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飘摇》 第1页 [古装迷情] 《暮色飘摇》作者:楚之湄【完结+番外】 小剧场: 白墨槿:这个冰山小哥哥好帅!我要撩他。 慕云寒:这个白衣小姐姐………不行我要忍住。 白墨槿眼波流转:哼,我迟早撩到你忍不了。 慕云寒无可奈何:算了算了,我自投罗网还不行吗? 正经文案: 她是清冷而妖娆的医者,如江心一点秋月。他是坚毅而隐忍的剑客,如中天一轮赤日。 然而,世事无常,天意弄人,时代变迁,沧海桑田。那埋葬入土的回忆,到底是怎样的过往?那命中注定的情愫,到底是缘是劫? 她曾说:“碧落黄泉永相伴,红颜枯骨终不离。” 他曾说:“要战,我陪你力竭血尽,要逃,我陪你浪迹天涯。” 千里江山,万年锦绣,庙堂巍巍,江湖悠悠。从风起云涌到尘埃落定,从熹微沉浮到暮色飘摇,那是一首怎样的谣曲,至今在六合八荒中流传吟咏? 内容标籤: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墨槿,慕云寒 ┃ 配角:碧筠,沈曼棠,萧景宸 ┃ 其它:江湖言情,系列文第一本 ================== ☆、楔子 “是这儿,没错了。”天歧道人看了看手中的地图,又抬了抬眼睛,嘆了口气。 “这儿?天歧师叔您没弄错吧?”旁边的小道人忍不住惊讶,满脸不可置信。“南武林会盟,多么盛大的事情!怎么会在这样破败的地方?” 这师叔侄二人身处在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子中,乃是根据图纸上七弯八拐的指示找来。环顾四周,竟是全无人烟,寂静异常。眼前有一扇门,门内依稀是一处荒芜破败的院子。 这二人是青松观的道士,青松观在南武林中算得上是中上流派。 霁桑大陆以南北为介,分为两国。南方是慕云氏的汶桑王朝,北方是宋氏的霁月王朝。有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是霁桑大陆似乎完全不遵从这样的道理,自有史以来“北霁月,南汶桑”的格局就没有变过,慕云氏与宋氏的政权比铁还要稳固,延续已有万年。 江湖上的武林帮派,自然由国家分为南武林盟和北武林盟,人称南盟、北盟。 “这次南盟的英雄豪杰们聚会,似乎不想弄得声势浩大。”天歧道人皱了皱眉,用铜环扣了扣清漆剥落的门,声音喑哑。小道人点了点头,心里却暗自不服气:小时候常听长辈们说起武林大会,英雄豪杰,刀光剑影,美酒琼浆,豪情万千,那是何等的盛大? 门“吱呀”一声开了,天歧道人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门内,枯叶遍地,衰草连天,唯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不知通向哪儿去,两人只得顺路而行。渐渐地,一缕幽香传入鼻端,随着二人的步伐,愈发浓烈起来。周围的草树不似门前那般衰败,而是葱茏茂盛如盛夏。 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之后,一座两层的小楼映入眼前,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有丝毫特别的地方,任谁也想不到这竟会是南盟中人相会之处。楼旁是一棵树,枝叶繁茂,树冠如同一柄碧绿的大伞,流油滴翠般的叶间缀着点点轻柔的米黄色,原来是桂花,那幽香正是从此而来。 只见天歧道人忽然仰了仰头,透过桂树疏疏密密的枝叶和小楼半掩的窗户,似乎在努力搜寻着什么。小道人顺着师叔的目光看去,隐约看见一片模煳的月白色,便问道:“师叔在看什么?” “竟是她吗……难怪!难怪了……”天歧道人像是全然没有听到小道人的话似的,自顾自地喃喃道,恍然大悟的样子。小道人拽着他的衣角连问几遍“她是谁?”才回过神来,答道:“江心秋月白,可听过吗?” 这个名字小道人的记忆里一闪即逝,思索良久也无结果。天歧道人不禁笑嘆道:“哎,年轻人啊……” 不管之前有没有听过,“江心秋月白”这五个字,至今日往后,他在再也没有忘掉过。 入了楼,才觉得此楼虽然其貌不扬,室内陈设却清雅大气,内堂宽阔,容得下百余人。当然,与昔日武林大会声势浩大的盛况是不能比的了。这百余人中,都出自于南盟中上流与上流门派,其中不乏武林上难得一见的大人物。不过此时,小道人无心关注他们了,一进门,他的目光就被那一袭白衣如雪的身影牢牢地牵住。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临窗而坐,单手托着腮,面前桌上放着一樽酒壶,一盏酒杯。一袭白衣莹莹如雪,皎皎如月,一头青丝随意地束了一个结,懒懒散散地一直垂到腰间。“这就是‘江心秋月白’?”小道人的声音好像不是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 “据说有一秋夜,正是阴天,无星无月。有人看到她使出轻功,踏江而行,竟像是天空中的月亮一般。”天歧道人见师侄的痴样,不置可否地微笑,缓缓道出这外号的来歷。 “她是谁?”小道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不知道她,那霁桑大陆的‘二神一圣’,总该知道吧?” 二神一圣,江湖中的二神指医神和剑神,庙堂上的一圣指文圣。江湖风云诡谲,庙堂纷扰莫测,神、圣之称既能代代相传,自然是人中龙凤。 第2页 “这女子名叫白墨槿,是医神渊的关门弟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文的朋友们。 ☆、武林之盟 来了。”白墨槿凝望着窗外,忽然一笑。 不多时,大厅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一股馥郁的香气从门外溢出来,迷醉似醇酒,甜蜜如甘糖。银铃声轻响起,如同泉水泠泠。只见一个女子缓步而来,上着鹅黄色短衫,下着碧绿色纱裤,露出半截莲藕般的小腿,纤细的脚踝上繫着银铃,每走一步便轻响一声。小臂上戴着翡翠镯子,在烛火映照中闪烁着幽幽鳞光——哪里是什么翡翠镯子,竟是一条碧色的小蛇盘在臂上! “绿无常!”早有眼尖的认了出来,“南疆百蛊盟的右使!” 是了,汉家女子绝不会作如此大胆的装束。南疆的山地中,杂居着多种少数民族,善于使用蛊虫。百余部落结成联盟,称“南疆百蛊盟”,没有盟主,却又左右二使。左使赤昭,右使碧筠。一手蛊毒使得精妙绝伦,夺人性命的功夫不输于鬼差黑白无常,便得了外号“红无常”“绿无常”。 几年前,左使赤昭曾与一位前朝皇子交好,那位皇子在夺嫡中败了,赤昭也就此沉寂下去。此时此刻,碧筠可算是百蛊盟中坐第一把交椅的人物。 南疆百蛊盟常被人冠以旁门左道之名,那些自诩清高的正教之士是不屑于来往的,百蛊盟中人也极少参加南盟正教的集会,在坐许多人只听过红绿无常的名头,却从未见过其人——这次怎么竟来了?来的还是权位最高的右使大人? 碧筠虽为南疆毒女,却仍不失为一代美人,小脸微尖,唇角带笑,一双眼睛形如月牙,却似辰星般璀璨明亮,娇俏明丽。众人只以为绿无常是个邪教老妖婆一般的人物,此时骤然见到碧筠,都齐齐呆住。 “阿筠,赤晗怎么没跟着你?他放弃了?” 白墨槿放下手中酒盏,站起来像碧筠招了招手。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循着声转头看去,白墨槿一袭素衣,容貌却妩媚,柳眉细长,唇瓣嫣红,一双桃花眼潋滟,流波顾盼间摄人心魄,不由得心底惊嘆。 “快别提那个人了!死缠烂打的,要不是想避一避他,我才懒得来!”碧筠轻笑着走到白墨槿桌前,拿起酒壶晃了两下,假嗔,“真没良心,也不晓得给我留点儿!” 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医神一门向来低调,门下弟子也不常在江湖上活动,留给世人的常常是一段神话般的传说,一抹飘渺如烟的身影。而南疆百蛊盟与正教之士互相看不对盘,但是看如今情形,这医圣弟子和百蛊盟右使似乎交情匪浅?她们口中的赤晗,又是什么人? “人都到齐了吧?”安静的厅堂中,忽然响起个声音来,虽然不是很响,却听得极为清楚。身旁的管家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来,对照着点了点在场的人数,恭谨答道:“是的。” 那人走到主位上去,向众人拱了拱手,清了清嗓子道:“各位英雄豪杰们,首先周某给各位道个歉,此地偏僻难寻,各位辛苦了。” 此人张着一张宽阔的方脸,眉目端正,鼻樑直挺,虽说不上俊美,却是一派正气凛然的模样,原来是南盟盟主周家的嫡长子,周翼诚。 这武林盟主,并非是谁武功最高便属于谁,而是沟通官府与江湖的桥樑。每一代盟主都至少有两个孩子,一个入仕,一个继承盟主之位。如今武林盟主周天德有一子一女,长子便是这周翼诚,次女周靖雪在汶桑朝廷,官至礼部尚书。 “周少侠这关子可买得够大!倒不知有什么事情,这样神神秘秘?”坐下一个男子接口道,眉目俊朗,摺扇轻摇,倒是个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只是这话语间不知为何却带了几分冷笑意味。 周翼诚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并不理睬,而是行一个抱拳礼,表情凝重道:“此次请众位前来,是有重要之事相嘱託。近日,风浪将起,请众位小心行事。若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不要隐瞒,要尽快与大家商议。这个月内尽量少些活动,若有纷争,也尽量息事宁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可加微博18061166176 或qq3309810934 ☆、救人之争 虽然地方偏僻,好酒好菜却是一样不少的,酒足饭饱后,人们刚想离去,外面却骤然电闪雷鸣,下起瓢泼大雨来。大多数人都决定避一避再走,只有小部分人冒着风雨冲出去,不一会儿就淋得全身湿透。众人观望之际,谁料那雨竟然越下越大,没有分毫停歇的意思。 其他人都在对着那突如其来的暴雨毫无办法,周翼诚却突然走到白墨槿和碧筠旁边,对二人压低了声音道:“白姑娘,碧姑娘,在下有一个请求,不知二位能否答允?”周翼诚叫住了白墨槿和碧筠,“我爷爷身患重病,病症极为古怪,御医说活不过一个月了…… “白姑娘!”周翼诚话未说完,门突然“哐”地一声被打开了,室内烛火都一阵晃动。这百余人中没有第二个姓白的人,自然说的是白墨槿。 那人推门而入,在地板上留下一大片水迹,他全身湿透,水珠顺着鬓角滴滴答答地淌下来。他随手在脸上抹了抹雨水,原本被雨水模煳的五官变得清晰起来。眉如利刃,眼若寒星。轮廓分明如墨笔描画,五官深邃如斧凿刀刻,初看时也许未觉得如何俊美风流,再看却越发觉得他眉目深邃而沉静,气质沉稳却带着傲气,即使现在状况狼狈,却仍给人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势。 第3页 那人急切道:“白姑娘!请您为我的母亲治病!” “表弟?”许远风反覆揉了几遍眼睛,终于确定那人的身份,正是汶桑帝国三皇叔慕云寒。“你此刻不应该在宫中?” 汶桑皇室中人,身在江湖中的并不只有许远风一个。三皇叔慕云寒是剑神的大弟子,自幼拜入剑神门下,没在皇宫中住过几天,正因为此,他成了经歷血洗帝都日,那场惊天动地的政变,唯一倖存的皇子。 “我的母亲身患重病,白姑娘医者仁心,还请施以救治!”慕云寒深深向白墨槿鞠躬,字句铿锵,语气急迫,好像现在就要带着她飞去汶桑皇宫似的。 慕云寒的母亲,云萝太嫔,是血洗帝都日中唯一倖存的妃子。 “不好意思!我有求于白姑娘在先,那是我……”周翼诚突然顿住,又道,“那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何况白姑娘已经答应了。” “人家什么时候答应的?明明是你连话都没有讲完!”碧筠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说出真相。 周翼诚回头瞪她一眼,碧筠以一种无辜的眼神回望着他,似乎在说“本来就是这样”,周翼诚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只得压低声音道,“这其中详情,还请三位来私下商谈。”领着他们来到一个秘密的房间。 “白姑娘,碧姑娘,家父病情异常,御医说非毒即蛊,为了江湖与朝廷的稳定,还是请先救救我的父亲吧。”周翼诚将刚才被打断的话又说了一遍。“至于三皇叔殿下……” 他似乎在思考着措辞,眼前这人无论在江湖还是庙堂,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思索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我为太嫔娘娘的病情感到难过,并祈祷她赶快好起来……只是,凡事都要分个先来后到,既是我先和白姑娘提出的请求……” “我的母亲又何尝不是生命垂危?她……”慕云寒沉默了一下,喉头似有哽咽,面容虽然依旧平静,但是眼底深处仍有深深的悲切,他的语调低沉,“她剩下的日子也不过一个月……” 都是一个月。周翼诚原本以为自家祖父的病更重些,但是剩下的日子都相差无几。他有些慌乱:“白姑娘,您给句话啊!” 一个为祖父,一个为母亲。白墨槿是孤儿,自没有体会过这样感情,仍然保持着清醒的理智:“两位的孝心令人敬佩,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自然都要治。”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两方本不可开交,谁也一步。这样争执下去是没有结果的,最后还是碧筠一句随意的话将顺序定了下来:“这里离周家近些,离皇宫远些,那就先去周家!” 作者有话要说:  要多多收藏评论哦!萌萌哒~ ☆、疯魔之症 白墨槿和碧筠随周翼诚来到周府,欲先见一见盟主周安豪,武林盟主终日忙碌,小厮通报还需一段时间,三人便在内厅小坐片刻。 “什么症状?多久了?” “老爷子现在神志不清,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一些莫名其妙地事情。时而又疯疯癫癫的,做出来的事情……你根本无法想像,发病时,甚至根本不像个人,就这样,老爷子的身体日间虚弱了下去,如今奄奄一息,想胡闹都没了力气。我不敢轻举妄动,偷偷找来御医询问病情,没想到医正大人竟说是‘非毒即蛊’!这才联络了两位。” “这事情真奇怪,不论蛊或者毒,都是人为,进来几年,周家可没树什么敌吧?”白墨槿试着猜测。 “正是呢!我霹雳拳周家虽连通了江湖和朝廷,原本少不了得罪人的,但是除了原则不能通融,我们向来与人为善,门下弟子又待人谦恭谨慎,怎么会有人……会有人来害老爷子呢?来者绝无善意,所以家父让我提醒一下武林中各位同道。” “我就说,若不是有什么事情,正教的聚会怎么会邀请百蛊盟的人。”碧筠无聊地抚弄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却不喝一口。 “诚儿,你把白姑娘和碧姑娘带来了?” “就是眼前这两位了。白姑娘,碧姑娘,这是我父亲,周安豪。” 周安豪有着和周翼诚极为相似的方脸,见到白、碧二人,心里有些惊讶,点了点头,爽朗道:“两位姑娘,幸会幸会。”白墨槿和碧筠浅浅弯腰鞠了个躬:“久仰盟主大名了。” 周安豪似有疲态,眼睛泡儿肿了一圈,眼下乌青浓重。他正值壮年,一头黑髮稀疏,中间还夹杂着些白髮,在烛火奕奕中格外显眼。他略略打了个哈欠,眼睛刚要阖上,又强自睁开,勉强道:“事不宜迟,二位快去看看。”便起身引路。 虽是深秋,周府的庭院内却仍有松竹挺立,秋菊傲霜。地上有落叶,金橙棕黄地铺满了一地,倒也是绚烂耀眼。阳光带给人微弱的暖意。周府内建筑富有特点,较之普通南方建筑的精緻玲珑,更多了几分宽阔的大气。 不过,此时都无人欣赏了。周安豪强忍着困意,为他们带路,周翼诚跟在父亲后面,不掩焦急忧虑之色。白墨槿和碧筠小声说着什么,心里暗暗思索事情的始末。 周府极大,走了许久才来到一个荒僻的地方。一处小阁楼,只有最高的一层闪烁着烛火,昏黄幽暗。此刻夜幕初垂,刚下锅一场雨,天空倒是晴朗无云,但今夜是朔月之日,唯有几点寒星在天边闪烁着冷落寂寥的光。 第4页 “嘶……啊……我对不起你们……阿秀……哈哈哈……”阁楼顶上,穿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时而尖叫,声音能刺穿耳膜,时而大笑,笑声癫狂令人毛骨悚然,时而哭泣,悲痛欲绝感情充沛却不知所云。 “我也没有办法……我……真的……” “老爷,喝药吧。”一个唯唯诺诺的声音响起,是周府的家僕。 随后是一阵“叮铛”声,还有杯盘碗盏的落地声。 周老爷子的病情,似乎比想像的还要糟糕。 周安豪低着头,嘆了口气,嘱咐周翼诚:“我先走了,你带着她们上楼吧。”随后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出来,周翼诚怔怔地接过,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阁楼很老旧了,好像多年没有人住过。既是现在打扫干净,总瀰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木楼梯一猜上去便“嘎吱”怪叫,如同夜枭的啼鸣声。房内幽暗,只有楼顶有一盏昏黄的灯光。“阁楼年久失修,请两位担待些。” “不打紧。”两人答道。 愈往上走,药气越发浓烈,刺鼻,却一闻便令人昏昏欲睡。白墨槿身为医神弟子,自然能瞬间辨出:“醉仙散?老爷子的病,真严重到这个地步?” 所谓醉仙散,是最强烈的镇定药剂。与其他镇定药剂不同,这醉仙散的药性要烈得多,对人体也有不小伤害,常用于帮助将死之人摆脱恐惧的情绪,安静平和地度过人生的最后几个时辰。 “倒也没到用醉仙散续命的时候,只是爷爷他神志不清,若是不用,恐怕会有很大的后果。” 是了,虽然周氏子弟世代入仕,却也没忘了本——武功。周家祖传武功霹雳拳,也不是等闲之辈。尤其是周天德内力深厚,若不用醉仙散,这周府上下便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莫名之惊 “少爷?”阁楼顶端传来一个声音,隐约是刚才那个唯唯诺诺的僕从。随后便听到一阵下楼而来的脚步声,一盏灯光照亮了他们脚下的路。一个低眉垂目的女子提灯而来,只见她鬓髮散乱,全身上下有几处伤痕,朴素的衣衫上有几点棕褐色的圆晕,似乎是药汁。 “采钰,辛苦你啦!明儿去库房要点药膏吧。” 那少女本想向周翼诚行礼,却被他扶住了。 周翼诚不多话,直接问道:“爷爷的情况怎么样了?” “老爷已有二天水米未进,八个时辰没喝药。刚才正是喝药的时辰,老爷却将药盏打饭,再熬一盏少说也要半个时辰。他的精神状况不太好,总是念叨着‘阿秀’,‘顺泰’什么的,又是哭又是笑。”少女仍然垂着头,恭敬地禀报着周天德的情况,她说话语速不快,话一说完,他们已经走到了阁楼的顶层。 “求你……别杀……他何其无辜?他有什么错……别……啊——”骤然的尖叫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阁楼的房间内,没有窗户,采钰手里一盏光影摇曳的油灯,桌上一点幽暗的蜡烛便是房间里所有的光亮。房间的角落有一张床,传出不知所云的絮语伴着“叮叮铛铛”的声音。 “阿秀!顺泰……呜呜呜……”周天德开始哭了起来。采钰将油灯移到床头。只见周天德稀稀拉拉的一头白髮,鬍子横七竖八乱蓬蓬地横在胸前,他形容枯藁,皮肤上布满皱纹,深如刀刻。崎岖的血管从皮肤下面露出轮廓。眼窝深陷,两只眼睛浑浊的几乎看不出眼白来,不断地涌出泪水。 床下面,摔着一只木碗,木碗中流出药汁,在地板上留下一片深色的印痕。 “是我不对……你别来缠着我啦!如果……如果不是……”周天德大叫,嘴巴大张,他的口中牙齿掉光,只有两排失去血色的牙龈,看上去极为可怖。 “这阿秀和顺泰到底是谁?和老爷子有些都有些什么关系?”白墨槿还留着一句话没说“他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周顺泰是我的二爷爷,我爷爷的亲弟弟。至于阿秀……应该是个女子,天下许多名字中带“秀”字的女子,我们也不知他说的到底是谁。” 白墨槿想上前把脉,但是周天德一看有生人接近,立即跳起来,惊恐万状,手足乱舞。白墨槿这才知晓了那框里哐当的声音从哪儿来,原来周天德的手足上都被拴上了铁链。 周翼诚嘆了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举,要将爷爷安顿下来,光靠醉仙散或许还不够。我的父亲给我了铁链的钥匙,本想把脉诊治的时候打开,现在倒是不敢。” “啊!女魔头!……你滚远点……别杀他!”周天德竭力挥舞着铁链,但是仍旧没有办法挣脱,他的表情中显然有一种畏惧,周身颤抖,眼泪簌簌而下。忽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采钰歉然一笑:“老爷又大小便失禁了。”随后拿起盆打水。 “女魔头总不会在说我,我从未见过他一面。那……他说的是谁?和周顺泰又有什么关系?”白墨槿隐隐觉得其中有故事,却不方便打探别人都家事。 “这倒有点像中蛊,寻常□□虽然可能扰乱人的精神,却不至于如此。”碧筠走上前去查看,这次周天德倒是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瑟缩在墙角,两只浑浊的老眼怯怯往外张望,像个胆小的孩子。 第5页 采钰熟练地处理好了床上的污秽,又洒了些香粉驱味。当然不是什么高档货色,浓烈而刺鼻。周翼诚皱了皱眉头,采钰忙跪下道歉。 又几次,白墨槿只要稍接近周天德,周天德的反应便激烈起来,口中不断尖叫着“女魔头”求饶与谩骂,碧筠和周翼诚则无事。 “唉,本来家丑不外扬……但是为了爷爷,我愿给两位说明一下其中详情。”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评论!萌萌哒~感谢看文的朋友们 ☆、昔日之事 考虑到叙说一些陈年往事会对周天德的情绪造成很大的影响,所以周翼诚带着白墨槿和碧筠下了阁楼。 夜幕如泼墨,空气冷冽,风轻拂着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 “你们听说过溟吗?” “那个女魔头?周天德说的就是她吗?”碧筠脑筋活络,立即答道。 白墨槿自然也听说过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溟,与她的师父渊一样,名字只有一个字。她是先代剑神。与渊差不多是一个年代的人。传说她性格无常,杀人如麻,但她又是武艺高强,剑术尤其精绝。那段风云动盪的年代,江湖上人人自危。 传说,阳朔郡赵氏娶亲,她将新郎新娘截去,生生剥下他们的皮来,在皮上以鲜血画了个双喜,说是贺礼;她连同门都能狠下毒手,将同门师兄剜去双眼砍去双脚挂在城门上风干,直至腐烂;京畿刘氏全家尽灭,开膛破肚,死状惨烈,三岁小儿、八十老母都不放过…… 先先代剑神也就是溟的师父宁元曾热泪盈眶,悲愤悔恨:“剑神门下从无此败类!吾识人不清,实乃罪哉!愿列祖列宗降罪!” 溟的丈夫是宁元之子,宁淳。当年,宁元看中了溟的天资聪颖,他的儿子宁淳又痴恋她许久,便决定把剑神之位传给她。 再说宁淳,他倒也是个奇人,虽生在剑神门下,却使刀。一把名刀唤作“阳魄”,使出时烈焰熊熊,比起剑神之剑来也不遑多让。 他对溟一往情深,成亲初时,两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是武林上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只是不大有人记得他们的恩爱了,就像人们也不大记得最初的时候,溟也只是一个单纯直爽的女剑客,刚接掌剑神之位的时候,她也曾是惊才绝艷,励精图治。 宁淳不久就死了,溟极为悲伤,伏在丈夫的棺材上日夜流泪。甚至一度有了眼疾,剑神一门中人向渊求药,才治好了她的眼睛。 只是,从那之后,最初那个爽利活泼的少女似乎死了。从此之后,溟的性格就变得喜怒无常起来,她渐渐地残酷、嗜杀,变成了江湖上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 “当年,我二爷爷虽再朝为官,但是却得到了一本武学秘籍,名叫《阴阳境》,里面记载的武功高深莫测。怀璧其罪,他想秘密地交给我爷爷,但是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让那个女魔头知道了,女魔头放出话来,他若不降那本《阴阳境》双手奉上,便要灭我全家!” “如此猖狂?”碧筠面上已经带了愤愤不平之色。 周翼诚点了点头,继续道:“爷爷劝二爷爷息事宁人,把秘籍交出去算了,但是二爷爷从小脾气倔,人又是出了名的耿直,在朝堂上只要看到一丁点贪赃枉法都要上书弹劾,即使是皇上都直言不讳,当时的皇帝陛下都拿他没办法。所以他当时就回绝了我的爷爷,嵴梁骨挺得笔直,对那女魔头回过信去:‘我的东西,你想抢便抢,天下之间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翼诚的表情复杂,自豪中夹杂着惋惜:“二爷爷果真实在朝堂上太久,朝廷上绝不会如此公然地针锋相对的。在他的诊治下,汶桑政治海清河晏,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他便当一切都是光明正大,正气浩然。听到二爷爷的话,女魔头只是轻轻一笑,道:‘你真有风骨!可惜我会说到做到!’” “她真的要灭我全家。”周翼诚说起来仍是心有余悸,虽然那个时候他还不曾出生,但是如果溟真的说到做到,他也不会存在了。 “二爷爷没有孩子,爷爷只将他的妻子藏匿了起来。那日,女魔头真的杀了二爷爷,将他的尸体大卸八块,抢到了秘籍,却因此激惹了全武林的公愤。那时,不管正教还是左教,甚至还有北盟的人,将溟合力诛杀在云魄山脉之下。我们周家才得以保全。” “原来如此。所以老爷子现在如此,是出自对二老爷的愧疚吗?但是,那‘阿秀’又是谁?这是心魇,有时连我师父都治不好的。”白墨槿深知这一点,药石只能医治身体上的痛苦,心结却只能由自己打开,“只是,那醉仙散别用太多,会成瘾。” 碧筠道:“但是如果是蛊毒的话,也许我还可以试一试。俗话说‘解毒容易解蛊难’,我便再耽搁几天吧。你先和慕云寒去汶桑皇宫?” 白墨槿应了下来,心里却仍在思索‘阿秀’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评论!非常感激你们~ ☆、赶路之疾 “云萝太嫔的病到底有多严重?” “命在旦夕。” “是不是太仓促了一点?” 慕云寒回眸看了一眼白墨槿,沉声道:“宁江中流水流湍急,江面宽阔。‘江心秋月白’既能踏江而行如履平地,这点平地屋檐于你来说不是小菜一碟?现在距离京城不过三百余里了,以你我的轻功,中午前应该便到了。” 第6页 天将破晓,东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城镇都沉睡着,除了偶尔响起的狗吠鸡啼之外,天地间一片寂静。晨曦渐渐从东方升起,金红的流光勾勒出天幕下两人疾驰而去的背影。 白墨槿刚想反驳,却想到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而自己轻功高强,再坚持一日不过就是疲惫些。她嘆了口气,医者仁心,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怎么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呢?为了不耽搁云萝太嫔的病情,她昨天还连夜找他,没想到他连马都不用,直接运起轻功,徒步赶过去,一夜行了近五百里,中途不过停下来喝了几口水。 “我要吃饭!”别的倒是没什么,只是经过一夜奔波,白墨槿饿的很。 “不行。”不意外地,得到了否定的回覆。 “天就要亮了,我们不会像夜里那样顺利,这样飞檐走壁地,反倒引人注目。如果有道上的朋友认出了你,少不得寒暄一番,所以我觉得还不如先停下来,好好吃一顿,然后卖两匹良马,也快得很……” “不行。”但是慕云寒非常顽固不化,一口回绝。 “别啊!吃饭的时候,你可以跟我讲讲云萝太嫔的病情,然后我可以在脑子里面想想药方,不然到皇宫里面,我不是还得耽搁这时间……” “而且如果不休息,我太累了,到了皇宫我也许要睡他个三天三夜的……” 白墨槿本生性清冷,除师父和碧筠外,慕云寒也许是第三个让她说这么多话的人。但是让她自己都很惊讶的,她竟然还想再继续说下去。 慕云寒也许是受不了白墨槿在他耳边喋喋不休,或者是觉得她说的确实有道理(白墨槿觉得前者比较有可能),终于在一个小镇停下。 白墨槿四处环顾,忽然欣喜道:“前面直走过两村,再右拐过十亩田,那儿有家酒坊特好喝。” “什么偏僻的小地方,你竟然认得?”慕云寒看着白墨槿,忽然心神一怔。 朝霞刚散,太阳旁还有一道浅浅的红云。阳光如鎏金,只见其金黄闪耀的光芒,却不觉其灼热的温度。正是秋日,江南的秋稻成熟了没有收,稻谷沉甸甸地沉着,随着风轻轻摇动。 阳光洒在白墨槿的发间,原本乌黑如墨的髮丝被笼罩上一种模煳飘渺的金色。她一袭白衣一尘不染,一对桃花眼因为笑容而微眯,眼中似含着脉脉秋水一般,让人看一眼就沉溺其中。嘴角两个浅浅的酒窝,甜美而妩媚。 在看到白墨槿之前,他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把白衣穿得这么妖娆,但是清冷的气质却丝毫不减。 她嫣然道:“也亏是在这里,我才认得。” 这个酒馆她来过很多回的,因为她幼年偷喝了师父的一坛酒,就再也放不下酒罈子。渊最终受不了自己的酒窖总是莫名其妙地少掉很多,就带着她来了这里。 “你要什么酒,我帮你带回来。”慕云寒立即转头,仿佛再看一眼,就会酥在这一双媚眼里。 “二斤竹叶青。”白墨槿一口答道,后来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不一块儿去?” “怕你磨蹭。”慕云寒提起轻功便走了,背影在她眼中迅速变小。 “我还怕你迷路呢!”白墨槿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一路跟着他。毕竟这酒馆偏僻,要不是她常来熟悉,怕也认不出来。 村庄刚醒了,鸡啼一声接一声。农人们陆陆续续地出来了,拿着镰刀,开始下田劳作;也有人赶着羊,牵着牛,往那边的山坡草地上走;烟囱中,裊裊升起了缕缕炊烟;孩子们捧着书箱,向学堂走去……在晨曦的笼罩下,一切柔和而安谧。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和女主终于能独处啦!我不禁露出了老母亲般的微笑。还是那句话,收藏评论谢谢~爱你们 ☆、心动之初 “二斤竹叶青。” 白墨槿一直悄无声息地跟着慕云寒,看着他找到了酒馆才放下心来。 慕云寒看了看这酒馆,心想这酒馆还真是简陋。 白色的粉墙铺着青黛色的鱼鳞瓦,与农村的普通房屋没有什么区别。屋旁有一棵树,树上挂着一只破旧的布招牌,上面用墨笔写着一个“酒”字。 他只能顺着酒味儿一路寻来,那酒香倒是甘醇清冽。 “寒哥哥!真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到。”小二打完了酒,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圆润甜美如笙箫。 “长孙师妹。”慕云寒回道。 一个女子缓缓从屋内走出,竟是一个花容月貌的美人。皮肤白皙,杏眼樱唇,笑容和煦温柔如三月春风。一头青丝用一根紫玉簪挽起,流光溢彩,光彩照人。 这正是剑神之女,慕云寒的师妹,长孙瑶,有‘南盟第一美人’之称。 这样一个偏僻的乡村内,怎么会碰见剑神一门的大小姐?此事虽然令人费解,但是慕云寒母亲病情紧急,他并不打算深究下去。但是事情偏偏不顺着他的意思来,长孙瑶甜美地笑着:“你猜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慕云寒表情淡漠:“师妹,在下家里有些着急事,告辞了。” “若是真的着急,又怎么会来这里买酒?三叠瀑就在前面不远,师兄陪我去看看吧?” 白墨槿觉得如果她继续躲着不出来就有点不厚道了。她悠然走过去,对长孙瑶微笑道:“长孙姑娘,他家里是真的有事,先不奉陪了。至于这酒嘛,是他和我打赌输了,我叫他买得。” 第7页 “哟,我怎么不知道师兄身边还有个美人呢?”长孙瑶笑得灿烂如花,但是眉眼间却有一种锋锐的敌意,白墨槿心里暗暗好笑,原来是一桩桃花债。 “寒哥哥,你说的急事,该不会是和这个姐姐……” 慕云寒竟然没有否认,而是一把揽住白墨槿的肩膀,笑了:“是啊。师妹真聪明,一猜就中了。三叠泉景色优美,师妹还是另邀他人同游吧。” 长孙瑶先是一怔,然后便抑制不住地泪水盈眶。 那一怔是因为慕云寒不常笑,对她笑过的次数也不过寥寥四次,她都记得。他身边从没有过女人,不论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还是名门淑媛江湖侠女,都有倾心于他的,但是他从来不假辞色。长孙瑶总是含着泪劝自己:我还有机会。 但是,如今这样微弱渺茫的希望也破灭了。 白墨槿看着长孙瑶梨花带雨的模样有些不忍,又低眸看了看慕云寒搭在她肩头的手。他掌心有些热,竟然让她心头一震。心里不禁嘆息一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从长孙瑶白皙如瓷的脸颊上滚落。她立刻转身跑开,消失在一望无际的旷野里。 一瞬间慕云寒松开了搭在白墨槿肩膀上的手:“白姑娘,抱歉。刚才情急之下多有冒犯,望姑娘海涵。” 白墨槿无所谓地耸一耸肩:“喝酒吧。这里的酒如此好喝,你的师妹寻过来也并非不可能。”心里却想拒绝的方法何止千百种。 是的,拒绝的方法何止千百种。慕云寒当然不会告诉她,这是他一时情难自禁,如果他的控制能力再差一点……拥抱,甚至亲吻都是做得出来的。 “分你一半吧。这酒很好喝。”白墨槿倒了两碗酒,将其中一碗递给慕云寒。一股酒香弥散开来,还微微带着些药香气。 酒液金黄中微带青碧,叫人想起青翠欲滴的竹叶。映得那瓷碗愈加白皙细腻。白墨槿捧起酒碗,眼角都是满足的笑意,也不见她如何埋头痛饮,一碗酒便轻轻巧巧地见了底,她又倒了一碗。慕云寒浅浅地抿了一口,入口微苦,却又有一股甘洌的甜香,先是温雅淡泊,过了好一会酒劲才缓缓地上来。 他并没有喝多少,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女子。她喝酒时不似常人豪气,温雅清淡如那酒一般,却自有一种磊落爽朗的风骨。她的双颊有浅浅的红晕,有种别样的迷人。他看着她,目光是他自己都想像不到的灼热。 “你不会都醉了吧?”白墨槿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才喝了几碗?两碗还是三碗?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差……” 她与他的目光对视,忽然有点明白了。自觉地止住了话头,心跳渐快。 慕云寒心里一惊,同时似乎有什么坚冰一样的东西,在他心头暖融融地化开了。他重复的,无聊的,平静如止水的人生,第一次,泛起了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长孙瑶:我绝对是最不称职的女配。 收藏评论谢谢啦~卖萌打滚中~ ☆、云萝之妃 汶桑皇宫秀雅精緻,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花木修建整齐。尤其是云萝太嫔的天灵宫内,砖红的宫墙上爬满了蜿蜒的云萝花藤,如今未开。庭院中有几棵橘树,缀着几只青碧或者金黄的柑橘。 时间紧急,慕云寒当然不会带着白墨槿走正门,即使他身为皇叔,带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进宫,经过一系列的盘查,也要花费许多时间。两人直接从屋檐上跳了进去,他们轻功高绝,那些侍卫们当然不会发现他们的踪迹,顶多在偶然抬头间,看到两个一闪即逝的影子。 天灵宫内宫人极少,极静。能听到流光缓缓流逝的声音。屋檐上挂着风铃,风一吹来便发出清越的琴声,音调高低各不相同,竟能合成一首乐曲。 没有通传,慕云寒直接领着白墨槿入了内殿。内殿中装饰极为简约朴素,但是极雅。没有繁重的装饰,却让人心神舒畅。除却浓重的药味,便是缕缕墨香。到了寝殿,终于见了人。云萝太嫔躺在床上,床幔掩盖了她的身形。婢女缓缓卷着窗帘,让窗外的阳光投进屋来。 “是寒儿吗?”病榻之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略微有些沙哑的女声,听上去非常平和舒缓。 婢女卷好了窗帘,十分识趣地退了下去。 “母亲,孩儿已请到了白姑娘,您的病很快会好的。”慕云寒上前两步,揭开床幔,握住云萝太嫔的手,声音虽然是一贯的低沉,但已不难听出其中的关切。 白墨槿勐然发现,慕云寒仿佛从来没有以“母妃”称唿过云萝太嫔。 “呵……咳咳……”云萝太嫔仿佛想笑,但是脱口而出的不过是几句咳嗽,“她在哪儿呢?” “太嫔娘娘金安,民女白墨槿。”白墨槿上前两步,忽闻到身旁缭绕的药味,秀眉微蹙。 云萝太嫔躺在床上,用锦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她极瘦,皮肤又极苍白,现在更是近乎与透明。能清楚地看到皮肤下面的血脉和骨骼的轮廓。她的五官还可辨出她年轻时的模样,眉目沉静,气质从容,与慕云寒有七分相像。她的头髮斑白,增添了一种病态,但是她的目光却那样平和随和,如同风平浪静的海面。 第8页 旁人只看一眼,便会心生宁静。 她微笑地说道:“寒儿,你先出去。”又从锦被里深处一只手,放平,示意白墨槿可以上前诊脉,苍白纤细的手腕可以看出青色的筋脉。 白墨槿将两根手指搭上去,细细感受着手指上传来的微弱震动,暗自心惊。 白墨槿沉吟片刻道:“首先这药得换,药性太过勐烈,即使加了枸杞等温补之物,于太嫔娘娘而言,还是难以承受,等下我开一张新方子。只是有一事,不知便不便说?” “请说。”云萝太嫔的眼中忽然放出光彩。 “娘娘的身体,似乎不同于常人。”白墨槿摸过万余人的脉息,却从没有见过一人,每一次脉搏间隔的时间能如此均匀。 “难为你看出来了,我还以为大陆上没人能知道。”云萝太嫔缓缓道,眼中有满意的神色,“不过这不要紧,你就当正常人看看吧。” “娘娘身来体弱,入秋风寒伤身,一时不慎,竟伤到了肺。我为您重开药方,不出半月应该能有所起色。我先为您扎几针,应该会有所疗效。” 白墨槿手指翻动,一缕缕银光缠绕着她的指尖。也不见她的手如何动作,几根针就飞射出去,准确地没入了云萝太嫔的穴位。云萝太嫔慢慢觉得喘气通畅了些,常年寒冷似冰块的手足竟开始一阵一阵地发暖。 “其实我知道,我的病并没有那么严重。那帮庸医尽喜欢把病往重了说,难为寒儿这孩子也真信他们的话。”云萝太嫔的手招了招,“丫头,过来些,与我说会儿话。” 云萝太嫔没有说,是她嘱咐慕云寒尽早将她带来,越早越好,所以慕云寒才会如此之急。 白墨槿看着她,只觉得她是那样慈和温柔,带着点长辈看向小辈的爱怜,无端让人感觉到温暖。云萝太嫔声音较初时已经圆润平顺了许多:“你觉得,寒儿这孩子怎么样?” “我与三殿下认识不过两天,别的不了解,但他确确实实孝顺。”白墨槿回想起慕云寒对母亲的关切,心中不禁暗自感嘆。 云萝太嫔无声地笑:“除了孝顺呢?” 她眼中平和中带着睿智,仿佛要将人一眼看透。白墨槿不知为何想到了酒馆中慕云寒看着自己的目光,竟有种想脸红的冲动。 “算了,害羞就不说了。”云萝太嫔的笑容中竟还有促狭的意味,为这张安宁平和的面容,增添了些许生机。 白墨槿心底竟有丝丝甜意,却立即反驳道:“娘娘真是说笑,什么害羞,我才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的婆婆给我来一打! 卖萌打滚求收藏,求评论~哼唧哼唧 ☆、抚琴之女 白墨槿为云萝太嫔取过了针,开好了药方,那药方中并没有什么异常稀有的药材,基本每一样太医院都有现成。 慕云寒正要配药,云萝太嫔却阻止了:“这药不急于这一时。我现在感觉身体好了些,大概能下床走动。你们陪着我吃个饭吧。” 天灵宫的菜色简单,清淡朴素,与皇宫中奢靡的风气大相迳庭。但是在简朴之中,却另有一番独特的风味。 “丫头,多吃点。”云萝太嫔给白墨槿夹了几只虾仁,眉目间尽是欢喜。 “谢谢太嫔娘娘。”白墨槿乖巧地道着谢。 “你可别叫我什么太嫔娘娘了,多显生分。要不我认你作干女儿吧?”云萝太嫔不知道是不是在开玩笑。 “娘!”慕云寒几乎没有思考,立即出声阻止。 “就知道你不愿意。”云萝太嫔斜睨了一眼慕云寒,眼中是掩藏不住的笑意。之后又轻握住白墨槿的手,真诚说道:“阿槿,我一看到你,便觉得欢喜,你可千万别叫我什么娘娘,叫我云姨吧。如果以后你想叫我一声娘,我也不反对。” 等白墨槿反应过来云萝太嫔的意思时,贝齿轻咬红唇,双颊泛上了浅浅红晕。慕云寒也默默低下了头,他不能再看她了,不然,他怕他控制不住。说起来很奇怪,他对白墨槿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在他前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阿槿,你现在皇宫里随便逛逛吧,莲华池的莲灯很好看。寒儿,留下陪母亲说几句话。”云萝太嫔扫一眼两个年轻人,心中瞭然。 白墨槿一瞬间就没了影子,慕云寒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浅浅微笑。云萝太嫔更加确定了她内心的猜测,她这个儿子从来性格冷傲淡漠,何曾这样温柔地笑过? 白墨槿捂了捂脸,才发现脸颊如发烧一般烫。忽然听到一阵风声,非常轻微,连风铃都没有发出声音。好像是练武之人轻功掠过的声音。 这皇宫中还有别人这么大胆?白墨槿一时好奇心起,便循着那声音找了过去。 屋檐上,果然有一个飞跃的人影。身着黑色夜行衣,身形矫健而娇小,似乎是个女子。刺客?她心中暗暗猜测着,但是跟着那人的方向,却是越来越远离皇上的紫宸殿和太后的凤梧宫,越来越偏僻。 那么偏僻的地方,又有谁好行刺呢?她显然不是刺客。 她只跟着那女子,默默记下路线不至于迷路,却全然不知她的方向。等那人终于站定下来,白墨槿环顾四周,隐约看到“藏书阁”的牌匾。 第9页 藏书阁?她是来偷书的吗?白墨槿正不解其用意,忽然一阵琴声传来,美妙至极。 幽渺清丽,让人想起月夜下的江面,裊裊的雾霭如同轻纱一般缭绕着,月色如水,流泻一地银光。那琴声又清脆悠扬,又似乎是泠泠的泉水,绕着山林流淌。清澈纯净,如婴儿弯弯的笑眼。温暖和煦,仿佛是初冬时的阳光,没有刺目与燥热,暖暖地,一直照入人心。 缓缓辨析曲调,竟然和天灵宫的风铃声如出一辙,难道天灵宫中的风铃就是按照这样的曲调制成的? 只是,这琴声中更饱含了一腔幽婉的情思。 抬头望去,藏书阁屋檐上,竟坐着一个女人,只见她身着绛红色衣衫,夜色勾勒出她美好的轮廓。白墨槿心道从来未听过如此美妙的乐曲,却不知那是何许人也。 曲调骤变。 与刚才的舒缓不同,曲调骤然变得尖锐激烈起来,是钢珠掷向冰面,粒粒分明,颗颗透骨;是海水怒潮,以恢宏的气势拍打着海岸的礁石;是剑客生死角逐时,长剑相交时的铮鸣;是黄沙漫天、金戈铁马中的锣鼓喧天。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主上。”黑衣女子轻声一跃,也跳上了屋檐。 “有什么进展吗?”她放下了手中的琴,问道。这声音在白墨槿听来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没有。属下的父亲亡故,请您准许属下告假三日。” 女子似乎点了点头,沉默许久才道:“你走吧。” 琴声不知不觉又响了起来。初时的温婉,之后的锋锐都已消失不见,只余落寞,而落寞中仍有一丝执念。 似乎在诉说她的人生。没来由地,白墨槿竟这样感觉。 “你不用藏了,出来吧。”那女子缓缓地道。 白墨槿心惊,自己的闭气功夫并不弱,难道是自己听琴听得太过投入,以致不慎露出了马脚?或者是这女子的功夫本身就深不可测? 她稍犹豫了一下,便立即跳上屋檐,道:“抱歉。” 女子背对着她,绛红色的衣袂似乎要被夜色吞没。 “没什么好抱歉的。这皇宫又不是我家,我来得你也来得。”女子的声音比琴声还要落寞,但却是平静。 她忽然转过头,忽然一怔。“你……是谁?” 白墨槿没有回答。 女子笑得苍凉悲怆:“那你就当没有看到我吧。”她已经不是很年轻了,约莫三四十多岁,本来端庄秀美的五官染上了一层悽美艷丽的迷雾。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剧透一下:这姐姐估计好久之后才会出现。 求收藏,求评论。谢谢啦~ ☆、命案之始 白墨槿说一声告辞,运气轻功,立即消失在这茫茫月色中,返回天灵宫。云萝太嫔不知道和慕云寒聊了什么,看向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慈爱。 她见云萝太嫔面色已经渐渐红润起来,眉目间颓废的病气也消减了不少,便放下心来。既然她的病已有起色,第二天两人便动身离开了汶桑皇宫。 他们本决定各走各路的时候,却见凡武林中人,襟前都别着一朵白花,或大或小,或真或假,各不相同。但是确确实实地,每个人都有一朵白花。 难道就这两天之间,武林中还发生了什么事不成?随便走近一家客栈,点了一壶茶水,便向小二打听缘由。 小二看着面前两人,并没有认出两人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二神”的弟子,只是惊讶道:“二位这都不知?南盟盟主周家可有大事!就昨天,一直重病的老爷子,竟一命呜唿了。盟主悲不自胜,抱着老太爷的牌位哭了整整一夜,全武林皆哀悼……二位怎么没有白花呢?”说完手掌一翻,变戏法似的变出两朵白花,道:“一文钱一个。” 周天德死了?白墨槿心中大骇,按周天德的状况,即使什么也不做,只是用醉仙散吊着性命,也能再活个二十天左右,别是碧筠出了什么问题?慕云寒默默替白墨槿付了钱,又帮她把白花别在衣襟上。 “我陪你去看看?”慕云寒见白墨槿复杂的表情,情不自禁问道。 “你不回剑神山了?——我是说,不和你那‘武林第一美人’解释解释?”白墨槿以开玩笑的口吻掩饰着自己的心绪杂乱。 “没什么好解释的。”慕云寒收敛了自己的心绪,面如寒霜。“我和她,本来也只是师兄妹的关系。” 其实,江湖上,慕云寒和长孙瑶的关系是不言而喻的。任谁都知道——甚至连北盟中人,剑神大小姐对她的大师兄一往情深,两人青梅竹马,自是感情深厚,两人又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但是,据当事人的说法,好像跟传言有些出入? “要是你在周家的话,周老爷子可能不会死。”慕云寒望了望门前人来人往,只看到他们襟前那一抹白色。 “况且,前代武林盟主归天,我作为剑神弟子,理应过去哀悼的。” 这次两人耗费了两日时间赶回去,只见周府上下挂满了素色绸缎,来来往往的人都身着白衣,一脸悲戚之色,灵堂内,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盟主周安豪站在堂内,对每个哀悼者拱手以致谢意。只见他面目端肃,眉头紧皱,周翼诚站在他旁边,眼睛红肿,表情凝重。 第10页 有人小声劝慰:“逝者已逝,盟主要节哀顺变啊。”“人死不能復生,还请盟主看得开些。”之类的话语绝不在少数,周安豪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白姑娘。”周翼诚向白墨槿招了招手,小声地唤她。白墨槿走了过去,慕云寒也顺着跟了上去。周安豪给周翼诚使了个眼色,周翼诚引着他们进了内室。 他再三关紧了门,掩好了窗,才悄声说道:“爷爷……并不是死于病症,而是被人杀死的!” “怎么说?”白墨槿虽然早知道毒或者蛊不会自己跑到别人身上去,但是本来还有二十天的寿命,为何三天前便没了? 谋杀,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 “事不宜迟,碧姑娘将现场用秘术保留了下来,还请白姑娘过去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端倪。祖父死状离奇,定然不是寻常仵作可以验得了的。”周翼诚从怀中转动密室中的烛台,只听“喀喇喀喇”一阵响声,墙壁上竟出现一个缺口,容得下两人并排通过。 “只是通往阁楼的密道。”周翼诚没有过多解释。 连密道都不得不动用,事态严重到一定程度了。白墨槿寻思。几乎每个大家族都有密道,却极少打开,更不要说暴露在外人眼前。再看周翼诚表情,凝重多过悲伤,看来是谋杀? 密道的直线路程比那日走的短了很多,不一会儿就到了那日的阁楼。阁楼不像那日荒寂了,一楼客厅内坐着一圈人,整个阁楼瀰漫着一股馥郁的浓香。南疆的这种药剂有很好的防腐作用,用于保持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  周家老爷子被蓄意谋杀?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求收藏求评论~谢谢~ ☆、调查之初 “碧姑娘,不是我说,这几天只有您一个人接触老爷子的时间最长,而且现在你以‘保留现场’的名义,谁知道你有没有对老爷子的尸首做过什么?” 说话者是一个中年女子,嘴唇薄削,颧骨突出,原本骨像生得也挺端正秀美,只是给人一种尖酸刻薄的感觉。 “华姨!碧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周翼诚听到这话,立即反驳道 。 这女人是周安豪的继室,名叫华若湘,自周安豪的正妻故去之后一直是她掌家,周安豪的正妻在过门两年之后,因难产而死。华若湘掌家已十余年,只不过未育有子女。 “阿湘,也别把话说的这么绝对。只不过我们正教一向和百蛊盟河水不犯井水,只是右使大人突然大驾光临,实在……咳咳,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啊。”这次发话的是一个老者,鬚髮皆白,他是家族的长老,与他同样的还有三人 。他的语气虽然委婉了很多,却依然暗藏锋芒 白墨槿心中已有些怒气,他们竟然怀疑碧筠吗?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周翼诚。 “碧姑娘是在下奉家父之命请来解蛊的,谁料遭此横祸!长老们莫要怀疑。”周翼诚立即解释。 他本想带白墨槿和慕云寒寻个座位坐下,却一眼瞟到了许远风。立即瞪眼:“你怎么来了?谁叫你来了?” 今日气氛凝重,许远风也不得不收起了他玩世不恭的笑容,答道:“周大人是朝廷命官,在下理应将她送回。何况,寒表弟不也来了?” 众人才注意到慕云寒和白墨槿,简单寒暄几句。周翼诚看着许远风,依然面色不悦。 “哥,你就别计较了。”直到一个女子出声劝慰,周翼诚才不情不愿地坐下。 这声音不是那日藏书阁房顶上的女子吗?白墨槿心里惊讶,却不表露半分,当日她说“祖父亡故”,竟然是指周天德被谋杀。原来她是汶桑朝廷的礼部尚书大人——周靖雪,只是不知那弹琴的女子是谁? 能被周靖雪称为“主上”,能入皇宫如无人之境,能弹得那样一首好琴。无论是根据哪一点,那个女人显然不是等闲之辈。 “白姑娘也到了,我们也别在这磨蹭时间。”又一个白髮老者发话了,他是周家的大长老。“ 话音刚落,人们纷纷站起来,踩着破败的疾步上前。那木楼梯经过了多年的风侵雨蚀虫蛀,已经摇摇欲坠,许多人不得不提起轻功来。 阁楼顶上的陈设一点没变,只是多点了几盏蜡烛,将这个没有窗户的顶楼照耀得如同室外。周天德依旧瑟缩在床上,手脚还都拴在铁链中。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有惊恐的表情,心脏处有致命的伤。 “采钰,再说一遍,老太爷是什么时候死的?” 那个向来低眉垂目的女子带着点恐惧的颤抖,但是音调还算平稳:“具体时辰,我也不大清楚。大约是凌晨丑时多些,我子时看过他一眼,他还好好的。凌晨时,我突然听到尖叫声,大约是‘对不起’,老爷最近神志不清,时常尖叫,起初我也没放在心上,迷迷煳煳摸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他……他竟然死了。”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嗯……”少女努力回忆着那个恐怖的夜晚,犹豫地说道,“风声?” 这顶楼又没有窗户,哪里来的风声?人们只当这胆怯的女孩子是吓傻了。 第11页 “这间阁楼没有任何人动过吧?”白墨槿上前仔细查看了尸体,所有人都说:“没人动过。”白墨槿这才点了点头,道:“依据伤口的形状,我觉得周老爷子应该是死于暗器。一般刀刃的切口,不会有这样的形状。仔细看这伤口,会发现伤口其实由三道长短各异却方向一致的伤口组成。伤口太薄了,除了暗器,天下少有暗器能达到这样的薄度。伤处流血不多,刀剑难以做到。而且发出暗器的人,要么是内功极高,要么是对暗器极为精通。风声,应该是暗器发出的声音。” 医术大致可分为两个部分,药与穴位。随师父学习穴位时,看到师父手指一动金针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自己飞入了穴位,觉得非常神奇。缠着师父苦练数年,终于精于此道。 “这房子密不透风,暗器怎么刺得进来?” 虽然“暗器说“已经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还是有人反对。 “这墙壁裂缝这么多,说不定那暗器像纸一般薄,就透过去了呢?”也有人给出了解释。 “去请玄铁门的人来!” 玄铁门,是南盟中最擅长于暗器的宗门。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有没有感受到华若湘对碧筠有种……莫名的敌意? 收藏评论谢谢啦! ☆、暗器与蛊 “啊!”众人都在沉思之际,采钰忽然尖叫起来 ,她一只手指着周老爷子的尸身,面目惊恐,眼睛瞪大,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周老爷子大张的口中,缓缓爬出了一条虫子,这虫子七彩斑斓地放着微弱的萤光,在场人都是一阵头晕目眩,然后不知怎么就回忆起了之前的事情。白墨槿的脑海中,那夜弹琴的女子从记忆的最深处溯流而上,然后消逝。 我一定是见过她的。白墨槿对自己说。 “碧姑娘,这可是蛊虫?” 碧筠点了点头。连她自己看到那蛊虫的时候,心中都异常惊讶。 这蛊虫名叫“前尘魇”,非常珍贵,她身为南疆百蛊盟的右使,只拥有三条。“前尘魇”这种蛊虫能让人记起过往最愧疚的事情,然后自责而死。 看来之前周天德时常想起三十多年前的事,就是“前尘魇”的作用。 “我就说,碧姑娘你还是难逃嫌疑啊。如今证据稀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似乎是那个第一嫌疑人啊。”华夫人眼神讥诮,“玄铁门的暗器从来都是对外出售的,你如果想要一个,也不是很难。” “怎么可能?我与周家素无过节!你不要血口喷人!”碧筠一双杏眼圆瞪,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自己本来是受邀来解蛊的,怎么反被诬陷成了兇手?这前尘魇也不是寻常之蛊,即使是在南疆百蛊盟中,也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你们这些旁门左道……”华夫人话语刻薄,似乎认定了碧筠就是兇手。 白墨槿悄悄问碧筠:“你认识她不?你跟她有过什么过节不?我怎么老觉得她在针对你。” 碧筠一脸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我发誓我从来没见过这个疯婆子,倒像是我欠了她五百两黄金!” “我可以确定不会是碧筠。”白墨槿语调肯定。 华若湘几乎要脱口而出:“你有什么证据?”但是她却生生憋在肚子里,因为白墨槿已经先她一步说话。 “至于到底是谁,我愿意帮助周家查个水落石出。” 白墨槿很清楚地知道,虽然华夫人的话很难听,但是如果只凭现场的状况,没有新的线索,那么她说的是真的。碧筠确实是第一嫌疑人。 周翼诚心中一阵宽慰,本来还遗憾自己祖父被害而兇手却逍遥法外,周家将要陷入人心惶惶的地步。但有了白墨槿的帮助,显然多了几分希望。 白墨槿回头看了看慕云寒:“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哀悼也哀悼过了,你不走么?” 慕云寒先是不答,只把手伸过来,握住白墨槿的手。她的指尖冰冷,掌心却有微汗,看来,她也没有多大把握。 “我陪你查。”他说。 他的掌心始终那样温暖,手指骨节分明,手掌宽阔,可以将她整个手都包裹住。白墨槿本想抽开手,但她居然发现自己心底竟然有些贪恋着这样的温暖。慕云寒依然在克制自己,不要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甚至有些自责刚才的举动。 他哑然失笑,自己一直以为自己心如止水,但是对上那一双盈盈的桃花眸,便什么也没有了。但是,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与此同时,周翼诚又在赶走许远风,多亏了周靖雪的劝阻,不然许远风就被周翼诚一脚踢出去了。 周翼诚横眉立目:“我妹妹绝不会嫁给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那可不一定。”许远风轻轻摇着摺扇,虽是反唇相讥,但眉头深深皱起,似乎在忧虑着什么。 周靖雪看了看两人,相顾两难。 碧筠掌心上放着那只蛊虫,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碧筠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戳戳那蛊虫,旁边的华若湘对着她不屑地冷哼,目光幽深。 几位长老摸了摸长长的白须,相互谈论着什么。讨论的声音并不大,整个室内基本处于一种寂静的状态。 第12页 “玄铁门门主到了!”有小厮前来通传,这种状态终于被打破。 玄铁门在六裕郡,离周家本不远,快马加鞭只一天一夜的脚程。玄铁门与盟主周氏向来交好,门主亲自早已亲自来弔唁过,现正在一家客栈住着,不到片刻便赶了过来。 玄铁门门主也是位鬚髮皆白的老者,拄着一根乌木拐杖,满脸沉郁悲伤。周老爷子年轻时曾经和他有不浅的交情,所以他的表情比灵堂中弔唁的人真切许多。他后面跟着一个弟子,约莫二十多岁年纪,面貌普通,对待门主毕恭毕敬。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调查了…… 收藏评论谢谢啦 ☆、线索之汇 “此时叫老夫前来,是有什么事请吗?”玄铁门门主玄朴放下拐杖,看着满室的白绫,忍不住又是一阵伤感。 周翼诚对祖父生前的好友说道:“玄爷爷,我祖父之死,并非是因为疾病,而是有人蓄意谋杀。” “啊?有这等事?”玄朴张大了嘴,震惊。他虽然年事已高,但还算是精神矍铄,不一会儿就反应了过劳,“那……为什么隐瞒,为什么不早些时候不告诉我?难道要我对老友的惨死袖手旁观吗?” 周翼诚连连致歉,解释道:“您老人家年纪大了,本该是享清福的年纪,这些阴谋血案就交给我们小辈来处理,不该让您操心。” “我玄朴好歹经歷七十多年风霜,岂能怕这些东西?好吧,那为什么现在又说了呢?”玄朴虽然年老,但是却极有逻辑。他一生致力于研究机关暗器,脑袋自是清楚。 “抱歉,我们也不想搅扰您老人家。只是这件事情到现在不得不说了,还请您见谅。我的祖父死于暗器,玄爷爷作为玄铁门门主,自然能发现更多线索。” 玄朴点了点头,上了阁楼,看到周天德尸身,强着内心的悲痛,眯起了眼睛,仔细查看胸口处的伤口。 端详半晌,玄朴才缓缓说道:“确实是暗器,而且,这暗器出自于玄铁门,名叫‘三叶合心‘。” 众人皆惊,齐齐望着玄朴,心中波澜起伏。虽然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意味。 玄朴只得苦笑:“我既然敢告诉你们,自然是问心无愧的,我只是想帮助你们尽快查出真正的兇手。玄铁门的暗器向来是外售的。恕我眼拙,也就看出来这么点了,希望能对你们有些帮助。” 玄朴脸上是真真切切的悲痛,他即使拄着拐棍,身形仍然微微颤抖,甚至,他浑浊了老眼中还闪烁着泪光。 “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周你居然死在玄铁门的暗器之下……” “玄门主,能否麻烦您透露一下买过‘三叶合心’之人的名单?”白墨槿试着问道,心里却没有多指望着玄朴真的将名单透露出来。玄铁门一向是秘密买卖,这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了。 “你的脑筋倒是很好。”玄朴夸道,“不向外透露,这是我玄铁门的规矩——只是,为了朋友,我却宁愿做一回背信弃义之徒。不求武林上的同道们宽恕,但求理解便罢。” 玄朴对身旁那个青年弟子道,“小霍,你去六裕郡,将名单快马加鞭拿过来。”那弟子匆匆领命而去。随后,聚集在阁楼里的人们讨论许久也没有结果,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散会。 傍晚,碧筠、白墨槿和慕云寒仍然留在周家,与周翼诚商讨案情。 “现在我们有两条线索,一条是三叶合心的暗器,还有一条就是那蛊虫,阿筠,能在那蛊虫上发现什么吗?” 碧筠将蛊虫放在手心上,白皙的手掌映着五颜六色的蛊虫,煞是好看。那蛊虫身上发出的光忽明忽暗,白墨槿一看到它,就会想到那也弹琴的女子。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既然是萍水相逢,又如何这样念念不忘? “这下蛊手法倒不是很困难,但是炼蛊的方法却是极秘密的。百蛊盟中宗族上百,也不过寥寥四个半个宗族有那么知晓其中奥秘。”碧筠伸出手指算了算。 周翼诚大为疑惑:“四个半?这是什么意思?” 碧筠思索一会儿:“碧家和赤家自然是不用说了的,还有吉柯家,伊家和一个只能算半个的老疯子。” “不算家族的老疯子?那是谁?” “姓温,因为长得瘦长,有个浑名叫竹竿儿,倒是个炼蛊狂人……哎!你还别说,这老疯子和周家真有点过节!” 白墨槿却不急于知道:“等玄铁门把名册拿过来再对照着看吧。同时拥有这两样东西的人,肯定不多。” “你看你,也没有十足把握。万一这案子破不出来怎么办?你可不是那种管闲事的人……”碧筠念念叨叨地,似乎在抱怨。 白墨槿嘴角不禁轻轻上扬,她与她多年是多年的至交好友,知道这念念叨叨,其实是一种感谢。 作者有话要说:  事情并不简单。 收藏评论谢谢啦~ ☆、前尘之忆 “看来,玄铁门近来的生意可真好!”第三天,那弟子便带回来一长串的名单。相比之下,那条蛊虫的线索就具体了很多,但是,也广泛了许多。 “南安郡李氏、临江郡王氏,六裕郡何氏,六裕郡赵氏,宁越郡钱氏……”碧筠接过名单,依次念出名单上的名字。 第13页 慕云寒都眼睛在纸上快速地扫了一遍,指着其中一行字,道:“霁月京城许氏。” 这纸上跨国生意并不少,只是这许氏在其他一大堆杂乱无章的姓名中,显得尤为鹤立鸡群。倒不是因为这个姓稀有,只是因为许氏是北盟盟主。 虽然俗话说“北霁月,南汶桑”,千万年来这样的格局似乎已成定局,但是任何一方无时不刻不再想着吞併另外一方,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成功。现在即使划定了国界,签了协议,但是这些念头从来没有从统治者的脑海中出去过。南盟与北盟也是这样的关系,表面上和睦,但是私下关系却拔剑弩张。 “北盟……按耐不住了吗?”周翼诚定定地看着那个名字,喃喃自语。他极力反对自己妹妹与许远风的事情,多半是因为许远风流淌着许家的血脉。 “也是可以说得通的!”碧筠忽然眼前一亮,“我的姨母碧清是北盟盟主许天邵的妻子!看来我们势必去北盟走一趟了。” 碧清是碧家人,自然掌握着控制“前尘魇”的方法。 白墨槿想了想道:“若真的是北盟,大概也只有许盟主和许夫人有这样的能力。” 这是目前比较合理的解释了,去北盟一趟也是势在必行,因为,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事不宜迟,几人第二天就出发去往霁月的京城。 秋风萧瑟,愈往北去,那冷风越是如刀一般。南方仅存的一点温暖和湿润都远去了。听说霁月的北疆,也就是整个大陆的最北端,已经开始落雪了。“又到了边境啊。”白墨槿嘆息道。 “怎么了?”慕云寒看出白墨槿难得一见的绝望与无奈,不由得心疼。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过往的一些事情。”白墨槿垂下眼帘,虽然笑着,笑容中却带着冰霜般的冷意。 慕云寒突然很想抱住她。 但是他最终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是发生过什么吗?” “你要是不嫌我烦,我倒是愿意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讲一讲。” 那是一段悲惨的回忆,白墨槿总是下意识地将它埋藏在记忆的最深处。但是在这个时候,面对着慕云寒,她竟然想将这些记忆全部倾倒出来。 汶桑曾经歷过一段黑暗的时期,炊人骨以为薪,煮人肉以为食。先帝献元帝是个昏君,残暴不仁,荒淫无道,在位九年。 事情一直追溯到白墨槿最初的记忆。汶桑帝国,献元二年,霁月汶桑的边境。白墨槿刚四岁,之前的记忆都是空白。 “你看这孩子,细皮嫩肉的,买过去,绝对不会亏的。”人贩子吐沫横飞,“你抬起头来,让大爷们看看。” 四岁的白墨槿才倔强地低下头,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 “贱蹄子,给脸不要脸,”人贩子狠狠捏住白墨槿的下颌,强大的力道逼的她不得不抬起头来,她带头敌意的眼光,扫视这面前的一行人,人贩子看着她的眼神,又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她脑袋嗡鸣,只隐隐听见讨价还价的声音,为了几两米争论不休,心中冷笑。 乱世中,钱不值钱,命不值钱,粮才值钱。 人贩子谄媚地笑,这笑容让她一阵噁心。也不知道他们讨价还价最后定了个什么价钱,她就被带走了。还有人骂骂咧咧,似乎是说“不值”“赔钱货”之类的话。 一个人能值多少钱?一条命能值多少钱? 那年,汶桑帝国的献元帝当政,朝政混乱,奸臣当道,官官相护,糜乱不堪 。其间也出过良臣,曾劝谏皇帝关心国政、百姓,最后落得个五马分尸,尸骨无存的下场。从此,朝中尽是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佞臣。献元帝沉只知溺声色,寻花问柳,造建宫殿楼台,从帝都至边境,民不聊生。 她从买家手里逃了出去,买家手中有不少女子,所以并未发觉,一直在边境流亡。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的情景,见得太多,也就成为习惯的麻木。 兵荒马乱,无数人起义,又无声无息地被镇压。也是,皮包骨的饥民们怎么能跟宜元帝手下富得流油的军队相比。 这是她生命中最艰苦的四年,直到八岁那年。 作者有话要说:  白墨槿,是个有故事的姑娘……此章未完。 收藏评论谢谢啦~ ☆、前尘之忆(2) 那天下着雨。傍晚,天上布满乌云,阴沉沉的,让人肺腑胸臆喘不过气来,仿佛压迫着人民的□□。 一道闪电,一声惊雷,一泼大雨。 白墨槿在树林里,蜷缩着弱小的身躯。粗糙的小手不断摩挲着褴褛衣衫覆盖起的肩膀。不一会就已被淋得湿透。那些破旧褴褛的布料,因为沾了水,紧紧贴着她的身体。她踉跄地从树林里跑出来,因为多日粒米未进而感到无力,终于跌倒在泥泞中。 风唿啸着,很冷。 树林一里之外,便是军营。所谓军营,也许管它叫“打着官方旗号的流氓痞子帮”更为确切一点。 他们刚刚镇压了一批暴动的流民,不投降的流民全都以极刑处死。剩下的俘虏,被铁链锁在一起,他们在被暴雨勐烈的沖刷。与此同时,军队大快朵颐。 白墨槿甚至能隐隐闻到酒肉的味道。她满怀愤懑:这个世界仿佛是颠倒了一样,奋起反抗的义士被镇压,被□□,作威作福的军官士兵却能活得滋润。这有什么天理呢? 第14页 她饿极了,再也无法忍耐。蹑手蹑脚地潜进后厨,悄悄地偷了一块馒头,本想悄悄地走,谁都发现不了。但是还是弄出些动静,被发现的那一刻,她的内心只余下绝望,她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一个醉醺醺的士兵向她喝骂,抽出鞭子打她。那雨将士兵淋得稍微清醒了些,发现白墨槿是个女孩。她在那禽兽的眼睛里看到了可怖的□□,只是,她除了发抖,还能做什么呢? 还能杀人。 在那禽兽扯开她衣衫的时候,她在泥泞的地上摸索出一节树枝,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勐地捅进了他的脖子。她只感觉到,温热的血,喷薄而出。男人的躯体渐渐没有了体温,化为和雨水一样的冰冷。 一瞬间,她的瞳孔收缩,又勐然睁开,似乎被抽去了灵魂。怔怔地,身体像筛子一样,因为寒冷而不住地发抖。 脑中只有一片空白,她也许对死亡已经有了一定的麻木。她下意识地的推开身上的尸体,任雨水沖刷着血腥。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回头望去,尸体的脸上,依稀是猥琐的淫邪。 她突然笑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因为她内心根本没有什么愉快幸福的念头。她想,她的笑容一定很苦涩。 白墨槿没有力气了,否则,她还会再回去,再拿一个馒头。 恍惚间,墨槿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嘆息。 “孩子,你愿意脱离这里吗?” 白衣的身影逐渐清晰,约三四十岁年纪,五官俊美,仙风道骨,一道闪电,墨槿看清了他的面容,谪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眸中尽是悲天悯人的神色。 他的四周似乎散发着一种极好闻的味道,清清幽幽。 这是来救赎她的神袛吗?白墨槿不由得自问。她不住点头,是她此生前所未有的坚定。后来她知道,这便是当代医神,渊。 “这尘世啊……也罢,你就拜我为师,随我离开吧。” 墨槿压抑了三年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谁能想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童怎样在兵荒马乱的边境生活四年?泪水沖刷着她的脸颊,比雨水咸涩,比雨水温暖。 她竟承受了这么多。慕云寒心中一痛。 “都过去了。”慕云寒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但是至始至终她都很平静,仿佛这不是她自己的事情。 他再一次想把她拥入怀中,拥住她纤细的身躯,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上,然后温言安慰。 但是,他的淡漠和隐忍,却不允许他这样做。 “是的,都过去了。”白墨槿点了点头。似乎经过了大段的叙述,她心中竟然渐渐释然。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献元帝在献元九年时在人民的唾骂下死去。四皇子登基,沈太后沈凤曦垂帘听政。 献元帝驾崩的那一日,帝都曾有一次大清剿。