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枝与灰烬》 第1页 《蔷薇花枝与灰烬》作者:刈蓝【完结+番外】 【文案】 位高权重冷漠成熟偶然被主角打动于是施以援手的boss, 暗恋主角攻受中一方做下错事后来被另一方打动改邪归正远走他乡的炮灰。 这个故事讲的是这样一个boss和这样一个炮灰得到幸福的可能。 治癒文,无虐,微甜。 【 内容标籤:豪门世家 黑帮情仇 搜索关键字:主角:齐厉,陆以华 ┃ 配角:方此辰,何煦 ┃ 其它:boss,炮灰,治癒,温馨 第一章 … 属于两个男人的婚礼即将开始,宴会大厅里主角的亲朋好友和下属们堆满了场子。房间内方此辰整理好袖口,正倾身给何煦打领带,修长的手指一错一扣,神色认真。何煦脸一红便推他:“以华也该到了,离远点。” “避讳他做什么?”方此辰神色不悦地一声冷笑,极好的心情也被压抑下一些。本还在犹豫是否叫那个男人来参加婚礼,谁知自家这个没脑子的竟直接邀请人家当了伴郎。狠不下心扫他的兴只能勉强答应下来,谁知道现在连亲密些也要受限。 “此辰,他追随你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帮助你许多,你就不能放下芥蒂对他和善一点?”虽然陆以华对自己极冷淡,甚至存过陷害的心思,但是何煦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理解他的,毕竟——此辰值得如此,不是么? “你啊,就是这么天真善良!”方此辰对这个一脸诚挚地呆看着自己的傢伙毫无办法,只得长嘆一声,“随你高兴。” “此辰……”一脸笑意地蹭了上去,只差舔对方一脸口水。 “嗒嗒”的敲门声被忽视,来人只得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两个穿着同款白色西装的男人抱在一起温馨无限,低咳一声,面无表情道:“宾客都来齐了。” “好。”方此辰牵起心爱之人的手,自那人身畔走过。何煦红着脸跟上,顾不得多打声招唿便被拖走了。陆以华对此似无所觉,只顾及一身黑灰色伴郎装匆忙上来找人时起了的那些褶皱。他对着穿衣镜默默地整理好衣领袖口,正了正领带,顺了顺裤脚,直起身来确认没有不得当的地方了,方才追随着下楼而去。 大厅热闹非凡,平日寡言的冷面少董搭着“新娘”的肩,对各种调侃来者不拒,一一柔和对待。好事的老友们看出今天是个难得泄愤的好日子,纷纷上来劝酒,一时把新人围在中间嘻嘻哈哈个不停。 方此辰数杯下来抵挡不住,下意识地便往回看,平日宴会上负责挡酒的那人正在身后,对上他的眼神微一颔首,便对挤在方此辰面前的一众酒杯扬起一个不清不楚的笑容来:“少董今日结婚,别让他醉得楼都上不去才好。” 一阵闹笑间,几杯目标明确的酒不知怎的就被过分白皙的手指握去饮下了,说些热闹却也无趣的话题,陆以华的面容始终是推杯换盏时那一副看了便让人觉得虚伪的暧昧样子。众人醉醺醺地打着半是官方半是交心的腔,说着说着便把两个主角说丢了。 “唿,总算逃出来了。”也被灌下两杯的何煦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方此辰看,以手作扇来给发烫的脸颊降温。 “不会喝酒还不懂得拒绝,活该你一会儿难受。”似真似假地笑话他两句。自餐檯上取了点水果塞进他嘴里。 “今天高兴啊!” “嗯。”再冰冷的人在此刻、在面对心爱之人的时候也难不熔化,方此辰应了一声,又道:“我会让你一直这样快乐下去,再不受到任何伤害。” 相爱并不容易,更难得的是争取到身边人的支持,两人能走到今日,也算是波折无数。其中处于偏弱势地位的何煦,更是受了不少的委屈。方此辰每每回想,便觉得对他有些愧疚与亏欠。 这几年困难重重,父母兄弟的阻碍、好友的不理解、下属们议论纷纷,甚至公司捲入黑社会洗钱事件,动盪不安,人心惶惶。最极端时甚至与黑社会直面冲突,公司运营被打断,何煦闯入黑社会险些遇难。经歷越多,越让人体会到此时幸福的可贵,如何能不珍惜。 至于陆以华曾经的错误……看在他跟随自己多年,所思所行不过一时煳涂,最终关键时刻又为何煦挡下一顿拳脚的面子上,也就算了。 幸福的人总是更容易原谅他人的。 尤其是在明知那人所作所为皆是以爱为由之时,难免不大发慈悲地饶恕。既然自己爱人都能尽释前嫌,方此辰自然没必要耿耿于怀。 “此辰,我相信你。”两人默契早已深厚,何煦知他心疼自己,不想再见自己受到伤害,心下又疼又麻,直把那人的手握得发紧。 ——“真是感人。”偏偏就有那不识相的喜欢来找存在感。 偏偏每个人都不得不顾忌他的身份气势给他存在感。 方才还热闹至极的大厅立刻就安静下来了,水晶灯的不规则光影打在餐檯上像星光,凄冷冰凉得很。 “齐爷,您抽空前来,真是蓬荜生辉。”方此辰扫了何煦陆以华二人,知道他们都没有邀请这棘手的人来参加婚礼,上前两步一拱手,竟是些江湖上礼让的路子。 “好说,我听闻借我家门堂闹了一场的两个小辈终于安生下来,顺路来探望。”来人眉毛也没抬一下,皮肉都懒得笑,沉而缓地道。 英俊而阴沉的一张脸。 这可是个招惹不起的人物,在场的手心都有些渗汗。 这齐爷与方氏也算有些旧事:那时方氏集团的老董事方御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不得已帮齐家的老对头霍家洗了笔不小的数目便丢下烂摊子跑到国外颐养天年了,方式集团一个说小不小、却也不够黑不够狠的企业夹在齐霍两家之间很是为难了一阵。 后来齐家那边的人给了个活路,借方氏的某事狠狠绊了霍家一脚,将霍家大半个势力卷出n市逼到西边点的地方去了。 自此事之后齐家与方氏的小小嫌隙就算完了,甚至齐家还有些罩着方氏的意思。谁知道方此辰和何煦闹了别扭,一时冲动找了个男孩刺激何煦,偏偏那个男孩是齐家某个小管事的最疼宠的。情人吵架牵扯一多便都闹不清形势,齐家的小管事扬言要方氏不得安宁,方此辰焦头烂额越想越气偏不肯解释,更不与何煦说个明白。 这个时候,已是越闹越大,止不住了。方此辰意识到事情难以挽回,不愿牵连何煦,严禁任何人将此事由来说给他听。偏偏又有人入了歧途便回不了身,再忍不住嫉妒之心的煎熬,将事情又多惹了一重波折。 这个人就是陆以华。 陆以华与方此辰是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后便跟在方此辰身边做事,是朋友是下属,但是谁都明白,他对方此辰有一份心意,才那么甘心地操劳奔走。 他以为他会看着方此辰娶妻生子,然后自己孤老一生。 谁知道他看着方此辰遇到何煦,爱上何煦,哪怕何煦是个男人。 不甘心。 他对方此辰有心,对方氏集团也有心,自然不愿方氏就此完了。至于何煦,他自惭形秽,他知道何煦的好处,善良、执着、干净,并不是他这样早已学会带着面具过日子的人能够相比的,他能理解方此辰为何对何煦动心,可他不甘心。 于是他暗示何煦,是因为何煦那次的任性,导致了这一切的后果。 何煦自己去了齐家的门堂。 陆以华作为一个已经虚伪、成熟的人,被这种直截了当的选择震撼了。他终于知道何煦是深爱方此辰的,也知道何煦是值得被方此辰倾心以待的。他竟被情敌震撼,这是如此的可悲可耻和可笑。 他开车撞进齐家的院子去救何煦,他滴水不露地把所有责任套在自己身上,直说得教何煦也几乎以为这一切都是陆以华的错误陆以华的阴谋。 毫无意外的一顿痛打,就在齐家刑堂的人要把他拖下去彻底折磨时,被此事小小惊扰了的齐爷难得来看看进展。 才到门前就看到被撞得一塌煳涂的院门,那神色立刻就带了点饶有兴趣的意思。 最后齐爷用脚踢了踢伏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陆以华,随便问了何煦两句,便大发慈悲地说“此事算了”。 这便是掌权人的气度,四个字,难解了一两个月的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算了,齐家再没人找过方氏的麻烦。 陆以华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对暗示何煦去齐家一事表示了歉意,但方此辰再没对他有过什么好脸色。倒是何煦不在意那事,又感激他最后的相救,邀他做他们婚礼的伴郎。 他们要结婚了。 于是陆以华缠着绷带穿着西装来挡酒,微笑表示祝福。 第2页 谁知道这见鬼的齐爷又来找什么麻烦。 他倒是没带几个保镖,身后不过两个高高大大穿黑衣的年轻人,看意思也不是太难料理的那一种。然而他便是这样轻装地来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不知道这个人的厉害之处,并不是靠几个保镖撑场面的。 “齐爷,并非有心驳您面子,误会一场。”来人一开口就是质问,方此辰好脾气地打着官腔开始琢磨是怎么回事。 “误会一场便把我齐家的院门都撞坏,这传了出去,岂止是驳我的面子。”齐爷语气也不重,平平淡淡的,就是让人心里发悚。 “这……自是要给您修好。”方此辰继续表面陪笑脸,腹诽个不止。任是谁,婚礼当天遇上闹场子的也是按捺不下脾气的,更何况他本便不是脾气好的人。 “齐爷,对不住了,那日是我冲动,我给您赔个不是。”这时一人从后面跨了一步出现在齐厉的视线里,不大有血色的脸,瘦削却并不柔弱的身形,“今天是我们集团少董结婚的日子,还望您多多宽待。” 齐厉一眼便认出了此人,但并未多看他,仍是向着方此辰道:“这次的事,我齐家算是极大的让步。” “是。” “然而你方氏若不给我些交代,却也说不过去。” “您说。” “便是此人驾车硬闯门堂?”锐利的眼神直扫陆以华。 “……是。”感觉到身后何煦一个劲儿地在扯自己的衣角,方此辰略一沉吟,仍是决定牺牲陆以华。 “那这个人我带走,这事就算彻底了结。”齐爷微微扬了扬下巴,身后的男子立即闪身到了陆以华身后。 “这……” “好,齐爷这样有身份的人,自然是说话算话的。”陆以华颔首微微一笑,仍然是虚伪暧昧的公式化表情。 “自然。”干脆利落地“免送”了。 沉寂一阵,有人寻了个乐子高声笑点什么,气氛渐渐融洽,看起来一切都好。 宴会一直开到深夜,宾客散尽时,水晶灯照下的光影与宴会外游泳池反射的星光混成一处,凉意更深。 2 第二章 … 夜色很美。 齐爷的车如陆以华所想的奢华,却不如他所想的低调。 想想也是,n市里面一家独大,在周边几个小城市里也霸着多半的场子耀武扬威,齐家是个世家,发展到如今是个什么意味的存在,早已无需蛰隐。 低调倒像是委屈了齐爷这么个人物。 陆以华不过分冲动也不过分高傲,是个很识时务的人:所以他不吵不闹,不质问。不过这种识时务倒也不至于低微,所以他不哭不求,不讨饶。一路上微微低着头做若有所思状,或看向窗外风景,偶尔抬眼扫视,也是礼貌性质的,不尖锐不犀利不挑衅。 这个人像是空长了一幅不错的皮囊,性情却没有特色,教人找不出有什么极出彩的地方。 他透过玻璃上的反影去观察齐厉,试图找出这位大人物迂尊屈贵到方此辰婚礼上找麻烦的因由,未果。事实上他不仅没有看出因由,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任何关于这个人的信息,都不大为人所知晓,而这个人直至此时所显露出来的,更是让人无解。 齐厉上车后便收敛了气势,闭目养神。这眼一合,就直到车近了别墅才睁开,你说陆以华能观察出什么来? 车门开了,齐厉下了车来前行两步,立即察觉那男子没有跟上来。不动声色地迴转了身体看过去,那人正扶着车门有些站不稳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多,受了冷风便头痛难耐起来。 陆以华内心暗暗叫苦,他本就带着伤,又喝了不少酒,心里郁结着一些难以纾解的情绪,再被齐厉弄出这莫名其妙的一场戏,顿时觉得精神困顿,腰酸背痛,眼看就站不直了。 齐厉是个有耐心的,他不退回去扶,也不自顾自先走,他在原地等那人扶着额头站稳了,才冷冷地斥上一声“快些”,然后看那人快走几步赶上来,心情极好。 这大概便是没什么可追求之人的恶趣味了。 可怜陆以华哪知这上位者的脑迴路是怎么个走法,百思不得其解着被带到二楼一间卧室,干脆坐在床边发怔。 伤口隐隐作痛,人也孤立无援地被扔在这么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他竟平静。 这些时日以来他常被痛苦与内疚折磨,他自知对何煦有愧,偏偏何煦待他甚好,多番安慰;他亦明白,自己待方此辰的那一点暧昧心思早已人尽皆知,原还可以算是情到深处无怨尤,日后当做笑谈,可说一句“那时,我还喜欢过方此辰你这个混蛋。”这样轻描淡写但引人惆怅的话语,可惜一切都毁了。 一步行错,他毁了自己真诚对待的一份感情,终究还是玷污了自己之前的心绪。 那之前方此辰还有所感动有所慨嘆,那之前方此辰还有心在与何煦亲近时避开他以免伤他感情,那之后,他于方此辰也不过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让方此辰可以丝毫顾虑也无、痛痛快快地去与何煦海枯石烂了。 他也许是故意的。 他自己也分辨不清。 他不喜欢被怜悯被施加恩惠,他要了一个彻底,于是彻彻底底,断了方此辰对自己的那么一点不同。 现在,他随齐厉来到这个地方,任杀任剐,当是能偿还对何煦的歉疚之情了,这样,也可以彻彻底底,断了自己对那二人的牵绊。 这一场剧目里他付出太多,表演得太滑稽。他是个配角是个笑话是块感情的试鍊石,谁知道到底是什么呢,总之不是个好东西,什么失态他演什么,什么丑陋他做什么,通通想一遍,简直是白雪公主她后妈。 脑子中一片乱七八糟,也许酒喝得太多,人就矫情起来;或者说人心中有事,就容易醉。毕竟他为方此辰挡了五六年的酒,不该这么几杯就醉了的。 慢条斯理地分析自己此刻矫情如妒妇怨女的原因,分析一遍之后,伏身迷迷煳煳地睡去了。 齐厉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换了身服服帖帖的衣服,一推门就看见陆以华在睡觉。他是跪着睡的,上半身伏在床上,两腿撑在地毯上,以浅灰、深灰、黑色为搭配的一身衣服堆皱起来,那姿势令他露出一截脆弱而白皙的腰。 腰上露出一角绷带,绷带上有血色。 齐厉知道那血是哪儿来的,齐家刑堂的人之前虽然没把陆以华拖下去伺候,但是那一顿拳打脚踢,要他半条命也是不难的,为什么?手背上装拳刃,皮鞋底带尖刀,谁说要专门拿大傢伙才能见血,估计这男人一后背都是深深浅浅的伤口,难怪半个月没好,居然还敢喝酒。 挺有意思的人。 ——不把感情当回事的人,经常觉得重感情的人有意思。 您是不是觉着这“意思”里面沾着点怜悯沾着点好奇?或许是吧,但是倒也没恶意。这个身份这个地位了,齐爷对谁都没什么恶意,也不打算伤害。 ——一点挑战性都没有,齐爷可能会这么说。 其实齐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权利争斗有经验,管理手下有套路,称霸一方靠手段,上下疏通靠人脉,都是齐家人的专精,玩儿起来当玩儿一样…… 没得玩了,只能找点有意思的。 所以那天兢兢业业地把所有事务都处理完的齐爷才会随便问问有没有什么新鲜事,之后令人大跌眼镜地出现在小小一个门堂那里。 被撞坏的院门,倒在地上的满背鲜血的男人。 最有意思的是,那个男人不激动,也不痛苦。他替旁边的男孩子挨打,疼得脸发白甚至哼不出声了,还是有那么点不在事件之中的意思。 后来查问查问才知道,严格算来,这个男人确实不在事件之中。根本不干他的事。 不知道哪儿跑来的炮灰。就像年少砸人场子时,明明是和对方罩着酒吧的势力有所冲突,偏偏一个打工的侍应生窜上来不明所以地硬要拦着,被狠狠地砸了两啤酒瓶子。或许有隐情吧,不过齐爷已经懒得想了,他对这个男人有那么点兴趣,就随着人情把他要了过来。 男人女人没所谓,齐爷自己活得太肆无忌惮了,干脆就什么都没所谓了。 什么有所谓?叫私人医生有所谓。 齐厉传内线叫徐医生过来,一个消息传出去,千万个消息传回来。值得信任的消息互通的手下们纷纷询问贴身伺候的可怜人,齐爷怎么大半夜的叫徐医生来,是受了伤还是不舒服,出了什么事? 正值壮年被人叫爷也就算了,好歹也是身份的象徵。这么金贵着伺候,被像个垂死的老头子般的对待,岂不是让人心里不痛快?才不,齐爷一点压力也没有,他的健康就是值得这么多人关注,他金贵得理所当然的,理所当然得有点过分。 第3页 没人觉得过分。 徐医生二十来岁,这个时候却已遵循养生之道早早睡下了,从被窝里爬起来,抱着私家的急救箱子跑来,就看齐爷主卧隔壁的客房里,大床上伏着个男人。 剪开上衣,解下渗着血的绷带,果断擦干净上药缠绷带外加留下口服药,顺顺利利、一气呵成,之后徐医生准备闪人了。 “他伤得如何?”齐爷发话了,平平淡淡一个疑问句。 “不重。”徐医生认真斟酌,斟酌半天也就这么两个字。心底下有点忐忑,爷也是刀枪里打滚、闯荡时受过不少伤的人物了,怎么会连伤得轻重程度都分不清了呢。 “他喝了不少酒,无妨?” “没什么影响,齐爷放心。”徐医生松了口气,眼见齐厉一点头,立即闪身走人。 齐厉瞥了一眼床上的陆以华,合上门离开。 3 第三章 … 陆以华一早便醒了。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窗帘挂着遮去晨光,室内的昏暗令人看不出时辰,东寻西找一阵才想起左腕上戴着表,眯眼一看,已是六点一刻,比平日晚了十五分钟。 酒醉误事,向来如此。晚起也便罢了,自己怕是一时回不了公司上班,真正令人生厌的是这不肯轻易休止的头痛,还有不知何时被人重新处理好的伤口。 上身□下穿长裤,伏在齐家的客床上睡得人事不知,自己还真是悠闲。 陆以华起了身去用清水抹了把脸,清醒下来之后无事可做,继续推测齐厉把自己带回家来的原因。他对自己有些兴趣,这点陆以华是很清楚的,然而这个兴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兴趣,就不大好说了。齐厉这类人的内心,他之前从未妄加揣测过,只因为没有必要。 你只要接受他们的结论和要求就好。内心所想,揣测了也无用,因为那并不是你揣测出来了就能左右的。 然而事到临头,难免不胡思乱想。想了又想,想不出个合理的一二三来,也就算了。 于是陈管家敲门之后进来,正看见昨天那个跟随齐爷而回的男人半裸着站在厚厚的鹅绒窗帘前发怔,也可以说得好听点,叫思考。总之就是在昏暗的房间中唯一光线的来处,煳出一个极大极浓重的影子来。 这个男人的背影看着就让人觉得他很凉,不是冷,是比冷轻薄一些的凉。 清洌洌的。 难怪齐爷把这个男人带回本家养着,看意思是要长久住下来的。陈管家想着,面上不露声色地招唿:“陆先生,您醒了。” 陆以华回过头来,干净、俊秀、斯文,糅杂在一起,表情竟平淡。 陈管家因此以为这是个冷冷淡淡不好伺候的主儿,谁知男人一开口,语气温和有礼,面上也自然而然带着点程度适当的微笑:“是,习惯早起了。” 倒是个知情知趣的,不给你冷脸,不过分热情,回你句话让你打个哈哈沉默也好接着话茬说下去也好,总之不让你难看。适合交易场面上相见打个招唿的人物,既不适合交心为友,也不适合断交为敌,当不成缠缠绵绵体己知趣的情人,只怕连个逗人开心使人发笑的掌心物件儿也不成。 齐爷把这么个客人带回家,难道是填上前几个暖床人的缺,换了口味?也没听说最近对男人有了兴趣啊……罢,上面的心思不用他们伺候人的来猜,陈管家笑得一脸诚挚,解释道:“我是主宅的管家,姓陈,您叫我老陈就好。刚才齐爷估计您宿醉之后可能早起,提前招唿我给您准备些日用的东西,免得不方便。没想您起得比料想还要早。” “齐爷太客气了。”陆以华做做受宠若惊的姿态,把人往里请。眼看着管家指挥人一件件地搬东西:牙刷毛巾等等用具自不必言,被褥毯子也一一换过,窗帘取下换洗,几人忙个不止,他就负责站一边看着表示自己满意至极。 “陆先生,醒酒的药。” “陆先生,您可偏好黑白二色?” “陆先生,这几件是从成衣店中购来,待人为您量完尺寸,才好重新定做。” “陆先生……” 于是一上午也没落下个清闲,直把整个房间弄得面目全非、焕然一新,陈管家才带着几个佣人离开,走前还不忘提醒他中午到楼下餐厅用午餐。 经这么一闹,陆以华也算知道自己大概是个什么身份了。之前去洗脸,洗手间里一片瓶瓶罐罐,各种香薰精油刺绣浴巾,一看便知是有品位的女人用的。衣柜旁原是个梳妆檯,同样是摆着名贵化妆品与香水,梳妆檯上的首饰盒里,陈着数件价值非凡的首饰。 然而最明显的还数衣柜与床边的柜子。衣柜中礼服便装挂得满满的,隔间中却是些性感惹火的衣饰,口味之大胆令人咋舌。床边的柜子里则毫不避讳地放了些教人脸红心跳的情趣物件,直把陆以华逼得眼往天花板上瞄。 这主卧隔壁,最近的一间客房中住的是什么身份的人,不言而喻。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了,这是齐爷无聊了有兴致之时,寻趣味的地方。 温玉满怀、柔情无限,齐厉正是好年纪,有名有利有权最可贵的是还有貌,养几个情人当然并不奇怪。就连方此辰遇上何煦之前,也不是个干干净净的禁慾者。 但是他陆以华却是个有知识没实践的禁慾人士,各种片子看了不少,唯一一个想与之实践的,早就和别人实践去了,轮不上他觊觎。 自嘲两句,分心继续对房间内各项摆设被迫发表意见。 于是梳妆檯换作书柜,按他的心意放了些大部头的书来打发时间。衣柜也被收拾妥当,显得略有些空了。唯有床头那个柜子,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陈管家满脸正直笑容地站在一边看着他等他发话,最终他只得说了一句:“那便先这样吧。” ——那便先这样吧。 不然呢?他也没奢望齐厉看到他给打得半死时忽然发觉这个人重义气有胆识要提拔他来为齐家打天下,也没奢望齐厉看到他在人群中将一杯杯挡不下的酒饮尽时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少了这么一个能挡酒的人物于是把他收入麾下…… 被人家要走,坐了人家的车,进了人家的屋子睡了人家的床——不对,是睡了人家客房的床,又要感激人家相当有人情味儿地给自己上了药治了伤,该怎么办? 老老实实地以身相许吧,男的女的,人家都不在乎,自己还能在乎什么。 脱了衣服打开身体任由人家施为,耻辱之类的感觉,终究只是感觉……吧。陆以华捂了脸苦笑,笑意从指fèng间透出来,干扁得很,一戳也就都碎了。 不然呢?以死相抗,还是动之以理? 自己尚有双亲、好友,除了看开一切,静待事件发展之外,还能如何? 他此时想来,竟有心情替齐厉庆幸:齐厉若这么对待何煦,何煦定然宁死不从,把齐家闹得个天翻地覆,拼着玉石俱焚了,也不要齐厉好过。如此一来,不是齐厉降不住何煦被他气个半死,便是何煦被齐厉施手段整得凄悽惨惨生无所恋,悲剧。 齐厉若要来的是方此辰的好友纪君扬呢?那更有意思,纪君扬是个有理智却也有骨气的,肯定从上车开始就冷着一张脸不甩任何人,本着不理会不介意不反抗的原则和齐厉开始旷久冷战,直把齐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冻成冰棍才罢休,同悲剧。 ……这样一想,齐爷不愧是齐爷,有大智慧。 直接挑了个最安全的带回家来,不闹事也不冻人的,就剩下这么个性格毫不出挑的陆以华了。为嘛?原因很简单,性格不起来,没底气。 家庭条件很一般,并非受众人娇宠长大因而高贵自持,亦没有经歷什么痛苦挫折变得坚强热血。能力不差,却甘心跟在方此辰身边做颗黯淡的星子,出谋划策,奔走忙碌,一直站在那人身后未曾露出完整的面容来。 至于相貌……他眼不大下颔不够尖细,算不得可爱;眉不粗稜角不够分明,算不得英俊。 白皙、斯文、干净,至多算得上清俊而已。 称得上长得妙的,就只有那薄唇,意外地给他添上点说不清的意韵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于是陆以华对齐爷的第一个明确点的评价终于形成了:眼瞎! 4 第四章 … 整整一个下午,陆以华闷在房间里看看书听听歌,看进去多少听进去多少不知道,时间浑浑噩噩地就过去了。 中午和晚上用餐时都没遇见齐爷,他说不上松了一口气还是如何,反正吃得出滋味吃不出心情就是了。一桌子的精緻菜餚,合着上午厨子细细询问过他的口味轻重,相当人性化。最美的是点心,手掌大小的瓷碟里置着葡萄珠大小的各色软糯糰子,一碟中只放一个,晶晶莹莹好不剔透可爱,却把怕甜的他吃得脸都绿了,连忙推脱。陈管家在一旁笑啊笑地招待着,最后看他难得做出点表情来,却是对着齐爷最欣赏的点心,更是止不住笑意泛上来。 第4页 陆以华对这种爱笑的长辈似的人物毫无办法,硬着头皮把一桌子菜好歹都尝了些评价了几句,终于等来一句“陆先生是否想回房休息”的问话。 这就算是放他去了,陆以华自然点头应声,转身准备上楼。 却没想陈管家之前一直在等他开口问齐爷的去处,他至最终也没问。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该知道的自然能知道,不该知道的问了不过是自找难看而已。陆以华心里把各个界限都把握得很是清楚,这别墅包括前□院中的人都对他客气非常,然而没有一个人,是他得罪得起的。 进门之前,他始终感觉得到那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一直在跟随着他,说不上恶意,但也并不柔和。针芒在背,刺得人发疼。 关上门随便拿起之前丢在桌子上的书放在掌心摸索,那是一本关于企业运作的专业书,厚,充满了机械化冰冷的术语、数据,读起来总有一种在触摸金属的感觉,其实并非陆以华的爱好所在。 很久以前他就在看这样的书了,那时是为了方此辰。 方氏集团的少董,这背后意味了很多东西。想要名正言顺而并非依附性地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至少要努力向着这个方面发展。那时他成为一个对方此辰有用的存在,不止是亲密的朋友这样简单。 于是他又成功地成为了方此辰可靠的下属。 爱人?很快便另有其人。 陆以华抿起唇,合上书放回书柜中,试图回想在大学之前,遇到方此辰之前,他喜欢做什么。 想不出来,那时候的他,和很多同龄的男孩子一样,看看球赛,对大事发表一下幼稚的见解,看一些难懂的书来让女孩子觉得自己有气质且与众不同,最多的还是为成绩奋斗,与父母闹些青春期的叛逆和桀骜来发泄莫名的不满。 现在他无事可做了。 于是找陈管家要来自己外衣口袋中的手机,打算联繫一下父母和好友。 才一开机,就有几条简讯顶进来,有当天在场的同事发来表示关心的简讯、房地产的gg、提醒缴费的通知,和何煦的。 大意就是他没想到方此辰会这样做,他会尽快劝服方此辰来救陆以华回去,要他不要着急专心养伤。 天真,陆以华扫了一遍简讯如此感嘆,他恨自己不能同样天真。 方此辰明摆着是已经放弃他了,期待他顾念旧情来接他是没什么问题,期待他为了自己和齐爷撕破脸弄得企业受连累可就是太没脑子了。至于何时才能回去……环视这间陈管家花了大把力气来重整的房间,陆以华知道,除非自己把齐爷惹怒然后死出去,不然短时间是回不去了。 虽然说想要的都没留住,但是也还不能算是生无可恋,就这么贸贸然地把自己性命交代了,也不太值得。何况……说起来好笑,他也并没有什么其他地方可去。他当初大学毕业刚进方氏,便贷款买房、每月辛苦还债,硬是把家安在了方此辰所在的高档小区里,美其名曰相互照应。 现在可好,只要想到会看见方此辰,陆以华就牙疼。 牙一疼就心疼,没跑儿的。 跑也跑不了,还不知道齐爷到底要怎么处理他这号人,干脆安心住着,哪天看到齐爷了,小心应对就好,别无他法。 说曹操曹操就到,想齐爷齐爷就来,陆以华还站在书柜面前艰难抉择顺便发呆,就听见有人敲门,说齐爷回来了,在楼下用点心,要他作陪。 整理整理仪表,挂上招牌笑容,陆以华下楼去了。今天他白衬衣加菸灰色长裤,背挺腰直,远远地从转角楼梯上下来时齐爷便一眼打上他了,待他走近,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恢復得不错”。 这话听着就让人心里嘀咕,这个恢復指的到底是什么?自己那点儿破事,齐爷要是愿意费点时间弄清楚,肯定早就知道得比自己还全面了,但齐爷要是没这个时间管他之前身上发生了点什么呢,自然就是问的身体。 陆以华想得多,脸上倒是一点而不露,文文气气地应了声“是”。 “过来坐。”齐爷看起来心情不错,一身合适又舒服的软布料子贴着身,坐在小厅吃茶点的桌前,半眯着眼如此道。 陆以华坐过去,为这人如此会享受而有些感嘆。 不过到了这个地位再不享受,哪里对得起坐的这个位置。 谁都知道齐爷是个挺精彩的人,偌大个n城里里外外,故事比他精彩的人真的不多。说他是齐家原来那个老爷子最看不上的个儿子,懒懒散散,连点权势相关的便宜都不肯沾,嫌麻烦。后来其他几个斗得差不多了,才发现那些便宜确实不该沾,每个便宜都像涂了毒的金钩子,带着那么点儿险恶的意思。几个人斗得尽兴了,各自霸着点小势力不放了,齐厉悠悠闲闲地去老爷子面前请安了。 齐厉给老爷子削了个苹果,一边削一边说了几句话,可能是这么说的:老爷子啊,您今年四十多快五十了,虽说正是壮年,但人老了也就享受不到什么了。这是最好的享受时间,何必靠看自己几个儿子挣来抢去的样子取乐呢。不如到处熘达熘达玩儿去吧,这几年大哥二哥他们闹得也差不多了,您也看出来自己这几个儿子就这点能耐了,不如都交付给我吧,我给您看着,要是能让您看得高兴看得惊喜,也算尽了孝道。 结果那个苹果削完了,齐厉从老爷子家出来,就从齐厉变成齐爷了。 听起来有点荒诞吧?确实挺荒诞的,因为这不过是传言而已,齐家传了这么多代,怎么可能这么儿戏地就被个苹果折腾得换代了。但是偶尔有知道点风声有点身份的人,席间吃喝得高兴了,还是喜欢把这个荒诞的说法拿出来念叨念叨,当个美谈了。 谁都知道大户人家水深,何况还涉黑——哪里是涉黑,他们本身就是纯黑。 齐厉从几个兄弟里面脱颖而出成了齐爷,其中的种种血腥与阴谋不足为外人道也。这几年来齐爷的手段更是把这一点显露得明明白白的,明白得大家都装这是假的,只把那个苹果的笑谈拿出来哈哈两句,闹个心照不宣。 陆以华也是听闻过这个论调的,他印象中假想的齐爷,应该是三四十岁、一脸深藏不露的jian险,大腹便便,还有个黑得彻底的心。 结果除了第一条沾边,剩下的全部被推翻。 他第一次看见齐爷就是那个愚蠢的下午。他开车闯进齐家的门堂去救何煦,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毫无悬念地被打得满背是血,锋刃划破皮肤向下狠狠地按下去再拔出来,一条一条,陆以华知道自己嵴背被划得很漂亮,几乎是要被切了开来。 就要被拖到刑堂去时,有人来了,气氛突然凝重,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有什么类似于威势的东西令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等待那人开口,即便他看不见,也知道来人绝对是个极有身份的。 他伏在石板地上,疼出的汗水沾在他睫毛上,他睁不开眼,也抬不起身去看那个人。 他听见有人喊了声“齐爷”。 然后有人不轻不重地在他腰上踢了两脚,牵扯到他的伤口,他抖个不止,无法控制地想喊疼,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喊出来。 最后,那个踢他的人随便问了何煦两句,说,此事算了。 他忍着疼强睁开眼去看,只看见了一个侧身转成一个背影。 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冷俊、气势惊人却并不锋利,他的锋刃不知放置在哪,总之不显露于外。他对什么,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兴致,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他不说话,就是死;他大发慈悲给了四个字,陆以华活下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触动了他,而他救了他。 5 第五章 … 陆以华陪他的“救命恩人”用茶点,看了一阵,才算看出点门道来。 齐爷吃东西细嚼慢咽的,从颜色最浅的开始:手指尖搭在桌上轻轻一点,一边伺候的就把那方向的碟子端过来。齐爷喝口茶润润喉咙,取了精緻的银质小叉,拨弄拨弄糕点,视觉享受够了才肯动口……米色、浅青色、鹅黄色、嫩粉色,一直吃到深深的玫红色。 一桌茶点用了一个多小时,陆以华心想,与其说是享受,不如说是折磨,怎么就有人喜欢这么装模作样的放松方式呢,看起来高贵非凡,事实上累得够呛吧。 看来这样的生活方式不是他能理解的了。 待天完全黑了,齐爷也按时结束了他的茶点时间,倚在座位上合了合眼又睁开,陈总管立即起身侯在了一边。 只见齐爷厌仄仄地看了眼桌子,站了起来。不过就是一刻的转换,那股子慵懒堕落的气氛便消失了。他方才柔和一些的表情已经化为冷硬,直接对陈管家道:“郭贺已经在书房了?” “是,这一天需要您处理的事都呈上来了。” 第5页 “很好,”一边向楼上走一边对陈管家交代着什么,直到了书房门口,才忽然转身对始终跟在身后的陆以华道,“你回房间准备,我今天在你那过夜。” 说完不等回復,书房门开了又关,留下脸色有些发白的陆以华游魂似的回自己房间去了。 准备……? 在房间内转了两圈,陆以华心中发虚,苦笑个不止:虽然早有预感,但没想到竟真是这么个用处。虽然自己喜欢男人,但也是有选择的……然而很明显,此刻是没得选的。 努力平復着心情,被侮辱轻视的感觉却无法消除,只能强忍了吧。自己怕是庸碌之人的典型,卑微地用一些东西当做藉口来让自己活下去,哪怕被同样身为男人的人侵犯——没有反抗的话,也许连侵犯都算不上。 若能痛快地反抗也好,然而后果,却也只是更悲惨更难看而已。自尊与屈辱之间,陆以华决定选择中间值。 不反抗,但也不讨好,就这样而已。 明知是做作的藉口,用以遮掩不够决绝不够坚定的内在,但仍然虚伪地告诉自己,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最理智的,最可笑的。 旁人没允许陆以华多笑一会儿,陈总管估计终于从齐爷刚才说的那句话里听出他的明确身份和定位了,急急忙忙地跑来他房间和他“交心”。其实就是交代一下齐爷的生活习惯和爱好,有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一次性让他了解个清楚。不然,被罚事小,惹了齐爷心里不痛快可就事大了。 陈总管这一说,他才知道,齐爷过得竟比他还要规律。六点起床,开始悠悠闲闲的一天,晚上十二点左右结束。每天工作的时段是固定的,早上吃完早餐看完报纸后根据安排下达一次命令,午睡后做长期的规划安排、联繫该联繫的人交流交流感情,晚上吃完茶点听属下报告任务的完成情况和其他问题,这期间发生的重大事件随时报告随时解决。 其他琐屑小事,都有手底下的人照看着,根本不劳他费心。 听起来挺轻松的。 然后陆以华回想起齐爷用茶点时那副样子,终于知道那不是在享受生活而是在提前折磨脑细胞。 生活规律讲完了,陈总管的表情慢慢地有些微妙起来了——家主的私生活确实归他管,但他并不是什么都管的。以往有一些他可以管,但是这次的对象发生了某些改变导致他有心无力不知道怎么管……好吧,说得明白一点,就是陈总管很清楚应该怎么给情妇们暗示,让她们明白齐爷偏好的颜色和气氛。但是这回变成一个男人,就不知道能怎么说了。 ——毕竟齐爷之前是没和男人沾染过的,说得大不敬点,陈总管甚至不知道自家老爷是主动那个还是被动那个,所以这些事就只能……让陆以华自求多福了。 “咳……齐爷大概要和郭贺那小子谈一个小时左右,你先准备一下吧。” “……” “我一会儿让手下的人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放在浴室,你先准备一下,洗个澡。”陈总管难得有不自在的时候。 “……” “洗完穿浴衣就好,有事拨内线叫我。” 门合上了,陆以华打开衣柜取出浴衣,坐了一阵又听见人敲门,两个男人抬着一个不小的箱子放进了浴室,又头也没抬地退了出去。 拎着浴衣进了浴室,打开盒子,用处不明的很多器具很整齐地排列着,其中陆以华认识的就只有灌肠工具,这还是他当年从小心翼翼地下载来的电影上看到过的。 真讽刺,他的心跳得很缓慢,一顿一顿的,声响却极大,震得他发麻,几乎站不住脚。颤着手关上门,一件件地脱去衣服,像把皮从身体上褪下,陆以华有血淋淋的错觉。 浴室的水声停下的时候,齐爷已经在点第三支烟。 但他并不着急,新鲜的东西引发的兴趣可以令人意外的有耐心,何况他本身就是个善于忍耐的人。 所以陆以华湿淋淋地出来的时候,没看出他脸上有任何不耐烦的成分。他只是微微挑起了眉,将刚点燃的烟掐灭掉。 窗帘挂着,灯光明亮,浴衣贴在身体上,触觉都不自然地异样起来了。陆以华把自己洗得很干净,伤口重新绑了绷带,髮丝上有水珠坠下来,沾湿一片,以致看起来有点虚弱。 齐爷打量着他,而后点点头,示意他过来。 陆以华前行几步坐到床上,抬头看他。 俯视与仰视的心理位置向来不同,自齐厉这个方向看过去,这个强自镇定的男人瘦削且脆弱,敢于直面自己,却掩藏不了那游移的视线。 这个男人用起来的感觉应该不错。 齐厉看着他的薄唇这般想,颜色很浅,但形状上好。于是倾身吻他,试探性地打开他的唇齿,以温柔为开始,却以掠夺为手段,毫无余地地啮噬着同时,曲起右膝顶开了他的双腿。坚硬的膝盖压在陆以华的欲望上给予最直接的摩擦甚至说是蹂躏,令他几乎惊叫出声,却把这男人的舌尖放了进来。 齐厉的攻势太急,迫得他将脖颈仰至极致来承受,液体伴着yin靡的声响将他的喉咙烫得发哑却无从挣脱,□的剧痛与火热令他震颤着想合起腿来,却只是火上浇油地将那人的膝盖夹紧,摩挲着粘腻在一起,不知怎地就是逃不开,渐渐愈发炽烈,竟硬了起来。不知觉间,浴衣早已被解开带子丢到床下,他的肢体完全曝露在灯光下,被折曲成一个略带痛苦的角度。 结束那个令人口干舌燥的吻,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压在床上,一手将他胸前的绷带向上下拨开,两指夹了藏于其中的艷色按揉捻弄,齐厉危险地半眯着眼,毫无意外地察觉到自己确实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有反应的。 本着不亏待自己欲望的原则,他冷声道:“把腿张大,腰抬高一点。” 这个时候,他已经决定把这个闻言侧开脸,咬着牙努力照做的男人养在这个房间里。 陆以华感觉得到他和另一副男人的躯体越贴越近,敏感的部位被不停地刺激着,□甚至难以自禁地濡湿了顶端,全身燥热无比,可艰难着唿出的每一口气,都是冷的。他曲着双腿躺在不属于自己的床上,努力把自己打开到难以容忍的地步,这种耻辱与□的交缠让他想哭。 他终于发现自己做不到,他做不到真得把自己放在极低贱的位置上——或者说,难以做出取悦于人、供人享受的姿态来。 齐厉很难等他,任何一个男人在这样的时刻都是等不得人的。他按住身下这个男人的双腿向两边打开,感觉到他剧烈地震颤和并无实际意义的抵抗,警告性地在他大腿内侧最柔嫩的位置一掌拍下。 陆以华合上眼去忍。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抗拒,也许配合得不够好不够主动,但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反抗与阻止,直到他发现自己被翻过来,改为伏趴的姿势跪在床上。 也许这个姿势较之前那个更适合于没有与男人做 爱经验的齐厉,也更能避免他肉体上受到的伤害,但他真的克制不住那种□裸地跪趴于人前,任人侵犯与占据的姿势所来带的屈辱感——这样的将□暴露在灯光与视线之下,不是任何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男人受得了的。 可他已经没有体力再去挣扎,只能睁大着眼睛努力克制乞饶的冲动。 齐厉没想那么多,在□涌动之时前戏无关紧要,更何况陆以华的身体已经展开,他发红的耳尖、轻颤着的身体、被自己握住正顺应于抚慰的火热,都反映出男人的身体在自己的操纵下已经进入状态。是时候了,以手掌撑开臀fèng,被迫暴露出来的部位立即被沾着润滑液体的手指所挤入,耳边响起男人强忍着的呜咽声,究竟是疼痛还是难以承受这个被进入的认知,齐厉不清楚。 他只清楚即使有了手指的扩充,陆以华的身体仍□得令他发狂,他向下按住他的腰,扶住他的臀,深深地侵入他的身体,撞击,抽离,变换着角度来攻击和使用这具躯体,愈是退缩逃离,便愈要闯入与撕裂,不肯罢手且肆无忌惮。 纠缠不休,不肯轻易饶过。 直到他泻在他的体内,白色的欲液滴下来,连齐爷也觉得了,这样的玩弄方式,彼此间若无感情,实在太过难堪。 男人与男人之间,是不是就是这么一回事? 齐爷知道自己下手的轻重,并没有伤害到这个已经沉入茫然状态的男人的躯体,不过是单纯使用过度造成的肿胀,以及过程中一些粗暴造成的淤血。 至于心,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然而为他的顺从与挣扎所迷惑,是否是在意的开始呢? 陆以华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因为这次唯一令他感到安慰的事,便是没能成功地清醒着支撑到一切结束,于是这些过于难堪的情状与之后齐爷单薄而近似于怜悯的迷惑,都得以短暂地逃避过去。 第6页 6 第六章 … 陆以华很快地恢復了意识,他的脸蹭在枕上动了一动,被碾压的疼痛顿时铺天盖地而来,他止住行动,慢慢调整着肢体,终于对此麻木甚至于无动于衷。 从浴室出来的齐爷正看见他艰难地以肘部支撑住身体在翻身。 极缓慢但是坚持而为之。 “醒了?”因他这个似乎含有某种意味的动作而略有触动,一手用毛巾擦净滴下来的水,一手将床单的一角扯平坐在上面,齐爷随口问道。 “嗯。”托着腰来防止任何多余的碰撞,然而体内却无法用这样的方式来予以保护。他听见自己的骨骼在响,清清脆脆的,像是要一截截断开的声音,让人拒绝去听。 他此刻几乎没有体力,在这个太过轻易的动作中他甚至停顿了一刻试图略微缓解这种尴尬的无力感,然而就是这静止了动作的瞬间,令他更明显地感觉到身体内有其他男人的欲液因他的动作而流动。 这个感觉让他松开强撑着的手放纵自己的躯体半摔回床上,但是谢天谢地虽然惨烈,他还是完成了预计的动作——尽管疼痛与酸麻归根结底还是没能逃避过去。 这期间他一直为齐爷探究性的眼神所笼罩,他将自己的□尽量处理得坦然,仰面躺在床上看着齐爷,有些仄仄地,但仍然试图扬起一个合乎礼节的适当微笑。 “很好,你很坚强。”齐爷赞许似地这样夸奖了一句,然后理解到这个男人不需要自己像安抚其他人一样给予更多一些的耐心与精力,将毛巾丢到一边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了。 “你很坚强。”这句话魂灵一样地在房间里游荡,绕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对着他的耳朵吹气。 陆以华的笑容在扩散,以至于有一些扭曲了。 ——“你很坚强,也很冷静,以华,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 ——“不可能。” ——“何煦他和你并不一样,他能给我的快乐与任何人的都不同。” ——“他需要我,我不能伤害他。” 陆以华用手盖住自己的脸,灯光太刺眼了,他承受不住。 ——“你不一样,我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你从不需要我。” ——“何煦他依赖我,我也喜欢他依赖我。爱情总有一方要强势些,以华,我从来都没有过想要照顾你的心情,我也不能想像你照顾我的样子,我不爱你。” ——“当年你我相识的时候,你还是一个一直跟在我背后的瘦弱的傢伙呢,我当时以为我要罩着你的,谁知道你成长得那么快,很快与我并驾齐驱。以华,我们可以是一辈子的兄弟,不要去伤害何煦。” 是我的错,迫不及待地想要融入你的世界,拼命地努力去了解去成长,直到最后变成一个不足够弱小得让你怜惜的男人。 是我的错,坚强、冷静,在你有危险的时候在你有困难的时候,我不会哭不会无措也不会暴跳如雷地去找伤害你的人发疯,因为我知道那无济于事。 在我四处联繫朋友、制定计划、一步一步地去谋取成功的时候,你是不是只会感嘆我是一个不会心慌不会冲动的、足够强大的、值得信任的朋友? 到最后,当一个冷静自持的人再也克制不住嫉妒这种情绪的时候,将真相告诉无辜的何煦的时候,你是不是突然发现我并不是无坚不摧的冰冷的机器? 陆以华极静地嘆了口气,那口气将一直纠缠不去的虚无的魂灵吹散了。 他知道方此辰并没有想那么多。 到最后,那个人只是恨他告诉了何煦消息,险些伤害了他心爱的人而已。 想得太多的人一向只有自己而已,放任灯光继续刺伤双眼,没有气力做任何动作的陆以华就这样躺了一夜。 这样□而狼狈的,在混合着某种味道与烟糙味道的房间里。 日子就是这样地过下去,每隔三两天,齐爷会在陆以华的房间里过夜。 一般的流程就是陆以华去洗澡,洗澡后出来,齐爷将他按在床上做,做完之后齐爷去洗澡,陆以华翻个身过来睡觉。 后来也会偶尔一起洗,洗的过程中或者洗后再做一次。 齐爷对陆以华印象很好,他是个不错的床伴,身材好,肢体柔软,干净,用起来舒服而且禁得起折腾,最主要的是毛病少:废话不多,要做什么就做什么,除非实在承受不住,不然不会有任何抵抗。不哭不闹,甚至懂得笑。 如果就这样了的话,齐爷可能一直这么养着他,直到哪一天腻了或者认为他不再适合了,就给他一大笔钱让他自己把下半辈子过了。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因为齐爷发现他有一个奇怪的习惯——从不肯趴在床上,无论做得多累,都一定要翻过身来再休息。 齐爷不知道这是陆以华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自尊了,所以很好奇。 于是某一个夜里,齐爷第一次直接拥住坐在床上等待的他,抬高他的双腿从正面挤入。由于姿势陌生,陆以华又不知为何不似往日的僵硬,齐爷做得极是动情,闹得陆以华全身泛红,事后被齐爷又摸了两把,竟被做得射了出来。 齐爷压在他身上,两人都有些喘息,暧昧地纠缠在一起,懒得动了。 平日里几乎没在此时说过话的陆以华一时冲动开了口,问道:“齐爷今天怎么……” 后半句咽在嘴里不知道怎么问。 齐爷不想坦言自己对他的小怪癖有所好奇,而手指正在把玩这男人可怜的□,视线正扫在那,发觉陆以华伤势已好,绷带也解下了,便道:“之前是怕压了你背后的伤。” 不过是句随口拈来的谎言,却也因为这随意的语气而显得自然而然,毫无引人怀疑的地方。 这是个交织而出的意外,万般牵扯,却都自这句话而来。 陆以华有点发怔。那些他以为是耻辱的,认为齐爷是图个方便才不顾及他尊严而使用的姿势,原是顾及了他背上的伤。那他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他之前选择以对这行为的牴触来证明自己仍有所坚持,结果最不能容忍的反而是出自好意么? 可怜陆以华还以为自己之前做作地冤枉了齐爷,哪知道他根本就没冤枉,齐爷之前没对他上心,根本就是一如他所想的冷漠。 齐爷以为他会笑,结果却察觉到身子底下这个男人在发抖,眼角带着一丁点不明显的红色,从未展露于他人眼前的脆弱和迷惘。 突然便有些心软,觉得自己这么着欺负一个大男人实在不太好。 之前根本没想过的,陆以华的心情,就这么被略微地尝试着想像了一下,结果再不能无动于衷。 到此为止也不过是触动罢了,齐爷心里落下个决定,之后待他温柔一些,给他留一点该给的尊严,也便算了。 这时第二个意外发生了:陆以华发觉自己状态不对,仰起脸对齐爷再次扬起一个如往日般淡然且不在意似的微笑来。 一切就这么翻覆了,以极微小的事物为点,快速地织出一张巨网来。 那个笑容很符合陆以华的一般水准,弧度自然,眼神平静。 可惜那点红色还沾在眼角,瞬间令那面假相脆弱得几乎崩毁。 齐爷突然发现这样的笑容其中最大的成分并非虚伪客套的应对,而是一种自我保护与欺骗的手段。 陆以华在这一刻被齐厉彻底看穿。 人似乎都认定,无论遭遇了什么,只要还可以笑出来,似乎就没有失掉尊严与希望,一切都是可以承受下来的。 陆以华擅长笑得矜持有度,如同并未受到伤害与打击,更毋提失去。 因齐爷之前的话语而产生的动摇,使面具出现了裂痕。而对齐爷这样的人来说,一丝裂痕就足以令他看透所有破绽。 他看向身下这个男人的眼神,已经由对待一个足够足够坚强的男人,转为对待一个强作坚强的男人了。 伤害第一种人毫无愧疚之处,而后者不同。 齐爷的眼神从掺杂着不屑的冷漠,转为一种带着似是温和的感情。 面具被摘下的陆以华似要输得极惨了,但输未尝不是嬴的开始,不是么。 7 第七章 … 那天夜里齐爷睡在陆以华的房间,手搭在他的腰上,既不过分控制亦不过分放松。那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在相处时懂得给予对方的最合适的、令人信任的尺度。陆以华懂得接受那样的冰冷的对待,却不懂得应该如何拒绝这样的近似于温柔的姿势。 何况那样的纠缠之后根本无力于拒绝。 这是近似于忐忑的、极微妙的一种心绪,他与齐爷都清楚这一夜的情爱所将造成某种令人措手不及却有所期待的改变。而那些改变的来源,不过是一个新的姿势、一句随口的谎言、微红的眼角和失败的掩饰性笑容。 第7页 现代的生活让人不敢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尤其是对陆以华这种极内敛的人来说。情感的被发现几乎是致命的,令努力维护起来的安全感会被瞬间抽空。没有人喜欢被人看透,更何况那些脆弱是陆以华自觉见不得人的。 但是没有办法拒绝,一点点含煳的温柔就会让他感觉被在乎。 而齐爷做到了这一点。 至少,在他面前,陆以华再也不敢随便露出那种虚伪的註定被戳穿的面具来了。 一个开始,无可避免地就这样将被对方有所触动的人放置在一起。有些时候需要得更多的并不是追求、讨好,也不是不肯言明的好感与固有立场的对立与妥协,更不是用重重误会来令彼此意识到对方有多重要。 只需要彼此契合,一点点时机,还有微小却无法被掩饰的温柔。 清晨六点,都习惯此时起床的两人同时睁开双眼,陆以华有些僵硬地等待着齐爷先起来,把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齐爷却好整以暇地动也不动,近在咫尺的两人连气息都暧昧在一起,直到把陆以华弄得越来越僵硬,克制不住想跳起来为止——他倒是没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就敢在齐爷面前主动做些什么了。 齐爷想笑,于是他就笑了,处在工作之外的他一向将那种凌厉而咄咄逼人的气势隐于慵懒之下,但这样的笑容却也是陆以华没见过的。 他有点发慌,意识到这个男人笑起来有点过分英俊,于是竟真的跳起来打算去洗漱一番。 当然他没成功——第一,昨天的剧烈运动导致他难以进行如此高难度的动作;第二,他还未有大的动作,便被那个男人按回床上吻了一下。 无关□。 齐爷下床披了件衣服开门,陈总管早在门外候着了,随着他去挑衣物布置些闲事。 ——“快些清洗,下楼用早餐。”门合上之前他这样说。 陆以华还在发愣。 初中高中他算得上是个好学生,大学便认识了方此辰。如今毕业几年了,除了偶尔寻欢解决些欲望问题,并没有任何一次恋爱。他把爱与性分得极开,不然也无法面对齐爷之前的对待方式,所以其实他始终没有认为自己因此而失去了什么太重要的东西——他根本不认为那个时候的接吻是技巧与过程之外的、有意义的什么。 刚才那个过于轻柔的吻,严格算来可以说是他的初吻了。 却不能算是失去。 陆以华意外地发现自己没受到太大打击。 慢吞吞地起身,走进浴室站在镜子前先洗漱后梳理头髮,令自己冷静下来。而后穿衣下楼到餐厅去。 “你叫陆以华,对吧。”早餐后,齐爷在座位上问他。 “……对。”陆以华想骂街,尽管面上仍一派平淡。 “有喜欢做的事么?” 微微一怔。 “给你安排些事情做,随我到书房来。”说完便起身径直往楼上去了。陆以华连忙跟上去,心下有些疑惑齐爷为何突然对他的爱好有了兴趣,但更疑惑的,却是为什么要把自己叫到闲人免进的书房去,那可是他安排大事的地方,机密不少。 “你不过二十多岁,总不能天天像老头子一样看书喝茶。”每个人都有志向,既然他决心关照一下这个不懂得争取的傢伙,那就干脆给他一份事业。毕竟对大多数男人来说,事业是最重要的,也免得人穷极无聊了便喜欢乱想,做出一副“坚强”的死样子给他看。 只有困难与挫折,成功与进步才能让一个男人真正坚强成熟起来,活在别人的感情里,像个什么样子。 “……听齐爷安排。”陆以华无心做寄人篱下的废物,但是也没料到齐爷能这般看顾他,给他一份工作。在这个没地方可去没公司可回,甚至连人也名义上地被齐爷“要”了过来的时候,这是他没妄想过的。 齐爷沉吟了一下,许多事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然而打打杀杀这些事情,很明显并不适合陆以华来做……更深层的东西呢,他能不能信任他? 暂时还是不行的。 “你对齐家有了解么?” “流于表面的一些。”这种权势通天的黑道世家自然不会让大众了解他们的底细,不然只怕早被人端了不知多少次。甚至于来说,很多人即便生活在n市,也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家族在暗中存在着。 某条街是某个帮的,来来往往照应着,街头的混混可能都知道这个帮派,却不知道这个帮派是齐家控制之下的一个分支。 不要锋芒毕露——这是所有涉黑乃至于全黑世家蛰伏与地下,成功地沿袭了这么多年的铁训。他们从不出面指挥任何事,权力也并不过分集中,他们拆分成支线网络牢牢地笼罩着各处,你却完全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当然,这是对庸庸碌碌过一生的人来说的。 但凡有些权势的想在n市乃至于周边地区站稳,都要与齐家建立些许联繫。是以各种拜帖请帖被手下筛清之后递到齐爷手上,齐爷再根据轻重,将手下派出去参加宴会,或者在某些重要场合亲自出现。 这也是那天齐爷出现在方此辰的婚礼上把大家都惊吓住了的原因。 “确实,以方氏的情报网,还不足以太了解齐家的根底。”能查到门堂的所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跟随方少董在公司帮些忙。”陆以华料定齐家没有这方面的涉及,而是更近似于一个威严的古老家族的存在,依靠雄厚的资金和家底维持着不好不坏的循环。 “n市南边有个k城,正在n市与t市之间,日前k城的小头目主动联繫我们要求接触,你去负责这件事吧。”齐爷想了想,决定先不让他参与过于核心的事件,先试试他的能力,不行的话,就养着他看书喝茶算了。 “好。”如果不能证明自己……陆以华微微握紧了拳头,意识到自己必须投入于这个陌生许多的领域来把自己从原本的无所事事的失败中脱离出来。 “很好。”齐爷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拿起了手边的电话,“郭贺,立刻把k城那事的资料送过来,告诉赵五这件事转交给别人去办,让他去缅甸接触一下那边的事。我这边有个人,你带一带,如果不成,这件事你自己办好。” “这件事先拖上两天,等待他们更急切的要求,弄清楚他们的目的。这期间你把这件事的背景了解一下,前后关系处理好,几乎没有谈的必要。”齐爷放下电话指点他两句,顿了顿又道,“不要求你第一次就能独立处理,有问题去问郭贺,他过来时会把资料给你。好了,你下去吧。” 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不见任何含煳。 陆以华顺从地退出房间,心中打起鼓来。他知道齐爷给他的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n市和t市之间表面上平静无波,实际上暗涛汹涌,小小的一个k城正卡在两市之间,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问题来。 不过……这样的工作也很有意思不是么?至少没有要求自己在街头上打打杀杀,已经很不错了。 是时候,被迫或者自愿地放下过去那些自以为是的已经禁锢住自己的束缚,尝试其他的发展方向了吧。也许这样的心态……也只是为了避免再见到方此辰吧。 不知道他此刻怎样,方氏应该已经重新步入轨道开始发展……陆以华没能成功地放任自己继续想下去,因为陈管家已经到门口去迎郭贺了,很快,他就会忙起来,为了自己未曾涉及的领域焦头烂额,忙得再也不去顾及这些矫情的旧事。 齐爷想逼迫他向前看,而这也正合他的意。 8 第八章 … 陆以华开始忙碌起来。 他原来不知道所谓的“黑社会”也是这么深的一门学问,齐爷教给他的东西,远远超出了他之前的眼界。 周围这片城市有齐家,更广大的其他地方也隐藏着其他或古旧或新兴的势力,势力家族之间的摩擦,与其说是现代的交流方式,不如说更像是在久远的年代,大家结盟、互为担保,信与不信、义与不义,这种层面的戒训丝毫没有被更快捷也更冰冷的程序式交往代替。 例如齐爷有个妹妹,嫁给了南边的某个城市的新家主;例如齐爷手下的各个大场子,都还供着赤面青袍的关二爷;例如背叛了的人会被丢到结信的牌位前三刀六洞以血来洗刷一切;例如两边谈什么事情,地位稍低的要给地位高的那方敬酒倒茶…… 陆以华表示压力很大。 面对郭贺时,他的压力尤其大。 郭贺是个挺壮的汉子,比齐爷都要高一头,说起话来粗声粗气,但却不是个只有一身力气的傻子。他第一次见到郭贺时,郭贺正往楼上走,远远看见齐爷在楼上望着他,立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陆以华当时便察觉到了,这个人的外表之下,有着一颗与之相反的心。 第8页 郭贺要把手上的几张纸呈给齐爷,齐爷对着陆以华的方向一摆手,他立刻便明白了过来,转手交给站在齐爷身侧的陆以华。 齐爷出来不过是给郭贺个示意,让他明白下陆以华这个人的地位,当下便一点头,道:“你指教他一下。”便又回书房去了。 陆以华连忙将郭贺请入齐爷刚给他分的个小房间,暂时当做是谈事情的地方。郭贺也十分配合,一路沉默地走了进去,开口自我介绍道:“我叫郭贺,给齐爷办事的。齐爷让我协助您把这事办下来,我一定尽全力。” 陆以华就算不懂这其中的门门道道也知道立即将人家请到座位上去,一脸诚恳地说:“您别这样,齐爷让我跟您学,您是前辈,叫我一声小陆便好。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以后还要多麻烦您。” 还是当初在公司刚入门时的那一套,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是新人,放低姿态,虚心请教——他知道自己虚伪,虚伪又怎么样,这同样也是这个社会默认的规矩,不是他这样没性格可耍的人能逾越的。 他不是天纵奇才,不然也不会陪在人家身边那么久也没让人挑出点儿好来。 当年他是何煦的面试官,第一眼看到那个自信而明亮的新人,他就知道那样的光芒可能会让自己变得更加暗淡。没想到一切来得比他想像的更快,第一次派下去试探性的任务,没多久便被人家直接拍了回来,接近完美的完成品,附带含着笑意的一句“这便是方氏的门槛了么?” 这样的一句话被方此辰听到了,陆以华旁观他当时的表情,清楚地知道他没有生气,相反,有兴趣得很。 之后种种发展,尽在不言中。 回想是种自虐,陆以华虽是爱好自虐,但现在很明显不是合适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郭贺这个人的态度。 所幸郭贺很吃这套说辞,他一笑,说:“小陆,哈哈,果然是慡快人,你直接叫我郭贺吧,没什么好客气的。有齐爷罩着你,前途远大啊。” ——他知道陆以华住在齐家主宅,自然想像得到齐爷要他指导指导的含义。本以为是个彻彻底底不经事的小子,没想到还懂点礼数。 “我对这些几乎一无所知,您多担待吧。” “哈哈,看咱,都忘了正事了,我给你讲讲k城的事吧。”郭贺指指陆以华手上的纸,开始讲这其中杂乱的关系。原来,k城是周围这些城里,最安全却也最动盪的一个了,为何?就因为它夹在n城与t城之间。 n城附近这一大片地区都是齐家的地面,t城那一片都是徐家的地面。两个家族间有那么点渊源,不知哪代的谁家人嫁到了对面,也不知哪代的谁家人救过另一家的小少爷,总之恩恩怨怨纠纠缠缠这么久,两边都互相谦让着那么一点,顾及一点交情,不愿意斗得很难看。 于是就都很有默契地把k城卡在中间当做一个小缓冲地,就让它这么空白着了。这对k城来说,不知算不算得上好事,没有大家族操纵控制,很多事相对自由很多。尤其是被兴起的煜宇这个小组织统一了之后,街头上仗着无人独大而争来斗去的小混混们都消停了很多,可以说是很太平。 然而每当齐家和徐家出了点什么小问题小摩擦,k城就要抖上几抖,唯恐会被抓来当个战场,狠狠地毁上一毁。而且惹上这两家的人,也总喜欢跑到k城去躲着,毕竟两边为了表示都没有争夺之心,没放什么暗哨和钉子,比较容易矇混着逃出生天。闹得两家都对k城这个地方怨念大,派出人来搜查,都是风一样地来了,为了避嫌,又风一样地去了。 k城涉黑的上上下下都惴惴不安——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背景如此混乱,牵涉又众多,所以这次k城派人来做交涉,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有待商榷。 待郭贺把这一切全灌到陆以华的脑子里,他已经有点发怔了。 他习惯处理的是条条款款,是数据,是歷史记录,是从如汪洋大海般多的讯息中筛选出有需要的,然后一一印证、整理、列出,将相关的法律吃透,开始着手做计划。 人情世故不过是例常来往,招人帮忙打个招唿,请客吃饭应酬应酬,联繫之中敬几杯酒,利益当头大家一笑,关系就算打通了。 然而摆在眼前的,却无关法律的约束,而是所谓的道儿上各种各样的规矩。更多的,是打打杀杀,前仇旧怨,还有不知谁的一时兴起,便成血雨腥风。 “这k城的人……” “他们的拜帖递了几次了,齐爷说再挡一挡,过两周你去看看,简单和他们说说。”郭贺安抚似地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来抱怨的,赏点空头支票就踢去给t市那边心烦,只要我们这边不吃亏……” 郭贺说着说着突然临时变了脸,有点尴尬地说:“刚才是我说错话了。齐爷交代过,这事儿要小陆你全权负责,到时候到底是什么情况,要怎么做,怎么个度,都是要你自己下主意的。” 陆以华将手上的纸展开又折上,感觉情况比自己想的更复杂——毕竟很多事他不知道,就连所谓的空头支票,他都不知道应该许什么。 “万一他们是来要求投靠的呢?” “也不是没有可能。”郭贺赞赏地一笑,“也难保他们觉得两边占便宜也占不到什么,决定找某一家来依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应不应该答应?” 郭贺不说话。 “……如果拒绝,k城会不会偏于t市?如果答应,我们对t市不好交代,会不会导致名声出现问题?”陆以华突然发现齐爷给自己丢来的不是一个探路的小石子,而是一个对他来说还有点大的包袱。 “你说呢?”郭贺点点头,说:“齐爷那边还在等我报告些其他事情。最近k城的大体动向都在纸上记着呢,你先看看,有问题直接找我就好,时间不算紧,做好准备。” 陆以华细翻手上的纸,发现都不过是一些简略的事件记录。 十月初二,煜宇大当家罗煜与北方来的旧友在天芝楼一聚。 十月初九,该旧友返回北方,罗煜与其发生争执。 十月十七,罗煜肃清帮会,引起二当家仇宇不满。 十月十九,罗煜情妇之一失踪,被发现死于本帮火器之下。当晚,罗煜与仇宇会面,不欢而散。 十月二十一,仇宇失踪,煜宇动盪。 十月二十五,罗煜派遣手下向齐家奉上第一张拜帖。 …… …… 长长的一串,尽是些单纯的表面事件,没有前因后果,真实性也不能保证,处处都像与此事无关,又处处都能牵扯出些什么,陆以华对着列表看得发了痴,不断地用猜测去理清这之间混乱的关系,却无能为力。 他只习惯于面对现实客观分析,却不知这其中的迹象,究竟导致了些什么。 无从下手。 这种落差让陆以华开始觉得自己现在开始努力已经没有什么希望能够融入这个有些陌生的世界,可是,他知道即使不自信,也只能做下去。 他不能这样被齐爷白养着,每日夜里面对他平静的表情,即便被折辱也无话可说只能自觉低贱——虽然平心而论,在过程中齐爷似乎也没有存心折辱于他,然而某些事情本身,已是折辱。 也许,做属下的话,会更甘心地听命吧。 陆以华发现自己没考虑过抗争也没想过刺杀对方种种不大有实现可能的想法,甚至于,他已经安于这种得以逃避那两人的生活。 也许是因为齐爷当时留了他一命吧,也许算不得救,但没有那句话他不知能不能抵住那些后续的难以想像的折磨,活下来。 陆以华说服自己,他没想过以死相拒,是因为他欠齐爷一条命,而不是他不如何煦与纪君扬那样的人有骨气有自尊。 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安心地留在这,承受齐爷加诸给自己的一切了。 他想起那时候齐爷转过身去的侧脸,在婚礼上锐利的眼神,用茶点时思索决策的慵懒,公事公办时的冷硬,还有那个吻。 极轻的一点,让他想起齐爷指间的烟糙味,极其暧昧之下的温柔气息。 9 第九章 … 齐爷推门而入时陆以华正坐在桌边用功,眉头半锁,一眼就能让人看出的认真。 “有什么问题么?”俯□去看,厚厚的纸张上详细地记载着徐家的发展歷史,上面有些地方用红色的笔标出来,大片大片的文字,旁边有一两个字算作标註。 “我还没有看完。”些微的挫败感打击不了陆以华这样充满韧性的人,他有得是耐心与精力来与这些材料作斗争,而且他知道,这些东西,并不是只用这一次的。所以多下些功夫,定然值得。 第9页 齐爷随手翻了两页,不由得低低一笑,唿出的气息隐进陆以华的发间,直让他有些敏感地泛起战慄来。 “齐爷,有什么不对?”错误并不可耻,尤其是在现在的阶段,他需要齐爷的帮助,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没什么,你做得很好。”至少懂得应该从t城徐家这边下手,看起来不是很笨。这样思忖着,不由得想鼓励这个过于认真的男人,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类似于心软的感情存在了,“先不要看了,你这么努力,值得奖励。” 陆以华莫名地觉得有些脸红,齐爷习惯洗过澡才过来,此刻屋内氤氲着的暧昧的水气,让他有种错觉。一如齐爷的语气较平时轻柔些,一如齐爷的语调较平时低沉些,一如……一如齐爷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将手向下滑,解了他的衣带不紧不慢地折好放置在桌上。 于是领口便也松散开来,胸前□出大片的洁白吸引着人将其更彻底地展示在自己眼前。碍事的布料毫无意外地被扯下肩头,男人隔着座椅俯身拥住他,侧过头去亲吻。 像情人一样自然地面对彼此,在夜里的时候。 陆以华对此已经趋于坦然,除去天性中偶尔冒出的执拗之外,他将一切归结于一种无法逃避也无从拒绝的事态。他不去想双方中任何一方在夜里对另外一人的意义或二人地位的差异,只因为他的一切道路都已被堵死。齐爷如此待他,不是出于折辱,这个认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于是日渐甘心于这种被温暖却无需互相背负沉重责任的关系。 而在白天,齐爷更像是一个成熟的指导者的身份。他并不亲自指点他任何细节,他似乎很相信陆以华的能力。所以陆以华极是感动,尽心尽力地去学去做,在这之中,他所习得的一切,所找回的充实感,都来自于齐爷一开始的委派。 齐爷要他做事,无论到底为了什么,至少让他有事可做了。 其实这正是齐爷的目的没错。 齐爷三十多岁没到四十,这三十几年中一直浸在尔虞我诈的人情之中,也许本可成为一个温和又或活跃的人,但环境将他毫无选择余地的造就成了一个极典型的类型人物。例如他看起来冷酷英俊、气势非凡,例如他钱财无数、权倾一方,例如他感情方面寡淡而匮乏……咦,这不就是任何一个高等级黑社会老大的完美形象么? 所以他同样“必然”地因为自己本身情感的寡淡而被方此辰与何煦的爱情故事所打动,一时兴起放了他们一马,成为了一个设定好的bug般的存在。 按照这样推理下来,齐爷年少时应该还有一段美好而青涩的爱情故事,因为现实的种种不幸和身份所限,夭折了。也正是这么个事件,导致他唏嘘一声,动了善心——不过这倒没有,齐爷年少时也没爱过人。 按照俗一点的话说,齐爷不清楚什么是最正常最平凡最幸福的那种情情爱爱,他选择养着几个看着顺眼处着愉快,知道如何讨好自己让自己高兴的情人,需要的时候发泄一下欲望,有宴会的时候能带得出手,就可以了。 本来以为这样过一生就算了,找个身份合适的女人结婚,生三四个孩子,等自己五六十了,遏制他们争权夺位,直到自己再也管不了,将一切交给一个最看得上的儿子,撒手西去,便是圆满。 谁知道一时的兴趣引出个陆以华来。 当个玩意儿养的,不知道怎么就被那个红着眼角的可怜样子扰得上了心,就这么不大放得下了。 这事儿搁别人身上肯定要犹豫一阵纠结一阵,至少闹清楚自己究竟是把这个男人放在了什么样的定位上,然后计划计划之后该怎么做。是当断则断呢,还是追到手养在身边来个两情相悦。齐爷是谁啊,齐厉啊,齐家现任家主,能这么俗呢?他根本没想过这种隐约的在意有什么不对,也不觉得这会影响什么。即便会影响,他也不在乎。凭他的身份地位,没有什么外力可以让他违背内心地去顾及了。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上位者的魄力:不涉及公事的情况下,全凭自己心意做事,无所顾忌。 所以他没把陆以华撵走,他用自己的方式对陆以华好。 怎么做?具体来说,并没有在床上对他温柔许多,也并没有送他这样那样的礼物,他知道陆以华现在的处境,这些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所以他给了他一份工作,需要花大力气去完成,需要竭尽脑汁去研究,能够给他活着的真实感与存在感的工作。 他翻翻手上的事件——能传到他手上的,基本上都已算是大事。 抽出一些涉及到暂时不想让陆以华知道的,一些纯暴力事件,一些重要急件之后,手中只剩下这么一件需要动点脑子的事了。 事实上交给郭贺的话,可以很程式化地解决掉,像原来一样打着太极继续拖延。但是一来最近风向有变,二来比较合适,就利落地把这个任务交给陆以华了。 这就是他选择的对待陆以华好的方式。 并不去照顾他,也不去要他忘记谁,而是给他机会,给他信任,让他自己把自己从旧事里拖出来。 只有事业才是男人恢復自信的最好方式。齐爷喜欢欺负陆以华,看着他忍,合着眼、竭尽全力、仿佛自我惩罚一样地忍,但这并不表示他喜欢看他放弃,看他消沉。 