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王事件》 第1页 [侦探推理] 《魔术王事件(出书版)》作者:[日]二阶堂黎人/翻译:杨明绮【完结】 内容简介: ★“诡计胜于逻辑,布局胜于诡计”的本格推理大作! ★日本唯一继承约翰.狄克森.卡尔风格的系列经典! ★奇术与幻术的连续杀人事件,环环相扣绝无冷场! ★磅礡的气势与歷史的纠葛,建构出二阶堂的推理风格! 桑形浩三是个在银座经营个人生意的宝石商人,一天晚上,相好的酒店小姐前来商借一颗宝石,原是一桩美意的相助,没想到却惹出了一起离奇的杀人事件,而他自己竟也成了目睹这齣魔法杀人秀的目击者。 在此同时,北海道涵馆一带,则酝酿着一出惨绝人寰的大悲剧,跨越世代的恩仇,交杂着欲望私利,驱动着兇手一连串的杀戮,然而兇手是谁?谁是兇手?会是最亲近的友人?或者是…… 高潮叠起的故事发展与应接不暇的诡计、密室,无不挑战读者的智慧与能耐!兇手接二连三的出招,有谁能够逐一揭发牢不可破的谜团?美女侦探二阶堂兰子可以顺利侦破此案吗? 大雪冰封的北海道函馆,有一个家族可以在此唿风唤雨,无论政经界,都只是这个家族手中的棋子。然而,全力遮盖半边天的名门家族,却无法抵挡一波又一波兇手的袭击,家族成员近亲都因此陷入了恐慌,有人甚至为此而害命。是谁有如此的能耐?一连串的诡计,逼得警方不得不投降。最后,当然必须请出美女名侦探二阶堂兰子,才有可能解开这个由邪恶构成的杀人谜团! 但是,整个过程真有如此顺利吗?而令人直冒冷汗的情节,与不可思议的魔幻诡计桥段,也正是推理迷的阅读乐趣所在! 二阶堂黎人笔下名侦探二阶堂兰子系列长篇第六作。回归《地狱的奇术师》创作原点、实践“诡计胜于逻辑,布局胜于诡计”创作理念的本格推理巨篇。2004年“本格推理小说排行榜”第十四位。 作者简介:二阶堂黎人一九五九年出生于东京,本名大西克己,中央大学理工系毕业。一九九〇年以《吸血之家》入围第一届鲇川哲也奖佳作,一九九二年发表首部作品《地狱奇术师》,正式踏上推理作家之路,并在一九九五年成为专职作家,为新本格推理的中流砥柱。主要着作是以名侦探二阶堂兰子为主角的系列作品,之后更 在一九九六年至一九九八年间,完成史上篇幅最巨的推理小说《恐怖的人狼城》。 受不可能犯罪之大师约翰·狄克森·卡尔影响,二阶堂的作品中的诡计坚守传统设计理念,情境满溢浓厚诡异气氛,并可处处感受到刻意经营的古典怀旧气息。其“西洋式”妖怪作品与京极夏彦“和式”妖怪作品被并誉为妖怪恐怖文学的经典。 01 前所未闻的杀人魔“魔王迷宫[注]”,在昭和四十四年的岁末时分,以令人毛骨悚然的面貌出现在我们面前。发生于卧铺特快列车“晨风号”上的三重密室杀人,以及发生于北海道札幌郊外的“玻璃之家”密室杀人等事件,让我们见识到了这个杀人魔狡智超人又残酷无比的性格,以及魔术般神乎其神的犯罪手法,他正耀武扬威地向世人挑衅。 註:在此,“魔王迷宫”是一个杀人魔的封号,本节故事背景请见二阶堂黎人的《恶魔迷宫》一书。 在事件阴影尚未消退去之际,随之又隐约出现了更恐怖的预兆——不,那预兆其实也是一桩大事件——魔王迷宫在念诵恶毒诅咒的同时,还趾高气扬地站在我们眼前。 当时,和我同龄的妹妹[注]二阶堂兰子,那个解决过无数复杂悬案并赢得当代“第一名侦探”美名的女孩,有许多人仰慕她的名声,委託她调查各种人、各种事。毕竟不是所有事都方便由警方出面解决,因此对于那些不涉及警方权限的事件,人们自然会寄望于立场更自由的私家侦探出马,而属于本世纪重大犯罪的“魔术王事件”,便是此类诡谲事件的代表。 [註:二阶堂兰子与二阶堂黎人从小被当双胞胎抚养长大,兰子原是贵族院二阶堂松院的孙女,因父母早逝在婴儿时就成了黎人家的养女。] 那是从昭和四十五年一月二十日星期二,跨越到二十一日星期三深夜所发生的事。 受害者是个名叫桑形浩三的中年男子,珠宝商,在银座一带从事珠宝生意已超过十年,深受顾客好评,而且大家都公认他是个正直老实的人。 这样一个人——比噩梦还可怕的幻影,超越了幻念的奇想,更超越了诡谲的恐怖——突然捲入除了上述形容词之外找不到还有什么可以形容的,不可思议的犯罪之中。 那是一桩如同欧洲中古世纪恐怖戏剧般诡异、噁心、惨无人道的杀人事件。 事件过程中,危在旦夕的桑形报警求助,但其中有太多无法解释的疑点,让人怀疑这起事件是否曾经发生过。因为几乎未留下任何足以证明事件确实发生过的证据! 因此,就算警方想侦查也无从着手,想不出任何对策,于是桑形赶紧求助于鼎鼎大名的名侦探二阶堂兰子,他恳求兰子务必查个水落石出,而负责侦查的警官也支持桑形这么做。 其实,桑形造访我位于东京都国立市的住家,是在事件发生隔天的二十二日星期四的晚上。 第2页 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脸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愁苦神情的桑形,开始说起发生在他身上那件前所未闻的灾厄。 “……好恐怖!真的好恐怖!真的是非比寻常、诡异又血腥的犯罪!活到这把年纪,都还没遇上过如此恐怖的事!兰子小姐,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救我!” 首先得安抚情绪亢奋,不停喘气的他,兰子劝他先喝口红茶。从他如死人般绝望无助的眼神看得出来,他正处于极度的恐惧中。 兰子与他初次见面,始终以冷静的态度观察他。她今天身穿鲜红色毛衣和长到脚踝的长裙。像女明星般美丽的波浪捲髮蓬松柔美地披散在肩上,脖子和手腕戴了好几只银环,身子一动就会响起轻脆的铃声。 兰子温柔地看着情绪亢奋的桑形,静静地开口: “桑形先生,至少在这里你是绝对安全的,没有人会对你不利,也没有人会要挟你,所以请相信我们,先让情绪平復一下,然后将你看到的、经歷过的事,毫无保留地说出来,让我们了解案情全貌,这是通往真相的捷径。” “我……我明白。不过这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绝对非比寻常,就算兰子小姐也一定没遇过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犯罪!”桑形的额头冒出点点汗珠,双眼骨碌碌地转,怯生生地说。 兰子嫣然一笑,柔美的眼眸眯了起来。 “桑形先生,你放心,我们经歷过各种你难以想像的情况,况且像我们这种善于推理的侦探,绝不会被狐假虎威的现象和故弄玄虚的恶毒招术给吓倒。就算超脱常轨不可思议之事,也不是问题,因为我确信,世上绝对没有人类智慧无法解决的谜题。” “可、可是……” “一味担心是没用的,到这里委託我解决事情的人,都是像你这般烦恼、痛苦,但在找我谈过之后,都会很宽心。 “到目前为止,我参与过无数的犯罪侦查,每一起事件都很诡异、无法理解,可是那些案子都被我顺利解决了,成功地找出了真相。 “说得明白些,我自认为是个优秀的侦探,所以请不要在意我是个年轻女子,这一点绝对不会成为阻碍。” 桑形似乎被兰子这番自信满满的言辞给打动了。“哦……我明白了,谢谢。”他用力点了两三下头,像初次得知世上有幽灵一事的小孩般胆怯,至此立场才算完全逆转。 桑形是一位优雅的绅士,嗓音如电影男星般低沉,四十多岁,头髮花白,神情痛苦,未婚的他想必很受女人欢迎,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桑形先生,那就请你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吧!” 听了兰子的话,桑形下定决心,耸了耸肩,嘆了一口气。 “那是前天晚上的事……到底该从何说起……” 只说了这两句话,他的眼里又浮现了畏惧之色。 兰子看着他,催促道:“桑形先生,先说下你的工作,还有那天你在做什么。” 桑形掏出手帕,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我是个珠宝商,常会带些珠宝饰品给顾客拣选、贩售。虽然没开店,但在银座比较偏僻的一栋四层综合大楼里开了一间小公司。是战前盖的红砖旧大楼,办公室里放了一组大沙发,方便打盹,有时因为加班回不了川崎的家,就会在那儿过夜。 “那天我到银座某知名商场,与珠宝专柜的人谈生意,在餐厅用晚餐,还到常去的酒吧点了一杯螺丝起子,然后晚上十点左右回到公司。” “不好意思,请问事发当时你喝醉了吗?” “没有,没这回事,真的只喝了一杯,我的酒量很好,绝对醉不了。”桑形郑重地辩解。 “明白。然后呢?” 在兰子的催促之下,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详细说明了降临在他身上的灾厄。 兰子专注地倾听着,遇有混乱就帮他打开结,一旦出现矛盾便立即指出疑点,不清楚的地方会立刻询问。 就这样,从他口中听出来的事件过程概要,的确是前所未闻。所连续发生的极度诡异的事,充满了残虐无比的罪行,而且还不断重复令人无法置信的噩梦…… 02 刮着风的寒冷夜晚,室内暖炉开到最大,却还是有寒风从缝隙灌入,地板上流窜着一阵阵的寒气。 其实,后来我又和一个人碰了面,是个在银座酒店工作,颇受欢迎的年轻小姐,名叫直美,她之前向我订购了一枚白金戒指。 我都是从产地直接购买宝石,再加工成戒指和项鍊的,採用高效率的直销方式贩售给顾客。只要听说有什么品质好的宝石与原石,不论国内外,我都会前往採购,这样才能降低成本,以优惠的价格卖给顾客,所以有不少熟客。 我们约定晚上十一点碰面,直美利用店里休息时间来取宝石。接过她脱下的毛皮大衣,我看到脱下手套坐上沙发的她身上穿着一件美丽的粉红色礼服。 我将打造好的戒指拿给她看,确认形状和品质都满意之后,她便立即付款,那枚戒指也并不算太贵。 “对了,桑形先生,好久没让我看那颗宝石了,就是那颗像血一样鲜红的红宝石……” 她将新戒指套在自己白皙的手指上,欣赏一阵后说。 第3页 “你是说‘炎之眼’吗?”我笑着反问。 我有很多顾客都对那条加了锁的坠饰“炎之眼”很感兴趣,因此对顾客的这种请求习以为常,但她的情形有点不太一样,因为一年前将那宝石卖给我的人就是她。当时她说向地下钱庄借了巨款,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买下。 “嗯,是啊!桑形先生,可以让我看看‘炎之眼’吗?拜託了!” 只见她双手合十,像在恳求我似的。染成褐色的波浪捲髮,将白皙的脸庞衬托得更美丽,虽然自称二十三岁,但不知是太劳累还是化了浓妆,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一些。 “好吧!反正之前也是你的,就别跟我客气了。放心,在约定的日子到来之前,我绝对不会卖给任何人!” “嗯,那就麻烦你了。” “那我去拿来给你。” 我打开保险箱,取出覆盖着蓝色天鹅绒的珠宝盒,盒里放着名为“炎之眼”的珠宝珍品。 我坐回沙发,打开珠宝盒。 “哇!好漂亮哦!还和以前一样美丽!”她接过后,露出想一口吃掉的神情瞧着华丽的坠饰,开心地这么说。价值不在银锁和台座,而是那颗宝石。 “炎之眼”是一颗深红色的、约三十克拉的特殊宝石。在灯光照耀下不断闪烁光辉,直美眼中也红红地燃烧着,散发出妖媚的光芒。 买下那颗宝石时,直美只拜託我一件事,就是有朝一日她一定会买回来,所以央求我绝对不能卖给别人。在银座当陪酒小姐只要努力些,应该能赚到买回宝石的钱,我了解她的处境,所以付了足够助她脱困的价钱。当然,之前我们也发生过身体上的关系,这也是便宜行事的理由之一。 “……桑形先生,‘炎之眼’真的遭到诅咒了吗?你觉得呢?”瞧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这么问我。 我掏出根雪茄点上:“嗯,我想应该是真的吧。至少没见过会散发出如此妖艷光芒的宝石,况且明明是如此顶级的宝石,但自从我买下,却还没有人来询问过,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大家全被这颗宝石吸引,被它迷倒,为它的美丽赞嘆不已,却没人说过想拥有它。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一定是这宝石耀眼的光芒中含有什么不祥之气吧!所以每个人看到它,都本能地产生一股莫名的恐惧感,对它敬畏三分。” “也许吧,传说这宝石要是落到我们家族以外的人手上,会带去灾难。” “只是谣传吧!”我露出苦笑。若真是如此,那我身上也会发生不祥之事。 直美皱起两道细眉说:“不,是真的。拿到这颗宝石的人是我爷爷源九郎,但听说之前想夺走这颗宝石的人已经有好几个都死了!” “为什么你们家的人就没事?” “我也不清楚,但听我爷爷说,宝石要放在能让它平静的地方才行。” “记得你们家的传家宝石还有两个。” “是啊!那两颗宝石叫做‘白牙’与‘黑心’,分别是钻石和黑珍珠。听说拥有这三颗宝石就能找到一笔庞大的财宝,不过没有藏宝图就是了,所以没人知道宝藏在哪儿。 “而且‘黑心’在战时被我母亲那边的亲戚偷走了,就这样一去不回,后来那个亲戚家也没落了,爷爷说八成是宝石诅咒的关系。” “哦,可是我身上什么事也没发生啊!” “说得也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直美微笑着说。 我也回以笑容:“反正我又不是什么会受到诅咒的大人物。” “或者你有什么避邪秘诀?” “哈哈哈,可能有吧!你看我这枚戒指,可是能消除这一世所有灾难的护身符哦!” “哦,是吗?” “是呀,这是来自埃及木乃伊身上的东西。” “哦,是吗?” 随声附和的直美,用她那涂了美丽指甲油的纤细指尖,从珠宝盒里取出那颗“炎之眼”。宝石光芒更加耀眼,也变得更红了。 她将坠饰放在左手上,又目不转睛地端详了一会儿,说:“真的好美哦!果真魅力十足!” “所以,想要早点拿回家,就要快存够钱。你才有了一半,不是吗?”我吐了一口烟,笑着说。除了她以外,其实我本来就不打算卖给其他人,这也是为了维持彼此的关系,不愿她那么快就赎回那颗宝石。 她出神地看着宝石,回应道:“就是呀!我会加油的,光是这样看就觉得好幸福哦!” “你可真容易满足啊。” “对了,今天起可以借我戴个两三天吗?人家想放在身边瞧个仔细嘛!而且明天店里五周年庆,我想搭配黑礼服!” 她摆出妖媚模样对我撒娇,香水味蹿进我的鼻腔深处。 “应该还有其他理由吧?”我故意揶揄地问道。 “呵呵,果然瞒不了桑形先生,一眼就被你看穿了!其实我是想用它来驯服一个新客人! “是个刚从国外回来的金融业者,好像靠股票赚了不少钱,出手很大方,虽然长得很帅,但是那看起来颇威严的鬍子很不适合他!” 第4页 “他年纪多大?” “挺年轻的,才三十几岁,从洛杉矶回来的。” “意思是要钓他包养你,资助生活开销,从他身上攒到买回宝石的钱,是吧?” “也有这意思啦!” “好吧,就借你吧!我信得过直美,但要小心宝石的诅咒就是了。” “真的可以吗?谢谢你,桑形先生!”直美兴奋地大叫,搂着我的脖子,亲了一下脸颊。 她待了一会儿便走了。我开始收拾桌面,因为我是个处世认真,凡事讲究的人,回去之前一定会将办公室整理干净。 我关上暖炉,抓起外套,戴上帽子,然后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包。 就在那时候—— 有人敲响嵌了一小片毛玻璃的门,我心想是直美又折回了。 “来了……”我刚一应门,门便同时静静开启。 瞥见那个无声无息走进来的人,与其说是惊愕,不如说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因为那模样既恐怖又诡异。 那个怪人从头到脚披着紫色大头巾与长衣,包裹着整个人,但脸上却戴着诡异的金色面具。 紫色头巾很像美国三k党[注]戴的那种头顶尖尖突起的圆锥体,头巾垂到胸前,就连包裹身子的长衣也拖得很长,因此完全看不出体形和年龄。 [註:美国最悠久,最庞大的恐怖组织,奉行白人至上。] 金色面具是金属制品,表面涂了一层油似的闪闪发亮,口鼻像弯月般呈现一条细细的黑线,像是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表情当然很僵硬,就像古代的镀金佛。 我整个人傻住了,盯着不速之客,全身一动不动。 那个怪人迅速走进来,关上身后的门,然后慢慢举起右手。我瞥见他藏在长衣下的手戴着与面具一样的金色手套,握着一把发光的黑枪,枪口还装了消音器,那是把真枪。 客观而言,那打扮确实很诡异,而且带来的冲击就像是突然闯进的噩梦一般。 不速之客若只是地痞流氓,也许我就不会这么害怕了。毕竟在银座这种繁华之地经营了这么久的生意,多少也和暴力集团交过手,像协助走私枪枝之类不能说出来的勾当也干过一两次。 可是像这样全身裹着紫色头巾和长衣,脸上戴着毫无表情的金色面具的男子突然闯进来,这可是头一次,宛如幽灵般的妖诡模样,令人不寒而慄。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我的理性和正常判断力瞬间消失了。 “你……你是谁?”我终于开口出声,但喉头却干渴异常,嗓音沙哑。 金色面具男——从体形上判断应该是男的,其实也搞不清楚——握着手枪,像在地板上滑行般向我逼近,感觉他肚子里塞满了气球,仿佛飘在半空中,看起来非常高大,或许是因为头巾又高又尖的缘故吧。 勐然惊觉,那傢伙已站在眼前。“你……你想干吗……” 然而,我却无法逃离从心中涌出的深不见底的恐惧,双脚早已瘫软。 这个怪人为何要杀我? 他的沉默不语更令人战慄,也更显威严。房间里充满了我从未感受过的寒意与紧张感。 “你是谁……你这是在模仿什么?”我再次开口问道,感觉脸上频频冒汗。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从金色面具下传来微弱而又含煳的笑声。 “你……你到底是谁?”我又问了一遍。 对方却只是再次发出低沉,不怀好意的笑声:“我是‘魔……术……王’……” 像是外国人般的奇怪发音,语调莫名高亢,我愣了一会儿才察觉他说的是“魔术王”这三个字。 “魔术王?”我还是一动不动,像被吸住似的,死盯着那枪口。 魔术王稍微举高手枪。 “没错,魔术王,从地狱来的大魔王,死亡奇术师,不死的魔法使者。”回答的声音颇为做作。 “你找错人了吧?我叫桑形浩三!” “呵呵、呵呵呵呵呵……”魔术王又笑了,总觉得那毛骨悚然的笑声是从地底传上来的。 “我……我不记得杀过人啊!”我努力强装镇定。 “没找错,我就是来找你的。” “到……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我拼命怒吼。 紫色头巾下的金色面具微微摇晃。 “你被选上了,将成为证人,命中注定将成为稍后发生的‘死亡默剧’的观众……” “你……你在胡说什么啊!给……给我出去!快给我滚出去!” “现在就要让你相信我伟大的力量——” “可恶!”我忘了他手上还握着手枪,竟然试图挑衅。 霎时,魔术王一手按住我的肩,力道大得惊人,令人无法动弹。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照我说的做……” 魔术王将枪抵在我的太阳穴上,我只感觉到金属的冰凉感,也确信对方是玩儿真的。 那傢伙让我趴在东侧墙上,用枪口指着我,从西侧靠墙的书桌后方拉出一把椅子。 第5页 “……坐这里。”魔术王以低沉的嗓音命令,并将椅子摆在房间中央,面向窗子,我只能乖乖听命行事。接着,他不知从哪儿取来闪着金光的手铐、长绳和胶带,将我的双手绕到椅子后面,铐上手铐,然后用绳子把我绑在椅背上,用胶带封住嘴。 其间,我完全听令行事,丝毫无法抵抗。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傢伙用了催眠术操控了我的意志。 待我无法动弹,魔术王才将手枪收进长衣里,但那傢伙浑身散发出的威严感仍然丝毫不减,只能说越来越可怕。 魔术王站在我与房间北侧的窗子之间。 “呵呵呵呵呵……这样就行了……这样就能放心了……还不打算取你的性命……待会儿世纪大魔术就要登场,今天是第一场……” 魔术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他走近窗边,拉开窗帘,从玻璃窗可以窥见黑夜的一部分。 这栋综合大楼是一栋古老的红砖建筑,名为“大桥第三大楼”,南边有条通往狭窄后巷的入口,我的事务所就在走廊北侧。窗子面向大楼后方有一小片空地,相距约五米的另一边也是一栋综合大楼,名为“田村大楼”。 魔术王面向窗子有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回头,金色面具冷冷地直瞅着我…… ……那傢伙到底在盘算什么啊! 