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天使+无底运河》 第1页 [侦探推理] 《十九岁的天使+无底运河》作者:[日]三好彻【完结】 一 该项消息传入记者俱乐部时,我手上是听十三张的国仕无双牌。过去,也曾完成数次国仕无双,但听十三张牌则是学会打麻将以来的第一次! 带进消息的是今年春天才进入我们报社的福地。福地很激动,一冲进记者俱乐部,立刻高声说:“发生命案了!年轻女性怪异地陈尸饭店房中,听说是曾在‘波尼尔’待过的比奈子。” 对面的大贯——他是竞争报社的记者——马上一把推倒牌。大贯败得一塌煳涂,每个一百点的筹码只剩下几个,而我赢了他所输的部分……但还未到结束之时。 大贯满面笑容。 在我之前摸牌的东田略带遗憾地说:“不能打完吗?” “这是早就约定好的。”大贯回答。 在记者俱乐部打麻将,一旦有案件发生,当场就终止,一切输赢皆不计。当然,如果四人皆同意继续,那是另一回事。 大贯当然不想继续下去。 我推下听十三张牌的国仕无双,又立刻弄乱,这是牌局告终的暗号。 “福地,现场在哪儿?” “元町山丘上的m饭店。” “是比奈子没错吗?” “饭店的住宿登记卡上登记着花村比奈子,这是她的姓名吧?” 确实如福地所言。但我无法相信! 这个世界上同姓同名人太多了。何况,比奈子会……我的胸中一阵刺痛。 最后一次见到比奈子是三个月前,当时,她刚辞掉记者俱乐部附近的“波尼尔”咖啡屋的工作。她看起来非常幸福,在初夏明亮的阳光里,舞蹈般地走在银杏路树下。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她!她和我对望一眼,微笑了,那是再坚硬的心都会被融化的微笑。 “你好像很幸福。”我说。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应该说一些其他的话才对。 若是以前的比奈子,一定会马上反击,因为,她的个性就是这样。 但这时的她不同了。 她说:“看起来这样吗?是的,我非常幸福。” 已经不是不好意思的年纪了,但我仍感到不好意思。我凝视着比奈子,她也以美丽的眼眸回看着我。 总觉得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光彩的眼眸。不只是觉得,事实上是未见过! “幸福……是吗?”我喃喃低语。 “是的。” “那太好了。” “你真这样认为?” “我不想骗你这种年轻女孩。” “我知道。”她点点头。 然后,她轻轻说了声“再见”,转身往前走。 几步之后,我回头。 她并没有回头。早已预期她一定是这样,然而还是有些伤心。 当然,也不是很伤心,毕竟已不是容易受女人伤害的年龄了。 我已是年过35岁的资深记者,早已不再感伤。 我亲眼见过太多人的生与死。关于我的眼睛,她曾说过:你只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事。 不,我的眼睛如何都无关紧要,因为,我的眼睛本身并无多大的意义。我只想说,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个19岁的女孩。 “你几岁了?” “你认为几岁?”她挑衅似地反问。 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小野猫”这个名词。 “19岁吧!” “问谁的?所以嘛!我才讨厌新闻记者。明明已经知道,何必再问?” “好记者对任何事都必须求证。” “那么,这也是你的工作之一了?”她满含讽刺意味地问。 当然,这不可能是工作。如果和女人睡觉是工作,不知该有多好!这话虽嫌低俗,却是肺腑之言。 坦白地说,这段对话是和她睡觉后翌晨发生的事。以时间上而言,距最后一次和花村比奈子见面,又是往前三个月的事了。 最初,也曾打算和她上床。我在伊势佐木町的酒吧喝过酒,独自回家途中时,遇见她。 知道我就住在附近,她主动说是不是能去看看。 “可以。不过,发生什么事你可不能哭。”体内多少有点酒精成分,我说。 “会发生什么事?” “谁知道!” “是吗?你明知道才说的,不是吗?” “如果你这么说,可以回去,又不是我邀你。” “你一定认为我会喽?好,我决定去。”她说。 坦白地说,我真的没打算发生什么,而事实上却发生了。令我惊讶的却是:她完全不在乎! 我说要睡沙发,她反而当着我的面坦然褪去衣服,躺在床上。 “要过来吗?”她问。 “年纪轻轻的,倒想试试我这种老男人……” “或许吧!你讨厌被试?” “从学生时代起,我就不喜欢实验。” 话虽如此,我还是站起身。不是替自己申辩,其实,若被拒绝,我也不会坚持,我不希望勉强别人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虽然不常有女人睡在我床上,却也并非第一次。 第2页 关于她的身体,我不太有记忆。别误会,我并不是因过分耽溺而无记忆,只是,男人和女人要充分了解,一次是不可能的。小说里常有初次上床的男女就互相达到恍惚境界的描写,但是,那只是小说作者的低俗猜想。事实上,不管是什么人,绝对无法如此动物化! 就因为有过那件事,最后一次见面时,她急剧的转变才令我愕然。而知道她死亡时,我更愕然了。 二 饭店建造于可俯瞰横滨港的丘陵上。虽是九层建筑,却因地点关系,看起来比实际更高。 现场在五楼。我们赶到时,调查人员和鑑定人员已先到,别说命案现场的房间,连门口都无法接近。 柜檯的职员困惑似地望着我们。几位客人反而眼中充满好奇的光芒。人类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人的死亡,总是兼具无责任的旁观者和冷酷的法官的漠然,而我们就成为他们的代言人。 “什么时候发现的?”福地掏出记事本,问柜檯的男职员。 “刚刚。” “刚刚是什么时候?” “约摸一小时以前吧!我不知道正确时间……” “发现者是谁?” “负责打扫的服务生。” “姓名是?” “姓田谷,不过,目前人不在这里。” “在什么地方?” “这……” “在饭店里吧?” “大概在。” 福地的询问法令我气得牙痒痒的。而大贯早已不知去向。 如果我和大贯是同样的立场,一定也会採取同样的行动。依福地的方法,问出眉目时,太阳早就下山了。 我留下福地,开始搜集和自己很亲近的人生前的资料,对我而言,心理上毫无排斥感。不是我冷酷,而是早已养成职业性习惯了。 我查出来的概要如下: 发现者是田谷胜夫,23岁。时刻为下午两点左右,正要前往打扫房间时。 上午,约摸10点钟,田谷想打扫509号房,亦即花村比柰子所住的房间。但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 田谷先打扫完其他房间,正午时,再去看一次,牌子仍未变。 睡到正午的客人并不算少。 下午两点,田谷先拨内线电话至509号房,想问何时可前往打扫。另一方面,也是想求证一下,因为有些客人随手挂上牌就外出。但无人接听,这表示客人并不在房内。 田谷带着备用钥匙前去,打开门。 他边吹口哨,边走进去,心想:果然是忘了拿下牌子。 但客人睡在床上!长发垂至地板,枕头掉到一旁。田谷怔住了,一瞬间,他以为见到不该看的场面,狼狈地想立刻退出房间。 因为,客人如果醒来,一定会大骂他! 就在此时,田谷感到情形有点怪。那位女客人看起来不像是单纯的熟睡! 他小心翼翼,慢步走近。床头柜上,有个装安眠药的空盒子,药瓶则掉在脚边。田谷慌忙冲出房间。 根据柜檯的住宿登记卡,女客人是花村比奈子,住在中区日本大街。但是,经查,并无此人居住。 死者是前一天下午住进饭店。她在三天前以电话预订房间,预定住宿两天。依接到电话的柜檯人员的证言,应该是比奈子的声音。 不过,严格说来,并无任何证据可证明是比奈子,柜檯人员问是谁要住宿时,对方回答说是她自己。 房间是附带浴室的单人房。到旅馆时,她并未携带任何行李。 饭店方面依惯例要求先付费,金额为一万元。她当场支付一万元。 住进房间大约在下午4点,之后,拨电话叫了咖啡,由女服务生送去。当时,她站在窗畔眺望着海面,女服务生拿出收据时,她在收据上签写花村的英文名字。 之后,她似乎外出了。 之所以说“似乎”,因是没有任何人能够确定。但509号房的钥匙不知何时丢在钥匙箱内。 8点左右,比奈子来了,说:“我是花村,请给我509号房的钥匙。” 接过钥匙,她搭上电梯,柜檯男职员曾亲眼见她进入电梯的背影。电梯已改为自动控制,没有服务生负责。 在记者招待会上说明案情的人是刑事课长永野。但是,永野的说明很简略,有件事我一直无法释怀。大贵好像也有同样想法,便问道:“课长,她是在我们常去喝咖啡的咖啡屋工作过的女性,但并非是那种会自杀的类型。” “自杀或他杀,目前尚无法断定。” “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疏忽,把药量搞错?” “那也是可能性之一。” “没有遗书吧?” “什么都没有。” “也没有留在家里吗?” “她住在什么地方,警方还不知道,目前正在问‘波尼尔’的老闆。说不定,在家里留下遗书也未可知。” “有他杀的可能吗?”福地问。 “这……”永野停顿一下,“尚未做如此判断。亦即,没发现他杀的迹象。” 不知何故,大贯微笑了。 我能了解他为何微笑。永野虽说本判断为他杀,但已发现某种资料,令他不能完全放弃他杀的这条线索。 第3页 我不知永野手上握有什么资料。但无可置疑的,大贯绝对和我有相同想法。那是因为忘记是什么时候了,我和大贯在“波尼尔”碰面,当时,我们和比奈子一块儿闲聊,而大贯还记得那段内容。 话虽如此,也不是谈什么特别重要的话题。当然,在人生中,具有特别重要性的话题并不太多! 当时,比奈子这样说:“我有恐高症,一旦到了很高的地方,就会手脚发软,全身无力。” 大贯叼着烟,说:“是吗?那么只要带你到高山顶上,就能轻易把你强暴了?” “大贯先生想强暴我?”比奈子淡淡地反问。 “男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是问男人,而是问你,你可以不必向我说明与男人有关的事。” “看起来你对男人好像很了解?” “高官显贵完全不认识。”比奈子故意回答。 我笑出声。很明显的,大贯输了。而大贯似乎也有所自觉,咬住下唇,然后,发出空洞的笑声。 比奈子冷冷地望着他。那种眼神根本不像不满20岁的年轻女性的眼神,令我觉得像我们这种年纪的男人了解女人的程度,远比不上她了解男人的程度。 我说:“你有恐高症?那倒是意料之外。” 比奈子转过脸面对我,似乎是打倒一个敌人之后,又重新面对另一个新敌人。“是吗?为什么觉得意外?” “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比奈子的眼神似乎想洞容我的内心。我并不想向她挑战,也非对她挪揄,因为,她上次住在我那里时的经验,已让我很了解她的个性了。 “任何人都有害怕的事和弱点。” “那当然。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完美无缺的人,我说的并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所谓的恐高症,从心理学上来说,和惧男症相通。‘高度’具有性的意味。换句话说,恐高的人对于性的体验也会害怕,所以,我才觉得意外。你真的有恐高症?” 比奈子未回答我的问题,反问:“‘高度’具有性的意味,真的?” 我说:“信或不信某人的话,是听者个人的自由。” “不错,是个人自由。或许你说得没错!” 走出咖啡屋大门,大贯说:“比奈子有恐高症,确实令人意外。但我不知道心理学上有那样的说法。” “那是……”我并未继续说下去。 是否有那样的说法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到就随口说说而已。 一想到比奈子的恐高症,对于她会住宿在山丘上的m饭店,就觉得很怪异。我认为她即使要选择市内的任何一家饭店自杀,都不会选择山丘上的饭店。饭店的客房都在三楼以上,就算是最低的三楼,也有相当的高度,那是这家饭店的卖点之一,以gg文案来说,应该是有“绝佳眺望”了。 普通人愿意从高处眺望,有恐高症的人却是完全相反。 而且,依服务生的证言,比奈子曾凭窗眺望大海。虽然没确切的根据,但是我却感到可疑。大贯有和我相同的记忆,应该会有同样想法! 三 记者招待会结束后,各报社记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福地来到我身旁。 “她很年轻,为何要自杀?在‘波尼尔’时,看起来不像苦恼的样子,……” “你似乎也常去?” “是的,坦白说,我有点喜欢她,曾经邀她去看过一次电影。” “被拒绝了?” “不,陪我一起去,然后,吃消夜,各自回家。” “就这样?” “什么意思?” “没带她上温泉旅馆?” “怎么可能!