那就往死里操劳他,提拔他,硬把他拽到自己周围的位置上来,直到他有资格站在自己身边,那时候,自然是怎么欺负都方便,也再不用怕把一个不够坚强的人欺负坏了。 ——齐爷真是个坏人。 这个坏人刚刚从陆以华身体中抽离,将他按在怀里入眠。 陆以华累坏了,对这个坏人又意外地放心,竟睡得极安稳,再没做噩梦了。 10 第十章 … 还有两日的时间,陆以华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至少通过这几天的突击,让他了解到小小一个k城小小一个煜宇,是绝对不敢对齐家动什么歪脑筋的,至多是多索取些好处,无关大雅。 略加敲打,便可完成。 至于与t城的那些恩恩怨怨,诸多牵扯,根本不是他一两日可以弄清楚的,而齐爷的要求也很简单,要他见面和k城那边派来的人谈谈。谈谈而已,再有其他的事端,应该会有之外的、更加专业的人来解决了。 他甚至想,齐爷也许是想以此次事件为基点,让他熟悉熟悉流程,了解一番齐爷身边这复杂的环境,顶着齐家的名头出去小小地露个脸,以便之后将他推出去。待他多做点事,混个好点的名声,以后也方便给他一些大事来做。 给他最大的前期投资了。 齐爷是在用自己的身份来担保他,对于一个并不愚蠢和昏庸的家主来说,这明显并不是十分合宜的做法,但是他做了,而且做得平平淡淡,并不显山露水,甚至没有直接和陆以华说明白,更没有叮嘱他一些类似于“你一定要好好做,为了这件事我可是付出了什么什么”这样的话。 他对此心存感激。 然而让他甘心奔走的种种理由,除却填补空虚与事业心之外,也有对齐爷的一份意外的信任感在。这样的信任感,无论缘由如何纠缠不清,但是结论已是被确定的了。在他身上没有什么值得齐爷浪费时间来掠夺或欺骗走的,这种彻底的弱势反而成为了一种信任的凭依,虽然好笑,但也不无道理。 他得以安心做事,齐爷也不大管他,甚至连他房间也不再去了,都有闲时,也不过是一起用饭,顺便问问他进展。 正是用茶点的时候,齐爷再次按照诡异的顺序对那些晶莹的果子们挑挑拣拣,微微垂着眉目不知道又思索着什么招人烦恼的事件。陆以华立在他身边,也在想着自己的事。 “什么时候和他们见面?”齐爷突有此问。 “后天下午三点在天泽楼。” “订的哪间?” “春夭。” “嗯。”春夭是有些类似于日本风格的装修与布局,双方面对而坐,对这类会面还是很适合的。 “齐爷……” “说。”糙绿色的,软绵绵的一团甜点,也没让他这个人变得粘腻一点。 “具体的事宜,我是不是需要提前向您报备一下?”自己处理,多少还是有些拿不准尺度。郭贺虽说全力支持,但任何有可能干扰他选择的话语都紧紧封在嘴里不肯说,让他有时候,颇有手足无措之感。 “你也清楚这都是小事,自己拿主意。把眼光放得远一点,”齐爷略一沉吟,又道,“不要瞻前顾后,这只是一个开始。” 这已经是一个很明确的说明了,陆以华选择果断闭嘴。 “放手去做。”掸掸衣角,齐爷站起身到书房去了,这是陆以华见到罗风之前,和齐爷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 第10页 一针强心剂。 之后便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当日,穿着不太习惯的纯深色系西装,身后跟着几个比自己还要强壮几分的保镖,陆以华站在包间前停顿了两秒。 他紧张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外在表现,包括整理领带或者理顺头髮之类的小动作,只因为他知道,紧张是微小而不易察觉的战慄,然而被旁人察觉得到的紧张,则会化为足以将人击溃的巨大阴影。 把所有紧张或者类似于此的负面情绪全部内敛进身体最深处,力求将外在表现得无懈可击,这是陆以华的惯用手段,除去太亲密的人,没有人知晓。 正如此刻站在他身后左手边第一位的黑衣保镖姚二,他是郭贺特意从身边调过来帮助陆以华的,是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底细。他知道走在自己身前的这位是齐家家主一力栽培的新人,乍一看来,是个不识拳脚的大少爷,一脸斯文,身上也没有自己这类人的血腥气。但是一路护送到这门前,姚二心里清楚,他的言谈举止中或许煞气不够,但是那种冷然的气势,也是足够震慑住对方了的。 更何况,能否说得上话或许要看气势,但最重要的,仍然是地位。 齐爷罩着的人,哪怕是个年轻的生面孔,也照样能够应付这些小帮派的杂鱼吧。 罗风不是杂鱼,他比杂鱼好一些。 侍者打开门时,陆以华一眼就看到他,逞兇斗狠的小伙子,年少气盛一身傲气,不知怎地被他大哥丢来干这种说好话的差使,看得出来,他对此很不高兴。甚至动都不想动,直到被站在他身后的手下暗示性地催了催。 “陆先生,请。”自以为没人发现地偷偷撇着嘴,罗风迎上来。 “请。” 对方的年幼与直接让陆以华轻松不少,很快适应状况。打杀自不是他的专长,但与人拉拉扯扯地谈条件确实再手熟不过了。你一分我一分地让两步再逼回去,绕个圈子下个套,说些含含煳煳的话试探对方底线,不失时机地刺激一下,直把对面头脑稍微简单了些的罗风绕得头脑发晕。 比想像中的简单一些——也许简单得有些诡异了? 不紧不慢地将条件往大致推测出的对方的底线推去,经不起这样明显的退败局面,罗风沉不住气了,直接质问道:“陆先生,你到底要把我们煜宇逼到什么地步呢。辛辛苦苦地在夹fèng里讨生活,好不容易把小小的地方平定了两年,一直充当着挡箭牌的作用,没有得罪谁,但是您这边和t城那边不断有些明里暗里的冲突丢过来,让我们兄弟怎么好好吃饭做生意。” “齐家这边并没有针对k城的行为,更不要说煜宇。”陆以华端着茶轻轻巧巧地把责任推回去,根本不承认那些有的没的。 “你!” “齐家和贵派的合作一向很愉快,互为助益……”把矛盾都挑拨开,暗示某些好处有兑现的可能性,看着那暴躁如雷的小子强压怒意的样子太可爱了。 “你!你就不怕……!”罗风气得面红耳赤,有些话就要说出口,却被身后方才劝他那人又制止住了。 “冷静。”警告意味十足。 “冷静什么,这种窝窝囊囊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大哥就是太冷静了才会顾及这么多。” “我就不怕什么?”陆以华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绅士气质十足。 “不怕我们跟了徐家!到时候你们划地皮只怕就很难合适了!”虚伪!装什么好人,笑得再好看也是个黑心的混蛋。 “你是罗煜的三弟吧,你二哥罗阳呢?” “……”心慌。 心慌是难免的,他二哥罗阳这几日去了t城,目的明确得很,就是探探那边的口风。看这人一脸明知故问的神气,想必是清楚了自己这边的算盘。 “齐家是不在意你们两边捞好处的,”茶杯放下,陆以华一脸淡然地站起身来,“不过做得太难看了就不好了,等你们想清楚再谈吧。” 前后保镖开路断后,第一次任务称得上圆满完成。 陆以华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确实还有些用处,不过欺负一个冲动热血的傢伙,似乎没什么好夸耀的。另外……便是迫切地想把这件事告诉齐爷,不求被他肯定,至少能让他知道对自己的照顾不是愚蠢的。 车驶进前花园,陆以华匆匆下车,自花园的内道赶往建筑中,外门、内门、大厅、楼梯、连廊,不在餐厅不在书房,于是一路快步走到了齐爷的卧室前,正志得意满,骤然停驻。 他没有进过齐爷的卧室。 如果齐爷此刻正在休息,他也是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去打扰的。 ——算了吧,晚餐的时候再说。 陆以华僵在门前不动,来的时候算得上难得的兴致高昂,没想到卡在这里,竟进退不得了。 “进来。”声音自屋内传来,陆以华悚然一惊,才明白过来,凭齐爷的警惕性,怎么会有人一路跑到门前了还毫无所觉呢。 好生尴尬,略微整理了一下仪表,推门而入。 深咖色的墙壁,略带復古风格的房间布局,造就的暗色调气氛有些过于沉静和典雅,男人穿着睡衣坐在书柜边的单人卧椅上,一双深邃的眸子正望着他。 转身合上门,陆以华在陌生的环境里有些侷促。而在齐爷面前,这些侷促他疏于去强自遮掩:自从那次要哭不哭的样子被齐爷看个正着,他就有些自暴自弃了。这个男人对自己来说是无害的,没有给他带来其他伤害的立场;但是这个男人本身却过于强势,例如可以逼出他深敛于内的情感来。 他常有错觉,自己像是一场战争中身不由己的战斗者,註定的失败,却并没有被杀死。被俘虏,丢到一个相对陌生的地方,等待被折磨至吐露最后一些所知的或不所知的情感直到耗尽,然后死去。 事实上也许前半段是的,但后半段并非如此。 他被俘虏,却并非被敌人俘虏。被丢到一个相对陌生的地方,等待他的,却是重新开始。他自觉或不自觉地展现出某些情感,却并非被迫。 然后……等待有一天耗尽了,他错觉——他认定这是错觉——他必会得到其他的什么来填充。 面对这个俘虏他、“折磨”他,却也肯给他一点什么,将他从极其贫瘠匮乏的境地里拖拽出来的强者,他发现自己渐渐失去伪装与伪装的必要。 而这个人,对他的这种虽不彻底但已有所进步的坦率,很明显是持肯定态度的。 例如他现在对陆以华点了点头,指指一边的座位要他坐下,沉静了两秒才问道:“很顺利?” “是的。”这样的心情,让陆以华不由想起自己刚工作的时候,稍有进展就暗暗欣喜不已,与方此辰一起举杯庆祝,为未来的希望而痛饮。之后,他们进展得越来越好,合作得越来越默契,却也都渐渐沉稳拘束起来,不再大哭大笑,不再在小酒吧里频频碰杯喝到烂醉如泥,不再有这样的,为了一点点的突破而满足的心情。 “罗煜派了他三弟来?”消息相当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 “是啊,是个特别急躁的傢伙。”要不是有身后的人阻止,说不定好几次就扑上来要打自己了吧。 “特别急躁的傢伙……”齐爷想了想,神色渐渐有些深沉,顿了顿,又道:“以华,这件事的后续你是否愿意继续负责?” “好。”陆以华眼神一亮,发现这个叫法并不肉麻兮兮的让人噁心,但偏偏带有极淡极淡,淡得几乎察觉不出的那么一点熟稔的感觉在。 齐爷是不是,已经开始信任自己了…… 11 第十一章 … 无论是不是,他都选择接受。 “那么,说说你的思路。”齐爷起了身把手上正在翻阅的东西放回书柜中,问道。 “先说k城,k城本身是个东西向纵宽很长的地界,正划在n城辐射的势力范围边缘,对t城也是如此。可以说,不要k城是因为不愿和徐家起冲突、互相保留一定的缓冲余地,但我仔细看了一下势力的发展方向,按照目前这种紧缩性的布置,控制k城还是有些勉强的,因为与它相接的位置都有些麻烦。”k城如果不是个相对独立的小势力,就将成为所有者的一块极烫手的金子。 没有本事是拿不稳的。 “对,”齐爷的手指敲在膝盖上,眼中沉着一些极暗的光芒流动,“当年老爷子不是不想吃,是吃不下。”k城地方虽小,周围的可图之地却不小。把k城纳入势力范围,意味着更大的势力发展可能性和无限的麻烦。 “那、那齐爷现在的意思是……”陆以华从那光芒中看出一点什么,某些想法乍然从脑中划过,让他的血有热起来的趋势。 第11页 “以华,这十年多来我守着这片地方,从一个不太受认可的继承者开始发展实力,直到今日蛰居已久。事实上,我并不是那些老傢伙所以为的安于现状,只是一直在等待契机。”齐爷看出他的紧张,微微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去?” “……”陆以华垂下了眼,“因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是齐爷打算找理由提拔的一个……” 一个想用看似事业的东西来安抚的宠物? 派这样一个身份的人去,显得齐家对此次的事件像之前一样毫不在意,不过是给自己手下某个得宠的人一点露头的机会,让所有人都以为齐爷对此没有关注,只打算随意处理掉。 既然先局已经布好,那么之后也许还有自己要上场的两齣戏。麻痹住对手,随之兜兜转转,等一切暗地里的布置已经完成,就是他退场,等待主角们粉墨登场上演一出激烈的对决的时候了吧。 来到门前之时,他还是那么地肯定自己的价值。 几句话便破碎了。 “k城是个好地方,周边的几个位置都是重点,拿下之后齐家就可以吞食掉很多夹fèng里生存的小团伙势力。将他们整合,略加武装,就可以和几个疏于动骨头的老家族们好好地谈一点什么了。至于那些新兴的势头正劲的,至少也要削一削。也许他们潜力很大,但现在还不是能让他们猖狂的时候。”齐爷似乎没有关注他的神色已经有些异样,慢条斯理地说着。 “齐爷打算怎么做?”声音发紧,莫名地有些干哑。 “我们这边在动这些脑筋,徐家那边也不一定就消停着,周围几家都盯着呢,不然这次为何这么蹊跷?煜宇的二当家失踪你怎么看。” “不是齐爷做的?”陆以华赌气道。 齐爷闻言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你觉得我连这个也要瞒你?” 陆以华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方才那一问不够成熟,然而那一种徘徊不去的被利用感却始终无法释怀。他只是齐爷手底一枚棋子,还是连自己所作所为目的都不知道的、用来故布疑阵的小兵,而不是他以为的,可以有所为的那种。 这种反差带来的失落感在刺激他,然而他的内心深处也许早就知道之前的一切来得太过容易太过虚幻不实,到底还是对上位者抱了不该有的期待吧…… “对不起,我失礼了。”陆以华尽快地调整心态,挂上略带歉意的微笑道,“仇宇失踪如果不是k城内部的事件,就是徐家或者别家意图挑事之人下的手。” 齐爷看着那个笑容很是不慡,但他完全没有表现出来这种反感,只是继续道:“我让郭贺去查了,没有几天就会出个大概结果。n城这边积势已久,这样的契机无论是不是陷阱都不容错过。随便给几个还有些脸面的老傢伙一些出师的理由,很快就要变天了。老爷子留下的势力布置,已经不能满足齐家现在的发展。” “齐爷您的打算是……”来自对方的一种压迫感袭来,陆以华看得出掩藏在不动声色的日日平稳生活下,齐爷的野心——这是一种不满足于继承,而将自己的价值放在开拓上的野心。 “齐家不能就这么靠老本和打打杀杀过日子。不然总有一天会和被架空权力的那些古老家族一样,除了在上流宴会中被人尊重、出面做和事佬,一无用处。”比齐家资格老的,甚至与齐家同时期崛起的兄弟家族,除了几家根底深厚且略有改革与调整的之外,都已经处于半隐的状态,快节奏的、公式化的、讲求效率的现代生活将他们逼进了山林里将自己隐藏起来,过着空有财富却渐渐无力自保的生活。 维护着他们的只有之前的名望而已。当有一天发生了小规模的动盪,第一波遭到冲击的绝对是这些除了房产地产和大批财富之外再无其他的架子们。 齐家不一样,当初他齐厉去见老爷子时不过二十多岁,进了门问了礼,先告诉老爷子自己是谁,是哪个一直低调不思进取的儿子,然后就是一番长谈。 对于那些内容的猜测,外人众说纷纭,大多无稽。 他说的是以后,是齐家这样靠前几代拼杀下来的基业的前景,不是江湖不是义气不是兄弟,不是抢了哪家的场子杀了哪家的头子,也不是和这家搞好了关系和那家化解了仇怨。齐厉把眼光放在了十年以后,他说我要齐家一直延续下去。 要齐家一直在,至少不被新兴势力淘汰。 如果时代变了,就把家族也改变。雄厚的基业有了,稳定十年,徐图进取,扩大势力范围和各项信息与资源的占有,然后,不仅进行单纯的投资,同时开始发展自己的事业链…… 例如只有极核心的几人知道,齐家不仅在手底下的几家公司是投资的董事或股东身份,还有自己在操纵运营着的大型企业潜伏于幕下。 是时候伸手抢占地盘与资金市场了,这个契机来得刚好,齐爷把预想的局面铺得太大,就从这小小的k城开始下手。 “……”陆以华被这样的说法之下的暗示意味所诱动,他并不清楚这些层面上的各种事情,这离之前的他还是稍微遥远了些。然而令他沉默如斯的并不是齐爷暗藏于平静之下的野心,而是——一个棋子,需要知道得这么清楚么? 如果这样位置的人知道得太多,有害而无利,只会使一切更加复杂,不是么? 他微扬起头去看齐爷,却发现对方已经站起身走了过来。 “终于敢抬头看我了?”对他一直维持的假笑很是不满,齐爷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戏嚯他。 “齐爷……为何要告诉我这些?”难不成要抒发一下自己的壮志然后杀人灭口?陆以华被自己脑内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险些逗笑了。 “你说呢?” “请齐爷明示。”他承认自己傻,永远猜不透看不透许多东西。 “那么我再问你一遍,”深而又深地,齐爷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这件事的后续你是否愿意继续负责?” ——……什么? ——这句话所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这已经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奖励属下性质的肯定或者鼓励了。 ——这是否证明着,他将与这个男人一同经歷这场不知胜败的翻天覆地,参与其中,作为一个被真正信任着的存在? 齐爷的眼神已经有些不耐烦。 可陆以华仍然处于口干舌燥目瞪口呆的状态中,略有些僵硬掉的表情卡在他的脸上有种错位感,而事实上真正错位的恰是他的心。 “齐爷,你信任我?” “我不信任任何不值得信任的人。”齐爷说话突然拐弯抹角起来,摆明了是看出陆以华现在脑袋一团混乱已经不太会转弯了。 不信任任何不值得信任的人,也就是说信任值得信任的人,那么自己如果是值得信任的人,齐爷就信任自己。 是要自己表忠心的意思么? “我一定全力以赴。” 齐厉想骂人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人呆起来真是不一般的呆,登峰造极了。 “我的意思是,我信任你。” 陆以华的心和表情同时归位,智商也回到了正常水平,立刻意识到自己方才大脑当机造成的笑话。 有点丢脸,他想。 然后被吻了。 有点想哭,他继续想。 ——是因为丢脸还是因为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12 第十二章 … 风声越来越紧。 在陆以华的眼里,具体表现是这样的:越来越多的人在越来越奇诡的时间里在越来越机密的地方和越来越严肃的齐爷说越来越高深的话题。 原本进出主宅的不过就是一个郭贺而已,慢慢的,年老的年轻的,男的女的,火爆的冷静的,很多人带着某种诡秘的难以言说的神色来对齐爷说点什么,微笑中带有一点暧昧,或甘心或不情愿,把自己腹腔中一些原本应该吞咽下去而不是宣之于外的信息吐露出来。 陆以华不知道齐爷用的手段是威逼还是利诱,也许那些人只是顺势寻找一个更好的出路与前景?但是陆以华知道,于齐爷的方面来说这是一种帮助,于某些人的方面来说,那是一种背叛。 有人背叛了,作为知情者与秘密的保护者,将它们奉给另一个人。 陆以华为那些人而觉得难堪,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此理所应当的齐爷。不知道是谁的错,是利益么是野心么是人性中脆弱的那一点么?而操纵着这些的齐厉,很明显已经有了一些恐怖的气息。 就像是很久以前印象中的那个“齐爷”所代表的最简单的感觉一样。 第12页 ——如果当时齐爷没有要那些人停下,如果齐爷没有插手婚礼将自己带走,如果齐爷没有将自己带进这个陌生的近乎于另一个世界的环境中,那么他所知的齐爷,还是那样一个可怕的令人战慄的存在。 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密谋着什么,一步一步地潜入、干扰、侵占,使用手段来令人臣服,通过秘密来让某些人惶惶终日,依靠势力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个让人想要远远躲开的,不想去接触的,传说中的黑道头子这样的人吧。 可惜没有如果。 齐爷在他眼中,已经成为另一个略显温和的人了。 所以即便有恐惧有迷惑也要坚定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从慵懒淡然的神色下浮起的野心在受控制地滋长。 他告诉自己不要怀疑,每日利落地跑上跑下结识新到访的人,陪着齐爷一起听各种人的报告,迎接或疑惑或轻视或憎恶或好奇的神情。然后齐爷会问他可有收穫,对刚才得到的消息可有见解,对自己刚才所下的指示可否明白。 就这样直到深夜。 月已高悬,齐爷沐浴之后披着浴袍站在落地窗前,暗色的刺绣天鹅绒窗帘在他身畔静止着,一室沉默。 陆以华打算回房间休息,正要开口,却听齐爷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叫人端点水果上来。” “齐爷,你很累?”不自觉便走到窗前,微抬起头看向这个将一切都放在自己掌中去规划去算计、野心却在更远之处的男人,突然察觉在这样的喧譁已歇,连灯光都凄冷了些的夜里,就连他都看起来有些厌倦之意了。 “我怎么会累。”齐爷笑,仄仄地抬了抬眼,沉声道,“在我达到目的之前,是不会累的。”他少年时看起来一直是无忧无虑,毫无心机的。兄弟们在家学习或者卖乖弄巧时,他只会在花园里发呆,看着各种花糙,装作一个有些闷、有些自闭的孩子。只因为他生在一个兄弟註定不能和平共存的家庭里,他的母亲从他有意识开始便一直在叮嘱他,要他好好保护自己。若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得到权力;而要得到权力,就必须先假装自己对权力一点欲望也没有。 装帧得分外精緻的带插图的硬皮彩绘书,他不敢要;渴慕和大哥一样能随父亲去远游,他不敢说;甚至是饭桌上离得稍远的一盘菜,他也不敢多夹一筷子。 他的母亲总是为他思虑太多,娘家无法依靠,只能拼命地去压抑儿子对任何事物的欲望,她知道,终有一天那会爆发。因为她的儿子是个男人,并不比任何一个兄弟差,更不想让自己显得比任何一个兄弟差,可是他只有差上十多年甚至二十年,咬着牙忍过去,才能过上一点不再担惊受怕的日子。 他的母亲想得太多了,心事太重,便郁郁寡欢。时日久了,又与他父亲生了许多嫌隙,机关算得尽了,油枯灯灭。 她最后死在她的房间里,绣着吉祥图案的大床是暗红色的,衬得她更加憔悴与苍白,却也让他突然意识到他的母亲在年轻时可能是极美丽的,只是过早折损。 但他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连哀恸这样的感觉,都已在麻木中渐渐失去。 死前她抓着他的手,眼眸灿若星子,却过于明亮,几近发狂,她说:“如果是你大哥和四哥占了上风,你就这样、就这样,混下去。等他们继承了老爷子的一切,你带着我给你准备好的一切,走、走得远些,一直向北面,便有机会发展出自己的事业来。” 她咳,断断续续地,咳了一阵继续说,又流畅如常人,“若是其他人或者旁支的占了上风,你一定要找好时机,亲自去你父亲谈,”说着说着就笑,笑容里有些歇斯底里的意思了,声音也尖锐起来,“你不知道、不知道妈妈当年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哈哈,我当年随着算得上出生入死了,一无所有地跟着他,家里帮不上他,我就靠自己的力量,我就和男人一样地去拼,去算计,去害人……后来,也是我一手拉线让他和姓王的结了婚,站稳了脚跟。” “……”齐厉那时候年龄并不大,手被攥得生疼,怔愣地看着有些陌生的母亲,想喊她。 “听我说,后来,后来一切都好起来了……”深深地吸着气,表情便渐渐惨澹而平静下来了,“我有了你,想想自己害过不少别人家的儿女,不想再做那些折福的事情,就再不管那些事了。你父亲以为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对我便懈怠起来。你……莫要恨他,他是念着我的好,才让如今这样无用的我还留在主宅,才没把你送去给其他女人。若有一天形势不好,到了必要的时候,你去找他,就告诉他……就告诉他……” “你是我杜歆的儿子!!杜歆!凭我的心计我的能力,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男子汉,你足以担起齐家的家业,甚至把它发扬光大!”声音骤地再次尖利起来,母亲笑着笑着便咳,眼泪滑下来湿漉漉的,仿佛撕心裂肺之后止不住的疼蔓延开来——“我愿意成就他,也愿意成就你,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事情了。” 她为他倾尽一切,年华、生命、智慧,甚至是一颗曾经善良的心。 最后她为他培养了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她的手垂下来,齐厉知道,她死了。 那样微微蜷起来的姿态,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样,空空的,并不圆满。齐厉站在床边看着他的母亲,他知道最爱他、想尽办法维护他在这场漫长战争中活下去的人死了,而他甚至不知道该往这个人空虚的手中填充什么。 也许是父亲的手,但他并不能这样贸贸然地去见父亲,他还没想好如何解释这一切,也没想好今后应该用什么样的新伪装出的表情去面对那些人的面孔。 也许是曾经定情的信物,也许是齐家家主的权力,也许是……无论是什么,都不是他给得起的。莫说这些,便是自己真心喜欢的一个本子一把手枪一幅画,他都没有,因为他从未开口要过,所以给不起。 那他还有什么可以给得起的东西么?也许只有那些不需要开口索要就能得到的吧。 齐厉下楼去了花园,正是雨后,花都正绽得好看,什么颜色都有。他想起那床的颜色,是深深的红,衬着母亲的惨白正可算得上凄艷。 他折了一枝蔷薇,却没想到那花枝上有刺,鲜血瞬间便涌出,小小的一滴。 他站了一阵,上楼将花朵塞进那寂寞的手中。他看着那只秀美的手握着纤细的花朵,就像一个白瓷般的容器,莫名许久,终于哭了。那个时候他便决定,总有一天,他不需要再为无法拥有自己喜欢的东西而感受这样的痛楚。 虽然后来他知道,那样的痛楚,来源并非是他那时所以为的,无法得到喜欢的东西。 而是,源自失去。 现在他几乎没有得不到却又想要的东西了,所以他决定将自己的欲望扩张到更远的地方,只有得到什么才能弥补那种致命的,空洞的感觉。 在那之前,他不会累的。 可是站在他身畔的陆以华不懂,他只是察觉齐爷在深思什么,视线遥远地落在不知名的地方,那神色却不像在思考什么重要的决策。 “齐爷……”他对那样的神色有种莫名的感觉,不想它在齐爷的脸上出现,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声来打断那深思。 “嗯?”齐厉回了神。 “嗯……每日报信的人那么多,齐爷怎么知道其中是不是有故意送假情报来的呢?”支吾一阵,突然想起之前的疑惑,干脆临时抛了出来。 “能看出来的啊。”齐爷有意开他玩笑。 “嗯?怎么看出来的?” “笨人都看不出来。” “……” 其实是单纯一点的人看不出来吧。陆以华虽然算得上有心思有脑子,却没什么算计人的心机。 而自己……还有人伪装得比自己更长久更彻底么? 不自觉地便冷笑,然而还未持续多久,就被身边的人再次打扰了。 “齐爷,华夫人的请帖您怎么打算的?”一脸公式化地继续发问,陆以华暗暗咬牙,定要把齐爷的心思从不知哪处的深渊里拉扯出来。 “华夫人啊……” 冷寂的月夜,交谈声断断续续着。 13 第十三章 … 华夫人开办的宴会一月一次,即便是齐爷这样窝在本家很少出面的神秘人物,每年也要给面子地出现几次。 毕竟这是华夫人的邀约,每月一递,一直不去是说不过去的。 更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齐爷正需要打探一些见不得阳光的阴暗地里的消息,又需要为后续行动造势,华夫人的宴会可说是一个很重要的媒介。 第13页 为何?这要先从开办宴会的女主人说起。华夫人原名什么早已无人知晓,但她姓华倒是真的,由此可见这个“华”字不是从了夫姓。相反,她的丈夫入了赘,导致大家都不知道如何称唿才好,所幸那位先生也几乎从不现身,倒让大家少了许多尴尬。 这是华家的传统了,每代掌权的都是女子,每代都被称为华夫人,从无例外。而现在的这位华夫人呢,其貌不扬,平平板板,绝对算不得有姿色有身段的女子,放在大街上,只怕立刻就淹在人海里再寻不到了。 可她偏偏与那些女子不同,只因为她是华夫人,所以便平白高出人一头来,着实让不少人愤愤不已。无论是何处的宴会,她一出场便是焦点,典雅的着装,得体的举止,外在的修饰将她的内在气质从身体中压迫出来,成为一个散发着温润光彩的女人。 每一代华夫人都是如此,无论天资如何,经过几年雕琢,都能成为一个出众的人。她们高杆的手段、带有诱导意味的说话方式、令人感觉舒适的笑容、独特的眼神,自成一系无法模仿。 最重要的,造就了这个传奇的是她们所涉足的领域:传媒。 而她们所举办的宴会,就正是将那种魅力展示得彻底的机会。在华夫人举办的宴会上,所以的新起之秀都会出现,相互结交,谋求共同发展的可能性;而那些半遮半掩的老傢伙们,也都给足了面子地出面待上一阵。于是表面看来,这每月一次的盛会正是谈生意,拉关系的好机会。 事实也是如此,不过更深层面的,是这个平台的黑暗面。黑市各种隐秘消息的流通、大笔大笔黑色交易的签单,在小小的隔间中完成。当然,也不少有得罪错了人的,请来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帮忙说两句话,保住一条命;更有在明处的舞场打过了招唿,到了这另一个世界却剑拔弩张火气沖天的仇人们。 华夫人不管这些,她似乎永远对那些发生在自己宴会上的、不光明的东西并无了解,只是在正场温柔地微笑,拉着某个身世好的少女的手,为她指点这璀璨灯光下哪家的公子哥值得託付些。如果你真心来此作乐,呈现在你面前的,自然是拉线联姻,觥筹交错,一派歌舞昇平的表象。 齐爷早已不需要借别人的场子来进行些不大见得了人的事情了,但是有些消息还是要亲自来听听看,有些人,还是要亲自提点一下,免得几年未起风雨,大家都忘了齐家的齐爷单名一个“厉”字。 于是华夫人的邀请,来得刚好。 华灯初上,一眼便可看出不凡之处的一行人也到了。两辆车守在路口,余下的都给面子地由侍者引着进了半露天的大型透明车库。 保镖都由郭贺布置在了几个容易出问题的位置,齐爷暗示身后的人跟上自己,对着迎上来的华夫人打过招唿之后便向内场走:“夫人几月未见风姿更胜从前。” “旁人这话听不得,齐爷这么说,我却是不得不信了。”华夫人一脸笑意地做出小女儿情态来开着玩笑,顺便打趣道,“齐爷精神这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新藏的‘娇’太过可人了。” 随口八卦些大家不在意的话题来消磨掉尴尬感,一直是华夫人所擅长的,更是揣测一些信息的来源。但华夫人此问也确实有很大部分真心的成分在,因为齐爷身边的上一任情妇便是她送过去的,被退回来也便罢了,听说居然是被个长得算不得太漂亮的男人顶下的位置,难免让她好奇。 齐爷一时兴起找了个男人算不得太稀奇,稀奇的是这个男人在他隔壁一住便是两个多月,齐爷居然没有烦腻的意思,听说还时有留宿,当真稀奇。 齐厉听到这话,唇角难得地扯了扯,侧过身来对一直跟在身后的男人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娇?” 华夫人更是一怔,寻常舞会也便罢了,这样的场合齐爷竟将人带来了,这关系也未免太亲近了些。顺着齐爷让开的方向看去,有些意外地,竟是个干干净净的年轻人。 既不是年轻漂亮的男孩子,也不是会缠人撒娇的雌雄莫辩的尤物,年轻人长相斯文、眉目清晰,除却面容冷淡些,长得虽不能算英俊,但也很是不错了。 一身剪裁得体的浅灰色西装将他的气质完美地衬托出来。白色过于虚浮,黑色则过于沉稳,适当的颜色刚刚好地将他的气质框定在一个谦和内敛,既不轻浮也不压抑沉闷的界限中。袖口的银扣环、深灰色领带与银质领带夹是提色的亮点,却不至于喧宾夺主……为他搭配这身衣服的人定是下了功夫,且十分有品位的。 看起来像是相当值得将女孩子託付给他的类型,怎么就……咳,若说是为了钱财享受,这也太过折损自己了吧。 陆以华不喜欢这样被人看,那眼神令他不适,而且他明白那其中的意思。这让他觉得尴尬和羞耻,是什么时候,在不知不觉中,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在旁人眼中看来是这样不堪的。是齐爷的态度吧,那样自然而然的相处方式,除却在总觉有些僵硬而克制的夜里自己反覆提醒自己的弱势之外,齐爷一直是像对待一个值得体贴的……情人?就算作是情人吧,一直是像对待一起值得体贴的情人一样与自己相处,甚至坦然得过于理所当然地将他介绍给手下们,命令他去做事。这样的日子过了并没有太久,他却已经麻木在这样的气氛中,忘记这样的刺目灯光之下,他是个难以见人的身份了。 他觉得自己也许有点脸红,也许有些站不稳,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来任何内心的迟疑。他的理智知道他应该如何去应对这一切,他自成年开始便知道很多事情只有这样虚伪地用一种无懈可击的方式去自己面对,并不能推脱给谁去解围。 于华夫人来说,这样令她自己也察觉有些失礼的注视之后,男子却只是略略地点了点头,面上浮现出公式化的标准笑容,疏离却也有礼地对她致意。 无法挑剔的外在表现,这样一个知进退的人,难怪能在齐爷身边留这么久。甚至隐约听说齐爷有心为他安排个位置,让他参与了前一阵的……跟k城相关的某些摩擦。 “齐爷,您莫笑我。”对华夫人表示尊敬后,垂首低声回应这个将自己牵扯到人前来的男人。 这话虽说得有点官面上讨饶的意思,可偏偏齐爷听他说话听得多了,知道这个人的脾气,便又觉得语气里面有点倔,不太多,但是还是有一点极细小的委屈和愤怒,极力往下忍却还是藏不住的那种。 齐爷心想不管这点撩拨得人心疼的委屈和愤怒是否真实,多少还是安抚一下,不然多多少少还是不忍。 伸手揽在他肩上轻拍两下,也不管华夫人那边已经为他的举动微微挑起了好看的眉梢,似哄非哄地沉声道,“不笑你。” 陆以华突然觉得那点脸红不是“也许”。 华夫人忍笑。 她看不出这个男人在撒娇,齐爷却已在安抚,看来…… 事实上是华夫人难得地走了眼。陆以华自有一套将本意掩藏得极深的表面功夫,内里再乱再纠结,外在表现照样是无懈可击的社会精英状。可惜就可惜在被齐爷肌肤相亲久了,又被这老狐狸看穿得彻底,多少年的功力也被破了个干净,在人家眼前是藏不住什么真实的心性了。 齐爷对此更不在意,丝毫不觉得此举有些违和一般,继续和华夫人搭话:“今天的酒不知道怎么样?” “自然和原来的一样好。”隔间都还开着,一切的规矩都和之前一样。 “我稍后定要好好品尝一番。” 华夫人轻笑,手搭在他的腕上,留下了灯光下并不起眼的,珠光色泽,“那么我先去招唿其他客人,玩得随意些。” 对他举举酒杯,转身又向门口去了,齐爷对陆以华道,“会跳舞吧?”不少未听到他与华夫人交谈,并不清楚陆以华身份的人都在以探寻的目光猜测这个跟在齐爷身边之人的身份,更有名门淑女的目光偶尔掠过,留下些许不明的氤氲意味。 “会的。”方此辰向来讨厌这样的社交活动,懒于敷衍,收到请帖却又不得不去,干脆就拜託他帮忙,然后自己在家里睡大觉。所以这种交际场合,一般都是他来出面周旋。 