吞了吞口水,直盯着眼前光景,被缚住的我完全无法抵抗。 这时候,从田村大楼西侧某大楼屋顶射进霓虹灯gg的俗艷彩光,将魔术王的金色面具染成更令人胆寒的颜色,宛如蜥蜴光滑、湿润的皮肤。 “听好了……看看窗外,看到了什么吗?”金色面具喃喃自语似的问着。 我望向窗外。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景象了。 勉强看见黑夜中田村大楼的暗灰墙面,几乎是正面略微偏西,有一扇围了黑框的窗子,上部为拱形,镶嵌放射状细框。当然,玻璃窗紧闭,土黄色窗帘被拉上,完全看不到里面,也没有点灯,似乎没人住,至少这半年来感觉不到那房间有人住过。 “呵呵呵呵呵……” 魔术王又发出笑声,然后缓缓平举右手,长衣袖子的下摆像乌鸦羽毛一样遮住我的视线。 “对我来说,没有不可能的事……” 那傢伙又从头部发出高亢的声音,是不带感情的机械般的声音。 然后慢慢放下手。 “啊!”我不由自主在心里大叫。 窗外景色一变,不知为何,前方田村大楼那扇窗的窗帘已拉开,房间透出明亮的灯光。 多么令人不寒而慄的光景呀! 恐怖与混乱让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透过两扇窗子,可清楚看到对面屋内的情景。 那房间里的所有装饰是清一色的淡紫色。不知墙上是刷了油漆还是贴了壁纸,就像魔术王的头巾般一片俗艷的紫色。 小小的房间里,只有后面墙上那扇褐色木门,看不到任何家具。房间中央只摆了一张木椅,有个人和我一样坐在那儿,和我一样被绳子缚住,被胶带封住了嘴。 直美! 要不是嘴被封住了,我一定大叫出声。 是的,那个人正是刚才来过我房间,叫做直美的陪酒小姐,她已脱去外套,露出粉红色礼服,胸前部分呈深深的v字形,刚才向我借的“炎之眼”就垂挂在双峰之间。 情况已很清楚,她和我一样遭人挟持,但到底是被谁——哦,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房间里也站了一个以紫色头巾和长衣包裹全身,脸戴黄金面具的男子——那不是魔术王吗? 没错,坐在椅子上一脸痛苦的直美左侧,还站着另一个魔术王,而且那个傢伙也透过对面那扇窗往我这边看。 多诡异的光景呀! “直美!”我奋力高喊着却发不出声音。 直美似乎发现了我,只见她痛苦地扭动身子,魅力十足的双眼,因为恐惧而瞪得大大的。看到我也遭挟持,她的希望顿时落空,无比绝望。 魔术王看了看对面同样戴着面具的男子后,目光又回到我身上。对面房间的魔术王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向直美说些什么。 “……现在,你和那女的,有一个人会死……死的究竟是谁,我会公平裁决……” 魔术王这么说着,往我右方移动。不知什么时候,那傢伙右手握了一把刀,金色刀刃闪着光芒,另一只手则拿着一副比一般扑克牌大上四倍的扑克牌,以优雅的手法将手上的牌推成扇形。 “……若出现偶数的话,就是你死……若出现奇数的话,就是那女的死……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魔术王扬起令人憎恶的笑声,同时将牌往我头上一扔,牌在空中散乱飞舞,像雪片般翩翩飞落。 魔术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手中的刀刺中一张牌,勐力往墙上掷去。 啊! 我身体像通过电流般,受到极大的冲击。 “……是黑桃a……奇数……死的是那女的……那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第6页 直美被判了死刑! 魔术王拔下刺牌的刀子,走回我身旁,然后像木偶般恭敬地行了礼,右手水平举起,朝对面窗子下达命令似的。 不想看! 心中这么想,却又无能为力,因为我的脸硬是被那傢伙给扳向窗子那边。 只见对面窗子里,站在直美身旁的另一个魔术王,正高举刀子过头。对于这种恐怖行为的憎恶,透过黑暗在两个房间之间,清清楚楚地传递而来。 不要!住手! 我发狂地吼着,但嘴被胶带封住,根本发不出声音。 住手!不要!不要!快救救她啊!纵然使尽全力,但整个人被绳子和手铐紧紧束缚,根本动弹不得,无法逃离这般绝境。 “……这是第一位牺牲者!” 站在我身旁的魔术王大叫,站在对面房间的魔术王则将刀子刺向直美穿着礼服的胸口,然后噼里啪啦撕开,只见她丰满的双峰从礼服间弹出。那是白皙得仿佛能看见血管,透明洁白果实般的乳房。 直美拼命摇头,使尽全力作垂死挣扎。 直美! 我无法闭上眼,就这样盯着那恐怖光景。只见对面的魔术王将刀子刺进直美胸口,一时之间还错觉地听到刀子挥动的声音,可见下手是多么狠毒。 直美的惨叫直冲耳膜——我这么想。 她那张失去血色、惨白万分的脸庞,仅留下恐怖与惊愕的表情,连痛苦都还来不及感受。兇手一走开,只见刀子深深扎进了她的心脏。 直美! 我发了疯地大叫,恐怖在脑中爆发,只感觉全身发烫。不知究竟是愤怒,绝望还是悲伤,总之,某种情绪在内心炸开,意识霎时混浊了。 直美! 残忍的刀就这样插在白皙的乳房上。从突出的刀柄根部溢出汩汩鲜血,缓缓流淌,一条条鲜红的血像火星运河一般,那幅丑陋的红筋画面就这样烙印眼底。 直美身子微微发颤,像是细线操控的人偶,无力地垂下头去。 死了,一动也不动。直美死了,再也不会动了,她被杀死了,被魔术王夺去了生命,她的灵魂被兇手给玷污了,金色面具送她前往冥界!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事! 多么残酷!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这傢伙是恶魔! 没血没泪的杀人兇手! 恐怖怪物! 感觉到自己强烈的怒气,无暇顾及自己的立场和状况,一股脑儿地激烈憎恶眼前这个怪物!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惨死,多么无奈,多么令人懊恼、令人遗憾! “……呵呵呵呵呵……我的魔术还没结束!”魔术王愉快地笑着宣告。 站在对面大楼的魔术王走近窗边,望着玻璃窗这头的金色面具,然后水平举起右手,长衣缓缓地扩展开来,遮住倒在椅子上断了气的直美。 站在我这边的魔术王也挡在我面前,同样水平举起右手,拉起长衣之幕遮住我的视线。 “来吧!见识我伟大的力量吧……” 魔术王说着,静静地放下手,只听得长衣唿唿作响。 哇啊! 瞬间,我的思绪受到冲击,满脸愕然,恐惧不已,怀疑自己所见,但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不知为何,窗子彼端,窗外的大楼,房间里的光景已完全变了样! 那里已看不到直美的尸体和那个魔术王,也没有了直美坐的那张椅子,墙壁的颜色从淡紫色变成了沉稳的米色,连房门都变成了白色。 一切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眼前那房间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变成别的房间。 难不成那真的是恶魔耍的大魔术? 我惊吓得几乎无法唿吸,只能勐喘气。 记得魔术王手一抬一落,长衣袖子展开放下,遮住了我视线里的杀人舞台,仅仅两三秒钟。 如此短促,只能说是一瞬间,那傢伙却已将直美的尸体、陈尸的房间,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抹去了。可是,在对面却有另一个我,而另一个魔术王也站在那里! 我睁大了眼瞧,那不是错觉,而是事实! 如此逼真的现实。 眼前,在那儿的房间,是和直美惨遭毒手时完全不一样的房间。 那是什么魔力?! 那是什么魔法?! 那是什么魔术?! 只觉得头晕目眩,意识远去。 只听见站在一旁的魔术王发出尖声嘲笑…… 03 “……这就是我经歷的事,没错,就是这样!”桑形忍着痛苦说道。 他的脸极度铁青,身体因亢奋而不停颤抖。想起目击整个过程的恐怖回忆,心爱的女人直美被夺命的极度苦痛,还有受到自称魔术王的杀人兇手无尽折磨的屈辱,我可以感受到他内心那股强烈的愤怒。 “我非常了解你的痛苦,桑形先生。原来是这样。这件事的确非比寻常,也许我这么说不太恰当,但这个事件肯定隐含了非常奥妙的趣味。”兰子深沉的眼眸夹杂着复杂的情感,却又以如此平静的语气对他说。 “就是啊!真的很诡异!”桑形愤怒地说道。 “请冷静点,桑形先生……要再来一杯茶吗?” 桑形浮了一层油脂和汗水的脸,激动地左右摇晃。“叫我怎么冷静得下来?直美被魔术王给杀了,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但警方却不相信我说的,那些傢伙真无能,一点儿用都没有! 第7页 “尸体竟然凭空消失!就那么一瞬间,那个房间和她的尸体一起消失了!魔术王也跟着不见了!无论如何得尽快解开这个谜才行!兰子小姐,请帮我找出真相吧!一定要逮到那个恶魔!要是能救直美的话,该有多好!” 看着他那激动的眼神我有些担心,总觉得他的精神状况不太稳定。 毕竟桑形说的这件事,实在是太古怪了,所以我也无法立刻相信他说的那些诡异之事。两个人和房间瞬间消失,怎么想都不太可能,这无疑是个荒诞无稽的序幕。 但若是事实呢? 那个叫直美的女人已不在人世,残酷地被夺去性命,拥有明晰推理能力的兰子,就算再怎么聪敏,也是无法让亡者復生。 “消失的尸体……消失的房间……消失的家……杰克·福翠尔[注]的《幻之家》……奎因的《上帝之灯》……卡尔的《绞刑台之谜》与《陌生房间的犯罪》……”兰子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註:杰克·福翠尔,美国推理作家,“思考机器”是他作品中名侦探天才教授凡杜森的暱称。] 看这模样,就知道她真的很在意这件事,之所以一口气说出好几本推理小说,就是要将小说家想像出来的犯罪技巧对照实际的案件,来分析嫌犯採用的欺瞒伎俩。 “克雷顿·罗森的短篇也有。”我也悄声插了一句。 “……嗯,是《天外消失》吧!”她眯着眼,马上说出作品名字,这部短篇也叫《人间消失》,依不同看法,也有人称做《消失的房间》。 完全搞不清楚我们到底在说什么的桑形,露出狐疑的眼神瞅着我和兰子。 兰子优雅地啜了一口红茶,视线又回到委託人身上。 “不好意思,桑形先生。”她道歉,“这个案子的确很诡异。突然出现包着紫色头巾,戴着金色面具的怪人,在你面前展开一出惨无人道的杀人短剧。” “是啊!而且那傢伙犯案之后,还在那个狭窄的房间上演瞬间消失的戏法,然后使用魔术把原来的房间变成完全不一样的房间!” 兰子点点头,撩了撩刘海问:“之后呢?魔术王还做了哪些事?” 桑形咬着唇说:“那怪人后来倒是没干什么,只是发出令人胆寒的尖锐笑声开门走了出去,留下被绑在椅子上的我,和散落一地的扑克牌。” “魔术王逃走之后,你怎么做的?” “立刻想办法拼命挣脱,使尽全力松开绑在身上的绳子,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让脚恢復自由,只好以屁股还贴在椅子上的窘样拼命奔下楼,途中虽然跌了好几次,总算平安无事逃到了一楼。一楼有间总是开到很晚的事务所,我到里面求救,对方一脸惊恐地帮我解开了绳子和手铐。” “从发生到结束大概多久?” “一小时以上。” “然后呢?” “然后请对方帮忙报警,而我则奔出玄关,急忙往后面那栋田村大楼跑去。那栋大楼和我们这边的楼不一样,雇了一位上了年纪的管理员,我叫醒正在睡觉的他,告诉他事情始末,于是我们一起前往四楼那个房间,管理员用备用钥匙开门。 “那里是四〇二号房,里面隔成两间房,前面是三张榻榻米大的小房间,里面那间有六张大,我一把推开管理员,打开门沖了进去。” “发现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有……”桑形一脸懊恼地说,“里面什么也没有,墙上贴了退色的米色壁纸,前后两间房都没有任何家具,当然尸体、血迹也都没有,没留下丝毫犯罪痕迹。” “房里的灯是开着还是关上的?” “关上的。” “窗子如何?关着吗?窗帘呢?” “窗子关着,但因为很寒冷,所以里面冷飕飕的,土黄色窗帘往左右两边拉开。” “透过玻璃窗,从你的房间应该看得一清二楚吧。” “很清楚,还亮着灯光,房间中的情景在黑暗中鲜明浮现,散落一地的扑克牌深烙眼底。” “你和管理员仔细勘察过房间吗?” “当然,”他神情愁苦地点点头,“查是查过了,但小小一间房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没有血迹,也没有遗落什么可疑物品。仔细查看铺了油毡的地板,连拭过血什么的痕迹也没有,壁纸也是旧旧的,并未发现最近才贴上去的痕迹。 “而且直美遇害时,那房间的墙壁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淡紫色,结果却换成了不怎么显眼的米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形先生,不好意思,会不会是你搞错房间了?”我询问眼前这个伤心的男人。 只见他红着眼看着我说:“你说要怎么个看错法,黎人?” “呃……因为大楼外墙应该并排着好几扇一模一样的窗子,我在想,你会不会是错看成右边房间的窗子之类的……” “我的视力一向很好,况且我的事务所与田村大楼那间房间几乎是正面相对,相距只有五公尺左右,不管从哪扇窗都能清楚望见对面大楼的窗子和房间,这样还可能搞错吗?” 第8页 桑形严词反驳了我,我不知该怎么回应,兰子也闷不吭声,只是边抚摸垂在胸前的银饰边确认。 “出事的是四〇二号房,是吧?” “是的,从西边开始依序为四〇一、四〇二……一直到四〇六号房,所以发生案子的是第二间房间。” “房间里隔成两间房,是吧?” “是的,一大一小。听管理员说,那间四〇二号房已经空了大概七个月了。” “靠走廊的小房间贴的也是米色壁纸吗?” “是的。” “你和管理员赶到时,房门是锁上的吗?” “就像我刚才说的,房门确实是锁上的,但里面的那扇门只是关上而已。” “还记得是什么样的门锁吗?” “很旧的那种,就是插进钥匙一转就开的那种。” 这么说来,不是近来常用的弹子锁,而是喇叭锁。 兰子又啜了一口红茶,继续问:“事件发生前后,管理员注意到有什么可疑人物进出吗?” 桑形耸耸肩说:“可惜那个老人什么也没看到,毕竟管理室位于大楼最里面,完全没注意到大门的方向,加上他好像晚上九点就睡了。” “田村大楼多半是公司吗?” “应该有一半是住宅吧。” 兰子边将落在耳畔的髮丝往后撩边问:“隔壁房间呢?” “四〇一号房是空的没人,四〇三号房住了一个年纪很大的老者,是个头髮有些花白,个头矮小的老人,管理员说他就住那儿。” “问过他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吗?” “有啊!随后赶来的警官问过他,但他说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耳朵好像有点重听。” “那个老人的职业和身份是什么?” “这个嘛……不清楚。” “四楼还住有其他人吗?” “四〇六号房住着一对中年男女,好像是流氓和他的情妇,他说当时他在睡觉,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警方详细调查过四〇二号房吗?” “算有吧。”桑形不满地说,“在警车上,我向两位员警说明恐怖遭遇,还给他们看过算是证物的绳子和手铐,于是他们前往田村大楼,和管理员一起调查四〇二号房和其他地方。 “但还是一无所获,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他们起初以为是我在开玩笑,根本不相信我的话,不相信我眼睁睁看着直美被杀的恐怖经歷!” “意思是……警方只是做了形式上的笔录?” “没错!”桑形愤愤回应,“搞不好还怀疑我呢!就好像我说的都是疯话,在捏造事实。真是一群没礼貌的傢伙!” 身为受害者,桑形心中的怨怒可想而知,但我也很同情警方。毕竟这个案子太不可思议了,根本就毫无头绪,实在很不寻常。 兰子双手抱胸:“所以,关于这起不可思议的案子证据很少。”她向中年绅士确认。 “刚才也说过,留下的只有手铐和绳子,以及散落一地的扑克牌。”桑形带着怨恨的神情回应兰子。 “那些东西在哪里?” “在我这儿,警方根本对那些东西漠不关心。” “今天带来了吗?” “嗯,带来了。” “我看一下。” 听兰子这么说,他立刻从包中取出一只旧文件袋,里面装的是魔术师登台表演时常用的五十三张大扑克牌。 兰子边看边说:“选出特定牌是魔术师最得意的伎俩,也许一开始就选定了杀害对象。” 不过,问题出在扑克牌背后的图案,仔细观察,这些几何学的图案就像个迷宫。 迷宫?兰子与我对望。 迷宫——魔王迷宫? 不会吧! 莫非魔术王就是魔王迷宫? 完全不知道他的长相、姿态、年龄、国籍和性别,那个无法得知庐山真面目的大罪犯——从地狱来的怪物,魔王迷宫! 兰子将扑克牌摊在桌上,脸色颇为难看地说:“明天就拜託熟识的警官,调查一下牌上是否留下了指纹,因为这是很重要的证据,先放我这里好了。”她向桑形如此承诺,然后重新坐直了身子,继续追问:“大桥第三大楼与田村大楼分别有几层楼?” “都是四层楼。” “那你的公司和出事的房间都是位于顶楼?” “是的。” “最近这两栋大楼有没有进行外墙粉刷、室内装潢或是其他工程?” “田村大楼那边我不太清楚……对了……我想起来了,四五天前,我曾在我们大楼的楼梯上和一位身穿灰色工作服的男子擦身而过,他一肩扛着梯子,一手提着油漆桶。” “是油漆工吗?” “大概吧……我也不太确定。”桑形一脸怯懦地回答,“……为何问这些?” “这起犯罪计划十分周详缜密。真是如此的话,事前准备的可能性非常高,我猜想会不会是假扮成工人进出大楼。” 第9页 “原来如此。”兰子稍稍思索后,问道,“对了,你对直美小姐很了解吗?” 桑形露出无比痛苦的神情,摇摇头:“这……其实也不是很了解,也没听她提起过什么。在银座工作的小姐很多人都是这样,大部分都有晦暗、痛苦的过去,从乡下逃到东京。所以小姐们不太会向人吐露真实身份,只知道她的本名叫宝生奈奈子,北海道人,记得她老家在函馆。” “函馆?” “是啊,她的肌肤如冰雪般白皙美丽,她很骄傲自己来自北国。” “你是哪里人?” “我也是北海道人,老家在小樽,所以才会和她那么投缘。家父在商店街经营钟錶店,因为老家经手宝石,所以有机会到银座高级珠宝店出差,但家父去世得早,我也就没回故乡,独自留在东京做生意。” “冒昧请问,你的资产应该不少吧。” “这个嘛……是累积了一些财富,因为从事的是珠宝生意,将那些宝石、戒指和项鍊全换成现金的话,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资产。” “曾遭到过恐吓吗?” “没有。”桑形回道,然后从上衣口袋掏出香菸,注意到桌上没有菸灰缸,便又塞了回去。 “还有什么事没跟我说的?”兰子稍稍抬起下巴,冷静地问道。 “没说的事?” “嗯,就是有没有忘了什么没说?” “……应该没有吧。” 但我却清楚地瞧见桑形打了个哆嗦。 兰子像要射穿他的眼睛般看着他:“桑形先生,一开始我应该告诉过你了,请你务必正确,毫无保留地说明实情。万一有了隐瞒,推理资料不足,当然就无法解决这个案子。” 经兰子这么一说,他终于下定决心,怯懦地回答:“……其实魔术王逃走时,盗走了我装珠宝的包。” 我听了吓一大跳,兰子似乎早就料到了,口气平静地确认:“里面价值大概多少?” “嗯……大概不到一千万日元吧……” 听到这个数目,我睁大了眼,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但兰子还是平静地继续问着:“完全没动保险柜吧?” “嗯……是的,也没问我密码。”桑形歪着头回想。 “保险柜里放了大笔数额的金钱与珠宝吗?” “没错,我将剩下的分别存到保险柜和银行保险箱里。” “为何隐瞒包被盗走一事?” 兰子带着责备的口吻这么说。只见桑形像做错事般,怯懦地回答:“因为包里装的珠宝都没有申报财产,而且都是非法渠道取得之物,或是受人之託保管的东西……” “这就是你无法信赖警方,无法公开说出这事的理由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私下解决那些被抢走的珠宝。” “很抱歉,关于这件事,我无法给你什么承诺。”兰子断然拒绝,“对我而言,首要考虑的是直美的性命,再来是拆穿在你面前表演的魔术伎俩,最后才是找回那些珠宝。还有,就算找到了那些珠宝,之后的事也跟我无关。” 