之时,放响炮诈封驿出门,置他于死地。 眼下李冀正受圣宠,父皇要给他赐婚,相中了刘右相家长孙女刘月晏,刘月晏年方十六,听说长得很美,且擅长画技,是京中出名的才女。他这个皇弟前段时间求娶京中首富侄女吴信瑶,可惜吴家无意将爱女送入宫中,才让他落了空,莫不是因为这个?按说他既求娶吴信瑶,不就是以守为攻吗,封驿此刻对他构不成威胁,为何如此沉不住气? “可有抓到歹人?” “官兵在杨流道路卡处抓到一个可疑之人,守卡之人正好给封世子爷送过马驹,看出来此人骑的是封家的马。” 太子哼笑一声,这封驿一向运气都好,总是能转危为安,“可问出什么?” “那人说他收了钱财,是有人要封世子爷的命,还格外交代了,不能伤到封家少夫人。” 董晚音?莫非是因为她? “你让人暗中保护封驿……和他家夫人,有何异常马上禀报。” “是!” 此刻的二皇子,阴沉着一张脸,这封驿还真是命硬,江湖高手都弄不死他! 说起来,他和封驿从小就是相看两厌,封驿是封家独子,从小备受宠爱,嚣张跋扈,就算在皇子面前也是不知收敛。记得他十岁的时候,皇家狩猎,时年快十三岁的封驿竟为了争抢猎物,不顾他是二皇子的尊贵身份,对他大打出手,最后,他受了罚,皇上念着姑母的面子,竟不罚那封驿。封驿回府之后,他那母亲只轻声教导几声罢了,自古慈母多败儿,就是他母亲如此疼爱他,才让他成了今日京城第一纨绔。 封驿凭什么活得那么肆意! 母妃在世时,对他严于管教,他贵为皇子,这么些年却是如履薄冰! 如若是以前,倒是可以留着他,反正他都会死…… 只是音儿,他要把困在封家的音儿解救出来…… 第34页 …… 深秋寒气渐重,董晚音在床边坐了半晌,手也凉,脚也凉,奈何封驿大喇喇躺着,完全没有要回密室的意思,再者,那腿,他也走不动。 封驿本也那么耗着,看她能挺到何时,眼看她弓着背,暗暗揉搓那双纤纤玉指,才忍不住出声道:“你要坐到天亮?” 她侧过头看他一眼,又转过头去,轻声道:“要不你告诉我你的密室密锁?” 封驿有了恼意,“你自己解,你不是聪慧无双!” 又是一阵寂静,只听得到屋外有野鸟在叫,烛火还在顽强跳动,一时半会是灭不了了。 “把那烛火灭了,我要歇息了。”是他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 董晚音闻言,起身,走到烛台前,用那竹条轻轻一压火苗,屋子半边都暗了,她又轻声走到那铜镜前,一压,屋里便进入昏暗中。 寂静无声,封驿再听不到响声,他忍了又忍,再忍不住,抬高声音道:“你别杵在那镜前,跟个鬼似的!” 这才听见她走动的声音,再是她坐到床沿边的声响。 封驿一看,那单薄的背影在昏暗的屋里倍显可怜……洞房花烛夜,她还敢问他要一张丝衾,今夜倒问都不问了,端这可怜相是给谁看啊! 他心一软,伸手摸索她的手,才一摸,这手竟如此冰凉了,这一下饶是他心再硬,也都化成一滩水了。 “都凉成这样了,上来吧,嗯?”他柔声说着,就要再上一只手去给她暖,哪知侧身就扯到伤口,他不禁发出一声闷哼。 董晚音连忙转过身来,“你别动,再出血了,丝衾都要脏了。” 封驿又来气了,“你不关心我的腿,竟担心这丝衾会脏!” 她忍不住低笑出声,方才那点尴尬气氛总算是消了一些。 “快上来!” 听见她爬动的声响,封驿总算是舒心了。 待她躺到身侧,又自己拿了一张丝衾盖在身上,直挺挺躺着,一动不动。 封驿侧头,嗤笑一声,“你为何不盖我这张?” 董晚音轻声道:“太小了。” “这喜被本就是给夫妻盖的,如何会小?” “……罢了,我怕伤到你的腿。” 封驿也不勉强,只轻声道:“是怕我出血染到你吧……” 董晚音把丝衾盖至脸上,闷笑了几声,“你别逗我了。” “那你转头过来。” 董晚音这才把脸转过来,对着他,月光倾泻而下,他的脸没在阴影中,那双眼睛还澄亮如水,在黑暗中注视着她。 “把手给我暖暖。” “不用……” 他伸过手去,探进她的丝衾里一顿摸索,是她的寝衣,还有柔滑的腰腹。 “封驿!我就说你是登徒浪子!”她弓起身子向后缩避开他,两手紧紧抓住他的手。 封驿低笑,“我就是给你暖暖手,你去外面问问,给夫人暖手叫登徒浪子?” 说着捂着她的手,轻轻揉搓,倒不似以往那样勾捏她的掌心了。 “怎的这么凉,若是我不叫你,你就坐到天亮去?” 一阵暖流从手心往全身流淌,她任由封驿揉搓,不再挣扎。 “董晚音这个名儿是谁取的?” 她哑着声儿道:“是我母亲取的,我母亲生我生得晚,本以为得一个小子,哪里知道还是个女儿,听闻那晚生了我后她听到一段梵音,左右我父亲也不管,她就做主给我取了叫晚音。” 封驿又一阵低笑声,“我岳母大人取得好。” “如何好了?” “我喜欢便是好的。” 她哼笑一声,“你可摸着良心说,是谁说不许我自称音儿的?” “我是不喜别人唤你音儿……我就叫你晚晚了。” 第18章 离家 吴府这两日热闹非凡,自吴大小姐定亲,府里那是张灯结彩,秦氏也是整日喜气洋洋,吴靖远也停了手头的买卖,两夫妻忙活着给吴信瑶置办嫁妆,除了衣物首饰,各式金器银碗,锦缎金帛,都是不能少的。 丫鬟小柒却是忧心忡忡,小姐定了亲,却不见喜色,整日关在房中门也不出了,夫人忙着也顾不上管她。 小柒打小就跟着吴信瑶,小姐似那无忧无虑,自由飞翔的小鸟,何曾如此郁郁寡欢。 “小姐,小柒听闻郭三公子一身正气,颇有英雄气概,这样的夫婿,小姐为何不喜?” 吴信瑶憋嘴,“有何可喜的,你只听闻人家英雄气概,你没听闻那军中糙汉,多的是十天不洗脚,半月不沐浴,更何况是北境那种寒苦之地,上次我听说书先生说,那地方,出个门耳朵能冻烂,小解出来便能冻成冰,我好好的京城不待,何苦去那种地方!” 小柒瞠目结舌,“北境真是如此?” 吴信瑶瞥小柒一眼,“当我诳你呢,你也就几天好日子了,到了北境你那手脚都给冻没了。” 小柒很是怕冷,可一想,老爷夫人都说了去那边会修个好宅院,横竖不会让小姐吃苦,她跟着小姐也不会太差。 第35页 “不是就去两年吗,再说小姐也是该嫁人了,小柒陪着小姐,不怕吃苦!” 吴信瑶心道,等你去到那种地方就知道怕了。她也不完全是因这寒苦之地才郁闷,打小她就在京城长大,这里有她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嫂嫂以及招人疼的侄子侄女,热热闹闹的。要嫁给了郭正睿,她要两年不能归家,想想就难过。 “小姐,明日表小姐不是约好了郭三公子,要小姐一起去紫金山狩猎吗?明日就可以看看小姐的夫婿了。” 吴信瑶这才想起此事,音儿来说的时候亲还没定呢,现下定了亲,这狩猎去还是不去? “去,派一顶轿子到悦公候府,把表小姐给接过来,就说是瑶姐姐想见她了,让她回来陪我一晚。” …… 悦公候府,董晚音早晨醒来,封驿那手还抓着她一只手呢,夜间迷煳中她翻过几次身,怎的手还是被他抓着了? 她轻轻把手抽出来,手肘撑着床,悄悄打量他,这人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比醒着的时候要乖巧多了,这美人尖,这剑眉,这长睫毛,这鼻这嘴……封驿的睫毛轻微颤动一下,她直挺身来,再不敢看了,下床的时候轻轻掀被看了一下他的腿,渗了点血,已经干了,无甚大碍,这才去叫下人端水洗漱了。 洗漱好把碧儿翠儿六喜等人叫过来,交代下去,说爷在房里养伤,为免老夫人担忧,就说爷已经连夜去了江淮,得过个十天半月才回来,不要说漏了嘴。众人应下,她才去给老公主请安,老公主倒没多意外,只是念叨着,这封驿怎的赶夜路走,也不来和她说一声。 董晚音才回到醉仙居,还未迈入主屋的门,就听见封驿在发脾气。 “这是给爷吃的东西?把管家叫过来,是家里月银没给够他,还是他私藏了,怎的拿这猪食来餵我?” 六喜为难:“爷,管家冤枉了,这是翠儿拿来的,夫人交代了,不让多余的人知道您在家里养病。” 封驿这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难不成翠儿拿下人的吃食来给他? “翠儿,这丫头存着饿死我的心思呢……” 董晚音哭笑不得,这大爷娇贵惯了,一点苦都吃不了。 她疾步走进去,“谁要饿死你了?大喊大叫的你是怕祖母不知道我扯谎了么!” 封驿见她回来了,眼睛登时就亮了,脸上阴转了晴,“怎的一大早就起来了,醒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董晚音面上有微微的窘迫,这人当着六喜的面也不知道收敛着点。她只不理他,往那食盘上看,莲子粳米粥,素小窝头,肉末烧饼。 的确是寒碜了点,也不知道翠儿是从哪儿端来的。 “你身上有伤,不宜吃得太油腻了,多食用一些促进伤口癒合的膳食才好。”说着就转身交代六喜:“六喜去药房拿些虫草,再叫人买乳鸽回来,叫厨房的炖好了,再煮上金银羹,就说是我想吃了。” 六喜应下就出去了。 封驿向她伸出手来,“过来。” 董晚音嫌弃瞪他一眼,道:“我才和祖母说了你去江淮了,你倒大喊大叫的,三里外都能听见你的声儿。” “无事,祖母耳朵再好也听不到醉仙居来,谁让那翠儿拿猪食煳弄我。” “你说拿猪食餵你,可不是认自己为猪了么?厨房里的人都道爷不在家,你让翠儿去哪里给你弄山珍海味来!” 封驿见着她,猪食还是山珍海味也无甚要紧了,就想和她好好说话。 “老祖宗可有说什么?” 董晚音没好气道:“还能说什么?你这顽劣孙儿又不是第一次如此,只说你为何要行夜路去,也不和她说一声。” 封驿伸出手就拉上了她的手,轻轻摇晃着,仰脸笑道:“那你今日便陪着我吧,我一个人在闲在这,快孵出个鸟儿来了。” “这才没到一日,你就知道闲了?我没有功夫陪你。”说着就甩掉了他的手。 封驿翘起那只好腿,双手抱胸,“你不在家伺候相公,能有何事?” “今日我要去学骑马,明日要陪瑶姐姐去见郭三公子,后日还要回我娘家,和母亲商议瑶姐姐成亲的贺礼,再往后还要回外祖家帮舅母置办瑶姐姐的嫁妆。”董晚音掐着手,一根,两根,三根,四根。 封驿嗤笑一声,“你这都比皇上还忙了……” 他都瘫在床上了,她不好好关心呵护,倒对别人家的事儿上心得很。 “我岳母大人没教你以夫为纲?你如何能丢下相公出门浪荡?” 董晚音扬眉,“你不是去江淮了吗?” 封驿一噎:“……” “再则,我又不是像你那样,无所事事浪荡,我有正经事做。” 封驿再恼火,知道她要去学骑马,还是让六喜等人跟着去了,董晚音经过昨天那一遭,对那棕色马儿还心有余悸,咬着牙走了两圈下来,马儿乖乖的,才放心大胆去跑了。 午时才过,董晚音和老公主用过午膳,才走回到醉仙居,吴府下人就来了,说吴大小姐叫接表小姐回去。她念着封驿自己一人在屋里,还是要问过他才好。 第36页 封驿一听,这吴信瑶怎么那么多事儿,脸就臭了。 “不是说明日才去吗?” “许是有什么话想问我呢,要嫁人了,总是会焦虑些。”董晚音给他端着乳鸽汤,不知为何,说话的口气带了点小心翼翼。 封驿拧眉,这说的什么话,好似她嫁人嫁出经验来了,还能做老师了? “噢?问你你又如何,就算你嫁人了,你能教她什么?” 董晚音一愣,脸登时就热了,刚才说的话似乎不妥,她是什么也不会啊! “我是说,要如何跟夫婿家里人相处……” “这你也能教?我家里就老祖宗一个,你当谁家都是如此?” 董晚音再不出声了。 封驿咕噜咕噜把汤喝下,背后出了薄汗,他扯了扯前襟,“午时都过了,现下去,回来该晚了,明日再去吧。” “瑶姐姐说让我陪她一个晚上……” 封驿顿住了,脸一沉,把手里的东西就往董晚音手里塞,“这假小子都要嫁人,还不知道出嫁的姑娘不能在外过夜?” 董晚音横着给他一个白眼,“何时有这一说,我要是和祖母说,她也会让我住的。” 封驿一时失语,“……那是因为,她当我不在家,我在家呢!你怎么能宿在外头?” 董晚音被他说得有些底气不足,“那什么叫外头,那是我舅舅家……” 封驿往背后一靠,没好气道:“那你便去吧,何须来问我。” “那我去了,明日晚些我再回来,我现下就去和祖母说。”说着放下东西就往外走了。 封驿没想到她还真去,他这口气,她当真听不出来吗? 老公主听了,二话不说就应下了,姐妹出嫁后,就难在一个被窝说体己话,她是过来人,自然不会拘着孙媳。 翠儿碧儿在屋里给董晚音收拾衣物,碧儿如往常般开心,翠儿却看得出来世子爷的脸又臭了,心下嘆气道,这姑爷就没见过有好脸的时候,今日还说她给他端来的是猪食,想要饿死他。 阿弥陀佛,要是那么容易饿死就好了! 董晚音把六喜叫过来,交代了给封驿的膳食,封驿总算找到不让她出门的理由了。 “你出门了,厨房的人该怀疑了,爷和夫人都不在,这东西是煮给谁吃,没的叫老祖宗听见了。” 六喜忙道:“爷和夫人放心,六喜和益源几个煮,不让厨房的人知道。” 封驿恨不能捅了六喜这臭小子。 “你煮的东西我敢吃吗?” “爷,我煮得不好,可有人煮得好啊,夫人安心出门,我们定照顾好爷。” 封驿:捅不死你! “别跟翠儿似的,拿猪食煳弄我!” “啧!”董晚音看了一眼翠儿,拿手轻轻拍封驿,“饿死你才好呢……” 翠儿:你是猪!你是猪! 第19章 哄骗 秦氏见着董晚音,自然是喜上眉梢,若不是这外甥女和新姑爷从中斡旋,瑶儿指不定真要进宫里去受气了,音儿可不就是大功臣。 “怎的不带着姑爷回来?舅舅舅母还没能好好谢他呢!” 董晚音一向不惯对着亲近之人打诳语,只避开舅母的眼神,道:“他出门去了,这几日不在家呢……” 秦氏拉上她的手,“他何时回来,记得叫人来说一声,我叫人去接你们回来,你舅舅说了,须得宴请姑爷,以表谢意。” “都是家里人,何须谢来谢去的,再说舅舅舅母忙着瑶姐姐的婚事,哪得闲呢。” 吴信瑶听到董晚音来了,才从房里跑出来,风风火火冲到正厅,一把抱住董晚音,“音儿怎的才来,我都闲得发慌了。” 董晚音顿时哑笑,瑶姐姐倒是和封驿似的,闲得要她陪才好。 秦氏嫌弃瞟吴信瑶一眼,“你当音儿跟你似的闲着?嫁了人了哪里像做姑娘时候那样,想去哪便去哪儿,先不说家里的长辈挑理,夫婿也要看不过去了。” 董晚音一听,想起封驿在家里瘫着呢,她还不是跑出来了,这么一想,心里就有些愧疚。 “舅母,按你这么说,如若舅舅在家,你就非得在家伺候着,不能出门了?” 秦氏当她是打趣舅母的话了,笑道:“你舅舅就跟银子亲,我陪不陪于他来说无甚要紧,不过他平时忙,若回了家,舅母自然要好好照顾着。” 董晚音一想,倒是呢,只要舅舅归家,舅母必定守在身边,贴身照料舅舅饮食起居。这么一对比,心里就更挂念家里的那个伤患了。 以前没嫁人,哪里会留意这些,母亲和父亲感情淡薄,父亲极少会来大房屋里,她也无从知晓夫妻相处之道。她快嫁时,母亲也未教导她以夫为纲,许是母亲怜她,不愿用那俗训约束她吧。 “音儿可学会骑马了?” “学会了。” 吴信瑶扬眉,不可置信,“当真?” “自然当真,我还想着来和瑶姐姐比一比,好看看我是什么水准呢。”董晚音都能追上六喜了,想必和瑶姐姐比,也不会差得太多。 第37页 吴信瑶眯起丹凤眼看她,“可是我妹夫教你的?” “算是吧。” 吴信瑶就要拉着董晚音出去,看看她到底是真会还是假会,两人带着下人,拉着马儿到了野外,两姐妹你追我赶,董晚音自然是落后的那个,但已经大大出乎吴信瑶的意料,这才几天啊,音儿就能跑得这样好了。 “妹夫厉害了,若是我来教,未必教得这样好呢。” 董晚音心道,那是昨夜赶鸭子上架,跟着六喜跑了半个时辰,硬练出来的。 “我还要学骑射,明日去紫金山,我便要瑶姐姐和郭三公子教我。” 吴信瑶哈哈笑,“怎的音儿如此上进,往日学琴棋书画就学得挺好,现在还要学这些男人才喜好的玩意?” 董晚音腹诽,你要是跟我一样,活过一世就知道了,那些琴棋书画有何用,不过是取悦男人的把戏,倒不如多学点防身的本事呢。 “什么叫男人才喜好,你能学,为何我不能学?” 吴信瑶摆手,“能能能,妹夫不教你吗?” 一提封驿,董晚音的愧疚就更深些,低头轻声道:“他……不在家呢。” 晚些时候,吴靖远把董晚音叫进书房里,说到上次进宫,和董贵妃提起了她未出嫁时说的,母亲和离之事,董贵妃未料到妹妹竟有此心思,果然是在家里过得不好,倒是让董贵妃愧疚心疼。 “贵妃娘娘的意思是,先清楚你母亲的心思,毕竟这是她和你父亲的事情,不是说想和离就和离的。” 吴靖远是知道妹妹在好多年前就动了和离的心思,也难为妹妹熬了那么多年,是时候让妹妹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了。 “音儿明白,过两日便回去和母亲商议,多谢舅舅惦念此事,如若遇到阻碍,还望舅舅在背后相助。” 吴靖远沉吟半刻,道:“你父亲和你母亲虽说感情不睦,但是和离涉及到你们董家的名声,当今圣上最喜家世清明之人,姑且不论他是不是做得到礼仪仁孝,至少面儿上名声不能败坏。要让你父亲放手,没那么容易。” 董晚音向前一步,“我父亲不想,可是董府里多少人盼着我母亲把这大房妻子的位置让出来,好让她们名正言顺做当家主母呢!舅舅想想,若是真的和离,我那两个哥哥是不是受益了,他们能不盼着吗?” “你母亲若和离了,那两房势必要起争斗,以你父亲的心思,还不如维持现下的局面。” 董晚音哼笑一声,“那就不能如他的意了,我那两个姨娘要真起了这盼头,我父亲无论如何都灭不掉她们的念想。” 吴靖远跟着笑了一声,这就是他不愿再娶妾室的原因了,能耐再大的男人,也扯不清后院那些破事。他怎么看都觉得董晚音和以往大不一样了,以前是娴静的女孩子家,现在倒是果敢得很呢。 “姑爷怎么样了?” 董晚音见舅舅突然提到封驿,又要扯谎哄骗舅舅,故而支支吾吾道:“他……挺好的。” 吴靖远看着她,意味深长道:“这世上有各式各样的夫妻,有你父亲母亲那样的,也有舅舅和你舅母这样的,自然也有举案齐眉,恩爱白头的夫妻,若是想要把这日子过得舒心些,都逃不离宽容大度这四个字,你瑶姐姐要出嫁了,舅舅也是这么和她说的,你比她聪明,自然比她参透得快。” 董晚音福身:“多谢舅舅教诲,音儿铭记于心。” 舅舅疼爱母亲,自然也疼爱她,许是知道封驿纨绔贪玩,想让她看开一些罢。殊不知董晚音从未存着管制封驿,不让他出门浪荡的心思。 他想玩便玩呗,她很多事情做,哪有闲功夫管他。她能活得舒心,他也能活得惬意,如此便好了。 “眼下舅舅忙着瑶姐姐的婚事,此时暂且搁下,待我后日回去见到母亲之后再来和舅舅商议。” “嗯,舅舅还有一事要和你说,本想着你瑶姐姐成亲之后,让你舅母陪着到北境那边去,可眼下你三表嫂又怀上了,身体诸多不适,两个孙儿又喜爱跟着你舅母,只怕你舅母是脱不开身去了。” 董晚音一听,三表嫂又不是这两日才怀上的,两个娃娃也不是这两日才黏上祖母的,敢情之前的话都是哄骗瑶姐姐的啊! “舅舅,瑶姐姐可知道了?” 吴靖远抬手,用力揉搓额头,“现下就是不敢和她说,怕她闹脾气,说不嫁就不嫁了。” 董晚音眉头一跳,“舅舅,莫不是在北境修宅院那话也是哄人的?” 吴靖远知道他这外甥女冰雪聪明,也不瞒她,“可不是哄人的,你舅舅现下还头痛,如何能让你瑶姐姐不跳脚。” “舅舅为何要如此?” 舅舅不是那抠搜吝啬鬼,加之对瑶姐姐疼护有加,他这么做必定事出有因。 “安北营是我朝三大军营之一,铁血之师,战功赫赫,郭三公子少年英雄,我这商贾之家能与之结亲,当属高攀了,又如何能拖了他的后腿,若是去到那边大张声势,修宅落户,少不了落人口舌,说郭三公子找了个富家千金,竟然在驻军营外修宅院养军眷。” 董晚音低下头沉思,舅舅说的不无道理,只是瑶姐姐本就不愿去那北境,知道受了哄骗就更加…… 第38页 “你今夜试着透透口风,看瑶儿能不能接受了。”吴靖远咬咬牙,“若是反应过大,还是等成了亲过后再说。” 董晚音心底不禁泛起酸涩,北境那地儿的确不是常人能待的,瑶姐姐从未离开京城,从未离开家人,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去到那种鸟都不待的地儿,可能熬得下去? 明日定要好好求那郭三公子,让他照顾好瑶姐姐。 夜里,两姐妹躲被窝里,那吴信瑶只咯咯咯笑,闹着要抱她的音儿。董晚音心里存着事,见瑶姐姐浑然不知,更是不安。 “瑶姐姐,郭三公子为何二十一了还未成亲,你知道么?” “二十一又如何,你夫婿我妹夫也二十一了,他为何也才娶亲呢?” 董晚音憋嘴:“他那纨绔,和郭三公子能比吗!” 吴信瑶哼了一声,“听我父亲说,那郭三公子一直呆在军营里,耽误了?” “是耽误了,你想一想,郭三公子到年纪,以他家的家世,完全可以调回京城来,谋一个好差事,为何他还要呆在北境那寒苦之地?我觉得京城里这些言管文臣们,都比不上为我们守护边疆的战将,真正能待在那种地方浴血奋战的人,都是值得敬重的英雄。” 吴信瑶默了,久久不出声。 “你若嫁给了英雄,可要有英雄家眷该有的气魄,不能说吃不了苦就跑回来了,叫人笑话你!” “他要真的是英雄,我吴信瑶自然会敬重,别的军眷能待得下,我也能呆得下。” 董晚音试探道:“如若要你和其他军眷一样住在那军眷驻地呢?” “我为何要和她们住一起,我们家里多的是银子。” “……郭三公子要你住呢,那军营里要有规制,非得让你住呢?” “那我便跑回来!” 第20章 归家 夜间姐妹两个说话,难免睡得晚,辰时刚过,吴信瑶还在唿唿大睡,董晚音就醒了,心里装着事,总觉得睡不安稳,逐把吴信瑶也给摇醒了,叫她快些起来,巳时要到紫金山,别叫郭三公子等着。 吴信瑶虽心有不满,却也不喜失信于人,吴信瑶才洗漱好呢,就看见董晚音换上了男儿装,不禁咋舌道:“音儿,你哪儿来的这衣裳?” “我叫翠儿找那手艺好的量身裁出来的。” “难怪如此合你的身量呢,我也要做几身这样的男人衣袍,出门才方便呢!” “我给瑶姐姐做了两身,你穿上试试,你个儿比我高,穿上应是比我更好看。” 吴信瑶喜出外望,她一向喜爱新鲜东西,每天都有新鲜玩意才好呢,马上叫马上拿来给她换上。 这一身是白银丝暗纹锦袍,衬得吴信瑶玉立亭亭,面如冠玉,却是比董晚音多几分飒爽,少几分俊俏。 两姐妹一黑一白,互相打趣着,带了几个家僕,匆匆往那紫金山赶去。 紫金山位于京城西北城郊,山峦重叠,此起彼伏,猎物种类繁多,因附近村庄不少,村户才上山砍柴割草,故而山上的路不算难行,是狩猎的好地方。 一行人到了山脚下,远远看见山腰上两个人影,两匹马。 董晚音虚虚张手,盖在眉上远望,“应是郭三公子,我们上去吧。” 随行的吴府家丁肖八不敢确定,四处张望,“郭三公子一个安北营副将,就带了一个人来?” “上去再说。” 吴信瑶也不多话,只跟着董晚音上山,本以为心怀坦荡,无所畏惧,哪知越往上就越是惴惴不安。 三十步开外,是一个身形欣长挺拔,一身暗紫色常服的男子,看见她们一行人,展颜一笑踱步向她们走来。那双平湖般的眼睛,淡淡望向她,没有过多停留,看向了身旁的董晚音。 “几位一路辛苦,路上可还顺利?” 几人翻身下马,董晚音握拳道:“郭兄久等了,路上很顺利,只是出门迟了些,劳郭兄久等,实在是过意不去。” “无事,只是为何贤弟独身前来,封驿可也放心?” 吴信瑶一听,贤弟?这是一本正经胡诌呢,独身前来?这是把她放哪里了…… 董晚音又免不了替封驿扯谎,“封兄出门去了,今日我和瑶姐姐两人一道过来,向郭兄讨教骑射,望郭兄不吝赐教!” 果然谎话说多了就顺口了,连自己都要当真了。 吴信瑶听着这客套话,面露尬色,你们两个称兄道弟的,我倒还是瑶姐姐,这叫我如何自处? “这便是我外祖家表姐吴信瑶。”董晚音转向吴信瑶,“瑶姐姐,这位便是郭三公子。” 吴信瑶咧嘴,给出一个假笑,左边嘴角露出一个小梨涡,虚虚握拳随意一鞠,“郭兄,久仰大名!” 董晚音脸上一僵,瞥了吴信瑶一眼,再看向郭正睿,郭正睿倒是一脸淡然,“岂敢,吴姑娘,幸会。” 吴信瑶心下哼笑,为何她是吴姑娘,音儿是贤弟,抬头一看,正对上郭正睿平淡如水的眸子,心下一跳,忙移开了眼。 怪了,是不是和这个人定了亲了,竟有种怪怪的感觉。 郭正睿带了随身亲卫和风,从马上上拿下两个麻布袋子,甩到那草堆上,是狩猎专用的各色弓箭,杈杆,□□等物。 第39页 董晚音连忙蹲下,两眼放光,向和风讨教着这些物件如何使用。 吴信瑶嗤笑一声,叫上肖八就往林子里去了,她没有那么多玩意儿,但是她打小就经常跟父兄狩猎,本事还是有的。 待她归来,那肖八手上已是慢慢的猎物,野鸡,野兔,花鹿等,一看音儿还在跟着和风拉弓学射箭呢,郭正睿立在一旁看着。 吴信瑶脸上不免带了得意,喊道:“音儿,你看我的猎物!” 董晚音回过头一看,笑了,“你还真是厉害,我这拉了一会儿工夫,手就没劲了,酸酸的拿不动弓箭。” 吴信瑶一个帅气翻身,下了马,“等你这样学,学会天也要黑了!不如上马就打去,保你学得更快!” 董晚音狐疑,她是拉得手都酸痛了,还是没射中十米开外的草靶子。 郭正睿背手而立,淡声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贤弟勿要急躁,磨刀不误砍柴工。” 董晚音:……我还是继续拉弓吧。 吴信瑶一听,郭正睿这话是在拆她的台吗?也不理会他,和几个下人说笑着,清点她的战绩。 “吴姑娘好身手。”背后传来郭正睿的声音。 吴信瑶回过头,对着他漏出小梨涡,轻轻一笑,转回头来再不理他。 肖八知道这是是准姑爷啊,哪里能凉着,忙道:“郭公子您不知道,我们家小姐从小就跟着老爷上山打猎,身手比我们都好呢!” “看得出来,不知吴姑娘可赏些许猎物给在下?” 吴信瑶头也不回,“你便拿吧。” 肖八连忙把位子让开,“郭公子您请,您看中哪只就拿哪只,小姐刚才打了一只野鸟,我还没见过那么大的野鸟,可惜挂在那树杈,掉不下来。” “噢?是多大的野鸟,我倒想看看。” 肖八正要再说,吴信瑶打断他的话,道:“哪有那么大,就是一般大的。” 郭正睿直视着她,“吴姑娘可带我去看看?” 吴信瑶被他看得有些窘迫,“去有何用,又拿不下来。” 和风接话道:“有我们郭将……公子在,有何东西拿不下来的。” 肖八一听,这得让准姑爷好好表现一回了,赶忙就叫着大傢伙一起过去看。到那大树下,郭正睿也不多废话,两脚一蹬,脚下生了风般就往那树上窜去,眨眼的功夫就把那野鸟给拿在手里,立了地。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郭正睿手里可不就是一只大鸟了,肖八等人纷纷夸赞,那溢美之词,连和风听了都要滴汗了。 就着这股劲,肖八又叫唤着要郭公子骑行狩猎,董晚音只觉得今日带这肖八来是带对了,也无心再学拉弓射箭,一众人都跟在郭正睿身后,往那密林里去。 才一刻钟的时辰,但凡百米之内的活物,众人还未看见,就能被郭正睿一一射杀。肖八未料到这准姑爷却是比他口中还能耐,刚才小姐那功夫哪里能入得了人家的眼。 到最后,吴信瑶也不得不怏怏说一声:“郭兄好身手。” 郭正睿笑,“吴姑娘要是换上一副好弓箭,再学些巧劲,定能更上一层楼。” 吴信瑶一听,她这副弓箭可是父亲花重金从兵器坊里的老师傅手里买来的,这还不算好弓箭? “敢问郭兄,何种弓箭才是好弓箭?” 郭正睿看着她道:“适合的便是好的。” “如何为适合?” “越顺手便越适合。”郭正睿拿起她的弓,拉了拉,“好弓,但在骑行中,未必好用,吴姑娘不妨试试在下拿来的那弓箭。” 说着叫和风拿来那麻布袋子,他亲自挑选了一副弓箭,递给吴信瑶,“吴姑娘可试一试,若吴姑娘想学,下次我再教你。” 吴信瑶接过那副平淡无奇的弓箭,将信将疑。 “郭兄……” 董晚音实在听不下去了,把吴信瑶拉倒一边,“郭公子都唤你吴姑娘,你当唤他郭三公子,为何唤他郭兄?” 吴信瑶莫名,“为何你能唤郭兄,我不能唤?” 董晚音一噎,“……他唤我贤弟,唤你吴姑娘,你听不出来?过几日你便要嫁给他,你还郭兄郭兄唤他么?” 吴信瑶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喃喃道:“这有何不可,就你讲究……” 趁着吴信瑶羞愤,往那树林中去之时,董晚音把吴靖远昨日的话说给郭正睿听,末了,她恳求道:“瑶姐姐往后还请郭兄好好照顾,若姐姐闹脾气,郭兄多担待些。” 郭正睿:“吴老爷如此情义,让在下汗颜,吴姑娘既嫁给我郭正睿,我定好好待她。” …… 回到吴府,日头已落,六喜早早在吴府等着要接夫人回家了,吴靖远和秦氏也不好强留,匆匆备膳,让董晚音吃了才回去。 再回到悦公候府,月亮已经挂上半空,封驿已是等了半日,心浮气躁,想着等董晚音回来定要好好教训她一回,免得她再如此,不念归家。 待到见到她一身男儿装进了屋,烦躁气闷却去了大半,就剩欢喜了,只两眼闪着光看她。 董晚音着实挂念他的伤,一进屋就先去看他的腿了,见布条换了,该是换过药了,也无渗血,才放下心来。 第40页 见她这样,封驿仅剩那点怨怼也没了。 他伸出手来,“怎的回得这么晚?” 董晚音当看不见似的,起身道:“是晚了,你也知道那紫金山不近,一日来回赶,也到这个时候了,我要更衣去和祖母请安了。” 封驿无奈,收回手来,“你就不惦记家里有个腿残的?” 这一声又是家里,又是腿残,董晚音心一软,道:“待我见了祖母再来伺候你,如何?” 封驿这才翘起唇角,“你会伺候人?” 她扬眉一笑,“不会我便学。” 封驿心满意足了,只等着她见了祖母回来,好好做一回大爷。 董晚音到了玖映居,给老公主请了安,老公主问了些她舅舅家的事情,却是问得比往日还细,她虽疑惑,还是好好作答了。 “封驿不在家里,你这几日又要在你娘家和舅舅家跑动,这几日夜里你便陪着祖母在玖映居住着,如何?” 董晚音身子一僵,祖母这是何意? 严嬷嬷笑道:“玖映居多少年都没有人来住了,世子爷小的时候住过,再大一些只跟着他母亲了,老夫人是想要少夫人陪几天,跟着礼佛,让这玖映居多些人气。” 老公主但笑不语,只看着董晚音。 董晚音只得应下,“陪祖母是应该的,音儿不孝,早该想到才是。” “你且去吧,沐浴更衣好了便过来。” 出了玖映居,一路想着,莫不是祖母看出她扯谎,怀疑她不守妇道?惴惴不安回到醉仙居,唤了翠儿去叫人备水沐浴。 封驿正等着她说话呢,哪里想到还有这一出,见她脸色似乎不太对,开口便道:“怎的,伺候爷那话还算数吗?这么伺候爷?” “不能算数了……” 封驿一听就要炸,这是在玩他呢,“你那嘴一张一合,说个话像放屁,董晚音你往后可别扮男人了,男人没你这么做!” 董晚音:“……我何时要抢着和你做男人了?是祖母让我过去陪她住玖映居。” 封驿一听,还有这等事,“不对,老祖宗不会无缘无故让你住那边……” “我现下正想呢,是不是祖母看出来我扯谎了,以为我出门浪荡呢。” 封驿沉吟半晌,“不是,老祖宗这是冲着我来呢。” 董晚音一惊,“为何?” “她让你何时过去?” “让我沐浴更衣再过去。” 封驿哼笑一声,“她这是给我时辰,想想怎么认错。” 第21章 爱护 “祖母如何发觉?我就说不能扯谎。”说着又翻起眼来气唿唿瞪他一眼,“都怨你,整日招惹是非,腿废了那嘴还废不了,整日嚷嚷就怕人没人知道你在屋里瘫着!” 封驿被她一通抢白,自知理亏,赔笑道:“你且先去沐浴,我自有法子。” 还能有什么法子,阴谋诡计又如何能在自家里用,不过就是跪着扮扮可怜,让老祖宗训斥一顿,把火发出来便罢了。 只是这腿…… 董晚音只得先去沐浴,封驿让门外的丫鬟去把六喜叫进来,他这一伤,六喜进来醉仙居就有些勤了。 心下嘆气,娶了夫人,倒是一次大爷也没正经当过。 “今日你去接夫人,府里可有人知道?” 六喜想了想,“老夫人看见了,我去的时候老夫人正回到府上,听说今日是有宴席。” “她可有问你话?” 六喜挠头,面露难色,“问了,问我为何去得那样早,我说……我说夫人让这个时候去接。” 封驿低头沉吟,六喜忙问,“爷,怎的问这个?老夫人看出来了?” 封驿不答反问,“六喜,你看得出来,我想要夫人早些回来?” “爷对夫人情深意切,六喜自然看得见。” 你都看得出来,老祖宗自然看得出……醉仙居若没人,谁惦记着大晌午就去把少夫人接回来。 “老夫人知道了,你拿那护膝垫子过来,给我绑上,今夜要给老祖宗请罪去。” 六喜眼皮一跳,“爷,使不得!您的伤未愈,再跪,拉扯了伤口,这两日就白养了!” “无妨,你把那垫子绑厚些。” “爷,老夫人若不挑明,您只管好好养好伤,再过几日养好伤再去告罪,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六喜疑惑,爷为何如此心急,左右老夫人都会原谅他。 封驿心道,我能不急!娶个夫人比我还忙,白日见不到,好不容易盼回了,被老祖宗拘在玖映居,看老祖宗这意思,他几时“从江淮回来”,几时才能接回夫人…… “快绑上!别说过几日,今夜就过不去!” 六喜不知爷又吃错什么药,只得拿了护膝板和护腿垫过来,给他绑了三层,确定能护好爷的腿,跪半个时辰之内不至于太伤。 董晚音沐浴出来,六喜也出去了,封驿还是用那含情脉脉的目光看她,直看得她心跳加快,脸上就热了。 她坐到铜镜边,想把挽起的黑髮放下,一抬手,就禁不住痛唿出声。 第41页 “怎么了?”背后是封驿急切的关心。 她转过脸去,鼓着腮帮子道:“我这手臂要不了了,今日在紫金山狩猎,郭三公子的亲卫教我射箭,拉了半天弓箭,一点长进都没有就算了,方才沐浴才发觉,这也酸,那也痛,全身上下像要散架了。” 封驿连忙挺直身子,“过来我看看。” 董晚音起身,甩着酸痛的四肢走到床边,心里竟泛起了点点委屈,朝他伸出手来,“你看,手都抖了!” 封驿没看出来她的手在抖,可一看到细嫩的手心布着两三条或长或短的伤痕,心就痛了,抓起她的手,往他的眼前拉,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揉过那伤痕。 “郭三是不是活不耐烦了,他当我家夫人是他那个假小子未婚妻!” 一阵阵酥麻从手心往全身传递,她咬唇,道:“又乱说!与郭三公子何干,是我想要学的。” 封驿抬眼看她,拧起眉头,“你学那么多作甚?莫不是往后要往那山上浪去?” “多学点,指不定往后能用上,学会骑射,我还要学剑法,学功夫......” “啧!你学这些有何用,弄得一身伤。”封驿眉头更皱了,这没完没了,往后更见不着人。 她噘嘴道:“没用?那日若不是我学了骑马,如何去救你!” 封驿一顿,转瞬嘴角盪开,头抵在她的两手背上,低头笑。 董晚音看着他颤抖的发顶,一顿莫名,“有何好笑?” 封驿抬头,嘴角还残留笑意,“你是为了我才学的?” “……当然不是,你脸皮怎的这么厚!我为自己而学。”这人的脸皮果真是比城墙厚。 封驿拉着她坐下,伸手就捏上她的手臂,“我帮你捏捏看,好好的非得学那些东西。” 董晚音连忙扭着身子躲藏避让,“你又来了,登徒子!痛!痛!” 封驿无奈,又不忍她叫痛,放了手,“你转过去,我给你把头髮放下。” 董晚音这才乖乖背过身去,“我要去祖母屋里了,再晚祖母该说我躲懒了。” “嗯。”封驿把簪子拿下,用手梳理她的长髮。 董晚音未料到封驿就这么简单应一声,没等到下文,她忍不住问,“你不是有法子么?” 封驿在她背后柔声道:“你且先去,晚些我再去接你回来。” 不知为何,封驿纨绔,说的话却总能让她心安,就如回门那日他维护她,就如他嘴上再毒,也帮她解决了瑶姐姐的婚事。 待董晚音到玖映居,老公主已经在佛堂里等着了,她不免羞愧,才要请罪,老公主就发话了:“去那案前,把华严经抄几份。” “是。” 不知是在佛堂里,不适言笑,还是老公主已经知晓董晚音扯谎之事,她只觉得祖母今夜不苟言笑,气氛比往日肃穆许多。 按下心中疑虑,她专心抄写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本来就酸痛的手再没力了,全身酸乏,又累又困,心里暗道,封驿怎么还不见来,她可写不动了…… 正想着,佛堂外传来脚步声,心下一喜,又装模作样抄写经书来。 “你们在这儿,害得我一顿好找!”封驿朗声叫道,好似他正正经经来找她们,从未“去过江淮”一般。 她不禁弯了嘴角,不要脸的来了! 老公主缓缓放下拿着佛珠的手,一动声色,淡声问:“你如何来了?不是往江淮去了?” 封驿先看了看在案桌上的身影,才往老公主跟前去,嬉皮笑脸道:“可不是返回来了,念着我家里老祖宗和我夫人,八百里加急,歇都不敢歇,跑趴了八匹马才赶回到家里。” 老公主见他又一本正经胡诌,恨不能一巴掌拍下去,“你那嘴去一趟都比八匹马快!油嘴滑舌的东西!整日没个正形,就知道煳弄我这个老不死的。” “我的老祖宗,您如何能在佛堂里说这话,我都不敢说我是个小不死的。” 老祖宗一听,本是不该在佛堂说这话,是被这顽劣孙儿给气着了。 “佛堂是你信口胡诌的地儿?你要再胡说八道,今日我让管家绑了你,在这里跪上一夜,明日再理论!” 封驿俯首道:“孙儿不敢,不过是说些玩笑话让老祖宗消消气罢了。” 老公主拂袖,让严嬷嬷搀扶着她坐下,“你且说说,为何音儿和我报了说你去江淮了?” 董晚音才要起身请罪,老公主微微摆头道:“你且好好抄写你的,不用你说话。” 无法,她只得老实坐下,两耳竖着听封驿如何圆过去。 “是我让她说的,我想偷几日闲,才让她和您说我去江淮了。” 董晚音一听,这是什么破说辞!谁傻的信他啊。 她撂下笔,往祖母跟前一跪,低下头去,“祖母,音儿自知有错,请祖母一併责罚。” “你也有错,好好的孩子,不管制他就罢了,竟跟着他扯谎,是他给你灌了什么迷煳汤不成?” 她再无话说,只低头听训,眼下只能乖乖认错,让这事儿过去便罢了。 第42页 稍许,老公主才放缓语气,“你起来吧,跪是该封驿跪着才是。” 封驿也无二话,行几步,跪到那佛像前。 董晚音听到他跪地的声儿,心一紧,他的腿才养了两日,这一跪说不准腿就废了!再往后一看,边上明明摆着拜垫,他偏偏还跪在那硬地上! 她的心揪作一团,搓着手心,再无心听祖母训话,偷偷往后给封驿使眼色,可是他好似看不懂似的,一脸认真听训样儿。 你都装到这个时候,眼下倒不装了? 无法,她只能缓缓往后挪动,待靠近那拜垫,手往后点着,示意他挪过去用。 背后没动静,封驿是死了吗!她往后狠狠给他一记眼刀。 老公主一旁的严嬷嬷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众人皆看向严嬷嬷,董晚音知严嬷嬷是看见了她的小动作,窘得低下头去。 老公主不解严嬷嬷为何发笑,问:“严嬷嬷可有乐事,说来听听?” 严嬷嬷笑道:“老身是笑,我们世子爷是有福之人,小的时候被训斥,有母亲和祖母护着,现在娶了亲,又有少夫人护着。左右有人爱护着,怨不得我们世子爷如此纵情恣意。” 老公主瞥了跪着的两人一眼,“如此顽劣也难为你说成纵情恣意,我老了,管不动了,也懒得再管他,若生下小人来,我咬断牙也不敢再惯着了!” 严嬷嬷连连点头:“老夫人说的是。” 董晚音再憋不住,头一磕,道:“祖母,不是音儿想惯着他,只是眼下他不能跪着,他那腿上有伤,再跪腿该废了!” 老公主一愣,敢情这才是封驿扯谎的缘由啊,忙问:“他为何伤了腿?” 董晚音也顾不得了,起身去扶封驿,封驿那嘴角也是笑,眼角也是笑,双手搭上董晚音双臂,董晚音咬牙往上一提,本来就酸乏无力的身子差点就摔了下去。 她小脸拧作一团,忍不住痛唿出声:“哎呦!我……痛死了!” 封驿一把抱住她,笑道:“我都没喊痛,你倒先痛死了!” 老公主“啧”一声,心里念着:阿弥陀佛,这两个不懂事的就只管在佛堂里喊痛死了…… 董晚音连忙再跪下,“祖母,是前日有歹人半路拦截他,才伤了腿,未免祖母担忧,不得不扯谎……” 老公主呵斥道:“为何要拦截他,不拦截别的人,不也是他爱出门浪荡才招的!” “正是呢!孙媳儿也是气,奈何这腿未愈,等他腿好了,只等着他腿好了再打他呢。” 老公主也知董晚音是明理之人,不会跟着封驿胡闹,但眼下看着两人,一个腿伤着,一个喊痛死了,再不节制着点,那腿如何能好,叫董晚音来玖映居陪她住倒是叫对了。 “是了,等他好了再跪吧,你今夜把那经书抄完,就在这边歇息。”再看着封驿道:“你且回去,看得我脑仁痛。” 封驿:我这……白跪了? “她身体不适,您莫要让她抄得太久了。” 老公主一瞪,“回你屋里躺尸去!” 第22章 前世 次日回到董府,吴氏早就在就在后院张望等候了,母女相见,自是欢喜。董晚音看见母亲好似又瘦小了些,不免心酸难过,湿了眼角,不好让母亲看出,硬是眨巴眼睛把泪水给憋回去了。 董林之上朝去了,董氏两兄弟也各自应卯去了,那林氏经上回那一遭,被董秉承狠狠训斥一顿,也消停了,这次董晚音回来再没出来招嫌。 “母亲胃口不好?”董晚音到底忍不住问母亲,为何才几日又这般瘦了。 吴氏笑:“有何不好,母亲左右就那点饭量,这两日犯头痛,也不怎么吃得下。” 吴氏自生下她,每天气稍变,就犯头痛病,每年也喝些去头风的汤药,总也不见好。 董晚音黯然道:“音儿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想着母亲自己一人受难,音儿总是……” “说的这什么话,你要在我身边尽孝,我更心烦!” 董晚音撅起嘴来,“母亲莫不是又想着,为何没生下个男儿来?” 吴氏抬手点她的额头,道:“我若生了男儿,只怕没现在省心呢!你瞧瞧那两房,整日鸡飞狗跳的,我这身子骨,如何守得住。” 那两房有了孙儿,自然是鸡飞狗跳,吴氏倒不是喜欢热闹,只是看着那活蹦乱跳的孩子,难免有眼热的时候。有时又忍不住想,她就是那孤寂终老的命,虽不愁吃穿,也无趣得很。 “母亲莫要说这样的话,若日后音儿有了孩儿,母亲也不愿去照看照看?” ”你有了孩儿,哪里要到母亲照看,悦公侯府那么多人,又有祖母……” 董晚音连忙抓起母亲的手,“祖母年纪大了,我想要母亲陪着,有何不可!” 吴氏一听,莫不是音儿怀上了,再一想,哪有这样快,自己忍不住笑了,“我当我快能当外祖母了呢!” 这一下,董晚音闹了个大红脸,说不出来话了。 “你都嫁了人了,如何能让母亲天天陪着呢。” 董晚音又挽上母亲手臂,轻轻摇晃着,笑嘻嘻道:“母亲,音儿想让您搬出去,在那悦公侯府附近找个宅院,和音儿日日走动着,母亲觉得可好?” 第43页 吴氏一愣,脸上收了笑,“为何这样想,莫不是你在那悦公侯府过得不舒心?” 上一回那封驿虽然维护了音儿,到底是个纨绔公子,也不知音儿在那府上过得如何?封驿可贴心?那老公主可慈爱? “不是,音儿过得舒心,就是想母亲得很,我就想着去找家宅院,把母亲接过去。” 吴氏脸色变了又变,音儿为何提起这个,莫不是哥哥和她说了什么? “你舅舅和你说了什么?” 董晚音连忙摇头,“不关舅舅的事儿,是音儿先提起的,舅舅也贊同音儿所说,他说是时候把母亲接出去了。” 吴氏沉吟不语,她是和她哥哥说起过这话,那时候刚生下音儿,董林之对她更是疏离,她也死了心,想要离开董府。哥哥极力反对,说音儿太小,她若走了,音儿太过可怜,带着走,这世道,哪里容得下没有宗亲的姑娘,只怕以后音儿就难嫁到好人家了。为了音儿,她也忍了,只一心带着音儿深居简出,直到音儿出嫁,心事了了,人更没劲了,可是想离开这董府,哪里那么容易…… “母亲在这后院,哪里说想走就能走的。” 董晚音转了语气,肃声道:“为何不能,我那父亲,一年到头踏进这房里几次,母亲还留在这空屋子作甚!” 吴氏看着她,转瞬嘆息道:“就算他不在意,也断不轻易让这大房没人守着……每个位子自然有每个位子的用处。” “母亲,对他有益,对您有何益!女儿断不会让您一个人守在这屋里……孤老。”她的话里带上了哽咽声,眼睛冒出水花来。 母亲轻轻抱住她,“你和姐姐过得好好的,母亲又怎么会孤老。” 董晚音也抱紧母亲,哼笑一声:“我只要放出话去,要带走母亲,那两房不晓得多高兴呢,父亲想留也难留。” 吴氏勐抬头,呵斥她:“莫要胡说八道!你父亲最看中脸面,就算那两房动了心思,他也断不会让偏房扶了正房,只会怪罪于你!” “……”董晚音咬唇不语。 “此事就作罢了,再别胡说,好好过你的日子。”吴氏见她似是受了打击,才放缓口气,道:“就算要走,现在也不是时候,等你生下小世子,在悦公侯府站稳脚跟,母亲再做打算。” 董晚音这才展露笑颜,将此事暂且按下,和母亲商议起瑶姐姐大婚的贺礼。母亲是怕牵累了她,她既有此打算,断不会让母亲等那么久。 …… 返程,董晚音在摇晃的马车里沉思,那马车忽的一颠,震得她往那马车撞去,她摸着头,掀起帘子往外看,“翠儿,怎的颠得如此厉害?” “夫人稍安勿躁,许是撞到石头了。”那马夫跳下马车,往后走去,弯下腰正要查看,那马车突然动起来,堪堪碾过马夫的脚,那马夫吃痛,大叫出声。 翠儿碧儿这才反应过来,皆吓坏了,赶忙在后边追,哪里追得上,马车往那荒野去跑去了。 董晚音起初以为是马儿受了惊吓,连忙掀开轿帘子一看,心下一跳,眼前一个蒙面黑衣人,正挥鞭抽那马背,马车跑得飞快,直往那荒野里窜! 这是歹人有意劫持!她抚着胸口深唿吸,不可乱!翠儿她们会去找人,现下好好稳住这歹人要紧。 那人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马儿胡乱跑了半个时辰,跑过荒野,往那林子里跑去,董晚音的心一路往下沉,再晚些天就要黑了,这么远的路,就算封驿想来救她也不是易事。 待那马儿停下,她魂儿已丢了一半,扶着马车直喘气。 马车帘子被掀开,她勐一抬头,看见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是他! 二皇子把面罩摘下,两眼带着倦意,沉沉望向她。 “音儿……”他哑着声儿叫道。 …… 眼前的人阖眼,微微吐气,半晌,才微微张开眼,有气无力叫了一声:“二皇子,你这是……” 二皇子大脚一迈,两步就半跪在她跟前,“音儿,你可还好?” 董晚音幽幽道:“我无事,只是二皇子为何要把我带到这荒山野林里来?” 她隐隐觉出二皇子对她不同于常人的情意,这意味着二皇子也和她一样,留存着上一世的记忆。 这让她既不安又害怕。 二皇子两眼抹去了方才的阴郁,微微放出光来,“音儿,你记得我的是吗?” 董晚音一顿,试探着看他一眼,“二皇子,音儿自认记得你,我在宫里和二皇子见过好多次……” “音儿,你何须再说这话,我们是做过夫妻的!” 董晚音浑身一抖,心跳如擂鼓,不禁咽了口水,哪知口干舌燥,半滴水都没有。 她避开他的视线,“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咬着牙道:“你也不用再装,我知你听得懂!” 从她求嫁封驿开始,他就知道音儿不同以往了,在御花园相见,他更确定音儿记得前世,到怀烟楼她为避开封驿而求要轿子,他心如刀割…… “上一世是我害苦了你,每每想起你嫁给我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我这心……”他勐地捶了胸口几拳,“嘭嘭”闷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吓人。 第44页 董晚音抬头看他,他那眼里都是悲愤,好似受了莫大冤屈,她不禁在心里哂笑一声,这不是他自找的吗?莫不是他幡然醒悟了? 她肃着脸,看他一眼,视线就移开了,“你若觉得对不住我,且放了我回去,让我好好过我的日子罢。” 二皇子上手就去抓她的胳膊,“这是你的真心话?” 董晚音冷冷直视着他,“当然,望二皇子成全。” 他的手劲加大,眼里冒着火花,“你愿意跟着封驿那纨绔?为何你连马儿都不愿与他共骑,还去求轿撵?” 她只觉得手臂要被他抓断了,只得用力扭过身去,想要挣脱他的禁锢,“你先放开我再说话!” 二皇子这才松了手,一屁股坐到马车里。 “记不记得又如何,现在你是你,我是我,没有任何关联。你若真的记得,当知道我并非没有给过你机会。” 当年她曾求着二皇子放下争斗,和她远走他乡,她的嫁妆足够养活两人,皇上念着父子之情,断不会赶尽杀绝。 二皇子放不下,他早就入了魔,谁都唤不醒他…… “若现在我放下了呢,你愿意跟我走吗?”他坐在冰冷的马车里,看着远处,有几人正骑着马往这边来。 来得还真快! 董晚音冷笑一声,“你放不放下已经与我毫无干系。” 他的心揪作一团,两眼紧紧闭着,他们本是夫妻,音儿怎么会说毫无干系呢……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没有。” 该说的上一世已经说完了,不管他是幡然醒悟放下过往,还是一心执着登上天子宝座,都与她无关。 远处捲起的灰土越来越近,二皇子甚至听见了马蹄声,他拔剑,手来回一挥,马背上的木架子就卸了,马车跟着往前倾,董晚音两手紧紧抓住车架,才不至于往下掉。 “音儿,我走了,你只记住,老天爷让我们重走这一遭,是念着我们前世情缘未尽……” 董晚音厉声打断他:“前缘未尽?为何二皇子说出这话,那二皇子求娶我瑶姐姐又是为何?” 二皇子心下一喜,音儿果然还是在意他的,她是因为他求娶吴信瑶生气了。 “娶谁于我而言都是一样,今世除了你……” “你且走吧,我不愿再听!” 都一样,左右没有他的大业重要,不过是多了一个董晚音罢了…… 二皇子挥鞭,疾驰而去。 那队人马到了跟前,把马车团团围住,董晚音被那捲起的风尘迷了眼,不禁抬手掩面,只听到一人道:“封夫人,在下乃东宫侍卫,恰巧经过此地,被府上的碧儿姑娘求助,前来救护夫人。” 第23章 夫人 董晚音在太子侍卫护送下,返回悦公侯府,半路碰到了正赶来的封驿六喜等人,看见她,封驿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 他翻身下马,到她马儿跟前,话也没说,只伸出手来,两眼往她身上看可有受伤。 董晚音抓着他的手下马,,方才说话的侍卫走到他们跟前,握拳道:“封世子爷,封夫人被歹人带至疯消林去,好在我等弟兄就在附近,封夫人并无受伤。” 封驿:“各位辛苦,请随六喜领赏去。” 待几人离开,封驿才紧盯着她,肃声问:“你可看清是何人?” 董晚音躲开他的视线,片刻犹豫,才轻声道:“看清了。” “是谁?” “罢了,他没有加害于我,此事过了,日后小心些……” 封驿眸光一闪,低头抿了抿唇,“你这是何意?是你认识的人?” 董晚音只低头不语。 “是什么认识的人,连我也不能说?”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烦闷。 恰在此时,太子的随从上来禀报,说是太子在怀烟楼等封世子爷过去。 封驿应下,待来人走后,他才哼笑一声,“他倒知道得快,怎么这么巧就能在附近,看来还得问他去。” 董晚音心下一沉,太子的人为何能适时赶来,莫不是太子派人跟踪二皇子?若是这样,那断瞒不过封驿去,她倒无心瞒他,只是这上一世的事,说出来还不得被人说是臆想症?若不是有这上世的记忆,二皇子这般对她,早就超过了常人能接受的范围,太子会不会怀疑她和二皇子之间不明不白。 “上马!”封驿低喝一声。 董晚音看着他的腿,这般折腾还没废? “真的要去?太子不知道你受伤了吗?你的腿还能这么跑来跑去?” 封驿冷冷道:“无碍,还死不了!” 她也知道和他理论无用,眼下也没心思哄他,只好冷着脸上了马,两人一路无话,往那怀烟楼去了。 到了怀烟楼,太子早就在暖月阁等着了,董晚音给太子行了礼,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总觉得太子看她的眼神与上回不一样了。 遣退闲杂人等,太子才看着封驿的腿问:“腿好些了吗?” “好多了,还得多谢吕兄给的愈缓散。” 太子知道封驿一向喜形于色,在他眼前也不多掩饰,看封驿这副模样,准是哪里又不痛快了。 第45页 “听闻董贤弟被人挟持,受了惊吓,该是回悦公侯府好好休养才是,准是你非得拉着人跟你来吧?”太子脸上带笑,视线在封驿和董晚音两人间徘徊。 封驿乜了一眼董晚音,笑道:“无碍,我家夫人厉害着呢,上回还是她去救的我,不然我也是那歹人的刀下鬼了。” 太子:“我就说董贤弟看着就有男儿之风,果然是巾帼不让鬚眉啊!” 董晚音浅笑,“吕兄谬赞。” “上回我说送贤弟一件见面礼,贤弟却只求了一顶轿撵,为兄实在是过于不去,此次命人给贤弟准备了一份薄礼,在旁边那厢房里放着,贤弟可去看看,可还合心意?” 董晚音知道这是让她避一避的意思,忙起身,鞠了一躬,“吕兄有心,贤弟哪里还敢挑剔,这便去看。” 待她走后,封驿就沉着脸问:“吕兄让她走开,可是想要告诉我,今日挟持她的是何人?” 太子冷笑一声,“是你自己的夫人,你不问她,为何来问我?” 封驿不再言语。 “怎的,她不告诉你?” 封驿阖了下眼,将眼前那杯酒一饮而尽,“她说罢了,不再提此事,想来是有何难言之隐。” 太子站起身来,背手而立,“贤弟还真是磊落之人,她未对你隐瞒,看来是真有难言之隐。” 封驿起身,拧着眉问道:“莫非吕兄知道?” “呵!”太子眉皱得更深,“我从何得知?” 封驿心道,又装蒜,怎的我夫人才被劫持你的人就出现,莫不是你派人跟踪她? “你也不用这样看我,我的确让人跟着你家夫人,不过是为了保护她罢了。” 封驿腹诽,我家夫人为何要让你保护,闲得没事儿干了吧! “上回你遭人袭击,是何人你我心里都有数,他找了江湖杀手截杀你,是想让你死。” 封驿眉头一跳,“此事和我夫人有关?” “那歹人被我的人问出话来了,是和你夫人有关,人家想要你的命,却交代了万万不能伤了封夫人。” 封驿瞳孔一缩,心中那股烦闷再次升起,说不清这算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好似方才她说不想提的时候就隐隐有种预感了。 “今日那人也是他?” 太子来回踱步,“这我倒不敢打包票,你受伤之后,我就让人守着你和夫人,恰好今日就出事了,只是那人蒙着面,他们也摸不清。” 他停下步子,看着封驿,“不过要我说,八九不离十。” 封驿阴沉着脸不说话,太子弯起嘴角,果然封夫人的重量不轻啊,那不妨再给他加上些。 “上次你带夫人来,可是有人闻风而动。”他凑近封驿的耳朵,含着笑意道:“你猜眼下他在不在这儿,我可是闻到味儿了……” …… 董晚音在那厢房里,太子的随从已经退下,她却无心去看礼品,正胡乱思量着,厢房的门却被打开了。 她抬头一看,是那日见过的那柳青青,今日换了一身青绿色绣花襦裙,甚是清丽逼人。 柳青青刚给客人唱过一台戏,眼下想躲进这厢房偷懒呢,哪里料到竟还有一个姑娘,才要告退,一看,这莫不是上次见过的那封夫人。 两人当下都有些微微窘迫,董晚音回过神来,先开口问了一声:“是柳姑娘?” 柳青青没料到董晚音如此大方,竟还记得她的名讳,连忙笑道:“正是,这位……姑娘好面熟,是不是上回见过?” “是了,上回在暖月阁见过柳姑娘。” “对了!我就说暖月阁里那位公子怎的生得那样美,原来真的是个美人。”柳青青全身最巧的就是那张嘴了。 上次和沅姐姐见了董晚音之后,两人再不提起封驿和他家夫人,封驿和他夫人过得好与坏,都与她们没有干系,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就是没料到封驿竟两次三番带着夫人来怀烟楼。 董晚音笑道:“柳姑娘说笑了,姑娘这是要……” “我平日里就爱在这厢房里躲懒,未曾想有人,叨扰姑娘了。” 董晚音脑子闪过一道光,二皇子说她不愿和封驿共骑一匹马,莫不是这怀烟楼有他的眼线?再想到封驿说起那人在暗中埋了眼线,且不是在悦公侯府里头,那除了太子和封驿经常聚头的怀烟楼,还能有哪儿? 那日,她和太子求轿撵,这柳青青和那沅姑娘就看着呢…… “无碍,是我无地儿可去,吕爷便让我在这厢房等着,柳姑娘请坐下,左右我也是在此躲懒。”说着便请那柳青青坐,“听柳姑娘口音,应是我们京城人氏?” 柳青青也不假意推託,坐下道:“正是,我家就在那久棉巷里,从小叫我在戏班子唱戏,可惜天生愚笨,见不了人!” “哪里,我是听吕爷等人说过,这怀烟楼都是身怀绝技之人,那日见到沅姑娘的字画,还有那苏绣,真真是难得的才学姑娘。” 柳青青听她提到沅姐姐的字画,免不得也夸沅姐姐几声,“我是没有那才学,不过我们沅姐姐倒是难得的才女,在这京城里那就是,不说前三,第五总是排得上的。” 第46页 董晚音就着话头往下,“沅姑娘是哪里人,如何绣得那样精緻的锦帕,我家里绣娘都没有那手艺。” “沅姐姐是江淮人氏,本来就是那官家小姐……”说到这柳青青也察觉,这样和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说得过多了,赶忙住了口,“不过这些哪里入得了各位贵人的眼。” 两人又互相客套了几句,本不是同路人,再说下去也要词穷了,那柳青青刚想着要告退,厢房的门就被封驿打开了。 封驿看到这两人脸上的笑还未褪去,颇有热聊的样儿,脸上就更难看了。 柳青青看见封驿的脸色,嘴角一僵,起身道:“封公子,怎的把一个姑娘丢在这厢房里了,这会儿想起来了?” 封驿淡声道:“柳姑娘,这不是什么姑娘,这是我家夫人。” 柳青青未料到封驿装也不装,就这样介绍眼前这位封夫人,心里更是失落。 上次不是还让封夫人女扮男装,莫不是封驿打算往后到这怀烟楼都要带上夫人? 她连忙做惊异状,“原来这位就是封夫人,难怪都说封世子爷娶了个贤淑美人,今日得见,果不其然!” 封驿瞟她一眼,看向董晚音,“柳姑娘,我有话要和夫人说,烦请先退下。” 柳青青那脸更僵了,再笑不动,忙福身匆匆告退。 待门儿关起来,董晚音刚要问他有何话要说,那封驿就一步紧逼至她跟前,眸光闪着光看她。 董晚音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去,“怎的了?” 封驿一把抱住她的纤细的腰肢,紧紧往怀里箍,“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儿。” 董晚音双手抵着他的胸口,勉强笑道:“放开了再好好说,这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 封驿哂笑一声,转瞬抿紧嘴角,“这是什么地方?” 董晚音撑着手臂想要挣脱他,“这是怀烟楼!你当我是什么人呢!” “我能当你是谁?你不就是我夫人晚晚吗?” 第24章 伺候 “我能当你是谁?你不就是我夫人晚晚吗?” “晚晚”一出,董晚音才停下来,不再挣扎,抬起亮晶晶的眼看他,他那眼里跳跃着火苗,不用问也知道,分明是今日劫持之事惹的。 “你再大力些,我这全身上下都要散架了。”此话不假,昨日酸乏的身子,今日更甚了,再加上在那马车上提心弔胆跑了那么久,眼下这身子没一处是好的。 封驿鼻腔冲出一声哼笑,嘴角跟着一歪,那股邪气又漏出来了,手臂跟个铁钳似的,一点松动都没有,“你这身子骨,才练了一天就要散架,看来是练得太少了……是该陪着你多练练才是。” 董晚音不知他是何意,却也察觉他这话不是什么好话,咬唇瞪着他。 “要不要我帮你捏捏?” 封驿用力一提,她就被放到了身旁的案桌上,这才获得自由。 “嘶!”封驿拉扯到伤口,手撑着案桌,呲牙咧嘴吸气。 董晚音暗道,怎的这腿还没废,废了才好呢。 封驿缓过一口气,才抬起头来,两眼直直盯着她。 董晚音到底受不住他的注视,垂下眼皮,视线在他胸口前后左右徘徊闪烁着,封驿只见她那眼睫毛轻轻扇动着,睫毛下如两汪清泉,潺潺流动…… 封驿心下一荡漾,抑制不住张开嘴,轻轻往那眼睫毛吹过一口气,董晚音的脸蛋微微皱起,唇角处溢出几不可闻的带着嫌弃的一声“啧……”,翻起眼皮瞥他一眼就又垂下眼眸。 