便在那满是陌生人的环境中,他从惴惴不安地端着杯子发呆,直至磨练出来现在一身推杯换盏、你来我往的虚伪手段来。 跳舞自然不在话下,方此辰赞嘆过,说他的舞步标准得可以开授课班了。方此辰此话的可信度相当高——这是自然,出身优越的他自小就难免地要随家里参加些无聊的宴会,交际用的舞蹈是必修课。而陆以华的舞步,正是大学举办的开学宴会之前,方此辰连夜教出来的。 “那好,你也很久没休息一下了,下场跳舞吧,我去试探一些人的口风,”齐爷扯着嘴角冷冷地笑,“也该是时候让他们选好该站的位置了。” 第14页 于是舞场两端,他们分别拥着美貌的女子随着音乐起舞,偶尔视线相交,极有默契地稍作停顿,又随着节奏滑开。 不自觉两曲终了,陆以华与不知哪家的二小姐分别,在场内下意识地寻找齐爷的踪迹,却听到场正中传来善意的笑声,他循声而去,便呆住了。 他怎么会忘了,方氏集团的少董,业界新贵,自然在受邀之列。 方此辰这时正在教何煦跳舞,旁若无人一般,在巨大的水晶灯折射出的千百个光影之下,专心致志。像王子与王子,一黑一白,契合非常。 何煦也许觉得有些不自然,却被方此辰强硬地要求着,无法拒绝,同时也享受着这种难得地,在公众视线之下光明正大的感觉,便随之而动。不愧是聪慧的人,一学便会,渐渐跟上爱人的步子,沉醉其中。 ——“这画面真美。” ——“是啊,听说他们已经结婚了。” ——“啊,真的么,好可惜。” ——“虽然很可惜,但是感觉也很不错啊。” ——“也算不容易,祝福他们吧。” 多愁善感的少女们这样说着,被这样的情景所感动了一般,牵起身边男子的手再次滑入舞池,一时间各色裙摆微微扬起,佳人成双。 齐爷正在白玉般的石柱后和一位贵妇人低语,似乎感到了他的视线,对他略点了一下头。 陆以华的心忽然有些安定了。 他至今也不明白自己与齐爷之间到底算得上什么关系,但这也许无关紧要。总之这样身份这样性格的他们註定不会做出方此辰与何煦这样纵情恣意的、令人羡慕的、大胆的、坦然的,可以冠以无数个美好词彙的事情来,但是至少此时此刻,那一个颔首至少令他满足。 他从来不敢奢求太多,他知道自己要不起。 就像那些少女们真挚的祝福,註定不会给他。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迎接有所误会的人不自觉的轻视,他不在乎。 至少还有人肯拍拍他的肩,告诉他那些人以为的不是事实……齐爷,你想说的,是否真的是这个意思? 也许不是,但宁愿误解。 14 第十四章 … 宴会大多是这么个意思,一两个大人物,一两个小□,觥筹交错,杯盏倾顿,来来往往的淑女绅士们视线偶尔纠缠,之后闪躲。一首曲子一支舞,万般人情尽在其中。 玩乐的人有技巧地用细小的动作来暗示,勾画出暧昧的气氛后出手试探,成则留下一个简单的房间号码,败则风度翩翩地转身离去。一本正经来应酬的人大多隐藏在边缘的柱子后与半封闭的小桌台间,细细碎碎,或作大方状,留下名片,微笑着示好。 陆以华二者都不算。 他向来不是玩家,更不是游戏高手,声色场上的高级调情手段他向来选择无视。然而原本习惯了的生意人的身份,也做不得准,颇有些不上不下的尴尬。更何况这席间的大人物,也有之前他曾为生意而试图接触却不得的。 如今是多么好的机会,他有些感嘆。如果他还在方氏的时候能加入到这样的宴会中来,他保证充分地度过每一秒,竭尽全力地去结交有用的人,花大代价来混个脸熟,以后一切都好说了。可惜不是了。 是啊,可惜了。 之前,再美的酒也懒于品尝,再娇的貌也无心欣赏,他把所有的精神浇注在事业上,只是想站在那个人的身边,成为他成功的助力之一而已。用成熟去武装曾经稚嫩的面容,用敷衍来替代曾经真诚的话语,他把自己放进一层层的茧中去横冲直撞去挣扎学着隐忍学着蜷缩起身体,先卑微然后慢慢摸索掌握话语权的方式。 他看起来渐渐无可挑剔,举止优雅,做派成熟,他能与难缠的对手在谈判时游刃有余地打着太极,不咸不淡地说着笑话,把刀锋暗藏其下,互相用更强大的内在去拼杀。 他给自己越来越厚重的外壳来挑战,撞得血淋淋的一身暗伤,最后他终于从自我的试炼中脱身,褪茧而出,自觉能理直气壮地站在那个人的身后了,为他出谋划策,看他指点山河,疲惫却也未尝不幸福。 直到发现他欣赏的始终是因天真而锋芒毕露的男孩子,现实的轻微碰撞都会让他心疼,原来他也可以不是一个领导者而是一个守护者,宁愿把所有的谋略诡计藏在身后来粉饰太平,只为维护一颗纯真无暇的心。 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陆以华知道这是最合适的评价了,正是这样的失败导致了这样的处境,他站在这里,不知道所为何来,没有目的,无关寻欢作乐又或财势利益,所以茫然,所以像迷了路找不到自己置身于此的意义。 然后立刻他就发现了比毫无意义更令人觉得滑稽的事,例如何煦正拉着方此辰的手向这里走来。 何煦是真心地想打个招唿吧——陆以华略略用手背做了一个擦拭唇角的动作,以此来让自己的面目表情不那么僵硬,调出一个乍见旧友心中颇有些感动的笑容来——至于此辰,看着便像是被拖来的样子,不过想来他那么宠溺何煦,也不会介意这么一点扫兴的小事。 “以华!你还好吗?”一身白色的何煦像童话里的王子一样适合所有公主类女孩子的梦想,纯粹而有朝气,他挥手的动作那么自然,在这样大家都有些小心翼翼的环境里,也并不显得多么不适当。 “还好吗?”方此辰抱臂站在一边对他点点头,高大的身材挑着黑色的礼服,绅士却略带深沉和极些微的邪恶意味,这只能使他的魅力更上一层而已。 “好久不见,我还好,你们呢。”一脸适当的笑容,陆以华看得出方此辰对此的反应是略略皱起了眉角,是啊,他一向看不太上这些假得一塌煳涂的社交性笑容,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如果连笑也笑不出来,一脸嫉妒与不满的自己不是太难看了么?更何况嫉妒与不满这种感觉或许曾经有过,现在却也只被强迫着平淡成一种再无法进一步稀释下去的酸楚了吧。 “你……在齐家没有受欺负吧?我和此辰一直都很担心你。”何煦来抓他的手,一脸认真,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灵魂,即便曾经被眼前的人伤害,也仍然可以不计前嫌地来慰问和安抚。 “没有,齐爷对我很好。” “以华……那个……”吞吞吐吐的,眸子却是隐藏不去的担忧。 “怎么了?” “我、我知道你对此辰的感情,也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但也不要因为这个而自轻自贱啊。齐家家业虽大,但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犹豫了一阵,竟说出这样坦白却算得上真心的话来。 陆以华不由沉默,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折辱,感觉周围的人一直都在暗暗观察他们三人,感觉那些人一直好奇跟在齐爷身后的他的身份,也许都在悄悄听着他对这个敏感话题的回答。他知道这是错觉,每个人都有自己真正需要关注的东西,并没有多余的好奇心放在他身上,但他仍然无法摆脱这种被人窥视与指点的感觉。 就像是一条蛇从他的脚踝正慢慢攀上来,即将滑到他的脖颈上。 他猜测自己的脸色一定已经不大好看了,虽然他此刻很难再去关注这些。他感受得到手脚冰凉甚至在发抖,长久以来被隐藏与压抑着的委屈感突然爆发出来,他知道有些他刻意去漠视的东西仍然是在的,从未被他的自欺驱走。 何煦是同情他的,因为他败给了他,在这样的战场里输得一败涂地,用七年换一年,仍然是个在旁人看来太过于凄凉的结局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牙关发紧,就连眼睑都有些疼痛。他睁着眼睛甚至尽量减少眨动的频率,不想再在这样的场合里出现任何的失态。 他需要帮助。 随便谁,救救他,为他解围,随口说点什么,不要让他这样站着,他已经有一些站不稳了。何煦也好,此辰也好,说点什么,把话题扯开吧。他甚至这样地在内心乞求,像个即将被审判的人那样虔诚,他需要拯救,在这样一个已经不能再用理智和克制来解决问题的局面里,他承认自己不够坚强不够顽固了。 何煦不是个完全不识人事的人,至少从那句话之后陆以华骤然变得有些扭曲的神色来看,他已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只能看向方此辰,希望他能打个圆场。 “傻瓜,胡说什么。”方此辰用手拍拍做错事的爱人的头,这样说。 何煦瞬时觉得好过许多。 陆以华真的站不住了,屈辱与嘲笑的蛇已经缠绕在他的颈子上,徐徐地、不急不缓地,准备咬下那一口。 这次倒下也许他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至少从心理上来说,这一次的压力将令他永远没有办法再面对这些人这样的场景,这一切将成为他的阴影,毫无余地的铺天盖地而下淹没他。 第15页 他被危机感触发得不再那么麻木,钝痛着的大脑勉强运行,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站直、微笑,用淡然的态度和有礼的语气来有技巧地回答。就像之前在任何场合与任何人交锋时那样,不在压力前止步,激发自己的斗志去攻克这一切。 做不到。 当初激励他坚强去应对的,恰恰是如今将他迫进了这样地步的。 要成为一个软弱的人了,理智告诉他,不要让步,先直视对方的眼睛,然后开口,局面会很快稳定下来,不要怯懦。 还是做不到,他的肢体已经在自主地向后仰,考虑逃离这个地方的可能性。 沦陷与堕落永远是这么简单的,一旦松懈,就将陷入泥淖中。再多伪饰的光华也无法做任何助益,原来我根本没有想像得那么坚强,一句自然而然,虽有些突兀却并没有什么不合情理之处的问话,就能重重戳上罩门让我原形毕露——陆以华前一秒还在这样想。 下一秒便被再契合不过的手臂拦住。 “你喝了多少。”这样解释他的失态,齐爷适时收回手看他挺直背站好。 “抱歉,我失态了。”他需要的只是那一刻的扶持而已,而这竟从齐爷身上获得,不知是意料之中又或之外,但是那坚实的保障足以令他不再发抖,动了动唇总算挤出句话来。 “我问了不应该问的问题,对不起。”何煦对突然出现的这个面无表情却令他感觉分外阴沉的男人心有余悸,连忙退了一步。 “没关系,人太多,又稍微喝了点酒,是我不在状态。”顺从齐爷方才给的台阶,陆以华作势揉了揉额角,微微笑道。 “以华不介绍一下,是好友么?”齐爷搭了句话。 “哦,当然。这位是方氏集团的方少董,这位是他的爱人。”陆以华被这明知故问唬住,只得慌乱解释道。 “久仰。我们还有事,不多打扰了。”并不觉得自己的高姿态有什么不对,齐爷不带任何结交的兴趣一般,示意面色仍有些发白的男人随自己出去透口气。 连道别也没顾得上,匆忙跟着齐爷比平日略快的步伐离开宴会大厅。 ——“此辰,齐爷真的不记得我们是谁?” ——“贵人多忘事而已。傻瓜,不要多想,你喜欢的蛋糕在那边,去取吧。”知道以后可能要调整一下社交倾向的方此辰感觉太阳穴发涨。 远离灯光人声与音乐,室外的空气好了太多,也更容易令人放松。重要人物的离场引来不少人的注目,却没有一个人不识相到追上来打趣两句。 沉默地走了几分钟,齐爷终于停下脚步。 “坐下。”类似于一个命令的语气。 陆以华依言坐到花圃前的横椅上,低垂着头,内心复杂得不知道当用什么样的字句来自我形容。失落与另一种被托起的感觉令他失去对自己的控制权,几乎干涸却又觉得被泡沫侵占充盈而饱和。 “你让我觉得失望,至少某些方面上。”凝视他一阵,齐爷背过身,这样说。 “我很抱歉。” “你是在对我说?” 陆以华觉得委屈。他也许在齐爷面前丢脸丢过太多次,里子面子全没了导致有些无所谓般的赌气,也许今天强行压抑着的酸涩感几乎再不找到倾泻口就要将他窒息,不知为什么很久之前他就不再觉得在齐爷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是极其糟糕的事,至少没有强忍着把自己从内部撕毁那么糟糕。 所以他干干脆脆地把头垂得更低,合上眼,纵容眼泪滑下来,有点哽咽地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你在对谁说?”齐厉觉得恼火,他内在极其冷酷的一面开始占主导,以至于对眼前人的示弱无动于衷。从他站在远处看到这个男人只懂得死死咬着牙一脸麻木、睁大眼睛像是要做出无谓的表情时,这种情绪就已经被引发出来了——眼角都红了,他以为他瞒得过谁? 他大概猜测得出是尴尬的身份和某些人没有遮拦的嘴让他这样动摇和难捱,他以为他可以一脸笑意地回答些官话打发过去,奈何等了半天,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无助样子。 他不够坚强令他恼火,不够坚强却硬要故作坚强更令他恼火,直至最后,他发现自己无法纵容他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的时候,这种恼火掺杂进去了一点其他的什么,甚至直接导致他做出对两个小辈表示一定程度上的轻视这样无礼的事情来。 现在居然还敢哭。 真是……脆弱得让人想狠狠地给他一拳让他清醒点。齐爷将手指探入他发间,略施力迫他仰起头来,然后俯身一个安抚性质的吻,“别哭了。” 于是陆以华知道自己得到了这个男人的纵容。 真奇怪,不是么。在他努力地努力地变得坚强之后,在他知道自己已经坚硬得不值得怜悯的时候,他在曾经最最喜欢的人面前伪装没有被言语重重刺伤,却失败;在不明不白甚至连关系都模煳的人面前放下所有任由泪水落下,竟被安抚。 他知道这样的放纵,这样地近似于退化地展现最□的脆弱的一面,仅此一次。这之后,即便是他自己,也不会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失态了。所以这一次,就让他彻彻底底地发泄出来吧。 泪水无限制地流下来湿漉了整张脸。哽咽与耸动的肩膀都显示出一种自觉与不自觉的克制感,看起来分外悲哀。 齐爷松开手任由他继续哭,远远看见有人向这边看来,干脆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丢到陆以华头上,罩住他的脸。 哭够了的陆以华抓着价值不菲的西装擦脸,擦净后却不想将它扯下来了,宁可这样闷着,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一直静默着站在身边的齐爷。 没过多久传来烟糙的味道,是齐爷指掌间常略带一些的那种。 星光之下,远处的灯影人声都显得更渺远了,穿着白色衬衣的齐爷将领带扯下来挂在手臂上,正点起一支烟来。 陆以华重新将撩起一角的西服外套罩回自己脑袋上,忽然不知道此时此刻当哭还是当笑。 15 第十五章 … 他想笑是因为角色的颠倒。 他方才曾发觉方此辰由一个领导者变为一个守护者,而现在,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由一个自以为是的守护者转变为一个只会躲在其他男人西服下用软弱方式来发泄情绪的傢伙? 但与沮丧同时存在的是庆幸,庆幸还有这样的一个人愿意给他一件外套看他哭。 这样的察觉让他很快开始试图振作起来。很奇怪不是么,陆以华这样的人,似乎一直是在为其他人而转变心情的。为谁而沮丧,为谁而庆幸,甚至是现在的振作,似乎都是受了其他人的影响,或者为了其他人而做。 这许是人类的社交性决定的,不能过分地被感情控制,也不能独立存活。即便是男人,灵魂深处也难免有怯懦与软弱这样并不适合表现出来的心性与情绪,在适当的时候被强翻出来,展露于外,而后,坚强的人会将之重新压制回体内,而不够坚强的人则会任由那不应为人所见的一面曝露于外,直至被粗糙的现实磨砺得麻木,变成自己也无法意识到的悲哀。 陆以华自认坚强,他调整着唿吸,用内衬柔软的衣料沾去脸上的湿迹,而后放下衣服轻轻用手掌拍打自己的脸颊。 至少看起来没那么苍白了,齐厉不动声色地看着,将萦绕在指间的烟气稍稍挥开。那是一个成熟男人做起来相当随性而优雅的动作,在寂静的黑夜中那微弱的红色火光划开一个弧度来,又静止成一个零星的闪烁,“外套你拿着就好。” “嗯。”把衣服搭在臂上整理好,他仰起头来应到。 “哭够了就站起来,今天还有精力工作么?” “有的。”依言站起身,还未及整理好被弄乱的头髮,就见那人已经迈开步子往回走了,连忙快走几步跟上,陆以华仓促着说道:“齐爷,谢谢。” 天知道他为什么脸红。 不过是一句谢谢,竟只能在那样有点慌乱的情况下说出。幸好齐爷没有回头……不然只怕他今天要在齐爷面前失态到底。 不过走在前面的人虽没回头,却还是顿了顿步子,等他跟上来才继续前行。 就这样一路无话地走回了宴会大厅。很奇怪地,大概是因为只顾着跟上齐爷脚步这件事,陆以华居然没有因回到这个地方而感到太大的不自在。 事实上齐爷也照顾了他一些,并没有直接穿过舞池,而是顺着右侧一路直接走向连廊处的另一个出口,折过两条昏暗些的走廊,打开另一扇门。 暗色的气氛扑面而来,两位妙龄女郎正守在门这里窃窃私语、笑作一团,看到来人便故作惊讶地互看一眼,微笑道,“先生走错地方了吧,再往里走就是内厅了。” 第16页 齐爷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来,腕上珠光色的痕迹在悄然发着暧昧的光亮。 “原来是贵客,请见谅,里面请。”立刻便改变了神色,从略显浮躁的少女转为一种公式化的严肃表情,金髮碧眼的少女站在原地不动,褐发黑眸脸上缀着一些俏皮雀斑的则领着他们走向更深处。 “请问先生贵姓?”直截了当地选择了无视身后随从着的人,少女习惯向走在前面的人发问。 尽管那人的领带随意地抓在手里,与表情的冷淡形成某种诱惑性质的反差。 “齐。” “原来是齐爷。”立刻笑得更加开朗,“几位先生收到了您今夜会出席的消息,都提前在隔间中等待,您想先见哪一位。” 哪一位都是旁人慾见一面而不得的,而这位耍大牌的齐家家主却陪一个被引领人完全当成透明的随从在花园中站了不知多久,陆以华为这件事而产生的感想无关于得意,而是一种耽误了正事的内疚。 因个人感情的问题而影响工作,这是大忌。 “我要先见李久李老爷子。”齐爷对此毫无所觉,并不为所“浪费”的时间有什么惋惜,而是直接用更加有效的方式来弥补流失掉的时间——那就是更快的效率。 a1107 齐爷告诉陆以华在外面等待,之后便走了进去。开门的那一瞬间陆以华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而更令他担忧的是,老人身边站了四个高大强壮的保镖。 齐爷对此不以为意,合上门便消失在了门后,只留下陆以华强打起精神来守着门猜测里面在谈些什么。也许是李老爷子听到了什么风声来探个口气,也许是来给这位年纪算不得太大的“小辈”一两句警告,也许是示好……谁知道呢,就算是要求联姻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吧。 陆以华双臂环在胸前,臂上搭着齐爷的衣服,有点室外的潮湿气味。 并没有等太久便听到门响,回身正见齐爷走出来,身后是出来送他的李老爷子。不知齐爷之前对他说了什么,此刻他的脸上有一种意识到岁月无情的表情,动了动唇,最后只说了一句“下个月我会去印尼那边的植物园视察,状况好的话可能会滞留一两年,权作养老了。” 齐爷冷冷地点了点头,在门合上后若有所思地对陆以华道:“人老了确实会比较怕死,也许野心确实的是扰乱平静的罪魁祸首。” “不同的年龄段追求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吧。”陆以华这样回答。 “每个人都是有野心的,你呢?”齐爷回头看他,“你的野心是什么。” 陆以华脚步一滞,没有直接回应。他的野心?似乎无论是在谁的身边为谁做事,都是很简单的那一种吧……沉吟几秒,他才这样说:“也许就是在有些人实现野心的过程中起到一定的助益吧。” 某种程度上,这是一个妄自菲薄的答案,但仍有可能是陆以华的真心所想。 这个回答让齐爷感到不太满意,哪怕这个人现在跟在自己的身边,在为自己实现野心而努力,他仍然感觉到某种令人反感的所在。 如果是一个单纯意义上的下属这样回答,齐爷会对这个答案感到很满意,并且给予一定的奖赏。但是陆以华不是。 正因为不是,才使得齐爷问出了刚才那个问题。 ——他已经很久不需要问下属这个问题了。他们为他卖命,他给他们报酬,无论是否有上下人情在其中,都可以两清互利。更何况凭他的手段,他可以使每一个用得到的人成为自己实现野心的推动者。 他已经不需要再和这些人玩儿测试忠诚的游戏,浪费时间而已。所以当他问出这个问题时,他知道自己想得到的是一个“例外”的答案,很明显陆以华没有满足他这个要求,甚至恰与此背道而驰。 “不,”齐厉冷硬地将这个所谓的“野心”驳回了,“不如说在帮助某些人实现野心的过程中实现自己的价值。” 陆以华在反映出二者的不同之处时不由得微微一笑。他回想起齐爷所做的一切,突然察觉也许他对待自己确实不是单纯的提拔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时齐爷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稍微有那么一点无聊且幼稚的事。于是果断闭嘴。 但是陆以华的好心情已经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了脸上,这直接导致他在之后几次守门的过程中脸上扬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可以称得上难以自禁的笑容。 噢……得意忘形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啊。 挂着这样的笑容随着面色越来越阴沉的齐爷回到主宅时,陆以华还没注意到这个事实。 因此就连平日很懂得分寸的陈管家也笑眯眯地问了一句:“小陆,今夜玩得很开心啊。” “是啊。”上帝,某个蠢货居然还敢越笑越夸张,直到他打算和齐爷告别回卧室去洗个澡好好理清这个混乱的夜晚发生的一系列变化时,才发现齐爷正在陈管家的帮助下换了鞋子后,正耐心地开始解衬衫上扣得过高的扣子。 一枚、两枚,解到心口。 将挂在腕上的领带拉直比划了一下,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在卧室等我,把自己洗干净。” 唿唤主的名字也没有用,亲爱的小陆,没有人救得了你了。陈管家偷偷在心底怜悯他,之后识时务地退回了该在的位置。 16 第十六章 … 清晨是最好的时候。 太多美好的诗句这样描述,说她充满希望,代表了新的一天,用各种华丽或新奇的辞藻做着各种比喻,想要所有人都能好好珍惜这样的美好这样的开始。 但是有些人是不懂得欣赏这种美的。 比起黑夜,清晨令他们提不起兴趣。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夜行动物,即便有一天採取了与常人一样的作息方式,也改变不了那种浸在黑暗里的本性。 齐爷就是这样一个人。 破晓的时候他便起床清洗,但提不起什么精神,只是交代些公式化的事情,徒当消磨而已。待一天最光明的时间过去,那样的渐渐昏暗下去的气氛,才能令他高兴多动一些脑子计划一些什么。 但是最近不一样了,当齐爷感觉到长久以来期待的契机已经接近甚至到来,他也开始忙碌。从早餐后便忙个不停,内线外线的电话不断地响,等着他进一步地布置和调度。这种改变令身边每个人的精神感到紧张的时候,陆以华却感到愉快,并飞快地适应了这种稍微不那么怠惰的生活。 ——他早已习惯了整日地忙碌,前一阵的调整之后,迫切需要重新找回工作的状态。 今天,再次如他所愿地,一大早被陈管家找上门来催他起床。 “小陆,齐爷有事找你。” “我立刻就去。” 他在洗漱时不断猜测齐爷为什么找他,也许是昨天潜入k城的探子立即有了发现,也许是煜宇中的粽子被抓到,也许是t城方面着手布置的局被窥到了那么一角……很多很多个“也许”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最后当他敲书房的门时,那些充斥着的消息也没肯给他一个稍微有把握一些的猜测结果。 “齐爷,您找我?”顺便向郭贺用微笑打个招唿。 “嗯。”齐爷今天穿着贴身的软布衫子,半倚在沙发上。见他来了便点点头,敲击两下键盘,示意他看壁上的投影。 那是陆以华去天泽楼见罗风的录像,画质相当好。他没问齐爷为什么会有录像,只是顺应齐爷所指地又认真看了一遍,直至结束。 “说说你的想法。”指关节点在桌沿上,语气一贯轻描淡写。 “罗风不过是个逞兇斗狠的,性格很躁。他身后那个一直提醒他该怎么做的人可能才是真正的主导者。”那个人长相普通年纪正常,气势也并不凸显,隐于罗风身后,直观谈判时并没有令陆以华产生压力,也就没有过多关注。从摄像角度重看一遍,才发现他可以牵制罗风的性格,而且举止隐蔽,应是早便伏在那处的笔。 “说得深点。” “罗风是个幌子,也许k城不过是来拖我们时间和注意力的。真正的当家罗煜一直在k城不知道安排着什么,冷静阴狠的罗阳去了t市,难道k城打算归于t城的范围,甚至双方已经接触好了?”想到此,不由得便有点焦虑。 “继续。” “齐爷打算先按兵不动等待时机,还是先行出手?” 齐爷没说话。 “以华还是嫩了一点,”一直站在一边听着的郭贺笑了笑,打个圆场,“哪怕罗风真的是个有勇无谋的傻小子,也不能就凭这个认定煜宇和徐家已经有了约定,在拖我们时间。如果真的打算把k城拱手交给徐家管理,那煜宇可以直接散掉,让徐家光明正大地宣布,何必在我们这边拖延,毕竟当地势力已经臣服了。” 第17页 “那……” “怎么都说不通是么?”齐爷问。 “是。” “你知道罗家兄弟的背景么?” “不太清楚,没有什么详细的资料。只知道在齐家和徐家上一代因k城的事略有摩擦后没多久,他们三个和仇宇便开始崭露头角,尤其是罗煜和仇宇,两个都是狠角色,看准时机,知道那片地方没有人占,就动了心思。从底层开始以血肉打拼,拜了把子喝了血酒,誓约要把k城的各股暗流整合起来,甚至敢暗里将齐徐两家布在那里的钉子拔下去。几年后他们带着批小弟组起了煜宇,k城逐渐稳定下来。” “你猜,他们是从哪儿来的。”算是奖励他记得清楚,齐爷指指一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按刚刚出头时的年纪,应该都是血气方刚有心做一番大事业的。也许是少年犯?或者家庭出了什么问题流落街头,因为敢拼所以逐渐被人关注。”确实,每个城市的暗街里都有不知多少迷茫的少年人,或逢剧变,或生来便不安分。这样年轻却脆弱的生命充斥在那里,结局或喜或悲,在成功地将自己从人群中脱出之前,是没有人在意的。 “那天晚宴我联络了一个情报贩子,让他帮忙查一下仇宇的身份。”一家三兄弟同时沦落街头可算正常,可是另外一个少年仇宇,是如何与他们相识,又是凭藉什么让他们这样信任甚至立下血誓结为兄弟的?再者言,仇宇与罗家兄弟虽不同姓,却是煜宇的二把手,他们为何争吵,他又是怎样失踪的?为什么煜宇的人对此只字不提? “情报贩子?” “是啊,只要你的过去没有被消除干净,他们就能追查出来。黑市里的每一笔交易,榜上的每个人头,都在他们的手上了。只要你有钱,他们就乐于为你服务。”郭贺解释道。 “那情报贩子说了什么?” “说仇宇原来是徐家的旁支,叫徐予。徐立先占了家主的位子之后对这个异母的小弟处处打压,经常给他难堪。徐予年少正意气风发地想闯荡一番,却被挤兑得连堂会都参加不了,最后和徐立先积怨成仇,当众冲突。怕被徐立先报復,当夜改名换姓逃到k城。后来遇到罗家兄弟,决心一起在k城建立自己的势力。” “……仇宇是被徐立先捉回去的?” “也许是徐家内部出了问题,所以召回徐予这个算得上嫡系的人。” “也许煜宇真正想要的是和t城谈判要回自己的二当家,所以才派了罗阳过去?” “不无可能。”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静观其变,”齐爷唇角边若有似无的笑意有些冷意,“而我们所猜测的,也未必是事实。继续扩张我们的势力,无论以什么样的由头为开始,都不算勉强。” 原来齐爷在意的始终不是这件事本身的内在,而是这件事本身能提供的助力。 “好,我需要怎么做?”郭贺已经退下,准备将齐爷才说过的适当透露给几个核心人士,陆以华坐在椅子上,望向齐爷。 “很简单,坐在这参与会议,尽快让大家都习惯你的存在和地位。” 17 第十七章 … 陆以华被那句话中隐含的无限可能触动,一瞬间连眼神都隐隐泛起了一闪而过的亮光,期待道:“齐爷打算交给我什么任务?” “你想要什么任务?”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您的要求。”他是认真的。 “过来。”言语虽短,说之前却有一瞬间的迟疑。 眼见齐爷倚在沙发上示意他过去,陆以华快走两步赶到齐爷身前,却没再听到下一句吩咐。齐爷唇角微动,却并没有声音进入他耳中,自然而然便俯□靠过去:“您说什么?” 这个姿势令齐爷相当轻易地将他拉到沙发上,而陆以华突发地失去重心,乃至于慌乱地被扯进眼前这个男人的怀里,跌得未免有些狼狈了——“齐爷?” “你在期待我能让你做些正事吗?”齐爷从未用那么轻视而玩味的语气对他说话,将他牢牢按在怀里的同时,略有些冰凉的手指已经撩开他衬衣的下摆潜了上去。 陆以华被突如其来的凉意惊得向后弹起身体,却没有感觉到更进一步的带有撩拨意味的动作,心思百转间,他察觉到情形与往日都有所不同,只得暂时沉默以对。而齐爷翻身将他困在沙发与自己身体之间的时候,在他耳边极轻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的是“关灯”。 这才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齐爷的书房向来挂着厚厚的窗帘以防止被人窥视,于是灯光长亮,没有一日例外。今天也是如此,可是屋中并无旁人,齐爷这是要避谁? 思维尚混沌一片,身上的人已催促般地加大了力道揉搓他的身体,四肢交缠,衬衣大半被扯开虚挂在手臂间,看起来分外煽情与激烈。然而他抬起头看向那双眼睛,其中却并没有什么暧昧的温度。关灯……被这样陷在沙发里,哪有办法去碰那远在门边的开关? “齐爷……”压着嗓子佯作动了情的低沉,陆以华唤道。 “说。”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手正伸向他的皮带,齐爷的口吻是标准的不耐烦。 “灯、请,请把灯关上。”如果不能自己去做,那齐爷也许是要求自己向他提出这个请求?难为情般地将脸侧向沙发靠里的方向,断续道:“太亮了……” “麻烦。”像任何一个被打断了情事的男人,齐爷暴躁得甚至懒得走到门边,直接踩上鞋子一脚踢在沙发旁边的一小块方形黑色玻璃上,瞬时屋内一片黑暗,甚至连电话上的指示灯都灭了。 陆以华知道,这是主宅中每个房间都有的独立电闸,关闭之后,房间全面停止输电,在工作的所有设备会立即停止运行。 “您怀疑有内jian?” 这一片庄园看似古旧,内在却十足十的充斥着现代技术。每个房间的电路都是单独的,每件电子器具的供电来源都附着在房间的主电路之上,使线路成为一体。这样,在例行的检查中,如果出现了用主电路之外的电源运作的电子用品,可以极其简单地清查出来。 也正因如此,齐家主宅一向干干净净,没有被外人安插窃听器或摄像工具的可能性。当然,仅限于外人。如果有内部人员可以自由进出某些房间,自然是有机会将微小的“暗器”与主电路连接上,从而隐蔽且安全地进行工作。 齐爷之前大费周章地做戏,不过是为了找一个理由暂时性地切断电路,以达到之后内容不被监听的目的罢了。 “这是很明显的。”示意他将衣物垫到身下压出些褶皱,齐爷坐回沙发上,冷冷地这样说着,他语气中浓重的阴霾令陆以华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仇宇是什么人,k城煜宇的二当家。k城是我在明里暗里关注着的一个重要存在,凭齐家的情报网,势力范围接壤的一个城里最大势力的头目资料都查不出来,还要我去向情报贩子买么?” “您觉得内jian是哪儿的人?” “你说。”齐爷喜欢引导他去思考,尽量深邃,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想得越多越好。 “k城的人没这个能力,是徐家?” “也许,”齐爷并没有直接回答,继续道,“无论是哪家的,这个人在齐家,位置已经不低。”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入书房面见齐家家主的,这样看来,那人的位置何止不低,“齐爷您心中有数了么?” “替我传讯知晓知情的郭贺虽然关系布得广却没有实权;负责情报方面的沈严和调动人手的沈干跟着齐家生生死死三十多年,连我都要称他们一声先生;之前负责k城方面的赵一舟虽有才智但资歷不足,后面没有人支持的话难以掀起这么大的浪来。”齐爷点了支烟,一个个数着可能有嫌疑的人。 陆以华知道,他接触的已是机密中的机密了。家主对属下的猜忌,这是不应向他这样置身其中不过半年的人宣之于口的事,齐爷这份信任,实在让他觉得欣然却也沉重。 “这些本不该和你说,”齐爷扫他一眼便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吐出一口烟气来,“你也算得上最值得怀疑的人了,住在主宅,没经过什么事,来歷有些稀奇——最可疑的一点就是和家主的关系近成这样。” 说着说着便难以掩饰地笑了,对面皮有点发红的陆以华继续道:“可我知道谁也不会敢赌我当初见你时会留下你的性命,更不敢赌我对你起了兴致去把你要到身边来,这样一说,你反而比我手下任何一个能信任的人都更可靠了。” 第18页 这也许就是将权势握在手中的人最大的悲哀吧,当局势未明的时候,身边的每一个曾经信任的下属都有可能是那个藏匿起来等着置你于死地的人,而在那漫长的探查过程中,猜忌与误解,犹豫与错判,又会伤了多少忠诚的心。 没有人可疑信任,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了。可是齐厉说起这些的时候算得上轻描淡写,直白地指出,甚至是笑着计算每个人背叛的可能性和原因,这种坚韧的强势背后,到底是怎样的过去呢。 要经歷过什么样风雨的人,才能坦然面对种种不堪的可能性,而不是去怨去恨去愤怒? 他太了解人性了么,以至于像把自己的人性也放置得坦荡荡的,懒于去掩盖,因为他已无需掩盖。那种东西,已无法激化出他的负面情绪,从而演化成为他的弱点。 当一个人已经可以面对弱点,弱点自然就再也不是弱点了。陆以华想起那天齐爷在夜色里吻他,与此时的神情恰恰相同。 竟似悲悯。 “齐爷,谢谢。” 陆以华谢谢他一直以来的,不动声色的体贴。而齐爷,则以为那是出于对自己信任的回报。 “没有什么可谢的,你可以把这一切看得更理所当然一些。不过,无论是谁,无论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在他们潜伏着仍不冒出头角时,我都可以假装不知道。但是k城的事刻不容缓,这样的机会错过了,下次便是师出无名。如果在和徐家发生矛盾的时候后院起火,可就有些棘手了。” “齐爷要我怎么做?”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正式介入齐家的事宜决策会议,我会逐步给你增加一些实权,当然,相应的,你要为此做出很大的努力。” “我会尽力。”