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系宠妃》 第1页 [穿越重生] 《佛系宠妃》作者:一嘘兮【完结】 文案: 夏橙西表示,过日子在哪儿不是过? 宫斗?懒得搞 争宠?懒得争 政变?求求你不要跟我扯上关系…… 我只想安安静静过自己的小日子啊啊啊啊啊 众妃:今天皇上会来后宫吗?【羞涩脸】 皇帝:今天又是和亲亲爱妃打情骂俏的一天,开心! 内容标籤: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橙西,杨韶清 ┃ 配角:罗绮湘、文昭儿 ┃ 其它: 第1章 入宫 天宝二十年,龙华国帝君因旧疾突发驾崩,时年四十五岁,举国哀恸,时年二十岁的太子杨韶清即位,守孝三年后,才改国号为元正,正式开始他的统治。 天宝帝在位期间,勤勉持政,不至三更不睡,五更不至便起,令臣民十分敬佩。二十年间,风调雨顺,和平无战,国库充盈,赋税轻松,街道上白天人声鼎沸,夜晚灯火辉煌,一片繁荣兴盛。 按龙华国规例,天子守孝期间,举国不办大型活动庆典,人们平静的过着与之前无异的日子。 年纪尚轻的杨韶清沿袭了先皇勤勉持政的工作态度,只不过将政务交由丞相与各部大臣共同处理,他只做最后定夺,直至守孝期满后,他才着上皇帝新衣,登上了那个属于他的宝座,享受着底下臣民山唿万岁的尊敬。 “从皇上登基至如今,政务和顺,边疆太平,各地民风越发淳朴,足见社稷安稳。臣以为,皇上当下该以江山后继为重,大选天下以充盈后宫,这也是先皇驾崩后,举国欢庆的第一桩事。” 罗玉良是先皇时期通过科考入闱的,家中三代为官,祖父父亲的学生弟子遍布朝野,至他这一代,更是二十年间便凭个人本事官拜丞相,足以看出此人的实力。 “况且,若是宫中不率先举办喜事,宫外的民众又怎敢越矩?这将会严重影响百姓生活。” 杨韶清微微晃了晃脖子,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背嵴,头顶明黄玉冠上的穗子也摇晃了起来,他笑道:“丞相说得对,朕年岁也已不小,是时候广纳后妃了。” 提议得到新帝的认可,罗玉良满意的退回到自己的朝列中。 夏子深是户部尚书,掌着整个龙华国上下的财政收支,为正二品大员。 他出身不高,凭着自身才学和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才在先皇时期提拔上来。 今日下朝后,他连宫里御膳房留的晚饭都没吃,就着急忙慌地往家里赶。 天已渐渐有些黑了,路边上各户人家的灯笼都亮了起来。他神色肃穆,快马不停,等到了自己家门口,脸上才露出了温暖慈祥的笑意,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穿过布满暖白色灯盏的门廊,进了堂屋,便可看见一桌四人正围着饭桌欢声笑语。 夏子深掀起纱帘,默默地坐到属于自己的软凳上,轻咳一声,道:“皇上要开始选秀女入宫伺候了。” 四人停下闲聊,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问:“然后呢?” 他深深的嘆息一句,道:“西西有可能要入宫。” 四人似乎没有感受到他的情绪,只静静的看着他,又问:“所以呢?” 夏子深瞪大了眼睛,不禁扬起声音:“西西要入宫你们难道不觉得很难过吗?” 四人莫名的看着他情绪倏然变得激动,啧了一声道:“这不是还没入吗?” “……”夏子深无奈抚额,“你们厉害……” 四人中的老大,尚书夫人常情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长裙,宽大的袖袍顺滑的贴在两侧,头上没有做过多装饰,只斜插了一支桃花步摇,更衬得她娇小可人。 尽管已经生育了三个儿女,在她脸上依旧见不到半点皱纹,青丝满头,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位年近四十的女人。 她伸出白嫩的双手,摸了摸今天自己刚做的粉白花瓣指甲,满意的露出了贝齿。 她道:“难道说,我们如果不想让西西进宫就可以不进吗?” “那可不行,抗旨不尊是大罪。”大哥夏承文率先回道,他如今是御前带刀侍卫,直接听命于皇帝。 虽然新帝未登基前与他们家几兄妹关系不错,但如今已成帝君,必然有所顾忌,不能再如往日一般随意。 这会儿早已过了平时吃晚饭的时候,但夏家有个规矩,如果没有提前报备,则一定会等全家人齐了才开饭。 夏子深刚回来,被温在小厨房里的菜餚就一一端了上来,香味盈满了屋子。 烤鸭、烧鹅、卤猪、滷鸭、酱鸡、松花小肚儿……这些都是没有的。 在常情的倡导下,夏家一直以养生作为家训之一,晚餐就是清粥素食,好在厨师得到了尚书夫人的真传,素菜荤做,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一家人细细的吃起饭来,屋内响起碗筷碰撞和咀嚼的声音。 “爹,若是不送西西入宫,又该如何?”一边吃饭,老二夏承风又将话题拉了回来,“皇上不会动怒吧?” 夏承风其实并不反对送小妹入宫,他比皇帝小六岁。 大哥夏承文与皇帝关系最好,等他出生后,便是两个大孩子带他一个小孩子玩闹,年长的总要照顾年幼的一些,有什么事情都是杨韶清与夏承文将他护在身后。 第2页 等小妹橙西出生了,就是他们三个大孩子护着她一个小孩子了,况且还是女子,不管如何调皮捣蛋,总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西西从小就长得乖巧可爱,又聪慧伶俐,逢着长辈大人,又嘴甜得很,十分招人喜爱。 圈子里几个人一起长大,杨韶清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寻着什么有趣的玩意儿,绝对是第一个给西西,要说他不喜欢西西,他是绝对不信的。 只可惜自家小妹从小万千宠爱集一身,再被娘亲灌输一些乱七八糟的观点,也不知何时能够体会到。 夏子深放下碗筷,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假装自己有鬍鬚的样子。 “若是西西不想入宫,为父总会想办法的,哪怕丢了这乌纱帽,犯上欺君之罪也未尝不可。” 原本不甚在意的夏橙西听到父亲说这话,眨了眨明亮的双眼,蹙起了眉头,天真的道:“入宫不就是嫁给清哥哥吗?他又不可怕。”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入宫有什么可怕,有什么不好的,入宫了不就是换个地方吃喝玩乐吗?身边依旧是熟悉的玩伴,爹娘哥哥也都在京中,想家了回来便是。 “忘了娘亲给你讲过的故事了吗?皇宫那可是吃人的地方。”常情伸出手指轻轻的点了点夏橙西的额头,“你清哥哥好有什么用,后宫的女人那么多,他管得着吗?” “什么清哥哥,我们才是你亲哥哥啊西西,”夏承风不乐意的敲敲桌子强调,“你叫人的时候注意着点。” 夏承文作痛心疾首状,捂住胸口深情款款的看着夏橙西,“西西,你这一入宫,为兄可是会想死你的。” “再装模作样小心我揍你哦。”夏橙西端起标准客气的微笑朝他道。 夏承文朝她做了个鬼脸。 夏橙西不理他,朝夏子深继续说道:“爹,娘,反正我也不想嫁给别的不熟悉的人,懒得折腾。我和清哥哥一起长大,彼此都很熟悉,只要我安分守己,想必看在年少的情分上,他会护我一生周全的,你们不用担心,就按规矩来吧,丢乌纱帽什么的,不存在的。” 听着女儿如此懂事的话,夏子深一瞬间有些老泪盈眶。 他的女儿才十五岁,就如此明事理,就有如此觉悟,就已经达到了隐士高人的思想境界。 在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位坐在窗边品着香茶,赏着窗外落叶的优雅少女,稚嫩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他真的十分感动,感动媳妇儿的悉心教导qaq 夏承文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他与杨韶清一同长大,又一起读书,他们相处的时间几乎比他与家人的相处时间还要多,对于杨韶清,他可以说是了解得最清楚了。 “皇上这个人我们确实知根知底,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把西西交给他,不说别的,让她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是绝对没问题的。” “就怕西西到时候万一动了情……”夏承风担心道。 常情倒是没带怕的,对于自己的女儿,她有信心。 “西西,记住平日里娘亲教导你的话。这世上的男人啊,虽不说全靠不住,但也有十之八/九。” 物质世界丰富,无需再与人争,闲暇时记得充实自己的精神世界,男人的感情都是虚幻的东西,可有可无,来了就接着,不给,也别要,人这一生,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自己才是最靠得住的。 常情是三十年前因为一场意外事故穿越到现在这个时代的,她是一名地地道道的二十一世纪五好公民。 穿越前,她是一名佛系少女,认真上班努力赚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谈恋爱什么的都是浮云。 穿越后,她是一名佛系小姐,努力的适应着古代的生活每天绣绣花,做做菜,给身边的侍婢讲讲现代故事,令她们惊奇不已。夏子深就是被她的神神叨叨给深深吸引住的,费劲了心思才求娶了回来。 嫁人之后,她是一名佛系夫人,每天督促丈夫读书写字,倒也混成了现在这副人模狗样。生育的三个儿女在她的佛系教育之下,也变得十分佛系,不争不抢,不急不躁。 好在两个儿子与她待在一起的时间尚少,否则就失了男儿志气。夏橙西则不同,那真是被从小放在眼皮底下养到大的,将她乱七八糟的本事也学了个七成八,成了最为乐观的一个人。 听到常情这么说,夏子深皱着眉头拍拍桌子,抗议:“夫人,你怎么说话的呢?” 常情睨了他一眼,冷冷的道:“我怎么说话的?” 夏子深唰的收回手,正起脸严肃表态:“没没没,夫人说得对。” 除了他,世界上的男人都不靠谱qwq 第2章 入宫 雕龙金座上的男子正伏案疾书,眉锋目峻的脸上一片肃然,他左手边上堆满了待看的奏章。 两侧的烛火静静的燃烧着,每隔一段时间,屋外的掌灯侍从就进来拨弄一番,保持灯火明亮。 许久,杨韶清总算完成了每日的工作,站起来活动活动了下筋骨。 福公公端上了一份银耳燕窝羹,俯首道:“皇上,这是太后特意命人送过来的羹汤,嘱您趁热吃了。” 福公公是先皇留下来的贴身随从,自幼与先皇一起长大,随侍一生,先皇去了,他便继续留在新帝身边伺候。 第3页 新帝是他自幼看到大的,有什么好的坏的,不消一眼,半眼他就能看出来。 就现在,他看得出来皇上有些心思烦闷,他也跟着提起了心。 杨韶清用过羹食,在房里又走了几圈,双手一时背在身后,一时又横卧胸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坐上皇帝这个位置已经三年多了。三年守孝期内,他无心政事,全部交由先皇留下的肱骨大臣处理,他仅是做最后批註。 三年之后,他准备开始自己的人生。 第一步,就是从丞相大人提议的选妃开始,他知道,若想继续坐稳这江山,他必须走上这一步。 他并不在意这些,只是,他怕那个小傢伙在意这些。 那个小傢伙,平日里便娇气得很,掉了根头髮丝都要心疼半天,半点委屈都受不得,若是他这回让她受了委屈,估计会气得说下割袍断义之类的傻话。 真是让人头疼。 前几日,东里国进贡了一件夜明珠制成的八宝灯盏,据闻这是目前发现的最大的夜明珠,东里国国君特意请了八方手艺最精巧的艺人,将它制作了一个天然灯盏,形似明月,半圆是透明薄壁,内里的嫦娥抚兔栩栩如生,月桂树枝影摇曳,虽无灯芯,光是夜明珠本身的光彩便可在灯下读书写字。 这灯模样雅致美观,他乍一看到便知晓小傢伙肯定会喜欢,她最爱这些奇巧的玩意儿了。 邀请西西入宫之前送上这灯,应该不会被打吧? 杨韶清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灯壁,肯定的点了点头,应该不会的。 福公公的心也随着他点头慢慢落了下来。 翌日,朝会结束后,本该轮休的夏承文被召进了宫中。 养心殿内,杨韶清刚换上便服,正用檀木盒将八宝灯盏装好,他还打算用绸带打上一个漂亮的同心结,夏承文就进来了。 “臣参见皇上。” 杨韶清摆摆手,示意他过去,“承文,朕许久没出宫和你们相聚了,你陪朕出去走走吧。” 所以您要出宫,还要我特意从宫外跑过来接你? 夏承文在心里默默吐槽,嘴上却说道:“不知皇上今日想去何处?” 他瞥了一眼案桌,看那被装扮得花里胡哨的紫金檀木盒,多半是想去尚书府,“锦书楼还是奇珍阁?” “先去尚书府吧,”杨韶清右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把承风和西西接上,这么久没带西西出去玩,她怕是要闷坏了。” “……”夏承文无言以对。 您以为我们两兄弟不会带亲妹子出去玩吗? 您以为我们那奇思妙想的娘亲不会带宝贝闺女出去玩吗? 还用得着您这个远在皇城,高高在上的帝王担心这些小问题? 不存在的,您老就安心的处理国事吧好吗? 今日下朝比较早,到尚书府的时候,天还大亮,夏橙西正和常情在花园里侍弄花草。 常情喜爱种花,府里长得最多最好的便是各种花。 此时正值三月百花开,夏子深去年冬天为她搜集的珍奇花种已经长满了一院子,长到了膝盖,枝叶繁茂,需要每日不停的打理。 母女二人正乐呵呵的在说着百花仙子的故事,听到下人来报,说是皇帝过来了,赶紧放下花剪,去了前厅。 夏橙西今日穿着粉橙短褂,奶白色的流苏裙上用银线绣了几只蝶儿缀在裙摆,一头青丝用绸带绑成一束垂在背上,眉心被常情用花汁点了一只简笔蝴蝶。她从夕阳的余光里走进来,活脱脱就像一只归家的美丽花蝶。 见二人从屋外进来,杨韶清鼻间似乎闯进来一股清香。 他坐在主位上,夏氏父子陪侍在两侧,不等二人行礼,便说道:“这才三月的天气,穿这么少,着凉了怎么办?” 亲昵的态度,让在座几人都惊了一下。常情与夏橙西朝他行了礼,退在夏子深一侧。 虽说平时随意了点,在该有的礼节上,夏家人一个都不少。何况是当今天子面前,平日里称兄道弟可以,坐上了那个位子,就完全不一样了。 夏橙西没有太多顾忌,甜甜的笑了一下,回道:“不冷呢,今日太阳大,我是热了才脱下夹袄。” 杨韶清蹙眉。 “进了屋子有些冷,还是把外衣穿上。”常情唤了侍女来,拿了外披给她穿上。 他这才满意的颔首。 见人已到齐,夏子深拱手问道:“不知皇上此番前来,是有何要事?” 杨韶清将目光从夏橙西身上收回来,笑道:“朕自即位以来,甚少出宫,许久没与往日旧友相聚,这些天略清闲,便想着出来走走。” 众人点头表示理解,夏子深正欲说话,他又缓缓说道:“正巧前些日子又得了盏稀罕的灯,想着西西肯定会喜欢,便送了来,没别的事。” 夏家三父子面面相觑,又看了看面容温润的上位者,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常情倒是一脸揶揄,似乎心里早有准备。 夏橙西最为开心,笑意简直要溢出眼底,但她还记着分寸,先谢了恩才接过东西,一开盒,便惊嘆道:“真漂亮!” “喜欢吗?” “喜欢!” 杨韶清笑眯眯的看着她欢欣的样子,心底也十分高兴。 第4页 “出去吃好吃的吗?” “好呀,去奇珍阁吗?我想吃那里的酿鸭子!” “好,就去那里。” 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娇俏可爱。 一个撒娇卖萌,一个宠溺无比。 夏家三父子与夏夫人:所以我们是被无视了吗? 夏承文终是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道,“西西,不得无礼。” 杨韶清瞪了他一眼,你别说话好吗? 夏橙西沖他俏皮的吐了吐舌,又朝杨韶清福了福身,拎着灯盏走到常情身后站定。 “皇上,今日天色已晚,要不……”夏子深站起身,神色有些为难。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让皇帝和自家女儿走得很近。一是大选在即,怕被有心人看到,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二是这进宫的时间越来越近,自己还想多和宝贝闺女多待一待呢。 礼物已经送到,人也见到了,在自己的肱骨大臣面前,杨韶清也很给面子,并不多话,“也好,那就改日吧。” 不急,慢慢来,等西西入了宫,尚书大人就管不着了。 送走了皇帝,夏家开始摆晚饭了,几个人入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无话。 平时杨韶清也不是没送过东西来府上,大家都以为自然,怎么这次感觉就那么奇怪呢? 有一种,自家辛辛苦苦种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不多时,门房来报,说是奇珍阁店小二拿了食盒过来,说有位公子点了几样菜送到府上。菜品端了上来,做得十分精緻,有酿鸭子、锅包肉、糯米藕、珍珠糕等等,都是夏橙西平时去店里时爱吃的。 最高兴的莫过于她了,手舞足蹈的隔空感谢了杨韶清一番,便要动筷。 夏家三父子再次陷入沉默。 所以说,让西西进宫的决定,是没错的吧? 第3章 入宫 杨韶清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尚书府,又去奇珍阁给夏橙西点了她最爱吃的几样美食,心情十分愉悦。 心情明媚的他又转去了大将军府。过了半晌,一个高大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将军府门口,直到月上柳梢,两人才从门口出来坐上软轿,回宫的回宫,归家的归家。 距离皇帝宣布大选开始已经过了一月有余,司礼监的办事人员自将消息宣告天下之后,便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报名信息。 有乡里一枝花,有商女千金,也有无数大家闺秀,更有许多名门望族之女。 司礼监的监员们仿佛能看到,当大家得知当今圣上不论身份贵贱,广纳后宫的消息时,民间百姓欢天喜地,奔走相告的情形。 贫苦人家盼望着有朝一日能一飞沖天,脱贫致富,身份轻微的盼望着能抬高身份,名门望族则希望可以稳固家族荣耀。 “这皇上不选秀,我还真不知道咱们龙华国有这么多美人!” 司礼监办公区内,一边将各处上报的女子登记在册,监员们也一面在闲谈。 司礼监在宫内负责承办大小活动,不论是节宴寿宴,选秀,还是接待使臣,都离不开他们,他们负责打点最基本的事务,例如制定初步计划,採买,布置会场等,也可称其为打杂部门。 “要说这美人,光长的美不算什么,心美,这才是最重要的!” 身着深蓝长袍的少年,手执名册,眉目飞扬,神采奕奕。 “哎哟,没想到你这小子境界这么高!” “那是自然!”常隽骄傲的哼了一下,双手打开名册,啧啧嘆道:“这京城里,我倒是知道有一个人美心也美的小姐……” 话还未完,监礼长从门外走进来,神情严肃,“闲聊什么呢?还不赶紧做事!”他三步并作两步,拿起一本册子就往常隽头上揍,“太后娘娘正等着呢,还在偷懒偷懒偷懒!我让你偷懒!让你偷懒!” 常隽边躲边求饶:“哎哎……爹您轻点儿打!等下把您儿子给打坏了!” 常松林停了手,冷哼一声,“就是要把你那身懒骨头给打掉!”说罢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扬长而去。 其他监员们看着常隽,可怜地摇了摇头,不再多话,赶紧忙起了手里头的事。 常隽揉了揉被打的皮肉,龇牙咧嘴地做了个怪脸,不急不缓地将手里头自家表妹的信息登了上去。 慈宁宫内,千鹤鎏金炉里散着淡淡的檀香味,金丝芙蓉绣的门帘垂挂在两侧,纹丝不动。侍婢大多站在外门伺候,屋里只余了从婉、从丽两人。 这两人从府里便跟在太后身边,是太后的贴身婢女,原本有四人,太后分别派了一位跟了两个儿子,为其打点宫中事务,就只剩了两个在自己身边。 太后正在用午膳。排面并不大,只简单做了几样爱吃的。自从先皇去后,她便不再讲究这些外在的东西。 太后心中暗自嘆息,宠爱的人已经不在,娇气给谁看呢? 一顿饭一个人,足足用了半个时辰,用完了她便在后院里走了几圈,随后回内室躺在榻上,看些消磨时间的话本。 从丽在一侧添香加炉,一面笑着问道:“太后今日午膳用得多些了,可是心情大好?” “只要寿康宫那位不来碍我的眼,我便舒坦。”太后也笑道。 第5页 “启禀太后,司礼监送来了此次选秀的名单。”一位侍女隔着门帘来报。 从婉走出去将名册拿了进来,放在案上。 太后没有将眼睛从话本上挪开,淡淡道:“这些女子优秀的太多,我也懒得看,去请皇上来。” 儿子的事情就让儿子自己解决好了,她已经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也懒得管。 以前身为后宫之主时,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够费她脑子的了,现在好不容易能清闲下来,她可不想再揽事儿。 没多会儿,杨韶清到了。 看起来心情特别好。 “儿臣见过母后,给母后请安!” 太后抬眼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别整这些虚的,看你那兴奋劲儿,稍微收敛点儿。” “是,儿臣遵命。”杨韶清大笑,沖太后拱手作揖道,随后挨着太后在榻上坐了下来,拿起案上的名册看了起来。 “此次选秀,你心中可有定数?”太后放下手中话本,似是看累了,伸手揉了揉眼。 杨韶清扬起嘴角,一脸自信,“这是自然。” “西西呢?” “母后您就放心吧,您宝贝她,儿臣也宝贝她,断然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 若是让西西受了委屈,她可是没法儿跟自己的好闺蜜交代。 太后与常情是闺中密友,虽一个是丞相之女,未来的后宫之主,一个仅是小小的侍郎小女,两人身份差距悬殊,但常情那一手好厨艺与满脑子鬼点子,将那时候小女孩儿心性的太后深深的吸引了,三五不时便约出来一起胡闹玩耍,喝茶品诗。 常情这个温吞不争的性子,令在家里姐妹明争暗抢中艰难生存的太后十分珍惜,她们这份情谊直到两人的儿女诞生都未失半分,尤其当两人连生两胎都是儿子,直到常情生下第三胎的女儿时,两人显得更加亲昵。若不是常情不在意这些虚名,夏橙西现在恐怕早有公主之名了。 这也是为何夏承文三兄妹自小便能与杨韶清一同长大的缘故。 “西西像她娘亲,心思纯真。不仅你不能委屈她,别人也委屈不得,这宫里虽表面太平,暗里却不知有多少腌臜事,你若是未能解决,便要仔细护着。” 如同每一个不喜长辈念叨的年轻人,杨韶清虽孝顺有礼,听母亲总这么絮叨也有些不耐。“母后,您就放心好了!儿臣这一国之君还怕护不住一个人?” 太后冷哼一声,“一国之君也有乱下之臣。” 杨韶清一脸冷漠,默默地拿起硃笔在名册上勾画。 太后看他眉目肃然的样子,勾唇笑了笑,又继续拿起话本看了起来。 选秀一事,除了为皇帝增添后妃外,也是为了增添宫女,这三年宫内出宫的人多,却一直未能有入宫的人,使得各司各部人员紧凑,办起事来难免有些差错。 选秀上报的名单经过层层筛选,剩下的都是些身家亲白,面貌至少清秀的女子。 皇帝御笔亲封了后妃,剩余的人员便由宫内各部提交人员需求之后,再按轻重缓急来进行挑选分配。 这一遭未被选上的,便也是淘汰了。 半月后,司礼监收到了人员的最后安排名单。 “左丞相之女为贵妃,掌宫权,户部尚书之女为纯妃,御史之女为昭妃,左侍郎之女为玉嫔……”一位监员看着圣旨呆呆念道,有些疑惑,“左相之女听说温柔贤淑,才貌双全,皇上既要她掌宫权,为何不封为后呢?” 常隽刚进司礼监办公室的大门,听到此话,不免笑道:“你会娶一位你从未见过的女子为正妻吗?” 小监员愣愣的看着他,肯定地回答:“会啊。” “那是你傻!” 常隽哈哈一笑,伸手拍了他脑袋一下,坐到一边拿起纸笔开始誊写皇帝圣旨,登记在册。 小监员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摸了摸脑袋,准备安排好宣旨事宜去了。 第4章 入宫 左丞相府内,罗玉良正襟危坐位于主位上,罗夫人与罗绮湘坐在一侧,另一侧坐着几位姨娘与妾生女。 罗玉良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他的妻子与众多小妾至今还未生下半个儿子。 想他年仅十八就成了状元郎,二十八岁便成了当朝年纪最小的左相,手握重权,家中其他弟兄姊妹,全部仰他鼻息。 如今,他已年近半百,却仍未留下半子送终,莺莺燕燕倒是养了一群,他着实心有不甘。 “这次三小姐能得封贵妃,并拿下宫权,实属皇恩浩荡,只是不知……”面目娇媚的大姨娘眼波从罗玉良身上一转,疑惑道:“为何没有中宫之主?” 依照龙华国旧例,皇后之位当由左右丞相府中的女子担任,与之相应的,左右丞相的职权会被削弱,以防外戚乱政。 先皇正妻为右相之女,那么现任皇帝正妻则该为左相之女。 而当今左相罗玉良仅罗绮湘一位嫡女,她自小便是被当做皇后人选培养长大,在她心中,始终也认为自己将成为当今皇帝唯一的妻子。 杨韶清在身为太子之时,名字便传遍了龙华国上下。 第6页 他心繫百姓,体察民情,解决了许多贪官污吏;他惊才绝艷,在品茗诗会上盏茶成诗;他笑傲江山,放荡不羁,眉目凛然都能醉倒万千少女。 宫中宴饮的时候,她远远的瞧着他,早已芳心暗许,只能按捺住心中旖旎,静静等着入宫的时刻。没想到,如今竟只封了个贵妃头衔? 罗绮湘心里有些委屈,眼里盈起了水珠,但想想宫权还是在自己手中,又觉得她成为他的正妻只是迟早的事。 罗玉良一时也不明白杨韶清这么做的意图在哪里,他警告的看了一下大姨娘,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圣上自有安排,我等听命就是。” “三妹是京中出了名的才艺双绝,又貌若天仙,坐上中宫之位是迟早的事。皇上如此安排,想必是不想给三妹太大的压力。” 罗绮馨性子温婉,说话娓娓道来,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她是大姨娘生的女儿,也是罗玉良的第一个女儿,虽不说是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但也是锦衣玉食,精心教导。 罗玉良很满意她的知书达理,沖她点点头,“馨儿说得对,湘儿不必挂怀此等小事,安心坐好贵妃之位,协助皇上打理好后宫事务,其他事情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罗绮湘收起委屈颔首,表示自己明白。 “三姐,入宫以后可要好好照拂一下小妹呀!”四小姐罗绮烟为三姨娘所出,如今才十二岁,仗着自己年纪小,时常向长辈和姐姐们撒娇。 虽是一家人,但罗绮湘一向不与这几个庶出的姐妹多交,因此她并不答话,只是礼貌的抿嘴一笑。 罗绮烟讨了个没趣,也识相的闭了嘴,安静的待在三姨娘的身侧。 从司仪公公入府宣旨,各地收到入选名册开始,不管距离远近,半月内,所有被选上的人都必须入宫,未能按时入宫的则被视为自动放弃机会。 这半个月里,离得远的,加快了赶路的步子,也管不了是否风尘僕僕,维持了良好的形象,只想着不误了时辰。离得近的,精心选购自己将要带入宫的衣物珠钗,希望给皇帝留下第一眼的惊艷。 夏橙西没那么需要准备的,杨韶清私下里递了信来,说宫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管把人送进去即可。 夏子深不放心,又叮嘱乳娘与和春知夏两个婢女细细收拾着,将平时常用的一些物事都带上,不得落下。常情在一旁看着他前后忙活,默默的拿了一把瓜子坐在门廊上晒着太阳嗑了起来。 有这样细心勤快的丈夫,真的是很省心了呢。 和春知夏是夏橙西预备一起带入宫中的两位贴身侍女,是府里的家生子,从小便伺候在一旁,熟知她的生活习惯,带进宫去最合适不过。 进宫前夕,杨韶清又和夏承文一起到了尚书府上,手里提熘了一盒奇珍阁美食。 五月的天气,空气已有些燥热。用过晚饭后,几人坐在花园的凉亭里品茶闲谈。 夜风徐徐,吹得夏橙西的髮丝袖摆不时在空中摆动,杨韶清看着她。 “西西,明天就要入宫了,怕不怕?” “怕什么?”夏橙西不解地反问,“我经常进宫的呀,有什么好怕的。” 她趴在扶栏上,手里拿了些鱼食往水里丢,池子里养的锦鲤纷纷游了过来,争相夺食。水花溅起,落了几滴在她脸上,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着金橙色的光彩。 她反过头来看他,笑眯眯道:“有你在,有太后娘娘在,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杨韶清轻笑出声,觉得心里流过一股暖意,“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有我在,不怕。 最后一天入宫的早上,天还未亮,许多人就起了身,上好妆,穿上最华美的衣裳,坐上了入宫的绣车。 夏橙西就不一样了。 她昨晚上喝了茶,精神头好得很,便睡得晚了,早上也没人敢喊她,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待她用完午膳,收拾好行装,到入宫的时候就已经快要用晚膳了。 夏橙西到宫门时,福公公已带了几个伶俐的小太监抬着银丝蚕绢花软轿在门口候着。 每位娘娘进宫时,都安排有专门的人来接到各自宫中,只这位纯妃娘娘,皇上吩咐福公公亲自来接,并嘱晚膳要做些什么送过去了。 其实皇上不必亲自吩咐过多,这宫里的老人也都知道要如何做。 纯妃娘娘自幼时便时常入宫玩耍,对宫里熟得不得了,宫里的人对她也熟得不得了,每番前来,要什么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家知晓她是太后面前的红人,也知晓她与皇上之间的情谊,比不得那些一般妃子。 他们绝对不可能怠慢了去。 夏橙西被安置在承干宫。她曾经多次路过这里,却未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住进这里。 承干宫三字是杨韶清半月前亲自下笔写成,用烫金字制了出来,挂了上去。明黄琉璃瓦在夕阳下闪着金灿灿的光,内外屋檐上装饰着龙凤和玺彩画,双交四菱花扇的门和窗半开半闭,宫人们恭敬的跪在月台下,静候主人。 夏橙西刚进宫门,一群太监宫女就三唿娘娘万福金安,声音洪亮如钟,震得她头脑发晕。 这时,两位穿着粉红立领襦裙的侍女迎了上来,十五六岁的模样,她们福身道:“奴婢素秋/暖冬,见过纯妃娘娘。” 第7页 夏橙西觉得这两人十分面熟,问道:“你们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侍女吗?” 素秋弯了弯膝,恭敬道:“回娘娘,是太后娘娘特意吩咐奴婢二人前来伺候,还替奴婢二人重新赐了名,应着娘娘身边和春姐姐与知夏姐姐的名字,顺了秋冬二字,请娘娘不要嫌弃。” “原来如此,那你二人便与和春知夏一道吧。”太后娘娘的安排一向妥帖。夏橙西挥挥手,让她二人与其他太监侍女站起身来,“今日天色已晚,明天我再去太后娘娘那儿谢恩。” “是。” 素秋与暖冬应声,退到夏橙西身后,与和春知夏相视一笑,随着主子进了屋。 屋内热茶点心早已准备好,都是夏橙西爱吃的。 这做点心的手艺也是御厨从常情那里偷学的。杨韶清好几次从夏家将点心偷偷带出来送到御膳房,让御厨们倾尽心力研究,为的就是有一天能给夏橙西一个惊喜。 虽不能做到百分百相似,百分之五十应该有了。 东西物事和春知夏带着人去打理了,夏橙西斜躺在榻上歇息,坐了半天车马,也有些累了。素秋和暖冬伺候在侧。 不多会儿,屋外有人传晚膳已摆好,可以用膳了。 夏橙西还闭着眼,睡得正香,素秋与暖冬喊了几声也没睁眼,便不敢再喊了,只得站在一旁干着急。 杨韶清从屋外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挥手让两个侍女出去了。 他看着榻上睡得正香的人儿,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自己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女孩,此刻就这么毫无防备的睡在眼前,从今天开始,她便是他的人了,她将一辈子陪在他身边。 她安静的睡在榻上,素白的衣袖被压在粉嫩的脸颊之下,捲起皱褶,衣裙用银线绣满了芙蓉花,花蕊中一点红粉点缀,此时只露出半张脸的她,仿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 为他一人绽放的芙蓉。 多么令人激动啊。 随便想一想,就连晚饭都不想吃了呢。 杨韶清赶紧晃了晃脑袋,停止住自己的遐想,随手端起案几上的茶喝了一口,冷静冷静。 晚饭不吃还是不行,这丫头正在长身体,必须得按时吃饭,万一以后没长好,委屈的还是自己。 正当杨韶清在给自己做强烈的心理暗示时,夏橙西揉了揉惺忪的眼爬了起来。 “清哥?你怎么来啦?” “该用晚膳啦,小仙女。”杨韶清宠溺的道,伸手捏捏她的脸,温滑的手感让他爱不释手。 “感觉我刚用了午膳,怎么就要用晚膳了?” 夏橙西从榻上起来,穿上绣花鞋,小小的伸了个懒腰。 “不想吃就晚点再吃。” 杨韶清从她身后环住她,轻轻的揽在怀里,下巴在她颈间蹭了蹭,鼻息里满满的都是少女的馨香,让他心旷神怡,不忍放手。 突如其来的亲昵接触,让夏橙西微微红了耳尖,却不自觉,簌簌两下挣脱了他的怀抱,快步往门外走去。 “嗯……还是现在吃吧,等下晚了吃就该长肉了……” 消失在门帘外的素白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杨韶清低低地笑了两声,缓步跟了上去。 不急,慢慢来。 第5章 宠妃 此次选秀,纳有封号的后妃五名,其中贵妃一名,为左丞相之女罗绮湘,掌宫权,居翊坤宫。 妃位两名,分别为户部尚书之女夏橙西,封纯妃,赐承干宫;御史之女文昭儿,封昭妃,赐钟粹宫。 嫔位两名,左侍郎之女柳玉思,封玉嫔,吏部尚书之女方攸宁,封宁嫔,两人赐住延禧宫,各居东西二殿。 其余无封号的美人十二名,以各自姓氏称叫,住储秀宫。 新人入宫第一晚,皇帝去的是承干宫。 这一消息在第二天大早,就传遍了后宫。 宫中老人们不敢多言,心知这是必然。 而新入宫的宫人们对新环境尚存有极大的好奇心与新鲜感,成日里叽叽喳喳个没完,虽总被教养嬷嬷逮住就是一顿好打,仍打消不了绝大多数人八卦的心理。 这话能传得如此快,便少不了她们的功劳。 罗绮湘住进了翊坤宫。 翊坤,即辅佐辅助之意,歷代以来,住的都是辅佐皇后处理宫务的妃嫔。 一位主管嬷嬷与一位总管太监带着八台金丝软轿将她送进了这里,四大宫女八个侍女十二个小太监,跪伏在宫殿外等着她。 罗绮湘心中不知该作何滋味。 这不是她一直以来所期盼的。凤冠霞帔,红烛金被,百子合帐,她以为的一切全都没有。 虽然她手里握有宫权,却只与寻常后妃一样,普普通通的便成为了这后宫之人,她闺阁中的梦仿佛就此打破。 唯一值得欣喜的,大概就是她终于将成为他的女人。 昨夜里,她一宿未眠,只闭目躺在床上。 大婚之时,帝王入皇后宫内是必然的,但他并未大婚,想去哪里都是自由。 他会选择去哪里呢? 无人宣告,她只能抱着希望暗自等待,却未曾等到。 她安慰自己,也罢,许是政务繁忙,无暇分心。不曾想第二日一早,便听闻昨夜里皇上往承干宫去了。 第8页 承干宫为歷代君主宠妃所居之处,一生顺遂,荣宠不衰。 她知晓此次共有五位皇上御笔亲封的后妃,却没想到竟有一位能入住承干宫,并在第一晚便受到了皇上的恩宠。 罗绮湘心里装满了委屈,却无处诉说,只得一个人在宫中生着闷气,许久也不愿从床上起身。 从府里带过来的贴身婢女如意与如佩,见她气色不是很好,不敢多言,只默默伺候她梳洗完毕,用完早膳后,才穿戴上贵妃礼制的衣裳饰物。 这时,太后宫中派人传话,稍后有人会将宫中事务尽数交过来,让其做好准备,罗绮湘心里这才稍微舒坦了些,打起了精神。 宫里的太监侍女还未训话,宫务还未熟悉,各种事情都没安排,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做,由不得她感悲伤怀。 不多时,从婉带着交接宫务的人来了。 罗绮湘事先做了功课,知晓这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忙请了人入座,随后屏退无关人等,携如意如佩二人细细听着。 正在此时,屋外有侍女禀报宁嫔求见。 罗绮湘抬眼,如意接了她的旨意,走出去吩咐道:“请宁嫔娘娘在侧殿等着。” 宁嫔是吏部尚书的嫡长女,闺名方攸宁,罗绮湘的母亲是吏部尚书的嫡亲妹妹,因此她与罗绮湘是表姐妹关系,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年龄相差两岁。 两人一起入宫,也存了互相照应的心思。 宫务全部交接完毕后,已至正午时分,负责膳食的太监早已布置好餐桌,可以入座用饭了。 宁嫔坐在偏殿已等了有大半天,茶水都续了好几杯,肚子都被填饱了,差一点就要拂袖而去。 她这表妹每次都是这样,大小姐脾气十足,总让别人迁就她。从小到大,有什么珍奇的东西,只要她看上了就得给她送去,犯了错也总是由其他姐妹给她兜着,就因为她会是将来的皇后。 结果呢? 不也就是个贵妃?虽说掌了宫权,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变数呢? 正当她暗自腹诽之时,来了侍女请她去堂屋用饭,她便站起身来撒气似的大挥了一下衣袖,跟了过去。 “方才太后宫中交接宫务的嬷嬷来了,耽搁了,让表姐久等了。” 罗绮湘不知道她刚刚在腹诽什么,施施然走到主位上坐下,身上的环佩叮噹作响。 “无妨,我过来也是看看妹妹可还住得惯,没别的事。”宁嫔抚了抚袖摆,压下心中的不满,笑道。 “没什么住不惯的,这到底是宫里,物什都比家中精緻得多。” 宁嫔点头应是,两人安静的用了会儿饭。 “听闻昨日夜里皇上去了承干宫?” 罗绮湘眼神变了三变,復又按捺下神思,正色道:“皇上的行踪岂是本宫能窥伺的,表姐也不要多问的好。” “快些用饭吧,稍后本宫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罗绮湘言语中颇有威严,不容反对。 宁嫔被她突变的语气惊了一下,随即也不復多话,坐直了身子开始用膳。 也罢,这才刚入宫而已,等过些日子,看你急不急。 用完饭,宁嫔便走了。 罗绮湘倚在榻上,吩咐如意二人将刚搬过来的部分宫务放在案几上,细细看了起来。 第一件事,便是看看各宫中分别住了哪些人。 当她看到承干宫中赐住的那位名字时,神思突然恍惚了。她仿佛看到了在她十二岁那年的宫宴上,那个翩翩少年悄然离去的背影。 她记得,那一年特别冷。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的下了一整天,直到归家时还未有停下的意思,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足有膝盖那么高。 那时,她站在宫门口的柱子后,远远地瞧着他与一个女孩子在雪地里玩雪。 柱子很大,遮住了她的身影,他们看不到她,她却能听到女孩银铃般的笑语。 风雪中,她穿着年前娘亲特地做的玉色蚕绒大袄,其实一点都不冷。 娘亲说,她今天看起来就像一朵盛开在洁白冰雪中的玉兰花,娇俏可人。 她害羞得不得了,心里便悄悄期盼着那人能发现她。 却未能如愿。 她看了一会儿便进屋了,因为突然觉得有点冷。 后来,是皇后派人去将他二人请回来。 明黄的室内,觥筹交错,歌舞不断,但她仍听到皇后娘娘说:“天这么冷,你还带着橙西出去胡闹,冻坏了可怎么着?” 橙西。 夏橙西,户部尚书之女,封纯妃,赐承干宫。是为宠妃。 是了,就是她了。 罗绮湘有些疲倦的闭了闭眼,心里涌上一股酸楚。 他既对她无意,赐她宫权,又是什么意思呢? 宁嫔回到延禧宫东殿,西殿住着的是玉嫔柳玉思,她父亲是宁嫔父亲底下的官员吏部左侍郎,品级较低一级。 往日见了面,柳玉思都要向她俯首做小,如今却与她封了同样的位分,这让她心中略有些不爽快,加之方才在翊坤宫受了冷遇,心中更是愤愤不平。 这么一想,原以踏入内室大门的脚又收了回来,扭头便往西殿去了。 玉嫔自昨日入宫以来,便没有出过门。 当她知晓同住一宫的是吏部尚书之女方攸宁时,她就打定了主意绝不随意出殿门与之碰面,她宁愿关起门来当鹌鹑,也不想与方攸宁发生矛盾。 第9页 方攸宁此人,在京中小姐圈里颇有名气,但绝不是才气贤良之名,而是娇纵跋扈之名。她空有一个轻灵娴雅的名字,人却被纵得不知天高地厚。 凡是家中不及她的,都对她退避三舍,实在躲不过了,便只能附和她,绝不敢惹。若是惹了她不高兴,她总有办法让你在人前出丑,失了脸面。 玉嫔从前因父亲在方攸宁父亲手下谋事的缘故,与她相处时间颇多,早已厌烦,如今能与之平级,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躲便躲着吧。 西殿大门紧闭,宁嫔站在门口,侍女兰儿上前敲开门,问道:“我家娘娘来拜访玉嫔娘娘,怎的不开门?” 一个小太监将门打开,侧身作揖道:“回娘娘,玉嫔娘娘因刚入宫有些不适应,昨夜里着了凉,今早上就没起得来,还在睡着呢。” 宁嫔嗤笑一声,走进西殿里,提高了声音道:“着了凉?怕是不敢看见我吧?” 玉嫔坐在屋内不做声,端了茶细细品着。 宁嫔干脆在廊下的石凳上坐下,颇有一副你不开门我便不走的架势。 有侍女上了茶水点心,宁嫔一边用着,一边说道。 “呵,胆小鬼!” “你父亲在我父亲手底下当差,也不知做得如何,差事是否做得妥当?” “我那表妹如今掌着宫权,手里头事情忙得很,想必是管不到我们这僻静之处了。” 说了许多,屋内的人也无任何反应。宁嫔觉得有些无趣,今日受到的冷遇真是够多的了,于是站起来狠狠道:“哼,别以为如今与我有了一样的位分,便能不将我放在眼里,你还嫩着呢!” 说罢回了东殿。 玉嫔听到人离去西殿关门的声音,在屋内握紧了双手,漂亮的指甲陷进肉里,印出了暗红色的痕迹。 第6章 宠妃 宫里的消息传得再快再远,也丝毫未能影响到承干宫半分。 昨日进宫之时天色已晚,侍从们忙活了一整天,夏橙西便命他们用过晚饭后早早睡了。 而她自己,与杨韶清玩了会儿棋后,也受不住瞌睡虫的诱惑,爬上床睡了。 杨韶清因政事繁忙的缘故,送她进了屋后,便在西侧殿做了个临时办公场所,处理了大半晚的事务,直到夜尽天明,才稍稍睡了会儿。第二日一早,在夏橙西还未醒来之时,他又上朝去了。 昨夜里睡得多,夏橙西今天算起得早,看起来神采奕奕。 素秋伺候她洗漱完,穿的是宫内早就准备好的妃嫔服饰。与她在家中的着装颜色相差无几,以她最喜爱的月白、粉橙等暖色为主色调,只不过款式繁复多样了些,不全似闺中女儿那般清丽秀美,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她本就长得娇嫩显小,如此一装扮,竟似小女子偷穿大人衣裳一般,滑稽可爱。 杨韶清早已吩咐过准备早点,温在了承干宫的小膳房里,只等她起来就能吃,绝饿不到半刻。 金丝卷、薏米红豆粥、蒸虾仁、糯米糕,齐齐摆在桌上。杨韶清知道她胃口小,遇上爱吃的食物,若是没人看着,便会经常将自己吃撑到,因此这每样分量都不多,只刚够了三口,就怕她贪嘴。 屋外几个小太监和侍女各司其职,侍弄花园,扫洒庭院。夏橙西在屋内悠悠地用着早膳,四个大宫女随侍一旁。 “和春,去把我房里那个凤头簪装好,那是娘亲特意为太后娘娘做的,待会儿用完早膳后我们给太后娘娘送去。” 和春点头应是,进了屋拿东西去了。 “知夏,你去把我昨日里带来的零嘴儿装上,那是娘亲特意为太后做来听戏时吃的,待会儿给太后娘娘带过去。” 知夏点头应下,往小膳房去了。 素秋和暖冬相视一眼,静立一旁,并不多话。 主子与她们并不熟悉,不放心吩咐她们做事也是应该的。 半个时辰后,夏橙西带着四个婢女慢悠悠地走在前往慈宁宫的宫道上,没有带软轿,也没有带其他侍从。 从小便在宫中四处玩耍的她,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宫道。走着走着,慈宁宫的牌匾就到了眼前。 太后正在后院散步,从丽出来迎她,带了她过去。 穿过前厅,到了后院,夏橙西环顾了下四周,问道:“怎么不见从婉姑姑呢?” 从丽掀起门帘让她进去,笑道:“劳娘娘惦记,从婉去了翊坤宫办事,还未回来。” “翊坤宫?”夏橙西好奇的反问,她事先没了解过其他宫殿的情况,不知道里头住的是什么人,也不知从婉去那儿做什么。 “是。”从丽没有多言,也不敢多言,只应了是,生怕自己说错什么,惹得眼前这位小主生气。 五月的天气正好,太阳晒得不热,太后坐在后院的藤椅上等她。 夏橙西凑到她跟前,拱手作揖道:“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微弯下腰,一把将她扶起来,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节了?还知道自称臣妾了?” 夏橙西挽住太后的手臂,调皮地吐了吐舌,道:“太后娘娘还不许我懂事一次了?” “许许许,当然许了,”太后乐呵呵地拉着她坐到藤椅上,“昨日那么晚才入宫,今日怎么不多休息会儿就跑了过来?也不怕累着。” 第10页 “当然是为了给咱们最仁慈,最和善,最可亲,最雅致,最漂亮的太后娘娘请安啦!” 夏橙西连数几个最,把太后哄得眼睛都笑成了月亮。 “太后娘娘,我可是巴巴儿的跑过来给您送了好吃的好玩的,您不觉得应该奖赏一下吗?” “就你这丫头嘴巴嘴甜了,你这哪儿是巴巴的跑过来送东西呀?你这是借花献佛,还要赏呢!” 太后笑话她,转头又让从丽去拿了一副粉珍珠头面过来,“这种粉嫩嫩的首饰就适合你们年轻人戴,拿回去玩吧!” “谢太后娘娘赏赐!” 夏橙西笑嘻嘻的谢赏,命和春将头面仔细收好,又与太后聊了聊家常,直至用完午膳,太后午歇了才回了承干宫。 储秀宫内这几日天天都热闹非凡。 这里共住了十二位美人,因不是京中人士,怕误了时辰,早早的便动了身进京,几乎都提前了两三日入宫。 入宫后,免不了一番相互打量,比一比谁更美丽,谁家更有权势。一番较量下来,发现不是来自各地富商之户,就是来自小官小户。 官家看不上地位低贱的商户,商户又看不起穷酸的小官户。隐约间,双方竟在短短几日间形成了两大派系。 “像我们此等位分最低的美人,若是不花点银两,绝无出头之日,”商家美人如此说道,“像你们这种没钱的芝麻官,怕是永远没有面圣的机会了。” “像你们此等浑身沾染铜臭味的商家女,地位卑贱,皇上是不会看上你们的。”官家美人如此说道。 “没钱你用得上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么?” “有钱你买得到知书达理身家清白么?” “没钱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暴发户还想翻身当主人?” 原本,入宫后学上半月的规矩,就能在皇上的起居室挂上牌子开始侍寝了。 教养嬷嬷见这些美人是此等模样状态,决定将学习规矩的时间延长到一个月,若是不听话,便继续延长,直至把规矩学好为止。 这样的美人送到皇上面前,估计自己的脑袋也就离落地不远了。 美人们被教养嬷嬷一番□□,为了早日侍寝,终是乖乖听话,不再吵闹,至少维持了表面和平,好好的研习规矩去了。 半月来,罗绮湘都在认真学习如何打理宫务,早已放下闺中时的娇蛮任性。 偌大的后宫,无论是上下开支,还是侍从分配,无论是轻重赏罚,还是礼节往来,她统统都要熟悉,并尝试着着手处理安排,根本无心思考其他事。 不管杨韶清今日是在养心殿处理政务,完了直接歇下,还是他去了承干宫与纯妃待在一起,直至天明,她都已经无暇分心了。 其他妃嫔虽对此现象也有异议,但贵妃都未曾发话,她们也不敢说什么。 毕竟连皇上的面都还未见到过啊。 这一日晌午,罗绮湘正在查看今年上半年宫中的用度情况,如意兴沖沖的进来禀报:“娘娘,皇上正往翊坤宫来了!” 罗绮湘心思专注,一时未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如意急道:“娘娘,皇上来翊坤宫了!您快些收拾准备一下!” 如佩赶紧搀了她在梳妆檯前坐下,描眉补妆,用上了入宫之时皇上赏赐的金钗步摇,远看青眉如黛,近看肤如凝脂,朱唇一点妩媚生。 如意与如佩放心的松了口气。 自家小姐这么美,又这么有能力,一定会令皇上惊艷的。 不多会儿,殿外的小太监便唱到:“皇上驾到!” 罗绮湘迎了出去,俯首半蹲行礼道:“臣妾恭迎皇上。” 杨韶清虚扶一下,笑道:“贵妃不必多礼。” 罗绮湘抬起头来,看这个自己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男人。他是如此丰神俊朗,令人着迷,他又是如此冷漠淡然,让人难过。 入宫已经半月,她日日待在宫中学习处理宫事,尽力为他解决后宫之事,分担压力,而他终于想起过来看她一眼了。 她心里委屈。 杨韶清看她神思恍惚的模样,微微笑了下,携了她往内室走去。 如意上了茶水,便退了出去,留下二人谈话。 杨韶清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后宫事务近来颇为顺畅,烦心事少了不少,其中贵妃功不可没,朕十分欣慰。” “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能为皇上分忧,臣妾心里高兴着呢。” 杨韶清略微颔首,又道:“贵妃处理宫务辛苦,朕前些日子命人寻了些补身益气之物,待会儿便命人送过来,贵妃可要保重身子才是。” “臣妾谢皇上体恤。”罗绮湘福了福身,心中原本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 原来,只要一点点好,她便可以如此满足。 “皇上可要在此用膳?臣妾已经命膳房布膳了。” “刚下完朝,待会儿还有政事要处理,”杨韶清摆摆手,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下回再来贵妃这儿用膳吧。” 罗绮湘低头,不敢再邀,只得点头应是,送了他出去。 皇上在翊坤宫坐了不到半刻就走了。 第11页 如意与如佩有些担忧地看向罗绮湘,却发现其面带红光,眉眼弯弯,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连午膳都用了两碗。 到了下午,一群小太监捧了无数珍品送进了翊坤宫,二人才知晓为什么贵妃今天心情这么好了。 原来皇上心里还是想着贵妃的呢!这不,看贵妃辛劳,便送了这么多补品过来。 再说杨韶清从翊坤宫离开后,确实回了趟养心殿,只不过将今日要处理的奏摺悉数装好之后,又往承干宫去了。 夏橙西已经准备要用午膳了,桌上全是她喜爱的菜品,只放了一副碗筷。得知皇上过来,素秋赶紧上了一副银质碗筷,退了出去。 夏橙西眨巴了下大眼睛,无辜的看着杨韶清,“你也没说要来用午膳呀,怎么会准备你的碗筷呢?” 杨韶清用食指颳了一下她的小鼻樑,“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哪日不过来陪你用膳的?” 夏橙西哈哈一笑,替他夹了块莹白剔透的水晶鱼,“赶紧吃饭吧,还有这么多奏摺要看呢。” 第7章 宠妃 六月已至,天气开始热了起来,各宫夏季的衣物都已送了过去,宫人们早早的便换上了轻薄纱衣,只不过早上还有些清凉,会披上一件小衣。 御花园的花开得正好,奼紫嫣红,方圆几里都馨香扑鼻,让人心旷神怡。 夏橙西清晨喜欢过来採摘花露,若是无事,杨韶清便会陪着她来。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只要起得早,就有机会在御花园与皇上来一场偶遇。 当然了,运气不好的话,还有纯妃娘娘。 一大早,宁嫔就穿上新送来的桃红宫纱裙,挽了个百合髮髻,簪上碧玉流珠步摇,手执青玉纨扇,身姿裊娜地从延禧宫晃到了御花园,其心思昭然若揭。 夏橙西正在那儿採花露,杨韶清一大早便被喊去养心殿与大臣商议政事了,并未陪同,和春与素秋留在承干宫内,只有知夏与暖冬二人拿了琉璃瓶在一旁伺候。 月色少女在花圃里小心翼翼的收集露水,一脸纯真懵懂,就像未曾蒙灰的熠熠珍珠,就像清澈见底的溪流,就像皎洁无暇的月光。 宁嫔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 她最不喜的便是这种女孩,一副天真无知的模样,惺惺作态,偏生惹得男人怜惜。 但这种人的战斗力也是最弱的,只消些许手段,便溃不成军,不足以为敌。 夏橙西从花丛里拍拍手站直了身子,两个琉璃瓶已收集满了,她准备打道回宫。 却有一宫装女子拦了去路福身行礼:“嫔妾见过纯妃娘娘。” 夏橙西看了她一眼,又疑惑地看了眼知夏暖冬二人。 这人谁啊?她不认识。 暖冬赶紧上前附耳悄声告诉她,眼前这人是延禧宫的宁嫔,吏部尚书之女。 按理来说,一个是户部尚书之女,一个是吏部尚书之女,闺中应有来往才对,但夏橙西自小便常往宫里跑,家中也有娘亲哥哥陪着玩,无需外出交际,因此对京中女儿并不熟悉。 宁嫔上前一步道:“嫔妾是延禧宫的宁嫔,今日趁着天气好,想着来御花园走走,没想竟遇到了姐姐。” 夏橙西敷衍地点点头,道:“你好。” 宁嫔并不在意她的态度,抬起纨扇半掩唇角着说:“听闻用夜里凝成的花露泡茶有一股特殊的清香,难怪姐姐有此雅好。” 她连连摇头,正色道:“早晨的露水里灰尘太多,用来泡茶是绝对不行的。” “你早晨收集一瓶露水,倒在桌上,待它干了,便可用手指抚下一层细灰。”夏橙西摆摆手,神色肃然,“这样的水是绝对不能喝的。” “那娘娘为何……”宁嫔无言以对。 那你每天早上那么勤快的过来收集露水干嘛? “没事儿干,闲得慌。”夏橙西换上笑脸看着她,脆生生地答道。 那理所当然、天真无邪的模样,气得宁嫔牙齿发紧。 “……娘娘好兴致。” 果然只有无知的女人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话题这样被聊死了,宁嫔有些尴尬。她暗自思索,想再拉着夏橙西说会儿话。 夏橙西不管她在想些什么,指了指承干宫的方向,说道:“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儿我就走喽?” 宁嫔垂首思忖了片刻,笑道:“反正无事,不如嫔妾陪娘娘回宫坐坐吧?” 夏橙西小声的惊唿了一下,苦恼的看了看她,带着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没时间呢。” 宁嫔:??? 刚刚说闲得慌的人是谁? 夏橙西不管她心中做何想法,沖她笑笑,然后抬脚越过她,带着知夏与暖冬头也不回的走了。 宁嫔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狠狠的跺了下脚。 此番过来,没遇到皇上也就罢了,竟还被纯妃落了面子,着实可恶。 当下也没有了赏花的兴致,转身便离开了御花园。 夏橙西回到承干宫,吩咐知夏将花露收好了,自己拿了纸笔到书房里,暖冬进去为她磨墨。 她一边磨墨,一边好奇的问道:“娘娘收集花露明明就是用作泡茶,为何方才在御花园要哄骗宁嫔,说花露喝不得呢?” 第12页 夏橙西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因为我高兴呀。” 千金难买人高兴。 暖冬若有所感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专心研墨。 杨韶清下完朝便来了承干宫,在路上听小太监报了早上在御花园发生的事情,心里一阵好笑,便知这人肯定又要窝进书房里记些什么了。 夏橙西有个习惯,有什么高兴的不高兴的,总喜欢用自制的花笺纸记下来,再写上自己的美好期盼。 小时候夏承文最喜欢偷看她写的东西了。 有一次她写,大哥是世上最好的大哥,他总是不求回报的帮助我爱护我,如果他能送我城东金钗铺里的那支斜云金柳步摇的话,那他就是我最爱的人了。 夏承文被小妹的笔记感动哭了,用了半年的零花钱给她买了那支步摇。夏橙西惊喜得一个熊抱就挂在了他身上。 还有一次她写,今日不小心打碎了娘亲最爱的翠玉宝瓶,肯定会被打的,但是没关系,只要大哥二哥不受牵连就好了,我被打一顿也没什么关系。 于是在晚上常情追问是翠玉宝瓶是谁打碎的时候,夏承文英勇的挺身而出,夏橙西给予了他一个无比感激的眼神。 又有一次她写道,大哥二哥总是这样爱护我照顾我,我要努力攒钱给大哥二哥买礼物,但是我的零花钱昨日被小偷给偷了,给大哥二哥准备惊喜的钱都没了,好难过。 夏承文与夏承风默默地盖上了夏橙西的花笺本,将这个月的零花钱悉数交给了小妹。 自此他们再也没敢看过夏橙西的花笺本了。 杨韶清听他们讲这些故事的时候,笑得嘴角都要裂开了,两个二傻子的形象十分生动地浮现在他眼前。 果不其然,知夏说娘娘一回来就进书房了。 现在轮到他偷看她的花笺本了,会看到些什么呢?杨韶清心情愉悦,满怀期待。 他悄悄摸进书房,走到她身后看了半天,座位上的人也没反应。 最后他忍不住要笑了,便假意低下身子去看,故意让她发现,“在写什么呢,西西?” 夏橙西唰地一下扑到书桌上,双臂挡住花笺本,不让他看。 “没写什么!”她急急的挥手,将他推得离自己远远的,“这是我的秘密,你不准看。” 杨韶清后退一步,双手抬起,作求饶状,“好好好,我不看就是。” 夏橙西将花笺本合起来,收在匣子里,又用锁将匣子锁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将匣子放好后,才回过头来看杨韶清。 “你到底在写什么呀?为什么不让我看?”杨韶清将她揽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头顶。 “说了没什么,你不可以偷看!”夏橙西伸出食指,重重的戳了他的胸两下。 杨韶清故意拉长了声音,问道:“难道是说今日早上御花园里的事?” 夏橙西急得跺了下脚,推开他的怀抱,狠狠道:“不准再提这个事了!” 杨韶清重新将人拉进怀里,连声安抚道:“不提不提,不要生气,生气就吃不下好吃的了。” “我吃得下!”夏橙西反驳道。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她抓起桌上的点心就往嘴里塞了一块。 点心精緻小巧,入口即化,但她吃得急。 杨韶清不再逗她,连忙点头应是,给她餵了口茶水,生怕她噎着。 第8章 宠妃 在御花园遇到夏橙西之后,宁嫔觉得自己气到脸上细腻平滑的脂粉都要碎掉了。 她近来心气分外不顺,尤其又知晓了她的贵妃表妹得了皇上的赏赐之后,就更加不快。 承干宫那位纯妃,是皇上的青梅竹马,白月光硃砂痣,更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她们比不了,也就算了。 除了她,干脆谁都见不着皇帝,谁都宠不了,大家心理也都舒坦。 大伙儿都没见过皇上,偏你还要受苦受累的做事,大家心里其实也挺开心。 勐不丁的来这一出,是想闹哪样? 宁嫔尤其看不惯罗绮湘志得意满的模样,从御花园拐道便来了翊坤宫。 罗绮湘难得清闲一会儿,正坐在院子里的绿荫下赏花,见她来了,便命人搬了藤椅过来。 宁嫔撩起裙摆,施然坐下。 “恭喜妹妹,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得了皇上青眼。” 罗绮湘心知表姐个性,不与她计较,淡淡回道:“本宫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而已,皇上自有明断。” 宁嫔笑着附和,似是不经意道:“听说那日,皇上出了翊坤宫便往承干宫去了,真是片刻都离不开那里呢。” “我刚从御花园过来的时候,正巧遇见纯妃娘娘在採花露,你还没有见过纯妃吧?” 罗绮湘心中大惊,脸上神色却不变,语气中却带着不满:“表姐,本宫上次便提醒过你,不要窥伺帝踪,否则总有一日,你会知道后果的。” 宁嫔见她如此,也不生气,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反而心里头舒服了些。 两人越发无话可说,她站起身来准备回宫。 “妹妹,入宫这么久了,你真该见见纯妃,否则连自己的敌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多失败呀。” 罗绮湘静静地摇着团扇,并不答话。 第13页 待宁嫔走后,她唤了如意如佩二人过来。 “为何皇上那日去了承干宫的事本宫不知道?”她敛眉低眸,面无表情,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娘娘……”如意与如佩不安地站在她面前。 那日她二人看罗绮湘心情大好,便不忍将此事告诉她,特意吩咐了宫里其他人也绝不能提起,却没想,倒让她从其他人嘴里听说了,更显生气。 “奴婢也是不想坏了娘娘的好心情……” 罗绮湘勐地直起身,狠狠拍了下扶手,头上的珠翠随之勐烈摇晃了起来,“所以你们就尽管让外人看我的笑话?” 如意与如佩赶紧跪下认错,“娘娘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 罗绮湘闭了闭眼,深深地嘆了口气,又斜躺回藤椅上。 好歹是自己带过来的丫头,只能忍了。 “这次就罢了,若再有下次,你们便不要留在这翊坤宫了,本宫不需要欺上瞒下的奴才。” 如意与如佩连连磕头,感激涕零道:“是,奴婢听命,谢娘娘宽恕!” “明日一早,你们去承干宫请纯妃娘娘过来。” 罗绮湘抬眸望向远处的宫楼。 入宫这么久,也是时候见见这位荣宠不衰的纯妃了。 杨韶清陪夏橙西用完午膳就回养心殿处理政事去了。 夏橙西情绪不佳,闹着小性子,不肯吃饭,说是不饿,杨韶清哄了半天才吃了一小碗。 那温文细语的模样,惊得素秋与暖冬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平时在慈宁宫也没见着皇上这么暖的啊! 那个杀伐果敢的皇上真的是眼前这位吗?? 那个不苟言笑的皇上真的是眼前这位吗?? 杨韶清走的时候,夏橙西在他手臂上狠狠的掐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心里却舒服得很。 他的小仙女居然会因为其他女人生气? 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杨韶清提起墨笔在宣纸上勾下一笔,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忽地一笑:“待会儿去趟延禧宫。” 福公公俯首应是,退下去准备仪驾,心中暗自叨咕,待承干宫的主子知道了这事,又得跟您闹脾气不可。 宁嫔在延禧宫内百无聊赖。 每日出去闲逛也无用,既遇不上皇上,也给别人添不了堵,这后宫里除了延禧宫外,也无处可让她作威作福,发发小姐脾气。 玉嫔成日不见人,听殿外的扫撒侍婢说,这几日她一大早就出延禧宫了,直到晚膳时分才会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还用想?肯定是去御花园了呗。”宁嫔翻了个白眼,嗤笑了一声。 “别以为她外表看起来温顺贤良,骨子里不也是喜爱攀龙附凤?成天不在延禧宫待着,多半不是去了御花园就是去了承干宫的道上,想着能和皇上来一场偶遇呢!” “娘娘!”兰儿从外面慌不择路地沖了进来,急匆匆道:“皇上来延禧宫了!” 宁嫔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兰儿快速地点了点头,“当真!已经快到宫门口了!” “哎呀!你们怎么不早些通报?”宁嫔埋怨道,在室内左右踱了几步,双手扶了扶髮髻,“快看本宫今日妆容如何?” 兰儿替她抚平衣裳前后的褶皱,连声称赞:“娘娘本就貌若天仙,妆容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宁嫔这才满意的笑了,眼里飞扬着明媚自信。 “爱妃何事笑得如此开心?”杨韶清大步踏进屋内,径直在主位上坐下,“朕还未及内室便听到了你的娇笑。” 宁嫔携侍婢们见了礼,便将她们挥退了下去,满目娇羞道:“皇上可别取笑臣妾,臣妾的笑声怎会如此之大?” 宁嫔曾在宫宴上遥遥的看过杨韶清几回,也因罗绮湘的缘故听过许多关于他的传说,知道此人不仅貌若潘安,文才武略更是帝国中的佼佼者,再加上他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她的小女儿心思早已萌发了几许。 如今真正到眼前了,才知晓什么是俊逸出尘。 眼前之人身着明黄常服,玉冠挽发,眉眼锋利,眼中却似有万千星光,薄唇轻抿,嘴角却微微上扬,看似冷酷无情,话语间却温文尔雅。 福公公眼看着宁嫔眼里的柔情快要溢出来了,心中默默为其点了支蜡。 又有一位可怜孩子被皇上的外表迷惑了。 醒醒吧!这是你得不到的男人! 宁嫔挨着杨韶清坐下,用自己最完美的角度对着他。 杨韶清正襟危坐,手指掰着扳指玩,问道:“爱妃闺名攸宁?” 宁嫔笑道:“是的,没想到皇上竟知晓嫔妾闺名,真是让嫔妾受宠若惊呢。” 默立一旁毫无存在感的福公公心道,那是我进门之前告诉皇上的。 “《诗经》有云: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君王在这里居住,将十分悠然安宁,”杨韶清抬起手轻轻一拍,啧啧贊道:“着实是个好名字。” 宁嫔从未觉得自己的闺名如此美妙过,暗自窃喜,“谢皇上夸赞。” 杨韶清爽朗地笑着,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片刻后,他站起身道:“爱妃且歇着,朕还有些要事处理,晚些时候再过来。” 第14页 听到此话,宁嫔掩下心中激动,一个福身礼做得身姿裊娜,“是,嫔妾恭送皇上。” 待目送杨韶清出了延禧宫,她立刻吩咐婢女准备了洗浴的汤池,用花瓣足足泡了半个时辰,直到远远的便能闻到花香,才出来着了新衣,在屋内燃上新春才制的梅花香。 贵妃又怎么样呢?宫权又如何?还不是她先得了皇上的恩宠? 只要她一日未坐上那中宫之位,谁都有机会,不是么? 宁嫔对镜浅笑,心中遐思万千。 刚出延禧宫,杨韶清便凝声说道。 “方才的事情,若承干宫的人议论半句,格杀勿论。” 福公公领了旨意,便要往承干宫去了,杨韶清又道:“宁嫔慧质兰心,端庄娴雅,甚合朕心,明日擢升为宁妃。” 福公公神色一顿,“那宁妃娘娘是否要另赐宫殿?” “不必。”杨韶清淡淡道。 福公公遵命,立马吩咐人去了司礼监办差,自己则往承干宫去了。 六月底已是入夏时分,天黑得晚,宫人们用完晚饭时常还可以趁着天色去外头转转,欣赏宫色。 天色已经暗沉,宁嫔端坐在侧堂内,一桌膳食早已变得温热。 “去看看圣驾来了没。”她吩咐道。 梅儿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回来摇摇头道:“回娘娘,还未看见圣驾。” 宁嫔心中不免急了起来。 这时有个眼生的小太监过来禀报,“启禀宁嫔娘娘,皇上有旨,今日政务繁忙,便不来延禧宫用晚膳了。” 说罢,不等宁嫔说话,便又退了出去。 宁嫔怒目圆睁,狠狠拍桌道:“皇上怎会说如此话,定是这个小太监假传圣旨!” 左右侍婢不敢说话,生怕将怒火引到自己身上。 延禧宫东殿内的喜悦气氛,早就传遍了后宫,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皇上今晚上挑了宁嫔伴驾,心里纷纷啐了口牙。同时,这一晚上延禧宫周围地宫道上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宁嫔暗自咬牙,吩咐人撤下晚膳,一个人回了寝殿内。 多亏了她今天下午散布的消息。她这么大张旗鼓,耀武扬威的告诉后宫的人,皇上第一个选中的人是她,若是今晚他不来延禧宫,那么她不仅会成为西殿玉嫔嘴里的笑柄,更会成为整个后宫的笑柄。 这种滋味,她一点都不想感受。 可是,直到她独坐天明,杨韶清也未曾踏进延禧宫半步。 整夜未睡的宁嫔眼眶通红,眼下一圈青黑围绕,神色恹恹。基于她的脾性,兰儿和梅儿都不敢上前询问她是否要洗漱妆扮。 “启禀娘娘,司礼监有人来传旨了。”有侍女在外禀告道。 宁嫔面无表情的让兰儿和梅儿替她梳洗着装,准备到正堂去听旨。 司礼监来宣旨的人等了约有半刻钟,颇有些不耐烦,甩甩手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延禧宫方氏端庄娴静,秀姿儒雅……擢为宁妃,钦此。” 宁嫔震惊的看着他手中的圣旨,不敢置信,追问道:“那本宫住的宫殿呢?” 宣旨人拱手回道:“回娘娘,圣旨中并未提到另赐宫殿一事,您还是住在延禧宫东殿。” 兰儿走过去将圣旨拿了,递上赏银,宣旨人脸色才好了些。 “娘娘若是无事,下官便先告退了。” 宣旨人走后,延禧宫内众侍从跪下叩拜道:“恭喜宁妃娘娘,贺喜宁妃娘娘。” 宁嫔一夜之间擢升为宁妃,除她自己外,后宫内众人也都是一片不可置信。 但圣旨在前,谁都不敢质疑。 虽未曾新赐宫殿,但延禧宫从今往后以她为大,平级什么的都不存在了。 宁妃斜视了一眼西殿,玉嫔啊玉嫔,你不还是要在本宫手下谋存? 第9章 受罚 不论宫外如何风雨交加,承干宫内自岿然不动。 宫人们的嘴都被福公公堵得死死的,和春知夏两位贴身婢女为了自家小姐好,也都牢牢的不提起外头的事。 夏橙西早早起来用完早膳,就在院子里侍弄花园。 其实花园没什么好打理的,有专门侍园的僕从,只是她闲来无事,便想折腾一二。 花园里有一鞦韆,挂在院子门口那棵百年合欢树下,绿藤缠绕,开满了细碎的花儿。 合欢树上,淡红色的绒花开得正盛,随风招展,花香四溢。 侍弄园子累了,她便在鞦韆上玩玩,打发无趣的宫廷时光。 直到如今夏橙西才反应过来,虽说身边依旧是熟悉的人,她却不能与往常一般,想和哥哥出去玩闹就出去玩闹,想和爹娘撒娇就撒娇,想逛街就逛街。 她成日里待在承干宫,除了慈宁宫,哪儿也不去。 太后那儿她也不能常去,怕惊扰了老人家。 杨韶清虽说每日都会过来陪她,但他是一国之君,她不可能要求他陪她胡闹。 于是,心思细腻善良的夏橙西决定独自一人承受宫廷的无趣。 她真是太伟大了。 “启禀娘娘,夫人来了。” 正当夏橙西沉浸在自我世界无法自拔时,和春过来禀报导。 她赶紧从鞦韆上跳了下来,提起裙摆就往前厅跑,见到常情就是一个熊抱,甜甜地连喊了好几声娘亲。 第15页 一个多月未曾上街,常情心知她肯定是闷坏了,抚慰的拍了拍她的背,拉着她在绮凳上坐下。 “傻姑娘,在宫里感觉如何?” 夏橙西嘟起了嘴,埋怨道:“一点都不好,还是偶尔进宫玩玩来得高兴。” 常情看她这幅模样,素手捂嘴轻笑。 “怎么?受委屈了?不是说你的清哥哥不会让你受委屈吗?这才过了多久,嘴巴就撅成了这样?” 夏橙西窝进她怀里蹭了蹭,像只猫儿般撒娇道:“哪儿有娘亲这么笑话女儿的?我还不是为了不让爹和哥哥们难做?牺牲可大了呢!” “是是是,咱们家的小公主最会体贴人了。”常情揽着她,捏着她鼻子调笑道。 夏橙西从她怀中坐起来,倒了两杯花茶放在桌上,“对了娘,您怎么进宫来了?是太后召您么?” “嗯?不是你说想我了,派人过来请我的么?”常情端起花茶抿了一口,惬意的咂咂嘴,“不错,这制花茶的手艺得了我的真传。” 夏橙西闻言,迟疑了一下,转念一想,便知晓那日记花笺时肯定被杨韶清看见了,是他召了娘亲过来。 哼,姑且算他有心了。 夏橙西吩咐和春去拿了几包花茶装上,让常情带回去喝。 “我制成的茶,太后娘娘都可喜欢了呢,直夸娘亲有个好女儿!” 常情噗嗤一笑,揶揄道:“我从未见过你这么自恋的女子!” 母女二人许久未见,一时之间有说不完的话,下人们识趣儿的退下,各做各的事去了。 “爹和哥哥们可还好?”夏橙西问道。 常情感慨:“还行吧,就你二哥那不着调的性子,在太医院里待不住,老想着往外跑。” 夏橙西心道,这是必然,二哥年纪尚轻,向来自在,不喜束缚,好不容易习得一身本事,爹爹却将人送入宫中,每日晨昏定卯,泯于众人。宫内事务又不很多,太医院这么多人,难得轮上他施展本事,自然是总想着往外跑了。 两人还没聊一会儿,素秋又进来了,恭敬的禀道:“娘娘,翊坤宫贵妃娘娘派人来请。” 母女二人相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纳闷,不知翊坤宫是何许人也。 “是目前掌着后宫大权的罗贵妃娘娘。”素秋又福身道。 “她找我做什么?”夏橙西不解的看了看母亲。 常情不知后宫中事,就她过来人的经验,略一思索,便也知晓其中原委。 心下瞭然,她却并未和自己女儿多说。 “管她做什么,你去看看便知。我与你一道出去,你去翊坤宫,我便去慈宁宫坐坐罢。” 夏橙西一脸懵的点点头,领着素秋便往翊坤宫去了。 罗绮湘在翊坤宫正殿大堂里召见的夏橙西。 辅佐宫务的翊坤宫巍峨屹立,令人情不自禁便肃立起来,不似寻常后妃所住宫殿,带了旖旎风色,有女儿家的柔情。 初次见面,在侍婢的带领下,夏橙西在堂下行了跪拜大礼。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 这是她第一次向除了太后以外的女性行大礼,着实有种奇特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起来吧。”罗绮湘身着明红繁锦宫裙,坐主位上平静地打量她。 柳眉浅妆,素衣翩翩,明眸无光自亮,贝齿如玉莹白,清丽娇俏,面上一派纯真无畏,带着不谙世事的懵懂,惹人怜惜。 这大概是每位男子的心头好吧。 果然不容小觑。 罗绮湘稳了稳心神,扬手道:“赐坐。” “谢贵妃娘娘。” 夏橙西乖巧的在她右下首坐下,认真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不说性格乖张,异于寻常千金闺秀,罗绮湘也未曾料到纯妃是个如此温婉淑雅之人,她以为至少会是活泼黏人那类,才能将皇上日夜粘在承干宫。 她这个下马威要怎么下才能恰到好处呢?罗绮湘在脑海里反覆思量。 许久,她问道:“妹妹可曾读过《女戒》?” “未曾。”夏橙西回,不太明白她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她听过却并未读过。娘亲说这都是糟粕,不能看。作为好孩子,要取学问之精华,去之糟粕。 罗绮湘嘴角轻扯。 这跟说好的套路不一样啊,闺中女子哪有不读女戒的? “《女戒》乃歷朝歷代女子品行之典范,我朝女儿及出嫁之时,皆能倒背如流,没想,妹妹竟未曾读过。” 夏橙西有些囧,神色不自然道:“我不怎么读书的。” 