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惶恐》 第1页 [古装迷情] 《微臣惶恐》作者:隐裳为玉【完结】 文案 尤长风这两日很头疼 桓无霜:前日本宫找人算了一卦,尤叔叔与本宫八字绝配。 尤长风:微臣惶恐! 桓无霜:近年来本宫身边缺个伶俐的知心人,尤叔叔觉的自己如何? 尤长风:微臣惶恐! 桓无霜:泡我让你很痛苦吗? 尤长风:相当痛苦。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桓无霜,尤长风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尤长风这国师当得委实辛苦。 天降灾雨的时候他要耍剑上香祭天,皇陵翻修的时候他也要耍剑上香祭天,大英王子来访我朝的时候他还要耍剑上香祭天。 这些倒也罢了,怎么你们大英多出个公主我也要帮忙娶? 身形颀长端正,层层叠叠的官袍穿在他身上亦毫无沉重严肃的味道,反倒显出几分飘逸,素锦长靴一如七年前一般点尘不染,只是退去青涩,更加眉目如画,泛着点点星光的眸子将视线从渐渐走远的大英二王子身上收回。 “么妹乃我大英最美的女子,最美的女子该配最好的男子,尤国师就是父王眼里这最好的男子,国师大人,我想将么妹託付于你。” 尤长风驻足在北秦宣政殿门口,身后是金碧辉煌的大殿,眼前是一片广阔的场子,身边陆陆续续围了一圈。 大理寺卿方大人眉眼弯弯,拱手:“尤大人好艷福啊,亦岚公主一舞冠绝天下,与大人般配至极。” 工部侍郎常大人从人群里挤出一个头,死撑住位置,急急忙忙说出嘴里的话:“陛下虽还未应允此事,但亦岚公主仰慕大人多年,如今得偿所愿,尤大人可知晓?” …… 大英二王子亦唐于宣政殿之上言辞凿凿的称其么妹乃大英第一不过是仗着刚来那日亦岚献舞,若能找到与其舞艺媲美的女子,这套说辞也就站不住脚了,而这与其媲美的女子也须有不娶她的理由。 尤长风自宣政殿出来一路思考计策,绞尽脑汁,自认这是他从政二六年光景里最棘手的课题。 轿子一落,尤长风提摆出来,一股焦煳味陡然冲进鼻观。他以手抵鼻,广袖遮住精緻的下半张脸,抬头便看见尤府大门里人仰马翻,层叠压下来的屋子有一处火光烈焰,直冲天际。 糟了,厨房又烧了…… 尤府一向清雅,清雅的屋子配上清雅的主人,尤长风一直是清雅之辈的佼佼者,唯独这个同胞的妹妹没袭成他一点儿好,身在北秦心在西楚,日日思念一个游走西楚的乐师,前几日不知听了谁的鬼话,一大清早便扎头进厨房,今日做莲子桂花糕,明日做红枣牡丹糕,后日再换个别的,折腾了几天,厨房烧了十几回,也没做出个花样来。 尤长风来不及脱下宽大的官袍,先急着赶去前厅,将这两日他的状况声明一下,期盼尤长月能谅解谅解他,同时放过半月来翻修八次的小厨房。 他轻轻拍拍女子身上的菸灰,边拍边道:“这几日我忙的焦头烂额,你能不能让我省省事儿?天天做糕,莫说做不成,做成了等送到西楚也烂了。” 尤长月紫衣落落,人生的饱满伶俐,面相更好,唇边嘴角无论几时仿佛都含着笑,她垂着脑袋,眼一斜:“人总要有个盼头,我舞跳得好你们便要我做北秦的圣女,从小到大我几时反对过?等我做了圣女就再不能放肆任性的对子溪哥哥好了。”越说反倒越大声,她慢慢撅起脖子道:“我就给他做盘糕怎么了,我学了那么久,我……” 后头尤长风便没有在听,他倏然敛了神色,望着尤长月。 长风细细审视紫衣层叠的长月,她的衣裳都是宫里制造坊专门定制的,大多为紫色,这衣服看起来错乱,其实每一处都是经过精緻的缝造设计好的,这种凌乱一点儿也不邋遢,反倒呈现出另一种美感,刚好配上她丰满白暂的身躯,长月被看的全身起毛,连慢慢高昂的声音也降下去,小心翼翼的问她捉摸不透的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非嫡亲不得婚配的未来准圣女是他的亲妹妹啊,以舞艺来选择圣女的北秦,还有什么人的舞艺能胜过他这个从小便被当成未来圣女培养的亲妹妹? 窗外白云悠悠,外头小厮朝里喊起来:“恪亲王到!” 话音未落,远处那一抹四喜如意袍已缓缓而至,白玉扇骨一收,来人吊眼浅笑:“尤国师,别来无恙。” 恪亲王桓毅自娶了宫里尊贵的首席乐师沈流霜便日日春风满面,搬个王妃回府就连上朝的次数都多起来,前几年得了儿子,喜的他开了一场盛大的满月席,如今而立之年,风华不减当年。 此刻尤长风已脱下厚重的官袍,浅纹素锦衫子的衣摆上绣着针脚整齐的大雁,头上白玉冠成色剔透,衬的乌鸦鸦的一把头髮和白暂的肌肤熠熠生光,他执黑先行,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落下一子,口里向对面盘坐的桓毅道:“想必王爷已料明长风的心意,不用再劝,长风并无成家的打算。” 尤国师已经二十六七,普通男子于他这个年纪早已成家立业膝下子嗣抱成团,偏他还不急不缓,府上除了前两年皇帝硬塞给他的几个美妾外,在没个别的相好。 他从十六岁起就是洛阳世家公子里的佼佼者,洛阳的姑娘盼着想着念着,可姑娘小姐们嫁了一茬儿又一茬儿,他就是不为所动,备着祸害下一茬儿。 算来他造孽了十年,好容易东陵那疙瘩蹦出来个公主要嫁他,偏他诲人不倦的心磐石无转移,没来由的怎么也不肯娶。 桓毅无奈摇摇头,落下白子:“长风啊,你在洛阳从十六岁火到二十六岁,如今新一茬的世家小公子如雨后春笋,一个个争抢着冒出来,哎如今风头正盛的是那个谁……哦淮阳侯家的小侯爷,刚刚十六,与你当年一样的好年纪,咱们的好时候过去了呀……”他絮絮叨叨了一会儿,忽然正色道:“亦岚公主最擅长的并非北秦之舞,若真要她使出本领来比,她一定会作南殷之舞,宫里头那些习子舞姬们加上你妹妹长月,有谁会跳南殷舞?莫说我们这拨人,就是招贴在民间重金寻八成也是无果,会作南殷之舞的北秦人本就稀少,佼佼者更乏,而如今的能胜过大英亦岚的 唯有前圣女薄梓馨一人而已。” 七年前他袭了爷爷的官,从此之后世间在没有闲云野鹤的尤长风。 这个名字他耳熟,却完全记不起更多。 尤长风被他说服了:“薄梓馨?哪个薄梓馨?” “薄梓馨呀。”这个人真是叫他印象太深刻了,桓毅直起懒洋洋的上半个身子,仿佛这个名字轻如鹅毛,他望着窗外出神:“七年前那个做圣女、歷宫变、拐先帝、后归隐,搅得泱泱北秦风云大乱的薄梓馨呀。” 尤长风的记忆打开了一扇门,有几许光芒投射到地面上,那个薄姑娘就站在门后,她笑起来两颊泛起浅浅的梨涡,鹅黄的裙子称出她窈窕的身影,笑靥如花的问他:“公子有何贵干?”他那时年纪轻,想起桓毅常常跟他提起的传奇女子就是她,便讶然先问:“是你?” 