经过这些时日,陆以华心中很清楚,齐家上层大多是冷静有礼的外在形象,内质中混江湖的那一种热血习气却仍未散去。并不是简单的分配到了权力就能令他们服气,听从自己的调度。相反,他们注重的仍是太久太久之前的那种义气之观。 兄弟跟着你,有没有饭吃。 为你打为你杀为你拼死拼活,你对不对得起这些血这些命。 你有没有义气,够不够胆色,关键时刻能不能扛起来事,事到临头是缩还是闯。 这样的生活,与他之前所处的环境差得太多了。 “那并不是最重要的。”齐爷从抽屉中取出一个檀木盒子,里面放着几件零散的玉佩、扳指,还有做工精緻的银器,沉沉地堆着。 他看了看,细细地顺着盒子边沿寻出个fèng隙来,打开一个夹层,是极薄的一个金质薄片,方方正正,上面是个“火”字。他将这个奇怪的薄片交到陆以华手上,随口解释道:“之前不知几代的时候,家里发达了,便要认个祖。说后世以国为姓,称姓齐的始祖是姜太公子牙,炎帝之后,干脆做了个金箔当信物,上面就镂了个火字。” 这样有了权势便认个有来头的祖宗,似乎也是黑道上的一种流俗了,但陆以华怎么也没想到齐家的哪代长辈直接认到炎帝身上去了,多少有点哭笑不得。然而无论由来是什么,如今这个小小的金箔,代表的必定已是齐家的权势了。就这样交到自己的手上,想必齐爷也是下了决心的…… “我会保管好的。” “这不重要,只要我还在,齐家就是有主的。它就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个金子做的玩件儿罢了。”齐爷闻言挑了挑眉,言语中自有自己的那一份狂傲自持在,“但是若有一日,我有了危险,齐家有了麻烦……” “那个时候,想办法撇干净关系或者逃走。” “活下去,到西北边的s市,把它交给那边齐家的掌权人。” “要保齐家不亡。” 18 第十八章 … “已经这么严重了?”陆以华难免有点反应不能,了解到这信物真正的重要意义同时,也感觉到了更大的责任和压力——为什么说得这么郑重? “远远没到这个地步。”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凡是都要往最坏的可能性去做打算,只有这样,才能把一切可能都掌握在手中,不至于出现意料外的恶性发展。而如果出现了最坏的情况,怎么样才能把损失降到最小,才是重点。 “齐爷的出行时间表和线路都是保密的,虽然徐家仍是老派的暴力分子,但也不至于公然闯进主宅来……难道您怕内jian和徐家勾结起来?”这一想便觉有些微妙的焦虑感,与其说是因为齐家这一大族的盛衰而担忧,更不如说是对眼前这个显得并无在乎之意的男人的紧张。 “不无可能,至少有人瞒下了很多k城相关的情报是肯定的。如今我已绕过内部的某些机构去购买情报,他们意识到事态发展不好,很快就要冒出头来了。至于你,没必要为我担心,”见陆以华裸着上身坐在沙发上忧虑的模样,齐爷摆了摆手,“是男人就不要婆婆妈妈的,说东说西,两个字,照做。” “我会保管好东西,适当地表现一下却不露真才实学。齐爷,我绝不辜负你的信任。”陆以华闻言仰起头报以一笑。男人的生命中总需要事业,也需要惺惺相惜的同伴,既然有人了解他相信他的能力也相信他的品性,自然也该“入乡随俗”地去热血一番,也算尽一回从没尽过的兴致了。 “这不仅需要你的聪明才智,更需要勇气。” ——“以华,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非常勇敢的人。”这并非大男人之间的矫情,甚至也不是对下属的那种权御之术。齐爷说这话时至少有七八分的真心:那日他从车上下来,前前后后的下属护着他,他看着自己手下的门堂被撞得面目全非的大门,心想,安稳太久,没怎么见过这样的事了,真是个性子烈如火的。 哪知道进去看了,是个与强壮二字沾不得什么边儿的年轻人。衬衣、领带,精英的扮相,估计被人打翻在地之前还是个一派斯文的,这会儿也只能伏在地上喘气都喘不大声,只是睁着眼,看着。齐爷就是从那眼神里看出一点执拗,不多,却足以让他在此时此地出现,伤得一塌煳涂。 也就是那一点执拗,让齐爷一直选择相信他,乃至于现在将一些发生可能性很小却关系重大的事情託付给他。 因为这个人冷酷。 和某些人的冷酷不一样,他们只会选择对旁人冷酷,这种冷酷正来自于对自己的爱;而陆以华这样的,只选择对自己冷酷。不把自己当回事,活在别人的世界里,难道不是一种极端的冷酷么?如今硬将他从别人的世界里拖出来——当然他自己也出了很大力气的——却还是那样,什么都能忍,什么都不说。 除了在自己面前常无意识地示弱,还是那个可以把自己豁出去成全别人的陆以华,那灵魂最深处的一点执拗,从没变过。这样的一个人,难道不是最适合託付些什么的?不必去介意他是否负荷得起,也不必去担心他的忠诚程度。扛不起的他也会拼命去扛,任何人都背叛了,他也要为你给的那点信任去抛头颅洒热血。 真傻,齐爷想。 更傻的是,这么个一心热血的人,居然自认为性情冷淡,自认为对不起谁谁,常被莫名的负罪感凌迟着,未免可悲。 如今自己也要利用他的傻而将他往前推了,虽不舍,却也没办法更变。因为已经想要这个人来负担自己的责任,也只要这个人来负担。 值得信任的人,能够坚守的人也许不止他一个,但就是他了。齐爷对自己的这点私心,也不由感到些好奇,这是未曾过的体会,大概是出于好感。常人来说,愈是有好感的对象,便愈是珍惜,放在心里疼的人,生怕有一点损伤,恨不能捧在怀里就这样一辈子算了。齐爷却不,他若是对谁有心,便要给他施压,迫他承受,看他坚强起来挺直背把所有该抛下的不该抛下的都扔掉,利利落落的样子,才觉得高兴。 当然该给的保护与痛惜,也从不曾少过。 而陆以华从不知道这些。既不知齐爷说他“有勇气”的理由,也不知那所谓“冷酷”的评价,他只知道齐爷认可他,需要他,可能这就够了。 虽然他还知道很多,知道齐爷之于自己已成为最重要的存在,甚至隐隐察觉自己的生活重心已完全偏于这个极富于个人魅力的男人,可他真的不清楚,这究竟是纯粹的仰慕,或是掺杂着暧昧的什么。 若说完全没有暧昧,那不如说是笑话。彼此心知肚明,纵然爱与欲可以完全剥离,然而即便完全脱离了欲的存在,谁能说那些自然而然的看顾,悉心的安抚,相处中的种种契合没有任何意义? 这些他在午夜梦回也会模模煳煳地想起,然后又告诉他自己先放下。先把一切都放下,只要做到齐爷想要的,就可以了。 第19页 感情,尤其是过于细腻与温柔的感情,对男人来说未免觉得奢侈而不敢触碰,甚至是有一些羞耻的。不说不问,就当做是一种默契去处理吧,这样的胶着,也好过点破与追究的尴尬。某些事过后,陆以华已经学会不强求,甚至是不追求。 不求结果,尽力去做,任何时候都不要期期艾艾左思右想地猜,放得开才能看得清。对方若不是,则痛过之后因未曾表白而仍可守护;若是,自有水到渠成一片澄明的时候。在这样气氛紧张,上下充斥着强烈的即将发生冲突的信号时,就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些疑为感情的问题吧——先抛到脑后去。 “也许吧。”如果齐爷说的勇气就是这个,那么他承认自己确实开始有了。 很奇怪不是么,这样的两个人,想着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却都攸关彼此。明明是相岔开的思路,竟也能获得一个算得上统一的结论。 也许确实是的,这些都无关紧要,这样的状态如何不好,他们都是各自独立的,却又对彼此相属略有期待,不急,甚至刻意地去绕开或者放慢脚步,来吧,用略微悠闲而彼此治癒的频率来交流,这样只要专心面对来自外界的伤害与被伤害便好。 有心去善待,早便足够。 “有勇气有智慧的话,其实还是缺了一点东西。”齐爷算算时间,知道差不多了,对陆以华笑:“衣服脱干净去浴室洗个澡,僕人们认为停电时间已经足够我们做完的时候,会请陈管家来试探性地敲敲门。” “还缺了什么?”陆以华坦然地抬起腰脱下长裤,用理智无视掉后半句。 “你洗完澡我们去射击场。”这个暗示已经太直白了些。 眼神一亮,故意将裤子堆在沙发前作出是被随手丢开的样子,陆以华大步向浴室而去。射击场,也许每个男人年少时都有这样的一个梦想吧,挺身握着枪,姿势帅得不行,最好再像影片里一样,飞檐走壁间将子弹精确地射入各个目标……即便是他这样较文雅些的,真有了机会,也仍是跃跃欲试的。 齐爷笑着抱臂看他快步走过去,一边看一边将自己的衫子拉扯得凌乱些,眼见他已走到了浴室门前,才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你做 爱时是穿着内裤的么?” ……某人僵硬地回身,将某物丢到牛仔裤上面。 19 第十九章 … 陆以华换好衣服出现时头髮还有些湿,推门出去正见齐爷在厅里和陈管家商量去射击场的事。 “齐爷,多带几个人吧,毕竟现在风声紧,徐家那边也早就放出话来,说是要给最近找自家麻烦的人点颜色看。” “中间隔着k城,徐家的人没那么容易在我们眼皮底下越过来,情报那边也不是白做的。今天就是带以华出去见识见识,没必要带那么多人。”齐爷摆摆手,并不在意。 “至少带上姚二他们这些身手好的,让属下们放点心。” “也好,那就这样。”示意对话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齐爷看了眼手錶,对陆以华道,“也让你摸摸枪。” 这句话的语调与平日略有不同,他却没有发现,—路上都满怀期待着。 但是现实与幻想总是有点差别,换好专用的衣服和鞋,走进其中一个专属场地的陆以华只见到了等候着的齐爷,以及齐爷手上的点二二。 这种连他个门外汉都知道,口径小得不像话的菜鸟枪…… “这里的新手专用,德国产的制作很精良,最重要的是容易上手。”将银色的手枪递给他,齐爷示意他侧站,“脚打开,沉腰,感觉你的重心。” 依言而行,陆以华握着手中不大冰冷的金属,仍有种空白感。那种突然之间确定了自己所在状态的感觉让人陌生但又安稳,说不上如何,但到底还是握在手中了。 “虎口贴合,不、不要握得太紧,放松一些,注意你的腰,腰椎才是你的中轴。”站在他身后,亲手调整他的姿势,态度却并不如他所想的认真,甚至带些随意感:“不要以为持枪的时候要挺胸抬头,适当地低身对你有好处。” 这让本以为是一场训练的陆以华有些不适,他试图去抓住齐爷语气中泄露出的一点什么,却又感觉那是错觉。这让他决定放弃自己无休止的猜测,直接发问。这是正确的选择,在多次的沟通之后他才领悟了这一点——齐爷向来认为胡思乱想的男人缺乏果断和坦率,这恰恰是陆以华自认做得不够好的地方。 “齐爷。”他彻底放松身体,将持枪的手垂下。 “怎么?” “我本来以为,您打算教我一些类似于持枪搏斗的技巧?” “你可以将射击作为一种兴趣来培养,当然也可以选择放弃。我并不需要你拿着武器和任何人在任何地方展开一场战斗,因为那只证明我们已经输了。”齐爷指指一边休息用的座椅,示意他一起坐下。 “我们已经很久不需要进行这种武力斗争了,用血与肉来打天下的时代早已过去,我努力贯彻这一点,想让家族里的老傢伙们认识到现在的局面,没想到你这个一脸斯文的读书人也还抱着这种想法。” “我以为……” “以为我们喜欢在半夜的街巷里面展开一场枪战,百十个兄弟拿着枪互相射击,谁的人先死干净谁就赢了?人命已经比那个时候值钱了,而且上面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搪塞过去的。兄弟们以前卖命是为了什么,为了有口饭吃,还有活下去。现在我有办法让他们活下去并且活得不错,又为什么一定要他们再去拼命呢。” “齐爷的意思是,齐家已经洗白了?” 齐厉听到这才真的笑了:“你知道这种家族彻底洗白的后果么?” “……”陆以华也笑了,有点无奈地侧了侧肩膀,算是承认自己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想来也是,洗白之后有前仇有旧怨的只怕都要扑上来把这个昔日的老对头吞个干净,到时候无力自保,有再多的钱财又有什么用呢。 “你之前见的大多是这个社会的某一面,另一面的事情想不通也是很正常的,但是已经这么久了,以华,我希望在遇到事的时候,你能想得到应该怎么做。”齐爷说到最后的时候语气中再次带上了些与平日不同的语气,而这次陆以华终于听了出来。 “齐爷,您今天……?” “点二二的口径又如何,虽然不够过瘾,但是也因此更容易被人轻视。摸枪摸得多了,难免忘了这种新手枪也是枪,伤起人来也是很狠的,能起到的作用……”齐爷取了他手中的枪,走到设计位置。 抬手,子弹已射在靶上——“不容小视。” 那姿势很漂亮,然而让陆以华不由自主站起身来的,是齐爷身上那一瞬间所迸发出来的气势,那种压倒一切的感觉,凛冽而直接,像出鞘的长剑一样,泛着冷兵器固执的光芒。 这与平日远远不同。 见惯了日常生活中的齐爷,便也见惯了他那副有些慵懒意味的神色,悠闲地喝下午茶的中年男人,看起来生活甚至过于老龄化,未免显得少一些锋芒。虽然见手下时神色冷然些,隐隐散发着掌权者的威势,却也不过是一种柔和过的冷光,并不伤人。也许就像他所说的家族性质要转变一样,正趋向于一种现代的雅致。 然而现在,似乎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了,齐爷的野心,已经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么? 当他跟随在齐爷身后走出射击场时,他知道了答案,确实是的。 等在场外的是徐立先最得力的右手,莫广,带着三十多个黑衣大汉堵在大门口。当然还有十几个被枪指着的齐家兄弟,其中有两个肩上有伤。 陆以华掌心有点发麻,齐家主宅戒备森严,周围一片广大地域没有任何遮蔽物,是以旁人无从藏身,极为易守。今日偏偏齐爷带他出来,没带几个人不说,还挑了个郊区的射击场,被人堵死在里面,插翅难飞。 应算是他把齐爷连累了。 两边对峙,都没什么声息,陆以华虽心中懊悔,面上神色倒是安然,一派胸有成竹的平静,知道事情是逃不开的了。既然如此,主导权在对方那里,就看人家怎么说了。 齐爷更是冷静,甚至完全无视对方一般,微扬着下巴,看不出心思来。这么沉静了一阵,莫广似是看出只能自己先出声了,恭恭敬敬地抱了拳头,朗声道:“齐爷,咱只是徐爷在手底下跑腿做事的,礼数不周,您见谅。” 到底是人多气足,大大咧咧的话也不多想,就这么直接往外说。 陆以华知道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也就顺着这么个语气接道:“徐爷的帖子还没到,人就到了,来得好快。” 第20页 莫广身边个机灵的听了这话,立即一枪指住他,很有点威吓的样子,还要叫嚣一句:“当家的还没讲话就敢插嘴?!” “徐家好规矩,管事的还没开口就有人掏出枪来了。”被枪口指着的感觉让人全身发麻,或许死亡迫近的感觉任何人都无法逃避吧。紧张得耳下发热,陆以华知道是心理作用,强忍下那刻的惧意,看了齐爷一眼,这样回道。 那一眼让他觉得,这些时刻都与死亡相伴,甚至为友的人,也许真的是不紧张的,于是也便随之而安下心来。 “把枪放下,怎么这么没规矩。”斥责一声,莫广对齐爷客客气气一笑:“齐爷,事出突然,徐爷也是没办法了。t城的场子最近出了不少事,不知道谁给的胆子,来闹事的敢冒您齐家的名头,这不得好好谈谈,还您个清誉么。” 抬手示意陆以华不必再说,齐爷唇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来:“怎么,徐立先终于把自己家事解决好了么?” 莫广的表情也微妙起来:“齐爷这话说得,似乎……” “把自家兄弟赶尽杀绝,莫不是比我更需要还个清誉来。” 莫广没再围绕这件事多做解释,之前说那半句话之时的慌乱昙花一现便消散了,相反,齐爷那句话说出去后,他倒反而松了口气的样子。难道齐爷的猜测是错的?看齐爷的意思,似乎也正是在试探这一点吧。 “总之,还要劳烦齐爷去t城游览一番,让我们家主一尽地主之谊了。” 去了t城定然陷在其中出不来,然而看眼前这个阵仗,只怕也不好脱身。陆以华站在齐爷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凭空猜测,也不知他能想出什么样的周旋之策来。然而不知为何,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令他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境况下,都相信定有生机。他未见过齐爷吃过亏低过头,也从未想像过齐爷会失败,也许这只是一种因弱势而产生的错觉? 那么……如果他并不如自己所想的强大,不能保护他的话,就陪他一起死吧。 这样的平静不应该出现在这样剑拔弩张的状况下,可是现场的紧张有一种冰冷的色调,像是静止的画面,在陆以华看来太过不真实,像看一场电影,因为是之前二十多年从未想过的画面,反而虚幻着模煳了。 所以,既然不怕,既然没有其他什么还想去珍惜的东西,就顺其自然好了。 在他如此决定的同时,齐爷迈步走向了门口。 多少把枪同时举起指着他,他只是对陆以华低斥一声:“跟上来。” 他一路走到门外,站在不属于自己的车旁等着徐家的一众人赶上来为他开车门,便没再说什么,坐了进去。没再看被牵绊在室内无法有所动作的手下们,他向后倚,拍了拍坐在身畔的陆以华的手背,合眼小憩。 车前后有隔层,他们看不到司机与旁人,但却知道周围有监视器。玻璃是特制的,无法从内部看到沿路风景,陆以华不知道他们将去向何处。 应该是t城吧,并不算太陌生,毕竟之前出差也曾去过。就当是再去谈业务了吧,陆以华试着露出公式化的笑意来。 20 第二十章 … 车行驶许久终于停下,莫广的手下打开车门请二人出去,入目便是斑驳的旧墙,潮湿的味道与生了锈的钢筋相纠缠,阳光之下很有点古韵。 看起来似是废弃许久的宅子,周围也没有什么人迹,孤零零地立在断掉的交叉路口边,禁止通行的危险标志都已经被雨雪沖刷得有些模煳了,似是荒园,遍布糙木。镂空了带着铁丝的大门被推开,前院尽长着半人高的野花,似乎俗名是叫做“死不了”的,红红黄黄开着,并不如何好看,却到底茂盛。 齐爷踱着步子沿着小径多看了两眼,笑着对陆以华说:“看来徐立先家里的事解决得不够好,还要在这种地方和自家兄弟谈判。也不怕走漏了消息,回不去自家的老宅。” 莫广的脸色难看起来,强忍着怒意,咬牙插了句嘴:“齐爷,家主还在里面等着您大驾。” 陆以华当即选择无视掉莫广,只接了齐爷的话茬便笑问:“齐爷这话怎么说得?”这就有些故意问出来取笑人家的意思了,毕竟他也不是个脑子不清楚的,见到此处便知,此刻定然不在t市之内。 若在t市,徐爷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见他们?若想威势逼人地与人谈判,定要选个能炫耀个彻底的所在,身边列上几个得力的手下,坐在上位笑得愈是温和,便愈显出气度来。而今定在这里,想必有所不便。 徐爷之于t市正如齐爷之于n市,自家看顾的势力范围内怎么会有不便的地方。由此可见必是t市之外,又不敢留在n市,便是卡在k城动不得了。 能让他轻装简行留在k城这样一座房子里的,除了仇宇,也便是徐予这个有所作用的兄弟外,定是没有别的理由了。 “我怎么说不得?”齐爷回了一笑,归了主路,随莫广一入门厅,正将热闹看了个满眼。 好个衙门似的阵仗,一人正坐在对门的皮质沙发上,四十多岁一脸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狠劲,面色也不好看,正瞪着个被按在地上的男人骂:“这么多天了,还是除了那句就没别的好说?” 听这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看看那男人颓丧的模样,应该是失踪了一阵的仇宇吧。 问话的人等了几秒,这次却是连之前听得腻了的那句话也没再听到,又看到莫广已经回来正站在厅口,干脆咧了嘴角,道:“齐厉你到底还是托大了,以为n市之内我就不知道你的去处,不敢拿你怎么样?” 齐爷悠哉地坐到一边的沙发上,双腿随意地交叠起来:“你是请我来看戏的吧。” “现下是看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入戏了,”徐立先好风度地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对身后站着的手下道:“人都齐了,k城这点事大家也闹够了,不如请人家地盘上当家的也来说说吧。” 手下应声而去,一直给绑着不出声的男人却突然抬了头,一双眼布满血丝,极愤怒,声音却早就干哑得不成样子了:“你对他们下手?” “你不肯对他们下手,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责无旁贷。”徐立先大笑,抚掌,“欢迎罗家三兄弟了。” 被推进来的正是罗煜、罗阳、罗风三兄弟,看起来精神尚好,但面上的神色却是复杂而微妙,尤其是年少气盛的罗风,直接便跳着脚骂了起来:“仇大哥,我还叫你仇大哥,你还是煜宇的二当家,你个叛徒,叛徒!” 他骂得愈厉害,徐立先也就笑得愈高兴,一脸兴味地盯着仇宇——事实上是徐予——看,周身那种阴阴沉沉的气息也就更重了些:“我的好弟弟,被人喊叛徒感觉如何?” 徐予睁着一双眼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罗煜,像死物似的凝结了视线,没再移开过。 罗煜制止了自家弟弟的叫骂,轻声说:“小风,你仇大哥本来就是徐家的人,如何也算不得煜宇的叛徒。” “这话说得对!徐予本就是我们徐家的人,又怎么能算你的仇大哥,煜宇的二当家?”徐立先的手指重重敲在了沙发旁的木几上,极大的一声响,突然就把气氛撞得又凝重几分。之后顿了顿,沉了口气,才又用极慢极慢的语速道:“那么,徐予你为什么反而不能明白这一点?” 罗煜唿吸一窒,终于迎着徐予的视线看了回去,这一看,再也移不开。 “我答应你去k城站稳脚跟网罗势力,是为了向你证明自己的价值。”徐予开口了,只这一句,就推翻了当初与罗家兄弟相逢相知的一切,他确实是怀着目的去结交他们,去共同奋斗的。 “你当初对k城不放心,又不肯放弃,要埋下伏笔希望以后扩张势力能为之所用,我发誓,为你整合k城的所有势力,到你需要的那一日,k城就是你的势力范围。”徐予继续说。 “原来你还记得。”徐立先这样说,“我以为你忘了,是谁急于向我证明自己不是无用之人,又是谁要我将他赶出徐家自己去闯荡出一番事业来。” 罗阳自始至终沉默,罗风却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而罗煜,面容已经接近于死寂。 “我当时太年轻,没想到会遇到真正志同道合的朋友,真正能拜把子託付性命的兄弟,没想到荣辱与共了就再也脱不开身。” “所以你不肯把k城交给我!你会毁了我谋算这么久的计划!”徐立先赫然起身,一手扯了徐予的发迫他看着自己,怒道:“我当年的期待,你就这样辜负!” 徐予不说话,头皮被扯得生疼,脸是青白色的,许久许久才喊了一声“哥”。 “几年不见,你出息了。” 第21页 “我不能背叛兄弟。”嗓子早已在多日的干渴中破裂,徐予勉强吐出几个字来。悲哀地看着从来不肯承认自己的哥哥,他知道这几个字代表着,他放弃了唯一可能获得被这个人肯定的机会。 “你不能背叛兄弟,”徐立先放开手,看向罗家神色各异的三兄弟,语气已然平静:“你不肯背叛他们,那就是背叛我。他们是你的兄弟,我是你的谁?” 死局。 已然僵死的局面仿佛滞住了时间,太久太久没有谁再开口说话。直至罗风怯生生地一句:“仇大哥……?” 徐予只是垂着头,依然跪着。 陆以华站在齐爷身后,只觉看得背都快要湿透,不断地冒出冷汗来。这样陷死了的局,早已无解。而其中最为关键的徐予,内心却不知道是何等的痛苦。多年来一起喝酒打架、意气风发的好兄弟们与自家兄长,无论选择哪一方,都是一种将自己割裂开的痛苦。而无论如何,两全之策都是没有的,n市t市与k城这之间巧妙而互相牵制的关系,终究是要出个结果的了。 “你不肯给,我也就只能硬攻下来了。”徐立先在徐予身前站了很久,终于这样说:“煜宇的几个头目都在这了,k城的反抗不会太强烈。n市现在也没有个能让你完全信任的人了吧,齐厉,想必最近内鬼的事闹得你疑心病不轻,能指挥手下的几个有点能力的应该都被你削了权……现在你人也在这了,你觉得还有机会胜我么?记住这一点,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看得远,有些人,看得比你更远。” 齐爷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嘆了一声:“看来齐家有内jian的事是确凿无疑的了。” “不然我如何这么精准地知道你的行程?而且……还是这么突然的行程,你不会在以此来试探,却没想到反而入了圈套吧?”徐立先志得意满,回到沙发上翘了腿笑个不止:“其实我们现在便是在你n市和那k城的边线处,即便你有心要试探个虚实,这次也是不那么好脱身的了。” 边线处正是大家为了避嫌而设置暗哨较少的地带,难怪徐立先这样大胆而笃定。 “以华,热闹看得可高兴?” 陆以华倾□应道:“是。” “那么也差不多了……徐立先,徐爷,在我n市的地方,为什么你敢如此确信自己的安全呢?” 21 第二十一章 … 与齐爷万年的一副表情不同,徐立先情绪化得很,笑意还留在脸上,神色却已经显得阴沉:“齐爷这话说得也太自信了吧。” “n市是我的地盘,如果这次我败了,自然就成了你的。原本在我手下的人,也就成了你手下的。难道在我手下的人是贫,到了你手下就能成了富么?徐立先啊徐立先,你怎么就这么天真,给你两次真实的情报就让你什么都信了呢。” “你们现在都被我手下的枪指着,这可没错吧。” “除非你敢让我死在这里,”齐爷的语气带点惋惜,“不过我死了,徐家也要完了。” 也正是这时,徐立先的手下从外面跑了进来,对着莫广耳语了几句。只见莫广脸色一变,对徐立先比了个手势,得到许可后开口报上刚传来的消息——酒吧夜总会和洗浴中心较集中的几条街都出现了大批来路不明的人,主宅空虚,各个场子却都被那些突然出现的人缠住不敢妄动。主要的场子没人支援,只怕要被挑。 “齐爷,这可是你先下手了。” 这就是老一辈们最喜欢讲究的道义不道义的问题了,为了利益挑起争斗?不义!这也正是为什么齐徐两家明里暗里摩擦无数,却一直没有人真正动手的原因了。上面几个老古董拿资格一压,算是小辈的,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我如果伤在这,算是谁先下的手?” “哥,当今之计,捨弃两条街,调人回去守主宅,稳定下来再调郊区堂口的人去夺回来,他们站不稳的。”一直没再出声的徐予一把抓住徐立先的裤腿,急忙说:“不是打这些旧腔的时候了,让他们走吧。” “你让我放他们都走?”如何甘心,如此机会一旦失去,就再也难以等到了。此时要是能逼问出点什么,也不枉费他忙碌这么久才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哥!” “……”徐立先背过身去,沉声道:“难道你不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如果不能得到罗家的保证,我们这二十多个兄弟甚至不能平安穿过k城。现在煜宇的人已经把路都封死,我这一招本就是铤而走险希望有所获益,怎么知道……”回身怒视齐厉,他气极反笑,“你倒是算得清楚想得明白!” “不怕让你知道,罗家兄弟落在你手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下手了。”齐厉得到消息后当机立断,着手准备给徐立先创造抓到自己的机会,只有这样,才能将他绊在n市与k城之间进退不得。 “你知道罗煜他们落在我手上的消息?”徐立先闻言眯起了眼。 “我说过了,你以为齐家内部有人在堵死递给我情报的渠道?你错了,这只是一个局。” 齐爷说得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陆以华站在他身后更是做出一副早知如此的平静样子来,内心却也担忧不止:他知道齐爷只是在打击徐立先的气势,逼迫他回城去解决自家地盘的祸事,将这边的事情先放下。 而这样做,实质上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t市内的纷乱或许是齐爷之前设计好的,一旦他失踪便开始行动;他自己的被挟持或许也是之前设计好的,故意寻个空子诱徐立先离开t市。但齐家之内有内jian一事……显然并非齐爷的计谋,而是事实。齐爷之所以能知道k城相关的情报,也不过是情报贩子递来的大略信息而已。 那么现在,齐爷究竟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t市里的人都是你预先布置的?” “自然。” 这已经是不得不决断的事情了,是在此地将一切都了解出个结果来,回到t城却发现已是天翻地覆呢;还是果断放弃眼前的机会,回去稳定内部再徐图大计? “哥,带他们一起回去。”徐予又望了罗煜一眼,终于移开。他轻声说:“用他威胁煜宇的人,顺利通过k城,回去挽回劣势、减少损失。” 罗煜没说话,一声轻笑撇开头去。 “这种时候最好轻装简行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地回去,哥,一辆车,你带着莫广罗煜和齐爷,最多再带一个能託付的弟兄。” “徐予,你到底是我弟弟。”这么多年漂泊在外,他以为这个弟弟更加软弱更加感情用事了,原来他内心依然知道在什么样的时刻该做什么样的选择。心意与理智相反而行,註定矛盾也註定成不得大事,算了,也许一切都不该勉强。 “哥,我只希望你当这一切都了结之后不要再为难他们。” 他去k城的时候,在心中立誓要以此实现自己的价值。时间在血与刀光中匆忙而过,是谁在他受伤后为他扎紧伤口,是谁在每一个微小的胜利后与他举着罐装啤酒坐在街头,是谁随口一句话就要以煜宇二字来命名他们……煜宇,什么时候开始,他是了仇宇而不再是徐予。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他心中实现价值的方式,已经不是为兄长取下k城,而是其他。 徐立先已经知道这个弟弟不一样了,这一次,他也不再有时间来继续训斥些什么。他只是挥手指挥属下将罗煜绑紧,而后走到齐爷面前:“齐爷,看来还要麻烦您走这一趟。” 齐爷不说话。 “那么失礼了。”他命莫广上来搜身,上上下下搜了一遍,七零八落的随身物品都取下来放到一边的案几上,又拿仪器细细扫描了一遍,这才弯腰算是表示了一番虚伪的歉意,用枪指着齐爷与罗煜两人上了车绝尘而去。 临走前不忘交代,将陆以华和徐予、罗阳、罗风分开关在各个房间里守着。 二十多个手下盯四个人。其中徐予和罗风都是身体底子极好的,罗阳又心思深沉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便难免对身体不够结实,身份又有些微妙的陆以华看轻了些,屋里两个人盯着,门外两个人守着,管事的都不在,扯两句笑话嘻哈一阵,也就无聊起来。 陆以华坐在房间靠内的一个角落里,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窗户开着,风吹进来,窗帘便一晃一晃地随之而动,显得有些阴暗。 他尽量不引起那些人的注意,暗自计较着逃出去的可能性,刚才齐爷问他是否看够了热闹时,他心中忽然有一种隐约的感觉:齐爷并不是问他是否看够了眼前的这点热闹,而是在问,是否已经看够热闹,要做点什么了。 第22页 他当时如何回答的?——“是。” 能为齐爷做点有实际意义的事,感觉应该不错吧…… 22 第二十二章 … 当不得不独自面对一切的时候,他是否还有一样的勇气来为自己的去留做一个决定?他当然可以留在这里等待一个结果,齐家占了优势,他自然无恙;齐家落败,徐立先也不见得就要为难他一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人。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考验吧,一个人灵魂最深处的懦弱总会在这种时刻滋长起来,渐渐扩散成一种阴暗的毒。 坐在房间的角落,面对两个身强力壮的看守者,出逃是一件太不理智的事了。然而就在此枯等,对得起回答齐爷的那一句“是”么……更何况,在他的认识内,齐爷此去兇险万分。徐家内部自不必说,n市这边内jian未除,是否会与徐家全力周旋尚需置疑,这般一盘算,他大概是非逃不可的了。 一命,从不足惜。陆以华虽爱惜自己的生命,却也从没看得太重过。 这样的犹豫,也该终止了吧,当下之计,唯有等待良机。而他仅有的优势,不过是看守人略为松懈的态度而已。 日头很快就将落未落,门外的人探进身来,询问在房间内看守的两人吃什么,合计合计之后派个人去买。几人商量一阵之后,那人又闪身出去了。 陆以华一直没改变过姿势,他默默地回想进来时停车的位置和自己所在房间的方向,又抬眼看了看那遮住窗户的厚重窗帘——“麻烦你,这里有过夜的御寒衣物吗?” 夏夜微凉,被伺候惯了的少爷觉得冷也是很正常的。看这里空无一物的房间,料想他们也变不出什么被褥来。 “没有。”局势未定,大家都警惕得很。既不能放这些人走,也不敢恶声恶气,着实难办。乍听这安静了许久的人一出声,立即反应道。 陆以华闻言似乎有些为难,抬头看着窗帘不答话。 看啊看啊看的,一人终于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把绛紫色的窗帘扯下来多半幅丢给他。于是负责外出购买食物的人回来前,陆以华成功地盖着堆得厚厚的窗帘,坐在偶尔被另外半幅窗帘拂上的窗下了。 无声无息,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脑袋埋在膝间,耳朵却始终立着,他在等。 车驶进花园的声音,来了。 饿得早就抱怨连天的两人立即来了精神,叫上门外守着的一起猜拳,输的人一会儿去採购的人那里去取食物。不过就是打开门围作一团的时机,几个人专注于手上输赢的瞬间,窗帘起了落了,被风吹动般的轻轻一盪。 得了胜的人乍一回头,那团绛紫色还在,放了心正要和同伴再说什么,突然反应到不对:窗帘还堆在那,人呢? 上前去一把掀开,里面只有一双皮鞋。 趁着这点遮蔽,陆以华把容易产生声响的鞋偷偷脱下,又等到他们松懈,跳窗出去了。 ——你以为你逃得掉?这边窗户临的是花园,绕到出口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足够追上去了。 一边大喊传递有人逃掉的消息,一边追下楼去,众人还未到,却只听得一声枪响,不由都皱了皱眉:谁开的枪,这几个可都不是他们敢随便杀死的人物。 开枪的是陆以华。 他踩在湿润的土壤上,湿意透过袜子令人觉得痒痒的,这种痒激得他头皮发麻,至少这是活着才能感受到的。而从决定逃离这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活着这件很平凡也很不容易的事放到了博弈的桌台上。 从窗口翻出,略软的膝盖让他跌落,立刻挣扎着站起来奔跑,他无需顾及自己的脚步声,一切都在于与时间拼斗的胜败,几秒后终于近了——是车。他用枪指着正背对着自己从车上取东西的人,毫无迟疑地连开两枪。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了,作为一个初学者,以他的枪法绝对无法顺利射中目标,与这些平日里搏斗惯了的好手自然是没办法比的。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刚刚出去採购,手上拎着大包小包食物的两个男人。 