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魅影之马家集惊魂》 第1页 [侦探推理] 《小村魅影之马家集惊魂》作者:独眼河马【完结】 作者: 小村魅影之马家集惊魂 第一章 李云帆马不停蹄 郑队长如虎添翼 第一章 李云帆马不停蹄 郑队长如虎添翼 二十五分钟以后,同志们押着“明空禅师”来到山脚下,山脚下停着四辆吉普车。  同志们将要面临一次暂时的分别。  李云帆和陈皓将随郑峰奔赴风阳县的马家集,和郑峰一同赶往马家集的还有刘局长和史可染。  其他同志由李子荣负责,乘坐两辆车回县公安局。  明空禅师不得不提前结束他在龙华寺的工作,回到他该去的地方,为安全起见,按照郑峰的吩咐,明空禅师除戴了一副手铐之外,脚上面还有一副脚镣,脚镣是一根一米多长的铁链子,中间系了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吊在明空禅师的脖子上。明空禅师戴了这么多年的佛珠,现在该换一换行头了。李卫国和卞一鸣在两旁担任“护驾”的任务。  李卫国和卞一鸣把明空押上汽车,刘局长叮嘱李子荣务必将“明空禅师”万无一失地押解到县公安局看守所。  李子荣和其它同志把刘局长一行送上汽车,站在大路旁,挥手告别。刘局长、郑峰和李云帆他们在临上车之前和楚老先生握手道别。  “你们回去以后好好休整一下,等待我们的消息。“李云帆望着依依不捨的战友道。  “马家集的案子正处在调查摸底阶段,这些日子,你们在山上吃了不少苦,回去以后好好补充一下,养精蓄锐,马家集有一场硬战等待着你们。”郑峰以一种委婉的方式告诉李子荣他们,分开只是暂时,会合为期不远。  郑峰能够理解战友们的心情,朝夕相处,突然分手,心里面自然是空荡荡的。自己离开同志们前往马家集的时候何尝不是如此呢。  “再见!”  “再见!”  在同志们的“再见”声中,两辆汽车向北驶去。等刘局长他们的汽车消失在山谷之中,李子荣他们才上车走人。  向北的两辆汽车,第一辆上坐着刘局长、郑峰和李云帆,第二辆上坐着陈皓和史可染。  让我们把视角定格在第一辆车上。  不用问,刘局长、郑峰和李云帆的话题定格在了马家集的“8。18”无头案上。  “老李,我一个人呆在马家集,心里面空荡荡的,思路也没有以前畅通了,你来了,我的心里就有着落了。”  “郑队,不是你的思路不畅通,是案子太复杂了,如果不复杂,也不会成为地区挂牌的案子,我们干这行的又不是神仙,刘局长,我们公安局档案室里面不是还有几个案子一直没有头绪吗!”  “是啊!等你们把马家集的案子拿下来以后,得空了,再回头算一算那些陈年老帐。”刘局长道。  “郑队,马家集的案子进展如何?”  “老李,先不急,到马家集以后,您先看材料,晚上——我们再谈。刘局长,您看呢?”  “案子的事情,你和云帆两个人商量着办,有什么困难找我,我的任务就是当好你们的后勤部长。”刘局长说罢哈哈大笑。  郑峰和李云帆也笑了。  李云帆和他的战友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拿下龙华寺的案子,作为公安局领导的刘局长,心里当然是深感欣慰。  老李这么快就和自己会合,作为马家集兇杀案刑侦小组的负责人的郑峰,他多了一个得力的帮手,可谓如虎添翼,心里面自然是喜不自胜。  能从一个战场转移到另外一个战场,和自己的战友并肩作战,共擒恶魔,作为一个见到案子眼睛就发亮、对刑侦工作充满满腔热情的老刑警李云帆,心里面的冲动和亢奋更不必说。  “不过,你们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马家集的无头案很不简单啊!”刘局长意味深长地说。  汽车里面的空气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第二章 马家集歷史悠久 李云帆熟悉环境 第二章 马家集歷史悠久 李云帆熟悉环境 汽车在高山峡谷之间缓慢行进,汽车颠簸得非常厉害。  路是石子路,九曲十八弯,或高或低,几多坡道。  路右边,悬崖绝壁,怪石林立,上面是遮天蔽日的树林;路左边,急湍潺潺,流水迴旋,下面是望而生畏的峡谷。  近处——山风乱吹,落叶飘飞,远处——层林尽染,呈红溢翠。  一个时辰以后,视野逐渐开阔起来,这时候,李云帆才意识到,汽车已经穿过了峡谷,汽车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古老的石桥,河水里面有三个石头桥墩,和东西两岸上的桥墩加在一起,一共有五个桥墩,桥墩全为巨石。桥墩的间距有五米左右,高度在六米左右。  “老李,前面有一座石桥,在那——您看见了吗?”  “看见了,这座石桥有些年头了。”  “马家集兇杀案的无头男尸就是在石桥的下面被发现的。”  “在这儿发现的?”  “对,具体的地点就在对岸那个桥墩的下面。就在那儿,你看——”  李云帆朝郑峰所指的方向看去:桥墩附近有很多石块,有的躺在岸边,有的隐身水中。河面比较宽,有二十米左右。  “受害人的尸体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是一个姓阎的钓长鱼的老者发现的。”  “钓长鱼的?”  “就是钓黄鳝的。”  “是用尖钩,还是用秃钩?”  “老李,你也懂这个?”郑峰道。  “略知一二。”  “云帆,你说说看,这钓长鱼有什么讲究?”刘局长突然来了兴趣。  “过去,我认识一个钓黄善的老者,一年四季,除了冬天,春夏秋三季,一辈子以钓黄鳝为生,他钓黄鳝和别人不一样,他用的钩子是秃头钩,而一般人用的是尖头钩。”  “秃头钩和尖头钩有什么不用呢?”  “秃头的钩子如果钓不上来,还可以再钓,或者隔一段时间再来钓,那条黄鳝还会再咬钩。如果是尖头钩,那就是一次性的买卖。一次钓不上来,第二次,它就再也不会咬钩了。秃头的钩子还有一个好处,秃头的钩子是绑在一根比较长的竹篾子上的,竹篾子很软,可以弯曲,所以能伸到洞里面很深的地方,尖头的钩子一般是一根比较长的钢丝,或者把钩子绑在一个比较硬的竹片上,所以尖头钩子伸到洞里面的长度有限。”  “黄鳝还会呆在洞里面吗?”  “他说,黄鳝在鱼中,是最认洞的,它呆在一个地方,轻易是不会换地方的,所以,他钓黄鳝有几条固定的线路,每条线路上都有几十个洞,都是老洞。一个洞要钓好几年。“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刘局长道。  “他跟我说,有一个洞,他前后钓了五年,一共掉了一百零三条黄鳝,最大的一条有一斤八两。”  “一斤八两,那劲一定很大。”  “可不是吗!他钓了好几回才得手,被它吞了好几把钩子,最后一次用绳子系在竹篾子上,另一头拴在树上,才把它钓上来。洞越老,钓上来的黄鳝就越大。最好的是土洞,石头洞也行,但石头洞里面的黄鳝呆的时间不长。郑队,我明白了,那位姓阎的老者一定是在钓黄鳝的时候,在石头下面发现了尸体。”  “你说的一点没错,原来的洞不见了,石头的位置也不对。他就到处找洞,结果在找洞的过程中,一连钓了三条长鱼,当他再准备下钩的时候,在水里面发现了一只鞋子——是一只鞋子的鞋头,连钓了三条长鱼,他感到非常奇怪,发现鞋子以后,他就更觉得很蹊跷了,石头缝里面怎么会有一只鞋呢?”  汽车已经到桥跟前了。  驾驶员朝左打方向盘,汽车拐向石桥。  桥面不宽,只够一辆汽车通行,桥面也是用青石板铺成的,两边是互不相连的石栏,间距在一步左右。  两辆汽车谨小慎微地驶过了石桥。  “郑队,你接着往下说,后来呢?”  “后来,他就喊人,正好有一条船从上游——从龙华堡方向驶过来,他和船老大下到水里面,把那块石头掀了起来,结果发现了一条人腿。他就爬上岸,跑回马家集,到马家集派出所报了警。”  “石头缝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长鱼呢?”刘局长有些不解。  “刘局长,长鱼突然增多,应该和尸体上的腐肉有关,鳗鱼和黄鳝喜欢吃动物的腐肉。”  汽车摇摇晃晃地行驶了二十分钟左右,远远的就能看到一个高墙,高墙是用石头垒起来的,汽车转过了一个弯道,便看到一个用石头砌成的门。石门掩映在一片茂密而葱茏的树冠之下。  车到近处,终于看到了,树是槐树,榕树和银杏树,每一颗都很粗,李云帆目测一下,这些树和龙华寺养心斋后院里面的银杏树的年轮差不多,其中有一棵老槐树,是李云帆所见过的最粗的树,盘曲嶙峋的枝干上,下有洞穴,上有枯枝,衰老得已经不行了。在老槐树的南边有一条石头路通向山林。路的方向朝西南。  在石门的上方,有三个大字,是用石头凿成的,三个字是凸出来的,这三个字就是“马家集”。三个字是用楷体凿成的,笔力苍劲而厚重,字形丰满且匀称。  马家集在龙王山的北麓。  石桥和石门,已经充分表明马家集歷史的久远。就更不必说那些盘曲嶙峋,高大挺拔的苍天大树了。  “郑队,马家集有多少年的歷史了?”  “和龙华寺的歷史差不多长。”  “这里的地理环境很特别吗!你还记得翡翠村吗?”  “是啊!马家集和翡翠村不一样,翡翠村坐落在山腰上,而马家集安卧在龙王山的山脚下,这里地势平缓,一面靠山,三面临水。”  “马家集一共有多少户人家?”  “有两千多户人家。比翡翠村多很多倍。”  “两千多户多户,比龙华堡还多。”  “是啊!这里的繁华也不亚于龙华堡。”  “这里有三个大户人家,马家集的歷史实际上就是三大姓的歷史。”刘局长道。  “哪三大姓?”  “第一大姓就是马,其次是姓盛和姓包的。”  “怪不得叫‘马家集’。”  “三大姓都有自己的祠堂。”  “那是什么地方?”李云帆指着路左边的一个宏大的古建筑问道。  “那就是马家祠堂。”  “果然是大户人家,谱子不小,龙华宝像这样的建筑还没有。”  “这里每年三月二十八都要举行庙会,附近十几个县的人都会汇集的马家集来。”郑峰道。  “那这里一定有庙宇了!“  “老李,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庙会’原本是一种佛事活动,后来逐渐演变成一种民间的交易活动,但宗教的色彩一直没有改变,只是被物资的交易沖淡了一些而已。”  “不错,在马家集南边的山上确实有一座寺庙,不过规模没有龙华寺大。”  “寺庙叫什么名字?”  “叫普觉寺,刘局长,您每次来的都很匆忙,今天下午,我们去转一转,怎么样?让金所长带我们去。”  “行啊!去看看,案子暂时放一放。”  正说着,汽车拐进了一条街道。街道是用青石板铺成的,高低不平,坑坑洼洼,汽车只能缓慢前行。  “这条街道大概就是举办庙会的地方吧!”李云帆道。  “对,这条街道很长,有三里路长,这条路是东西向,前面还有一条南北向的道路,两条路成十字交叉。”  道路比较的宽阔,大概有五六米宽,路两边是大大小小的商铺,大多为两层,一般都是楼下做铺面,楼上住人,后面的院子里面放货。  汽车很快就到了十字路口。  “老李,这里就是马家集的中心。叫易市口。”  汽车从易市口转向北,行驶了约摸一里地,再向西行驶了一分钟之后,在一座古老的建筑物跟前停了下来。  大家跳下汽车。  建筑物在石板路的南边,大门右侧挂这一个牌子,上写“马家集派出所”。在石板路的北边,是一条东西向的大河,十几级台阶下面,河岸边,木船首尾相连,桅杆高立,有不少人或卸货,或上货,或扛或抬,一派繁忙的景象。喊着“嗨哟”的号子,袒露着光熘熘的上身。  站在码头上,放眼望,河对岸,满眼芦苇,铺天盖地,芦苇盪港汊连横。  “郑队,这条河好像连着我们县的通天河。”陈皓道。  “不错,山城县境内的叫‘南通天河’,这条河叫‘北通天河’,两条河以龙王山脉为分水岭,连接两条河的就是我们刚才经过的大峡谷。走,估计饭要好了,我们先吃饭。”  正说着,从大门里面跑出两个人来。  两个人走下台阶。  “我来介绍一个,这位就是我经常跟你们念叨的山城县公安局刑侦队的李队长。”  两双大手紧紧地握住了李云帆的左右手:“欢迎您,李队长。”  “你们好,我叫李云帆。”  “老李,这位是凤阳县公安局刑侦队的刘副队长,现在是代理队长。这位是地区公安局刑侦科的老干探老毕。”  刘副队长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老毕的年龄将近六十岁。  “别客气了,都进去吧!”刘局长道。  大家跟在郑峰的后面上了五层台阶,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从里面冲出一个人来。  “郑队长,人来了吗?”  “来了,老金,这就是李队长。”  “老李,这位是马家集派出所的金所长。”  金所长的年龄在五十五岁左右。李云帆和金所长握手致意:“金所长,您好。“  走进大门,中间和左右两边一共有三条走廊通向一个双层殿顶的高大建筑。这种十分讲究的建筑只有在南方才能见到。走廊之间,绿树成荫,有金叶含笑,有红花木莲,有紫薇和翠竹,还有冬青和广玉兰,最醒目的就是一棵银杏树,遮盖在高高的屋嵴之上。  “队长,这里如此雅致清幽,原来是干什么的?”  “金所长,您说吧!”  “这里最早是商行,就是贸易行,明清以前就有了,日本人来了以后,曾经做过维持会的办公地,解放战争的时候,这里是保安团的驻地,现在,这里成了派出所。”  “金所长,中饭好了吗?”  “刘局长,饭半个小时前就准备好了。”  “走,吃饭,哎,老金啊!吃过饭以后,你领我们到静觉寺去一下。”  “好嘞。” 第2页 第三章 马家集风水宝地 三大姓钩心斗角 第三章 马家集风水宝地 三大姓钩心斗角 吃过中饭之后,郑峰一行七人在金所长的带领下穿过马家集的十字街道 ,往后山而去,在马家集的后面有一大片松树林,林中有一条羊肠小道。上山的和下山的人,在山道上时隐时现。  小道是用一些不规则的石头砌成的,所以凹凸不平,一路上,除了石头以外,就是那些裸露在地面上的盘曲嶙峋的树根。按照路的走向,普觉寺的位置应该在马家集的西南方向。  穿过一片松树林之后,视野突然开阔起来。  向西看,在不远处,在一片灌木丛中,有一些不算很高的小庑殿顶的建筑忽隐忽现。  “那是什么地方?”刘局长道。  这也正是李云帆想提的问题。  金所长走到刘局长的跟前:“那里是马氏家族的祖坟。”  “看样子,规模不小吗?”刘局长道。  “那里面埋了马家很多代人了。”  “马家歷史上是做什么的,祖坟弄得这么讲究。”陈浩道。  “这个马家在马家集是个大户人家,最先来到这个地方的就是马家,马家集这个名字就是这么来的。马家祖祖辈辈做生意,盐、漕运和茶叶,生意做得很大。马家先后有人当过商会的会长,维持会的会长,还当过保安团的司令。”  “怪不得坟墓做得这么讲究呢?”陈浩道。  “是啊!这么高大的坟墓,我还是第一次见过呢,都赶上活人住的房子了。”毕老道。  “可不是吗?每一个墓室里面能安放十几个棺材。”  “金所长,您是说,马家的人死了以后,用不着掩埋,直接放进墓室里面就行了。”  “是这样。”  “马家一共有几个墓室?”  “有两个墓室。”  “我看那里有不少墓室吗?”  “其它墓室是包家和盛家的,中间那三座大的是包家的,最下面那几座是盛家的。”  不自意间,他们已经走进了一片杂树林,墓地就在杂树林的西北方向,距离杂树林有五十米左右的样子。  “金所长,马家墓室的周围还有不少小坟包吗?”  “墓室周围的小坟包也是马家后人的。”  “这些后人怎么不放进墓室里面去呢?”陈皓道。  “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一个原因是墓室里面被摆满了,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三反五反”以前,工作队用水泥把墓室给封了,后来,马家的人去世以后就只有用土掩埋了。”  “刘局长,这是一块风水宝地。”陈皓道。  “是啊!确实是一块风水宝地。”  刘局长和陈浩所说不虚:墓地的后面是高山,这用不着再说了,最难得的是,在墓地的前面有一个椭圆形的天然湖泊,站在山腰上看,湖泊的面积比马家集要大一倍,湖泊的北面和马家集前面的北通天河相连。  “这里的风水虽好,但好不过马家集的风水。你们看,背山临水。就因为风水好,所以人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多,你争我斗就会不断啊!要不然,一个马家集怎么会设一个派出所呢?”  “争斗不断,谁跟谁斗?”陈皓问。  “最早是盛家和包家斗,马家坐山观虎斗,这是解放前后的事情,后来,盛家和包家联合起来和马家斗,这是解放后的事情。这里面的陈芝麻烂谷子,说起来话就长了。”  “那么,结果如何呢?”毕老道。  “过去,盛家和包家互斗,是两败俱伤,所以始终处于下风,斗来斗去,旺了马家,衰了盛包两姓。其实,盛家和包家的矛盾都是马家在暗中使的坏,搞的鬼。”  “盛家和包家难道不知道吗?”  “怎么不知道呢?”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斗呢?”  “这两家本身就有矛盾,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是这个意思,二来呢,马家人丁兴旺,有钱有权有势,又和官府勾连,盛包两家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所以就一直憋在心里,到‘三反五反’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普觉寺快到了,刘局长,你们看——”金所长朝西南方向指了指。  穿过杂树林,就能看到半山腰上白色的塔顶、黑色的屋嵴和黄色的高墙了,那就是普觉寺。但谁也没有去在意它。马家集的歷史掌故引起了大家的兴趣。  “金所长,您接着往下讲。”李云帆道。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大概是民国时期,盛家为了依靠马家这棵大树,就把三个女儿中最漂亮的三女儿青莲嫁给了马家的大少爷做小老婆,没想到三个月不到就莫名其妙地死了,马家人说是突然得了急症。但盛家私下里听马家的下人说,盛家的三小姐的死因不是急症。”  “那是什么原因?”郑峰道。  “青莲是上吊死的。”  “为什么要上吊?”  “婚后不久,马大老爷把大儿子打发到省城去收帐。第二天夜里,马大老爷钻进了儿媳的房间,半个时辰以后,灯突然亮了,一个人站在床前……”  “这个人是谁?”  “就是大少爷。他并没有到省城去,他爹把他送上船以后,他在半道上换乘另一条船又回到了马家集,乔装打扮之后就到普觉寺安顿下来……”  “为什么要乔装打扮呢?”  “集上的人都认识他。他的鼻樑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标记。”  “什么标记?”史可染道。  “他的鼻樑上有一刻黑痣。第一天的夜里,他从后院小门潜回家中,一夜无事,第二天夜里,他终于等到了。”  “结果如何?”  “大少爷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马家,到省城去了,直到马老太爷死了以后,才回到马家集。”  “盛家三小姐呢?”史可染问。  “第二天早上,一个下人推门进屋,发现床前的屋樑上吊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盛家三小姐青莲。”  “盛家听说了以后怎么说?”  “这种事情不好说,说出来对盛家也没有什么好。盛家虽然没有找马家理会,但从此以后,心里面结下了疙瘩。”  “看来,马家的先人做了不少阴损之事。”陈皓道。  “可不是吗?包家虽然处处让着躲着马家,但生意上免不了有一些磕磕碰碰,包家做茶叶生意,而且只做茶叶生意,马家也做茶叶生意,包家的铺面在马家集只有一个,马家有两个,包家的茶叶生意只做到邻近几个市县,马家的茶叶生意做到了省城,包家表面上的对头是盛家,而实际上真正的冤家是马家。”  “此话怎么讲?”  “马包两家在歷史上发生过好几件事情,其中有两件事情最让包家刻骨铭心。”  “哪两件事情?”  “一件是,包家的茶叶铺莫名其妙地失了一把火,损失惨重。这是在日本人来之前。第二件事情发生在日本人投降以后,当时的马家的二少爷摇身一变成了保安团的团长,包家的大儿子包贵被国军抓去做壮丁,当时包家的茶叶生意是大儿子打理的。包家人怀疑是马二少爷暗中放的坏水。”  “金所长,照您这么说,马家和包家的梁子由来已久了。”毕老道。  “可不是吗?包家一看儿子被抓了壮丁,就四下找人,最后没有办法找到了马二少爷,马二少爷是老虎戴佛珠——假充善人,出面说话。包贵是回来了,但结果是倾家荡产。”  “金所长,您前面说,‘三反五反’的时候,盛包两家的机会终于来了。您说说这个。”李云帆道。 第3页 第四章 侯阿菊跳井身亡 霍家禄突遭横祸 第四章 侯阿菊跳井身亡 霍家禄突遭横祸 “‘三反五反’的时候,盛包两家抓住马明斋当过维持会会长这个茬——马二少爷就是这个马明斋,盛包两家私下里向工作队反映,工作队没有贸然行事明斋开刀,盛包两家人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工作队的连队长向上级汇报,因为马家这棵大树根深蒂固,轻易是不能动的。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上面正想树立一个反面的典型,就决定拿马  “马明斋是马家第几代人?”  “第二十一代,马家这一代一共有五个儿子,是三个老婆生的,马明斋是大老婆生的,大老婆一共生了两个,马明斋的弟弟叫马清斋。”  “后来呢?”陈皓把金所长的话当故事听了,他似乎只对情节感兴趣。  “工作组准备让我们派出所到马家去抓马明斋,抓马明斋,谈何容易啊!工作队在决定抓捕马明斋之前,让我们到群众中进行暗访,有些人听说工作队要抓马明斋,夜里面跑到派出所来,向工作队检举揭发马明斋的恶性。”  “结果怎么样?”史可染问。  “不揭不知道,一揭吓一跳,包家茶叶铺的失火案也浮出了水面,有人揭发那把火是马明斋派人放的。于此同时,马明斋的手上还有三条人命。”  “三条人命?”毕老十分惊讶。  “侯大根家的二女儿阿菊在马家的茶叶铺做下人,一天晚上,阿菊上好门板,正准备回家,没曾想,马明斋钻进了店铺,当时,店铺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马明斋把阿菊抱在怀里,阿菊拼命挣扎,想冲出店铺,被马明斋捂住嘴拖进了后院……”  “店铺里面没有人吗?”  “一个伙计回家去了,还有一个伙计叫孟小飞,在后院蹲坑——就是上厕所,马明斋的所作所为全被他看见了……”  “他没有出来吗?”  “他敢出来吗!”  “金所长,您接着往下说。”李云帆道。  “那侯阿菊是一个刚烈的女娃,誓死不从,她使尽浑身的力气,把马明斋推倒在地,马明斋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肯撒手,如饿狼扑食,阿菊最后退到一口水井边,然后跳了下去,”  “这件事情是如何了结的呢?”  “马家说阿菊打水不慎落入水井之中,又给了侯家三十块大洋,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这件事情是不是孟小飞向工作队提供的情况。”  “正是。这个孟小费就是包家的亲戚。”  “还有两条人命呢?”  “另一件命案和盛家有关联。”  “和盛家有关联?”  “对,盛家做的是山货生意,就是一些皮毛,盛家从省城雇了一个专做皮货生意的老先生来做掌柜,此人姓霍,叫霍家禄,霍老先生到盛家的山货店以后,生意越做越好,就半年的时间,盛家的皮草行就开到了省城。可是,好景不长……’  金所长朝山上看去,打住了话头。  “金所长,到普觉寺去啊?”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拄着拐杖迎面而来。他头髮花白,鼻樑上有一颗黄豆大的黑痣。  “大兄弟啊!多日不见,您这是到普觉寺烧香还愿吧?”  “是啊!腿脚已经没有以前灵光了,这普觉寺上一次少一次了。”  “我看您这身子骨硬朗着呢,换别人,到了您这个年龄,这山道恐怕就走不动了。”  “金所长,这几位同志是……”  “他们是地区公安局派来的,是专为那个案子来的。”  “原来如此,好,我不耽误你们了。”  “您走好。”  “金所长,得空到我们马家来坐坐。”  “得空,一定登门拜访。”  金所长目送老人朝山下走去。  “刘局长,你们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是谁?”  “他就是马清斋,马明斋的哥哥,就是马家的大少爷,我前面提到的那个上吊的女人就是他的老婆。”  “这个人是做什么的?”李云帆问。  “这个人和他弟弟马明斋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在马家集人的眼睛里面,人缘很好,口碑不错,他弟弟打点生意,他在集上办了一所小学,我说的是早些年的事情,学校在三十年前就交给国家了。你们看,学校就在那——”  金所长朝东北方向指了指,那里果然有一座学校,位置在马家集山门的南面,学校的规模不算大,但石墙里面的灰色屋嵴和几颗苍天大树,足已说明其歷史的久远。  “金所长,您接着前面的话题往下说。”陈皓道。  “前面,我说到哪儿了?”  “说到盛家的皮草行和皮草行的掌柜霍家禄。”  “有一天早晨,雾很大,霍掌柜带着一个伙计押着一船的皮货,赶往省城,到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有人跑到盛家的皮草行来,说在七里湾有一条船翻了,一船的皮货漂浮在河面上,估计是盛家皮草行的。”  “七里湾?”  “对,七里湾在马家集的西北方向,距离凤阳县城七八里地,那里弯道多,水流急。”刘队长道。  “盛家人划船赶到出事地点,船已经被人拖上了芦苇盪,皮货也捞了一部分,船和货正是盛家的,霍掌柜和伙计人影不见冒顶子,霍家请人打捞,一直打捞到天上黑影子了,可就是没有打捞到两个人的尸首。第二天的早晨,有人在距离七里湾三公里桃花坞的河面上发现了霍掌柜的尸首。第三天,有人在板桥镇的水面上发现了伙计的尸首。”  “这和马明斋有关系吗?”  “盛家人怀疑是马明斋派人干的,就托人请来了省城里的私人侦探。”  “盛家没有报案吗?”  “无凭无据,怎么报案,马家是好惹的吗!盛家就怕打不着狼反而被狼咬了一口,所以才请了私人侦探。”  “结果怎么样?”  “后来不了了之了。” 第4页 第五章 马明斋突然死亡 普觉寺香火旺盛 第五章 马明斋突然死亡 普觉寺香火旺盛 俗话说得好,“望山跑死马”,虽然能看到普觉寺,好像近在咫尺,可是,走了好一会,似乎还在原来的地方。  “金所长,马明斋后来被抓起来了吗?”郑峰道。  “我们去抓了,但已经迟了。”  “迟了,马明斋跑了吗?”  “马明斋突然暴毙——死了。”  “死了?”  “对!可能是他事先得到了消息,自知恶贯满盈,不要说三条人命,单是他当维持会长这件事,他就担待不起,马家经歷了不少朝代,从来没有在马家集坍过台,马明斋自知气数已尽,所以……”  “马明斋是怎么死的呢?”李云帆道。  “家里人说是脑溢血。有人说是被吓死的,也有人说是吞了毒药。不管怎么说,人确实是死了,没有想到这么不经吓,这人就跟纸煳的一样。”  “你们见到尸体了吗?”  “见到了,工作队不相信,连队长带我们到马家去验了尸,确实是死了,你们看——”  大家朝金所长所指的方向看去。金所长所指的地方就是马家的墓地。  “东边那个墓室的下面——下面那个坟包就是马明斋的。”  “马明斋的尸体没有放进墓室里面去吗?”  “没有,‘三反五反’之前,马家的墓室已经被封了。”  不经意间大家已经能看到普觉寺的山门了,十几棵如盖的银杏树和参天的古柏之间的空档之中隐约可见普觉寺的殿顶飞檐。  善男信女或进或出,诵经钵磬之声不绝于耳。庙门口有几顶轿子,七八个抬轿子的中年男人,有的坐在山门前的台阶上休息,有的在穿衣服,有的正在擦汗,正在擦汗的是刚到的。  普觉寺的规模确实没有龙华寺大,但不知何故,普觉寺的香火却很旺盛,这里的建筑有三个部分,主体建筑是弥勒殿,第二个建筑是观音殿,第三个建筑就是飞来塔,比龙华寺的塔要小,除此以外就是伙房和僧人住的东西耳房。  进入普觉寺的山门,普觉寺的建筑尽收眼底。  金所长带着大家走出弥勒殿,进入观音殿的时候,金所长走到刘局长和郑峰的跟前低声道:“你们看,站在观世音面前磕头祷告的那位老妇人就是盛家的老太太,今年已经八十岁了,耳不聋,眼不花,每个月都要坐滑竿到庙里来烧几柱香。”  盛老太太的头磕得十分虔诚,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嘴里面振振有辞,磕头的时候,双手伸开,平放在地上,掌心向上,额头着地,中规中距地磕了三个头。  “盛老太太,您今天也来了。”  盛老太太被两个中年女人扶起来的时候,金所长走了过去。  “哦,是金所长啊!你今天怎么有空到山上来了?”  “随便走走,您老的身子骨还好吧!”  “还行吧!全靠菩萨保佑啊。”  “瞧您这身板,活到一百岁,不成问题。”  “那不成,活到一百岁,那要遭多少罪啊!”  和盛老太太分手之后,大家在观世音周围画圆圈的时候,一个老和尚在一个小和尚的陪同下走进观音店,和盛老太太施礼并且耳语几句之后,朝金所长走过来,金所长迎了上去。  “智清长老,怎么惊动您了?”金所长微微鞠躬。  长老双手合十,低头还礼:“不知金所长光临敝寺,有失恭敬,好像还有贵客。”  “智清长老,您说得没错,我来介绍一下,刘局长,这位是普觉寺的方丈智清长老。”  “贫僧智清。”  “智清长老,这位是山城县公安局的刘局长。”  “多有打搅。”  “多有怠慢。请到贫僧的禅房喝一杯清茶。”  “多谢大师,我们随便走走,今日多有唐突,改日再专程拜访大师。”  “阿弥陀佛。”  这时,有一位年老的和尚走进大殿,在智清长老的耳旁嘀咕了几句,智清长老随其后出了大殿。  刘局长一行继续在寺中熘达。  普觉寺的后面有一个小门,门的位置在东耳房的南面,门外面是茂密丛生的竹林,有两条小路向东南和西南方向延伸。竹林里异常的幽静,还有一点阴森森的感觉。  “刘局长,这个普觉寺的香火比龙华寺旺多了。”李云帆道。  “金所长,你说说看,这时何故啊?”刘局长道。  “不得而知,我们平时很少上山,从来没有和寺庙打过交道。”  “刘局长,会不会和马家集的繁荣和人气有关呢?”  “肯定有这方面的原因。”金所长道。  “金所长,这智清长老在普觉寺呆了多长时间了?”  “听我们的老所长说,他到马家集到的时候,智清长老就在普觉寺了,老所长一九四三年就到马家集了。”  “一九四三年的时候,这里就设置治安机构了。”  “对,那时候叫警察局,当时马家集的治安状况比较乱。”  “当时这里不是有保安团吗?“  “保安团一般不管地方上的事情,他们能不和山上的土匪穿一条连裆裤祸害父老乡亲,就阿弥陀佛了。”  “土匪?会不会是武秋红的父亲马大棒子那帮土匪?”陈皓道。  “龙王山连绵两百多里,土匪有好几股。我想起来了,盛家和包家之所以不敢和马家明斗,就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郑峰道。  “听老所长说,马家和龙王山的土匪有瓜葛。盛家皮草行的霍掌柜和伙计的死,据说就是龙王山的土匪干的。你们看,南面有深山,背面有一望无际的芦苇盪,来得快,走得更快。  “老毕,我们到马家集来了这么长时间,今天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郑峰望着毕老道。  “可不是吗!今天算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毕老道。  “没想到,马家集这潭水歷史上这么浑。”史可染道。  “我看这潭水现在比过去还要浑。要不然,马家集的无头案到现在不会找不到一点头绪。”郑峰若有所思。这是李云帆进入马家集以来,郑峰第一次提到马家集的案子。  五点钟左右,刘局长一行离开了普觉寺,香客也陆续走出山门。山门口还有两个轿夫坐在台阶上,台阶下面停着一副滑竿。  在松树林中,同志们听到背后传来滑竿“嘎吱嘎吱”的声音,大家闪到路旁,很快,一顶轿子从他们身边一晃而过,滑竿上面坐着盛老太太。旁边跟着那两个中年妇女。  “盛老太太,下山了。”金所长道。  “金所长,你们也下山了。”盛老太太坐直了身子。  金所长上前一步,把盛老太太摁到滑竿的靠背上:“天不早了,您老人家好走。”  “那我们走了,金所长,你有空就到家里来坐坐。”  “得空就去。”  金所长和刘局长他们目送盛老太太的滑竿下山去了。 第5页 第六章 马家集风寒夜静 李云帆熟悉案情 第六章 马家集风寒夜静 李云帆熟悉案情 马家集的夜异常的安静和寒冷,下午上山,李云帆和陈皓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冬天的存在,但到吃过晚饭以后,气候就发生了比较明显的变化。不一会,起风了,风在银杏树的枝叶间跳着生硬而冰冷的舞蹈,那些矮小的树木,借着高墙的庇护,缩着脑袋,蜷曲着身体。有几株稍高一点的香樟树,昂首挺胸地迎风而立。  刑侦队的同志们被安排在二楼上,站在房间里面,透过窗户,能看到河对岸的芦苇盪,在夜景的衬托下,如同一副水墨画。河面上泛着星星点点的光,木船的桅杆上挂着一盏盏灯,船夫们正在河岸上烧火做饭,锅里面冒着热气。  金所长带着刘局长他们到鱼市口的舒心堂泡澡去了,派出所里面只留下郑峰和李云帆。  李云帆被安排在郑峰的房间,这里的条件不错,金所长为刑侦队的同志,每人安排了一个房间,李云帆也有一间,但李云帆为了尽快地熟悉案情,所以就临时决定和郑峰睡在一个房间。  郑峰把一个档案袋递给李云帆:“老李,您先看材料,有疑问的地方提出来,材料一共是七份,上面有标号,你从第一张开始看,还有十几张照片——是藏尸现场的照片。”  郑峰泡了两杯浓茶,在从普觉寺回来,路过鱼市口的时候,郑峰特意买了一条大前门牌香菸。  李云帆先看照片,照片上是一具尸体,尸体已经高度腐败。这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尸体少了一个最重要的部分,这个重要的部分就是死者的脑袋,连同脖子。  李云帆曾经经歷过一起无头案,死者的头是从喉结处被割下来的,尸体上还留有一节脖颈,而这具尸体被切割的非常特别,兇手连头带脖子切割得非常彻底。  郑峰把茶杯端给李云帆,同时递给他一支香菸,李云帆大概是太投入了,香菸已经抽到了菸蒂,很快就要烧到手指了,郑峰递给他香菸的时候,他才发现。  “郑队,死者的身高是多少?”  “老李,你提出的这个问题,就是第一大难题。”  “怎么讲?”  “你看,死者连头带脖子都没有了。我们不知道兇手是处于何种考虑,他为什么要连脖子都切割掉呢?按照正常情况,我们能测量出死者的身高,可是,人的脖子有长有短,不仅仅是女人,男人的脖子也有长短之分,所以,我们只能把死者的身高暂定在一米六九到一米七一之间。你看第一张材料。”  李云帆拿起第一张材料,扫了一下,道;”郑队,死者没有穿衣服吗?”  郑峰抽了一口烟道:“死者穿衣服了。”  “那照片上怎么是这样?”  “死者身上穿的是一件棉布衬衫,下身穿一条长裤,里面穿一条平角裤头,全是棉的,遗憾的是,由于时间太长,衣服已经烂成了碎末,再加上鳗鱼和长鱼的作用,现场已经无法提起,这一点,您算是说对了,别说衣服了,连尸体上面都有不少的窟窿,刘队长他们把尸体拖回公安局法医处的时候,死者的肚子里面还钻出了一条鳗鱼。”  李云帆拿起第二章材料,这是一张现场勘察记录——即验尸报告:  性别:男性。  年龄:初步结论,在五十五至六十五之间,根据之一是骨骼的老化程度,由于死者的表皮和肌肉组织严重腐败,在加上心肺等主要的内脏器官已经不復存在,所有能确定年龄的参照物已经基本丧失。  身高:在一米六九到一米七一之间。(备註:躯干的长度——即肩部到脚跟的长度为143公分;之所以无法具体准确地认定死者的身高,是因为,死者的脖颈全部被切割,按男性特徵计算,脖颈长度的差距在两公分左右。)  尸体发现的时间:一九七二年八月十八日下午两点钟左右。  死亡时间:在二十至三十天之间。(备註:尸体的腐败程度很严重,除了自然因素之外,还有鳗鱼和长鱼的参与。)  现场的提取物只有一样东西,这样东西是两只四十码的解放鞋,鞋底已经磨平,左脚上的鞋带是刚换的,成色比较新,右脚上的鞋带一头打了一个结,成色比较旧。  第三封材料是报案人的笔录。报案人就是发现尸体的人。  姓名:阎怀仁。年龄:五十七岁。职业:渔民。居住地:马家集。  问:“发现尸体的地点在哪里?”  答:“在马家桥西岸桥墩南边。”  问:“发现的时间?”  答:“两点钟左右,农人已经下地干活。”  问:“请把当时的情况说一下。”  答:“南桥墩下边有黄鳝洞,我走到桥墩下边的时候,发现原来的洞已经不在了,我就开始在水下面找——这个洞,我每次来都能钓到一条长鱼,而且是比较大的长鱼,奇怪的是,我在找的过程中,竟然钓上来三条,再准备钓的时候,突然发现,水下的石缝里面有一样东西很特别……”  问:“是什么东西?”  答:“像一只鞋子——仔细一看,是一只解放鞋。联想到一下子钓上来三条长鱼,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就想去喊人,这时候,正好有一条船从龙华堡方向驶过来,我把情况和船老大一说。他当即把船靠到岸边,船老大和另一个伙计,我们三人下到水中,把石头掀起来,在我的记忆中,那里以前没有这么多的石头,分明是别人后来搬到那里去的。”  问:“请您等一下,您有多长时间没有到那儿去了?”  答:“大概有一个月左右。”  问:“也就是说,您在一个月之前到那里去的时候,那里没有任何异样。”  答:“是这样的。”  问:“请您接着往下说,后来的情况怎么样?”  答:“我们一共掀了十几块石头,刚开始,我们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掀到最后一块石板的时候,我们都惊呆了。”  问:“你们发现了什么?”  答:“石板下面是一条人腿,腿上的肉已经腐烂了,靠膝盖的地方已经看到骨头了。我就来报案了。”  “老李,您再看看这份材料。”  李云帆接过材料,上面的标号是“7”。  这是郑峰接手“8。11”马家集兇杀案以后,和报案人的一次对话,虽然内容不长,但足已说明郑峰考虑问题还是相当缜密的。  问:“阎老伯,请您回忆一下,你们三个人掀那些石头和石板的时候,石头和石板有多大,一个人能搬得动吗?“  答:“搬得动,就是得费点劲,特别是那块大青石板,一个人搬,比较吃力。”  问:“尸体摆放的方向,您还能记得吗?”  答:“脚朝北,头朝南,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尸体没有头。等县公安局的人来了以后,把压在尸体上面的石板全部搬起来以后,我们才知道是一个无头的尸体。”  问:“您再回忆一下,死者的身上有裤带吗?”  答:“没有裤带,照理说,山里人的裤带一般都是用布捲成一圈,这样既结实又能带住劲,应该比衣服烂的要慢一些才对。”  “郑队,怎么会没有裤带呢?即使是布做的腰带,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烂得一干二净啊!更别说其它材料的裤带了。您有没有向勘察现场的刘队长提过这件事情呢?”  “我问过了,刘队长他们也没有发现裤带。”  “那么,在马家桥的附近,除了马家集以外,还有没有其它的村庄呢?”  “老李,您往下看,在下面。”  李云帆翻到了第二张。  问:“阎老伯,在马家桥的附近,还有没有别的村庄?”  答:“有。在马家桥的东边有一个庄子,叫小桃园,住着几十户人家。”  问:“这个小桃园离马家桥有多远呢?”  答:“比马家集少许近一点,翻过一个山头就是。”  “除了小桃园以外,还有其它村庄吗?”  答:“还有两个村庄,一个在马家桥南边的山坳里面,离大路只有百十步远,离马家桥有三四里地。还有一个村庄在马家桥的北面,在河的东岸,离马家桥有两三里地。”  “郑队,这几个村庄,你们都去过了吗?”  “我们去了很多的村庄,整个凤阳县,包括邻近的几个县,我们都摸排过了。”  “侦破工作在哪一步卡了壳?”  “到目前为止,侦破工作一步都没有迈出去。”  “此话怎么讲?”  “从我们进驻马家集到现在,我们还没有确定受害人的身份,马家集和附近几个村庄,整个凤阳县和邻近几个县都没有人口失踪的情况。”  “这真是一个无头案。”李云帆不由自主队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6页 第七章 “无头案”头在何方 找线索费尽思量 第七章 “无头案”头在何方 找线索费尽思量 郑峰和李云帆经过合计,准备开一个案情分析会。正说着,金所长带着刘局长他们回来了,时间是八点零五分。  案情分析会立即进行,地点就在郑峰的房间。  郑峰主持会议,陈杰负责记录。  郑峰说了一个开场白:“我们进入马家集已经有十几天了,工作是做了不少,但仍然没有一点头绪,上面虽然没有限期破案,但我们也不能这么耗下去,吃过晚饭以后,我和老李谈了一下这个案子,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案子,但再复杂的案子,也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现在,我们开一个案情分析会,大家各抒己见,刘局长、毕老,您二位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就围绕受害人的身份展开讨论,找出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刘局长点点头。  “就这样。”毕老道。  金所长忙着给大家泡茶。房间里面弥散着茶香味,还有浓浓的香菸味。金所长特地为刘局长和李云帆准备了一盒铁观音和一条牡丹牌香菸。  率先发言的是刘队长,他一开始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实际上是大家都在思考的一个问题:“兇手为什么要把死者的头颅割下来呢?”  “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兇手把死者的头颅割下来弃之别处,其目的无非是隐藏受害人的身份。”毕老道。  “毕老,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凶人怕别人认出受害者。”刘队长道。  “对!兇手怕别人通过死者找到自己。”  “您是说,只要别人认出死者,就会知道谁是兇手,是不是这样?”金所长道。  “兇手和受害者之间可能具有非同寻常的关系。”刘局长道。  “应该是这样。”毕老非常肯定。  “毕老,还会有其它原因吗?兇手为什么要将死者的割得这么干净,连一点脖颈都没有留下来呢?就像割韭菜一样。”金所长道。  “这里面可能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兇手怕我们知道受害者的准确的身高,要么就是死者的脖子上有什么特别的标记。第二个原因是兇手和死者之间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陈皓一边抽菸,一边记录,他毕竟是刚来的,对案情还不怎么熟悉。  “尸体出现在马家桥,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刘队长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8。11”兇杀案从案发到现在,他都经歷了,所以,他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  “李队长,你给我们大家说说。”  “我——我刚来,对情况还只是一知半解。”  “老李,既然毕老请你说,你就说说吗。”郑峰道。  “是啊!老李,你就说说吧!”刘局长也发话了。  “那好吧!我先说两句。按照常理,兇手很可能是马家桥附近的人,他不是抛尸,而是藏尸,把尸体藏在水下面,再用石板和石头压在上面,显得十分从容,兇手好像对这个藏尸的地点很熟悉,很可能是早就看好了这个地方。而且埋得非常巧妙,如果不是钓黄鳝的阎怀仁无意之中发现的那只鞋子,恐怕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在马家桥的桥墩下埋着一个冤魂。”  毕老的眼睛里面放射出一种异样的光来,那是一种赞许的目光:“李队长,我同意你的分析。”  “既然兇手是马家桥附近的人,那么,死者也一定是马家桥附近的人啰。”史可染的思维跟得很快。  “我就是这个意思。可是马家家桥附近的村庄,包括马家集又没有人口失踪的情况,这不是很奇怪吗?”  “李队长,你算是说对了,这马家集自古以来就是出么蛾子的地方。”  “金所长,您所指的是不是马家集在歷史上发生的那些和三大姓有关的离奇而怪异的事情。”  “是啊!这马家集出的怪事还少吗?”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金所长试图打破沉默,他拎起水瓶给每个人添水:“你们多耗一点水,今天跑了一天,刚才又泡了澡。”两瓶水很快就没有了。“你们接着谈,我到食堂去吩咐厨师再烧几瓶水。”说罢,就提着两个水瓶下楼去了。  “郑队长,你也给我们谈谈你的想法。”毕老道。  “好,我来说两句,我同意毕老和李队长的分析,这一点,我看完全可以定下来,兇手和死者就在马家桥附近,至少也是在一个多月之前在马集桥附近出现过的人。”郑峰的发言在逻辑和事理上都是非常缜密的。他既肯定了李云帆和毕老的分析,又做了一些必要的补充,“死者的身上除了一双鞋子,竟然连一根裤带也没有,兇手为什么要把死者的裤带也拿走了呢?”  郑峰在说出自己的想法的同时,有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郑队长,会不会是因为夏天,死者只穿了一条裤头,所以没有裤带。”史可染道。  “就是穿裤头,也应该有一条带子啊!带子是不会烂这么快的。”  金所长推门进屋,接过了史可染的话茬:“山里的人,凡是上了年纪的人,夏天穿的都是那种大裤衩,上口很大,掖一道,然后用一根很长的布带子一系。”  “金所长说得不错,山里人就这个习惯。”刘队长补充道。  “那么,金所长,您所说的山里人也包括马家集的人吗?”李云帆道。  “是啊!”  “郑队长,死者的裤带很可能是被兇手扔到别的地方了?”金所长道。  “还有死者的头颅,会不会和布带在一起呢?”史可染道。  “这就要看第一现场在哪里了。如果马家桥是第一现场,那么,裤带和头颅就有可能在一起;如果,马家桥不是第一现场,那就很难说了。”郑峰道。  “郑队长,根据解放鞋的尺码,我们应该能确认受害人的大致身高。”刘队长道。  “对,解放鞋是四十码,受害人的身高,估计在一米七一左右,这和你们在尸检是所下的结论基本上是吻合的。”  “我们要不要对案发现场进行一次勘察?”金所长提议。  “我看有这个必要。”毕老复议。  “特别是马家桥附近的水底下。”李云帆补充。  “刘局长,那我们明天上午到马家桥碰碰运气,您看怎么样?”郑峰做出决定。  “就这么办,明天我回山城县,跟你们一起走。”刘局长最后拍板。  “郑队,普觉寺,你们去过了吗?我是说你们有没有寻找受害人的踪迹。”李云帆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金所长,您把到普觉寺的情况说一下。”郑峰道。  “好,我来说,普觉寺,我们去过了,智清方丈说寺中没有僧人走失的情况。”金所长一边说,一边从一个档案袋里面掏出两个十二开的黄颜色的小本本,“他还给了我两本花名册,上面是普觉寺僧众的名单,一个是几年前的花名册,一个是现在的花名册。寺中僧人一共是三十八人,不多不少,都在上面。”  “那么,花名册上的这些人,你们有没有一一对号入座呢?”李云帆道。  “没有。”  “你们有没有向寺中的其它僧人了解情况呢?”  “这……”金所长语塞。  房间里面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大家都感觉到了这个问题的分量。  打破僵局是郑峰,不过他打破僵局的形式很特别,他是以一种检讨的方式:“看来我考虑问题还不够周全和深入。李队长这个问题提得非常好。”  “郑队,那我们明天再去一趟普觉寺。”这是陈浩在案情分析会上说的第一句话。  “对!明天我们再上一次山。”金所长道。  “好!明天早上,我们先去马家桥,正好可以送一下刘局长,勘察结束之后再到普觉寺去。”  “大家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  史可染把手举了起来。  “画家,你说吧!”郑峰道。  “受害者会不会不是本地人呢?不然,怎么会没有失踪的报案呢?”  “这个案子的癥结就在这里,只有解开这个疙瘩,‘8。18’无头案才能向前推进。”毕老道。  “如果不是本地人,兇手为什么还要割下死者的头颅呢?”陈皓道,这是陈皓说的第二句话。  “受害者是外地人的可能性比较小,即使是外地人,也是在本地生活了一段时间的人。”毕老推了推老花镜,“也应该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毕老说得对,种种迹象表明,受害人很可能就是本地人,可竟然没有人家报案,连失踪的信息都没有。这种情况我们还是第一次碰到。”李云帆若有所思道。  “我们已经向全国的公安部门发出了协查通报,凡是在六、七两个月内失踪的55岁至65岁之间的、身高在一米六九至一米七二之间的男性公民,都在我们的刑侦范围之内,不过,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是要把刑侦的范围锁定在马家桥附近的几个村庄,马家集应该作为重点。  “刘队长,你们到现场的时候,受害者的身体是向上还是向下的呢?”李云帆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脸朝上。”  “那么,受害人的身上的肌肉组织有没有比较完好的地方?”  “有。”  “什么地方?”  “背部,还有两只脚,因为当时死者的脚上穿着一双解放鞋。”  “李队长,没有想到你琢磨得这么细。”毕老已经从李云帆提出的几个掷地有声的问题中感受到了这位李队长的不同凡响。  “看来,我们还要对受害人的尸体再进行一次认真细緻的检查。”郑峰道。  案情分析会结束的时候,时间是十点左右。躺在床上,已经听不到风在树上捉迷藏的声音,但气温依然很低,金所长在上午特地加了一床被子。  李云帆和郑峰睡在一个被窝里面,两个人继续研究案情,一直到十二点钟左右,李云帆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我觉得应该再找阎怀礼谈一次,详细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郑队,可以把李子荣他们叫过来了。”  “老李,我现在就去打电话。你看,让哪几个人来比较合适?“  “李子荣算一个,王萍,有一个女同志比较方便,卞一鸣,这小子脑袋瓜子要比一般人多几道褶,你看怎么样?”  “就这样,再请刘队长从他们刑侦队抽两个人来,您看如何?”  “还是你想得比较周到,这样比较妥当。他们介入的比较早,驾轻就熟。走,我跟你一起去。”  最后两个人决定:十二月二号早晨,八点钟左右,送刘局长到马家桥,一边在马家桥附近进行实地勘察,决定勘察的范围的相关的地点,一边等后援人员赶到现场,然后进行勘察,勘察结束之后,兵分两路,一路上普觉寺,一路去找姓阎的。  通过今天晚上的案情分析会,特别是听了李云帆的想法之后,郑峰的心里面敞亮了许多。  临睡之前,郑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就是请金所长找两个摸鱼的人,因为马家桥的下面和南北两边的河水比较深,可能要潜到水底下才行。  “郑队,还是你想得细啊!”  “您来了,我的思路也打开了。”  说罢,两个人哈哈大笑。 第7页 第八章 同志们胜利会师 马家桥水深流急 第八章 同志们胜利会师 马家桥水深流急 第二天早晨,郑峰他们在马家桥和刘局长挥手告别,他们目送着刘局长的汽车消失在浓雾之中。时间是七点五十分。  十二月二日的早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大雾就已经悄悄地降临了马家集,笼罩了整个龙王山。  刘队长讲,这里一到冬季有两多,一是雨多,二是雾多。站在瀰漫着迷雾的马家桥上,既看不到通天河,更看不到马家集,所以,置身其中的人免不了有一种神秘而诡异的感觉,也许是雾的缘故,“8,18”兇杀案在同志们的心中,更加的扑朔迷离。  郑峰和大家商量后决定,先在桥下面搜寻,然后向桥的两边延伸一百公尺左右,摸鱼的人到水深的中间摸,刑侦队的同志们在河的岸边水比较浅的地方摸,水下面的石头太多,所以只能用手摸,拉网使不上。  刘局长走后十五分钟左右,金所长带着四个渔民模样的人赶到了,他们每个人的腋下都抱着一件摸鱼穿的皮衣。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份了,水下面的温度很低。  八点三十五分左右,刘队长的两个手下赶到了现场,这两个人一个姓邓,叫邓军,男,年龄四十一岁,另一位姓海,叫海洋,年龄三十九岁,这两个人曾经参加过“8。18”兇杀案的刑侦工作。  八点四十五分左右,南边的山道上传来了汽车喇叭的声音,李云帆估计是李子荣他们,接着就看到两束灯光出现在五十米左右的山道上,不一会,汽车在东桥头停了下来,从驾驶室里面跳下一个人来,这个人就是李子荣,接着又有两个人从汽车上跳下来,这两个人就是王萍和卞一鸣。  郑峰和李云帆迎上前去,其它人跟在后面。下面自然少不了介绍和互致问候。  “子荣,你们这么早就赶到了。”郑峰紧紧地握住李子荣的手。  “昨天夜里面接到你们的电话以后,我们就睡不着了,连夜赶到刑侦队,就等着天亮呢。”李子荣异常兴奋。  “郑队长,我们四点多就出发了,要不是这鬼天气,我们八点钟就能赶到这儿。”说话的是卞一鸣。  山中的雾聚得快,散得也快,九点钟左右,脸朝东,已经能看到太阳的影子了,不一会,山上的树也露出了他们高大而魁梧的身形,北通天河也呈现出她绰约且朦胧的丰姿。  四个摸鱼的人在大家的帮助下穿好了皮衣,在下河之前,每个人都喝了几口白酒,金所长特地买了四瓶二锅头。  郑峰朝桥下指了指,和四个摸鱼的人交代了几句话,四个人沿着河岸深一步浅一步地向桥下走去,河水漫过了他们的膝盖,漫过了他们的臀部,漫过了他们的腰,然后漫过了他们的肩膀,他们在下水之前又仔细检查了系在脖子上的牛皮筋,这个地方比较重要,如果系得紧,水就会灌进皮衣里面,除此以外,还有两个手腕,不过手腕比较好系,脖子既要系牢,以防止水进去,又不能系得太紧,人还要唿吸。  一眨眼的功夫,四个摸鱼的人就沉到水底下去了,水底下不断冒出细小的水泡,不到两分钟的样子,四个脑袋先后浮出水面,喘几口气,再做一次深唿吸,然后又钻到水下面去了。  五个桥墩正好把水面分成四个部分,一个人负责一部分。他们先在桥墩的周围摸,然后再摸其它地方,二十五分钟以后,四个人相继上了岸,  金所长适时地把酒递了上去:“老滕,怎么样?”老滕约摸五十岁左右,是四个人当中年纪最大的。  “水下面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我们连石头缝里面都摸了。”  郑队长走到滕师傅的跟前:“滕师傅,你们先歇一歇。”  “郑队长,没事,下面摸哪边?”老滕是一个非常爽快的人。  “那就先摸上游。”郑峰朝桥南指了指。  “伙计们,走!”老滕喝了一大口酒,带着他的伙计们穿过第五个桥墩——也就是最西面的那个桥墩,这个桥墩东面有两米宽的河岸,河岸成梯形,靠桥墩半米多的地方土多石少,中间——石多土少,下面——全是石头。  “夏天的水位比较高,要漫到这里。”金所长一边说,一边用脚尖在河岸上点了点。”  “金所长,这里有一个石头坑吗?”史可染道。  “这个坑就是兇手藏尸的地方。八月十一号,这个坑在水下面,现在全部裸露在水上面了。”刘队长道。  老滕他们下到水里面去了。  郑峰在桥下停住了:“刘队长,你和老李,还有大李,你们三个人再对这个石头坑进行一次仔细的勘察。”  李云帆也正有此意,既然上天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为什么不领情呢?当时,石头坑在水下面,受害者的尸体也在水下面,现场提取物的搜寻比较的困难,很容易会遗漏掉一些东西。  他们三个人就开始对每一块石头进行检查,没有问题就挪到一边,包括石头缝里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太阳照在西岸的树上。  农人已经开始了他们的劳作,路过此地的人,都停住了脚步,不一会,桥上面就聚集了几十个人。  从北通天河驶过来一条船,因为是逆水行舟,所以,河岸两边各有三个拉縴的,脚上穿着草鞋,腰间挂着几双草鞋,以备不时之需。大概是处于好奇,拉縴的都停住了脚步,船主吩咐把船停靠在下游一百多米处,然后跑到东岸上看西洋景。有的坐在石头上,有的蹲在草丛里。  除了李云帆他们三个人,刑侦队的同志们全都捋起裤脚,在岸边比较浅的地方摸,毕老也要下去,被郑峰推了上去。  所有人的眼神都投掷在了河面上。  老滕他们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在上游一百米长的河水下面仔细搜索。  水流比较急,但水下搜索的过程却是波澜不惊。岸上观望的人越来越多。但情绪明显懈怠了许多。  老滕他们在水下面搜索了四十五分钟,最后用摇头结束了对桥南的水下搜索工作。之后,战场转移到了桥的下游。  十点半钟的时候,太阳已经照到河面上来了。  这时候,从上游过来两条船,可能是看到了河岸上的人,也抛锚停船,船上的人跳下船到岸上来打听情况。  老滕沉到水下不到一分钟,突然一跃而起,右手抓着一样东西。  “郑队长,老滕那边好像有情况。”毕老一边大声道。一边伸手去拉郑峰,郑峰站在水里。  郑峰爬上岸:“老滕,是什么东西?”  其他人停止了搜索,接着另外三个摸鱼的人也浮出了水面。  河岸上围观的人群朝一个点集中。  老滕在金所长和卞一鸣的帮助下上了岸。  “老滕,是什么东西?”金所长道。  “郑队长,我们也发现了东西。”刘队长高声叫道。  这真是踏破铁鞋有觅处,功夫一到自然成。  河岸上的人一下子亢奋起来,蹲着的和坐着的人一下子全站起来,河东岸的人全部跑到河西岸来了,人们远远地看着,议论着。  “郑队长,你看——”老滕把手里面的东西递给郑峰。  “郑队,这是一个皮腰带。”李云帆道。  郑峰看着刘队长大声道:“刘队长,快说,是什么?”郑峰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急性子,眉毛鬍子干脆一起抓起来再说。  “是一枚子弹。”  “子弹?”毕老颇感诧异,“在什么位置发现的?”  “在——你们跟我来。”  大家跟在刘队长的后面,来到桥下,“郑队长,就在那块石板上。”  “刘队长,你回忆一下,这块石板,大概在尸体的什么位置?”李云帆道。  “你们容我想一想,当时受害者的尸体脚朝北,我想起来了,这个位置是受害者屁股所在的位置。”  “你再回忆一下,你们在验尸的时候,受害者的臀部腐烂程度如何?”  “受害者的臀部腐烂得最厉害,有的地方都露出骨头来了。”  毕老用一种非常赞许的目光望着李云帆:“李队长,你是不是想说,这枚子弹极有可能是受害者身上的,受害者的肌肉组织完全腐烂,所以,子弹就落在了的石板上。”  “毕老,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我们能确认这一点,那么,这颗子弹就将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就是不知道这种假设能不能成立。郑队,看看老滕摸上来的是一个什么玩意。”  郑峰蹲下身去,把皮腰带放在河水里面,在岸边拽了一把草洗去了腰带上的淤泥和青苔,这确实是一个腰带,腰带宽十二公分上下,头尾是铜头,上面已经锈迹斑斑。  “这个腰带会不会是受害者的呢?”刘队长自言自语。  “也可能是船上的人不慎落入水中的。”史可染道。  “刘队长,你难道忘了吗?我们在勘察现场的时候,没有看到受害者的裤带。”海洋道。  “不错。”刘队长似有所悟。  “不会是船上的人掉到水里面的。”老滕道。  “为什么?”李云帆道。  “这个腰带是用一根绳子缠在一块石头上的。”  “老滕,请你再下去一趟。”金所长道,“来,喝几口酒。”  “老滕,最好连绳子带石头一起捞上来。”李云帆道。  “现在已经不怎么冷了,等我们上来再喝不迟。二虎,你跟爹一起下。”老滕和儿子二虎下到水中,找到了大致的方位,慢慢地沉了下去。  一分钟左右,两个人浮出水面,四只手抬着一块长条石,上面缠着一根绳子,绳子已经开始腐烂。  李子荣、陈浩和刘队长把老滕父子俩连同那块条石接上了岸。金所长把两瓶酒递了上去。  李子荣和陈浩把条石放到岸上,郑峰、毕老和李云帆蹲下身去:条石长四十公分左右,宽十五公分左右,厚五公分左右,绳子看样子比较长,但已经没有什么劲了。  “这根腰带很可能就是受害者的。”刘队长道,“这说明我在勘察现场的时候很不彻底,幸亏老天爷给了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马家桥的现场勘察工作有了两个重大的发现;子弹和腰带。有了这两样东西,“8。18”兇杀案应该会出现一些转机。 第8页 第九章 郑队长二进佛门 陈老师洞察秋毫 第九章 郑队长二进佛门 陈老师洞察秋毫 十点半种左右,郑峰他们结束了马家桥的水下搜索工作,兵分两三路,一路由郑峰负责,二上普觉寺。第二路由李云帆负责,回马家集,去找阎怀礼。第三路由毕老负责,从马家桥东岸向北,前往风阳县公安局法医处。下面我们分三步说。  跟随郑峰到普觉寺的人有金所长、陈浩和王萍。汽车在马家集的山门前的老槐树下停了下来,郑峰他们四个人从车上跳下来,同志们做了一个简单的告别之后,三辆汽车开进了马家集。毕老一行人已经在马家桥和大家先行告别了。  前面,我们已经提到过,在马家集山门旁、老槐树的南面有一条山路。这条山路的方向朝西南,到普觉寺,走这条路最近。  “郑队,没想到马家集会有这么大的树,比翡翠村村口的那颗古榕树还要大。”王萍莫名惊诧。  “可不是吗?这么大的树,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槐树,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陈皓的惊讶不亚于王萍。  “你们算是说对了,这颗老槐树,还有这几棵榕树和银杏树都有上千年的歷史了。”金所长不无骄傲地说,  “上千年的歷史?”  “是啊!这些树,特别是这颗老槐树,是马家集的灵根啊!”  “灵根?”陈皓疑惑地望着金所长。  郑峰和王萍来到老槐树下,有相当一部分树根裸露在地面上,郑峰绕着老槐树转了大半个圈,之所以说转了大半个圈,是因为这颗老槐树紧贴着那道石头墙,根部以上两米多深陷在石墙里面。  “金所长,你刚才说这颗老槐树是马家集的灵根。这话怎么讲?”郑峰的问题是紧跟着陈皓提出来的。  “听老人们说,马家集的好风水,全靠这几棵树的庇护,所以这几棵树多少年来一直被马家集人奉为神树,每年三月二十八的庙会的前两天,马家集的人都要在这里举行祭祀活动,邻近几个县来赶庙会的人都会提前两天到马家集来,目的就是要参加这里的祭祀活动。”  “这个马家集的名堂还真不少。”陈皓道。  郑峰走到大树洞的跟前停住了:“金所长,这棵老槐树的底下都空了吗!”  老槐树的下面有一个洞,洞呈长条形,洞口离地面有四五十公分的距离,一个七八岁岁左右的小孩子躲在里面。都不容易被发现,里面黑咕隆咚的,王萍伸头看了看,伸了一下舌头,退了回来。  “是啊!你说怪不怪,树都空成这样子了,竟然还枝繁叶茂,而且还枝繁叶茂了这么多年。”  “可不是吗?整棵树的中间都是空的。但每年的槐树花开得是最多最旺,槐树仔结得是又多又饱满,但没有人敢採摘这棵树上的槐树花和槐树仔。六一年闹饥荒的时候,也没有人敢摘这棵树上的槐树花充飢,连那些喜欢爬高上低的娃儿们都不敢到这里来造次。”  “为什么?”  “神树啊!”  踏上南边的山路,走了一分钟不到,石头墙开始拐向西。  站在这里就能看到山脚下的一所学校  这所学校我们在前面也交代过,学校的围墙是用石头垒成的,围墙有一人多高,围墙里面有四排房子,房顶是黑色小瓦,墙是青砖墙,院子里面有几株大榕树和香樟树,橙色的树叶飘落得差不多了。  学校距离马家集的石头墙有三四百米远,走在学校的围墙外面能看到马家集几户人家裊裊的炊烟,现在应该是弄中饭的时候了。  大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走了五分钟左右的样子,山下传来了钟声,是学校下课放学的铃声。同志们朝东北方向看去,不少学生冲出教室,冲出小门,你追我赶地四散在不同方向的小路上。  半个小时以后,郑峰一行四人走进了普觉寺的山门。  山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两个轿夫,一边抽捲菸,一边聊天,台阶下面放着一副滑竿。  出于礼节上的考虑,郑峰觉得还是要先和智清长老照一个面比较好。在走进弥勒大殿的时候,迎面走出来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僧人。  “金所长——您来了。”  “悟空禅师,智清长老现在何处?”  “方丈正在给施主讲经说法。”  “什么时候结束?”  “刚刚进禅房,你们稍等一下,我这就去通报一声。”  “悟空禅师,既然长老有事在身,我们暂时就不打扰他了,等他做完佛事之后,再见不迟。”  “金所长,不知贫僧有什么可以为你们效劳的地方?”  金所长本来正准备开口,没想到悟空禅师已经心有所悟。  “悟空禅师,我们是为马家集的案子来的,您能不能找几个僧人来,最好是寺中的监事和饭头。”  “贫僧这就去。”  “请您等一下。”郑峰道。  “金所长,你们还有什么吩咐?”  “悟空禅师,您能不能为我们找一间屋子?”  “找一间屋子,到我的住处行吗?”  “谢谢您,悟空禅师。”郑峰道。  “请随贫僧来。”  郑峰一行跟在悟空禅师的身后走出弥勒大殿,向右拐,然后再向南,上了一个楼梯。  悟空禅师在楼梯口右边一间屋子门口站住了,他一边推门,一边道:“请进,金所长,你们先坐,贫僧去去就来。”老禅师说罢,就下楼去了。  两分钟不到,悟空禅师领着两位僧人进来了。  老禅师把两个人交给郑峰他们,准备退出房间,被郑峰叫住了。  “悟空禅师,请您也留下来,您用不着迴避。”  老禅师和另外两个僧人立在一旁。在他们的旁边有一条长板凳。  “悟空禅师,请坐下来,坐下来好说话。”郑峰朝床边指了指。  老禅师正襟危坐在床沿上,另两位僧人跟着端坐在老禅师的旁边。待三个僧人坐定之后,郑峰、金所长和王萍坐在了那条长板凳上,陈皓则站在窗前。  郑峰询问,王萍记录。  “悟空禅师,贵寺从六月份以来有没有僧人失踪的情况?”  “本寺的僧人这几年一直是三十八个人,不曾有僧人失踪的事情。静平,你说说看,金所长,静平是大伙头,每天的伙食都是他打点的。”静平的年龄大概在四十岁上下。  “我们伙房每顿饭都是按三十八个人的量来做的,特别是馒头等干粮都是按三十八个人来做的,本寺从上到下一人一份,吃的都一样。”静平道。  “悟空禅师,这位禅师在寺中负责什么事务呢?”郑峰所说的是另一位和尚。  “他是慧能禅师,是本寺的监事,寺中的具体事务都是他负责安排的。”慧能的年龄估计在六十岁左右。  “本寺每天都有一次晨课,每次都要点卯,三十八个人,不多不少。”慧能禅师道。  陈皓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朝下看。  “当——当——当……”寺庙里面传来了浑厚而悦耳的钟声。  “金所长,僧人吃饭的时候到了,这时候,所有的人都会集中到伙房。要不,你们去看一看?”慧能禅师道  郑峰觉得这个提议很好。他刚准备说“走”,陈浩从外面走进来,在郑峰的耳朵旁嘀咕了几句。  “走!慧能禅师,您带我们去,我们顺便去和智清长老打一个招唿。”  大家跟在几位僧人的后面走出房间,郑峰和陈皓走在后面。郑峰朝陈浩手指的方向看去,智清长老正在和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施主说话,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朝弥勒大殿走去。  “悟空禅师,请您等一下。”郑峰道。  老禅师停住了脚步,金所长也站住了。  “悟空禅师,智清长老除了参禅理佛以外,好像还有其它的事务吗?”陈皓话中有话。  “有些施主到山上来,除了烧香拜佛,还会和方丈说会话。”  “说什么呢?”  “说一些吉凶祸福的事情,无非是请方丈为他们指点迷津,帮助他们趋吉避凶罢了。”  “难不成智清长老能预知未来?”  “那倒不是,主要是为他们解开心结,打开心门,放开怀抱,抛弃俗念而已。”  “悟空禅师,现在和方丈说话的人,您认识吗?”陈皓朝楼下指了指。  “贫僧眼拙,看不清楚是谁,不过,方丈并不是什么人都接待的,都是多年的宿主——就是老施主。”  “这些施主都是一些什么人呢?”郑峰道。  “这些施主除了马家集和马家集附近的,还有邻近几个县的,但邻近几个县的人大多数是通过本地的人引荐来的。”  悟空禅师说这句话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楼下,智清长老迎了过来,他已经把客人送走了。  “智清方丈,刚才看您有事在身,我们没有敢打搅您。”金所长迎上去道。  “寺中之事,找慧能就行了,悟空也行啊!你们是为马家桥的案子来的吗?”  “正是。”金所长道。  “有头绪吗?”  “还没有。”  “眼下正是用饭的时候,金所长,如果同志们不嫌寺中斋饭粗陋不堪,就请随老衲将就一顿。”  