才第一次约会啊!” “或许她等你带她去呢!” “岂有此理!” 福地似乎认为我随口胡说,但我说的可是真心话。花村比奈子就是那样的女人! 我并非指比奈子是娼妓般的女人。如果她不愿意,就算摆上一百万元在面前,她也会拒绝;但相反的,如果她想要,不管别人有什么样的眼光,她仍会依自己的需要去行动。 “反正,必须送稿子回报社。你就写成‘状况上有可疑之点存在,目前警方正循自杀和他杀两方面侦查’。” “有他杀的可能吗?”福地抗议。 我并未说明,只说:“我有事要进行调查,你照我所说的和报社联络。” 说完,我冲出门外。 目的地是“波尼尔”。那是在巷道内一家不甚引人注意的咖啡屋,老闆石狩和我约摸同年。石狩最拿手的绝活是沖泡咖啡,他沖泡的咖啡既香且醇,毫无挑剔的余地。 一见到我,石狩就紧抿着嘴,一副“终于来了”的神情。 “老闆,我们出去一会吧!”我说。 “为什么?” “很快的,大伙都会赶来了。” “所以,我正在考虑是否要关上大门。” “既然这样,何不快点关上?” “那样的话,只有你能向我问出资料了。平常看你不像斤斤计较的人,没想到……” 第4页 “老闆,你是尽量装得若无其事,但这种时候,你可以不勉强自己。” “我谈的是你!” “你应该明白我的为人才对,所以,也该知道我不是只为自己而想知道她的事。” “……” “我想,你也是一样由衷悼念着她的死。对我而言,即使挖出有关她的任何事实,也不会全部据实报导。” “我明白了。” 石狩拿出“今日休业”的牌子挂在门外,将大门上锁。同时,叫女服务生和专门送货的男职员回家。 “要冲杯咖啡吗?” “有的话最好了。” 石狩一面准备一面说:“方才大贯先生来过电话,问她住的地方。” 我脑海中浮现出大贯那机敏的脸孔。“然后呢?” “我回答说不知道。” “那傢伙一定不会就这样作罢!至少会追问,即使现在已离开这儿,但三四个月前还在此地工作,不可能不知道,是吧?” “没错。不过,我真的不知道!” “在这里工作时,她住哪儿?” “你认为她会住哪里?” “不知道。难道是你家?” “正是我家。”石狩垂下头来。 我不知自己的表情是否有了变化,可能有。一旦知道花村比奈子曾和石狩同居,我为何感到狼狈? “是这样吗?” “是这样。” 我们互相对望着,也互相在说些无意义的话。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我店里工作后不久。辞掉工作时,她只带着手提包就潇洒离去……” “你不知道她住哪儿?” “大致上知道,好像在准备与她结婚的摄影师家里。” 我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听力,但这次真的怀疑耳朵有了毛病。我实在无法把花村比奈子和结婚这两个字连在一起。 “她打算和摄影师结婚?” “她对我这么说的。” 石狩递给我沖泡好的咖啡。我们都未加糖和牛奶,好苦!那种苦涩该如何说明,我不知道。不过,很适合当时的心境就是了。 石狩开始谈起那位摄影师。姓名是新藤英吉,据说是社会派极有潜力的人才,年龄27岁。和比奈子认识于深夜的酒廊,当时,他替比奈子拍照。 “你知道得很详细嘛!” “当然了,当时我也在场。不过,那时候我就发觉了,那两人像磁铁般互相吸引。该怎么说呢?反正,我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对了。” 有人用力敲门。我们动都不动。敲门持续了很久,后来似乎死心了,声音也停止了。 紧接着,电话铃声响起。但也未持续太久! “看来结束了。” “已经结束啦!”石狩淡淡地接着说。 石狩所谓的结束指的大概不是电话铃声,而是告诉自己,由于比奈子死亡,两人之间的一切已告结束。 “老闆,你认为她会自杀吗?” “或许吧!如果和那摄影师的感情破灭……”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比奈子。现在明白她看起来很幸福的理由,也悟出方才石狩的话极为有理。 “知道摄影师住在什么地方吗?” 石狩点点头,告诉我地址。 四 新藤的工作室兼住家在福富町,是四层楼建筑的店铺住宅。 但不管按了多久的门铃,就是无人应答。问隔邻住户,只说今早就没见到人,其他的就问不出眉目了。因为那是一位耳聋的老太婆,问也等于白问。 我回到记者俱乐部,希望知道解剖的结果。 关于这点,福地已经採访过,据说在胃内检测出相当分量的安眠药。 “药的种类是?” “种类?” “是呀!虽然通称安眠药,但却分成很多种,依成分之不同,致死量也有差异。” “我并没有深入追问。” 我走出俱乐部,打算採访负责解剖的井泽法医。 井泽已有解剖一千具尸体以上的经验,就算每三天拿一次解剖刀,估计也要花费十年。在法医界来说,是屈指可数的人物。 身为跑警方新闻多年的记者,我也数次进出过井泽的解剖室。不论是何种情况从未有过心理上的排斥感。躺在我面前的尸体大多是认识的人,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个有机体。 我直接前往解剖室。敲过门,不等对方回答,迳自推开房门。 解剖台上躺着全裸的尸体,由颚下至下腹部,被直直的一刀剖开。井泽看了我一眼,说:“原来是你!” 我点点头。 井泽正忙着缝合割开的部分。虽然目前已有机器可代劳,他仍坚持採用手缝的方法。 缝到胃的部分,井泽把一旁的报纸搓成团,塞入已拿掉胃的空间,然后,迅速继续缝合。从外表上看,根本不知道是以报纸填塞在胃部。 我伸手抚摩自己的胃部一带,那是情不自禁的动作。 之后,我看着死者的脸。 一瞬间,以为是另一个女人,而非花村比奈子。当然,因为她已死,才会给人这种错觉。事实上,眼前这个有机体,毫无疑问是曾躺在我床上的那女孩! 第5页 “怎么回事?脸色如此难看,一点都不像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井泽看了我一眼,说。 “确实不是第一次,但……” “你想说什么?” “医生,是什么样的安眠药?” “这……” 井泽在角落的洗手台洗过手,然后,自口袋掏出香菸点燃。对他而言,这只是无数具尸体之一。 “这可麻烦了。” “为什么?” “一课课长吩咐过不能说。” “调查一课课长来过这里?” “嗯,你来的十分钟前,他还在。” 调查一课课长羽根会找井泽,意义已经很明显了——警方认为比奈子之死有他杀的嫌疑。 “除了羽根先生之外呢?” “别问我了。” “是安眠药方面查出有他杀的可能?” “那倒不是,羽根是根据另外的线索。反正,你就别再为难我吧!” 井泽按熄香菸,在尸体上盖上白布。 花村比奈子被白布盖住了。 但一切并非就会这样结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事情才刚开始。 “你为何特地跑来找我?查出了什么眉目?” “我认识这位死者。” “哦?你认识?” “是的。” “应该不会是你的情人……” 不知何故,我竟然问:“医生,她怀孕了吗?” 井泽盯视着我。“是你播的种?” “是曾有过。” “怀孕了。” “几个月?” “两个月。” 我逃窜般地离开解剖室。为何逃,连自己也不知道!不是我自夸,我认识过好几个女人,其中也有曾想与对方结婚的女性,但最后我仍是单身汉。 对于花村比柰子,我并未想到结婚,只是在偶然的机会下,彼此曾共度一夜,我的痕迹应该不会留在她体内,毕竟,她与其他一宿之缘的女人毫无两样。但现在却发觉事实并非如此,我当然狼狈不堪! 这天晚上,我直接前往羽根所住的警察宿舍。 羽根似刚洗过澡,红光满面。一见到我,立刻说:“什么风把你这位大记者吹来的呢?” “我可以上去吗?” “就算我说不可以,你也不会回去吧!” 羽根叫妻子拿啤酒来。 “羽根先生,我可不是特地来喝你啤酒的。” “你倒是单刀直入。” “是为了花村比奈子这件命案。” “花村比奈子?” “不必装蒜了。你去找井泽法医,不可能只为了看年轻女性的尸体?” “你这人真难缠。” “是他杀吗?” “无法断定,目前尚未判定是他杀,否则,会成立专案小组的。” “虽未成立,但也可能明天就成立?” 羽根没有回答,只是劝我喝啤酒。我端起酒杯,却仍注意观察羽根的表情。 这是歷经大风大浪的对手,从其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事实上,若能被看出,也当不上调查一课课长吧! “羽根先生,我们来交换情报吧!” “我不会上当。” “我也没能力让调查一课课长上当。” “那很难说。” “要不要随你;但‘她’有恐高症,不可能会到很高的饭店自杀。而且,她怀孕了!在目前的时代,处理掉胎儿并不困难。所以,怀孕并不是她自杀的原因。” “真拿你没办法!有件事若目前被报导出来会造成困扰,但那却是令警方感到怀疑的要点……” “你的意思是?” “那女人所吞服的药是德国产品,效力极强,而且,解剖结果证实体内残留酒精成分,亦即,有可能将药掺在威士忌内。但她平常并不喝酒,而且,饭店也证明她并未叫服务生送酒。” “也可能自己带进饭店。” “威士忌酒瓶确实发现了,瓶内只剩一半的酒,瓶上只有她的指纹。不过,奇怪的是,指纹是逆向!” “逆向?” “就是这样。”羽根倒抓住瓶口,手指朝瓶底。“没有人用这种方式倒威士忌。亦即,有人故意让她握住酒瓶以留下指纹,而当时,那人也很慌,才会使她的手倒握住瓶口!” “不过,事情可不能如此简单就下断言。” “为什么?” “那家饭店歷史很久了,门锁并无自动式,必须一一将门上锁。服务生下午两点左右前去时,房门是锁上的。而且,钥匙在室内。” “嗯!”我喃喃念叼着。 假定有男人让比奈子喝下渗入强力安眠药的威士忌,此人会等到她失去意识之后,再用她的手在瓶上留下指纹,将房门锁上,离去。 “如果是他杀,兇手一定带着配制的钥匙。” “话是这样没错。但饭店只给客人一把钥匙,饭店本身虽有备用钥匙,却未遗失。所以,假定是他杀,兇手就是饭店里的人。这就是我们不敢贸然断定是他杀的最重要原因。” 第6页 “饭店里能拿到备用钥匙的人都调查过了?” “没错,但到目前为止,未发现饭店内部的人和那女性有关联的任何蛛丝马迹。刑事课之中,有人认为她是酒醉之后才倒握瓶口,如果这种推测正确,不必说,她是自杀的了……” “不会吧。” “那就难说了。” “调查过她的交往情形吗?” “有好几个男人。” “好几个?” “目前已知道的就有四个:摄影师、以前工作的咖啡屋老闆、高中时代的老师、在咖啡屋工作前上班的c医院理事长。其中,有过一两次关系的,应该还有多人。井泽法医说过,其性交次数不是正常19岁少女该有的,太频繁了。” “……” “我们真搞不懂最近的年轻女孩,以前所谓的‘大和柔顺少女’都到哪里去了?” “有机会再听你的女性观。不过,那位高中老师和什么医院的理事长,目前仍和她维持肉体关系吗?” “当事人否定了。” “她的亲戚呢?” “好像有个哥哥,却不知人在何处。也许,看了明天的报纸后,会和我们联络也不一定。” “遗体由谁接回?” “她的未婚夫,那位摄影师已提出申请了。如果死者没有亲戚出面,只好交给他了。” “摄影师已调查过了?” “那不是由我负责,我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只是,知道也不能说罢了。但能告诉我这么多消息,我已经该感谢你了。” “让你感激,以后问题更麻烦。”羽根一笑。 五 翌晨,在记者俱乐部,我和大贯饱受其他记者们冷嘲热讽的视线,因为只有我们两家报社报导有可能是他杀的内容。其他报社不是以自杀处理,就是认为服用安眠药过量。 当然,其他报的社会版主管会查问为何有此不同,但那些记者们都说:“事情很明显!如果是他杀,警方应该会成立专案小组的。” 不必说,他们对我和大贯更是冷嘲热讽了。 大贯背靠椅背,双脚搁在桌上,看着天花板,嘴里吹着口哨,充分表现出他的优越感。事实上,大贵所写的原稿中,也有我并未写上的资料。 大贯提到死者的未婚夫s,不必说,s就是新藤了。依他所写的报导,s最近有了金钱方面的困扰,而比奈子曾告诉他好几次,最近预定会有一笔巨款入手。另外,他把s视为“重要参考人”! 我已不记得“重要参考人”这种最方便的表现词始自何时,但那是不能将人视为“涉嫌者”时最佳的代用语。如果任意使用“涉嫌者”这种字眼,一旦案件水落石出,结果完全相反时,有可能被控告毁谤名誉。 比奈子将有一笔巨款人手,新藤为钱困扰,这到底是否属实,我也不知。只不过,为两者并列,目的在于提示因果关系。大贯本身并未据此下论断,这是老练的新闻记者最常使用的手法。 我不想批评大贯。终究,现在我虽已不用这种手法,以前却经常使用。 “这下子他可风光了。”福地低声说。 “你这么认为?” “可不是,s不就是那位摄影师吗?” “但报导中并未写出新藤的真实姓名,亦即,大贯本身对此并无自信。” “如果这样就好……”福地喃喃自语。 