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这么答肯定没错。 夏橙西在心里欢唿,默默给自己机智的回答点了个贊。 “那真是难怪了。既然如此,那就请妹妹这两日将《女戒》抄写百遍,好好儿领会其中真意吧。”罗绮湘闻言,淡淡道。 “哈?”夏橙西再次一脸懵。 她们都聊什么了?怎么她就要抄文章了?? 罗绮湘见她的反应,宛然一笑,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 “好了,今日宣召妹妹过来,也无其他事。你且先回去吧,待《女戒》抄完了再交来翊坤宫便是。” 第16页 侍女又领着夏橙西出了翊坤宫。 一脸懵的进来,又一脸懵的出去,夏橙西全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贵妃娘娘召见她,只是为了问她有没有读过书? “素秋,你说贵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忖量了一路,夏橙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问道当时也在现场的素秋。 素秋看着一脸呆萌的主子,神情十分丰富,只能支吾道:“奴婢也不知。” 总不能让她这个婢女告诉主子说人家是在给宠妃下马威吧!? 在宫中,在主子面前嚼舌根可是大罪!她作为从太后身边出来的人,是万万不敢犯的。 回了承干宫,回到熟悉的地方,夏橙西便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一身轻松。 罢了,抄就抄吧,反正她每日都要练字。 翊坤宫内,罗绮湘命侍从搬了桌子笔墨到庭院里,趁着今日心情大好挥毫作画。 “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一抹水绿倩影徐徐走近,碧翠的珠钗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罗绮湘放下墨笔,话里含笑道:“玉嫔来了,快来看看本宫今日这画作得如何。” 玉嫔应是,莲步轻移至桌旁,俯身看了看,忖度许久道:“娘娘此画,用色大胆,浓烈而饱含深情,不似女子手下小意婉约,更显大家风范,实在是妙极了。” “玉嫔妹妹甚知我心。”罗绮湘畅快地笑了起来,挥手命人精心收起画作。 两人往室内走去,罗绮湘在前,玉嫔慢她一步,走在后头,侍婢们遥遥的缀在身后。 罗绮湘黛眉微蹙,脸上现出疑惑的神色,“昨夜皇上并未去延禧宫,今日却升了宁嫔的位分,本宫实在是想不通为何。” 玉嫔垂眉低首,恭敬道:“想是宁妃姐姐别具一格,皇上看了觉得新鲜罢。” 罗绮湘轻笑,不屑一顾道:“也许吧,本宫那表姐的脾性确实不同于寻常千金。” “你平日里躲着她走,别与她对上,否则损了自己颜面。” 玉嫔悉心地听着,“嫔妾牢记娘娘教导。” 二人进了内室又说了会儿话,直到午歇时分,玉嫔才告退回了延禧宫。 ——小剧场—— 当天夜里,杨韶清悄摸摸走到夏橙西的书房,拿出花笺本一看—— 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居然要罚抄哼〣( δ )〣 如果贵妃娘娘也能罚抄就好啦(* ̄3 ̄)╭小花花砸你 杨韶清:安排! 第10章 受罚 自从罗绮湘入宫之后,左相府的门槛都要被人给踏破了。 歷代丞相府,无一不是出了一位后宫之主,便落了一家门第,国丈府一门闲差,不说门可罗雀,却也无甚热闹的时候。 而如今的罗相府。 一位后宫之主的贵妃,一位前朝权臣,一门三代学生遍布朝野,官居要职。 傻子都知道踏入左相府,就相当于踏进了半个朝野。 一时之间,相府风光无限。 罗玉良本想着,若是在女儿入宫后,皇上削他职权,便用朝中同党施压。 没想皇上竟没有削权之意,只将皇后之位降为贵妃,自己仍居要位。 虽说心中对女儿的位分有些不满,但未曾影响到自己手中的大权,罗玉良表示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这日下朝回来,罗玉良径直进了书房,罗夫人也随之进去,关上了门。 罗玉良在书桌前坐下,摊开一本集册。 “也不知湘儿在宫内过得如何,你改日递个牌子进去看看。” 罗夫人递给他一支毛笔,将墨拿出来,在研盘中倒入些许水,开始磨墨,柔声道: “老爷不必说,我昨日便递了牌子,湘儿叫我明日便可入宫。” 罗玉良点点头,皱起了眉头,“她入宫已一月有余,一点消息也未传出来,不知何故。” “想是宫务繁忙罢了。” 罗夫人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笑容满面道:“前几日娘家府上说攸宁升了宁妃,她们姐妹二人在宫里相互扶持,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罗玉良心里没她那么放心,但也没多说,只沉声叮嘱道:“你明日见了她,好好说教说教,让她尽早诞下子嗣,母凭子贵,有了皇子便可再进一位。” “我会记着的,放心吧老爷。” 墨已磨好,罗夫人放下黑墨,出了书房。 今天傍晚天色暗沉得早,雷声渐起,轰轰隆隆的,一片风雨欲来之势,大街小巷的商贩们早早的就收了摊归家,闭上门户,躲避雷雨。 皇宫内,宫道上也少有人走动,各宫里骄矜的花儿都被主人悉心收了起来,静待夜临。 到了晚上,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雷电交加,风雨不歇,丝丝凉意渗透了夏季燥热的空气,掀起了泥土的阵阵芳香。 承干宫里,书房点上了明亮的油灯,纱窗大开,屋外的景色一览无余,斜风裹挟了雨意进屋,吹散了屋内的闷热。 “和春备纸,本小姐要开始誊抄文章了。” 今天这天气,使夏橙西的心情变得格外好,情绪有些亢奋,用过晚饭后她便兴致勃勃的进了书房,打算抄写罗贵妃前两天布置的任务。 第17页 知夏怕她冻着,给她拿了纱巾过来。 “娘娘披上纱巾吧,这雨下这么大,窗子都大开着,待会儿得着凉了。” 素秋在窗前站了半会儿,伸手将窗户半掩上,唏嘘道:“这么晚了,这样大的雨,皇上竟然还在养心殿处理政事,真是太辛勤了。” “皇上还在养心殿?”夏橙西抬起头问道。 “是啊,一日未出呢。” 夏橙西沉吟了片刻,吩咐道:“知夏,你去小厨房煮点姜汤,再拿几份点心送过去。” 知夏赶紧披了雨衣出去了。 素秋与暖冬心照不宣的笑了,专心服侍起主子来。 雷雨声太大,翊坤宫里罗绮湘夜不得眠,便披了衣裳坐在桌旁看些书。 如意替她挑了灯芯,让灯光更明亮了些。 “奴婢听闻皇上今日在养心殿待了一日未出,夜里风大雨大,不知娘娘是否要聊表心意?” 罗绮湘翻着书页,平静道:“本宫早已命人送了姜汤点心过去。” “还是娘娘思虑周全。”如意顺从的垂下头。 如佩端了温热的百合粳米粥进来,递到她面前:“娘娘,趁热把安神粥喝了早些睡吧,明日夫人还要过来呢,让她见着您气色不好,又该念叨了。” 罗绮湘闻言被逗笑了,想着她说的也是,便接了粥细细地喝完,上床歇着了。 第二日一早,大雨已停,只余下路面上尚未干涸的水渍。 晨光万里,天空湛蓝如洗,空气清新干爽,又是一个明媚的好日子。 罗夫人清早便和罗玉良一起出了门,一人往前朝去了,一人递了牌子入了后宫。 罗夫人到翊坤宫的时候,罗绮湘正在用早膳。 见到母亲,她惊诧道:“娘,您怎么来得这样早?” “这还早?”罗夫人看了看外头已经升起的太阳,再看看自家女儿还未穿戴的模样,厉声道:“作为后宫主事之人起得这样晚,无人说你的不是?” 罗绮湘无畏的笑笑。 “女儿未曾让后宫妃嫔每日请安,皇上反正也不曾来我宫里,或早或晚的,除了如意和如佩便无人知晓了。” 罗夫人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愕。 “你说皇上未曾来过你宫中?” “来是来过,只是未曾留宿罢了。” 在母亲面前,罗绮湘心里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眼中渐含泪水,声音中带了哭意。 罗夫人不知女儿受了多大委屈,急忙将她搂进怀里,宽慰道:“湘儿不怕,皇上不来是他的损失,咱们只管等着便是。你放心,娘回去就同你爹爹商量一下,定会让你将这后宫之主的位子坐得稳稳噹噹。” 罗绮湘不说话,只是在母亲的怀里低声哭泣着,仿佛要将这几个月来,在宫中受到的委屈与压力全都宣洩出来。 “不过你也要争气才是,皇上来了,你便要抓住机会,早日诞下皇嗣。” 罗夫人朝延禧宫方向努努嘴,轻蔑道:“你看你表姐,性子嚣张跋扈,相貌也是平平,不也得了皇上恩宠?我儿还怕比不上她?” 罗绮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赖在母亲怀里不肯起来。 “入宫以来,皇上对承干宫那位户部尚书的女儿一直宠爱有加,娘亲可知晓?” “户部尚书?常情的女儿?” 罗夫人皱着眉头,常情此人她也略微知晓,一般官宦家庭里的女儿却能得了未来皇后的青眼,绝对不容小觑。 “我大概听说过一些,并不十分明确,待我出宫与你父亲说说,还怕他没有办法?” “还是爹娘对女儿最好了!” 罗绮湘笑靥如花,所有愁苦一下都消失不见了。 母女二人又亲昵的聊了些家事,一直到前朝散会,罗玉良派人来传话了,罗夫人才离开翊坤宫。 罗夫人前脚刚出宫,杨韶清后脚便到了翊坤宫,让本就身心舒畅的罗绮湘越发愉悦。 杨韶清携了她在偏殿坐下,随意问道:“朕听闻今日贵妃的母亲进宫来了?” “回皇上,臣妾入宫已一月有余,母亲甚是想念,便递了牌子入宫,聊了些家常,这会儿刚走呢。”罗绮湘眼里含笑的看着他,语气轻柔的回道。 “爱女离家,父母思念也是情理之中,”杨韶清点头赞许道,“贵妃若是思念家人,可多宣召其入宫陪伴,朕都准了。” 宫妃不能与家人相交过密,这是歷朝歷代的体统。 如今能得了恩典,罗绮湘大喜过望,连忙俯首行了大礼谢恩,“臣妾谢皇上隆恩!” “贵妃不必多礼,”杨韶清转动茶杯,似是不经意道:“朕听闻贵妃宫中有一件珍奇的宝贝?” 罗绮湘疑惑道:“皇上是说那件缂丝陀罗尼百鸟屏风?” “没错,”杨韶清剑眉一挑,喟嘆道:“听闻此物是由最顶级的藏羚羊羊绒和真丝混合缂丝而成,隽永的字迹用金丝织成,精美异常,朕早就想一睹为快了。” “皇上什么稀罕物件没见过?只不过小小的一件屏风罢了。”罗绮湘笑道,命人将屏风搬了出来。 第18页 光彩四溢,栩栩如生,果然精美绝伦。 杨韶清站起来绕着屏风走了一圈,爽朗笑道:“左相府内果然藏了不少好东西,朕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屏风。” “皇上谬赞了,若是皇上喜欢……” 话还未完,杨韶清便打断了她。 “纯妃最爱这些珍奇的玩意儿,朕便替她寻了送过去,你这屏风不错,便送到承干宫去吧。” 罗绮湘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皇上是说,要她把她的东西送到承干宫去,逗纯妃开心? 这是什么逻辑? 杨韶清满脸期待的看着她,“贵妃深得大体,想必不会在意这些小玩意儿罢?” “……那是自然,皇上欢喜那送过去便是。” 皇上都如此说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罗绮湘心中有苦说不出,原本大好的心情瞬间变得黯然了。 她一点都不想用自己的东西去逗心爱之人的其他女人高兴啊! 杨韶清神采奕奕地命人将屏风抬走,拍手赞许道:“贵妃真不愧是六宫典范,朕将后宫交给你打理,分外安心吶!” 罗绮湘无可奈何的垂首行礼,道:“能得皇上赏识是臣妾的福分。” 拿完东西,杨韶清便准备走了,罗绮湘留他用膳,他也拒了,只好领着如意如佩将他送到了宫门外。 刚走出门外没几步,杨韶清又回过头来,罗绮湘心里又燃起了希望,盈盈的看着他。 “听闻贵妃对《女戒》颇有领悟,朕觉甚好,不如便请贵妃亲自为各宫妃嫔抄写一二?令其裱在寝殿内,日日观摩研习,以正言行。” 罗绮湘心下惶然,明白皇上这是在警告她不该惩罚纯妃了,慌忙行礼道:“臣妾谨遵圣旨,定当率领后宫各位姐妹悉心领会。” 后宫理应雨露均沾,皇上椒房专宠,是会被诟病的。 她管不了皇上,但她身为后宫主事之人,应当管理好妃嫔的言行举止。 皇上如此敲打她,她何尝不委屈? 如意与如佩知晓自家小姐的委屈,看着皇上毫无留念的转身离开,连忙扶起自家小姐。 “娘娘别难过,待夫人回府,必定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 罗绮湘没有说话,缓缓站直了身子,宫裙被微风吹起,沉默着回了翊坤宫,紧闭宫门。 第11章 正宫规 已至暑中时候,骄阳日日高挂,白皙的亮光渗透在每一个角落,直晃得人眼花。 雨水渐渐少了起来,空气变得燥热无比。 郁郁葱葱的樟树榕树上,此起彼伏的响着蝉鸣,蟋蟀则躲在树荫下,唧唧不停。 花与叶一日不浇水,便焉了吧唧,无精打采的垂下头,有的甚至被烤的叶捲儿发黄。 皇宫里,妃嫔们皆穿上了薄纱裙,轻薄的衣料贴身而起,更显得女子的腰身玲珑,婀娜美丽,清晨傍晚,便能看到更多花蝴蝶穿梭在宫道上。 天气实在炎热,各宫中早已用上了冰块消暑,否则夜里难以入睡。 开始着手收回皇权的杨韶清近来十分忙碌,几乎每日都在养心殿与群臣议事,甚少往后宫去。 前段时间,他刚查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官员,左相就在他耳边念叨,说他过于急躁,让他烦心得很。 这几天,国内多地发生了干旱,庄稼收成不好,百姓吃不饱睡不好,哀声载道。 他想派几个人下去处理这些事情,左相又推三阻四。 目的不要太明显了。 杨韶清心情格外暴躁,当着众大臣的面,摔了袖子就退朝,只留了几位大臣下来商议如何应对旱灾的事情。 大臣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率先说话。 瞎子都看得出来皇上今天心情不好,若是说得不好,岂不是自己找死么? 杨韶清阴沉着脸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在扶手上敲打,发出清脆的响声。 众人感觉背上冒了一层冷汗,肯定是因为屋里的冰块放得太足了…… “朕在朝会上提出派遣官员的说法左相强烈反对,那么在座的各位可还好什么更好的办法?”他冷冷的道。 罗玉良扬了扬眉,上前一步,拱手劝道:“皇上息怒,如今朝中人手紧缺,您前些日子又贬了几个,如今若是再安排人手下去办差,怕是朝中事务难以为继啊!” “左相大人言重了,有我等坐镇,想必朝堂之上出现不了大问题。” 夏子深也站了出来,憨实的笑道,“更何况,此等小事委派几个钦差大臣去就是了,不必动用朝中人事。” 福公公在一干大佬面前,显得尤为轻松自在,恪尽职守给皇上添好茶的同时,乐呵呵的看着众人挨批。 杨韶清冷笑,“那几个人以下犯上,目中无朕,赐死都不足为惜。” 他冷酷地扫了一眼几位大臣,语气森然淡漠。 “朝中无人?在座的各位是干什么吃的?干不了事,朕要你们有何用?” 大臣们有苦难言,纷纷变了脸色,连忙跪下请罪。 “皇上恕罪,臣等必定竭尽全力办好差事!” 罗玉良抚了抚鬍子,神情像是做了很大退步似的,惋惜道:“皇上若是执意如此,老臣必不敢阻拦,只是这人选,须得仔细斟酌啊!” 第19页 皇上贬了他的人,还欺负他女儿,这两件事让他极其不爽快,他便在朝堂上落了皇帝的面子。 想当初先皇在世时,都未曾如此轻视他,新帝不分轻重的话,便让这他知晓,现在的朝堂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 看皇帝吃瘪,他的心情极好,再给个面子也未尝不可。 “朝中年轻的官员尚有很多,均可放出去歷练歷练,”司礼监常松林翻了翻随身携带的官员名册,一本正经的说道:“去年放下去歷练的官员,回来之后的表现都非常好,进步很大,可见年轻官员下放的重要性。” 夏子深附和,笑呵呵地说:“是啊,我们家承文也是时候放出去练练了。” “是啊,我们家隽儿也该放出去练练了。”常松林也笑吟吟地抹了把鬍子。 “常隽如此俊逸优秀,想必以后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哪里哪里,承文才是人中龙凤!” 两人旁若无人的商业互夸,让罗玉良黑了脸。 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下变得欢乐起来。 杨韶清被这两个活宝逗得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只轻呵一声,挥手道:“此事就交给左相去办吧,朕相信你会安排好的,若是办不好,就不是左相的本事了。” “臣等告退。” 见怒火没有烧到自己身上,其余大臣们都松了口气,纷纷告退。 待养心殿空了下来,杨韶清深深地唿了口气,坐在龙椅上便眯上了眼。 与这些老油条博弈,甚觉心累。 福公公点了安神香,在他耳边轻声问道:“皇上可要去承干宫歇息?” “不去了。”杨韶清闭眼说道,声音中带着疲倦,“朕现在这模样,等下该让她担忧了。” 福公公应了声是,拉下门帘,低头准备退下,让他一个人好好休息会儿。 杨韶清又开口吩咐道:“一刻钟后摆驾承干宫。” “……是。” 说好的不去了呢? 男人的脸真是变得比书还快。 福公公被皇上的傲娇所折服,默默的下去准备仪驾了。 承干宫里,夏橙西恹恹地躺在冰丝竹蓆上,席边放了一大筐冰块。 大筐子里放着小筐子,小筐里放着碎冰,冰着一些西瓜葡萄之类的水果,供她随时取用。 夏橙西畏热,一入盛夏,她便成了王八——一动不动。 “娘娘,福公公刚刚传话来,说是皇上待会儿要过来用晚膳。” 和春从屋外进来,额上布满了细汗。 门帘只掀开了一条缝,热气也趁机扑了进来。 夏橙西连头都懒得抬,精神十分萎靡,“那就备晚膳吧,先上两份冰镇绿豆粥给皇上消消暑气。” 话音还未落,门帘又被掀起来了,热气又争先恐后的进了屋。 “朕就知道你这儿最舒坦,下了朝就赶紧过来了。” 杨韶清露齿一笑,在冰块旁蹲下身子,捡了两粒葡萄吃,“去拿两碗绿豆粥过来,朕和你们主子在这儿吃。” “我不想吃……”夏橙西趴在竹蓆上弱弱地道。 杨韶清不理她,缀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拿了个软枕过来。 “竹蓆凉着呢,把肚子垫上,等下得着凉了。” “嗷……” 夏橙西也觉得有些凉了,乖乖的挪开身子,让他把软枕放上。 杨韶清满意地揉揉她的头,在她身旁坐下。 知夏拿了绿豆粥过来放好,便带着其他侍婢退出去了,只余下二人在屋内。 被杨韶清盯着,尽管再不想吃,夏橙西也逃脱不了,只得听话的喝了。 唉,想吃的东西不让多吃,不想吃的东西非让人吃。 夏橙西心中无奈嘆息。 男人心可真难琢磨啊。 喝完绿豆粥,杨韶清便也上了榻,紧紧地挨着夏橙西躺着,闭上了眼。 过了许久,周围都静悄悄的,只有浅浅的唿吸声。 夏橙西轻轻的动了下,想将自己挪远一点。 被一个火炉这么紧挨着,她感觉自己的衣服快能拧出水了。 谁知她一动,便被杨韶清整个人揽在了怀里。 这下更热了。 她费劲的抬起头看了看似乎已经睡熟了男人,不敢再乱动。 听说他近来都在养心殿忙碌到半夜,想必很久不曾好好睡过了,就让他好好休息会儿吧。 她低下头,乖巧地一动不动,任他揽着。 杨韶清悄悄在心里为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终于和媳妇儿同床共枕了qwq 第12章 正宫规 宁妃成了后宫妃嫔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一夜为妃,却再无见过圣颜。 真是要笑死个人了。 也不知她是用了何种手段得来这妃位的? 据相关人员说,宁妃是见过纯妃之后才得见圣颜的。 所以说,是宁妃哄了纯妃开心,纯妃娘娘大肚量让皇上去了宁妃宫里? 储秀宫的美人们经过教养嬷嬷几个月的嗟磨后,终是将规矩表面上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得以在皇上面前挂牌子侍寝了。 刚被放出来,她们便听闻了承干宫独宠,宁妃成功分羹的光荣事迹,纷纷想要效仿一二,时刻琢磨着要如何与纯妃娘娘搭上线。 第20页 宁妃被宫人的流言蜚语每日都气得肝疼。 皇上每日国事如此繁忙,几乎都不来后宫,见不着皇帝是她的错吗? 奈何无人听得到她内心的狂躁,只得一个人在延禧宫发脾气,闹腾个没完。 炎炎夏日,太阳底下早没了人,宫人们趁着太阳还未升起就将事情都做完了。 宁妃待在屋里歇着,这大热天的她也懒得出去转悠。 出去也是听别人嚼耳根,给自己找不自在。 妃位的冰块十分足够,罗绮湘未曾剋扣过后宫用度半分,她也乐得待屋里。 “去把玉嫔叫过来。” “玉嫔娘娘一大早就出去了,不在宫里。” 兰儿替她扇着风,将自己早上的见闻报给她听。 “她又不在宫里?”宁妃拧紧了手里的绣帕,咬牙道:“也不知她每日里出去干什么,成天见不着人。同住一宫也不知来给本宫请安问好,真是不知礼数!” “这大热天的她以为出去能见着皇上?真是笑话,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一股小家子气还妄图得圣宠,本宫都替她害臊!” 见她情绪激动,兰儿赶紧替她拿了冰镇的果子过来。 “娘娘息怒,听西殿里的小太监说,这几日玉嫔娘娘都往钟粹宫跑,说是那边那位最近醒了,脑子有些不好使,她便天天去跟前问候。” “钟粹宫?”宁妃反问道。 兰儿恭顺道:“是的娘娘,钟粹宫是御史大人的千金,封了昭妃。听说一入宫便病倒了,整日昏迷着,直到前些日子才醒了起来。” 她知道刚入宫时钟粹宫便进了人,却一直未曾听到传出动静,想着是在憋什么大招呢,没成想竟是病着起不来? 宁妃冷笑道:“自个儿宫里的不来拜见,巴巴儿跑到一病秧子跟头献殷勤,真不知道她脑子是不是进了水。” 兰儿想起自己打探回来的消息,认真的掰着手指头细数道:“奴婢听闻,玉嫔娘娘与昭妃娘娘是远房表亲,玉嫔母亲的表妹的小叔子的姑姑是昭妃娘娘表姑的舅舅的侄女,因此玉嫔娘娘才频频出入钟粹宫呢。” 宁妃被她卖力的表情逗笑了,斜睨了她一眼。 “你这饶舌倒是学得挺好。” 兰儿福身行礼,恭敬的道:“为娘娘办事肯定得尽心尽力。” “哼,她以为本宫真有那么多闲暇工夫找她麻烦呢,日日躲着本宫。”宁妃娇气的扬起下巴,不屑地撇了撇嘴。 “你派人去西殿外头守着,等她回了便宣过来,不管多晚本宫都等着她,就不信今日见不着她人。” 快至申时,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空气里依然充斥着一股股的热浪,不断的往人身上涌。 直到这时玉嫔才从钟粹宫回来。 被安排来请人的小太监站在树荫下,身上早已被汗水湿透,求爷爷告奶奶的盼着玉嫔早些回来。 一见着她回来就像看见菩萨般,赶紧迎了上去。 “玉嫔娘娘,宁妃娘娘有请,您赶紧随奴才过去吧。” 玉嫔不着痕迹的拧起眉,抬脚往殿内走。 “天气太热,待我梳洗一番再去给宁妃娘娘请安。” 小太监连忙拦住她,急慌道:“娘娘可别让小的难做,现在就去吧!宁妃娘娘已等了大半日了!” 原以为过了这么久了,大家彼此之间相安无事即可,宁妃竟如此不安心,非要找自己麻烦。 玉嫔心中气急,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她位分高于自己,她只能听命。 听命听命,她这一辈子都在听别人的命令。 她心中百转千回,脸上却已风轻云淡,不发一言地转身往东殿去了。 到了东殿院子里,梅儿早已闻声在门口候着了。 “玉嫔娘娘请稍候,奴婢去禀报娘娘。”说罢便进屋去了。 秀儿撑了伞给玉嫔挡住直晒的太阳,却挡不住灼热的气息。 原本两人走起来还有股风掀起,现在就这么站在这里,就像是在蒸笼里一般,浑身汗涔涔的。 屋里,宁妃浑身舒坦地享用着冰台,神色得意无比。 兰儿不解的问道:“玉嫔娘娘已经到了,娘娘为何不宣进来呢?” “呵~”宁妃讥笑一声,“她来了本宫便要见她么?她以为她是谁呀?” 兰儿纠结着脸,心中有所顾虑。 “屋外日头这么大,又这么热,万一玉嫔娘娘出了什么差错可怎么办?” “出了差错也有本宫担着,你个小丫头操心什么?” 宁妃莞尔一笑,心情十分愉快。 玉嫔在太阳下站了许久,也没见进去通报的梅儿出来,心里知道宁妃故意为难,偏又踏进了这院子,退也退不得,否则宁妃定会藉机治她个不敬之罪。 秀儿满脸焦急。自家小姐身份娇贵,如今却在这里受人苛待,这皇宫里还有没有天理可讲! “娘娘,咱们回去吧,别等了!宁妃娘娘明摆着就是不想见您呢!” 玉嫔抬手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轻轻晃了晃有些晕眩的眼,“既然宁妃娘娘诚心诚意邀请我过来了,我就得等在这里。” 第21页 秀儿见她快要站立不住了,急忙扶住她的手臂劝道:“您身子骨本就弱,刚又走了这么久,再在太阳下面晒下去,恐怕受不住啊!” 这时梅儿终于从屋里出来了。 她站在台阶上,敷衍地福了福身道:“宁妃娘娘刚睡了晌午觉,还未起来,玉嫔娘娘请回吧。” 听到此话,玉嫔脑子里像是崩掉了一根弦,眼前只剩下了一片白茫茫的光,耳边似乎听到了秀儿的惊唿声。 “娘娘!娘娘!快去请御医,我家娘娘晕倒了!” “玉嫔娘娘身子骨也太差了些,这才站了多久就受不住了……” 梅儿快步走下台阶,发现玉嫔真的被晒晕了后,急忙喊了几个小太监将她抬回了西殿,生怕跟东殿扯上什么关系。 宁妃在屋里听到喊声,心下有些慌张,怕真的惹出什么事来,忙吩咐梅儿盯紧了西殿那边,万一真有什么差池,也好早做打算。 这是众妃嫔们进宫后,后宫里第二次宣召御医,引起了众人的广泛关注。 听说是宁妃脾气暴戾,时常惩治同住一宫的玉嫔,玉嫔身子弱受不住,这才请了御医。 听说是宁妃不满和一嫔位同住一宫,经常藉故找玉嫔出气,这次下手重了点。 听说是玉嫔娘娘不讲礼数,惹了宁妃不快,被惩罚了。 罗绮湘在翊坤宫里无奈的揉了揉额头。 入宫这么久,她这表姐真是一点没变,心胸狭隘,狂傲自大。 在宫外如此,众姐妹忍忍就罢了,在宫里也丝毫不懂收敛,到处惹是生非,总有一天她护她不住了,迟早会连累家人。 如意厌恶的撇了撇嘴,“这表小姐怎么老是这样给小姐添麻烦,在家里就经常说小姐抢她东西,入了宫都敢欺负宫妃了,胆子可真大!” 如佩也很不喜表小姐的行为,点头附和道:“就是说呀,娘娘以前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不跟她计较,现如今可不行了。您掌着后宫,若是出了差错,皇上和太后可是会对娘娘您不满的。” 罗绮湘重重地嘆了口气。 这后宫里人并不多,她原想着大家就这样相安无事相敬如宾的待在各自宫中便也罢了,她只管好吃穿用度,其他事情也懒得掺和。 谁知偏有人不懂事,魅惑君主,传播谣言,滥用私刑,种种乱象。 太后与皇上未曾发话明说,暗里肯定也是有所耳闻,他们不动是因为后宫之权在自己手里。 作为后宫主事之人,她确实不能坐视不理,是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传旨各宫,三日后在翊坤宫召见众宫妃。” “谨遵贵妃娘娘意旨。”如意与如佩跪下领旨。 第13章 正宫规 钟粹宫的昭妃娘娘自入宫起就卧病不起,成日昏迷,太医院派了好几拨人来看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能说句陷入沉睡,便不再安排人过来了。 宫里的奴才们极会看风向,忠守了两月,见主子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便各使本事,另谋出路,纷纷离开了这个毫无人烟的地方,只余下一位从宫外带进来的婢女。 罗绮湘自认为公平公正的治理后宫,却没想到宫里总有些偷奸耍滑之辈,逮着机会便能踩一脚那些无人问津的地方。 而钟粹宫,正属于这种地方。 文昭儿悠悠转醒的那一日,正是最后那场狂风暴雨响起之时。 她生得精緻玲珑,眉眼盈盈,面上透着狡黠伶俐。 乍一睁眼,她眸子里存满了迷茫。 这精雕细制的木床,这古色古香的床幔,这扎着双丫髻穿着古装的小女子。 她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文昭儿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穿越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落到她身上呢?! 她赶紧又闭上眼睛,准备再次入睡。 “小姐,您终于醒了!” 月儿片刻不离的守在床边,见自家小姐睁了眼,又闭了眼,连忙趴到床边出声哭喊道,生怕她又陷入沉睡。 “小姐您要是再不醒来,这钟粹宫都要被那些小人给搬空了……呜呜呜……还好小姐您醒了!” 文昭儿耳朵一竖,精神马上就来了。 钟粹宫?小人?搬空? 她果然是穿越了吗?! “小姐醒了,老爷和夫人也不必担忧了,皇上肯定很快就会来钟粹宫了,那些背主的奴才肯定会后悔死的!” 哟呵! 还真是穿越的套路。 现代平凡/高大上的女孩一朝穿越到古代,变身为农家小女/落魄千金/冷宫废妃/透明后妃等角色,通过斗姐妹/斗嫡母/斗皇后/勾搭皇帝/勾搭王爷等手段走上人生巅峰,开启自己辉煌的人生。 这电视剧小说里的剧情,换汤不换药。 叛逃的奴才,荒弃的宫殿,皇帝的漠视,女主被压榨得什么都没有了,心灰意冷,心怀死志,然后生了一场大病/被人赐死/掉河里淹死/上吊死/各种死。 最后,拥有着先进思想理念,各种古人没见过的现代技能,各种趣味游戏的真·女主穿越上身,开始打怪升级。 文昭儿黑漆漆的眼珠子灵巧的咕噜一转,心思活络起来。 难道,她如今就是那个穿越者? 自己在现代每□□九晚五三点一线的生活状态终于让老天爷看不过眼,于是一场病把她带到了这个世界? 第22页 她要开始打怪升级当宠妃做皇后了?! 文昭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神色兴奋异常。 真是想想都有些小激动呢! 于是,在床上昏迷了数月的昭妃,醒来兴奋了几分钟后,由于身体虚弱又晕了过去。 再次转醒的第一件事便是赶紧喝了些粥,慢慢调养身体,以免再次晕倒。 她醒了没几天,一个叫玉嫔的就天天上门,拉着她聊些家长里短。 文昭儿一概不知,只得以还未大好为由,多听少说。 就这多听少说的功夫间,她就将这个世界这个后宫摸了个大概。 皇帝新纳妃,入选者不多,贵妃手握权,承干宫独宠,宁妃爱作死,玉嫔太可怜,昭妃就是她,储秀宫看戏。 所以为什么要打破传统,不立左相之女为后呢? 难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等着她穿越过来吗? 文昭儿心中振奋不已,套路都是这样的,没毛病! 既然如此,等她身体养好了,就出去一展身手好了。 对于阅尽众多宫斗宅斗小说的她来说,要完成的目标简直太简单了。 惊艷皇帝,惩治叛徒,打倒宠妃! 膳房送来的伙食严重脱离妃位标准,自家小姐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又如此的积极配合养病,月儿心中高兴得一塌煳涂,只得每天想着法子给自家小姐改善伙食。 文昭儿知晓她的苦处,喝完白米粥后,紧紧地握住小姑娘的手,深情地道:“月儿放心,日后你家小姐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玉嫔这人别看她跑得勤快,其实自己也可怜得很,得不到恩宠,又是宫中位分较低的,只好攀了贵妃,又来她这钟粹宫攀这个远亲。 攀了贵妃又如何?连为她这钟粹宫说句话都说不上,她每天还是吃得跟尼姑一样。 果然求人不如求己,凡事还是靠自己比较好。 “小姐,听说贵妃娘娘下旨,三日后召集后宫各妃嫔觐见呢,您可得好生装扮一番。” 夜里,月儿装上了冰盆,放在床边,一边絮叨。 底下的小太监偷奸耍滑,每每送过来的东西都是少之又少,这夏日用来降温的冰块送到钟粹宫时,就只剩下小半筐了,因此她们白天从来不用,只在夜里睡觉的时候才用上。 “入宫这么久以来,贵妃娘娘从未召见过各位娘娘,说不定是有大事宣告,有可能还会见着皇上呢!” 文昭儿只穿了肚兜和亵裤,天气太热,亵裤被她裁成了短裤,露出白嫩嫩的胳膊和纤细的双腿。 她的身材特别好,凹凸有致,玲珑有段,看得月儿一个女孩子都有点血脉喷张。 “本小姐第一次出场,当然得艷压群芳了。不过……” 文昭儿光着脚丫在屋内走来走去,翻了翻自己衣柜里的衣服,有些苦恼。 都是按宫制做的衣服,能怎么出彩呢? 这是个问题啊。 唉,罢了,走一步算一步,暂且去看看那些后妃们都是些什么样的角色,再作打算罢。 三日后,翊坤宫内难得热闹非凡。 卯时一到,翊坤宫的大门一开,美人们陆陆续续的便进了来,在婢女的引导下进了正殿。 也是得亏了皇帝的后宫妃嫔较少,使得储秀宫的十二位美人在正殿大堂里也有位置可坐,她们各自带了一位婢女,坐在位置的最末端。 卯时三刻,宁妃与玉嫔前后脚到了。 那日玉嫔晕过去之后,太医过来诊断说是中暑了,需好好调养两日,正好到今日能起床活动,宁妃也不好再做什么过分的事,只装作看不到。 让众人感到惊讶的是,纯妃这个宠妃竟然没有摆一点宠妃的谱,来得不算晚,也不算早。 她带着和春暖冬二人款款而来,享受了大堂里众人的注目礼。 储秀宫的美人们翘首以盼,她们最希望见到的就是这位一直以来荣宠不衰的纯妃,希望能藉此机会在她身上学到点什么。 美人们起身向纯妃行礼,玉嫔也站了起来,福了福身。 夏橙西笑容可掬的沖她们回礼,坐到了左侧首。 她一副和善可亲,乖巧淑良的模样,让众人震了一惊。 原来皇上喜欢这种傻乎乎的千金吗? 还没到时候,罗绮湘坐在内堂里并未出来,任众人在大堂里干坐着。 大家都互不相熟,妃嫔们没有说话,美人们也不好私下里说悄悄话,一时之间,大堂里安静得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有侍婢上了茶和点心,大家安静的品茶冥思,心中各有考量。 文昭儿姗姗来迟。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她身子已经大好,面色光泽红润,脚步轻盈婀娜,脸上洋溢着青春自信的笑容,丝毫没有久病在床的虚亏感。 她沖在座的妃嫔美人们垂首致歉道:“不好意思,本宫来晚了。” 众美人忙起身向她回礼,玉嫔站起身沖她招招手。 “昭妃姐姐坐这儿来吧。” 玉嫔坐在纯妃下首,宁妃坐在右侧首,二人的下首皆是空位,无人敢坐。 “没事儿,本宫坐这儿就好了。”文昭儿摆摆手,大步走到宁妃下首坐下,朝宁妃友好的笑了笑。 她最喜欢爱作死的人了,简直就是上位的福星啊! 第23页 必须得紧挨着。 玉嫔尴尬的放下手,不自然的朝夏橙西笑笑,夏橙西回了一个同情地眼神给她。 当众打脸,真是太难看了。 辰时一到,罗绮湘准时出现从大堂后侧走了出来。 她穿着贵妃礼制的宫服,翠绿的烟纱宫裙上用银线绣着大片的牡丹,裙摆逶迤拖地,贵妃髻上斜插了两支镶嵌珍珠的垂丝碧玉步摇,眉心正中还描了一朵盛开的牡丹。 端庄威仪,颇有气派。 她缓步走到位置上坐下,底下众人纷纷起身,跪伏下来行大礼。 “嫔妾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 罗绮湘虽掌管宫权许久,却是第一次享受到被众人山唿称拜,心底涌起一股自豪和荣誉感来。 这是她曾经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但是却幻想过很久的场景。 只不过,是从皇后变成了贵妃。 “自入宫以来,众姐妹还未互相见面认识,以免日后相见产生误会,本宫便藉机召见了大家。” 众人纷纷附和致谢,宁妃翻了个白眼,不屑一顾地撇起嘴角。 罗绮湘满意地颔首,朝旁侧挥了挥手,如意与如佩二人即双手捧了数十本册子走到堂下中央,俯首恭敬地站着。 “今日一聚,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宣布。本宫执掌宫务以来,宫中大小事务本宫皆要过问,便发现了其中许多问题。尤其是近几日来,有人言行粗鄙,有人造谣生非,有人滥用私刑。” 说到此时,她的眸子往宁妃身上扫过,正好与之对上。 宁妃知晓她在指桑骂槐,有些窘然的避开她的目光。 “此等行为,在宫中是万万不能有的,但如今竟然有人敢犯!是本宫的失职。” 罗绮湘幽幽的嘆了口气。 “本宫思虑许久,在原有宫规的基础上,又新增了多项规矩,并将惩治方法也附在了后头,编写成册,现在就分发给各宫主事,请各位回去后认真仔细的研习,日后以此宫规为准。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本宫不想再提,若有谁还敢再犯,均以此宫规所立条款惩治。” 众人闻言,连忙又起身跪下领旨,命婢女各自领了一本宫规。 文昭儿一直在偷偷地观察纯妃,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宠妃究竟是何模样。 却只见夏橙西一点宠妃的气势都没有,一直乖巧认真地听训,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罗贵妃。 众人跪,她也跪,众人称赞,她也称赞,众人惶恐,她也惶恐,一点儿自己的个性都没有。 宠妃的脸简直都让她给丢光了! 文昭儿啧啧嘆道。 也罢,反正你当宠妃的日子也不多了,该是我上场的时候了! 第14章 正宫规 难得齐聚一堂,罗绮湘说完最要紧的事后,又说了些勉励大家的官话,便让大家各自说些自己的想法。 美人们交头接耳,玉嫔欲言又止,宁妃嗤之以鼻。 夏橙西默默嗑瓜子——不关她的事,她没啥好说的。 罗贵妃说的那些乱象,在承干宫一点儿影子都看不到。 看来是她治理有方。 她也不知自己今天过来是做什么的,好像是在看戏? 啊后宫的热闹真好看。 文昭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挤了点愁苦悲愤出来,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兴奋。 要开始宫斗了能不兴奋吗! 她走到大堂中央郑重跪下,叩首道:“启禀贵妃娘娘,臣妾有事要禀。” 罗绮湘凝眸上下打量她片刻,确认过眼神,是从未出过钟粹宫的昭妃。 卧病几月,首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却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毫无病态,看来是个妙人儿。 她沉声道:“容禀。” “启禀贵妃娘娘,臣妾自入宫以来尚未与众姐妹相识便因病卧床不起,直至前些日子才陡然转醒,未能及时向娘娘请安,是臣妾的不是。” 文昭儿首先对于自己的卧病向众人致歉,随后又向罗贵妃表达了自己的一片赤诚,恳切地说道:“臣妾醒来之后,听闻贵妃娘娘治理后宫,公平公正,宫中上下甚为钦佩敬爱。臣妾未见圣颜,承蒙娘娘厚待,才得以有一席之地容身。” 这番话,说得罗绮湘心里十分熨帖。 她含笑道:“这是本宫应当做的。” 文昭儿神情一变,语气悲戚哀怨,又继续说道:“娘娘贤德,却不想底下办事之人中有些滑头之辈,欺上瞒下,从中作梗,败坏娘娘的声名!” “有此等事?”罗绮湘大怒,秀眉紧蹙,神色肃然,“你且说说看,究竟是谁在作怪?” “何人作怪,臣妾不知。但娘娘可前往钟粹宫一看,宫中除家奴月儿外,其余宫婢僕从,皆另寻出路去了,成日里在钟粹宫见不着人。凡送来的物事也都极少,与臣妾之妃位极其不符,足以见得其中必定有人私自剋扣!” 文昭儿又深深的俯首叩拜,顺手偷偷在大腿上重拧了一下,疼得她眼泪直飙,在众人眼里,她此时就是声泪俱下地诉苦告状。 “娘娘处事公允,绝不剋扣宫人半分,他们却不顾娘娘旨意,肆意妄为,丝毫不将钟粹宫放在眼里,不将贵妃娘娘您放在眼里啊!” 第24页 其实这些情况罗绮湘略有耳闻,小打小闹的倒也无伤大雅,趁着这次机会制定了宫规,一同处理了便是。 只是没想到竟有如此严重,钟粹宫连服侍的人都没了!? “昭妃娘娘真是太可怜了。” 坐在后首的陈美人拿起绣帕拭了拭眼角,像是被文昭儿的惨状给听哭了。 与她一道的张美人也随声附和道:“是啊,没想到昭妃娘娘尊为一宫主位,竟遭到了如此对待。” 真是连她们这些美人都不如呢。 她们这些美人至少人多力量大,别人怠慢不了去,一个人住一个宫殿,没个帮手,真是太可怜了。 罗绮湘心知此事绝不能就此了断。 昭妃为御史之女,若是让她将这事传了回去,将来御史大人在皇上面前参她一本,参左相府一本,那就更麻烦了。 为今之计,就只能彻查此事,将涉事之人严加处置,直至昭妃满意为止。 “昭妃放心,此事本宫定当彻查到底,将那些欺上罔下的奴才纷纷处治了,还你一个公道。” “谢贵妃娘娘恩典!” 谢恩之后,文昭儿退回座位坐下,心中窃喜。 轻轻松松就将那些背弃主子欺辱主子的奴才给惩处了,连半分功力都没用上。 与古人打交道,啧,真是易如反掌啊。 “你且安心,稍后本宫重新安排宫婢去钟粹宫伺候,若再有怠慢之人,你便送来翊坤宫,本宫将以宫规处置,其它各宫均如此。” 众人赶紧起身俯首谢恩:“谢贵妃娘娘。” 有了昭妃首当其冲,其余人等也纷纷议论了起来。 议论的主题围绕皇上恩宠展开。 再稍微说清楚点,就是围绕夏橙西专宠展开讨论。 处于话题中心的人没有一点自觉,身心还沉浸在昭妃吃不饱睡不好的悲惨状态下。 一个如天仙般的人儿,在富丽堂皇的皇宫里竟遭到了如此苛待,真是让人心疼不已。 果然和娘亲说的没错,后宫处处都有坑,必须得谨慎小心,否则一不小心就得踩坑里。 “皇上广纳后宫,目的就是为皇室开枝散叶,可如今,咱们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何谈绵延子嗣呢?” “就是呀,咱们这些人位分低,见不着皇上也就算了,连各位娘娘都见不着,那这后宫不就是个摆设么?” “自古以来,一宫嫔妃专宠都是被明令禁止的,以防帝君子嗣单薄,现如今可倒好……何止是单薄,连半点儿风声都没有……” “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们入宫时间较短,人也少,等以后后宫里新进了姐妹,人多了自然而然也就热闹起来了。” 任他东西南北风,夏橙西又开始嗑瓜子吃点心了。 她是来参加茶话会的。 宁妃见她一副清闲自在的模样,颇不爽快,率先开口说道:“贵妃娘娘,臣妾替底下这些姐妹说几句话。” 罗绮湘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宁妃看了一圈底下坐着的众人,将目光着重放在玉嫔处,道:“大家入了宫,就都是皇上的人,理当互帮互助,一切为皇上着想,私底下有些什么争端,私下里解决便是,端到檯面上来说,也太难看了些。” 说完,她又将目光移向夏橙西。 “纯妃姐姐入宫以来便受独宠,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咱们其他人没这本事,能怎么办呢?自然只能靠纯妃姐姐割爱了,你说是不是呢纯妃姐姐?” 被突然点名的夏橙西觉得她说得非常对,贊同的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 宁妃勾唇笑道:“那不知纯妃姐姐愿不愿意割爱,让众姐妹分一杯羹呢?” 文昭儿在一旁惊嘆,宁妃果然是上位的好帮手,这种拉仇恨的事做得这么积极主动。 不配是女配中的女配。 关乎自己的幸福问题,其他妃嫔都充满期盼的看向夏橙西。 被这么多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注视,夏橙西表示压力山大。 毕竟皇上想去哪里她说了也不算呀! 又不是她让皇上去承干宫的! “宁妃此话虽说得直接,却也是实话,本宫掌管后宫,理应将充盈后宫与为皇上开枝散叶之事放在首位。” 罗贵妃说话了,众人连忙转移目光,看向主位,等她给出一个中正的评断。 “纯妃,你既身为宠妃,也该多为皇上着想。皇上想去哪儿咱们管不着,但你总能管好承干宫,不是吗?” 夏橙西无语。 你们争宠根本就不关我的事啊! 我跟皇上只是好兄妹而已的啊! 后宫真的好可怕啊,她还是喜欢宁妃这种直话直说的人啊! 宁妃妹妹我当初不应该把你晾在御花园还耍脸色给你看的啊! 夏橙西心路曲折的拐了好几道弯,嘴上却应和道:“贵妃娘娘说的是,臣妾知道了。” 俯首做小真的好憋屈嘤嘤嘤…… 她想离宫出走了qaq 见夏橙西开口应承下来,在座的妃嫔都松了口气。 文昭儿心里直道这宠妃简直傻爆了,哪儿有这么直愣愣将宠妃地位拱手让人的? 第25页 到时候非得给她颁个最佳女配奖不可。 这个最严肃最严重的话题一结束,众人纷纷安静下来,心思早已飞到了如何在百花丛中脱颖而出上。 罗绮湘见状,也无心再留众人在这儿干坐,便下令散了,自己回内殿处理宫务去了。 待她离席后,堂下各嫔妃才依次陆续离开了翊坤宫,分道扬镳各自回了。 第15章 正宫规 杨韶清最近慌得要命,上朝的时候都没忍住多发了两次脾气。 他的小可爱居然产生了离宫出走的念头?! 前几天从翊坤宫和罗贵妃她们谈完心回来,他的小仙女就一脸沮丧,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让他暗自高兴了一把,以为她是看到自己后宫里的美人们吃醋了。 结果夜里一翻花笺本,惊得自己冷汗都出来了。 西西嫌弃后宫纷争很正常,嫌弃麻烦缠身很正常,嫌弃无聊的座谈会很正常。 但她居然拿自己当兄长?? 这太不正常了。 他一点都不想多个妹妹,他只想要个媳妇儿。 不要别人,就要夏橙西。 “唉……” 坐在龙椅上批阅奏章的杨韶清发出了今天的第一百零八次嘆息,手中的硃笔摇摆不定,始终不曾落在案上。 夏承文作为御前侍卫,今天当值,身姿挺拔的站在养心殿门口,听皇帝嘆了一百零八次气,他也忍不住想要嘆气了。 “承文,朕总算是理解你和承风的痛苦了。” 杨韶清终是放下硃笔,踱步到门口,在夏承文身旁站定。 夏承文一头雾水,“什么痛苦?” 杨韶清幽幽地道:“偷看花笺本的痛苦。” 哈? 夏承文心里不由得狂笑,脸上肌肉却依然紧绷着,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 自作孽不可活啊。 人在做天在看啊。 这就是你当初嘲笑我的报应。 “不知皇上看到了些什么?可否跟微臣分享一二?” 把你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好吗? 杨韶清嘆了第一百零九次气。 “没什么,朕只是觉得追妻之路任重而道远罢了。” 夏承文似乎有点明白了。 这男人估计是在小妹那里受挫了,男人的魅力受到了质疑,因此在这里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很正常,毕竟小妹的脑迴路和娘亲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作为好友,他也只能为杨韶清默默祈祷了。 杨韶清又回去继续嘆第一百一十次气了。 夏承文穿着厚重的军甲继续站在门口执勤,汗水从他的额头顺着脸颊流到了脖子下,领口早就被浸湿了。 福公公从殿外进来,身后跟了两个小太监,手上都端了些冰镇的果子和点心,不知又是哪些嫔妃送过来的。 福公公向夏承文拱了拱手,道了声辛苦,便带着两个小太监进去了。 不一会儿,小太监端着托盘到他面前俯首道:“夏大人,皇上吩咐,这大热天的您执勤辛苦,便赏您一些吃食。” 夏承文伸手接了俩托盘放在一侧,朝室内俯首作揖道:“微臣谢皇上恩典。” 嗯,这几个月他已经习惯了不是小妹送过来的那份皇帝就赏给他的操作了。 安心吃着便是。 只不过这双皮奶看着像是西西的手笔啊,难不成这宫里还有人偷学了娘亲的手艺? 承干宫里,夏橙西正在做水果冰沙。 西瓜苹果哈密瓜,牛奶碎冰糖红豆,特别简单的一道夏日消暑食品。 她最喜欢吃,也做得最快。 “娘娘,奴婢听闻今日大少爷在养心殿当值呢!” 知夏将她把水果切成各种花样,一边说道。 夏橙西小心翼翼地用刀在刨冰,闻言欢喜的蹦跶了一下,细小的冰块在空中画了个圈,落在地上。 “真的?赶紧去把双皮奶冰上,待会儿给大哥送过去,大哥最喜欢吃这个了!” 知夏忙应了声,去把早上刚做好的双皮奶拿出来,放在冰盆里冰上。 这原本是想等午膳之后作饭后甜点吃的,这会儿都准备送到养心殿去了。 过了一会儿,沙冰也做好了,一次做了许多份。 夏橙西命人用深碗装了好几碗装在食盒里,拿厚棉包了好几层,以免太阳毒辣,在路上就将冰块晒化。 女孩子皮肤娇贵,晒不得如此狠毒的太阳,知夏便喊了几个小太监将食盒拎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养心殿走去。 夏橙西没有坐仪驾,拿了阳伞就出了门。 这种天气坐仪驾也热得不行,还不如往宫道旁的阴凉处走,爽利得多。 到了养心殿门口,一行人却给拦在了门口,被告知后妃不得进入养心殿内。 夏橙西第一次遇到不允许进的宫殿,除了有趣还是觉得有趣,津津有味的站在一旁看和春与侍卫交涉。 皇宫里竟然有人敢拦她!? 怕是没听说过她的大名吧? 屋外真是热得不行,只一小会儿便汗如雨下。 守门侍卫特别忠于职守,不论和春怎么说都不松口,只不断的重复一句话。 “宫规有令,后妃不得进入养心殿。” 第26页 和春这暴脾气一下就上来,双手叉腰吼道:“哎你这人真是死脑筋哎!进去通传一声怎么了?会让你少块肉还是没饭吃啊?误了纯妃娘娘的事你担待得起吗!?” 守门侍卫两眼直视前方,义正言辞的说:“宫规有令,后妃不得进入养心殿。” “你!你!……” 和春气得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气唿唿的走到夏橙西身边告状。 “娘娘,这个侍卫太不知好歹了!您到时候可要在皇上面前好好的参他一本!” 夏橙西看他俩一个虎头虎脑一个机灵可爱的,就差没拿一把瓜子在手上嗑了,乐呵呵地道:“好的好的,你俩真好玩~” 和春怒道:“哪里好玩了!真是个榆木脑袋!不知变通的傻子!” 福公公在殿内听到外面的吵嚷声,走出门来瞧,看到夏橙西被晒得小脸通红的站在门口,连忙俯首请安道:“奴才给纯妃娘娘请安。” “福公公客气了。” 夏橙西虚扶了他一把,朝门口侍卫的方向努了努嘴,道:“皇上这人挑得可真不错,本宫在这儿说了半天,楞是不让进。” 福公公责怪地撇了门口侍卫一眼,打躬作揖道:“娘娘息怒,这批人是新来的,不知您的身份,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他吧。” 夏橙西知他是误会了,忙解释道:“本宫是真觉得这人不错,很有原则,日后必有作为。” 和春不服。 哼,这呆木头脑子不灵光,怎么可能会大有作为?! “蒙娘娘金口玉言,这小子日后定不会忘了娘娘恩典。” 福公公用手里的拂尘敲了那守门侍卫一下,喝道:“还不快谢谢纯妃娘娘的恩典。” 陈立轩被打得莫名其妙,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要谢恩了,呆愣愣地看着福公公。 “算了算了。”夏橙西摆摆手,抬步往殿内走去。 再在这儿耽搁下去,大哥都要被晒成人干了。 陈立轩还想开口阻拦,福公公连忙用拂尘将他拦住,走到他身边悄声道:“日后谁都能拦,就这位纯妃娘娘不能拦,知道吗?不然你这作为可真就给你作没了!” 陈立轩一个农家子弟,每天勤奋刻苦的学习,好不容易通过武举入了宫,当了守门侍卫,就像是山鸡登上了孔雀之王的宝座,成了村里人的骄傲,自然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乡下人本性率直淳朴,在这皇宫里,却让他知道了什么叫看碟下菜。 一同入宫的其他侍卫都瞧不起他,因为只有他是乡下来的,看起来就像个土包子,不懂得喝酒扯谈,也不知道侍奉主子,只知道乖乖听上头的话。 却没想到他竟被选到了皇上跟前当班,这更让其他人嫉妒了。 他无法改变同僚对自己的看法,反正他与那些人在一起也显得格格不入,只能努力做好本职工作,争取不丢掉饭碗便也罢了。 没想到今天竟又遇上了皇上的宠妃?! 还差点得罪了她?! 陈立轩觉得自己的好运气可能要到头了。 夏橙西往里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吩咐道:“福公公,这是本宫做的一些消暑吃食,您拿去给下面的人分了吧。” 福公公忙又谢恩道:“奴才替他们谢谢纯妃娘娘体恤。” “不必客气,您的那份我先替您带进屋去了,您稍后过来。” 说完,夏橙西便快步往内殿走去了。 福公公看着她欢奔远去的背影,心里十分欣慰。 纯妃娘娘他从小看到大,心地一直都如此善良,总能想到他们这些底下人的辛劳。 真不愧是皇上和太后和先皇和他们这些宫里老人看中的人吶! 夏橙西进了养心殿内,欢欣的奔到夏承文跟前就是一个熊抱。 “大哥大哥~好久没见你了,又变黑啦!” 夏承文许久未曾见着小妹,心里高兴得很,也由得她去说。 他搂着她的背拍了拍,又将人放在眼底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嗯,看来在宫里过得挺不错的,长胖了点儿,脸都圆润了些。 “大男人要那么白做什么?又不是当小白脸。” 夏橙西哈哈一笑,让知夏将吃的都端过来,神秘地道:“大哥,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夏承文配合的冥思苦想了一下,猜到:“难道是我最爱的双皮奶?” “猜对啦!” 兄妹二人相视笑得开怀。 杨韶清早就听到了夏橙西欢快的声音,却总不见人进来,只好自己出来了,站到兄妹二人中间,心疼的看着夏橙西道: “西西,快点进屋去,外面太热了。” 又转头一脸嫌弃地对夏承文道:“承文,你也进去吧。” 你不进去,估计西西也不想进屋。 真是便宜你这小子了。 夏承文看了眼之前还没来得及吃的那两份点心,心里无比庆幸。 还是自家小妹做得最好了,偷学出来的东西味道肯定不正宗。 第16章 乞巧 最近几天,一大波赏赐源源不断的送进了承干宫,素秋和暖冬两人拿了册子登记得手发软。 第27页 “这几日,怎么这么多珍贵东西送了来?”素秋一边记录,一边感嘆道。 “听说是隔壁离国终于定了太子人选,送来的欢庆之礼呢。” “原来如此,怕是盼着咱们天龙国支持呢。” 暖冬捂嘴轻笑,自豪道:“谁让咱们天龙国国力如此强盛,令四方闻风丧胆呢?” 两人笑作一团,手下也不停,忙把差事办好了。 此次离国献礼,杨韶清命人将东西分成了三六九等,最好的都送去了承干宫,其次便是翊坤宫、钟粹宫等处,就连储秀宫也有赏赐,只是物件都是些残次品了。 收到赏赐后,各宫都欣喜不已,争先抢后的向皇帝表示自己的谢意。 或是做些传情的物件,或是做些可口的菜餚,抑或是精心装扮后登门致谢,然后被无情的守门侍卫拦在殿外只能遥遥的参拜。 夏橙西每日里挑几样新鲜玩意儿放在寝殿里把玩,研究各种不同搭配风格,也自在不已,前段时间想要离宫的想法也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唉,也不知她们这些美人成日里跑来承干宫做什么,皇上又不在这儿。” 素秋去织造局拿了些新的衣料布匹,打从外头回来就朝着暖冬小声埋怨。 暖冬正在内堂为夏橙西收拾饰品,闻言赶紧上前,让她别在承干宫内说这些事。 “你可小心着说话,万一惹了娘娘不高兴,看你怎么办!” 素秋急忙把嘴捂上,不再多说,却已经来不及了。 夏橙西正好从寝殿里出来,听到此话,不由得好奇地问道:“谁来承干宫了?” 暖冬朝素秋不停的眨眼示意。 素秋心慌得很,眼神四处乱飘,垂首道:“回娘娘,没谁呢,是……是底下芳儿的同乡来找她了!” “是吗?”夏橙西扬长了声音,满眼狐疑,“本宫刚刚明明听见你说是某位美人的吧?” 素秋欲哭无泪。 她没想到自家主子的耳朵竟然这么尖,小声唠叨都让她给听见了,这要让皇上知道了,非剥了她的皮不可! 夏橙西在绣凳上坐下,捡了两颗葡萄扔进嘴里,含煳道:“去请她进来吧,这么热的天人家远道而来,你们要客气点儿,至少请进来歇歇嘛。” 闻言,素秋和暖冬一个赶紧出去接人,一个下去准备茶水点心了。 夏橙西悠悠地看着墙角盛开的茉莉花枝,小口的抿着茶水。 人家好心好意来看她,她若是闭门不见,岂不是太没有礼数了? 况且,这后宫里日子这么无聊,也是需要适当的乐趣的。 她懒得去找趣儿,就更不能放过找上门来的趣儿了。 陈美人没想到自己这第一回 来承干宫碰运气,竟然就被放进了门。 她想起以往不管其他人来多少次,都是吃了闭门羹,怏怏地回了储秀宫。 果然是她的人格魅力比较大么? 美滋滋。 随着素秋进了内堂,见到夏橙西,她跪下行了叩拜大礼:“嫔妾陈氏见过纯妃娘娘。” “起来吧。”夏橙西饶有兴趣的端详着她,问道:“你找本宫有什么事吗?” 陈美人羞怯的笑了下,从身边侍女的手上接过来一盒粉瓷式样的东西。 “嫔妾听闻娘娘最喜爱这些精美巧致的玩意儿,自古江南多柔美,女儿家的物事花样多,做工奇特,嫔妾自江南来,便从家中带了些奇巧好用的物事,京中恐是见得少,便特意送来让娘娘赏玩。” 夏橙西新奇的打开盒盖,一股清荷的馨香立刻扑鼻而来,盈满了室内,夏日的燥热仿佛都降下了几分。 “哎,这确实挺不错的,闻起来真舒服。”她惊喜地睁大了眼,又放在鼻间闻了几下。 陈美人得意的扬起了唇,继续说道: “这是江南产的百花膏,有春有牡丹夏有荷,秋有金菊冬有梅,置于室内可以使室内空气变得清新雅致,人在此香下待久了还会使衣物沾染香味,整日不散,用得久了,就连身上也会带上这股香气,宛如体香。” 稀奇的东西夏橙西从来不缺,但这种女孩子用的脂粉,还真没有人送过她,每个人都是捡着珠钗首饰的送。 她连连称奇,拿着这粉瓷盒爱不释手。 “本宫从未用过如此物事,真是太谢谢你了。” 陈美人福了福身,温柔恭顺地道:“能得娘娘喜爱是嫔妾的福气。” “这么大老远走过来也怪累的,坐下来歇歇吧。” 陈美人受宠若惊,忙谢了恩,屁股却只敢挨了一小块地方。 她原以为自己商户出身,必定会引起这位集宠爱于一身的官家千金不屑,没想到纯妃竟如此平易近人,一点儿宠妃的架子都没有。 气氛变得有些和谐融洽。 陈美人问道:“嫔妾方才见有婢女拿了新布匹进来,不知娘娘是否在准备七夕的节会?” “是啊,有这个打算呢。”夏橙西点头,命人拿了些布匹出来,“你也挑挑看,有喜欢的就带回去吧,也做几件新衣裳七夕时穿。” 承干宫领的布匹都是宫里顶尖好的,普通宫婢见都见不到。 第28页 陈美人觉得今天来得这趟,收穫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预期。 原本想着能搭上话,将礼送了出去即可,不曾想竟还有礼拿回去? “嫔妾原还在忧心七夕时节无新衣可穿,怕污了各位娘娘的眼,那便是罪过了,这下在娘娘这儿得了赏,嫔妾真是感激不尽呢!” 夏橙西最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这让她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小仙女。 因此陈美人这话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她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两人又坐着聊了会儿八卦。 说是聊天,其实主要是陈美人说些江南趣事给夏橙西听,夏橙西负责笑哈哈。 远在养心殿的杨韶清,很快便听说了这个消息,心里慌得不行。 万一西西看见这美人更想离宫出走了肿么破! “福公公!”他赶紧喊道:“你马上安排人去储秀宫宣旨,无事不得踏出储秀宫半步,违者贬为宫婢!” 福公公领了旨,刚准备退下,第二波传递小消息的人又过来了。 说是纯妃娘娘收了陈美人的礼,与陈美人相谈甚欢,不亦乐乎,连午饭都多用了半碗。 杨韶清沉吟了片刻,“等陈氏回了储秀宫便送些赏过去,明日再擢升为容华。” “容华?”福公公情不自禁的问道。 刚刚不还让储秀宫的人没事儿别出宫门吗?这变脸也太快了些? 身为一国之君,您能不能有点原则? 杨韶清抬眼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福公公连道没问题,赶紧俯首作揖退下去拟旨了。 我的个乖乖,乐死本公公了。 只要逗纯妃娘娘开心就能受赏升级,这可比伺候皇帝轻松多了! 后宫里这些美人知道这回事儿,怕是要疯…… 陈美人在承干宫待了一上午,直到用完午膳才抱着一堆布料回了储秀宫,惹来了一堆羡慕嫉妒的眼神。 等皇帝的赏赐一到,那眼神就变成了羡慕嫉妒恨。 等第二天皇帝的旨意一到,所有人震惊之后便开始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讨纯妃娘娘欢欣了。 于是从那天开始,承干宫的大门又加了两道锁,两道门槛,就怕被这些三五成群前来拜访的女人给踏破了。 夏橙西倒是觉得新鲜,时常有来自不同地方的人讲各种不同的故事给她听,就像是用耳朵出去旅行了一番,有趣的不行。 于是杨韶清吃醋了。 西西喜欢听别的女人讲故事,不喜欢听他讲了qaq 好委屈。 第17章 乞巧 七夕节会是一年一度的重要庆典,又称乞巧节。 这是属于女孩们的庆会。 她们诚心祈祷能早日寻得如意郎君,也祈祷月神保佑自己越发心灵手巧。 大街上比往常更热闹了,人潮如涌,街边挂满了巧妙精緻的花灯。女子们成群结队的上街,猜灯谜、放花灯,吟诗作对,好不自在。 罗绮湘准备为后宫女子在七夕节办一场晚宴,再邀请些朝中大员的女眷入宫同庆,与会之人均要安排节目表演,且有些风趣的游戏环节,可供大家一同参与,最后还设置了奖励。 她命人传话至各宫,特意加上了一句皇上也有可能会来参加宴会的话。 宫内素来安静,难得有如此大的宴会可供宫婢嫔妃玩乐,又有机会在皇上面前一展风采,大家的积极性都非常高。 除了承干宫。 夏橙西烦心得很。 以往七夕节的时候,娘亲总是喜欢和爹爹单独行动,过二人世界,从不干涉他们。她总可以开开心心的和两位哥哥,再加上杨韶清一起去逛夜市猜灯谜,自由自在。 每次猜谜,他们总能赢回一大堆精美的花灯。 到了更晚些,他们再一起去河边上放她特意做的莲花灯,许下节日心愿后去奇珍阁吃一顿美味宵夜。 这是她最喜欢的过节方式。 想到今年不能再出去游玩了,她就心痛得无以復加,连寝殿都不想出了,更别谈准备什么节目。 文昭儿倒是兴致沖沖,觉得这是自己一展身手的好机会。 月儿将从御史府里带过来的孔雀羽衣拿了出来,挂在衣架上梳理了一下裙摆。 这件羽衣的上部是白孔雀的白色尾羽,裙摆则是宝蓝孔雀的七彩尾上復羽,色彩艷丽繁复,缀在地上四散开来,宛如孔雀开屏般美丽,慵懒华贵。 古人的手也太巧了吧?做工也太精緻了! 文昭儿第一眼见到这条裙子就被惊艷了,立刻决定七夕宴会的表演就是跳舞了。 正巧她闲暇时便报了成人舞蹈班习舞,学了杨老师的经典之作孔雀舞,虽说不得其精髓,但若能做到神似,也能甩下这些古代人好几条街了。 这下正好派上用场,美滋滋! 到了七夕这天,后宫里早早的就忙碌了起来。 宫人们三三两两的给宫道两旁布上节庆用的彩绸,扎上绸花,摆上盆景,将要吃的喝的用的通通准备了起来。 后宫难得热闹,大傢伙儿干得热火朝天。 杨韶清退朝后,赶紧换了便服就到了承干宫,果不其然的看到夏橙西愁眉不展的趴在窗檐下,与殿外热闹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和春与知夏端着七夕吃的巧果酥糖候在一旁,想劝又不敢劝的模样,十分为难。 第29页 他挥挥手让两个婢女退下去,悄悄走到她旁边,俯下身子悄声道:“听说有位叫夏承文的公子在宫门口候着,准备接小仙女出去逛夜市呢……” “真的?!嘶~~” 夏橙西兴奋得勐的跳了起来,咚一下脑袋撞到了窗子上,疼得她直龇牙。 杨韶清赶紧拽住她,揉了揉她被撞的脑门,心疼道:“你慢着点儿!” 这框子多重啊,把人给撞坏了可怎么办。 “哎呀,没关系啦!” 夏橙西拉下他的手,抓着他就往外跑,“咱们快走吧~让大哥久等就不好了!” 杨韶清甜滋滋地任她抓着自个儿的手,跟着她大步往外走。 和春知夏赶紧追了上来,忙问道:“皇上,娘娘,翊坤宫那儿可怎么办吶?” 夏橙西头也不回,扬声回道:“你们就说我有事儿去了,晚些到!” 说完,两人的身影扬长而去,消失在她俩视线里。 大榕树荫下,和春与知夏二人面面相觑。 那咱们宫里的节目到底表演啥呀?? 夏承文得了杨韶清的消息,早早的便在皇宫门外备了车马等候。 外观平淡无奇的木质马车,里面却别有一番天地。 整个马车内壁铺了厚厚的丝绸,靠在上面十分舒服,不必正襟危坐,中央则置了个玉色品茶小几,桌上有一副用玛瑙制成的茶具,晶莹透亮。出行时间长时,便可在里面品茶偷香。 茶几的三方布着温软蚕丝椅,这个季节坐上去也清凉舒适,上面还用各色丝线绣着百花团簇,又很美观,马车顶上挂着琉璃盏,盏下垂着珍珠绣花儿,灵巧可人。 这是杨韶清在身为太子之时,送给夏橙西出游的礼物,放在尚书府里安排有专人打理,里面的物件时常跟换,一直用到了现在。 外头太热,马车的四个角落里摆了大大的冰盆用来降温,马车内凉意十足,厚厚的门帘挡住了妄图侵入的热气。 杨韶清抱着夏橙西上了马车,掀开一条缝将人塞了进去,自己随后也钻了进去。 “承风先去探路安排了,咱们慢慢过去就行。”夏承文朝杨韶清简单行了个礼道。 杨韶清点点头。 这是夏橙西自入宫后第一次出宫,激动不已,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兴致高昂。 作为皇帝的青梅竹马/宠妃/心上人/太后的宠儿,她完全可以向杨韶清申请不时的出宫游玩,奈何她这人自小便被常情教育得思想无比端正,身在其位便谋其事。 既然入了宫,那就是宫里人了,老想着往宫外跑,那哪儿成? 万一杨韶清生气了,把她贬了,把她父亲哥哥们都贬了,那还怎么吃香的喝辣的? 一想到这儿,夏橙西蠢蠢欲动的心总是刷的一下就沉寂了下去。 今天的街市一如既往的热闹。 小贩们沿街摆摊,有各种小吃、小玩意儿,叫喊声此起彼伏,耍杂耍的、卖艺的,尽心卖力的在进行表演,三五成群结伴同游的,一路欢声笑语。 按照往年的流程,夏橙西一行人去猜了灯谜看了节目放了花灯最后吃了宵夜,玩得尽兴极了。 “好心的姑娘,求您发发善心,施捨施捨老婆子吧!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上饭了……” 几人刚从奇珍阁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子就拄着木棍拦在了夏橙西面前,她浑身沾满了泥土,头髮乱糟糟的,只能看到脸上的沟壑纵横。 夏橙西见她可怜,忙在身上掏出荷包,想要给她点银两,夏承文拦住她。 “你别管,自有下面的人处理。” 说着,福公公果然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身后跟了一群锦衣侍卫,上来一个人便搀着老人家往一旁去了。 夏橙西看着福公公领着这么大一群人出现在眼前,满脸震惊。 她竟不知居然有这么多人一直跟在暗处候命。 她担忧的看着他们走远,“这老人家也太可怜了,我从未在京中见过这样的人。” 她自小娇惯,又被保护得很好,甚少有机会遇到这些腌臜事,如今勐不丁一来,着实有些吓到了。 再往暗处里仔细一瞧,竟发现了好几个这样的人躲在角落里,黑乎乎的一团,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那是一个人,或是一群人。 她惊唿道:“今日怎么有这么多乞丐在大街上游走?” 杨韶清朝福公公使了个眼色,福公公心领神会,立马带了人下去处理。 “想必是看今日外头热闹,都出来看热闹了。”夏承文与杨韶清对视了一下,笑道。 “是吗?”夏橙西怀疑的看了他二人一眼,“以往这么热闹的日子也没见着有这么多人啊,而且还是躲在暗处,为何不上街呢?” 杨韶清将她揽至身边,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想往外瞧的视线,道:“可能是怕自己不修边幅的样子吓着别人吧,要知道,乞丐也是有自尊的,他们可不想被别人嫌弃咒骂。” 夏橙西还欲再说些什么,夏承文赶紧说话堵住她的嘴:“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宫吧,宫里不是还有活动吗?” 夏橙西嘟起嘴,不悦道:“我不想去参加那个宴会。” 第30页 夏承文挑眉道:“娘亲可在宫里呢,你确定不去?” “娘亲会去?她不是应该和爹爹在过二人世界吗?”夏橙西不信她娘会丢下她爹,自己一个人进宫去玩。 “这后宫第一次邀请臣眷入宫参加宴会,娘自然要给点面子了,况且连太后都去了,娘总不好意思不去了。” 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个理。 夏橙西将信将疑的点点头,眼里却依然充满怀疑的看着夏承文。 夏承文被她盯得头皮发麻,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杨韶清赶紧替他解围,道:“时候确实也不早了,咱们是该回宫了。” 还没过二人世界呢! 夏橙西扭过头来,意犹未尽的嘆了口气,道:“好吧,那回宫吧。” 哥哥她还镇得住,皇帝她勉强也许能镇得住,但是她不敢跟以前一样嚣张了啊qaq 杨韶清看她神色落寞,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煳涂。 “西西若是喜欢宫外,以后多出来玩,宫内没人敢拘着你。” “嗯!”夏橙西重重地点头,脸上扬起了笑容。 娘亲说,男人的话听听就可以了,当不得真,但他们又希望你当真,从而满足自己的大男子心理,那就让他以为自己当真好了。 谁让他是皇帝呢。 夏承文送两人回了宫,自己则在宫门外继续候着,顺便等下将自己娘亲接回家。 和春知夏忐忑不安的在承干宫门口直晃悠,见到二人回来了,高兴极了,忙把早就备好了衣物拿了过来。 稍作片刻休息后,夏橙西与杨韶清二人,一人换好皇帝常服,一人换好宫妃制服,又携手往御花园举行宴会的地方去了。 第18章 乞巧 宴会在御花园中央举行。 原本摆在中央的盆景都已挪进了花房,搭起了一个精緻小巧的八角玲珑台,四周百花锦簇,只余了两条花道供人上下,其余人等环着这舞台围坐一圈。 太后坐在正中央的金丝檀木雕花宝椅上,其余人等皆是坐了黄檀软椅,按尊卑在她两侧坐下,罗贵妃也未曾例外。 身为后宫中第二尊贵的女人,她坐在太后的左旁侧,中间隔了为皇帝预留的鎏金龙椅与寿康宫罗太妃的紫檀木椅。 罗太妃是如今罗左相的堂妹,也就是罗贵妃的堂姑,为先帝之妃,据传对先帝一往情深,生死不渝。先帝去后,便住进了寿康宫,整日闭门不出,在宫中为先帝设坛守灵。 常情身为正二品诰命夫人,得了太后的恩典,得以坐在她的右旁侧。 两人吃着点心,赏着节目,时不时再交谈几句,也不管其他人如何,其乐融融。 得知皇上会参加此次宴会,后宫嫔妃们都卯足了劲儿准备,收到邀请的臣眷,家里有适龄女儿的,也都悉心的准备了一番,就盼着一展风采,得了皇上的青眼。 结果到了时候,皇上说要晚点才能来,女孩儿们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劲一下就泄了一半。 嫔妃的节目是按抽籤来的,宁妃和玉嫔的顺序都在中间,神色显得有些悻悻,文昭儿抽到了最后一个。 她心中暗喜,果然天意是要她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的,否则皇上怎么突然说要晚些来,偏偏又是她抽到最后一个呢?便越发信心满满。 等杨韶清和夏橙西到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美人和文昭儿的节目了。 杨韶清一出现,除太后外所有人纷纷站起身来行大礼。这么大阵势,吓得夏橙西忙往他身后躲,生怕受到这礼,那就是大不敬了。 杨韶清很想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一同享受万人敬仰,但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又忍了下来。 他走到太后面前,拱手作揖道:“儿臣给太后请安。” 夏橙西也福身行礼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瞧着他二人,乐呵呵的笑道:“快坐下吧,来得这样晚,错过了许多好节目呢。” 夏橙西的位置在常情身侧,便欢快的跑过去坐下了,腻在娘亲身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今天晚上出宫游玩的事情。 杨韶清见她没有觉得烦闷,欢实得很,也放心的在龙椅上坐下了。 除了罗贵妃与宁妃外,其余嫔妃美人都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皇帝,脸上纷纷爬上了红霞,离得近的小声议论了起来。 “皇上长得真好看啊!” “是呀,真想每天都看见皇上呀!” “做梦呢你!不过……为什么皇上会和纯妃娘娘一起来呢?” “想必是路上碰巧遇到了?” “你真是太天真了,纯妃娘娘如此受宠,皇上自然是先陪着她过七夕了!” “哇~~皇上真浪漫呀!” …… 玉嫔隐约听着身侧美人的谈论,默不作声,脸色不变,婉约的笑着观看舞台上的节目。 长得好看又有权,声音好听又多金,情商又高会疼人。 标准的男主剧本,就是他没错了! 文昭儿看着皇帝落座,脸上扬起势在必得的笑容。 张美人准备的节目是一首笛曲。 她胆子较小,原本皇上没来,她心理压力没那么大,便也存着无所谓吹得好不好,皇上一来,她便紧张极了,若是表现得不好,岂不是丢尽了脸面? 第31页 那她还怎么在储秀宫混下去! 夜风吹来,清亮的笛音响起。 常情和夏橙西说话说得不亦乐乎,也顾不上欣赏表演。 “你说见着许多乞丐?” “是呀。”夏橙西伏在她的臂弯处,纳闷道:“大哥他们都说是因为过节的缘故,可以往过节我也没见过这么多乞丐呀,肯定是在骗我!” 常情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你也别想那么多,横竖都不关你的事。” 夏橙西乖巧的点点头,又说了些别的趣事,常情凝神听着,心里却想其他的事情去了。 呕哑嘲哳,断续曲折。 一曲毕,张美人紧张得手心都在不停地冒汗,她这曲子吹得连自己都听不下去,更别提那些名门千金大家闺秀了,只得胡乱行了礼就红着脸退了下来。 台下一片啧啧唏嘘声。 “笛音纯净,悠扬动听,宛如山间清风,流水潺潺,意境非常优美,”杨韶清抚掌,畅意大笑了一声,道:“赏!” 其余表现得早的美人内心纷纷吐血,就这水平也能得赏?那自己岂不是能有进封的机会了? 只恨自己手气不好,抽到了前头! 张美人满脸不可思议,慌忙起身跪拜道:“嫔妾谢皇上赏赐!” 夏橙西不明就里,奇怪的看了眼那个谢恩的美人,又看了看杨韶清,朝自己母亲扬起小脸疑惑道:“我怎么觉得我和皇上听的不是一个曲子?” 