嫔妃、皇子、大臣……只要与前朝扯上一点关系的人,都被清剿至尽。那一日,帝都的水渠甚至变成了猩红色。 沈凤曦这次暴风骤雨般凌厉的行动,史称“血洗帝都日”。 但是,被杀死的人中,不包括慕云寒和云萝太嫔。 沈太后沈凤曦的政治才能是毋庸置疑的,她内政修明,励精图治。辅佐凌云帝慕云檀三年,立新法,减赋税,赦天下,汶桑帝国百废俱兴。经歷了战乱的百姓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黑暗的政治已经远去,光明已经到来…… 收藏评论谢谢啦 ☆、霁月之行 “到底是北方,竹叶青都烈了些。”白墨槿抿了一口酒,舌尖传来甘洌的辣意。 “还有这菜,比汶桑咸了不少。” 碧筠却笑道:“我倒觉得比南疆还要淡。” 周翼诚和慕云寒思考案情的时候,两个女人却在谈论着酒馆里的菜色,讨论得不亦乐乎。 但是,这种愉快的交谈并没有持续很久。 “不知姑娘是哪里人,在下能否请姑娘喝上两杯?” 正当白墨槿与碧筠聊的高兴时,旁边一桌两个男子向他们走来,说话的男子手里抱着一坛酒。 白墨槿嗅了嗅那酒的味道,那酒的确馥郁芬芳,贊道:“八十年的花雕?那可真是好酒!” “原来姑娘还是行家。我本以为,不用那花雕瓶儿,便没人认得出花雕酒来。”那男子说着就要开封,酒香飘满了整个酒楼。 周翼诚的目光却落在另一名男子身上,很快认出:“阁下可是骠骑将军许远明?” “哎呀,原来是南盟周少侠,失敬失敬了。”那男子笑嘻嘻地拱了拱手。“也不知那对苦命鸳鸯成了没有?” 周翼诚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周靖雪和许远风,本来想反驳回去,却想到此行的目的,只能保持着沉默,脸色色又冷了些。许远明见此情状,只得唏嘘一番。 这许远明便是北盟盟主之子,如今霁月在朝为官的,许远风是他的远方堂弟。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颜沧。周兄弟这次来到霁月,是有什么事情?”许远明也了解周翼诚的直脾气,这次他竟然没发作,那定是有什么事情了。 花雕酒开了封,甘美香醇的味道便溢了出来,八十年的花雕确实是醇厚柔和,慕云寒却觉得没有那日的竹叶青醉人。 第15页 周翼诚咬了咬牙,思虑再三才开口道:“不瞒许兄,我这次来,是想要拜访一下令尊,请教些问题。” 碧筠忽然反应过来许远明是碧清的儿子,算起来也是她的表兄,所以补充道:“我顺路来看望一下我的姨母。” “筠表妹?母亲常和我提起你。”许远明点了点头,他早就知道这南疆百蛊盟的右使大人是自己的表妹,只是霁月和南疆相隔甚远,从来不曾见过罢了。 “我与颜兄本也是外出游歷,今日刚巧便要启程归家了。更巧的是遇上了你们,那不如顺路一起回去?” 碧筠和周翼诚点头应了,白墨槿与颜沧边喝酒边聊着天。 慕云寒看得出来,那颜沧眉眼带笑,看着白墨槿的目光柔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他心里竟然没由来地有点不悦。 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呢?他又不是她的谁。 他心里暗暗自嘲,却抑制不住这样的感情。 “怎么?不高兴?”白墨槿心里大概猜到原因,却不想点破。 “没有,没什么。”慕云寒下意识地别过头去,否认。 白墨槿一双媚眼如丝,潋滟地望着他,似乎要看透他心中所想。她咬了咬嘴唇,故意逗他:“你平常确实是冰块脸,但是和现在却有不同,难道……你想你长孙师妹,相思成疾了么?” “我早就说过我跟她只是单纯的师兄妹。”一提到长孙瑶,慕云寒立即恢復了冷淡的表情。 他却在心中舒了一口气,心想道还好没被看出来。白墨槿笑得暧昧,显得他这话有些欲盖弥彰。 慕云寒受不住白墨槿的目光,终于说了一半真话:“别人给你酒,你就喝?许远明说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那颜沧肯定不是他的真名,万一那酒里……”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其实万一酒里真的有毒,对于一个医神弟子来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白墨槿心中微甜,口中却仍说:“就是因为那次你拒绝了你的长孙师妹,我没有拒绝颜沧?” 这话说的没有半分逻辑,即使是沉稳如慕云寒,在此时也恨不得远离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你饶了我吧!” 与此同时,许远明对颜沧道:“没想到你这酒鬼也会碰到知己!” “她很有意思。”颜沧淡淡地笑着,似与平时毫无二致。 但是许远明作为他的多年知交,却看出了端倪许,调笑道:“是你对人家有意思吧?” 颜沧没有否认,嘴角的笑意却渐渐加深。脑海中,尽是那抹清灵的白衣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昨天忘更了~ 收藏,评论,谢谢~ ☆、兇手之猜 许府并不太远,用不着快马加鞭。许远明和颜沧本就坐了一辆大马车,现在容纳六人都绰绰有余。 那马车由上好的楠木制成,里面还铺着冰蚕丝软垫,前面四匹拉车之马体态匀称,步履稳健,一看便知是日行千里的好马。虽然说马车内部没有什么装饰,但是价格已不下千金。 周翼诚心中疑惑:许家什么时候这么财大气粗了?若说一辆马车是买得起的,周家有一辆也不足为奇。但是奇怪的地方在于,这么大一辆马车,只用它供两个人外出游玩。 路上,颜沧一直对白墨槿很殷勤,碧筠都看出来了,私下里时常拿这事玩笑。 白墨槿与他刻意保持了点距离,礼貌却带着疏离,行为举止都没有丝毫逾越。慕云寒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不再那样面如寒霜。 许远明建议道:“你们先在客栈中休息一晚,我去与我父母说明了情况,不然也太贸然了些。” 南盟与北盟毕竟属于不同国家,即使表面上称兄道弟,到底中间有着一层无法消除的隔阂,还没有亲近到可以随意拜访的程度。 “除了许家,两条线索便没有其他重复的地方?”白墨槿手中拿着玄铁门的名单,她面前是一盏烛灯,将那一长串的名字照得清晰明亮。 名单上的名字与碧筠说的“四个半”宗族有没有其他? “没有了。”慕云寒摇了摇头。玄铁门名单上,连一个以“南疆”二字打头的都没有一个。“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暗器可以送人,蛊也可以送人。” 碧筠语气有些抱怨:“那岂不是没完没了了?只是,那前尘魇实在珍贵,倒不一定有人能捨得。” “我倒觉得不一定是许家。这么些年了,自从皇帝登基,沈太后执政以来,霁月和汶桑两国一直维护着面子上的和平,南北两盟同样风平浪静。而最近周家也没做什么妨碍许家的事情。”周翼诚作为下任盟主,对于南北两盟的关系再清楚不过。 四人在客栈中小声地交流着,忽然有敲门声传来。 天已经晚了,什么人会在此时找他们?难道是许家那边有什么事情? 四人交换一下眼神,刚准备起身开门,门外便传来颜沧的声音。 “白姑娘,在下得了一瓶西域的葡萄酒,请姑娘赏光,同来品鑑。” 白墨槿先是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细细观察着慕云寒。 慕云寒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是周身却散发着寒冰一般的冷意,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第16页 白墨槿粲然一笑,向门外大声道:“谢谢颜先生美意了,只是我今日头有些晕,怕是不适饮酒呢。” “抱歉打扰了。” 随后是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颜沧闷闷地离开,虽然觉得白墨槿并不像是头晕的语气,却想到白墨槿清冷的样子,又不敢继续坚持。 白墨槿压低了声音:“周兄,我这些年倒是孤陋寡闻的,这颜沧是何许人也?剽骑大将军许远明的朋友,不会是等闲之辈。” “我早就跟你说过,颜沧肯定是个假名。”慕云寒却不以为然。 “但是他并没有易容,这一张脸倒也是信息。只可惜我认识的人不多。” “南盟上的人物我基本上都认得,北盟也认得其中几个大门派的重要人物。只是那颜沧,却是陌生。”周翼诚在心里默默回想着他认识的北盟中人,其中并没有颜沧的影子。 “我看他器宇不凡,但是武功却只是中上之流,未必能和许氏的清云剑相提并论。莫非是霁月朝堂上的人?”白墨槿想来想去,便只剩下这一个可能。 “那可就不知道了,别说是官员,我连皇帝皇子都不认得!不过他于我们也没有多少影响,我们刚才谈到哪儿了?许家并不像是真兇?” “如果他们真是兇手的话,我们这样不是已经打草惊蛇?”慕云寒心里后悔,他们四人没有一点办案经验,已经获得的线索又少,看起来毫无头绪。 “不然……也没有证据。事情仓促,他也不是不可能露出什么破绽来。”碧筠单手托着腮,“走一步算一步,如果许盟主和我姨母都有不在场证明,那么就可以完全证明他们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是不是北盟的人呢?是不是呢是不是呢? 收藏评论谢谢啦 ☆、身份之明 许府具有北方建筑的典型特点,平顶,墙壁厚实。门口有两只石狮子,怒目圆睁,威风凛凛,给人一种厚重的感觉。到了大厅,却亦是雕樑画栋,金碧辉煌。 四人现在会客厅内等了一会儿,家僕传唤,许盟主许天邵和许夫人碧清才来了。 许天邵和蔼地道:“听说周叔病逝,我未曾前去哀悼,真是深感抱歉。还烦请贤侄替我转达一下哀思。” 周翼诚点了点头,看着许天邵沉痛的面容,虽然知道这不过是些表面功夫,但是心仍然一阵难过,吞吞吐吐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我听明儿说,你有什么事情要问问我,虽然不知我能不能为你答疑解惑,贤侄还是说出来的好。”许天邵关切地问,随后看了看周翼诚的同伴们,显露出微微的惊讶。 “这是剑神门下的大弟子慕云少侠,“江心秋月白”白姑娘?还有筠丫头,好几年没见了吧?” 碧筠和许天邵曾经在几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又因为碧筠的面目和碧清有几分相似,许天邵一下就认了出来。 慕云寒与白墨槿都喊了声前辈,碧筠则喊了声姑父。 忽然窗外有什么声音响起,像是草木摇动的沙沙声。半掩的窗户外,似乎除了浓密的灌木丛,还有两个人影,只是眼一花就看不见了。 “她竟然是“江心秋月白”!她竟然是医神的弟子!” 颜沧捂住了嘴,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出来。 许远明白了颜沧一眼,悠悠地道:“用不着这么激动吧?可惜依着秋月白清冷的性子,你可没有那么容易喽!” 南北两盟想来河水不犯井水,而这次周翼诚却跨越国界前来许家,恐怕也不是单纯的拜访。 许远明好奇周翼诚的目的,所以一早就潜伏在窗外偷听。颜沧对白墨槿更是非常,非常地感兴趣,以至于死缠烂打着要和许远明一起偷听。 “这会儿弄出了动静,我父母有了防备,我们说什么也不能再回去。”许远明大感没趣,只得讪讪离开。 颜沧似乎还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那男子竟然是剑神的大弟子?也就是汶桑的三皇叔慕云寒?就是那个在i‘血洗帝都日’之后,唯一活下来的皇叔?” 剑神山本在霁月汶桑的边境,其弟子本不属于南盟或者北盟,只是因为慕云寒汶桑皇室的身份,自然而然地成了南盟之人。 许远明倒不感到如何惊讶,他感觉得出来慕云寒内功深厚,举动中又带着习武之人的矫健,定不是常人。 “剑神一门万年不衰,在大陆上自有几分影响,沈太后自然顾忌。况且即便有南盟周氏的帮助,谁又能杀得了他?” 沈凤曦雄才大略,被称作“无冕女皇”。如果非要挑出一个缺点,就是手腕太过铁血了些。血洗帝都日是一次非常彻底的清剿,同时是一场非常残酷的屠杀。那一日死了多少无辜之人,谁也无法计算。 慕云寒的师门让他和母亲云萝太嫔逃过了这一劫。 颜沧许久才缓过神来:“世人都称道沈太后是女中豪杰,我却觉得云萝太嫔也是高瞻远瞩,一早让慕云寒拜入了剑神门下,免去了杀身之祸。” 许远明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此刻初听得,不禁大为贊同。 再说室内,周翼诚犹豫再三,终于问道:“请问许叔,十月十七那日晚上,您在何处?” 第17页 他话一出口才大觉不妥,语气太过突兀和强硬,一点不像是对长辈的态度。话一出口,纠正已经来不及了,周翼诚局促不安地低下头,等待着许天邵的回答。 许天邵眸底一暗,看起来竟有点诡异。碧清在旁边冷哼一声。 “那日我受邀去宫中赴宴的,有什么事请吗?”许天邵很快就恢復了一贯的从容气魄。 “没、没……打扰了……”周翼诚本来就不善言辞,此刻更是紧张得冷汗直冒。 他本来想问一句“有没有谁可以作证?”,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出不了口。白墨槿和慕云寒叮嘱他要“旁敲侧击”,这可真是个为难人的活计。 一旁,碧清的冷笑越来越浓,许盟主回头瞪了她一眼,他似乎看穿了周翼诚的心思,温和说道:“昨日明儿回来,和他同游的六皇子殿下应该是知道的。你们应该见过吧?” 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何许人也?宋延,与七公主宋紫苑合称为“霁月双壁”,是皇位最有竞争力的皇子之一。 就是颜沧? 那个神秘人的身份竟然这么尊贵? 四人都惊掉了下巴。 作者有话要说:  论偷听的技术。。。 收藏评论谢谢拉 ☆、嫌疑之祸 我们也许能通过许远明打听打听,至于碧清……还是碧姑娘你去问问吧。若是两人都没有问题,那便不是了……没想到那颜沧竟是霁月的六皇子……”周翼诚对这颜沧的身份百般猜测,竟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 白墨槿道:“本以为不可能,可是许盟主的反应着实奇怪!阿筠,你姨夫姨母的关系怎么样?” 碧筠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姨母碧清是个倔强的人,当年为了嫁给许天邵,与上任右使的位置失之交臂。这场跨国的婚姻,曾经轰动一时,可现在看来,他们却不像外界传闻那般美满。” 第二日再见颜沧,哦不,是宋延的时候,两方都不知对方已经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宋延笑道:“周兄,为何你的表情这么奇怪?” 周翼诚下意识地答道:“颜兄弟……其实应该称您为六皇子殿下……请问一下,十十月十七那日晚上,许盟主是不是去宫中赴宴了?” 宋延非常惊讶,他的身份从来都隐藏的很好,没想到竟然也有曝光的时候。他瞪了许远明一眼,疑道:“许远明,你把我卖了?” 许远明连连摆手,说道:“可不是我。” 宋延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似乎接受了身份曝光这个事实。他回忆道:“那日确实是我邀请许叔进宫赴宴,他还在宫中留宿了一晚。” 许远明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宋兄,我们是十月十八下午动身走的罢?” 宋延点了点头,许远明继续说道:“那天早上,我孩听到我父亲和母亲吵架,似乎还动了刀子。似乎就是为了那天晚上的事。据我推测,今晚上他们还得吵,谁跟我一起去听壁角?” 许远明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碧筠心念一动:“十七日夜里,我姨母都在家吗?” “在的,那夜她房内的灯一直亮着。” 慕云寒仍然谨慎:“灯亮着,并不能说明什么,还是要亲自验证过了才知。” 这天晚上,他们真就去听壁角了。许远明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来到主屋建筑的一个凹陷处,四周恰有几株常绿乔木,将五人的身影都掩盖起来。 月黑风高。树影幽暗,连影子都看不出端倪。苍风唿啸,树叶相撞的沙沙声,将唿吸声一同隐去。 这真是个听壁角的好地方,碧筠忍不住称赞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听壁角的行家!” 北方的秋天,风已经冷冽了起来。窗户纸也很厚,只能朦胧地看出灯光和人影轮廓。 碧清坐在太师椅上,等许天邵一进门便冷笑:“要是阿筠那孩子不说,我还真是忘了,那天晚上你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窗外的人心头一紧,那天晚上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许盟主声音还算平静:“什么干了什么,我不过是进宫赴宴,后来因醉酒在宫中留宿了一夜,又能怎么样?” 碧清语气愈发冷了:“哼!宫里有谁,你我还不清楚?何必那样欲盖弥彰?” 许天邵心思缜密,早已将事情推了个八九不离十:“你真看不出来周家那小子来的目的?十月十七,这是什么日子?老爷子病逝之日!你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分明是怀疑,否则南盟北盟这几年都没有什么交集,他何以在这个当口上来我们许家?” 许远明和周翼诚眼神相撞,一时间有些尴尬。 “真是荒唐!我管他来干什么!你有没有对周老爷子做什么我不知道,只是你和那司乐坊的静枝那些龌龊事,那才叫板上钉钉!你可知道,我为你燃灯苦守一夜。” “那又如何?我自去你进门之后从未纳妾,在外人面前给足了你面子,你再怎么胡搅蛮缠也让你三分——只是,你不要以为我没有脾气!” 随后,是一阵长剑出鞘的铮鸣声,只看得室内银光一闪,虽然看不清楚,却也能想像到那剑身是如何青光闪烁,剑锋如何削铁如泥。 第18页 “清云剑!”慕云寒在心中暗暗低唿一声。俗话说“南盟霹雳拳,北盟清云剑”,说的就是南北两盟盟主的家传武功。 许远明现在才意识到事态严重,心道不该为了一时好玩,带着外人来听自家壁角(尤其还包括对头周家的周翼诚),现在想要后悔却动弹不得。 他只能悄悄做着口型:“今日之事,恳请各位千万不要声张出去。” 毕竟,家丑不外扬。 “你竟又对我拔剑?”碧清尖利的声音之后,是一阵瓷器破裂的声音,想像得到是碧清气急之下将手中茶杯摔碎。 “行啊!我倒要看看,是你北盟的清云剑厉害,还是我南疆的蛊虫更胜一筹?” 作者有话要说:  碧清和许远明的夫妻关系……不怎么样啊 里面有内情哦 收藏评论谢谢啦 ☆、抱憾之婚 随后既是长长的沉默。就是身在屋外也能感觉到,屋内的气氛已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几个人屏住了唿吸,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 许天邵沉着声音,似乎压抑着滔天怒火:“碧清,你不要逼人太甚。” “哈哈哈哈!”碧清突然笑了,笑得尖锐而张狂。饶是传到了屋外,仍然震耳欲聋。 树枝上,几只鸟儿扑稜稜飞走了,投在窗上的树影一阵摇曳。偷听的五人神经更加紧绷了,像绷到极致的琴弦,稍微触碰就会瞬间断裂。他们生怕弄出一点儿声响让屋内发现。 “我就问你一句话。如果——你跟华若湘走了,你可会是这个态度?”碧清的声音似乎很凄凉。 华若湘。 非常熟悉的一个名字。 周翼诚吃了一惊。华若湘,正是他父亲的继室,他的继母华夫人! 他本来心中还带着怯意,心觉偷听人家的家事不大好,此刻却理直气壮了起来。不管先前发生过什么,至少目前,华若湘还是周家的人,此时就不能说与他全无关系! “阿湘……”许盟主的声音似乎带着深沉的痛苦,嘴唇嗫嚅几下,语气轻而决绝,“你莫要再提这个名字。” “为什么我提不得?”碧清的声音愈发尖了,如一根针要刺破人的耳膜。“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小贱人不就是长的有几分像华若湘?否则你许大盟主凭什么看上人家?真是可笑!” “我再说一遍,你不要提那个名字!”许盟主已经接近爆发的边缘。 “我就是提了能怎么样!你既然没胆子和她在一起,为什么不许别人说?窝窝囊囊的,像个什么男人?可别忘了,是你自己将华若湘推给周安豪的!” “你不要忘了,我碧清还没死。只要我一日没死,我就都是你的妻子!” 屋内,两个人对峙而立。 许盟主竭力忍耐,碧清步步紧逼。 最终,许盟主终于拿起手中的剑,碧清双手抬到胸口前,双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碧筠在心里暗叫一声不好,碧清的动作,是碧氏下蛊时的起手式。 只听得霍霍两声,那是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又是一声清响,似是什么尖锐之物落地,随即便是沉寂。光听声音,还真辨不出谁胜谁败。 许远明再也忍耐不住,瞬间破窗而入,口中叫道:“爹!娘!”一时间树影大动,其余四人屏着唿吸,运起轻功,乘势离开了那个绝佳的偷听之处。 许远明瞬间呆住。 他的父亲,用指着他的母亲,手呈握剑状,但是剑早已落了地。锐利的剑锋将木质的地板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他的母亲,仍绕保持着双手横在胸前的姿势,指缝里似乎有绿莹莹的光闪动。但她眼睛却闭着,嘴角带着凄凉而无奈地笑容。 碧清缓缓睁开眼睛,笑容愈发浓了,却愈发苦涩。泪珠无声,缓缓从腮边滚落。 许天邵拾起剑,将剑装回剑鞘内。两人对视,眼神中带着刻骨的哀伤。许远明手足无措,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因为,屋内的两人,他的父亲和母亲,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似乎他并不存在一般。 “来啊……为什么不杀了我?”碧清的声音犹自平静只略微带了点哽咽,但是泪水却越发汹涌地沖刷着她的面颊。 随后,又讥嘲地加了一句:“死在你手里,我求之不得。北盟的清云剑啊……也不算辱没了碧氏一族的门楣。” 许天邵的面容颓败,苦笑:“你不也没有?” 良久才继续道,“可能,你说得对吧……我确实……我确实窝囊……甚至不如若湘一介女流。当日,她都来了,我却顾忌良多,拒绝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花轿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真那样可怖。” 他的语调宛如无奈悲嘆,又似乎控诉与吶喊。 那样遥远的往事,两人回忆起来都不大真切。 当年,周安豪的原配夫人生下一对龙凤胎后,身体渐虚,半年之后便一命归天。 南盟灵刀派华家与周家向来交好,便定了二小姐华若湘为周安豪的续弦。但是,那是华若湘早已与北盟的许天邵相爱,年少时甜蜜纯净的情感如蜜如糖,只有纯粹的甜。 那夜璀璨的星空下,华若湘的眼眸比星星还要闪耀,她笑意盈盈地道:“天邵哥哥,我是绝对不会嫁人的!” 第19页 许天邵挑了挑眉:“若是我呢?也不嫁吗?” 华若湘娇羞低头,轻声道:“你明知我的意思……我是说,我绝不会服从那一场交易一般的婚姻。我心中只有你一个,除了你,谁也不嫁。” 许天邵心中一盪,亦信誓旦旦道:“我也是除了你,谁也不娶。” “碧家的大小姐也不吗?” 许天邵坚决地摇了摇头:“我管他是谁,只要不是你,都不娶。” 那时,南疆百蛊盟碧氏的大小姐碧清却对许天邵一往情深,甚至可以说是一厢情愿。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作者有话要说:  论婚姻不自由的坏处。 收藏的谢谢啦 ☆、抱憾之婚(2) “不就是右使大人的位置?阿简妹妹不行吗?反正我是一定要嫁给天邵,这一点我表现得还不明显吗?”百蛊堂内,碧家大小姐眉目凌厉,挑起的眉峰,紧抿的唇角,都诉说着主人倔强的性格。 碧清的父亲拍案怒道:“荒唐!你是我们碧氏一族用蛊天赋最高的人,那右使的位置只能是你!这些年碧家的处境你也看到了,何处不被赤家打压!” 碧清的母亲也柔声劝道:“清儿,听阿妈的话,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你不仅仅是你一个人,你身上还背负着碧氏一族的责任!况且,那人是北盟的下任盟主,我们与他一不同国,二不同道,你们之间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就是!这段孽缘早该断了!把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都给我收一收!” “不可能!阿爹,阿妈,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必须要顺着我自己的意愿做事!你们强迫不了我的!”碧清语气依旧强硬。 此刻回忆往事,碧清和许天邵也只能苦笑,甚至还有些自嘲的意味。 到如今,有的誓言成了真,有的誓言却没有成真,只是结局都是一样的苦涩。 “湘儿,婚姻大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灵刀派的女门主神色端肃,“你还是快些认命吧。” 华若湘不如碧清倔强,犹自掩面垂泪:“娘,我不能嫁……若娘一意孤行,女儿倒愿意一头撞在柱子上,一了百了。” 华若湘的母亲虽无可奈何,却立即灵光一闪,嘴角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你不就是忘不了你那个情郎么?你对他,到底有几分信任?” 华若湘见母亲口气松动,心里自然欣喜,竟然不去猜测她的用意。她连忙用手帕拭干了泪,想都没想便道:“女儿自然全心全意相信着他。” 话一出口,才觉得说漏了嘴,脸羞了个飞红。 “不如我们打一个赌如何?你既如此相信你那个小情郎,便立即收拾好,入夜便去找他,不要和他说缘由,和他私奔。如果他和你走,你们远走高飞,天涯海角,我都不管,对外我也只说我的女儿身染恶疾,不久病逝。但是,如果他拒绝了,你还是嫁给周安豪吧,人家也是一表人才,只不过妻子早丧……” 华若湘立即同意了,她想,许天邵一定会同意的。她沉浸在她甜蜜的幻想里,嘴角不禁露出幸福的笑容。 她的母亲却别过头去,不忍看她,不忍打破这个美好的梦境。 是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早就知道,许天邵个性温和圆润,如果不思虑周全,定然不会同意的。 “这事情太过仓促了……让我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许天邵看着背负着行囊的华若湘,目瞪口呆。 许天邵虽然这几天都在茶饭不思地思考对策,私奔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私奔之后的日子呢?他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 他只当做华若湘是脑子一热。 “你快别管这么多了!我们走吧,这里容不下我们的爱情。”华若湘急道。 “若湘……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还有……我至少应该和我的家人说一声……虽说是私奔,留一封信却是应该的,否则我奶奶会担心我的……” 许天邵从来没有这样纠结过,一面他想和华若湘浪迹天涯,一面又思虑颇多。 “此时不是很妥当,总要商议周全了才好行动。” 华若湘似乎气了,鼓起小嘴:“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你确定是现在?”许天邵看着华若湘整装待发的样子,心道他从来没有看过华若湘这么着急,这么莽撞。 他想提醒她不要意气用事,又不便明说,所以才吞吞吐吐,“若湘,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你就跟我走嘛!”华若湘急的跺脚,快要哭出来。 许天邵迟疑着,摇了摇头。 华若湘走了。许天邵至今记得她离去时的背影,似乎带着某种绝望的萧瑟。 不久,华若湘便嫁给了周安豪。 许天邵才反应过来,那天是他最后的机会啊!他怎么就没有抓住!他亲手将自己的挚爱推给了别人。 之后,许天邵娶了碧清,碧清终于如愿以偿。 这便是结局,谁都不曾美满。 窗外四人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那个听壁角的地方。 许天邵和碧清讲得动情,完全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动静。 第20页 碧筠大概能猜测到为什么华夫人华若湘一直对她那么尖酸刻薄,她长得太像她的姨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啊回忆杀,这告诉我们,包办婚姻有很大的弊端…… 收藏评论谢谢啦 ☆、云壶之洲 白墨槿猜道:“其实,这么说起来,许天邵便有了动机。他会不会怨恨周家订了华若湘的亲事?或者,那个所谓什么舞姬只是为了遮人耳目?” 周翼诚呆怔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目涣散,不知道望着哪个地方。 慕云寒道:“碧清大概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只需要请那舞姬来问上一问,看那舞姬怎么说了。” 那舞姬是宫廷司乐坊的人,算是许天邵暗中的情妇。 宫禁森严,他们也只能伪造一张许天邵的信笺送进宫去,地点约在茶楼包厢。四人一早就在那儿等着,不确定那舞姬到底会不会来。 茶楼的门终于被敲响了,见无声息之后推门而入。一个三十一二岁的女子声音柔和:“是各位要找静枝吗?” 只见那女子皮肤白皙,身体修长,体态纤柔,笑容恬静,确实是舞姬的模样。再看她的面容轮廓,确实与那华若湘有几分相似,高颧骨,薄嘴唇,但是在这女子脸上便多了几分柔和恬静,不像是华若湘锋芒凌厉,甚至有些刻薄。 “静姑娘,那信笺是我们假传的,对不起了。我们想问您一些问题。” 静枝丝毫不惊,平静地笑道:“我知道是假冒的。我认得他的字迹,我只是觉得这很有趣,谁会用他的名义给我传信儿?” 白墨槿细细打量着静枝,只觉得她比华若湘还要美几分:“您没有怪罪,真是太好了。我们想问您一下,十月十七这天晚上,许天邵是否和你在一起?” “我和他的关系,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静枝展眉一笑,“即使真的什么也没有,也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知道。也不怕告诉你们,十七那晚,我和他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在那天晚上见了他一面,他也不曾留宿。看你们信不信了。” 静枝一直平静,不似说谎的模样。四人皆心中一沉。 既然没有留宿,就是代表嫌疑还没有完全排除? “还有事么?” 白墨槿摇了摇头。 “那么先告辞了。” 静枝缓缓地离开了,碧筠将门锁好,窗子关好:“又何必在乎这么多?他十七日晚上是确确实实在这儿的,霁月北盟许家里汶桑南盟周家多远!你们又何必追究那个瞬间在不在?” “总有一些非正常的手段……比如,天命宗的人,或者云壶洲的天镜族人,他们中有的人就会画符,一转眼的时间,就能把人从最北端的漠北雪原送到南疆去。”慕云寒缓缓地说。 云壶洲,那是一个近乎与神话般的传说。 传言,这是一个在霁桑大陆之外的洲岛。 《异闻录》上有寥寥几笔记载:“宁江入海口以西,百余里外,有云壶洲,中有白塔高万丈,入云,故称云塔,塔顶有镜以占卜,人谓之‘天眼’,又作‘天镜’。其人擅卜,神乎其神。” 但是,奇怪的是,按照这个方向行驶的航船,方圆百余里都找遍了,要么就是从未找到过云壶洲的影子,要么就是有去无回。 一块大陆,两个国家。这游离于世外的洲岛,却是谁也没见过。便有人怀疑它是否存在。但是,自从一个宗门的建立,所有怀疑的声音都烟消云散。 那宗门名叫天命宗。自称是云壶洲的天镜族人。他们善于占卜,从未出错,除占卜之外,他们有人擅长于机关术,有人会引魂,有人会画符。凡此种种,都是超越自然的力量。 大陆上有人确确实实地见过这样的人。 占卜之术,神乎其神。 若说近年来最出名的,当属天枢老人了。他常年云游于霁桑大陆上,踪迹飘渺不定。这天枢老人到底是何许人也,此处暂且不提。 天镜族人越是神奇,大陆上的人便越想去云壶洲一探究竟。 那时,从帝王将相到江湖儿女,没有一个不在寻找天命宗的总坛,寻找了整整三年,几乎要将整个大陆都翻过来,但是依然一无所获。奇哉怪哉!人们的好奇心终于被时间消磨,到如今,天命宗的总坛在何方,依旧是个谜。 但是,当代的“二神一圣”却知道。渊曾经对白墨槿说过,每五十年,先代退位,将位置传给下一代时,那时候新的二神一圣便会去云壶洲相会。那时,白墨槿问他:“那师父去过云壶洲吧?” 渊点了点头,白墨槿继续问:“那你一定知道怎么去喽?” 渊却摆摆手道:“是一只青色羽毛的鸟给我了一张字条,我按着字条上的路,就找到了天命宗。但是,自从我从云壶洲回来,再按着那字条上的路寻去,却了无踪迹!这是只有当代二神一圣知道的不传之秘。” 作者有话要说:  会不会是有这种非自然手段呢? 收藏评论谢谢啦 ☆、圣旨之诏 碧筠却摇了摇头:“其实我看倒未必,天镜族人那么神秘,谁见过?……” “是嘛,小概率事件,就别在意了!” 第21页 话音未落,那门又被叩响了。伴随着一声尖利的,悠长的啸声:“圣旨到——” 圣旨? 为什么会有圣旨?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们貌似没有招惹霁月的皇帝吧? “怎么回事?” 碧筠前去开门,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不会是找错人了吧?” 只见外面立着一个带着高帽,手执拂尘的宦官,宦官手中拿着一张明黄色的锦帛,上面用细线绣着一条金龙,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再看四周,哪里还是人声鼎沸的茶楼?不管是一楼的厅堂还是二楼的包厢,人全走了个一干二净,桌上的茶盏还徐徐冒着热气。 那宦官清了清嗓子,缓缓展开那一卷明黄色的锦帛,脸上堆满了怪异的笑:“南疆的碧姑娘是吧?可没认错儿。”顺势便要将那捲圣旨读出,却被身旁那人按下。 “这圣旨就不读了,主要意思就是——我父皇听闻各位少侠来到霁月,心中欢喜,请各位到宫中一聚。”竟然是宋延笑语晏晏。 好吧,他们招惹了霁月皇帝的儿子。 但是,有什么事情呢?不过是萍水相逢,怎么能请动圣旨? 白墨槿怀疑地看了一眼。宋延似是毫不在意,双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四人虽是将信将疑,却不好公然得罪霁月皇室。 这茶楼与皇宫不过是一条街的距离,皇城周围大多住的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时有人与宋延打招唿,宋延也满面春风地,微笑着点点头,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其余四人各怀心事,倒无暇来顾及宋延的反应。 几步路的时间,便到了皇宫内。门口便是一条蜿蜒的石子曲径,通向御花园。北方金桂已落,御花园此时开满了菊花,花形饱满硕大,红紫黄橙一片,煞是绚烂好看。 这是皇宫的御花园。 远远看到一个身着明黄的身影,想来这便是皇上了。宋延先两步迎上去,对皇上笑道:“父皇,这菊花开的极好,似乎花期还比去年长了些。” 皇上缓缓踱步,舒眉笑道:“确实是好。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很有风骨啊。” 皇上已经不年轻了,眼角眉梢都显出苍老的样子,一袭明黄色绣团龙纹锦袍衬得他更加威严。 “他们是你的朋友们?”皇上笑盈盈地望着四人,目光在白墨槿和碧筠身上流转。四人连忙俯身行礼,皇上只满不在乎地挥一挥手,问道,“你们谁是白墨槿?” “民女正是。”白墨槿上前半步,心中惊愕。自己在江湖上向来低调,不要说霁月的皇室,连汶桑南盟的人都不一定认识她。 霁月的皇帝是如何得知她的名字,又有什么目的? 她好像隐隐明白了什么,桃花眼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地看了宋延一眼。后者嬉笑着耸了耸肩。 “很好,很好。”皇上笑着点了点头道,“果真是不同凡响。怪不得延儿单了十几年,总是眼高于顶,帝都的淑女名媛一个都看不上,这次竟然死乞白赖地跟我求赐婚……” 昨日他们也曾打听过这位六皇子殿下,霁月康泰帝年近四十才得到宋延这唯一的嫡子,自然宠爱得如珠如宝。 只是有一事不顺心,便是宋延的婚事。这六皇子殿下老大不小,却还未订婚。先前还曾办过一次选妃大会,帝都多少名媛小姐挤破了头搔首弄姿,甚至勾心斗角大打出手,多少所谓的“姐妹情”就此破裂,宋延这厢都不正眼看一看。 好傢伙!终于选出一位才貌双全贤良淑德的小姐来,宋延摆摆手:“小姐,我们不合适!” 那小姐骤然从云端跌到了谷底,梨花带雨好不可怜!老皇帝劝他还是娶了人家,却拗不过宋延一直坚持。现在,那小姐都做了母亲了,宋延还单着呢。 老皇帝无可奈何,昨天宋延突然求着他赐婚,只说了对方的名字,老皇帝心想,只要这女子出身良家,即使是什么乡野村姑,也由得他儿子。 派人一查,呵!这小姑娘竟然是医神的弟子。 “皇上,恕民女不能遵旨了——” “皇上,白姑娘她恐怕——” 白墨槿和慕云寒几乎是同时开口。他们又同时顿住,目光相接,竟然相视而笑。白墨槿对慕云寒眨了眨眼睛,羽睫轻扇,眼波流转。 慕云寒心中一阵荡漾。 为什么要阻止呢?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呢?这些话怎么就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了呢?慕云寒事后才想起来扪心自问。 他发现,他似乎不能管住自己的行为了。 情不自禁。 老皇帝见此情状,也猜出了几分。再定睛一看,惊道:“这是慕云贤侄?先前竟没发现。” 随后无奈地望了宋延一眼,若是别人,或威逼或利诱都必定要帮他得偿所愿的。可唯独眼前这两人不行。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这两人无论是霁月还是汶桑,都奈何他们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这婚求得好草率啊。 收藏评论谢谢啦~ ☆、命案之再 “白姑娘,你不再考虑……”看着宋延的眼神,老皇帝无可奈何,只好再一次问道。 “让我进去!我要找南盟周翼诚!急事儿,一刻都不能等!” 第22页 突然,一阵叫声从宫门处传来,叫声撕心裂肺。周翼诚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 “皇城中也敢如此大声喧譁?不想要命了?”侍卫的呵斥声传来,但由于听到了周翼诚的名字,那侍卫还是顾忌几分,倒不敢真对那人怎么样。 到底是什么人,敢在皇宫喧譁?又有什么事? 皇帝皱了皱眉,上前道:“放他进来。看他如此,确实是有急事。” 侍卫连忙跪下拜道:“吾皇万岁。”那人终于被放进来,周翼诚定了定神,认出了眼前的人,惊疑道:“阿贵,你怎么来了?” 阿贵急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眼睛里却有泪花泛起:“少爷……”才说了两个字便急急改口,“盟主大人,您的父亲……您的父亲在两天前去世了……” 什么? 周安豪也死了?! 周翼诚本来魂不守舍,这个噩耗更如一柄重锤敲在自己的心头上,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他现在特别希望下一秒自己会惊醒在自己的床上,然后发现梦与现实恰恰相反。 周翼诚踉跄了两步,一时重心不稳,离他最近的碧筠恰巧扶了他一把,才没有跌坐在地上。 他声音颤抖:“阿贵……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阿贵更是泣不成声地复述道:“盟主他……已经去世了。其中详情,等您稍微冷静些,阿贵在一五一十地说给您听……” 既然是命案,霁月皇帝也没有理由因为儿子一时头脑一热的胡闹强行逼婚,他挥一挥手:“既然有大事,你们便赶紧去吧。某些事情……如果不愿意,也不用放在心上。” 宋延心里本来闷闷不乐,再看一看的周翼诚的丧父之痛,才觉得自己这些小情小爱不能算什么,于是放下了自己的心思。 白墨槿与慕云寒匆匆与皇上道了谢便一路离去。阿贵收敛了哭泣,又匆匆上了茶楼的包间,锁门上了门,又压低声音道:“盟主的死状,与老太爷一致!” “怎么一致?也是神志不清……死于暗器吗?那是什么时候?” 阿贵本来是周府中口齿伶俐的下人,此刻心情渐渐平復下来:“盟主没有神志不清,也没有发现蛊虫。我说的一致,是盟主胸口的伤痕,也是为那‘三叶合心’暗器所为,一击毙命。盟主的尸体保持着嘴巴大张的惊愕模样,似乎生前受到了什么大的惊讶。” “哦……我知道了……可是……”周翼诚本就魂不守舍,现在更是心乱如麻,六神无主。 接连失去亲人的悲伤,兇手逍遥法外的愤懑,目前毫无头绪的烦躁,甚至还有畏惧——那兇手杀了他的祖父、父亲,下一个会不会是他? 无数种感情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让他提不起精神来。刚想问点什么,却又浑浑噩噩地不知怎么表达,然后便遗忘在脑海里了。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清脆的女声:“周翼诚,你在里面吗?我是碧筠。” 周翼诚听到碧筠的声音,心中无端安定了不少,胸臆中像是舒了一口气似的。他连忙开门,向她打听白墨槿和慕云寒的下落。 碧筠道:“他们没事,一会儿就回来。对了,此事出得蹊跷,周家素来与人为善,怎么这一件件事情好像是寻仇一样?” 周翼诚茫然地摇摇头,眼神空洞:“我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现场还保留着吗?”碧筠寻思着能不能在现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阿贵认得碧筠,所以摇头道:“这次可没有碧姑娘神奇的蛊术了,虽说入了秋,天气渐渐冷了,这南方的湿气却是一点没变。尸体是存不住的。” 就在这时,白墨槿与慕云寒推门而入,周翼诚见两人微微气喘,显然是经过了疾速地奔跑。 现在又为什么要跑呢?周翼诚感觉自己的大脑似乎不够用了。 “你们干什么去了?” 白墨槿也不隐瞒,坦然道:“某些人还是担心什么非正常超自然的事情,又去确认了一遍。这次许天邵却是一步都没离开许府,许天邵的嫌疑,算是彻底排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有人死啦!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收藏评论谢谢啦~ ☆、周氏之哀 回程的时候,众人心里多少都有些压抑。白墨槿和慕云寒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霁月皇帝的赐婚,而是陷入了更深的思考。既然不是许氏,两份线索中再没有重叠的人,那可真叫棘手。 挂在周府门楣前的白绫还没来得及换下,此刻仍然留在上面。秋风唿啸,草木黄落。白色的布帛在风中飘摇,似一只伤了翅膀的蝶,再也不能振翅飞翔。 此情此景,极是凄凉。 “这是周家第二次办丧事了吧?老爷子和盟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齐去世,虽然对外说的都是病逝,但是哪有这么巧合的?怕是不知得罪了谁罢。” “周家这些年来乐善好施,还经常给穷人施粥,对人又是和善,又没做过什么有损于别人利益的事情,怎么就会有人来害他们?怎么至于连杀两人,手段如此残忍?” 路上行人寥寥,看着周府凄凉的景象,无不唏嘘感嘆。 第23页 “可悲可嘆哉!南盟周氏,真的要衰败下去了么?” …… 不像皇帝位,武林盟主的位置并非一成不变,如果有什么重大变故,武林中会另推举出一个堪当大任的门派。 黄昏了,日暮西山,残阳如血。周翼诚强忍住氤氲在眼眶中的眼泪,缓步步入灵堂。 “恭迎盟主大人。”家僕们俯身下拜。 是的,周天德和周安豪相继死亡,周靖雪又从政,周翼诚现在已经成为了新任的武林盟主。 周翼诚仿佛听不到一点声音。他的父亲,他活生生的父亲,变成了棺中孤独的白骨,变成了灵牌上冰冷的名字,变成了画下上凝定的面貌。 他缓缓走过去,为周安豪上了三柱香,然后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滚烫的香灰抖落在手上,他浑然不觉。 “父亲,孩儿实在不孝。”喉头哽咽,堵住了许多话说不出来。能出口的,不过是一句“孩儿不孝”。 随后是一阵啜泣声,周翼诚回头看了看,周靖雪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眼睛哭的通红。 而许远风一直在她旁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嵴,神色肃穆,动作却温柔。周靖雪镇静了下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转向周翼诚,欲解释道:“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真那样可怕。” 耳边,似乎是许天邵嘆息般的话语。 周翼诚下意识看了看华若湘。很难想像,他这个从未注意过的晚娘,在年少的时候,也曾经有过那样纯粹的爱情和绝望的遗憾。 只见她眼眶通红,不知是不是在周靖雪身上看到了相似的境遇。 周翼诚惨然一笑,终于看开:“你们……若是三年孝期过了,你们仍然心意不变的话,就成婚吧。” 周靖雪与许远风眼中似乎有希望的火苗在闪动,这些天来第一次绽放出笑容。 他们向周翼诚庄重地道谢,神色欣慰。 周翼诚却摇头:“谢我作什么?是我本该向你们道歉。显然,我不该一直阻拦你们。” 听得此言,华若湘也眉目舒展。 看到许远风和周靖雪的模样,周翼诚心中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中亦添了些许释然。 只因为他们的眼里闪烁着希望。犹如冰雪初融,微风和煦,暖阳明媚;犹如一叶孤舟在怒涛翻滚的江面上,任他风雨飘摇,亦不沉不灭。 是时候肩负起自己的责任了。 周翼诚默默地对自己说。他如今是南盟新盟主,自然有很多事情处理。好在这些日子江湖上与朝廷里都算太平,只是两次谋杀增添了一份人心惶惶的气氛。 “到底会是谁呢?”碧筠只觉得从来没有遇到这么棘手,这么毫无头绪的事情。 虽然现在她自己已经没有嫌疑了,但是这是他们答应下来的事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然要将这兇手查出来。 “如果再没有什么新的线索,只能去找那老疯子碰碰运气了。他是唯一有动机的人。虽说买暗器的名册上没有他,难保他有什么其他方法可以得到。” “老疯子?就是那‘四个半’当中的那个‘半’?”白墨槿依稀记得碧筠提过此人,好像是为数不多拥有蛊虫前尘魇的人。 碧筠似乎还提过,这个老疯子,往年与周家还有些过节。 换句话说,就是有动机。 作者有话要说:  我都有点同情周家……老好人被杀是匪夷所思的 收藏评论谢谢啦~ ☆、昔日之事(2) “那老疯子本姓温,他生的干瘦,别人都叫他‘温竹竿’,叫惯了也没人记得他的姓名。现在年近八十,比周安豪稍大一些。其人痴迷于炼蛊,南疆众人都叫他老疯子。他与周家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三四十年前,武林中人尽皆知。” 碧筠、慕云寒和周翼诚对视一眼,都瞭然地点了点头,面色凝重。 显然,他们都是知道的。 “就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白墨槿一见那三人对视的目光,便知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只是自己从小生活在医神谷中,与世隔绝。又一向不关心这些事情,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周家向来不得罪人,偶尔得罪那么一两个想必记得比我们清楚多了,还是你来说。” 碧筠努力回忆,却无法完全想起来那件事情都始末,但是想来周翼诚一定记得。 周翼诚果然点点头,道:“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他的表情有点复杂。 “事情还是四十多年以前的。又是关于那个女魔头,溟。这件事情,可能是周家唯一真正对不起别人的事情。” 白墨槿提起了精神,周天德神志不清时,说的除了“顺泰”,“阿秀”这两个名字,便是那个女魔头溟了。 但是,事情过去已久,周天德何以在这个时候想起四十多年前的往事? 那女魔头的丈夫去世之前,她还并不是那样残暴嗜杀,还可以算是磊落爽朗。 她曾经有一个最好的朋友,是温竹竿的亲生妹子,温菊秀。 “温菊秀虽然是百蛊盟的人,但与正派交好,与周家也有些交情。那时的她们,就像——今日的你们一般。”周翼诚看着碧筠和白墨槿,缓缓说道。 第24页 “胡说!”碧筠呵斥道,她的眼眸中似有哀伤。白墨槿猜测这个故事并不会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但是,自她的丈夫去世之后,女魔头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朝令夕改,反覆无常。往往为了一点儿小事就要人性命。但是唯一不同的是,她对温菊秀却是一如既往的好。温菊秀虽然是百蛊盟的人,也看不惯女魔头的变得越来越残暴,起初时还经常劝她,但是到了后来,两人渐渐疏远了。” 曾经坚不可摧的友谊,最终也渐行渐远。 世间感情都是这样,迷离飘散,谁都说不出一个准来。骨肉至亲会反目成仇,海誓山盟的爱人会背叛离去,亲密无间的朋友会形同陌路。 时间仿佛是世界上最强大也最无情的力量,能把一切刻骨铭心的事情沖淡,直至完全磨灭。 “那时,女魔头杀了我二叔,抢了那传说中的《阴阳境》,引发了全武林的众怒。整个南盟从来没有如此团结一心过。可是正当他们决定合力讨伐的时候,却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女魔头竟然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谁都找不到她。” “这时候,温菊秀处在了两难的境地。她也许是那时候唯一的异数了。 当所有人都在细数女魔头的罪行,唾骂她,诅咒她的时候,温菊秀只是皱着眉头,不发一言。也许她心里并不想相信昔日的好友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事实却让她不得不相信。” “众人一筹莫展之时,不知道是谁出了一个恶毒的注意。以温菊秀作为人质,逼女魔头现身。那天,温菊秀被绑在火刑架上,身下堆满了浇了油的稻草。据说,温菊秀依旧很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 火刑架上的平静和笑容是很恐怖的。 甚至听起来,都让人不寒而慄。 周翼诚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是听到祖父与父亲的描述,依稀可以想像到当时的情景。祖父的眼神敬佩,却仍然带着点愧疚。父亲那时不过是四五岁的孩童,但是此事一直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里。 这件事情轰动一时。 “这件事情,的确是错了——”还记得周天德苦笑着说,“她确实是无辜的,我对她表示沉重的歉意,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时候到了,女魔头还是没有出现。我祖父含着泪,将火把抛入了柴草堆。”周翼诚声音干涩。 故事果然有一个凄凉的结局。 “等一下……阿秀!温菊秀?”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呢是谁呢?扑朔迷离啊 收藏评论谢谢啦 ☆、南疆之寻 “那后来呢?女魔头是怎么被杀的?难道她真的是那种不顾朋友,背信弃义的人吗?” 女魔头虽然喜怒无常,虽然嗜血嗜杀,虽然十恶不赦,她是不折不扣的恶人,但是,她却不是龌龊猥琐的小人。 这一点,在江湖上是公认的。 周翼诚缓缓摇了摇头,苦涩笑道:“她最终还是来了。但是晚了,温菊秀已经被烧死了。尸体焦黑,这时候,女魔头却笑得绝望。她将自己的佩剑折断,拿出了两个奇怪的兵器,守着温菊秀的尸体,与众人厮杀,所有人一齐围攻她,起初她还能抵挡片刻,但是后来终于耗尽体力,终于力竭而死。” “那《阴阳境》呢?现在在哪儿?” 白墨槿心想,溟孤身一人,应该会把那秘籍带在身上。因此如果溟没有把它毁了,那秘籍应该归还了周家才是。 “溟有一个儿子。那秘籍应该在他那儿。只不过自她死去之后,她的儿子也失去了踪影。” 溟的和宁淳的儿子,白墨槿是有所耳闻的。只是近来江湖上似乎刻意淡忘这个名字,以至于谁都不知道他在哪儿,甚至不知道是否活着。 “如果温菊秀就是周安豪口中的阿秀,那件事离今天,到底有多少年了?如果真是那老疯子,那应该是预谋已久了吧?” 的确,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事情发生在前朝的前朝,碧筠低头默算了下,溟的死亡里今日已经四十八年了。 “四十八年前。老疯子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疯了,他开始痴迷于养蛊,整日住在他的地下室中,很少出来。人们都不曾留意过他的动向,如果说是他,也并非没有可能。” “看来我们刚从北方回来,又得去南疆一趟。我这些日子没回南疆了,也不知道百蛊盟成什么样子了。”碧筠向南眺望,但是看到的只有高高低低的亭台楼阁。 “盟主,五位长老请您过去一趟,有要事嘱託。” 就在这时,周家的家僕突然给周翼诚带来口信。 “知道了,马上过去。”周翼诚对门外说道,他父亲死的毫无预兆,盟中许多事情都不甚熟悉。这两天东奔西跑,现在刚有一点喘息的时间,又被长老们唤了去。 “南盟事物繁多,要处理的事情怕不是一点两点。恐怕我不能和你们同去了,如果有什么消息,别忘了通知我。” “唉——”碧筠望着周翼诚远去的背影,不禁嘆了口气,心底升起一股自己都没法言说的烦躁来。 经歷了两场丧事,周家再也不能失去什么了。 第25页 周翼诚身着金丝软甲,睡觉时也不脱下来。五位长老轮着班守住周翼诚不受伤害,周翼诚自己也是小心谨慎。 周家此时还是南盟的武林盟主,颇得人心。如果周家倒了,刚太平安定下来的日子恐怕又要掀起一阵风浪。 霁桑大陆疆域辽阔,由南至北地形复杂,唯有大陆的中心地势平坦,水源充足,气候宜人,正因此,两国的争夺从来没有停止过。 帝都和富饶的郡县都坐落于此,所以南盟周家与北盟许家其实里的并不远。但是南疆却要远的多,即使用轻功全力赶路,也绝非是一昼一夜可以到达的。 他们索性乘着马车,慢悠悠地过去。 上一次北盟的无功而返让他们心有余悸。 他们不但耽误了宝贵的时间,还让武林盟主周安豪被谋杀。 “万一……我是说万一,那老疯子也不是兇手,我们岂不是连最后一条线索也断了?” 白墨槿狡黠笑道:“这三叶合心是玄铁门近两年才研制出来的暗器,按那名单上所计算,玄铁门总共售出了五百八十枚三叶合心,若是能把它们的下落一一找到,倒也不是不可能推断出结果。”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碧筠笑着嗔道,“我要有那找全五百八十个巴掌大的暗器的本事,现在我倒也不会这么为难!” “难道,玄铁门本身,便一点嫌疑都没有吗?”慕云寒揉了揉太阳穴。 白墨槿沉默一会儿,才缓缓道:“那天我看玄朴的表情,是真真切切的悲痛,绝不会是作假。况且,那前尘魇也不是那么好得到的。” 马车愈向南驶去,竟然像是逆了时光一般。 周遭的空气渐渐变得湿润而温暖,像是从秋天缓缓步入了夏天。马车的速度一日慢过一天,脚下之路越发崎岖不平了,起起伏伏,官道也像是土路。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次征途的起始,会有收穫吗? 收藏评论谢谢啦~ ☆、百蛊之盟 “已经入了南疆丘陵,离百蛊盟也不远了。前面官道便结束了。我们下车罢。”碧筠生长于南疆,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 这里人烟稀少,绝不像帝都那样“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 四面环山,眼见之处,只有绵绵翠色。南疆的雨林常年是这个天气,温暖而带着厚重的湿气,即使是冬天,穿着纱衣和不会嫌冷。 山腰旁环绕着氤氲的云气,山巅若隐若现,更添几分飘渺之感。 偶尔几个人经过,也是像碧筠那样身着短衣和纱裤,露出一大截小麦色或者古铜色的肌肤,像碧筠那样白皙的,倒是少见。 碧筠道:“这里可不像中心平原,虽然不冷,但是湿气极重。道路更是崎岖不平,走在路上可要小心脚下。另外,这里障气毒气多,你们可要小心些。 “你忘了我是谁了?”白墨槿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从瓶中倒出一颗玉珠似的药丸,一股异香骤然散开来,香气清幽,如兰似桂,里面更蕴着一丝甜意。 白墨槿将药丸塞到慕云寒手中,“这药可解百毒,区区障气又能如何?” 慕云寒将那药丸放入口中,顿时口腔鼻腔都盈满了那种甜丝丝的气息。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药,甜甜丝丝的,又带着些许芬芳馥郁的药香,竟然比糖都好吃的多。 “我倒是白操心了。”碧筠拢一拢垂在肩头的辫子,舒展筋骨道,“这里的空气真令人舒畅。” 她袖中一直缩着的碧色小蛇此刻也爬出来,在她手腕上盘成一个圈。 “那老疯子在哪儿?我们该怎么找他?”白墨槿望着眼前眼前重峦叠嶂,通向各个山头的也只有一条盘曲的小径,尽头全都隐没在白雾中。 南疆密林中的路,可真是不好找呢。 “我不大记得了……” 碧筠扭过头,躲开白墨槿的白眼。 “右使大人。”只见远处有人影闪动,也只是几个瞬息的时间,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已经到了跟前。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您。白姑娘也在?” “姽婳。”碧筠展颜一笑,“百蛊盟里有什么事情么?阿笙还好吗?” “好得很。”那名叫姽婳的女子答道,“就是赤少爷时常念着您,说您这些天没回去了,也不知在外面怎么快活。快回碧芜堂一趟吧,不然他可要怪罪我。” 碧筠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冰冷,白墨槿笑道:“哟,那赤晗还不死心?”碧筠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死缠拉打的,早就烦他了。正好地图什么都都在碧芜堂,你就陪我去一趟吧?” 南疆山多,连绵不绝。若是没有地图,是决计找不到那老疯子的。这里地形虽然复杂,自己家碧筠却是认识的。 提起轻功在山岭中穿梭,七弯八绕,若是无人带领,极易迷失在那浓荫密林中。 密林中盛开着绚烂的花朵,鲜艷奇绝,都是在中心平原是难以见到的,不同的花朵散出不同的香气,大多浓烈,混杂在一起便形成了一种奇特的蛊惑。高大的树木蓬勃地生长着,遮天蔽日,抬起头,不过能看到几个透着阳光的小孔。 地上是一个一个圆形的,小小的光点,追逐着,跳跃着。 第26页 不一会儿在地势平坦处,眼前便出现了一座高大的竹楼。 竹楼门前横着一块牌匾,上面依稀写着三个字,笔画繁复,仿若一幅古老的壁画。这是“碧芜堂”三个字的符文。 符文是一种古老的文字,很久之前是南□□有的语言。自从霁桑大陆通用语普及之后,符文不再用于日常生活,而变成了一种文化图腾。 “阿筠,好久不见。这些天你去了哪儿?”还未进门,一红衣男子便迎上来,关切地问道。 “不关你事儿。”碧筠冷若冰霜,对那人不假辞色,径直走进大厅,步履之快,那男子要微微小跑才能跟得上。 “阿筠,你这几天是到中原去了吗?我听说,中原这几日不太平……” 即便碧筠不理睬他,他也继续对她嘘寒问暖。 碧筠终于忍受不了了:“你很闲吗?不回你赤焰堂去,到我这儿来作甚?” 赤晗闭上了嘴,良久后才继续道:“……阿筠,不要卷进中原的那些事情里……” 然而在碧筠凌厉的眼神下,赤晗止住了话头。 姽婳不忍,解释道:“赤少爷在这里等了您半个月!“ 碧筠却不屑:“谁知道他是不是骗吃骗喝来的?你可不能胳膊肘向外拐。不用管他,我们去找地图。” 作者有话要说:  才去完北边就去南疆,这些宝宝们都是劳碌命 收藏评论谢谢啦~ ☆、蛊虫之失 碧家人不多,所以院落极为空旷。 碧筠三下两下就来到了自己的屋子。南疆气候潮湿,什么放一会儿就会发霉,所以屋内的陈设也极尽简朴,除了必要的桌、椅、床之外,很少有别的器具。 她一阵翻箱倒柜,却一无所获:“我地图放哪儿了?” “说不定摆蛊室那儿去了,那儿干燥。阿槿你陪我一起找找?”碧筠摸出一条形状奇特的钥匙,直下楼去。 地底下埋着一个暗室,虽然泥土湿润,但是那房间却出了奇的干燥。 这就是蛊室,顾名思义,蛊室就是用来存放蛊虫的。 这种埋在地下的房屋,在南疆非常常见。 室内无灯,却仍然很明亮。 几点萤火般的光亮将整个屋子照的亮堂堂的。碧筠打开一个抽屉,里面杂乱无章地堆着许多纸片,碧筠将它们拿起来,对着萤火看了看,才长舒一口气:“还好没丢了。” 白墨槿却仍然饶有兴致地看着碧筠的蛊虫,那些蛊虫体态各异,有的如毒舌蓄满了毒液的牙,有的粉嫩轻柔如一片蔷薇花瓣,浑身长满长毛,颜色鲜艷的蜘蛛张牙舞爪,却没有半分毒,只能用来唬人;有的蛊虫呈暗灰色,小小一团根本不引人注目,但是却蕴含着让人生不如死的毒性。 此刻他们都乖乖地呆在透明的琉璃小瓶里,有时候活动一下。 “你也有前尘魇吗?让我看看吧。”白墨槿一时兴起,想见识一下周天德曾中过的蛊虫。 碧筠环顾四周,回忆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肯定不会忘……” 随着又一阵寻找,她翻出一个小盒子,金丝缠绕,镶嵌着各种各样的宝石,散发出一阵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盒子的一端用符文写着“前尘魇”三个字。 “这东西太过娇贵,如果不是用这种盒子装着,决计是活不了的。而且这东西难得,我也只有三只而已。”碧筠将那盒子交给白墨槿。 前尘魇,顾名思义,是让人想起往事的蛊毒。 中了蛊的人只会想起这一生他最愧疚的事情,然后渐渐神智失常,在悔恨慢慢被折磨而死。若不是那枚三叶合心,周天德本来还有二十多天。 他一生最愧疚的事情,莫过于烧死了温菊秀吧?也是,温菊秀本无辜。 “如果一个人,一生都没有做过令自己愧疚的事情,那么这蛊毒又有什么用呢?”白墨槿接过盒子,却没有打开。 “哪有这样的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碧筠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如果一旦使用,大概是绝命的吧。” “如果呢?或者只犯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错误,或者那个人脸皮太厚,根本不在乎呢?” “那大概会想起一生中最刻骨铭心,或者记忆里埋藏最深的往事吧……你快点看,这蛊虫不能见风,离开了这盒子,如果两刻钟内不用掉,它就会死。” “我刚才又没打开。”那盒子好好地被白墨槿拿在手中,只听得“啪”的一声,那盒盖子一下子打开了。 白墨槿看着那七彩的眩目的蛊虫,不知为什么又想到那个月下抚琴的女子,难道她与自己有什么渊源?自己四岁以前的记忆,都是空白的啊…… “阿筠!你怎么只有两只蛊虫了?”白墨槿刚想合上盖子,却想起碧筠曾说自己有三个前尘魇,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再仔细一看,这盒子里竟然只剩下两个蛊虫了! “什么?!”碧筠尖叫道,声音穿透力极强,不知道传了多远去。 姽婳在上房问道:“怎么了?” 碧筠依然在喃喃自语:“这么珍贵的蛊虫,我不会记错的……碧家一共十只蛊虫,我有三个,清姨两个,我阿爹阿妈一共五个……” 第27页 “难道,给周老爷子下的蛊,根本就是我的?” 最终,碧筠得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但是不得不说,是合理的解释。她这里少了一个,周老太爷那又多了一个。 说不定,这二者根本就是同一个。 白墨槿点点头道:“我同意你的观点。” 碧筠揉了揉脑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前尘魇之蛊是看不出下蛊的时间的。中蛊之人的表现,取决于他内心的愧疚程度。 “不对啊……这碧芜堂看似简单,但是却布满了阵法。尤其是要是没有我这钥匙,能打开的人,不算上那些天镜族的变态,那就是屈指可数了……” 白墨槿嘴角噙着一丝莫测的笑意:“外面不是就有一位么?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收藏评论谢谢啦~ ☆、故人之逢 就在碧筠和白墨槿在室内翻箱倒柜找地图的时候,在大厅内,也另有一齣戏。 “您是三皇叔殿下吧?久仰久仰了。”赤晗朝慕云寒拱了拱手,眼神里却带着讥讽。 “赤少爷,好久不见了。”慕云寒面色依旧冷峻,淡然地道,“难为阁下还记得我。” “不敢忘不敢忘。”赤晗冷笑一声,这冷笑中似乎包含着某种不甘。 “我虽然生在南疆蛮荒之地,倒也不至于连您这样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都不认识。您竟然能逃过沈太后的‘血洗帝都日’,光是这等本事,就让人佩服得紧!” “托师门的福罢了。”慕云寒依旧不动声色,不咸不淡地说了些问候的话,“令兄近来可好?” 赤晗是百蛊盟左使赤昭的弟弟,想到赤昭,赤晗心中一痛,讥讽更甚:“也是,剑神一门权势滔天,武功盖世,哪是小小的百蛊盟能比的?” 慕云寒轻描淡写道:“谬赞了。毕竟,当年的事情,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也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你又何须如此?” 血洗帝都日本意在于清剿帝都腐朽的势力,谁知最后变成了一场屠杀,平白搭进了无数人的生命。 这一点,连沈太后沈凤曦都不能控制啊。 赤晗本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长嘆一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随后苦笑:“是啊,你说得对,不能怪你。我哥哥这些年来……说实话,并不好。” 当年,沈太后联合周家,在献元帝死亡之日血洗帝都。 献元帝有四个皇子,一个公主(和慕云韬断绝关系的慕云紫卉,隐居),三宫六院的嫔妃不计其数,在场的人,除了慕云寒和云萝太嫔,还有沈太后之子,也就是现在都幼帝,其他所有人都死了。 这是“献元乱政”的结束标志,史称“血洗帝都日”。 那一日,厮杀在每条大街小巷中进行着,街道上堆满了人的尸体或者一些残缺不全的躯干、肢体,猩红的血液汇聚到一起,几乎能流成一条小溪。整个帝都瀰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奇怪的是,那日百姓们非但不害怕,而且欢唿雀跃,高歌庆祝。 不为别的,只因为沈太后杀的是后宫中的祸国妖妃,是朝堂上的贪官污吏。杀的是那些压迫剥削着他们的人。经歷了献元帝时期的保证,走过了多年动乱的百姓,早就失去了对死亡本能的恐惧,此刻只余下復仇的大快人心。 从此,沈凤曦大刀阔斧,整顿朝纲,汶桑显现出一派新气象。至于“血洗帝都日“当中到底杀死了多少无辜的人,也没有人去追究了。 二皇子慕云炎,便是死在那一天的,死在了群众的狂热之下。 说起来,他有什么过错呢?如果他像他的哥哥和父亲一样,纵情声色,欺压百姓,那么谁斩下他的头颅,绝对是一件值得传颂的功绩。 但是,他除了对政治显现出野心,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是,那一日疯狂的民众不会估计这些。 像这样枉死的冤魂有许多。 慕云炎是左使赤昭的朋友,恰如碧筠与白墨槿,溟与温菊秀一样的朋友,可以说是义结金兰,生死之交。 也有传闻说他们拥有比友谊更深一层次的感情,只是从未得到过证实。 自慕云炎死了之后,赤昭一蹶不振,隐世而居,虽然名为百蛊盟的左使,但是赤焰堂的事情都交给赤晗来打理。 赤晗本能地对慕云寒怀着一种敌意。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敌意很没有道理,难道就是因为人家活着?不,还有别的原因…… 他和碧筠,走得太近。近到他从来没有达到过的地步。 “请问三殿下,您和右使大人碧筠,是什么关系?” 慕云寒摇了摇头:“我与她刚认识,也算不得有什么关系。” 赤晗长舒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那么您此次大驾光临,是为什么呢?” 慕云寒并未用一些例如“我来看一看南疆的风景”之类的显而易见的谎话来敷衍,而是略微透露了一些:“调查一点事情。” 赤晗的拿着茶杯的手,抖了一抖。星星点点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溅出来一些。这种微小的动作自然没能逃过慕云寒都眼睛。他的眸中蕴着精光,却不点破。他突然想到,有动机的不仅仅只有那老疯子,还有赤昭。 第28页 毕竟,是周家杀了他的挚友。 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了室内传来隐隐的惊唿声。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比较倾向于谁是兇手呢? 收藏评论谢谢啦~ ☆、线索之得 室内传来的尖叫声转瞬之间就消失了,让人怀疑是否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片刻之后,姽婳从室内出来对慕云寒和赤晗道:“右使大人请二位进去坐坐。” “哟,托你的福,她本来都不让我进里屋的。”赤晗刚平息下去的醋意又有死灰復燃的迹象,酸酸地说了一句,便进了碧筠的屋子。 “赤晗。”碧筠破天荒地跟赤晗笑了笑,手中拿着一张白纸,上面用符文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 那笑容犹如雨后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清新而明媚。看得赤晗心中一阵激盪,碧筠从来都是对自己冷言冷语,何曾这么笑过?