郑峰想到了静平说得话:“不麻烦贵寺了,下山也就是半个小时的工夫,我们跟您去看看倒是可以的,不知道方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出家人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请随我来。”智清大概明白了郑峰的意思。  伙房在西耳房后面的院子里,伙房由灶间和餐厅两部分组成,餐厅里面有两排长桌子,每个长桌子的两边都有一排固定在木桩上的板凳,木板是一条整板,僧人们已经陆续就坐。僧人们的斋饭是米饭,每个人的面前放着一碗青菜豆腐和一小盘花生米,还有一碗萝蔔汤,有两个僧人在盛饭,等所有人都坐到位子上的时候,最后一碗饭也装好了。  王萍和陈皓在心里面数了一下,一排九人,一共四排,四九——三十六,最后一排差两个人,坐在板凳上的僧人是三十四个,再加上站在门口、陪着郑峰他们的智清长老、悟空、慧能和静平,正好是三十八个人。  该告辞了,因为所有的僧人都在等待。  “智清长老,我们该告辞了。”郑峰道。  智清长老将手挥了一下,所有的僧人都端起碗,拿起筷子。  智清长老把郑峰一行送到了山门口。  在下山的路上,陈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个想法是听了悟空禅师的话以后才有的,当然,这个想法和昨天到普觉寺也有那么一点关系。  “郑队长,悟空禅师所说的那些宿主,可能就是马家集几个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王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陈皓正顺着自己的思朝前走:“郑队长,你回忆一下,我们昨天在山路上碰到了谁?”  “碰到了谁,你指的是不是马清斋啊!”郑峰道。  “我想起来了,马清斋昨天上山就是去见智清长老的。”金所长恍然大悟。  “对,我们昨天在普觉寺还遇到了盛来太太。”郑峰道。  “可不是吗?盛老太太八成也是去见智清长老的。”金所长道。  “我们昨天在观音大殿碰到盛老太太以后,在寺院里面转了不短的时间,都没有见到她,最后我们还走出后面的小门到竹林里面去了一下,后来,我们在下山的途中有碰到了盛老太太,这么长时间,盛老太太会到哪儿去呢?”  “陈皓,你是不是想说,她和智清长老在一起。”郑峰道。  “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马家集的几个大户人家每个月都要上山烧香还愿。”金所长回忆道。 第9页 第十章 皮腰带终有下家 阎师傅风尘僕僕 第十章 皮腰带终有下家 阎师傅风尘僕僕 和郑峰他们分手之后,李云帆在刘队长的带领下穿过鱼市口,一直向西。  阎师傅的家在马家集的西边,地名叫阎家汀,“汀”,顾名思义,是水中陆地的意思,阎家汀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村寨,在阎家汀和马家集之间,也有一座桥。  不过,这座桥和马家桥不一样,这座桥是用青砖砌成的,一共有三个拱,拱不大,只有中间的桥拱大一些,可以走一些小船。桥下正有一条小船由南向北穿过中间那个大拱,桥南边的河岸边拴着十几条船。  三个桥拱只有两个桥拱能发挥作用,西边那个桥拱已经塌陷,桥拱里面和桥拱外面横七竖八地顶着、撑着一些树棍,桥洞里长满了杂草。  这座小桥没有名字。桥的北边是北通天河,南边是李云帆他们第一天在山道上所看到的那个很大的湖。  和李云帆一起执行任务的同志除了刘队长之外,还有卞一鸣和海洋,也是四个人。  “李队,姓阎的会在家吗?”卞一鸣道。  “现在是中午,按理说应该在家。”刘队长道,“这个季节,钓鱼摸虾的都该歇着了。”  李云帆没有说话。  走过一条又窄又长的石板路,刘队长在一个低矮的院门口停了下来:“李队长,这就是阎师傅的家。”  同志们很失望,因为,阎家是铁将军把门。  “怎么办?”刘队长道。  李云帆踮起脚跟朝院墙里面看。屋檐下挂着好几个小口的鱼篓。墙角上还靠着一把很特别的铁锹,这种铁锹一般人都没有见过,相当于一般铁锹的四分之一,锹身是长方形的,锹头已经磨损成了圆弧形。且锈迹斑斑。  “刘队长,问一问邻居。”李云帆道。  刘队长环顾四周,阎家的西面有一户人家,院门关着,阎家的前面右手二、三十米的地方有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没有院子,大门虚掩着,墙上面的石灰层已经掉落大半,大概是石头墙倾斜的缘故,屋檐下垂的很厉害。  刘队长走了过去:“请问有人在家吗?”  不一会,从低矮的门头下走出了一个老太婆。  “请问老人家,阎师傅到哪里去了?”  “怀礼啊!他一大早就出门了。”  “他到哪里去了?”  “他能干什么,钓长鱼呗。”  “这个季节还钓长鱼啊?”  “什么时候结冰了,他就不钓了。”  “请问,他一般在什么时候回来?”  “每天都要到掌灯的时候才能回来。”  “老人家,谢谢您。”  “有啥好谢的,你们要不要进屋喝一口水?”  “不啦!老人家,他如果回来的早,您就跟他讲,请他到派出所去,我们是为那个案子来的。我们晚上再来。”李云帆担心老人家听不见,把嘴巴凑到老人的耳朵跟前。  “我晓得了,他一回来我就叫他去。”  “谢谢您。”  李云帆决定先回派出所,晚上再来。  十二点钟左右,郑峰一行四人回到派出所的时候,刘队长他们正在打八十分,李云帆在自己的屋子里面看资料。郑峰走进房间的时候,李云帆都没有感觉到。  “老李,你们见到阎怀礼了吗?”  “没有,他出去钓长鱼,天黑才回来,我们晚上再去。郑队,情况怎么样?”  “普觉寺确实没有僧人失踪的情况。”郑峰道,“不过,陈皓髮现了一点异常。”  “什么异常?”  “你还记得我们昨天下午到普觉寺的时候遇见的两个人吗?”  “遇到的两个人?”  “我们上山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你想一想。”  “你指的是马清斋吗!”  “对,我们在普觉寺的观音大殿还遇见了一位老太太。”  “你说的是盛老太太吧!”  “对。”  “这两个人和‘8。18’兇杀案有关系吗?”  “那倒不是,你知道他们到普觉寺去干什么吗?”  “郑队长,你们已经回来了。”毕老走进房间,打断了郑峰和李云帆的谈话。  “毕老,怎么样?”  “现在已经可以初步确定,老滕从水下面捞上来的皮腰带就是受害者的。”  “你们在受害者的身上发现了什么?”金所长从门外走了进来,其他人也挤了进来。  “毕老,您快说。”史可染道。  “受害者的臀部上方有一条明显的皮带印,宽度和皮腰带的宽度完全吻合。”  “毕老,受害者的尸体不是已经高度腐败了吗?”史可染道。  “不错,受害者的尸体确实已经高度腐败,不过,后背和臀部的上方只是表皮组织有腐化迹象。”  “这就对了,当时,受害者的背部一直到臀部以上的下方是一块比较平整的石板。”刘队长回忆道。  “太好了!毕老,总算有一点眉目了。”郑峰显得异常兴奋。  “郑队长,饭好了。”金所长道。  “走,吃饭。”  在吃饭的过程中,李云帆和郑峰又继续先前的话题,后来,陈皓和毕老也参加了进来。  “郑队,关于马清斋和盛老太太的话题,你只说了一半,陈皓究竟发现了什么异常,马明斋和盛老太太到普觉寺难道不是去烧香拜佛吗?”  “拜佛不假,可他们最主要的目的是去拜人。”  “拜人?拜谁?”毕老道。  “拜智清长老。”陈皓道。  “拜智清长老,什么意思?”  “就是请智清长老为他们指点迷津,帮助他们趋利避凶。”  “李队长,智清长老不但管着寺庙里面的事情,还兼管寺庙以外的事情。”陈皓道。  “陈老师,你的意思是?”毕老道。  “这个智清长老,对马家集的事情知道的一定不少,马家集如果是一个深潭的话,那么,他对这潭浑水一定知之甚多。”  “对!如果‘8。18’兇杀案的受害者是本地人的话,那么兇手很可能也是本地人,我们说不定能从智清长老那儿寻觅到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在吃饭的过程中,郑峰和毕老研究决定:下午,由毕老负责拿着从河水里面打捞上来的皮腰带到群众中间去辨认,看看有没有人见过这个皮腰带,在马家集,有没有人系过这个皮腰带。再由金所长负责,到马家集和马家集周边去调查走访,看看有没有人屁股上面挨过子弹。  郑峰他们刚丢下饭碗,有一个人风尘僕僕地从外面走进了食堂。  刘队长迎了上去。这个人就是阎师傅:“阎师傅,您还没有吃饭吧!”  郑峰和金所长也迎了上去。  李云帆喜出望外。  “我一到家,门口的柴姑太就跟我讲,叫我赶快到派出所来一趟,这不,我丢下东西就来了。”  “老严,把饭菜弄过来,兄弟,先吃饭,吃过饭再说。”金所长朝收拾碗筷的严师傅道。  不一会,严师傅右手端着一碗米饭,左手端着一碗大白菜烧肉,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夹着一双筷子:“大兄弟,趁热吃吧!我再给你弄一碗汤来。”  阎师傅接过筷子道:“你们问吧!”  “不急,阎师傅,您先吃饭,吃过了再说不迟。”郑峰道。  “我吃我的,你们问你们的,不碍事的。”  “郑队长,你就问吧!山里人,一边吃饭,一边唠嗑,是常有的事。”金所长道。  “老李,您来问。”  “阎师傅,您不是要到晚上才回来吗?今天怎么这么早?”  “天气不对了,一大早出去,跑了半天,没有钓到一条。碰是碰到了一条,可咬了一次钩,就再也不见动静了。”  “阎师傅,您身上怎么全是泥巴啊!”卞一鸣道。  “我钓了几次,它都没有动静,我就用锹挖,出了一身的汗,可还是让它跑掉了。我的裤子全湿了,所以,就回来了。”  “阎师傅,您钓黄鳝用的是尖钩还是秃钩?”李云帆道。  “这位同志也懂这个?”  “我认识一个钓长鱼的老者,他用的是秃钩。”  “姓什么?”  “姓牛,叫牛宝通。”  “牛宝通是我的师兄,我们十六岁就跟着师傅学钓长鱼,我们用的都是秃钩。”  “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刘队长道。  “有时候,我们还会在钓鱼的路上碰面。”阎师傅喝了一口汤道。  “阎师傅,请您回忆一下,除了八月十一号,您在七月份一共到马家桥去了几次?”李云帆是想确认一下受害者具体的死亡时间。  “我一般是一个月走两趟,半个月左右一次。”  “那么,您最后一次去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大概在七月十八号左右。”  “您不是半个月左右去一次吗?应该在八月初才对啊!”史可染道。  “七月十九号,我在七里湾把脚崴了,在家里躺了十来天。”  “您七月十八号左右去马家桥的时候,长鱼洞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在。”  郑峰明白,李云帆的目的是想进一步确认一下受害者死亡的时间:“老李,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受害者死亡的时间最多是一个月,根据尸体腐败的程度,受害者死亡的时间应该在二十天左右,从尸体肌肉组织的呈现状态来看,尸体的腐败过程中有非自然的因素,刘队长他们把尸体运回县公安局法医处验尸的时候,竟然还有一条鳗鱼从肚子里面钻出来。  这正是无巧不成书啊!如果不是阎师傅有一个意外的插曲的话,受害者死亡的时间还可以再精确一些。不过,能把受害者死亡时间确定在二十天左右,就已经大喜过望了。 第10页 第十一章 毕干探觅影寻踪 马大福云天雾地 第十一章 毕干探觅影寻踪 马大福云天雾地 阎师傅丢下饭碗,站起身,正准备抬脚,郑峰叫住了他:“阎师傅,请您稍留片刻,我们请您看一样东西。”  “啥东西?”  毕老从放在墙角的一个黑色的皮包里面拿出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就是上午刚从马家桥下打捞上来的皮腰带:“阎师傅,你仔细看一看,您是一个整天在外面走动的人,您有没有见过什么人系过这根皮腰带?”  “这是从哪里找到的呢?”  “是上午从马家桥下游的水下面捞上来的。”  “过去,马家集有很多人用这种皮腰带。”  “据你所知,用这种腰带的人都是一些什么人?”  “一般人不用这种皮腰带,一是他们用不起,二是这种皮腰带和他们的身份不搭调。用这种皮腰带的人都是一些大户人家和做生意的人。”  “大户人家,做生意的人?”  “不错,还有那些船老大,他们也喜欢在腰上系这种宽腰带,不过,这是前些年的事情,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系这种宽腰带了。”  “阎师傅,请您再仔细看一下,这个皮腰带的铜头上有两个非常特别的造型。”  阎师傅将皮腰带翻过来,掉过去仔细端详起来,毕老所说的两个特别的造型,一个是龙头,一个是虎头。造型是凸起的。  “在马家集和马家集附近,这种形式的铜头很少见。”  “您见过这样的腰带吗?”  “是好像在哪里见过。”  郑峰紧紧跟上:“谁系过这样的腰带?”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阎师傅黑黝黝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想不起来了。”  “您是什么时候的见到过它的呢?”毕老道  “什么时候?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  “这样吧!阎师傅,您得空了就回忆一下,如果想起了什么。就及时告诉我们,怎么样?”毕老道。  金所长送走了阎师傅以后,郑峰和毕老、李云帆商量过之后,决定将下午的工作进行一点调整,郑峰把人分成两组,一组由毕老和金所长负责,在马家集寻觅皮腰带的主人。另一组由郑峰和刘队长负责,到马家集周边——特别是马家桥附近的村寨去查找那颗子弹的影子。  两个组的共同点都是到人们的记忆里面去搜寻过去那些已经被尘封的往事。从这个安排中,我们能明显地感觉到,郑峰已经把马家集作为调查走访的重点了。  我们先说一说毕老这边的情况:  和毕老、金所长一组的有李云帆、卞一鸣、王萍和史可染。一行六人在派出所门前的台阶下和郑峰他们分手,郑峰一行向西,毕老一行向东。  在派出所的东面,一直到马家集十字大街的北街口,有三家贸易行和一家客栈,客栈的招牌异常的醒目:东风旅社。  “金所长、李队长,我们先在这里碰碰运气。”根据阎师傅说的情况,毕老决定先从这里开始他们的调查走访。  “走。”金所长带着同志们走进了东风旅社,“你们在厅堂里面坐一下,我把几家商行的人请到这里来。”  “金所长,这个客栈歷史一定很久了吧!”史可染道,他大概是对客栈古老的、清一色的木质建筑比较感兴趣。  “可不是吗!这个旅社有些年头了,名气很大,原来不叫‘东风旅社’,这个名字是这几年才改的,原来的名字叫‘我来我’客栈。”  “‘我来我’,什么意思?”卞一鸣对这个名字比较感兴趣。  “‘我来我’就是我到我家的客栈来了,到自己家的客栈,那不就等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了吗。”  “还真有点宾至如归的意思。”卞一鸣道。  “这不是金所长吗!稀客。快请坐。”和金所长打招唿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他从一个曲尺形的柜檯里面走来出来,把同志们往厅堂里面的一排靠背椅上领。  “陶子,老王头呢?”金所长道。  陶子道:“我们王主任在楼上,金所长,你等一下,我去喊他。”  “噔——噔噔——噔噔……”陶子上楼去了。  不一会,一阵比较凌乱的脚步声由上而下,李云帆看到,陶子领着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者从楼上下来了。  “金所长,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啊?陶子,快去泡茶。”  “王主任,找您有点事情,我们想借您这块宝地说点事情。”  “金所长,我晓得你们的来意了,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讲。”  “请您把几个商行的人请到这里来,可以吗?”  “你们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王主任,请稍等一下,最好找年龄比较大的、在商行里面呆的年头比较长的老同志。”毕老道。  陶子把茶端到同志们面前的时候,王主任带着四个人走了进来。毕老和李云帆之所以找这几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比较特殊,这些商行做的是两头的生意,即和託运、接受货物的商人打交道,又和专事货运的船老大打交道。  “王主任,你们都请坐。坐下来方便说话。”  经过金所长的介绍,被请进客栈的四个人分别是,第一位是红旗商行的会计——杜广德,此人年龄是六十三岁,他们经营的是茶叶,第二位、第三位是向阳商行的马大福和戚田山,马大福今年七十三岁,在商行看库房和大门,一辈子没有结婚,商行就是他的家。戚田山是商行的书记,四十九岁。向阳商行经营的是日用品,包括山货。第四位是前进商行的伙夫李仁宝,年龄六十七岁。这个商行经营的是煤炭和化肥等农用物资。  “王主任,今天找你们,就是想让你们看一样东西。”毕老道。  “是不是那个皮腰带啊!”马大福道。  “马大爹,您是怎么知道的呢?”毕老道。  “我今天中午在刘家酒坊打酒的时候听说的,这种事情不就像风一样,一刮起来,还不是满世界的跑吗。”  所有的人看过皮腰带以后,都摇头示意——大家都对这个皮腰带没有什么印象。在近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都没有见过什么人的腰上系过这样的皮腰带。  在毕老一行感到失望的时候,只见马大福从王主任的手里面接过皮腰带仔细地端详起来,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集中在了马大副那张皱纹纵横的脸上。  “马大爹,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毕老道。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玩意……”  “马大爹,您再仔细看一看这个龙头和虎头。”毕老指着龙头和虎头道。  “我就是看见了这个玩意才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马大福在极力地回忆,就像人们在一本厚厚的大书里面找寻一张早已忘记的纸币一样。  “您回忆一下,是在哪里见到过这根皮腰带的?”  “人老了,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了。”  “大概是在什么时间?”毕老适时地进行启发。  “时间吗!肯定不是在近几个月。”  “大概有多长时间了?”  “也不是这几年的事情。”  “不是这几年了?”失望的情绪非常明显地写在了金所长那一双睁得又大又圆的眼睛里面。  “几年”和“几个月”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在同志们的思维空间里面,“几年”这个概念是不可能进入他们的视野的。如果说阎师傅提供的信息模煳而混沌的话,那么,马大福所提供的信息更加的模煳而混沌。  李云帆坐在一边一言未发,他正在思考一个问题,阎师傅说“想不起来了”,马大福说“肯定不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两个人的话还是有共同点的,所谓“想不起来”就说明时间比较久了,虽然他们的话在时间上和同志们大脑里面固有的时间大相迳庭,但至少可以肯定这两个人绝不是云天雾地地信口开河。 第11页 第十二章 金所长再接再厉 四老爹语焉不详 第十二章 金所长再接再厉 四老爹语焉不详 毕老和李云帆他们在“我来我”客栈没有找到答案。金所长带着大家直奔鱼市口。 离开“我来我”客栈之后,走进十字大街的北街口,踩在古老的石板路上,毕老、李云帆和金所长经过商量之后,做出了以下几个决定: 把所有生意人集中在一起,集中的地点放在鱼市口的“冬去茶馆”。 在时间上不做限定,主要目的是寻找皮腰带的主人,如果受害者确实就是马家集的人的话,如果再有人说“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皮腰带”,但又说不出具体的时间,甚至说“不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了”,那就说明“8.18”无头案的复杂程度完全超出了同志们的想像。 问题的设计可以这样来考虑:在“8.18”无头案之前几个月的时间里面,有没有见过这个皮腰带?过去有没有见过这样的皮腰带? “你们先到冬去茶馆去,顶多半个小时,人就聚齐了。我回去喊几个人来。” 毕老和李云帆想说什么,可是,金所长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 “冬去茶馆”的位置在鱼市口的东南方向,毕老他们走到茶馆门口的时候,茶馆里面只有几个人。 “东去茶馆”有两个门,一个门朝南,一个门向东。 南门的对面是茶叶店,叫“客常来茶庄”。 东门的对面是雨伞店,叫“百姓雨伞店”。 和“冬去茶馆”相对应的是一个饭店,饭店的名字有两个,一个是过去的名字,虽然已经被刀斧“革命”过,但仍能够比较清楚地看见“香满楼”三个雄浑而遒劲的章草字,新名字是写在“香满楼”三个子之上的,是五个黑体字,叫“新时代饭店”。 毕老和李云帆他们从东边这个门进了“冬去茶馆”。 一个年轻的伙计迎了上来:“请进,你们是喝茶还是泡澡。” “喝茶。”毕老随口道。 “请你们到这边来看一下,你们要喝什么茶?” “随便。”毕老一边说,一边朝茶馆的后面看。 “李队长,后面就是澡堂。”史可染道。 正说着,李云帆看见一个伙计端着一个木制枣红茶盘,朝后面走去。茶盘里面放着七、八杯刚刚泡好的浓茶。这种把茶馆和澡堂结合在一起的经营模式,恐怕也是马家集人的一种创新,你想啊!一边泡澡,一边品茶,是不是很享受呢。 二十分钟左右,金所长走进了茶馆,他的后面跟着不少人。 “金所长,洗澡啊!你先到池子里面泡着,茶一会就到。”说话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 “老曾,今天不洗澡,我们借你这个茶馆开一个会,这几位是地区派来的公安同志。” “我说人怎么一下子多了起来,小华,快给同志们上好茶,吩咐茶房,多烧一点开水。今天本茶馆免费供应茶水。” “老曾,瞧你说的,你只管上茶,有一个算一个,到时候,我派人来跟你结帐。” “金所长,你这是说哪家的话,又不值几个钱,哪来这么多的计较。” 这边老曾在和金所长客气,那边人已经陆续地上了不少。 二点十五分左右,几位警察先后把自行车停在茶馆的门口,走进了茶馆,他们是金所长的手下。所有的商店,他们都通知到了。 二点半钟左右,所有人都到齐了。李云帆看了一下,至少有七八十人,茶馆里面没有这么多的板凳,所以。或站或坐或蹲或靠,坐着的,除了坐在板凳上的,还包括坐在楼梯上的。两个跑堂的年轻人端着茶盘,穿插在人群中间,忙得不亦乐乎。一时间,整个茶馆里面瀰漫着烟雾和热气。 “毕老,您可以开始了。”金所长走到毕老的跟前道。 “金所长,你来吧。” 金所长朝李云帆看看,李云帆点了点头。 “各位老乡,请安静了!”金所长站起身,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拍了几下手。 茶馆里面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各位乡亲,今天上午,我们在马家桥下面的河水里摸到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就是一根皮腰带,经初步鑑定,这根皮腰带就是死者的。” 卞一鸣把皮腰带递给了金所长。 “大家看一看,就是这根皮腰带,皮是牛皮,两个头是铜头,铜头上面有两个图案,一个是龙头,一个是虎头。请乡亲们回忆一下,你们有没有见过这根皮腰带。小卞,你拿给大家仔细看一看。” 卞一鸣拿着皮腰带在人群中游走,蹲在地上和坐在楼梯上的人纷纷凑上来,皮腰带所到之处,卞一鸣便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或交流或摇头,茶馆里面异常嘈杂。 “怎么样,谁见过这根皮腰带?”金所长大声道。 没有一个人应答。 “咱们马家集,什么人用过这样的皮腰带?” “金所长,你在马家集呆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些年,谁还系这种皮腰带呢?”老曾道。 “你说得也是。”金所长道。 第12页 “早些年是有不少人用这种腰带,现在,连混混都不用这个玩意了。”人群中有人道。 金所长明白,这个人说的是大实话,这些年,一个运动接着一个运动,人们都变得安分而老实了,俗话说得好,出头的椽子先烂,除了那些热衷于“革命”的人,所有的人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弄不好,就会有一阵风颳到自己的头上来。 楼梯口有几个人正在交头接耳,卞一鸣就站在旁边,他听到有这样几句对话: “老四,你说啊!”。 “说不好。” “说错了也没有人怪你。” 卞一鸣走到金所长跟前,金所长和李云帆也在跟前:“金所长,那边好像有情况,在楼梯口,就是那个头髮花白的老者。”卞一鸣同时朝楼梯指了一下。 “四老爹,您有什么话要说吗?”金所长道。 “我——我说不好。” “不要紧的,说说看。” 所有人的眼睛都聚焦到楼梯口。 “我是好像见过这样的皮腰带?” “在哪里?” “就在舒心堂。” “四老爹,请您再仔细想一想,谁用过这根皮腰带呢?” “说不好,想不起来了。” “大概在什么时间呢?” “有些年头了。” 又是一个“有些年了”,和阎师傅、马大福的说法不谋而合,李云帆暗自思忖,同时低声道:“金所长,这个四老爹是做什么的?” “他就是舒心堂的修脚工,在舒心堂干了几十年。” “金所长,你再问一问子弹的事情。”毕老道。 “各位乡亲,在我们马家集,有没有人的身上——特别是屁股上挨过子弹。” “挨过子弹,这年头,谁会挨子弹呢?”老曾道。 “屁股上,谁会把自己的屁股给人看呢!” 一阵笑声。 “曾掌柜说得对,要挨子弹也是在解放前。”四老爹道。 “四老爹,您整天在澡堂里面呆着,有没有见过身上——特别是屁股上有抢眼的洗澡客呢?” “没有,就是身上有伤疤和洞眼,如果洗澡客自己不说,谁又能知道那是枪眼呢?反正我是没有见过,要不,金所长,我去把伍老三叫来。” “太好了,请您去叫一下。” 人们让出一条路,四老爹穿过弄堂,进了浴室。 “金所长,五老三是什么人?”李云帆问。 “伍老三是一个擦背的。” 两分钟左右,四老爹领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后生走了进来,他就是伍老三。伍老三的上身披着一件棉袄,下身围着一条毛巾。 “金所长,啥事,你问吧!” “老三,你在舒心堂擦背,有没有见过谁的身上——特别是屁股上有疤痕。” “没有见过。” “你再仔细想一想。” “不用想,凡是男人,在咱们马家集,没有不到舒心堂来泡澡的,虽然擦背的人不多,但光着屁股在你的眼前晃来晃去,一打眼不就看到了。” “你在舒心堂做了多长时间了?”毕老道。 “今年开春才开始做。” “时间不长吗!” “干我们这行的,时间都不长,因为这是体力活,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 金所长接着问:“老三,您见过这根皮腰带吗?” 伍老三拿着皮腰带仔细端详,然后道:“没有见过。” 毕老一行在“冬去茶馆”没有丝毫的斩获,反而又增添了新的疑团。 第十三章 八卦洲有所收穫 刘队长遇见熟人 第十三章 八卦洲有所收穫 刘队长遇见熟人 我们再来说说郑峰这边的情况:  和毕老他们分手之后,郑峰一行沿码头向西,在马家集的西南方向,有一个村寨,叫“八卦洲”,四面靠水,连接“八卦洲”和马家集的是一座木桥,大约五、六十米长。  “八卦洲”上住着五百多户人家,洲上绝大部分人家都以撑船和捕鱼为业。马家集在最早的时候渔业非常发达,“鱼市口”就是这么来的。“八卦洲”是过去的名字,现在叫“八卦大队”,由几个村子组成。刘队长如是说。  桥下每隔四、五米就有十几根并排的木桩子,这些木桩子和桥面所形成的直角的斜面用树棍固定成三角形。水下面的木桩子有旧有新,新的估计是后来换上去的,这些木桩子都很粗,至少有一人合抱那么粗。  桥面上是用木板铺起来的,上面还可以走牛车,可不是吗?桥对面正有一个村民牵着一辆牛车前顾后盼地、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桥面有两米多宽。  郑峰他们只能后退,让牛车先过。  “请问老乡,看见陈书记了吗?”刘队长向牵牛车的老乡打听。  “看见了,正在大队部开会。”  踏上“八卦洲”的土地,如同走进了一个船的世界,河岸边停着船,一字排开,河岸上倒架着船——有好多条,有几条船刚刷过桐油,空气中弥散着桐油的气味。绳子上晾着一张张渔网。  下桥之后,刘队长领着同志们踏上了一条碎石路。  两三分钟之后,同志们走进了一个村子。  不远处有人说话:  “二姑太,您接着说,后院里面的鬼影到底是谁啊?”  “等一下,有人来了。”  “是公安。”  “十有八九是为马家桥无头案来的。”  “差不多。”  “今天早上,金所长他们在马家桥下面捞到了两样东西。”  几个老头老太坐在一堆芦苇跟前晒太阳。  “队长,我们要不要过去问一问?”李子荣道。  “刘队长,走。”  见有人走过来,几位老人停止了他们的谈话。  李子荣走上前去:“老人家,向你们打听一点事情。可以吗?”  “有啥问的就问吧!”一位年龄稍大一点的老奶奶把手挡在眼睛上方,朝同志们看看,道。她嘴里面的牙齿全没了。  “你们有没有见过这样的腰带呢?”李子荣从皮包里面拿出一捲纸,展开来,这是史可染画的一幅画,是皮腰带系在腰上的正面工笔画,皮腰带的宽度、龙头虎头的大小和实物一模一样。  几位老头老太站起来对着画看了看,然后摇摇头:“没见过。”  “二姑太,你也看看。”二姑太就是和李子荣答话的那位老人。旁边有一位老太准备把她扶起来。  李子荣没有等老人站起来,走到老人的跟前,蹲下身子:“老人家,您见过这样的皮腰带吗?”  老人吃力地看着画,道:“人老了,眼睛都花了,已经看不真切了,这位同志,你说给我听听。”老人的年龄大概在七十开外。  “老人家,这个皮腰带有这么宽——”,李子荣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一下,“是牛皮的,两个头子是铜头。”  “一揸宽,铜头?”  “对!铜头上有一个龙头,一个虎头。”  “这位同志,你声音大一些,再说一遍。”  老人的话引起了郑峰的注意:“大李,声音大一点,说慢一点。”  “皮腰带的铜头上有一个龙头,一个虎头。老人家,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腰带扣上,一个是龙头,一个是虎头,对不对啊!”  “老人家,您说得对啊!”  “在咱们马家集,用这种皮腰带的只有一个人。”  “谁?”  “是马明斋。”  “马明斋?”  “就是马家的二老爷,就是马清斋的同胞兄弟。”  郑峰想起了金所长说过的话:“马明斋不是死了吗?”  “可不是吗?死了都快二十年了。”  “老人家,您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啊?”  “二姑太从小就在马家做丫环,伺候了马家几代人。”一位老太太道。  “原来是这样。”郑峰暗自欣喜,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疑插柳——柳成行”啊!不过,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老人家,请您再回忆一下,马明斋死了以后,这个皮腰带还有谁用过呢?”  “我只见二老爷系过这个铜腰带,没有见到其他人用过,当年,我就在二太太的房间做事,二老爷一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个铜腰带解下来,挂在衣架上。然后用水换衣服。”  郑峰又想起了金所长说过的话:“马明斋死的时候,您还在马家吗?”  “在,我从小就在马家。马家人待我很好,我们是远房亲戚。解放以后——就是土改以后,所有的佣人都散了,我因为一直没有找人,就在马家多呆了几年。二老爷死了以后——是第二年,我就回到了‘八卦洲’。”老人虽然眼睛不好使,但脑子却很灵光。  “老人家,马明斋是怎么死的呢?”  “是喝毒药死的,当时马家有一个远房亲戚在派出所当厨师,听说工作组和派出所要抓马明斋,连夜跑到马家来报信。第二天早上,我端洗脸水进去,发现二老爷已经死了,鼻孔和嘴巴里面全是血。”  “请几位老人家再想一想,在马家集,在你们‘八卦洲’,有没有人的身上、或者屁股上挨过子弹呢?”  几位老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摇头。  在大队部,郑峰他们见到了陈书记和几位大队干部,关于子弹的问题,同志们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同志们先后去了五、六个村寨,包括马家桥南边、距离马家桥三、四里地的“刘家洼”。他们没有了解到更多的情况。  他们最后去的地方就是“刘家洼”,“刘家洼”距离公路只有百来十步,坐落在一个山坳里面。这里树多林深,幽静异常。  郑峰一行离开“刘家洼”的时候,太阳正在西山头上歇脚。  他们在路上遇见了五个小朋友,他们背着书包,打闹着,蹦着跳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有一个小朋友的胳肢窝里面紧紧地抱着一个皮球。他之所以紧紧地抱着这个皮球,是因为有两个小朋友试图抢他的皮球:“阿宝,给我们玩玩吗。”  阿宝道:“你们还没有玩够啊!万一掉到河里面怎么办?”  一个小朋友把手松开了,还有一个小朋友仍不罢休。  “二狗,别闹了,明天还想不想玩啊?”走在后面的一个小女孩大声道。  二狗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郑峰目送着这一群小朋友朝“刘家洼”方向飞去。  同志们踏上马家桥的时候,天已经上黑影了。这时候,从后面传来了自行车的铃铛声。  上桥的时候,骑车人从自行车上下来了:“这不是刘队长吗?”  “是包部长啊!”刘队长停下脚步,“你怎么忙到现在才下班啊?”  王萍勐地向后退了几步,因为包部长自行车的后座上拴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栓着一条大黄狗,等这条大黄狗窜到跟前的时候,王萍才发现,所以下意识地退到李子荣的身后去了。  “我到几个山寨去走一走,山路不好走,所以一直忙到现在。”  “你怎么还带着一条狗啊?”  “山寨里面有狗,山上有狼,带上它就没事了,阿财,别往人跟前凑。刘队长,你们这是……”  “我们到几个村寨调查走访。”  “怎么样,案子有眉目了吗?”  “还在调查走访阶段。”  “刘队长,你们慢走,我先行一步。明儿见。”  “明儿见。”  包部长骑上自行车走了,很快,他和那只大黄狗一同消失在夜幕之中。  “郑队长,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是谁?”  “他就是包家的老三,叫包三贵,金所长所说的包贵就是他大哥。”  “刘队长,你刚才喊他部长,他是干什么的?”陈皓道。  “他在马集公社当人武部副部长。二十年河东西,现在的马家集,三大姓当中最旺的要数包家了。”刘队长不无感慨道。  回到派出所,吃晚饭的时候,刘队长跟金所长提到了包部长,王萍则跟大家提到了包部长那只吓人的大黄狗。金所长说,包部长那只大黄狗和主人是形影不离,不管你在哪里看到包三贵,你都能见到那只大黄狗。  “整天牵着一条大黄狗,真够吓人的。”王萍道。  “而且还有一点招摇和张扬。”李子荣道。  “南风不受北风欺吗!过去,这包家一直被马家压着,现在,包家出人头地了。”金所长道。  “不就是一个人武部的部长吗!而且还是一个副的。”李子荣道。  “包贵的小儿子包翔原先在马集中学读书,学习尖顶尖的好,今年秋天转到省城去了,那小子将来的出息一定不会小。” 第13页 第十四章 铜腰带虽有下落 兇杀案疑点多多 第十四章 铜腰带虽有下落 兇杀案疑点多多 十二月二号的晚上,吃过晚饭之后,在派出所一楼的会议室,同志们围着一个煤球炉烤火。  炉火映红了大家的脸,香菸是一根接一根,王萍不时地给同志们倒开水。金所长吩咐厨房烧了十几瓶开水。  本来是准备随便聊聊,聊着聊着,就扯到案子上来了。虽然皮腰带已经有了下家,谁也没有想到,这条皮腰带竟然会和马明斋扯上关系,马明斋已经死了近二十年,所以,马明斋绝不可能是皮腰带的主人,至少,马明斋绝不会是这条皮腰带现在的主人。  案子变得越来越复杂,皮腰带和死鬼马明斋毫无瓜葛,而它却和“8。18”无头案的受害者有着无容置疑的关系,这样一来,找到这条皮腰带昔日的主人,又会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呢?整个下午,郑峰和陈皓都在琢磨这个问题,郑峰非常明显地意识到:他们找到的这根线头的下面竟然是一个死结。  其他人的心情同样也很沉重。  “郑队长,‘8。18’兇杀案的死者会不会和马家有关系呢?”卞一鸣似有所思。  “马明斋的皮腰带怎么会跑到死者身上来的呢?”史可染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情理和常人的思维,谁会用死者生前用过的东西呢?”王萍一脸疑惑。  因为不是正式的发言,所以,大家的谈话比较杂乱。  舌头尖一时排不上用场,但大脑还是可以做一些推测的。  “小卞,你是不是想说,死者有可能是马家的人呢?”刘队长道。  卞一鸣的大脑还在按惯性向前运动着:“要不然,马家的东西怎么会跑到死者身上去的呢?”  “如果是马家大院的人,马家应该报案啊!家里面丢失了人口,这么大的一件事情,马家怎么会闷在葫芦里呢?这也不符合马家人的性格啊!马家在歷史上从来就没有窝囊过啊!”金所长道。  “那么,会不会是马家的人做的案子呢?”海洋道。  “即使是马家人做的案子,相关的亲属也不会没有任何反映啊!马家突然之间少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上了年纪的人,马家人竟然若无其事,这不合常理。再说,马家是一个大户人家,虽然这几年有些败落,但在马家集人心里面还是有些分量的,马家一下子少了一个人,马家集的人没有一点感觉,这更不合情理,又不是死了一只小猫小狗。”金所长道。  “郑队长,我们要不要核实一下,看看马家有没有人口丢失的情况,尤其是六十岁左右的男人。”史可染道。  “用不着。”金所长说的非常肯定。  “为什么?”  “马家一共又五个儿子,除了十几年前死了的马明斋,现在还剩下四个,都还健在,年龄都在六十岁上下,最大的是马清斋,就是我们在去普觉寺的山路上遇到的那一位,今年六十六岁,最小的是马静斋,今年五十二岁。我们在路上经常碰到他。马家确实没有人口丢失的情况。不是解放前,马家有很多下人,搞不清。现在如同庙堂里的菩萨,都清清楚楚地摆在那儿呢。”  一阵沉默。炉火也黯淡了下去,几个老烟枪的菸头一闪一闪的。  “那这个皮腰带怎么会跑到死者身上来的呢?”史可染的思维仍然停留在他的问题里。  史可染的问题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那个死结。所有人的思维都在这里停滞不前了。但只要是思想,是不会甘于沉默的。  “会不会是马明斋死了以后,他的遗物赠送给了其他人?”李子荣道,他试图找到一个突破口。  “有这种可能,比如说下人,还有乡下的亲戚。”王萍道。  “马明斋死的时候,已经解放了,马家还有下人吗?”卞一鸣提出了异议。  “马明斋死的时候,马家还有下人。郑队长,八卦洲的二姑太不就是在马明斋死后离开马家的吗?”李子荣找到了一个有力的根据。  郑峰点点头:“是这样。”  “死人用过的东西,谁会要啊?”王萍第二次出这个问题。  “按理讲,一般人是忌讳用死人东西的,但有些地方经济上比较穷,有钱人的讲究多,穷人就没有这么多的讲究了。”毕老道。  “对,我外公去世的时候,很多衣服都被乡下的亲戚分掉了。”海洋提出了实证。  “郑队,马大福和四老爹都说好想见过这个皮腰带,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人。我们要不要找他们来在核实一下呢?”说话的是卞一鸣。  毕老眼前一亮:“郑队长,我看很有必要,说不定还能带出其它的回忆。”  “郑队长,那我现在就去一下。”金所长道。  郑峰和李云帆交换了一下眼神:“金所长,辛苦您跑一趟。”  “郑队长,我也去。”李子荣站起来,没等郑峰发话,就跟在金所长的后面走出了会议室。  王萍在炉子里面加了一些煤球,然后,又给大家添了水。  两分钟左右,马大福推门而入。  郑峰迎上前去,把马大福扶到火炉旁边坐了下来。刘队长递给他一根香菸,同时点上了火;王萍端来一杯茶。弄的马大福手足无措。  “马大爹,这条皮腰带……”毕老把皮腰带递到马大福的手上,“这条皮腰带,您以前确实见过吗?”  “是见过,可就是……”  “您回忆一下,这根皮腰带是不是马明斋的?”  “马明斋?不错,我想起来了,就是马明斋的,那时候,他经常到商行来,我说怎么这么眼熟的呢!瞧我这记性,竟然就没有想起来,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八卦洲的一个老奶奶告诉我们的,他曾经在马家做过用人。”  “是不是交二姑太?”  “对啊!”郑峰感到十分惊讶,“您认识她。”  郑峰感觉到,他们似乎已经真正接触的了马家集人的生活——马家集人过去的生活。很多东西有一种往一块凑的意思。郑峰还想到了在八卦洲看到的渔网,马家集人的生活应该就是这样一张网,而同志们拿在手中的这个死结,应该就是这张网上的一个绳扣。  “不瞒你们说,几十年前,有人要把她和我往一块凑,我也是八卦洲的人。”  没有想到马大福会有这样一段故事,要想在纷繁复杂的头绪中寻找蛛丝马迹,就必须深入到马家集人的生活中去。  马大福准备站起身的时候,门被推开了,金所长带着四老爹进来了。  “老哥,你有啥子事啊!等一下,跟我一起走。顺便跟我去泡一个澡。”  “成,你再给我修个脚,我那个鸡眼又长起来了。”  刘队长从烟盒里面倒出两支香菸,马大福和四老爹一人一支,王萍已经为四老爹倒好了茶。  “金所长已经都跟我说了,这根皮腰带就是马明斋的。马家桥的案子发生在几个月前,所以没有往远处想,马明斋死之前,隔三差四地到舒心堂来,腰上系的就是这条腰带。”  皮腰带就是马明斋的,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十几年后的今天,马明斋的皮腰带竟然出现在“8。18”无头案的现场,死者究竟会是谁呢?现在还不能想“凶究竟是谁”的问题。因为,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受害者的身份。 第14页 第十五章 郑队长夜不能寐 李云帆捨命相陪 第十五章 郑队长夜不能寐 李云帆捨命相陪 怎样才能解开这个死结呢?皮腰带过去的主人是马明斋,那么,现在呢?马明斋十几年前系在腰上的皮腰带怎么会跑到死者的腰上来呢?一个鲜活的生命,从人们的眼前突然消失,然后,又以另一种特别是形式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去时无影,来时无踪。  饭后的讨论虽然很热烈,马大福和四老爹虽然把“否定句”变成了“肯定句”,把“好像”变成了“就是”。可是同志们的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当郑峰敦促大家回去休息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没有一点精气神,  郑峰迴到房间以后,靠在床框上抽了好几支香菸。  “笃——笃——笃。”有人敲了三下门。声音很低。  郑峰估计,十有八九是老李。  他打开门,果然是李云帆。  “老李,您还没睡啊?”  “睡不着,到你这儿来坐坐。”  郑峰站在窗前,河岸边,渔火点点;没有风,一切如在画中。  “走,我们到栈桥上去走走。”郑峰往口袋里面装了一包香菸,拿起盖在被子上的军大衣,往老李身上披。  “外面气温比较低,你自己披上,我回去拿。”  郑峰打开房门,和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这个人就是毕老。  “毕老,您这是……”  “时间还早,到你这儿坐坐,怎么,你们这是要出去吗?”  “我们想到栈桥上去走走。”  “好哇!我跟你们一起去。”  “毕老,您回去穿一件大衣,外面比较冷。”  路过李子荣房间的时候,里面有几个人正在打八十分;路过陈皓房间的时候,李云帆看到,陈皓正在檯灯下看“8。18”兇杀案的资料,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个人,他就是卞一鸣。  李云帆扶着毕老,三个人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梯,穿过长廊,出了大门。  河岸上有很多栈桥,郑峰他们上了一条距离派出所最近的、也是最长的栈桥。  栈桥的两边停泊着很多条船,每一条船的船头都竖着一根桅杆,桅杆上都挂着一盏马灯。  忙了一天的船夫们,正在灯下吃饭,女人忙里忙外,男人喝酒划拳。  河水仿佛进入了梦乡,几乎没有一点波纹。河对岸的芦苇盪也停止了摇曳,芦苇盪中不时传来野鸡野鸭低沉而凌乱的叫声。天上没有星星,夜,异常寂静。渔船上的嘈杂声传得很远很远。  “郑队长,案子虽然在皮腰带这里卡了壳,但至少我们已经可以确定,受害者就是本地人——至少这种可能性在逐步加大。”毕老的话即是对郑峰的安慰,也是对案件进一步的分析。  “毕老说得对,虽然我们还不能确定受害者是谁,但应该和马家大院有关系,也许这就是皮腰带要告诉给我们的信息。”李云帆的话中,分析的成分似乎更多一些。  郑峰从口袋里面掏出香菸,用食指在烟盒底部弹出三支,李云帆掏出打火机,把香菸点着了。  打火机的微弱的火光里闪出了三张忧郁的脸。  郑峰勐吸了一口烟:“受害者的头颅会在哪里呢?”  “郑队,我们要不要再到马家桥去一趟,把水下搜索的距离拉长一些。”毕老道。  郑峰和李云帆在思考毕老提出的问题。  毕老勐吸了一口烟道:“按道理,兇手是不大可能把死者的头颅扔到水里面去的。”毕老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郑峰问。  “马家集这个地方的人,靠打鱼摸虾为生的人比较多,大部分都是在水里面找食吃的主。一到冬季,水位落下去的时候,摸鱼的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河沟的,如果把人头扔到河水里面去,岂不是很愚蠢吗?”  “毕老,我用意你的分析,死者的头颅很可能被藏在岸上的某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也一定是人们不容易接触的地方,而且可以肯定,尸体和头颅不会放在同一个地方,有一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对叫‘身首异处’。”李云帆道。  “对!这种分析更符合生活的逻辑。郑队长,你看呢?”毕老道。  “我同意你们两人的分析,老李,您接着往下说。”郑峰知道李云帆的话只是开了个头。  “我们可以做这样一个假设:受害者就是马家集的人,兇手杀害了死者以后,然后将头颅割了下来,先把死者的头颅藏在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也一定是他事先选择好了的,兇手处理好死者的头颅之后,将死者的尸体扛到马家桥,你们两人想一想,从马家桥集到马家桥,兇手会走那一条路线呢?”  “老李,您这个假设很有意思,从马家集到马家桥,一共有三条路线,第一条是马家集的山门,第二条是山门北边的河岸就是码头这边,另一条是学校前面的那条道。”郑峰道。  “第一条道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这条道要经过很多的人家,保不准路上会遇见什么人,所以,走南北两条道的可能性比较大。走南边这条道的可能性最大,南边这条道有树林遮挡,不易被人看见,北边这条道在河岸上,全是码头和栈桥,你们看——”毕老朝东边指了指。  “毕老,您说的很有道理,受害者的头颅极有可能被兇手藏在南边那条道的附近。”李云帆的思路更加清晰。  三个人就像三股麻拧成了一股绳。  “郑队,明天早上,我们到那条路上去看看。”李云帆提议。  “天一亮就去。”郑峰当机立断,“就我们三个人。”  毕老从烟盒里面掏出三支香菸,李云帆掏出打火机,打火机的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三个人的脸,这三张脸似乎放松了许多。  “郑队,还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想通。”毕老道。  “毕老,什么问题?”郑峰道。  “兇手为什么要把受害者的尸体藏在马家桥下面呢?”  “是不是想撇开和马家集的关系呢?兇手在死者的身上压了那么多的石块,不就是怕被人发现吗!藏尸地点如果紧靠马家集,一旦有人发现了尸体,很自然地就会想到马家集。”郑峰道。  “而且这里有一条横穿龙王山的道路,把尸体藏在这里,是想把人们的视线引向一个更大、更难于捉摸的范围。”李云帆道。  “兇手有这样的考虑,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把尸体藏在桥下,比较隐蔽,藏的时候不会被发现,藏好之后也不容易被发现,桥下的光线比较暗;夜里面,即使有人在山路上走,或者从桥上路过,谁会在意桥下面呢?你们想,如果不是阎师傅在桥下钓长鱼,谁会发现石块的下面藏着一具尸体呢?”  灯不拨不亮,话不说不透。 第15页 第十六章 陈老师有话要说 卞一鸣一鸣惊人 第十六章 陈老师有话要说 卞一鸣一鸣惊人 河面上异常寂静,三个人竟然没有注意到,那些嘈杂声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停止的。  船上已经看不到一个人,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只有挂在桅杆上的灯不知疲倦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有三个人影朝栈桥走来。  “郑队,好像是陈皓,后面的——是卞一鸣,还有大李。”李云帆道。  “真是他们,这三个机灵鬼。”  “怎么样?我说郑队他们在这儿吧!”走到跟前以后,卞一鸣道。  李云帆递了三只香菸给陈皓、卞一鸣和李子荣,然后看了一下手錶,时间是十点整:“你们怎么还不睡觉啊!”  “我们睡不着,看了一会材料,卞一鸣有话要说。”陈皓道。  “陈老师,你说得不对,应该是我们三人有话要说。”  “卞一鸣,你们是不是在材料里面发现了什么?说出来听听。”郑峰一向看好这个年轻人,他脑子非常灵活,时常会有一些奇思妙想,最大的特点就是在“不可能”里面寻找“可能”的结果。  “郑队,我们三个人琢磨了半天,觉得材料里面有诸多疑点。”卞一鸣道。  毕老来了兴趣:“年轻人,快说来听听。”  “毕老,是这样的。现在,我们已经确认皮腰带就是马明斋的,可是,马明斋在十几年前就死了,如今,他的皮腰带竟然出现在死者的身上,死者的头颅被兇手割掉了,兇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答案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什么答案?”郑峰道。  “死者一定是大家非常熟悉的人,一旦人们确定了死者的身份之后,就会很自然地联想到兇手。”  “陈老师,你的意思是说,死者和兇手之间有仇吗?”毕老道。  “而且是人所共知的仇。”李云帆已经知道陈皓和卞一鸣想说什么了。  “还有呢?再接着说。”郑峰对陈皓和卞一鸣的想法非常感兴趣。  “从八月十八号到现在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再加上受害者失踪的时间,有五个多月了,可是,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竟然没有人家报案,难道是受害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这不是匪夷所思吗?”  “卞一鸣,你究竟想说什么。能不能说得清楚一些。”李子荣急不可耐。  “毕老,郑队长,卞一鸣的意思是,马明斋前后‘死’了两次。”  “马明斋前后‘死’了两次?”李云帆似乎已经明白了卞一鸣的言下之意,“你是说,十几年前,马明斋是假死,马家桥‘8。18’无头案的受害者就是马明斋。”  卞一鸣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卞一鸣说的非常有道理,一个从人们的视线里面‘消失’的人,再‘消失’一次,人们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反映,受害者的家属自然更不会报案,要不然,怎么会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报案呢?只有这种解释才合乎情理。”陈皓道。  毕老勐吸了一大口香菸,微弱的光闪现出一脸的惊异:“郑队长,金所长说过,当年,马明斋得知工作队和派出所要抓他,当天夜里,他就死了,确实有一点突然,不过,马明斋死的时候,金所长他们到马家去看过。”  “对,八卦洲的二姑太也证实马明斋是喝毒药死的,第二天早上她端水进屋的时候,还看见马明斋鼻子和嘴巴里面的血。”李子荣道,“这又怎么解释呢?”  “如果马明斋十几年前是假死,那他这十几年是怎么瞒过马家集的人的呢?将近十二年,竟然没有走漏一点风声。”毕老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马家是深宅大院,只要家里面的人守口如瓶,销声匿迹,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如果卞一鸣的假设能够成立的话,知道这个秘密的就不会是马明斋一个人,因为,要制造这样一幕假死的闹剧,靠一个人是不行的。卞一鸣的想法非常大胆,郑队,我们下面的刑侦工作应该有所考虑。”  “你们还记得我曾经提到过的智请长老吗?”陈皓思维的触角还在向纵深运动着。  “记得,我们第一天上山就碰到了马清斋和盛老太太,第二天,我们在普觉寺还看到一个人和智清长老在一起,这个人是谁?我们当时没有看清楚。”陈皓道,“这会不会和‘8。18’兇杀案有关联呢?”  “如果‘8。18’兇杀案的死者就是马明斋的话,那么兇手就有可能是盛家或者包家的人。”李子荣道。  “从金所长所介绍的情况来看,盛包两家和马家的仇怨由来已久,而且是不共戴天。”陈皓道。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盛家、或者包家的人在无意之中发现马明斋还活着,即使马明斋把自己隐藏得不漏痕迹,但世上绝没有不透风的墙。”卞一鸣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  “发现马明斋还活着,盛家、或者包家绝不会放过他,更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杀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这是一件多么快意的事情。天不知,地不知,鬼神也难知。仇家还不好声张。只能是哑巴吞黄连。”陈皓道。  “可不是吗?如果不是阎师傅误打误撞地触摸到了这案子,还真是神鬼不知。”李子荣道。  “郑队,我们再和金所长谈一谈,请他再仔细回忆一下,说不定他能想起什么东西来。”李云帆道。  “再找马家大院附近的人了解一下,说不定能寻觅到马明斋假死的线索。”  “行!明天早上,我们到马家集南边那条山道走一趟,让金所长一起去,在路上谈。走,睡觉。明天早上六点钟出发,不要惊动其他人,我们几个人就足够了。”郑峰一锤定音。  马家集的夜静得出奇,对岸的芦苇盪如在画中,河水仿佛已经凝固,木船不像是浮在水面上,倒像是躺在沙地上。空气中虽有凉意,但感觉不到一丝风。 第16页 第十七章 林中路若隐若现 金所长回忆往事 第十七章 林中路若隐若现 金所长回忆往事 第二天——即十二月三日的早晨,郑峰五点半钟就醒了,窗外,天已经有点亮光了。  郑峰穿上衣服,正准备开门,就听见三下敲门声,声音很低。  郑峰打开门,是毕老和金所长,怕吵醒其他人,彼此之间的声音很低。  “你们在我屋里等一下,我去喊老李他们。”郑峰道。  郑峰刚准备走过去,李云帆房间的门开了,陈皓、李子荣和卞一鸣跟在李云帆的后面走出房间。他们大概是怕睡过了头,所以早早地来到李云帆的房间静静等候。  “全在啊!”  “他们四点半钟就来了。”  七个人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梯。  走出派出所的大门,下了台阶,向东——东方的天空已经透出了鱼肚白。  他们从“我来我客栈”前面进入北街口。路上见不到一个行人。可谓万籁俱寂,大街上只有同志们的急促的脚步声。  十五分钟以后,他们出南街口,走进了一片松树林,十二月一号,郑峰他们就是沿着这条山路到普觉寺去的,在这片树林里,还有一条路通向学校,通向马家集的山门,通向马家桥。  在熹微的晨光之中,在路的两边,有两个不甚明显的建筑:一个是学校,在路的南边,在山脚之下。一个是马家大院,高大的院墙,单是小门就有三个,院子里面,古树参天,从远处看去,显得十分的幽深而神秘。  学校就在马家大院的后面。距离马家大院大概有五、六百米的样子,中间隔着一片松树林,路就在这片松树林里面。  “郑队长,那就是马家的祠堂。”金所长用手向东北方向指了指。  郑峰朝金所长手指的方向看去:高高的马头墙,凌空欲飞的屋嵴,书写着马家曾有的辉煌。  “金所长,盛家和包家住在哪里?”李云帆问道。  “你们看,在那里——看见了吗?就是那个最高的屋嵴。”  金所长所说的最高的屋嵴在马家集的西头。  “那是盛家还是包家?”毕老道。  “是包家,盛家在马家集的西北方向,离我们派出所不远。在这里是看不见盛家的老宅的。”  “金所长,有一个问题,我们昨天晚上就想问您,又怕吵你,所以就没有叫醒您。”  “郑队长,什么事?你就说吧!”  “当年,马明斋死的时候,你们不是到马家去了吗。”  “对啊!我们去了,怎么了?”  “你们去了几个人?”  “几个人?老所长,我一个,还有工作队的连队长,一共去了三个人。”  “您说,你们到马家去还验了尸。”  “不错啊!”  “是谁验的尸?”  “就是我验的尸啊!”  “您当时是怎么验的尸?”  “就是揭开纸看了看,老所长讲,既然人已经死了,就不要再作践他了——就不要再看了,老百姓最忌讳这个。可是,连队长不愿意,说一定要看一看才行。”  “连队长是不是担心马家人玩什么花样?”  “不错,是这个意思。这种事情就落到了我的头上。我揭开盖在马明斋脸上的纸,马明斋脸如白纸,没有一点血色,颧骨凸起,嘴里面含着一枚铜钱。连队长仍不放心,借给马明斋理衣袖的功夫,摸了一下马明斋的手。”  “于是,你们就认定马明斋确实死了。”  “第三天早上,连队长还让老所长带几个人跟着送葬的队伍,看着马明斋的棺材被埋进了坟墓。这件事情才算玩。”  “郑队,这里有一个土地庙。”李子荣道。  “这一条路边有好几个土地庙。”金所长道。  “怎么有这么多的土地庙啊?”  “马家集人信这个,郑队长,你怎么突然想起马明斋的呢?”  “我们怀疑马家桥下面的受害者就是马明斋。”  “这怎么可能!”金所长大惊失色,“你们是说马明斋在十几年前是假死?”  “我们只是怀疑,要不然,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人报案呢?皮腰带又是他的。”  金所长陷入了沉思。  “金所长,马家过去主要经营哪些生意啊?”李云帆道,其实,金所长已经说过这档子事情,李云帆无非是进一步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而已。  “马家过去经营茶叶,药材,后来还经营过山货。”  “经营药材,马家有人懂这个吗?”  “马明斋他爹就是靠经营药材起家的,马明斋跟着他爹做了多少年,自然也懂这个了。”  郑峰知道李云帆话中有话,但按照李云帆的性格,事情没有到一定的时候,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学校的钟声响了,在这寂静的早晨,钟声传得很远。  “金所长,这时候敲钟干什么?”  “这是起床的钟声,学校里面有老师,还有住得比较远的学生。”  很快,大家走到了一个丁字路口,一条是同志们脚下走的路,一条是通往普觉寺的路,这条路,郑峰他们已经走过了。还有一条是通向马家桥的路,这条路,郑峰他们也走过了。  快到老槐树跟前的时候,大概是同志们的到来惊扰了喜鹊的睡梦,五、六只喜鹊突然从巢中飞了出来,在空中盘旋,然后消失在天际。  在老槐树下,在马家集的山门前,有一块比较的空旷地带。  “金所长,这里就是每年三月二十八庙会之前举行祭祀的地方吧!”陈皓道。  “对!就在这里。”  “人一定很多吧!”  “那傢伙,人山人海啊!”  正说着,有几个小学生背着书包从马家桥方向走了过来,蹦蹦跳跳地从同志们身边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在若隐若现的山路上。  “金所长,这些孩子都是附近村寨的吗?”  “对,附近五、六个村寨的孩子都到马家集小学读书。远一些的就住在学校里面。”  郑峰看了看手錶,时间是七点二十五分。  在离开老槐树、走进马家集山门之前,陈皓和卞一鸣又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第17页 第十八章 卞一鸣突发奇想 马明斋“死”里逃生 第十八章 卞一鸣突发奇想 马明斋“死”里逃生 “郑长,卞一鸣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陈皓道。  “是我们两人共同的想法,我可不敢贪天之功。”卞一鸣道。  现在,大家的思维都被激活了,谁的想法并不重要,关键是能够达成一种共识。  “什么想法,快说。”毕老道。  “我们是不是到普觉寺找智清长老谈一谈……”卞一鸣道。  “卞一鸣,还有另外半句话呢?”陈皓道,“你怎么咽下去了。”  “还有半句话?小卞,说出来听听。”  “郑队,上山的时候,我们顺便再到马家的祖坟上去看看。”陈皓见卞一鸣犹豫不决,就把被卞一鸣咽下去的那半句话说了出来。卞一鸣大概是觉得,后半句话太过幼稚和荒诞,所以没有说出来。  “看什么?”  “到底看什么,我也不知道,心里面想到,就说出来了。”卞一鸣道。  “郑队长,我觉得应该去一趟。”李子荣道。  没有想到,卞一鸣自以为幼稚和荒诞的想法却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贊同。  “这个想法很好。”毕老道。  “是应该到马家的祖坟上去看一看。”李云帆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其他人都看着郑峰。  “郑队,我们去一趟。”毕老道。  “好吧!就这么定了,先回去吃早饭,吃过饭以后,一部分人上山,一部分人到马家附近去调查走访,寻找线索。”  回到派出所的时候,其他人正在猜测郑峰他们的去向,当他们知道情况以后,心里面有那么一些遗憾。但下面的任务多少弥补了这种遗憾。  炊事员老严把早饭准备好了。  “吃饭,吃过饭以后,毕老、金所长、李队长、陈老师、卞一鸣和王萍,你们六个人上普觉寺,请毕老和李队长负责;剩下的人跟我到马家大院附近去走走。”  八点四十五分左右,两队人马在鱼市口的“东去茶馆”门口分道扬镳,一队向南,一队向东。  我们先来介绍毕老和李云帆这边的情况:  一路无话。  出南街口,走了一分钟不到就进了一片松树林,穿过松树林,走了五、六分钟又进了一片杂树林,上山的路向西生出一条岔道,这条岔道通向马家的墓地。  “金所长,是不是走这条道啊!”卞一鸣道。  “对,慢一点,这条道不好走,小心点。”  穿过一段怪石嶙峋的山路,就到了马家的墓地。  远看为虚,近观为实。马家的两个墓室至少有两人高,这个高度是墓底座到墓顶的高度。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有一条微微上抬的墓道直指墓门。  墓道两边是一人多高的青砖墙,大概是墓道长时间没有用了,墓道上长了许多杂草和灌木,人无法走到墓门跟前,不过,还能看见,墓门确实被水泥封住了,估计是时间太久的缘故,水泥门裂痕纵横,有的地方的水泥已经脱落。墓门上方的青砖上刻着“永享安宁”四个楷书大字。  “毕老,马明斋的墓就在下面。李队长,你们看——”金所长走出墓道,“就在那——”  这时候,陈皓和卞一鸣已经站在了马明斋的坟墓周围转圈子了。  马明斋的坟墓在两个大墓室的北面,和大墓室相比,马明斋的坟墓显得很可怜,坟包很小,上面长了许多杂草和荆棘,坟包的前面有一个墓碑,墓碑上刻着死者的生卒时间。  “毕老,如果马明斋是假死的话,那么,坟墓一定是一座空坟。”陈皓道。  “是不是空坟,只要挖开就知道了。”卞一鸣道。  “等有了足够的证据,我们是会一看究竟的。”毕老道,“走,我们上普觉寺。”李云帆道。  大家跟在金所长的后面,鱼贯而行,离开了马家的墓地。  “走啰!你们两人怎么还不过来啊!”王萍喊道。  王萍所说的两个人是陈皓和卞一鸣,他们好像没有离开的意思,正蹲在墓碑跟前仔细捉摸墓碑上的文字。  “你们快来看。”卞一鸣一边喊,一边朝大家招手。  “看什么?”王萍快步跑了过去,中途还跌了一跤。  “毕老,李队长,你们看——”卞一鸣指着墓碑上的字。  “马明斋,生于一九零六年三月二十七日,卒于一九五五年十月九日。”王萍读出了声音。  “一九零六年出生,今年是一九七二年,到现在应该是六十六岁。”陈皓道,“你们没有看出什么东西来吗?”  “金所长,马明斋的哥哥马清斋今年多大年龄啊?”李云帆若有所思,在他的印象里面,金所长曾经提到过马清斋的年龄。  “马清斋啊!他今年六十六岁。”  陈皓和卞一鸣突然从地上站起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金所长。  “金所长,请您再说一遍,马清斋今年多大年龄?”李云帆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而凝重。  “六十六岁啊!怎么啦?”  “马明斋和马清斋是孪生兄弟,是不是?”  “对啊!怎么啦?”  “毕老,死结就在这里。”李云帆很激动——从来没有过的激动,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毕老,这可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啊!”。  “癥结原来在这里,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声音变调的还包括毕老。  “你们是不是说,‘8。18’无头案的受害者就是马明斋?”金所长若有所悟。  “对!十几年前,马明斋的服毒身亡是一个骗局。”  “果真如此的话,那么,这座坟墓一定是一座空坟。”金所长道。  “应该是这样。”陈皓十分肯定地说。  “金所长,马明斋和马清斋是双胞胎兄弟,我们怎么没有听您说过啊!”  “我没有说过吗?”  “没有,您确实没有提到过这件事。”毕老道。  “只有一个人提过这件事?”陈皓道。  “这个人是谁?”卞一鸣问。  “八卦洲的二姑太,不过,她说得也不是很清楚,她说,马明斋是马清斋的同胞兄弟。谁会往这方面想呢?”  “你说的对,马明斋已经死了十几年,谁会把这个案子和一个死鬼联繫在一起呢?”  这件事情对李云帆的启发太大了:  金所长所说的是一个比较普遍的规律,人的思维有时候会因为种种客观的原因而被局限在某一个时空里面,马大福和四老爹刚开始之所以没有把皮腰带和马明斋联繫在一起,就是这个道理。  记忆有时候也会被时间和岁月所尘封,它们在人脑海深处也会锈蚀,有的时候,时间会阻隔人的思维,时间会把人的记忆锁定在某一个不易被翻找到的角落,就如同一个人在很久以前不经意将一张重要的纸片夹在书页里面,要想在脑海里面找到这一段记忆,必须先想起这本书,或者是想起和这本书相关的事情。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现象,当你要找某一样东西的时候,你怎么找都找不到,可是,有的时候,你会在无意之中一下子就看到你所要找的东西,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东西一定在你生活过的环境里面,所以,从事刑侦工作的人,就是要打破生活的常规,拂去生活的浮尘,刮去岁月的锈迹,让思维像一条流动的河,千万不要让这条河结冰。  “李队长,马家在十几年前导演的这幕假死的闹剧,竟然骗过了所有的人,不仅仅是金所长他们看不出来,恐怕所有人都看不出来。”王萍道。  “这里面一定有不少弯弯绕。”毕老道。  “我们迟早会知道的。”李云帆道。  “毕老,我们要不要把坟墓挖开看个究竟?”卞一鸣急于知道答案。  “李队长,回去以后,我们和郑队长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毕老道。  “对!必要的时候还要和上级汇报一下,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走,王萍,你把墓碑上的有关内容记下来。金所长,你们派出所有马马清斋的户籍资料吗?”  “有。”  王萍掏出笔记本和钢笔将马明斋的出生年月和死亡时间记在了笔记本上。  “走,上普觉寺。”毕老道。  同志们跟在金所长身后向普觉寺进发。毕老看了看手錶,时间是九点二十五分。 第18页 第十九章 刑侦队三进佛门 老禅师出语不俗 第十九章 刑侦队三进佛门 老禅师出语不俗 九点四十五分左右,毕老一行六人走进了普觉寺的山门。  在弥勒大殿的前门口,毕老他们碰到了悟空禅师。  “金所长,上山有事啊?”  “悟空禅师,智清长老现在何处?”  “方丈在禅房——你们跟我来。”  大家跟在悟空禅师的后面,出弥勒大殿,向左拐,进入一个圆形门。  “智清长老现在没有事吗?”李云帆道。  “我刚从方丈那儿来,今天没有施主来讨饶,方丈正在禅房喝茶。”  穿过一个爬满紫藤的回形走廊,悟空禅师在一扇门前停住脚:“你们先等一下,请容贫僧进去通报一下。”  一分钟以后,悟空禅师从禅房里面走了出来:“金所长,方丈有请。”  同志们跟着悟空禅师走进禅房,方丈已经迎了出来。  门内,有一个年轻的和尚,他双手合十,谦恭之至。  禅房里面的光线非常暗淡。方丈走到一个佛龛跟前:“金所长,请同志们坐。”  “长老,多有打扰。”  “悟空,你出去的时候,把门掩上。安平,你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悟空禅师和安平小沙弥退出禅房 ,悟空禅师将禅房的门带上了。  从方丈的举动来看,他似乎对同志们的再一次造访并不感到突然,似乎还知道刑侦队的同志们所为何来。  禅房分里外两间,里间是居室,里面有一张床,外间显然是参禅的地方,这里有一个佛龛,佛龛的两边有两张靠背椅,佛龛对面的墙边有一排靠背椅。禅房的前后各有一扇窗户,屋子里面的光线虽然比较的暗,但能看到彼此的脸。  “金所长,有什么要问的,你们就问吧!”待双方坐定以后,方丈道。  毕老和李云帆、金所长嘀咕了几句之后,金所长道:“大师,这位是李队长。”  李云帆道:“大师,今日拜访,多有冒昧。”  方丈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道:“贫僧稽首了。”  李云帆也站起身以礼相还。  “李队长请坐。”  “大师,您请坐。”  李云帆见方丈坐下之后,方才坐下。  “不知李队长有何见教,不妨坦诚相告,贫僧一定知无不言。”  经过一番客套之后,谈话才进入正题。  “马家集的案子,想必大师早就知道了,这个案子从发现到现在,已经快四个月了。一直没有头绪。我们这次来,是想请您为我们指点迷津。”  同志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李队长会这么开头。俨然一个烧香拜佛的施主。  感到意外的应该还包括智清大师:“贫僧身在佛门,尘世之事很少过问。”不知方丈是出于谦虚还是搪塞。  “大师虽然身在山中,但端坐佛堂,主掌钟磬,教化苍生,泽被乡里,日久年深,可谓德高望重,修的是扬善去恶的身,养的是普渡慈航的性,尘世俗事自然逃不出大师的法眼。”  听了李云帆的这一段禅意颇深的话,毕老对李云帆更是刮目相看,现在的毕老,对李云帆又有了新的认识。  陈皓和卞一鸣并不感到奇怪,因为他们在龙华寺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也曾沐浴过佛祖的灵光。  方丈当时的反映显然有些夸张了,佛珠在他手中运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竟然停下来了:“听了李队长的一席话,贫僧自惭形秽,敢问李队长,是否与佛有过机缘?”  “大师客气,实不相瞒,山城县龙华堡的龙华寺曾经发生过一起命案,我们在山上住了一段时间,和悟觉方丈朝夕相处,受益颇多。”  “原来如此。”  “敢问大师,贵寺和马家集三大姓是不是有着很深的歷史渊源呢?”  “不错,三大姓不仅和普觉寺有渊源,还和贫僧有几代人的私交。”  方丈总算说到中心话题上来了。  “我们听说,三大姓每个月都要到山上来聆听大师的教诲。”  “教诲谈不上,无非是一些劝人向善的说教而已。”  “他们会和大师说一些心中的隐秘吗?”  “他们一般不会直接说出来,贫僧也不想知道那些深宅大院里面的隐秘,贫僧更不会教他们怎么做,无非是说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玄虚之语罢了。”  陈皓递给李云帆一张纸条。  李云帆接过纸条,打开来看了看,道:“大师,昨天上午十一点钟左右,您亲自送出山门的人是谁?”  “是包家的人。”  “包家人,是谁?”  “是包贵。”  “他跟您说了什么?”  “他跟我说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他说,他有一个远房的亲戚,姓张,住在一个山寨里面,门口有一个邻居,姓李,有一天,李家少了一只羊,便怀疑是张家人偷的,可是又没有证据。过了一段时间,张家丢一头头牛,便怀疑是李家人搞的鬼,但苦于没有证据。包贵问我,张家该怎么办?”  “您是怎么说的呢?”  “我们告诉他,什么都不要想,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  “包贵怎么讲?”  “包贵讲,那张家不是亏大了吗?”  “您怎么说?”  “我跟他说:如果老想着把这个‘亏’找回来,其结果将会丢失更多的东西。”  “包贵有什么反映?”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走了。”  “大师,依您看来,包贵所讲的这个故事,是不是有所指呢?”  “应该是另有所指,但究竟所指何事,恕贫僧愚昧。”  “那么,三大姓在歷史上就有仇怨,这总逃不过您这双眼睛吧!”  “这些事情,贫僧确有耳闻,但三大姓到山上来,对彼此之间的恩怨,从来都是只字不提,我只是旁敲侧击地敲敲边鼓。”  “您是不是劝他们遇事放开怀抱,隐忍为上。”  “正是如此。早些年倒也相安无事。”  “方丈,怪不得早些年,包盛两家安守本分,忍声吞气,敢情是菩萨的功劳啊!”金所长道。  “李队长,包贵的故事应该和眼下的案子有关系。”金所长道。  “金所长,你们的意思,是不是说马家桥的案子和三大姓有牵连?”方丈道。  “不瞒大师,我们在马家桥的河水下面捞到了一根皮腰带,经过我们多方调查了解,这个皮腰带就是马清斋的兄弟马明斋的。“  “马明斋不是十几年前就死了吗?”  “他并没有死,如果我们没有判断错的话,马明斋的坟墓里面一无所有。”  “提起马明斋,贫僧倒想起一件事来。”  “愿闻其详。”  “十几年之前,马明斋到山上来了两趟。”  “是不是死之前。”  “正是,几天后,他就死了。”  “李队长,一定是他听到了风声,所以就跑到寺庙里面来求菩萨祈求保佑。”金所长道。  “十几年前的事情,方丈记的这么清楚。”金所长道。  “马明斋从来不到山上来,突然跑到寺院里面来,自然记得真切了。他到山上来和别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别的施主从山门进出,他却从后门进出。好像怕被人看见。”  “李队长,十二月一号,我们到后门外走了一趟,普觉寺的后面是一大片茂密幽深的竹林。”陈皓道。  “那么,马家都是谁常到山上来呢?”  “马老爷子和太太在世的时候,老两口经常到山上来烧香还愿,老两口谢世以后,大少爷马清斋和其他兄弟来,大少爷来的次数最多,这些年只有大少爷到山上来烧香拜佛。”  “大师,十二月一号,我们在山道上遇到了马清斋,他来干什么,有没有和大师说些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前后两个大殿烧了几株香,磕了几个头,贫僧想起来了,今年入夏以来,马家大少爷到山上来得次数比往常多了。”  “李队长,这很可能和马明斋的第二次死亡有关。”毕老道。  “那么,大师,十二月一日的下午,盛老太太在贵寺呆了很长的时间,不知方长是否记得这件事情?”  “记得——记得,那天下午,盛老太太就在贫僧的禅房里面。”  “盛老太太跟您说了些什么?”  “盛老太太到山上来,都是请贫僧为她讲经诵经。盛家在马家集是家风谨严,为人宽善,和我们普觉寺走得最近。智能方丈在‘大去’之前,特别交代,盛家有求,不可怠慢。”  “铛——铛——铛——”,寺庙里的钟声响了。  李云帆和同志们起身告辞。方丈将毕老一行送至山门。  “毕老,我们到这边来看看。”李云帆指着山门的东边说。  大家走了约摸一百来步,在普觉寺的东院墙外,有一条不甚明显的路,一头通向马家桥,另一头向南,路掩映在茂密的从林之中。  李云帆他们沿着院墙向南,两三分钟之后,就看到了寺院后面的那片竹林,再向西拐,就能看到普觉寺的后门。  “马明斋上山走的就是这条路。”陈皓道。 第19页 第二十章 张老师前来报案 老槐树开口说话 第二十章 张老师前来报案 老槐树开口说话 毕老一行回到派出所的时候,郑峰他们在半个小时以前就回来了。  郑峰他们走访了马家大院附近大部分邻居,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人们几乎是众口一词:“马明斋在十几年前就死了。”这种事情只能从侧面,间接地敲敲边鼓,不便直接挑明。所有的刑侦工作都必须在葫芦里面摇着。  听了毕老的汇报之后,郑峰沉重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下午的工作,正说着,有一个人走进了派出所,来人满头大汗,在会议室的外面向里面张望。  “金所长,好像有人找您。”王萍望着门外道。  金所长正在给同志们上菜:“谁找我啊?”他转过身来,“张老师,您怎么来了?”  “金所长,我——我来报——报案。”张老师气喘吁吁,脸色苍白,一头的汗。  “报案?”  所有人的筷子和嘴巴都停下来了。  “来,快进来,张老师,您还没有吃饭吧!来!先吃饭。一边吃,一边说。”金所长把张老师拉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忙着为同志们服务,还没有来得及动筷子。”  张老师接过金所长递过来的筷子,但并没有动,也没有坐下来:“树——树洞——树洞里面有——有一个人——人头。”  “人头!”好几个人的嘴巴里面同时蹦出了这两个字。  郑峰和他的战友们这些日子以来苦苦寻觅的“8。18”兇杀案的头颅,终于在这里出现了。  “树洞?张老师,您别急,坐下来慢慢说。”李云帆道,其实,李云帆的心里面非常着急,会议室里面所有人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金所长又端来了一碗菠菜鸡蛋汤:“张老师,来,先喝一点汤。”  张老师坐下来,一口气喝了半碗汤,喘了一口气,把剩下来的汤全喝光了。  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他那略显苍白的脸,张老师的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小分头,穿着一件军棉袄,衣扣全解开了,里面有一件掉了线头的旧毛线衣。右手的手指头上全是白粉笔灰。  “张老师,哪里的树洞?”李子荣迫不及待。  “就是那颗老槐树。”张老师看大家一脸惊异,补充道,“就是马家集山门口那颗老槐树。”  “张老师,你慢慢说。”毕老道。  “从头说。”王萍道。  “张老师,你一边说一边吃,吃过饭以后,我们跟你一起前往案发地点,大家也抓紧时间。”  很显然,到现场的诱惑力远远大于张老师的慢慢说。大家手中的筷子开始工作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正在另一个班上课,我们班的褚二狗突然跑进来说,他们在那棵老槐树的树洞里面摸上来一个人头。”  “上课期间,他们怎么会跑到老槐树下面去的呢?”  “他们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下课比较早,他们就提前回家去了,在老槐树下玩了一会皮球,没有想到,褚二狗把皮球踢到老槐树的树洞里面去了,二狗就钻到树洞里面去摸,球没有摸到,却摸到了一个人头。”  “郑队长,这颗人头很可能就是‘8。18’无头案受害者的头颅。”海洋道。  “很可能就是马明斋的头颅。”邓军道,这是邓军在我们的故事里面第一次开口说话。  “大家抓紧一点,五分钟以后出发。”郑峰大声道,声音还有一点颤抖。既然已经找到了尸首的另一部分,既然找到了头,那么侦破“8。18”兇杀案已经指日可待了。  两分钟以后,同志们已经处于待命状态。停在派出所台阶下的三辆吉普车的引擎已经启动。  “金所长,我骑车先走。”张老师准备推车子,他是骑自行车来报案的。  “张老师,把自行车绑到吉普车的后面,金所长,请您找一根绳子来。”郑峰大声道。  金所长冲进大门,一分钟不到,手里面拿着一根麻绳跑了出来。  一路无话。  车子行驶到鱼市口的时候,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路上的行人明显多了起来,而且都是朝一个方向,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是朝那个方向去的。  “来了——来了!”  马家集的山门口有无数个脑袋在晃动。  车子开出山门,同志们看到,老槐树下围了很多人,马家桥方向和山门里面,不断有人往这边跑,人群中最多的是学生。  汽车停在山门左手的空地上。大家跳下汽车,邓军的手上拎着一个黑色箱子。  人们让出一条路,张老师走在前面,同志们跟在后面。  老槐树下,有两个人正在维持秩序。  “马老师,水老师,你们辛苦了。”金所长紧紧地握住了两位老师的手。  老槐树下,有一小摊草。  “就在草下面。”水老师用一根树枝把草拨开了。  拨开草以后,一颗头颅呈现在同志们眼前。  “咔嚓——咔嚓——咔嚓——”刘队长的照相机响了好几下。  头颅上的肌肉和表皮组织已经不復存在,除了面部和口中有一些黑色的淤泥之外,其它部位如同刚被人洗刷过,上面没有附着任何东西,郑峰接过水老师手上的树枝,将头颅翻了一个身,头颅的后脑勺上,除了粘上一点土灰之外,别无它物。  “郑队,这颗头颅如果是马家桥下那具尸体的头颅的话,藏在这里的时间也就是四、五个月,肌肉和表皮组织降解的速度怎么这快啊?”卞一鸣开始怀疑这颗头颅和“8。18”无头案之间的关系。  郑峰抬头朝树身和树身上面的分叉处看去:树身上有大小不等的孔洞好几个,分叉处也应该有孔洞:“毕老,老李,树洞底下应该有积水。”  “应该还有不少淤泥,张老师,是哪一个小朋友钻到树洞里面去的?”李云帆问。  “是——二狗,楮二狗,快过来。”张老师朝站在人群里的一个小朋友招手。  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胆怯地走了过来,他搓着手,手上有些淤泥。  “小朋友,洞里面深不深?”  “很深。”  “里面有水吗?”  “有水。”  “你们的球还在里面吗?”  “还在里面。”  “我们给你一把手电筒,你再进去一趟,把皮球拿出来,顺便再看看里面有没有其它东西,好吗?”郑峰道。郑峰之所以让褚二狗进去,是因为,洞口小而窄,而褚二狗的身材比较瘦小。关于这一点,我们在前面的描写中是有交代的。 第20页 第二十一章 楮二狗再进树洞 老槐树语犹未尽 第二十一章 楮二狗再进树洞 老槐树语犹未尽 楮二狗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褚二狗脱去了身上的旧棉袄——棉袄上有好几块补丁,下摆还露出了一点棉花。  他把棉袄往地上一扔,一只脚伸进了树洞,侧着身体,弓着腰,头向胸前一缩,整个身体就钻到树洞里面去了。刘队长把手电筒递给了他。  洞确实很深,不一会,就看不见二狗的身影了。  约摸两分钟的样子,二狗的脑袋出现在洞口:“警察叔叔,你们让一让,我扔了。”  二狗将一个圆熘熘、黑乎乎的东西扔出洞口,它应该就是小朋友们玩的那个皮球,球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跳了几下,停住了。人群中出现了一阵短暂的骚动。  只见褚二狗把头伸出洞外,道:“叔叔,能不能找一根棍子来。”  郑峰朝金所长看了看,金所长明白郑峰的意思,便走过去对着人群大声喊道:“谁家离这里最近,拿一根竹竿来。”  “我家有竹竿,等一下,一会就来。”人群中有人应了一声。  “请等一下!”李云帆冲到人群跟前,对着外面大声喊道,“这位同志,最好在竹竿的前面绑一个铁钩子。”  “好嘞!”  这边,卞一鸣对着那颗头颅发愣:“这颗头颅在树洞里面的时间好像要更长一些,好像不止五个月左右的时间,肌肉降解的速度也太快了。”卞一鸣道,卞一鸣的疑惑是有所指的,因为大家在潜意识里面已经将这颗头颅当成“8。18”无头案的“头颅”了。  “树洞里面有很多生物,有它们参加降解,速度自然会快许多。”陈皓道。  “不对啊!”王萍道。  “有什么不对?”卞一鸣道。  “陈老师,你们看——死者的颈骨……”  “小王说的对,死者的颈骨几乎没有,如果是‘8。18’兇杀案的受害者,其颈骨应该很长才对。”陈皓道。  “来了——来了。”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一个三十几岁的小伙子举着一根一丈多长的竹竿走了进来,人群很快又恢復原状。  金所长接过竹竿,递给树洞里面的褚二狗。  可是,由于竹竿太长,不能全身而进。  金所长拿过竹竿,提起右膝盖,双手用力向下,竹竿弯了,但还连在一起,金所长来回拧了几下,最后一分为二,然后将绑着铁钩子的那一头递给了褚二狗。  二狗抓着绑着铁钩子的那一头,竹竿便开始往洞里面移动。  很快,二狗连同竹竿都不见了。  郑峰站在洞口,朝树洞里面看,手电筒的光束直射洞底,洞底果然有一湾污水。  “邓军,再拿一把手电筒来。”郑峰道。  邓军打开黑色皮箱,从里面拿出一把手电筒,递给郑峰。  郑峰打开手电筒,伸进树洞,光线果然亮了许多。  二狗用铁钩子在水里面划拉了几下,最后一下,好像钩到了什么。  “有东西!”洞里面传来二狗既响亮又沉闷的声音。  “是什么东西?”  “现在还不晓得。”  “小鬼,把东西捞上来。”郑峰大声道。  老槐树下,人越来越多,不少人爬到石头墙上去了,十几个小伙子骑到银杏树和古榕树上去了。  一分钟的光景,竹竿的尾部出了树洞:“警察叔叔,快拽!”  李云帆抓住竹竿,用力向上提,看样子,很有一点分量。不一会,铁钩子出现在洞口,铁钩子上勾着一样东西。  郑峰抓住铁钩,用力往上提,东西终于出来了。  “什么东西?”  “黑乎乎的。”  “像一件衣服。”  “我看不是衣服。”  “哪会是什么?”  “我看像一个包。”  “包?”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诸多猜测,诸多疑惑,诸多惊恐。  最后一个人说对了,捞上来的确实是一个包。  二狗把脑袋伸出洞外,正准备弯腰侧身,被郑峰一把抱住,拉出洞外。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闹笑声,李云帆和同志们看看人群,再看看楮二狗,也笑了,因为二狗的脸上身上全是淤泥,只露出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大家,两只脚上,一只穿着布鞋,一只脚光着,脚上和小腿肚上煳了一层淤泥。当二狗发现丢了一只布鞋在树洞里面,转身又要钻进树洞里面去,被郑峰一把拽住了。  “警察叔叔,我丢了一只鞋——在树洞里面,我进去拿。”  “小鬼,鞋子,我们不要了,脚上的这只,我们也不要了。王萍,这件事情叫给你去办,现在就去办,为我们的功臣置办一身行头,刘队长,请你开车把小鬼送到舒心堂洗一把澡,王萍,你把他抱上车,小鬼,来,把身上的衣服全脱了。郑峰蹲下身子准备帮褚二狗脱裤子,刚解开裤带,就被二狗抓住了双手:”警察叔叔,现在不能脱。”  “小鬼,你怎么啦?这东西又潮又脏,穿在身上会生病的。”  “警察叔叔,二狗下面只穿了一条裤子,脱了就光腚了。”  “哈——哈——哈——”人群中再一次爆发出一阵闹笑声。  郑峰没有笑,他一边脱下军大衣,一边道,刘队长,跟我来,走,小鬼。”  二狗双手在老槐树的树干蹭了几下,然后拾起先前放在地上的棉袄,拎在手上。  人们让开一条路,郑峰手拉着二狗的手,走到汽车跟前:“小鬼,现在有汽车挡着,用不着害臊了。”郑峰将二狗带到汽车另一边,把他的衣服全脱了,然后用军大衣将二狗裹了起来。抱起他,轻轻地放在汽车的后座上。  王萍坐上车后座。  刘队长启动汽车,驶进山门,直奔鱼市口的舒心堂而去。  “郑队长,你过来一下。”金所长大声喊道。  “金所长,是什么?”  “郑队,是一个包。”李云帆道。  包是黑色皮包,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阵阵异味。  毕老用一根树枝将包拨正,包有一个盖子,还有一个比较长的背带。接着,毕老掀开包带,挑起包口,朝里面看了看,什么东西都没有,再用树枝在包里面来回划拉了几下:“郑队长,里面好像有东西。”  “拨出来看看。”郑峰从金所长的手中接过多余的那半截竹竿,用竹竿的头部挑起包口,“毕老,您拨。”  毕老用树枝向外拨。  不一会,一样东西滚到地上来了。东西成柱状,一头粗,一头细,上下各有两个金属头,有十五公分长,周身发黑,金属部分已经锈蚀。  “郑队,好像是钢笔。”卞一鸣道。  “这个包有点像学生用的书包。”海洋道。  “比书包大一些,大部分学生用的是帆布包,这种包很贵的。”陈皓一边说,一边望着众多学生身上背着的书包,他们肩上所背的书包大都是黄色帆布包,或者自家缝制的书包。  不管怎么样,今天的收穫还是很大的,先把现场提取物带回去再说。陈皓拍照完毕之后,邓军用塑料布将三样东西包起来,拎到汽车上。  三辆汽车开进山门,向鱼市口方向驶去。  老槐树下,山门内外,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时还没有散去的意思。  “12。3”兇杀案并没有影响神树在人们心中神圣的地位,相反,人们对老槐树有了进一步的认识,神树终于从人们的精神世界里走到现实世界中来了——他终于为马家集人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情。神树就是神树,任何罪恶都逃不出它的法眼,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罢了。 第21页 第二十二章 无头案又现迷雾 马家集潭深水浑 第二十二章 无头案又现迷雾 马家集潭深水浑 回到派出所以后,郑峰他们必须做三件事情:  树洞里面发现的头颅,和“8。18”兇杀案受害者的无头尸之间有无关系,目前从脖颈的长度来看,似乎相去甚远,现在唯一的路径就是确认头颅的年龄,所以必须洗去头颅上面,尤其是口腔里面的淤泥才能一看究竟。这是刑侦队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皮包是什么材质的皮包,大小型号,包括颜色,出自那一个厂家,适用的人群,所以也要洗去附着在皮包内外的淤泥。  还有那支钢笔,也要清洗干净。  案件的侦破和线索的延续,有赖于这三个现场提取物。  三个现场提取物的清洗和勘验工作,让我们一一道来:  汽车在派出所大门口停下来之后,按照郑峰的吩咐,邓军将塑胶袋拎到码头上:  陈皓和卞一鸣负责清洗头颅,郑峰、毕老和李云帆站在岸上看他们清洗。  郑峰有一种预感,其实毕老和李云帆也有这样的预感:陈皓手中的这颗头颅很可能另有所属。  “我们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这颗头颅和无头尸之间很可能毫无关系。”郑峰把目光从陈皓的手上转移到毕老和李云帆的脸上。  “是啊!我已经注意到了,这颗脑袋的颈骨几乎没有。”李云帆不无忧虑,若有所思。  “兇手是没有理由再把脖颈和头颅分开的。”毕老道。  “还有那个皮包,就死者的身份来看,应该和马明斋无涉。”李云帆道。  “对,根据皮包的形状,在我们这个地界,不是干部就是学生。”。陈皓道。  “依我看,干部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金所长走过来道。  “从包带的长度来看有点像学生背的书包,干部一般都是手提包,拎在手上。郑队长,我们昨天在马家桥碰到包二贵的时候,他自行车的龙头上就挂着一个黑色手提包。”陈皓道。  “不错,我想起来了,包二贵的车头上确实挂着一个手提包。”郑峰道。  “郑队长,你们看——”卞一鸣指着头颅的牙齿突然道。头颅已经清洗完毕。  陈皓站起身来,直了直腰:“你们看——,牙齿完好,一颗不少,排列整齐,牙根丰满。”  “顶骨和枕骨平整光滑,死者的年龄不到二十岁。”毕老非常肯定地说。  “什么?死者的年龄不到二十岁,无头尸的年龄在五十五到六十五岁之间,根本挨不上啊!”刘队长听到声音走了过来,其他人都围了过来。”  “死亡的时间呢?”史可染问。  “头颅被藏在树洞里面,很多生物都参加了降解,加快了腐化的进程,不过从牙齿的钙化程度来看,时间大概在半年以内,李队长,你看呢?”毕老道。  “毕老,我同意您的分析,死亡的时间应该在‘8。18’兇杀案的受害者死亡的时间相差不多。”  “没有想到,这个案子牵扯出了两条人命。”金所长道。  “一下子死了两个人,竟然没有人家报案。”史可染觉得不可思议。  “邓军,皮包洗干净了吗?”郑峰道。  “洗干净了,你们看——”邓军拎起皮包。  “郑队长,钢笔也洗干净了。”海洋走了过来。  毕老接过邓军手上的皮包,李云帆接过海洋手上的钢笔,大家都围拢了过来,栈桥上的工人也停住了手中的伙计,他们站在栈桥和船上,朝郑峰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河岸上也聚了十几个人,马大福就在其中。  包是棕色皮包,棕色是从皮包里面看出来的,皮包里面有一块衬布,不过已经完全腐烂,所以能看到皮包原来的颜色,皮包的外面,原来的颜色已经褪去。皮包比学生用的书包大一号,包带的长度和书包背带的长度差不多。  “上面有几个字,你们看——”邓军指着包盖道、  包盖上面有五个字:“农业学大寨”。字是凹进去的。  “老李,再看看钢笔。”郑峰道。  钢笔的外面被氧化得比较厉害,笔套的头部有一个金属挂钩,笔身的尾部有一个金属圈,已经锈蚀得面目全非。李云帆拧开笔套,笔头黄灿灿的。  “李队长,是一支金笔。”陈皓道。  李云帆拧开笔头,笔头下面用来吸水的橡皮管随笔身同时与笔尖分离,从橡皮套里面流出了一些蓝色的钢笔水,还淌了一点在李云帆的手上。  “郑队,从皮包腐烂和钢笔钙化的程度来看,毕老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死者遇害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年时间。”李云帆道。  “现在有一点完全可以肯定,皮包应该是死者的。”卞一鸣说得十分肯定。  “照这么说,这是两起毫不相干的案子了。”史可染道,言语之中有一种失望和忧虑的情绪。  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  这种情绪也是大家所共有的情绪,“8。18”无头案刚有了一点点眉目,又凭空冒出一个“12。3”兇杀案——我们姑且称之为“12。3”兇杀案。最失望的要数陈皓和卞一鸣。他们的奇思妙想在这里搁浅了。  回到派出所,郑峰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的心情异常的沉重:‘8。18”无头案还没有侦破,又出现了另一个案子,现在倒好,不但要继续寻觅无头案的头颅,还要在加上一个尸身。这是其一。其二呢?马家集这一湾平静的水面下面藏了这么多的古怪,作为从事刑侦工作的他,自然会感到一种很大的压力。  在金所长喊大家吃饭之前,所有人都呆在房间里面,抽菸喝茶。陈皓和卞一鸣正在和“8。18”兇杀案的那一沓材料较劲。  “吃饭了——吃饭了——鲜肉白菜水饺。”金所长在这一顿晚饭上是动了脑筋的。回到所里面以后,他当即让严师傅晚上包水饺,今天早上,严师傅上街割了六斤肉,中午红烧了一部分。  晚饭吃的虽然是水饺,但同志们吃得非常沉闷,如果不是处在这样的情境之中,一般人是很难体味出他们的心情的,破案子可不是拍电视机,故事说起来很轻松,能上天入地的,那是《西游记》里面的孙悟空,能断阴阳两界的,那是故事里面的包黑子,  “严师傅,你们包的饺子真好吃。”卞一鸣是进门喊大嫂——没话找话聊。  “好吃啊!那就多吃点。”金所长知道,今天的水饺销路不怎么好。  “大家多吃一点,金所长下午特地吩咐严师傅他们包的,吃过以后,我们一起到舒心堂去泡泡澡。”郑峰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传导给了同志们。他觉得自己的沉默应该结束了。  会议室里面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金所长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你们吃,我去打一个电话。”郑峰放下筷子,站起身。  “郑队长,给谁打电话?”史可染道。  “打电话给刘局长,毕老,刘局长是一个老干探,我们今天在案发现场提取到的这颗头颅的年龄和遇害的时间,应该请他来确认一下。”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郑队长不是结束了“沉默”,而是结束了“思考”。  “郑队,我去。”李云帆丢下筷子,站起身,走出会议室。  “史可染,今天晚上,你辛苦一下,把“12。3”案件受害人的模拟画像弄出来。怎么样?”  “郑队长,那我就不去泡澡了。”史可染先前一直沉浸在失望的情绪里,竟然没有想到现在正是自己施展才华的时候。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正等着他去完成,而且必须由他去完成。  “不着急,泡一个澡,放松一下,效果也许会更好。”郑峰道。  “郑队长,既然我们去泡澡,顺便去拜访一下四老爹,看看能不能从他的嘴巴里面找到那枚子弹的主人。”卞一鸣仍然停留他的奇思妙想之中。  “对,还应该去拜访一下八卦洲的二姑太,他在马家做了几十年的老妈子,马明斋的身上,特别是屁股上到底有没有枪眼,她应该能说出一点东西来。  李云帆回来了:“郑队,刘局今天晚上就过来。”  所有人的心里敞亮了许多。  “郑队长,我留下来等刘局长。”王萍道。  “用不着,我自有安排,你也去洗个澡吧!王萍,有一件事我忘了,褚二狗,你安排好了吗?”  “我给他买了一套卫生衣裤,商店里面没有棉袄、棉裤买,我就给他买了一件罩褂,先罩在那件旧棉袄的外面,等回县城的时候给他买一件,或者做一件,我还给他买了一条裤子,他原来穿的那条裤子已经不能再穿了。刘队长把他送到学校去了。”  “鞋子呢?”  “我给他买了一双棉鞋。还买了一双袜子。”  郑峰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22页 第二十三章 郑队长再上孤洲 二姑太回忆往事 第二十三章 郑队长再上孤洲 二姑太回忆往事 金所长的水饺被同志们吃得差不多了,要不是毕老提醒——留一碗水饺给刘局长,其结果肯定是一扫而空。  “毕老,老李,我们三个人到八卦洲去一趟,其他人先去舒心堂泡澡,我们一会就到。”郑峰用手抹了一下嘴道。  郑峰一行三人出会议室,穿过长廊,出大门,下台阶,向西——沿着北通天河的河岸。  “这个机灵鬼……”  “谁啊?”  “毕老。是卞一鸣。“李云帆望着跑过来的卞一鸣道。  “卞一鸣,你怎么来了?”  “队长,让我跟你们去吧!”卞一鸣的语气近于哀求,“我听陈老师说,八卦洲是一个风景秀美的好地方。”  “你这个机灵鬼。”  码头上的工人还没收工。太阳正站在西山头上翘首向东,整个马家集沐浴在一片红霞里面。北通天河上泛着金光,河对岸,芦苇盪的上空,盘旋着数不清的大苇莺和鸥鹭,在做着入睡前的准备。  李云帆看了看手錶,时间是五点零五分。  “郑队,皮包和钢笔,应该也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卞一鸣道。  “卞一鸣,说说你的想法。”郑峰道,其实郑峰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如果‘12。3’兇杀案的受害者是马家集人的话,那么,在马家集这一带,一定有人见过那个书包,也一定有人见过那支金笔,现在,能用这种皮包和金笔的人很少。”  “嗯,卞一鸣,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受害人一定不是一个普通人。”  “郑队,你叫刘局长来,是不是想确认一下‘12。3’案子受害人死亡的时间,特别是想确认一下他死亡的时间到底是在‘8。18’之前还是之后?“李云帆道。  郑峰太了解李云帆了,他显然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想法:“老李,您说的一点没错,刘局长毕竟是这方面的前辈,经验丰富,判断准确。”  “是啊!毕老,龙华寺的案子就是在刘局长那份勘察记录的基础上侦破的,后来的结果充分证明那份勘查记录是非常精确的。”  “龙华寺的案子,我们都知道,郑队在我们面前经常提起你,刘局长在我们地区可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啊!他的意见,我们不可不听。”毕老道。  四个人对刘局长的到来充满了期待。  “不知道刘局长什么时候到?”李云帆道。  “他这个人,做事情从来都是雷厉风行。”  “郑队长,万一在我们泡澡的时候,刘局长赶过来……”  “这样吧!我们派一个人在‘冬去茶馆’的门口等着他,怎么样?”  “郑队长,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  “成。”  “郑队长,‘12。3’案子受害者死亡时间的确定,会不会和‘8。18’无头案有关联呢?”毕老也从李云帆的谈话里面听出了一点东西。  “我在主观上是想把这两个案子往一块凑,不知道客观上有没有这种可能,这两个案子有很多相同点。”  卞一鸣瞪大了眼睛:“有很多相同点?”这个‘机灵鬼’的反应就是快,这些年,他跟着郑峰和李云帆,学到了不少东西,可以这么讲,在卞一鸣的心目中,郑峰和李云帆就是他的偶像。  “对!第一,这两个案子都没有人报案,这说明了什么呢?第二,这两个案子的第二现场都在马家集附近,都和马家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老槐树所在的位置与马家桥所在的位置,相去不远,又在同一个方向。第三,根据我们初步的勘察,两个人遇害的时间靠得比较近,人死了,不报案,只有一种可能……”  “只有一种可能?”毕老道。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不能报案,一旦报案,就会暴露自己。”  “那就是我们先前所想到的——仇杀,两起案件放在一起来考虑,仇杀的可能性就更大。”李云帆道。  “而马家集又具备这样一种条件,三大姓之间积怨太深。”毕老显然已经参加到郑峰和李云帆的思考中来了。  “我觉得包贵和智清方丈说的那个故事很耐人寻味。”  说话之间,四个人已经上了木桥,李云帆无意中朝身后看了一眼,后面有一个人。  李云帆故意放慢了脚步,待这个人走到跟前的时候,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肩膀上扛着一根扁担,扁担上挂着两个摞在一起的藤条筐,筐里面有一股比较重的鱼腥味。  “老伯,向您打听一点事情。”李云帆道。  “你们要问什么?”  “请问,您认识二姑太吗?”  “二姑太就是我二姐。”  巧了。  “二姑太就是您二姐!”  “你们找她有什么事情啊!”  “她不是在马家大院呆过吗?”  “对啊!不过,这是十几年以前的事情了,马明斋死后的第二年,她就回来了。”老伯朝大家打量了一下,“你们是为马家桥的案子来的吧?”  “老伯,您说得不错。”  “我二姐住在村东头第五家,就在我家的旁边。”  不知不觉,大家已经到了村口,向南穿过一片芦苇盪,走过一个菜园子,老伯在一间低矮的茅草屋跟前停住了脚:“二姐,有人找。”  “谁啊?”屋子里面传来一种低沉而苍老的声音。  “是公安局的同志。”  “进来啊!”二姑太右手拄着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挪到门口来了。  “二姐,我走了,公安同志,你们进去吧!”  “谢谢您啊!老伯。”  李云帆目送着老伯推开自己的家门,那也是三间低矮的茅草房。  四个人低着头,进了屋子:  屋子东头是一张床,床上铺着厚厚的稻草,床边和床尾用床单裹的严严实实,枕头旁边露出一些稻草,床上面有一床被子,床单和被子上有好几块补丁,虽然破旧,却很干净。  床前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半碗红薯稀饭,还冒着些微的热气。同志们来的时候,二姑太正在吃饭,床头的旁边有一个老旧不堪的柜子,柜子上有一盏煤油灯。  “就坐床上吧!”老人一边让坐,一边一张报纸上拿下一根针把灯芯拨了几下,屋子里面顿时亮堂了许多。  门的右边是一个灶台,锅里面还冒着热气呢。  郑峰看了一眼李云帆,李云帆知道,郑峰是后悔没有从街上带几样点心来。  “二姑太,您吃饭,别凉了。”  “没事,我过一会再热。”  “老人家,您这么大年纪,还自己做饭吃啊!”  “两个兄弟不让我自己做,我一个人闲着,自己现在还能动,就不麻烦他们了,等我哪一天不能动了,少不了要麻烦他们。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吧!”  “老人家,马明斋和马清斋是不是双胞胎呢?”  “是双胞胎,一前一后,也就一分钟的样子。”  “您是哪一年离开马家的呢?”  “是二老爷死后的第二年,走的时候,太太给了我一些钱和衣服。我本来是想在马家过完下半生,可是,太太提出来了,咱就不能不识相了。”  “您是说是马家让您走的?”  “是啊!他们不提,我是不会离开马家的。”  “您回忆一下,马明斋的身上有没有枪伤呢?”  “枪伤?”  “您仔细想一想,您在马家生活了这么多年。”  “我想起来了,那是二老爷做保安团司令的时候,他和国军到芦苇盪去抓新四军的伤病员,回来的时候是手下人背回来的,马家请来郎中,一直忙到天黑。”  “伤在什么地方?”  “下人都没让靠边,还不许对外说。一次,太太无意之中说漏了嘴,一共伤了两处,一处是这里——”二姑太指了指自己的肩胛骨,“一处好像在不方便的地方,二老爷在床上躺了一个春天。”  “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呢?”  “除了马家的人,还有一个人是马大福,我没有跟任何人讲过这件事情。公安同志,你们怎么想起问这个,马明斋死了快二十年。”  “我们怀疑马明斋的坟墓是一座空坟。”  老人抬起头望着李云帆,一脸疑惑:“二老爷还活着?”老人家并不煳涂啊!  “我们怀疑马家桥下面的无头尸就是马明斋。”  “原来是这么回事。照这么说,我在马家后院所看到的黑影并不是二老爷的鬼魂啰。”  大家都听出了二姑太话中的玄机。  “老人家,您在马家看到了什么?“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二姑太如梦方醒。  “老人家,您明白了什么,请您详细说说。”  “二老爷家有一个后院,二老爷活着的时候,就喜欢住在后院。自从二老爷死了以后,后院的院门就被太太锁起来了。”  “她为什么要将院门锁起来呢?”  “太太说,一看到后院,她就会伤心。有一天,就在二老爷死后的第二年——过年前一天,太太要祭祖,蜡烛台断了一个,我就瞒着太太,天黑以后,打开后院门的锁,到后院里面去拿蜡烛台,我记得后院的库房里面有一对蜡烛台,你们猜,我看到了谁?”  “看到了谁?”  “我看到了二老爷。”  “会不会是大老爷马清斋呢?”  “刚开始,我也以为是大老爷,心想,大老爷这时候跑到后院里面来干什么呢?后院门是锁着的,难道马家还有其它地方通着后院吗?”  “他看见你了吗?”  “没有,我没有敢声张,我看见有一个人影走进屋子,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一看——东厢房里面有灯光,我心想,会是谁呢?”  门被推开了,刚才给郑峰他们带路的老伯走了进来,手里面端着一碗面条:“二姐,趁热吃吧!”老伯把面条放在桌子上面。  “兄弟,我煮饭了,你怎么还打鸡蛋啊!”  “二姐,快吃吧!不耽误你们说话,我走了。”老伯走出屋子,掩上房门。  “二姑太,您吃吧!吃过再说不迟。”  “没事,我一边吃,一边说。”老人先喝了一口汤道,“我就摸到窗户底下,窗户纸上正好有一个洞,里面坐着一个人,我吃了一吓,里面的人怎么会是二老爷呢?”  “也许是大老爷马清斋呢?”  “大老爷的鼻樑上有一颗黄豆大的黑痣,二老爷没有。”  “您看清楚了吗?”  “我当时也怕自己看花了眼,想再看的时候,灯灭了。”  “他是不是发现窗外有人。”  “不晓得。”  “您进后院的事是不是被太太发现了。”  “不晓得。”  “后来呢?”  “后来,我又到后院去过一次,但没有看到人影。”  “所以,您就以为是见到了马明斋的鬼魂。”  “是的。”  “这件事情之后,不久,您就被太太辞退了。”  “过完年之后,太太就跟我说这件事了。”  郑峰他们离开二姑太家的时候,时间是七点钟左右。这次八卦洲之行,收穫是很大的。现在,郑峰他们已经确定,“8。18”无头案的受害者就是马明斋。“ 第23页 第二十四章 四老爹所说不虚 伍大爷言之有据 第二十四章 四老爹所说不虚 伍大爷言之有据 郑峰他们赶到舒心堂的时候,时间是七点半钟左右。  郑峰、毕老和李云帆走进舒心堂,卞一鸣留在了“东去茶馆”。  “金所长他们在一号厅。”郑峰经过舒心堂售票窗口的时候,窗口里面有一个声音飞了出来。  三个人走进一号厅。  “金所长到池子里面去了。”四老爹道,“茶已经泡好了。”四老爹正在给一个人修脚。  一个跑堂的迎了上来:“金所长已经把座位定好了,来,这四个位子都是你们的。”  “谢谢你,请再加一个位子,还有一个人马上就过来。”  “好嘞,这边还有一个,我给你们留着。”  “四老爹,我们先下去,呆会儿。请您给我们毕老修一下脚。”  毕老小声道:“郑队长,我可没有这个习惯。”  “毕老,您就修一下吧!难道吗!这样——我们也好说事。”李云帆道。  三个人三下五除二,把衣服全脱了,接过跑堂的小伙子递过来的毛巾,穿上木拖鞋,跳着芭蕾舞,冲进澡堂里面去了。  澡堂里面热气腾腾,金所长他们正躺在池子里面。  “郑队长,怎么样?”陈皓挪了过来。  “二姑太怎么说?”史可染往毕老跟前凑。  “我们在二姑太那儿证实了两件事情。”郑峰把整个身体沉到水里面,只露出了脑袋,吐了一口气,“老李啊!你要好好泡一泡,我们已经泡了好几回了。舒服啊!”  “郑队长,证实了哪两件事情?”刘队长迫不及待。  “马明斋的身上有两处枪伤,一处就在屁股,或者臀部上。”  “还有一处呢?”  “还有一处在肩膀上。”  “第二件事情呢?”海洋穷追不捨。  “二姑太曾经在马家的后院看到过马明斋,在马明斋死后的第二年。”  “照怎么说,马明确实没有死。”  “是啊!应该是这样。”  “李队长,卞一鸣这小子呢?”陈皓道。  “在茶馆等候刘局长。”  “我上去,换他下来。”金所长蓦地从池子里面站了起来。  三分钟以后,金所长又走了回来,后面跟着刘局长和卞一鸣,后面还有一个人,是刘局长的驾驶员小刘。  所有的男同志都在池子里面会合了。  “刘局长,您来得真快啊!”李子荣道。  “接到老李的电话,我们就出发了。”  “还没有吃饭吧!”金所长道。  “肚子里面正在唱空城计呢?”  “刘局长,金所长特地为您留了一大碗鲜肉水饺。”郑峰道。  十五分钟以后,同志们已经躺在了躺椅上。  四老爹搬着一个小板凳走了过来:“哪位?来,可以开始了吧?”  “毕老,躺好。”郑峰道。  “还是刘局长来吧!”毕老谦让道。  “你们不要让了,今天晚上我为你们服务,不做生意了。一个一个来。”  跑堂的拎了一壶开水,每个人将泡好的茶一饮而尽,跑堂的又添满了。  毕老仰躺在座位上,四老爹起身到锅炉房拧了两条热毛巾,拿在手上直冒热气。他先把毕老的双脚裹了起来。  “金所长,听说你们在老槐树的树洞里面找到了无头尸的人头。”  “人头是找到了一个,但不是无头尸的人头。”金所长说话的声音很低。一号厅里面的其他洗澡客都中止了他们的闲聊。所有人的眼神都像风一样飘了过来。  跑堂的拎着水壶又来了。  “照你这么说,是两个案子了?”  金所长看了看郑峰,未置可否。  “四老爹,”郑峰接过话茬道,“您在舒心堂修了几十年的脚,十七年前,您给马明斋修过脚吗?”  “你是说死鬼马二老爷吗?”  “是啊!”  “修过,经常修。怎么啦?”  “那么,在您的记忆里面,马明斋的屁股上有没有伤疤呢?”  “有啊!就在这儿。”四老爹朝自己的屁股上指了指,“左肩膀上也有一个伤疤。”  郑峰和刘局长互相对视了一下。  “四老爹,马明斋屁股上的伤疤什么形状?”  “是一个蚕豆大的坑。”  关于子弹的问题,同志们终于在舒心堂里面找到了最终的、也是最权威的答案。  “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能不能说。”四老爹突然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神秘。  “什么事情?”  “这件事情非常蹊跷,时间是马明斋死后的第三年。”  “四老爹,您请说。”  “这件事情要让伍老三他爹来说。”  “伍老三是谁?”  “郑队长,伍老三就是在这里擦背的。”金所长道,“他爹过去也在舒心堂擦背。”  这时候,伍老三走了进来,他的下身围着一个毛巾。  “老三,你过来。”  “四老爹,啥子事情?”  “老三,你回去一趟,把你爹请到这里来。”四老爹道。  “什么事情,很急吗?”  “公安同志想找你爹了解一点情况。”  “金所长,远不远?”刘局长问  “走着去,来回得半个小时。”  “小刘,你辛苦一趟,开车去。”  两分钟之后,小刘跟着伍老三走出了舒心堂。  十五分钟不到,小刘他们回来了,旁边还有一位和四老爹年龄相仿的老者。  “金所长,您去买一个澡筹,再叫茶馆送一杯最好的茶来。伍大爷,您请坐。”郑峰将自己的座位腾出一块地方来。  “老四,叫我来有啥子事吗?”  “大兄弟,你把那档子事情跟公安同志说说。”  “那档子事?”  “马家二老爷马明斋。”  “伍大爷,请您跟我们说说吧!”  伍大爷接过刘队长递过来的香菸,点着了,吸一口,道:“那——那是二老爷死后的第——第三年,有一天,大老爷——就是马清斋,他来舒心堂泡澡,我在给他擦背的时候,无意之中,发现了一点古怪,我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什么古怪?”  刘局长坐了起来,大家也随之坐了起来。  “小龚,倒开水。”有人在喊跑堂的。  “跑堂的疾步走了过去,倒了水就想走,结果被几个洗澡客缠住了。  “大老爷的后背上有一个不明显的胎记,形状像一只壁虎。”伍大爷道。  “胎记?”  “我常给大老爷擦背,大老爷的后背上没有胎记!”  “你怀疑他不是马清斋。那么,他的鼻樑上有黑痣吗?”  “蹊跷就蹊跷在这儿,他的鼻樑上有一颗黑痣。”  “他来了几次?”  “就那一次,后来我给大老爷擦背的时候,还特别留意了他的后背,胎记不见了。”  “你怀疑有胎记的有可能是二老爷马明斋。”  “是啊!后来,我就跟四老爹说,四老爹说,兴许是大老爷喝了酒,所以胎记就现出来了,高粗刘邦喝醉酒之后,身上就会现出龙形。”  “您以前没有给马明斋擦过背吗?”刘局长道。  “马明死后第二年,我才到舒心堂来擦背。”  种种迹象表明,马明斋在“去世”之后,不单是蜗居在马家后院,偶尔还利用和马清斋之间的双胞胎身份大胆挑战过马家集人的视力和记忆力。 第24页 第二十五章 半夜里有人叩门 孟小飞尾随而至 第二十五章 半夜里有人叩门 孟小飞尾随而至 既然“8。18”兇杀案的无头尸是就是马明斋,那么,兇手十有八九和包家和盛家有关联,至于到底是包家还是盛家,现在还不能确定。尽管如此,有一个事实是显而易见的:马家集“8。18’无头案的侦破工作已经有了实质性的、突破性的进展。 在回派出所的路上,郑峰把案件侦破的进展情况向刘局长做了较为详细的汇报,刘局长非常高兴,用他自己的话说:“谢谢同志们啊!我刘子凯总算可以踏踏实实地卸任了。” 刘局长所说的“卸任”指的是退休。 “刘局长,您要退休,我们怎么不知道啊!”卞一鸣道。 “刘局长,地区领导跟您谈了吗?”郑峰道。 “那倒没有,我自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该给你们这些年轻的后生腾地方了。” “这几年,您主持公安局的工作,取得了不少成绩,再说,您身体这么硬朗,再带着我们往前走一程吧!”李云帆的言语之中流露出了不舍之情。 “你们就放心吧!别说还没有退休,就是退休,我还是会和你们在一起的,干了一辈子的刑侦工作。怎么能说撒手就撒手呢?” 刘局长几句率真而感性的话说得同志们心里暖暖的。 回到派出所以后,大家簇拥着刘局长走进会议室,会议室里面的光线比较暗淡。 刘队长将一个塑胶袋拿到桌子上,打开来,里面是一颗人头。 “刘局长,请您看看,这就是在那棵老槐树的树洞里面发现的头颅。”郑峰道,“金所长,有没有大一点的灯泡。” “没有。我现在就去买。” “金所长,不用了,有手电筒就行。”刘局长道。 刘队长从墙角一个黑色皮箱里面拿出两把手电筒和一副手套。 刘局长戴上手套,将头颅正面朝上,然后接过手电筒,打开来,手电筒的光束直指头颅的牙齿,从上牙到下牙,从中间到两边,然后再到牙床。 “再给我一把锤子。”刘局长道。 刘队长从巷子里面拿出一把锤子——锤头很小,只有小拇指的二分之一,锤把有十公分左右长。 刘局长一边用小锤子在牙齿上轻轻地点了几下,一边俯下耳朵听了一会。 所有人眼睛都集中到了刘局长的脸上。 刘局长又用手电筒在头颅的顶骨和枕骨上照了一段时间。 大家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刘局长的嘴上。 刘局长摘下手套,正准备开口,会议室的门开了。 “金所长,有人找。”站在门外的是门卫张师傅。 “谁找我啊?” “是阎家汀的孟小飞。” 这时候,从张师傅的身后闪出一个人来。 “孟小飞,来,快进来。”金所长估计孟小飞一定有事,而且一定和案子有关。 金所长把孟小飞请进会议室:“小飞,坐。” 孟小飞看了看大家,坐到一张椅子上。 “孟小飞,你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金所长,你们在舒心堂说的话我全听到了。” “你刚才就在舒心堂?” “对啊!” “太好了,刘局长,他就是曾经在马家茶行做过伙计的孟小飞,”金所长见大家有点迷惑,“刘局长,您忘了,他就是看见侯菊跳井的孟小飞啊!”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孟同志,这么晚了,你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请说。”刘局长道。 “你抽菸吗?”李子荣递过来一支香菸。 “我不会抽菸。”孟小飞摆了一下手,“我说的事情和马二老爷有关。” 王萍已经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去年过年前几天,我到县城去卖山货——就是一些毛皮,在大街上遇到了马大老爷,我还喊了他一声,下午回来的时候,我在回马家集的路上还搭了大老爷的马车,公安同志,有水吗?” 金所长倒了一杯水,递给孟小飞:“烫,晾一会。” “刚到家,我娘也回来了,她问我咋回来的这么早?我说是搭了马大老爷的马车,所以回来的早。我娘就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 “我娘说,她在普觉寺也见到了马大老爷。” “你们是不是觉得马二老爷还活着?” “这倒没有,今天在舒心池听到四老爹和伍老三他爹的话以后,觉得这里面有蹊跷,我就来了。马二老爷十几年前一定是假死。” 事情已经非常明显了:马明斋不仅假“死”了十七年,而且,他的魂魄还在马家集人的生活里游荡了十七年。他的错误就在于试图考验马家集人的视力,很多人被歷史的尘埃蒙蔽了双眼,但并不是所有人,一定是仇家发现了其中的破绽,于是,马明斋的大限之日就到了。 金所长送走孟小飞以后,郑峰和同志们又拾起了原来的话题——接着续刚才被孟小飞掐断的线头。 第25页 “刘局长,死者的年龄……”接线头的是毕老。 “毕老,死者的年龄在18——20岁之间。”刘局长的结论和同志们的判断别无二致。 “死亡的时间呢?” “不会超过五个月。”刘局长说得非常肯定。 接下来,大家经过讨论和研究,最后达成了三个共识: 第一,“8。18”案和“12。3”案的性质是家族之间的仇杀,可以併案。 第二,把刑侦的目标锁定在三大姓的身上,以马包两家为主,通过调查走访寻找皮包和钢笔的主人。 第三,现在就可以和马清斋进行接触,同时对马清斋和其他兄弟进行监视,但前提是不能打草惊蛇。 在即将散会的时候,卞一鸣做了一个假设:“如果,马家人不承认马明斋假死这个事实呢?” “那就开棺验尸,我马上就向地区领导请示。”刘局长道。 这正是卞一鸣和同志们所期待的。 第二十六章 史可染大显伸手 金所长似曾相识 第二十六章 史可染大显伸手 金所长似曾相识 散会之后,史可染留在了会议室,绘画工具,他早就准备好了。  卞一鸣和李子荣要求留下来陪史可染。  金所长嘱咐严师傅擀一点面条,先下两碗给刘局长和司机小刘吃,再把水饺用油煎一下,留一点面条和水饺给史可染他们夜里面加餐。  现在看来,面条和水饺是再普通不过的饭食了,但在当时那个年代,比对一下二姑太那碗红薯稀饭,再比对一下褚二狗那件单裤和打着补丁、露着棉絮的旧棉袄,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史可染将头颅正放在长方形的会议桌上——桌子上铺着几张报纸。李子荣搬来了两把椅子,一把椅子给史可染坐,一把椅子放画板,画板靠在椅背上。  史可染在动笔之前,站在头颅的正面和侧面仔细打量、端详了几分钟。大概是在心里面打腹稿。  李子荣和卞一鸣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嘴里面叼着香菸。史可染的嘴里面也叼着一支烟,在李子荣的旁边还有一把椅子,上面放着两包香菸和一个打火机,旁边还有三杯浓茶。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金所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手里面拎着一个热水瓶。放下以后就走了。不知怎么的,看着掩门而去的金所长,李子荣和卞一鸣突然想起了翡翠村的马队长。  史可染坐在椅子上,把最后一小截菸蒂放在嘴边勐吸了一口,扔在地上,李子荣示意再给他一支,史可染摆了摆手,他准备动手了。  史可染从包里面拿出一张绘图纸,夹在画板上,用左手在绘图纸上比划了几下,用铅笔在纸上上——下——左——右各点了一个点,再用食指和大拇指在四个点之间测量了几下,又将上下两个点做了一点微调。接下来,他在左右两个点的下方又点了两个点,这个位置应该是下骸骨所在的位置,又在下面这个点的两边——一点五公分的地方点了两个点,这里应该是下巴所在的位置,经过眼睛和铅笔的反覆确认之后,八个点终于确定下来了,第三步,他将八个点用线条连接起来,一个脸的轮廓线勾勒出来了,这是一张鸭蛋型的脸,最显着的特点是下半部:下骸骨比一般人宽。  下面是画五官,这是模拟画像的重点,在下笔之前,史可染的眼睛在额骨、眉骨、颧骨和牙齿上驻足了五、六分钟。  李子荣和卞一鸣已经看出来了:死者的额头宽大,眉骨突出,颧骨内敛而且安分,牙齿是循规蹈矩,非常齐整。  “史可染,来,歇一会,喝点茶,时间还早着呢?”卞一鸣道。  史可染接过卞一鸣递过来的茶杯,喝了几口道:“几点了?”  “八点四十分。”  “来,抽一支烟,这味道也忒大了,我帮你点上,嘴上叼一支烟会好一些。”李子荣点着了一支香菸,然后塞进史可染的嘴唇上。  因为史可染心里面已经有了腹稿,所以,五官很快就勾勒出来了。线条很细,浅浅的,史可染经过几次的修改之后,脸部的整个轮廓已经完成。  史可染叼着烟,眯着眼睛瞄了一会,非常满意,脸上的表情松弛了许多,再看看时间,十点一刻。  “这就成了吗?”李子荣道。  “不行,还有最后一道工序。”史可染从包里面拿出一支铅笔,笔头较前一支粗了许多,也黑了许多。  史可染在画稿上笔如游龙,不一会,所有的线条明晰起来,粗壮起来,画纸上呈现出一个既清秀,又英俊的脸庞来。史可染几乎是一气呵成。  “好了吗?”卞一鸣道。  “好了。”史可染将笔和橡皮擦装进包中。  “走,刘局长和郑队长他们现在还不会睡觉,拿给他们看看。”李子荣道。  “走!”史可染拿起画像,跟在李子荣的后面朝门口走去。  “你们等一下,最起码要先把这个玩意收起来,放在这个地方算怎么回事啊!”卞一鸣道,他所指的玩意是那颗头颅,“这个东西毕竟不是什么古董和文物,还是收起来的好。”  收拾停当之后,三个人准备离开会议室,李子荣刚打开门,就和金所长撞了一个满怀。  “金所长,您怎么不敲门啊!吓死我了。”卞一鸣道。  “我刚要敲门,你们就出来了。史同志,画好了吗?”  “画好了,我们正准备拿到上面去给刘局长他们看看。”  “好,你们先上去,我让严师傅煎饺子,下面条。一会给你们送上去。”  三个人刚准备上楼梯,就看见刘局长扶着毕老下楼来了,后面跟着李云帆。  “画好了吗?”  “画好了,局长。”史可染道。  “走,到会议室看看。”  大家走进会议室,史可染将画像平放在桌子上,刘局长和大家一起围了上去。  “很好,如果死者就是马家集的人,或者是在马家集住过的人,就一定会有人能认出他是谁。小史,这幅画像和真人之间会有多大的误差?”  “刘局长,误差不会太大,因为死者的脸部特徵非常明显,您看,额头、眉骨,尤其是下颌骨和牙齿。”  “你们怎么又下来了,我正准备让老严把面条送到楼上去呢。”  “金所长,不用了,就让史可染他们在这儿吃吧!”  “刘局长,你们每个人都有份,吃一点暖和,好睡觉。”  “那就把他们喊下来。”  “我去喊。”李子荣“蹭——蹭——蹭”地跑出了会议室。  不一会,金所长和严师傅端着一大钵子热气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一眨眼的功夫,不大的会议室里面就烟雾瀰漫。空气中还有一股麻油的香味。钩得人嘴馋。  一人一碗面条,里面还有两个鸡蛋,当严师傅把筷子递到同志们手上以后,会议室里面就只能听到拉风箱的声音了。  拉风箱的声音只持续了一小会。  “金所长,您先看看画像,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史可染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觉得金所长应该是他这幅画的第一个欣赏着。  金所长走到画像的跟前,开始欣赏史可染的杰作。看了一会,又拿起来打量了一会。  史可染在观察金所长的表情,郑峰和李云帆也在注视着金所长的脸。  “怎么样?”郑峰走到金所长的跟前。  “是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了,挺熟的面孔。”金所长所说非虚,他在马家集工作了这么多年,和马家集的人早早晚晚地生活在一起,可以讲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如果死者就是马家集,或者是马家集附近村寨的人,那么,金所长肯定和此人照过面。  “老严,你来看看。”金所长道。  “我?你都想不起来,我就更想不起来啰!”  “一时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关系,严师傅,您过来看看,看看有没有一点印象。”  严师傅丢下勺子,走了过来,对着画像端详起来。  “老严,有印象吗?”  “印象是有那么一点,但马家集这么多人家,这么多的面孔,一时半会还对不上号。”  虽然史可染的绘画技术已经到了很高的水平,但画像和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要想把画像中的人和现实生活中,或者人们记忆中的某一个人画上一个等于号,中间还需要一点媒介。这个媒介到哪里去找呢?  “刘局长,明天我拿到街上去,看看有没有人能想起来。”金所长道。  “行,明天上午的任务就是去走访核实‘12。3”兇杀案受害人的身份,有史可染这张画像,再加上皮包和钢笔,应该会有斩获。”  “除非他不是马家集的人。”李云帆道。  “对!只要他是马家集的人,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  “同志们,该休息啦!金所长和严师傅,辛苦你们啦!”  “刘局长,瞧您说的是哪一家的话,见外了不是。所长,你和刘局长他们先上去吧!我收拾一下就来。”严师傅道。  一时半会,是休息不起来了。因为,有人在敲大门。  会议室里面顿时安静下来。  “是谁啊!”是门卫张师傅的声音。  “是我们——我们有急事。”  “你们是谁啊!”  “我们是……”  后面的话声音太小,同志们没有听清楚。 第26页 第二十七章 水老师深夜造访 史可染妙笔生花 第二十七章 水老师深夜造访 史可染妙笔生花 金所长打开会议室的门迎了出去,一分钟之后,金所长带着两个人匆匆忙忙地走进了会议室。  这两个人我们都见过,他们就是马家集小学的张老师和水老师。  因为时间的关系,双方坐定之后,谈话直奔主题。  张老师道:“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晚上,我们几个男老师在一起喝酒,话题很自然地就扯到马家桥的案子上来了。你们的谈话,我们都听见了,关于马明斋‘死而復活’的故事,水老师过去也曾疑惑过。水老师,您跟他们说吧!”  “刘局长,水老师在马家集小学教了二十几年的书,就是咱们本地人,家在七家村,过马家桥,向东——要走一个小时的山路。水老师,您说吧!”金所长不失时机地介绍道。  水老师年龄大概在六十岁左右,两鬓斑白,长着一张生动的脸,鼻樑上架着一副眼睛。穿一件四个口袋的褂子,里面罩着一件旧棉袄,棉袄前襟的一角没有罩住,上面有一个补丁。  金所长倒了两杯水递给两位老师。  水老师接过茶杯,但没有喝,就端在手上:“这件事情说起来有好几个年头了,那是在‘文革’开始后的第二年——是一个夏天,有一天,上午,我无意当中看到马清斋的脚上穿着一双白颜色袜子……”  金所长又递给水老师和张老师一人一支香菸,水老师自己掏出一盒火柴,把烟点着了:“马清斋原来是校长,解放以后就下来了,他教语文,我教算术,我们在一个办公室。”  “马清斋也能教书?”卞一鸣道。  “别打岔,水老师,您快说。”  “下午,我看他走进了自己的宿舍——他在学校里面有一间宿舍,我就想去找他下棋。我刚推开门,就见他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好像在扣衣服,就在他跳下床的一瞬间,我看见他的腰上繫着一个铜腰带,亮得很,直晃人的眼,铜扣上面还有两个动物的头,当时只是闪了一下子,所以没有看清楚是什么动物的头。这两天听老师和学生们说你们在马家桥下面捞到了一个铜腰带——上面有一个虎头,一个龙头,我就想起了这件事。”  “水老师,您怀疑他不是马清斋,而是马明斋。”郑峰道。  “当时只是疑惑,现在仔细想一想,他应该就是马明斋。”  “马清斋平时不系铜腰带吗?”  “从来不系,马清斋系的是一根布带子。除了铜腰带,马明斋的脚上穿的袜子是灰颜色的。”  “灰颜色的?”  “对!我当时是认真地看了一眼的,一个人上午穿一种袜子,下午又换另一种袜子,这是不是很可疑呢。”  “他跟您下棋了吗?”  “没有。他说他有点不舒服。后来,我就走了。”  “那么,他的声音也和马清斋一样吗?”  “一模一样。”  “他的脸上有黑痣吗?”  “有黑痣。”  “他到学校去做什么呢?”  “马清斋宿舍的窗户正对着我们的教室,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去看儿子的。”  “看儿子?”  “这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当时,马明斋的小儿子在同学们中间很孤立”  “为什么会孤立?”  “就因为他老子马明斋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同学们经常拿马明斋来说事。再加上那孩子性格很孤僻,不怎么合群。”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叫马德魁。”  “谢谢你们,这么晚了还不辞辛苦地来提供情况,你们反映的情况非常重要,刘队长,把皮包和钢笔拿过来。”  刘队长把皮包和钢笔拿了过来。放在桌子上。  “二位老师,你们看一看,有没有见过这个皮包,还有这只钢笔?”  张老师摇了摇头,水老师也摇了摇头。  “史可染,把画像拿过来。”  “史可染拿出画像,递给水老师。  水老师仔细地看了一会,大概是镜片有点模煳了,他摘下眼睛,用衣角在镜片上擦拭了几下,再重新放到鼻樑上,端详了一会照片:“很面熟。张老师,你看呢?”  “不错,是有点眼熟。”  “这个人会不会在你们学校读过书?”  “郑队长,钢笔从侧面告诉我们,受害者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卞一鸣道。  “二位老师,你们好好回忆一下,这个人有可能是谁?”  “我冒昧地问一下,画像上这个人的年纪有多大?”  “十八至二十岁之间。”  “这样就好办了,这样吧!我们回去以后——把五、六年前的学籍档案翻出来,仔细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凡是念过书的,只要是马家集的娃,小学都会在我们学校念书。”  “你们学校只有小学吗?”  “对!小学毕业以后,想学的就到马集中学去念书。”  “凡是在你们学校读书的学生都有学籍资料吗?”  “都有,只要是‘文革’前的学生,一份都不会少。”  “为什么?”  “过去学校的管理比较正规,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就没有人过问了。”  “这样吧!金所长,今天晚上,我们就把他资料翻出来,凡是这种脸型的照片,都找出来,明天一早,我们拿过来,你们进行比对,虽然隔了好几年,但脸型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张老师道。  “这张画像能不能让我们带回去?”水老师道。  “郑队长,干脆——我跟他们过去。”史可染道。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我对马家集的人头很熟,说不定能帮上忙。”金所长紧紧跟上。  “郑队,我也去吧!”李云帆道。  郑峰看了看手錶,时间是十一点零五分:“时间不早了。”郑峰不想让大家太过辛苦,案子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郑峰想让同志们的脚步稍微慢一点。同志们的心情,他是能够理解的,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他看了看刘局长。  史可染和卞一鸣同时看着刘局长。  “这样吧!明天上午的任务,你们就不要参加了,今天晚上辛苦一下。”  卞一鸣朝史可染挤了一下眼睛:“二位老师,我们走。”  “小刘,你开车和他们一起去,汽车就停在老槐树下。”刘局长道。  “再带一把手电筒,那段山路不好走。”毕老道。 第27页 第二十七章 水老师深夜造访 史可染妙笔生花 第二十七章 水老师深夜造访 史可染妙笔生花 金所长打开会议室的门迎了出去,一分钟之后,金所长带着两个人匆匆忙忙地走进了会议室。  这两个人我们都见过,他们就是马家集小学的张老师和水老师。  因为时间的关系,双方坐定之后,谈话直奔主题。  张老师道:“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晚上,我们几个男老师在一起喝酒,话题很自然地就扯到马家桥的案子上来了。你们的谈话,我们都听见了,关于马明斋‘死而復活’的故事,水老师过去也曾疑惑过。水老师,您跟他们说吧!”  “刘局长,水老师在马家集小学教了二十几年的书,就是咱们本地人,家在七家村,过马家桥,向东——要走一个小时的山路。水老师,您说吧!”金所长不失时机地介绍道。  水老师年龄大概在六十岁左右,两鬓斑白,长着一张生动的脸,鼻樑上架着一副眼睛。