封驿向她靠过去,她无意识就往后退,封驿再往前,她再往后,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封驿才低笑着挺直身子。 董晚音心“砰砰砰”跳得厉害,羞恼中冒出一股要踢他废腿的冲动。 他抬手用力揉搓额头,“这愈缓散就是厉害,洒上去就让人犯困,你困吗?” 董晚音懵懵懂懂,“我不困。” “那给我趴一会儿。”说着双手搂着她的腰肢,头就往她脖颈里埋,高耸的鼻子,柔软的双唇和冒着青茬的下巴,来回磨蹭着她白嫩的肩颈。 董晚音不禁发出几声低吟,鸡皮疙瘩急速往外冒,酥酥麻麻遍布全身。 “晚晚……”他在她的耳边低低呢喃。 董晚音喘息不稳,紧紧拽着他的前襟,才不至于往后仰倒,“封驿……停……” “为何要停?”他又磨上她的耳垂。 “我要痛死了……全身都痛。” 封驿这才停下动作,把头抬起来看她,那眼里是未褪的慾念。 “董晚音,你要是真那么能耐,样样都要学,你就别用惯常扮可怜那套。” “……我没有扮可怜,我是真的痛死了,好似有十匹马轮流踢着我!” 封驿面无表情,“……” “这手这胳膊,这腿,这头,我都想卸了,没有一样是好的。” “……” “封驿,我好痛啊!”她欲哭无泪,“你那废腿整日又跪又跑的,都没有我这么痛!” 第47页 他无可奈何轻嘆一口气,“方才你不是和柳青青聊得火热,怎的见了我就喊痛?” 董晚音一时语塞,方才好像是没有那么痛,见了封驿就痛得不行了,这是为何? 她装模作样做低头沉思状,“你若让人省心一些,我都不会这么痛了。” 封驿这下算是看清楚了,董晚音不但会扮可怜,还擅长让人背锅。 “我们回去吧,祖母今夜还要我抄写经书呢。” 封驿一听到这话,顿觉无趣,回了悦公候府她要去玖映居陪老祖宗,还不如在这怀烟楼呢。 “你不是哪哪都不好了吗,又如何写经书?” “昨日你和祖母说我身体不适,祖母就只让我抄了一份,本来是要抄八份的。” 封驿勾唇道:“那你要如何谢我?” 董晚音狡黠一笑,“说谢就见外了……” 封驿直摇头,他这夫人是如何养的,一点亏都不吃。 …… 二皇子回到皇上新封的瑜王王府,侧妃何念榴翘着长脖子等在前厅,见到二皇子的身影,眼睛顿时就亮了,连忙嘱咐下人备膳。 她笑盈盈往前迎,“殿下,怎的现在才回来?” 二皇子本来黑冷的脸色,看见何念榴的笑脸,稍稍缓和些,“我今日有些事,办得晚了些。” “那就和妾身用膳吧,今日有殿下爱吃的佛手金卷。” 说着接过下人的帕巾,伸手要给二皇子擦拭,二皇子本没有心思陪她用膳,看在她这样欣喜,心下嘆息。 明知道上一世何念榴对董晚音用了卑鄙手段,让董晚音对瑜王府心灰意冷,含恨离去。可是何念榴是他孩儿的母亲啊,他唯一的孩儿李牧亭,才一岁两个月就流落民间,让何念榴癫狂而去,也让他含恨而死。 这一世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的孩儿当心肝宝贝一样护着,再过一段时间何念榴就要怀上亭儿了,眼下他又如何能对她太过冷淡? 何念榴总觉得二殿下最近好似有心事,对她虽好,却又好似远远的让人够不着,她心里慌得很,皇上已经给殿下赐婚,是京城里才貌双全的右相长孙女刘月宴,听闻刘月宴颇有主意,在贵女宴席里经常发表过人言论,何念榴直觉此女不是轻易能对付的,心下早就惴惴不安。 她必须要在刘月宴进王府之前怀上孩子,才能在王府站稳脚跟。 “殿下这几日可得空?”何念榴试探着问他。 二皇子停下筷子,看她,“你有何事?” “前几日我奶娘过世,我自小和奶娘亲近,妾身这两日总觉得心中不安,夜夜睡不安稳,若殿下得空,可陪着妾身去给奶娘上一炷香?” 二皇子本不欲应她,可一想到亭儿,话就说不出口了。 “嗯……我且看看,得空就陪你去罢。” 何念榴惊喜万分,忙按下心中欢喜,含羞带怯又问:“夜间总觉得睡不安稳,殿下可陪我几日?” “自然可以,你若不说我还不知你奶娘过世之事,也是我未尽心。” 另一边,侧妃叶笑屏端坐在屋里的软榻上,她进王府半年不到,二殿下来她房中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她也是千娇百爱养大的,收到如此冷遇,心中怨愤难平。 那个何念榴又卖笑了,整日费尽心机要留着二殿下在她那边,听闻这一次,奶娘过世都搬出来了。 哼!她是没有何念榴那样不要脸,二皇子不爱护她,她也不会主动示好,只是这何念榴总算仗着自己屈膝求来的爱护,在她面前耀武扬威,那她无论如何是忍不了的。 这才两个侧妃呢,等王妃进了府,看何念榴如何跟那强女刘月宴争宠! …… 封驿和董晚音回到悦公候府,碧儿倒没事儿,翠儿一见董晚音,眼圈就红了。 真是流年不利,世子爷和小姐接连出事,今日要不是有东宫侍卫及时出现,后果想都不敢想,小姐未嫁时何曾出过这样的事,翠儿免不了想着,是不是世子爷招的仇家。 “夫人,现下可要用膳?方才严嬷嬷过来,说世子爷不方便走动,让夫人和世子爷用膳,沐浴更衣再过佛堂。” 董晚音眉头一皱,“严嬷嬷亲自过来的?” 翠儿回道:“正是呢,我还寻思着严嬷嬷怎么会亲自过来。” 封驿心道,坏了,严嬷嬷准是过来看他是不是好好在屋里养伤,他不在,老祖宗又要治他了…… 董晚音抬眼看封驿,“严嬷嬷可有进主屋看世子爷在不在?” 翠儿:“看了……” “你如何说的?” 翠儿支支吾吾道:“翠儿……说不知道……” 封驿冷眼看翠儿,他就知道翠儿不会替他掩护,指不定还想揭发他呢。 董晚音:“备膳吧……” 用过膳食,六喜过来给封驿换药,董晚音在一旁看着,封驿想起昨日她说的,要伺候他的话,眼下不伺候还等到何时。 “六喜,你在一旁看着,让夫人学着换药,这院里你来得也不方便。” 六喜一听,这就是嫌弃他的意思,前段时间还骂六喜躲懒不进来伺候呢。 第48页 “是!”六喜求之不得,嘴巴都要咧开了。 董晚音接过药罐子,这换药并不难,她看一次就会了。 她也不多言语,低头仔细给封驿换起药来,偶尔抬头问六喜,可是这般,六喜直夸夫人聪慧,比他换的都好。 封驿含笑看着她纤纤玉指摆弄着药罐子,小心翼翼往他腿上涂抹,指尖时而碰触到他的肌肤,带着温热,实在是让他舒坦得很。 换好药,封驿又让人打来水,要董晚音给他擦脸擦手。 董晚音想摔帕巾,“你是腿废,又不是手废,为何还让我伺候你?” 封驿理直气壮伸出手:“你就当我手也废了。” 董晚音盯着他看了半晌,封驿是一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摆明今天这个大爷是当定了。 “我得好好说说我岳母大人了,为何没教我夫人如何伺候夫婿!董晚音你去问问那些嫁了人的妇人们,谁不是天天伺候相公。” 董晚音这才去擦拭他的手,封驿的嘴还是不停,“你就不该问,为何我手没废还要你伺候,你就当我是那没手没脚的大爷,闭上嘴伺候就好了。” 董晚音给他擦脸,他得意得嘴巴都要歪了,“我夫人伺候就是比六喜那粗人伺候要舒服多了!” “……” “你为何不说话?” 董晚音:“你不是让我闭着嘴伺候吗?” “……” 第25章 待客 封驿命人给董晚音烧丹参和荷叶泡澡解乏,她这几天是透支了身子,才落得一身酸痛,好好泡一下可稍缓解些。 翠儿伺候着董晚音沐浴,董晚音一直在叫唤着这儿酸,哪儿痛的,翠儿心疼,心里更是记恨封驿。 惹事精姑爷,害得小姐跟着受罪! 待她沐浴出来,带出了一身的草药清香,翠儿寸步不离伺候着,给她擦拭头髮,揉捏肩颈。 封驿早就盼着夫人出浴,奈何这没眼力的翠儿一直晃在眼前,就是不走。 “夫人,今日就让翠儿跟着到玖映居伺候吧,碧儿粗手粗脚的,翠儿倒会些手法,给夫人捏捏肩颈放松一下。” 董晚音应了,封驿看这两主僕的意思是要直接过玖映居去了,也不念着他孤寂一人,半点温存都没有。 “翠儿,你先出去,我和夫人有话说。” 翠儿颇有些不情愿,苦着脸应了一声出去了。 “你过来。” 董晚音坐着不动,“你还有何话要说?再不过去祖母该说我了。” 封驿抿了抿唇,“是不是要我拖着这腿下去?就一会儿功夫。” 她这才起身朝他走过去,又听从他的指示背身朝他坐下。 封驿抬手给她梳理髮丝,她不喜用香,除了髮丝上的一股幽香,从未在她身上闻到过其他味道,眼下却有淡淡草药香往他鼻尖里钻。 他凑近,闻了闻,轻笑开来。 董晚音感觉到他的气息,再听见他的笑声,后背一缩,“有何好笑的?” “学东西不是一蹴而就,要知道循序渐进,就你这骨架,你想三日把东西都学全了,可不是要散架了。” “嗯。”她轻声应下,“我是高看我自己了,一直以为我学东西是很快的。” 封驿伸手圈住她的腰肢,把人往怀里拉了拉,胸脯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说道:“脑子跟得上,身子跟不上有何用,为何要把自己当男人使,穿上黑衣袍就当真以为自己是男人了?” 没有回应,封驿下巴就往她肩颈上放,贴着她的耳边问:“嗯?” 这才听见几不可闻的一声:“嗯……”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封驿眼看着她的耳朵尖都红了,这才知道,平日与他打嘴仗也没见吃亏的人儿在娇羞呢。心下一动,抬手就摸上她的耳朵,口中说着:“怎的这么红?” 微凉的手一触碰到她的耳朵,她一个激灵,扭头抓住他的手,“泡澡泡的……” 封驿顺势就反握住着她的手,交叠着绕在她腰前,头埋进她的颈窝里,深吸一口气,“今夜本想着求老祖宗让你回醉仙居住,现下倒不好求了,老祖宗知我今日又跑出门去,再去求指不定她气了,再多拘你几夜。” 董晚音低头不语,本就不惯在生地儿歇息,才适应了这醉仙居,总觉得这张床舒适怡人,换到玖映居半宿都睡不着了。也不知道祖母存着什么心思,为何要让她住那边去。 “你不想去?” 她连忙摇头,“在哪儿都一样,你别再气着祖母,再让你跪佛堂。” 封驿低笑道:“让我跪着不是还有你求情吗?” “哼!我不会再求第二次,你腿废了才好,整日浪荡招惹是非!” 封驿也不恼,把人紧紧抱着,靠着她轻轻摇晃。 董晚音侧过头,“对了,那怀烟楼你非得去吗?” 封驿一顿,“怎的?你不想我去?” 她挣脱他的怀抱,“我总觉得那地儿不干净……”不干净好似有疑义,她又赶忙解释,“我不是管制你,不让你去,我是说那里是你和太子等人经常聚头的地方,指不定眼线就在里面藏着。” 第49页 封驿翘起那只好腿,大长臂搭在腿上做沉思状,“极有可能,怪不得我觉得怀烟楼里阴深深的。” 阴深深?怀烟楼红灯高悬,烟花柳海,异常热闹,何以谈得上阴深深。 她蹙眉,“我是说真的,日后你可小心些。” 封驿勾起嘴角,“日后我若去,都带着你去,这样可好?” “我如何能经常去那种地方。” “无碍,你就扮成男儿,日后跟着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带你去,下个月等郭三和吴信瑶大婚之后,你陪我去趟江淮,我带你好好……” 说得正兴起呢,门外响起翠儿的声音:“夫人,已经晚了,该过佛堂了。” 封驿没好气吼道:“我和夫人说话呢,一边呆着去!” “哎!”董晚音应了声,无奈拍他,低声道:“别这么吼,吓得翠儿都不敢和你说话了。” 封驿磨牙,“要不是你的丫头,我早就换了她,看着就败爷的兴!” “你好好的吧,气性那么大,明日我让人煮败火茶给你。” 封驿没好气道:“走吧走吧,我好好的,好好的在这床上孵鸟儿!” 娶了夫人,眼看两人感情渐深,却日日要受分离之苦,她走了,温柔乡没有了,就剩他一人盯着这床幔发呆,眼下这腿又不能乱跑,可不是孵出鸟儿了。 见了老公主,免不得要问起封驿,董晚音只说,太子有事儿叫了封驿出门儿,原是想给封驿治腿伤的药。老公主连带着太子说了几句,也就罢了。 “他那腿要真能跑,倒是该回一趟他外祖家,你们两个成亲之后还未上过他母亲娘家门,礼数上是时候去一趟了。” 董晚音连忙应下,是应该去一趟的,封驿外祖乃当朝吏部尚书言无栩,也是太子太傅,听闻言尚书为人刚正不阿,不苟言笑,实在是想像不出这样一个严苛的老师,如何教出太子和封驿这样的学生。 “明日封驿他那姨母家的三姑娘要过家里来,该是替封驿他外祖父探望我来了,你便不要出门儿,封驿腿不方便,你做嫂嫂的,好好招待一下才好。” “音儿知道。”董晚音也搞不清楚这姨母家的姑娘怎么会替外祖父来,横竖就是封驿家里亲戚,本来他家人就少,该多和亲戚走动才好。 老公主念叨起这三姑娘来,“说起来这三姑娘是个可怜孩子,封驿他姨母打她小就去世了,前几年她唯一的亲姐姐也进了皇家,剩她一个,亏得有外祖疼爱,带回家里养着,估摸着今年也有十六了……” 董晚音这才捋清楚了,就是封驿的表妹,母亲去世,姐姐嫁人,现下在言尚书府上养着,明日要过来探望老公主。 待晨起,回到醉仙居,那封驿还未起呢,董晚音连忙把他摇醒,今日有客人上门,可不能让他睡到太阳照嵴梁骨才起。 封驿一睁眼看见是她,嘴角溢出笑来,抓起她的手就往他胸口放。 董晚音要抽出手来,“快起吧,祖母说了今日你表妹过来。” 封驿微微蹙眉,“哪个表妹?” “说是你姨母家三姑娘,养在你外祖家里的,今日要过来探望祖母。” 封驿兴趣寥寥,阖上眼,“她来便来呗,值得你这般高兴?” “……这府里难得有亲戚上门,不应当好好招待吗?” “应当,叫下人们备好点心膳食,管家备好礼就行了,是来探望祖母又不是探望你,你不如好好陪我,身子可好些了?” 董晚音睨着他,愤愤道:“祖母说了你腿伤了,让我这个嫂嫂好好招待着,改日你腿好些了,还要我们两个回你外祖家看望你外祖去,你怎的一点都不上心!” 封驿揉搓着她的手,“外祖家是要去的,你让人打水过来,给我洗漱吧。” 董晚音一看,这架势是要做大爷了,等着她伺候呢。大清晨的,她也懒得和他再打嘴仗,有那功夫都能洗十张封驿的脸了。 服侍着封驿洗漱用膳,翠儿就来报,姨母家何姑娘来了,现下正往老夫人房里去呢。董晚音没料到来得这样快,连忙撇下封驿往玖映居去了。 进了主屋,一个粉藕色水莲绣花襦裙的年轻女子听见响声,转过身来,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转瞬又笑了,温声软语道:“这位便是新夫人吧?” 董晚音步子顿时就缓了下来,笑道:“是了,这位姑娘如何称唿?” 这姑娘叫的是新夫人,而不是叫新嫂嫂,既如此,她也不必套近乎,不叫妹妹,叫姑娘便好了。 一旁的老公主笑着说:“这便是我和你说的姨母家三姑娘,你便唤她三妹妹就好。” 董晚音这才微笑着看那三姑娘,“三妹妹,来得这样早,可用过早膳了?” 三姑娘清丽的脸上浮起一抹淡笑,“嗯,用了膳才过来的。” 好一个清冷淡然的姑娘,董晚音不确定这清冷淡然是天性如此,还是单单对着她才是如此,只待好好观察一番再下定论。 老公主问着话,三姑娘一一作答,董晚音在一旁含笑听着。老公主说话间隙,话头偶尔带到董晚音,那三姑娘只不冷不热淡笑着。 第50页 董晚音不是傻子,心下纳闷,她何曾做了什么,让这三姑娘如此看不上她? “你封哥哥前几日出门伤了腿,现下在屋里养着,你和你嫂嫂去醉仙居转转。” 两人应下便各自带着丫鬟出了玖映居,董晚音稍稍走在前头,那三姑娘不疾不徐跟着,也不多言语。 “三姑娘可来过醉仙居?” 三姑娘一如既往,冷然的笑浮在脸颊,“自然来过。” “前段时候稍稍改动了些,你看看这院里和厅里可有不同,我进屋把封驿叫出来。”说着叫人上了茶水点心,只身往主屋走去。 进了屋见封驿还在躺着,走过去气哄哄道:“你家表妹都来了,你躺尸躺得倒欢!” 封驿莫名其妙,没人来伺候他,他不躺尸还能如何? “不是你这个嫂嫂招唿着吗,我又动弹不了,不躺尸还能作甚?”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接着是温软的燕语莺声:“封哥哥,你可还好?” 董晚音:这三姑娘果然不是天生冷淡…… 第26章 冰冻 “封哥哥,你可还好?” 董晚音眼一沉,这熟稔的一声软语,和方才那个待她冷淡如水的姑娘是同一个人?心里就不舒服了,你和封哥哥再熟再好,眼下他已娶亲,你再到屋里来叫是什么道理? “我挺好的,就是不便下床,让你嫂嫂带着你转转,好好说说话。”封驿这才慢悠悠起身来,抬起眼看了董晚音一眼。 董晚音腹诽,说什么话,人家连嫂嫂都没叫,我不要脸了去贴冷屁股。 那三姑娘像没听见似的,抬脚就往屋里进,水莲绣花裙摇曳生姿行至床边,笑盈盈道:“你这腿是为何伤了?自己伤的还是被人打了?” “谁人敢打我,我自己伤的,无碍。”说话间他偷瞟了董晚音一眼,夫人说过不要老是扯谎的,只见董晚音冷着脸,看也不看他,“只是这两日下不了床,等过几日好全了,我再回去探望外祖父,他老人家身子可好?” “他老人家挺好,就是嫌你整日晃荡,也不念着回去看看。” “本该回去探望的,偏这两日又伤了腿。” 三姑娘弯腰曲膝,靠近他的腿,“要不我帮你看看?” 董晚音一听,这三姑娘不但不冷淡,还很贴心呢,只是这贴心得太过了,就算是表兄妹,一个未嫁大姑娘如何能帮一个男人看腿伤,更何况,她这个正经夫人还在这里呢! 封驿摆手道:“罢了,昨天夜里才换过药。” “又是六喜给你换的吧?总还是要个正经大夫看看才好。” “知道你医术好,不过这伤无甚大碍,是我夫人给我换的。”说着他两眼含情脉脉又往董晚音那看。 三姑娘脸上笑一滞,微转过头看了一眼董晚音,“夫人也会医术?” 董晚音已不愿再装好脸,淡声道:“不会,胡乱换的。” 三姑娘未料到她这般说话,僵在一旁,不再言语。 封驿倒乐呵着,“她不会,胡乱学着,胡乱换着罢了。” 这就是昧着良心说反话了,天知道他夫人多聪慧,对他的伤多上心,天知道他多骄傲哟! “这伤如何能胡来呢,若用错了药,反适得其反,你倒是把药都拿过来我看看。” 封驿也觉出这三妹妹今日对他太过关怀了,他记得这个妹妹一直是冷冷清清的,以前对他也是不甚热情的,今日改性了? “也好,我让六喜把药箱子拿来,你到厅里坐一会儿。” 三姑娘也不好再留,今日她硬闯进来,已经是破戒了,往日她虽念着他,却是矜持端庄,她母亲和封驿母亲虽不算同母所生,感情却不错,姐妹常走动着。少女怀春,她心里存着封驿,想着日后能跟着他便好了。 母亲过世后,姐姐又嫁了人,她被外祖带回去养着,眼看到了嫁人的年纪,逍遥度日的封驿却成亲了…… 当初听闻董二小姐求嫁封驿,皇上给封驿赐婚,她几度暗中落泪,悲怜自己无依无靠,若有董晚音那般身世,也不至于只能听天由命。她无意中听外祖父提过,想让她跟着封驿做侧室,她虽心有不甘,奈何自己的出身摆在哪儿,不甘心又能如何…… 董晚音主动求嫁,封驿未必怜惜,她自然更加看不上。今日见了这董晚音,心却有点慌了,董晚音不但长得美,和封驿看起来也算和美。 正胡思乱量,六喜把药箱子端来了,只得按下满腹心事,查看起药箱来。 再说回那主屋里,董晚音怏怏不乐端坐在床头,想着要去招唿外面那个三姑娘,一点劲儿都提不起来。 封驿问:“怎的了?那嘴撅那么高。” “我不想出去招唿那三姑娘,我总觉得她对我冷冰冰的,好似看不上我似的。” “不去就不去,她天生就是那副样子,谁稀罕理她!你便在这儿陪我,让翠儿六喜陪着罢了。”说着就要去抱她。 董晚音咬唇,眯起眼来,“不对,她对你不是这样,单单对我!” 封驿不耐烦哼一声道:“她对我也是一个样,今日是看在我伤了腿的份上,给了个好脸,平日那脸跟冻在寒冬腊月里似的,我看都不想看!” 第51页 董晚音狐疑看着他,“我还当我哪里做得不好呢,这亲戚里是不是流传了我什么坏话,让她这般看不上我。” “她冷脸你也冷脸,我夫人如此聪慧,这冰冻脸难不成还扮不过她了!”说着像个熊似的,张开怀抱罩住董晚音。 董晚音嫌弃推开他,翻了个白眼,“她冰冻脸我也要费力气和她扮着比么?再说这是亲戚,再怎么样也不能太过了,我还是出去看看吧,免得祖母说我招待不周。” 封驿:“你去吧,若是她再如此,你也别热脸贴冷屁股。” 董晚音走到外间,那三姑娘正和六喜说着话,无非是问了一些用药顺序,药效如何。 “三妹妹可学过医术?” 三姑娘闻言抬头,还是淡笑着,“学过一些,现下还在同净医馆里帮忙。” 董晚音眼睛一亮,“同净医馆?那相当厉害了,那个地方也收女弟子吗?” 六喜闻言暗笑,夫人这是又想去学东西了,夫人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三姑娘收回视线,“不收,是外祖和医馆的李太医相熟,才叫我去的。” 董晚音顿时失落了几分,六喜这三脚猫功夫,她早都学会了,要是能去医馆里学,那肯定学得又快又好。 六喜笑道:“夫人,三小姐会的多,夫人可以跟着三姑娘学啊!” 当下董晚音和三姑娘两个人都面露尬色,三姑娘忙道:“我也还在学,如何能当得了老师。” 董晚音:“哪里敢叨扰三姑娘,我不过是随口一说。” “三姑娘,你便和我们夫人说说怎么样药效才最好,爷嫌弃我做得不好,现下是我们夫人给爷换药。” 三姑娘脸色暗淡下来,也不好推脱,便细声细语给董晚音说起来,董晚音只专心听着,又叫了六喜拿笔墨好好记下来。 用过午膳,三姑娘便提出告辞,老公主也不多留,让人把礼品交至言府下人手中,交代了几句,便让他们告退了。 “你送送三妹妹,也回醉仙居去吧,看看封驿可用了膳,估摸又想让你陪着。” 董晚音应下,那三姑娘更是黯然,连老公主都说封驿想要董晚音陪着用膳,董晚音真是求嫁求对了,早知如此,她也豁开脸求外祖,把她许给封驿了。若日后她上了悦公候府,有董晚音在前,不知封驿还能对她贴心吗…… 封驿果然等着她伺候呢,膳食已经端来,爷却不让叫六喜过来伺候,只等着夫人回来。 董晚音边查看着吃食,边道:“不让六喜过来你就自己端着吃,为何非得等我,饭都要凉了,你那手可真废了!” “又汤又饭的,我不想让她们在我跟前晃来晃去,你给我端着,我自己吃。” 董晚音只得一只手端着菜,一只手端汤,才一会儿手就酸了,看封驿大快朵颐,免不了又有气,“这有桌子有凳子的,你非得我伺候着才痛快是么?” 封驿这才作罢,让她搬了张矮几放膳食,解放了她的双手。 “三姑娘去同净医馆里学医术,我好生羡慕,若是能进医馆学,我定能在半年内出师。” 封驿差点喷饭,“你又想学,学了有何用,一个女人家,难不成你要去给男人看病?” “学了总会有用,就算不出门行医,在家里也可用。” “罢了,你看看那何念秋,古里古怪的看男人的腿,她去学,我不愿你也去学。” “何……念秋?”董晚音呢喃着这个名字,从哪里冒出来的熟悉的感觉啊,“何……” “就是三姑娘,大名何念秋。”封驿口里塞着饭,含煳不清说着。 董晚音骤然一阵心悸,脑袋跟着轰隆隆炸开了火,寒意从脚底起,直冲脑仁,全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何念秋,她姐姐嫁给谁了?” 封驿一顿,眼眸跟着一闪,半晌才看着她道:“她姐姐,何念榴,嫁给二皇子做侧妃。” 是了!原来她是何念榴的妹妹!刚才那个女子的身影浮出脑海,和前世那个要害死她的何念榴放在一起,她看到了相似的影子。 何念榴在她进瑜王王府后就怀了身孕,但是臃肿的身子并不能遮盖何念榴昂扬的斗志,她不愿也不忍再回想前世那后院里骯脏的争斗,原以为能忘掉,至少这悦公候府是干净的,珍贵的时光不会磋磨在后院妇人的争斗里。 可是何念秋出现了,何念秋啊!她前世是要进悦公候府的,太子登基后,言尚书求新皇,让他外孙女何念秋进悦公候府做封驿的侧室,封驿当时还未有一妻半妾的,这个请求再合理不过,太子应了,只是何念秋还未进门,封驿便死了。 这一世她就算能护着封驿不死,却如何能阻止那何念秋进悦公候府,这么一想心就凉透了,满怀的这一世的意兴盎然,一瞬间灰飞烟灭。 封驿看她脸色都灰了,眼睛也失了神采,好似魂儿都飞走了。 他也没了兴致,饭也不想吃,筷子一撂,“她姐姐嫁给二皇子了,你值得这么大反应吗?” 第27章 吵嘴 “她姐姐嫁给二皇子家了,你值得这么大反应吗?” 第52页 董晚音知道二皇子劫持她的事情封驿多半已经知道,他本就厌恶二皇子,这两日两人都有意不再提起此事,现下看见她这个反应,封驿自然窝火。 可是他又如何知道她内心翻山倒海,悦公候府人丁稀少,祖母本就念着要他开枝散叶,现在刚娶了正妻,自然还能爱护她,过个一年半载,纳妾自然而然就提上议程了,而何念秋,沾亲带故的,于悦公候府来说是最合适不过了。 就算不是何念秋,也还会有别人……上一世她已经心灰意冷,这一世她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断不会费精神去和别的女人争抢一个男人。 她转过头去看封驿那张黑脸,还是这么一个……纨绔孟浪,脑残腿废臭脾气! 再不哄了,谁爱哄谁哄去! 她气唿唿走到门外,“翠儿,叫人来把吃食全部端走!” 封驿:……我还未吃饱呢。 两人都憋着火,封驿端坐在床头,本想着饭后小憩一下的,可董晚音拿着两本不知道是什么册子,背对着他,专心致志看着,到最后竟趴在那案桌睡着了,他这火无处可发,真真是憋得难受。 连续几日董晚音未和他说一声就出门去了,晚上回来又陪着老公主用膳,回到醉仙居给他换药也是一个好脸都没有,沐浴更衣就马上往佛堂而去,硬生生把封驿的火给憋漏了大半,光剩委屈了,也不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能这般对他。 封驿的腿渐渐好了起来,已经能下床行走了,药也用得少了,董晚音好似有好多事情要做,留给封驿的时间几乎没有了。 这日是要回封驿外祖家的日子,有了何念秋,董晚音自然百般不愿意去,奈何又不得不去,两人从坐上马车就没有好脸,你不搭理我,我不伺候你。 六喜等人皆感受到了低气压,互相抛眼神,爷和夫人莫不是又干仗了……只得小心伺候着。 到了言府,见过言尚书和言老夫人,言尚书便命言老夫人和家中女眷带着董晚音歇息去了,只留下封驿一个问话。 言尚书长了一张庄重严肃的脸,嘴唇向下紧紧抿着,让董晚音看着就亲近不了,再说她在家本也不亲近父兄等人,更不愿和这个老古板样的外祖亲近了。 言尚书瞥了一眼纨绔外孙,“这腿为何伤了?” 封驿回:“骑马摔伤了。” “你再煳弄我,是骑哪匹马,能摔成这样?” 封驿不出声,外祖父哪里是随便煳弄,左右说什么他都不信,就随口编一个了。 “你都娶了亲了,还整日的就知道在外面晃荡,也没个正经事做。” 封驿俯首例行听训,“外祖父教训的是,孙儿都听着呢。” 言尚书背着手,嘴角抿得更紧了,“你也该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的了,我帮你在翰林书院留意了两个闲职,想着也适合你的性子,你可愿意?” 封驿摇头,连忙给外祖父作揖,“您可饶了我吧!我如何能去得了那地方,我每日要睡到巳时,不出三日翰林书院得休了我,白白丢了您老人家的面子。” 言尚书瞪大眼,“皇上都不敢说日日睡到巳时,你的脸还要吗!悦公候府的门面还要吗!都二十一的人了,还指着府里那点祖业养你,我要是封老夫人,早把你赶出家门去了!” 封驿腹诽,还好你不是,我家老祖宗只要我不是杀人放火,都不管我,睡个懒觉能有何大事……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得在家睡觉,我要是入朝为官,指不定多少人惦记着治我呢。”他压低声音,“再说,皇上也不开心啊。” 言尚书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轻嘆一口气,“又不是让你做朝中重臣大官,也无需你见着皇上,只是在翰林书院谋个小职,谁人盯着你。” 封驿抬手,揉搓鼻尖,“那又何必,又没有多少俸禄,拘着我就算了,还让人戳您嵴梁骨。” 言尚书沉着脸,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这外孙儿从小就缺乏管束,主意大着呢,又如何能轻易听他的话。 “祖上那点基业,能让你败到何时?” 封驿微微一笑,“外祖父只管放心,我再不济也比那小官过得滋润,不会吃不上饭。” 言尚书也就罢了,又板着脸问:“娶亲了可有在家好好陪着祖母和夫人。” 封驿脑海中浮现董晚音那张脸,莫名烦躁,“好好着呢。”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既没有立业,成了家就要好好陪着家里人,生了一儿半女的好好教导着,还整日浪荡着可还行?” 言尚书本有意把何念秋给封驿做侧室,可现在封驿才大婚没多久,还不好提,且先按下,又免不得想试探一下封驿的心思。 “你家府上人丁稀少,你祖母自然盼着你开枝散叶,若是过个一年半载的,再纳一房两房,以后儿女多了,事情就多了,免得你太过闲散。” 封驿心思清明,董晚音的心思他猜不中,外祖父的心思他却能看清,逐试探着回道:“这得看我家夫人许不许了。” “嗯……你敬重夫人是对的,这也是你们商讨着来办,现下还不急。” 起了风,天色渐阴,寒气加重,言府女眷正带着董晚音游园子呢,何念秋自然也陪着,只是故作和董晚音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董晚音也没心思应酬她,正合心意。 第53页 众人见天冷了,叫董晚音赶紧加衣才是,董晚音方才把白狐绒披肩脱在那正厅里,带着翠儿过去拿,这正巧了,听见了言尚书和封驿最后这几句话,心下一沉,脸色顿时暗淡下来,果然这言尚书早就存着让何念秋进悦公侯府的念想。 翠儿看见董晚音脸色都变了,心下更是忿忿不平,果然天下没一个正经好男人,小姐那么好,才大婚没多久,这封驿就想着纳妾了! 眼下还在在言家,只能强颜欢笑应酬着,等出了言府的门,两主僕皆阴沉着脸,董晚音更是不想和封驿说一句话,封驿不明所以,只觉得她脸色比早晨来时更不善了,连带着那翠儿都敢给他摆上脸色,自然也憋着一肚子火。 回到悦公侯府,天也黑了,见了老公主回来,封驿积攒了好几日的火气到底是憋不住了,进门把下人遣退,把门闩上好,誓要问出个一二三四,没个缘由就给爷摆臭脸,还收拾不好了! 董晚音见他这架势,也不搭理他,既遣退下人,便自己去把寝衣捡出来,好去沐浴,这一日回来也乏了。 封驿上前,一把抢过她的寝衣,往床上扔去,冷着脸道:“你急什么,我腿还没好全呢,就不想伺候了?” “不伺候了,你让六喜来吧。”董晚音往那床边坐下,冷冷应了一句。 “不该你伺候吗?我为何要让六喜来?” “该不该的,反正我不伺候。”她揉搓着寝衣,心道:你倒是多娶几房妾室回来伺候啊! 封驿未料到她如此决绝,竟说得出这种话,要说她嫁进来也不算短了,何曾这么和他说过话,何曾这样蛮不讲理。 “董晚音,你什么意思?整日的给爷摆脸色,你算哪根葱!”他拔高音量,声里都是随时要爆炸的火气。 她吓了一小跳,难不成他还想打人不成,心下又气又恼,直瞪着他回喊:“哪根葱也不伺候你!” 封驿失了理智,朝她大吼:“那你滚出这悦公侯府去!”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他让她滚出悦公侯府去!他让她滚!还从未有人这般对待她,滚就滚吧!泪珠子不可抑制就滚落下来,她抓起寝衣,手抖得厉害。 站起来就要走,才两步,到底悲愤难忍,回过头直直盯着封驿,压抑着哽咽声,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不……稀罕!你这……” 她胸口起伏着,再怎么咬牙也说不下去了,一口气憋在胸口,难受的紧。 封驿看着眼前的人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好似他是她的仇人一般,满眼满脸的泪水,咬紧的牙,嘴唇在发抖……他心就软了,哪里还能有什么气,不由得就怀疑他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真的惹到她了。 他往前两步就抱住了她,一手把她的脑袋往胸口上压,董晚音这才放声大哭,哭得像个几岁的小孩,多少年了都没有这么哭过,就势哭个痛快算了。 门开传来了敲门声,是翠儿和碧儿等人,听到两夫妻的吵嘴声哭闹声皆已吓坏,“世子爷,夫人,别吵了,开门吧!” 封驿没搭理外面的人,把她的脸蛋抬起来,那被眼泪夹着头髮煳了脸的人,正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满腹委屈地看他。 封驿轻嘆一声:“是我错了……我都不知道错哪儿了,夫人可行行好,告诉我一声。” 董晚音也不想再憋着,索性痛快说出来,“我不愿伺候你,你可依着外祖父说的,纳几个妾室回来伺候,反正我是正妻,我不想伺候便不伺候!” 封驿一听,竟没脸没皮笑出声来,原来是为着这个,这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要真纳妾了,她还不得上吊啊。 董晚音嫌恶地推开她,往床边一坐,往另一边甩脸子去了。 封驿一把抱住她,就势往床上躺倒,捧着她的脸朝向他,“谁说了要纳妾了,我不是说了吗,要问我夫人许不许。” 董晚音没好气一声:“我许了!” 封驿肃脸道:“我不许!” 第28章 掌嘴 董晚音没好气一声:“我许了!” 封驿肃脸道:“我不许!” 两人大眼对小眼,静默半晌,好似在比着谁更能忍,封驿先忍不住,唇角翘起,那双澄净漆黑的眼儿就弯了。 董晚音无言垂下眼眸,默念: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信封驿那张臭嘴…… 封驿摸上她的手,轻轻捏着,“悦公候府谁是当家的,我封驿才是,外祖父说了不算。” 董晚音还是垂眸不语,亏得我活过一世,知道你最后还是应了…… “你别学着翠儿那苦瓜脸,我不爱看,憋得我想打人,有何话你不会好好说予我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见她不说话,封驿轻轻晃了一下她的手,“嗯?” 董晚音这才从鼻腔里应了一声,“嗯。” “那你说说这几日为何这般对我?”封驿想着,她要把一二三四都说出来,他的气才能彻底消掉。 “那个何念秋,你外祖父想让她嫁给你做侧室。”她抬眸,气又涌上脑门,“我这人一向爱憎分明,她那般看不上我,我也不愿意搭理她!” 第54页 “谁和你说的?”封驿收了笑,外祖父说起的时候他就隐约有了预感,可夫人如何得知?且是在何念秋上门那日就看出来,总不能是何念秋一个大姑娘自己说出来的。 董晚音顿了半晌,半阖着眼,“……你就当我做梦梦到的。” 封驿一噎,“那你说说你还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应了……” 封驿失笑,这可真是够冤枉的,他何曾应过,单单一想到何念秋要进他家的门,他莫名一顿恶寒,怎么可能应下。 这夫人也不知有何异能,竟能未卜先知,洞察出来外祖父的心思…… “放心,你那梦不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何念秋进我家的门。” 董晚音的心骤然一跳,下意思就抬手要拍他的嘴,“别乱说!” 怎么回事?这心跳这么厉害,莫不是上一世封驿不是为了太子而死,而是为了不让何念秋进悦公候府而……她连忙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封驿又不是傻子,他活得如此逍遥,怎么捨得为不相干的人去死。 封驿往后一缩,拧起眉头来,“怎的你还想掌我的嘴?” 董晚音一愣,憋不住笑开了,“谁掌你的嘴了,我是让你别好的坏的满嘴乱跑。” 封驿只看着她笑,待她笑停了才道:“这样笑着才好看,何苦要摆着一张苦瓜脸,你也难受,我也难受,叫下人们看了也不好,还以为爷和夫人多么不和睦呢!” “怎的从你这不正经人嘴里出的正经话,我就无力反驳呢……”董晚音横着给了他一记白眼,横竖嚣张的是他,有理的也是他。 “我如何不正经了?”封驿朝她逼近,眼看着就要脸贴脸了,董晚音不禁往后退,封驿伸手紧紧搂着她的腰肢,把人往怀里抱,“你说你爱憎分明,爱的可是我?” 董晚音没料到他如此没羞没臊,能这么直白地问出口来,登时脸就热起来了,不自觉垂下眼眸躲避他的视线,语带嫌弃嗔道:“你要点脸吧!” “我不要了。”说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去就啄了她一口,四唇轻轻相碰,一触即开,董晚音杏眼圆睁,直直对上他那双黑亮的眼。封驿不等她反应过来,侧身一翻就把她压在身下,两手捧着她的小脸蛋。 董晚音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是封驿长腿撂起床幔,散落了一边,视线转瞬就被封驿给封锁了,周身都是他的气息,压迫着她。 “封驿……”话头刚起就被他给封住了,柔软且霸道的双唇狠狠压了下来,碾磨两三下就迫不及待撬开了她的唇,她还未知反抗,就这么被他长驱直入,脑袋炸开了花,淹没在一片温润中。 就在这天雷勾动地火的时刻,门被人“啪啪”急促拍打,隐约是翠儿的声音:“爷,快开门吧!老夫人过来了!” 封驿尝到了柔软和甜美,哪里还捨得浅尝辄止,索取的力道分毫未减,只暗暗记下,得空去把翠儿给撕了。 董晚音在纷飞的火花中,瞬间被敲门声捞回了理智,连忙用力想要撑开他,奈何她憋着气,全身软绵绵,哪里动得了封驿。 敲门声越来越急,她情急中抬脚朝封驿的伤腿踢了一脚,封驿吃痛,这才放开了她。 两人皆气喘吁吁,董晚音更是满脸潮红,随手扯过她的寝衣把脸蛋盖个严严实实,奈何没喘过气,直憋得慌,只得又从下巴处撂起一角来给嘴鼻透气。 封驿正哭笑不得,只见她那嘴巴一张一合,带着娇憨羞赧:“祖母来了!你要死了!” 封驿这从她身上下来,躺倒在她身旁,“就吵两句嘴,值当去把老祖宗喊过来,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去找了老祖宗,我非撕了她不可!” 董晚音又急又羞,赶紧用手肘推他,“别说那没用的,还不赶紧去开门!” 封驿这才起身,他前脚才走,董晚音马上起身,手忙脚乱一通收拾,堪堪感觉利索了些,房门就被打开了。 老公主肃着脸带着严嬷嬷,周身围着一众大小丫鬟,看见开门的是封驿,老公主横眉努目扫过他,再往床边站着的董晚音看去,再看那落了一半的床幔,心里就有底了,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也就翠儿这丫头没头没脑的,经不住事儿,哭喊着就往玖映居去找她来,眼下不教训教训封驿倒说不过去了。 她厉声道:“你是做了什么大事,有了多大能耐了,就敢对着夫人大喊大叫?” 封驿知道当下只能俯首听训,故而垂着脑袋默默不出声。 “动手了?” 封驿轻笑一声:“没有,我哪里敢。” 严嬷嬷扶着老公主坐下,众丫头也都遣散了,只留着翠儿服侍董晚音,翠儿把床幔收起,看见董晚音背后凌乱的头髮,心里发酸,想痛骂封驿一顿又不敢。 “音儿,你说怎么回事,弄得丫头们都吓坏了。” 饶是董晚音平时再聪慧,也不知用何理由搪塞过去,干脆眼一闭,“为何吵起来了……我忘记了。” 老公主和严嬷嬷对视一眼,果然就是小夫妻小打小闹,为什么吵起来都给忘了,估摸着也和好了。 第55页 “他可有打你骂你?” 董晚音摇头,“没有。” 翠儿暗道,打没打不知道,骂肯定是有,骂小姐算哪根葱,还叫小姐滚出府去,这还不算大骂?小姐如此受辱,为何要替封驿隐瞒呢? “翠儿,你说你听到世子爷说了什么?” 翠儿这回不再认怂,双膝跪下,未语泪先流,“老夫人,世子爷他骂夫人是哪根葱,还叫夫人滚出府去!” 封驿:……我还未撕你呢你先来撕我了你个苦瓜脸! 老公主眼刀嗖嗖就飞到封驿身上,怨不得翠儿如此护主,这还真是她的乖孙儿骂得出的话儿,亏得孙媳还替他隐瞒,往后两夫妻要吵嘴的日子还多呢,这回要不治治他,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 “音儿配不上你了?” 封驿乖乖摇头,“没有。” “那你为何让她滚出府去?” 封驿头垂得更低了,“我说错话了。” “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你吧唧一张嘴说出的话,收得回去吗?” “收不回去。” 老公主厉声呵斥道:“那你算哪根葱!你为何不滚出府去!” 封驿走到董晚音跟前,做小伏低,低声下气道:“夫人,你掌我嘴吧。” 看他那么能装,再想起方才那些话,的确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董晚音缓缓开口,“你自己来吧,我嫌手疼。” 封驿瞪大眼看她:…… 董晚音垂眸,像个委屈媳妇,翠儿更是像要大仇得报似的,竖起耳朵只等着他掌嘴呢。 老公主催促道:“你媳妇让你掌嘴呢。” 封驿暗嘆一口气,家里阴盛阳衰,他老是被女人压制着。只得认命,抬手给自己掌嘴,末了还骂一声:“叫你乱喷!” 众人暗笑,老公主忍着笑意道:“你若不想要音儿在这醉仙居,我便叫还叫她陪着我住玖映居吧,今夜还上佛堂里去。” 封驿一听,这没完没了了,住到何时才能回来啊,今日闹这一场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忍不住想削了翠儿。 “不必了,我想要夫人在醉仙居陪我。” 董晚音登时就红了脸,封驿越发不要脸了!这等话都能淡定自若说出口。 老公主抬眼看董晚音:“音儿如何想的?” 董晚音烧红了脸,竟不知如何回答,纠结半晌,才道:“全由祖母做主。” 封驿忍不住瞥她一眼,这又不是让你嫁人,还全凭祖母做主,再说,你都能求嫁了,还不敢说回来陪夫婿? “既如此,今夜便先过佛堂,你们两个都去,抄抄经书,静静心,不要整日为点小事吵嘴,我一把年纪了还要来给你们讲和,下人们听见也笑话你们。” 董晚音和封驿双双应下,封驿暗想,老祖宗这话里有松动了,也不知道这抄了经书,是给她回还是不给她回。 且不管她,若是不给回,他便跟着住到玖映居去,看这一老一少能奈他何。 第29章 陪我 老公主带着严嬷嬷回了玖映居,留下小夫妻两个和翠儿,翠儿只躲在董晚音身后,心中忐忑却不似平日那般唯唯诺诺,她早就做好了被封驿逐出悦公侯府的准备,心里想着就算她要走,也要让那封驿知道,小姐好歹是尚书令董林之之女,姐姐是宫里受敬重的董贵妃,不是他能随意欺凌的。 封驿貌似无意踱步,拿眼瞥翠儿,只见这丫头刻意在躲着他的视线,他往东,她就毫无声息往董晚音西后方躲,他往西,她又挪到董晚音北面。 哼!刚才不是很能耐吗,连爷都敢撕,还当她长进了呢,还不是这么怂! “翠儿!” 翠儿一个激灵,暴风雨到底是要来了,只能强忍着心慌,轻声应:“在……” 封驿往方才老公主坐的鹿角椅上一坐,抚着他那只才刚刚好起来的腿,抬眼道:“躲哪里去?出来!” 翠儿牙一咬,眼一闭,从董晚音身后走了出来,“世子爷……” 封驿沉着脸,上下打量她,董晚音才要开口劝,就被他抬手制止了,“你不要说话,今日我要好好审审她。” 董晚音向前几步,到了他跟前,“这是在家里,又不是衙门,有何好审的,再说,要审也是先审你。” 封驿只拉住董晚音的手,把人往他边上拽,拉着手就不放了。 “爷有何地方让你不满的,你今日可尽情说,要是你真有理,我就饶了你,若是说不出来,你就等着……” 董晚音连忙拽了拽他的手,蹙眉瞪他,再缓声道:“翠儿,你便说,横竖有我在,爷的毛病他自己都不知道,咱们说了他好改。” 封驿:……真成了审我了? 翠儿连忙跪下:“翠儿不敢!” 封驿厉声喝道:“怎的刚才你又敢呢!” 翠儿浑身一颤,不禁缩着身子,膝盖往后挪了挪。 “好好说话吧……”董晚音看了不免心疼,忍不住要拍那封驿,又顾忌着他的面子,只得好好劝着。 翠儿对她是一心一意,就怕她受了委屈,奈何没有什么本事,嘴皮子也不似碧儿那般利索,唯有一颗护主之心,天地可鑑。 第56页 “今夜之事,念你护主心切,我就不追究了,但今日你对着爷甩脸子,这你可要说出个一二三来,不然往后这醉仙居你别想来,爱去哪儿去哪儿,爷最烦见到苦瓜脸!” 翠儿泫然欲泣,董晚音今日听了言尚书和封驿的对话,郁闷难当,并未留意到翠儿给封驿甩脸子,只当是封驿故意找茬呢。 “翠儿本来就是这样,何曾对你甩脸子了,你哪天不说她是苦瓜脸。” 封驿乜了一眼董晚音,“你当我瞎啊,爷就没有被人这么甩过脸,我还能看不出来!” 也就夫人能甩,其他人甩脸子,那是嫌活太长了。 “翠儿,你说,今日给爷甩脸子了?” 翠儿头也不敢抬,“是……” 董晚音一噎,还真有啊…… “小姐自嫁入悦公侯府,又被歹人挟持,又被……又被世子爷大吼大叫,那日那三姑娘来,我在恭房外头听到三姑娘带来的言府丫头说……说我家小姐求嫁才嫁到悦公侯府,三姑娘孤傲着呢,哪里看得上眼,今日又听闻言尚书要世子爷纳妾,我替小姐不值!” 说着又滚下泪来,惨惨戚戚,悲悲切切…… 封驿一瞬恍惚觉得自个是个十恶不赦的负心汉,翠儿倒成了那护主的忠奴了,再看董晚音,也是一脸悲痛,大有要跟着翠儿抱头痛哭一番的势头。 “这恭房里说的话就是臭,你听了这臭话,还要捂几天才说,你这臭丫头!”封驿无奈点点翠儿,都哭成这样了,还如何训得下去,“罢了罢了,你且下去吧。” 翠儿没想到封驿就这么放过她了,忙应着就赶紧起身要跑。 “让人给夫人备水沐浴。” 翠儿在门外又回头来应了一声,边走边想,世子爷虽然脾气差,对小姐到底还算贴心,若是他不纳妾,忍忍也能过下去了。 封驿本来以为自己被董晚音冷落着憋屈,这一通闹下来,怎的变成了董晚音委屈,他倒是活该了?他脑子一向够使,奈何捋了两遍,这事儿怎的算不清楚呢…… 他抓着董晚音的手,把人拉到自己腿上,拦腰抱住,董晚音既羞又急,羞的是这门都没关呢,急的是封驿的腿还没好全,她挣扎着要起来,“腿还没好,你不知道……” 封驿这才放开她,嗤笑一声,“你知道我腿没好,方才还踢我。” 提到方才的事,她想说他两句又说不出口了,索性不搭他的腔。 “今日之事是我错了?”他想不通自己到底错哪里了。 董晚音哼一声道:“可不是你错了。” “……算我错了,我也掌嘴了,夫人可不计较了?” “我不计较,只是你别老是吓翠儿,一个丫头跟着我倒这里来,就依靠我了,你这样,不是让我为难吗?” 封驿见她说得一本正经,只得无奈应着:“罢了,一个丫头,我至于为难你。” 董晚音这才眉头舒展,嫣然一笑,封驿看着她笑,心也跟着荡漾,忍不住逗她:“恭房那话倒是没熏着你?” “三姑娘不也被她们说孤傲,难不成我还要去找那丫头理论一番?” 带着出门的多是贴身丫头,如若背后这么说那何念秋,只怕她在言府的日子不好过。 “外祖家的丫头这么管不住嘴,要是让我听见,看我怎么治她。” 董晚音倒是不放在心上,人非圣贤,没当着面说就当听不到罢了,“如若不是像翠儿碧儿这样的贴心丫头,那些下人私底下难保不编排主子几句,你又敢打包票,这悦公侯府下人中没有多嘴的人?” “谁敢!”他家夫人求嫁就瞧不上?轮得到她们瞧不上吗! 两人沐浴更衣,双双往佛堂里去,老公主和严嬷嬷两人在念着佛经,也不去管封驿董晚音两夫妻,董晚音静心抄写经书,身子好了之后她就不敢偷懒了。封驿见她如此专心致志,也不闹她,只坐在她对面,拿着笔写写画画,时不时看她两眼。 董晚音忍无可忍,嗔道:“你可专心点吧。” “我很专心。” 老公主视线往他们这边而来,她只好闭嘴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封驿给她递过来一张纸,她转过来一看,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 原来是她的一张小画像,哭丧的脸,煳着髮丝的泪痕,寥寥数笔,倒是把她楚楚可怜的神韵给画出来了。 “真不要脸。”她低声骂了一句,把小画像折好收了起来,拿出一张干净的宣纸,写了几个字递给他。 晚些祖母要检查,看你拿什么交差。 封驿低笑一声,很快下笔给她回覆:夫人可否救我一命,日后定有回报。 董晚音一看,果然字如其人,龙飞凤舞,嚣张跋扈。 如何救你? 今夜只要你开口和祖母说,要陪着相公回醉仙居住,便是救了我了。 董晚音低头抿嘴一笑,抬头瞥他一眼,便把纸扔到一旁,继续抄写经书了。 封驿久久不见她回復,又见她一副正经抄写经书的架势,一只长臂就伸过去,摸上了她的手,再两眼含笑地看她。 第57页 你可还写得下去? 董晚音拿着毛笔的手作势要戳他的手,封驿不管不顾,两眼含情脉脉看着她,看得她都快冒汗了。 她牙一咬,下笔在他手背上胡乱画了两笔,封驿见状,另一只手又抓住了她拿笔的手腕,两人四手无声较量着。 封驿干脆整个人都趴在那案桌上,凑近她的耳边说道:“今夜无论如何,我都要晚晚陪着我睡。” 董晚音耳边酥酥麻麻,不禁侧身一缩,那鸡皮疙瘩又冒出来了。 她带着恼怒扭着胳膊要撑开他,咬牙低声道:“这是佛堂,你敢乱讲话!” 秋风袭来,捲起案桌上的宣纸,沙沙作响,最上面的一张翻滚起边角,往那封驿的脸上打去,未干的墨迹煳上了他半边脸,那脸上就着了墨,留下印记。 董晚音一看,憋不住想笑,“还敢乱讲话,佛主都怪罪你了。” 封驿抬手一摸,摸了两指头的黑墨,哼笑一声,“佛主是想让我们走,我和你本是夫妻,如何能断得了七情六慾,等我们参透了再来佛堂才好。” 董晚音嫌弃瞟他一眼,“啧啧”两声,不再与他理论,横竖说什么他都能胡诌乱造掰扯过去。 “哎!今夜就指望我夫人救我了。” 话头刚落,佛堂外就传来六喜的声音:“爷,爷!” 老公主只抬起眼皮看了两眼,没出声,六喜才放胆叫封驿:“爷,吕爷叫您了。” 董晚音低笑道:“这不是有人救你来了。” 封驿没动,又拉上她的手,低声唤着:“夫人。” 董晚音顾忌着祖母,不敢弄出大动静,“嗯?” 封驿摇头摆尾乞怜:“你陪我去吧。” 董晚音从他眼里看出恳切来,心就软了,松口道:“祖母还看着呢。” 他受伤才好,大晚上又要出门,还想带着她出去,祖母如何能答应。 封驿炯炯目光看她:“你若想陪着我去,我自有办法。” 第30章 父亲 封驿出了佛堂,和六喜耳语几声,便走到老公主跟前请示:“太子殿下有要事要和孙儿商议,孙儿这便退下了。” 老公主半阖着眼,缓声道:“有何事非得等到晚上才议?” “孙儿不知,这就赶去会会太子殿下。” 老公主知道他和太子几天要见一次面的,这是打小就建立起来的交情,自然断不了。他腿伤在家里养了快有十天了,估摸着心早就飞出去了,哪里拘得了他,也就在佛堂里才告知她一声,要是在醉仙居早就偷摸出去了。 老公主不出声,就是允了的意思,封驿又加了一句:“我带着夫人走了。” 老公主这才抬起眼来,“带夫人作甚,这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浪荡不起来,还要她陪你?” 封驿低声道:“今日吼了夫人,心中有愧,不忍留她在家,我想带她散散心去,再说,我带她去太子才不好留我太久。” “有愧你就不用出去了。” “哪能不出,太子还在等着我呢,我这便把夫人带走了。” 老公主没再出声,封驿能养成这样,也是她有心为之,他大了,已经能独当一面,现在腿好了些,自然不必过多约束他,和夫人感情好是好事,想带便带吧。 两人告退,董晚音又换成男儿装扮,带上厚实的白狐貂绒披风,三人三匹马,往那怀烟楼去了。 当值的旺元看见封驿又带着上回那个俊俏公子来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惊觉哪里是什么公子,这分明是一个女子啊! “世子爷,有一段日子没见到您了,果然有夫人管束就是不一样啊!” 封驿不欲理会旺元,只交代了多备些果脯点心上怀烟楼来,就带着董晚音和六喜上了楼。 上了暖月阁一看,太子还未到呢,封驿给六喜一个颜色,“今日清场。” “是!”六喜应着就出去了。 封驿指着刚上来的点心,让她试试,可有喜爱的吃食,再给她看看戏本,挑一齣戏听听也好,免得他和太子谈事情的时候她闲着无趣。 董晚音不知清场是何意,免不了要请教封驿。 封驿笑:“你不是担心这怀烟楼里有眼线吗?清场就是让这些人近不了身,这暖月阁就是干净的了。” 原来他们知道这怀烟楼不干净,她是白担心了么? “你为何说你们在明,那人在暗?” 封驿冷哼一声,“他躲在暗处没错,我们也不能什么话都让他听见,可以听的就让他听去,不能听的自然有办法让他听不到。” 董晚音扬起脸蛋,“那什么是不能听的?” 封驿但笑不语,端起茶杯送至唇边,闭眼闻了闻,“好茶,旺元现在算是开窍了,总算知道把最好的留给暖月阁了。” 董晚音追问;“今夜是有何机密,不能让人知道吗?” 封驿含笑饮了一口,放下茶杯,侧身靠近她,勾着唇角道:“今夜我要和夫人说悄悄话,当然不能让他听见。” 她往边上挪了挪,捻起点心放进嘴巴,终是闭嘴了。 太子一到,看见董晚音也觉得是意料之中,这封驿现在是去哪儿都带上夫人了吧,只是今夜可能要封夫人孤身一人了。 第58页 未多寒暄,太子便进入了正题:“朝折县县衙抓到一个小贼,从那小贼身上搜到一锭官银,印号就是当年那批失踪的官银,县令自知此事非同小可,派人查找来源,是从一个熔炼坊里流出来的,那熔炼坊设在深山老林里,早已关闭多年。” 封驿脸一沉,“朝折县,那必定和刘定喜脱不了干系,当年朝折县县令吴涌就是他的亲信。” “十一年了,吴涌早就升迁至邯德做知府,那朝折县已经换了三个县令,那坊子也关闭多年,要找到这东家也属不易,更何况是要找到吴涌的罪证。” 封驿沉吟一会儿,问道:“这县令是何人?既能查到熔炼坊,东家自然也能查得到。” “这县令乃调任过去的,背景倒是干净,只是此事不宜声张,我让知府给压下去了,官府的人暂时不会插手去查,你亲自去一趟。” 封驿应下,又道:“找人盯着刘定喜和吴涌,看他们可有收到风声。” 太子点头,朝董晚音看去,“只是这一趟来回也要半个月时间,董贤弟可要和姑婆好好说一声了。” “是。”董晚音虽听不懂是何要事,却也知道刘定喜乃当朝国舅,刘皇后的亲哥哥,要与他抗衡并非易事。可是她记得太子和二皇子帝位之争,刘皇后是站在太子那边的,怎的太子还要与刘定喜作对呢? “朝折县现下还安全,只是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今夜带上六喜,我会让人跟随保护你们。” 说完正事,太子未多停留,只说要赶回东宫,让封驿和董晚音好好说说话,封驿连夜动身赶往朝折县。 朝折县在京城东南向,从京城快马加鞭赶过去,也要三天时间,封驿和六喜还要收拾行装,三人匆忙赶回悦公侯府。 回到醉仙居,董晚音帮着他收拾衣物,一想到此行一去至少要半个月,路上兇险未知,免不了郁郁不乐。 “明日我如何和祖母说?” “你就说我去江淮了。” 董晚音翻起眼皮瞟他,“你就没有别的由头,就只能去江淮?” 封驿无奈笑了笑,“横竖就是扯谎,想那么多由头作甚,你不头痛?” 董晚音看得出来他心中装着事,平日里嬉笑怒骂,何时像现下这般安静过,想问又怕为难了他。 她把包裹抱在怀里,摸了又摸,终是忍不住开口问:“此事就那么紧急,非得赶夜路吗?” 封驿看她这个样子,莫不是捨不得他了,心中又喜又闷,坐到她旁边,把人抱进怀里,“也不是那么紧急,赶夜路是为了避人耳目,夫人是不是捨不得我了?” 董晚音低下头,“不是,我只是觉得夜里寒气重,夜黑风高的,走夜路难免有兇险。” 封驿低笑出声,这还是捨不得啊! “无碍,我身强体壮的,和你不一样,太子为了此事,追查了那么多年,现下有个线索,我也等不及了。” 董晚音见他主动提起,才试探着问:“是何事,要查那么多年?” 封驿默了半晌,轻嘆一声,“十一年前,你还小,想必也无从知道此事。那一年深冬,大雪连下十日,江淮和中原一带饥荒严重,我们现在的皇帝刚刚登基,叫新任的户部侍郎带着五万官银前往受灾最严重的乐安赈灾。未料想到了乐安,点银入库之时,发现有箱子竟然是空的,整整少了两万两官银。” “为何,这路上可受劫了?” “并未受劫,那箱子的封条还好好的,没拆封过,银子不翼而飞。” “这就奇了……” 又不是一两包碎银子,这么多官银怎么可能不翼而飞,还是赈灾的官银,这要是追查下去,是要诛九族的。 “夫人想想看,这两箱银子是如何飞走的?” 董晚音蹙眉,“要么是中途被那户部侍郎私吞,要么就是官银根本就没装进箱子里去!” “你觉得哪个可能性大一些?”封驿肃着脸,好似认真求教于她。 “户部侍郎要昧下这官银并非易事,至少要买通手下两级,且要提前找好处理官银的熔炼坊,这样涉及的人就更多了,风险也很大,难保万无一失,若不是那狗急跳墙之人,没必要冒此风险。” “嗯……”封驿缓缓点头,“再往下说。” “若是那官银真被人调了包,那就不是钱财惹得祸了,那是有人想要害这个户部侍郎。” “为何不是有人早就惦记那官银,在运走前就偷梁换柱了呢?” 董晚音掰着指头,故作深沉道:“你想想,如若真有本事换掉户部的官银,此人本就位居高位,又何必背着这两万官银在身,这官银就是烫手山芋,哪里能轻易处理掉。” “这人不是为财,是为仇。” “没错……不过要栽赃也没有那么容易,只要户部侍郎和手下一起受审,也不难审出来。” 封驿鼻子冷哼一声,“没能受审,这户部侍郎和他手下就被人灭了口了。” 董晚音一惊,失声道:“啊!既是要灭口,又何必弄栽赃这一出?” 第59页 “哼!就是演给我们新皇看的。” “这是何意?这户部侍郎是谁啊?” 封驿瞳孔一缩,垂下脑袋,幽幽道:“是我父亲。” 董晚音浑身一颤,怎么会是封驿父亲,她只听闻封驿父亲是病死在赈灾途中,若是被人灭口,何以没有一点风闻。 她一手抓着封驿的胳膊,一手轻抚着他的后背,“你可说说,为何你父亲遭此一劫,我竟闻所未闻。” “我父亲和刘定喜当年是同期进户部,两人明争暗斗多年,互相看不上眼,这刘定喜趁着父亲下乐安赈灾之际,以职务之便偷换了官银。待父亲等人发现官银不见,知道是有人动了手脚,料想被押解回京后可追查出来,并无反抗,谁知半途竟被人挑衅后杀害,押解的官兵说是父亲等人不敢回京,畏罪潜逃才被杀。” “最后为何没有追查下去?” 封驿眸子升起一股冷意,嘴角嘲讽一笑,“皇上说念及祖母是前公主,悦公侯府人丁稀少,为免株连,按下此事,闲杂人等一律封口。” “皇上这是何意……” 第31章 离别 “皇上这是何意?” 封驿的眉宇间暗含寒意,一双如深潭的眸子里暗涌流动,“老祖宗和先皇感情深厚,先皇驾崩之日,并未留下遗诏,只有口谕,皇宫里一度动盪,祖母把口谕一字不漏公之于众,力保皇上登上帝位。皇上仁孝,人人称道,每年都会来看望老祖宗。” 他嘴角染上了骤然染上一丝狰狞,“摆着他仁孝的笑脸,每次来就是往我老祖宗心头剐一个口子!” 董晚音内心波澜四起,慌忙抬手掩嘴他的嘴鼻,“不可乱说!” 十一年前,封驿才十岁啊,封父若是含冤,被人杀害雪藏在他乡,悦公候府孤儿寡母的,悲恸可想而知! 她缓缓把手放下,眼里满满都是心疼怜惜,“皇上是不想让你父亲回来受审……” “没错,他刚登基,根基未稳,父亲于他有表兄弟之情,祖母于他有庇佑之恩,若是真查出来父亲贪赃,按律法来,我封府就得灭了,世人必说他是无情无义之人,还不如让我父亲死在半路,留个我悦公候府一个好名声,自然也是给他留了仁孝的面子。” “皇上竟是如此薄凉之人,为了保全他的面子竟然连表兄弟的命都不顾了。” 