第2页 薄姑娘盈盈浅笑:“是我是我,公子认识奴家啊。” 尤长风这才知乱了礼数,躬身拱手:“小生不才,洛阳尤长风。” 七年前的薄姑娘清澈美好,亦如当年澄澈的洛阳小生。 如今薄梓馨归隐多年,踪迹隐匿,他加冠入朝,一别两宽。 桓毅不早不晚的将尤长风从回忆中带回来,落下白子:“我知薄梓馨身在何处。” 洛阳的驿馆里早翻了天。 亦唐王子一把扯住灵活的长鞭,绿色的眸子里大火纷飞:“三妹,你发什么疯!” 倔强的眼神,菱角分明的眉目透着英气,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亦唐的模样:“我要去找尤长风,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去见他!” 几个勐汉又扑上来,亦岚手上一抽,鞭子又灵活的甩动起来,几下将大汉潦倒。 亦岚自来到北秦开始便吵着闹着要见尤长风,一刻也没有消停过。 说起来也怪那老不死的,前两年也不知哪根筋不对,非要在东陵设个神坛,欲招揽北秦最好的国师,托人带了张尤长风的画像,不知怎的就让亦岚瞧见了,当日便踢飞了内定许久的驸马,苦练舞艺,待来了洛阳哪里还忍得住。 亦唐将大英王腹诽了几千遍手上三两下将亦岚的鞭子争来,反捆住她,吩咐几个刚刚站起来的大汉:“将公主带回去。” …… 亦岚极不情愿的往寝室走,被二哥捆好的鞭子怎么也挣脱不开,记得她满头冒汗,此刻正路过内院,眼见着便要进屋了。 前头三两个勐汉唿哧唿哧喘着气儿,绑着人儿还服软:“公主,咱们斗智斗勇都半个月了,您也可怜可怜我们吧,别再折腾了吧,那个尤长风一双桃花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汉人常说天涯何处无肥牛,专拣一只羊薅毛多伤手……” 另外几个也在附和,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金色的眸子咕噜咕噜直转,亦岚鼓着腮帮子一边生闷气一边想法子,背在身后的两手还不老实,这些话左耳不进右耳不出。 哎呀真是烦! 一阵轻风掠过,高高的围墙上稳稳的驻着一双脚,纯黑的斗篷罩住全身,连帽宽大,戴在那人头上,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不知哪儿来的风,吹的这一团黑色猎猎,头上是烈日苍穹,脚下是离离青草,青天白日的黑影自然突兀至极。 亦岚金色的眸子一闪,中途截断所有的规划,顿下脚步,警惕的看着墙头凭空出现的黑影。 勐汉们继续向目的地出发,嘴里说个不停。 “你是什么人!”驿馆守卫森严,此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这儿必然有大本事,她亦岚有几招三脚猫的功夫,遇到大家却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前头几个大汉终于意识到事态的突变,几个人唿唿啦啦的冲过来,表情和当年南殷北秦大战三日的士兵一样,随时随地就要捨身就义杀身成仁了。 哐噹噹,还没跑过来一个个都不知怎的脚软起来,又不知怎的目眩起来。 亦岚瞧着连翻倒地的大汉,惊得后退几步,身上的绳子怎么挣脱也毫无作用,这黑影此刻不动她,她便不能唿救逃跑,否则难保他不知何时就让她魂归西天。 她再开口,望了倾身倒下的几个大汉一眼,哆哆嗦嗦:“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又要干什么?” 黑影依旧背着身,仿佛没有听见她的问话,亦岚等他的回话等的心急如焚,又害怕又无奈,身后两只手越挣脱鞭子缠得越紧,生生在她白暂的皮肤上勒出几道痕子。 “你嫁不成尤长风,他一定会拒婚,想尽一切办法,就像你背后不安分的两只手。”这个声音终于传来,不是洪亮,不是低沉,更不摄人,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悦耳至极。 一提到尤长风亦岚便方寸大乱,也尤不得其他顺着她的话问下去:“我就要嫁他,谁来说也没用!” 那团有着悦耳声线的黑影不再装作一尊不会说话的雕像,很自然的告诉她:“尤长风有心仪的人,那人自然也不是你。” 不是我? 那是谁? 亦岚金色的眸子光华一敛,不安分的手停止挣脱:“他心仪谁?” 黑影轻轻一笑,用阐述故事的语调:“她叫桓无霜,当今崇兴皇帝的亲妹妹,封号治颖。” 治颖公主,一个亦岚从未听说过的公主。 她倏尔转身从内院往大门走。 什么治颖公主纸鸢公主的,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黑影接着方才的语调,声音便从亦岚耳后传来:“十岁离宫,前往沧州普慈观,得高人指教舞艺,尚未回宫。” 话音才落,亦岚只觉两手一松,身上怎么也挣脱不掉的鞭子不知何时脱落在地上,再回头时,天地一片清明,那团黑影轻风不带的消失了。 亦岚愣在原处,金色的眸子闪烁过几帧光泽,小袖一甩,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吹,远处一匹良驹便飞驰而来,她灵活的倾身上马,就着内院冲出门外,朝着沧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桓无霜是吗? 本公主可要来会会你。 ☆、第二章 明晃晃的烈太阳晒的人喘不过气,普慈观外一排红衣小兵挺立,圆领蓝袍的沧州太守额上落下一滴豆大的汗珠,与他对视的的金眸女子手持长鞭,眸中尽是凌厉。 亦岚的良驹产自大英牧河一带,那儿的马儿皆是血液纯正的汗血宝马,亦岚这一只更是最中之最,她驾马自京师前往沧州只用了一日一夜,第二日清晨便直逼普慈观。 沧州太守最命苦,本来在家醉卧美人膝,瓜子磕到一半,外头小兵冲进来禀报,说是外邦的公主闯到普慈观放火,叫板治颖长公主,他一下子磕到了舌头。 普慈观的治颖长公主! 那个人、那个地方是崇兴皇帝隔几个月便加个兵保护的,更是崇兴皇帝隔三差五拨款治理的主要原因,要是出了差错,别说这头顶乌纱,连他一家老小都保不住。 普慈观要保护,可这位东陵来的尊贵公主有岂是他可以动的? 所以他只好腆着脸两头赔笑。 左右周旋好言相劝了半日,头顶的大太阳都要将他晒成一滩泥了,这个死心眼的公主还是揪着普慈观不放。 太守大人无奈回头望一眼刚刚被烧黑的墙角,无奈道:“公主殿下,您看都这个时辰了,要不就随下官回驿馆就膳吧。” 