在毫无防备的时候有人向你射击,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惊慌失措的两个男人下意识地跑开几步,甚至连手上的袋子都忘了丢下——这一刻的慌乱就够了。 陆以华疾跑两步蹿进车里拉上门,近乎于翻滚地将自己栽到驾驶席上,一油门踩下,转头沖向大门。 心跳与引擎声混杂在一起,没有汗水,冰冷的手指牢牢握住方向盘,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这是一辆经过大幅度改装的车,普通的子弹无法轻易地穿透它。而当那些人启动车追上来时,一切都会晚了。他会用最快的速度沖入闹市,任何有灯火的地方。 轰鸣作响,身后有人追赶而来,也有人奔去开车,陆以华慌乱过后以近乎于麻木的心态在开车,当这些令人恐惧的情绪超过一个人的负荷,就再也没什么可以恐惧的了。一辆,两辆,穷追不捨,但始终无法将距离拉近。因为他们在奉命追逐,陆以华却是在拼命逃亡。 他要活下去,然后要做一些比他活下去更有用的事。 ——齐爷的处境并没有比他好上多少,孤身陷在t市,自家势力却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的展开援救,甚至有可能后院起火,两方面一起出现问题。这样一来,莫说地盘,便是性命,只怕都要被人分割。仇人,在你呈落败之势的时候都会不嫌麻烦地踩上一脚。 s市并不太远,它在n市的西北方向,开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不过是十三四个小时的路程。陆以华不敢给n市的任何人打电话询问情况,包括主宅的一众人等,都已经不再是值得完全信任的对象了。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遥远而陌生的s市,尽管那并不像一个能对齐爷有帮助的地方。 s市不大,与n市t市相比都小了很多,是个相对落后却也平静的小城市。 那座城市比较有名的是花,湿润的气候,肥沃的土壤,得天独厚,栽花种糙的理想之地。一般来说,这样的地方也适合钓鱼、散步、野餐,综合起来说,适合养老。无论怎么来看,也不像个隐藏着巨大势力,能够给齐爷提供帮助的地方啊。 不过,这已经是陆以华能想到的唯一途径了。 十三四个小时,从夕阳落山,从夜色茫茫,从晨光破晓,一直到几近正午。不知道是什么时侯甩掉了那些追踪的车辆,也忘记了加油时是怎样与站员对谈,陆以华感觉得到自己处于一种虚浮的精神状态中,肉体极疲惫,精神发钝却又清醒非常。 车开得极快,风迎面吹来却吹不进车内,这种感觉令人窒息。陆以华的理智提醒他需要休息,如果不能休息,也要採取一定的手段让自己清醒,疲劳驾驶的代价就是未到达目的地就已经失去生命。 而这手段,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以前熬夜工作时煮的咖啡,而是齐爷的烟。齐爷很少抽菸,心烦的时候喜欢点上一支,掌心与指节处常有烟糙的味道,不浓重,总令人觉得是一种成熟而沧桑的感觉。 神经在拉扯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折磨得人几欲疯狂,他继续想,不敢停下。他想起很多很多东西,其中浮现出的种种影像虚幻不实,从小到大。从只有自己与家人,到出现方此辰。那之后,只有方此辰,然后是齐爷,最后……陆以华看着窗外因车速飞快而连成一串的灯光笑了。 最后,有齐爷也有自己。 在他近乎于执念地将方此辰当做生活的重心并为此付出极大努力之后,他的生活中,似乎就已经不见了陆以华这个人。凡事种种,为了方此辰,为了方氏。为他人愁,为他人喜,一心追逐着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他,最后把自己追丢了。 然后那人渐渐圆满,便功成身退,顺便再被丢给齐爷,像是很可悲的过程,事实上不尽然。再可悲也是自己选的,没什么可后悔。男人,有一个目标可以为之付出,失败了也不要回头骂上两句,平白失了脸面。 无论是方此辰或是当初的自己,他都不打算去责怪。这种事情,本来也不是责怪便有用的,而通过鄙薄过去的自己而显示如今自己如何如何的成熟坚强,更是过于小气的表现。错了,错了怎么办。错了就挣扎着满身泥淖地爬出来,站起来,把自己清理干净,从头到脚从外而内地洗一遍,把自己找回来,就可以了。 这个过程中,幸好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那个人没有说过一句安慰的话,不曾诱哄也不曾安抚,甚至不肯给一个怜悯的眼神——他不用那些方式表达他的温柔,也许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温柔,更不认为自己需要温柔。 但陆以华始终相信他是个温柔的人。 他救过他,顾及他背上的伤口,尊重他的习惯与偏好,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他沉默,扔给他一件用以遮掩的外衣。 第23页 他赏识他,愿意耐心地去教导,给他展示能力的机会,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他鼓励,坦然地把最高的信任交予他。 是这个人用沉默而成熟的方式来成全他,那些黑夜的厮磨与白日的冷淡,像两味药。 一味告诉他,他仍是被人拥抱着的,有些贴合那么紧那么默契,火热之中他常常忘记自己往日坚冰一般的外壳。既然遮掩在这个人面前已经毫无用处,那么就自暴自弃地把脆弱和真实一併丢出来放肆地宣洩吧。 而另一味,则告诉他仍有自己的价值,仍是被需要的。他之前生命中所习得的并不是无用之物,在其他的领域,他的智慧他的认真他的冷静依然可以为他带来一件件成功,他有手段有气魄,并不是灰暗的影子。 这些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他找到了自己,找到了自己的价值……然后呢,他找到了一些掺杂在其中更为隐秘而令人心跳的所在了么,例如那些令他悸动的感动的,真的只是被赏识所产生的单纯的敬慕么?也许不是,而这个事实,也并不是他现在才发现的。 他早有所觉,然而一来始终难以了解齐爷的真正心思,二来觉得时日长远,维持现状未尝不好,不必说开了闹得矫情无比,到时种种尴尬,倒不如现在的默契自在。 而近日发生的,平白为他添了一种想要确认的想法。无关于齐爷,仅仅是他单方面的,也想确认其中到底是什么。 虽然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他去担心,例如关于s市的一切。 23 第二十三章 … 到了。 s市,下了高速便看到路边是大片大片无人搭理却极茂盛的野花,花开得很大,灿灿烂烂地堆挤在一起,阳光之下令人觉得心都是明亮的。风随意地吹上一吹,便东跌西倒地摇晃起来,一波一波地漾着颜色,直要把人的融进这色彩里一样。 这样的地方,是s市,却不像能託付齐爷的嘱託的s市。 很快他就明白,自己没有听错记错位置,因为这样的炫目的色彩之中迎面开来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停在了他的车前挡住去路。 陆以华坐在车里没动,他在等,等有人说点什么。只见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人嘴唇动了几动似乎在和谁报告些什么,之后便摘下耳机下了车,敲陆以华的车窗。 “请问,先生是n市来的?”黑衣男子看起来便像是被极讲究的人调教出来的,语言动作都很有礼。 “是。”难道这些人奉命在这里专等有n市牌照的车辆进入? “先生是为谁而来?” “齐爷。”陆以华想了想,将那金箔牌子拿了出来。 “失礼了,请。”男子连忙深深鞠躬,请他上车。 一路无话,车开得很稳,陆以华将目光投注在车窗外的美好景色上,却看不进去一二。他心中只觉蹊跷,看来人的态度并无恶意,但也不急切,丝毫不像是急着去营救谁的样子,难道是关系不近?但如果关系不近,齐爷又怎么会让自己到这来。 很快就会有结论吧。车已开入一处庄园,满目的白色,是欧式的典型建筑风格,虽然经典,但庄园本身看得出已有一小段时间的歷史,墙面隐隐有些斑驳,却并没有太过掩饰和打理。然而令陆以华惊诧的并非其他,而是爬满了围墙的藤木蔷薇和开满花坛甚至小径边的灌木蔷薇。除了高大的树木之外,蔷薇是这里唯一的植物,四处恣意开放,极是放肆,就连来往的佣人也都小心躲着,并不对花木有任何的碰触或改变位置。 一簇或单生,堆在一起的花瓣,层层叠叠互相拖着,偶有一两株高出其他的,就直直地立着,失去遮掩而露出其下刺来。 这样轰烈的花开得陆以华有些回不得神,不知何时被引行的人带到了会客的小厅都不知道。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屏后,直转而入了。 “齐爷,人已经到了。”黑衣男子这样说。 尚随在他身后的陆以华闻言便是一僵,恍恍惚惚地怔了一怔,才侧过身进了厅,见到那人。 也是,齐爷说的s市的齐家掌权人,被称为“齐爷”也并不奇怪吧……可是……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却并不能在他之前修饰一个“老”字,因为在他身上,你看得到时间的痕迹,却看不出时间流逝造成的遗憾。这个男人长得和齐爷很像,只是更生硬些,下巴有些尖刻,微眯起来的眼是一种时刻都不懈怠的冷厉,并不像齐爷一样日常生活中总带着点慵懒的意思。 “坐。”老人用手指指对面的椅子。 陆以华坐下后,对如何称唿这个人产生了一些矛盾感,最终他还是说:“齐先生,齐爷……”他无端觉得别扭且尴尬,发现无法用语言有礼貌地指代这两个齐家人,他们看起来一样地不好对付且沉默,无从揣测。 “你可以叫我齐老爷。”另一个“齐爷”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很相似的动作,可他做起来,就有些冰冷而毫无缓和之意的感觉了,“我是齐厉的父亲。” 陆以华瞬时紧张得更厉害了。 “不必紧张,你为何来找我?” “齐爷遇到了危险,齐家内部有内jian,他现在被徐家带到t城去了。他说如果出现问题,让我来s市找您。”终于到了正题,陆以华立即按捺下方才的紧张,急切地想将事情说个清楚。既然是齐爷的父亲,那想必会尽全力地帮助他吧。 “齐厉遇到了危险?”齐老爷子看了身后随立的几个男人,随便点了一个:“你说说。” “齐爷,您忘了,是您要沈家两兄弟考考少爷的。”被点到的人躬□来,回答道。原来在这里人的心目中,齐爷依然是齐厉的父亲,而齐厉也相应变成了少爷。 “哦,这我倒是忘了。还有呢?”无视了陆以华一脸惊诧的表情,齐老爷子继续问。 “正好少爷与徐家因为k城乃至于那片势力的事发生了点小冲突,就顺便去t市处理了一下。是昨晚得到的消息,消息和资料一起交给过您,您看了两眼丢掉了。” “啊,是有那么回事。”齐老爷子冷淡地点了点头。 “齐老爷,您已经知道了?”陆以华感觉事情的发展与自己的认识完全无法结合到一起去,混杂在他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内jian是齐老爷的考验?齐爷是有意去t城的?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齐厉要你带什么来?”齐老爷避而不谈,换了个话题。 陆以华将金箔交了上去。齐老爷见了金箔又是充满凉意地一笑,道:“没想到竟是个男人带着祖传信物回来的。他给你时可曾说了什么?” “他说……要保齐家不亡。” “……”齐老爷闻言冷了脸。他脸这一冷下去,所有人都闭紧嘴惴惴不安起来,过了那么一两分钟,老爷子才嗤笑一声再次开口道:“这是告诉我,想要本支的继承人就要再给他生个弟弟了。” 陆以华彻底怔住了,他抿了抿唇,强稳住心神道:“您的意思是?” “他要了你,这一代本支的继承人自然没有了。”齐老爷不甚耐烦地道,但除了这点无奈的意思外,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既无愤怒也无反感,就像接受了任何一个容易接受的事实一样,只表达了一个“已经知道了”的态度。 相反受到震撼的是陆以华。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这十几个小时的驾驶令他脱离了原本的世界损失了一部分的记忆?不然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和齐爷的父亲讨论这种默认了他和齐爷在一起的事情? “昨天手下已经报上来了,你虽然没有受过训练,不算身手矫健,但能从几人手下脱逃而出就已算是不错了。齐厉在乎的人也不需要有多少能力自保,如果需要你自保,只能证明他无能罢了。你能逃出来,就愿意为他担负风险忍受疲惫到这里来,我对你没有什么意见,就这样吧。”齐老爷一挥手,示意佣人带陆以华到准备好的房间去休息。 “等等,”陆以华站起身来,表情有一丝倔强,“这算是您和齐爷对我的考验?” “姚四,给他解释下,我去睡午觉。”齐老爷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弯出了小厅。方才引着陆以华一路进来的黑衣男人止住想阻拦齐老爷的他,将这件事彻头彻尾解释了一遍。 原来齐老爷早知道齐爷是个有野心的人,但是有野心不代表有能力。甚至,如果一个人空有野心而没有能力,只会把齐家的家业毁尽。基于这一点,齐老爷想给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儿子设个坎,这个坎,就是k城。因为若要扩大势力,k城是最好的起点。 第24页 所以齐老爷暗中交代了负责情报和人员调度的沈严沈干两位元老在k城相关的事件上卡一卡野心勃勃的齐厉,甚至还将使计将相关的情报送到老对头徐家去。一来二去,徐家见情报属实,竟信了,也因此而对k城乃至于n市更加上心,颇有点势在必得的意思了。而齐厉却也不是个好对付的,私下买通了情报贩子,又对自家进行了一次比较大的清洗,试了一次两次,试着找出来往外漏情报的人,挑挑拣拣,也就找到了最关键的两个人身上,干脆先隐下不发,打算一网打尽。 知道了内jian的事后便有底气得多了,先在t市丢了些散兵准备造势,再使计把徐立先诓到n市来,k城的大小头目借徐立先解决掉,直接跟着姓徐的回他老窝谈判去。到那时,t城一片突然闹事的小罗喽,把分出去的徐家的人手闹个人仰马翻找不到目标又满心惶然,本家空虚了,再调些人手来一围,便什么都好谈了。 同时n城里面以为齐家出现大问题的人也都会耐不住冒出头来,郭贺开始带人进行正式的内部大清洗,把所有罪证确实的和蠢蠢欲动的全都诱出来,排查好了再等着齐爷回去坐镇。狂风暴雨般一夜把事做尽做绝,算得上当时正是时也利也。 “齐爷要我来,只是为了跑腿交代句话?”陆以华听了许久,内心也澎湃起来,猜想得到齐爷计划时踩得极准的时机与机会,难免心驰神往。然而这样的大事却把自己排斥出来,这…… “去t城一行危险,陆先生自然不愿意少爷分心照顾。”姚四解释道,“至于n城之事,您资歷尚浅,此时就介入,只会影响之后的发展。” 是啊,才入主宅便面临内部清洗,若在这风尖浪口还留在那里,只怕反而引起许多人无端忖测,不如避嫌。 “我到底思量得太浅了。”陆以华苦笑。 “您能脱逃而来,已是不负少爷的期待了。一路辛苦,请先到客房休息。” 这之后,陆以华一直住在这庄园里耐心等待。一周时间过去,终于有人叩门请他到会客室去。 他整理好衣服到达时,正看见齐家父子在谈话,生硬程度,竟超过那日他与齐老爷的交谈。 “事情已经差不多,也藉机清出几个有反心的。沈严和沈干调回您身边伺候吧,情报和人事方面我会安排其他人。” “可以。” “k城已经占下了,徐立先还答应划出偏南的那片新地,临着两个码头,以后可以慢慢谈。” “好。” “我回n城去了,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偶尔带着小陆回来看看,花开得很好。” “是。” 就这样,齐爷点了点头示意陆以华跟自己一起回去。路上,侧过脸能看到身边的这个人,陆以华终于觉得连日来的压力从胸腔处消散开,积郁于心的那些都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也许有些时候有些人也需要矫情一些,或者说坦诚。 “齐爷。” “嗯。” “齐老爷说那个金箔……”到底还是忐忑。 “它是你的了。”另外一个人倒是理直气壮地直接这样回答,淡定得很。 ……也许这样就够了吧,就像很久之前齐爷曾经对他说过,成与败,利益这些东西,有得必有失,但是有时候并不一定要说得到越多就会失去越多,也可以说失去之后才能开始得到。 陆以华想了想,没想出其中的道理来。后来他想,也许齐爷说的并不是生意或者物质上的事,而是其他的一些东西。 在失去得彻底之后开始得到。 一如我遇到你,在学会坚强学会成熟的之中与之后,这样恰当的时机。 24 番外之二十词微小说 … adventure(冒险) 深而又深的夜里,陆以华偷偷逼近沉睡中的齐爷。 angst(焦虑) ——糟糕,藏起来的礼物怎么不见了? ——你是指这个? crime(背德) ——为什么花园里种满了猩红色的蔷薇? ——蔷薇花枝下埋着尸体。 death(死亡) 齐厉合上眼,身边的人在细碎地说着什么。 他想,就连废话都是那傢伙说得好听一些。 episode rted(剧情透露) 幸福是必须的。 fantasy(幻想) 如果齐爷能变成女人…… 如果陆以华会苦着脸撒娇…… fetish(恋物癖) 陆以华站在一边,小心地将桌上碟中的点心按颜色排好。 first time(第一次) 他救了他,因为他触动了他。 fluff(轻松) ——徐予怎么样了? ——跟罗煜去了很远的地方。 hurtfort(伤害/慰藉) 齐厉重重给了他一拳,然后又把他从地上拖起来。 陆以华怔了怔,终于开始诉说。 horror(惊慄) 齐爷给了陆以华一把金钥匙。 “好孩子,不要打开那扇门哦。” kinky(变态/怪癖) 齐爷命人给他量体裁衣,之后送来的成品中有两件女性晚礼服。 parody(仿效) 陆以华尝试性地吃了一块,立刻被甜得脸都皱了起来。 poetry(诗歌/韵文) 我愿以燃尽的血肉,在骨fèng处为您开出一朵花来。 romance(浪漫) 郭:这片新划出来的地,您打算……? 齐:建高档住宅小区。 陆:真怀念啊,我小时候喜欢在这玩。 齐:建大型游乐场。 smut(情。色) 齐爷眯了眯眼,命令道:“点菸。” suspense(悬念) 齐老爷子为什么会住在s市呢? time travel(时空旅行) ——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我送给你。 ——不,我没有想要的东西。 tragedy(悲剧) 陆以华在齐家门堂被殴打至重伤昏迷,醒时已是二十年后。 ooc(out of 插racter,角色个性偏差) ——齐厉,过来。 ——陆哥哥,找我什么事? pwp(plot, what plot? 无剧情。在此狭义为"上。床") 好孩子们总是准时上床。 不过为什么第二天又总会起晚呢…… 25 番外:关键词--主卧+情趣+吃醋(疑似) … 陆以华最近很忙,忙得有些过分,忙得……让齐爷很不满,甚至不满到了后悔将某些任务交给他的地步。 这对齐爷来说已经是相当严重的程度了,毕竟作为一个工作至上的领导型人物,是很少对属下的忙碌持反感态度的,更何况这个属下辛辛苦苦加班加点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还在于想为他做些有用的事。 本着成熟冷静不随意发飙的原则,齐爷决定先採取旁观态度,视目标的自觉程度决定相应措施。然而事实证明,目标毫无过度疲劳的自觉,甚至在某人的默认态度下忙得更是天昏地暗一塌煳涂。 齐爷觉得有必要採取措施了。 这个时候其他属下的作用就充分地体现了出来—— “郭贺,这个月底的报表审核是陆以华在管吧。找小韩利用心理和视觉盲点动点手脚……对,我要他的工作汇报上出现一些小小的……纰漏。” 放下电话,齐爷微微一笑,暗色的眸子里沉着的些许恼意已经化作另一种情绪。此时若有旁人看到,只怕是逃不过吓得腿脚发软这个后果了。 三天后的例会上,被家主一手保举上来的陆先生握着一叠报告侃侃而谈,身体虽因连日的操劳而显得有些虚弱,精神却分外的好。从月初的码头事件到月中的多家酒吧发生冲突,一路说到近期多笔交易导致的资金流转,正到关键时,末座上一个青年谨慎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陆先生,你做的关于十三日那批货的统计和我们报帐之后单独做的统计结果不大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话一出口,在座的各位都提起了点精神来,纷纷看向这个家主面前的红人。 财务统计出问题,这其中的牵涉可就说不清了,贪外人不算贪,但要是算计到自己家的帐上来,太不地道。 陆以华闻言一怔,帐都是他自己核对的,不应该出问题啊。取出那页纸来细细地扫了两眼,只觉越看眼越花,向身边的人借了尺子来一行行比对,才发现不知为何总是漏了其中一行数字没看到,这样一来…… “很抱歉,是我疏忽了。”暗暗咬着牙,陆以华向在座的人解释道。 第25页 坐着的人闻言也窃窃私语起来,眼神偶尔扫过站着的陆以华又移开:谁都知道这陆以华是齐爷面前最得信任的人,靠这一点点根本算不上事儿的错误来针对他只会得罪齐爷。可是这人最近这也管那也管,锋芒太露,瞧他不顺眼的也不止一个两个,有心教训教训,又怕过了分,于是都悉悉索索地说上两句含含煳煳的,说放不甘心,说罚又不敢,都没个主意了。 “相关的帐务我会转给钱堂主重做,至于关于这件事的处理……”求助的眼神不由转向位首,然而例会齐爷向来是懒得参加的,这次也只有郭贺在空着的座位旁代替齐爷主持大局。 郭贺提前早得了齐爷提点,略一思索,说:“小陆你写份检查给齐爷送去,看齐爷怎么罚,就是怎么罚了。” 众人一听,知道这事轮不上自己插嘴了,又都没了兴致,待沉静下来之后,陆以华继续将手上完成的工作报告了一番,会后急忙拿起外套赶回主宅去了。 郭贺目送他急匆匆的身影消失在走道尽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聊表一下同情之心。 被算计了的可怜人还道自己做事不够认真犯了错误,回了主宅连晚饭也不敢到餐厅去吃,窝在自己卧室里一边写检查一边自责——本以为努力做事能发挥所长替齐爷省些心,没想到出了这么不该出的错误。 低嘆了口气,捏着写了五六页的检查坐了一阵,终于还是做好了心理建设去向齐爷请罪。谁知乍一起身眼前便有些发昏,知道是这个月忙得身体负荷不住了,才警醒到自己身体状态不大好。 不及多休息几分钟,推门向书房走去。没走几步,迎面看到陈管家,笑眯眯地告诉他“找齐爷啊?齐爷用完晚餐就回卧室去了。” 谢过陈管家之后便折身往卧室方向走,走着走着心里也忐忑起来,不知道这种算错帐的事情按惯例是怎么罚的。刑堂那一套他心里早有些阴影,上次还没进去就丢了半条命,这要真是罚个什么有讲究的,只怕就要交代在里面了。 想着想着也就到了,知道到底是自己失误做错了事,罚了也只能认下,立在门前轻叩两下,听到招唿便低了头自己开门进去。 看来齐爷今日是打算提早休息,已换了睡衣,正坐在天鹅绒帘幕前的椅子上,身边的矮几是玻璃制的,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正如流水般洒着光华。 “齐爷。”走上前去倾了身双手将纸张递上去,不知怎地有些紧张。齐爷应该早得到郭贺递的消息了吧,不然也不至神色比平日还要冷淡上两分,甚至从他进屋到现在也没看他一眼。 连个“嗯”也没应一声,齐爷抽走那些纸随便看了两眼便摔在矮几上,道:“把灯调亮。” 陆以华忍着不安回到门边去找按钮,一直把灯调到最亮,整个房间亮得能刺伤人眼那般白后才走回那表情有些高深莫测的男人面前——齐爷今天真的有些奇怪,虽然只是自然而然地坐在那里,但是那种冷硬的感觉却在身边设置着无数冰壁。 他猜得不错,齐爷心情确实更糟了。虽恼他自己不把身体当回事地过度使用,但也不过打算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而已。没想到这人到了自己眼前也还是一副 “很抱歉,我做得不够好”的样子,甚至回了家之后连衣服都没有换身舒服些的,衬衣领带西装长裤……嗯,衬衣口袋上还别了一支钢笔。 齐爷觉得自己内心的恶意越来越强烈,他在努力遏制的同时,也有放纵那恶意出笼一次的冲动,让眼前这个人好好记住代价。 陆以华站在齐爷身前,只觉得齐爷的神色越来越阴沉,隐隐有风雨欲来之势,想来是被自己激怒了,压力之下不得不表明一句:“齐爷,您想罚就罚吧。” 大不了就是多少棍子多少鞭,总好过看齐爷失望的眼神。让他知道自己是有担当的,做错了事,自然可以承受代价。 这句话一出口,陆以华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因为齐爷闻言终于正眼看他了,唇角边那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形容不出的恶质,夹带着极细微且不易辨别的愤怒,“哦,你认罚?” 陆以华没见过齐爷真正生气的样子,此时此刻只觉得压力像黑色的一些什么迫了过来,直教他嗓子发紧。然而话说出口了就要负责,他点点头,坦然地看回去。 齐爷唇角的那抹笑意于是愈发扩大,他从头到脚以极缓的速度开始大量陆以华的身体,一寸一寸不留余地,在某些微妙而难以启齿的部位亦不忘稍作停留,极耐心而有节奏,用最平静的表情和最易引起人遐思的视线。 这样的组合令人疯狂,任是谁被这样英俊而富有魅力的人士这样明目张胆地表示出兴趣来都会心跳加速,何况是与他早已有了某种感情之人。陆以华明晓自己可能会接受的惩罚内容后不由有些释怀,当然随之而来的,也是另一种意味的紧张。 早有极亲近的肢体上的联繫,近日来又一直忙碌着不曾有过适当的接触,陆以华承认此刻颇有些期待,但是…… “认罚就过来。”食指指了指自己身前极近的地方,示意接受惩罚的人主动过来。陆以华接受暗示,顺从地走到他身前来,与此同时,也意识到这次註定不能同原来一般轻易地过关了。果然,才站稳便被人拉着领带强迫着倾□来,彼此的唿吸已近,却没有亲吻。 相反,齐爷只是要他保持着这样有些勉强的姿势,转而去开解他做工考究的衣扣。灵敏的手指微动,最上端衣领处的扣子被解开,露出修长的脖颈,之后是下一枚,再下一枚。不急不缓地、好整以暇地,大片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立刻因正执行着折磨的人过于接近的气息而起了颤慄,敏感地向内收紧了。 不敢出声,似乎出声就破坏了某种默契或者气氛,陆以华意识到自己在接受某种意义上来说令人羞耻的“欺负”,然而这样的齐爷他向来无力抗拒,就让他借着这是“惩罚”的理由放纵一次吧。这一个月来神经绷得太紧,又强求寡慾,天知道他早已处在了岌岌可危的边缘不知如何自解。 齐爷在将那衣扣解尽后饶有兴味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鼻樑正擦过他的下颔,而后笑问——“累么?” 长时间弯着腰不得起身,同时又忍受着那样带着引诱意味的折磨,陆以华察觉得到额发之间有冷汗在静静地往下淌,喉咙一阵发痒回不出话来。 “看来是不累了。”眼前这人分明是铁打的,早起晚归地折腾了这么久尚不觉得疲惫,多站一会想来也是难不住的。冷冷地这么忖着,才软了一点的心又归了原位。细心地取下别在衬衣上的钢笔,冰凉的触感让人觉得舒服,齐爷随手将它放到矮几上,双手各拉住那白色衬衣的一侧,向后褪去。 肩膀、腰侧、上臂、小臂,一一袒露出来,衬衣顺利地被褪到手腕的位置,才卡住。这是当然的了,腕上的扣子没有解开,衣服哪里扯得下去。陆以华不安地动了动,等着齐爷令他背过身去解那腕扣,却迟迟没有听到他发话。 衣服脱不下,尽数堆在了腕上,更将那双手卡在了背后,拉拉扯扯没有多少动作的余地。做到了这地步,齐爷才向后倚在椅背上,示意眼前的人站直。 陆以华勉强抬起已经酸麻了的腰,才发觉这个姿势比方才更尴尬了。被束在身后的双手令他的身体自觉地向前挺,像要把自己送到齐爷眼前那样。这样的错觉令人难以忍耐,连唿吸都快了几分,更引得上身也随着唿吸起伏明显了起来——“齐爷……” 他不行,他做不得这个,他现在恨不得是被丢进刑堂里了,真实的疼痛总好过这样的、这样的…… 齐爷彻底无视了他略带请求意味的声音,静静地欣赏了一阵,才指指矮几上放着的香菸盒和打火机吐出了两个字:“点菸。” 往日看来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此时做来却是万分艰辛。别在身后的双手好不容易抓紧了打火机,他却发现仅仅靠背过身去这个方法是不能完成这个任务的:齐爷坐着,他的手若想够到齐爷唇边的烟,必须踮起脚来向后倚,也就是说把自己的身体向齐爷的怀里贴过去。 这又与长久以来被动地由着齐爷对待大不相同了。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陆以华踮了脚摇摇晃晃地背对着齐爷蹭过去,只求速战速决,手指却几次从打火机的滑盖上移开。一是怕稍不注意烫伤了谁,二来,正有人顺着他的姿势将手环在他腰腹间,解他的皮带。 金属声响了两下,皮带被丢在地上;又是一声,拉链也被拉下。长裤滑跌在脚面上,已近完全□的状态让陆以华觉得尴尬非常,同时这种被作弄的气氛、嵴背上从上而下一路被啃噬着留下的痕迹,直要把他逼疯,连耳根都火热地烫了起来。 第26页 若有不明所以的人撞上这一幕,定以为他陆以华在往齐爷身上靠,而齐爷则是顺势表示了一下欢迎……天知道他只是想遵从命令为齐爷点菸——“咚”,闷闷的一声,是金属制的打火机掉在地毯上的声音。哦——好吧、好吧,他快要疯了,点菸或者惩罚,无论什么,都明显只是齐爷在暗示自己处于消极情绪之中的表现,那么原谅他吧,他只是算错了一个数字,为什么齐爷要做得这么狠? 懒于再给他自己反省的时间,齐爷继续在某人苍白的嵴背上留着□痕迹,同时一手直接选择了重要位置,扯下内裤的布料给予最彻底的刺激。 “啊——”隐忍地将声音咽回喉咙深处,陆以华决定放弃这个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得如此不留余地的姿势,想要站直身体,却又被重重地捏了一把表示不允许,只得强忍着喘息问上一句:“齐爷,为什么?” “很好,看来你终于意识到一点什么了。”嘲讽似地这样说着,齐厉一伸手,便把站立不稳的人推到了椅边的矮几上。写满了字迹的纸散落一地,齐厉随便捡了一张起来,连同刚才扯下来的钢笔一同丢到他脸边。 腰撞在桌沿上,眼前一阵发黑,陆以华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吃力,以前虽然算不上太健康,倒也未虚弱到这个地步…… 随意地拨弄了一番这具躯体,将之改变为伏在矮几上的姿势,齐爷的手掌在那因姿势的改变而上抬的窄臀上重重拍了几拍,冷声道:“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突如其来的疼痛和屈辱感,陆以华咬咬牙忍下来,回了一声是。 “月初一零三号码头出现了斗殴事件,影响了我们与洪门正在进行的交易。这件事是你负责的?” “是。”他之前没接触过相关的事件,本着学习一下的想法找郭贺接下这个不大不小的问题,难道惹了什么祸? “很好。”背对着的陆以华看不到齐爷的表情,忐忑中只听到这么两个字的评价,随即便是一腿被按住,另一腿被拉开几乎成了一个平角的对待。不敢併拢腿,已感觉一根手指摸索着在某处按揉了几下,便直接而强硬地挤了进来。 陆以华一哆嗦,觉得全身发麻。 “李宏管的那两条街上多家酒吧被砸,是你把人找出来教训了的?”不给他适应的时间,齐爷紧接着问。 “是。”这件事定不可能出问题,李宏事后向自己道过谢,说齐爷对此很满意的。 不予以评价,叠着方才挤入的食指,将最修长的中指一併压了进去,另只手按住了他微微一跳的 番外:关键词--主卧+情趣+吃醋(疑似) … 腰身,继续问:“t市那边弹药的接洽事宜也是你在负责。” “是……”他已隐隐察觉出什么,然而嗓内发痒,觉得自己除了这一个字再吐不出别的来。 “你做得很好。”齐爷如此说道的同时,前两指极力向两边分开,拓出丝fèng隙来,不顾手下这人的大力挣动,将无名指也硬压了进去。三指并着静置于其中不动,然而根末处也过于粗了,陆以华不断喘着气,感觉得到自己被硬撑开的穴口在抗拒性地向内收缩,这情景说不出的yin靡却冰凉。 □早已被疼痛剥离于体外,这样大张着双腿如同在手术台上无从反抗的折磨方式,让人害怕。 “十三日购入那批货的帐……” “齐爷,不行……”那笔帐确实是自己做的,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敢再应那一个“是”字了,几乎是带着点哭腔地求了一句,勐然一动,却也只是把体内的异物含得更紧了而已。在齐爷面前失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慢慢地也可以放纵自己这样袒露出来不够坚强的表情,可是至少给他一个理由,他相信齐爷还未无聊到这样的地步来。 “放不下了,嗯?”唇角一撇,抓住左脚的脚踝不让他逃脱,原本只是静止不动的手指突然抽动了起来,直要把他从内部破坏掉一样全部撤出又不留余地地全部挤入,有技巧地进行着对脆弱而经不起折磨的部位的肆意侵犯。 陆以华回不上话来,双手束着用不上力气,任人宰割而已。被摩擦着灼痛了一样摆了摆腰想要躲开,又哪里有成功的可能。身体弓起来也不过是对自己的抵抗而已,冷汗滴在桌面上,鲜明而火热的生理反应却只集中于被蹂躏的那一处而已。 “既然放不下又何必要逞能做这么多,我以为你懂得规则。”齐爷耐心地将行刑时间缩短,待得那人连挣动的力气都没了后停止了动作,改为小规模地在其身体内曲张摩挲。 “规则……”含含煳煳地重复着句尾的话语,陆以华的意识尚算得上清醒。 “人事都是一样的,我以为你懂得分寸。”觉得差不多了,终于抽身出来,有些湿意的手指点点放在陆以华脸边的纸张,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取来匕首割破了束缚着手腕的衬衣。 “告诉我你错在哪。” “我算错了……”陆以华不是傻子,到口的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的不适感仍在,他不想找死。 “这倒不是你的错,是我嘱意的,要误导你算错。”坐在他身边,齐爷不介意告诉他事实。 陆以华这才强行将前因后果串了一遍,联合起周围人的态度,有些不成形的想法越来越明晰起来,他垂了垂眼,试探性地问:“齐爷是有意要我出错,找机会罚我,折我一些锐气。” “让最近看我越来越不顺眼的人心里平衡一些,免得再对我暗中下手。” “您是觉得,我锋芒太露了。”越想越觉得背后泛凉。 终于点到了重点,齐爷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我以为你能意识到。” “是我太急于求成了。”