封驿冷哼:“表兄弟算什么,他连自己的结髮妻子都能弃之如敝屣,太子为何落个纨绔贪玩的名声,还不是自小就懒得去看他们那张脸。” 董晚音登时蹙起眉,抓起他的衣袖来,“这些话你可烂在肚子里罢了!我听着心惊肉跳的!此去朝折县,可要稳着性子些,别没查到东西就被人抓了把柄。” 他淡然一笑:“你放心,我都等了那么多年,还怕等不下去了?” 自父亲含冤而死,再没有人管束得了他,母亲本就慈爱,对失了父亲的他更是呵护备至,祖母面上偶尔严厉,实则对他也是宠爱有加。皇上每年看到他,口中少不得念叨着让他少贪玩些,实则,他整日无所事事,皇上才真正放心…… 有些话不能对外人说,不能对祖母说,现在娶了夫人,倒是可以和她说说了。只是现下看她眉头紧皱,比方才更加忧心忡忡了,只怕他走了之后她在家要胡思乱想了,不免有些后悔,不该让她担这个心。 “今日我说了,今夜无论如何都要晚晚陪我睡。”他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唇角一勾,“要不,我们先睡下吧!” 董晚音一听,这都要走了还要耍一次流氓才过瘾!下巴一缩,抬手用力拍掉他的手,“赶紧走吧!六喜要在外面叫你了,再让祖母听见了,你还走得了!” 封驿抓起她的手,把人带到怀里,头挨着头轻轻摇晃,“六喜知道我捨不得夫人,他哪里敢叫。” 她听到他说捨不得,喉咙陡然发紧,眼睛就酸了,一股又酸又甜的滋味涌上心头。 本以为没有封驿,她会自由许多,可以无牵无挂去办自己的事情,不用惦记家里有个腿废的人等她伺候。可是这人就要走了,怎么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呢…… “出门在外小心些,若是有何意外别逞强,回来和太子殿下商量着再做打算……” 封驿难得不再插科打诨,在她耳边乖乖应下,自己果真如严嬷嬷说的那样有福气,小的时候有祖母和母亲爱护着,娶亲了有夫人爱护着,还有何求,逍遥浪荡过一生罢了…… 六喜终是等不了,来门外唤人了,再不舍也要走了,封驿摸摸自己夫人的脑袋,拿起包裹大步流星而去,只留下董晚音一人呆坐床头,久久回不神来。 翌日早晨,她用封驿的话回了祖母,说是他去了江淮,估计半个月左右才回,老公主也没二话,反正这个孙儿都养成这般了,倒是他这媳妇大气得很,也不怎么管着他,整日由着他浪荡。 董晚音带着碧儿出门去了,前几日她教会碧儿骑马,日后就不用兴师动众坐马车出门了。碧儿学得倒是快,只是小姐说带着她和益源两人出门逛集市,哪里有什么集市逛,不是去城南小巷子里找乞丐,就是去打听悦公候府有何小院或者地皮要盘出来的,要么就是去打听找一户她听都没听过的人家。 第60页 “小姐,你到底要找何人,这几日把这小巷子都找遍了,你不累么?我都累死了!”秋高气爽的,碧儿竟走出了薄汗,不禁抱怨,这说好赶集市怎的比在家累多了。 “这几日没找到那麻子乞丐,他那人消息灵通,我要找他问些东西,所以务必要把他找出来。” “你想查什么,让益源去查不就好了吗?” “益源查不到的。” 无奈,碧儿只得闭嘴继续跟着小姐满巷子跑。 天快黑起来了,碧儿焉了吧唧的,益源倒还有精神,只是也摸不准夫人到底是要找到何时。 董晚音看见那菜集市边上的烂叶臭果堆有个黑影在动,小跑几步上去,在那黑影后面叫了一声:“吉哥儿?” 那人听见声音,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狐疑地眼神看着董晚音,“你叫我?” 董晚音借着仅剩的日光仔细辨认,此人脸上黑不熘秋,看不出来有没有麻子。 “你可是吉哥儿?” 碧儿和益源跟了上来,碧儿被那人身上的一股酸臭味熏得差点发呕,忍不住掩鼻。 那人看见碧儿如此这般嫌弃,带着浑浊的双眼阴沉下来,“我不是,几位贵人要和我抢这菜叶子吗?” “谁要和你抢这烂菜……” 董晚音低声呵斥:“碧儿!你往旁边去!” 碧儿遭了呵斥,气鼓鼓往一旁去了。 “请问这位兄台,可认识一位吉哥儿,我找他有事儿。” 那人上下打量董晚音,“为何来问我?” “是这样的,我和二皇子府上的丫鬟莲儿是旧识,她曾和我说起过,只要京城那些奇闻异事没有他不知道的,故而来像他请教一二。” 那人听见她提起莲儿,身子一松,弯腰继续捡那地上的烂叶子,“既是如此,你不知道见那吉哥儿的规矩?” 董晚音一愣,莲儿是她上一世在瑜王府的丫鬟,她被软禁之时,莲儿曾帮她找吉哥儿买过外头的消息,只知道吉哥儿是城南的一个麻子乞丐,但到底如何买的就不知道了。 “莲儿只说吉哥儿人好,并未和我说起过规矩,这位兄台可告知一二?” 那人冷冷道:“先给五两银子再说话。” 董晚音二话不说,从兜里摸出银子来,蹲下送到那人眼前去,“先谢过兄台了。” 益源心中一紧,怕夫人被这街头乞丐给煳弄了,才要出声,那乞丐已经收了银子,“你要问什么?” 董晚音虽吃不准他到底是不是吉哥儿,听他问了,忙道:“我想问尚书令董林之家中有个外室生的公子,人唤南哥儿,现下可是养在京城里?” 那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眼冷冷看着她,“你问这个作甚?” “不瞒兄台,我是董林之的女儿,因着我母亲只生养了两个女儿,膝下无男丁,我自嫁了人,生怕母亲在家中无依无靠,想要把我这外室的弟弟接回去养着,好让母亲日后也享天伦之乐。” 那人只不理他,又继续弯腰捡破烂去了。 半晌,董晚音忍不住问:“兄台可帮我问问吉哥儿?” “你回去吧,把府上地址告诉我,若有消息,我自然送去给你,再备五两银子即可。” 董晚音心中一喜,若他真是吉哥儿,应下必有回音,连忙把府邸告诉他,也不敢再叨烦,带着碧儿益源离开了。 第二日,那人果然找上悦公侯府来,拿走五两银子,把一张纸条给了董晚音,上面是一出宅院的地址。 董晚音不愿多耽搁,马上带着碧儿益源又往那纸上的宅院赶去。 到那一看,虽不是繁华地带,但这院落周围青山绿水,倒是闲适得很,想来这女主人也是贤惠之人。 董晚音扣响那府上木门,来了一个老嬷开门,看见她一个生面孔,问:“这位小姐是?” “嬷嬷,我是董府上的二小姐,麻烦你和夫人通报一声,就说二小姐求见夫人,有些话想和夫人说说。” 那老嬷一听是董二小姐,老脸一变,忙不迭应着:“好,好,好,二小姐且等一等,老身这便通报去。” 犹豫着要不要闭上门,一通手忙脚乱的,最后还是罢了,小跑进了府。 才一会儿,那老嬷携着一个白色素衣配瑾花裙年轻妇人过来了,那妇人脸上虽含着笑,却带着难掩的满面惊慌,徐徐向她走来。 “夫人,这位就是董二小姐。” 董晚音早就满面堆笑,往前一两步,做出相携之势来,“多谢嬷嬷,不知你家夫人怎样称唿?” 老嬷道:“二小姐,我家夫人姓许。” 那妇人嘴角一抽,勉强浅笑道:“二小姐快往里面请,这小门小院的,我竟不知要如何招待二小姐了!” “许夫人,你这样说该是我脸红了,是我没有礼数叨扰在先,今日只是有些话想和夫人说,也惦念着想看一眼南哥儿,并无其他人知晓。” 许夫人见她说话客客气气,平心静气的模样不像是要来挑衅的,心下才稍稍安定些,把人迎进院里去了。 第32章 和离 入院便是一段弯曲石板子路,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那老嬷嬷紧赶几步,撩开门帘,许夫人把董晚音引入正厅里,入眼皆是洁净雅致,未闻一丝吵闹杂音,倒不像是有少年的人家,她可是见识过两个兄长家孩儿的吵闹声,哪天不是吵得脑仁疼。 第61页 许夫人指使丫鬟下去煮茶,只留下了那位嬷嬷,许是见自家夫人有些慌乱,嬷嬷连连招唿董晚音坐。 董晚音笑着环视一圈,“这地方倒像是居士住所呢,我府里没有小儿,还赶不上这里整洁干净!” 许夫人忙道:“哪里,二小姐说笑了……” “我们夫人素来爱整齐安静,容不下家里有一点杂乱,丫鬟也不多,就显得这院子有些冷清了,让二小姐见笑了。” 董晚音柔声安抚这一主一仆:“我喜欢得很,一看这宅院就很契合许夫人,也就夫人这等人才理得出这样的宅院来,想来南哥儿也是教得很好……” 许夫人看不住来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觉得心中又酸又涩,二小姐是董府嫡女,又嫁入了悦公侯府,哪里知晓她一个外室的苦涩心酸,还有她的心头肉南哥儿,就算教得再好也是入不了宗族的…… “这小门小院的,二小姐说笑了。”她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只猜不准这董晚音的来意。 丫鬟上了茶,就又被许夫人给遣走了,董晚音知道她不自在,也不打算再与她多周旋,开门见山道:“许夫人,南哥儿可在府里?不知可让我这个姐姐见上一面?” 许夫人摸着茶盏的手勐然一缩,面露难色,“真不巧,南哥儿去学里,晚些才能回来呢。” “如此便罢了,我既认得门了,往后还有机会上门,许夫人不要嫌弃我叨扰才好。” 许夫人怏怏一笑:“无妨。” 董晚音端起茶,送至唇边,闻了闻,虽不算上顶好茶,却也是新茶,温润可口。 她把茶盏轻轻放下,“今日我上门,是有求于许夫人,望许夫能出手相助。” 许夫人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这董晚音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勉强应着:“二小姐请说。” “我母亲和父亲感情淡漠,想来许夫人也知晓一二,我自小就极少看见父亲进大房的门。”她收起笑,唇角泛起一丝嘲讽,“说起来我见父亲的次数未必有南哥儿多。” “现下母亲在家里已无人关怀,我每每回去,看见母亲身影消瘦,在佛堂一坐便是一日,心里实在不忍。” 许夫人低下头去,董晚音这话让她难安,她一个外室却无力辩驳。虽说董林之在外面养了她和儿子,可是对她并未有多上心,来也不过是想看看南哥儿罢了。 董晚音顷身朝向许夫人,语带诚挚道:“当然,这和夫人毫不相干,我和母亲心知肚明,只是现下我想要把母亲接出董府来。只是,若父亲母亲和离,这董府里的另外两房免不了要闹开来,父亲朝里事务繁忙,我只怕增加他的烦忧,莫不如把你正正噹噹娶回家中去,南哥儿进了宗室,家中安稳,我这才能放心。” 许夫人听闻她说要她正正噹噹进董府的门,骤然抬头,眼中闪过一点光亮,瞬间又熄灭了。 她敛眸肃脸道:“二小姐何苦来,我这样的身份如何能娶进董府了……” “许夫人为何要如此自轻,不瞒夫人,我既上门来,就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把南哥儿送回我董府宗族里去。夫人是清白人家出身,我父亲若真和离,夫人想想,哪里还有比夫人更合适的续室?” 许夫人默然不语,边上的嬷嬷却已是两眼冒光,董晚音起身,两眼远望着院外那株开得艷丽的秋海棠,缓声道:“许夫人不用心急,我父亲还未知晓母亲想和离之事,这事儿要办下来也得一个月有余,您只好好想想,就算为了南哥儿,您是不是也要进这董府的门?只要您松口,我董晚音必定相助到底,这样我母亲能陪在我身边养老,才不枉她养了我这么多年。” 许夫人凉凉道:“二小姐的母亲若想和离,为何非得找上我来?” 董晚音苦笑一声,“许夫人当知我父亲那人,最要脸面,若是能不动董府,他是万万不会动的。我母亲想和离,势必引起另外两房相争,父亲如何能让这等有损颜面的事情发生,莫不如偷偷的和离了,再娶一房正妻回去,死了那两房的心。” 一旁的老嬷脸上堆起笑来,“二小姐,只怕我家夫人这样的性子,在你们董府里要受欺压啊!” “我和母亲两人在府里过了那么多年,欺就有,压就未必,大房就是大房,侧室只当看不见我们罢了,哪里真能压到头上去,再说,许夫人还有南哥儿呢,好好养着,还怕没有好盼头?” 说得那老嬷连连点头,浑浊的双目都放出光来。 董晚音看得出来这老嬷是许夫人的心腹,该是跟了很多年的老奴了,许夫人虽看不出松动,这老奴在添把柴火,想来她转变不会太难。 “今日这样过来,我也是惶恐难安,再不叨扰夫人了,改日若南哥儿在家,可让我过来看看?” 这是她的真心话,前世母亲过世,她才知道有这个弟弟,彼时他被董家连累,跟着父兄进了天牢。听说南哥儿异常聪慧,若这一世让他进入董家,说不准还能扭转董家人的命运呢。 “得空再说吧……南哥儿每日跟着先生学到日落才回,二小姐若要来,可着人来报一声,我好做好招待,今日真是失礼了。” 第62页 董晚音知道许夫人不愿她见到南哥儿,也不愿她再闯上门来,董晚音也不好勉强,忙道:“是我失礼,许夫人莫要怪罪,没个母亲爱子女的心都是一样的,子女爱母亲的心也是一样。” 许夫人脸上方好看一些,董晚音不便再留,告退带着碧儿益源走了。 她并未上马,在地下走着,一股烦闷郁结于心,今日看这许夫人,倒是比董府里那林氏李氏要贤德,怪不得能养出南哥儿那样的孩儿,那孩子想来和她一样,没受过几日父爱,却被董府牵连而死,不知父亲对这孩子可有愧疚之心…… 益源再身后牵着马儿,碧儿被留在府外等了许久,小姐出来满面沉思,也不和她说话,小姐这几日做的事情,她为何都看不懂? “小姐,今日这许夫人是谁啊?” 董晚音轻嘆一声,“是个苦命人。” 母亲可怜,这许夫人也可悲,那样的女子,何以为了父亲这种薄凉人蹉跎一生? 今日她上门,料定父亲这两日会有响动,无论如何,这许夫人都不会咽下她的话,至少要发难父亲一番。 果然,第二日董府人就来报,董老爷叫接封夫人回家一趟,她心下冷笑,这是她出嫁那么久,父亲第一次想起要找她回家,若不是昨日那事,他早就忘记他有这个女儿了吧……也不用推託,她去和祖母说了一声,便上轿回董府了。 董晚音才进董府,未见上母亲一面,就被叫到书房,董林之冷着一张脸等着她呢。 “父亲,真是难得清闲,今日朝中事务不忙?” 董林之紧抿着唇,脸上神情一动未动,只有那眼珠子往董晚音身上转,视线挂在她身上,“忙。” 董晚音浅笑着,自顾自在那六方凳坐下,“那怎么有闲情叫女儿回来?” “你倒是闲得很。” “女儿是闲得很呢,反正悦公侯府人少,也不需要女儿管什么,封驿又整日浪荡见不着人。” 董林之有瞬间的恍惚,她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倒是比在家里要开心的模样,以前在家里是一个温静的姑娘家,极少看见她笑得如此开朗。 董林之站起来,肃脸冷哼,“你闲得要去找事情出来做了?谁让你去找许氏的?” 董晚音仰着脸,看着父亲道:“女儿在坊间听闻一个传言,说董家在外面有一个男丁,十三岁了,叫南哥儿,聪慧过人,起初我还不信,人家把那宅院落在何处都送到我手上了,我还不得去看看!” 董林之沉着脸问:“谁给你的?” “女儿不认识,真是奇了,我母亲都未和我提起这个事情,想来也不知情,为何外面反而传得凶呢?” 董林之睨着她,“你母亲不知情?” “我估摸着母亲还不知道,今日我还想问问母亲呢!” “你且不要胡说,你先说说为何你说你母亲想要和离?” 董晚音提裙站了起来,往前两步,看着董林之道:“父亲不知道我母亲为何想要和离?”她冷哼一声,视线往别处看去,“父亲好好算算这十几年统共去过母亲房里几次,我母亲就那么入不了您的眼么!既如此,您还拘着她作甚!我母亲就我和姐姐两个女儿,在这府里她可还有依靠?” 本以为能好好说,还是高估了她自己,可到底是生身父母,她喉咙一阵发紧,心中悲戚,眼里就泛起泪花来,“您不爱她,我爱她!我愿把母亲养在我身边,请您成全!” 董林之阴沉的脸有了些许变化,背手侧过身去,“你一个女儿家家,懂何爱不爱的,我和你母亲既是夫妻,既无过错,谈何和离,你爱母亲,接去住几日便罢了,哪有说让母亲守着你的道理。” “呵!无过错?您没有给我母亲一日温存,这便是父亲口中的无过错?女儿愚钝,我觉得这是一个大错!”董晚音往董林之眼前逼近,今日她是下了决心要和父亲掰扯清楚的。 董林之怒气上来,瞪着她喝道:“放肆!这是我和你母亲的事,你母亲还未开口,你胡乱搅什么浑水!” “女儿这浑水是搅定了,母亲怎么想的你应当清楚,以前她念着我还小,窝在这冷冰冰的地方,现下我嫁人了,断不能让她孤零零一人在这终老。本想着母亲和您静悄悄和离,您把许氏和南哥儿接回来,南哥儿名正言顺进了董府的门儿,莫非父亲还念着忠义两全的虚名?哼!南哥儿在外面养了那么多年,您就那么怕背那个忘恩负义的名头?” 董林之震怒,手一甩,把案桌上的东西都扫落地面,清脆的瓷器滚落声,余韵未了,董晚音毫不示弱仰起脸,倔强冷然看着父亲,“父亲好好想想,是把南哥儿带回来好,还是让我把和离之事告诉那二姨娘三姨娘,让她们拼个你死我活好。” “你敢!” 董晚音背身往董林之方才打落的杯盏走两步,轻笑一声:“父亲,我既说出让母亲和您和离之事,就断了和董府来往的心思,您说我为何不敢?”说罢用力踢了那杯盏一脚,头也不回走出门去了。 第33章 铁心 吴氏听说女儿回府,既惊又喜,早就从佛堂回屋等着了,听小丫头们说二小姐去见老爷,心下诧异,董林之为何找女儿?待见到女儿,忙问她回来所为何事。 第63页 董晚音携着母亲往那榻上坐下,微微笑道:“难不成是父亲想女儿不成!不过是我做了些父亲觉得出格的事情,父亲找我问罪来了。” 吴氏沉下脸来,“他有这个脸!是何事你说与我听。” 董晚音一五一十把许夫人和南哥儿之事说出来,母亲只沉着脸听,并未因疑问而打断她,果然,母亲并非一无所知。 听完,吴氏才嗔怪道:“你做这些事,怎的不和母亲商量商量?” “上回和母亲商量,母亲只说要等女儿生下小世子,在那悦公候府站稳脚跟再说,我不愿母亲让母亲孤零零一人在这等。” 母亲等不起,她也等不起,她怕如上世般,转瞬就见不到母亲了。 ”不瞒母亲说,我已经在悦公候府附近找宅院,现下看中两处,改日带母亲去转转,合心意女儿就定下来。” 吴氏未料到女儿主意如此大,说做就做了,她自认并未在女儿面前表露太多心思,女儿竟为她打算到这等地步。 “你哪里来的银两置买宅院?” “母亲忘了,父亲母亲和姐姐都给我备了嫁妆,置一处宅院的银两还是有的。” 吴氏瞪了女儿一眼,低声教训道:“那是嫁妆钱,可是随意能动的,你如此大胆,在外面胡乱走动,那悦公候府的人知道,该如何想你!” “无碍,封驿不管我的东西,祖母也开明,就算知道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她也不好说什么。” “这就是你任性了,你既嫁到悦公候府,自然是那边的人了,何以说是你自己的事情,以后可不要如此任意妄为。” 董晚音应下,又嘱咐母亲,父亲若是来找他,要咬死牙关,一点要离开这董府。 她躲进母亲怀里撒娇:“不然我这些心思就白费了,我日日睡不着,就担心母亲一人,现下不只我一人在做这事,舅舅和姐姐皆已知道,到了必要时候也会出手相助,母亲不必再委屈了自己。” 吴氏还能说什么,在这董府虽然无趣,但也并非熬不下去,但女儿一片赤诚之心,她哪里敢糟蹋,若是能陪着女儿当然是好,若不能陪,找个安静的地方,也比天天瞅着董府鸡飞狗跳的好。她自嫁入董府,和董林之有过温存的日子吗?她想都想不起来了,现在看见他也似陌生人一般,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董林之在书房里坐了半晌,叫了下人去把管家候伯叫来,候伯到了,董林之问道:“大夫人母家哥哥要嫁女儿,是哪一天日子了?” 候伯一愣,这才想起来,吴府的确是要办喜事了,听闻要和左都御史郭逢林做亲家,可日子仿佛没人来报过啊……候伯老脸拧在一起,莫不是他脑子不中用了? “回老爷,老奴记不得了,这吴府是不是没人来报啊?” 董林之吹鬍子瞪眼道:“报没报你来问我啊!这日子也近了,是不是还要我盯着催着你们才知道备礼啊!” 候伯连忙低头认错,赶忙出去,派了家里最机灵的小厮去那吴府找相熟的人问问,可是吴府漏了给董府派请柬了。 那小厮到了吴府,赶巧那个相熟的吴府下人出门办事去了,只得偷摸问了一个小丫头,这吴大小姐大婚是哪一天,小丫头报上来之后,那小厮就拿这日期回去交差了。日子对了就好,管他是不是忘记派了,这吴府有喜,董府必定是要备着贺礼的。 话说回来,那吴府小丫头无意把这事儿告诉了小柒,小柒又告诉了吴信瑶,吴信瑶一听,莫不是家里真忘记给董府派发请柬了?连忙去问母亲,秦氏忙得四脚朝天,怒道:“怎的会漏!这是你姑母家,音儿和封驿也算媒人了,漏了谁也不能漏了他们董府。” 才想着要把管家叫过来问问,一旁吴靖远制止了,“不是漏掉,是我交代的,董府不用派了。” 秦氏登时愣住了,“为何?” “这董林之何曾对我吴家上过心,我妹妹跟着他憋屈了那么多年,我也让他憋屈憋屈!” 秦氏蹙起眉来,“这样可好,外面的人该说我们没有礼数了。” 吴靖远哼笑一声,“跟他讲什么礼数!” “要是那天他来了呢,你还能不招待?” “来了再说。” …… 董府大房,还未日落,下人来报,说今晚老爷要过来和夫人用晚膳,吴氏心下冷笑,该来的还是来了,可惜她无意伺候。 “罢了,你就说夫人想一个人用膳,叫老爷用了膳再来吧。” 来报的小厮和吴氏身边的丫鬟交换了一下眼神,夫人这是何意?竟然这么理所当然回绝了老爷!无法,只得回去报给老爷听。 董林之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像上了霜,半晌都不说话。 吃过晚膳,董林之果然过来了,只见吴氏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见声响抬眉看他一眼,又阖上了眼。 “怎的才用了膳就躺下了,这么大年纪了,你也不怕积食。”董林之站到吴氏身侧,面色和缓对她说。 “无碍,老爷坐下吧。” 董林之本欲坐在吴氏另一侧榻上,未料到吴氏抬手指了指塌下的矮凳示意他坐。 第64页 董林之敛容瞅了瞅那矮凳,看向一旁的丫头,“这屋里就没有能坐的地方?” 那两个丫头吓了一跳,连忙搬了一张玫瑰椅过来给董林之坐。 董林之坐下,遣退了那两个丫头,才缓缓开口:“今日音儿回来,想必你也知道了。” 吴氏嘴角浮起一抹讥笑,“当然知道,我听闻老爷叫人接回了二小姐,倍感诧异,何以老爷会想起接女儿回来,女儿想必和我一样吧,父亲何曾念起过她,今日叫回来竟是要教训她的!” 董林之缓缓捻起鬍子,轻笑道:“我哪里教训她了,只是她年纪轻轻才出嫁没多久,就自作主张要夫人和我和离,到她身边陪她去,谁家有过这样的事情,我不说说她,那悦公候府还以为我们没教好女儿呢。” 吴氏登时坐了起来,狠狠瞪着董林之,“你给我闭嘴!你何曾教过她,你有什么脸说教没教好,教没教好也是我的事情,轮得到你教训!你试看看,若你还如此这般,我撕了你这张老脸!” 董林之脸色一变,怒道:“你说的什么话!” 吴氏整日吃斋念佛的,端得一副富家夫人庄重的模样,平日冷眉冷眼就罢了,何曾这般和他说过话,怨不得女儿竟敢和他叫嚣了。 吴氏见他气了,这才舒爽了呢,“董林之,你说你好好的,呆在别处多好,来我这里找气受作甚,一世都过来了,你现下来装什么和气,装这一时有何趣?” “你是铁了心了要和离,才叫音儿做这些事情?” “你也别管是谁让做的,你就从了便是了,女儿何曾麻烦过你,就这一次你也不从?” 董林之心头一股荒凉无力四处发散,遍布全身,是啊,董晚音何曾麻烦过他,他竟不知道他的女儿悄无声息养成了这样,自己求嫁那纨绔封驿,现下又逼迫他和吴氏和离,一点迴旋余地都不给他。 “若我不从呢?我老了,你也老了,何必折腾,你见我厌烦,便好好呆在你屋里好了,谁敢动你不成?” “本来我也是如此想,奈何女儿想要我陪着待在她身边,我便从了她吧。” 董林之向前一步,“她在悦公候府,顾不顾得上自己还两说,还要顾着你吗?你出了这董府,何处是你容身之地?” 吴氏嗤笑一声,半躺了下去,“那许氏能在外面自己过那么多年,怎的就有她容身之地?我还有多少年活头,连这点银两还没有不成?” 董林之背着手,来回踱步,心中的无力感更甚了,“你真铁了心了要出去?” “董林之,女儿都给你留好后路了,我都主动挪位置给那许氏了,你竟然还不想动,你这心可是石头做的?莫不是你等着我去那天子脚下,撒泼打滚控诉你,养了十几年外室,大房都容不下了你才松口?闹开来你看看丢的是谁的脸面!” 董林之意欲拂袖而去,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回过头去,那双耷拉着的眼角,一双浑浊的老眼瞅着吴氏,“宫里贵妃娘娘可知道了?” 吴氏知道他还惦记着董贵妃给他那两个儿子铺路,音儿嫁给封驿,他气了大半个月,连女婿女儿回门都不肯好好招待,她吴氏生的女儿就该给他们董府的男丁做垫脚石不成? “我是她母亲,她必然知道,你不要再去烦她,莫不如把那叫南哥儿的孩儿接回来,好好养着,好光耀你董家门楣。” 董林之不再言语,眼下是要进宫见见他的大女儿了,董贵妃除了董晚音的婚事,其他时候还是向着他的,董晚音欲与董家脱离关系,哪里那么容易,除非她们不姓董了! 第34章 旧敌 董晚音带着母亲去看宅院,她看中的这两处宅院,一处近一些,从悦公侯府过去,半刻钟内就可走到,是一个四品官员的旧宅,因着这官员到地方做了刺史,便想着把闲置的宅院给卖了。一处远一些,但宅院三进三出,比另一处的要大很多,且修葺保养得很好,是一家富户的旧址,若她骑马儿过去,半刻钟之内也能到了。 她是想要第二处宅院,吴氏却一口咬死就要第一处,言住得近些才方便照应,且她自己一人,住不了那么大的宅院,空寥寥的反而不喜。 “母亲住得近些是好,就怕这小宅院委屈了母亲,让舅舅和姐姐知道了,要怪责女儿了。” “我自己选的,怪责你作甚,母亲看着就挺好,找个好手艺的工匠,好好打磨一番,再找人把那院子修整好,不见得比那大的差。” 董晚音不再勉强,吴氏又塞给了她一千两银票,让她千万别动用了自己的嫁妆,董晚音只得收下。 把那宅院买下来之后,她带着碧儿益源找人修整那宅院,连着几日都是早出晚归,碧儿益源知道她操办的是董府大夫人的宅院,再细緻的也不能问了,夫人交代了,此事勿要声张。 这日,她又带着碧儿益源採办各色物件,脚边放了一个装得鼓囊囊的麻布袋子,正看得兴致勃勃,碧儿偷摸拽了拽她的衣裳,“夫人,言府那三姑娘来了……” 董晚音抬起头来一看,瞳孔骤然一缩,眸子的光聚齐,直直看着迎面而来的何念秋和……她最不想见到的女人何念榴。 第65页 清淡的笑浮上了何念秋的唇边,“好巧啊,少夫人。” “好巧……”她也淡笑着,真后悔今日出门了,败坏好心情! “姐姐,这位是封哥哥家里的少夫人。”何念秋转向董晚音,“少夫人,这是我家姐姐。” 何念榴那双眼不着痕迹地往她身上脸上打量,脸上盪起了笑容来,“是新嫂嫂啊!果然是大美人,我就说我们封哥哥有福气!” 说着又嗔怪何念秋道:“怎的连人都不会叫,少夫人是你叫的?该叫嫂嫂才是!” 何念秋低下头但笑不语。 董晚音看着这两姐妹,倒反对何念秋生出一丝好感来,这妹妹虽孤傲,至少这不装啊!何念榴最是会那两面三刀的把戏,整一个笑面虎,人前笑嘻嘻,背后捅刀子毫不手软。 “两位妹妹好,叫什么都好,我们不计较这个。” 哼!既然何念榴叫她嫂嫂,她自然唤她妹妹。何念榴今年快二十了吧,她比二皇子大一岁,又比封驿小一岁多呢。 何念榴亲热地一手搭上她的肩,一手上来就想拉她的手,董晚音一阵恶寒,身子稍稍一侧,躲开她的手,假意要摸眼前的青花瓷瓶,“妹妹也是来看瓷器的?” 何念榴微微一滞,这董晚音的动作旁人看不出来,她却觉出了满满的嫌弃。董晚音这是看不起她们?哼!一个才嫁进悦公侯府的新媳妇,竟这般高傲!虽说她们的母亲是庶出,封驿母亲是嫡出,可是两家相交多年,连老公主对她们都是客客气气的,这董晚音脸多大啊,敢给她脸色看! 何念榴毫无痕迹收回手,攥了攥衣袖,试探着道:“我和妹妹相约逛集市,看到哪算哪,也没什么是一定要买的,莫不如在这里陪嫂嫂看看。” 董晚音心里冷哼一声,若说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她肯定被何念榴这笑面虎给煳弄过去了,这亲热劲,多好的亲戚啊!奈何她现下噁心透了,懒得去应酬她。 何必给自己找堵,莫不如现在就给她冷脸,让她消失得了。 “不必了,妹妹请便吧,得空上府里玩去。” 这也太明显了,连碧儿都觉出小姐对这两姐妹有敌意,正合她心意了,翠儿和她说过言家丫鬟在恭房说小姐的坏话,她还骂了翠儿,怎的不当场骂回去,所以她看这何氏两姐妹也着实碍眼得很。 “夫人,我肚子饿了,咱们回吧。” 董晚音看着这一大袋东西,本想着今日的午膳就在外面解决了,午后再接着採买,碧儿既然提出回去,那便回吧。 “想回家里吃?” 翠儿脆生生道:“自然回去吃,老夫人昨儿还说了,怎的不见少夫人回家里用膳,不回老夫人该惦记了,世子爷也不想你吃外头的东西啊!” 董晚音翻起眼皮子瞥碧儿一眼,抿唇偷笑,就你机灵! “那便回吧。” 说罢招唿何氏两姐妹道:“两位妹妹顺道跟我们回去用午膳,如何?” 何念秋连忙一口回绝,她倒不觉得董晚音怠慢她们,她的性子,常人很难对她热情起来,董晚音想来也懒得搭理她吧。 何念榴也笑着往一边,给她们让出道来,“嫂嫂客气了,今日就算了,改日再上门叨扰。” 益源过来,把一大麻袋的物件扛在肩上,主僕三人和何氏两姐妹道了别,上马走了。 看着远去的背影,何念榴嘴角泛起冷笑,“这董晚音傲气得很呢!” 何念秋收回视线,幽幽道:“人家有福气啊……” 何念榴看了眼妹妹,以后还想着让她进了悦公侯府呢,怎的妹妹就光会长他人志气呢? “福气是要靠自己挣出来的,我们就比她差了么!” 何念榴见董晚音这一面,心下莫名有些心慌意乱,这董晚音长得美,还受封老夫人和封驿的喜爱,那她妹妹以后进悦公侯府就难受重视了,以念秋的性子,可如何能和董晚音争宠,还不被碾成渣渣。 “封哥哥和她感情很好?” 何念秋脸上闪过一丝幽怨,垂下眼眸,“我不知道如何才算很好,看着还不错就是了。” “没出息……”何念榴真想戳戳妹妹的脑门,奈何妹妹心思重,又不忍说重了她胡思乱想。 “这两日我便去悦公侯府探望封老夫人去,你也跟着我去吧,我倒要看看这董晚音如何得宠了,宠得这么傲。” 何念秋根本就不想去,每次见董晚音心就刺痛,要好几天才缓过来……况且封驿也不在家,更没那个念想上悦公侯府了。 “再说吧,听说封哥哥去江淮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 “他去江淮了?这董晚音买那么多东西做什么,那小厮手头拿的又是凿子板锯,又是光刨子的,像是大修宅院的意思。” “估计是少夫人想整修一番吧。” 何念榴心中暗道,看来封驿真的宠爱董晚音,以前他何曾让人动过醉仙居,这董晚音才嫁进去没多久,这醉仙居就随她改动了。 她对跟来的小厮说:“你去那悦公侯府报一声,说明日我去探望封老夫人去。” 小厮应下,何念秋知道姐姐向来说一不二,虽心中不愿,也懒得和她理论,随她去了。 第66页 何念榴未曾料到,这派去悦公侯府的小厮还带回来一个意外消息,说是在悦公侯府附近的一家宅院,看见了封少夫人主僕三人,敞开着门修整宅院呢。 修整新宅院?莫不是这董晚音摇搬出去住?不能啊,封驿怎么可能搬离醉仙居,老夫人也不会应允,难不成这董晚音才新婚没多久就和封驿闹翻了?这也不是不可能,封驿那臭脾气,董晚音这样的大小姐未必能忍得了。 何念榴想来想去,只觉得封驿董晚音必定是闹僵了,所以今日那董晚音才那么不愿意搭理她们。 “世子爷也不想你在外面吃啊!” 那丫头说的话就对上了,应该是董晚音负气离家,封驿气消了,想让她回去呢……如此,她就不能坐等着,得给两人添把火,越闹越大,再泼一把水,让这董晚音彻底凉了才好。 第二日,她就上了悦公侯府的大门,刻意等到快午时,想着董晚音应该在外面,探好老公主的口风,若午时董晚音回来,正好可发难看看。 老公主看见何念榴自然开心,这何念榴和她那妹妹正好相反,她妹妹心思重,她嘴巴巧,和她说说笑笑的,很是开心。 老公主抓着她的手,笑得开怀,“你都嫁过去快两年了,怎的害没怀上小皇孙呢!” 何念榴娇笑道:“老夫人,我没那福气,您就别戳我痛处了!” “封驿这几日不在家,你新嫂嫂不是回娘家就是去她舅舅家,她舅舅家表姐要出嫁了,所以我没有和她说你要来,改日封驿回来了让他们探你去。” “无妨!昨日在集市上见过面了,嫂嫂家里可是在这附近?” “不算近,董府坐马车差不多得一个时辰才到,你嫂嫂惦记她母亲,日日跑才好呢。” 何念榴佯装诧异,“我还当董府离得不远呢,怎的昨日我家里小厮说,在悦公侯府附近的宅院看见封少夫人呢,带着这府里的下人在修葺宅院呢。” 老公主敛容蹙眉,“是不是看错了?” “我也这样问他,这董府是大户人家,怎么可能让封少夫人动手修宅院呢,他说不会,真真的就是封少夫人,我还纳闷呢,昨日的确在集市上看见嫂嫂买了很多物件。” 老公主回想这几日,董晚音总是早出晚归,有时候午膳也不回来吃,不是说回董府就是吴府,要么就是赶集,还真是整日不着家,回来也是一脸疲累,难不成真的在外面置办起宅院来了? 好端端的为何要置新宅院,明明封驿临走那一夜两夫妻还恩恩爱爱,一起出去见了太子,第二日封驿就不见了,说连夜去了江淮,莫不是那一夜又吵嘴了,一个离家出走,一个干脆另置宅院了? 这也不太可能啊,要说封驿气急了,离家去外地她信,音儿这孙媳不像是气性那么大的人啊,还未见她告过封驿的状呢。 “估摸着是给她舅舅家帮忙,听闻吴老爷都会给家中子女置宅院。” 老公主心知吴信瑶要随军到北境,不可能是给吴信瑶置的宅子,眼下随口煳弄一下表姑娘罢了,等孙媳回来再好好问清楚。 “那就是了,昨日看见嫂嫂买了那么多物件,真是能干之人啊。” 本想着等董晚音回来,当面戳穿她的,奈何董晚音午时没见回来,她也不好赖在悦公侯府等了,用了午膳便告辞出来,让人带着去那宅院看看,到那里一看,董晚音果然在里面带着人忙活呢。 哼!看这用心的样子,能不是给她自己做的? 第35章 自由 董晚音天将黑才回了悦公侯府,修葺宅院真不是轻松的活,修修补补,又要置办物什,光逛集市她小腿都要跑断了,连益源都喊累了,更何况是她,一整天下来可不是又累又饿。 她使劲扒饭,吃得肚子圆滚滚,饭菜都快塞到嗓子眼了才放下碗。 老公主冷眼看着,待她吃饱喝足,才开口问:“今日去了哪儿,何以饿成这个样?” 董晚音实在不想扯谎,又不好说给老公主听,只得含煳道:“逛集市去了……” “怎的整日逛集市,一逛就是一天,有那么多东西要买?” “是啊,冬天要到了,要裁冬服,我给祖母也裁两身狐貂绒锦袄。” 老公主不置可否,“给封驿裁了吗?” “给啊,等他回来带他去裁缝那里,裁缝亲自看过人,裁出来才合适呢。” 老公主看她这口气,不像是和封驿闹别扭的样子,又道:“这都过十日了吧,他也快回来了,等他回来,你跟着学学家里的帐目,管着他些,别让他整日大手大脚的胡乱花钱。” 董晚音应下,又掰着手指头嘟囔一句:“至少还有四日呢。” 这不是念着封驿回来呢吗,老公主不欲再与她绕圈圈,把人叫到屋里,遣退下人,方问道:“今日封驿他姨母家大姑娘来探我,说有人看见你在这附近修葺宅院,你说可是真的?” 董晚音眼皮一跳,姨母家大姑娘,莫不是何念榴?可不是她!除了她还有谁! “是真的……”她垂下脑袋,做出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 “怎的醉仙居不住了?” 第67页 董晚音搓着两手,轻声道:“不是,这宅院是给我母亲置办的。” 老公主微惊,这是要把母亲搬过来住的意思?何曾见过谁出嫁还要母亲跟着住到夫家附近来的。 “你母亲……这般出来住,你父亲可许了?” 董晚音退后两步,跪倒在祖母跟前,悲声述道:“父亲并不管我母亲,我母亲在董府连一个关爱的人都没有,整日坐在佛堂里,孙媳实在不忍,才想置个小院让母亲出来住。” 老公主一噎:“这……你父亲就算不管,你母亲是董府大夫人,出来住是不是不太好,外面的人指不定说什么话呢。” “母亲会和父亲和离,这样和董府没有关联,也就无人会说了……” “和离?你父亲应允了?” “只要母亲下了决心,他不应也得应。” 老公主心突突跳,瞧这样子,是孙媳在推动母亲和离,这孙媳主意大得吓人啊!再说。她已经是封家少夫人,娘家的事情能不沾就不沾才是。 “按说这是你娘家董府的事情,祖母不好妄加评论,可和离这事儿太大了,你母亲这个年纪,想来也经不住折腾,可得想周全了,你家里父兄商量一下才好,不可胡乱就定下了。” 董晚音知道她主张父母和离之事,常人轻易接受不了,更何况是祖母,她必定想着孙媳家里清白和睦才好呢。 “祖母放心,此事还未成定局,家中父兄还有我姐姐舅舅,都要商议一番,若和离不了,也可偶尔接母亲来小住几日。” 老公主也不好再往下说,毕竟这是董府的事情,但是音儿整日操劳那宅院的事情,总免不了被人看见,就算悦公候府的下人不说,外头的人指不定如何嚼舌根呢! “修整宅院这活儿哪是你一个女儿家家能做的,明日你便不要再去了,等封驿回来让他去,再说,一个新媳妇,被人看见了总是不好。” 董晚音应下,不去便不去了,让益源看着就好了,等封驿回来两人一起去,就免了外人乱嚼舌根了。何念榴才见了她一面就能抓到她的把柄,还是小心些为好,这些帐暂且记下,总有机会让何念榴付出代价。 何念榴着人盯着悦公候府,特别交代盯紧封少夫人,晚上派出去的人回说董晚音整日都未出门,倒是那益源还照旧去新宅院看人干活。 封老夫人这是发难了还是未发难?再一想,就算老夫人仁慈,封驿回来看到董晚音另置宅院,必定会起争执,待他们生了嫌隙,董晚音搬离悦公候府,再让外祖提出妹妹嫁封驿做侧室的事情,到时候再传些董晚音独自住在外头的丑事出去,那董晚音如此傲气,能脸大到再搬回去不成? 只要把这两人分开个一年半载,妹妹怀上封家的小世子,这董晚音也就凉了。 …… 董晚音赖在床上修养了一日,总算缓过来些,又待不住了,想着有些事情得问问舅舅,瑶姐姐大婚的日子要到了,她也该回去瞧瞧,咬咬牙就往玖映居找祖母去了。 老公主一听,这还没消停两日呢,又要出去,真是和那封驿成了一对了,是不是她这个祖母管得太松散了,音儿才嫁过来的时候可规矩了。 “是不是又煳弄我老婆子,吴老爷家大业大,你能帮上什么忙,不添乱就好了!等封驿回来再陪你回就来不及了?尽跟着封驿学,好好的家不呆,整日出去浪荡。” 董晚音嬉笑着道:“就是了,往日我在娘家的时候都是等着人来接我我才出门儿,到我们家里来一看,封驿随心所欲的,想走就走,可不是被他带坏了,祖母,还是我们悦公候府好,我觉得我比那天上的小鸟还自由呢!” 她只管嘴上卖乖,把锅都甩给封驿背了。 老公主敛容瞪她半晌,才松口道:“坐马车去,一个妇人家,别整日骑个马,让人看着像是谁家野孩子,日落之前可要回来。” 董晚音连连应下,脚下生风跑了,老公主看着,倒是笑了,这可不就像只鸟儿一样! 到了舅舅家吴府,秦氏连忙把吴靖远没让人给董府派请柬的事情说给她听,末了还一脸愧疚道:“你舅舅有几个臭钱,了不得了老是不给人面子,说是心疼你母亲这些年被你父亲那般对待。” 董晚音哈哈笑开来,“舅母无需担忧,有何要紧,不派就不派,若我我有那么多钱,我也不派!” 见到吴信瑶,她还只整日玩耍,不知道忧愁,倒是董晚音,一见瑶姐姐就发愁,赶忙关起门来问舅舅:“舅舅,日子越近我越担心,担心瑶姐姐因为受你们哄骗而逃婚啊,你可想到法子了?” 吴靖远更愁,这个富甲天下的男人自认为钱能搞定几乎所有的事情,就是搞不定他闺女啊。 他摸着鬓角嘆息,“我能有何法,你瞧瞧我头髮都白了,只能靠我女婿了……” 董晚音更愁了,舅舅扯的谎还要郭三公子背锅呢,“你自己哄骗瑶姐姐,怎么能靠郭三公子呢!要我说还不如现下就说出来,万一成亲那日……我都不敢想!” “万万不可,你和郭三公子说,就是绑也要绑着瑶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将领随军队,我不管了!” 第68页 见舅舅如此说,知道他也不好过,她也不敢再提了。 “舅舅,你见识广,我想问你,你可听过封驿他父亲的事情?” “封驿他父亲?听闻是赈灾途中犯病死的,大雪封路,救不回来,怎么了?” 连舅舅也不知道实情,看来那件事被掩埋得很好…… 她把其中的隐情告诉了舅舅,吴靖远听完,冷笑道:“我就说这皇帝老儿奸诈,那国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怨不得刘定喜后来被调出户部,再出不了头,手上也没有实权,想来是皇帝老儿顾忌着他。” 就算刘定喜没有实权,但他还是当朝国舅,不是那么轻易对付的,皇上,那就更难对付了…… “舅舅,你觉得此事如何能翻案?” 吴靖远肃脸低声呵责道:“翻什么案!难不成封驿还想审那国舅和皇帝老儿不成。” 董晚音一顿,不翻案难不成就这么算了,那可是封驿的父亲,杀父之仇,谁人能忍。别人能忍,只怕封驿忍不了,他都追查了那么多年了,现在有了点眉目,怎么肯就此罢休。 吴靖远背手来回踱步,“你让封驿沉住气,皇上要面子,只要他在位,自然不会为难悦公候府,悦公候府可享安乐。等到太子登了帝位,就可以重翻旧案,把那刘定喜正法了。” “那皇上呢?皇上是否暗中授意刘定喜,也未可知。” 吴靖远吹鬍子瞪眼:“皇上就是皇上,你还指着他能认错?” 董晚音默了,是啊,就算有十足的证据证明皇上犯了错,又能奈他何,只怕悦公候府反而危险了。就算如此,也要把此事弄清楚才好。 “舅舅,若是这刘定喜掏空了两箱官银,送到朝折县,那两万两官银在深山里熔成碎银子,他们还得再运出来,为何不就近在京城找个林子呢,我们这四周林子也不少。” 吴靖远沉吟一会儿,“许是刘定喜信任吴涌,且那里便盛产蚕丝,商户马车来往频繁,只要有运号,要想运出去并不难,倒是在京城不便掩人耳目。” “那这些银子他们能花到哪里去?” “听闻刘皇后母家往上三代皆是在翰林院任职,家里也无从商之人,想来并未留下多少基业,刘定喜被除出户部之后,这几年尾巴夹得很紧,并未见有大笔钱财出来,我估摸着,这两万两未必花得出去。” “难不成他埋着做传家宝啊!” “总会花得出去……”吴靖远微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刘定喜就一个儿子,才娶了亲,听闻他儿媳是江淮富户张铁原家千金,若是把这银子给他儿子,说是岳父给的,谁人会怀疑。” 第36章 冷屋 还未到晚膳时间,董晚音就要辞别,回悦公侯府。吴靖远夫妻两个挽留两句也就罢了,外甥女嫁人了,是应该让她早些回去的好。吴信瑶连拉带拽都没能留住她,笑话她嫁了人连晚膳都不能在外面吃了。 “没想到我妹夫竟然是这种人!他不是京城第一纨绔?怎的就他能玩,还管得你那么严!” 董晚音挣脱瑶姐姐的手,笑道:“不关他的事,他不在家,我要回去陪祖母用晚膳。” 吴信瑶噘嘴,“上回你们府里那个六喜大晌午就来接你了,怎的这次没有来呢!” “六喜也不在家,估计还得三日以后才回来。” 还有三日就够半个月了,如果顺利的话也该回来了。 匆匆赶回悦公侯府,陪着老公主用了晚膳,董晚音感念祖母宽容,主动提出在佛堂抄经书,老公主应下。 “既在这边抄写经书,便宿在这里了,冬日到了,来回跑寒气重。” 董晚音:“……是。” 她是一点都不喜欢住在玖映居,总觉得太过清冷幽静,让她睡不好觉,怎么对比都是醉仙居满院馨香,封驿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怎么住都舒服。 无奈,回到醉仙居沐浴更衣,带上翠儿往玖映居佛堂去了。 此时,太子再怀烟楼里那暖月阁里候着,没一会就见到了风尘僕僕的封驿六喜主僕两人,太子忙叫人备热水给两人洗漱一番。 “这一路可累坏了吧?” “累是累,这两日越发冷了,那冷风吹得脸疼。” 太子笑:“回去让你夫人给你暖暖。” 封驿低头笑,想起夫人,心中流过一股暖流,十来天了,真是惦记得紧,以往她没嫁进来的时候,去江淮多潇洒,没什么惦记的,老祖宗常说他没良心。这一次出门却总想着尽早回家,好早些见到夫人。 “此行可有收穫?” “顺着小贼那条线,我们找到了埋藏官银的老宅,找出了六锭官银,只是这老宅的主人早在八年前就过世了。” 太子抬手磨着下巴,“是为何而死?” 封驿:“说是暴病而亡,那一带住户皆已被迁居出去。想来这老宅以前住的就是熔炼坊那东家,他为了留下吴涌等人的把柄,偷留了几锭官银,吴涌杀人灭口,又想封锁消息,才把整个镇子都给搬迁到别的地方了。” “既是如此,吴涌应是把这老宅翻一遍才是,怎的这银子还能在老宅里面?” 第69页 封驿冷哼一声,“他也要找得到才行,这老宅还设了密室,谁人能找到!想来那吴涌已经来回翻查了几次,把老宅造得破败不堪,几个年头过去,风吹热晒的,那密室木头锁已经腐烂了,才让那小贼找到了银子。” “果然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我们顺藤摸瓜,找出这东家以前的伙计,多数人不是死就是莫名失踪,就剩一个,眼下在邯德知府当差。” 太子握着空拳,往木桌上敲打两下,沉着脸道:“必定是吴涌埋在那熔炼坊的眼线,能跟着吴涌那么多年,想必是心腹了。” “眼下还不能惊动到邯德那边,暂且让他们舒服一段时日,现下最紧要的,要查出熔炼坊出去的银子流到何处了。” “可有消息?” 封驿双手抱胸,摇了摇头,“朝折县蚕丝绸缎大多数都是运往京城,商户来往频繁,要查出来,难!” 太子摆手:“只要他做了,就必然留下痕迹,此行也算是有收穫,今夜好好给你接风洗尘!” 才吃罢宴席就叫歌姬上来吟唱,又要叫人上来给封驿泡泡脚丫,松松筋骨,封驿连忙推託,“罢了,天儿太冷,吕爷还是早些回宫的好,我离家多日,也要回去看看了。” 太子拿手点他,笑得意味深长,所谓看破不说破,也不强留他了。 封驿和六喜回到醉仙居一看,冷冷清清的没个人气,这两日冷了,天寒地冻的,爷不在家,夫人去了玖映居,下人们早已经歇息。封驿进了主屋,黑灯瞎火的,也没个声气,心就凉了一半。一问,夫人又过玖映居去了,封驿杵在屋外站了半晌,真是透心凉。 这路上再冷,心想着回到家里的温柔乡也就忍了,哪来的温柔乡!被窝都是冷的! 被叫醒的下人赶忙给归家的爷烧水沐浴,又把屋子的灯点上,地龙烧上,屋里才算有了点热气。 封驿沐浴梳洗一番,躺倒在床上,那枕头丝衾是她的淡香,挠得他心神不宁,难以成眠。 料想今夜无眠,他再忍不了,起身穿衣,就往玖映居去了。 玖映居早就灭了灯,封驿为免打扰到老公主,轻手轻脚的往东厢去了。 翠儿赶巧了喝水喝多了,起来小解,看见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正探头探脑往夫人住的屋子走呢!黑灯瞎火的,只看见此人身形高大,必定不是女子身形,怎的出现在这玖映居里? “谁!干什么的!”翠儿颤着声儿叫。 封驿一顿,转头看,隐约看出来是翠儿,立马站直身子,端出主子的架势来,“是我!怎的连个灯都不点,想要摔死人啊!” 翠儿:“……” 是世子爷回来了,翠儿避之不及,怕封驿再找出她的错处来训她,忙道:“爷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何没点灯,明日问问玖映居的姐姐们,现下不好去叫了……” 封驿淡声道:“罢了,你歇息吧,我过来找夫人。” 翠儿连忙应着,一熘烟绕着道跑了。 董晚音正辗转难眠呢,隐约听见外头有人在说话,这都睡下快半个时辰了,怎的还有人说话呢?她竖起耳朵一听,听不真切,好似是封驿的声音?连忙下床,摸索着往窗边贴去,是封驿! 心中雀跃不已,他竟提前回来了!嘴角忍不住上扬,封驿来找她了! 门被敲响了,她贴着冰冷的门板,憋着笑问了声:“谁?” 封驿一听,这声儿怎的这么近,好似就在门背后发出的。 “我。” “你是谁啊?”门后传来清脆一声,隐约带着笑意。 “快开门!冷死了!” 她这才开了门,一个高大身影杵在门口,寒夜无光,看不清他的脸。 她两手扶着门,见到他的真容,反而有些羞怯了,“你怎么回来了?” 封驿一把推开门,径直往里面走,二话不说就往床上躺去,身子往里蹭了蹭,“怎的又跑这边来?这里那里有醉仙居舒服。” 董晚音看着敞开的门,他这般闯进来,今夜是回还是不回了?天儿太冷了,这样敞开着也不是办法,她阖上门,没上门闩,缓步往床边走。 她站在床边,轻声道:“祖母让我宿在这里,我便……” “跟我回去吧!” “不行,祖母明日看不见我,该说我了。” 封驿挺起身来,“我都回来了,她不会说你的,这屋子冷嗖嗖的,如何能睡?” “床下烧了火,睡着倒是不冷。” 玖映居这间屋子里没有地龙,肯定不如醉仙居那边暖和,但是睡在床上是不会冷的。 封驿见她又杵着,连坐都不敢坐了,怯生生的好似怕他吃了她一样,明明走的那夜,巧笑嫣然的,他抱着她,她关怀着他,离开十来日,两人不知为何仿佛又陌生了些。 封驿心下一笑,还是要逗逗才能好呢。 “坐这里来。”他拍拍床。 董晚音屁股挨着床沿坐下,面朝外头,也不看他。 “你看看我脸上可是裂了?外头那风像刀子似的直割脸,骑马回来,脸都冻麻了。” 第70页 她这才挪了屁股,往他那边转了转,“这么黑哪里看得见。” 封驿轻笑:“那你摸摸看。” “……你没有手吗?自己不会摸。” “我有夫人,为何要自己摸,我不是说了,叫你摸就摸,你就当我手是废的。” 说着拉上她的手就往他左边脸颊摸去,董晚音手往后缩,封驿往前拉,她再往后,封驿又拉扯过去。他迁就着她的力道,用了五分力,两人来回拉扯像是闹着玩一般。 董晚音知道他在逗她玩,咬着牙道:“裂就裂了,明日我给你涂油膏,再给你做个面罩,只露眼睛鼻子的那种,可好?” 封驿这才放了她的手,屁股往前蹭了蹭,挨着她把人圈进怀里,半边脸颊磨蹭着她的头,熟悉的发香穿进鼻尖,勐然一股热气冲到小腹,他深吸一口气,“晚晚……你可想我?” 他热乎乎的鼻息在她耳边流转,酥酥麻麻的颤动传遍全身,董晚音缩起身子,没有应他的话。 封驿闭着眼,低头埋进她的脖颈间,双唇磨着她柔滑的肌肤,从肩颈一路往上,耳垂,耳朵,脸颊,额头,她好乖啊,甜糯馨香,让人慾罢不能…… 封驿再忍不住,搂着她躺倒,双唇直压上她的唇,双手火急火燎就要伸进她的腰腹。 董晚音一被他压在身下,马上就察觉到他不一样的变化,惊悚万分,连忙用手拉住他乱摸的爪子,脑袋往一边扭去,急急唤他:“封驿,这是祖母屋里呢!” 封驿像听不见似的,探着脑袋,双唇去摸索她的嘴唇,奈何她跟他较上劲了,那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真是,无从下嘴…… “封驿!这是玖映居,那门还没闩呢!” 封驿喘着粗气,哑声道:“那我去闩上。” “……” 第37章 磕绊 “那我去闩上。” 说罢封驿从她身上起来,四五步过去就把门闩上了。 再回到床边一看,人都坐起来了,缩在床角,裹着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 封驿:…… 他二话不说,跪着双腿往她逼近,董晚音不禁又往里缩了缩,最终还是被他张开长臂圈住了。 “夫人,你这样我会冷的。”他话音里带着笑意和宠溺。 董晚音到底心软,手劲松了,封驿扯开被子,换了个姿势把人抱在大腿上,抓着被子围住两人。 方才他下去染上的那点冷气,才一会儿就被他身上的热气给取代了,董晚音像是被一个发烫的火炉抱住一般,又觉察他身体的异常,忍不住挣扎了两下。 “别动……” 她停下来,轻声央求他:“封驿,你今夜回醉仙居,好么?” 封驿下巴磨着她柔滑的肩颈,含煳一声:“不回。” 董晚音撑开他的怀抱,急道:“不可如此!” 封驿心一沉,满腔柔情被她这一句话打散,胸中升腾起一团怒火,手劲一松,带着薄怒问:“为何不可,你不是我夫人吗?” “是……可是这是在玖映居,这样不好……” “玖映居怎么了?玖映居就不是我家!” 董晚音见他真生气了,忙伸手抚摸他的胸口,柔声安抚道:“是你家,可是你想想,这里可设有佛堂和祠堂,我们在这里……又不是我们的洞房,人说头上三尺有神明,若是这般,日后我还有何脸面去佛堂抄经书,还有何脸面去祠堂见封家列祖列宗。” 她说得一本正经,封驿越听越想笑,连祖宗神灵都搬出来了,就算祖宗在看着,他也不怕,祖宗忍心让他憋着不成。 “祖宗看着也是高兴,祖宗想让我们给封家开枝散叶呢。” 董晚音忍不住轻拍他的胸口,嗔道:“别说这么不正经的话!” “怪老祖宗,老是让你抄那些经书,弄得脑子都不正常了,往后我再不让她待你去佛堂了,这玖映居你也不要住了。” 董晚音不出声,两人搂着静默半晌,封驿轻声问:“这十来天,你有没有想我?” “……我以为至少还要两三日才回来呢。” “我和六喜快马加鞭,路上都没有休息,就是想快点回家来,回来一看,屋子冷唿唿的,人也不见,我心都凉了。” 封驿说得委屈,董晚音听着心疼,就想着要对他好一点,主动环抱着他,双手轻抚他的后背,“那必定累坏了,明日你就当大爷,我伺候你,如何?” “为何要等明日,现下就不能伺候?” 董晚音在他怀里笑得一颤一颤的,“封驿,你是一点亏都不吃。” 封驿心中荡漾,故作深沉道:“来,你给我捏捏肩颈。” 她微凉的手捏上封驿肩颈,轻轻揉捏。封驿勾起唇角,“怎的一点力都没有?” 董晚音只好加重力道,许是姿势不对,没多久她的手就酸了,咬牙坚持了一会儿,手彻底没劲了。 “手酸了,我歇一会儿。” 封驿无奈,放开她,两手垫在头后,躺倒在床,“真是不中用啊……” 第71页 她怕他受寒了,轻轻把被子甩过去给他,封驿躲进被窝,长手长脚的,被子就被扯了一大半,董晚音离得远远的,生怕碰到他,眼看就要在被子之外去了,两人之间漏着个大洞。 封驿伸手拉她的手腕,把人往他身边扯,“过来睡觉,我困了。” “......” 待他唿吸声平稳,董晚音悄无声息伸出手臂,摸索一圈,把被子给他掖好,才放心沉沉睡去。 第二日,董晚音一睁眼,天已大亮,心中一惊,坏事了!昨晚还想着早起,偷摸把封驿赶回醉仙居,免得被祖母看见了去,谁想到一觉睡到这个时辰,比平日里还晚。 怎的翠儿不来叫她呢! 此时翠儿早就躲回醉仙居去了,封驿回来了,她哪里还敢来叫夫人起床,叫了碧儿,碧儿说不用叫,爷才回来,让他们睡晚些,老公主不会为难少夫人的。 封驿还睡得香呢,董晚音忍不住踢他一脚,他这才睁开眼,看见自家夫人,半眯着眼,弯起唇角,伸手就要抱她。 董晚音甩开他的手,“快起来!还没给祖母请安呢,很晚了!” “请什么安,你都不是新媳妇了,不用天天请安。”封驿不耐,伸展胳膊,松了松筋骨。 “别废话了,你可快点吧,若让祖母和下人们知道你睡在这里,还睡那么晚,多难看!” ”这是我家,我想住哪里便住哪里,谁活得不耐烦了敢说我!” 董晚音不与他多说废话,拿过他的衣服就拉着他起来。 封驿坐了起来,伸着手臂让她伺候穿衣,董晚音手忙脚乱给他穿上衣服,又让人打水过来,伺候着封驿洗漱。 封驿那是心满意足,得意洋洋,董晚音擦着他的脸,俯身盯着他的脸蛋细瞧着。 “怎的了?” “脸上没裂啊,就是有点干了,回到醉仙居我再给你擦点油膏。” 封驿笑:“我擦那东西作甚,不擦我也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要点脸吧你!” 出了门,一阵冷风吹来,董晚音不禁缩了缩脖子,“好冷啊!” 封驿二话不说张开双臂抱住她,从背后推着她走,憋嘴道:“我也好冷啊!夫人给我挡挡风吧。” 董晚音皱眉,这不要脸的东西,这是在玖映居,也不正经一些,要是让那些老嬷嬷看见…… 两人在寒风中推搡拉扯,下人看见也装作看不见,掩嘴偷笑遁了。 老公主看见封驿,自然欣喜,瞧他仿佛瘦了些,忙叫人给他炖滋补汤膳,又交代人赶紧给醉仙居生火,不要冷坏了世子爷和少夫人。 倒是没问起昨夜封驿是在哪里睡的,孙子大了,有些不该问的她就不问了,但有些该问的还是要问的。 “你夫人这几天在忙什么你可知道?” “不知。”封驿看了董晚音一眼,他如何能知,他夫人可忙了! 老公主瞥了一眼董晚音,缓声道:“她在我们悦公侯府几百米开外,给她母亲置了一处宅院。” 董晚音昨夜未来得及和封驿提起这件事,未料想祖母先开口了,只怕封驿又要生气了。 果然,封驿转过身来瞅着她,面色不善,“夫人这是何意?” 本来就不想瞒他,只是事情未有定论,心中又隐隐不想让他看低了自己和母亲,所以才避之不谈。 董晚音低下头去,老实交代:“母亲和父亲感情不睦,我想让母亲陪在身边,好有个照应。” 封驿看了一眼祖母,又偏着头看她,“如何不睦?” “要和离。” 封驿默了,心中隐有怒火,他不喜欢董林之,董府之事本与他无关,他气的是这么大的事情,董晚音连和他商量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好似他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她宁愿自己扛着,也不愿找他拿个主意。 老公主趁着这股劲,想要说道说道,“娘家的事情,女儿家也不是说不能管,但是和离这事儿太大了,那一对夫妻没有争吵,没有磕绊,我担心音儿你管得太过了,以后父兄要责难于你。” 董晚音心道,父亲母亲不是争吵磕绊,是冷漠,是无言相对啊!可这事不好与祖母争辩,老实听训便罢了。 “你们两个给我记着,我们悦公侯府没有和离这两个字,若是让我听见了,我要打几个板子的!” 董晚音应着:“是……音儿谨记。” 封驿臭着脸,哼,若我听见了,我也要打! “那宅院既然已经置了,封驿你去看着点,好好修整好来,让你岳母大人住得舒服些才好。” “夫人能干着呢,何须我去看!” 董晚音心中感动,祖母虽不喜董府这些事,但是慈爱关怀着她,着实让人愧疚难安。 “让你去你便去,一个小媳妇整日做这些男人才做的事情,可好看!” 两人从玖映居出来,封驿摆着臭脸走在前头,董晚音叫唤了几声冷,他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进到醉仙居主屋,屋子里暖烘烘的,她搓着手直哈气,“还是这里暖和!往后我再也不去玖映居住了。” 封驿不搭理她,甩掉长靴,仰身躺倒在床。 第72页 董晚音心中嘆气,这大爷又置上气了,又得哄了…… 她坐到床边,靠近他,纤纤玉指盖在他脸上头比划着名。 封驿蹙眉,抬手一甩,“闹什么!” “我比一比,看看你这脑袋,这脸是什么尺寸,好给你做个面罩啊。” 封驿脸往里转开,“不用。” 董晚音爬上床,弯腰含笑着盯着他看,也不出声。 半晌,封驿故作不耐道:“看我作甚?一边呆着去!” 董晚音手指轻轻卷着封驿的头髮,嬉笑着道:“本来是想量一量的,怎么看着看着觉得你长得如此好看,就看上瘾了。” 封驿干脆阖上眼不看她:此人又用惯常哄人那套了,再不能着了她的道。 “封驿,我父亲母亲他们不干仗,他们是冷漠相对,我父亲从小就不怎么搭理我,我母亲想来也不剩几个好年头了,我不忍心让她在那冷冰冰的地方,你明白吗?” 封驿冷冷道:“我不明白,你未和我说起过,我从何明白!” 