亦岚冷哼一声,长鞭一甩,剑拔弩张:“今天本公主不见到桓无霜就没完,你要是有能耐你就陪我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一句话传到伏在门口的小道姑耳中,眉毛一拧,便扭头慌慌忙忙跑进内屋。 这个近三十的女子的发很长,穿着朴素的道服,依旧难掩风华,不施粉黛的面庞,眼睛还透着丝丝的妩媚。此时她正盘坐在床上,闭眸诵经,风透过大敞的窗户钻进来,吹得小案上尚未抄完的经卷哗哗作响。 小道姑急的满屋子踱步:“如嫣阿娘,那大英的公主还是不肯走,这可怎么办?” 第3页 靳如嫣睁开眼,眸子无波无澜,她缓缓起身,将小案上的一张宣纸抽出来,起身走到敞开的窗边,,望着外头风和日丽,望见远处墙角一大片被烧焦的残迹,嘆了一口长长的气,低头看看了一眼内容,定睛在排头“无霜收”三个字上犹豫了一会儿,将手中墨迹干涸的宣纸折好,随手抓来窗边一只白鸽,将信塞进小小的暗盒里,遂双手捧着信鸽往外一抛。 她望着渐渐飞远的鸽子,眼中缠上一丝哀愁,耳畔还依稀能听见门外对峙之声。 折腾了近两个时辰,门口一长排的小兵已经倒了七八个,亦岚一鞭子一个英武无双,口里还不忘讽刺:“桓无霜,你个孬种,北秦的女人都这么怂?!想你也是尊贵的长公主,躲在一个小小的道观里不敢露面,凭什么叫尤大人心仪你!你给本公主出来!” 又听几声哀嚎,红衣小兵又倒下去几个,沧州太守惊得护着头顶乌纱上蹿下跳,瞥见远处的一棵树想也没想连滚带爬便上去了。 这可是大英来的公主,他打又不敢打,劝又劝不走,这几十个兵都是仗势,真动起手来是万万不能反击的,此刻他们都成了鱼肉。 “公主殿下,这可是北秦,里头住的是北秦的长公主,您带着大英的诚意而来,这样恐落人口实……公主您冷静,唉唉唉,公主饶命饶命别抽下官的脸啊!哎哟,屁股也不行啊我的娘!” 亦岚一向冲动,沧州太守的说辞直接引燃她心里头一排炮仗,提着鞭子在树下抽人,吓得太守赶忙再往老树上爬爬。 这头十万火急,那厢京师驿馆再次人仰马翻。 绿色的眸子里闪着幽幽的火光,亦唐袖子一撩,气得浑身发抖:“青天白日的公主怎么就丢了!” 底下两个大汉抓耳挠腮,其中一个道:“王子,我们也不知道,本来绑着公主走得好好的,突然脑壳子一抽,就没了知觉。” 一只茶杯砸过来,撞在另一个没搭话的大汉胸前,瓷杯仿佛撞到了生铁,哗啦啦碎了一地,闭口不语的大汉无比冤枉,半响苦着脸道:“王子,我脑壳子倒还好,就是脚抽了一下。” 一句话未完,亦唐连茶壶都砸了出去,正从两个大汉中间飞出去,二人默默抿紧了唇,亦唐道:“连她的马都不见了,肯定是去了老远的地方胡闹,这要出了什么事儿,这这这……” 回想起他这个妹妹往日种种,不得不无比担忧,这可不是大英,这是极重礼仪北秦啊。 到这儿,亦唐气的没辙,抓起桌上最后一只茶杯砸出去,正砸中闯进来的小厮。 两大汉双双吃着手,退到一边,摸摸小心脏叫叫魂。 委屈的小厮脸疼成了个囧字,却敬业无比的将手里一只白鸽捧上,道:“主子,南方飞来的白鸽,停在门口不走。” 亦唐早气煳涂了,一见着这只左右张望的大肥鸽更是莫名恼火,也不管小厮说了什么,先发一通火再说,大手一挥将柔弱小厮掀到在地:“你还有功夫给我送鸽子!你还嫌我们那疙瘩野鸽子吃得少了?!” 亦唐扭头,眸中精光一闪:“你说什么?这是只信鸽?” 这种紧急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只信鸽,再蠢的人也会留个心眼儿。 苦命的小厮虽然被踹了一脚,但仍旧敬业无比护着这只东张西望的大肥鸽,亦唐夺过信鸽,三两下找到暗盒,将一张宣纸抽出来,翻开一看——亦岚公主今身在沧州普慈观。 小小一行精秀小楷,话语简洁,且无署名。 亦唐绿色的眸子闪烁着浅浅的光芒,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心中一盪,臆想这女子写下这一行小字的样子,思绪驰骋。 耀州的驿馆里住了位大人物。 桓无霜半月前辞别了靳如嫣,只身前往西楚探望乐师杜子溪,昨日晌午才赶到耀州一带,本想着耀州离沧州也不远了,便打算多歇一日,明日在赶回沧州普慈观中,岂料一个多时辰前突然飞来如嫣阿娘的信鸽,上头提到大英来了个公主叫嚣着要自己出来见一面,架势大的很,命她千万别回来,她随即便写了一封信送往洛阳驿馆救场子。 几个音符还不成调,纤细莹白的柔荑仔细拨弄着一把瑶琴,湖色的襦裙称出女子纤细的身材,一双玲珑小脚鞋袜异常干净,她梳着清丽而简单的朝云近香髻,一只玉色的步摇藏在青丝间,额间用最亮眼的朱色画出一朵盛开的茉莉,小巧别致,称出她白暂细滑的脸颊,乖巧的睫毛整齐的向上翻起,露出琉璃眼睛,双眉弯弯。水红色的小唇一张一合,带出极尽清新似空谷幽兰的音色:“我这曲子是前几日子溪才教的,弹得并不好,难的秦鹰大人听这么久也不恼。” 大敞的窗上立刻出现一道黑影,以上从里到外都是整齐的黑色,头髮梳的高高,却也不盘起来,只是随意地垂散着,导致额前有几缕碎发。刀削的脸庞,五官明明不那么精緻,凑在一块儿却有一种非常和谐的美。 秦鹰手中抱着一柄长剑,就这么坐在窗口,语气简单:“治颖殿下,皇上急召,请火速赶往洛阳,暂住引蝶楼,待陛下前去接应。” 不成调的几个音符顷刻消失,桓无霜起身而来,窈窕身姿便大现,她的眸里总带着一种淡淡的愁绪与哀伤,致使她常常散发着一种疏离与清冷,此刻更甚:“我本想先看到如嫣阿娘,可哥哥既然派你来召我,洛阳出了什么事故?” 秦鹰望了一眼这个十七岁的治颖长公主,遂道:“东陵的公主瞧上尤国师了。” 女子眸中一滞。 那个七年前教她写字读书,待她最好亦最偏爱她的男子,常常噙着最温和的笑意,仿佛冬日的曦,夏日的月。 他要成亲了? “是吗。”女子轻轻牵动唇角。而后恢復以往的神态,道:“我此次前往西楚探望杜子溪时偶遇静涵,她和薛司宫过得挺好的,你无需挂怀。” 姜静涵是姜丞相的女儿,很小的时候便跟着恪亲王妃学习琴艺,是内定的准首席乐师,前几年与先帝的奶娘薛司宫去了西楚云游。 姜静涵。 秦鹰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三个字了,而今桓无霜突然用最柔和的声音让这三个字划过他的脑海,依旧让他心颤。 这个女子总能在她快要遗忘她的时候突然出现,适时的清晰着自己的地位。 他几乎是逃一般的消失在耀州的驿馆。 这个名字叫他很不冷静。 他想知道,姜静涵到底怎么样了,非常想。 