桑形嘆了一口气:“真是没办法啊。” 他只好让步,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向兰子问道:“直美有可能还活着吗?” 她轻轻闭上眼,缓缓地摇摇头:“很遗憾,只能说她生还率极小。从你们的交谈中,我感觉得出那个戴金色面具的魔术王是个非常可怕冷血的人,毕竟干这种事得有相当的准备才行。但,也不是完全没希望,总之得尽快进行调查才行!”兰子如此回应,直瞅着他,“桑形先生,不管怎么说,别忘了魔术王留下的那句威胁之词,绝对不可大意。如果那个怪人把这次的杀人事件视为世纪魔术剧的第一幕,那么你就已经身处危险的旋涡了。” 桑形似乎陷入不安,看看兰子又看看我问道:“那我到底该怎么办?” “总之,我会先拜託警视厅给你安排个贴身护卫,你必须向警方说明你常去的地方,自己也要提高警觉,尽量别到陌生之地,不要和陌生人见面,必须多加留意自身安全。” “明白了。” 兰子瞧了我一眼后,对桑形说:“桑形先生,再说一次,我会积极调查这起事件,一定会解开谜团,逮到兇手。” “一切就拜託你了,兰子小姐。”中年绅士深深鞠了躬。 兰子放下跷起的脚。“那么桑形先生,今晚就请你先回去吧。我还得好好思索一番,做些准备,也得尽快联络警方。明天下午我想去一趟你的公司和隔壁大楼进行现场勘察,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同行?” “当然,我会空出时间,一切就麻烦你了。” 出事以来,还是初次看到桑形露出心安的神情。 04 待桑形离去后,我让女佣重新泡了一壸茶,这次泡的是薄荷茶。兰子边思索边慢慢品尝。应她要求,我换了一张萧邦的《第四号叙事曲》,第一乐章终了时,兰子将散落在领口附近的头髮往后撩拨,对我说:“黎人,如果我是福尔摩斯,这时就会对你说,‘好了,华生,你对这件事有何看法’?” 第10页 我将杯子放在桌上。率直地答道:“如果我是华生,我只能回答,‘完全无法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事可真怪呀’。” “没错,真的是既诡异又恐怖。在这起看似不合情理的怪事背后,也许隐藏着兇手异常恐怖的犯罪阴谋!若非如此,杀人犯又何必故意自称是魔术王?” “那个叫直美的女人真的被杀了吗?” “目前尚无法判断,但我想应该是真的遇害了,真可怜……” “那么,魔术王真正的目的究竟何在?就算不是为了盗走那些珠宝,刻意让桑形目睹直美惨死的场面,肯定有什么目的才对,是为了復仇还是什么?仿佛要向世人夸耀自己的魔术技法。”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某方面而言,现在情报还不足吧。” 兰子稍微整理一下思绪,打电话给警视厅的山本探长。幸好是他接的,兰子说出事件的大略概要,同时希望查明被害人桑形浩三与失踪的直美两人的真实身份,另外又拜託了几件事。 起初,山本探长还觉得这事件太离奇,似乎不太相信,但无法抗拒兰子的热诚,允诺全面协助调查。 “……可以稍等一下吗?有报告进来,待会儿再打给你。”山本探长挂断电话。 我问坐回沙发的兰子:“调查直美的身份是一定要的,但为什么连桑形都得调查?” “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调查他。第一,得知道他有没有隐瞒我们什么,这是建立互信关系的必要条件。而且若能了解被害人身世、境遇与想法,也许能推理出兇手的犯罪动机。从被害人所处的状况判断犯罪意图,也是常用的方法。” 约莫过了三十分钟,山本探长来电。 我凑近拿起话筒的兰子。 “兰子,我问了到过犯案现场的警官。不过老实说,这可真是一件摸不着头绪、完全无法理解的事件啊!” 兰子反问道:“山本探长,勘察过事件现场的警官怎么说?” “他对事件到底有没有发生还有些半信半疑,猜想会不会是那个叫桑形的男子骗了警方。” “为何那位警官会有这样的想法?” “发生惨案的房间隔着一片狭窄的空地,与桑形的公司正面相对,从两边房间的窗子的确可以清楚地看到彼此的房间。两个房间警方都仔细检查过了,都没有发现任何血迹。有的就是如桑形所言,他被绑在椅子上的绳子和玩具手铐,还有散落一地的扑克牌,而且事件现场并非如桑形所描述的是一片淡紫色的房间。” “有陪酒小姐直美的消息吗?” “直美从那天晚上就失踪了,也没去酒店上班。不过,她本来就常向店里请假,和男客搞在一起,之前也曾好长一段时间无故缺勤,所以店里的人以为她大概生病没来上班。我认为这根本就是一出骗人的闹剧,搞不好她为了从桑形那儿取回‘炎之眼’,才和情夫或是谁演了这场戏。” “原来如此,”兰子点头,“这也不无可能。但为何演出如此逼真的场面,这就实在是让人想不透了。桑形因为信得过直美,所以才将宝石借她,直美大可以直接带走啊! “还有,若说是直美精心演出的一场戏,这还是无法说明为何那间命案现场的房间突然消失,结果出现了另一个房间,不是吗?” “难不成你相信真有那个自称魔术王的怪人?” “目前没理由怀疑桑形,虽然他陈述的事实在很荒谬,但细节上并无任何矛盾之处,还保有理论上的合理性。” “了解了。只要你认为这件事值得侦查,我们警方就会展开行动。” 如此决定后,山本探长语气认真地确定会进行侦查。 于是兰子又说道:“山本探长,总之请务必仔细搜查案发现场周边。比如事件发生那晚,还有事件发生前后,有没有可疑人士进出过那两栋住商综合大楼。 “不只这样,还要调查大楼附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可疑状况,像是不明物体,或是发生什么不寻常之事、有谁出现等异常现象,绝不能漏掉这些细枝末节。” “无论是多么细微的事都要调查吧?” “像是可能从哪栋大楼运出大型物件,若有人目击,也是一条破案线索。” “大型物件?” “嗯。” “是指什么?” “当然是变魔术用的大道具,还有直美的尸体啊。”兰子断然回应。 “是哦?”山本探长屏息嘆道。 “是的,”兰子点头道,“从桑形眼前消失的‘紫色房间’,可以说是使用了魔术伎俩,但尸体是存在的实体,兇手总得带离现场才行。” “原来如此。” “也要调查直美住处和工作的酒店,依桑形所言,她似乎有了新金主,所以也必须查一查那个人的身份。” “了解,我会安排属下严密调查,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可以给我一张现场草图吗?我想知道详细的房间面积、窗子大小,以及两栋大楼的间距。” “没问题。” 第11页 “为了解开魔术王採用的手法,我到明天晚上前都得进行准备工作。” “意思是说,你已经解开那个‘紫色房间’的消失之谜了?”山本探长似乎很惊讶,从话筒彼端可以听到他的喘息。 兰子慎重回应:“已掌握了大致线索,还得到案发现场进行细部确认,好整合事件全貌!” “原来如此,你的敏锐力总是令人佩服啊!”山本探长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 但兰子却用冷静的声音打断他的兴奋情绪:“但问题是,那个自称魔术王的怪人,声称这起事件只是魔术的序幕,若这个可恶的傢伙企图再次犯案的话,那就得尽快阻止才行,为了避免再有人遇害,我们必须排除万难,阻止惨剧的发生!” “嗯,说得也是,我也这么认为。”山本探长的口吻十分认真。 “不过,还有一件事也很令人担心。” “什么事?” “虽然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但那个自称魔术王的傢伙会不会就是魔王迷宫?” “啊?不……不会吧!”山本探长怯怯地回应。 兰子握紧话筒,眼神很认真:“至少这个自称魔术王的怪人的犯案手法,和魔王迷宫的手法极相似。就像卧铺特快车上的三重密室,魔王迷宫也是夸耀他傲人的魔术手法,这一点很类似。” “的确。” 然后,兰子像在喃喃自语似的说:“山本探长,总之必须严加警戒。究竟谁才是嫌犯,这是无法以常识来判定的,毕竟这是个不寻常的诡异事件……” 05 兰子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就在我们追查犯罪现场消失事件的同时,又发生了奇怪事件。 隔天上午,我们前往警视厅与山本探长会合,听了他说明到目前为止的搜查状况,也在那儿获知了一件令人惊讶的报告。 山本探长接待我们进入会客室,然后拿出一个已经拆封的信封。 “兰子、黎人,你们看看这个,这是今天一大早收到的,里是一封给兰子的信。” “给我?”兰子的细眉往上挑起。 “嗯,早上六点左右,有辆黑色跑车经过时,将一个四方纸箱扔到大门站岗的警员面前,里面放了一颗刚砍下来的血淋淋的黑猫头和这封信,” 信封表面还沾了发黑的血,应该是黑猫头流出的。 鑑定工作完毕后,兰子将信摊在桌上,一共是三张便笺,一张有字,其他两张则画了图。 “是魔王迷宫!”看到这些,兰子屏息叫道。 我只觉得背嵴发凉。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傢伙还是喜欢要噱头,实在太目无法纪了!”山本探长气愤至极。第一张便笺是以日文打字机打的。 致亲爱的二阶堂兰子小姐: 真的是由衷地同情你,身为我最大敌手的你,看来又得遭逢新对手了。 给你个忠告吧!可别小看“魔术王”。 “魔术王”可是比我还冷酷的傢伙。为什么呢?因为那傢伙已经发疯了,是个没血没泪、惨无人道的恶魔,说他是个残酷的杀人魔也不为过吧!我懂得享受杀人时的乐趣,但那傢伙只是个嗜血恶魔。残杀他人就像捏死一只小虫般的不以为意。 要是不小心点,你也有可能沦为那傢伙的牺牲品。 我是犯罪界的帝王,自然无所不知,奉劝你最好相信我所说的。 但要是不给你一些提示,似乎有些不尽人情,看在你我还颇有交情的分上,就给你一点提示吧。 知道那图形代表什么意思吗? 希望你能明察,当然,所有事情不见得如你所想般的顺利。 还有,这个骷髅头迷宫,就供你打发一下时间吧。 迷宫的支配者敬启 一如信上最后一段的描述,另一张纸上画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骷髅头迷宫。这就是自称“迷宫王人”、“迷宫使者”、“魔王迷宫”的那个大魔头的信,没错! 然后,另一张纸上则画了三个图形,由上往下分别为圆形、正方形和十字。 “我不觉得是魔王迷宫寄来的问候信。”兰子撩拨前发,语气很轻松,眼睛却毫无笑意。 “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魔王迷宫那傢伙为何知道魔术王的事?难不成这次事件也是魔王迷宫搞的鬼?那傢伙真会好心提醒我们吗?” 我的心夹杂着愤怒与恐惧的情绪,为了逃离恐怖的情绪,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魔王迷宫! 多么邪恶啊!以前的事件也是,那傢伙也写了恐吓信给兰子,恐吓信里当然隐含着诡计。 “魔王迷宫与魔术王……应该有关系吧。”兰子边仔细察看便笺边喃喃自语。 山本探长勐点头,那张圆脸写满愤慨,说:“魔王迷宫也实在是太目中无人、太嚣张了!他的表现欲也未免太强烈了!肯定是个变态杀人狂!” 兰子抬起头问他:“山本探长,关于这份华丽的礼物有什么线索?” 他懊恼地摇摇头说:“已经请鑑识科查过纸箱,没查验出疑点。便笺和信封是随便一家文具店都能买到的普通物品,虽然打字机是打日文用的特定机种,也是很常见的打字机。” 第12页 “投下纸箱的车子呢?” “是偷来的赃车,被丢在筑地附近,三天前被偷的,就只查出这些。” 兰子点点头,再次观看那三个图形。 “要是这封信真是那傢伙写的话,那重要的不是迷宫图,而是这三个图形……” 山本探长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再次愤愤地说:“可是这图形到底是什么意思?实在看不懂,不像地图,要说是什么简图,但这么简单的形状,我实在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我歪斜着头,提出自己的看法:“兰子,桑形那件事和这些图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也是啦……好像没什么关系……还真是个谜……这图形到底是什么暗号……可是……” 兰子蹙着眉,神情很焦躁。连她都无法解开的事,我们就更不用说了。 “为何还寄了被砍下的猫头?” 我提出这个疑问,总觉得那傢伙搞了这么个血淋淋的东西肯定意味着什么。 兰子难得坦率地接受我的看法。 “黎人,你这个观点很好。没错,这肯定不是只为了恐吓,应该有什么象徵意义。会不会是预告下次犯案将砍下被害人的首级?” 虽然她的猜测有些恐怖,但只是这样根本就无法推导出明确的结论。 兰子收起魔王迷宫的恐吓信,再次拜託警视厅的刑警。“对了,山本探长,调查方面目前有何进展?” 他边确认报告书和其他文件边说:“这是被害人直美。” 直美算是个标緻美女,顶着一头染成近似金色的褐发,身材纤瘦,虽然五官分明带着一些冰冷的感觉,却也成了致命的吸引力。 “她的本名是宝生奈奈子,二十五岁,美雪大道上一家‘joy&joy’酒店的陪酒小姐,上班约两年。因为是个纤瘦美女,算是店里的红牌,不过和其他小姐处得不好,没什么朋友,而且异性关系又复杂,似乎常常迟到、请假。” “听说为了还债,才将‘炎之眼’卖给桑形?”兰子用手指缠弄落在衣领的漂亮捲髮问道。 “是的。她刚来东京时,经济拮据,好像向地下钱庄借了两百多万。” “住处呢?” “在大宫租了一间小公寓,案发那晚后就没回去了。搜索她的住处,并未发现任何有关她失踪的线索。” “她是哪里人?” “听店里的人说,她老家好像是在北海道函馆,但无法进一步确定,目前正向当地的警署求证。” 到目前为止的情报,都和桑形陈述的一样。 “那关于桑形这个人呢?”兰子为求慎重想确认。 “他的背景就如他所供述的,是个经营有成的直销珠宝商,深得顾客信赖。” “有发现憎恨桑形和直美,或是企图加害他们的人吗?” “到目前尚未发现什么可疑人士,工作上也没有什么纠纷,虽然两人各有竞争对手,但称不上什么仇人。” “查到照顾直美的新顾客的身份了吗?” “嗯,问了其他小姐,那个人叫田所幸司,是个搞投资的商人,已经派人去调查他了。” 兰子点点头,将捲髮往后撩,很期待似的间道:“案发现场有什么发现?” 圆脸探长摇摇头,神情有些苦涩:“可惜,没有任何发现。虽然全力搜寻有无看到可疑人士进出的目击证人,但因为案发当时很晚,没人注意。” 想想也知道,魔术王不可能以那身奇怪的装扮在街上大摇大摆走路。如果他脱掉头巾、长衣和金色面具,以上班族装扮现身的话,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吧。 “那直美呢?” “也没人看到她。魔王到底是在哪儿逮到她,又是如何将她掳进田村大楼,还真是个谜。”听探长这么说,兰子思索了一下,又问:“桑形看到穿着工作服的男子,又是怎么回事?” “询问管理大桥第三大楼的房屋中介公司,原来是四五天前,顶楼垣墙进行加强工程,修缮生锈部分,所以他看到的是那些工人。” “这样啊……”兰子口气有些失望,双手抱胸,陷入沉思。 “……对了,这么说来,倒是听到一件怪事。”山本探长似乎想起什么,轻轻拍了一下手。 “什么事?”兰子秀气的眉毛往上挑。 “有人看到在那两栋大楼屋顶上,有近似透明的蓝色和浅蓝色的蛇,弯弯曲曲地飞蹿。” “蛇?” “是啊,而且不止一只,好像有两三种不同颜色的。” “真的吗?是谁看到的?” “住在离那儿约五百米左右一栋商务旅馆的房客。他睡前边抽菸边眺望窗外的景色,就在那时看到那两栋出事大楼屋顶上有奇怪的东西飞过。”山本探长苦笑地这么说,耸耸肩。很明显,他似乎不相信这种说辞。 不过兰子却非常感兴趣,继续确认:“那目击者的话可信吗?” “虽然喝了点啤酒,但本人表示并未喝醉,十分肯定自己所见。不过因为那蛇一下就消失,因此无法确定形状和长度。” 第13页 我从旁插嘴:“山本探长,桑形说田村大楼西侧有霓虹gg牌,会不会是那个人看错了?” “不,他说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绝不会将霓虹灯误认成别的东西。” 兰子双手托着微带蔷薇色的双颊,边思索边问:“透明的蛇是飞在多高的位置?” “这个嘛……他说是在大楼正上方。”山本探长回答,又耸了耸肩。 但不知为何,兰子却浮现一抹浅笑,满足似的指出:“先不论真假与否,大楼发生诡异杀人事件的当晚,附近也发生了异常现象,这可是相当有趣的巧合,应该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山本探长有些不相信地问:“兰子,你相信真的有几条蓝色半透明的蛇飞过空中?” “或许是可以拼凑出真相的碎片。” “不会吧。” “有可能呀。”兰子眯着眼睛说,“……对了,有任何从大桥第三大楼或田村大楼搬出什么物件的迹象吗?” “没有。倒是其他大楼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可以说得详细些吗?” “目击者是一位送报员,时间是在案发那天早上,凌晨四点友右,位于大桥第三大楼西侧的横山大楼前停了一辆浅咖啡色小卡车,有两个身穿浅蓝色制服的搬家工人,正在搬运大型行李,一共有两件,送报生说看起来好像很重,于是他不经意地瞄了一眼车上,瞥见车上叠放了一件很像黑色拉门的东西。” 我微笑着问道:“山本探长,搞不好是那栋大楼有人搬家啊。” 他不满地鼓着那张圆脸:“不可能,黎人,我们查问过横山大楼里的每一家公司,根本就没有人雇用什么搬家公司。” “是哦……”兰子两眼闪闪发亮,高兴似的微笑起来,“调查结果似乎比想像中来得顺利嘛。” “是吗?”山本探长半信半疑,“这么说,你已解开行李之谜?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是从哪儿搬来的?” 兰子优雅地撩起刘海:“当然是从案发现场那两栋大楼运出来的,大概是利用屋顶或是隔壁大楼的窗户,从大桥第三大楼搬到横山大楼。我想,其中一件是魔术师使用的大型道具,另一件肯定是直美的尸体。” “真的吗?”山本探长有些惊讶,我也是。 “嗯!” “探长,可以查到那家搬家公司吗?”我看着他,兴奋地问。 “黎人,很可惜,没有进一步的线索,连车牌号码也不知道,目前真的是束手无策。” 兰子倒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神色,断言道:“反正那肯定是伪装的,一定是魔术王和他的同伙乔装的。现在大概正在处理搬运用的卡车,而那些傢伙八成恢復了原来的装扮,或是又乔装成其他的打扮,准备下一回合的诡计……” 06 后来,我们乘坐警车前往案发现场。 桑形浩三公司所在的大桥第三大楼,与杀人现场的田村大楼隔着两条东西走向的狭窄通道,背靠背地矗立着。离昭和大道很近,因为离繁华区还有一小段距离,所以往来的行人不多。 大桥第三大楼是一栋建于大正时代的红砖建筑,外墙因久经岁月侵蚀成了灰色。由突出的窗框、窗檐和装饰用的壁带等,可窥见其匠心独具的设计,狭窄的玄关设于西侧。 相比之下,田村大楼就显得平庸多了,用一般暗灰色石材建成,大门位于中央。 刚才提过的那面霓虹灯gg牌,就位于田村大楼西侧一栋六层楼高的大楼屋顶,上面写着英文“ginggerup”,大概是什么清凉饮料品名。 桑形和他的随身警卫,站在大桥第三大楼前等待我们。 兰子首先向桑形介绍山本探长。 只见桑形一脸悲痛:“山本探长,警方到底在干什么呀?还没查出直美的行踪吗?请务必尽快逮捕魔术王,到底要让那个恶棍逍遥法外到几时啊?” 山本探长一脸歉意地向他说明目前的调查进度。 我们走进大楼,一口气爬上四楼,虽是住商综合大楼,内部装潢却颇亮丽整洁。 腿短、身材微胖的山本探长,光爬这段楼梯就已气喘吁吁。 “山本探长还真缺乏运动……到了,就是这里。”桑形语带嘲讽,带我们来到顶楼。 四楼有五家小公司,桑形的是位于西侧数来第二间,写着“4-b”的房号。 打开门,是一间南北较长,约十二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一进门,左侧靠墙放着一张椅子和书桌,右墙附近摆了黑色皮沙发,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座煤油暖炉,墙上装饰着色调缤纷的油画。 “要喝杯茶吗?”桑形问。 兰子却摇摇头:“不用麻烦了,谢谢,马上就要展开调查。”接着立刻走到房间中央。 只见她双手叉腰,环顾四周。 东边墙上有道痕迹,桑形说那是贯穿扑克牌的刀子刺穿留下来的。 兰子指向书桌问:“桑形先生就是被绑在那把椅子上的吧?就在我站的位置附近吗?” “是的,兰子小姐,当时我面向窗户。” 