齐爷上个月才准了自己正式参与到这些正事中来,他一时有些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这才急着学东学西,想着多办些事才算不辜负齐爷这般信任。 竟忘了,无论是在公司中又或是这样的组织中,初来乍到便顶着个勤劳认真的大帽子,岂不是给前辈们难堪。可笑他初识郭贺时还知道装上一装,被齐爷看顾了一阵,竟多少年的表面功夫都忘了如何粉饰,做起这四处惹人嫌还不自知的角色来。 “我错了,齐爷,我认罚。”要自己进刑堂也认了,陆以华心里清楚齐爷是为了自己好。平了民愤,这之后才好继续留在那里做事。不然只怕将人得罪尽了,处处受限,一分机会也得不到。 “真认罚?”齐爷笑,心道罚都罚完了,哪有罚两次这一说。 “是。” “这份检讨要重写。”指指纸张,齐爷微微一笑,“重点问题有三个,都要反省。” 取下钢笔帽,陆以华在纸的背面点了个“一”。 “第一,急于表现,疏于人事,影响内部团结;第二,态度不端,近期没有尽到照顾家主的义务。第三,”声音越往后越低,齐爷倾□看着这人随着自己的贴近越写越急,在他耳畔道,“早出晚归,亏待自己的身体。” 陆以华僵硬地将这三条列在纸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刚才齐爷还是那样冰冷的表情做着那样的事,这会儿却又像那一切都过去了一样露出和平日一般的神色来,是不是代表,已经不生气了? 齐爷确实不生气了,惩罚就要罚到位,罚到他牢牢记住不敢再犯为止。罚完了之后,一点甜头倒也不该吝啬,何况这些日子,那人也确实累到不行了。 一个安抚性质的吻。 陆以华合上眼睛嘆了口气,任齐爷将自己拉扯到床上去。陌生的墨蓝色是齐爷的床具,沾染着惯常的烟糙气味,依然令人心安。他回应着那个吻,慢慢调整着感觉,方才冰冷下去的身体回了温,甚至有着向更不稳定的高温发展而去的趋向。 齐爷审视着这才被自己一寸寸抚过的身体,重新再一次地去确认去温存,唇齿在胸前战慄着微硬起来的敏感部位留恋不去,轻轻的啮咬,激起身下之人含煳的低嘆。然而这低嘆过于平缓与矜持,未免令人不满。于是手一路下潜至胯部,威胁性地游移一阵之后,将两人的□紧凑于一处,立即便得到一声抑制不住的惊喘,盪在空气中暧昧了气氛。 同时自己也因这样的刺激而更冲动了些,齐爷重重地咬下拿抹用唇舌戏弄了一阵的艷色,手加大动作一阵摩擦,指腹在那顶端打着圈按揉起来,很快便觉那火热颤抖着泛起了湿来,当下咬着那可怜的□抬眼对陆以华一笑。 被不断刺激着的欢愉感令陆以华一阵激灵,隐忍着的低吟已经无法控制,发麻的胸口,昂扬着不甘寂寞的欲望像要被另一人的烫伤,他发出抽泣似的声音随着齐爷手掌包裹揉弄的频率摆动着腰,示意之前已被迫着做好了大半准备的自己没有太多的精力来支持他一次又一次恶趣味地折磨。 第27页 “这就不行了?”齐爷笑,沾染了些两人因摩擦而渗出的欲液向陆以华身后探去。轻柔地戳弄,进入一个指节又退开,浅尝辄止,如此戏弄了七八次,边听到耳边的呻吟声已变了调子,“齐……唔……” “嗯?”故作不解,反覆徘徊在入口处试探着。直待身下这人满面潮红打算启口说点什么了,才乍然将手指捅了进去。 “啊啊!”字句被打散化成无意义的呻吟,性与惩罚的不同或许正在于此,他能感受得到也猜测得出自己现在的样子,定是他打趣过的紧紧含着不肯放,越咬越紧的那幅沉迷的样子……算了,又有什么要紧。只要是这个人,什么样的表情和状况被看到都无所谓了。 “看来适应得很好。”那就不多欺负了。之前的扩张显然还有效,并没有遭到什么太大的抵抗令齐爷很满意。托起他的腰将腿分至两边,齐爷抽出手指俯□将欲望埋入其中。窄而湿热的内在将他牢牢包裹住,他嘆息似地说了句什么,轻轻揉了揉身下这颤抖着的情人的头髮,之后不待他反应的大力冲撞了起来。 “呃……唔!轻……”还未听清什么,已被深深贯穿。手无处安置,只得挂在面前这人的肩上。抛开一切,任由另一个人的律动彻底带动自己的,被进入、再一次,被摩擦着从同一角度反覆顶入的身体感染了灭顶般的致命快感,苏麻从不可言说之处一路上窜到嵴骨中爆出一串火花,他喘息,与这个短暂攀附着的人四肢交缠无从解脱,完全地打开自己任由侵犯。 齐爷也为这进犯的冲动所驱使,快速地撞击打入这具身体的最深处。技巧性地直抵着一处反覆摩挲,感受身下这个正在承受着一切的男人突发性地由于被命中某一点而引发的痉 挛,被那样的紧紧纠缠和吸引,令人难以抗拒。 肢体的碰撞只会加剧空气中的热度,陆以华仰起头来,汗湿了的发梢贴在脸颊,带有一种不和谐的狂热感。这个男人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才会放得开些吧……齐厉了解地笑了笑,将他的身体拉低吻了上去。 这样的吻轻柔却又像要焚化一切,如此矛盾。然而在这样的时刻,矛盾与失了调的节奏一样,都有一种意外的美感。 墨蓝色深深地陷下去,凹陷随着重压的转移变换着形状,亮如白昼的室内,有人疲惫至了尽处早早入睡。 清晨六点,有人准时清醒,拍了拍身边同时迷迷煳煳睁了眼、有些反应不出自己置身何处的某人,顺带是一个极轻的吻。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有些威胁意味地暗示着。好好睡一觉,洗个澡,吃早餐,调整好身体。 “是的。”顿了一顿,应了一声。 于是齐爷放心地去用早餐,外加找某些觉得“陆先生”锋芒太露的人谈谈。 然而等他回来时,在房间里等他的却不是某个该乖乖休息的人,而是一摞纸张——重新写好的检讨。 齐爷脸色不变,轻轻撇了撇唇角——“很好。” 这话说得很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啊,啧。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看来end标得太早了 26 相性一百问 … 其实小么是一个很正直的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八卦。 但是偶尔也是有例外的,例如在自己的文里客串一下小报记者xd好吧我知道你们想看见的不是我,所以我们还是换人吧,欢迎徐予和罗煜! 徐予(微笑):叫我仇宇就好。 罗煜(同微笑):下次把我的名字放前面吧,你要记得是“煜宇”。 小么:……(换话题)你们谁负责前五十? 罗煜(指指身边的人):他负责,后五十我来。 小么:ok 01.あなたの名前を教えてください。[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齐爷:齐厉。 小陆:陆以华。 02.年齢は?[年龄是?] 齐爷:三四十。 小陆:二三十。 徐予:能详细点么,稍微。 齐爷(沉吟):三十六。 小陆:二十七。 徐予(下意识地):年龄差好大。 齐爷:嗯? 小陆(微笑):他的意思是我太小了。 徐予(滴着冷汗点头):确实是这样。 03.性别は?[性别是?] 齐爷(无视) 小陆:男。 04.贵方の性格は?[你的性格怎样?] 齐爷:能忍耐,比较冷。 小陆:比较认真、成熟,有时候可能过于习惯掩饰。 齐爷(对前半不置可否,听到后面皱了皱眉) 05.相手の性格は?[对方的性格呢?] 小陆(没听到齐爷说话,于是先行开口):很包容、温柔,做事的时候就很冷静地去决断了。 徐予(听前半段不由忍笑):看不出来啊,齐爷您呢,怎么想? 小陆(竖起耳朵) 齐爷(淡定):很懂事。 冷场半分钟 徐予:还有呢…… 齐爷(仍然淡定):不错。 徐予同情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另一个人,却发现对方的神情疑似于……感动? 06.二人の出会いはいつ?どこで?[两人何时相遇的?在哪里?] 齐爷(微皱眉):一年前,在赵五那边的门堂。 小陆(点头) 07.相手の第一印象は?[对于对方的第一印象如何?] 齐爷(冷):不知死活的年轻人。 小陆(低头):救命恩人。 齐爷(若有所思,脸色难看起来) 08.相手のどんなところが好き?[喜欢对方哪里?] 齐爷(脸色继续难看):努力,有一点天真。(回忆)装成熟很有一套,在我面前却行不通。重感情,傻。 小陆(看出某人的不慡,说话有些斟酌):齐爷很强大,内里十分温柔,教会我很多东西,各方面都很成熟。 徐予:哦,各方面…… 09.相手のどんなところが嫌い?[讨厌对方哪里?] 齐爷:重感情,傻。不过已经知道不在我面前强装了,算是有进步。 小陆(认真):没有。 10.贵方と相手の相性はいいと思う?[你觉得和对方相处的好吗?] 齐爷:可以。 小陆:有时候经常体会不到齐爷的用意,感到很歉疚。 齐爷(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拍了拍某人手背安抚) 11.相手のことを何で唿んでる?[如何称唿对方?] 齐爷:陆以华、以华。 小陆:齐爷。 徐予:嗯,很正常也很官方啊,没有所谓“独一无二的称唿”吗? 小陆:独一无二? 徐予:就是类似于“厉”之类的(说出口后自己也觉得十分别扭) 小陆:……没有,感觉很不尊重。 徐予:……(看boss) 齐爷(十分坦然) 12.相手に何て唿ばれたい?[希望对方如何称唿你?] 小陆:这样就好。 齐爷(继续坦然):嗯。 徐予(暗暗唾弃) 13.相手を动物に例えたら何?[比喻的话,对方像什么动物?] 齐爷(思考到结论后,露出一丝笑意) 徐予(被“阴沉沉”的笑吓到) 齐爷:要哭不哭的时候像兔子。 徐予:我倒是觉得像被欺负得死死的犬类(自动消音) 小陆(自然而然地):狮子。 14.相手にプレゼントをあげるとしたら何をあげる?[送礼物的话,会给对方什么?] 齐爷:领带夹。 小陆(怔):没想过……齐爷好像什么都不缺。 15.プレゼントをもらうとしたら何がほしい?[想收到什么礼物?] 齐爷(意带安抚地):没想过,没有缺少的东西。 小陆(消沉+自责ing):我应该种一些蔷薇吧,不知道为什么齐爷对这种植物执念很深。 16.相手に対して不満はある?それはどんなこと?[有对对方不满的地方吗?有的话,是哪里呢?] 齐爷(皱眉) 徐予:这道问题好像重复了,换一个我私人感兴趣的吧,齐爷最喜欢吃什么颜色的点心? 小陆(再次竖起耳朵) 齐爷:深红色的。 徐予:为什么? 齐爷(淡定):比较甜。 17.贵方の癖って何?[你有什么癖好码?] 齐爷:嗜甜食。 小陆:好像没有什么癖好。 徐予:为什么? 小陆(淡然状,官方微笑状态开启):一直很忙,没顾得上注意。 第28页 齐爷(看) 小陆(认真状):没关系的,没什么不好。 18.相手の癖って何?[对方有什么癖好吗?] 小陆:就是上一题说的那样。 19.相手のすること(癖など)でされて嫌なことは?[对方做了什么会讨厌?] 小陆:没有。 齐爷:暂时还没有发现。 20.贵方のすること(癖など)で相手が怒ることは何?[你做了什么对方会讨厌?] 徐予:pass(os:闪光弹什么的卖温馨什么的快滚。) 21.二人はどこまでの関系?[两人的关系进展到哪里?] 小陆:……基本上没有再可以进展的了。 齐爷(淡定面瘫貌):还没结婚。 徐予、小陆:=口=!!!! 22.二人の初デートはどこ?[初次约会是在哪?] 小陆:约会? 齐爷:射击场。 小陆(黑线) 23.その时の二人の雰囲気は?[那时候的气氛是?] 小陆(难得的怨念脸):点二二。 徐予:什么? 齐爷(但笑不语) 24.その时どこまで进んだ?[那时进展到哪?] 齐爷(万年淡定面瘫貌):要他带着东西去s市找老爷子。 小陆(点头) 25.よく行くデートスポットは?[经常约会的地点是哪里?] 齐爷:射击场。 小陆(黑线):点二二。 26.相手の诞生日、どう演出する?[对方生日时,会做什么?] 小陆:齐爷的生日…… 齐爷:十一月三日。 小陆(点头记下) 徐予:请回答问题。 小陆:应该会有庆祝的宴会吧。 齐爷:一切如常。 徐予:你们两个有浪漫细胞么?? 27.告白はどちらから?[最先告白的是谁?] 齐爷:没有这回事。 28.相手のことを、どれくらい好き?[喜欢对方到什么程度?] 齐爷:信任他。 小陆:为他卖命。 29.では、爱してる?[啊,是爱吗?] 小陆(有些犹豫地看了齐爷一眼,垂眼平静貌):这些东西男人不需要说得太清…… 齐爷(淡定打断):嗯。 徐予(=口=):你这个“嗯”是回答问题还是附和他的想法??? 齐爷(淡定不予回答) 30.言われると弱い相手の一言は?[对方说了什么就没办法了?] 小陆:没有“没有办法了”这个说法,直接下命令就可以了。 齐爷:坦诚地讨饶或者说“对不起”,就会放他一马。 31.相手に浮気の疑惑が!どうする?[怀疑对方见异思迁的话,怎么办?] 小陆:那就专心地做一名手下。 齐爷(皱眉):嗯? 小陆(过于急促地反应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齐爷(冷笑):嗯? 徐予(小声):刚才还说只要说了“对不起”就会放过人家一马的,还不是咄咄逼人地甩脸色。 小陆(脸色发白) 齐爷(低斥):没长进。 32.浮気を许せる?[允许见异思迁吗?] 小陆(勉强地):不…… 徐予(=口=) 齐爷(微笑,点头示意继续) 小陆:不允许。 徐予:啧,这两个人怎么这么麻烦。 33.相手がデートに1时间遅れた!どうする?[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的话,怎么办?] 小陆:不会发生这种事。 徐予:是啊,都住在一起了。 34.相手の身体の一部で一番好きなのはどこ?[最喜欢对方的哪个部位?] 齐爷:只有嘴长得比较出色。 徐予:齐爷你很刻薄。 小陆:齐爷长相和身材都很好。 徐予:你们有感性一点的答案吗?? 35.相手の色っぽい仕种ってどんなの?[对方何种举止最祅媚?] 小陆:洗过澡之后穿着浴袍很懒散的坐着。 齐爷:要哭不哭的表情。 徐予:恶趣味。 36.二人でいてドキっとするのはどんな时?[什么时候两人会觉得紧张?] 小陆:做错事的时候。(思考一番,补充道)很多时候知道自己不够成熟,尽了力依然做不好,但习惯去逞强,让齐爷觉得很麻烦和困扰吧。 齐爷(揉揉小陆的头髮,肯定的语气):你已经做得很好。 小陆(转头看过去):谢谢。 齐爷(面瘫着撩起对方落在额前的发,吻额头):继续努力。 徐予(扭脸):我收回刚才说你们不够感性的那句评价。 37.相手に嘘をつける? 嘘はうまい?[对对方撒过谎吗?擅长撒谎吗?] 小陆:从不。 齐爷:经常。 徐予:鄙视。 小陆:都是为了我好的。 徐予(翻白眼) 38.何をしている时が一番幸せ?[做什么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小陆:能够成功地做到一些事,帮得到齐爷就已经很高兴了。 齐爷(决定给某人点甜头):他犯傻的时候,例如现在。 徐予(再次扭脸):妈的,眼要被闪瞎了,恶不噁心。 39.ケンカをしたことがある?[有吵过架吗?] 小陆:没有。 齐爷:只是单方面的教训。 40.どんなケンカをするの?[是怎样的吵架呢?] 齐爷:像上题回答的那样。 41.どうやって仲直りするの?[如何和好的?] 小陆:齐爷说完之后不会再继续追究。 齐爷:做得不好稍微惩罚一下,他记得很牢。 小陆(抖):…… 徐予:我怎么觉得气氛诡异……这种阴森又暧昧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42.生まれ変わっても恋人になりたい?[即使转生也想成为恋人吗?] 小陆:没想过。但如果真的有转世的话,这一世早死,下一世就能照顾齐爷了。 齐爷(认真思考了一下某人的回答,顿时充满了微妙的危机感) 43.「爱されているなすと感じるのはどんな时?[感到「被爱着」是什么时候?] 齐爷(不屑地):想要有这样的感受就自己去确认。 小陆(点头):不用胡思乱想地等待暗示,不确定或者痛苦的话,就坦诚地问吧。 徐予(怔忪许久) 小陆:怎么了? 徐予(回神,勉强打趣):齐爷调教得不错嘛。 44.「もしかして爱されていないんじゃ???」と感じるのはどんな时?[感到「难道不爱我了吗???」是什么时候?] 齐爷:没有这样的感觉。 小陆:不需要患得患失。 45.贵方の爱の表现方法はどんなの?[你是如何表现爱的?] 齐爷:对他好,照顾他,信任他。给他机会实现自己的价值,让他更坚强。 小陆:努力做到他交代的事,不辜负他的信任,学会真正的坚强和成熟,不做他的负累。 齐爷:你做得很好。 小陆(鼓起勇气):可以要奖励? 齐爷(笑):当然。 46.もし死ぬなら相手より先がいい? 后がいい?[如果死的话,是比对方先死?还是后死?] 小陆:刚才一想,还是早死比较好。 齐爷:无所谓。 47.二人の间に隠し事はある?[两人之间有隐瞒的事吗?] 齐爷:没有刻意隐瞒的事。 小陆(点头) 48.贵方のコンプレックスは何?[你的情节是什么?] 齐爷、小陆:没有。 49.二人の仲は周りの人に公认? 极秘?[两人的关系是周围人公认的?还是保密的?] 齐爷:没必要保密。 小陆(苦笑) 徐予:齐爷你位高权重当然不介意,陆先生的话会很为难吧。 小陆:没有人刁难我。 齐爷(笑):有兴趣的可以试试看。 徐予(挑衅):例如说陆先生勾搭男人往上爬呢? 齐爷(打量):等你勾搭得上再这样说吧。 徐予:……妈的谁要勾搭你啊!! 50.二人の爱は永远だと思う?[觉得两人的爱会永远吗?] 齐爷(懒懒地):我死前应该还想看见他。 小陆:会的,我希望。 小么:“好了,前五十结束,有请罗煜。” 罗煜:“ 相性一百问 … 小宇辛苦了。” 徐予(爆):“禁止在外面这么叫我!” 罗煜(微笑):“下去滴眼药吧,听话。” 第29页 51.贵方は受け? 攻め?[你是受?还是攻?] 齐爷:攻。 小陆:受。 罗煜:都很坦然嘛。 52.どうしてそう决まったの?[为什么这么决定?] 齐爷:你说呢? 罗煜(果断换个人调侃):陆先生觉得呢? 小陆:呃……也许是气势吧。 罗煜:不是因为“年龄”的原因吗? 小陆(肯定地):不是。 53.その状态に満足してる?[对于这种状态满足吗?] 齐爷(无视) 小陆:很满意了已经。 54.初エッチはどこで?[初次h是在哪里?] 小陆:客房。 罗煜:啊,不是齐爷的床呀。 小陆:当时还…… 齐爷(打断):不用理他。 罗煜(轻笑) 55.その时の感想を????[那时的感想是????] 齐爷:很好用。 小陆:有点痛。 罗煜(摇头,同情地):真可怜啊,真可怜。 56.その时、相手はどんな様子でした?[那时候,对方是什么样子?] 齐爷:一开始以为是很坚强的那种,不声不响的,也没有什么反抗动作。 小陆:趴着的,看不到。 57.初夜の朝、最初の言叶は?[之后的早上最先说的话是什么?] 齐爷:完事就离开了。 罗煜(第n次对某人投以同情的目光) 58.エッチは周に何回くらいする?[一周做几囬?] 小陆:诶? 齐爷:不一定。 59.理想は周に何回?[理想中一周做几囬?] 小陆:看齐爷的需要。 齐爷(侧脸看过去):不要勉强。 罗煜(笑):齐爷需求量很大么? 小陆(摇头):齐爷生活方式很健康。 60.どんなエッチなの?[是怎样的h?] 小陆:越来越温柔,到了一个临界点之后又……激烈了一些。 齐爷:那是因为他一开始太僵硬,放得开之后会好些。 罗煜:开始往温情方向发展了。 61.自分が一番感じるのはどこ?[自己最有感觉的是哪里?] 齐爷:男人还能是哪里? 罗煜:其实看了那么多相性一百问,还真没有人说是“那里”。 齐爷:哦? 罗煜:一般都是耳根啊,腰侧啊,大腿内侧啊,脚心啊……怎么感觉越说越奇怪。 小陆(默默地):好像没有特别有感觉的地方。 罗煜(阴笑):是你太冷感还是你家齐爷技术不到家? 62.相手が一番感じているのはどこ?[对方最有感觉的是哪里?] 小陆:齐爷没有表现得很冲动的时候。 齐爷(点菸):尽兴就好。 罗煜:齐爷不要逃避问题啊。 齐爷:应该是锁骨、嵴骨和肩胛骨,因为体型比较瘦,骨骼很明显,用力捻的话反应很明显。 小陆(低头) 罗煜:哦哦哦哦哦~ 63.エッチの时の相手を一言で言うと?[用一句话来形容h时的对方。] 齐爷(吸菸):身体反应很敏感,强行压抑之后反而更敏感了。 小陆:气势很强,但动作还是比较温柔。 64.エッチははっきり言って好き? 嫌い?[对于h是喜欢?还是讨厌?] 齐爷:当然是喜欢。 小陆:不讨厌。 65.普段どんなシチュエーションでエッチするの?[一般是什么体位?] 小陆:就是很正常的那种。 齐爷:偏好后入,有征服的快感,但他不太受得了。 66.やってみたいシチュエーションは?(场所、时间、コスチューム等)[想尝试什么样的做法?(场所,时间,服装等)] 小陆:没有什么想尝试的(看齐爷一眼) 齐爷:很多,不过不强求。 罗煜:很会宠人啊。 67.シャワーはエッチの前? 后?[淋浴是在h前?还是后?] 齐爷:之前。 68.エッチの时の二人の约束ってある?[做时,两人有做过约定吗?] 齐爷:一般比较沉默。 69.相手以外とエッチしたことはある?[有和对方以外的人做过吗?] 齐爷(懒得回想):有。 小陆:没有。 70.「心が得られないなら身体だけでも」という考えについて。賛成?反対?[关于「如果不能得到心,光是身体也行」的想法。贊成?反对?] 齐爷:只是想要身体的话就不择手段地留住,想要人的话就多一些耐心,要尊重。 小陆(果断):反对。 罗煜:怎么感觉气氛有点不对…… 71.相手が悪者に□されてしまいました!どうする?[对方被坏人□暸,怎么办?] 齐爷:你觉得我会让这种事发生? 罗煜(摇头摇头) 小陆:不会有人敢这样做的。 罗煜(点头点头):对齐爷的身体动心思的人,早就死绝了吧。 小陆(惊):真的有这样的人? 罗煜(挑眉):你不知道?齐爷可不是一般的有魅力,当年…… 齐爷(把烟掐灭) 罗煜(果断闭嘴,但笑不语) 72.エッチの前と后、より耻ずかしいのはどっち?[h前和后,哪个更觉得害羞?] 小陆:之前,之后一般直接睡过去了。 73.亲友が「今夜だけ、寂しいから???」とエッチを求めてきました。どうする?[朋友说?「只有今晚,因为太寂寞了」并要求h.怎么办?] 齐爷:带他去夜总会挑人。 小陆:拒绝。 74.自分はエッチが巧いと思う?[觉得自己的技术好吗?] 齐爷:当然。 小陆:看过很多,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觉得勉强。 75.相手はエッチが巧い?[对方的呢?] 齐爷:很糟糕,但是幸好身体条件不错。 罗煜(心领神会):也就是说可以慢慢调教了,想必很有乐趣。 小陆(僵):应该很好。 76.エッチ中に相手に言ってほしい言叶は?[做的时候希望对方说什么?] 齐爷(淡定):呻吟或者求饶就可以了。 小陆:……齐爷很偶尔的情况下会在我耳边说些安抚性质的话。(此情况一般发生在齐爷又做得比较过火或者尝试新手段过程中) 罗煜:哦~? 齐爷(仍然淡定) 77.エッチ中に相手が见せる颜で好きな颜はどんなの?[h时最喜欢看到对方的脸是什么表情?] 小陆:认真。 齐爷:要哭出来的样子,眼角是红的。 78.恋人以外ともエッチしてもいいと思う?[觉得和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小陆:不可以。 齐爷:看情况,不会主动去这样做,也会尽量避免。 79.s mとかに兴味はある?[对s m之类的有兴趣吗?] 小陆:……没有。 齐爷:情趣性质的。 罗煜(看小陆) 小陆:会尽力配合。 80.突然相手が身体を求めてこなくなったらどうする?[突然对方变得不寻求身体需要暸,怎么办?] 齐爷:应该是工作太累,要他休息。 小陆:应该是工作太累,齐爷不想打扰我休息。 81.□をどう思いますか?[对□有何感想?] 齐爷:没有这么感兴趣的身体。 小陆:犯罪。 罗煜(笑):这个答案很正常且可爱。 82.エッチでツライのは何?[h最棘手的是什么?] 齐爷:他放不开,但又不拒绝,就是自己忍着。 小陆:做不到齐爷的要求。 83.今までエッチした场所で一番スリリングだったのはどこ?[目前为止觉得最惊险的h地点是哪里?] 小陆:没有。 齐爷:做之前清场。 罗煜:有权有势就是好。 84.受けの侧からエッチに诱ったことはある?[受方有主动要求过h吗?] 罗煜(期待) 齐爷:有。 85.その时の攻めの反応は?[那时攻方的反应呢?] 罗煜(期待期待) 齐爷(冷瞥):做掉。 罗煜(扮恐惧状,轻笑):好吧,我知道是那个“做掉”而不是宰掉的做掉。 86.攻めが□したことはある?[攻方有□过吗?] 齐爷:没有。 87.その时の受けの反応は?[那时受方的反应呢?] 罗煜:pass 88.「エッチの相手にするなら???」という理想像はある?[有理想中的「h的对象」吗?] 第30页 齐爷:没有硬性追求。 小陆(坦诚):之前对某人有过性幻想。 罗煜:哦?齐爷不介意吗? 齐爷:不会,是之前的经歷。 89.相手は理想にかなってる?[对方符合理想吗?] 齐爷:已经越来越符合。 小陆:…… 罗煜(故意怂恿):不满意就说,没关系的! 小陆(试探性地抓住齐爷的手,认真地)齐爷就是我的理想。 罗煜(=口=) 齐爷(反握) 90.エッチに小道具を使う?[h时使用道具吗?] 齐爷:偶尔。 罗煜:可怜的陆先生。都用过什么? 齐爷:只是钢笔一类的。 罗煜(目光扫向陆以华衬衣上别着的银色钢笔,笑容暧昧) 91.贵方の「はじめて」は何歳の时?[你的「初次」是几岁?] 齐爷:十五六岁。 小陆:二十六…… 罗煜:我还是不发表意见了。 92.それは今の相手?[那,是现在的对方吗?] 齐爷:不是。 小陆:是的。 93.どこにキスされるのが一番好き?[最喜欢被亲吻哪里?] 齐爷:嘴唇,他也只敢亲这里。 小陆:肩膀。 94.どこにキスするのが一番好き?[最喜欢亲吻哪里?] 齐爷:骨骼形状美好的地方。 小陆:嘴唇和眼睛。 95.エッチ中に相手が一番喜ぶことは何?[h中对方做什么最高兴?] 齐爷:坦然一些就可以了。 小陆:亲吻。 96.エッチの时、何を考えてる?[h时会想什么?] 齐爷、小陆:什么也不想。 97.一晩に何回くらいやる?[一个晚上做几次?] 齐爷:看第二天的安排,不会超过三次。 小陆:点头,一般是两次。 98.エッチの时、服は自分で脱ぐ? 脱がせてもらう?[h时,衣服是自己脱还是被脱?] 齐爷:都是我脱。 罗煜:很容易猜到的答案。 99.贵方にとってエッチとは?[对你来说h是什么?] 齐爷:生理需要,当然要看与另一方的契合度。 小陆:相爱的人做的事。 100.相手に一言どうぞ。[请对对方说一句话吧。] 小陆:请多关照。 齐爷:继续努力。 罗煜:…… 小么:本来我有很多话要说。 罗煜:于是? 小么:……但是时间不够了,我说今天下午或者晚上完成的,现在是23:58,你们懂的。 齐爷(不耐烦):以华,走了。 小陆:下次见。 小么:时间真是让人忧伤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对不上是因为粉晋江首发…… 27 番外:关键词——炫耀 … 又是一月过去,又是华夫人的请帖递了上来。 齐爷随意地翻看了几张筛选过后到了自己手上的请帖,便全部丢给站在身后的陆以华,示意他去挑:“你看看谁家的宴会有去的必要。” 陆以华一张张翻开,细细思考,没有注意到齐爷已经回了身正在看着自己。不过无论是否注意到了这一点,他都不会不知道齐爷此举的用意。齐爷是在问他,是否已经调整好心态去面对故人了。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一时兴起想到让他来挑?明明这五六张请帖中,只有华夫人的一张有请得动齐爷大驾的分量,尚可一去。剩下的,只怕还要顾及齐爷用不用得惯食物。可是……回想起上次的尴尬与失态,仍令人有些却步。 “齐爷,还是应华夫人的约吧。”只要还在n市,还要和这些公司打交道,就註定避不开那二人。既然如此,再试一试又何妨?再悲剧,估计也是悲剧不过上次的了。 这边齐爷看着某人递来的请帖微微一笑,心道,莫令我失望。 华灯初上,这个社会的上层来来往往的似乎总是这些人,偶尔有新面孔出现,偶尔有卸了担子的归隐,不变的是这流水一样的酒,花瓣一般的裙,还有那一代又一代的华夫人。 正是时候了,华夫人步到门廊处,正看到那两人进来,一前一后,都是男性。 “齐爷,您总算来了。”迎上去寒暄两句,仍是难免多看了那站得略靠后一些的男人,不是陆以华又能是谁?最近风言风语传得厉害,都说这个男人手腕活心思重,齐爷不但给他职权办事,还送了一块不知什么宝贝,一路领到了齐老爷子面前。 这可是不得了了,多少双眼睛盯着这权利的中心,这个男人却不声不响地便站了进去。无论到底凭依的是什么,他能站的稳,想来也不是齐爷随便护着就能出的效果。 “陆先生,当真是好气质。”看人两眼再不打招唿也说不过去了,更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个陆先生在齐爷身边是很得力的,不得不多关注些。近日来他手下过的几件事处理得也极漂亮,不由人不服。 “华夫人。”陆以华照旧一身浅灰,与宴会主人才打了招唿,便看到齐爷一个眼神示意,似是要他在宴会中多走动的意思,便干脆地致了歉先行退开,留下齐爷与华夫人避到一处细细谈些什么。 上次来时纯粹是随着齐爷打探消息的,这次却大不一样。一些事情关系得到的人物,都要一一招唿过才好,不然少顾了人家一点面子,人家之后也不会轻易放你过关。于是打起精神来,微笑着取过服务生手上的香槟,向近日多有牵涉的王先生走去。 轻巧地碰杯,几个诚挚的笑容,客套中带几分心照不宣的暗语,陆以华找回了之前的状态,推杯送盏你来我往,好不得心应手。前后移了几个地方,一面结交不相识的人物,一面温言应对着前来攀谈的,得很热闹。 齐爷与华夫人谈了几句,这时直往他那处看过去,正看见他抬了抬酒杯,不知说着什么,一派斯文内敛的样子,却也有着令人信服的魅力。华夫人打趣了两句,齐爷又道了句什么,便往暗处去了,身影一闪,便寻不到踪迹。 这边陆以华动着脑子将眼前的人物和脑海中的资料一一对应起来,知道对方偏好些什么,话也更易投机。说了几句正随口约定什么时候一起去打高尔夫,一侧脸便看到那边有人向自己招了招手,面容虽没僵,心跳却不为人知地顿了一顿。 再次举杯表示一下需要先行离开的歉意,陆以华向何煦走去:“好久不见。” 这次轮到他先开口,一样的话语,总让人错觉时间已然交叉。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再在这些事上多想,只怕无需齐爷来罚,他自己就要狠狠唾弃自己一顿了。 “以华你精神好很多。”何煦说这话发自真心,眼前的人面色比之前好了很多,眉眼处也远比之前放松,不再有那种紧紧绷着,一触碰便要崩溃的感觉了。 “是啊,稍微忙了一些,有事可做精神就自然好起来了,”陆以华一笑,虽然感觉此情景略有些尴尬,但这也算是自己认识的故人了,一切都已过去,一笑泯尽恩怨有何不好,“想来天生就是劳碌命,无事可做反而觉得闲。” “怎么这么说,以华你一直都是很有能力的,应当好好发展啊。”何煦说了两句,也觉得不大说得下去了。明明是有些积怨与嫌隙的两个人,站在这里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关心,总觉得虚伪非常。而两个人唯一的相交之处,那个人此刻偏偏又不在…… 陆以华看出一向直性子的何煦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随口找了个理由,说要和那边某人去打个招唿,转身已经打算离开,却不想见华夫人急急忙忙赶到两人身前,气喘吁吁、妆容微乱,只一句话,就惹得两人齐齐色变——“齐爷和方少董在暗场的隔间发生了争执。” 言毕,何煦已经立即反应过来,向暗场方向闯了过去,陆以华站在原地,面色凝重。 同时,暗场a1179 灯光略暗,小小的隔间中两个男人相对而立,手中各一把枪,正互相指着。 “齐爷,晚辈不懂您的意思。”说是有投资相关的问题要谈,自己便来了,谁知两人才坐定,对方却拿出把枪来直指着自己。最奇怪的是,明明可以在自己反应不及时直接将自己击毙或者重伤,他却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也取出枪来,形成这样诡异且胶着的局面。 “你不必懂,”齐爷懒得说,“只是想让你看一些事情。” 方此辰不是傻瓜,闻言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不由问道:“您打算将谁引来?” 齐爷并没有直接回答,然而他的新问题也算是给了答案:“你猜谁会出现?” 第31页 方此辰笑了,直至此时他才确定齐爷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问题的答案。同时,他也确定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局里面最终胜利的必定是自己。即便齐爷权势通天,也是改变不了人性。何煦是个性子急的,与自己感情早已不渝生死,收到消息定然直接冲进来不会有任何犹豫;相反,陆以华天生谨慎内敛,若是要他不顾自己安危地闯入险地,只怕难之又难。 由此可见,自己此刻唯一需要担忧的,也不过就是眼前这位得罪不起的人物恼怒之下会不会迁怒于自己和爱人而已。 果然,走廊中隐隐传来喧闹声,即便是隔音做得相当不错的贵宾房间,也能听到是何煦在一边喊着什么一边拼命冲进来,并且声音越来越近,显然那两名引路的少女是拦他不住的。 ——“此辰!”有人撞门进来,手中握着宴会上用来进食的刀子,直接抵上了齐爷的背。 方此辰意带安抚地一笑,也没能制止住何煦解下来的动作——他威胁性地向前递了递刀子,声音虽有些颤抖,却也坚定非常:“放下你的枪,不然你肯定会死!” 齐爷挑了挑眉,表情有些微妙。而方此辰,即便有意强忍,也难免露出些微带着得意的笑容来。 然而就在这时,方此辰的手机响了。 齐爷示意他去接,而基本上占据了优势的方此辰也一边警惕地端着枪,一边小心地将电话放到耳边。 ——“你的父母度假之后正在回程的路上,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就会下飞机,机场这里已经有人准备接机了。” 方此辰脸色一变。 ——“何煦的妹妹在学生宿舍的四楼407对吗?四楼并不太高。” 方此辰的手心有汗渗出,所持的枪有些不稳。 ——“齐爷的保镖已经无声地埋伏在房间四周,包括通风口处,你看到何煦脖子上的红点了吗?” 方此辰的目光扫过去,那是瞄准的准星,殷红的一点锁在何煦的脖颈处。 “陆以华……” “你没有谈条件的余地。” 方此辰感觉得到浓重的危机正在迫近,他咬了咬牙,道:“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游戏,大家无需这么大动干戈。” “此辰,出了什么事?”何煦见他面色发白,连忙问道。 “没事……游戏而已。”到这时,连他自己都不敢确信这一点了。 这时,门发出声响,有人拉开门站在入口处,手机握在左手,枪握在右手,他身后,是齐爷随身的保镖。 “无论是什么,你的枪指错了人。”没有人可以威胁齐爷的安全,无论这是齐爷自己无聊时拿来消遣的游戏或者其他什么——陆以华注意到自己有着严重的偏向性,例如即便是游戏,也只允许齐爷的枪指着旁人,却不许旁人的枪指向他。 自始至终,齐爷冷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随着通话时间的延长,神色越来越难看的方此辰。直到此刻最后一个人来齐了,他才缓缓地现出一点笑意来。 “好了,我们走吧。”