一时间,他感觉自己浸泡在蜜糖里,踩在云朵上漫步,软绵绵的,带给人一种不真实感。 赤晗从小痴恋碧筠,而碧筠对赤晗不屑一顾,冷言冷语相待。但是这一点都没有影响到赤晗对碧筠的追求,即使被拒绝了百次都坚定如初,这是南疆谁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这个时候,为什么碧筠要对赤晗和颜悦色?这本是赤晗梦寐以求的事情。 “我有道符文阵法不会解,你能帮我看看吗?”碧筠笑得灿烂如花,但是却暗藏锋芒。 赤晗早就晕乎乎地,找不着北了,哪里还去管那道符文阵法是什么? 他只知道,碧筠从来没有对他这么温柔地语气对他说话。他要沉醉了,碧筠笑起来真好看。 赤晗接过纸笔来,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解法,这阵法他作得格外顺畅,三千六百八十八种推演变幻,此刻就像一吹即散的云烟一般,他心中越来越兴奋,决定在碧筠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一路解到最后,整张纸都密密麻麻地填满了画一般的文字,终于顺理成章地得到答案。 碧筠的笑容依旧甜美,但是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冷意,让人看了汗毛直竖。 赤晗刚觉不对,往纸上定睛一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些什么。立刻惊出一身冷汗,急急道:“阿筠啊,我就不来叨扰你了,改天再见吧……” 说完脚底抹油,一下子熘的没了踪影。 “竟然真的是他!”碧筠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她本来以为他……他刚才因为她的微微一笑欣喜忘形地透露出了事情,却也不是假的。 这让她的心微微有些酸楚。 白墨槿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解释给慕云寒听:“我刚才与阿筠去蛊室的时候,竟然发现她的前尘魇少了一枚。 其实周天德中的蛊,根本就是阿筠的。只因为蛊室上有锁,锁上还有难懂的符文阵法,一般人绝对解不开,我们便怀疑了赤晗。刚才把那符文阵法拿给他试了试,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套出话来。” 慕云寒悟性极高,一下子就听懂了事情都始末,点了点头。 白墨槿继续道:“但兇手却不可能是他,姽婳说自碧筠出去之后,赤晗每天都来碧芜堂等着。南疆不比许家,绝不是一天两天能到的。还有,请收起你那些不着边际的猜想。” 碧筠又补充道:“百蛊盟的人不会学习符文以外的阵法。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什么天镜族。” 慕云寒道:“那刚才为什么不把他拦下?以你们的手段,不管用何种方法,都应该能把他的幕后主使逼出来。” 碧筠嘆了口气:“我们又何尝不想?但是赤昭虽为南疆人,对蛊术却是一窍不通,否则那左使的位置就是他的了!他只擅长两样功夫,符术和遁地术。他往地下一钻,没人知道他在哪儿!我可不想地板被他钻个窟窿。” 刚得了一个线索,又这么迅速地被掐灭了,世上真是没有比这还郁闷的事情了。 白墨槿柔声安慰着:“能摆脱掉这么一个难缠的傢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不过那老疯子还要不要查?” “自然是要。”慕云寒语气肯定,“除非赤晗什么时候脑子坏掉了,再次送上门来自己把幕后的主谋供出来。” 碧筠心里却是百味交织,闷闷地从怀中拿出一卷陈旧的羊皮纸来。 缓缓展开泛黄的纸,只见纸上用墨笔勾勒出一座座山的形状,光看这图,就能让人联想到那连绵的青黛色。有的山峰下面有名字,有的则是空白一片。山中河流也标记得清清楚楚。 “老疯子,也就是温竹竿,他基本上在这几个山中活动。”碧筠用笔桿在地图上某一块区域画了个圈,大约包括了四五座山头在内。“这么些山有个浑名,叫‘竹竿群山’,倒不一定是衬着老疯子的名儿起的,只是这几座山上奇特,别的不长光长竹子。” 作者有话要说:  赤晗为什么要这样做?真正主谋又是不是赤昭? 收藏评论谢谢啦~ ☆、两情之悦 南疆的雨林中普遍植物繁多,光长竹子的山真是个异数。要找到这么几座山,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碧筠的小青蛇能嗅到竹子的气味,三人在群山中穿梭片刻,不用片刻,便到了地图上所标记的“竹竿群山”。 第29页 翠绿的竹竿高达十丈,随风摇曳着碧绿的叶子,密密麻麻遮盖了天穹。竹竿笔直地向上生长,绝无横斜而出的。 扑面而来的,不再是各种花交缠的馥郁芬芳,而只有纯粹的竹叶的清新气味,清淡怡人。 “老疯子应该就是在这些山里吧!”放眼望去,只见茫茫竹海,一碧万顷。即使是漠北身材最高大的巨人站在这山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可以忽略不计。 在临近几座山中找一个居无定所的人,那谈何容易? “阿筠啊,你身为百蛊盟的右使,就没有什么其他具体一点儿的线索吗?” “自从他妹妹被烧死之后,温竹竿整个人都变得无常起来,然后隐居起来不问世事。谁敢去触他的霉头?”碧筠耸了耸肩,一副“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那么赤昭是不是也找不到呢?” 分析下来,最有可能的二人不过是温竹竿和赤昭。按照周天德临终前喊的“阿秀”推理,应该是温竹竿,但是按照赤晗盗蛊一事,赤昭的嫌疑却更大些。 两个人自然都要查,只是两个人都找不到的问题。 碧筠摇了摇头:“当然找不到。” 这下可好。刚有了一点儿线索,人却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但是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就是把这几个山头前前后后全部搜一遍,总会找到的,不是吗?反正这里粮食足够。”碧筠指了指前方一闪而过的竹鸡。 白墨槿苦笑道:“那还不如把所有‘三叶合心’的下落都找齐。” 经歷了一日的搜索,一无所获。已是日暮黄昏,三人在一处稍空旷的地方用油布扎起了帐篷。 白墨槿指尖轻弹,金针飞出,四只不同方位的竹鸡立即倒下。 慕云寒倒真不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叔殿下,拔毛清洗一气呵成,熟练的很,还在鸡腹内塞满了竹叶。 他们在这等潮湿的地方,好不容易燃起了火堆。火苗金红,冒着淡淡地白烟,让人心头一阵暖意。 竹鸡在旺火的烘烤下,渐渐显现出蜜汁一样的光泽,火焰的温度使鸡内的油脂噼里啪啦地炸响,诱人的香气渐渐开始飘散开来,鸡油的馥郁与竹叶的清幽混合在一起,便成了一种奇异的诱惑。等鸡皮变得金灿灿,还滴着油脂的时候,便可以拿出来吃了。 碧筠和白墨槿不约而同地被烫了一下。 “可惜没有盐。” “可惜没有酒。”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烤鸡的香气在口中弥散开来,外皮酥脆,轻咬便有油脂流出,肉却仍然酥烂,带着竹叶的清香味儿,原本有的油腻也被中和了,只带着肉质最本真的鲜甜。 慕云寒看着油顺着白墨槿的嘴角流出来,不禁抬起手,将她嘴边的油擦去,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墨槿眨了眨眼睛,浅浅一笑之后又埋下头吃。慕云寒就像要化在这笑容里似的,就如同融融春水中的一块冰,他心中激盪,面颊上依旧冷峻,只是藏不住嘴角那一弯温馨的弧度。 白墨槿低垂着眼眸,但是那一抹笑意还是撞入了她的眼眶,她的心脏竟然快了几拍。唇边似乎还带着他手指的温度…… 她把头埋得更深,清楚地感觉到脸颊上似乎有火在燃烧。她面颊绯红如三月桃花,双眸盈盈若秋水脉脉。 碧筠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其实没准儿躲在哪个角落偷看。 慕云寒本想张口说些什么,但是那些话语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也许是因为他生性便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只会生生地憋在心里,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与动作,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又也许是他心中有一种类似于顾忌的情感,阻挡着他的心意。 但是,为什么顾忌呢? 不知道为什么,白墨槿的眼前忽然想起来他们初见的时候,他浑身湿透站在门外,却不见丝毫狼狈落魄;他第一次揽她的肩膀,一口应下了他小师妹本来打算气他都话,事后又一本正经地跟她道歉;他第一次握她的手,掌心是那样温暖,带给她心安的力量。 突然内心有些想笑,她又不傻,怎么会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自始自终,都是知道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两章都是感情戏!听名字就知道,发糖撒狗粮 评论收藏谢谢啦~ ☆、两情之悦(2) 夜幕初垂,油布不透气,加之山中空气潮湿,很是令人烦躁,整个帐篷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 白墨槿避过碧筠暧昧的目光,对她说:“我现在还不困,想出去转一转透透气,你要不要一起?” 碧筠摇了摇头,促狭地笑道:“我才不要去!你们小情侣看着我肯定碍眼!” “谁跟谁小情侣?”白墨槿伸出手指在碧筠额头上弹了个暴栗,“你这死丫头,越发会胡说了!你说清楚,谁跟谁?” 碧筠戳着小手指头,低声道:“谁跟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白墨槿白了她一眼,轻哼道:“那我走了,你就一个人在帐篷了里闷着吧!” 夜晚的风稍微凉爽了些,裹挟着水汽扑打在身上,发尖竟渐渐溢出了水珠。 因为此山只生竹子,气味清新,沁人心脾。夜晚极静,几乎可以听到竹子向上生长,竹笋破土而出的声音。 第30页 白墨槿听她师父讲过,南疆这种竹子,自生长出来,几乎五年内一厘不长,但是五年一过,这些竹子的长势就会变得疯狂起来,每日一尺有余,最终可高达十丈。这是一种隐忍的,蓄势待发的力量,经歷了五年的积蓄,它们就会以夭矫之势,凌云沖天。 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沖天。 那他呢?又要隐忍多久?如果太久的话,她……也许会等不急呢。 白墨槿这才反应过来,她兴许是动了真情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散着步,忽然耳畔听到一阵悦耳的水声,哗啦哗啦似乎是金银四溅,身边的空气也变得清凉了些许。不多过时,眼前便出现了一条小溪。 小溪从山上顺流而下,随着山势改变着方向。 时而平缓恬静,时而急促欢快。溪水扑打在岩石上,霎时溅出无数水珠,月光映照下,恰似碎玉四溅,银珠轻扬。溪水清澈、透明、澄净、晶莹,面上有盈盈的波光。月的影沉在水底,不断地摇晃,破碎又重新凝聚。 竟然已经是满月了吗?白墨槿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月明星稀,一轮满月如同玉盘高高悬起,洒下清清皎皎的银光。 她不禁蹲下身来掬起一捧水,果真是掬水月在手。 “你不怕迷路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醇的声音。 白墨槿一惊,瞬间站起身来,手上的水无意间泼洒开来,他与她离得太近,她的额头几乎蹭到他的鼻尖。“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但是慕云寒却很快转身,语气却不若一贯的清冷,唿吸似乎急促了:“没什么,这里满山都是竹子,哪里都看不出分别,你可别迷路了。我……我先走了,你记得路……” 他的语气很奇怪。白墨槿环顾四周,发现四周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向是那种,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人。 白墨槿这才感觉胸口一凉,原来是手上掬着的一捧水全都洒在了胸口上。 低头望去,雪白的肌肤在轻薄的白衣下若隐若现,丝绸的衣料贴着身体勾勒出一段凹凸有致的曲线。她瞬时脸一红低下了头。却发现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时的路:“等等,我……真的不认得路了……” 慕云寒停住了脚步。他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要回头。虽然某些画面一直在他的脑海里闪烁着,想要摒弃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却无法做到。 她本是漫无目的,只因为听到一阵水声,便循声而来,若说回去的路,那是怎么也寻不回去的了。慕云寒停住了脚步,却不回头,简短道:“你跟着我。” 月华如水清凉而下,白墨槿不禁心神荡漾,神差鬼使地上前两步,扯住他的衣袖,踮起了脚,附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你……你又是何必呢?反正……我也喜欢你啊……” 说完了,还在他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她抬着头,一双桃花眼盈盈地望着他,唇角带着浅浅微笑。 她的话极轻,轻的像一片羽毛。但是比雷霆万钧都要震撼人心。她的唇微凉,但是落在他的耳上,比燎原烈火都要焚心蚀骨。慕云寒只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静止了,溪水不再流淌,微风不再吹拂,竹影不再摇曳,连时间都不再流逝。 慕云寒愣了,然后下意识地扭开头,别过白墨槿的目光。 他下意识地迴避自己的情感,忍住心中如潮水一般澎湃而来的眷恋,但是他又在迟疑什么呢?或者说——他又在怕什么呢?他们是那样门当户对,即使是他们的师父在场,也会贊同的吧? 又有什么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生命不息,发糖不止!狗粮如狂风暴雨袭来! 收藏评论谢谢啦~ ☆、两情之悦(3) 白墨槿把头轻轻伏在在慕云寒肩头,一双盈盈的桃花眼总想偷偷地往上瞟,双颊绯红,唇瓣紧抿着,那更衬出她的娇娆妩媚。 明明只是一瞬间的时刻,却久的像一个纪年。 是的,她早就没有耐心再等待下去。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为什么要把这些美好的情愫闷在心里,一言不发呢? 下一个瞬间,慕云寒终于拥她入怀。 她的头埋在他颈窝里,髮丝拂得他有些痒。一股幽香萦绕在他的鼻端,如同花蕊的清芳,混合着点酒迷醉的气味。 被自己喜欢的人表白是什么感觉? 慕云寒的心里有千百种念头迴转,喜悦如同涨潮将他的心淹没。 “没想到……你早就看出来了。”他哑然失笑道,心中却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欣喜来,又有后悔,早知道,他不必忍得这么辛苦。 “傻。”白墨槿娇嗔道,“我又不瞎,怎么看不出来?我今天若不说,你还想忍多久?又要我等多久?” 这个问题,他也许真的没有考虑过。也许,如果当初她答应了霁月太子宋延的求婚,他也许说会出来的。 他习惯于隐藏自己的感情。 他的母亲从小告诉他,要隐忍,不要轻易表现出自己的情绪,要喜怒不形于色,所以,比较起大哥如自己父亲一般对酒色疯狂地嗜好,二哥对政治表露出来的野心,他自小在宫中就是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人,过着寄人篱下一般的日子。 第31页 但是,谁说不是因此,他逃过了“血洗帝都日”的灾难? 身在这样一个环境当中,也许被人遗忘是一件好事。至少,它能保住性命。 直到他拜入了剑神门下,他的师父发现了他对剑术有着惊人的天赋,还被定为剑神之位的传人。 他就像一颗暗淡的,快要陨落的星辰,忽然爆发出强于日月的光芒。慕云寒一下子从平地升到了云端,他当然不习惯,所以只能对一切都冷若冰霜。 他的生性本来淡泊,在童年时代又刻意压抑自己的情感,他早已习惯。 但是,当他遇到了白墨槿的时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是一种他无法描述的情感,类似于他的小师妹对他,但是还要复杂许多。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能按照他母亲一贯的教导,将自己的感情隐藏起来。 那是多么美妙的一种情感啊!飘飘然如身在云端,好像尘世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他没有勇气面对,也不敢表露自己的心迹。 他不愿意也不捨得割捨,只能任由自己越陷越深,不知所措。 “我是傻。”他点头承认道。“我不仅傻,而且胆小,还什么都看不出来。” 白墨槿偎在他肩头咯咯娇笑,慕云寒握着她的手,带着她按原路返回。 “等这个案子结束了之后,我便娶你。” 慕云寒对白墨槿说,同时自己心里也暗暗下定了决心。将来我娶了她,一定要爱她,疼她。 白墨槿笑着点了点头,心中抑制不住地憧憬将来有那么一天。 她的话语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胭脂晕染般的娇羞:“碧落黄泉永相伴,红颜枯骨终不离。” 夜凉如水,寂静无声。 “现在感谢我不?感谢我没跟你出去乱转?”碧筠笑得眼睛弯起,却透露出精光。 “我是看这帐篷里闷,好心让你出去透透气!”白墨槿仍不忘反驳,转过头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碧筠贼笑道:“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啧啧啧,人家连十座庙都拆了,我闷一点儿又算得了什么?再看看你这样儿,眉目带笑,眼角含春,面色潮红,如果说什么都没发生,谁会信啊?” “去去去,整天想什么龌龊事情!”白墨槿憋不住笑了,眼角眉梢全是甜蜜的气息。 “拜託你碧大小姐,右使大人,思想稍微健康点儿好不?” “果真是有事儿!连否认都不否认了!”碧筠笑意更深,“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俩郎才女貌的——多配!那,就祝福你们比翼双飞,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再说?再说我点你哑穴!”白墨槿横了她一眼,碧筠立刻住嘴,但是那眉飞色舞的表情却是欲语还休。两人笑做一团。 月至中天,虫鸣切切,那样柔和安谧。 ☆、老人之悔 五日过去,一个山头都搜遍了,仍然不见温竹竿踪影。碧筠在地图上其中一座山打了一个叉,按着指引直到下一个山头,那座山头仍然是遍地生竹,看起来和前头一个没有半分区别。 又是一天毫无结果,天色渐晚,碧筠边吃着烤鸡边喃喃自语:“怪不得这些年盟中都说老疯子神出鬼没的,哪儿都找不到踪影。在这深山密林里,能找到就怪了!” “谁说找不到?”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周围湿热的空气骤然降了不少,让人汗毛直竖。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老者,正倚着一根竹子,目光阴森地看着他们。 只见那老者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丑陋。整个人高高瘦瘦地如一根竹竿,站在竹林中险些看不出来。 一头白髮和白鬍子乱蓬蓬地纠缠在一起,耷拉的眼皮几乎遮住了他大半个眼睛,但是仅露出的眼睛中却散发着阴森的光芒,更奇的是,他后背明明倚靠着那根竹子,竹子却仍然笔挺着,一点不见歪斜。 而以慕云寒和白墨槿的内功,竟然一点儿都探查不到这人的存在。那老者的气息如鬼魅般飘忽,瞬间就逼近他们面前,他看了看碧筠,才道:“右使的位置,又换了一代了,你是碧清那孩子的女儿吗?” 碧筠错愕,这老疯子消息竟闭塞到这种地步!是他真的不知道,还是炼蛊练得走火入魔,亦或是故意自己的嫌疑?无数种可能在她脑中划过,她摇了摇头道:“我是碧简的女儿。” 温竹竿连忙打断道:“不对,不对!碧简那小子我是知道的,根本不如他姐姐碧清!这个右使之位,怎么就传给他了?看来阿筝的眼光不行啊。” “清姨嫁去了北盟许家,现在是许天邵的夫人。当时清姨闹着要嫁,祖父祖母怎么劝都没有用。”碧筠三言两语就说明了碧清的去向,连忙岔过话题,“温前辈,请问……您知道周天德和周安豪在间隔很短的时间内,相继死亡的事情吗?” 听到周天德这个名字,温竹竿的身体明显一震。沉默半晌,才高叫道:“死的好!这种贱人!早该死了!” 然后,浑浊的老眼中似乎有泪水流出,晶莹的水珠划过他布满了褶皱,如同老树虬干一般的脸,滴入地下。声音也颤抖起来:“可怜我的阿秀!她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如果……如果不是那个天杀的骗她,她怎么会那么傻!白白把自己的命送了!” 第32页 那日,温菊秀笑着对他说:“哥,你不用担心。周兄与我说过了,我只是去露个面,不会真的被烧死的。再说……阿溟,她确实是错了,我虽是她的朋友,但是仍有着明辨是非的能力。如果能以我将她引出来,那是全武林之幸。”她的笑容那样恬静,神色那样平和,他几乎都要相信。 他跟着她,来到了那个刑场——剑神山的后山。 温菊秀的眼神一直平静,她目光深邃地凝望着太阳落下的地方,但是,太阳落下了,那个期盼的人却没有出现。她的目光开始变得复杂,嘴角却带着笑容,那笑容悽美至极,令人心碎。 人群开始骚动,周天德将手上的火把,丢进了浇了油的柴草。火焰一瞬间就燃烧起来,快到他都来不及反应。赤红的火焰在她身上燃烧,那灼热的温度使所有靠近的人都不禁后退三步。整个后山静得出奇,火焰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自始至终,温菊秀就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她嘴角的笑意却渐渐扩大,带着某种悲凉的意味。她的眸一直凝望着日落的方向,眼神坚定而辽远。 在场人的心不禁都一震,这一幕,在无数人的记忆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温竹竿在那个时候几乎疯狂。他没有看到周天德的悲伤与矛盾,眼中只有他的妹妹,阿秀,在火里微笑的脸庞。他只恨自己无能,虽然生于百蛊盟,但是那时蛊术却粗浅,只会一些逗妹妹开心的小把戏。 那一刻,他失了魂魄。无数人在尖叫着,咒骂着什么,他听不到了。日暮之后,西边终于飞来一个红衣的女子,他看不到了。 他回眸看一眼温菊秀的尸体,却无法为她收尸——因为他们中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只见那个红衣女子守在焦尸前面,没有用剑,双手各执一把白色的刀刃,翻飞起舞,眼神如温菊秀那般坚定。无数人死在她的刀下,又有无数人接着奔赴上来。 他苍凉一笑,顿时觉得这就是所谓武林正教,合力逼死一个无辜女子,又用这种近乎无耻的方法除掉他们的敌人。 从此之后他便回到南疆,不问世事,钻研蛊术。如今,空有一身蛊术和武功高强,却没有了他要护的人。 时间至悲凉之事,莫过于此。 ☆、引蛇之策 温竹竿大声赞嘆道:“如今他死了,死的正好!他到了地下,有没有颜面去见我的阿秀?” 但是他的语调突然转为悲戚,“但是,即使是他死了……我的阿秀,她也回不来了!” 逝者已逝,时光只能不断向前,绝没有回首的道理。 那年的当事人,如今都已经埋入尘土。徒留下局外人,为至亲的逝去悲痛不绝。 碧筠一时也没了主意,她不知道温竹竿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从他激动的情绪来看,他不像是在说假话。但是他明明是目前最有嫌疑的那个人,不是他,又能是谁?如果说是赤晗,那么“阿秀”这个称唿又怎么解释? 碧筠艰难地开口:“其实,我们本来,是怀疑您的。” 温竹竿收敛了情绪,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里射出阴寒的光芒。“怎么,现在不怀疑了?” 碧筠连连摇头:“不不不。” 她有一种直觉,温竹竿并不是真正的兇手。在没有客观证据的情况下,主观的直觉似乎成了唯一评判的标准。 貌似是最莫名其妙而且最不靠谱的答案,但是却又是最合理的解释。 温竹竿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继续问道:“为什么又不了?” 碧筠摇了摇头,语气非常不确定。“我想,您应该不是……” “应该?”温竹竿的脸上浮出一抹莫测的笑意。 “我不是没有想过杀他的。” “但是,冷静下来,我却觉得,当年的事情,错不在他一人。而在于许多人。”温竹竿闭上眼睛,那些凶戾之气都隐去了,他与普通老者别无二致。 许多人? “你们看看,那些自诩正教之徒的人干了什么?日那天日落之时,溟没有来,他们几乎是逼着周天德烧死了阿秀!” 但是,真正开始烧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敢于直视她视死如归的目光,他们冷漠怯懦得让人悲哀! 空气骤然间沉重了,能出口的话语,都在顷刻间化作一声嘆息。 当然不是他。 若说只有周天德死了,他还有些嫌疑,但是他却不像是为了报仇,连周安豪一起杀的人。因为周安豪和当年的温菊秀一样,都是无辜之人。 经歷过那样事情都人,绝对不会杀害无辜。 嫌疑似乎排除。 碧筠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前辈,我们还怀疑一个人,现在的左使,赤昭。” 温竹竿冷笑道:“你这小姑娘真是有趣,胳膊肘向外拐,自己身为百蛊盟的右使,却一个劲来怀疑百蛊盟中人?” 碧筠连忙解释道:“我本来也不想怀疑,只因为周天德死前中了一味前尘魇蛊毒,除了南疆百蛊盟中人,别人必然没有这个能力。” 温竹竿却皱起了眉头:“前尘魇?那是什么?” 不光是白墨槿,连碧筠自己都震惊了。 第33页 他,竟然不知道前尘魇? 是了,前尘魇是三十多年前被配置出来的蛊虫,配置方法极为繁复,保存起来也不容易,拥有这个实力的宗族屈指可数,按说,他也是其中之一。但是,碧筠没有料到,这些年温竹竿竟然如此不问世事! “前辈,能请您一件事情吗?”白墨槿忽然开口轻问,脑中灵光一闪。“除了您,赤昭与周家也曾经有过节。但是此时也避世而居,我想应该可以引蛇出洞。” 温竹竿自然不知道这些年汶桑帝国发生过什么,不知道献元乱政与“血洗帝都日”,所以白墨槿没有多做解释。 那毕竟是一段冗长的歷史,解释起来颇费力气。 温竹竿眼中阴光流转:“真是有意思,小姑娘你是要我和你们一起查出杀他的兇手,然后为他报仇雪恨吗?为杀死我妹妹的兇手报仇?” “我们只是为了避免一些无辜者的死亡。” 慕云寒沉着道,“前辈,您这几年不问世事,也应该明白南盟盟主对于南盟的安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周氏一门就此断绝,南盟又少不得一阵腥风血雨。” “呵,”温竹竿轻轻笑了一声,“那就查吧,我能帮你们什么?” 不要说温竹竿不知道,就连碧筠和慕云寒都不知道白墨槿打的什么主意。 白墨槿徐徐道:“那日赤晗逃脱之后,应该把消息给了赤昭,赤昭大概已经知道他在我们心中已有嫌疑。但是,当他知道还有比自己更有嫌疑的人时,与其提心弔胆,他一定会选择铤而走险,一劳永逸。” 温竹竿那厢听得一头雾水,碧筠和慕云寒却恍然大悟。 当日下午。 “轰!”一个烟花弹被碧筠抛上了天空,天空上绽放出一朵明媚的花,绚烂耀眼。 “你以为你的那些罪行不会被人知晓?哈!真是笑话!”碧筠笑得轻狂,似乎胜券在握,“你就是谋杀周天德的兇手,无论是杀人动机还是作案时间,还是周天德死前中的那味‘前尘魇’,你都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你有什么可狡辩的?” 温竹竿的声音气急败坏:“前尘魇?这是什么东西!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身为百蛊盟的右使,怎么学北边那群龟儿子,乱泼脏水,血口喷人?” 碧筠冷哼一声:“我们不屑与正教为伍,是因为我们问心无愧!但是,我们百蛊盟何时出了你这种奸佞邪恶之徒?平白叫那些人笑话!” “他妈的有病吧?我早说过不是!哪里来的小毛孩子,也敢质疑你爷爷!”温竹竿骂道,“你除了会朝我嚷嚷,还会什么?你可曾找到过一丝一毫的证据?” “你这狡猾的老狐狸,一早就毁尸灭迹,我还怎么搜得到?”碧筠怒道,“但是很快情况就会不一样了。我这枚信号弹一旦发上天空,百蛊盟众人都会看到,到时候众人拾柴火焰高,就不行一点蛛丝马迹都发现不了!” 这时候,已经有几人躲在旁边暗中观察了。看着两方盛怒对峙的情景,谁都不敢上前一步。只把所有惊讶都暗暗憋在心里。 周天德和周翼诚相继死亡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南疆,这事情本来就生得蹊跷,难道这个不问世事的老疯子,竟然是兇手?几个人心中都有猜测,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碧筠和温竹竿旁边不远处有一个小竹屋,就是他这些年一直隐居之处吗? “啊哈!真是小儿无知!你以为那些人真的能来么?”温竹竿从衣袋里拿出一个蛊虫,赤红色的,像血光映红的眼。 只见他双手交叠在胸前,枯瘦的手指在这蛊虫上轻轻一点,双手结出一个印记,一团血光骤然爆发开来,以温竹竿为中心呈圆周扩散。 那些旁观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股强烈的推力推着他们一直向外,毫不理会竹子的阻拦。竹子划破了他们的衣衫和皮肤,让他们狼狈不堪。 迅疾的后退中,他们似乎听到了碧筠尖声的咆哮:“你敢伤我!”声音起初尖利,但是到了最后,却显现得中气不足,这是内力虚空的表现。 闻讯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却发现他们面前好像横着一堵看不见的墙。他们想上前一步,却是不能。 竹涛万顷,哪里还看得到碧筠和温竹竿的身影?只有几个衣衫褴褛,满身血痕的人,在互相包扎伤口。 避世不出,早就了无踪迹的老疯子温竹竿,今日居然现身了! 相继死亡的周氏父子,竟然不是因病死亡,而是有人蓄意谋杀! 右使大人碧筠,竟然说温竹竿是谋杀周家父子的兇手,其中还提到了一味名叫“前尘魇”的蛊虫! 老疯子使出了一种神奇的蛊虫,所有人都不能进入一片区域! 两个人争执之下,老疯子竟然重伤了右使碧筠! …… 无数传言像风一样,一夜之间就吹便了南疆所有山岭。这些传言,无异于一颗爆炸在水中的□□,激起千层浪花。 无数人谈论着这件事情,却一无所获。 当年那件事情,时隔多年,再次沸沸扬扬。老人们回忆着当年温菊秀被活活烧死的情景,是那样惨烈和悲壮,令人至今心有余悸。 这样来讲,右使大人的推测,似乎不无道理? 第34页 然而此时,百蛊盟中最擅长与破阵的赤晗竟然怎么也找不到! 这些天来,赤焰堂的门槛都快要踏破了,无数人来请求赤晗破除阵法,可是赤晗和赤昭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个主事的都没有!倒是赤焰堂的僕人忙的焦头烂额。 蛊虫放出,所有暗中旁观的人都被逼退。 慕云寒和白墨槿埋伏在暗处,碧筠终于松了一口气,才发觉,一身冷汗已经湿透了她的后背,她无力地瘫坐在石头上,连对温竹竿说抱歉。 温竹竿满不在乎道:“我也很好奇,到底是哪个人,竟然杀了我的仇人?” 碧筠看着眼前的老人,只见他清瘦而苍老,似乎不是传言中那个炼蛊变态狂人,而只是一个失去了妹妹的哥哥。 虽然眼前这人被称为“老疯子”,但是,他的心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多。所以,他没有选择復仇。 ☆、计策之果 随后,就只能等待了。三个人轮流守着。 赤昭总会有按捺不住的那一天,因为一旦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温竹竿就是板上钉钉的兇手,他的嫌疑也就永久地解除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怀疑他。这就是所谓一劳永逸。 如果一时的冒险能换来嫌疑永远的排除,这对于身怀绝技的赤昭来说,确实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是,三天过去了,为什么没有一点儿动静? 难道是他迷路? 白墨槿打了个哈欠,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垂。白慕云寒温柔地拍了拍道:“你要睡,就睡一会儿好了。” 白墨槿刚闭了眼,脑子又清醒过来:“不能睡。”一根金针扎入后颈“清明穴”,又很快大睁着眼睛,注视着夜色中的风吹草动。 夜色勾勒出两个人的影子。 但是,他们显然不是从一个方向来的。这几天来,一直又不少人围在阵法外面无法进来,可这二人却不一样。 阵法在别人面前就是一堵墙,牢不可破的墙;但是他们面前,却像是一层虚无缥缈的云烟,无法给他们造成任何困扰。 上钩了。 所有人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打草惊蛇。 为什么是两个人? 怎么,赤晗和赤昭都来了?那他们为什么不一起? 所有人心中疑惑,不约而同地觉得匪夷所思。 白墨槿指尖扣住两枚金针,蓄势待发。夜深天暗,待二人接近道一定距离的时候,她才有十分把握。 两个黑衣人似乎发现了彼此。 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所有人都神经如同一根绷到最紧的琴弦,心跳到了嗓子眼儿。 这两个人,竟然不是一伙的?而且,他们事先并不知道对方的到来? 碧筠认得,那个说话者的声音是赤昭无疑了。还有一个人呢?不是赤晗的声音,那么还有谁?听他的语气,两人似乎认识,但并非同行。 另一人回答道:“你本来不必要为我铤而走险的,我怎好意思再麻烦你?我绝没有连累你的道理!”这声音极为陌生,在脑海中找不到一个与之相似的。 看来,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为他铤而走险?连累?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听这个语气,似乎赤昭还不是正主儿,真正是杀人兇手是这个神秘人。 赤昭低声道:“快回去!剩下的事情我一个人做完就行!” 另一人却纹丝不动。赤昭变得有点着急,来到那人面前似乎想把他推走。 就在这时,白墨槿手中的金针终于弹了出去。看似轻盈,但是却已经灌注了她五分内力。金针极细,即使是以转瞬即逝的速度飞过去,依旧没有发出一点风声,金针表面涂了墨汁,不见半分反光。 世上少有人在不防备的情况下躲过白墨槿的金针,他们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有埋伏!” 只听那男子惊唿一声,在那金针触到穴位的前一刻慌忙转身,将赤昭往地上一推,不及再躲避的时候,那两枚金针也只是穿透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皮肉。 白墨槿眯了眯眼,后悔没在金针上淬药。 很不巧,拥有躲避她暗器的实力的人万里挑一,而这名男子,恰恰是那万中之一! 那男子对赤昭大叫:“快走!”而赤昭仍然不动。 白墨槿清叱一声:“绝不能让他们走了。”三人本来埋伏在暗处,此刻一齐出来,封死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我就是杀死周氏父子的兇手,带走我,给周家长命吧。”赤昭站定下来,举起双手。诡异的是,他的眼睛里竟然闪烁着某种解脱与愉快的光芒。 “何必束手就擒?” 那男子手臂一挥,似乎有什么乌黑之物随着他的动作破空而来——与浸了墨汁的金针不同,这东西虽然通体乌黑,在月光下却泛着寒光。 那物来势并不迅疾,很容易便能侧身避过。但是不到瞬息时间,突然一声轻微的铮鸣。它竟在瞬间分成三瓣,依稀是三条长短不一的白色亮线,令人眼花缭乱,还未到一个转眼的时间,那三条白色亮线已经逼近了三人眼前。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论“快”字,能与暗器相抗衡的,也只有暗器。 白墨槿立即发出三枚飞镖,迎着那三条白亮的细线撞上去。 第35页 “铮——”只听得一声响亮的铮鸣声,整个山林都为之一震。三枚飞镖同时发出金铁撞击的声音。白墨槿才恍然:“三叶合心!” 那三条白亮的线,是三把极薄的飞刀。它们与白墨槿的飞刀撞在一起,瞬时化为齑粉。 那人见暗器被截,心知碰到对手,只得高叫:“周天德是我杀的!周安豪也是我杀的!和赤昭没有半分关系!” “你不要听他胡说!一人做事一人当……” 天下竟然有人争着当兇手? “是非黑白自有论断。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不是只言片语能改变的。”慕云寒望着那个身份未明的人,眼神锐利。赤昭皱起眉头,失望地嘆息一声。 与此同时,白墨槿、慕云寒、碧筠三人,暗暗改变着位置,形成一个简易的阵法。 然而不巧,在阵法形成之前,赤昭便看破了他们的意图。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将它抛给那人,却留了一枚蛊虫在手中,捏碎。“你快走!” 顿时,整个山林瀰漫在一片滔天的白雾当中。瞬间,眼前一片模煳,连声音都削弱了不少,要在这迷雾中感觉到旁人的位置,更是不易。碧筠将一个冰凉的物事放入白墨槿手中:“这是追踪蛊,快追!” 白雾不久散尽,那黑衣人与白墨槿都不见了踪影。 赤昭望着他消逝的背影,决绝地笑。 “这一次,不知道我能为你做多少……但不管怎么样,我总算尽了自己的努力……若我能护你周全,那样最好。” ☆、千里之追 白墨槿追那人而去,碧筠和慕云寒自知轻功不能与之相比,就留在了原地。 也许赤昭会给他们带来什么信息也说不定。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赤昭一把取下带在脸上的面具,以认命的口吻说道。“其实,我真的是兇手。是我杀了周氏父子,你们想怎么?” 他脸上带着决绝而傲然的笑容,虽然说着供认不讳的话语,但是嵴梁骨却挺得笔直,把头高高抬起。他的脸瘦削而憔悴,面色蜡黄,眼球中布满了血丝,下巴上布满了青黑的鬍渣。 这不是她记忆中的赤昭。碧筠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当年,那个少年脸上带着朝气蓬勃的笑容,与现在这样,简直判若两人。 “当然不会是你。”慕云寒摇了摇头,眼睛如深潭古井一般不了见底。“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赤昭这才反应过来,他忙于给那人制造逃生的机会,却忘了打量埋伏他们的人,这才抬起头来。眼前两人一人是与他平起平坐的右使碧筠,还有一人,竟是慕云寒! “血洗帝都日”唯一活下来的皇子! 赤昭惊得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慕云寒依旧从容而淡定:“左使大人,你的性格还是一点没变。一点也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当年?当年他听说了慕云炎的死讯,几乎杀到帝都去,不惜众叛亲离,甚至胆敢大骂新崛起的政权。他被自己的亲父母打得下不了床,然后绝食多日。 人死不能復生,从此之后,他便心死,隐世而居。若不是赤晗这个阵法奇才,赤氏一门也许真的要渐渐落没下去。 “其实不难看得出来,你在为刚才那人脱罪。这是为什么呢?” 赤昭仍然争锋相对,寸步不让:“那又如何?兇手不兇手的事情,你们又没有证据……况且,你们找不到他的!” “找到不找到,是一个问题。不用你来担心。”慕云寒依旧气定神闲,好像根本不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只是,能让左使大人重新出山并且甘愿为之顶罪的人,这普天之下,也只有二哥一个吧?” 赤昭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眼眸中划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復镇定:“你瞎说些什么?他……早就死了……” “有没有死我不清楚,你应该清楚。但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兇手是那人,而不是你。就此别过吧,我们本就两不相干。” 慕云寒起身,转头。镇定自若,胸有成竹。 赤昭终于崩溃般地垂下了头,愣愣地半天站不起身。心中却在暗暗祈祷。 但愿,他可以逃过一劫。 “我们,现在还要去追他们吗?”碧筠不明白,为什么慕云寒会对一件这么悬的事情如此自信。直接转身离开而不是试图在赤昭身上获取更多讯息。 “追不上了。阿槿的轻功高绝,那人应该比不上她。但是加上赤昭那袋子东西,就难说了。她的暗器与那人可以战成平手,自保应该是没问题。” “但是,我相信她。” 慕云寒忽然绽放出笑颜。嘴角挑起一个微微的弧度,俊朗的眉目舒展开来,澄澈,湛明。就像是春至,雪原冰川融化出的清水,涓涓流淌,不带任何杂质。 他极少笑,极少流露出自己的情感。此刻一笑,竟然有一种突破桎梏的自由之感。 碧筠心里都是一震,暗暗夸起白墨槿的好眼光来。 “现在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但是我们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地,把这消息散播出去,最好是天下皆知。那人的阻力多一分,阿槿的胜算便多一分。” 第36页 “此刻南盟正是人心涣散之际,如果有一件事情来分他们的神,让他们同仇敌忾,周翼诚那里也会好过一点。” 碧筠的心性又坚定了几分,立即着手去传播消息。 “只是……二哥,为什么会又活过来呢?他的背后,有没有人呢?” 慕云寒在心中自言自语道。 “什么?武林盟主周家那俩父子的接连死亡,竟然是谋杀!” “这个传言江湖上早就不是秘密了!李兄你可是孤陋寡闻!” “但是,这消息是这些日子像长飞毛腿一样,传遍了整个南盟,听说啊,现任的盟主还亲自证实了这一消息!” “也不知道周家是招惹了哪路神仙,父子俩死状都一模一样!听说兇手已经查到了,正从南疆逃逸,但是谁都不知道逃到了什么地方!” “哎哎哎,我媳妇儿的邻居他表亲和周家有点儿关系,有个绝密的消息,你们听不听?”还未等众人回答,那人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传说是个白衣小姑娘拍着胸脯保证,说她一定能找出兇手来。” “这可算什么秘闻?可不就是一个白衣小姑娘一路从南疆追着兇手,人家也没食言啊,可不是!” “别在这交流耽搁时间!兇手是找不到,但是那个白衣小姑娘,你们一分神,可就找不着影子!” 茶馆中,几个人议论纷纷。 在酒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蜷缩着一个带着斗笠的人,不管是身形还是容貌都平平无奇,在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号这样的人物。但是奇怪的是,这人来酒馆,不点酒也不点菜,面前光放了一杯清水和两个馒头。 听到这几人的议论,那人的目光越发幽暗下去,皱起眉头。 他就是那天逃跑的黑衣人。此刻摘下了面具,倒也无人认识他。忽然,他感觉到一阵不安的心悸,四周围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他的心脏却骤然跳得快了起来,全身也汗毛直竖,就像有什么人,暗中窥视着他一般。 那是持有追踪蛊者接近的标志。 那人皱起了眉头,无力地扶了扶额头。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锦囊里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蛊虫,一条缠绕着一条,就像是迷宫一般。他从其中取出一条蛊虫,在手中捏碎。 那种令人窒息般的感觉骤然没有了,他长舒了一口气,抓起馒头和着清水就往嘴里塞,不一会儿就将两个馒头和一杯清水吃得一干二净。像个三天没吃饭的乞丐。 当然,在这座酒馆里面,所有人都在讨论那场轰轰烈烈的大追击,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真正的兇手在狼吞虎咽。 那人刚捏碎的蛊虫名叫“迷宫蛊”,专是“追踪蛊”的克星。但是每一只蛊虫的效果,只不过有区区三个时辰而已。 那个白衣的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那人心中暗骂道。她只用简易的飞镖、飞针就能与自己精巧绝伦的机括暗器不分上下。 而且,迷宫蛊不能连续使用,在上一只蛊虫失去效果之后,必须要隔两个五个时辰才能再次使用。每当效用一失去,那女人就立即追上来! 前些日子在南方丘陵地区还好,人烟稀少,看到自己的人不多。但是随着他越来越接近,人口越来越密集,那传言传得越来越人尽皆知,他的迷宫蛊越来越少。 每当他到一个地方,都会听到人们在讨论这件事情。它已经成为了当下最流行的谈资。 虽然,无人识得他的相貌,他仍然要提心弔胆。 还有,赤昭,你在南疆,还好吗? 他嘆了口气,在锦囊里摸出两个铜钱,然后离开了酒馆。踏着轻功,继续向北去。 “明明就是在这里啊,怎么就突然不见了?”白墨槿快步走到酒馆门前,看着手中碧玉似的蛊虫,学着碧筠的样子戳了戳它。蛊虫在她手掌中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但是始终没有一点动向。 她站定在酒馆门前,皱着眉头,疑惑不解。 刚才,白墨槿清楚地感觉到,那个人就离她不远。但是,当她顺着追踪蛊的指引,一路寻来的时候,那人的气息突然就没了踪影。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每过一段时间,这气息就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一次,然后又渐渐地显露出来。而且到了现在,那气息消失的频率却越来越高了,她是死咬着,才没有跟丢。 真是恼人的东西!就是因为它,自从从南疆追出来,她连兇手的面都没有见到! “看,是那个白衣小姑娘吗?”白墨槿这一袭白衣极为显眼,虽然她不曾在江湖上露面过多少次,但是仅仅是传言中那个白衣女子的“白衣清冷,面容妖娆”,就足以让别人分辨出她 。 唯一的好处就是,当地人看到了她标志性的白衣,便会知道兇手就在附近。全城的戒备性都会提高不少,这也阻拦着那人的前进。 她知道她不能停。按照他出了南疆丘陵之后的路线,他似乎在一路向北……北方难道有什么特殊之处?不及多想,她立即顺着向北的路,直追过去。 ☆、千里之追(2) “怎么办?” 那人再一次打开锦囊,锦囊里只剩两只迷宫蛊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其它蛊虫了。 他陷入了一个纠结的困境。他内心是不想使用蛊虫的,如果说的再具体一点,那就是捨不得。但是如果不用,他就会被发现。 第37页 此地,距离霁月汶桑两国的边境线,还有一个郡。 此郡名叫扶风郡。毗邻京畿。此外,扶风郡还是周家所在之地,南盟人士的汇集之处。而眼下他在六裕郡,显然没有那么重要。 他的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 那么,省着点用吧?即使被她知道了,要赶上的时候,再捏碎一枚蛊虫,应该是来得及的吧? 不行!如果一不用那蛊虫,那女人就像幽魂一样又跟上来了,到时候命都玩完,要蛊虫还有什么用? 但是,终究有弹尽粮绝的那一天啊。 他终于拿定了注意,不用。反正,这张脸如此平凡无奇,绝不会引人注目。江湖中人有急事时,提起轻功飞檐走壁,也是有的。他不知道这样的举动会为他带来什么后果。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他自己确实不引人注目,但是白墨槿的白衣却是个很显眼的标志。 白墨槿走在六裕郡熙攘的街道上,手中握着碧绿的追踪蛊。追踪蛊牵引着她一路向前,那感觉越来越强烈,白墨槿生怕不知什么时候,这一条线索又断了。她的心一直悬着,追踪蛊源源不断地向她传递信息,让她心稍安了些。 还好,没有断。 感觉上,离那人越近,白墨槿便越紧张。 街道上的人们看到那一袭白衣,就不由自主地让了路。若有谁耽搁了这白衣女子的时间,耽误了追捕兇手的时机,南盟当然容不下他。所有人只避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白墨槿没有时间来理会这些注视的目光。她骤然觉得,这追踪蛊的牵引越来越弱。与前段时间的骤然掐断不同,这一次,好像是那人在疾速地远离。 白墨槿挑了挑眉,光天化日之下,他还敢跑?她跃上屋顶,果然看到一个人影直直向北奔去。 白墨槿自然不甘示弱,提起轻功追了上去。足尖在屋檐上轻轻一点,整个人轻盈如鸿雁般飞起,街道、房屋在她眼中极速地后退,两人的距离渐渐缩短着。 她手中扣着淬了药的暗器,不需要命中穴位,只擦到皮肤一点儿,就会立即昏迷。 “看!她跑了,是看到兇手了吗?”无数人抬起头,只见白色衣袂快如闪电,一抹纤细的倩影一闪而过。 “果然是‘江心秋月白’!水流湍急的宁江都能如履平地,区区飞檐走壁又怎么难得到她?” “你看!那兇手好像在前面!”街道上,一目力超于常人者隐约看到了一点影子,“快将他拦住!” “怎么拦啊?我可是连影子都看不到!” 两人一追一逃,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便完全不见了影子。 “那就……快通知别人!去找,找玄铁门!”一人推测出方向,叫道,“快马加鞭,四条腿总跑得过两条腿,定能在他们之前赶到玄铁门,那里的暗器定能将这兇手砸下来!” 果然,白墨槿嘴角挑起一抹笑意。追踪蛊的牵引也越来越强烈,显示她离目标越来越近,所以前面那个人就是兇手无无疑了,绝不会是什么偷天换日的技俩。 她并不想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声鼎沸的茶馆中到处寻找,这样明面儿的追捕,是她占上风。 她的轻功一流,暗器一流,世间少有人能敌。其他什么刀枪剑斧一概不会,却专克制了兇手。 “该死的!”那人在前面全力逃跑,不时向后面放出些暗器。这些暗器虽然不足以阻挡白墨槿的脚步,却能勉强为他赢得一些宝贵的喘息的时间。 原以为他们之间的距离足以削弱追踪蛊的作用,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原本继续前进,但是一处熟悉的建筑突然撞入了眼,他的脚步不禁一顿。 玄铁门。 那里的牌匾不似平常木质,而是用精铁煅烧而成。阳光下,“玄铁门”三个大字闪烁着耀眼的铁光。 “霍炎!” 玄铁门的人,刚得到了消息。玄朴想到能为缉拿老友的兇手出一份力,自然带领着门人出来埋伏。 但是看到跑在前面的那人的时候,玄朴却惊得鬍子颤抖。 那兇手,竟是他的亲传弟子,霍炎。前些日子霍炎说他祖父重病,告假看望,他便准了。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他。 但是这兇手的面容似乎和霍炎无尽相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炎与周家素无恩仇,怎么会…… “门主莫不是看走眼了?那兇手怎么会是霍师兄?”玄铁门一弟子指着那道影子。玄朴定了定神,才发觉那人与自己的弟子确实不同。 但是不知哪儿又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相像,让他不由自主地认错了。他回忆霍炎的模样,却发现,那原本熟悉的面容却在记忆中越来越淡,直至消磨。 然后,她他的记忆中似乎是全然没有这个人似的,想不起关于他的一切 。 霍炎……玄铁门众人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只记得他是门主的弟子,相貌、家世、性格,却是再也记不清楚。 他向来不惹人注目,在玄铁门中,就像是透明的一般。 他总是低眉垂目地跟在门主身边,不是惊才绝艷的天才,却也不是朽木不可雕的废材。然而恰恰就是这种人,能让人特别容易忘记。 第38页 “师兄,你发什么愣?”二长老见玄朴低头思索的模样,出言提醒道。 眼见那兇手就快要到玄铁门的埋伏范围之内了。玄朴这才从回忆当中回过神来,开始伏下身子,抬头看着兇手的身影。 等兇手终于踏入埋伏圈的时候,他向众人做了个手势。 骤然间,机括之声大响。那人见暗器来势汹涌,不得不从屋檐跃到地面上。无数暗器密集如雨,纵横交错形成阵法,如一张寒光交织的大网,将那兇手网罗其中。 这一次定然不会失手了,想到昔日好友之仇得报,玄朴心中快慰,一时也无暇顾及自己的弟子霍炎。 即使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奇怪。 但是,出人意料地,那兇手身形一闪,身法快如鬼魅。好像看破了这暗器阵法一般,身形翻转,好几枚暗器都是擦着他的衣衫而过,衣衫虽有破损,但他却未见丝毫血迹。 “这是玄铁门的独门阵法!外人不可能得知!”大长老不可置信地大声喝道。 大长老深谙此暗器阵,刚才那兇手躲避之处,恰恰是阵法唯一薄弱的空门! 这必然是对这阵法熟悉的人才知道,他威严的眼光扫过众弟子,众弟子皆噤若寒蝉,不敢发声。 玄朴却惊出了一身冷汗,眼前看到的景象和他刚才一时的错觉竟然如此吻合,如果那人不是玄铁门中弟子,又何以破解如此阵法?今日玄铁门中众弟子,就他一个人不在! 再看那兇手的身影,与霍炎的毫无二致…… 但是,他想不出为什么。 他一时困惑直极,甚至忘了再打手势,发动第二轮进攻。 所幸,那人忙于破阵,在刚才那短时间内并未前进多少,尚在他们的埋伏圈内。大长老反应过来,立即使众人发动了第二轮箭雨。 白墨槿心中暗叫不好,那人擅长于暗器,当时她也在这一点上吃过亏,这暗器阵法,怕是奈何不得他。她对阵法一窍不通,所以只能在包围圈外观望。好在这箭雨虽让她不得近身,但是也拖慢了那人的脚步。 不多时,他以诡异的身法将那些暗器全部避开。抬头看去,只见一阵阵刀光剑影,暗器反射出精铁的光芒,在阳光下极是刺眼。 那人身法比暗器更快,眼睛已经无法锁定他的位置,只看到阵阵残影。他就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在渔网中穿梭而过,最终的全身而退。 第二轮阵法以破。 这是玄铁门众人所未曾想到的,玄铁门暗器精巧,配合上阵法更是所向披靡,何曾连区区一个无名小卒都奈何不得? 长老们大为气闷,玄朴却仍然愣着。 他曾被告知,周氏父子死于玄铁门的暗器,三叶合心。 不管是有理有据的猜测,还是虚无缥缈的直觉,一切都一一对上了号。虽然面容已模煳,但是不能否认地,这兇手,竟然就是他的弟子,霍炎。 但是,为什么呢? 传说就这一天晚上玄朴梳头的时候,发现自己头髮掉了一大把。 作者有话要说:  生命不息,运动不止。 收藏评论谢谢啦~ ☆、天镜之秘 就在他破阵的功夫,在阵法外面,已经赶来了不少人,将他团团包围起来。 “你就是谋杀周氏父子的兇手,实在是罪不容诛!” “就是你,欲搅乱南盟的和平!” “人证物证俱在,如今你插翅难飞!还是乖乖伏法认罪吧!” …… 无数人叫嚣着,用言语将这人千刀万剐,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刚才他破阵,他们都看到了。在场所有人都自问没有这个实力,若是他们自己踏入那刀光剑影的阵法,不知还能活几个唿吸的时间?他们不敢贸然出手。 “哈哈哈哈哈!”那人被包围在人群的中央,大笑。 笑声里有狂傲,更多的,却是苍凉。 “真的插翅难飞么?” 他回头,看到那一袭白衣已经渐渐逼近。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从锦囊中不知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一口吞下。 白墨槿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以她金针的准头,还有他闪避的实力,只要再靠近十二三丈的距离,她就可以确保无误。 但是,就在她手中金针弹出的那一剎那,那人动了。 那人像之前一样,足尖在屋檐上轻点,借力腾起身子来,然后像一支离弦之箭,疯狂地向前窜。同时,回头,不知道看向哪个角落。速度比之前快了两倍不止!骤变之下,她的金针又落了空。 玄朴却知道,刚才那人的回眸,是看向他的。他的目光里似乎有某种愧疚和熟悉。 他仍然非常疑惑。 无数人拦在他面前,似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想拔出司机的兵器,阻拦他的脚步。但是兵器还未□□,那人已经逼近他们面前,轻轻跃起,踏着人群的肩膀或头顶逃出了人墙。 “那小子,过去了?”有人摸摸自己被踩的肩膀,只觉得刚才被什么东西轻飘飘地撞了一下,一道轻捷的影子就这么从他头顶掠过,然后,才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疾风蛊!一枚上等品质的蛊炼成,要耗费百年的时间! 再想赤昭交给他的那个锦囊,那里面,装的应该是赤昭所有最珍贵的蛊虫,这人到底是谁?值得赤昭如此情深义重? 第39页 面对如此强敌,千万不可大意。 白墨槿暗道。再提起一口气,脚下的动作又快了几分。扶风郡南北距离并不长,照两人这个速度下去,不出一个时辰,便能到霁月汶桑的边境。 众人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路。 但是白墨槿竟然发现,他的方向有些偏了。不再是单纯的向北,而开始向西偏。 六裕郡以北是扶风郡,扶风郡以东是帝都,扶风郡以西是云魄郡。 云魄郡,是中心平原唯一的异数。 中心平原之所以被称作中心平原,顾名思义,首先,它位于霁桑大陆的中心位置,然后它是一个很大的平原。 这里本来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但是云魄郡有云魄山脉,如天堑一般隔开了两个国家。云魄山脉山势高险,易守难攻,只有一道关口,名叫上阳关,几乎是战争的命脉。 上阳关在两国手中争来夺去,几乎每隔百年,就要易主。 不管上阳关属于谁,这一国却终究无法将另一国完全吞併。时间终会消磨帝王们的雄心壮志,统一大陆的愿望,在万年光阴的消磨下,终究所剩无几。 但是明里暗里,两国从未停止过这样那样的交锋。 其实,现在所谓上阳关之争,已经不復存在了。 那人是要去云魄郡吗?他的目的是什么?是单纯想避开武林人士汇集的扶风郡,还是在云魄郡内,又有什么其他变数? 白墨槿不需要思考,也没有选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追。跟随着那人的方向,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追。 自从服用了疾风蛊,那人的速度快了两倍有余,白墨槿提起全力,才勉强能保持着距离,不至于跟丢。 早有人记下他们的方向,见拦截无望,又前去给别人报信。 “那兇手和秋月白去哪儿了?” “您估计是赶不上喽!这兇手中了玄铁门的埋伏,谁知道竟然给他避过去了!看他的面容,似乎是江湖上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实力?要说玄铁门的暗器阵啊,那可是……啧啧啧……” “别扯这些没用的!快说,他们到底在哪儿?” 六裕郡的街道上,一个绿衣女子在打听兇手和白墨槿的下落。这件事情在江湖上穿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在路上随便找一个人,都清楚其中经过。只是那人喋喋不休,似乎一句都没有说到重点上。 绿衣女子急得跳脚,旁边一男子倒是沉着,面容看不出喜怒。但是心里的急切之情却丝毫不弱于那绿衣女子。 自然是碧筠和慕云寒。两人一路散布消息,一路打听消息,一路追着他们的行踪,却总无法见到他们的人。 路人不满地瞟了碧筠一眼:“你这小姑娘看着白白净净的,怎么咋咋唿唿的?” 但是一对上碧筠兇恶的目光,那人心想因为这则消息,南盟多少人物闻讯赶来,别惹到什么惹不得的人物。 于是立即道:“告诉你就是了,秋月白追着兇手走了好一会儿了,说起来奇怪,从南疆一直到六裕郡,他们的路线都是一路向北的,但是到了这里,兇手就突然改向西北云魄山脉那儿行,也不知道兇手的老巢是不是在那儿,你们不知道,那他们的速度有多快!嗖的一下,连影儿都没了……” 他犹自喋喋不休的时候,却发现那绿衣女子和她身旁的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自言自语道:“跑那么快干什么?官道都堵着呢!” “云魄山脉却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是这都是对于军队来说,若是他一个人,谈什么攻、守?或许他真的有什么隐藏的势力?”慕云寒分析道。 他有八分确定,那人就是他的二哥,慕云炎。但是至于他为什么又活过来了,仍然是个谜。当 年,连他的尸首都找到了。回想起来,那具尸首的脸被刀剑刺得一团血肉模煳,看不出形貌,唯一能辨认他二皇子身份的,也之后身上的衣衫配饰而已。 这么说起来,慕云炎大概是假死无疑了。“血洗帝都日”事发突然,慕云炎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哪里去给自己找一个替死鬼来?自然是有人帮他做的。 那个人是谁?不得而知。现在也没有时间思考、追查。 “可不要顾那么多!快往那个方向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其实,早就来不及了。 官道上,挤满了人。几乎没有乘马车来的,全都是骑着马。生生将官道堵了个水泄不通,已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 “喂喂餵!前面的快点儿!” 马蹄朝前踏进一小步,填补上好不容易空出的位置。 “烦死了,别催,我们也急啊!” …… “这可怎么办?”碧筠都快要急疯了。 这些天他们从南疆一路追来,虽说官道上人是不少,但是还从来没有这么多过。只因为这里是那兇手第一次公开露面的地方。 除了用马,没有第二种办法。因为与他们比轻功,简直是自不量力。 “看来……也只能试一试了。”慕云寒喃喃道,似乎是在对碧筠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试什么?”碧筠一头雾水,难道他还有什么办法?以剑神弟子或者三皇叔的身份勒令他们让开?不,武林中人多多少少有些傲骨,不愿轻易屈服,如此一来,岂不是更耗时间? 第40页 慕云寒逆着人流,向人烟稀少处走去,碧筠虽不解其意,但是仍然跟了上去。慕云寒向来稳妥,说不定真有什么门路。 终于到了偏僻的郊区,慕云寒四顾无人,才停了下来。 “你记得我和你们提过一种阵法吗?就是,可以在一瞬间从南疆,到达霁月的北境?” “怎么,你会?”碧筠却不大相信的样子,毕竟这事情太过于神奇,以至于大家都把它当做一个传说故事,其可信度和太阳从西边出来差不多。 “是的。但是,还不太成熟。你敢不敢同我一试?” “有什么不敢?”几乎是想也没想地,碧筠脱口而出。不管这事情听起来多么荒诞,她都愿意冒险一试。 慕云寒轻轻一笑,日月天地都为之失色。他拿出一支笔,缓缓念动咒诀。一些生涩而古老的文字,轻轻地从他口中吐出,一线银色的光辉,缓缓地冒出笔端。 碧筠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那些传说,真的存在!她虽然听不懂那段咒诀,却也能感受的到其中恢宏的气势,天地之间经纬纵横,莫不在其中,令人从心底里升起某种敬畏之感。 笔落地,缓缓画出一条条或直或弯的线条,组成一个神奇的,蕴含着强大力量的图案。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中天镜族神乎其神的阵法? 收藏评论谢谢啦~ ☆、名将之殇 在山崖石壁中兜兜转转,那人终于来到了一个平坦空旷的地方,这里似乎是战场上的一个关口,有修建好的瞭望台,因为地势的特殊,没有城墙。关口处,依稀写着三个大字“上阳关”。 秋风萧瑟,那些建筑已经破旧不堪,黄叶纷飞,耳边风声好像化作了一声声苍凉的嘆息。 奇怪的是,这作为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处,按理说,应该是兵家必争之地,无论是霁月或者汶桑得到了这个关卡,都应该严加防守才是,但是这关卡竟然如此荒废! 事实上,这座关卡已经荒废十年了。 十年之间,少有人踏足此地。今日云魄山脉人流如潮,是否唤醒了关口的记忆? 出人意料地,那兇手竟然停了。他从锦囊中又拿起一只蛊虫,一口吞下。然后又一跃而起,越过了那个关口。 这时,恰是西天第一缕彩霞出现的时间。 白墨槿直追过去。但是变数却在一瞬间产生了。 只听得一阵“喀喇喀喇”的声响,似乎有什么破土而出。平地上,竟然凭空冒出了许多人! 他们身着着汶桑正规军的军装铠甲,有的手持□□、有的是长剑,还有盾牌等等,竟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什么?大平地上凭空冒出来人? 这简直比南疆丘陵下雪、太阳从西边出来、云魄山脉一瞬间被夷为平地还要离谱!这用常识无法解释,但是这么荒诞的事情,确确实实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不可思议! 再看那一头,他已经奄奄一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甚至无法支撑着坐起来,但是露出了一个胜利般的微笑。 那些人怎么不拦他?白墨槿被拦得不得不退回去,心中想道。 “啊!这里……这里是那个乱尸坑!” “不可能!那兇手怎么可能过得去?” “十年之间一兵一卒都不得过!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 本来被两人远远甩下的众人寻着他们的踪迹,陆陆续续地来了。 他们看着那些凭空冒出来的人,并没有显现出像白墨槿一般的惊讶。但是对于兇手越过这些怪人这件事情,却惊得目瞪口呆。 白墨槿看了看那兇手,见他的体力已经被耗得一干二净,一时半刻不可能起来,便停下了脚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群譁然:“白姑娘,你连这乱尸坑都不知道?” 白墨槿柳眉挑起:“乱尸坑?这些奇怪的东西,竟然是尸体吗?” 医神谷与世隔绝,她近两年才出江湖,对南盟只是了解了个大概,时事政治,江湖轶闻,实在可以算得上孤陋寡闻。 但看众人神情,似乎是什么人尽皆知的大事。 “白姑娘不过十六七岁,十二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也难怪她不清楚!这里本来是一个险要的关口,曾有上阳要塞之称。这乱尸坑的故事,要从前朝之前朝的一个将军说起……” 传说,这个乱尸坑是大约十二前,那正是献元帝年间。 那个黑暗的社会背景,正是悲剧的序幕。 有个大将军名叫萧景宸,骁勇善战,赤胆忠心,是百年不出的名将。在先皇帝胤天帝时期,他曾经只身抵挡住五万兵马。 当时朝廷中乱党横行,宰相一家独大,党羽众多。唯萧将军清廉忠君,为官多年从不接受贿赂,从不结党营私 。 萧将军为人耿直,见皇帝整日沉迷于酒色之中,便多次直言上谏。 宰相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曾讽刺道:“将军者,带兵打仗也。谏乃文臣之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他多管闲事了。 昏君与佞臣总是一拍即合的,献元帝极为宠幸宰相,就算朝中有人心中有什么不满,也不敢像萧将军一样提出来。 他们真的看不出来献元帝都做了些什么勾当吗?他们并不缺乏这样的智商,只是缺乏说出口的勇气。 第41页 因为那时候,宰相是四朝元老,权势滔天。 霁月与汶桑争夺天下多年,正好那时霁月的烈琼女帝好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一次又一次地发动着进攻,却都被萧将军抵挡住。 有一天,献元帝的一个宠妃忽然兴起,要新建造一座宫殿。但是劳力已经不够了,这荒唐的皇帝竟然想用士兵来填补劳力的空缺,于是逼迫着萧将军交出了兵符。 皇命不可违,当霁月的军队再一次来袭的时候,萧将军身边只剩下了五百亲卫兵和一些守城军,当然不足以抵抗霁月的铁蹄。 于是,萧将军打了此生第一次败仗,失掉了上阳关。也就是此处,五百亲卫兵——霁月士兵闻风丧胆的“五百铁旅”,全军覆没。 萧将军依旧忠心不改,想回到朝廷请罪。但是献元帝押解的诏书先一步下来了。他不听萧将军解释,只嘲讽道:“你不是能单枪匹马抵抗霁月的五万大军吗?看来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萧大将军,真是浪得虚名了!” 献元帝口中的“单枪匹马抵抗霁月五万大军”,是萧将军年少时的成名战。 更有甚者,宰相竟然诬陷萧景宸通敌叛国,将上阳关拱手相让!朝堂上,他一手遮天,在他的操纵之下,萧景宸在经过了长达半年的软禁,终于以斩刑处决。 五百亲卫兵在上阳关全军覆没。 他们悲愤,他们不甘,但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在这样的君主的统治下,忠心耿耿的大将军自然不能得到重用,只能为这腐朽的统治陪葬。 正好,在霁桑大陆上云游的一个世外高人,名叫天枢老人,传说他是天镜族人,有通天之能。 通天不通天,这个没人知道。但是人人都知道的是,他会招魂与画符之术。 他感觉到了五百亲卫兵强烈的不甘的意志,于是招来其中一人的魂问道:“你们到底有何不甘?为何不愿放下执念,前往黄泉,重入轮迴?” 那魂答道:“汶桑内忧外患,昏君无道,佞臣奸妃当道,忠臣反遭迫害,怎能甘心?即便再次投胎转世,面对如此千疮百孔的国家,又有何意义?” 那天枢老人被魂魄铿锵意志所打动,摸了摸自己雪白的鬍子,悠悠道:“那你有什么愿望吗?或许,我可以帮你实现。” “我希望大将军可以活过来!” 