穿一件四个口袋的褂子,里面罩着一件旧棉袄,棉袄前襟的一角没有罩住,上面有一个补丁。  金所长倒了两杯水递给两位老师。  水老师接过茶杯,但没有喝,就端在手上:“这件事情说起来有好几个年头了,那是在‘文革’开始后的第二年——是一个夏天,有一天,上午,我无意当中看到马清斋的脚上穿着一双白颜色袜子……”  金所长又递给水老师和张老师一人一支香菸,水老师自己掏出一盒火柴,把烟点着了:“马清斋原来是校长,解放以后就下来了,他教语文,我教算术,我们在一个办公室。”  “马清斋也能教书?”卞一鸣道。  “别打岔,水老师,您快说。”  “下午,我看他走进了自己的宿舍——他在学校里面有一间宿舍,我就想去找他下棋。我刚推开门,就见他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好像在扣衣服,就在他跳下床的一瞬间,我看见他的腰上繫着一个铜腰带,亮得很,直晃人的眼,铜扣上面还有两个动物的头,当时只是闪了一下子,所以没有看清楚是什么动物的头。这两天听老师和学生们说你们在马家桥下面捞到了一个铜腰带——上面有一个虎头,一个龙头,我就想起了这件事。”  “水老师,您怀疑他不是马清斋,而是马明斋。”郑峰道。  “当时只是疑惑,现在仔细想一想,他应该就是马明斋。”  “马清斋平时不系铜腰带吗?”  “从来不系,马清斋系的是一根布带子。除了铜腰带,马明斋的脚上穿的袜子是灰颜色的。”  “灰颜色的?”  “对!我当时是认真地看了一眼的,一个人上午穿一种袜子,下午又换另一种袜子,这是不是很可疑呢。”  “他跟您下棋了吗?”  “没有。他说他有点不舒服。后来,我就走了。”  “那么,他的声音也和马清斋一样吗?”  “一模一样。”  “他的脸上有黑痣吗?”  “有黑痣。”  “他到学校去做什么呢?”  “马清斋宿舍的窗户正对着我们的教室,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去看儿子的。”  “看儿子?”  “这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当时,马明斋的小儿子在同学们中间很孤立”  “为什么会孤立?”  “就因为他老子马明斋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同学们经常拿马明斋来说事。再加上那孩子性格很孤僻,不怎么合群。”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叫马德魁。”  “谢谢你们,这么晚了还不辞辛苦地来提供情况,你们反映的情况非常重要,刘队长,把皮包和钢笔拿过来。”  刘队长把皮包和钢笔拿了过来。放在桌子上。  “二位老师,你们看一看,有没有见过这个皮包,还有这只钢笔?”  张老师摇了摇头,水老师也摇了摇头。  “史可染,把画像拿过来。”  “史可染拿出画像,递给水老师。  水老师仔细地看了一会,大概是镜片有点模煳了,他摘下眼睛,用衣角在镜片上擦拭了几下,再重新放到鼻樑上,端详了一会照片:“很面熟。张老师,你看呢?”  “不错,是有点眼熟。”  “这个人会不会在你们学校读过书?”  “郑队长,钢笔从侧面告诉我们,受害者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卞一鸣道。  “二位老师,你们好好回忆一下,这个人有可能是谁?”  “我冒昧地问一下,画像上这个人的年纪有多大?”  “十八至二十岁之间。”  “这样就好办了,这样吧!我们回去以后——把五、六年前的学籍档案翻出来,仔细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凡是念过书的,只要是马家集的娃,小学都会在我们学校念书。”  “你们学校只有小学吗?”  “对!小学毕业以后,想学的就到马集中学去念书。”  “凡是在你们学校读书的学生都有学籍资料吗?”  “都有,只要是‘文革’前的学生,一份都不会少。”  “为什么?”  “过去学校的管理比较正规,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就没有人过问了。”  “这样吧!金所长,今天晚上,我们就把他资料翻出来,凡是这种脸型的照片,都找出来,明天一早,我们拿过来,你们进行比对,虽然隔了好几年,但脸型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张老师道。  “这张画像能不能让我们带回去?”水老师道。  “郑队长,干脆——我跟他们过去。”史可染道。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我对马家集的人头很熟,说不定能帮上忙。”金所长紧紧跟上。  “郑队,我也去吧!”李云帆道。  郑峰看了看手錶,时间是十一点零五分:“时间不早了。”郑峰不想让大家太过辛苦,案子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郑峰想让同志们的脚步稍微慢一点。同志们的心情,他是能够理解的,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他看了看刘局长。  史可染和卞一鸣同时看着刘局长。  “这样吧!明天上午的任务,你们就不要参加了,今天晚上辛苦一下。”  卞一鸣朝史可染挤了一下眼睛:“二位老师,我们走。”  “小刘,你开车和他们一起去,汽车就停在老槐树下。”刘局长道。  “再带一把手电筒,那段山路不好走。”毕老道。 第28页 第二十八章 水老师翻厨倒柜 金所长火眼金睛 第二十八章 水老师翻厨倒柜 金所长火眼金睛 夜已经很深,马家集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没有路灯,整条街上,只有两个地方亮着灯光:一处是“冬去茶馆”的东门头上,另一处是光明照相馆的橱窗——光明照相馆就在马家祠堂的些对面,灯光虽然昏暗而微弱,但在黑暗的街道上却显得非常的明亮。  汽车向东驶出马家集的山门,古老的山门和石头墙像是从歷史的阴影里走出来的幽灵,给人一种阴森而恐怖的感觉。  汽车停在老槐树下。李云帆一行六人,绕过老槐树,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朝学校走去,手电筒帮了不小的忙。  走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张老师停住了脚步。  水老师从口袋里面摸出一串钥匙,金所长把手电筒的光对准了门锁。  “水老师,你们学校没有看门的吗?”史可染道。  “没有,学校小,老师不到十个,请人看门还要付工钱,这笔开销从哪里来呢?再说,学校里面除了桌子就是板凳,根本就用不着看门的。”水老师道。  “我们水老师除了上课,还担任教务主任之职。”张老师道。  水老师带着大家走到一间房子的门口,这是一间教师办公室,水老师打开门锁。张老师拽开电灯。办公室里面一共有四张办公桌。靠里墙有一排档案柜,所谓档案柜其实就是木头厨,早已经老旧不堪,边框不成直角,厨门龇牙咧嘴。  水老师打开厨门,把里面的东西全抱了出来,又拽开下面的厨门,把里面的东西全搬出来,最后又在厨顶上拽下来一捆资料,所有东西全摊在办公桌上,一共有十一摞。  “水老师,一摞有多少份?”李云帆道。  “不一定,有多又少,多的有九十多份。最少有六、七十份。”  这显然是一个艰苦的工作。  “这样吧!一人两摞,第一步先把符合相貌特徵的人挑出来。”李云帆道。  “大家注意三个相貌特徵:第一个特徵是眉骨突出。第二个特徵是下颌骨比一般人要宽许多,第三个特徵是牙齿长得很整齐,很标緻。”史可染补充道。  “时间是六五年到六七年。”李云帆提醒道。  “李队长,时间上有什么讲究?”金所长道。  “死者的年龄在十八岁到二十岁之间。按理,七岁开始上小学,十三岁读初中,十六岁初中毕业,十九岁高中毕业,也有迟一年上学的。这样算来,他们在马家集小学念书的时间在六一年到六七年,一般的孩子从四年级开始,脸型才基本成型,所以把时间定在六五年到六七年。”  “金所长,要不要把其他老师都叫起来,学校里面还有四个老师。”金所长看看李云帆。  “不用了,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们自己也要守口如瓶。这个案子很不简单,免得打草惊蛇。”李云帆道。  接下来,办公室里面就只有翻动学籍卡的声音。灯光下,大家表情严肃,聚精会神。  六个人一直挑到一点多钟,总算把所有的资料都筛了一遍。一共挑出十五份学籍资料。  同志们多少有一些遗憾,因为学籍资料上的一寸黑白照片已经不甚清晰,只能看到五官和脸部轮廓。  在十五份资料里面,有一份资料引起来李云帆的注意:“你们看——这张照片。”  史可染接过学籍卡,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大家都凑了上来。  “你们看——五官和画像比较接近。”李云帆道。  “不错,是比较像。”  “你们再看看年龄——”  史可染读出声来:“一九五四年一月……今年是一九七二年,虚十九,实十八,年龄正好吻合。”  “李队长,让我仔细瞧一瞧。”金所长从史可染手中接过学籍卡,“咋这么眼熟的呢?包俊才,我想起来了,你们看——”  “包贵,张老师,他就是你教过的包俊才,包贵的小儿子。”水老师显得非常激动。他所指的“他”既指学籍卡上的照片,也指史可染的画像。  “不对啊!”金所长突然道。  “有什么不对?”史可染眼睛瞪得大大的。  “包贵的小儿子包俊才现在在省城读书啊!”  “金所长,您是怎么知道的呢?”李云帆道。  “两位老师,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怎么不知道,李队长,包俊才确实在省城读书。”张老师道。  “那么,我问你们,这五个月以来,你们见过包俊才吗?”  “还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这小子了,以前在马集中学读书的时候,隔三差四,会在路上遇到他,只要见到,他都会喊我一声。”金所长道。  “这样吧!明天请金所长辛苦一下,跟我们到马集中学去一趟,既然他在马集中学读书,他的老师一定知道他的去向。”  “但愿不是那娃。那可是一个既乖巧懂事,又聪明好学的娃啊!”  李云帆他们离开马家集小学回到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两点多钟了。刘局长和郑峰他们已经安然入睡。  一切等天亮再说。 第二十九章 同志们摩拳擦掌 郑队长指挥若定 第二十九章 同志们摩拳擦掌 郑队长指挥若定 第二天早晨,有两个人醒得很早,一个是李云帆,另一个是郑峰。 第29页 郑峰很早就醒了,伸出左手,看看时间:四点二十五分,他没有马上起来。 窗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听不到一点声响。 昨天晚上,郑峰在刘局长的房间里面一直呆到十二点钟,谈案子,谈局里的工作,他们俩谈得很深,刘局长甚至还嘱咐郑峰,要做好接班的思想准备。 看着脸色憔悴、两鬓已经斑白的刘局长,郑峰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甚至有点后悔,不该打电话给刘局长,他毕竟上了年纪,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郑峰的鼻子酸酸的,跟刘局长在一起东奔西跑这么多年,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 最后,刘局长和郑峰还决定把李卫国和刘建亮调到马家集来,再把刘队长手下的五个人也调过来,原因很简单,如果“8。18”和“12。3”两个案子可以併案的话——也就是说,如果这两个案子的性质属于仇杀的话,那么,就必须对马家集的三大姓实施监视,以防止他们再有进一步的行动。 郑峰披上衣服,半躺在床上,一边抽香菸,一边思考问题,不知道老李他们昨天夜里面有没有收穫,他想去敲李云帆的门——李云帆的房间就在他房间的斜对面,转而一想,老李他们昨天晚上一定很迟才回来,那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也不急这一时啊! 李云帆呢?他此时正坐在床上,一边抽香菸,一边仔细端详着史可染的画像和包俊才的照片。他想去敲郑峰的房门,但一想,昨天夜里,郑队长和刘局长一定谈了很久,让他多眯瞪一会儿吧! 五点多钟的时候,郑峰听到严师傅咳嗽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走廊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还有人说话。虽然声音很小,但听得非常清晰。 “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你不也是一样吗?” “睡不着。” “声音小一点,别吵醒了他们。” 郑峰骨碌一下跳下床,穿上衣服,打开房门:“你们声音小一点,来,到我房间里面来,别吵了李队长他们。” “李队长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知道。” “恐怕很迟。” 说话的是刘队长和卞一鸣。两个人就站在李云帆的门口,八成是想找李队长打探消息。他们并没有进屋的意思。 “要不,你们回去再睡一会,天还没有亮。” “郑队长,你看——他们都醒了。”卞一鸣道,手朝走廊里面比划了一下。 可不是吗?所有房间的灯都亮了。 “你们这么早就醒了。”李云帆打开房门。 “李队长,再早也早不过您啊!四点不到,您房间里面的灯就亮了。”卞一鸣眼睛里面透出狡黠的光。 “你这个机灵鬼。”李云帆一边说,一边走进郑峰的房间,所有房间的门都打开了,同志们都像商量好了似的,一下子全都涌进郑峰的房间。 “你们声音小一点,别吵醒刘局长。”毕老道。 “我已经被你们吵醒了。”刘局长打开门,一边穿大衣,一边笑着走进了郑峰的房间。 “刘局长,郑队,你们看——”李云帆把史云帆的画像和包俊才的学籍卡递给了刘局长。 “包俊才?” “刘局长,包俊才就是包贵的小儿子,就是被金所长称之为包家最有出息的包俊才。”李云帆道。 “此人现在何处?” “听包贵说,包俊才如今在省城读书。”金所长道。 “在省城读书?在哪一所学校?” “不知道。” “那么,在省城读书之前呢?” “在桃源——在马集中学读书,他是今年夏天转到省城去念书去的。” “好!只要有来龙,就一定能找到去脉。郑峰,你安排下一步的工作吧!” “郑队长,您安排工作,我去安排早饭。”金所长“噔——噔——噔——地下楼去了。 “刘队长——”郑峰大声道。 “我在这——”刘队长举起了手。 “请你把手下的人都调过来,由你和陈老师负责对三大姓——特别是马、包两家的监视工作,山城县公安局也要再过来两位同志,都交给你们,等人到齐了,具体怎么监视,你们俩商量着办,请注意,是‘监视’,千万不要让他们发现我们,一切都要在暗中进行。陈老师,您现在就去打电话,通知小李和小刘立即赶到马家集来。” “好嘞!”刘队长朝楼下冲去,陈皓紧跟在他的后面。 郑峰敲的是紧锣,刘队长和陈皓击的是密鼓,两个人踩在楼板上的声音就像鼓点一样打破了马家集凌晨的寂静。每个人的心里面好像听到了号角的声音。 “毕老,老李,还有金所长,我们四个人到马集中学去。刘局长和王萍留在派出所等我们的消息。” “让小王跟你们一起去吧!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有时候,女同志说话会方便一些。”刘局长道。 “您一个人?” 第30页 “你们不要管我,我要是不来呢?小刘,你跟他们一起去,用我们的车子。” 金所长端着一大钵子热气腾腾的稀饭走了进来:“早饭准备好了。油条和大米稀饭。” 严师傅跟在金所长的后面,手里面提着一大篮子油条。 等同志们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严师傅已经盛好了稀饭,一股香喷喷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油条散发出来的味道。 “严师傅,您炸的油条怎么这么香啊?”史可染道。 “是用花生油炸的,能不香吗?” 大概是油条太好吃了,一大篮子油条被吃得一根不剩。卞一鸣一连打了几个饱嗝:“真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多的油条。” 史可染的结论是:“这么香的油条,我还是第一次吃啊!” 严师傅笑眯眯地望着大家。 刘局长只吃了一根油条。 郑峰走到刘局长跟前低声道:“刘局长,您是不是不舒服?”他看刘局长的脸色有点发黄。 刘局长笑道:“金所长的饺子太好吃了,我夜里面吃多了。” 郑峰最大的特点是细心,昨天夜里面,刘局长只吃了几个饺子。 第三十章 金所长桃源觅影 李队长县城寻踪 第三十章 金所长桃源觅影 李队长县城寻踪 六点半钟左右,郑峰一行钻进汽车,小刘启动汽车。  汽车途经鱼市口,出马家集的山门,过马家桥,沿东河岸向北驶去。  “金所长,马集中学有多远啊?”王萍道。  “有七、八里地的样子,地名叫‘桃源’。”  “是花园的‘园’,还是源头的‘源’?”  “源头的‘源’。”  “该不会是陶渊明的那个‘桃花源’吧?”  “不相干,不过,桃源的歷史和马家集差不多长,特别是马集中学,有两百多年了,这个学校在咱们地区是出了名的。”  “马家集在马集中学读书的孩子多吗?”  “不多,文化大革命之前,每年能考上几个。这个学校的门槛很高。”  “郑队长,有一点,我不明白。”王萍道,王萍的座位下面有一个包,里面有三样东西:画像,皮包和钢笔。  “说来听听。”  “这几年,左一个运动,右一个运动,也没有人过问教育的事情。孩子们也不学习了,省城里面闹得更凶,不少学校连课都不正常了,包俊才在马集中学读得好好的,马家人为什么要把他送到省城里去读书呢?”  “李队长,说说你的看法。”毕老道。  “这——有两个可能。”  “哪两个可能?”  “第一个原因是马家怕仇家把怨恨转嫁到包俊才的身上,如果这个原因能够成立的话,必须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  “‘8,18’无头案和包家有关系。”  “第二个可能呢?”  “第二个可能是包俊才已经死了,包家人的担心在包俊才的身上应敛了,转到省城去上学只是一个幌子,如果这个故事能够继续延续的话,在包家人的舌头尖上,包俊才还可能到外国去留学,因为,时间一长,马家集人就会发现其中的问题。所以,包家人不得不把第一个谎继续撒下去。”  “照这么说,‘8。18’无头案和包家一定有脱不了的干系,那也就是说,“8。18”和“12。3”兇杀案是两个互相关联的案子。”毕老道。  “现在只是分析,一切都要用事实来说话。”  “小刘,向左拐,前面就是‘桃源’。”金所长道。  “怪不得叫‘桃源’,全是桃树吗?”小刘道。  “郑队长,你们看——路北边就是桃源,再走一里地,就到马集中学了。”  “金所长,这边是什么地方啊?很热闹吗!”王萍指着路南边道。  “这边是桃源渡口,这里有一条水路。”  “水路?”  “对,这条水路通到马家集,还有其它几个地方。”  “马家集的人到县城去,除了我们刚才走的这条路,是不是还有这条水路呢?”  “小王同志,你说对了,这里有一个渡口,一直通到七里湾北渡口,上岸之后,再步行十来分钟,就是七里湾南渡口,那里也有一个码头。一直通到马家集。”  “马家集的渡口在什么位置?”  “就在‘我来我’客栈的斜对面。”  “为什么不直接到马家集呢?”  “从这里到马家集要经过七里湾前面一段河道,那里水深流急,没有拉縴的,是过不去的。”  “原来如此。”王萍恍然大悟。  马集中学果然名不虚传,它坐落在一个山坳里面,前面是“桃花源”,两侧是茂密而幽深的山林,学校的周围没有高墙,代替高墙的是一条环绕四周的十几米宽的小河,学校所有的建筑都是青砖墙、小黑瓦,进入学校,要经过一座石桥,汽车在小石桥的前面停了下来。  郑峰看了看时间:七点四十五分。  “这真是一个学习的好地方。”王萍不禁感嘆起来,但很快,感嘆变成了遗憾,为什么呢?因为听不到琅琅的读书声,校园里面出奇地安静。  有一位头髮花白的老人在清扫树叶,黄澄澄的银杏树和古榕树的树叶在地上铺了黄灿灿的一层,不过老人只清扫石板路上的树叶。  金所长走上前去:“老人家,您在忙啦!”  老人抬起头来:“你们找人吗?”  “是啊!”  “找什么人?”  “你们校长来了吗?”  “校长就住在学校,该起来了。”  “您能带我们去一下吗?”  老人把扫帚靠在一颗古榕树的树干上。带着郑峰他们朝右边一条小路走去。  “老师傅,学校怎么这么冷清啊?竟然听不到读书声!”  “这年头,还有谁肯读书啊!有时候,连课都不上了。徐校长起来了。”老人指着一位戴着帽子和眼镜的中年人道,“徐校长,有人找。”  徐校长正蹲在河边的石阶上洗脸。  “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徐校长望着郑峰他们,显得有些谨慎,大概是郑峰他们身上的警服所致。  “我们是为马家集的案子来的,我们来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请随我来,到办公室谈。”  徐校长把同志们领进了一间办公室:“你们要了解什么情况?请说吧!”  王萍从一个背包里面拿出一张纸——就是包俊才的学籍卡。  郑峰接过学籍卡,递到徐校长的手上:“这个人曾经在你们学校读过书,听说今年夏天转到省城去了。”  徐校长站起身:“你们稍等一下,我把教务主任叫过来,他比较清楚。”  两分钟左右,徐校长领进一个女同志。徐校长把学籍卡递给她:“斯主任,你看看——在哪个老师的班上?你把他叫过来。”  “不用叫了,这孩子是三班的——小王老师班上的,他叔叔就是我们公社人武部的副部长包二贵。”  “斯主任,您坐下来说。”郑峰非常高兴,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您知道这个包俊才转到省城哪一所学校去了吗?”  “我只是听王老师说了一下,至于转到哪一所学校,要问一下王老师。”  “他走的时候没有办理转学手续吗?”  “这两年比较乱,有些事情已经认真不起来了。”  “斯主任,您见过这样的包吗?”王萍从被包里面拿出了一个包裹,外面是用塑料薄膜裹起来的,打开来,里面就是那个棕色的皮包。  “没有什么印象,班主任应该知道。徐校长,我去喊王老师。”  一分钟以后,主任回来了:“小王今天请假,他母亲生病了。”  “他的课呢?”  “请付老师上。”  “哪怎么办呢?”  “王老师的家住在哪里?”金所长问。  “在县城。”  “你们能不能派一个人带我们去一下?”  “可以,斯主任,你手头上有没有急事?”  “没有,我跟他们走一趟吧。”  汽车在蜿蜒的石子路上向县城驶去。  他们在王老师的住处扑了一个空,邻居告诉他们,王老师应该在县医院,他母亲住在医院。  汽车路经百货公司的时候,斯主任让车子停了一下,他要买一点东西,郑峰吩咐王萍和主任一起去,顺便买几样点心。  他们在县医院找到了王老师的母亲,同志们走进病房的时候,王老师正端着碗给母亲餵米稀饭。病床旁边还有几位亲戚。主任说明来意之后,王老师把碗筷交给了一位女同志。带着郑峰他们走出了病房。  王老师从王萍的手中接过皮包,看了一下,道:“这个皮包是包俊才的。”  郑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王老师,您再看看这支钢笔。”  “这支钢笔也是包俊才的,这是一支金笔,是他叔叔送给他的,皮包也是他叔叔送给他的,这种皮包,全班只有他一个人有这种包。”  “王老师,包俊才转到省城哪一所学校去了?”  “不知道。”  “他没有办转学手续吗?”  “没有。”  “王老师,包俊才转学的事情,您是怎么知道的呢?”李云帆问。  “是包副部长到学校来跟我说的。”  “您再回忆一下,包俊才有没有跟您说过转学的事情?”  “没有。我当时就感到纳闷,怎么说转学就转学了呢?最起码,包俊才应该到学校来跟我说一声啊!这孩子爱学习,又很懂事,怎么连一个招唿都不打呢?”王老师看看郑峰,又看看李云帆,“他是不是出事了?”  “我们正在找他。”郑峰让王萍从背包里面拿出那张画像,“王老师,我们在马家集的一棵老槐树的树洞里面发现了一颗人头,还有这个皮包和钢笔,这是头颅的模拟画像,您看一看——”  “就是他,没错,就是包俊才。他走了以后,我还在心里念叨这件事,他平时和我在一起是无话不谈,走的时候竟然没有和我提半个字。他爹怎么说?”  “我们还没有和包家人谈这件事。”  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摆在郑峰的面前:“12。3”兇杀案的受害人就是包贵的儿子包俊才。  在回马家集的路上,郑峰和毕老、李云帆商量后决定,暂不惊动包家人,先从马家撕开一个口子,突破口就是马明斋的坟墓,回去以后先跟马清斋接触一下,如果他装聋作哑、虚与搪塞,那就拿马明斋的坟墓开刀。  “金所长,您觉得我们的方案可行吗?”  “行啊!马明斋的真身该现形了。”  “好!回去以后,我们再问一下刘局长,如果他没有什么意见,我们下一步就这么办。”郑峰道。 第31页 第三十一章 刘队长渔船隐身 陈老师书场匿迹 第三十一章 刘队长渔船隐身 陈老师书场匿迹 郑峰一行回到派出所的时候,时间是十点三十分左右,刘局长听了郑峰的汇报之后,道:“我已经和地区领导请示过了。”  “刘局长,地区领导有什么指示?”  “地区领导指示我们,在对三大姓——尤其是马、包两家实施监控的前提下,先和马清斋进行正面接触,必要时再挖开坟墓。”  “刘局长,马集中学的王老师也不知道包俊才的去向——他是包俊才的班主任,包俊才在不在省城读书,我看——只有包家人最清楚。”郑峰道。  “包家先放一放,看看能不能先从马清斋的身上撕开一个口子。只要我们监控得当有力,案情的侦破进程一定会在我们的拿捏和掌握之中。刘队长和陈皓他们已经各就各位。”  刘局长和郑峰他们三个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接下来,刘局长和郑峰他们就下午的行动做了深入细緻的讨论,是把马清斋请进派出所,还是直接到马家大院去呢?  李云帆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的意见倾向于后者,理由有这样几个方面:  第一,自从进驻马家集以来,刑侦队的同志还没有到马家去过,现在正是时候。  第二,虽然马家和“12。3”兇杀案有脱不了的干系,但现在还无法认定马清斋就是兇手、或者是主谋,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马明斋的假死,马清斋肯定是知道的,如果没有他的参与——如果没有马请斋和马明斋进行角色互换,马明斋的销声匿迹和阴魂游荡,是无法完成的。在马家,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会多,但绝不止马清斋一个人,所以,直接到马家去,除了和马清斋“谈心”之外,还要留意马家其他成员,无论是“8。18”有身无头案,还是“12。3”有头无身案,兇手很可能不是一个人,所以,我们不能把眼睛盯在某一个人的身上,这就是我们到马家的另一个目的。  第三,可以多去几个人,在可能的情况下,在必要的时候,我们应该安排人到二姑太所说的马家的后院去侦查一下,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毕老,您的意见呢?”郑峰道。  “我同意李队长的意见,这样做比较妥当,虽然我们已经掌握了很多有力、有利的证据,案件也进入了一个比较重要的阶段,接触马清斋是很关键的第一步,明处,我们温和一点,暗处,我们紧一点。这样,我们会处于一种比较有利而主动的地位。”  “好!吃过中午饭以后,我跟你们一起到马家大院去。”  “刘局长,您——您的身体能行吗?”郑峰看刘局长的眼睛有点黄,脸色也有点黄。  “没问题。”  “我看您脸色不怎么好,您指划指划就行了,具体的事情可交给我们去完成。”  “没办法,劳碌惯了,不动动,身子骨就不舒服。”  十一点多钟的时候,刘队长和陈皓带着几位同志回来了。  郑峰借着吃中饭的时候,询问了刘队长他们的工作情况。刘队长和陈皓是这样安排的:  刘队长他们负责监视包家,包家的院门面向西,介于两座桥之间,这两座桥,前面已经交代过了,一座是马家集通向阎家汀的拱形砖桥,一座是马家集通向八卦洲的木桥。包家门前就是连接无名湖和北通天河的港道。包家大院和外界唯一的进出口就是那扇高大的院门,所以,刘队长他们借了一条船,人就躲在船舱里面,船就停在包家前面的码头上,人在船舱里面,能清楚地看到包家院门外的情况。马家集人,家家有一样东西是不可少的,那就是船,所以,在河岸边停着无数条木船,有两个时间段,岸边的船最多,这两个时间段就是早上和晚上。这样一来刘队长他们的船就不会引起包家人的注意了。  至于上午监视的结果,刘队长只带回了一个消息:九点左右的时候,包二贵推着自行车从院门里面走出来,自行车的龙头上挂着那只黑提包,唯一缺少的是那条和主人形影不离的大黄狗。包二贵走西街,出马家集的山门,过马家桥,然后向北,向马集公社骑去。海洋骑车子,远远地跟了上去,一直跟到马家桥——刘队长事先准备了一辆自行车,自行车锁在岸边的一棵树上。  这时候,海洋和邓军正守候在渔船之上。  马家的监视工作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前面已经交代过了,马家的后面有三扇小门,前面有两扇大门,一个是祠堂的大门,一个是马家大院的正前门。  陈皓兵分两路:  一路潜伏在马家后面的松树林里面,执行此项任务的是陈皓和刘队长的两个手下。那里有一座一人多高的土地庙,周围有茂密丛生的杂草和灌木丛,正是隐身的好地方。  另一路人马呆在东方红书场,他们就是大李和小李。东方红书场的位置就在马家对面的大街上,据严师傅讲,东方红书场过去是说书唱戏的地方,除了鱼市口,马家集比较热闹的地方就数这里了,文革前,只要走进马家集的山门,就能听见二胡伴奏和戏迷票友“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声音,马家集上了年纪的男性公民就好这一口,现在已经没有过去那样的热乎劲了,如今,只有听一听、或者唱几句革命样板戏解解馋,人气是不能和过去同日日语了,在这里,除了听戏和唱戏的人,还有一些下棋和看下棋的人,二李就坐在这些人中间。  从九点至十一点之间,马家大门紧闭,没有一个人进出。二李也没有看到马清斋的影子。  在吃中饭的时候,刘局长和郑峰确定了下午行动的人员:刘局长、郑峰、毕老、李云帆、金所长、王萍和刘建亮。之所以安排刘建亮到马家去,郑峰和李云帆另有考虑。 第32页 第三十二章 马清斋走上前台 刑侦队初露锋芒 第三十二章 马清斋走上前台 刑侦队初露锋芒 吃过中饭之后,刘局长一行八人,直奔马家大院。卞一鸣也在其中,他是去二李换班的。  八个人走到东方红书场的时候,身着便装的李子荣从书场里面走了出来。  “有没有情况?”李云帆低声道。  “没有。”  “你们回去吃饭,让卞一鸣换你们。”  身着便装的卞一鸣走进了书场,二李朝鱼市口大步走去,刘局长他们跟在金所长的后面,朝马家大院走去。  马家的院门非同寻常:院墙有一丈多高,院门宽大,最吸引人眼球的是两扇门上的虎头造型。  “你们看——”王萍突然道。  “虎头!”李云帆脱口而出。  “马明斋的铜腰带上也是一个虎头。”金所长道。  “如果再加一个龙头就和马明斋的铜腰带完全吻合了。”  “院门上是不可能有龙的造型的。”刘局长道。  “为什么呢?”  “不仅是院门上,所有的建筑物上,都不能有龙的造型的。”  “为什么呢?”王萍问。  “马家的建筑至少有一两百年了,在封建社会,龙作为一种象徵,只能为皇家所专有。除了皇帝以外,上至朝廷大臣,下至黎民百姓,都不能用。”  “马明斋的腰带上不是有一个龙头吗?”王萍道。  “马明斋所处的时代,皇帝已经管不着了。”  “原来如此。”  “咚——咚——咚”,金所长叩响了院门。  里面没有回应。  金所长又用铜环扣了三下。  “是谁啊!”里面有声音了。  不一会,门被缓慢地打开了——不过只开了一条缝,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妇人出现在门缝里,眼睛吃力地望着大家:“你们这是——哦——是金所长啊!你们这是?”  “请问老嫂子,清斋在家吗?刘局长,这位是马清斋的婆姨。”  “在——他在家,你们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公安同志想找他了解一点情况,老嫂子,你把门打开啊!”  “哦,快——快请——请进。”  门只打开了一扇,老夫人闪在一边。待同志们走进院门之后,老妇人迅速关上了院门。  “马家的房子有三个部分,一个正院,两个侧院。中间是正院,马清斋兄弟俩住在里面,你们看——,东西各有两个侧门,是另外三个兄弟住,东边这个侧门里面住的是二太太——马老爷子一共有三个婆姨,西边那个侧门是三太太,我们在马家大院的后边不是看到了三个小门吗!就是这三个院子的后门。”  “金所长,那祠堂呢?”王萍道。  “祠堂里面是祭祀的地方,里面供奉着马家先人的牌位。”  大家跟在老妇人的后面走进了一个厅堂,厅堂的两边各有一扇小门。”  “金所长,你们先坐,我去喊他。”  老夫人转身正准备穿过厅堂,从厅堂西边的小门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是谁啊?哦——稀客——是金所长啊!”  来人正是马清斋。虽然,刘局长他们在去普觉寺的山路上和马清斋有一面之缘,但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今天算是看清楚了,马清斋身高一米七一左右,脖子比一般人要长,其身量和“8。18”无头案受害人的身量差不多,当初,同志们将受害人的身高定在一米六九至一米七二之间,现在看来,是非常正确的。  “郑队长,马明斋就住在后面。”金所长坐在郑峰的旁边,一边看着厅堂的小门,一边道。  “老太婆,让美英泡几杯茶来。金所长,不知你们今天来有什么指教?马家桥的案子有头绪了吗?”  既然马清斋主动出击,开门见山,那就迎上去吧!  “我们就是为这个案子来的,这位是刘局长,这位是郑队长。”  “辛苦了。”马清斋欠了一下身体,显得异常的恭敬。  郑峰向李云帆使了一个眼色。  “我们今天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李云帆道。  “有何指教,愿闻其详。”  “昨天,我们在老槐树的树洞里面发现一颗人头——就是被马家集人奉为神灵的那棵老槐树。”  马清斋表情木然,但右嘴角动了几下。  正在这时,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后厅堂后面的小门里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个茶盘,里面有七杯茶。她把茶杯放在椅子旁边的茶几上,就退了出去。  “金所长,你们请喝茶。”  “我们还在树洞里面发现了一个皮包,皮包里面还有一支钢笔。”  “那马家桥的案子应该差不多了吧。”  “经过我们的分析比对,马家桥下面的尸体和树洞里面的这颗人头不是同一个人。”  “不是同一个人,哪——哪会是谁呢?”  “我们正想问问马先生。”  “问我?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们请马先生看一样东西。小王,把东西拿出来。”  “看——看什么东西?”  王萍从背包里面拿出一个东西,这个东西用塑料薄膜包起来的,我们都应该知道它是什么东西。王萍将塑料薄膜打开,里面包着的东西就是皮腰带,王萍起身,将皮腰带连同塑料薄膜放到马清斋面前的八仙桌上。  “马先生,请您看一看,您见过这个东西吗?”  马明斋站起身,先做仔细端详状,后做若有所思状,最后摊开双手,道:“没见过——这个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呢?”与其说马清斋低估了同志们的智商,不如说他高估了自己的智商。  “这个皮腰带是我们在马家桥下面——距离无头尸一百多米远的水底下找到的,请您再仔细看一下,皮腰带上面有两个很特别的造型。”  马清斋像一个非常听话的小学生,又认真地看了一遍,动作虽然和先前不一样,但答案没有任何的变化,他摇头道:“确实没有见过。”  “马先生,您怎么如此健忘,整个马家集的人都知道这根皮腰带是谁的,您竟然说不知道,八卦洲的二姑太,您总该认识吧!”  “二姑太是谁啊?”  “二姑太就是十六年前在您兄弟马明斋的屋子里面当下人的二姑太。您还没有想起来吗?”  “想起来了,不错,那时候,她叫二姑娘,她怎么啦?”  “据她回忆,这根皮腰带就是您兄弟马明斋用过的东西。您和马明斋生活在一起,竟然说没见过,这个虎头造型和你们马家院门上的虎头,除了大小不同之外,一模一样。你也知道,自从八月十八号案发以来,到现在,已经有四个多月了,我们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您为什么要迴避呢?”李云帆的口吻有了一些变化,“您”已经变成了“你”。  “我不是有意迴避,我是记不清了,人老了,老二已经死了十几年,时间隔得太久了。”马清斋还在和李云帆兜圈子。  “你现在想起来了吗?这根皮带到底是不是你兄弟马明斋的?”  “不错,是老二的。”  “是马明斋的,马明斋已经死了十七年,他的皮腰带怎么会跑到马家桥的河水里去呢?”  “这——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马清斋是一根相当难啃的骨头。幸亏郑峰他们有了那么多的铺垫,否则,这根骨头还真难下口。  “马先生,你的后背上有胎记吗?”  郑峰和刘局长互相对视了一下,意思大概是,这个问题问得好。  马清斋有一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胎记,后背,我——我后背上没有胎记。”在这个问题上,马清斋是矇混不过去的,李云帆在必要的时候,是会把“马先生”变成“马清斋的,自然也会验明正身。  “那么,你兄弟马明斋的后背上有没有胎记呢?”  “记不起来了。”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让我们来告诉你,马明斋的后背上有一个胎记,胎记的形状像一只壁虎。”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马清斋的主动地位正在逐步丧失。  “在马明斋死后的第三年,在舒心堂,有人看到了这个胎记,在你马清斋的身上看到了这个胎记,你说你的后背上没有这个胎记,事实也证明,你的身上确实没有这个胎记,因为——后来,在舒心堂,擦背的和修脚的都没有在你的身上找到这个胎记。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们的意思了吧!”  马清斋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李云帆和刘局长、郑峰、毕老低头交换了一下意见之后道:“金所长,您去把马明斋的老婆请过来。”  郑峰碰了一下坐在旁边的刘建亮,刘建亮心领神会,跟着金所长走出了厅堂后面的东小门。 第33页 第三十三章 李云帆不急不躁 马清斋步步为营 第三十三章 李云帆不急不躁 马清斋步步为营 “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能不能直截了当呢?”这种反守为攻的手法,李云帆见的多了去了。马清斋是不会轻易承认马家桥下的无头尸就是马明斋的,一旦他承认了这一点,那就意味着马家和“12。3”兇杀案有着脱不了的干系。所以,郑峰和李云帆是有足够的思想准备的。  “我们说得还不够明白吗?马家桥下面的无头尸就是你兄弟马明斋。”李云帆终于说出了这句话,窗户纸终于被捅破了。  “你们在马家集忙了这么多天,就得出了这么一个荒唐之至,可笑之极的结论吗?”马清斋强作笑态,一副调侃的腔调。  “马清斋,你回忆一下,你兄弟马明斋得身上有没有枪伤呢?”  “没有。”  “你就这么肯定吗?”  “我们从小生活在一起,他身上有没有伤疤,我能不知道吗?”马清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腮帮子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他不知道李云帆的问题是在什么背景和条件下提出来的。  金所长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打扮得很妖艷,穿戴得很艷俗。  金所长走到李云帆跟前道:“这就是马明斋的婆姨。”  马清斋的调门突然高了起来:“这真是天方夜谭,我兄弟在十七年前就死了。金所长,当时,你和老所长,还有工作队的连队长不是都在现场吗?你们不是亲眼看见我兄弟下葬的吗?”厅堂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金所长。  金所长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二太太坐到一张椅子上,抽泣起来。手在眼睛上抹了好几下,手指之间捏着一个手帕,但她抹泪的时候,用的是手背,而不是手帕,那只手帕很像一个道具。  “金所长,你倒是说句话啊!”  金所长说什么呢?金所长当时确实在现场,马清斋说的似乎也是事实。  看金所长只顾抽菸,马清斋来劲了:“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乱说啊!玩笑可不是这么开的。”  李云帆虽然知道马清斋不会轻易就范,但没有想到他来了个鲤鱼打挺,幅度还蛮大的呢!溅得大家一身鱼腥味。  李云帆站起身,走到二太太跟前:“把那颗子弹拿给我。”李云帆把手伸向了坐在二太太旁边的王萍道。  李云帆之所以把马清斋和二太太放在一个锅里烧,有一个前提,两个目的:  一个前提是,李云帆和同志们对马明斋歷史与现实情况了如指掌,无需再进行分析、判断和推理,更不需要进行确认,马清斋承不承认这个事实,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同志们不想干挖坟掘墓的事情,当然,这完全取决于马家的态度。现在,同志们现在做的就是这件事情。这就要看马家领不领情了。  两个目的之一是调虎离山,给刘建亮创造机会,第二个目的是想在马明斋老婆的身上找到突破口,或者叫破绽。  王萍将一个小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颗锈迹斑斑的子弹,王萍将子弹连同报纸放到了李云帆的手上。  “马太太,请你回忆一下,你丈夫马明斋的身上有没有伤疤?”  “伤疤?”马太太看了看马请斋,眼神里面写着两个字——犹豫。  马请斋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有没有?”李云帆的眼睛直视着马太太。  “有。”  所有人的眼睛里面放出异样的光芒来。相反,马清斋的眼神突然黯淡许多。  “有几处?”  “几处?有两处。”  此时的马清斋端起茶杯,一鼓作气喝了个精光,郑峰摸了摸茶杯,水已经凉了,马清斋终于在这个细节上表现出了蛮多的慌张。  “有两处。”  “在什么地方?”  “一个在肩膀上,一个在——在……”马太太突然语塞。  “另一个地方在哪里?”  马太太低头抹泪,这次用的是手帕。  “是不是在屁股上面?”  对方突然抬起头来,用一种十分惊异的眼神看着李云帆。  李云帆读出了对方眼睛里面的潜台词: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能告诉我们是什么伤疤吗?”  “是——是害毒疮留下来的疤。”  “不对,应该是枪伤,而且两处都是枪伤。”  “公安同志,你们搞错了——你们肯定搞错了。”马太太第一次作出否定的回答。她之所以要迴避这个事实,大概是因为这个事实和马明斋某一段不光彩的歷史联繫在一起,这也应该是马家人永远都无法癒合的疮疤。马明斋就是因为这一段歷史开始走向地狱之门的。  “舒心堂的修脚师傅四老爹曾经多次给你丈夫马明斋修过脚,据他回忆,马明斋的屁股上有一个蚕豆大的坑——那是一个明显的枪眼。”  “他的屁股上是有一个坑,但不是枪眼,当年,他屁股上害了一个毒疮,害了十几天,请了好几个郎中都看不好,后来,大伯子到省城请来了一个医生,在屁股上挖了一个洞,所以留下了一个坑。”马太太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女人,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你还记得在你们马家做了几十年佣人——八卦洲的而姑太吗?”  “怎么不记得,我们还是亲戚呢。”  “二姑太说,马明斋在芦苇盪围剿新四军的时候,身上中了两枪,是被下人背回来的。”有些问题是无法迴避的。  马太太的脸上立刻笼上了一层灰色。  “你们只是请了本地的郎中,二姑太并没有提到从省城请来医生的事情啊!”  对方抬起头来道:“她只是一个下人,知道什么?”  “马太太,我问你,二姑太是什么时候离开马家的?”  “这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我记不得了。”  “我来提醒你,是不是在马明斋死后第二年?”  “大概是吧。”  “她在马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和马家又是亲戚,为什么要走呢?”  “其他下人都走了,她也想走啰。”  “是她自己提出要走的吗?”  “是啊!”  “可二姑太说是你让她走的,还给了她一些钱和衣服。”  “我为什么要赶她走呢?”  “因为他在你家的后院里面看到了已经成为鬼魂的马明斋,这件事情发生在你丈夫死后第二年的春节之前,年后不久,她就被你辞掉了。”  “二姑太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经常疑神疑鬼,她一辈子没有结婚,脑子不怎么清楚。”马太太的反应是相当快的。  马清斋和马二太太的话中虽然露出了诸多的破绽,但对于马明斋十七年前假死这一歷史事实没有丝毫的松动。  谈话似乎陷入了僵局。 第34页 第三十四章 刘建亮身手不凡 马太太非同凡响 第三十四章 刘建亮身手不凡 马太太非同凡响 “美英,添茶。”马清斋对着厅堂后面喊道。  同志们知道,这是主人在下逐客令。  正在这时,从厅堂的外面进来一个人,年龄大概在二十岁以内。肩膀上背着一个书包——是一个黄书包,看样子,书包里面没有多少书。因为书包在腰上晃来晃去。  “大伯,他们是干什么的?”  “他们来有点小事,阿魁,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天是星期五,其他同学都回家了。”  “阿魁,你该不会是逃课吧!”  “娘,我没有逃课,教室里就剩下几个人,阚老师就让我们回来了。”  “这里没有你的事,到后面看书去吧!”  阿魁飘然而去。  金所长看郑峰目送阿魁走出了厅堂的小门,道:“他就是马明斋最小的儿子。”  “他在哪里读书?”  “在马集中学。”  “马集中学?”刘局长道。  “是啊!”  按理,同志们应该起身告辞了,但今天,李云帆要破一破这个规矩,现在还不是散席走人的时候, 李云帆和他的战友们还有一道压轴菜没有端到桌面上来呢。  “二位,我们今天来……”  李云帆的话只开了一个头,就被刘建亮的到来打断了,他走到李云帆的跟前耳语了几句,李云帆又和刘局长、郑峰和毕老嘀咕了几句  随着刘建亮的到来,李云帆的压轴菜要过一会上桌了。  “二位,我们想到后面去看一看,可以吗?”  “你们这是要搜查吗?”马清斋大概是想让李云帆按法律程序行事。  “我们只是想到马明斋的屋子里面去看看。”李云帆所说的“马明斋的屋子”有两层意思,表面的意思是指马太太的屋子,实际的意思是指二姑太所说的后院。  “这——这恐怕不妥吧!”  “马先生,你是不是想叫我们出示搜查证啊!”  “我是说,最起码,你们应该有一个手续吧!”李云帆和同志们听出了马清斋的弦外之音,我们马家可是马家集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你们怎么能随便看看呢?  “那好吧!王萍,你把东西拿给我。”  王萍从皮包里面拿出一张纸,那就是马清斋所需要的东西——一张搜查证。可见刘局长和郑峰是有准备的。  “马先生,搜查证,我们随身带着,只要我签一个名字就可以生效。你看我要不要签这个名字?”李云帆用一种调侃的口吻道。  “不——不必了。”  “那就请二位带我们去看看。”李云帆把搜查证往八仙桌上一扔,跟在金所长和刘建亮后面出了厅堂的小门,马清斋和马太太很不情愿地跟在后面。  刘建亮和李云帆说了些什么呢?一会,我们就知道了。  走出厅堂,走过一个回形长廊,一扇大门出现在眼前。  “刘局长,这就是马明斋活的时候住的地方。”金所长道。  “走这边。”刘建亮朝走廊的左边指了指,“后院的门在那边。”  同志们向左拐了几十步,然后向南走了十几米。下了走廊,下面就是一道门,门上有一把锁——是一把老式铜锁。  “李队长,这里面应该就是二姑太所说的后院吧。”王萍道。  “二太太,请把这道院门打开。”金所长道。  二太太掀起上衣,在腰上摸了一下,道:“金所长,你们等一下,我把钥匙丢在屋子里了。”  李云帆朝王萍瞥了一眼,王萍跟了上去。  二太太上长廊,进堂屋,一边在堂屋里面转圈,一边道:“瞧我这记性,公安同志,你坐一会,我进屋找一下。”  二太太闪进东厢房——她在东厢房里磨蹭了一会就出来了:“找到了,在这儿呢。”  王萍跟在二太太的后面,发现二太太裤子的口袋布翻在外面——在右边,她先前就是在那边摸钥匙的。  “金所长,是这把钥匙。”二太太道。  金所长接过钥匙,锁锈得非常厉害。金所长拧了好几下:“刘局长,锁锈得很厉害,打不开。”  “金所长,看看能不能把门卸下来?”  “李队长,不行啊!有石门坎挡着,手伸不进去。”金所长用手在门槛和门之间的缝隙里面试了试,然后左右两边看看,他大概是想找一块砖头或者石头。  “不用了,金所长。”刘建亮一个纵身,双手抓住墙檐,身体向上收缩,右脚搭在墙檐上,一个鲤鱼翻身,身体稳稳地横在墙头上,一眨眼的功夫就跳到院墙里面去了。  不一会,右边的院门开始向上移动,很快,门就被掀起来了,金所长走过去,和刘建亮同时用力,将院门挪到一边去了。  这是一个不算很大的院子,也许是没有了主人的捯饬,院子里面一片破败的景象,显得毫无生气。院子的位置比较隐蔽,因为有高树的遮掩,所以,如果不是站在院子里面,是不可能知道,在马家——竟然还会有这样一个幽静的地方。马明斋家的房子一共有三进,后院的位置在最后一进,在第二进和第一进中间也有一个院子,而且是一个大院子,所谓“后院”,恐怕就是针对这个“前院”而言的。  在院子东侧,距离院门二十几米的地方有一座小亭子,亭中有一个圆形石桌,周围有几个腰鼓形石凳。郑峰走进凉亭,用手在一个石凳摸了一下,没有什么灰。刘建亮带着大家走进了堂屋,走进东厢房。  “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啊?不对啊!”刘建亮突然在东厢房的门口站住了。  “有什么不对?”  “刚才,床上还有一床很厚的被子,还有一个枕头,床底下还有一双棉鞋。”  郑峰和刘局长相互对视了一下。  刘建亮冲到一个半截厨跟前,他打开厨门,呆住了:“李队长,一定有人来过,就在刚才,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  “有人进来过?”  “不错,厨里面有很多衣服。”  “有很多衣服?”金所长莫名惊诧。  “刘建亮,是一些什么衣服?”毕老道。  “我当时还拿起来看了,全是成人的衣服,床底下还有一个尿壶。”  刘局长在床上摸了几下:“不错,郑峰,你摸摸看——,先摸床里面,再摸床外面。”  郑峰在床里面了一下,看了看,没有灰,再摸了一下床外面,手上全是灰:“刘局长,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阿魁——就是马明斋的小儿子?”王萍道。  刘局长走出东厢房:马太太,你家里除了你和小儿子阿魁,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大儿子。”  “人在哪里?”  “在前院。”  刘局长等人走出堂屋的时候,李云帆和郑峰还站在东厢房里面仔细寻觅着。院门是上了锁的,一定还有其它通道,现在弄清楚暗道的问题,显然不是时候。先退出去再说吧!  “马太太,我们可以到前院去看看吗?”  “你们跟我来。”大家跟在二太太的后面,出了后院,上走廊,进了第一进正房。  “刘局长 。”郑峰叫住了刘局长。  没等郑峰开口,刘局长就说出了他和李云帆想说的话:“不必再纠缠了,过一会,直接摊牌。”  二太太将同志们带到第二进的东厢房的门口。她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郑峰和同志们止步于门外,因为房间里面有一股骚臭味。让同志们停住脚步的不仅仅是屋子里面的骚臭味,最重要的原因是床上坐着的一个怪模怪样的人:他佝偻着腰,蜷曲在床上,最让人吃惊的是他那张想骷髅一样的、恐怖的脸。  王萍只看了一眼就本能地退后几步:“太可怕了。”  “看把你吓的,有这么夸张吗?”刘建亮把脑袋凑了上去,但很快就缩了回来,“这是谁啊!”  “这大概就是马明斋那个瘫了的儿子。”  “金所长,您没有见过吗?”  “只听说过,没有想到是这个样子。”  “简直就跟骷髅一样。”  “家里面有这么一个人呆着,吓都吓死了。”王萍被吓的面无血色。  “这要是在夜里面……”  “小刘,您不要再说了。”  走出房间的时候,刘局长朝李云帆看了一眼。李云帆心知肚明。  “马太太,我们在这儿已经耽搁很久了,我再问你一次,二姑太在马明斋死后的第二年,在你家后院里面所见的人确实不是你丈夫马明斋吗?”  “我们不是都说过了。”马清斋抢过了话头。”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开棺验尸,你们该不会反对吧!”  “这——你们这样做,合适吗?”  “老头子啊!没想到,你死后还得不到安宁啊!”马太太突然瘫坐在地上耍起了泼。这是女人惯用、也是最后一招。  “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马清斋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我们已经请示过地区的领导同志,如果有什么法律问题。我一人承担。”刘局长义正辞严道,“郑队长,你安排一下,马清斋,我们顺便通知你们一下,请你们就呆在家里,刑侦队随时都会找你们了解情况。今天算是初次见面,对于你的表现,我很不满意,亏你还是一个有文化的人。马上,我们到墓地去,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阿魁从院子里面走进来,把母亲扶到椅子上,马二太太的嚎啕大哭变成了有气无力的低吟。  “阿魁,照顾好你娘,我跟他们去了。”马清斋用手摸了一下阿魁的头,跟在王萍的后面走出了堂屋。  大家离开马家大院的时间是三点差五分。  走出马家院门的时候,刘建亮低声问金所长:“金所长,马明斋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来啊?”他所指的是马明斋的瘫儿子。  金所长的结论是:“大概是马明斋做的好事太多了。” 第35页 第三十五章 刘局长一锤定音 郑队长当机立断 第三十五章 刘局长一锤定音 郑队长当机立断 看到刘局长他们走出马家大院,卞一鸣从书场里面走了出来,李子荣和李卫国还呆在书场里面,因为他们看见了走在同志们中间的马清斋。  刘局长道:“郑队长,你安排吧!”  郑峰和同志们等的就是这句话。  其实,大家,包括刘局长,都希望马清斋能认清形势,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呢?也许,他想和刑侦队的同志打心理战,因为这一道防线对他来说太重要了,棋局已经到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节骨眼上,或者,他已经有了另外的打算,也未可知。  马清斋就像一个听话的学生跟在同志们的后面,刘局长的目的达到了,刑侦队要去挖坟掘墓,马家必须要有人在场,马清斋和二太太人虽然没有同意让马明斋“重见天日”,但只要有马家的人在跟前,这就够了。  马清斋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李云帆的心里倒有点不踏实了,不过,此时此刻,同志们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对刑侦队来讲,是至关重要的、必须要走的一步棋。  “金所长,你去请三四个工人,让小刘把汽车开到南街口,卞一鸣,你跟金所长回派出所,把照相机和工具箱带上,我们先行一步,在山上等你们。”郑峰道。  “好嘞!”金所长和卞一鸣扬长而去。  刘局长一行直奔鱼市口而去,大李和小李站在书场的门口目送着刘局长他们的背影,心里面痒痒的。没办法啊!再痒也得忍着。既然郑队长没有留下什么话,那就表示监视的工作还得继续下去。  这一行人走在大街上,引来了不少眼睛,单是一群身穿制服的公安同志走在马家集的大街上,就已经够他们议论一阵子了,更何况队伍里面多了一个马清斋,所以,人们免不了要指指点点。  金所长的办事效率就是高,同志们走到松树林的时候,汽车已经停在了南街口,金所长带着几个人朝松树林走来,几个人的肩膀上扛着铁锹。卞一鸣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手里面提着一个箱子,脖子上挂着一架照相机。  三分钟以后,南街口又出现了一辆汽车,从车上跳下来五个人,第一个跳下车的是刘队长,他一路小跑,同时朝山上招手,好像在喊什么。  “郑队长,好像是刘队长他们。”。王萍道。  几分钟以后,金所长他们赶上了刘局长一行。  “金所长,你们来得好快啊!”王萍道。  “不快不行啊!这季节,天黑得早,五点多钟,天就上黑影子了。”  “金所长啊!你们这是……”  普觉寺的悟空禅师迎面走来,后面跟着一个小和尚。  “是悟空禅师啊!我们上山执行公务,您这是要到哪儿去啊?”  “寺中灯油快用完了,方丈让我们到山下去打一点煤油。”  当悟空禅师从马清斋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他双手合十,和马清斋擦肩而过,马清斋则是低头垂眉,做半鞠躬状,一副恭敬虔诚之态。  “不耽误你们啦!好走啊,金所长。”  “悟空禅师,您也好走。”金所长道。  “金所长,您和这个悟空禅师挺熟的吗!”王萍道。  “他是在解放那一年到普觉寺来的。”  马清斋干咳了几声。  在杂树林里面,刘队长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上来了:“刘局长,你们怎么走这么快啊!”  “刘队长,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上山的呢?”  “金所长,我是听张师傅说的。”  “包家那边怎么样?”  “郑队长,您放心吧!海洋和邓军在那儿盯着呢。我们过来,可不单是想多吃多占,脚踏两只船,我们有重要的情况向您汇报。”  “什么重要的情况?”  “阎师傅在派出所等你们。”  “他有什么事情重要的事情?”  “他要报案。”  “报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金所长问。  “就在你离开派出所以后,你们的汽车走的是北街口,他在船上就看见了你们的车子,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他说在七里湾芦苇盪发现了一具尸体,也是一具无头尸。”  “又是一具无头尸?”  “对!所以,我们就过来了。”  “老李,你和金所长火速赶到派出所,到东方红书场把陈皓和大李也叫上,书场留一个人就行了。刘队长,带着你的人跟着去,小刘,你也去。”刘局长道。  李云帆一行大步流星,朝山下冲去。  树有分岔,话有两头,我们先来说说郑峰这边的情况。  五分钟以后,郑峰他们到了马家的墓地。马清斋找一块石头坐了下来,他掏出一包香菸,抽出一支,叼在嘴上,从口袋里面掏出火柴,把烟点了。  金所长请来的四个工人手握铁锹,立于马明斋的坟前,望着刘局长和郑峰。做好了开挖的准备。  刘局长看看坐在一旁的马清斋,朝郑峰努努嘴。郑峰明白刘局长的意思,他是要让郑峰再和马清斋最后敲定一下。  郑峰走到马清斋的跟前:“马先生,我们动手了。”  马清斋勐吸了一口烟,犹豫了一下,道:“你们既然不相信我说的话,那就挖开看看吧!”  郑峰走到刘局长的跟前道:“刘局长,有什么问题,我来承担。四位师傅,请开挖吧!”  四把铁锹开始舞动起来。  马家的墓地距离上山的路大概有一百米左右,不一会,杂树林里聚集了十几个人,人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那么远远地看着,人越集越多。  工人已经脱掉了棉袄,一个工人的锹头已经接触到了棺木。  刘局长瞥了一眼马清斋,马清斋像雕塑一样坐在石头上,没有一点反应。郑峰连扔了三只香菸给工人,他自己也连抽了三支香菸。难不成马明斋果真躺在棺材里面,要不然,马清斋怎么会稳坐钓鱼船,这么神闲气定呢?  棺材上面的土被挖去了一大半,铁锹碰到棺材上面,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棺材的表面上已经开始腐烂,用锹在上面铲一下,就会掉下一块来。  一个年纪稍小的工人道:“挖到这个份上,已经可以了,只要把露出来的棺材板撬起来,就能看到里面的东西了。”  “雕塑”不答应了,他站起来,走到坑边:“不行,郑队长,这可不行,你们千万别撬,你们把土全挖开,掀开棺盖,不是更好吗!”  刘局长怎么也不会想到,马明斋会用这样一种方式来支持刑侦队的工作,这样一来,刘局长的心里面反而没有底了,难道是同志们的分析判断出了问题,看马清斋的神情,如果这是一座空坟,他能如此安之若素吗?  卞一鸣一会看看刘局长和郑峰的表情,一会儿瞅瞅马清斋,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们所选择的这个突破口很可能会出问题,也许是大家把这个问题想的太简单了。此时此刻,卞一鸣手里面正捏着一把汗。香菸在嘴上也没有刚开始那样淡定了。  土挖完了。  一个工人拿着一把洋镐道:“可以开了吗?”  “开!”  棺材摆放的方向是朝东,棺材的南边框上有一个两寸宽的缝隙,工人将洋镐的尖头插进缝隙之中,然后向南用力,第一块棺材板被撬起来了。工人又准备撬第二块。  “师傅,请等一下。”郑峰跳到坑里面,“卞一鸣,把手电筒拿给我。”  刘局长和毕老也跳到了坑里面,郑峰接过手电筒,打开开关,伸到缝隙里面,缝隙大概有七、八公分宽。  雕塑没有任何变化,唯一添加的内容是嘴上叼了一支烟,一副“以不变应万变”的架势。  卞一鸣和王萍的眼神落在了郑峰的脸上,郑峰的眼神从缝隙里面转移到了刘局长和毕老的脸上。  卞一鸣也跳到坑中,蹲在毕老的旁边。  “刘局长,还要不要继续挖下去?”郑峰道。  刘局长勐吸了一口烟,然后把菸蒂扔掉了,菸蒂还有一大截:“挖!我们没有退路了。挖开来再说。”刘局长想从地上站起来,试了一下,又蹲下去了,倾斜着身体,脸色蜡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掉下来。  郑峰和毕老用手去扶他。  刘局长摆摆手:“挖!”口气异常坚决。  雕塑结束了沉默:“你们还要挖吗?我看不必了,你们自以为是,说什么,这是一座空坟,结果怎么样?我也知道你们很不容易,但你们总不能拿一个死了十几年的鬼魂来开玩笑啊!”  杂树林那边的人出现了些微的骚动。四个工人站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  “我看见了,里面有一副骨头架。”  “怎么可能是一座空坟呢?简直是开玩笑。”  “这种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先歇一会,等他们谈好了再说。”  “晦气,这种事情怎么摊到咱们头上来了?”  “没办法,金所长的面子,不能不给啊!”  刘局长搭着郑峰的手站起了身,卞一鸣扔了几支香菸给四位工人,递给刘局长、郑峰和毕老一人一支。刘局长拍拍手上的泥土,接过香菸,卞一鸣给他和郑峰点着了香菸。刘局长勐吸了一口。他在犹豫,他在权衡,他在掂量。突然,刘局长的手颤抖了一下,香菸掉到土堆上了,郑峰看到,刘局长左手捂着腹部,由黄变暗,右手撑在大腿上,身体慢慢地蹲了下去,郑峰和毕老赶忙扶住了他的肩膀,卞一鸣也走了过来。四个挖土的工人在一旁袖手旁观,仍然没有动手的意思。  “刘局长,您怎么了?”王萍道。  “没事,就是有一点不舒服。”  郑峰知道,刘局长的老毛病又犯了,怪不得食慾这么差呢:“卞一鸣,你跑一趟,弄一辆车子来,顺便再喊几个人过来。  卞一鸣撒开两腿朝山下跑去。  “小卞,你等一下,郑峰,我还能撑得住,老毛病,一会就好了。把这一摊子事情了结之后再说。你们放心吧!不碍事的,我心里有数。”  卞一鸣立在原地,只等郑队长一句话。  “回来。”郑峰大声道。  杂树林那边出现了一些骚动。  “雕塑”更来劲了“郑队长,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看你们还是就此打住吧!凡事都应当适可而止。你们把坟墓恢復原样,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抓紧时间继续破你们的案子,不要在这里耽搁了。”  郑峰未置可否,他一个劲地勐吸香菸,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郑峰在性格上有一个最大的缺陷——我们姑且称之为缺陷,只要是他认准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干下去,不撞南墙,他是不会回头的。难道是四老爹、伍师傅、二姑太和水老师看错了,一个人看错了,这是有可能的,四个人的记忆组成了一个既合乎情理,又合乎逻辑的证据链。再说,现在还没有到撞南墙的时候。不管马家这潭水有多浑,我一定要看一个究竟。这就是郑峰当时最真实的想法,他现在唯一忧虑的是刘局长的身体,这真是一个多事的下午,这么多的事情全集中到一起来了。  “郑队长,我们还是打开来看看比较好,不能半途而废,有什么事情,我们大家兜着,大不了,这辈子不干刑警了。”卞一鸣道。  “对!挖开来看个究竟。”毕老道。  “郑峰,按原计划进行。”刘局长坐在土堆上道,“一切有我!”  “四位师傅,请接着干吧!”郑峰的手在空中挥了一下。  四位师傅捋起袖子,跳到坑中。  这回轮到马清斋勐抽香菸了,他坐到石头上,继续做他的雕塑。 第36页 第三十六章 卞一鸣大叫一声 马明斋借尸还魂 第三十六章 卞一鸣大叫一声 马明斋借尸还魂 刘局长看了看时间:四点零三分。再看看西边的天空,太阳已经挂到树梢上了。 杂树林里面的人越来越多,人们伸长了脖子,远远地看着,议论着。 马清斋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更像一尊雕塑了。 四位工人三下五除二,七、八分钟就把棺材盖全部掀到旁边去了。 棺材里面确实有一具尸骸,半掩在泥土里面,脚底还有一湾积水。 接下来,郑峰会做什么呢?这个问题,郑峰在决定开馆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卞一鸣,把皮尺拿给我。”郑峰抬起右脚,准备跨进棺内。 “郑队长,让我下去。”卞一鸣的话音还没有落地,两只脚已经站到棺材里面去了。他知道该怎么做,他也知道郑队长要做什么。 棺材很大,宽有一米左右,长不到两米,有大半人高,和棺材里面的尸骸搭配在一起,极不协调,也就是说,尸体显得太小。卞一鸣拉出皮尺,量了一下尸骸的长度。 “卞一鸣,长度是多少?”郑峰蹲在棺材边上道。 “队长,刘局长,你们看——” “王萍,记下来。”刘局长道,声音很低,声音有些沙哑。 王萍走过去,朝卞一鸣手指的地方看了一下,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样一组数字:“164。3米。” 刘局长用手指着尸体,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意思大概是:“卞一鸣,再量一次,精确一点。” 卞一鸣又重新量了一遍,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皮吃上的数字,伸到王萍的面前。 王萍朝刘局长和郑峰点了点头。笔记本上面的数字没有任何改变。 很显然,刘局长他们已经发现了问题,既然是双胞胎,马明斋和马清斋的身高应该差不多,马清斋身高在一米七一左右,马明斋怎么可能只有一米六四点三米呢?人在死后,骨骼会收缩,但再怎么收缩,也不会从一米七一左右收缩到一米六四点三啊!