桓无霜伏在窗口张望着那早已消失的黑色踪迹,她无聊的抠手指,一边玩一边想,像是发呆,又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良久,她对着门外唤道:“准备一下,即刻启程前往洛阳。” 尤国师,你要娶亲了? 尤长风,你过得好吗? 尤叔叔,你还记得无霜吗? ☆、第三章 明晃晃的烈太阳晒的人喘不过气,普慈观外一排红衣小兵挺立,圆领蓝袍的沧州太守额上落下一滴豆大的汗珠,与他对视的的金眸女子手持长鞭,眸中尽是凌厉。 第4页 亦岚的良驹产自大英牧河一带,那儿的马儿皆是血液纯正的汗血宝马,亦岚这一只更是最中之最,她驾马自京师前往沧州只用了一日一夜,第二日清晨便直逼普慈观。 沧州太守最命苦,本来在家醉卧美人膝,瓜子磕到一半,外头小兵冲进来禀报,说是外邦的公主闯到普慈观放火,叫板治颖长公主,他一下子磕到了舌头。 普慈观的治颖长公主! 那个人、那个地方是崇兴皇帝隔几个月便加个兵保护的,更是崇兴皇帝隔三差五拨款治理的主要原因,要是出了差错,别说这头顶乌纱,连他一家老小都保不住。 普慈观要保护,可这位东陵来的尊贵公主有岂是他可以动的? 所以他只好腆着脸两头赔笑。 左右周旋好言相劝了半日,头顶的大太阳都要将他晒成一滩泥了,这个死心眼的公主还是揪着普慈观不放。 太守大人无奈回头望一眼刚刚被烧黑的墙角,无奈道:“公主殿下,您看都这个时辰了,要不就随下官回驿馆就膳吧。” 亦岚冷哼一声,长鞭一甩,剑拔弩张:“今天本公主不见到桓无霜就没完,你要是有能耐你就陪我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一句话传到伏在门口的小道姑耳中,眉毛一拧,便扭头慌慌忙忙跑进内屋。 这个近三十的女子的发很长,穿着朴素的道服,依旧难掩风华,不施粉黛的面庞,眼睛还透着丝丝的妩媚。此时她正盘坐在床上,闭眸诵经,风透过大敞的窗户钻进来,吹得小案上尚未抄完的经卷哗哗作响。 小道姑急的满屋子踱步:“如嫣阿娘,那大英的公主还是不肯走,这可怎么办?” 靳如嫣睁开眼,眸子无波无澜,她缓缓起身,将小案上的一张宣纸抽出来,起身走到敞开的窗边,,望着外头风和日丽,望见远处墙角一大片被烧焦的残迹,嘆了一口长长的气,低头看看了一眼内容,定睛在排头“无霜收”三个字上犹豫了一会儿,将手中墨迹干涸的宣纸折好,随手抓来窗边一只白鸽,将信塞进小小的暗盒里,遂双手捧着信鸽往外一抛。 她望着渐渐飞远的鸽子,眼中缠上一丝哀愁,耳畔还依稀能听见门外对峙之声。 折腾了近两个时辰,门口一长排的小兵已经倒了七八个,亦岚一鞭子一个英武无双,口里还不忘讽刺:“桓无霜,你个孬种,北秦的女人都这么怂?!想你也是尊贵的长公主,躲在一个小小的道观里不敢露面,凭什么叫尤大人心仪你!你给本公主出来!” 又听几声哀嚎,红衣小兵又倒下去几个,沧州太守惊得护着头顶乌纱上蹿下跳,瞥见远处的一棵树想也没想连滚带爬便上去了。 这可是大英来的公主,他打又不敢打,劝又劝不走,这几十个兵都是仗势,真动起手来是万万不能反击的,此刻他们都成了鱼肉。 “公主殿下,这可是北秦,里头住的是北秦的长公主,您带着大英的诚意而来,这样恐落人口实……公主您冷静,唉唉唉,公主饶命饶命别抽下官的脸啊!哎哟,屁股也不行啊我的娘!” 亦岚一向冲动,沧州太守的说辞直接引燃她心里头一排炮仗,提着鞭子在树下抽人,吓得太守赶忙再往老树上爬爬。 这头十万火急,那厢京师驿馆再次人仰马翻。 绿色的眸子里闪着幽幽的火光,亦唐袖子一撩,气得浑身发抖:“青天白日的公主怎么就丢了!” 底下两个大汉抓耳挠腮,其中一个道:“王子,我们也不知道,本来绑着公主走得好好的,突然脑壳子一抽,就没了知觉。” 一只茶杯砸过来,撞在另一个没搭话的大汉胸前,瓷杯仿佛撞到了生铁,哗啦啦碎了一地,闭口不语的大汉无比冤枉,半响苦着脸道:“王子,我脑壳子倒还好,就是脚抽了一下。” 一句话未完,亦唐连茶壶都砸了出去,正从两个大汉中间飞出去,二人默默抿紧了唇,亦唐道:“连她的马都不见了,肯定是去了老远的地方胡闹,这要出了什么事儿,这这这……” 回想起他这个妹妹往日种种,不得不无比担忧,这可不是大英,这是极重礼仪北秦啊。 到这儿,亦唐气的没辙,抓起桌上最后一只茶杯砸出去,正砸中闯进来的小厮。 两大汉双双吃着手,退到一边,摸摸小心脏叫叫魂。 委屈的小厮脸疼成了个囧字,却敬业无比的将手里一只白鸽捧上,道:“主子,南方飞来的白鸽,停在门口不走。” 亦唐早气煳涂了,一见着这只左右张望的大肥鸽更是莫名恼火,也不管小厮说了什么,先发一通火再说,大手一挥将柔弱小厮掀到在地:“你还有功夫给我送鸽子!你还嫌我们那疙瘩野鸽子吃得少了?!” 亦唐扭头,眸中精光一闪:“你说什么?这是只信鸽?” 这种紧急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只信鸽,再蠢的人也会留个心眼儿。 苦命的小厮虽然被踹了一脚,但仍旧敬业无比护着这只东张西望的大肥鸽,亦唐夺过信鸽,三两下找到暗盒,将一张宣纸抽出来,翻开一看——亦岚公主今身在沧州普慈观。 小小一行精秀小楷,话语简洁,且无署名。 亦唐绿色的眸子闪烁着浅浅的光芒,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心中一盪,臆想这女子写下这一行小字的样子,思绪驰骋。 耀州的驿馆里住了位大人物。 桓无霜半月前辞别了靳如嫣,只身前往西楚探望乐师杜子溪,昨日晌午才赶到耀州一带,本想着耀州离沧州也不远了,便打算多歇一日,明日在赶回沧州普慈观中,岂料一个多时辰前突然飞来如嫣阿娘的信鸽,上头提到大英来了个公主叫嚣着要自己出来见一面,架势大的很,命她千万别回来,她随即便写了一封信送往洛阳驿馆救场子。 几个音符还不成调,纤细莹白的柔荑仔细拨弄着一把瑶琴,湖色的襦裙称出女子纤细的身材,一双玲珑小脚鞋袜异常干净,她梳着清丽而简单的朝云近香髻,一只玉色的步摇藏在青丝间,额间用最亮眼的朱色画出一朵盛开的茉莉,小巧别致,称出她白暂细滑的脸颊,乖巧的睫毛整齐的向上翻起,露出琉璃眼睛,双眉弯弯。水红色的小唇一张一合,带出极尽清新似空谷幽兰的音色:“我这曲子是前几日子溪才教的,弹得并不好,难的秦鹰大人听这么久也不恼。” 大敞的窗上立刻出现一道黑影,以上从里到外都是整齐的黑色,头髮梳的高高,却也不盘起来,只是随意地垂散着,导致额前有几缕碎发。刀削的脸庞,五官明明不那么精緻,凑在一块儿却有一种非常和谐的美。 秦鹰手中抱着一柄长剑,就这么坐在窗口,语气简单:“治颖殿下,皇上急召,请火速赶往洛阳,暂住引蝶楼,待陛下前去接应。” 