她到底把他当做什么了?她私底下办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一般,想起他去朝折县之前,还毫无顾虑就把父亲之事告之于她,现下想想讽刺得很。 董晚音翻身当下,幽幽道:“是我的错,许是我没有像你那样,被无私宠爱着,所以总是不如你洒脱……你且给我点时日,我会改的。” 封驿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揉捏一般,又心疼,又恨自己方才那样对她。 怪她不告诉自己,可自己又主动关怀了她多少…… 第38章 亲吻 “你也知道董府里那些妇人们争风吃醋的,若闹开来,于董家声誉有损,我父亲还未同意和离之事。”她轻嘆一声,笑意渐凉,带着封驿从未察觉过的暗淡,“这些事想来你也不愿意听,我也就不想说给你听。” 封驿看向她,澄澈双眼暗暗沉沉,“你是我夫人,你不说给我听,还能说给谁听,你往后改了吧。” “你若愿意听,日后我便改了。”董晚音朝向他,有他这句话,心里的灰败竟瞬间消散了大半。 封驿依旧板着个脸,故作严肃,“好好改,别日后,现下就改了。” 见她乖乖点头应下,才伸出胳膊,拍拍自己的胸口,示意她靠过来。 董晚音微微蹙眉,往门口看了一眼,颇有些为难的样子,“大白天的,门还没闩上呢……” 封驿横着给她一眼,床都爬上来了,把人逗开心了就算功德圆满了? “大冷天的,都知道爷和夫人在屋里呢,哪个没有眼力见的敢闯进来!” 她这才轻轻靠过来,躺在他的臂弯里,熟悉的发香沁入心脾,封驿就像是寒日疲累的身躯泡入温泉般惬意,被以往没有过的充盈的幸福感填满胸腔,搂着夫人的滋味如此的好,远远盖过了以往吃喝玩乐带来的欢乐。 他一边抓着她的手揉捏,一边弯起另一只手来轻抚她的脸颊和秀髮。 怀里的人问:“此行去朝折县可有收穫?” “算有收穫,去之前想要查得都查得差不多了。” 董晚音听完这几日他在朝折县获取的信息,喜忧参半,喜的是事情有了眉目,若继续查下去,定能查出刘定喜的罪行。忧的是若继续查下去,惊动了皇上,只怕封驿要招来杀身之祸。 “皇上在此事中做了什么,你心里可有数?” “无论如何,他都脱不了干系。” 董晚音抚着他的胸口,满怀担忧,“你忍着吧,等……以后再说,你是封家独苗,皇上不会动你,万不可一时冲动,害了整个悦公候府。” 半晌没有声响,她抬头看他,视线一相碰,封驿弯起唇角倒是笑了,夫人聪慧,但有些事他不想也不能让她担心。 “我心里有数,你母亲那宅子修得如何了?” 董晚音埋首在他怀里偷笑,方才是谁嘴硬,还说夫人能干,用不着他管的,现下还不是关心了。 “这房子有些老旧了,修整起来还真是不容易。”她微微噘嘴,带着点委屈,“这几日我可累坏了,真不比拉弓箭容易!” “当你多能干呢!再自不量力,我……”封驿磨牙。 她从她怀里起来,撑着半身瞪他,“你又如何?” “我打你一顿再说话。” “啧啧!真是暴脾气,怪不得翠儿看见你,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今日都没敢露过脸。” “提那苦瓜脸作甚,扫兴!”封驿双手用力一抱,把人抱到自己身上来,“她躲着点才好,我见我家夫人就行了,别人我谁都不想见。” 董晚音被他说得又甜蜜又羞怯,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咯咯咯”笑开来。 封驿心里一燥,捧起她的脸蛋一看,红润的双唇因为羞怯而收了笑,眼若秋水,满面潮红,含羞带怯看着他。 他手一收,把她脸蛋往下压,含住了她的双唇,细密亲吻,由轻及重辗转碾磨着…… 董晚音只觉得浑身瘫软,从胸腔到口鼻都没有了空气,让她难以唿吸,喉咙里溢出一丝鸣唔,封驿才放开她。才一会儿,他的手又扣了上来,张开唇以齿轻咬她的下唇,再霸道撬开,一通昏天暗地的胡搅。 第73页 脑袋里有如沸水奔腾,水面上冉冉冒着热气和焰火,这般滋味让人慾罢不能,亲了又亲,还是不够,两人吻得缠绵火热…… “夫人……啊!” 翠儿如见鬼般捂住双眼,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待缓过神来才落荒而逃,连门都没顾得上给封驿董晚音关上。 是谁说的爷被老夫人叫去修整新宅院了!大白天的世子爷怎么有脸做这个!做也不闩上门! 眼睛要瞎了,心要蹦出来了,呜呜!不知道她能活得到明天吗? 董晚音捂着脸埋进被窝里,又羞又恼,口中狠狠痛斥着封驿:“你不要脸!都说了门没闩,你就不要脸!” 门儿大敞开着,一阵冷风灌进屋里,封驿无奈起身去闩上门,心想,这翠儿不打死还留着作甚?还留着作甚! 他回到床上,把人抱紧,柔声安慰道:“是你自己的丫头,能有什么事儿,值得你这般骂我?” 待把人转过来一看,小可怜样,眼睛都沁出泪来了,心一软,嘴上就认错了,“我错了,夫人,下次一定关好门。” 董晚音默不出声,垂首整好头髮衣装,暗下决心,今日再不要理他了。 这个决定还没坚持到晌午,就被他磨笑了,封驿一直围着她,不停叫夫人,再拿一些笑话逗她,还磨着要她带他去看看岳母大人的新宅院。 用过午膳,两人就往那新宅院去了。 “就是这里啊!”封驿左右看了一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董晚音不知道他这个笑容是何意,“这里怎么了?” “夫人选得挺好的,走!”说着昂首阔步往院里走去。 正在做工的工匠,石匠,泥瓦匠们看见少夫人带来一个器宇轩昂的爷,料定这是府里当家的了,一个个点头哈腰,给这位爷讲着自己做的东西如何如何好。 封驿只缓缓点头,但笑不语,跟着董晚音绕着宅院,角角落落看了一圈。 董晚音仰着小脸蛋,满脸期待看着他,“如何?” “夫人要听实话?”未等她回答,他便憋嘴道:“我们是何关系,我便不和你客气了,这修整宅院的活,真不是一个女人家能干的啊!” 董晚音的笑凝固在脸上,“为何?真的这么差么?” 封驿伸手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蛋,“还好你嫁给我了,走!我教教你去。” 封驿领着她从大门处说起,“原先住这里是是一个清贫小官,素来低调勤俭,这破败的如意门,早该换掉了。” 董晚音有些迟疑不定,“能用便用吧,也不用非得换掉,母亲也不讲究这些。” 封驿点着她的脑门,“夫人,门不但是府邸的脸面,还是保一家平安的第一道防护,你现在不换,再过个两三年,一样要换,不如现下一起换掉,最差也要换一个广梁大门才好。” 行到院中,封驿看着院中的桂花树摇头,“这桂花树不能种在西北面,应种在这迎门墙前头,寓意富贵临门。” 再转了半圈,他指着刚种下的花草:“把这玉丁香拔了,它散发的气味会刺激人体肠胃,老人家闻久就不好了。这一品红有毒,茎叶里的白汁会刺激皮肤红肿,一碰就瘙痒难忍,若有伤口很容易会中毒。” 董晚音听得瞠目结舌,“真有这么严重。” 封驿手虚虚放在她的腰身后扶着她,笑:“是没有那么严重,可我夫人要过来,我就不能让这东西在这里。” “……”董晚音给他一记白眼,“继续说,我看你还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这银杏树不可种于院内,日后会长得比屋子高,那就是凶木了,遮挡光线不说,还引人烦忧。” 他说得有理有据,她跟着缓缓点头,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呢…… 再往里走,封驿露出嫌弃地表情来,“啧啧啧!厨房和恭房离那么近,我最怕这个了!饭菜带着味儿,吃得可香?” 董晚音小脸皱在一起,“怎么听你说起来一无是处了呢,这样的格局本就是前任屋主设计好的。” “不合理的设计不就是让人来改善的,难道还要将错就错,如此,往后你可别来这里用膳,我不想我夫人吃这有味的饭菜。” 她这下忍不住攥起小拳头,怎的这张破嘴那么招人打呢! “净房太大了,且不向阳,冬日不利取暖,且应凿好排水槽道,通到室外,这样才不会潮湿,常年潮湿的净房,我是不敢进的。”还是一脸嫌弃。 封驿继续指点江山,“耳房可以不用取暖,但正房和厢房地面,墙面都要做空,冬日烧上火,才不会冷。” “照你这样说,这几日我都白忙活了,宅子得重新翻整才行呢。” “那可不是要重新翻整,这樑柱有些早该换了,我给你寻些好木头过来换上,好好修缮一番,住起来才舒服。” 董晚音咬唇,暗自沉思,封驿最会享乐,要照他的这样翻修下来,指不定要花多少银子呢,只怕比新起一座宅院还要费银两,母亲那一千两她还想省着点花呢…… 她试探着问:“若按着醉仙居的那般来修缮,是不是有些败家了?” 第74页 封驿挑眉,带着揶揄笑意:“莫不是缺银两了?” 董晚音瞟他一眼,轻声道:“不是……那也不能糟蹋银子呀。” 不是缺,是想省着点花,这是母亲的养老钱,她如何能安心大手花出去。 “这怎么是糟蹋银子,让我岳母大人住得舒服些,修缮所需的花费我来给了。” 第39章 利落 “这怎么是糟蹋银子,让我岳母大人住得舒服些,修缮所需的花费我来给了。” 董晚音见他一副爷有的是钱的架势,暗骂一声败家子,悦公候府总有一天会被你败光! “不用了,这点钱还是有的。” 封驿也不勉强,食指抹过眼前的柱子,两指捏捏道:“这柱子用不了几年了,若是让我来办,这银子我可是不会省,我宁可把宅子推倒重建,也不要在破烂里翻修,就算修好了还是破烂。” 董晚音心思动了,封驿说的没错,既是要修就要修好来,留一半破烂,往后的隐患多,指不定一两年后还要劳神伤财重新修整一轮,还不如眼下咬咬牙,把这些破烂都扔了,一劳永逸,母亲住得也舒服。 “那便由你吧,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买宅基地,新建一处呢。” “那也不用,你虽不会修整屋子,选的地方倒是不错。” 董晚音不解:“此话怎讲?” 封驿牵起她的手:“你随我来。” 两人走到了最后面的后罩房,封驿指着房后那一边,“夫人可知道这后边是什么?” 董晚音隐约记得后边是荒草丛,因着这宅院没有后门,她也没到后面转过。 “这后边以前是河道,早已经弃用,被官府填平之后杂草丛生,极少有人会走,想来你也没过去看过。” “是啊,若是这道好走,估计从悦公候府过来会更近。” 封驿笑:“不到百米。” 董晚音吃惊,“那么近吗?” “越过这块草丛就是我悦公候府的后门,你在这边看不到,回到府里到后门看,可以看到后面这堵墙。” 她未料到歪打正着定下的这套宅院,竟然离悦公候府那么近,她早已把悦公候府当成了自己的家,眼下对这宅院更多了亲近之感。 “不过再近也无用,又没有路,这一排过去都有人家,难不成在这后罩房挖一个门,再修一条路?” 怎么想都觉得不伦不类。 封驿挑起眉头来,“你若求我,我自然有办法。” “……如何求你?”董晚音面无表情看他,“封驿,我求你,告诉我吧!这样可行?” 封驿哼笑一声,她这哪是求人的样子,一点诚意都没有,“罢了,念在夫人听话的份上,我便给你挖出一条道来。” 既是他答应的事,那就没跑了,封驿人没正行,嘴巴也毒,但是办起事来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有他看着,董晚音便不再操心这宅子的事情了。 倒是明日瑶姐姐大婚,她一颗心悬得越来越高,就怕瑶姐姐知道受了哄骗要逃婚。 …… 言府后院,何念秋刚从同净医馆回到府里,换了一身衣裳,想着要去给言老夫人请安,行到半路,听见两个丫鬟在那假山后面说着话,本不欲偷听,奈何隐约听到她的名字,再往前走,只怕弄得那两丫鬟难堪,她自己也难看。 “三少爷要娶亲了,要多叫几个丫鬟小子们去帮忙,二夫人忿忿不平,说这三姑娘也到年纪嫁人了,怎的还赖在府里,还搭着几个人伺候,老夫人的脸也难看得很!” “三姑娘不也就两个人伺候?哎……这外家的姑娘,又不是老夫人亲外孙女,老夫人自然也嫌她碍眼,不然二夫人哪敢那般说话。” “就是了……” 何念秋再听不下去,抬起脚步,匆匆往回走,想来老夫人也不想见到她,她又何必去讨嫌呢! 回到房中,坐在床沿枯坐半晌,眼看着晚膳时间要到了,她是一点出去见言府人的心思都没有,罢了,今日就任性一回,不去了,反正她们也都知道她的性子,再多几句难听话也无妨。 自父亲离世,何家已经衰败,继母带着弟妹艰难度日,但凡有一处容身之地,她也不用到言府寄人篱下了……寄人篱下就罢了,她这性子又不愿为了讨好人而假意与之亲近。 外祖父虽疼爱她,可他从来都是不苟言笑,对她谈不上和颜悦色,言老夫人对她更是冷淡,心中只怕早就厌烦了她,更何况那些夫人们…… 天大地大竟然没有她何念秋的容身之处,思及此,心中悲戚,便想去瑜王府找姐姐了。 言尚书听见何念秋要去瑜王府,皱眉道:“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这个时候去?” “是,白日里都要去同净医馆,也没有空闲,听闻姐姐这几日身体不适,我想过去住两日,白天照旧去医馆,晚上陪护姐姐。” 她说得有理有据,言尚书便不再多言,便让她尽早出发,这两日天儿冷了,晚间更冷。 “外祖父,三哥哥要成亲了,老夫人和二夫人忙得很,我这几日便不去请安了,免得叨扰了她们。” 第75页 言尚书一顿,这孩子心思重,来的时候也很大了,从来不叫外祖母和舅妈,只老夫人和夫人的叫,怨不得没人愿意关爱她呢,眼下估摸着受了委屈,连请安也不愿意了。 “不去就不去了,叫你姐姐身子好些了回家里一趟,外祖父有事情和她商议。” “外祖父是为了何事,我好告知姐姐。” 言尚书默了半晌,方道:“为了你的婚事,你也到年纪了。” 何念秋心一沉,垂下眼眸,出神盯着地面,连外祖父都容不下她了吗? “本想再留你在家一两年,奈何这几日外祖父的身子总不太好,就想着早日给你讲个好亲家。” 这几日孙儿要大婚了,老夫人又提到给三姑娘找婆家的事情,他冷言冷语压下,夫人是不敢再提了,他担心的是,这些话总会传到念秋的耳朵里去,这孩子听了只怕更难过了。 若等封驿,还得等一两年才好开口,倒不如现下就另给她讲一个好的。 “外祖父可是嫌弃念秋了……”她终是忍不住,今日的屈辱化作几滴热泪,黯然落下。 言尚书看见她落泪,心中陡然烦躁起来,“你说的什么话,哪个大姑娘不嫁人!” 这孩子除了去同净医馆,平日也不和府里的姑娘嫂嫂们一起玩,住了两年了,还比不上她偶尔来两日的姐姐得人心,如此下去,他也保不住她啊! 何念秋知道外祖的打算,想让她等一两年后给封驿做侧室,眼下封驿才成亲,一年内断不会再纳一个。为何外祖改了主意,难不成要把她嫁给别的人? 要嫁给别人,她是宁死也不会嫁的。 一路胡乱思量,眼泪抹了又流,到了瑜王府,整个眼圈红红的,待何念榴领着人到屋里一看,吓了一跳,忙抓着何念秋的手问:“怎的了?言府里有人欺负你了!” 何念秋眼泪又下来了,哽咽着说不出话,何念榴在这世上就只何念秋一个亲人了,知道她心思重,平日里重话都不敢和她说,见妹妹这般,可不是心疼死了。 “你和姐姐说,谁敢欺负你,我上门撕了她去!” 半晌,何念秋才止住哭声,悲悲戚戚道:“姐姐,那言府怕是住不下去了……” 何念榴心中一凉,紧紧抓着妹妹的手,“为何?” “连外祖父都开口让我嫁人了……” 何念榴蹙眉,“怎的提起这件事来了?” 外祖和她提起过,有意将妹妹说给封驿,想来妹妹也知情……封驿才成亲没多久,自然还不能提,她早有打算,让那董晚音和封驿感情早日变淡,妹妹才能早日进了悦公候府的大门。 怎的外祖又突然提起了? “许是三哥哥要大婚了,老夫人和二夫人嫌我占着家里的屋子,还要两个丫头伺候……外祖听多了抱怨,自然也想我早日出了门,才早日清净。” 何念榴心中一股酸楚,妹妹怎的如此命苦,她好歹能在何府出嫁,在这瑜王府也有容身之地,妹妹却连一处容身之地都没有。 “嫁便嫁,这言府人多口杂的,也不是久留之地,这两年让你受苦了,姐姐必定给你寻一个好人家。” 姐姐一番话,何念秋酸涩又上了眼,咬着唇,抬眼看姐姐,“姐姐……” “怎的了,你有话就说,别对姐姐也憋着。” 何念秋彻底崩溃,双手掩面痛哭,“我不愿……我不愿……嫁给……给别的人。” 何念榴这算明白了,妹妹不想嫁给别人,她钟情的人是封驿啊……她们从小就断不了跟着母亲上悦公候府找姨母,封驿什么性子她知道,说起来妹妹嫁给他,未必是良配,奈何妹妹喜欢,只要妹妹喜欢,她定要让封驿好好把妹妹娶回家去。 “你的心思姐姐知道,姐姐这两日便和祖父说去,你想嫁谁便嫁谁,长姐如母,你的婚事外祖父还得听我的。” 何念秋这才抬起满眼泪痕的脸庞,可怜兮兮问道:“姐姐当真明白?” 何念榴忍不住笑出声来,抓起自己妹妹的胳膊推搡一把,“不就是封驿吗!姐姐定让他娶你回悦公候府去!” 何念秋羞赧难当,背过身去,不敢再看姐姐,心中却又升腾起希望来,今日的忧愁消散了大半,姐姐是天底下难得的能干人,有姐姐做主,她便不再担忧了。 第40章 沐浴 封驿大刀阔斧,不但把宅院的破旧东西全部废弃,还把手艺参差不齐的工匠们遣退了大半,又派人去请京城里最好的手艺人,回悦公侯府用过晚膳后又叫六喜点着灯跟着他去了一趟。 翠儿眼见封驿出了悦公侯府的大门,才敢偷摸着回了醉仙居,她只盼着世子爷过几日把她撞门之事给忘了,她才敢出现在他跟前。 现下趁着封驿出门,赶紧去见见小姐。 董晚音看见翠儿,佯装恼怒,瞪了她一眼,嗔怪道:“怎的一整日都见不着人,莫不是还要我求你你才肯回来!” 翠儿抿嘴偷笑,“翠儿不敢,夫人可不要生翠儿的气,今日是我莽撞了,提心弔胆了半日,实在没脸回来。” “怎的这会儿又有脸回来了?” 第76页 翠儿笑嘻嘻过去,握起小拳头给董晚音捶背,“碧儿说夫人念叨起翠儿了,还叫人给我留了饭,我不回来就是不知好歹了。” “是爷出门了你才敢回来吧?怎的爷是老虎不成?”董晚音回过头去,揶揄翠儿。 翠儿讪笑一声,“翠儿不敢,原是翠儿有错在先,莫不如躲开些,免得惹爷不痛快。” 董晚音嘆一口气,“怎的碧儿就不怕他,你啊,越谨小慎微就越出错,你越怕他他越横,爷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往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是……”翠儿心道:小姐,爷只跟你讲理,从来不跟我讲理啊! 主僕两个正说着话,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封驿回来了,翠儿脸色登时就变了,浑身不自在,拔腿就要往外面跑,又怕在门口撞上封驿,正前后踟蹰,封驿就走进门了。 封驿匆匆扫了翠儿一眼,视线便落到自己夫人身上了,晚膳的时候她说再点一点给吴家备的贺礼,方才回来他随口问了一下管家,管家说夫人没过问啊。再想起她总是面露忧愁之色,心里像是装什么事情。 翠儿早就退到几米开外,封驿走到董晚音跟前,手很自然搭到夫人的肩上,“你没去看贺礼?” 原是随口一说,她这才想起还有这回事儿,不过管家办事一向牢靠,不用看也无事,她烦忧的可不是贺礼…… “不用了,管家备好,明日再看也一样。” 她起身,看他从外面回来,带了一身的寒气,屋外风大,他头髮都吹乱了,忙嘱咐翠儿,“翠儿,去叫人被爷备水沐浴。” 翠儿得了令,一熘烟跑了。 “你赶回来,本就疲惫,昨夜睡得又晚,今日又劳累了半日,早些沐浴歇息才好,明日还要早起去贺喜呢。” 说着去给封驿找寝衣,封驿亦步亦趋跟着她,她翻找衣物,他便双手环抱胸前,懒散支个腿靠着柜子,歪着脑袋斜看她,“怎的你看着比我还疲累呢?” 董晚音翻起眼皮子看他,“还不是因为你,昨夜扯我被子,害得我都没睡好。” 封驿嘴角一歪,“又赖我?” 她不再言语,把他的寝衣找出来,又找出自己的,两手抱着放到床上去,然后耷拉个脑袋端坐床尾。 封驿走过去,屁股刚要落下,就被她拉住了,“你还没换衣服呢,外头带回一身灰来,先沐浴才能坐。” 封驿无奈,只得依着她,半蹲着靠着她的腿,仰头看着她,“今日怎么说的了,有什么烦心事说给我听,再这么苦着一张脸,我可不理你了。” 她抬手揉揉眼睛,撅起嘴来,“我何曾苦着脸了,只是有些担忧,明日瑶姐姐大婚,不出什么意外才好……” “怎的你担忧的事儿那么多,就不见你担忧担忧你相公我呢!那吴信瑶能嫁给郭三那般,如你说的少年英雄,除了乐坏了,还能出什么意外?” “你不知道,我舅舅扯着谎呢……”她轻嘆一声,把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封驿。 封驿听完,对吴老爷多了几分敬畏之心,若说像吴靖远这样的首富,连皇上都要敬三分,想来去北境那边修建宅院也不是多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吴老爷敬重英雄,不愿用钱财行特例,当时君子所为。 “吴老爷真是不一般……若是我,我先住舒服了再说。” 董晚音:“……天下人都像你这般,还有人去北境那寒苦之地?” “怎的,自己挣来的家业,爱怎么花不成,本可以享福的非得受那罪作甚,若我是郭三,我定不让夫人跟着我受苦,我要让夫人跟着我享福才好。”说着抓起她的手,拿脸颊蹭了蹭。 董晚音心下一暖,封驿不是英雄,可是他不会让她吃苦,他也不做那忠义仁孝的君子,他活得真实又洒脱,她竟有些羡慕他了,这世上活得如此肆意的人,想来也没有多少个。 “我就要陪着夫人,住在温柔乡里,那才舒服。” 他挨着的膝盖抖了一抖,夫人在笑呢。 “就你不要脸。” “郭三是个实诚小子,吴信瑶嫁给他不会错,我便帮他想一想法子,唬住那吴信瑶,等个十天半月,两人有了感情,赶她她还未必走呢!” 董晚音眼睛一亮,反握着他的手,“有何办法?你快说,舅舅愁得头髮都白了!” 封驿蹙着眉,往左边扭扭脑袋,又往右边扭扭,“真是累啊,夫人若不好好伺候我,只怕我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你还要我如何伺候?衣服也帮你穿了,脸也给你洗了。”说着她抓起他的寝衣往里一甩,“衣物都给你捡出来了,还如何伺候?” 封驿嘴角露出一抹邪笑,“夫人服侍我沐浴,如何?” 只见董晚音小脸皱作一团,只露了一只眼睨他,“我就说你是登徒浪子,封驿,你今夜守到现在就等着说这句话呢吧!” “哎,我的岳母大人,怎的没教我夫人伺候相公呢!害得女婿命苦啊!谁家不是夫人伺候相公沐浴,到我夫人嘴里就成了登徒浪子了。” 第77页 封驿蹭着她的膝盖,摇头晃脑,连连嘆气。 “你赶紧去吧!水该凉了。” 封驿起身,弓着个背,一身可怜相,摇头晃脑往门口走去。 董晚音哭笑不得,“寝衣没拿呢!” “我先去放个水!命苦的人儿尿多啊!” 董晚音在床上差点笑背过气了。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回来,她心里还担心水凉呢,碧儿就来了。 “夫人,六喜说爷沐浴了,让您给他送寝衣过去呢。” 董晚音愣住了,才反应过来,这分明是封驿使诈呢! “爷说了不让六喜伺候,过来和夫人说一声便可。” “我知道了,你去吧。” 封驿啊封驿,既然你使诈,便让你泡够再说吧! 遣走了碧儿,她又端坐了半晌,到底是心软,越坐越难心安,天气冷了,若受了寒,可不是让他白受罪了。 心下嘆气,封驿就是摸准了她会心软,肯定不会让他自己光屁股爬回来…… 她拿着寝衣走进净房,封驿听见声响,转过头,一脸坏笑,“夫人,你再不来水就冷了。” “冷死你才好呢!”董晚音放下寝衣,无奈看着这个无赖。 “快帮我加些热水。” 她这才看见浴桶边上还放着两桶热水,裊裊冒白烟,怪不得他一点都不着急,她算是白操心了,封驿何时亏待过自己? “若你不来,我还可以再泡一个时辰。”封驿两手两脚搭在浴桶上,舒服得很呢。 “跟个四脚妖怪似的……”她边舀水边嘲讽他,其实心里虚得很,那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封驿故意抖了抖手脚,扬眉问她,“你见过四脚妖怪?” 董晚音避开他的视线,“你不就是吗!” 封驿偏过头去,逼近她,“夫人,不是我想说你,你该惦记着给爷沐浴更衣才是,明日见着我岳母大人,我要问问她,是她没教,还是你跟着我耍赖。” “……你问,我知道你早就不要脸了。” 封驿见她眼神躲闪,不敢正视他一眼,又不敢往浴桶里看,心下一动,手伸进浴桶湿了水,憋着笑往她脸上甩水滴子,见她小脸皱作一团,又恼又羞的模样,乐得他嘴角直往上跑。 “我走了!” 人还没站起来就被封驿一把拉住了,“夫人我错了,来,你也甩我点水,我脸还干呢!” 董晚音当真两手做瓢,结结实实往他脸上泼了一大把水。 封驿龇牙咧嘴,两手一抹,“夫人果然女中豪杰,来来来!”说着他不顾董晚音还穿着常服,往人脸上身上连着泼了几手,董晚音躲避不过,满脸满身的水,直往下滴。 “你……你来真的!”她气急败坏地抹了把脸上的水珠。 “哎呀!夫人我又错了,过来我给你擦擦。”说着他就起了身,一把抱住董晚音。 她只觉得身子一轻,就被封驿放入浴桶里,连衣带履泡入热水中,水溢出一大半,整个净房如水漫金山,湿了一地。 董晚音算是服气了,跟他较什么劲,反正又闹不过他。 封驿给她抹脸上的水珠,满脸憋着笑,“夫人,既然都湿了,不如你也洗了吧,这不是还有两桶热水,岳母大人不教你,我自己来教,你便好好学吧。” 第41章 勉强 净房里的水倾斜的排水道,缓缓流到室外,热气升腾而去,地面恢復寒气,浴桶里却还在冒着裊裊白雾。 董晚音甩开他的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封驿长腿一、夹,两手一压,把人紧紧钳制住了。 “夫人,你要不要和我比一比?” 董晚音视线无处安放,只咬着牙瞪他,恨不能往下摁他去喝一口水才好。 他把她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湿了水的面庞上更显得两眼澄净,眼睫毛粘连在一起,随着他的眼神流转颤动着,“别闹了,帮我捏捏肩,再闹外头的人该听到了。” 横竖耍赖的是他,有理的也是他,董晚音憋着劲两手臂狠狠往下压,想要把他摁下去,奈何封驿像尊佛,一动未动。 他偏过头去,双唇往她柔滑的手腕内侧贴去,闭上眼睛轻轻磨蹭着,未几,又贴着脸反覆揉搓,柔情似水,好似在呵护一块珍宝。 “晚晚……”他半睁着眼轻声唤她,胸中涌入一股热泉,这是他的夫人,这是他眷恋的温柔乡。 董晚音两臂冒出细小的鸡皮疙瘩,不禁想要抽回手来,“放开……我冷。” 封驿抓着她两手,环抱着他放到他的后腰上,“这般便不冷了。” 她微微一颤,封驿那腰背竟像绸缎般顺滑,没想到男子的肌肤也是……她还以为是和他这腿一样长着毛呢…… 哟!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赶紧把脑袋里胡思乱想的东西甩掉。 “你还记得我们成亲那晚吗?”他把人抱紧,手抚摸着她水中漂浮的长髮。 “嗯?怎么了?” 他澄净如冰泉的双眼看着她,哑着声道:“你说你不管制我。” “嗯……我记得。” 第78页 他憋着嘴,用手捂住胸口,“我受伤了,我的心……” 他虽用玩笑的口吻说,她却听出了他的委屈,好似是一个备受宠爱,在她跟前讨要糖果而不得的小男孩。 她手劲搂着他后腰的手,柔声道:“你就是被宠坏了,来一个不愿理搭理你的你就受伤了。” 封驿觉出她的柔软,心脏莫名一缩,“若是别人就算了,看我封驿不顺眼的人也少,可我夫人不能不理我。” 她往他胸口靠去,“若你的夫人不是我呢,若你娶的是别人,你也会像对我一样这般待她吗?” “我如何待你?” 胸前的人儿轻笑一声,“你待我很好。” 这一句很好,封驿就满足了,“你问我这个我如何回答,我的夫人不是你还能是谁,别人我也不会娶啊。” 她抬起头来,嗔道:“就你嘴上说得好听,若不是皇上赐婚,你可不是要娶了别人。” 封驿挑眉,“也就董晚音我才娶,别人我可不娶!” 两人抱着笑作一团,腻歪了好一会儿,封驿到底怕她着了凉,起来穿衣,去叫人给她换了一个浴桶的水。 这一夜,是一个惊涛骇浪又波折起伏的夜,一个要进一个想退,一个憋死了,一个痛死了,折腾了大半夜,弄得一身疲累,才勉强圆满了。 翌日,睡得死沉死沉的,碧儿几乎喊了几嗓子,没见动静,没办法,咬咬牙下力气敲门,“夫人,今日舅老爷家大喜,该准备着起身了。” 董晚音勐一睁眼,才知道睡过头了,才要掀被,不禁痛唿一声,这浑身酸痛的,可和拉弓箭那几日相比了。 封驿被她吵醒,睁眼一看,夫人柔夷捏揉着玉臂,大红锦被落在雪白柔软上,煞是灼人。 他侧身,大手大脚挂到她身上,把人往怀里一拉,“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董晚音拍打他的腿,再咬牙推开,嫌弃道:“快拿开,我要痛死了!” 封驿笑,“夫人现在知道痛死了不可乱说了?” 董晚音一顿,“为何?” “你学拉弓箭说痛死了,修缮宅院也说痛死了,外人听了,指不定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呢,现下你痛死了,可还要和人说去?” 她脑袋“嗡”一声,是了,怨不得祖母听她说痛死了就皱眉呢……封驿腿伤,她还喊痛死了,祖母才留她在玖映居住呢……这么一想,脸就火辣辣的燃起来,真是脸都丢尽了。 她抓着锦被盖在脸上,“可不是不能胡说,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丢死人了!” “我哪里敢,提醒你你还让我碰?”封驿搂着她的腰肢,凑上去亲了她一下。 她轻哼一声,嘟囔道:“若是这般痛,往后便不让你碰了。” “夫人忍心吗?”封驿轻嘆一声,咬了咬她的耳垂。 “快起吧,该晚了……” 两夫妻带着贺礼先往吴府去了,吴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么女出嫁,吴靖远只宴请了亲戚,商道中结识的人一律不叫。吴家人丁兴旺,吴氏五兄弟带着家眷,还有吴靖远这一辈的亲戚等,宾客一堂,杯盏交错。 董晚音进吴信瑶闺阁一看,瑶姐姐带着红妆,还在把玩昨日哥哥给她带的新鲜玩意们,哪里有半点新娘子的激动和惘然。 “我的好姐姐,怎的你还有心思玩呢!” 吴信瑶展颜一笑,“音儿,你怎么才来啊,快来看看,四哥哥给我带的好东西。” 董晚音哪里有心思,方才碰见舅母,舅母强颜欢笑,又是难捨又是忐忑,就怕今日出了岔子啊! 想起封驿昨日说的话儿,心下一动,说不定封驿真能唬住瑶姐姐呢!忙出去寻封驿,封驿正拜见岳母大人吴氏,身边都是吴家一群亲戚,封驿一个个给这些长辈们作揖问好,董晚音急匆匆过去就扯着人走。 封驿跟在她身后装乖:“夫人,你拉拉扯扯作甚,让岳母大人和各个婶娘舅母们看见了像什么样子,再说,我还有话要问我岳母大人呢!” 董晚音顿住脚步,“你有何话要问母亲?” 封驿一本正经道:“问她为何没教我夫人如何伺候相公啊!” 董晚音嘴角一抽,“你若敢问,我……我……” 封驿盯住她:“你如何?” “我便服你了。” “服我?那我叫你如何你便如何?” “行。”她大手一挥,懒得和他扯皮,料想封驿也不敢去问母亲,现下要紧的是瑶姐姐的事情。 “你昨日说有话唬住姐姐,你可想出来了,我准你去唬唬她。” 封驿扬眉,抓着夫人的手甩了甩,“那还不简单,走!” 两人也顾不上什么风俗禁忌,往吴信瑶闺阁中走去,奈何在屋外被那梳头的喜娘拦住了。 “表夫人,这不是……真不能进了,别说表妹夫,就是亲哥也不能进啊!” 董晚音还欲与那喜娘交涉,封驿贴着她耳边道:“夫人,就几句话,你进去,把吴信瑶带到窗边,我说就完了。” 第79页 她这才会心一笑,往屋里去了。 吴信瑶听说表妹夫有话要和她说,疑窦顿生,莫不是郭三公子让封驿带话来了? 待两人到了窗边,看见封驿杵在窗外的身影,董晚音敲敲窗棂,“封驿……” 未有声响,她又提高声音,“封驿。” “谁啊?”窗外传来淡淡一声。 吴信瑶和她对视一眼,眼神里露出疑问:还谁啊,你们可约好了? 董晚音知道这不要脸又装蒜玩她呢,扒拉一下就推开窗,低声呵斥:“别闹!” 封驿蹲下,探着脑袋从窗下含笑看她:“哟!是我夫人晚晚啊!” 吴信瑶憋不住笑出声来,“还晚晚呢,别到我屋子里来打情骂俏!” 董晚音热气又上了脸,伸出手去就把封驿脑袋往下摁,“你是不是又想干仗了,都说了不要让瑶姐姐看见你,你再伸个脑袋,小心我拿刀给你砍了!” 吴信瑶往后退了两步,做瞠目结舌状,“音儿,你怎的这般说话,这还是我妹妹音儿么!又干仗又砍人的!哎呦,表妹夫对你做了什么,怎的把你带成这样!” 谁不知道她表妹董晚音贤淑静雅,千里挑一的好性子姑娘,怎的和夫婿相处竟是这般样子。 封驿起身,靠在看不见吴信瑶的另一边,支着一条腿,抖着一条腿,“吴姑娘,你嫁了人可别学我夫人,整日又打又杀的,我整日闲着晃荡,我夫人打我我认了,郭三驻守边城,上阵杀敌,你可要好好服侍我们的少年英雄。” 在屋里的两人听了他的话,都没有出声。 “郭三和吴姑娘大婚,连皇上都赏赐了大礼,可谓城中大事。”他压低声音,对着窗子肃声道:“可是二皇子憋着火呢,皇上自然也不痛快,好在你和郭三大婚后就赶往北境了,郭三为国拔刀斩敌,受人敬重,过两年你们回来,此事就算翻过去了。” “若是你跑回来,被皇上知道,只怕吴老爷和郭大人都要受牵累了。” 吴信瑶脸上微微一变,“我何时说要跑回来了!” “你母亲不能跟着你到北境,一则,不合规制,二则,像吴夫人这般年纪,在北境那种寒冰之地,只怕熬不住,以往有老妇跟过去,待不了几天就被抬回来了。” 无信瑶低垂着眸子,心里翻滚着,封驿这些话,她未必没想到,只是任性不往深处想,她从小到大都有父亲母亲兄长呵护,总觉得无论何事他们都会扛着,不用她烦忧。若母亲跟着去,确是不太妥帖,可为何父母亲不和她明说呢!再一想,母亲不跟着去,在那北境寒苦之地,她如何能过得了两年。 “吴姑娘,二皇子虽定亲了,还有一个十七岁的三皇子,也该娶亲了,这三皇子身子可不好呢……你若不去,只怕皇上又要起心思了。” 董晚音听到封驿把舅母不能北境的事儿直接说出来了,心早就跳到嗓子眼了,上前搀着瑶姐姐,瑶姐姐倒没有想像中大闹,这般平静却是让人害怕。 第42章 演戏 “姑爷董林之随礼咯!鸳鸯锦褥两张,云母八宝扇两把……” 宴席记帐的先生大声报着董府抬过来的贺礼,那吴府管家听见,心头一跳,抬脚就跑过去,按下记帐先生的话头,“董府先不报。” 吴靖远听了管家的报信,未多思量,张开道:“扔出门去!” 管家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爷,这……如何使得?” 老爷没叫给董府派喜帖,他当老爷是对董林之有诸多不满,下下董府的面子罢了,可是董林之贺礼都抬过来了,想必晚些也会亲自过来贺喜,老爷让把贺礼丢出门去,这且不是连亲戚都不要了…… 吴靖远喝道:“我让你扔出去便扔出去!且是要当着董府的人丢,你别等人回去了再丢,传不到董林之的耳朵里,他来了还败我的兴!” “这总得有一个名头吧,这么多宾客在这里,该说我们吴府……” “你就说姑奶奶在董府吃了苦,吴老爷要把姑奶奶接走,吴府和董府再无关系!这礼也不必送,让他们拿回去,快去!” 管家只得一路小跑,叫了个张狂嗓门大的小厮,赶紧去府外大门口,把贺礼当着董府送礼人的面丢了去。 “我们姑奶奶在董府受了那么多委屈,老爷不想见到你们董府的人,以后董府和吴府再无干系,你们把贺礼扛回去吧!” 那小厮嗓门大,又故作扔一样喊一嗓子,引来一大群人围着看,众人皆已诧然,吴府和董府的关系竟到了这般田地,莫不是姑奶奶和董府断了关系了? 董府的几个家丁未料到吴府这般强硬,竟把贺礼丢出来了,仿若被人狠狠打了脸,一个气性较大的唤庆同的家丁跳脚指着吴府小厮喊到:“我们大夫人今日还是从我们董府里过来的,你算哪根葱,竟如此败坏董府的名声,报上名来,改日让你来个痛快!” “我大号李岩,你且先把贺礼搬回去,禀报你家大人,免得你家董大人收不到信儿,还急哄哄跑过我们吴府来,我们可不招待!你要约架,明日再来约,今日我家大小姐大喜,我没空打你!” 第80页 庆同听了气更盛了,叫喊着要见大夫人,喊了几嗓子没见人出来,想起二小姐今日也在这吴府里头,又叫喊着要去找董二小姐出来。 正吵闹推搡着,悦公候府世子爷封驿现身了,皱着眉抬手就指混乱中的吴董两家下人,“你!你!还有你!都停了!今日是吴大小姐大婚,要约架给爷滚远点!” 这几个人受了封驿的呵斥,知道封驿惹不起,才停了手中的动作,各自退开。 封驿横眉一扫,“是谁叫喊着要见我家夫人?” “回姑爷,这吴府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好心好意来贺喜,竟被人像扫把一样赶出门去,爷可要帮我们禀报吴老爷和我们大夫人,就算是要扔我们的贺礼,也得给人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来。”庆同料想封驿是过来劝架的,封驿乃董府的新姑爷,可不得向着董府说话吗,所以他连世子爷也不叫了,直接喊了姑爷。 封驿双手抱胸,转过头去,朝着吴府的人问:“你可跟他说了?什么由头啊?” 李岩可是得了管家的指示,那就是老爷的指示,腰杆可硬了,“回封世子爷的话,我们家老爷说了,姑奶奶在董府受了一辈子委屈,董府的贺礼我们不收,扔了好让董大人知晓,免得又过来讨我们老爷不痛快!” 封驿看着庆同,朝李岩努努下巴,憋嘴道:“你没听见,这不明明白白说了,不收礼,不让来,你还不赶紧搬东西回去禀报董大人,在这里嚷嚷显得你嗓门好?” 庆同一听,封驿这态度不对啊,董大人是他叫的,老爷可是封驿的岳丈大人啊,封驿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啊!他仍是不服,二小姐那么贤淑的姑娘,怎的没见到董府的人受欺负吗? “我家二小姐呢,我要见见二小姐!” 封驿这便沉下脸去,肃脸喝道:“你家哪个二小姐!你便回去问问你们董府里那林什么的那个婶婶,她说了,你们董府没有二小姐,二小姐已经嫁出去了,那会儿怎的没见你家老爷出来说一句话?你回去顺带着和董大人说一句,董晚音现在是我家夫人,我叫她认她便认,我不叫她认她便不敢认!” 董晚音和吴氏正在厢房里,四手相握听着这场闹剧,吴氏知道吴靖远是故意闹这一齣戏,让世人都知道董夫人和董林之已经决裂,往后她便可脱离董夫人的名头了,可听着吵闹声,心里到底不痛快。 董晚音柔声安慰母亲,快刀斩乱麻,父亲知道了舅舅的意思,想来也不会再强留母亲了。 封驿进了厢房,拜见了吴氏,便想带董晚音出去,他要赶去郭府,今日郭三大婚,按理他是该去男方家的。 “你去便去吧,为何还要拉上我?我该陪着瑶姐姐才是。” 封驿拉着她的手,柔声求她:“夫人,我自己去有何意思,哪家大爷不是有夫人陪着去,你便陪我去吧。” “我再陪瑶姐姐一会儿,你先过去,晚些我再过去。” 封驿低下头嘆了一口气,满脸的委屈样,“你瑶姐姐现下都不能见人,再过半个时辰也该出门了,你还陪着她作甚。” 董晚音觉出他有些异样,有点过于……低声下气了,若是平日里,他会如此? 你去不去,不去我想法子也要弄你!这才是封驿啊,莫不是当着母亲的面,不好对她太过强硬? 吴氏看不下去了,封驿这女婿她是越看越爱,又经方才这一遭,恨不能当做自己的儿子了,看着封驿如此低声下气,免不得心软。 “你便去吧,是该陪着去的,怎的还要夫婿求你,你这孩子,在家里也这般不成?” 封驿可怜兮兮道:“可不是,在家你不情愿服侍我就算了,在外头你总要给我一点面子。” 董晚音顿悟,这是在对着母亲扮可怜呢!要让母亲教她以夫为纲,好让她回家后伺候他沐浴更衣,用膳就寝。 吴氏果然沉下脸去,音儿是不是对父亲失望,连带着不想服侍夫婿了,若是如此冷待封驿,封驿总有一天会心凉,音儿哪里还有好日子过。又免不了自责,音儿出嫁的时候没有教她,就想着这孩子贤淑,性子好,也不想她太过委屈自己,哪知她竟然这样对夫婿。 “音儿,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不好好服侍夫婿,难不成还要等着旁的人来伺候不成,你们两个一起过去吧,改日我再和你好好说说。” 董晚音只得应下,和封驿一道与母亲拜别,封驿别过脸去,抿嘴偷乐。 等上了马车,她才狠狠甩掉封驿的手,“你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还有脸说我在家不服侍你,在外面不给你面子,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若是觉得我对你不好,你便找别人伺候去,我再做不到更好了!” “夫人待我很好,夫人就如这般待我,我心满意足,不用再改。”封驿笑嘻嘻又去抓她的手,又被她反掌甩开了。 她横了一记眼刀给他,“那你假惺惺演什么戏?” 封驿挪了挪屁股,挨着她,把人抱住,“你不是说只要我敢和我岳母大人告状,你就什么都听我的吗,我不过是想让你喊我一声相公。” 她咬牙瞪他好一会儿,真真是不知道如何收拾这般无聊的人了。 “以往若是你提出来,我喊便是了,现下我偏不了!” 第81页 “原是闹着玩的,你不喊就不喊。” 董晚音哂笑一声,再不想搭理他,谁知道他把头靠在她肩颈上,又幽幽接了一句:“无妨,我有点伤心罢了。” 这又委屈上了,且不是假的,是真委屈,就如昨夜他说新婚夜的委屈,她能实实在在感受得出来。 心下嘆息,这想要糖的孩子,怎的戏那么多,自己都把自己演伤心了……可现在让她喊相公,她是万万喊不出来的。 到了郭府,呈上贺礼,两人就去找郭正睿去了。郭正睿大红喜袍加身,又一身正骨,更显得俊朗逼人。 “你们营中可有禁止军眷在营外修建宅院的规定?” “那倒没有,不过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毕竟北境太过寒冷,要修建宅院可不容易,军中没有人有这样的财力。” 封驿点头,拍了拍新郎官的肩头,“既没有这项规制,你便给吴信瑶修一座,不管大小,总好过在军营里,一群人住着,她从小锦衣玉食的,跟着你过那苦日子,你能忍心?” 郭正睿不反对,他也有此意,只是修新宅院是需要时间的,吴信瑶免不得要跟着他过一段苦日子。 “在那地方,就算修个小门小院,至少也要半年光景,她既嫁给了我,就算在帐营中,我也尽力不让她吃苦。” 董晚音听了,才稍稍放心一些,又免不得把吴信瑶平日里一些习惯喜好告知郭正睿,郭正睿一一记下,谢过董晚音:“吴姑娘果然是有福气之人,贤弟比她还小,却如此关怀她。” 封驿听不下去了,“哎!哎!这是你嫂嫂,怎么还贤弟贤弟的叫,你是不是嫌占我便宜没够呢!别看你今日是新郎官,我就不敢揍你!” 郭正睿笑道:“一日为兄,总也改不了口了,真不是我想占你便宜。” “是不是还终身为父啊,你当我听不出来,你小子憋着坏呢。” 第43章 相公 庆同等人将在吴府的遭遇添油加醋禀报给了董林之,末了又把封驿的话原封不动照搬出来。 “他说……他让二小姐认二小姐才能认,不让二小姐认二小姐便不敢认。” 听完这番话,董林之的脸色如乌云遮日,闷着嘴半晌不出声,直到庆同叫了一声:“老爷,吴府这贺礼该如何处置?” “放库房里去,今夜大夫人回来了来报给我听。” 庆同等人应下便出去了。 吴靖远这般对他,摆明就是要和董府撇清关系,他知道吴靖远仗着有几个臭钱,摆出一副远离朝野的姿态,惯常对他的做派嗤之以鼻,他只是没想到吴靖远能做到这般决绝,还加上了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封驿,不知天高地厚,哼!怪不得音儿腰杆如此硬,敢和他叫嚣,背后肯定有封驿教唆。 前几日他进宫求见董贵妃,董贵妃以身体抱恙为由,拒绝见他,他深感不妙,若脸董贵妃都避开他,那以后董府除了二皇子,还有何依靠? 用罢晚膳,庆同来报,大夫人今日没回来,只遣人来报,说老爷若想明白了再去叫她回来。。 “大夫人还说让老爷尽快下决定,免得夜长梦多对董府不利。” 吴氏如此决绝,想来早就有了打算,连他外室的把柄都掌握了,若是他不从,只怕她真的大闹一场,家里的这两房都不是省心的,若是闹开,必定是一场混战。他不是没想过要把许氏和南哥儿接回家来,只是许氏娘家无势,于董府无甚助益,远不如董贵妃和吴靖远这两座靠山啊。他本欲将音儿嫁给二皇子,承儿,炎儿和南儿三人也就有了靠山,这样董家就能升腾起飞了。 人算不如天算啊,音儿嫁给了封驿,这大房也是下定了决心,要从董府剥离出去。 他唤了个人过来,交代道:“叫人去瑜王府报一声,就说我明日去瑜王府拜访二殿下。” …… 郭正睿和吴信瑶大婚后,吴府和郭府皆大松一口气,两夫妻三日回门后就要赶赴北境了,回门日当天,董晚音带着封驿也回了舅舅家,当做是给新婚夫妻送别了。 不知道是因为新婚娇羞,还是因为难捨家人,她总觉得瑶姐姐沉默了好多,再不如往日那般没心没肺,无忧无虑了。吴靖远秦氏带着儿子儿媳们,一大家子在宴席上也未提起闹骗之事,吴信瑶也是只字不提。 董晚音还是不放心,趁着瑶姐姐进到未嫁时的闺房里,关起门来,拉着她的手,问:“瑶姐姐,你这几日过得可好?” 吴信瑶低头一笑,尔后抬起头来:“我要说很好,音儿是不是要笑话我不知羞了?” 音儿虽是妹妹,却像姐姐一般关怀着她,当初音儿求嫁封驿,姑父大发雷霆,姑母也是不喜,想来音儿也不好过,她竟未曾想起要去关怀音儿,她哪里配得上当姐姐。 “你过得好我才能放心,如何会笑话你,舅舅舅母心里不好受,我看得出来,你莫怪他们。” 吴信瑶摆弄着手指头,轻嘆一声:“我不怪他们……这几日我想了很多,都说人的福气是有限的,我受了父母兄长,还有音儿的关爱,受了那么多年,是不是福气也该消耗殆尽了,到了吃点苦头的时候了。” 第82页 董晚音心一酸,“姐姐是有福之人,哪里有消耗殆尽之说,你莫要胡思乱想,这吴府还是你的家,舅舅舅母表哥们还是一样惦记你。” “我这一去就是两年,音儿有空可要多来家里看望父亲母亲。”吴信瑶喉咙发紧,眼里就湿了。 “那是自然,两年过得很快的,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宴席散了,两对夫妻拜别吴府众人,并未上马车,一路走着,同行而归。直至到了分岔路口,就要分别了,董晚音和吴信瑶手挽手,依依不捨的,封驿看不下去了,她这副样子,比他要走还难过一般。 他干脆利落一个握拳,想把这难受的气氛给搅开了,“郭三,就此一别,好好照顾弟妹。” 吴信瑶忍不住瞪他一眼,“我都说了我不是你弟妹!你怎的不叫姐夫就算了,还开得了口喊我弟妹!” “郭三光屁股就跟着我了,我怎么可能叫他姐夫!不怕折煞他!你既嫁给他,自然该跟着他唤我一声兄长,我不喊你弟妹喊你什么?”封驿最擅长耍赖了,被吴信瑶喊了那么久的妹夫,好不容易扳回来,不占点口头便宜不是亏大了。 吴信瑶横了郭正睿一眼,郭正睿但笑不语,且由着他们打嘴仗。 “这也是奇了,我相公唤音儿贤弟,音儿唤我相公姐夫,我唤你妹夫,你唤我弟妹!想起这叫法我都头疼!” 封驿咧嘴:“可不是头疼,我就说你该改口了,我这么大块头,你还真叫得出口,妹夫!” 董晚音哭笑不得,就为了个称唿,还至于在路边吵上了。 “谁爱怎么叫就怎么叫,你们怎么高兴怎么叫,要我说你们就直接叫名字好了,值当为这个较真。” 封驿还要再卖乖:“我便听我夫人的,吃点亏罢了,往后就叫你大名吴信瑶了。” 吴信瑶歪着脑袋想了想,怎么还是自己吃亏呢! 郭正睿开口:“回去吧,封驿比我们都大,叫他大名我们不算亏。” 吴信瑶这才作罢,故作贴着董晚音的耳朵道:“音儿,回去替我收拾收拾他!” 董晚音撇嘴点头,两对夫妻这才分道而行。 进了马车,封驿伸个大长腿,双摇环绕胸前,目不斜视盯着帘子看,半晌没有声响。 董晚音嗅到了他不痛快的味儿,她想不起来何时又惹到他了,也懒得搭理他,且看他能忍道几时。 封驿到底忍不住,开口便道:“过两日我也去江淮了。” “嗯,那便去吧。”董晚音淡淡一声,毫无波动。 封驿火气升腾而起,怎的就一声去吧,这语气,好似他去不去她都无所谓一般,吴信瑶要走她能拉着人家的手半天不撒开,敢情他连吴信瑶一半的地位都没有啊! 我再巴着你我就不是封驿! 天寒日短,外头没有了光,马车也昏暗了,两人各自在角落里,再无话说。 回到悦公侯府,董晚音洗漱一番就去给祖母请安了,老公主问封驿为何没来。 “许是喝了点酒上头了,回来便躺着不动了。” “那你回去看看吧,饿了再让厨房煮点东西给他。” 董晚音应下,回到醉仙居一看,灯也没点,衣也没换,一个人在床上躺尸呢。她心中暗嘆,这脾性,也不知道如何养出来的,该磨磨他才好,这么想着,也不搭理他,拿着衣服就去沐浴了。 沐浴出来,在院子转了一圈,看见院中西北角,本是一小片竹林的地方,被人收拾出来,挨着墙放了三个人形靶子。她连忙叫六喜出来问话。 “夫人,这是爷交代的,这地儿往后给夫人练习拉弓射箭,夫人往后不用出去练了。” 她脸上盪起笑容,过去摸了摸那三个靶子,又丈量了远近,这个地方还真是适合射箭,想来封驿也是废了心思的。 这下便忘了方才还想着要磨磨封驿的性子的,想起他还没用晚膳,宴席虽散得晚,现下也该饿了,叫六喜去厨房叫人去给封驿煮些吃食上来。 回到屋子点上灯一看,封驿阖着眼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被子也没盖。 她走过去,轻手轻脚给他盖上被子,谁知被子刚挨上封驿的身,他就一个侧身,甩开被子转到床外边去了。 这显然是不领情的意思。 她微微一笑,又把被子盖了上去,开口道:“谁又惹你不痛快了?” 没有回应,她轻笑一声:“封驿,你惯常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说不喜欢看人苦瓜脸,你自己去照照镜子,你这会儿是不是苦瓜脸?” 还是没有回应,她隔着锦被,轻轻抱住他,靠在他后背上,“我看到你让人给我做的靶子了,明日你教我练练,如何?”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冷冷一声:“自己练。” 她好似失落般,深嘆一声,“好吧,我自己练就自己练,不过是没有要领,练久一点也能学会。” “你若去了江淮,那宅院可要停工了?” “该做的我都交代好了,益源去盯着便好。”还是冷冰冰的一句。 “就便好了,这样我也无事可做,我便陪着你去江淮,可好?”她靠着他的肩头,轻轻推了一下。 第83页 “……” 她掀开被子钻进去,把封驿给掰了过来,靠上他的胸口上,柔声道:“怎的像个小儿一般闹脾气,臭烘烘的也不换衣裳就躺床上来,我叫人给你做吃的了,你起来吃些。” 封驿被她这一通哄下来,气早就散了,可仍绷个脸,冲着他眼前的小脸蛋斥道:“可不是你气的我!” 董晚音咬唇,小脸上满是冤屈,“我如何惹你了?” 封驿半阖这眼看她,“你对别人怎的那么好,就不捨得对我也好一些呢?郭三才成亲你就知道改口叫他姐夫,吴信瑶改口唤他相公,你整日就封驿封驿的喊,何曾叫过我一声相公!吴信瑶要走你那般捨不得,我说要去江淮,你就一声,去吧,我怎么觉得我这待遇,连那吴信瑶的一半都不如呢!” 董晚音听完他这一通控诉,暗道原来是吃醋了,被他这么一说他这醋还吃得挺有道理呢。她的确是没唤过他相公,可是要说她不关心他,这就冤枉了,眼下他好好在家呆着,她如何能柔情似水,恋恋不捨对他,那不是有病吗? 这病呢,要说治也治得快,哄哄就好了…… “相公,你想听我叫便叫好了,值当你生这么大气啊,相公……” 第44章 照料 “相公,你想听我叫我便叫了,值当你生这么大气啊,相公……” 她连着两个娇声软语的“相公”,封驿紧绷的脸到底快绷不住了,嘴角微微上扬,笑意未达眼底,仍旧半阖着眼道:“你往后可改口了?” 董晚音乖巧点头,“改了,相公。” 封驿这才算称心了,抬手抚上了她背上的如瀑青丝,“你真要跟着我去江淮?” “嗯,祖母说让我学着管管家里的帐目。” 封驿扯了一个假笑,“她是让你管管我吧?” “许是这么想的,不过我想着多学学总是好的,哪日你去办别的事儿,顾不上了,我两眼一抹黑的,什么忙都帮不上。” “江淮那边有信得过的人守着,带你去看看也可以,只是此次不是为了买卖去的,人多了反而不好,怕也照顾不了你。” “那是为何而去?” “太子说刘定喜在江淮有了动作,在最繁华集市有半条街的铺子,这铺子本是那富商张铁原所有,现下说是给了他女婿刘长源了,刘长源正是刘定喜唯一的儿子,这其中的交易必定有不可告人之处,我此行就是要去看看,可能找出漏洞。” “那我要去,舅舅在江淮那边有不少买卖,熟人也多,说不准可以用得上。”她眼睛一亮,果然被舅舅说中了,这刘定喜夹着尾巴,藏着银子那么多年,现下终于露出来了。 “人多嘴杂,天又这么冷,你去做什么,若是需要麻烦到舅舅,我自然会去找他,你未嫁给我之前,我在江淮就碰见过舅舅,我知道他的人在哪里。” 董晚音暗道,怪不得舅舅这么信任封驿呢,原来两人早就有来往…… “我不怕冷,说不定去了还可以帮你出出主意呢。” 封驿撇嘴,抬手往她额头弹了一下,怕她痛,没敢用力,“带你便不能带六喜了,你说说你比六喜还能干?” 董晚音一想,六喜去是照顾爷去的,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她去反倒要他照顾,他带着她的确是个累赘,可是她真的想跟着去,一来想看看江淮的买卖,二来看看刘定喜的手段,三来……封驿才回来没多久,她实在不愿再与他分离。 “你不是更愿意我伺候你吗?” 封驿摸了一把她的小脸蛋,“在家里自然是更愿意让夫人伺候,出门在外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六喜可以赶马车,可以背包裹,我乏了还可以背我,你说你能干什么?” 她抓着封驿的手,面有不悦,“怎的我就一无是处了么?我可以逗你笑啊,六喜会逗你笑?” 封驿笑得肚皮都在动了,“六喜不会逗我笑,但他也不会气死我,你倒是会气死我。” “……罢了,不去就不去了。”她挪动着身子就要从他身上起来,嘴里嘟囔着:“谁稀罕谁去!” 封驿一把拉住她,翻个身把人压在身下,直上而下含笑看着她道:“夫人傻了不成,你何须和六喜比谁会伺候,比谁会逗笑,你只一处,六喜就是死了也赶不上你。” 董晚音如水清眸眨巴两下,懵懂问道:“哪一处?” 封驿低下头去,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嘴边又一抹坏笑,“你能陪我睡啊!” 她咬着下唇,晶莹的眼眸射出两道眼刀,落在他眼里却是毫无杀伤力。 “我还能掐死你!”她伸出手圈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装模作样掐着他。 封驿抓着她的手压在头顶上,头往下贴着她的耳朵边,轻声道:“这大冷天的有夫人给我暖床,我当然要带着夫人去了,你就是勾勾手,也抵得过六喜上山下海啊。” …… 没有六喜做苦力真是不行,最终封驿还是带上了六喜,她扮上男儿装,三人坐着马车赶往江淮了。 这一路比董晚音想像中还要乏累,路途遥远,天儿又冷,对于她这种未曾出过远门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单单说着寒风,马车虽用厚褥封好,可那风儿还是从密缝中钻进来,半日下来,就能让她头疼欲裂。封驿一路抱着她,暗自后悔这样的寒日不该带她出来,只得半日歇一回,走走停停,耽误了不少时日。 第84页 到了江淮,他们并未找客栈,而死落脚在一家院落里,宅院主人是一个被封驿唤做“陆大哥”的男子,想来这封家的买卖也是这个陆大哥在忙活,这一路本来是想问一些江淮买卖的事情,奈何脑子混沌,还连累封驿照料,什么都没得问。到了江淮还得麻烦陆家人照料,她心里有愧得很,简直就是来添乱的。 “陆大哥,我夫人未出过远门,有些不适,麻烦你叫人烧好水,好洗了这一路风尘。”他知道董晚音爱干净,这几日没得好好沐浴,身子又不适,只怕她早就受不了了。 陆展应下,忙叫人去做了。 封驿把她扶到房间,先是给她灌下参汤,再擦拭脸庞,她脸上满是倦容,比在家时瘦了一圈。 “爷,要不要找个大夫过来给夫人看看?” 董晚音连忙睁开眼,“不用,我就是累的,又不是病……” 她又环视一圈,这一大群人围着她,难免羞愧,微微启唇道:“是我自不量力,劳烦各位了。” 众人皆安慰着:“无事,夫人严重了。” 封驿心疼得很,见这帮人像看猴子一般来围观他的夫人,她都这么说了还不见走。 “陆大哥,你让人把炭火搬来,把水也搬来,我夫人便在这屋里沐浴了。” 陆展听了倒没什么,连忙叫人去搬过来,只是一旁的陆夫人和陆夫人的妹妹肖月儿露出异样的神情来,还未见过谁把水搬到屋子来沐浴呢,这江淮又不像京城那般冷,这夫人就这般娇贵? 陆展想起什么来,转头对陆夫人交代:“去叫清儿过来伺候封夫人,这几日……” 封驿打断陆展的话:“不用了,我来就行了,你们先出去吧。” 室内瞬间安静了,竟没有人敢接话,董晚音羞臊难当,只得闭着眼装晕,心中暗骂封驿,等丫鬟来了你再让丫鬟走也行啊,何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还要脸呢! 众人反应过来,连连应着,被陆展给赶出去了。 董晚音在连着几日颠簸后,终于泡了热水澡,真是太舒服了,浑身的疲累洗掉了一半。 封驿看着被白布盖住,只露出一个脑袋的人儿,都没什么劲头了,还要防着他,忍不住逗她:“下次你还敢跟来吗?” 她睁开眼看他,他胡茬冒出来很多,看着也是满脸疲惫,这一路他要照顾她,比她还累呢。以往不知道他出远门这么辛苦,现在知道了更心疼他了。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帮不上忙就罢了,还连累你们。” “你也不用这样说,若你不来,又从何知道你会连累我们,下一次总还会闹着来。” 董晚音翻了白眼给他,喃喃道:“我现在知道了,下一次不敢了。” 封驿笑:“也不是每一次都这般难熬,只是这几日天寒风又大,路就难行,也是我的错,没料想到夫人受不得寒风吹。” “陆大哥这些年都是给你帮忙?” “是,我们在江淮的买卖都是陆大哥在顾着,他这个人敦厚,过两日你好些了我便让他带你去商埠和码头转转。” “嗯,你不用管我,明日你就和六喜去办刘定喜那边的事儿,小心些,我在这里等你们。” 封驿摸了摸她的脸颊,“明日看你精神头再说吧,你这样我如何能出去。” 身子泡在热水里,心也泡在暖洋中,这一路上封驿对她精心照料,她竟觉得封驿像个痴情男儿,还只对她痴情的那样? 她抓着白布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亮水亮的眼,“相公你真好……” 封驿一顿,心中一阵荡漾,脸上绷着笑,指着那白布道:“我好你还这般对我?” 