常情看着她神色复杂,不知该说什么。 太后也看着杨韶清神色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也觉得皇帝的审美有些奇特。 找机会让心爱的女人吃醋也不是这么找的吧?基础审美还是要的吧?不然别人以为你是二傻子啊喂! 完全没听刚刚演奏了些什么的杨韶清扬起迷人笑容看向夏橙西,却发现对方压根儿看都没看他,只顾着和自家娘亲说话,心里委屈极了。 众人还在窃窃私语,文昭儿已着了孔雀羽衣站在台上,摆起了孔雀沉睡的姿势。 她画了精緻的孔雀妆容。眼尾上挑,用黄、蓝、绿三种色彩画出了孔雀尾羽的形状,眼睛处亮晶晶的,就像孔雀的眼睛一样,灵动自然,头上插着三根孔雀羽毛,缀上了银色的尾饰。 看起来,就像一只真正的孔雀在翩翩起舞,在林中觅食,在展翅求偶。 这姿态仪容一出,常情便觉得甚为眼熟,再加上这女子在皇帝出现之时那志在必得的模样,脑中略微一想,便知这是自己的同胞了。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能遇到自己的同胞,并且还是在自家女婿的后宫里。 所以这个女人是来和自己女儿争宠的喽? 真有意思。 夏橙西被这华丽精美的服饰吸引了,津津有味的欣赏这曲舞蹈,听到母亲说话,好奇的问道:“娘,什么真有意思呀?” “没什么。”常情笑着侧过头看她,意味深长的说道:“以后这宫里热闹起来了,会很好玩的。” “是吗?”太后和她对视一眼,也笑了起来。 常情咯咯直笑,“我还会骗你不成?” 文昭儿的舞跳得不算好,只能算是流畅,美感不足,可能是因为她不是专业舞者的缘故。 但在众人眼里,她别出心裁的妆容,极具特色的舞蹈以及精妙绝伦的舞衣便足以震惊她们了。 “昭妃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身姿柔美,宛若林中精灵,大赏!” 杨韶清大手一挥,又是一笔赏赐送了出去,令其他嫔妃越发后悔不迭。 “臣妾拙姿,承蒙皇上喜爱,谢皇上恩典!” 文昭儿美滋滋的在舞台上跪拜谢了恩,迈着步子退了下去,长长的裙摆在夜光下闪着暗蓝色的光。 夏橙西看着那尾光,眼睛闪闪发亮。 今晚的主持人是罗绮湘,后宫里的节目已经全部表演完毕,她柔声问道:“皇上,臣妾原本想着让闺中小姐们也一展身手,但如今时间已不早,要不今日之宴就散了吧?” 杨韶清点点头,“贵妃考虑周到,按你说的办就是。” “本宫也有些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太后搀着从婉的手站了起来,又朝常情道:“你总不愿进宫里来,如今西西也在宫中,你往后就多进宫来陪本宫说话,知道吗?” 常情福身,笑道:“臣妇知道了。” 罗太妃看她二人的样子,嗤笑了一声,朝太后道:“太后娘娘与夏夫人真是姐妹情深呢。既然散了,那妹妹就先告退了。” 说罢给皇帝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太后看见她就心烦,冷哼一声道:“本宫也回去了。” 二位老人家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一位是堂姑,一位是婆婆,罗绮湘十分尴尬。 杨韶清看出了她的窘迫,道:“贵妃今日辛苦了,朕稍后命人送些补身子的物品到翊坤宫,以慰贵妃治理六宫之劳。” 罗绮湘惶恐,忙道:“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理应如此。” 杨韶清看着她颔了颔首,没再说什么,转身大步走到夏橙西面前,轻声道:“西西,我们去过二人世界吧!” 第32页 “哈?”夏橙西一脸懵逼的看着他。 皇上不走,其他人也不敢先走,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二人秀恩爱。 离得最近的常情不愿待在这里浪费时间,她家男人还在等她回去呢,于是福了福身道:“皇上,那臣妇先行告退了。” 杨韶清看了岳母娘一眼,点头恭敬道:“夏夫人慢走。” 有了常情打头阵,其余人等就算再不想走,也不能干巴巴的站在原处当背景,纷纷告退。 不一会儿,御花园里就只剩了杨韶清和夏橙西两人。 ———————————— 小剧场: 皇宫外,月明星稀,清风送爽。夜黑云高,适宜虐狗。 夏子深:大晚上的你在这儿干嘛呢? 夏承文:来接我娘啊…… 夏子深:我媳妇儿有我接呢,你接你媳妇儿去! 夏承文:……歧视单身狗是不是? 这时常情过来了。 常情:你在这儿干嘛呢? 夏承文:娘,我来接你呀! 常情:我有我夫君接呢,你接你自个儿媳妇儿去! 夏承文:……不准歧视单身狗嗷嗷嗷!!! 第19章 乞巧 夜风徐徐,吹散了白日的燥热,送来缕缕清爽。 御花园里万籁俱静,连花儿都陷入了沉睡,夏橙西与杨韶清面面相觑。 一个莫名其妙,一个兴致盎然。 “清哥哥,”夏橙西满脸不确定的看着杨韶清,疑惑问道:“这么晚了,我们不回去歇息吗?” 大晚上的,两个人在宫里有什么好玩的? 杨韶清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御花园一侧走去。 “不急,我先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他步子迈的很小,夏橙西跟在他身侧慢慢走着。两人在御花园里穿梭,没有路灯,借着月亮的清辉才能勉强看清楚路。 杨韶清紧紧的牵着她的手,温润的触感让他心里分外安定。 走了一会儿,两人到了御花园一侧的天池旁。 池中有亭台水榭,绿叶粉荷,锦鲤漫游,盪起阵阵水花,曲折的花廊向天池深处延伸。 此时,这里已经被萤火点亮。 “哇!好美呀!” 夏橙西不禁惊嘆,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景象。 天池四周布满了散发着莹白光芒的琉璃盏,盏内的萤火虫上下翻飞,宛如明灯。池内的荷莲旁还置了许多金莲,莲中燃着烛光,莲下鱼儿环绕。 在一片黑暗中,唯有此处灯火通明。 杨韶清看着她惊喜的模样,心里也乐开了花,揽住她的纤腰走到亭子中央。 “喜欢吗?” 夏橙西重重的点头,脑袋凑到琉璃盏上去瞧,想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只萤火虫,竟能放出这么亮的光。 杨韶清面向池中央,指着池中的金莲说道:“这池子里一共有十五盏金莲,每一盏都记载着你每一年七夕时许的心愿。” 夏橙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第一盏,那时你才一岁,却会说些流利的句子,许了自己要快快长大的愿望,”他伸出手,替她将脸颊边上的髮丝别到耳后,笑道:“这个我没办法替你实现,只好陪着你慢慢长大了。” “第二盏,你两岁的时候,节前两天你吃了娘亲做的绿豆糕,喜欢得不得了,便许下希望每天都能吃到绿豆糕。夏夫人我可不敢吩咐,只好命了厨子到尚书府上偷学了手艺,安置在你的承干宫里,如今为你每天都在膳房里备上。” 夏橙西恍然大悟的微张了嘴,难怪她现在每天都能闻到绿豆糕的香甜味,只是后来她尝到了更多美食,就忘了绿豆糕的美味了。 “第三盏,你三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夏夫人不准你再随意外出,因此你说希望以后可以自由自在,不再受到母亲的管束。” 杨韶清回想起她小时候的可爱模样,笑得十分温柔。 “如今在这宫里,便没有人再敢拘着你了,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夏橙西瞪大了眼看着池中在微风中摇曳的小火苗,竟不知道自己儿时许下过这么多可笑的愿望。 杨韶清继续指点,将她十五年来的七夕愿望都一一道来,夏橙西立在一旁认真听着。 “……第十四盏,去年七夕,你许下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也不知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 他戏嚯的看着她脸色慢慢染上粉红,心中却忐忑不已。 “我不知那位男子是谁,也不好替你查验一番,唯恐将你这天真单纯的小姑娘骗了去,只得先将你放进宫中好生看着了。” 夏橙西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只觉得耳尖都发了烫。 “也没谁呀……”她小声喏喏道,眼神往四处乱飘。 她只是觉得娘亲说的这两句话特别有韵味,感觉很符合七夕的氛围就说了出来,根本就没别的意思呀。 每年七夕时候的愿望她都是随口一说,竟被人全部记了下来。 这种感觉,可真奇妙。 “是吗?”杨韶清不相信的看着她。 “真的!”她急急的说道,身子勐地往前倾,发上的珠钗都微微晃动起来。 第33页 “那好吧,”杨韶清偷偷松了口气,深邃的眸子盯着她道:“今年的愿望,你说希望父母兄长平安顺遂,我保证,这也会实现的。” 夏橙西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垂下了头。 原本习以为常的事情,被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真是别扭呢。 “怎么了?低下头去做什么?”杨韶清弯下腰来与她对视,调笑道,“难不成被我感动了?” 感动?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十五年来,杨韶清的情谊她看得很明白,娘亲跟她讲得道理她也很明白。 一国之君的情谊有几分真几分假?难以分辨,也让人难以置信。 她只是一个普通臣女,自以为没有任何特色,甚至在京中女子里算是骄纵任性的了,若说这样的女子能被一人疼爱一生,她不是不相信,只是不相信会发生在她和杨韶清身上。 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的愿望很简单,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在深宫里孤独一生也可以,只要家人能富足平安的顺利度过一生,她便心满意足。 只要杨韶清还愿意宠着她,她也愿意继续让他当她的好哥哥。 “是呀。”夏橙西抬起头来,素净的小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太感动啦!清哥哥真好~~” 杨韶清看着她月牙弯弯的眼眸,也笑了。 唉,看来岳母娘的教育太成功了,自己还得加把劲才能把媳妇儿追到手啊。 两人笑作一起,又一个个将琉璃盏中的萤火虫放了,一盏一盏小灯笼慢慢飞向空中,美若星辰。 钟粹宫内。 文昭儿揣着手,在寝殿内不停踱步,时而伸长脖子看看窗外,神色肃穆。 月儿从外面端了茶水进来放在桌上。 自从娘娘去了罗贵妃那儿一趟之后,钟粹宫那些偷懒背主的傢伙就全都给赶跑了,又拨了一批新人过来,这宫里总算是有条不紊的慢慢走上了正轨,娘娘看起来也精神活泼多了。 今日宴会结束后,她家娘娘兴致高昂的带着一堆赏回了宫,连妆都没卸就回了寝殿,直到她进来便是这副模样。 她奇怪的看着自家主子,问道:“娘娘您在看什么呢?” 文昭儿皱着眉头嘟囔:“奇怪啊奇怪,不应该呀……” 月儿凑到她跟前,伸直了耳朵,“什么不应该呀娘娘?” 这都快到三更了,皇上不应该还不来啊!文昭儿内心有些狂躁。 她今晚上的表演,虽说不是精彩绝伦,也算是有能让人惊艷的时候吧?不是说最是那惊鸿一瞥醉人心扉的吗!她都能看到皇上眼里浓浓的兴致了! 按照剧本惯性,千篇一律的大家闺秀之中突然出现一个举止独特、新奇有趣的美人儿,男猪脚不存在说不来一探究竟的啊!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月儿,你去看看皇上到哪儿了。”她凝声吩咐道。 月儿微垂下头,脸色复杂的瞟了一眼她,小心翼翼的说:“娘娘,皇上早就去承干宫了……” “什么?!” 文昭儿大惊,勐地走到门口往外瞧,确定没有人过来的迹象,又走回到桌旁坐下,抓起一杯水就往嘴里灌,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一鸣惊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呢?” 月儿见她烦心得很,宽解道:“娘娘别着急,皇上这才见了您一眼呢,不上心也是正常的……” 文昭儿拧着眉,又灌了几杯水,将心烦意乱的情绪压了下去,嘆了口气说道:“你说的也很有道理。” 确实是自己太急了,这才第一次出场,就想着抢了宠妃的风头,未免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况且,这还是男主的青梅竹马,是他心里的白月光硃砂痣,就更难扳倒了,她必须得稳着点。 当女主这种事情啊,急不得,得一步步慢慢来,否则降了自己的格调,拿着女主剧本演成了配角,就太浪费这次穿越的机会了。 第20章 争宠 朝堂之上,气氛有些胶着。 杨韶清肃着脸一言不发,眼神犀利的在大臣们身上扫过。底下的人纷纷垂着头,如芒刺在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几天,朝中陆陆续续接到各地的灾情急报。旱灾来临时,饿死了不少人和动物,稍有些气力的人都纷纷离开家乡,投奔他处,人丁变少,派下去做事的人也少,根本就来不及清理,只得暂时堆在路边发臭,致使苍蝇四处乱飞,传播痢疾。 刚开始,传播的范围还比较小,大夫和药物都勉强可以控制得住,够用。谁知,后来竟突然下了几场大雨,将残留物沖刷到河里,随着水流流向各地,造成了大面积的疟疾,也出现了许多当地大夫未曾见过的症状。 下派治灾的官员本想着受灾范围小,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哪能预见后面的情形?见自己已无法控制事态,赶紧上报了朝廷,希望增派物资补给。 杨韶清便是为此事在朝堂之上大发雷霆,吓得一干大臣如鹌鹑般缩起了脑袋。 这事儿也怪不了他们啊!又不是他们安排人办的事! 这事儿是左相办的,您应该找他麻烦才是嘛qaq 第34页 “左相大人,这事儿是朕交给你去办的,你觉得如今办得如何?”杨韶清冷冷道。 罗玉良上前一步跪下,不甘道:“微臣办事不力,请皇上责罚!” 他怎么也没想到,本来完全在控制之内的事情,可以藉机提拔几个官员上来,天公竟如此不作美,现在变得如此棘手,让皇帝抓着了机会。 真是失策!事到如今,只能暂且服软避过风头。 杨韶清狠狠的将奏摺砸到他面前,怒道:“朕早就跟你说过,加派人手加派人手,要送灾粮送灾粮,你听了吗啊!?” “朕如此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办差的?看着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你高兴了?!” 罗玉良连扣三拜,俯下身子道:“请皇上息怒!” 众臣子也都跪了下来高唿:“请皇上息怒!” 夏子深拱手禀道:“皇上,事到如今还是先想想如何解了此灾,左相之过失待事情解决了再来追究也不迟。” “是啊,疟疾传播快速,如今又快入秋,若是不尽快清理了,怕是后患无穷!” 常松林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疟疾这一灾情,提道:“微臣记得十几年前也曾发生过此疫情,用了臣妹,也就是如今夏大人的夫人提供的法子,十分有效。” “朕也记得有这么回事,”杨韶清眼神从底下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又停在罗玉良身上,“那法子早就下令在民间广泛教授,为何如今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许是地方偏远,教化不足,加之药材稀少的缘故罢……”左相一派中一位臣子深感压力,弱弱的说道。 夏子深颇为认同的点点头,道:“臣认为,其他事情暂不提。应当尽快安排京中大夫,购买大批药物送往灾地,同时还得安排当地人学会认识山上草药,以防后乱。” “就按夏大人说的办,去安排吧。”杨韶清烦躁的摆摆手,袍袖一甩就走了。 看着他走远,罗玉良站起身来,走到夏子深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森然道:“尚书大人最近真是风光无限,令千金独受皇恩,夏大人在朝堂之上也是深受重用,老夫真是羡慕啊!” 夏子深客气的拱了拱手,道:“罗大人言重了,咱们都是为了皇上办事。” 罗玉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可别高兴得太早!” 夏子深依然乐呵呵的看着他走远,表情半分未变。 常松林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人有病,甭理他。” “嘿嘿,我知道。”夏子深傻笑道:“今晚上夫人做了好吃的,去我家喝一杯?” “走!” 两个心大的,心情愉悦的携手双双归家了。 杨韶清回了养心殿处理政事,福公公在一旁伺候。 屋里静悄悄的,连硃笔划动的声音都没有。 有个小太监悄悄走到福公公身边,伏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又悄悄的走了,没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杨韶清在全神贯注的批奏章,福公公嘴里揣着话,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那小太监刚刚传来的话,他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真是让人左右为难。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杨韶清头也不抬的道。 “是……”福公公打了个恭,组织了一下语句说:“刚有人传话,说是钟粹宫的昭妃娘娘要求面圣……” 话还未完,杨韶清就打断他道:“不见。” 虽早知会是这样的回答,福公公认为下一句才是重点,还是硬着头皮道:“昭妃娘娘说是有治理疟疾的妙计……” “哦?”杨韶清饶有兴趣的停下笔,戏嚯的看着他道:“她一个闺阁女子能有什么妙计?” 福公公伸手抹了下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珠,心想,纯妃娘娘的母亲不也是闺阁女子,如今防治疟疾的法子不就是她的主意么? 这话他可没敢跟皇上说,只尽责的问道:“皇上可要召见?” “宣吧,朕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福公公应了声是,下去传人去了。 文昭儿就在养心殿门外等着,收到传召后,端着手信心满满的进了养心殿。 每走一步,她都笑得越发开心。 当听说宫外疟疾肆虐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又来了。 几乎是每本古言中的剧情,古时候人们对卫生环境的要求不是很高,对于许多药物的使用也过于单一,导致他们连一个小小的疟疾,都会变成可以定夺生死的大问题。 这时候就得靠穿越女主的光环来拯救这些黎民百姓了。 杨韶清审视的看着她,她也笑眯眯的看着他,两人均不说话。 福公公站在一旁干看着无语。 你俩这是在眉目传情?可别作死了吧! “若是无话可说,便退下吧。”杨韶清淡淡道,继续俯首批阅奏摺。 福公公催促道:“昭妃娘娘,您若是有事就赶紧说吧!皇上还有许多要事处理呢!” 见皇帝开始不耐烦了,文昭儿忙往前走了一步,道:“臣妾有话说!” 第35页 她清了清嗓,胸有成竹的说道:“臣妾听闻宫外有地方疟疾肆虐,民不聊生。臣妾儿时曾生过一场大病,广求名医均无可治,后遇到一游方大夫方才痊癒,治疗期间,臣妾听闻那个游方大夫说了许多药理之方,其中便有防治疟疾之症的。” “哦?”杨韶清挑了挑眉,“你说说看。” “首先得切掉传染源,也就是说要把患病的人全部隔离在一起,四周用硫磺烧了进行消毒,然后再撒上一层硫磺和白酒,然后是治疗病患方面,须得将其使用过的所有物品全部用白酒泡了,再用太阳暴晒,当然了,最好能把这些东西全都烧掉,换成新的……” 听到这里,杨韶清嗤笑一声,不耐的打断了她的话。 “行了,你还有其他什么办法么?” 文昭儿疑惑的看着他,“这就是臣妾的解决之法呀……” “你不必说了,朕已经知道了。” 哈?文昭儿一头雾水,不明白皇帝为何对她的办法不感兴趣。 “皇上,这是目前来说,防治疟疾最方便快捷的办法了,您一定要听完!” 一直站旁边听着的福公公都替她觉得羞臊,弓着腰请她出去,“昭妃娘娘,您就先退下吧!皇上忙着呢!” 文昭儿莫名其妙的跟着福公公出了养心殿,煳里煳涂的问道:“公公,你说皇上为什么对我的方法好像不感兴趣的样子呢?如今防治疟疾不是最最紧要的事吗?” “哎哟昭妃娘娘哎!”福公公轻拍了自己一个巴掌,呲着嘴道:“您这法子早就传遍了龙华国,您这又来跟皇上说,岂不是故意折了老奴的脸吗?” “什么?!”文昭儿大惊,急声道:“不可能,怎么会有人知道这些法子呢!?” 福公公用拂尘指了指承干宫的方向,得意的说:“这法子十几年前就有人提了出来,也真是有用得很,这十多年来,龙华国从未出现过如此广泛的疟疾。” 文昭儿机敏的看了看承干宫方向,难以相信十几年前有可能才出生的纯妃会想出这种法子来。 除非,她也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者,借着别人的嘴用这法子解了当时的难。 “这法子是谁想出来的?”她问。 “就是纯妃娘娘的母亲,尚书夫人!”福公公回了她的话,哎呦直叫:“您还是快回钟粹宫去吧!” 老待在这儿他怕皇上治他个审查不严之罪! 那就没错了。文昭儿心中暗想。 一定是纯妃偷偷将此法告诉了自己母亲,好让夏家立下功劳,从而攀上皇室,等她长大以后,便用现代的手段将皇帝紧紧抓在手里。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皇帝一直都如此宠爱纯妃了。 找着了症状,看来她得对症下药才行! 第21章 争宠 好不容易送走人,福公公小心翼翼的回了杨韶清身边伺候,静静的立在后头当背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怕惹了这位刚刚在朝堂之上发了脾气,又被妃子戏弄的君主生气。 “人走了?”杨韶清放下硃笔,站起来抻了抻臂膀,活动下筋骨。 福公公忙到他跟前俯低了身子,恭顺的答道:“已走了,奴才罪该万死,让皇上白高兴了一场。” “无碍,”杨韶清在屋内踱了几步,又问道:“上次朕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已备好了,准备明天送到承干宫去呢!”福公公笑道。 想起那件美轮美奂孔雀羽衣,他就觉得心口疼,肉也疼。 简直太浪费了,太奢侈了,太豪华了!比钟粹宫昭妃娘娘那件不知美了多少倍! 用蓝宝石镶嵌的尾羽,用白珍珠勾芡的上衣,金丝腰线上还用玛瑙勾了边。 纯妃娘娘只是多看了那羽衣几眼,皇上居然就特意给她定制了一件更为奢华的。 真是让人羡慕的感情啊…… “你等下安排人去钟粹宫走一趟。”杨韶清吩咐道。 福公公疑惑道:“去钟粹宫做什么?” 杨韶清撇嘴坏笑,道:“昭妃不是有一件绝无仅有的孔雀羽衣么?你去拿回来。” 福公公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皇上想要做什么,问道:“不是已经制了一件么?还要昭妃娘娘那件做什么?” 杨韶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漠的道:“宫里不需要两件同样的东西,拿回来,放进承干宫的小库房里收着。” 哪怕不需要了,也要放进小仙女的私库里收着。 “悄悄放进去?”福公公拧着复杂的神色问道。 堂堂一国之君为什么要做这么猥琐的事情?整个后宫都是你的啊!为什么要悄悄的?? “对,悄悄的。”杨韶清肯定的告诉他。 这件别人穿过的衣服,不需要再出现在她眼前了,小仙女只要记得他送她的那件裙子是天下无双的即可。 别人的衣服有什么好看的,还没我好看,哼。 文昭儿前脚刚到钟粹宫,后脚福公公安排的人就过来了。 听说皇上想要她那件孔雀羽衣,她什么都没问,便收拾打包好送了过去。 第36页 那天真果断的样子,惹得福公公心中泛起一阵怜惜。 最近下了几场大雨,天气早晚差异较大,早晚都有些湿冷,到了白天却依旧热极了。 夏橙西怕热,一直未曾添衣,冷热一交替,便病倒了,躺在榻上恹恹不起,连饭都吃不上几口。 和春知夏为此伤透了脑筋,变着法子让小厨房给她做些常情做过的新鲜菜式,也没半点办法,夹上两筷子便放下了。 储秀宫的美人们知晓了,倒是热心肠的献上了许多家乡的法子,却都不管用,和春她们也不敢滥用。 她本就小巧的脸蛋,还肉嘟嘟的喜人,现在连一点儿肉都没了,只剩下巴掌大的小脸。 杨韶清见她日渐消瘦,心里疼惜紧张得很,叫了好几拨太医过来问诊。 夏橙西倒是没有拒绝,只不过太医开的药尽数被倒掉了,从未在她眼前出现过。 她不喜欢喝药,尤其是这种黑煳煳的,浑身上下散发着难喝/苦涩味道的汤药,每次需要喝药时,她都悄咪咪的倒了。后来,这种行为被常情发现了,就想了法子重新配了药,这才把她倒汤药的毛病给治好。 如今到了宫里,没了常情配的药方,她又是不肯吃药了。 “娘娘,您好歹吃点儿东西吧!再这么饿下去,您这身子怎么受得了啊!”和春捧着粥碗站在床榻旁,苦口相劝。 “是啊娘娘,您先喝点儿粥进去吧!知夏已经回尚书府取药方了,您的病很快就会好了。”素秋也在一旁苦苦劝道。 “我是真的吃不下……” 夏橙西实在提不起力气,说话的声音特别小,和春素秋又凑近了些,才听清她在说什么。 两人正欲还说些什么,只见知夏端了碗汤色棕红清亮的药进来了,走进了果然未曾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不似其他太医开的那些药方子。 和春赶紧将夏橙西扶了起来,倚靠在床边,知夏拿了汤勺小口小口地给她餵着。 将整碗汤药喝完,她便沉沉的睡了下去,待到再醒之时,果然好了许多,身上有了些力气,可以吃得下一些清淡东西了。 “你说说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就不知道照顾下自己的身子呢?”常情坐在她床边数落道。 夏橙西见着她,欢喜的窝进她怀里,撒娇道:“反正有娘亲照顾,有哥哥们照顾,我不需要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呀!” 常情推开她,给她把薄毯掖好,指着她的鼻尖训她:“你待在宫里,娘亲怎么照顾你?你大哥在前朝,怎么照顾你?你二哥被派出去治理疟疾了,怎么照顾你?指望皇上?他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哪儿有时间照顾你?” 夏橙西被她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委屈巴巴的说:“娘,您这么严肃做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嘛……” “你现在是没事,但若你日后还这么任性,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来!”常情板着脸教训她,丝毫不留情面。 “我能出什么事呀……”她嘟囔着嘴,小声道,但到底没敢回嘴。 她知道,娘亲既然这么严肃的跟她说这件事情,那说明这件事确实很严重了。 虽然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娘亲总不会害她的,她还是乖乖听话好了。 “对了娘,您刚刚说二哥被派出去治理疟疾了?”突然想到刚刚听到的消息,她赶紧问道。 常情给了她一个算她识相的眼神,恢復了以往温柔娴雅的笑脸,道:“是啊,你爹见他在宫里待得实在无聊,便将他和你表哥一起派出去了,省得整日回了家闹腾。” 夏橙西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这次病了二哥没来看我,原来是出宫去了,我还以为他要忘了我这个妹妹呢。” “忘了谁也不敢忘了你呀!你可是我们家的小公主!”常情点了点她的额头,调笑道。 夏橙西刷的一下又从床上弹了起来,搂住她的手臂蹭了蹭,道:“娘,您刚刚那么严肃的跟我说话,是为什么呀?” 常情看着女儿纯真无邪的眼睛,斟酌了一番,心想着还是有必要将一些事情告诉她,正打算开口说话,和春进来禀报,说是钟粹宫的昭妃娘娘过来探望了。 母女二人相视一眼,夏橙西吩咐道:“就说我还没醒,不见。” 常情拦住她,摇摇头道:“同在后宫里,既然人家来了,那就见下吧。” 夏橙西乖巧的点点头,让和春下去带人了。 文昭儿直接从侧殿进了寝殿,并未经过正堂,否则,她会看到正堂里挂着一件比她的孔雀羽衣还要精美数百倍的豪华版羽衣。 那脸色就好看了。 进了寝殿,常情象徵性的给她见了礼,便坐在了一侧,和春也给她拿了绣凳来,坐在床边。 文昭儿明面上是来探病的,实际上确是来一探这个故乡人的虚实底细的。 “听说姐姐病了,妹妹特来看望,这夏末时节最容易感冒了,一不小心就得了,不过也好得快,尤其是在我家乡,若是吃上几包感冒灵颗粒或者是西药丸子,要不了两天就好了。” 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夏橙西的脸,生怕错过她半分的神色变化。 夏橙西神色变了一变,倒不是其他的,她只是觉得很疑惑。 第37页 “你不是京中人士吗?还有什么其他的家乡么?” 她听不出来文昭儿话外之音,常情却听出来了。 感冒灵颗粒和西药,都是现代社会才有的东西,在龙华国还未出现过,就连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因此无人知晓。 但她为何会来承干宫问这个话,这就值得琢磨了。 难道她怀疑西西是穿越者?想来打探情况,再考虑用何手段来争宠? 这样的话,那这女子的心思未免也太急了些。 文昭儿狐疑的看着夏橙西:“你不知道感冒灵和西药?” “不知道啊。”夏橙西肯定的摇摇头,神色自然,不像是有所隐瞒的样子。 文昭儿又道:“那你知道什么是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吗?” “网际网路光纤wifi……你都不知道吗?” 夏橙西一头雾水的看着她,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她必须得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吗? 常情看着文昭儿表演,心下瞭然。看来这是个沉迷小说的现代姑娘,想法简单得很,还未摸清对手情况,就将自己暴露得一览无余。 她轻咳了一声,道:“昭妃娘娘,纯妃娘娘如今大病初癒,还需多多休息,您多见谅。” “唔……不好意思啊,忘了你还在病中。”文昭儿抱歉的挠挠头。 她很纳闷,纯妃看起来是真听不懂,不像是装的。还是说,她来的时间久,因此更会掩饰?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了?她还没有摸明白。 看来种种事情,还需要她仔细观察才能发现端倪。 第22章 争宠 不好过多打扰病中人,文昭儿略坐了会儿,就回了钟粹宫。 与此同时,翊坤宫里也迎来了一位客人,她急匆匆的进了内室,喝退了僕从,关上了门,无人知晓她们在谈些什么。 “七夕那大好的机会,你为何不让你大姐上台表现一番?” “你自己不好好抓住皇上的恩宠,竟也不让你大姐得吗?” “你看看你都入宫多久了,半点喜讯都未传出!真不知你每日里在做些什么!” 罗夫人咄咄逼人的三连问,让罗绮湘沉了脸。 “娘,您怎么如此说女儿?这后宫哪是想进就能进的?大姐不知这宫里的规矩,若是冲撞了贵人怎么办?” “就你知道规矩?她怎么不知规矩了,平日里教你学规矩的时候,馨儿不也学得挺好?”罗夫人争辩道。 这会儿离七夕已过了有半月余,罗夫人请了牌子进翊坤宫将自己女儿好生说道了一番。 近段日子以来,杨韶清在朝堂之上的动作越来越大,左相羽翼被斩了好几个,尤其是旱灾一事后,左相一派觉得在朝堂之上处处受到了掣肘。 原本想着趁七夕之机,将罗绮馨送进宫中固宠,令杨韶清对左相一派重新恭谦起来,却没想被罗绮湘打乱了计划。 罗玉良知道后大发雷霆,直道这是个不孝女,催着罗夫人抓紧时间进宫说教说教。 罗绮湘不知内情,只知宫中生活甚为孤寂,虽平日里不甚亲近,但也不忍大姐进宫受苦,苦口婆心的劝母亲道:“后宫里水深着呢,大姐生性温婉柔顺,不适合来淌这浑水!” 罗夫人捂住心口,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痛心疾首道:“你怎么如此不听话呢?你忘了你的锦衣玉食是从哪儿来的了?你忘了是谁含辛茹苦将你养这么大了?你爹如今在前朝如履薄冰,步步小心,你却不肯为之帮衬一把,你到底是如何狠得下心来的?” 听到母亲这话,罗绮湘惊道:“父亲怎么了!?” “皇上最近不知怎么了,一个劲儿的跟你爹过不去,每日上朝都要找他麻烦!”罗夫人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哽咽道:“你爹甚为烦恼,下朝回来总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在这么下去,咱们罗府恐怕就……就要和如今的右相府一样了!” 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罗绮湘忙搂住母亲,轻抚她的背,看着母亲鬓角露出的丝丝银髮,心中也涌起了一股悲伤。 与右相府一样也未曾不可,父母亲操劳了大半辈子,相府也无男丁,家业已完全足够维持他们锦衣玉食的生活,过得清闲一点不挺好的吗? 她凝眉为难道:“可……可前朝的事情也不是后宫能干预得了的呀!况且,皇上每日政务繁忙,极少来后宫,来了也是去承干宫,女儿实在是……” 罗夫人擦干泪水,抬起头来冷哼一声道:“你怕是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她奇怪的问。 罗夫人神秘地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皇上与那纯妃并未同房,两人夜里都是分房睡的!” 罗绮湘惊得往后连退了几步,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母亲,心中直道不可能,随即又连忙拉住她的手臂急急说道:“娘,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妄议帝辛是大罪!您从哪儿知道这件事情的?” “承干宫里自有我们的人,”罗夫人得意的扬了扬头,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当初就是为了让你在这后宫当皇后当得舒心,为娘特意为你寻了些心腹放在宫内,没想到竟有一个被分到了承干宫。” 第38页 罗绮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父母的胆子竟如此之大,敢在皇宫内院安插眼线! 她被吓得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娘啊,您怎能如此煳涂?这若是被皇上太后发现了,咱们罗家可就全完了!” 这个消息太让人震撼了,她心慌得在屋里不停踱步,思虑了许久,希望可以找出个万全的办法将这事暗中处理了。 “娘,您赶紧将后宫里这些人的名单给我,我想办法来处理。” 罗夫人看着她莫名其妙,“处理?你要处理什么?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你可别乱玩!” 罗绮湘握住母亲的手,苦劝道:“娘,咱们家如今的光景,无人可以欺辱得了的,要争什么夺什么呢?您和爹趁此机会好好休养不好吗?” 罗夫人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脸色沉了下来,甩开她的手,冷哼道:“这话你跟你爹说去,看他愿不愿意放下这朝中之事,安心待在府中休养!” “按理来说,爹爹本就该放下手中权力,与右相替换的,只不过皇上突然换了旨意……”罗绮湘如梦初醒般,难以置信的看着罗夫人道:“难道说……是爹爹不愿交权,才让皇上只将我做贵妃的?” 罗夫人怒气沖沖的瞪了她一眼,训斥道:“你怎净说些瞎话?你爹一心想着为你铺路,为你保驾护航,为罗家争脸面,你怎能如此想他?” “他为你操劳了多少?为罗家操劳了多少?难不成这些年你都看不到?若是让他知道你如此想他,定要伤心欲绝的!” 见母亲如此生气,罗绮湘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急忙说道:“娘,您别生气,我……我只是一时惊吓住了……” 罗夫人嘆息一声,牵着她在桌旁坐下,循循善诱道:“湘儿,娘知道你一个人在这宫里辛苦,所以才想着送了你大姐进来,好歹也有个伴!但是,你虽是这后宫之主,但你也是罗家人,是罗家的女儿,你要想想你背后站着罗家,站着整个罗氏族人,他们可都看着你呢!” “你可不能只为了自己着想,为了皇家着想!” “我……”罗绮湘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觉得母亲说得有理,却又似没理,心中不断挣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罗夫人见好就收,今天的目的也差不多已经达到了,便换上慈爱的神情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娘便不多说了,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说罢便走了。 罗绮湘一个人愣愣的在桌旁坐着,许久都不曾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意与如佩也没敢进去打扰她,便在外屋伺候着。 “如意姐姐,如意姐姐……”被派去养心殿给皇上送羹汤的侍女扒在门框上往里轻声喊道。 如意快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侍女脸色难看,讷讷道:“娘娘送过去的东西,皇上又是原封不动的撤了……” 闻言,如意连忙止住她的话头,看了看内室没有任何动静,再将她拉到了外面。 警告道:“这种话以后不准往娘娘的内殿里禀,你找个没人的机会再来告诉我就行了,知道吗?” 侍女忙不迭的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皇上还是只用承干宫送过去的东西?”如意又问。 “是的,如意姐姐。”侍女回答。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做事吧,记住我刚刚叮嘱你的话!”她再次重申道。 侍女应了是,赶紧退下去了。 如意深唿吸了两下,理了理衣裙,转身进了内室,看到罗绮湘已经出来了,站在门口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她。 她神色一慌,也不知刚刚的事情有没有被发现,忙扬起笑脸问道:“娘娘您怎么出来了?” 罗绮湘没有说话,站在台阶上睥睨着她,上位者的威严尽发,直看得如意冷汗不停。 过了一会儿,她语气冷然的道:“如意,你可还记得本宫曾跟你们说过的话?” “记得,奴婢自然记得!”如意终是承受不住她的威压,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罗绮湘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心中的痛苦,“本宫说过,翊坤宫里容不得欺上瞒下的奴才,若敢再犯,绝不轻饶。” “你是本宫从相府里带过来的奴婢,自小伺候,念着这点情分,你便还是回相府去吧。” “娘娘!娘娘不要啊!奴婢不是有心的!”如意俯下身子磕头,额头与地砖碰撞得砰砰直响。 如佩也走到台阶下跪了下来一起磕头求恩道:“娘娘息怒,如意也只是怕娘娘听了这些消息心情不好,如意她不是故意的啊娘娘!求娘娘不要把如意赶走!” 罗绮湘看了她二人一眼,不再说话,转身回了内室,将门关上,只留下二人继续跪在台阶上。 此时她的心里百感交集,痛苦、委屈、失落、不甘、挣扎,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再也控制不住,无声的流下泪来。 父母怪她抓不住恩宠,为家族争取不到利益,便想送大姐入宫,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他宠爱承干宫,捨不得让纯妃受半点委屈,她便不再管承干宫,任它自由自在。 第39页 他对其他嫔妃不管不顾,她便替他好生安抚,免除后顾之忧。 他需要有人帮他管理后宫,她便替他将这后宫治得井井有条,毫无怨言。 本该属于她的皇后之位不是她的,她也不吵不闹。 可是,为什么他连她送过去的一碗粥一口点心都不肯吃? 为什么他连来翊坤宫安安心心用次膳都不愿意? 难道她做错了什么?难道他真这么厌恶自己吗? 到底想要她怎么样啊!? 第23章 中秋 如意与如佩在阶下跪到了半夜,直到快要承受不住,才被罗绮湘传到内室。 她神色颓颓,眼里布满了血丝,妆容精緻的脸庞看不出喜怒哀乐。 屋内只燃了一盏烛火,显得昏黄幽凉。 如意与如佩一进屋便又跪下了,却没敢再开口求恩。 又过了许久,罗绮湘才缓缓开口道:“如意,你明日回丞相府去。” 听到这话,如意的脸上泪水涟涟,还欲求情,见自家小姐情绪不佳,又默默忍下了。 怪只怪她未能办好事情,惹了小姐生气,怨不得别人。 “小姐,如意和我自小就伺候您了,离不得您身边啊!小姐您再考虑考虑吧!”如佩俯下身苦苦哀求道。 罗绮湘看也不看她们,一字一句说道:“你且回去,告诉母亲,中秋节宴,可与大小姐入宫赴宴。” 谁也不知她心里经受了多大的折磨,谁也不知她思虑了多少,别人只看到她是端庄高贵,治理有方的贵妃娘娘。 既然你们想这么做,那就如你们所愿吧。 如意与如佩相互看了看,连忙磕头谢恩。 “谢娘娘!明天一早奴婢就出宫回府上,向夫人禀报此消息。” “嗯,”她淡漠的应了一声,又道:“如意不守规矩,该罚,就贬为二等宫婢吧。” 如意含泪颤抖着声音道:“是……奴婢谢娘娘恩典。” 罗绮湘挥手让她二人下去了,独坐床头,熄灭烛火,在静谧的黑夜里,她睁眼到天明。 时已入秋,丹桂金菊都争先恐后的开了,浓郁的桂香盈满了皇宫内院。 中秋桂子十里莲,这是一年之中最为忙碌的时候。 承干宫里的奴才们近来就是如此,他们非常忙。 夏橙西整日在宫里捣鼓桂花糕、桂花酿、桂花糯米丸、桂花饼等用桂花作为原料的吃食,对于桂花的需要量非常大。而且这用到的花必须品相好,缺瓣焉枯的,未曾开得橘黄的,一概不能要。 承干宫的奴才们因此走遍了后宫各个角落,就为了给主子寻来足够的原料。 用桂花作为食材,自古便流传下来了许多食谱,做成过许多令人惊艷的食物。 常情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最先做的食物也是桂花糕,因为食材简单易得,工序不复杂,又做得很快。 用现代烹饪手法做出来的东西,味道总是要另类一些,会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再加上后期的不断改进,俨然成了一种新式潮流点心,风靡龙华国上下。 夏橙西从小浸泡在这种现代的美食氛围里,对于制作这种美食也是得心应手,三五不时的就喜欢折腾一些新鲜东西,给自己宫里的人尝尝,觉得不错,再给养心殿送一点过去。 “娘娘,太后娘娘昨日派人传话说,这几日吃了您做的桂花酿感觉身子舒坦了不少,还想多要点呢!”素秋一边将刚拿回来的新鲜桂花铺晒起来,一边对着正在检查桂花品质的夏橙西说道。 夏橙西仔细的排查着每一朵花,将不合标准的一一挑了出来,放在另外的篓子里,准备晒干了用来做香包。 她咯咯一笑:“太后娘娘喜欢的话,就把我房里那几瓶一併送过去吧,反正我也吃得少。” “娘娘真孝顺!”暖冬笑嘻嘻地夸了句,语气中充满自豪的说:“太后娘娘还说,今年中秋宴就打算用这个桂花酿来招待嘉客呢!” “嘉客?什么嘉客?”夏橙西漫不经心的问道。 暖冬走到她身边,一脸八卦的说道:“听说此次节宴,除了朝中大臣及其家室外,离国新任的太子也将出席呢!” 素秋好奇的问:“离国的太子?他来做什么?” 暖冬就是承干宫的八卦小能手,她总能拿到皇宫里第一手小道消息。 她露出神秘的笑容,看了一眼素秋,道:“上次离国送礼过来,听说皇上也回了贺礼,像是支持离国新晋太子似的,那太子为表感谢,特地亲自来的龙华国!” 夏橙西对这样的消息兴致缺缺,只知道如果用桂花酿来接待嘉客的话,她就必须得赶紧准备起来了,于是,任素秋她二人在那儿八卦,自个儿收拾可用的花瓣去了。 宫中女子对于皇室总有种莫名崇敬的心理,素秋也不例外,她又说道:“就为了这事儿特意来的龙华,离国太子也太有诚意了吧?” “还有更有诚意的呢!”暖冬一副厉害的表情,悄声说道:“其实离国太子来龙华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联姻!” 素秋瞪大了眼,惊唿道:“联姻!?” 暖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捂住她的嘴,急道:“你小声一点!这还是秘密!” 第40页 二人赶紧左右环视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场后,才放下心来,随即又说起悄悄话来。 “联姻?可是皇室中并无适龄女子呀!”素秋惊嘆道。 “是啊,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从朝中大臣之中挑选一位适龄千金封为公主了!”暖冬用看戏的眼光与素秋对视了一番。 素秋一把抓住她的手,由衷的贊道:“暖冬,你可真厉害!什么消息都知道。” “那当然了,”暖冬得意的笑道,“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人?” 二人握着手捧腹大笑起来,马上又开始张罗起主子要用的东西来。 陈容华与张容华从殿外走了进来。 陈容华前几日得了夏橙西送的桂花糕,寻着天气好就过来谢恩了。 张容华是上次七夕宴会上表演吹笛的美人,皇上当日赏赐之后,第二日又将其晋为了容华,惹得其他美人纷纷想要转行学笛去了。她心知自己技艺浅薄,肯定得不了皇上如此欣赏,极有可能是当夜纯妃娘娘的缘故。 因此,她便陪着陈容华过来走这一遭了。 看到她们在晾晒新鲜桂花,两人走过来打招唿道。 “二位在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素秋和暖冬见她们过来,浅浅行了礼,客气的笑道:“陈容华张容华来了,娘娘刚进屋呢,您们快进屋去吧。” 宠妃身边的大宫女,又是太后宫里出来的,是该有些脾气的,她们只是不受宠的后宫低位嫔妾而已,哪儿能问什么就答什么呢? 陈容华与张容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笑道:“谢二位姑娘了,那我们便进去了。” 进到屋里,夏橙西正在尝试新出的糕点,见到二人忙唤了过去。 “你们来的正好,快来尝尝我今日新做的点心。” 陈容华竖起大拇指,殷勤的笑道:“娘娘做的点心自不用说,那肯定顶尖好的。” 张容华还有些拘谨,只是站在一旁陪笑。 “你就会逗我开心!”夏橙西拿出绣帕将手擦干净,在茶桌旁坐下,郑重地说道:“这是给中秋节准备的点心,你可不能唬我。” “嫔妾怎么敢哄骗娘娘呢?”陈容华娇笑着说,看到她手里的丝帕,又不禁嘆道:“娘娘所出,必属精品,就连这小小的绣帕,都不容小觑呢!” “啊,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橙西随手将帕子扔到一旁,命知夏拿了新鲜的茶水点心出来招待,开始了今天的故事会。 钟粹宫里,文昭儿听着月儿打探回来的消息,陷入了深思。 这手法和样式,确实不像是古时候拥有的技能,虽经过了创新和改变,但是本质上还是透露着时尚的气息。 但就那日来看,纯妃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看她的宫院,也并无特殊之处,与其他古代千金相差无几,只是多了些名贵东西而已。 如果纯妃真不是穿越者,而是另有其人的话,那必定也是与之关系密切之人,否则不会将现代之法尽数教给她,只是不知这人是不是也在这宫中? “娘娘,玉嫔娘娘来了。”月儿进来禀道。 玉嫔跟在她身后进了屋,一进屋就闻见了屋里浓郁的桂花香。 “姐姐也在做桂花糕?”她疑惑的问。 文昭儿也在宫中琢磨桂花点心的制作方法,打算做几个新鲜的花样,在中秋时献出来表现表现,刚把模子做好,玉嫔就来了。 她让月儿将自己制好的糕点模子拿出去,没甚在意的道:“闲来无事,做着玩玩罢了。” 玉嫔心知肚明,也不说破,只说道:“要说这桂花的点心,当属尚书夫人当年做的最为精巧美味,这些年来,也没一家点心铺子能学到她的半分手艺。” “尚书夫人?”文昭儿听到了关键字,她问:“纯妃娘娘的母亲?” 玉嫔嫣然一笑,道:“是呀,就是她,当年尚书夫人凭藉各种新奇的吃食迷倒了龙华国众多男子,成为了一时的传奇。” 文昭儿茅塞顿开,脑子里像是突然打开了阀门。 如果说纯妃的母亲是穿越者,不管是药方还是现代的食物,或是一些流行的语言词组,许多事情就都可以解释清楚了。 原来,早在十几年前,上一个穿越者的时代就已经过去,她创造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她身为主角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现在正在发生新的故事,而她文昭儿,是这个新故事的主角,只不过,她恰巧遇到了上一个穿越者的后代。 但是这就没什么好怕的了,现在只有她拥有穿越者的主角光环。 穿越者的后代,恐怕早已泯然众人矣,没什么紧要的。 第24章 中秋 由旱灾引起的一系列事情总算是解决了,朝堂之上,或赏或罚,都需有个定论。 “从上次旱灾的情况来看,吏部官员做事还有所欠缺,看来是时候好好整顿一下了。” 杨韶清此话一出口,朝堂下,众臣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吏部尚书就是宁妃的父亲方涛,他的亲妹子就是左相罗玉良的正房夫人,罗贵妃的母亲。因此,他是坚贞的左相一派,此次旱灾安排的办事人员,也是他与左相一手商议定下来的。 第41页 如今出了这种事,他却只能自己一力承担,万不能将左相拉下了水。 他立马上前一步跪下请罪道:“微臣办事不力,请皇上责罚。” 杨韶清只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眼光,看向群臣严肃道:“旱灾一事,你要受罚,左相更逃不开干系,若不是左相极力阻止,百姓何苦受这么多苦。” 罗玉良早知皇帝有意针对他,知晓此事自己必躲不掉,心里早做好了准备,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便配合的跪了下来请罪。 “夏大人,你给他们说说,此次受灾国库损伤了多少。”杨韶清又道。 夏子深应了声是,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微微弯腰禀道:“据户部近两天来日夜核算,此次受灾国库直接损失银两五百八十九万两,间接损失银两一千四百七十七万两,足以支撑朝廷五年的正常开支。” 大臣们悉悉索索的议论了起来。 “你们听到了吧?”杨韶清高声说道,“左相大人如此行为,给朝廷带来了如此大的损失,若是不受惩治,怕是难以服众。” 左相一派慌乱了起来。 罗玉良是他们一派的主心骨,若是受了处置,将会大大影响他们在朝中的威信。 远不如此,自皇帝掌权以来,不断扶持自己人上位,接连对左相一派出手打压,他要打散左相一派的决心早已昭然若揭,若是左相因此而受到牵连,更怕皇帝再也无所顾忌,加快对左相一派的清理,那么他们就全都完了。 方涛作为此事的直接负责人,又因他与左相关系最为密不可分,当下便做出了决定,深深叩头道: “旱灾一事,全部是微臣所为,左相大人将此事全权交由微臣来做,并无干涉,因此此事与左相大人并无干系,请皇上明察!” 杨韶清惊诧的偏过头看他:“哦?是吗?” “是!微臣绝无虚言!” 方涛身子俯在地上,不敢起身,紧接着在他后首又有几个人跪了下来。 “此事乃微臣协助方大人所办,与左相大人无关,请皇上责罚!” 这跪下来的几个人都属于左相一派,在这种情形下,他们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大局。 只要罗左相无事,那他们以后便会无事,现在的惩治只是一个过程而已。 若是罗左相有事,那哪怕他们现在明哲保身了,以后迟早也会被拉下去。 其实此事已经顺利解决,皇帝完全可以不再追究,或者说,不再如此大张旗鼓的追究,可是他却如此做了,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解决罗左相的人马。 早在先皇在时,罗氏一脉已经足以在朝堂中唿风唤雨了,只是罗玉良的祖父父亲一心为国尽忠,从未想到手握重权,侵害帝威。 可是罗玉良不一样,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不然也不会在短短十几年间就成为了手握实权的左相。 他精于人事,将祖父父亲的学生弟子统统收归旗下,自己又广游全国上下,结交了不少江湖人士,以及地方官员,散布些关于左相为臣之道。 放眼看去,似乎整个龙华国都知晓当今左相有治世之才。 先皇在位时也大概知晓一些苗头,只是他早已习惯于安稳盛世,懒得搞些朝堂阴谋,便也放任自由,只是让自己的儿子在年幼之时,便也出去闯了闯,长了些见识。 杨韶清出去走了几趟,也和父皇的心腹交流了许多,知道自己所面临的难局,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只好慢慢布局,一步一步将左相势力拔除。 如今这一遭,牵扯出了堂下一二三四五个人,还有一个竟然是掌管朝中人事任命的吏部尚书,正二品官员,也足够了。 他装作十分头痛的样子,扶了扶额,道:“既如此,那左相大人认为朕该如何惩治这些误事之人?” 一下折损五名人员,罗玉良恨得直咬牙,为了不牵连到自己身上,又只能狠下心来,只好以后再想办法将人弄回来了。 他道:“微臣认为黎民百姓之事乃不可侵犯之处,这些人不将此事放在眼里,实该重罚,然臣以为几位大人曾都为朝廷尽了苦心,可适当宽松一下,略降官职便是,微臣监管不力,也当受罚,臣自甘罚俸一年,请皇上恩准!” 底下齐刷刷的跪了一片人,还都是左相一派的,杨韶清感觉心情颇好,却又假装为难地样子沉思了片刻。 许久,终是深深嘆息了一下,似是做出了许多地让步,道:“那就按左相大人说的办吧,方大人为此事主办,降为正三品侍郎,其余大臣按各自品级再降两级,左相大人便罚俸半年吧。” 跪倒在地的众人连声谢恩,杨韶清挥手让他们起了,退回人群中,又道:“罚也罚了,论功行赏也是必须的,朕晚些回去思量一下,看看如何赏赐这次的功臣们。” 常松林从人群里走出一步,俯首行礼道:“皇上英明,此事结束了,微臣还有一事要禀。” 杨韶清沉声道:“何事?” 常松林双手捧上一本摺子,道:“离国来信,其太子已于前日动身前往龙华国,预计半月可到,司礼监已做好迎接准备方案以及中秋节宴安排计划,请皇上审阅批示。” 福公公上前将摺子接了,放到案上。 第42页 杨韶清撇了一眼,点头道:“朕知道了,若无事,便退朝吧。” 近期的几件大事都已议完,皇帝说要退朝,众臣们也不好再禀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便都安静了下来,等着他走了以后,也都下班回家了。 别看是后宫,距离前朝远得很,消息却传得很快。 延禧宫里,宁妃听到父亲被降职的消息大发雷霆,玉嫔却扬起了朱唇。 世事难料,谁都不知道下一刻谁会上去,谁又会摔下来。 承干宫里,夏橙西得知了二哥立功的事情,一种强大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眼角眉梢的得意都要溢出来了。 他们夏家人就是厉害,啥都会,还经常为国争光为民解困!重点是还不贪图富贵荣华,只想过自由自在的小日子! 真是太伟大了qwq 她正在院子里哼着小曲儿,晒着花瓣,和春进来禀道说夏二少爷来了,赶紧飞奔了出去,一个熊抱就挂到了夏承风身上。 夏承风长得高瘦俊逸,身子却不大好,粉面含春似女子,因此从小便被常情送到了一个隐士高人那儿学医去了。 他也聪慧,在医药方面一点就通,短短几年就可出师,时常回家。自他回家后,夏家人有个什么大病小病的就全靠他了。 此时夏橙西勐地冲过去,将他沖了个趔趄,差点儿没站稳,在妹妹面前丢了脸面。 他笑着呵斥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如此莽撞,若是摔着了可怎么办?” 夏橙西嘿嘿一笑道:“摔倒了也有二哥当人肉沙包,不怕~” 她搂着他的手臂,将他带到内院里,看她种的花花草草。这些花草里面夹杂了一些药理之道,都是从小跟着夏承风学的。 夏承风宠溺的拍拍她的头,夸赞道:“不错,这些基础的药理常识都没记错,在这后宫里够用了。” 她吐了吐舌,骄傲的扬起下巴道:“那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 知夏给兄妹二人上了茶水和点心,又有小太监搬了藤椅到院子里,两人就在院中浓密的葡萄藤下坐了下来。 “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二哥都不曾来看我,我还以为二哥在外面潇洒惯了,忘了小妹呢。”她嘟嘟囔囔的给夏承风剥了颗葡萄塞进嘴里,埋怨道。 夏承风温柔的笑了笑,让人如沐春风,在场的小宫女们都悄悄红了脸。 他将此次外出的事情解释了一番,又将途中遇到的一些趣事详细的说给她听。他讲故事是一把好手,娓娓道来,不急不缓,语调抑扬顿挫,引得人听了还想听。 夏橙西听他讲故事听得入了迷,早忘了自己的埋怨,不停的追着问后来如何了接下来又如何了。 兄妹两说了大半日的故事,还未说完,说到最后宫门都快要关闭了,夏承风才拾掇拾掇了一下,准备回去。 夏橙西送他到承干宫门口,他看了看左右无人,从袖袋中掏出了一个香囊递给她。 “二哥在外偶得了一些珍稀的材料,制了这枚药丸,你随身带着,大有好处。” 夏橙西随手将香囊佩戴在身上,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药丸呀?还挺香的。” 夏承文没有回答,只说:“这也是我从古书上看来的,具体功效还不明确,只知对身体大有裨益,反正这药丸发着淡香,也无害处,你只当是普通香囊,戴着便是。” 夏橙西懵懵懂懂的点点头,看着他转身往宫外走远了,直到看不到背影了,自己才回去了。 第25章 中秋 夏橙西回了寝殿,将夏承风给的香囊放在贴身衣物里装好,便在榻上斜倚着歇息,顺道细细思量近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情。 别看她平日里千娇百宠,无忧无虑,她却喜欢独自将身边发生的事情一一缕清,断不让自己处于无知迷茫的状态。 那样的状态最让人心烦意乱。 从夏承风送她的医药香囊,到文昭儿找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再到母亲对她的不假辞色,再想到七夕宴会上,文昭儿表演时母亲所说的有意思。 她不得不发挥自己充分的想像力。 犹记得年幼时,娘亲给她讲的睡前故事中,就包含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现象,类似于穿越时空,灵魂转换之类的。闲来无事,娘亲也写过一些话本子打发时间,从不流传出去,只在府内传阅,她就成了少数几个阅读者之一。 如此一来,她再想到文昭儿入宫时的大病,在罗贵妃面前的争权夺利,正巧与娘亲说的故事不谋而合,岂不是太巧了? 她真不敢相信现实中真会发生这样的故事。 可若是真的发生了,那她该怎么办呢? 据母亲那些话本子介绍,那里面的女子可都太厉害了,自带金手指,所向披靡,能将原来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唯她独尊,像她这种原本很受宠爱的人物,就叫炮灰,不是被弄死,就是被贬谪流放…… 夏橙西表示她一点都不想当炮灰。 不想当炮灰怎么办?据话本子再介绍,只有两条路可选。 一是抱紧大腿,二是搞死那女的。 要搞死一个活生生的女子,夏橙西自认为她办不到,既然如此,就只好抱紧大腿了。 虽不知是不是真的发生了那种奇异之事,但若要在宫里生存,抱紧大腿是必不可少的,夏橙西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但现在,为了保险起见,她觉得自己还得做得更好才是。 第43页 想到这里,她一个咕噜从榻上翻身起来,紧声吩咐道:“知夏去准备一盒点心,咱们去太后宫中坐一坐。” 素秋推开窗子看了看外头,上前劝道:“娘娘,天色已黑,这时候出门怕是不妥呀!” “不碍事,太后娘娘这时候应该在听戏曲呢,咱们正好送些零嘴儿过去。” 只带了知夏和暖冬,还有个掌灯侍从,四人紧着时间快步往慈宁宫走去。 到了慈宁宫,没料太后并没有在赏曲,而是在偏殿里坐着,还有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人在。 “听闻纯妃娘娘时常与太后娘娘送些吃的玩的,还不时的过来陪太后娘娘聊天解闷,可真是孝顺呢。” 罗太妃手中拿着绣帕,看了一眼夏橙西,又看着太后捂嘴轻笑道,“咱们这些老骨头呀,就喜欢听年轻人说话,可在这后宫里,哪儿有人敢来找咱们聊天说话呀!” 太后连正眼都不瞧她,冷漠的道:“纯妃自然是好的,哀家每天就盼着她来呢!” 罗太妃止不住的笑,道:“是呀,太后娘娘在未入宫前就与纯妃娘娘的母亲交好,看她自然与看别人是不同的。” “呵呵。”太后连理都懒得理她,一个表情都没有。 原本好端端的准备听戏赏曲,心情好得很,谁知这女人巴巴地跑了过来,就坐在这里喝茶吃点心,拉着她说些有的没的,让人烦躁不已。 正巧夏橙西过来了,她以为这人会识趣儿点,主动回了,谁知还要说上几句。 真是碍眼极了。 对于她的冷淡态度,罗太妃也不甚在意,自顾自的笑道:“说起那常情,当年也是一个传奇人物,京中不知多少男儿被其迷倒,谁曾想,竟只嫁了个小门小户,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听到母亲的名字,夏橙西赶紧竖起了耳朵,准备认真听她说话。 太后皱起眉头,不悦的打断了她的话,“罗太妃,本宫与纯妃还有事要谈,你就先回吧。” 罗太妃轻蔑的一笑,语气中带着嘲讽道:“太后娘娘与夏夫人感情深厚,与纯妃娘娘也感情深厚,本宫就不打扰你们说体己话了。” 说罢扬长而去。 太后被她气得肝疼,许久才缓过来,夏橙西替她轻轻的捶背,一边念叨着清心咒。 太后笑道:“你这丫头,一见我烦心就念清心咒,也不知你这小小年纪的,哪儿学来这菩萨念经的功夫。” 她咧开嘴嘿嘿笑道:“娘亲跟我说了您有这看见罗太妃就心烦气躁的毛病,我便花了些功夫将这清心咒学了,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嘛。” 太后轻轻嘆息一声,拍拍她的手,道:“你娘亲总是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本宫却总是忘记她有什么习惯毛病。” 夏橙西一边捶背,一边语气甜甜贴心的道:“太后娘娘平日里宫务繁忙,哪儿有时间想其他事呢?再说了,太后娘娘与娘亲的感情如此深厚,不需如此客套生疏呀。” 太后被她逗得呵呵直笑,又问:“白天不见你走动,这黑灯瞎火的,你跑过来做什么?” “这不是刚做了些新点心,想赶紧拿来给您尝一尝么?”夏橙西从知夏手里将点心盘子拿出来摆上桌,“您若是尝着好吃,我今晚上就可以心满意足的睡个好觉啦!” 太后拿起一块点心送进嘴里,凤眸瞥了她一眼,不信的道:“就为了这事儿?” 夏橙西抱住她的手臂撒娇道:“哎呀,真的就这事,宫里前前后后我都熟,还有太后和皇上哥哥为我撑腰,我还能有什么其他事呀?” 太后一直想着常情所说的,后宫会变得很有意思的话,尽管嘴上说着信,心里却一直在打鼓,不知常情所说的是什么事。 不过,左右不过是嫔妃争宠,再怎么也惹不到她身上来,西西有她护着也无碍,只要皇帝不受影响,她随她们闹去。 这会儿夏橙西过来找她,她还以为是有人找上她的麻烦了,心里一直在思量着要如何给她撑腰,她这一说没事儿,乍一听还真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笑道:“哈哈,行吧,既然你都说了此事很重要,那本宫便认真的尝尝。” 夏橙西开心的将点心的名字和制作方法所用材料一一介绍下来,半炷香时间就过去了。 太后对于这次的点心大为赞赏,连声称赞,都快要歇觉了还吃了好几块。 看到太后满意,她也舒了一口气。 皇帝那边她不好离得太近,太后这个最粗的大腿,她可一定得抱紧了。 唉。 杨韶清还在养心殿与司礼监商议中秋宴的计划安排,一项项事务看下来,承干宫供应的桂花酿赫然在列。 他蹙起了眉头,声音冷冽,问道:“谁把承干宫安排进来的?” 常松林忙拱手回道:“是贵妃娘娘提议的,说是太后娘娘喜欢,觉得这酒清香淡雅,想拿出来宴请嘉客,又因这酒只有承干宫纯妃娘娘有时会做些,便安排了上来。” 杨韶清大笔一挥,将承干宫的名字划掉,改成了钟粹宫。 “任何事情都不允许与承干宫有干系,这酒钟粹宫也做了,安排那里吧。” 福公公在后面暗自为钟粹宫的昭妃娘娘抹了把汗。 第44页 好心好意给皇上送过来的桂花酿一点没喝,谁也不知道她做得好不好,就给自己揽了个这么大的差事,若是没做好,或是不讨喜,岂不是在嘉客面前丢了脸面? 偷偷给昭妃娘娘点个蜡。 常松林点头应是,对于这个安排没有一点异议。 自家外甥女和外人来比,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选择。 当罗贵妃派人传话时,他就觉得这样的安排不妥。 这种差事不好办,接待尊贵的外客,吃食最为重要,一点马虎不得,但他也不敢抗旨不尊。 为此他也曾纠结过一刻钟。 想想皇上肯定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最终还是放心的写了上去。 要如何改,反正皇上会操心,他还是不揽这档子事了。 第26章 中秋 翊坤宫这几天都是一片肃清。 太监奴婢们轻手轻脚的将手头的事情办好,就进了屋里,也不敢出去乱走动,连悄悄话都只敢捂在被子里说,生怕被上头的人听到。 他们的主子罗贵妃已经几天没好好休息过了,话也不多说,神色总是淡淡。 平时趁着天气好,她还总会拿起墨笔作画一二。 如今,翊坤宫里的金菊早已开透,景致美得不像话,她也毫无作画的兴致。 不是明眼人,随便一看,也都知道她心情欠佳,谁都不敢触了她的脾气。 如意被贬为二等侍婢,只得做些宫中小事,无法随身伺候她,她也无心抬升其他婢女,便只留了如佩一人伺候。 好在底下人办事利索,如佩能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没有慌乱了手脚。 “娘娘……奴婢刚才听说皇上亲自命钟粹宫的昭妃娘娘制中秋宴上要用的桂花酿……” 午膳过后,罗绮湘倚在榻上小憩,榻上的小桌上还放着未处理完的宫务。 她头也未抬,道:“哦?” 随即又轻呵一声,瞭然道:“想也是必然的。” 如佩不解其中门道,只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也不敢多问,怕惹得她更不开心。 她忧心道:“皇上不会因此事责怪娘娘吧?” “呵,谁知道呢?” 罗绮湘懒懒的从榻上起来,拿起宫务慢慢看了起来。 她发誓,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皇帝怎么看她。 一点儿都不在意他是否会来翊坤宫。 一点儿都不在意他是否会看到她的努力。 一点儿都不在意他是否会看到她的心。 反正,他也不会爱她。 哪怕承干宫的纯妃不爱他,他也不会爱她罗绮湘。 罗绮湘微眯上眼,脸上扬起浅浅的笑意。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在意了。 如佩不知她心中所想,立在一侧替她捶肩,看她处理事务。 为了中秋的事情,娘娘日夜操劳,处处谨慎小心,生怕落下什么,生怕什么地方做不好。 八月十四是她的生辰,就在中秋前夕,她只字未提,也不说要庆贺一番,她作为婢女都要看不过去了。 如佩心里想着这事,便斟酌着开口问道:“娘娘,您生辰快到了,要请皇上过来庆贺一番吗?” 罗绮湘晃了下神,淡淡道:“不请。” “娘娘……您生辰就在中秋前夕,真的不趁此机会热闹一下吗?若是以后大小姐入了宫……” 那您不是更……见不着圣颜了么?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出口。 自家小姐在宫里的情况,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应该说,皇上是如何对后宫的,大家都有目共睹。 除了承干宫外,从不留宿,别说正眼,也别说侧眼,连路过都不会路过,不说这些嫔妃的名号,也不知平日里会不会提起这几个宫殿的名字。 皇上虽说对娘娘敬爱有加,却也是如此,他所有的恩宠都给了承干宫,别人想抢也抢不到。 夫人想把大小姐送进宫中来争宠,怕也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 呸!她可没有骂皇上是狗。 “无碍,不过也罢。”罗绮湘道。 娘娘再三拒绝,她也不好意思再多提,小声嘀咕道:“小姐在府中时,娇宠在身,每逢生辰,哪次不是前唿后拥的聚上一群千金小姐热闹庆贺,如今到了宫里,竟连生辰都不愿过了……” 罗绮湘严厉的盯了她一眼,她赶紧噤声。 罗绮湘收回眼神,道:“宫里与府里到底不一样,以后万不可再胡说。” 如佩低声应了声是,专心为她捶起背来。 离国太子于龙华国中秋前两日到了京中。 太子不用说,除去护卫队外,太子贴身侍从、贴身侍婢,以及离国大小官员,足有五十人,皆安置在专门接待外宾的鸿胪寺中,只等着中秋时节入宫面圣,再叙国事。 时间到了八月十四日,尽管不似以往左相府中热闹,翊坤宫上下也纷纷准备了起来。 作为亲表姐,宁妃肯定不会忘了这个日子。再者,自己父亲被贬都是因为罗左相的原因,再怎么样,她也是要藉机来翊坤宫发作一番的。 玉嫔也知道这一日是罗贵妃是生辰,天微微亮就到了钟粹宫邀请文昭儿一起前往翊坤宫。 第45页 文昭儿被她从睡梦中喊醒,起床气十足,脸色十分不好,看谁的眼神都像是要将她吃掉一般。 后宫嫔妃就那么几个,几个人一起行动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储秀宫,十二位美人也纷纷携上贺礼,往翊坤宫来了。 陈容华与张容华平时与承干宫走得最近,便先到了这里,想与夏橙西一同过去,外人看了,觉着她们与承干宫已结成一脉,也会避讳一二。 夏橙西不喜欢凑这些热闹,尤其是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但是宫里人人都去了,只剩她一人不去,仿佛又太不给面子了。 想想罗贵妃也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她,还送了她一块珍贵的屏风,她向来记吃不记打,早忘了被罚抄的事,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好了。 大不了趁着饭点过去,吃个饭就回来。 于是她又在承干宫里磋磨了半天功夫,才命和春在库房里挑了件礼,和陈容华张容华一併过去了。 罗绮湘一扫往日的威严肃穆,整个人都变得柔和婉约,脸上始终挂着盈盈的笑。 如佩早有准备,请了戏班子过来演戏唱曲,一大伙子人坐在花厅里吃茶聊天看曲子,也算是宫里头一份热闹了。 第27章 中秋 花厅里散布着一些石桌石椅,种了不同的花隔开来,又不至于离得太远,彼此之间的闲谈也听得清楚。 夏橙西来得晚,坐到了略后头些,张容华与陈容华坐在她两侧。 储秀宫的美人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玉嫔也与文昭儿待在一起,罗贵妃坐在正中央,宁妃坐在她身侧,二人的婢女侧身替她们打着扇子。 戏台上的戏子们咿咿呀呀的唱得欢,台下的嫔妃们叽叽喳喳的也聊得欢。 “贵妃娘娘的宫殿就是与众不同呢,里边儿一草一木看起来都是那么雍容华贵,这通体的气派竟都向着主子学呢!”一个美人说道。 “就是说呀!”另一位美人附和,“像咱们寻常宫里的花花草草,看起来都跟山间野花无甚区别……” 话一出口,众人都齐齐往她那儿看过去,她方才意识到自己刚说的话似有不妥,但又不能再收回,刷的一下便涨红了脸。 罗绮湘不甚在意的道:“没你们说得如此夸张,只是宫婢们伺候得尽心罢了。” 宁妃嗤笑一声,道:“贵妃娘娘御下有方,这是咱们都看得到的,毕竟是家学渊源,也是姨父教得好呢。” 她含沙射影,连带着对前朝上发生的事情的不满也说了出来。 其他人不知何意,几个位分高的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免有些尴尬。 所有人当中,只有夏橙西家里受了恩赏,她表示心里美滋滋,脸上却丝毫不显。 “表姐说的是。”罗绮湘也不争辩,只淡淡应道。 这态度让宁妃无话可说,只得忿忿的撇开眼不看她。 表姐妹坐在一起,竟如同陌生人一般。 为了确定身份,夏橙西一直在暗中观察文昭儿,将之与母亲写过的话本一一对应起来。 