金所长不在,他一定知道马明斋的身高,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刘局长,郑队长,你们看——” “有什么情况?” “你们看——,在这。” 刘局长和郑峰朝卞一鸣手指的地方看去,四个工人也凑了上去:尸骸的右手有六根指骨。 “王大头,你看——有六个手指头。”一个三十几岁的工人拍了一下同伴的肩膀道。 郑峰看了看四个工人,全是二、三十岁的大小伙子,如果有一位老者就好了,为什么呢?是老者就一定会认识马明斋,无论是身高还是右手手指的数量,都能够当场确定棺材里面的这具尸骸到底是不是马明斋。谁能想到这些呢?挖坟掘墓毕竟是一种力气活,金所长自然要找几个身强力壮的人啰?如果能想到坟墓里面有一具尸骸的话,刘局长就不会把金所长派到另一个案发现场去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咱们这一帮人还不能算是智者呢? 郑峰的表情没能逃过刘局长的眼睛,他招手——把王萍叫到自己的跟前,道:“小王,悟空禅师回来了,你过去把他请过来,”刘局长望着山道。 果不其然,悟空禅师和另外一个和尚从山下上来了。 王萍将挂在脖子上的照相机拿下来,递给了郑峰,向悟空禅师走去。 这边,郑峰“咔嚓——咔嚓——咔嚓”,一连拍了七、八张照片。 两分钟以后,王萍领着一位老者朝墓地走来。但不是悟空禅师。 雕塑看着走过来的老者,二目呆滞,面如死灰,真变成了一尊雕塑。 郑峰迎上去:“悟空禅师呢,他怎么没有来啊?” “他说和马明斋素未平生,自己是佛门中人,世俗之事一概不知。” 郑峰紧紧地握住了老者的手:“老人家,你们还记得马家集的马明斋吗?” “我在马家集生活了这么多年,除了这些年轻的后生,老一辈没有我们不认识的。” “很好,在你们的记忆里面,马明斋身材有多高?” “有多高?那不是马清斋马先生吗,他和马明斋是双胞胎,兄弟两个差不多高。”老者道。 “太好了,请您再想一想,马明斋左手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他的左手有几个手指头?” “几个手指头?不都是五个手头吗?” “好,请您过来看看——”郑峰把老人领到棺材跟前,“你们看。郑峰从土堆旁边拿了一根树枝,指着尸骸的左手指骨道,“看见了吗?” “不对啊!这就奇怪了。马明斋的左手明明是五根手指头吗!” “老人家,”刘局长想从土堆上站起来,但没能如愿。 “刘局长,您就坐着说吧!” 刘局长道:“您——记得——记得很清楚吗?” 第37页 “这还能有错,他当保安司令的时候,经常把乡亲们召集到马家祠堂前面说话,手舞得像一个拨浪鼓,马家集人,只要是上了年纪的人,谁不知道啊!你们再问一问派出所的金所长,看他怎么说。” “刘局长,你们来看——”卞一鸣好像又发现了新情况。 大家都走了过去,卞一鸣用手指着尸骸的牙齿道:“年龄也不对啊!” “刘局长,我下去看看。”毕老一边说,一边蹲下身体,伸出右脚。 卞一鸣摆好了右膝盖:“毕老——您朝这儿踩。” 毕老将右脚踩在卞一鸣的膝盖上,下到棺材里面。 郑峰把大衣披在刘队长的身上。 死者的牙齿上有一些泥土。 “小王,把镊子和毛刷拿给我。” 王萍从工具箱里面拿出一把镊子和一把毛刷。递给毕老。 两分钟以后,已经能看见死者的牙齿了:门牙少了一颗,下面的牙齿虽然完好,但压根稀疏,磨损比较严重。 毕老抬起头来:“刘局长,死者的年龄经初步判断,在六十五岁左右。” “毕老,您再看——”卞一鸣这样一惊一乍的叫了好几声。 “是什么东西?”郑峰道。 东西已经拿在了卞一鸣的手上:“你们看——” 卞一鸣让大家看的东西是一块玉佩,圆形,中间有一个圆孔。 “太好了。”郑峰的声音都有点变调了,“刘局长,这一定是挂在死者脖子上的玉佩,绳子已经烂掉了。” 刘局长点点头。 此时的马清斋只顾一个劲地抽菸,他耷拉着脑袋,脚旁边扔了十几个菸头,从菸头的长度可以看出,对马清斋来说,抽菸已经成了一种形式,好几个菸头还有很长的一截。从他的神情来看,棺材里面的情况,他早已瞭若指掌。他坐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郑峰和毕老相视一笑。很显然,他们是在庆幸自己的“坚持”,由此看来,郑峰“不撞南墙不回头”并不能算是性格上的缺陷,如果没有这个缺陷,恐怕同志们无法感受到马家这潭水的深度,更无法领教马家大院的神秘和诡异。俗话说得好: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任何一种奇巧玄妙,邪恶诡异的法术,只能得逞于一时,时间和生活会在一个适当的时候揭开它的真相。 第三十七章 天空中愁云密布 郑队长心急如焚 第三十七章 天空中愁云密布 郑队长心急如焚 十二月四日,是刑侦队最忙的一天,好几件事情都聚到一块来了。郑峰和他的战友们一下子面对这么多的事情,还真有那么一点措手不及的感觉。  这么多的事情聚在一块,给我们一种故事即将达到高潮、甚至就要结局的感觉,郑峰可不这么认为,恰恰相反,我们的故事离高潮和结局似乎越来越远。可不是吗?案件越来越复杂,刚理出了一个线头,不自意间,又冒出了一个线头。马明斋假死的疑云还没有散去,马明斋“借尸还魂”的迷雾突然袭来。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8。18”无头案已经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这一步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马明斋身份的确定,今天下午的挖坟掘墓吹响了“8。18”无头案兇杀案攻坚战的号角,这一仗打得非常漂亮,同志们终于藉助于一座似是而非的、充满玄机的坟墓,撕开了“8。18”无头案的口子,无论是位置,还是方向都准确无误。二是包俊才身份的确定。之所以说“8。18”无头案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是因为随着包俊才身份的确定,“8。18”兇杀案的性质也被确定下来了。  读者一定想知道七里湾那边的情况,郑峰现在除了想知道李云帆他们那边的情况之外,他还得做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找金所长进一步确认躺在马明斋棺材里面的受害者的身份——他也应该是一个受害者,本来应该入土为安,到西方极乐世界去报到,没曾想,被马家人来了一个干坤大挪移,像变戏法似地把自己挪到别人的棺材里面来了,这谁能受得了,所以,既要坐实马明斋“借尸还魂”这件事情,还要确认这个受害者的真实身份,好让他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第二件事情是请示地区领导,把刘局长送到省城去,这件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想到这里,郑峰的心里就非常难受。  在结束挖掘工作之后,郑峰则做出了三个决定:第一个决定,把马清斋请到派出所。第二个决定是请四位工人将棺材盖盖好,安排四位工人看护坟墓,回去以后,再安排两位派出所的同志上山,六个人轮流值守,从派出所带几件军大衣,还要带一块塑料薄膜盖在棺材上,天不好,防止天下雨。第二个决定是派卞一鸣回派出所,先打一个电话给地区公安局的陈局长,汇报一下刘局长的病情,然后叫一辆汽车来,他准备连夜把刘局长送到省人民医院。  郑峰的第一、第二个决定,被不折不扣地贯彻下去了,第三个决定遇到了一点麻烦,刘局长不同意到省城去,就在马家集卫生院看一下,等这个案子拿下来以后再说。  郑峰拍了一下卞一鸣的肩膀,用大拇指在卞一鸣的肩膀上使劲地摁了一下。  卞一鸣飞也似地冲进了迷茫的夜幕之中。天已经上黑影子了。  郑峰向四位工人交代了几句之后,不由分说地背起刘局长就走。毕老和王萍带着马清斋走在后面。  杂树林里面的人群则跟在同志们的后面。  郑峰背着刘局长刚走到杂树林跟前,三个工人从后面追了上来,其中一个工人拽住郑峰的衣服道:“让我们来背,我们山路走惯了。”  郑峰没有停下脚步:“我背得动,今天夜里,就辛苦你们了。”  “郑队长,你就放心吧!有一个人在坟地上守着呢!我们把你们送到南街口就回来。”  两个人从后面托起刘局长,一个人把郑峰推到一边,连背带架,驮着刘局长朝山下走去。  “几位兄弟,辛苦你们了!”刘局长道,声音低沉而沙哑。  “再辛苦,也没有你们辛苦啊!瞧你,都累出病来了,还这么硬撑着。”素不相识的工人竟然说起如此感性的话。  “兄弟,谢谢你们。”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们才对,没有你们破案子,哪来一方平安呢?”  “公安同志,我说你们也真神了,你们是怎么知道棺材里面不是马明斋的呢?”  “更了不起的是,你们竟然能看出躺在棺材里面的尸首是另外一个人的呢?”  三个工人你一言我一语,低声道,之所以低声,大概是马清斋就在后面不远处。  “是啊!他们还这么仁义,懂得山里人的风俗习惯,换别人,坟墓挖开了就挖开了,他们还要把盖子盖上。还要派人看着。”  “这主要是表示对死者的尊重,我们无意中惊扰了人家,可不能留下什么埋怨。等我们找到主家以后,再好好安葬。”郑峰道。  “你们能这样想当然好了,但恐怕一时半会找不到主家,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啊!”一位工人道。  “依你们看该怎么办?”  “公安同志,你们可以先把土填上,等找到主家以后再挖开,挖起来,要不了多少时间和力气。”说话的就是刚才被王萍请到墓地的那位老者魏大爷。  “这样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们帮主家找到了亲人的骸骨。主家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说不定这些坟墓里面就有一座是空坟。”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郑峰和毕老望着西边那一片墓地,遗憾的是天已经黑了。  “刘局长,您看这样行不行?”  “他们说得很有道理,就照他们的意思办。”  “那好吧!几位师傅,你们待会儿上山,把土填上,多填一点,我们派一辆汽车在南街口接你们,吃过饭以后,再送你们到舒心堂跑一个澡。”  “就这么定了,不过吃饭就免了吧,我们自己到舒心堂去泡澡,你们有很多事要做,需要挖坟的时候,让金所长跟我们吱一声就行了,随叫随到。”  “太谢谢你们了!”  “谢啥,你们没日没夜地忙乎,又是为了谁呢!”  “郑队长,汽车来了!“毕老道。  “而且是两辆,不对,是三辆。”王萍显得很激动。  南街口停了两辆车,六只明亮的眼睛直视山林。  “刘局长,估计老李他们已经已经回到了派出所。”郑峰道。  刘局长没有吱声。  穿过松树林,有四个人影朝松树林跑来。走到跟前,才看出是金所长、李云帆和卞一鸣,还有小刘。  “局长,您怎么啦?”小刘带着哭腔道。  刘局长想抬起头来,但没能抬起来。  李云帆用手在刘局长的额头上摸了一下,全是汗。  “郑队长,让我来背。”小刘道。  郑峰没有理会小刘,一路小跑。  大家七手八脚,把刘局长抬上了第一辆汽车。  “毕老和老李,你们带大家回派出所,先吃饭,然后带着大家把案情梳理一下。我和小刘把刘局长送到马家集卫生院去。金所长,您安排一位认识路的同志带我们去。小刘,快上车。”  “海洋,上车。”刘队长道。  从人群里面闪出一个小伙子,坐到了驾驶员的旁边。他就是海洋。  汽车已经启动。  刘局长蜷缩着身体,头埋在胸前,背靠在车后座上。郑峰脱下大衣盖在刘局长的身上,紧紧地抓住刘局长的手。  在同志们焦虑的眼神中。汽车唿啸而去。  卞一鸣带来的军用棉大衣没有能派上用场,三位工人接过卞一鸣手中的马灯和一卷塑料薄膜,上山去了。  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这是李云帆来到马家集的第一个阴沉的夜晚,天可能就要下雨了。 第38页 第三十八章 郑队长神情凝重 同志们夜以继日 第三十八章 郑队长神情凝重 同志们夜以继日 李云帆他们回到派出所的时候,严师傅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同志们有滋没味地解决了肚子的问题之后,一个个都坐在一旁发愣,严师傅轻手轻脚地收拾好碗筷,和另一位师傅走出会议室。  “严师傅,请你弄点饭菜给马清斋送去。”  “李队长,我已经让门卫张师傅送过去了。”严师傅轻轻地带上了会议室的门。  同志们的心情都不怎么好,按理说,今天应该兴高采烈才对,因为今天的侦破工作终于向纵深迈进了一大步。可是,大家的主心骨刘局长病倒了,一个老刑警,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一个虽未朝夕相处,却时时刻刻和同志们心心相印的老同志,把自己的大半生都交给了刑侦工作,病倒在自己的岗位上,如果没有一种大爱和大恨,是达不到这种境界的。  “毕老,我们去看看刘局长吧!”小李道。  “我看刘局长病得不轻,最好连夜送到省城去。”卞一鸣道。  “你不要瞎说,刘局长会没事的。”王萍道。  “大家都不要着急,等一下——等李队长回来以后再说。”毕老道。  “卞一鸣,你刚才没有给陈局长打电话吗?”王萍道。  “打了,拨了好几遍,没有人接听,汽车的喇叭声在外面催得又紧,万一刘局长下山了怎么办,让他在南街口等吗!”  “不知道李队长的电话打通了没有?”卞一鸣道。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金所长拎着两瓶水走了进来,他给每一个人泡了一杯茶,但没有一个人去碰茶杯。  金所长的头髮和脸上有几滴水,但谁也没有在意。  门刚被关上又被推开了,李云帆走了进来:“这倒霉的天气,早不下,迟不下,这时候却下起雨来了。”  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下雨了。  卞一鸣迎上前去:“电话打通了吗?”  “卞一鸣,你打电话的时候,陈局长正在主持一个会议。”  “李队长,陈局长怎么说?”毕老道。  “陈院长两个小时候以后赶到。”  听了李云帆的话以后,大家的表情似乎平和了一些。  “李队长,来,你先喝一口茶,我去给你端饭。”  正说着,郑峰推门而入。大衣上落了不少雨水,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  金所长跑出门外,对着厨房大声喊道:“老严,端两个人的饭菜来!”  “金所长,等一下,您准备三个人的饭,交给小刘,他正在汽车上等着呢!再带几件军大衣,有雨具也带过去,雨衣,雨伞都行。”郑峰道。  金所长沖了出去。  “我也去!”李子荣也冲出门外。  “大李,你回来。”  大李站住了:“郑队长,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让你回来,你没有听见!”  会议室里面立刻安静了下来,大家看着郑峰的脸,这是一张严重扭曲变形的脸,毕老一脸惊异,他和这位硬汉朝夕相处了这么久,郑队长还是第一次用这种生硬的口吻和自己的战友说话。  李云帆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预感到刘局长的病情一定十分严重,他太了解郑峰了,只有在这种情况下,郑峰才会有点脾气。  “陈局长怎么说?”郑峰走到李云帆的跟前。  “陈院长两个小时以后赶到。”李云帆道。  “两个小时?电话是什么时候打通的?”  “我刚接完电话。刚坐下来。”  “卞一鸣,一个多小时之前,我不是让你打电话了吗?你没有打吗!”  “我打了,打了好几遍,没人接。”  “没人接,你不能多等一会吗!”  “我怕你们那边着急。”  “你不能把任务交给其他人吗?”  卞一鸣不再说什么,低下了头。  所有的人的心情都异常沉重,十几杯茶冒着腾腾的热气,没有人去碰它们。会议室里面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雨点落在屋瓦上的声音清晰可辨。树叶在风雨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增添了同志们心中的惆怅和焦虑。  率先打破沉闷空气的是严师傅:“来,快趁热吃吧!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肚子还怎么办案呢?”  “来,先喝一口水。”毕老紧紧跟上,他把茶杯端给了郑峰,“郑队长,刘局长的病情怎么样?”  “很不好!”郑峰喝了一口茶,“这都怨我,我不应该给他打电话。”郑峰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我知道,他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先前他提到退休的事情,我就应该想到这些,什么都打不垮他,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病魔。”  “郑队长,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刘局长啊?”王萍用一种试探的口气道。  “我是被他赶回来的,你们也不是不了解他的脾气。他让我们多在案子上花一点时间。”  “好啊!二位队长,赶快吃饭,吃过饭以后,我们议一下案子。”毕老道。  严师傅适时地把碗筷递到了二位队长的手上。  二位队长开始吃饭,摆在桌子上的茶杯都跑到了同志们的手上去了。  金所长走进会议室,手里面端着一盆热水,肩膀上搭着两条毛巾,他把脸盆放在桌子上,王萍走过去拧了两个热毛巾,郑峰和李云帆接过毛巾擦去了头髮和脸上的雨水。  “卞一鸣,你有没有带塑料薄膜去?”  “带了。”卞一鸣抬起头来,抹了一下眼睛道。  “大不大?”  “是严师傅帮我找的,有一丈见方。”  “很好,这样,雨水就不会渗到棺材里面去了。金所长,您回忆一下,在马明斋‘死’之前,马家集有没有其他人过世,年龄在六十五岁左右。”  “让我想一想,时间这久了……”金所长陷入了沉思。  “金所长,你们有户籍资料吗?”李云帆道。  “有啊!”  “户籍资料里面有没有这方面的信息呢?”  “等一下,我去把户籍资料抱过来。”  李子荣站起来,朝郑队长望了一眼,跟了出去。  “郑队长,还有一个路径,也可以考虑一下。”  “卞一鸣,你说,什么路径?”  “在马家墓地附近找找看,当然,条件必须是有墓碑的坟墓,看看在马明斋之前,有没有其他人过世。”  “并不是每一座坟墓都有墓碑的。”陈皓道。  “郑队长,我看卞一鸣的这个想法可以考虑。”刘队长道。  “是啊!今天临下山的时候,应该到附近的墓碑上去看看。”大李道。  “很好!明天早上天一亮,我们就上山。老李,这件事情就交给您,带上卞一鸣和大李,先找到疑似墓碑,再通过生理特徵和那枚玉佩寻找当事人。”  “我们还可以在马清斋的身上找到答案。”毕老道,“最起码,我们应该试试看,当然,这是一块比较难啃的骨头。”  “看金所长能不能给我们带来一点有价值的信息,跟马清斋打交道,先得喝一点酒垫垫底才行。”  “郑队长,干脆,我们现在就上山,只要有一把手电筒就行,你们先在户籍资料里面查找,我们顶多一个小时就回来了,到时候,两方面的情况一汇合,说不定会有结果呢?”卞一鸣道。  “对!如果我们回来的比较迟的话,你们就先议一议七家湾现场勘察的情况,刘队长,你把有关材料准备一下。”李云帆道。  “我看这样吧!李队长,您留下,这种事情用不着您出面。你们不是还要说案子吗!我跟他们走一趟,我对那里的山路比较熟悉。”严师傅道。这是郑峰接手“8。18”兇杀案以来,严师傅第一次插手同志们的案子。  “您熟悉那儿马?”  “我家的祖坟就在包家墓地的下面,离马家的墓地也就隔一个小山头。”  “不行!您不能去,您这么大的年纪,天这么黑,又下着雨。”郑峰摆了摆手。  “郑队长,您不要担心我,我们山里人,打小就在山里面摸爬滚打,脚底下认得路。刘局长都病成这样了,我心里面明白着呢,他是连病带急才倒下的。”  “这样吧!老刘,你再派一个同志去,连勘察带照顾严师傅。”  “刘队,我去吧!”说话的是海洋。  郑峰站起身,从墙上拿下一件军用雨衣穿在严师傅的身上,帮他扣好了扣子。其他人的雨衣也穿好了,刘队长从工具箱里面拿出两把手电筒,交给大李和卞一鸣。  王萍打开门,四个人冲进了雨幕之中。  雨比先前更大了。 第39页 第三十九章 金所长恍然大悟 李子荣不虚此行 第三十九章 金所长恍然大悟 李子荣不虚此行 金所长和李子荣回来了。 “金所长,户籍资料呢?”王萍道。她见金所长和李子荣都空着手。 “我刚才听李同志讲,你们在棺材里面看到的尸体的右手有六根手指头。” “对啊!”王萍道。 郑峰望着金所长:“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在我们马家集,有六个手指头的一共有四个人,三个人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六十多岁的只有一个人。” “是谁?” “是周家染坊的周大掌柜,我清楚地记得,他的右手有六根手指头。” “他死了吗?” “对。” “什么时候死的?” “就在马明斋前后,是前是后,记不得了,他死得时候,我和老所长还以派出所的名义出了份子。” “那就不会有错了。” “不会错,他过六十大寿的时候,我们还在一起喝过酒,右手上分明是六个手指头。当时,在酒桌上,有人开玩笑说,周大掌柜生意做得好,全亏了六只手。” “什么意思?”王萍道。 “捞钱捞得快啊。” “郑队长,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十有八九就是他。”毕老道。 “不会错,周家歷来行善积德,听老所长讲,新四军在芦苇盪养伤的时候,他家出了不少布,给新四军的伤病员做衣服,他家经常做一些修桥铺路的事情,在马家集,就数他家名声最好,除了他家,就是盛家。” “他叫什么名字?” “叫周有礼。” “身高有多少?” “和门卫张师傅差不多高。” “郑队长,张师傅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六五左右。”卞一鸣道。 这个周有礼的体貌特徵和躺在马明斋棺材里面的尸骸的长度差不多。 “金所长,周有礼的墓地在哪里?” “就在马家墓地的附近。” “王萍,把那枚玉佩拿出来。” 王萍打开皮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塑胶袋,打开来,走到金所长的面前。 “金所长,您在周有礼的脖子上见过这个玉佩吗?”郑峰道。 “没有,不过,要想知道是不是周有礼的玉佩,很简单,我现在就带你们到他家去,他老伴还活着,问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好,估计李子荣他们还有一会才能回来,我们现在就去一趟,远不远?” “不远,就在东边,在‘我来我客栈’前面,在渡口附近。” 毕老看了看手錶,时间是八点三十五分。 “我和金所长走一趟。金所长,有雨衣吗?”郑峰道。 “有。” “走!” “郑队长,我和金所长去吧!你留下,说不定陈院长一会就到,刘局长这个人比较固执,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恐怕不愿意离开马家集。一定要把他送到省城去看,这个时候,只有你的话他才会考虑。” “我把这件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好吧!辛苦您走一趟。” 金所长已经拿来了两件雨衣和一个手电筒,两个人穿上雨衣,走出了会议室。 雨还在下着,按照李云帆的经验,晴了这么多天,既然下了,一时半会不会停。 雨中,路上,没有一个人,“我来我客栈”的幌子灯还在亮着,客栈的门关着。 “李队长,前面就是渡口。” “这个渡口一直通到桃源渡口吗? “不,从这里只能到七里湾南渡口,然后再从七里湾北渡口坐船到桃源渡口。” “我想起来了,昨天在去马集中学的路上,您提过这件事情。多长时间一趟?” “不一定,因为路比较远,所以要等人差不多了才能开船。” “从这里到七里湾要走多长时间?” “估摸要半个小时上下。从七里湾到桃源渡口就快了,估摸十来分钟就够了。”金所长明白李云帆的意思,李队长是在想下午的案子。 “慢一点——慢一点,等船靠稳了,你们再下船。” 渡口传来了摆渡人的声音。有一条船靠岸了,不一会,从船上跳下来五六个人,他们行色匆匆,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金所长,摆渡要到几点?” “不一定,老五就把船停在渡口,他家就住在前面,夜里面如果有人叫,他就跑一趟。” “真不容易啊!” “可不是吗!我到这马家集来,已经有二十个年头了,马家集为什么这么繁荣,全凭两个字。” “全凭两个字?” “就是‘勤快’啊!” 过了渡口,金所长带着李云帆拐进一条巷子——巷子比较宽。 “到了,就是这一家。”金所长指着一个院门道。 院门在四级石阶之上,院门不大,大概有一米多宽,门头之上有一个不算气派的檐,门上也没有金属环,只有两个不大的门鼻子。 第40页 “笃——笃——笃——”金所长在门上敲了三下。 大概是雨的缘故,院子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咚——咚——咚——”金所长用力在门上拍了三下。 里面终于有反应了:“来了——来了!” “是谁啊?” “娘,不知道,我去看看。” “谁啊?” “如章,是我,我是派出所的老金啊!” “是金所长啊!您等一下,来了。” “咣当”一声,院门被打开了:“金所长,快请进!”开门是是一个四十岁左右中年人。 周如章插上院门,跟在金所长和李云帆的后面朝堂屋走去。 院子里面横七竖八地搭了很多毛竹和木头架子,估计是用来晾晒布料的,架子下面,有好几口大缸,上面盖着盖子。 “金所长,快请进!瞧这鬼天气,下这么大的雨。如章,快去沏茶。”一位老太太迎了出来。 “老嫂子,别忙,如章,坐下来,我们刚喝过茶。” “金所长,有日子没见着你了,你今天来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可不是吗?老嫂子,我们给您看一样东西。”金所长说着,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层塑料薄膜,再打开塑料薄膜,然后递到老人的眼前,“老嫂子,您仔细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老人眯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愣住了。 “老嫂子,您认出来了吗?” “如章,快去把你大哥喊过来。” 如章冲进雨中,不一会,如章领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跑了进来:“娘,看什么?哦,是金所长啊!” “儿啊,你看看这个东西。” 寿章看了一下,拿起来上下又看了一会:“金所长,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老大,您见过这个东西吗?” “这是我爹的东西,他一直戴在脖子上,这东西怎么会在您的手上呢?难不成,世上还有第二个这样的玉佩?” “老嫂子,让我来告诉您,这枚玉佩是我们在马明斋的棺材里面发现的。” “马明斋,难道马明斋也有一枚和我爹一样的玉佩吗?金所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你们现在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金所长,您快问吧!” “好,你爹的身高是多少?” “金所长,你也不是不知道,孩子随他爹,特别是老大。”老人道。 李云帆目测了一下,周寿章的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周如章的身高在一米六六左右。 “我再问你们,周掌柜的门牙是不是少了一颗?” “对啊!” “他的右手是不是有六个手指头?” “对啊!” “李队长,现在可以确定,马明斋的棺材里面躺着的就是周掌柜的尸骸。”。 “金所长,您能不能说清楚一些呢?”周寿章道。 “好,我们刑侦队怀疑马明斋的坟墓是一座空坟。” “空坟?这怎么可能呢,他十七年前不是死了吗?”老人道。 “没有,在他死后之后,有人曾经见到过他,所以,今天下午,我们就挖开了坟墓,结果在他的棺材里面发现了另外一个人的尸体,根据刑侦队的分析,这具尸体很可能就是周掌柜的尸骸,我们就是为这件事情来的,老嫂子,请您再回忆一下,周掌柜是在哪一天过世的,具体的时间是……? “是一九五五年十月七号。”老人不假思索道。 李云帆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打开来,然后递给了金所长。 “老人家,马明斋死亡的时间在一九五五年十月九号,比周掌柜迟两天,时间完全吻合。” “金所长,照这么说,这么多年,我们周家的子孙所跪拜的不是我爹的在天之灵,而是一座空坟。” “应该是这样。” “老头子啊!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是一个游魂野鬼啊!幸亏公安同志把你的七魂六魄找了回来,金所长,我老婆子给你磕三个响头,儿啊!快跪下来!” 两个儿子“扑通”一声全跪在地上。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五六个男男女女,全跪在堂屋里面。 金所长赶忙扶起老人家:“你们不要谢我,要谢就谢谢刑侦队的同志,这位就是刑侦队的李队长。” 李云帆还没有反应过来,老人家和他的两个儿子把膝盖挪到了李云帆的面前。李云帆一把抓住老人的双手,硬生生地把老人家扶到了椅子上面。李云帆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和他的战友们在无意之中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金所长还想说一些安慰的话,李云帆用手碰了他一下,眼睛朝门外扫了一下。 金所长心领神会“老嫂子,明天,雨停了以后,你们赶快把周掌柜接回自家墓地,我们还有事情,告辞了。” “儿啊!快送送金所长他们。” 第41页 兄弟俩一直把李云帆他们一直送到北街口。 两个人回到派出所的时候,卞一鸣他们已经回来了,张师傅找到了周有礼的坟墓,墓碑上的死亡时间如周老太太所言,分毫不差。 第四十章 李云帆分析案情 同志们彻夜难眠 第四十章 李云帆分析案情 同志们彻夜难眠 郑峰和毕老、李云帆商量后决定:把监视包、马两家的同志都撤回来。理由有三个方面:  首先,随着马明斋身份的确定和包俊才身份的初步确定,“8。18”和“12。3”两起案子的性质已经可以定性为家族之间的仇杀,在这幕仇杀的闹剧中,双方都没有赢家,可以说是两败俱伤。包、马两家为他们的仇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且还将为他们的復仇行为承担更严重的后果。相信双方都会认真、冷静地想一想何去何从,至少是悬崖勒马。包大贵和智清方丈所说的故事应该能透露出这样一些信息,相信智清方丈的话会对包家的人有所警示。包大贵上山是在十二月二号,这时候,包俊才已经失踪了四个月左右。  其次,现在,马清斋已经在刑侦队的掌控之中,只要把包大贵请到派出所,就可以控制全局,至于盛家,种种迹象表明,马家集的案子和盛家无涉。  再者,时值冬季,夜里面气温很低,现在又下起雨来,为同志们的健康计,郑峰必须这么做。刘局长已经病倒了,身为队长的郑峰,他不能不考虑这些问题。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执行吧!  “陈老师,你去通知小李他们解除监视。刘队长,你去通知邓星他们撤离,顺便把包贵请过来,客气一点。你们动作快一点,速去速回,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郑队长,让我跟刘队长一起去,包家那只狗,我们得防着点。”  “郑队长,卞一鸣说得对,多去几个人,让李子荣也去。”李云帆道。  “行,你们要注意安全,带两把枪去。”  “郑队长,我让严师傅下一点面条,看样子——今天夜里又要搞很晚。”  “金所长,谢谢您。”郑峰的眼圈有点潮湿。  “待会儿,我和严师傅给刘局长他们送点吃的过去,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金所长一脸忧郁地走出了会议室。  陈皓一行九人穿上雨衣跟在金所长的后面冲进了雨中。这九个人分别是陈皓、李子荣、卞一鸣、刘队长和他手下的五个人。  雨越下越大。雨水在屋檐下挂起了窗帘。  郑峰不由自主地裹紧了大衣,李云帆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门卫张师傅把值班室的烤火炉搬到了会议室,金所长和严师傅正在厨房里面擀面条,滴滴答答的雨声中,传来刀切面条的声音。  郑峰和毕老坐在火炉旁看资料——这是李云帆勘察七里湾无头尸的尸检资料。  尸检资料一共分两部分:  一份是尸检报告——  案情描述:一九七二年十二月四日下午一时左右,阎家汀的阎怀礼到七里湾钓黄鳝,在七里湾南渡口和北渡口之间的芦苇盪,一条长鱼钓了足足半个时辰,咬了几次钩,始终没有钓上来,估计是一条比较大的黄鳝,最后,这条长鱼干脆不咬钩了,阎怀礼就用锹挖,结果,黄鳝没有挖到,挖到了一只手,便立即赶到马家集派出所报案。  现场环境:案发现场地处七里湾水流湍急的弯道口,距离七里湾南渡口与北渡口通道东五百米左右,这里是一条通向七里湾河道的岔道,埋尸位置距七里湾河道三十米左右,这里有茂密的芦苇,还有十几株垂柳,地点比较隐蔽,兇手显然是事先踩好的点,行事之前是进行了认真而周密的准备的。  勘察过程:铁锹在地下五十公分处挖出了一具无头尸骸,尸骸呈蜷曲状,左手在上抱在胸前,右手在下呈九十度弯曲,手心向上,报案人最先发现的就是这只手,死者赤身光脚,身上别无他物,连鞋子都没有。  尸检记录:尸体皮肉无存,右小腿骨断裂,分为三节,脖颈切割处与肩齐平,和“8。18”无头尸的切割位置与方式完全一致,性别,男;依据,骨盆下口和耻骨下角成七十一度至七十三度角。年龄,十八至二十岁之间;依据一,腰椎笔直,依据二,耻骨没有下垂迹象。依据三,“12。3”案的头颅的牙齿排列整齐完好,紧凑饱满,牙龈处无缝隙。年龄也在十八至二十岁之间。也应该作为这具无头尸的参照物。身高,一米七一至一米七四﹙身长,一米四六。﹚死亡时间,四个月左右。  致命源:一,头颅在脖颈齐肩处被分离,应为利器切割;二,右小腿骨断成三节,应为棍棒所致。  补充说明:坑中有一根直径五公分左右,长一米三的柳树棍,经对案发现场的勘察,此柳树棍和坑西边第三棵柳树上的一截残枝完全吻合。利器砍削的痕迹清楚在目。  备註:阎怀礼发现尸体之后,赶往马家集派出所报案,有两位摸鱼人保护现场。一位叫甘得君,一位叫赵大炮,都是马家集人。  另一部分材料应该是现场拍摄的十几张照片,这些照片正挂在史可染房间里面的绳子上,刚洗出来。  “郑队长,这具尸体很可能就是包俊才,无论从年龄看,还是从案发地点以及和包俊才的关联度来看,或者从尸体腐烂的程度与死亡时间来看,都能成立。”  “我同意毕老的分析。”李云帆道。  “你们等一下,我去把金所长喊来。”郑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打开会议室的门,站在走廊上:“金所长,您过来一下!”  “哎!来了。”  不一会,金所长走进会议室,他的腰上繫着一个围巾,手上粘着不少面粉:“郑队长,啥事情?”金所长一边说,一边往炉子里面添了几块煤。  “金所长,您还能记得包俊才的身高吗,他的身高是多少?”  金所长愣了一下道:“和刘队长差不多。”  “郑队长,刘队长的身高是一米七三左右。”  “老李,您把‘12。3’案的材料拿过来,在我的枕头旁边。”  “你们都歇着,我去拿。”金所长话音没有落地,人已经走出了会议室的大门。  一分钟以后,金所长进来了,胳肢窝里面夹着一个档案袋。  四个人将“12。3”案和“12。4”案的有关材料放在一起和比对,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12。3”案和“12。4”案的受害者同属于一个人,他就是包俊才。  最后大家对案子的来龙去脉进行了一次梳理,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首先,包家歷史上发生的几起不幸事件都和马明斋有关,包家人在无意之中发现了马明斋还活着,就伺机对马明斋下了手,马家人心知肚明,就选择了包俊才,他们之所以选择包俊才,其目的就是要给包家以致命的打击。包俊才不是包家最有出息的儿子吗?包贵关于“羊和牛的故事”,是有所指的,马明斋就是张家的那只羊,包俊才就是李家的那头牛。基于这种分析,马明斋的遇害的时间在前,包俊才遇害的时间在后,而且,很可能,包俊才遇害的时间在“8。18”之后,根据是,两个头颅脖颈的切口处不谋而合,如出一辙。復仇的成分越发明显。  其次,包家谁会对马明斋下手呢?从马明斋身首异处和尸首埋藏的地点和方式来看,不像是一个人所为,所以这起案子不大可能是一个人策划并实施的,包俊才显然是这一系列家族仇杀的牺牲品,包氏两兄弟再煳涂,都不可能让包俊才参与到谋杀马明斋的阴谋中去。  再者,马明斋的假死,马家知情着不会很多,但绝不止马清斋一个人,马二太太一定知道,很可能还有其他人知道,所谓其他人,很可能就是马道魁和马德魁,在十七年的时间里面,马明斋竟然没有瞒得过马家集人的眼睛和记忆,他能瞒得过自己的儿子吗?从“12。4”案的埋尸地点来看,马德魁的疑点越来越明显,郑峰、毕老和李云帆从金所长的一句话里面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马德魁也在马集中学读书,而且和包俊才在一个班,马清斋和马集中学的校长是同学,彼此往来频繁,马清斋通过他的关系,把侄子马德魁弄到了马集中学,因为路途比较远,包俊才和马德魁两个人都住在学校,每星期回来一次,回来的路径一般情况下都走渡口。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包俊才的头颅怎么会跑到老槐树的树洞里面去呢,这弯子绕得也太大了;“12。3”案的头颅和“12。4’尸身如果整合在一起的话,还少一截脖颈,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一根解开的绳子,很不爽快地打了一个结。  还有那个马道魁,也十分可疑。后院东厢房里面的东西究竟是弄走的呢?  毕老往炉子里面加了几块煤,炉子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火光更旺了,四个人的脸上泛着红光,在这样一个寒冷的雨夜,有这么一群人还在工作者。  “郑队长,照这么说,马德魁也应该抓起来。”金所长道。  “可以,还有瘫子马道魁但还要视案情的发展情况来决定。”毕老道。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郑队长,你说——”  “我们先把马德魁监视起来。”  “我同意,总之,在这个时候,不能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就让李子荣去。”  “你们有啥子权利这样对待我!”  大门传来大唿小叫声。  金所长推开会议室的门。  一个人被推到了郑峰的跟前。  “金所长,我们也没有犯法,你们有啥子权……”  “包老大,既没有捆你,又没有铐你,你不要这样。”  “我又没犯啥子法,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郑峰把大手一挥:“包大贵,我们只是请你们来了解一些情况。”  “有这么请人的吗?我们包家可是有身份的人家,你们有啥子权力……”  “包大贵,我们只是在执行公务,至于权力的话题,我们以后会和你慢慢讨论的。金所长,这个人,请您安排一下。”  马大贵被金所长等人带走了,木楼的后面有几间平方,马清斋就被安排在那里,房间里面有床有被。  一切安顿好了之后,郑峰一边穿雨衣,一边道:“毕老,你们都休息吧!”  “郑队长,您这是?”陈皓道。  “我到刘局长那儿去一下。”  “我们跟你一起去看看。”卞一鸣道。  “严师傅的面条已经下好了,大家先吃,顺便再带一点过去。”金所长道。  “郑队长,让大家去吧!不知道局长怎么样了?”毕老道。  “好吧!大家先吃面,吃过就出发,不要都去,留几个人值班。”  “我留下。”李子荣道。  “我也留下。”刘队长道。  “这样吧!刘队长,有你们刑侦队刚调来的五位同志就行了,你交代一下,跟我们一起去。”  郑峰他们汽车启动的时候,时间是十点四十五分。  汽车向西,路过包家的院门口,在经过连接马家集和阎家汀的无名砖桥的时候,卞一鸣和刘队长对砖桥南面的一座木桥产生了兴趣:  “刘队长,这里怎么又架起了一座木桥啊?”  “是啊!昨天下午刚架起来的。”邓星道。  “大概是要修这座砖桥吧!”  “不错,就是要重修这座砖桥,你没看见西边这座砖桥就要坍塌了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和海洋在这里呆了大半天了,我们的船就停在桥的北面。”  七、八分钟之后,汽车开到了卫生院的大门口。医院的位置在马家集的西南方向,地处盛家的西面,与阎家汀隔河相望。  “郑队长,小刘的汽车怎么不在了。”卞一鸣道。  郑峰一言不发。  大家迅速跳下车,跟在郑峰的后面,直奔病房,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迎了上来。  “马主任,刘局长是不是走了?”  “郑队长,你们来迟了一步,我刚准备打电话给你们。”  “陈院长来了吗?”  “来了,地区公安局的陈局长也来了。”  “陈院长怎么说?”  “陈院长说,刘局长早就该住院了,这次到马家集之前,陈局长亲自把他送到省人民医院,陈院长准备给他做手术,可他心里面放不下马家集的案子,说等把马家集的案子破了之后再做手术,就耽误下来了。”  “他们走了多长时间了?”  “有五、六分钟了。”  “我们另一位同志海洋呢?”  “他也跟着去了。刘局长的病情很严重,我们也派了两位同志,刘局长是挂着水走的。”  “刘局长有没有留——有没有说什么?”本来郑峰是想说:刘局长有没有留下什么话。又觉得很不妥。  “他走的时候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暗淡的灯光下,一个个如同刀削一样的脸庞,严肃而凝重,被痛苦和忧虑笼罩着。  “陈局长让我转告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大家,案子要破,但要悠着点。”  王萍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转过脸去冲进了雨幕之中。  “走,回去睡觉。”  郑峰和他的战友们能睡得着吗?这註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雨似乎更大了。天似乎更冷了。 第42页 第四十一章 马清斋说出真相 无头案峰迴路转 第四十一章 马清斋说出真相 无头案峰迴路转 第二天——一九七二年十二月五号凌晨六点钟左右,郑峰就醒了,他穿衣起床。  奇怪,今天早晨和往常不一样,走廊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也没有听到严师傅咳嗽和厨房里面锅碗瓢勺的声音。  郑峰轻轻地打开房门,昨天夜里,同志们睡得很迟,估计这会儿正在觉头上,毕竟都是血肉之躯,自己不是比往常起迟了一个多小时吗!让同志们多睡一会儿吧!  郑峰下了楼梯,走进所长办公室,办公桌上有一部老式电话机——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一个稀罕玩意儿。整个马家集也只有几部。  我们都知道郑峰想干什么了,他要打电话,了解刘局长的病情。  郑峰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来,用电话机压在笔记本上,开始拨号。这个号码是陈院长家的。  “餵——喂,是陈院长的家吗?”  “是啊!请问您是——”电话里面传来一个女同志的声音。  “我是郑峰。”  “郑峰,是郑副局长吧!”  “是啊!伯母,我是郑峰啊!”  “郑副局长,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问一下,陈院长起床了吗?”  “老陈昨天晚上没有回来,我也正为这件事情纳闷呢?这个老陈,也不打一个电话跟我说一声,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郑峰知道是什么急事,他的心里面一阵疼痛,陈院长连家都没回,这说明刘局长……,郑峰不敢再往下想。  走出所长办公室,郑峰来到厨房,厨房里面有两个人,他们是金所长和严师傅,严师傅正在炸油条,金所长正在切大头菜。  “郑队长,您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金所长,你们早就起来了,昨天晚上睡得那么迟,你们……”  正说着,李云帆也走进了厨房:“郑队长,你在这里啊!”  “李队长,您怎么不睡了?”金所长道。  “今天比往常多睡了一个多小时。”  严师傅的油条已经炸好。他开始准备碗筷。  “严师傅,你现在把早饭给马清斋和马大贵送去,我们过一会在开饭。再让同志们多眯瞪一会。”  “金所长,可以开饭了,他们早就醒了。”  其实,大家早就起床了,之所以没有动静,无非是怕吵醒别人。  郑峰没有跟大家提及打电话的事情。  在吃早饭的时候,李云帆的眼神在郑峰的脸上瞥了好几次,那是一张写满忧郁和心事的脸。李云帆起床之后,曾经去过郑峰的房间,房间里面满是烟味,床前的桌子上有一摊菸头,两个空烟盒。  油条还是那个油条,但味道已经不是那个味道了。  早饭结束之后,严师傅嘆了一口气,拎着半篮子油条走出了会议室。  八点钟,刑侦队和马清斋的谈话开始了,地点就在会议室,参加谈话的人有郑峰、毕老、李云帆、金所长和王萍。  负责问话的是李云帆,王萍记录。  刘队长将马清斋请进了会议室。马清斋的眼神大不如昨天,脸色也灰暗了许多。  “马先生,您抽菸吗?金所长,递一支烟给他。”李云帆将烟盒递给了金所长。  马清斋一脸疑惑地望着李云帆,这个开场白不仅使马清斋感到很意外,连金所长都感到意外。金所长接过烟盒,抽出一支香菸,递给马清斋。  马清斋接过香菸,看着炉火;金所长划着名了火柴。马清斋颤抖着将烟含在嘴里。  “马清斋,是我们问,还是您自己说?”  “我说——我说。”  这是郑峰和毕老所没有想到的。毕老点着了郑峰和自己的香菸。心情好像放松了许多,这几天,大家的心弦绷得都很紧。  金所长往炉子里面加了几块煤炭。  “你们说得没错,十七年前,我兄弟马明斋确实是假死。”这是刑侦队接触马明斋以来,马请斋所说的唯一一句爽快话。  “坟墓里面的尸体是谁的?”  “是——是周有礼。”  “请您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说,希望您不要有什么隐瞒。您应该很清楚,我们不掌握大量的证据,是不会贸然把您请到这儿来的。”  “我晓得。”  “那您就说吧!金所长,请您给马先生泡一杯茶。”  “十七年前,也就是一九五五年的春天,工作队到了马家集,我兄弟听人说,有人向连队长他们揭发他的罪行,工作队正在收集他的材料。”  “等一下,我问你,马明斋的手上是不是有几条人命案?”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过去我在省城,快解放的时候才回到马家集,明斋做的那些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我们虽然是一母所生,但走的不是同一条道,过去那些事情到底是不是我兄弟做的,我确实不知道,你们也应该听说了,在马家集,我们马家得罪了不少人。”  “这也就是说,您对马明斋的恶行是一无所知了?”  “那也不是,我只知道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就是小菊——就是侯家的阿菊,我兄弟想对侯菊非礼,结果逼得人家跳了井,为这件事情,我和明斋大吵了一次,后来不是陪了侯家一些钱吗?这件事情,金所长应该也知道。那件事情就是我出面处理的。本来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候菊她爹跑到学校来找我,我又去找伙计孟小飞了解情况,孟小飞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我相信,我兄弟一定做了那件事情。”马清斋的叙述和金所长所知道的情况在这里连上了。  金所长端着一杯茶和一瓶水进来了。马清斋接过茶杯,喝了一小口,茶是刚沏的。  “十月八号的夜里面,明斋突然来找我,进门之后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叫我帮帮他,说如果我不帮他,他就没命了,他捨不得老婆和孩子,当时德魁才一岁,我就煳涂了,不瞒你们说,明斋虽然在马家集人的眼睛里面是个该天杀的主,但他对我一直都很好,更何况,我娘随后也进来了,她跪在我的面前,叫我无论如何要帮兄弟渡过这一道难关。”  “于是,你就和马明斋自导自演了一出瞒天过海的闹剧,这是谁的主意呢?”  “明斋早想好了。”  “我问你,你们是怎么骗过金所长和连队长他们的呢?你们就不担心他们到马家去验尸吗?”  “怎么不担心。”  “那你们是怎么瞒过他们的吗?第二天早上,金所长他们不是到你家去了吗?”  “这——”  “您不要有什么顾虑。请您如实相告。”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必要再瞒你们了。”马清斋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 第43页 第四十二章 马明斋鬼蜮伎俩 巧安排借尸还魂 第四十二章 马明斋鬼蜮伎俩 巧安排借尸还魂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王萍手中的钢笔也在等待。  “金所长知道,我们马家歷史上就是靠做药材生意发的家,明斋从小就跟着阿爹打点生意,他配制了一种汤药,喝下去以后,可保两个时辰不醒,喝下去以后,半炷香的工夫,人就睡着了,就和死人一摸一样。”  “那么,第二天早晨,下人看到马明斋口鼻流血,这又是怎么回事情呢?”  “你们连这个都知道啊!”  李云帆看了看郑峰和毕老。三个人会心一笑。  “那是做给下人看的,是为了遮人耳目。”  “周有礼的尸体是怎么跑到马明斋的棺材里面去的呢?”  “出殡之前一天的夜里,明斋担心第二天出殡的时候,工作队和派出所还可能参加整个下葬过程,不到棺材埋到土里面是不会离开的……”  由此可见,马明斋是一个心机很深的角色。  “接着说啊?”  “前一天,明斋到普觉寺去了一趟,下山途中到祖坟上去转了转,正好碰到周家人下葬,所以就动了歪脑筋。”  “这件事情做得忒阴损了。”金所长说出了里李云帆心里想说的话。  “我当时不同意,因为这件事情一旦被人知道,马家在马家集的声誉将会受到很大的影响,这样一来,马家在马家集将无立足之地,但他没有听我的话,母亲那时候也没有了主意。明斋让我不要管这件事情,只要我不说出去就行了,如果将来有什么报应,他一个人承担。”  “后来怎么样,你参与这件事情了吗?”  “我是一个读书人,袖手旁观是我唯一的选择。第二天早上,金所长他们果然来了,一直到安葬完毕才离开,我看了一下周有礼的坟墓,显然被动过了。”  “我问你,二姑太被辞退的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弟妹没有跟我说是什么原因,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一定是二姑娘发现了后院里面的秘密。”  “后院的门是锁着的,马明斋和你们是如何进出后院的呢?”  “后院东厢房里面有一条暗道,一直通道前面的正屋,”  “郑队长,怪不得——后院东厢房床上的被褥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呢?“毕老小声道。  “那么,马清斋是从哪儿进出马家大院的呢?“  郑峰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从笔记本上撕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句话,然后递给毕老,毕老递给了李云帆。  “是从后院南面的一个小门进出的,就在东厢房的后面。”  李云帆接过毕老递过来的纸条,一边看,一边道:“您刚才说的暗道的进出口在什么地方——具体的位置在什么地方?”  “在——后院东厢房的床地下。”马清斋只说了半句话。  “另一头——在前院什么地方?”  “另一头——另一头在——”马清斋面有难色。  “在什么地方?”  “另一头在弟妹的房间里面,在大站厨的后面。”  “马太太的房间在哪里?”  “就在道魁房间的对面。”  “道魁?是不是那个瘫子”  “就是,”  “他是马明斋的儿子吗?”  “他是明斋的大儿子。”  “郑队长,后院东厢房床上的被褥和衣柜里面的衣服很可能就是他弄走的。”金所长走到郑峰的跟前低声道。  “那么,你大侄子马道魁能下床走动吗?”李云帆之所以提这个问题,是因为他看到马道魁的时候,马道魁是蜷缩在床上的。  “这要看他高兴不高兴了。“  “怎么讲?”  “他要是高兴的话,能爬到房子上面去揭瓦。”  “您刚才说,马明斋在去世之前曾经去过普觉寺,在这十七年里面,他是怎么和你完成角色转换的呢?”  “您能不能说明白些?”  “马明斋不是利用你们双胞胎的身份到外面去走动吗?你们不怕穿帮吗?”  “明斋很谨慎,很少出去,十七年里面,也就出去过几次。”  “请您回忆一下,他一共出去过几次?”  “几次,记不得了,舒心堂去了一次。过去他几乎天天去泡澡。他跟我说是到普觉寺去,我就同意了,可没有想到他去了舒心堂,后来我再到舒心堂的时候,擦背的伍老根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问我身上的胎记怎么不见了?”  “你怎么说?”  “我没敢吱声。修脚的四老爹打了一个岔,他说刘邦的身上有一个龙形胎记,只要一喝酒,胎记就会显现出来。他问我有没有喝酒。”  由此看来,伍老根和四老爹的怀疑是有根据的。  “从那以后,明斋再也不敢到舒心堂去了。”  “他到学校去过吗?”  “去过两次。”  “去过两次?到学校去干什么呢?”  “德魁在学校里面受人欺负,回来跟他娘吵着闹着,不想上学了,明斋憋不住了,叫我呆在家里,自己跑到学校去了,他所有的心思和希望全在德魁的身上,劝都劝不住,结果——”  “结果怎么样?”  “明斋刚在我的屋子里面躺下来,水老师走了进去,要和他下棋,吓得他一身冷汗,从那以后,就再也不敢到学校去了。”  “你兄弟马明斋假死的事情,马道魁和马德魁知道吗?”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陈皓把脑袋伸了进来,后面还有门卫张师傅。郑峰走了出去,会议室的门被关上了。  “他——他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他知道呢?老二就指望这根独苗了,道魁,你们已经看到了——他已经没有指望了。”  “马明斋鼻子上的那颗黑痣是怎么弄上去的呢?”  “我们马家世代以经营药材为主,我爹颇懂医道,老二也跟着学了不少,在鼻樑上弄一颗黑痣不是什么难事。”  郑峰推门而入,用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盛老太太派人来报案,她家在修桥的时候,挖到了一个人头。”  毕老和李云帆看到了纸上的内容。  “我们要不要停下来?”毕老低声道。  “继续,我已经安排陈皓和刘队长他们去了。”  这真是,该来的都会来,迟早的事情。  毕老从烟盒里面抽出几支香菸,扔给马清斋一支,没有等金所长拿起打火机,马清斋拿起火钳夹一块烧红的碳点着了香菸。金所长接过火钳往路子里面加了几块煤。炉火顿时旺了起来。火光映红了郑峰他们的脸庞,郑峰有了一种竹在左手,刀在右手的感觉,他现在所想做的就是把刀落下去。这种愿望,在刘局长被送到省城以后越发强烈。  “马明斋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是在七月十七号的黄昏。”  “你把当时的情况详细地谈谈。”  “明斋要上山。”  “上山?”  “就是普觉寺。”  “普觉寺?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间呢?”  “这时候,寺里面的香客都散去了,他每次去都是在这个时候去的。”  “他经常去吗?”  “过去上山的次数不多,也就是在失踪之前那一段时间去了几次。那天黄昏,他出院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估计一定是出事了。这种事情也不好声张。”  “你们是什么时候确定马明斋遇害的呢?”  “在你们挖出明斋的尸体之后,那只解放鞋就是最好的证明,那是我平时穿的鞋子。”  “于是,你们就开始下手了。”  “下手?下什么手?对谁下手?”  疙瘩有又出现了,马清斋之所以如此干脆利索地说出了马清斋从假死到真死的来龙去脉,是因为有众多的事实摆在那儿,事实胜于雄辩。  李云帆原本舒展的眉头又紧锁了起来。郑峰和毕老的香菸抽得似乎比刚才要勐了许多。郑峰手中的刀停在了空中。  “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会是谁杀害了马明斋吗?”  “说一句不近情理的话,这也是他罪有应得。一定是他过去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哪回是谁呢?”  “他过去做的那些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再说,他在十七年前就该死了,多活了十七年,算是他赚的。”马清斋开始打太极拳了。他说话滴水不漏,决口不提復仇二字。 第44页 第四十三章 李云帆穷追不捨 马清斋左顾言他 第四十三章 李云帆穷追不捨 马清斋左顾言他 很显然,谈话进入一个非常困难的阶段,郑峰他们之所以把“8。18”兇杀案和包家联繫到一起,之所以把“12。3”案和马家联繫在一起,凭藉的是马家集的歷史,依据的是包、马大家族过去那些是非恩怨。 分析和推理,在小说里面是可以的,也可以进行一些大胆的、丰富的想像,但无法代替证据。结论靠的是铁的事实和无懈可击的证据链。这样一来,马清斋就有了缓冲的余地,而刑侦队则进入了一个最困难的沼泽地,每一步都要摸索着往前走。现在,李云帆就有了一种进入沼泽地的感觉,而郑峰刀下的毛竹突然之间变成了一根纹理很乱的杂树棍,想一刀噼到底是很难的了。 “我问你,你兄弟马明斋有没有跟你说他出去熘达的时候遇到了谁——我们的意思是说,在马家集有没有人发现了他假死的秘密?” “我不知道,他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情,我想,这是有可能的,这只能怪他木匠打枷锁——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你和家人有没有发现一些异常的情况,比如说,有没有人突然对马家大院和马家人产生了特别的兴趣。” “没有——确实没有,虽然他憋不住,有时候想出去遛遛,但他还是非常谨慎的,哦,对了,明斋有时候会在深夜里面从后院门熘出去。” “夜里面熘出去,经常吗?”没想到在马家集人进入梦乡的时候,在他们的家前屋后,在他们所走过的石板路上,曾不止一次地游荡过一个幽灵。 “他夜里面熘出去,从不跟我讲。”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有一次,我到桃源去吃喜酒,回到马家集的时候,在马家桥碰见了明斋。” “大概是在什么时间?” “十二点多钟。” “哪一年的事情?” “是前年。” “他到那里去干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闷得慌,想出来走走。”这完全可以理解,孤坟野鬼尚且要出来游荡,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马清斋的谈话内容有一个显着的特点:只要是和“12。3”案相关联的问题,马明斋是讳莫如深,敬而远之。相反,只要是和“12。3”案无涉的内容,马明斋是主动积极。百无禁忌 “包家歷史上曾经发生过两起严重事件,你知道吗?” “这——”马清斋的思路开始堵塞了。 李云帆感到了这一点,这个“这”后面会是什么呢? “这些事情,我不清楚,我前面不是说了吗?早些年,我在省城,马家集发生了哪些事情,我怎么能知道呢?” “难道你就没有听说过吗?” “回到马家集以后,我整天呆在学校里面,从不过问马家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包家发生的那些事情,件件都和你们马家有牵连,只要是马家集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你兄弟马明斋突然遇害是不是和这些事情有关联呢?” “不得而知。”马清斋好像产生了一点不耐烦的情绪。 “我们在老槐树的树洞里面发现的头颅,年龄在十八至二十岁之间,我们在七里湾发现的男尸,年龄也在十八岁只二十岁之间,经过我们的分析和判断,他们属于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谁?”马清斋的思考突然认真起来。 “他就是包大贵的小儿子包俊才。” “包俊才?” “奇怪的是,包家和你们马家一样,也没有报案。这说明了什么?” “不得而知。”当马清斋无言以对的时候,他就会拿出这个挡箭牌。 “‘8。18’兇杀案的兇手在杀害马明斋以后割下了他的头颅,‘12。3’兇杀案的兇手在杀害包俊才以后也割下了他的头颅,这又说明了什么?” “不得而知。” “兇手之所以割下死者的头颅,除了发泄内心切齿的仇恨之外,主要是怕人们认出死者的身份,只要人们确认了死者的身份,就能联想到兇手是谁。”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显然是两起家族仇杀案。” “家族仇杀?” “对!包家歷史上曾经发生过一起火灾和一起翻船事件,火灾烧毁了包家的茶叶铺,翻船淹死了包家两条人命,包大贵被抓壮丁,后由马明斋出面才被保了下来,但包家从此倾家荡产,这些都是你兄弟做的孽。一九五五年,工作队进驻马家集,风生水起,一些仇家——特别是包家,他们觉得机会到了,工作队和派出所要抓马明斋,这些都和包家有关,马明斋自知在劫难逃,选择到阴曹地府去避难,后来,马家人在无意之中发现马明斋的踪影,就寻找机会对马明斋下了手,包家怕警方拨出萝蔔带出泥,就割下了马明斋的头颅,马家知道马明斋死于何人之手,所以就对包俊才下了手,怕引火烧身,暴露自己,也将包俊才的头颅割下来,弃至老槐树的树洞里面。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 第45页 “这只是你们的分析,分析能代替证据吗?”马明斋总算说出了一句很有分量的话。 李云帆听出了马清斋的弦外之音:你们要想把马家和“12。3”兇杀案联繫在一起,就必须拿出证据来。不可谓不厉害啊!到目前为止,刑侦队的手中确实没有直接的证据,连间接的证据都没有。 在接手马家桥无头案的最初阶段,同志们为寻找线索,可谓是绞尽脑汁,现在,案子的线索如同青菜烧豆腐——一清二白,它就摆在面前,同志们反而不知道怎么下手了,到底缺少什么呢?马清斋没有说错,缺少的就是把包;马两家和两个案子连接在一起的证据链。 要想惊蛇,只有打草。 “那么,马明斋过去做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二太太应该知道吧?” “她——一个妇道人家,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晓得明斋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情呢?” “马明斋假死的事情,她一定知道了!” “这件事情瞒孩子可以,怎么能瞒得住她呢?” “你的意思是说,马道魁和马德魁一点都不知道马明斋假死的事情?”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孩子们知道呢?” “那——马明斋也真够辛苦的,既要防着外面的人,又要防着家里的人。” 李云帆有去言,但马清斋没有来语。 “我问你,我们昨天在你家的时候,我们在前厅谈话的时候,我们的同志到后院东厢房去了一次,他在床上看到了被子和枕头,柜子里面有一些男人的衣服,这些东西都是马明斋生前用过的东西吧!” “是。” “可是,当我们到后院,走进东厢房的时候,床上的被子和枕头却不在了,柜子里面的衣服也不翼而飞,一前一后,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这些东西是被谁弄走了呢?” 李云帆的眼睛直视着马清斋,郑峰和毕老的眼睛也聚焦在他的脸上。 “不得而知。” “你刚才讲,对于马明斋的假死,除了你和二太太知道,马道魁和马德魁并不知晓,是这样的吗?” “是。” “可是,你和二太太正在前厅堂和我们说话,马明斋家的院子里面只有他们兄弟两人,你说说看,马道魁和马德魁兄弟俩,谁最有可能把后院东厢房里面的东西移至别处呢?你该不会又是‘不得而知’吧!” 此时的马清斋瞠目结舌,他那个挡箭牌被李云帆堵回去了。 “按你的话说,马道魁有这样的能力,但,在我们看来,马道魁好像瘫得很厉害,从他的眼神看,他好像脑子有问题,这种事情,必须是身手敏捷,脑子灵活的人才能办得到,而马德魁正好回来,”下面的话,李云帆没有说出来。 李云帆的话在马清斋的脸上有了反应,郑峰和毕老又换了一支香菸,而马清斋嘴角抽搐了几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郑峰估计,茶杯里面的水已经凉了。因为马清斋没有喝第二口。 “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你是说德魁把明斋房间里面被子和衣服弄走了?”马清斋突然改变了说话的方式了。 “你看呢?” “那孩子‘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既老实,又木讷。他不会做这样的事,再说,他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啊!” “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有可能做这种事的就只有马道魁啰!” “不好说,不得而知。”这句话又从马清斋的口中冒出来了。 既然“不好说”,那就等好说以后再说吧!李云帆和郑峰、毕老低语几句之后,结束了和马清斋的谈话。 第四十四章 盛老太铺路修桥 桥拱下又现一头 第四十四章 盛老太铺路修桥 桥拱下又现一头 郑峰他们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时间是九点零五分,陈皓他们还没有回来。郑峰决定;到案发现场去看看。  前往案发现场的还有毕老、李云帆和王萍。  四个人出派出所,向西,在马家集通向八卦洲的木桥前,拐向南,十五分钟之后,他们到了案发现场。现场围了很多人,砖桥上,木桥上,河道的两岸,柳树上,还有船上,全是人。  陈皓迎了上来:“正在清淤。”  “人头呢?”郑峰道。  “在桥上,工人正在清淤,刘队长他们在下面。”  砖桥上的人让开一条路,陈皓领着郑峰他们走了过去。  砖桥的第三个拱被拆掉了,下面有两个工人正在清淤,刘队长和海洋也站在淤泥里,裤脚一直捋到膝盖上面,脸上溅了好几点黑泥。  “卞一鸣,勘察报告弄好了吗?”陈皓喊道。  “快了,再等一下。”  “报告回去再看,陈老师,你把情况大概说一下。”  “事情是这样的:盛老太太出资要将这座桥修一下,第三个桥拱眼看就要坍塌,桥面已经开裂,如果再不修,整座桥就将报废,昨天先在桥的南面架了一座简易的木桥,今天早上开始动工,工人在清理淤泥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个头颅。你们看——”  “郑队长,头颅应该就是吗明斋的。你们看——”  头颅已被清洗过,表面已经没有淤泥,只有孔洞里面还残留着一些黑色的淤泥,头颅的下端有一个比较长的颈骨。空气中散发出一种令人噁心的气味。  几个人蹲下来,围成了一个圈。  “颈骨长六点五公分。”卞一鸣用一根树枝指着道。  “还有其它现场遗留物吗?”  “暂时还没有发现,先前挖上来的淤泥已经找过了,现在正在清理头颅下面的淤泥。”  郑峰走到跟前朝下看,刘队长和海洋正用手检查每一锹淤泥,淤泥倒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板上,刘队长和海洋用手在淤泥里一点一点地仔细地摸、捏、捻。  