不成调的几个音符顷刻消失,桓无霜起身而来,窈窕身姿便大现,她的眸里总带着一种淡淡的愁绪与哀伤,致使她常常散发着一种疏离与清冷,此刻更甚:“我本想先看到如嫣阿娘,可哥哥既然派你来召我,洛阳出了什么事故?” 第5页 秦鹰望了一眼这个十七岁的治颖长公主,遂道:“东陵的公主瞧上尤国师了。” 女子眸中一滞。 那个七年前教她写字读书,待她最好亦最偏爱她的男子,常常噙着最温和的笑意,仿佛冬日的曦,夏日的月。 他要成亲了? “是吗。”女子轻轻牵动唇角。而后恢復以往的神态,道:“我此次前往西楚探望杜子溪时偶遇静涵,她和薛司宫过得挺好的,你无需挂怀。” 姜静涵是姜丞相的女儿,很小的时候便跟着恪亲王妃学习琴艺,是内定的准首席乐师,前几年与先帝的奶娘薛司宫去了西楚云游。 姜静涵。 秦鹰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三个字了,而今桓无霜突然用最柔和的声音让这三个字划过他的脑海,依旧让他心颤。 这个女子总能在她快要遗忘她的时候突然出现,适时的清晰着自己的地位。 他几乎是逃一般的消失在耀州的驿馆。 这个名字叫他很不冷静。 他想知道,姜静涵到底怎么样了,非常想。 桓无霜伏在窗口张望着那早已消失的黑色踪迹,她无聊的抠手指,一边玩一边想,像是发呆,又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良久,她对着门外唤道:“准备一下,即刻启程前往洛阳。” 尤国师,你要娶亲了? 尤长风,你过得好吗? 尤叔叔,你还记得无霜吗? ☆、第四章 华君公主小字桓予晴,是先帝最小的妹妹。 若说这泱泱北秦还有什么人足够高贵,那除了当今圣上便是当今圣上的姑姑华君大长公主。 前朝后宫都知道大长公主自十三岁起便心仪尤长风,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如今都双十之龄,仍待字闺中。 自己个儿日里夜里千方百计都得不到的人儿如今却被个不知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蹦出来的公主抢了先,气的砸了花瓶,掀了桌子,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其丫鬟吓得一边儿给她顺气一边劝导:“殿下,您急什么,陛下不是还没答应嘛。” 哐啷啷~ 又踢翻一张椅子,心头火烧的焚尽一座高山:“没答应也没婉拒,这是什意思?替长风拖着?!尤长风只能是我的,谁敢觊觎他,本宫就毁了谁……” 小丫鬟最会看眼色,十分伶俐的将椅子放好,兑着桓予晴的耳朵轻声道:“殿下何必动手对付那大英公主,尤大人是个极有责任心的好男子,若是您与他生米煮成熟饭,还怕他什么也不做吗?” 眸中丝丝狡猾闪烁,忽而惊涛骇浪,后又浅浅波澜,桓予晴舒了身骨,半靠在椅子上,勾着唇笑:“玄心,替本宫去尤府向长风传话,就说明日揽华楼,必要前来,本宫有话对他说。” 竖日,治颖长公主直达洛阳,车夫自发停在引蝶馆门外,桓无霜仰头望一望龙飞凤舞的门匾,在偏头往里一瞅,酒徒茶客,喧譁不已。 不禁感嘆她皇兄越发没有品位。 付了车钱四下张望一番,没想到洛阳一年比一年繁华,眼角正巧瞥见对面一座高楼,门匾上三个大字——揽华楼。 呵,这名字大气啊,望着那隶字撰成的门匾,视线里突然闯入一抹月牙色的衣袂,那颀长的身形,整洁的裙带,转个弯便进了内屋,却在一瞬间勾住她眼睛。 真是像,像极了…… 利落的收回视线,缓缓进了引蝶馆。 掌柜的是个四五十的小佬儿,两撇鬍子一袭绸缎,正托着脑袋拨算盘,嘴里念叨:“哎,这揽华楼怎么又开张了,天天枪我的生意,怎么穿金戴银的姑娘都往那里跑,唉悲哀……” 回忆起早间来的那位姑娘,二话没说便进了揽华楼,一见便是个大主儿,这生意都不往他这儿砸,掌柜感到心痛难忍。 桓无霜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望了一眼馆内,才道:“掌柜,给我开一间最好的房。” “不好意思,天字一号老早就客满了。”小佬儿将银子推回去。 喂,话本里不是这么演的吧…… 桓无霜摸了摸下巴,终于意识到是自身出了问题,于是大义凛然的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重复方才的话,一字一顿的加强语调,道:“给我,开一间,‘最好’的房。” “客官里边请嘞!”小佬儿眉开眼笑,一把收了金子撩进袖中,笑靥如花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桓无霜十分满足的舒了口气,就着他请的姿势缓缓迈开步子往内厢走去。 这行云流水的步子在望见满园满园的夹竹桃时顿了。 这引蝶馆的厢房呈四合院状,围着一大片盛放的夹竹桃而落,此时正值早春,夹竹桃开得正好,远远儿望去,一片奼紫嫣红,花朵拥簇,十分美观。若是厢房里的谁敞了窗,那入眼的的景色当真怡人。 抬脚便往外走,义无反尤。 掌柜的正弯着腰跟后头,突然瞧见那双精緻的绣花鞋调了方位,一个闷声雷,他敏锐的感受到袖中那锭金光灿灿的金子就随这双鞋往外走,跟后头要哭出来:“贵人贵人,你上哪儿去?厢房在里边儿。” 桓无霜方向没改,一眼便望见对面的揽华楼,慢悠悠的问他:“对面那家可有种夹竹桃?” 原来想比较比较再落住,引蝶馆的小佬儿在洛阳开了这些年的馆子,客人这个些个问题他自然答得比谁都顺熘,红扑扑的脸上带了些许豪气,十分肯定的告诉穿绸披锻的贵人:“那揽华楼是个什么破地方,怎会有我引蝶馆这满园春色?贵人放一百个心,住咱这儿绝对比住对面那破地方划算。” 顺手敲了敲手边的桌子,一双眼睛已经往揽华楼张望,掌柜儿见她摊开的手,望着真觉得他实在不明其意,手上却十分不情愿的将袖中的那锭金子还她,试探着:“贵人您是想进去看看熟悉熟悉再给钱?” 钱一回来便收了手往对面揽华楼走去,小佬儿急得满头冒汗,怎么这样给钱的傻妞都往揽华楼去,还没问个原由,贵人的声音便轻飘飘的过来:“对不住,本宫对夹竹桃花粉过敏。” 轰隆隆~ 小佬儿两脚发软,店小二见状忙来扶他,见他只托着额头不说话,小二殷勤的问:“掌柜的你怎么了?可要吃点儿厨房新做的夹竹桃糯米糕压压惊?” “我吃你奶奶个熊!” …… 一路往对面行去,随手撂下那锭金子:“掌柜,一间最好的房。” 揽华楼的掌柜是个十分敦厚的胖子,笑起来很和善,年纪大约而立之年,一见那锭金子便昏了头,本就极是迷煳,也管不了那么多:“您请往楼上走,第一间便是天字一号房。” 