作为一个穿越时空的人,会有什么特点呢? 第一,言谈举止。说话随意不讲究,行为散漫不拘束。 第二,性格态度。活泼跳脱似野兔,左右逢源似人精。 第三,日常生活。稀奇古怪有新鲜,脑洞大开惹人羡。 而文昭儿此人。 毫无闺阁千金受过礼训的模样,坐姿不正,歪七扭八,还翘起了腿,没事儿就找她说些奇怪的话,时常在宫中走动,听说还会做母亲特制的桂花酿? 不止桂花酿,听大哥说,好像还见过她做的双皮奶送到养心殿过。 那么,事情的真相只有一个。 文昭儿确实是从未知的地方穿越时空到了后宫,带了金手指,并且具备心想事成/好运常伴/厄运退散等能力,非常人不能伤到她。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干掉原来最优秀最幸福人,自己取而代之。 最优秀最幸福的人? 夏橙西很认真的筛选了一下。 家庭幸福,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多才多艺,又备受恩宠,每天什么事都不用想,只要负责吃喝玩乐。 这龙华国上下,除了她还能有谁这么幸福呢? 她突然浑身打了个激灵,手臂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看来,她作为宠妃的地位,岌岌可危。 文昭儿早就注意到了夏橙西看她的目光,也不在意,眼神碰上了就沖她笑笑以示礼貌。 炮灰不需要过多戏份,她还是多花点心思在明天的节目和桂花酿上吧。 “娘娘,您老是看昭妃娘娘做什么?”陈容华奇怪的问道。 “啊?”夏橙西还没回过神,偏过头来看她,傻笑道:“啊,没什么,感觉昭妃长得挺漂亮的,哈哈……” 张容华举起绢丝团扇捂嘴轻笑道:“再美也不及娘娘半分呢!” “是呀,谁人不知娘娘是龙华国第一美人呢?”陈容华笑着附和道,“我等在娘娘面前,简直连蒲柳之姿都算不上呢。” 玉嫔听到她们说话,也侧过头来笑说:“纯妃娘娘的美貌早已传遍京中,许多青年才俊都倾慕不已呢!总盼着能一见娘娘芳姿就心满意足了。” 第46页 早已习惯了被人变着法儿夸的夏橙西觉得她们说得很有道理,贊同的点了点头,心情十分美丽。 但只要一看到文昭儿,她就想到有人会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威胁到他们家幸福安稳的小日子,她整个人又变得难受起来。 也不知道她抱的大腿够不够粗了,唉。 不多时,有宫婢过来传话,说是午膳已经摆好了,可以移驾至偏殿用饭了,一行人以罗贵妃为首,又浩浩荡荡的往偏殿里走去。 宁妃趾高气昂的走在她的左侧,连正眼都不瞧一眼别人。 虽说她父亲被贬,官职降了,但她的妃位却是摆在那儿的,也怨不得她拿乔。 贵妃生辰,御膳房自然是准备了些上等的食材,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玉盘珍馐满目琳琅。 宫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大家各自入了座,端起酒杯献上贺词后,便安静的坐着,任宫婢布了菜,再轻轻的拿起筷子用起饭来。 无人说话,也就没有针锋相对,没有明嘲暗讽,一顿饭下来还算轻松愉快。 用完饭之后又歇了半晌,实在无聊得紧,夏橙西便打算找藉口先熘了。 她朝和春使了个眼色,和春心领神会的眨了眨眼,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收到回应,她悠悠的抬起手抚了抚额,装作头晕的样子,虚弱的道:“贵妃娘娘,臣妾突然觉得有些头晕,想先告退回去歇息了。” 罗绮湘看了看她,说实话,演技不怎么样,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她也不多问,道:“那你就先回去歇着吧。” 管她真的假的,左右别在她这儿出了什么事就行了。 得了旨令,夏橙西忙扶着和春的手臂起身谢恩,柔弱的靠在她身上往殿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见着杨韶清掀开门帘大步往里走来。 杨韶清刚刚下朝,便往翊坤宫来了。 朝堂之上,罗左相特意提起今天是女儿的生辰,希望他来翊坤宫坐一坐。想了想,确实有一段时间没去过翊坤宫安抚贵妃了,他便直接过来了。 谁知刚进门,就遇到夏橙西准备回去。 两人站在门口四目相对,怔愣了一会儿。 屋里的众人赶紧起身行礼,山唿万岁。 杨韶清没功夫理会,见她虚弱的样子,紧张的拉着她的手问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夏橙西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心虚的垂下了头道:“额……没事儿,就是有点累了。” “累了就赶紧回去休息吧。”杨韶清心疼的摸摸她的额头道,“没事儿就别到处乱跑,知道吗?” “知道呢。”她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匆匆福身道:“皇上有事儿就先忙吧,臣妾先告退了。” 说罢,不等他说话就带着和春急急忙忙的走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看着她走远,杨韶清心里美滋滋的。 他的小仙女又吃醋啦,真开心! 为了避免吃醋的小仙女升级为生气暴躁的小仙女,他在翊坤宫坐都没坐,简单说了几句,吩咐人送了些礼过来,就赶紧往承干宫去了,留下一众还未开口的说话的嫔妃们面面相觑。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她们还没反应过来。 夏橙西步履匆忙,却又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走的方向也不太像是往承干宫去,和春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儿,只得跟着她。 从翊坤宫出来后,杨韶清三步两步便赶上了她们二人,远远的跟在后头,想多欣赏一下小仙女吃醋的样子。 却没想到,这人竟一直在不停的走,不停的走,毫无目的地就算了,还走得异常的快。 该不会已经变成暴走小萝莉了吧? 他赶紧出声喊道:“西西,走了老半天,这是要去哪儿呢?” 夏橙西听到声音,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神色慌张的道:“不去哪儿呀……准备回承干宫呢。” 杨韶清慢慢走到她面前,狐疑道:“这可不是去承干宫的路呀?” 和春悄悄退到后面,一点一点的往远处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站在角落里的福公公遥遥地给她束了个大拇指。 这婢女,有点儿眼力劲。 空旷的宫道上,只剩他二人面对面的站在中央,连巡逻的侍卫都没有——都被福公公安排得明明白白。 杨韶清伸出手掌抚了抚她的脸颊,古怪道:“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夏橙西撇开脸,微微后退了一步,急急地说道:“没有发烧!” 杨韶清瞭然地点点头,问:“那怎么不理我呢?生气啦?” 她咬着牙,眼里盈盈的充满了水雾,说:“我才没有生气呢,我为什么要生气呀?……” 杨韶清见她委屈巴巴的小脸,心里怜惜得很,柔声问道:“那方才你在翊坤宫为何对我这么生疏?不认我是你的清哥哥啦?” “我……我只是有些难受而已。”夏橙西憋着一口气,双手抚上心口,讷讷道:“我只是这里有些难受而已……” 杨韶清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心里倏然畅快了,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了笑意。 第47页 他的小仙女啊,什么都不懂,还得慢慢教才是。 他握住她的手,宽厚温暖的手掌包住细腻柔软的小手,温柔的道:“放心吧,不会了,以后就不会难受了。” 夏橙西抬起头,似懂非懂的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瞧着他,满是信任。 杨韶清被她看得心花怒放,顺势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往承干宫的方向走去。 她走在他的身侧,安心的跟着他,悄悄的握紧了手。 这样的话,皇上哥哥这个大腿也许能抱得紧一些吧。 第28章 太子 眼瞧着就到了中秋这一日,宫中上下又忙活了起来。 今天只安排了晚宴,届时众大臣的家眷都会到场,白日里还是正常的朝会。 离国太子一行将在白天入宫面圣,然后再一起参加晚宴。 夏橙西白天无事,就待在宫里消磨时间,等着晚上和父母亲哥哥们团聚,知夏替她寻了些松子剥着玩。 正玩得起劲呢,素秋引着常情过来了,她立马笑开了花,丢下松子就扑到了母亲怀里。 “娘~您怎么这么晚才来呀?” 常情看了看天色,笑话她道:“这还不到晌午呢,怎么晚了?”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见您了呀!” “你在这宫里快活极了,还会想要见我呢?” 常情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瓜子,携她在榻上坐下。 夏橙西挽着她的臂弯,嘟哝道:“不快活,一点都不快活呢,太可怕了。” “哦?”常情好奇的问道:“怎么可怕了?” 难道她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仙女突然脑袋开光了? 夏橙西挥退了一旁伺候的宫婢,神神秘秘的凑到她耳边,悄声道:“我发现了一件大事!” 常情被她弄得紧张兮兮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什么大事?” “我发现,御史大人的千金,好像变了一个人。” 御史大人的千金?那不就是文昭儿?那个跳孔雀舞的穿越者。 竟然被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给发现了,水平也太次了吧?常情心里默默吐槽。 不过,想想这个古代人是她常情的女儿,肯定比常人要聪慧得多,会被发现也是正常的。 只是,这时间也太短了吧?粗粗算下来,约莫两个月时间都不到。 还是说,她常情的基因太强大了? 她凑近了夏橙西一些,也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发现她不对劲的?” 两个人像是在做什么坏事一般。 夏橙西自得的扬了扬下巴,“娘亲小时候不是经常给我讲那些奇异的故事吗?我这一比对,竟发现与她相差无几!娘亲您说过,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但百年难得一遇,我这才细细观察了她一番。” 自家娘亲身上曾发生过这事情,如今在文昭儿身上也发生了。 ……百年难得一遇的事情,在这龙华国竟接连来了两次,也不知是好是坏。 “你已确定了?”常情问道。 “娘亲七夕那晚所说的,就是此事吧?”夏橙西肯定的说,“那夜,娘亲第一次见到昭妃,她的舞蹈想必是您熟悉的。后来,她又来找我说些奇怪的话,那些词组我不熟悉,娘亲您肯定很熟悉吧?” 常情震惊了。 为什么她娇滴滴傻乎乎的女儿,会说出如此有逻辑的话?难道她聪慧机敏的基因真的如此强大吗? 夏橙西看着她,撅起了嘴生气道:“娘亲可真坏呀,这种大事居然都不告诉我!还让我来猜……” “……”常情无语。 这让她怎么说呢?难道要她告诉自己女儿,是因为自己想看热闹吗?估计会被闺女的眼泪淹死,往后都不得安宁。 难道要她告诉自家闺女,无所畏惧吗?也不可能,谁知道这穿越者会出些什么招数呢? 夏橙西又不安的道:“娘,您说咱们会被这个来自其他时空的人给灭掉吗?” 常情暗自忏悔,看来以前给她讲的睡前故事太可怕了,让她记到了现在。 “……不会的,放心吧。”她思忖了一会儿,又道:“此事娘亲不告诉你,也是怕你多想。你在这宫里,有太后和皇上护着,是不需要怕那些个人的,但警惕心也不能没有,不能让人占了便宜去。为娘晚些时候去向太后求个情,以后若是真发生了些什么,心中也好有个底。” 夏橙西听话的点点头,感慨道:“看来要守住现在悠闲自在的日子,哄好皇帝哥哥和太后娘娘最重要了呀!” “你才知道?”常情白了她一眼。 母女二人就这个事情又商讨了一下午,直到晚宴快要开始了,才往宴客厅挪步。 两人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早有些大臣家眷入了座。有些位份低的,见了二人进来,忙起身行礼,她们亦微笑回礼,寻着自家的位置坐了。 夏橙西理应坐到属于她的嫔妃位置处,但宴席尚未开始,便和家人坐在一起叙叙旧。 罗夫人带着罗绮馨坐在左相旁边,身边聚拢了一群夫人小姐,言笑宴宴,好不热闹。 罗绮馨得了罗贵妃的消息,今日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 第48页 她本就生得美貌,明媚却不张扬,因此脸上只略施了粉黛,也灿若桃花,身上穿的是百蝶穿花牙白纱裙,头上戴的是金丝挂珠钗。眼如秋水,睛如清波,让人见之难忘。 只盈盈的坐立在那里,便惹了场内许多异性的目光。 罗夫人对此效果十分满意,脸上的笑意都真了几分。 又过了一会儿,宴席快要开始了,座位上几乎都坐满了人。 夏橙西恋恋不捨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垂下脑袋开始当鹌鹑。 杨韶清与离国太子一同进了大堂,他走在最前端,离国太子靠后一步,两人脸上都带着畅快的笑。 皇帝入了席,趁着吉时,司礼监便宣布宴会正式开始了。 先是群臣同贺,再是帝君献词,间有歌舞助兴,紧接着便觥筹交错,一片其乐融融。 杨韶清端起酒杯朝李珏道:“太子第一次到龙华国,便入乡随俗,切身感受一下我朝的传统节日吧!” 李珏亦端起酒杯,爽快的一口饮尽,道:“贵国歌舞实在是妙不可言,李珏已无话可说,只能叫随身侍婢好好学上一学,往后在离国也传授开来,日日欣赏。” 杨韶清哈哈大笑起来,“太子若是喜欢,朕赏赐几个乐坊之人就是,何苦劳累贴身侍婢呢?” 李珏受宠若惊,忙拱手谢道:“那就先感谢皇上的赏赐了!” 乐坊的表演马上就要结束了,罗绮湘趁机插话道:“皇上,为了让群臣都参与进来,臣妾特意准备了一个新鲜的环节,望皇上批准。” 杨韶清颇感兴趣的问:“什么环节?” 罗绮湘仔细禀道:“回皇上,这是一个游戏环节,就是请各位千金或是公子上台进行才艺展示,不论是弹琴作诗,还是吟曲舞画,都可以上台表演一二,再由皇上与在座的各位大臣与太子殿下评断,选取才艺最为优秀的三人赏赐,可以赏财物,也可以赏恩典,全凭皇上做主。” 这一番话下来,台下之人立马炸开了锅,叽叽喳喳议论个没完,摩拳擦掌的准备上台一博。 “贵妃这个提议很好,就按你说的办吧。”杨韶清大手一挥,准了。 每年中秋都是这样的形式流程,夏橙西早已厌烦,百无聊赖的在数人头,眼看着有新鲜玩意儿了,她才打起了精神,认真观看起表演来。 虽说是临时通知,但这些官家千金哪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在行,拿出来绝丢不了丑,只是非要比个上下高低,就得拼一拼真本事了。 文昭儿今天也准备了节目。 中秋佳节,这么好的日子,她怎么可能不表现一番呢?而且必须是压轴的! 罗绮馨跳的是一段舞。 绫罗旋转碧翠摇,舞低桂枝手捧月,身姿裊娜翻飞,如嫦娥仙子飘飘下凡,一曲舞尽,满堂惊艷。 李珏看得激动不已,不停的拍手叫好,直至人退场了,还意犹未尽的眯上眼回味。 “看来离国太子对方才的表演十分满意了。”杨韶清含笑的望着他道。 李珏又连道了三声好,说:“满意极了,贵国真是有着太多的惊喜了,让我目不暇接!” “方才的女子乃我朝左相大人的千金,若是太子喜欢,朕可封她为公主,与太子结为姻亲。” 说到联姻,李珏忙摇头道:“不不不,联姻的话,我心中已有人选。” 听到杨韶清要将罗绮馨作为联姻人选,罗玉良与罗夫人心中忐忑不安起来,害怕因此坏了计划,听到离国太子拒绝,才安下心来。 杨韶清的提议被拒绝了,他好奇的问道:“哦?不知是哪家千金?” 李珏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张有些破旧的宣纸,羞涩的道:“听闻此女乃龙华国第一美人,我尚未见其真人,光观其画像,便惊为天人,心中倾慕已久,故想着此番来朝,若能将其带回离国,就再好不过了。” 杨韶清颇有趣味的道:“能让离国太子如此念念不忘,朕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千金。” 福公公下去将纸接了上来递给他,只打开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黑了下来。 福公公偷偷瞄了一眼,大惊。 那画像上,赫然就是夏橙西的模样。难怪皇上会突然变了脸色。 他举起手中的宣纸问道:“朕十分好奇,不知太子是从何处得到此女子画像的?” “这说来也巧,”李珏爽朗的一笑,仿佛陷入了甜蜜的回忆,嘆道:“离京还有两天路程时,我正在茶馆歇息,正遇起身赶路之时,就发现这画像掉在地上,便捡了起来,见到了这女子,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人是龙华国人士的?”杨韶清的脸色变得更黑了。 李珏晃然不知他的态度已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仍旧带着幸福的笑容说道:“我自然是询问了许多人的,也问到了此女的身份,据说是户部尚书夏大人之女,也就是如今皇上的纯妃娘娘。” 突然被点到名的夏橙西一惊,将头向着桌子压低了。 妈呀,那画上的人是她?? 杨韶清的脸色黑得不能再黑,沉声道:“既然太子知晓她是朕的妃子,那为何还想要将人带回去呢?” 第49页 李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何错,朗声道:“离国没有已婚妇人不准再嫁的规矩,只要女子愿意,休夫再嫁也未尝不可,兄妻弟娶都是常有的事,皇上大可放心,我断不会因为纯妃娘娘曾嫁给过您就怠慢了她。” 离国的风俗令台下众人十分惊骇,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 夏橙西很努力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简直都快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谁知李珏竟指着她道:“我从一进来就看到了,那位快要坐到桌子底下去了的,大概就是纯妃娘娘吧?” 夏橙西成为了众人的焦点,怂包的样子立马被所有人发现了,只好尴尬地从桌子底下爬了起来,脸上堆起讪笑。 不是我,我没有,我啥也没干,别瞎说! 杨韶清看着她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脸色黑得能滴水,语气森冷道:“纯妃是绝不可能的,太子还是另挑人选吧。” 第29章 太子 离国位于龙华国东南处,面积不大,只有龙华的一半,却也国力强盛,在这片大陆上,是较之龙华的第二大国。 又因两国交攘,当下为太平年代,少有战争,商贸互有来往,结成了友好之邦。 对于离国的一些风俗习惯,杨韶清略有耳闻,却未曾想到,他竟敢将这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心中怒不可遏,脸色阴沉下来。 李珏看出了他情绪波动的厉害,微微一笑,态度强硬道:“皇上若是不愿忍痛割爱,那李珏不要了便是,但皇上若是想拿其他女子搪塞李珏,我也是不答应的。” 堂下群臣看看皇帝,又看看离国太子,再看看夏橙西,心中各有想法。 离国太子这番话说得很直接,目的也很明显。 他只要纯妃,不要其他任何一个女子,不论是丞相千金也好,公主也好。 皇上若是答应了,那必将遭受百姓诟病,说他无情无义,不讲伦理。若是他不答应,恐怕离国那边,也不好了事。 几十年来,龙华国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离国也未尝不是,和平久了,总会有一场血雨腥风要来临,只是缺了一个由头罢了。 离国太子带着厚重的诚意来龙华国,若是处理得不好,怕是会成为掀起战争的由头了。 杨韶清自然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凝声道:“太子此话,似乎意有所指?” 李珏笑道:“并无所指,全看皇上的诚意罢了。” 乐坊的歌舞又上台了,丝竹裊裊,羽衣翩跹,盖住了悉索议论。 杨韶清与李珏对视了许久。一个笑意盈盈,一个面沉如水。 两人之间,虽未有动作,却似有千军万马唿啸奔腾,杀伐之声四处飞溅。 两位年轻的男子,一位帝国之君,一位未来的帝国之君,必有争锋。 夏橙西沉默的坐在角落里,思绪万千。 方才的事情乍一发生,打了她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但听了这太子与皇上的对话之后,静下心来一想,她便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恐怕她只是个幌子而已。 这太子,别看长得人模狗样,爽朗风趣,心思竟如此深。 “此事事关重大,容后再议吧,太子可多在京中待几日,见识见识龙华的风土人情。”杨韶清终是先撇开了眼,淡漠说道。 首战告捷,李珏自得的扬了扬眉,拱手让道:“全凭皇上安排。” 宴会已经到了快结束的时候,文昭儿的压轴表演即将上场。 她刚刚一直在暗中观察,希望纯妃就这样顺利的被送到离国去,那在这后宫里她就可以放开手脚的干了。 然而,希望落空,她只能更努力的表现,来吸引皇帝的注意了。 她今天选的曲子是着名的《明月几时有》,原来由王老师和邓老师一起演唱的,红遍了全世界,要想打动这些古代人,简直轻而易举。 她今天的妆容也是精心设计过的,风髻露鬓,娥眉淡扫,眉眼含春,樱桃小嘴娇艷若滴,腮边两缕髮丝随着舞蹈的跃动而轻拂娇面,一身雪白丝绸褶裙,美得洁白无瑕,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柔美的嗓音悠悠唱到,霎那间,掀起万种风情,让人移不开目光。 与罗绮馨相比较,文昭儿胜的毫无疑问。 一群人惊艷了双眼,一些人却也嫉恨了双眼。 歌尽舞毕,她翩翩退场,堂下一片惊嘆赞美之声。 就连李珏都被她吸引了目光,直到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也捨不得收回,灼灼的盯着她出神。 杨韶清无心欣赏歌舞,略贊了几句,便宣布散席,群臣皆起身跪伏在地,恭送了他出去,才各自携了妻儿归家。 宫里的宴会一般都结束得早,总要留些时间来给家里人共度佳节。 杨韶清从宴客厅出来,在养心殿又待了片刻,准备去承干宫邀着夏橙西,一起去给太后单独贺节。 他没有坐仪驾,只让小太监在前面打了灯笼,福公公跟在他身后,又带了几个侍卫,就往后宫去了。 中秋之夜,月色皎洁无暇。 一行在在宫道上静默的走着,除了咚咚脚步声和略有些急促的唿吸声,再无其他声音。 经过御花园,突然有一人从花丛里钻了出来,躲在暗处看不清模样。 第50页 福公公立刻上前,挡在杨韶清身前,厉声喝道:“什么人在此?” 那人犹豫着,半天不曾作声。 福公公命了两个侍卫上前查看,才让人从暗处走了出来,却发现是罗左相府上的千金罗绮馨。 罗绮馨福身行了个礼,微微垂首道:“臣女参见皇上。” 杨韶清心情本就不佳,不悦的皱了皱眉,无甚耐心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何还不出宫?” “回皇上,是贵妃娘娘召见母亲和臣女,这才耽搁了。”她双目含情的看着他,娇羞的回道。 “哦。”杨韶清应了一声,抬脚就往旁边的道上走。 罗绮馨见状,忙又说道:“皇上,臣女有一事相求!” 又是一位傻姑娘。 看破一切的福公公默默退到了一旁,给这位千金点了个蜡。 杨韶清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她,等她说话。 罗绮馨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见他不说话,琢磨着自己该如何开口。 她会在这里,是因为罗夫人带着她去了趟翊坤宫。罗绮湘告诉她们,皇上基本上每晚都会去承干宫,而御花园是去承干宫的必经之路,若是运气好,便会在这里和皇上来一场偶遇。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心。 打铁要趁热,今晚大放异彩的罗绮馨,自然不会放过这难得入宫的机会。 想她在府中认真学习宫礼,又懂事乖巧,得了父母亲的喜爱,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为了摆脱庶女的身份,成为人上人,不再卑躬屈膝,谨慎做小。 她的运气的真的好,竟真的遇上了皇帝。 杨韶清见她是女子,给了面子才停了步子听她说话,见她久久不言语,最后一丝耐心也被消耗殆尽。 “你若是无事,就赶紧出宫去,不得在宫里久待。” 罗绮馨也有些急了,等不及再细想就双膝跪地,楚楚可怜的说道:“臣女……臣女是想请求皇上不要让臣女与离国太子联姻的!” 说起离国太子,杨韶清又有了些兴致,问道:“为何?” 那离国太子有身份有地位,是未来的一国之君,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作为一个庶女,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归宿了,她竟然不愿意? 罗绮馨抬起头,光滑细腻的脖颈纤细优美。 她满含深情的道:“因为臣女……早就心有所属了。” “这样啊。”杨韶清瞭然的点点头,毫不留恋转身就走,“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福公公嘆息着从她身旁经过——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凑进宫里来看冷脸子。 罗绮馨愣愣的跪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一行人走远,心里涌出一股巨大的羞耻感。 她大晚上的独自等在花园里,毛遂自荐的意图再明显不过,皇上却不闻不问,明摆着对她无意。她还死皮赖脸的跪在这里,若是让人看见,传出去她的名声就全毁了。 她不信,她不信皇上竟会对她如此无情? 罗绮馨坚定了眼神,缓缓站起身来,看了看左右无人,方才安心的回了翊坤宫。 杨韶清到了承干宫,却没见到夏橙西的人,听暖冬禀到,说是人从未回来,宴会一结束就去了慈宁宫,他又紧赶慢赶的到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热闹得很,夏橙西和常情都在,还有一位性子跳脱,笑脸嘻嘻,身着赤白绣红锻的华服少年,正逗得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见他进来,少年笑嘻嘻的起身行礼道:“臣弟给皇兄请安,许久未见,皇兄真是越来越有气势了!” 杨韶清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狠狠的拍了拍,笑道:“在外面玩了这么久,终于捨得回来了?” “中秋佳节,总得回来陪母后嘛,不然过年时候回来会被唠叨死的。” 杨韶乐携着他在太后身边坐下,兄弟二人一左一右的陪在太后两侧。 太后共两个儿子,杨韶乐便是那个小儿子,从小调皮捣蛋,闹腾得不行,宫里折腾得不得劲了,一不留神就熘到宫外,玩够了才会回来。 因其是小儿子,先皇和太后都对他溺爱极了,任他玩闹,只要不危及性命,便都随他高兴。 杨韶清即位后,他被封为乐王爷,在京中有了宅子,丫头小厮配了一屋,他从未住过,依旧四处奔跑,上天下海,不知其踪影。 杨韶清知他有自保能力,也不担心,只命了底下的人仔细照看着。 杨韶乐与夏橙西同年不同月,略大了两月,经常以哥哥居之。 “皇兄,没想到你居然将西妹召进了宫里,厉害了我的哥!”他竖起大拇指,贊道。 夏橙西与他关系也亲近,开玩笑的说:“本想着进了宫,就能和乐哥多折腾些新鲜玩意儿了,谁知道你竟不在宫里。” “我不在宫里又不打紧,皇兄陪着你不就够了?”杨韶乐坏笑的朝杨韶清挤了挤眼。 瞧他这个助攻多给力。 杨韶清抿嘴一笑,问:“此次回来可还顺利?” “挺顺利的,没什么问题。”杨韶乐说道:“我这次是和离国的人马一起回来的,有什么事儿也找不到我身上来。” 杨韶清闻言,心下一动,扬眉道:“你一路上都与他们一起的?” 第51页 第30章 太子 夏橙西听他如此说,也竖起了耳朵。 杨韶乐得意的看了他二人一眼,扬起他精緻贵气的下巴,道:“离国太子一行刚入龙华境内,我便混进了他们队伍里,扮作侍从一直跟着,直到入了京才悄悄脱了身,怎么样,我厉害吧?” 一个高高在上的皇亲贵戚混入他国皇族队伍中,当一个小厮任人使唤长达半月之久,还不被人发现,这该要有多大的勇气与智慧。 夏橙西听得惊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贊道:“厉害,厉害极了!” 杨韶乐看她崇拜的小模样,十分受用,信心满满的说:“若是你与我一起出宫,一定带你去体验一下这种惊险刺激!” 夏橙西迫不及待的应道:“好呀好呀!” 杨韶清轻咳一声,警告的看了一眼自家兄弟。 杨韶乐立马老实了,哎了一声,又道:“不过得先经过我皇兄的同意。” 夏橙西备受打击的耷拉下脑袋,可怜巴巴的看了杨韶清一眼,盼着他开口答应,却只见他不为所动,只好一个人暗自嘤嘤哭泣。 杨韶清其实早被她看得浑身酥软,内心波动得厉害,脸上却不显,将目光移向兄弟,问起正事道:“那你可知离国太子得了一幅美人图?” “知道啊。”杨韶乐老神在在的说道:“我看着他捡起来的。” “那画像是谁遗落的?”杨韶清正色道。 杨韶乐也收起了玩乐的模样,学着兄长的语气,严肃道:“我正是为了此事回来的。” “嗯?刚不是还说专门为了陪母后过节回来的吗?”与常情小声聊着八卦的太后耳尖的捕捉到了关键词,犀利的眼神直直的射向他。 杨韶乐马上举手告饶,讨好的笑道:“陪母后当然是最重要的了,办事只是顺便,嘿嘿……” “哼~”太后凤眸一转,告诫他道:“此事你可得办好了,若是让你西妹妹受了委屈,你可仔细着点儿你的皮!” 杨韶乐闻言哀嚎着扑倒在榻上,唿道:“母后呀,我该不会是你抱回来的吧?西妹才是你亲生的吧?” 这话一说,太后还未发话,杨韶清便怒了,瞪着他道:“你若是再瞎说,你可仔细着点儿你的脑袋!” 天啦!亲娘亲哥这么兇残,他居然还能平安的长这么大,真是太了不起了! 杨韶乐心里苦,但他不说。 “得,你们都是厉害角色,我惹不起惹不起……” 他憋屈的爬了起来老实坐好,说回了正事:“当日我瞧着那画像眼熟,就多看了几眼,没想那上面的美人竟然是西妹。” 夏橙西伸长了脑袋,奇怪的问道:“为何外面会留有我的画像呢?” “许是倾慕你的人太多了,便偷偷的画了带在身上。”杨韶乐调笑着答道。 她不可置否的抿起了嘴,安静的继续听他们说。 “我见那画像是西妹的,便立刻吩咐了人在周边搜查,虽不很及时,也发现了一些线索。” 杨韶清问道:“什么线索?” 伺候的宫婢都已被遣散出去,屋里只剩下几个自己人,杨韶乐也无所顾忌,直接说道:“线索不多,查出来的东西也就是皮毛。离国太子本只是对画中女子有些欣赏,谁知进京后竟听到了不少传言,因此才起了其他心思。” 杨韶清拧着眉头,没有说话,听他继续说。 他又说道:“有了这些流言,我也好查了一些,基本上将来龙去脉都查了个清楚。” 哇,从一点蛛丝马迹就能将整个事情的真相找出来,真厉害! 夏橙西无比崇拜的看着他,惹得杨韶清心里万分不满,连带着看自家兄弟都不顺眼起来。 “是何人?”他语气不善的问。 话到关键处,太后和常情也停下了闲谈,用心听了起来。 杨韶乐在屋里环顾了一圈,谨慎小心,又十分肯定回道:“是吏部柳侍郎的夫人。” “玉嫔?”太后讶异道,“那孩子平时看着挺安静柔顺的,怎会做出这种事?” 杨韶清心里早有计较,道:“柳侍郎是罗左相提拔上来的。” 杨韶乐受惊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喟嘆道:“皇兄,我可真得佩服你这选妃子的能力,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也得亏了你后宫现在还没炸!” “啊?”夏橙西额角突突直跳,呆愣愣的看着他。 她天真可爱单纯善良皎洁无暇的伪装不会被看穿了吧?? “咳咳,除了你之外。”杨韶乐自知失言,掩饰的捂住嘴假咳了两声。 夏橙西方才暗自松了口气。 事情的结果显而易见,其中所蕴含的真意和衍生出来的其他问题,却还需要仔细琢磨探讨。 这些问题就不需要太后他们操心了。 杨韶清从榻上起身,朝太后拱手说道:“母后,我们兄弟二人许久未见,逢此佳节,也该喝上几杯,望母后恩准。” 太后看看活泼跳脱的小儿子,又看了看沉稳老练大儿子,心里知晓他们还有一些其他事情要谈,便允了,自顾自与常情说些闺蜜间的话来。 第52页 杨韶乐没有发表意见的余地,只等母亲和哥哥达成了共识,就被自家兄长拎出了慈宁宫,一路上还在不停的念叨: “哎,皇兄,我好歹也是龙华唯一的王爷是吧,你总得给我点儿面子,喝不喝酒你起码先问问我的意见好吗?……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是你唯一的弟弟,亲弟弟哎!你得让着点儿我……” …… 夏橙西看着他二人走远,心里又开始咚咚打鼓。 虽说杨韶清在宴席之上明确表示他不会将她送至离国,但她还是慌得很。 不是不相信他,而是怕因此招来祸事。 她去了,帝威肯定会受损,别人会说他堂堂龙华国国君竟到了将自己的妃子送至离国,用来讨好离国的地步。 她不愿杨韶清受此诋毁。 她不去,生怕离国借题发挥,称龙华并无交好之诚意,龙华并非不能接受一战。但这一战,必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她不愿天下苍生百姓遭此劫难。 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红颜祸水? 太后与常情聊得正欢,杨韶清与杨韶乐也不知去哪儿开怀畅饮去了,她慢慢从慈宁宫踱步了出来。 今晚月色甚好,用不着掌灯也可在宫内四处走动。 素秋跟在她身后,想着走着,就到了天池旁。 夜深时候,天池附近早没了人,只有清风徐徐,带着初秋的凉意。 夏橙西在池边熘达了一会儿,正准备打道回府,却见到了令她震惊的一幕。 文昭儿与离国太子两人,竟然在湖边夜聊? 第31章 太子 说是夜聊,文昭儿可要大喊冤枉了。 明明就是那离国太子自作多情,自说自话,她一点儿都不想理他的啊。 宴会一结束,她正准备一鼓作气去皇帝面前再单独露个脸,结果刚出了宴会厅的门,就被李珏堵住了。 两人一躲一追,就到了天池附近,在这儿又胶着了许久。 文昭儿有苦难言。 虽然她是穿越女主的命,虽然她知道女主就是有自带吸附的功能,但她这个人还是很专一的,既然已经嫁给了皇帝,就一心一意的跟皇帝在一起,别人再喜欢她,她也不会看一眼。 管你是什么离国太子也好,离国皇帝也好,她作为有夫之妇,绝对是坚贞不移的。 夏橙西没有上前,只隔着花圃远远的看了几眼,便又回了慈宁宫。 据娘亲的话本子说,穿越者具有吸引所有异性目光的能力,看来这离国太子也逃不开这个定律,想必是在昭妃一舞之后,就被齐深深迷住了。 想她一女子都无法抵挡那种异世之美,更何况是一正常男子呢? 她没有金手指,也没有光环,还是不要去掺和了。 慈宁宫里,常情和太后还在闲话,见她回来,又招唿她坐了会儿,这才散了各自回府。 到了第二日,杨韶清因宿醉未上朝会,撂下众多大臣在厅堂里干等了许久。 福公公擦着细汗从偏殿里过来,宣布今天的朝会不开了,原地解散。 皇帝不临朝,在当今圣上身上还是头一次,众人都觉得稀奇,但确实也没什么事需要禀报,得了消息也就听话的走了。 昨夜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今日就不上朝了? 罗玉良没动,夏子深也憨笑着站在原处。 罗玉良没有理会他,上前一步问道:“福公公,皇上今日为何不临朝?” 福公公往殿外探了探头,见人都走远了,眼前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外人,嗨了一声说道:“昨儿个乐王爷回来了,皇上高兴,就多喝了几杯,这会儿两人都还睡着呢!” 夏子深哈哈一笑,打了个恭道:“乐王爷许久不曾回宫,兄弟二人难得相聚,贪杯也是正常的,既如此,就劳烦公公好好照料了。” 福公公忙往一旁退了一步,没敢受他的礼,道:“夏大人严重了,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罗玉良被他截了话头,冷哼一声,“夏大人可真是会做事呢,这好人都让你当了去。” “哎~罗大人可别这么说,我只是替您把话说了而已。” 夏子深笑呵呵的,他本就长得憨厚老实,又做惯了好人,让人看起来没有一点脾气。 罗玉良和他说话,经常是有劲儿没处使,千斤顶遇上了太极拳,他的力道三两下就被化解干净,也是个厉害人。 次数多了,他干脆不怎么与他来往。 两人不欢而散。 承干宫里。 早上一起来,夏橙西就听暖冬说杨韶清和杨韶乐醉了酒,宿在干清宫里还未醒。 趁着这时候,她赶紧熬了些醒酒汤,准备给那宿醉的兄弟二人送过去,只等一醒来就能喝得到。 和春与知夏二人在小厨房里帮忙,昨天夜里她俩也在现场,见识了那离国太子的所作所为,心里满是担忧。 “那离国太子也真是熊心豹子胆呢,竟敢在龙华境内公然挑衅皇室尊严,看着都让人觉得后怕!”和春拍着胸脯嘆道。 暖冬眼尖心细,看得仔细,她道:“是啊,况且还与娘娘有干系,奴婢看着皇上那脸色,就好像要把人拉出去斩首似的,可怕极了!” 第53页 和春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祈祷道:“只希望此事万不要与娘娘再扯上关系才是,别影响了娘娘的声誉……” 夏橙西听她们说,本已忘记的一些细节又浮现在眼前,脑子里眨眼间想了许多。 关于玉嫔,还有罗左相。 昨晚上听杨韶清他们说的时候,她并未在意,也不曾细想,如今回想起来,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一个是后宫,一个是前朝,两者为何会有牵连? 一个是闺阁女子,一个是朝廷重臣,两人为何会有牵扯? 杨韶乐所说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后宫中的嫔妃到底是怎么个不简单法?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些问题,她都未曾想出个所以然来。 按理来说,这不是她该思考的东西,她只要吃吃喝喝,好好当她的宠妃就行了。 是的,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想法,直到昨天晚上。 昨天宴会上发生的事,杨韶乐在慈宁宫说的事,还有昭妃。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陡然觉得害怕了起来。 这偌大的后宫,别看人不多,除了明面上的争锋相对外,暗地里其实还有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在进行。 她一直以为我不犯人人不犯我,却未曾想到世上哪有如此简单的事情。 小小的家宅中,方有诸多腌臜牵连,更何况是偌大的皇宫?前朝与后宫永远是分不开的,千丝万缕的联繫,使之永远也无法干净纯粹起来。 前朝之事她从未问过,却也能在父亲兄长的嘴里拼凑出一些七零八碎的情况。 后宫其他人的事情她也只当八卦听,却没想到因此让人钻了空子。 今日她的画像能流传出去,明日也许就是她贴身的一些东西,甚至是她这个人。 皇上和太后能护住她一时,却无法时时刻刻盯着她,若是她还存着侥倖,总有一天,会被这后宫吞得骨头都不剩。 夏橙西觉得心好累。 可是,杨韶清昨晚上眼底里的风暴却狠狠的冲散了她心里的疲累。 当离国太子说想要她的时候,他的眼里是迸发了杀意的,她看到了。 那时,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甚至有一剎那的窒息,她有一种想扑上去紧紧拥抱他的冲动。 那是她的清哥哥,从小到大一直陪着她,护着她的哥哥。 她的每一个愿望,他都帮她实现了,她的每一个喜好,他都记住了,她的任性娇纵,他也都包容了。 可是,她却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他。 但事实上,又有什么不敢相信的呢? 她夏橙西,有疼她爱她的父亲母亲,还有文武双全的哥哥们,有什么好怕的呢? 哪怕最后失去了他,不也是给自己留下了一场美好的记忆吗? 娘亲说过,人生有很多次选择,重要的不是选择后产生的后果,而是选择时你那快乐满足的模样,每一次选择都是一次宝贵的经验。 人生短短几十年,活得顺心遂意才是最重要的。 屋外的梧桐叶已渐渐枯黄,夏橙西走到窗边看着落叶出神。 暖冬将醒酒汤装好放在食盒里,走到她身边问道:“娘娘,醒酒汤好了,现在送过去还是待会儿得了消息再送呢?” 她回过神来,嘆了口气道:“现在去吧。” 第32章 太子 干清宫里伺候的宫婢太监很多,却皆在外门候着,屋里只留了几个心腹。 杨韶清和杨韶乐一个睡在龙床上,一个睡在软榻上,衣物皆散乱在地,一人身上只着了雪白中衣,一人穿着明黄中衣,偏又不好好繫着衣带,任其散开,露出结实的胸膛。 好在床上榻上早已铺了薄被,两人睡着正好,也不怕冻着。 福公公领着自己的几个徒弟鞍前马后的奔忙着,又是收拾屋子,又是打水,又是挑衣,还有两个捧着鎏金痰盂时刻备着,生怕两人噁心呕吐。 夏橙西带着知夏和暖冬,提了食盒进了屋,正准备往内室走,福公公得了消息忙把人拦了下来。 “娘娘,皇上还未醒呢,您先在外头等着吧!” 被福公公拦住,这还是头一遭。 夏橙西随他在外室榻上坐下,奇怪的问道:“福公公,为何不让我进去等呀?” 福公公脸上的褶子都挤成了堆,笑道:“娘娘,不是老奴不让您进去等,乐王爷和皇上都在里头呢,您这会儿进去不合适呀!” “原来如此。”她明白的点点头,又问:“皇上他们昨夜里何时歇下的?” 福公公答道:“昨夜里睡得晚,直至今早上丑时三刻才躺下,这会儿都午时了,估摸着也该醒了。” 这时候,屋里候着的小太监过来禀道,说是皇上醒了,请纯妃娘娘进去呢。 福公公走到门口,与夏橙西对视了一眼,又犹疑的看了眼内室方向,眼瞧着几个小太监将沉醉未醒的乐王爷抬到侧殿去了,身上还盖着昨晚上垫着睡的薄被,原本在里头伺候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出来了。 他的内心是服气的。 他走到夏橙西跟前,道:“娘娘,皇上醒了,您过去吧。” 夏橙西起了身,命那小太监将食盒提上,便往内室走去,福公公跟在她后头,只将人送至门口,并未进屋,还贴心的将门又关上了。 第54页 屋里,酒香沖天,角落里摆着艾香炉,艾草的淡香慢慢与酒香交融,使之不那么醉人。 杨韶清刚醒过来,身上酒味浓重,怕惹她嫌弃,略微梳洗了一番,却依然躺在床上没起,见她进来,赶紧又闭上了眼。 在福公公的训练下,小太监很有眼力劲,将食盒放在桌上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夏橙西进了屋环视一圈,没看见杨韶乐,问道:“乐王爷呢?”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她回头一看,就只剩她一人在屋里了,连寝殿的门也给关上了。 她嘆息着摇摇头,抬步走到床边,看到床上敞开胸怀的俊美男子,面色刷的变得微红,脚步滞了一下。 方才在承干宫又想了那么多,准备认真回应他的爱护,又第一次见到杨韶清衣不蔽体的模样,因此心中羞涩无比。见人还闭着眼,才自在了许多。 她微弯下身子,羞红着脸轻轻将他衣领拉好,又拿了薄被给他盖了身子。 “清哥……清哥?”她轻声喊道。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她又坐到床沿上,伸手轻轻推了两下。 杨韶清依旧一动不动,假装沉睡。 夏橙西站起来看着他,困惑的歪了歪头。 “奇怪,刚不是说醒了么?” 旁边的金盆里打了热水,干净的帕子放在托盘里,还未动过。 她洗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和手,又走到窗边将窗户开了一条缝,让空气流通起来,使得屋里的味道沖淡些。 杨韶清还未醒来,她便坐在一旁,撑着手看他。 越看越觉得床上的男人好看极了。 “清哥,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简直比我这女子还要好看。”她羡慕的嘟囔着。 他长得是真好看。 肤白不显秀气,眉锋不显粗厉,唇薄不显无情,眸深不显忧沉,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 他还是世间最有权势的男人。 而这个有权有势有颜值的男人,现在只对她一个人好。 她真幸福啊。 想到这里,夏橙西笑眯了眼,也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担忧。 不论以后如何,至少现在他只对她好呀,享受当下嘛,有何不可呢? 趁着人还未醒,她哼着小曲儿走到床边,伸手捏了捏杨韶清的脸颊,骄横的说道:“你以后若是开始对别的女子好了,我就离宫出走,再也不见你就是了。” 却不想杨韶清幽幽地睁开了眼,抓住她不断作乱的小手,眉目含笑道:“我若是对别的女子好,便叫天公噼我。” 她勐地一惊,挣开他的手弹了起来,羞道:“你不是还没醒吗?” “醒了,只是头有些晕,难受得很,睁不开眼出不了声罢了。” 再不醒岂不是要错过小仙女难得回应他感情的时候了? 夏橙西闻言,顾不了羞涩,忙端了碗醒酒汤,扶他在靠着床边坐下,一勺一勺的小心餵了起来。 少有这种待遇的杨韶清心里美滋滋,宿醉的后遗症也全然没有了,浑身上下都流转着粉色气息。 “再高兴也不要喝这么多呀,酒虽香,但是喝多了伤身体,你看我爹和哥哥们,从不敢多喝……”一边餵汤,夏橙西一边絮叨。 杨韶清看着她笑道:“那是因为他们有人管,往后有你看着我,我也是不敢多喝的。” 夏橙西斜睨了他一眼,娇哼一声道:“我才不管你呢……” 一碗汤药一会儿就见底了,杨韶清恋恋不捨的看着空碗,巴不得这碗再大个两倍就好,可惜不能如愿。 “听侍从说你等了许久,怎么来得这么早?”他问。 “没有等很久呢,”夏橙西将汤碗放在小几上,坐在床沿与他说话,“本想着来与你说些闲话,谁知昨夜里醉得这样厉害。” “什么闲话?”杨韶清露出兴致勃勃的神清,问道。 夏橙西刚到干清宫时,是情绪上头一时冲动,方才在这里独自坐了会儿,被美色所惑,更不宁静。 如今说了些话,略冷静了些,心里不免有些胆怯。 她理了理心里的思绪,又捋了捋自己想表达的态度,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正欲开口,门口有人禀道,说是离国太子求见。 正值小仙女要和自己表明心意的紧要关头,杨韶清颇不耐烦被人打搅,毫不留情的回道:“让他先在偏殿里候着。” 第33章 太子 夏橙西是个纸老虎。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心血来潮涌起的勇气,一被人打断就消失殆尽,方才还娇蛮任性的小脸,霎时变得畏缩胆怯了起来。 杨韶清见状,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离国太子有要事找,你就先去忙吧,我这儿不急的呢,不是什么大事。”她糯糯的说道,眼睛也不敢看他,四处乱瞟,最后光盯着他后面的墙去了。 果然如此。 杨韶清内心哀嘆,同时将刚刚敲门的福公公批了一顿。 他直起身来,柔情脉脉的看着她道:“没关系,他那儿不急,咱们还可以再聊会儿。” 夏橙西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慌乱道:“哎呀清哥,我真的没事儿,你就先去忙正事吧!我先走了呀!” 第55页 说罢,也不等他说话,就快步打开门走了出去。 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又吭唧一声,打开又合上,人就消失不见了。 也就只有她敢在皇帝面前如此放肆了,偏她还不自觉。 杨韶清躺在床上,无奈的看着她的背影,虽可惜却也愉悦,至少小仙女渐渐的有了些觉悟了。 努力没有白费。 他宣了侍从进来梳洗换衣,因不上朝,便只着了皇帝常服,简约精緻,更衬得他身形修长,俊逸飘然。 匆匆忙忙从干清宫里出来,夏橙西在御花园的凉亭里坐着,趴在栏杆上,望着天池里的锦鲤游动嬉戏,独自出神。 她郁闷得很,明明已经想好了要勇敢面对,明明已经想好了要好好接受清哥的感情,为什么话都到嘴边了,在人家面前就是说不出来呢? 这什么毛病?一点儿也不像她夏橙西的风格啊。 忧伤。 知夏暖冬候在一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主子在想些什么,只好干站着。 秋风微拂,吹起了她柔顺的髮丝,掀起了她飘然若仙的裙摆。 这一方风景独特,耐人寻味,也不知是人在景中,还是景由人成。 “妹妹今日面带愁容,似有苦恼?”一道柔润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夏橙西抬眼一看,只见一宫装女子自迴廊另一头款款而来,身侧还跟着一闺阁装束的清丽佳人,二人身后只跟了几个提着工具匣子的侍婢。 几人似乎已在附近待了许久,浑身上下都沐浴着阳光的味道。 来人正是罗绮湘与其庶姐罗绮馨。 夏橙西沖她福身行了礼,罗绮馨退后一步,也给她行了礼。 三人在凉亭中的石桌旁坐下,有侍女拿了饮品点心过来。 罗绮湘勾起唇角问道:“方才在园子里就看到妹妹在此顾影自怜,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看这景致太美,便多待了会儿,秋天的日头晒得人发困,贵妃娘娘离得远,看起来就是另一番意味了。”她淡漠疏离的答道。 “这儿的景致本就美不胜收,有了妹妹这位绝世佳人为它添砖加瓦,更是让人移不开眼了。” 罗绮湘朝身后的侍婢招招手,一手捧宣纸的婢女立刻上前来,将宣纸递给她。 “今日闲趣正浓,便携了府中庶姐在园子里观赏秋景,顺道带了些笔墨玩意儿用以描画。” 她轻柔的打开捲起来的画纸,一位身着素白宫装的绝美女子跃然纸上,她扶栏浅卧,朱唇微启,明眸微合,水中的鱼儿跃了起来,似乎想要一吻佳人。 夏橙西惊嘆,好一幅栩栩如生的美人醉秋图。 “一时技痒,又见妹妹与此景致融合得甚为完美,便据此画了下来,想必没有惹了妹妹不高兴吧?” “没有没有。”夏橙西连连摆手,真诚的贊道:“贵妃娘娘这一手丹青描画得真是惟妙惟肖,臣妾竟以为看到了双生姐妹!” 罗绮湘被她逗笑了,爽朗的说道:“哪有如此厉害,你真是太抬举本宫了。” “听闻皇上素来喜爱诗词绘画,贵妃娘娘便自小练起了这两样,造化自然不是寻常人能达到的境界了。” 罗绮馨在一旁似不经意的说道,却让罗绮湘瞬时变了脸色。 夏橙西也尴尬的笑了笑。 就身份而言,她与罗贵妃是情敌,还能坐在这里谈笑风生,也是够怪异的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不去提起那个让她们互为敌人的男人。一个本就成熟稳重,一个跳脱随性,气氛倒也和谐,乍一被人点破,就失去了再聊下去的兴致。 罗绮湘明显看起来心情不悦了,原本明媚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 她将画卷重新合了起来,放到夏橙西面前道:“这画既是画的妹妹,就送给妹妹留作纪念吧。” 夏橙西一声谢还没说出口,她就带着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步子走得很快,罗绮馨素来柔弱惯了,跟在后头有些吃力,她亦不管。 看着她们走远了,夏橙西神色复杂。 若是这画提前两日到她手里,她一定会怀疑昨天晚上那幅画是从罗贵妃手上流传出去的。可如今一看两幅画的对比,画工画风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着实不像出自一个人之手。 罗贵妃并不知晓她已经知道了此事的始作俑者,便利用此机会向她表示此事非她所为,也算是在自证清白吧。 看来,她也要找个机会回礼表示一下才行。 她命暖冬将画收好了,正欲起身回宫,却见大哥夏承文走了过来。 “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诧的问道。 “今日轮到我当值,刚准备休息呢,就听说你到了干清宫,想着见上一见,看看你昨晚上有没有被吓着,却没想你竟一下就走了,我这才赶紧的追了过来。”夏承文老神在在的说道,“怎么样?昨晚没给吓到吧?” 夏橙西皱着眉头,埋怨道:“你不提还好,我都快忘了,你这一提起,我心里又不停的想着了。” “哈哈,大哥的错大哥的错!”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道:“不过你也用不着害怕,断然不可能让你去离国的,就算皇上答应,我们也不会答应的,若是皇上真将你送去离国,我和你二哥就喊上一帮兄弟在半路上将你抢回来!再送到某个深山老林里躲上一段时间,等过个三五十年,到时自然就没人记得你了!” 第56页 他说得很真实,很认真。 夏橙西强忍住想揍他的冲动,心里不停的告诫自己要温柔要淑女,只鼓起了腮帮子瞪着他。 夏承文讶异的上下打量了下她,道:“咦?懂事了?知道尊敬兄长了?” “哼!”她双手环在胸前,眼里刷的一下闪起了水光,委屈巴巴的说道:“你明知道我心里害怕,还吓我!坏人!我要跟娘亲去告状!” “哎哎哎,别别别!”夏承文忙举手求饶,见她真的快要哭了的模样,知道小妹心里确实受了委屈,但也知晓她并不是一个会因这种小事而哭鼻子的女子,忙安慰道:“别难过啦,告诉大哥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刚刚罗贵妃欺负你了?” “不是……”夏橙西抽了抽鼻子,狐疑的看着他:“你刚刚也看见罗贵妃了?” “啊……”他摸了摸鼻子,仰头看了看天,囫囵道:“……只看见了一点点,有其他后妃在,我也不好过来,所以就在那边林子里等了会儿,等她们走了我才出来……哎?这是什么?” 他突然伸手一指暖冬,顺便走到她跟前将画卷拿到手里,打开一看,嘆道:“画得可真好啊!” 夏橙西一把将画拿了过来,喝道:“转移话题这么明显,我才不给你看!” 夏承文嘿嘿一笑,一本正经的道:“女孩子不要这么凶,皇上不喜欢兇巴巴的女子。” 夏橙西闻言,倏的收起脾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吗?” 夏承文一看她这样,心中暗道妙哉,又嘆着不妙。 妙就妙在,他的好兄弟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不妙就不妙在,他心爱的小妹马上就要觉醒她遇到她这辈子最重要的男人了。 而那个男人并不是她的两个哥哥。 想想怎么都觉得有点心塞。 所以方才她从干清宫中慌慌张张的跑出来,不会是因为跟皇帝表明心迹了吧? 夏承文惊恐的看着自家小妹,问道:“西西,刚刚你去干清宫做什么了??” 夏橙西被他看得头脑发晕,自己也煳里煳涂的,答道:“没做什么啊,去送了醒酒汤。” “没说别的了?”他再次确认道。 “没别的了……”夏橙西心虚的垂下头,本来想说些别的来着,这不是没找着机会么…… 夏承文还是不放心,循循善诱道:“西西,有什么事就跟哥哥说,万事哥哥都帮你挡着呢,不管什么事情哥哥都会帮你解决的,放心吧啊!” 夏橙西怀疑的看了他一眼。 虽说有些羞怯,但种种事情压在心头,她着实承受不住,当下娘亲又不在,无法听她吐露心迹。 好在是自家亲兄长,也是从小宠着爱着她的,平日里也时常接触前朝政事,对一些事情也许看得比她要透彻。因此,她还是斟酌着开了口,将自己的烦闷说了出来。 她的话一出口,夏承文又是惊又是喜,百感交集于心。 第34章 太子 “大哥,我这心里始终有些不安。娘亲、爹爹、你和二哥,还有清哥一直都宠惯着我,对我如此好,可我却只心安理得的受着,有什么事情都让你们给我担着,宫里宫外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闻不问,你说,这是不是不太好?” 夏橙西慢慢地说着,将心里的困惑与担忧一一表明。 “娘亲早就与我们说过,每个人都有他该做的事情。官场里,风云暗涌,不是我等女子能够涉足的。清哥每日里都在朝野之上与各方势力相搏,而我不仅不能为他分忧解难,还总让他分神,给他添麻烦。” “他不是非照顾我不可的,他也不是非要哄我开心不可的,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子,那么多端庄贤淑的女子都等着嫁给他呢,他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好呢?我……我自觉不足以优秀到能让清哥倾心于我……” 不,在我们眼里,你就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女子。 夏承文神色复杂。 感情没有优不优秀,只有爱与不爱。一旦爱上了,哪怕你低入深谷,渺如尘埃,在他眼里也是最耀眼的光,最明亮的星,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色彩,满身满心都是你。 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夏橙西将脸撇向一侧,微垂下来,羞怯的道:“大哥,昨天晚上有那么一瞬间,我心里突然希望清哥身边只有我一人就好了,我……会不会太任性了?” 夏承文看着她不似以往无邪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想把自家小妹带回家中,不让她再去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只需天真无忧的做好她的夏家小公主就是了。 “西西,你说的这些大哥都理解,你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你这些问题都会得到解答的,你只需做好自己就行,其他事情都有哥哥们呢。” “不,大哥,”她看着他,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们护我已经太久,我不能总是生活在你们的羽翼之下,我不知道你们目前在做些什么,但我也要成长起来,不说助你们一臂之力,总不能拖你们的后腿才是。” 咕咚一声,鱼儿跃进水中的声音响起,激起了一阵水花,也在所有人的心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第57页 夏承文郑重的拍了拍她的细肩,兄妹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就各自散了。 眼看着夏橙西走远了,再也瞧不见,杨韶清从暗处走了出来。 夏承文看见他,微微一笑,道:“满意了?” 杨韶清许久不言语,饱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又重重地锤了下他的胸膛,道:“谢了。若不是你,西西也不知何时才敢将这些话说出口,若是再继续憋着,我怕她憋坏了。” 夏承文轻嘆一声,道:“虽是为她好,但总不让她知晓这些事情的缘由,也难怪她多想,待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后,定要好好赔罪才是,否则她连我这个哥哥估计也不会认了。” 杨韶清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连亲哥都不认了,更何况他这个清哥呢? 将心中的忧虑全都说了出来,夏橙西顿时觉得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整个人都松快了,步子也轻盈了起来。 四个大婢女见主子开怀了,她们心里头也高兴,做起事来越发麻利。 这一日,几人正伺候着夏橙西在院子里晒秋光,守门的侍从来报,说是翊坤宫左相府上的罗姑娘来访。 几人互相看了看,满脸疑惑,这翊坤宫与她们八竿子打不着干系的,均猜不透这罗姑娘跑过来做什么。 夏橙西也是一头雾水。 她与罗绮馨之前并无交情,也只见过两面,连话都不曾说上一句,也不知她来承干宫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吩咐人将其领了进来。 一进院子,罗绮馨就盈盈下拜道:“民女叨扰娘娘了,还望娘娘恕罪。” 紧接着,跟在她身后的侍女端着一银盘走到一侧,俯首立着。 夏橙西眼神瞥了那侍女一眼,命人赐了坐,朝她说道:“无事,不知罗姑娘此番前来,是有何事?” 罗绮馨温婉和煦的笑着,恭顺的道:“无甚大事,只是觉得前些日子在御花园与娘娘一见如故,便想着亲近些,望娘娘不要嫌弃民女身份低微。” 她确实不看重身份,否则也不会和储秀宫的陈容华张容华时常聚谈,否则也不会在皇帝面前无所顾忌。 只不过罗绮馨此人给她的感觉十分不好。 在中秋夜会上的惊鸿一瞥,让她欣羡于她的姿态美丽,但是御花园偶遇,就让她对其产生了敬而远之的想法。 她可不想和一个话里藏针的美貌女子结交。 见夏橙西不说话,罗绮馨也不觉尴尬,又笑道:“听闻娘娘素日里喜欢收集些稀奇玩意儿,民女前些日子恰好得了一件真丝织就的云纱裙,特送来与娘娘观赏。” 手捧银盘的侍婢又往她跟前走了两步,将托盘双手奉上。 暖冬上前接了,等待主子的指示。 夏橙西兴致缺缺,只略看了一眼,就撇开了眼。 自从陈容华从她这儿献宝得了好处以后,时不时的就有人给她送这送那,希望也能占一占好运,这套路在后宫里翻来覆去都用尽了。 她也不是个傻的,这种事情有个一二就够了,次数多了,损的是她夏橙西的脸面。 “唔,你有心了,谢谢你。” 罗绮馨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之间也有些窘迫,好在只一会儿,又端起了柔和的笑。 “娘娘见多识广,想必这小小的云纱裙,也得不了娘娘青眼,只是民女的一番心意罢了,”她略显羞涩的垂下了头,又贊道:“娘娘是后宫之中第一人,样样儿都是头等的,往后民女还得多仰靠娘娘照拂呢!” 照拂?她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照拂你?更何况,一个在宫中,一个在宫外,如何照拂? 夏橙西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 “罗姑娘有意入宫?”她问道。 罗绮馨红了脸,低声答道:“家父是有此意。” 罗玉良早就与她说过,她进宫的第一步,必须是靠近纯妃,靠贵妃是没用的,带她那儿是遇不着皇帝的,要想得到恩宠,就只能从纯妃这儿下手。 没见陈容华张容华现在在储秀宫里的小日子过得贼好呢吗? 都是因为抱纯妃的大腿抱得好。罗玉良言之凿凿地告诉她。 罗绮湘的身份让她不能屈膝认小,但她罗绮馨只是个庶女,这种事情只适合她来做。 这就是嫡庶之别。 夏橙西心中不满。想入宫?别说门了,窗户都没有,墙缝都没有。 她脸上却不显,只淡淡道:“那就先恭喜了,难怪罗姑娘在宫中待了许多日也不见回府上。” 原来是想赖在宫里不走了。 她长得本就纯真无辜,声音也清脆可爱,尽管语气里冷嘲热讽,别人听起来也只觉得在撒着娇气。 罗绮馨欢心的道:“承蒙娘娘吉言。” 两人本就无甚交集,坐在一起也不知要聊些什么,更不论夏橙西没有一点想要与之交谈的欲望,只略坐了会儿,罗绮馨便领着侍女告退回翊坤宫了。 她人一走,素秋就愤愤的道:“这罗姑娘是来向娘娘示威的?她一个庶女,还未入宫,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的跟娘娘说话?” “就是,娘娘的恩宠岂是她一个小小的庶女足以比拟的?竟然还敢口出狂言要入宫,还要娘娘照拂?”和春也气愤的附和道。 第58页 夏橙西一脸懵逼。 人家不过就是来送了东西,顺便告诉她一声她想入宫伺候皇上,顺便来她这个宠妃面前求一下罩,怎么就是示威了??她怎么没看出来??? 文昭儿最近除了有苦难言,就是苦不堪言。 她发誓,中秋夜会那晚绝对是为了吸引皇帝,而不是为了勾搭这个劳什子离国太子,为什么这人老阴魂不散的出现在她身边!!! 话说回来,为什么外男,还是一个其他国家的外男可以随意进出皇帝的后宫啊喂! “太子殿下,这里好歹是龙华国君的后宫,您这么来去自如的真的好吗?”她看着眼前花枝招展的男人,无力的道。 李珏潇洒的一挥袖,变出了一朵艷丽的盛开着的牡丹递到她面前,脸上扬起醉人的微笑道:“鲜花赠美人,天底下也只有你配得上这么美丽的花儿了。” …… 求求你不要自说自话好吗?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她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前些日子你还说纯妃娘娘是天底下第一美人呢。” 李珏几个跨步上前,又挡在她跟前,单手撑在宫墙上,挑眉笑道:“世上繁花万千,都不及你嫣然一笑,你就是照亮我生命之路的那一抹阳光,你就是打开我心灵之窗的那一把钥匙。” ……来人啊这里有个神经病。 文昭儿抚额无奈道:“太子殿下,我现在再一次重申,再一次郑重地告诉你,我是龙华国君的女人,我不是闺阁千金了,我无法接受你的心意,这里是皇帝的后宫,不是你的太子府,请你不要随意在这里走动,好吗?”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是皇帝的女人,你就会接受我的心意喽?”李珏看着她笑嘻嘻的道。 “额……” 她怔愣了半刻,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你挺会找重点的。 “就算我还是闺阁小姐,你也得尊重我的意愿,我们肯定还是要先从朋友做起的。”她想了想,谨慎的说道。 “哦~懂了。”李珏明白的点点头,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嗓,道:“昭儿,我是你的好朋友李珏,我可以约你出去吃饭吗?” …… 谁和你是好朋友啊(╯‵□′)╯︵┻━┻ 第35章 争锋 近几日来,储秀宫的上空皆笼罩着一股紧张不安的气息,就连乌鹊,也不敢从此经过。 十位美人,以及一位容华,还有上上下下几十位婢女侍从,心里都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被这股不安的气息所波及。 就在前两日,得了纯妃娘娘欢心的陈容华,因丢失了御赐之物而被贬入辛者库,成了最低等的使唤宫女,自此以后,荣华富贵皆与她无关。 得知此消息的后宫众人唏嘘不已。 好好的一个富家千金,从小锦衣玉食,僕从拥簇,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要低声下气的伺候别人。 她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张容华素日里与之亲近,听到圣旨时吓得花容失色,脸色刷的一下便白了,手足无措的站在自己屋门口,愣愣的看着陈容华被侍从们带走。 住她隔壁屋的王美人幸灾乐祸的表情十分明显,她们平日里便不对付,相遇时总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 她踱步到张容华跟前,假意关心地问道:“张姐姐,陈姐姐这是怎么了?做事如此不小心,竟敢弄丢御赐之物,这胆子也太大了些吧?” 张容华胆子有些小,不太会说话,每次被讥讽都是躲在陈容华身后,由其出头,此时陈容华已被带走,再无人相助,她只得迎难而上。 然而,她也不知为何陈容华会被贬,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丢失御赐之物?不可能的,皇上赏赐的东西她们均细细登记在册,每日里都会拿出来清点一番,东西也不多,从未发现过有丢失。 昨夜里她们才将物品清点完毕,今天就说有御赐之物丢失,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 那么,就只能说明是有人故意陷害,有意为之了。 见她不言不语,王美人又道:“张姐姐,你们不是与纯妃娘娘走得亲近吗?此种小事,请纯妃娘娘在皇上面前说个情不就行了吗?还是说,纯妃娘娘并不愿意管这种小事呢?” 说完,看着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呵呵一笑,捏着帕子扬长而去。 张容华立在门槛之下,心中本就惊魂不定,听到王美人这么一说,反倒有些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觉,漂移浮动的心仿佛找到了落脚点,一心只想着赶紧去承干宫找到避风港。 刚踏出储秀宫门口,又听到路边的宫婢太监都在窃窃私语,说是延禧宫的玉嫔被贬为了容华,竟与她是同级了,缘由也是丢失了御赐之物。 仅丢失了御赐之物便能将一有名号的嫔妃贬为末二等的容华,这也太离谱了。 张容华心中越发不安。 也许,这后宫里正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在悄悄发生。 她极力压下恐惧,加快了步子往承干宫的方向走去。 承干宫里,夏橙西正与和春知夏等人在玩跳棋,玩得不亦乐乎,得知张容华在殿外求见,头也不抬的让人回了不见。 和春不解,疑惑的看着她问道:“娘娘,您平时不是经常与张容华她们一起闲谈打发时光吗?今日怎的不见她呢?” 第59页 夏橙西从棋盘上抬起眼看了她一下,眼角余光又从知夏暖冬身上扫过,道:“你们没告诉和春陈容华和玉嫔的事儿?” 素秋如梦初醒般惊唿一声,急忙忙埋怨道:“哎呀,奴婢给忘了,都怪和春总是见不着人,咱们几个说八卦的时候总不在旁,也不知干嘛去了。” “哦?” 早就听福公公说过,和春最近往养心殿去的频繁,初一见,还以为是她吩咐的,她还觉得奇怪。后来才发现,竟是偷偷与之前那斗嘴的守门侍卫往来。 男未婚女未嫁,这互相看对了眼也很正常,只不过在皇宫内闱,私相授受却是绝对不允许的,否则可就犯了宫规,让罗贵妃知晓,绝少不了一顿严惩。 不过好在福公公说了,那侍卫表现优异,马上就会被调入军队歷练,往后就不会待在宫里了。 她想来是得了消息,抓紧时间和心上人待一起呢。 夏橙西露出白亮的贝齿,戏嚯道:“和春最近总往外跑么?做什么去了?难不成,是去养心殿看守门小哥哥了?” “没有没有……” 和春连忙否认,却也知道主子神通广大,没有什么瞒得过她的。皎白细嫩的脸庞倏的变得通红,羞恼的撇过头不敢看她。 “娘娘可别取笑奴婢了,哪儿有什么守门小哥哥呀……” 夏橙西恍然大悟的张开嘴,瞭然道:“对哦,已经不是守门小哥哥了,升职往军队里去了呢~” 知夏与素秋在一旁看着主子都她,嘿嘿直笑,一点儿没有同情心。 暖冬到底沉稳些,笑过之后款款说道:“储秀宫的陈容华被贬为辛者库最低等的奴婢,延禧宫的玉嫔被贬为柳容华,今日早上圣旨已经去传了。” 和春大惊:“啊?这是为何?” “中秋夜宴上离国太子拿出来的画像是陈容华所作,她擅长作画,又与娘娘走得近,要将娘娘的模样私下里描画出来,简直易如反掌。” 夏橙西唏嘘了一声,她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兴起,竟会给自己惹来这么个破事儿,心里膈应极了。 暖冬继续说道:“陈容华是从江南来的,在京中自然掀不起什么风浪,于是藉助玉嫔之手,将娘娘的画像传到了宫外。” 和春心中一片骇然,“就因为娘娘受宠,她们就要如此毁坏娘娘的名声?这心思也太狠毒了!” 知夏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慨嘆道:“是啊,后宫里的女人真是太狠毒了,如果不是暖冬,咱们还以为她俩是真心想与娘娘交好呢!” 素秋眉飞色舞的揽住暖冬的肩膀,道:“那当然啦,没什么事儿是暖冬不知道的,她可是出了名的江湖百晓生呢!” 暖冬轻咳了一声,看着夏橙西谦虚的说道:“也是娘娘聪慧,命奴婢在储秀宫探听了一二,这才知晓事情原委的。” 夏橙西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哼,竟惹出这么大祸事,还想沾娘娘宠妃的光?没门!”和春义愤填膺的握起了拳头,又重重吐了口气,“还好皇上明察秋毫,没有怪罪主子!” “皇上对主子的恩宠,那真是没得话说,奴婢听闻,前朝柳侍郎柳大人也被贬职了呢!”暖冬感嘆道,“凡是参与泄露娘娘画像一事的人,均被皇上找了理由撤了职,真是太爽了!” 前朝的情况,夏橙西也是今日第一次听暖冬说,当下心里是又惊又甜。 前朝重臣,哪有说贬就贬,说撤就撤的?清哥这也……太不分轻重了吧? 会不会有人说她是红颜祸水? 好紧脏qwq 玉嫔被贬后仍旧住在延禧宫,只不过是搬到了一个小小角落的偏殿里,不再与宁妃分住东西二殿。 开始做这个事情的时候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成也好,败也好,总归是要走出这一步。 成了,她就有机会继续往前走,完成自己的心愿,败了,左右不过是打入冷宫,或是一死,她这条贱命也没什么好怕的。 宁妃一人造访了她的偏殿,连个随身伺候的宫婢都没带。 玉嫔……不,现在应该叫柳容华了。 柳容华不曾看她一眼,自顾自的在桌上倒了两杯清茶,举杯饮了一口。 