卞一鸣正在用水洗刷头颅的牙齿,他的尸检报告里面还少两个内容,一个是死者的年龄,另一个是死亡的时间,史可染蹲在一旁打下手。  “史可染,你看——”  “看什么呀?”  “你看这是什么?”  “金牙,这是一颗金牙!”  “郑队长,你们过来看——”  “你们发现了什么?”  “郑队长,头颅的口腔里面有一颗金牙!”  史可染的声音比较大,引来了很多人,人群开始向桥东靠拢,在桥下面清淤的工人停住了手中的锹,站在淤泥里面仰头、伸颈、侧目。  “嘴里面有一颗金牙。在咱们马家集谁有金牙啊!“”说话的应该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小伙子。  “年龄一定不小。”  “何以见得?”  “这年头,谁还包金牙呢?”  “会是谁呢?”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头了。”  “我听说,他们昨天在七里湾挖出了一个尸体,和马家桥下面挖出的尸首一样,也是无头尸。”  “你们知道吗?马先生已经被请到派出所去了。”  “派出所找马先生干什么?他可是一个大好人。”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猜测的,有打听的,有嘆息的,还有想像的。  “陈老师,你到舒心堂把四老爹请过来。”郑峰道。  陈皓大步流星地朝舒心堂走去。  郑峰眉头紧锁,这是怎么回事情呢?自从进驻马家集以来,还没有人提到过马明斋的金牙。但从颈骨的长度来看,完全可以确认,这颗头颅无疑就是马明斋的。  郑峰向人群扫了一眼,看到了一位老者,他吩咐史可染把那位老者请了过来。  老人跟着史可染走了过来。  “老人家,您高寿了。”  “七十二。”  “贵姓啊!”免贵姓马。”  “就是本地人吗?”  “是啊!祖祖辈辈都在这儿。”  “在您得记忆里面,马家集谁的嘴里面有金牙啊?”  “现在已经没有人包金牙了。”老人的思维受到了时间的局限,因为在他的思维里面,是不可能想到十七年前的事情的。  “过去呢?您往远处想,往十几年前想。”  “想不起来了。”老人还是没有听懂郑峰的话。  不一会,陈皓领着四老爹来了。四老爹应该能够听懂郑峰的话。  “四老爹,您请看——”陈皓道。  四老爹蹲在地上,对着头颅就看了一眼:“公安同志,没有错,这就是马明斋,就是他,右边第一颗门牙,和他哥哥马清斋一样,右边第二颗就是一颗金牙。”  “四老爹,以前没有听您说过吗?”李云帆道,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马明斋过去没有金牙,只有马请斋有一颗金牙,他为了瞒天过海,装了一颗和他兄弟一样的金牙。”  “原来如此。”郑峰恍然大悟。  “郑队长,马清斋的嘴巴里面没有金牙啊!”王萍提出了异议。  大家都望着四老爹。  “是啊!马清斋的金牙怎么突然没有了呢?”四老爹也很纳闷,“想当年,伍老哥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一点都不相信,单凭一个胎记就疑神疑鬼,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伍老哥说的一点都没错。他所见到的不是什么马明斋的鬼魂,他见到的可是活生生的马明斋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敢信这个?”  第三个桥拱下面的淤泥全部被挖上来了,除了挖出几根已经腐朽不堪的木头桩之外,淤泥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陈皓和刘队长是希望从淤泥里面提取到一些遗留物,但没能如愿。  郑峰派李云帆和毕老、刘队长、把马明斋的头颅送到风阳县公安局法医科,做最后一次确认,看看胫骨和马明斋的尸身是不是完全吻合。同时看一看包俊才的尸身与头颅是不是同一个人,能不能得出一个比较肯定的结论,这对下面的侦破工作至关重要。  中午十二点钟左右,李云帆他们回来了,结论是完全吻合,这是指马明斋的身首。至于包俊才的“12,3”案的头颅和“12。4案的尸身,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从死者身首的骨质细密程度来看,年龄在十八指二十岁之间,这一点没有异议,从死者身首骨头钙化和降解的程度来看,死亡时间也基本一致,唯一的缺憾是,在尸身和头颅之间少了一截颈椎骨。对于这个问题,郑峰和他的战友们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它们确实同属于包俊才,那么,那一截颈椎骨会在哪里呢?兇手为什么要把这一截颈椎骨从包俊才的身上,或者头上分离出来呢?难道还有 另外一种可能吗?郑峰不敢做这样的判断和分析。 第46页 第四十五章 包大贵神闲气定 李云帆一头雾水 第四十五章 包大贵神闲气定 李云帆一头雾水 吃过中饭之后,时间是一点二十分,包大贵被请进了会议室。  郑峰打算从包大贵的身上找到一个突破口,希望包大贵是一根毛竹,而不是一根杂树棍。但愿李云帆手中的刀能有用武之地。  参加谈话的还是原班人马。  包大贵人还没有坐下,就把谈话的序幕拉开了:“你们把我请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谁也没有想到包大贵会先入为主。这是郑峰和同志们始料不及的。  “包大贵,你的小儿子包俊才现在何处?”既然包大贵如此主动,那就来一个单刀直入。李云帆道。  “在外地读书。”包大贵不假思索。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中华牌香菸,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弯腰拿起靠在炉子上的火钳,从炉子里面夹起一块烧红的煤炭,眯着眼睛把香菸点着了。款款地吸了一口,烟从鼻孔里面冒了出来。一副悠闲自得的神情。  郑峰和毕老面面相觑:“包俊才”难道另有其人?没想到包大贵比马清斋更难对付。从他这几句开场白来看,完全可以用一个歇后语来描述一下,那就是张飞撞见了李逵——碰到对手了。  “在外地读书?”李云帆的思路出现了暂时的短路,包大贵的回答和同志们已经确定并成型的结论出现了很大的反差,“在哪里读书?”  “在香港。”  “在香港?不是说在省城读书吗?”  “今年夏天,我是把他转到了省城,可后来老二说省城比我们这里还乱,干脆把他送到香港去读书,孩子姑父在香港。”  “你们把他转到了省城的那一所学校?”  “我刚才不是讲了吗!本来是准备把他转到省城去读书的,既然决定把他送到香港去,所以就没有再去省城了。”  本来,同志们估计包家人会编出包俊才到外国留学的故事,没想到还真让同志们说中了,唯一不同的是“外国”变成了“香港”。  当时,正处于文化大革命期间,中国正紧闭大门热火朝天地搞远动,所以出国留学的故事是编不起来了,香港和大陆有那么一点若即若离的关系,大陆的公安要到香港去侦办案件,恐怕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怎么去调查和核实这件事情呢?这对刑侦队来说,确实是一件棘手的难题。  “在香港什么学校?”  “你们喊我来究竟有什么事情,能不能直截了当。”  包大贵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充愣呢?如果是后者,那一定是做好了准备,想好了台词。  “在香港什么学校?”  “你们自己看吧!”包大贵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个信封。  包大贵不但准备好了台词,而且准备好了道具,这是李云帆心里面最真实的想法。他不希望包大贵手上拿的是一份书信。倘若那不是一份书信的话,那么,马家集的兇杀案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案子了,现在就已经非同寻常了。  李云帆接过书信,郑峰和毕老看到:信封和同志们平时所见到的信封是不一样的,封面的设计是竖式的,收信人的地址在右上角,地址为安微省淮中地区风阳县马集公社人武部;收信人的姓名是包二贵;落款是香港圣玛丽大街东六区南苑801号。  这回,该轮到郑峰他们瞠目结舌了。  包大贵又掏出一支香菸,看看了郑峰他们:“这封信是俊才他姑父从香港寄来的。你们可以打开来看看,里面还有一封俊才的信。”  李云帆从信封里面抽出三张纸,三张纸的型号、纸质和大小完全一样。李云帆展开第一封信——第一封信是两张纸,开头的称谓是:二位舅爷台鉴,这封信应该是包俊才的姑父写的;李云帆又打开另一封信,开头的称谓是:父亲,母亲大人,你们好。信只有一张纸,信的最后一句话是:余言后叙,就此搁笔,向二伯问好。最后的落款是:久违儿,俊才,下面是写信的时间:1972年11月1日。  李云帆看了一下信封的背面,背面上有一个邮戳,邮戳的上面是“风阳”二字;中间是:“1972,11,27,09”——这应该是信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时间的下方是“马集邮局”四个字。再看看正面,再右上方也有一个邮戳,上面的内容是:上,“香港” 中,“1972,11,02,07”,下,“圣玛丽邮”  李云帆把信封连同两封信递给了郑峰。  这两封信说明了什么呢?它说明包俊才并没有死。“12。3”案和“12。4”案的遇害者并非包俊才。  郑峰递过来一张纸条,上写:“画像,包,笔。”  李云帆把信封递给王萍,王萍接过信封,将信封上的地址记在笔记本上。  “包大贵,我们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看看这个。”李云帆从金所长手中接过皮包递给了包大贵。  “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皮包,棕色的皮包,你仔细看看,上面还有‘农业学大寨’五个字。”  “你们想问什么?”  “你对这个皮包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没有印象。”  “这是我们在老槐树的树洞里面发现的,还有一支钢笔。”  “钢笔?”  “对,是一支金笔,你看看。金所长,请您把钢笔拿给他。”  包大贵接过钢笔。  “你有没有见过这支钢笔呢?”  “没有。”  “据我们所知,你的儿子包俊才曾经用过这样的书包和钢笔,我们已经和你儿子的班主任王老师见过面了,他认定这个皮包和这支钢笔就是包俊才的。而且还知道皮包和钢笔是你的兄弟包副部长送给他的。”  “不错,老二是送给他一个皮包,还送给他还几支钢笔。”  “包二贵送给包俊才的皮包和钢笔是不是被他带到香港去了?”李云帆干脆把包大贵准备好的话说出来了。  “没有,皮包还在家里,也是棕色的,现在还很新——比这个包新多了,上面也有这五个字,钢笔家里面有两只,是不是和这支一样,不晓得,也是金笔。”  谈话到现在,显然已经进入了死胡同,要么,“包俊才”并不是包俊才,郑峰和他的战友们对“12。3”案和“12,4“案的分析和判断必须推翻重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马家集的兇杀案将更加扑朔迷离,郑峰手中的刀不得不重新收起来,不要说势如破竹,更不要说噼杂树棍,连竹子和杂树棍在哪儿都不知道。要么,”包俊才” 就是包俊才,包家已经对“12。3”和“12。4”案现场勘察情况了如指掌,已经对今天的谈话做好了充分的、必要的准备。  李云帆和郑峰希望是后者,因为,对付包大贵比继续寻找新的线索和新的侦破方向要容易许多,如果“包俊才”就是包俊才,只要找到有效的合适的突破口,就一定能寻觅到正确的答案,不管包大贵有多难对付,事实总归是事实,水落必然石出,再厚的雪,总会有融化的时候。  郑峰又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字:穷追不捨。  “皮包和钢笔在什么地方?我们派人去拿。”  “我可以回去了吗?”  李云帆看了看郑峰,郑峰和毕老交换了一下意见,把李云帆手上的纸条拿过来,又在上面写了一行字,两句话:“可以,但得先翻一翻歷史旧帐。”  “可以,但我们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所以,还得耽误你一段时间“。  “能给我一杯茶吗?”  金所长站起身,走出会议室,两分钟以后,他右手拎着一瓶开水,左手端着一杯茶,金所长把茶杯递给包大贵,然后给郑峰他们的茶杯添满了水。  包大贵又点了一支香菸。不紧不慢地抽了起来。  炉火已经暗淡下去,大概是因为太阳正照在院子里面,屋子里面的气温明显回升,所以对炉火的关注度就降低了许多。金所长看了看炉子,可能是怕炉子灭了,就往里面加了一下碳,炉子里面立刻冒出一阵烟雾,空气中弥散这呛人的二氧化碳的味道,金所长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李云帆喝了几口水,道:“包大贵,你知道马家桥下面的无头尸是谁吗?”  “是谁啊!”  “他就是马——明——斋。”李云帆把马明斋三个字说得字正腔圆。  “马明斋?这怎么可能,马明斋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在马家集,有好几个人在马明斋死后见到了他。”  “他们大概是搞错了吧!死人怎么能復活呢?马明斋死的时候——下葬的时候,派出所和工作队的人去看过,金所长,您难道忘了吗?他们该不会是把马清斋当成了马明斋吧1”  “他们没有看走眼,昨天下午,我们挖开了马明斋的坟墓,里面躺着的尸骸不是马明斋。”  “不是马明斋的尸体?”包大贵的脸上表现出非常吃惊的神情,“这也太奇怪了,里面躺着的是谁?”  李云帆和郑峰对视了一下,道:“马明斋和马请斋一样高,是一米七一左右,而躺在棺材里面的人只有一米六五左右,马明斋死的时候是五十一岁,可是,躺在棺材里面的却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  “马明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包大贵这句话说得没有什么水平,照理,他应该知道其中的缘由,明知故问,这其中多多少少露出了一点破绽。包家在马家集是一个大户人家,又和马家有着很深的积怨,更何况马明斋的死和包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里说的是马明斋的假死,可包大贵却像一个陌生的外来客,很显然,包大贵在有意识地迴避着什么。  “因为——一九五五年,工作队进驻马家集,有人向工作队揭发马明斋,侯阿菊的事情,你总该听说过吧?”  “知道,就是在马家茶庄打杂的阿菊。跳井死了。”有些歷史事实,包大贵是无法迴避的。只要他愿意回顾歷史,那就好办了。  “除了侯阿菊的事情,马明斋的身上还有好几条人命。”李云帆用的是“诱敌深入”的方法。  “好几条人命?”  “对,比如说你们包家的翻船事件,死了一个掌柜和一个伙计,你该不会忘记吧!”  “怎么记不得,那一年,我们包家损失惨重。”  “那么,翻船的原因是什么呢?”  “那一天,七里湾风大浪急,船就翻了,七里湾经常翻船。”  “金所长,您说说看。”李云帆道。  金所长抽了一口烟道:“包老大,这件事情不是和马家有关系吗?”  “和马家有关系,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们包家不是从省城请来了一个私人侦探吗。”  包大贵两眼直直地望着金所长,这是他第一次失态:“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不会错的,当时,你们还请老所长从旁协助,这是老所长亲口跟我说的。虽然,你们做的非常隐秘,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李云帆之所以提起这些陈年老帐,除了刑侦的需要,有一个比较重要的目的,他要向包大贵传达这样一个信息,刑侦队进驻马家集以来,做了大量工作、掌握了很多情况。  “后来证实,翻船的事情和马家没有关系。”  “不对!不是证实,是没有查出结果。事情有可能是马明斋让别人做的,你们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就不了了之了,是不是这样?”  包大贵陷入沉默,这是他第一次沉默。  谈话结束之后,郑峰派刘队长和陈皓送包大贵回府,顺便把皮包和钢笔带回来,在包大贵走出会议室之前,李云帆让包大贵丢下了那封信。郑峰希望它是一个道具,他要好好研究研究。  如果郑峰他们继续沿着这条线索展开调查的话,这就意味着同志们要经歷一个漫长的过程,面对一个漫长的等待。不管怎么样,先对包俊才的笔迹进行鑑定。  半个小时以后,刘队长和陈皓回来了,在会议室,经过比对,两个皮包完全一样,只是成色不同而已,一个已经腐烂掉色,一个颜色依旧,有七成新。一旧一新。两支钢笔的长短粗细基本一致,新笔也是金笔,由于腐化和氧化所致,旧笔是什么牌子的,已经无法辨认,新笔为金星牌。  郑峰派李云帆、刘队长、陈皓和史可染立即赶到马集中学,看看王老师那里有没有包俊才留下的笔迹资料,看看这封信是不是出自包俊才之手。  傍晚,五点钟左右,李云帆他们回来了。  不用问,看见刘队长和史可染垂头丧气的模样,就知道笔迹完全一致。  李云帆从包里面拿出两本作业,打开来,摊在郑峰和毕老的面前,不论是字体的结构,还是点、横、竖弯钩,包括每个字起笔和收笔的特徵,没有什么明显区别。  笔迹一样,包俊才的信纸和包俊才姑父的信纸完全一样,这样的信纸大陆是没有的。  同志们想从包大贵身上找到突破口的希望落空了。 第47页 第四十六章 卞一鸣心思细密 薄纸中发现破绽 第四十六章 卞一鸣心思细密 薄纸中发现破绽 马家集兇杀案的刑侦工作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困境,突破口究竟在哪里呢?  十二月五日的傍晚显得异常的安静,金所长带着同志们到舒心堂泡澡去了,郑峰躺在自己的房间里面抽闷烟,留在房间里面的还有两个人,他们是陈皓、卞一鸣,还有一个人在外面洗衣服,她就是王萍。  天已经上黑影子了。  郑峰的心里面也暗得很,案子已经陷入僵局,刘局长的病情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很想连夜赶到省城去,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刘局长不希望他这样做。在这种时候,他绝不能离开战场。他一个人坐在床上,脑子里面装的还是案子。  卞一鸣呆在陈皓的房间里面,这两个人有一个特点,就是当案子遭遇的困难的时候,他们俩就会凑在一些,现在,他们正在仔细研究那两封信,信是从香港寄来的,包俊才姑父的信也不会有假,这两点毋庸置疑。陈皓正在对包俊才的信和作业本进行比对,卞一鸣正在对两封信的内容进行条分缕析。  郑峰推开门走了进来:“你们怎么不去泡澡啊!”  “郑队长,包俊才怎么会跑到香港去呢?在马家集,除了我们,其他人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呢?以前怎么没有听人说过,恐怕连金所长都不知道。”  “这不奇怪,这年头,凡是有海外关系的,日子都不好过,人们瞒都瞒不过来,怎么会到处声张呢!”  “可是,这也太巧了吧!竟然会有一模一样的皮包。”卞一鸣道。  “一模一样的皮包,这不奇怪,可从马大贵的家里面竟然有两只相同的包,这难道不奇怪吗?郑队长,您说说看呢!”陈皓道。  “是啊!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马大贵早有准备,他想找到一个相同的皮包,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马大贵一定对我们的侦破工作了如指掌,最起码,他应该去过“12。3”兇杀案的案发现场。”  “那这封信该怎么解释呢?”  “如果包俊才确实死了,那么,这封信就一定有假。”卞一鸣道。  “如果包俊才确实死了,那么马大贵为什么要否认呢?”  “答案只有一个。”郑峰道。  “什么答案?”  “马大贵已经尝过了自己亲手酿造的苦酒,他不想在喝了,你们还记得智清方丈说过的话吗?”  “是不是那个关于羊和牛的故事呢?”  “正是,包家不想再输了,如果再赌下去,就会丢失更多的东西,这就是智清方丈对马大贵的忠告。”  “可是,这封信又该怎么解释呢?”陈皓道。  “你们看——”卞一鸣突然道。  “看什么?”陈皓朝卞一鸣手上看去。  “你们再仔细看一看,这儿——”卞一鸣将两封信并排放在床上,郑队长,您看——”卞一鸣用手指着第一封信的左上角,又指了指第二封信的左上角,第一封信是包俊才姑父的,第二封信是包俊才的。  郑峰和陈皓同时看到:第一封信的左上角缺了一条窄窄的边,而第二封信的左上角正好多了一条窄窄的边,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这说明,第二封信的信纸是从第一封信信纸的后面撕下来的。  “卞一鸣,你的意思是第一封信是真的,第二封信是假的。”  “完全可能,第二封信是马大贵,或者是马家人伪造的。”  “这伪造的技术也太高明了。还有这张信纸从哪里来的呢?”陈皓提出了异议。  “这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包俊才的姑父在寄信的时候,多撕了一张纸,我们平时在写信的时候随手一撕,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  “谁有这么大的能耐,竟然模仿得一模一样。”  “马家还有一个人,你们难道忘了吗?”  “包二贵。”  “对!”  “卞一鸣,你这个想法很大胆,马大贵一定知道我们找他来所为何事,所以他做好了准备,他把信装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马二贵的文化水平一定不低。当然也不能把马大贵排除在外。”  “包二贵的可能姓最大。”卞一鸣道。  “只要我们找到一份马二贵的笔迹资料,说不定会有所发现。”陈皓道。  “行,我们现在就到马集公社去,走,路过舒心堂的时候,顺便把金所长带上。”  这个下午是一个喜忧参半的下午。  汽车在舒心堂的门口停住了,陈皓冲进“冬去茶馆”,五分钟以后,金所长和陈皓从舒心堂里面走了出来。  汽车直奔马家桥而去。  汽车在马家桥的西岸停了一下,因为有一个人推着自行车从桥东走了过来。黑暗中,金所长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就是包二贵,自行车的龙头上挂着一个黑皮包,车子后面没有狗。  包二贵从汽车旁边走过去的时候,朝汽车里面瞟了一眼:“金所长,这么晚了,你们还在忙啊!”  “是包部长啊!我们去办点事。”  “慢走,我不耽误你们了。”包二贵说罢,骑着自行车走了。  马集公社在桃源渡口的北边一公里处。汽车在大门口停了下来,大铁门把大家挡在了外面,  金所长正准备喊门,从里面跑过来一个人谢了顶的、五十岁上下的男人。  “金所长,你们找谁啊?”  “这几位同志是地区公安局的,今天谁值班?”  “请进,今天刘主任值班,你们跟我来。”  谢顶男人把郑峰他们领到第二排平房南面第一扇门跟前,推开门,把头伸到里面,道:“刘主任,有人找。”  “谁啊?”  “是地区公安局的同志。”  从里面走出一个人,头戴军用棉帽,身穿军用棉大衣,年龄在四十岁左右。  “请进。老柳,忙你的去吧!”  屋里里面有一张床和一个烤火炉,烤火炉上竖着一根铁皮烟囱通到窗户外面。  “金所长,你们——”  “这位是地区公安局刑侦队的郑队长。”金所长道。  “郑队长,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刘主任,我们想看一看你们公社干部的档案资料。”郑峰没有提包二贵的名字。  从文化大革命开始,中国有了“两多”,一是证件多,左一个证件,右一个证件,算一算,每个人都有几十个,二是表格多,动不动就填表,所以通过查阅档案资料是最明智的办法。  “你们跟我来。”  郑峰他们跟在刘主任的后面,走进了一间办公室,门旁边钉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档案室,档案室就在值班室的旁边。  刘主任打开电灯,从裤子口袋里面摸出一串钥匙,走到一个柜子跟前,打开锁:“郑队长,所有干部的档案资料都在这儿。”刘主任一边说,一边把一捆一捆的档案袋抱到办公桌上:“郑队长,你们看吧!”  “金所长,你们看吧!”郑峰朝陈皓挤挤眼睛。然后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香菸,抽出两支,递给刘主任一支。  刘主任掏出火柴,把两个人的烟点着了。  陈皓很快就在一捆档案袋里面找到了包二贵的户籍资料,因为每一个档案袋的封面上都有名字。陈皓从档案袋里面抽出一沓表格。翻了一分钟之后,陈皓把郑峰喊了过去。  正在这时,值班室里面想起了电话铃声。  刘主任扔下一句话,跑了出去:“你们慢慢翻,我去接电话。”  “发现了什么?”  “郑队长,你看,包二贵的笔迹。”  毕老惊唿:“笔迹和包俊才的笔迹差不多。”  “你们再看这儿——简歷!”  卞一鸣读出了声:“起止年月,一九五九年至一九六四年,所在单位,风阳县中。”,  “卞一鸣,你再看看上面。”  “一九四三年八月至一九四六年七月,淮中师范。”  “郑队长,我们终于找到答案了。”陈皓兴奋不已。  “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郑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所有的焦虑一扫而光。  “没想到包大贵道行这么深。”卞一鸣道。  “依我看,道行深的不是包大贵,而是包二贵。这个人不可小视啊!”毕老道。  “我们差一点被他们煳弄了。”郑峰道。  不一会,刘主任走了进来。郑峰把从包大贵家拿来的棕色皮包递给刘主任:“刘主任,您见过这种皮包吗?”  刘主任接过皮包端详了一会,道:“这种皮包,我见过,去年年终,县里面召开‘农业学大寨’的表彰大会,会议结束的时候,每个人发了一个这样的皮包,我们公社一共去了十二个人。”郑峰之所以了解这方面的情况,是有考虑的,如果包大贵还不愿意和刑侦队配合的话,这将是他备用的一张牌。  郑峰叮嘱了几句之后,带着包二贵的档案资料离开了马集公社革命委员会的所在地。  郑峰他们把汽车停在冬去茶馆的门前,走进了舒心堂。  郑峰把一封信和一份档案资料扔给李云帆。  看到表格上的字体,李云帆已经明白了一切。既然包家连包俊才的尸体都不想认了,这就说明包家已经下决心要结束和马家多年的旧怨宿仇,把脑袋缩到乌龟壳里面过几天安稳的、与世无争的日子。遗憾的是,现在退出,为时已晚。  这天夜里,同志们总算可以睡一个踏实安稳的觉了。 第48页 第四十七章 包大贵黔驴技穷 赵大炮前来报案 第四十七章 包大贵黔驴技穷 赵大炮前来报案 十二月六日早晨八点半,包大贵又被刘队长和金所长请进了派出所,郑峰暂时还不准备惊动包副部长,所以,刘队长和金所长等包二贵骑着自行车消失在鱼市口的时候,才走进包家大院。包大贵做梦都没有想到刑侦队会来得这么快。 对于这次谈话,郑峰还是有足够的思想准备的,之所以没有把包二贵同时请到派出所来,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包大贵,你兄弟包二贵过去当过老师吗?“ 包大贵一脸惊异,这应该是他始料未及的。可能他没有来得及准备好台词。 “请你回答我们的问题,包二贵教过书吗?” “不——不错,二贵是教过书。” “教书之前,在哪里读书?” “在——在淮中师范。” “怪不得你儿子包俊才学习那么优秀,敢情是受到了包二贵的影响。” 包大贵不知李云帆何意,所以没有应答。 “你儿子包俊才的钢笔字写得很不错啊!” “是吗?” “好像练过。” 沉默。 “包俊才是不是跟他叔叔包二贵练过字啊?” 无语。 “如果没有跟包二贵学过,两个人的字体怎么会这么相像呢?” 非常明显,包大贵的精神状态大不如昨天。从开始谈话到现在,他那包中华牌香菸还没有露过面。 “请你再读一读你儿子包俊才的信,小王,把信给他。” “不——不必了,我已经读过了。” “再把那份档案资料拿给他看看。”李云帆哪里是让包大贵读什么信啊!他是要让他比对一下两张纸上面的笔迹。 包大贵接过两张纸,眼球左右转了几圈,当他的眼睛落在包二贵的档案资料上的时候,郑峰和李云帆分明地看到:他的眉头突然抖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到了常态:“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 “难道你没有发现包俊才的字和包二贵的字如出一辙吗?” “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你儿子从香港寄来的信,实际上是包二贵写的。” “你该不会说这一封信也是假的吧!” “这封信确实是从香港寄来的,因为信封上的邮戳骗不了人,至于这封信……我冒昧地说一句,你儿子包俊才如果能写信给你的话,那也只能在阴曹地府里面写了。” 实际上,如果包俊才尚在人世的话,李云帆的话简直就是一种最恶毒的诅咒,包大贵的脑神经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一定不能接受,问题是,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有了这方面的情情和认知上铺垫,所以,他对李云帆的话没有产生一种自然和正常的反应,也就是说,他储藏在大脑里面的信息已经接受了李云帆的结论。李云帆走得是一步险棋,但这步险棋已经接触到了最真实的东西。 “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要不然,我让俊才单独写一封信寄回来,或者,你们走一趟。总比在这里空口说白话强。” “你再看看这两封信的信纸,包俊才的信纸是从他姑父的信纸上撕下来的,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他姑父的信纸后多撕了一张空白信纸,你们——包二贵用这张信纸伪造了这封信。”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啊!马明斋在十七年前上演了一出‘借尸还魂’的闹剧,你们包家在十七年后的今天编造了一个‘死而復活’的谎言,无非是想撇清包家和马家桥兇杀案的关系,因为,一旦你们承认了包俊才遇害的事实,也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就是马家桥兇杀案的重要嫌疑人。”李云帆本来是想说“元兇”的,后来换成了“嫌疑人”。 “我再说一遍,我儿子没有死,他现在正在香港读书,马家桥的案子和我们包家没有任何瓜葛。” “包大贵,这个月的二号上午,你是不是到普觉寺去了一趟?” “没错。怎么啦?” “你有一个亲戚,姓张,住在一个山寨里面,门口有一个姓李的邻居,有一天,李家少了一只羊,李家怀疑是张家人偷的,可是没有证据。过了一段时间,张家丢了一头牛,张家便怀疑是李家人偷的。遗憾的是张家也没有证据。张家该怎么办?”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不是你跟智清方丈所讲的故事吗?短短的几天,你就忘了!” “是啊!我是跟智清方丈说过这件事,这个故事和今天的谈话有什么关系呢?” “我问你,羊是指什么,牛又指什么?” “羊就是羊,牛就是牛,我说的并不是什么故事,我说的是一件真实的事情。我家确实有……” “免了,智清方丈是佛门中人,哪有闲工夫过问这种世俗之事,烧香需拜佛,划船得问橹。你和智清方丈说这档子事情,不是裤裆里面放屁——两岔吗。” 第49页 包大贵双眼吧嗒吧嗒地望着李云帆。 “你不问牛的去向,却问张家应该怎么办,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包大贵眼皮下垂,无言以对。 “这种事情非常简单,就是去报案。如果不去报案,这只有一种可能。” 包大贵的思维已经跟不上李云帆的思维了,很可能他已经停止了思维,要么就是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那就是他心中有鬼。”李云帆是话中有话。 “我听不懂你的话。”这大概是包大贵的最后一招。 这时候,门外有了一点声响。 张师傅站在门口朝会议室里面张望,后面还有一个人,上身穿一件旧棉袄,下身穿一条卫生裤,外面罩一条黄军裤,裤脚卷到小腿肚上,身上沾了不少淤泥。李云帆觉得有点面熟。 其他同志也围了过来。 郑峰和金所长走了出去。 “赵大炮,什么事情?”金所长道。 “金所长,我们在七里湾摸到东西了。” “什么东西?”郑峰道。 “是几本书,还有作业本,用衣服包着的,上面绑了一块石头。” “具体在什么位置?”郑峰道。 李云帆和王萍也走了过去。李云帆注意到,包大贵正在伸颈、侧目。 “就在老地方——就在喇叭塘——那个坑附近。” “东西呢?” “东西,我们没敢动。怕一动就散了,老甘在那儿看着呢。” “很好,赵师傅,你们做得很好。刘队长!” “我在这儿。”刘队长和其他几位同志们正站在会议室门口的走廊上。还有几位同志正在下楼梯。 “你们留守,其他人跟我走。”郑峰一边走,一边把披着的大衣穿在身上。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突然转过身:“刘队长,把包大贵带到后面去。” 刘队长的手下留在了派出所。其他同志跟着金所长和郑峰走出了大门。 同志们刚走出大门,就看见一群人敲着锣,打着鼓,从东边走了过来,同志们走到台阶上的时候,这一群人中间领头的十几个人扑通一声跪在同志们面前。挡住了大家的去路。 “这——这是怎么回事?” 金所长上前一步,道:“老嫂子,你们这是……” 李云帆认出来了,金所长所说的老嫂子就是周有礼的老伴:“郑队长,他们是周家人。” “金所长,赶快把他们扶起来!”郑峰走上前去,准备扶起老人家,“老人家,这——我们怎么能挡当的起啊!” 老人家老泪纵横:“当得起——你们当得起,孩子们,快给恩人们磕头。” 也许是同志们从来没有见过这阵势,反应太慢,等大家上前去搀扶他们的时候,老人家已经带着她的儿孙们磕了三个头。 这是郑峰他们始料不及的,没有想到他们在马家集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派出所的台阶前聚集了好几百好人,船上的人都跑过来了,客栈和商店里面的人也来了。 郑峰在王萍的帮助下,把老人扶了起来:“老人家,周掌柜的遗体安葬好了吗?” “安葬好了,昨天就安葬好了,我还听说你们的大局长为这件事情都病倒了,现在,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在哪一个医院。” 郑峰只想哭,但他忍住了:“老人家,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老人家,您请回吧!我们还要去执行一个重要的任务。” “老嫂子,请回吧!我们现在必须赶到七里湾去。” “好!那我们一家老小就不耽误你们了。” 周老太太带着众人迅速闪到一边。 “郑队长,我们是坐汽车,还是走摆渡?”金所长道。 “哪边最快?” “摆渡。”金所长朝渡口指了指。 “那就走摆渡。”郑峰大步流星,直奔渡口。 六分钟以后,郑峰一行来到渡口。 等了大约两分钟的样子,一条船出现在拐弯口,现在总算看清楚了渡口所在的位置,渡口向东,走两三分钟,就是马家集的石头墙,再走几分钟,河道开始调向,生出两个头来,一头向南,一直通向马家桥的那条河,一头向北,应该是通向七里湾。 船靠岸的时候,有人朝岸上喊道:“金所长,你这是要到七里湾去吗?” “是啊!老五,今天又要辛苦你了。” “客气了不是。大家等船停稳了再下,脚底下踩稳了。”老五将船篙从船尾处插入水中,船被固定住了,“好,下吧!一个一个下,别着急。” 下船的地方有五级石阶,船上的人一个个跳上石阶,等船上的人下完之后,金所长第一个跳上船,站在船头把同志们一个一个接上船,连金所长加在一起,一共是十个人。 这是一艘比较大的船,因为路途比较远,船大载人多啊。 “同志们坐稳了,我开船了!”老五将船篙的一头扔到石阶上,整个身体压在船篙的另一头,船像一支离弦之箭驶向七里湾。 第50页 船离开河岸三十几米以后,老五将船篙换成了双桨。船的速度更快了。苍苍茫茫的芦苇盪前仰后合,风比较大,大概是无遮无挡的缘故,芦苇盪借着有限的风力,东摇西摆,张牙舞爪,做着夸张而吓人的动作,好像要把木船一口吞下去。 第四十八章 七里湾水深流急 新物证直指两家 第四十八章 七里湾水深流急 新物证直指两家 十五分钟之后,渡船行驶到了七里湾的南渡口,渡口不远处有一座土地庙,是用长条石砌成的,上面是黑瓦顶。上有垂柳相抚,旁有芦苇相护。  郑峰看了一下手錶,时间是九点十分。  渡口没有一个人。鲁老五把船停在岸边,跳上岸,把一根绳子系在柳树上,一路小跑,追上了郑峰他们。  大家跟在赵大炮的后面,穿过一片茂密而幽深的芦苇盪,风中,芦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路,一眼看不到头,九曲十八弯。  这一大片芦苇盪足足走了五、六分钟,穿过芦苇盪,视野顿时开阔起来,其实,前面也应该是一片芦苇盪,芦苇刚被割过,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捆捆芦苇。  “金所长,你们这是……”马家集小学的张老师迎面走来。  “哦,是张老师啊!喇叭塘有一点情况,我们到现场去看看。张老师,昨天晚上回家去了?”  “是啊!家里有点事情。”  “张老师,您好!”郑峰紧紧握住张老师的手。  “郑队长,上次,我们提供的情况对你们的案子有帮助吗?”  “帮助很大,这要感谢您和水老师啊!”  “张老师,您赶着回去上课吗?”鲁老五道。  “上午没有课。”  “走,过去看看。待会儿我再送你回马家集,误不了事的。”  张老师跟在老五的后面。  “你们看,在那儿——”赵大炮朝东北方向指去。  在赵大炮所指之处,聚集了很多人,黑压压的一片。  赵大炮带着大家直接横插过去,并不时地提醒大家:“看着脚底下,小心被芦柴桩子划到。”  怪不得渡口看不到一个人呢!敢情都到这儿来了。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赵师傅,哪位是甘师傅啊?”郑峰道。  “就这位。”赵大炮道。  郑峰伸出手要和甘师傅握手。  甘师傅退后一步,右手在棉袄上擦了几下,才握住了郑峰的手。  “甘师傅,谢谢你们啊!”  “来,东西在这里。”甘师傅弯腰把一摊刚割下来的芦苇掀到一边。  芦苇的下面是一摊东西,黑乎乎的,上面还有一些淤泥和水草,有一个东西露出了一个角,就像浆煳一样——是那种失去了水分的浆煳。更像一块被水泡过恶冻豆腐。  金所长已经将人群驱散到二十米以外,他用一根绳子拉了一个大半圆,围观的人就站在绳圈的外面。有人手上拿着镰刀,估计他们是割芦柴的,有的人肩膀上扛着一根扁担,扁担上挂着一个竹筐、藤条筐,或者口袋什么的,估计他们是进城或者回马家集的。  史可染调试好了照相机。  毕老和陈皓正在小心翼翼地分离那一摊东西,说“打开”更准确一些。最外面一层好像是一件的确良衬衫,的确良衬衫已经面目全非,颜色也无从辨认,东西就是用的确良衬衫包起来的,整个包裹和一块石头绑在一起——石头是一块长条石,大家还记得马家桥下面发现的那根皮腰带吗?也是和长条石绑在一起的,所不同的是,一个是用麻绳绑的,一个是用柳条绑的,柳树枝的表皮已经腐烂。一个是事先准备好的,一个是就地取材。在马家集,这种长条石,随处可见,在芦苇盪也不难找到,渡口的土地庙就是用长条石砌成的。  拨开柳树枝,包裹和石头被分离开来。  史可染的照相机“咔嚓——咔嚓”地响了两下。  第二步是要将的确良衬衫和里面的东西分离开来,这一步比较容易,用芦柴棒轻轻一拨,的确良衬衫就瘫到一边去了。  “毕老,里面好像还有一件衣服。”  “好像是一条裤子。”毕老道。  裤子已经不成形了。  “陈皓,你慢一点。”郑峰道。  陈皓的动作一下子变得更慢了,因为露在外面的是书的一个角,已经腐烂成泥了,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赵师傅,您过来一下。”郑峰喊道。  赵师傅和甘师傅正站在人群里面。他们好像正是在举行新闻发布会。  赵师傅跑了过来:“郑队长,什么事啊?”  “赵师傅,这块石头在水底下,是在包裹上面,还是在包裹下面?”  “石头在上面,包裹在下面,一共有两块石头,水底下还有一块。”  郑峰之所以问这个问题,大概是想估计一下包裹里面东西的腐烂程度,如果石头在上面,书本有石头的重压,书页之间的密封度就会提高,水渗透的深度就会受到影响,希望同志们能从书页里面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毕老,裤子怎么样?”  “郑队长,你看——裤子是棉布的,已经基本腐烂。”  “毕老,您看——郑队长,你们看——”陈皓显得非常兴奋,说话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度。  人群也随之嘈杂了起来。本来是互相交流的,现在变成了伸颈侧目。  毕老从里面拿出一个烂煳煳的圆状物,上面煳了一层淤泥,下面缀着一条线状物。  “陈老师,你拿到水里面洗一下。”李云帆道。  陈皓走到水边,李云帆跟了过去。甘师傅也从人群里面走了过来。  “你们看——”  “是一块怀表。”李云帆道。  “太好了!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史可染跑过来:“陈老师,您拎着表链子,我来拍一张。”  “咔嚓——咔嚓”史可染摁了两下快门。  “陈老师,表链子好像断了一截。”卞一鸣有了新发现。  “不错,确实断了一截。”史可染道。  陈皓试图把表盖打开,但无法打开,怀表的外壳是银质的,上面附了一层黑垢。遗憾的是,书和作业本已经很难打开,连拿起来都不可能了,书已经变成了一块豆腐,而且是变了质、变了色的豆腐,到底是几本书和作业本呢?无法辨认,全粘在一块了。  毕老摇了摇头道:“书在水里面浸泡的时间太长了。”他显得有些失望。  “有一个事实是可以确定的,这肯定是学生用的书,这和包俊才的学生身份是完全吻合的。”卞一鸣道。  “卞一鸣说得对,已经很不错了,老天爷总算给我们留了一点东西。”毕老道。他指的是怀表。  “毕老,您再拨开看看,看看里面怎么样?哪怕能找到只言片言也成啊!”李云帆道。  郑峰蹲到毕老的身边,将书进行剥离,一张张剥离已经不可能了,虽然能看见层层叠叠的书页的轮廓,但一旦经手,立即面目全非。  当剥离到三分之一的时候,毕老道:“郑队长,你看,里面湿度比较小。”  “再慢一点,看来有希望。”郑峰道。  大家都围了过来,包括赵大炮和甘得君两位师傅。  “大炮——大炮!”人群中有人在喊。  赵大泡走了过去,显然是去传递信息的。  纸虽然不成张,但已经能看见一些模煳的字迹了,字迹无法辨认。字的位置在接近装订的地方。  “毕老,您再看看下面。”李卫国道。  毕老轻轻地翻动书页,不是一张一张地翻,而是几张几张地掀。  卞一鸣突然大叫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有字了——毕老,有字了!”卞一鸣重复了两遍。  “看看是什么字?”郑峰道。  卞一鸣干脆趴在地上,歪着头,仔细端详起来。  “看清楚了吗?”  “卞一鸣,你读出来,读慢一点,我记下来。”王萍道,同时掏出了笔和笔记本。  “你准备好了吗?我读了!”  “读吧!”王萍蹲在地上,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  “风而唿,逗号,声非加疾也,逗号,而闻者彰,句号,假——陈老师,这是一个什么字?”  陈老师单膝着地,把头凑上去,道:“这个字是‘舆’,舆论的‘舆’,这是荀子的《劝学》,高中语文教材。”  “卞一鸣,接着读啊!”  “假舆马者,非利——”  “怎么不读啦!”  “没有了。就这么多。”  “毕老,再看看下面的作业本,如果上面有姓名就好了。”  毕老又翻了几张,作业本和书相比,大了一公分左右。  “毕老,有字!”卞一鸣道。  “卞一鸣,快看看是什么字?”李云帆道。  “班级,姓名——”  “高几,叫什么名字?”  “都没有,班级和姓名是印刷体。”  “郑队长,包俊才就是高三。”金所长道。  “请问二位师傅,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摸到的?”  “在那儿,就在那棵柳树下面。”赵大炮道。  郑峰和李云帆跟着赵大炮走到柳树的跟前。柳树的位置在尸体掩埋处的西面,距离大概有十几米。是第五棵柳树。  十二月四号下午,李云帆他们勘察现场的时候,芦苇还没有被割掉,所以没有看清、也无法确定案发现场的具体位置,现在附近的芦苇都被割掉了,现场的环境便一目了然地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案发现场的东面是水深流急的七里湾河道,河道确实弯弯曲曲,埋尸的地点是连着河道的一条支流上,这条支流呈喇叭形状——是一个深口喇叭,喇叭口有一点向里收缩。埋尸地点就在喇叭的腰部,第五棵柳树就在喇叭的底部。  因为是岔道,所以这里的水流相对要温和一些,河岸上有一排垂柳,如果再加上茂密丛生的芦苇,这里是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这说明兇手在选择作案地点的时候还是有考虑的。时值盛夏,谁会跑到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来呢。  “这个地方叫喇叭塘。”金所长道。  “同志们,现在可以确定,‘12。4”案的受害人就是包俊才,为慎重起见,老李,您和陈皓到马集中学去一下,把这只怀表也带上。金所长,从这里到马集中学需要多长时间?”  “从这里走到北渡口,得五六分钟,船在水上得十来分钟,从桃源渡口到马集中学的要五六分钟,不知道船在不在渡口?”  “船在渡口,谢大爹就在这里。”人群中有一个人喊道。  金所长走了过去:“谢大爹,您也在这里啊!辛苦您,送他们过河。”  “那就别耽误了,走!”谢大爹道。  “金所长,你等一下!”甘师傅大声道。  “甘师傅,什么事?”  “等一下,张老师有话要说,张老师,您过来。”  张老师从人群里走了过来:“郑队长,您能不能告诉我,刚才那只怀表的表壳是不是银子的?”  “是啊!”  “表盖上有没有图案?”  同志们都围了上来。  “陈老师,把怀表拿过来。”  陈皓将怀表递到郑峰的手上。  郑峰看了看怀表,道:“张老师,表盖上有一个图案。”  “是什么图案?”  “是一个龙的图案,您看——。”郑峰把手錶递给了张老师。  “这个怀表是——”  “是谁的?”  “是——是马清斋的。”张老师看了看围观的人,轻声道。  郑峰和李云帆点头示意。  陈皓的拳头在卞一鸣的肩膀上用力地捶了一下。  “马清斋的怀表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呢?”李子荣道。  “难道是马清斋遗失在现场的吗?”王萍道。  “这不可能,如果马明斋是犯罪嫌疑人的话,他怎么会把自己的怀表放在包裹里面呢?”卞一鸣道。  郑峰转向李云帆和史可染:“老李,马集中学用不着去了。史可染,你把这些文字资料拍摄下来,多拍两张,把这些提取物全带上。我们现在就回去找那个老冤家。” 第51页 第四十九章 李云帆胸有成竹 马清斋坦白交代 第四十九章 李云帆胸有成竹 马清斋坦白交代 郑峰等人回到派出所的时候,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五分。  吃过中饭之后,郑峰他们和马清斋面对面地坐在了会议室里面。  李云帆负责询问,王萍负责记录。  李云帆开门见山:“马清斋,我们请你看一样东西。”  马清斋睁大了眼睛先望望李云帆,后看看王萍,因为王萍从桌子上的皮包里面拿出一个纸包。  王萍站起身走到马清斋的面前,把纸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大家都知道了,它就是那只怀表。  “马清斋,请你看一看,你认识这只怀表吗?”  马清斋没有去接那只怀表。他的神情凝滞了一会——时间很短,然后道:“没有见过。”  很显然,马清斋神情凝滞的时间,就是他大脑快速远转的时间。  “经过我们的深入调查,有人向我们反映,这只怀表就是你马请斋的,你怎么能说没见过呢?”  “谁?”马清斋的眼珠就像要从眼眶里面跳出来似的,“是谁——这简直是捕风捉影。”  “马家集小学的老师,你还有什么话说?”  马清斋的神情又处于一种凝滞状态,这一次较前一次时间要长一点。  “请你回答我们的问题。”  其实,这是一个无需回答的问题,可是,马清斋似乎不愿意做出一个正面而肯定的回答,好像一旦承认了这一点,也就等于是承认了所有的事实。  “不仅仅是马家集小学的老师,在马家集,也有人在你的腰上见到过这只怀表。”  “你们是在哪里找到这只怀表的呢?”  李云帆不知道马清斋何意:“你必须先回答我,这只怀表到底是不是你的?”  “是——这只怀表确实是我的,他坏了,我已经很久没用了,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  马清斋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所以,李云帆的审讯显得困难而艰涩。  “你是不是丢在了七里湾?”李云帆的意思是,你是不是丢在了案发现场。  “七里湾?”马清斋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从他的眼神看,好像七里湾这个地方,他一辈子都不曾去过,或者,七里湾这个地方是太平洋上的一个无名的荒岛。跟他马清斋毫无关系。  “说吧!不要再兜圈子了,你是怎么杀害包俊才的?”  “你们是根据什么认定我杀害包俊才的呢,就凭这只怀表吗?”  “十二月四日,阎家汀的阎怀礼在七里湾的芦苇盪发现了一具无头尸,受害人的尸身和老槐树树洞里面的头颅同属于一个人,根据我们的调查走访,受害者就是包大贵的小儿子包俊才,今天上午,赵大炮和甘得君在七里湾喇叭塘的河水里面摸到了一包东西,里面是衣物,还有一些教材和作业本,这个怀表就是在包裹里面发现的。这些证据还不够充分吗?”  “你们也不想一想,我把包俊才杀了,然后再把自己的怀表丢在案发先场,世上有这样的傻子吗?”  马清斋的脑子转得就是快,郑峰和毕老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马清斋果然厉害。  “这个问题还是要请教你啊!你的怀表怎么会跑到包裹里面去的呢?包裹里面都是包俊才的东西。”李云帆从王萍的手上接过怀表,看了一下表链子,“我问你,你刚才说这只怀表多时不用了,原因是它坏了,什么地方坏了?”  马清斋不知道李云帆何意,道:“不走了。”  “除了停摆了,还有什么地方是坏的?”  马清斋抬起头,眼光落在了李云帆的手上,遗憾的是他刚才没有把怀表拿到手上看看,“除了不走,其它地方好好的。”  “请你看仔细了,表链子断了一截。”  “断了一截?”  “还有一截一定在兇手的身上。”  “我听不懂你的话。”  “这个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这只怀表怎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呢,俗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就是通过这只怀表找到你的,这是不是天意呢?”  “我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证据?”  “虽然书和作业本已经腐烂,但我们还是在书里面发现了荀子的《劝学》,对于这篇文章,你应该非常熟悉,当然,你不一定知道这篇文章是哪一个年级的语文教材,只要我们到马集中学去一趟,问一问王老师就知道了,或者问一问你的侄子马得魁,他应该知道,因为他和包俊才是一个年级,而且又是一个班级。”  马清斋的眼神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淡定了,他低下了头,又进入了“凝滞”状态。  “马清斋,你也是一个读书人,而且还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先生,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其中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你应该非常清楚,这次我们进驻马家集,如果拿不下马家集的案子,我们是不会走的。”  郑峰和毕老一边抽香菸,一边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王萍手中的笔终于等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金所长提起水瓶给郑峰他们添满了水。  “请给我一杯水。”这是马清斋第一次提要求——第一次用祈使句,语气突然变得温和起来,眼神也不像先前那样坚强了。  李云帆和郑峰、毕老交流了一下眼神。  金所长倒了一杯水,递到马清斋的手上,然后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马请斋的面前,大概是水太烫,马清斋把茶杯放在了椅子上。  “我可以抽菸吗?”  “可以。”  马清斋从上衣口袋里面摸出一包大前门牌香菸,抽出一支,金所长适时给他点了火。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马清斋的脸。不知道马清斋的戏什么时候开始?  马清斋抽了几口烟,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  “你们不必再费周折了,包俊才是我弄死的。”  同志们进驻马家集以来,终于等到了一句和案子直接相关的话。  郑峰稍稍正坐,王萍甩了几下钢笔,大概是笔里面没有什么水了,毕老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支钢笔递给她。  “你为什么要杀害包俊才?”  “因为他们马家人杀害了我兄弟!”马清斋又点了一支烟。  “接着说。”  “我兄弟既然已经‘死’了,那么,马家和包家的陈年老帐也就应该一笔勾销了,可是包家人却不依不饶,十七年前,要不是他们包暗箭伤人,背后使坏,我兄弟也不会‘借尸还魂’他虽然多活了十七年,可整天呆在后院里面,难见天日,生不如死,这也算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  “你为什么要杀害包俊才,包、马两家的积怨是上辈人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把这笔帐算到一个孩子的头上呢?”  沉默。  等待。  “包家人做事太绝,既然他们来绝的,那我们马家也不是吃素的。”  “于是,你就盯上了包家人引以为骄傲的包俊才?是这样吗?”  “包大整天不出马家集,特别是杀害了明斋以后,他更是深居简出,包二贵身边带着一条狗,没有办法下手,没有办法,我只能选择包俊才,这也是他们自找的。”  “依你看,杀害马明斋的会是谁呢,是包大贵,还是包二贵,或者是他们兄弟两个人?”  “我估计是包大。”  “根据是什么?”  “过去,包二贵在外地读书,很少回来,和我一样,包家主事的是包大贵,和我们马家明争暗斗的也是他。自从他兄弟在公社当了干部以后,就更张狂了。”  “除此以外呢,还有其它原因吗?你凭什么认定马明斋的死和包大贵有关呢?”  “明斋在遭遇不测之前曾经跟我说过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有一天黄昏,他到普觉寺去烧香还愿,无意之中碰到了包大贵,他离开普觉寺的时候,发现有一个人影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他就躲在竹林里面猫了一个时辰。”  “你所说的竹林是不是普觉寺后面的那片竹林?”  “是。”  “后来呢?”  “后来,那个人影始终没有出现。”  “你的意思是说,包大贵很有可能认出了马明斋。”  “是。”  “这是什么时间的事情?”  “好像在——七月初,不错,是七月初,天刚开始有点热。”  李云帆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个笔记本,打开来,在上面写了一行字,然后递给毕老,毕老看过以后,又递给了郑峰。内容是:这个时间和马明斋遇害的时间基本吻合。  “马明斋经常到普觉寺去吗?”  “是,他还能到哪儿去呢?到舒心堂去了一次,回来以后,七魂六魄丢了六魂五魄,还有一天夜里——十一点钟,明斋在马家桥遇见了马家集小学的水老师,吓得他没敢多说一句话,只打了一个招唿就走开了。”  “他每次到普觉寺去,都是从后门出去的吗?”  “是,其实,他很谨慎,每次上山,他都走学校西边的那片树林,那条路没有人走,而且,他每次去都是在庙里面没有人的时候。”  “他难道不怕庙里面的和尚,特别是智清方丈认出他来吗?”  “出家人不管佛门外的事情,再说,明斋和我每次上山,都是只烧香拜佛,和智清方丈并无语言上的交流,而且,每次去的时间也不长。所以,他是不会在意的。”  “马明斋是在那一天失踪的?”  “七月十一号的夜里面,那天夜里还下了一场雨。”  “你把当时的情形说一下。”  “第二天早上,弟妹来喊我,说明斋不见了。我就预感到明斋出事了。”  “你弟妹平时不和马明斋住在一起吗?”  “不。”  “为什么?”  “怕孩子们生疑。”  “你们和马明斋见面,走后院门,还是暗道?”  “二姑娘在的时候走暗道,之后走后院门。”  “暗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暗道在老祖宗盖房子的时候就有了,是用来藏身和藏东西的。解放前,我们这一带土匪多。金所长,请你再倒点水。”  金所长不但给马清斋倒了一杯水,还附加了一支香菸。  马清斋把烟点着了,勐吸了一口。  “你是怎么杀害包俊才的呢?”  “包俊才每个星期五下午回马家集,他回马家集一般走渡口,很少走旱路,走旱路绕远,虽然有公共汽车,但一天两班,还不准点。”  “于是,你就选择了七里湾。”  “是,包俊才放学的时间是五点钟半左右,到桃源渡口将近六点钟,上船再到七里湾北渡口,大概要半个钟头。”  “船在水里面走了半个小时?”  “船要等人差不多了才开船。”  “接着说。”  “等他走进芦苇盪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你杀害包俊才是在哪一天?”  “是在八月二十九日。”  “具体一点。”  “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左右。”  “你刚才说,摆渡的要等人差不多了才开船,那么,包俊才就不会是一个人。你怎么能有机会下手呢?”郑峰道。  “这——”  “请回答我的问题。”  “不瞒你们说,我在芦苇盪里面守候了两个晚上,第一次,包俊才回来的比较早,人也比较多,没有办法下手。第二次,包俊才回来的很迟,人也不多,他跑到芦苇盪里面来解手,我就……”  “你把作案的过程详细交代一下。”  这时候,王萍的笔是最忙的,金所长从办公室拿来了一瓶蓝墨水。金所长估计,谈话一时半会不会结束。 第52页 第五十章 杀人案云雾渐散 马清斋和盘托出 第五十章 杀人案云雾渐散 马清斋和盘托出 “八月二十九日黄昏——大概在五点钟左右,我早早地躲在了芦苇盪里面,一直等到七点多钟,包俊才终于来了。”  “等一下,你和包俊才之间有一段距离,又有芦苇遮挡,你是怎么看见包俊才的呢?你当时在什么位置?”  “我当时就躲在北渡口附近的芦苇丛里。”  “芦苇丛和渡口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有——大概有十几步的样子。”  “你刚才讲,包俊才到七里湾的时候,时间是七点多钟,天已经黑了,黑暗之中,你是怎么确认包俊才的相貌的呢?”  “你们没有在夜里面去过七里湾吧!鲁老五和谢大爹的船头上都有一根桅杆,桅杆上挂着一盏马灯。”  郑峰知道李云帆的意思,李云帆之所以问得这么细緻,是想看一看马清斋所交代的情况和案发现场的环境、案发现场勘察的记录是不是吻合。  “接着说。”  “船上一共有三个人,另外两个是女娃。船靠岸以后,包俊才最后一个跳下船,他还和谢大爹说了声‘大爹再见’。两个女娃走在前面,包俊才走在后面,相隔十几步的样子。等包俊才走进芦苇盪以后,我就远远地跟了上去,一直没有机会,路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  “停住了?”  “对,他钻进了芦苇丛……”  “他要干什么?”  “他要解手。我看见他从书包里面拿出一个作业本,从上面撕了几张纸。我就慢慢地跟了上去,他往芦苇丛里面走了十几步的样子,脱下裤子,蹲了下去。”  说到这里,马清斋停住了。他喝了几口水,又换了一支香菸。  刑侦队的其他同志都站在会议室的门外,一个个屏住唿吸,大气不敢出一声,好几只耳朵贴在门缝上,卞一鸣就是其中之一。  郑峰和金所长耳语了几句。  金所长打开门,朝外面招了一下手,所有的人都鱼贯而入、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会议室,坐在一旁的长靠背椅上,静静地听着。  不一会的功夫,会议室里面便烟雾缭绕。  观众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只等马明斋的下回“分解”。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间,你就知道一定会有下手的机会吗?”  “这个时间坐船的人少,山里人一般在天黑之前回家。”  “往下说。”  “我解下裤带,等前面的人走远了,就慢慢地靠了上去……”  马清斋在这个地方又卡带了。  “接着说啊!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要吞吞吐吐了。”李云帆开始挤牙膏。  马清斋面有难色,眼神也飘忽起来。  “这一段,你不能省略。说吧!说详细一点,尤其是细节。包俊才没有发现你吗?”  “他朝周围看了一下,好像看到了我,刚想提——提裤子——站起来,我手上的裤带已经勒——勒住了他的脖——脖子……”  马清斋又顿住了。一个劲地勐抽香菸,一根烟一眨眼的功夫就抽完了。李云帆又扔给他一支。  “我从后面勒住了他的脖子……”马清斋的思维在这里僵住了。  “他没有喊吗?”  “他喊了,但没有喊出声,就是喊,前面的人已经听不见了。”  “为什么?”  “他们已经走远了。”  “包俊才是一个一米七几的大小伙,他没有挣扎吗?”  “他——他挣——挣扎了,而且挣——挣扎了不短的时间……”马清斋的思维出现了短路。  不一会,电路又接通了:“他想掰开我的手,还蹬腿来着,我紧紧地抓住绳子,而且越勒越紧,他挣——挣扎了一段时间以后,头就软下去了,接着手和脚也软下去了……”  李云帆心想,马清斋的怀表很可能就是在这时候落到包俊才手上的。  “后来呢?”  “后来,我就把他拖到了喇叭塘。”  “你下手的地方李喇叭塘有多远?”  “不到半里地吧。”  “这时候,他已经死了吗?”  “没有,我把他放到坑旁边,准备跳到坑里面挖土的时候,听见他哼了几声。身子动了几下,我就……”  “说。”  “我就掐——掐住了他的脖子,直到他不动了——才松开手。”  “等一下,那个坑是你事先挖好的吗?”  “不是,那个坑原来就有,是我事先选好的,我看坑不够深,就又挖了一些上来。”  “你事先准备好了铁锹?”  “我事先准备了一把刀。”  “什么样的刀?”  “杀猪刀。”  “你哪来的杀猪刀?”  “我们马家过去逢年过节就杀猪,那把刀已经多年不用了。”  “包俊才的头颅就是用这把刀砍下来的吗?”  “是。”  怪不得脖颈切割得那么干净。  “那把杀猪刀现在何处?”  “刀,我扔到河里面去了。”  “扔在什么地点?”  “就在不远处,在土坑西面第——好像是第四棵柳树下。”  王萍在“第四棵柳树”五个字的下面打了两道横线。  “你为什么要把包俊才的头颅砍下来?”  “明斋的头不是被包家人砍下来了吗?”  “为什么要从肩处砍下来呢?”  “我兄弟的尸体,你们难道没见过吗?”  “‘8。18’,你到过案发现场马家桥吗?”  “到过。”  “除了復仇之外,恐怕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吧?”  “这——”  “是不是怕拨出萝蔔带出泥,想隐藏自己的形迹?”  马清斋选择了沉默。  “接着往下说。”  “我把他身上的衣服全脱了,然后把他的尸体掀到坑里面。”  “包俊才当时穿什么衣服?”  “上身穿一件的确良衬衫,下身穿一条深灰色裤子。”  “穿什么样的鞋子?”  “好像是一双布鞋,天黑——没看清楚。”  “鞋子扔到哪里去了?”同志们在的确良衬衫里面没有看到鞋子。  “我把鞋子扔到河里面去了。”  “具体地点在什么地方?”  “七里湾河道——就在土坑的东边。”  包俊才的尸体被掀到坑里面的时候,是什么姿势?”  “想不起来了,因为当时很紧张,只想早一点把他埋了,再说,当时天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头是在什么时候砍下来的呢?”  “在把他掀到坑里面之前。“  “之后呢?”  “埋好了以后,我把的确良衬衫铺在地上,然后把皮包里面的书和作业本拿出来放在上面,还有一条裤子。系好的确衬衫以后,我又砍了几根柳树枝,还找来了一块石头,用柳树条把包裹和石头绑在一起。然后扔到水里面去了。”  “你为什么不连皮包一起扔到河里去呢?”  “这个皮包太显眼来了,在马家集恐怕只有包俊才一个人用这种书包。扔到河里面,会被人捡走。”  “你是怎么离开七里湾的?”,  “我家有一条船。”  “你把船停了什么地方?”  “停在南渡口东面的一条汊港里面,那里也有茂密的芦苇,距离渡口大概有半里地,。”  “你为什么不在七里湾就把包俊才的头颅处理掉?”  “当时就想好了地方,再说,马家集靠打渔吃饭的人很多。”  “难道你就没有想到那些摸鱼的人吗?”  “没有。”  这真是百密一疏啊。马清斋虽然生活马家集,但对马家集人的生活是知之甚少啊!  “你为什么把包俊才的头颅藏到老槐树的树洞里面去呢?”  “那里比较保险,那里是马家集人的禁地,连那些爬树上房的调皮孩子都不敢爬到树上去。”  “包俊才的头颅是放在皮包里面的吗?”  “是。”  “从七里湾到老槐树,有一段很长的路,说说看,你是怎么到那儿去的。”  “离开七里湾之后,我把船停在了马家集渡口东边的拐角处——我们马家的船平时就停在那儿,然后沿着石墙边走到了山门前。”  “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没有,那条路非常偏僻,夜里面,不会有人走。”  “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连头带包一起藏到树洞里面去,而是将包和头颅分开来扔进去呢?”  “我没有把它们分开,我连包带头扔进去了。”  “这就奇怪了,皮包和头颅为什么会在槐树洞里面分开了呢?”  “不得而知。大概是扔进去以后,头从皮包里面滚出来了吧!”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马清斋的脑子转得就是快。  “难道你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我用竹竿试过,槐树洞非常深,而且洞口很小,除非很小的小孩——而且必须是身形非常瘦弱的小孩子才能钻进去,谁会钻到里面去呢?”  这应该是天意,在这起兇杀案当中,褚二狗的特殊身形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还有那个皮球也功不可没,真可谓鬼使神差。 第53页 第五十一章 李云帆打破沙锅 马清斋回顾歷史 第五十一章 李云帆打破沙锅 马清斋回顾歷史 审讯进行到这里,按理应该差不多了,但在郑峰看来,对马清斋的审讯远没有结束,尽管歷史有可能会掩盖一些真相——这些真相还可能被歷史彻底埋葬,但作为刑侦人员,只要有可能,那就要还歷史以本来的面目。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包家为什么要对马明斋穷追不捨,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呢?只有把这些情况搞清楚了,马家集两起兇杀案的侦破工作才能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郑峰看了看手錶:时间是两点三十五分,审讯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马清斋将茶杯里面的水一口气喝了一个精光,把放在椅子上的香菸装进了裤子口袋,有结束谈话的意思。  