我依兰子指示,将椅子挪到那个位置,坐了下来,充当被害人桑形的替身。 第14页 兰子走近关上的窗子,将脸凑近冷冷的玻璃眺望外面,看到田村大楼的外墙和成排的窗子。 兰子稍稍转头向桑形说:“原来如此,直美就是在那间几乎相对的房间惨遭杀害,然后桑形先生就是从黎人所坐的位置目击一切。” “应该说是被那个自称魔术王的恶棍给逼迫的!”桑形眼角堆起深深皱纹,一脸痛苦。 当然,只要凑近窗边,就可同时望见一般高的田村大楼好几扇窗户,坐在椅子上,就只能看到这个房间窗框范围的屋外世界。因此,直接映入眼帘的就是四〇二号房的窗子,不太可能看错成其他房间。 四〇二号房窗子的窗帘往左右拉开,可以瞧见壁纸全是米色,山本探长的两名属下正站在那边待命。 两栋大楼间隔约五米,案发当晚因为对面房间亮着灯,因此那幕血腥的杀人短剧能够鲜明地映入桑形的眼帘。 兰子开窗,往外探头,我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身旁。 田村大楼的外墙并排着六扇方正的窗子,宽幅比这栋大楼窄,可见每个房间肯定不太宽敞。 往下瞧,瞥见架着波状镀锌板的垣墙,那是划分两栋大楼占地的界标。因为阳光无法照射进来,所以地面长满了青苔和些许的枯黄杂草。 兰子用手梳理被风吹乱的头髮,回头提议:“山本探长,开始实验吧!” “好,那就开始吧!” 他和兰子换位置,向站在对面房间的部属招了招手,警员们一如先前商量好的,开始默默演出桑形看到的杀人短剧。一人扮演直美,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另一人扮演魔术王,模仿拿刀刺进胸口的动作。 “该怎么说……我应该是不会看错的!”“死亡默剧”重现完毕后,桑形非常激动。 “是啊!就连对面那两人的长相、刀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应该可以清楚判断那是真的杀人还是只是单纯的演技,应该没理由被骗吧!”山本探长感慨地说道。 为防万一,扮演魔术王的警官拿的并非真刀,而是塑胶刀,只有这部分是明显的相异之处。经过一连串验证后,兰子再次下达指示:“我们从顶楼看看田村大楼吧,山本探长。” 楼梯尽头是一扇铁门,从那儿到顶楼并无任何东西,地板很脏,还发霉。围绕屋顶的是高约一点五公尺的垣墙,才刚刷上深绿色油漆。 虽然阳光照耀,空气还是冷飕飕的。怕冷的兰子穿上厚毛皮外套,缠上围巾,还戴上帽子、手套等御寒装备。 问了桑形,原来顶楼的门随时都是开启的,大楼住户想唿吸新鲜空气的话,就会上来。 “所以很难找出可疑的脚印吧?”山本探长略显失望地询问兰子。 “但墙上留有很明显的痕迹,你看,山本探长,墙上好像绑过东西,似乎有东西摩擦过,幸亏重新粉刷了才看得出来。” “哦,是真的!”山本探长张大了嘴,看着兰子指的地方。 她再次仔细环视四周:“兇手在田村大楼之间架起缆线,然后利用缆车原理将尸体从对面运过来这里,然后再由这边的窗户搬进隔壁的横山大楼。” 兰子指着西侧那面黑墙的横山大楼,两栋大楼间隔不到五十厘米,因为横山大楼高六层楼,比大桥第三大楼高了一些,因此一伸手就可摸到位于五楼走廊尽头的窗子。 山本探长探出身子,确认那扇装有铁窗的窗户,那是装着两片玻璃的拉窗,没上锁,轻易便可开启。 “真是太不小心了。若是取下玻璃窗,连大一点的东西都能从这里进出呢!” 检查完嫌犯逃脱路径后,我们步下阶梯,走出大楼,在街上兜了一圈,走进田村大楼。 这栋大楼内部非常脏乱,墙上处处油漆斑驳,有些地方还挂着蜘蛛网,说什么有管理员,八成是骗人的。从一楼到三楼有好几家公司,四楼则是住家。 这里也得爬楼梯,只见山本探长边擦汗边爬,四楼走廊南侧有六扇门。 我们首先进入四〇二号房。 先是一间约三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打开里面那扇门,就是六张大小的房间,这就是演出杀人短剧的现场,那两名刑警与我们互换步出走廊。 兰子立刻环视起来。屋子没有任何家具,虽然墙上贴着米色壁纸,但有些退色,门是白色的。地板铺了脏污的油毡,天花板垂下一颗一百瓦的电灯泡,窗子两边挂着像抹布般陈旧的土黄色窗帘。 “原来如此,地上没有任何血迹,而且可以清楚看见对面的房间内部。” 兰子观察脚边,又望向窗外,桑形就站在大桥第三大楼那儿,一脸担心地往我们这儿看。 兰子一如刚才从窗子探头确认外墙状况,仔细观察玻璃窗内外。 结果,在这个房间也未发现任何异状。 “接下来怎么办呢?”我问兰子。 “对了,问问住在隔壁的人吧。” 我们敲了敲隔壁的门,没有回应。 “山本探长,知道住在里面的人吗?” “住着一位叫南山佐助的老人。” “没办法开门进去看看吗?”兰子一脸认真地问。 “不行,没有搜查证。” 第15页 “搞不好老人家心脏病发作昏倒啊。若是这种紧急状况呢?难道警方不能踹门救人吗?” “拜託,兰子,别乱来了!”圆脸探长颇感困惑地说。 “如果那个人是魔术王的同伙呢?”兰子又逼问。 “知道了。幸好这栋大楼有管理员,就请他帮我们开门吧。” 管理员是个年纪很大的男子,他接受探长的请託,用备用钥匙打开四〇三号房的门。 屋里没半个人,只摆了小柜子、小木桌椅等一些必备家具,没有任何生活品质可言。斑驳的灰色墙面,地板上什么也没铺,房间角落积满尘埃。 “住在这里的南山是个什么样的人?”山本探长询问管理员。 只见满头白髮的老人毕恭毕敬地回道:“呃,很少看到他。和我一样大概快七十岁了吧。听说以前是个老师,目前隐居于此,因为是银座出生的,所以才想在这里度过余生。” “有工作吗?” “这个嘛……我不大清楚。” “昨天或是今天,曾看到他出门吗?” “没有。” “那亲人呢?” “不知道。” “既然是租房子,应该有连带保证人吧?” 山本探长语带威吓地质问,管理员心虚地辩解:“其实这里只要付得起一定数目的押金,任谁都能入住。” 兰子走近窗边,眺望窗外,慎重地检查玻璃窗的状况。 “怎么回事?”不明白兰子的行动,我这么问,“发现了什么线索?” “没有,每个房间的玻璃窗都擦得很干净,还真让我佩服呢。”她回过头,意有所指地对我露出微笑。 接下来,她望向放在墙边的藤制垃圾桶,桶里只装了一点点的纸屑,她用头上的发卡从里面拾起两条不到二十公分的细麻绳。 “……毁灭证据大概是杜撰的。”兰子轻蔑地露出微笑。 “毁灭证据?”我一问,山本探长也提出质疑,蹙着那对粗眉。 “也就是说,这是证物之一?”他问兰子。 兰子将麻绳一端切口放在桌上:“试着想像独居老人夜半捆包行李的模样吧。但目前无法判断是用刀子还是用剪刀裁断这条细绳的就是了。我想,大概是捆完东西之后顺手丢弃的。” “你是说将尸体塞进行李中,用绳子牢牢捆包?”山本探长讶异地问道。 兰子轻轻点头:“其他还有捆绑直美用的绳子,为了避免血液溅在地上的塑胶垫,以及刺进她胸口的刀子,应该都会一起清除才是,当然还有紫色壁纸。” “紫色壁纸?”山本探长吓一跳,环顾四周。 “就是桑形看到的那间‘紫色房间’,应该是把壁纸用图钉之类简单地固定在墙上的,这样的话,就可以在短时间里制造出那怪异的紫色房间了。” “所以,是那个叫南山的老人,将隔壁四〇二号房墙上贴上紫色壁纸?但问题是,四面墙和天花板上的壁纸很难瞬间处理干净吧,这不大可能吧?” “不是这样。”兰子摇摇头,“贴上紫色壁纸的是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山本探长一脸困惑,频频眨眼。 “这间四〇三号房才是兇案现场。”兰子自信满满地如此断言。 “啊?真的吗?” “魔术王利用巧妙的魔术手法,将两处空间互换,诱导目击者的错觉,让目击者看到不存在的房间,然后再让它瞬间消失。”兰子语带轻蔑地分析恶徒的手法。 “那原来存在的房间到哪儿去了?”山本探长一脸困惑。 “暂时从目击者眼前消失,然后随着假房间的消失,同时又变了回来。” “开什么玩笑啊!”中年探长大吼。 兰子则神情认真地点点头:“我并非开玩笑,因为有一个人成了恶魔手下的牺牲品。” 从她话里可以感受到莫名的恐怖,令人内心恐惧不已。 “你的意思是说,这间四〇三号房,才是桑形看到的‘紫色房间’?” “没错。” “也就是说,接到报案的员警赶来四〇二号房时,直美的尸体其实是在这间四〇三号房?” “嗯,就是这样。警官前来询问时,老人正在房里收拾善后。” “那么到底有几个人共谋犯案?” “包括魔术王最少四个人吧,侵入桑形房间的是魔术王一人,和直美小姐在一起的还有一位魔术王,然后两侧大楼屋顶上各站着一位助手,这样就能完成当晚残酷的奇术。”兰子滔滔不绝地说明经过。 “那住在这里的老人呢?” “他是另一位魔术王,也就是杀害直美小姐的兇手。” 凭着她卓越的洞察力,就连这般不可思议的奇幻事件,都能简单地拉回现实,八成是看穿了隐藏在消失事件里的真相。 我和山本探长热切盼望听她解谜,但兰子以还不是时候回绝,并未多说什么。 “……那接下来呢?”这个房间的调查告一段落后,山本探长询问兰子。他是想要在老人万一回来的紧急情况下,可以事先部署警力。 第16页 兰子拨弄乱掉的头髮,意有所指地回答:“目前暂时最好按兵不动,可以等到晚上再行动吗?” “晚上会发生什么事?”山本探长一脸诧异。 “我认识的专业魔术师朋友答应帮忙,希望能藉由他的协助,重现魔术王在桑形面前表演的奇术,好揭发他的诡计。” “你要表演?”山本探长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你的意思是……和魔术王一样让尸体和房间瞬间消失?” “是的。”兰子两眼闪闪发亮,点点头,“魔术王办得到,我当然也办得到!” 07 当天晚上十点钟。 我们再度聚集在大桥第三大楼桑形的房间。 隔着空地的田村大楼四〇二号房也开着灯,两边窗户相通,屋内情况一目了然。为了重现魔术,山本探长的一名属下在对面待命,就坐在摆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 右边的四〇三号房也亮着灯,却拉上窗帘什么也看不见。 天色灰濛的夜晚,屋外像泼墨般昏暗,吹着刺骨寒风,就算待在开了暖气的室内,不知为何却背嵴发凉,魔术王使的黑暗魔法似乎还栖宿在房间里。 站在窗边,左斜方大楼屋顶上的霓虹灯微微映入眼帘,那些红与蓝的俗艷灯光映照着脏污的都会夜晚。有部分的霓虹灯管损坏了,呈现不规则的断续闪灭。 兰子向其他人介绍专业魔术师柴田作巳,他是个中年男子,率领“黑魔团”的魔术表演团体在各地举行公演,头髮全往后梳,粘着近似真鬍子的八字翘黑胡,架势十足。 他露出微笑和山本探长与桑形握手。 “各位晚安,这次承蒙兰子小姐诚意请託来此协助办案。对我而言,她不但是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也是我的客户,对于我们的表演总是给予各种恳切的批评与指教。如各位所知,她具有敏锐的观察力,总能一针见血看穿诡计,令我们胆寒不已。” 兰子面带优雅笑容,补充说道:“柴田团长每个月都会参与我们在‘紫烟’举行的‘杀人艺术会’,我在那里见识了精彩的奇术,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这一次,我特地拜託为了新公演正紧锣密鼓练习的他,协助揭穿魔术王的诡计。”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麻烦柴田团长了。”山本探长再次点头致意。 兰子环视众人:“接下来,就让各位瞧瞧如何像魔术王那样,让对面房间和里面的人瞬间消失的魔术吧。” “然后再解谜是吧?”桑形问。 “嗯,最后再说明。” 众人屏气凝神地坐在置于房间中央的椅子上,从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对面大楼几近正前方的四〇二号房窗户。 我突然想起本身是魔术师的某位国外推理作家撰写的短篇作品,在那篇作品里叙述有个人在警方监视下的一排电话亭中无端消失。虽然解释这是利用心理错觉所设的诡计,但这并不适合用来释疑这次的事件。 柴田团长边捻着黑鬍鬚,边往左边窗子走去。因为窗帘拉下,看不见窗外的情形。 兰子靠着房门站在走廊上,众人全转身往那儿瞧。她一头宛如好莱坞女星般的蓬松捲髮、出众的外貌、匀称的姿态,兼具超群知性与美貌,就算态度做作、动作夸张,也丝毫不显不自然。 “星期二晚上,桑形独自一人在这个房间,后来有个全身裹着紫色头巾和长衣,戴着金色面具的谜样男子闯入。那个怪人自称‘魔术王’,突然拿枪对着惊惧不已的桑形,然后用绳子将他捆绑在椅子上,铐上手铐,封住嘴巴,展开了一场精心策划、如噩梦般的魔术。 “接着,那个怪人指着对面大楼,要他看看一个名叫直美的女子被绑在那儿的画面,更令人惊讶的是,对面竟然出现了另外一位魔术王,然后那个魔术王用刀刺死了直美! “接下来,在一瞬间,袭击桑形的魔术王和那个房间,以及那个女人的尸体同时消失了,而另外一个魔术王也不见踪影,剩下来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房间!” “没错,整个情形就是这样。”桑形以嘶哑的声音回应。 “好了,各位,请往窗子那边看。”兰子说着,穿过我们身旁,站在窗子右边拉起窗帘,“从这扇窗户可以望见田村大楼的四〇二号房窗子,那绝对是四〇二号房,没错吧?” 众人沉默点头。 “二位警官站在贴着米色壁纸的房间,待会儿柴田团长会模仿魔术王演出令人惊讶的奇术,那两位警官和他所处的房间会瞬间消失,接着也会出现紫色房间,然后又再变回原来的房间。 “有件事要麻烦各位遵守。为了精准重现这起事件,请各位像桑形当时被绑在椅子上那样,无论看到什么,绝对不能从椅子上站起来。” “了解。”山本探长略显急躁地回应,“快开始吧!” 兰子向柴田团长发出暗号,只见他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大黑布,将一端递给她。 “世纪大魔术正式开始!”柴田团长面带微笑,以夸张的口吻说道,两人摊开黑布遮住窗子。 “一、二、三!”柴田团长下令,兰子放手,抽去黑布。 “啊!”我不禁大叫,哑然失声。即使预告会有眼前光景,还是不敢相信亲眼所见。 第17页 “不见了!”山本探长也不禁大叫,差点儿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不会吧!不只如此,米色部分还全都变成了紫色!”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方才还在眼前的四〇二号房和警官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紫色空房。 “一模一样!和当时一模一样!”桑形惊讶不已。 在场众人还处于一片惊愕之中,柴田团长与兰子再次以黑布遮住窗子。 柴田团长以清亮的嗓音宣布:“好了,让这个房间消失,恢復原样……一,二,三!” 只是惊异之事再度发生,“紫色房间”消失,又恢復成米色房间,那位警官也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一切完好如初。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兰子小姐!这到底是如何办到的?”山本探长惊愕得眼珠快迸出来似的一股脑儿质问。 “那么,接下来为各位揭秘吧。麻烦你了,柴田团长。”兰子紧闭上窗帘,望向魔术师,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柴田团长得意地笑了笑,点点头,往门那边走去。我们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再度转身面向我们的他,双手摊开黑布,反覆地掀翻正反面。 “如何?各位,这块黑布希么机关也没有哦!”柴田团长这么说,将黑布递给山本探长,请他再次确认。 山本探长一脸认真地检查黑布,末了还用双手揉捏,当然没有任何东西掉出来。 兰子扑哧一笑,离开窗子说:“好了,各位,可以站起来了,请到窗边,仔细看看窗外吧。” 兰子拉开窗帘,桑形慌忙开启窗户。夜晚的冷空气与寒风,一口气灌进屋内,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田村大楼就不用说了,连自己所处的这栋大楼外墙也上下左右仔细观察,并无任何可疑之处,只有正面的四〇二号房点着明亮的灯。 “餵!”山本探长挥舞着手,唿唤站在对面房间的警官。 只见对方打开窗子,探出头,也大声回应:“什么事,探长?” 那位警官也和站在山本探长身后的柴田团长与兰子一样,嘻嘻笑着。意思是,他已知道这个诡计的手法了。 “……兰子,快告诉我们真相啊!”山本探长回头大吼,“到底是如何让两间不同的房间出现又消失的?” 兰子一脸平静地要求众人:“别急,我现在就要说明,各位请回座。” 我们一回座,兰子又紧闭窗帘,冷静地开始说明。 “如此掩人耳目的手法大致分为两种,究竟是利用心理错觉,还是物理性机关呢?魔术师使用的诡计不外乎巧妙活用、应用、组合这些原则,当然也得施以不让诡计暴露的手法才行,意即用右手引起观众注意,同时用左手操弄诡计。自古以来,比起在观众面前真枪实弹地演出,魔术还是以事先设好的机关居多。 “这起事件也一样,魔术王为何要以奇异的装扮现身?为何要将桑形绑在椅子上,让他坐在房间中央?又为何要站在窗子右边? “一般说来,站在舞台上的魔术师,其一言一行绝对都是经过精准演练的,所以魔术王的所有动作都是诡计的一部分,都是为了完成这项大魔术而不可或缺的要素。” “可以说得再具体一些吗?”山本探长一脸不耐烦地要求道。 “魔术师那身奇怪的装扮不仅仅是为了藏住面容与身形,同时也是为了让桑形的目光和意识全集中在他身上的策略。也就是说,不让桑形注意到窗子的方向。” “咦?是为了不让他瞧见窗外的情况?”山本探长惊讶地看看兰子,又看看窗户。 “是的。”兰子微笑回应,“刚才我故意一直靠门站立,就是为了让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我身上,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这么说来,这期间有人在窗外动手脚?” “是的,探长。至于装了什么机关,请自己确认吧。” 兰子拉开窗帘,我们再次奔向窗边,那里已经没有任何遮蔽物,立刻就发现窗外那个异物。 “那……那是什么?”山本探长双眼圆睁,大叫道。 这回大家的惊讶程度与刚才不相上下。 大楼外有个比窗子还大的物体,大小和纸拉门差不多——有两面镜子像是浮在半空中立着,一面在窗子左边,另一面则在右边,也就是靠近隔壁房间窗边。四边都镶有细细的铁框,以上下中心两点支撑,可以三百六十度迴转。 “那就是这次诡计的机关吗?”山本探长探出身子,整个人浮在半空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奇怪的大道具。 兰子站在我们身后,开始说明:“没错,那就是消失奇术的基本机关,利用两面比窗子还大的镜子,巧妙地反射影像,就可以让处在特定位置的人看到任何光景。” “可是,这镜子是从哪儿弄来的?从上面吊下来的吗?”山本探长翻了个身,往上看。 “是的,利用顶楼围墙内侧的简易起重机设置的,利用绳索从那里吊上吊下,就连镜子角度也是利用穿过铁框的三条钢丝来控制。” 两面大镜子映照出绮丽的黑夜光景,一边的铁框抵在墙面上,下方的框角卡在墙壁突出的壁带上就不会动来动去了,而镜子也是以钢丝牢牢固定,不会晃动。 第18页 兰子向亢奋的山本探长说道:“这两面镜子便能说明住在附近旅馆的房客,为何会看到在夜空飞蹿的透明蛇,那是因为反射了镜子上的影像。嫌犯上到顶楼拆除机关时,反射了霓虹灯光,这是因为机关未固定,映在镜面上的灯光剧烈摇晃,所以在那个房客眼中,就像是蓝色和浅蓝色的蛇,像迸出来的光束般飞来飞去。”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山本探长冷不丁地拍了一下手。 捻着最自傲的黑鬍鬚,柴田团长从旁插嘴,补充说明: “如各位所见,那面大镜子的内侧涂黑,铁框、绳索和顶楼的简易起重机也一样,这和魔术秀舞台背景挂上黑幕的道理是一样的。天一暗,黑色便成了保护色,根本看不清楚,就算是住在旅馆的目击者,也只能辨识出那是映在镜子上的光。 “其实,很久以前就有人利用两面镜子表演这种瞬间出现与消失的魔术,像在十九世纪描写桌上人头会说话的‘史芬克斯’、还有描写贵妇揽镜自照时融入镜子中的‘浮华世界’等均为先驱。近来像是人体断面切割术也大量应用了镜像原理。” “简易型起重机可以轻易装设、拆卸吗?”山本探长难掩惊讶地问。 “架子採用组合式,是一种称为轻型卷扬式起重机,或是链滑车之类的小型机器。