她赶紧闭上眼,脑袋往一边歪去,“我收回刚才的话,明日如何见人,脸都被你丢光了,那些人还以为我们在这屋里做何事……” 封驿见她说不下去,便伸手要去扯那白布,“就是了,何必白担个虚名,不做白不做。” 她忙拍掉他的手,封驿缩回手来,哼笑了一声,“这倒有劲了。” …… 第二日封驿就被她赶出门去了,本来在路上就耽误了几日,不能再因为她而误事了。 当今世上有一句话叫做:北有长安,南有流云,江淮最繁华的流云街上,整条街的东家就是江淮首富张铁原了。江淮人最艷羡的是谁?那必定是当今国舅刘定喜之子刘长源了,张铁原嫡女张若蝶嫁给刘长源后,张铁原把半条街都送给了女婿刘长源,这爱女之心,真是天地可鑑啊。 封驿和六喜暗地里查了一圈,这地契房契皆按照正规程序转到了刘长源的手里,刘长源和张若蝶新婚夫妻,如胶似漆,刘长源更是对岳丈大人敬重有加,俨然成了江淮一段佳话了。 “爷,就算刘定喜和张铁原私下有交易,我们也奈何不了他们啊。” 天色将暗,封驿惦记着董晚音,只好作罢,带着六喜返回陆宅。 “只要他们有交易,必定留下痕迹,这张铁原虽然宠爱张若蝶,可家里还有嫡子庶子,就算他愿意,别人可不愿意,先从张府下人查起,看看可有何不为人知的说法,还有,去商户里头问问,张铁原最近可有大笔钱财出入。” 第85页 “是!” 第45章 嫁妆 六喜找人在张府一众下人里探查张府秘闻,问是问出了一些家长里短,多是关于张府后院妇人之间明争暗斗的是非,似乎并无人对新姑爷获赠半条街之事愤愤不平。 封驿找来陆展问话,也是如此说法,说因这刘长源是国舅之子,和张若蝶又是情投意合,张府上下对他礼待有加。 “爷,这张府的兄弟姐妹们倒是和睦得很,竟能安然接受这张老爷给女婿那么厚的礼。” 封驿眉宇间隐有疲意,抬手捏了捏眉头,淡声道:“看来这张铁原不但买卖做得好,家宅管得也好,不愧是江淮第一能人。” 董晚音听了这话,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披上了白狐貂绒披风,绕过屏风走至外间。 封驿和六喜听见声响,齐齐看向她,封驿起身去搀着她,“起来作甚,外间冷得很。” “我听你们说这张铁原家里的事儿,忍不住起来说两句。”她裹紧了披风,在外头确是没有在醉仙居舒服,这里屋只能烧炭火,外间什么都没烧,湿冷湿冷的。 “悦公侯府就你一个,什么都是你的,你自然难以想知晓这人多嘴杂的大宅子里有何勾当。说起来这张老爷确是能人,把一大家子治得心服口服。”她扫了他一眼,“若是你到了他那个位置,按着你的脾性,未必能做到那样。” “我为何要像他那般,他张家人丁兴旺,我封家干净清爽,只怕他那些个儿子都过得不如我舒坦呢!” 董晚音腹诽,是啊,有因必有果,能养成你这般嚣张跋扈不就因为封家没人压制你吗。 “我记得舅舅说起过,张铁原有三房妻妾,九个子女,我舅舅就我舅母一个妻子,五子一女皆是同母所生,按说感情自然要好过张家这九个兄弟姐妹。” 封驿:“那倒是,舅舅家六兄妹感情很好。” “你只知道他们感情好,却不知道他们为何感情好,我舅舅在对这几个女子上,有一条铁律,就是一碗水端平,不可偏颇任何一个。五个哥哥感情再好,娶过来的嫂嫂们却各有心思,若是觉得吃了亏,难免猜疑,不满,久而久之兄弟间也会心生嫌隙,故而舅舅把药房,商埠,银号,码头等,尽量均摊,分配给哥哥们管理,就算是从官的两个哥哥,也是有厚实家底傍身,我瑶姐姐的嫁妆丰厚,嫂嫂们也无话可说。” 封驿搓搓鼻尖,笑道:“舅舅明智,可真便宜了郭三这小子,娶个夫人得了万贯家财。” 董晚音暗自一笑,斜着眼看他,“怎的我记得你说是便宜了我瑶姐姐,有万贯家财傍身就是不一样,相公这回是羡慕我姐夫了?” 封驿摆手,晃着脑袋哼笑:“我羡慕他作甚!娶个假小子,万贯家财我也不干啊!我就娶我家夫人这般温柔贤淑的美人,不用什么嫁妆,一顿酒钱就够了!” 六喜在一旁偷笑,忍不住道:“还记得爷和夫人大婚之前,爷说了不晓得夫人带多少嫁妆,够喝多少顿酒,若是拿出酒钱来,就请我们喝酒,爷可还记得?” 封驿经六喜这一问,想起来是说过这样的玩笑话:若是董二小姐带了嫁妆来,他必定请客喝酒。成亲时日也不短了,他竟忘了这回事,现下当着六喜的面,倒是真要从她手里扣出一顿酒钱来才好。 “夫人就在这里,你便问她,她那嫁妆可够给我请一顿酒,若是够,回去我便请你们一顿。” 董晚音娇嗔一瞟,“既是相公答应的,自然是相公来求我拿,为何为难六喜问呢。” “哟!我也不求,回去我便要翻箱倒柜了,你可藏好来。” 三人皆笑开来,又说回正事。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张府这般平静,只能说明张铁原早就把家产分得妥当了,只是其他人的没有被说出来,单单爆了新姑爷这半条街,这是为何?” 六喜眼前一亮:“夫人明智,是想要世人以为这半条街是张铁原赠与女婿之物,这样刘定喜的赃款便能洗干净了。” “对,这张铁原若真宠爱张若蝶,必定会有额外的嫁妆给她,只要查出来,让这张府的人知晓,看张府能不闹开,到时候必能查出漏洞来。” 封驿沉吟一会儿,问:“若是给了银票,张若蝶藏着不拿出来用呢?” “多半不会,像这样的商户是不喜拿太多银票给子女,怕子女大手大脚败光了,给女儿的嫁妆多是田庄铺子等,好操持又稳当,张若蝶既已嫁到京城,自然会找信得过之人打理,很可能是打理这半条流云街的人,这几日正好是收租入帐之时,应该很快能查出来。” 经她这么一说,好似清晰明朗了许多,封驿交代六喜小心去查办,六喜应下便出去了。 封驿抓起董晚音两手来,两眼灼灼看着她:“夫人说了这么多,我还有一事不明,夫人可行行好,给我解答一下?” “你说。” 他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难以出口,艰难咽了一口口水,问:“你的嫁妆又是什么啊?” 他演董晚音便陪着他演,佯装生气,狠狠甩掉他的手,怒目而视:“你这败家子,别打我嫁妆的主意!” 第86页 封驿扭曲着五官,可怜兮兮道:“那一顿酒钱能给我吗?不然你相公会被六喜他们笑话的。” “笑便笑吧,你当你还有脸呢!”说罢头也不回往里屋走去了。 …… 休养了两日,董晚音才算缓过了,第三日便早早起床,梳洗干净了,想着今日可跟着陆展去看看封家的买卖了。 昨夜封驿不服她说他是败家子,向她提起封家在江淮最兴盛的银海码头和商埠中有仓库和船运,虽比不上张铁原和吴靖远,却也稳中有升,一年比一年做得好,盈利的银两比在京城的买卖多多了。 流云街那边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下去了,他也知道急不来,便想着陪她几日,看过买卖再四处转转,正好天气也晴了,比京城暖和了很多。 陆展倒没什么,陆夫人脸色却是微微一变,面露担忧:“封夫人身子弱,那码头边海风太大,我看还小心些好,等春日里来了再去,免得伤了身子。” “陆夫人说的是。”封驿觉得有道理,天儿虽放晴了,海风还是不小,才好一些,别去一趟回来又躺下了。 “无碍,海风又不是北风那般凛冽,我把头包好来,正好我也没有见过海,难得来一趟,不去看看总是不甘心。”来一趟去半条命,她哪里等得到春日。 陆夫人私下偷偷和陆展抱怨,这封夫人如此娇贵,她要去转那码头作甚,莫不是信不过他们。 “我们从世子爷母亲过世便帮着世子爷打理买卖,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从无二心,世子爷都看在眼里呢,怎的娶了个娇滴滴的夫人就鬼迷心窍了,养在京城里多好,来这里瞎掺和什么!” 陆展呵斥道:“什么叫瞎掺和,这是你家买卖还是人家家里的买卖?人家再娇滴滴,你也没有不给她去看的理儿!” 肖月儿见姐姐姐夫吵起来了,连忙把姐姐拉开,“姐姐,封夫人虽娇滴滴,我看着说话倒是大方有礼得很,对我们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呢!” 肖月儿也才十三岁不到,未曾出过远门,更未见过京城女子,今天再见董晚音,已没有刚来那一日的病容,面容异常秀美,又一口既正宗又娇软的京腔,不禁让她着了迷,总是想盯着董晚音看。 陆夫人勐戳了妹妹额头,“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 几人同行,一路下来,肖月儿和董晚音算是混熟了,肖月儿一个劲地问董晚音关于京城的各种见闻,董晚音也喜欢这个活波开朗的姑娘,便和她开起玩笑来。 “月儿既是如此喜爱京城,便跟着我们回去,我给在京城给你找一个好人家,如何?” 肖月儿掩嘴咯咯咯笑:“当真?我还只当我走不出江淮去了,嫂嫂若愿意带着我去便好了!我只去好好看看京城,好人家就……” 陆夫人一把拽她回来:“不知羞!一个大姑娘家,整天就知道玩,你还嫁得到京城,乡下都没人敢要你!” 众人笑开,肖月儿也不恼,嘟着嘴道:“我不管是京城还是乡下,我要嫁便嫁个不一般的,一般人我还看不上!” 封驿笑问:“你倒说说怎么样的人才不一般?” “嫂嫂这样的就是不一般,嫂嫂的京城话却是讲得比封大哥好听多了,我就喜欢这样不一般的人。” 封驿挑起眉头,“我夫人说话是好听,可你不能嫁给我夫人啊,你都这般大了,还不知道女儿家只能嫁给男人?可惜我夫人是老么,若有弟弟倒是可以给你嫁。” 董晚音被他这么一说,想起她是有个弟弟的,也不知道父亲如何打算,母亲还暂住在舅舅家里,若是父亲还不愿和离,她免不了还要去找许氏和南哥儿。 肖月儿被封驿这么一说,多少有些害羞,忙转移话题,问封驿:“封大哥,你是如何娶到这么美的嫂嫂的?” “哎!说来也惨,是你嫂嫂看我长得好看,便求嫁于我,皇上的圣旨都到家里了,你说我能不娶!”他深嘆一口气,无奈摇头,“娶了就惨了,你看,跟着我来管我的帐就算了,还把她那嫁妆守得死死地,连一顿喝酒的钱都不给我。” “封大哥,我觉得你长得没有嫂嫂好看啊,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是你要粘着嫂嫂的,你当我看不出来!是不是你早就盼着嫂嫂嫁你啊!” 封驿嘴一抽,这丫头还真机灵,夫人未必看得出来,她一个小丫头竟然看出来了。 董晚音笑:“这倒是冤枉你封大哥了,还真是我求嫁他才娶的,他整日浪荡哪里想着娶亲。” 封驿:“……” 第46章 缘由 六喜果然在三天后查出了张若蝶的嫁妆来,还真是田庄,这一处田庄虽是张家名下,却并非是张铁原的,而是张铁原的哥哥的田庄,想来是张铁原买下哥哥的田庄,用来给爱女张若蝶做嫁妆。明面上虽说那半条流云街给了女婿,实则是刘定喜私下和他买下的,爱女张若蝶嫁到国舅府上,他自然少不另备丰厚的嫁妆,又不能把名下的产业再给了她,只得偷偷和哥哥买下这六百亩田庄。 封驿命人把这消息从张府下人口中传进张府里去了,果不其然,张府马上有了动静,没两日,就听闻张铁原才外地赶回江淮,想来是回来救火了。 第87页 与此同时,江淮另一富户,张铁原死对头李勤河得到消息,流云半条街并非张铁原赠与女婿之物,而是张铁原收了国舅刘定喜的大笔赃款,卖给刘定喜的。李勤河和张铁原斗了那么多年,多输少赢,早就被张铁原压得憋不过气了,忙叫人去查,张府果然在内斗中,这消息有七八分为真,暗中查下去,竟查出了这十年前的旧案来,大吃一惊,若是如此,张铁原别说身家保不住,只怕性命都难保了。 李勤河不然轻举妄动,刘定喜是国舅爷,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若是打草惊蛇,只怕会引火烧身。 再说回张铁原,他知道刘定喜这钱不干净,当时刘定喜提出要进行这笔买卖的时候,他心中就微微打鼓,奈何碍于国舅爷和亲家公的身份,他只能从了,好在刘长源谦虚低调,深得人心,估摸着也无人怀疑深挖。 谁料想他给爱女的六百亩良田无意中被人发现,后院翻起大浪。 “她不就嫁得好一点吗,凭什么能拿到那么多嫁妆,也不怕压死她了!”大房儿媳跟着其余两房闹,往上加材添火。 张若蝶母亲白氏素常温婉,不敢出声,她也闹不明白老爷怎么给了女儿那么多嫁妆,是有些过了,连她另外两个儿子都没有拿到那么多呢。 “老爷不是已经说过了,这其中另有隐情,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若是谁不服,就找老爷理论去!” “到底是何隐情,不说得明明白白,谁心里能福气!” 张府闹成一锅粥了,张铁原头痛欲裂,若说认了这件事,再把若碟那六百亩田庄收回,他于心不忍,不收回来,只能按照原先定下的家规,再分家产,这样张家也就散了,更让李勤河看笑话了。 真是养了一群白眼狼! 白氏看见自家老爷忧愁焦躁,不免要探个究竟,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引来张铁原一顿呵斥:你问了又能做什么,只怕还得吓死,还给府里添乱! 白氏没了主意,赶忙叫人给京城的女儿去了一封信,把家里的事儿说了,让她赶紧想个办法出来。 张若蝶嫁人之后,知道父亲给了她那么多嫁妆,心中早就有了疑惑,就着这封信问了夫婿刘长源,刘长源才把实情告诉了她。 张若蝶默了半晌,道:“若是如此,我便不能让父亲为难,这六百亩田庄就退回我娘家去了,你觉得如何?” 刘长源知道这本是他刘家的锅,却让自己夫人给背了,且此事若是闹大了,对刘家张家都无益,便应着:“夫人说还便还回去吧,这份嫁妆倒是我们刘家亏欠夫人的了,我定让父亲把夫人的嫁妆补回夫人。” “你我是夫妻,都是一样的,谈何补不补的,倒是见外了。” 说罢就赶紧给家里回了信,告诉父亲要退回那六百亩田庄,让父亲不要再烦忧了。 张铁原收到信儿,越发心疼张若蝶,对家里这帮混人更是看不入眼。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手回这六百亩,以后总会有法子再补贴张若碟。 刘长源讲此事告之父亲刘定喜,刘定喜皱着眉头沉思半日,此事料想应该不是有人操纵,这富户大宅里免不得要为钱财争斗,他也看不上那六百亩田庄,让儿媳退回去息事宁人罢了。 封家那儿子也就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纨绔,早就忘记了他爹是怎么死的了吧,哼!他赢过了封正德,他儿子刘长源更是远远超过了那败家子封驿。 …… 董晚音第一次见到大海,虽是冬日,却是晴天,碧绿的海水,一望无际的海岸线,竟好似人间仙境般美妙,站在沙滩上,才知晓天地之大,以往困在京城的家宅后院中,为一些破烂小事烦忧,在此刻想起来,顿觉得特别无趣,简直就是浪费生命。 她一步一步,一深一浅往前走,偶尔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一排脚印,还有那一排脚印后跟着的俊朗男子,一阵海风吹来,脚下的细密软沙灌进鞋履,头上的披风帽子也被吹落肩头,髮簪被帽子压塌了些许,细软的髮丝在惬意舞动。 封驿小跑几步追上她,把披风帽子又给她盖上去了,他看这个帽子松垮垮的,被风吹掉了好多次了,恨不得给她缝上个带子绑起来才好,这么想着就下手狠狠往下压了压。 董晚音低唿一声,拧起眉头瞪他,“你把我头髮都压乱了!” 封驿把帽子拉住,罩着她的小脸蛋,只露出小半边脸来,轻笑道:“回去吧,这海风大,再吹头痛了,谁伺候你。” 他夫人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眨巴眨巴亮晶晶的双眼:“相公伺候我啊!” “我伺候你可以,你自己想想,要是再病了,过两日回京城,这路上你能吃得消?我们总不能在这里过到春日吧。” 董晚音听他说完,低下头去,嘴角荡漾着收不住的娇笑,好似他说了什么了不得的好话一般。 “啧!”他一把搂住她,把人圈进怀里,推着人往前走,“我说的是什么笑话不成,笑成这样。” 他怎么觉得夫人越来越调皮了,越来越爱笑了,笑起来越来越勾人了…… “相公刚才说的话,我们在这里过到春日吧,我竟觉得比那些诗人写的诗词还要动人心,这么好的地方,就该在这里过到春日,春日还有夏日,秋日……我都不想回京城了。” 第88页 封驿笑,胸口贴着她抖动起伏着,“我何时给你写诗了,我说的是我们总不能在这里过到春日,这地方真有那么好,乡下村野的,京城的人谁愿意来,就你傻了……” 以往他也没感觉出来这地方又多好,这一次多了个美人相伴,倒是把这地儿衬得妙不可言,他竟也觉得待在这里是一桩乐事了。 “京城无非就热闹些,吃酒方便些,你整日也无事可做,在哪儿虚度不是虚度,莫不如在这里,看着这大海,却是让人胸襟开阔了许多。” “你相公怎的就无事可做了,你当我无事天天在外面浪荡闹着玩呢,我和太子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太子……是了,太子是要继承大统的,他们哪里真能无所事事呢…… 她抬头望进他的眼,带着揶揄道:“太子做的事儿就大了,原来你们都是在办大事,说你们纨绔倒是冤枉你们了。” 封驿胸腔冲出一声哼笑:“那倒没冤枉,纨绔多舒服啊,你当谁都能做。” 说着又要给她把披风收紧来,她故意左右扭着,不让他抓到,“我不冷,我不冷啊。” 封驿无奈斜看着她,“真不冷?” “不冷。” “不冷就解开吧,我冷,给我披着。”说着就拉着她胸前的披风带子,两手一扯,抓着她的披风往两人头上来一个大旋转,罩上两人的头。 董晚音只觉得眼前一暗,碧海与白沙一併消失,周身皆是封驿的气息,这个气息她已经很熟悉,熟悉得让她安心。 “夫人可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见过我?”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带着沙哑。 “去年这个时候?”她心里默念一番,才想起是宫里的三年一办的千秋宴,这一世的去年,她哪里对封驿有什么印象,她对封驿的印象是前一世留下来的,封驿于她,不过是一个听过名字的陌生人罢了。 “那你说说为何要求嫁于我,总有个由头吧,譬如你看中了我的皮相。”他低笑两声,“我虽觉得有些肤浅,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沉默半晌:相公,还真不是,若是我说出真相,不过是贪图你悦公侯府的清净,你当如何想啊! “你若不敢承认也行,你便亲一亲我,我就不再问你了。” 话音才落,双唇就被她轻轻覆上来,浅浅亲了一下,凉凉的,仿佛还带着海风的湿润。 脑袋炸开了花,他才清醒过来,人就放下脚尖,埋在他胸口去了。 心中虽是惊喜万分,却还要嘴硬卖乖:“这是不是太敷衍了些。” “垫着脚尖太累了……相公只需记住此刻,晚晚心中存着相公便好了。” 封驿此时才有了一种美梦成真的不真切感,这种感觉,和身处的这番美景,永久的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董林之没好好养你,养得这样矮……”说罢他半曲着腿,一把把她抱了起来,两人胸贴胸,脸贴脸,心跳互鼓,鼻息纠缠,“往后我来养。” 第47章 密道 “相公,我父亲……在外头有一个,我有个弟弟叫南哥儿,十三岁了。” 封驿鼻腔冲出一声哼笑,喷洒在她耳畔,“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今日都说了吧。” 心疼!连那没脸没皮的林氏都敢那般对她,可想这些年她和岳母大人是如何过来的,董林之既没用心去养自己的闺女,何以还有脸要绑着她们,给他的儿子们做垫脚石,想到这他的心就刺痛,恨不能去撕了董林之那张老脸。 “我……实在厌倦了那些后宅争斗,我便想着……” 未尽的话语被他的唇齿吞没,满是情义的轻啄遍布她的唇角,海风被隔离在昏暗的披风下,隐约听见几不可闻的亲吻声。 本就有些缺氧,又被这轻微的声儿闹得羞臊不已,她的脸儿燃烧起火来,把仅剩的那点气息都烧烫了。 紧接着,她腰臀上的手用力收紧,两人更加紧密无缝相贴,手劲之大,似乎要把人儿揉捏在他身子里去了……吸吮替代了轻啄,越来越重,越来越贪婪,大有把她的气息攫取殆尽之势。 海鸟飞过,留下数声啼鸣,远远唤不醒那深吻中的人儿。 唇舌相搅,抵死缠绵,生生把微凉搅成了滚烫,让他惊奇的是不再是他进攻她防守,而是……势均力敌了。 胸腔再无一丝空气,这才捨得稍作修整,粗重的唿吸纠缠在一起,只听闻他在她耳边一句:“真是有长进了……再来。” 乡下村野,午后人更少了,其他人都在休息,只有那少不更事的肖月儿远远看着那一团白,落在碧海蓝天下,竟美得像一幅画儿。 陆展跟着打捞归来的渔民买了两大框的海鱼海虾,一伙人尽兴而归。 肖月儿想起今日看见的美景,那一团白像是被人点了穴般,竟能一动不动,一刻钟有余才看见两个脑袋出来。 她捧着脸蛋,一脸懵懂问:“你们在海边说什么悄悄话,盖着披风说了那么久?” 封驿差点被噎到,转过头一看,夫人眼神一闪烁,匆匆低下了头,只留给他半边红脸。 第89页 “我和你嫂嫂商量,能不能给我一顿酒钱,磨了那么久,她就是不答应,娶了个铁公鸡,我说投海算了,你嫂嫂也不假意挽留一下我!” “封大哥,我十三了,又不是三岁小孩,你还唬我呢,你方才还摸出那么大个钱袋来,又赖我嫂嫂不给你酒钱!” 封驿笑得贱兮兮的:“哟!你也知道你十三了?再过两三年你嫁人了,便知道我和你嫂嫂在做什么了。” 董晚音这才下死劲拍了他一把:怎么有如此不要脸的登徒浪子,和一个小姑娘说这些! …… 享用了一顿鲜香的海鲜大餐后,封驿带着夫人走在江淮秀美的水街中散步消食,六喜匆匆赶来,报说太子来信儿,叫爷赶回京城。 “是该回去了,明日带夫人转转江淮最热闹的集市,买一些首饰布料,明日我们便回京城。” 董晚音急问:“张铁原那边可查清了?” 封驿捏捏她的小脸蛋,笑道:“夫人放心,刀子已经找好,剩下的会有人帮我们做。” 她往后缩了缩脖子,嫌弃般打掉他的手,这天还没全黑呢,又当着六喜的面,怎的这般不知羞耻,动手动脚的。 六喜别过脸去,只当看不见,心里偷乐,爷这样子,看来是无望从夫人手里拿酒钱了。 江淮刺绣精緻灵动,胭脂香粉细腻柔滑,各色首饰也有别于京城的端庄大气,更为灵秀精美。 封驿带着董晚音转了一圈下来,竟发现无论何物,到了夫人身上就焕发了别样光彩,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了,以往他没买过这些东西,现在带着夫人,不得了,变成了一个购物狂了,这要带上,那要包好,直乐得那卖东西的人直咧嘴,这哪里来的款爷,一年也碰不到一个啊。 董晚音急了,有些个根本不适合她,有些个就算适合也不是她心头好,封驿一双拙眼,看着却是这好那也好。 “我不要!”最后她不再妥协,拒绝拿那翠绿色的珠玉簪子。 再逛下去,只怕要当街骂他是败家子了。 “为何不要,这不好看?”他往她手里塞。 “不好看。”说罢像嫌恶般丢开那簪子,两手背到身后去。 封驿:“……” 他偏过头去问六喜:“这簪子不好看?” 六喜笑得有些为难:“好看,可是夫人不喜欢,再好看也无用。” 董晚音:……和这两个人有什么好逛的,眼光比翠儿碧儿的差多了! “给祖母买些便回吧,本来那马儿拉我们三个就够重的了,我们买这么多物件回去,徒增负担。” 封驿再才作罢,“无事,下次来,我再给你买些。” 董晚音:……罢了,你个拙眼败家子。 临行,董晚音拿出几样首饰,送给陆夫人和肖月儿,算是感谢这几日的周到招待了。陆夫人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这几日她对这位新夫人也有了改观,拉着董晚音的手让她往后多来江淮。 陆展和陆夫人还准备江淮特产,说带回去给老夫人尝尝。这些东西连同昨日在集市买的布料刺绣等物,马车差点就装不下了。 董晚音只觉得这一遭没白走,虽是匆匆而过,却留下了美妙的回忆,回到京城必是另一番心境了,往后有机会,她定还会往外走的。 封驿早就着人将马车改良了一番,再无冷风灌入,又备了汤婆子和小暖炉等物,一路返程再不难捱,三人说说笑笑着就回到京城了。 话说回封驿等人出门的那日,何念榴得报,封世子爷带着六喜和一位公子出远门了,说是去了江淮,未见封少夫人出来送人。 这人本来就只见过董晚音一面,那日又远远看着,哪里知道那位不知名的公子就是董晚音。过了几日,又报何念榴曰:未见过封少夫人出入悦公候府的大门,找悦公候府下人随口问了一下,却道封少夫人跟着爷去了江淮。 何念榴心下大喜,连老天爷都在帮妹妹,这董晚音眼下可不是和封驿闹翻了!多半是不住在悦公候府里头了,这悦公候府没了脸面,还要下人守口如瓶呢。啧啧!这董晚音真是够傲的,才成亲多久就敢搬出去住。 莫不如趁着这股劲,让这两人彻底凉了! 何念榴如打了鸡血一般,就等着抓住董晚音的小辫子,再好好往上她脸上泼脏水,让她彻底回不了悦公候府。 董晚音和封驿回到悦公候府,把祖母的礼物拿上去给她请安,老公主乐不可支,摸着那金银首饰和丝绸锦帕,道:“封驿去了那么多趟也不记得给我带个东西,倒是娶了媳妇我个老婆子才享到儿孙福。” 封驿:“……我带过,您给扔了。” “你不过是在那海边给我捡了几个贝壳,回来还割我的手,我不扔掉留着作甚。” 董晚音掩嘴偷笑,“祖母莫怪他,他不会买东西,他买个东西我心惊肉跳的。” 封驿:…… 三人用膳,老公主见这小两夫妻一个“夫人”的叫着,一个“相公”的应着,更亲密无间了,心里更喜了,心想抱曾孙的日子更近了。 用罢晚膳,两人结伴前往新宅院,董晚音走进去一看,这才过了十来日,整个宅子竟已焕然一新,早就不是她刚买下来的那破败院落了。 第90页 以往他说大门很重要,她还不以为然,现下看了换了个广梁大门,果然就气派多了。再往里,前院花草树木修葺整齐,美中有序,完全不似她往日叫那些个花匠种的那般杂乱无章。被他嘲弄过的角角落落皆被整改,处处用心,总能让她会心一笑。 母亲住在这屋子,定会惬意自在。 “修缮屋子果然才是相公的强项,比你在街上乱买首饰好多了!” 封驿扬眉,颇不以为然:“我自以为,我生来就没有弱项。” 董晚音:……算了,由你高兴吧。 封驿拉起她的手,“夫人且跟我来,我给夫人准备了一份厚礼。” 两人到了后院,在院墙和后罩房之间,盖着一个大木板子,天色已暗,董晚音看不出来他是何意,这板子看起来就像是用剩的废料,被工匠随意丢弃在此处罢了。 “这破板子是做何用的?” “你翻开看看。” 她刚要弯腰下去,封驿手一拉,把人拉起来了,“罢了,我来吧,再割坏了你的手,白叫我心疼。” 他把板子拉开,是一个黑乎乎的圆洞,黑洞还不小,看起来可以装下他们两人了。 “这是什么?” “这是我给你挖的密道,往后你想过来,只需从我们悦公候府走这百米不到的密道,便可到这里来找岳母大人了。” 董晚音心下一惊,这密道可不是容易挖的,虽不远,却是费时费力,他竟在这短短十来日就给挖出来了。 “这……可保险?不会塌了吧?” “你只放心大胆走,已经做好加固防护,十万大军走过都不会塌。” 董晚音脸色凝重,“黑乎乎的,我不敢走呢。” “夫人莫怕,我不怕黑,日后我便送你过来,你若想回去,在这里拉个铃,我便过来接你,如何?” 她将信将疑:“当真?” 封驿勾唇一笑,从她身后搂腰抱住她,“自然当真,黑乎乎我最喜爱了,特别是和夫人在一起黑乎乎……” 第48章 知晓 “相公,这密道在我们府里的出口在哪儿?” “你猜猜看。” “在我们屋里。” 封驿挑眉,有些意外,“你为何这样想?” 董晚音仰起脸蛋,不急不慢道:“如若不是在我们屋里,我突然冒出来可不把人吓坏了,几次下来,这还能算密道吗,所有人都知道了。” 封驿缓缓点头,撇嘴道:“你说的有道理,是我考虑疏忽了,应是挖到我们床下才好。” 她自动忽略他话里的调戏,心里很是好奇,“那你挖到哪里?” “也算我们屋里,挖到了我的密室,这边我会修好,只能你一个人进,那一头也是要密匙才能打开,我密室本就挖有密窖,正好省事了,直接挖到那里。”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动作如此之快。 “你又密室又密窖的是想如何呢,莫不是藏了什么金银财宝在里头?” 封驿笑:“我母亲修建醉仙居之时,我才十五岁,满脑子都是新奇点子,不过是想要个人找不到我的地方,哪里知道成了亲真用着了,被夫人嫌弃,沦落到密室里睡去了。” 洞房花烛夜,他不过想逗逗她,最后人不但不理他,还说不管制他。 董晚音脸上盪起盈盈笑意,歪着脑袋看他,“我现在也嫌弃你,你为何不住那密室里去了呢!” “天儿冷了,夫人再嫌弃我我也不能去了,我得给夫人暖身子……” 还未说完,董晚音抓着他的胳膊,扬起手来假意要打他了。 他缩着半个身子求饶:“夫人手下留情!待会儿我还要出门儿去见太子,要是让他知道你打我,他能笑我一年。” 董晚音停下手中的动作,天都黑了,要去也该动身了,这样冷的天气,早去早回才好。 “天儿这么冷,为何你们非得夜里见面呢?白日里就谈不了事情?” 封驿就势捉住她的手,“白日睡觉养足精神,夫人不知道?那怀烟楼是晚上了才热闹。” 她瞬间就沉下脸去,“那你赶紧去吧,怀烟楼少了你,如何能热闹得起来。” “夫人今夜不陪我去了?” “不去!” 封驿点头,“不去也罢,你也累了,在家里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她心里又郁闷又不忍,要说累是挺累的,他和六喜应是比她还累,除了照顾她,他偶尔还要替换六喜赶马车,虽是如此,不给他去的话她也说不出口,她虽看得出来那沅芩和柳青青对他有情,他却一身磊落从未对她有何隐瞒。 “别骑马,还是坐马车去,外头天寒地冻的,早些回来才好。” 封驿应下,带着六喜出去了。 见了太子,把张铁原那边的进展一一禀报。 “李勤河帮了我们大忙,张铁原收的那部分赃款已经知道流向何处,刘定喜暗藏的还未用完的赃款藏得再好也无用了。” “好!刘定喜虽没动作,却也被我查出了蛛丝马迹,只要他一动,银子马上可以找到。” 第91页 封驿眼前一亮,“那还等什么,漏一点风出去吓吓他,说不准他一急就动了。” 太子两指敲着桌木,缓缓摇头,“不可轻举妄动,动他容易,就怕皇上起了疑心,对你悦公侯府不利。” 封驿哂笑一声:“皇上年年都惦记着我家老祖宗,忠孝仁义,我只扳倒这刘定喜便罢了,不会因着这刘定喜就动我封家吧。” “若只因着这刘定喜,是不会,只是现在……”太子翻起眼皮子瞥他一眼,冷言道:“你的仇人又多了。” 封驿无所谓般淡笑一声,扬眉问:“又多了谁?我好往我那本子里记上。” 太子撇嘴:“李冀。” “呵!”封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皱了皱眉,“他本就在我那本子上。” “也不知道你如何招惹了他,竟好似跟你有夺妻之恨一般,要把你弄死才好。” 封驿的脸一沉,到底是谁对谁又夺妻之恨,这李冀莫不是魔怔了,打起他夫人的主意就算了,还想要杀了他。 “莫不是他想杀了你,再把董贤弟给抢走?按说他家里有侧室,又准备娶妃了,何以对你夫人如此用心……” 封驿的脸更黑了,“那算他痴心错付了,我夫人可烦死他。” 太子嘴上浮起笑意,揉揉鼻尖压了下去,“你既娶了董贤弟,也不知道哄哄你岳丈大人?还要再多一个仇人才好?董林之可是和李冀走得很近,谋划些什么我也能猜出个五六来,我估摸着少不了要治你!” “董林之也在我本子上!我可不认这岳丈大人,说起来,过几日我夫人和董府也无甚关系了,我可算是个没有岳丈大人的人。” 太子惊异:“为何?” “我岳母大人要和董林之和离,这董林之本就没好好待我岳母大人,两人冷脸过了半辈子,眼下我岳母大人已经离开董府。” “那董贵妃呢?她也不认了董林之?” “董林之就是不捨得董贵妃这依靠,赖着不与我岳母大人和离,董贵妃现在以身子抱恙为由,不见董林之。” 太子沉思半晌,方道:“看来董贵妃早就起了和董府断裂之心,她求皇上让妹妹嫁给你,那时便有了端倪。” “没错,董贵妃让我和夫人过两日进宫见她,这两日我捋了捋,董贵妃已经下了决心,这董林之也能察觉了,他本就看不上我,李冀要杀我,他求之不得呢!” “你我可要小心些了,李冀有董林之,在翰林院还有一帮追随者,再娶了刘月晏,背后又多了一个刘右相。这两日他还连着见了刘皇后两次,只怕这其中不简单。” 封驿一惊,刘皇后,背后还有一个刘定喜,若是李冀盯上了刘家,只怕对他追查刘定喜杀父一案有了察觉。 “莫不是他发现我在追查刘定喜一事,才找的刘皇后?” “应该不是,你每个月都是这个时候去的江淮,又没有去碰过张铁原,他应是还未起疑。若是李勤河捅出张铁原来,只怕你就脱不了干系了,故而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那他找刘皇后是为何?” “还能为何,不是为你便是为我了,刘皇后虽名义上带大了我,也知道我心里并不亲近她,若是按着这般关系,她也无甚忧愁,左右皇太后的位子是她的。若是李冀把我早就知晓我母后为何而死告知于她,她难保不舍我而选李冀。” 封驿父亲封正德和太子之母吕元后是表兄妹,感情深厚,吕元后对封正德之死起疑,誓要追查下去,刘氏当时是皇贵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暗中下黑手杀了吕元后,夺取了后位。 她本有儿子,奈何未能养大,只好把太子养在身边,可太子总是养不熟一般。 若是知道太子心中痛恨她,势必要除掉太子。 若李冀真在背后做了那么多动作,这形势可是对他们很不利。 “若是如此,你可要小心些。” “无妨,我的防卫坚不可摧,无论明着暗着他们还动不了我。我就怕他不动,他一动,小辫子就好抓了。” …… 董晚音带着封驿见了董贵妃,这是两人大婚之后董贵妃第一次见封驿,她早耳闻封驿贪玩,整日无所事事,本对他没什么期望,只要对妹妹好,其他的就不求了。 看见封驿,倒真是仪表堂堂,双目澄澈,精神得很。 董贵妃想起音儿说他好看的话来,忍不住又含笑盯着看了两眼,才道:“你祖母身子可好?” 封驿应着:“回贵妃娘娘话,祖母身子硬朗得很,多谢娘娘关怀。” “你祖母是皇上的亲姑母,该是本宫去悦公侯府探望才是,改日求了皇上,本宫便去你府上拜见姑母。” “娘娘严重了,娘娘千金之躯,再说我们本是一家人,就不用再论这些虚礼了。” 董贵妃心下一笑,这不是挺会说的吗。 “本宫和音儿年岁隔得大了些,没能在家好好教导她,母亲也宠爱小女儿,若是在你府上有何做得不好的,你是他夫婿,可要提点关爱着些才好。” 封驿往董贵妃边上的董晚音望去,眼神放出柔和的光来,含笑道:“夫人做得很好,都是她关照我。” 第92页 董晚音碰上他的视线,微微撅起嘴来暗道:你那嘴一张一合倒是会说得很! 董晚音早就有话想问姐姐,再听不下她亲近的两个人如此客套了,忙问:“姐姐,父亲可还来找你?” 董贵妃嗔怪道:“你都嫁了人,还如此急躁!” 她母亲来信儿说到音儿出去找许氏南哥儿的事情,想要质问她两句,碍着封驿的面儿才忍住了。 “姐姐,我在悦公侯府附近找了新宅院给母亲,现下已经修缮好了,再过几日,母亲便可搬进去住了!” 董贵妃心下一惊,阿弥陀佛,母亲并未提过此事,音儿竟如此大胆,还敢出去置办宅院,悦公侯府老公主知道了还得了。 “你……你自己找的?”又转头看封驿,“封驿可知情?” 封驿如实回答:“那几日我正好出了远门,回来才知道。” 董贵妃手指头忍不住戳上董晚音的脑门,“你这孩子!以往那样老实听话,怎的竟敢自作主张去置什么新宅院,一个新媳妇不好好待在家里,还跑去找那许氏,我看你……” 封驿抿唇,暗道:是该好好教训教训她,不然她当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姐姐莫急,音儿只是不忍母亲孤单一人,也未曾瞒着相公和祖母,那宅院还是祖母让我相公去修缮的。” 董贵妃望向封驿:“真是让姑母见笑了,你也费心了,往后不可如此惯着她才好。” 封驿轻嘆一声,面露无奈:“不惯也无法,夫人主意可大了。” 董晚音:“……” 第49章 晚居 刘皇后说有一些金银首饰要赐给新婚的侄媳妇,早早就把刘定喜召进宫里来,她这个哥哥早年被皇上猜忌,早就没了实权,好在他养了个好儿子,刘长源自小就聪明好学,勤勉谦逊,现在在吏部任职,前途无量。 刘皇后问了一些侄媳妇家里的事情,话锋一转:“哥哥最近可觉察出不妥?” 刘定喜一顿,忙道:“并无不妥,皇后为何有如此一问?” “二皇子前两日请本宫看了一齣戏,说是民间好玩的戏本子,粗俗不堪,他却觉得有趣。本宫起初不知道这二皇子是何意。”刘皇后凌厉一扫,低声道:“看了这戏,心下惊骇难当,讲的是继母对继子如何付出关爱,继子却想着要杀了继母。” 刘定喜心勐然一跳,低唿出口:“二皇子竟如此大胆!” 刘皇后肃着脸,冷笑一声:“我以往竟是低看了这温润如玉的二皇子了,竟面不改色以戏本子来威胁本宫,若说以往,太子对本宫敬而不亲,本宫也有疑虑,只是当年之事我本未亲自动手,人也都处理干净,他就算怀疑也是无据可查。此番被二皇子这么一提,本宫倒是要好好思量了。” 刘定喜这才稍稍定下心来,“是了,此事本就无据可查,二皇子就算演这一出又有何用,皇后不站他那边,他总不能再拿这戏本子演给世人看。” “哼!本宫生来最痛恨被人胁迫,二皇子比起太子来,的确是多得人心,只是太子位居东宫,本就是天选之子,皇上面上抬举二皇子,不过是权衡之术罢了,太子才是名正言顺,二皇子要露出争抢之意,皇上必不能忍。” “可太子若是存了对皇后的忌惮之心,日后难保不对我刘家下手啊!” “就算太子心中起疑,无证无据,他还奈何不了本宫,且等着这两人相斗,这宫里有的是皇子。倒是你,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再动那银子的心思,为何你不听,天下没有不通风的墙,你以为给了张铁原就能万无一失?” 刘定喜不如上次那般,信口就说无人能察了,踟躇片刻,方把张府的事儿说了出来。 “有这等事?你可查过,这张府的人是如何得知若蝶的田庄?” “说是打理这田庄的人去收租入帐时被人撞见了,才传到张府里去了。” 刘皇后沉思半晌,心中不安之感更甚了,“就怕是有人故意为之,你可好好查查,悦公侯府也要找人盯着,看最近可有什么动作。” 刘定喜大手一摆,“悦公侯府无碍,他们封家就一个整日吃喝玩乐的纨绔世子,不足为患。” 刘皇后皱眉呵斥道:“不足为患!你不知道何为防范于未然,非得等着人抓到你的命门!二皇子既能查到当年之事,太子必然能知晓,太子和那封家那小子穿同一条裤子,你说他是知晓还是不知晓,若是知晓了他是饶了你还是要除了你,你便回去自己想着!” 刘定喜这才心中一紧,封正德的儿子,他有这能耐? “你可夹紧尾巴来,好好为长源谋划便罢了,太子和封驿若想治你,本宫也保不了你。” 刘定喜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走出了宫门,越想越不对劲,他隐约记得有朝中同僚提过封家是有一些买卖在江淮的,这几年他没有把封驿放在眼里,未曾用心打探过真假。到了家里马上叫人去打探了一番,果然得报,封驿在江淮的买卖做得很好,他家船运在江淮,不是第四也是第五了。 “封世子爷几乎每个月都会去江淮一趟,这两日才从江淮回来。” 第93页 刘定喜胸中一阵雷鼓,在书房来回踱步,幸而刘皇后心思缜密,不然他还不知道封驿如此能干,是他小瞧了封正德的儿子。 “叫人盯着封驿,有何动作马上报给我听。” …… 封驿这两日都在府里陪着董晚音,白日教她练习射箭,晚上拉着夫人走密道过新宅院,新宅院的修缮已经进入收尾,董晚音早就买好了软垫帘布和被褥等物件,放上就能用了,密道入口设了隐秘的密锁,只他和董晚音两人知晓。 董晚音不知他这是何癖好,非得要走密道,“为何非得走密道去?” 封驿一手拿着灯笼,一手从背后环抱着她,把人推着往前走,“这不是近吗,工匠们都收工了,那边也无人,不走密道我挖来作甚。” 董晚音低哼一声,“我总觉得你不安好心……故意要吓我。” “……在你眼里我就没一样好。” 其实他就想享受两人在这密道搂抱的亲密无间,能有何坏心眼。 她抓着封驿的袖子,“相公,该给宅院挂个牌匾了,你说题什么字好呢?” “是你母亲的院落,自然由她来定。” “母亲说由我了,我想了几日,都不甚满意,都不知道题什么好了。” “都想了什么你说给我听听。” “怀容居,扶安居,处乐居……” 耳边是封驿一阵阵低笑,她闭上嘴,偏过头去瞪他,“你也不用笑我,我知道我取的不好,你倒是说几个好的来听听。” 封驿顿住脚步,看着她昏暗的灯光中那双水亮的眼睛,撇嘴笑,“要我取,我便取晚晚居,其他的我都不用。” 怀里的人儿忍不住笑开,一把甩开他的袖子,娇嗔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还晚晚居……我身子都恶寒得起鸡皮疙瘩了。” “真的?给我看看。” 董晚音当真捲起手腕处的袖子,伸到他眼前,“你看!” 封驿抬起灯笼凑近一看,还真是细密的鸡皮疙瘩,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贴上他的脸,龇牙咧嘴道:“可不是,那不能叫晚晚居,叫一次我夫人难受一次,不好,去个‘晚’字,叫晚居,如何?” 董晚音抽回手,怒目而视,“净胡说八道。” “我觉得晚居挺好,比你那怀容,扶安的好多了。” 晚居,晚居……她默念着,竟也觉得这名儿挺好,比她取的都要好听顺口,莫不如就要了这名儿? “又不是我的宅院,叫晚居会不会不好?” “这有何不好,岳母大人说了随你,我母亲也都说随我,醉闲居便是我取的,叫了那么多年,你说好还是不好?” 她会心一笑,醉闲居是她在这个世上呆过的最好的地儿,光听到这名儿便心中一软。 “那便依着相公,叫晚居好了。” “明日我便叫人做好了挂上去了。” 牌匾挂上去了,赫然两个字:晚居。 瑜王府的下人把此事报给何念榴,何念榴哂笑一声,这董晚音什么性子,竟敢在悦公侯府附近置办自己的宅院,还敢取名“晚居”,莫不是欺负悦公侯府没人,老公主也奈何不了她……真是太好了,天随人愿,她可要好好谋划一番了。 这天,董晚音独自一人在晚居里晒太阳,翠儿碧儿被遣去置办零散物件了。 “嘭嘭嘭!” 是谁如此粗鲁捶门?她贴着门边,问:“何人?” “我们是官府的衙役,有人看见朝中重犯进了这院落,你开门,让我们搜一下!” 董晚音一惊,门锁得好好的,怎会有人进来?再一想,也不是不可能,这里晚上没人,只要有些拳脚功夫的人都可以爬墙进来。 还是让封驿过来才好! “且等一等,我一个妇人家,什么都不知道,我去叫我家爷起来开门。” 说着赶忙去拉铃,怕封驿听不见,又连拉了好几次。 外头的人早就不耐烦了,竟踹起门来,“赶紧开门,再如此,就当你家窝藏嫌犯,把你全家都给抓了!” 门打开了,几个衙役一看,开门的竟是一个贵女模样的貌美女子,淡笑着看着他们。 “是谁说的我家进了嫌犯,你们可查出来了,不然我可不敢住了。” “少废话!进去搜!” 一行人直直往内院里沖,只一个人留着守门,董晚音忙跟过去看,心中疑惑,这些人像是有备而来啊! “分头找!” 这几个人分头往正房和东西厢房去跑去,一阵乒桌球乓,好似要把屋子翻个底朝天。 董晚音心疼,这可是她花了心血置办的物件啊,封驿怎么还没来啊!这样下去,这几个衙役要把屋子给毁了。 带头那人上下打量董晚音一番,“你是屋主?” 董晚音:“不是,屋主是我相公,你可让他们小心些,我相公脾气不好,他可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那人只当是董晚音是哪个富户在外头养得小妾,长得虽好,家里却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便讥笑一声:“让你相公出来,若是翻出来嫌犯,别说东西,他的脑袋都要动了。” 第94页 “你可叫人把门守住了,我相公方才上恭房去了,我便再去喊一声。” 才要转身,身后便响起熟悉的声音。 “不用叫了,你相公拉好了!” 董晚音心下一乐,不要脸的相公来了,这便安心了。 “相公,你这是怎的了,何以蹲个恭房蹲那么久,再不出来,我就要叫人去捞你了。” “还不是被你气的,肝火旺,拉都拉不出来。” 第50章 脏水 董晚音连忙迎了上去,主动挽上他的胳膊,“相公,这回你更要上火了,这位官爷说咱们这院子进了嫌犯。” “哦?”封驿瞧她这副热乎劲,不禁勾起唇角,双目不动声色往那衙役头目扫了一眼,又回看董晚音,“可找出来了?” “许是快找出来了,我看着这些官爷们,搜得可利索了!” 那衙役头目看封驿虽一身常服,却看得出来衣料名贵裁剪讲究,看着像是个贵公子,倒不像是他想像中的那种年长富户,和身旁的女子一唱一和,淡定自如,没有半点惊慌之色。 “我乃应天府班头秦辽,昨夜有人看见一个古怪之人进了这院子,今早便报了官,说和流窜在京城的嫌犯有几分相似。” 封驿虚虚握拳,道:“有劳,只是这人昨夜看见的,怎的今早才报官。” “说是今早越想越不对劲,才赶去报了官。” 封驿哼笑一声,“也不知道此人是脑子不灵光,还是跟我有仇,这一夜早就够嫌犯杀人越货了。” 秦辽才要说话,就听闻一声:“抓到了!抓到了!” 董晚音未料到还真的有人在晚居里窝藏,方才她还独自一人在此呆了半刻钟有余,这么一想后背不禁出了一层冷汗,眼神慌乱看着封驿,“相公……” “无事。”封驿抓着她的手,轻轻抚了抚。 声音是正房那边传来的,秦辽二话不说就跑进正房去了,封驿和董晚音紧随其后,才一踏进正房,董晚音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出了一声惊唿。 她双眼掩面,惊慌失措往封驿身后躲去,封驿回过身去,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抚道:“无甚大事,不过是一身烂肉。” 随即冷眼看过眼前那敞胸露怀,衣冠不整的男子,此人被衙役压制在地,正仰着脑袋对着他露出一张猥琐脸来,看着倒是有几分皮相,只是眼神闪烁不安,才被封驿盯着没两眼,便垂下头颅了。 封驿移开视线,看向秦辽,扯了一个阴冷的笑,“这便是你们要找的嫌犯?” 秦辽有几分不自在,“……不是,不过既是擅闯民宅,我们也要带回去好好审审。” 封驿搀着董晚音,缓步往案桌前走去,双双往那新制的铁梨木椅坐下。 他下摆一甩,长腿一翘,“应天府果真箇个是人才,未曾审过就知道此人是擅闯民宅,班头是不是也该问问我,指不定我认识此人呢。” 秦辽微微一怔,轻咳一声掩盖尬色,“看此人面相猥亵,躲躲闪闪,非奸即盗,不该是屋主认识的人才是?莫不是真是熟人?” 他今早才到衙门,便被周浦头叫去,说有人报官了,看见一人有几分像他们在抓捕的嫌犯,叫他马上到此处来抓一人。周捕头还暗地里交代了,估计是些男盗女娼之事,不管是何人,带回去审了再说。 眼前这男子,落在众人眼里,不就是个藏匿的姦夫模样,只是这屋主相貌堂堂,气宇非凡,还在屋里住着,对那女子也是一派柔情,这倒是让他看不懂了,只想着把人抓回去交差再说。 “我家亲朋好友太多,还得仔细辨认一番,你们且先让他背过身去,免得脏了我夫人的眼。” 秦辽听见他说得如此轻巧,厉声道:“休得胡闹!我们是在办案,哪里有时间给你辨认,你们便跟着我们回衙门里去,自然有官老爷来审。” 笑话!这小门小院的,也敢和官府的人叫嚣了,还指使他们把人背过身去! 封驿不急不恼,淡声道:“你不给我辨认,如何能知道此人是不是我认识的人?若真是我家里哪个远方亲戚,岂不是让你们白忙活一天了?” 那人听见封驿对着衙役们一点都不认怂,又要他背过身去,又说要好好辨认他,心里更是惴惴不安,他不过是一个有几分皮相的地痞流氓,平日里喜欢逗那些窑姐儿玩。前几日被人塞了一包银子,叫他在这新宅院躲着,说这里住的是被夫家嫌弃的小娘子,只要他在这里躲一个晚上,第二日让人找到之时,咬死了是那小娘子相邀才进来的,好让夫家的人名正言顺休了她,他便功德圆满,可再拿一包银子。 他躲了一个晚上,并未听见任何声响,正房好似也无人住着,哪里料到眼下这样的阵仗,衙役的人来了不说,那夫婿哪里有一点要休妻的样子。 董晚音虽不似封驿那边心如明镜,却也隐约觉察这一通闹腾是冲着她来的,想到这猥亵男人在这屋里呆了一夜,就一阵阵恶寒,火气直往上窜,恨不能拿棍子抡过去。 “相公,我们便跟过去吧!你给我拿根棍子备着,审完我便往死里打!”话到最后语气里带着发抖的愤恨。 第95页 封驿听她这话,更是心痛,那翠儿碧儿不好好护着夫人,竟跑去何处了,连个人影都未见着。 “翠儿她们呢?” 才问完话,翠儿碧儿就着急忙慌跑进来了,翠儿手上还拿着新的一套翠绿色茶壶茶盏。 “夫人……爷,是出了什么事儿,门口那人还想拦着不给我们进来!” 封驿阴沉着一张脸,冷声问了句:“你们做何事去了?” “我们去买这茶盏去了……” “碧儿你回府里去,叫六喜去应天府,找府尹石敬,就说我有要事,让他速来此处。” 又对秦辽道:“你们当差,我也不为难你们,便等一等,石敬来了再说话。” 秦辽等人听闻封驿直接唤了府尹的名讳,心中怯了几分,今日本就是那周捕头一句话,他们出来抓人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若封驿真的认识石大人,此事就没有那么好办了。 碧儿应下,小跑着出去了,翠儿小心翼翼看了封驿一眼,封驿一个冷眼过来,吓得她一哆嗦,手中的茶具差点就掉地上去了。 封驿此刻也无心教训她,又冷眼看过那畏畏缩缩的男人,再忍不住,拂袖起身往那人背后走去,一个抬脚往他背后狠狠一踩,那人便如狗吃屎般趴倒在地了。 “我说了,不让你脏了我夫人的眼,趁着现在还有一口气,你便想想怎么应付过去,既不能有一字不真,也不能有一字惹到我夫人,不然,我让你五马分尸!” 他话里头都是杀气,不说那人,连带着那十来个衙役都不敢大口出气了。 应天府本就离得不远,那石敬又是尚延庭下属,听说悦公侯府世子爷封驿有要事叫他过去,虽心中疑虑,到底不敢拖延,跟着六喜出了府衙的大门。 到了,石敬抬头一看,蹙起眉来,不是悦公侯府,这晚居是何居所? “今日来办的什么案子?” 守门的衙役未料想连府尹大人都过来了,连忙报曰:“回禀大人,有人说昨夜有嫌犯进了此处,秦班头带着我们来此搜查。” 石敬皱着眉头往里走,封驿可是悦公侯府世子爷,不说尚大人了,与太子好得要穿同一条裤子了,谁惹得起! 才进正房他就换了一副面孔,脸上扬起正经办公事的笑容来,握拳朝封驿走去,“哎呦!今日莫不是要劳烦封世子爷帮忙办案?这几日忙了,我竟不知是何案子!” 封驿冷笑一声,也不假意给他面子了,“想来应天府最近不太平,石大人竟如此忙,好在石大人带了不少好衙役,可替大人分忧,一口就能断言非奸即盗!” 秦辽见石敬对封驿那般客气,知道封驿不是一般人,怕封驿发难,忙主动禀报石敬,“大人,今早得报,昨夜此处进了一人,有几分像我们在抓捕的流犯,我等人便过来看看。” 石敬扫他一眼,“可抓到了?” “大人,抓到此人,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但是此人坦胸露乳,话也说不清楚……我便想着押回去给大人审审。” “石大人,我封家远亲近邻的太多,我认不全,若真是我家哪个远亲,岂不是让你们白忙活了,便在此审审。”封驿的语气坚定,不是要和石敬打商量的意思。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石敬朝趴在地上的那人走去,“就是此人?” “回大人,就是此人!” 石敬厉声发问:“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那人见府尹都来了,想来他是惹到了惹不起的人物,七魂六魄早就丢了,匍匐在地,支吾了两声,竟说不出话来了。 封驿哑笑一声,“石大人,此人许是吓破了胆,莫不如把报官之人带来一起对质。” 秦辽暗道,坏了,这报官之人存不存在,还不知道呢,指不定是周捕头胡诌出来的呢。 “报官的是何人?” “是周捕头,小的现下马上回衙门里唤人去!” 才要转身,封驿一伸手拦住了他。 “石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若传出去于我封家声誉有损,我祖母若是知道了,皇上都拦不住她掘地三尺。”他稍稍低头,贴近石敬,幽幽道:“我可不敢走漏了半点风声,到时候还要劳烦应天府搭上几日功夫,大人和各位今日就在我这里耗上半日,解决此事便罢了,我叫人去把周捕头也叫过来。” 第51章 见识 说罢也不等石敬答应,叫六喜再去一趟应天府,把周捕头也请过来。 秦辽无法,看了一眼石敬,石敬微微点头,他是个人精,看出封驿真动了气,哪里敢把那戾气往自己身上引。 六喜才一出门,封驿便大喝一声:“翠儿,拿刀来!” 翠儿一个哆嗦,哪里想得起来要往何处找刀子去,战战兢兢回道:“爷,此处……好似没刀子。” “你整日置办这个置办那个的,怎的连把刀子都没有!” 他呵斥了两声,又转了一副面孔,“石大人,可否借把刀使使,这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想来那舌头是麻了,我给他切两刀看看。” 那人浑身抖得像筛子,抬起头来,满嘴哆嗦求饶:“大人饶命,我说!我说!” 第96页 “这就对了,记住我方才说的话儿,不准有一字不真,不准有一字惹到我家夫人。” 说着请石敬坐到方才他坐的椅子,“石大人,便劳烦你来审审了。” 待石敬坐下,他便肃脸往董晚音身边站着,一只手似有若无搭在她的肩背上,翠儿被挤到一旁去了。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那人才刚抬起头来,想要跪起来,封驿便喝道:“趴着!谁让你起来了!” 那人只好再低下头去,脸贴着地面,粗声道:“我叫马都业,住在顺改街,前两日有人找到我,说这有一处新宅院,住的是一个被……被夫家厌弃的小娘子,只要我在这屋子躲一个晚上,待白日有人来,我便说……是小娘子相邀前来,让那夫家人得以休了小娘子,我便功德圆满了,放了我后,会再给我二十两银子。” 董晚音打了一个寒颤,胸中泛起一股熟悉的厌恶之气,就和前世那瑜王府的人对她做的恶毒之事,让她产生的恶寒感觉一模一样。 肩背上的那双手加重了力道,安慰般在她背上压了压。 石敬大掌往案桌上一拍,大喝一声:“是何人叫的你!” 马都业往地上磕了个响头,“是……是何人小的也不知道,他只是这么交代我,并未说他是何人。” 石敬又来一掌,“大胆!你说不出此人来,一切便由你来顶罪,你可知你冒犯的是何人?十条命都不够你来抵的!” 马都业腮帮子哆嗦着,牙齿都打颤了,“大……大人,我因……因害怕……此人矇骗……我,故而跟……跟……跟着此人,只知道此人进了瑜王府……瑜王府……人唤他……牙巴……” 董晚音脑袋一轰隆,耳朵跟着“嗡”的一声,再听不见了。 瑜王府,牙巴!何念榴的人!何念榴,上一世连绵不断的恶点子陷害她,这一世还要来纠缠她! 她抬手揉了揉耳朵,又低下头晃了晃脑袋,耳朵这才恢復听觉,心好似也清明了些许,胸中扬起一股斗志来,好,既是这一世也不让她过清净日子,她便拼上全力去和那贱人斗一斗罢! 封驿察觉出她不对劲,当下也不好问她,只能先忍着,等审完了再说。 石敬听闻是瑜王府的人,心中打起了鼓,这瑜王府和悦公侯府之间有何秘辛,他不关心,他头疼的是这两边都得罪不起啊! “你可记清楚了,若是瑜王府没有此人,先掌嘴五十!” 马都业匍匐往前两三步,头也不敢抬起来,“大人,小的记得清楚,只要见到牙巴我指定能认出来!” 封驿:“石大人,我家和瑜王府还真是沾亲带故,瑜王府侧妃是我姨母家表妹,若真是牙巴,这倒算是家事了,也就不敢占了府尹大人的宝贵时间,关起门来打狗罢了,免得让外人看了笑话,我这便叫人去把那牙巴绑来。” 石敬这心稍稍落下一下,只要不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他才不管争风吃醋还是关门打狗。 董晚音拽了拽他的衣袖,抬头望着他,“相公,此人下作得我都快要呕了,你随我出去透一口气。” “好。” 两人到了东厢房内,董晚音关上门,上前两步紧紧抓住封驿的手臂,“相公!那个牙巴我认识,他是何念榴的人。” 封驿不禁拧起眉来,他本以为这牙巴是二皇子的人,为了离间他和夫人,竟做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来,竟未想到是何念榴的人,再一想,何念榴和二皇子睡同一张床的,可不就是一丘之貉。 “你如何能认识他?” 董晚音咽了咽口水,才发觉嘴巴干涩得紧,“我曾经在集市上看见何念榴两姐妹,何念榴就带着这个牙巴,且当天何念榴就让这人跟着我,看到我给母亲的宅院,她第二日还去告知祖母听,说我再外修葺新宅院,她安的什么心我心里清楚得很!” “她安的什么心?” “肯定是她叫这牙巴一直暗中跟着我,见我进了这院子,却未曾见回到悦公侯府,料想我已是和你闹翻,自己出来住了,故而想出这等下作手段来,让我名声败坏,想回都回不去了,好给她妹妹何念秋挪地儿!” 她口中尽是愤懑,眼睛里的火苗烧得正旺,“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怕被人污衊,只是今早我独自一人在此呆了半刻钟有余,一想到那恶臭男人竟藏在这里,我就恨不得讲他们千刀万剐。” 封驿把她抱进怀里,一个轻吻落到了她的发顶,“她们算什么,竟敢把手伸进我悦公侯府里来。” 她在他怀中哂笑一声:“她们不是你家表妹吗?” “我认了才是表妹,我不认,她们便狗屁不是!” 她抬起头来,眼里的火苗竟消散了不少,又漫出一片水汪汪清泉来,“相公,方才这一遭我算清楚了,别的男人都是又烂又臭!就你是不臭的。” 封驿差点憋不住了,紧抿着唇才绷住没笑场,“这算因祸得福,倒让你长见识了。” 两人回到正房,六喜也带着那周捕头也到了。 第97页 周捕头本不信六喜的话儿,可六喜说出晚居来,又说此事非同小可,他敢不去,只怕这案子要赖他身上去了。周捕头才怕了,瑜王府相熟的牙巴来求他帮忙,抓一个姦夫,他未曾料想此事竟牵扯到府尹大人去了,一路上只想着如何才能把自己摘干净了。 封驿对六喜耳语几句,六喜又出去了。 “周捕头,你说今早有人报案,是谁报的?” “回大人,是有一人报案,昨夜我当值,还未换班之时又一人来报,说见有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进了这宅院,像是嫌犯,这人就说了这两句,也不等我盘问就匆匆跑了,我怕真有其事,便让秦班头过来看看。” 