这时,报社来了电话,是副经理横山。他问及死者未婚夫的事是否事实,我和福地同样地回答。当然,正如福地无法同意般,横山也不能同意。 走出记者俱乐部,开车赶往c医院。 在这种情况下,我最需要的并非静静思考,而是让自己不停地採取行动。 c医院是位于长者町的整型外科医院。我自己当然未上过这家医院,不过,我所认识的好几位酒吧女招待,都曾接受其整型手术,在这方面来说,相当有名气。 向收发处的女职员表示要见理事长时,胸前挂着“金谷”名牌的女人立刻冷冷地反问:“请问是哪一位?” 她两眼浮肿,很像金鱼,但双眼皮却极分明。或许是向造物主示威,刻意改造自己的脸孔。只是未改造之前或许还比较漂亮些! 然而说话态度无法改造,那冷冰冰的语气反而使这种人造美显得邪恶。 我递上名片。她盯视良久,说:“理事长刚刚出去了。” “去哪里?” “不知道。” “预定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你是金谷小姐吧?” 她仍保持沉默。 我说:“骗我也没用,门上不是挂着理事长在内的牌子吗?” 她怔了一下,回头。 收发处后面有一扇门,很显然门后是房间,而理事长可能就在里面。 坦白地说,门上并未挂有理事长在内的牌子,但由她的反应,已能证明理事长确实在里头。更巧的是,门开了,出现了一位年的40多岁的男性。 姓金谷的女职员表情骤变。 第7页 我试探着叫:“理事长先生。” 男人注视着我,罗德镜片后是充满警觉性的眼神。他身材微胖,反射般扶住镜框的手,以日本人来说,是难得见到的多毛之手。 我绕过走廊,进入理事长室。 女职员似极不得已地把我的名片交给男人。 男人低头,将名片放进口袋里。 “能拨给我些许时间吗?” “有何责干?” “你看过报纸吧?” “呃,是的。” “就是那件事。” “哪件事?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花村比奈子的事。” “花村……”他微微摇头,接着说:“啊,是曾在这儿做过事的女性。我记得……她怎么了?” “你未看过报纸?” “怎么说?” “她已经死了。” “死了!”他低声重复着。 我注视着他的脸,想看穿他的内心。 “那实在…·” 对方并未让我察觉出什么,或许是下意识地控制住情绪反应吧! “你认识她吧!” “当然,毕竟她和一般女孩不同。” “怎么样不同?” “这很难简单说明。不过,怎么死的?” “安眠药中毒致死!” “嘿!这么说是玩类似吸食迷幻药的游戏,结果药量过多致死了?” “你为何如此认为?” “她在这里工作时,我就常感觉出她有这种倾向,反正给人一种不良少女的印象就是了。” “她离开这里时,是否因为发生过什么事?” “可能是她本人的意思吧!当然,对我而言,她表示辞职不干时,我也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呢?” “刚才已说过,她有不良少女倾向。” “怎样的不良少女倾向?” “怎样?你……”对方末再说下去。 “是否经常和男人玩在一起?” “关于此事,我不可能多说。我有事要外出,很抱歉,你走吧!” “我知道。那么,再问一个问题就好。” “什么问题?” “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见她?这……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她辞职后,仿佛再见过她一次,而她是一年多以前离开……” 我向他要名片。他表示正好用完,只说是姓桑崎,就迳自离开了。 我回到女职员金谷那里。“桑崎先生今天早上几点钟来医院?” “平常都是上午9点。” “我问今天早上!” “今天早上也一样。” “你看过报纸吗?” “我看报只看电视节目那一栏。” “你真的很聪明!” 金谷回瞪着我,似乎明白了我的讽刺。 我不相信桑崎没有看报纸。当然,看报纸的人并不见得都会注意到那篇报导,因为,我不相信铅字具有那样大的魔力。但是,比奈子的死,地方版以相当大的篇幅报导,而且,在c医院里一定也是焦点话题。金谷虽然说只看电视节目栏,但一定也看过那篇报导。 桑崎可能是为了医院的声誉,但我不喜欢这样的作风! 接下来是到k高中,但学校比医院更重视声誉,我几乎吃了闭门羹。费了半天时间,才查出那位教师的姓名,是姓荒山的英语教师,比奈子读二年级时的导师,年龄28岁,未婚。 荒山这天请假,也不在家里。没有人愿意告诉我他的行踪。 直到下午很晚,我才找到新藤,地点是在井泽家。 我想到他可能会去领回遗体,所以刻意在附近监视着。 新藤相当憔悴。当我叫住他,他回头时,脸上溢满绝望的神情,惟一例外的是眼睛。眼眸里闪烁着悲惯交加、又断然拒绝接受同情的毅然光辉! 见了我的名片,新藤轻轻点头。 “是的。” “你似乎知道我。谁告诉你的?” “比奈子。” 我怔住了。虽知世上存在着预料不到的事,却仍受到出其不意的冲击。我半信半疑地说:“她怎么说?” “没什么,只是说出一切事实。” “嗯。”我无意义地漫应着。 如果她说出一切事实,那么,新藤也知道她曾和我睡过一夜。但新藤很平静! “你来领回遗体?” “是的,不过,法医说今天还不能交给我。纵然我们已订婚,因为不是亲人,手续上较为麻烦。” “新藤先生,你如果有时间,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如何?” 新藤考虑了一下,说:“我没食慾。不过,如果是你,告诉你也没关系。” 当时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后来才明白。 六 我们进入和某家电影院并排的咖啡屋。那家电影院专门上演春宫电影。 新藤忧伤地看了招牌一眼。 女服务生很性感,似乎明天就要去演春宫电影一般。她向柜檯叫了声“两杯热咖啡”,立刻随着店内的音乐扭动身体。 第8页 新藤漠然望着。 “怎么回事?” “不,没什么。”新藤摇头,接着说:“从哪里说起呢?” “你有点奇怪!” “为什么?” “在目前的状况下,像你这种立场的人,通常会避免见到我们,可是,你却不一定。” “是吗?不过,我没有避开你的理由。” “总该不想见到我吧?” “不!就是因为你,我们才会在这里见面。因为听说你并非只是好奇心强烈的新闻记者。” “是她告诉你的?” “嗯。”新藤沉重地点点头。“也许你会认为我和她的关系很奇妙,是的,以一般世俗的标准来看,确实是这样。不过,她丝毫未对我隐瞒过去所发生的任何事,一切都照事实告诉我,所以,我才知道你的事。你是和她有过关系之后,惟一能毫不执着的人。”新藤以简直像是谈外人般的语气说着。 他的态度超出我的理解范围。男人可能爱上有这样过去的女人,但那必须有条件! 年轻男人无法做到。必须年龄增长,对于男女间的爱情累积无数的经验,才可能做到。年轻时,若完全知道彼此的过去,马上会使感情产生裂痕! “新藤先生,你知道后内心不会高兴。” “不可能会高兴,可是,或许能说,我就是爱她的这种率直。” “那么,其他人的事你也知道喽?” “嗯,好像很多……最初是高中老师,然后是上班的医院的人,然后是当女招待……”听的人比说的人更痛苦,我现在才知道这句话确实有其来由。 “新藤先生,你看过今天的报纸没?” “当然看了。” “有报纸写说你在金钱方面有困扰。而她不久会有一笔巨款入手。” “那和事实稍有出人。” “只是稍有出入?” “我确实需要钱,那是因为希望把这三年来所拍摄的照片整理出来,举行一次个人展。不过,也不能算困扰,需要和困扰是不同的。” “她呢?” “关于有巨款入手的事吗?坦白说,我也摸不着头绪,据我所知,她不可能有巨款人手。” “她在什么地方做事?” “她想去工作,但我不贊成,她也答应了。” 新藤或许知道她有一笔巨款即将入手的事,不能因为他刚才很坦白,就认定会继续坦白下去。 “这么说,她和你住在一起?” “是的。” “当天,她几点钟出门?” “不知道。我一早就出门工作,9点左右回家时,她并不在家。” “听说过她在饭店预订房间吗?” “没有。我感到很不可思议,她为何要预订房间!不过,她应该是5点过后才出门。” “你怎么知道?” “5点之前,我曾打过电话,当时是她接听。” “5点之前?不会错吗?” “我说的是真话,可是,没有人相信。今天早上,警方也曾传讯我,但他们却不信。当然,他们的工作是以怀疑别人为目的,也是无可奈何!” “你们事先约好,你在5点之前打电话给她吗?” “不是的,我本来要回家吃饭,但是因为工作关系,必须陪人一块吃晚饭,所以才和她联络。” 比奈子4点左右抵达饭店。如果她5点还在家,一切就解释不通了。 当然,她也可能喝过咖啡后再次外出,就在那时回家一趟,因为她偶然想起忘了带什么东西。 “新藤先生,你不知道她住饭店?” “不知道。” “你们是否吵过架?” “男女之间,不管何等相爱,还是会吵架,我们当然也不例外。” “那么是吵过架了?” “不错。” “什么时候?” “前一天晚上。” 依新藤所言,原因在个人展费用上。 “你说过会有办法,情形如何了?”比奈子问。 “你不必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你老是这么说,事情却毫无进展。” 那也是事实。新藤原先打算先向某出版社预支,但事情却没他想像的那样顺利。 “会场方面也有问题,如果不行,可以延迟到明年再展出。” “不行!”比奈子激动地说。 “你虽然这样坚持,但……” “不可以拖到明年,因为,明年还会有明年,事情就一直拖下去了。你不是很努力地决定在今年举行吗?” “话是这样没错,不过,会场方面有问题。” “骗人!两三天前,m百货公司来过电话。要求尽快缴交场地订金,否则就要撤销租约。” 新藤沉默不语。毕竟比奈子说的是事实! “我去帮你借钱,好不好?” “别乱说!” “我可不是乱说,只要我开口,有人会很乐意地把钱借给我。” 第9页 “不行!”新藤怒叫。 说明吵架的过程之后,新藤接着说:“我以为她是要去向以前工作过的咖啡屋老闆借钱。那人或许是好人,但我不想这么做。” “你讨厌对方?” “是的。” “但是,或许是你的这种心态逼她走向死亡?” “你是说,我的顽固导致她自杀?” “她不是自杀,她是被人杀害了!” “我……” 新藤仿佛想说什么,却神色黯然地住嘴了。我觉得似乎能体会到他在想什么! 七 到了外面,天色已暗,找到公用电话亭,我打电话给横山。 “你到底逛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找你。” “别火气那么大,又不是经营加油站。” “加油站又怎么了?” “我是说,我又不是闲着没事。”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原稿如何了?” “福地有什么消息?” “他说警方仍未下结论。但我不放心。” “那你呢?” “我还要去一处地方调查。之后,我会再跟你联络。” “我要去追查兇手的线索。” “兇手?那么警方已下他杀的结论了?” “是他杀。” “福地那傢伙究竟在干什么?他在10分钟前联络时,并未提及这点。” “别对福地发火。下他杀结论的并非警方,而是我。” “餵……” 但我已听不到下文,因为限时3分钟的通话时间已到。这是我第一次觉得限时3分钟通话的好处! 我朝饭店方向走去。 柜檯的负责人是叫神田的男性。 我问:“花村比奈子以前曾住过贵饭店吗?” “这得查一查之后才知。因为我们并未使用电脑,需要一一查对。” “预订房间时,会问对方住址吧?” “会问联络处。” “她呢?” “应该问过。” 我请他查一查。5分钟后,神田回来了,告诉我一个电话号码。 我试着拨号。 “餵、餵……”是新藤的声音。 我一句话不说地挂上电话。时间宝贵! “你们打过电话确认过没?” “应该没有。预订的人在日期到后仍未住进时,才会以电话联络,否则不会打电话,因为有些客人可能因此造成困扰。” “当天在柜檯值班的人在吗?” 神田点点头,叫来一位年轻男性。 “花村比奈子到达时,你记得她穿什么样的服装吗?” “这……我只记得是洋装……” “脸孔呢?” “是长发美人。” “她曾外出又回来,当时交给她钥匙的人是你?” “我们饭店每六小时轮一次班,8点左右,我已离开,不知谁交给她钥匙。” “现在见到花村比奈子,你认得吗?” “现在?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见过尸体没?” “见过了。” “有什么不同的印象吗?” “这个嘛……”他沉吟着,“人类活着的时候和死后给人的感受不一样;不过,接待她的服务生说感觉不同。” 我感到自己的紧张度升高了。 第一次进入509号房的人并非花村比奈子! 饭店每天都有许多客人和外来者出入,工作人员不可能一一记得长相,这是兇手的着眼点。 但还是有问题存在。一是钥匙的事,另一个则是比奈子进入房间的经过。