熟练的话,比想像中省时省力。” 柴田团长如此回应后,兰子向他点了一下头,接着说明: “我想,魔术王进行魔术的顺序是这样的,首先,要施展这个魔术一定要有两个魔术王,威吓桑形的那个叫‘魔术王a’,杀害直美的则是‘魔术王b’。 “他们必须做好事前准备,分别于大桥第三大楼和田村大楼进行,首先在田村大楼的四〇三号房贴上紫色壁纸,铺上紫色塑胶垫。 “然后在桑形的房间外放置两面大镜子,从顶楼垂吊下来刚好卡在窗子两边。镜面各呈四十五度角平行摆放。如此一来,便能从桑形房间清楚看见田村大楼四〇三号房反射于两面镜子上的模样。而且时值冬夜,窗帘又紧闭,桑形根本很难注意到他们动了这些手脚,意即魔术王之前就已探查过桑形有闭上窗帘的习惯。 “将大镜子从顶楼悬吊下来,需要绳索和小起重机等工具,这些东西都是从西侧的横山大楼搬过来的,撤掉时也是经由同样的路线。 “于是‘魔术王b’掳走离去的直美,大概是从她离开店里就开始跟踪,然后将她带进田村大楼四〇三号房,将她捆绑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 “这期间,‘魔术王a’闯进桑形的事务所,同样也将他捆绑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然后站到窗子右边,拉开窗帘,强迫桑形望向窗外。 “可想而知,桑形是多么错愕。 “因为不知为何,刚刚才离开的直美,竟然出现在对面的房间里,而且和自己一样被囚禁。更骇人的是,旁边也站着魔术王,同样也是个奇怪装扮的恐怖怪人。 “当然,当时桑形目睹的并非实像,而是利用两面镜子反射出来的四〇三号房影像,然而桑形并不知情,当然会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亮着灯的四〇二号房。” 桑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大声问道:“兰子小姐的意思是说,当时我看到的景象,也就是直美被绑在椅子上,惨遭杀害的‘紫色房间’,原来是四〇三号房?” 兰子轻轻点头,回应道:“正是如此,桑形先生。你在魔术王的逼迫之下,看到的画面的确是四〇三号房的情景。” “怎么会这样?”中年绅士大口喘着气。 “‘魔木王a’之所以站在窗子右边也是有原因的,那就是利用他自己的身体,限制从窗子往外的可见范围,如此一来,桑形先生的视野就更窄了。因为从这里望出去,是田村大楼的四〇二号房稍微靠左边一些,藉此得以隐藏靠近四〇三号房的事实。 “横亘于两栋大楼之间的黑夜,是这次魔术的最佳道具,就像舞台上围起的黑色布幕,扮演非常重要的功能角色。在黑暗的铁框中,反射于镜中的影像,也就是亮着灯的房间模样,是如此地清晰明显,令人印象深刻。 “就在桑形惊魂未定之际,‘魔术王b’用刀刺杀直美小姐……” 虽然兰子淡淡陈述,但话一中断,可以看到她眼底蕴涵着对于被害人的同情,以及对于兇手的愤怒。桑形也一样紧咬着嘴唇,与内心的悲嘆痛苦奋战。 兰子环视众人,继续说:“……到这里为止,是杀人剧的第一幕。接下来,兇手要演出第二幕,则由‘魔术王a’以长衣遮住桑形先生的视线,仅仅两三秒,便立刻拂去了原来那一幕。 “其实那个时候,在顶楼待命的魔术王同伙,改变了大镜子的角度,将左边大镜子往外转开,往窗户旁移动。 “于是,田村大楼四〇二号房的模样立刻映入桑形先生眼中。真正的四〇二号房什么都没有,因此在桑形先生眼里,直美小姐、魔术王与‘紫色房间’全都在瞬间消失了。” “原……原来是这样啊!”桑形极度懊悔似的,喉咙深处发出喃喃低语。 第19页 “表演完后,在田村大楼的‘魔术王b’和其手下,用塑胶垫将直美小姐的尸体包裹起来,与摺叠起来的紫色壁纸一起直接运到顶楼,然后使用绳索和简单的缆车原理运至大桥第三大楼。 “不久之后,终于重获自由的桑形先生带着警官前往田村大楼四〇二号房勘察,可是那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隔壁房间也一样,房间里道具早已全数撤离,不留一丝任何犯罪痕迹。” “可恶!这些傢伙!”桑形气得咬牙切齿。 我们再次因为魔术王的大胆犯罪而感到惊愕、恐惧,浑身颤抖不已,同时也对兰子敏锐独到的推理能力深深佩服。 08 解开魔术王施展的诡计之谜后,待柴田团长离去,留下来的我们,便开始对整起事件进行剖析讨论。 兰子手指绕着垂在衣领上的捲髮,指出这次事件的特徵。 “如我方才所言,这次的犯罪计划相当缜密,完全没有任何不必要的元素或巧合。” “嗯,我有同感。”山本探长重重点了点头。 “换言之,魔术王为求那出消失短剧成功,必须具备一项要素,那就是逮住从桑形事务所离开的直美小姐,将她强行带往田村大楼,所以必须确切掌握她那天晚上的行踪。” 山本探长双臂交抱,又是勐点头:“没错,碰巧选中她成为牺牲者也很难吧?” “因此,如果魔术王从一开始就掌握她的行踪呢?”兰子望着山本探长问道。 “什么意思?” “其实是魔术王命令直美小姐前往桑形那里的,向他借出‘炎之眼’,若是这样,就能说明为什么她会被掳走。魔术王的确掳走了直美,可是她遭到袭击的事件谁都没有见到。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自己前往田村大楼四〇三号房,为了将‘炎之眼’交给某个人。” “什么?”山本探长错愕不已,我和桑形也一样。 兰子眯起眼睛说:“只要比对前后状况,真相一角便会浮现。最近不是有一位很捧她场的顾客吗?就是那个叫田所幸司的,如果这个男的是魔术王的党羽,证据就不难成立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叫田所的男子,装作出手阔绰的有钱人好接近她,然后以想要帮她买回‘炎之眼’为藉口,说什么想看看,便要她央求桑形出借?”山本探长抚着下巴思索。 “应该是这样吧。” “好,下令立刻逮捕那个男的!”山本探长拳头紧握,展现魄力。 “就算是这样,为何要找上直美?”桑形提问。心情悲痛的他,神情难掩阴郁。 兰子看着他,恳切地说道:桑形先生,动机很明显,就像我刚才说的,魔术王的目标就是那颗‘炎之眼’!” “‘炎之眼’?” “魔术王带着配戴那颗宝石的直美小姐的尸体一起消失,由此可见,他的目标是那颗红宝石,若真是如此,也许那颗红宝石才是他的首要目标。” “天啊……” “那颗宝石不仅仅是一颗昂贵的石头,也是有传说的宝石吧?” 兰子向桑形确认,不待桑形回答,山本探长反问:“你的意思是……这颗宝石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由来?” “没错。”兰子回应,又望向一脸惨白的桑形。 他轻轻摇摇头说:“可惜我也不太清楚,听直美说,‘炎之眼’是她们家的传家之宝。” 山本探长面有难色,像在给自己下令似的,说道:“被害人是北海道函馆出身,看来得靠这条线索追查此事了。” 我从旁插嘴问兰子:“兰子,你是如何识破魔术王的诡计?” 她看着我,撩起垂在额前的捲髮:“由各种状况和证据进行理论性的推理呀。比如送报员在凌晨时分看到货车上载着黑色拉门似的东西,我猜那应该就是反射用的大镜子,也想到行李中可能装了直美小姐的尸体等其他东西。由顶楼栏杆留下的痕迹判断,肯定曾在那儿装设过简易型起重机之类的东西,推测那些道具经拆卸后,经由隔壁的横山大楼搬运出去。” 山本探长鼓起掌来:“对了,如果拆下那边五楼窗子的两片玻璃,开口可就很大了,大镜子只要稍微倾斜便能通过。” “田村大楼四〇二号房和四〇三号房的窗户玻璃都擦得很明亮,这也是一项重要线索。”兰子补充说明。 “玻璃窗啊?” “四〇二号房已经空了好长一段时间,而四〇三号房则住了独居老人,按理说,窗户应该会很脏才是。可见之所以擦得那么亮,肯定是有什么意图。当然是为了让这齣杀人剧得以鲜明地烙印在桑形的眼底,所以才刻意擦得那么亮。” “原来如此。”山本探长佩服不已。 兰子边抚弄垂在胸前的串珠项鍊边说:“阿加莎·克里斯蒂有一部叫《镜子魔术》的长篇推理小说,原名为《they do it with mirrors》,取自观赏魔术表演的观众,在识破诡计时经常说的一句话是:‘那是利用镜子做出来的效果嘛!’由此可见,镜子是常被用来当做障眼法的道具之一。其实就某方面而言,魔术师是使用镜子表演魔术的艺术家!” 第20页 桑形浑身发抖,不禁说道:“太可怕了!我看到的那起恐怖杀人情景真是个奇蹟!不,真像是恶魔施展真正的魔术!” “但这魔法却被兰子轻易识破,实在是太厉害了。”我极力赞美兰子。 “就是呀!兰子,你的推理总是这么精彩!”山本探长也一脸欣喜地说。 兰子却苦着脸:“山本探长,我们的确将诡计从魔法还原成现实,但还未打败那些嫌犯。” “是因为还没有找到尸体?” “这也是原因之一。目前我们还无法理解为何那个自称魔术王的嫌犯,要犯下这起杀人案。而且又是出于什么理由,选中直美小姐为牺牲者,还要桑形当目击证人?至于故意穿戴紫色头巾,长衣和金色面具掩饰身份,想必是为了向世人强调自己的存在,而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一切的一切都还是谜。” “哦,说得也对。”山本探长活像挨骂的小孩,显得有些畏缩。 兰子轻轻闭上眼睛,缓缓说出内心的不安。 “总之,这起事件非比寻常,实在是太诡异了。总觉得其中一定蕴涵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恐怖秘密,我不认为这是一起单纯的谋杀案,肯定有我们无法想像的阴谋潜藏其中……” 09 这就是令后世震撼的“魔术王事件”如此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开端。 翌日,警方在“joy&joy”酒店逮捕到直美的顾客田所幸司,因为有人匿名通报他的行踪。被捕的他,爽快地承认自己是魔术王的同伙。 他的自白如下:因为投资股市赔了不少钱,又禁不起丰厚报酬的诱惑,于是参与杀害直美,抢夺桑形所有珠宝的计划。从他的随身行李中,发现了桑形那个用来装珠宝的包。 根据田所供称,将桑形捆绑在椅子上的“魔术王a”是他乔装的,而装珠宝的包则是他临走时顺便盗走的跑腿费。站在田村大楼四〇一号房,杀害直美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魔术王,他对此极力强调。 然而,关于魔术王的庐山真面目和住所,田所则是完全无所知悉,只是单纯听命行事,因此一次也没见过魔术王的真面目,所有行动都是经由邮件和电话下达指示,虽然联络者是个女的,但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可能是用什么方法变了声,而且发音也有点奇怪。 兰子相信田所供称的一切。从魔术王有多名助手一事,可以解释他所操弄的诡计,否则负责联络的人就是魔术王本人的可能性极高。 此外,她也推测匿名通报田所行踪的人,应该就是魔术王自己,可见这个杀人兇手从一开始就把田所设定为一枚用过即弃的棋子。 警方全力搜捕魔术王,卯足全力一定要逮到这个穷凶至极的恶徒。但搜索任务却毫无进展,魔术王仿佛随着他表演的诡异魔术,从这个世界消失,毫无线索,也找不到遇害的直美的尸体。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山本探长内心的焦躁也与日俱增…… 在北海道又发生了一起残忍、谜一般的杀人事件。令全日本人心惶惶的血腥惨剧,如此不寻常的连续杀人事件,“魔术王事件”无疑只是前哨战。 怪人“魔术王”为了进行血腥的杀人计划,在他邪恶的脑子里,正虎视眈眈地演练着复杂诡谲的计划…… 黑魔术王 事实上,在世界犯罪史上感人肺腑的案件是被认为不存在的。 ——横沟正史《八墓村》 01 “为困扰不已的人提供协助的私家侦探,总是会面对接踵而来的奇怪事件。” 史上着名的歇洛克·福尔摩斯曾经这么说过,这句话也可印证在当代知名的唯一女侦探——二阶堂兰子身上,她不仅要面对完全背离常理的不可思议之谜,还必须面对冷酷杀人魔的挑衅,却也顺利解决了无数的悬案,而这些案子,无不充满了超自然要素、无比的憎恶以及周到缜密的计划,全是警方无法掌控的谜点。 当然,这次令日本人陷入恐慌与战慄旋涡的“魔术王事件”也一样。但比起其他事件,这次的事件更增添了神秘感与诡异现象,因为最后被兰子识破的真相之中,隐含着现实世界难以想像的巨大秘密。 兰子在犯罪搜查过程中,常会提及推理小说的情节。她曾说,推理小说是在虚构的世界中假想犯罪,以理论和理智剖析谜题的文学。因此,她会将现实犯罪与推理小说进行比对,将事件结构单纯化,这样比较容易看穿事件的本质。也就是说,这是挖掘潜藏于“魔术王事件”底层那股恶意根源的方法。她认为,分析推理小说所描绘的人的心理,对破案很有助益。 为了对抗“魔术王事件”噩梦般的空想,她平日就常常发挥“推理”的想像力,然后一点一滴地累积证据,最后建出以理论为基础的美丽楼阁。 当时的我认为这方法实在太古怪,不过到了事件得到圆满解决,真相也一一大白的现在,倒是能充分理解了。 大部分推理小说的最后关键一幕就是名侦探以明确的推理,让真相大白,赢得胜利。当巧妙隐藏于悲剧里的秘密被揭发时,令人意外的真兇,惨白着脸暴露在读者面前。 但在实际的犯罪搜查过程中,多半都无法如此顺利,不太可能出现像小说那般严密、精准的解决模式,因此事件相关人士和警方经常陷入迷宫,长年为嫌犯究竟是谁而烦恼不已。 第21页 同样的,像我们这种推理小说爱好者之间,“究竟是谁杀害了艾德温·德鲁德”类似这般的疑问就成了永远的课题。 由推理小说迷创立的“杀人艺术会”同好会,定期于东京都国立市旭路上一间名为“紫烟”的咖啡厅聚会。会员之间经常就英国文豪查尔斯·狄更斯未完成的小说《艾德温·德鲁德之谜》一书中的疑点,进行过好几次的讨论。因为作者猝逝,没写下兇手之名,所以此书就成了我们津津乐道的悬案。 昭和四十五年一月的第四个周末。 今年首次的月会,还是以这个吸引人的难解之谜为题,于隔月的月会,会员各自发表自己的推理。所以我也重读了一遍小说,查阅了过去一些人的论点。杀害优秀青年艾德温的真兇究竟是谁?众人都在为这个问题继续伤神。 小说中虽然曾描述线索,但并未有突破真相的关键,因此这是一件非常难解的悬案。 “兰子,你知道兇手是谁吗?”仍想不出好主意的我,忍不住作弊想问问身为名侦探的兰子有何看法。 一月三十日星期五,用完晚餐后,我们悠闲地坐在装有暖炉的客厅里。我坐在长椅上,兰子坐在她最喜欢的扶手椅上闭上眼睛,聆听音响流出的华格纳[注]歌剧《崔斯坦与伊索迪》。 [註:华格纳,十九世纪知名音乐家,代表作有《唐怀瑟》、《尼布龙根的指环》等歌剧。] “你是指艾德温·德鲁德吗?打从开始读那本书,我就轻易看穿狄更斯设定的结果了。”兰子回应的嗓音十分清亮。 她今天身穿黑色毛衣,搭配长至脚踝的长裙,那头华丽柔软的招牌捲髮披散在肩膀上,看起来更增艷丽,胸前垂挂好几圈银项鍊,手腕也戴了同款银饰。 “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我惊讶地问。 “嗯。”她抬头,露出自信的笑容。 “所以这本小说的谜一点儿都不难解?” “没错,其实对事件结构和人物关系不需太钻牛角尖,也没有像密室杀人那般巧妙的诡计。因为情节只有一条主轴,就某种意义而言,也就没什么特别引人上钩的部分,这不就很容易明白?话说回来,整个故事一开始就提示了答案,狄更斯是怀揣着真相写这篇故事的。他明确地突显伏笔与线索,以嘲弄读者为乐。说到英国,有太多是像诺克斯神甫和安东尼·巴克利[注]这种把坏心眼当幽默的人。” [註:安东尼·巴克利,英国推理小说及犯罪小说家,着作有《巧克力下毒事件》、《杀意》等。] “真是不敢相信……”我一时语塞。她早就解开艾德温·德鲁德之谜了? 兰子轻眨着美丽的眼睛:“黎人,与其谈这种事,不如来聊音乐吧。我觉得华格纳这位作曲家真是个天才,所以弗朗兹·李斯特[注]才会对他那么着迷。他可是印证了无论个性多乖僻的人,只要作品拥有绝世艺术价值,最终还是会成为令人爱戴的音乐家。” [註:弗朗兹·李斯特,十九世纪末知名音乐家。] “管他什么华格纳、李斯特,我现在只想知道究竟是谁杀死了艾德温·德鲁德,除此之外,一切都没兴趣!” 面对我的牢骚,兰子对我微露苦笑:“看来黎人还真是没搞懂呢。我现在说的就是人的心情与变化,因为优秀的侦探也得是个优秀的心理学家。 “音乐家融入古典乐旋律的思维与情感,可是非常多彩深奥的。因此作曲家与资助他们的金主之间的情感纠葛,是歷史剧最有趣的范本。身份卑微的音乐家如何以自己的才能为武器,在社交圈吃尽苦头,抑或是功成名就,这种微妙的牵引力是不可或缺的,而如此深奥有趣的事,就是研究行为心理学的最佳范本,不是吗?” 我放弃地耸耸肩:“所以从未猜中你在想什么的我,如何也不可能成为优秀的心理学家。” 兰子又嫣然一笑,很干脆地点头说:“说得也是,但黎人无法理解的并非我的想法,而是一般女人的心,所以才会老是和自己必仪的女孩闹得不欢而散,缺乏体贴心是黎人最大的缺点。” “算了。我不想跟你辩了,反正我们男人不谈感情也能活得很好,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关于艾德温·德鲁德的死。” “我就是在谈艾德温·德鲁德的问题呀。” 她意有所指地说,同时用那充满魅力的眼眸直瞅着我。 “读过不少狄更斯的小说,但是我觉得颇具自传风格的《大卫·科波菲尔》和《孤雏泪》最有趣。其他写作风格大多是典型的通俗剧,给人冗长感,而且多半是那种刻板角色,加上人物散见于各作品,插曲倍增,全体着墨甚多,情节拖泥带水,无趣部分自然增多。 “狄更斯在创作《艾德温·德鲁德之谜》时,也还是逃脱不了这种写作风格。以解谜为基调的拼图式犯罪小说,本来就以标榜情节紧凑为特色,然而那篇小说承袭了十九世纪的缓慢步调,肯定有人看得哈欠连天吧。” “你是说《艾德温·德鲁德之谜》这部作品不怎么有趣?” “黎人,你对‘有趣’的定义是什么?”兰子笑着问。 第22页 “这个嘛……就是有趣啊。”我含混其辞,却也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总之,这部小说又成了这次‘杀人艺术会’月会的议题,我也得发表自己的看法才行。但老实说,我对这部小说的推理完全没信心。” “黎人,你觉得兇手是谁?”兰子神情沉稳,跷起藏在长裙下的脚。 “虽然答案很老套,但我还是认为真兇就是那个叫贾斯帕的男子。他是个鸦片鬼,也是死者艾德温的叔父和监护人,加上他暗恋艾德温的未婚妻,从头到尾的行为都很怪,而且吸毒者会忘了自己吸毒时的所作所为,也许在吸毒期间,他犯下了连自己都想不到的错误。” “既然这么想,又何必问我?就在大家面前发表这种平凡愚蠢的想法不就得了?反正发表这种有点可耻的见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耻?”我惊讶地说,“兇手就是贾斯帕的说法,可是从以前到现在众多推理爱好者中最多人提出的见解呀!” “推理小说的解答与犯罪真相,绝非取决于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不是吗?”兰子态度超然,伸手拿起桌上的杯子,杯里装的是她最爱喝的earlgrey红茶[注]。 [註:一种柑橘类红茶。] “那你说谁是兇手啊!” “就像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就推理小说常识而言,最怪异的角色绝对不是兇手。狄更斯之所以写这部作品,就是为了创造出一篇以兇手为要素的推理小说与爱伦·坡相抗衡的杰作,因此他绝对不会将真兇设定为嫌疑最大的贾斯帕。” “也有可能反将一军啊!故意设定最怪异的人是兇手来骗读者!” “这说法太蠢了,想想这部作品是何时写的,当时爱伦·坡所创的推理小说,正在文学歷史中以各种手法试图摸索,慢慢才走向逐渐确立的阶段,所以根本不可能对自己尚未触及的领域有什么其他构思……” 查尔斯·狄更斯是十九世纪英国最活跃的作家,除了兰子提及的作品,其他还有《块肉余生录》、《双城记》,《远大前程》、《小杜丽》等多部名作,批判社会制度的不健全与矛盾,促进改革。要说与推理小说有关的作品,就是描述警官调查犯罪事件的《荒凉山庄》,巧施诡计隐匿死者身份的《巴纳比·鲁吉》,以及前述的《艾德温·德鲁德之谜》。 推理小说之父爱伦·坡编造出密室杀人等各式诡计与障眼伎俩,但是就“看不清死者长相”这一点,狄更斯早已在《巴纳比·鲁吉》中就揭露过了。爱伦·坡对这项诡计苦思不已,才读过《巴纳比·鲁吉》连载第一回,便立即发表解谜论述。虽然指出的内容绝大部分都说中了,但也嗅得出他对于这个点子被其他作家捷足先登一事,感到十分懊恼。 