宁妃坐到她的对面,冷眼瞧着她,嗤笑道:“你也太冲动了些,没有完全的准备,竟敢对承干宫下手,谁给你的胆子?” “离国太子来访,此为一大良机,我是绝不会错过的。”她淡淡道。 宁妃轻哼一声,道:“你明知中秋夜宴的重头戏是罗绮馨,还来这么一出,岂不是折了大多数人的面子?这下好了,不仅你自己折进去了,你父亲也折进去了,值得么?” “没什么值不值得的。” 她脸上显出疲倦的神色,连说话也提不起半点力气,声音轻得如猫叫。 宁妃本是看在同住一宫的份上,好心前来探望,见她毫无说话的兴致,也失了谈话的心思,甩甩袖子便走了。 柳容华透过大开的木窗,看着她肆意张扬离开的背影,苦笑了起来。 没什么值不值得的,反正她这条贱命一直都是为了别人而活,从未有过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 第60页 她们都是为了别人而活。 现在,她终于有机会逃开这些人了,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宁妃走后不久,透过窗户,她又看到一个人影急匆匆的奔了进来,文昭儿气急败坏的声音由远及近。 “你怎么这么煳涂?连御赐之物都能弄丢?真的找不到了吗?四处都找过了吗?” 柳容华看着她关切的模样,这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笑吟吟的道:“找过了,真的找不到了。” 文昭儿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还笑?住这小破地方很开心吗?再四处找找看,说不定是掉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了呢?” 她拉起她的手在桌旁坐下,摇摇头道:“姐姐,是真的找不到了,你别白费心思了。反正我也得不到圣宠,住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你就不要担心我了,好好顾着自己就行了。” “你这人真是……” 文昭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好歹这也是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起就经常陪在她身边聊天解闷的人,如今莫名其妙被贬,要说心里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 “我再去找皇上求求情,不就丢个御赐之物吗?他赏赐出去的东西这么多,不可能没有丢失的。” 柳容华心中无比感动,却还是赶紧止住了她,“姐姐,你不要担心我了,我现在这样真的很好,我很喜欢现在的状态,你可不能因为我的事情惹了皇上不快,迁怒于你,那妹妹就真的是罪过大了。” 这年头还有人喜欢被贬的? 文昭儿表示不能理解。 但看她真心真意,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安心坐下来好生安慰了她一番。 柳容华看着她苦口婆心,绞尽脑汁想要劝解她的样子,心里头涌起了不尽感激。 她这也算是交到了一个真心朋友吧? 第36章 争锋 罗绮馨在翊坤宫从初秋住到了深秋,院子里的梧桐叶子都将要落尽了,也不见有回府的样子。 她每日里在宫里走一走,转一转,不耻下问,温婉谦逊的模样,竟也虏获了不少宫婢奴才的心。 罗绮湘也不管她。 罗夫人吩咐让她在宫里住下来,意思不就是让她多在皇上面前露露脸?她罗绮湘没这个本事,就凭她自己发挥了,只要不给她惹事,她就当瞧不见这个人。 承干宫里,和春一脸纠结的从屋外进来,不情不愿的禀道:“娘娘……罗姑娘又来了……” 夏橙西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儿从榻上翻了下来,连道不见不见,命人去回了。 饶是她脾气再好,也受不住这人隔三差五的上门拜访,太过热情,还是目的不要更明显的热情,着实让人烦心不已。 和春得了令,匆匆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一副紧张的模样。 夏橙西赶紧倒了杯水递给她,问道:“怎么了?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 和春接过水一口喝了,又大喘了几口气,方才缓过来,神色不安的道:“娘娘,皇上来了,在承干宫门口与罗姑娘站在一处呢!” “哈?”她愣了愣,从榻上翻身起来,道:“他俩在一处,你这么慌做什么?” 暖冬替她披上外衣,与素秋对视一眼,道:“娘娘,想必和春是怕罗姑娘不知轻重,冲撞了皇上,要不您还是出去看看吧?免得落人口舌。” 抢人都抢到她的地盘来了,自然是要出去看看的,不然起来穿衣做什么。 “那是自然,罗姑娘一直往承干宫来,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么?咱们不去给她助助兴,那怎么行呢?” 她笑了笑,兴致勃勃的携着几位婢女往宫门口走去。 吃了闭门羹,罗绮馨有些愤愤,本打算往延禧宫去了,与那便宜表姐宁妃联络联络感情,却没想一转身便见着皇帝往这边来了,当下喜不自胜,立马摆上一副恭顺娇羞的模样,上前行了礼。 “臣女罗绮馨给皇上请安。” 杨韶清没想到会在承干宫的门口便遇上这女子,眉头微蹙,心下不快,便肃着脸道:“你不是罗贵妃宫里的人吗?来承干宫做什么?” 罗绮馨垂下头,又露出她天鹅版修长美腻的脖颈,柔声回道:“回皇上,臣女见今日天气甚好,便想着来承干宫给纯妃娘娘请安,邀娘娘一同去御花园赏景呢,谁知纯妃娘娘今日事务繁忙,无暇接见臣女,因此臣女只好一人独往了……” “你话真多。”杨韶清不悦道,“既然纯妃不愿与你同行,那你便赶紧走吧。” 说罢,也不顾罗绮馨乍红乍白的脸色,三两步跨进了承干宫。 周遭路过的宫婢,正在洒扫外门的侍从,看到这一幕,皆捂嘴轻笑,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起来,就连她的贴身侍婢,也觉得羞臊,将身子躲到了她后头。 罗绮馨此刻恨不得在原地挖个洞钻进去。 虽说她不是天姿国色,却也算倾国倾城,虽说她没有千娇百媚,却也仪态万方,虽说她不是什么重要的嫡出贵女。好歹也是当朝左相府的大小姐。 皇帝怎可如此慢待她?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视而不见,甚至于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羞辱她。 第61页 她敢肯定,此事不消一日便会传遍整个后宫,甚至传到宫外,说罗相府上的大小姐意图攀附宠妃,却被避而不见,想勾引皇上,却得冷语相向,想暗里告宠妃的状,却被当众羞辱。 届时,她就是京中的一个笑柄,一个别人茶余饭后的绝佳谈资。 这让她往后还怎么做人? 她的眼眶红了,受辱的泪水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夏橙西还未到宫门口,就见杨韶清大步往里走来,身后只跟了福公公。 她好奇的朝他身后望了望,问道:“咦?你不是在门口与罗小姐在一处吗?” 杨韶清掰过她的小身板,携着她一同往屋里走,不屑道:“我与她在一处做什么?我只跟你待一块儿。” 嗯??男主自带避雷针,将隐藏情敌消灭在第一线?? 那她还这么兴致高昂想要去吊打情敌一番的做什么?? 见她突如其来的沮丧,杨韶清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刚刚还兴致高昂,现在怎么一副没精神的模样了?” “唉……没什么。”她闷闷的道。 想吊打情敌这样的话实在难以说出口,简直要羞死个人。 杨韶清眼神一撇,一旁的暖冬立马老老实实的将方才的事情和盘托出。 “回皇上,娘娘刚刚听说您在殿门口与罗小姐待在一处,心里头便有些担忧,怕您被不相干的人冲撞了,想出去接您呢。” 这一番话说得很巧妙,既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清楚了,又表示了一些连夏橙西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情绪。 她在内心为暖冬拍手叫好。 杨韶清心底里愉悦,脸上也春风满面,轻轻地搂着她,捏捏她的小鼻子,笑道:“你这丫头怕不是想去看热闹吧?还担心我会被冲撞到?” 自中秋夜会以后,杨韶清越发的喜欢对着她搂搂抱抱了,每次一到承干宫,除了用膳时候,不是将她揽在怀里窝在榻上闲坐,就是牵着她的手在书房里看书习字,生怕她丢了似的。 夏橙西已习惯了他的亲昵接触,甚至于越发的想与之接触,尤其是当她窝在他怀中之时,她希望这样的时间再久一些,再久一些。 她在他怀中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娇哼一声不理她。 翊坤宫里,此刻正鲜花满堂。 如意领着几个宫婢在细心的打理着这些精贵的花花草草们,浇水、施肥、除叶、雕型。 罗绮湘站在窗户旁看着她们忙碌,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深秋的暖阳直直的晒到她身上,使她整个人都散发着微光。 如佩进来禀道:“娘娘,消息已经传到各宫各府,三日后将在御花园举行赏菊会。” 她浅浅的应了一声,回过头来问:“皇上那儿可传了消息?” 如佩答:“传了,皇上说届时定会过来参加宴会。” 她点了点头,又朝窗外看去。 这满院子的珍稀贵菊都是家里从天下各处搜罗过来的,时值深秋了还开得盛丽。 红的黄的粉的紫的,墨的绿的泥金雪青,初凤绿水鸳鸯荷,赤线金珠梅花鹿,单色复色千奇百怪,同在这宫里争奇斗艳。 她竟不知罗相府有如此本事,能将天底下最名贵的菊种都送进宫里来,办一场赏菊会。 就为了让罗绮馨在众多千金小姐里脱颖而出? 她心中不免一番嘲笑。 中秋宴上被人技压一头,失了先机,在宫里住了这月余,也不见有丝毫动静。就凭一庶女身份,还妄想在众多明丽的名门闺秀中出人头地?未免也太自信了些。 她真是不明白,千方百计的让一个庶女进宫来做什么,得到皇上的恩宠就真这么重要吗? 第37章 争锋 罗绮馨在皇帝面前两次受辱,好不容易在宫中奴才面前建立起来的主人形象,恐怕早已坍塌。 她心中羞恼不已,哪怕在翊坤宫,也甚觉抬不起头来。 想她自小跟在嫡母身边长大,与自己的生身母亲往来极少,浑身气度都往着嫡出的气派学,就是盼着别人能忘掉她庶出的身份。 她的亲生母亲大姨娘出身不高,别看她表面风情荡漾,内里却是个精明的,她也是庶女,明白庶女的悲哀,深知自己女儿若想有大作为,就必须离开她的身边,跟在当家主母身边。 在府里,罗绮湘对她视而不见,她忍了,就当做韬光养晦,如今在宫里,她仍旧对自己视若无睹。 明明是父亲安排她来帮助她的,可她仍旧对自己视如不见,她仍旧对自己不屑一顾,她永远是高高在上冰清玉洁的相府唯一嫡女,她真的不甘心啊! 明明她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就是得不到应有的收穫? 赏菊会的前一日,罗夫人又步履匆匆的走进了翊坤宫,一手一个的携了两个女儿在内室里谈话,都是些家长里短,并无特殊。 不一会儿,罗绮湘率先出来了,只余下罗夫人与罗绮馨在屋内,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回过头,犹疑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也不知自己的母亲与一庶女为何有这么多话要说,竟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多话。 实在是奇怪极了。 第二日就是赏菊会了,除后宫妃嫔外,朝中重臣的家眷也都来了。 第62页 自从后宫妃嫔入宫开始,此类京中青年的大聚会就多了起来,目的有三。 一是为了活络官员之间的联繫,二是为皇帝相看更多的女子选入宫中,三则是为各家适龄男女青年制造机会。 自新帝上位守孝三年,各家各户皆不敢进行婚配,因此很多人便耽搁了,如今孝期已过,此等人生大事就该提上日程了。 “娘娘,各宫的人都已经往御花园去了,咱们也赶紧过去吧,别误了时辰。” 今日的大聚会,娘亲哥哥们都会参加,因此夏橙西起得很早,忙着收拾些宴会上要吃的用的些物品,一时觉得这儿没弄好,一时又觉得那儿还不满意,从醒来就一直没停下来过。 这宫廷大聚会,愣是被她当做了家庭小聚会,样样儿都要自己把关准备,收拾着收拾着便忘了时间,如不是暖冬提醒,恐怕真得误事了。 她连忙命知夏将东西一一带好,又领着素秋,坐上和春早已备好的软轿,紧赶慢赶的往宴会地点走去。 赶到地方时,绝大部分人都已落座了,夏家人也早已坐好,正与周边交好的官员谈笑风生,见她来了,便兴高采烈地朝她挥挥手打着招唿。 夏橙西从小道上穿了过去,又从邻近的几家大臣身旁走过,捲起一阵清冽的菊酒香。 知夏将宫里准备的东西移到一旁,又将自己手中提的东西摆上桌,瞬时这一方就与其他人有了明显的区别。 此次聚会比较随意,并未安排特定的位置,大家绕着花圃随心坐着,当然了,皇帝太后的位置是不能乱的。 夏橙西与自家几人坐在一处,乐得不行,暗里却在悄悄打量近段时间较为热闹的几人。 一是发起这场聚会的贵妃娘娘。她今日仍持着秀丽温婉的笑容,端庄的坐在紫檀椅上,身侧陪着罗绮馨,左相府还来了罗夫人,以及一位年纪稍小的小姐,活泼好奇的左看右望,兴奋之色显于言表。 二是钟粹宫的昭妃。今日的她一反常态,不再如往常一般自信飞扬,身上那股唯我独尊的气势消失了,反倒有些拘谨,眼里充斥着警惕与焦躁,不再给她一种压迫紧张的感觉。 三是离国太子,这个月余前还言之凿凿说要带她回离国的男子,如今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独自坐在一丛盛开的红菊旁,邪魅狂傲的笑着,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昭妃??? 夏橙西不确定的看了看文昭儿的方向,又看了看李珏的方向,终是确认了文昭儿警惕焦躁的目光是冲着李珏去的,李珏势在必得的眼神也是冲着文昭儿去的。 她似乎又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时,杨韶清走了过来,不顾稳立中央的明黄宝座,径直在她身边坐下,笑道:“今日可有好戏看了。” 夏橙西一头雾水的看着他,问:“什么好戏?” 他神秘兮兮的眨了眨眼,只道:“你只管看着便知了。” 便不再多话。不多会儿,人都到齐了,他站起来说了些吉祥勉励的话,又将宴会的主导权交给了罗贵妃。 看他二人无缝衔接的情景,夏橙西突觉心里憋闷不已,脸上现出不耐的神色,暗自赌气。 罗绮湘同样又说了一番场面话,便命宫婢们将精心照料的贵菊一一搬了上来,放置在中央让各人赏看。 原本园子里就已经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珍贵品种,如今鱼贯而出的更属精品中的精品,堪称精养百年,可得花期一瞬。 众人皆赞不绝口,纷纷围绕着这纷繁多姿的高贵之花赏玩起来。 或是赋诗,或是吟曲,又或是兴致一来,便提笔小作墨画,场景可谓是热闹不已。 若是在寻常时候,文昭儿绝不会放过这表现的大好机会。现代背的古诗可不是白背的,随随便便来几首就足以震撼这群文绉绉的古人。 可是她最近实在被那个离国太子给缠怕了。 这人实在是太自来熟了,只要她一离开钟粹宫,就绝壁能遇到他。 就算待在宫里头,也免不了看到他时不时送过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花啊草啊的,什么珠宝首饰,哄女孩子的把戏一套一套的,如果不是她在现代早已看过千奇百怪的追女孩套路,想必早就被感动得一塌煳涂。 好在,她保持清醒的同时,也深深的记着如今她是皇帝的女人,若是敢做出什么出轨的事情,估计会被五马分尸了。 如果不是实在推脱不掉,今日的场合她真想待在钟粹宫里,绝不与那离国太子待在同一片空气下! 为了不成为那李珏眼里的猎物,她决定今天一定要缩起脑袋当鹌鹑,谁愿意表现就让谁去吧。 “本宫方才听众多小姐们都不自觉吟出了许多美丽的诗句,不妨一一写下来,让在场的人评出个一二?也为这场赏菊会助助兴。”罗绮湘悠然自在的说道,仿佛事不关己。 在座有许多才子佳人,不说学富五车,却也饱读诗书,吟唱些花前月下的诗句可以说是毫无压力,纷纷拍手贊成。 有侍婢拿了宣纸毛笔发放至各人手中,不论是闺阁千金,还是后宫妃嫔,都坐了下来,将自己方才想到的句子记了下来,有些觉得不甚满意,又几番思虑才落笔。 文昭儿书法本就不好,又没有抄古诗的心情,胡乱涂了几笔“菊印青空下,相思扑满楼”,虽很押韵,却显得牛头不对马嘴,不知在言何物。 第63页 夏橙西中规中矩的写了“花开重阳日,百娇并芳华”,不出彩也不落下乘。 杨韶清鼓励的捏了捏她的小手,朝她明媚的笑着,却只得了浅浅的回应,心里有些纳闷,不知何故。 众人一一将自己所作的诗当众朗诵了出来,不论好的坏的,都得了赞扬,气氛还算热烈。 这场局是为罗绮馨所做,她的作品自然是压轴的。 待前头的人都说完了之后,她面带笑意的站了起来,朝众人微微施了一礼,柔声念道:“清香裛露对高斋,泛酒偏能浣旅怀。不似春风逞红艷,镜前空坠玉人钗。” 此诗处一出,确实力压在座众人所作之诗,当得魁首。 既咏出了菊之美丽韵致,又表达了其不落俗艷的高贵品质。 台下叫好声一片,就连杨韶清都忍不住拍了拍手。 夏橙西默默的瞥了他一眼,撅起了嘴。 李珏端起酒盏站起来朝她说道:“罗姑娘真是才艺双绝!中秋宴上的曼妙舞姿就已让人惊为天人,今日所作的这咏菊诗,更让人眼前一亮,甚为钦佩!本殿敬罗姑娘一杯!” 罗绮馨亦端起酒杯,朝他敬了一敬,水袖轻掩抿了一口,谦逊的道:“太子殿下过奖了。” 杨韶清接口说道:“朕当日便说了要许这位才艺双馨的罗小姐与你结亲,太子殿下又不乐意,这下是否后悔了?” “悔悔悔!”李珏作势狠狠拍了下案桌,嘆道:“我实在是太后悔了,不知现在是否还有机会收回此前的话?” “那你就要问问罗姑娘愿不愿意了。” 夏橙西看着他俩一问一答,感觉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只得将这疑惑藏在心里。 作为话中人的罗绮馨满面娇羞,直垂着头不敢抬起来,轻声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臣女只怕高攀不上,岂敢嫌弃?” “那罗小姐这是愿意作为和亲对象,与离国太子结亲了?”杨韶清又问了一次。 罗绮馨回:“是,臣女愿意。” “那左相大人与罗夫人是否愿意将爱女送往离国呢?”他又转向罗玉良和罗夫人问道。 被问话的二人忙起身作揖回道:“能为国尽一份心,实属微臣之福分!” “好!”杨韶清爽朗的大笑了两声,随即宣道:“明日拟指,封左相大人之长女为安馨郡主,赐其前往离国与太子和亲。” 得了圣旨,众人皆俯首谢恩。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也有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比如说文昭儿。 她一脸懵逼的看着原本火辣辣盯着她的目光瞬间转向了与她相对的方向,又一脸懵逼的听到李珏说他看上了罗绮馨,再一脸懵逼的听着皇帝赐婚。 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捲风,卷过之后就只剩下残垣断壁。 说好的忠犬男配呢?说好的男配是一辈子的备胎呢? 这男配变心变得也太快,变得也太明目张胆了吧?你曾经苦苦追求过的她还在这里呢喂! 第38章 发糖 从中秋夜宴到赏菊宴,从被离国太子拒绝和亲到被太子主动和亲,从在皇上面前两次受辱,到在赏菊宴上赞不绝口,这一切仿佛就像一场发生在罗绮馨身上的闹剧。 闹完了,满意了,也就收场了。 只余下旁人在背后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至于都论了些什么,她已无暇去管,只要能摆脱任人践踏的身份,管他人闲话做什么,他日归来定会让他们统统闭嘴。 确定了和亲人选之后,离国太子此行算是圆满结束,他便准备择日返程。 罗绮馨的嫁妆自有司礼监为其准备,她只需回府安心等着便是。 自赏菊宴后,夏橙西成天看起来闷闷不乐的,不是对镜喟嘆,就是对月惆怅,全无往日里轻松自在的模样,心里头仿佛装了千斤秤。 宫婢四人均无可奈何,又不知主子在思虑些什么,只好想尽了法子,也没让她重新燃起活力,只得忧心忡忡的盼着主子自己想透彻了。 杨韶清也想不透小仙女怎么了,怎么逗都不见开怀,连抱抱都有些抗拒,偷偷看了花笺本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啊。 真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日,她又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许其他人进去,就连和春她们几个贴身侍婢都不许,独自趴在书桌上撅着嘴玩笔,胡乱涂着些字,看起来毫无章法,只是随性而起。 但细细看来,又似是个清字,实在缭乱,也只有她自己知晓涂的是什么了。 杨韶清悄悄走了进来,站到她身侧俯首贴耳,柔声道:“谁惹咱们小仙女不高兴了?告诉清哥,清哥帮你教训他。” 夏橙西被这声音乍然惊醒,勐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快步往旁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慌张道:“没,没什么呀……” “就你这样还没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好几天了,摆明了就是不开心。” 杨韶清追了过去,偎在她身侧耐心问道:“西西,我这些天也反省了一下,这宫里能让你不开心又不敢写在花笺本上的人,也就只有我了,是不是我惹你不高兴啦?” (夏承文:反省?呵呵,明明是我给你分析的。) 第64页 夏橙西抬头狐疑地看着他,愕然道:“你偷看我花笺本了?” 没想一时将此事说了出来,杨韶清略尴尬了半分,陪笑道:“不经意看了一看,我发誓是花笺本先动的手!” “……”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又往后走了两步,继续拉开与之距离。 她一退,杨韶清就进,绝不让二人的距离超过半步远,眼神也一直盯着她,一定要含情脉脉,温柔似水,要盯得她心里发慌。 女人不讲理,神仙都拿她没办法。 夏承文教他一个字,就是缠,直缠得她更加没办法,事情就解决了。 他也很纳闷,明明是个单身狗,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撩妹哄妹的技巧,可以将之列为龙华十大未解之谜了。 这一招着实有效,不愧是亲哥。 夏橙西被他追得无法,又想着这些天确实也甩够了脸色,闹够了脾气,这人也没见着不耐,仍旧宠惯着她,自己若是再不收敛些,也显得太过分了,于是轻轻将他推远了些,小声嚷道:“是啊,就是你,就是你让我不高兴了。” 杨韶清上前揽住她的肩,轻柔的说道:“那我怎么让你不高兴了嘛,你告诉我,我改。” 争风吃醋这种事,她真的难以启齿,这不是她夏橙西的风格,也不像是她会做的事,可事实是她确实这么做了,如今要宣之于口,真得做下极大的心理准备。 杨韶清是下了朝过来的,那时天还大亮,二人在书房磨蹭了许久,屋外的灯笼都已逐渐点上了。 她才缓缓开口说道,声音轻如蚊蝇。 “我……我只是觉得自己好没用,白白活了这么十多年,如今身在宫中,身为妃子,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会做,只会吃喝玩乐惹麻烦……” “罗贵妃知书达理,端庄贤淑,治理后宫有方,待人接物有礼有节,后宫人人都喜欢她,都敬佩她,她与你并肩站在一处,朝中内外均无话可说,可我……我什么都不会,只会与你撒娇,与你生气,让你分神,不能为你排忧解难……” “我也很想和她一样,成为一个耀眼的女子,让大家都喜欢,可是……可是我就是学不会,我感觉自己真是太笨了……” “清哥,我多么想和她一样,站在你的身边,一同面对风雨,而不是站在你的身后,让你替我遮风挡雨……” 她懊恼的握起拳头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杨韶清忙拉住她,心疼的揉了揉,原本稍显凌厉的脸庞也变得柔和了。 夏橙西从未在他面前表露过心迹,虽她不拒绝他的亲近,却从未亲口承认过她想与他并肩。 与他并肩,那不就是成为他的妻子吗? 除了她,还有谁能够与之并肩呢?他的心里始终只认可她一人的。 可是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的后宫里还有这么些女子,她不知道他的心,也不明白他的心。 他真想好好的解释一番,真想将所有事情都说个明明白白。 可是他不能。 他不能让她面临危险,这是他身为男人的担当。 心里的话全部说完,夏橙西觉得委屈极了,嘴巴一瘪,眼眶就红了起来。 杨韶清忙将人紧紧抱住了,轻轻的抚着她的后背。 “西西,相信清哥好吗?这么多年来,清哥对你如何,难道你都感受不到吗?如今这些情景,不是你眼前所看到的那样,你且耐心等着,终有一日你将成为站在我身边唯一的女人。” 夏橙西被他蒙在怀里,眼泪浸湿了他的衣领,贴在脸上凉飕飕的。 她闷闷的点点头,不说话。 “西西,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 这句话,他藏在心里很久很久了。 久到什么时候呢?大概是当这小丫头会一口一个哥哥跟在他们后头跑的时候吧。 就像个小小的糯米糰子,软嘟嘟甜腻腻的,怎么逗都只是笑个不停,等到长大了些,又像个小泪包,稍看不见他们人就眼泪汪汪,直让人心疼。 他一直都宠着她惯着她,比亲哥还要宠溺,久而久之,这小丫头竟真将他当成亲兄长了,每天大哥大哥的喊着,害得他将话一直压在心底,不敢说出口,生怕将人给吓着。 直到今天,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以男人的身份疼爱她了。 突如其来的表白,夏橙西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 似烟花,万紫千红,喜庆地叫着,似细水,温柔缱绻,湿润了心田。 她的心里充满了愉悦。 因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第39章 发糖 自那日互表心迹之后,夏橙西心情明媚得很,浑身上下都像是在蜜罐里浸过似的,举手投足都带着风,隔老远都能闻到一阵甜腻。 承干宫的宫人们也都松快了起来,做起事来乐乐呵呵的,不用再战战兢兢,生怕惹了主子不高兴。 就连院门口的梧桐树,也都感受到了这股愉悦的气息,晃动着渐渐枯黄的枝叶,落下了一片梧桐雨。 朝里朝外都有了些微的变化。 后宫里,宫人们最近在宫道上遇到皇帝的时候,总能发现他的嘴角是往上扬起的,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英气逼人,原本俊逸潇洒的身姿,越发迷人。 第65页 朝堂之上,众大臣们总觉得最近办事容易了许多,皇上不似以往咄咄逼人,冷酷无情,要批示什么事情,只要细细禀了,立马就能得到硃批。 别看夏承文是个单身青年,对于感情一事却通透极了,一看便知皇帝这是春意正兴,意气风发呢。 “承文,你过来看看。” 这日,正轮到他在御前当值,秋日的午后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就当他头脑放空之时,忽然听到杨韶清在屋里唤道,忙打了帘子进去了。 无外人在场,两人随意许多。 “怎么了?”夏承文提着刀走到他跟前问道。 杨韶清正在摆弄一个巨大的莹白蚕丝灯笼,上面用赤橙黄绿等不同的色彩描着画。 灯笼太大,样式又繁复,金丝花穗都垂到了地上,近看只能看到其上大片色彩雕琢,站远了看才能发现这是一幅美人图。 杨韶清兴高采烈的拿着灯笼上垂下的一根轻纱,朝他问道:“你看看这灯笼如何?……哎……你把你的刀放远点儿!” 夏承文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道:“我是御前带刀侍卫,把刀放了还叫什么带刀侍卫?还怎么随时保护你?” 杨韶清不耐烦的嚷道:“叫你放就放了,刀剑无眼,万一伤到了灯笼怎么办?” 说着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那盏飘在空中的大灯,宛若珍宝,生怕不小心弄坏了。 自家皇帝太任性,夏承文只好无奈的将刀放到了几尺开外,随后走上前和他一道打量了一圈,拎起一根宫绦问:“这是什么?” 杨韶清神神秘秘的扬起了下巴,傲娇的说道:“不告诉你,到时你就知道了。” 呵呵,恋爱中的男人都这么幼稚的吗? 不就是为了给西西庆贺生辰?真当我是傻子? 夏承文不动声色的在心里嫌弃了一番皇帝,面上却还要配合他表演,连声称赞这灯笼制作设计得精妙绝伦,直夸得杨韶清笑得眼角纹都要出来了,巴不得马上就将这东西送到心上人手里。 再说承干宫里,暖冬这个江湖百晓生一大早就在四大宫婢面前声情并茂的讲述了从各个渠道得来的宫廷秘(八)闻(卦),引得人不断咂舌。 和春最是口直心快,挖苦道:“这左相大人府上怎么这么多千金呢?还一个一个的尽往宫里送?他这是将后宫当做自家府上了,要皇上替他养女儿么?” 知夏素秋也纷纷附和,道:“对呀,贵妃娘娘原本就应当是入主后宫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前月又来了一个罗大小姐,成日在后宫里转悠个不停,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无人理会她,好不容易送走了也就罢了,这又送进来一个罗小小姐,只怕又会弄出些什么么蛾子!” 暖冬微微一笑,将自己探来的消息告诉她们道:“罗左相府上只有四位小姐,并无男丁,除贵妃娘娘外,其余皆为庶出,大小姐罗绮馨如今已前往离国和亲,三小姐罗绮婷自小体弱多病,甚少外出见人,四小姐罗绮烟最为年幼,如今才十二岁。” 素秋惊唿道:“无男丁?那罗左相岂不是后继无人?” 暖冬点点头,不再多话。 和春嘆道:“听闻罗左相才学是独一份的,又有滔天的权势,没想竟无人以继,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与他送女儿入宫又有何关系?”知夏疑惑的看了看其余三人,问道。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表示也不清楚,只是话题突然就稍微偏了一点。 这时夏橙西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了一个通透明亮的宝蓝色花瓶,几人忙迎了上去,一人搀着她,一人将花瓶接了去,另外两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听这意思,罗左相又送女儿入宫了?”她问。 暖冬回道:“是的娘娘,昨日夜里刚进的翊坤宫,是左相府上的四小姐。” 她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心中暗自思量。 以往虽她知晓后宫的女人众多,为的都是圣宠,但她只顾保持本心,不欲与之争夺,再者,也不知清哥所想,不管不顾的也就罢了。 如今,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换种新的生活方式,又与清哥心意互通,无论怎么样她也不可能装作视若无睹的。 若是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倘若还敢和她的大姐一样前来招惹她,或是企图沟引清哥,那就别怪她不近人情了。 几人随着她的步子往外走,和春拿着瓶子跟在后头,不由得好奇的问道:“娘娘拿了花瓶是要做什么去?” “花房的人前几日不是说培了几株魏紫出来么?我去摘几支放屋里摆着。”夏橙西答道。 她一只脚跨过门槛,另一只脚还未收回,就被人揽住了腰身,她小小的惊唿了一声,随即眼睛瞥到一抹明黄,笑道:“清哥,你来啦?” “喜欢那花,命人送来便是,何苦累着自己跑一趟。”杨韶清将人揽进怀里,嘴里虽说着让人送过来,脚步却与她一致往花房里去了。 和春四人见状,匆匆行了礼,捂着嘴偷偷笑着又往两人后头站了站,省得扰了两人说话的兴致。 夏橙西嘻嘻笑着,一只手扯住他的袍子,一只手抓着他放在她腰间的大手,道:“反正待在宫里也无事,出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第66页 杨韶清用另一只手捏捏她的小鼻子,宠溺的低头看着她道:“你高兴就好。” 两人亲密无间,一路说说笑笑的从承干宫走到花房,无数宫人看着他们来了,纷纷跪在原地等他们过了才敢起身,起来后又是一阵唏嘘。 眼看着二人就要到花房了,突然一只纯白的波斯猫从路边的树丛里窜了出来,直往夏橙西怀里沖,撞了她个满怀,力道之大,直撞得她往后踉跄了几步。 她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杨韶清扶着她,不免有些生气。 福公公见状,忙往走到方才那猫窜出来的地方喊道:“这是谁的猫?怎敢任其随意在宫里乱跑?万一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办!” 然而只有一阵风过叶响,并无人应答。 那猫就乖巧的靠在夏橙西的怀里,一动不动。 看着这软绵绵,且气质温文尔雅的小猫咪,她一时没忍住便揉了揉她洁白长毛,紧接着便眼前一亮一发不可收,揉个不停。 真的太可爱了! 不管怎么摸,那双碧翠的眸子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你,不生气也不焦躁,只有纯真与无辜,小小的爪子扒住衣袖,粉嫩的小舌头时不时的舔一舔脖颈上的毛。 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宠,竟让它独自在这宫里转悠。 突然一阵环佩叮噹声音由远及近,慢慢的也能听得见匆忙的脚步声。 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姑娘从宫墙另一侧转了过来,身边只带了一位婢女。 她年纪尚小,面容稚嫩,却眉目如画,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眼里透着小孩子的狡黠,腰间还挂了两串碧玉环,走动起来会碰撞出清脆的响声,见到二人,赶紧弯腰行礼道:“臣女参见皇上、纯妃娘娘。” 夏橙西看着她觉得眼熟,上下打量了她几番,手里撸猫却不停。 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在哪里看见过这女孩了。 这不就是赏菊会上坐在左相夫人身旁的小女孩吗?那日左瞧右看的,对这宫里稀奇得不得了,她少能见到比自己小的女孩,也就多看了几眼。 细看之下,眉眼确实与罗贵妃有几丝相像,那不就是暖冬所说的昨日入宫的罗四小姐了。 想到此,她又看了她几下,却不说话。 杨韶清对其他女子向来不多看,只让人起身了便将眼神又放在了夏橙西的身上,也不说话。 一个只看不说话,一个不说话,连看也不看。 罗绮烟心里上下直打鼓,摸不准眼前这两位贵人在想些什么。 “娘娘,看来小迷煳很喜欢您呢!”她仰面看了看夏橙西怀里的猫,甜甜地朝她说道。 “这是你的猫?”夏橙西问。 “是的呢,娘娘。” 她声音清脆,如黄鹂般悦耳,又天生带着小女孩的娇俏,分外可爱。 “小迷煳是臣女养了三年的波斯猫,每天胡闹得不行,上蹿下跳,不知打碎了多少瓶瓶罐罐,谁管都不好使,没想到在娘娘手里竟如此乖巧听话。” 小迷煳见主人来了,开始挣扎着想往下跳,犀利的猫爪一不小心居然将夏橙西的袍袖给划开了。 索性深秋的衣物还算厚实,未伤到肌肤,却也把人吓了一跳。 夏橙西忙俯下身子将它往地上放了,拢了拢袖子遮住裂开的地方,道:“既是你的猫,又如此淘气,那你就好好看着,可别再让它出来乱跑,伤着人就不好了。” 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掩饰不住的喜爱,直往那雪白的猫猫身上飘。 趁她说话,杨韶清将她手臂搂进怀里,偷偷翻起袖子瞧了瞧,见没受伤,这才放心了。 他道:“这猫如不听话,确实危险得很,你好生管着,若再有下次,朕便替你处置了它。” 因杨韶清最近心情好,见夏橙西是真心喜爱那猫的,他的语气也说不上震骇吓人。 罗绮烟并未将此话当一回事,她到底年纪小,不怕事。 “皇上,娘娘,放心吧,小煳涂不会伤人的,它只是在和咱们玩而已!” 夏橙西收回恋恋不捨的目光,狠心说道:“行吧,那你就将它带回去吧。” 说罢,拉着杨韶清转身赶紧走了,留下罗绮烟一脸不解。 奇怪,为什么这两人都不问问她是谁呢?难道他们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宫里会多了一个小女孩吗? 第40章 发糖 又过了几日,宫里头被罗四小姐的波斯猫搅了个人仰马翻。 不是今天打翻了宁妃的青瓷花瓶,就是明天撕烂了昭妃的门帘子,左蹿右跳的惹得人只想揍它,偏它又身姿灵巧,抓又抓不住,只得干瞪眼的看着它跑远。 再加上这就是个畜生,它的主子罗绮烟年纪本就小,又是贵妃的妹妹,一伙人就算是说理也说不过去。 奇的是,这在外面闹腾个没完的小猫儿,到了承干宫竟然安静得像个美男子,步履高贵优雅,叫声婉转亲昵,就像认了个新主子似的。 “哎?知夏你看,那猫儿又来了。”和春爬在墙头修剪藤曼,突然指着宫墙底下一只雪白糰子喊道。 知夏忙打开宫门出去瞧了,果然看见了那只小绒猫,她一把将它抓了起来,捏着它的小爪子道:“你这小馋猫,每天往承干宫里来,又想吃什么好东西了?” 第67页 和春刺熘一下从爬梯上几步蹬了下来,凑到她跟前笑道:“哈哈,这猫儿机灵得很,知道娘娘喜欢它,会给它餵好吃的,就天天往这儿跑,在别的地方就知道捣乱!” “小煳涂来啦?”夏橙西在屋里听到声音,欢欣地走出来问道。 知夏忙把猫儿递给她,道:“来了,娘娘,这猫儿通人性,一早就在宫墙底下候着呢,也不闹,只等着咱们宫门开了。” “是呀,这么机灵的猫儿,怎么就叫小煳涂了呢?”她一边抱起猫儿往屋里走,一边捏着它粉嫩嫩的小爪子玩儿。 和春咯咯笑道:“想必是叫着好玩罢了。” 说着她便去小厨房将早就备好的猫粮端了出来,放到桌子上让它吃。 自从这猫每日似是晨昏定省般往承干宫里跑了之后,夏橙西便吩咐小厨房里每日要准备一份猫粮,从水果蔬菜,到鱼虾点心,样样不落,这猫每次都必定吃得肚皮鼓鼓才会离开回翊坤宫。 几人围着这猫儿乐呵呵的。 这时,门外一侍女打了帘子进来,手里捧了一银盘,上面放着散着异香的檀木盒子,恭声禀道:“娘娘,贵妃娘娘为了感谢您照顾这猫儿,特送了些吃食过来。” 和春上前接了放在一旁,侍女又道:“娘娘,贵妃娘娘说这都是些热食,赶紧吃了味道才好呢!” 为了避嫌,罗贵妃从未给她送过什么吃的用的玩意儿,今日怎么送了吃的过来?还特意叮嘱要趁热吃? 夏橙西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觉得有些面生,便问道:“你是哪里的宫女,为何本宫没有见过你?” 那侍女恭顺的垂下脑袋福身回道:“回娘娘,奴婢是负责扫撒外门的翠儿。” 她朝素秋投去询问的眼神,素秋点了点头,确定她是承干宫里的人。 “好了,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见夏橙西没有理会她,那侍婢也无法,只得退了下去。 知夏在门口眼瞧着她走远了,才让和春将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夏橙西的吃食向来谨慎,在府里时由府内娘亲亲自培养的厨子负责,在宫里则有知夏负责,其他人只打打下手,一是因为母亲的手艺天下难敌,自养成了她挑剔的口味,另一个原因则是怕有心人乱做手脚。 这精緻的点心刚拿出来放在桌上,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便充斥在室内。 不得不说,这股味道还挺好闻,甜而不腻,香而不浓,让人神清气爽,心情舒畅,几人不自觉地深吸了几口。 知夏拿了银针一一在吃食上试了一试,并未发现异样,觉得有些奇怪,又换着边儿试了一遍,还是没有问题。 这下,连夏橙西也煳涂了,不由得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过谨慎小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就在此时,原本安安静静待在桌上吃东西的猫儿突然叫了起来,一声接一声,一声高过一声,连面前的美食也顾不上就开始满屋里窜了起来。 夏橙西忙追了过去,想要抓住它,却总是刚摸到尾巴就被它跑掉了,好不容易将它堵在角落里抓住了,也在她怀里扭个不停。 “这猫儿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闹了起来?”她担忧的问道。 “奴婢们也不知……” 和春知夏面面相觑,她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猫怎么突然之间就跟发了疯似的。 她不停的摇晃着猫猫,又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它的背嵴,企图让它冷静下来,却没有丝毫作用。 突然,那猫尖叫了一声,爪子勐地一扑,就从夏橙西的怀里跳了下来,又从门缝里钻出去了,一熘烟儿就跑了个没影。 夏橙西嘶的倒吸了一口气,捂住左手手背揉了揉。 刚刚那猫倏的一扑,尖利的爪子正好从她手背上划了过去,划出了三道血痕。 和春知夏往外追了几步,见没了影踪才又返回了来,关切的问道:“娘娘,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过几日就好了。”最疼的时候就是毫不经意受伤的那会儿,等那突如其来的痛觉消失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和春去拿了纱布棉絮和烈酒过来,给她仔细的消了毒,又包扎了起来,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到了下午,杨韶清下朝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她被包住的左手,皱着眉头问:“怎么受伤了?” 看着他脸色阴沉的模样,夏橙西瑟瑟发抖,赔着笑脸道:“没事儿,不小心划伤了。” “被什么东西划伤的?”杨韶清又问。 她眼神从窗外那一棵棵壮硕的大树身上划过,随手指了一棵,道:“喏,就是在那棵树下玩的时候划伤哒!” 杨韶清大手一挥,福公公立马上前候命。 “命人现在立刻马上将那棵树砍了,种上花坪。” 夏橙西满脸黑线,可怜兮兮的瞧着那棵无辜的大树,祈求它谅解自己的错误。 将惹事的罪魁祸首惩治完,杨韶清心情颇好的拉着她的小手,问道:“猜猜朕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嗯?”她马上从愧疚中走了出来,眨巴着眼睛问:“什么惊喜?” 杨韶清神秘莫测的又挥了挥手,福公公听命往外去了,随后领了六个小太监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提了一个盖着黑绸的笼子。 第68页 夏橙西眼前一亮,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杨韶清。 杨韶清朝她肯定点了点头,牵着她的手走到笼子跟前,示意她打开。 她小心翼翼的掀起了一块黑绸,瞧见一只雪白小巧的猫儿正闭着眼舒服的窝在软榻上,突然见到光亮,睁开眼睛喵的叫了一声,又安静了下来,继续闭着眼睡了。 第二个是一只小灰猫,第三个是一只小黑猫,第四个是一只橘色的猫…… 一共六只不同毛色的小奶猫,全都乖巧听话的睡在笼子里,只在她刚掀黑绸的那一瞬间睁了眼,与她们的新主人打过照面后,不吵不闹,就又继续睡了。 夏橙西兴奋得直跳起来,搂住杨韶清的脖子就是一顿乱啃。 杨韶清被她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傻了,哦不,是乐傻了。 早知西西如此喜爱猫咪,竟会喜悦到如此地步,他就该早点寻了送来! 说实话,和夏橙西认识这么多年,又进宫相处了这么快大半年的时间,除了搂搂抱抱外,最多就是亲亲额头,他从未和她有过更亲密的举动,哪怕是脸颊也不曾亲过,就算两人睡在一处,他也不敢有半分越雷池的举动。 在他心里,小仙女是不容轻易亵渎的,必须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成就好事。 当然了,他和其他女子也从未有过亲密举止。 从根本上来说,杨韶清还是个很纯情的男人。 夏橙西这突然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来亲去的,还真让他有些小激动,身体的某个部位都快要控制不住了。 他连忙止住了自己的浮想联翩,将人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问:“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喜欢,喜欢极了!”夏橙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连连点头,“为什么是六只呢?这么多呀,感觉我要养不过来了。” 杨韶清抵住她的肩,哈哈笑道:“本来想送七只凑个七仙女的,后来想着这里已经有一只小懒猫了,就送六只好了,养不过来自有下面的人照顾着,你只需陪玩就好了。” 夏橙西欢欣的模样自不用多说。 她终于有自己的猫猫了,不用再等着别人的猫猫过来玩啦! 第41章 发糖 自玉嫔与陈容华被贬以后,承干宫纯妃便成了后宫妃嫔口中的洪水勐兽,威严势大,惹不得,也躲不掉。 为什么这么说? 均是因为这后宫里从来不缺嚼耳朵的人。 虽说陈柳二人被贬是明面上是因为丢失御赐之物,但在这宫里头又有什么事情能够长久且完全的隐瞒住呢?真相总会被有心之人挖掘出来的。 一传十,十传百,这人知晓一点,那人又透露一点,一些细枝末节就串联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这个故事就会人尽皆知了。 离国太子那事做得隐秘,缘由也奇怪得很,但却真真实实的发生了,确实是陈容华与玉嫔联手作妖。 作妖也就罢了,竟还被皇上发现,不容分说的就要给爱妃出气。 要替心爱的宠妃出气,竟也只是被贬,看得出来皇上已经很给面子了。 但是不论是朝堂之内还是后宫之中,众人闻说此事皆是一片唏嘘,为了一个妃子与友邦结怨,与大臣为难,皇上对纯妃娘娘也是疼得不得了了。 这话不用再多说,大家都能看出来了。 秋尽冬至,纷繁的落叶早已没了踪迹,只剩光秃秃的树干枝杈朝天,花儿也都枯败了,只有绿叶托枝,等待来年春发。 夏橙西的生辰是冬月初三,已到了入冬时节,虽说天气还不算冷,却也能在清早起来时看见叶上的白霜了,若是起得早了,还能看见嘴里唿出的白气。 虽早已吩咐并不大行操办,承干宫里还是早早的就备起了她生辰这日的物料,天还未亮,四大宫婢便各司其职,领着大大小小的婢女侍从们忙活开了。 作为寿星公,夏橙西还沉浸在香甜的睡梦里,丝毫不知寝殿外的动静。 她本就不喜与后宫中那些女子打交道,表白心迹后就越发的觉得她们碍眼,更不想见,早就下了旨意不准将她的生辰透露出去,只准备将父母兄长请进宫中小聚。 外人入宫自有严格的时间控制,他们不会来得太早,无需应付客人,她自然可以安心的睡到自然醒。 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承干宫的大门一开,后宫妃嫔们安排的送礼的人陆陆续续就来了,好歹她们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夏橙西不会想见她们,人便没有亲自过来了,又因出了陈容华与玉嫔那事,众人都不愿与之近距离接触,就连往日来得频繁的张容华也不见人影。 素秋又腾出手来记下收到的礼品,往后好回礼。 就这样忙忙碌碌的,不一会儿,天色就大亮了。 承干宫里也与昨日不同,像是变了一番模样。 毫无生气的枯枝上挂满了彩带灯笼,灯笼小巧精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个门之间摆出了一条宽敞的花道,有茉莉、牡丹、月季、百合……等等,那是花房里培出来的鲜花,这种时节轻易不拿出来示人的;就连空中也用缎带拼出了各式各样的图样,有花有兔,有鸟有鱼,万兽齐贺,活似一个奇妙动物园。 夏橙西睡到辰时一刻也就醒了,用完早膳之后巡视了一下自己的宫殿。 第69页 虽说被这浮夸的装饰吓了一跳,却也知道若是无人特意吩咐,这些人绝不敢弄成这样,看在他一片诚挚的份上,她就悉心受着了。 常情与夏氏兄弟率先到了承干宫,夏子深要等下了朝才会过来,娘儿四人磕着瓜子,晒着太阳,聊些家常,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儿,太后也来了,加入了闲聊的队伍里。 直到膳房开始摆午膳,夏子深与杨韶清才从殿外快步走来,两人均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进了院子里来,母子四人起身行礼迎了,杨韶清还未说话,夏子深便哽咽着拉起夏橙西的手,佝偻着背泪眼婆娑的说道:“我的宝贝闺女又大了一岁,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楚楚动人,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更优秀的女子了,可恨爹爹却又老了一岁,陪在闺女身边的时间又少了……” “……爹,我才十六岁呢!”夏橙西无奈的说道。 夏子深继续哭诉:“去年你才十五岁,前年你才十四岁,大前年你才十三岁……大大大大大大大前年你才刚刚出生,如今你都已经十六岁了!” 啰里啰嗦的,让人满头黑线,竟让她无言以对。 常情踹了他一脚,呵斥道:“女儿大好的日子,你这又哭又闹的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给我起来!” 被媳妇儿一吼,夏子深立马乖乖的站直了身子,委屈巴巴的松开女儿的手,捡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站到夫人身边去了。 气氛总算不那么奇怪。 几人相携着上了膳桌,虽说夏橙西今天是主角,但主位还是得让给太后和皇帝坐,她便坐在杨韶清的右侧,其余几人依次往下坐了。 冷盘热碟均已上桌,从鸡鸭鱼肉到蔬菜瓜果,从天上飞的到水里游的,无一不含,大大小小摆了共八十八个盘子。 每人身后均有一侍婢伺膳,待人入了座,便依次布菜。 夏橙西跟前还放了一小碗长寿面,只是一碗鸡汤清面,连葱花都没撒,闻起来却香气扑鼻,让人口涎欲滴。 今日算是家宴了,除了太后与皇帝的身份外,在座的都是从小的交情,也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常情带头举了杯,几人纷纷献上自己的贺词,便落座开始用膳。 侍婢夹了一个芙蓉大虾,剥好放在了夏橙西面前的瓷碟里,她拿起筷子正欲夹起放入嘴中,却被杨韶清拦住了。 他指了指她碗里的面条,不容拒绝的说道:“今日过生辰,先将长寿面吃了再吃其他的。” 她可怜兮兮的瞧着他,嘟着嘴道:“可是我吃不完……” 两人无言的对视着,一人的眼神威严霸道,一人的眼神委屈可怜。 最终,还是杨韶清率先举手投降,无奈的端起面前的小碗放到自己跟前,道:“那我就勉强帮你分担一点儿吧。” 夏橙西马上喜笑颜开,讨好的道:“我们同吃了一碗寿面,说明生死与共呀!” 她与杨韶清之间的感情,众人早已看在眼里,对于二人之间流露出来的柔情蜜意与情侣之间的嬉笑怒骂,毫不意外,随他们去了,好好吃自己的饭,省得被闪瞎眼。 刚用过午膳,就有下人来报,说是寿康宫的罗太妃也送了礼过来。 在场的人不禁纳闷了,别人送礼均选在晌午之前,图个吉利,没见过谁将送礼时间放在刚用过膳的时候,这罗太妃难道是仗着自己辈分高,便不讲究这些礼信了? 太后与罗太妃素来不对付,一脸嫌弃的说道:“她与咱们向来没有交情,平白无故的送什么礼?又能送出什么好东西?” 常情知道她二人的过往,倒是颇有兴趣,拍了拍她的手背道:“看看她想玩什么把戏也好。” 太后冷哼一声,撇过眼去不看她。 捧着礼盒上来的宫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干蹲着。 夏橙西命和春将东西承了上来,打开一看,却只看到一块略显破旧的丝帕,上面绣着一幅蝶恋花的双面绣图,只是这丝线却是用极珍贵的天蚕丝挑染而成,千年不腐,只要保存得当,宛若新生。 她奇怪的拿起那方丝帕,里里外外的打量了一番,并未发现其它什么玄机。 “只是一方帕子而已,罗太妃怎么会送这种东西呢?”她疑惑道。 杨韶清一直站在她身旁,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常情走近了些,从她手里接过帕子仔细端详,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便问道:“太后娘娘,您见过这帕子吗?” 太后瞧也不瞧,冷冷的道:“没见过。” 常情无语的白了她一眼,你好歹看一眼再说话啊! 罗太妃不言不语的送来这块帕子,又无人知晓这帕子的来歷或是代表的意图,几人随意猜了片刻便放在一旁了。 毕竟和罗太妃不熟,随便她想干嘛吧。 到了夜里,用过晚膳后,夏子深夫妇就带着夏氏兄弟回府了,太后也称累回慈宁宫歇息了。 杨韶清搂着夏橙西坐在院子里的鞦韆上,轻轻的晃荡着。 她的肩膀靠在他的肩上,两人双手相牵,虽不说话,气氛却甜蜜融洽。 “西西,我准备的礼物好像还没有给你哦。”杨韶清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静谧。 第70页 听到有礼物,夏橙西不由得欣喜,道:“我还以为那六只猫儿就是生辰礼呢,没想到今日还有礼物收!” “那必须的。” 说着,他大喝了一声开始,手指随即指向了二人正前方的天空。 夏橙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那方暗黑的天空突然被一阵光点亮。 那是一个个巨型大灯,每一个都闪耀着红的、黄的、白的、紫的等不同颜色,每一个灯身上都画着不一样的图画,隔着灯火影影绰绰只能看出那是一幅幅美人图,却看不清那美人的模样。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了。 丝质轻纱随着夜风在空中飘荡,上面似乎还绣了字。 那是一句句真心,一条条祝福,一份份心动。 夏橙西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些巨型灯笼缓缓升空,然后渐渐往远处散开飘走,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喜欢吗?”杨韶清略带紧张的问道。 他辛辛苦苦准备了月余的惊喜,亲自构思设计,亲自描画,亲自铺排,亲自选材,每一处都是他的心,他的情,他的爱。 “喜欢,喜欢极了。” 她微笑着,眼里闪着光,随即转头看向紧紧挨着她的男人,轻声说道:“喜欢这惊喜,更喜欢你。” 第42章 寒冬 在往后余生,杨韶清总是能回想起那一夜,他第一次採撷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娇软唇瓣。 灯火映照下的柔美脸庞静静的捧在他的手心里,细密的绒毛都能清晰瞧见,那浓密细长的睫毛像蝴蝶展翅般颤动。 他细细的品尝着她香甜的滋味,轻吮慢舐,生怕惊扰了如仙般美丽的人儿。 在他情窦初开之时,便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从孩提到髫年,从金钗至豆蔻,好不容易及笄了,在她碧玉年华之时,漫长的等待,终是有了结果。 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了更强劲的动力。 天渐渐冷了,这几日又下起了小雪,各宫都着上了厚重的绒衣,燃起了炭盆,就连窗户门帘上,都镶上了厚厚的棉絮。 咯吱一声,沉重的木质大门被轻轻推开,一只素手撩起门帘,露出小小的一条缝,然后整个人从缝里迅速钻了进来,不让冷气钻进屋里。 进来的人是和春,她手里还端着洗漱用的水,见屋里静悄悄的,便轻手轻脚的将铜盆放在架子上,悄声问着昨天守夜的素秋:“娘娘还在睡着么?” “还在睡呢,”素秋回道,担忧的瞧了瞧床帘密合的床榻,“入冬后,娘娘睡得越来越久了,可醒着的时候也不见精神很好,也不知是好是坏。” “娘娘自闺中就是这惫懒的性子,天一冷就喜欢赖床,巴不得一整天都躺在床上,精神头看着挺好的,如今这倦怠无力的模样,除了上次娘娘生病之外,我还真没见过。”和春摸着下巴说道。 素秋觉得她说得有理,道:“这天气的确容易着凉,娘娘这样子实在无法让人安心,待会儿让暖冬去太医院捎个信,让夏二公子过来瞧瞧吧。” 和春点点头,出去找暖冬去了。 她刚一出门,夏橙西就迷迷煳煳的睁了眼,轻声唤着几人。 素秋闻声,忙走过去掀起床帘,将她扶起来靠坐在软枕上,“娘娘,奴婢伺候您起来洗漱。” 她脑子还有些迷瞪,宛如处在一片混沌之中,躺着还觉得舒适,一旦直起身子,便觉得天昏地暗,两眼发黑。 素秋刚一松手,她又瘫软了下去,侧着身子趴在锦被上。 “娘娘……这都日上三竿了,该起了!” 她有气无力的闷在被子里说道:“别管我,让我在趴会儿……” 素秋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满心忧虑:“娘娘是不是身子不适?” “没有,就是困,我再睡会儿……” 说着便没了声响,唿吸又渐渐变得匀称起来,转眼间便睡了过去。 素秋无法,只得将床帘放了下来,蹑手蹑脚的出了寝殿,与和春知夏几人商量该怎么办去了。 商量了老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好法子。 过了一会儿,夏承风背着一个硕大的药箱疾步走了进来,身上披着黑色大麾,上面还落了些细细的雪籽,暖冬跟在他身后进来,唿哧唿哧的喘着粗气,连话都说不上来。 进了屋,他鼻间敏锐的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来不及多想,打量了一下几个大宫女,凝声问道:“娘娘在哪儿?” 几人见了礼,素秋上前回道:“二少爷,娘娘还在寝殿里睡着呢,奴婢带您过去。” 二人便相携着到了夏橙西的寝殿里,素秋先进了内室,夏承风在外室候着。 她轻声禀道:“娘娘,二少爷来给您请平安脉了。” 床上的人依旧沉睡着,没有任何反应。 素秋等了一会儿,将床帘掩得严严实实的,只将一段藕臂露在帘外,走到外室朝夏承风道:“二少爷,娘娘还未醒来,您先替她看看吧。” “有劳。”夏承风作了个揖,提着药箱进去了。 到底是亲兄妹,也不整什么虚的,撸起袖子就开始聚精会神的看诊起来。 白嫩藕臂上有几道伤疤极细,几乎都要看不到了,却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第71页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这是月前有只猫儿经常来宫里玩,乖巧可爱极了,娘娘特别喜欢,便时常抱着哄着,谁知有一日竟跟发了疯似的,到处乱窜,一刻也停不下来,娘娘怕其乱跑伤着了,就去抓它,谁知自己竟被那猫爪子给颳了几道血痕……”素秋一五一十的将那日的情景说给他听。 寻常小伤三五几日便能好了,疤痕也会消失不见,这伤痕怎么月余都没好? 夏承风心里纳闷。 世间病症千奇百怪,望闻问切,四者缺一不可,有时失之毫釐差之千里,仅仅靠把脉是无法确定夏橙西的病症的,幸亏他早有准备。 他命和春去拿了个干净的小碗过来,随即打开药箱,拿出银针在她指尖放了几滴血。 看着红得发黑的血珠滴在碗里,慢慢的凝聚成块,他的眉头也渐渐拢了起来。 正常人的血液是鲜红粘稠的,在空气里放置一刻钟也不会凝结,而现在这血,刚放出来的时候是鲜红的,没一会儿就开始变黑成块,明摆着不对劲。 夏承风师承万药宗师,从小就接受医毒训练,要分辨是医是毒轻而易举。 顾不得男女大防,他一把掀开床帘,仔细观察了一番夏橙西的脸色,眉头更加展不开了。 素秋来不及阻止,见他神色紧张,心里也捏了一把汗,暗道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忙命人去给杨韶清传话。 “娘娘这病症来得古怪,我还需要仔细琢磨一番,我先开个方子,你每日熬好睡前给娘娘服下,若是她还这么嗜睡,就将她挪到院子里冻着,尽量让她清醒着。” 她忙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夏承风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了。 几大宫婢没有得到个准信,均忧心忡忡起来。 杨韶清还在朝会,得了消息,下朝后却没有马上去承干宫,反而去了太医院。 夏承风丝毫不惊讶他的到来,放下手中的书籍,站起身来行了礼。 “如何?”他虚扶了一把,问道。 “还好,不是很严重。”夏承风回道。 “每天精神不振,毫无食慾,无时无刻不想睡觉,这叫不是很严重?”杨韶清反问道。 夏橙西这样的状态有一阵子了,他早就发现了不对,奈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只好和夏承风早早的打了招唿,让他先留意着这样的症状是何原因。 如今病症越发严重了,他内心也有些焦躁不安。 夏承风让他放宽心,指了指医书上打开的那面,道:“皇上放心,微臣已经找到了引起病症的缘由,只需对症下药即可,只是这缘由……” 杨韶清挑眉,“怎么?有话直说。” “微臣曾听师父说过一桩病例,在一个大户人家的内宅里,有位小妾尤爱喜欢研制香料,她研制出来的香料味道独特,馨香怡人,与市面上流传的香料差异巨大,深受内宅喜爱,她便也将自己制好的香料送给同宅妇人。” 夏承风停顿了一下,见杨韶清没有要发表看法的意思,他又继续说道:“后宅其乐融融,那家官人也乐得高兴,坐享齐人之福,谁知后来,那宅中妇人出现了一致的症状,不爱出门,神情疲惫,肤色苍白,每日待在屋里。” “与西西的症状一模一样?”杨韶清拧着眉头问。 “一模一样,”夏承风说,“这症状来得慢,润物细无声,若是不仔细观察,绝不可能发现,起初这大官人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随着时间一长,那些妇人的身体便慢慢的被拖垮了,一日不如一日……” “怎么治?”杨韶清打断他的话。 “皇上,我还没说完呢。” “这个重要吗?” “……” 好吧,并不重要。 夏承风委屈的看了他一眼,道:“西西这病好在发现得早,我待会儿开副方子好好调养一番即可。” 杨韶清安心了,又问:“谁做的?” “这……”夏承风没有十足的把握,暂时不敢瞎说,分析道:“这方香料有两个部分,一是干草、半夏、细辛、丹参研磨成粉,可泡水,可燃,味甘性苦,另一部分是丁香、芍药、芫花的花蕊晒干研磨而成,只有当这两种香料混合在一起,时间久了才会产生效用,微臣方才在承干宫里,便闻到了这股香味。” “朕知道了。” 杨韶清很生气。 气自己一时疏忽,没有保护好夏橙西,更气那些人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自己在意的人下手。 看来,他得加快自己的计划了。 夏承风看他阴沉的脸色,不敢再多话,又将自己发现的一些小细节说给了他听。 从太医院里出来,杨韶清就去了承干宫,夏橙西已经被几个贴身侍婢搬了出来,坐在窗户边上看窗外下着小雪,素秋几人还是没敢将人放在院子里吹冷风。 来了之后,他在大殿里坐着,命福公公将素秋暖冬唤了过来,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的盘问了一番。 暖冬心细,记性又好,一五一十的将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第43章 寒冬 第72页 吹了半会儿功夫的瑟瑟冬风,夏橙西总算是清醒了,小脸被冻得通红,几乎没有知觉。她握紧了手里的暖炉,回想了一下方才朦胧中好像听到素秋喊她的声音,有些懊恼的摇了摇脑袋。 “每日都睡得这样多,该被人笑话死了,若是让娘亲知道,必说我如猪一般。” 知夏替她紧了紧狐裘毯子,笑道:“娘娘素来畏热怕冷,起得晚些也是正常的。” 她不置可否的撇撇嘴,又问:“方才二哥来过?” 知夏回道:“是的,二少爷怕您是因天冷得了风寒才久睡不起,所以过来瞧了瞧。” 裹紧了厚重的裘毯还是有些冷,她便从软榻上起了身,在铺满绒垫的地上走了几圈,让身上暖起来。 屋内烧了地暖,热气腾腾,倒是热乎得很。 “倒不像是风寒。”她沉吟一声说道,恍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在腰间摸了摸,蹙起眉头问道:“我之前经常别在腰间的香囊呢?” “香囊?”知夏疑惑的看着她,衣物饰品一向是由和春打理,她从不插手,便回道:“许是和春收起来了。” 见主子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心知这香囊的重要性,便出去唤了和春进来。 和春也是一脸茫然,道:“奴婢并未见过什么香囊呀。” 那香囊自二哥送给她时,她便一直贴身戴着,并未交由和春管理,她未曾注意到也是正常。 这香囊,外表看起来仅是个装饰品,但凡有稍微知晓药理之人,一闻便知道这里面另有干坤,绝不寻常。 这么重要的东西突然之间就不见了,若只丢了便丢了,只怕是有心之人会拿来作怪,到时,怕是有几张嘴都说不清。 厚厚的毡帘掀了起来,一股冷风直灌而入,夹杂着几片雪花。 夏承风循着这股冷风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几包药材。 夏橙西听到声音,转过身睁大了眼看着他,“二哥,你怎么又来了?” 夏承风在门口脱下大麾,去了寒气才走到她身边,没好气的将药材放在桌上,冷冷的说道:“还不来,等着看你一睡不醒?” 夏橙西知道,每当二哥语气冰冷严肃时,必定是分外生气的,但她想不通为什么二哥会突然之间发怒。 既不解其意,因此满脸困惑。 夏承风瞧着她懵懂的模样,心里越发生气,更多的是无奈。 “上次我给你的那香囊,为何不戴在身上?” 夏橙西惊讶的道:“二哥你怎么知道我没戴那香囊?” 夏承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吩咐立在一侧伺候的知夏道:“知夏,这里有几服药,你每日夜里煎上一副,在娘娘睡前给她服下,每隔三日我都会重新送几副过来,你记住了。” 膳食一向是由她料理,知夏忙不迭的点头,接过药包往小厨房去了。 屋里只剩了兄妹二人,夏橙西觉得气氛有些沉闷。 别看夏承风年仅十八,就比她大了两岁,身上那股子成熟稳重的气势,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那双墨黑的深邃眼瞳,一眼望不到底,光是站在那儿什么话都不说,就令人喘不过气来。 夏橙西自小就不敢主动招惹他,哪怕他也宠她爱她,她也喜爱撒娇要宠,但比起在夏承文面前来说,她总是要乖巧许多。 夏承风身边持续低气压。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一双眼睛冷冷的瞧着夏橙西,直瞧得她心里发慌。 他这小妹,从小被娇宠惯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总有人替她料理妥当,自己不用操什么心,因此防范意识太过薄弱,连什么时候中招了都不知道。 在这后宫里,已经被人暗算过好几次了,她竟然还敢不擦亮眼睛,将自己的话当做耳旁风,恣意妄为,着实让人恼怒。 若不是这次发现得早,等她睡得越来越久,直到再也睡不醒的时候,那她就真的是玩完了,她竟然还敢问他怎么知道的? 夏橙西看他这模样,心知肯定是自己做错了事,因此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二哥,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直接骂我就行了,别不说话呀……” 夏承风深吸了口气,按耐住自己焦躁不安的心,道:“你中毒了知不知道?” 她懵了片刻,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似乎并无不适,但二哥医术高明,绝不可能误诊。 “……现在知道了。”她闷闷的道。 “我让你随身带着香囊,你不带,大哥让你多留几个心眼,别这么天真单纯,你不听,娘亲让你好好保护自己,你也做不到,往后我们若是出了什么事,你看谁还能护得住你!” 夏橙西被他的横眉冷对吓到了,慌忙道:“二哥……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不戴的,我今日才发现香囊丢了,正准备找去呢!” “现在找也晚了。”夏承风冷哼道。 但看她小脸垂涟欲滴的可怜样子,心里到底还是不忍,神色渐渐柔缓,语气却依旧冷清,道:“我等会儿将你这儿的物事仔细检查一遍,看到底是什么人在作妖,你这宫里肯定被人安插了不少眼线,你细细回想一下,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将那些个人找出来。” 第73页 这事情本也容易解决,有杨韶清在,根本无需夏橙西动手,但是为了锻鍊她的警觉性,他必须让她亲自去寻找答案。 想着,他又将在太医院与杨韶清说的话说了她听,希望进一步引起她的警觉。 为了哄二哥高兴,夏橙西赶紧点头应承下来,命和春带了他去检查承干宫内一应物件,自己则披了件雪白大麾出了寝殿。 除和春四人外,她的寝殿内不允许其余侍婢擅自入内,知夏去了小厨房,素秋与暖冬不见人影,许是有其他事情在忙,因此此时并无其他人在旁候着,她并不觉得奇怪,兀自拿了暖炉出门。 穿过一条雕花迴廊,路过一个铺了一层细雪的小花园,她才觉察到有些不对劲。 过于安静了。除了她从寝殿一路延伸至此的浅浅脚印外,竟再无其他人迹。 静得让人有些害怕。她不禁拢紧了大麾,加快了步子往正殿走。 等到了正殿,看到整整齐齐跪在正殿门口的一众侍婢太监,她才知晓为何后殿不见人影。 正殿门口的雪早已经清扫干净,又撒了细盐,再落下雪,转眼就化成了水。众人齐刷刷的跪在水里,腰身以下已经湿透,身上也只着了薄薄的棉衣,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看见她走过来,皆充满了希冀的瞧着她。 福公公的徒弟小德子站在正殿的台阶上,披着灰色斗篷,手里握着暖炉,头上还带了顶黑色毡帽,一看就十分暖和,他不屑一顾的瞧着台阶下这些人,见到她来,忙小跑几步下来见礼。 “奴才见过纯妃娘娘,娘娘,外头冷,您快些进屋去吧!” 她只瞟了几眼就收回了眼神,虽不知他们在做什么,但她心里牢记着二哥刚刚跟她说的话,既要将叛徒找出来,略跪上片刻,也不妨事。 她随口问道:“皇上在里面?” 小德子回道:“回娘娘,皇上在里面呢,来了有一会儿了,正找素秋与暖冬姑娘问话呢!” 难怪素秋与暖冬不在寝殿伺候,原来是被皇上召了来,她内心暗道。 众人看着她毫不留情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沮丧惶恐。 小德子替她打起帘子,让她进去,自己则又继续站到外面监督去了,隐约可以听到他在说:“你们若是有什么事情,赶紧的禀报上来,皇上明察秋毫,绝不会冤枉你们,当然了,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有话赶紧说,省得白白受苦!” 夏橙西管不着他们,绕过高脚屏风迳自往里走。 杨韶清见到她,神色缓和了不少,没有了之前的阴沉可怖。 素秋与暖冬将该禀报的事情都禀报清楚了,正立在一旁战战兢兢,看见她才算舒了口气。 屋子里的地暖烧得火热,素秋替她将大麾挂到墙上,又重新拿了个暖炉给她暖手。 她才走到杨韶清身边坐下,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呢?” 杨韶清摸了摸她的小脸,又握住她的小手,觉得不冷,才言简意赅的回道:“找人。” “找眼线?”她歪着头道,脸色不似方才面对夏承风一般小心谨慎,多了些狡黠可爱。 “你知道了?”杨韶清颇为讶异。 “我当然知道了,”夏橙西笑道,“将承干宫里的消息往外传,又将莫名其妙的东西送到我面前,还偷了我的香囊,也就只有她了。” 说到香囊,就想起刚才被夏承风训斥的情景,她扬起鼻子轻哼一声。 杨韶清捏捏她可爱的鼻尖,宠溺的看着她道:“可不止她一个人,你再猜猜看?” 夏橙西娇嗔的睨了他一眼。 从寝殿到正殿的这段路,寒风吹得人头脑分外清醒,又让她想起了不少事情,同时也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联繫了起来。 和春知夏是夏府中人,素秋暖冬是皇上的人,除她四人外,在她面前露过脸的也就那么几个,不是说没露脸的就没有嫌疑,而是她需要顺藤摸瓜。 “将他们分开问话不就知道是哪些人了?” 她招招手,命素秋暖冬附耳过来吩咐了一番,便让她二人下去办事了。 杨韶清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待结果。 