他随便的挥挥手,打消这空气中浓重的硝烟气息,完全无视了指着自己的枪与刀子,握了陆以华的手臂向外面走去。 “齐爷……”陆以华松了一口气。 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除了紧张感之外,不是想不到齐爷是在设计什么的。然而仍然无法将自己置身事外,只因为无法忍受他有一丝一毫髮生意外的可能性。 “嗯。”齐爷心情很不错。 “为什么要这么做?”陆以华垂了下眼,他确信齐爷已经充分地信任他了,那么刚才那场试探,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哦,”齐爷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髮,淡淡地说:“我只是想让有些人知道,他错过了一个多么有能力的人而已。” 即便他不是你所爱的类型,也要你承认他有值得爱的价值——这才是齐爷想对方此辰宣告的,而不是测试什么见鬼的谁的情人会最先冲动地跑出来送死。 28 番外:关键词——吃醋 … 一开始的时候陆以华并没有感到任何不对的地方,即便齐爷带着他亲自去机场接dick,邀请他住在主宅的客房多加照顾,表现出种种算得上过于重视的行为。 直到等那个人休息了几天调整好时差,齐爷要求他“多指点指点dick关于齐家的事情”时,他才隐约有了一种微妙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促使他忙完手上的工作之后,抽出空余时间稍微回想了一下这个之前没有引起自己太多注意的男人。 这个举动令他发现自己的危机感并非凭空而来。 dick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褐发黑眼,英俊而年轻,带有一种特别的高贵气质。衣着得体,举止有礼,任何一个人都会对他产生好感,却也隐隐产生一种不易亲近的下意识的距离感。除了齐爷外,主宅里的人都是毕恭毕敬地待他,很少有亲近的行为。 初见时陆以华以为这不过是某个家族代表来n市做客,却没想到他才搬进来,客房的整体布局便有所改动,用品也大多换成了私人的,看样子竟是要常住下来。 现如今,齐爷又要自己指点他齐家相关的事宜,难道…… 这样的开始,总令他不可自抑地想到自己才搬来时的情景,几乎是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齐爷没有对dick有什么特殊的情感表示,而dick也不亏欠齐爷任何。 应该放心的,不过是多了一个年轻的住客而已。陆以华这样想着,抽出刚才完成的工作重新核对了起来,不让自己有空闲去胡思乱想。要冷静处事,想得太多只会有碍于对事物本身的认识。虽然“怀疑”是人生来就有的软弱内在,但对齐爷那种内心强势到一定地步的人来说,这样游移不定忐忑不安的情绪一定是很可笑的吧。那个人对于这种代表了“软弱”的情绪,一向只会给予怜悯,而不是理解。 所以不要去问,就这样静观事态的发展吧。尽管他相信齐爷,齐爷也给了他百分之百的信任,但感情本身是不可由自己操纵的,但愿齐爷那边……罢了,不再想了。 即便内心混乱成一团,外表看起来,陆以华也不过是有些倦意地垂了下眼罢了。 若表现出来这种担心,只会影响工作效率。若再夸张一些直接去找齐爷质问求一个心安,自己却也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的。如此看来,除了旁观事态发展,他也别无选择。 偏偏齐爷不许他只是旁观。 书房里,齐爷正给dick讲解与缅甸越南之间的交易情况,陆以华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书。环境很是安静,齐爷低沉的声音和dick偶尔的回应那么清晰,字句像微尘一样粘在陆以华的心上,让他有种莫名的类似于痒的感觉。 已经不是那种折磨人的怀疑感觉了,他现在有一些烦躁。这样的情绪已经很久没在他身上发生过,事实上大多时候他的负面情绪都是针对自己,而非像现在一样具有攻击性。 看来就连勉强可以算得上好脾气这个优点都被改变了,难以压抑的负面情绪令他对那个无辜的青年有些牴触。明明人家小了自己十岁,还算得上是个小孩子,自己闹什么脾气呢。陆以华一边这样说服着自己,一边继续随便翻看着手上的书籍。 “这条路线和这处关系都很重要,无法弄明白的话下次有机会让王成带你走一趟。”齐爷指着地图吩咐着,又道:“这些东西你要抓紧时间了解,以后都要你自己去决断。” “好,我会注意的。” 决断……?齐爷给他这么大的权力,是要将他提携到管理层的意思吗? “郭贺那边我会要他全力配合你,争取在这段时期让你彻底明白这边的办事方式,我相信你的能力,务必要做到最好,这样才能服众。” “我知道了。” 这是什么意思,陆以华正在翻页的手有点抖。耳边切实地听到这些话语,他便知道之前那种感觉不再是未经证实的“错觉”了。齐爷正是在提携这个刚刚成年的dick,并且给予了充分地信任,要将一部分权力转给他。 为什么? 他做得不够好吗?还是在他专注于那些纷繁的事物之时,已有什么在他不经意间改变了?他并不追求权利,但他需要肯定,尤其是来自这个人的肯定。可是现在,突然冒出来的dick将一切搅得一团乱,他察觉自己内心的酸涩感在不断地涨起,无法控制一般。 嫉妒,陆以华有点悲哀地想。 “齐爷,西边这条运输线的速度和负重量都不大跟得上了,为什么宁可维持偏低的收益也不下点赌注整改一番呢?” 思维活跃的年轻人,永远比他们这种只知道埋头辛苦的人能够提供更多的新鲜感。dick之于齐爷,会不会像何煦之于方此辰一样? 第32页 如果是的,那么他的选择还是只有一途吧。那就是后退再后退,在自己应该在的位置做自己该做的事。之前那种因嫉生恨而做出来的蠢事再不要了,他定不忍心见齐爷如方此辰当初那般焦急憔悴。 为什么只是这样的假想,就连唿吸都艰难起来了。如果失去齐爷所独予的那种信任与关怀,他真的能默默地在齐爷身后几步的地方活下去,看着他身后紧随着的是其他人么? 他善于忍受也善于退让。 他天生不懂得强求也没有勇气强求。 他知道感情不是有所付出便有所得到,也不是得到了便不会再失去。 他…… 他什么都清楚通透得很,可是这一次为什么,他做不到! 连想像都无法忍受,他觉得自己无处宣洩这种冲破了压制正翻腾而起的痛楚,正缓缓翻着书页的手蓦地一紧——纸张被扯破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这样的突兀和尴尬。 正在交谈的两人看了过来。陆以华面对自己的失控也是一怔,下意识地有些慌乱地看了过去,没曾想视线撞个正着,连忙将眼垂下说了句“抱歉”。 就是那一眼,让齐爷看出了些端倪。这几天来忙着指导dick的事,没太顾得上这傢伙的心情,但并不代表他没发现陆以华一直在躲避他、从没正眼看过他这件事。 原本想着过几天与他谈谈,倒没想到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地方,竟然失态至此。真是……齐爷想数落他两句,不知怎地又心软。想他这几日必定莫名地自己给自己找了许多不痛快,也就不忍心再严厉地教训他了。 算了,他是个想得多的典型,自己难道还要陪他一起别扭? “齐爷……?”dick看齐爷半晌没说话,有些疑惑地问道。 “何必叫得这么生疏。”齐爷恶意地对着垂头看不见自己神色的某人一笑。 听了这句话,某人果然手上又发紧,好好一本书就这么要遭了秧。 “六叔。”dick似乎也悟到了什么,视线在室内转了一圈,配合道。 “咔嚓”一声,书还是没逃过一劫。陆以华抬头看过去,僵住的表情正被那两人带着笑意的眼神扫个正着,表情不由又是一僵——之前没在两人凑得这么近的时候仔细看过,眉目之间果然是有些相像的,怎么就没注意…… dick闷声一笑,说是先下楼吃些水果,开门便逃了。剩下某个比自家子侄更沉得住气的,只把笑意硬压下去,板着脸问:“dick是家族里年轻一代中比较有天分的,一直在英国留学,趁这次假期回来我打算多教他一些东西。以后齐家的家业有可能交付在他的身上,自然要多费些心。你在乱想什么?” 陆以华惭愧。 “齐爷……”发现是误会之后立刻意识到自己又犯了最遭齐爷鄙视的那种毛病,不由得便心虚。 “嗯?”齐爷声音还是冷冰冰硬邦邦的,“说吧,怎么罚。” “……”陆以华从沙发上下来,老老实实地迎了上去,“您说怎么罚就怎么罚。” 齐爷险些就笑出来。 这人倒真是一直这么奇怪,明明是自己忘了说清楚,闹得他心里起疑,他却偏偏只会怪他自己胡思乱想。现在自己说要罚,他竟也真的乖乖来领罚了,怎么就有这么样子的人呢,闹得人……到底竟有些心疼。 “吃醋了?” “嗯。” “我如果不解释清楚,你打算如何?”要是敢回答落跑,就打断腿;要是敢回答放弃,就按在书桌上抽;要是…… “我本来想等手上的工作完了先告个假调整一下心态……”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面前人的神色,连忙加快语速说下去,“后来想还是更想留在您身边帮点忙。” “哦,这样。”可以先打断腿再抽一顿么? “可是……”陆以华迟疑地顿了一顿,咬了咬牙抬头直视齐爷,下了狠心道:“我最后还是捨不得。齐爷,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争的。”再难看再不堪也一样,想要留在他的身边,不仅是用得力的手下这样的身份。哪怕感情这种东西争也不是争得来的,至少也要倾尽全力地试一次。 齐爷的面上还是那么副万年不变的表情,冷静地扫了眼前刚刚鼓起勇气表白了些什么的陆以华,又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哦”字。 陆以华这次觉得脸有点发烫。 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站着,似乎谁也没打算说点什么。齐爷眼睁睁地看着陆某表情越来越僵脸越来越红,终于做了个动作。 “这是惩罚。”他说。 手向后一搭拉开抽屉,摸出不知什么来直接塞进了陆以华的嘴里。 陆以华脸色一变痛苦地蹲□去,表情万分纠结,却也不敢把东西再吐出来。 是啊,给这么怕甜的人餵巧克力,真是好严重的惩罚啊,摇头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dick是齐爷从年轻一代中选出的继承人啊远目,因为两个男人不可能有孩子的嘛远目。小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年老退休之后你还要靠这只小狐狸养,现在就这么炸毛不好吧不好吧~ 番外快比正文的1/2长了……剁手! 29、番外:关键词——要你就说啊=-= …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停电了,躺床上脑补的时候突然想到的。 刚才无聊,打鸡血一般地写出来了。没有仔细检查也没有什么推敲,而且写到最后的关键时刻,寝室的室友们都回来了,带肉沫写得压力好大,于是欢迎挑虫子和bug 这个不是圣诞番外哈,只是一个有点……奇诡?的东西xd ------------------- 多谢gn指出的bug,顺便小小修改了一下,算是对烂尾的弥补,现在看起来应该通顺一些了xd 齐爷要出国,官面上说是旅游散心,实质上大家都很清楚,就是跑业务。 为何? 因为齐爷决定把贴身助理陆先生留在主宅看顾着,独自带着几个得力手下过去。再加上目的地有些不可告人,计划着结交的几位也都是黑榜红榜上挂着名的人物,大家也便了解了,这次出去就是为了扩大一下市场,和某些同道中人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一起商量一下合作事宜。 陆先生对此没有任何表示,除了认真认真再认真地投身于工作之外。 这让齐爷有些忧虑,毕竟他是很清楚这位陆先生的性格的,只怕这次他一走,陆先生就有点……寂寞?寂寞了也肯定不说,肯定不主动联繫以防打扰到他工作,所以…… 齐爷想到了一个很不错的主意。 这天陆先生又是忙到晚上七八点才回来,心里清楚齐爷一定在等着自己吃晚饭,急急忙忙地下了车就往大门蹿,只怕再多耽误一分钟。没想到半黑不黑的天幕下,有个黑影与他相对着蹿了过来,险些撞在一处。 陆先生连忙止了步子,没想到黑影还是撞在了自己腰上……腰?他有些心惊,有些胆颤地将视线往下移,果然,黑影正是一只到他腰那么高的大型犬。 陆先生瞬间有些崩溃,他与这只大犬对视了两秒之后,转身拔腿跑回了车上死死锁住车门,任由反应过来的大犬扑在车门上嗷嗷狂叫。 陆先生内心在咆哮——这是哪儿来的狗?天知道他这几年胆子越来越大,面对枪械都能坦然以对,可是狗…… 司机很尽职地沉默着。 陆先生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慢慢想,齐家主宅突然出现的东西,无论是死物活物,肯定都要经过一个人的同意,恰好自己认为没有必要让那个人知道自己连犬类都害怕这个悲剧的事实,所以没有告知。也就是说…… 是齐爷养的。 陆先生瞬间变回了陆以华,低着头用手机联繫那个人:“……” “……” “……齐爷。”手机瞬间就被接通,那边却没有人说话。陆以华知道齐爷一定在等着自己吃饭,心下一愧疚,说话声音更小。 “什么?”齐爷倒是不着急,声音也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来。 “狗……” “嗯?”齐爷没听清那个吓得有点走音的音节。 “麻烦您,把那只狗弄走。”陆以华继续垂头,虽然明知电话那边的人看不到,还是习惯性地低眉顺眼。 那边直接把电话挂了,没过会儿大门处出现个人影,不知招唿了句什么,一直守着车门不放的大犬转身跑了回去,绕着人影欢快地摇着尾巴。 “出来吧。”人影走近,不是齐爷又是谁? 第33页 陆以华开了车门道歉:“抱歉,又让您等。” 齐爷心里略微有点不适,这是很少出现的状况。陆以华很少让他等,经过某次教训之后也不再这么连续且高强度地工作过,真的是因为他要离开半个月的原因才这么拼命的吗? “用过饭再说。”齐爷倾身抚了抚大型犬的颈侧,返身往宅内走,陆以华连忙跟了上去。 吃饭时齐爷告诉他这只狗叫桀,却没说它为何来,也没说何时走。陆以华埋头吃着饭,应着齐爷的话,腿偷偷地往桀所在位置的反方向移。 “本来是怕你过一阵寂寞,想给你找个伴,倒没想到你怕狗。”齐爷喝了勺汤,很有兴致地说。 “嗯?您说什么?”全部精力都用于防范那偶尔就过来他腿边转两圈的桀了,陆以华一时漏听了齐爷的话,明显没有反应到齐爷在说什么。 齐爷没再说话,很快吃完饭去了书房。 陆以华坐在桌边,连桀也懒得管了,偷偷嘆了口气,一抬眼正看见陈管家在看着自己。 “你再这样大厨就要恨死你,今天这餐饭他做了三次,你居然敢要齐爷等这么久。” “抱歉,我实在是……”陆以华苦笑着道歉,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只是想把所有的工作都赶出来,让齐爷对这边放心,也免得在南美时还要牵挂这里,这样发生危险的可能性还小一些。虽然这个逻辑关系稍微远了点,却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了。 “你在担心齐爷吧。”陈主管说得很肯定。 “是。”陆以华一怔。 “我都看得出,更何况是齐爷。”与这个总是习惯性隐藏情绪的陆先生相处了一阵,虽然没有齐爷那么了解,但是约莫也能摸出他的一点性格来。 “齐爷看得出为什么……”为什么不问他不“罚”他甚至就这么纵容地等着他? “齐爷在等你说,希望你能主动地对他更坦诚一点。”陈管家嘆气,心道齐爷这次又算是失败了,毕竟自己还出言挑明了一下,“担心的话不如要求和齐爷一起去,什么都不作要求的话本身也是过于拘谨的表现吧?”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陆以华嘆了口气,决定先回寝室洗澡换衣理清头绪,总不能就这样一身公事化地去见齐爷。 “充满善意地提醒一句,我之所以忍不住和你说,是因为齐爷的忍耐限度已经快到了。他很生气……你知道什么意思?”陈管家笑着看他。 陆以华扶着额头顺着楼梯往上走,心道,意味着我最好把自己洗干净再送到卧室去……对吧。 陈管家一边招唿佣人把餐桌收拾干净,一边默默地舒了口气,心道,这几天齐爷身边有些吓人的气压总该收敛一下了吧?小陆啊,牺牲你一个,幸福全齐家啊。 当晚,齐家主宅卧室。 双手被领带缚在身后,跪伏在齐爷身上的陆以华有些意乱情迷地摇着头,半是讨饶半是呻吟地:“不……不敢了……” 齐爷微微眯了眼,慢条斯理地摆弄着身上这人的身体,才不过动了动腰,立即感受到被夹得更紧,低吟声压得更低,模煳氤氲成一片几乎听不清晰。 “什么?”将他的双腿扳开向两边展开,齐爷撑起身体凑近他耳边问。 体位的变动使陆以华更觉得岌岌可危,无奈之下依向靠过来的肩头,闭上眼不知第几次解释:“我……我怕您出现危……啊!” “继续。”丝毫不觉自己恶质地在关键时刻更深地抵入这具无从抵抗也无心抵抗的躯体,齐爷轻啮他耳垂。 “我不放心,也不想独自留在n市。”只想用手来遮盖这一切,然而身后的束缚仍然牢牢的,令他无法挣脱。只得飞速地将这句话吐露,他知道自己说到这些已经是极限,不可能更近一步了。 “那你想怎么样?嗯?……说出来。”齐爷今天却打定主意不饶他,定要他说出自己的要求来。 两人在一起也算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不知哪日齐爷一回想,却发现这个人从来没有对自己提出过任何请求或要求。什么都没有,除了主动的付出和被动的获得,从来没有真正地提出什么来。 很多事情,齐爷虽然猜得到,但并不代表他打算纵着这个傢伙一辈子,任由他就这么含含煳煳地应付过去。 其实说到底……齐爷是看不得他那副隐忍得有些委屈的样子。 他知道他是习惯了,饭菜不合口味可以忍耐便无心抱怨,被人针对觉得可以自己解决便闭口不提,心中担忧怕耽误正事便隐忍不发……哦,今天还多知道一条,明明怕狗却不提,对着自己也要装坚强。 齐爷越想越不慡,一手按在他腰上,紧紧捏着迫他上下动了起来:“你要什么,不要什么,说。” 重心根本不由自己支撑,陆以华在齐爷的操纵下被彻底捲入漩涡之中不得解脱,然而长久以来的习惯又哪是一时破得掉的,情绪的迷乱与身体的痉挛之中他呜咽两声几乎就要哭出来,虽然他也清楚这样一来齐爷大概也不再忍心迫他,但是—— 脚心好热,湿湿的,是什么?陆以华的身体被迫不断摇摆起伏着,被彻底贯穿再撤离与侵犯的过程中突然被撤回一点神思。他侧了侧头往床下看去,身体蓦地一僵——“啊啊!” 是不知何时潜在床底的桀探出头来,正在舔他的脚。 随着一声近似于惨叫的声响,陆以华收紧身体拼命地抬起腿想收回到床上,不想这样剧烈的挣动带动得齐爷也有些忍耐不得,被紧紧夹住的炙热感与略嫌暴躁的心情归于一处,令他失去往日的耐心,竟直接按着身上这人的大腿根部不让他动作。 “说吧,”齐爷声音依然那么冷,混乱成一团的环境似乎根本没有影响到他。 “我想和您一起去,我想亲自保护您。”陆以华崩溃一样呜呜咽咽地说着,心灵上的冲击甚至一度超越了恐惧令他不再顾得上退缩,用力闭上眼睛把早该说出的话语吐露出来。与此同时,这个微妙至极地时刻,他也终于不得不对自己承认——他是有私心的。 他只想对齐爷好,却不想对齐爷要求什么。这样,齐爷会不会觉得他是一个值得的人?这种卑微的想法,会不会让齐爷看穿他内心最深处,关于感情的这一部分仍然并未如何坚强起来?爱情从来令人坚强也令人软弱。他开始懂得如何对待旁人也懂得如何对待自己,可是最亲近那个人,始终无法明确地去依赖。 只怕依赖,是另一种的软弱。却未想这种恐惧本身,已在侵蚀着自己所相信的。 齐爷终于等到这句话,却只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髮,而后——将他的双腿向内拉压在他胸前,而后抬起身体直接将原本处于上方的陆以华直接就着原本的姿势按在了底下剧烈冲撞起来。 既然彼此都牵扯不休,那就带在身边好了。齐爷这样想着,顺便给了他一个亲吻。 30 30、番外:关键词——冬至/圣诞(上) … 时光平淡如水,就那样不做声响地过了,谁也不曾惊动般。当初再忐忑再不安地一切,如今都可以这般平静接受,且习以为常。 当陆以华已经可以在任何紧张的局势下独当一面,齐爷也就很少再费心指点他什么,偶尔敲打,也不过点到为止。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没有丝毫问题,陆以华是个经得起雕琢的人物,三年来,平平稳稳,鲜少出纰漏,越发显出内在的那一种安定气质来。偶尔发生了突然的事件,即便齐爷不在,有他坐镇亦能使人心安定下来。 齐爷表面上也便不再多过问运作中某些部分的具体细节,然而实质上一切究竟如何,心中还是掌握得很清楚的。 已是十二月中旬,天气不肯如人意,一径地冰冷彻骨。齐爷坐在老爷椅上小憩,手工精緻花纹繁复的毛毯铺在地上,轻薄的软毯垫在身下和膝上,壁炉中烧得正旺的燃碳爆出“噼啪”声响,室内一片暖意。 这时门被轻轻推出一道小fèng,一个人影闪身进来,夹着点室外的冰冷气息,显然刚从外面回来。他进来后重新掩上了门,呵了呵气试图让自己适应温暖的环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红着鼻尖和耳朵。 这个举动很明显是无效的。 轻手轻脚地走近那个睡得很是安稳的男人,才进门的陆以华翻了翻做好后带回来给齐爷过目的资料,又复合上,不愿为这些打扰他,只好转身退出去。 不过也不知为何,或许是滞留的这一阵,温暖的空气成功引出了他体内的疲乏感;又或许是怕再弄出声响来会吵醒齐爷,陆以华最终还是没有退出房间,而是靠着椅子坐在了旁边,想等齐爷醒了再报告工作上的事宜。 第34页 酒红色的天鹅绒窗帘优雅地垂在地上,一切寒冷与喧闹都与这个房间绝缘,温暖的静谧之中,似乎连时间都要行得缓慢些,不愿惊动谁。 齐爷不知何时醒了,身体仍有些倦怠和麻木,却又分明感到有什么靠在自己膝上。低头一看,陆以华头略微低垂,正倚着自己,睡得很安静,一点声息也没有。他手中的文件已经滑落跌在地毯上,白底黑字大概是下一周的工作计划。 齐爷尽量避免惊动他,取了地上的文件认真翻阅着,将列表上的名目一一扫过评估之后,又重新整理好。 “齐爷,有什么问题吗?”三年来,两人的默契正如水到渠成般自然。从需要齐爷解释,到只需齐爷下命令,再到自觉解读齐爷的表情,陆以华早便可以从齐爷极其微小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他的态度。 “醒了?”齐爷相当顺手地摸了摸他的头髮。 “一不注意就睡着了。”陆以华一边站起来一边解释着,看表情还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感觉。虽然这已比最初——也就是齐爷一说话就迅速地站起来认真回答——好上许多,但很明显仍是有些拘谨的。 不过齐爷也不介意,原因在于他既不愿勉强陆以华,也知晓这个男人的本性大概是变不得了。始终都守着那份认真——也正是这样才可爱,不是么? “嗯,累的话就休息一下,年底确实比较忙。”将文件交回陆以华手上,齐爷这样劝道。 “我知道的,不会勉强。”也不敢勉强,陆以华这样想着,怕自己又想起些什么不该想的事来,连忙将话题转回正事上:“齐爷,您看年底这些事应该怎么办?我问过郭贺和陈管家了,说冬至那天放假,圣诞和年总结办在一起。” “列出冬至那天要联繫和来往的名单来,下面各堂和公司放假一天。圣诞让各公司内部自由选择庆祝方式,各堂都没有过这些节日的习惯,一切如常。年总结全部在年底最后一天进行,要他们提前总结和上交材料。” “好的,我会分别联繫他们,”陆以华取下钢笔在纸上记录着齐爷的要求,略一迟疑还是问出了口,“陈管家想问一下主宅的事,说是按惯例冬至那天应该是……” “冬至那天吃汤圆,圣诞……随你们的意思吧,年轻人愿意热闹一下也可以。”齐爷说这话时带着点笑意。 “圣诞……是要送礼物的。”陆以华过了很久才这样回答,言语中带点小心翼翼。 “你有东西想送给我?”齐爷挑了挑眉,算是被引起了点兴趣的意思。 陆以华点了点头,侧了侧身体躲过齐爷的视线,似乎心事重重。 “那也好,圣诞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不管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其实齐爷不是没有发现的,眼前这个男人最近似乎有心事,不知道是不是平静的日子过得太久,反而显出一种惴惴不安的情绪来。 “所有?”陆以华确认到。 “所有。”无论他做出什么样奇怪的事情来,齐爷都有自信可以帮他圆满,更何况陆以华这个人,也不像能做出什么奇怪事情的人。 “齐爷……” “不要着急,还有一个‘但’字。”看出他的不确定来,齐爷不慌不忙地继续道。 “但?” “不要改变,无论你想要借圣诞节的机会表达的是什么,都要坚持现在的想法,不要临时退缩或改变。”齐爷已经确定了,陆以华心中存在的问题是什么。虽然略微有些无稽,但也不难理解,既然他难得打算坦诚地对自己表达出来,那就不允许再退缩回去。 ——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陆以华垂眼道:“圣诞的事还远,不如先说冬至……” 提出来之后又后悔了吧……齐爷拿起椅边桌上的烟点起一支来,轻易地想出断掉他逃避意图的办法:“齐家冬至有个习惯,是用来诱哄小辈的。” “什么?”陆以华有些反应不及。 “一碗汤圆,家主用勺来盛出其中之一,让小辈猜它的馅料,猜对了就有奖励。”这还是幼时的记忆,他当时看得清楚父亲盛出的应该是没有馅的实心汤圆,却仍是猜了枣泥,只为了给家族中人留一个不够聪慧的印象。现在想来,也仍然记得那种感觉。 “那齐爷的意思是?” “冬至那天我盛一勺汤圆,如果你猜得出那是什么馅的,就允许你放弃刚才的想法。如果猜不出,就必须坚持。” 其实陆以华之前话说出口后便立即后悔了,一点无关紧要的担忧却硬要拿来为难齐爷,未免太过难堪,但是太直白地去要求答案也不是他自己能做到的,他问不出口。左右为难之下,愈觉生涩。 既然齐爷肯给他机会反悔,那也好…… “好吧。” 齐爷眯了眯眼没再说话,该入圈套的已经入了,没什么好再说的。 冬至日当天。 陆以华看着白瓷碗上架着的白瓷勺静静思索,内馅的颜色已经从煮得半透明的白色外皮中透露出来,定然是深色的……枣泥还是豆沙呢?或者芝麻? 他决定从齐爷偏好的口味入手,甜,什么最甜呢? “枣泥。”当机立断。 齐爷笑笑,用筷子将汤圆挑开,果然一股甜腻的味道透了出来。 妈的……他还要在巧克力上栽几次?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打算仔细写一写的,结果寝室里出了点问题,要练习元旦的表演节目= =于是抽空写很纠结……上半是冬至,下半是圣诞。 喵的,本来汤圆这个梗想好好写写的嘤嘤嘤嘤嘤 31 31、番外:关键词——冬至/圣诞(下) … 齐爷交予陆以华的,是决定齐家全部势力和上下相关公司圣诞当天布置的权力。陆以华却吩咐一切按照齐爷之前的旧例办。这样一来,十二月二十五日当天,主宅一片平静,就和往日一般,波澜不兴。 因为往年的圣诞节,在齐家主宅都只是一个平常日子而已。 花园、前厅、连廊、书房、卧室,每个地方都没有什么特别,只有一个地方传出了与往日不同的声响,是厨房。 陆以华站在他最讨厌的食物旁边发呆。 陆以华最讨厌的食物是巧克力,极其讨厌。黑巧克力、白巧克力、牛奶巧克力,薄荷巧克力、樱桃巧克力、蜂蜜巧克力,微甜的、甜的、很甜的、非常甜的……甜腻得过分,味道浓郁,化开之后会将味蕾都蒙蔽住,里面还可能包裹着各种奇怪的东西,杏仁、核桃、葡萄干,甚至是白兰地。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他不愿意回想被齐爷强迫着吃下去了多少这种东西……不过没有办法,他现在还是只能和这些东西呆在一起。 因为他想和齐爷过一个圣诞节,送齐爷一件礼物,然后再问齐爷一个问题。 是的,他想要的并不是决定所有人节日计划的权力。他只是想要齐爷这一天的时间而已,借这一天的时间,借这一件努力亲手做出的礼物,来问齐爷一个问题……好吧,看来他只能承认,前两者都只是为最后一件事创造机会。 令他最近一直惴惴不安的问题,只有齐爷能给答案。 为了获得将那个问题询问出口的契机,他就只能此时此刻和最讨厌的食物站在一起了……因为这就是他为齐爷准备礼物的材料之一。 是了是了,所有人都猜得出,巧克力蛋糕。纯西式的食物,只适合在圣诞节这个奇怪的日子送出来的东西。 陆以华把专门从比利时购入的粗加工后的可可粉和朱古力加入之前搅拌好的奶油中,小心地注意着比例和力度,直至调和到满意的程度为止——不用担心他会做错,他已经在厨房里做了整整一天,柜橱和桌子上堆满了比例调配失败的半成品和烘烤得不适当的蛋糕坯,现在他确定练习已经完成,到了出成品的时候了。 于是,圣诞节当天的下午,按照陆以华要求在小厅中独自等待着礼物的齐爷,听到了预料中的敲门声。 “进来。”齐爷放下报纸应了一声。 “齐爷,麻烦您帮忙开下门。”门后传来陆以华的声音。 齐爷起身去开门的瞬间——饶是他早从某些人的口中得知了这个人在准备什么——也不由略略一怔。 陆以华居然做了一个足足有四层的巧克力蛋糕,用架子支撑着,显得略有些危险,也难怪他不敢自己开门。 “做得不是很精细。”陆以华将蛋糕推到桌边,小声说。 第35页 “确实。”齐爷点头表示贊同。 并非他太过挑剔,不过……这蛋糕做得当真简洁大方,竟丝毫装饰也没有,平平的一层,像半成品。 “我不知道应该写什么。”陆以华解释道。 “没关系,这样很好,”齐爷坐在位子上看他,饶有兴致地,“你打算怎么样?今天全部的决定权都在你手上。” “齐爷想尝尝吗?”他试探性地这样问,站得笔直,却不知怎的仍显得侷促。大概他这一生也不过就是这样子了,在齐爷面前从未能自得什么。 “切吧。”支架边放着银刀银叉和小巧的碟子,想来准备都早已妥当了。 陆以华开始切,从最高的一层,切割下细细的一角,递给齐爷。 是微微的苦涩,齐爷表情不变。 重新拿了一个碟子,第二层。 是浓重的苦涩,齐爷细细尝了,眉也未皱地吃了下去。 第三层,陆以华略倾着身子切,动作并不吃力,不过是站得不大直了。 是浓郁的甜腻,齐爷挑了挑眉。 第四层,倾了身也够不到,陆以华单膝跪在地上,小心地切下。 尝不出味道,齐爷看着陆以华,静静地等着他解释。 “齐爷……” 齐爷于是笑了,只是这笑容不大令人舒服,直把陆以华看得冷汗都要冒了出来。 “以华,你想问什么?” 陆以华看了齐爷一阵,垂下眼:“没什么,就是想给您做个蛋糕吃而已。” “有人曾经保证过,当时计划做什么,就坚持下来。陆以华,你当初问我的时候,是想借这个机会问我什么?”齐爷不温不火地又问了一遍。 陆以华于是久久沉默:“我想问您,最后一层是什么味道的。” “你自己尝尝看。” 他于是再次跪□去,切下一小块放在口中。 “是甜的,我猜得对不对?”齐爷用了一个“猜”字。 “对……” 微苦、极苦、极甜、微甜。 陆以华是按照这样的顺序安排的。当前三种尝过,尤其是第三种尝过之后,任何人的味蕾,都已经不会再被第四种触动。 齐爷也是常人,他也尝不出。 但他猜得出。 他猜得出味道,自然也猜得出陆以华的用意。 ——齐爷,如果我能给您的也不过是最后奉上的这一种,您是否会被触动?我愿意跪□来给予的东西,您会不会不想要? 有一个词,四个字,叫予取予求。 是“我的东西,任由你索取”的意思。 齐爷没再看陆以华,从他手上取下了银刀子,在四层蛋糕上各划出一个字来。 汝取汝求。 齐爷用这四个字来回答陆以华的问题,然后端起放置在一边的茶慢条斯理地饮下。 “……”陆以华于是也学会在恰当的时候沉默,静静地等待这样的时刻这样地度过,长久以来滋长于心,毒糙般蔓延着的疑惑被那把银色的小刀割断,划成尘埃随风散了。 是了,这就是结论,他早该知道的,竟又这般折腾许多。这样想着,陆以华不知道第几次因为齐爷的完美应答而觉得自己的疑惑是应当羞愧的。 但事实上,这样充满了美感的疑惑,又有什么不对呢? 当时,当时他是怎么就想到这些问题了的?是了,好像是这样的—— 他听到旁人感嘆,说昔日的朋友也会反目成仇,初恋的情人也会互揭其短,没有什么人,什么感情是永远不变的。那时候他就想,并非如此。至少齐爷是不变的,世界上任何东西都可能改变,也可以改变,只有齐爷不会。 齐爷理性地进行选择,选择之后就再不会后悔也不存犹疑,他坚定得像平静的海——又或者是天空。海水也会枯竭,齐爷却不变,他知道自己要什么,更知道如何守住自己已拥有了的一切。 所以,这次陆以华真的不是在怀疑什么、试探什么。他早已不再去做那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一个男人应该关注的,并非另一个人待自己如何。而是,如何让自己所……的人,因自己的存在而得到什么。 无论是物质上或是精神上。 他忽然想到,便不由悚然一惊,自己能给齐爷什么?除却忠诚、信任与那些夜晚的纠缠,他是否能给齐爷一些不可替代的存在? 正是这一点,让陆以华深深地陷入某种致命的困惑与自我怀疑之中:当他发现自己已经被给予了太多太多之后,他能回报给齐爷的,到底是什么? 也许只是极寡淡的那一点点味道,既不太甜,也不黏腻。 所以他做了那一个蛋糕。 所以他问出了口。 所以他得到了答案——齐爷说,汝取汝求。 其实就是……亲爱的,所有你的,你给的,无论是什么,我都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它终于彻底完结了,我的第一篇“完结”耽美原创。 正文完结时不过7w字,现在却已经有了10w,各种各样的番外是大功臣,乐~ 正文它确实是该在那个地方截止的,阴谋已经结束,故人已经谢幕,还得到了齐老爷子的祝福(?)……感情也是如此,说到那个地方为止,其实已经够了。 但还是想再写些其他的短小故事作为补充,又有姑娘们的点播,于是番外们出现了。本着番外就是福利,番外就是要甜的原则,我在番外里拼命放糖,偶尔倒一点小醋,写得十分开心,希望姑娘们也看得开心^^ 动笔之前我曾想过,成熟男人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呢?理想化了之后,就是这对cp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互相扶持,彼此信任;接受对方的一切优点与缺陷;付出,以付出为快乐而并非获得;也许会纠结,但不为同一个问题反覆纠结;很难改变本性,但乐于互相理解,等等等等。 直到最后似乎也没有一句像样的告白,事实上我不是没想过,只是想像不出。齐爷或者小陆认认真真地描摹着对方的面容说我爱你我好爱你这样抒情文艺得可怕的字句我怕是写不出来的了t t但是我们作为围观者知道事实就可以了xd 其实还是过于理想了吧,但是没关系,他们也是常人,例如……例如小陆怕狗?啊哈哈哈什么的= =咳,卖萌而已。 今天是平安夜,早上被风吹得头疼,疼到现在还没消停。写文的时候还能集中一下精神,写到这堆废话的时候就开始颠三倒四起来了t t我拖到现在,就是想要00:00的时候正好发出去,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成功呢~好吧,不管怎么样,祝大家圣诞快乐,天天开心,最主要是身体健康哦^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