石敬冷眼睨他,你小子扯这屁话,应天府的人就算闭着眼信了,封驿也不能信啊。 果然,封驿冷笑一声,道:“周浦头可要擦干净眼睛看清楚了,待会儿瑜王府的牙巴就绑来了,周捕头可要认一认,牙巴可是报案人。” 周捕头心头勐人一跳,眼神就开始闪烁了,牙巴都被绑了,此事难圆了,真是没捞着好处反惹了身腥! “大人,我想起来了,瑜王府的牙巴是来和我提过,说是要我帮抓一个姦夫,我说此事不合规制,给回绝了,今日之事和牙巴竟也有关系?” 石敬冷声道:“有没有你且等着看吧!” 且说六喜带着两个家丁来到瑜王府,叫人通报了,说要找牙巴。 牙巴正等着信儿,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听说有人找,赶忙跑了出来,只见一个未曾见过的男子在外等着。 “你就是牙巴?” 牙巴迟疑了一下,“你是何人?” 那人笑道:“我是应天府的人,我们头儿说叫你过去一趟。” 牙巴马上就想到了周捕头,“他叫我去作甚?” 那人压低声音:“有好事儿!” 牙巴心中一喜,应是事儿办成了,周捕头叫他去邀功呢! “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往两百米开外的马车走去。 “你今日怎的不穿当差的差服?” “我们头儿特的交代了,让我换下差服再出来,免得招人耳目。” 牙巴讥笑一声,“他倒机警得很,那日让他帮办这么小一事儿,他磨蹭了半日才应下!” “是不好办……” 马车得帘子打开,牙巴就瞟到了六喜的脸,心下一跳,惊觉有诈,转过身就要跑,哪里还跑得掉,三两下就被六喜等人给制伏,塞进马车里了。 “你们是活腻歪了,竟敢绑我!” “啪!”一声脆响,六喜一巴掌下死劲就拍过去,那牙巴的嘴登时就火辣辣龇裂开,牙巴的泪儿都跟着飙出来了。 “你敢打我!” “我们爷说了,见到你先赏你一巴掌再说话,免得你那臭嘴太过利索,熏了我们夫人!” 牙巴一顿,咧着嘴不再言语,是封驿要抓他! 封驿不是和董晚音冷战,都分开住了么?董晚音自几日前住进了那新宅院,都未曾再回悦公侯府,封驿也不见去找过她,怎的就让周捕头去那晚居抓个人还把封驿给招来了? 第52章 前缘 牙巴被六喜等人押进了晚居正方,小豆眼快速瞄了一圈,那地上趴着一人,看衣物有几分像马都业,一动不动的,看不出来是死是活。再看周捕头,周捕头眼含怒意瞥他一眼便垂下眼去了。 牙巴心里打起鼓来,暗自懊恼,不该让这周捕头来办此事,抓个伸手等着抓的人都能办坏了!他面上却还硬挺着,直囔囔:“放开我!放开!” “石大人,你辛苦,劳烦审清楚了,我好给家里一个交代。” 封驿给六喜一个眼神,六喜才放开了牙巴。 ”见了府尹大人还不跪下!”秦班头朝手下使了个眼神,两个衙役便押着牙巴,往他后膝盖一踢,牙巴双腿一软便跪下了。 “你就是牙巴?” “是……” “今日可是你报的案?” 牙巴抬起头来,勐摇,“小的并未报过案。” 石敬瞥了一眼周捕头,“这几日你可找过周捕头,说要他帮抓一人?” 牙巴一愣,好个周捕头,竟把他给卖了!你不仁我不义,这么想着就咬牙到:“大人,哪位是周捕头,我不认识,又谈何找他帮忙呢。” 周捕头哂嚯道:“牙巴,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前两日你来找我的时候,应天府的兄弟可都见着你了。” 牙巴不接他的话头,只看着石敬道:“大人,前两日我的确是去了应天府,是因为我银子被人偷了,想要劳烦差爷们给我找回来,可差爷说这等小事他们不管,我就走了。” 周捕头哑然,这牙巴果然长了一张巧嘴,那日他的确是当着很多人的面说此事办不了,假意把牙巴给轰出去了。 “大人,此人诡辩,当日他的确让我来此处抓一人,被拒后竟找人假意报案,现下不敢承认罢了。” “牙巴你且想好了,那边还有一个躺着的人,他早就招供了,若是你还敢狡辩,掌嘴五十再说话!” 牙巴被吓住了,埋首在地不敢再多言语。 第98页 封驿眼角瞟见碧儿过来找六喜,两人在门边咬耳朵,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走过去,问:“何事?” “爷,夫人说憋得慌,想出去透口气,让我来告诉爷一声,不必找她。” “夫人往何处去了?” “往北边去了……许是想随处走走。” 封驿沉吟一会儿,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问道:“上次夫人在集市碰见何家两姐妹,可是你跟在身边?” 提到那两姐妹,碧儿就一脸不屑,“是,碧儿和益源陪着夫人购置瓷瓶时恰巧碰到的。” “你过去辨认一下,那跪着的人,唤做牙巴,那日他可是跟着何家大姐身边?” 碧儿也不认怂,三两步走过去,稍稍欠身,牙巴眼瞅一个姑娘家站到跟前,抬起头,小豆眼瞄着碧儿,只见碧儿盯着那牙巴看了两眼,回到封驿跟前,道:“爷,不是他,碧儿未曾见过此人。” 封驿心一沉,她为何要说谎?她又是何时见过牙巴的?若是没别的事儿,她断不会在这个时候跑出去的。 “六喜,你出去找找夫人,一定要找到人。” 六喜见爷变了脸色,连忙应下跑出去了。 …… 瑜王府内,何念榴正卧在那软榻上,屋内虽不冷,她身上还是盖了一张丝衾,这段时日她身子总是不痛快,浑身乏累,又吃不下东西,前两日宫里的太医给她把脉,说她已经怀了身孕,喜得她一夜都未睡着。 这是瑜王府的第一个孩儿,二皇子对她更是体贴入微整日,陪在何念榴身旁嘘寒问暖,眼看就要迎娶王妃刘月宴进门,却未见他有一丝心思放在娶亲上。 何念榴心满意足,今日牙巴被叫出去了,听闻是有好事儿,她自然知道是什么好事,心里更是欢喜了。 一个丫头拿了一封信进来,说是悦公侯府少夫人的贴身丫鬟送过来的。 董晚音何以如此唐突,给她送信儿?不妙!莫不是牙巴做的事情败露了? 她连忙打开,一看,一口气堵到胸口:速来念云茶楼沁香阁,否则牙巴交给应天府发落。 事情果然败露了,若是真交到应天府,追查下来,她也难以脱身,眼下殿下就要大婚了,闹出这等事来,只怕皇上也饶不了她……眼下不去也得去了,董晚音既是让她过去,说不准还有转机。 当下就叫人拿来厚锦袄,披上厚披风,匆匆就往外走,这念云茶楼本就在瑜王府附近,走路过去也不到半刻钟,她心里着急,不敢耽误太久,唤了马车过来,上车就赶往念云楼了。 此时,念云楼沁香阁里,二皇子如约见到他最想见的人,他没想到董晚音能主动约他,自是又惊又喜,接到信儿就忙不迭赶过来了,可眼前的人却面如冰霜,一双冷眼看他,似是就要发难了。 “恭喜瑜王殿下,就要大婚了。” 二皇子敛容,“音儿约我来就是为了要恭喜我的?” 她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那倒不是,今日来呢,是想让你好好管教好你家里那阴毒妇人,她此人脾性如何,你最清楚不过,往日……那些事儿,我也不愿再提,本想离开你们这些破烂人,安生过我的日子罢了,只是她又来噁心我,我便不能再忍下去!” 二皇子知道前一世何念榴毒害音儿数次,最后把音儿给逼得离开了瑜王府,只是这一世音儿都嫁到悦公侯府了,何念榴还如何还她。 “她做何事了,竟让你跑来找我,倒是如了我的愿了。” 董晚音一阵恶寒,这两人真是□□配狗,天长地久! “你若再说这些话,难保我沉不住气,今日我可是带了刀来的,你可小心些说话。” “音儿,我日思夜想的,为何连话都不能说给你听,你若想杀我便杀,你知道我无力也无心还击。”二皇子心又酸又软,本就是他欠她的,就算她真动手,他也只能受着。 董晚音拍手叫绝:“好一个无力也无心!若不是上一世,我就信了你是世间痴情种了!” 她满脸满眼的讥笑和愤恨,“李冀,若你真是痴情种,该把那害了我的何念榴杀之而后快才是,怎的她还好好的做你的侧妃呢?” 二皇子嘴角冷然一笑,“我会杀她,可不是现在,她是亭儿的母亲,她要把亭儿生下来,亭儿那孩子,是我这两世……”他抓着胸口,“是我这两世的痛!音儿,我恨何念榴,但是我要亭儿,你可知我的心有多苦!” 外头的何念榴犹如五雷轰顶,眼前一黑,便瘫了下去。 “夫人!”一旁的丫鬟连忙把她扶起,把楼梯口站着的侍卫叫过来,把何念榴给扛走了。 一股悲凉涌上董晚音的心头,她早就断了和瑜王府来往的决心,她噁心何念榴,更厌恶二皇子,本带着一股斗志来而,眼下听了李冀的话,又衰败如斯…… 若是相公在就好了,只要相公在,冬日才不寒冷,日子才能过得生趣盎然,他从未让她有如此刻这般,又哀又凉。 “亭儿,只怕他也比不上你的大业,罢了,你瑜王府的事,我是不想再粘了,你也不要再对我相公下手,否则我定亲手了结了你!” 第99页 “相公?封驿他算个什么!不过是一个快死的废人!你别说你不知道,上一世封驿就是快要死了!音儿不就是知道封驿会死才求嫁于他?你不就是想做个清净寡妇!” 二皇子手掌狠狠往桌上一噼,“封驿,我杀他一百回都不解恨!当年若不是他在千秋宴上对你动了心思,我们成亲当日便加害于我,说让我进不了洞房!父皇软禁我,我若想出来找你,定能出得来,只是当时我心中有恨,被蒙蔽了双眼,竟让音儿独守空房,还被那何念榴加害!后来我才知道音儿并不认识他,不过是封驿那贱人一厢情愿罢了!” “音儿,我们本是夫妻,虽未有夫妻之实,可我们是拜过天地的,老天爷让我们重活一世,就是为了让我们再续前缘啊,音儿……”他滴下两行热泪,胸中翻滚,再说不出话来。 董晚音犹如被点了穴,一动未动,她倔强地睁着杏眼,眼睛憋得通红,案桌前的花鸟字画,还有那梅花刺绣的门帘都变得模煳了,再憋不住,眼轻轻一眨,便滚下泪来。 老天爷这是何意啊!相公……这是冤雠还是情缘啊! 窗外,有一具高大身躯,如行尸走肉般,徐徐往楼梯口走去…… “爷……”六喜哑叫一声,想跟上去又不敢丢下沁香阁里的夫人,那里面可是爷的仇敌二皇子,断不能把夫人丢下给他,正左右为难,只听见自家夫人的一句话。 “就算是老天爷开了眼,也是怜我走错了路,让我和我相公今生今世能在一起,若他真的命不久矣,我便随他去……” “你我两不相欠,从此,便不再相见……” 二皇子撑着桌子,哑声道:“也罢,两不相欠,往后音儿可好好照顾自己,如若有一日,非得你死我活,你便拔刀杀了我。” 董晚音看也不看他一眼,“我定毫不留情,你且避着我才好。” 第53章 寒夜 撩开门帘,一阵冷风拂面而来,她抬眼望去,对面阁楼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小二,在给客人斟茶,念云茶楼素雅灵秀,茶香四溢,上一世她困在瑜王府,常来此处透气。 正怔愣间,身旁响起一声:“夫人。” 她回过神来,见是六喜,灰濛的心仿佛又点上了火,“六喜……爷呢!” “爷……才走了。” 她一个踉跄,忙扶住了木雕围栏,低头缓了口气,“何时来的?” “爷不放心,叫我出来找夫人,夫人一上茶楼我便跟上来了,爷本来要审牙巴,不知为何也找过来了。” “是不是要下雪了?”她仰头,天儿阴沉,像是要下雪的意思。 六喜心一酸,“夫人,已经下起小雪来了……回去吧。” “翠儿呢?” “翠儿在一楼等着呢。” 对了,她交代翠儿在一楼等着,翠儿老实,叫她在何处她便在何处。 她那双才洗刷过的双眸清亮异常,瞟了六喜一眼,“你为何不在一楼等着。” 六喜低垂着头颅,未再言语。 “回吧。” 走到茶楼外头,果然下起了小雪,这是今年的初雪,外头几个孩子兴高采烈在嬉闹玩耍着,她怔怔看了半晌,翠儿唤了两声都没反应。 翠儿上前搀着她,催促道:“夫人,上去吧,快到午膳时候了,天儿冷,晚了菜热来热去,不好吃。” “是了,我们便在这附近找家酒楼吃吧,六喜,你回去和家里说一声,就说夫人今日不回去了,不用等我。” 她说家里,不是说爷,六喜心知肚明,夫人还未缓过来,别说夫人和爷,他自己都还在震惊当中,他不敢丢下夫人和翠儿两人在这寒地里。 “夫人想去哪里?六喜给夫人赶马车,若是这样回去,怕是还要被爷赶出来寻夫人。”说着转向翠儿,“翠儿,你扶着夫人进去,我让马夫骑我的马回府里。” 董晚音不再言语,任由翠儿搀扶着进了马车,六喜交代了马夫几句,便带着夫人和翠儿去了附近的酒楼,翠儿虽看出来不对劲,也不敢问,方才爷黑着脸先走了,只怕是在楼上和二皇子起了冲突。 勉强吃了些东西,董晚音让六喜把马车赶回到晚居,晚居已经无人,许是碧儿着人过来收拾了一通,看起来和今日之前无异了,可想到昨夜那人躲在正房一夜,她到底膈应难忍,还是避开正房,躲进东厢房去了。 迷迷煳煳,似睡非睡躺了半日,被翠儿给弄醒了,“夫人,该起了,再不回府里用膳,老夫人该找了。” “好……打盆水来洗洗。”睡了这么久,头却如千金重。 “回到府里再洗吧,这儿烧水麻烦,府里厨房就有现成的热水。” “……罢了,回吧。” 打开门才惊觉雪下大了,地上早就盖上白白一层雪被,天地灰白一片,一片雪花落到她的脖颈间,丝丝冰凉沁入,她缩了缩脖子,翠儿静静把披风给她披上,便去把六喜叫过来了。 马车覆了一层雪,六喜才要去扫雪,董晚音拦下他,“罢了,走回去吧。” 第100页 主僕三人锁了门,往雪地里走,她素来喜爱雪,在雪地里这么一走,头不似方才那般混沌不清了,心里似乎也明朗了些。 悦公候府就在眼前,远远看见一群人在府前大门口站着,再往前一些,似乎是官府的人,董晚音心莫名跳得厉害,官府的人来府里作甚? 才要唤六喜过去看看,六喜拔腿跑起来了,她和翠儿两人在漫天飞雪中小跑着跟在后头。 她跑得气喘吁吁,却仍旧咬着牙,落在六喜后头几十米,眼看着官兵围着的那高个越来越清晰,那一群人却在走动了,往她们相反的方向走。 “六喜!叫他们……等……等一下!”她大口喘着粗气,胸口一团火,和外头这这风雪是冰火两重天。 那一群人到底停下了脚步,她再无力可使,一深一浅往前挪动着,寒风若刀子般割着脸,自她嫁入悦公候府,从未感受过这等冰凉刺骨。 到了跟前,满头满肩的雪花,风吹着一头青丝,胡乱卷在脸颊和胸口,鼻尖冻得发红,显得小脸更白了,她已经说不出话,只睁着那双湿漉漉红彤彤的眼看着他。 封驿眼一酸,喉咙干涩难忍,“这样冷的天,怎的走回来了?” “……” “回去吧,有些事情要我去问几句话,无甚大事。” 无甚大事,他总是这么和她说,她仍旧睁着半圆月的眼睛,直愣愣盯着他,“何时……回来?” “说不准,快的话就明日。” “今夜不能回吗?这样冷的天,你睡在何处?”她嘴角哆嗦着,不敢相信一般,扫了一眼围着他的官兵们。 封驿垂下眼眸看她,喉结上下滚动着,半晌才看向六喜:“带夫人回府!” 说罢转身,跟着一群官兵,头也不回地走了。 “夫人,回府吧,回去再好好打算,爷也说了,无甚大事,再说还有太子呢。”六喜从未见过夫人这般悲恸,那日夜里去营救爷,还有在江淮找张铁原的漏洞,夫人都是沉着冷静,何曾如此失态过呢。 她这才醒过神,眼下要紧的是搞清楚来龙去脉,才能想法子救出封驿来,她光顾着心痛他今夜怎么睡了。 益源等人就在悦公候府大门守着,把方之事说给董晚音听。 原来官兵来找封驿是因为一起命案,死者是怀烟楼的一名常客,叫王茂良,是城中一家富户的儿子,失踪了有半年了,十几日前有人在郊外发现了那人的尸骨,王茂良的贴身小厮辨认出来后,说王茂良失踪那日和封驿发生了一些口角,封驿还放了一句狠话,说若再见到这人来怀烟楼,见一次打一次。 “是为何发生口角?” 六喜道:“我记得此事,王茂良喜爱怀烟楼里的沅芩姑娘,整日去怀烟楼给沅姑娘捧场,还说要给沅姑娘赎身,沅姑娘婉拒了,王茂良仍纠缠不清,爷本就看不上他,那日见他又烦着沅姑娘,便唤来怀烟楼的伙计,把王茂良给扔出去。王茂良不服气,便叫嚣着要找人教训爷,爷才说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董晚音料想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既是十几日之前发现的,何以现在才翻出来?” 六喜:“估摸着是有人想找爷的麻烦,都半年前的事儿了,本是没影的事儿,单凭几句吵嘴也无法定罪。” “那他们把爷带走是何意?” “我去找太子殿下问一下,也许太子殿下看得清楚一些。” “我和你去!” 翠儿急了,这样冷的天,夫人还没用膳呢,“夫人,先用膳吧,老夫人那边该怎么应付?” 董晚音这才想起祖母来,“老夫人可知晓此事?” 益源忙回:“严嬷嬷看见了,爷让我和嬷嬷说晚居进了贼,已经抓到了,爷去府衙认一下。” “好……既是如此,我便和六喜出去了,就和老夫人说,我不放心,跟着去府衙看看。” 翠儿还要说话,董晚音无心再听她说,叫六喜去把马车拉出来了。 太子在宫外有一处居所君怡园,去那里就算见不到他本人,也能让人通报到东宫里去。 雪太多,马儿走得慢,紧赶慢赶,一个时辰才赶到君怡园,好在太子得到消息,料想六喜会找他,便出东宫来等他了。 “此事的确是有人故意为之,带走封驿之人是刘皇后那边的人,封驿本就无罪,本王料想他们只不过是想拘着他几日罢了。” 董晚音急问:“为何?” “这几日皇上要出宫微服私访,过两日便到江淮了,许是刘定喜发觉了封驿在江淮的动作,担心他在皇上到江淮之时做一些手脚,让皇上起疑,皇上虽默许了刘定喜杀封驿父亲,却因此忌惮刘定喜,若是知道刘定喜还敢动用那些官银,定饶不了他,刘长源只怕也也是仕途无望。” 六喜:“莫不是爷要被他们关着到皇上从江淮回来,这得有十来日了!” “怕是了……” 董晚音心沉入谷底,这么冷的天气,自己相公她还不了解吗,他娇贵惯了,在那牢里头可怎么过…… “殿下可想想法子,这样的冷天,没有地龙的屋子他都不愿意进,更何况是那牢笼里,只怕要他在牢里过一夜都难。” 第101页 太子笑,“我只当你想多关他几日才好呢,若是姑婆知晓此事,定是气得让人多关封驿数日,你倒是心疼他。” 她都急死了,太子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若是平日里便罢了,只是这几日太冷了,我怕他熬不住。” “一个大男人如何熬不住,你也太小看他了。”太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泛起笑意来,“想当年,封驿对二皇子大打出手,二皇子被重罚了,他倒好,回到府里,母亲斥责两声,便心疼他被打伤了,好吃好喝的养了几日。” 现在因为怀烟楼的风月事被人抓着小辫子弄进去了,夫人不气就罢了,还心疼他在牢里过得不好,封驿啊,命里就得女人疼。 太子揶揄道:“你若是心疼,便给他送被子去,一日三顿饭也送去,可好?” 董晚音红了脸,“若是能送便送去了,只是,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家里……” 太子:莫不如把你也送进去温暖他…… 第54章 相见 新修没多久的瑜王府张灯结彩,大红喜字和红绸随处可见,粘上点点雪花,煞是好看。 再过十日便是二皇子迎娶刘月晏的大喜之日了,侧妃也怀上了小皇子,府里的小丫头不谙世事,兴高采烈分抢着吃食,管事的喜上眉梢,难得没有教训她们。 二皇子踩过厚厚的积雪,来到何念榴屋子外头,询问着贴身伺候何念榴的丫头。 “为何睡得这样早?” “夫人说乏得很,便躺床上去了,奴婢这便去看看夫人可睡着了。” “罢了,夫人可吃得下?” “这两日宫里的御厨新换了一些膳食,夫人倒是吃得多些了。” 二皇子未再言语,又踏着积雪回了。 何念榴“突突”的心跳声久久未停,双手抚上肚皮,两行热泪滚下,她摸出枕头下的一张纸来,愣怔半晌不敢打开。 “这是什么?” “殿下,这几日闲得慌,又不敢出去走动,胡乱给这孩儿取了几个名儿,男孩女孩的名儿都取了几个,殿下中意哪一个?” 他接过来,随意扫了一下,“好啊好,只是前几日父皇想了一个,牧亭,自然是父皇取的好。” “哪个牧亭……听着像是男孩的名儿,若是个女儿呢?” 他轻笑一声,走到案桌前,拿起笔,洋洋洒洒写下三个字:李牧亭。 “不是女儿,若是便随你吧。” 她当二皇子不喜欢女儿呢,心里祈求着能生下小皇孙,让二皇子和皇上得偿所愿,真是讽刺!原来她不过是生下他孩儿的工具,生完便要杀了她!一腔柔情给他,原来都是虚的假的!什么前世今生,她闻所未闻,为何他咬牙切齿说出那般话来。 “我会杀她,可不是现在,她是亭儿的母亲,她要把亭儿生下来,亭儿那孩子,是我这两世的痛……” 既如此,便好好把孩儿生下来,往后只靠自己,管他和董晚音是几生几世,带着小皇孙她也能翻盘,此刻起,再不会贪恋本就不属于她的温存。 牙巴不能留了,得想办法除掉。 念秋啊,她唯一的亲人,她已经这般模样了,断了男人的念想,妹妹不能像她一样,她要让妹妹得偿所愿。 董晚音得逞了,现在她已经心如枯井,万念俱灰,她嘴角一抹阴冷的笑,就算玉石俱焚,也要弄死董晚音! …… 因担心再晚一些大雪封了路,马车回不到悦公侯府,六喜和董晚音见过太子就匆匆匆忙忙往府里赶。 等董晚音进了马车,六喜从怀里拿出几个热窝窝头,“夫人,趁热垫垫肚子,这么冷的天儿,没有一点热气入肚,回去病了可麻烦。” 董晚音冰凉的手心有了温暖,眼眶一热,“你也吃……从哪里来的?” “我问君怡园的厨房拿的,都是下人吃的,委屈夫人了。” 董晚音拿出三个,塞到六喜手里,“你进来坐着吃了,你要赶马车,这一路风雪,可都靠你了。” 六喜三两口吞下,叫她坐好,马鞭一扬往回走了。 这辆马车正是他们去江淮的那一辆,封驿找人改良过了,寒风吹不进车里来。想着嘴角不禁弯了,眼里放出柔和的光来,仿若封驿正敞着大长腿坐在她身旁,那双澄澈双眸含笑望着她一般。 “上一世封驿就是快要死了!” “音儿不就是知道封驿会死才求嫁于他?你不就是想做个清净寡妇!” “当年若不是他在千秋宴上对你动了心思,我们成亲当日便加害于我,说让我进不了洞房!” 心痛难忍,相公今日都听见了,现下是不是在难过? 她往车头挪,唤了一声六喜,六喜应了声。 “今日我和二皇子的话,你是不是觉得匪夷所思……” “刚听到的时候是有一些,那瑜王府侧妃都晕了……” “……爷呢?” “爷自然也是震惊,但错不在夫人,爷和夫人情深意切,以前的事儿就算是真,也都不算数了。”六喜顿了下,重重一声道:“爷不会死!” 第102页 那不是以前的事儿,那是上一世的事儿…… “是不算数……明日我们便去见见爷,免得他当真以为他会死。” “是!” 董晚音特地起了个大早,给封驿带了锦被厚袄等御寒之物,又带上银两想着打点打点,让封驿能过得好一些。 到了府衙,六喜一通打听下来,才知道封驿并未关进牢笼,而是关在一处暗房,这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达官贵人未定罪之前,通常会先关在那暗房里,来日若无罪放出去了,也不会太过难看。 许是有人关照过,衙役未为难他们,便放进去了。 董晚音才踏入那暗房,寒凉之气自脚底往上,凉到发顶,好大一会儿才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只见封驿端坐在一张长条凳上,那凳子不过一人宽,只怕都没有封驿那么长,凳子脚边是一张捲成一团的黑乎乎的被子。 封驿听见声响,一双漆黑眼眸如深潭,看向她。 这如何能睡,昨夜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想奔过去,又有些怯,到了跟前,就着昏暗的光线,眯眼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吗?” “不冷。” 她垂下眼眸,看那长凳就来了气,噘嘴嫌弃道:“这是什么冷板凳,如何能睡!” 这一声,倒引得封驿笑了。 这一笑,她的胆子就大了,抓起他的手来,“真不冷?” 封驿反握住她的手,“你的手比我的还冷呢。” 可不是,雪停了,外头冷得很,一路过来染了一身寒气,那手脚都冷冰冰的,倒是封驿的手,暖烘烘的,像个小火炉暖着她的手。 “六喜,你去问方才那衙役小哥,看可有厚的板子,我们给爷搭个床。”说着从他手里抽回手,掏出一个钱袋子,“让他们多照应着点。” 六喜应下,出去了。 她蹲下身,摸了摸那黑乎乎的棉被,又俯首闻了闻,没有闻到霉气,才稍稍心安些,便听见封驿开口道:“你闻那东西作甚,莫不如来闻闻我。” “……我闻闻又没有霉气。” “我盖了一夜,霉气都被我给吸光了,你还闻得出来?” 她丢开被子,起身嗔道:“净胡说!哪有人要吸霉气的。” “怎么是胡说了,我阳气重,卷了一晚上,可不是把那霉气给吸光了。” 董晚音不知要如何回他,默着站在一旁,封驿也无话再说,两人枯站着半晌,相对两无言。 她缓缓坐下,轻声问:“牙巴如何处置了?” “我让人藏起来了,出去再收拾他。” “藏晚居那人呢?” 封驿坐下,“那人交给石敬发落。” “太子说了,刘皇后等人拘你在此,是因为皇上要到江淮微服私访,怕你再江淮动手脚,坏了刘定喜的事儿,这案子没法定你的罪,你可安心,只是这几日苦一些,我尽量每日给你带好吃的来。” 封驿头转向她,“我都说了无甚大事,大寒天的你别再来了,这暗房你受不住。” “昨夜我去求了太子,想让他早日把你弄出去……” 封驿戳戳鼻尖,暗笑一声:“若想弄出去,也是可以,只是眼下我呆在这儿没有坏处,皇上微服私访,不用我出去坏刘定喜的事儿,自然会有人帮我们办,我呆在此处,皇上指不定还相信我无辜。” 她也笑了,“刘皇后这般防你倒是有意思,当绑三岁小孩呢。” “做贼心虚,他们是怕坏了刘长源的好前程。” 正说着,六喜搬进来两张床板子,往地上一放,正好拼了一张小床,虽不算大,却是比那长凳好多了。 六喜去搬来锦被衣物,董晚音亲自上手给他铺床,又解开包裹,拿出披风,踮着脚尖要给他披上。 封驿哭笑不得,躲开她的手,“我又不出门,这暗房也进不了风,我披着东西作甚?” 董晚音坚持要给他披上,手臂都酸了,愣是没成功,急道:“披上暖和一些,不披你就进被窝里躺着去。” 封驿扭着身子四处躲,“大白日的我躲什么被窝,没的叫这些衙役笑话,说我才进来一日就瘫了。” 六喜忍不住笑,“夫人,你便随了爷,咱们也该走了。” 两人这才停下拉扯,齐齐看向六喜,还没说上什么话,这便要走了? 六喜回过神来,“他们说太久了不好交代,明日还来呢,总不能让人不好做,我出去等着。” 她把披风塞到他怀里,带点恼火道:“我走了,那食盒里带了些吃的,饿了拿出来吃。” 封驿声儿一沉:“冷饭冷汤的我不吃。” 她过去,摸了摸食盒,“我叫放了炭火在下层,还温着,你赶紧吃吧。” “不想吃。” “……” 董晚音不知道他又耍什么孩子脾气,想一走了之,又于心不忍,若是这样走了,他气着了,只怕饿着也不吃东西,这样冷的天,犯不着跟他置气。 只好过去像哄小孩一般,柔声哄道:“为何不想吃,非得等冷了,白费我们的心意了你才高兴。” 第103页 “……” “你先看看,都是你爱吃的,明日想吃什么,我还给你带来。” “明日别来了,走一趟不容易,来就让六喜自己来。” 她一愣,“你不想让我来?” “不想。” “为何?” 封驿烦躁,“来了让我难受……” 她满腹委屈,却无从说起,“我……好,我明日不来了。” 第55章 赖脸 寅时,南翰私塾外,几个下学的公子哥像是在说先生的笑话,笑成一团,一个身形欣长瘦削的少年,面色沉静,淡笑着看同伴嬉笑打闹。一群少爷说够玩笑话才互相道别,各自上马车回家。 “可是南哥儿?” 才要上马车的少年转过身子,一双平湖般的眼睛一垂一掀,看向董晚音,“正是,这位姐姐是?” 董晚音给了一个无害的微笑,道:“我是董府二姑娘董晚音,南哥儿可唤我二姐姐。” 南哥儿微微一怔,敛容道:“是董二姑娘。” 少年对她颇为戒备,她低头一笑,“怎的下学这般早,我昨日卯时来了,未见到人,看门的人说下学了。” 南哥儿面色虽冷淡,却也好好解释:“这几日大雪,路上难行,故而放早了一些。” 果然是有涵养的孩子,许氏费了半生心血,好好教养出来的孩子,若是如上一世那样,被董家连累而死,许氏不魔怔才怪呢。 “是了,这几日太冷,在学里可饿了,我带了些点心,还带点热气,你要吃些吗?”她从翠儿手里接过食盒。 南哥儿退后一步,“不必了,我还要赶回家去,免得家里人着急。” 董晚音也不勉强,把食盒递给翠儿,揉搓双手放在嘴边哈气,端着可怜相,“可冷死了,你让二姐姐上马车,跟你一起回家里找你母亲,可好?” 少年挺立着身子,冷冷道:“不必了,那不是你的马车?你也认识路,想去便自己去吧。” “林伯,咱们回吧。”说罢钻进马车去了。 董晚音不急不恼,跟着他屁股后头进了马车,笑着对赶车那人道:“林伯,我赖着脸上来了,别赶我,您瞧我这身板,也没有多少重量。” 林伯面上讪讪一笑,也不好明着赶她下车,“好,好……” 南哥儿把书放在一旁,目不斜视端坐着。 董晚音伸过手去,“这是学里的书?我可翻看一下么?” “你不出声我便当你答应了……” 她拿起来翻看,“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 “我小的时候学这些都学腻了,现下一看便觉得无趣得很。” 说着又翻起另一本,“这是你写的字?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髮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好字!” 南哥儿且由着她自言自语,沉静似水,面无半点波澜。 “我小的时候经常被先生夸,有悟性,学得快,被家里亲戚们夸乖巧静雅,还长得特别好看……姐姐说的都是实话,你可别笑,千真万确!” 南哥儿本没有笑话她的意思,被她这么一说,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我何曾笑你了。” “许是大人们说,女娃娃就该这么乖巧才讨喜,越夸我,我就要做到更好更乖巧。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琴棋书画,越学越腻,反不如那些杂书有趣儿。可惜我早就失去了表达不喜和厌恶的能力。” 她歪着脖子,轻笑出声:“我嫁给了悦公侯府的封驿,你该叫他一声姐夫的。家里祖母和我说起封驿小时候,有多顽劣,有多贪玩,没有人夸他,他随心所欲,下学的时候不着急回家,一路摘花折柳,不想去学里,便趁东风放纸鸢。” “他有童真,不为外界沾染,我却为别人的夸耀沖昏了头脑。” “就是他这般随心所欲,姐姐非得天天骂他不要脸,才得以消除艷羡之心。” 南哥儿偏过头去,抿了抿唇。 “过两日姐姐带你去见见他,你可看看他如何从心所欲,好么?” 等不到他的回答,她便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嗯?” 南哥儿转过脸来,面色稍缓,“你是想让我如他那般特立独行?” 她小脸微皱,“你都十三岁了,早就养成了一个好孩子,又如何能变成他那般纨绔,姐姐不过是想向他知道,我有一个温润俊雅的弟弟,往后他若是欺负了我,你也可站在姐姐身后,骂他不要脸。” 南哥儿脑袋歪过一边,抬手捏揉脖颈,轻笑一声,“我可不会。” 董晚音也跟着笑:“以往我也不会,现下碰到你姐夫,不骂可真不行!” 一路上,她又说了些小时候的趣事儿,越说越起劲,南哥儿多是静静听,偶尔应上一声,也是寥寥几句。 许氏看见董晚音跟着南哥儿一道回来了,脸色一僵,这董二小姐来的真不是时候啊。 她挽上董晚音伸过来的手,颇有些不自在,“你父亲来了……” 第104页 董晚音收起笑,她也没想到能碰上父亲,可都到门口了,总不能就这么走吧,这倒显得她心里有鬼,见不得父亲似的。 “无碍,我也好多时日未见过父亲了,倒是巧了。” 许氏只得怏怏一笑,引着她往里走,南哥儿跟在身后。 虽刚下过雪,小院还是如她上回来的那般干净,积雪被铲到院外去了,看得出来主人和下人都很利索。 才刚迈入正厅,就看见董林之正扶着额闭目养神,几个人进屋都未睁开眼。 董晚音放开许氏双手,走到他跟前,叫了一声:“父亲。” 许氏连忙把下人们都遣退了。 董林之眼皮子一动,转瞬睁开眼,看见是她,嘴角动了动,“怎的是你?又跑来这里作甚?” “父亲能来,为何我不能来?” 董林之瞅着她半晌,她以往乖巧安静,自上次和他叫嚣说和董府脱离干净之后,说起话来更是放肆了,这不掩饰的锋芒倒是让他惊奇,竟想不起来她是如何变成这般模样的。 “不是说要和董府脱离干系了?” 董晚音听出来父亲没出口的那一句:还叫我父亲? “是啊!反正自小就未曾感受过父兄的关怀,脱不脱离的又有何分别,只不过惦记着我还有个弟弟,想叫南哥儿唤我一声姐姐罢了,这样父亲也不许吗?” 董林之嘴角朝下紧紧抿着,听她说完,才肃声问:“就单单是为了让南哥儿唤你一声姐姐?” “也不止,还要带南哥儿去见我相公,还要让南哥儿知晓,东宫和瑜王府,何处是祥瑞之地。” 董林之大掌一拍,怒声喝道:“大胆!不知死活的东西,这些话你也敢说!悦公侯府是给了你几个胆了,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许氏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把摔掉盖子的茶盏盖上,劝道:“好好说话就不行,非得这么大喊大叫的吓到孩子。” 董晚音轻笑一声:“今日本想和南哥儿好好聊聊,既是父亲也在,倒不如把话都说开了,父亲不要急着动气,也不要觉得女儿是一派胡言,董家我可以不管,反正我母亲是肯定要离开董府的,父亲应不应许都无用。” “二皇子在朝中声望颇高,那是皇上抬举得来的,不过是为了压制东宫的权衡之术罢了。若是二皇子存着别的心思,皇上定不乐意。二皇子在翰林院有一帮追随者,”她哼笑了一声,“有何用,一无实权,二无兵马。就算有董尚书和刘右相相助,父亲觉得足以撼动东宫天选之子的地位吗?皇上最重忠孝仁义,吕皇后在皇上未登基之时就陪伴左右,听闻吕皇后率直明朗,太子性情颇有几分吕皇后的影子。 “皇上心里装的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董林之沉着脸,看不出丝毫波动,“这些是封驿和你说的?” 她走进董林之,看进他的眼睛,“要是我说我亲眼看见了呢?” “亲眼看见?” “我看见二皇子失势,看见董府受牵连,男丁皆被斩首。” 董林之脸都白了,许氏更是惊骇难当,瞪着大眼,不敢置信董晚音竟说出这般话来,谁料到接下来的话差点就让她晕过去了。 “包括南哥儿,就在西市口。” 董林之骤然起身,满面怒容,扬起手就要朝她扇过去。 她早有准备,退后两步,往南哥儿身后躲去了。 “南哥儿家有个南边来的远亲,南哥儿当叫她姨婆,正好来了京城,给南哥儿料理了后事。” “董府一众妇人,包括我的母亲,我母亲在流放途中便身故了,姐姐……被牵累在宫外被歹人杀害,许夫人自南哥儿去后,早已经魔怔,也未走到流放之地……为何我一定要叫我母亲和离,父亲可好好想一想,音儿可是魔怔了!” 许氏一脸惨白,跌落在地,南哥儿连忙走过去扶她起来。 “为何我要来找南哥儿,我不忍南哥儿这般卓尔不凡,却因为父亲的错误,早早……这些话我本想只对南哥儿一人说,他天资高,应是能听得懂我的话,或许能劝得动父亲,未料到今日父亲也在,也该是要我亲口和父亲说这些。” “瑜王府生了个小皇孙,取名李牧亭,这李牧亭最后被人带走,流落民间,若父亲不信,可等看看,数月之后,瑜王府侧妃何念榴当生下李牧亭了。” “我为何不嫁二皇子,我不敢啊!父亲如今看不上我相公,父亲且想想,若是太子登基,最受信任之人会是谁,许这世上和太子最亲密的人,除了太子妃,不就是我相公了。” 第56章 惦念 “追随瑜王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父亲且听听。” 董晚音把瑜王党等人的下场,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通,董林之阴沉的老脸越发难看了,眼角耷拉着,仿若那院外的老藤枯树,无半点生机。 “皇上眼下在江淮微服私访,待他回来,会有一个美人进宫,安贵人,江淮美人,只怕皇上要有一段时间上不了朝了!” 董林之紧抿的嘴角终于松动了,“胡说八道,皇上岂会为一个女人耽误上朝!” “父亲英明!”她挑起眉梢,盈盈一笑,“安贵人为皇上背了黑锅,只因着,皇上身子不好了……” 第105页 董林之眼皮一跳。 “父亲为何站二皇子那边,不单单是看好二皇子,只怕是忌惮着太子吧……” 董林之抬起老眼瞅她,皱纹遍布的眉眼,又升腾起怒意来。 “父亲放心,法不责众,再说,太子不是记仇之人,只要父亲放下执念,不再搅入这朝斗之中,安度晚年,太子断不会有动董家的心思,南哥儿和两个哥哥也会平安无事。” 许氏一颗心跳得厉害,朝政的事情她虽不太懂,可这其中的厉害,她跟了董林之那么多年,又怎么会感受不出来,她本望子成龙,想着南哥儿有朝一日飞黄腾达,扶摇直上,就算不倚仗董家,也可在朝中立足。可听了董晚音这一席话,哪里还敢求什么宦途得意,只要她的南哥儿一生顺遂无忧便罢了。 她扶着南哥儿的胳膊,气若游丝,“二小姐若真为了南哥儿着想,为何还要南哥儿进了董家宗亲?” 董晚音蹲下身子,拉上了她的一只手,缓声道:“许夫人,你当南哥儿不进董家宗族就能逃得过这一难吗?夫人只想想,董府里有多少人知晓南哥儿,若是他们要死了,岂能放过南哥儿?我让南哥儿进宗亲,是盼着他能改变董府的命运。” 许氏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南哥儿一个孩子,他如何能改变董家命运,你也太高看他了。” “他是孩子,也是父亲最爱的孩子,除了他还有何人能改变董家命运……”她站起来,仰面看着这个比她还高的弟弟,带着点爱怜,道:“南哥儿,男儿当不屈不羁,傲视群雄,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姐姐都不怕,你也不用怕。” 南哥儿未应她,只蹲下和母亲轻声道:“母亲先回去歇着,我和二小姐说几句话。” 许氏垂首摇头,这个时候,她如何能安心歇息。 南哥儿作罢,起身。 “二小姐言之凿凿,我听着像是七八分为真,只是想不明白二小姐是如何知晓这未知之事,二小姐既都说到这份上了,倒不如都说出来,莫非这悦公侯府有那通灵之人?” 董晚音一顿,这就是她如何都解释不清的地方,也就不打算解释,“你就当是吧。”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既是你要和董府脱离关系,你母亲和姐姐为何还是受了牵连?”南哥儿往前一步,凑近了她,“难道二小姐独善其身,站在高处看着众人受难?我倒是好奇二小姐是处在何高处,是悦公侯夫人?还是国公夫人?” 董晚音不禁心中感嘆,果然是聪慧人! 她垂眸,一抹浅笑浮在嘴角,“你问问父亲,我打小就乖巧安静,如何能得知悦公侯府的纨绔独孙封驿,又如何会求嫁于他,许是父亲也想不明白。按父亲所想,我本该是要嫁给二皇子李冀,瑜王府和董府被抄家,姐姐和母亲相继身故,我被囚禁在一个破败小院,真是奇了,为何都死了,独留我一个,原来是封驿求来的。” 董林之大喝:“你这是白日说梦!” “再过一段时日父亲就知道我是不是白日做梦了……”她收起笑,眼里沁出水花来,“反正我只要母亲和姐姐平安无事,父亲不爱我,我也不稀罕去爱父亲!” 董林之胸口莫名闷痛,双眉紧紧锁着,拧出一个“川”字来,他强作镇定,眼睁睁看着董晚音拂袖而去,才用拳头轻捶胸口。 许氏听见声音,抬眼看他,又厌烦垂眸,“南哥儿,瞧瞧你父亲,可是不舒坦了,扶他回屋里歇着去。” “父亲可还好?” 董林之摆摆手,“无碍。” 默了一会儿,他像是恢復了些,肃脸教训起南哥儿来,“她既来了,为何你也不知道唤一声姐姐,二小姐也是你叫的,没规矩的东西,这些年的书白读了!下次再如此,我……” 南哥儿知道他的意思,多一个姐姐总比多一个仇人好,“父亲莫着急,下次我改口便是了。” …… 回到悦公侯府,翠儿便来报,夫人交代的给晚居找几个丫鬟小子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只等夫人有空了再过一眼就可以定下来了。 “好,明日便看吧,也该叫舅舅选个好日子,叫母亲搬过来了。” 因着晚居只有母亲一个人住,带来一个服侍她多年的嬷嬷,也不需要太多人伺候,定下几人后,母亲便可以搬过来住了。 翠儿刚要下去,董晚音又想起六喜来,不知道今日封驿过得如何了。 “你去把六喜叫过来。” 六喜也正想找夫人商议事情,回到府里没见到夫人,想不出这大冷天的夫人能去哪里。 “夫人,爷说这几日该收拾刘定喜了,怕吴涌和那埋在熔炼坊的心腹闻风而逃,太子让我带人去邯德一趟,守住吴涌等人,一有动静便抓拿回京。” 董晚音心中一喜,若刘定喜被抓了,刘皇后还敢作妖?封驿父亲沉冤得雪,算是了了封驿一桩心事。 “好!你此去要小心行事,不能让吴涌等人有机会逃窜,务必抓拿他回京城受审。” “是!” “爷今日可还好?” 第106页 封驿说不想让她跟着六喜过去看他,说看见她他难受,她就暗下决心,这几日都不去看他了,就如太子说的,一个大男人,还能熬不住。再说,还是因为帮那沅芩出头才惹的麻烦,这怀烟楼里的风月之事,该让他长长教训才好,她在府里帮他瞒着祖母就已经够费劲了,还要去哄他不成。 “挺好。”六喜挠头,就一日功夫,就一个暗房里发呆睡觉,还能有何不好,不过是闷了点。 董晚音沉吟,“你去了邯德,这几日谁给爷送饭去……他可有说起叫谁过去?” “爷并未说起,太子说不用送了,他叫人关照着爷,每日送的是府衙里的饭食,不会太差,我们送了,不但麻烦,菜也冷得快。” “那最好了……”她心中嘆气,这下想去也找不到由头了。 “江淮那边可有消息了?” “估摸这两日会有动静,夫人在府里好好等着,指不定陆展大哥会叫人送信儿过来。” “好。”正好这两日要给晚居找几个下人,准备让母亲搬过来。 母亲不是挑剔之人,不用多机灵,只要安静勤快些便好了,所以她让翠儿去找,翠儿老实,自然也喜欢老实人。 果然,找来的几个丫头小子皆是端正老实脸,只有一个稍稍活泛些,还是碧儿的熟人介绍来的。 人不可貌相,是不是真的老实,没有坏心,还得好好观察一段时日才好下定论,她在瑜王府见过多少两面三刀的人,已经不敢轻信于人,所以母亲未过来之前,先让几人先来晚居伺候她。 晚间时候,她说要出去,夜间不回晚居住了,不用跟着伺候,可好好歇息。 有几个人面露喜色,虽不知道董晚音的身份,也不知道董晚音为何夜间不在晚居住着,这是主子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们关心,不用伺候便已经很高兴了。 待她走后,几个丫头围在一堆烤火,等着厨房煮好饭食。 “翠儿姐,你也不用跟着伺候夫人吗?” “用的,只是你们才来,夫人让我带带你们,今夜我便在这儿了。” “夫人平时都不在这里吗?” “不一定,我们夫人是悦公侯府的夫人,爷平日里也不太管她,她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原来夫人是悦公侯府的夫人,我就说夫人看着就是端庄大气的贵夫人。” 翠儿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其中一个比翠儿还大上一岁的唤做柳香的大丫鬟接嘴道:“是啊,我看着咱们夫人是温柔大方得很,这样的夫人,悦公侯府的爷竟然能让夫人出来自立宅院。” 翠儿笑道:“谁说不是呢,爷整日在外头浪荡,哪里顾得上夫人!” 心里有点虚,若是这话传到爷的耳朵里,她准没有好果子吃,爷是浪荡,对夫人还是贴心关怀的。 “那我们只是伺候夫人吗?”那些小一些的丫头还未开窍,也不知道爷和夫人分开住是不对的,只当富人家都随便置宅子呢。 “嗯,爷很少会来。” 柳香低笑一声:“如此说来,爷又不来,夫人晚上还要回悦公侯府,往后我们的日子就清闲了。” “所以说在这里伺候夫人可是一个好差事,你们可要好好做。” 柳香忙道:“那是自然!翠儿姑娘和我们说说夫人平日里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对了,夫人晚上是谁来接走的?” “夫人不挑剔,什么都吃,平日是我和悦公侯府一个小子一起陪护夫人。” 柳香连连点头:“夫人还真是好伺候呢……” 第57章 神仙 这几日董晚音都是白日里呆在晚居,到时间才回悦公候府陪老公主用午膳和晚膳,几日过去了,未见陆展来信儿,六喜也没有消息,封驿又被关着,她难免有些烦躁不安,老公主见她闷闷不乐,只当封驿出了远门,她挂念封驿呢。 “大冷天的还出什么远门,娶了亲也不好好在家里守着夫人,你也不知道管管他。” 她含煳应着:“是……该好好管他了。” 心里想念得紧,今早起床本想厚着脸皮赶过去看看他的,可一想到他说不想让她去,去了也是打自己的脸,还让他不痛快。 罢了,且出去赶不回来用膳,若祖母问起来又要扯谎。 看不见摸不着,打不了骂不到,心中憋闷又委屈,恨不能马上飞过去,狠狠锤死封驿才好。 晚居里的丫头小子们皆已上手,夫人温和不苛刻,活也好干,个个都抢着干活,其乐融融。 董晚音正寻思着给母亲再置办一些冬日的衣裳,母亲不愿意再回董府,董府里的旧衣裳丢了便丢了。 鼻尖隐约闻到一股淡香,她不喜用香,对香气异常敏感。仿若是有些熟悉的香味,再一细闻,登时毛骨悚然,这不是香薰,是迷药!前世她曾经被牙巴用这个迷药迷晕过的。 柳香走了进来,行了个礼,“夫人,益源过来了,说要接您回去。” 她掀起眼皮子看了柳香一眼,缓声道:“你且让他先回去,过半个时辰再来,我约了神剪子来裁衣裳。” 柳香身子一顿,“是,柳香这便去。” 第107页 马车里只怕也是点了迷香,这几日天黑得早,半路掳走被迷昏的她和益源简直易如反掌。 她憋着气,待柳香一出门,马上起身往后罩房跑去。 才进入通往密道的小密间,就听见外头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柳香喊她的声音:“夫人,你在何处?” 她一动不敢动,只觉得毛髮都竖起来了,她想起来了,这柳香便是曾经害死了碧儿的人,她只闻其声,未见过人,现下听着声音,才真切地想起来了。 封驿在围墙和后罩房之间开设了个两手臂那么大的小密间,有暗门隔着,隐秘得很,别的人轻易找不出来,虽是如此,她听着外头的脚步声,还是心跳得厉害,似乎要蹦出胸腔去了,眼皮子跟着跳动,她抬手揉搓眼皮,摸出了一脑门的汗。 咬着牙,抖着双脚下到密道,密道又黑又冷,没有半点光亮,仿若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着她本就摇摇欲坠的身躯。 要是封驿在就好了,习惯了依赖他,她从未自己走过密道。 她抬起手,往壁上摸索,摸到牵着铃铛的绳子,轻轻拉了三下。 黑洞看不见尽头,只能慢慢摸着往前挪,走了几步,才发觉胸闷得厉害,并不是因为害怕而产生的胸闷,却像是吸不上气一般。 恍惚中勐然记起,密道本是有通风口的,就设在悦公候府后院,前几日下大雪,她叫六喜给封起来了。 不好!得赶紧出去,六喜不在家,只怕她困在此处,死了都没人发现。 脚步凌乱往前疾走,胸口越来越闷,头也越来越晕,走了十来步,再坚持不住,脚软得走不动路,挣扎往前挪了两下便蹲下去了。 知道不能停下,又一丝力气都不剩了。 封驿,我就这么死了,我和你的情仇还未解呢…… 恍惚中她看见前面闪出光亮来,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她竟然看见了封驿!虽然看不真切,但是她知道是封驿。 封驿来了……莫不是还有下一世…… …… “夫人……夫人!” 董晚音睁开眼,最先看见了翠儿的急切的眼神,脑子混沌得很,竟想不起来,这是没死成还是又回到董府未嫁之时了。 “翠儿,我死了?” 翠儿吓了一跳,差点就要上手掩她的嘴,“夫人!别乱说话,夫人怎么会死呢!”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又转头看屋里,是醉仙居没错,是她和封驿的主屋里呢,难道真是封驿来救她了? 两眼如清泉,潺潺冒出水来,“我如何会在这里?爷回来了?” “爷回来了,说夫人身子不舒服,晕倒了,我还说奇了,夫人明明好好的在晚居呢,怎的一眨眼就晕回来了,又不敢问爷……” 董晚音无心和翠儿解释自己是如何晕回到这里的,只抓着她的手急问:“那爷去了何处?” “爷叫益源带人守着晚居,说不能让人出来,方才益源回来了,想是要给爷禀报呢,爷才出去没多久。”说着给董晚音拿水过来,“夫人喝点水,可有想吃的,我让厨房去准备膳食,爷回来了,今夜可要多加几样菜才好!” 她听不进翠儿的啐啐念,“翠儿,你快去看看爷可在屋外头……” 就在此时,屋子的门被打开了,熟悉的声音响起:“咋咋唿唿的,找我作甚?” 未几,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也跟着映入眼帘,委屈又难言的情绪迅速涌上她的胸口,堵在嗓子眼,连带着喉咙和鼻尖都堵得发酸,眼睛登时就沁出了盈盈水花。 好了,看不清这……不要脸的东西。 封驿只见她紧抿着双唇,瞪大的双眸两包水,眼看着就要决堤了。 “啧!”他砸吧嘴:“一醒就哭?” 话音才落,不得了,她的泪河彻底决堤,汹涌而出,起初还压抑的哭声,没多久放弃了,直接哭出声来。 封驿:…… 他何曾做了什么,一句话就惹了夫人,哭得这般厉害。 他转脸甩锅给翠儿,“翠儿!你怎么伺候的,怎的让夫人都气哭了!” “我……没有……”背锅的翠儿在封驿的视线威逼下,支支吾吾半晌,愣是想不出来夫人是为何哭得这般狠的。 翠儿连忙放下茶盏,给董晚音抹泪,“夫人,怎的了?莫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董晚音哭得舒爽了,才觉出丢脸来,侧过身脸朝里,抽泣着应了一声:“嗯……” 翠儿抚着她的背,“是何处不舒服,让大夫过来看看。” “不……不用……” “……那翠儿给夫人洗把脸,再吃点东西,这样身子才能好起来。” 封驿在她们背后出声道:“翠儿你先出去。” “是。”翠儿站起来,正眼也不敢看封驿一眼,低眉顺目就往外熘了。 听到翠儿的关门声,封驿坐到床头,才抓着她的肩把人掰了过来,低笑着道:“再哭枕头被子都被你哭湿了,我好不容易从那暗房出来,不给我个温柔乡便罢了,还忍心让我睡这湿漉漉的被子。” 第108页 只见她双手胡乱抹了把眼睛,手背盖着小巴掌脸,只留了一张樱桃小嘴微微撅着。 “封驿……” “嗯?” “你……你是神仙吗?” 封驿一顿,“神仙?” “我方才恍惚看见你,以为我要死……出现的幻觉。” 封驿拉开她的手,倾身靠近她,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的脸庞:“原来是被吓的,放心吧,我还未死呢,你怎么可能比我先死。” 这一句话,把董晚音才收住的泪水又引出来了,抓起封驿的手放在脸蛋上,胸口起伏,腮帮子抖动着,隐隐要哭出来了。 “乱……说!” 封驿敛容,胸中一股酸涩憋闷,若是他真的死了,世间兇险,往后谁来爱护她…… 他怎么敢死。 “今日兇险,若不是我早了几日出来,只怕你就困在密道里出不来了,日后可切记,要把通风口打开!” 董晚音湿漉漉的眼睫毛一垂一掀,看向他,“嗯……许是神灵保佑,我往后再不敢忘记了。” 封驿心有余悸,“是该到祠堂里好好拜谢祖宗。” 她胸口冲出一口气来,“封家的祖宗为何如此爱护我!” 封驿一噎,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蛋,轻笑一声:“是谁爱护你?你是不是该好好看看。” “是祖宗爱护我,才让相公来找我,若不是祖宗爱护,许是这一世我都没有办法嫁给相公你了……” “你这就是因果不分了。”你怎么不说是我心里装着你,祖宗才爱护你的呢。 一说因果,她马上想起了晚居里的坏人,抓着封驿的胳膊就要坐起来,“相公,晚居里有人要害我!” 封驿摁住她,让她乖乖躺下,“我想到了,若非事出有因,你怎么会让益源自己回来,密道黑,逼不得已你自己哪里敢走,现下我叫人守着,里面的人动不了了。” “是一个叫柳香的人,她也是何念榴派过来的,何念榴就是要我死……” “你且养好身子,放心,新帐旧帐我们一起算,瑜王府的人,只要谁动你的心思,我都不会放过他!” 不管是二皇子还是何念榴,亦或者是何念秋,谁敢动他夫人的心思,他就收拾谁。 她这才算通体舒畅了,这几日的烦闷一扫而光,管它什么新仇旧恨,前世今生的,此刻封驿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伸出胳膊,撇嘴示意他。 封驿装蒜:“这是作甚……” 她脸皮已然不能再厚了,依旧伸个胳膊,嘴是越噘越高,又开始委屈上了。 封驿终是憋不住笑了:“我从那暗房出来,浑身的霉气,都没洗呢。” 她深唿一口气,又侧过身面壁去了,“罢了!我还嫌弃你呢!” 第58章 无邪 “若是你那天去看我的时候这样对我多好,磨磨蹭蹭到走了也不喊我一声相公。” 董晚音一听,回想那日去府衙看他,的确是没有叫他一声相公,自她和二皇子的对话被他听了之后,她总是有些进情情怯,想要安慰他,更贪恋他的关怀,等靠近却又怯得很。 方才哭了一通,倒是把之前的别扭都丢光了,就剩暖融融的情意了。 她翻过身来,带着揶揄笑意:“莫不是你因为这个生气,才说不让我去看你的?” “一半一半,天寒地冻的,不想让你跑来跑去。”封驿哼笑一声:“去了也是乱折腾,才折腾完,抱也不知道抱一下相公便说走了,白叫我难受。” 她撒娇般皱着小脸斜他:“我当你生我的气呢!” “你倒是说说我为何生你气?做了坏事了?” 她抛了白眼,就他会装蒜,那她也装,看谁装得过谁。 “我做何坏事了?我什么都没做,见你那样我觉得冤枉死了。” “啧啧!你倒是会顺杆爬。” 董晚音想起刘定喜的事情,连忙问他:“相公!刘定喜怎么样了?我都等不到信儿,可急死我了。” “李勤河把张铁原收受刘定喜赃款之事散播出去,正好皇上在流云街,听到此事后大怒。皇上未曾想到民间竟然都已传开了,刘定喜是国舅,此事不好再往下压,只好下令重查旧案,吴涌等人听闻,惶恐不安,已经被六喜给控制了。” “太好了!那刘定喜现下就是困兽了,插翅也难飞。” “虽是如此,他身后还有一个刘皇后,刘皇后不倒,将来势必是我封家一个隐患。” “太子容得下她?” 封驿脸一沉,“人都是趋利避害,她知道太子容不下她,说不定会和二皇子联手,二皇子最近对刘皇后可关心得很呢。” 又是二皇子,此情此景,提到二皇子简直太煞风景,想起二皇子那张脸她就堵心。 “相公,你陪我去晚居,今夜无论如何都不要那坏人留在晚居里。” “你要若何处置她?” 董晚音轻嘆一声,带些丧气道:“她找不到我,早就灭了迷香了,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能奈她何,只能吓吓她,遣走罢了。” 第109页 “你如何能确定是她?” 董晚音吞吞吐吐,想说又不知道如何说出口,他虽是听见了她和二皇子关于前世的话,但两人之间总还是存着心结未能解开,她总是没办法敞开天窗说亮话。 她垂眸,咬牙,“我……就是知道,她想害我,反……害死了……碧儿。” 视线定在封驿腰间,半晌等不到他的回应,她小心翼翼掀起眼皮子,偷瞄他一眼。 封驿双手抱胸,颇有些无奈的眼神看她,“不是说董二小姐贤淑静雅,怎的个个都想害你,你仇家比我还多!是不是没事儿干,到处结仇去了?” 董晚音抓上他交缠在胸口的手臂,噘嘴皱眉摇晃着他,“我没有到处结仇,她们就是见不得我太好,我就是太贤淑,往后我可野蛮起来才好!” 封驿任由着她摇晃,脸上尽是嫌弃,“你野蛮了,舒服了,我可亏大了。” 她娇嗔:“你怎么会亏,我又不对你野蛮,我对你最好了。” 封驿抿唇憋着笑,她是越来越鲜活,越来越会撒娇,脸上的小表情越来越丰富了。 “就是嘴上说得好听,走吧。” 她一掀被子,利索地穿上外衣和鞋履,哪里还有半点晕倒才醒的迹象。 封驿放下手臂,摸了摸她的发顶,“慢一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一顿,仰头看他,两眼冒光,“相公,我怎么觉得好似你长大了,我却变小了。” 封驿听了这话,心柔软化作一滩水,她可不是变小了,才嫁进来的时候比现在都老成,什么都想自己扛,这也要学那也要学,许是……前世吃了不少苦头,他倒希望她不用那样辛苦,如此刻这般小女孩姿态便很好了。 …… 众丫头小子第一次见到封世子爷,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娇俏的夫人。 夫人:“相公,这厨房好用得很,火烧得旺,菜很好吃。” 世子爷皱眉:“你在这里用膳?” 夫人笑:“没有,我都是回府里和祖母用膳,是翠儿和我说的。” 世子爷:“别在外头乱吃东西!” 众人:……外头? 夫人:“母亲来了,我也不能在这里吃?” 世子爷:“小心祖宗不保佑你,回府里吃。” 夫人不满噘嘴:“好……” 众人:……说好的爷不会管夫人呢,还当夫人是多有主意的人呢,这屋子原来都不是她自己住,连吃饭都不能在这里吃…… 封驿冷眼逐个扫过去,“方才是谁伺候的夫人?” 柳香往前一步,行了礼,“回爷的话,是奴婢伺候夫人。” 封驿盯着她:“你怎么伺候的,连夫人去哪里了都不知道吗?” 柳香稳了稳心神,今日之事她也想不通,为董晚音好端端的会突然消失不见,难不成是爬墙出去的?那她倒是小瞧董晚音了,若真如此,想必董晚音已经对她起疑心了,不过她也没有太过惊慌,就算董晚音起疑,没有证据,也只能把她遣走了事,奈何不了她。 “夫人本说要等神剪子过来裁衣裳,叫奴婢去和益源说过半个时辰再来接,奴婢便去了,谁知道回来夫人就不见了。” “夫人不见了,为何你不马上去告诉益源?” “奴婢想着……想着找一找,便到后院找了一番,没有见到夫人,后来听闻夫人晕倒了……” 董晚音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封驿离得近,拧起眉头抬眼看自家夫人。 她轻轻咬唇,带着羞赧道:“相公,我饿了。” 天儿冷,是饿得快,她才醒过来,肚子也没进东西,封驿无心再和柳香废话,罢了,还是早点带夫人回去用膳。 “益源,带着柳香去报官吧。”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几个丫头小子皆吓了一大跳,柳香更是惊呆在原处,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看着封驿。 “奴婢……奴婢可做错了什么?夫人和爷尽可提点我,为何要报官?” “你也不用白费力气狡辩,留着点去喊冤,你从黑八子那里拿的迷香,还藏在自己的包裹,这还不够抓你?” 