第44章 寒冬 屋外风雪越发大了,丝毫不见停势,原本地上只铺了薄薄一层,隐约还可见到些微绿意,如今却已是白茫茫一片,亮堂堂,明晃晃。 宫人们披着厚厚的毛毡在檐廊下穿梭,不敢亵渎了这片纯白。 夏橙西偎在炉火旁用完了午膳,又与杨韶清闲聊了半许,眼看着又是哈欠连连,眼角挂起了泪珠,恨不能当场入睡。 这时,小德子打起帘子急慌慌的进来禀告,说是眼线找出来了,她才又打起了精神,命人将那几人带了过来。 杨韶清瞧着她苦撑不睡的可怜模样,心里怜惜得很,吩咐人赶紧上了一杯浓茶,道:“你这法子见效快,快教教我。” 夏橙西啜了一口浓茶,感受到那苦至全身,直冲脑灵盖的畅快,整个人瞬间又精神了不少,睡虫一下就被赶跑了,她知晓自己不能随性陷入沉睡,又连着饮了几口。 一边饮茶提神,一边回道:“这其实很简单。俗话说兵不厌诈,这些宫女太监没什么身份地位,只是单纯的听从主子命令罢了,做些皮毛之事,要说有多忠诚,必不见得。只要将其分开审讯,告诉她同伴均已坦诚交代,诈他一诈,再辅以威逼利诱,清白的自然诚惶诚恐,若是心里有鬼,必然惊慌失措,用不了多久,就会全部招供了。” 第74页 她一向鬼灵精怪,机敏灵巧,但因是家中小妹,万般娇宠,总是被他们这些人护在身后,她的聪明伶俐都用在了吃喝玩乐之上。 听到这有条不紊的分析,杨韶清眼里含笑的瞧着她,竖起大拇指啧声嘆道:“不愧是我暗恋多年的女子,长的水灵美丽就罢了,还聪慧无比!” 夏橙西一把抓住他伸过来的大掌,轻轻拍了拍,嗔笑道:“就知道学些胡话在我面前说!” 杨韶清假装吃痛,哎哟一声,顺势往她身上倒去,两人瞬时闹做一团。 福公公默默的站在角落里,捂住了自己的老脸。 这两人自从互表心意后就越来越腻歪了,尤其是皇帝,在朝堂之上不苟言笑,威严肃立,一到承干宫,那骚话就跟不要命的往外蹦,也不知道这操作是谁教的。 不多会儿,小德子并素秋暖冬二人押了一宫女俩太监进来。 那宫女与太监身上换上了干净的棉衣,看起来没之前跪在殿前那么冷了,再加上屋里暖气足,更是半分也不觉得冷,但她们却脸色苍白,神色慌张,浑身战战兢兢。 暖冬走到她跟前,轻声向二人回禀了方才审讯的结果。 她说的没错,这三人只是做些皮毛之事,传递一下讯息罢了,根本无法接触到上头的人,说不定他连幕后真正的主子是谁都不知道。 杨韶清俊眉紧锁,阴沉着眼看着台下跪着的人,仿佛在看死人一般。 夏橙西也只看着他们静静的嗑着瓜子,并不说话,清脆的破壳声不急不缓的响着。 两个主子不开口,其余人等就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时间,空气仿佛凝结了。 随着一股冷风灌入,空气才似又重新流动了起来。 “检查完了,有问题的物件都找出来了!”夏承风手里拿了个册子,匆匆走了进来,也来不及行礼,将册子递给炉火旁的二人,道:“有问题的东西我都记在这上头了,不是很多,却都很要紧,尤其是有几种香料,都是你平时常用的。” 说着,又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夏橙西一眼。 夏橙西委屈巴巴的咬了咬唇,忙放下手里的瓜子,拿起册子仔细看了起来。 “这些香料都是陈容华送的,我闻着挺舒服的,就让人在屋子里每日熏着……” “这衣裙是罗大小姐送的,和春给扔进小库房了,我碰都没碰过……” “这方古砚是张容华送的,我也没用过……” “哼!”夏承风重重的用鼻子发出一个音节,脸上满是嫌弃。 杨韶清笑着拉着他在火炉旁坐下,安抚的拍拍他的肩,道:“西西还小,辨不清真假也是正常,你多担待些。” “二哥,为什么这猫儿你也能找出不对劲的地方?”夏橙西手指划过那道写着翊坤宫波斯猫的字迹,惊唿道。 夏承风顺着她的指尖看了一眼,淡淡道:“哦,我让人把那猫抓过来了。” “……二哥威武!” 这册子将有问题的物品安排得明明白白,从哪儿来的,经了谁的手,有什么问题,会产生什么影响,全都写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夏橙西看着这一列列明目,不禁汗颜,她竟不知这些寻常玩意儿混合在一起,循序渐进,悄无声息的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后果。 而就因为她这无知,竟又差点害了自己的性命。 “从陈容华献礼,陆陆续续有不少人送了带料的东西过来,均是同样的效用,致人萎靡不振,贪睡不起,本以为总会渐有成效,没想到你竟因有我那香囊而护住了一时。” 夏承风冷眼从台下三人身上扫过,继续说道:“她们料想你身上有此神物,便命人将其盗走,又送了猫儿过来。” “那猫儿究竟有何不对的地方?”夏橙西不解的问。 “那猫儿每日用药草沐浴泡澡,身上尽是草药香味,爪子上也涂了草药汁,你每天抱着它玩,不自觉的便会吸入这些草药,再加上罗贵妃那日送过来的吃食,那猫儿是不是反应极大?” “是的,”她点点头,凝眉想了想那日的情景,道:“那食盒一打开,猫儿便焦躁不安,四处乱窜,不復以往乖巧了。” 夏承风肯定的点点头,“这就对了,因动物对天然的危险极为敏锐,它知晓这两物在一起会产生毒素,自然不愿与之待在一处。” 夏橙西不明白,她与后宫之人无仇无怨,为何她们都想要害她,难道就因为一个男人? 玉嫔一嚮往翊坤宫走的勤,罗绮馨与罗绮烟又是罗贵妃的庶姐庶妹,种种线索都指向翊坤宫罗贵妃。 夏橙西想起那个在秋日暖阳下挥毫作画的女子,眉目端庄高贵,身姿挺拔优雅,神色恬淡,作为掌权贵妃,却并不弄权谋私,哪怕是当初惩罚她,也是因为循了宫规,因此她一点也不相信她会做出谋害皇妃的事。 杨韶清一直安静的听着他二人说话,心里早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挥手让人将那三人带下去处理了。 “好了,这件事情我来处理,西西你安心养病就是。” 夏橙西闻言,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看着夏承风,后者警告似的瞪着她,她只好在心中嘆了口气,朝杨韶清道:“这是我宫中的人,还是我来处理吧。” 第75页 杨韶清揉揉她的后脑勺,笑道:“你已经通过自己的方式将内奸找出来了,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万事有我,别担心。” “……那好吧。”她无奈的答道,又朝夏承风耸了耸肩。 夏承风看着皇帝殷勤的小模样,又看了看自家小妹欠揍的表情,气得想马上找两个病人来治上一治。 翊坤宫里,罗绮湘与罗绮烟围坐在火炉旁,几个侍婢候在一侧,一人看画本,一人看话本,那只雪白可爱的猫儿不知哪里去了。 如佩从侧殿端了新的茶水,给二人换上,温声禀道:“娘娘,近来天气寒冷,听闻承干宫纯妃娘娘自入冬后便身子不太爽利,时常卧病在床,皇上传了许多御医也不见好转,咱们宫里是不是要问候一下?” “不必了,省得出了什么岔子。”罗绮湘淡淡回道。 如佩听得吩咐,不再多话,退到一侧伺候了。 罗绮烟看着话本子,不自觉的扬起了唇,笑出了声。 第45章 寒冬 罗绮烟在翊坤宫住了差不多有两月,每日里纵着宠物猫儿四处作乱,惹得后宫众人无可奈何。 罗绮湘尽管在家中时因着身份与庶妹不甚往来,也不知为何母亲总是锲而不捨的将家里庶出女儿送入宫内企图伴驾,但既然住进了她的翊坤宫,她便要管束好了,切不能惹出什么祸端。 猫儿只是一只畜生,虽给后宫女子添了许多麻烦,却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人总不能与畜生计较,平时来翊坤宫与贵妃娘娘当做笑谈说道一二也就罢了,谁若是真将此事认真了起来,才会叫人笑话。 三五不时的听到后宫嫔妃宫婢的闲谈,罗绮湘也不能真的只当做笑话,作为后宫里的主事之人,又是这惹事猫的主子的姐姐,她必得尽到监督教管之责,因此每日里专派了两名太监守着那猫儿,自己则拘了罗绮烟在一旁看些女子读的书。 尽管并没有什么用。 因是家中最小庶女,为了得到长辈的注意,罗绮烟性子本就跳脱,不似其他姐妹温柔小意,要她待在桌旁读书,那是怎么也坐不住的,但贵妃姐姐的旨意她不敢不遵,便想了个法子做了书皮,将闲话本子订在了书皮里,装作学得认真,实际上却是在看些书生小姐的爱情故事。 罗绮湘见她笑得眼角飞起,凝声问道:“《内训》这么好笑吗?” 罗绮烟赶紧将书盖在桌上,收起笑抬起头来,回道:“不好笑……” 见她紧张,罗绮湘探过身子,伸手将书册拿了起来一看,脸色瞬间转黑,将书摊开往她面前一扔,冷眼瞧着她道:“这就是你读了三天的《内训》?” 说罢便甩了袖子离开了,罗绮烟自知理亏的垂下了头,眼角瞥着她走远,又偷偷的笑了起来。 如佩见主子给气走了,快步跟了上去,临出门时好奇的偷偷往桌上一瞥,那摊开的书页上郝然写着“如果我是狐妖你还爱我吗”的对话字样…… 难怪向来只读文史典籍的主子会被气跑了。 按寻常程序下了朝后,养心殿内又聚集了一批前来加班的惶恐不安的大臣。 杨韶清连厚重的帝王朝服都未换,手肘撑在扶手上,手握拳撑在额角,眼睛微闭着,帝皇威压悄无声息的渗透进殿内每一处角落。 许久,他清冷的嗓音才在殿里响了起来:“裁撤冗余官员的政令,罗丞相压着不让发,你们便不动,修筑防洪堤的政令,罗丞相也不让发,你们便也不做计划,你们倒是说说看,罗丞相不发话,你们还能做些什么事?” 底下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垂首不语。 随着皇帝亲政时日越长,与罗左相之间的矛盾也愈发摆在了明面上,你方唱罢我不休,你若示弱我便追,使得一干臣子进退不得。 朝中百人,除了忠皇派的少数人外,丞相一脉占了绝大部分,其余人等均是中立龟缩,宛如墙头之草,左右摇摆,在两派相争之时,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值得庆幸的是,虽先皇看中罗相一派,却也懂得御下之术,朝中要职两派所任人数不分上下,互相牵制,互为监督,然而到了元正年间,丞相权力滔天,隐隐有了遮盖帝王之相,竟有了想要颠覆旧例,既掌权后宫,又坐拥前朝大权之势。 自古以来,帝相之间的权势之争总是无法避免,到了龙华,先皇无心此处,且右相自甘让权,罗左相的崛起乃顺势而为,事到如今自然只有等杨韶清来解决这档子破事儿了。 新上任的吏部尚书是原来的吏部左侍郎,宁妃的父亲被贬职后,皇帝直接从他与柳侍郎之中挑了一位升了职。他虽出名门,比起柳侍郎来说背景却不算深厚,更何况柳侍郎还有位后妃女儿,原以为升职与自己无缘,也没抱什么希望了,只想着好好工作,安心当着这从三品大员也就罢了,没成想这好事竟真的落到了自己头上。 事业上更进一步,自个儿心里也高兴,工作起来也动力十足,却忘了前面还有罗丞相这座大山。皇上提到的裁撤冗余官员一事,他是举双手贊成,各个部门事情不多,大大小小的人员却多得不得了,扔了垃圾都要两个人携手同行。 皇上刚提出来要裁撤官员精简部门,他就日夜兼程将朝中上下每个人都官职家世职责品行做了个全方位的研究,拟了一份草案,递到了皇上案头,一直未曾得到回覆,却没想到是遭到了罗左相的阻挠…… 第76页 辛辛苦苦折腾出来的工作成果就这么被搁置了,任谁心里都会不爽,尤其是他这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家里娇妻的正人君子。 想到这里,他率先躬身禀道:“回皇上,微臣这几日细细研磨了一番,按照朝中目前任职情况拟了一份名单,已反覆斟酌删减多次,尚在家中,明日上朝之时便提请皇上过目。” 杨韶清心里满意极了,脸上却不显,只略看了一眼自己亲自提拔起来的大臣,沉声应道:“可。” 得到皇帝肯定的答覆,吏部尚书心满意足的退身站立一侧,享受着其余臣子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掌着国家财政大权的夏子深想了想,也站了出来禀道:“皇上,修筑防洪堤乃关乎民生的大事,于我龙华来说,山川河流众多,雨季较长,此事势在必行,然今年多地发生了灾情,赈灾款支出较往年多出不少,再加上先皇孝期已过,举国上下举办了许多大型活动,各地财政支出都较往年高了许多,因此国库不復以往充盈,微臣早做了计算,如要修筑防洪堤,朝中上下必定要节俭开支两年。” “民生实事最为紧要,其余事皆为此让步。”杨韶清道。 夏子深深深拱手道:“微臣遵旨。” 夏尚书退步入队,深藏功与名。反正预算早就造出来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工部的事情了。 其余大臣瑟瑟发抖。 说好的一起狗,你却先成了人,不带这么坑同事的啊! 这几日雪花渐渐少了,只落了两日的鹅毛大雪,就只剩了细盐般的雪粒。宫道上的积雪早被清扫干净到两旁,冻成了厚厚的冰,原是红墙金黄琉璃瓦的后宫,似是铺上了白色珠瓦,在这白茫茫的一片里延伸出一道道红墙。 夏橙西听从夏二哥的吩咐,每夜入睡前先喝上一副药汤,喝了几日精神头就好了不少,每日清醒的时间久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都乐呵极了。 天冷,她裹得像个糯米糰子,窝在窗子底下数窗外梅花枝上露出了几个花骨朵。 “娘娘,”和春掀起帘子走到她身边禀道,“乐王爷到访,正在大殿里坐着呢。” 自那夜醉酒后就不见杨韶乐的身影,夏橙西知晓他肯定又离宫了,一直可惜没能好好与他叙叙旧,道个别,听闻今日人来了承干宫,忙握上暖炉披上狐裘就往正殿赶。 到了正殿里,果真看到一俊眉星目的玄服男子翘着二郎腿懒懒的靠在绒椅上。见到她来,忽闪忽闪着他大大的眼睛,满是笑意。 她扬起笑脸迎了上去,将手里的暖炉往他手里一塞,假意埋怨道:“乐哥,又是几月不见你了,上次你为何又不辞而别了?” 听到这话,杨韶乐的俏脸立马耷拉了下来。还不是你男人做的好事? 明明他前一天晚上安安心心在软香塌上睡着,谁知道一醒来就到了偏殿的卧房,一点儿都不香!一点儿都不软!一点儿都没有皇室贵族气息!吓得他以为在干清宫里被绑架了,后来一问小太监才知道是因为有妃嫔来了,皇上才让人将不省人事的他挪到了偏殿。 哼!重色轻兄弟的傢伙!还想让他替他办事儿?别说门了,连窗户都没有! 气得他一醒就去慈宁宫和太后道了别出了宫,直到玩够了气消了才给宫里递了消息。 “往事不再提,咱们来谈谈今天的事儿吧。” 夏橙西脱下狐裘,在火炉旁坐下,疑惑道:“今天有什么事儿?” 杨韶乐起身俯在桌上,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道:“听说你中套了?” “是啊。”她点点头,并不将此事当一回事儿,“吃了几服药,现在好多了,没什么大问题。” 杨韶乐又打量了她几眼,凝眉沉吟了片刻,道:“要不你还是去行宫玩儿一段时间吧,或者去我的封地也行,正好我那儿缺个管事的。” 夏橙西白了他一眼,道:“你那儿缺管事的也不可能是我呀,我才不想去收拾烂摊子呢。再说了,在宫里待得好好的,我出宫去干嘛?”和恋人在一起好好的,干嘛要分开? 她又不喜欢异地恋。而且娘亲说了,异地恋是非多。 自小一起长大,杨韶乐对她也十分了解,说了几句说她不动,便也不再劝,只一个劲在心里暗自嘆气。 哎,这个傻姑娘哟。 第46章 寒冬 猫儿这小打小闹的也就罢了,为了不让庶妹在宫内惹下更多麻烦,罗绮湘制了一个计划,虽然在宫外她无法管束妹妹,在宫里她却可以好好管教,只是还未等她将这计划实施开来,罗绮烟便被内廷侍卫给带走了,罪名直喇喇的公之为谋害皇妃。 谋害皇妃,这可是足以牵连全家的大罪。 罗绮湘愁得一头秀髮都掉了不少。 一个十二岁的女娃娃,怎么会跟这种事情挂上钩呢? 内廷大人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恭敬的笑着朝她说道:“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娘娘若是有什么疑问,便去问皇上吧。”说着便压着一脸愕然惊恐的罗绮烟离开了翊坤宫。 她站在正殿门口的台阶上,遥遥的看着宫门口三两站着的宫女太监们,对着翊坤宫的大门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不知在编排些什么话。 北风唿啸,穿堂而过,刮到脸上生疼得很。她命人关了宫门进了内室,独坐在圆桌旁沉思。如佩匆匆从屋外进来,将打探到的消息悉数说给她听。 第77页 夏橙西受害一事并未遮掩,事无巨细均从承干宫里传了出来。 关于陈容华玉嫔,关于罗绮馨罗绮烟,一桩桩一件件的,都和她罗绮湘脱不开干系。 玉嫔向来与翊坤宫走得近,陈容华与承干宫走得近,陈容华协助玉嫔陷害纯妃,罗绮馨罗绮烟均是罗贵妃的庶姐妹,罗贵妃曾因惩治纯妃而受到皇上责难…… 脑壳痛。 罗绮湘扶额嘆息。在其位谋其政,她不就是想好好的当好她的贵妃,做好她的后宫之主吗?什么宠不宠的她早就不在乎了,为什么还会有人想要陷害她呢? 此事到底是真是假,若是假的,究竟是何人想要抹黑她的名声?若是真的,她们又是受何人指使?两眼一抹黑,她曾经太过陷入自我世界,对于外界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均不知情,如今好不容易想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却受到了如此污衊。 “皇上现在何处?”她问道。 宫里的主管公公回道:“还在养心殿处理政务呢。” “起驾,去养心殿。” 天色已有些暗了,路面湿滑,如佩唤了仪驾在宫门口候着,替她披了厚厚的锦裘,又拿了暖炉暖手,如意拎了一盏精巧的小灯在前头带路,做好了防寒准备,这才出了门。 到了养心殿,门口的侍卫自然是兢兢业业的拦着不让进,想到纯妃能自由进出这里,罗绮湘的脑壳更痛了。 如佩拿了一袋银子塞到门口小太监手里,讨好的笑道:“麻烦公公递个话,就说罗贵妃有要事禀,求见皇上。” 小德子垫了垫香袋的重量,确实挺重的,一看就不虚,是笔大财,不禁笑开了脸。但一想到自家师父耳提面命的样子,他浑身打了个颤,顿时不敢收下这钱财了。 他将钱袋还给如佩,朝她作了个揖,又朝贵妃仪驾躬身回道:“奴才去通报一二,烦请娘娘在此稍等。” 一行人只得在门口候着,罗绮湘握着手里的暖炉,一路走过来也花了不少时间,暖炉也不是很暖了,略剩些余温,堪堪能抵住寒意。 不多时,福公公手里拿着拂尘出来了,步履矫健,一点儿也看不出年近六十的姿态,小德子跟在他身后唿哧唿哧的喘着气,像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 见到福公公,罗绮湘心中暗嘆不妙,皇上这是没有要见她的意思了。 果然,福公公朝她见了礼,用温和的语气说出了残忍且不容拒绝的事实:“贵妃娘娘,皇上旨意,若您此行前来乃是为罗四小姐一事的话,那您便可以回去了,此事乃罗四小姐所为,概不会牵扯到您身上来,您大可以放心。” 放心?她的庶妹犯了如此大的事,要她如何放心?如今宫中传言处处与她罗绮湘有关,要她如何放心? 呵呵,厚此薄彼不要太明显,若此事发生在纯妃身上,看他还怎么放心。 她从仪驾上走了下来,朝福公公温声道:“福公公,庶妹年纪尚小,不管她做了多大的错事,总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未曾教管好,还请皇上恕罪,不要过于责罚才是。”若是皇上藉此发挥,左相府都怕是要被牵连。 此等大事福公公不敢应声,忙躬身答道:“此事皇上自有定夺,娘娘不必多虑。天气寒冷,娘娘快些回宫吧,若是冻着了便是奴才的不是了!” 福公公乃天子近侍,伺候了两朝帝君,他不肯松口,谁也拿他没办法。 罗绮湘无可奈何,连圣面都未见到,只得带了人马又回了翊坤宫。这一幕被多舌之人看到,又成为了后宫里的一大谈资。 自父亲被贬后,宁妃消停了不少,甚少在外走动,恐是在养精蓄锐,听闻了近期的后宫八卦之后,终是忍不住做一个事外人,也前来踏了一脚浑水。 “最近后宫里可真热闹,前有贵妃娘娘指使庶妹陷害纯妃,后有庶妹替罪入狱,贵妃求恩不得。每每都与表妹你有关,可真是了不起!” 罗绮湘实在想不通为何方攸宁总是要怼她,无奈道:“你我姐妹一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表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宁妃冷哼一声,挥退了下人,撩起裙摆在她身旁坐下,嘲讽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你能得到皇上的恩宠倒也罢了,如今这光景,你怕是在和我说笑吧?” 罗绮湘不解:“自古人心难测,更何况是揣测圣意,谁又能知晓进了宫就一定能得到恩宠呢?过着如今这潇洒自在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宁妃听着她天真的话语,捂嘴大笑了三声,笑得太勐竟停不住了,直笑得眼泪盈眶。 “我的傻妹妹哟,看来姑父姑母竟是未将这些腌臜事告诉你半分,难道是因为你生而为凤,想让你存着一份纯粹之心,不让这些破烂事儿污了心?” 罗绮湘直觉不对,想堵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身子却不听使唤,紧绷着继续听着。 “我的好妹妹,你自小端庄贤良,以皇后的品格性情养着,而我嚣张跋扈,处处不让人,与你形成鲜明对比,入了宫后亦是如此,我争风吃醋,打压后妃,你温婉贤德,治理后宫井井有条。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要协助你争得宠爱,诞下嫡子。” “诞下嫡子,即为太子,日后便是龙华帝君,而你会成为太后,姑父就是皇帝的外公,太后的爹,朝中再也无人敢违逆他的命令,成为真正的掌权人。而我,什么都没有。” 第78页 父亲被贬到一偏远小城任知府,民风彪悍,靠天吃饭,本以为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谁知竟久未有调职讯息。她算是明白了,如今这情景并没有姑父所说的乐观,只要是在皇帝面前挂上了名,哪怕罗左相权势再大也无法只手遮天,只可笑,她的好表妹竟还什么都未领会到。 若说罗绮湘心中不曾有怀疑,那肯定是假的,她沉默了片刻,道:“我不信,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 宁妃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水,银铃般咯咯一笑,毫不在意的道:“你信或不信又与我何干呢?左右事情的真相就摆在眼前,想必罗绮馨与罗绮烟也是抱着这样的目的进的宫吧?只是没想到皇上竟如此痴情,纯妃运气又这样好,竟让你们都未能得手。” 罗绮湘想起母亲几次三番跟她提起父亲不愿大权旁落让她早日诞下子嗣,又想起安排罗绮馨与罗绮烟进宫时说的话,助她固宠。她知道,方攸宁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 可是,她的父亲母亲啊,怎能如此煳涂呢?古往今来,滔天的权势带来的必定是灭门的惨痛啊! 她原以为他们宠爱她,却又严格教养她,是因为她生来的使命,就是为了让她做好龙华的女主人,却一点都不透露他们对于权势的渴望,他们到底为何要这么做?她可是他们唯一的亲女儿啊!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们又将置她于何地? 罗绮湘不敢想像。 脑壳痛。 第47章 寒冬 罗绮烟被关的消息传到承干宫,和春几人觉得心里爽快极了,坏人终究得到了惩戒,但心中的愤懑之气却是未散尽,趁着闲暇时纷纷围在夏橙西身旁吹耳旁风,企图吹出点儿什么来。 “此事明明与贵妃娘娘也有干系,为何皇上只抓捕了罗四小姐?难道是想庇护翊坤宫不成?”和春手里攥着帕子,拾起摆在窗台上玉色花瓶用力的擦着,嘴巴快要撅上了天。 那花瓶的瓶壁极薄,知夏怕她用力过度给弄碎了,轻手从她手里拿了过来,脆生生的道:“贵妃娘娘为人一向光明磊落,治理后宫井井有条,从不做些宵小之事,咱们都看在眼里呢,皇上也不是个偏颇的人,此番所为,必定是有其原因。” 和春见她与自己的意见相左,赌气的将手里的帕子一扔,翻着白眼道:“刚进宫时罗贵妃还罚了娘娘呢!” 她小孩子脾气,说话素来直接,知夏也不气恼,不紧不慢的跟她解释道:“那时候娘娘椒房独宠,贵妃娘娘会有所行为,那也是按了宫规,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与以往许多后宫主子相比,那真是好太多了!” 和春也不是听不进道理的人,她撑着腮帮子想了想,道:“说得好像有点儿道理……想想前朝的云贵妃将皇上的宠妃乱棍打死,结果皇上畏惧她家族之力,仍旧在贵妃位上坐得稳稳的,甚至还晋为了皇贵妃,如今罗娘娘背靠左相大人这样的势力,还能做到处事公允,确实是不容易……” 两人你来我往,又将这后宫里的女人们说了个遍。 夏橙西靠坐在火炉边,手里抱着只猫儿轻柔的抚着,脚边还有几只猫儿紧挨火炉趴着取暖,惬意极了,耳里听着婢女们对话,只当是听了个故事,也不搭话,全然没有置身事内的感觉。 岁月静好之时,门帘勐地一声响,夏承风与杨韶乐裹挟着一股冷风快步走了进来。两人走到一半,又脱了披风抖尽了身上的凉意才又走近了些,一点儿都不客气的坐在火炉的另一侧。 夏橙西见着他俩颇为意外,直起身来问道:“二哥,乐哥?你们怎么一同来了?” 夏承风没好气的瞪着她,道:“我要是不来,你这尾巴怕是要翘到天上去了。” 夏橙西心知他说的是罗绮烟被处理一事,后宫之事本不该让杨韶清插手,谁知他早有准备,竟让她无从下手。 有个宠她的帝君,怪她喽? 杨韶乐知道夏二哥性子直脾气爆,虽然心里疼爱小妹,嘴上却总是说些嫌弃之语,似是要与人吵架一般,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忙插话道:“哎,夏二哥,事情解决了就行了,管他谁做的呢,人没事儿就好,西西惯来受宠,懒得动脑子,又不是没脑子,这宫里做事的人这么多,凡事自有人替她张罗,你就别担心了!” 夏二哥本就是因为她的懒怠才气恼不已,杨韶乐偏又要提上一嘴,夏橙西凤眸怒瞪,瞥了他一眼,心中暗道你这不说话还比说话的好。 “不说这些了,乐哥,你二人今日怎么有闲心来看我了?” 知夏捧了新鲜的瓜果点心上来,又沏了壶茶替三人斟满,方领着其他几个侍婢下去了,留下空间给他们说话。 杨韶乐端起茶盏装模作样的品茗了一番才说道:“我们方才在养心殿门口偶然间遇到,夏二哥说要过来看看你的病情恢復得如何了,我无事做便一起过来了。” 夏承风依旧冷着脸,就如冬日冰雪,让人透心凉,“这年关就快到了,你还不赶紧好好养身子,就等着被宫里头的人看笑话吧。” “……二哥,我每天都按着你给的食谱吃呢!” 夏橙西嘟着嘴娇嗔,手下不急不缓的抚着猫儿的绒毛,又与两位兄长说了些家常闲话,直至饭后才送了二人离宫。 第79页 再说次日朝堂之上,驿使风尘僕僕的跪在殿中,身姿却刚正挺直,尽显军人风貌。他今天带来的是邻国离国的军事动态,据观察探秘,离国在与龙华交界之处悄悄进行了军事变动,新增了军马五万,领军者乃先兵马大将军之子。 这一动作进行得太快,龙华国军队尚来不及反应,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龙华重军事,平时虽无战事也时常操练,勉强击退了敌军,保住了龙华国土。 但这一战,却让人心惊胆颤。 离国国力与龙华不相上下,若当真拼死相战,谁赢谁输都不一定,未免生灵涂炭,两国之间订立了友好联盟,前几月更是有了姻亲关系,官员百姓在这样和平安好的环境下安逸久了,早没了战意,如今勐不丁的开战,就表示他们即将失去这幸福的日子。 边界军队的消息刚传过来,一干大臣便坐不住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宽敞的殿堂里充斥着悉悉索索的说话声。杨韶清坐在高堂明镜之下,冷眼瞧着堂下众人惶恐不安的神色,眸中闪过一丝暗流。 他伸出手指敲了敲明玉案桌,冷笑道:“离国与龙华本已订立友好盟约,如今率先打破盟约,想必是战意十足,朕若是不应战,岂不是太让他们失望了,左相大人,你说是吗?” 被点名的罗玉良正在思考如何说服皇帝应战,乍一听到皇帝这么一说,又提到了自己的名字,瞬时有些恍然,不知脑中思虑到了哪一步。他躬身禀道:“皇上所言极是,我朝重盟信,更是选派公主前往离国和亲,可离国却仍旧要挑起战事,足以说明其预谋已久,我国若是怯战,恐会让离国得寸进尺,从而失了天下大国的身份,届时战乱纷飞,民不聊生将更甚于此!” “罗左相所言不无道理,”夏子深思忖片刻,也站出来禀道:“战事不起则已,一起则短时间内不得完,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举压下。” 主管兵马的兵部尚书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眼里闪着精光道:“这离国与我龙华国力相当,一举压下怕是得耗费不少人力钱财啊!” “这个好办,请京中臣子富商们作表率,为军队募集银两军需,微臣这里有详尽的名册可以一览。”常松林与妹夫向来统一战线,他司管礼节,手中往来的礼信清楚极了,自然知晓哪些人家家底丰厚,这份名册上记载的内容都还是些明面上见得着的东西,若是加上暗里的,肯定不止这个数了。 夏子深觉得大舅哥的提议非常好,伸出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贊,笑道:“这样既不大范围扰民,又能解决目前迫切需要的问题,非常好!” 每次他二人一说话,再严肃的氛围都会变得搞笑松快起来。杨韶清握起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厉眼扫了堂下一圈,道:“其他爱卿还有什么意见或好的建议吗?” 大家互相看了看,左相一派又齐齐看了眼罗左相,忠皇派又齐齐看了看皇帝,中立派垂下头看了看新发的朝服觉得非常美,两大派系头头的意见都已经统一了,他们哪儿还敢有什么意见呢? 有意见也没人听不是? 等了片刻,见无人说话,杨韶清挥挥手道:“此事迫在眉睫,夏尚书抓紧时间去办吧。” 夏子深与常松林相视一笑,躬身领命,心里暗暗草拟了几个计划,只等着接下来慢慢实施,以此来给皇帝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第48章 寒冬 夏子深看起来憨厚,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能从一个普通官宦之子爬到如今的高位,他的办事能力是绝不容许小觑的。 常松林刚提出来要从百官之中募集资材,他便想到了这样做的用意何在,脑中立马想出了好几个执行方案。 待到散朝后,他又携上几个相关大臣到侧殿议事厅商讨了许久,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开始按部就班的走访各个大臣家中,办事速度之快,打得大家措手不及,令原本还有些小心思的官员,也失去了打算盘的时间。 上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罗相,下至七品芝麻官,家家走访,户户不落,有问题的冷汗涔涔,一身正派的干脆利落。 夏子深将一干帝君亲信人马分为几路,分头行动,空箱子进满箱子出,满载而归,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除了被造访的那户人家,有人委屈着脸企图争辩些什么,却被随从施施然拿出的宫廷礼册啪啪打脸。 自那以后,京中大小官员无不谨言慎行,送收礼信均按最低规制,生怕被司礼监的人记录在册。 深冬夜寒,三更过后,宫门早已关闭,宫道两旁的灯笼也都熄了,整个宫城都陷入了沉寂,夏橙西的寝殿里却还闪着一盏橘色的暖光,在寂静的夜里,透出一股温暖。 夏子深的一干动作传进了宫里,惹得她又是自豪又是忧心。 “爹爹办事总是这么爽直,毫无迴旋的余地,时间久了难免落人口舌,若是有一日被人抓住了小辫子,那可真是痛快了。” 屋里四角都烧着火炉,暖和极了,她和着狐裘倚靠在床榻上,手里脚边都置了汤婆子,却仍旧有些瑟瑟发抖。 知夏替她掖了掖被角,抿着唇笑道:“娘娘多心了,老爷在官场这么多年,总是如此行事,也不见出现什么问题,反倒是官儿越做越大,足以见得帝君是喜爱这样的官员的。” 第80页 夜深万籁俱静之时,人的思维总是会异常活跃,想平日不敢想,忧尚未发生之忧。烛光下,夏橙西蹙起了秀气的眉,轻嘆一声道:“话虽这样说,但人心难测世事难料,天子之心可不能随意揣测,哪怕他说倾情于我,我也是不敢全然相信的,你看他都多久未来承干宫了?” 和春偷偷掰着指头算了算,心中暗道大约有三四日,再想想其他宫中两三月都不见得能见到圣颜,这数字简直不算什么。 “皇上约有三四日没过来了,不过都派福公公过来说明了缘由,娘娘您可别多想才是!” 她望着头顶的绣帘想了想,挺起身子将狐裘脱下,咕熘一下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素净的小脸,朝着知夏甜甜的说道:“年关近了,国事繁忙也是应该,再加上离国有心开战,他忙得脚不沾地,每每忙完了政务我便早就歇了,他不忍来打扰我是不是?” “是的呢娘娘,”和春知夏打下床帘,又替她紧好被子,检查了被窝里的暖度,方才说道:“夜深了,娘娘快些歇息吧。” 说着便退了出去,用灯罩将那盏烛灯罩住了,才又返了回来候在床榻之下守夜。 二人刚在榻上卧下,就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远远的瞧着像是有一盏明灯晃过,快行至门口时却又熄了,屋外的枯枝适时的摇晃了一下,枝影映在窗上,别有意韵。 此处是娘娘寝殿,寻常人靠近不得,素秋暖冬又早已歇下,在这样四处静谧的深宫里,想起曾经看过的鬼怪志异,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颤抖着互相拥紧了对方,不敢出声。 福公公拎着灯笼在门口敲了敲门,轻声唤了几句,稍候了一会儿,见无人应答,便又敲了敲。 和春二人心里怕极了,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们的名字,似是个男人声,听起来有些耳熟,但又不确定,只得壮着胆子慢慢挪到门口。知夏咽了咽口水,颤着声音问道:“门口的是谁?” 福公公轻拍了一下大腿,眼神没敢往皇帝身上瞥,只垂着首哎哟了一声道:“姑娘哎!快些开门吧,皇上来了!外头冻死人了!” 夏橙西刚躺下,没那么早入睡,听得门口的声音忙又起了身,急慌慌的踏上绣鞋就跑了出来。 虽说屋里暖气足,不冷,但到底是冬季,杨韶清见她连披风都未披就往外乱跑,抓着她就想拦腰抱起,又因着自己刚从寒风里过来,身上寒气太足,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挥挥手让福公公带着两个小姑娘赶紧关紧了门退下去了。 “清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了?”夏橙西抱住他的臂膀,踢踏着绣鞋,笑脸盈盈的瞧着他问道。 杨韶清将手臂从她手里抽出来,脱下外衣挂好,又走到火炉烤了烤,等觉得浑身衣物都暖起来了才又回身抱住自己的小姑娘,捏着她的鼻尖道:“我要再不来,你这小公主又该暗自伤神了。” 他说的是事实,夏橙西也不反驳,嬉笑着脸丝毫不见方才与和春知夏说话时的幽怜。 杨韶清护着她在床上躺下,又替她压好被角,本该婢女做的事情,他这个一国之君做起来竟也毫无违和,换上烘烤暖和的睡衣后,他亦在她身旁躺下,侧着身搂着她睡了。 “这几天听说你忙得很?”夏橙西轻声问道,她侧身面对着他,在黑夜里眨巴着眼毫无睡意。 杨韶清也睁着眼,他的眼睛在黑夜里视物一如寻常,一张明镜般的小脸清晰的印在他的眼里,他的心里。 他凑近了些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却不敢再多进一步,佳人在怀,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 “是啊,马上就到年关了,得赶紧把一些事情处理了,到时才有时间好好歇歇,才能好好的陪你过个年,这可是咱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马虎不得。” “咱们往常不也是在一起过的年么?”夏橙西疑惑的问。 杨韶清压低了声音轻笑道:“我是说这是我们互表心意后的第一个年,以往都是以玩伴的身份一起过年,意义是不一样的。” “唔……这样啊……” 黑暗里,夏橙西的脸通红滚烫,眼里也有盈盈水光,心里一片柔软。 杨韶清看着她,心里强忍着那股燥热冲动,身体上的反应却无法把控,他微微弓起身子,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太晚了,赶紧睡吧,不然明天会有熊猫眼了。”再不睡他恐怕忍不住想要做些令人羞耻的事了。 说着就闭上了眼,夏橙西没有觉察出他的异样,也听话的闭了眼。有了可靠的人在身边,心里无比安心,不一会儿,她就进入了深眠,徒留杨韶清一人在暗夜里深深地吐息。 第49章 寒冬 夏橙西脑子里最近一直在想些少儿不宜的事情,用膳时在想,喝水时在想,赏景时在想,睡觉了还在想,但是她不能说。 娘亲说了,女孩子要矜持。 但是有个问题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清哥从来不主动对她做些酱酱酿酿的事情呢?他不是早就心悦于她吗?难道除了亲亲外就不想再亲密一些了??作为一个正值热血年华的男人,他怎么就那么忍得住呢?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和春几个婢女都觉得自家娘娘近来稳重了不少,不嬉笑打闹,不调皮乱跑,也少了些鬼点子拿出来折腾着打发时间,整日里不是对镜自怜就是对窗静坐,似乎在思考十分重要的事情。 第81页 这不,她又抱了猫儿往窗子底下坐去了。 临近年底,各宫各部忙个不停,每个人都像个陀螺似的,一开始用劲儿就转个不停。既要准备除夕夜的宫廷大宴,也要准备各宫各府的年礼,这是一年中最大的事情,丝毫马虎不得。 素秋接管了承干宫小库房的管理之职,这时候正是最忙,既要将来礼记录在案,又要斟酌考虑回礼名册。 她看着这一屋子的礼品,眼睛都要看花了,好不容易登记完,急急忙忙的就赶到了内室向主子汇报,“娘娘,各宫的年礼都送过来了,夫人也派人送了过年礼来,咱们是不是该准备回礼了?” 夏橙西在数着窗外头绽开的梅花,兴致勃勃,它们之前还只是花骨朵,一夜大雪之间便都盛开了,隐藏在厚厚的白雪中,只露出几点红黄,直到雪花消融,才显出了全部身姿,在凛冽寒冬里,它们经久不落,一直优雅高傲的枝头。 她漫不经心的回道:“你看着拟单子回礼就成,不出差错就行了,不必繁杂,娘家府上也是。” 素秋点头应了将嘱咐记在心里,准备退下去拟单子。又想着自家娘娘一年到头了也未曾去自己的库房瞧过,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好东西,怕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心意,便又是埋怨又是自豪的道:“这送礼的也太多了,小库房都已经装不下了,只得另闢了一间偏殿来放。” 夏橙西觉得惊奇,她带进宫中的东西并不多,平日里也不与后妃外臣往来,她哪儿来的这么多东西,难不成都是皇帝赏赐的?她问素秋:“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 素秋赶紧逮着机会就是一顿好夸道:“还不都是因为皇上看重娘娘?一有什么好用的好玩的,珍奇的稀贵的,通通往您这儿搬,生怕您错过了什么新鲜东西,也不消您知道,反正呀,只管让娘娘您想到时便能看到就行!” “是吗?”虽听说有如此多的好玩意儿,她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只淡淡应道。 满以为她会感动无比,谁知自家主子最近已经佛得连曾经喜爱的玩意儿都没兴趣了。她兴致缺缺,素秋绞尽脑汁。 “是呀娘娘,上次七夕之时昭妃娘娘跳舞穿的那条裙子您不是很喜欢吗?皇上立马就为您量身定制了一条,比那个更华美更精緻!”一想到那条精美绝伦的衣裙,素秋眼里溢满了羡慕憧憬,“皇上说了,这么美丽的衣裙,只配您一人拥有,就连昭妃娘娘的那条,都给收进了咱们宫里呢!” 这话一说,夏橙西满眼震惊的回过头来瞪着她,刷的一下站起身道:“你说什么!?昭妃娘娘的舞裙在承干宫的库房里?” 别人的东西在她的库房里,这也太离谱了,万一让外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她呢! 素秋见她情绪突然激动,身子不经意往后一缩,有点儿不知所措的答道:“是…是的娘娘…” 她知道此事绝不是承干宫的人能做到的,估计也是清哥想讨她欢喜做了错事,也不和几个婢女生气,只往屋外走着吩咐:“带我过去看看。” 素秋忙拿了厚披风给她披上,带她去了库房。等到了专放衣物的库房,果然见到了那件紫蓝玉白的孔雀羽衣静静挂在衣架上,因每日都有人打理,并未落上半丝灰尘,依旧栩栩如生。 正是昭妃那日所穿的羽衣。 夏橙西不禁扼腕长嘆。清哥啊清哥,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尽会给她找事儿呢!虽说她喜爱美丽的事物,并不代表她会夺人所爱呀! 女子是这世上最美好的,每个女子都有追求美丽的权利,岂能因为她而剥夺其他女子的权利呢? 勐然间,她想起摆在正殿的那座屏风,那是罗贵妃送给她的,可如今仔细想想,当初罗贵妃也并没有要给她送礼的缘由啊,怎么突然就给她送了个如此珍贵的屏风呢?难不成,又是清哥去抢的?? 她再次扼腕长嘆。 只怪她太天真! “再没有其他什么物件是其他娘娘那儿得来的了吧?”她无力的问道。 素秋战战兢兢的翻了翻名册,答道:“除了这些年礼外,其他的再没有了。” 她点点头,指了指那舞裙,又指了指正殿方向,紧声吩咐道:“你赶紧派人将这衣物和正殿里那座屏风送还回去。你和暖冬亲自去,再备些厚礼,挑几件罕见的玩意儿请二位娘娘赏玩品鑑,这两样珍贵的物件我欣赏够了,特来归还,感谢二位娘娘不吝于此。动作要快!” 素秋还想反驳些什么,见她语气焦急,也不再多话,赶紧下去喊人收拾准备了。 等到五六个小太监一人手里拿着一份礼品走出了承干宫,又分头往翊坤宫与钟粹宫的方向走了,夏橙西这心里才算是松了半口气。 翊坤宫里,罗绮湘看到送回来的屏风,又瞧见多出来的几样物件,只点了点头,便命人收到了库房里,并让素秋回去告知纯妃,说是收到了她的一番心意。 文昭儿一处却是二脸懵逼。 她奇怪的问道:“这不是皇上拿过去赏玩了吗??怎么跑到承干宫去了??” 暖冬笑着答道:“回昭妃娘娘,奴婢家主子一见到您这舞裙就十分喜爱,正巧又在皇上那处看见了,便厚着脸皮求了回去欣赏欣赏,如今也赏玩够了,便差奴婢前来归还。为了感谢昭妃娘娘的慷慨,奴婢家主子特意备了厚礼感谢。” 第82页 后面跟着的三个小太监手里捧着托盘上前献礼。 有些话,看破不说破,大家心知肚明即可。 文昭儿一看那托盘里的物件就知不是凡品,笑盈盈的收下了,也说了些感谢的话让暖冬带了回去。 待暖冬一行人走后,她立马趴在桌上哀嚎。月儿不知她怎么了,急得左右乱转:“娘娘您怎么了?别吓奴婢呀!” “我这是在哀悼咱们逝去的荣华富贵啊!” 月儿:“???” 第50章 初春 一年到头,最为热闹喜庆的时候就是过年这会儿了,四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贴对联挂福字插红幡,街头巷尾挤满了人,连小贩的吆喝声都欢喜了许多。 这时候,上至天子百官,下至贩夫走卒,按例通通应当休沐七日,归家团圆,休养生息,当然了,也不乏有少数不愿放弃这个表现自己或是赚钱的好时机的人,也因了他们的存在,才会有如此热闹祥和的街市。 龙华国宫廷的年是这样过的。 除夕这天的下午,百官携家眷入宫赴宴,于太和殿内一同享受下午茶,欣赏由宫廷歌舞队带来的节目表演,顺便沟通沟通官员之间的感情,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结亲对象。 如果有后妃或是臣子臣女想要一展风采的,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你行你上,如果气氛想再热闹些,就玩些无伤大雅的小游戏,皇帝再看心情赏赐下看得顺眼的人,玩玩闹闹的直到天光将尽,方才散了各自归家。 归家之后,家里的僕婢早就备好了晚宴,这才是阖家团圆除夕夜的开始。除夕之后的几日,趁着初春的暖阳各自走亲访友,聚会约谈,玩个尽兴,直到休沐结束,才又收回四散的心绪,开始在事业上忙碌。 一阵楼台鼓乐之后,杨韶清宣布今年的工作正式结束,众臣子们可以带着家眷回家团聚了,宫里则也开始了家庭聚会。 家庭聚会移步淑华殿,一应物事罗贵妃早已安排得尽善尽美,众人只要依次落座即可。 太后与杨韶清在上首处落座,两人坐稳后,罗贵妃才携着其他妃嫔在下首坐下,微垂着首等候皇帝开口致辞。 杨韶清见众人都坐好了,又与夏橙西眉目传情了会儿,才意得志满的说了些吉利话,宣布可以用膳了。 除太后不时与皇帝说笑几句话,其余人等均乖静的吃着自己面前碟里的吃食,不敢作妖。 夏橙西悄声向布菜的侍婢说着自己想吃什么,一面四下打量,竟没看到杨韶乐这人,如此场合下,她也不好多问,只得将话藏在心里。 这顿饭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待杨韶清放下手中的杯盏金筷后,所有人都识相的放下了筷子,等待皇帝宣布散席。 散席之后便是各自回宫守夜了。按旧制,此夜本该帝后同在慈宁宫与太后守岁,直至三更过了才回干清宫歇息。可如今这宫里头没有皇后,贵妃虽掌着大权,却也没有得到皇帝的恩宠,没有足以与之守岁的资格。 杨韶清率先送了太后回宫,随后才牵着夏橙西的小手往承干宫走。 两人并未坐仪驾,只侍从在前边儿用灯笼引着,两人散着步回去。她纳闷的看着他道:“你不是该去太后娘娘宫里守岁吗?回承干宫做什么?” “晚些再去也无事,先陪你回承干宫。”杨韶清扬着笑脸,偏过脸看着她说道,“咱们两个人过年。” 虽有不该,不合礼制,但她心中实际高兴极了,甜滋滋像喝了蜜。 到了承干宫,侍从婢女们得了吩咐,早早的就将东西准备好放在屋里,自个儿则回屋去了,因此院子里没有一个人,福公公也只在外殿候着,任他二人进了内殿。 进了内殿,门廊下摆了一个大金盆,里面放着芝麻杆,和用黄纸捲成的元宝,满满的一大盆。 夏橙西惊喜的看了一眼杨韶清,忙拉着他小跑两步,伸出一只脚在里面踩了几脚,欢欣的喊道:“清哥快点,咱们一起踩!” 杨韶清也放了一只脚下去,重重的踩着,只听得嘎吱嘎吱的破碎声此起彼伏。 这是夏府每年除夕夜必备的项目,元宝放在盆里,谓之“聚宝盆”,将其踩碎,则为“岁”,而芝麻杆,则象徵着芝麻开花节节高的吉祥寓意。她没想到,杨韶清竟然会记得她家中的传统。 踩完了聚宝盆,二人继续沿着廊下走,到了内院,院子里早就摆好了烟花,足够两人一阵好玩。 夏橙西本来就开始爱玩,她兴高采烈的拿起一支烟火棒,杨韶清从屋里拿了蜡烛出来给她点火,滋啦一声,明亮的五彩火花绽放开来,火光将她白净的小脸照得通红,眼睛也闪闪发亮。 杨韶清也拿起一支烟火棒,不在蜡烛上点火,偏要在她的火花里点燃,两人两手不停,你来我往,空气中一股浓浓的硝烟味在瀰漫…… 玩了个高兴,直到风吹体寒,两人才放下烟花,赶紧往屋里去了。 屋里的桌上摆了花生桂圆核桃等干果,杨韶清剥了一颗桂圆餵给她,自己也吃了一个,得意的道:“这就叫团团圆圆。” 夏橙西抿着嘴笑了笑,剥了一颗核桃塞进他嘴里,“这叫和和美美。” 杨韶清拉住她的手,笑道:“这是百年好合。”紧接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镶金的香囊放在她的手心,“这是压岁钱,愿奸邪远避,岁岁平安。” 第83页 香囊扁扁的,很轻,没什么重量,里面似乎只放了一枚钱。 这都是些民风民俗,是寻常百姓家里的讲究,深宫内院里素来只有礼仪规矩,哪里看得上这些小玩意儿,这却是最具年味的风俗了。 夏府过年的时候就是如此,吃桂圆核桃,发压岁钱,点上蜡烛守夜,一家人亲亲密密热热闹闹的,原以为到了这里,她就再也感受不到这些亲切的环节了,没想到,清哥竟全都学了来。 夏橙西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一向都对她如此好的,她早就该知道了不是吗? 她从袖口中掏出一个荷包,上面是她亲手绣的鸳鸯戏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杨韶清笑得嘴角都要裂开了,忙将荷包贴身放好,又拍了拍,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 方才说出那两句诗,夏橙西觉得羞涩极了,赶紧说道:“好了,你该去太后那儿守岁了。” 杨韶清看了看时间,心中虽不愿就此离开,却也只得偷香一个,道:“行,那我先过去了,你早些歇息,不用等我,也不要守夜了,知道吗?” 她乖巧的点点头,将人送了出去。 福公公一直在外殿候着,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心里急得很,见人出来了,忙吩咐仪驾上前,一行人在夜色里急匆匆的往慈宁宫赶了。 到了慈宁宫,太后朝服未换,正坐在正殿上首撑着脑袋小憩,身旁只有从婉在伺候着,她的脸上满是疲累,令人不忍心打搅她歇息。 但一听到声音,她还是睁开了眼,沉着声音问道:“你保证乐儿会无事?” 杨韶清深深的弓下身子,道:“请母后相信儿臣,二弟绝不会有事的。” “本宫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太后微不可闻的嘆息了一声,道:“唉,人心难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呢……” 这话也没错,杨韶清无法回答,他能做的,只有真真正正将杨韶乐毫髮无损的带到他母后的面前来。 第51章 初春 除夕夜一过,就是走亲访友的好日子,宫外自不必说,宫里的娘娘们也纷纷迎来了自家亲友。原本外人进入后宫有着十分严格的审核程序,这大好的日子里,也比往日松泛了不少,骏马香车一辆接一辆的从宫外驶进宫内。 承干宫里一大早就忙个不停,准备新鲜瓜果吃食,挑选精品礼物,人人步履不停,张灯结彩,整个宫里头看起来都喜气洋洋的,就为着迎接稍后即将到来的夏家人。 还没到过年时候,常情就给夏橙西递了话,说是这一天会带着全家人过来探望,还给她准备了不少好东西,让她心里一阵激动。自她入宫后,少有全家团聚的时候,如今又是过年,本就该阖家团圆,夏府这一大家子人都能进宫来陪她,那真是最热闹不过了。 “哎,把这福字贴在窗户上!我刚写的!”她落下最后一笔,拿起烫金红纸将墨汁甩了甩,朝屋外忙得团团转的知夏喊到。 知夏在窗外应了一声是,端着果盘小跑着进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后,两只手拎着那张龙飞凤舞的福字又咚咚咚的往外跑,最后将其贴在了书房的窗子上。 夏家三兄妹都写得一手好书法,每年过年府上要用的对联福字都是他们三人写成,偶尔还要来个比拼,看最后用谁的作品最多,获胜的那个将会获得最为丰厚的压岁钱。 夏橙西的字自有女子的特色,与两位兄长稍有差异,一眼便知。为了让女儿高兴,夏子深总是偏颇的让她略胜一筹,两个哥哥自知比不过小妹受宠,也不争辩。 很早之前常情就已经在准备要给女儿带的东西了,装了满满的十个箱子,就连马车上都快要装不下,夏氏兄弟只好裹了斗篷骑马,给它们腾地方。 到了临出发时,她还觉得不够,又去库房里搜罗了一阵,七七八八的东西捡了一堆,夏子深陪在她身旁,看着快要见底的屋子,满脸褶子都要皱起来了。 “夫人,这东西已经备得够多了,再拿下去,咱们家库房都要空了!” 常情白了他一眼,言之切切道:“这么点东西哪儿多了?你也就是个不贪不污的二品官员,这库房里的东西估计还没人家五品官员的多,人家看女儿,都是好几辆马车,咱们就带这么点东西进宫去,都是给女儿丢面子呢!” 夏子深只当自家夫人在拐着弯夸自己,见她又捞出一件彩釉花瓶,连忙接了过来放进箱子里,自得笑道:“咱们送的东西少怎么了?咱们女儿这么优秀,这么得宠,别人还敢说闲话不成!他们送的东西多怎么了?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 常情一巴掌将他这些话拍回嘴里,她站起身来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恨恨道:“你给自个儿树敌也就算了,可别说这些给女儿遭编排的话了!” 夏子深握住她的手指,也知道自己一时兴奋过了头,赔笑道:“这不是太久没见着西西,有点儿控制不住了么……” “爹娘,你们好了没!?”夏承文风风火火的从屋外闯了进来,见自家爹娘卿卿我我的靠在一处,心里无力吐槽,只得黑着脸道:“别磨蹭了,赶紧走了,待会儿时间就晚了!” 常情尤觉得不满意,扭头又往屋里瞧了瞧,还欲再拿些什么,夏子深将那装满了的箱子往他怀里一塞,拉起媳妇儿就往外走。 第84页 “走走走!” 还拿?还拿他们夏家就连回馈客人的礼品都没了!总不能人家送了什么就原封不动的还回去吧?! 忙完除夕,罗绮湘就开始清闲下来,既然连皇帝都有七天休沐,后宫自然也是有的。 这几日的休息时间,也是允许各宫妃嫔亲眷自由入宫探望的时间,罗夫人也早就命人传了话,说是今日会进宫。一大早,她就梳洗装扮好了,坐在檐下无事,便随手泼墨作画。 等到快午时了,罗夫人才带着几个小厮,推着两辆小车过来,车上堆满了礼品,与之同行的,还有她的舅母,也就是宁妃的母亲。 她坐在正殿之上,罗夫人与方母给她行了礼,便赐坐一旁。 方母是个泼辣性子,也正是如此才养出了方攸宁这样的泼辣女儿。她笑脸盈盈的朝她说道:“今日进宫探望攸宁,想着理应先来贵妃娘娘处请安才是,便厚着脸皮与小姑一块儿来了,望娘娘饶恕臣妇唐突了!” 罗绮湘也扬着笑脸,回道:“舅母言重了,本宫自幼多得舅母照顾,心里感念不已,舅母过来看望,怎么能说得上唐突呢?” 方母与罗夫人相视一笑,头上的环佩叮噹作响,“臣妇也只是尽了身为舅母的一份心而已,要说悉心照料值得感念,自然还是小姑受累得多!” 身为长辈,方母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的这话是在说教,她拾起茶盏轻抿一口,起来躬身行礼道:“臣妇这就往延禧宫去了,不打扰贵妃娘娘与小姑共叙情谊了。” 她这个舅母说话一向直接,人也甚为爽朗。小时她常往方府跑,她确实对她多有照顾,若是在方府犯了什么错事,都是方母替她兜着,这份情她一直记在心里。 听她如此说,罗绮湘也不好阻拦,便命人领着她往延禧宫去了。 罗夫人瞧着她离开,苦笑着摇摇头道:“唉,你这舅母,举家搬到了那鸟不生蛋的破落地方竟也半点未曾改了这泼辣的性子,当真是厉害了。” 舅舅被贬一事,罗绮湘早就知道了,方攸宁为了此事还来找过她几次。但因官职并未大动,自己也未曾了解过他究竟是被贬到了何处,如今听母亲这口气,似乎那地方穷酸极了。 她问:“舅舅被贬到了何处?” 罗夫人嘆了口气,拿起手帕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道:“是极北的荒漠之地,土地贫瘠,几乎寸草不生,春秋时节风沙四溢,冬天冰雪交接,一年四季只有夏季土地上才能生长出绿色作物,那儿的人,只有盼着夏天的收成来过日子,偏偏啊,那边夏天还不怎么降雨,要在那地方生存下去,只能听天由命!” 她从未听说过如此苦寒之地,乍然一听,不自觉的蹙起了眉。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那儿的人是出了名的刁钻古怪,你舅舅虽说是那方的最高长官,但他一个从小在京中长大的富贵子弟,怎么可能架得住这些人啊!还不是得缩起了脑袋做人,唉……” 方华所为,对黎民百姓的影响极大,但因是自家舅舅,罗绮湘心里其实并不觉得他不应该受此磨难,然而她又想着皇帝做事,应当是有自己的考量,情不自禁说道:“如果舅舅当初不做错事情,如今就不会是这模样了。” 罗夫人一听她这话,脸色立马就变了,她语带不悦道:“如果不是为了你,你舅舅能做出这种事情吗?” “为了我?”罗绮湘看着母亲,她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多了,尽管化了精緻的妆容,依然遮盖不住,她不禁笑道:“怎么会是为了我?” “湘儿,你是龙华未来的皇后,是咱们家唯一的希望,为了让你坐稳这皇后的位置,我们做一切都是值得的。”罗夫人动情的看着她,眼里噙满了泪水,“不管是罗绮馨还是罗绮烟,就连你表姐,她们入宫都是为了替你巩固后位。虽然她们都失败了,不过只是损失几个庶女罢了,我也不在乎,只要能让你登上后位,成为这天下女子中的第一人,我和你爹爹还会有其他法子的,你就放心吧! ” 看着母亲真挚的神情,一时间罗绮湘有些恍惚,若不是方攸宁之前跟她透露过一些事情,恐怕她还真就毫不迟疑的信了她的这一番话。 刚入宫时她也曾劝慰过母亲,希望她回去说服父亲早些让权,如今看来,竟是半点效果也无。 她敛下眼眸,收起心中的情绪,淡淡道:“父亲与母亲如此为女儿着想,女儿心中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罗夫人连忙道:“自家人无需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只要你听话,爹娘就很高兴了!” 她抬眼,不解的望着她,问:“母亲希望女儿听什么话?” 身旁伺候的婢女早就被挥退了,罗夫人悠悠的起了身走到她身侧,神秘莫测的在她耳旁俯首说了几句话,罗绮湘凝神听完,竟觉得……自己母亲说得十分有道理? 第52章 初春 罗夫人在宫中用完午膳就走了,这大过年的,来左相府走访的人多了去,她作为当家主母自然是忙个不停,今日能抽空半天,已属不易。 她走的时候方母也从延禧宫出来了,两位许久未见女儿的母亲,均未在宫中待很久,便行色匆匆的离开了深宫。 第85页 罗夫人走后,罗绮湘倚靠在绣榻上闭目小憩,桌上香炉升起裊裊青烟,她神色寡淡,脑中不停地想着方才母亲和她说的话。 说来可笑,那与她又有何干系呢?皇帝与宠妃的事情,她早就不想插手了。放眼瞧瞧这皇宫内院,她每日用心描摹画尽角角落落,然而草木无情,哪怕她花再多情思,也得不到回应,心中徒增寂寥。 想她正值妙龄,生活却早已没了激情与活力,该是多么无趣。再看看承干宫那位,有着皇帝专宠,日日欢声笑语,入宫这么久了,笑容还是那么天真无邪,一看就是被保护得很好。 既如此,不妨让她来给生活增添些乐趣? 想到那场景,罗绮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惊得如佩添加香料的手一抖,不小心就倒多了。 “娘娘,您笑什么呢?”她放下手中的香料盒,走到她身旁将她搀扶起来,心情也很好的说道:“娘娘笑得这么开心,莫不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无事。”罗绮湘刚刚笑得开怀,眼角都飞扬了起来,她敛起笑容,只微微弯起嘴角,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说道:“你待会儿去外头做件事。” 如佩好奇的问道:“什么事?” 她示意她将脑袋凑过来,低声耳语了一番。 如佩听完,心中一惊,神色慌张道:“娘娘,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罗绮湘挑眉看着窗外,语气冷然道:“有什么不好的?既然他们感情深厚,又怎会怕别人说闲话呢?你只管去做,出了什么事有本宫担着。” “可是娘娘……”如佩还想劝解,毕竟宫规是她定的,如果连她自己都不遵守的话,又怎么去管束别人呢?娘娘此人最守规矩,如今为何要打破自己所制定的规则呢? 罗绮湘的神情坚定,不容拒绝,且还带了些小女孩的娇气。 如佩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家小姐露出女子的娇气模样了,仿佛遇到了什么很有趣的玩意儿,一定要得到,若是没有得到,便要哭脸了一般。 她家主子自从懂事了,知晓自己是要做皇后的人之后,就将女孩儿的娇气深深的掩藏在了心底,让她看了心疼不已。 罗绮湘偏过头,斜眼睥睨着她道:“难道连你也要违抗本宫的旨意了?” “奴婢不敢!”她连忙收起云游天外的心思,谨声道:“娘娘的吩咐,奴婢这就去办。” 承干宫里。 常情带来的东西被一一塞进了新开的库房里,于是年还没过完,这新开的库房又快要装满了。 夏橙西不在乎爹娘带来了多少好东西,只在乎一家人又团聚在一起了,就和以前一样。唯一和以前不一样的是,从前这时候她都是和爹娘一起去其他亲戚家中拜访,听着她们或真或假的恭维,也很烦心,而今天则没有那些繁文缛节,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她开心极了。 太后与杨韶清母子二人也在快用午膳时到了承干宫,他们两家人关系本就好,如今又结成了儿女亲家,关系更是亲上加亲。 太后与常情的话似乎永远也说不完,她二人凑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戏台,总能听到许多有趣新奇的故事。夏氏两兄弟与杨韶清自幼关系就好,如今可以在一起过年,喝酒是少不了的。夏橙西坐在几人的中间,一时看看兄长喝得通红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嫌弃,一时看看心上人喝得微醺的双眼,怎么看怎么觉得英俊潇洒。 两家人其乐融融的度过了十分愉快的一天,直到夜半,夏家人才乘上回府的马车,车轱辘慢慢的转悠着离开了皇宫。 天气回暖,冰雪消融,原本沉睡的万物渐渐復甦,点点绿意在这红墙黄瓦的宫廷里迅速蔓延开来,就如人之流言,以顺雷不及掩耳之势,充斥在宫中的每一个角落。 “哎,娘娘你看!这迎春花长出花苞了!” 一大早,和春就拎着水壶在园子里转悠,瞧瞧这株花,看看那棵树,兴致勃勃地四处发掘春天的痕迹,一旦找到就大声嚷着,让躺在廊下偷懒的主子知晓。 “这桃树和梨树的叶子也长出来了,能看到绿色了呢!”她轻手轻脚的掰下一小枝树枝,细细的瞧着,“估摸着再过段时间就能长满绿叶啦!” 趁着春光,夏橙西搬了躺椅在廊下,一边晒太阳,一边欣赏春天的盎然生机,她瞧着这满院子的花花草草,甚为不满。 她摇头晃脑的呢喃道:“没有鲜花,不好看啊不好看。” 知夏捂着嘴笑:“这才刚入春呢,哪儿那么快开花呀!您要是想看,得去花房才行!” “哪儿用得着娘娘亲自去花房?娘娘若是想要鲜花,奴婢带人去搬些回来就是了。”和春手里摘了一束刚冒出绿芽的枝,兴沖沖的跑到夏橙西面前,朝知夏挤眉弄眼道:“反正皇上养着那些花,不也是为了逗娘娘开心嘛!” 夏橙西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树枝,潇洒的起了身,往她俩脑袋上轻轻一敲,笑道:“行吧!那咱们就去花房看看有哪些新鲜的花儿,搬些回来装饰下院子,省得晒太阳的时候都没有风景看。” 她眉目倩兮,巧笑嫣然,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一番话是多么骄傲,多么理所当然,与后宫中其他妃子相比,怕是会被说上一句恃宠而骄。 第86页 承干宫在御花园的正南边,要穿过御花园到花房,首先要经过一段长长的宫道,然后才能进入御花园的区域,再穿过足有两个承干宫大的御花园,才能到北边角落里的花房。 这一路上山林假石,花圃苗丛,均被打理得细腻有致,参差有度,人走进去就像置身于真正的自然环境一般。 “你说,咱们这纯妃娘娘,怎么就这么得圣宠呢?要说长得有多精緻也不见得,要说多有才情,也没人见过,怎么皇上偏偏就只喜欢她呢?”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透过密林传了出来。 “就这,你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另一个女子答道。 “怎么着?难道有什么内情不成?” 夏橙西正好从密林旁经过,听到这声音这对话,好奇的停住脚步往林子里走了走。 和春知夏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担忧,又不好阻拦主子的步子,只好在心里祈祷这俩女子不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话。 “这能有什么内情呀?大傢伙儿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儿!”一女子信誓旦旦的说道:“你瞧瞧这宫里头,有位份的几位主子,哪个不是背景深厚权势滔天?你再看看掌管宫权的那位,背景更是了不得!” “可是这跟纯妃娘娘受宠有什么关系呀?”女子疑惑的问道。 “这就是前朝与后宫相互牵制的问题了,我听我爹说啊,皇上现在有意要打压左相大人,又碍于左相大人在朝中的权势,不好下手,就只好从女人这处着手了!” 那提出问题的女子惊唿了一声,道:“你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知道男人家的事?再说了,前朝的事又岂是咱们这些后宫女子能议论的,你可别再说这些话了,万一让别人听到,咱们可就完了!” “不碍事,这儿就咱二人,谁又能听得到呢?”女子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这事情呀,只要细细琢磨一下,大家都能看出来!还怕别人说?你看看那几个被贬的,哪次和纯妃娘娘无关?” “说得好像有理……宁妃娘娘柳美人还有那个被贬到辛者库的,家里似乎都出了变故……” “是啊,这后宫自古以来都是吃人的地方,你说皇上要是真的喜欢纯妃娘娘,会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与一群权臣之女待在一块儿?那不就是送羊入虎口嘛!” 那女子还在继续说,夏橙西脸上已经眉头紧锁,阴云密布了。 “这纯妃娘娘,其实只是皇上弄进宫中的靶子而已,装作十分受宠的模样,实际上惹得其他妃嫔心中不满,从而作出些错事来,他好藉机发作而已!” “你分析得似乎有那么一些道理……” 和春与知夏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心里惶恐不安。 “娘娘……”知夏张了张嘴,刚开口就被她挥手拦住了。 “回宫。” 她扔下两个字,袍袖一甩,沉着脸跨着步子就往回走,连花都不看了。 都被人这样说闲话了,谁还有心情看得下去花?! 第53章 初春 虽说是有七天的休沐,对于一国之君来说,实际上则只有在除夕与初一这日能真正休息一下了,到了初二这天,本已在路上的各地奏摺,陆陆续续的都到了宫中,御案上摆着的摺子若是再不处理,就要堆积成山了。 杨韶清无法,只得清清爽爽毫无牵挂的与母后爱人愉快的度过了两天,初二一早,好好的睡了个觉,又着上帝王常服往养心殿处理政务去了。 但他每日也只在养心殿里待上三四个时辰,到了申时三刻,他必定会准时到慈宁宫报导,问候完老母亲后再兴高采烈的到承干宫去,和自己心爱的小人儿用上一顿美味的晚膳。 用完晚膳后,两人一般都会在书房待上一个时辰。夏橙西记花笺本的习惯一直都保持得很好,而他则被赶得离她远远的,自个儿看书练字,生怕偷看了她的本子去。 夏橙西困得早,戌时刚过就困得不行,她总是早早的上床躺好,等到杨韶清上榻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温暖的被窝,以及一个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娇嫩美人。 这是他最期待的时刻,虽说暂且还不能做些少儿不宜的事情,但能亲亲抱抱之后,再拥着温软的身姿入睡,他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什么时候了?”杨韶清放下批示的硃笔,抻了抻臂膀,问伺候在侧的福公公道。 福公公看了一眼漏钟,答道:“回皇上,快申时了。” “申时了?”不知不觉又工作了两个时辰,竟未发现时间过得这样快。他站起来走到窗户边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道:“这天色不大好,怕是有场大雨要来。” “是啊,”福公公走到他身侧,恭敬地垂手弓着身子道:“方才纯妃娘娘还派了婢女过来,说是待会儿怕是会下雨,怕您路上不好走,淋了雨,就让您今天别过去了。” 想起刚刚和春过来传消息时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福公公下意识的掩下了这一点,只将话禀了出来。 听到这消息,杨韶清感到一阵舒心,方才批阅奏摺的辛累瞬时就消失了。 “怎么能不去呢?下再大的雨也要去!”他傲娇的冷哼一声,兴致沖沖的背着手就往外走,“赶紧走,待会儿朕淋着雨了西西该心疼了。” 第87页 福公公无语的跟在他后头,作为母胎单身,他不想跟陷入热恋的小年轻计较。 有对象了不起?还整天秀恩爱?哼,迟早有你受的! 杨韶清心情很好的哼着小曲儿穿过御花园,路过一树似开未开的雪白梨树时,他摘下其中一枝攥在手里,仔细打量了一下,共有十一朵花苞。 “随手一摘就是一心一意一生一世,真是天赐良缘。”他笑眯眯的说道,赞许的点了点头。 福公公老脸一红:陷入爱情的小年轻真可怕! 天色越发暗沉,一行人紧赶慢赶的到了承干宫,却发现宫门紧闭,连守门侍卫都不见人影。 杨韶清皱了皱眉,“这怎么回事儿?怎么连门口的守卫都没有?”万一有坏人闯进去怎么办? 福公公心里也纳着闷呢,他才到这儿,怎么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上前拾起宫门上厚重的铜环敲了敲,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小太监过来开了门。 小太监将大门开了一条缝,哆哆嗦嗦的将脑袋伸了出来,连头都不敢抬,眼睛死盯着地面。他的心里叫苦不迭,要不是猜拳输了,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来开这扇门啊!要他来拒绝让皇帝进门? 老天爷啊,希望他明天不会身首异处! “怎么回事儿啊?门口连个人都没有,连皇上来了都没人通禀,你们怎么办的事儿啊?”福公公举起手里的拂尘往小太监脑袋上指了指,张嘴骂道,“没见着皇上站这儿吗?还不赶紧把门给打开?你个没眼力劲儿的!” 杨韶清黑着脸看着他,龙威尽发,拿着梨枝的手背在身后。 小太监受不住他的威压,再一看他阴沉的脸色,吓得一激灵就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嗓子说道:“回皇上,娘……娘娘说,今日身子不爽利……就闭门谢客任何人都不允许放进承干宫里……” 杨韶清的脸色更黑了。 福公公虽然背对着他,却敏锐的感觉到了他身上气息的变化,心道不妙,连呸了几声,咬着牙道:“你这小蹄子乱说些什么呢!皇上是客吗?这里是皇上的家!皇上想来就来!还要你来允了?赶紧给我起开!” 他快走两步,一把将门推开,又伸出脚把那小太监往旁边一踢,重重的呔了他一声,又忙走到杨韶清身边,伴着他进去。 杨韶清的脸色依旧沉得滴水,眉头就像山峰一样起了皱褶,他站在门口,如墨般的眼眸紧盯着那小太监,语气阴沉地问道:“纯妃娘娘身子不适,怎么不及时来报?请了御医没有?娘娘身子为何会不适?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果然,皇上跟咱们看问题的角度就是不一样!重点抓的完全不一样嘛!福公公心里暗道。 暖冬早就知晓皇上过来了,但主子听了闲话后心情不好并不想见,还想了个官方的藉口,真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信。安抚了小情绪爆发的主子后,她连忙气喘吁吁的从后殿赶了过来,生怕自家主子的小脾气惹了皇帝不高兴。 福公公见到她来,急忙问道:“暖冬啊,纯妃娘娘到底是怎么了?” 暖冬一向聪慧,知晓解铃还须繫铃人,她们说再多也无用,便谨慎的朝皇上行了礼,回道:“回皇上,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今天有点特殊情况……心情不大好……” 她话还未说完,杨韶清迈开步子就往寝殿里快步奔去了,暖冬与福公公跟在后头挤眉弄眼的,竟没跟的上他。 夏橙西哭了。 不是歇斯底里的,也不是嘤嘤啜泣的,只是坐在那里,眼泪无声的就从她的眼眶里流了出来,划过白嫩的双颊,最后在精緻小巧的下巴处汇集,滴落在地毯上。 她心里委屈。 杨韶清刚进门就看见她坐在软榻上,眼睛瞧着窗外,目光呆滞,面无表情,脸色苍白,两行清泪挂在眼下。 他从未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一阵紧张,却还是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将手里的梨枝递到她面前,调笑道:“西西快看,梨花要开了!” 夏橙西不回话,也不去接那梨枝,依旧呆呆的看着窗外。 见她毫无反应,杨韶清嘴角的微笑也要绷不住了,只好收起笑脸,将梨枝插在花瓶里,摆在着上,又回过头来关切的问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绞尽脑汁才突然记起曾经夏承文叮嘱过他,说自家小妹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情绪是不稳定的,要他好好留意着,千万别在那时候犯了她的忌讳,那是真要命的。于是他又问:“西西,是不是月事来了身子不舒服?很难受吗?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 夏橙西依旧毫无反应。 这时候,暖冬和福公公总算是赶了过来,没有皇上的吩咐,福公公不敢擅自进屋。