钥匙方面有可能解决,可是,第二个问题就难了。由状况来判断,比奈子和兇手认识,而且,绝非普通的关系。 她一定和兇手在饭店房间见过面。不过,最大的可能是,兇手要她8点至柜檯拿509号房间的钥匙,自行前往房间。 换句话说,兇手和她事先约好相见。但目的何在? 不可能是情吧!没错,依世俗的眼光来看,她可能是不道德的女人,只要愿意,就毫不踌躇地和不认识的男人上床,她漠视世间一般的伦理! 可是,即便这样,和新藤共同生活之后,应该不可能再和其他男人有肉体关系。 但男方——亦即兇手——可能有此欲望。不过,主要的目的并非在此。他预订房间,精心布置,只是为了杀死比奈子!此时,兇手必须运用某种藉口让她主动前来,因为,兇手必然相当了解她的个性。 比奈子为何来呢? 是钱!她打算为新藤筹钱,但不会想用身体交易,换句话说,她企图白拿! 当然,没有男人会平白给她钱。若是石狩,倒可能二话不说地给她,但不是石狩,他无法下手杀害比奈子,截至目前,他仍深爱着比奈子。 男人并不一定不会为爱杀害女人,但石狩并非事后能神色自若的人,若兇手是他,就算不自杀,也会自首。 剩下的就是荒山和桑崎两人了。 这项犯罪行动,需要有女性共犯,打电话预订房间、最先住进饭店的就是那女人。符合此条件的,就是桑崎,难怪金谷不想让我见到桑崎。 第10页 剩下的疑问是钥匙,兇手如何拿到钥匙配制呢? 现在的饭店大多是自动锁,只要随手一关,门就自动上锁。 但那样一来,对兇手又会造成困扰,自动锁就构成不了密室,亦即比奈子不一定是自内侧锁上门。 桑崎从金谷手上接过钥匙后,马上找锁匠复制,只要五分钟就够了,然后将饭店的钥匙还给柜檯。这时,只要随手将钥匙丢进钥匙箱就行了。 桑崎一定考虑过这些因素,才选定那家饭店吧! 当晚,我去找羽根,说出自己的推测。 羽根筹眉说:“我试试看!不过,你为何如此深入追究这件案子呢?不只是职业因素吧?” “我喜欢那女孩。” “喜欢?怎么说?” “知道她死了,我才喜欢她,当她活着时,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算了,这和我无关,但如果桑崎是兇手,其动机何在?” “这该是你的职责吧?” “真是乱来!”羽根一笑。 动机后来明白了。 比奈子为得到新藤开个人展的费用,向昔日有过肉体关系的桑崎勒索。 桑崎利用理事长的职位,私下侵吞医院约一千多万元的公款。整形外科未参加保险,而且女人为了让自己变漂亮,对钱不会计较,往往都付现款。 比奈子知道这项内幕。 她似乎不觉得勒索是一种罪恶,而认为桑崎以非法手段拿到钱,付给她一部分保密费乃是理所当然。 桑崎表面上答应,却暗中拟定杀人计划。他判断如果答应比奈子,以后必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勒索,直到他完全一文不名为止。惟一的办法就是:永远封住对方的嘴。 安眠药是医院里所使用的药物。桑崎将药掺入威士忌内。预订两天的饭店房间,目的是延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 他让金谷离去后。再叫比奈子前来。他告诉比奈子,只要向柜檯说是509号房的花村,对方就会给她钥匙。然后,他带着威士忌至509号房。 “我们干一杯。” “不!”比奈子说。 “为什么?” “你可能在酒中下毒。” “你害怕?” “我才不怕呢!” 比奈子一口气将酒喝光了。 桑崎也很了解她的个性。 但他并没有完全了解。他做梦也没想到比奈子会将过去和男人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新藤。就是因为比奈子告诉了新藤,才可能追查到桑崎身上。 上述的这一切,我并未完全写入原稿内,因为,那会揭露比奈子过去的秘密。 如果报导登出来,可能是独家新闻。但我只是配合警方发表的内容报导。 或许这和拿了国仕无双的牌听十三张,明明能和牌,却又和不了时的心境一脉相通吧! (张玉萍译) [侦探推理] 《十九岁的天使+无底运河》作者:[日]三好彻【完结】 作者简介: 三好彻,1967年以《风尘地带》荣获“推理作家协会奖”,復以《圣少女》获得直木文学奖,其成就着实令人刮目相看。1931年出生于东京的三好彻,与菊村到、佐野洋被列为读卖新闻社出身的铁三角。1960年以《光与影》一作踏入文坛后,其将推理小说称以“探究之文学”,致力描写追求真实人性的热情。在《风吹向故乡》一作中三好彻为日暮穷途的间谍小说开创了新境界。其对人的描写之深刻犹重于为事件解谜的作风,已获得读者的极大赞赏。 1 早晨8点多铃村睡醒了。六楼的值夜室摆有近三十张床,由于报社的上班时间较迟,这个时刻还没有人起床,可是,刚才打进来的一通电话,接听的社会部记者的声音太大,经济部记者铃村的清梦受到骚扰,以致于被吵醒了。 “什么?发现全裸女人的尸体?” 正在接电话的这位社会部记者突然发出了尖锐的高声。 “好!知道了!我马上下去!” 这位记者挂断电话就爬到床上。 “昨晚由于烟雾迷濛,接连发生车祸,搞得我东奔西跑,今儿一大早又来个什么横死命案!我真倒霉,每次值夜班,发生的事件就特别多!” 社会部记者嘀咕着走出去后,原本宁静的值班室突然充满着清晨的朝气了。 经济部记者铃村担任的是股票市场採访工作,因此,车祸啦、杀人啦……这些事情和他是风马牛不相干。所以,他是可以多睡一会儿的,不过,此刻的他已睡意全消了。全裸女人的尸体——这句颇具震撼性的字眼已经占据了他头脑的一部分。其余的人员所受到的波及好像都一样,于是连国外部记者、联络部记者在内的全体人员都纷纷起床了。 盥洗既毕,下到三楼编辑部时看到刚才的社会部记者正在接听直线电话,记录着警视厅记者俱乐部人员报回来的稿子。 “……昨天深夜里,有一名男子和被害者一起回来,因此,正在追踪此人。知道了。这是到现在为止所知道的一切?好!其余部分的情形,你到现场后立刻打电话回来告诉我吧。” 铃村一边听这记者的电话谈话内容,一边翻着摆在经济部办公桌上的各报。阅报时,他跳过政治版、国外版,首先浏览的是经济版。这样的读法已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第11页 到去年7月之前始终在谷底喘着气的股票市场,在这一年间总算有了大约五成的復甦。但这个迹象是否意味着今后股票行情的继续翻腾,这就很难说。几家大证券公司急着想操纵股市,而投资大众却认为股市走势已到顶点,因此,连平和不动产以及sony等热门股票,连日来只见小小的起伏而已。 刚进入报社时一心盼望被分发到社会部的铃村,现在却以身为经济部记者而由衷满足。担任这个工作当然几乎每天都要跑设在兜町的东京股票交易所。这个交易所的圆顶大厅在营业时间内水泄不通,人们发出的声音更像巨兽的咆哮。偶尔股价暴涨时,群众发出的欢唿声几乎要震耳欲聋。这个地方给人的震撼力实在太大,而铃村已深深喜欢上这样的气氛了。 浏览一下各报后,铃村前身前往兜町。计程车坐到明治大道就下来,徒步走过海运桥后,眼前的整条街尽是证券公司,由每家公司开着的大门传出来的是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声和播报股市行情的广播声。铃村在这些声音的催促下正想急步拐弯走向证券交易所时,无意间看到站在万福证券大楼门前的一个人而停住脚步。 “你不是参田吗?你在这里干什么?” 参田和铃村是高中时代的同学。铃村后来上了大学,而参田却进入了大证券公司之一的山正证券公司。铃村开始跑股票市场后曾经和他见过几次面,最近一段时间却没有机会见到。山正证券公司的职员怎么会站在系统全然不同的万福证券公司门口呢?铃村觉得奇怪。 “哦,是你?” 参田以不太友善的口气说。他本来就不是八面玲珑型的人,这一天的表情显得更是紧张。 “你怎么啦?” “我……?”参田反问道,“我没有怎么样啊。我只是在找一个人,这个人你也知道的,是‘青传仙’。你要是见到他,请转告他说我在找他好不好?” 参田说完就走进万福证券公司。 参田说的这位“青传仙”,铃村也认识。他是名字叫做青柳传次郎的一位老先生。专门在中小证券公司搞股票的青柳传次郎是经验老道的股票玩手之一,而他和一般行家不同的一点是被尊称为“青传仙”或“老先生”,其受人们之尊敬的程度由此可知。 比起资金雄厚而组织健全的大证券公司,专靠单打独斗的独行侠式股票玩手在这个世界的浮沉情形可以说相当富于戏剧性。一夜致富后,又惨遭滑铁卢而倾家荡产——这样的事情已是司空见惯。青柳传次郎在兜町混的岁月已经有四十年。如果说股票市场是一潭大泥沼,在这里搞股票的玩手可以说是潭中冒出就消失的气泡,而他却像在泥沼中悠然回游的一只乌龟。 铃村和这位老先生有数面之缘。在需要报导投资大众的动向时,他会请教老先生的看法。访问大证券公司的高级人员时,他们只会说些模稜两可的看法,而老先生对行情趋势的剖析则有相当独特的见解。青柳传次郎有时候会利用向铃村透露个人见解的方法无形中操纵行情,但,有“股市奇人”之称的他,直觉和顺风耳般的情报网确实不容忽视。 刚要从交易所后门进去,铃村无意中瞥见站在斜对面兜町神社境内的一个人。 这是建立在证券交易所和运河之间弹丸之地的一所小小神社。神社祭的是仓稻魂神,而牌坊旁边的木牌上写着有关此神的由来,不过,忙碌的兜町居民们绝少有人仁立那里细读一番,这里向来是非常寂静的。 那人背对社殿而立,正在凝望左侧一块六尺巨石,一头美丽的银髮在晨阳底下闪闪发亮着。这个人双手勾在背后,脖子略歪地正在端详这块长满青苔的岩石。 铃村觉得这个姿势非常庄严好看,于是不知不觉地走上前去喊了一声: “青柳老先生!” 雕像一般直立着的青柳传次郎这时抬眼望了一下铃村。 “青柳老先生,您在这里干什么呢?” 老人没有回答铃村的问话,往前走近这块巨岩。 “你……”他仍然注视着岩石,头也不回地问道,“你知道这块岩石的由来吗?” 铃村走上石阶,站到老人的旁边。岩石上的青苔正在阳光下闪烁发亮。这块岩石虽然美丽,但,只不过是一块岩石。 “这块岩石……”老人这才缓缓开口说,“它的名字叫做兜岩(“兜”乃古代武士所武之头盔)。” “兜岩……” “是啊。”老人点头说,“八幡太郎义家(日本平安时代后期之武将)在前九年之役司当然无法待下去,中要东征时,曾经将自己的头盔挂在这块岩石上祈愿过胜利。这就是这个地方之所以叫做兜町的由来。” “哦,这个地方原来是有这么个由来的?” 这是第一次听到,铃村以肃然起敬的眼光重新望了这块岩石。说不定这是后来的人杜撰的故事,但蛮有意思,有机会就在记事里提一提吧——铃村心想。 “哦,对了,”铃村这才想起参田要他转告的话,“山正证券公司的参田先生在找您哪。” “参田在找我?”老人这才把视线移过来问道,“原来你是认识参田的?” 第12页 “是的,我和他是高中时代的同学。可是,刚才见到时,他是站在万福证券公司的门口的,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站在那样的地方。” “你不知道吗?他早已不在山正证券公司干了。” 原来如此。铃村心想。难怪他露着一副深沉的表情。 可是,参田为什么离开山正证券公司呢?侵占公款这码子事儿相当流行,莫非他也来过这一套了? 青柳老人似乎察觉到铃村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说了一句:“他和柿泽吵架,当然要离开山正证券公司。” 2 青柳老人由参田嘴里直接听到这件事情是在六个月前。 这一天,老人家走进万福证券公司时,正散坐在那里的一些股市老手们全都移过目光来向他示意。青柳老人点点头,瞟一眼墙壁上的股市行情后准备坐到自己经常坐的沙发时,顿了一下。原来这个位置已经被人占着了。 这是店里的来客用沙发,照理说谁坐哪里都可以,然而,这家万福证券公司向来绝少有一般投资人或主妇们来,来这里的尽是一些老面孔。因此,每一个人坐的位置几乎都固定,而其中角落上的沙发一向是由青柳坐的。所以,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这个人可以说是破坏了这一票人的规定。 万福证券公司的营业员有些为难地看着老人家和这个人。青柳老人却显得不以为然的样子。他悠然坐到这个不起身让座的男子身边。 “请恕我无礼。” 这人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就微微鞠了个躬。他又说自己名叫参田,希望以后多多指教——看样子,他好像知道老人家的身份。他之所以占住这个座位,为的是要找搭讪的机会。 数日后,老人家从正在这家证券公司的大厅里摆着龙门阵的一名老手嘴里听到有关参田的事情。 “听说这个傢伙过去是山正证券公司一名非常能干的业务员。后来因为揍了业务部长柿泽就离开山正证券公司了。” “揍柿泽?他怎么可以这样呢?” “这一点我不太清楚,只听说是发生了忍无可忍的事情。