代表作有《月长石》、《白衣女子》,擅长撰写卖关子型推理小说的威尔基·柯林斯是狄更斯的好友,柯林斯的弟弟与狄更斯的女儿结婚,更加深了两人的关系。身为同行,狄更斯似乎相当在意好友的作品与人气。不过,他想写一本有别于好友风格的本格派推理小说,于是创作了这部《艾德温·德鲁德之谜》。 这部新作完全以搜索兇手为题材,是纯粹的解谜小说。虽然连载中颇受好评,却因狄更斯猝死而宣告中断,成了一部未完成的遗作。因为还来不及写结局,所以真相最后竟然石沉大海,成了永远的谜——最难解的谜。 命运之日,一八七〇年的夏天,狄更斯才五十八岁。他在写完《艾德温·德鲁德之谜》的第二十三章后,突然昏倒在地,蒙主宠召。 于是《艾德温·德鲁德之谜》就成了一篇令人苦恼的作品,所以在此尽可能将这则波澜壮阔的故事,概括地说明如下。 *** 故事是从昏倒在鸦片窟的吸毒者尚·贾斯帕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 贾斯帕虽是伦敦偏僻小镇的音乐老师,却拥有克洛伊斯特拉姆大教堂圣歌队长的崇高头衔。他拥有还算威严英挺的外表,表面上是人人尊敬的善良市民,大家都对他收养无依无靠的外甥艾德温·德鲁德一事感到十分钦佩。虽然两人看起来感情很好,其实贾斯帕非常厌恶这个外甥,因为他暗恋的女子罗莎·巴德,正是艾德温的未婚妻。 艾德温与罗莎奉长辈之命成婚,两人一旦结为夫妻,就能继承一笔莫大的财产。 但有一件事贾斯帕并不知情,那就是罗莎与艾德温两人偷偷私自解除婚约,也因此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 另一方面,镇上来了一对来自锡兰的双胞胎兄妹奈威尔与海伦娜,兄妹俩是个性比较热情、冲动的人。 贾斯帕刻意挑拨奈威尔与艾德温,于是两人比剑互骂,发生严重争执。接着,贾斯帕刻意居中协调,邀请两人在下着暴风雪的圣诞夜共进晚餐。贾斯帕的企图究竟为何? 翌晨,艾德温失踪,经过一番搜查后,在河堤发现了艾德温的怀表,任何人都会认为艾德温可能死了,在那个暴风雪的夜晚,艾德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连和艾德温在一起的奈威尔都被怀疑是兇手,但却没有任何足以证明兇手就是奈威尔的证据…… 第23页 奈威尔真的是兇手吗?还是兇手另有其人?抑或是艾德温其实还活着,只是失踪而已?还是有什么理由必须躲起来? 这个事件和贾斯帕又有何关系?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镇上出现一名叫达伽力的男子,谣传他可能是某人乔装的,这导致事件越来越错综复杂,而且达伽力的出现,似乎在向读者说明艾德温失踪一事将有所解决。 然而,达伽力真的是书中的侦探角色吗…… *** 就这样,《艾德温·德鲁德之谜》提出了各种谜题。 艾德温·德鲁德真的遇害了吗? 抑或只是单纯的失踪事件? 如果艾德温惨遭毒手,那兇手会是谁? 若他还活着,又为何失踪? 达伽力又是什么样的人? 到目前为止,有太多学者与推理作家企图解开这迷人的难解之谜,其中不乏像是切斯特顿、萧伯纳、莉莉安·托瑞、约翰·狄克森·卡尔等名人。他们以自创的分析法,对这个难解之谜提出各具特色的解答,截至目前为止也出版过不少将众多解答的论证集结成册的书籍。 以小说的形式解答这些谜题的本也有,比如布鲁斯·格瑞姆的《尾声》,以《桑戴克博士系列》闻名的奥斯汀·傅里曼在长篇小说中也有以此为蓝本的作品。近年来,标榜歇洛克·福尔摩斯系列的仿作中,也有以查明艾德温失踪真相为内容的作品。 那么,到目前为止,有关《艾德温·德鲁德之谜》究竟做出了什么样的推理?综合大致的看法,那就是艾德温确实已经身亡。 一九一四年,切斯特顿与萧伯纳半开玩笑地举行艾德温的监护人贾斯帕的审判会,由切斯特顿担任审判长,萧伯纳担任陪审长,结果判决贾斯帕有罪。 卡尔则是在给莉莉安·托瑞的书信中,揭露关于兇手的简洁推理。首先以《月长石》和《艾德温·德鲁德之谜》的比较为前提,形成以乔装成哥哥的海伦娜为主嫌,贾斯帕则是因为吸食毒品,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成了帮凶的新推论。 此外,还有住在美国佛蒙特州一名叫t.p.詹姆斯的工人,号称灵体附身,写下这部未完成小说的结局,他自称收到狄更斯来自灵界的讯信而完成了这本书。就文体与思考逻辑等,的确酷似狄更斯本人。 “兰子,所以你认为兇手绝对不是贾斯帕?”我边思量兰子的话边问。 “没错,兇手不是他。”她用手缠弄垂在胸前的捲髮回应。 “这么说来,小说里的确藏了另有其人的伏笔和线索?” “当然。”兰子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歷史上像《艾德温·德鲁德之谜》般的事实,就理论上来说,根本无法解开呀。” “有可能。约翰·狄克森·卡尔根据史实而写的《爱德蒙·古德菲爵士谋杀案》,以及约瑟芬·铁伊的《时间的女儿》也是影射英国理查三世国王的暴行,所以要想解开《艾德温·德鲁德之谜》并非难事。” “不过,那可是没写完的小说啊!” “我想,已经有充分的线索可以识破真相了,就算不是范达因,只要发现一项重要的心理证据,就可以解开缠绕的结。” “是吗?”我非常怀疑。 “我说黎人啊,心理分析可是身为侦探的基本功,各种怪人的怪异行径里所隐藏的事实,以及真兇掩饰的犯罪动机等等,分析出其中的含义,对于推理的整合是非常重要的。” “我当然很在意贾斯帕到底在想什么,毕竟他对艾德温充满妒意……” 兰子扑哧一笑,打断我说话:“到目前为止,探究艾德温之谜真相的人,都无法正确掌握某种人的心理状态,也就是说,完全无法理解狄更斯的构思与想法,自己的感受性也无法追上这位小说家的敏锐观察力。” 我对兰子所言实在一知半解。“这部小说的真相究竟为何?艾德温到底有没有死?”呈半放弃状态的我,率直地问道。 只见她露出难以招架的笑容,硬是不愿正面回答我的提问。 “我的推理还是留在下次‘杀人艺术会’的月会再发表吧。等听过了黎人和其他人的不同意见之后再说出真相,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这不公平,这样你不就可以边听大家的答案,边修正自己的意见吗?” 兰子嘻嘻笑道:“我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卑鄙的事?好吧。要是你不信,那这样好了,我将想法写在纸上,放进信封再封印起来交给黎人,下个月我发表看法时再开封。”于是兰子真的在便笺上写下兇手的名字,然后装入信封,由我小心保管。 不用说,小说是虚构的故事,另一方面,犯罪是现实的悲剧。尽管有时彼此相似,其实完全不同,就算小说会影响读者的精神,也不会伤害肉体。许多犯罪事件却会带给相关人士的身心最深层的伤害与悲痛。 没有人发现揭露《艾德温·德鲁德之谜》的真相,正好就是那起“魔术王事件”秘密的本质。只有兰子不一样,她超凡的思考方法,已经达到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境界。 以拼图玩具为例,一般人会先拿起一块拼图拼命思索该放在哪里,接着再拿第二片,然后重复这个动作。可是兰子的话,若是两百片拼图,她可以一次就找到它们所有的位置,这就是平凡如我们和身为稀世名侦探之间的云泥之别。 第24页 总之,她以直觉式归纳推理法,同时解开《艾德温·德鲁德之谜》与“魔术王事件”之谜,进而研究两种犯罪的同一层次的问题,组成理论性推理,再从两起事件中抽出它们的同质性。 那就是…… 02 ——魔日。 一年一次,不,几年一次,早上醒来的瞬间,就觉得有一种异于平常的感觉支配着自己。这种特殊的日子的确存在。是个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却没来由地觉得不安、不太对劲、毛骨悚然似的一天。可是,当一天快要结束时,却又果真发生了突如其来能让血液凝结般的恐怖侵袭世界,引起世间莫大的骚动。 昭和四十五年二月二十日,星期五。 那天对芝原悦夫而言,是个魔日。才二十六岁,前途一片光明的他,是个三年前开始在老家北海道函馆代理进口商品的青年实业家。 虽然这家公司是生病的父亲移交给他的,但在他的管理下,经营得有声有色,这是因为有母亲那边亲戚所属的宝生财团在背后撑腰。 宝生家是个活跃于函馆及周边财政界,并且握有极大权力的家族。因此,与这个家族的相关公司,只要说是为了促进函馆繁荣,就能稳稳地立足于此。虽然悦夫并未特别意识到这番安稳的境遇,但的确享受了某些特权,这是不争的事实。 “啊,时间到了,可不能迟到!” 星期五晚上,悦夫一如往常忙到晚上六点多才告一段落,然后走进车站前一间珠宝店,去接他的女友铃原智华下班。她是这间分店的店长,街灯闪烁,两人走在昏暗的街头。 与智华相识两个月,两人正式交往还不到一个月。虽然还未正式公开,但两人已经订婚一个月了。悦夫想与智华厮守的心情深植心中,深信对方也是这么认为,现在的悦夫满脑子只有智华这位完美情人。 车站前一如往常,人潮熙来攘往。两人往大手町方向走,来到一家餐厅,先享用了一顿豪华的晚餐。这家法国餐厅的装潢十分雅致,地点又隐蔽,是个让人感觉非常舒适的地方,餐点当然也很美味,其实以前他也和前女友来过这家餐厅一两次。 “悦夫,用完餐后要带我去哪儿?” 栗鼠毛皮大衣下,穿着一件小露香肩的淡红色礼服的智华,是如此楚楚动人。肌肤白里透红,一头吹整美丽的褐发,胸前还垂饰着闪耀的钻石项鍊,这是悦夫送她的生日礼物,正好衬托她那细长雪白的颈项,显得更加美丽动人。 “呃……待会儿就知道了……我是很想说,但是让你有些想像不是更好吗?” “嗯,是呀。” 烛光中,嫣然微笑的智华散发出来的魅力,对悦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眼中除了智华,已经容不下任何东西了。 无论长相,措辞,智华都是十足的现代都市风。比悦夫大两岁的她,难掩大女人气势,一头蓬松捲髮裹着那轮廓分明的小巧脸庞。 她大大的眼睛,睫毛刷上深色睫毛膏,那对炯炯闪亮的眼眸,直盯着还留有少年神韵的悦夫。从充满情感,涂着鲜红唇膏的丰唇,流泄出魅惑人心的嘆息。 总之,她是个非常性感、魅力十足的女人。 一年前,智华从东京来到函馆,她原本是银座一流酒店里的顶尖红牌,在那儿搭上珠宝店老闆,因此得到函馆分店长一职。 崇尚奢华的她,现在仍和在银座时一样,喜欢穿着高级华服,戴着昂贵珠宝,住顶级华厦,所以和她交往得花大把钞票,而且还得忍受她予取予求的任性,但是对坠入爱河的悦夫而言,这些都成了她魅力的一部分。 两人细细品尝从法国学成归国的厨师精心烹调的美食,再到气氛静谧的吧檯聊天。沉醉在浪漫氛围中的两人,最后来到霓虹灯闪耀的繁华街区,位于本町最深处的林荫道上,两旁是成排挂着豪华招牌的小酒吧、pub和酒馆。在那里最近才开了一家名为“黑蜥蜴”的夜店,他们要前往的就是那里。 街道上寒风刺骨,开始下起纷飞细雪。前天降下的薄薄冻雪上,肯定又添了一层新雪。从餐厅走到“黑蜥蜴”并不远,但悦夫还是为智华招了辆计程车。 林荫道上的欢乐街是道南一带最繁华的地区,处处耸立着醒目的招牌,闪亮的霓虹灯宛如暗夜里的彩虹。醉客熙来攘往,整条街全是醉客的欢笑声与陪酒小姐的娇笑,以及不绝于耳的拉客喧譁,此刻正是这条街准备迎接盛况之时,与车站前的酒场大道午夜十二点就打烊的情况相比,这一带每天都像周末般喧闹至天明。 其中又以新开幕的“黑蜥蜴”最受好评,迅速成为函馆那些喜欢装腔作势、附庸风雅,而且还要有点钱的熟男熟女一处可以通宵达旦的新社交场所。首先,这家店的装潢够气派豪华,正面墙上装饰着小灯泡,来往行人仿佛沐浴在光的洪水中。其次,店门採用气派的宫殿风格设计,金色闪亮的厚重门扉,缀饰一闪一闪的五彩旋转灯,入口铺设红地毯,身穿黑色礼服的男侍们,负责检视顾客身份。因此,能顺利进入店里的顾客,都有一种难掩的优越感。 “黑蜥蜴”虽是间夜店,但在这儿却不会拿女人裸体进行交易,取而代之的特色是让顾客在香颂、蓝调和爵士等浪漫歌曲与演奏下,尽情品尝高级醇酒,还有一流艺人的表演也是这家店的招牌,因此这里成了绅士淑女们最喜欢来的地方。 第25页 当然,猥亵的微笑、难掩的娇嗔、淫荡的动作和疯狂的眼神——事实上,这些丑恶面貌还是隐藏在宾容们的面具之下。其他还有好奇、爱情、热情、嫉妒、怜悯、憎恶等,人类所有的特性和感情,在这里都像爆发似的激烈沸腾。 “欢迎光临!” 男侍毕恭毕敬地迎接走进“黑蜥蜴”的悦夫和智华。入口左边立着今日表演节目的大型告示牌,上面是一幅色彩缤纷、充满文艺復兴风格的画,看来今晚的主秀是魔术师梅菲斯特,呈现的是装饰艺术笔法描绘全身裹着黑衣,如恶魔装扮的魔术师从烟雾中变出绝世美女的场面。 走进富丽堂皇的厅堂,踏着红色地毯往走廊方向前进,四周射出的金色光芒笼罩着两人,到处都是镶了镜片的银色装饰柱子,仿佛看透往来宾客的真实面貌一般,歪斜地映照着。 一位男侍帮他们开启厚重门扉,悦夫向智华微笑,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进去。 里面犹如饭店宴会厅般宽敞,十分嘈杂、喧闹。墙上全镶着偌大的镜子,垂下四盏吊灯,细细如鳞片般的璀璨光芒遍洒会场。 四方形的沙龙空间很宽敞,摆了许多铺设白色桌布的圆桌,桌上还点了蜡烛,正面则是垂下黑色天鹅绒帷幕的舞台。 台上那位肉感十足的爵士女歌手正好唱完,准备退场。 眺望入座的宾客们全是以函馆为主,道南地区的名士。轻松谈笑间,还混杂着压低的说长道短、指桑骂槐与讽刺嘲笑。 这些宾客,悦夫认得大半。比如那个身边总是围绕男人的有钱夫人,现在身旁就有两个年轻男子伺候着。她一瞧见悦夫,便从扇后送过来个秋波。悦夫认识的宾客中,大概半数都知道他和宝生财团有亲戚关系。 男侍领着悦夫他们往最里面走去,边走还得边向周围认识的人点头打招唿。预约席是在舞台正前方偏左边一点的位子,视野非常好。因为是预约席,当然得多花点钱才订得到,但足悦夫觉得为了智华,花点钱又算什么。 “先上酒吧。”悦夫向男侍点了高级酒。 就在此时,响起一阵掌声。一位小木偶打扮的小丑走上舞台,双手拿着五只色彩缤纷、像是保龄球瓶的瓶子,一个接一个抛到空中再接住,动作滑稽引人发笑。 “对了,智华,我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就这样,在摆置中央的小小烛光中,两人热切地四目相交,脸上溢满幸福与对彼此的爱意。 “当然是越快越好。”智华伸出手,轻轻叠放在悦夫手上。 “那我们等天气一回暖就马上举行婚礼吧!”悦夫微笑说道。他本来就是个性开朗,作风干脆的人,从他宽额的家族特徵就看得出来。 “但得等你表妹贵美子完婚后,我们才能举行婚礼,不是吗?我听到有人这么说。”智华边说边用涂着粉红指甲油的指甲,温柔地抠着悦夫的指甲。 “是呀。毕竟她们家是函馆的望族,况且是本家千金要出嫁,宝生家族得守一大堆家规,我爸妈一定也会坚持遵守先来后到的顺序。” “我就这么只身一人,没什么麻烦规矩要遵守的。”智华以魅人的眼神,撒娇地回应。 “很对不起,因为取消了我和贵美子的婚约,惹得我爸妈和亲戚们十分恼火,加上本家那边也有些不怀好意就是了。” “没关系,悦夫,又不是你的错。不过,贵美子和龙冈的婚礼到底什么时候举行呀?你问清楚了吗?”智华凑向悦夫悄声问道,然后斜眼偷瞄周遭的状况。 函馆并不是什么大城市,悦夫所处的上流社会更狭小。事实上,在如今已是函馆新社交场所的“黑蜥蜴”店内,悦夫和智华更是众人瞩目的一对。 从踏入店内的那一瞬间,悦夫就发现他们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他们的近况、一举一动,都成了绝佳话题。 悦夫也很在意周遭眼光,刻意压低嗓子说:“昨天听我妈说,贵美子的婚礼确定在三月下旬举行,因为决定得很仓促,所以还没有正式宣布就是了。” “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吗?”智华刻意歪着头悄声问。 悦夫赶紧摇头:“不,才不是。我和她的婚事本来就是小时候双方父母擅自决定的,所以我们谈好决定取消,不是因为谁的关系。” “你真的好体贴,可是贵美子那么柔弱,肯定受不了别人的闲言碎语吧!”智华眯起眼,有点责备的口吻。 悦夫喝了一口酒,点点头说:“哦,这个嘛……但你也很清楚,贵美子的未婚夫可是在函馆中央医大任教的副教授,每个人都清楚他的人品,所以绝对不会胡乱猜测的。” “说得也是,”智华点头,“他们确实很配,一对俊男美女组合,就算电影里的情侣也没像他们那么匹配呢。” “哈哈哈!那我们呢?不也是一对俊男美女组合?” “呵呵,我们可不输给他们,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智华说着又按下悦夫的手,送给他最顶级的微笑,周遭果然在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但他们完全没察觉。 智华喝了一口酒,露出娇媚的笑容:“可是,悦夫,丑话先说,我可绝不要过贫穷又庸俗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哦。我要过的是穿戴珠宝礼服,能时常出席宴会的上流生活。要我每天忙家事那是不可能的,无聊的事交给用人就行了。我可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人家可是很喜欢珠宝店那份工作呢!” 第26页 “嗯,我知道。我们不是老早就说好了?一切都照你的意思!”悦夫很认真地回应,谁叫他爱的是她那华丽的外表与性喜豪奢的个性呢,所以他早就有此觉悟了。 四周又响起如雷掌声。 司仪进行完制式夸张的开场白后,舞台上出现一位身穿紫色性感礼服的黑人歌手。身材丰腴的她,边走边夸张地左右摇晃大屁股。 乐团一奏起浪漫乐曲,沐浴在聚光灯下的黑人歌手,便以充满魄力的浑厚嗓音高歌。 “她唱的是哪首歌啊?” 悦夫一问,喜欢音乐的智华立刻就露出了优越的眼神,回应道:“她唱的这首歌是比莉·哈乐黛[注]的《there ll be some 插nges made》,是她四十四岁那年去世时发行的曲子,收录在四个月前还在录制的最后一张专辑中,我很喜欢这首歌,能够听到真是太高兴了。” [註:比莉·哈乐黛,着名的黑人爵士女歌手。] “听说她是吸毒身亡的吧?” “嗯,应该是。长期以来对自己的歌声和才能失去信心,才会因为吸毒过度,弄坏身子。” 正当两人沉醉于舞台上的曼妙歌声时,右边后方入口起了一点骚动,刚走进来的一对男女就是这场骚动的原因。坐在附近的宾客看到他们,纷纷凑近、窃窃私语,意有所指地发出小小感嘆。 悦夫和智华也被这番骚动给吸引,往入口看去。 “呀!”悦夫冷不防叫了一声。 “哎呀,还真是巧合得有些恐怖呢。”智华倒是觉得挺有趣的。 因为刚走进来的那对宾客,是他们熟识的人。 由男侍引领入座的,正是悦夫刚刚才聊到的宝生贵美子与龙冈孝史。 男侍将他们领到舞台中央附近最前面的位子,真是一场俊男美女的进场仪式,宛如王子和公主般以优雅姿态风靡全场,贵美子轻挽龙冈的左臂,宾客们难掩兴奋之情看着他们,行进间的两个人,就像沐浴在聚光灯下,十分醒目。 龙冈个子很高,外形出众,一头柔软捲髮,鼻樑挺直,睿智的眼神,紧抿的嘴角,脸庞散发出知性气息。今年三十五岁的他,展视着医师惯有的自信风采,一看就知道是喝过洋墨水的绅士。 未婚妻贵美子的美,和智华完全相反。若说智华是个像烈火般热情的女人,那么贵美子可说是如精灵般可爱,有一股令人爱怜的气质,绵毛般柔软的秀髮,雪白的肌肤,仿佛一碰就会松散的瘦削肩膀,加上纤瘦的身材,宛如少女般的成熟女子。 悦夫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贵美子,这令他有些心慌——不,是觉得愧疚。毕竟两人商谈后的结果,决定取消婚约是事实。为此,他的双亲备受本家和亲戚们的责难。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两人订下婚约那年,悦夫十四岁,贵美子十二岁。贵美子家在函馆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门望族。祖父是曾任函馆中央银行董事长的大人物,现在由他父亲继承,亲戚中有报社社长、北海道议会议员之类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士。 贵美子她们本家的人住在建于明治时代,之后经过好几次扩建的白墙西式大宅,位于函馆山半山腰,占地广大,建筑巍峨,有“函馆山御殿”之称。 其实,悦夫从小就对贵美子有着复杂的情感。当然很喜欢她,而且一想到洋娃娃般美丽的表妹是自己的未婚妻时就很自傲。