瞧那气氛,暖冬也很不想进去,但挨不住福公公如针刺般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进去了。 杨韶清眼神一凛,在她身上扫过。 暖冬膝盖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忙不迭地道:“皇上,晚膳已经备好了,您快去用吧!我替娘娘梳洗一番马上过来!” 第54章 初春 夏橙西本来一个人暗自伤神,见不着杨韶清,时间一长,心情也就平復下来了。她又不傻,后宫里这点儿小心思小争端,她看得清清楚楚。 第88页 这后宫,在罗贵妃井井有条的治理下本已无人敢乱说编排闲话,可偏偏就让她给听到了,还是如此非议帝君的大逆不道的话,要说背后无人指使,她是绝不相信的。 可虽然知晓是有人在暗中搞事情,但听到这些破坏她二人情谊之事,她心里终归不舒服,免不了要生一顿闷气,也好让背后的人知道她的计谋没有失败。 本来,方才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准备等晚上的时候好好和杨韶清说说这回事儿,谁知他这乍一出现,还带着两枝散发暗香的梨枝,嬉笑的模样让她好不容易恢復平静的内心又起了巨大波澜,本有千言万语,瞬时闭口不言。 哼!都是因为他将这些女子弄进宫里,她才会受此委屈,说到底,其实那些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杨韶清见她泪光点点,素面朝天的模样,很是心疼,赶紧往偏殿里去了,一路上又连声吩咐福公公去叫膳房准备了些吃食和用具往偏殿里送。 到了偏殿,他也只在软榻上坐着,并未上桌。和春晌午时候和主子一起出的门,自然知晓她的委屈,便绷着脸给他上了茶,一句话也不说就退下去了,只留了福公公在内伺候。 福公公看着这小丫头怠慢的态度,拿起拂尘就要给她一掸子,却被杨韶清拦住了,他无法,只得退到一旁,任这小丫头作威作福。 窗外突然响起了雨滴砸在窗檐的声音,淅淅沥沥个没完。福公公走到窗子边上,透过窗缝一看,啧啧嘆道:“这雨下得可真不小!” 桌上的佳肴为了保持热度留存口感,都是一刻钟一换,这都换了快三波了,还不见有人过来。 杨韶清百无聊赖的拿着茶杯把玩,嘴角似有若无的勾着笑,不知在想什么。福公公看他老神在在的模样,心里不停的擦着汗,暗道,也只有纯妃娘娘敢这样给皇上脸色看了。 又等了快一刻钟,还是没人过来。杨韶清终于换了一个姿势,胳膊肘撑着扶手,单手握拳放在下巴上,眼神也放空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估计是来得急切,他身上沾了许多泥土碎叶,衣服也都被雨给淋湿了,头髮上还滴着水,落魄无比。 福公公赶紧上前拦住他,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自己徒弟,疑惑地问:“小德子?你来做什么?” 小德子跪在地上,双手在脸上一抹,深深地在地上叩首道:“回皇上,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杨韶清周身原本松散的气息,瞬时聚拢起来,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威压。他眼眸一敛,问:“何事?” 小德子想起那传信之人冰冷残酷的表情,不敢误事,忙道:“启禀皇上,威武大将军派飞虎队传来密信!此时正在养心殿候着,等您亲自去看!” 飞虎队乃是歷代帝王均会培养的贴身护卫队,他们都是自小便被养在深宫中,悉心教导,传授各种各样的技艺。他们神出鬼没,技艺高强,感情淡漠,心里只有一个词:忠君。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暗中护卫皇帝的安全,完成帝君交给他们的任务。 素秋和暖冬曾经也是飞虎队中的一员,一人精通医理,一人通晓江湖百事。只不过她二人比其他飞虎队成员更为幸运些,自懂事起便被帝君告知,以后将要贴身守卫在一位贵不可言的女子身旁,因此获了允许可以随意在宫中走动。 先是在太后身旁做着小宫女,后来,当那女子进宫了,便顺理成章的被太后赏赐了过来。 杨韶清听闻飞虎队的人回来传递消息,立马从软榻上惊起,只命福公公给夏橙西递了信儿,人就不见了。 福公公还未反应过来,就只看见一抹明黄的衣角消失在雨里。 哎哟!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夏橙西在寝殿里得了消息,知道杨韶清因为要处理紧急事务晚膳都没用就已经离开去了养心殿,当下心气就顺了,心里也不觉得委屈了。见外头又下着雨,她便不想出门了,吩咐人将晚膳端到寝殿里来,过了会儿,又命人送了些饱腹的点心去了养心殿。 和春带着几个小太监将晚膳端到寝殿里,依次摆放上桌。夏橙西看了看摆满了桌子的碗碟,奇怪的道:“今日怎么多了这么多道菜?” 竟还有莲子桂圆羹,姜枣红糖水,这汤汤水水的,大晚上的喝了估计要尿床。 和春手里还拿着一个暖肚的绒袋,她神色纠结的扭了扭身子,不自在的道:“这都是皇上吩咐膳房做的,这还只是一碗,膳房里还温着两大锅呢!” “???”夏橙西一脸懵逼的看着她,眨了眨眼,“什么情况?” 和春看她眼神纯澈,并无伤心难过之色,于是闷声笑了笑,将绒袋塞到她的手里,道:“皇上见您脸色苍白,以为您月事来了呢,就命膳房这几日时刻备着些益气补血的吃食,好让您身子舒服些!这也是皇上让准备的,给您捂腹肚呢!” 夏橙西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 清哥总是尽心尽力的替她着想,她的每一个喜好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从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她居然有那么一会儿真的怀疑他是另有所谋?她还给他脸色看? 天吶,这世上估计再也没有比她更没心没肺的人了! 杨韶清来不及拿雨披,也等不及来人给他打伞,迈着步子就往雨里沖。等到了养心殿,他连湿透的衣物也未换,就接见了飞虎队的传信者。 第89页 来传信的是飞虎队的十一号,以悄无声息掩藏身形着称。他身着紧身玄裳,无声无息的从房樑上翻身而下,将手里拿着的细小铜卷双手捧上。 二人之间无需多言,杨韶清接过铜卷,从里面抽出一张极薄软的帛纸。他往窗旁走了两步,在裘毯上印下湿淋淋的印迹。 帛纸透着光,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乐王爷使者团被控。” 第55章 初春 龙华与离国的交界之处名大周山,是一处山高路险连绵不绝的山脉,两侧的山脚下却是一片土壤肥沃的平原地带,十分适合百姓繁衍生息。但因是两国相交处,免不了要派兵驻扎守卫,因此这里的原住民早已搬离,军队取而代之。 两国相安无事时,则弃戈从犁,如普通百姓般耕种生活,如有战事,则立马披甲上阵,绝无二话。 龙华与离国已和平共处了近五十年,这两侧山下的驻军都已换了好几波,甚至还有人在此安家,娶妻生子,繁衍后代。 大周山险峻,是一道天然屏障,要想大军越过此山前来侵犯,那必得提前准备很久很久。 龙华早也有所计划,不说要进攻离国,仅是为了以防万一,一直在暗中进行,甚少有人知晓。如今离国突然来袭,也正是因为龙华早做了准备,才不至于被袭成功。 突袭失败,离国便看出龙华也不像表面那样,毫无准备了,只得带着大军又隐入深山。 龙华军队驻军统帅威武大将军刘海龙立刻修书回京汇报军情,同时加紧边防巡逻,军队训练,时刻警惕着离国的再次进犯。 朝廷接到讯息,反应十分迅速,立马派遣使者前往离国,进行两国和平外交。杨韶乐就是此次的外交使臣。 杨韶乐自上次回宫后,便带着任务又随着离国太子的队伍到了交界处的驻军地。他这次又带着军情从边界一路疾驰回宫,想着顺便和母后兄长一起团团圆圆过个年,谁知这王府都还没收拾干净呢,又被皇兄给派了过来做什么和平使者。 怎么说也是自己亲哥,给点面子也不是问题。他嘚吧嘚的带着一熘使者团抄近路到了离国皇城,与离国太子友好叙旧了一番,谁知道人家还不让走了? 刘海龙收到使者的传讯,立刻又派人过去交涉,谁知派一个留一个,派了一个没一个,就让人很恼火了,明摆着要闹事嘛!这谁能忍?! 刘海龙带着十万大军就往离国边界压,双方又兵戈相向交战了好几次,光消耗资材了,却毫无进展。 军中副帅罗金良是罗左相的堂弟,自小便被送入军中,也算是个军中人才,又因着堂兄的权势,慢慢爬到了副帅的位置,在军队里有了一定的说话权,但龙华军队只认虎符统帅,因此他只有话语权而无决定权。 刘海龙出身将军世家,在军中威望甚高,又持有御赐虎符,将士们无不以他为尊,罗金良暗中想将其拉下马来,却始终找不到机会。如今在刘海龙的指挥下,与离国的战事依旧胶着不下,使者团又被控制无法回程,他心里暗喜,该是他上场的时候了。 “大将军,皇上封乐王爷为特使前往离国,而离国却藉机扣押了乐王爷与使者团,丝毫不讲道义,您又派了这么多人过去,统统没有回音,这摆明了就是不把咱们龙华放在眼里。”罗金良说话铿锵有力,眸中发着精光,炯炯有神的扫过在场每个人都脸,最终落在主帅的身上。 “离国与我国力相当,却做出此等龌鹾之事,咱们龙华不惧这些宵小,必当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军营大帐里,几位副将围坐在一起,鬚髮已经发白的刘海龙被他们拢在中间,神色庄严,罗金良作为副帅,就坐在他的左侧首。 他年事已高,歷经世事,他的副帅打的什么心思,他眼睛一睁就看得出来。 他抚了一把鬍子,长嘆一声,道:“王爷还在他们手里,此事不能莽撞,还得谨慎行事,细细谋划。离国此番突然开战,其中必定有诈,咱们万不能中了他们的计谋。” 其他副将中,有他的忠诚下将,与他站在一条线上,自然也有罗金良的人,暗中与他作对。 有一中将给他斟酒劝道:“大将军,罗副将说得对啊!咱们已经派了这么多人过去,一个都没回来,谁知道离国是怎么对待的?谁知道他们现在是死是活?若是我们不做点什么,离国的人以为咱们龙华怕了他们呢!” 罗金良满意的看了一眼那中将,假意斥责道:“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将军自然是不怕离国那些小人的,不然也不会发起多次战事,虽说皆被离国那些奸诈之徒抵抗破解,终归是让敌军知晓咱们龙华绝不屈服的!” 斥完中将,他又转过头对刘海龙道:“多次战事皆无果,怕是会影响将士们的士气,将军年事已高,多年来驻守此地,调兵遣将之术也被敌军勘破,不若交由本将来调遣,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几个副将一一附和。 刘海龙年轻时候,黑亮的眼眸里总是闪耀着对军营的热情,对打赢战事的信心,现在,他墨黑的眸子已经有些白浊,但依旧闪着光。 他深深的看了一圈这几位下属,他们的眼里也闪着一种光,他知道,这是与他相似却又有些细微差别的光。他抬眼望着营帐外,透过门帘看到军帐外那些日夜逡巡,精神高度集中的士兵们,一口喝下面前碗里的烈酒。 第90页 “让本将军再想想,你们先回去歇息吧。” 杨韶乐被控的消息初二一传入宫里,杨韶清便紧急宣布休沐期结束,召集文武百官前来商议。 臣子们众说纷纭,有劝皇帝求和的,也有劝皇帝干脆大举进攻的,每日上朝就吵个不停,也不见得吵出个所以然,让杨韶清头疼不已。 太后本跪在佛堂前为幼子祈福,得知此消息,觉得眼前突然一白,跪立挺直的身形霎时就不稳了。 从婉从丽忙将她搀扶到榻上躺着,又点了清心静气的薰香。她抚着额虚弱的道:“去!去把皇帝喊来!” 杨韶清刚下朝,被百官吵得头痛欲裂,又听闻太后宣召,心中暗嘆不妙。 赶到慈宁宫,看着太后眉头紧皱的忧虑模样,他心有戚戚,当初信誓旦旦的跟母后保证,如今却没有做到,让她如此担忧,实在是不孝不义。 “母后,您就放心吧,乐弟……乐弟不会有事的。” 太后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方才只是消息来得突然,才一时慌了手脚,如今静下心来,除了担忧之外,更是生气,气自己的大儿子行事干脆利落,却也莽撞,竟堵上了自家亲兄弟的性命。 “离国远在千里之外,传个消息都要花个十天半月,你让我如何放心?” 杨韶清这话没法儿接。他心中万千考量,最终只说出一句话:“母后,乐弟若是出了事,朕拼尽国力也会将离国吞入腹中。” “皇帝,本宫从来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乐弟他,一直以来都没个正形,你突然命他做如此危险的事情,本宫实在放心不下。更何况如今,他竟被离国压下无法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在那里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太后神色平静,淡淡道:“让你外公去边境吧。” 外公?杨韶清一怔。 他的外公,太后的父亲,曾经也是震慑八方的骁勇大将军,敌人闻风丧胆,不战而逃,是比刘海龙还要有威名的存在。 可是为了母后,为了成全她的爱情,为了全了龙华的旧例,他在母后入主中宫后便举家远离朝堂,偏安一隅。而母后也为了避嫌,从来不允许母家的人参与朝堂之事,不论是父皇还是他有多么想重新重用,她都不许,不许坏了皇家规矩。 如今,她竟然允了。 杨韶清如释重负般,微微一笑道:“儿臣遵命。” 第56章 初春 左相府上的富丽堂皇,只有人走进了后院才能感受得到。亭台楼阁,雕栏画栋,小桥流水,山石丛林,每一处都透着精緻,每一处都彰显着华贵。罗夫人在这后院走一遭,就像皇太后似的,僕从拥簇,步步为金。 而前院,却简朴大方,松竹四立,规规矩矩的正一品大员府,任何人走到这里,都只会说一声罗相大人以身作则,乃官场之典范。 罗玉良的书房有两个,一个在前院,供他平日里读书办事用,若是有同僚来了,也具有待客的功能。一个在后院,供他夜里难眠之时消磨时间,又或者兴致来了,与伺候的女子在这里撩拨一番,别有一番趣味。 自离国掀起战事开始,罗府前院的书房便没有一天不是热闹的。每天下朝后,罗玉良身后总会跟上几个小跟班,慢悠悠的随着他晃荡到左相府,有些不便露面的,便趁着夜色坐着轿子直接进到了书房。 这些人不是罗氏门生,就是罗玉良有意结交的士人,他们为罗玉良出谋划策,为他排忧解难,相当于是他养的幕僚。 离国刚刚来犯时,幕僚纷纷建议让皇帝迎战,罗玉良深觉此提议甚好,便兴沖沖的想向皇帝进言,谁知皇帝自个儿本就不愿退缩非要接战,让他高兴了没一会儿,又听说国库里经费不足。 他一看到夏子深那老狐狸从列队里站出来,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他和常松林两个人又合伙起来搞他,打着什么支援边境的名头,把他这一派系很多得力大臣的家给搬了个精光,还美其名曰为国家做贡献。 做贡献?怎么不见你夏子深给国家做贡献?你特么平时给媳妇儿买玩意儿的时候不挺败家的么? 他心里气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一想到自己的计划不容有损,只好忍住,暂且给那两人重重地记上好几笔,等来日再一起算帐。 就这么记着记着,好不容易快到除夕的时候从大周山传来了好消息,说是乐王被离国控制了,派出去好几拨使者团也没回得来,刘海龙这个统帅竟毫无办法,只得由副帅罗金良,他的堂弟来指挥兵马的时候——皇帝说要派他的外公,太后的父亲上边境? 开什么玩笑? 说好的皇后母家永不参政的呢? 他弟好不容易上位,他还指望着来个里应外合,能不能不要这么快被拉下马啊喂! “苏廷已经出发了?”宽敞的书房里,罗玉良坐着太师椅,背靠在椅背,手臂搭在扶手上,神情带着狰狞。 苏廷即是太后的父亲,他年轻时候披荆斩棘,戎马无敌,自女儿当了皇后,便安心带着家眷在京郊安养,观花养鱼,种桃摘李,也命自己的子孙如此,不论先帝还是如今的皇帝发出多少次的邀请,他都悠然自在,毫不理会。 众人皆以为他的心已经放下,苏家算是真的退出朝堂了,如今看来,竟都是假的?——苏廷带着一家子儿子孙子出发的时候,可精神可开心可神气了! 第91页 罗玉良和他的同党们深深的觉得自己被骗了。 “是啊,前天夜了太后和皇上亲自上门去请,第二天就整装待发,骑着马走了。” 罗玉良冷哼一声,不屑道:“动作这么快?难道是早有准备?” 在他左侧的一人回想了一下昨天苏廷一队人出发时候的场景,那闪闪发亮的崭新战服和精壮的身子骨,深以为然道:“看那架势,估计是早就有这心了。” “呵,有这心又怎么样?现在军队里说了算的可是金良!”他狠狠的在书桌上一拍,嘴角两侧的肌肉忍不住的抽动,泄露了主人心中无比气愤的情绪,“快马加鞭,让金良想办法赶紧把虎符拿到手!” 在他右侧的中年儒士微微一笑,得意的道:“早就命人传信了,这几日估摸着也到了,您就放心吧。” 罗玉良对他的办事效率很是满意,冲着他点点头,又吩咐道:“现在是关键时刻,万不可掉以轻心,宫里的事情也不能落下,内外失火,我倒要看看皇帝怎么是怎么个解决法!” 说着,他自得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在他笑声的感染下,在场的幕僚们也纷纷扬起了迷之笑容。 年早就过完了,朝廷又正常运转了起来,百官一上朝,就丢了一堆这样那样的摺子上来。 什么过年时候去哪哪玩了风景多么多么好,随即赋诗一首,特献与皇帝赏玩。什么过年时候碰到了个什么奇人异士,多么多么厉害,特别适合为国家效力。各种乱七八糟的奏摺不停的堆满养心殿的案桌。 杨韶清昼夜不停的在这些摺子里穿梭,眼睛都熬红了——被气红的。 特么老子的亲弟弟都被敌国给控制了,你们居然还有心思游山玩水?!简直不可饶恕! 福公公在一旁守着他,看得直心疼,好几次想要开口劝他休息会儿,亦或者是去纯妃娘娘转转,但都阻拦了。 兄弟面前,连爱人都要让位。 “这几日朕没去承干宫,纯妃娘娘还在气头上吗?”杨韶清从摺子里抬起头来,唇瓣轻抿,斟酌着问道。 福公公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回道:“应该……大概……也许……没气了……吧?” 杨韶清淡淡的瞥了一眼他,眼神锋利,似是在嘲笑他,福公公与那眼神对上,浑身一哆嗦。 只有他知道,那其实是在嘲笑他自己。 夏橙西那天听到的闲话,第二日就一字不漏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乍一听到,他是愤怒的。这等闲言碎语怎可以在宫里流传开来?宫规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把这些爱说闲话的女人拉出去砍了? 细一回想,却有些后怕。这些话,似是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些隐秘直白的说了出来。 他,除了担心夏橙西被别人拐走之外,是真的存了将她立在后宫中作为众矢之的的。只是他不怕,他有那个信心将她保护好,让她不受到半分伤害——虽然说有一点小失败的地方,而如今这些隐匿在心底最阴暗处的东西竟被人赤果果的摆在了她的面前。 难怪她会气得关闭宫门。 这让他怎么有脸再去敲门啊! 夏橙西最近一直待在承干宫里,除了知晓杨韶乐的事情后去慈宁宫安抚了太后一天外,其余时间她都待在自己的寝殿内,宫门紧闭。 奇怪的是,杨韶清竟再没来敲过门。 刚开始她还觉得奇怪,后来福公公特意派小德子过来,说是皇上怕她担忧特意派他前来禀报一声,他最近政务繁忙,日夜都在养心殿里批摺子,让她自个儿好好照顾着自己,她这才安下心来。 又过了两天,听说后宫里被撵了好多人出去,就连储秀宫的十来个美人都放了几个,她就知道她清哥又偷摸摸的在处理那些给她使绊子的人,郁结的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娘娘,这是膳房熬的红枣莲子羹,赶紧趁热喝了吧。”知夏从屋外进来,手里捧着银盘,盘子里放着小巧的白玉碗,里边儿是煮得软烂香甜的羹汤。 夏橙西端过碗,拧着鼻子不满的道:“怎么又煮了这个?天天喝,我都要喝腻了。” 知夏脸颊突然红了红,不好意思的道:“皇上见您最近气色不太好,就命膳房里日夜备着……说是女子喝了对身体好,不能断!” 碗里装的也就三口的分量,夏橙西三两口就喝完了。 她不由得惊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第57章 初春 派出的使臣有去无回,主动挑起的战争几次战而无果,再加上有些人在士兵中散播些别有用心的话,刘海龙这个统帅在军中的威信变得岌岌可危。 新年的钟声响起,双方士兵隔山而望,本该一家人团圆的时候,他们却只能与伙伴兄弟围着篝火,提防着对面的敌人随时进攻,惶惶不可终日。 在罗金良的多次施压下,刘海龙不得不把手中的权力暂且让出来。不可否认,他已经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重新出山的苏廷去处理吧。 人已经派出去了,快马加鞭不日便可到达边境,凭着苏廷一家过去在军中的威望,两大护国将军相互协作,离国的小技俩根本不成气候,杨韶清这心里总算是松了半口气——还有半口气被夏橙西吊着。 第92页 边境战事吃紧,需要大把大把物资,之前夏子深从大臣们府里搜刮的银两粮食纷纷投了进去,源源不断地供着。这紧张程度,宫中内外深有所感。 为了保证前方供给,杨韶清下令宫中减少开支,均按以往的半分来放,一应开销必须得有严格的审核批示。原本龙华就崇尚节俭朴实,并不铺张浪费,宫里的用度也就堪堪够得上享受的边,却达不到奢侈,如今还要减半,则刚好达到安枕饱腹的地步。 罗绮湘身为后宫主事的人,虽说早将自己置身于后妃斗争之外,虽然前阵子她才散布了些闲言出去,但自小的皇后教养却一直深深刻在心里,让她对黎民百姓,对战争都充满了关注与同情。 自从皇上下了旨意,命朝中一应用度全部减半,她就知晓形势真正严峻起来了,战争不再离她们遥远。 她的教养不允许她袖手旁观,她身为主事者的责任感不允许她充耳不闻,她必须带领着后宫女子们做出些什么,以显示皇室的诚意。 她知道,后宫之中的女子虽不多,但每个人都不是穷人,她们带着家里的陪嫁,带着用来打点关系的钱财,带着从各处搜刮来的奇珍异宝,有的人甚至富有得让一般人想像不到,比如说承干宫那位——有什么好东西,皇帝二话不说往她那里搬,谁能比她更有钱? 春已近,天气渐渐回暖,日光也见得多了,宫里缩减了开支,并没有发放新的春装下来,众人只好将去年的衣物棉被拿出来洗洗晒晒,将就着穿了。 普通寻常的衣物自然有浣衣局的人清洗,一些贴身衣物名贵之物就只能由自己宫中的婢女洗了。 托杨韶清和夏家人的福,夏橙西的衣物没有一件是普通寻常的,件件都是金丝绸缎、蚕丝雪绒这等名贵面料制成,不能揉搓,不能挂晒,只能摊放在平坦处晾晒。 和春和知夏自小便替她收拾衣物,知晓每一件衣服要如何护理,因此今日她二人拿了一堆春装出来,往一个小院子里去了,那院子里什么都没放,除了日常打扫外,也没人会去那里,她们正好在那院子里织了细密的可以摊晒衣服的柔软网布。 两人一边清洗衣物,一边闲聊。 和春疑惑的说道:“贵妃娘娘明日在御花园里设宴,邀请宫中众人与各命妇赴宴呢,也不知是做何事。” 知夏想了想,答道:“想必是看这春光灿烂,不忍负了这美景吧,贵妃娘娘不是最喜捕捉美景作画了吗?” 说到作画,和春感嘆:“是呀,贵妃娘娘之前给咱们主子画得那幅画,真是传神极了!就跟见了真人似的!” 知夏扑哧一声笑了,说:“贵妃娘娘画艺高超,不会是想趁着这春花初绽时,画一幅美人群像图吧?” “哎?有可能哦!” 两人相视一眼,均知晓对方是在开玩笑,剎时笑得开怀。 夏橙西坐在院子的摇椅上晒太阳,心里思索着罗绮湘在这节减开支的关头还要举办宴会的目的,毫不费力就明白了她想做什么,当下便命素秋将自己库房的名册拿了过来,用笔勾勾画画,挑了许多可有可无的玩意儿。 第二日天光刚现,陆陆续续的香车宝马就驶进了后宫里,到了后宫宫门再转乘了软衾小轿,摇摇晃晃的往御花园设宴的地方去。 夏橙西依旧是去得不早不晚,恰恰好宴场也热闹了,又有些人还未到,她便寻了个偏静风景又好的位置坐下,等着自家娘亲过来。 宁妃消停了许久,一直待在延禧宫未出半步,柳美人跟在她身侧,形容消瘦,似是受到了不少的嗟磨,没有了以往的温婉可人。 她父亲总算是从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调出来了,也不知是皇帝施恩,还是罗左相暗里使了什么法子。总之今天她的母亲也来了,鬓髮都白了许多,人较在场的其他贵妇都显得苍老些。 文昭儿早就陷入了怀疑人生的地步,她觉得自己的穿越简直就是个笑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勾搭皇帝永远都是失败失败失败,好不容易有个对自己死缠烂打的皇二代,如今也没了消息。 她还能说什么呢?她也很绝望啊! 待人差不多到齐了,罗绮湘才放下手里的茶杯。众人见她好像快要发话的样子,原本嬉笑讲话的声音立刻就停止了,纷纷正襟危坐的看着人群中心的她。 罗绮湘美眸扫了一眼四周,也不在意她们的姿态如何,朱唇轻齿道:“今日天气甚好,便邀请诸位前来观花赏玩,大家随意即可,不必拘束。” 众人点头应是,照例赞扬一番,无非是些娘娘兴致好娘娘贤良德惠之类的话。 这些恭维的话听得多了,她就当没听到,又道:“如今宫中上下一应用度通通减半,本宫还作了这场宴会,自然也是有所求的,大家都是明理之人,本宫也就直说了。” 夏橙西很是喜欢她这种直来直去的风格,既不用费劲了心思猜来猜去,也不用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了事。 一位命妇笑着说道:“娘娘有事吩咐就是,不必跟臣妇们客气,您若是要说什么求不求的,臣妇们可不敢出现在这里了。” 她看起来很年轻,不似那些年纪较大的人那般讲规矩,举手投足间还带着小女孩儿的娇俏。 罗绮湘看着她微微一笑,轻轻颔首,道:“如今我龙华与离国战事已起,男子均在外保家护国,没道理咱们这些女子便只待在家中安心享受,咱们也该尽一份心力。” 第93页 能成为朝廷命妇的人都不是什么蠢钝之人,一听她这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还是方才说话的那个女子道:“娘娘说得对,咱们女子得成为前方战士们的后盾!虽然咱们不能上阵杀敌,但是咱们可以想办法支持他们呀!” 罗绮湘看着她眼里含笑道:“正是这个理。战士们如今在前线,最最需要的便是充足的后方供给,以保证他们物资无忧,本宫知道,皇上已经下令让夏大人在各府上募集财物了,但本宫也知道,那只是你们夫君手中的东西,只是你们府中的东西。” 依旧是方才那女子,她此时兴致勃勃地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说道:“娘娘,您是要效仿皇上的做法,在咱们女子之中募集资金吗?正好我的嫁妆都未动过,可以捐些出来,”说着说着,声音又小了下去,“但是再多的也没有了,我总得留些体几……” 在场其余命妇眼神一致的瞧着她,赞扬她的慷慨大气。 然而,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特么你怕是贵妃娘娘请的托吧?你这么积极是闹哪样?没看到别人都不说话吗?你有钱你上啊!咱们穷着呢!没钱! 有一命妇白了那热情高涨的女子一眼,神色有些为难,刚欲张口说话,又被人打断了。 “贵妃娘娘一心为民,臣妾实在感动,谁说女子不如男?咱们虽在深宫里,却也心知这些为国为民之事必须支持,臣妾稍后便将承干宫里的值钱物件命人搬到翊坤宫来。” 说话之人正是夏橙西,她位置坐得偏远些,正好能将面前一大圈人的脸色尽收眼底。 有些人家中早被父亲搜刮一空,如今贵妃又要来搜刮后院,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也有些人眼界小,也不愿将自己的贴己钱去补那个巨大的窟窿。 吝啬之人心意互通,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思。眼瞧着她们就要打罗贵妃的脸了,夏橙西怎么可能让她们如愿。 开玩笑,这可是为了稳定她家夫君的统治哎! 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然觉得不爽快。 筹钱稳定自家夫君统治的活动,竟然是由另一个女人发起的?? 夏橙西说完之后,常情也立马表态,随后与她关系密切的几家夫人也都表态,就连罗夫人都表示可以支持一二。 支持的人越来越多,那些本不愿出钱的命妇只剩下寥寥无几,干巴巴的杵在人群里不知所措,也只得狠心咬牙出了点血。 第58章 初夏 那日御花园的募集宴结束后,夏橙西第一个就将自己宫中一些值钱的物件装了一车子出来,又筹了一车子白花花的银两,给送到翊坤宫去了。 那车子物件都是杨韶清和夏家人从全国各处搜罗的奇珍异宝,若是有些权势的人拿去典当或是拍卖,估计值万两黄金不止,再加上那雪花银,光她一人就捐了大几十万两银子。 宴上众人只知她豪爽,却不知她是个如此富有之人,只有翊坤宫中负责打理这些募集来的物资的人,才知道她们的纯妃娘娘的小私库有多么充实。 掌管募集物资的人是宫里的老人了,话虽不多见识却多。她们眼瞧着这位自小到大的受宠程度,心里也都明白得很,恐怕这些拿出来的东西还仅是冰山一角,有一些不能拿不该拿的东西,依旧好好儿的在承干宫的库房里待着呢。 罗绮湘没有让自己带进来的人直接接触这些公物,怕引出不好的传言,却也怕宫里的老人中饱私囊,便安排了如佩跟着,每日一清点一上报,暗中敲打一些不安分的奴才。 原本有些人宴席散了回府后还想躲懒,罗绮湘便派了宫里的老公公们一一上门问候,一个不落,让她们无处可躲。因此一连数日,来往翊坤宫的人络绎不绝,专门开闢出来盛放物资的屋子也都快装满了,这人才慢慢的歇了下来。 待到再也无人遗漏,罗绮湘才命懂事的人按照名册将一些珍宝物件换成了雪花银子,再纷纷记录在册,哪一家出了多少钱,哪一宫出了多少力,清清楚楚,绝无偏颇。 待到所有物件全都变成了银子,她便以后宫的名义连带着那份募集名册打包送到了户部尚书夏子深那里。 夏子深看到这几车子银两,心里顿时感慨万千,代替天下黎民百姓冲着后宫的方向跪下行了大礼。 他再翻开名册一看,自家闺女的大名赫然摆在首位,后头跟着数字品名也是多得吓人,心里不禁得意起来。 自家女儿就是懂事明理,不管再喜欢这些亮闪闪的东西,大事面前也绝不含煳,该出手时就出手嘿! 忙了这些天,如佩瞧着承干宫拿出来的东西暗暗啧舌,想起那位平日的作风,不免在主子耳朵边上感嘆几句:“奴婢原以为像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宠妃,总会有些自己的傲慢或是不屑,绝不会将这种国家大事放在眼里,平日里只想着怎么取乐皇上就好了,更何况还是在您这样掌管宫中大权的主子面前,还不得显一把宠妃的威风?想要她配合着办事,多半是不可能。没想到纯妃娘娘竟是第一个支持您的,二话不说就送了这一堆子东西过来。奴婢这下子可就对她改观了!” 这事儿办得颇为成功,罗绮湘心情极好,趁着春光又在园子里摆出了笔墨架子,边听着她说眼下也不停,扑哧一声笑了,放下手中的墨笔戳着她的脑袋道:“人家一个宠妃,不稀罕你的改观!” 第94页 如佩吐了吐舌,笑道:“奴婢更高兴的是,纯妃娘娘并不是不好相处之人,将来呀,不会和娘娘有何冲突,两人和平相处,这后宫里就无人敢作妖了!” 罗绮湘看着远处的景致,在心里描画着等下该要怎么下笔,嘴里说道:“纯妃是个好的,难得她入宫这么久了,依旧保持着一颗纯澈的心。” 不过,想到内有皇帝替她保驾护航,外有夏家给她遮风挡雨,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的持着纯真之姿,也是正常。 这个话说完,今日要作的画已经在心里有了个大概的轮廓,正准备落笔,忽听得不远处有男人的声音传来。 她蹙起眉头,朝那边扬了扬下巴问如佩道:“皇上在园子里待客?” 除大内侍卫外,未经允许,外男是不允许踏入御花园的,除非接到了邀请。 如佩打发了一个小丫头过去偷偷瞧瞧,若真是皇上在此待客,那她们就该悄悄撤离了,否则被冠上一个偷听帝辛的罪名就不好了。 不一会儿,那宫女小跑着回来了,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今儿个天气并不热,人又穿得清凉,是不会热到出汗的,看来这汗只能是被吓出来的了。 小宫女在台下哆哆嗦嗦的跪着禀道:“回娘娘,是皇上领着夏侍卫在亭子那里谈事呢。” 她只是个小宫女,今天第一次被指使着去打探消息,还是和皇帝有关的消息,乍一看到圣颜,她立马就被龙威震慑住了,心里止不住的紧张,尤其是皇上还是这么一个好看的美男子。这一紧张,可不就汗都出来了。 罗绮湘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命侍书的人将笔墨纸砚赶紧收拾了,趁着没让他二人发现离开这里。 还没等她收拾完,福公公就过来了,他的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拱手给她行了礼:“老奴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这将走却未走成,罗绮湘也无法,只得上前道:“福公公不必多礼,本宫瞧着今日天气好,便带着人出来赏赏风景,出来了许久,正准备回去呢,没成想遇到了公公,可是皇上来了此处?” 这意思就是我带着人在这待了很久了,不是因为皇帝来了我才来的,皇上一来我就准备走了,我对皇帝并没有其他意思,别以为我是打探到了皇帝的踪迹才过来的啊! 福公公是个老人精,怎会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笑眯眯的回道:“回娘娘话,皇上刚到呢,就听得这边的动静,便命老奴过来请娘娘一叙,娘娘前段日子召集后宫臣妇为大军募集一事,皇上可是感激得很呢!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感谢一番娘娘。” 罗绮湘嘴角抽了抽。她翊坤宫的大门又没关,谁拦着他去感激去表示感谢了? 这话她可不敢说,只能在心里想想,说道:“如此正好,本宫也许久未给皇上请安了,这便去瞧瞧。” 说着便命其余人在原地候着,自己则领着如佩跟在福公公后头往亭子里去了。 亭子里正坐着两人,一人着滚金边明黄绣龙常服,一人着滚红边烫金玄服,两人皆眉清目朗,面如冠玉,只一人温雅如玉,一人潇洒逸尘。 罗绮湘方才听小宫女说就知道另一人是纯妃的大哥夏承文,仔细看来,两人眉眼之间也有些许相似,让人容易联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 夏承文见到她来,忙起身行了礼,为了避嫌,眼神只敢往地面看。 罗绮湘给皇帝见了礼,杨韶清颔首,指着旁边的座位道:“贵妃不必多礼,坐下来说话吧。” 她闻言坐下了,瞧见夏承文眼观鼻鼻观心绝不将眼神放在她身上的样子,知晓他是为了不让人传出闲话,只道这人品性好,心下顿时生了好感。 “这些天来,朕一直忙于政事,不得闲,否则定要上翊坤宫好好谢谢贵妃为边境战士们募集的物资,”杨韶清长嘆一声,道:“自古以来,男儿保家卫国是理所应当,女儿家只需在家相夫教子即可,却未想到女子也能成为支持前线战士的有力臂膀,是朕与古人们迂腐了啊!多亏了贵妃,咱们龙华的女子才能不同寻常,和男儿们站在一处护卫家国!” 罗绮湘的眼角抽了抽。这……这话说得也太严重了吧?她毫不怀疑这是皇帝在说大话,就为了让自己感恩于皇帝居然将这事儿摆在心里,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啊。 自己觉得荣幸了,就不要感谢了?不存在的。 “皇上言重了,国与家是每个人的,人人都有这个责任与义务出一份力,没道理女儿家在家里过着安生日子,让男儿在外拼命,如今也只是拿出点银两而已,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呢?臣妾只是做了这第一人而已。” 杨韶清亲手替她斟了杯茶,她连忙起身谢了恩才又坐下。 “这第一人恰恰就是最难当的,贵妃娘娘能有如此胸襟气魄,微臣实在佩服!”夏承文适时的贊道。 “承文说得对,贵妃能在万千女子中脱颖而出成为第一人,这份胆量就令朕十分钦佩。”杨韶清哈哈一笑,朝她道:“朕本该赏赐一二聊表心意,但如今恰是紧要关头,不好拿赏赐说事,朕便先记着,待此事了结了,再给贵妃赏赐。” 皇帝都这么明明白白的说了,她难道还能说不行?她不仅不能说不行,还得拒绝了这份赏,否则又会有些小人编排她做这事是为了博得皇上的好感。 第95页 这年头,做个好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谦逊的道:“皇上不必赏赐,这都是臣妾的分内之事,赏不赏的,都是一份心意罢了,现今不比从前,处处都是要花销的地儿,就把有用的东西都用在刀刃上吧!” 杨韶清瞧着她抚掌大笑了几声,又朝她树起大拇指贊道:“左相家的女儿就是大气,知进退明事理!”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气氛一时之间愉悦极了。 又说了会儿子闲话,罗绮湘才起来福身告了退,不耽误他二人说正事了。 待她走远,夏承文才敢将眼神从地面上抬起来,只能将将瞧见她模煳的背影了。 他端起茶杯一口饮尽,嘆道:“别看罗左相这人奸诈得很,这女儿倒是养得不错。” 杨韶清只微微一笑,不咸不淡的道:“养得不错?你喜欢这样的?” 夏承文轻笑两声,跳过了这个话题,又将话拉回了朝堂之上。 第59章 炎夏 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没多久就传到了承干宫,也不是说这儿消息灵通,只能说是这宫里头的人平日里都过得太无趣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恨不得立马就跟所有人都说个遍。 关于皇上与贵妃在御花园相谈甚欢一事,夏橙西作为宠妃虽毫无表示,但心里的酸涩却又重了一分。 她都觉得自己太矫情了,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能容忍她的? 想当初,她信誓旦旦的说要成为一个能为他分忧解难的人,想成为一个不拖后腿的人,想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想自己不用总是麻烦别人,想自己不再那么任性。 可是,如今看呢?自己不还是同往常一样,由着自己的性子,不知不觉的又平添了不少麻烦。 皇帝敬着她宠着她,可她不还是任性的给他甩脸色看。她只当他是伴侣,却忘了他更是天下之主,他的地位,他的威严,都不是她一介女子能够挑战的。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的生气怎么办? 若是仅凭着天下女子之典范,罗贵妃是堪当此大任的,她的言行举止,无不大气端庄,简直就是为这后宫量身打造,她才是适合站在皇帝身边的人选…… 她不止一次想到这些。 一想到这些,她就在承干宫百般纠结,寝食不安。 杨韶清听闻了下面人的汇报,知道自家小仙女又开始想多了,也都怪他能力还不够,现如今还不能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好,因此忙完政务了赶紧往后宫里去了,生怕自家小仙女熬坏了身子。 到了承干宫里,宫门依旧是紧闭的,福公公上前敲了门,这才有小太监将他们迎了进去,待他们进了屋,这宫门又关上了,明摆着闭门谢客的姿态。 此时已快要入夏,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长得繁茂了,枝叶也都成了天然的遮阳伞,满院子都是植物的清香花的芳香,十分怡人。 和春和知夏正爬在树上摘桑树的嫩叶子,夏橙西则抱了猫儿站在树底下瞧着她们,其他猫儿围着树根迈着优雅的步子,只展示着自己雍容华贵的身子,也不见得吱叫两声。 这猫儿养了大半年,刚到时就像个糯米糰子,小小的一只,如今却已经是大雪球了,肉滚滚的一大团,抱起来更加舒适。 杨韶清刚踏进院子,这猫儿就像是闻见了美味的食物一般,噌的一下就窜了过去,绕在他的脚边上蹭来蹭去,有只还跳将起来,想去抓他挂在腰间摇来晃去的环佩。 见到皇上来了,院子伺候的婢女全都拢了过来统一行了礼,行完礼后便识趣的退了出去。和春和知夏也嗦熘一下从树上爬了下来,麻熘的沏了壶茶,上了新鲜的瓜果点心来,麻利的滚出了这院子。 就这短短的功夫,夏橙西抱着猫儿就思忖了许多,还是决定扬起了笑脸,虽说有些勉强。 她走到他面前,将怀里的猫儿往他怀里一放,自个儿则在藤椅上悠悠的坐下,拈了颗果子扔进嘴里,没好气的道:“这猫儿都养了大半年了,每日吃好的用好的,细声哄着玩,怎么还是这么粘你?你一来就跟着你跑了,连我这个日日陪在一处的主子都丢得远远的,看来,我是再怎么养都养不熟了。” 杨韶清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一看就知道是心里又有小脾气了,无非就是借着猫儿来说事罢了。 他抱着猫坐了过去,笑道:“怎么会养不熟?这自小养大的,哪有不熟的?只不过是鼻子灵得很,偏闻见了我带来的东西贵不可言,就想着先下手为强罢了。” 夏橙西撇撇鼻子,翻了个白眼道:“这猫难不成还跟人一样了?这么机灵?见到你就知道这人贵不可言?我才不信呢。要说啊,肯定是它知晓跟着你才能成为真正的贵宠,才眼巴巴地等着你来呢!” 话刚出口,她就觉得不太对,神色一慌,再想要收回来,却已经晚了,只得懊恼的咬了咬唇,在心底告诫自己以后万不可再说这类编排别人的话了。 杨韶清看她的模样,就知晓她是无心,又见她后悔不迭的样子甚为有趣,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不管别人家的猫儿怎样,反正我就爱我家的这只大猫,张牙舞爪的,实在是太可爱了。” “哼!”夏橙西冷哼一声,背过身子去,不理他。 杨韶清拽了拽她的衣角,又摸了摸她的长髮,见她没反应,干脆拖着藤椅又坐到了她的面前,将猫儿举了起来挡在自己的面前,给她做猫鬼脸看。 第96页 夏橙西到底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再想冷起脸来,却是无论如何也冷不下去了。 心上人这般逗乐,谁能绷得住?再大的气都早就消掉了。更何况这还是一国之君,愿意放下身段来哄人,自个儿总不能不给面子。 杨韶清将猫儿放在膝盖上,双手抓住猫儿的两只小爪子放在夏橙西的胳膊肘上,有板有眼的学着猫儿甜腻的语气说道:“西西别生气啦,有什么事把清哥打一顿就好啦,何苦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呢?咱们西西小仙女人最好了,把自己最喜欢的物件都献给了需要帮助的人,真是人美心善惹人爱呢~” 夏橙西受不了他这不男不女的声音,一把将猫儿接了过去,撇嘴道:“好了好了,我可没生气呢,你别再学猫儿说话了,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看她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又有闲心哄着猫玩,就知道她是真的不气了。 他拉起她的一只手放在怀里搓了搓,道:“西西,有些事我暂时不能跟你说,这是为了你好,我不希望你有负担,不希望你担惊受怕,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现在所作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咱们以后更好的未来。” 一国之君对自己说这种话,夏橙西觉得有点怪怪的。 她嗫喏着道:“道理我都懂……可是我现在真的觉得你身在这样的高位上,贵妃娘娘才是最适合你的……她能将后宫打理得有条不紊,能为你分担事务,有了她,你根本就不需要这么累。” “可是我不喜欢她,我只喜欢你。”杨韶清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不管她多厉害,不管她有多适合我,我只要你就够了。你什么都不必做,什么也不用做,我愿意为你遮风避雨,我愿意为你冲锋陷阵,我愿意为你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你只需要快快乐乐的做自己就够了,想吃什么就吃,想去哪里就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后宫,什么琐事,你都不用去理会……” 夏橙西一脸懵逼的望着他,不敢置信的道:“……所以你就找了罗贵妃来做这些琐事,来打理后宫?” 杨韶清觉得他方才说的那番话并不是这个理,但从上次宫里的传言来看,西西这么理解似乎会更好?? 于是他没有否认。 “这也是一个理由……” 得到肯定的答覆,夏橙西立刻却炸了。 她一点都不能接受为了自己牺牲别人的做法,这是绝对不公平的。尤其是对于这么有才有能力的芳龄女子,一入深宫,就相当于断送了她们一辈子,如今还要她接受这都是为了她才做的决定? 这笔债不总归得算在她头上? 想当初罗贵妃的屏风,昭妃的羽衣,都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到她仓库里的,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没查出来的。 这平白无故惹上一身人情债,她真是要被气死。 杨韶清见她脸色变了,就知道这孩子又想偏了,想着再解释解释,又连忙道:“这只是其中之一而已,还有其他理由呢……” 然而话还没说完,夏橙西就甩袖而去——走了走了,再待下去估计还得惹上一堆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情债。 她是真没想到杨韶清这一国之君居然会做出这么不通人情的事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明君的该有的作风。 杨韶清若是知道她此刻心里所想,必定要大喊一声冤枉了。然而此时,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毫不留情地撇下他进了屋,然后锁上门。 他心里哀嘆一声,都怪前朝那些爱作妖的!真是没一刻消停的!在宫外作威作福的就算了,如今还要影响后宫的人! 想到这里就气不可遏,黑着脸就往养心殿去了。 六部有不少左相的人是吧?换!人全都给我换了!查到的都给我立刻马上换了!来个部门大换血,就不信不损他个十儿五六。 把弹劾左相的摺子全给找出来!瞄准一个查一个,查出一个换一个!就不信他左相的人能稳得住! 朕就不信了,你一个小小的臣子还能动盪老祖宗的百年基业不成!以前那些虚的也来够了,现在给你整些实的,看你还受不受得住! 让你丫的影响老子追媳妇儿。 边境还有战事困扰,宫中杨韶清这一番雷厉风行的动作下来,惹得朝中上下人心惶惶,仿佛看到了一场暴风雨已经酝酿好了,即将来袭。 罗玉良召集了几位心腹谋士在府中暗中见面。 他知道,皇帝早就对他有了想法,要将他罗氏一脉连根拔除。不止是他,先皇也是如此,只是先皇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不忍丢下一个烂摊子给自己儿子,便无大动作,只在暗中培养自己的人手。 等如今的皇帝即位,他倒是慢慢的有所行动了,隔三岔五的就给自己使个绊子,找着由头就将自己的人贬的贬,换的换。可到底这位子坐得还不稳当,他也不敢大动,不敢明目张胆的动,他暂且还不慌,该有的谋划可以慢慢的走。 可谁也不知道皇帝这几天抽了什么风,突然就直接将矛头指向了他,处处找他麻烦,以前还需要找个什么理由,现在? 理由是什么?又不能吃!先把人搞下去了再说,反正由头什么的事后也是一查一个准。 简直就像个疯子。 第97页 罗玉良这时候才感觉到皇帝的可怕来。他细细将自己的党羽分析了一下,发现被搞下去的还真是有问题的,没出什么大差错的,都还坐得稳稳的。 如此一来,就算朝臣有什么想法,皇帝也可以用事实堵住他们的嘴,他反而还能落得个明君的名头。 “皇上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也不知是如何而来。”幕僚之一说道。 他看了看在场的人,略微等了会儿,见无人回应他的话,又自顾自的说道:“这又两月过去了,边境的战事依然毫无进展,就连苏廷这样的老傢伙也没有任何办法,罗将军如今掌着军中的大权,想必刘海龙和苏廷的行动也受到了牵制,这战事一日拖过一日,离国也没个准信,只时不时的派人偷袭个一二,又不大举进攻,这若是平时小打小闹的玩玩也就罢了,偏偏人家还将咱们皇上唯一的亲弟弟给抓了去,生死不知,想必皇上是为此心中焦急,迁怒于罗将军。” 罗玉良手里握着茶杯,拇指在杯沿轻轻摩挲着,他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罢了,皇帝如今敢将打压罗氏一脉的事摆到檯面上来,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个是他不得不这么做,时间容不得他慢慢谋划了,第二个则是他早已布好天罗地网,只等着咱们迈出第一步的那一刻,正好将咱们一网打尽。” 幕僚之二颇为感兴趣的问道:“哦?罗氏一脉根枝巨大,若是想要在刚掌权一年就将这些枝叶砍掉,那还真是需要费劲一番功夫,皇帝真会有如此成算?那倒不见得。” “你有何看法?”罗玉良看向他。这个幕僚平时就多与其他人意见不一致,时常有些自己独到的看法,虽说不是次次都准,却也八九不离十,他很想听听看他的想法。 幕僚之二长得眉清目秀,一双狐狸眼却总是闪着精光,显得狡诈异常,他左边眼角处还有一颗暗红色的痣,给一个男子平添了几份妖异。 他不甚在意的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看法,只是直觉告诉我,皇帝此番行动只是因为受到刺激,心里不舒坦想要藉机发泄一下罢了。” 直觉?……呵呵。 其他幕僚闻言,纷纷嗤之以鼻,罗玉良这次也就当他是在说笑,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 幕僚之二见大家一幅不上心的样子,似是大发好心的又多说了几句:“各位大人不妨结合宫中之事来看。下官听闻皇上与其宠妃乃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她入宫,其他人等均成了摆设,皇上无一日不是在她那处歇的,更有那奇珍异宝或是贡品,凡是能摆得上檯面的,都抬到那位宫里去了。凡是女子进宫,哪有不受到些嗟磨,不受到招惹的,倒是那位,似乎被保护得很好,这都入宫一年了,还似一张白纸,纯真善良,堪称是白月光硃砂痣。咱们这皇帝别的不说,倒是和先皇一样情根深种,这心里还真的就只装得下一个人,旁的都是那路边上的野草野花。” 其余人听了,点头应是,但还是不明白这个和前朝有什么关系。 幕僚之二看他们还是懵懂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只得继续说道:“想必丞相大人早就知道了,前几月散出去的闲话起了些子作用,那位自此便对皇帝生了嫌隙,不说关怀贴心了,就连张好脸色都没了,这宫门整日里也是紧闭着的。” 罗玉良不是情种,他的府上莺莺燕燕的多了去,因此他虽知晓这些宫中秘事,却也无法理解真的会有男人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做出些不合常理的事。 “据可靠消息,这都近三个月了,那位还是没给好脸色看,前两日皇帝好不容易进了宫门,不到一刻钟又灰熘熘的出来了。你们算着,是不是自那日起,这前朝上就开始大动起来了?” 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虽然觉得这个说法很不靠谱,非常没有信服力,但算算时间,确实是这样的没错,再算算皇帝在后宫里吃瘪的日子和事件,难不成,这里头还真的有不可忽视的联繫? 同党之三抚了一把鬍子,嘆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想想那商纣王周幽王,不也都是因为美人才误了江山?这事儿啊,还真不好说,指不定咱们这情种皇上,真是在美人那儿受刺激了,才在朝堂之上藉机发作呢!” 罗玉良冷哼一声,道:“他以为他这么做就能动摇我罗氏的根基?我罗家三代人也不是白积攒的人脉,既然他如此绝情,那也勿怪我无义了!” “哦?罗大人还有什么绝招握在手里不成?”幕僚之二好奇的问道。 “也不是什么绝招,只不过,能让皇帝既误了江山,又丢了美人而已。”说着,罗玉良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副场景,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 心里有了谋算,罗玉良就抓紧时间将事情安排了下去,接下来便叫其余同党收起了手里的小动作,免得被皇帝抓到小辫子,又白白损伤,只安心等着事情发酵就好了。 夏橙西心里烦闷得很,又要将临夏日,更是焦躁,连日里做了些消暑下火的小食吃了也不管用。无法,只得让和春往夏府里去,让自家娘亲再做些新鲜的玩意儿进宫吃了。 常情一见自家女儿就知道有问题,但女儿不说,她也不问,只默默的陪着她,吃了一碗奶冻又一碗冰皮,等她还想吃一碗雪糕之时,她立马就将她拉出了承干宫。 第98页 听和春说,自家闺女已经有近两月没出过承干宫了,日日闷在寝宫里头想些有的没的。这样可不行,这人吶,都是给闷坏的,心情不好,都是给闲出来的,要想心情美丽,一定要多出去走一走,转一转,见识见识不同的景致。 “这宫里头每一处地方我都走遍了,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夏橙西和母亲两人并排走在宫道上,嘟着嘴闷闷的说道,身后只跟了四个大宫女。 常情听她这么说,一时竟不好回答。毕竟这十几年来,宫里的每一处地方自家闺女确实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就跟自己家的院子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以前都是和皇上和你哥哥他们几个人,如今可是娘亲陪你在这儿啊。”就算再一样,也得找出不一样来。 夏橙西看着明显耍赖皮的母亲,心里很无奈,但也知道母亲是为了自己好,于是挽上了她的手臂,脑袋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两个人悠悠的在宫道上随意走着。 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太后宫里,两人在慈宁宫坐了会儿,再出来的时候,散步的队伍里又多了几个人。 这后宫统共就这么大,若说有心无心的,总会碰到些人,只是太后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在园子里遇到罗太妃。 这人不是每天窝在寿康宫吃斋念佛吗?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敢出来转悠了? 两方人马在路上相遇,夏橙西和常情先给罗太妃请了安,罗太妃才倨傲着脸朝太后请了安,请完安后谁也不让谁,就在路中间站着。 罗太妃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常情,装作恍然大悟道:“这不是三十年前芳名响彻龙华上下的常大小姐么?如今成了尚书夫人,不知过得可还好?” 这话明显是废话,谁不知道常情的闺女如今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谁不知道常情的夫君府上只有她一人,谁不知道常情生了两个俏郎君。以为自己进宫了就高人一等了?这等把戏,太后连正眼都懒得瞧她。 常情不卑不亢的笑着答道:“难为太妃还记得臣妇,臣妇如今夫妻和睦儿女双全,过得挺好的。”潜台词就是你男人已经没了,膝下还无儿无女,真是难为你还记着我好不好吶! 罗太妃抬手捂着嘴笑了笑,又瞧着夏橙西问道:“这位想必就是你的女儿,皇上如今的宠妃了吧?啧啧啧,长得可真是水灵,简直跟你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 这是上一辈人的事情,夏橙西只负责装聋装瞎。 太后拧着眉,嫌弃的道:“本宫还有事,你别搁这儿挡路成不成?都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了,有点子眼力见好不好?”说着就要往前走。 对于自己男人留下来的这唯一一个后妃,她真的一眼都不想看见。 罗太妃见太后生气了,心情似乎更好了,笑得十分开怀。她拦住太后道:“太后娘娘别急着走呀,臣妾还有话没说完呢!难得咱们几个同时遇上,若是不多说说话,岂不是可惜了?” “谁要跟你多说话了,本宫对你什么态度,本宫想你自入宫以来心里应该就明明白白才是!” 第60章 炎夏 太后与罗太妃的关系真不能说算好,甚至可以说是奇差。 理由众所周知,罗太妃算是太后与先帝这对伉俪之中的小三儿,也不能说是小三,毕竟先帝也从未临幸过她,从未对她产生过男女之间的情愫。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罗太妃心里由爱生恨,怨怼丛生,恨不能将太后拖入无间地狱。 也不知为何,罗太妃对先帝情根深种,心心念念想着要陪伴一生,哪怕知晓他的后宫里自始至终都只有皇后一人,却始终认为那是因为自己未能出现的缘故,因此费劲了心力要求父亲的恩典进宫。原以为那将是她幸福美满日子的开始,谁知这才进宫,就被打入了冷宫。 那时候的她,到底是个头热心热的小女孩,丝毫不觉得这是先帝的意思,只道是那皇后见不得有比她年轻比她貌美的任接近皇帝的身边,唯恐分了她的宠去,便给她使了个下马威,不许皇帝召见她,亦不许她随意在后宫中走动。 可她怎会就此认命?你不让我走动,我便偏要在这后宫里晃悠,你不让我出现在皇帝面前,我便偏要往皇帝跟前凑。花间偶遇,亲手熬制羹汤,夜舞翩翩,她就不信皇帝不会主动到她的云乐宫去! 然而,花间偶遇的不止是皇上,还有皇后,两人皆对她视若无睹……亲手熬的羹汤连内院都没进得去,就被餵给了皇后养的小狮子狗……夜里在亭下随风起舞,结果皇上没等来,等来的是测算天象的天师?他们居然还敢说是因为接到了宫里小太监的投诉说是御花园里有女鬼??? 她这么好看哪里像女鬼了?? 真是气死个人了! 在皇后的威压下,不管她使什么招数都没用,进宫二十余年,也只有在宫中宴会之时才能近距离和皇帝接触,才有资格坐在他的下首,她才能认真的欣赏一下让自己着迷的郎君。 虽然又会被他和皇后相濡以沫情意绵绵的眼神给刺激到。 宫里的日子苦,她不是没想过向家中求助。可是当初为了入宫,父亲向皇帝禀明绝不与她再有任何联繫,就当没生过她这个女儿,也不以她成为帝妃为荣,是生是死,全凭她自己的造化。 第99页 她当时真的恨极了他,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为何她的父亲当初会这么决然,这么残酷。 她如今已有四十余岁,却因吃斋念佛而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也肤白柔脂,被太后如此直白的嫌弃也不恼怒,反倒乐呵呵的笑着。 “太后娘娘对臣妾的态度臣妾从未忘记,自从第一次见到您,便深深的刻在心底了,若是敢忘了,先帝岂不是得气活了?” 她拿先帝的名头出来开玩笑,惊得身旁伺候的婢女膝盖发软,险些就要跪倒。 太后不想和罗太妃打交道并不是因为她是后宫中的一员,她知道先帝是不会碰她,也不会对她有别样情感的,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她只是很烦这人总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她做的那些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在挑衅皇后。 这人若是挨了板子就知道消停,她也不见得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将她好好的养在后宫直至死去也未尝不可。可她偏偏就是个不知悔改的性子,总想兴风作浪,直到先帝驾崩才算是消停。因此只要她乖乖待在寿康宫,她也懒得去管她,不缺吃不缺喝的就成了,可她倒好,又开始出来蹦跶了。 她不耐的扬起声音吩咐:“来人!送罗太妃回寿康宫,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得出宫门半步!” 罗太妃并没有犯什么错,当不得如此大的惩罚,心里自然是不满。 当初她刚入宫时就是被皇后这样独断专行的行为给束缚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面前耍威风,和先帝秀恩爱。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如往前那般威严端庄的太后,因为这么多年并未有过什么不顺心之事的缘故,脸色精神都显得特别好,周边气质比之过往尤甚。再看看她身边的闺中密友,亦是如此。 她看着她们二人,不禁想起十六年前的那个晚上……呵,若是太后知晓了那天晚上的事,不知这闺中密友可还做得成? 她冷哼一声道:“太后娘娘好大的威风,如今这后宫之中可就您一人说了算,您说要将臣妾禁足,臣妾自然不敢不从,只不过……”她双眼微微眯起,从常情和夏橙西的脸上扫过,又继续说道:“只不过臣妾见您与夏夫人关系密切,想来有一事须得告诉您知道才行,否则这闷在鼓里,怕是永远也不知道先帝背着您,和您的密友做过些什么。” 在场之人均是一楞,连忙偷偷的往四周散去,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到时候要掉脑袋就惨了。 对面几人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的只有迷茫。 太后好歹有了些耐心,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拖拖拉拉拐弯抹角的,本宫忙着呢看不着吗?一点破事儿就跟天塌下来似的,能不能大气一点?” 夏橙西嘴角憋着笑,开启怼人模式的太后实在是太罕见了。 她依旧是如此态度,罗太妃心里气急,却又不敢发作,还得装作笑嘻嘻乐哈哈的样子把事情说出来,这样才能看到太后气急败坏的模样。 所以要想气死别人一定要先把自己给气死一遍? 罗太妃胸脯急剧起伏了几下,总算了稳住了暴怒的脾气。 她嘴角勉强勾起一抹坏笑,两眼像是瞧好戏似的在太后和常情之间来迴转悠,缓缓说道:“不知夏夫人是否还记得十六年前七夕之夜的那个晚上……” 话还未完,常情就张嘴打断了她的话,美眸无辜的看着她,语气实在的说道:“不记得了,您就直说吧,不用提问了。” 夏橙西有点绷不住的要笑出声,连忙抬手将嘴捂住了,又悄悄将身子往自家娘亲后头挪了挪,确保对面的人见不到自己了,才敢笑得耸起了肩。 太后则直接笑了出来,暗道真不愧是自家闺蜜,这气人的本领真是一毛一样的。她嗔怪的瞥了一眼常情,又看着罗太妃好笑的说:“本宫都说了让你有话直说,问来问去的有个什么劲儿?没的招人笑话。” 二人一唱一和,罗太妃被气得怒目圆瞪,也顾不得要什么保持风度仪态,恨恨道:“十六年前除夕的那天晚上,夜宴中途夏夫人是不是离席了?本宫原以为夫人是去如厕,没想到许久都未曾归来。没过多久,先帝也离席了,这倒不奇怪,席中无趣,出去放松放松也是正常,本宫原本想跟过去伺候,没成想先帝竟步履如飞,本宫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跟上。结果在小镜园……” 说到故事的紧要关头,她不禁兴奋起来,又起了心思:“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太后正听得津津有味,见她又停下来问,不由得挥手拦住常情,皱着眉道:“都说了不要问,你自己说。” “你!” 脸皮都已经撕破了,罗太妃袍袖一甩,语速飞快地说道:“本宫竟然看到夏夫人在小镜园门口候着,待先帝去了以后,两人先后进了屋里,足足待了有一个时辰才出来。这一个时辰也不知在里面做了些什么,本宫也非常好奇,于是一直隐在暗处瞧着,直到人走远了,才敢进屋去瞧一瞧,这一瞧,竟然发现了一条绣着鸳鸯的帕子,这帕子脏兮兮的,还有着些许血迹,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用不着本宫再细说了吧?” 太后和常情听完故事,不约而同地伸出手鼓了鼓掌,贊道:“故事讲得不错,给你鼓鼓掌。” 第100页 罗太妃见常情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见太后一脸不信的模样,咬牙道:“那帕子我早就送去了承干宫,也不知纯妃收到了没有。想来,纯妃似乎就是那年冬月生的吧?瞧着这模样,竟与夏大人无半分相像呢。” 夏橙西摸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自家娘亲,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什么两样,又想了想自家父亲那峰眉峻脸,心中暗道,还好自己跟父亲长得不像。 不过听罗太妃这前前后后的意思,是说她不是父亲的亲生孩子?是先帝的孩子? 和清哥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所谓天下有情人皆兄妹? 原本有些郁结气闷的心里,突然变得惶恐不安。 想想都觉得可怕。 那帕子是夏橙西过生辰的时候送过去的,那时候太后和常情都在,也都见到了那方帕子的模样,倒是没有说错。只不过,这内里的事情,就无人知晓到底是什么了。 常情拉起太后的手轻抚了抚,柔声道:“此事咱们稍后再说,如今先将太妃娘娘送回寿康宫吧。” 太后神色复杂的看了看罗太妃,点点头,挥手让侍卫赶紧将人带回去。 故事讲完了,罗太妃也不乐意久待,见她二人之间的气氛也不似方才那般和谐亲近了,心中更是开怀,刚才受到的气仿佛一散而尽,端着身子就回去了。 “娘……”见人走远了,夏橙西一把抱住娘亲的手臂,期期艾艾的道:“方才太妃娘娘……” 常情亦是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咱们回去再说。” 这时候,底下伺候的人才敢上来服侍,拥着三人回了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太后挥退了所有人,又命从丽从婉在门口守着,这才一手牵着常情一手牵着夏橙西进了内室。 三人甫一坐下,她便冷哼道:“这罗娇也不知道受谁的指使,竟敢在本宫面前传这种谣言,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常情显得稳重些,到底是看过了那么多宫斗文:“不管她是受谁指使,她的目的倒是很明显,挑拨咱们的关系罢了。这宫里到底是你说了算,仔细查一查,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到时候就凭非议先帝这一条,就够她们受的了!” 夏橙西坐在母亲身旁,乖乖的瞧着她两人说话,也不插话,就将这事情的原委给理了出来。 原来十六年前的那一日确实是发生过这么一件事,与罗太妃说的也一般无二,只是那屋里发生的事情全然不同罢了。 那一年恰巧是太后二十岁的生辰,先帝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暗里找当时身为太后闺中密友的常情帮忙,请她帮忙设计一幅作品。 那幅作品也很简单,完全是太后喜欢的唯美浪漫风格,只不过有一处较为复杂的地方,就是有一对用五彩丝线绣成的鸳鸯。画没问题,先帝完全可以自己动手,但那鸳鸯,却是需要亲手绣上去的。 一个大男人,哪里会什么针线?原本想让常情代劳得,却被拒绝了,说是心意问题,不管绣成什么样,只要是从他手里出来的,就是一片浓浓的爱意,太后绝对会喜欢。 先帝哪里知道女子的心思如此简单,但听密友都如此说了,便也认认真真的跟着她一针一线的绣了起来,足足绣了有一个月,这才勉强拿出了一幅还算能看的作品。 被罗太妃看见的那天,恰巧是这任务开始的第一天,因此才会有一块带血渍的绣帕,那是先帝被针扎了手,拿着擦了擦留下的。 那幅作品在太后二十岁生辰之时收到了。漫山遍野的山花,潺潺流水的小溪,溪面上两只歪七扭八的……鸭子?? ——不……是鸳鸯。 夏橙西有些后怕的拍拍胸脯。 还好还好,还好不是兄妹,若真和清哥成了兄妹,那她…… 那她这气岂不是白生了? 第61章 炎夏 罗玉良收到从宫里传回来的消息,知晓该办的事情已经按部就班的办完了,只待后续发酵即可,心里不免有些迫不及待。 与此同时,边境罗金良也传来了好消息,说是已经拿到了虎符,并且与身为离国太子侧妃的罗绮馨搭上了线,在她的帮助下,他得以暗中与离国太子会面了,太子明确表示不论他们想在龙华做些什么,他都会支持。,若是需要帮助,只需命侧妃传话即可。 在这关头,这消息不外乎是天外佳音,能够得到另一强国的帮助,莫说是成为龙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人可撼动的权臣了,就算是自成一帝……那也是大有可为的。 罗玉良到底在朝中混迹多年,绝不会轻易相信敌国。虽说是得到了离国的支持,他也小心谨慎,并未让罗金良向李珏透露自己的计划,只让他维持好友好的关系罢了。 倒是拿到虎符一事,让他心里另有打算。 若说当初让罗金良在军营里歷练驻扎,是为了巩固自己手中的权力,是为了让别人更加忌惮罗家,是为了让皇帝不敢对罗家下手的话,那么现在,他做的似乎可以更多了。 杨韶清在朝堂上的动作连续不断的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了,若是曾经他以为皇帝只对罗氏一脉下手那便错了,到现在他才发现,上至天子近侍,下至末品芝麻官,不论是何等身份,只要犯事了,但凡被抓到把柄,便是严惩不贷,与之相应的,若是有作为,则会大加嘉奖。 第101页 皇帝真正掌管朝政也才一年多,位置还未坐得稳当便开始大刀阔斧的梳理百官,有一些还是曾经家族中立过功的。他这番不近人情的做法,引起了众人的恐慌,也让许多人心生不满,暗中埋怨这个皇帝不做实事,只知道坐在高堂之上指点江山。 罗玉良的势力虽被打压了不少,但这么多年来培养出来的势力深入百官之中,不消打听就知道如今朝中官员是个什么心思。 得亏了先帝情深,如今皇帝只有一个亲兄弟,除了那几个不管事的闲散叔伯,皇室再无其他男丁,皇家势力单薄得很。如今他还能稳坐皇位,凭的是先人们打下来的基础,凭的是他罗玉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一心只想着将龙华变得更加强大,成为天下第一国。 他罗玉良一生无子,唯一的女儿进了宫成了皇后,他就将小皇帝当半个儿子看,他二人生下的嫡子,他也会当成亲孙子般辅佐,绝不会让外人轻看了去。 可他小皇帝不知道自己的苦心,不识抬举,总以为自己想害他,将他辛辛苦苦培养的为国效力的人才拼命打压,还给了自己唯一的嫡女只能当贵妃的羞辱。 他岂不是在逼自己做了这天下的主? 窗外的清风顺着窗子吹进屋里,掀开了摆在书桌上的暗蓝色书页。 罗玉良看着那页纸,闷声笑了,笑着笑着,又觉得不过瘾,想着反正是在自个儿府中,便放开嗓子大笑起来。 守在书房门口伺候的人听着主子开怀爽意的笑声,相视一眼,随即默契的垂下了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宫里总是不缺传播故事的人,那日罗太妃在御花园与太后和常情说的事,在有心之人的操作下,不出两日,便在宫里悄悄地传了起来。 当事人自个儿都没把这当回事,倒是有些嘴皮子利索的人不得闲,非要传得人尽皆知才是。 宫中生活本就枯燥无趣,这些故事真真假假的,也没人在乎,但是对于上位者的敬畏、羡慕,和渴望,使她们对这些千奇百怪的事情充满了兴趣,仿佛有了这些事情,她们就能变得和那些上位者们一般无二了。 当然了,眼下这故事的主角可不是她们这些下等人能够编排的,有先帝太后,还有如今的天子和宠妃,随便哪一个都能要了她们一家全族的命。 不论是别有用心之人,还是燃烧着熊熊八卦之魂的人,明目张胆的在外头说是不可能了,关起门来自己琢磨,和邻近的同榻之人嚼嚼耳朵也有趣味。 和春知夏几个大宫女与其他小宫女不一样,自有独房,只零星听到了几句,她们自是为主子鸣不平,在夏橙西面前愤然道:“这后宫里嘴碎的人怎么这么多?这宫里挑人的时候也不看看是不是个长舌妇的吗?罗贵妃都明令禁止再有这等编排闲话之人,一律宫规伺候,她们竟还敢乱说话,真是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是疼的滋味!要是让我抓住了,绝对要告到罗贵妃那儿去,让她们给好好吃一壶!” 左右不过是些谣言罢了,事情真相如何她们自个儿清楚就成,没必要去向其他不相干的人解释。喜欢说闲话,说就是了,只要别被她承干宫的人发现,若是被她们发现,不止罗贵妃那里会吃一壶,估计她们全家人都得吃好几壶。 夏橙西觉得好玩,心里不停的在想,如果清哥知道他和自己的兄妹的话,会是什么表情。估计,那张如玉的脸会碎裂掉吧? 她还真是充满了期待。 这等大事,杨韶清知道的自然不会晚,且是这些话刚在宫里慢慢散开之时他就知晓了。 但他的俊脸并未碎裂。 夏承文听到消息,一脸懵逼的站在养心殿的堂下,倒也不是不相信自家娘亲和妹子,只是觉得这消息真是太劲爆,太不可思议了。 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太妃竟然敢举报当今先帝和当朝天子的岳母娘有不正当关系? 