总之,这么个有骨气的男子,在这个年头算是很稀有的吧?” 后来老人家直接向参田问起这件事情时,参田咬着唇角说: “其实,这件事情的起因非常无聊。我用打字电报向地方分公司发出买卖指令时,我打的明明是卖出三万股,不晓得怎么搞的,分公司接到的指令是卖出八万股。据说打字电报机发生这种错误的机率是二十五万之一,而部长却说是我的错失,对着我咆哮不已,我一时火大就递出辞呈不干了。” “这对你说来是飞来横祸?” “是的。” “你揍过柿泽,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山正证券公司的柿泽在股票界可以说是一位相当出名的人物。山正原本只是一家默默无闻的小证券公司,之所以后来发迹到四大证券公司之一,据说完全是由于柿泽发挥手腕的结果。炒热发行第二类股票的小公司的股票而使之升级为发行第一类股票的公司,以及担任即将倒闭的公司的股票经纪商,使它成功地重建——柿泽连连几次的优异表现着实令人惊嘆不已。揍柿泽这样的人在山正证券公司当然待不下去,而青柳老人的所见却与人略有不同。 “你为什么要这样干呢?” “这……” 参田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他好像对这样的质问很惊讶。 “应该可以说出于赌气吧?山正也不是惟一的证券公司,我可以干的地方多着哪。” “说的也是。不过,在股市这个世界里,暴力毫无意义,你应该认识这一点才对。” 参田咬了咬嘴唇。他好像有些不服气,不过也在极力压抑着自己。 青柳老人之所以对这年轻人产生兴趣,除了看到他这时的乖顺神态之外,主要是由于后来发生的事情。 发行第二类股票的公司当中有一家叫做“日升电气”的公司。这家公司的技术相当优秀,只是因为经营散漫,市面上流传着即将倒闭的消息,原本一百元前后的股价已经跌落到票面额以下了。投资大众多半也认为这家公司势难躲过倒闭厄运,于是纷纷把手中持有的股票大量抛出。一旦倒闭后,这些股票连十元、五元都不值,人人急着抛售是当然的。而参田採取的却是毅然收购的攻势。 “这个傢伙是不是发疯了?” 股市老手们莫不讥笑这年轻人不知死活的作为。 然而,回升电气的股价跌落到四十一元后,有了回升的迹象。最后在山正证券公司的斡旋之下,巨大产业m电机公司将它纳入自己的旗下,并且做为资金上的后盾时,股价一下子就回復到八十元。 数日后,万福证券公司新上任的营业课长为了向以这家公司为据点的一票老手们表示敬意,请这些人上了一次馆子。宴席上,一名叫做藤代的资格较老的老手带着酸熘熘的语气挖苦起参田来: “你只是交好运而已,不是了不起。别以为搞股票这么容易,像你这样的,我们没有看在眼里呢。” 在场所有其余的人都为藤代这般挑衅的言辞感到紧张。听说参田是个不好惹的年轻人,这样不是会引起一场火爆场面吗? 第13页 “我知道我只是运气好而已。以前的一位同事告诉我说柿泽到日升电气的工厂去视察过,所以我孤注一掷地押了这个宝,结果还好被我押中——这是事情的内幕,我只是走运而已。” 没想到参田表示的是如此谦顺的态度。 走出馆子后,青柳老人对参田说: “我们再到一个地方喝喝酒,怎么样?” 参田喜出望外地说: “我有这个荣幸奉陪吗?” “我希望你跟我一道来。” 老人家带着参田到神田一家他时常光顾的酒吧。他和这家酒吧的老闆娘春代已有十年以上的交情。 这一天,两人喝了一点酒就走了。青柳老人后来听说参田以后也常一个人到这里来喝酒,他就问春代: “他是来泡哪个姑娘呢?” “他好像不是为了泡姑娘而来的。倒是由加对他颇有好感,可是,参田先生却不为所动,看不出来他是个柳下惠哩。” “哦?我以为他在这方面相当有一套呢。” “真的,他是个老实人。” “因为知道我常来这里,所以假装老实,我想大概是这样吧?” “现在的年轻人谁会想这么多呢?况且由加更是有一套,不为她所动,这样的男人我敢说是绝无仅有的。” “说的也是。” 老人家也知道这的确是事实。 m电机公司会不会为日升电机的起死回生出力,这个可能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在这种情形之下反而买进股票,这需要很大的勇气。说起勇气,搞股票的“独行侠”式老手们不是没有,但这些人最大的毛病是赚到大钱后立刻沉迷于酒色之中,挥金如土,到头来连本都失掉了。 这个年轻人很有原则,一定有前途。青柳老人心想。 之后,老人家对参田有所青睐,也给予多方照顾了。 “那我走了。”看老人家沉默着没有回答,铃村就离开这所神社。 “谢谢你带话过来。” 青柳老人对着铃村的背影说了之后,又面对兜岩了。 每月初一和十五来到这所神社膜拜已是他多年来的习惯。有人问他“是不是信这位神”,他一定会含笑不答。别人心里如何想,对于这一点他全然不在乎。 兜岩表面的青苔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老人家默然凝视着这一片光辉。霎时,兜岩的表面由于一时的光线反射,让他觉得眼花缘乱。 股市会起一阵大震盪。青柳老人心想。去年的7月到今年的元月间,洋溢在这块巨岩表面的是一片盎然绿意。而这段期间的股市行情一直在走俏。股市行情怎么会和兜岩上的翠绿有关系?——人们对他这样的分析一定会嗤之以鼻,以常识来说,这的确是一种迷信。 人家问起是不是信这位神时,他会笑而不答,这并不是他怕因此被讪笑。说穿了,这是青柳传次郎从不向人透露的天大的机密!他是借对兜岩的观察来做为自己对股票战术上的指针的。 月初来看时,兜岩上的翠绿和今天同样没有光泽,看到的是一片的光乱反射。而今天这种情形更加厉害。后半月的股市行情一定会有一阵震盪才对。至于哪些股票会起落,这一点,兜岩当然不会给予任何启示。能不能分辨这是哪些股票,这才是胜负的关键。 再行膜拜一次后,青柳老人才从神社里走出来。走过叫唤声不绝于耳的交易所旁边后,他来到万福证券公司。 坐到惯常坐的位置,视线自然而然地射向墙壁上的黑板。人们好像都在抢购热门股的样子,平和不动产公司的股价已经涨高五六元了。正在默然浏览黑板时,有人走到他的背后来低声说道: “我有事情想报告。” 站到后面的人原来是参田。 3 这个女人死在西式浴室的浴缸里。 长长的头髮浸泡在些许黝黑渣子漂浮着的浴缸水里。鑑识课人员竖起马梯,正在拍着照片。 森下刑事从死者的胸前移开视线,视环一下浴室。浴室里的一边有马桶,浴缸则在相对的一边。洗面台和镜子在中央部分的墙壁前,镜子前摆有一些化妆品和电刮鬍刀。 他的搭档新川刑事进来说已把公寓管理员带来,于是森下走出浴室。头顶略秃的管理员探头想看浴室内部的情形,森下却推着他来到房间后在沙发上坐下。 “濑户小姐真的死了?”管理员频频回头说,“昨天还活得好好的嘛。” “死者的名字叫什么?” “名字叫做濑户英子,我记得她说过今年25岁。她是银座一家叫做‘红唇’的酒吧的女招待。她到这幢公寓住了才半年左右,而对找她的形形色色的男人可以说应接不暇。” 这管理员好像很爱说话,这时一边以遗憾的表情瞟一眼正在进行摄影工作的浴室,一边打开话匣子说: “或许这就是现代年轻人的生活状态吧,在我看是荒唐的事情,这些人都做得出来。有一次,她还带了一位来日本拍外景的法国影星回来呢。来这里找她的男人可多了。可是,再怎么样一个美人儿,一旦翘辫子后,还不是一切归于泡沫吗?” “再怎么样一个美人儿,死后还是一切归于泡沫——你认为这样吗?” 第14页 “那当然,这还用得着说吗?生前,她的声音非常富有磁性,肌肤更是美丽极了——才25岁就一命归阴,您不觉得太可惜吗?这个年龄的她不是一朵正在盛开的花吗?” “一朵盛开的花?”森下以不屑的表情说,“你不知道她——不,应该说人字旁的‘他’才对——是个男人吗?” “什么?” 管理员傻不楞登地尖叫了一声。他好像一下子没有了解森下所说的话的意思。 “他做过变性手术,户籍上却是男子。所以,濑户英子这个名字只是假名而已。” 管理员有如哑吧吃黄莲一般地说不出话来。同样的事在向濑户英子所服务的“红唇”酒吧的老闆娘以及女招待们质询时也发生。老闆娘犬饲节子从森下口中得悉这个事实时,几乎都战慄起来了。 “什么?英子是个男人?这种事情怎么能叫人相信呢?” “你想,有没有人发觉过这个事实呢?” “我敢说没有。到店里来的客人更不可能知道吧?” “他……不,她……”问话时,森下自己也觉得有些混乱了,“她在店里算不算很红呢?” “您的意思是说……?” “我要问的是,她有没有特别要好的顾客?” “我想这倒没有。她对顾客很有一套,冲着她来的客人不少,可是,她好像没有特别要好的顾客哩。” 我也不能完全相信节子的证词。森下心想。她不但替顾客保守秘密。也得顾及自己的店誉,所以不说实话也是难怪的。 不过,死去的濑产英子从来没有和酒客发生肌肤上的关系。这也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要是有客人识破英子真正的性别,这件事情应该老早就传遍店里才对。 “可是,”新川刑事表示的是不同的见解,“由于手术成功,所以别人看不出来,这也有可能吧?总之,这位老闆娘为了顾虑客人的立场,所以不肯说出实话,这应该是事实才对。濑户英子昨晚带男人回到公寓来的事情明明被人看到嘛。” “不管怎样,这是一桩奇妙的事情,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上,森下的预感确实情中了一部分。濑户英子之死是由于事故还是被杀,在这个阶段还没有得到证实。 英子的尸体并没有外伤或服毒的痕迹。解剖的结果知道他的甲状腺机能有异常,由体内有溢血点这一点来看,他是于凌晨2点左右时因心脏麻痹而猝死的。然而,他的心脏机能却和一般健康的人完全无异。 年轻的新川刑事希望将这桩事件以事故死亡而处理掉。查询结果知道有一个男人于凌晨1点左右从他房间出去,这也是他的理由之一。 “这个男人走后,他一个人洗澡,因心脏麻痹而突然死亡——事情一定是这样的。由于平时打女性荷尔蒙打得太兇,身体因而非常虚弱,我想这是原因吧?” “是吗?我的看法却不一样。当时,这个房间的门不但没有锁上,还开着一半。尸体就是因此而被发现的。当时虽然是深夜2点钟,可是,一位年轻小姐要洗澡而不锁门,你认为有这个可能吗?” “她不是年轻小姐,而是年轻男子嘛!” 新川不以为然地说。森下却摇了摇头。 “本质上是个男人没错,可是,实质上过的是女人的生活。这种人往往比真正的女人更有女人味。而且放在浴室里的电刮鬍刀使我耿耿于怀……” “这个人使用电刮鬍刀有什么不对呢?” “话虽这么说,我总是觉得难以释怀。这把电刮鬍刀哪里来的,你帮我查查,行吗?” “可是,那只电刮鬍刀不是坏了吗?” “谁买的东西,这不也是一个线索吗?” 新川走后,森下刑事叫人把叫来的“红唇”酒吧酒保请到侦查股办公室里来。 侦查官背窗而坐,各处警署都是这样。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被询问的人不但不容易看出侦查官的表情,更会觉得目眩。 起初,这个酒保守口如瓶。他好像受到老闆娘节子特别的叮咛,对森下的质问很会顾左右而言他。森下虽然不愿意,最后只有使出杀手锏了: “你好好看着我的脸!” 酒保只好眯着眼睛盯住森下的脸。 “那天晚上,濑户英子是一个人回去的,你敢这么说吗?” “是的。” 森下抿起他的嘴。酒保盯住他片刻后,将头垂下去。 森下这时低声说了: “你太不合作了,我为你觉得遗憾。” “您说什么?” “我说你太不合作。算了。回去的时候,希望你到保安股去一下。” “保安股?”酒保神情不安地喃喃说。 “是啊。你们店里不是在卖未缴税的洋酒吗?” 酒保突然变得面如土色。森下故意更紧地抿起嘴巴。 半晌,两人都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下僵持着。酒保木然不动。不一会儿,森下巧妙地说: “就算是一个人回去,你难道看不出她和什么人约好的吗?” 第15页 酒保想了片刻后终于回答道:“我说的话,请您向老闆娘保密,行吗?” “这没有问题。现在你说吧。” 酒保好像认了,“我是后来从别的女招待那儿听到的,那天晚上,英子好像和一位客人约好11点半打烊后在外面碰头。” “对方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是国立电工公司的主任秘书辰原先生。”酒保有些为难地说。 森下虽然从来不玩股票,国土电工公司这个名字倒是听说过的。他之所以知道这家公司,是因为风闻过这家公司董事长上杉京辅的名气。国土电工公司能发迹到今天如此的超级大公司,完全是依靠上杉京辅超人般的经营手腕的结果。 事实上,上杉京辅确实是一位传奇性人物。他过去当过报童,16岁时到一家小工厂当工人,23岁时就已独立。以“诚实为胜利之原动力,不诚实为败北之出发点”为信条的他,目前已是资产三百亿元的大公司老闆。