天枢老人摇了摇头:“人死不能復生,纵然我有通天之能,也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那……我希望可以永远守卫着霁月的边境,不让敌军上前一步!” “这个……倒是可以……”天枢老人想了想,招来其他四百九十九魂问他们是否愿意,他们自然是一口同意。 即便身死,永远无法投胎转世为人,如果能为国家镇守疆土,那么,他们再无遗憾。 天枢老人将他们埋葬在这地底下,然后画下了一个阵法。 那阵法起效之后,一旦有人靠近,这些人就会再一次“活”过来,将来人打回去。 还未来得及庆功的霁月军队就率先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发现,他们刚打下来的关卡,竟然突然冒出来奇怪的人,将他们都挡在关卡之外! 他们想尽了办法,都无法解释其中原因,也无法破解其中奥妙。 就是如此,上阳关,又重新收復了回来。没有一个人能突破上阳关的防线,所以此处的关口渐渐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白墨槿看了看那些“人”这些骷髅,虽然血肉一块不缺,但是眼睛里却少了活人的生气,所以显得就像木偶一样刻板。连接木偶的提线,一半是天枢老人的阵法,一半是他们的忠义之魂。 当年,他们誓死保家卫国,这种信念,已经超越了生死,死之后,仍要完成他们未完成的愿望,履行他们未履行的誓言。 白墨槿不由得嘆息。 汶桑政坛的黑暗,终究是埋葬了这样一个保家卫国的人才。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髮生。 当年,那位萧将军便是如此吧。 “好奇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对面的兇手露出了微笑。这正是众人最想知道的问题。 “世间阵法,既有立阵之术,亦有解阵之法。我恰恰有着一样破阵的法宝。天边第一丝彩霞出现的时候,便是整个阵法最薄弱的时候。那时候我快速越过阵法,这些傀儡也不会察觉到我的存在……呵呵,告诉你们也没有什么,因为一来你们不会有那破阵的法宝,二来等到第二天日暮,我早就恢復体力,走了……呵呵……咳咳……” 那兇手说完了话,好像再一次将他的体力耗光了似的。 赤晗善于阵法,他有什么法宝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现在这个情状,该如何呢? 天边已是霓霞漫天,赤橙金紫一片。残阳如血,渲染得云彩缤纷绚丽。 “各位英雄,有没有人可以一试?”白墨槿转过身来,对围观的众人抱拳道。 多数人摇了摇头,这位世外高人结阵的手法高明,他们是绝对打不过的。还有几个不信邪的上前去试一试,无一不是被那些傀儡打了回来。 白墨槿一直在侧面观察,心想道那兇手的话必然是不错的,有立阵之法,也必有破阵之法。阵法毕竟是死的,一来二去见,她好像也看出了点门路。 第42页 “再试一次吧。”她对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  乱世之中容不下忠臣 收藏评论谢谢啦~ ☆、傀儡之阵 傀儡们能守住关卡,不外乎是两个个原因。一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二是天镜族的阵法玄妙无比。 本就应该如此,他们生前就是同袍,配合默契,再加上天镜族的阵法,自然所向披靡。当年霁月五万、十万、十五万人的军队,也不是被这区区五百人拦在了这窄窄的关口中吗? 阵法只能由阵法解开。 但是天下的“破阵蛊”就这么一枚,在刚才已经被那兇手用掉了,那么也就意味着,没有人能越过这道傀儡阵法了,不是吗? 白墨槿曾经试过用她最快的速度冲上去,企图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越过这个乱尸坑,但是无论她怎么快,总会被傀儡们拦下来。 一来二去,白墨槿也似乎发现了他们移动的规律。在两拨人马交换时,迅速提起轻功。他们行动不灵敏,想来也无法耐她何。 她如一根离弦的剑,带着破风之声,残影闪过。 转瞬间,已经来到了乱尸坑的中央。傀儡们也感受到外来者的气息,五百人齐齐向白墨槿围过来,呈包围之势。 定睛一望,白墨槿立刻算出了殭尸运动的轨迹,身形一转,几个曲线间,她逃出了包围,可那些傀儡的反应也迅疾,又以圆形把墨槿包围在了中间。 几次来去,皆如此。墨槿一直在乱尸坑的中心部位徘徊着,不能再靠近对岸半步。看着对面那人的笑容,白墨槿一阵气闷。 明明从南疆到云魄郡都下来了,跨越了整个汶桑帝国,现在明明近在眼前,却不能上前一步! 绝不能如此,功亏一篑! 白墨槿握紧飞镖,注入三成内力,以玄妙的手法打出去,势不可挡。但是,飞刀直直没入傀儡的眉心 ,只听“叮——”的一声,竟然是金属与骨头相撞的脆响! 果然啊,这些并不是士兵的血肉之躯。真正的血肉,早就烂在黄土里了,唯有白骨不朽。 如果是寻常的骨头,在接触到白墨槿的飞镖的那一刻,就该灰飞烟灭,化为一片齑粉。但是这些白骨因为阵法变得不同寻常。 与暗器的撞击并不能使傀儡的停顿半分,他反倒增添了一种狂暴的愤怒。若是他的血肉之躯还在,白墨槿必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滔天的怒火,他也许是将自己当成了霁月的侵略者。 他们已经失去了意识,他们会把所有试图越过这个阵法的人当做侵略者。 傀儡拿起一把锈迹斑斑的剑,开始挥动起剑法。那是大将军亲传的剑法,傀儡挥动起来,本来死气沉沉,现在却平添了几分神采。 他的动作也开始连贯,不再像傀儡那样生硬。仿佛昔日沙场,杀声震天,所向披靡! 白墨槿无奈,暗器居然奈何不了它! “阿槿!傀儡的弱点,在于他们的天灵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慕云寒来了。白墨槿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谢天谢地,还好没晚了。”碧筠先是庆幸,但是见白墨槿与殭尸缠斗,不由又皱起了眉头。 天灵盖?白墨槿心中暗暗思考着对策,忽然觉得袖中一阵震动,两只雪白色的飞刀,竟然从她衣袖中飞了出来! 那是一种纯净的白色,光亮、晶莹又带着清冷的光芒。如初绽的白梨花,清爽干净,又如同初升的月牙儿,高悬在如墨如漆的夜色里。它纤尘不染,散发出淡淡地银灰,显得如此圣洁而美好。 “月魂引?”白墨槿错愕地看了一眼自己飘出衣袖的兵器,心中惊奇。师父曾对她说,这两柄飞刀名叫月魂引,这是一对非常有灵性的兵器,只有在一定的机缘巧合下才会激发它。 之前她试过多次,这月魂引却像是不听使唤一般。今日,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但是她现在已经无心欣喜了。 月魂引胡乱飞舞着,没有半分章法。白墨槿的指尖甚至还被它割破了,鲜红的血液从指尖渗出来,滴在地上,晕染成一片诡异的暗红。那些傀儡们似乎一时被月魂引震慑住,齐齐停下了脚步。 白墨槿出手利落,几枚飞镖正中傀儡的天灵盖,在那一瞬间,傀儡失去了攻击的能力。就在这时,白墨槿已经飞跃而过。 一切,都发生在火光电石之间。 慕云寒看到白墨槿击中了傀儡的天灵盖,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他的目光随着白墨槿落到阵法的那一头,才开始注意到倒地不起的兇手。 那兇手的面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奇怪的是,这张脸极为普通,又极为陌生。 慕云寒本来猜想兇手会是自己的二哥,慕云炎,但是这样的猜测似乎又被推翻。 那人勉强支撑着站起身来,那一瞬间白墨槿已落了地。他道:“真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能耐。” “事到如今,你还是伏法认罪吧。只是我有一件事情很好奇,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周氏父子?” 这个人她生平见所未见,在场的人也无一人知他是谁。周家是宁愿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也不得罪别人的老好人,仇家屈指可数的。 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那人虽然已经力竭,连站立都显得摇摇欲坠。但他还是扯出一个笑容,道:“呵……别把话说这么死,谁胜谁败,还不一定!保命功夫我怕还是有的。” 第43页 他现在全身精力耗尽,才勉强刚恢復了一点,已经是穷途末路,难道他还有什么其他招数? 白墨槿瞄准了他身上的十大要穴,十根金针同时飞出,十根金光闪闪的细线在这夜幕初垂的时候格外显眼,但只是一闪即逝。 那人手指一动,便由他身边爆发出一阵飞刀雨。不仅将白墨槿的金针全部击碎,来势更不见半分迟缓,银光交织,直逼她而来。刀光剑影阵阵,呈网罗包裹之势。 白墨槿看准了空门,后退一步。但是那飞刀又迅疾地追了上来,重新将她包裹起来。 “一百零八飞刀阵?你到底是谁?” 围观的众人中,玄朴也在其中。他认得,这一百零八飞刀阵是本门中最精妙的阵法之一。在他看到这刀阵的时候,再也抑制不住,叫了起来。 霍炎,是他那个失踪的弟子霍炎吗? “对不起。”此时,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歉意。他对着玄朴深深鞠躬,“我确实不是您的徒弟。真正的霍炎已经死了,但并不是我杀的他。我只是顶替了他的位置。” 玄朴内心一时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他看着那人与自己徒弟相似又陌生的脸,愣愣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还记得当年那个跟在玄朴后面,低眉顺目的小弟子吗? 没有人想到他是兇手吧? 收藏评论谢谢啦~ ☆、真相之白 “那,你是二哥?”慕云寒看着那人,语气中已有了八分肯定。虽然,慕云炎的面容与眼前这人大相迳庭。 “三弟?倒是个明眼人。”那人笑了笑,手在脸上一抹,然后在面庞的边际扣扣挖挖,好像撕下了一张皮一样,露出了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 “我以前倒没怎么注意你,没想到你竟然也有本事,居然能逃过那一场大屠杀。” 他的真面目,赫然是三年前已经死了的慕云炎。 “彼此彼此。只是二哥若想报仇,也该是找那‘无冕女皇’沈凤曦,周家不过是众多计划实施者之一,你为什么偏找他们寻仇?” 慕云炎,那个前朝的二皇子? 慕云寒和慕云炎兄弟二人已经聊天聊了一个回合了,众人才反应过来这桩惊天新闻。 今天让他们震惊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的,他们常常还没从上一场震惊中缓过神来,下一场震惊就接踵而至。 白墨槿却仍在与那刀阵缠斗,她试图用飞镖打落这些刀刃,但是这些刀刃却硬的出奇,不管是金银铜铁还是什么别的金属,一碰到那刀刃就会化作齑粉。白墨槿只后悔自己仓促之下竟没有将玄玉针带出来,不然定不会遭此困境。 她虽然能仓促躲避,但是却不能破阵,亦不能逃离。难道自己就要在这阵中力竭而死吗?白墨槿突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不甘,就在此时,那两柄奇怪的,白色的飞刀又飞了过来。 如两只轻盈的白鸽在眼前飞舞,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一阵毫无章法的乱挥之后,那些刀阵居然被尽数击落下来。 白墨槿终于从阵中脱了身,长舒了一口气。金针飞出,准确无误地扎进了慕云炎的穴位,慕云炎又瘫倒在地。 “南盟周家人可在?”慕云炎的目光扫过众人,寻找着什么的样子。 “你要干什么?”周翼诚当然也从扶风郡赶了过来,旁人都可不来,因为他们都是看官,但是周翼诚这个当事人却不得不来。 “我要让你知道一下,你的祖父、父亲有多么荒唐……哈哈哈……你知道‘阿秀’是谁吗?她是我的母亲啊!” “秀妃?”慕云寒记忆中依稀有这号人。但是献元帝嫔妃众多,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是的,她叫周安秀。是周顺泰的女儿。”慕云炎语调淡淡的。 什么?周天德的弟弟,周顺泰竟然有女儿? 当年,周顺泰的妻子流落民间,那时她已经怀了周天德的遗腹子!周安秀长大后进了宫,与献元帝生下了二皇子慕云炎。 “哈哈哈哈,可怜我的母妃……竟死于亲人之手!我不会找沈凤曦復仇,因为成王败寇,在我踏足政坛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是,你们的所作所为,实在罪无可恕!” “还有,想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吗?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慕云炎拿出一把刀,往自己心口插去,在一串癫狂的笑声中结束了生命,眼睛大睁着,极为可怖。 他恨周家,恨得蚀骨焚心。 但是除了恨,他的内心竟有一种异样的情愫瀰漫开来。 不记得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将死之际,慕云炎的脑海中反覆闪烁着赤昭的身影。 他的神思已经涣散了,母亲秀妃、沈皇后、父亲献元帝、周安豪、周顺泰……无数人的面容在他面前闪过,最后,定格的画面,是赤昭。 许是因为大仇已报,他放下了原本刻骨的仇恨与执念。 他是南疆百蛊盟的左使,原本是能和碧筠分据南疆半壁江山的人。 但是,自从他“死”后,却甘愿隐退。他曾被一个神秘人救起,从那人处学来了易容之术,隐姓埋名。 恰巧那日玄铁门弟子霍炎在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不慎死亡,那普通平凡的皮囊非常适合他,所以,他代替了霍炎,回到玄铁门。 第44页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玄铁门中,果然无一人注意到“霍炎”的变化。 他从未以真面目示人。“慕云炎”早已死在了那个血流成河的日子。这个消息,当然也传到了南疆。 传言,左使赤昭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向帝都奔去,甚至大骂新崛起的政权,但是被他的父母困住,三天三夜,无食无眠,只是喝酒。他昏厥在自己的书桌上,手上抓着笔,在纸上凌乱地写着什么,字迹已经不能辨认,唯有几个字稍稍有些形迹,那便是“慕云炎”。在赤家下人打开他的房门的时候,只见酒瓶满地,赤昭已经不省人事。 所有人都唏嘘感嘆。情至深处,竟然能如此刻骨。 慕云炎听到了这个传言,心痛不已,潸然泪下。他多想告诉赤昭,他没有死。他还活着,然后两人再抱头痛哭一番,诉一诉近来各自发生的事情。 但是,压在他身上的重担却不允许。他身上肩负着一段血缘缠绕的仇恨。那个救他的神秘人告诉了他他的身份。 他的母亲,是献元帝芸芸妃嫔当中的一个,无过人之才貌,最后和一般妃嫔的下场也无甚区别。谁会想到,这个女子,竟然是武林盟主周氏二房的遗孤。 当年周顺泰被女魔头溟逼死,是整个武林人尽皆知的事情。周天德曾将周顺泰的妻子秘密藏了起来,谁料,她腹中已经有了周顺泰的遗腹子,周安秀。 她是如今的武林盟主周安豪,和以故御史大夫周霜的表妹。而周霜——周氏上一代从政者,周安豪的姐姐,曾经是沈曼棠最心腹的近臣,也是“血洗帝都日”的主要策划者之一。 然而,他的母妃,就死在了自己的亲人刀下。 他恨周氏,虽然他体内同样流淌着周氏的血脉。他开始了他的计划,他要復仇。 当两年后,慕云炎敲开了赤昭隐居的草庐,那时赤昭的表情,是他永生都不会忘记的。似乎是狂喜、欣慰和心疼混杂在一起,还未来得及展出笑容,眼泪就已经流淌下来。他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那样紧,几乎勒的他的手泛起青紫。 慕云炎努力地笑,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赤昭比他记忆中憔悴了很多,正是韶华年纪,却显现出老态。他心像刀剜一般的痛,那个曾经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赤家大少爷,终究是一去不復返了。想到此处,他本来要脱口而出的话,便凝结在嘴边。 “什么都别说。”赤昭深深地凝望着慕云炎,似乎要把他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自己的心里。“你活着,便好。” 随后,赤昭似乎是再次活过来了,他的身上不再散发出迟暮老人的死气沉沉。他全心全意地帮助慕云炎的计划,为他出谋划策。在事成之后,为他提心弔胆。这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不为别的,只因为两人能朝夕相对。 但是,最终他还是要走。把他们的计划,实施于行动。 在碧筠和温竹竿假装闹撕破脸皮的那一晚,他们彼此都不是没有想过这会是一个圈套。但是,他们依然义无反顾地去了。他想,如果赤昭去了,绝对会被当成兇手,我已经亏欠他许多,我决不能再让他遭此灾祸。 然而,赤昭想,我决不能让这件事情败露。两年前的时候,他死了,我无能为力。但是如今,我或许有了可以保护他的机会。 慕云炎的意识渐渐模煳了,他很快就要永远地倒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忽然醒悟,他的的一生不仅仅只有仇恨,还有一种一直守在他身边的,矢志不移的,并且触手可及的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案子算是结束了。从北方到南疆,再到边境,离奇的连环死亡案终于有了结果。 但仍有未解之谜 第一对基友cp,稍虐。 收藏评论谢谢啦~ ☆、兵器之似 兇手最终断绝了唿吸,带着一个无法解释的谜题,一起离开人世。 现在此处格外安静。 这案件发生得诡异,结束得又匪夷所思。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太过戏剧化,许多看客都回不过神来。正当大家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叫。 “你……你看她的兵器!” 说话的是一个老者,哆哆嗦嗦地指着月魂引,连话都说不利索。 白墨槿再次越过那个阵法,她很惊讶她能再次回到阵法的另一端,而且什么都没有发生,地上平平的,没有一点阵法被触动的痕迹。 天枢老人的阵法失灵了? 有人抱着尝试的心态向阵法走去,刚踏入那个范围之内,傀儡兵立即尽职尽责地冒了出来。 白墨槿向碧筠和慕云寒走去。两柄月白色的弯刀环绕在她身边,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地银光。慕云寒定睛一望,面色竟凝重了下来。 “怎么了?”白墨槿却不解其意,这刀如此有灵性,不是挺好的吗? “你们看这刀,像不像那个人在最后使用的兵器?还有她刚才的身法,简直……简直和那个人一模一样!”老者显出畏惧的模样,直直往后躲,不敢直视这两柄弯刀,他又补充一句:“我哥哥就死在这弯刀之下!” 那个人,指的是女魔头,溟。 溟曾经有过同样的兵器,月魂引。 在场之人,参与过那一战的人不少。他们纷纷回忆起当时,虽然时隔多年,但是那景象却在他们的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溟一袭红衣,烈烈如火,她的身后是一具已经认不出面貌的焦尸。 第45页 “你们都给阿秀陪葬吧!”溟疯狂地叫道,折断了自己的剑,拿出两柄弯刀,弯刀本来是纯净无瑕的洁白,但是只见它上下翻飞,像一只翩跹的素蝶,不一会儿就沾满了血迹,猩红的血迹映着洁白如瓷的刀刃,显得那样妖异而血腥。 这几乎是令所有人颤抖的噩梦。 即使在溟死了很久之后,只要有人提起那一站,他们无不下意识地打个寒战。 两柄飞刀,不知收割了多少人的生命。无数人在倒下了,无数人又上前来,似乎那些不是一条一条人命,而是一茬一茬的韭菜。 那时候,整个剑神山的后山都瀰漫着血腥味,地上堆满了尸体和断肢。最后,溟终于招架不住众人的围攻,回望一眼身后的焦尸,终于倒下。 她终于死了。所有人等待她的死亡,已经很久了。 这是一段恐怖的回忆。在那个时候,人们对生命这个模煳的概念都有些麻木,只知道她手起刀落间,又一个人死去。虽然最后她最终被合力杀掉了,但是南盟元气大损,过了十多年才慢慢恢復过来。 众人的目光都变得幽暗起来,仿佛当年的事情,又在他们面前重演了一遍。月魂引纷飞的光影,让他们一阵恍惚。 太像了!虽然跨越了数十年的时空,多年前的红衣女子与今日的白衣女子身影重合起来,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相似。不是面容,而是某种虚无缥缈的气息,以至于他们都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起来。 一双飞刀如素蝶翻飞,纤细如同月华皎洁。 有人惊疑道:“她是女魔头的传人!或者……也许是后代?” 众所周知,溟有一个儿子。白墨槿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是由师父抚养长大的。单手这句话,第一次挑起了她对身世的好奇心。 我,到底是谁? “此女不可留!” 白墨槿尚不知道南盟中人对溟的恐惧,但是看到人们纷纷拔刀拔剑的样子,不由怒道:“当年女魔头罪大恶极,你们杀了她也算是替天行道,但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难道所谓南盟正派人士,只会因为一件兵器迁怒无辜吗? “别的原因没有,就是因为你传承了那女魔头的道统!日后指不定怎么为祸江湖!” 白墨槿冷笑一声:“我白墨槿这些年来问心无愧,这刀不过是死物,又能证明什么?而且我的师承,各位都是知道的。” “你是那女魔头的后人,练的就是同她一般的邪魔武功!什么医神弟子,说不定都是假的!当年那个人也不是先是人畜无害,谁知道简直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你既然继承了她的武器,以后也必然会走上那一条道路!” “你胡说,阿槿不是那样的人!”碧筠愤愤不平地说。 便有人阴阳怪气地笑:“碧姑娘,你可不要做第二个温菊秀!这样的妖女,不值得维护!” “妖女!” “杀了她!” …… 群情激奋,大家或痛骂当年女魔头做下的那些惨绝人寰的行径,或阐明一定要斩草除根的原因。曾经身临其境的老人们心中的害怕自然不必多说,听过那些可怖传闻的中年人们也是瑟瑟发抖。溟与白墨槿,两个人的身影似乎重合了,他们几乎把白墨槿当成了溟。 慕云寒默默站在了白墨槿身前。轻声对她说:“战,或者是逃,我都陪你。要战,我陪你力竭血尽,要逃,我陪你浪迹天涯。” “谁敢怀疑她的师承?”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穿云破月而来。只见山上缓步走下一白衣男子,满头白髮简单束起,如一匹银光闪烁的缎子。微风吹拂,他的衣袂与发梢一同扬起,仿若神仙中人。 白墨槿心中大喜:“师父?” 就像当年一样,他仿佛踏着云霞而来。他愈走近,如墨的夜色好像越来越淡。 “那是医神渊啊!” “他居然来了?他多少年没在江湖上公开现过身了?” …… 已经有不少人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只见他白衣一尘不染,眉目温润如玉。但是他已经不年轻了,那双眼睛里沉淀着浮生百态,有一种看尽世事的睿智。他神色严肃,在看到白墨槿的时候,脸色才缓和了些。“那月魂引你会用了?” 白墨槿嘴角抽动两下:“没会,但是给我带了不少麻烦。” “各位,白墨槿是我的徒弟,从小在医神谷长大,你们不必怀疑她。”渊目光冷厉,扫了众人一眼,众人只觉得周身一片冰冷。“有问题吗?” 从古至今,二神一圣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既然医神都这样说了,人们也只能连连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看似结束,似乎还没有结束…… 收藏评论谢谢啦~ ☆、情敌之赌 “不!白墨槿她真的是妖女!我亲眼所见。”突然,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清脆甜润如珠落玉盘,本来已经要走的人群又停下了脚步。 是长孙瑶。若在以往,这武林第一美人一旦露面,便会引起无数尖叫与唿声,但是在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人们都没有力气欢迎这位大小姐的到来。 第46页 长孙瑶看着众人有气无力的反应,心中不太满意。在她的臆想中,她应该有一个华丽而耀武扬威的登场。 但是想到她正在做的事情,她暂时地,把心中小小的不悦压了下去。 她倾城绝美的小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向白墨槿露出了微笑。在旁人来看,这笑容清纯可爱,温柔善良,只有白墨槿才看得出她的挑衅。 “你惹的烂桃花!”白墨槿斜睨了一眼慕云寒,笑嗔道。 “哦?”渊抬了抬眼皮,神色冷淡,似乎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你亲眼所见什么了?” 接触到渊冰冷的眼神,长孙瑶心脏不禁漏跳一拍,先前已经想好的说辞已经忘掉了七分:“她……她……蛊惑我师兄……” 然后就陷入了尴尬的忘词。 没有话讲了怎么办?那就开始哭呗!长孙瑶开始抽泣起来,梨花带雨,真是楚楚可怜! 哭着哭着,她终于想起来她要说什么了。 “众所周知,我……我与我的师兄慕云寒,本来是有婚约的……但是这妖女——” 未等长孙瑶把话说完,慕云寒便问他:“我何时与你有过婚约?” 虽说两人确实没有婚约,但是这基本上是剑神门下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剑神的儿女不能继承剑神之位,所以继承剑神之位的,大多是上任剑神的儿媳或者女婿,就如同溟的丈夫就是剑神之子。慕云寒是下一代剑神,按理说他是要娶长孙瑶的。 但是,人家可从来没有明说。况且,歷史上也有个例不是? 毕竟没有白纸黑字的婚约,谁也无法断定。 听闻这话,长孙瑶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地流了出来,在场不少人都心生怜惜,纷纷指责慕云寒负心。 她已经泣不成声:“师兄……你定是被那妖女蛊惑了……我不怪你……但是,求求你……不要再错下去……” 多么温柔,多么善良,多么大度! “师妹,我想你搞错了。”慕云寒依旧冷静淡定,他一向是这个态度,“我和你,真的没有婚约。这一点,我的母亲可以作证。” 显然,婚约这样的终身大事,父母是一定要知道的。慕云寒既然敢如此说,那说明他确实与长孙瑶没有婚约。 长孙瑶一时噎住,不知该接什么话,唯有两行清泪源源不断地流下来。 她再次忘词了,似乎没有话来反驳。 “但是,长孙师妹有一句话却是没错,我确实有婚约,白墨槿便是我未来的妻子。”慕云寒与白墨槿相视而笑,笑容中尽是甜蜜。 人们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惊讶了。惊讶之余,他们竟然发现,眼前这两人的确般配。白墨槿清冷绝尘中带着艷丽,比起长孙瑶这武林第一美人也丝毫不逊色。 “婚约?”长孙瑶惊讶得不可置信的样子,随后立即反应过来,道,“只是这个婚约,令堂可承认了?” 慕云寒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母亲准的。” “但是,师兄……你看她手中的刀……你还是离这个妖女远一点吧,你就不怕被她剋死?” 众人既然将白墨槿当成了溟,那么慕云寒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溟那个早夭的丈夫,宁淳。 传言溟命中带煞,会剋死每一个与她亲近的人。确实,宁淳如此,温菊秀也如此。 谁料慕云寒却是满不在乎地一笑:“若不能与她相伴,生又合欢,死又何惧?若是连生死都没了意义,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白墨槿低头浅笑,面如桃花。她倚在他肩头,轻轻地道:“有你这句话我就心安了。” “但是她确实拿着那女魔头的兵器,说不定,说不定她以后真的会成为……”长孙瑶说不下去了,因为慕云寒看着她的目光凌厉如刀锋。 “若是光凭空口说白话,各位想来不会服气的。现在我们当中谁都不知真相到底如何,但不代表别人不知道。据我所知,天命宗的人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若能将他们请来,自然能证明阿槿的清白。” 长孙瑶见慕云寒与白墨槿郎才女貌般配的模样,心中生气:“哼,口说无凭。天命宗人踪迹难寻,我还没有见过一面呢。” 白墨槿突然笑了,笑容如三月桃花般艷丽妩媚。“长孙小妹妹,要不我们来打个赌如何?如果阿寒真的能找来天命宗人,证明了我的清白,便算我赢,反之你赢,如何?” 长孙瑶从小便心高气傲,当然是一口答应:“赌,当然赌!还有,谁是你小妹妹?” “你是阿寒的小师妹,我叫你声妹妹,也没有什么错误吧?”白墨槿笑得明艷,长孙瑶极力克制住打她的冲动。 “赌注是什么?” “如果你赢了,我自然是千夫所指的妖女,面前不过两条路,一是死,二是东躲西藏地过日子,反正总碍不了您长孙大小姐的眼。如果我赢了,你也不要来纠缠我们,毕竟你刚才哭哭啼啼的,可真是刺耳。不知长孙小姐对这个赌注,可还满意?” 长孙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说到头来她竟然是那个第三者,白墨槿和慕云寒倒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无论怎么看上去都那样般配。 第47页 她只能强压下怒火,冷笑道:“赌就赌!当年溟的武功比你高强许多,还不是死了!你有多大能耐,能在南盟众位好汉的天罗地网下苟且偷生?” 白墨槿笑而不语,心想要保住性命还是绰绰有余的。且不说她的轻功在南盟数一数二,就是医神门下的易容术也足以保她淹没于人群当中,不被发现了。 “毕竟天命宗人踪迹难寻,请给我三天的时间做些准备,四天之后,我若寻得着,众人约定个地方,我一定带人前去。若寻不着,各位只当她就是妖女罢。” 周翼诚建议道:“我看,南盟盟主堂就不错。三日后的午时,还请众位做个见证。” 事情就这样约定下来,不少人经歷了这一波三折的一天,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反观白墨槿和慕云寒两位当事人,却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渊对白墨槿说了声保重,一袭白衣就隐没在了苍茫的夜色中。 ☆、云壶之闻 今夜月色极好,夜空晴朗不见半丝流云。 人群散尽,白墨槿和慕云寒坐在山崖上,清风微凉,送来几分恬静的惬意。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成功地请来天命宗人呢?还跟人家打赌?” “其实,我跟长孙瑶那个赌约,若我输了,也不用真的付出什么。不赌白不赌了。”白墨槿眨了眨眼睛,长睫犹如蝶翼轻轻扑闪。 慕云寒凝视着白墨槿 ,她渐渐隐去了嘴角轻快的笑意,认真地说:“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这四个字犹如千钧之重,慕云寒迎着她潋滟的桃花眼眸,忽然感觉心头一阵温暖。 “但是,我真的挺好奇,你到底有什么门路?要知道,天镜族可不是这么好找的。” “说起来也没什么,只因为我的母亲,是天镜族人。” 是了,怪不得了。 云萝太嫔是天镜族人,有先见之明,应该是早就知道沈太后沈凤曦会颠覆一个王朝的统治,也许还预料到了“血洗帝都日”,所以她从小教慕云寒韬光养晦。 若不是天镜族人,怎么会有如此先见之明? 白墨槿回想起那个清雅而又淡然的女子,当日初见之时只觉得她的目光格外敏锐,总有一种从外到内都被看穿 的感觉。原来这种感觉竟是因为她的身份。 还记得,白墨槿当时为云萝太嫔诊脉的时候就发现,她的脉搏太过均匀,简直不似常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罢? 白墨槿忽然回想到慕云寒刚才对长孙瑶说的话,狡黠笑道:“说到你的母亲,她怎么就同意我们的婚约了?你就捨得这样骗你的小师妹?” “我可没骗她!那天你知道她对我说了什么?她说,她当时就已经算到了,我们两个,是天生的一对。你不知道,她早就认下你这个儿媳妇啦!”慕云寒不得不佩服自己母亲的神机妙算,天镜族人的占卜并非浪得虚名。 “宁江入海口以西,百余里外,有云壶洲,中有白塔高万丈,入云,故称云塔,塔顶有镜以占卜,人谓之‘天眼’,又作‘天镜’。其人擅卜,神乎其神。” 《异闻录》上关于云壶洲的,也不过只有寥寥数笔罢了。然而按照这些零碎的言语,也无法找到真正的云壶洲。 关于从云壶洲来到霁桑大陆的天镜族人——天命宗,更是一个字都不曾提到。 上面那一小段话,这是所有关于云壶洲官方记载,若是坊间传闻,真的假的,荒诞的离奇的怪异的,更不知道有多少。 “天命宗在哪儿?前人几乎翻遍了整个大陆都没找到,它一定在什么极为隐蔽的地方吧?不知道三天的时间够不够呢。”白墨槿眼前放着一幅地图。 宁江发源于霁月的漠北高原的丹塔雪山,自东向西贯穿了整个霁桑大陆,入海口在汶桑的临海郡,恰在云魄郡的西边。白墨槿在地图之外,用虚线浅浅地勾勒出云壶洲大概的位置。 为什么是虚线呢?虚线代表了不确定的猜测。即使是按照《异闻录》上方向的指示,云壶洲至今还没有被人发现。 “这你不用担心,跟着我就好了。” 两人作了易容改装,街上人海茫茫,没一个人将自己的目光停留在这一对普通的男女身上。慕云寒为她讲述着关于云壶洲的消息。 那个神秘而古老的世外仙洲,曾无数次出现在人们都梦呓里。 “云壶洲不与汶桑大陆接壤,去过那里的人寥寥无几,大陆上无几人知道云壶有多大。有人称它为‘岛’,大多数人称它为‘洲’,也有人推测,云壶其实不亚于霁桑,而是一片完整的‘云壶大陆’。这样的争论,已经持续了数百年了。关于云壶到底是‘岛’或‘洲’还是‘大陆’的问题,最终也没有答案。 传说里,云壶是一片仙境一样的地方,所以大陆上的人们多数叫它‘云壶仙洲’。” 白墨槿好奇道:“既然《异闻录》上已经记载了它的位置,为什么它始终没有被发现?” 慕云寒笑:“话虽然这么说,云壶洲在汶桑宁江的入海口西百里外,但是曾有帝王不信邪,带着水军寻找它,结果前前后后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第48页 白墨槿点了点头道:“毕竟霁桑大陆状似孤岛,四面环海,航海业并不发达。我想,也不会有这样的君王,为了一段虚无缥缈的言语,而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那么,又是怎么证明它真正存在的呢?” “但是天命宗人的占卜之术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人们把这视为云壶洲存在的最大证据……对了,你想看海吗?” “看海?我们可只有三天时间,哪来如此闲情逸緻?” “时间充足的很,天命宗大概在望海郡,我们赶过去不过半日。碧落半岛的落日之景极美,难道你就没有兴趣?”慕云寒目光灼灼,有些期待白墨槿肯定的回答。 白墨槿温柔笑道:“只要时间来得及,也并无不可。” 虽然是赶路,两人却悠闲。扑面而来的湿气越来越大,离霁桑大陆西邻的碧穹海也越来越近。天幕是湛蓝的,相比于内陆,更多了几分澄澈。 风里渐渐夹杂着咸腥的气味,哗哗的水声渐渐清晰了。一条大江在阳光下翻腾着金色的光芒,涌动着洁白的浪花。由于地势的原因,它迅即地沖盪下去,就如巨龙咆哮怒号,千军万马奔腾厮杀,水声震天。 这条大江便是宁江,贯穿霁月与汶桑,从遥远的漠北高原到临海郡,发源地在霁月,入海口在汶桑,可真堪称整个大陆的母亲河了。 宁江到下游河床便平稳起来。阳光斜斜地撒在江上。两人漫步至沙滩,沙滩只有白墨槿和慕云寒两个人,两人牵着手,漫步在细软的沙滩上。 碧穹海的浪涛滚滚而来,一碧万顷。沙滩被沖刷得平整而洁净。耳边,只有浪涛声与风声,风温暖而湿润,带给人惬意的感觉。凝神谛听之际,忽有异样的声音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云萝太嫔作为深宫中唯一的倖存者,又怎会简单呢? 收藏评论谢谢啦~ ☆、神秘之人 “谁?”慕云寒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 刚才那些异样的响动,逃不过两人敏锐地听觉。那必然不是什么风声水声,很明显,那是人发出的声音。 “果然还是瞒不了你们,三殿下和白姑娘。” 果然有人应答。 一中年人不知从哪儿闪了出来,只见他长袍束官,却认不出是谁,见他面容不善,看不出来意。 白墨槿看了看慕云寒,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易容天衣无缝,没有露出半分破绽,那人怎么能准确地叫出他们的名字? 难道是长孙瑶派人阻拦他们? 慕云寒沉声问道:“阁下是何人?” “无名小辈,不值一提!昨日听说了白姑娘的白月双刀,不知可否请教请教?”那人上前一步,拔出了腰间佩剑。 一时青光流转,剑身薄如纸却锋锐异常,想来是一把绝世名剑。拥有这样的剑的人绝不会是江湖上籍籍无名的小辈。 要知道,一把真正的好剑是难得的。若不是他自己有什么惊世之才,便是有一个实力雄厚的家族。至于此人的面容却是从未见过,看来是也用了易容术。 白墨槿轻轻一笑,柳眉轻挑:“我与你素无交集,你为何要来找我?” “在下只是佩服白姑娘的月魂引,特来请教请教。”那人挽了个剑花,长剑直直逼了过来,一时间眼前只有寒剑清光。这一招去势极为迅疾,变招极多,一开始就直至要害,分外狠辣。 白墨槿一惊,她在江湖上可从来没得罪过别人。 虽然那时候她被怀疑是女魔头的继承人或者后代,但是现在真相尚未明确,按理说,武林中人不该在这时向她发难。 虽然这人言辞客气,但是剑招却不饶人! 白墨槿尚未及想明白,只见长剑已至眼前。 她迅速向后一闪,以她的速度,料想那剑就算也再多变招,也施展不出。谁知道那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前一送,速如疾风,在短时间内竟能与白墨槿的轻功不分上下! “你到底是谁?”白墨槿清叱一声,后退两步,避开了剑的锋芒。随手飞镖飞出,那剑被减缓了去势,略略停顿了下。 飞镖上灌注了真气,一击之下竟然没能将这长剑震断! 而且,这剑法如此精妙,停顿之后那人又将剑一横,随即又是一招,没有半分迟疑。那剑法与刚才不同,大开大合,充满了恢弘之气,又一剑突然刺出,极为险峻。 “这是‘壁立千仞’!剑神门下的剑招,你与剑神一门有渊源?”慕云寒渐渐看出了端倪,他一时摸不准这人的目的,又见白墨槿并无危险,所以只在旁边观望。 见他使出师门的招数,他也摸不透这人的身份,只有一个模煳的念头在他脑中盘桓。 那人冷冷一笑,眼中看是不屑:“剑神一门?可不敢高攀!” 剑法又凌厉了几分。白墨槿灵活如游鱼,任凭那剑如何快,却始终不能碰到她一角衣袂。指尖不时弹出暗器,但是暗器一旦近了那人的身,那人便立即收剑格挡,竟没有一次中的。 白墨槿虽然游刃有余,但轻功与暗器都不过是自保功夫,在没弄清别人的来意之前,她还不能用毒,毕竟她现在还被诬陷为下一个女魔头,可不能让这罪名就此坐实了。 那人奈何她不得,她也奈何那人不得。 第49页 两人基本处于僵持的状态。 “请白姑娘使出月魂引!”那人高叫道,随后后退两步,抱拳行一礼。 原来刚才他步步紧逼,竟是要我使出月魂引来?白墨槿心下恍然,却犹疑心着他的目的。毕竟,是月魂引让她被无端诬陷。 她于是道:“这月魂引我实在不大会用,恐怕要让阁下失望了。若是你听说了昨日发生了什么,就应该知道我与三殿下还有急事在身,便不奉陪了。” “那便让我看上一看吧。”那人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说道,白墨槿心想若只是看一看,必然不会惹出什么事情来,遂从袖中拿出那两柄飞刀。 见到飞刀的时候,那人皱了皱眉,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 这不同于常人见到月魂引时的厌恶恐惧或者胆战心惊,所以他肯定不是那些南盟之人……白墨槿在心底暗暗猜测这人的身份,突然有些明白过来。 月魂引,看和这人有渊源。可是,月魂引是师父传给她的。 正不解时,白墨槿却没有料到,那人的剑,从没有归入剑鞘。 就在这时,那人的剑直直刺过来。白墨槿来不及再拿其他暗器,只能顺势将月魂引当做迴旋镖扔出去。 银光一闪,月魂引阻了长剑,在兵器相撞的时候,似乎还有火光迸溅。更将那人逼退了一步,一个踉跄往后一仰。 那人眼中几乎放出光彩,竟然露出了笑容。他站定了身,又挑起剑锋,来势更加迅疾。白墨槿顺势扔出第二枚飞刀,可明明是同样的手法和力道,这枚飞刀竟然在瞬间偏离了方向! “阿槿!”慕云寒一直站在白墨槿的身侧,见那剑就要刺到她,将她推到旁边。自己拔出了兵器格挡。 月魂引在空中打了个旋,又回到了白墨槿的手中,好像顽劣的孩子,正在与她进行一场恶作剧。 一边,慕云寒已和那人打斗了起来。 他的兵器居然是刀?白墨槿皱了皱眉,他作为下一代剑神,居然用刀? 他身形矫健,噼、砍、削、挑,一招招一式式毫不含煳,简单干净没有半分花哨虚招,却能将那人的剑法压制得死死的。 慕云寒不是剑术天才吗?因为引发了剑神之剑的共鸣,被选定为下一任剑神。但是,为什么他的刀术,似乎比剑术更胜一筹? “你的剑法确实是正统的剑神剑法,莫非……” 慕云寒一边打斗,一边试探。 见到慕云寒的刀,那人明显更加惊愕。他嘴巴大张,能放下一个鸡蛋,连手上的剑法都忘了。使到一半生生顿住,立刻就被慕云寒的长刀震脱了手。 他以一种不可置信地眼光看着慕云寒和他的刀,口中话都说不利索:“你的刀……这是……阳魄刀!” 作者有话要说:  慕云寒继承了宁淳的阳魄刀……这会不会有什么寓意呢? 收藏评论谢谢啦~ ☆、魔女之子 那刀没有多余的雕花宝石,朴素得就像一柄铁尺,但细看,依然可以看出上面隐秘的纹路,仿佛上古的壁画,讲述着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拔出鞘来,刀身薄如纸,泛起冷冷银光,森森幽寒,清冷如水。刀锋尖锐,散发出嗜血寒芒,是削金断玉的华彩。刀刃处,散发着氤氲雾气,更添几分迷濛。 “阳魄刀?”白墨槿惊唿出声,这柄刀,竟然是溟的丈夫,宁淳所用的刀! 传说,这是由太阳的精魄幻化而成,不是人间凡物。所有猜测汇聚到一起,成为一个猜测:“你是宁易轩!溟和宁淳的儿子!” 那人恳求道:“借我一滴血。” 慕云寒觉得此人行为举止不似常人,白墨槿的猜测又与他不谋而合。宁易轩在江湖上被通缉多年还没个结果,此时怎么又出来了? 宁易轩……溟和宁淳的儿子,必然是他了…… 毕竟,同时认识阳魄刀和月魂引,又明白他们之间的渊源的人不多。再结合起他之前种种奇怪之处,定是宁易轩无疑! 想来道也是,他顶着这副面皮,别人是怎么都不会怀疑到他身上的。现在他又说要借血,到底是什么原因? “哦?干什么?” 宁易轩回答道:“说起来很简单,只要将一滴血滴在你的刀上就可以了。” “倒是有趣。”慕云寒想着这么简单的事情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便按照他的话做了。 他的手在阳魄刀的刀尖上一点,一滴血珠映在光亮的刀刃上,但是渐渐地,这血珠消失不见了,好像是刀刃吞噬了血珠一般。 阳魄刀突然爆出一道强烈的光芒,太阳在这时也失色,把所有力量都倾注在刀里。一股与太阳同源的热烈之气喷薄而出。 剎那间,风云骤变。 本来天已暮了,太阳渐渐西行,收敛了刺目的光芒。但是现在那种光芒又重新放出来了,比三伏盛夏的阳光还要强盛,天边火烧云,竟隐隐成金龙之像。 白墨槿的月魂引也在此刻飞出来,盈盈地闪着光。 宁易轩后退两步,惊唿道:“你……你竟真的是阳魄刀的传承者!白姑娘,你猜的不错,我确实是溟和宁淳的儿子。你们……是什么关系?” “你既知道我们的身份,也该知道昨日我说的那些话了。”慕云寒和白墨槿相视而笑,一时间柔情满溢,宁易轩都一阵目眩神迷。 第50页 夕阳将堤岸边两人的影子拉的格外长。 也将他们的眼睫附上细碎而闪烁的鎏金。 宁易轩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多余。这海滩上,本来只应该存在他们两个人,眉目如画,一眼万年。 但,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还是生生大段了两人的柔情。一拍脑袋道:“我怎么忘了?我想,我这儿有一件东西,终于可以交付给正确的人了!” 说完,他拿出一卷书册,交给他们道,“这是那本《阴阳境》,我的母亲曾嘱咐过我,如果碰到和她用一样兵器的人,就交给她。如果到我死都没有,我就将它烧了。看来,我不用烧它了。” “这是我母亲最后的遗愿,我终于能完成它。” 宁易轩的神情格外轻松,似乎如释重负似的。“白姑娘,还要感谢你的父亲,是他救了我,并教给了我易容术……还有,三殿下,你好不好奇你的二哥为什么会起死回生?” 慕云寒心里震惊,但是表露出来的情绪只有一个淡淡地挑眉,低沉的声音甚至没有一丝波澜:“是你?” “告诉你也无妨,当年周家带着整个武林逼死了我的母亲,我与他,也算是有共同的仇人。当时我救他,教他易容术,正是因此。” “父亲?”白墨槿却诧异,许久才回味过来宁易轩刚才那个不合时宜的称唿。 她从小就是孤儿,什么时候有过什么父亲?思考一下,方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我的师父,渊?” “难道他不是你的父亲?” 白墨槿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笑道:“怎么可能呢!你别看我师父看上去四十许的样子,其实他早已七十都不止啦!” “原来如此,是我弄错了。”宁易轩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点了点头,微笑道,“你们身怀着我父亲和母亲的兵器,但愿你们的命运会比他们好些。”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夕阳的余光里了,白墨槿手里拿着那本《阴阳境》,只觉得恍如一梦。 “我们……不会像他的父母那样,对吗?”白墨槿心中突然有种不安全感,只觉得世事无常,时光流逝,不过如此。 毕竟,溟与宁淳,虽然他们情比金坚,但的的确确是一个悲剧。宁淳早逝,而溟近乎疯癫。 慕云寒瞪她一眼:“傻丫头,瞎想些什么!我们现在也该去找找天命宗的位置了。我母亲曾经给我了一颗珠子,用来引路的,没想到今日真的派上了用场!” 天命宗就是从霁桑大陆到云壶洲的唯一渠道。慕云寒取下了刀柄上挂着的一颗夜明珠,可以在黑夜里找到天命宗的位置。 云壶洲的东西就是神奇,任谁也不会想到,指引道路的不是地图,不是罗盘,而是一颗大摇大摆挂在刀柄上的珠子。 那颗夜明珠,在月光的照射下泛出莫测的光芒,时而强,时而弱。 慕云寒把它攥在手里,若是光芒这增强,他们便顺着这条路走下去;若是光芒减弱,他们便转头寻找一个能让它重新亮起来的方向。 旁人就算看到了这么一颗珠子也不会知道是做这个用处的。 ☆、天命之宗 穿过几个小巷子,他们来到了一片荒芜的废宅。这里太过偏僻,废宅旁结满了蜘蛛网。海边建筑多是竹制,而眼前房屋竟是木质。海城空气潮湿,木质的房屋是极易生霉的。 走进一看,果然,木梯、木樑上都生了星星点点的白霉点儿,参差不齐的长着一些木耳和不知名的菌类。 房屋很旧,像是年久失修、无人居住的样子。梯栏上都落满了灰尘。 夜明珠却在此时散发出纯净的金光,温度也变得炽热起来。这里就是天命宗的总坛么?还真是深藏不露其貌不扬。 就算白送这样一个老旧的,说不定还会闹鬼的房屋,估计都没有人要吧。 谁会想到想,这就是世人苦苦求而不得,寻而不至的天命宗总坛呢? 每靠进它一分,琉璃珠的光就愈加强盛。一步一步踏上木质的阶梯,阶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慕云寒抬手轻叩木门,发出与腐朽木门不相称的深沉响声。 他敲的极有节奏,忽长忽短,忽快忽慢,竟像是一首乐曲一般。 “何方的朋友?可有要事?”木门内,传出男女莫辨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听的清楚。 木门缓缓打开,却再也没有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慕云寒回答道:“我是云萝的儿子。” “呵,”门内人似乎在轻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门打开了。门内是幽深不见底的黑暗,但一个喘息间,所有灯火都依次亮起,将屋内陈设照得熠熠生光。 与外面破败的样子全然不同,屋内华丽而繁复。墙壁上,绘制着一连串的符咒,蜿蜒而精美。其中有上古文字,墨槿勉强辨认出几个“天眼”、“云壶”之类的字眼。 慕云寒小声地对白墨槿道:“这是阵法,如果不像我刚才那样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而入的话,它便只是一处腐朽的木房。” 在外面看,它只是一座低矮破旧的小木房子,但从里面看,房梁穹顶却是无比的高。 穹顶上,标记着星宿、星座与星系之间的运动轨迹。怪不得,歷代帝王几乎把整个大陆都翻了过来,却还是一无所获。 第51页 “神奇神奇。”这简直颠覆了白墨槿的世界观。 人很快来了,一个中年的妇人,眉目娴静,那安静淡然的气质与云萝太嫔有些相像。慕云寒问候道:“如姨,好久不见了。” 她掩嘴轻笑:“是呢,上一次见你,你不过才十岁,一转眼竟然长这么大了。你易过容了?”目光流转,停在白墨槿身上,“这位是?” “这是我的妻子,白墨槿。虽然我们现在还未成婚,但以后会的。” 白墨槿对她道了声前辈。 “真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叫什么前辈,我叫清如,你也同阿寒一样,叫我如姨罢。” “如姨好。” 清如看着眼前一双人,不觉感慨时光飞逝:“云萝现在还好吧?你们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慕云寒答道:“家母安好,我对今日的打扰深表歉意,只因为阿槿近来身陷囹吾,还望如姨帮助。” “什么事情?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自然义不容辞。” “可否,算一算她的命格?” 清如不禁露出了微笑:“这个简单 。” 天镜族人都擅长占卜,天下大势亦能算,莫说一个人的命格。 清如面前放着一架算盘似的东西,但不同的是,算盘上的算子都是悬浮着的,没有半分支撑。它们在算盘上方跃动着,显得晶莹可爱。 白墨槿坐在清如的正对面,清如的眼瞳直视着白墨槿的眼瞳。 白墨槿只觉她的目光像将她全身上下都看穿了一般,心灵间是前所未有的震撼。此时清如已经闭起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一串一串的咒语吐出,算盘上悬浮的算子立即改变了位置,如天体星辰一般有规律地运动了起来。清如的咒语不长,当她念完睁开眼睛的时候,算子也就停止了移动。 清如端详那算子,说道:“白墨槿,今年十六岁,师从医神……咦?” 白墨槿的心揪了一下。清如脸上显现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喃喃道:“为什么算不出父母呢?这卦象有问题……”说完,深深地看了白墨槿一眼,“侄媳妇,你可不简单吶!” “怎么,有什么问题?”慕云寒深知天镜族人卜术神奇,一双智慧而深邃的眼睛总是看穿了世间一切,甚少有疑惑的时候。 清如终于看出了些端倪,道:“这卦象……倒有点像那个人……” “谁?”两人异口同声。 不会就是溟?这么说,那些人信誓旦旦的猜测并不是毫无凭据?但是长孙瑶那个丫头能看见什么,能找到什么证据,不过是小女儿家吃醋然后随口胡诌罢了。 可是,今天我刚见过宁易轩。我不会是他的女儿,所以不会是溟的后代,然而我师从渊,也不会是溟的徒弟……那我和那女魔头,到底有些什么关系?难不成我是她的转世?白墨槿在心中腹诽。 “无怪你不知道,你和云萝这么些年没回云壶了,也不知道一些事情。”清如本来温和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一不小心断更了,对不起呃 收藏评论谢谢啦~ ☆、第 51 章 “大祭司之位在五年之前换了,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但是她占卜厉害的很,她的天赋,甚至超过了每一届的祭司。她在继任大典上晕了过去,昏迷三天。她说,她梦到了天镜一族的灭顶之灾。” “而这灭顶之灾,和一个女子有关。关于这个女子,就算是大祭司也只能算出寥寥几个完全不具有指示性的信息,关于她的一切,都是不可算的。” “我?”白墨槿惊讶地看了看自己。 清如摇了摇头:“有点像,又不全是。因为你还是有能算的部分。” “这么说,那些不能算的部分,就是和这个人有关,我的……母亲?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谁。” 清如沉吟片刻:“这毕竟是大事,我让别人再来看看,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端倪。”说完又进了内门,不一会儿又带出一人来,那是一个少年人,长眉直鼻,倒是俊秀。 “艾斯特,你看看这卦象……”清如将手中的算盘递给他,他端详半晌之后竟跳了起来:“命中的灾星!” “命定之人,天镜之灾。”是大祭司的两句预言。 少年失了魂魄一般:“母亲……这事儿……恐怕只有那种方法才能解决了……” 原来这少年竟然是清如的儿子。 清如呵斥道:“荒唐!大祭司都算不出来的事情,你能有多大的本事?”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开始念动咒语,手上无知无觉地抚摸上命盘,嘴角快速吐露出一串咒语。 生涩而古老,却如此圆融自然地从他嘴里吐露出来。是来自地狱的恶灵嚎哭,还是来自天堂的天使祝颂?仿佛天与地,忽然急速地缩小,恢復到世界初形成的模样…… 这比清如刚才的咒语要复杂的多,白墨槿的神智一片恍惚。 古老繁重的咒语,时而清晰,时而模煳。但没有一刻停顿,就像滔滔不绝的江流一样奔腾着,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艾斯特此时脸已经憋的铁青,青筋爆出。 第52页 诡异的是,爆出的青筋,却以一种像符咒一样的排列方式,隐隐浮现在他苍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下。 九星盘上的星星,从暗淡得发不出一丝光彩,到隐隐流动着透明的灵气,到最后熠熠生光……就像大陆上的所有星辰一样,以东升西落的方式变化着,移动着……斗转星移都在命盘上快速移动。岁月与洪荒的气息扑面而来。 “唉……”一声嘆息,悠长而久久不散。它好像从远古传来的,经歷了岁月荏苒,带了一份无法言喻的沧桑。洪荒的气息扑面而来,是无法言喻的沉重。 歷经尘世,看尽尘世。仿佛是天上神的眼睛,在悲悯地注视着脚下的蝼蚁。那一声嘆息,像是超脱之后的无奈。 这是什么? “可恶,算不出……是,又并不是……”艾斯特好想被抽去了灵魂,无神而空洞的眼睛直直盯着命盘。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渗出,又扑簌簌地滴落下来。 艾斯特勐然回头,虽然他的双瞳好像已经失去了聚焦的能力,但是他还是不偏不倚地看向白墨槿,空洞的双眼中却有锋芒:“你到底是谁?” 原来,这就是天算么?算到高深处,连眼睛都变得多余起来,因为他心里有一只眼睛,正以常人看不到的视角,扫视着这片空间。 命盘上星辰在不断交叠,艾斯特的皮肤下隐隐浮现出上古文字…… 忽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在黑夜里仿佛两道炽热的火焰,照亮了身旁一片光明! 仔细看,还能看到他眼中流溢出的七彩光芒,交织流转,但是未得看清,就已经被他眼睛中的光芒所灼伤。这一瞬间,身旁好像有什么动了,周围的世界瞬间亮了起来!白墨槿环视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艾斯特已经静静站在一起她身后,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他眼中刺目的光芒渐渐散去了,只留下一片七彩,像浓雾一样附着在他的眼睛上:“你易了容?”他问 灼灼的目光扫视着她,白墨槿挽起的突然散落,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蜿蜒至腰间。那一双媚人的桃花眼又重新绽放出华彩,羽睫轻扇间,已然摄魂夺魄。 艾斯特惊讶,那张只是略微清秀的脸,此刻却是如此光彩夺目,足以让天地河川,日月星光黯然失色! 头脑一阵刺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气血翻涌,直向大脑逆流而上! 手中星盘开始发出刺耳的声音,艾斯特立即分析起变化的卦象来。他从星盘上抬起头,不顾星盘剧烈地颤动。白墨槿看不出他的意图,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似乎是后期一个挺重要的支线,说不定还能写续集! 收藏评论谢谢啦 ☆、命定之人 “天机不可泄露。”艾斯特脸色凝重的说。本来是路边神棍子故弄玄虚的一句话,却被他说的令人深信不疑。墨槿知道,窥探天道本来就是违逆世间自然法则的,为此,他们已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不会把自己所窥得的天机说与别人知道。 可恶!为什么算不出?星盘上星辰的走向好像毫无规律,他用尽一生所学拖延,却仍然毫无头绪。白墨槿到底是谁?竟然这样难算? 他要干什么?看着他的身影,不禁疑惑。他整个人被戾气包裹着,这戾气显然不是他自身的力量,他用得有些生硬。 墨槿深深皱起了眉头,心里开始盘算。眼前人估计是天镜大族的嫡子,就算是借来的力量也非同一般。他该不会是要发动什么禁术吧?她还不一定抵挡得住。 月魂引早已无声无息地从袖子里滑落,紧紧握在墨槿的手里。墨槿也已经开始暗暗积蓄力量,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艾斯特,生怕错过他任何一次细小的动作。 戾气织成了迷雾,层层叠叠地笼罩着他。到了现在,才开始有消散的痕迹。 墨槿松了一口气,身上的压迫骤然间请了许多。未等她稍微平復一下紊乱的唿吸。那迷雾就一下子散开,她便能直直看到本来坐在迷雾中央的艾斯特。 他的面前,静静放置着一轮命盘。墨槿看了看,心下笃定这必然不是刚才艾斯特用于卜算的星盘。这个命盘要更加精緻,每一条行星运动的轨迹都用细细的金线描出来,显得华贵而高雅。 命盘的侧面,镌刻着一幅幅似文字,似图画的纹路。就好像上古之神的谕召。边边角角的地方有为数不多的几处破损,无声地宣誓着它经歷过的沧桑岁月。 “神……尊敬的神……请给我指示,保佑天镜一族的后代……”低沉的不似人发出的声音。艾斯特摆动着双手,做出奇怪的形状。 奇的是,那命盘上的星辰顺着他的手势运动起来。最后,他的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十分复杂的印,最后一颗星辰归位命盘发出了“咔哒”的响声。 “高高在上的神灵啊,庇佑我族的神灵啊……我,天镜族第三百三十四代传人,愿意以我的生命作为交换,换取那个命定之人的消息……”模煳不清的呓语。到最后,竟然成了一种不属于大陆,或者天镜族的语言。不是符咒,它没有符咒那种澎湃的力量,那种蓄势待发的气势。那好像就是语言,远古时代的语言。 第53页 “啊……沙尔卡……尼落……”说不清是什么,但是好像有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张大了耳朵,想要一字不落地听下去。 没有任何预兆地,艾斯特的眼光忽然变得狠辣起来。“神灵,赐予我力量吧,”左手继续了全身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勐地拍向自己的胸口。未接触到,拳风已经把胸前的衣服撕裂开来。 胸腔受到震盪,逆流的气血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宣洩的出口,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来。喉咙一阵腥甜,赤红色的血就喷到了命盘已经完成运转的星辰阵位上。这是艾斯特用巨力逼出的心头精血,多少年修为,都蕴含在这里面了。 他的脸已经苍白的像白纸一样,额头上青筋爆出,汗如雨下,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面爆出来了。但是,他的牙紧紧咬住下唇,毫无血色下唇也渗出血液,但远不及刚刚吐出的心头精血炽热通红。 “神啊,我想知道关于命定之人!”他急切地喊出这一句话,后背上的衣物全都被汗水浸得湿透。鲜血浸润了命盘上的金线,渐渐的,汇聚成一个由血液组成的阵。阵法的的正中央,渐渐凝结出一片虚影。 白墨槿从来没有过相似的情状,身边的时间,空间似乎都是扭曲的,他们坠入了一个不正常的所在。 心里蓦然升起一股无力感,原来她还是对这个世界所知太少。 那个渐渐形成的虚影,就是传说中那个“命定的灾星”吗? 许久,那阵法的中心才堪堪凝结出一个人影。艾斯特虽然想要虚脱,但是仍然咬着牙,一动不动地看着光影里逐渐清晰的人影。 终于能看出模煳的五官了……那是一个女子,静静地坐在那儿,眉目虽然模煳但是依稀可见她的眼帘垂下,低低地看着大地。眼底,是说不出的愁思与怆然。眼眶里好像蓄着泪水,但是并没有从她光洁的肌肤上滑落。 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和白墨槿一般大的年纪。但是,与这如花般年纪不相符的是,她的眉眼里,好像有农得化不开的落寞与颓唐。 与此同时,白墨槿的容貌也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变化,她本来将她的面容易容得普通了许多,只略微有些清秀。此时她的易容正缓缓褪去,露出她本来的面貌。 艾斯特看了看那个女子,又看了看白墨槿。“虽然掩不住看到白墨槿真容的惊讶,但还是能很清晰地分辨出两人的区别。他筋疲力尽地说,“不是你……” 未凝结出虚影的全貌,只是远远一望,艾斯特便确认了她不是白墨槿。这也并不难分辨,虽然虚影的身形窈窕,若是凝结出五官,一定也是个美人。 但是那种美与白墨槿的妖娆妩媚、摄人心魄不同,是一种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的美。 一望,便知是不一样的。 但是,这个女子却给白墨槿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看到她,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忽然抽搐了一下。 此时,艾斯特因为心力无法在支撑这庞大的消耗,在远远看到影子之后就沉沉地昏迷过去,唿吸渐渐趋于平稳。但是,星盘上的光芒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愈加强盛。 日月星辰以几乎几百几千倍的速度,在小小的星盘上东升西落,光影交织的中心,那个女子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 未等白墨槿看清,更加诡异的一幕便发生了。那影子忽然动了。 莲步轻移款款而来,每走一步,就慢慢从虚影变为实体。从星盘阵眼的中心,到墨槿的面前,大约有三步的距离。第一步,她身后的髮丝随风飘扬;第二步,她头上的钗环叮噹作响;第三步时,她已经和真人没有什么区别——连绣花鞋上坠着的细细珍珠都纤毫毕现。 三步走完,她就不动了。只是静静地站在墨槿面前,一双似不明悲喜的眼睛,轻飘飘地看着她。 墨槿内心的那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又升腾起来,就像有一锅水在胸膛里沸腾,越来越炽热,最后压得她都喘不过气来。她就愈想探个究竟,便强制压下心底的悸动,抬起头来,直视眼前的那人。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中“命中的灾星”是个有着忧郁气质的小姐姐呢 。 收藏评论谢谢啦~ ☆、命定之人(2) 少女身穿水蓝色的长裙,由天蚕丝纺织而成,在星盘的映照下闪烁着华丽的光泽。上面绣着点点白花,在水蓝的底子下,更加显得洁白无瑕。头上挽起繁复的髮髻,再坠上许多珠翠碧玉,长长的流苏在她耳边摇晃。 这是汶桑帝国的服饰样式,再看着规格,就算不是皇亲国戚,家里也一定是位高权重的重臣,或是富可敌国的商贾。 小心翼翼地将目光上移,但是看到这女子的脸,她的心依然漏跳了一拍。 难道,自己还真的跟这“命定之人”有所渊源,以至于刚一见面,艾斯特就开始怀疑她是命定之人? 抬起头,目光与她平视。深吸一口气,开始细细打量她的容貌。只见她有一双不粗不细的眉毛,眉尾朝下,勾勒出淡淡的落寞。眉毛下,有一双圆润的杏眼,眼尾顺着眉尾的弧度轻轻地向下垂。 纤长的睫毛,就像是门帘,半遮半掩着她那双眸子。她的眸子,黑白分明,就如一汪清泉,不揉杂任何杂质。她身上的装束如此华贵,但是她的脸,几乎全然是素颜。皮肤白得近乎于半透明,嘴唇也是苍白的,浅浅的红色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第54页 白墨槿抬起头,也静静地看着她,两人身高相仿,正好四目相对。她可以看到对方那双纤尘不染的凤眼里透出的疏淡。也许对方也能从她的桃花眼中看出能与日月星辰争辉的光彩。 压制住白墨槿灵魂深处的叫嚣,一种荒唐而怪诞的感觉蔓延了她的心头……这样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静默,竟然她感觉像是在照镜子! 不!怎么可能呢?连艾斯特这样的人都能仅凭一眼虚影,就确认了她不是白墨槿,恰恰说明了墨槿和她没有半点相像的地方。但是……心底这种感觉就像是生了根一样,挥之不去。 没有血色的嘴唇,忽然咧开! 只见她眉眼微弯,嘴角浮现出几乎和墨槿一模一样的小酒窝,笑得甜甜的,就像清风拂过草尖,打落一滴细露般恬静温婉,令人觉得舒畅。 但是,白墨槿总觉得,仿佛有什么,隐藏在这笑容之下…… 一瞬间,她就收敛起笑容,仿佛刚才的昙花一现从来没有存在过。星盘上的灵气也开始暗淡起来,面前的人又变成了一个虚影,一阵轻烟。在她将要灰飞烟灭的最后一刻,她又绽放出那种安然、甜美的笑容…… 那种从心底里传出来的心悸,竟说不出为什么的,有些畏惧。尤其是那人最后一个微笑,明明是那样人畜无害,就像是空谷幽兰一般清新,又像春风拂面一样的甜美。 也许是病态的苍白赋予她一种气质,让白墨槿觉得这样的笑容只是表面,而真相却埋没在她深不见底的眼瞳里。 “怎么的?有两分本事就卖弄?就因为你是族里唯一负有‘虚算’之法的人?真真是太莽撞!” 白墨槿先是深情恍惚了片刻,清如的呵斥让她彻底醒过神来。清如正在对着艾斯特责骂,艾斯特埋着头,不发一言。 再环顾四周,仍旧是天命宗室内的景象。 她从虚幻回到了现实之中。 虚算?她仿佛听到了清如说到了这样一个词语。 占卜也分“实”和“虚”,虚者为上,实者为下。刚才那就是传说中的虚算吗? 慕云寒一阵恍惚,他曾听说过虚算即使是在云壶洲,也是失传了许多年的。眼前的这个少年,竟然身怀着这样的本领? “那你倒退了三年修为,可查出什么来?” 倒退了三年修为?这又是什么? 艾斯特摇了摇头:“只是确定了那人不是她,但和她有很近的关系。” 清如皱了皱眉毛,从抽屉里拿出一颗夜明珠,给白墨槿道:“天命宗就在临海郡,但是地点有的时候并不固定。你顺着这颗珠子的指引,就可以找到。你现在是我们关于‘命定的灾星’的一条重要的线索,大祭司若能见着你,应该会得出更多的信息。随时欢迎你来云壶。” 经过了一场“虚算”,白墨槿的思绪有些疲惫。 原本只是想请来天命宗人为她洗刷一下冤屈,谁想到竟然牵扯出这样一桩事。这随意牵扯出来的一件事情,甚至比她本来的目的还要重要许多,甚至关乎一个民族的存亡。 但是,此行的目的还没有达成,白墨槿刚想说些什么,慕云寒已经先她一步说了出来:“如姨,至于之前的事情……” 清如爽朗笑道:“帮!自然要帮!就算不是为这条活线索,就是为了侄媳妇这层关系,我也得帮。我刚刚算过了,她确实与那什么溟,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仅仅是武器相同罢了。” 白墨槿终于放下心来。 别看天命宗从外观上看只是一间小小的,腐朽的木屋,但是里面的空间却是无法想像的大。 进了内门,再穿过大堂,里面有无数客房,今日先暂住一夜,明日启程还有一日,时间绰绰有余。现在,两人正坐在屋顶上随意闲聊着。 秋日里的凉风轻扶,因为靠近海洋的缘故,天气显得温和而湿润。夜凉如水,夜空澄湛而明澈,繁星如珠玉镶嵌。 “阿槿,这件事情过了,就随我回汶桑皇宫吧。我本来说过要娶你的。” “其实,也不用这么急。”白墨槿心头一点准备都没有,先前她十五年,一直过着寡淡如水的生活,一点没动过情爱的念头,不过是近日才有了这种心思。 骤然就要嫁为人妇,让她心中有些猝不及防。 慕云寒倒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这件事情在他看来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他在帝都住过一段时间的,家族联姻,政治联姻,他看的太多了。新娘和新郎互不相识,新郎掀开盖头的那一瞬间才是他们的初见。这样说,能娶一个两情相悦之人,是何等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下一章高~能~哦~ 收藏评论谢谢啦~ ☆、缠绵之吻 白墨槿转念一想,若不是慕云寒,还能有谁呢?既然遇到了这样一个人,情投意合,志同道合,又为什么不早日结为夫妻? 她思前想后终于找出个理由来:“皇家太拘束。我也不想被虚名和身份所累。” 慕云寒温柔地拥她入怀:“那也无妨,没有人敢用皇子妃的名头约束你。以后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传闻那沈太后就是个厉害的……” 沈太后沈凤曦,“无冕女皇”沈凤曦,也算是她名义上的婆婆。传言中,她极重法度,是一个手腕铁血的政治家。 第55页 她也许并不会允许皇室中有她这样的媳妇呢。 慕云寒却不以为意,笑容中似乎隐藏着什么:“她恨不得我不存在,我与她早就井水不犯河水。你又有什么可顾虑?” “我说真的,别这么早。至少,等我去一趟云壶洲。” 月光下,身旁萦绕着一层迷离氤氲的雾气,白墨槿贝齿轻咬着唇,双眼中似含着盈盈秋水。 