桓无霜赶了几天的路程,实在是累急了,折腾不起,便也没多问,想来也不是个有夹竹桃的地方,便一路往楼上走。 店小二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追着要拦:“姑姑、姑姑。” 桓无霜继续往前走:“不好意思,本宫没你这门亲戚。” 第6页 “姑姑娘,天字一、一号房好好好……”口吃的店小二急的说不上来话,一手扯着正在角落里摸金子的掌柜,一手向她招着,甩的头上那唯一一撮毛摇摇欲坠。送佛送到西,桓无霜想也不能 让□□这根正苗红的小子秃了,顺过来接话:“天字一号房诚然最好,你倒伶俐。” 说完便上了楼上拐角。 小二满头大汗,肩上毛巾一甩,终于憋出来:“好好、好像有人!” 房中对影成双。 桓予晴悉心打扮了许久来赴约,如花似玉的人儿叫人心生爱怜。 尤长风还是一身月牙白的衫子,腰上一条素色的麻带,穿着与平常十分朴素却不失高贵的风格无异。 桓予晴见尤长风正要开口说话,先抬起他面前一盏茶,双眸璀璨,巧笑盼兮:“大人,您先饮一口茶。” 说着便将青瓷杯兑到他唇边,尤长风眉头拧起来,又不好推辞,,抬手拂去葇荑,自己接了茶盏呷一口,顿时眉头蹙的更紧。 这茶这么这样苦? 桓予晴见他神色瞬息万变,自然不给他机会问:“尤大人,你知道本宫对你的心意,本宫知道,北秦有明文规定,国师不得娶万岁的直系亲属,以往先帝在时,本宫是长公主,是万岁的亲妹妹,属直系,可如今万岁是本宫侄子,本宫并非直系了,你怎的还是不愿接受本宫?” 这话桓予晴以往只在暗地里传达,如今二人对面,她如此挑明,便实在不能迴避,尤长风掩饰尴尬,作死的又喝了一口茶,苦的他心肝肺打颤儿:“殿下,这不是您是否直系的问题,微臣身处之位殿下也知道,忙的日日夜夜没个消停,若是殿下随了微臣,怕是要怠慢您,殿下该寻个会疼人的男子好好过日子才是,微臣实在没有这样的福分,谢殿下青睐。” 尤长风这一席话说的委实残忍。 尤家只有他一个单传,当今陛下绝不可能撤了他国师一职,如此一来,他便打着为华君大长公主终身幸福着想的理由光明正大的拒绝她。 桓予晴怎会吃他这一套,若真能放下,老早便放下了,怎会等到如今,噙着泪匆匆走到尤长风身边,扯着他的袖子,话音一出,豆大的泪珠便落下来:“长风,我喜欢我就是喜欢你,无论你怎么说我还是喜欢你,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怎么会因为你忙你不能照看我便不喜欢了?我十三岁便喜欢你,那时你说我年纪小不懂什么是喜欢,如今我大了,真的,我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七年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没变过……” “微臣惶恐。”尤长风连忙起身退离三尺,弯腰躬身作揖行大礼。 桓予晴再匆匆过来,口里道着七年来女儿家的绵绵心意,手已经解了尤长风的腰带,尤长风已经退到墙角,既不敢用力推开,也不能束手就擒,只能保守的轻微挣扎,道了无数遍的微臣惶恐,说着说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身体里翻江倒海,血液在急速的流淌,那种热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叫人心痒难耐。连眼睛都是眩的,什么也望不清,挣扎的渐渐无力了。 “殿下,你快回宫吧,微臣还有要事,便……”尤长风瞬间明白过来这是什么的前兆,万分羞愧,不知自己怎么会在这关头出现这样的反应,他扶着墙跌跌撞撞要往门外走。 桓予晴怎会放过他,微微一笑,轻而易举的将无力的俊俏郎君拉回来,纤纤的手从他胸口一路划下,若游龙般灵活自如。燃起一路火花:“长风这是怎么了?嗯?” 尤长风身子微微发颤,神志不清,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口里只得一遍遍重复那句微臣惶恐, 是方才那苦茶! 怎么办……怎么办…… 一阵门风忽然飘进来,带着外头艷阳的香气。 天字一号门的厢房被推开,外头大好阳光窜进来,屋子里那一点儿朦胧的味道骤然消失,一袭 墨绿色对襟襦裙的女子窈窕清瘦,有弱柳扶风之姿,拎着包袱进了屋,十分淡定的将包袱放到木柜中,寻了张凳子坐下,才道:“不好意思打扰二位雅兴,这是小女子定的厢房,若还有白日宣淫的意向请移步隔壁。” ☆、第五章 这门一开什么调调都没了,尤长风松了一口气,那股子邪欲被这一惊压下去八成,桓予晴可气坏了,悻悻的收回手,眼一横,理都不想理这误闯的女子。 尤长风心下感激这女子替自己解了围,尤忌华君大长公主在,不能重谢,便十分礼貌的作揖:“是在下的不是,扰了姑娘的清净。” 桓无霜不置可否。 尤长风转身便要走,桓予晴急了,扯着他的袖子不让,道:“大人是要去哪里?今日你与我共处在此,拉拉扯扯便罢了,还叫人撞见了,本宫是堂堂华君大长公主,这刁民若是说出去,民间 流言四起,你叫本宫如何做人?” 尤长风眸中一闪,蹙眉嘆气,心里清楚桓予晴的这些说辞伎俩,却不能讲出来,否则便是犯上,道:“公主,你放过微臣吧。” “放过你?让你去迎那大英的公主?放过你谁放过本宫,本宫心仪你这些年,你难道一点儿感动都没有?你难道从来没对本宫动过心?”桓予晴这话说着说着便带了哭腔,十分哀恸。 尤长风觉得头疼,抚着额角不说话,眉头蹙得更紧。 “尤长风,我告诉你,你这辈子……”话说到一半,一旁的桓无霜拾起桌上一壶茶,平静问道:“这是你的茶?” 桓予晴觉得这女子今日是专门来克她桃花的,次次都被打断,心下已经大怒,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是,你怎样?” 一壶茶从厢房里飞出去,滚落楼下,摔得粉碎。 一时气氛冷到极点。 华君大长公主昳丽的面庞慢慢露出些狰狞的意味,她冷喝一声,整理袖角,道:“你可知本宫是谁?方才你一定在门外偷听了不少,你这刁民到是有趣,本宫还未治你的罪,你倒先不怕死起来,委实勇气可嘉。” 桓无霜掩唇便笑出来,她打量了桓予晴一下,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 她缓缓走到尤长风面前,浅浅一笑,踮起脚歪着脑袋迅速的在尤长风脸颊边亲了一下,尤长风 如遭电击,眼中顿时敛了所有波澜,愣愣的望着这清瘦的女子。 