这家公司的股价在一百七十元左右,是优良股之一。 这样的国立电工公司主任秘书和死去的濑户英子约好要在一起——森下刑事不觉咽口口水,这是巧合吗? “这位辰原先生是不是常到‘红唇’酒吧来呢?” “一个月大约两三次,不算多,也不算少。可是,辰原先生并没有对英子小姐着迷。” “那他是沖哪位小姐来的?” “我看,他好像没有特定的目标。”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到‘红唇’酒吧来的呢?” “那是大约两个月前的事情。第一次是山正证券公司业务部长柿泽先生带他来的。” “这个人是你们的老主顾吧?” “是的,他是我们的老主顾。” “好了,谢谢你,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酒保行个礼就疲惫不堪地走出了办公室。 国土电工公司主任秘书算来是有社会地位的人,对这样的人断不能像对酒保那样来应对。该以怎么样的方式来应对呢?森下刑事刚环抱双臂开始思考时,电话铃响起。 “请问,”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畏畏缩缩的声音,“贵署有没有一位姓森下的刑事先生?” “我就是森下,请问你是哪位?” 刚开口问时,对方已“咔达”一声把电话挂断。 森下刑事立刻叫出电话总机的警察。 “刚才的电话是哪里打来的?” “是外线电话。” “电话怎么断了?” “是对方挂断的。” “对方有没有说名字呢?” “说他姓佐藤。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呢?” “好了,算了。” 森下挂断电话。佐藤绝不可能是电话中的男人的真名。佐藤啦、铃木啦……这些都是日本人常见的姓。自称这些姓的,多半是冒名的人——这是森下的直觉。 但是,刚才的人是以什么目的打电话来的呢?莫非和濑户英子事件有关? 4 星期六上午,铃村记者照常从证券交易所的后面进去到二楼的记者室。 大厅的挂钟指着8点50分。由特定股开始的前半场买卖刚刚开盘,场内群众的鼓掌声正响彻一片。 铃村的任务是报导市况和撰写解说记事。因此,他在执笔之前必须先明了哪些股的股价在变动、变动的原因何在、买卖主要透由哪些证券公司等等。 细长的记者室里排列着各报记者用的办公桌。每家报社派到这里来的记者各有三四名,而这么早就来的都是一些年轻记者。 铃村走进去时,和他们竞争最激烈的s报大枝记者刚好从楼下的商况室上来。 “今天的状况怎么样?” 报导增资、配股、两家公司合併等重要消息时,两家报社当然会卯足劲,竞争得很厉害,而在市况走势上的报导则没有这样的必要。这句问话等于是一般人的寒暄。 “低盘开出,只是……” 大枝记者说到这里就顿住了。 低盘开出的意思是开市时的股价普遍较昨天的收盘价低一二元。后半句话他原本准备说什么呢?铃村心想。 “我要出去跑一圈了。” 大枝走到外面去。铃树立刻去下商况室看看。列在整面墙壁上的是各上市股票目前的价位。他很快地浏览了所有第一类股票的股价。 明天是星期天,后天星期一又是国定假日——或许是这个缘故吧,连平和不动产、东京海上保险等特定股在内的各公司股价目前都普遍走低。遇到连续假日时人们会显得有些懒散,而有生命的股市会跟着人们显得懒散,这也是自然现象吧? 大枝这个傢伙为什么要这样卖关子呢? 铃村一边浏览股市概况板一边漠然想着。这时,他的视线忽然停在电机类中的国立电工的股票价码上。 比起昨天的收盘价一百六十八元,这家公司的股票分天的开盘价是一百六十五元。 开盘价比昨天低三元。这不是有点奇怪吗? 这家公司的股票可以说是最具代表性的优良股。股票上市公司在不景气的影响之下,不是营收额降低就是毛利率减低,而国土电工公司则由于上杉董事长的经营得宜,不但没有上述现象,营业额更有增加的可能。到3月份结算时,盈利将创创业以来最高记录,这是一般的看法。因此,虽然今天的市况是普遍走低的趋势,但,开盘价低三圆的现象似乎有些不正常。 第16页 大枝刚才的欲言又止,可能是要指这件事情吧?铃村心想。决定股价的直接因素当然是股票的供需关系,而根本因素则在于这家公司的前景看好与否。要是前景看好,投资人就会抢着购买这家公司的股票而使股价节节上升。相反时,股票由于无人问津而股价日愈跌落——这是股票市场的基本型态。 铃村从商况室回到记者室。国土电工公司有什么不利的消息,这一点非赶紧查明不可。 铃村打了一通电话给n证券公司(大证券公司之一)的野上业务部长。这个人是铃村大学时代的学长,向来肯把有关股市的幕后消息透露给他。 “国土电工今天的股价好像走得低了一些。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确实低了一点。我们也在调查原因哩。” “是哪家证券公司卖出这个股票呢?” “大证券公司都没有出动。卖出的尽是一些小证券公司,而且数量相当有限。你晚一点再打电话来问我状况,好不好?” 对方表面虽然平静,语气却显得紧张,铃村听出来了。 还有谁对国土电工的行情动向比较了解呢?铃村想了一会儿霍然站起来,走出记者室急步来到离此只有两三分钟路程的山正证券公司。 柿泽的秘书屋山沙江子连忙制止了刚想冲进部长室的铃村。 “部长现在有来客。” “是什么人呀?” 沙江子穷于回答,不知如何是好地将头垂下去。铃村双手撑到沙江子的办公桌上,探头望着她的脸,柔声问道: “来客是什么人,请你告诉我好不好?” 来的人一定是大枝。这是铃村的推测。新闻记者为要发表独家报导,找上管道正在进行採访时,不愿意受到别报记者的干扰。沙江子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不愿意透露来客的姓名。 铃村微笑着说: “来客是大枝记者,对不对?” 说话时他伸手去摸部长办公室的门把手。事实上他只是摆个样子而已,没想到沙江子一下子几乎要哭了出来: “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奉了命不能让任何人进去,你这样太为难我了。” “这么说,来客不是大枝记者?” “绝不是大枝记者!” 铃村离开沙江子下到楼下大厅。这里有几个客人正在看着黑板上的股价行情表。站在黑板前的营业课长根据交易所报来的最新股价,逐项改写着行情表上的数目字。 国土电工的股价又跌落两元,变为一百六十三元了。比起昨天的收盘价,大部分热门股的行情只走低一两元而已,而推独国土电工的股价低了五元。 铃村皱起眉头望着黑板上行情数字的变动。像国土电工这样的优良股,今天的股价为什么这样特别下落呢? 铃村走到营业课长跟前问:“国土电工这样跌落,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呢?” 营业课长瞟一眼铃村说:“我不知道。我也觉得纳闷呢。” 他说话的态度不怎么友善,而且说完就起身走到里面去了。铃村匆匆回到交易所,就站在二楼的圆形走廊上向下望着电机类股的买卖场子。无数证券经纪人你推我挤地出示手指,拼命做着他们的买卖。一股热气勐然冲到高高的圆顶式天花板。这股热气甚至使旁观的人都感到昂奋。 “原来你在这里!” 铃村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对他说话。回头一看,是报社派驻证券交易所记者俱乐部的南乡主任。 “总社刚刚打电话来,”南乡将嘴贴近铃村的耳朵低声说,“大家都在传说上杉京辅猝死的消息哪。” 铃村以为自己听错话,不觉高声叫了起来:“什么?……上杉京辅死了?” 这时他已在无意识中将视线射向墙上的挂钟。这是9点30分,距头版晚报的截稿时间只剩下一个小时。 “这是未经证实的情报。”南乡连忙补充说,“说不定这只是多头散播出来的谣言。这是老套嘛。” 南乡主任说的一点没错。散播不实情报,趁机混水摸鱼,这已是股票市场的老手段。举例而言,光是苏联原首相赫鲁雪夫的假死讯过去就被利用将近十次了。赫鲁雪夫一旦逝世,世界两极的和平共存将难以期望。对股票市场而言,这不是乐于听到的消息。如果美苏间发生局部战,股票市场还开得下去吗?苏联圈内人物的消息尤其不易得到证实。多头就是利用这个弱点,在过去散布过多次赫鲁雪夫猝死的谣言。 “南乡主任,您说总社打电话过来。这个情报是哪里来的呢?” “是社会部得到的情报。” “社会部……社会部怎么会得到这样的情报?” “有好几位读者打电话到社会部来问了。‘听说上杉京辅先生死了,这是真的吗?’于是社会部记者找经济部记者求证。总社为要确认这个消息是否确实,正在多方接触。” “这种事情问一问上杉家或公司,不是一下子就查出来吗?” “上杉董事长的家在名古屋,那边当然问过了。可是,他昨天就出差到东京分公司,连家人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呢。家人真是急得要命。” 第17页 “那……东京分公司那边呢?” “这家公司一个礼拜只上五天班,今天星期六是不上班的。打好几通电话过去,接听的守卫人员说什么都不知道。” 上杉京辅董事长是国土电工公司的灵魂人物。这位董事长一旦不在,国土电工公司能不能安稳,这实在是个很大的疑问。公司股份会一下于暴跌,这是不言而喻的。 “国土电工的股票发行是哪一家证券公司经手的?” “是山正证券公司。我刚才还在打电话给业务部长柿泽,可是不晓得为什么。他不接电话。” “我刚才就是去拜访他。”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没有。他刚好有来客,不见人。” 南乡主任的目光炯炯发亮。 “我不愿意相信上杉董事长真的已死,然而,股价这样跌落实在太不寻常。我现在就到一些地方去查证,你也赶快到处跑跑去问问吧。记着,要争取时间。” 铃村当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冲出交易所就跑去找n证券公司的野上业务部长。 大枝记者正好也在野上部长的办公室里。为同一个目的来到——这一点两人心里都有数。 “事情怎么样?”铃村一边走过去一边发问。 什么事情怎么样——这种时候是不必一一说明的。 “上杉董事长于今天上午7点半,由他住宿的o饭店驱车出发,正在前往最近要建立新工厂的群马县途中,这是我们到现在为止所得到的情报。” “目的地是群马县的什么地方?” “一个叫做安中的地方。我已指示我们的高崎分公司人员密切注意了。” 这时,野上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三个人顿时陷入紧张气氛里。野上很快地抓起话筒说: “是我……喔?是吗?……好,一有消息,马上再打电话过来。” 放电话时,野上望了一下铃村和大枝的睑。 “上杉董事长预定在10点钟左右到达安中的。” 这时已是9点50分。这时又有几个记者进到办公室里来。野上重复一次同样的说明后,利用对讲机问了一下国土电工此刻的股价和主要的卖手。 “现在的价码是一百六十五元。”对讲机里传来营业人员的回答声,“卖的只是断断续续的少量,而且越来越少,价码好像开始要回升了。” 野上切断对讲机开关后,环视着记者们说: “各位已经听到。结果还是空穴来风。” 后来进来的一个记者问道: “到现在为止,主要的卖手有哪些呢?” “欧亚和福富这两家证券公司。卖出来的股票好像全给山正证券公司吃下了。” “以欧亚证券为据点的空头有哪些人呢?” “不管怎样,跌落三五元,这也没什么甜头嘛。” 野上刚点燃起纸菸,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起。野上在电话里只是“嗯”几声,几乎没有说什么话。他偶尔发出的只有“后来怎么样?”“难道……?”之类问话。大伙儿以为他很快就会挂上话筒,然而对方却讲个不停。原本松懈了的气氛,现在又显得紧张。野上脸上的表情紧扣了每一个人的心弦。他的眉毛在微微跳动,脖子也涨起来。 10点已到,而野上的通话还在继续着。记者们的焦躁快到极点了。 没有一个人离开这间办公室。这个时刻谁还离得开呢? 跑遍儿町,得到的消息还不如在这里得到的情报来得有价值,大伙儿察觉到这一点了。 铃村突然有了个主意。这时,记者们已围到野上的办公桌周围,他熘出房间来到隔壁的保管部办公室,借用电话叫出总社经济部的主任记者。 主任记者在电话里认出铃村的声音就开口问道: “怎么样?查到没有?” “还没有。听说上杉董事长今天早上7点半从o饭店出发,正在前往群马县安中的途上。” “这一点我们也知道。”主任记者吼也似地说,“我们已托地方版部指令高崎的记者赶往安中了。这不是等闲视之的小事情,上杉京辅要是真的死了,报纸还得重新排版哩。” 打完电话回到野上的办公室时,看见原先的记者们只剩一半。而且没有看到野上本人的影子。 “野上部长呢?” “刚刚被总经理请去。” 