慕云寒鼻端萦绕着一股清香——是她发梢的清香,平时总是淡淡地,像轻纱一样朦胧,是他所熟悉的。 只是,如今这幽渺的香气突然变得撩人了起来,让他心神动盪,难以自持。 “阿槿。” 白墨槿转过头来,慕云寒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一吻,只是嘴唇轻触,还未等触感传到大脑,他便已经放开了。 白墨槿嫣然一笑,不动声色地诱惑:“我们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忍什么?难道若是我们真成婚了,洞房花烛,你也忍着?” 慕云寒终于忍不住了,捧着她的脸,双唇又覆了上来。但是与刚才不同,刚才的是清淡的,隐忍的 ,克制的,但是现在却是火热的,疯狂地,失去理智的。 慕云寒觉得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感觉身体里的血都一下子涌进了脑子,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的唇微凉,在摩擦间忽然就变得炽热起来。 轻轻吮吸,唇齿相依的狂热,只余下一片缠绵悱恻。他们的唿吸逐渐急促起来。如同春风拂柳。眼前一片眩晕,简直如迷雾,虚幻的笼罩在身边,只有唇齿间的温度是真。 就像两极磁铁,互相吸引,然后再也不愿分开。 “嗯……”白墨槿媚眼如丝,迷离地似含着盈盈秋水。红唇艷得仿佛滴出血来,就像熟透了的樱桃,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她心中却暗暗地后悔,她不应该逗他的。 白墨槿又为清如易了容,清如看着自己的脸,直唿神奇,她的面容完完全全地改变了,就像是一张皮重新长在她的脸上,若不用占卜肯定没人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那一张新脸掩盖了她本来柔和的眉目,显得淡漠凌厉,不苟言笑。 她知道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怀疑如姨身份的真伪,这凌厉的五官看上去比较有震慑性,可能会让别人快一点闭嘴。 慕云寒的眼光有意无意地瞟过白墨槿的唇,他知道,那里很甜美。白墨槿瞪了回去,却无法忍住微微露出笑容。 尽管时间还很充足,至第三日,三人才悠悠然来到了周家的南盟盟主堂。 吊足了胃口的戏,演起来才过瘾。 周家的大厅他们是去过的,只不过南盟盟主堂不轻易开,只有江湖上发生了大事,才会打开。 溟的武器在沉寂多年后再次出世,能不算大事吗?盟主堂为此打开,也是理所当然。 眼看时间没到,三人暂时还易着容,在大街上随便转悠。 不到最后一刻,他们绝不出场。 有时候,听听老百姓的议论,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街上熙熙攘攘,没有一个人不在谈论这件事情。 “三皇叔慕云寒说能找到天命宗人,张兄你怎么看这事情?” “人家出生于汶桑皇室,又是剑神的得意弟子,有些门路也不奇怪,只是……天命宗人这样难寻,若是刻意寻找,找了这么些年都不曾找到,我看这件事情有点儿悬。” “我倒觉得,如果真让他寻着了,皇室自然不会放过那个人!你知道,皇帝最信这些!” “但是天命宗人神通广大,未必没有脱身的方法。你看这街上人来人往的,有哪个不是去看热闹的?依我看,这些人来了也是白来,盟主堂就这么大,能容得下多少人?要没点关系,还真不能进得去!” 就如刚才那人说的那样,盟主堂就这么大,这么多人来了有什么用?只不过武林中人一向喜欢看热闹,即使他们不参与其中,怎么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你觉得秋月白到底会不会是女魔头的徒弟,或者是后人?” “若说徒弟,女魔头死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吶!再说,白姑娘医神传人的身份,有什么可怀疑的?你忘了当年徐家夫人,明明已经断了唿吸,几针下去,竟然又活了过来!还有何家小少爷,打娘胎里带来的残疾,一副汤药,能蹦能跳能跑,每天上蹿下跳翻墙爬树掏鸟窝!” “说起来这样的事情还真不少……恐怕这天下除了她师父,便没有人医术能高的过她了。若说是那女魔头后人,算起来也只能是她的孙女。” 白墨槿几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路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心想这么严肃的事情,有什么好笑的呢? “我觉得不可能,女魔头的儿子宁易轩,找了这么些年也没个结果,他还有胆子娶妻生子?再说了,人家不过就是用了同一个兵器么,又能证明什么!” “那天你没来,不知道她和女魔头有多像!老人们都说,好像是歷史又重演了一遍,真真叫人害怕!若按这个算起来,慕云寒就是下一个宁淳?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了第一美人长孙瑶,却说和她已有婚约。” 作者有话要说:  嗯,脖子以上,妥妥的。 收藏评论谢谢啦~ 第56页 ☆、赴赌之归 眼看就到了正午,那日相约定好的时间。三人先入了盟主堂,盟主堂虽然阔大,但其中已经挤满了人,人多,自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盟主堂中人声鼎沸,议论更甚。 “你说这几天不管是哪里都探子,都没有看到那两个人的影子,好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你说,该不会是慕云寒带着那妖女跑路了吧?” 另一人嘿嘿笑道:“那可真够情深义重的,汶桑皇室,下任剑神,多么显赫的身份,竟然能为了一个女子,说不要了就不要了。” 慕云寒在白墨槿耳边悄然说:“我对你从来都情深义重。” 白墨槿回头睨了他一眼,慕云寒却正色道,“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我当真会抛下一切,陪你一起。那天我就说过,要战,我陪你力竭血尽,要逃,我陪你浪迹天涯。” 白墨槿心中一阵感动,情到深处,海枯石烂不过如此。他们二人打了水洗了脸,坐在偏房内听外面的议论,只等待时间到了,再从里面出去,定能将他们吓一跳。 “咚——” 悠长的钟声响起,这是午时的钟声。室内骤然安静了下来,周翼诚从主位上站了起来。 室内先是一片的安静,在那一刻,掉下来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过了一小会,人群中有才小声的骚动:“他们还没有来?午时到了。” “我看这妖女根本是不敢来!”长孙瑶带着笑容,看来白墨槿的罪名是要坐实了。 “谁说我不敢来?”白墨槿从偏房缓缓步入大唐,顷刻间到了盟主堂的中心。她慵懒地半眯着眼,缓缓地扫视一圈周围的人们,人群立即又安静了下来。 周翼诚心里极矛盾,根据他父亲与祖父生前的描述,他对女魔头溟简直是深恶痛绝。 若换了别人,他必定也支持将她杀死。但是那人偏偏是白墨槿,与他还有过几日的相处。也许是从未见过溟的缘故,他并不觉得白墨槿和溟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而且,她帮助自己查出了杀害父亲和祖父的兇手,单单凭着这一点,他就不该落井下石。 但是此时,事态太过严重了,不是他一个初上任的盟主所能控制的住的。如果她真的与女魔头有所牵连,也不是他能包庇得了的事情。 所以,他眼神复杂:“既然三殿下是来了,那必然是请来了天命宗的人。” “那是自然。” 人们本以为她不会露面,既见她来了,已然出乎意料。此刻听到她肯定的回答,更是譁然。 天命宗是什么地方?没人知道。怎么找到天命宗人?更没人知道。 可是他们有不得不相信,因为白墨槿已经出现了,不然她也不至于自己一个人特地跑过来送死。否则的话,她只会藏在一个无人所知的角落,谁也发不现。 “长孙小妹妹,”白墨槿风情万种地一笑,“希望你还没忘了我们的赌约,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要不要抓紧时间,多看你的大师兄几眼?” 长孙瑶咬牙切齿道:“当然不会忘。至于赌约的结果……呵,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长孙瑶心也开始虚了,只能维持着嘲讽的笑容强壮镇定,她探不清虚实,不知道白墨槿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仅仅虚张声势。 慕云寒带着清如进来了,他说:“这便是天命宗的清如。” 众人真没想到,传说中天命宗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眉目张扬凌厉的女子。 长孙瑶轻笑,眼中满是不屑:“如何证明?莫不是在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便能拿来煳弄南盟这么多英雄豪杰?” 既然人已经来了,不管是真是假,她当然要说是假的。 他们早就料到有此一问,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 周翼诚问:“请问长孙小姐有什么办法来验证?” 长孙瑶强自定了定神,心想道天命宗是大陆上最神秘的宗门,其中门人岂能是说见就见的?那人肯定是假的罢。他们若只想凭这点技俩就能矇混过关,岂不是愚蠢至极。 想到此处,她心稍宽了些。轻轻拔下头上的珠钗,握在手中,纤纤十指将这支珠钗包裹的密不透风。 “那么就请问您,我手里的这支珠钗,其中镶着几颗珍珠?” 人们只见这珠钗带在长孙瑶头上琳琅作响,摇曳生姿,将她国色天香纸貌映衬得恰到好处,却无人注意到那根珠钗上到底有几颗珠子。 就连长孙瑶自己也只是喜欢这珠钗样式精美,到底有几颗珠子,却也没细数过。 清如微微一笑,根本没有一丝停顿便报出:“三十一颗。” 长孙瑶先是一惊——她竟然真的能说出来?再细想下去,她的记忆当中,占卜绝不是这样一口就能报出来的,总要用些算筹、命盘或者蓍草,再不济也要掐掐手指头,这人一定是信口胡诌的,于是腰杆也硬起来:“可确定了,不可反悔?” “不反悔。七颗紫的,二十四颗白的。若是长孙姑娘不信,打开看看就是。” 为了配合她一看就不好惹的面容,清如特地换了一副同样一听就不好惹的语调。短短几个字,却有着震慑全场的效果。 鸦雀无声。 第57页 其实长孙瑶的认知没错,占卜有的时候确实需要藉助一些器具,但是对于清如来说,这样的问题太过于简单,以至于她不需要这些器具。 长孙瑶此时确实有些慌了神,她知道这珠钗确实是由紫色珍珠和白色珍珠组成的。难道这人竟然真是天命宗的?不会,绝不会…… 她手中紧紧握着那枚珠钗,珠钗将她的手掌硌的生疼。 她此刻突然非常不想打开手掌。 “长孙姑娘,还等什么呢?” 于是,长孙瑶终于缓缓地,张开了五指。她白皙如玉的手掌中静静躺着那枚珠钗,银托上镶着大大小小的珍珠,散发出莹润的光泽。珍珠确实是有白有紫,颗颗圆润,最大的那颗竟有一颗榛子大小。 周翼诚接过去,反反覆覆数了几遍。数到最后,确实无误,他长舒了一口气,道:“确实是三十一颗珠子,七颗紫色,二十四颗白色。” 长孙瑶一下哑口无言,她竟然用她自己的手,证明了这人身份的真实。这人,居然真的是天镜族之人。 毕竟在这一刻之前,谁都不知道她有此一问。也不会有谁提前知道,这枚珠钗到底有几颗珠子。 只能怪她太过确信那人是假的,或者说,压根没想过她是真的。 这样一来,就再也没人怀疑这人的真伪了。就算是提前找人串通,也绝料不到长孙瑶这一招。 汶桑有钦天监霁月有大司命,都是善于卜算的。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像她算得这样快和准确的。 ☆、前尘之忆 云萝太嫔脸上一直带着淡定而温和的笑容。长孙宇越来越震惊,果真如云萝太嫔所说,这孩子确实有练剑的天赋!他喜极,不假思索地将他收为弟子。 云萝太嫔自然还是要回宫去的,只是慕云寒就得留在这里。他一直低垂着眼眸,见母亲离去,急忙去牵着母亲的衣角,仰着头,望着她的眼睛。 “到了这里,是为了保你性命。”云萝太嫔轻轻说道。慕云寒便放开了他的母亲。 长孙宇在这个孩子的眼睛里看到了本来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和隐忍,心中暗暗觉得这妇人和这孩子必定不是出自于普通人家。 这天晚上,长孙宇将新收的徒弟给长老们过目。 长老们都拍手称赞慕云寒的练剑天赋,当时就有人隐晦地提到可以将剑神之位传给他。 但是此时大长老却不明意味地笑道:“这个孩子确实是练武的好苗子,但是他的天赋不在剑上,而在刀上。” 长孙宇心中并不贊同,只碍于大长老的身份,只讪笑道:“大长老可开玩笑了,剑神一门向来使剑,使刀的,也只有……” 他说不下去了,使刀的,只有宁淳。 大长老仍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孩子,你跟我学刀吧?”一年后,大长老悄悄地问他。 “谢谢大长老的好意。”慕云寒回答道,声音淡漠,脸上不露出半分表情。 这一年的时间,他对所有人都冷淡,因为他已经习惯于藏匿自己的真实情绪,或者反而对万众瞩目的生活无所适从。 其实这是他心想道,母亲占卜到他的天赋,是在练剑上。 “你这孩子真不好玩,像个木头一样!”大长老看着慕云寒的冷脸,有些恼了,随后语气又软了下来,“不强求你学刀了,跟我去看一看刀,总是可以的吧?不然……不然我就撺掇长孙宇那小子,让你和他丫头定亲!” 长孙瑶心中已生倾慕之意,只知道天天黏着这个师兄不放。慕云寒不是不知道长孙瑶的心意,但是他总是装作不知道。 一是因为他们还小,二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三是因为他不喜欢她。他感觉的出来,他面对长孙瑶的时候,依旧是冷淡,没有半点异样的情绪。 “那你对我呢?”讲述到这里,白墨槿终于忍不住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自然是不同的……”慕云寒的眼眸里似乎藏着笑意,“阿槿,你是在吃醋吗?” 白墨槿本来想倔强地否认,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道:“是又如何?” 慕云寒眉开眼笑,自从遇见白墨槿以前,他不曾笑这么频繁的。白墨槿被这笑容弄的一阵娇羞,忙岔开话题道,“那之后呢?你答应大长老了不?” “你希望我答应吗?” 身体的本能反应再一次替白墨槿做了回答:“当然希望。” 不然这长孙瑶和慕云寒的亲岂不是就定下来了? “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他果真答应了大长老。大长老带着他来到了一座阁楼,阁楼里有各式各样的剑。有些剑雕龙画凤,描金漆银,精美至极,有些剑却毫不起眼地躺在角落,无人问津。这些剑实在太多了,墙上挂着,抽屉里塞着,地上堆着,密密麻麻。 慕云寒心里疑惑,但是硬是不问。 “好傢伙,有定力!”大长老说了一句不知道是褒是贬的话,许是等了这么久,慕云寒都没有如他所料问他点什么,他开始没有耐心了,自己先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这里名叫剑阁,如其名,里面都是剑。但是还有一把刀。” “为什么?”慕云寒终于好奇了。 第58页 他在帝都长大,腐朽的繁华充斥了他的耳目,那里消息闭塞,只有对权利人渴望。来到剑神山之后,他才对溟和其丈夫宁淳略有耳闻,自然不会知道剑阁里的刀是什么。 大长老笑容和蔼可掬,好像对慕云寒的好奇很满意一样。他先卖了个关子,道:“只有你先看过那刀了,我才会跟你讲,剑阁里为何会有刀。” 慕云寒终于看到了那刀。 那刀没有多余的雕花宝石,朴素得就像一柄铁尺,但细看,依然可以看出上面隐秘的纹路,仿佛上古的壁画。 这把刀,让他有一种拔它出鞘的冲动。 但是,这把刀对于八岁的孩童来说,实在太重。他忙活了半天,也只将这刀□□一小截,手忙脚乱之下,还不小心割破了手指。 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从他手指头里流出的血,都滴在了这把刀上,然后消失不见。 慕云寒内心狂跳,终于露出了震惊的神情。毕竟还是个八岁的孩子,胆怯的心性未除,颤声道:“这刀……会饮血?” 大长老在一旁笑而不语。 就在这一瞬间,整个剑阁忽然亮了起来。慕云寒辨认出,这是那刀发出的光。那光亮就如同太阳,刺眼,甚至带着灼热的温度。 但是只是一瞬息之后,光芒就湮灭了,无影无踪,无处相寻。事后大长老给剑神宁元的解释是“夜里有闪电”,至于宁元信了还是没信,这谁都不知道。 慕云寒疑惑不解地望着大长老。 “这刀,现在是你的了。” 慕云寒又试着拔出了刀。这一次,他拔得无比顺利。沉重的刀仿佛一瞬间没了重量。 刀拔出鞘来,刀身薄如纸,泛起冷冷银光,森森幽寒,清冷如水。刀锋尖锐,散发出嗜血寒芒。刀刃处,散发着氤氲雾气,更添几分迷濛。 然后,大长老和他讲述了当年的事情。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长老是整个剑神山上年纪最大的人,当年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他说,溟和宁淳,一直处在一种微妙而诡异的关系当中。好像非常恩爱,但是又好像有什么隔阂。 他也不能确定。但是,自从宁淳死了之后,溟好像突然转了性子,就变得和之前大不相同。这是绝对真实的事情。 慕云寒拿着那把刀,越来越觉得舍不下它。大长老笑眯眯地道:“你要是喜欢,我就送给你好了。记得,随身带着它,莫让人发现了。” 在慕云寒得到阳魄刀的后两年,他才引动了剑神之剑的共鸣,被定位剑神之传人。谁也不知道,他同时继承了宁淳生前的武器,阳魄刀。 “真是奇怪!他即使把刀送给了我,我也不知道找谁学去。但是那天宁易轩快要伤到你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反应竟然是拔刀而不是拔剑!”慕云寒回忆着当时的人情景,他当时带着刀和剑,但是他选择了拔刀。 “以前没有人教,现在可以自己学了。”白墨槿微笑,那本《阴阳境》还藏在她的袖子里呢。 这本阴阳境上面记载的武功极为奇怪,要不是阳魄刀或者月魂引,定然是练不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快要期末考试了。。。少更一点,莫怪莫怪 收藏评论谢谢啦 ☆、云壶之洲 “小两口儿,可别聊天了,这阵法等会儿就要开了,可先做做准备吧。”两人正聊到兴致高涨处,清如突然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对两人道。 他们推开了门,只觉得门内扑面而来一股气息让他们头昏脑涨。门内是一个巨大的阵法,一阵一阵磅礴的力量从阵法中迸发出来,古文字在阵法中上下沉浮。 阵法的中心,呈现出一个漩涡,那漩涡似乎裹挟着无穷的力量,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吸进去。 “快踏进去!”清如对他们说。 慕云寒抓紧了白墨槿的手,踏进了那个漩涡。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攥紧了身体,然后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下降、垂坠、昏沉。 唿啸而来的风,毫不留情地扑在脸上,像刀子一般尖锐。 眼前,是一片浓黑,没有一丝光。像浓墨,像黑曜石,像深不见底的眼瞳。 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隐隐约约地疼。被剥夺了思考的能力。白墨槿隐约记得自己和慕云寒紧紧握住了手,但是不知道何时,从掌心中传来的温暖,渐渐地消失了。 她有一阵失神的感觉,然后就是长长的昏迷。 再睁开眼时,身旁景象已经换了。 不再是天命宗最里面那层小小的密室了,而是躺在一张大床上。身上盖着的,是金蚕丝织成的被褥,上面不规则地绣着一些花纹,却是栩栩如生。绸缎薄而轻盈,盖在身上,确实说不出的柔暖。 脑下枕着的,是一方玉枕,应该是极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枕上也垫着厚厚的丝绸,显得软硬适中。玉枕微凉,枕上让她的头脑很快清醒起来,细心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头上悬着的,是淡烟色的幔帐,轻薄柔软近乎透明,不能影响她视物。幔帐上挂着的,是颗颗圆润晶莹的珍珠。一串一串,用流苏穿起来悬挂着。偶有风动,珍珠便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桌上描着金的香炉裊裊燃烧着,房间里充斥着清淡的幽香。靠着墙壁,放置着一张古琴,古琴的琴弦在阳光中闪耀着动人的光芒,让人不禁联想到女子的芊芊玉手轻轻弹拨,奏出天籁般的音乐。 第59页 就是公主王妃的闺房,也未必有如此豪奢却雅致的情调。墨槿心里暗自揣测道,现在,她应该已经在云壶洲里了罢。 这里又是云壶洲中的哪里?她现在应该怎么办? 慕云寒呢?她下意识地在四处寻找。但是当然找不到。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白墨槿翻了个身,珠帘就叮叮噹噹地响起来了。 她想坐起身来,却没有这样的力气。揉了揉眼睛,强行将困意驱逐出脑海,全身酸软疲累,就是翻个身,也去了好大的劲。 有人来了。 珠帘轻响,一阵脚步身便由远及近地响起来。清如打开了门,慢慢走来。她的手上还捧着什么。原来是一个托盘,上面托着一个白瓷碗。 她轻轻地掀开幔帐,用两头的丝带系起来。 “如姨?现在……是在哪里?”白墨槿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四肢酸麻无力,只能躺着问。 清如答道:“已经到云壶洲了,在云壶洲的首府,九懿中心的云塔上。” 哦,云塔。 是那个《异闻录》里记载过的云塔,高耸入云的云塔。 “有白塔高万丈,入云,故称云塔,塔顶有镜以占卜,人谓之‘天眼’,又作‘天镜’。” 这儿就是云塔。只能出现在传说中,被飘渺的雾气和浓厚的云朵笼罩着的云塔。白墨槿突然有种如梦似幻般的感觉,现在她竟然就身在云塔之上。 但是,她怎么就到了这里呢?白墨槿思考,她的身体很累,像是经过了一场长途跋涉。就算是从南疆一路追到边境,似乎也没有这么疲惫过。 再看一看清如手上捧得东西,竟是一碗褐色的药汁。白墨槿闻到药汁的味道,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这是药?” 清如将她扶起来,白墨槿斜坐在床榻上。她透过雕花的窗向外眺望,果真看到窗外俯瞰角度的城市。鳞次栉比的楼房,四通八达的街巷……仿佛在白云间模煳,看来自己真的身处于一个高塔之上。她头脑忽然一阵眩晕。 云塔之高,果真名不虚传。 “这传送阵因为穿过了好几个阵法,所以眩晕和四肢无力都是正常的现象,喝了药就会慢慢好起来。” 清如拿过托盘里的白瓷碗,白瓷碗里盛着一些黄褐色的液体,她摸了摸碗沿,觉得温度合适,便递给了白墨槿。 “好苦。”白墨槿皱了皱眉。 清如却是噗嗤一笑,低下头去,看着碗里一动未动的药汁:“你还没喝过,就怎么知道这药苦?” “光闻着味儿就知道,这药里面有青叶菩提和残金缕,又怎能不苦?”白墨槿对药材,当然是极熟悉的。只要轻轻一嗅,再复杂的药方,再繁琐的炮制过程便能瞭然于胸。 清如脸上的笑意渐收,转而成为一种惊讶的表情:“哎呀,阿寒的眼光果真可以!这药方是从未流到外面去的,你一闻就知道了。哦,他是说过的……你是大陆上医神的弟子,又怎会平凡?” 白墨槿笑而不语,清如就劝道,“人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就喝了它罢,不然头一直昏着,也没个法子。” “良药苦口利于病?并不全然如此,”墨槿笑了笑,“这些药材小火慢煮一刻钟,在里面加入脱了三成水的紫甙甘草,然后大火煮沸就可以了,这样不仅没有苦味,药效也会更好一些。” 清如笑道:“你是医神传人,我不与你强辩。” 白墨槿问道:“慕云寒在哪儿?” 清如先是沉默片刻,再答:“他这么多年没来过云壶洲,自然是有些事情要做的。你且在这儿休息一日,明日大祭司或许会来找你。” “大祭司?”白墨槿听过大祭司,清如说她是个“带孩子的寡妇”。天镜族人人身怀绝技,要成为他们中间的领袖,怕是不容易。 所以大祭司肯定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寡妇。 “她叫清意。“清如只告诉她大祭司的名字。“她还有个儿子,叫清隐。” 白墨槿皱起眉头,既然说这大祭司是个寡妇,那么她的丈夫又是谁?换言之,她儿子的父亲是谁? 清如似乎看出了白墨槿的疑惑,也不予解答,只道:“你若有什么疑惑,明日见着她再问吧。” ☆、祭司之仪 第二日,白墨槿依旧没有出那个房间。许是因为刚到了新地方,身子懒懒地不想动。 她眯着眼睛,拿了一张又一张的纸,努力在上面描摹出她曾经看到的那“命定之人”的样貌,却始终无法。每当她努力回忆的时候,脑海里总会浮出那人的笑,明媚如雨后娇花,却让人心头一惊。 纸上只有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轮廓。白墨槿总觉得少了些□□,形似尚不可得,更不要说神似。 正欲再改时,突然有人推门,款款而来。 大祭司,清意。 白墨槿的心中缓缓浮出这个名字。她不知不觉地,放下了手中之笔,放轻了唿吸,等待着那个女子的出现。 绸缎窸窣逶迤,云鬓钗环叮噹。然而最夺人眼目的,是她胸口那只白金凤凰。每一根羽毛都在初秋的阳光下翻着光芒,凤凰的眼睛由黑曜石镶嵌,纤毫毕现,华美精緻,巧夺天工。 第60页 这是一个中年美妇,纵然不可避免的,岁月已经在她的眼角眉梢留下了痕迹,却不显老态,平添一分阅尽世事的通透与睿智。 是的,与白墨槿想像中分毫不差。 “大祭司清意夫人?久仰了。”白墨槿道,她胸口的白金凤凰是天镜族大祭司的标志。 她决计不会是个简单人物呢。 清意嘴角微不可查地笑了笑,却也给她本来威严肃穆的五官增添了一点柔和。她轻启朱唇:“你就是白墨槿吗?不愧是下代医神,传了这么多年的药方也能给你改了呢,你师父最近好吗?” 师父?想起那张看似无字的纸条,白墨槿的目光深邃了些。但是清意所言不过寒暄,所以她只是象徵性地回答一声“好”。 清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再看了看桌上散落的稿纸:“你在艾斯特的虚算中,看到了那人的样貌?” 纸上饭女子空洞而无神,白墨槿只是根据那人的骨像结构描摹七轮廓,却无法描绘出那种特殊的□□。清意紧皱了眉头,抿着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广袖下,玉指翻飞掐算着什么。 清意夫人忽然站起身来,疾步来到门口,大声向门外喝到:“你来干嘛?下去!” 白墨槿虽然和清意夫人相谈不久,但也能从这只言片语中知道清意夫人性格雍容沉静,甚少这样声色俱厉。此刻她是为了什么事? 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最后是上台阶的脚步声,蹦蹦跳跳的,轻盈而敏捷。白墨槿听出这是一个小孩子。 清意夫人的儿子?定是他了。 只听那小孩踢踢踏踏地跑上楼,一下子就进了房间。依然咯咯地笑着:“娘——”然后一把扑进清意夫人的怀里。 墨槿终于看清了他,他是一个八九岁的男童,却有着刚出生婴儿一般的眼眸。白皙的小脸上,盈满了不谙世事的笑容。 清意瞪了他一眼,呵斥他:“回去!谁准你上云塔的?” 清意回头对白墨槿小声说:“抱歉,俗话‘家丑不外扬’,今天倒是让姑娘见笑了。” 白墨槿打量着那个男童,看到他天真无邪的笑容,纯净剔透如水晶,只觉得心里的阴霾都被一扫而空。 那男童却是不依,双手紧紧地缠着母亲的衣角,嬉笑道:“不嘛不嘛!我借了玲姐姐的星盘,好不容易才算到娘在这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上来的!” “回去!隐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清意却寸步不让,任凭他如何撒娇耍赖,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始终没有一点松动。 “呜……娘好坏……”他见此情状,小嘴一扁,眉毛一耷,眼睛里很快就有了朦胧的水雾,似乎一下子泪水就会夺眶而出。 然而清意却没有任何心软,他却一直磨磨蹭蹭地不肯走。“唉,”清意不禁长嘆一声,眉眼见似有星星点点的落寞,“你现在回去,晚上有糖吃。” “真的?”他眼睛里的泪花好像在一瞬间收敛起来,星星一样地闪烁起来,换上一副期待的神情,“可不许反悔!”似乎真的是怕清意反悔,他迳自跑下了石阶,一熘烟没了踪影。 八九岁的孩子了,怎么就像是三四岁一样?一颗糖就能让他如此破涕为笑? 白墨槿心里暗自疑惑,却不敢贸然询问,只能装作不太在意的样子对清意说:“这是?” 清意无奈地笑了笑:“这是我儿子,清隐。他爹死的早,这孩子从小就有些心智不全,说话做事疯疯癫癫的,这好几年过去了,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真抱歉,失礼了。” “你初次来到这里,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清意的脸上带着莫测的笑意,一双明澈的眼睛似乎能洞明世事。 白墨槿当然不会把自己关于清意的丈夫的问题提出来,想问问关于命定之人吧,好像这事情又应该是清意夫人问她。 思考再三,她终于想出一个问题:“云壶洲上的天镜族人,姓氏都这么奇怪吗?” 她见过三个天镜族人的姓氏,一是云萝太嫔之“云”字,二是清如、清意之“清”字,三是艾斯特之“艾”字,说起来,这些姓氏在霁桑大陆上是完全没有的,最全的姓谱上也没有这些字样。 “你这问题倒是问得有意思!”清意笑起来,双眼弯成月牙状,增添了几分清丽。 “你可知道云萝和艾斯特真正的姓氏?不是‘云’也不是‘艾’,而是查尔斯。云萝-查尔斯和艾斯特-查尔斯。他们都是祭司血脉的人。祭司血脉又分为两支,清氏和查尔斯氏。” 查尔斯?好奇怪的姓氏。白墨槿暂时不去想那“命定之人”的样貌,反而对这个来了兴致。“怎么说?” 清意的回答比白墨槿想像中要多得多。 祭司一族的灵力生来比普通人高强许多,精通占卜之术。天镜族认为占卜出来的预言都是神谕,所以他们才会拥戴能读懂神谕的人,作为他们的领袖。 祭司一脉分为查尔斯氏和清氏。查尔斯族善于“通灵”,那是艾斯特的虚算是通灵之术的大成。清族更擅长制造,他们能研究设计巧妙的机械。 然而,这两个种族内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矛盾。 第61页 原因主要分为两个。首先,两个氏族说起来是两族,但是和大陆上的不同民族也有些区别。所以,分别两族的标志绝不是血统。 在幼儿六周岁时,他们会让儿童徒步爬上云塔,来到云塔最顶层的圣殿。 云塔是多么高的一座塔!对于普通幼儿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最终爬上去的人,无非有两种,灵力高强者或意志坚定者,而这些恰恰就是祭司一族下一代的精英。 他们在神殿里聆听神的教诲,以自己的鲜血许下誓言。然后,神就会看透他们的资质,是适合去研究通灵,还是研究机械。 然后在他们的身体上打下烙印,无其他,只是一颗血痣。查尔斯族在左边,清族在右边。 所以,查尔斯族和清族唯一的不同便是修习的内容。 但是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第二条,那就是两个氏族之间,从来没有利益的冲突。 其实清族很久之前,是善于阵符术的。比如说在霁桑大陆上云游的天枢老人,就是清族中阵符术的集大成者。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阵符朮忽然没落下去。机关术顶替了它。 祭司一族唯一的例外,是清意夫人的儿子清隐。清意夫人没有丈夫,但却有儿子。这件事情曾让无数人议论纷纷。 但是实力和权利是停止舆论的最好办法。当清意夫人展露出她近乎天才的占卜术与机关术,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惊才绝艷的寡妇,在歷史上可算是绝无仅有。 理所当然地,她的儿子也承受了许多关注。 在清隐六岁的时候,他也成功地爬上了云塔最顶端的神殿,但是,奇怪的是,神并没有讲他规划于哪一族。 任凭那些乳母奶娘,或者小姐公子或者族中长老,将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仔细地查找了个遍,但是就是没有发现那一颗鲜红的血痣。 这在当时是一个大事。清隐是天镜族大祭司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他竟然没有被神分到任何一个氏族!这件事情,在天镜一族是绝无仅有的。这是代表神不接受他的血誓么? 当这小孩逐渐长大,人们渐渐发现他心智不全,也就没有追究当年神殿里的真相。 无奈之下,他只能由清意夫人亲自抚养长大。他的占卜能力忽强忽弱,有时候能一眼看破隐藏在层层迷雾后的真相,有时候却连一个最简单的卦象都无法解读。 偏是他还不明白这种区别,不管占卜得好坏,每一次他都只会傻兮兮的要糖吃。现在他九岁了,但是心智没有一点长进。 这样的人,只要他的心智不恢復,任凭他的天赋有多好,或者占卜有多高超,都是不能成为下代大祭司,引领他们接受神的旨意的。大祭司的清意毫无保留地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了白墨槿,甚至其中涉及一些机密的事情。 “为什么都告诉我?” 清意轻笑:“也许是因为,我们看起来有缘。”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才不会写美少女祭司什么的老套路……寡妇怎么样? 收藏评论谢谢啦~ ☆、占卜之论 看起来有缘吗?白墨槿似乎并不是很相信这个说法。但是,她还是礼貌地继续微笑着听下去。 “查尔斯族的通灵之术很厉害,数虚算为最。艾斯特这孩子我知道,天赋卓绝但是莽撞。若再修炼个几十年,说不定就不会遭到反噬。你看到那人的样貌了罢?说来听听?” 在闲聊了好一会儿之后,清意终于问到了关于命定之人。 “是个女子,皮肤苍白,娇娇怯怯的……她的笑容……”白墨槿思索了一会儿,才想出一个合适的词语,“诡异。” 她的相貌明明就在脑海中,但是为什么描述出来就这么苍白平面呢? 白墨槿想努力描述出更多的细节,可是这时候她的身影反而变得模煳了。 “描述不出来很正常。天机不可泄露。你并非天镜族人,不会占卜之术,所以不会遭到反噬,但是却无法将看到的信息传递给他人。”清意停了停,后继续说道,“我到现在也只占卜出一条星象。” “是什么?” “天微星。” 白墨槿想起了霁桑大陆上流传的一个古老的民间传说。这个传说的歷史很悠久了,以至于连作者都无从考证,人们一代代口耳相传。 这个传说形成的时间几乎和大陆形成的时间差不了多少。 这片初形成,闪耀着无数的星辰,其中有一颗星辰,最为明亮。 这颗星辰群星环绕,但没有一颗比它明亮,在它的映衬下,环绕着的群星只能作为它黯淡的陪衬,显得它更加明亮。如果把天比作一个漏斗,这颗星星就是漏斗的顶尖。 当时,整片大陆处在极为蛮荒、不开化的状态,人类刚徐学会直立行走,用石头和骨头打磨简单的器具。人们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 传说天上一颗星,代表着地上一个人。 陆地上对应这颗星象的人,无一例外地,都是在人类史上有过很大贡献的人,有点人发明了取火的方法,有的人创造了文字,有的人发明了耕种技术…… 他们在进化史上,像那颗星辰一样,绽放出耀目的华彩。所以渐渐地,这颗星辰就被人称作“帝星”。 第62页 哦,它还有个名字,叫做“紫薇帝星”。 从此以后,紫薇帝星就成为了帝王的象徵,在古代人朴素的信仰里,只要谁的命像与紫薇帝星有所牵连,那他就是千人簇拥,万人俯首的天定帝王。 因此,紫薇帝星渐渐的越来越亮,散发出的光辉也越来越强盛,简直令天地为之失色。仿佛天地间所有精粹的灵气,都往它那里涌动。久而久之,竟能将黑夜照得像白昼一般。 这世间,就像一个天平。只有在天平两侧放上相同重量的东西,才能使世界平稳地存在下去。阴阳两极,自古相生相剋,有岂能容得下第三方的存在?紫薇帝星看到自己的力量日渐增长,几乎可以和日月相媲美,所以也愈加狂妄了起来。它还曾扬言:“有一日,我终将要颠覆这个世界!” 那样对天威不加掩饰的轻蔑,终于触怒了诸神。太阳和月亮,经歷了亿万年洪荒的蜕变,起威势怎么是紫薇帝星这样一颗初出茅庐的星辰可以抗衡的?亿万年的底蕴,所沉淀下来的阅歷,已经不知道比紫薇帝星多多少。 但是,紫薇帝星到底是这十万年以来,最强大的星辰。如果要在天空中完全抹灭它的存在,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况且,这样会消耗太阳神和月亮神大部分神魂,还会使大陆上生灵涂炭。这不是诸神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所以太阳神与月亮神联手,将紫薇帝星一噼两半。一颗封印在南方,一颗封印在北方。永世不得相见。这样,平衡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被分开的两颗星辰,北边的那颗名叫紫冥星,南边的那颗,名叫天微星。 帝星陨落,大陆惊变。人们失去了可以依仗的首领,开始陷入了恐慌。所以在霁桑大陆史上,这一段很长时间的歷史,都是停滞不前的。 直到万年前那两位举世瞩目的皇帝,霁月开国皇帝宋霁兰和汶桑开国皇帝慕云桑的出现。 传说中,他们是天神下凡,带着无数先进的技术,将百姓们带领脱离愚昧和无知,在这片沃土上大展宏图。天下一分为二,从此大陆局势从未变化。 紫冥星仿佛化作了霁月王朝的帝星,而天微星化成了汶桑帝国的帝星。 但是因为两星互相制衡,所以一直没有出现当年紫薇帝星的状况。 而这个天微星,到底指什么?是指他是汶桑皇帝?还是汶桑皇族?亦或是只是指那人的国籍? 天微星,世代庇佑汶桑皇室的帝星,到底是什么意思?对应着天微帝星的人,按理说,应该是汶桑帝国的皇帝才对,可是……空间里那人十一个大约十五岁的女子,而汶桑的幼帝才是个十岁不到的男童…… 白墨槿再回忆起那个幻境中的女子,忽然想到了当日她在汶桑皇宫中看到的抚琴女子,心中一惊。 但是细细地想起来,两人的面容却又是不同的。心念一动,想道:“那个女子与汶桑皇室应该有什么关系?” 清意忽然问了一个似乎和命定之人完全不想干的事情:“你和慕云寒在一起多久了?” 白墨槿答:“大约一个月有余吧。有什么事吗?” 清意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关系。可惜我没有虚算的能力,若是有,应该会将那人的面貌看个清楚。” 她的内心有些烦乱,这事情关系着天镜一族的命运,非同小可。但是她所占卜到的信息里,无非只有“天微星”,这一个模煳不清的线索。这让祭司一族为数不多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惴惴不安。 昨夜,清意夫人和往常一样,夜观天象。命运的□□以一种异于寻常的方式流转。对应天镜一族命运的辰星也有了变化,这也更加验证了这样的猜想。 命定之人,天镜之灾……他们真的要坐以待毙么?只能任由命运的齿轮向他们倾轧而来么? 不,不是的,既然他们拥有着神赋予他们的能力,拨开迷雾,看透未来的能力,就应该有改变的使命! 清意内心激盪,依稀带着天才祭司的意气风发。但是,她很快平静了下来。 “既然你掌握了一些线索,我想我应该和你谈谈。明日早晨十点……嗯,辰时,你可以去云塔底端的石室吗?” 白墨槿点了点头。这关乎到一个民族的存亡,如果她可以做些什么,那是最好。 清意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我代表天镜全族,郑重地感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期末考试越来越近了,更新也越来越慢了。。。 收藏评论谢谢啦。 ☆、云塔之底 世人只知云塔如云之高,不知其入地之深。 但是云塔毕竟是“云塔”,而不是“地塔”,所以塔底有一间石室这样的事情,只有祭司一族的人知道。 白墨槿早晨便醒来,走下塔去。清晨微甜的风拂面而来,宽阔的大路旁垂柳婆娑摇曳,让她忍不住散起了步。 她略微计算了一下时间,离辰时还有一段时间。询问了清如的住处之后,白墨槿打算去拜访一下她。 然而清如并不在。在家的是她的儿子,艾斯特。 但是艾斯特一见了她,竟然吓得全身一个颤抖。 我干嘛了?白墨槿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感觉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 第63页 艾斯特却失魂落魄地喃喃:“她果然来了……难道……这都是天意……” 艾斯特好不容易恢復了正常。坐在桌边,单手扶额。眼睛半睁半闭,脸色苍白,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 “你怎么了?我看你已经恢復了,除了耗了几年的修为,并没有其他。”白墨槿看他除了疲惫焦虑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病症。 毕竟,虚算是逆天之术。只是付出这样的代价,上天对他已经足够优待。 “是有事情。我那日不顾我母亲的劝阻,用了虚算之法,虽然未曾得知那命定之人如何,也总算没有一无所获。”艾斯特淡淡开口,此时已经十分冷静,声音有些沙哑。 “愿闻其详。” 果然是有事情,她的猜测并没有错。看来,除了环境中的人影,他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信息。 “大祭司清意有没有请你去云塔底层的密室?大概是会的。”见白墨槿并未否认,艾斯特就继续说道,“在去石室里,你可要注意一些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虚算好像算出那儿有什么不寻常处。” 白墨槿双眼微眯:“我若去那密室,必然不会去太久的。你何不告诉大祭司去?她的密室里有什么东西,自然是她比较清楚。” 艾斯特却摇头:“不行。任何身怀占卜之术的人,都不能入。我曾经试过。就像,每一个人都无法卜算自己的命运。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毕竟关乎天镜族的存亡,还请白姑娘留意着些。” “那么,到底有什么呢?“ “不知道,反正你要多留意。我隐隐有种预感,会是一桩惊天的大事。” 白墨槿将这事情记下。 次日,密室的暗门已被打开,沿着暗门中的楼梯往下走,就能到达最底层的密室。 这里用干燥的石料堆砌而成,倒也不见地下常有的潮湿,显然是用了什么防潮的。但是常年不见天日的地方终究是阴冷的,才打开门白墨槿便感觉到有寒气扑面而来。 虽然不足以让“云塔”改名为“地塔”,地下的隧道也不短,她足足走了好久才见到这里。 世人只知云塔插天之高,却不知它入地之深。 隧道的尽头,是一间石室。清意曾经和她说过的石室。石室的门紧闭着,白墨槿试着推了推门,门锁着,或是因为太重而推不动。她又敲了敲。 但是,敲门的身音却出奇地大,好像她敲打的不是石门,而是鼓或者锣,被放大了无数倍,一阵一阵地在地下隧道里迴响。 这声音惊醒了伏案沉睡的清意夫人,清意恍惚起身。 她的面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仪器。由最简陋的蓍草,到最精巧的天衍仪,它们有的静止着,有的却一刻不停地自行活动。 星象交织的轨迹,划出一道有一道绚丽的弧线。 清意夫人一夜未睡,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头髮也不復之前那梳得整整齐齐的髮髻了。她早已褪下一头整齐饭钗环,只用一根丝带将头髮束在脑后,几丝碎发挂在额头上,如果不挡住她的视线,她绝对不会管。 她不是拨动一下仪器的某个部位,然后机簧就会根据她所拨动的方向调整运动的轨迹。 她左手拿纸,右手执笔,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仪器,手上也快速地记下一些什么。笔尖触碰到纸的沙沙声经久不绝。 纸上是字,大多是一些没人看得懂的符号。偏偏字又写得潦草,更是如鬼画符一般,但是清意夫人好像全然不在意似的,认真地研究着它们。 困意袭来,她想挣扎地睁开眼睛,不让它们合上,但是眼皮却是无比的沉重,她怎么也驱使不动,她最终是睡着了。 此刻骤然惊醒,清意一个激灵,当她意识到她睡着了的时候,心里便涌起无数地后悔,她怎么就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睡意,支撑着多演算一会儿呢?就这么短短的一个晚上,她错过了多少数据变化啊! 清意勐然惊觉有人敲门,抬头看了看挂在嘴边墙上的钟,小声唿道:“都这个时候了?” 她连忙抚摸着桌子上一个凸起的圆点,迅速按了下去,那门就缓缓地,自己打开了。 清意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演算稿,已经被揉得一团稀烂,字迹本就潦草,现在更是模煳不清,连她自己辨认起来都有些困难。然而,她却在堆叠的字母符号中发现了端倪。 白墨槿进门来,那门又自动地合上了。她看着本来一丝不苟的清意穿着便装,髮髻松松地散落下来。脸上无光,苍白的憔悴。旁边是一碗饭和几碟菜,但是清意夫人没有动一下,现在已经全然凉了。 清意瞪大了眼睛,认真地看手上的稿纸,不时动笔验算她的猜想,忽然,她双眸骤然一缩,无声地笑了起来。 是了!这就是她苦苦追寻的结果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昨天已经演算出来的一个步骤,还是单纯因为她字迹潦草,模煳之下看错了那么一两个符号,总之,她终于得到了另外的线索! 她捏住稿纸的手都在颤抖,薄薄的纸禁不起这样的大力,边缘就变得破破烂烂。她拿起旁边的杯子,急迫地喝了点水,干裂的嘴唇才得以滋润。但她的整个面容还是那样憔悴。 白墨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那是一个封闭的石室,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仪器。艾斯特叫她留意这儿有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她却觉得这里处处都奇怪。 第64页 墙上挂着一木质的圆盘,圆盘上面有三根指针,最长的那根不断划过圆盘边缘的小格;有镜子,却照不出自己的影像,反而在镜子里面隐隐看出些别的画面;清意写下来蝌蚪一般的符号,落笔之后那些符号真能如蝌蚪一般在纸上游动…… 白墨槿觉得这一切都新奇极了,这房间内大多是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物,却不知道昨日艾斯特跟她说的“不寻常处”到底是什么。 ☆、不传之秘 “白姑娘,我想我又算出些什么事情来了。”清意整理了她的稿纸,纸上蝌蚪一般的文字也停下来,不再游动了。白墨槿回过神来,问:“是关于那命定之人的?” 清意不置可否,良久才道:“是关于你的。” “我?”白墨槿惊奇。 “你再仔细回忆一下她的样貌。” 记忆中的女子,静静地坐在那儿,眉目虽然模煳但是依稀可见她的眼帘垂下,低低地看着大地,眼底,是说不出的愁思与怆然。黛色的眉毛微微蹙起来,弯成惹人怜爱的弧度。眼眶里好像蓄着泪水,但是并没有从她光洁的肌肤上滑落。 但是,那样略显娇弱的病态,愁云笼罩的苍白,怎样都无法用线条惟妙惟肖地呈现在纸上。那春风朝露一般的笑容,是命定之人留给她最深刻的印象。现在这个最深刻的印象也开始渐渐模煳了。 白墨槿在脑中回想着,但是不管是用纸还是口头描述,她都没有办法把这个人的样貌透露给别人。她又细细想了片刻,才问:“怎么?” 清意笑得高深莫测:“你不觉得,你和她,很像?” 白墨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哪里像呢?她清冷而艷丽,那人却娇怯而柔弱,根本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但是片刻之后,白墨槿忽然不笑了,因为,她发现了她们,在某些地方,确实有种诡异的相似。然而,她也无法把这种感觉具体地描述出来。 清意声音并不大,却在白墨槿耳边格外清晰:“我算出来,你和那人,有血缘关系。” 血缘关系? 清意继续问:“你告诉我,与你有血缘关系的,到底有哪些人?” 白墨槿摇头:“我不知道。” 她曾经被谣传是溟的孙女,被宁易轩误认为是渊的女儿,但是她知道她都不是。她的真实父母到底是谁?为什么她刚有了记忆,却是在那民不聊生的边境?她本来不想在意这个问题,但是现在她想知道也没有办法。 清意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失望。 “你与汶桑皇室,到底有几分关系?” “除了慕云寒,应该就没有了。” 这时候,清意却皱起了眉头:“实不瞒你,关于那个‘命定之人,天镜之灾’的预言,我出了一点儿差错,今天才纠正过来。天镜之灾,其实关键不在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一件事。” 两个人?一件事?但是她确确实实只看到了一个人啊,这个人和那件事,会有怎样的联繫?她是这件事的起因,还是这件事里的主角?又是怎样的一件事,能让云壶天镜这样一个屹立不倒的种族有了这样的危机?另一个人又是谁?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白姑娘,这件事情应该与汶桑皇室有些什么特殊的联繫,如果你愿意,请帮我们查一查。”清意疲惫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我代表全族人民,感谢你。” 密室里的空气有些压抑和沉重,白墨槿忽然想到艾斯特所说的事情还没有完成,不禁一阵心烦意乱。但是她又不得不走了。 墙上挂着一只木质的圆盘,圆盘中心伸出三根细针。清意只抬头看了一眼墙,便能确定此时准确地时间。 “现在已经是一点十五了,你还没吃午饭吧?可以回去了。” 她得走了。 虽然白墨槿根本不知道清意所说的“一点十五”是什么意思,大约等于在霁桑大陆上的“未时一刻”吧。 清族擅长于机关之术,自然没有什么“平常”的东西。 白墨槿走出那自开自合的门,仰头看着长长的阶梯,心中暗嘆一口气。由于脑中不断思索着事情,还未走出两步,她就被绊了一跤。 咦?脚下的这块砖石,怎么有些松动?绊倒自己的,竟然是一块砖头。她纵横悬崖峭壁江潮浪涌如履平地,今日竟然栽在了一块转头上。 白墨槿心中哭笑不得,却偶然发现这砖头比起其他砖头严丝合缝紧密地贴在一起,它要松散了很多。 她试着将砖头推了推,没想到砖头真的下陷了些。 难道这才是艾斯特所说的“不寻常处”?白墨槿又用力推了推砖头,此时砖头已经明显地比其他的矮了一截。她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下去,然后不知怎么,楼梯似乎裂了一个大口子,将她吞了进去。 眼前只有一片黑暗,有种坠落的感觉。所幸,不一会儿就到了底。 好奇心害死猫! 民间的这句俗话果然是对的! 白墨槿揉了揉脚踝。眼睛习惯了周围的黑暗之后也能勉强视物,白墨槿扶着墙,缓缓地往前。这似乎是一个长长的甬道幽深不见尽头。“什么鬼地方?莫非这就是艾斯特算出来的?” 远处,浓如墨色的黑暗中,好像有隐隐绰绰的人影,又好像有一道光一闪而过。 第65页 白墨槿袖中的月魂引忽然一阵兴奋的悸动。她思忖着自己身着白衣,即使在黑暗中也有微弱的反光,对面那人肯定发现了她。在这一条甬道里,藏是藏不住的。于是问道:“谁?” 回答仿佛过了许久才传回她的耳朵。 “阿槿,是我。” 这熟悉的声音无疑来自于慕云寒。白墨槿先是欣喜,然后再是疑惑:他怎么也在此处?清如和她说过,慕云寒初来云壶,自然有事要做。如今和她一同在这幽深的通道中,到底要做什么呢? 两人很快摸索着,碰了头。白墨槿问:“你怎么也在此处?” “我也想知道同样的问题。” 慕云寒拿出那颗有指引作用的夜明珠,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芒,但是在黑暗的甬道里已经足够明亮。白墨槿一拍脑袋,道:“我怎么忘了这个!”她也将她的夜明珠拿了出来,周围便有一圈氤氲的光晕。 慕云寒的手中还执着一卷羊皮纸,上面隐约是地图的纹路。“我母亲交给我的,她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我回到了云壶洲,就按着地图上的路线走,那里有一些她的未解之谜。” 白墨槿接过地图看了一看,却无法看懂地图上到底写了什么,只能勉强认得云塔的位置。“这里到底有些什么?” “尚未知。只是,你又为什么在这儿?” 白墨槿答:“艾斯特的虚算算出来的,我误打误撞就到了这儿。”忽然听到一阵不正常的嗡鸣声,问,“什么声音?”慕云寒指了指腰间的阳魄刀。阳魄刀在鞘中震动,大有脱鞘而出之势。白墨槿联想到刚才自己的月魂引的悸动,然而片刻之后,阳魄刀又平静了下来。 藉助微弱的萤光,可以看见四周。虽然什么都没有,一片寂静反而令人心惊胆战。 慕云寒握紧了白墨槿的手,另一只手按紧了刀柄。“你从哪儿来的?” “白塔底端的阶梯。”感受到掌心传来暖的温度,白墨槿渐渐不像先前那样紧张。 地图上,一条蜿蜒曲折的加粗的线,正通过了白塔底端,一直向前延伸,但是到了某一处却戛然而止。慕云寒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是这儿,我母亲探到了这里,应该是再没前进过,是什么拦住了她罢?”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会渐渐恢復日更?说不准说不准 收藏评论谢谢啦 ☆、诡秘之境 这路果然走到了尽头,一堵墙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墙上似乎画着什么,用夜明珠凑过来一看,竟然是一把长刀和两把飞刀的轮廓。用月魂引和阳魄刀比了比,却是分毫不差。 “这是什么意思?”两把月白色的飞刀在白墨槿的指尖上打着转儿,它贴近了门上的痕迹,反出光线也将那月魂引痕迹照得白亮亮的。 而慕云寒的阳魄刀终于夺鞘而出,清寒的光亮映在阳魄刀的痕迹上。 严丝合缝,分毫不差。慕云寒轻轻咦了一声,道:“难道这儿的钥匙就是阳魄刀和月魂引?所以我母亲才不能继续前进,所以这地图到这里就断了?” 正说着,那墙开始“轰隆”作响,让后渐渐塌陷下去。墙外,光亮骤然透进来,分外刺眼。 白墨槿已然明白了几分,心中暗嘆造化弄人。阳魄刀和月魂引,这两物都是上古流传的兵器,若不是机缘巧合,其中之一已经很难得了,更别提同时得到这两件物事。 偏今日她和慕云寒凑巧碰到,又一同去探个究竟,才恰好满足了这苛刻的条件。 再说这密道本身就难寻,云塔地下通往清意的密室的楼梯通常是锁着的,今日难得开放一回,偏巧给她寻着了端倪,慕云寒也偏选择今天来解开母亲留下的谜题。 即使其他人巧合发现了这地道,若没有阳魄刀与月魂引,也是徒劳。譬如云萝。 “外面是哪儿?”白墨槿眼睛被突如其来的白光刺得一阵生疼,过了片刻才缓过来。那墙塌陷下去,外面的世界却隐隐约约,像是一片轻纱蒙着似的,看不清楚。 “不知道。”慕云寒手上的地图到这儿就戛然而止了 ,后面只余下一片空白。那是一片未知的世界,需要他们自己去探索。 耳边似有鸟鸣声传来,清脆悠扬。眼前的雾霭渐渐散去了,原来墙外是一个院子。温暖和煦的阳光扑面而来,夹杂着花的芬芳。院子中间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径,绿柳依依轻拂水面,涟漪点点无声漾开。但见那新冒出芽的柳枝头上,黄莺、雀儿和布谷争鸣。 再看院子右面,一片桃花如云如锦。远看去,深红浅红错落有致,像是日暮天边一抹云霞。花瓣娇柔,犹带着些许晨露,香风细细,清幽淡雅。微风拂过,落英缤纷。 一片桃花落在她眉间,称出几分楚楚动人来。慕云寒不觉有些失神。他不禁伸出手,在她眉间轻轻一拭,那一朵桃花就落到了他的指尖。只是她眉间却也落下了一点红痕。 “你干什么?”白墨槿蓦地抬头,却对上了慕云寒的眼眸。那双一贯冷若冰霜的眼眸当中盛满了融融的温情。 “这是哪里?情况非常奇怪。” 慕云寒心中暗笑她不解风情,却也将心思从风花雪月上收了回来。 如白墨槿所说,这里确实奇怪。 第66页 此时在霁桑大陆已经是初冬的季节了,但是何以此处绿柳新芽,桃花正盛?这明显是春日只景,怎能悖逆自然,存在于此? 脚下的青石板路蜿蜒而悠长,略微洇湿却不见水痕,倒显得青碧如翡翠。它最终通向了一户房屋,那房屋青砖白瓦,显得秀逸而灵动,竟然像是汶桑江南的建筑。 让人不禁想起了那里的细雨如烟,江河清碧,石桥耸立,清笛悠扬。 两人缓步走到小楼门前,那门一推即开,古旧的门板散发出轻微的木香。白墨槿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缓缓进了那门,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室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八仙桌置在正中,桌旁整齐地摆放着板凳。若说有什么不寻常之处,那便是墙壁上挂满了画。 此处无门也无窗,乃是死路一条。如果有什么端倪,也一定在这画上。两人走上前去,细看着这些画。“这就是外面的景象!” 白墨槿指着左首的一幅画,只见那画画的就是庭院中的春景。一条青石板隔开了桃红柳绿,仿佛能看到落花纷飞,莺啼婉转,画得极为生动传神。 依次向右看去,分别画着夏景、秋景和冬景。 夏景是荷塘,荷叶田田,荷花娇艷。古来便有诗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用在此处真是贴切。荷叶碧如玉,上面滚动着些许晶莹的水珠。荷花摇曳,似乎送来阵阵清幽的香风。 水中游动着锦鲤,红白相间,灵活狡黠。花间飞着蜻蜓,点水款款,轻盈敏捷。这画画得精细,连锦鲤的每一片鳞,蜻蜓翅上的纹路,都纤毫必现。 秋景是枫林,整幅画呈现出一种悽美艷丽的红色。深深浅浅,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毕竟是落叶萧萧的时节,枫叶再艷,终免不了凄清萧瑟之感。绚丽而耀眼,却深沉而透彻。 冬景则是雪白的,沉闷的天幕上,飘飞着雪花。如柳絮,如棉花,如鹅毛,纷纷扬扬,通透而洁净。一切都覆盖上一层浓厚的,晶莹的白色,恬静而平和。画虽然是不动的,但是站在画前,却有一种寒风唿啸,落雪纷飞之感。 除了春夏秋冬四景,还有许多画,画中景象,有些是他们见过的,有些是他们未曾见过的。 南疆的密林中,树木遮天蔽日;漠北的雪原上,只有一望无际的荒凉;江南小镇的烟雨迷濛;北方城市的风霜如刀;温香软玉的春闺;黄沙凛冽的沙场……或者,是高达万丈的白塔,悬浮的亭台楼阁,在山顶俯瞰,脚下土地的颜色斑斓;在水底仰视,碧蓝的泡沫中,人首鱼尾的精灵在海藻中游曳…… 这些画无一不是出自于名家之手,繁杂的色彩碰撞在一起,却不显得杂乱无章,只是单纯的一个色调,却不显得素淡无味。 若放在霁桑大陆的拍卖场上,无疑能炒出天价。 但是白墨槿和慕云寒现在显然没有这个雅兴,考虑怎么把这些画偷偷带几幅出去。 “这些画……有什么寓意吗?”白墨槿心下讶然,其中的一些画看上去天马行空,在霁桑大陆上是完全不可能出现的奇观,但是却带给了她的心灵一种震撼。 她不禁相信,这些景象在世界上的某些角落,定能成真。 慕云寒亦有同感,却说不出这些感觉从何而来。他掀起一幅画,只见画的背后的墙上,似乎绘着什么,蜿蜒而有深有浅的线条交错纵横。 将一些画从墙上拿下来,放在那张八仙桌上,拿走了许多画后,才初见端倪:“这是霁桑大陆的地图。” 墙上确实绘着霁桑大陆的地图,北霁月,南汶桑。宁江从东到西,贯穿整个大陆。 两方的帝都用金色的点标註出来,国界线则是一条黑色的线。深灰色的线勾勒出每个郡的分界,淡灰色的线描绘出官道。 “在这儿画一张地图?是什么用意?”白墨槿越发捉摸不透了,她的眼睛随意瞟到了这房间的一个角落,突然发出了一阵惊唿。 慕云寒顺着白墨槿的手指看去,只见角落里挂着的,最不起眼的那一幅画,竟然画着阳魄刀与月魂引! 之前那门上就是画着这两物,它们又是这里的钥匙,应该与这画有什么关系吧? 两人顾不得画还没有拆完,也顾不得把已经拆下来的画再挂上去,径直朝着那幅画走去。 这幅画比门上草草勾出的轮廓要写实得多,简直与他们手上的一模一样。白墨槿将这画拆下来,想看看这幅画后面的墙上有着什么。 意想不到地,这幅画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是白墙。 作者有话要说:  密室必有奇遇?不存在的不存在的 收藏评论谢谢啦 ☆、未完之旅 正当白墨槿丧气,正要离去继续拆画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雪白的墙壁上,渐渐浮现出一行金色的字。 “阳魄刀,月魂引,世代姻缘不断 ,若同世而出,必为夫妻。” 两人站在墙壁前,看这一行字渐渐浮现,又渐渐淡去,最后消失。然后,又有一行行字浮现出来。 “孩子,如今,你们有两个选择。 一是放弃离去,一切回復如常。 黑暗的地道不曾被夜明珠照亮, 青石板上不曾有你们的足迹, 纷扬的落花不曾拂过你们的衣襟, 第67页 地图也将被画卷掩盖,一切如初,从未改变。 而是继续前进,前面是未知的领域。 也许有刀山火海,鲜血淋漓, 也许有金银珠宝,堆积如山, 也许是沉睡千年,长梦不醒, 或者是那些画上的怪诞,一一实现。 只是孩子们啊,你们是命运选中的人吗?” 两人呆愣地看着墙上金色的字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一时无法领会这段话的意思。过了半晌,墙上的字只剩下“放弃离去”和“继续前进”,并且从墙上微微突起。 忽然,他们的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人?他们心中都是一惊。 慕云寒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覆上了“放弃离去”的字样,往墙壁上按了下去。白墨槿突然回头,却感觉到从地下升起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们向前推去。 她还未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青砖白瓦的小楼不见了,满室的画不见了,只是恍惚间,他们就站在了地面上,云塔在他们身后。 就在同一个瞬间,八仙桌上所有的画都一一飞回了本来的地方,遮盖了墙壁上的地图。“谁!”一声利喝从来人口中吐出,却无人回答,只余下悠悠回音 。 “为什么?为什么不继续?”白墨槿恍然回过神来,“为什么要放弃,这里面说不定就有着什么秘密呢?” 慕云寒是回答异常简洁:“有人。” 白墨槿恼道:“有人又如何呢?难道,你不想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呢?你母亲也想知道啊!” 最揪心的事情不是毫无线索被蒙在鼓里,而是无比接近那个真相几乎只有一步之遥却被半路截胡! “不行。”慕云寒却是坚决地拒绝了她,“不行,云壶洲,连我都不熟悉的地方,这里隐藏了太多的谜题了……比如,大祭司她儿子的父亲,比如那些奇怪的画下面隐藏着什么,再比如、再比如我的母亲,为什么要入宫为妃……” 白墨槿也是一震,云萝身为天镜族人,身怀绝技,为什么要入一个昏君的后宫为妃? 白墨槿忽然想起了室内的一幅画,画上是碧水江上的石桥上,有一女子撑着一柄油纸伞,身着靛蓝色的布衣。远处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 那女子的脸被伞遮住,但是那安静而淡然的样子像极了云萝。她忽然沉默了,这之中好像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太诡异了,这些事情都太诡异复杂。你本来与这些事情无关,我不希望你无故捲入这些复杂的事情。你,明白吗?” 白墨槿沉默良久,眼中似乎有某种落寞和不解。慕云寒见此,知她心中烦闷,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慰道:“不管那里到底有些什么,刚才确确实实是有人来了,说明那墙除了月魂引和阳魄刀,还有第二种钥匙。那人若发现了我们,免不了又一场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放弃了,未必不是件好事。” 白墨槿却推开了他,眼眸低垂道:“你不必再多说什么来。我有一事不解,想思考一下。”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平日白墨槿虽然待人清冷,但是何曾像今日一样,似乎在刻意迴避着什么。慕云寒见她要走,急道:“你有什么事情不妨告诉我来,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墨槿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良久才道:“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奇怪?” 慕云寒自问除了刚才选择了“放弃离开”,便再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白墨槿的事情了,如今她却说他“奇怪”,到底是什么个意思?慕云寒他全身上下都正常极了,没有一处奇怪的地方。于是回答:“绝没有。” 白墨槿轻轻道:“若是平日,你不会露出这样急切的神情,更不会来追问我什么。” 慕云寒刚想反驳,却暗自心惊。他从小便会隐忍,喜怒不形于色,但是为什么到了她面前,便什么都藏不住了? 小时候母亲教导的东西,好像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而且,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事情,她怎么都一一知道? 当时他对她的爱意如此,如今他的反常也如此。 “那又能说明什么?” 白墨槿一笑,笑容是说不清的悽苦:“你记不记得那墙上的第一句话了?” 这片刻的时间,慕云寒还不至于忘记:“那是‘阳魄刀,月魂引,世代姻缘不断 ,若同世而出,必为夫妻’,这话倒是没错。” “溟虽然误入歧途,但是当年她和宁淳的爱情却也不是假的。” 白墨槿心烦意乱:“你就不觉得,我们两的事情,只是因为这两件兵器,而不是因为我们自己?只是因为这‘世代姻缘不断,若同世而出,必为夫妻’这一句谶语,就定了我们的缘分?如果……如果没有这两个东西,我们……大概会做一辈子的陌生人?或者,即使认识了,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那时候,你也许会娶你的长孙瑶……” “不会!”慕云寒听她的话越来越离谱,便一口回绝。 白墨槿苦笑:“你不娶她,也有别人可娶……” 慕云寒平日里口齿并不伶俐,此刻却急中生智道:“这又有什么不好呢?既然我有阳魄刀,你有月魂引,就只能证明我们的缘分是命中注定的,不然,那月魂引怎么不给长孙瑶去?” 第68页 白墨槿一时想不到话来反驳,于是垂下眼睛,沉默。慕云寒见她如此,心中更是焦急,却不知如何安慰。 很久之后,白墨槿才缓缓地说,声音是无法描述的疲惫:“我们为什么会一见钟情呢?这个事情我曾经思考过很久。我先前从未动过这方面的心念,相信你也如此。” “但是,自从我们相遇之后,很多事情就不受控制了。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我先前一直不明白,如今却终于知道。” 她想起了当年她得到月魂引的情景。师父的房间向来常年关闭着,她平日里只在藏书阁中研读医书,在庭院中辨认药草,闲暇时看几个病人,配几味药方。或者打磨一些暗器,练习投掷的功夫。在日子过得极为平静。 那天,师父看着她,眼睛里有些慈祥的笑意。“光会医术不够,为师传你轻功罢。”然后,渊带她来到房间里,给她一卷书。“你好好研读。” 那时她才对师父的房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又一天,她到师父房间拿药草的时候,无意瞥见了一个匣子。檀木的匣子,散发着清淡却馥郁的香气。木料虽然不甚贵重,但是被擦拭得一尘不染,边角都被摩挲得圆润。白墨槿一时好奇,打开了那个匣子。 匣子中放着两万月牙,发着皎洁如月的光芒。她想用手将它们拿出来,却不慎被割出一个大口子。血光映着双刀,显得格外妖异。她手忙脚乱地将它擦干净,以掷迴旋镖的手法将它们扔出去,然而它们却一点都不受控制,直直落到地上。 次日,渊还是发现了她手上一条浅淡的痕迹。虽然刀痕被白墨槿包扎过,已经癒合,结痂,脱落,却仍然瞒不过他的眼睛。渊只看了一眼,便道:“你动过月魂引了?” 原来那两柄飞刀,叫月魂引。 不料渊只是温和地说:“那便送给你了。你会用吗?”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评论谢谢啦~ ☆、佳偶之阂 “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明日我们便回去,完成了你师父嘱託你的事情,我们便成婚。” 白墨槿缓缓从从袖中拿出了那本《阴阳境》,翻开至扉页,泛黄的纸张上用墨笔写着一行字。“阳魄刀,月魂引,世代姻缘不断 ,若同世而出,必为夫妻。” “当时我看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觉得是溟与宁淳写下的戏言,但是现在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那又如何?” “你仔细推敲这句话,不觉得奇怪吗?阳魄刀,月魂引,若同世而出,必为夫妻……夫妻,呵!” “万一这两个人身负血海深仇呢?万一这两个人有血缘关系呢?万一这两个人其中一个因为以外死去了呢?另外一个是不是要孤独终老或者干脆殉情?万一两个人年龄相差很大,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就当真要一树梨花压海棠吗?” 白墨槿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情绪激动,气喘片刻又说,“清醒点儿吧!这不是缘分,不是爱,而是牢笼,只因为两件武器,将两个相干或者毫不相干的人强行锁在一起!” 慕云寒心中想到当年大长老曾对他说溟和宁淳的关系很微妙又很诡异,似乎不像外界传闻那般恩爱。 但是,确确实实是自宁淳死了之后,溟才开始性情大变。