柳香登时就跪下了,满面惊慌地喊冤:“柳香不晓得何为迷香,更不识得谁是黑八子,哪里来的迷香?求夫人明查!” “把她的包裹拿上来。” 益源接过另一个家丁搜查出来的柳香的包裹,散开一地的衣裳首饰等物,一个药包散落地上,益源拿起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是迷香!” 柳香翻起眼皮瞟了封驿一眼,董晚音分明看到了一股狠意。 “没想到堂堂悦公侯府,也这般暗中栽赃陷害人,若是不想我在这里伺候便遣我走罢了,竟往我这里塞脏东西!” 封驿嗤笑一声:“你不服?” “我为何要服?” “是不是等你见了牙巴才服,到时候就不是报官的事儿了,念在你家里还有一个无父无母的外甥等着你餵食,我才放过你,若往后还敢靠近我封家,还敢动我夫人的心思,你便等着你外甥给你收尸。” 第110页 柳香脸一阵红一阵白,俯首在地,胸口起伏大口喘气。 “若好好伺候夫人,我自不会亏待你们,别想着在晚居里动手脚,谁还有这心思的赶紧夹着尾巴走了,别等着我抓。” 丫头小厮们大气都不敢出,连着几日过着舒坦日子,虽说是伺候人,却是比在家时过得还好,夫人人又好说话,哪里知道这封世子爷第一次过来就来个这么厉害的下马威,往后还敢不好好伺候? 两人上了马车,董晚音连忙问他:“那迷香是你放进去的?你哪里来的迷香?” 封驿笑:“不过是一个药包,哪里是迷香,是她做贼心虚,你不是说要吓吓她吗,自然要往大了吓。” “那报官,一看是个药包,她不就无事了。” 封驿长臂一伸,把她搂紧怀里,“董贤弟真是天真无邪!这报官路上还不够他们去弄包迷香?那我养他们作甚,养你就够了。” 董晚音腹诽,真坏! 他的怀抱温暖又宽厚,是她最眷恋的温柔,世间最能给她抵御严寒的除了醉仙居,就是她的相公了…… 面上却假意嫌弃想要推开他,“浑身霉气,别抱我……” …… 悦公侯府的寒夜里,丫鬟们生着暖炉,聊着夜话。外头的野猫摸着暖气,跑到主屋外头,哀叫着对寒夜控诉。 屋里熄了灯,带着沐浴清香的两人拥着衾被,促足相依。 “相公,前几日我见到父亲了。” 封驿听她提到董林之,忍不住磨牙,澄净无双的眸子锁住她小脸,“又见他作甚?嫌他这爹当得不够差劲?” “我本不是去见他的,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弟弟吗,南哥儿,我去找他了。” “嗯。”封驿无意听她讲,含煳应了声。 “我对南哥儿提起你了,说你是他姐夫,改日让他来见见你。” 封驿不知她是何意,为何要叫一个不相干的弟弟来见他,但这“姐夫”二字让他莫名舒爽,“何时来啊?” “封驿!” 封驿脚一蹬,身上最后的东西也被他踢到床下去了。 只听她羞恼一声:“你都……光了!我和你说话呢!” 封驿被“光了”两字逗弯了唇角,含笑贴到她耳边,“夫人,‘光了’是不是太粗俗了些,这叫宽衣解带……” 第59章 暖暖 “夫人,‘光了’是不是太粗俗了些,这叫宽衣解带……” 火热的气息喷薄在耳边,董晚音半身惊起一阵阵酥麻,情不自禁就想要逃离,她缩起脖颈,弓起腰背,双膝双臂顶住封驿,“我还未说完呢……” 这个时候他哪里还听得进董林之和南哥儿的事儿,胸腔冲出一口气,鼻息里都是火热,剑眉一挑,“亲一口再说。” 董晚音闪烁着双眸,将信将疑,“就亲一口?” “嗯。”他两眼半眯着,应得慵懒。 她玉臂伸上他滑熘的腰背,小脸凑上封驿眼前,黑亮的眼盯着自家相公看,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却分明感觉出他那唇角往上勾着。 半晌不见她有下一步动作,只有腰背上那只手在跃跃欲试,手指头不安分地轻轻点动。 被无意撩拨的封驿:“……看够没有?” “相公,你的背好滑啊。” 封驿:“……” “只怕苍蝇拄拐都站不住。” 封驿唇角再往上勾:“……想摸就大胆摸,我还敬你是我贤弟。” 一声低笑从她嘴角溢出,又往他身上贴了贴,柔若无骨的手在他后背游走开来,“好滑……” 封驿后背骤然僵硬,仿若温热的水滑入嵴背,无形带起了火,把身子都烧起来了。 刚要质问一声,到底还亲不亲,她的小脸蛋就凑了上来,温润的唇齿相碰,馨香软玉,他的心和身子截然相反,软得一塌煳涂,不自觉就闭了眼,在她刚要离开的时候紧追上去,灼热的双唇迫不及待要索取她的温凉。 就如以往每一次唇齿之间的缠绵,一旦相碰就难以分开,定要亲个你死我活,肺里空空如也才罢休。 董晚音娇.喘着埋在他的脖颈间,不晓得何时已被他褪去了衣物,浑身软绵绵,就只剩那牙齿还余些力气,张个小口在他肩颈上轻咬下去,顿了一下,他似乎并无多大反应,她又加大了力道。 “啪”一声脆响,封驿手下一拍,低声一笑:“欠收拾了!” 她这才松了口,“你又诳我!不是说亲一口吗?” “不诳你诳谁。” “总是这样凉,我给你暖暖。”他的大掌覆盖在她的冰凉处,董晚音像是被暖炉环绕,莫名有一种……羞耻的愉悦。 可惜他并未停留多久,暖炉又不安分上下游走,衾被下的火越烧越旺,大有燎原之势。 “晚晚……” “嗯……”她摸上他的背,摸出一手汗,再不如方才那般柔滑。 喘息声,嘤咛声和屋外的野猫叫声一同消散在寒夜中…… 第111页 …… “方才你要说什么了,叫南哥儿来见我?” 董晚音心中翻个白眼,“亏你还记得。” “这叫吃饱再干活。” 她有股再咬他一口的冲动,罢了,不搭理这不要脸的人。 “董林之没拦着你?” “父亲……我狠狠吓了他,只希望他能想明白,不要再跟着二皇子掺和进朝斗中来,害了董府全家人……” 她以为封驿会说她几句,他一向不喜欢父亲,也不愿她回董府受委屈,她和董府脱离干系才如他愿呢。等了半晌见他未出声,莫不是……又因着二皇子不痛快了? “相公,太子才是天选之子,二皇子不会赢的。” 封驿哼笑:“这点我们从来都是深信不疑。” “虽说父亲不疼爱我,可我到底姓董,父亲也好吃好穿养大了我,总是不忍心让董府落难,我嫁给了你,你和父亲互相看不上,到时候董府出事,你我就算安然无事,免不了也落人口舌。” “希望父亲能想通,放下执念,换下朝服好好颐养天年,南哥儿,他是个聪慧孩子,我总觉得他和我挺像的,说不定他能救董府。” 封驿一针见血:“你是想让我带着南哥儿跟太子混?” 她抬眸:“行吗?” 封驿一口否了:“当然不行,我们从来不带小屁孩。” “他不是小屁孩,他都十三岁了,来年父亲该叫他去考功名了。” “十三岁就是小屁孩。” 董晚音翻过身身,手臂撑着上身,和他理论道:“……我听他说话,异常聪慧,对朝中形势也知道一二,你就当带我一样带上他,不行吗?” 封驿给她盖好被,看着亮晶晶的眸子,忍不住又往上拉被,围住她的头,只露了小脸蛋,“和你像?” 她就着他的手点头笑,“嗯。” “那更不行了,你老是惹我生气。” 董晚音笑脸一僵,“……” “你说你惹我生气吧,咱们睡一觉便好了,那南哥儿有什么用,他若是像你这般惹我了,我总不能打他一顿吧?” 董晚音趴倒在床,“罢了,不稀罕你,你不配当姐夫。” 封驿大言不惭:“这世上只有我愿不愿,没有我配不上的说法。” 董晚音再忍不住,张开嘴往她眼前的那只手背咬了一口,叫你不要脸…… 二皇子大婚,皇上从江淮回来了,带回了一位温婉美人,直接受封了贵人,宫中从来不缺美人,此事也不稀奇,稀奇的是皇上极为宠爱安贵人,连着十日都是安贵人侍寝就罢了,皇上竟然早朝也不出了。 要知道皇上从来没有因为后宫女人误过朝政,这安贵人在众人眼中无疑是个祸水了。 董林之也病倒了,请了几日假,在董府闭门三日。三日后才去了许氏那边,交代许氏,让南哥儿和董晚音多走动些。 许氏更加惶恐,想着干脆把南哥儿带到乡下,避过朝斗之争,等新皇稳居帝位再回京城。 南哥儿笑母亲过于忧虑,“总不会比二姑娘说的还差。” 许氏犹如乌云压顶,憋不过气来,还不差!她的南哥儿若是出了事,她还能活? 董晚音收到许氏的信儿,连忙赶过去把南哥儿接过来了,封驿今日在家,过两日他就要和太子去狩猎了,正好可以带上南哥儿。 一路上照旧是董晚音说说笑笑,南哥儿听着,偶尔搭腔。 带着南哥儿到了醉仙居,却不见封驿,一问才知道,何念秋又来探望老公主了,老公主才把封驿也叫过去了。 她脸一沉,最不想见的人来了,还把她相公也叫走了。 南哥儿见她变了脸色,以为是悦公侯府来了什么贵客,封驿不方便再出来见他,毕竟他和董晚音的关系微妙,不好与人明说。 他不喜让人为难,“若是不方便,我改日再来。” “无碍,姐姐这便去把他叫回来。” 南哥儿站起来,“二姐姐不用为难,往后时日还多,今日既是有客人,还是让姐夫先在那边招唿才是。” 听闻封驿是京城第一纨绔,那日又听董晚音说封驿打小就顽劣,现在也是随心所欲的,且封驿素来和父亲不对盘,想来也不愿意搭理他这个不清不楚的“小舅子”,没的叫董晚音为难。 他极少会叫姐姐,也就她去接他,进门的时候他叫了一声,董晚音知道他脾性如此,也不计较这些,他叫了她自然开心。 “有何为难的,他有亲戚来也就是露一下脸,不用他招唿多久,你且在屋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才到了玖映居,她就被一个人的声音给震惊了,定在原处久久动弹不了。 她竟然敢来! 原来今日来的不单单是何念秋,她的姐姐何念榴也跟着来了,牙巴被封驿藏起来,柳香也被困在府衙,何念榴以为封驿整日不着家,这些事儿都是董晚音一个人做的,那日在茶楼封驿也来了,听董晚音那些前世今生的话,以封驿的脾气,断不能忍受自己的夫人曾经嫁给过二皇子。 第112页 可那么久过去了,悦公侯府风平浪静的,她百思不得其解,此番她亲自来悦公侯府打探,看董晚音和封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董晚音实在不想去和何念榴周旋,顾不上玖映居下人的眼神,示意她们别出声,挨着门边听着。 “同净医馆的李太医说,念秋现在已经出师了,往后可独自给病人看病了!” 老公主:“念秋学得倒快,这医术可不容易学,往后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可就不怕摸瞎了。” “还是老夫人看得开,往日她说要去学,我还拦着她,说学这东西作甚,一个女孩家家的,在家绣绣花啊鸟啊的,多好!到底是我眼皮子浅,男子能学的东西,女子一样可以学好。” 老公主见封驿懒洋洋的,半晌没搭话,虽说是熟客,这般到底让人觉得怠慢,于是点他:“封驿也是一个样,他夫人想学,他也是这句话,学这东西作甚,难不成你还要出门给人看病!” 众人皆笑开,只有封驿和何念秋没笑。 封驿悠然道:“我是不想让她累着,若是她真想学,我也无法,只能让她去学。” 何念榴的笑僵在脸上,老公主依然朗笑着:“她可听你的话?” “夫人听话得很。” 何念秋本就不自在,姐姐到这里来如此夸赞她,好似她自降身价倒贴来了,封驿却一点都不领情,她虽属于封驿,心气却比谁都高,封驿这话一出来,让她既羞赧又难堪。 老公主看得出来,她虽不中意那何念秋,到底不愿小辈们受屈,倒不如让封驿回醉仙居去,便道:“方才她们不是说见少夫人回府了?你便去让她过来见见表姑娘们。” 封驿颇有些不耐:“罢了,这几日她身子不好。” 老公主瞥他:“不好你还让她出门?” 董晚音听不下去了,何念榴既敢来,她何必在外头吹冷风委屈自己,倒不如去气死她,于是掀开门帘子,唤了一声:“祖母,相公,我来了……” 第60章 打杀 “祖母,相公,我来了……” 听见她的声儿,众人皆看向她,封驿眉头微微蹙起,“我才说你身子不好,又跑来打我的脸。” 当着外人的面,老公主也不想训她,慈眉善目笑着:“还不是被你带坏的,她以往哪是这样,音儿,正好来见见表姑娘们。” 董晚音看向何氏姐妹,淡笑道:“两位表姑娘好。” 何氏姐妹双双站了起来,何念秋面露尬色,“嫂嫂好。” 何念榴脸色轻微一变,转瞬又恢復了笑脸,“嫂嫂看着气色很好,哪里像是身子不好的样子,可不就是封驿煳弄我们。” 董晚音侧过身子,在老公主看不见的角度,把笑容一敛,冷冷瞥了何念榴一眼,“那倒冤枉我相公了,我确是身子不好,前几日被人暗算,好在有祖宗保佑,才逃过一劫。” 何念榴眼皮子勐人一跳,董晚音这是要在这里捅出她来? 这几日她查了二皇子的行踪,发现二皇子竟还挟持过董晚音,董晚音出现在怀烟楼,二皇子必跟着过去,还叫人不准伤了董晚音。董晚音和二皇子不明不白的,若是真要对峙一番,她何念榴可不怕。 老公主敛容,“是谁要暗算你?” “祖母,音儿也弄不明白,自那小贼藏在晚居之后,前几日又有个人点迷香,若不是相公,只怕我都被他们弄死了!” 老公主只知道那日晚居进个小贼,并未知晓还有迷香这个事儿,音儿一个才出阁没多久的女儿家家,如何会招来仇人,莫不是封驿招来的? “封驿,你可查出来了?是不是你在外招惹不干不净的人才招来的?” 封驿:……何曾是我招的,是她自己的仇家。 董晚音:可不就是他,招蜂引蝶! “查清楚了,人都抓了。” 老公主不满他这般敷衍,斥道:“那到底如何?你一句话就算交待了?” 封驿:“您别跟着操心,您再问我还得现编谎话。” 老公主:……是太久没打他了,现下当着外人又不能打。 ”祖母莫担忧,一切交给相公处理,事儿都办得好好的。”说着走两步到封驿跟前,向他伸出手来,带着一脸的娇憨,“相公,今日我头又晕了。” 封驿:……装得挺好。 心中一乐,就勾起了唇角,他抓住她的双手,站起来,很自然就把椅子让给了她,“一大早醒来就不见人,我当你又能上山下海了。” 说完抓着她一只手,像个护卫一般守在一旁。 “是你起得晚,我接到信儿,许夫人叫我过去一趟,我便过去了。” 老公主不知道谁是许夫人,当是哪家贵夫人呢,便没有过问。 他一只手放在她后背的青丝上,“你不会叫我?我不是让你小心着些,不晓得你仇家多?” 董晚音仰着头,“无事,我叫六喜陪我去的,怕你睡不够,就没叫你。大白日的,这些人总不能时时想害我。” “难说。” 何念榴全身僵硬,暗自勾掐自个的掌心,何念秋话最少,却是最窘迫,没眼看封驿和董晚音,两眼低垂恨不能找个缝钻进去。 第113页 “相公你说得对,有些人心是黑的,管它黑天白日,整日就琢磨着想要害人。”她双手拉扯封驿的手,顿了一下,眼神一冷,“相公,我要打她!” 这半真半假又带着孩子气的话儿,竟把封驿给说笑了,“女人家整日打打杀杀挂在嘴边,我就说,老祖宗叫你抄写那些经书有何用。” 老公主:“……” 她眼里冰火两重天,“那你帮我打她!” 她仰着头殷切望着他,半晌没等到回应,董晚音才要垂眸,当他不会应她之时,封驿喉管里发出清晰的一声:“嗯。” 老公主见这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像是有心又似是无意,她是听得一头雾水,想是问了封驿也随口煳弄她。 “别光顾着说你们的,音儿怎的越活越小了,还嫌他不够混帐,倒是叫表姑娘们笑话你们。” 董晚音起身,放开封驿的手,笑着朝老公主走去,“祖母说对了,今日我便当个小人,任性胡闹一回,我问相公几句话,祖母在这里给我做个见证。” 老公主这才觉出不对来,音儿是冲着人来的,这屋里除了自家人,可不就何氏两姐妹了。 她又转过身,走到封驿跟前,两眼盈盈若两汪清泉,“相公,你说了,你不会再纳妾,这话可作数?” 封驿一噎,想起当日她听见外祖叫他纳侧室,大哭了一场,他又抱又亲的才哄好了,现下敢说不作数,只怕她要砍他了! 他轻咳一声,点头,“作数。” 老公主听明白了,这是要断了何氏姐妹的念想,那方才说有人害她,莫不是也是这两人做的?她们手都伸到悦公候府来了?怨不得封驿不想搭理她们呢…… “谁说要他纳妾了,你们两个好好的,生几个孩儿好好养着,别让封驿整日浪荡,我便死也瞑目了。” 老公主的确是想要家里热闹些,但是纳不纳妾言之过早了,若两人感情好,谁人能让他纳妾。 董晚音嘴一噘:“若是我生不出来呢?” 老公主:“……净胡说!” “祖母,音儿不是胡说,若是我生不出小世子呢,我母亲就只生了两个女儿。” 老公主一顿:“……生不出又有何法,我便日日求祖宗罢了。” 她拉起封驿的手,轻轻晃动,“相公,若是我生不出小世子,你可要纳妾?” 封驿分明看见那两汪清泉下暗藏两把刀子,若他敢说个“要”字,定立时要了他的命。 “纳什么妾,你就够让我不省心的。” 董晚音紧追不捨:“若是生不出小世子呢?” 封驿:……一个女人家不要脸了,在这里问生不生得出小世子,明明十几日之前还羞答答的,莫不是被他传染的? 他拧着眉,颇有些不快,“脑子坏掉了,怎会生不出!” “我母亲……” “你当我是你那破爹!” “你吼我!”董晚音故作委屈瞪了他一眼,垂下眼眸,丢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她匆匆小跑,走了五六十步才回过头张望,封驿果然跟着出来了,她暗笑着藏到石壁后头,待封驿走进,勐地冲出来,“吼!” 封驿倒是一点没被吓到,满眼嫌弃睨着她,“越来越会顽皮了。” 董晚音挽上他的手臂,笑嘻嘻道:“我出了一口恶气,现下舒爽得很,相公,你现下有何要求我的,我都答应你!” 封驿“啧啧”两声,“我看你脸是越来越大了,你能有何好处给我求的?” 董晚音毫不在意他的嫌弃之意,拉着他往醉闲居走,“快点,南哥儿在等我们,去了这样久,怕是他觉得受了冷落了。” 封驿脚下一顿,“你把他带过来了?” 她扬着声儿应:“嗯。” 南哥儿正独自坐着,听见说笑声,料想着是他们回来了,抬眼往院里一看,果然是董晚音和一个气宇非凡的男子,双双往里走来。 他站了起来,微微颔首:“见过姐夫……” 封驿听见他喊姐夫,心中受用,又见他个子颇高,再过两三年只怕能赶上自己了。 “嗯,不必拘礼。”封驿示意他坐,再扫了一眼自家夫人,带着些许不满揶揄道:“董林之倒是把你养得好,怎的把我夫人养得这样矮。” 南哥儿一噎,勉强应道:“……二姐姐长得很美。” 封驿:还用你说…… “若是早知道他不尽心,我早些把夫人接过来养着好了。” 董晚音悄悄拍打一下他的后腰,“好好说话,南哥儿还是个孩子呢!” 封驿笑:“说他已经长大的是你,说他还是孩子的也是你,你倒说说我是当他是个孩子,还是当他是个男人?孩子我可不敢带,怕像你一般,爱哭鼻子。” “又胡说八道,我何曾爱哭鼻子了。” 南哥儿道:“姐夫只管教导,我不是小孩了。” 封驿瞥他一眼,南哥儿看着是挺沉稳,有几分董林之的影子在身上,天资如何还得观察一段时间才好下定论。 第114页 “那最好了,我和自己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也不愿掂量轻重,若是受不住了,便回家接着读书去。” “是!” “既是到了家里,就别拘着,该玩就玩,想要拿什么,自己拿去,过两日带你出去玩。” “是。” 董晚音见封驿如此说,便定下心来,他嘴上虽说不愿意带小屁孩,到底嘴硬心软,见到南哥儿来了,她未开口他便自己说要带南哥儿了。 “相公,不如今日我们出去逛逛集市书馆,我还想给你做几身衣裳。” “你不是说再不要和我一起逛集市?” 董晚音装蒜:“我何曾说过!” 封驿乜了一眼董晚音,“你当我不知道,你和碧儿她们说,我给你买了好多破烂玩意儿,我眼拙,我败家子儿。” 她未料到她和碧儿翠儿的话竟被他偷听去了,有些难为情,“我……我就是,那一日你花钱花得狠了,我心疼银子罢了。” 封驿毫不留情拆穿她:“你心疼银子,怎的没见你把我买的首饰拿出来用?不就是嫌弃我买的东西,入不了你的眼,我再和你逛集市,我就不姓封了!” 董晚音:“……” 第61章 追随 何氏两姐妹阴着脸从悦公候府走出来,何念秋心中对姐姐有怨忿,这一遭可是被羞辱得没脸儿了!何念榴也没心思安慰她,董晚音暂且不说,封驿这一回是毫不留情地打她两姐妹的脸了,这悦公候府已然不是妹妹得福祉之地。 老公主虽斥封驿两夫妻胡闹,客客气气礼待她们,可明里暗里还是护着自己的孙儿孙媳,她们两人分明是入不了老公主眼里的外人…… “姐姐,往后我可没脸再上这里来了……” 何念榴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己妹妹发红的眼圈,更是恼怒,“姐姐早就说过,封驿不是什么好人,自小到大,他那张嘴可有什么好话给过我们!他本就看不上我们何家人,你倒好,看上这么一个无耻之徒!” 何念秋被亲姐姐如此奚落斥责,紧抿着唇,带着一股倔强的眼神落在远处破败的灰墙上。 何念榴到底不忍,“你且收好心思,姐姐自会给你挑一良婿,样样都比封驿好的,封驿有何好的,我也看不上他!” 何念秋嘴角一抹讥笑:“他是没什么好的,当我以往眼睛瞎了……” “这就对了,你且在同净医馆好好做着,姐姐身子不好,你便不要回外祖家里了,跟着姐姐一块作伴。” 何念秋按下满腹愤懑,姐姐怀着身孕,她不该胡闹。 两姐妹回到了瑜王府,二皇子和刘月宴正相携着往外走,二皇子一如既往的温润笑脸,在冬日里却和煦如春风,刘月宴巧笑嫣然,正是新嫁娘的幸福模样。 何念榴心中冷然一笑,以往她也瞎了眼么,怎的会把这等伪君子当做自己的天?他对董晚音说的那些话有有几分真假,他爱的是董晚音? 董晚音不信,她也不信,许是他自己一个人信了。 二皇子见到她,眉头微微蹙起,“去了何处?不是说身子不适,大冷天的怎的还往外跑?” “在家里也是闷得很,便和妹妹去悦公候府探望封老夫人了。” 她暗道,让你也不舒坦,我才舒坦呢! 二皇子果然微微敛眉,声儿阴沉下来,“往后别去了,你这个时候就该好好养着身子,等生了孩儿再去也不迟,念秋不是这里陪你吗,若要去让她代你去。” 刘月宴也帮腔:“是啊,姐姐是该在家里好好养着,若是有何需要,尽可找我们姐妹,千万别客气。” 何念榴淡淡一笑,她竟希望这两人整日黏在一起,不要再出现在她跟前,她现下没心思,也不屑于和刘月宴斗。 他已经不值得她废心机去争抢了,是该好好养着,她现下的筹码就剩肚子里的孩儿了。 “我记下了。” …… 国舅府上下乱成一锅粥了,十年前的户部旧案重审,悦公候府老公主未曾出过声,太子和二皇子皆是主张严查。 案子审得很快,听闻吴涌等人本已经逃窜,却在张榜缉拿的当口被人发现,朝折县县令也把熔炉坊和东家旧宅翻出,府尹竟未花费力气,此案就水落石出了。 太子求见皇上,却被带到了安贵人的鸢雪宫的寝宫,未见到最受圣宠的安贵人,只有皇上一人躺着,父子一如往昔,不冷不热说着话。 “刘定喜被抓拿,你悦公候府的姑婆可知晓了?” 太子缓声道:“儿臣不知,封老夫人深居简出,若是封驿不提,许还未知晓。” 皇上深嘆一声:“是朕亏欠了封家,你叫封驿且不要提,等过些时日到姑母的寿辰,朕亲自去府里说。” “是。” 本就不热络的气氛又冷了下来,太子才要告退,皇上又出声了,“封驿可做了什么手脚?” 太子一顿,“封驿顽劣,半年前在怀烟楼惹了一些风流事,父皇到江淮那几日,正好被府衙抓去问话了,关了有好几日,想来是有人怕他动了什么手脚。” 第115页 “据我所知,封驿并未做过何事。” 皇上不出声。 “若说做了什么,倒是儿臣做了一些,母后……先皇后故去之前,儿臣发现了一些蹊跷事儿,这些年一直放不下,故而让人去查了旧案,意外发现了刘定喜旧部在朝折县的勾当。” 皇上大咳起来,半晌才喘着气儿喝道:“你大胆!” “父皇息怒……儿臣不过是思念母亲,母亲当年那般率真无私,最有国母风范,对父亲也是情真意切,母亲许是含着冤屈而去,早几年总是日日入儿臣梦中来,儿臣惶恐不安,故而日日想着离了这宫里,到外头自在去。” “自王妃诞下小公主,许是儿臣开怀了些,儿臣梦中的母亲才远去了……” “当了父亲,儿臣了悟了许多,世事不易,朝政繁忙,父皇本就劳累,莫气坏了身子。” “儿臣这便退下了,父皇好生修养,过两日儿臣带小公主过来……” 他才要退下,皇上苍老的声音才响起来:“既是如此,你便给朕多生几个孙儿,指不定还能让你多长进些。”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谨记于心。” …… 南哥儿被眼前的二……哥哥吓了一小跳,董晚音本就是小脸,换成男儿装,把头髮都扎起来之后,看着五官更是出众了,特别是那双清泉般的双眸,像是能把人给吸走一般。 “怎么样?”她在南哥儿面前穿成这样,还真有些不自在。 “好看,二姐姐从哪里拿来的衣裳,竟如此合身。” “我叫人按着我的身量裁的,怀烟楼女子不好进,着男装可方便些。” 封驿见她一脸得意洋洋,忍不住刺她两句,“你也知道怀烟楼女子不好进?怎的换衣裳那样快,我说要带你去了吗?” 董晚音听他当着南哥儿的面儿这样说,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我……你不是说往后你去都要带着我的吗?” “今日不带了,外头冷,你都染上风寒了,还不知道消停些。” 她登时拉下脸来,“我就说你那嘴就不能信,你当我愿意跟着你去那地方!” “你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多好,非得挂着鼻涕出门?” “我挂着鼻涕了,封驿你看清楚来!” “回来就要挂着了。” 她气哄哄往那榻上坐,扭着一张小脸,看也不再看他们一眼。 南哥儿来得多了,也知道这两人每日都要拌几句嘴,日子才能过得下去,他到底还是不自在,无力地劝了一句:“二姐姐,姐夫也是为了你好,那怀烟楼也无甚乐趣。” 董晚音这才扭过脸来,义正言辞道:“姐姐去也不是为了玩,你还小,去那地儿的人不坏都得学坏了,姐姐要去看着你。” 封驿:“……” 南哥儿:“姐夫和太子殿下说话,我就跟着一旁,哪儿也不去,没什么事儿。” 她冷哼一声,“你不去,自然有人来拉你去。” 封驿心下一笑,原来怀烟楼在她心中是这般危险,怨不得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去呢,不给她去,只怕她在家里也要胡思乱想。 他凑到她跟前,勾唇道:“怎的都得学坏,难不成我和太子在你眼中都学坏了?” 她掀起眼皮子瞥他,“你本就是怀的!” “呵!”封驿无声笑了一下,“夫人又冤枉我了,怀烟楼的小猫小狗也知道我封驿坦坦荡荡,不信你问问去。” 她鼓着腮帮子,气唿唿道:“你又说不让我去,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封驿摆一摆衣袖,撇嘴,“去,去!我这袖子留着给你擦鼻涕虫。” 南哥儿在两人身后笑出声来,姐夫的立场也太不坚定了,如此下去,二姐姐更加有恃无恐了。 董晚音遂了心愿,又来了精神,风风火火去拿披风了。 朝中风云要起,她下了决心,往后封驿去哪儿她便跟着去哪儿,把人守得死死的,就算是一起死了,也比在家里提心弔胆的好。 封驿看她披上那白狐裘披风,映得脸蛋更白嫩了,哪里有一点男子的样子,“你这白狐裘,和你这一身不怎相配……改日我帮你再做两件。” 董晚音低头看了看,“我觉着挺好,这件本就是素色,男子披着也不显女气,要不给你上身试一试?” 封驿嫌弃:“我为何要披你的,指不定抹了多少鼻涕水。” 拌着嘴到了怀烟楼,太子和尚延庭看他三人进来,不禁相视一笑,封驿现在出个门像拖家带口一般,莫不是一会儿功夫都离不了? 太子打趣封驿一番,顺带着取笑尚延庭:“你说你,娶了三个在家里,怎的一个带出门的没有?” 尚延庭自我解嘲:“都盼着我出门儿,哪里惦记着跟我来,这几日我想起我们还小的时候,当年我们南下,那江湖老道说了,封驿命中带正桃花,夫妻恩爱,琴瑟和谐,这么一想还真是说对了。” 董晚音见他们的次数多了,便没有当初那般拘谨,轻笑道:“让各位兄台见笑了,今日来不过是看着我家中小弟,免得不懂事,冲撞了怀烟楼的姐姐们。” 第116页 太子:“南哥儿懂事得很,你莫赖到他身上,莫不如承认了,就是来看着封驿的,谁人敢笑话你不成。” 董晚音:“……” 封驿:“行了,我夫人脸皮薄,你们再如此说她,下次我求她她都不来了。” 第62章 心疼 尚延庭:“二皇子此次竟也开口,为封家旧案伸冤,真是难得!” 太子哑笑一声,道:“皇上决心已下,刘家气数将尽,谁都拦不住,他这叫识时务。” 董晚音偷摸看了一眼封驿,封驿一脸淡然,不起一丝波澜。 尚延庭敛容:“皇上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动刘家,刘皇后该如何自处?” 太子垂眸,思忖片刻,道:“一是江淮之事,皇上知道此事怕是掩盖不住,二……皇上龙体欠安,是时候收拾刘家了,刘皇后心里瞭然,只怕会狗急跳墙……” “皇上龙体欠安?是如何……” “太医说是风寒袭肺,怕是肺痨。” 封驿端起茶盏,鼻尖闻了闻,饮下一口,边放下茶盏边道:“肺痨未必至于如此。” 太子瞥他一眼,“可是如了你的意?” 封驿嘴角一撇,“岂敢。” 太子四指点着桌子,哼笑一声,“你可小心些为好,李冀只怕想好一百个弄死你的法子。” 封驿起身作揖,道:“吕爷不也有一百个护着我的法子,只要有吕爷在,我悦公侯府自然平安无事。” 太子手上的动作一顿,含笑瞟了一眼董晚音,再看向封驿,“我也不能时时护着你,就拿上次来说,你因这怀烟楼里的风月事被府衙带走,我都没脸去给你说情,若不是你夫人来求我,我定让你关在里面过到除夕夜!” “府衙都说我无罪了,你莫冤枉我,怀烟楼也是你叫来的,事情是有,无关风月。”封驿抿唇,看向自家夫人。 董晚音一脸无所谓的浅笑着。 “无关风月?莫不是那沅芩,那柳青青的心思我们都看不出来?平日里我就不爱搭理这些女子,尚延庭倒是爱搭理,可人家的心思都在你身上了。” 被无辜拉下水的尚延庭,摆出一张苦脸来,“吕爷净戳我痛处了。” 封驿揉揉鼻尖,“非得在我夫人跟前治我,明知道我夫人不信这些话。” “沅芩我看也不要留在这怀烟楼了,反正想要赎她的人多,且让她离了这怀烟楼。” 尚延庭缓缓点头,不怀好意看着封驿,太子说要她今日走,她定留不到明日。 封驿:“离了挺好,沅姑娘也该有个好归宿了。” 尚延庭:“人走了?” 太子偏过头看了一眼随从,那随从会意,禀报导:“沅姑娘是今日要离开怀烟楼。” …… “姐姐,这是作甚!” 柳青青看见沅芩的包裹,吓了一跳,这无声无息的,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沅芩把柳青青迎到窗前,“青青莫怪沅姐姐,这琴便留给你了,若有缘,来日我们姐妹再相见。” 柳青青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往后退了一步,“姐姐难道知道我不善抚琴?姐姐若是富贵,青青只会跟着高兴,是我高看了我和姐姐的情意了……” 沅芩垂首,惨澹一笑,“何来的富贵,不过是寻个安静地方,了此残生罢了。” “可是要跟着李公子去?” “是……” “……李公子,人也老实,只是青青看不出他有何过人之处,沅姐姐回绝过那么多人,为何偏偏要选他呢?” 沅芩怔愣半晌,才道:“他是没有过人之处,就是正好赶上罢了。” 柳青青一顿,“姐姐这是何意?莫不是因着那王茂良得事儿,有人逼姐姐了?” “不是,你莫胡思乱想。” 还用逼吗?他们一句话便可决定她的生死,更何况是这怀烟楼的去留,出去了才好,她也不想再做二皇子的傀儡了。 只是,不再见封驿最后一面总是心有不甘,就算痴心错付了,也该好好道个别了。 “暖月阁正热闹着呢?” “正是……姐姐可要上去看看?就算姐姐觉得和青青的情谊浅,和封驿的情谊也不至于这样浅,难道不该去道个别吗?” “我和他能有何情谊,青青,姐姐走了之后,你也好好找个人,给自己留条后路。” 她自进了怀烟楼,就经常受到暖月阁常客的照料,寻常客人也知道那暖月阁都是贵人,对她也就不敢太过放肆了。封驿是尚保有赤子之心的人,路见不平定拔刀相助,见到这样的人,她又如何能不动心。 柳青青自打小姑娘的时候进怀烟楼,封驿一来她便整日跟在封驿屁股后头转悠,怀烟楼的人总免不得打趣她,叫她大了跟着封驿走了得了。待她真的长大些了,封驿却有意无意疏远了她,以前唤她青青,现在唤她柳姑娘了。 两人到了暖月阁,不过说了几句道谢和辞别的话。 “沅芩受了几位贵人的恩惠,许是还不了了,临走,莫不如再厚着脸皮求各位爷,往后多多关照柳妹妹,若柳妹妹能有一个好归宿,沅芩便觉得这世间又圆满了些。” 第117页 众人应下,两人便相携着告退了。 尚延庭竟有些伤感,若不是家里人多嘴杂,他还真想……罢了,沅芩他也消受不起。 “我们来这暖月阁有五年了,姑娘走了一个又一个,怀烟楼早就不是当年的怀烟楼了。” 太子听他感慨,哼笑一声:“那是,流水的姑娘,铁打的尚延庭。” 尚延庭:“只怕我们在这里的时日也不多了。” 只要太子登基,自然不便再出入怀烟楼,到时候几人的境遇也不一样了,这暖月阁许是要换主了。 封驿端到嘴边的茶盏又放下了,掀开眼懒洋洋看着尚延庭,道:“尚大人,你时日是不多了,我时日还多呢,往后你们不来,我可带着我夫人和我小舅子来,到时候别羡慕我,无官一身轻啊!” 尚延庭咧嘴:“你当你时日还多?吕爷能放着你浪荡到老?” 封驿扯唇低笑:“为何不能?” 太子目光扫过他,表情平淡,未言语。 尚延庭赶忙转了话头,南哥儿听不出来这其中的玄机,董晚音却似乎听出了一些。 若说这世上太子最信任的人,除了太子妃,就是封驿了,太子登基之后定是想要封驿辅佐左右,只是以封驿的性子,未必肯留在朝中…… 太子于封驿,亦兄亦友,到时候封驿就算不愿意,只怕也难以抽身出来。 …… 马车碾上冰碴,“嘎吱嘎吱”响着,马车里的一大一小在说着话,只有董晚音静默着。 封驿凑到她眼前,仔细瞧了瞧,“夫人,有话便说,别憋坏了。” 董晚音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他,“别凑那么近。” 封驿笑:“我是看看你可挂鼻涕虫了。” 董晚音横着给他一记白眼,敛容低声道:“我是在想,若是太子真登基了,你该何去何从。” 封驿似乎有些疲意,抬手来回揉搓面额,才道:“到时候再说吧,我何去何从你还不得跟着我。” 董晚音凑近他,“相公,你想当左相吗?” 封驿就势捏了捏她的脸,“是你想当左相夫人?” 南哥儿忙把脸转到另一边,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董晚音有些羞涩,轻拍掉他的手,“我倒不想,官大压身,你散漫惯了,只怕你做不来,别的不说,单单早起就要了你的命!” 封驿一顿,转瞬笑开了:“夫人心疼我起不来床?” 封驿有些意外,他以为以夫人的上进心,该要劝着他入朝为官才好。 董晚音两眼含情脉脉看他,自己相公笑起来真是好看,怨不得老是招惹桃花呢。 她嘴一噘,喃喃道:“你啊,我就不指望了,你便好好做你的纨绔世子爷,我就指望南哥儿了。” 南哥儿一噎,把脸转过来,这话听着明明是心疼自己相公,让相公做纨绔世子爷,倒是让他这个弟弟去冲锋陷阵。 “二姐姐为何就不心疼我,我还从未有哪一日睡到巳时呢。” 董晚音睁着半圆月的眼,认真道:“就是了,像你这样的人才可以做大官,董家可就指着你了。” 南哥儿:“……” 封驿当她已经忘了怀烟楼里的太子等人的戏言,待到临睡前,要抱着夫人入温柔乡被狠踹了一脚,才惊觉自己的夫人根本没有那么大气。 “你听不出来?那不过是太子和尚延庭故意离间咱们夫妻,他们就见不得我娶了夫人这样的美人,还如此恩爱,嫉妒使得他们丑陋。” 董晚音嗤笑一声,“太子嫉妒你,天下人都知道太子和太子妃和美,他值得去嫉妒你!太子若不是看不下去,为何要让那沅芩离开怀烟楼。” 封驿无奈:“沅芩离开怀烟楼不是因为我,是沅芩本就不干净,和二皇子有勾结,太子不过是拿这事儿来闹闹我罢了,就是想我今夜睡不好觉,哼!想当初,他和尚延庭皆已成亲,就剩我赤条条一根光棍,我何曾嫉妒过他们,许是他们家里的夫人都赶不上我夫人,才如此害我!” 董晚音:……沅芩果然有问题。 “她不干净你还和她勾三搭四,还有那柳青青……” 封驿不再和她多说废话,一通噼头盖脸的热吻落下,让她头晕目眩,未尽的言语尽数淹没在唇舌之间。 太子是损友,也是良师,他说了,夫人若是计较,睡一觉便好了。 第63章 懵懂 过两日,便是悦公侯府老公主六十大寿,封驿早就让管家将玖映居修葺一新,老公主虽不愿太过张扬,长寿酒还是要吃的,每年老公主寿辰之日,皇上都会亲自过来,给老公主贺寿。 老公主轻嘆一声:“今年也算是悦公侯府大喜之年,你娶了亲,你父亲也算沉冤得雪了,我这六十大寿,皇上自然要来的。” 封驿看自己祖母脸上纵横的皱纹,心里一酸,皇上就算这回还能来,明年总来不了了,再没人给老祖宗心头扎一个口子了。 “说不准,皇上身子欠安,我让太子劝劝,太子替皇上来也是一样的。” 老公主一口否了:“你别让太子开这个口,皇上该如何让他自己决定,我也不剩多少日子了,能见一次便少一次了。” 第118页 封驿最烦听到这些话,“那倒是,皇上能不能活过今年还难说呢!” 一老一小两个女人登时就炸开了。 老公主:“我打你!” 董晚音直接上手去拍打他,“不要命了!” 封驿无奈,低头认错:“该打。” 又道:“您别再说什么活过今年没来年的话,该死的时候自然会死,还没死呢,老是拿这些话来刺我。” 老公主一噎:“……说也不能说,谁老了能不想着身后事,你可记住了,等你老了,你若说这些话,自己掌嘴!” 封驿:“那您也看不见。” 老公主差点就撂筷子了,“本来我还可以多活几年,迟早被你气死!” 董晚音连忙安抚老公主:“祖母莫气,我总该看得见,到时我来掌他嘴!” 封驿听见夫人这话,阴霾一扫而光,心就明朗了,若是夫人陪着他,老了又有何发愁的。 “怨不得天天射箭骑马的,练手劲等着打我呢。” 董晚音瞥他一眼,“你可放老实些!” 午后,六喜匆匆来报:“爷,皇上派人送来了老夫人寿辰贺礼,说皇上这几日身子欠安,等好了再来探望老夫人。” 封驿朝董晚音挑眉:“看,被我说中了吧,不来了。” 未等董晚音出声,六喜又道:“皇上说……让二皇子代替皇上过来给老夫人贺寿。” 脑袋“轰隆”一声响,董晚音震惊看向六喜:“当真?” “夫人,确是如此,方才我也确认了一回,真不知道皇上如何想的,要叫也是叫太子来啊,怎的能叫二皇子上我们府里来给老夫人贺寿!”六喜垂首低喃了一句:“如何招待二皇子,我可当瑜王府是仇家……” 董晚音看向封驿,“可不是,相公……” 封驿也是阴沉着一张脸,半晌才道:“既是皇上叫来的,那有何法,总不能闭门不给他进来,他都敢来,我们还不敢招待?” 董晚音是万般不愿意再见到二皇子,上一回的话语犹在耳边,怎的没多久便又要见到那张让她恶寒的脸。 “你我两不相欠,从此,便不要再见……” “我定毫不留情,你且避着我才好。” 他怎么不避着,还敢往悦公侯府里来呢!皇上明知道二皇子和封驿不对盘,为何不让太子过来,反而让二皇子过来? 她急急追问:“莫不是还要带着何念榴过来?” 六喜忙道:“应是带着瑜王妃过来,何念榴怀着身孕,来可不是和老夫人大寿冲撞了。” 是了,二皇子已经大婚,该是带着正妃刘月晏来才是,不管他带谁来,她都不想见到他。 正胡乱思量着,又有人来报,外祖言尚书亲自给老夫人送寿礼过来了,封驿起身去迎接,董晚音自然也要跟着,两人把言尚书迎进玖映居。 言尚书和老公主说了些客套话,就让封驿把下人遣退了,似是有要紧话说。 “皇上不上朝有一段时日了,朝中人人都说安贵人是祸害,没料想安贵人是替皇上背了锅,皇上一直等着二皇子大婚了才透出风声来,是身子欠安啊!” 老公主敛容,她听封驿说皇上身子不好,活不过今年的话,还当是封驿胡诌过嘴皮子瘾了,没想到皇上真是病重到如此厉害了。 “这和二皇子大婚有何关联?” 言尚书:“老夫人想想,皇上疼爱二皇子,但心中早就定了太子,想来是怕往后瑜王府无依无靠,便给个刘右相做二皇子丈人,太子以后也不好动瑜王府了。” 封驿嗤笑一声:“一朝君子一朝臣,刘右相往后还指不定能不能站在朝堂上呢!” 言尚书和老公主皆对封驿这个顽劣孙儿怒目而视。 言尚书:“你又不是朝堂中人,轮得到你论证!” 封驿只得夹着尾巴,闭了嘴。 老公主缓声道:“皇上一向心思缜密,就算往后刘右相被太子弃用,太子也只能做到这,再过就难服众了。” “没错,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和太子说过了,让他在皇上跟前交个实底,往后不动瑜王府,他就稳了……” 董晚音心中暗道,你们就只想着太子登基之后不动二皇子,诸不知,二皇子可不甘心做他那个瑜王啊!是了,这一世他以守为攻,以退为进,藏得好好的,你们哪里知晓…… 一整日都有人送寿礼过来,封驿和董晚音忙着招唿,也没有功夫说几句贴心话。 晚间,封驿还在和管家等人忙活着寿辰的事儿,董晚音沐浴过后,在屋子焦急盼着封驿。 封驿和六喜忙完,主僕二人一前一后走着。 “爷,要么把太子殿下也叫过来,太子和二皇子坐一桌,我们便不用搭理二皇子。” 封驿扯起嘴角笑:“你倒是晓得如何偷闲。” 六喜讪讪一笑:“叫我去打一架我会,叫我去和他摆笑脸,我笑不出来,更何况是爷。” 封驿脚下一顿,偏过头瞥一眼,“你当太子笑得出来,还想叫太子给你挡着,你的脸够大了!” 第119页 六喜嘆气:“爷可要想出法子来。” “我能有何法子,老祖宗的寿辰,只能憋屈着罢了。” 他走了两步,又顿住了,抬手揉搓下巴的胡茬,才道:“六喜,上回在念云茶楼,夫人说的那些......前世今生的话,你可觉得荒谬?” 六喜:“......起初觉得荒谬,后来想了想,许是夫人和爷的情缘未了,没给夫人喝下那东西,孟婆汤那东西......” 封驿拧起眉头,两眼灼灼,示意六喜往下说。 六喜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道:“老天爷准是走了神,不小心让夫人错嫁给了二皇子,才让夫人重活一世,和爷再续前缘。” 封驿总算眉目舒展了,“你如此想的?” “是夫人说的,当日爷走了之后,夫人这样和二皇子说的。” …… 封驿才一进屋,董晚音忙迎上去,两眼殷切看着他,“相公,你快些沐浴更衣,我有话要和你说。” 封驿见她如此着急,勾起唇角,眼带笑意看着她,“等不及了?” 她一噎,急忙辩解道:“不是!我是有事情要和你商议!” 封驿撇嘴:“商议便商议,为何要等我沐浴了才说?” “你爱洗不洗!”她气哄哄坐回床边,要说正经事呢,他怎的就如此不正经呢。 “洗,洗。”封驿顿时觉得夫人把他的脾气都给磨没了,未成亲之前有谁敢这般趾高气昂对他。 待他沐浴出来,就急哄哄把灯给灭了。 董晚音:“……我有话和你说呢,你为何着急灭灯!” 封驿钻进被窝里,把人抱紧在怀中,“灭了灯就说不话不成?” 董晚音听这话就来火,能不能说成话他不知道吗?哪一次不是说不了几句就被他给…… 先吃饱再做事,这是他惯常的混帐话。 董晚音扒拉出他埋在她脖颈里的头,“相公,我真有要紧话说!” 封驿不耐烦:“有何要紧事,非得这会儿说。” “关于二皇子的事儿。” 封驿一顿,环绕在她腰肢上的手就松了劲儿,这个时候提二皇子,她怕是故意扫他的兴吧。 “二皇子只怕这几日要有大动作了!” 没有回应,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搭在他胸口的手轻轻推他,“相公……” 他喉管里应了一声,“你且说着,我听。” “二皇子才不管太子登基以后如何对他,他要的是江山大业,上一世就因着他野心太大,被皇上软禁了,这一世才处处藏着尾巴,他早就走火入魔,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皇上身子不好,但还能拖到明年年中,二皇子比谁都清楚,只怕他要……” 封驿见她停顿下来,追问道:“他要如何?” 董晚音顿时挫败,“我也不知道他该如何,就是觉得他要动手了,你赶紧去和太子说,多防范着些才好。” 封驿再凑到她跟前,“我知道了,往后在床上不要提他。” 董晚音懵懂问:“为何?” 封驿气结:“为何!莫不是你想气死我,好做个清闲寡妇!” 董晚音一听“清闲寡妇”这四个字,一股酸涩冲上鼻头,再上眼底,她登时咬紧唇,把哽咽声狠狠咽到肚子里。 “上一世我是如何死的,没杀死他,我便死了?那我死得太冤了!” 他摇晃她的肩膀,咬牙追问:“你告诉我,我是如何死的?” 她再憋不住,眼泪喷薄而出,呜咽声从嘴角溢出。 封驿捕捉到压抑的哭声,手里的动作一顿,犹如有人拿着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他的心脏,痛! 他把人抱进怀里,颤抖的双手轻抚她的后背,想要安慰几声,喉咙像是堵住了,愣是出不了声儿。 董晚音埋在他胸前,放肆哭了起来,隐约觉得不对劲,伸手摸上封驿的脸颊,竟摸出一手的泪来…… 她被吓得哭声都止住了,颤着声儿道:“相公……你哭了!” 第64章 动情 “相公……你哭了!” 心疼自己相公的董晚音再顾不上自己哭,往上蹬了蹬,和封驿平视着,伸手给他抹泪,“相公,别哭……” “我不想做寡妇,你放心,你死我也会死的。” 封驿:“……” “二皇子死在你前头,后来你死了,没多久我也死了。” “……” “听闻你是为了新皇而死,就是太子,新皇追封你为国公……相公,这一世我不会让你死的,别哭。” 封驿一噎,哑声问:“你是为何而死?” 董晚音默然半晌,才道:“母亲和姐姐都已经死了,碧儿翠儿也都被害死了,不知为何只剩了我一人,被关在破败小院里,有一日夜里起了大火,我……” 昏暗中封驿两眼灼灼,“你求嫁二皇子?” 董晚音急忙辩解:“没有!是他求皇上赐婚,姐姐反对,但父亲觉得二皇子能登帝位,日后我戴上凤冠,好给董家做靠山,我那时候不懂事,我便依着父亲的话。” 第120页 “他说你们成亲当日便被我害了?” “成亲当日,二皇子被叫进宫里,然后就没出来了,软禁了半年,未等他出来,姐姐为保我平安,便求皇上,让我进宫侍奉太后,那时我已经被瑜王府的人害得身心俱疲,恨不能再见不到那里的人……至于是不是你害的他,我无从知晓。” 封驿嗤笑一声,“那倒是我做得出来的事,你怪我吗?” 董晚音就着昏暗的光线看他,小心翼翼道:“为何要怪你?” “若不是我,指不定你真能戴上凤冠了。” 她一噎,“我稀罕那凤冠吗?” 封驿:“……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她在锦被下摸索他的手,捏在手里,“我不稀罕,我只想和相公一生一世在一起,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封驿半晌没动静,她便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腰后,像个泥鳅一般钻进他怀里,“相公,你在千秋宴看见我了?” 封驿喉管里应了一声。 “你对我……动了什么心思?” “……你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好似我从未见过你。” “那时在宴席上,你和你姐姐董贵妃一道走着,我觉得你长得……” 董晚音顺嘴就接了一声:“长得很美!” 封驿笑,当年一幕幕涌上脑海,是长得很美,娇俏灵动,让人眼前一亮。 “长得合我心意,宴席之后又见你在长安街尾放风筝,我便趁你不备,把风筝给剪断了。” 董晚音在他怀里轻笑,似乎看见了封驿一脸坏笑,偷摸去剪她的风筝,“你怎的这样坏!” “想我堂堂京城第一美男子,你竟对我一丝印象也无,真是不服,我该把风筝戳到你眼前才是。” 董晚音一条腿一只手臂就挂上他的身子,紧紧抱住自家相公,柔声道:“你也不用不服,我这一世不是回来求嫁于你了,你算是狠狠扳回一局了。” 封驿这才算是舒爽了,上手颳了刮她鼻子,“你可知道方才你错在何处了?” 董晚音一听,回想方才是为何让他发起火了,想起来了,是不让她在床上提二皇子,她虽觉得封驿反应太过了些,还是乖乖应道:“我知道了。” “往后还犯吗?” “不敢了。” “给我脱衣裳。” 越捧着他他越来劲儿了!董晚音“啧”一声,摸上他的腰,拧了一把。 封驿咬牙,“小命不要了!” 他伸进她的寝衣就要挠她的腰腹,董晚音禁不住痒痒,一个劲扭着身子躲避,左右躲不过,只得求饶:“我错了!相公,我给你脱!” “现下你求我也无用了!”封驿长腿长臂的,把她夹住,让她动弹不得。 董晚音知道他禁不住求,在他怀里软声道:“相公,你饶了我吧,往后我都听你的话,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叫我往南,我撞南墙也不回头。” “说,我是不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董晚音低笑两声,道:“你不是,你不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封驿才要再动手,她马上接了一句:“你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封驿:“……算你识相!” …… 老公主的寿辰还是到了,宾客盈门,好不热闹,封驿和董晚音自然要站在府里大门口迎客,客人来得差不多了,还未见二皇子李冀的身影。 “爷,莫不是他不敢来了。” 封驿未出声,董晚音哼笑一声道:“他不会不敢来,这差事指不定是他求皇上求来的,怎的可能不敢来。” 话音才落,就听见有人报:“瑜王殿下给悦公侯府老夫人贺寿来了!” 六喜讥笑道:“他倒是有脸压轴了!” 封驿扫过他一眼,六喜噤声了。 二皇子下了轿,又往后去迎了瑜王妃刘月晏,两人相携往前走来,刘月晏挂着“才女”的名头,一副骄矜端庄的贵女子样儿。 封驿双手虚虚握拳,脸上淡定自若,“恭迎瑜王殿下,瑜王妃,稀客,稀客!” 二皇子两眼不着痕迹扫过董晚音,再一移,视线落在封驿身上,脸上堆起笑,“恭喜,恭喜!恭祝老夫人健康长寿,福寿连绵!” 董晚音懒得对着他虚情假意,连刘月晏也懒得搭理,只是嘴角微微拉扯,敷衍了事。 刘月晏本和二皇子堆着笑脸,看见董晚音这副表情,有些狐疑看了看二皇子。 “六喜,把二皇子迎进席。” “是。” 因着女眷和男子不同桌,董晚音作为女主人,本该要安排丫鬟们把刘月晏迎进宴席,若是尊贵的宾客,还得女主人亲自迎进去才是。 董晚音没有动静,封驿转头嘱咐碧儿,“碧儿,把瑜王妃迎进席。” 碧儿应下,刘月晏更是满腹惊异,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这悦公侯府也太怠慢人了!叫下人迎席便罢了,董晚音那副面孔是摆给谁看的! 宴席没出任何意外,热热闹闹,老公主笑得脸都麻了,封驿候在一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得惦记女眷那边的董晚音。 第121页 宴席将散,六喜来了,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封驿急忙撂下众人,匆匆赶回醉闲居。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让你避着我些?” 二皇子哑笑一声:“我本是要避着你些,奈何见到你便身不由己,想要好好和你说会儿话。” “李冀,莫不是你还存着什么坏心眼,竟敢跑到醉闲居里来,你只想一想,若是我喊几声,你这温润君子的名声可还保得住了。” 二皇子阖上眼,深吸一口气,“没有音儿,这名声保不保的又有何用。” 董晚音一阵恶寒,火就窜上脑门去,气急败坏就要去拿她的弓箭,学了这么多时日,射死他还是够的。 她举着弓箭,直直对着二皇子,“你贪恋何物,你当我不知道,现下你还能走,等我这箭离了手,等着瑜王妃给你收尸吧!” 这时,封驿走进来了,看见她箭在弦上,似乎就要往二皇子射过去了。 他低喝一声:“夫人,胡闹!” 说着把院门关了起来,疾步向董晚音走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弓箭,“才练了几天便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了!” 董晚音愤愤难平,咬唇道:“相公!他净胡言乱语来噁心我!” “那你也不能自己动手。”他抓起她的手,轻轻揉搓着,“脏了手可难洗,这种事儿让你相公来办便好了。” 董晚音摇晃起封驿的手来,“相公,你快教训教训他!” 二皇子眼里冒出火来,声音如这腊月天一般冰冷刺骨:“他敢!在外头他还有这个胆子,在悦公侯府,只怕借他一百个胆他都不……” 话音未落,封驿手中的箭已然离弦,二皇子眼皮一跳,下意识往左后方一偏头,那箭“嗖”一声堪堪擦过他的耳边,稳稳扎入他背后的石壁里。 “夫人,这箭不错,不用多,一发便可置人于死地。” 董晚音挨着封驿,紧紧抱着他的胳膊,“相公,我可吓坏了!” 封驿怀抱着她,往二皇子看去,“无事,二皇子是不是也吓坏了?” 她抬首望着封驿,眼中仿若带着星辰,“相公,二皇子定是吓得尿裤子了,晚些可如何走出悦公侯府去!” 二皇子哼笑一声,“你也不用在这里虚张声势,若是今日你敢伤我,悦公侯府可得夷为平地,逞一时口舌之快,也就你封驿惯常的做派,吓唬得了音儿,可入不了我的眼。” “相公,既是不能伤他,我们便全须全尾让他走出悦公侯府去,等着!” 说着跑到西厢房,拿出一个包裹来。 封驿笑:“夫人,这又是何物?” “这是钝箭。” “我只听见过钝刀,还未见过钝箭,果然还是夫人见识广。” “你且瞧着,今日让你开开眼界!” 说着拉起那副奇奇怪怪的弓箭,对着二皇子瞄准。 二皇子忍不住后退两步,她的箭已经离弦,直冲着他胸口而来。 二皇子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三步才站住脚,胸口一阵闷痛,仿若是被人拿钝物狠狠捶胸,才要站稳脚跟,腿上又中了一箭。 “音儿……” “你不是说若有一日要你死我活,让我杀了你么!我说了,我定毫不留情,今日是我们封家祖母寿辰,算你运气好!” 第65章 惊变 “咚咚咚”,有人用力撞击院门。 “殿下!殿下!”是刘月宴急促的叫喊声。 封驿和董晚音对视一眼,封驿扯唇,“听闻瑜王和瑜王妃新婚燕尔,琴瑟和鸣,果然,瑜王妃寻到此处来了。” “我去开门,二皇子可要想好如何和王妃交代,我可是实话实说,是二皇子硬闯进来的。” 董晚音打开门,刘月晏早把骄矜端庄丢开了,冷脸看了董晚音一眼,便径直往醉闲里走了。 二皇子早把身子挺直,朝刘月晏淡笑一声:“你来了。” 刘月晏敛容肃声问““殿下,都未有人见着你,你为何到了此处?可是有人逼迫于你?” “无事,只是随处走走,许是吃酒吃多了,不知怎的就到了此处。” “相公,我就说此人是十足的伪君子,嘴上没一句是真话。”董晚音嗤笑一声,朗声道:“醉闲居离宴席得有两里路,若不是你偷摸过来,这一路不定多少人给你请安呢,怎的是我们醉闲居的恭房香,让你偷摸闻着味儿过来的?” 刘月晏双眉微微蹙起,董晚音一个尚书令家的千金,竟说得出这般粗野恶毒的话来! “敢问封夫人,瑜王殿下可有不妥之处,冒犯了夫人?若是封夫人不能说个一二出来,只怕今日我要跟悦公侯府讨说法了。”她朝前一步,端出王妃的架子来。 董晚音将弓箭随手往地上一丢,“既是王妃要听,我便多赠你一些,说个三四来,二皇子为何要摸到此处,用他自己的话说,见到我便身不由己,就想来和我说说话儿。” 刘月晏脸上一白,怒声道:“放肆!” 董晚音不管不顾往下说,“二皇子找人跟踪我,还挟持了我,又加害我相公,这便罢了,竟恬不知耻到我们府里吃酒,吃了酒还敢跑到醉仙居来说那些噁心话,但问王妃,这够不够?” 第122页 刘月晏气得脸色惨白,她大家闺秀做久了,从未和人撕扯,本欲和董晚音理论一番,眼下听了这些话,竟憋闷得说不出话来。 二皇子拉她,温声道:“月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董晚音走到他们跟前,冷眼瞥了二皇子一眼,看向刘月晏,“方才我所说,句句属实,二皇子想来也未认真拦着王妃,不然王妃也找不到此处来,王妃可好好思量,莫要因这等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刘月晏怔愣着被二皇子给带走了。 腊月天的院子里,寒霜冰冻挂在光秃秃的枝条上,董晚音本一身火气烧着,等人走了,才觉出寒冷刺骨来。 封驿捡起地上的弓箭 ,装进包裹中,才踱步到她跟前,“都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你和刘月晏说这些做什么?” 董晚音腹诽,这话从封驿嘴里说出也是奇了,上一世他可不就拆了她和二皇子。 她斜眼看他,“还不是跟你学的,贪一时口舌之快,说了才舒坦呢!” 封驿笑:“夫人是想救刘月晏一命?” 董晚音一顿,轻嘆一口气,“说不上救她,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我们指不定连自己都救不了。” 又想到玖映居还有那么多宾客,宴席将散,他们该去送客了。 “相公,赶紧回吧,再晚祖母该训斥我们了!” 封驿:“今日总觉得心中不安,就算是皇上的旨意,李冀不得不来给老祖宗贺寿,可他为何还要跑到醉闲居来,总不能是为了见你一眼。” 董晚音垂首沉思,“是啊,他心思这般深沉,不可能莫名其妙跑到这里来招我的打……” 脑子一闪,她蓦然抬首:“相公,莫不是为了拖住你!” 封驿把包裹往她怀里一塞,“我出去看看,你回玖映居送客。” 她紧追几步,“相公,不会出何事吧?” “难说,今日老祖宗寿辰,他知道我定走不开身,尚延庭等人也都来贺寿了……” 恰在此时,六喜跑进来了,“爷,太子殿下着人过来,叫你赶紧进宫!” 封驿脸色一变,定在原地,“可知是何事?” “只说了八字:事情有变,速速前去!” 董晚音身子莫名一震,背上好似沁出了冷汗,惊慌向前,抓起封驿的手来,“相公……” 封驿反握住她的手,放缓声儿道:“莫慌,眼下还不知道是何事,你且在家里招唿宾客。”又偏过头对六喜道:“六喜好好照应着,若是事情紧急,记得我交代过你办的事儿。” “是!” 六喜疾步去把马儿拉过来,三人往后门走去,董晚音一路叮嘱着,叫他一定多加小心。 “我知道,回吧。”封驿摸摸她的脸蛋,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董晚音到了玖映居,二皇子和刘月晏已经走了,她强撑着笑脸,把各路宾客一一送走,因着老公主和同胞姐姐甚是亲密,聊得晚了些,待送走老公主姐姐,天早就全黑了,还未见有半点消息传来,她如坐针毡,找了个由头,撇下老公主回醉闲居来找六喜,可益源说六喜出门未归,也不知道做何事去了。 她心下觉得更加不好了,正坐立难安之时,南哥儿来了,她看见弟弟的面庞,心下一“咯噔”,这样晚了,南哥儿过来,必定是要紧事儿。 “二姐姐,不好了,父亲让我和你说,皇上驾崩了,出了遗诏,要立二皇子为新帝!” 