显然,留下来的都是想继续从野上部长挖到情报的记者们,而大枝却没有在这些人里头。铃村为了使自己镇定,衔起了一根纸菸。他仿佛想起主任记者几乎在期待上杉之死的口吻。想到自己应该怎么做时,铃村甚至有了透不过气的感觉。 铃村绕到野上部长的座椅前,按了对讲机的开关。 “国土电工现在的价位怎么样?” 这个回答立刻传过来: “一百五十一元!” 铃村关掉开关的同时,在场的记者们已有所动。他们不约而同地一齐沖向房间门口了。 铃村一口气冲下楼梯就来市场部。虽然市场部部长不在位置上,而他认识的次长却在。 第18页 “国土电工目前的情形怎么样?” “万福证券刚刚卖出相当大的数量。据他们说,这是顾客的委託。上杉董事长现在怎么样呢?” “万福证券卖出多少股?” “十万股。没有指定价,见买就卖。” 对于在市场上流通的国土电工的总股数来说,十万股算是微不足道。这家公司的股票每天在市场上流通的数量有几百万股之多。可是,在这各大证券公司都在一边等待证实风闻是否属实,一边虎视眈眈的情形之下,万福证券卖出的十万股已经够惹人注目了。 铃村从n证券公司跑出来。听说万福证券公司的卖出是顾客委託的。以万福为据点而敢一口气卖空十万股的老手,除了那位老人以外,还会有谁呢?这是铃村的直觉。 门口边的小房间里经常会有五六个从场子里出来吸菸休息的买卖经纪人,而今天却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从开启着的交易所大门传出来的是场子里百兽齐吼似的喧嚣声。 来到万福证券公司后,铃村立刻寻找青柳传次郎。坐在大厅沙发上的老手们脸上都是昂奋的表情。而要寻觅的“青传”偏偏不见踪影。铃村走进柜檯里,向第一次见面的营业课长递出了名片。 “请问,你看到青柳老先生了吗?” “没有啊。” 对方询问般地抬眼望着铃村。 这时传来鼓掌声。原来黑板上有了新的价位。国土电工一百四十九元! 鼓掌声是一个老手发出的。国土电工的股价好像由这个鼓掌声而感应一般地开始逐渐走下坡。由一百四十九元变为一百四十八元后,很快跌倒一百四十五元。接着,在铃村守望着的短短十分钟里,一下子跌落到一百四十三元了。 原先鼓掌的老手勐然站起来兴奋地对着营业人员说: “再卖两千股!见买就卖!起码还会跌十元、十五元的。” “要先缴保证金才行。你的额度已经满了。” “妈的!在这个节骨眼上,你罗嗦什么嘛!你也不是不认识我……” 这时候的时间是10点30分。铃村只有认了,刚准备走出万福证券公司时,看见一个人慢悠悠地走进店里来。 这个人竟然是青柳传次郎! 5 “红唇”酒廊的酒保回去后,森下刑事走出了侦查课办公室。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我是不是疏忽了什么重要的地方呢?他感到很大的不安。 警署附近有一家小咖啡馆。装潢很简洁的店里连女服务员都没有,是一对年轻夫妻开的,店里只有一个男服务员。森下进来后叫了一杯咖啡。有事情要思索时,他习惯喝一杯五十元的咖啡,泡一两个小时。 “森下先生,”端咖啡过来的男服务员对他搭讪道,“不久前我一个朋友被骗了……” “骗?” “是的。他泡上一个女招待,谈好五千元这个价码,于是带着这个女的到一家旅馆开房间去。结果,他在洗澡时,这个女的跑掉了。这不是被骗五千元了吗?” “你说这是一个朋友的遭遇,谁晓得是不是你自己的遭遇哩。” 男服务员被嘲笑后,难为情地笑了一笑。这种智能犯罪不是归森下管,但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于是问这个男服务员:“让我问你一件事情,行吗?一对情投意合的男女在一起时,你想这两个人会在办事儿之前洗澡,还是之后洗澡呢?” “那当然是在办事儿之前洗澡嘛。既然情投意合,先一起慢慢地洗澡,这样才有情调。” “说的也是。” 森下突然站起来。咖啡他只啜饮了一口。留下一脸讶异的男服务员,他很快冲出了这家咖啡馆。 森下来到y大学法医学研究室。这里的东山副教授是他的好朋友。东山虽然还年轻,但已是法医界权威了。森下过去向他请教过几次。 森下一边翻阅记事簿,一边向他叙述濑户英子死亡的状况。东山感兴趣地听完后静静说道:“有溢血点而心脏并没有毛病,这是起因于外来因素的猝死,也就是非因病而起的心脏麻痹,是一种休剋死。如果是在浴缸里猝死心脏麻痹,死者应该喝了水才对……” “验尸报告上倒没有这样的记载。” “这么说,这不可能是病死,应该是受到外来刺激的休剋死才对。比方说,触电……” “副教授,”森下急急问道,“触电而死的人身上会有电流斑,不是这样吗?” “对。电流的入口处和出口处会起充血现象。不过,这是电压相当高的时候才会起。家庭用一百伏特、十安培电通常不会起电流斑。照理说,这个程度的电流应该不会致人于死,不过也有例外,就以人的脚底来说,这个部位通常 还能抗拒八万欧姆左右的电流,可是,由于流汗而脚底湿润时,这个抗拒力就会低到一千欧姆左右。也就是说,大量的电流会一下子通到身体里,极端的情形是,仅仅一个安培的电就会致人于死。还有,突然触电和知道自己在摸电——有没有心理上的准备——这当中的差异也是很大的。” “是吗?我真是获益非浅,谢谢你啦。” 第19页 东山副教授听到森下兴奋的声音时,泛起了微笑。 听到咖啡馆男服务员的闲聊时,森下的脑海里浮起的是濑户英子当时是不是和什么人在一起洗澡。死亡时刻是深夜2点,而且据报告,在一起的男人一个小时前就回去——由于这些理由,森下一直以为濑户英子死亡时是一个人在房间里的。可是,送走一个男人,又让另一个男人进来,这也是可能的事。濑户英子只有一个男人,这也不是绝对的事情。也就是说,和濑户英子有密切关系的是第二个男人,而不是第一个男人——这样的推测难道不对吗? 是电刮鬍刀!——森下突然在心里叫起来。这第二个男子,把插上电线的电刮鬍刀放进浴缸里的结果会如何呢?电刮鬍刀一定会短路而电流流入浴缸的热水里。泡在浴缸里的人这时能不受到强烈电流的冲击吗?况且现时的家庭电气总开关遇到短路时不必一一更换保险丝,只消把电化制品上的开关关掉就会復原。 森下同时想起了浮在浴缸水上的一些黑渣子。那些东西原来不是什么污秽物,而是原本附着在电刮鬍刀上的鬍鬚渣子。由于濑户英子的实际性别是男人,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翌日,森下刑事再度把“红唇”酒吧的老闆娘节子传到警署来。平时这个时间大概还没有起床,节子来时不但红肿着眼睛,更露着一脸的愠色。 “英子这个案件不是已经结案了吗?”节子表示抗议地说。 “还早得很呢。因为濑户英子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个假名,调查作业相当艰苦。我们已经着手调查全东京市的医院,可是,换性手术是违反规定的,我们实在查不出这个人的来歷。这都是你们不好,当时雇用的时候,没有仔细问过 身份。” 森下带着挖苦的口吻说。 节子勃然发怒说:“你别说笑好不好?请女招待时,难道还要看户口本吗?” “我也没有叫你要这样做。”森下望着对方的神色继续说道,“因为我们发现这不是单纯的事故死亡,而是一桩谋杀案。” “什么?谋杀案?” “是啊,也就是杀人事件。” 节子脸上掠过一道阴影。起码森下觉得如此。他很快地以低声说: “你知道杀人是所有犯罪中最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你要是有所隐瞒,后果怎么样,你自己应该明白才对。” “我哪里有所隐瞒呢?……想到英子原本是个男人,我就噁心死了。说实在的,我还不相信她是个男人这件事情。不是有男人常打电话找她吗?” “这个男人是不是姓辰原?” 听到森下说出“辰原”这个姓时,节子的双肩微微晃动了一下。接着,她沉默半晌。后来,她好像认了的样子,说出当晚辰原和英子有约会的事实后,又说: “我敢说辰原先生和英子之间绝没有暧昧关系。酒客和女招待有没有发生关系,这样的事情还瞒得过我们的眼睛吗?所以我敢说他们两人之间没有特别关系。” “那……另外常打电话来的是什么人呢?” “这我不知道。” “不是山正证券公司的柿泽部长吗?” 森下刑事的质询几乎和突然拔刀砍向她的要害一样。 “不是!” 节子想都不想地严加否定。 在这天晚上的侦查会议上,意见分为两派。其中一边的意见是立即传讯辰原,有必要时甚至当场扣留;而另一边的意见是不妨深入调查,待掌握证据之后再有所行动。对付国土电工公司主任秘书这样一个有社会地位的人物,当然得谨慎一点。在把对方当做嫌犯对待后才发现与案件无关,这时候的责任谁负得起?辰原个人的问题事小,可是,他背后的上杉京辅这个人的力量委实太大了。到时候要是大众传播媒体吵起来,该如何收场是好?辰原这个人不会逃跑,传讯应该等到进一步调查之后——这一派人的意见最后获得署长以及刑事课长的支持,于是决定先投入人员仔细调查辰原这个人。 隔天是星期六。森下带同新川刑事,来到山正证券公司拜访柿泽部长。 两个刑事在业务部长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来时是上午9点多。秘书小姐端茶上来时,柿泽交代暂时谢绝公司外的任何来客。 “我早就猜到你们的人员会来的。二位今天来,为的是‘红唇’酒吧一个女招待横死的事件吧?”柿泽直截了当地说。 “是的。您怎么会有这个先见之明呢?” “这我该怎么说明呢?哈!就说是我的直觉吧。” 柿泽犹如即将赌大一场的赌棍一样,眼睛里露出充满斗志和冷静的目光,望着两个刑警。 “现在请允许我问个问题,行吗?濑户英子其实是个男人,这一点您是不是原来就知道?” “不,我根本不知道。我一直以为她是货真价实的女人。穿着低领口衣裳时,她的乳房不是挺高的吗?原来那是动手术的结果啊!” “是的。” “原来如此。我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当初确实有过追求她的念头哩。” 森下为要使自己镇定,深深吸了一口气。到现在为止的会谈全是柿泽占主动。这样怎么会有单刀直入的机会呢? 第20页 “我们今天来拜访的目的是……” 森下刚开口,柿泽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对不起,我接一下电话。” 柿泽打声招唿后拿起了话筒。 森下为话头被打断而有些不快,却也盯着柿泽接电话的神情。望着他那木然的表情时,森下甚至感到一股难以压抑的敌意。 “跌三元?有这样的可能吗?我认为顶多也只会跌一二元的。好,如果继续下跌,你就吃下吧。这说不定是一个好机会呢。” 森下全然不了解柿泽所说的话的意思。他过的是和股票完全无缘的生活,为缉拿杀人兇手或窃盗犯而天天疲于奔命的他,哪里知道股市的兇险呢? “对不起。今天的股市只有半天,所以比较忙。” 柿泽这句话才说完,电话铃声又响起。 “嗯,是我。什么?参田要用信用购买方式买股票?他要买的是哪一家公司的股票?……只要照规定缴保证金,他也算是顾客,我们没有理由拒绝吧?他要买多少股?……晤,知道了。” 听完这通电话后,他拿起内线电话拨了个号码。 “刚才的事情,后来的动向怎么样?……噢,那……卖出的是哪一家呢……什么?万福证券卖出的?……你没有搞错吧?” 他莫非是想用这种心理战术来使我心理不平衡?森下正在想着,看到柿泽的表情和声音突然起了很大的变化。柿泽勐然将电话挂上。他此刻的表情非常可怕,和先前判若两人。 6 青柳传次郎瞟一眼黑板上的股价行情表后,叫了营业课长。 “我要买三十万股左右的国立电工股票。价格我不限定,逢卖就买……” 课长好像没听明白,问: “是的,您要卖,对不对?” “不是。”老人静静地说,“我说的是要买。” “可是……” “你不要管太多,立刻给我挂进吧。我寄在这里的股票抵得过保证金,对不对?” “是的。” “我就是这意思。” 刚好在场的几个股市老手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老人。 老人掉头要走开,铃村立刻凑上前去。 “青柳老先生,我有一件事想请问一下,可以吗?” “什么事?” “大家正在说上杉京辅死了。这个消息您听到没有?” “我听到了。”老人说完后回过头来凝视着铃村的脸,“怎么样呢?” “我……” 老人一副气闲心定的样子。他好像看穿面露尴尬之色的铃村心里想的是什么,悠然说道: “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看得出来。国土电工上杉董事长已死这个消息是我散布出去的,你在怀疑这一点,对不对?你要怎么想,这和我无关。只是,你晓不晓得有这么一条法律?这是证券交易法第一百九十七条。” “证券交易法的大概内容我知道,可是,第一百九十七条条文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我现在顺便告诉你,你最好好好记着,这个条文:凡散布谣言或耍弄诡计而使股票涨跌者处以三年以下徒刑或课以三十万元以下罚款。” 