这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吧? “离国那边情况如何了?”杨韶清问道,他嘴角噙着笑,丝毫看不出来心情有何不好的地方。 “罗氏已经和离国太子搭上线了,却再无进一步动作,看来挺谨慎的。”夏承文道:“罗大小姐如今过得似乎挺不错的,太子府上只她一个侧妃当家作主,权力大着呢。” 杨韶清毫不意外的道:“那是自然,否则朕怎么会封她为安馨郡主呢?朕如此火眼金睛,绝不会错看任何一个有才之人。” 夏承文冷漠的看着他,不置可否,道:“如今这人动作越来越大了,像是狗急跳墙,若是伤到了不相干的人怕是不好,找个时间,得将人送出去避避风头才是。”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谁都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虽说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防不住总有些找死之人会藉机生事。 “是该安排了,”杨韶清点点头,扬眉道:“不过现在得先将那位唯恐后宫不乱的人送出去。” 虽说罗太妃自入宫后就与罗家明面上没了关系,这么多年来确实也无联繫,在外人看来她自然就和罗家人再无瓜葛了。人家好好的在宫里待着养老,在这节骨眼上,皇帝打压完罗氏党羽,又突然要将宫中老人给送出去,岂不是摆明了是不给罗家面子? 今天是早没了关系的老太妃,倒也还罢了,下次岂不是要将贵妃娘娘也送走了? 第102页 宫里宫外这些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见风就是雨,嘴巴吧唧吧唧活得不行,一张嘴能把死人给说活了。 夏承文满脸看戏的神情藏都藏不住,“就这么把人给送出去,不怕被那些大臣诟病?” “呵。” 杨韶清不屑的瞅了他一眼,朝福公公吩咐道:“去寿康宫宣旨,罗太妃出言辱没先帝,在宫中搬弄是非,毁人清誉,特遣送至皇陵面陵思过,无召不回。” “这么不给面子的吗?”夏承文有些可怜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太妃娘娘。 这简直就是把她的脸面掰下来在地上踩。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一个人在宫里孤苦无依的过了二十余年,家里人从未给过什么帮助,直到先帝死了,他们才想起有个女儿在宫中,也不问问她过得如何,也不问问她想不想要出宫回家,二话不说就让做这些破烂事。她居然答应了?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是他,不骂他们个狗血淋头就不错了,还帮忙? 切。 “事到如今,不是给不给面子的问题了。”杨韶清望向窗外,院子里的树已经长得很茂密了,时而有飒飒风声响起,“先帝祭日快要到了,等忙完这段时间,就去皇陵祭拜祭拜吧。” 夏承文恍有所悟,定睛看着他看似纤细的肩臂,实则内含了多大的力量,连他这个一直陪在他身侧的人都不甚明了,更遑论其他人了,若是因此而小视了他,那将会吃大亏的。 正事谈完,夏承文立马下去和司礼监商量皇帝去皇陵祭拜的事了,杨韶清则往承干宫去用下午茶。 谣言一出,夏橙西现在倒是不关宫门了,她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如今她是看见他就觉得别扭。一会儿想到他借着自己的名义做些背债的事情,一会儿又想到有人说他是自己的亲兄长,心里就像是吃了变质的蜂蜜一样腻得慌。 知夏刚把下午茶准备好端到院子里,就见皇上过来了,忙又下去小厨房再做上几份点心,怕她二人不够吃。 杨韶清知道她的脾气,哪怕再生气,只要好好的认真的哄哄,别扭两天也就恢復如初了,再不会想起曾经发生过什么。 说得好听点,就是懂事听话,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没心没肺。 他真就拿这个没心没肺的小祖宗没办法。 “下月就是父皇的祭日了,我想去皇陵祭拜祭拜,估计要去个半月左右,你在宫里要乖乖的,别到处乱跑,就在承干宫里待着,知道吗?”杨韶清摸摸她的脑袋,跟撸猫似的。 “不带我去吗?”夏橙西舒服的眯起眼睛问。 先帝一直待她都很好,就跟亲闺女一样,她还真的很想去祭拜一二,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只得自己在家里在宫里为他祈福。 杨韶清知她想去,他也很想带她去,但当下这形势,他只能道:“你不去,外面危险,还是待在宫里好,等以后我再带你去。” 以后再去就是正经身份了,先帝在底下才会更高兴。 听到危险,夏橙西心里咯噔一下。 她进宫已经快一年了,外面发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母亲兄长也不会跟她说,外面到底会有什么危险?难道比宫中这些暗中害人的女人还要危险吗? 就在她每日看着话本子思索宫外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之时,杨韶清前往皇陵祭拜的队伍也走出了宫门。 帝君外出,队伍自然庞大,光是带刀侍卫就有上千人,再加上骑兵步兵,侍候的婢女僕从,衣物饰品,自卯时一刻从宫里出发,直到巳时三刻,最后一列人马才走出了午门。 一路上的老百姓均翘首望着,想一睹帝王之姿,却因车马实在是太多,又全是一模一样的,根本不知道皇帝坐在哪一个里面,只得抓瞎。 皇陵远在京都西北方向的百公里处,按照车队的速度这么走着,要走个五六日,一来一回就去了十余天,再在皇陵那儿休整两天,祭拜两天,半月时间就过去了。 皇帝半个月不在朝中坐镇,要发生些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罗玉良本也是这么想的。他要的是光明正大。 他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势必要在这半个月里将政务处理得完美无缺,要让朝野上下看到他有足以匹配那个位置的能力。 皇帝离京的这个大好机会,在外头也有的是时间发生什么。 第62章 炎夏 罗太妃因失言被送去皇陵的消息在后宫瞬间就传开了,原本还有些人躲在犄角旮旯里谈论那些先帝逸事,这会儿也不敢再谈,生怕一不小心也被送去伴驾。 在这短短半个月里,夏橙西乖乖的在承干宫待着,哪儿都不去,娘家人也不见,只数着指头过日子。 天气渐渐变得热了,她夜里有时会发汗,身上却是凉的,到了用饭时,曾经觉得味美的食物也只觉得难以下咽。 她心里有些不安,隐隐约约的觉得将有什么事会发生,却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整日里想如今清哥走到哪儿了,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直到半月过后,杨韶清还未回宫,她那种不安的感觉也越发强烈,但自己却只能困在深宫中烦躁的踱步,再也做不了什么,好几次向家里寻求帮助,都只得到了安抚的讯息。 又过了好几日,有两队骑兵和步兵率先回了京,清空了从城门到宫门口的路,紧接着,才遥遥地看见一辆辆明黄的车马缓缓驶近。 第103页 这就是皇帝回京了。 老百姓又是夹道相迎。 长长的护卫车队进了永定门后,便不再往前走了,只有前后各四列带刀侍卫护行,拥着高大明黄的车驾穿过长长的宫道,直到干清宫的门口。 车队一进城门,夏橙西得了消息,立马带着四个大宫女在干清宫等着,一同候着的还有罗贵妃与宁妃昭妃等人,后宫中无一人落下。 等了近一个时辰,帝驾才稳稳地从宫墙另一侧驶近,刚看到大旗一角,众人便跪伏在地,连头也不敢抬。 马车在干清宫门口停下,福公公从仪驾上下来,四下看了看,挥了挥拂尘朝跪拜请安的众人道:“皇上舟车劳顿,不便接见诸位,各位娘娘在此请了安就回去吧,不必面圣了。” 众人常年见不到圣颜,想着这会儿怎么也不会错过,没想还是落了个空,面面相觑,谁也不甘心先应了这个话。 罗绮湘粗略瞄了眼御驾前那群英姿煞爽的带刀侍卫,在无数身形相似着装统一的侍卫里一眼就看到了那日在御花园见到的夏家大公子。听闻皇上的旨意,她也不甚在意,只在原地俯首恭敬地请了安,便带着随从回宫了。 除贵妃外,就只剩下昭妃、宁妃、纯妃三位地位尊崇的,其余人在这后宫里的地位连她们身边的大宫女都比不上。 昭妃早已对皇帝心灰意冷,对于自己的穿越人生生无可恋,只想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的宫殿里种种花摸摸鱼,见不见得到皇帝根本无所谓,行了礼也走了。宁妃和柳贵人也跟在她后头走了。 剩下的人再怎么厚脸皮,也没理由再留下来,三三两两的回去了。 夏橙西心里充满了不安,随着人流起了身,却放慢了脚步,渐渐落在了人群后面。待到前面的人再也看不见了,她才急慌慌的又跑了回来。 福公公正领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太监进到御驾里,见她又回来了,竟觉得理所应当。 其他人他敢赶走,这位他只能迎上去:“纯妃娘娘,您怎么又回来了?” 夏橙西看着那几个进去的小太监,随后又抬着一顶精緻的小轿从御驾里出来,飞快从她面前经过,一阵浓烈的草药香扑鼻而来,心知不妙。 她大惊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福公公嘆息一声,拂尘往宫门方向指了指,示意她进去了再说。 这时夏承文带着几个背着药箱的人过来,看打扮不像是宫里的太医,倒像是民间经验丰富的大夫。 他走到她面前,收起了放荡不羁的神色,肃着脸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情况有点复杂,往后再跟你说。” 说着便带着人匆忙往内院走,夏橙西二话不说忙跟了上去。 待到了寝殿里,她也只能远远的看着,床榻四周早就被宣召前来的太医和民间请来的大夫围得团团转,或是诊脉,或是望眼,或是探温,更有几个人拿了医学古籍在查以往的病案。 福公公守在他的床头,有些太医不方便做的事情,他便在一旁帮忙。屋子里里外外的还站了两队侍卫,时刻守卫着这里的安全,出了寝殿,却又和往常一般无二,似乎是不愿让别人知晓这里面有动静。 除了药味,屋子里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很噁心,难闻得让人想吐。夏橙西拿起腰间的香囊在鼻子下面抹了抹,才算是压下了那股怪异的味道。 她连日来那种不安的情绪终于得到了证实,整个人都慌了,心里惶惶不定,脑子里更像是有一根弦在紧绷着。 夏承文也不是学医的,离得近了也做不了什么,便站在小妹身边陪着她。 “大哥,清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怎么会……”她朱唇轻颤,泪眼盈盈,往日淡然安宁的神情已经不见了,“只是出去祭拜先帝而已,怎么会神思不清的回来?底下的人都是怎么照顾的!?” 夏承文有些汗颜,想着怎样才能言简意赅的将事情说明白,斟酌了几句重点,道:“一路上也还安全,只是在回来的时候路过了一个偏远村庄,见那风景秀丽别有野趣,便有人起了心思想休整休整,皇上同意了,在当地农户家里借宿了一晚,谁知过了两日,皇上便开始呕吐腹泻不止,声音也渐渐变得喑哑,形容消瘦得厉害,随行太医诊断是得了霍乱……” “霍乱?!”听到这个词,她大惊失色。 她知道这病的传染性极强,却也只能通过食物传播,就连母亲都没有治癒的办法。患病之人先是发热,随后便会觉得四肢无力,浑身冰凉,然后呕吐、腹泻,不可进食,吃什么吐什么,身体渐渐的就被拖垮,而这时间,只有不到一周,若是在这三天之内还找不到治癒的办法,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三天,路上已然去了两天,若是今日再找不到法子,岂不是…… 这消息,恍若晴天霹雳。 “你们全都借宿在农家,只有清哥患了病?”她忽然问。 夏承文不说话,沉着脸点点头。 自入了宫,夏橙西便知道,只要身在这宫里,身在这朝堂之上,便会有许多未知的危险,更何况是身为一国之君了,邻国的威胁,权臣的制约,谁也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为君之道,便是制衡,自先帝开始,朝堂之上隐隐的成了一边倒的局势,平衡被打破了,权臣成为了最大的威胁。 第104页 她没想到,这危险一来,就是命不由己。 “二哥呢?他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夏承文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柔肩:“老二在赶回来的路上了,你别急,这么多太医守着呢,你就先回去歇着吧,皇上不会有事的。” “我不走,我要在这儿守着。”她脖子一梗,就势在身旁的凳子上坐下,“不看着清哥好起来,我就不离开干清宫。和春,你回承干宫去将我的东西收拾一下拿过来,这些天我就在这儿住下了。” 和春看了看主子,又看了看大公子,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去。 夏承文无奈的看着这小祖宗,劝道:“你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别妨碍了太医看诊,更何况皇上也不会想让你待在这里的,万一传染给你就不好了,说不定你在这儿,他还无法安心治病!” 她瘪瘪嘴,态度强硬的道:“别诓我,清哥现在神志不清着呢,压根儿不知道我也在这儿。你别说话了,安静待着,别影响太医看诊,若是不能安静你就出去。” 夏承文被她气笑了,拱手服气,只得任她去了。 和春火急火燎的从承干宫收拾了东西,命几个侍从拿了东西就往干清宫走,一路上遇着了不少人,也来不及避开。 不消半日,纯妃入住干清宫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到了次日清晨,一辆载满潲水的马车咕噜噜的从角门驶了出去,无声无息的从上面下来了几个身着玄色紧身衣的人,趁着微亮的天色四散开去。 皇帝回宫了,罗左相手中的政务自然是要上交了。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他准备了一摺子的话,全是这半个多月以来的大小事务,精神抖擞的想要一一禀明,谁知皇上却告假了,说是路途辛劳,需要休整两天才能恢復朝会,白瞎了他今天的满腔热情。 福公公宣完旨后,眼看着百官秩序的退堂后才转身走了。 百官又平白得了两日休假,自是高兴极了,又是潇潇洒洒的过了两日清闲。 罗玉良尤其高兴,整日满面春风,容光焕发的样子也迷倒了自家后院里的一干女人。 这两日别人清闲,他却不清闲,他依旧忙碌得很,毕竟政务还在自己手里呢。 过了这两日,百官又收拾得精精神神的去上朝了。 罗玉良作为百官之首,就站在鎏金宝座之下,他身上那暗红色的朝服虽然有些旧了,却依旧平整没有一处褶皱,穿在身上,显得神采奕奕。 然而今天,皇帝依旧告假了。 福公公话音刚落,底下便悉悉索索的响起了议论声。 百官不禁觉得奇怪,这皇上素来勤勉,之前别说是车途劳累了,就算是拖着病体也要将政务处理好,如今这不过是出去了半个多月,休整了两天还不够。 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罗玉良并未参与到他们的悄声议论中,他往福公公面前走近了些,双手合拢朝天子宝座作了个揖,客气的问:“福公公,皇上回来已有三日,不知为何还不临朝?” 福公公往一旁退了半步,唏嘘一声,道:“左相大人有所不知,这一路上本就奔波得紧,皇上祭拜了先帝,心里哀恸不已,神思不定,再加上夏风夜凉,这一不小心呀,就着了凉,一回宫就发热了,休养了两天倒也能下榻了,却还咳嗽得厉害,怕传染给了诸位大人,这才……”他话不说完,又转过话头问:“左相大人可是有事要禀?” 罗玉良心有所想,沉吟道:“老臣这段时间处理政务,兢兢业业,该做的能做的,全部都做了,却也遇到了些许难题,不敢擅专,还需皇上亲自定夺才是。” 福公公笑道:“皇上说了,未临朝前所有事情左相大人看着办就是,无需皇上过目了,待到皇上临朝之时,自会告诉左相大人的。” 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罗玉良也不推辞,朗声笑答:“既如此,老臣也只好遵命了。” 于是,百官们又平白得了两日休假。 这次就不是每个人都高兴极了。有人惴惴不安,有人砰砰打鼓,有人谨言慎行,有人乐不可支。 第63章 炎夏 夜深了,左相府里早已吹灯落户,只余了后院书房的烛火依旧映照出隐隐绰绰的光影。 虽已处理了一天的事务,到了这夜半时分,罗玉良依然精神振奋,召集了几位心腹商谈要事,恨不能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 “自皇上回宫,已有四日不曾临朝,说是祭祀归来身子疲累,还须休养,”心腹之一道,“可我们都知道,皇上如今正当年轻力壮,这么点路算得了什么?哪儿能说累就累的,这其中,怕是还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罗玉良犹疑了片刻,微不可闻的嘆息一声道:“我倒是听闻皇上是在归来的路上得了重病,已经宣了好几拨太医入宫,还不得消息,如今……”他轻抬双眸,扫了一眼几人,“如今也不知是何模样了。” 大家都知道罗左相的女儿在后宫当着位高权重的贵妃,对他的话自然深信不疑,听到皇上身染重病了,均是一脸吃惊。 “若是皇上身染重疾,岂会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难道是……”心腹之一略一思索,猜测道:“难道是怕这消息传出来影响了民心?这也不应该啊,若是寻常病痛,三五几日也就好了,若是护理不当,时间再长些也是有的,根本无需隐瞒。” 第105页 他这番话,将几人的想法引到了一个问题上,难不成皇上是染了什么不治之症? 心腹之二啧啧嘆道:“若是皇上身负重疾,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把握好了,这龙华可就再也无人能动摇大人您的地位了!” 他们自然盼着左相好的,左相好了他们也就好,左相被帝君针对排斥,他们也提心弔胆,战战兢兢。 罗玉良得意的笑,道:“看天意吧,若是天意如此,我也只能顺应天道了。” 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看了看,他道:“好了,今日劳烦几位了,咱们改日再聚吧。” 时候不早,说着几人便散了。 罗玉良送了他们到边角门,才又折返回了书房,书房里悄无声息的早有一位身材高大着玄色紧身衣的男子在候着,脸上戴着一块铁质的丑陋面具,看不清他的容貌。见他回来,干脆利落的行了个军礼。 罗玉良在太师椅上入座,端起茶杯抿了口浓茶,发出舒服的喟嘆声,过了许久才问:“如何了?” 黑衣人垂首禀答道:“事情已经办妥,随时候命。” 他满意的点头,伸出食指朝他勾了勾,道:“附耳过来,还有些事需要你去安排……” 这样那样的吩咐了一番,他就将人放走了,并未多留,只余他一个人在书房里静静的坐着冥思。 这段时间他日日操劳,为了自己的大计做了许多准备,连正常的休息都不曾,只能抓着有点时间就眯会儿,谁也不知下一刻会有什么事在等着他。 等到四周再无人声,他便想着在书房里歇下算了,正预备熄灯脱衣裳,又听得有人在轻轻的敲着门。 他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问:“谁在外面?” 一个模煳的女声轻柔的道:“是妾身来了,求见老爷。” 女子的声音也压得很低,生怕吵到别人,罗玉良一听却知道是谁,放下了警惕道:“进来吧。” 那女子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原来是罗夫人来了,她轻缓地将门关上,快步走到丈夫的身旁站定,神色紧张的瞧着他。 “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过来了?”他似是埋怨的道。 罗夫人担忧的道:“你这段时间动作这么多,我心里始终有些不安,躺在床上翻来翻去的,总也睡不着,想着万一这事让人给抓住了把柄,可怎么办呢……” 罗玉良拍拍她的肩,安抚道:“你啊,就是操心太重了,这事儿你就放心吧,我心里自有打算,你就安安心心的,不管此事成或不成,这龙华哪儿有人敢立到咱们头上去?你总还是尊贵的左相夫人。” 自家夫君这话听着不虚,罗夫人心中的恐慌打消了不少,却还是充满了忧虑,她又道:“此事真的不用跟湘儿说吗?她在宫里好歹能帮上一二……” 罗玉良挥手拒绝了,一提起自己这嫡女,他就满心不耐,“告诉她做什么?她现在当这贵妃乐呵着呢,仗着后宫大权在手,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也不想想这是谁带给她的荣誉,如今让她做点什么就推三阻四,连攸宁做事都比她靠谱!” 罗夫人被他说得讪讪,还是不免为女儿辩解道:“你别这么说湘儿,上次的事情不就是她去做的么……” “哼,那事儿还是我跟大舅兄叮嘱了几句,让他跟攸宁传了话,暗里煽风点火才做成的。你那女儿,尊贵高傲得很,根本放不下身段去做这种事!” 罗夫人没想到丈夫这么不放心自己的亲生女儿,竟还找了外甥女,不过他这人做事素来都不会将所有希望放在一个人身上,会这么做也是正常,她也理解,只是这事他竟然没告诉她,她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行了行了,你别瞎操心了,赶紧回去睡吧。”罗玉良烦躁的挥手赶她出去,不再看她。 罗夫人委委屈屈的瞄了他一眼,咬了咬唇,嘱咐道:“那行吧,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别太累了。” 她本以为他会和自己回去睡的,没想到他直接就将自己赶回去了,看样子是想歇在书房。她方才仔细观察过了,看这书房里并无他人,也就放心了,若是有其他小妖精在,她必得搅得他回正屋不可。 待到再次上朝之时,夏天的雷雨也开始下了起来,天色阴沉,雨云密布,空气里夹杂着潮湿闷热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百官们在宫门口下了小轿后就披上了厚厚的雨蓑,又有随身伺候的侍从打了伞,才匆匆往太和殿走去。 雨丝落得太密,雨雾四处瀰漫,形成了一道道雨幕,隔绝了视线,众臣子们只得埋着头赶路,看不清旁边走过的是何人,也看不清自己方才又超过了何人。 尽管防护得严实,这么远走过来,所有人也都是浑身湿透了。 太和殿门口早有小太监在候着,一有人到了便领着去了侧殿换干爽的衣裳,才准进入朝堂。湿淋淋的衣服穿在身上,难受得紧,况且衣衫不整进入朝堂这是对帝君的不敬,是要被追责的,百官们早已习惯了放一套备用衣物在宫中。 在朝会开始前的一刻钟,所有人总算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站在了朝堂之下,寒暄过后便安静的站在自己的位子,静候皇帝驾临。 第106页 半个时辰过去了。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 福公公来了。 百官:……我们知道了,又可以带薪休假了。 只见福公公面带歉意的道:“各位大人们实在不好意思,皇上前些日子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今日怕是不能临朝了,各位大人有什么事就直接向左相大人禀报吧。” 说完也不等人说话,就弓着腰退回去了,留下百官瞠目结舌。 有位位置靠后的臣子在人群里愤然道:“皇上这到底是不能临朝,还是不想临朝啊?什么事儿都要咱们给左相大人禀,干脆以后都直接禀给左相大人算了!” 站在他身旁的人连忙哆嗦着手挡住他的嘴,厉声道:“你可慎言!万一被皇上听到了,这可是诛九族的罪!” 那人是罗玉良才提拔上来不久的,刚能踏进朝堂,心怀雄心壮志,处处都想着如何才能报答知遇之恩。 外头雨势正大,百官们都还没走,准备在此等等,待雨势小点再回去。他这话一出,小声议论的人不免就多了起来。 “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了?一个准信也不给,该不是出去一趟就学那些破国之君,沉迷声色罔顾朝政了吧?” “皇上素来勤勉,这么久时间不上朝,实在不奇怪,也不知诸位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 “我听说皇上病是真的病了,就是不知道是染了什么病,太医进了干清宫就没出来过,还不停有民间的大夫宣进宫来,如此一看,怕不是简单的病症。” “左相大人处理政务自有他的一套章法,有理有据,在下实在是钦佩得很,皇上要咱们将事情都跟左相大人禀报,也不无道理!” “是啊,左相大人一向以身作则,皇上不在,就能一个人挑起这个担子,真不愧是被先帝夸为奇才之人!” …… 夏子深和常松林悄悄将自己的身躯隐没在人群之中,半分也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只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着,再睁大了双眼瞧着看哪些人说了些什么话。 罗玉良似主导着这朝堂里的议论方向,不多时,其他人原本还在担忧猜测皇帝到底是怎么了的,一下就转变为了变着法子夸赞左相了,不想讨论这个的,早就冒着大雨走了。 等他终于听够了这些恭维的话,总算是发话让他们散了。 等人都走完了,他才悠悠的跺着步子走到屋檐下,望着又见下大了的雨,嘴角浮起不明显的笑意。雨声淅淅沥沥,伴随着轰隆的雷声,世界只剩下了这嘈杂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 有两个小太监给他披上蓑衣,又拿了伞给他,他偏头不知给他俩说了些什么,二人飞快地朝雨里飞奔出去了。 福公公在后院听了小太监的禀报,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身旁,问道:“这雨又下大了,罗大人怎的还不归家呢?” “福公公来了?”罗玉良转过身子面向着他,笑道:“上次不是与公公说了,我这里堆积了几件不可擅作主张的事务?这些天我不停的反覆琢磨,总也想不到完全的法子,正好今天清早边境来了紧急军报,必须得面呈皇上才是,军情可延误不得,还请公公通融一二,为老臣带路了!” 他深深的拱了拱手,面朝下方,正好掩住了他脸上的狠厉。 福公公难为的吸了口气,道:“罗大人上次与老奴说完以后,老奴也向皇上禀报了此事,只不过皇上充分信任您的办事能力,相信您能将这些事情都处理得很好。既然罗大人都如此说了,便与奴才来吧,只不过,这皇上见或不见您,奴才可就做不了主了。” 这话的潜台词像是在说,皇上这么相信你,你还要来麻烦皇上,可真不会办事。 罗玉良心里一阵羞恼。 “老臣能力有限,辜负了皇上的信任,”他朝干清宫的方向作了个揖,又道:“公公带路便是了,皇上见或不见,我都是要将事情一一禀报清楚的。” 太和殿到干清宫距离不远,但这雨实在太大,刚踏出去步子就淋湿透了。 干清宫伺候的人多,两人刚到门口,就有人准备好了干净的衣物和姜汤给二人驱寒。 罗玉良随着福公公从门口走到暖阁,一路上目不斜视,暗里却在细细打量。 也许是因为雨太大的缘故,他发现干清宫的侍卫比旧例少了不少,伺候的人倒是和往常一般,脸上并没有慌张失措的神色,也许是在前殿伺候的原因,并不知道皇帝寝殿里发生了什么。 在暖阁换好衣物,趁着没人注意,他偷偷将姜汤倒在了花盆里,随后又在宫婢的伺候下,躺在软榻上将湿淋淋的头髮用小火炉烤了个半干。 等到快昏昏欲睡之时,福公公进来道:“罗大人,皇上这会儿才刚起呢,还在洗漱,稍后留您用过午膳,说是下午再见您。” 他点头应了。 宫婢干脆替他将头髮又全都烘干了,使他整个人都清爽多了。 午膳是由宫婢端了来,他一个人在暖阁用的,一荤一素,一道点心一道汤,看起来寒碜极了。看着这菜色,他不禁皱眉。 这么招待朝中大臣真的好吗? 宫婢见他面露不悦,忙解释道:“如今宫中上下都在节俭开支,皇上下令干清宫中的用度降为与寻常百姓一般即可,膳食只求管饱,不求精緻,以免浪费,就连皇上如今也是这样用的。” 第107页 罗玉良听了一怔,他知道为了战事宫里缩减开支的事情,但没想到皇帝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他看了看面前真的只够管饱的饭菜,心里不免在想,这该不会是做给他这个丞相看的吧? 用完午膳后,他沿着暖阁附近的迴廊走了一会儿,雨比之晌午小了许多,天却依然黑压压的,一副风雨欲来的姿态。 福公公在迴廊中央的凉亭里找着了他。 “可是皇上召见?”他问。 福公公道:“皇上刚用完午膳,犯了饭晕,便想歇个午觉,命老奴来告诉罗大人一声,请罗大人在暖阁也歇息一会儿,待皇上醒了再召见您。” 用完午膳要睡觉,醒了估计又到用晚膳的时候,用完晚膳是不是就又该睡了? 罗玉良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心里升起一股怒意。 第64章 炎夏 “皇上若是没时间,不必召见老臣便是,将老臣留在这里干坐着有什么意思?皇上不亲自临朝处理政务,老臣还得日夜不停的为皇上分忧呢!在这儿简直就是浪费时间!”罗玉良怒道,袍袖甩得唿哧作响。伺候的宫婢都慑于他的威严,皆垂首不语。 福公公脸上陪着笑,假意解释实则推脱责任道:“老奴早就说了,皇上不一定会见您的,是您非要过来的呀!如今怎么能说是皇上的错呢?况且,这天子哪儿会有做错的时候,在怎么着,也都是咱们这些伺候的人办事不力罢了。” 罗玉良怒目瞪着他,扬高了声音道:“公公这是在说我的不是了!?” 福公公浑然不怕他,脸上的笑容连一丝角度都没变过,“嗨,老奴哪儿敢吶!大人您就在这儿好好歇上一歇吧,您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为国家大事奔忙,咱们吶都看在眼里呢!现在您就什么都别想了,事务都先放到一边儿去,好好儿的睡上一觉,等着皇上召见就行了!” 说完就朝伺候的宫婢招招手,带着人走了,只留他一人在暖阁心里装着气没处撒。 自己勤勤恳恳的工作,不得感恩就罢了,还被一个毛头小子放鸽子,罗玉良心里越想越气,拂袖将茶桌上摆的茶具扫落在地,听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他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但还是不够。 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走到一面摆满珍贵瓷器的木架旁停住了脚步。他在思考,皇帝的宫殿里着实没有一件凡物,哪怕是摆出来的装饰物都是稀世珍品,如果把这木架上的宝贝全都丢在地上,这声音应该能让自己爽翻。 他拿起一件鎏白青瓷瓶在手里掂量掂量,不是很重,却是千年前流传下来的物品,不管是质地还是工艺,都很珍贵。想到这东西以后有可能会成为他的,他就捨不得往地上扔。 罗玉良看着这满墙的物件可惜的摇了摇头。 万一以后都是他的可怎么办?现在摔了岂不是在丢自己的小金库? 算了,还是在心里气会儿得了。 在皇宫里,罗玉良不敢卸下一丝警惕心,就算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保持着清醒的状态,不敢真的歇息,端坐在桌旁,和窗外婆娑在雨里的树枝干瞪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福公公才又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了进来,见他坐得挺直一动不动,还给吓了一跳。 “罗大人,天色已晚了,皇上还不见醒,今日怕是起不来了,您看……” 说没醒就没醒?说不见就不见?这是拿他罗玉良当猴耍呢?就连先帝都不敢如此对他!本想给他留点面子,既然这么不识好歹,就别怪他这个一心为国的老臣不给他脸了! 罗玉良心里的怒气值达到了顶峰,脸色阴沉得如同外面天色一般黑,他看也不看福公公一眼,双手背在身后,边说边大步往外走:“既如此,那老臣就先告退了。” 福公公吩咐几个小太监去拿了蓑衣和伞过来,追着上去给他披上,边道:“罗大人切莫生气,皇上着实是身子不适,并非有意慢待您。” “嗯。”罗玉良闷声应道,拿了伞也不用人送,迳自往干清宫的大门处走了。 待出了干清宫,便有人迎了上了,替他撑了伞,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侧,背影看起来亲密极了。 夏橙西刚从承干宫过来,远远的瞧着有身着朝服的男人从干清宫里出来,下意识便快走了几步,想要看看是谁,可不等她走近,那人便跟着一侍卫走了,那领路的侍卫瞧着还挺眼熟。 她边走边问道:“方才那侍卫是不是在干清宫当值的?瞧着好生眼熟。” 暖冬伸长脖子瞧了瞧,回:“是的,好像是在干清宫值夜的守门侍卫,奴婢见着过几回。” 这时辰也快到侍卫换班的时候了,守夜的侍卫也该到了。 可守门的侍卫怎么会去给别人领路呢?这活儿一般不都是内侍做的么? 她压下心底怪异的感觉,踏进了干清宫,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福公公见她来了,忙迎了上来拱手见礼:“纯妃娘娘,这大雨天的您怎么还过来了呢?皇上这儿太医守着呢,您就放心吧。” “无事,我就过来看看,看完就走。”她浅淡的回道,说着便往寝殿里去。 原本她是想在这干清宫里住着,直到清哥醒来,可是这病疾实在是太过强大,宫里的太医和外面见多识广的大夫刚治了一天,就倒下了两个人。这下,不管再怎么耍赖,大哥不愿意让自己待在这儿了,不由分说的就将人给赶了出来,说是再待下去就要断绝兄妹关系?? 第108页 真是太幼稚了。 兄妹关系岂是他说断就能断的?他要是敢断,回家娘亲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不过看到了这病疾的厉害,她也不敢做出些影响太医治病的事来。不让待就不让待吧,每天过来看看也可以,反正离得也不远。因此她每天就在宫中诚心祈福,再早中晚三次从承干宫亲自做上一堆清淡调养的饮食带过来,虽说并无一日用上了的。 还是与往日一般,先在侧殿换上一身用药物薰染过的衣裳,再带上面罩才能被允许踏进寝殿,进了室内也只能隔着厚重的纱幔看一眼,不能凑得太近。 原本这病最多活不过七日,如今已有十余日了,看来还是找着了法子,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她遥遥的看了几眼,又在外间坐了一会儿,心中不停的转换着法子来安慰自己。 掰着手指算一算,她有一月未曾见过清哥的面了。 罗玉良乘着轿辇在街市上晃了晃,却没有回府,而是顺着回家的路一一拜访了沿途的官员府邸。 突然拜访也不是为了什么要紧事,就是为了和底下的官员们谈谈心。 他一脸惭愧的道:“皇上这么些日子不临朝,什么事儿都交给我,我是时时刻刻都胆战心惊的,生怕做不好,所幸有诸位大人协助,才没能出什么差错。” 官员不敢应承,贊道:“哪里哪里,左相大人的才能是先帝亲自认定的,众人都看在眼里,皇上不将事情交办给您,还能给谁呢?咱们这些人只是听您的吩咐行事而已。” 他又嘆:“唉,皇上方才又命人来传唤,也不知是为何事,我今日过来府上,也是为了向你请教,看看这些日子我有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足的,若是有,还请提醒我,我待会儿好向皇上请罪。” 官员擦了把汗,回:“没有没有,左相大人做事一向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皇上连夜召见您,想必是有要事相商了。” 他又满脸感慨:“皇上身在病中,还心繫天下百姓,着实让我钦佩。” 官员:……您就赶紧去吧,是不是想留下来吃晚饭啊!? 每个人府上差不多将这套路来上一遍,等到回自己府的时候,就已经夜半了。 听了那些恭维,罗玉良感觉自己的心又活过来了,白天受得委屈也全都消失了。 他进到书房,早有人在候着,或坐或立,挤满了小小的书房,仔细一数,竟有十余人之多。 “按计划行事,再过一个时辰,咱们分头行动。”他穿过这些人,在案桌旁坐下,沉声吩咐道。 一人道:“宫里早就安排好了,只等您发话。” 又一人疑惑道:“皇上确定不行了吗?他之前那么打压咱们,很明显是对咱们有了防范,如今毫不提防的将政事都交给您去办,这其中该不会有诈吧?” 罗玉良信誓旦旦:“我今日亲自去干清宫走了一遭,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不管他是真不行还是假不行,只要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咱们这事儿就算成了,如今这宫里宫外,朝内朝外,到处都是咱们的人,还怕这么一个黄毛小子?” 幕僚之一觉得自家主子现在有点飘了,连说话都有点盲目自信,这可不是个好现象。他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更何况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大人可千万要想清楚了!” 罗玉良正在兴头上,不耐的挥挥手,道:“行了,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成大事者就得放手一搏,都下去吧,待会儿咱们一同出发。” 这话一出,再无人说话。 一个时辰过后,罗玉良换上崭新的常服,梳洗了一番,宽大舒适的轿辇抬到了屋里,接上他之后又将他送上了马车,虽然外面雨下得十分大,他却半分也未曾淋到。 马车从相府驶了出来,后面跟了两队身着常服的府兵,似是在守卫马车的安全。 马车驶进了皇宫,宫门口的守卫见到挂着相府旗帜的马车迅速将宫门打开了来,见到后面跟着的府兵竟未阻拦。 整个皇宫都笼罩在黑暗的雨雾之下,冗长的宫道上,马车又畅通无阻的驶进了后宫,直到在干清宫门口停下。 守门侍卫敲开了门,一个小太监将门打开了一条缝,一行人鱼贯而入,悄无声息。 干清宫的构造,罗玉良在心里不知道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一砖一瓦,一宫一室,全都烂熟于心。 在淅沥的雨声里,他带着一行人头也不抬的往皇帝的寝宫里走。 穿过一个波点细密的小湖,绕过一条龙飞凤舞的迴廊,再穿过两间议事的暖阁,就能见到皇帝寝殿的大门了。 罗玉良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在门口默然站立了片刻才抬起手准备敲门。 手刚抬起来,门就开了,福公公站在门中央,笑眯了眼看着他,“罗大人?这大晚上的您怎么又来了?难道是听到皇上醒了才又冒着雨赶来了?您这也太心急了吧?天大的事也不值得您不顾自己的身体跑过来呀!万一染了病疾可怎么办呢!” 打开门就能看到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仿佛还在白日,不似前殿那般陷入寂静黑暗。 罗玉良心里一沉,有一股凉意从脚底升了起来。 他打量着福公公脸上的神情,不似作假。难道说真是他判断错误,其实皇帝根本就没什么事儿,只是设局请他入瓮? 第109页 一个处处受到掣肘的皇帝会用自己的性命来跟一个手握大权的权臣来作对。他不信,他不信皇帝愿意下这么大的赌注。 皇帝只是在背水一战罢了。 他将福公公一把推开,带着人就往屋里闯,边闯边道:“身体哪儿有国事重要,正好皇上醒了,那老臣便向皇上请示一下手头上的难题怎么解决吧。” 福公公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没站稳,见他急匆匆的往屋里闯,惋惜的摇了摇头。 这孩子,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有急症呢? 第65章 炎夏 一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罗玉良只觉得气血上涌,忍不住的兴奋起来。 他迈着大步跨过了帝君寝殿大门高高的门槛,走在挂满了亮堂灯笼的弧形石道上,眼前仿佛看到了一幅身居高堂百官朝拜的明媚画卷,他微眯双眼,享受着征服的快感。 转头想与人分享——身后却空无一人。 他朝仍然站在门外的府兵吼道:“你们怎么都在外面傻站着?还不给我滚进来!” 府兵们互相看了看,不敢往前走,反倒往后退了几步,眼里闪烁着退怯。 福公公跟到他身后,道:“皇上的寝殿不是寻常人都能进来的,更何况还只是您府上的随从罢了,要想进这门,祖上还得烧上不少香!左右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罗大人您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罗玉良心道,宫里都已经安排好了,谅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还给小皇帝两分薄面也未尝不可,也许待会儿他的建议更容易被採纳。 于是他看着外面那些不知为何看起来万分惊恐的府兵冷哼一声,挺直腰板就跟着福公公进去了。 杨韶清坐在隔间的软榻上,身上披着一件明黄的袍子,桌案上摆着几道清淡的小食,他手里正拿着一碗熬得软烂的莲子羹喝着,屋里屋外都点满了蜡烛,看起来就跟白天似的。 见到罗玉良进来,他头也不抬的吃着羹汤,嘴里含煳的说道:“这么晚了,左相怎么进宫了?” 罗玉良朝他行了礼,在他面前站定。明亮的烛光下,他的脸色略显苍白,身形消瘦了,眼眶也往里面陷进去了些。 “皇上已有月余未曾临朝,对朝堂上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老臣心里着实不安,便想着来向皇上禀报一二。” 杨韶清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袍子,道:“朕相信左相的办事能力,只要事情处理得好,朕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屋里只有福公公一个人伺候,他在桌案上摆上了茶。罗玉良不等杨韶清发话,就顺势在他对面坐下,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皇上看起来似乎身体真的不太好了?”他道。 “还行吧,每日里还是能吃上两顿饭的。” 他又道:“既如此,皇上为何连日不曾临朝,殊不知皇上不临朝将会给底下的臣民带来多大的震撼。” “不想去就不去了,不是有左相在么?朕去不去都可以。” 杨韶清慢条斯理的用着小食,一口接一口,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 福公公静默的候在他身侧,垂首不语,拂尘上细密的丝线也都静谧的垂着,一动不动。 空气安静了许久,罗玉良终是按耐不住内心的焦躁,道:“皇上既不喜朝堂,老臣倒是有一办法,可让皇上永离朝堂,不知可不可行。” “哦?”杨韶清挑眉问道:“什么办法?” 罗玉良拍着胸脯,信心满满的道:“老臣在朝堂上待了已有三十余年,所见之事所经手之事,多如星斗,所办之事,也无一人不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如今,自然是愿意与皇上分忧解难的。” “远离朝堂?”杨韶清将这四字在嘴里打了个圈,随即吐息笑道:“要朕远离朝堂,那怎么可能?这龙华是先祖们打下来的,朕作为先祖的子孙,怎能不悉心照看着这片土地?左相怎会有如此煳涂的想法?” “皇上这是不愿意了?”罗玉良盯着他的眼睛道。 似是被他的话取悦了,杨韶清笑得很开怀,道:“自然是不愿的,左相今儿是怎么了?大半夜的跑到朕面前来说些这有的没的。” 罗玉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和皇帝说一堆废话,这不是浪费自己时间么?直接让他退位让贤不就得了? 罗里吧嗦的以为他闹着玩? 不是成功就是失败,他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拐弯抹角?多说几句话就能改变结局? 他嘆息一声,道:“事到如今,你不同意也只得同意了。” 杨韶清讶异的看着他,“左相此话何意?” 罗玉良没有立刻说话,他从榻上起身,背着手踱步到窗旁,透过亮堂的院子看向宫墙外黑煳煳的世界。 许久,他才道:“老臣刚刚跟你说的都是废话。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今夜过来,无非就是希望皇上识相一点,将政权交给老臣,往后这朝堂之上,就由老臣一人说了算。” 杨韶清不解道:“现如今不就是左相一人说了算吗?” 罗玉良更梗住了一下,道:“老臣的意思是上头没有皇帝这个位置压着,只有万人之上,再无一人之下。” 杨韶清捂住胸口勐地咳嗽起来,瞪大了眼震惊道:“左相这是想让朕去死?!” 第110页 罗玉良沉默了片刻,思考了一下这个提议的可能性。 不得不说,可操作性非常大,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但想到自己唯一的嫡女一心一意的念着这人,还是作罢了。 况且若是这两人最后诞下子嗣,还可以名正言顺的作为皇家血脉养在宫里,也无人敢诟病于他。 他道:“那倒不必,老臣可以让皇上假死,您往后就可以在天地间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了。” “左相这可是谋朝篡位,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可想清楚了?”杨韶清拧着眉看他,继续劝道。 “谋朝篡位?”罗玉良诧异的瞅了他一眼,道:“老臣可不敢谋朝篡位,皇上放心吧,哪怕您去了,这皇位无人可坐了,老臣也不会坐上那个位置的。” 他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道:“皇上只需下令让老臣主持朝政即可,那位置,谁坐都可以。” 杨韶清拢着袍子往软垫上一靠,道:“那为何朕坐那位置就不行?难道说……左相发现了朕坐在这位置上会妨碍你?” 意见相左,打压党羽,还公然在朝堂之上怼他,你说放不妨碍? 罗玉良一想到这些就生气,不耐的道:“皇上自己心里清楚,何必再多说。” “既然左相觉得朕妨碍了你,那又如何想不到朕早有防备呢?”杨韶清敛眸看着他,身上懒散病态的气息一收,隐藏在光影下的威严剎时尽发。 罗玉良见他倏然之间整个人的状态都转变了,心里的慌乱又涌了出来,硬着头皮道:“皇上非要和老臣辩解的话,就请想想承干宫与慈宁宫的那两位吧。” 杨韶清眼中蹦出一股杀意,直直射入罗玉良的眉心,“左相敢对后宫的女人出手?” 不等罗玉良说话,一名浑身湿透的带刀侍卫刷的一声推开门,急匆匆的沖了进来,道:“一切都妥了,那些个杂碎根本不是爷的对手。” 语气嚣张自信。 这声音听着耳熟,罗玉良定睛一看,不由得震恐道:“乐王爷?你怎么会在这儿?!” 杨韶乐勾起嘴角好笑的看着他,反问道:“本王为何不能在这儿?” 你不是被关押在离国了吗? 这话罗玉良不敢回答。毕竟,让离国关押龙华王爷的人,就是他。 当初杨韶乐刚到离国时,确实被离国太子扣留了月余,不过确实吃喝玩乐,乐不思蜀,直至一波又一波的使臣过来,他才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向李珏提出了离开。 他在离国的动作一直都被罗绮馨悄悄传回龙华,罗玉良便让罗绮馨想办法让李珏继续将人留下,哪怕是真正的关押也没关系,反正都已经开战了,又何必在乎两国邦交。 明明罗绮馨说人已经被关在了密室,为何现在又出现在了这里?他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韶清点点头,将头靠在手掌之下,虚弱地道:“辛苦你了,将罗大人押下去,暂且关押在天牢吧。” 罗玉良急得脸都红了,眼里布满了血丝,他颤着指尖指着他道:“若是明日老臣不出现在府里,边境军队可就要班师回朝了,若是离国大军再次压境,我龙华可就无军抵抗了!” 杨韶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拿了福公公递过来的干净衣物到内室里去换了才又出来,清清爽爽的感觉身上舒服多了。 听到这话,他一下就乐了。 “离国压境?他们为什么要压境?哦~罗大人是说离国之前与龙华进行的友好军事演练吗?那可不是开战哦,只是相互切磋学习学习而已,难不成罗大人以为是离国打破了两国之间的和平关系,想要攻击我龙华?怎么可能!” 罗玉良愣了一会儿,傻傻地道:“那皇上又下令节俭开支,募集军费?还派了苏廷去边境?都是假的?” 杨韶乐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不不不,这是真的。毕竟现在到处都要花钱,先多存点银两也不是坏事,您看您的党羽家底这么多,拿来接济一下贫困的军队也是应该的。咱外公在家里也休养够了,是时候出去动动筋骨了,这不是刘大将军演习的时候受伤了嘛!就让他老人家也去玩玩喽。” 边境动乱已经是大半年前发生的事了,那之后夏子深等人要求百官募集军资,后来又命苏廷出山,这一道道的,都是在这半年之内,这说明,小皇帝早在一年前就开始谋划这事了,早在他亲政之前就开始谋划这事了! “看来,皇上这是联合了不少人在逗老臣玩了?” “只是一个小游戏罢了,若是左相一直安守本分,又怎会成为游戏中的一员呢?”杨韶清不屑的轻哼一声。 罗玉良不认命的阖上眼,“那这虎符也是假的了?” 杨韶乐三两步跑进内室,又两三步跑到他跟前站住脚,手里拿着一块通体黑亮的虎型印章,道:“你说的是这个吗?” 罗玉良死死的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样物件,那是一枚暗黑毫无光泽的虎型樽,并不能作印章用。 这下,他是真的认命了。 只是他想不到,自己竟会败得这么快?他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他不甘心的问道:“敢问皇上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第111页 杨韶清抬眸望了一眼屋顶,似乎是在仔细回想自己筹谋的这一切。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淡淡道:“唔,你府上那些个幕僚里有朕的人。” 所以每次你们刚聚完会,我就知道你们下一步要做些什么了。 安插眼线??真是没道德!! 罗玉良龇牙咧嘴的想扑上去扇他一巴掌。 脸上刚露出一丝意味,就被杨韶乐钳住了双臂。 “哎哎哎,走吧走吧,这大晚上的别打扰我皇兄休息了,赶紧去天牢里睡会儿吧,接下来还有的是事情呢。”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罗玉良用尽力气才抗住了他的钳制,立在原地,“离国……” 杨韶乐一个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不轻不重,嚷道:“你怎么那么多事儿?!行行行,我就告诉你,离国那太子是本王的好友,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的那种,懂了吗!?” 罗玉良遗恨的仰天一笑,喃喃道:“原来如此,我懂了……” 第66章 炎夏 虽说计划失败,但罗玉良一点儿都不怕,他丝毫不担心小皇帝真的敢将他怎么样,他罗氏一脉三代培养起来的势力,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摧毁的。 祖父父亲和他这几十余年来培养的学生,身居要职的多得是,虽说之前皇帝早已削除了一些,但还是远远不够。 如果不怕处理了他这个领头人之后,其他人不受控制的话,小皇帝就尽管放马过来吧。 他罗玉良无所畏惧。 夏橙西这天晚上睡得不是很踏实,隐约觉得外面的风雨分外嘈杂。第二天醒来,脑子有些晕沉,发现身边伺候的几个大婢女全都眉头紧锁,神色紧张,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就算话出口了也是细声细语,生怕惊跑只蚂蚁似的。 虽很好奇,但她还是忍住没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嘛。 用完了早膳,她照旧将头一天就上锅蒸好的冰糖莲子羹装进食盒里,又紧着几样零嘴儿,拾掇拾掇好就准备带着她们往干清宫去,可还未踏出小厨房的门,她就感受到了几位侍婢的不情不愿。 她捏了捏知夏粉嫩的脸颊,“你们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像憋着什么话似的,这会儿让你们跟我去干清宫,还都不乐意了?” 知夏在她手下躲不开,和春几人则在不远处为难的相互对了下眼,踟蹰着不敢上前,也不敢说话。 见她们这样,夏橙西佯怒道:“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你们想偷懒?让我自己一个人去干清宫?” “不不不,奴婢们怎么敢呢?”和春忙摆手否认道。 她一幅不达目的不放弃的姿态,盯着几人紧跟着问道:“那你们今日为何作这副模样?” 和春知夏素秋颇有默契,齐刷刷的将视线转向了暖冬。 夏橙西也将目光转向她,专注而饱含深情。 暖冬霎时觉得头皮发麻,似乎有一座巨山压在了自己身上。她略斟酌了一会儿,谨慎的道:“娘娘,奴婢们认为,您今日还是别去干清宫的好。” 夏橙西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疑惑的看着她继续说。 “昨夜里发生了……一些事情,罗贵妃正在干清宫门口跪着呢!” 昨夜里宫里发生的事情,和春几人自是知晓的。滂沱的雨里,罗左相派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士兵将承干宫四周给围了,任何人不得出去半步,虽说大半夜的大家都已经睡了,也没人想出去。 她们均守在寝殿门口,不敢离开半步,生怕有人硬闯进来。 所幸夏承文早有安排,承干宫里也驻扎了大内侍卫,均是一等一的高手,又因一直是暗中保护,无人知晓他们的存在,因此在包围之人想要破门而入的时候,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喧譁的雨声掩盖住了前殿嘈杂的刀剑碰撞声,只能隐约听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透过空气传了进来。 屋子里点着安神香,夏橙西虽说总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却也未曾醒来,因此并不知晓外面所发生的事。 她被这消息唬了一跳,震惊道:“罗贵妃?她在干清宫门口跪着作什么?” 这种掉脑袋的事情谁也不好明说。要说有人想要谋朝篡位吧,确实还真没有,人家罗左相只是想要皇帝下令让他主持朝政而已。 就为了这么点子事,动用了这么多的人力,花了这么多的心思,连皇帝都不都打算当,你说何必呢? 这种话,只敢在心里吐槽。 暖冬迈着小碎步走到主子面前,附耳悄声禀道:“罗左相今日凌晨进宫面圣,欲图谋不轨,幸有乐王爷护驾,皇上才能平安无事。” 承干宫与慈宁宫均被围困,她就不说了,反正这位主子也不会去担心这些没有结果的事情。 听到图谋不轨,夏橙西第一个想法便是有人借着皇上卧病在床之时,想要谋朝篡位,心里一揪,怕清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后又听到有乐王护驾,及时将人擒住了,心里才算松了口气。 如果这个有不轨之心的人是罗左相,那么罗贵妃在干清宫门口跪着也是能理解了。 她没想到,一直深受百官推崇的罗左相竟是这样的人,幸亏罗贵妃并未向他学坏,依旧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第112页 她心里其实也模煳的知道,对于一个已经权倾朝野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一直压在他上头的人更让人可憎了。 听完这消息,她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消化一下,顺势在椅子上坐下,问:“乐王爷此时怎么会在宫中?” 不是说行踪未卜么?既然他现在在宫内,那太后知道吗?清哥知道吗?回来了也不和大家说一声,这不是平白让人担心吗? 一连几个问号,让她心里对杨韶乐好一顿骂。 和春几人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夏橙西无奈的摇头,“算了,我还是自己去问吧。干清宫还是要去的,正好去看看罗贵妃。” 图谋不轨这种事,不是说下跪就能解决的,何况如今清哥还卧病在床,无法接见她人,跪在那儿不也是白跪么?罗贵妃是个聪明人,只是突然之间被父亲这种不明智的举动给吓傻了,只要她想清楚了,就一定会做出最适合的选择。 主子非要过去,和春几人也没办法,必须跟在身边护着安全。 自昨夜里那事发生以后,承干宫还未开过大门,自然也不知道外面如今是何模样。 守门太监将大门打开,众人原以为会看到一片慌乱,连护卫的姿势都做好了,却没想到门外只有两队站得挺直的护卫队,其他场景再也没有了。 见到大门打开,里面有人出来,护卫队的领队走上前来见礼:“卑职陈立轩,见过纯妃娘娘。” 夏橙西看着他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便只命他免礼,偏过头一看,却看见自家婢女满脸春心荡漾,不由得好笑。 知夏记得此人,见和春满面桃花,双眼含春的模样,凑到她耳边,用两人才听到的声音打趣道:“这傻大个回来了,你可算是熬出头了。” 和春嗔笑着推搡了她一把,不说话,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明显了。她跟在主子后面,迈着小步往外走,眼睛却往那人身上看去,正巧和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夏橙西对他二人的往来不动声色,随他们去了,她身边的这几个女子都是难得的佳人,只伺候她可不够,也该寻到自己的幸福才是。 干清宫门口不止跪了罗贵妃一人,还有宁妃,柳美人,以及储秀宫里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容华美人。 文昭儿站在一群人的后面,显得格格不入。 她就是听说后宫里所有嫔妃都在干清宫门口聚集,不知是要做什么,还以为是有宣召,所以才紧赶慢赶的跟着过来了。到这儿听她们一哭一闹,这才知晓,原来是她们的家人犯事被抓了,所以都来皇上寝宫门口跪着求饶来了,吓得她赶紧问自己的侍婢,看自家有没有人也被抓的。 结果月儿一脸无辜的告诉她:“娘娘……奴婢消息不怎么灵通,还未曾听到府里有什么消息传来。” 文昭儿这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立在一群人后头,格外打眼,见到夏橙西来了,她赶紧凑到她跟前,好歹有个伴。 “纯妃,你也听说她们身上发生的事了?” 夏橙西也被这跪得满满的月台惊到了。 不是说只有罗贵妃吗?怎么其余人全都到了?还都跪着? 听到文昭儿问,她反问道:“什么事??” 文昭儿见她比自己还不知情,懵逼的道:“那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劝罗贵妃别在这儿跪着了啊,谁知道还跪了这么多人,吓到我了。”夏橙西轻轻的拍了拍胸脯,作出一副受惊的样子。 看来自己还不是这宫里消息最滞后的人,看,这纯妃比她还懵。 她把脑袋凑近了些,神秘兮兮的道:“我跟你说,这些人家里都犯了事,被皇上给抓起来了,现在啊,都是在这儿跪着希望皇上能轻饶呢!这事儿来得太突然了,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你赶紧问问你们家看看有没有情况。” 夏橙西心道,估计就是昨晚上那事了。 不过这行动速度也太快了吧?这才不到三个时辰,这参事的人都给抓起来了?还恰巧都是后宫嫔妃的亲人?再也没有比这更巧合的事了吧? 这些女子虽说都没怎么接触,但待在宫里也还算安守本分,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这家里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面对文昭儿的好心,她沉默了片刻,才回道:“我们家挺好的,没什么情况。” 文昭儿听了,后怕的唏嘘了一声,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家应该也没什么事儿。” 两人在后面又嘀咕了一阵,夏橙西才想起自己的主要目的来。 她走到跪在最前面的罗绮湘面前,思考了一下自己到底是站着说还是蹲着说还是坐着说,这真是个问题。 最后为了顾及贵妃的面子,她还是决定盘着腿在她面前坐下。 和春见她准备在湿漉漉的地上坐下,赶紧命人拿了厚垫过来。 夏橙西在垫子上坐下,眼睛直视着罗绮湘,心想着伤心事不能提,也不能给自己揽这种烂摊子,要怎么将人劝回去,也是一门学问。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说道:“贵妃娘娘,皇上自祭拜归来,一直都卧病在床您是知道的,如今跪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是为了给皇上施压?还是为了让自己心里不那么难受?还是说病急乱投医?你明知道跪在这儿没用,还要在这儿跪着,白白伤了自己的身子,又起不了任何作用,你这何必呢?” 第113页 罗绮湘眼睛平视前方,紧抿着唇,道:“若不是皇上下令,谁敢将我父亲抓进天牢里?谁都没有这个权力。” 这话夏橙西没法儿接。她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你爹图谋不轨人人得而诛之吧? 她看着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的美人们道:“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天天来看皇上,我还不知道他醒没醒?关于你们家里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从何得知的消息,但是这皇宫内院里,谣言多的是,哪些该信,哪些不该信,你们总得要自己学会分辨。如今皇上还未曾发话,你们就齐刷刷的跪到这儿了,岂不是在告诉皇上你们的消息格外灵通?岂不是在告诉别人,你们在盯着皇上的一举一动?窥伺帝踪,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们可得想清楚了!” 众人听了,心里涌起一股苦涩。 她们也想怀疑,也希望这事假的,可是昨夜里的动静,若有人说是看错了,谁又敢信呢?虽然知道跪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可是总比干坐在宫里心惊胆战的好。 罗绮湘依旧不为所动,她的眼里甚至毫无波澜。 夏橙西的主要目的是罗绮湘,其他人她也不在乎。一想到她的才气,她的能力,她就觉得这人不该跪在这里,她应该是高贵的,雅致的,潇洒的。 她还欲再劝解,就有人从身后将她掺了起来,她扭头一看,就看到了杨韶清那张俊逸飘然的面庞。 “……额。”刚刚还说人没醒呢,这也太打脸了吧! 杨韶清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轻咳了几声。 夏橙西忙回过神来,紧张的反抱住他的手臂,心疼的道:“这才刚醒呢,怎么就出来了?外面凉,赶紧进屋去!” 他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自己无事不必紧张。 罗绮湘看着他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心里早已不会再有心酸不甘的滋味。 她深深的跪伏在地,庄重的请求道:“臣妾求皇上饶恕父亲。” 第67章 陪伴 罗绮湘心里其实十分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没有半点用处。 可是她没办法,那是生养她的父亲,她如今身在皇宫内院,除了来向皇帝求情,其余什么都做不了。 她知道父亲犯下的错事,任何一个君王都无法忍受,也无法原谅,可哪怕只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她也要试一试。 大雨直下到天光微亮,此时地上积湿甚重,她的身子几乎趴在了地上,鼻尖充斥着浓郁的泥土气息。 其余嫔妃不言不语,一同跪伏在地上,无声请命。 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看似相隔千里,毫无干系,实则掰碎了看,无论是江南富商还是七品芝麻官,均与罗玉良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繫,甚至暗中为他谋钱谋事。 选秀开始,他们便得了吩咐,将自家深养的千金送入宫中,别的什么都不说,只要求按时传递宫中的大小讯息,配合主子行事,这些娇小姐们哪知其中问题的严重,父亲的叮嘱不可能不听,再加上为了在宫里有立足之地,为了成为人上人,又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既然人家费劲了心思要送人入宫,他又岂能不如了他们的愿呢? 杨韶清略扫了一眼,丝毫不心疼,只吩咐了一声:“福公公,命人将贵妃等人送回各自宫中,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说完便牵起夏橙西回宫了。 听着人远去的脚步声,罗绮湘的心跌到了谷底。 夏橙西知道他所作的决定总有自己的意图,她也不问,她来的目的本就只是为了让那些女人不跪在干清宫门口罢了,既然清哥已经命人将人送回去了,她也不再担忧,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清哥,你什么时候醒来的?怎么都不派人跟我说一声?” 对于这件事,杨韶清在心里自我谴责了一下。 他本就没有染病,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迷惑罗氏而已。 乘着轿辇回宫的人是夏承文找来的与他长相相似之人,为了不让别人怀疑,确实是染了病,却也只是由夏承风在异域找来的怪毒,症状与霍乱相差无几,另太医与寻常大夫查不出具体原因,只要夏承风在,他就会一直卧病在床。 这人在明处吸引众人的注意,而他早就乔装打扮藏在了暗处布置安排,等着鱼儿上钩。 此事虽说准备充分,却也有危险,又为了加大此事的可信度,他并未将这些计划告诉夏橙西,这也算是小小的利用了一把她对他的感情。 这种事情,他可不敢让小仙女知道,否则这追妻之路将变得遥遥无期了。 他脸色不变的道:“也是刚醒,就听福公公说了昨夜里的事,多亏了乐弟,否则……我可就再也见不着你的面了。” 夏橙西深感自己的直觉准得可怕,早在清哥回宫之前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此事的兇险,远远超出了她的想像。她紧紧的抱住他的手臂,后怕的讲述着自己这段时间的担忧。 杨韶清一面安抚着,一面享受着从臂弯处传递过来的温软触感。为了彻底解决了这些事情,他都忍了多久没对小仙女亲亲抱抱了,如今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的见面了,怎能放过这机会。 进了暖阁,不等伺候的人跟进来,他一把就将大门关上,随后将毫无准备的美人搂进怀里。 第114页 他眸子里饱含深情,贪婪的凝视着她的脸庞,一只大手放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不断摩挲,另一只手则拉起她的手,爱怜的在脸上蹭了蹭。 “你抱得太紧了……”夏橙西垂着头躲避他热烈的目光,小声嘟囔着,露出粉红娇嫩的耳垂。 她不自在的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想要挣脱,又顾及着他还未痊癒的身体,也不敢太用力。 杨韶清被她娇软的身子蹭得火大,一低头就噙住了她小巧细嫩的唇瓣轻轻吮吸,时而舔舐嘴角,时而轻咬舌尖,以此来发泄连日来的思念之苦。 再多的他也不敢做了,那一刻得留给他们正式成为夫妻之时。 过了许久,两人才依依不捨的分开,偎在一处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罗玉良一直在等着皇帝对自己的审判,他相信他的党羽里绝对会有人想方设法的救他出去。 可实际上呢? 该被抓的领头人,早在他入宫之时就一个不少的被抓了起来。有官职的早有人顶替上,无官职的平民百姓,全部身家更是全部收归朝廷所有。 杨韶清的动作雷厉风行,一夜之间全部安排妥当,不服气的就憋着,不想憋着就用武力镇压。 那些被抓起来了的人,全都灰心丧气,左右不过一死。 还没被抓的,则胆战心惊。胆量大一点的,该怎样继续怎样,事情照样做,日子照样过,皇帝也不曾找他们麻烦。 胆子小的,缩在府里哪儿也不敢去,谁也不敢见,该处理的事就摆在案桌上,连处理的心情都没有,这样混个三五天之后就被皇帝摘了官职,由其他人给顶了。 那些个胆子大的见皇帝如此处理,心里也有了谱,做起事来越发积极,就算还有什么小心思,也藏在了心底。 也有人在朝堂之上明确採用罢工的形式来抗议,企图将自己的领头人救回来,谁知这话刚一出口,皇帝就明确表示,行啊你不想干就换人干吧,反正差你一个不差。 其余人见此情况,就知道皇上对此早有准备,说不定对于他们每一个人的职位都早就培养了新的接班人,正巴不得他们主动提出辞职呢。 想到了这一点,再也无人敢用罢工来威胁了。 杨韶清没有杀罗玉良,也没有流放,甚至于对他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就让他这么待在天牢里。 罗府被抄家,所有人都被软禁在郊外一间小小的宅子里,宅子四周有田地,有菜地,也有重兵把守,杨韶清下令,这宅子附近的土地全都不准荒废,必须得由罗家人自行耕种。 远在离国,据说深受宠爱的罗绮馨也被离国太子亲自送还了回来,与自己的母亲妹妹们一起耕作。 罗绮湘在翊坤宫听到家人们的消息,朝着太和殿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随后便关紧大门,再也不曾打开过。 罗玉良在天牢里等啊等,等得头髮都白了,也不见有人来捞自己出去,反倒是那小皇帝,竟然还时不时的拿几份奏摺来让自己看??还要自己提出看法?? 这是什么操作?? 这年夏天一个雨夜里,由一个权臣发动的权变事件,就如湖面上掀起的一个小小涟漪,还未盪开,就已沉寂。这个冬天,整个朝野上下都过得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勾起皇帝对此事的回忆。 屋外大雪飘飞,屋里春意盎然,夏橙西正抱着暖炉窝在榻上看话本子看得起劲,杨韶清兴致沖沖的从屋外奔了进来,手里拿了几捲纸,摆在案上给她看。 “西西,织造局方才送了几个图样过来,我看着都挺不错,你快挑一个。” 夏橙西将话本子放下,拿起那几捲纸看了看,问:“这是什么图样?龙飞凤舞的,这么华丽?” 杨韶清挨着她坐下,脑袋在她的肩窝里蹭了蹭,笑道:“这个是你我大婚时要穿的婚服,我瞧着都觉得好,实在不知道该选哪个,你来决定吧。” 大婚婚服?夏橙西脑子里轰地一声炸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她一丝心理准备都没有。 皇帝大婚的对象,肯定只能是皇后。让她当皇后?虽然心里闪过了一丝理所当然,但是一想到当皇后要处理那么多事情,要管那么多女人,她就觉得心里有点慌,下意识就想拒绝。 继续让罗贵妃掌着后宫多好,她每天只要吃吃喝喝轻轻松松地就行了。 可偏过头看着心上人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做决定,她这心也不听使唤的软了。 她认真的翻了翻,随后抽出一卷递给他:“那……就这个吧。” “好咧!”杨韶清拿过那张纸,吧唧一下在她唇上印下一吻,随即赶紧将图纸交给织造局去赶工了。 大婚之日选在夏橙西十八岁生日的那天,举国欢庆,锣鼓喧天,漫天都染上了金红。 两人在万民,在先祖,在神灵的见证下完成了这项神圣的仪式,从此,他们便是相伴一生的夫妻了。 夏橙西看着眼前笑容明媚的男人,笑得分外幸福。 她愿意为了他,去学习,去改变,去成长,去成为他背后的女人。 (正文完) 当夏橙西真正接管后宫中的事务,准备行驶一下皇后特权时…… “哎??这后宫里的其他女人呢??” 第115页 暖冬神色复杂的道:“罗左相那事发生以后,皇上就将人全都给赶出去了……” “???” 意思是现在宫里就剩她一个了? 啊……怎么感觉有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