但李云帆没有结束的意思。他和郑峰、毕老耳语了几句之后,审讯继续进行。  马清斋的眼神在李云帆和郑峰、毕老的脸上逗留了片刻。他又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了那包大前门牌香菸,从里面抠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着了,划火柴的时候,手有一点颤抖,香菸也不怎么听使唤了。  严师傅推开门,送进来两瓶开水。  王萍站起身,拎起水瓶把几个人的杯子都倒满了。王萍见马清斋的眼睛盯着她手上的水瓶,也给他倒了满满一杯水。  “马清斋,从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你没有跟我们说实话啊!或者说,你刻意隐瞒了一些事实。”  马清斋圆睁双眼:“我连杀人的罪名都承认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请你认真回忆一下,包家茶叶铺失火的事件,还有包家翻船的事件,常言道:‘无风不起浪,有果必有因’包家为什么如此执着,在马明斋‘死’后十七年,还不肯善罢甘休呢?”。  “这——”  “包家这两起事件是不是和马明斋有关?”  “有关系,又没有关系。“  “此话怎么讲?”  “包家茶叶铺失火的事情跟明斋确实没有关系。”  “那么,包家翻船的事情,你一定知道了!”  “这件事情我知道。”  “讲!”  “我估计就是这件事情埋下了祸根,早些年——就是解放前,龙王山上有好几股土匪,经常到马家集来骚扰,而且专门和有钱的人家作对,我们马家更是首当其冲。我爹死后不久,明斋就和土匪头子二黑子拜了把子。”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土匪找我们马家的麻烦了。”  “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讲,龙王山有好几股土匪吗?二黑子不骚扰,其他土匪呢?”  “明斋从二黑子那儿讨了一个幌子,挂在门头上,其它土匪看到这个幌子就会罢手。”  “二黑子是什么来路?”  “原本是一个跑江湖的。”  “什么地方的人?”  “仙女村人。”  “仙女村在什么地方?”  马清斋停住了。  “仙女村在山城县。”金所长道。  “毕老,仙女村在山城县境内,在通天河南岸,和翡翠村隔河相望。”郑峰道。  “马清斋,照你这么说,在龙王山的几股土匪中,二黑子的名头比较大了?”李云帆道。  “应该是吧。”  “包家翻船的事情是马明斋指使二黑子干的吗?”  “包家翻船的事情确实是二黑子派人下山做的,但不是明斋的意思。”  “这话怎么讲?”  “我娘反对明斋和土匪来往,我也警告他,最好不要和二黑子扯上关系,否则,一辈子都洗刷不清。一旦让马家集的人知道,马家有何颜面在马家集立足呢,马家在马家集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千万不要让几个土匪把马家这潭清水搅混了。可是,明斋已经上了贼船,想撇清已经不可能了,我娘就叮嘱他,花钱消灾倒也罢了,千万不要让土匪祸害乡亲们。我娘的意思是,生意上的事,各家做各家的,千万不要让二黑子掺和。明斋也答应了。”  “后来呢?”  “我爹死后的第三年的春节之前,明斋带着几个家丁挑着年货上了趟龙王山。没想到——二黑子大年初一的晚上到我们马家来回访。在喝酒的时候,明斋和几大商号的掌柜提到了生意上的事情。当时,包家的从省城请来了一个经营山货的行家里手裴老先生,生意一下子火了起来,二黑子把这些话听到了耳朵里面去了。”  “接着说。”  “几天以后,包家的船就出事了。我估计这件事一定是明斋怂恿二黑子做的。”  “他承认了吗?”  “他说没有。”  “后来呢?”  “第二天晚上天黑以后,二黑子来了,从他们的对话中,我才知道明斋确实没有让二黑子做这件事,是二黑子自作主张带人做的。酒足饭饱之后,明斋用两百块大洋送走了二黑子和他的手下。这件事情没有让我娘知道。”  “也许这件事就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呢。要不然,马明斋为什么要给二黑子两百块大洋呢?”  “明斋从来不骗我。”  “他使出借尸还魂的阴招,设下了这么大一个骗局。骗了马家集所有的人,你还说他从不骗人,这不是笑话吗!”  “他自己也很后悔,说自己不该招惹二黑子,后来,包家从省城请来一个私家侦探,明斋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那么,后来,马明斋是不是还和二黑子有来往呢?”  “有。不过,到解放前一年就不来往了。”  “后来,你和马明斋见过二黑子吗?”  “没——没有。”  “他到哪里去了?”  “不——不知道,兴许被解放军打死了,或者被抓了。”  “在马家集,还有谁见过二黑子?”  “不知道,二黑子来无影去无踪,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他每次到我们马家来都是天黑以后。”  “马清斋,在你看来,马明斋可能是在什么地方遇害的呢?”  “一定是在普觉寺。”  “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明斋后来什么地方都不去了,除了普觉寺。”  这是马清斋今天下午所说的最有价值的一句话。  对马清斋的审讯只得告于段落。郑峰已经想好了下一步棋。 第54页 第五十二章 李云帆心思缜密 二姑太语出惊人 第五十二章 李云帆心思缜密 二姑太语出惊人 在毕老站起来的时候,李云帆掏出钢笔在手心里写了三个字,然后伸到毕老的眼前。毕老又坐了下去。  “马清斋,二姑太见过二黑子吗?”  李云帆在手心里面写的三个字就是“二姑太”。  马清斋突然抬起头来:“他是弟妹屋里的丫鬟,一般不到前厅,二黑子每次来,明斋都没有让下人靠边,没有吩咐,下人们是不会随便走动的。”  马清斋说的顺理成章。但郑峰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思路来行事,他朝金所长点点头,然后走出会议室。  金所长跟了出去。郑峰安排金所长和刘队长到八卦洲去一趟,向二姑太了解一下二黑子的情况,去的时候顺便带几样点心。  金所长和刘队长走后,毕老暂时结束了对马清斋的审讯。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金所长和刘队长在二姑太的家吃了一个闭门羹,二姑太的兄弟讲,她到普觉寺进香去了。金所长和刘队长便扑向普觉寺。他们在杂树林遇到了下山的二姑太。  “二姑太,您这是上山烧香啊!”金所长迎上前去。  “你是——”  “我是锁柱啊!”  “哦,是金所长,瞧我这眼神。你们这是……”  “我们是来找您的。老人家,您坐下休息一会,我们有一点事情想问问您。”金所长把二姑太扶到路边一块石头上。二姑太在马家做佣人,应该见过土匪二黑子,既然马清斋不愿意说,那就在二姑太的身上找找答案。这就是郑峰和李云帆的想法。  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啥事情,你问吧!”  “老人家,您在马家的时候,见过龙王山的土匪二黑子吗?”  “见过——他到马家去过几次,怎么啦?”  “他是山城县仙女村的人吗?”  “是啊!你们想找他吗?”  “是啊!”  “他就在山上。”  “在山上?”  “在普觉寺。”  这完全出乎同志们的意料。  “他是谁?”  “他就是悟空禅师。”  在马家集,谁能想到为害一方的二黑子竟然变成了吃斋念佛的悟空禅师呢?金所长和刘队长对视了一下,这真是拨草寻蛇,意外得兔。  “老人家,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到普觉寺去烧香,见悟空禅师有些面熟,刚开始只是觉得面熟。有一回,我和老太太上山烧香,在山道上,看他挑水上山,他的衣领是解开的,脖子上有两颗大黑痣,我才想起来,他就是二黑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解放那一年。”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我没有跟任何人讲。”  “马清斋知道这件事吗?”  “不晓得。”  “马明斋没有见过二黑子吗?”  “大老爷见过二黑子,我是说,我不晓得大老爷晓不晓得悟空禅师是不是二黑子。”  四点四十五分左右,金所长和刘队长回到了派出所。  郑峰他们还在会议室里面候着。  “郑队长,普觉寺的悟空禅师就是二黑子。”这是金所长走进会议室的第一句话。  “郑队长,刚才我们提到二黑子得时候,马清斋有点吞吞吐吐,二姑太知道这件事,马清斋也应该知道。”毕老道。  “知道为什么不说呢?”金所长道。  “他怕我们找到悟空禅师,怕悟空禅师说出真相。”李云帆道,“包家的事情很可能就是马明斋唆使二黑子干的,马明斋也许还有其它罪恶。”  “毕老,你还记得吗?前几天,我们到马家墓地开棺验尸,我让王萍去请悟空禅师辨认马明斋的尸骸——他当时正准备回寺,王萍,你回忆一下,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自己和马明斋素味平生,自己是佛门中人,世俗之事一概不知。”王萍道。  郑峰立即提审了马清斋。在铁的事实面前,马清斋不得不承认悟空禅师就是二黑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到普觉寺烧香,认出了他。”  “马明斋知道吗?”  “回家后,我跟明斋讲了这件事,提醒他以后不要再上山了,他说已经迟了。”  “什么意思?”  “明斋说,悟空禅师好像已经认出了他。”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明斋失踪之前。”  郑峰和同志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一笔二十几年前的陈年老帐竟然以这种方式翻出来了,悟空禅师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终究没能跳出如来佛的手心,自己酿造的苦酒还是得自己喝下去的。自己种的瓜和豆是不能烂在地里面的,你不去收割,别人也会去收割,悟空禅师大概已经用他的方式结清了这笔帐,但歷史也有他自己的结清方式,所以,悟空禅师的帐还得重新算一算。  这件事情的意义不仅在于清算悟空禅师的旧帐,更重要的是把“8。18”无头案的刑侦工作引向了深入,李云帆意识到,两个案子有一种往一块凑的趋势。从马清斋交代的情况来看,马明斋上山的次数比较多,尤其是在失踪之前,所以,他失踪于普觉寺的可能性比较大,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环境,普觉寺都是动手的好地方。杀害马明斋的兇手就在包家大院,他会是谁呢?这是刑侦队下一步要解决的问题。  审讯结束之后,郑峰派陈皓和刘队长押着马清斋前往七里湾,在“12。4”案的案发现场附近——在第四棵柳树下,摸到了一把刀,长二十五公分,宽十八公分,柄长十一公分,刀背厚0。8公分,刀口为圆弧形,很显然,这是一把杀猪的砍刀,而且已经有一些歷史了,虽然已经有了一点锈迹,但仍能让人感到一些寒意。 第55页 第五十三章 杀人魔放下屠刀 二黑子立地成佛 第五十三章 杀人魔放下屠刀 二黑子立地成佛 晚饭提前开吃,之后,郑峰一行七人前往普觉寺,另外六个人分别是毕老、李云帆、金所长、王萍、李子荣和李卫国。  太阳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西方的天际,夜幕就要降临。  在去普觉寺的路上,郑峰想起了一件事:“我们第二次上山和智清方丈见面的时候,当时就是悟空禅师引见的,当问及“8。18”无头案的时候,智清方丈屏退了悟空禅师,这说明了什么呢?”  “智清方丈应该知道悟空禅师的真实身份。”李云帆道。  “他一定知道马家集发生的那些事情。”李卫国道。  “像智清方丈这样的高僧,一般不会介入到世俗的是非中去的。”毕老道。  “毕老,面对世俗的是非,智清方丈如果无动于衷,那他就不能算是得道的高僧?”  “佛门有自己的方式,要不然,普觉寺的香火怎么会这么旺呢?”  “郑队长,悟空禅师一定知道很多事情。”李子荣道。  “是啊!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敞开心扉。”  “但愿我们不虚此行。”  郑峰他们走进山门的时候看到,在米勒大殿的门口,昏黄的灯光下,站着一个人,走到跟前才知道是智清方丈。  “金所长,贫僧稽首了。”智清方丈双手合十,表情谦恭之至。  “智清方丈,我们又来打搅您了。”金所长道。  “金所长客气了,请诸位随贫僧到禅房说话。”  智清方丈引领郑峰一行穿过米勒大殿,走进院门,走进禅房。禅房里面有一个和尚,智清方丈朝他看了一下,他便退到门外,掩上房门。  双方坐定之后,金所长开门见山:“智清方丈,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这次来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你们是不是为悟空而来?”  智清方丈的话,对郑峰他们来说。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方丈,您知道我们会来?”  智清方丈没有正面回答金所长的问题:“看来,你们已经知道悟空的来路,贫僧就不得不说了,佛祖虽然慈悲为怀,但寺庙也是讲是非的地方。既然你们找上山来,贫僧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丈,悟空禅师是什么时候到普觉寺的?”  “一九四八年底,十二月二十九日,深夜。”  “郑队长,这时候正是解放军进山剿匪的最后阶段。”金所长回忆道。  “他有没有说自己是谁?”  “没有。”  “您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出家?”  “他想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您既然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还要收留他呢?。”  “所谓‘静下来’就是抛开一切俗念,我看他与佛有缘,我佛慈悲,穷途末路之人也不例外。”  “他和包家的几起案子有关联,您知道吗?”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莫大焉。”  “我们想和悟空禅师谈一谈。”  “你们是不是要把他带走?”  “我们想听一听您的意见。”  “佛法无边,佛也有法,无法即无佛。贫僧悉听尊便。我现在就派人去把悟空叫来。你们稍等片刻。”  智清方丈打开房门,对站在门外的和尚耳语了几句。和尚走出了禅院。  两分钟以后,悟空禅师推门走进了禅房。  悟空禅师低眉垂首,从金所长身边走过的时候,浅浅地鞠了一个躬,表情显得很平静。  智清方丈坐在佛龛旁边的椅子上,右手拿着一串佛珠,右手一直没有休息过。悟空禅师站在智清方丈的身边。  “金所长和郑队长嘀咕了一句之后,朝悟空禅师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悟空禅师看了看智清方丈,见方丈朝他点了点头,便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他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头微微低垂。  “悟空禅师,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找您吗?”  “知道。”  “请说出您的原名。”  “饶二品。”  “还有其它的名字吗? 比如说曾用名。”  “二黑子。”  “悟空禅师,请您抬起头来,不必如此恭敬。”  悟空禅师慢慢地抬起头来,郑峰看到,在悟空禅师的脖子上,确实有两颗黄豆大的黑痣,对称地分布在喉结的两边,就在领口位置。先前,悟空禅师说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脚尖。  “马家集——包家曾经发生过两起不幸事件,一件是茶庄遭遇了一场大火,一件是运送山货的船在七里湾翻了,死了两个人。您知道吗?”  “知道。”  “是你带人干的吗?”  “是。”  “你把前因后果说一下。”  “当时,包家的茶庄生意兴隆,有一天,马明斋带着一百块大洋跑到山上来,请我们出面——给包家一点颜色看看。他说只要不弄出人命,怎么做都行。”  “是你带人下山干的?”  “我没有亲自下山。”  “如何神不知鬼不觉?”  “一天夜里,去的人潜入包家茶叶铺,乘伙计起来小解的时候,放倒了煤油灯。”  “包家翻船的事情也是马明斋让你做的吗?”  “是。”  “他给你多少大洋?”  “两百。”  “是事先给的还是事后给的?”  “事后。”  “为什么在事后给?”  “做戏给马老大看。”  “你把当时的情况说说。”  “那天早上,雾很重,我们埋伏在七里湾的芦苇盪里面,八点多钟的时候,包家的船来了,三个兄弟潜到水中,尾随货船一直到喇叭塘附近才动手。”  “为什么到那里才动手?”  “那里弯道多,芦苇密,水流急。”  “包家的船上有几个人?”  “就两个人。一个老头,一个壮汉,壮汉在船上掌舵。岸上还有两个拽纤的。”  “什么叫拽纤?”  “就是在后面用绳子拽住船,船顺流而下,水流很急,防止船翻。”  “船是怎么翻的呢?”  “三个人在船底下,两个人顶上舷,一人压下舷,同时用力,船就翻了。”  “在岸上拽纤的看不到船下有人吗?”  “他们在船的上手,那里是一个弯道,有芦苇挡着,隔得又远,看不见。”  “船上的人也看不见吗?”  “伙计看见了。”  “照你这么讲,那两个人不是淹死,而是你们按在水中窒息而死的。”  “是。“  “七里湾发生了很多起翻船的事情,难道都是你们干的吗?”金所长道。  “十有八九都是。”  “在包家的翻船事件中,死了两个人,为什么以前没有死人?”  “我们只越货,不杀人。”  “除了前面提到的两件事外,你们还做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悟空禅师望了望智清方丈,智清方丈微微地点了一下头,手中的佛珠加快了运动的速度。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包家老姑娘溺水身亡的事情。”  “包家老姑娘淹死的事情原来是你们捣的鬼啊!”金所长似有所悟,“我现在总算明白了,怪不得包家人不放过马明斋呢,怪不得包家人要把马明斋的尸首埋在马家桥下面呢?”  “金所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说说。”王萍道。  “包家一共有五个儿女,前面是两个儿子,就是大贵和二贵,后面是三个女儿,包老爷晚年得子,取名水仙,她就是老姑娘,出落的如花似玉,十五六岁就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就在十六岁那一年的大年初二,水仙和她娘到外婆家去拜年,下午一个人回马家集,路过马家桥的时候在一条船上玩了一会,当时桥下停着一只送彩礼的花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水仙十足落水,淹死了。船上有留下一只鞋子。”  “你往下说。”  “这件事是马明斋给我们透漏露的消息,。”  “什么消息?”  “包老爷每年年初二都要到石鼓斋去给老泰山拜年,每次都是包太太和水仙先走,包老爷到九十点钟才动身,他让我们埋伏在半道上找机会下手。”  “为什么要选择水仙?”  “马明斋说水仙是包家人——特别是包老爷的心头肉。”  智清方丈双目微闭。  郑峰和同志们异常平静地等待着悟空禅师的下文。禅房里面静得出奇。  “那一天,八点多钟,水仙出现了,接着是包太太,后面还跟着两个家丁,我们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十点钟左右,包老爷没有出现。快到吃中饭的时候,俩个家丁回来了。我们估计包太太和水仙要在石鼓斋留宿,便派人和马明斋联繫,马明斋还不死心,叫我们等到天黑,如果天黑再见不到人就撤。我们就在树林里面一直等到黄昏,没有想到水仙回来了。”  “就他她一个人吗?”  “还有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跟在后面,估计是石鼓寨那头派的人。”  “我们看没有机会了,正准备撤,可没有想到水仙突然对停在桥跟前那条花船来了兴趣……”  “别停啊!”  “一个人从马家桥的上游潜到水里面,摸到船跟前,把水仙拽入水中。”  “当时船上没有其他人吗?”  “没有。”  “石鼓寨来的人呢?”  “在岸上等着水仙。”  “他没有看到船上发生的情况吗?”  “那是一条花船,有一人多高的棚,看不见。”  “后来呢?”  “后来包家人找了十几条船,拉了十几条网,最后在马家集渡口附近捞到了水仙的尸体。”  “包家人没有深究吗?”  “没有什么动静,包老爷从此大病一场。”  “我再问你,满侦探也是你吓走的吗?”  “是,他当时住在“我来我客栈”我派人往他的门缝里面塞了一张纸条,当天下午,他就离开了马家集。”  “马明斋假死的事情,你知道吗?”郑峰道。  “刚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了。”  “什么时候?”  “去年。”  “你是根据什么确定他就是马明斋的呢?”  “他腰里的铜腰带。有一天傍晚,他离开普觉寺的时候,走的是后门,我当时正在竹林里面,他解手的时候,我看见了他身上的铜腰带。”  “他认出你了吗?”  “不知道。”  “马明斋在遇害之前,曾经不止一次到普觉寺来,而且,根据我们的分析,马明斋很可能就是在普觉寺失踪的,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比如说,在马明斋失踪前那一段时间,马家集还有什么人频繁进出普觉寺呢?”  “有。”  “谁?”  “马家集的包大贵。”  包大贵的名字终于和马家桥的无头案联繫上了,郑峰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智清方丈手中的佛珠不紧不慢地向前运动着。  “悟空禅师,请你详细谈一谈。”  “最后一次,我看到马明斋走出了小门,不一会,有一个人跟在马明斋的后面也走出了小门,他就是包大贵,我就跟了过去,但走出小门,包大贵就不见了,包大贵和马明斋同时出现在普觉寺,这不是一件好事。”  “在马明斋失踪之前,你见过他几次?我指的是包大贵。”  “三、四次。”  “就他一个人吗?”  “就包大贵一个人。自从那次以后,马明斋就真的没了踪影,包大贵也不到山上来了,直到这个月的2号,才见到他。就是你们找方丈的那一天。”  包大贵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第56页 第五十四章 陈局长如同天降 刘局长转危为安 第五十四章 陈局长如同天降 刘局长转危为安 谈话就要结束的时候,从禅房外面匆匆忙忙地走进一个人来,他就是邓星。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敞着怀,军大衣搭在手臂上。  郑峰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迎上前去:“邓星,有事吗?”  “郑队长,陈局长来了。海洋也回来了。”  “快说,刘局长的情况怎么样?”  “我没有来得及问,就上山来了,汽车停在南街口。”  “智清方丈,今日多有打扰,我们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智清方丈站起身:“贫僧送你们。”  悟空禅师伸出双手,低眉垂头。  郑峰明白他的意思,因为时间太仓促,郑峰还没有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对郑峰来说,这确实是一个新问题。虽然当时宗教不被政策支持,甚至受到一定程度的挤压,还有被边缘化的倾向,但因为龙华寺那段经歷,郑峰对宗教还是怀着一些敬意的。  “你们把我带走吧!这样贫僧就可以彻底解脱了。过去,贫僧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是了结的时候了。”  “这样吧!这件事情,我们要请示一下上级领导。智清方丈,我们先把悟空禅师交给您,您看得怎么样?”  “郑队长尽可放心,贫僧一定不负所望。”  当郑峰一行告别智清方丈走出禅房的时候,悟空“扑通”一声双膝着地,前额吻地,上身匍匐,手心向上。  郑峰一行心急火燎地下了山,南街口停着两辆吉普车,黑暗中,四只车灯异常明亮。  从上汽车、开汽车到下汽车,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 ,同志们既想早一点见到陈局长,更想早一点知道刘局长的病情。  当郑峰见到陈局长的时候,紧紧地握住陈局长的双手,久久没有松开。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家辛苦了。人是不是都在这儿?”  “都在——哦,就差一个人,差李子荣。”郑峰道。  “人呢?”  “他正在执行任务。”  “什么任务?“  “郑队长派他去监视马德魁。”李云帆道,“马德魁是马明斋的小儿子。”  “郑队长,大李该撤回来了吧!”李卫国道。  “先等一等再说,陈局长,刘局长怎么样了?”郑峰终于说出了憋在嗓子眼里面的话,他的内心是很矛盾的,他怕问这个问题,但又不得不问这个问题。  “同志们,我带来了三个好消息。”  会议室里面顿时鸦雀无声。  “刘局长经过陈院长和几位专家的全力抢救,已经转危为安,手术非常成功。昨天下午已经搬出了监护室。”  郑峰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同志们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神情。  “还有两个好消息呢?”卞一鸣道。  “让陈局长一个一个说。”毕老道。  “同志们,地区公安局党委经过研究,昨天已经作出决定,刘子凯同志调到地区公安局担任副局长。  “第三个好消息呢?”王萍看了看郑峰。  “陈局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局长之职肯定由郑队长来担任啰。”陈皓道。  “陈老师,这次——你算是大错特错了,局长之职暂时仍由刘子凯同志们担任。”  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陈局长的脸上。  “地区公安局党委同时决定,任命郑峰同志们担任地区公安局的局长,省厅的批文今天下午就下来了。”  炉火越烧越旺。炉火映红了同志们的笑脸。  “同志们,来啊!”李卫国大喊一声。  大家都冲到郑峰的跟前,李卫国和刘建亮一人抱一条大腿,把郑峰扛了起来,其他人七手八脚,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把郑峰举了起来,然后抛向空中。  “停——停,松——松手,小李,快把我放下来。”  大家这才住手。  “陈局长,您呢?”郑峰走到陈局长的面前。  “我在两年前就到了退休年龄,已经在局长的位子上磨蹭了这么长时间,该退下来了。郑峰啊!等你把马家集的案子处理完之后,我们再办交接手续。同志们,我再预支一个好消息,地区公安局经过研究决定,准备给所有参加‘8。18’无头案侦破工作的同志记功,具体内容正准备上报省公安厅。”  群情激奋。  金所长拎着一壶水走进来,放在炉子上,壶外面的水滴在炉火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同时腾起一阵又一阵雾气。  “陈局长,您请坐,我把案子向您汇报一下。”  “你把今天上山的情况说一下,其它情况,我已经从陈老师他们那儿知道了一个大概。”  “根据我们的分析,马明斋跟可能是在普觉寺失踪的,悟空禅师在马明斋失踪之前,曾经看到包大贵跟踪过马明斋。”  “很好!那你们就顺藤摸瓜,迅速结案。”  “陈局长,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只有八个字:注重证据,无矫无枉。”  “还有一个问题,必须由您来决定。”  “什么事情?你说吧!”  “我们要不要把悟空禅师抓起来呢?”  “郑峰啊!你现在已经是淮中地区公安局的局长啦,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我支持你。你还可以和普觉寺的智清方丈谈一谈,听一听他的意见。”  “智清方丈听我们的安排。”  “陈局长,智清方丈的意思是悟空禅师早已经立地成佛,再也不会碰屠刀了。”陈皓道。  “郑队长,既然这样,就让他在普觉寺了此一生吧!”王萍动了恻隐之心。  “陈局长,您看呢?”郑峰道。  “佛门慈悲为怀,所谓法,无非是惩戒邪恶,警戒世人。既然悟空禅师遁入空门,自行惩戒,在世人眼中,其警戒之意,非法所能及。智清禅师——他不会看错人,把悟空禅师交给智清方丈,我看可以考虑。” 第57页 第五十五章 老干探步步为营 包大贵节节败退 第五十五章 老干探步步为营 包大贵节节败退 下面的任务就是顺藤摸瓜,“藤”就是马明斋和悟空禅师这根藤,“瓜”就是包大贵这个瓜。  十二月六日吃过晚饭之后,郑峰他们和包大贵开始了第三次接触。郑峰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包大贵被刘队长和李子荣带进会议室的时候故伎重演:“你们把我关在派出所,这算怎么回事啊!”  “包大贵,稍安勿躁,你先坐下来,你很快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包大贵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香菸,就是那包中华牌香菸。烟盒是瘪的,包大贵从里面倒出了一支香菸。  负责审讯的是毕老,郑峰和李云帆分坐两边,王萍坐在郑峰的旁边。刘队长和李子荣坐在门口旁边的靠背椅上。  金所长和其他同志们陪陈局长到舒心堂泡澡去了。  “包大贵,我们也不必兜圈子了,你儿子包俊才现在究竟在哪里?”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们就不能换点新鲜的玩意吗?”  “行,既然你喜欢新鲜的玩意,那我们就说一点你感兴趣的事情,前些日子,你和智清方丈说了一个关于‘羊和牛’的故事,现在,这个故事已经有结果了。”  包大贵一脸疑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张家的那头牛就是李家人偷的,因为李家人已经招供了,可奇怪的是,张家人却说,那头牛根本就不是张家的。”  包大贵没有回答,他应该听懂了毕老的意思。  “你知道张家人为什么不承认那头牛是自己家的吗?”  包大贵吸了一口烟,大概是抽得太勐了,连咳了好几声。  没想到包大贵关于“羊和牛”的故事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张家是怕承担偷羊的罪名,因为张家偷了李家的羊。”  “你干嘛绕这么大的弯子,能不能直奔主题啊!”  “我说得还不够直截了当吗?让我来告诉你吧!马明斋就是你所说的那只羊,而你儿子包俊才就是那头牛,偷牛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  “他是谁?”包大贵终于被毕老绕进去了。  “他就是马清斋,那头牛已经被他杀了——而且是身首异处。现在你听明白了吧!”  包大贵哑若寒蝉。  “马清斋已经供认不讳,八月二十九日晚上七点半钟左右,他在七里湾杀害了包俊才,尸身埋在喇叭塘,头颅藏在老槐树的树洞里面,同时被扔进槐树洞的还有一个皮包,包里面还有一支钢笔。”  包大贵拿起烟盒,倒了几下,很遗憾——烟盒是空的。  “你再看看这几张照片。小王,你把一号照片递给他。”  王萍把照片递给了包大贵。照片的背后有一个圆圈,圆圈里面写了一个“1”。  “这张照片是语文书中的内容。你看仔细了。虽然是只言片语,但可以确认是高三语文教材里面的内容。你儿子包俊才不是读高三吗?小王,第二张。”  “这张照片是练习本,上面有”姓名“和”班级“四个字,是印刷体。你再看第三、第四张。”  包大贵像机器人一样:接——看。  “这两张照片,一张上面是一件残破的的确良衬衫,原来的颜色应该是白的,那些书和作业本就是用这件衬衫包着的,里面还有一条裤子,裤子是棉的,已经完全腐烂;另外一张照片上是一块怀表,这块怀表就是马清斋的,我们就是根据这块怀表找到马清斋的。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  包大贵的嘴上没有说,但眼睛里面似乎已经明白了。  “我们在槐树洞里面发现的皮包,包括我们从你们包家拿回来的那个皮包,在马集公社一共有十二个,是去年——风阳县召开‘农业学大寨’总结表彰会的时候发的,马集公社一共去了十二个人。”  此时,包大贵就像一个松完了发条的机械玩具人,慢慢定在椅子上不动了:他佝偻着腰,耷拉着脑袋。  毕老看了看郑峰和李云帆,郑峰点头示意,意思大概是:继续,有门。  “包大贵,请抬起头来,你不是要我们直截了当吗!现在,你也该跟我们说点什么了。”  包大贵抬起头来,他眼皮下垂,二目呆滞。最大的变化是两个眼球停止了远动,可它刚才还神气活现来着,刚才这两个眼球还在毕老他们的脸上转来转去,可现在呢,它们已经定格在某一个未知的空间里面。  “当然,你有权力保持沉默,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找你兄弟包副部长谈谈,种种迹象表明,他和‘8。18”兇杀案也有脱不了的干系,至少,包家和马家之间发生的这些事情,他应该是知情的……”  金所长见包大贵的眼睛停滞在那个空烟盒上,用眼神和郑峰交流了一下,见郑峰点了点头,便递给包大贵一支香菸,包大贵以最快的速度从嘴里和鼻孔里面喷出烟来。  郑峰他们一边抽菸,一边耐心地等待着。  包大贵低头勐抽了几口烟,突然抬起头来:“你们说得没错,那件的确良衬衫、皮包和钢笔。还有书,都是我儿子俊才的,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我没有必要再瞒你们了。”  郑峰的后背离开了椅子,先前,他的后背一直没有离开过椅背。坚冰开始溶化,堡垒似已攻克。  “金所长,给他倒一杯水。”郑峰道,  “金所长,您歇着,我们来。”刘队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刘队长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了包大贵,包大贵哈着腰接过茶杯。  刘队长同时给所有的茶杯添满了水。毕老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喝到这时候,应该品出一点味道来了。  时值岁末,山区的夜是寒冷的。但同志们的心里却燃烧着一团火。金所长往炉子里加了一些煤,火很快就旺起来了。 第58页 第五十六章 包大贵供认不讳 马明斋再赴黄泉 第五十六章 包大贵供认不讳 马明斋再赴黄泉 几口水下肚之后,包大贵终于愿意面对现实了:“我也用不着隐瞒什么了,马明斋是我杀的。”  郑峰没有想到包大贵会怎么爽快——竟然是一竿子打到底。  “他该死!十七年前,他就该死了!我们包家在马家集本分做人,不招谁,不惹谁,时时小心,处处谨慎,可结果又怎么样呢?能给我一支烟吗?”  金所长抽出一支递给他,并且把剩下的半盒香菸也递给了包大贵。  毕老耐心地等待着。  “当年,我们也没有想到翻船的事情和马明斋有关系,几天后,我们在下游几里远的地方找到了伙计的尸体,发现他的身上有伤痕,我们觉得有问题,就从省城请来的满侦探,验尸,勘察,向拉縴的人了解情况,正准备报官,可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天后,他突然变卦了,他说伙计身上的伤有可能是被水下面的芦柴桩刮伤的,如果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尸体就好了,尸体在水里面泡了好几天,肉全泡白了,有的地方已经开始腐烂。他说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能报案的。我估计,满侦探一定是受到了什么人的威胁,把伸出来的头缩回去了。”  包大贵端起茶杯,仰起头,把茶杯里面的水喝了个底朝天,金所长又为他倒了满满的一杯。  郑峰和李云帆不得不重又靠在椅背上,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毕老吐着烟,静静地等待着。  “还有一件事,这件事情,金所长,您和老所长都是知道的,他马明斋在当保安团司令的时候,暗中唆使国军抓我去做壮丁,当时我们包家的生意全靠我张罗。”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求马明斋呢?”金所长道。  “不找他找谁呢?我们包家和官府素无来往。我们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的是咱们包家的生意,是我娘去求他的,我们包家处处忍让,全是我娘压着,她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生意以后还可以再做,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我娘这人胆小怕事。”  “包、马两家还有哪些恩怨,你不妨都说出来。”  “还有那一场天火,我怀疑也是马明斋派人干的。”  “还有吗?”  “还有我小妹的离奇死亡,我怀疑也是他捣的鬼。”  “我们现在可以告诉你,你所讲的这些事情,都是土匪二黑子干的。”  “都是马明斋暗中指使的吗?”  “是。”  “那么,满侦探突然离开马家集,也和他有关吗?”  “是。”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就是干这个的,只要是我们想知道的事情,我们都能找到答案。”  “包大贵在马家集是有名的大孝子。”金所长走到毕老的身后低声道。  “一九五五年,秋天,工作队来了,我让孟小飞去找连队长,投石问路,没有想到连队长非常重视,我又安排几个人到工作队把马明斋过去给日本人当维持会会长,当保安团司令帮国民党围剿新四军的事情全抖了出来。”  这真是无风不起浪。  “本以为是水缸里面捉王八——十拿九稳,没曾想,马明斋这么不经吓——吓死了。既然人已经死了,那包、马两家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可就在马明斋死后的第二年,我在舒心堂洗澡,无意之中听四老爹和伍师傅提到马清斋后背上的胎记,心里面就犯起了嘀咕,觉得其中定有蹊跷,过去,我曾经不止一次在舒心堂和马先生和马明斋相遇,这兄弟俩的主要区别,明处是黑痣和金牙,在马先生的身上;暗处是胎记和枪伤,在马明斋的身上,关于马明斋身上的那个胎记,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从光屁股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玩耍,上山掏鸟窝,下河扎勐子,我有那么一点印象,他的后背上是有一个胎记,虽然不清楚,但在跟前还是能看见的。”  会议室里面非常的安静,在包大贵说话的间隙里,唯一能听到的就是王萍的钢笔落在纸上的声音。生活正在按照他们本来的面目在包大贵的舌头尖上和王萍的笔尖下进行还原反应。  毕老眯着眼睛看着包大贵,他不想打断对方的思路。因为对方的思路完全符合自己的要求。  “后来,我就天天到舒心谈去泡澡,一连去了两个多月,马先生去了几次,但我始终没有看到那个胎记,更没有看到枪伤。我也就死心了。”  “这件事情,你没有没有跟别人讲吗?比如说你兄弟包二贵。”  “没有。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去年春节,我到姑母家去拜年,姑母跟我说了一件蹊跷的事情。一天下午,她在普觉寺遇到了马家大少爷,就是马先生,可是表弟在风阳县城也看到了马先生,而且是搭马先生的马车回的马家集,是在同一个时间。这不是很奇怪吗!”  “你说的是不是孟小飞和孟小飞的母亲?”  “对啊!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只要是和案子相关的事情,我们都会知道。时间会告诉我们一切。你接着往下说”  “春节之后,我就经常到普觉寺去,马明斋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普觉寺,大年初三,黄昏的时候,他出现在弥勒大殿,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我当时蹲在山门前的树丛里面,一直没有看到他出寺。今年三月二十八,我终于在普觉寺发现了他。”  “三月二十八?“  “对!当时马家集正在举行庙会,人都到集上去了,普觉寺没有什么人,黄昏的时候就见不到香客的影子了。”  “他和马清斋长得一模一样,你是怎么认出他来得呢?”  “刚开始,我也不敢肯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马先生每次上山进出走得都是山门,马明斋那天是从后门离开的,马先生一般是在早晨和午饭后上山,而马明斋是在天快要要黑的时候。我就躲在寺院后面的竹林里面守候,一直等到寺中掌灯的时候,我看到他从后门出来了。”  “是他吗?”  “我就跟着他,他走的是寺院东边那条小路,一直穿过学校西边的那片杂树林,最后闪进了那扇小门。”  “马清斋不走那扇小门吗?”  “没在意。”  “你最后一次见到马明斋是在什么时候?”  “七月十一号的晚上。”  毕老看了看郑峰和李云帆:这个时间和马清斋提供的时间是一致的。  “你就是在这个时间下手的吗?“  “是。“  “这时候,你已经确定他就是马明斋了吗?”  “是,七月八号的黄昏,我又在普觉寺看到了马明斋,离开普觉寺的时候,他走的还是那条路线。夜里面,我到马家去了一趟。”  “到马家去了一趟?”  “我看见了两个马清斋。”  “怎么讲?”  “在马家后院的东厢房,我看到了一个马清斋,在马家前院,我又看到了一个马清斋,这个马清斋当时正和马明斋的婆姨在一起说话,一个称对方为‘他大伯’,一个称对方为‘弟妹’。马清斋的婆姨也坐在旁边。”  “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就我一个人知道,我没有跟任何人讲。”  “你没有跟包二贵讲吗?”  “你是说刚开始没有和包二贵讲,还是一直都没有跟包二贵讲呢?”毕老的话有点像绕口令。  “刚开始没有跟他讲。”  “为什么不跟他讲?”  “我不想让他掺和到包、马两家的恩怨中来,他是国家的人。”  “这个案子是你一个人做的吗,有没有其他人参与?”  “没有。”  “你把作案的过程说一下,越详细越好。”  “七月十一号晚上,我跟在马明斋的后面上了普觉寺。”  “你怎么知道马明斋那天晚上一定会上山呢?”  “我在土地庙的灌木丛里面等了好几天。差点没被蚊子吃了。”  “你是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当时,心里面想的就只有这件事。”  “你没有想到后果吗?”  “他已经死了一回,再死一回又何妨,再说了,他早就该死了。”  “你是不是觉得马明斋死后,马家人没法报案,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包大贵的舌头在这里打了一个结,停住了。  “你把七月十一号夜里面的事情详细说说。”  “天快黑的时候,马明斋从后院的小门出来了,他从土地庙东边穿过松树林,我刚准备跟上去,他突然朝土地庙后面的灌木丛走过来,我当时就躲在灌木丛里面,他走到灌木丛跟前停住了。他站的地方离我只有五、六步。”  “他要干什么?”  “撒尿,他揭开两个纽扣——他穿的是那种对襟褂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了那根皮腰带,那根铜头皮腰带,我太熟悉了。”  “为什么?”  “上面有一个龙头造型和一个虎头造型。”  “你就是通过这跟皮腰带确认了马明斋的身份的吗?”  “对,以前跟踪了几次,都不敢肯定,他们兄弟两个太像了。我怕弄错。”  “你为什么一定揪住马明斋不放,马家的人不都是你们包家的冤家对头吗?管他是马明斋,还是马清斋,不都是一样吗?”  “言之差矣,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马明斋的帐,怎么能算到马先生的头上呢?再说马清斋和马明斋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马清斋在马家集口碑一直很好,马家集有很多娃都受过他的恩惠,马家就数他还有一点人味。”  “马清斋害死了你的儿子包俊才,你竟然还为他说话。”  “这是我当时的想法,谁知道……”  “当你认定了他就是马明斋以后,你就不准备再让他回到马家后院了,是这样吗?”  “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往下说。”  “马明斋在弥勒大殿烧了一炷香,磕了三个头——马明斋每次来,只拜弥勒佛,我从来没有见他拜过观音菩萨。”  “你跟在他的后面,就不怕寺中的僧人看见吗?”  “这时候,大殿里面没有人,僧人都在自己的住处,那天傍晚十分下起了雨,当时,弥勒大殿里面只有悟空禅师。”这是包大贵第一次提到悟空禅师。  “悟空禅师此时在干什么?”  “他在给灯添油。”  “你是怎么下手的呢?”  “他走出小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我就躲在寺院东南角的竹林里面,那里有几块大石头,我就躲在石头口面,他走到石头跟前的时候,我从后面摸了过上去。我手上有一根大棍子。”  “你身上还应该有一把刀。”  “你说得不错,我身上确实有一把刀,想杀他用不着刀,直接用刀太便宜他了,我还要跟他算一算过去那笔陈年老帐,我要让他死一个明白。我用棍子对准他的膝盖夯了下去,他当即载到在地。”  “他认出你了吗?”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是谁。我还要听他亲口告诉我他究竟是谁?”  “他说自己是谁了吗?”  “他说了,最后他说了——他就是马明斋。”  “关于过去那些事。他怎么说?”  “他只承认抓我壮丁的事。”  “翻船的事情,他怎么说?”  “他说那都是土匪二黑子干的,和他没有关系。”  “包家茶庄失火和水仙溺水身亡的事情呢?”  “他没有承认。”  “他没有挣扎吗?”  “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任凭我怎么摆布。”  “他没有喊吗?”  “他是想喊,可我手上的刀不答应啊——当时,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那你是怎么杀害马明斋的呢?”  “我用裤带活活地勒死了他。”  “埋尸的地点是你早就想好的吗?”  “不错。”  “那么,你是怎么分尸和藏尸的呢?”  “我把马明斋的尸体扛到船上……”  “扛到船上,船停在哪儿?”  “船就停在马家墓地下面的湖边,那里离普觉寺比较近,只需要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郑峰他们第一次上山的途中,金所长曾经介绍过这个无名湖,这个湖连着北通天河。  “你每次上山的时候,都是把船停在那里的吗?”  “是的。”  “马明斋死的时候,嘴里面是不是有一颗金牙?”  “是的。”  “说!”  “我把他的头埋进了拱桥西边第三个桥洞下面,那里已经坍塌多年,里面杂草很多,淤泥积了不老少,我把马明斋的头埋进了淤泥里面。”  “那么,我们挖出马明斋头颅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了。”  “在我们包家的阁楼上就能看见那座桥。”  “你为什么要把马明斋的人头埋在拱桥的下面呢?”  “那座桥已经在马家集呆了上百年,谁会想到拱桥下面埋着一个人头呢?”  “可是,盛老太太的善举使不可能变成了可能,这,你可能没有想到了吗?”  “这是天意,我无话可说。”  “还有其它原因吗?”  “那座桥在我们包家院门的左手,我要让马明斋永远呆在那里向包家谢罪,以赎他生前的罪恶。”  “接着往下说。”  “我把船停在我家门前的码头上,在船舱里面猫了两个时辰。  “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担心时间太早了,马家桥上会有人走动,山里人走夜路的人多,我必须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动手。”  金所长剩下的半包香菸已经被包大贵抽光了,李云帆又扔给他一个烟盒,里面还有几只烟。包大贵立马点了一支,吸一口,吐一口烟:“我把船停在渡口东边的码头上。这时候,马家集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了,这时候,石墙边,从码头到马家桥这一段路上,不会再有人走动。”  毕老看看郑峰,又看看李云帆,其眼神背后的潜台词一定是:马清斋八月二十九号的夜里面走的也是这条路。  “说下去。”  “我把马明斋的尸体扛到马家桥下,岸边是用石头码起来的,这是我事先踩好的点,我把石头一块一块掀开,一直掀到水下——大概有大腿肚深……”  “为什么要挖这么深?”  “当时是夏天,水位比较高,秋冬两季,水位会降很多。所以要挖深一点。”  “还有马明斋的皮腰带呢?”  “我把马明斋的尸体放到坑里面的时候,压了几块石头,突然想起了皮腰带,马家集的人对这个皮腰带太熟悉了。我又把石头掀起来,解下了皮腰带。码好石头以后,我用麻绳把皮腰带和一块长条石绑在一起,扔到下游的河水里了。”  “麻绳是从哪里来得呢?”  “这——”  “说!”  “我——我把马明斋的尸体装进了麻袋,麻袋口是用麻绳扎起来的。”  “为什么要用麻袋装起来呢?”  “我怕遇见人,夏天,河边有时候会有钓螃蟹的人。”  “当时不是在下雨吗?”  “钓螃蟹的人可不管下不下雨。”  “麻袋呢?”  “我把麻袋扔到水里面漂走了。”  “为什么不连同麻袋一起埋到坑里面去呢?”  “麻袋不容易腐烂。”  “那双解放鞋也不容易腐烂,你为什么不扔掉呢?”  “在咱们马家集,穿这种解放鞋的人多了去了。”  “马明斋当时穿什么衣服呢?”  “上身穿一件褂子,下身穿一条裤子,全是棉布的。” 第59页 第五十七章 包大贵急中生智 包俊才死而復生 第五十七章 包大贵急中生智 包俊才死而復生 案子审讯到这里,基本轮廓已经出来了,照理,郑峰他们和包大贵的接触可以结束了,但还有一些枝节有必要交代一下,包俊才的那封信是怎么炮制出来的呢,皮包又是怎么来的呢?  “包大贵,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包俊才遇害的?”  “八月二十九日的晚上,俊才到八点钟还没有回来,往常,他七点半钟左右就回来了,从来没有超过八点钟。我当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我的右眼从吃过午饭以后就开始跳了。”  “后来呢?”  “那天风比较大,我估计摆渡停了。便到渡口去看了看,船停在码头上,鲁老五也不在船上。渡口一个人影都没有。”  “鲁老五的家就在码头附近,你为什么不去问一问?”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怪不得郑峰他们在接手马家集兇杀案的最初阶段,刑侦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寻觅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敢情包、马两家把事情藏在一个闷葫芦里面摇啊。  “后来呢?”  “后来——我就到马家桥去等公共汽车,等了很长时间,没有等到汽车。桥旁边停着一条船,我就问船老大有没有看见公共汽车开过去,船老大跟我说,公共汽车天黑之前就开过去了。”  “你没有到学校去问吗?”  “没有。”  “八月二十九号应该是快开学的日子,包俊才怎么会到学校去上课呢?”  “学校安排暑假补课。”  “后来,王老师没有到你家来吗?”  “二十九号是补课的最后一天,再有两天就开学了。我在马家桥等到了我兄弟二贵,我就把情况告诉了他。”  “他怎么说?”  “他啥也没有说,骑上车子就往回走。”  “他要去干什么?到学校去问老师吗?”  “不是,他要从桃源渡口回马家集,探一探谢大爹和鲁老五的口风,看看他们有没有见到俊才。”  “你不是说渡口停摆了吗?”  “二贵让我去喊鲁老五,就说到桃源去有事。”  “结果怎么样?”  “我到渡口的时候,鲁老五正准备摆渡到七里湾去,船上有两个人。先前,鲁老五是去吃饭的。”  “鲁老五没有提到你儿子包俊才吗?”  “没有。”  “你没有问吗?”  “没有。”  “你也真能沉得住气。鲁老五没有问你干什么去呢?”  “问了。”  “你怎么说?”  “我说到二妹家去有点事,我二妹家住在桃源。”  “接着讲。”  “我在七里湾见到了二贵,二贵告诉我,俊才在七里湾失踪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谢大爹跟他讲,俊才是天黑的时候坐他的船到七里湾的。”  “这时候,你们是不是已经确定包俊才出事了。”  “是的,我们就在七里湾找了很长时间,结果还是没有找到。”  “你们到喇叭塘去找了吗?”  “没有,芦苇盪很大,上哪里去找呢?”  “于是,你们就谎称包俊才转到省城里面读书去了。”  “是的。”  “为什么不报案?”  包大贵顿时语塞。  “于是,你就到普觉寺去找智清方丈,还跟他说了一个‘羊和牛’的故事,是这样的吗?”  “是的。”  “你是不是想旁敲侧击地问一问智清方丈,你们该怎么办?”  “是的。”  “包大贵,你再说说看,包俊才的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呢?”  “你们在七里湾找到了我儿子俊才的尸体,还在马明斋的坟墓里面发现了问题,我就慌了……”  郑峰和李云帆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想到包大贵自己提到了马明斋的名字,提到马明斋的名字,就等于提到了“8。18”无头案。两个案子终于殊途同归。  “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找到我,就找二贵商量,求他想办法。前一段时间,正好大妹夫从香港寄来一封信,信纸的后面正好多了一张空白信纸,俊才从小就跟他二叔练字,就让二贵以俊才的口气写了一封信,二贵还从他们人武部借来了一个皮包。没有想到还是让你们看出来了。”  “你杀害马明斋的事情,包二贵没有劝阻吗?”  “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这件事情我没有让他知道,写信和借皮包的事情,是我求他的,马明斋的死跟我兄弟一点关系都没有。”  结束对包大贵审讯的时候,陈局长他们回来了。郑峰把审讯的情况向陈局长做了汇报,陈局长吩咐:抽时间去走访一下摆渡的鲁老五和谢大爹,对包大贵交代的情况再确认一下。  “现在就去,陈皓和卞一鸣,你们跟我到七里湾走一趟。”  “郑队长,你就不要去了,把任务交给我们俩,保证完成任务,你留下来陪陈局长说说话。”陈皓道。  “我也算一个。七里湾我比你们熟。”金所长道。  三个人没有等郑峰发话,抬起屁股朝门外走去。  三个人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刘队长从后面追了上来,塞给金所长一个手电筒。  同志们有理由相信:随着侦破工作的逐步深入,郑峰他们即使不在其它地方寻找的突破口,一定会在渡口找到线索,由此看来,不管兇手做得如何巧妙,埋藏得有多深,总有露马脚的那一天。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说的恐怕就是这个意思。 第60页 第五十八章 摆渡人还原记忆 水老师深夜回校 第五十八章 摆渡人还原记忆 水老师深夜回校 金所长他们在渡口等了约摸二十分钟,河面上终于出现了一点亮光,那应该是挂在桅杆上的马灯发出来的光。鲁老五的渡船来了。时间是八点半。渡口除了金所长他们。别无他人。  金所长他们上船之后,鲁老五未作停留,立马开船。  鲁老五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除了和金所长寒暄几句之外,话没有多说一句。其实,马家集的案子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可以说无人不知,没人不晓。鲁老五和刑侦队的同志们接触的机会和次数最多,知道的事情也最多,他和所有马家集人一样,一直关注着案件的侦破情况,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由一个旁观着变成一个参与者。  “金所长,这么晚了,你们还出去办案啊!”  “鲁老五,我们今天晚上是来找你的。”  “找我?”  “是啊!”  “那就上岸谈——到我家里去谈,晚上没有什么人,不误事的。”  “除了找你,我们还想找谢大爹了解一点情况。”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  “陈老师,您问吧!”金所长道。  “鲁师傅,请您仔细回忆一下,八月二十九号晚上,包大贵的小儿子包俊才有没有坐您的船?”  “八月二十九号……”  “是星期五。”陈皓提示道。  “日子太长,想不起来了,人头太杂,马家集有这么多人,得有个引子才能想起来。”  “二十九号得晚上,包大贵和包二贵也坐过您的船。”  “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但是不是二十九号,咱说不准,咱在通天河上撑了几十年的船,除了逢年过节,从来不问星期几。”  “鲁师傅,您说说看。”  “那天晚上,钓螃蟹的人开始在河边架竿的时候,包大贵来了,说到他二妹家去——他二妹家住在桃源。”  “钓螃蟹的人在河边架竿一般是在什么时间?”  “大概在八点钟上下吧?”  “陈老师,这个时间和包大贵说的时间一样。”金所长道。  “鲁大爷,请您接着说。”卞一鸣道,“包大贵是什么时候回马家集的呢?”  “估摸是在钓螃蟹的人收竿的时候,大概是十一点钟的样子,回来的除了包大贵,还有他的兄弟包副部长。”  “包副部长带没带自行车?”  “带了。当时我还纳闷,包副部长往常都是走大路,带着自行车坐船还是头一遭。”  “包大贵没有撒谎。”金所长道。  “金所长,我问一句不该问的话。”  “老五,你说吧!”  “包家的事情是不是和马家有关系?”  “老五,你说的对。“  “有一件事在我心里面已经放了好几天。“  “什么事?”  “马大老爷过去从来没有做过我的船,前些天,他坐了我的船,你们说奇不奇怪。”  “鲁师傅,您能说出具体的时间吗?”  “具体时间?是十二月一号。”  “请您再具体一点,是上午还是下午?”卞一鸣道。  “是吃晚茶的时候。”  “吃晚茶是什么时候?是吃晚饭的时候吗?”  “山里人晚饭比较迟,所以在三四点钟的时候加点餐,炒米加荤油,放点糖,再打两个鸡蛋,并不是家里人吃,这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我们这里有这个习俗。”金所长道。  “鲁师傅,您能告诉我们,十二月一号,马清斋是什么时间回马家集的吗?”  “是割芦苇的人收工的时候。”  撑船人计算时间有自己独特的方式。  卞一鸣对这种独特的方式很感兴趣:“鲁大爷,割芦苇的人收工的时间在什么时候?”  “在娃儿们放学的时间。”  “那么,马清斋有没有说到什么地方去呢?”  “他没有说,但这还用问吗?”  “为什么不用问?”  “你们想啊!娃儿们放学的时间是四点半钟的样子,他坐我的船到七里湾的时间已经快四点了,你们说,他能到那儿去呢?”  “他是到七里湾去的,他到七里湾去干什么呢?时间这么紧。”金所长自言自语道。  “我当时也觉得蹊跷,所以才记得这么清楚。”  说话之间,船已经靠岸。鲁老五一边将跳板搭到岸上,一边道,“金所长,你们慢一点,脚下踩稳当了。跳板上有点滑。”  老五把三个人一一扶上岸。  黑暗中,土地庙像魔鬼一样蹲在芦苇丛里面。三个人从土地庙旁边走进芦苇盪的时候,听到鲁老五叫了一声:“金所长,等一下。”  三个人又折回头。  “我想起来了,那一天晚上——就是包家兄弟坐我船的那天晚上,在天黑以后,有两个人上了我的船,他们让我等一下,说后面还有一个人,估计是解手,可我等了两袋旱菸的工夫都没有见到人影。”  “他们有没有说是谁?”  “没有。我也没有细问。”  “那这两个人,您认识吗?”  “只认识一个人。”  “他是谁?”  “是黑熊寨刘麻子家的老二。”  “黑熊寨?在什么地方?”  “黑熊寨在普觉寺的西边。”金所长道。  “金所长,以前怎么没有听您说过啊!”  “这是一个小寨子,现在只有七八户人家。”  鲁老五提供的情况印证了马清斋和包大贵的说法。  “陈老师,后面这个人应该就是包俊才。”金所长道,  “这个人——谢大爹应该认识。”  “小卞同志,你是怎么知道的?”  “金所长,马清斋曾经提到过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  “他说,八月二十九号的晚上,包俊才是最后一个下船的,临走的时候,还和谢大爹打了一个招唿。”  “不错,我也想起来了。走,找谢大爹去。”陈皓道。  卞一鸣的判断完全正确,谢大爹的话证实了他的结论。最后一个下船、并和他打招唿的人就是包俊才。谢大爹还补充了一个重要的情况,那天晚上,除了包副部长,跟在包副部长后面的还有一条大黄狗。谢大爹还证实了一个事实,当问及马清斋十二月一号有没有坐他的船的时候,谢大爹的回答是:“马大老爷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坐我的船了。”  他们在见到了谢大爹的同时,还见到了一个人,他就是马家集小学的水老师,他是从县城赶回来的,他的老母亲在县人民医院住院,得的是哮喘病,一到寒暑季节就发病。  在马家集兇杀案的侦破工作中,水老师功不可没,所以,在回马家集的路上,少不了要提到案子的进展情况,当然,因为是邂逅相遇之后的随意的交谈,只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既不连贯,更不完整。但这对水老师来讲,已经足够了。当得知马家集两起兇杀案和包马两家的恩怨有关的时候,他惊愕不已。当听说杀害包俊才的兇手就是马清斋的时候,他颇为震惊。  回到马家集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十点四十分左右,河岸边停满了船,有些桅杆的上方挂着马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不难发现,挂马灯的都是有货的船。船在水面上摇摇摆摆,不时传来波浪拍打船板的声音,马灯在黑暗之中一闪一闪的。  陈皓他们和水老师在“我来我客栈”门口分手,一个人向南,三个人向西。 第61页 第五十九章 深潭中二石已出 二石下尚有余水 第五十九章 深潭中二石已出 二石下尚有余水 金所长他们回到派出所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坐在会议室里面,看情形正准备开会。陈局长已经走了。  会议室里面烟雾瀰漫,炉子里面刚加过煤,火中冒着蓝光,同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每个人的手上都有一沓材料,这些材料是马家集两起兇杀案现场的勘察记录和验尸报告,包括全部谈话记录,这些材料是金所长安排人复印出来的。  “金所长,你们先喝一点水再谈。”郑峰放下手中的材料,准备去拎水瓶。  王萍手疾眼快,拎起水瓶倒了三杯水,递到三个人的面前。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了金所长的脸上。  “鲁老五和谢大爹提供的情况,和包大贵的供词没有什么出入,除此以外,鲁老五还提到了一个人。”  “谁?”  “马清斋。”  “马清斋?”  “十二月一号下午三点至四点之间,马清斋去了一趟七里湾。”  “郑队长,十二月一号下午,我们在去普觉寺的山路上不是遇到过他吗?”毕老道。  “不错,时间在两点钟之前。”陈皓在时间上进行了补充。  “马清斋是到七里湾,还是路过七里湾?”郑峰道。  “我们问过谢大爹了,十二月一号,他没有见过马清斋。马清斋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坐他的船了。”  “他到七里湾去干什么呢?”说话的是李卫国。  “而且是在碰到我们之后。”刘队长道。  “这里面一定有名堂。”李子荣很肯定地说。  “这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他很长时间没有去过七里湾了,现在突然对七里湾产生这么大的兴趣。肯定和包俊才的案子有关系。”卞一鸣的分析总能抓住要点。  “这样吧!大家就围绕马清斋谈一谈自己的看法。材料——大家都看了,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畅所欲言,不要有什么顾虑。”  “李子荣,你先谈一谈马德魁的情况。”毕老道。  “马德魁没有什么异常,他正常上学,唯一的变化是,他现在每天都回来,过去他是住校的。现在,上学和放学,都是他老叔马静斋到渡口接送。”  “马家是不是怕包家人报復呢?”刘队长道。  “郑队长,虽然马清斋已经供认不讳,但疑点不少,有的地方很值得推敲。”陈皓道。  “陈老师,说说你的看法。”毕老道。  “这是我和卞一鸣两个人共同的想法。”  “说说看。”  “这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思考两个问题:我们到马家的时候,马清斋和马明斋的老婆都在大厅里面说话,后院东厢房里面的东西到底是谁弄走的呢?从时间上看,只有两个人最可疑,一个是马道魁,一个是马德魁。如果是他们当中的一个人,那就说明知道马明斋‘借尸还魂’内幕的不只是马清斋和马明斋的老婆,可是,马清斋却有意识地迴避这一点,这是为什么呢?”  会议室里面非常安静。。  “还有一个疑点,马清斋虽然交代了杀害包俊才的全过程,但他始终没有提到坑里面的那根柳树棍。”卞一鸣接过陈皓的话茬道。  “对,柳树棍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细节。”刘建亮道。  “现在想来,马清斋之所以没有提到柳树棍,只有一种可能。”李云帆已经沉默了很久。  “老李,你往下说。”  “是因为我们在审讯的过程中没有提到柳树棍。”  “李队长,你的意思是……”  “毕老,您有没有注意到,马清斋在审讯的最初阶段对案子一直採取迴避的态度,他好像在试探我们,想从我们的口中了解案情——他在套我们的话。”  “李队长,马清斋难道不知道案情吗?”提问题的是刘建亮。  “他可能知道一些,到不包括细节。”  “李队长,您的意思是,兇手另有其人。”金所长道。  “那么。真兇会是谁呢?”王萍道。  会议室里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率先打破沉寂气氛的是刘建亮:“我看马道魁很可疑。就凭他那副模样,一般人见了,吓就吓死了,如果是在夜里面……”  “他不是瘫了吗。”王萍道。  “马清斋说他能爬树上房,这就说明他有作案的身体条件。”刘建亮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我完全同意李队长的分析。大家看一看这张照片。”史可染把照片递给了郑队长,“郑队长,您看——”史可染半天没有说话。现在终于等到机会了。  这张照片,是死者右小腿骨的照片,小腿骨一共断成三截。  “毕老,李队长,你们看——”郑峰把照片递给毕老。  毕老接过照片,道:“小腿骨断成三截,小卞,问题的答案就在这里。”  “毕老,什么答案?”史可染道。  “包俊才的小腿骨断成三截,应该是柳树棍所致。”  “我再补充一点,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马清斋在马家集的声誉怎么样呢,答案是肯定的,这一点,金所长应该最清楚,马家集的人大都称他为马先生……”陈皓道。  “还有人叫他马大老爷。”卞一明补充道。  “对!无论是马先生,还是马大老爷,都怀有敬意,马清斋对马家的生意不感兴趣,这说明他为人清高,金所长,您曾经说过,马清斋发现马老爷子和自己的媳妇有那种事情,就愤然离开了马家集。”  “陈老师,你说的不错。”金所长点点头。  “这就说明马清斋是一个有血性的人。他回乡办学校,这是造福桑梓的善举,不是境界很高的人,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再说,包俊才很可能是马清斋的学生。”  “这一点,我们应该问一问马家集小学的张老师,或者水老师。”卞一鸣道,“还有一个细节最为可疑。”  “什么细节?”刘建亮问。  “包俊才的尸身和头颅之间还差一截颈骨,马清斋的供述之中竟然一点都没有提到。”  “会不会是我们没有问,所以他没有说?”李卫国道。  “如果这个案子不是他做的,那么,他就无法涉及到这些细节。”李云帆还停留在自己的思考里面。  “我们再从这几个细节入手,和马清斋接触一次。”毕老道。  “很有必要。”李云帆点头表示同意。  “还有一个疑点,包俊才的头颅和皮包在槐树洞里面是分开的,马清斋说,头是放在包里面一起放进槐树洞里去的 ,郑队长,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卞一鸣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到关键的时候,他顿住了。  “快说,什么可能?”李卫国道。  “你们回忆一下,槐树洞是不是比较小。”  “树洞确实比较小。”刘队长道。  “刘队长,把头放在包里面,能不能放进去呢?”  “这——我们没有想过。”刘队长茫然地望着卞一鸣。  “卞一鸣,你这个想法很大胆。”郑峰道。  “当时,我们没有对树洞的尺寸进行测量。”毕老不无遗憾地说。  “我们现在就可以跑一趟。”李云帆道。  “对!现在就去。”陈皓道。  “皮包在这里,头颅在我们局法医科,怎么办?再说,此头非彼头,大小体积都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刘队长道。  “刘队长。这不是问题,凭目测就能知道一个大概。”毕老道。  “走,刘建亮,你先去发动汽车,老李和卞一鸣跟我走一趟,再带一把手电筒,皮尺也带上。”郑峰道。  “郑队长,有人找。”  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他就是门卫张师傅。后面跟着两个人,他们是马家集小学的老师是张老师和水老师。 第62页 第六十章 水老师有话要说 冥冥中天网恢恢 第六十章 水老师有话要说 冥冥中天网恢恢 两位老师被郑峰拉到椅子上坐下。  “水老师,您刚回去,这时候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我想起了一件事,回到学校,和张老师一说,他说这件事情很重要,我们就来了。”  “水老师,什么重要的事情?”  “郑队长,您再说一遍,马明斋是那一天遇害的?”  “水老师,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金所长有点莫名其妙。  郑峰望了望李云帆和毕老道:“七月十一号。”  “是什么时间遇害的呢?”  “据包大贵交代,是在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  “张老师,时间不对。郑队长,马明斋是在什么地方遇害的?”  “在普觉寺——普觉寺后面的竹林里面。”  “那就更不对了。”  “水老师,怎么不对。”卞一鸣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失望的情绪。  张老师道:“郑队长,七月十一号夜里面十一点多钟——快到十二点钟的时候,水老师在三叉路口,遇见了一个人。”  “谁?”  “包副部长。”  “包副部长?水老师,您告诉我,三叉路口——在是什么地方?”  “就是我们学校前面的那个三叉路口。”水老师道。  “郑队长,就是老槐树南边那条路,在学校东南角分出两条道来,一条路一直通到普觉寺,另一条道从学校的前面通向马家后面的松树林。”金所长补充道。  “我明白了。”郑队长蓦地站起来,紧紧地握住水老师的双手:“水老师,一点都没错,您提供的情况太重要了——太重要了。”  “太重要了——我都被你们弄煳涂了。”水老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水老师,让我来告诉您吧!马明斋是七点多钟在普觉寺遇害、十一点多钟在马家桥被埋的。”金所长道。  “我总算明白了。”  “水老师,请您把当时的情况说说。”  “七月十一号的晚上,十一点多钟,家里来人说我母亲又发病了,我就向学校的老师借了一辆自行车。推着车子快走到三叉路口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匆匆忙忙地从北边走过来,当时我急着赶路,没有在意,谁知从路旁边的草丛里窜出一条大狗来,回头再一看,过去的人正是包副部长。”  “你们没有打招唿吗?”  “没有。见我会回头看他,他加快了步伐。”  “他不认识您吗?”  “怎么不认识,我教了包俊才三年,平时经常见面。我当时也很纳闷。包副部长是不是酒喝多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条道上呢?又是在深更半夜。包家大院在马家集的西北方向,他回家应该走鱼市口才对啊!他为什么要绕道而行呢?”  “水老师,您的记性真好。”王萍道。  “不是我的记性好,那一天——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在我头脑中的印象太深刻了,我连夜把母亲送到县人民医院,住进病房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了,第二天早晨又赶回了学校。”  有一件事情,郑峰一直没有忘记:“二位老师,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们。”  “有什么要问的,您就说吧!”张老师道。  “马清斋教过包俊才吗?”  “教过。不但教过,而且对包俊才很好。”  “何以见得?”  “他经常借书给包俊才看,对他寄以很大的希望。”  水老师特别强调:“马清斋是马家唯一一个和包家没有成见的人。谁能想到他会……”水老师指的是马清斋杀害包俊才这件事,他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郑队长,包大贵对马清斋的称唿上也能说明一些问题,他很少直唿其名,大部分时间都称唿马先生,而且还说过‘马家集有很多娃都受过他的恩惠’,‘很多娃’自然也包括包俊才在内。”王萍道。  “郑队长,山门,我们还去吗?”卞一鸣还没有忘记那棵老槐树。  “怎么不去?走,顺道送一下二位老师。刘队长,拿一把手电筒给我,还有皮尺。”  夜已深,人已静。闲话少叙,汽车直奔山门,明亮的车灯划破了马家集黑暗的夜空。  老槐树静静地矗立在马家集的山门口,默默地俯视着马家集和北通天河。  汽车在老槐树的跟前停了下来,五个人下了车,他们分别是郑峰、李云帆、卞一鸣,还有张老师和水老师。  经过对树洞的测量,郑峰和李云帆已经确定:头颅放在皮包里面是无法塞进树洞里面去的,因为树洞的最大宽度刚好能塞进一个人的头颅。树洞的长为六十九公分,最宽的地方仅为一十八点三公分,如此空间,想把一个人的头颅放进去,一般的头颅,勉勉强强,如果是一个大块头,那就很难了,郑峰和他的战友们接触过很多命案,勘验过很多尸体,虽然没有测量过死者头颅的长短尺寸,因为案情没有这方面的要求,但按常识和目测,眼睛里面还是有一点谱的。事实已经非常清楚,皮包和头颅是分开塞进槐树洞里面去的。  有这么多的疑点垫底,不怕马清斋不就范。  郑峰他们和二位老师分手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十一点钟了。“ 第63页 第六十一章 郑队长再审大贵 包部长浮出水面 第六十一章 郑队长再审大贵 包部长浮出水面 十二月七日早晨六点半钟左右,郑峰、毕老、李云帆和王萍再次提审包大贵。  郑峰有理由相信: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和包大贵谈话了。树叶已黄,秋风已起,该是叶落的时候了。  “我不是都说了吗?你们找我还有什么事情啊!”包大贵声音很高,但中气明显不足。  “包大贵,你是都说了,但隐瞒了一些重要的东西。”这一次负责审讯的是郑峰。  “该说的,我都说了。”  “该说的?是你‘该说的’,还是案子该说的?”  “马明斋是我杀害的,这不是你们想知道的结果吗?”  “不错,你是把粮食弄回了家,但我们还想知道是你一个人挑回家的,还是两个人抬回家的?”  包大贵应该听懂了郑峰的弦外之音,他干脆把两只手放进了袖筒里面,做沉默状。  “我问你,七月十一号夜里十一点钟,在马家桥下埋藏马明斋尸体的时候,除了你,还有谁?”  “我——我不是说了吗?就我一个人啊!”  “那么,你告诉我,埋藏好马明斋的尸体之后,你是从哪一条路回家的?”  “原路返回,就是石墙旁边那条路——就是靠河沿那条路。”  “七月十一号夜里十一点多钟。有人在老槐树南边的三叉路口碰见了一个人。”  “他是谁?”  包大贵的思维出现了明显的松动。  “在这个人的身旁还有一条狗——一条大黄狗。你还要我们把这个人的名字说……”  “你——你别说了……”  “既然你不让我们说,那你就自己说吧!”  包大贵至少沉默了五分钟,种种迹象表明,包大贵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但要他开口说话,还需要在时间上做一些铺垫、情绪上也要酝酿一下。  “都怪我——都怪我啊!”包大贵终于开口了,他突然声泪俱下,捶胸但未顿足,“都怪我鬼迷心窍——中——中了邪了——我悔啊!”  这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郑峰示意王萍给包大贵倒一杯水。王萍不但倒了一杯水,还加了一条毛巾。  仇恨是一颗邪恶的种子,它所开出来的是毁灭的花。  郑峰静静地等待着。  包大贵用手背在鼻子上抹了一下,喝了一口水,抬起头,手上拿着毛巾,但并没有擦拭眼泪,“是我害死了俊才,也害了我兄弟二贵,都怪我没听娘的话。”  郑峰和李云帆耳语了几句,李云帆走出会议室,刘队长和陈皓站在门外。李云帆和刘队长耳语了几句,刘队长上楼去了。不一会,李子荣、李卫国跟在刘队长的后面走下楼来。  “李队长,是不是去抓包二贵?”李子荣迫不及待。  “耐心等待,就等包大贵一句话。”  李云帆掩上门,回到座位上。  “包大贵,你说吧!我们希望你如实交代,不要有丝毫的隐瞒。”  “你们说的没错,是我和二贵两个人……,不过,我兄弟是被我硬拉进来的。”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刘队长把头探进来,朝郑峰和李云帆看了看。  李云帆点了一下头,门被掩上了。  “你把作案过程详细交代一下。”  “七月十一号晚上,我在寺庙里面,二贵躲在竹林里面,那里是马明斋下山的必经之地。”  “包二贵没有到寺里面去吗?”  “没有。”  “为什么?”  “怕寺中的僧人认出他来,这个时候进寺,时间不对,怕引起僧人的怀疑。”  “接着往下说。”  “马明斋走到拐角处的时候,二贵拦住了他,我从后面跟了上去。二贵喊了一声‘马明斋’,马明斋吓得魂飞魄散。”  “他认出包二贵了吗?”  “没有,他问二贵是谁?”  “包二贵怎么说?”  “二贵说:‘你还认识包家的人吗?’马明斋慌了。他认出了二贵,退后几步想跑到寺里面去。我从后面对准他的小腿上方就是一棍子。他当即栽倒在地。”  “关于过去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马明斋怎么说?”  “他都认了。他还说自己过了十七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已经受到了足够惩罚,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他是不会苟活于世的,他甚至还给我们下跪——磕头。”  “你们为什么不罢手呢?”  “二贵心软了,可我的眼睛已经红了,我等了他十七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马明斋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在他给我们下跪的时候,我用树棍对准他的脖颈用力地砸了下去,他哼了一声,就瘫倒在地上了,多年的怨恨全集中到那根树棍上了。”  “树棍呢?”  “我把它扔进了桥拱下面——和——和头在一起。”  “马明斋的头是什么时侯砍下来的?”  “我把他扛到湖边,过了约摸一个时辰,才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为什么要平肩砍下来?”  “当时,树棍就夯在那里,没想到用力太勐,脖颈断了,我干脆就从那儿把头砍下来了。”  郑峰望了望李云帆,答案原来在这里。  “为什么要过一个时辰才把马明斋的头砍下来呢?”  “这时候,马明斋的尸体已经僵硬了,砍的时候,已经没有血了。”  “后来呢?”  “后来的事,我已经说过了。”  “你把埋好尸体之后的情况说一下。”  “处理好尸体以后,我让二贵走老槐树南边那条路回家,我自己走的是河沿。”  “为什么要分开走?”  “怕路上遇到人,两个人在一起目标大,我原想,二贵走的那条路比较安全,河边这条道会有钓螃蟹的人。”  “你在路上碰到人了吗?”  “没有。钓螃蟹的人都收竿了。”  这完全是天意,这真应了那句老话:人算不如天算。 第64页 第六十二章 包部长束手就擒 吞苦果后悔莫及 第六十二章 包部长束手就擒 吞苦果后悔莫及 刘队长、陈皓和二李在得到李云帆的“指示”之后,冲出门外,直奔包家大院。李子荣和李卫国的手上分别握着一只手枪,对付包副部长,可不能大意。  时间是七点二十五分,刘队长已经熟悉了包二贵的活动规律,他一般在八点钟左右出门,派出所距离包家大院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包家大门紧闭,四个人守候在院门外面,耐心地等待着。  包家门前的码头上停着很多条船,见不到一个人影,船在河面上不急不慢地摇摆着,船上的人恐怕还在睡梦之中吧!  大概在七点五十的时候,院子里面有动静了,是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声音,还有咳嗽声和脚步声。  接下来就听到停自行车的声音,然后是移动门闩的声音——是那种粗木槓的声音。  就在门被拉开的那一霎那间,包二贵如同一尊雕塑似的矗立在院门口,面对着四个身穿公安制服的人,他大惊失色,呆如木鸡,灵魂出窍。  “包副部长,你被捕了。”刘队长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张逮捕证,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铐上。”  包二贵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李子荣把手铐很顺利地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包家的院门口一下子汇集了很多人,就像刚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船上的人都醒了,他们跳下船,围了过来。  包二贵不紧不慢地跨出门槛,慢条斯理地带上院门,在关院门的同时朝院子里面望了一眼。  包副部长应该能够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四个人押着包二贵走到派出所门口的时候,李子荣用手碰了碰陈皓的肩膀,朝北街口瞟了一眼。  陈皓朝北街口看去,北街口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是马德魁。  “李子荣,另一个人是谁?”  “是马静斋,他是送马德魁上船的。”  渡口已经聚集了七八个人,他们跑上河堤,一边跑,一边朝派出所这边张望。鲁老五站在渡口,肩膀上靠着一根一丈多长的船篙。码头上的工人都停下了自己的活计,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四个人把包二贵押进会议室的时候,郑峰、李云帆、毕老和王萍已经恭候多时。  对包二贵的审讯比较顺利,他所供述的内容和包大贵大同小异,‘大同’的是作案的过程,‘小异’的是作案的缘由,包大贵说包二贵是被他拉进来的,实施杀人行动的是他,包二贵则说祸端由他而起,自己才是主谋。  包大贵所谓的“祸端由他而起”,指的是,最早发现马明斋假死的人是他,是他在舒心堂里面泡澡的时候听到了四老爹和伍师傅的对话。对话的内容是关于马明斋后背上的那个胎记,“如果我不说,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他听到心里面去了。”  “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呢?”  “也想过后果,但人在山腰上和在山脚下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有一次,下班的路上,我在桃源渡口碰到了大姑,我就带了她一段路,在路上,她跟我说了一件事:有一天下午,她和小飞在两个地方同时见到了马先生,一个地方在普觉寺,一个地方在风阳县城。我就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回家后,跟大哥一说,他就盯上了马家后院。有一天,他终于在普觉寺寻觅到了马明斋。”  “于是,你们俩就准备下手了。”  “刚开始,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讲,他不想让我掺和这件事。后来……”  “后来,你就掺和进去了?”  “夜探马家大院的主意也是我出的。我们两人一起爬进了马家大院,一个人根本就进不去,马家的围墙比较高。”  “你把详情说说。”  “后院院门外有一棵古榕树,我就在树上守候,看到东厢房里面有灯光。不一会,有一个人从屋里面走出来,手里面摇着扇子,嘴里面叼着香菸,走进了凉亭——在距离院门十几步的地方有一个凉亭。”  “他就是马明斋吗?”  “当时,我还不敢确定,正准备离开,马明斋突然朝院门走过来,我终于看见了……”  “你认出他了吗?”  “我看见了他腰上的铜头腰带。”  “包大贵当时在什么地方?”  “大哥在前院,他在窗户外面看到了马先生——就是马清斋,还有他的婆姨和马明斋的婆姨。”  “为什么要把马明斋的尸体埋在马家桥下?”  “这也是我的注意,小妹水仙就是在那里遇害的。那里比较偏僻和隐蔽,河坡很陡,夜里面是不会有人到桥下去的。我们埋的很深,上面压了很多石头。原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  “那只大黄狗呢?这些日子怎么没见你带着?”  “关在家里了。”  “以前,你们可是形影不离啊!”  “自从马明斋死后,我怕马家人报仇,出门就带着它;阿才失踪以后,我带着它找遍了马家集和附近几个村寨的角角落落。”  “七里湾的喇叭塘和老槐树附近没有找过吗?”  “没有。”  “七月十一号的夜里面,这只狗一直和你们在一起,为什么要带着它?”  “你们不是知道了吗?”包二贵以为大贵已经和盘托出了。  “我们现在问你。”  郑峰和李云帆互相对视了一下:这只狗不应该只充当过道具的角色。  “这也是我的主意,带上阿黄是为了对付马明斋……”  “不要停下来,接着说。”  “马明斋倒地之后——阿黄就扑了上去。”  很显然,阿黄在这起谋杀案中成了泄愤復仇的帮凶,可以想像,马明斋死的有多惨。  “马明斋没有喊吗?”  “在阿黄扑上去之前,我脱下衬衫把他的嘴堵了起来。”  “马明斋没有挣扎吗?”  “他没法挣扎。”  “为什么?”  “我解下鞋带把他的手绑了起来。”  “狗没有叫吗?”  “阿黄只是哼了几声,即使叫几声,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普觉寺附近几个山寨里面时常有狗叫声。”  “狗咬了多长时间?”  “大概有一支香菸的功夫,马明斋的衣服都被撕烂了。最后,马明斋跪在了我们面前。”  “马大贵的树棍就是这时候砸下去吗?”  “是,但不是他砸下去的,是我砸下去的。”  “你是不是想说,马明斋的头也是你砍下来的呢?  “马明斋的头确实是我砍下来的。”  “埋尸一共有几个人?”  “就我们两个人,石头太大太重,一个人很吃力。”  “你在马家集小学前面的三岔路口遇到了谁?”  “遇到了水老师,我怕他认出我来,所以就加快了脚步,没有想到阿黄从草丛里面窜出来,把水老师吓了一跳。事后一想起这件事情,心里就后怕。”  是微风,就掀不起大浪,是野兔,就吓不了苍鹰。“8。18”无头案的兇犯由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至此,“8。18”无头案终于尘埃落定。至于谁是主凶,这已经不再重要。 第65页 第六十三章 刑侦队马不停蹄 马清斋心存侥倖 第六十三章 刑侦队马不停蹄 马清斋心存侥倖 九点十分左右,马清斋又被请到了会议室。负责这次审讯工作的是陈皓和卞一鸣,郑峰做这样的安排是有考虑的,他曾经和刘局长谈过,准备为李云帆配备一个副手,候选人就是陈皓和卞一鸣。从目前的情势来看,把陈皓和卞一鸣作为副队长的候选人已经是很保守的想法了。  负责记录的还是王萍。郑峰、毕老和李云帆坐在旁边。  “马清斋,关于包俊才的案子,我们还有几个问题想和你谈一谈。”陈皓道。  “有什么问题,你们就问吧!”马清斋的态度似乎很诚恳。  “你再回忆一下,你在掩埋包俊才尸体的时候,坑里面有没有其它东西?”  “没有。”马清斋看了看陈皓,又看了看郑队长,“确实——确实没有。”  “可是,我们在挖掘的时候,发现坑里面还有一根柳树棍。”  “柳树棍?”  “对,有一百二十几公分长,直径有五六公分。”  “坑里面怎么会有柳树棍呢?”马清斋在装傻。  “柳树棍显然是和包俊才的尸体一起埋下去的,因为柳树棍就在尸体的旁边,和尸体的深度完全一致。”  “会不会是钓长鱼的人在挖洞的时候用来堵洞的呢?”马清斋试图在生活里面找到依据。  “我们在坑西边第五棵柳树上找到了柳树棍的出处,这根柳树棍就是从这颗柳树上砍下来的,茬口完全吻合。对于这一点,你有没有更好的解释呢?”  “不得而知。”这个词又出现了。  卞一鸣从档案袋里面掏出一张照片递给马清斋:“你看看这张照片。”  “这是什么?”  “这是包俊才的右小腿,骨头断了三截,您看清楚了吗?”  “这——”  “这说明包俊才被推到坑里面的时候,小腿骨已经断了,从断裂的程度来看,显然是受到勐烈重击所致,而根据你的供述,包俊才是被你勒死的,这两者之间出入很大,事实非常明显,导致包俊才小腿骨断成三截的元兇就是这根柳树棍。”  “会不会是坑太深,我把他掀下去的时候,因为用力太勐,所以……”别看马清斋年近古稀,思维还相当敏捷。编故事的本事也不小。  “我再问你,你是从什么部位砍下包俊才脑袋的呢?”  “和肩膀齐平。”  “砍了几处?”  “就砍了一处。”马清斋说的非常肯定。  卞一鸣从档案袋里面拿出两张照片。  “马清斋,你再看一看这两张照片。”  马清斋从卞一鸣的手上接过照片,认真地看了看。  “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  “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没有。”  “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包俊才的颈骨一截吗?经过我们的勘验,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尸身和头颅同属于包俊才,可是,在头颅和身体之间少了一截颈骨,这一截颈骨跑到哪里去了呢?”  “头——头会不会断在树洞里面了,你们最好再进洞找一找。”马清斋是不缺少想像力的,也不缺乏演戏的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如果没有铁的事实,他们是不会低头的。  “我问你,你是把头装在皮包里面放进树洞里面去的吗?”  “是啊!”  “事实是:头和包是分开放进去的。”  “为什么要分开放进去呢?”  “你算是问对了,答案非常简单:洞口很小,最宽的地方只有十八点一公分,如果把头装在皮包里面是放不进去的。”  “不错,洞口是很小,我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硬塞进去的。请你们想一想,如果洞口很大,我能把东西放在树洞里吗?”马清斋毕竟是一个读过书的人,这么多年积累的智慧全用在这儿了。  陈皓放慢了脚步,和卞一鸣耳语了几句,卞一鸣用手指头在茶杯里面蘸了一点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阿拉伯数字:12。1。  “我问你,十二月一号,你到七里湾干什么去了?”  “七里湾?十二月一号。你们让我想一想。”  陈皓的双眼直视着马清斋。  “我想起来了——我到七里湾的喇叭塘去了一趟。”  “到喇叭塘去干什么?”  “十二月一号,我在下山的时候碰见了你们,怕事情败露,心里面不放心,就到喇叭塘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因为那天晚上匆匆忙忙,天又黑,我怕没有弄干净。没想到问题出在水下面。”马清斋说得似乎理顺章成。  “我再问你,八月二十九号的夜里面,天气如何?”  “天气如何?时间隔得太久,我记不得了。”  审讯进行到这里,似乎走进了死胡同。  郑峰、毕老和李云帆一边抽菸,一边看着陈皓和卞一鸣。脸上毫无表情。他们要看看这两个人如何打破僵局。  陈皓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香菸,抠出两支,递给卞一鸣一支,卞一鸣掏出打火机把两个人的香菸点着了,马清斋眼睛盯着桌上的香菸盒,陈皓弹出一支,递给他,卞一鸣站起身,给他点了火。  卞一鸣从包里面拿出那快怀表,在手里面掂了几下。  陈皓心领神会:“马清斋,这个怀表,你还认得吗?”陈皓拎着怀表的链子,怀表在马清斋的眼前晃动着。  “认得。”  “认得就好,你看——表链子已经一分为二。”  马清斋无语。  “我问你,还有半截表链子呢?案发当晚,那半截表链子应该在你的腰里面才对。”  “表链子——那半截表链子,在回去的船上,我想看一下时间,发现怀表不在,只留下半截表链子,我就回到喇叭塘,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后来,我把那半截表链子扔到河里面去了。”  “扔到什么地方了?”  “船划到半道上的时候扔的,具体的地方,已经想不起来了。”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听好了。”  “我在听。”  “这个怀表,你给过谁?”  马清斋的眼神突然飘忽起来,说话也没有先前流畅了:“没——没给过谁。它一直呆在我的腰里面,从来没有离开我半步。”  “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如果杀害包俊才的人不是你的话,那么,他一定是持有这块怀表的人,如果这一点能够成立的话,我们就一定能在马家集人的记忆里面找到答案。”  马清斋一时语塞,脸上立刻笼上了一层灰色。  卞一鸣从档案袋里面拿出一沓材料,翻了几页,一边和陈皓议论着什么,一边用笔在上面打了几道波浪线。  陈皓接着道:“上一次,我们找你谈话的时候,在谈到包俊才的作业本和荀子的《劝学》的时候,我们提出要到马集中学去一趟,问一问王老师,或者问一问马德魁的时候,你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是为什么呢?”  “这——”  “说!”  “既然你们已经确定了包俊才的身份,又在案发现场找到了我的怀表……我不承认行吗?”  “我们现在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从你所交代的情况来看,在你的故事里面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这个身影显然不是你。而且这个身影很可能就是把马明斋东厢房里面的生活用品移至别处的人,这个人不是马道魁,就是马德魁。马德魁的疑点最大。”  “这——这不可能。”马清斋的声调一下子提高到了许多。  “马德魁和包俊才同在马集中学读书,又是同班同学,他对包俊才的活动规律了如指掌,有充分的作案条件。”  “这只是你们的想像而已。”马清斋的口风没有丝毫松动,但声调却降了好几度。  马清斋需要的是证据和事实。所以,郑峰他们还得在证据上做些文章。 第66页 第六十四章 卞一鸣语出惊人 新线索直指真兇 第六十四章 卞一鸣语出惊人 新线索直指真兇 任何犯罪证据,都是建立在理性思考和深入分析基础之上的。所以,分析与推理在刑侦工作中显得尤为重要,犯罪分子是不会把线索摆到我们面前来的。  在结束对马清斋的审讯之后,郑峰和同志们对案情做了如下的分析:  如果杀害包俊才的兇手不是马清斋的话,那么,真兇一定是怀表的持有者,马清斋会把怀表送给谁呢,表是用来掌握时间的,马道魁好像没有掌握时间的必要性,而马德魁上学放学,上课下课,都需要掌握时间——从现有情况来看,马德魁是包家唯一一个在马集中学读书的人。所以,马清斋把怀表给马德魁的可能性最大。这是其一。  包俊才在临死之前,肯定和兇手有过一段时间的搏斗——至少是一段时间的挣扎,包俊才活动的时间与规律,谁最清楚呢?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他就是马明斋的儿子马德魁。这是其二。  马德魁和包俊才年龄相仿,单凭力气,要想将包俊才置于死地,不一定有胜算,所以,他必须藉助于其它东西,採用突然袭击的方法,所谓“其它东西”就是那根柳树棍。马俊才也一定是在遭到柳树棍的重击之后失去了反抗能力的。  至于包俊才的头颅为什么会少一截颈骨,其中定有原因。  最后的结论是,如果马德魁是怀表的持有者,那么,马德魁的同学,特别是班主任王老师,一定见过这块怀表。  卞一鸣还想到了一个重要的细节:马清斋竟然能清楚地记得杀害包俊才的杀猪刀扔在了第四棵柳树下面,这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是有问题的,兇手作案之后能够记得杀人兇器放置的大致方位,或者范围,不可能记得这么具体,原因非常简单,兇手当时正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情绪里面,这时候,兇手的意识和方位感都是比较差的,更何况是在天黑风大的夜晚,兇手也是人,身处七里湾喇叭塘,其内心的恐惧不言而喻。再说,兇手根本就没有必要记住投掷杀人兇器的位置,难不成他还想把兇器从水里捞上来吗?又不是埋藏宝藏。结论只有一个,马清斋记住兇器放置的地点,是为了用具体的物证来说明自己就是杀害包俊才的兇手,好让真兇脱罪。  陈皓想到了一个重要的时间,那就是十二月一号:“郑队长,马清斋提前布了一个局,十二月一号下午三点多钟,他到七里湾去的唯一目的就是为证明自己杀害包俊才预先设置证据,万一兇杀案的线索直指马家,他就出这一张牌。”  “还有一个细节也能证明这一点。”  “小卞,你快说!”毕老越来越喜欢这个年轻人了。天生就是一个干刑警的材料。  “王姐,请你把那把杀猪刀拿来。”  “我去拿。”刘队长自告奋勇,从墙角上的一个箱子里面拿出一个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是一把杀猪砍刀。  卞一鸣接过刀:“你们看——”  毕老不得不佩服卞一鸣的智慧:“小卞,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老李啊!这说明我们当时的勘察是有疏漏的。”郑峰道。  “这把刀如果是七月十一号扔下去的话,应该锈迹斑斑才对。”  陈皓惊诧不已,“卞一鸣,你怎么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呢?”  “我当时想到了这个问题,但不敢确定,这把刀就是我清洗的,当时,刀上面有很多淤泥,洗去淤泥之后,我发现锈迹太少。今天也是突然想起来的,这全是被马清斋逼的。”  郑峰当即决定:到马集中学去一趟。一同前往的有李云帆、陈皓、卞一鸣、刘队长和金所长,之所以去这么多人,是想把两件事情放在一块做,如果能从王老师那儿得到肯定的答案,就立即对马德魁实施抓捕,免得夜长梦多。  郑峰一行五人走出派出所,直奔渡口。时间是九点二十五分。  鲁老五的船正停在渡口,船上已经有几个人了。  同志们在和鲁老五的寒暄声中踏上了跳板,鲁老五把大家一一扶上船,抽回跳板,抛篙——投篙——下蹲——躬身——用力。船直奔七里湾南渡口而去。  没有风,阳光照在河面上,熨烫出细小而柔和的波纹,对岸的芦苇盪静静地安卧在水面上,如同一幅水墨画,这幅画大概是出自一个小孩子的手笔,画是画好了,但他却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所以将画好的芦苇的一角一点一点地擦掉了。  渡船行驶到芦苇盪跟前的时候,大家才看清楚,芦苇盪里面有二十几个人正在割芦苇。让这幅水墨画缩水的原来是这二十几个人。  郑峰少不了跟鲁老五和谢大爹说一些感谢的话,郑峰和同志们对这些山里人怀着深深的敬意,包括四老爹、二姑太,还有派出所的严师傅和张师傅。他们和桃花坞的车三姑一样,过着稀松平常的日子,打发着平淡无奇的生活。但却有滋有味,心安理得。  同志们走进马集中学的时候,时间是十点十五分,郑峰他们在校长办公室等了约摸两分钟,徐校长带着王老师来了。  双方坐定之后,郑峰直奔主题:“王老师,请你看一样东西。”  卞一鸣把怀表递到了郑峰的手上。  “这块怀表怎么会在你们手上?”王老师十分惊讶。  “王老师,你见过这块怀表吗?”  “这块怀表是马德魁的——他曾经用过这块怀表。”  终于找到马清斋的死穴了。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大家喜形于色。  此时的郑峰却显得异常的平静:“王老师,请您回忆一下,这块怀表,马德魁有多长时间没戴了?”  “这一学期就没有见到了,郑队长,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能告诉我吗?”  “我们怀疑是马德魁杀害了包俊才,这块怀表是我们在七里湾喇叭塘作案现场发现的。”  “您能把包俊才遇害的时间告诉我吗?”  “八月二十九号。”  “八月二十九号?这是我们学校暑假补课的最后一天。郑队长,我想起来,八月二十九号放学以后,包俊才和几个同学留下来把教室收拾了一下,还出了一期黑板报,后来还帮我收拾了一下行李。离开的时间是六点半钟左右,我一直把他送到校门口。”  “马德魁是什么时候离开学校的呢?”  “马德魁走得比较早,他最后一节课没有上,让同学带的假,说身体不舒服,先回马家集去了。”  “郑队长,这个细节可以问一下谢大爹和鲁老五,如果兇手就是马德魁的话,他们一定能回想起马德魁到七里湾和离开七里湾的时间。”陈皓道。  “马清斋曾经说过,他作案之后,是划船回马家集的,马德魁很可能就是划船回马家集的。”李云帆道。  “老李说得对。”  “还有一件事情,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  “王老师,您说,什么事?”  “九月二号,马德魁才到学校来报到——他迟来了一天,左手腕上——就是郎中搭脉的地方包了一大块纱布。手背上也有几条血痕,都结疤了,他穿着一件长袖衬衫,脖子下面的风纪扣也扣着,领口处有一点青紫。”  “这一定是包俊才和马德魁搏斗的时候留下来的。王老师,疤痕还在吗?”  “手背和脖子上的疤痕已经没有了,手腕上的疤痕还在。”  “铛——铛——铛——”  下课的铃声响了。  “王老师,请您把马德魁带过来。”  “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王老师拉开门走出办公室。  王老师走出办公室以后,徐校长想起了一件事:“这学期开学后不久,马清斋到学校来了一趟。”  “他来干什么?”  “他说来看看我,但我看不像。”  “怎么不像?”  “他跑到马德魁的班上去看了看。”  “郑队长,马清斋可能是预感到了什么,他一定是去看看包俊才在不在。”卞一鸣道。  郑峰和李云帆站在窗户跟前目送着王老师下了楼梯,教室在办公楼的后面,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在教室前面的花坛边熘达、聊天和玩耍。  王老师走进一间教室,朝里面招了一下手,不一会,一个学生模样的人从教室里面走出来,身材比一般学生要高许多,至少有一米七四的样子。教室外面的几个学生凑了上去,被王老师驱散了。王老师招了一下手,马德魁就跟在王老师身后朝办公室走来。  郑峰、李云帆和陈校长坐在椅子上,陈皓和卞一鸣站在两扇门的两边。  王老师走进办公室,马德魁也走了进来。  他剃一个标准的小分头,头上油光发亮,多少还有那么一点有钱人家阔少爷的派头,上身穿一件对襟棉袄,外面罩一件干部服——上下共有四个口袋,下身穿一条棉裤,外面是一条深蓝色毛比基裤子,脚上是一双翻毛大头棉皮鞋。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脸色突变,面如土灰,本能地后退了半步,并且回头看了一下,门已经被陈皓关上了。  卞一鸣的手铐已经拿在手上,见郑峰朝他使了一个眼色,上前两步,把马德魁的双手烤了起来,马德魁没有任何反应,他完全变成了一个木偶人。  李云帆走上前去,抓住马德魁的左手,捋起他的棉衣袖,在手腕处,果然有一条长约三公分长的疤痕。  “马德魁,你有什么话要说?”  马德魁什么话都没说,他表情木然地望着郑峰,额头和鼻翼上渗出了芝麻大小的汗珠。眼睛一动也不动,如同镶嵌在眼眶里似的。  马德魁被带下楼的时候,很多学生聚集在楼梯口,上课铃响了,但已经失去了作用。 第67页 第六十五章 马德魁提前放学 芦苇盪暗藏杀机 第六十五章 马德魁提前放学 芦苇盪暗藏杀机 深潭终于见底,最后一块石头就是马德魁。  下午一点半钟左右,审讯马德魁的工作开始了。  参加审讯的有郑峰、毕老、李云帆、陈皓、卞一鸣和王萍,负责审讯的是卞一鸣,记录还是王萍。  马德魁被刘队长和李子荣押进会议室的时候,手铐还在手上。李子荣指着火炉前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他非常听话地坐在了椅子上。他双腿平放,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双眼无神地望着面前的这几个人。  “报上你的姓名。”  “马德魁。”  “年龄?”  “十八。”  “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知道。”  “八月二十九号夜里,你是不是杀害了包俊才?”  “是。”  “除了你,还有谁?”  “我一人。”马德魁虽然年龄不大,但说话却像大人一样不紧不慢,而且非常简练。  “你为什么要杀害包俊才?”  “马家人害死了我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爹还活在世上的?”  “九岁。”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天——夜里,我醒来,娘不见了。我心里很害怕,就跑到大哥的屋里。不一会,突然看到站厨慢慢移动,我娘从里面出来了。又一天夜里,我等娘进去之后,就跟了进去。我娘上去以后,我蹲在床底下,听到了我娘和我爹的对话。”  “后院,你去过吗?”  “后院门锁着,娘不让去。”  “你是怎么知道你爹遇害的呢?”  “八月十八号下午,我大街上去买东西,听人说:马家桥下挖出一个人,公安局的人都来了。我就跑到马家桥。果然看到了一具尸体——没有头,我立马跑回家,摸到后院,我爹已经不在了,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是怎么知道包家人害死你爹的呢?”  “有一回,我听我娘和大伯提到了包大贵。就是他们不说,我也知道是谁杀害了我爹。在马家集,和我们马家作对的只有他们包家。”  “八月二十九号,你是几点离开学校的?”  “四点多。”  “为什么要提前走?”  “在芦苇盪等包俊才。”  “你是怎么知道包俊才会在天黑的时候到七里湾的呢?”  “中午,王老师召集他们几个班干部开会,让他们留下来出黑板报,收拾教室,王老师也要回家,包俊才一定会帮他收拾一下。”  “两块石头是事先准备好的吗?”  “对。”  “石头是从哪里来的?”  “土地庙——就是南渡口那个土地庙。”  “柳树棍是怎么回事?”  “是从柳树上砍下来的。”  “在什么地方?”  “就在喇叭塘。”  “第几棵树?”  “没在意。”  “你身上有一把刀。”  “对,”  “作案后,刀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扔到河里面去了。”  “在什么地方?”  “就在喇叭塘——大概在塘中央。”  “你把杀害包俊才的过程交代一下,越详细越好。”  “我……”  “等一下,你杀害包俊才的事情,马清斋是这么知道的呢?”  “八月二十九号的夜里面,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多钟了。”  “为什么这么迟?”  “我把包俊才的脑袋和书包扔进老槐树的树洞里面以后,想看看时间,发现怀表不见了。”  “另外半截怀表链子还在吗?”  “不在——扔了。”  “扔到什么地方了?”  “喇叭塘。”  “你又去了一趟喇叭塘。”  “对!我去找怀表,在那条路上找了几个来回。还是没有找到。”  “你想不想知道怀表在什么地方呢?”  “在哪里?”  “我们现在可以告诉你,怀表就在那包东西里面,里面还有一条裤子。你现在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马德魁低头无语。他大概是在懊悔。  “你说一说马清斋是怎么知道你杀害包俊才的。”  “八月二十九号,我回到家的时候,是从后院翻墙进去的。”  “为什么要翻墙呢?”  “我赤裸着上身,怕家里面怀疑。”  “为什么要赤裸上身呢?”  “汗衫上面有血,我把它扔了。”  “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槐树洞。”  “你翻墙的时候,被马清斋发现了,是吗?”  “是。”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和同志们进城看了场电影,汗衫在回来的路上弄丢了。”  “你回马家集,是坐鲁老五的船还是自己家的船?”  “自己家的船。”  “接着讲,马清斋是不是怀疑你了?”  “刚开始没有。”  “怎么时候?”  “第二天早上,他看我手背上有几道血痕,见我穿了一件长袖衬衫,问我大热天,为什么要穿长袖衬衫,就捋起我的袖子,看到我手腕上的伤,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和同学们上山掏鸟窝,从树上掉下来被树枝划的。几天后,他突然问我怀表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没见我戴,他就刨根问底,还说告诉我娘。”  “你娘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刚开始不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年中秋节以后。”  “中秋节以后?”  “开学以后,大伯去了一趟学校,回来以后就问我包俊才到哪里去了?”  “你怎么说?”  “我说包俊才转到省城去读书了,王老师就是这么说的。“  “后来呢?”  “中秋节前一天的傍晚,大伯将船划到包家前面的桥下,躲在船舱里面,一直守候到晚上八点钟,回来后就问我是不是杀了包俊才,并且告诉了我娘,我没办法,就一五一十说了。”  “马清斋躲在船舱里面干什么?”  “看包俊才有没有回来过中秋节。” 第68页 第六十六章 芦苇中幽灵闪动 包俊才雏鹰折翅 第六十六章 芦苇中幽灵闪动 包俊才雏鹰折翅 金所长拎着一瓶水走进会议室,王萍接过水瓶给每个人的茶杯添满了水。金所长往炉子里面加了一些煤,然后坐在郑峰的旁边。  审讯继续进行。  “马德魁,你把杀害包俊才的过程交代一下,不要有任何遗漏,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说吧!”  “那天下午五点钟左右,我就到七里湾了,搬好石头以后,我就在喇叭塘猫了一会,因为时间还早。”  “你早就选好喇叭塘了吗?”  “对,早些日子就选好了,塘边正好有几个坑,其中一个坑比较大,也比较深。”  “杀害包俊才的念头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从我知道包家人杀害了我爹以后。”  “你为什么要选择包俊才呢?”  “他是一个书呆子,比较好对付。”  “包马两家的恩怨是上一辈子人的事情,和包俊才没有任何关系。他是无辜的。”  “他们包家让我们马家不好过,我就要让包家人不好过。”  郑峰的心情异常沉重,上一代人的仇恨已经使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心理严重扭曲变形。  “照你这么说,你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对!我准备好了刀和绳子,为了……”  “等一下,刀是什么刀?”  “是我在县城买的——是一把菜刀。”  “你家里面不是有杀猪刀吗?”  “家里面的杀猪刀被大伯收起来了。我找了,但没有找到。”  “刀一直带在身边吗?”  “一直藏在喇叭塘。”  “刀不会锈吗?”  “我在刀上抹了一层猪油。”  “除了刀和绳子以外,你还有哪些准备?”  “为了万无一失,我还砍了一根柳树棍。包俊才虽然是个书呆子,但和我差不多高,我可不会做那种野兔没逮着,反而被老鹰啄伤了眼睛的傻事。”  “做案的过程,你跟马清斋说了吗?”  “我只说了一个大概,当时我心里也有点后怕,有些细节没有说,大伯也没有问。”  这就是马清斋不能自圆其说的原因,关键是,等他想知道所有细节的时候,已经迟了,由此看来,郑峰选择十二月四号拜访马家是明智之举,同志们的及时出现,打乱了马清斋的阵脚。他已经没有机会和马德魁进行深入细緻的沟通了。  “六点多钟的时候,我摸到了七里湾北渡口,躲在芦苇丛里面。这时候,天已经上黑影子了。”  “我问你,八月二十九号的天气怎么样?”  “阴天,风很大。到七点钟左右,坐船的人越来越少,七点半钟左右,包俊才来了。船上除了谢大爹,只有三个人……”  这里和马清斋所说的情况一样:“马清斋为什么要问你这个情况?”  “他问我,和包俊才同船的有几个人,包俊才认不认识他们。他们人不认识包俊才。”  这个情况对刑侦人员来讲,是非常重要的,马清斋自然也知道它的重要性,他之所以问马德魁这个问题,是想看看马德魁在八月二十九号的晚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和疑点。  “你怎么说?”  “我说包俊才和他们彼此都不认识。”  “根据是什么?”  “那两个人面很生,好像不是马家集的人。包俊才没有跟他们说话,只顾在马灯下看书,上岸之后,那两个人走在前面,包俊才走在后面,隔了七八步远。”  “下面这一段内容,你详细谈一谈。”  “我——我跟了上去,因为有芦苇丛,再加上风,所以,他一点都没有察觉……”  马清斋在谈到天气的时候,竟然对天气一无所知,这也是一个很大的破绽,几乎所有的罪犯,在作案的时候都会考虑天气的因素,马德魁和包大贵都感觉到了八月二十九号夜里面的风。马清斋没有感觉到,就说明他没有身临其境。  这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刘队长朝郑峰看了看,郑峰走出了会议室,掩上门。  “马德魁,继续。”  “我跟在他的后面,当他走过喇叭河的时候,我逼了上去,从口袋里面掏出绳子。”  很显然,马德魁在这种情况下选择绳子,是完全符合当时的情境的。前面有人,自然不能让包俊才出声,所以,从后面用绳子勒住包俊才的脖子,是最稳妥的办法。  “喇叭河是不是在喇叭塘的西边?”  “对,喇叭河和喇叭塘是连着的。”  “前面不是有人吗?”  “那里弯道比较多,又有芦苇挡着,他们看不见后面的情况。”  这就说明马德魁对作案地点的选择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你特地选择在那里下手。”  “我必须在那里下手,那里弯道最多,芦苇最密,如果再往前走,一是弯道少,二是离南渡口比较近。再不下手就没有机会了。就在我步步逼近包俊才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他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练习本,撕了几张纸,我就知道,一个更好的机会出现了。”  “更好的机会?”  “他这是要大便。我就把绳子收了起来,抄起柳树棍。他朝芦苇丛里面走了十几步,那里是一块洼地,有一小丛灌木,他走到灌木丛的后面,脱下裤子,蹲了下去。我慢慢地摸了过去,他大概是听到了声音,因为我手上的柳树棍碰到了芦苇,他勐然回头,好像看到了我,连忙站起身,匆匆提起裤子,我抡起柳树棍,对准他的右腿挥了过去,他应声倒地。”  “你为什么不对准他的头,或者直接用刀呢?”  “我要让他死个明白。他们包家害死了我爹,他从小学一直到中学,都压在我的头上。”  “他怎么压你了?”  “老师拿我跟他比,我大伯也拿他说我,从上小学开始,我就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很显然,在马德魁的胸腔里面,除了家族的仇恨,还包括他个人的私愤和怨气。  “你是想慢慢地折磨包俊才吗?”  “不错。”这时候,卞一鸣和陈皓看见了马德魁眼睛里面的凶光,“我爹被他们杀害并分尸,我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包俊才。”  “你难道就没有想到后果吗?”  “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你难道就没有为你娘和你大伯想一想吗?特别是你大伯马清斋,他为了你竟然想到为你顶包。”  “当时,哪能想这么多呢?这口气,我已经憋了很久了。”  马明斋早年多行不义,不愿自毙,非要在人世间苟活十七年,结果把自己儿子的小命也搭进去了,马德魁生活在这样一个阴阳相间的环境里面,其悲剧在十七年前就已经开始酝酿了。  “包俊才没有喊吗?”  “他喊了好几声,但没有用了,前面两个人已经走远了,当时,风很大,耳朵里面都是芦苇的‘沙沙’声,中间还掺杂着蛙叫声和野鸭的鸣叫声。”  郑峰推开门走进会议室,和毕老、李云帆交头接耳地交流了几句,审讯继续进行。  “怀表是在什么时候跑到包俊才手上去的呢?”  “不知道,估计是在搏斗的时候。他认出了我,突然来了个鲤鱼打挺,向我扑过来,使出浑身的力气,抱住我的大腿,用头顶着我的腹部,我当时没有想到他会有那么大的劲,结果被他顶倒在地。”  困兽犹斗,何况是身处绝境中的人呢?包俊才一定是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所面临的危险。所以,一场殊死的搏斗在所难免,从马德魁的口中,我们已经很难了解到当时最真实的情况。但通过想像,我们还是能够感受到当时那种激烈、紧张、恐怖和惊悚的气氛的。  “能不能给我到一点水?”很显然,八月二十九号夜晚的余悸仍然残留在马德魁的心里。马德魁舔了一下嘴唇,咽喉上下蠕动了一下。  王萍放下手中的钢笔,拎起水瓶给马德魁倒了一杯水,陈皓和卞一鸣藉此机会过过菸瘾,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香菸,打了一梭子香菸给郑峰他们。  水太烫,马德魁浅浅地喝了一小口水,把茶杯放在地下放下:“我抓住了他的皮包带子,勒住了他的脖子——当时,皮包就在他的脖子上。我本来是准备和他‘谈谈心’的,可当时的情形已经不容许了……”  “别停下来。”  “他想掰我的手,我的手背和手腕就是这时候被他抓破的。后来我又将皮包带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并且使出全身的力气,双手紧紧地抓住皮包带的两头,皮包带越勒越紧,他掐住了我的脖子,但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就这样在地上翻滚、游动了一段时间……”  “有多长时间?”  “时间比较长,有七八分钟的样子,他的双手渐渐地松开了……”马德魁弯腰端起地上茶杯,勐喝了好几口水。  说者是轻描淡写,听者是惊心动魄。  卞一鸣和陈皓仰起头了看着马德魁,王萍放下钢笔,搓了搓僵硬的手指。  “我见他不动了,就用手在他的鼻子上试了试唿吸,他已经不行了。我把他拖到河沟边,从口袋里掏出绳子系在他的脚脖子上,把他掀到河里面,很快就拖到了喇叭塘。”  绳子终于在这里派上了用场,马德魁还真能想得出来,竟然会在水的浮力上做文章。  “拖了多长时间?”  “顶多一分钟。”  “案发地点距离喇叭塘有多远,距离你所说的喇叭河又有多远?”  “案发地点距离喇叭塘有操场的跑道那么长,距离喇叭河只有二十几步,就在北边,到喇叭塘的距离倒不算远,关键是芦苇太多太密,不好走。”  马清斋就没有提到这个细节,有些细节,如果不身临其境,单靠想像是不行的。  “你和包俊才在一起搏斗了这么长时间,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吗?”  “我把包俊才往喇叭河拖的时候,从南渡口来了四个人,抬着一个担架,好像是送病人去桃源看医生的。我就在芦苇从里面蹲了一会。等他们走远了才开始动手。”  “包俊才的右腿断了吗?”  “是,我在他脚脖子上繫绳子的时候,先系的是右脚,后来改成了左脚。”  “为什么改成左脚?”  “我发现他的右小腿已经不对劲了——已经拖下来了。”  “坑的大小合适吗?”  “坑太小,主要是包俊才的骨架太大。”  “你是用什么工具挖的呢?”  “用锹挖。”  “你带了一把锹。”  “是,锹是我在码头上拿的,‘我来我客栈’前面有一个小煤场。”  马清斋作案之前的准备工作显然没有马德魁充分,用刀挖和用锹挖,那一个更符合实际情况呢?答案是非常肯定的。马清斋曾经说过,喇叭塘是他事先踩好的点,坑到底能不能埋下包俊才,他应该心中有数,心中有数,就应该事先准备。兇手在作案的时候,心里最核心的东西就是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完成作案过程,可是马清斋是像在玩游戏。  “锹扔到哪里去了?”  “我把锹扔到喇叭塘东边的河道里了。”  王萍在“锹”和”喇叭塘东边的河道下面重重地划了两道波浪线。  “包俊才是不是又醒了?”  “对,坑快要挖好的时候,包俊才突然动了几下,并且哼了几声,把我吓了一跳,估计是在水里面泡了一段时间,他醒过来了,我就扑了上去,死死地掐住了包俊才的脖子,直到他不动了才松手。”  “后来呢?”  “我砍下他的头以后,就把他掀到坑里面去了。”  “衣服呢?”  “在把他掀下去之前,我脱下了他的衣服。”  “什么衣服?”  “衬衫和裤子。”  “衬衫和裤子的颜色?”  “衬衫是白衬衫,裤子的颜色记不得了,颜色比较深。我用衬衫把书和练习本,还有裤子包在一起,又砍了几根柳树条把包和一块石头捆在一起。”  “东西是扔下去的吗?”  “没有扔,是放下去的。”  “为什么不扔?”  “我怕东西漂到水面上来,所以,把石头压在上面。”  “不是有两块石头吗?”  “另一块石头也压上去了。”  “扔在什么地方,你还记得吗?”  “在那一排柳树下面,具体位置——我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就对了,这完全符合马德魁作案时的心理状态,兇手当时思维的中心点聚焦在眼前,他的任务就是迅速完成作案过程,并使作案过程不漏破绽,其它问题都不在考虑之列,马清斋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他是想增加可信度,一个是无意注意,一个是有意注意。马清斋的马脚就是这样露出来的。  马德魁说到这里,低下了他的头。 第69页 第六十七章 马德魁穷凶极恶 包俊才身首异处 第六十七章 马德魁穷凶极恶 包俊才身首异处 现在还不是马德魁低头的时候。  卞一鸣和陈皓经过短暂的交流之后,审讯继续进行。  “马德魁,前面你交代的很好,希望你善始善终。”  “是。”  “马德魁,包俊才的脖颈怎么少了一截?”  终于谈到这个问题了。  “我——”  所有人都稍稍正坐。会议室里面安静异常。  “我——我把包——包俊才的头装——装进皮包的时候,皮包盖盖不上,我——我就……”马德魁卡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卡壳。  “你就怎么样?”卞一鸣怒火中烧。  “我——我就把包俊才的脖颈砍——砍——砍下来了。”马德魁一连说了三个“砍”。他恐怕又回到了八月二十九号那个天黑风急的暗夜。  在场的人,无不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郑峰和他的战友们苦思冥想的答案原来在这里。如果不是出自于马德魁之口,恐怕永远都无人知晓。  “那一截脖颈扔到哪儿去了?”  “我扔到喇叭塘里面去了。”  “在什么方位?”  陈皓用食指在笔记本上点了几下。意思是让王萍在这里做一个记号。  “就在坑附近,我扔得比较远,大概在塘中央,中央水比较深。”  “你的船停在什么位置?”  “在七里湾南渡口东边的芦苇盪里面。”这一点和马清斋说的一样。  “说说你回到马家集以后的情况,你上岸之后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遇到了两个人。”  “遇到两个人?认识吗?”  “一个认识,一个不认识。”  “说!”  “一个人是钓螃蟹的,他扛着几根竹竿从山门方向走过来。还有一个人是马老爹。”  “马老爹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就是向阳商行的马大福。”金所长道。  经过金所长的提醒,郑峰终于想起来了,他就是曾经和二姑太有过一段情感经歷的马大福。没有想到,在马家集,竟然有这么多人和两起兇杀案发生过关系。郑峰由此得出了一个经验,要想寻找到破案的线索,就必须深入到生活中去。只要达到一定广度和深度,就一定能找到破案的路径,不管兇手有多狡猾和诡异,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时间是几点,马大福此时怎么会出现在那条路上呢?”  “时间不知道,我只知道大部分人家都熄灯睡觉了,和马大福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女人——女人大概有四十来岁,衣服穿得比较扎眼。”  “马大福认出你来了吗?”  “不知道,他们见到我以后就闪到河岸边的树林里去了,他们原来是站在石墙跟前的杂树丛里的。”  “你是怎么把包俊才的头颅藏到槐树洞里面去的呢?还有——包俊才的书包,是一起放进去,还是分开放进去的呢?”  “是分开放进去的?”  “为什么要分开放进去?”  “洞口太小,本来我是想连头带包一起塞进去的,但塞不进去。”马德魁的交代进一步验证了郑峰和同志们的分析。  “你为什么要把包俊才的头颅藏到槐树洞里面呢?”  “我以为藏在那里不会有人发现。”  这真应了那句老话:天不藏奸。  由这句话,我们还想到了另一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第六十八章 马德魁暗度陈仓 马清斋未雨绸缪 第六十八章 马德魁暗度陈仓 马清斋未雨绸缪 最后,马德魁交代了转移马明斋遗物的事实,十二月四日,他离开前厅以后,从暗道进入后院东厢房,就在他收拾完所有东西,钻到床底下的时候,刑侦队的同志走进了东厢房。郑峰等人走进东厢房的时候,他刚刚拉上出口的盖板。很显然,马德魁的母亲回房间拿钥匙为马德魁的“暗度陈仓”赢得了时间。  至于马二太太为什么在马明斋遇害之后还保留着丈夫的遗物,马德魁的回答是:“我娘每天都要到后院去走一趟。”  一家人能够生活在一起,夫妻之间能够相守到老,父母和子女之间能够上慈下孝,互相关照,随日出而起,伴日落而止、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幸福在手,夫復何求。不该求而强求,幸福就会熘走。马明斋在若干年前就把自己和家人的幸福埋进了坟墓,而且是埋了两次。  当问及哥哥马道魁的时候,马德魁的回答是:从他记事时候起,哥哥就没有离开过他那张床,他没有一点活动的能力,不会笑,也不会哭,当问及他害不害怕哥哥的时候,他的回答是:不害怕。很小的时候,他就在哥哥的房间里面玩耍。想办法逗哥哥笑,逗哥哥开心。帮哥哥派遣孤独。由此可见,马清斋在马道魁的身上也说了谎,其目的无非是想把刑侦队的注意力转移到马德魁的身上。  马德魁被押走之后,马清斋被最后一次请进了会议室,这位两鬓斑白、年近古稀的老人禁不住老泪纵横,他如实交代了十二月一日到七里湾的真实目的:他是去扔杀猪刀的,他虽然知道了马德魁杀害了包俊才的事情,但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等到刑侦队突然造访马家大院的时候,再想了解具体的案情,已经来不及了,在他离开马德魁母子的时候,做了一个非常隐蔽的小动作:他在马德魁的头上摸了一下——还用大拇指按了一下。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照顾好你娘,我跟他们去了。”现在想来,这句话的潜台词再明白不过了。这句话表面上是说给马德魁听的,实际上是说给马德魁和马二太太听的,更深层的意思是:如果刑侦队找到你们,你们千万要守口如瓶啊。  审讯结束之后,郑峰安排刘队长、陈皓和金所长带几个人前往七里湾喇叭塘打捞物证,金所长还另外请了两位摸鱼人,他们就是老滕父子。  他们在喇叭塘里面摸到了两样东西:一把菜刀和两节连在一起的颈椎骨,这把菜刀和马清斋扔到喇叭塘的杀猪刀相比,锈迹明显不同。至于那半截怀表链子始终没有摸到,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缺憾吧!老滕在喇叭塘东边的河道的淤泥里面摸到了一把铁锹,锹头已经锈迹斑斑。至此,所有的物证都齐全了。  郑峰让金所长通知包马两家到风阳县公安局法医科领回了马明斋和包俊才的尸体。马明斋终于回到了他该去的地方,包家的墓地又多了一个坟包。这是后来的事情。 第70页 第六十九章 陈局长传达指示 立地佛异地参禅 第六十九章 陈局长传达指示 立地佛异地参禅 先前,在卞一鸣和陈皓审讯马德魁的时候,郑峰出去了一会,他回去干什么呢?他是去接一个电话,电话是陈局长打来的,在这个电话里面,郑峰和陈局长一共谈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陈局长回去以后,向省厅汇报了马家集“8。18”无头案的侦破情况,还谈到了悟空禅师,省厅几个领导在一起议了一下,决定把悟空禅师抓起来,这样比较稳妥。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社会环境和人们的思想状态都不允许悟空禅师在寺庙里面赎他的罪,再说,悟空禅师也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虽然悟空禅师已经放下了屠刀,但谁又能保证他永远与罪恶绝缘呢?没有人敢打这个包票,连智清方丈都不能。既然这样,那就关起来吧!这样一来,悟空禅师就不得不换地方参禅拜佛了。当天下午,郑峰派刘队长、李子荣和李卫国,还有金所长,前往普觉寺押回了悟空禅师,悟空禅师在离开普觉寺的山门的时候,五体投地,给智清方丈行了一个大礼,智清禅师还了一句:“阿弥陀佛。”  第二个问题是,郑峰向陈局长汇报了案件的进展情况,重点谈到了马清斋,鑑于马清斋曾经兴办学校,造福家乡,在群众中有很好的口碑,虽然多次误导刑侦队的办案工作,但由于护犊心切,其情可悯。所以免于追究刑事责任,这样做,也能体现法律惩恶扬善的精神。 第七十章 刑侦队告别古镇 褚二狗石桥送别 第七十章 刑侦队告别古镇 褚二狗石桥送别 十二月七号的晚上,金所长摆了一桌饯行酒,还带着刑侦队的同志们到舒心堂舒舒服服地洗了一把澡。  第二天——十二月八号早晨七点十点左右,五辆吉普车驶离马家集派出所。  雾很大,能见度在一百米左右。  吉普车行至马家集山门的时候停了下来,第一个从车上跳下来的是郑峰,第二个是金所长,接着,刑侦队的所有同志们都下了车。  在老槐树下,金所长和大家一一握手,依依惜别。  金所长的眼睛里面闪着泪光。  郑峰、毕老和李云帆上车之前再一次握住了金所长的手。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金所长道。  “等刘局长出院之后,如果能腾出时间,我们陪他到马家集来住几天。”  “越早越好,来的时候——打一个电话,我好接你们。毕老,李队长,你们一定要来哦!”  “有机会,一定来。”毕老道。  “后会有期。”李云帆道。  三个人跳上汽车。  郑峰和金所长挥手致意,一直到金所长的身影消失在迷雾之中。  汽车缓慢驶过马家桥,两辆车向南,三辆车向北,李云帆和他的战友要回山城县。郑峰和毕老等人要回地区公安局去復命,郑峰除了復命,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去走马上任。  就在郑峰和李云帆分道扬镳,各奔前程后不久——也就一分钟左右的样子,刘队长在后面的车子里面把头伸出窗外大声喊道:“郑队长,停一下——停一下。”  车子戛然而止,郑峰把头探出窗外:“刘队长,什么事情啊!”  刘队长跳下汽车,走到郑峰的车窗前:“李队长他们好像有什么事情。”  郑队长走下汽车,只见浓雾中跑过来一个身影。走近一看才知道,她就是王萍,她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孩,李云帆跟在小孩子的后面。李云帆的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小孩。  “小王,怎么回事?”  “郑队长,您看——”王萍一把拉过小孩。  郑峰总算认出来了:“二狗!褚二狗!”  “郑队长。”褚二狗向郑峰扑过来。  郑峰蹲在地上,一把将褚二狗揽在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瘦小的身体,由于穿了一件比较长的卫生衣,身材就越发显得瘦小了——这衣服就是王萍给买的:“二狗,你们这是要去上学吗?”  小傢伙点点头。  “你可要好好学习哦!”  褚二狗的眼睛里面噙着泪花。一张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小嘴巴上横七竖八地裂开了好几道血口子。其他小朋友也围了上来,小书包在腰间晃来晃去。  “郑队长,你们以后还会再来吗?”褚二狗用衣袖抹了一下眼睛。  “我们还会再来的。下次来,我可要看你的学习成绩哦!”如果说郑峰对金所长的回答是一种两可之间的客套的话,那么,这句话就不会是随口的应答了,“下次来,一定给你们带几个球来。好不好?”  几个小朋友欢唿雀跃,褚二狗则破涕为笑。  汽车在褚二狗和几个小朋友的目送下,向南北两个方向驶去。  浓雾中,站着几个挥动书包的少年。马家集就像一个害羞的少女,头上蒙着一条乳白色的、神秘的纱巾。  起笔于2008年11月十三日  结束于2009年1月23日。  ﹙备註:至此,《小村魅影之马家集惊魂》已经创作完毕,打的是一块急火烧饼,一定存在一些不足。感谢广大读者的包容,不足之处,我会加以修改。以后上传的作品一定反覆斟酌之后再上传。另告,《小村魅影二》第一部 梨花坞无名天火,预计会在2月2号前后和读者见面,《小村魅影二》也是一个系列,共四部,准备放在一起,不再分开。以保证其完整性。顺祝你们新春愉快,牛年吉祥。永远忠实于读者的独眼河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