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因为她实在太过完美,反倒令人有些畏惧。 无论是家族或外人,都对她的美醉心不已。不仅仅是如花似玉的美貌,她那纤细、纯情、坦率、可爱、清纯和惹人爱怜等特质,都让她在众人眼中成了天使,备受宠爱。因此,悦夫总觉得这样的她有些难以亲近。 贵美子无论做什么都是那么的优雅,十足是朵温室里的玫瑰,不知人间世事的千金小姐。虽然他们出游过几次,但总是无法尽情,因为贵美子严守门禁时间。 这样的贵美子居然会光顾这种通宵达旦的夜店,悦夫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大概是龙冈硬拉她来的吧。因为贵美子是个百依百顺的人,不可能违逆未婚夫的意思。 “你在看什么,悦夫?”智华故意这么问。 悦夫勐然回神,慌忙辩解:“没……没什么。” “骗人,你不是紧盯着贵美子吗?”智华双眼炯炯锐利,口气中带着责备。 “哪有啊!我只是在想,他们会坐哪儿。” “那就叫他们过来一起坐呀!多些人喝酒也比较有趣。” 因为智华不怀好意地笑着,悦夫竟莫名焦躁了起来:“这样不太好吧!会打扰他们。” “哦?是吗?” “嗯……是啊……”悦夫冷不防地拂去额上冒出的汗珠,然后又看向龙冈他们。 平常就一派沉稳优雅的龙冈,身穿深咖啡色西装,贵美子则是一身纯白洋装,远远看去就知道龙冈体贴地担任贵美子的护花使者,而她似乎也很依赖他。 一走到摆放预约席牌子的桌旁,龙冈便体贴地帮贵美子拉开椅子。这时,龙冈才发现悦夫他们,只见他露出开朗的笑容,点头打招唿,向负责接待的男侍不知耳语些什么。 男侍点点头,穿过桌间,突然往悦夫他们这儿走来。 第27页 “不好意思,那桌的客人希望能和二位同桌,不知是否愿意?” 瞬间,悦夫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呀!没关系,快请他们过来吧!”智华颇为兴奋地回应。 男侍毕恭毕敬地行了礼,举手示意另一位男侍,同时走回龙冈他们那桌。 就这样,等悦夫心情平静下来时,龙冈和贵美子已经来到他们面前了。 “晚安,芝原,铃原小姐,应该没打扰你们吧?”龙冈脸上挂着亲切笑容,轮番看着两人。 回答的是智华:“怎么会呢!欢迎欢迎,龙冈先生。这时候,三个人要比两个人,四个人又比三个人来得有趣。大家一起玩个尽兴吧!夜晚才正要开始呢!来,快请坐啊!” “谢谢,铃原小姐。贵美子,可以吗?”龙冈再次向悦夫和智华点头示意,然后询问站在一旁的贵美子。 “好的,龙冈先生……”贵美子平静地回应,脸上浮现出一抹凛然的浅笑,函馆人称这是“天使的微笑”。 贵美子如同一只蝴蝶停在花瓣上一般,没发出半点声响地坐下。 “……悦夫,失礼了。”低垂着乌熘熘的眼睛,贵美子向悦夫轻轻点个头,声音像摇晃的铃铛一般清脆。 “呃……哦……是啊!呃……好久不见。”悦夫的声音显得很亢奋,说出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应。明明自己比她大,但不知为何在她面前就是会不知所措。 替大家倒好酒,年纪最长的龙冈带头干杯。 “那么,为我们四个人的幸福,还有函馆的美丽夜晚干杯吧!” “干杯!”智华喊得最大声,四个人的杯子轻轻碰触,只见智华马上问龙冈:“我说龙冈先生,你常来这种地方吗?”不顾别人的眼光,是智华的优点,也是缺点。 龙冈眯起看来有点老成的细长双眼,边点菸边说:“不,今天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因为听说这里不错,老早就想来看看了,只是一直都抽不出时间。听说从星期三开始要上演知名的魔术,想说无论如何都要来看看。” “哦?你对戏法和魔术有兴趣?”智华故意嗤笑道。 龙冈缓缓地吐出烟:“嗯,还蛮喜欢的。一流的魔术师可是很受尊敬的,在国外时我也去过好几次剧场,有很多魔术师不但有名,而且也很有钱。” “今天表演的魔术师也很有名吗?” “你说魔术师梅菲斯特吗?他好像在欧洲是个相当活跃的魔术师,我也是初次听闻,不过他的演出颇受好评就是了。听说来函馆之前,曾在东京与大坂演出过,每一场都反响强烈,况且他有罗贝尔·乌丹[注]和赛尔彼特[注]再世的称誉,可见他最得意的就是大魔术,不是吗?” [註:罗贝尔·乌丹,法国人,在偶然的际遇下,四十岁时热衷成为职业魔术师,同时也以专业的钟表工匠技术着称,擅长制作精巧的自动人偶,被喻为现代魔术之父。] [註:赛尔彼特,以“分割美女”的魔术成为众所瞩目的魔术师。] “大魔术?” “就是有别于使用扑克牌变戏法的小伎俩,而是使用大道具的魔术。像胡迪尼[注]的逃脱术,瞬间让舞台上的老虎和大象消失又出现,也是大魔术的一种。” [註:胡迪尼,被喻为史上最伟大的逃脱术魔术师。] “原来如此,那一定很精彩!好期待!是吧,悦夫?” “呃……嗯……是啊。” 悦夫突然被女友这么一问,显得有些仓皇,他边啜了一口酒,边从杯缘偷看对面的贵美子。 虽然贵美子意识到悦夫的存在,但对两人过去的关系似乎毫不介意,因为她的眼神一直都停留在龙冈身上。 “对了,芝原,我们大学的研究室买了几台你推荐的德国制高解析度显微镜,我也用它做了细菌培养实验,功能还不错。” 听龙冈这么说,悦夫赶紧转换心情:“嗯,虽然不是大规模的制造商,但产品都很精良,在欧洲的市场也急速扩展,加上价钱不是很高,龙冈先生用得满意,我也很高兴。” “如果预算通过的话,我会立刻通知你,请你准备进货。” “没问题!”悦夫点点头。 其实将贵美子介绍给龙冈的正是悦夫。因为经营医疗器材销售到大学,结识了留学归国的龙冈,后来龙冈被贵美子深深吸引,所以他们的恋情进展顺利,对悦夫而言也是再好不过的事。 “对了,贵美子小姐,”智华微笑着说道,“差点忘了告诉你那条项鍊的事。今天东京那边来电,明天可能会送到府上。我想尽快送还,便决定用邮递包裹直接寄给你,耽误了一点时间,真是不好意恩。” “是吗?那就麻烦你了。”贵美子平静地回答道。 悦夫看着她们,一脸狐疑地问道:“什么事?” 智华边喝酒边说:“贵美子小姐托我修理一条项鍊。虽然只是扣子断了,但因为锁扣是有镶边的珠子,很特别的设计,所以我把它送回东京本店修理。” 贵美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上周参加朋友的婚礼,向家父借了那条‘白牙’,想说当髮饰用,没想到脱下时锁扣断了……” 第28页 “哈哈哈,那你扯得还真是用力啊!”悦夫笑道,“就是那条镶了传家宝钻石的项鍊吗?很久以前祖父也拿给我看过,上面那颗宝石真的很漂亮。” 龙冈一脸轻松,口气十分愉快地说:“哦,不愧是望族,宝生家也有传家宝的珠宝啊。” “嗯,有啊!还有另外两颗宝石,反正以后都是传给贵美子的。”悦夫边笑边回答。 “那下次可以让我见识一下那条钻石项鍊吗?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看到贵美子戴着它,这样才能比较,到底是贵美子比较美还是那颗宝石比较美!” 只见智华发出娇笑声,开他们两个人的玩笑:“哎呀,可真是爱说笑呢!哪个比较美丽?龙冈先生不是早就有结论了吗?你说是吧?贵美子小姐。” “哈哈,你说得是。对我而言,没有比贵美子更宝贵的东西了。”龙冈很大方地这么说,露出微笑看着羞得满脸通红的未婚妻。 03 过了一会儿,四人举起香槟再次干杯时,圆脸秃头的司仪拿着麦克风上台,拼命挤出夸张的笑脸,大声说:“各位,经过漫长的等待,今晚众所瞩目的高潮,大魔术师梅菲斯特即将登场。梅菲斯特是个年龄不详,就连性格、国籍也不明的神秘魔术师。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是当今世界上最优秀的魔术师。到日本来访之前,已在法国艺术厅和德国国家剧院演出,赢得满堂喝彩。由他指尖发出的奇蹟可是超越魔术极限,让观众吓破胆的表演。想到今晚能让各位欣赏到他所向披靡的魔力,就觉得非常荣幸!好了,接下来就请大魔术师梅菲斯特登场。各位,请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 随着夸张的音乐,司仪迅速下台。此时场内变暗,音乐停止,突然静了下来。 就连那些对余兴节目没什么兴趣,只顾着吃饭、喝酒和聊天的宾客,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全都把目光投向垂挂着黑缎幕的舞台。 配合带有晦暗旋律的音乐,红、黄、绿的聚光灯开始在舞台上旋转,两个白人女子从舞台两侧边跳舞边出场。 一个是金髮,一个是黑髮,脸上都化了浓妆,丰满肉感的身躯穿了泳装一般的金丝衣服,白皙的手臂与线条优美的长脚,扭来扭去做出淫荡动作,挑逗观众的目光,尤其是男客。 只见在场宾客全盯着舞台,周围的嘈杂声像退潮般消失。 外国女子边跳边走进舞台两边,再次出场时,拿了像是大看板的薄板。正反面绘了扑克牌图案,大到足足可以遮住她们的身体。两人错身转圈,展示扑克牌板的正反面没有任何机关。 金髮女子将大扑克牌板立在地板上,黑髮女子将手上的扑克牌板递给她,然后金髮女子将边角挨着原先立在地板上的板子立着,板子与板子之间呈现约六十度的角。 黑髮女子又开始翩翩起舞,从舞台边拿出另一片扑克牌板,然后放在朝正面打开的两片扑克牌板前方。由上往下看,恰巧形成正三角形。 她们高举双手,离开扑克牌板形成的三角形,只见三片扑克牌板相互支撑,兀自站立。 下一瞬间,随着轰然声响,从中间涌起一阵白烟,三片扑克牌板霎时应声倒下。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观众屏息,还有一些女宾客发出低声的惊叫。 烟雾散去后,出现了一位身材结实,头戴黑色大礼帽,手持黑色手杖,戴着黑色粗框圆眼镜,留着黑色嘴边胡与下巴胡的男子,威风凛凛地站在那儿。 在悦夫看来,他好像是莫名其妙地不知从哪儿跳出来似的…… “哇!好厉害!”智华兴奋得差点儿站起来,娇嗔地喊道。 其他观众也很兴奋,给予这位一身黑的魔术师最热烈的欢唿与掌声。 虽然梅菲斯特不发一语,但嗅得出他一举一动全是戏味,让人感觉不是很舒服。只见他装模作样将长至脚踝的大斗篷往后甩,双手扶着西式大礼帽的帽檐,轻轻行了个礼,从倒下的扑克牌板中间走出来,女助手迅速将三片扑克牌板收进后台。 梅菲斯特看起来大约五十岁,身材结实,五官立体的脸上挂了大大的鹰钩鼻,应该是白种人,但肤色却有点黑。拿掉粗框圆眼镜和鬍子,搞不好是个阿拉伯人也说不定,悦夫这么想。看他的外表的确给人如此的感觉,一种强烈的奇怪印象。 魔术师缓缓住舞台左右两边走,强调自己的存在,他那张带了一些残酷神色的脸,散发出令人背嵴发凉的威严。在此之前,店里还满是热闹愉快气氛,随着他的出场,立刻起了戏剧性的变化,开始飘散一股寒气,昏暗的雾气笼罩会场。 两位白人女助手扛了像是海盗电影里的大百宝箱,梅菲斯特用神秘手法挥动手杖,盖子自然开启,从里面冒出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具骷髅。头部、肋骨、腰骨、胫骨和手臂——一具四散的骷髅。因为骷髅太过雪白,在黑幕背景下显得更清晰,只见它从百宝箱中摇摇晃晃地飘出来,浮在半空中。 两位女助手将箱子往前倾倒,展示箱子里什么都没有。 梅菲斯特摊开双手又交叉,一下高举过头,一下又弯腰往旁边伸展。配合他的动作,骷髅各部位也开始飘浮在半空中上上下下跳起诡异的舞,螺旋转圈,离开又牵引。最后,梅菲斯特弹了一下指尖,骷髅瞬间又聚在一起,那模样就像摆在学校理科教室里的骨骼标本。 第29页 突然间,观众席响起带着欢喜又恐惧的掌声。 梅菲斯特环视观众席,又弹了一下指尖,这次拼成一副人形状的骷髅开始摇摇晃晃起舞,那是死亡之舞。骷髅的手脚开始四散,围着梅菲斯特缓缓地边走边跳。 “贵美子,这是‘dancingcan’[注]和‘zombieball’[注]的应用。”龙冈温柔地看着未婚妻轻声耳语。 [註:一种让棍棒四散飞舞的魔术表演。] [註:用布盖住一颗银球,球会自己滚动,浮在半空中的魔术。] “知道了。”他的未婚妻边眨着长睫毛,边轻轻点头。 梅菲斯特退到百宝箱后方,和金髮女助手一起将百宝箱朝上放好,然后用手杖叩着箱沿,只见骷髅交相抬起大腿骨,脚踩进箱内,然后转身,那张丑陋面容直盯着观众。 裂开的头盖骨,开了两个大大的黑窟窿,深陷的眼窝直盯着观众,是一张死气沉沉、面无表情、令人毛骨悚然的脸。下颌上上下下地动着,骷髅像在嘲笑观众似的发出无声的笑。 观众席处处响起女宾客的惨叫。 然后,梅菲斯特又装模作样弹了一下指尖,只见骷髅倏地四分五裂,崩落进百宝箱中。 梅菲斯特沐浴在观众的热烈欢唿与掌声中,轻轻盖上百宝箱盖子。观众以为这齣表演应该已经结束,其实不然。他用手杖叩了叩,用力打开箱盖,突然从中出现了一位双手高举的黑髮女子。 观众席又响起了一阵欢唿。 “好厉害哦!到底装了什么机关呀,悦夫?”智华回头,一手按在悦夫的手上,感觉得出她的身体因为兴奋而发热。 “哦……呃……这个嘛……”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悦夫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梅菲斯特的魔术不间断地继续着。他用指尖冒出的火焰点燃手上的手杖,一下消失,一下出现。依此手法,利用自己的身体变魔术。 魔术师进入和自己一般高的梯形箱子,双手摊开,从胸部到肚脐附近全都透明,脚也看得一清二楚。黑髮女助手在箱子前面贴上白纸,遮住梅菲斯特的胸部到腹部的部分。 准备好之后,金髮女助手边跳舞边绕到他身后,突然用自己的头顶住他的背部。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只能吞吞口水,等待意想不到的结果。只见金髮女助手顶破了魔术师的腹部和白纸,探出整颗头。不只如此,她还贯穿了魔术师的身体与梯形箱子,精彩地从前面钻出来。 这期间,梅菲斯特虽然做出了一些感觉非常苦闷的表情,但那却是演出来的。女助手站在舞台正前方享受如雷的掌声时,魔术师已若无其事地从梯形箱子里走出来了。 当然,身上没有任何穿孔。 “那是贯穿人体的魔术!很精彩吧?”龙冈一脸兴奋,赶紧向悦夫他们说明。 接着,梅菲斯特对黑髮女助手施以催眠术,只见她躺在舞台上,在完全无碰触的情况下,女助手就这样一直浮到他的头顶上,这就是所谓的空中浮游术。 然后两位女助手又拿出三具颇大的正方形支架,呈骰子形,只有框,中间是空的,同时将支架叠起来,高度刚好是一个女人的身高。依梅菲斯特指示,金髮女助手站直,黑髮女助手则将支架依序从头叠起来,然后金髮女助手走进叠起来的三个正方形骨架中。 梅菲斯特故意露出沉思的表情,绕了一圈,将手杖扔给另一位助手,接着用戴上黑手套的手蒙住金髮女助手,那是非常复杂而又不可思议的动作,大概是在施什么魔法吧。 观众一片死寂,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紧张气氛高涨。悦夫的眼睛也紧盯着舞台,出神得连口水都忘了咽。 梅菲斯特站在助手左边,静静地将摆在正中央的架子往右边挪动,只见金髮女子的上半身与头部、下半身分离开,和那个架子一起往旁边移动。 “哦!”观众席中响起惊唿。 在观众席看来,正中央的支架左边和上下支架的右边呈一直线。 那位金髮女子已被分成三等份,即使如此,她仍露出微笑招手,那双线条优美的腿仍然娇媚地动着,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光景啊!一副滑稽与残虐交相形成的奇妙景象。 “那是分割人体魔术的一种,叫做‘zigzagbox’。”龙冈边抽菸边向贵美子说明,那表情带着深爱着她的爽朗。 梅菲斯特摆出请大家注意他的姿势,将支架推回正中央,女子又恢復原本的样子,接着用双手轻压了一下最上面装着头的支架,只见只有框架的骰子倾倒,这次女子的头与身体完全分开。 当然,那女子还面带微笑地活着。见到这般异常光景,相较于女宾客们的开怀笑脸,悦夫不知为何,却觉得背嵴发凉。 梅菲斯特将斗篷翻弄到身前,双手一摊,向观众夸示自己的一流技术。此时观众更加兴奋,送给他一阵热烈的轰然掌声。 于是,他又装模作样走回骰子旁,迅速做出令观众意想不到的事。那是非常冲击的举动,没想到他竟然一口气将骰子给推倒。 “不会吧!”观众霎时屏息。 装着女子头部的骰子框滚落地上,骨碌碌地滚着,然后其他两个骰子框,也就是装着头部以下的身体的骰子框,也滚落了两米远才停下来。 第30页 框中那张美丽的脸,脖子根部的断面——若真是这样的话——正好朝下,正面对着观众。 “她的头还活着!”智华亢奋地大叫,紧紧抓住看得出神的悦夫的手。 贵美子也一脸苍白地直盯着眼前的场景。 “你们看!好像要开口说什么!”智华兴奋地喘着气,指着舞台。 如她所言,掉在地上的人头,虽然窝在骰子状框架中,感觉却还活着——还会眨眼、开口、闭口,向观众送秋波,表情变化丰富,表现自己还活着。 一旁女子的躯体——当然没有头——也是手脚缓慢地持续动作。 梅菲斯特环视观众席,确认众人的确受到了冲击,这才拿起掉在地上那个装着女子头颅的框架,轻轻放回原来两个骰子框上。 令人惊讶的是,女子的身体瞬间又恢復了原来的样子,待另一位助手从头上方一一除去骰子框后,金髮女子毫髮无伤地站在观众面前,一脸得意的梅菲斯特执起她的手,而她也露出爽朗的笑容向观众打招唿。 “真是太新奇了!”龙冈满足似的喝了一口酒,“如何?贵美子小姐,这魔术很逼真吧!完全看不出到底用了什么机关!” “嗯,是啊……”贵美子悄声回答,勉强挤出笑容。对胆小的她而言,肯定受到不小冲击,悦夫很明白。 “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演?”相反地,智华显得很兴奋,闪着一双大眼,大声说道。 “接下来好像是真的分割魔术,铃原小姐。”龙冈口气愉快地插嘴。 “断头台!悦夫,你看!是断头台!”智华拉着男友的手大叫。 梅菲斯特双手一摊,身后的缎幕缓缓升起,出现一具很大的断头台。高约三米,做工非常牢固,显得古意盎然,上方还吊着黑得发亮的巨大刀刃,一旁附了一张像是简易卧铺的装设了大型轮锯的床。 助手们先将断头台抬到前方。 梅菲斯特睥睨了一下观众席,手往旁边一伸,只见黑髮女子像被吸过去似的往他那儿走去,他就这样诱她上了断头台。和方才不太一样,黑髮女子脸上露出恐惧神情,摇摇头,极度不愿意的样子。虽然知道那是在演戏,但一想到即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紧张气氛随之加剧。 黑髮助手背在身后的双手被铐上手铐,一副快哭的模样,跪在断头台旁,只见梅菲斯特硬是将她的头拉到吊挂的巨大刀刃下,女人的头被卡在大大的木制头枷中,这下可是插翅难飞。发出惨叫的她,拼命向梅菲斯特恳求,虽然被大厅里的音乐掩盖,但肯定是在求他手下留情。 梅菲斯特露出奸笑,踮着脚绕着断头台走了一圈。隐藏在黑框眼镜下,肯定是暴露凶光、残忍无比的眼神,不止悦夫,在场的观众都这么感觉。 黑衣魔术师拉住系挂刀刃的粗绳,踌躇片刻后,一口气拉下。 巨大的断头台刀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下,超乎想像的冲击声在店内里迴响,女人的头被硬生生地切落,黑髮乱飞的女人头颅在空中飞了一下,落到地上,像球一般滚动着。由于离心力,从切断的脖子喷发大量的鲜血,那具失去头的身躯——领口附近成了又黑又红、圆圆的大伤口——像瀑布般的鲜血不停地从后方喷出。 呜哇! 一群充满恐惧与惊愕的眼珠睁得圆圆的,女宾客们齐声惨叫,男宾客们也发出痛苦的呻吟,肯定有女性观众快要昏厥了吧。 悦夫全程目睹这场逼真的行刑,根本无法多想有什么机关和诡计。断头台上那具被切断头颅的女人躯体持续抽搐、痉挛。 滚落地上的头滚了好几圈后倒在一旁,左脸贴地,从一头凌乱的黑髮间窥到苍白的脸庞,眼睛、嘴巴全都歪斜地张开,表情在死亡的瞬间冻结。反正是假的头嘛,肯定是人体模特儿的头,悦夫像说给自己听似的,毕竟实在太逼真了,怎么看都像是真人头颅。 梅菲斯特右手水平举起,指向断头台,绕到后方往另一边走去。那时,女人的躯体已经一动也不动了。 店里像被水泼到般安静,冷气霎时充满了这个宽敞的空间。 04 梅菲斯特翻弄斗篷走着,一把抓起滚落地上女助手的头颅,揪着黑髮,高举过头,露出奸笑斜睨在场观众,然后站到断头台旁,将被砍下的头轻轻塞回还在流血的脖子断面。 观众更是屏息静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到此,连汗毛都不动的女子身躯开始摇晃,只见脸被一头乱髮遮住的女子缓缓抬起头。 激动的惊唿声席捲观众席。 啊!果然活着! 她没死! 那只是演技,施展诡计让头看起来好像被砍断了! 