她在女子中身材不算高挑,骨架却很瘦小,所以望着十分瘦弱,但这瘦弱只是她给人的第一感觉,再往里你便知道,这女子十分强大,强大在言行举止,强大在思维策略。 这是一个望着瘦小其实并不瘦小的人,尤长风在百忙的思绪中抽出点空,思索得出这个结论。 桓予晴气得身子发抖,头上朱钗翠环震得泠泠作响。 桓无霜见如此,方轻巧道:“姑姑,你要拿无霜怎样呢?” 届时气氛升入另一个不可拉回的至高点。 姑姑? 谁是她姑姑? 她桓予晴何时蹦出个侄女儿来? 第7页 她只记得有个能气死她皇帝侄子,这些年了愣是不成全她与尤长风,何时又蹦出来个能气死她的侄女儿? 这这这……桓无霜! 桓予晴恍然如遭惊雷。 尤长风的药性方上来,被桓无霜一句话惊得又下去了。 无霜? 无霜…… 彼时一道银鞭冲进来,挥翻三张桌子,其力道可见一斑。 这厢已经够乱的了,偏偏苍州的亦岚公主杀过来,心满意足的找到了尤长风,并活捉治颖长公主桓无霜。 “好嘛桓无霜,老娘终于逮到你了,你可这能跑。”亦岚咬牙切齿,偏偏注意到那头大喝一声放肆的桓予晴,望一眼凤眸狭长、锦衣绫服的女子,先一愣,隧偏头盯着尤长风与桓无霜,眸中 十万利剑纷飞,沉沉落到他二人身上,长鞭一挥,直击桓无霜,尤长风反应极快,一把握住拿回来的鞭子,将无霜护在身后,再没以往一万分的软弱礼节:“公主自重。” 亦岚冷笑着点点头,长鞭一甩又挥向桓予晴,桓予晴惊叫一声跳起来,她离另外二人较远一些,任尤长风反应再灵敏也来不及,那柔韧极好的鞭尾划过华君的脸颊,随后立即被赶来的尤长风控制住。 一滴滴血色顺着银鞭落下来,尤长风依旧握着那银鞭不放,一言不发,不知他在想什么。 一见血,众人都不敢说话了,桓予晴最忍不了。 她辛辛苦苦布了这个局等着尤长风被他套住,谁料七年前便离宫的侄女儿突然跑回来,搅得一点儿兴致也没了,这还不算完,又不知从那儿跑来一个大英公主,她的脸如今火辣辣的疼,若是出了半点儿差错,管他天王老子大罗神仙统统要给她完蛋。 “你到本宫面前来放肆,本宫管你哪国的公主,你敢动本宫?当今崇兴皇帝是本宫侄子,先帝孝贞皇帝是我亲哥哥,再先帝弘德皇帝是本宫父皇,你是什么??你是什么?!你过来,本宫要剥你一层皮!” 这么一说年少轻狂的亦岚就更不服气了,果真走到她面前,冷哼一声,对桓予晴的一番言论嗤之以鼻:“就你是公主啊?你父皇是北秦皇帝,我父王还是大英的克汗呢!我告诉你,我爹没死。我哥哥也没死,并且我没有皇帝侄子那么远的亲戚。” 此后两人就要打起来。 不知怎的尤长风并没有在拦着,只是专心护着身后的无霜。 外头是几个宫里来的人在拉架,可女人打起架来,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拉住的。 桓无霜站在尤长风身后,垫着脚尖将头枕在他劲瘦的肩上,十分好奇的问他:“尤叔叔怎么不阻止?” 尤长风还是那样站着,神情也没变一下,道:“拉不住。” “看,从小到大果然还是我最听话。”桓无霜眸中闪烁着繁星,她一笑起来整个人显得更秀丽,就仿佛冰山上雪莲盛开。 尤长风来不及说她一句没正经,那群人便朝这头大面积挪过来,亦岚的银鞭飞来,尤长风的手虽受了伤,他却完全不惧,死脑筋的用同一只手接着,刚制伏这不安生的鞭子,不知谁从人群中被挤出来,直接撞向木橱,那四角雕花木橱直直倒下来,桓无霜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自己正站在那木橱下,耳边只听见尤长风一声暴喝,头便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眼前一片模煳,殷红色顺着柔顺的髮丝流下来。 “嘶~”她疼的蹙起蛾眉,天旋地转后便没了知觉。 唉~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本宫。 亦唐赶来时正撞上匆匆而来的当今圣上,心里还没想明白所以然,亦没来得及请安问好,里头尤长风十分罕见的提着嗓子说话的声音便传出来,二人站在门外一看,简直打得不成样子,亦唐怒斥一声:“亦岚,不得无礼!” “姑姑,你……”小皇帝没见过这样哄乱的场面,再见桓予晴的模样,简直同外头骂街的疯女人并无两样,顿时脑袋便炸开了,心下想着此事不好解决。 这两位一打起来,等于一下子拂了北秦、大英两国的面子。 再往里瞅瞅,想寻寻桓无霜,还没寻到,就见尤国师横抱着清瘦的女子飞一样出来,面上神色难看的百年难得一见。 无霜! 桓无霜头上的血还未止住,就这么染到尤长风牙白色的衣袖上,开出一朵朵绝美的花儿,又仿佛那衣裳上一排大雁的眼睛,泣血涟涟。 “看来洛阳与本宫八字不合,一来就有血光之灾,看来以后还是要少回来。”水红色的唇渐渐泛起苍白,说个话也有气无力,这让桓无霜很无奈。 “闭嘴。”尤长风冷着脸,失了身份也不尤,面上冻了千年寒冰。 “不行,没人同本宫说话本宫更疼。”桓无霜没答应,耍起泼皮来。 “闭嘴。”尤长风不理会她耍赖撒泼。 桓无霜嘆了口气,道:“尤国师,打个商量,这样,本宫同你打个赌,要是本宫这回没死成,你就赔给本宫一百两白银,如何?” “最多十两。” ☆、第六章 桓无霜是被一口苦药呛醒的。 底下一排太医垂着头窗外是明媚的太阳。 她听见尤长风清朗的嗓音:“殿下别怕,陛下许你在此养伤,命太医院十八首席御医来,头可还疼?” 说起头疼,本宫还真的有些疼…… 捂着脑袋也没起来,摊在七尺长的锦丝榻上,慢悠悠道:“尤叔叔的床呢,我要睡尤叔叔的床。” 尤长风见她捂着头,便知道她其实是很疼的,舒朗的眉拧起来。 无霜小时候最黏他,闹着在他床上一夜天亮唿唿大睡的事情数不胜数,可如今…… 如今她不在是十二三岁的孩子,她十七岁了,是那种圣上一道赐婚圣旨便可以生儿育女的十七岁,他再不能像以往那样由着她肆无忌惮。 浅浅一笑道:“无霜,要是疼得紧就睡一觉,醒了叔叔叫人给你做芙蓉糕。” 那样和煦的笑,与四年前重合的天衣无缝。 桓无霜一把坐起来:“尤国师可真是个怪人,明明心里清楚本宫早不是个孩子了,面上却偏要同四年前一样,也不是骗自己,也不是来骗我,想不通啊,大人真是奇怪。” 抿唇一笑,浅浅的眸,七窍玲珑的心。 “无霜……殿下,是微臣大意了,您与华君殿下皆是微臣的主子,微臣知罪。”说着便起身弯腰,退一步拱手作揖。 桓无霜歪着脑袋看他,须臾笑嘻嘻道:“一样吗?不一样的,你心里明明知道。” 微微抬起半张脸,那双清澈的眸子便顺着光线与他的连在一起,明明含着笑,却溢满了哀伤。 休养了两日,无霜脚一沾地便日日修习舞艺,对面长月依旧天天炸厨房。 一日,桓君墨来了。 