董晚音脸“唰”的就白了,抓上南哥儿的手,“怎的会是二皇子!可还说了什么!” “贵妃姐姐偷偷着人和父亲说了,此事还未张扬出来,眼下太子和二皇子在宫中对峙呢!” 董晚音脑子乱成一团,如何都理不清,皇上怎的这个时候驾崩了?姐姐为何没叫人来找她?对峙是否还有转圜余地? 若是封驿在就好了……封驿被太子叫进宫了…… “你姐夫人呢!” 南哥儿一愣,“姐夫?贵妃姐姐未提起姐夫……姐夫也在宫里?” “益源!马上把六喜找来!”背上如若有针扎着,阵针发麻,连带着她的声音都颤抖了。 益源赶忙跑出门去寻六喜,才出到大门口,就撞上了急匆匆赶回来的六喜。 董晚音看见六喜,瞳孔一缩,厉声问:“你去了何处?可晓得有大事发生了!” “夫人,大批禁卫军把守,我进不了宫,具体发生了何事我也不甚确定,东宫现下乱成一团,料想眼下形势不利,我惦记着爷交代的事儿,便先去办事儿了。” “是何事?” “爷早前交代过,若是朝中起争斗,让我务必把何念榴抓在外面手里,便可牵制二皇子。” 是了,二皇子曾经说过,李牧亭是他这两世最深的痛,也只有何念榴肚子里的孩子还能和他的大业较量一番了,若是有何念榴在手里,可不就有掣肘他的法宝。 “可抓到何念榴了?” “抓到了,现下正关在晚居,我让人守着。” 董晚音眼睛一亮,“这个时候瑜王府应当有人严守才对,你是如何抓到的?” 第123页 “夫人忘了么,牙巴还在我们手上,瑜王府的人认得我,我说了要何念榴出来,我们夫人要找她,若不出来我们便带牙巴去报官,那何念榴还不赶紧跟着我来!” “嗯,想来何念榴还不知道二皇子的事情,她怕牙巴把她供出来了。” “正是,何念榴出来的时候还被拦住了,说是瑜王殿下不给出门,何念榴训斥了几句,一定要出来,那侍卫不过是瑜王府的侍卫,也无法,只得放她出来。” 何念榴姑且放着,眼下要紧的是弄清楚宫里发生了何事,现下形势如何。宫里进不去,该如何打探到消息呢? “六喜,你派个人进宫,就说董林之不好了,许是熬不过今夜了,要给董贵妃报个信儿,说不定能进得去,进去之后和董贵妃打探清楚,我们才好下决断。” 六喜:“这……” “赶紧去,我父亲本就和二皇子交好,前段时间告了假,说是身子不好,有告老怀乡之意,禁卫军说不准会放行。” 六喜连忙应下,去办了。 “翠儿,给我倒杯热茶。”现下不能乱了方寸,二皇子有了上一世的记忆,自然能步步为营,走在太子跟前,可她也有啊,静下心来,好好捋捋,说不定能破解局势。 虽然上一世她并未把心思放在朝廷争斗上…… 皇上本该活到明年年中,更不可能传位给二皇子,那么皇上是被人加害而死的,肯定是二皇子的人,今日他跑来给祖母拜寿,正好免去了他篡位的嫌疑。 既是有了遗诏,却被人封锁了消息,想来太子的势力尚在,且是要高过二皇子那一头的势力…… 那皇后呢,皇后是何立场?朝中遗诏一般都是皇后宣读,遗诏在皇后手中的可能性很大…… 太子追随者也不少,不可能都困在宫中,找尚延庭!说不定尚延庭也在宫外呢!还有郭三公子,郭三公子是自己人,手里还有兵权,只是北境太远了,一时之间,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六喜,我们现在出门去尚府!” 第66章 惊情 到了尚府,不但尚延庭在府里,连同太子太傅,也就是封驿外祖言尚书,太保吴博园,以及追随太子的有头脸的官员都聚集在一起。 尚延庭听闻董晚音过来了,心中暗道,这个时候了她来凑什么热闹,匆匆出来见了她,也顾不上客气,对董晚音直言:“弟妹莫慌,现下各位同僚正紧急商议,且静心等候。” 说着就转身要走,董晚音连忙挡住他的去路,急问:“尚兄可有法子?” 尚延庭随口敷衍:“有法子,我们本就有所准备,现下就等破了禁卫军的把守,你便在此处等着。” 才迈步,又被她伸个长臂挡住了,“尚兄,我有法子进宫!” 尚延庭一愣,“你……你如何能进?再说你进了也无用,见不到封驿,等着,等着!” 董晚音沉下脸,肃声道:“眼下只有我能牵制住二皇子,时间紧急,尚兄且让言尚书出来,好好商议一番。” 尚延庭见她如此坚定,又想起太子曾经取笑过封驿,说二皇子属意他家夫人,说不准董晚音还真有好法子,这么一想,便去把言尚书请来,三人进到书房里。 “眼下十万火急,晚音便有话直说了,瑜王府侧妃何念榴现下在我手上拘着,侧妃怀着瑜王府长子,如若让我进宫,我定能解了这困局。” 尚延庭和言尚书对视一眼,“弟妹如何得知是……男丁?” “二皇子和何念榴早就让江湖名医诊过脉,何念榴来见我家祖母的时候说起过此事。” 何念榴是言尚书的外孙女,他自然知道何念榴和老公主有来往,可何念榴和那肚里的孩儿能动摇得了二皇子谋权篡位之心? 言尚书耷拉着眼皮子,看起来疲累不堪,“瑜王如今既走到这一步,又怎肯为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儿放弃,且皇上驾崩,禁卫军如今听命于刘皇后,刘皇后眼下就是和二皇子在同一条船上,如何能让你这个时候进宫。” “外祖父且让晚音去试一试,宫外一应事宜皆由各位安排妥当,我们里应外合,刘皇后最爱四公主靖妍,刘皇后早有预谋,四公主和驸马爷早就于三日前离开公主府,眼下我已经着人去查。还有一人,便是刘定喜的儿子刘长源,刘长源也是刘皇后的心头肉,刘定喜定了罪之后,刘长源便被关在大牢里,烦请各位把人弄出来。” 言尚书见董晚音言之凿凿,眼神坚定,说的事儿和他们所办之事不谋而合,便问她:“你要如何进宫?进宫了又如何见到二皇子?” “我便说我父亲董林之不好了,我家中哥哥为了私利,不让我和母亲见父亲最后一面,我只能去求我姐姐董贵妃给我和母亲做主。” 尚延庭嘴角一抽,“这……能妥当?” “只能试一试,我父亲一直和二皇子有来往,前段时间告了假,说是身子不好,我一个女子,带一个丫鬟,禁卫军总不会担心我能做出何大事来,只要能进去,见到我姐姐董贵妃,便能见到太后,见到太后,皇后和二皇子也必然见得到。” 第124页 言尚书摸着花白鬍子,微微点头:“如此,可试一试,太子因刘定喜一案,担心刘皇后狗急跳墙,早就着人暗中跟随靖妍公主,现下公主和驸马带着孩儿在长湖别苑住着,刘长源在大牢里,也是由我们控制着,只是我们如何能里应外合?” “这个便只能请外祖父想想法子了,禁卫军里可有信得过的人。” “嗯,此事另议,若找到人,如何能接应上你?” 董晚音把董贵妃身边一个贴身侍女告之于言尚书,又留了接应暗语,便和六喜碧儿等人赶往宫门而去。 到了宫门,果然受到禁卫军的阻拦,董晚音泪水涟涟,哭闹着一定要见到董贵妃,禁卫军才遣走一个人,那人说董林之不好了,要报给董贵妃娘娘,他们才着人去报给了董贵妃,这又来了董二小姐,董二小姐就不好打发了,董贵妃是后宫最受敬重的贵妃娘娘,太后可宠得很呢。 禁卫军一个小头目便叫人把董晚音和碧儿护送到董贵妃那里,六喜不能跟随进去。 董贵妃见到妹妹,惊惶失措,,当真以为董林之不好了,听了董晚音的说辞,忍不住就要打这个胆大如虎的妹妹,这个时候她竟敢胡闹到宫里来。 董晚音双膝一跪,热泪滚下,“姐姐,眼下我相公被困宫中,若是二皇子登基,悦公侯府定被他给灭了!求姐姐救救封家和妹妹!” 董贵妃连忙把她扶起,皇上刚驾崩,她心中虽不甚悲戚,但朝中风云突变,后宫里人心惊慌不稳,想着如何自保,她就算想保下封驿,实属不易啊。 “姐姐可带妹妹去见太后?” 董贵妃有些迟疑,看着她道:“你就算见到太后也无用,太后性子温厚,又非皇上亲母,从不过问朝政,又如何能帮你!” “太后不能,皇后却能,只要见到太后,妹妹就有法子让皇后露面。” “太后素来喜爱靖妍公主,如今靖妍公主被太子的人给困住了。” 董贵妃脸色一沉,“此话当真?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太子太傅言尚书,也就是封驿的外祖,我见了他老人家才来的。” “若如此,你还敢见皇后,不怕她杀了你!” 董晚音脸上镇静如水,只有那两眼灼灼,“横竖都是死,若是震慑住皇后,说不准还有转圜余地,姐姐且让妹妹去试一试。” “不可!”,董贵妃断然不肯让妹妹去冒险,严词断了她的念想。 董晚音扭头便走,“既如此,妹妹只能乱闯了,定能见到皇后。” 董贵妃又气又急,妹妹如今完全变了样,主意大得能上天入地了,她哪里还拦得住,只得应下,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小心措辞,别把皇后给惹急了。 见了太后,说到靖妍公主的事儿,太后两眼一沉,盯着董晚音看了半晌,只见董晚音双目炯炯有神,脸上一丝怯意也无,太后便着人去把刘皇后叫来了。 刘皇后听了董晚音的话,脸色一变,怒声喝道:“大胆!你是嫌命太长了,竟敢跑到这里来胡言乱语!” 董晚音稳下心神,眼下只能凭气势取胜了,不能慌,越镇定刘皇后才越惶恐。 “皇后娘娘息怒,靖妍公主和驸马爷带着一双儿女在长湖别苑住着,太子并未打扰了他们,刘长源眼下也被关照着,只要皇后娘娘愿意听从圣意,太子定将人全须全尾送回皇后身边。” “圣意也是你能揣测的!敢跑到这里来威胁本宫,把这些话吞回你肚子里,你便想着怎么收拾你的身后事!” 董贵妃连忙上去,跪下就给刘皇后请罪:“皇后娘娘息怒,我这个妹妹向来没有约束,野惯了的,起初我不想让妹妹过来,就如皇后娘娘所说,她来说这些话便是送死,可事关靖妍公主和刘长源,我也不能护着自己妹妹,还请皇后娘娘稍安勿躁,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好,我竟不知道董贵妃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妹妹,你既开了口,我便给她说话的机会,等得空闲了再好好想想怎么治你的罪。” 董晚音叩首:“谢皇后娘娘!皇上关爱二皇子,世人皆知,就算身子大不好了,仍等着二皇子大婚了才告知天下,还对太子下了嘱咐,日后不可对瑜王府下手,太子仁厚,早就应下了皇上。太子乃天选之子,皇上属意何人,皇后娘娘心中自是瞭然。” “可二皇子心思深沉狠毒,早在江淮设了局,在皇上微服私访之时,让安贵人勾引皇上,好遂了他杀父弒君的狼子野心!” 众人皆变了脸色,刘皇后更是恼怒,还未等她发作,董晚音疾言往下:“此事我能说得出口,必是已经查清楚,若是二皇子当真登上帝位,只怕也坐不过两三日,便被天下忠义之士给拽下来了。” “二皇子为了离间皇后娘娘和太子,让皇后娘娘失势,好依附于他,在皇上微服私访之时,早早叫人在流云街守候,好将刘定喜和张铁原之间的勾结散布到皇上耳中,还不遗余力要皇上翻案,二皇子和我相公封驿本就形同水火,真是难为他为了封家出头了!” 皇后不动声色翻起眼皮子看她,虚握的拳头紧了紧,二皇子的确是拿戏本子离间过她和太子,没想到江淮之事也是他做的。 第125页 “说起来,刘定喜的确有罪,但我相公说过,刘定喜是刘定喜,刘长源是刘长源,刘定喜既定了罪,两家的恩怨便了结了,若是太子登基,定让太子赦免刘长源。” “许是我的话分量不够,皇后娘娘大可去问一问太子。二皇子……”她垂首,嗤笑一声:“此人最是狠毒,杀父弒君,假立遗诏,谋害长兄,皇后娘娘莫要被这等伪君子迷惑啊……” “都说瑜王和瑜王妃新婚夫妻,恩爱有加,哼!那不过是他为了利用刘月晏罢了!刘月晏只怕是被他用来做人质了也未可知。” 皇后胸口勐然一跳,还真是被董晚音说中了,刘月晏被二皇子带进后宫,眼下就在太后这里,说是侍奉太后,实则是留给她做人质,董晚音怎的知晓这么多。 “恩不恩爱岂是你一个外人能胡乱揣摩的?” “皇后娘娘,有些话我本不该说,可眼下又不得不说,二皇子和我打小不过是有一些小儿之间的情义,他却恬不知耻地,三番五次骚扰我,说一些非我不可的混帐话,还说娶谁都一样,娶刘月晏不过是为了完成他的大业梦罢了!好在我心里明了得很,他这般对我,不过是为了加害我相公。” 董晚音半真半假的话,却说得滴水不漏,不说太后和董贵妃,皇后心中已经动摇了几分。 “皇后娘娘若不信,可叫二皇子过到董贵妃的淳孝宫,让我单独和他说说话。” 第67章 起伏 二皇子到淳孝宫,逼近董晚音跟前,双眼透着着森冷的光,压着嗓子道:“你说你带走了何念榴?” 董晚音淡声:“正是,拿你儿子换我相公,你不吃亏。” 二皇子偏过头,扯了一个苦笑:“以往不管何念榴如何害你,你都不会伤害亭儿,我不信音儿会变……” 董晚音清眸一转,嘴角一撇,似是在笑话他,“我活到现在再不变,岂不是白受了那些苦,现下找你来不是为了说这些没用的,我只问你,我要用何念榴换我相公,你换还是不换?” 他说得没错,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愿伤害无辜的李牧亭,那孩儿长得白嫩俊俏,可招人疼。 就像南哥儿,她从来都是真心爱护。 二皇子鼻腔冲出一声冷笑:“如何换?” “你带着我相公,到我悦公侯府换去。” 二皇子仰天大笑,“音儿,说你没变也未说错,你觉得我会为了你一句话就把封驿给放了!封驿都要死了,你说拿何念榴换,便换给你几日,给他办完身后事,再进宫里来陪我,如何?” 董晚音面色发僵,嘴角轻微颤动着:“你说什么?我相公要死了?” 二皇子恍若听不见她的质问,垂首弹了弹衣袖,“往后别拿亭儿来威胁我,那孩儿本就无辜,等何念榴生下他,我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给你报往日之仇。” “你当你赢定了?皇后不再受你蛊惑,你这等卑鄙贱人!你就算登上帝位,能坐安稳几日!” “皇后?现下已经用不上她了,遗诏在手,禁卫军只听我一人调遣,我谋划这么久,又怎么会甘心受皇后牵制。” 董晚音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脚跟。 “你敢动封驿一根毫毛,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董晚音盯着二皇子,几乎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间挤出这一句话来。 二皇子眉头紧皱,冷冷道:“封驿迟早都会死,你不是早就知道?” 他抬脚便转身欲往外走:“悦公侯府我已经围了起来,你便好好呆在淳孝宫,我给你时日……别自顾伤心太久。” 董晚音头是一团混沌,异常难受,算是高看自己了,她能有何本事,能解得了这困局,只怕连封驿最后一眼都看不见了, 她牙齿打着抖,往前两步拦住他,两汪清泉烧着火,“如若他会死,我也会死!你也会死!莫不如都一起死了干净!” 二皇子定了定神,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手中,多了一把短刀,许算是过于悲愤,拿刀的手无力颤抖着。 二皇子上手轻易就抓住她的手腕,短刀映着烛火,闪了一下他的眼,他不禁眯起眼来。 “来人,封了淳孝宫!” 董贵妃的淳孝宫,皇后的静容宫皆已被封,后宫之人各怀心事,噤声按下心中汹涌暗潮,等着悲惨凄凉的下场。 小宫女们没能睡上觉,恍惚觉得夜很深,实则天儿就快亮了。 淳孝宫烛火通明,董贵妃唤着枯坐半宿的自家妹妹,“音儿,睡下吧。” 董晚音还是摇头,又抬起那双掺着血丝的双眸,无半点生气,”姐姐,真是一点办法也无了么?我就出去半个时辰。” 董贵妃轻嘆一声,“你便死了这心吧,宫中局势岂是你一个弱女子能改变的,你好好的留着一条命,姐姐别的也不多指望了。” 她眼里又放出不甘心的希翼,“我不出,姐姐可叫一个信得过之人去打探一下,封驿和太子现下如何了?” 董贵妃只得先应下,“姐姐试一下,你也别想那些没用的,睡不睡的你先躺下。” 董贵妃让人灭了灯,她这才和衣躺下,想着封驿生死未卜,眼里潺潺转动着泪水,转瞬滑下。 第126页 就这么无声泪流,反反覆覆的,枕头已然湿了大半。 董贵妃也不拦着,只给她换了两三个枕头,天才蒙蒙亮了。 又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一个白日,两眼乌黑的,看东西都有了重影,董贵妃担心,虽出不去,到底还是叫来了一碗安神助眠的汤药,给她服下,这样才算安安静静睡着了。 待她醒来,又是大白日了,只见得姐姐董贵妃满面喜色,哪里还有半点阴霾,“音儿,大好了!方才得报,二皇子重伤,生死未明,太子已经控制了大局,万事无忧了!” 董晚音一时竟失了反应,直愣愣看着董贵妃:“姐姐……” “傻妹妹,大局已定!哎呦!还是我妹妹有福气!我得……拜谢观世音菩萨……”董贵妃紧紧抓着自家妹妹的胳膊,声音里带上了欣喜的哽咽声。 她这才算醒过神来了,忙问:“我相公呢!” “……应是跟着太子在一块,我这才得到的消息,淳孝宫才解禁呢……别着急啊!” 董贵妃哪里还拦得住她,董晚音连外衣都没穿,就要往外跑。 “音儿,大局虽已定了,外头还有许多事儿要清办呢,后宫的人还不能出去,你可别乱跑了!” 董晚音这才停下了脚步,返回来急切对董贵妃道:“姐姐快叫人给太子通报一声,我要出去见他!” “太子现下哪有时间见你,傻孩子,还不懂事一些,莫不如你回悦公侯府看看,封驿该有信儿回到府上了。” “是了!姐姐提醒得是,我便回去了!碧儿!” 一路上百般心思,又是欣喜又是惶恐,一会儿想着大局已定,坐都坐不住就想蹦起来,一会儿想到封驿可能出事,又恨不能抽自己,把这胡思乱想的东西抽出脑子去。 到了悦公侯府,府里安安静静,未闻到一丝喜气,心中骇然,扶着马车喘匀了气儿才敢往府里走。 翠儿迎了出来,说六喜益源等人早早便出去了,还未等着信儿回来。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许是封驿和太子忙着清办二皇子余党,又知道她在淳孝宫里,六喜等人也进了宫,便没着人回来报…… 就这么如坐针毡得熬了一个时辰有余,才等回了六喜等人。 一眼未见到封驿,她心里陡然往下沉,“爷呢!” 六喜好似无法面对董晚音的殷切询问一般,垂下头颅,侧着脸看地上的石板路。 董晚音心知不好,却不敢相信,拐个小弯就冲到益源面前,“益源你说!” “夫人,爷……下落不明,太子殿下正着人大力寻找呢。” 她心跳得厉害,眼中又燃起希翼之火,“为何下落不明!” “二皇子说要找他单独说说话,两人到了玄宁殿,后来把爷关在偏殿里……就这么找不着人了。” “那么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呢?可找遍了!” 益源紧抿着唇,憋了一会儿才道:“那偏殿后来起了大火,都烧光了……” 董晚音腿一软,身子便往下沉,碧儿翠儿两人赶紧上去扶起她。 六喜这才沉声安慰她:“夫人,我们找了那偏殿,并未发现尸身,那火虽大,却不可能将人烧成灰烬,或许……爷已经逃脱。” 她抬眸,像是问六喜,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如若逃脱,他不该回家来吗?” “也有可能被二皇子弄到别的地方了,总之眼下还不能下定论,太子殿下让我们回家来等着,他定把爷给找出来。” 六喜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道理,心急如焚,脑子也混沌了,那心只凭着六喜和益源的话儿忽起忽落。 “夫人,该去给老夫人报一声才好,就说爷在宫里跟随太子处理事情,得有好几日回不来了。” 她点头:“是了,你便去吧。” 晚些时候,才想到竟未知晓二皇子是如何重伤,太子是如何扭转局势的,便又把六喜叫过来问,原来是太后的亲儿子敦亲王拿着先皇御赐的尚方宝剑进了宫,说是有皇上的口谕,太子才真龙天子。二皇子党羽皆是不服,说就算口谕是真,皇上最后关头还是改了,二皇子有遗诏在手,自然是以遗诏为准。 敦亲王舌战群雄,加之皇后让禁卫军的一个小将领把太子的人给放了进来,要围剿了二皇子及其党羽,这一来一去的谈了又打,打了又谈,便去了一天一夜了,两队人马皆疲惫不堪,千钧一髮之际,二皇子竟是被他自己的侍卫给伤了。 “这是为何?” “我们本也都不清楚,后来把此人押下问审,才得知此人早就被何念榴给收买了,只等着何念榴生下孩儿,便把二皇子给杀了,何念榴才能有存活机会,就那个时候,他杀二皇子是最好的时机,那可是一个立大功的机会。” “原来如此,何念榴的确是这般狠毒,和二皇子算是半斤八两了……” “夫人,何念榴该如何处置?” “且先养着,等着她生下孩儿再说,若放出去,不定她如何坏心眼去害人呢。” “是,方才老夫人说,她一夜未睡着,又好似睡着了,见了老驸马和大爷大夫人回到府里来……” 第127页 董晚音眼皮子跳得厉害,这个梦是何道理,莫不是悦公侯府真有劫难? “六喜,要么在外头找个江湖算卦的来算算?” 六喜:“……” 第68章 官帽 第二日晚间,太子是叫人来了,封驿还是找不到,不过确认了,整个宫里都没有找到封驿的踪迹,应是已经出宫了。 换句话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宫门已经封锁,调兵护符,百官诸侯皆在宫中给皇上哭丧,新皇即位,以皇帝的身份正式给先皇发丧,这么一通下来得有十五日了。 董晚音深知新皇就算再惦记封驿,也无暇在这个时候见她,可再过两日便是大年三十了,封驿找不到,这年可如何过下去…… 悦公候府的下人们只当爷在宫里辅佐新皇,个个喜气洋洋,管家照着老公主的意思,早早便让人把府里修整一番,走廊和屋檐下挂起了华美灯花,窗棂也贴上了大红窗花。 每每和老公主用膳,她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不露破绽,若是大年三十还不见封驿,她无论如何都装不下去了。 许是新皇体恤她和老公主一老一少两个弱女子,大年三十那一日,亲自着素服而来,给老公主告了罪,许诺一定要把封驿给找出来。 老公主倒是比董晚音想像中镇静许多,闻言只嘆生死难料,新皇德才大略,当心怀家国天下,以社稷为重。 新皇以身上有孝,不宜久留为由,辞别老公主,说还要问六喜一些话,让董晚音带回了醉闲居。 “当日你所做之事皆是你一个人的主意?” 董晚音心下一惊,知道新皇问的是她自作主张闯进宫去,找了太后皇后不算,还单独见了二皇子。眼下虽未举行登基大典,他也是皇帝了,心境自然和往日不同。 自古有伴君如伴虎之说,她小心斟酌,才道:“是,当日晚音听闻相公被困宫中,一时乱了方寸,才想法子进宫找相公。” “哦?你把如何想法子,一一说给我听。” 新皇气定神闲,端起新上的茶盏,好似忘了方才和老公主说不宜久留的。 董晚音只得避重就轻,不轻不痒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是晚音莽撞了,没大本事,不知天高地厚就想去解了相公的困局,经了这一遭,终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往后再也不敢了。” 新皇嘴角含笑,封驿这夫人有意思得很,人说露巧藏拙,她倒好,她是露拙藏巧,把自己说成一个无见识,为了见相公一面硬闯到宫里撒泼的无知妇人,。 “你出了宫可有去见过你父亲,许是他都不让你进董府了。” 董晚音垂首,轻嘆一声:“还未敢回去,只怕董府的人拿着扫帚把我扫地出门……” “既如此,我便给你一顶官帽戴着,你可大摇大摆往董府里走,谁都不敢拦你!” 就算是身份变了,他还是如以往“吕兄”的身份出现的时候一般,自称“我”。 董晚音骤然抬首,只见得这位新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摸不准他的意思,心里有了几分惶恐。 “皇……皇上说笑了,我虽喜爱着男装,这头却小得很,只怕戴不住官帽。” “无碍,我自会叫人改小了给你。” “……” “左相,如何?这顶官帽可够你回董府耀武扬威了?” 董晚音眼角一抽,面上就僵了,左相……若是封驿在,新皇登基,这顶官帽许是要戴在他头上了,莫不是让她替夫从官? “皇上莫说笑,晚音惶恐得很,左相哪里是我一个女人家能当得上的。” 新皇笑:“你别当我是说笑,若不是你进宫,太后和皇后未必能向我伸出援手,你功不可没,我说你当得起你便当得起。” “……” “立春后便要举行登基大典,到时候左相可是要站我身边,你也就几日自由之身了,把该办得事儿都办妥帖了,再进宫找我。” 这……这是要当真了!不说她,连六喜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张着嘴呆立着。 眼前这个已经不是整日和封驿厮混的东宫太子了,皇帝一言九鼎,说出来的话岂能是戏言?他真要一个女子去做左相?这不说当朝了,史书里也未见过啊! 董晚音稳下心神,眼下只能搬出老公主做挡箭牌,退后几步跪倒在新皇面前:“皇上厚爱,晚音本不该不识抬举,只是封驿还未找到,祖母定日日忧愁,悦公侯府一个能拿主意的人也无,我怎敢丢下祖母……请皇上宽容晚音一个无知妇人,以孝为先,只知道家长里短,家国天下,只怕眼下晚音还装不下……” 说完垂首听新皇发落,半晌听不到声儿,正惴惴不安呢,耳边传来新皇阵阵低笑。 “你且起来吧,我给你时日去找封驿,左右这左相必定要落在悦公侯府里,他若是不愿你抛头露面,便自己出来替了你!” 他扬长而去,留下六喜和董晚音两人面面相觑。 “六喜,你做得了左相么?” 六喜吓了一跳,禁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夫人!我做不了!杀死我我也做不了!” 第128页 董晚音嫌弃般瞥他一眼,就问一句,他能吓成那样,比她还不如呢! “找祖母去,她不定如何伤心呢……” 封家祠堂,老公主和严嬷嬷两人跪拜在地,严嬷嬷悄无声息抹着泪,老公主肃脸朝上,面上并无泪痕。 董晚音轻手轻脚过去,把搀上她的胳膊,“祖母起来,让孙媳来跪着罢。” 老公主看她:“皇上走了?” “走了。”董晚音把她扶起来,放在六喜端过来的交椅,自己跪在方才老公主跪的拜垫上。 “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相公平安归来……若是相公能平安归来,我便咬牙……”她低声喃了一句,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的话儿。 “悦公侯府三代单传,封驿从小便放养着,我从皇家出来,知道万般不由人的滋味,他一个男儿,我也不愿太拘着他。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总怕有一日他闹出大事儿来,这么些年了,虽是磕磕绊绊的,却好在人还全须全尾的。” “这坏小子,本该让他早日成亲,给我留个一儿半女的,随他自己浪去……祖母总觉得他不该这么轻易去了,音儿,你可耐心些……” 董晚音听了这话,泪水就煳了双眼,强咬着牙把汹涌的泪水再压回去,半晌才出了声儿:“祖母说的这是何话,不管他如何了,我便赖在悦公侯府里,日日侍奉祖母,就算祖母要撵我,我也不会走。” 老公主这才滚下泪来,董晚音再也忍不住,伏在她腿上痛哭出声,哭了一会儿又担心祖母受不住,强忍着,抬起泪水涟涟的双眸,道:“祖母看开些吧,许是封驿不想做官,偷藏起来了,皇上知道他的心性,方才和我说悦公侯府要出一人去做左相,他不出来,只能让我去了,音儿想了想,这是想逼相公出来呢!” “有这等事儿?”老公主打了一个哭嗝,连忙稳下心神来。 “是……” “若是他真想藏,为何不晓得和我们说一声?” 董晚音的脸瞬间暗淡下去,是啊,若是他想躲过这段时日,怎也忍心家里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为他伤心欲绝?该说一声才是…… “许是还有何难言之隐,反正宫里找不到,二皇子余党也都收押了,未盘问出来有人劫持了他,皇上已经京城和地方官员多加留意,这几日我让六喜出去,找江湖人帮忙,我就不信找不出他来。” “皇上若当真让你做官去,这可如何是好?” “无事,横竖这天下规制是皇上定的,他敢叫,我便去,我还把祖母一起带去,做不好官难不成还治我的罪!” “哎呦,傻孩子,你一个年轻女子,如何跟着一群老顽固斗嘴。” “就是了,祖母莫担心,过不了几日皇上定要罢了我的官。” …… 大年初三一过,六喜便游走江湖去了,封驿找不到,家里的亲戚还是要走的,还有很多达官贵人前来给老公主拜年,这么一通应酬下来,都快到初十了,皇上登基大典定在十九,她就剩十日了。 这一日,府里来了两人,江淮的陆夫人和她的妹妹肖月儿,陆夫人的姨母在京城,好几年未见了,今年说姨母身子不好,陆夫人便带着妹妹上京城探望,顺道来悦公侯府给老公主和少夫人拜年。 两人带了不少鱼干之类的江淮特产,老公主留两人吃了饭,又备了礼让她们带回去。 “老夫人真是太客气了!我们马车真装不下,再拿只怕都回不去了!” “那你们便多住几日,把这些东西都装进肚里再走!” 众人皆笑开来,陆夫人笑道:“我听我相公说过,他在悦公侯府吃过一种肉酱淳熬,用猪肉沫子和香草羊油熬制出来的,浇在饭上特别好吃,他和我说起过好几次,生生把我的唾沫水儿都引出来了。若是还有,我倒是想拿一些回去尝尝,也解了我相公的馋了。” 老公主:“那个东西,哪里是什么稀罕物,你若早点开口,今日给你做一大锅来!” “让老夫人见笑了,乡下地方,可不是稀罕着呢。” 老公主叫下人去熬制了,陆夫人又提出一个包裹来,那是董晚音给她和肖月儿装的一些新衣裳和首饰。 “夫人破费了,要我说,夫人那些旧衣裳给我们便好了,乡下地方,哪里穿得这样好。” 董晚音笑:“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旧衣裳如何能送得出手?” “无碍,旧衣养人,夫人不穿的旧衣裳,给月儿最好了,她这两年长得可快。” “好,月儿跟随我去,有喜欢的便拿,可好?” 肖月儿也不和她客气,开开心心去选衣裳了。 “月儿,你留下来,嫂嫂再送你回去,可好?” 肖月儿毫不犹豫:“好啊!我也不想回去,京城比我想的还大还好玩。” 陆夫人虽不愿意将肖月儿留下,终究是拗不过她,只得作罢,临走,把拣出来的旧衣裳也带走了。 送走陆夫人,董晚音叫人把南哥儿找来,这个年她还未曾回过董府,也好几日未见到南哥儿了。 第129页 “南哥儿,你回去收拾行装,明日我们下江淮。” 第69章 休书 “二姐姐,为何在这个时候下江淮?” 董晚音磨牙:“去抓你姐夫!” 南哥儿眼睛一亮:“我姐夫在江淮?” “不管他在不在,我都要去看看,就是大江南北都翻个遍,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肖月儿才留了一日,便又要回江淮了,上了车还在噘嘴抱怨:“嫂嫂,我当你要带我玩几日呢,还没玩呢就要回。” 董晚音柔声安慰:“月儿,嫂嫂有急事,过几日还带你回来,可好?” 肖月儿:“哎……这一次回去,我姐姐只怕要拿绳子拴住我了。” “无事,嫂嫂给你说个京城的婆家,往后你便能常住京城了。” 肖月儿人小鬼大,笑出一对小酒窝来,“嫂嫂说话要算数,我就要嫁到京城,别的地方我都不会嫁!” 坐在她斜对角的南哥儿掀起眼皮瞥她,眉头微微蹙起。 才这么一瞥就被肖月儿铺抓到了,“南哥哥,你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吗?” 南哥儿:“是。” “我们江淮也有很多好玩的,若是天儿好,我带你们去出海捕鱼。” “你自己?” 肖月儿扬着声儿应了一声,“就我一个。” 南哥儿撇过头去,轻笑一声,默了。 肖月儿追问:“南哥哥,我敢带,你还不敢去么?” “不敢。” 肖月儿脸上就有些不屑了,“封哥哥就敢,我从小就跟着祖父出海,也翻过船,我都自己游回来了。” “……” 董晚音笑了,“月儿,你来京城之前,可有见过你封哥哥?” 肖月儿一愣:“封哥哥在江淮吗?来京城之前我回家里住了,并未见过封哥哥,若是封哥哥在,姐姐姐夫为何没提起过呢?” “……许是你封哥哥去办别的事儿了。” 上一次来江淮,和陆夫人相处几日,陆夫人和肖月儿虽是两姐妹,性子却是完全不同,陆夫人矜持,不喜亏欠于人,她记得临走的时候,她拿出首饰赠给她,她死活都不想拿,推搡一番才勉强收下,这一次竟主动在悦公侯府求肉酱淳熬和董晚音的旧衣裳。 那淳熬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加羊油却是悦公侯府独制,且是封驿最爱的吃食,他说过江淮的饮食清淡,出门半个月,嘴里能淡出个鸟来,带上淳熬能解一时之馋。 以陆夫人的性子,若不是情非得已,又如何开口问要淳熬。 一路满腹心事往南走,越走天儿越热,这还在正月里,江淮竟好似快要入夏了一般,肖月儿小女孩心性,不管南哥儿搭不搭理,一路叽叽喳喳,好似都不知道累,倒是董晚音和南哥儿,被这闷热的天儿给折腾疲了。 到了陆府,陆展和陆夫人闻言出来迎接,陆展倒是一脸坦然,客气周到接待了董晚音,陆夫人找个正经由头,说是去了京城几日,还未得走亲戚,避开了董晚音。 董晚音心中猜疑又加重了些,从那日封驿进宫,算起来也不过是半个月,于她,却是恍如隔世, 若是封驿真躲到这里来了……她必痛打他一顿再说话。 用过晚膳,肖月儿便磨着南哥儿,要带他出去逛集市,流云街有猜灯谜和花灯展,一直要热闹到元宵节。 南哥儿婉拒了,此番前来是为了寻找姐夫,姐夫还未有下落,他哪里有心思出门瞎逛。 “你若不去,这一趟就相当于白来了,嫂嫂身子弱要歇息,难不成你也动不了了?” 南哥儿:“……” 陆展呵斥肖月儿:“不懂事,大姑娘了谁夜间还出门,晚些你姐姐回来不见你,看她如何收拾你!” 董晚音忙道:“南哥儿,你便和月儿去吧,再带上一个家丁,过年就是要热闹,姐姐累了,还有些话要和陆大哥说,就不去了。” 南哥儿心如明镜,知道姐姐要单独问问陆展,便应下和肖月儿出去了。 “陆大哥,嫂子拿回来的淳熬可拿出来吃了?” 陆展一顿,戳了戳鼻尖,道:“已经拿出来吃了,谢夫人关怀。” “咸淡可还合适?” “……合适,好得很。” 董晚音算了定下心来了,那淳熬定不是给陆展拿的,若一个人真对某个吃食念念不忘,怎的可能不夸赞两句,陆展敦厚,假意夸赞的话他如何说得出来。 她不打算再和他绕弯子,问:“陆大哥,封驿可在此处?” 陆展:“……夫人这是何意?” “陆大哥,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找我相公,大过年的,祖母一人孤零零在府里等着,若再找不到他,再过几日,我便要被皇上叫进宫里了去了,若你知道他的下落,可如实告知于我?” 陆展无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夫人为何要进宫?” “皇上说悦公侯府要有一个人辅佐皇上,若是我相公不出现,只能让我去做左相。” 陆展懵了,半晌才道:“皇上怎的如此……这是何道理,让夫人一个女子进朝为官?” 第130页 董晚音轻嘆一声:“自然是皇帝的道理。” 陆展躲开她殷切的眼神,“陆某也未知晓世子爷去了何处。” 董晚音想咆哮一番,舟车劳顿,她本就疲累,陆展一个老实人,这一问一答便已经瞭然,他知道封驿藏在哪里,为何还要嘴硬,明明不是扯谎的料。 她沉声道:“既是如此,我便只能把船运和商埠的生意都变卖了。” 陆展一惊,“为何?” “我相公找不着,我要进朝为官,也无心打理了,不如变卖了拿到银两,也好着人去找我相公,这些银两可够找个四五年?” “……” “明日你便去办吧,这些年辛苦你们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 第二日她又催促陆展,说要赶着回京,让陆展务必在这两三日把买卖给转手了。 “……夫人,这大过年的,哪里说变卖就能变卖出去的。” “那你要几日?” “夫人且先回京,待元宵过后,工人们都上工了,才好谈价钱。” 董晚音瞭然,这是要先把她这尊佛送走,日后她的手伸不过来了,可不就由着他随意敷衍了。 “那也无法,明日我便回去了。” 陆展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少夫人还是很讲道理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陆展,“若是你见着我相公,便把这封休书给他。” “休书?”陆展狐疑,接过来一看,眼都直了,“夫人,这……这是何物?” “是我写给我相公的休书,放心,我虽休了他,悦公侯府里未办妥的事儿,该做的我自然会做好,等到他哪一日出现了,我便不再管了。” 这不是小儿玩过家家吗?陆展嘴角一抽:“夫人,这世间哪有女子休了男子的,这也作不得数啊!” “为何不作数,皇上都让我做左相了,左相的休书还作不了数?” 陆展一噎,莫名觉得手上的休书有些烫手,“……左相的休书。” “谁敢说不作数,我定让皇上治他的罪!大江南北翻遍,我定要会把封驿挖出来,到一个地方我便发一张休书,不出一个月,天下皆知,封驿已经被我给休了。” …… 狠话也撂下了,休书也发出去了,封驿还是未出现,这一夜,她辗转难眠,上一回来江淮,他们住的便是这间屋子,犹记得封驿为了不让她受寒,叫人把热水端进屋子,亲自伺候她沐浴,夜间给她暖手暖脚。 那句话犹如还在耳边:“相公你真好……” 若是明日他还不出现,也只能先回去了,不定何时才能见到,这么一想,恨不能现下就掘地三尺,把人给挖出来。 心中憋闷气恼,眼泪横流,湿了枕头又湿了被子,封驿明明就藏在此处,如何能忍心不出来见她,都半个月了,他心就那么狠么! 这般滋味实在难受,休定了,她再也不要他了,等他后悔那日,她定如他今日这般,见也不见他! 第二日迷煳间醒来,日头都出来了,肖月儿要带她和南哥儿去海边,划船出海,本来想着今日回去的,不知怎的,又点头应下了,南哥儿难得来一次,该带着他去海边看看才是。 陆展和陆夫人陪着去的,她没有出海,陆展留了两个丫头在海边陪护她。 再一次看见蔚蓝的大海,心境早与往日不同,天儿暖了,海更蓝了,她却觉得万物皆失了颜色,连那海鸟也叫得悽惨。 她嫌弃他老是给她盖上帽:“你把我头髮都压乱了!” “回去吧,这海风大,再吹头痛了,谁伺候你。” “相公伺候我啊!” “我伺候你可以,你自己想想,要是再病了,过两日回京城,这路上你能吃得消?我们总不能在这里过到春日吧。” 她笑,他抱着她问,是他说了什么笑话不成,让她笑成那样。 “相公方才说的话,我们在这里过到春日吧,我竟觉得比那些诗人写的诗词还要动人心,这么好的地方,就该在这里过到春日,春日还有夏日,秋日……我都不想回京城了。” 如今春日来了,人却不见了…… 她蹲坐在沙滩上,埋首在膝盖里,那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也不敢打搅了她。 待到陆展等人归来,她早两腿发麻,差一点就起不来了。 “陆大哥,明日我们便回去了,休书请务必交到封驿手上。” 第70章 入朝 回到京城,也到登基大典之日了,六喜已经回到悦公侯府,新皇也已经着人过来找过她,要给她做朝服,知她去了江淮,便问了悦公侯府的人,依着翠儿给的身量尺寸做出来朝服。 老公主听了她这一趟江淮之行的见闻,心却是落到肚子里去了,无论是何缘由,只要封驿无事,老公主便不强求其他的了,往日又不是没被封驿诓骗过。 “明日登基大典,那朝服你拿出来试试。” 董晚音哪里有心思试朝服,祖母这是怎的了,莫不是她去当官还是好事了? 第131页 “自然是好事,悦公侯府出了个左相,还是女左相,这在史书上也未曾有过,这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 董晚音:“……祖母不担心我一个女人家,和那些老顽固斗嘴里了?” “既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便好好去做,斗便斗了,那些老顽固和一个弱女子斗嘴,脸上还有光了不成?” “……” 登基大典,董晚音一身合体的朝服,个子娇小,却是容貌清丽,抿着双唇不笑的样子,更是多了几分飒爽。 原来的□□深知当日董晚音勇闯进宫中,才扭转了宫中局势,也知道新皇说过悦公侯府得有一人辅佐在君王侧,故而并未有多大异议。但是一帮老臣看见右相的位子还空着,左相的位子却是董晚音一个年轻女子站着,几人头挤头,老脸凑到一块,时不时瞅董晚音两眼。 这可太过荒谬!奈何没人敢出声,这段时日,新皇杀伐果断,将二皇子余党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个时候还是夹紧尾巴为好。 董晚音被他们这么明里暗里议论,故作昂首挺胸,两眼朝上。 是皇上硬要我来的,你们当我稀罕! 登基大典结束,便是宣读文武百官任命令了,老臣们未曾想到,董林之本该算二皇子余党,以病告假一两个月,逃过一劫,还让他家里的董二小姐竟当上了左相! 第二日上朝,董晚音才算正在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听着文武百官议事,竟是有大半听不明白,虽然皇上说过了,让她旁听一个月,再让她参与朝政议事,可白霸着左相的位子,到底是心虚难安。 如此下去,十日不到,她该请辞了。 她就这么默了五六日。 “瑜王图谋不轨,狼子野心,自然是整个瑜王府同罪,这还有何可议?” 说话的是御史大人朱超群,此人一向激进,论起斗嘴,没几个人能斗得过他。 众人皆是点头,只有刑部侍郎雷吾安提出异议,“先皇在时,本就要废了诛连这个规制,且才过了登基大典,该是大赦天下才是,下官觉着还是要再议一议。” 雷吾安说的没错,先皇在时,的确是已经提出要废除株连,这本是天下皆欢的好事,可眼下谁敢附议,二皇子可是明抢新皇的帝位啊! 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皇上,雷大人说的是,臣附议。” 众人皆看向董晚音,真是难得,这几日都当她是个摆设了,这一会儿竟然敢出声了。 皇上含笑看她,“董爱卿有何说法?不妨说来听听。” “一人犯事一人当,为何要涉及到家眷奴僕,下官以为,除非家眷是同案犯,否则应善视之。” 朱超群斜了董晚音一眼,撇开眼,大嗓门又响起了:“董左相是如何辨别家眷是否为同案犯?” 董晚音轻笑一声:“朱大人见笑了,我又不是府衙大人,如何能辨别,术业有专攻,该是由大人手下人去查才是。” “董左相还年轻,如何能知晓这案子本就无处可查,如这瑜王府,就算把人都审一轮,未必能撬出共犯来,你敢说瑜王府的王妃不晓得瑜王做了何事?若瑜王得逞,她们可都是受益的。” 董晚音干脆往后转了身子,直面着朱超群,“朱大人,还未查过便如此断言,这可叫臆测……据我所知,瑜王才大婚没多久,瑜王妃断不可能知晓,还有一个侧妃怀着身子,瑜王极少让她出门,她又从何知晓?若要株连,这还未出世的孩儿岂不是太冤了。” 朱超群哼笑两声:“妇人之见!” 皇上沉下脸,“朱大人慎言。” 董晚音拜谢过皇上,方道:“下官本就是妇人,当然是妇人之见。” “董左相既认是妇人之见,我便不再和你理论,妇人和男人本就不该同堂而言。” 这便是□□裸的鄙夷了,董晚音火气上来了,你不和我理论,我倒要和你掰扯干净才好! “朱大人,莫不是妇人就该低人一等,朱大人家里的母亲,夫人,千金不都是妇人,莫不是和朱大人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朱大人可换位想想,若你是瑜王,你家夫人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眼一抹黑嫁给了你,你不和她一个妇人同堂而言便罢了,你造反还要她陪着你去死,连肚里的孩儿也陪着你去死,你夫人就活该倒霉,冒着生死给你生儿育女,还要受你的牵连?若如此,当日在娘家早早了结便好,还到你府上受罪作甚?” 朱超群气得脸都白了,旁边的人好言相劝:“董左相,这可不好换位,莫再说了。” “董左相嘴皮子如此利索,在下甘拜下风,我不是瑜王,我家夫人也贤淑得很,必不觉得嫁给我是倒霉,董左相觉得倒霉,许是嫁得不对罢。” 这话说的,就是嘲讽董晚音嫁了纨绔世子爷,世子爷躲起来清净,她却抛头露面混在男人堆里。 董晚音腹诽,就朱超群这张破嘴,他夫人得有多能忍才受得了他。 “朱大人是否自信过头了些,下次我见到朱夫人,可要亲自问一问。” 朱朝天鼻腔哼了一声:“那在下现下就问董左相一句,嫁到悦公侯府可也是倒了霉了?” 第132页 董晚音听了这挖苦声,脸一歪,含笑道:“若说悦公侯府,那是一个好地方,怎谈得上倒霉,若说封驿……不提也罢,我已经休了他。” 她这么自我解嘲,众人皆被她逗笑,朱超群便不好再发难了。 皇上示意身后的小顺子,给他端来茶盏,小顺子看得真真切切,皇上用茶盏挡掉了一嘴的笑。 有了这一次之后,朱超群轻易不再招惹她了,言: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虽是如此,每日上朝成了她最害怕的事情,有时候光想着要上朝,觉都睡不着了,她深知要站稳左相这个位子,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哪里能混着过。 虽说她是新手,可皇上也是啊,他为何能桩桩件件处理妥当,她却连很多词儿都还没弄明白。 只能在朝上时仔细听,拼命记,回到悦公侯府还要抓紧时间整理一番,做做功课,很多不懂的事儿便叫南哥儿回去问董林之。 夜间睡得晚,早晨还要早早起床,这么一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不过人倒是显精神了,因为她发觉大臣们说的话她已经听懂了□□成,实在听不懂便厚着脸皮问身后的大臣,左右她一个女人家,他们还不能笑话她。 每日做笔记,皇上问起话来,条理清晰,还能举一反三,多处论证了。 再过了两个月,不用等皇上问话,她便能主动议事,给出来的建议既合理又大胆,比起那些束手束脚的老臣不痛不痒的法子,不知道实用多少。 这一日下朝后,皇上把她叫进后宫,去和皇后公主说话玩耍,皇后娘娘性子温和,对董晚音是钦佩不已,天下能有几个女子能像她这般,在男人堆里也不甘示弱。 “皇后娘娘莫要笑话我了。”她偷瞟一眼,见皇上未留意她们,压低声音道:“我都是被逼出来的,每一日临睡前,我都要数数,我还有多少时日可以告老怀乡,一数便睡不着觉啊!” 如今在男人堆里混久了,她的口条越来越利索,人也越来越诙谐了。 皇后笑:“真是难为你,皇上每月该给你多休沐两三日才是。” 她一摆手:“罢了,在其位谋其政,朝廷也未少给我俸禄。” 又嘆了一声:“哎,就是有俸禄也无时日去花,来去就这几件朝服换着,我都忘了如何穿女装了!” 皇后彻底被她逗笑了,皇上被笑声吸引,朝她们看了过来。 “可有何笑话?” 皇后笑道:“董左相说了,俸禄都花不出去,整日这几件朝服,连女装都不会穿了。” 皇上撇嘴:“她还有女装?早前在外头见到她,也是着男装,我险些忘记她是女儿家了。” 董晚音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到现在还是有一些怕他,伴君如伴虎啊。 “明日给你休沐一天,可尽情换女装了,如何?” “……为何?”董晚音不解,皇上可是公私分明的人,怎的可能给她多放一天假。 “你悦公侯府有喜事。” 董晚音莫名一阵心悸,喜事?悦公侯府能有何喜事? 皇上见她愣愣的,也不问他是何喜事,便悠悠道:“今日你家里有人来接你。” “为何?”这两字是抖着出来的,垂首看自己的双手,竟也在微微颤抖。 皇上嗤笑一声:“为何?清明到了,路上鬼怪多,他阳气重,能护着你。” 董晚音垂眸,不再言语。 他阳气再重,我已经把他休了,鬼怪再多,我董晚音一路独行也不要他了。 她起身,“皇上,皇后娘娘,晚音这便告退了。” 皇后娘娘要留她用膳,她死活不肯了,皇上盯着她看了半晌,放她走了。 一路像个逃犯一般,拼命逃窜,就怕碰到了不该碰到的人。 今日是益源翠儿来接的她,上了马车,心跳得难受,她捂着胸口做了好多次深唿吸也无用。 行到半路,马车慢慢降速,闻得一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再而是益源的惊唿声。 “爷!爷回来了!” 第71章 结局 “爷!爷回来了!” 封驿翻身下马,瞥了益源翠儿一眼,两人都露出喜色,翠儿难得见到爷没有害怕,眼里都要冒泪花了。 翠儿率先撩开帘子:“夫人,爷回来了!” 封驿只看见她的朝服加身,并未看见脸蛋,半晌,也没个声响,他往前两步,长腿才踩上一条,里面便有了动静,她掀开另外一边的帘子,眼看了不看他,双脚轻轻一跳,便蹦下了马车。 封驿:“……” 她走到封驿骑来的白马跟前,踩着马镫上了马,抓着缰绳扭个方向,“六喜,我们走。” “……是。”六喜暗嘆,对不住爷了,如今府里是夫人做主了。 封驿原地站了半晌,抬手抹了抹下巴,钻进马车去了。 他轻咳一声:“回府。” “是。”益源赶着马车,偷摸和翠儿交换了个眼神:爷是不是有点可怜兮兮了? 翠儿撇嘴,夫人才可怜呢! 老公主白日里早就痛斥了封驿一顿,到底心疼,叫府里早早备下晚膳,做了一大桌子封驿哎吃的吃食,孙儿是等来了,孙媳却不来了,翠儿过来报说董晚音身子乏了,回来便躺下了,让厨房晚些再把饭食送到她房里,老夫人莫要等她了。 第133页 老公主也无法,只叫人把菜端过去,让少夫人先吃了再睡。 这两口子势必要磨一顿才能好。 “音儿这段时日可太累了,朝廷里的事情太多了,都不晓得自己偷偷哭了多少回,她要发火才好,不理你我看你能如何!” 老公主这话正戳中了封驿的痛处,山珍海味进嘴里也味同嚼蜡了。 偏偏老公主还要再刺刺他:“前几日你外祖过来,说音儿在朝堂上说了,她早就休了你,把文武百官都给逗笑了,你说说,封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封驿咬着后槽牙,“我知道,您就别再说我了。” 休书还在他怀里揣着呢,整日戳着心口痛。 “我们悦公侯府出了音儿做左相,我还要你这孙儿作甚?你可好好认错,让音儿生够两儿一女,你要作甚皆由着你。” 封驿被自己祖母一刀接着一刀捅,饭也吃不下去了,撂下筷子便要回醉闲居。 “去吧,没人稀罕你!” 到了主屋,站了半晌才伸手推门,却是推不开,被她从里面闩上了。 无事,她总要出去沐浴,到时候还能不开门? 晚些时候,董晚音是去沐浴了,屋子却上了一把锁。 他在正厅里等她从净房出来,她出来了,眼里像是看不见他一样,目不斜视走进屋里,闩上门。 第二日早起,她叫翠儿锁了门,亲自揣着钥匙上朝去了。 皇上看见她,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难得说给她放一天假,她倒不领情。 看来昨夜封驿孤枕难眠了…… 连着几日都是如此,董晚音早出晚归,自己用膳,等封驿离了玖映居她才去给祖母请安。 这一日,董晚音从宫里出来,远远看见他背身而立,一身玄色衣袍加身,白马相伴,倒是把这一路往外走的官员们都比下去了。 他转过来,直直盯着她。 董晚音左右查找益源翠儿等人的身影,一人也无,心下便明白了。 正好有一群同僚走来,看见封驿,有一人便逗她:“董左相,你相公又来接你了。” 正巧朱超群也听见了,摸着一小节短鬍子,道:“董左相不是已经休了他相公?怎的封世子爷还来做望妻石?” 董晚音有些难堪,未搭理朱超群。 朱超群好死不死,走到封驿身边叫嚷到:“我活到这个岁数,竟未曾见过女子写的休书,有幸和董左相做同僚,还真是想见识一下董左相写的休书。” 封驿看此人两片薄唇动着,那短鬍子一抖一抖,怎么看怎么碍眼,这人如此讨嫌,在朝堂上不定如何欺负他家夫人呢。 他握拳:“敢问这位大人是?” 朱超群见封驿搭理他了,不无得意道:“在下朱超群,和董左相是朝中同僚,世子爷可是来接夫人?” “正是。” “哎呀,世子爷真是好福气,能娶得像董左相这样的夫人。”他手指头轻轻弹上封驿的胸口,“世子爷,可拿休书出来一看?” 封驿低头一笑:“朱大人说笑了,这休书我夫人不知道写了多少封了,我府里能存一箱,若要看,我还得让马车拉来,朱大人家里的夫人莫不是不会写休书?许是写好了,藏在何处了。” 众人皆笑开来,董晚音木着脸,一点笑脸也未见。 “我家夫人在朝堂上辛苦,各位大人可关爱着些,要是让我听见我夫人受了欺负,我整日无所事事,可得给夫人出出气,不然……她得写更多休书给我。” 朱超群仰面大笑:“哈哈哈……世子爷,有趣,有趣!” 待众人走远,他走两步,伸手便想要拉她的手,董晚音一个侧身,轻巧就躲过去了。 封驿无奈,低头哑笑一声,“夫人,咱们回吧。” 董晚音迈开步子,闷头往前走。 封驿歪头,捲起下唇,狠狠咬了咬,牵着马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默不作声走了三四里地。 封驿终究是忍不住,伸手拉住她,“上马吧,这样走回到府里,又要喊腿疼了。” 董晚音有些气恼地甩开他的手,“关你何事!” 第七日了,这算是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封驿哪里顾得上恼,赶紧趁着机会多让她开口骂他,把气儿发出来才好呢。 “怎的不关我事?你不是我夫人?” “不是了!” 说是让她骂,可她这一句“不是了”仍是让他胸口一痛。 “谁说不是了?我去打他!” 董晚音眼一横:“我说的。” 封驿长臂一伸,把人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抬着下巴贴着她的发顶,“招打!” 董晚音胸腔涨痛,连带着喉咙一阵发紧,憋着下死劲挣脱他,翻身上马,丢下他疾驰而去。 到了晚间,照旧沐浴之后把门闩上,碧儿翠儿欲言又止,夫人这是要闹到何时,爷好似太可怜了些。 董晚音已然睁着眼,呆愣了半个多时辰,一点睡意也无,隐约听见书柜那头有响动,竖起耳朵一听,有脚步声传来了。 她坐起身,抬眸看他,“你……你从晚居过来的?” 第134页 封驿不管不顾,坐到床边,把长靴脱下一甩,大喇喇斜躺到床上,长手长脚的占了大半张床。 他轻描淡写道:“我过去看看岳母大人,懒得走远路了,便走了密道回来。” “……” 一只长臂伸过来,抓上她的手,紧紧握住,“夫人,你打我吧。” “……” “你好好打我一顿,明日起,再不要这般不搭理我……” 他抓着她的手,放到他的脸上,闭眼磨蹭着。 “你这样,我很难受……” “……” 他坐起身来,双手环上她的腰肢,把人往怀里带,“难道你不爱我了?” 董晚音一阵胸闷,喉咙堵得难受,咬牙憋出一声:“不爱了!” 封驿身子一顿,心头像是被人狠狠揉搓,痛得要人命。 “你再说一遍?” 董晚音垂下眼眸,嘴角抽动两下,才要出声,双唇便被他狠狠咬住。 她不禁发出一声低鸣,伸手抓住他胸口,试图要推开他。 他松了口,头稍稍离开些,两眼红红盯着她,“还爱吗?” 未等她的回答,他又歪头过去,深深贴合上去,从上唇到下唇,吸.吮着日思夜想的甜美,未给她喘息的机会,他撬开她的齿关,用自己的火热直取她的温凉,直搅起一片火海来。 “封驿……” 封驿把人压在身下,手伸进她的寝衣里面轻薄着,“叫我相公。” 她咬紧牙不叫,又被他惩罚般痛亲了一回,“叫不叫?” 她紧抿着唇,嘴角抽动着,一只手背盖到眉眼处,满心满腹的委屈如汪洋大海,瀰漫开来。 封驿要把她盖着眼睛的手拿开,她死死压着,滚烫的眼泪从手背下流出来,“封驿……你一点都不好……” 封驿心如刀割,躺平把她搂进怀里,大掌给她抹着眼泪,“你可以打我,骂我,却不能不爱我……” 她睁着湿漉漉的双眸,抽泣道:”为何不能!” “凭我是你相公。” “我……已经写休书给你了。” “那休书无用,我早就撕了。” “那我再写!” 封驿捏上她的下巴:“我知道晚晚还爱我,可还是受不住你嘴硬说不爱了,真不是滋味,往后你别说这话了。” “为何不能?” 他低笑:“你再问这个有意思吗?就算全天下都知道你休了我,我们不还是夫妻,再如此闹下去,你难受,我也难受,夜里你就不想我?” “不想……” 还嘴硬,封驿气结,才要再好好收拾她,便听见她说:“我在江淮的时候,想你想得整夜流眼泪,你就是不出来,我便下了决心,往后再也不想你了!” “下决心就能不想了?”封驿失笑,心如乌云见日,一派明朗。 她又冷脸瞪他,怎的他还有脸笑呢? “我受伤了,床也起不来,见了你又得难受,又何必呢。” 董晚音一愣,她虽有预感,但此次见他回来,并无异样,还是以往那个样子。 “伤在何处了?” “背上。” 董晚音伸手就要把人掰过来,“我看看。” “别看了,再吓到你,今夜又不给我睡了。” 她嫌弃往他身上拍了一掌,“快点!” “那你答应我,看完我们便睡觉。” “好,睡觉。” 封驿得逞,嘴角起了邪邪的坏笑,“是我睡你你睡我的睡觉。” 董晚音不再和他废话,上手去解他的衣扣,封驿勾着唇,随她动手。 他的衣扣不好解,她有些心急,伸手往他后腰摸去了,才摸到,脸色就变了,又往上摸,唿吸顿时加重,急急便要让他趴着,掀起里衣一看,背上赫然红红皱皱的一大片,异常刺目。 犹记得她最喜爱摸他如绸缎般光滑的后背,还逗他只怕苍蝇拄拐都站不住。 她手轻轻抚摸过这一片才长好的新肉,心疼得快要窒息了。 这得有多疼啊!在江淮没有一个贴心人在身边,这三个多月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为何不告诉我听?” 他在她身下笑,肩背跟着一抖一抖的,“告诉你又有何用,又难看,白叫你不好受,好在没伤到脸,要不我真怕你不要我了。” “……” “我遭了一回罪,我夫人却成了左相,想来封家祖宗还是更爱护你。” “……” 知她又在身后偷偷抹眼泪了,便逗她:“夫人,该睡觉了。” “……你这身子……如何能睡觉?” 这他便不能忍受了,翻过身子坐起来便把她困在怀里,“夫人且放心,命根子好着呢!” 董晚音到底被他逗笑了,伏在他胸口抖动着。 “那日大火,我想着,别的地方都能烧。”他拉她的手就往下放,“唯独这里不能,为了我夫人,我死都要护住了。” 第135页 董晚音连忙抽回手,想要掐他后腰,又想起背上的伤痕来。 “你知道我是如何护着,我拿了一个瓷盆罩着……” “啧!”她真想啐他一脸,奈何总也绷不住笑。 “你莫笑,该查查护得可周全……” 这一夜折腾到了快天明,两人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封驿睡得正香,被她尖叫声刺醒了。 “相公!我误了上朝的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