他终于不再认为白墨槿这是在胡思乱想甚至无理取闹了,心中暗想若是她死了,自己绝不独活。 “若是和你锁在同一个牢笼里,我甘之如饴。”他的声音低沉而哑,却是无法形容的决绝。 白墨槿滞住,忽鼻头一酸,双眼模煳氤氲,眼看就要掉下泪来,却被她强忍住,化作一声长嘆。“如果不是这两件死物,你也不会甘愿。” “我愿,不管如何。” “我……我跟你说不通。我们……回去了之后,我独自去完成我师父的嘱託,我……我需要思考一下。” “我陪你。” 她强笑道:“不用,真不用。” “那我能去哪里呢?”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却骤然拨乱了她的心弦。她说不出话了,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次日离开时,清如和艾斯特与他们道了别。白墨槿思忖再三,终究没有把在地道里发生的事情告诉艾斯特。清意叮嘱她若有时间不妨去汶桑的皇宫看看。 临走时,清意悄悄问她:“怎么,你们俩吵架了?”白墨槿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有一些事情想不通罢了。” 清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把所有事情都想通,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到了霁桑大陆,白墨槿就直奔着漠北雪原而去。北方已经入了冬,凌冽的寒风向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空气干燥得令人流鼻血。越往北,越冷,甚至飘起了雪花,恍然间与那画上的景象一模一样。 那日信鸽传来的纸条上看似无字,她却能看出四个字“冰原之莲”。 那是一种盛开在漠北雪原的莲花。传说,漠北雪原的雪峰连绵中,有一泓终年不冻的湖泊,湖泊中生长着这种高雅而圣洁的莲花。只是,谁都不知这泓终年不冻的清泉在哪里。 每年都有探险者因为这个传说去漠北雪原碰碰运气,有人再也没有回来过,也有人声称只看到茫茫的冰雪,连什么湖泊都没有看到。 第69页 一路上,慕云寒一路跟着白墨槿,许久没有说话了。有时候,打破两人只间的沉默的,只是一两个简短的字。慕云寒无数次想打破这样的气氛,但是看到白墨槿迷茫的眸子,终又不忍。 终于到了漠北雪原,寒气凛冽逼人,裹上好几层裘皮仍觉得寒冷透骨。就是唿吸一下,鼻子里都会冒出一阵白烟。这阵白烟在触碰到睫毛、眉毛的时候就会凝结起来,所以不过一会儿,他们的睫毛、眉毛都结上了一层白霜。 抬头,只见一片耀目的白色。漠北雪原上的积雪终年不化。不下雪的时候,天空格外的蓝,明澈高远。 漠北雪原是个夏季避暑的好地方,甚至地势平坦处还有霁月皇室修建的行宫。现在不是旅游旺季,天霄山脉外围的旅店大多都不开门,偶有几个开门的,价格便宜的惊人。他们便决定明日在上山,先住一晚上。 “哎,你们这时候来了干嘛?现在又不热。”老闆以一种打量神经病的眼光看着他们。“现在的年轻人哦……一个个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似的……要一间房两间房?” 这老闆还算颇有眼力见儿,看出来白墨槿和慕云寒关系不一般。 “两间。”白墨槿语气淡漠,慕云寒亦是不言。老闆便知这小两口定是闹了别扭,于是不再说话,递出两串钥匙。 次日,白墨槿一走,慕云寒便跟着,如影随形,一言不发。白墨槿心头觉得烦闷,却不知为何。他明明没有妨碍她,只是默默地跟着她。“你,不必跟着我。不管是回到剑神门下,还是去汶桑皇宫,你的路,总是很多的。” 慕云寒不回答,只岔开话题道:“你知道那冰原之莲在何处?”随后拿出一个罗盘,“如姨给我的,或许能帮你。” 白墨槿压抑极了,并不想接受他的帮助,甚至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因为这会让她的思绪更加烦乱。她少有地,声色俱厉地道:“你真的不必!” “我只是想帮你。” 白墨槿不再言语了,她知道,他不会走了。她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感觉喉咙干涩喑哑,发不出一点声音。 “若是和你锁在同一个牢笼里,我甘之如饴。”这句话不知为何迴荡在她的耳边,心头一阵酸涩,眼眸中又有水光。 是啊,他爱她,他肯不顾一切,不计条件地爱她,她还求什么呢?但是墙壁上的文字像阴霾一样笼罩着她。 “谢谢。” 她终是松动了,虽然语气仍然冷厉,说着冰冷的感谢之言。 这两个字似有千钧重。慕云寒苦笑,这样疏离的话语,终究刺痛了他。 周围白雪皑皑,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的雪反射出一片刺目的白光,还有一道一道彩色的光线。都是起伏的山峦。 慕云寒在罗盘上拨弄两下,指针便朝着一个方向指去。“冰原之莲是灵气汇聚的宝物,顺着这个大致的方向,就应该能找到了。” 大雪封山,四周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即使能知道方向又怎样?他们只知道天霄山脉的最高峰在山脉的西南部,但是他们现在又身在何方? 有些山势平缓,有些却极陡峭,再加上冰雪,提起轻功才勉强不至于滑下去。有时候,慕云寒总想伸出手拉她一把,但是他没有。因为他知道,白墨槿不会接。 空气越来越稀薄了,连唿吸有些困难。两人走到一处平坦地方的时候,那罗盘上的指针突然发出“叮”的一声,然后突然偏离了方向,在罗盘四周到处乱转,再也没有个固定的方向。慕云寒摇来摇去,那罗盘始终飘忽不定。 他们运气很好,直到现在都没有碰见暴风雪,遂决定停下吃点干粮。 寒风勐力地刮着他们的脸颊,手上的干粮味道淡而粗粝。让他们不禁忆起了不过短短一个月前,在南疆的丛林里,他们曾经烤过几只肥的流油的竹鸡,那香味一直在记在他们脑中,从未散去。 那时他们的感情还很朦胧,即使互相倾慕,却忍着不说。白墨槿甚至开始思考,如果她没有看到墙壁上的那句话,是否可以和他继续安好下去? 只是,有些事情,即使她看不见,或者装作看不见,还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做过了,就永远不能回头了。 ☆、冰原之莲 他们失去了方向。慕云寒的罗盘指针到处乱转,没有个停下来的时候。风越发冷了,只有运气内功才能勉强保证身体内的血液不冻结起来。 白墨槿自言自语道:“我就知师父嘱託的事情,始终不是那么简单的。” 是的,若是简单,也不会嘱託给她来。白墨槿知道,她如果成功地完成了师父的任务,她就可以正式出师,成为下一代的医神了。 冰原之莲,到底对师父有着什么样重要的意义呢?他隐居多年,一直过着採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看到他时,他总是拿着一本书,安静地读,嘴角似乎带着些笑意,一直心如止水,无欲无求。她是这世界上离他最近的人,但是却无法读懂他。渊对于她恩同生父,他的嘱託她永远不能拒绝。 她知道的事情太少了。白墨槿闭上眼睛,任风卷着雪扑过来。她也不知道渊为什么会有月魂引。 “去哪儿呢?”慕云寒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终究没有从指针毫无规律的转动中发现什么规律,他内心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学占卜,以至于现在孤立无援。 第70页 白墨槿只是茫然地摇头,周围的景物只是白色的山,她根本不知道身在何方。 忽然,一股暖风扑面吹来,那样和煦温暖,柔和得像三月春风,与这里凛冽的寒风有很大的区别。白墨槿分辨出风来的方向,道:“就向那儿走吧。暖的地方出现终年不冻湖总是合理些。” “好。” 慕云寒一直默默跟从着她,白墨槿心中有隐隐的疼。 两人在雪地中跋涉,身边的空气越来越暖,脚下的坚冰也渐渐变得松软起来,两人跃上一个山头远眺,竟然发现山谷处蓝汪汪的,似乎是湖泊。 湖的旁边不是雪,而是一片绿莹莹的草地。湖泊就像一块毫无杂质的宝石镶嵌在其中,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幽的蓝色光芒。 那湖蓝得深邃,如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阳光的不同角度下泛出莫测的光芒,斑斓耀眼,摄人心魄,给人一种震撼的感觉。它沉默中蕴蓄着暴烈,安谧中隐藏着桀骜。像隐藏着什么似的,上空漂浮着一层轻薄的雾气,映着湖水,好像那雾气都是蓝幽幽的。 从那儿吹过来的风都是暖的,令人心旷神怡。 “在那儿!”这几天来,白墨槿第一次绽放出笑容,她深吸一口冰冷的,清冽的空气,连日赶路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慕云寒看着她的笑容,心中欣慰。两人连忙沿着方向赶过去,平日里那样远的距离,此时竟花不了多少时间。 走进了,那浓雾笼罩着他们,他们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白墨槿轻功极好,慕云寒险些在迷雾中失去了她的身影。 雪越来越薄了,到了最后只是潮湿的土地,土地上长满了茸茸的小草,那青碧的颜色充满了生机,让人心境不禁开阔了起来。 烦恼暂时被白墨槿抛之脑后,经歷了长时间的奔跑和温度的上升,她额头上竟然渗出微微的一层薄汗。站在湖泊面前,她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走近了,才发现这湖其实并没有远看那么蓝。比之刚才的深沉,近看却多了几分灵动、通透和飘渺,并且源源不断地散出雾气。湖中倒映着雪峰连绵,晴好的天空和一团团棉花般的白云。 白墨槿在水边试了试冷热,正是适宜的温暖。在湖中远眺,发现幽蓝当中,还有一点的白色。与旁边冰雪那种刺目的白不同,这点白色是莹润的,温和的,就如同羊脂暖玉。这便是冰原之莲了,她心中暗想道。 “那莲花在湖泊的中间,你如何能拿到?”慕云寒见那莲花不过是一白色的光团,这不冻湖又极大,所以这莲花定是离湖边很远,怕是不易拿到。无知无觉地,他就替白墨槿担心起来。 白墨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秀眉微蹙,道:“我有一件事情,终于记得了。”最后拿出了那本《阴阳境》,交给慕云寒,“这本来应该是你的,但是我却占了这么久,真是对不住。早该物归原主的,却总是忘记,现在总该还给你了。” 她的笑容温婉柔和,不似先前冷若冰霜,只是眼角竟带着点点泪光。而她的笑容之间,却有一种两清之后,互不相欠,不相往来的意思。 慕云寒下意识地拒绝:“不,这也是你的。” 白墨槿却笑,笑容中带着永诀的意味:“不,你是剑神门下的传人,宁易轩本来是给你的。你快拿着走吧,这一路上,我很感激你,感激到不知道用什么来报答……但是,也许我需要一段冷静的时间……” 她终究是承受不住了,承受不住慕云寒总是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总是毫无条件地帮她,或者说,是承受不住自己内心的矛盾。 “我不需要感激,也不需要报答。”慕云寒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却在心中哑然失笑,原来,在这样短的一段时间之内,她在他的心中,已经占据了这样重的位置。 或许是因为他真正在乎的东西太少了。金钱、名利、地位、武功,似乎什么都轻如鸿毛,可以随时放下。 唯独,她是例外。 白墨槿依然保持着笑容,但是心中却是无比的痛。 她心想若是之前,慕云寒遇到她之前,不管如何不该如此。或许阳魄刀与月魂引之间禁锢的咒语,改变了他的性格。 她装作漠然地转过身,但是泪水却在转身的那一剎那滴在她的手背上。 “你……还是好好思考一下吧……” 她手中的月魂引飞了出去,按照她的计算,月魂引应该可以不偏不倚地截下莲华茎,并且将它托住带回来。 就在这时,突然想起一阵雷鸣般的声音,由远及近。两人耳膜皆是刺痛,但抬头望天,只见天空依然晴朗,浮着洁白的云朵。那声音有如排山倒海,亦分辨不出源头,究竟是从何而来? 接着,脚下的大地似乎有震盪,随后是水声。湖中涟漪泛起,一层一层荡漾开来。似乎那声音都源头,就藏在水底。月魂引似乎被这声音截住了去势,定定地停在空中,只再一点就能碰到莲花的茎。 前一阵声音稍微歇下,又一声长啸如浪潮一般扑打而来。湖的中央形成了漩涡,水声轰然,却尽数被那声长啸盖过去。只见湖中的水都疾速地往中心流去,似乎湖中有什么蛰伏的怪物将要出世。 “奇珍之旁,必有异兽。这是我早就料到的。这本是我的事情,不该来麻烦你,你回去罢。”白墨槿目不转睛地盯着湖心的动静,上前两步。 第71页 慕云寒并没有动。 ☆、屠龙之战 因为那水怪的出湖,水中的漩涡平息下来,冰块与雪粒也渐渐沉寂。那怪物也渐渐显现出它的形貌,竟然是一条龙形! “龙?”白墨槿轻声惊唿道。 神话中的异兽,当以龙凤为尊。关于凤凰的存在,是早就被证实了。最近一次凤凰的出现,还在三年前,沈太后携凌云帝登基的时候 ,它曾在汶桑的帝都上空盘旋一圈,然后在沈太后的寝宫前一棵参天梧桐上落了脚。那一日,无数人抬头仰望,多少人追忆起来的时候,都道如梦似幻一般。正是因为那一次凤凰的出现,民间便有传说沈太后是天女下凡,将汶桑的黎民百姓从“六年之乱”中解救出来。 史书中也有记载凤凰的篇章,虽然凤凰极罕见,有时候千年都不见得一见。但是它确实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百万帝都民众皆可以证明。 但是关于唯一能与凤凰并驾齐驱的神兽——龙,不论是正史还是野史,或者那些吟游的诗人,茶馆的说书人口中,都不甚详尽。龙,一直作为一个传说中的生物存在的,或者作为帝王的象徵。《异闻录》上有这么一句话“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 但是此刻在她面前的,不正是一条龙?白墨槿骇然。只见那龙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它鳞爪狰狞,不由得使人畏缩。它的鳞片上反射着冷光,锋锐如刀。每一次吐息,都带着使人血脉停滞的凛冽。 这是一条冰龙。与火凤相对。 剎那间,风雪交加。天空中稠密的乌云内,纷纷扬扬落下许多鹅毛似的雪片。地上很快覆盖了一层晃眼的雪白。 白墨槿足尖一点,正要迎上风雪,却发现自己突然脚步停滞,竟分毫不能动弹。再看脚下雪地上,隐隐呈现出一个阵符的形状。任她如何来回踱步,却总走不出去。 在这阵符中,似乎感受不到外界凌冽的寒冷。就算是雪浪扑打而来,也会绕道而行。 却看慕云寒手持阳魄刀,向湖心沖了上去。白墨槿突然明白了事情都缘由,只觉得血液直往脑子里涌,头疼欲裂。看着他矫健的身影,她心中有千万种滋味无处言说,似怒似怨,或是牵挂烦忧,都已无处分辨。只是不知道这阵法是什么时候结下来的,她一无所知。 “你要干什么!”她高声叫道,只是这声音很快就淹没在风雪里。 慕云寒耳边依稀传来她的声音,他苦笑着回眸,只见白衣与雪,早就融为一体。阳魄刀出鞘,刀刃上跳动着一簇一簇的火苗,与龙的寒冰之力恰恰是两种相反饭力量。火苗燃烧着,虽不大,却极亮,永不熄灭地跳动着。靠近它的雪与冰,皆迅速融化成水,又蒸发成气。 该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并不会天镜族的阵符吗?白墨槿徒劳地在阵法中来回踱着步子,脚尖勐力踢着雪地,雪如白雾四散开来。 慕云寒皱眉,愈接近那龙,身旁的寒冰之气就越发重了,似乎整个时间与空间都要永恆地冻住。他艰难地前行,将刀横在胸前,以藉助阳魄刀上的纯阳之火护住心脉。 龙也开始讶异了。 冰原之莲的传说在大陆上流传很久了,传说能使人们起死回生。每年来漠北雪原探险的人绝不在少数。但是能找到这湖的人不多,即使找到,也无法採到湖心的莲花——总不会有人扛着船,在终年积雪的高原上翻山越岭。但是有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奇人异士,他们会另有他法。 但只要引得它出动,就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去的。它渐渐习惯了这些渺小生物的骚扰,并越来越不屑。 但是,此刻这个年轻人手上那把跳动着火焰的刀,却让它感到了危机。 冰龙,就是因守护冰原之莲而生。这是它不死不休的使命,即使他从来不相信会有人类能杀死它。 冰龙在瞬息之间闪到了湖边。它居高临下地望着慕云寒,铜铃似的眼睛里竟有一种悲悯。它在这些年里已经安静惯了,看着雪莲一日日绽放是它生命的全部。它说:“如果你现在停手,我或许可以消除你的记忆,然后放你一条生路。” 慕云寒自然是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忽然“哗啦”一声巨响,天地间一片漆黑,白雪反射的光也被浓重的阴影掩盖过。龙盘曲的身体从湖中全部腾起来了,遮天蔽日。它的身躯上布满了鳞片,冰蓝色,如同玄冰的铠甲覆在身上。龙俯视着渺小的人类,无言地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它只是唿吸间稍微用点力气,整个山峦都在震颤。山顶的雪扑簌簌地落下来,顷刻间,地上的积雪又后了几层。 “我为夺取冰原之莲而来,要战便战,没有那么多话!”慕云寒字句铿锵,忽然感觉到胸腔中有一股热血在流动,那是沸腾的战血,如同火焰般熊熊燃烧了他整个身体,冰雪亦不能近身。他的面庞轮廓硬朗分明,深邃的眉弓骨下闪烁着一双灿若寒星的眼。他毫不畏惧地抬头,与冰龙的眼睛对视。 “冥顽不灵!”龙轻叱道。它口中吐出千万道冰的利刃,嚮慕云寒齐射而来。若他不有所动作,等待他的结局将会是万剑穿心。 若是白墨槿,必然有办法在这阵箭雨中寻找到缝隙以玄妙的轻身功夫避过去而毫髮无伤,只是慕云寒没有这等本事。他静静地立于利刃的中心,并不动作。 第72页 龙轻蔑地看着天空,甚至懒得低头看一看下面的情势。它不想与这人纠缠过多,所以一出手便是灌注了真气的杀招。对于常人,它发三十二道冰刃已经算是看得起他。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怀着什么异宝,不像往日那些蝼蚁一样不堪一击。但是,无论他怎么厉害,这二千零四十八道冰刃,他不可能躲避得了。 是的,他躲避不了。但是他有办法将这些攻击消弭于无形! 阳魄刀的刀刃迎上冰刃,冰刃立即融化了!阳魄刀上的火焰散发出簇簇红光,是灼灼是火光,映照着冰刃冰蓝的冷光,对比鲜明。冰刃渐渐融化了,水顺着阳魄刀的刀刃缓缓淌下来,滴落在地上的冰雪中,重新凝固。 凭藉着这样的方式,慕云寒硬是开闢出了一条出路。只是用阳魄刀上的火焰比较之前,却显得暗淡了许多。瞬间,慕云寒已突破了冰刃的包围。 在冰刃互相撞在一起之前,他勐地上前,腾空起来,以他生平最快的速度向龙身飞跃过去。阳魄刀直指正前方。 “砰——!” 几乎是同意时刻,龙发出的冰刃撞在了一起,阳魄刀也触碰到了坚硬的龙鳞。龙慌忙地低头,见它的包围圈早就被突破了一个口子。它甚至没有时间去追究这个渺小的人类是怎样逃出生天,现在又在何方的问题,因为它的身体上,忽然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疼痛。 龙鳞,比冰刃坚硬得多。慕云寒咬紧了牙关,左手将自己的手指在刀刃上一抹。刀刃上一抹猩红,很快隐去了。 阳魄刀散发出强烈的光芒!在这暗无天日的环境里,阳魄刀发出的光芒简直比太阳还要耀眼!阳魄刀有了助力,势头勐了许多,瞬间刺破了龙鳞,刺入了里面的血肉! 鲜血喷薄而出。一时间,整个空间里充盈着浓重的血腥味,叫人唿吸不了。龙温热的血液向四面八方喷洒,散发着腾腾的热气。落入湖中的血液很快沉入水底,落在雪地上的血液却殷红得触目惊心。 龙的血液不易凝固,浮在雪地上,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龙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它绝不相信竟然有人类能够伤它!它身体上的灼烧蔓延到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是它毕生都没有感觉到的痛楚。龙怒吼一声,整个雪原都在震颤。 它被激怒了。 ☆、屠龙之战(2) 煞时,天暗了。晴空万里被层层叠叠厚密的乌云所覆盖住。温度在一瞬间骤然下降,一股侵入肌骨的寒冰之气扑面而来,不得不运气内功抵挡得住。 这里本来是终年不冻湖,比冰原上其他地方都温暖许多,但是此刻这种情势却已经发生了巨变。地上本来长满了茸茸的青草,此刻青草碧绿依然,但是仔细看去,它们的表层已经结上了一层坚硬的冰壳,早已失去了生机。 湖水却不因温度的骤降而减缓了向漩涡流动的速度,反而更加快了,甚至捲起了一阵漩涡形的风。冰块和雪粒都被这风裹挟了起来,漫无目的地向四周飞射,去势竟如同暗器般凌厉。就在这时,湖的中心的漩涡处,突然升起了一个遮天蔽日的巨物。风雪迷离,看不清那物的形状,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 “何方竖子,竟妄想夺取圣莲!” 似乎是那生物开口说话了,声音就如同刚才那振破耳膜的长啸,夹杂着水与风雪的唿啸,模煳不清。只依稀可辩得出它说的竟是人族的语言。 白墨槿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将脑中那些杂乱无章的念头压制下去。手上已经扣满了暗器,月魂引亦蓄势待发。她并不想与那怪物多言,只做好了强攻的准备,只等那风雪散去,情势明了。 白墨槿在一旁看得清晰。渐渐地,她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担忧和关切占据了她整个心灵。她的拳头握紧了,双目圆睁,一眨不眨地观望着那头的情势。她本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是此刻也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地为慕云寒祈祷。 龙被激怒了,它每一个动作都能引得山崩地裂,天地唿啸。它的尾扫过高耸的雪峰,那雪峰竟然齐根而断,仿佛只是一根柔弱的杂草被连根拔起。雪峰轰然落地,大地塌陷下去一块。冰雪和着碎石腾空而起。 慕云寒的脸渐渐变成毫无血色的苍白。那一击虽然创伤了龙,但对他自己也有不小的反噬。刚才他几乎是用尽了他所有力量,冰天雪地中,他的额头上竟然渐渐渗出汗珠来。他头晕目眩,只靠着阳魄刀支撑着大地,才不至于因为脱力而倒下。 身体上的疼痛焚烧了它所有的理智,龙攻击越来越强烈了。冰雪一浪又一浪地扑打,带着毁天灭地,摧枯拉朽的气势 。慕云寒勉强挥刀格挡,却已经只能勉强护住自己的要害,渐渐显出了颓势。 很快,他的肩头被划破,血渗出来染湿了衣,远远看去,只见一片暗红。 “这傻瓜!”白墨槿见慕云寒落了下风,自己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这个阵符。她急得跳脚,甚至还有簌簌落泪的冲动。就在这时,她袖中似乎有什么“扑通”一声落在了雪地里。 “《阴阳境》?”白墨槿拾起来一看,竟是那本武功秘籍,她本来想还给慕云寒的,但是他说什么也不收,她又带在身上,想再找个机会交给他。她眼前忽然一亮,心想自己可真傻,先前怎么未曾想到?她急忙打开书,在书中寻找关于刀法的篇章。 第73页 慕云寒渐渐支撑不住了,世上几乎没有人能抵挡一条暴怒的龙。他支撑不住了,遍体鳞伤,已是强弩之末了。他在刀与冰雪的间隙中回头,深深的凝望着白墨槿的方向。他的眼前已经蒙上了一层阴翳,已经看不清她的轮廓了。 “阴阳之境,在于阴阳。日为阳,月为阴,阳魄之刀为阳,月魂之引为阴。阴阳相生亦相剋……” 白墨槿运起气来,将声音远远地传送过去。 慕云寒听得这清亮的声音,第一反应只是苦笑,喃喃道:“看来……我真是不行了,竟然能听到她的声音。”就在这分神的时候,他的前胸忽然受到重击,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他勐力摇了摇脑袋,想将幻觉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但是,她的声音已然如故,甚至还越来越快。 “真气入任脉,内力出丹田,阳魄火芒现,天地夜如昼……” 他不由自主地按着她的话,果然觉得自己七筋八脉中有一股热流在涌动。本来已经被冲散得支离破碎的内力竟然渐渐汇聚起来,聚少成多,像一条条小溪逐渐汇入江河,在他的身体内涌动。阳魄刀闪烁的火芒亮了许多,爆发出的光芒竟然隐隐呈现出龙形。 一条火龙。与冰龙分庭抗礼。 冰龙的双眸勐然一缩。 天边的乌云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火烧云。漫天赤红,是雄雄燃烧的烈火。一条龙的虚影若隐若现,盘旋在云海中。炽烈的金色光芒与红色光芒交织在一起,流光溢彩,华美异常,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甚至超越了自然法则! 天边没有太阳,但是却比太阳之光芒强盛了百倍。 白墨槿一口气念了许多,见慕云寒又占了优势,心中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阴阳境》也念至了尾声。她翻至最后一页,最后一页上没有功法心诀,只有这几字:“只予阳魄刀与月魂引之拥有者,切莫给予旁人!切记,切记!” 连用几个嘆号,语气分外凌厉。似乎与扉页上那句话出自同一人之手。白墨槿却没有时间管这些了,放下书本,观那战局。 但见那龙已经是节节败退,但慕云寒始终奈何它不得。白墨槿忽然想起不知是哪一本古书上的记载,遂大声叫道:“龙唯一的弱点,在于逆鳞!逆鳞是龙的脖子上一块白色的,月牙状的鳞片!” 慕云寒抬起头,见龙冰蓝的身体上,果然有一点白色,分外显眼。慕云寒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双手举刀,以全身的力量灌注在阳魄刀内。向龙的逆鳞砍去。 龙的逆鳞,如同蛇的七寸。 刀一寸一寸地没入龙身唯一一处柔软的皮肉。血顺着阳魄刀上古朴典雅的花纹蜿蜒地流下来。天边火烧云依旧,龙的虚影却消失了。 冰龙的双眸渐渐失去了生机。 “不……不可能……” 它断断续续地说。 血大片大片地喷出来,谁都无法想像一条龙体内,竟然有如此多的血水。血将大片大片的雪地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的,然后慢慢地汇成一条小河,向冰原上的不冻湖流淌去,沉入水底。 ☆、坚冰之融 慕云寒立在原处,手撑着刀,背嵴一寸一寸地弯下去。 白墨槿交集之下,忽感受到一阵冷风扑面,铺天盖地嗯寒冷再一次席捲而来。脚下的禁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 是他的力量不够维持着它吗?他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白墨槿没有时间追究了。她拼命地朝他的方向跑去。 也不知那龙给他的一击让他伤得有多深,也不知他贸然听得武功秘籍不及推敲,会不会有什么差错,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她的脑海中划过无数个念头,风雪模煳了她的双眼,直向她的口鼻中灌,她亦没有停下脚步。 她来的很快。“江心秋月白”的轻功是名不虚传的,简直像一阵白色的旋风,在雪原上留下一长串的残影。此刻她的速度已经到了巅峰,但是白墨槿依旧觉得自己太慢了,去的太晚了。 不过是转眼的时间,在她心里却像是一个纪年一般漫长。 慕云寒渐渐跌坐在了雪地上。阳魄刀是他的唯一支柱,让他不至于倒下。 雪地中传来阵阵寒冰之气,但是他的肺腑之中似乎有烈火在燃烧一般。 寒冷和炽热,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在他身体内怕碰撞,非但不能相互抵消,反而争斗得异常激烈。他几乎承受不住这样的煎熬,他开始头昏眼花,白的地与蓝的天在他眼前旋转。 “你怎么样?你的脉息很混乱……” 他似乎听到了这样一句话,轻柔的,悲戚的,关切的……感受到自己的手腕好像被什么触碰,体内的异样让他觉得它清凉又温暖。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反手捉住了她的手。眼前不知怎么就清楚了起来,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庞就近在咫尺……他的大脑昏沉沉的——几乎不能思考,但是他本能般地覆上她的唇,吻她。 这一吻吻得缠绵而激烈,口腔与鼻腔里充斥着的,尽是浓重的血腥气。这种味道似乎带着某种狂乱的欲望,从嘴唇扩散到身体的每一处。 除却血腥,还另有一种咸涩的味道。 第74页 是她的泪水。 “你哭了?”慕云寒的脑袋中似有钟声齐鸣,让他本来混沌的脑海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白墨槿已经记不清她多久没有哭过了。但是此刻,她的情感却不再受理智的控制了,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泛滥。 晶莹的泪珠一颗颗从她的脸颊上滚落下来,映得瓷般白皙的脸颊更加楚楚动人。她的头髮一丝一丝黏在脸颊上,竟显得有些杂乱。 慕云寒从未见过女孩子哭,尤其是喜欢的女孩子,现在显得非常不知所措,只是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双手很快湿透,口中说着些生硬的软话:“对不起……是我错了……” 白墨槿哽咽着说:“你若是安好,便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吃药。” 她心中有万千种情绪,难过、愧疚、后悔……因为她感受到,龙的那一击是伤到了他的心脉的。她放了一颗白玉似饭药丸在他手上,又用几根银针封住了他周身要穴,让那一击造成的伤害不至于向四肢百骸扩散。 慕云寒的内功虽说被封住了一些,但体内冰与火的碰撞却消减了大半,至少让他能有力气走出漠北雪原。 他身上带着罗盘,能让他们不至于迷路。 没有了龙的守护,白墨槿很轻易地取下了冰原之莲。她心绪已平静了下来,细思才觉不妥,道:“你为什么用阵符将我困在那里?” 他本没有这个必要。白墨槿自认为虽然正面攻击比不上慕云寒,暗器偷袭和轻功皆是天下第一流,与他并肩而战,不是更多几分胜算? 慕云寒只有苦笑:“你的月魂引与冰龙同属阴,虽说能互相压制,但是却要耗尽你所有优势,正面攻击自然不如阳魄刀杀伤力强大。” “你曾说我虽身为天镜族人,却半点不会占卜阵符,其实为了你,我也是学了一点的。这个阵符,原是为了保护你。如果可能的话,我曾希望一辈子都不用它——可是,不可能了。” 沉默。 两人相携着,走出雪原。 两人离了雪原,准备休整两日。扔投宿在来时的那间客店。客店老闆看着两人此刻如胶似漆的样子,暧昧地笑笑,没有说话。 那阳魄刀与月魂引世世代代为夫妻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白墨槿心想,她无非是担忧她与慕云寒之间本无情意,所有一切缘分由于这两件兵器。如今她也释然,得夫如此,妻欲何求? 心结既解开,两人自然商定起婚约的事情来。这件事情原本是早就定好的,却不料横生枝节。如今既要婚假,自然应该让慕云寒的母亲得知。所以两人决定回到汶桑,先定下婚约,再做打算。 一路上百姓们议论纷纷,两人驻足细听时,却啼笑皆非。 “听说了吗?皇上前些日子下了诏书,要立六皇子宋延为太子!” “不是说皇上在六皇子宋延和七公主宋子怡之间犹豫不定,怎么就如此下了决心?” “哎呀,你没听说?六皇子在漠北视察的时候,雪原有异样,天边霞光满天,竟然成金龙之像!可不是说明了六皇子是金龙下凡的意思?皇上高兴坏了,连夜就下了诏书。” “我猜那位七公主一定不像她父皇那么高兴吧?” “可不是!传说一脸好几天都没吃得下饭!” 霁月众所周知,六皇子宋延和七公主宋子怡是一对政敌,两人都是如此惊才绝艷,若不是同生于一个时代,两人都是能万古传颂的明君。却没想到白墨槿与慕云寒,竟然还阴差阳错地帮了宋延一把。 至汶桑皇宫,无视一向无视他们的太后沈凤曦,两人自然应该先去见云萝太嫔。 天灵宫与上次她来时一点变化都没有。檐角下的风铃,依旧演奏着动听的音乐。云萝太嫔依旧穿着素净的服饰,天灵宫内也依旧是那副朴素安静的模样。 “寒儿来了?还带着槿儿?”云萝太嫔本来坐在椅子上,手上摆弄着一些绣样。听到推门声,头也不抬便道。她两人结伴而行,手拉着手儿,眉目之间也尽是旖旎的温情,不禁轻笑。 “娘最近怎么对这些感兴趣?”慕云寒看着桌上堆叠的绣样,不禁问道。他知道,云萝太嫔生性简朴,从来不喜欢绣花这样繁复的东西,“是近来特别得空?” “娘整日在这皇宫里呆着,有哪一天不得空!”云萝太嫔笑道,“你们要成婚了吧?我想为槿儿绣件嫁衣。你看,是龙凤呈祥的好,还是凤莲鸳鸯的好?” 桌上的绣样果真都是那些吉利的婚庆样式,白墨槿脸上一红,道:“不需这样麻烦,在成衣阁内随便买一件便好。这衣服一辈子只能穿一次的,还是朴素些好。若是要有婚礼,也只是到户籍局去记了名字,再请几个好友吃顿饭罢了。” 云萝面上笑意更大,她本不喜这些繁文缛节。她似乎习惯了现在这种平淡无波如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本能地排斥一些喧闹烦躁的事情。“这样也好,我只是怕委屈了你。” 皇家婚礼常常礼节繁重,但慕云寒可算是个例外。三皇叔的身份仅仅是一个名号,从未给他带来过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江湖上,人人皆知他是剑神传人,知道他皇室身份之人反倒不多。而且,两人都不喜光筹交错的盛会,皇实仪制的婚礼反倒不如平常。 第75页 况且,那位“无冕女皇”也不会追究的,沈太后已经无视慕云寒很多年了。要说拿出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干涉,是万万不可能的。 ☆、婚约之定 户籍局民政部的官员坐在高背桃心木椅上,面前的桌上放着两份户籍,他的眼睛瞪得铜铃大,喉咙一哑,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连忙俯下身,跪拜道:“参见三皇叔!” 其实他从未见过慕云寒,只是户籍证上的皇姓“慕云”让他大脑一片眩晕。远离江湖的小官吏从来没有听过剑神传人慕云寒的名字。思量许久,才根据年龄推断出来,慕云寒就是当年那个唯一逃过了“血洗帝都日”的皇子。 “免礼。”慕云寒淡淡道,“这婚约证几时能办好?” 官员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慕云寒身边的白衣女子,不禁惊异于她绝美的五官和清冷而妩媚的气质,再看户籍上的名字“白墨槿”,心想世上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出尘的美人?自然,混迹于官场的小官吏自然也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前一段时间为了追踪兇手在汶桑境内引起了一场很大轰动的“江心秋月白”。 “三皇叔殿下,您的婚姻大事……是不是要多加考虑些?”官员颤声道。自从沈太后血洗帝都之后,枝枝蔓蔓的皇室成员便少了许多,所以百姓之间也不再谈论皇室之间的桃色新闻了,以至于他从来没有听过三皇叔什么时候有了情侣。 在他的记忆当中,皇室的婚姻嫁娶,哪个不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哪个不是红妆十里良田千亩,哪个不是锣鼓喧天万人空巷?虽说慕云寒的存在感并是那么强烈,但是——仅仅这样也太草率了些吧! 慕云寒皱了皱眉,再问:“到底要多久?” 其实也不久。只要我在你们的户籍上盖上印章,然后拿出两份婚约证,记上你们的名字,再盖上章给你们一人一份就好了。那个官员在心中暗暗地说。可面上依旧冷汗直冒:“不过是片刻时间……不过三皇叔,您真的……” “既然不过片刻,那你还犹豫什么呢?”慕云寒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哦,哦……”官员点头应承,手忙脚乱地在抽屉中翻找着印章,颤抖着手在户籍上。这些事情很快就忙好了,两人亦没有多做逗留,立即出了户籍局。 很多年以后,这位官员的经歷成为了他引以为豪的谈资。据他所说,两人拿到婚约证的那一刻,曾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相视而笑。流光匆忙,似乎在那一刻停滞。 婚期定在十二月初七,离今日不过还有二十多日了。慕云寒在帝都总算有一处宅子,虽然荒废已久,无人居住,如今打扫出来,倒也足以栖身。 两人本来打算只办一场简简单单的婚礼,邀请几个至交好友,便足矣了。但是这消息一在江湖上放出去,前来恭贺的人前赴后继,还未正式成婚,送来的礼品已经堆满了一屋子。如今天下太平,江湖数年未起纷争,如此情况之下,倒不好拒绝。两人只好为这些宾客们发了婚帖,并开始商量着婚宴的问题。 慕云寒好歹是先皇子嗣,这处宅院还算是宽阔,也能容得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娘,那儿人多,不清静……”白墨槿再次入宫去探望云萝太嫔,她心想江湖中人多喧闹,况不知礼数,而云萝喜静,不一定要麻烦她老人家。 “傻孩子,儿子结婚,娘哪有不去的道理?”出人意料地,云萝太嫔竟然坚持要出席婚礼。“况且啊,我一把老骨头,这么多年没动,都快要生锈喽!” 白墨槿不曾看出,云萝太嫔才眉间一闪而逝的一抹异样之色。 这几日白墨槿忙极了,又是写婚帖,又是统计核对宾客名单,虽然慕云寒包揽了比她更重的活儿(比如做预算这种令人心疼的事情),但是她已经足够焦头烂额的。她从小到大,何时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她却感受到一种充实而温暖的幸福,只因沾染了人间的烟火气,显得更加动人。 今日阳光正好,冬日暖阳最是能打动人心,暖融融地照耀在人身上,浅醉微醺一般。白墨槿出了云萝太嫔的天灵宫,见皇宫中佳木葱茏,甚是繁茂,竟然不由自主地在宫中散起步来。信步由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她对皇宫地形一概不知,如今竟然迷路,可如何是好?再定睛一看,面前的路,竟然有几分熟悉。 “我可从来没到过天灵宫以外的地方!”白墨槿暗暗道,眼前的道路为何会给人熟悉之感?细想之下,一段遗忘已久的记忆豁然涌上脑海。她初次来汶桑皇宫的时候,曾追踪着武林盟主之女——现在应该是武林盟主之妹,周靖雪,来到了藏书阁。她还记得,在那日的月光下,藏书阁高高的屋檐上,坐着一个迷一般的女子,有着世间绝美的琴音。 只是……这抚琴的女子到底是谁?近来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这件事情被她塞在记忆的角落中尘封已久。说起来,这件事情至今已然是个谜。 白墨槿突然好奇心顿生,脑中还隐约模煳地记着当时的路线,再顺着这条路向前走去。她闭上眼,努力地回忆着那梦境一般的夜晚。果然,顺着她的路线,周围的建筑渐渐不那么精緻,花木修剪得不那么整齐,总而言之,越来越荒落了。 第76页 那里会有些什么呢?是会与那人再一次相逢,解开她心中的谜题,或者一无所获?白墨槿的心绪有些乱了,不禁加快了脚步。 果然,她来到了藏书阁前。这是一座很高,却有些破败的阁楼,站在门前,还未进去,似乎就能闻到浓重的油墨味和樟脑味,厚重的感觉扑面而来。白墨槿站在石阶前,出神地凝望着石阶和大门。所有地方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偶有破败处却不加以修缮,这让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 ☆、书阁之谜 “嘻嘻……嘻嘻……” 她似乎听到有幼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幽幽的,像一同冰水从顶门灌下去。暖融融的阳光似乎隐匿起来了,她似乎感觉到嵴背上一凉。 “谁?”她清叱一声,环顾四周,四下无人。白墨槿的心,似乎要跳到嗓子眼了。 “姐姐,你抬头看!”刚才那阵清脆的童音又传入她的耳畔。白墨槿依言抬起头来,只见藏书阁顶层的窗户开着,隐约是一个女童的脸。 白墨槿一颗心又落回了胸膛,光天化日之下,终究不存在着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是随即无数疑惑又涌上了她的脑海:藏书阁的顶层,何时住人了?还住着一位大约只有五六岁的女童?这女童是谁?为何要住在里面?与之前她所见的那个女子有没有关系? 无数疑问盘桓在她的脑海里,一点头绪也没有。 她运气轻功,只在墙壁上点了两下,便飞跃上了窗台。女童开着窗户,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她便能清楚地看见女孩的相貌。 粉雕玉琢的一个孩子,皮肤雪似的白,好像从来没有照见过阳光,两腮浅浅地有些红晕,笑意盈盈,煞是喜人。一双眼眸请亮亮的,好似一汪清泉,但是眼底似乎闪烁着什么不知名的光彩。白墨槿一见到她,只觉得脑中轰然响了一下,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姐姐,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女孩两首托着腮,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里面似乎有星星在闪烁。 这事情解释起来有点复杂,白墨槿长话短说:“我不小心迷路了。无意间 “这样啊……”女孩喃喃道,“皇宫这么大,是我很容易迷路。你看,从这里看下去,就像一个迷宫一样。” 顺着她的手指,白墨槿从上而下俯视下去。藏书阁几乎是整个皇宫的至高点,整个皇城都映入眼底。道路纵横蜿蜒,不时有人穿梭其中,真似一座迷宫。白墨槿不由得赞嘆这个比喻的形象。 “小姑娘,你是谁?是来这里看书吗?”白墨槿好奇。见她她身着绫罗绸缎,头戴金玉环铛,腰佩八宝璎珞,看来是某个身份尊贵的小姐。藏书阁荒废已久了,她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若说是看书,这么大的孩子也不该认得字! “我叫阿殊。”小女孩笑得天真无邪,“就住在这里呢!” 住在这里?这也太匪夷所思! “刚才姐姐一下子就飞了上来,好厉害!”阿殊仰着脸,眼中似有崇拜,“姐姐又是谁呢?这里不经常有人来的!” 白墨槿将她的名字告诉了阿殊。她心中的疑问更多了,她抱着探寻谜底的心思,继续与这女孩攀谈下去。言语之间,她竟发现这女孩好像生活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的样子。难道……她从来都没有出过这高高的藏书阁? 阿殊缠着白墨槿讲讲外面的故事,白墨槿思索片刻,心想她知道的故事不多,所知不过一些江湖上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女孩似乎太复杂了一些。所以她决定给她讲一讲歷史。 “霁月从开国女帝宋霁兰,到现在的皇帝宋延,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的歷史了……好像在霁桑大陆开闢之初,天下便分为两国,霁月与汶桑,千年万年过去,似乎亘古不变……” 殊儿的眼睛里流露出钻石水晶都比拟不了的华光异彩 ,有时候不住的点头,咧嘴一笑,有时候却皱着眉毛,好像在思考什么。在听到这一段的时候,她终于说话:“可是,阿沫给我念书的时候,曾经说过什么‘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那霁月汶桑两国已经存在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千年万年都没有朝代的更迭?” 阿沫是谁?这似乎不是问题的重点。她提出的问题却让她心惊。这似乎是一个始终存在的问题,但是从没有人提出过。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霁月汶桑存在这么多年,好像从来没有谁动摇过这铁一样的局势。即使是昏庸无道的暴君献元帝时期,政治如此腐败黑暗,但是这样的国家,何能不亡? 不管是汶桑还是霁月的歷史上,这样的事情都太多太多。不管一个国家如何强大,都无法统一另外一国。反之,无论一个国家如何衰败,但是它都没有被颠覆。 长此以往,‘北霁月,南汶桑’的观念,渐渐渗透了老百姓的心,成为一个约定俗成的东西。 但是,眼前这个小女孩,却如此直白地提出了这个看似毫无疑问的问题,但是,它却是一个千年万年都无解的难题。 殊儿的眼睛里闪烁着求知的渴望,白墨槿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 现在两国对立,这种观念深入人心,现在却被突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可真叫人猝不及防。 第77页 殊儿忽然笑了,眉眼弯弯,就像是两枚细细的月牙儿,唇畔露出浅浅的小酒窝,笑容是如此的甜美可爱。殊儿笑道:“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每次我问别人的时候,他们总会白我一眼,说我傻。你是第一个认真回答我的问题的人。” 世上大多数人,都会被身旁的环境,潜移默化地信奉着一些看似牢不可破的教条。 虽然笑得甜美,但是她眉眼中的落寞还是无法掩饰。 ☆、婚礼之始 “吱呀——”突然室内传来一阵推门的声音。 阿殊轻唿:“姐姐你快走,阿沫来了。”她飞快地关上了窗子,白墨槿从窗沿上跳了下来。 “这真是奇怪!”白墨槿抬头望着藏书阁顶层紧闭的窗子,喃喃说道。 回到府邸内,白墨槿仍旧念念不忘那个女孩和她所提出的问题。以至于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失手打翻了砚台,墨水流了满桌子,却毫无察觉。 “上万年……应该很久了吧。但你可曾听过‘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墨槿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想些什么呢?瞧你,整只手都是黑的!”慕云寒连忙将桌上的婚帖抢来,总算赶在了墨水蔓延到它们之前,才免了一场灾祸。 白墨槿才蓦然惊醒,见她的手无意识地在桌子上摩挲,整只手都被墨水染黑。她歉然一笑,顾不得洗手,便将这疑问说给了慕云寒,只省去了中途遇到阿殊的过程。 “你的意思是……”慕云寒心领神会,“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句话也许并不适于霁桑大陆。” “你不觉得奇怪吗?无论皇帝怎样荒淫无道,就如同前朝献元帝,把老百姓逼的民不聊生,难道没有人想过揭竿起义,了结这个腐败的王朝吗?”最令墨槿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为什么在昏君的统治下,王朝怎么样都不会覆灭?” “所以才会有沈太后啊,她为汶桑的百姓开闢了一相对于稳定太平的统治。”在慕云寒心中,这似乎是一个不用想的问题。“再说,天下分合,我们也管不着!还有五日便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了,你可别想这些没关系的事情啦!” “那还不是你们慕云家!”墨槿甩了甩脑袋,似乎想把这些乱如麻的思绪扔出脑海,决定不再想这个貌似无解的问题。慕云寒说的也对,天下大势,干她何事?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忙于一件事情的时候,在脑海中的其它事情就会被渐渐淡忘。 “阿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成婚了!”白墨槿好不容易定下心神,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听得这熟悉的声音,不禁莞尔。 她竟这么快就来了?从南疆至帝都,少说也要有个十几日路程,带上传信的时间,一来一回,距离发出请帖到她来,不过十五天的时间。白墨槿起身去开门,心中暗自惊异,嘴上却埋怨道:“你可来的真慢!要是再迟一会,我这亲可就成完了!不知道隔夜的喜酒,你喝是不喝?” 碧筠进了屋,见桌上有茶,便连喝了三杯。“谁叫你这亲成的这么仓促!不过——就是飞,我也要过来的,我们是拜过把子的,你成亲,我岂有不来之理?” 见碧筠气喘吁吁,面容有些憔悴,便知道定是一路舟车劳顿。白墨槿心头涌起些许感动和愧疚:“到时候你成亲,我也飞过去。” “就晓得消遣我!”碧筠笑道,“你可别忘了,你和慕云寒能成的这么快,可有我一份功劳!算起来……我还能算是你们的媒人。” 两人嬉闹一阵,碧筠渐困了,但听闻白墨槿有上好的桃花酿,强忍着困意吃饭。接过那桃花酿还没几杯下肚,她就倒在了饭桌上,也不知道是醉的还是困的。 这几日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长,白墨槿每一日都在期盼那个即将到来的日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平日性格清冷,但是在成亲之日逐渐逼近的时候,她也忍不住露出了小女儿家的情态。这几日又似乎过得格外短,以至于很多年以后,白墨槿模煳回想起这段时间的时候,只觉得如眨眼般的一瞬。 十二月初七到了。帝都从来是政治的中心,江湖的中心一向在扶风郡。但是,帝都之内,在一日之内竟然汇聚了这么多江湖中的大人物。 红绸围绕,双喜高悬。红日初升,一派喜庆。 按照习俗,本是要用花轿将女子从娘家接到婚堂的,但是白墨槿哪有什么娘家?本是可以省略掉的一道过程,却被碧筠硬是添了上来,先坐着花轿绕着城区转一圈,再行婚姻之礼。 白墨槿从来都是一身白衣,今日难得地穿上了鲜红的嫁衣。嫁衣样式简单,没有精巧的绣花,也没有琳琅的珠玉,但烈烈如火,在深冬时节却带给人一种温暖的喜庆。 鲜红的嫁衣映得她双颊也有点点红晕,艷如三月桃花。略施粉黛,柳叶弯眉被翠黛描的细长,桃花眼里似有潋滟的波光,身着红衣时,更显得妩媚妖娆。红唇如血,如娇艷的花瓣,肌肤如雪,如皎皎的明月。额心一抹花钿,平添几分娇俏。 一头青丝挽起,佩着支牡丹步摇。宝石的穗子垂在鬓边。她甚少打扮得这样明艷。纤纤素手执着一把团扇,半掩着面,只露出一双盈盈美目,光华流转,摄人心魄。 第78页 花轿玲珑,鸾铃凤舞。虽没有聘礼嫁妆,没有鼓乐齐鸣,没有华衣美饰。但是当白墨槿从花轿上走下来的那一刻,众人皆惊艷得说不出话来。那一刻,极静。 慕云寒也着了深红的喜服,不自觉地浅浅笑着,眼中似有柔情千种。饶是他看惯了白墨槿的容颜,此刻也有惊艷之感。他牵住白墨槿的手,十指相扣,缓缓步入了室内。 阿槿,今生我与你永不相离。 人群中很快爆发出一阵阵响亮的喝彩声。内堂中,许多人早就等待着了,见新郎新娘缓步走来,都不觉离了席位。一对璧人,相依相偎,众人无不赞嘆。 “他们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儿!” “只羡鸳鸯不羡仙,真乃神仙眷侣也!” …… 不要说是常人看了这赏心悦目的一对,心生羡慕,就连从来认为慕云寒是自己女婿的剑神长孙宇都不禁鼓起掌来。心中又暗暗地庆幸自己没带女儿长孙瑶来,不然她可得气出病来。 两人在众人的祝福与掌声中,缓缓地步入了礼堂。室内,云萝太嫔正坐在高堂席上,面上挂着笑意。她素来喜欢安静,但是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的喧闹,闹得她心中温暖而欣慰。 碧筠不知几时抢了喜娘的活儿,见两人在厅堂中心站定,便高声念道:“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一拜天地——” 慕云寒与白墨槿对视一眼,二人双双屈膝跪下,拜向天地。两人的心中溢满了喜悦,自这一刻,他们已然成了夫妻。 “二拜高堂——” 两人站起,转身欲再拜云萝太嫔时,忽听得有人高叫道:“且等一等——!” 是清越的女声,有着穿云破月的力量。白墨槿秀眉微蹙,一头雾水。慕云寒似乎知道声音的主人,双眸眯起,甚是疑惑不解。江湖众人皆摩拳擦掌,心道:是谁这么大胆子,赶在这两位结亲时来砸场?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太顺利,对不对 ☆、身世之谜 众人皆未看到,云萝太嫔的脸在那声音传来的时候在一瞬间变得苍白。云萝无意识地站了起来,面色凝重,手指不停掐算着什么。 只见一女子身着青衣,只身闯入厅堂中来,身形矫健如飞。 白墨槿细看那人面容,竟然是当日在月下抚琴的那个女子! 她是谁?今日她来,到底所为何事?白墨槿心中有些不安的感觉。 “你是何人?慕云公子和白姑娘是‘二神’之徒,你怎敢搅扰他们的婚礼?” “这两位都是大人物,你开罪不起!快走开,这高堂还不曾拜完……” “住嘴——!” 这是两个人同时发出来的声音。他们惊讶地互相对视。 这是武林盟主周翼诚和云萝太嫔! 云萝太嫔捏紧了茶杯,骨节泛白道:“这是太后娘娘,岂容你们放肆!”她语气凌厉,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温和淡泊。 太后!无冕女皇沈凤曦! 是了,在这室内知道沈凤曦容貌的,无非三人。云萝太嫔和慕云寒自不必说,周翼诚作为武林盟主,联繫江湖与庙堂的桥樑,亦不可能不认得。 众人迟疑着,颤抖着下拜行礼,倒是慕云寒还算冷静,沉声问道:“太后娘娘可是要来讨一杯喜酒喝?” 白墨槿已经说不出话来,前头万绪又在她脑海中纠缠不清。她当日遇到的那个抚琴的女子,竟然就是汶桑的铁血太后! 记忆中,那个女子面容虽然端庄大气,但是眉间微蹙,似有凄凉之感。无论如何,白墨槿都想不到,她竟然是那个站在汶桑帝国最顶峰的女人。 是的……传言,沈太后善琴,当年就是靠一首好琴,俘获了献元帝的心。只是,她此来又有什么目的? 再看沈凤曦,浑然不似那夜那般凄艷迷离,眉目之间都带着凛凛威严,只是面容焦灼,似乎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尽快说出。她并不有功夫去回答慕云寒的话,而是径直朝白墨槿走来。 白墨槿掩面的扇子从面颊上移开,这本是新郎念了却扇诗之后才可以拿开的,但此时也顾不得这许多。 白墨槿迟疑道:“太后娘娘,您……” 沈凤曦离她很近,白墨槿几乎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杀伐果断的铁血气息扑面而来。沈曼棠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我是你的母亲。” “砰——”白墨槿手中的团扇倏然落地,扇柄与扇面摔作两段。 好不容易醒悟过来沈凤曦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扯开嘴角,笑道:“按照道理,民女也该叫娘娘一声母后。” 沈凤曦的面容却严肃,她说:“我的意思是,我是你的生母。你小时候是不是在霁月汶桑边境流过?”她的声音极轻,以至于近在身旁的慕云寒都没有听到。 白墨槿脑中似乎有千万道惊雷炸响,以至于她没有时间好好静下心来推敲沈凤曦话里话外的意思。 她曾在边境流亡,这是她最痛苦的回忆和埋藏最深的过往,她师父知,慕云寒知,再除却她自己,绝对不会有第四个人。只是如今,这第四个人出现了。 第79页 女儿?献元帝和沈凤曦的女儿?慕云寒同父异母的妹妹?白墨槿的心跳骤然停止了。就像有什么大力地撞击着她的心脏。 “不……不……怎么会呢?”她颤抖着苍白的嘴唇,满是怀疑地问。随后又强颜微笑,“一定是您弄错了。” 其实她心底大约也相信,沈太后说的是真的。因为细端详二人容貌,于细微处也可看出相似。 她说,她是她的母亲。这似乎是唯一的解释,不然,她如何得知?白墨槿已经信了五分。沈凤曦又道:“你若不信,我有更多证据。你要复杂的,或者简单的,都有。其中最简单的,莫过于验血……” 白墨槿已经听不到了,她眼前一阵眩晕。一张张或疑惑,或不解地脸庞在她面前旋转。 沈太后是什么人?日理万机,脚不沾地,江湖中人的婚礼,是不值得让她抛下手上繁重的政务,堆积如山的奏章的。她没有十分证据,怎么会贸然打搅婚礼? 是的,是真的…… 阳魄刀,月魂引,世世代代永为夫妻…… 她口中喃喃念叨着这句话,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满堂寂静没有人敢说话。 白墨槿上前,尽力收敛起哭泣,对慕云寒的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 多么讽刺的一句话!为什么要对不起呢?这又是谁错了呢?谁又对不起谁呢?慕云寒自然大为不解:“阿槿?” “我……是你的妹妹……” 慕云寒愣住,竟就这样看着白墨槿和沈凤曦离去。 她和他都不太在意对方的身份与过往,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忽略身体里流淌着的血埋,同父异母的兄妹,如此紧密的血缘关系。 阳魄刀,月魂引,它们,果然不是什么命中注定的缘分,它是牢,是咒,是坟,使人罔顾人伦,奋不顾身,沉醉爱河,葬身爱河。 白墨槿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身为医神传人,验明血脉的方法,还是有的。有一种植物叫子母连心,花为赤红,磨成粉和上两人的血液,若保持着赤红的颜色,便为亲,若变蓝,则不是亲。 看到那一抹鲜艷扎眼的赤红时,她绝望了。血浓于水,这不是可以否认的问题。 她竟有这样一个身份,无冕女皇的女儿,多么显赫,多么荣耀!她却避之不及。 沈曼棠似乎试图想对她说些什么,也许是解释当年的事情的原因。但是她不想听,因为如今的这种,撕心裂肺的痛,已经超过了当年已经结痂脱落的伤疤。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对他的爱,已经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那两件兵器的威力,对于她来说,不在于杀人不见血,不在于汇集了天地日月之精华,而在于让人心如死灰,坠入绝望的深渊。 ☆、终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在这两句矛盾的话里,白墨槿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酒,是个好东西。它那样甘醇甜美,似乎可以让人忘却一切烦恼。 慕云寒何尝不是如此?他对沈曼棠要了解得多,要不是确有其事,这位铁血太后是不愿意陪他们开玩笑的。 这是怎么可能的事情?天底下最最荒唐的事情也不及这万分之一!但是,这件事情偏偏又如此真实地摆在了他面前。 他当然知道白墨槿有办法证明血脉与亲缘,这么多天没有消息,这事情应该是真的了。然而,他除了苦笑,什么也不能做。当日,白墨槿看到墙壁上的文字和《阴阳境》扉页上的文字,就曾经有过异样的怀疑。他当时一直以为是她无理取闹,但是现在看来,她的怀疑不无道理。 兄妹…… 沈曼棠见白墨槿一日日消沉下去,似乎想要劝慰她什么。她心道:解铃还须繫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若是不把这件事情说开,自己再费口舌也无用。白墨槿毕竟是她的亲女儿,见她如此,沈曼棠心中刀绞一般疼痛。 如果,话能说开,事情会好一点? 这也许是无冕女皇一生当中做过的几个为数不多的,思虑不周全的事情。 那一日,他们的记忆都已经模煳了。 那是一个雪后的黄昏,昏黄的日光透过镂空的花窗映照进室内。南方的薄雪不足以带来寒冷,只有微微的湿润凉意。白墨槿依旧趴在桌上,桌上有几坛酒,空的满的不知其数。室内漂浮着氤氲的,迷离的酒气。 忽见窗外有一抹鲜红的亮色,白墨槿支起身子,开窗。冷冽的空气投入室内,却不能让她清醒一点。因为,那酒太烈了。 酒初入喉时像水,涓涓地流淌,但是过了一会儿之后,便像火一样,烈烈地灼烧着舌喉。烫的、辣的、疼的……酒刺激着她身体的感官,却逐渐麻痹了她已经寒冷的心。 外面的那是梅花吗?梅花都开了?记得当年他们初见时,桂花才初绽。 “你,别喝那么多酒。”慕云寒夺过她的酒罈,心疼。 “你……为什么来……”白墨槿转头,避开他。 慕云寒似乎找不到什么合理的解释来回答。他低垂着头,满鼻满口都是酒的气味。他极自律,从来不喝酒,光是闻这味道,竟有些飘飘然地醉了,如踩在云端上一般。“你是我的……哥哥啊。” 第80页 “我想陪你喝酒。”说着,他抱起酒罈,勐喝了一大口。那味道实在太辛烈,他被呛得连连咳嗽。 酒也是个坏东西,因为你不知道它会让你做出什么。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那么顺理成章。 他失去理智的狂乱,她妖娆妩媚的娇吟,他情不自禁的低喘,她朦胧迷离的媚眼,他的胸膛坚实如铁,她的肌肤细腻如绸……他的唇吻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她不禁娇笑着战慄。 酒精的催化下,两人吻得狂乱而深情缠绵。似乎,人伦与道德,都在这一刻抛之脑后,全然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 “其实,自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这么做了……” 白墨槿娇嗔:“道貌岸然的色鬼!” 长吻过后,顺着一些令人血脉贲张的欲望,两人自然而然地,寻求一些更多的东西。零落的衣裳散落在床边,翻云覆雨,颠鸾倒凤。夹杂着欢愉和苦涩,痛快与凄凉。 以至于,次日醒来,只觉得是迷梦一场。两人从此离别,各奔天涯。 他继承了剑神之位。 她继续云游隐世。 作者有话要说:  白墨槿为什么会变成太后的女儿?月魂引和阳魄刀到底有什么秘密?有番外哦~ ☆、番外一被禁锢的情人 白墨槿对渊讲述一切。 渊听到之后,似悲似喜,似疯似魔。他手舞足蹈地像个孩子,叫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寻求了多少年的谜底,原来是这……” 白墨槿不理解师父为什么会有这么异常的举动: “是什么?话说,你要冰原之莲做什么?” “冰原之莲……传说它能活死人,肉白骨,但是,很少人知道,它真正的用处,是保存魂灵。我现在,有她的魂灵呢……”渊轻轻地呢喃,那一刻,好像所有他所经歷的,都悄然爬上来他的眉间。那种淡淡的,却刻骨铭心的痛,让墨槿无端生出一股同病相怜之感 。 在两国边境,自从师父救了她的时候起,墨槿便一直觉得,师傅不是凡人,而是九天之上的神。 现在却知道,原来师父不是神,他也会痛。 说完这一句话之后,所有情绪便又隐没在他那一副淡然的神色之下了 。仿佛他的情绪,从未起过波澜:“既然你为我寻得了冰原之莲,我对这世界也无甚牵挂了。罢,我将这医神之位传给你……” 渊仍然在描绘着那一幅画。墨槿远远地看到,那是一片刺眼的红。因为好奇,所以便上前来。 但是,还未等她看清那画,师父便将画捲起来,叫她看不着。匆忙之中,她好像看到了那是一个红衣的女子,眉眼轮廓分明的女子。 “溟!”只是那短短的一瞥,白墨槿却脱口而出。那个烈烈如火的女子。是月魂引上一代的主人。 想到那个上一代的传说,白墨槿不禁深深地嘆息。她和前代剑神,宁淳——阳魄刀的拥有者,曾经是江湖上一对神仙眷侣,人人称颂,人人羡慕,宛如昔日的他们。但这不一样,他们……至少是幸福的吧? 迫使他们不得不分开的,也只有死亡。也就是因为宁淳的死,溟才会性情大变。 师父拿画卷的手,骤然颤抖了一下。那画卷便“刷”的一下抖开来,悬在空中。 画像上是一个少女。一袭红衣烈烈如火,衬得少女的脸庞更加红润鲜妍,她的五官很英挺,带着一股豪气。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浅浅的,却柔和了整个面目。 她的腰间别着一把剑,剑半出鞘,剑锋还藏在剑鞘里。露出来的半截剑身,闪烁着寒光。墨槿认得出来,这是剑神一门代代相传的剑神之剑。 先代剑圣,也是残酷无情的女魔头,溟。 “你……知道她?”渊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墨槿点了点头。 渊痴痴地看着那一张画,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画中人桃花般的面颊。但是画中人永远只能保持那种浅浅的笑。 医神渊盯着这画像看,眼睛恨不得陷到画里去。 “师父?”白墨槿稍微思索便得出结论,惊唿道,“你要保存她的魂灵!” 渊好像没有听到。许久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微笑,那微笑里带着一点痴,墨槿从没有看过这样的师父。他已经陷入了辽远的回忆。 那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如同尘封的匣子开启,渊缓缓讲述着关于他的一切。民间的传闻总不详尽,一段段离合凄切的故事,总像沉入水底的石头,被泥沙埋得越来越深。 “渊哥哥!阿溟好久都没有看见你了。”红衣服的少女一看到渊,便笑着奔过来。 “阿溟被剑神之剑选中了,那就是下一代的剑神,可不能再这样咋咋唿唿的了。”渊笑着揉了揉溟的脑袋,眼神宠溺 溟仰起脸,笑容中带着些许憧憬:“渊哥哥能出师了吗?到时候,我们一个一个剑神,一个医神,多配啊!”她笑得天真无邪,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到时候,那该是怎样一段武林佳话呀! 渊和溟年幼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现在心智成长之际,正情窦初开。两人便定了终身,立下了非君不嫁,非君不娶的誓言。 第81页 两人一人拜入医神门下,一人拜入剑神门下,一心只为了能让天下都知道他们这一对神仙眷侣。 渊轻轻地在溟的脸颊上吻了一吻,附在她耳边说:“我跟快就能出师了,阿溟可不能偷懒哦。”溟俏脸一红,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幸福的弧度。 随后,他们也不耽搁,快速地离开了。他们每天的课业都很繁重。渊要绞尽脑汁地完成师父的出师任务,而溟作为下一代剑神,要学的东西自然是无比的多。 她悟性极高,简直无师自通。剑到了她手中似乎有了灵魂一般,在她手中能开出曼妙的花朵。她是剑神之剑选中的人,剑神之剑只要由她出鞘,就会发出欢悦的铮鸣。 渊也是不世出的天才。溟曾经见证过他的医术,只一个时辰,垂死病中的人竟能重又红光满面,谈笑风生,甚至已经断气的死人都能重新睁开眼睛。他身上总缭绕着一股药香,一袭白衣飘飘仿若天外谪仙人。溟虽然已经足够优秀,但是面对渊的时候,总是本能地想要仰望他。 她想真正地,与他并肩。而能与医神并肩的,也只是文圣和剑神罢了。 所以她只能每日勤加练习。出剑的速度,挥剑的力道,手法的角度……只要稍有偏差,就发挥不出剑神的实力。而这些,都需要溟去学习。 入了夜,溟在月光下,一遍一遍地连着剑。 “手腕转的快了,少了些沉稳之势。”溟的师父,当时的剑神在溟旁边指点着。 溟点头称是,随后又挥起剑,继续刚才的动作。剑锋如水,在月光下闪着凛然的寒光。月色如银,洋洋洒洒地倾吐着光芒。 不知道过了多久,溟终于能将那一剑用正确地手法挥出了。虽然动作稍显拙嫩,但已经是世上大多数人所达不到的高度。师父离开了,溟便去膳房看了看,空空的木饭桶干净得没有一粒米,她便只有失望的离开。 路途中,她感觉有人勐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下意识地,剑芒出鞘,手腕轻抖,便挽起几个漂亮的剑花。不多时,剑已经架在了来人的脖颈上。 “别别别,是我!大师兄!”那人急忙辩解道,“快把剑拿开。” 溟听闻,便立即收起剑。恭敬地对他行一个抱拳礼:“是师妹唐突了,还望师兄见谅。” “那么客气干嘛?”大师兄憨憨地笑了笑,拿出一个油纸包来,递给溟,“给你的。” 打开来,是两个尚有温度的馒头。诱人的香气直往溟的鼻子里钻,飢饿的肠胃,对所有食物都毫无抵抗力。溟一看到这两个馒头,眼睛都亮了起来:“谢谢大师兄!” 说完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两个馒头就被吃得精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女魔头的番外 ☆、被禁锢的情人2 剑神门下的大师兄,名叫宁淳。 是当代剑神宁元的儿子。 他练剑的资质只能算得中等,并不能在人才济济中脱颖而出。当然,他也并不怎么刻苦。奇的是,他身为剑神之子,却偏爱研究刀。整个剑神山上,他的刀术可以算得上第一。 剑神一门有祖训:凡上任剑神之子女,不可接任。因为这条祖训,剑神宁元并不阻止。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们皆沉入梦乡。溟却在山顶练剑。 而他,喜欢躺在自己别院的屋顶上,仰望着星辉,和三重山顶上那个红衣翩然的身影。有时候,会在她回去的途中,给她送两个馒头。 他的父亲曾经让他和溟多多接触,如果他娶了溟,剑神之位还在他们宁家的掌握之中。但是,他并不贊同这样只为了权势利益的交往。 他喜欢溟,喜欢她拔剑时英姿飒爽,平日里娇俏可爱,甚至喜欢她吃馒头时的狼吞虎咽。单纯的喜欢,并不参杂着其它。 但是,溟一直只把他当师兄看待。 剑神山里有人说,溟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有人曾看到,半夜里,溟在山巅和一个白衣的身影相会,两人互相依偎的身影,恰似一双鸳鸯。 但是宁淳不在意。他喜欢溟,日思夜想,魂牵梦绕。并不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传言就能动摇他的心性。溟从小在剑神山长大,甚少接触外界之人。众人只知道溟和南疆百蛊盟温菊秀要好,那白衣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他的存在。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想,溟对于他来说,就是这样的。 他的与世无争,一直持续到亲眼看到溟和那个白衣男子相会。 那一日,他像往常一样躲在草丛中,等待溟练剑回来,然后送上两个馒头。但是这一日,溟迟迟没有来。他知道,爹爹已经回来了,所以心里便涌起了一股不安之情。 他悄悄地爬上山,躲在山岩后面观望。看到一袭烈烈的红影,心中长舒一口气。 但是,溟在那里干什么呢?看她并没有舞剑,那他站在那里,是在干嘛?宁淳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到溟的旁边,是一个白衣的身影。 月光下面容看得不甚清楚,但是那个背影却透露出一种挺拔的超然之气。 “渊哥哥,你能出师了吗?”溟甜甜地笑着,这是宁淳所从未看到过的。 “对啊,我现在是医神了,等将来阿溟成了剑神,我们就成亲。”渊轻轻颳了一下溟的鼻子。 第82页 溟一听到“成亲”二字,立刻羞得脸通红忙不迭低下头去,脸靠在他的胸膛上:“还很远呢。” 渊伸开双臂,将溟揽入怀中:“不会远的。” 宁淳只觉得溟那种甜蜜中带着依赖的笑容深深地刺痛着他。 原来,那个传闻是真的。溟真的名花有主了。 宁淳的心,一下子变得黯然。随后,又是一股不甘升起,难道,自己多年的暗恋,就要这么为他人让路吗? 那人是医神,溟是剑神,好一个门当户对!宁淳从来闲散,尊贵的身份和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他几乎没有什么追求。但是这一刻,他的心却深深地被刺激到了。 如果,我有一天比他还优秀,更能与你相配,你会不会选择我呢? 那一天,大师兄宁淳走了。他说他要出外游歷。临走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溟的肩膀。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下一次见面时,我一定不会比那人差!宁淳在心里暗暗发誓。 溟觉得这个师兄有什么细微的地方不一样了,但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儿。她笑着与他道别,并祝他一路顺风。 事情好像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溟的剑神剑法练的越来越炉火纯青,现在,剑神一门至高深的剑法,她只差最后一招还未完全领悟。等她领悟了那一招,宁元就会退位,她就会成为新一代的剑神。 想到渊已经是医神了,她练的也更加刻苦。剑神一门的长老们都夸她有“磐石之志”,然而却不知道如此坚定的志向是渊给于她的。 有朝一日,他们一定要并肩站在世界之巅!年少轻狂,他们曾经有这样的愿望,哪怕得岁月荏苒,哪怕物是人非。 终于,溟练成了那一招。 那日,是新剑神的登封仪式。溟素面朝天,仍旧是一袭红衣,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刚长开的面貌,已经呈现出女子少有的英气。她在全剑神门下的弟子敬仰的目光中,走到了那个世代属于剑神的位置,坐下。 宁元将剑神之剑递给她,溟就拔剑起舞,全套的剑神剑法,如行云流水一般。红衣墨发翩然,华丽的火芒令人眼花缭乱。 殿堂众人中,有南盟之人,也有北盟之人。他们无一不是拍手叫好,溟在人群中细细搜寻着,搜寻着她两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一个是温菊秀,她从小就要好的朋友。温菊秀生于南疆百蛊盟,却半点不会蛊术,整日在南盟中,鲜少回南疆。她与溟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却胜似亲生。 温菊秀,人如其名。温润、秀雅,少女身着水蓝色长裙,浅笑着朝她招手,溟也投去一笑。 另一个自然是渊,却不太好找。终于,在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她看到了他。他脱下了平日里穿的一袭白衣,换上了剑神门下外门弟子的装束。他用了易容术,看上去不惹人注目。虽然容貌已改,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对她露齿一笑,溟对他眨眨眼儿,随后挥剑的动作中更添了几分柔情。虽然剑神剑法宗旨不在柔,但是如此使剑,却别有一分风情。剑法舞完,代表她已经学会了所有剑神剑法,并能熟练的运用出来。经此之后,她便是剑神一门的新主了。 溟是史上年纪最小的女剑神。她不过才十六岁,眉眼还没有完全长开,正是豆蔻年华,风华正茂。她性情直率爽快,笑的时候更是像阳光一样,温暖人心。 她身上好像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江湖人的气息,光明磊落,胸襟坦荡。所以她继承剑神之位之后,不管是门内还是门外,黑道还是白道,都不会找她麻烦。 她做事雷厉风行,剑神一门在她手里也算欣欣向荣。 只不过,那时候的事情,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人们对一个人的记忆总是很浅显地停留在他最轰动的事情上,从而忘记其它。 ☆、被禁锢的情人3 “当了剑神,每天都有这么多的事情,见到你的机会,比之前还要少!”溟向渊抱怨道,她自从继承了剑神之位,所空余的时间就更少了。 渊看着眼前的女子,虽然对他还是那种小女孩娇嗔的口吻,但是,他能看得出来,她已经比之前懂得多得多,也成熟了许多。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 “你是医神,那你每天做什么呢?”溟问他,她做剑神,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而渊好像一直很清闲。 “看我心情。”渊淡淡地说,“有时候在大陆上寻找疑难杂症,尤其是所有人都断定他会死的那一种,然后医治。找不到这样的人的时候,我有时候会在山谷里试验药方,有的时候会在大陆的各个角落游歷。” 还没等渊说完,溟就立刻拍案而起:“这么闲?世人传闻医神在二神一圣中最为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活死人肉白骨,没想到传说中的医神就是这样的?” 渊耸了耸肩:“不然呢? ”仿佛理所当然一样,“有什么问题……” 溟瞪着眼睛,渊就不再继续说话。 “好了,逗你玩的,其实医神也有很多事情。比如现在,我就要外出一趟,可能要有好一会儿不能看见你了。” 溟的表情立刻转为不舍和依恋。 渊浅浅的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如果想我,你就出来找我呗。” 第83页 渊无心的一句玩笑,却被溟当了真。 这段时间,门派之内和江湖上都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溟决定出去找渊。她让宁元和长老们代为掌管剑神一门,自己便收拾行囊,作普通打扮,开始了她的寻夫之旅。 但是,当她踏出剑神一重山的大门,走到街市上的时候,她的内心又是无比的迷惘。 大陆分汶桑和霁月两个国家,两个国家里又有无数的郡和县,让她如何找到呢?即使她身怀绝技,虽然年纪轻轻,武林里已经鲜有对手,但是天大地大,要在这方天地里找一个人,不是相当于大海捞针吗? “阿秀……我好久没有看她了。这几月来我都忙着练剑,近来也真想念她……” 溟打定了注意先去寻找温菊秀。温菊秀常在南盟,所以她先去了南盟之中心,扶风郡。希望在某个不知名的酒馆或者某条小巷,与自己的好友不期而遇。 这样看来,她的初衷——寻找渊,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有时候,上天总冥冥地安排着什么。溟刚下了山,在客栈投宿一晚,刚要向扶风郡方向行走,却看到远处一女子行色匆匆,依稀是往剑神山的方向。虽看不清面容,但那裊娜的身姿却让她觉得无比熟悉。 溟提起轻功,快速地追了那人,道:“阿秀!你去剑神山吗?” 那女子回过头,正是温菊秀,她见了溟,惊喜道:“阿溟!可真真无巧不成书!我正要去找你来的,没想到在这儿就碰上!” 溟摸了摸下巴,笑道:“我也要去找你的,我们真是心有灵犀。话说,你找我什么事情?” “你下山来又是什么事情?” 溟便把事情都始末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温菊秀,果然得到了温菊秀的嘲笑。“哈哈哈,千里寻夫,这也是你,当代剑神,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溟俏脸一红,跺了跺脚道:“我和他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笑……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情?” 温菊秀很快收敛起笑容,换上一副神秘的表情,声音也变得轻了起来:“传说,近日漠北雪原会有大机缘!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漠北雪原?岂不是要跨过国境线!”溟生长在剑神山上,还从未到过这么远的地方。 “你就说,你陪不陪我去?”温菊秀挑了挑眉毛,温雅端庄的面容露出狡黠的神情。 “你明知道我会答应你的!反正……寻他又寻不着……” 溟本来下山找渊,但是在茫茫江山中寻找一人,何其不易!正好遇到温菊秀,却说漠北雪原有大机缘。不管此时是真是假,权当游玩也无甚亏损。 当时正是夏季,两人越过霁月汶桑的国境线,向漠北雪原走去。霁桑大陆,霁月居北,汶桑居南。虽然冬天时汶桑要比霁月暖和许多,但夏天却差别不大。 出了中心平原,才感觉到有些凉意,透彻心扉。漠北雪原是高原,阳光比别处都刺眼些。连绵不绝的雪山山脉耸立在面前, “渊告诉我,漠北雪原里还有冰原之莲,冰原之莲可以保存人的魂灵,不晓得是真是假。我们此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机缘?” “我哥说的。至于到底是什么东西,看看不就知道?传说是在漠北雪原的最高峰——天霄峰上。”温菊秀指一指前面雪山那个最高的尖顶,白雪皑皑,扑面而来寒气。 溟觉得有些不靠谱,但这话既是温菊秀说出来的,就必然不会对她有害。 天霄峰是漠北雪原的最高峰,常年隐于云端,只有天气晴好时可见。 然而,真正去攀登天霄山的人寥寥无几,是因为去的人二十个里面只有一个能生还,而且生还者还如同失忆了一般,不能描述出他的所见所闻。传说天霄山脉有勐兽,一吼就能吓破人的胆。 登上天霄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当地发誓时有这样一句话:“我发誓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不然天霄峰明天就倒下来。”结果,破碎的誓言不计其数,天霄峰自巍然不动。 海拔渐高,空气逐渐稀薄,空气逐渐凉爽。万年不化的积雪带来亘古的凉意,穿透肌骨。 夏季可以说是旅游旺季了,到这里避暑是一件很流行的事情。街道上的客栈人满为患,若要找个住处,还实为不易。 二人很快穿过了人群,更接近雪原。这里人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多了,所以溟能很快找到地方住下来。这里已经很冷了,已经不是一般避暑的老百姓可以承受的。 第二日,两人启程。周围是一片皑皑的白雪,大风又冷又硬,比之冬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白雪反射着太阳光,周围的白光有些刺眼。 她们置身于冰雪的世界中,朝着最高的山嵴行进。 现在的温度已经不能用“凉爽”来形容了,只能说是“刺骨的寒冷”,冻的人手脚冰凉。溟有着深厚的内功,一开始并不觉得如何,只是越往最高峰的方向走,就越来越冷。 天空中乌云密布,有的时候,狂风还会裹挟着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那一片片雪花几乎有巴掌大。 太阳有的时候会从乌云后面探出来,散发着白色的冰冷的光芒,让溟不禁怀疑这和之前那轮炽热的光球是不是同一个东西。 第84页 ☆、被禁锢的情人4 “到底有些什么?这地方让我全然忘了现在还在夏季里头!”溟搓着手,望着一望无垠的白色。 “唿——”突然,有什么声音响起来了,仿佛是人的唿啸声。 自从来到天霄山脉,除了冰雪唿啸,溟还没有听过什么其它的声音呢。溟兴奋地转过身来,却仍然只看到晃眼的白雪。 难道是听错了吗?两人同时疑惑。“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对方,看来并不是幻觉。这是什么? “是在那个方向吗?”温菊秀细细辨认片刻,指出一个方向。恰是山势连绵起伏之处。“去看看再说?” 两人沿着这条路,不知走了多久,只看日渐西斜。却看到一片白色只间,有一点黑色。这点不和谐的颜色极容易引起人的注意,溟和温菊秀立刻就兴奋起来,一日跋涉的辛苦仿佛一扫而空,提起了精神就往那儿走去。 越来越近了,但是仿佛总隔着一段距离。两人累得气喘吁吁,甚至在这雪山中,还流下了汗水。那个黑点总是在她们前面,为什么总是不能追上?两人心中好奇,仍追着不放。 “你二人穷追不捨,却是为何?”忽然,空旷的雪原上迴荡起了声音。这声音与刚才那声长啸并无二致。再看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以为黑衣老者。 这老者鬚髮皆白,白如银子,白得发亮,如同绝世古琴的琴弦,比周围的雪的洁白还多了几分闪烁。他的脸红润有光泽,皮肤虽然松弛,却不似一般老人形容枯藁,满脸皱纹,单看这张脸,也不过五十多岁。但是,矛盾的是,他周身上下散发出的气息却无端让人觉得他至少百岁。 老人一袭黑衣,样式有些奇怪,既非汶桑,又非霁月,这是茫茫雪原中最醒目的颜色。 这老人能在雪原穿着如此单薄,却依旧脸不红气不喘,想来一定不是平凡老人。再说,平凡老人又怎么会无端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雪原当中? “那前辈又为何来此?”溟不卑不亢上前一步,抬着头望着那老者。 “你这孩子倒是有意思!”老者的脸色缓和了,道:“我们相逢于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算很有缘分。这样,你二人若谁能接住我一击,我必有机缘相送,如何?” “接住一击?那我肯定是不行了。阿溟你应该可以。”温菊秀皱了皱眉头,她在南盟也算得上一号人物,拳脚刀枪都能使得上来,但是内力却单薄,要接招却差了些。 “我去试试?”溟摩拳擦掌,心道这老者必然不是平凡人物,但是放眼整个大陆,能敌得过当代剑神的,能有几人?“前辈,您出招吧!” 老者笑着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支笔一样的物事。 笔?温菊秀和溟都疑惑不解,笔能干什么? 只见老者拿起笔,缓缓地在虚空中画着什么。一笔一划都带着某种巨大的力量。溟的心陡然沉了下来,她自问博览百家兵器,却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奇怪的! 这笔上没有墨水,但是在虚空中一笔一划却如有实质。当这个奇怪的图案终于首尾相接的时候,雪地中突然爆发出轰然的声响! 条件反射,溟手中的剑便弹出鞘了。她没有带剑神之剑,所以这剑用起来不太顺手。那图案裹挟着强大的力量,地上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起来,空气中的温度无形之间降下来几度。 老者露出了饶有兴味的表情,缓缓道:“剑神?” 这时候,东边一轮明月,缓缓地升起来。银月冰雪,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那图案直逼她而来,似乎是一招招一式式向她攻来。它有千重万重变化,每一个变化都能引起一阵强烈的风,雪山上的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天地间瞬间冰雪交加,一片一片的雪花像刀片一样。 “天枢老人!”温菊秀突然惊唿。 黑衣老者点了点头,满意道:“没想到还有小辈知我姓名。” 这天枢老人何许人也?竟是云游在霁桑大陆上的天镜族人!关于他的传说不计其数,她们今日竟能有幸识得他真面目!天镜族人最擅长阵符,刚才他画的,也是一枚阵符,千万种变化,都隐藏在那看似简单的图案当中。 那阵符突然爆发出最凌厉的一击!溟急忙躲闪阵符的锋芒,但是她轻功的脚步无法比得上来去无踪的阵符,锋锐的气息直逼她的面颊而来。她清楚地感觉到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危险,让人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动弹不得,在这个时候,仿佛连喘气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罢、罢,能接住我一击的人本就不多,她虽是当代剑神,到底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罢了!”天枢老人眉头微皱,流露出些许失望的表情。 “天枢前辈,还请您保她无恙!”温菊秀见溟渐渐显现出颓势,心中焦虑,直跪在雪地中,求那天枢老人。 天枢老人应道:“她也是个难得的天才,只是太年轻!我怎捨得让人才凋零?”正从怀中取出那只笔,想要收回阵符的时候,却听得几声刀剑相交的铮鸣声,一阵雪雾迷离。 溟手中剑动。 她甚至不知道剑锋的轨迹,但是从脚跟手腕,都似乎受到了什么特殊的牵引,使出一招一式,横斜交错。她大脑依旧茫然,但是身体动得更快。那一刻,她的速度、力道和招式,都达到了她自从习剑以来的巅峰! 第85页 只见光华闪动,如暴雨之闪电,如燎原之烈火,如天地鸿蒙初开时第一道耀目的光。那阵符瞬间破碎成千片万片,零零落落地散乱在雪地上,不一会儿就消失殆尽。 “好!”天枢老人早已睁大了眼,生怕眼一眨就错过了这绝妙的剑法。在阵符破碎的那一刻,溟的剑也瞬时收了回来,归入鞘中,他忍不住大声叫好。 “小丫头,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我这儿有两件不世出的宝物,你挑选一件?”天枢老人和颜悦色,一手里拿着一件物事,“哪一件?” 老人的左手,拿着一把长刀。花纹古朴,透露出来自洪荒的沧桑之气,却不似其它刀刃散发着寒意,却隐隐有种灼人的温度,确是一件好宝物。再看这老人的右手,握着两柄细而弯的飞刀,清光凛凛,莹光皎皎,通体纯白,如同天边明月。 天色逐渐暮了,一轮明月依旧投下一片轻纱般的银辉,丝毫没有被乌云挡住。与这飞刀比起来,竟然不相上下。 几乎没有犹豫,溟便开口道:“我要这飞刀。只不知道有什么诀窍?” 飞刀仿佛听见了她的话,自己飞过来,如夏夜里的流萤。它突然割破了她的手指,她看着鲜红的液体缓缓流出,但是自己却感觉不到疼。血液都滴在其中一柄刀上,渐渐被刀吸收。 “好眼光!此刀名叫月魂引,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神物,由月华的精魄幻化而成。” 溟试着将飞刀抛出去,飞刀却像不受控制一般,斜斜地往下落。“什么嘛!这难道不是飞刀?” 天枢老人呵呵直笑:“这当然是飞刀!你先别急着用,你须答应我一件事情,我便教你口诀!” “还要答应你事情?”溟惊讶道,瞬间觉得自己吃了天大的亏。 “也不是什么难事!说穿了,也不是为了老头子我,还是为了你自己。记载月魂引的秘籍流落在外,名叫《阴阳境》,现在不知去向。你若找到,切不可交与他人手中!即使一时流落与他人之手,也千万不能让他翻看!否则江湖上,将有大乱!你若发誓,我再传你口诀。” 溟心道这也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若是如此便能避免一场江湖上的灾祸,也非是不可。她举起手,发誓道:“我发誓,我若找到那本《阴阳境》,绝不给别人翻看!否则,”溟俏皮一笑,指着身旁的雪峰道,“就叫着天霄峰倒下来,砸死我。” 随后,天枢老人点了点头,传了她几句口诀。溟悟性极高,不出一刻钟,那月魂引已经能歪歪扭扭地飞起来了。天枢老人满意地点点头,不出片刻,那一袭黑衣就在雪原 “天枢老人,神出鬼没。真是名不虚传。”温菊秀望着茫茫雪地,不禁感嘆。 ☆、被禁锢的情人5 两人从漠北雪原归来,溟却不想这样早地回到剑神山。她从未在这大陆的名山大川中游玩,此刻好不容易有机会,自然不愿意再回到师门取处理繁冗的事物。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这样的绚丽多姿的世界,竟然是溟所不曾看到过的。 北方大漠茫茫黄沙一片,南方小巷古老歌谣几支。 温菊秀与溟,在三个月的时间,几乎将整个大陆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剑神山催促得紧,溟不得不启程,回到剑神山去,两人依依惜别。 渊哥哥,何时能再见呢? 走在街道上,她的心里怅然起来。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肩膀被大力拍了一下。 “大师兄?”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望着身后人,确实是宁淳。 他身着江湖游侠的服装,粗布麻衫,腰间别着一把剑,一个酒壶。头上带着斗笠。“没想到又见面了,师妹,不,应该叫你剑神大人了。” 溟直觉上觉得宁淳有哪里变得与之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他随遇而安,无忧无虑。现在,他隐藏在斗笠下的眼睛里,却多了一种锋芒。 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用了渊给她的易容膏,现在她的面容非常平庸,在人群中很难分辨出来,大师兄又是怎么认出的?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而溟不知道的是,当爱一个人爱入骨髓的时候,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都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来,就像她能透过易容,认出渊。 “你还好吗?”他笑着问,“听说你也出来游歷了,玩得怎么样?” 溟点了点头:“一切都好。” 随后,两人便同行回云魄山脉。溟惊讶于宁淳拿下斗笠,换上剑神一门长老长袍的时候,竟然那么俊美。 以前,她只觉得宁淳有一种恬淡悠然,翩翩公子的感觉,也许是他与世无争的性格有关系。但是,现在他身上却带着凛然的杀气。 此外,宁淳得到了一把宝刀,亦成为了一代刀术宗师。只是溟隐约觉得那把宝刀有些熟悉。他每天会陪她练剑切磋,溟惊讶地发现他所使的“阳魄刀”居然能发出炽热的火芒,而且不是稍纵即逝,而是持久地燃烧在刀锋上。有时候,他们只能打个平手。 那个资质平庸的大师兄,何时变得这样厉害? 她在指点弟子的时候,他会在旁边看着。有时候,他会插上两句嘴,虽然都不是剑神门下的心诀,但是配合着剑法,竟然也有一种相得益彰之势。 第86页 他每天不做别的,只陪着她。看着她一举一动,只觉得心里面充满了幸福。 溟依然日復一日地思念着渊,他以前就算是忙着医神的出师考核,也会忙里偷闲来看她。就算他们相见也不能说上几句话,但是这会让她甜蜜很久。 现在她已经十八岁了,如果放在民间,十八岁已经是老姑娘了。江湖上无数人给她说媒,但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其中有各门派的家主或者少主,还有帝国的皇帝或者皇子,但是她都看不上眼。 在她心里,只有渊一个人能配得上她。 如果渊不来,她就等他一辈子。溟曾经这么想道。 但是,没当她抬眼就能看到宁淳的时候,这样的信念被悄悄地动摇了。她被动地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感觉,如果哪天他不见了,也许她会慌,会担心。 每当她需要的时候,宁淳会第一个出现。溟虽然多次拒绝,但是依然阻挡不了宁淳对她的好。 渐渐地,她对他形成了一种近乎依恋的感情。她不傻,不是不知道宁淳对她怀着什么样的感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却在蜜糖的浸泡下,悄悄地柔软。 溟的理智告诉她,一定要等渊回来。溟和渊青梅竹马的长大,曾经许下过誓言,非君不娶,非君不嫁。 渊不过离开了两年,难道她就要移情别恋吗?难道就要违背自己的誓言吗?他们将近十年的感情,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溟总是这样自己告诫自己。 宁淳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日復一日地默默付出。 溟曾经斩钉截铁都对他说:“大师兄,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希望你也能找到自己的真爱。” 他总是回答:“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况且,我的真爱就是你。” 就算现在宁淳是他们这一代除了溟以外,最杰出的一人,在江湖上也少有敌手,占有一定的地位。但是,在溟的面前,他只能卑微地将自己的心,双手奉上。 理智告诉她这段暧昧的感情必须斩断,但是,感情却一次又一次的允许她沉沦下去。 如果说一见钟情,她和渊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私定终身,如果说日久生情,她和渊相识相恋近十年。 她有什么理由背叛他? 但是,在面对宁淳的付出时,她竟也悄悄地动了心。 三年过去了,渊还是没有回来。溟几乎要被自己的理智和感情逼疯。她终于不能忍受,在一个良辰吉日里,与宁淳成了亲。 他们婚后感情很好,如胶似漆。宁淳敬她,爱她,溟也渐渐不再想渊,而是抱着一份愧疚之情,去回应宁淳卑微的爱。他们育有一个男孩,名叫宁易轩,聪明可爱。 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们携手并肩,站立在世界的巅峰。这是溟和渊一直以来的愿望啊!但是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这些年,渊一直没有回来。溟渐渐对她的选择感到庆幸,现在她都二十七岁了,难道要她死守那个誓言十年吗? 非君不娶、非君不嫁……呵,只是年少时的玩笑罢了,谁又曾正真把它当过真? ☆、被禁锢的情人6 那一年,正是两神一圣赴天镜之约的时候。 医神、剑神和文圣都会来到云壶洲上。 医神?她将要看到渊那个负心汉了吗?溟好久没有看到他,他的身影已经在她的脑海里逐渐模煳了。 天镜族生活的云壶洲在宁江入海口百里左右。但是航船是开不到那里的,因为到海上,所有磁针都会失效,航船会在茫茫大海中迷失方向。 进入云壶洲最主要的方法,是通过天命宗。天命宗是在大陆上生活的天镜族人开创的门派,同样也负责云壶与大陆之间人的进出。 想要进入云壶洲的,都不是一般人。所以势必要付出一点儿代价。 天命宗的总坛极其不起眼,就是一个破败的小木房子,坐落在郊外。但是,房子内,却另是一番景象。那里有传送阵,只要踏进那个阵法,就会感觉到一阵眩晕。 等到眼前的景物渐渐凝定下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处在不同的地方。那里就是云壶洲的首府,九懿城。 九懿城有一座云塔,高耸入云。会客厅就在云塔上。二神一圣和天镜族的大祭司会在那里汇集。但是,还没有上云塔,她就看到了渊。 那时,她正和宁淳在九懿城的皇城内转悠。这时候正是春日,一树一树的繁花似锦,比天边的云霓还要绚烂。许多都是他们没有见过的,所以更显新奇。 “看那花好漂亮!你站在这别动,我去折一枝来。”溟指着树梢上有一朵花开得正俏,不禁欣喜地对身旁的宁淳说。 她一路小跑来到那一棵树跟前,踮起脚尖,伸手。 却不想,她的手与另一只手相撞。 “抱歉……”那人说,声音略有些熟悉,“阿溟?” 溟抬起眼,看到了她那张曾经思之如狂的面容。刚想说什么,手却被渊一把拉住。 “阿溟,我这些年……你知不知道……”渊想极力表达什么,但是似乎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只能支支吾吾,语无伦次。 溟一把甩开他的手:“干嘛?”语气凌厉,“医神大人有什么指教?” 第87页 “阿溟,我……”渊有无数的相思,无处倾吐,便只能一把抱住溟,像小时候他经常做的那样,“说来话长。” 溟一下子挣脱了渊的怀抱,:“堂堂医神,竟要非礼一个有夫之妇吗?” 溟冷笑着,眉眼见尽是嘲讽的神色。渊讷讷地收回手,仔细打量着自己面前的人。 记忆中的溟,有着爽朗而灿烂的笑靥,而面前的红衣美妇人,却带着一分溟所没有的冰冷。 “有夫之妇?”渊的语气惊疑不定,她嫁人了?渊的心脏狠狠收缩了一下。 这时候,宁淳缓缓地从花间走出来,搂住溟的腰,“是的,溟是我的妻子,还望阁下自重。” 宁淳不确定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当年和溟你侬我侬的那个人,只是听到溟的那一声“医神”,才确认了他的身份。 毕竟,记忆中的那个人,一袭青衣,不染凡尘,就像九天而来的谪仙。而眼前这个人,两鬓斑白,面容憔悴。 也只有溟那样曾经爱他入骨的人才能认出来吧。 渊黯然地走开。 溟的内心某一块地方开始酸涩。那样孤寂寥落的背影,本来不该属于他的。但是那又能如何? 爱情,真的会使人疯狂。尤其是被辜负的爱情。 渊就这样做下了令他一生最后悔的决定。 他杀了宁淳。 回到大陆,那一日风高月黑。渊在夜色下给宁淳下了战书。 宁淳是执剑之人,虽然在江湖上混久了,但是还是有一份那样光明磊落的气节在。而渊,如果要打,也只能用毒和暗器,江湖上一些人所看不起的手段。 但是宁淳也极强,他不用剑,而是用一种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兵器。那兵器是一把大弯刀,上面闪烁着炎阳一般的光芒。 最后,宁淳却死在了渊的一根毒针下。而渊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他原本以为自己和溟当中不会再有阻隔了,但是并不是这样。 在宁淳的葬礼上,溟没有流泪。但是一个人,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一个人坐在桌前,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然后默默地流泪,眼眶红肿的像桃子。 当他有一日终于忍不住,现身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冷笑就如同一把尖利的刀刃:“我知道是你。你记住了,杀夫之仇,不共戴天。” 渊的心脏好像被冰封住。他原本以为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动摇他和溟之间的爱情,但是现实如同一张薄薄的纸一样,那么不堪一击。 她果然对他下了杀招。她同样没有用剑,而是用了两把银白色的弯刀,散发着月光一样的银辉。 在那一刻,渊已经不想再闪躲了。他索性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那一刻来临。既然此生不能和溟长相厮守,那一死有又何妨?反正承燮已经能继承他的衣钵。 但是,死亡的那一刻并没有如期而至。 “我不杀你。”溟突然说,收敛了自己凝聚的力量。“我看得出来,你活着比死了更痛苦。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好,你让我活着,我就活着。 渊果然没有再次出现在溟的眼前。 但是从此以后,溟的性情大变。她不再是那个热情爽朗的阿溟了。 她变得喜怒无常,脸上也会出现阴柔的假笑。变得杀人不眨眼,就像一朵嗜血的玫瑰。女剑神溟,终于变成了那个能止小儿啼的女魔头。 ☆、被禁锢的情人7 就在这时,一个消息传到了她耳中。南武林盟入仕途的次子周顺泰,近来得到了一本武功秘籍,名叫《阴阳境》。 阴阳境?阴阳境? 记忆尘封的一角终于打开。溟虽然性情大变,但是身为剑神,她依旧是重诺的。她曾经发过的誓,就一定会做到。她给周顺泰修书一封,让他快叫出那本《阴阳境》,莫要让她动手。 “哦?他有几个胆子,竟敢拒绝?”信使送来周顺泰的回信,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溟看着周顺泰的回书,是斩钉截铁的拒绝:“大陆上人人敬仰的剑神阁下,何时变成了这等巧取豪夺之辈,还以我全家性命威胁?”她笑得灿烂,却不復少女年华时的温暖单纯,只让人感觉到嵴背发寒。她身体中某些嗜血的东西,竟悄然活动开来了。 “他可真有风骨,可惜,我会说到做到。” 她不能控制。但是她的这种行为终于引起了武林的众怒。 剑神门规:为天下苍生拔剑。 而她在丧夫之后变得狠毒决绝,完全违背了剑神的初衷。但是在偌大的大陆上,竟无一人能找到溟的踪迹。这个女魔头,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溟此刻正在寻找周顺泰的下落,她摸着自己易容过后的脸,喃喃自语:“宁淳死后,能识我者,不过阿秀一个。” 她终于追查到了周顺泰的下落。自然地,无论是剑神之剑,或者是月魂引,周顺泰都是敌不过的。他死在溟的飞刀之下,《阴阳境》亦被她夺走,带在她的儿子,宁易轩身边。 与此同时,温菊秀在火焰中,露出了最后的微笑。她笑得那样淡定,那样优雅,那样平和,好像身体上灼烧的痛苦从来没有存在过。天边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下,溟终究是晚了一步。 “阿秀!”她悽厉地长啸。然而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具焦黑的尸体。她再也不能忍受了,终于崩溃。 第88页 那是一场歷史上都少有的群攻。溟站在人群的中心,背后死死护着温菊秀的尸体,月魂引上下翻飞,收割无数生命。那一夜究竟死了多少人……仿佛只有后世的“血洗帝都日”可以相比。 血肉飞溅如雨。 她难敌众人合力,终万箭穿心而死。 人们所留存在记忆里的,无非是她生前的残暴无道,和惨烈的死亡。 但是没人知道她死前的那段日子过得多么痛苦。她一下子想到宁淳,一下子想到渊,有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在脑海里盘旋着。 儿时和渊那种两小无猜,单纯的爱,宁淳递过来两个还热乎的馒头,宁淳死的时候,刻骨铭心的悲伤,渊的背影,那样寂寥…… 她脑海中的记忆折磨着她,让她不堪其扰。 渊救了宁易轩。但是他对《阴阳境》的事情,却一无所知。他行走于尘世,孤寂落寞。“终究……是我蹉跎了她……是我亏欠于她……” 但是,他手里却保存着溟的一缕魂灵。 渊作为白墨槿的师父,教她最多的,是轻功。他想:若当时溟身负有绝世轻功的话,才不会被众人群攻而死…… 此后,阳魄刀保存在剑神一门,月魂引不知所踪。溟被江湖众人合力诛杀之后,渊悄悄收起了她的兵器,又被白墨槿所得到。 阳魄刀的契主和月魂引的契主是註定要在一起的。会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他们,就像两块互相拉扯的磁极,让他们彼此相遇,相识,相爱……恍若一场又一场凄切的轮迴。 阳魄刀、月魂引,生生世世禁锢着枷锁中的情人。 渊讲述完了他的经歷。他的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 白墨槿情绪却愈来愈激烈:“月魂引、阳魄刀……上古神兵器又怎样,它有什么资格去将两个人禁锢在一起?它有什么资格去介入别人的生活?它凭什么?” 看上去,两个人的爱或不爱,无法对这个世界产生什么影响。但是,多年前溟的事情,却说明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足以引起江湖上的一场腥风血雨。 “别这么激动,小心动了胎气。”渊望了白墨槿一眼,似乎带着某种永诀的意味,“等你生完了孩儿,为师就该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记得,切莫多喝酒。” 十月之后,白墨槿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婴,取名慕云桢。 渊即离去。偌大医神谷,便只余下白墨槿一人了。时间是抚平创伤的良药,她看着女儿恬静柔和的面容,竟觉得内心无比安宁。只是某些与他相像之处,总引得她心中刺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结束了 ☆、真*大结局 不知怎的,白墨槿想去看一看沈太后。此时,慕云桢已经三岁了。 沈太后虽然对她没有养育之恩,又给她带来这么多痛苦,但是她终究是墨槿的亲生母亲。 现在,她三年前有了外孙女,没有让她知晓。如今,也该告诉她。 “太后娘娘。”她没有惊动宫里的任何人,用轻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皇宫,即使她还拉着三岁女儿的手。 沈太后看见她,先是惊讶,随后是狂喜:“你回来了?”她拉着白墨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打量,“你怎么了?竟如此憔悴?”随后,她很快注意到了她手中牵着的孩子。“这是?” “我的孩子。”白墨槿望着自己的母亲,心情交错复杂。 沈曼棠看着眼前的孩童,眼中似乎有朦胧的追忆和欣慰的笑意:“她,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啊……”她仔细端详了慕云桢,嘆息般地说道,“只有一点不同,你小时候是很爱笑的。” 是的。慕云桢与白墨槿长得极像,桃花眼盈盈若秋波,肤如凝脂,唇如硃砂,顾盼间还有些灵动妩媚的□□,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她的性子却像极了慕云寒,沉静如水,言语不多。 那时候,白墨槿很讶异地在这位无冕女皇的眼睛中发现了闪烁的泪光。但是她的声音依然平静:“谁的?” 白墨槿苦笑:“您应该知道。” 沈曼棠看着她疏离如同陌路的神色,脸上显现出某种痛苦的神色。“是他啊……话说,你们那年怎么没成亲就走了呢?还有,他现在在哪儿呢?他对你好不好,让你受气了没有?” 白墨槿不太明白沈曼棠的意思。听她的话语,仿佛他们现在还在一起,中间没有什么隔阂似的。 “我跟他……不是兄妹么?”白墨槿的心里再次盈满了酸涩。 “怎么可能?”沈曼棠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居然笑了起来。 白墨槿有点懵。这明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苏太后又是什么意思? “可是……我是您的女儿,不是吗?” 苏太后点点头:“毋庸置疑。” “慕云寒是先帝的儿子,不是吗?” 苏太后又点点头:“毫无疑问。” “您是慕云寒的嫡母,不是吗?” “千真万确。” 沈太后一一对墨槿的疑问作出肯定的回答。忽然笑道:“槿儿啊,你可知道,你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萧宛清?” 第89页 “萧宛清?是我吗?”白墨槿一阵疑惑,她现在的名字是师父起的,如果说她的本名,不应该姓慕云吗? “你是我的女儿没错,他慕云寒是先帝的儿子也没错。但是,你不是我和先帝的女儿。” 原来如此! 墨槿的心一下子明朗起来,一种难言的喜悦突然像潮水一样像她席捲而来。向窗外看去,天是那么蓝,蓝得辽阔高远,叶是那么绿,绿的晶莹剔透,花是那么红,红的娇艷欲滴。她从来没有觉得御花园的景色如此可爱,如此让人心醉。 她匆匆忙忙告别了沈太后,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云魄山脉,剑神之山,告诉慕云寒,他已经做了父亲。 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晚霞染红了天,已经是剑神的他,在晚霞中擦拭着自己的弯刀。 剑神与医神,也许,这就是师父溟毕生的追求。墨槿的心里突然生出无限的怅惘。 她坐在屋顶上,静静地望着他的身影。心中有无数的话要对他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勇气上前一步。 “你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已是繁星漫天之时,慕云寒终于注意到了白墨槿。 “怎么,想通了?”慕云寒一跃跳上房顶,与白墨槿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嗯。”墨槿一点头,飞身上前,一下子来到他的身边,揽住他的脖颈,强吻。 她这一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纠结,所有的相思,都融在这一吻当中了。吻得兇勐而激烈。 “那个……别这样……我是你哥……”反倒是慕云寒推了推墨槿,但是没有真的用力。反倒带着点欲拒还迎的意味。 “不是!”墨槿狠狠地瞪着他,“别给我废话!” 不是?那他岂不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了?慕云寒狡黠一笑。 那一夜,烛火格外摇曳。 作者有话要说:  白墨槿为什么会是沈太后的女儿?下一个番外为您揭晓 ☆、番外二暴君贤后1 《霁桑大陆通史·汶桑卷六十二》 霁桑六十二代帝王,名慕云韬,史称献元帝,一代暴君,杀忠臣,苛赋税,朝纲混乱,天理不容。 献元帝有后,名苏曼棠,姿色惊人。 帝薨,苏后整顿朝纲,开天闢地,惩污吏,復□□,竟辅其子成明君,万古传颂,真乃女中豪杰也!雄才大略,杀伐果断。 薨,其子以“贤德神圣皇帝”追封之,入宗庙。朝野上下,皆无异议。 怪哉!暴君之后宫,怎出贤后? 上文是史书中的记载,后世广为流传。 平民少女、将军夫人、摄政皇后、无冕女皇、铁血太后、汶桑歷史上第一位异姓皇帝……这是她波澜壮阔的一生传奇。 青史之中,只有他的赤血丹心,他的荒淫无道和她的深明大义。青史之外,那些缠绵悱恻的哀恸只能随风而逝,阖然长眠。 当前尘往事如烟云般散尽,独留吾孑然一身。君可愿在奈何桥变徘徊,待吾同赴黄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番外开始了 ☆、暴君贤后2 汶桑帝国,有一处藏书阁。自从当世皇帝胤天帝登基之后,好像整个皇宫就再没有谁理会过它。胤天帝才智平庸,并不励精图治,倒是朝中宰相权利很大。 但,这并不代表没有人对它感兴趣。藏书阁在皇宫的最外围,并不与朝阳内廷相通,所以也无人把守。若是小心,平民百姓也可随意出入。 只是,知道这处地址的人并不多。少女抬头望了望藏书阁陈旧的门匾,推开已腐朽了些许的木门,向里走去,在厚厚的灰尘上留下一串轻轻地脚印。 少女名叫沈曼棠,平民出身,却是求知若渴,虽为女子身,论起学识渊博,却不弱于那些个寒窗苦读的书生。她不知道从哪儿得到这个消息,见无人把守,便常来这里。 过了莫约半年都无人发觉,直到那一天。 她刚选定一本书,那本书摆在书架的高处,以她的身高还不足以够到。她拼命踮起脚尖,伸长了胳膊,也只能碰到那书的一角,而不能将它拿下来。 “谁?”突然一声大喝,打破了藏书阁的宁静。 沈曼棠一惊,一分神时,腿上忽然一阵无力,使她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书架上的书也被哗啦啦碰下来不少。 “是谁在那儿?”那个声音有响了一遍,沈曼棠便听到有脚步声渐渐地向她逼近。 她是谁?沈曼棠还想问对方是谁呢!藏书阁一向无人问津,怎么突然来了人?难道是那个木头皇帝开窍了,准备刻苦学习,勤理政事了?显然不可能的! 沈曼棠悄悄地腹诽,但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她尽力屏住唿吸,希望对方不要再追究。 突然,有人在她背后戳了一戳。她又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惊叫一声,却被人捂住了嘴。好容易平復下来情绪,她才看清来人。 那是一个少年,和她差不多的年纪。身穿着轻便的盔甲,腰间还有佩刀。少年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蓬勃的朝气,就像初升的太阳。 那少年放低了声音,悄悄地问:“你是谁啊?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曼棠垂下眼眸,自顾自地在刚刚被她碰掉的书当中寻找她看中的那本书,找到了之后才慢悠悠地反问道:“你又是谁啊?为什么也在这里?” 第90页 两人都很惊讶对方为何在此。 此时,窗外传来一声唿喊:“公子,里面可有什么情况?” 少年立刻高唿道:“没,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掉了书卷。” 公子?看来他还不是一般人。看他身着甲冑,应该是某个武将的儿子。那他为何要来藏书阁?沈凤曦疑惑地瞥他一眼。 似是感受到沈曼棠的目光,少年立刻将自己的身份家底和来意全盘托出:“我叫萧景宸,我父亲是九门提督,管着皇城九门的进出,维护皇城的治安。我跟着他们来巡逻来的。” “巡逻?”沈曼棠扫了他一眼,“那之前怎么从来没看过你?” 萧景宸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许是你之前藏的太好,我没看见罢。” 沈曼棠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干嘛?看不起我啊?”萧景宸眼睛微微一瞪,“我以后是要上战场,杀敌报国的人。” 沈曼棠又是一笑。 “笑什么?你几个意思?”萧景宸看着沈曼棠的笑容,心中有些不快。 “意思就是——做梦吧。你连我这个大活人都看不到,谈何杀敌报国?” “你,你……”萧景宸一时间想不到什么来辩驳,“总之,有一天我肯定会实现我的志向!” “好啊,我等着。”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等哪一天我真的上了战场,我让你在旁边看着我杀敌。” “沈曼棠,家住三坊街廿六户。到时候可别忘了!” 这是少年与少女的第一个誓言。两人毕竟年轻,血气方刚,意气风发,就这样约定下来。自此一别,沈曼棠再到藏书阁看书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再见过他。 四年后,少年实现了他的诺言。 霁月来势汹汹,胤天帝懦弱,事事都依附于叶宰相。宰相却一味保守求和。 霁月之女帝烈琼帝正好与胤天帝相反,她有着无与伦比的野心。甚至年轻气盛时曾口出狂言,说要统一霁桑大陆。她现在渐渐老了,才发觉统一大陆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是野心却没有丝毫减少。 不管如何,胤天帝是被烈琼帝处处压制。 那日,金銮殿上,一小兵忽然闯进来,气喘吁吁,似乎是经过了长途的跑步。皇帝与大臣都被吓了一跳。不待内侍官训斥这小兵不懂规矩,发落他领板子的时候,小兵先叫道:“皇上!霁月来犯!” “什么?”皇帝抬了抬半睁的眼皮,惊道。叶宰相还算镇定,只深深皱起了眉头,问那小兵:“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你如此急促?” “就在今日发兵!”小兵只说了两句话,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把摊在地上,不住喘气,字词不能成句。 这时连叶宰相都大惊失色:“为何消息来得如此之慢?情报司的人都到哪里去了?敌方多少兵马?主将是谁?路线是哪一条?” 小兵倒在地上,已经不能完整地说出话来,只用手比了一个“五”字,口中喃喃,声音几不可闻,只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听见什么“太子”、“山脉”。 说完,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下。侍卫上前检查的时候,他的气息已经断绝了。他的眼睛睁着,似乎要瞪出眼眶,嘴巴张着,似乎有什么未完之语。 现在,谁还管什么擅闯金殿,见到皇上不下跪之类的小事呢?所有人都盼着他再活多一会!但是他们得到的唯一的信息就是他口中的只言片语。整个大殿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一种压抑而恐慌的气氛。 胤天帝坐在龙椅上,眉宇中尽是疲惫。“叶卿,你怎么看?” 叶宰相毕竟是三朝元老,见过的场面要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多得多。他上前一步,道:“禀报陛下,霁月当朝之太子是宋烨廷,烈琼女帝之独子。至于什么山脉……横亘在霁月、汶桑两国之间的山脉只有云魄山脉,乃天堑也。唯有一条路适宜进攻,便是上阳关。” 云魄山脉地势险要,峰迴路转。唯有上阳关平坦,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又称为“上阳要塞”。霁月汶桑于上阳关的争夺,已不下千年。 “至于那‘五’,上阳要塞毕竟处在山地,绝摆不开五十万的阵式。依宋华琼的性子,五千又是万万不可能。所以必然是五万之数。” “众位卿家,若是让霁月越过了上阳关,将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现在已经是兵临城下,尔等可有良策?”皇帝揉了揉眉心,扫视着匍匐的文武百官。回应他的,是一阵窒息般的沉默,他毫不掩饰眼中的失望。 正待胤天帝询问叶宰相的意见时,却有一个声音响起,恰似骤然敲碎了某种琉璃器皿,字句中却透着战火的铿锵。 “汶桑男儿,理应捍卫疆土,杀敌平叛,报效国家!微臣萧景宸,愿为陛下效劳!” 四年间,萧景宸在军中歷练,小有所成。他心中自有一腔热血,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胤天帝终于舒展了眉头,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如此甚好,只是,萧卿还未及弱冠之年吧?朕觉得,还是派何将军同去更稳妥些。” 骠骑将军何倩瑜是一位女将军,身经百战。她正上前去领命,却听得叶宰相道:“臣以为萧将军一人足矣!一来萧将军年少有为,其父为九门提督,想来虎父无犬子。二来敌方主将乃宋烨廷,与萧将军一般年岁,也算得上是势均力敌。” 第91页 胤天帝点了点头,道:“时间紧迫,事不宜迟。萧卿,你快去集结兵马,守住上阳。至于那报信的小兵……赐厚葬之礼。” “谢陛下!”萧景宸满怀激动地领了命,却未看到他父亲忧愁的神情。 少年迫切想要建功立业,报效祖国的心情让他豪情壮志满怀,又忽然想起了当年那个誓言。 只是,沈曼棠来时,眉头紧锁,满面忧虑。 萧景宸踌躇满志:“你看如何?我终是实现了那日的誓言。” 沈曼棠却缓缓摇了摇头:“却是不易。” 萧景宸的心蓦然一沉,问道:“为何?皇上可是拨给我五万兵马,势均力敌,再不要说上阳易守难攻,有何不易?” ☆、暴君贤后3 “势均力敌是不错,唯一的问题只在时间。” 霁月汶桑南北两隔,但是首都却靠的机近。这是因为中心平原无论是在气候,土地或者水源上,都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任何一国之首都离边境也不过半日之程。 也就是说若无上阳要塞阻拦,只一日的时间,就能从霁月京城攻到汶桑帝都。这样的地理位置,很大程度促使了两国情报业的发达。若其中一方有出兵之动向,另一方就会早做准备。 只是,如今日一般,如此之迟才得到消息,却是第一回。 萧景宸本熟读兵书,听沈曼棠如此一说,也有些领悟了:“你是说整顿兵马的时间,必然不及霁月有备而来?” 沈曼棠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此次兵报来的太慢,军队又驻扎在帝都郊外,也要费些脚程。若是精锐轻骑兵,才可以赶得上霁月的速度。能即刻调动的轻骑兵有多少?” “只五百。你可有些什么办法?” 萧景宸面目渐渐凝重,心道带兵打仗绝不等同于冲锋陷阵,除了心中的一腔热血,还须脑中百般智谋。侧头看着沈曼棠从容冷静的模样,他心中不禁庆幸起自己记得那个诺言。 “五百?那有些棘手。”沈曼棠凝眉思索,贝齿微咬着唇,一双黑白分明眼睛里似乎有异样的光彩在闪烁。“霁月主将是谁?五万兵马具体如何?” “宋烨廷。霁月的太子。其他却没有消息。” “你的武艺如何?” “尚可。”萧景宸下意识地回答道,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这有何关系?只凭我一人,又能……” 还未等萧景宸说完,沈曼棠便急忙打断:“别问这么多……那比起宋烨廷如何?” “七分胜算还是有的。”萧景宸见沈曼棠急切,虽心有疑惑,也不多问。 听到这句话,沈曼棠终于展露出了笑容,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那便有办法!五百人足矣。” 萧景宸赶到时,恰是正午。烈日高悬,黄沙满天。上阳关早已严阵以待,守城军士无不心焦如焚。看到萧景宸时,恰似沙漠中的旅人忽然看到了一泓清泉,一股脑地围拢上来。 但是,在看到援兵只有区区五百人的时候,军士们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守城将领名叫安珉祁,与萧景宸曾是同袍,他只得苦笑:“阿宸,帝都的援兵,就这些吗?” 站在云魄山脉最高的山头眺望,能看见尘烟阵阵,那是马蹄激气松散的沙石,扬起一片迷雾;能看见旌旗飘扬,在黄沙间若隐若现。毕竟是五万大军,在这狭窄的山地区域已经显得足够声势浩大。 “还好,不算太迟。”沈曼棠轻轻点了点头。萧景宸令自己带来的五百轻骑和所有守城军士都上城楼去,架好□□。自下而上仰视,不算开阔的城楼上竟也算得上人头攒动,一点也看不出城内守备空虚。 霁月大军在一刻钟内便临近上阳关。冲车、云梯、投石机等攻城器械摆放在前方。旌旗上写着一个巨大的“霁”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在旌旗的正下方,有两人两骑。 棕黄色的马上,骑着一位老者,蓄着山羊鬍须,显出老谋深算的样子。另有一匹雪白而高大匀称的马,上面骑着一位少年。这少年全身披挂,钢铁的铠甲泛着冷硬的光芒。 少年抬头仰望了一眼城楼上戒备森严的样子,脸上满是疑惑不解。转过头问那老者:“孙叔,不是说汶桑情报司的探子,都被母皇暗中处理掉了?为何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 老者耷拉的眼皮下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终究还是走了一个杂碎!早知如此,宁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 两人不知城内虚实,正踌躇犹豫之时,只听得一声长啸。 “哪位是霁月太子殿下?我乃萧景宸,奉帝都之命,前来援助上阳关,不知殿下可否能与在下一战?” 字字句句铿锵如大鼓洪钟,似乎连飘扬的黄沙都要被震得掉到地上去。 “果然有援兵。他们既知道主将是您,想必那杂碎已经传了信儿。”老者抚摸着山羊鬍子,“这萧景宸明显是在对您下单挑战书,太子殿下切不可莽撞。” 宋烨廷抬头望着城阙,只见萧景宸与他一般年纪,身着戎装,器宇不凡,心中便有一股好胜的欲望:“一战又何妨?” 说着,右手提了玄铁戟,左手一勒缰绳,白马嘶鸣一声便上前走去,众人皆退后。 第92页 城门缓缓开了,萧景宸也骑一匹马,腰佩重剑,缓缓迎着宋烨廷而去,“在下萧景宸,请赐教。” “这一次,为什么情报来的如此之慢?唯有一种解释,情报司的人都被清剿了,只余下那一个漏网之鱼。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然要付出很大代价,牵连无辜事倒小,只是也要折损他们自己的人马。霁月为何会做这种可以说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不是单单为了上阳关,更多的,是烈琼帝为了给自己的儿子立威。” 沈曼棠脑海中的思绪脉络,渐渐织成了一张网,互相连结。萧景宸甚至可以在她的眼眸中发现一种洞明世事的睿智。她的话看似平淡,却句句抓住了要点,萧景宸的心也随着她的话而起伏。 “我们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也不指望能让霁月完全相信援兵已至,至少会让他们迟疑一阵,不会贸然发动攻势。此时你便可以和宋烨廷单挑。战前单挑,古已有之,宋烨廷又是少年心性,多半会答应。” “那时候,你不必使出全力,只需与他斗一个势均力敌,难解难分即可。还请尽力拖延,京郊的重兵会很快赶来。那时方能开城门迎敌作战。” 萧景宸脑中迴荡着沈曼棠的声音。他总觉得她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说什么都波澜不惊,说什么都条理清晰。也许没有出谷黄莺之婉转,没有珠落玉盘之清脆,但是却能让人心生安宁,也生出一股同她一般的从容气度来。 他骑着马,缓缓地向宋烨廷走去,长剑出鞘。 此战名为“上阳关之战”,是开启萧景宸名将之路的第一战。史称:“以五百骑当五万军,至援兵达。”后世人从当年的目击者口中听到那一战时,依旧是热血沸腾: 刀光剑影纷飞,山峦起伏之中,二人对垒,寸步不让。此时正是一日中最炎热的时候,但是当时在场之人——不论是霁月还是汶桑,没有一个顾得着自己汗流浃背,全都睁大着眼睛,观这惊天动地的一战。 只见宋烨廷的铁戟斜刺过来,萧景宸拔出重剑,格挡片刻之后,便灵活地侧身闪过 。铁戟在他的盔甲上轻轻一点,发出一阵细微的脆响。却不料宋烨廷还有变招,在萧景宸躲过一击之后,又反手将铁戟在一挥,铁戟在他水中转了一个圆弧,又向萧景宸打来,千变万化,叫人眼花缭乱。 白景宸挥动手中的剑。他眼中全然不见这些华丽繁复的招式,却看出了攻击中露出的一线缝隙。剑锋向后挑去,目标却不是铁戟,而是使铁戟的人。 若是继续抢攻,他必然被重剑所伤。所以他急急缩回手,铁戟在半空中反了方向。 但是刚才那一击是灌注了真气的。所以扭转起来也并不是那么容易,他强行将铁戟收回,他灌注的真气有一部分便会反弹回来,正中胸口,他不禁一连后退两步。 萧景宸自是游刃有余,有时还故意卖个破绽,引他上前。宋烨廷的心性越来越被激起,心想不一决胜负绝不罢休。时间流逝,霁月的那姓孙的老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大声唤宋烨廷回去。可是宋烨廷哪里还听的进去? 萧景宸一直在被动地接招,很少主动出击。倒是那人戟风凌厉,愈战愈勇,但一直强攻不下。两人杀的难解难分,还是决不出个胜负来。 沈曼棠站在城楼上,思绪如潮水奔涌。她并没有想到,白景宸竟然还记得当年与她的约定。四年后再见,他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硬朗和挺拔。他英挺的身姿,就如灼灼太阳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远远地望着,心中有片刻地荡漾。 忽地马蹄声大作,竟是汶桑的援兵到来! 上阳关本易守难攻,在兵力相等的情况下,霁月自然讨不了便宜,只得败退而归。 萧景宸竟以一己之身,千方百计地拖延,最终撑到了援兵到来!这事不仅在大街小巷穿得沸沸扬扬,在朝堂上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暴君贤后4 丞相叶氏嫡次女,名叶馥芷,温柔和顺,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加上她一时显赫无比的家世,身上交织着太多艷羡和嫉妒的目光。 这样的女子,便是一个极好的棋子。 她的身体和心,她的才华与性情,从来不是自己的。仿佛生来就是为了用婚姻笼络别人的工具。 丞相权倾朝野,党羽无数,偏偏,萧景宸的父亲九门提督萧将军虽然官居二品,性情刚正不阿,宰相多次笼络却毫无结果。 萧大人的儿子竟如此惊才绝艷。上阳关在他的守卫下,安然无恙。这与他的女儿,不正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在萧景宸得胜归来的那一日,庆功宴上,丞相当场像皇上求了赐婚。萧大人强颜欢笑,萧景宸紧皱眉头,刚要离席,却被身旁婢女死死扯着衣袖。 这婢女自然就是沈曼棠乔装而成。她钦慕他的雄姿英发,铁血铿锵,他倾心于她的运筹帷幄,镇定安然。 沈曼棠的容貌并不是容貌并不是倾国倾城,却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明睿。她虽然出生于平民之家,却有着许多贵族小姐们都没有的气质。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那样不徐不疾,扣动着萧景宸的心弦。 少年人常常把这样朦胧而令人心悸的感情归结于“爱情”,它来的太迅疾,太勐烈。甚至只要注视着彼此,心里仿佛就有蜜糖溢出。他们甚至在塞外的落日余晖中,许下“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之愿。 第93页 那日她曾怅然道:“你真傻,你是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理应婚配一个世家小姐。又如何能与我白首不相离呢?” 他坚定地大笑着回答:“你才傻!我这辈子非你不娶,你的意思,莫不是要我孤独终老?”白景宸拥她入怀,沈曼棠听着萧景宸强健有力的心跳声,无端觉得心安。 那日她担心的一幕,显然是发生了。 “现在若是拒绝了这一桩赐婚,明显是不智之举。”沈曼棠附在萧景宸耳边悄声嘱咐,“我看那叶家小姐也并不愿意。” 宴席的另一端,叶馥芷身着华服,端坐在桌案上。一双眼眸平静无波,嘴角一抹惯常的,应酬般的笑意。手却不经意地捏紧了拿在手里的筷子,仿佛要将它们折断。 “既然这诏书已下,若是不从便只有抗旨的罪名。就算皇上觉得算了,叶相也不一定会放过去。若是和那小姐私下商量一下,事情还有余地。” 这婚,也算是这么模稜两可地赐下来了。不知道的人,都道这是金玉良缘,郎才女貌,只有知道内情的,还有宴席上为数不多眼力见儿好的人,才知道此婚赐得实在勉强。 萧家公子愁眉苦脸,叶家小姐以泪洗面。 婚期之前,叶家小姐曾来过萧家,与萧景宸相见过一次。传言,两人相谈甚欢,至日渐西斜时,叶馥芷才回到丞相府。自那以后,两人竟是一扫之前颓然之气。 当帝城上下都津津乐道两人经过相谈,发现志趣相投而钟情于彼此的时候,又一件事情,始料未及地打乱了本已经稳定的局面。虽然皇宫、提督府与丞相府都有意封锁了这件事,但它还是像疾风一样,吹到了帝城老百姓的耳朵里。 临近婚期,叶馥芷竟然与太子慕云韬暗通款曲,两人竟然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当朝皇后亦出自于叶家,她年纪虽比叶相小,论辈分,却是叶相的小姑姑。而皇后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太子慕云韬,虽然年纪与叶馥芷相当,却是她的叔叔!叶馥芷自幼倾慕与他,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想像她对慕云韬爱之深。 甚至,如果她註定要嫁给别人,她宁愿死! 那日密谈,沈曼棠曾经被叶馥芷柔弱身体里忽然爆发出的坚定决心震慑住。她无法想像,在皇宫、相府这样藏满了污秽与腐朽的地方,竟然能孕育出这样奋不顾身的爱情。这样的爱情,与叶馥芷从小学习的人伦纲常有极大的悖逆。 其实皇宫里,这样近亲通婚的例子也是屡见不鲜了。叶馥芷被封为太子妃,而作为太子的慕云韬却不曾有任何表示。宣读圣旨时,他眼神漠然,漫不经心,仿佛那与他毫不相干。 慕云韬的性子,基本与他的父皇如出一辙。软弱而没有主见,整天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如同傀儡。不知他可能不负叶馥芷的痴心一片? 慕云韬抚摸着圣旨,唇角浮现出一抹不明意味的弧度,似苦涩,又如嘲讽。 “我还能如何呢?”慕云韬突然抬起头,双目定定地望着圣旨上的字字句句,眼睛里好似有不甘的光芒闪过,但是一瞬间就隐没的无影无踪。 他是当朝太子,空有此名号,但是父皇从未让他干预过政事。 他的兄弟不多,其中也没有资质超然者,他凭着自己高贵的身份登上了太子之位,但是他何曾得到过父皇的青眼,朝臣的折服? “我可有选择呢?”他的面容忽然阴鸷起来,奋力将桌上的圣旨向地上掷去。此事已出,他能有什么办法?他的人生从小到大都是被摆布好了的,他从来没有过选择的机会。他就像笔直道路上的行人,只能沿一个方向不停地走。不能回头,不能停下。 叶馥芷也正是料定了这一点,才敢这样行事。其实她生性谨慎,从小到大一直默默地喜欢着慕云韬,若不是被赐婚逼急了,也断不会出此下策 。 叶馥芷心底犹记得当年初见情景。元宵灯会,火树银花,各式各样的灯笼夺人眼目。那盏做工精巧的鲤鱼灯一下子撞入她的眼眶,整个灯会逛下一圈之后还念念不忘。而那盏灯恰恰不是卖的,非要答上灯谜才能拿走。 那灯谜异常难,聪慧如她却也百思不得其解。正当她踌躇不决的时候,她感觉谁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落在她肩膀上的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一个声音在她的耳畔低语,告诉了她那个灯谜的谜底。脖颈后面,沾染了他身上的龙涎香气。 她转头的时候,只匆匆瞥了一眼那人的身影,一生一世就再也不能忘记。她的心里深深地刻下了他,魂牵梦萦。 大约三个月后,叶馥芷才知道那日那人,竟是她的小叔叔,太子慕云韬。那鲤鱼灯笼至今保存在叶馥芷落了锁的箱子里。 皇家与世家的人通常对“血缘”、“近亲”之类的词语不甚敏感。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的心底,就此埋下了一颗种子,直到思念和幻想让它生根发芽,最后吞噬自己的心脏。 如今,她终是如愿以偿。虽然慕云韬已经有好几房姬妾,还有三个儿子,她依然像飞蛾扑火一样,义无反顾。 ☆、暴君贤后5 迎娶太子妃的仪仗,轰动了整个帝城。十里红妆,良田千亩。太子府被装饰一新,只是那耀眼的金红色晃得人眼晕。 在高官显贵们的圈子里,这个月的第二桩婚事,便显得简单了许多。 第94页 叶馥芷嫁给了慕云韬,那她本来的婚约当然不做数了。本来叶馥芷的未婚夫,却也在这个月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娶了妻。 婚事极为低调。不像迎娶太子妃时: 喜红色的花轿由上好的丝绸做成,上面用金色的线精緻地绣着鸳鸯等象徵着夫妻和睦的纹样。轿前挂着珠帘,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而华美的光泽。 喜庆的锣鼓声在大街小巷迴响着。 抬娉礼嫁妆的小厮,乌压压地排了长龙般的队伍。抬着成堆的箱子、匣子。紫檀木描金的,红酸枝漆银的,虽不打开,却也能让人想像到是如何奢靡华丽。宴席上,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高欢显贵云集,个个脸上带着笑容。 皇家与重臣的联姻,本该如此声势浩大。不管背后是如何暗流汹涌,表面上却依旧这样风华万丈。 而刚加封了将军爵位的萧景宸的婚事,好似简单朴素了许多。宾客不多,只是萧大人的几个至交好友,官位皆不过四品,还有萧景宸几个军中同僚。人不多,却无端带出一股暖融融的喜气。 新妇坐在窗前,鸳鸯花烛缠绵,大红的桌子上,用几个小碟摆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还有一壶酒,散发着丝丝辛辣的甜香。萧景宸来时,已有了几分醉意。他含笑挑开沈曼棠的红盖头,四目相对。 沈曼棠的眼睛里似蕴含着澹澹秋波,双颊被满屋的喜庆映上一片绯红。简单的红妆别具韵味,竟呈现出与平日里恬淡如水不同的明艷。萧景宸的手顿在那里,一时被震慑住,眼睛一眨不眨地愣住了。 “干什么?傻了一样。”沈曼棠轻笑着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迳自走到桌边,指了指瓷质的酒壶,“喝交杯酒吗?” “其实这酒可以不喝。”萧景宸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沈曼棠挑了挑眉,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他继续说,“因为,我一看到你,就醉了……哪里还需要什么酒呢……” 她的醇美与甘洌,远远胜过那酒啊…… 而在民间,最令人称道的是这位新将军夫人的身世,她名叫沈曼棠,仅仅是一个平民百姓罢了。她既没有显赫的身世,也没有倾城的容貌,却不知何德何能,嫁给了这位前途无量的少年将军? 一纸婚书成空文,两相嫁娶似路人。一时间,帝城孩童都会吟唱这一首顺口熘。其中还有一层意思,老百姓们却缺乏说出来的勇气。婚书不作数,叶馥芷嫁给了太子爷,白景宸却娶了平民女,再联想到皇家、宰相与九门提督,这之中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而时间久了,这些谣言与猜想却不攻自破。婚后,萧景宸和沈曼棠如胶似漆,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两相情愿!所谓赐婚,反倒成了强扭的瓜。 萧景宸回京受赏,连带娶妻不过短短一月时间,野心勃勃的霁月女皇怕是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汶桑大陆分为两国,交界线正是大陆南北向的分界线,若不说常年征战,气候也算得上宜人。萧景宸不日便挟着妻子来到了边关,继续守卫着汶桑的疆土。那五百轻骑,成为了他的亲卫兵,也就是使霁月闻风丧胆的“五百铁旅”。 两年之间,沈曼棠怀孕了。 四个月后。 萧府的庭院内,漫步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她的小腹高高隆起,正是白家的少夫人沈曼棠。 这院子里本来是清一色的松柏之类长青的树木,现在却应少将军的命令,栽种了许多名花奇草。现在正是七月份,七月流火,正是炎热的时候。太阳放射出强烈的光线。 庭院内,有的植物已经被晒的枯蔫,有点植物却仍然青翠碧绿,迎着太阳欣欣向荣地生长着。有点植物还开出娇艷的花朵。 沈曼棠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阿棠,这天这么热,你怎么不去屋里头,非要跑到外面来?”萧景宸一下早朝,连朝服都没来得及脱,就来到夫人的庭院。 “我怕辜负了你栽的那些花。”沈曼棠抚摸着花朵柔嫩的花瓣,笑容温柔。 “这些天皇帝要移驾天霄山脉避暑,过两天便出发。那里凉快,你可不用每天这么晒。”萧景宸擦了擦沈曼棠额头上的汗,“快回屋去。” 沈曼棠恋恋不捨地走到荷花旁边,此时栽在陶盆里的荷叶亭亭如盖,摇曳着如同女子翠绿的裙角。荷叶当中,白生生立着一枝荷花。 荷花还是一个花苞儿,呈水滴形,十分圆润,饱胀得快要裂开来。