她坐在四角亭中,长长的衣摆逶迤,上绣四合如意花,一对见过惊鸿繁华的眸子流转,远远打量舞法熟练地无霜。 第8页 见她缓缓朝这头来,桓君墨即刻放下手中的热茶,俯身作揖:“治颖殿下。” 桓无霜笑而颔首,坐在对面石墩上,道:“君墨姑姑来瞧长月?” 桓君墨摇摇头,道:“可不敢去打搅那位祖宗,是专程来瞧瞧您的。” 无霜心下微微一掂量,便将整件事情看的通透。 说到底就是想瞧瞧她几斤几两罢了。 面上不动声色的讲话:“本宫倒霉,才回洛阳,不过是想找个地方落脚,偏巧撞上予晴姑姑与那大英三公主的争端,没来由的,被三尺高的衣橱子砸的好几日起不来,对了,予晴姑姑的脸可有好些?” 三两句话便把她来的这一趟说简简单单,这小姑娘倒是伶俐。 桓君墨道:“华君公主可不及您这头安生,那一鞭子正巧挨了脸,如花似玉的女子,可不大发雷霆吗?不说宫里的事儿了,姑姑且问你,苍州的如嫣可还好?” 无霜的脑海中浮现出如嫣阿娘日渐苍白的脸,也不知那毒到底是什么做的,竟能将人折磨成那样,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儿,点点头道:“姑姑宽心吧,阿娘很好。” 送走了桓君墨,无霜慢悠悠的往回走,尤家是百年世家,尤府是百年老宅,堆砌翻修,雕樑画栋,小桥庭院美人廊,风景甚好。 闲逛着,正南方一间小屋紧闭。 匾上两个字“长风”。 这是尤叔叔的厢房。 正欲离开,峰迴路转,青天白日,门窗紧闭,没一个侍从,尤叔叔这是在做什么? 折回去,轻轻将轩窗拉出一条窄窄的缝隙,入眼的光景美不胜收。 女子小小的一张脸圆润光滑,映在鸾镜里更是相得益彰,她坐在镜前,尤长风的清风拢月袍微敞着,修长白暂的指尖是绸缎一般的长髮,灵活而熟练的绕几下,玉簪步摇适时的递过来,朝云近香髻整齐美观,衬的女子更加柔美。 唇角向上勾着,连眼睛里都溢满了温柔,释放出璀璨的光芒,仿佛冬日的曦、夏日的月,那么惊艷时光的笑,本来独属于自己的…… 鬼使神差的,将窗子整个拉开,镜前的二人被窗外偷跑进来的几缕光线惊动,顺着便瞧见窗外的桓无霜,冷漠而疏离的眼神,本藏在眼角的狡黠笑意不翼而飞。 故意叫那人看见自己,目的达到了,这便够了,手一甩便将窗关上,转身离开。 尤长风被那窗合上的声音惊了一下,眉头一蹙,不知在想些什么,遂三两步追出来。 知道他在后头追着,她也不停,脚步快的带着风,脸上毫不在意,索然无味的问:“尤叔叔那房美妾可是三年前皇兄赐的?叔叔真是专情之人,三年了也不丢掉,若是换成皇兄,早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确是陛下三年前所赐。”尤长风提快步子,不忘拱手作揖,回禀治颖长公主的话。 “怎么尤叔叔这两年连美妾也不要了,是老早就瞧上大英那位小公主了?” “没有的事。” “那就是予晴姑姑有福气,终于守的云开见月明,需不需要本宫去同皇兄提一提,也好早日成全了尤国师!” 陡然停下步子,这些话说的可算是语无伦次,然而此刻的桓无霜忍不住,明明那人在后头追,她就是忍不住走得飞快;明明他与妾室交颈鸳鸯再稀松平常,她就是要开了窗又合上;明明没什么可怪罪的,她就是要挑他刺来气他,偏要怪罪! 尤长风行了个大大的揖礼,腰弯的简直头都要着地了:“殿下,微臣无心亦岚公主,更无心华君殿下,是微臣放肆,可不知哪一件惹了殿下不高兴,微臣领罚。” 对啊,他到底哪里做错了呢? 没有错,也许一直错的都是她自己。 轻轻一笑,无霜转身,歪着颗小脑袋,笑起来:“尤叔叔,如果我喜欢你呢?” 尤长风弯的老低的腰险些闪了,剎时抬起脸,眼中风云流转,俊逸的姿容折射着精彩的广,神还没回过来,嘴上已经道:“微臣惶恐!” 白日之事无霜只讲到最后一句便走了,此后更不似那厢的尤长风,将这事来来回回琢磨的发疯,只望了望外头的天,已是戌时,放下手中的茶,桓无霜嘆一口气,将早已准备好的纯黑披风带上,缓缓走到窗前,望着那一轮上弦月,右手搭在窗柩上,食指来回点着梨木窗,若有所思。 良久,她拉开屋门,悄悄从尤府后门出去了。 洛阳的夜宵禁之后便静谧无比,大街小巷空荡,没留下一点儿白日里的热闹繁华,桓无霜就这么着走在街上,夜风抚起她的裙襦,一路向西边,驻足在一座宏大的宅子前,门匾上四个大字——怡亲王府 她和哥哥本是怡亲王的孩子,父亲将她转交尤长风照尤,遂离世,跟后头孝贞皇帝突然驾崩,哥哥登基,她从无依无靠的郡主变成治颖长公主。可那又能怎样呢,她还是父亲的孩子啊。 推开那扇尘封依旧的宅门,熟门熟路的来到后院里一片杏林。 这一院的残败再寻不着当初的美好,只有这一片杏林不一样,这些杏树是父亲当年从大英花大价钱买来的,无需浇水翻土,一年四季常开不败。 父亲曾说,这是他给母亲的礼物。 这里繁华时它们开,如今这里败落,它们还是开,也只剩它们在怒放,其余的,什么都不剩。 远远儿望去,开的红粉一片,宛若云霞。 “小丫头,你可让我好等。”这个声音柔美而具有穿透力,一袭宽大黑色披风猎猎扬起,连着黑色的帽,她背坐在高高的围墙上,徒留一个诡异的背影。 无霜眸子一敛,对那背影道:“你对如嫣阿娘下了什么毒!” “蛊毒,说了你也不懂。”索然无味的笑声,带着夜里阵阵阴风。 埋在广袖中的拳头狠狠握紧。 她就是恶魔。 “你要我做什么。” 早就习惯了她的威胁,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明月翡翠铛。我要明月翡翠铛。”轻飘飘的声音,藏着玩味。 明月翡翠铛? 这人一定是疯了! 桓无霜上前两步,拨开挡住视线的杏花枝子:“明月翡翠铛当今世上只有两对,一对在孝贞先帝的废妃郑氏手上,那郑妃被废后出家,郑大人辞官,郑家早年便败落了这你该知道。还有一对便是在前圣女薄梓馨手上,那薄氏早在四年前便离开北秦皇宫,如今不知所踪,就更不用提。如此一来,你叫我上哪儿去给你弄这劳什子来?” 轻巧的一跳便重新站在围墙上,连着声音都轻巧无比:“所以这是你的事。”随后这轻巧中又带上一丝嘲讽:“你也不想靳如嫣被毒蛊蚕食成一堆白骨吧?” 知道她要离开,无霜极力道:“你要明月翡翠铛到底做什么?!” “它有一个秘密,你们不知道。” 回音还在,黑色的身影却消失了。 四月的风最柔,像绸缎,一寸一寸拂过杏花枝头,惹来落英缤纷。 第9页 躲在角落中的小小身影悄悄后移,将自己藏进最深处的角落中,异于北秦、大英的服饰拂过地面带不起一丝声响,一对骨碌骨碌转动的眼睛水汪汪的,带着胆怯与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