老人以教训的口气说完就掉头而去。 青柳传次郎边走着边想起日前曾经也对参田讲过同样的话。 铃村带话来说参田想见他的那天中午,参田请他到一家餐厅坐下来后,对他说: “国土电工公司星期六是不上班的,所以要延误一段时间后才能澄清这个谣言。我知道确实有这么一条法律规定,可是,不被抓到就不会有问题,而且从来也没有人因此而被抓过,不是吗?赫鲁雪夫之死在日本的股市被渲染多少次,结果,每次还不都是不了了之吗?” 参田面露兴奋之色,望着老人的脸。 这个年轻人简直像一匹剽悍的马,老人心想。虽然是一匹良驹,要驯服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然公司不上班,这样的事情很快就会查出来。我想股票价位不会受到多大影响。我看跌的幅度顶多两三元。扣除手续费后,还有什么赚头?” “这一点请放心。”参田往前倾出上半身说,“国土电工公司有一个姓辰原的主任秘书,这个人是我的同党,这样还不保险吗?”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步棋该怎么下,您就看我的吧。我握有这个人的把柄,他不能不听我的指挥。我们昨晚还在一起研究如何进行这个计划呢。我们原先在银座喝酒谈事情,后来酒兴所至,还开车到横滨去继续喝呢!” “横滨?” “是啊。其实,高速公路通车后,到横滨只要半个小时。总之,我一切都安排好了。” “参田老弟,你为什么对我说起这件事情呢?你选择我为合作对象,这个理由是什么呢?” “这……”参田压低声音说,“这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力量有限。光我一个人是起不了带动作用的。可是,您老先生一旦勐买勐卖,所有搞股票的老手们都会一窝蜂跟进。” 第21页 以消息灵通而享名股市的“青传”一旦有所动,这带动作用将与无伦比,参田说的是这个意思。 这个胜算很大,老人心里思忖着。如果能照计划顺利进行,因此而得的利益将相当可观。要是人们相信上杉董事长猝死的谣言,股价将暴跌无疑。因此,事先以信用交易方式大量卖空,等到股价暴跌后再买回来,这差额就是利 益。而且跌落时买回的股票由于谣言被澄清,一定会勐然上涨。这不是另一次获利机会吗?假定起落的幅度各为二十五元,这样来回就可以赚到五十元!何况信用交易只需三分之一的保证金。用购买十万股的资金,可以做三十万股的买卖。以每股利益五十元计算,一天之内就赚到一千五百万元。 老人突然想起兜神社社址内那块巨岩上的青苔。那青苔一出现,股市就会有一场风波的。 老人下了决心,低声说: “好吧。那你的条件呢?” “二一添作五!”参田以断然的口气回答说,“说老实话,我充其量只有够买三万股左右的资金。” “这样你也能赚到一百五十万元。” 参田耸耸肩膀说: “我不敢说这是一笔小钱,但这和我梦想中的数目还有一大截距离。” 原来你是个有梦想的人。可是,你要知道股票市场绝不是梦的世界。诚然,一夜致富在兜町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碰上这种幸运的人,过去不是没有。但,这样的幸运儿几千人甚至于几万人当中只有一个啊!在兜町混的人千万不能有这种侥倖的心理!在这一点上无法彻悟的人,一旦跌落就会像跌落进兜神社后面的那条运河一样,越是焦急、挣扎,越陷得深。 老人很想说给参田听,而他却没有这么做。这个年轻人将来能不能在股市占一席之地,这就要看有没有在这一点上彻悟,一切随他的造化吧。 “好吧。”老人说,“不过,我希望我们的步骤这样进行。卖空以你的名义挂出。这时我会向万福证券的营业课长为你保证十万元的额度。买回时,我会以我的名义买进三十万股。由同一个人卖出买进的事情绝对要避免,证管会事后一定会着手调查的。虽然这会影响利益,倒是万全之策。” “是的,我知道了。那我们星期五晚上再见一次面好不好?” 约定的星期五夜晚,参田和老人在神田的一家酒吧碰头。 “一切都安排好了。”参田有些得意地说,“辰原和上杉京辅明天一早会到群马县一个叫做安中的地方去。由辰原开车。” “你准备怎样动手脚?” “这不是可能危害于人的大阴谋。我只是动一点点手脚——把几块方糖丢进车子的油箱里。这结果,引擎的化油器会发生阻塞,车子在一两个小时后会抛锚。这样的故障很难查出毛病所在,因为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原来如此。” “要找出故障原因,起码会拖半个小时,到后来,董事长一定会叫辰原打电话联络。可是,在乡下要找电话,至少得走半个小时路程。向来非常严守时间的上杉京辅失踪一个小时,这个震撼还不够大吗?” “说的也是。” “此外,我明天会打电话给每一家报社的社会部。电话里我会假惺惺地这样问:‘听说国立电工公司的上杉京辅董事长过世了,这消息是真的吗?’这是您也认识的铃村记者告诉我的。在报社里越是由别的部门传过来的消息,越容易引起混乱。要是直接打电话到证券交易所记者俱乐部去问,他们一下子就会识破这是造谣,所以根本不加理睬。可是,接到总社的指令时,这些经济记者为要确认事实与否,会马不停蹄地到处奔跑。这是最有效果的方法。” 这个傢伙确实有一套。老人心里嘀咕着,将盯着参田的视线转过去。 7 股票市场的特质之一是它有一种自转性。这个意思是说,它有时候会不受外来因素的控制而自己乱起来。 上杉京辅死亡导致这一天的股价暴起暴落就是这个现象。上杉京辅于上午11点时达安中,而这个消息在十分钟后就传到各报社以及各证券公司的东京总公司。结果,国土电工公司的股价到收盘时虽然没有回覆到原先的价位,但最后也收在了一百六十一元。 参田为这一天的战果雀跃不已。他除了和老人合作的买卖之外,又用自己的资金做了三万股的交易。而且这交易他是跟自己以前服务过的山正证券公司做的。 等到连续休假过后可以拿到的合作部分的利益有将近一千万元。虽然由于卖空的数量减少,利益没有达到预期的数目,但折半后,每人还是可以拿到五百万元。而且,他以赠送辰原为藉口说好要“青柳”老人分出一百万元,此外 还有用自己的资金赚到一百万元。他总共一下子赚到七百万元了。 参田大摇大摆地来到山正证券公司,浏览一番收盘时的股价行情表。他已沉醉在胜利的快感里了。 这一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参田心里想着。他真想让以失职(其实那是机器发生的错误!)为理由,曾经炒了自己鱿鱼的柿泽看到今天这胜利者的姿态。越是说不出自己被免职的真正理由,他越想夸耀自己此刻的胜利。 第22页 参田知道他所以被免职,真正的理由在于自己不正常的性行为被柿泽发觉。失职只是表面上的理由。何况发现和他有关系的濑户英子是什么人时,柿泽更是错愕极了! “现在,”参田耀武扬威的对营业课长说,“你帮我结算一下吧。” 课长正在听部下报告,听到参田的声音就走过来说: “参哥,我有事情想对你说一下。” “参哥这个名字可是你叫的吗?我已经不是这家公司的职员了。对顾客不必有礼貌,这是你们业务部长教的吗?” “这一点我向你道歉。我现在要向你报告的是,你今天挂出的这一笔并没有传到场子里去……” “你说什么?”参田的嗓音不觉提高许多。 课长连忙说: “不,传是传到了,可是,你在9点钟的时候以一百六十五元挂出的这张单子,由于空气传单器发生故障,传到场子里已是快10点了。也就是说,卖出去的价格是一百五十元……” 大证券公司和交易所场子的传单递送,大多是利用空气传单器传送。往昔由下单员传送的这项工作,现在已由机器代替了。 “也不晓得怎么搞的,你挂出的这张单子沾上浆煳了,所以它粘到管子内壁上没有被传过去,后面的不少单子也因此而受到堵塞。直到场子打电话来问单子为什么这么少,我们这才发现。我为发生这件事情向你致歉……” 依据参田的计算,他是以一百六十五元卖出,后来以一百四十五元买进,所以,这三万股的卖空,他应该赚了六十万元才对。而以一百五十元卖出去的话,每股的利益只有五元。扣除手续费后,还有什么收益呢? “空气传单器发生故障是你们家里的事。你也知道有人为打电报机的故障而被免职,你们应该负责任。” 这位课长脸都绿了。参田由于报了一箭之仇而觉得无比痛快。 “你们照额赔偿给我,我就不会计较了。” “一百六十五元如果是你的指定价格,我们理当赔偿,可是,你挂的是逢买就卖,这我们就恕难照赔,这一点你也不是不知道。部长也知道我们理亏,所以要我替他向你道歉,同时也说以后有机会时会想办法弥补你的。” 参田的脸突然涨红了,“什么?柿泽这个混帐说这种话?妈的!这不是吃定人吗?” 他已到怒不可遏的地步,无法抑制自己地挥手就给了这位课长一记耳光。 正在办公的职员们全都勐地站立起来。这时有两个人刚好要从这里走出去。这两个人立刻大步走到参田的面前。 几天后,青柳传次郎来到他经常光顾的神田家酒廊。 老闆娘春代一边递给他湿毛巾,一边说道: “看晚报时,我吓了一大跳。招供那桩命案的叫做参田的人,不就是和您一起来过几次的那个年轻人吗?” “嗯。” “没想到这个人会干那样的事情。不过,难怪他不会看上我们店里的小姐,因为他是同性恋嘛。” “对,问题就出在这儿。” 老人拿起了报纸。社会版的头条新闻就是有关这个事件的详细报导。不过,报导中根本没有国土电工公司的辰原的名字。 辰原当晚在英子的央求之下送她回去。到了公寓后,由于盛情难却,坐下来喝了一杯咖啡,然后就走了,看到第二天的晚报时,他着实吓了一大跳。虽然濑户英子是在他走了之后死的,但,和这样的女人有关系的事情被上杉董事 长知道时,自己不是铁定要挨一顿臭骂吗? 这一天回家后,辰原受到参田的访问。参田以知道辰原和英子之间的关系为要挟,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不准备叫你拿钱出来。拿你的钱,我就犯了恐吓罪。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情。这也不是叫你干坏事,你放心好了。我先透露你一个消息,警方正在追查当晚到过英子房间的一个男人哪。要是不相信,你自己探听探听吧。负责侦办这个案子的是一个姓森下的刑事……” 其实,参田所以知道森下的名字,只是偶然在报纸上看到这么一个人受到表扬的缘故。提起这样的名字当然使辰原更加相信自己说的,但,他绝没有想到辰原真的会用假名打电话到警署去查证是否确实有这个名字的刑警人员。 新闻记事中的辰原被称为t氏。这是记者为了顾及上杉京辅的情面以及辰原的隐私权才这么做的。虽然如此,这对辰原今后的生涯将有重大影响,这已是毫无疑义了。 “可是,”春代探头看看报纸说,“这个人被捕,不是因为在证券公司店头动粗的缘故吗?警察怎么知道他干过杀人勾当呢?要是没有惹出事情来,警察不会发觉他的犯罪吧?” “箇中原因,你想知道吗?” “我想知道。您知道这个原因,是不是?” “我也不知道。”老人表情含煳地摇了摇头。是我告密的嘛——这句话他是说不出口的。 这个年轻人有些操之过急了,老人心想。人妖濑户英子横死的尸体是那天早上被发现的,而这个消息在当天的晚报上见到报导之前,那个年轻人就来找青柳,以绝对把握的口气说辰原一定肯帮他的忙,因为他握有这个人的把柄。辰原受到要挟而为参田散播谣言——这被抓住的把柄到底是什么呢? 第23页 老人认为发现到这个把柄是这天傍晚时分读到晚报上濑户英子横死事件记事的时候。根据报导,当晚深夜1点多,有一个男子到过英子房间,而警方正在追查这个人的身份。老人这时立刻猜疑,莫非这个人是辰原?一个大公司主任秘书身份的人深夜里到一名男娼的房间,这般不检点的行为要是被人知道,前途不是毁于一旦吗?要是辰原老早就有这个毛病,参田也会很早就找青柳老人有所共谋才对。另一方面,参田对女性不感兴趣,春代已经有所透露。而且,发生事件的那天晚上,雾特别浓,街上频频发生车祸。在这样的浓雾夜里开车到横滨只花半个小时——参田这不是在撒谎吗? 股票市场是智慧和智慧、直觉和直觉相斗的战场。这里绝不容许暴力或血腥行为介入。而参田却违背这个规律,所以误入歧途了。老人认为参田应该为此受到惩罚。 老人静静地把报纸叠了起来。 “我,喝啤酒吧。” “是的。” 春代站起来。 老人端起冒着泡沫的啤酒酒杯。刚要拿起杯子喝,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他想喊出声音,而喉咙却不听使唤。春代的脸倏地从他的视网膜上远去,代之而至的是一片黑暗。 我好像跌进兜神社后面那条黝黑的运河了。我快要葬身无底泥沼里…… 老人的身体从沙发上滑落下来。原来这就是心脏麻痹?莫非这是天意……? 剎那间,老人已断气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