白玉一般的花瓣,如同女子柔软嫩滑的肌肤,在夏天火一般的热风中亭亭玉立。 “这花过个三四天才会开放呢。”沈曼棠指着池中荷花,缓缓地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你喜欢就好。”萧景宸宠溺道。 自从得知沈曼棠怀孕之后,家里的下人多了一倍不止。整天跟在她的身后,替她忙这忙那的,让她什么事情都不要做,每天只能弹弹琴,看看书,散散步。 沈曼棠曾经抱怨道:“你雇这么些人来也不嫌烦!许多事情我一个人就可以做了!” 而萧景宸总是轻轻地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我什么都捨不得你做。” 萧景宸总是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吃穿用度无一不缺。她胃口不佳的时候,他有时会亲自下厨,变着法儿弄一桌子好菜。 第95页 一向节俭的萧府,在少夫人怀孕的时候却变得格外铺张豪华。沈曼棠的身子越来越重了,却不光是她腹中的孩子越来越大,还有她本人,在整天都不动的情况下,越长越胖了,原本瘦削的下巴都圆润起来。 “别再给我吃这么多了。现在越来越懒得动,还不如原来灵活。” 萧景宸宠溺地揉了揉沈曼棠圆润的小脸:“胖点好啊,你之前就是太瘦。况且生孩子很损元气的,若你还像之气那么清瘦,坐月子的时候肯定体虚。” 现在,汶桑上下都流传着一句“嫁人当嫁萧景宸”的俗话。若是有谁家男人乘老婆怀孕在外面偷吃,女人骂他的话中总有一句:“你看人家车骑将军萧景宸!不光年少有为,还对自己的妻子………!” 在天霄山脉的外围,丝毫感觉不到暑热。雪山源源不断地送来清凉的气息。不是吹来一阵一阵的风,凉爽如同夏天。 “你说,我肚子里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孩?”沈曼棠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脸上充满了母亲的温柔。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好。只要是你的,”一代名将萧景宸只有在面对自己的妻子的时候会露出似水柔情,“但是你觉得会像我一点,还是像你一点?” 沈曼棠已经怀孕大约八个月了,圆滚滚的肚子让她连弯腰都不能。肚子里的孩子时不时踢她一脚,让她感觉到生命的鲜活:“我倒盼望着是一男一女龙凤胎,凑成一个‘好’字。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又两个月,沈曼棠生下一个女儿,萧宛清。 作者有话要说:  官方剧透:萧宛清就是白墨槿 ☆、暴君贤后6 三年之后,胤天帝薨。太子慕云韬即位,也就是史上那个昏庸无道的献元帝。 “混帐东西!”萧景宸一口饮尽杯中烈酒,将皇帝的御折勐地摔在地上。 “怎么?帝城那儿有什么消息?”沈曼棠面色凝重。 萧景宸戍守边关已经有些年岁,可说是立下了赫赫战功。但是,忠臣良将不会为奸佞小人所容。 最近几个月,萧景宸在朝中越发艰难了,宰相党在大行皇帝故去之后更加猖獗,可以只手遮天。权利是会使人疯狂的东西,已是四朝元老的叶宰相亦逃不过这个魔咒。 萧景宸在朝堂上不断地被排挤,用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来弹劾他,皇上看了那些佞臣的奏摺,也会训斥他两句。 “你自己看罢。”萧景宸从地上拾起摺子,用衣袖掸了掸上面的灰尘,交到沈曼棠手里。沈曼棠一字一句地读过去,眉头愈皱愈深。 原来,昨天上朝时,皇上说要新修建一座宫殿,但是工程浩大,在民间征上来的壮丁不够用。皇上竟要求白景宸抽调兵马 ,用来建造宫殿! “将士们是用来保家卫国的,修建宫殿成何体统?”萧景宸怒道,刚想在为自己斟一杯酒,酒杯却被沈曼棠一把抢去。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沈曼棠凝视着他的眼眸,在里面看到了不甘和痛苦。 “呵呵,是这个道理啊……只是我不得不如此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兵符呢?”萧景宸苦笑着,笑容里有着与他年纪不符合的沧桑,隐带讽刺,“唉,我还能怎么样呢?” “叶宰相啊……”萧景宸喃喃道,却忽然停下,抬头直直望向天空。 今夜是十五夜,本该是皓月当空,月如银盘。但是此时天上却看不到月亮,只有厚重的乌云。乌云将月亮的光辉遮蔽在身后,天地间一片昏暗。有的时候,月亮刚从乌云后洒下一点光芒,便立即不见了踪影。 “但是,仅凭你我的力量,却做不到将这乌云驱散开来。”沈曼棠沉重地嘆息。 皇帝整日不问政事,汶桑的统治渐渐在走下坡路。霁月的皇帝虎视眈眈。烈琼女帝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她的野心比较起年轻时却是一点也不减退,反而随着她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大。 “没想到那个老东西的儿子比他自己还要没用!”她在霁月的宫殿里嘲笑道,“这样腐败的国家,岂还有存在的道理!立即发兵,将上阳关夺回我霁月的版图!” 霁月很快就发起了进攻,势如破竹,杀声震天。 宰相老奸巨猾地笑:“我想,不会有人比萧将军更适合去迎战了。” 那时,主力军队已经被抽调出去了。守城军队,不过一千五百。 “阿棠,对不起,我要留你一个人在帝城了。”白景宸恋恋不捨地拥着沈曼棠,“等我回来。” 本来是出征,却像永诀一样。不知怎么,沈曼棠的眼睛里竟然渐渐地湿润了:“我想陪你一起。” 六年之间,他们在边疆驻守打仗的时候,沈曼棠都是陪在白景宸身边的,她为他出谋划策。她的智计加上他的忠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六年来,边疆一直安定无事。 但是国丧之后,他们从边疆回来,他再次去征战的时候,她却不能陪在身侧了吗?沈曼棠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心里无由来地有些慌乱。 “你就留在这吧,你还要照顾我们的女儿呢。”萧景宸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说不定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第96页 沈曼棠从小到大都没哭过几次,但是现在她却抑制不住地眼睛发涩,鼻头髮酸。萧景宸在朝堂上的处境,现在汶桑的政坛上的黑暗,她不是不懂,但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现在萧景宸要走了,她却感觉到一股冷意,从嵴背一直窜到头顶。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她想。在还未泣不成声的时候,她说:“好的,我会等你。” 城楼上,他看着他的身影策马远去,抑制了很久的泪水终于像开了闸的水库一样,哗啦啦地流出来。 力量悬殊。 霁月有七八万大军,汶桑才仅仅千余人。边境附近的云魄山脉暂时能困住敌人一段时间。等到日暮,白景宸才领兵迎战。 在上阳关,很熟悉的地方。他的起点,亦是他的终点。 从来没有这样一场战争,像这一次一样惨烈。破败的战旗在阴风中飘摇,呜咽。战死的士兵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伤口中流出的血渐渐汇聚成一条血色的溪流。血腥气扑面而来,带着火烧尸体的焦臭。鲜血渐渐干涸,将泥土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白景宸五百亲卫兵,全部战死在此。他们以血肉之躯,阻挡着敌军的脚步。奈何,敌众我寡。 霁月的铁蹄,终究破开了上阳要塞。白景宸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大开的城门,眼神渐渐暗淡。败了,终究是败了,有有什么理由不败呢? 沈曼棠悽然一笑。这样的战争,不败才怪。当年以只身抵挡五万大军的奇蹟,不是随时都会发生的。 但是,在帝城那里,又流传着另一个版本。 他们说,是白将军与霁月私下串通,根本没有抵抗,故意将昭明关送给了霁月,乃是犯了叛国之罪。朝野上下大半都是宰相的人,三人成虎,谁还会在意埋藏在尔虞我诈之下的真相? 叶丞相曾在朝堂上言道::“谁不知道当年萧将军以一己之力抵挡住了五万大军?况且,上阳关地形本就易守难攻,萧将军绝对没有失败的道理!除非,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而献元帝,也就是慕云韬,整日昏昏沉沉,沉溺酒色,自然不会过问。看到宰相一派弹劾的奏摺,也自然不会去明辨是非。 沈曼棠嘲讽,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也会落在他萧景宸身上?先帝还在在位的时候,还未到弱冠之年的萧景宸曾在那金銮殿上字字铿锵:“汶桑男儿,理应捍卫疆土,杀敌平叛,报效国家!” 谁都有可能叛国,但绝不会是他! 但是献元帝就是那样的昏庸无道,他只匆匆地扫了一眼宰相的奏摺,就轻易否定了萧景宸所有功绩。 萧景宸是被押回京城的。 上阳关丢了。他辛辛苦苦守了多年的的上阳关,又失在了他自己手里。 “娘,爹怎么了?”萧宛清常常问沈曼棠,“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每当沈曼棠听到女儿这么问的时候,泪水便盈满了她的眼眶。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们追随萧景宸回到帝都,等待她们的,是长达半年的软禁和调查。 ☆、暴君贤后7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将军白景宸,私吞军饷,通敌叛国,意图谋反!实在愧对皇恩浩荡,苍天后土!本诛九族,念,苍天有好生之德,今判白景宸斩刑,其家人流放朔阳郡——” 阳魄郡是霁月汶桑边境最偏僻的一个郡,那里流匪横行,去了便是九死一生。况且,萧景宸已经离开边境半年了,半年时间,足够让边境变得再次兵荒马乱,民不聊生。 太监尖细的声音,就像是锋利的刀刃,一点一点,撕扯着苏曼棠的心。她的脸色瞬间苍白,脑袋里轰轰作响。她颓然地倒在地上,目光仿佛失去了聚焦。 萧宛清悄悄扯了扯沈曼棠的衣角,小声地唤她:“娘,你怎么了?” 太监见沈曼棠没有动作,轻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军夫人,接旨吧!”随后一抖拂尘,扭头离去。 嘟哝着,“真以为自己是号人物,也不看看这朝堂上,是谁做主人!” 萧宛清的眼眶不禁红了一圈,她虽然不懂世事,却也能感觉到苏曼棠刻骨的哀伤。 “娘没事。”沈曼棠轻轻拍了拍萧宛清的背,将她拥在自己的怀中。看着萧宛清和丈夫相像的面容,心里又是一阵凄凉。沈曼棠颤抖着手,拿起明黄色的圣旨。她从来没有这么恨,刻骨的恨。 自前朝以来,这朝堂好像就是叶丞相一个人的天地。满朝都是他的党羽,几乎和皇帝平起平坐。那样大的权利,丞相用来干什么了呢?他用来欺压老百姓,榨取民脂民膏,贪污国库,中饱私囊,买官卖官…… 还有皇帝呢?前朝皇帝胸无大志,是个庸才,没有功劳,至少也有苦劳。但是现在的献元帝呢?他声色犬马,荒淫无道,草芥人命! 磬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在他们纵情声色,寻欢作乐的时候,可有想过老百姓在面对嗷嗷待哺的幼子,却连米汤都拿不出来?可有想过他们因为拿不出沉重的赋税,在蛮横的官兵前,他们被打的体无完肤?可有想过老百姓在他们的压榨下生不如死?可有想过越来越多的良民,落草为寇,揭竿起义,反抗他们惨无人道的统治? 官逼民反,这样的朝代,迟早灭亡! 第97页 说他萧景宸私吞军饷,通敌叛国?他们怎么说的出来?难道战场上,他保家卫国是错吗?朝堂上,他为官清廉是错吗?他拒绝与丞相狼狈为奸是错吗?他接济百姓,体谅民间疾苦是错吗? 他……什么都没有错啊…… 真是可笑至极!但他们又能改变什么?浑浊的朝堂不需要忠臣,在黑暗的洪流中,他们要么放弃自己的良知,被染成黑色,要么被那洪流吞没。 而他们又怎么能和那些人面兽心的傢伙同流合污! 又是可悲至极。 沈曼棠这时候已经不再流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淡漠的让人害怕。 萧景宸曾贊过她有“凌云之气,从容不迫,宠辱不惊”。当年他们在边疆并肩作战,不管形式如何危急,即使是敌国太子兵临城下,她也犹自镇定。 她抱着萧宛清,进了里屋。 “清儿,以后,你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萧宛清意识到此时凝重,眼泪便哗啦啦地喷涌出来。“那爹爹去哪儿了呢?” “他将要死了。”沈曼棠毫无掩饰地说出了那个血淋淋的真相。“死在了污秽的朝政中。死的伟大,虽死犹生。” 沈曼棠泪迹斑斑是脸上扬起一丝自豪,但很快被凄凉取代:“而我们要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地方了。” “去哪儿?”萧宛清面色凝重,她收敛了一贯的顽皮性子,而变得格外懂事。无声地静默地流泪,却更让沈曼棠心疼。 “就离这儿不远。” 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谈论的就是普通的搬家。她们生活的边境,是边境线的西侧。而流放之地朔阳郡,却在东侧。现在,多少老百姓因为交不起沉重的赋税,而逃到霁月。此时霁月偏偏不放开关口,大批流民滞留在边境,无粮又无财,那里已经变成了怎样的修罗地狱! 炊人骨以为薪,煮人肉以为食。 在行刑之前,沈曼棠作为家眷,还能再见他最后一面。牢狱中,暗红色的血染透了萧景宸的囚衣。 沈曼棠再也忍不住,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涌出。,肝肠寸断:“若你死了……我也绝不会独活,可怜了清儿那孩子,她还那么小。” 萧景宸艰难地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别这样说。”手铐上的铁链叮咚作响。 “哈哈哈……” 他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的淋漓酣畅,笑的悲壮凄凉。 “我萧景宸,一世忠勇,问心无愧,没想到竟是落得如此下场!” 乱世之中不需要忠臣。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反正不过一死,我萧景宸又何惧?” “只是国家破败,民不聊生,我萧某不甘啊!” 萧景宸一生不曾哭过,但在这一刻,他流下了两行清泪。 当年,他驰骋沙场,何等威风!杀敌报国,无人不服! “那我沈曼棠又何惧?我们来生继续做夫妻罢!”的眼眸里也染上了一层决绝的悽美。 “不行,阿棠,你得活着。”萧景宸一把捏住沈曼棠的手腕,“你必须活着。” “你还有清儿,你的肚子里还有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就算不为他们,不为我,也要为了你自己,为了这个腐朽的山河,活着!” 沈曼棠惊愕地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萧景宸微笑点头:“是的,还不到一个月呢。” 沈曼棠的脑袋嗡嗡作响,不停地萧景宸迴荡着那一句“为了你自己,为了这个腐朽的山河,活着!” 为了这个腐朽的山河?她一个女子,又能做什么?但是,她必须为之努力,因为,这是她丈夫最后的遗愿。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个誓言。 “好了,你走吧。永别了。”时间到了,萧景宸看到,那狱卒已经来催了。 沈曼棠心里五味杂陈,转身,缓缓地走,一步三回头。 当沈曼棠的身影在他模煳的视线里消失的时候,他干涩的喉舌,才轻轻说了一声:“保重。” 刑场上,血溅三尺。 围观的老百姓无不唏嘘感嘆,却又无能为力。 “可怜萧将军一代名将,竟落得个如此下场。” “现在这世道啊……好人没好报……” “萧将军若是生在盛世,遇着个明君,定能封官进爵,一展壮志宏图。可如今这世道……” …… 小声的议论,带着悲嘆与畏惧。在接触到官兵兇狠的眼神时便戛然而止。 萧景宸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直到看到混迹在人群中的沈曼棠,才欣慰一笑。沈曼棠捂住了萧宛清的眼睛。 人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笑容,断头台上的笑容。如此从容不迫,欣慰中透着不甘,无奈中带着嘲讽,失望中带着期冀。 午时已到,刑官一声令下,闸刀落下。 “啪——”沈曼棠吓得转过脸去。她知道,这是她的丈夫死亡的声音。 喷涌的鲜血,浸染了青色的石阶。 一代名将萧景宸,英年早逝。 苏曼棠不敢相信。 他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在战场上,为了抗击敌人流尽最后一滴血,死的酣畅淋漓,无怨无悔。或者为了被明君赏识,封官进爵,在子孙绕膝的时候,寿终正寝。而不是葬身在朝堂的尔虞我诈之中。 第98页 “怒髮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忽然,法场上,响起一阵清越的歌声。 这是《满江红》,宋王朝岳飞的词。 百姓们的议论纷纷停歇了下来,法场静得可怕。满地的鲜血,壮烈的曲调,构成一幅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悲痛。 沈曼棠拿着琴,边弹边唱。声音中似带着往昔峥嵘与豪情,又无可避免地透露出刻骨的悲凉,使人闻之落泪。 “夫人,别弹了。”沈曼棠旁边的林嬷嬷劝她。 她脸上沉痛没有任何表情,听到这话,她的眼中扬起一抹凄凉的坚决:“不,我就要弹。”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飢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到最后,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魄,行尸走肉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虐。真虐。我都不忍心写 ☆、暴君贤后8 抄家的官兵像强盗一样破门而入,翻箱倒柜。大将军府的陈设极为简单,一桌一椅都如平常老百姓一般。 “说,钱和地契都藏在哪儿了?”士兵用刀架在沈曼棠的脖子上,质问。翻到现在,他们都没有翻到一个值钱的东西。 “地契在床头抽屉里。至于钱——如果你不瞎的话,你应该看得到他这些年的勤俭。”面对脖子上闪着寒光的剑刃,沈曼棠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那士兵沉默了。 大将军府上下人不多,只有一个厨子和一个老嬷嬷 。厨子逃了,府里只剩沈曼棠、萧宛清和那老嬷嬷。他拿出手铐,将他们绑的结结实实。 她不能反抗,也懒得反抗。 “报告总管,屋里只有些书,其他什么都没有找到。”去抄家的士兵从屋里出来。 沈曼棠忽然冷笑一声:“你们可还有良心?看不出来谁忠谁奸?”淡漠的脸上尽是嘲讽。 有几个士兵要破口大骂,有几个士兵却默默地低下了头。 总管心烦地揉了揉脑袋:“算了算了,别找了。带走吧。”说着手一挥,就从椅子上坐起来,向门外走去。 现在正是三伏天气,太阳灼灼地烧烤着。 她们没有水喝,唇舌焦灼。好在这里离朔阳郡并不远。 这染满血色的边境啊,萧景宸的五百将士,就葬身在那里。都是铁一般的军人,却因为寡不敌众而死在了自己的君主的刀下。实在令人扼腕嘆息。 朔阳郡不远,只需两日便能赶到。 路旁,全都是人。有的是活人,有的是死人。 活人身上只有破破烂烂的几个布条,大部分皮肤斑驳地裸露在外面,被烈日灼烧得通红。整个人仿佛只有皮和骨架子,干瘪的就像一张纸。鬍鬚与头髮板结纠缠着,脸上蒙满了灰尘与脏污,看不清面貌。 死人静静地躺在那里,无人收尸。有的刚死,与活人区别不大,只是眼睛大睁着,浑浊的眼珠毫无神采,泛着青灰色的死气。面容狰狞,都是被活活饿死的。有的死了有一段时间了,肉已经腐烂,尸体的恶臭扑面而来,苍蝇盘旋在其上。有的只是一具具白骨,七零八落地散落在街头各处。 “帝城里新来的?坐旁边等死吧!”活人和死人交杂处,有一人看到了押送过来的囚犯和官兵,抬了抬眼皮子,有气无力说了这样一句话。 沈曼棠环顾四周,周围都死气沉沉。她心里升起一股刺痛,面对这种景象,她只觉得触目惊心。在这个乱世,她已经足够幸运。 这里房屋破败老旧,茅草随意散落在地上,房梁东倒西歪。如果还有几座修缮完整的,那都是被一些流寇占去了。 沈曼棠在这里走了半天,无一处不是这番景象。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尸体堆积稍微少一点儿的地方,准备露宿街头。 “夫人,这样下去就是死路一条啊。”林嬷嬷皱着眉毛,打量着如今的沈曼棠。经过了几天舟车劳顿,她已经不復之前将军夫人的模样了。现在她蓬头垢面,眼神中却闪烁着一股不屈与坚定。 不行,这样一个奇女子怎么能葬身边境呢?林嬷嬷心里暗想。 沈曼棠凄凉一笑:“又能如何?我恐怕要愧对阿宸最后的嘱託了。还有,别再叫我夫人。”她已经不是那个将军夫人了,现在她只是一个流犯。她又如何能改变这个山河?凭她一个怀孕的女子之身? 在这个世道里,生命是那样珍贵,万般不易才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生命又是那样微贱,就像墙头的杂草,随便一阵风的□□,就能置他于死地。 “为了这个腐朽的山河,活着!” 萧景宸铿锵有力的话语突然迴荡在苏曼棠的耳边。 只是,可惜。 沈曼棠似乎不能承受这许多,两眼一黑。便无知无觉地晕了过去。 “夫人?” 沈曼棠转醒的时候,朦胧看到一一个侍女。虽然脑中依然昏沉,但已经清醒了许多。她突然觉得,身下躺着的 ,是什么很柔软的东西。 第99页 这是一张床。沈曼棠好些时候才反应过来。四周环视,却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脱口叫道:“清儿,你在哪里?” 整个室内说不上多么华丽,但是在这乱世之中,有一栖身之所已经不易。这里是哪里?这里的主人又是谁?她的女儿,萧宛清又在哪里?她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但是她却一阵无力,连起身都困难。 侍女闻声而来,捧来一碗粥。“夫人,请用。” 白米粥散发着清香,沈曼棠才记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但是,她却没有接过瓷碗,忍着飢问那侍女:“这里是哪儿?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女儿?她三岁,穿着白色的孝服……” 侍女却道:“奴婢不知。请夫人先用餐。您怀有身孕,又承受了不小打击,若不是您身体强健,腹中胎儿险些不保。在喝完粥之后,还请喝一碗安胎药。待到我家大人来,或许可为夫人解疑。” 沈曼棠点了点头,尽力理顺脑海中的思绪。向窗外看去,此时,天空上阴云密布,辨不出晨昏。厚重的灰色,令人心情压抑。 她是能保持理智的,虽然她被接连失去丈夫和女儿的悲痛沖昏了头脑,但还能准确判断出现在的形势。她万分担忧萧宛清的安危,却无能为力。那救她之人如今身份不明,目的也不明,不知他们有没有将清儿一併救起? 困难很多,解决了一个又是一个,就像环环相扣的死结。然而,她连这第一结都解不开。现在还能怎么样呢?她除了无能为力的悲戚,有还能做什么呢?正在她思绪纷乱之际,那侍女突然轻唿一声:“主人来了。”便退下。 “萧夫人,别来无恙。”那是一个柔和而富有磁性的女声,沈曼棠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但是当看到来人面貌时,仍不能确定她的身份。她连忙探听起女儿的下落:“请问阁下,有没有看见我的女儿?她三岁,身着白色孝服,皮肤很白,眼睛很大……” 那人露出惊诧的神色,沈曼棠的心一沉。“抱歉,我们并没有见到萧小姐。”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简直要再次昏厥过去,甚至有轻生的念头。时间的一切幸福与美好都离她而去,她如此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此时,一阵安胎药味传入她的鼻端,让她一阵反胃。她忽然醒悟,她还有一个孩子。 她不能死!她还肩负着许多。她还怀着他的骨肉,她还要完成那个最后的誓言!她要活下去,即使悲痛欲绝,即使苟延残喘。有时候,活下去比死,更需要勇气。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又怎么能经得起再次失去? 她竭力平復自己的心情,一口灌下了苦涩的安胎药。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问那人:“你是谁?为何救我?” “我是周霜。尊夫的同僚。今日偶然路过此处,见夫人昏迷,于是相救。我对尊夫钦佩至极,如今一代忠臣名将陨落,我也悲不自胜,还请夫人节哀顺变。” 周霜?南盟周氏的周霜?御史周霜?沈曼棠和萧景宸向来居住在边境,对朝堂上的人和事都不甚了解。沈曼棠却知道周霜。武林盟主周氏联繫着江湖与庙堂,一子继承武林盟主之位,一子入仕从政。眼前的女子,便是周大小姐,武林盟主周安豪的姐姐,周霜,官至御史大夫。 沈曼棠的面容缓和了些,道:“周大人,幸会。能否帮忙寻找我的女儿?”周霜同萧景宸一样,是朝廷之中不属于叶宰相党羽的势力。她是武林盟周氏的人,叶宰相还不敢轻易动她。 周霜答:“自当尽力。” 沈曼棠心知希望渺茫,边境兵荒马乱,要找到一个三岁的孩童,何其不易?忽地,她的小腹一阵疼痛。她渐渐握紧了拳头。 远望,皇城耸立的高楼依稀可辨。恨意渐渐在她眸中凝结。这股恨意支撑着她回到那个骯脏污秽的地方——你逼死我的丈夫和女儿,我便倾覆你的整个国家! ☆、暴君贤后9 “叶馥芷,你心心念念非他不嫁的人,可曾让你后悔?”沈曼棠喃喃。 她在周霜处稍作调养,便启程回帝都。 近日,那荒唐的皇帝慕云韬竟专宠一个来歷不明的女子。传言,这女子弹得一手好琴。他们是在幽冷的月夜下相逢,女子坐在冷宫的庭院中,琴放在膝上。一 一曲清音弹拨,玉指在琴弦上上下翻飞,琴音就从弦上流溢出来。 轻快时就如彩蝶翩跹在盛开的花丛间,连绵时就如同春日里柔润细密的缕缕雨丝,高亢时有如高山上一泻千里的瀑布,低沉时却如阴云密布山雨欲来。 但是,无论这曲调如何欢快,苏曼棠的心里带着苦涩。颤音时总不能及时收住,带了一点儿缠绵的余音,所以琴音也带着一种凄凉婉转。 她一袭白衣,头上簪着一朵纯白的海棠花。月光脉脉如水,将她安静柔和的面容笼罩上一层近乎神圣的光芒。 冷宫中,现在已经没有人了。荒芜的庭院吹着阵阵阴风,帝王远远望着那一袭白衣的影子,悄然地接近。 忽然,琴音一转。一扫悽苦缠绵之音,而带了一股铿锵峥嵘。仿佛是战场上,千里黄沙漫天,将士的擂鼓声响彻了整个沙场。将军一声令下,将士们一拥而上,将敌人杀了个片甲不流。 第100页 那琴音就像是将士策马奔腾的英资,马蹄扬起一片尘土飞扬,记忆中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却已杳然远去。 “你是何人?不知擅入冷宫,乃是死罪么?”一曲终了,余音未散。慕云韬眯着眼睛,一袭浓墨般的黑衣如夜色。 沈曼棠不语,只握紧了袖中匕首。匕首柄已经被冷汗浸得滑腻。一步一步地接近。月华映照这她一头柔顺的黑髮,如瀑布,如锦缎。鬓边白海棠香气幽幽,一切恍然如梦境。 “死?我可不怕。”沈曼棠眼波流转,唇角绽放出妩媚的微笑。 这个女子,倒有意思。慕云韬凝望着她,一时竟有些痴:“但是你弹的琴,连宫中司乐都不可与之相比。”慕云韬走过来,细细端详她的琴,“琴只是普通的琴,比不得宫中的凤桐焦尾。” 当他俯身观琴的那一刻起,沈曼棠正打算拿起袖中匕首勐地扎下去,却惊愕地发现,袖中匕首,早已不见了踪影。她心中略有恐慌,却不敢表露半分:“不敢当。” 那日之后,皇宫里多了一个嫔妃,那个新嫔妃名叫沈凤曦,那是沈曼棠编出的名字。宫里的人们显然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尽管所有人都对沈曼棠的来歷一无所知,但是他们都懒于做一些无意义的打听。这些,都让她的特殊身份一直隐藏。 真是讽刺,现在她竟成了他的女人。 沈曼棠本来想潜伏在他的身边,总有一天能找到机会刺杀。但是随着她对这里一步步地深入了解,发现也许刺杀根本无济于事。慕云韬早已不理朝政,形同傀儡。 而丞相,一手遮天的叶丞相,已经是四朝元老,如果慕云韬再一死,他就是五朝元老,根深蒂固。如果慕云韬一死,他要么再扶持一个傀儡皇帝,要么自己篡位夺权。 忽然,她干咳了两声,胸腔中一阵噁心,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沈曼棠忽然想到,她还是一个孕妇啊,她怀着萧景宸的孩子。 如果……她的脑海中构设出一个大胆的设想。 她的女儿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天下一定要是慕云家和宋家的呢?没有人推翻过他们的统治吗?”她当时却没有放在心里,她和大陆上的所有人一样,认为大陆本该是北霁月,南汶桑。 但是汶桑的皇帝如今却如此昏庸,她又为何不能让慕云家的血脉的统治,从此断绝呢? 沈曼棠想,她还是应该去拜访一下那位翊秀宫芷夫人,叶馥芷。 此时,慕云韬对沈曼棠的专宠,已经超过了之前任何一个妃嫔。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感到心惊。进宫以来,她竟从小小一个从七品的采女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晋升到正五品的美人,和她们大部分人平起平坐,后宫的那些女人们都纷纷意识到了这个危机。 她们一个一个地都去怂恿芷夫人去给这个女人一个下马威。 叶馥芷少女时代那个唯美纯净的幻梦已经消磨的不余多少。她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进宫来,心中就像刀割那样的痛苦,却还是装作母仪天下的大度。 事至今日,她可曾后悔? 翊秀宫中,美人斜斜地倚在软垫上,身着华服,一头青丝未曾挽起,而是蜿蜒而下,如上好的丝绸一般,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软垫前放着一方铜镜,叶贵妃拿着梳子,对着铜镜一下一下地梳着长发。 她未施脂粉,素面朝天。苍白的皮肤难掩疲惫,眼下一圈乌青,可见她昨夜并未睡好。嘴唇血色淡淡的,一双眼睛里没有光泽,眼帘垂下,教人看不出她的喜怒。 几年未见,她竟成这样了吗?沈曼棠看着眼前高贵而颓废的美妇,简直想不起来这是几年前那个笑的璀璨的贵族少女。 “棠梨宫沈美人求见——!” 在沈曼棠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叶馥芷震惊了,那张苍白的面孔上满是难以置信,在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沈曼棠就低下了头:“臣妾沈凤曦给芷夫人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叶馥芷反应过来的时候 ,连忙将她带到了内间,屏退了所有下人。“沈凤曦……沈美人……你是沈曼棠?”她将信将疑地问,她的相貌比较之前没有什么变化,就是憔悴了些。 沈曼棠微微一笑,笑容中是说不出的苦楚:“是啊。只不过将军夫人沈曼棠已经流放朔阳郡,来翊秀宫拜见叶贵妃娘娘的,是沈美人沈凤曦啊。” 叶馥芷皱了皱眉头,她体会着沈曼棠话中的意思。突然感觉到一阵寒凉,前五年中,汶桑谁人不知萧景宸夫妇举案齐眉,伉俪情深啊,但是在半个月前,萧将军被车裂而死,萧夫人也被流放朔阳郡。 她现在骤然再见到沈曼棠,自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尤其,是以这种身份,在这样情况下。 五年过去了,早就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沈妹妹,你为什么……”叶馥芷看到沈曼棠,眼前依稀闪过当年他们一起谋划代嫁的事情,而当他们都如愿以偿的时候,结局并不如想像中的甜美。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或者我为什么会成为沈美人?”沈曼棠斜斜挑眉眼神复杂,“其实夫人猜一猜,就会知道了吧?” 沈曼棠萧白景宸夫妻情深,这是全汶桑都知道的事情。而现在昔日的萧夫人却出现在皇宫里,下旨斩她丈夫的人枕边…… 第101页 “你!你想要弒君!”叶馥芷本来也是聪明伶俐,只要稍微一联想,便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可是,这是凌迟和诛九族的大罪啊!” 沈曼棠笑得决绝而傲然:“那又如何?我有什么九族可诛?今天我只想问一句,今日的慕云韬,还是不是当年娘娘一心倾慕的那个太子哥哥?” 这句话,就如一把尖刀,一下子刺中了叶馥芷的心脏。 ☆、暴君贤后10 当年,她还是未出阁的少女,元宵节灯会游玩的时候,那人将她心仪的花灯送给她。 她转头的时候,只匆匆瞥了一眼那人的身影,一生一世就再也不能忘记。她的心里深深地刻下了他,魂牵梦萦。 再后来,她知道了他的身份,汶桑帝国的太子。她一心一意地想嫁给他,她曾认为,他们门当户对,天生一对。 正当她在闺房里做着她的好梦的时候,那个庆祝收復上阳关的庆功宴上,她的舅舅,胤天帝却将她的好梦打破了,她不愿意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却又不能拒绝。 于是他们合谋,虽然她以一种不太光彩的方式,终于如愿以偿。 再然后,慕云韬登上了皇位,她亦成了这汶桑帝国,除了太后之外最尊贵的女人。但是,今日的献元帝,还是不是当年元宵灯会,在她的耳畔轻轻地把谜底告诉她的那个少年? 默默回忆着,叶馥芷的眼眶逐渐湿润了。泪珠氤氲着,使她眼前一片朦胧。她本来想强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但是即使用手捂住,眼泪还是不断地从指缝里面流出来。 现在的慕云韬,不理朝政,整天寻花问柳。后宫佳丽三千人,而她只是他众多姬妾中一个。当年她的梦想,已经支离破碎。她摇了摇头,显得那样无助。 “其实,我并不是要弒君。”沈曼棠拿起丝帕,帮叶馥芷擦干脸上的泪水,“应该是说,我不仅仅是要弒君。”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毕竟我曾经那样爱他,就不怕我把风声走漏给他?” “因为我直觉你会帮我。” “呵!”叶馥芷笑。“你的直觉,是对的。我会帮你。并有一人相举荐。” 她的笑容中闪动着泪光。她的华服下,隐藏着的是颓废与枯败。她虽是这帝城内最尊贵的女人,但是再多的威严与华贵,也掩不住她的悲哀。 那日元宵灯火迷离,终是梦境。 “恭喜皇上!恭喜沈美人!”御医搭着沈曼棠的脉,惊喜地说道,“沈美人已经有孕一个月了!” 慕云韬也惊喜地问御医:“真的吗?朕的沈美人,不过才入宫不久啊!” 这场景沈曼棠想到了当年的萧景宸。他也是这样迫切地问她,她心里充满了甜蜜的喜悦。但是现在,她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就没了父亲…… “千真万确!沈美人的确是怀孕了一个月!”御医再次确认道,“脉息圆润如滚珠,定是喜脉无疑啊!” 慕云韬喜不自胜,跟随他的侍从都吓了一跳。他们许久没有见过醉生梦死的皇帝,如这般孩童般喜笑颜开。 现在正是海棠花开放的时节,一树一树地海棠,垂下吊钟似的花朵,艷丽的如天边的云霞。而在这个时节,棠梨宫的主人之一,入宫才三个月多一些,就怀上了孕。 海棠花开得如火如荼,沈曼棠抚摸着柔弱的花瓣,眼睛里有说不出的哀愁与悲伤。她却心心念念的,都是当年她怀萧宛清时,萧景宸为她亲手栽种的荷花。 芷夫人向来善妒,如今又有新宠进宫,宫中众人皆以为又将是一场不见血的大战,有人甚至猜测沈美人的孩子绝对活不过三个月。只是没想到,沈美人和芷夫人的关系,竟意外的和谐。 沈美人虽怀有身孕,但是每天早晨的请安却不曾落下。两人常常在翊秀宫内长谈半日,连两人的贴身侍女都屏退在外。然而沈美人却毫髮未伤。 “在我的父亲的门客,有一人名叫安珉祁。他是萧景宸的同袍战友,萧景宸曾助他守过上阳关,他为人刚直,曾劝谏过我父亲。此人可重用。我会安排你们暗中见面。” 在翊秀宫的密室中,叶馥芷和沈曼棠面前放着一份长长的花名册,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许多官员的性名——大部分都用墨水涂抹掉了。叶馥芷抬起手腕,用硃笔在“安珉祁”这个名字下画了一个圈。 沈曼棠点头应道:“我对他有些印象。只是,如今我们筛选出的可用之人,没有一个官过五品。若要翻復天地,却还不太足够。” “你的意思是……”叶馥芷指着名册中的一个名字,“她出生于江湖,可靠否?” 沈曼棠的意思正是周霜。在与周霜相处的那几日,她曾清楚地感受到周霜对时局的不满。周霜曾道:“若早知是这样,就如阿豪来做着御史大夫,我自回扶风郡逍遥。” “不是可靠与否的问题,只是,我们需要一个契机。”沈曼棠从容而笑。 沈曼棠与叶馥芷将非宰相党派的人聚集起来,初步培养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一切都在暗中进行。 九个月后,沈曼棠产下男婴,取名慕云檀。献元帝慕云韬大喜,封沈曼棠为一品夫人。在封妃大典上,御史大夫周霜看见这位曦夫人的容貌,大惊。 第102页 “御史大夫周霜前来恭贺曦夫人!” “请。”听到太监的通报声,沈曼棠瞭然一笑。 ☆、暴君贤后11 四年逝。沈曼棠又有了孩子。她无数次想杀掉这个孩子,但是慕云韬将她实在保护得太好。让她实在没有机会。 她想不出,如果这个孩子出世,她会怎么对待他。这是她和慕云韬,她的杀夫仇人的孩子。若不是那一夜的疏忽,他不会来到这世界上,沈曼棠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痛苦与悔恨交织心头。 朝堂上,叶丞相发现自己的地位,虽然依旧权倾朝野,却已经不足以一手遮天。好在,傀儡皇帝还在他的掌握之中。但是,那一日的事情,却彻底颠覆了这样的局面。 早朝之时,献元帝慕云韬坐在金龙椅上,未着朝服冠冕。他的头倒在椅背上,眼睛似乎闭了起来。献元帝无心理政,整日只沉溺于美酒声色之中。 文武百官已经对这种局面习以为常了,他们照常奏报,等待着皇帝含煳不清的“准奏”。 户部尚书道:“陛下,如今国库空虚,难以维持庞大开销。陛下是否考虑增收税款?微臣拟好了奏摺,请陛下过目。”说着,将手中的奏摺递给台阶旁的近侍。 献元帝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给叶卿便可。” 叶丞相接过奏摺,念道:“天子天下之主,吃穿用度礼制仪仗,不可荒废也。百姓纳税以供国家,乃天经地义。现改农税为十中之六,商税为十中六五,方可缓解财政之紧。” “叶卿以为如何?” 赋税向来是榨取金银的好时机,叶丞相近年野心渐长,又怎会拒绝这个天赐良机?“臣以为尚书大人提出的方策甚好。” “那便准——”献元帝似醒非醒地点点头,但话音未落,却被打断。 “不可!”沈曼棠小腹高高隆起,缓步走来。她凌厉的目光扫视着文武百官,与其中一些人交换一个眼神。坐在龙椅上的慕云韬瞬间惊醒了,竟然站起来,对沈曼棠关切道:“阿曦,你怎么来了?你怀着孕,该好好休息。还有,如今入秋天凉,你也该多穿几件……” 沈曼棠不顾慕云韬的阻拦,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真不必如此,朕派人送你回宫……”慕云韬从台阶上走下来,亲自扶起沈曼棠,动作轻柔,似乎怕弄疼了她。沈曼棠却执意跪着。 “臣妾有事禀奏!增收赋税之事,陛下断不可同意!今年并非风调雨顺,百姓收成本不多,若又将大部分进贡皇宫,他们靠什么维持生计呢?百姓乃国家之本,民生乃百姓之本,望陛下三思!” “你快起来说话!地上凉,对身体不好。”在慕云韬的坚持之下,沈曼棠终于站了起来。只不过,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在意皇帝和妃子这柔情蜜意的一幕。 沈曼棠刚才那一番话,恰似一石激起千层浪。 户部尚书上前一步,反驳道:“荒唐!皇上是万民之主,万民奉税乃是伦理常纲!况且,曦夫人您身在后宫,前朝政务,还不劳您费心。” 说完,户部尚书似乎感觉到一道阴冷的视线,让他全身忍不住颤抖。献元帝眯着眼,目光高深莫测。 “大人此言差矣!尔不曾听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沈曼棠的声音铿锵有力,全然不似一个身怀六甲的地柔弱妇人,倒有一种指点江山的豪迈之气。此话一出,朝堂上一片寂静,连献元帝眼中都盛满了惊愕。 此事传至民间,亦是引起了轩然大波。民众纷纷贊沈凤曦是“乱世之贤妃”,大街小巷传诵不绝。 “这标志着沈曼棠正式踏入政坛。”歷史书上是这样描述的。 “帝欲增赋税,妃辄阻止。曰‘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万众皆服,以贤妃称之。”——《贤德皇后本纪》。 半年之后,慕云韬身染疾病。应帝都绝大部分百姓的□□请愿,封沈曼棠为后,赋予其摄政之权。沈曼棠并不是歷史上第一位摄政皇后,但是绝对是歷史上最得民心的一位。她和萧景宸的儿子,慕云檀是储君。慕云檀勤奋刻苦,今后登基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 叶丞相毕竟年老,空有野心,许多事情都有些力不从心。沈曼棠一党从在暗中形成,静默中发展,竟渐渐从仰人鼻息,到分庭抗礼,到全面反超,汶桑的政局在悄然发生着改变。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沈曼棠执政时,汶桑国力停止了下滑,有提升之势。 而慕云韬缠绵于病榻之间,五年过去,已经命悬一线。 韶华流年如逝水。从她入宫,已经九年,短暂地如同一瞬,却漫长的犹如一生。 此间,除萧景宸的儿子慕云檀之外,她还为慕云韬生下了一个女儿,慕云殊。 叶馥芷,在两年前因病去世了。生前的荣华富贵,如今只有镌刻在墓碑上冰凉的文字。沈曼棠一阵心酸,那个天真痴情又深明大义的女子,终于扛不住心死的悲哀。 慕云韬一日日地病下去,沈曼棠已经开始谋划在国丧之日将丞相连根拔起。 这和沈曼棠本来的计划没有丝毫偏颇,甚至比想像中要顺利许多。 第103页 终于,那一日。太医轻轻按上慕云韬苍白近乎透明的脉,深深皱眉,沉默良久后,颤颤巍巍地开口:“皇上……怕是撑不过这个晚上了……” 整个下午,沈曼棠凝视着龙床上的病人,目光幽深,不发一语。偌大的皇宫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人。 “你来了。”病榻上的献元帝已经奄奄一息,模煳的眼眶中,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这是她这些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仇人啊。他为什么会突发疾病呢?因为如果他不病,她怎会有摄政之权,名正言顺地登上政治舞台?他正躺在她面前,毫无反抗的能力。想到当年,恨意一下子溢满了她的胸膛。 但是,不知道怎么,刻骨的恨当中,竟然还隐隐带着疼痛。让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等待他咽气的那一刻,让他以这种安宁和平的方式死去。 是他这些年的付出感动她了吗?不,怎么会呢?不可能的……沈曼棠心里默念,他慕云韬是谁?是残暴昏庸的君主啊!她沈曼棠又是谁?她这一生,不管如何,她都是萧景宸的妻子。 虽然,不可否认的,他对她很好。自从沈曼棠入后宫以来,献元帝便再未纳过妃子。 “朕多行不义,是要遭天罚的……咳咳……”慕云韬咳嗽两声,脸上泛起一阵不健康的嫣红色,“即使朕的生命不是终结在你手里……朕也很快就要死了……” “你的罪孽,岂是你一死就能赎清的?”沈曼棠冷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犹如寒冰,犹如利剑。 “别这样……”慕云韬用力扯开嘴角,想给她一个微笑,但是僵硬的身体并不能将他的表情生动地呈现在脸上。“其实……我知道……我都知道……阿曦,萧夫人,沈曼棠……” 慕云韬口中喃喃,却是道出了她的真实身份。沈曼棠心下惊骇,她只与这位太子殿下在宴席上见过匆匆一面!他何以能认得她? 再说了,他为什么还对她千般荣宠,万般疼爱? 她用九年时间坐上了皇后的位置,在朝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权倾一时的宰相现在已经渐渐没落,不如当年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沈曼棠发觉,她竟然越来越看不透病榻上的这个男子。这九年里,他的所作所为,却与沈曼棠脑海中的想像相差甚远。 “从一开始……你大概不会记得这把匕首……”慕云韬探手到枕下,艰难地摸索着,缓缓抽出一把匕首,却好像是没有力气拿住一样,匕首“啪“地掉在了地上。 “我的父皇……曾在临死前……託付我一定要除掉丞相……他和我一生都没有逃过……逃过他的控制……现在我将死了……不知我是否可以将……将这个重担……交到你手上?” 那正是当日不翼而飞的匕首。 沈曼棠苦笑,原来他早就知道。那他这些年纵然她在前朝发展自己的势力,他的目的……沈曼棠这才开始细细思考,越发心惊起来。 献元帝慕云韬,在某种意义上,并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昏君。他的隐忍和计谋,让她都心惊。 ☆、暴君贤后12 “那么……当年的事情也是早有预谋?”沈曼棠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苟延残喘的皇帝好像连点一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他神态安详,算是肯定。 “你凭什么!”毫无预兆地,沈曼棠突然拍案怒道,“你和宰相君臣相争,凭什么要赔上他的性命?他有错吗?他有愧于皇天后土,黎明百姓吗?你有什么资格来定他的死罪?” 她的双眸中燃烧着熊熊地怒火,皇上床头的药盏被一把摔在地上。“他是汶桑最忠的臣啊,你……你怎么能?你还有良心吗?” 帝王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对不起……”他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但是……我付出了代价……不是吗?” 他现在,已是油尽灯枯了。她也不能再将他怎么样。想到这一点,沈曼长长嘆了一口气,泪水在她眼眶中氤氲。 “在我书桌的暗格里……有一个兵符……可以号令十万兵马……当年他交给朕的。也算是他的一件遗物罢……” “这十万兵力……就在京郊。虽不多,但我希望……可以帮到你。我已经令他们赶往帝城……你拿着兵符……他们定会听从于你。丞相虽然不如之前势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依然不可小觑……你拿着这兵符……可以添几分胜算……咳咳……”慕云韬咳嗽几声,鲜血从他的喉咙中喷涌而出。 “慕云韬,你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弈者。我和他,不过是你的棋子罢了。”沈曼棠嘆惋,“但你绝不是一个好的君王。” 咳出了那一口血之后,他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蒙了一层翳的眼睛里重新焕发出神采。沈曼棠知道,这是将死之人的迴光返照。 “棠,过来一下。”慕云韬向她招了招手。“我有话要对你说。这是我最重要的遗言。” 第104页 沈曼棠迟疑半晌,终是走了过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再近些。” 沈曼棠将耳朵凑到慕云韬的唇边。 忽然,她的唇好像忽然被什么轻碰了一下,干裂而粗糙,似乎带着血气的腥甜。 慕云韬像得了糖的孩子,笑得灿烂夺目,天真无邪。这也许是他一辈子最真心实意的笑容了。 当沈曼棠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脸颊突然地红了,心下恼怒,却无可奈何。 “那年月夜下,你的琴声真如同天籁。” 慕云韬脸上浮现出一抹令人心醉的微笑,眼睛渐渐迷离起来,仿佛那一日的月色如水,清光流溢。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忍不住伸手抚摸。 他的手,冷的像冰一样。 而沈曼棠倔强地扭过头去,不让他看到她眼中的泪水。她不是铁石心肠,她感受的到他对她的感情,註定没有结果的感情。 然而他永远都看不到了。一代帝王,就此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嘴角犹带着微笑。 其实,沈曼棠自六年前就开始在慕云韬的饮食里下了一种□□,使他在壮年时身体就衰弱下去。这一点,她相信慕云韬一定是知道的。但是他至死都不曾点破。 窗外,木叶萧瑟,一片寥落。沈曼棠倚在门框上,换上一身素白丧服,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丧钟一下一下地敲响,震耳欲聋。 “可以开始了。”沈曼棠的声音冰冷,不带感情。 这日,便是史册所载的“血洗帝都日”。除了朝野中的党羽,她还动用了江湖的力量,联合了南武林盟周氏,慕云韬所给的兵符更是如虎添翼。 室内,沈曼棠、周霜等人正谋划着名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清洗。 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周霜腰间长剑立即出鞘,剑光凛然,让人不禁胆寒。但是,来人却没有一点惊吓,而是从容地关上门。“各位不必惊慌。我没有敌意。” 周霜喝到:“你是何人?” 来人身着斗篷,兜帽遮住了她的面容。她缓缓将斗篷摘下来,露出一张清秀平静,如出水芙蓉般的脸庞。她身着素衣,眉目恬静,然而与之相不匹配的是,她的眼眸深不见底,仿佛洞察世事万物。 “云嫔?你何故来此?”沈曼棠立即认出了此人是嫔妃云萝。她平日里与世无争,总是隐匿在宫廷的角落中,常常被人遗忘。然而,沈曼棠恰恰记住了她。献元帝嫔妃众多,沈曼棠记住的人不多,但是这个气质清淡的女子,却让她过目不忘。 云萝露出一个微笑:“我知道你们在谋划什么。事到如今,我是不可能阻止你们的,况且,我也没有理由阻止你们。我现在来,并非是为求自己苟延残喘地活完下半生,而是想请求各位一件事情。” 沈曼棠让周霜收起了剑,望着云萝莫测的眼眸,笑道:“愿闻其详。” “明人不说暗话。我只是请求各位,能否放过我的儿子?” 儿子?沈曼棠思索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云萝是有一个儿子的,三皇子,慕云寒。奇怪的是,她脑海中几乎记不起这人的模样。和他的母亲一样,慕云寒太过低调了,比起他那两个空有野心的哥哥,他实在是太安静了。 见沈曼棠思索的样子,云萝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神色。“寒儿是在五年前就离开帝都,拜入剑神门下的。您不记得了吧?” 沈曼棠露出恍然的神情,终于记起那个被遗忘许久的三皇子,早在五年前拜入剑神门下了,她浅浅笑着,心道这云萝,定不是简单人物。 周霜答道:“这点阁下可以放心。剑神门下的人,我们还动不得。” 云萝欣慰道:“那我便放心了。若是能保我儿平安,就是一条白绫或者毒酒,赐我殉葬也是好的。”说完,她又带上了斗篷的兜帽,推门离去。 “留着她。”沈曼棠看着云萝离去的背影,眼眸微眯。就是这一句话,使得云萝成为了“血洗帝都日”,唯一存活下来的嫔妃。 门外,十万大军的统领来向她汇报,声音如同冰冷的铁,不带一丝感情。沈曼棠漠然地点点头,从来没有感觉如此身心疲惫。暗中,南盟周氏之人在潜藏着,手执刀剑。 那一日,惨烈至极。叶丞相一门及其党羽,大皇子和二皇子及其党羽,除了云萝之外所有的嫔妃,都被无情的刀剑结束了生命。 “结束了。都结束了。”沈曼棠用一种嘆息般的语调,眼泪却缓缓划过她的脸颊。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家国如此宏大,也许她个人的爱恨情仇不过是沧海一粟。 那一日,无数人的生命如草芥一般随风飘逝,那血肉横飞,血流成河的场景甚至让沈曼棠想起了当年上阳关的最后一战。 但是,她强迫自己狠心。 “不破,不立。” 捷报频传,只是,周霜却在与叶丞相及其护卫搏斗时,与他们同归于尽。 “血洗帝都日”是时代的转折点,标志着长达九年的献元帝□□,从此结束。同时,它也标志着“凌云盛世”的开始。标志着汶桑的统治,由衰转盛。 ☆、暴君贤后13 幼帝号凌云帝,沈太后垂帘听政。那一日,登基大典之时万人空巷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轻徭薄赋,这让献元帝时期处在水深火热当中的百姓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多少人,那一日,喜极而泣,发了疯地留下了欢唿的泪水。 第105页 新帝登基,献元帝时期买官卖官的选官制度也遭到了废除,那些寒门的有志之士终于能施展他们的才华,终于不用因为身份低人一等。他们废除旧制,轰轰烈烈地为汶桑注入了新气象。 凌云帝年纪尚小,但是也初知此时的情况。稚气未脱的小脸上,也是一派威严。他身着黄金龙袍,头上带着象徵帝王权利的龙袍,他的母亲搀着他的手,一步步登上金殿。 那一日,孤儿寡母的背影,竟然像镀了金一般,光芒万丈,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正当幼帝坐上金龙椅的那一瞬间,天边忽然彩光升起,云蒸霞蔚。半边的天被灼烧得通红,现在正是中午,又怎么能生出这样朝霞晚霞一般的景象?民众正在惊奇时,忽见红彤彤的云层后面,好像隐藏着什么。 天地间挂起一阵强烈的大风,人们被吹得东倒西歪,谁压着谁的身这种事已经数不胜数,但是,人们的注意力已经全然被红云吸引过去了。 这是天降祥瑞瑞之兆。 沖天而起的火焰铺满了整个天空,庞大的火焰燃烧着,灼热着,每一个人的眼瞳里都映着这一团浓烈的国。嘹亮的凤鸣声也随之爆发开来。红晕不断地升腾,火焰渐渐褪去,露出了一个巨大的身影。一只火红色地大鸟翱翔于半空之中。炫丽的火红色尾羽,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天地间只剩金红两色。 这束光芒,将金龙椅上的幼帝,珠帘后的苏太后照得如同天神。 这是……凤凰!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祥瑞之兽,有人逐渐反应过来。他们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跪下来,大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后,所有人都跪下来,看着沐浴着凤凰神光的母子两,排山倒海,气吞山河。 凤凰盘旋在皇宫的上空,终于,它在太后的寝宫前,那棵参天饭梧桐树上短暂地落脚,然后又飞起来,隐没在金红的云海之后。 一个传说在人民中流传开来。他们觉得,苏太后原本是天上的神仙,因为看到人世间帝王的统治太过黑暗,所以才下凡来,救黎明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是的。 沈曼棠深知集权之弊,所以在她的统制之下,君主的权利也得到了一定的削弱。百官之间,也有互相制衡的关系。她很好地履行了“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宗旨,在此期间,民权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沈太后为萧景宸平反,那位刚直不阿的名将,终于洗刷了身上莫须有的罪名。 只是,有一件事情却毫无音讯。当年那个流落边疆的孩子,到现在也毫无踪迹。她和周霜明察暗访了多年,竟然毫无线索。周霜死后,其侄女周靖雪则继续调查此事。 直到他们大婚那一日,真相才浮出水面。 ☆、尾声 埋藏已久的往事突然被重新挖掘出来,沈曼棠原原本本地将她前半生的故事叙述出来,毫不避讳她的弒君和篡位。她觉得有些倦,抿了一口茶,然后闭起眼睛假寐。 室内,一片寂静。 当年的事情,竟是这样。白墨槿和慕云寒相对视一眼,然后又匆匆避开彼此的目光。 上一代,竟有这样的恩怨。 “那究竟是谁对谁错呢?”女童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慕云桢扯了扯祖母的衣袖,怯怯地问。 慕云桢已经五岁了,这五年间,除了祭天大典和年终,白墨槿和慕云寒都居住封地。五年过去,他们终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好奇当年让他们误会至深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没有对错。”沈曼棠低哑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沧桑,“只有成败。” 白墨槿从来不记得四岁以前的事情,此刻突然得知,她从小就无交集的父母和慕云寒都父亲,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清凄悲壮的往事。她心里忽然沉重起来。 “怎么,后悔知道吗?”沈曼棠抬了抬眼皮,眼里有苍凉笑意。 他的父亲杀了她的父亲,她的母亲杀了他的父亲,夺了他慕云家的江山。 白墨槿正惊疑时,忽然手心传来一股暖意。 慕云寒紧紧握着她的手,沉声道:“都过去了,不用在乎。” 都过去了。 望着眼前一对璧人,沈曼棠释然地苦笑、嘆息。都过去了,那些早已入土的情感,永远不能禁锢鲜活的生命和爱。 ☆、小番外-慕云殊 我叫慕云殊。 我的母亲是太后沈曼棠,父亲是先帝献元帝慕云韬。同母异父的哥哥是汶桑帝国的皇帝慕云檀,同父异母的哥哥是霁桑大陆的剑神,慕云寒,同母异父的姐姐是霁桑大陆的医神,白墨槿。 但是,我在汶桑的宫殿里,仿佛透明。 我生活在高高的阁楼里,自出生以来就没怎么出过间阁楼。我自幼多病,所以总是浸泡在浓浓的药气中。我的母亲,太后娘娘沈曼棠有时候会来看望我。但是,她并没有和我说过几句话。 犹记得小时候,我的母亲总是对着我,又哭又笑。有的时候,她死死地盯着我的脸,仿佛想在我的脸上找到什么。她有的时候会扼住我的脖子,在我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再恍惚放开。她有的时候对我温言软语,紧紧的搂抱住而我,仿佛想把我揉进她的骨血里去。 第106页 她的脸上,总是挂着一道一道的泪痕。我逐渐长大懂事,她对我也越来越疏远了。 我仿佛没有这个母亲。 我的姐姐,那名动天下的医神白墨槿,从小流落民间,是在我六岁那年找到的,我曾经见过她,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本来是要做我的嫂子的,但是最终却做了我的姐姐也许当时我稚嫩的头脑理解不了一些事情。 高高的阁楼上,看到的天空,永远是四方的。 长夜无边,我也无事可做。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我的母亲,我总对书籍怀着极大的兴趣。我一向生活的衣食无缺,只要我说我要什么,他们总会给我,当然,除了遥不可及的自由,走出那方局限的天地。 我六岁后我就识得字了,史书的语言总是晦涩难懂的,并没有师傅教我,我却能懂得。 纵观大陆变迁,我渐渐疑惑。为什么自大陆开闢以来,便一直是北霁月南汶桑的格局?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为什么他们皇帝的位置永远那么牢不可破? 我看的出来,父亲并不留念这半壁江山…… 汶桑国丧那一日,大街小巷的百姓们非但不穿素色衣服,反倒拿出他们留着过年穿的衣服,在大街上敲锣打鼓地庆祝。 皇宫里虽然没有这么猖獗,但是许多人哀哀戚戚的哭声肯定是伪装出来的,在他们身上看不到悲痛,却也没有那种欣喜。 我是少有的,真心难过的人。 世人都说他是昏庸残暴又无能的君主,说他残暴,是因为他压榨百姓,赋税苛重,汶桑上下民不聊生。说他昏庸,是因为任用奸臣,卖官买官,政坛一片黑暗,说他无能,是因为在他的治理下,汶桑险些灭国,霁月的军队势如破竹攻打下昭明关的时候,本来能长驱直入,继续攻破燕门关,但是不知为何,霁月竟然放过了进攻的大好机会。 除此之外,我父亲和我母亲的事情,也被人津津乐道。 献元元年,慕云韬刚登基的时候,纵情声色,寻花问柳,后宫佳丽三千人。传说我的母亲来歷不明,流传最广的传言是她的一曲琴声勾了慕云韬的魂魄。 自从沈曼棠入宫以来,便一直宠冠后宫。她一入宫没有多长时间就怀了孩子,也就是我的哥哥,现在的凌云帝,慕云檀。 所有人都认为昏君薄情,他很快便会对她失去兴趣,她很快就会失宠。但是这一天,迟迟没有来临。我母亲一路晋升,终于在献元三年,成为了皇后。 我的母亲沈曼棠并不如何绝色,虽然她身上有一股从容不迫的书卷气质。但是奇怪的是,自从她进宫以来,献元帝便独宠她一人。献元帝的后宫中宠幸过的嫔妃们,一下子消减了大半。 献元四年的时候,沈太后生下了我。孩童的直觉敏锐地感觉到,她待我总不如待哥哥暮云檀那样宠爱亲厚,和我之间总像隔着一层什么一样。 我的父亲倒是极宠我的,只要是我想的东西,无论天涯海角,他都会捧到我的面前。他和我一样,身体都不太好,每当他冰凉的指尖抚过我的面颊时,我总会感觉到一阵温柔的战慄。 他没有封太子,却问我想不想要这天下?我懵懂地摇了摇头,并不知道这话的含义。 他真的动了立我为皇褚的念头。 有时候夜幕降临的时候,母亲疲累地睡着了,他总会把锦被披在她的身旁,然后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眼中,除了深情,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又像是哭,又像是笑,譬如幸福的哭,或者痛苦的笑。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母亲也会露出这样纠结的表情。或皱着眉头,或轻咬嘴唇,不堪其扰的样子。 我一直觉得他们之间很奇怪。看似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但是背地里,都好像瞒着对方什么。瞒得艰辛,瞒得煎熬。 但是他死了。 那个唯一宠爱我的父亲,死了。 ☆、小番外-二胎 “爹,娘什么时候才能好?” 正直春日,在医神谷内,千万朵花在风中轻摇款摆,药草的清幽混合着野花的蓬勃,令人神清气爽。今日是极好的天,天空明澈深邃如大海,片片白云蓬松如柔软的棉花,缓缓飘动着。一片莺啼婉转中,古朴的木楼巍巍而立。 在木楼的大厅,两个人面对面分别坐在八仙桌的两侧。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 这两个人面容并不十分相似,但是这沉稳如水的气质倒是如出一辙。 慕云桢此时已经五岁了,她不是很爱说话,父亲的冷静沉稳和和母亲的清冷出尘都汇集在她身上。她眉目秀美,似乎略带着点白墨槿的妩媚。 但是此时,她却有点坐不住了。 “我也不知道。她总说我手笨,除了刀剑什么都不会用,在旁边反而碍手碍脚。”慕云寒无奈地耸了耸肩。 看得出来,他此时有些着急,但是更多的是放松和喜悦。他对女儿流露出了外人难以一见的笑容,拉着女孩的小手,问道:“桢儿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慕云桢皱了皱眉头,很快淡定地回答:“随便。” “真不好玩。” 慕云寒大感没趣。 但是在慕云桢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自己。她的容貌像极了白墨槿,性情又像极了他。 第107页 慕云寒总算体会到当年白墨槿的心情。 两人虽交谈着,但是心弦一直未敢放松下来,仔细凝神听着屋内饭动静。 “哇——”终于,一阵清亮的哭声终于打破了春日里的寂静。两个人齐齐冲进内室,破门而入。 “不是让你们在外头等着吗?着急啥呀?” 此刻,白墨槿躺在床上,已经麻利地剪下了脐带,捧着一个身上有些许血迹的婴儿,将他的脐带打成结。婴儿不断地啼哭着,尖利的哭声是生命的颂歌。 慕云桢忽然笑了,她不常笑,但是她一旦笑了,必然是倾国倾城。就像是千万花朵次第绽开,莺歌燕舞。 “桢儿啊,你看到桌上那副药了吗?快帮我煎来……” 慕云桢很乖巧地拿起了桌上的药包,一路小跑进了厨房。 白墨槿终于露出了力竭的神情,斜倚在床上,轻轻喘着气。她的面色很苍白,额角上的丝丝缕缕头髮全都被汗水打湿了。 慕云寒慢慢走过去,握紧了白墨槿的手,握的那样紧。 “谢谢你。” 白墨槿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嫣然一笑:“谢我做什么?不过是生个孩子,你若喜欢,多生几个便是。” 慕云寒抱起了刚出生的婴儿,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眉目温柔。婴儿咧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他似乎困了,渐渐不哭闹,眼睫微阖。 “我要谢你,并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慕云寒侧坐在床上,看着怀中婴儿渐渐睡去。 白墨槿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慕云寒眼眸深邃如夜幕:“因为,我无法想像,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会怎么样。” 白墨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就因为这个?” “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不是很清楚人生……也许大多数人都这样,懵懵懂懂地走过了一辈子,却不去思考存在的意义。人到底因为什么而存在呢?我很小的时候,就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 “是为了尽力隐藏自己的锋芒,接受我母亲给我的一切安排,在沈凤曦的眼皮底下苟且偷安?是为了成为万人敬仰的剑神,处于武林之巅?或者……活着的意义,仅仅在于不曾死亡?” “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有哲学天赋。”白墨槿浅浅凝眉,眸中似有星光闪烁。 “我想,这片大陆上,没有多少人能真正参透‘活着的意义’,但是,自从我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似乎不同了。” “也许是因为月魂引和阳魄刀的关系,不过那不重要。在那个雨夜,我第一次见到了你,心里有一种触动,似乎是心弦在瞬间被拨乱。我想,这就是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但是我害怕你会觉得我唐突,我尽量正常地对待你,甚至刻意迴避自己的感情。” “那一日,你说你也喜欢我,我简直快要高兴疯了。这是我前十几年人生里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之前的生活,就像是平静无波的一潭死水,你的出现,似乎掀起了惊涛骇浪。也许,我的一生,就是从那一刻鲜活生动起来。”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一些误会将我们分开。我很后悔当年所做的那件事情,即使幸运地,我们并不是血亲,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接受我迟来的道歉。” “你不用自责。”白墨槿终于出声打断了慕云寒的话。他平日里话不多,像今日这样发表长篇大论更是少之又少。“毕竟那样的事情,喝醉了谁也无法控制。” 婴儿似乎并没有被父母的交谈所影响,自顾自地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唿吸声。慕云寒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这是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叫‘枫’,好不好?” “嗯。” 这几年来,剑神一门所有人都发现了他们的剑神大人有很诡异而微妙的变化。 自从他的新娘半路逃婚(传言都是这样说的)之后,慕云寒就有一种一蹶不振的趋势。本来他就冷若冰山,沉默寡言,这几年尤其如此。他的脸冷到什么程度呢?传说在三伏的天气,离他稍微近一点儿都要打哆嗦。 然而事情在大概两年前转变了。慕云寒突然开始转性。他渐渐开始待人和蔼可亲,有时候还会露出笑容(虽然极少,但是足以让那些弟子们受宠若惊)。 传言是他的老婆突然回来找他了,二人重修旧好,琴瑟和鸣。(其实和真相也差不多)。 关于慕云寒的妻子白墨槿,也是议论颇多的。她是“江心秋月白”,曾经凭着一己之力追查并杀死了谋杀武林盟主周氏的兇手,曾经请来天镜族人证明自己非女魔头之传人,当然,还有许多话题是关于她的逃婚。 她为什么会逃婚呢?因为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这女人是谁呢?是当朝太后沈凤曦,那个威名赫赫的“无冕女皇”。就因为她对白墨槿说了一句话,白墨槿当时就惊慌失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沈凤曦对白墨槿说了什么呢?这个无人知晓,曾经被称为汶桑第一大难题。至今无人破解。 而白墨槿,依旧保持着医神一门一贯的作风,行踪飘渺,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出现在有绝症患者的地方,医治完毕之后又不见人影。 第108页 两人从未再办过婚礼,却育有一子一女,慕云桢和白枫。说起来,也算是世子和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