明知那是理所当然之事,但众人还是慌张地确认事实,总算松了一口气。 全场响起欢唿与安心的喝彩,紧张和恐怖瞬间从身体抽离,取而代之的是激动和兴奋。女子摇了摇头,整理乱发,立即现出那端正秀丽的脸蛋。依旧活蹦乱跳的她,露出微笑向观众夸示她依然健在。 真是残酷与戏嚯的对比,利用这般落差产生绝妙刺激的大魔术。 现场响起如雷掌声,梅菲斯特帮她松开头枷,体贴地扶起她,为她卸下手铐,回应观众的赞美声,两人手牵手走到舞台最前方,深深鞠躬行礼。 第31页 用断头台表演人体分割术,大概是最受欢迎的一项表演,虽然用的是最基本的机关道具,却能达到如此惊奇的效果,悦夫打从心底这么感慨。 “……太厉害了!”悦夫不禁喃喃自语。 回头瞧他一眼的龙冈,也深感佩服地说:“就是啊!实在是太厉害了,从没看过如此逼真的演出。总觉得那颗被砍下的人头应该是蜡做的,但看起来不像啊!我想这个表演应该是运用一位叫卡尔巴特的美国魔术师所创的‘约哈奈断头’诡计吧。但就算早已知道,还是被骗了。” 情绪依然亢奋的智华则说:“真的好恐怖哦!吓得我心脏都快停了!鲜血竟然流成那样,好逼真哦!哎呀!怎么了?你还好吧,贵美子小姐?” 智华瞅了贵美子一眼,细眉上挑,一脸担心地问。两位男士也赶紧望向贵美子,只见她像失了血色,一脸惨白。 “对贵美子来说,这表演可能太刺激了。”龙冈十分担心地紧紧握住她的手。 “没……没事,我没事……龙冈,我真的没事,只是有点吓坏。” 贵美子勉强挤出微弱的声音回应。 “可是……” “别担心,已经好多了。”她上下晃动纤细美丽的肩膀。 “贵美子,别逞强哦。”悦夫不太高兴地说,“还是请龙冈先生带你离开吧。” “对不起,悦夫,真的没事……大家别在意我……”贵美子勉强露出笑容,神情却很紧绷。 “好吧,不过要是有什么事的话,要跟我说啊,千万别客气。”龙冈口气恳切地叮嘱她。 “好……” 此时,观众席又开始聒噪起来,悦夫他们的视线也被震耳欲聋的欢唿声给推向舞台。 梅菲斯特升到离地约一米左右,像是浮在半空中,然后慢慢往左右飘。手上拿了像是唿拉圈的大环,从大环中穿过,表示身后没有任何东西支撑。 女助手们则从舞台边拖出两个长方形大黑箱,只有面向观众的那一面垂下帘子,箱子大小恰好可以装进一个人。 金髮女助手捲起帘子,展示右边箱子里没有任何东西,然后进入箱内,黑髮女助手也进入另一边的箱子。 梅菲斯特挥动手杖,从右方依序垂下箱前的帘子。准备就绪后,面向观众弹了一下指。 接着,他捲起左边箱子刚放下的帘子,令人惊讶的是,箱里站的是金髮女助手,然后他又奔向右边箱子捲起帘子,箱里站的则是黑髮女助手。 这就是所谓的瞬间移动,两个女子在瞬间互换位置! 观众席瞬间沸腾不已,对一连串的新奇魔术表演感到惊嘆,沉醉不已。 魔术师梅菲斯特继续自信满满地表演,为这些已知道他本领的人,傲慢地在舞台上演出。 他走到舞台前方,步下阶梯走进观众席,往悦夫他们坐的那张桌子走去。四人一脸错愕,心想他要干什么,抬头看着那散发着诡异气息,活像恶魔的魔术师,那张有点黝黑的脸,梳理整齐的鬍子,露出仿佛嘲笑他人般歪斜的唇,黑粗框圆眼镜映照桌上的烛光,闪烁着毛骨悚然的光辉。 只见梅菲斯特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执起贵美子的手,另一只手则指向舞台。 贵美子吓得屏住唿息,胆怯地大口喘气,这些悦夫都看在眼里。龙冈则半起身,一脸困惑。 梅菲斯特恭敬地点头,再次拉起贵美子的手,其他观众也期待会有什么发展,全往这边看。毕竟贵美子在函馆可是人称宝生御殿公主的名人,这样的她现在要被恶魔带上舞台……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还会有比方才更有趣的表演吗?周遭人的心态,悦夫也是一清二楚。贵美子边发抖边摇头拒绝梅菲斯特的邀请,但魔术师还是硬拉着她。 “等等,这样不太好……” 龙冈企图阻止,却遭恶魔出手阻挡。梅菲斯特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封信,要龙冈拿着,然后用力按在他肩头上,硬要他坐下。 接着,身穿一身黑的恶魔也向智华伸出手,邀她一齐上台。 “咦?我吗?” 智华睁大眼,却无一丝不愿之色,反而还很高兴。大概想说能和贵美子一起被魔术师选中,可是无上的光荣!只见她两眼闪闪发亮地站起来,向悦夫抛个媚眼,牵起魔术师伸出的手。 悦夫还来不及反应,贵美子和智华已上了舞台,龙冈依旧一脸神伤。 当时仿佛被催眠般——悦夫之后这么回想,谁也无法违逆梅菲斯特的强烈意志…… 站在舞台中央的魔术师助手搬出像是手术台的道具,和真的手术台不一样的是,中间装了一个直径超过一公尺,像齿轮般的巨大圆形轮锯,闪着锐利光芒的无数尖齿——这也是着名的切割魔术大道具。 首先,梅菲斯特让智华躺在装有电动轮锯的床上,智华露出期待与不安的表情,在灯光映照下看起来更显华丽。她的手脚上了枷锁,无法动弹,她偏了一下头,搜寻男友的身影,以混杂了兴奋与欢喜的眼神,向悦夫抛了个媚眼。 满心焦躁的悦夫只能点头回应。 接着,梅菲斯特将困惑而又羞红了脸的贵美子带往舞台左边,那里摆了方才瞬间移动术用的黑箱子,他掀起布帘。 第32页 梅菲斯特将贵美子带进箱内,然后比了一下奇妙的手势,让她陷入催眠状态,在确认她完全进入状况之后,魔术师十分满意似的点点头。 他垂下箱前的布帘子,让大家看不到贵美子的身影,然后一脸轻松地往舞台右边走去,招唿金髮女助手进入另一个箱子,同样也放下帘子。 梅菲斯特又回到左边,用手杖叩了三次贵美子进入的箱子,然后再用手杖前端捲起帘子,站在里面的居然是应该在右边箱子里的金髮美女。 观众席顿时沸腾。 梅菲斯特一边掀动斗篷,一边急忙走回右边的箱子,叩了三次箱角,然后掀开帘子。 可是,这次却空无一人,箱子里空空如也。 “咦?”龙冈和悦夫同时不禁大叫。 可是其他观众却欣喜若狂。 梅菲斯特假装一副困惑的模样,双手抱在胸前,歪了歪脖子,逗得观众狂笑不已,这是故意营造魔术失败的噱头。 梅菲斯特随即用力点头,走到舞台中央环视观众席,然后以夸张的动作指向身后的缎幕。缎幕悄悄升起,出现一片白色大幕布,他傲气十足地弹了两次指,旋即映出一个黑影。 那黑影令人联想起迪士尼电影《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女主角——那是贵美子,绝对错不了。平面的白色布幕上映着年轻女子的剪影,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在求救似的,一手伸出,往左往右蠢动着。 观众给予魔术师最疯狂热烈的掌声,还夹着口哨与欢唿。 悦夫目睹此景总算松了口气。贵美子平安无事,龙冈也嘆了口气,紧绷的肩膀顿时放松。 梅菲斯特向观众鞠躬回礼后,拿了把大刀,磨得锋利的刀刃在灯光反射下闪闪发光。他毫不迟疑地将白色布幕呈斜十字形噼开,布幕发出锐利闪光向四方燃烧,旋即不留痕迹地消失,出现在那里的,不用说,就是活生生的贵美子。 如雷贯耳般的喝彩声! 场内掀起一阵兴奋的旋涡。 聚光灯照在贵美子的美姿上,看起来宛如精灵又像天使,但是她却羞红了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梅菲斯特执起她的手,走向舞台中央。她的任务结束了吧?悦夫这么想,其实不然。 魔术师又要求地走向两边立起的大屏风架着一块板子的台子上——像书本立起的感觉——做出命令她躺下去的动作。板台下只有四根细细的腿,不可能有人躲在下面。 贵美子一躺上去后,魔术师便将助手递来的黑布盖在她身上,覆盖整个人。金髮美女与黑髮美女在板台四周扭腰摆臀地舞着,露出妖媚的神情挑逗观众。 梅菲斯特手一挥,从空中变出一个小壶,似乎设定那是魔法之水。他小心翼翼地将装在壶里的液体洒在覆盖黑布的贵美子身上,然后挥一挥手,小壶又不见了。 梅菲斯特一打手势,助手便分别站到屏风两旁,再以夸张的肢体动作开始推着屏风。舞台上立起的两面屏风分别向中央滑行,这不就是缓缓朝向躺在中间的贵美子靠近吗? 随着观众惊喜若狂的欢唿,就连悦夫也看得出神。屏风与屏风之间的空隙越来越窄,最后竟然靠在一起! 梅菲斯特夸张地拉出从缝隙间露出的大黑布,用力往后方一扔,然后轻轻拿起重叠在一起的两片板子,一个迴转又重新立在台上。接着打开,表示板子里什么也没有,再翻转正反面,向观众证明什么机关也没有。 “贵美子!”龙冈惊唿出声。 悦夫也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贵美子已经完全消失了。 但悦夫他们没有徒然惊愕,因为梅菲斯特又开始进行下一步的魔术。 这次是走向躺在巨大圆形轮锯之下的智华,魔术师像是将她从头到脚舔过似的望着。双手放在她身上,像贵美子那般,仿佛在施展什么魔法,她那隆起的丰胸如往常一般上下起伏。 梅菲斯特一施展催眠术,智华便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恶魔在她身上覆盖了一张大床单,然后按下设在床旁的按钮,巨大的圆形轮锯伴随着尖锐的吱喳声,开始旋转,速度逐渐加快,无法看清每一个锯齿。 梅菲斯特伸手,拉动齿轮旁突出的长杆。 响起几乎震破耳膜的机器声。梅菲斯特拉下长杆,只见锯子缓缓向智华逼近…… 观众再次陷入恐惧、不安与紧张的气氛中。 那是诡计、是机关,其实床单下没有任何人,是类似人偶,或用铁丝、纸张煳成的东西,旋转的锯子切断的肯定是假东西…… 任谁都会这么想,也都如此希望,但疑惑之下渗出的是恐惧与胆寒。如果她真的还躺在床单下,如果旋转的锯子真的把她一分为二的话…… 锯子逐渐地往躺在床上的智华逼近! 悦夫双手紧握,凝视舞台。自己的女友成了这场危险魔术的演出者,就算只是纯粹演出,也让他不安至极,额头上不断冒汗,无法再装作很平静的模样了。 梅菲斯特微微抬起头,好笑地看向观众席,令人嫌恶的笑容就是冲着自己,悦夫这么感觉。 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与兴奋袭来。人们咽着口水,席上鸦雀无声,耳边听到的只有旋转的锯子尖锐的运转声。 锯子与躺在床单下的女子相距不到一厘米。 第33页 梅菲斯特突然用力拉了一下杆子,锯齿旋转的机械声更加尖锐,无数尖锐的锯齿逼近躺在床单下的女性身体。 突然响起一声悽厉的惨叫,那是躺在床单下的智华发出来的,她的头不断上下激烈晃动,身体也因为痛苦难当,激烈地摆动,可是因为手脚上了枷锁,根本无法动弹。那惨叫像是扯裂喉咙般断断续续传来,就算锯子齿轮的声音再大,也无法掩盖那痛苦至极的惨叫。这时,锯齿切入的部位开始喷发出大量的鲜血。 观众席传来此起彼落的嘶喊,女宾客别过脸不敢看,男宾客则从喉间深处发出呻吟。 但残忍的梅菲斯特并不打算就此歇手。 旋转的锯子毫不留情地切断智华的身体,霎时鲜血四溅,还飞溅到最前排的桌子上和观众身上,宾客们猝不及防地从椅子上跳起后退,用恐惧之至的眼神看着自己被血鲜溅湿的身体。 梅菲斯特也满脸是血。 即使如此,他仍然让锯子继续下降。现在,那残酷无比的锯齿已经抵到床上了,也就是说,床单下那具女子的躯体…… 以惊人速度旋转的锯齿,不断涌出大量鲜血,床上床下早已成了一片血海,不打算停手的梅菲斯特令人不寒而慄的脸上和身体,不断淌下鲜血。 不知不觉,床单下的智华已经不再痛苦挣扎,也停止了惨叫,她的身躯肯定是一分为二了。 坐在前排的观众已完全陷入恐慌,他们惊惧万分、唿喊、惨叫,椅子开始东倒西歪,和其他桌的宾客碰撞,没命似的往后逃。 梅菲斯特倾全力一拉,锯齿已经转到床下。运转声和切断声是那么的真实,一分为二的床两端翘起,中间凹陷,躺在床上的女子——智华——绝对错不了,她已和床一起断成两半! 悦夫愕然,完全一头雾水不敢相信,无法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脑中一片空白——悦夫站了起来,像要吃掉舞台似的直盯着眼前的惨状,思路完全停止,眼睛已经撑到极限。 梅菲斯特总算关闭开关,锯齿停止旋转,尖锐高亢的运转声一停止,店里顿时陷入了一片不寒而慄的沉寂。 观众被冻住似的,一动也不动,脸色苍白,凝视着舞台,地板上满是滑熘的鲜血。 梅菲斯特挥舞手杖,唿唤右侧的金髮女子。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演的,在悦夫看来,那女子似乎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 仿佛拒绝主人命令似的勐摇头,她有多害怕,有多恐惧,全都看在悦夫和所有观众眼里。 梅菲斯特突然扑向她,用粗壮的手臂抓住她纤细的脖子,只见白人女子惨叫,不停挣扎,却被他硬拖到刚才表演魔术用的断头台上。助手美丽的金髮散乱,整张脸因痛苦、恐惧而扭曲,用尽全身力气的刺耳惨叫,在店中迴响。 但这次梅菲斯特毫不手软,将她的头架上断头台,铐上枷锁让她无法挣脱,一瞬间,毫不迟疑地让断头台的刀刃落下。 惨叫停止,金髮女子的头被硬生生砍下来,如瀑布般倾泄的血流——她的头被鲜血浊流给推了出去,很有意思地在半空中飞舞。 梅菲斯特发出铿铿的足音走下断头台,迅速拾起滚落的头颅,脖子断面不断淌着血,然后拾起头颅丢向观众席。 头颅落在前排桌上,发出重击声,弄得餐具飞散,鲜血脏污了桌巾,滚落在地上,最后停在一位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愣在现场的中年妇女脚边。 从那乱糟槽的长长金髮间,可以看到湛蓝的死人眼珠。 受到超过精神所能承受的冲击,中年妇女吓得发不出声音,紧紧抓住应该是她丈夫的胸膛,像失了神似的,或许这样还比较好。 这时候,梅菲斯特继续执行他的残虐行动,用断头台将刚才被他杀害的金髮女子的右脚和左臂,从根部切断,然后一一抛向观众席。 白人女子的手臂和脚溅着血往观众席飞去。直到不久前,这些躯干还是那个肉感十足的女子身躯的一部分。白皙的肌肤上,长着看起来像淡金色汗毛的细毛,切口丑恶至极,可以看到藏在血红肉间的骨头、神经和血管,不停流出浓稠的血液…… “哇!这……这是真的!”有人大叫。 事态已发展到极限,店里被庞然的恐怖撕裂了,众人四散奔逃、惨叫声不绝于耳,绝望至极的宾客们掀起一番大骚动。女人的惨叫,男人的怒吼,桌椅翻倒,杯盘碎裂,整个喧闹声支配了这个空间,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如慌乱的潮水奔向出口。 一整个场面恍如悽惨的阿鼻地狱。 悦夫和龙冈也被捲入慌乱旋涡之中,不知哪个男侍拼命拉扯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一动也不动的他们,人们争先恐后,没命地奔逃。悦夫就这样随着人潮自然地被推向出口。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直挺挺地站在舞台中央,露出微笑看着宾客四散奔逃的黑衣魔术师。 梅菲斯特丑陋地扬起嘴角,鹰钩鼻上挤了一堆皱纹,纵声狂笑!无言的闹笑——这是真正恶魔的狂笑声…… 05 “呃……实在是太恐怖了!侦查近三十年的杀人案件,还是首次看到如此悽惨的场面……” 一向给人硬汉形象的坂下英志探长,像新手警官般地喃喃自语,他身旁有一座大型断头台,一具浑身是血,惨状至极的白人女子尸体滚落在断头台附近。 第34页 “实在是太残忍了……”坂下探长用袖子拭去额上冒出的冷汗,再次看着奇形怪状的东西。 倒卧一旁的女子尸体——头部、左臂与右脚被整齐地切下,因为令人毛骨悚然的躯干只穿着像是泳装的衣物,从身体突出的右臂和左脚,更给人歪斜感,露出骨肉被削去的切口,滴着带点黏稠感的血水。 “可恶……”探长的目光抽离令人噁心的死尸,望向落在断头台下的锯子,那发出黑光的巨大刀刃上满是鲜血。 坂下探长摸摸剃得短短的头髮,咽了咽口水,一股酸味涌上,有种想吐的感觉,喉咙备觉干涩。 他轻轻做了深唿吸,再次环视自己站立的舞台。 以断头台为中心,四周一片血海,各种魔术用的大道具随意弃置,鲜血满地,已到了难以迈步的程度,想要不踩到浓黑血块而进行现场勘验,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坂下探长,这边的女子是被轮锯给切成两半的。”说话的人是他的属下北野茂刑警,他指着放在舞台中央的轮锯,原本就瘦削的脸,此时显得更加疲累不堪。 坂下探长轻轻点头,小心翼翼地不踩到从白人女子尸体流出来的血,往北野那边走去。鑑识人员已对舞台和观众席展开勘验,他们目睹此番惨状时,无不屏息呻吟,拍照时的闪光灯不时射进坂下警官的眼睛。 这般悽惨无比的诡异光景——只能这么形容,根本就是地狱景象,惨不忍睹。明明开着暖气,却感觉比下着雪的户外还要寒冷,而且在这么宽敞的空间里,却充满着刺鼻的血腥味。那是一种如铜臭味般令人作呕的味道。 被一分为二的床,以中心为支点呈崩塌状态,北野刑警机灵地掀起被血染红的床单,拉出下面浑身是血,腹部被切成两半的另一具女子尸体,从宽大的切口露出肠、胃等内脏。 坂下探长不由得呻吟起来,就像是用菜刀切成两半的小黄瓜,一个女子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分离,叠在倾倒的床上。 这是年轻的日本女子尸体。因为惨白毫无血色的脸朝上,刑警们可以看到她临终前的表情,只见她的眼睛睁开到最大,黑黑濡湿的瞳孔仿佛烙印着死亡瞬间的恐怖。 “好了,盖上床单吧!” 等不及长官下完令,北野便立刻回道:“是……” 两人深吸一口气,走下舞台,小心翼翼地走在东倒西歪的桌椅间。碎裂的杯盘、折断的花和灯散落一地,血淋淋的白人女子头颅、手臂和脚随意滚落其中,看起来就像拆掉人体模特儿的各个部位,涂上了血,再故意丢弃在这里似的。 “为何要如此恐怖……”北野刑警发出痛苦的呻吟,就算百般不愿,还是得看着那颗头颅,涂了睫毛膏的眼睛,眼白突出,涂了鲜红唇膏的嘴,垂下一条像鳕鱼子般颜色和形状的舌头。 “噩梦……真是一场噩梦!”坂下探长吐出这句话,因为这光景实在是太恐怖了。 “就是啊!根本就是恶魔搞出来的……”北野刑警边眨眼边喃喃自语。 此时,上司又擦拭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周沙哑的声音问道:“嫌疑人呢?查到那个叫梅菲斯特的魔术师了吗?” “说来还真不可思议,那傢伙竟然凭空消失了,搞不好这也是他耍的魔术伎俩!” “怎么说?” “梅菲斯特确实逃进后台,穿过走廊回到他的休息室,从舞台到那里,一路上也的确留有血脚印,可是却没有人看到他逃走的身影,因为宾客和工作人员看到满是鲜血、被肢解的尸体,全都吓得乱成一团,拼死逃命,根本来不及注意其他的事。” “从休息室的逃走路线呢?” “这就是问题的核心,探长,休息室内只有一扇镶着窗棂的窗子,至于走廊窗户和后门,警方赶到时都确实是锁上的。” “总不会从正门入口逃跑吧!” “应该不可能。”北野刑警板着脸摇头,“就算当时再怎么慌乱,那男子打扮如此怪异,应该相当醒目才是,况且就连负责疏散顾客的男侍们也证实没看到梅菲斯特从大门入口逃走。” “言下之意就是他用了什么得意的伎俩了?” “有可能。” “哦,”坂下探长很不高兴地回应,“关于这一点,只要继续搜查,应该就能真相大白。搞不好还有什么没发现的秘密通道,大家给我仔细搜!” “是!” “对了,不是还有一位助手吗?那女的如何了?” “黑髮的白人女子是吧?她已经死在休息室了,喉咙被大刀砍断,刀子也留在现场,肯定也是惨遭梅菲斯特的毒手。” 坂下探长双手交抱思索着:“是在逃亡时被梅菲斯特灭口的吗?还是只是顺手杀了她?或者那女的背叛了那傢伙?” “目前还是一团谜。”北野刑警坦白地回应。 然后,坂下探长问了一件最不想确认的事:“……对了,北野,问题在于舞台上那个被梅菲斯特弄消失,行踪不明的女子,她是不是宝生家的人?” 只见年轻刑警面有难色:“是的,没错,她叫宝生贵美子,好像是本家的千金,八成是被那个魔术师给掳走了。” 第35页 “惨了!” “啊?” “喂,北野,你了解事态的严重性吗?这可是前所未闻的大事件啊!继承函馆第一世家的千金小姐可能遭人绑票了!为了救出她,得快点想办法解决才行,而且必须是万全之策!” “有这么严重吗?” “你笨啊,北野?宝生家绝对会通过关系给我们施压,而且会是强大的压力!”坂下探长咬牙切齿地说道。 “也就是说,我们的搜查会受到一些影响?” “当然,要是结果不理想,我们人头可就不保了!” 坂下探长愤愤地回应,深锁眉头。北野刑警则是惊骇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铁青。 坂下探长为了集中精神解决眼前的问题,便回头看向舞台:“对了,北野,那具被轮锯一分为二的女尸,查出身份了吗?” 年轻刑警点点头:“是的,死者名叫铃原智华,是法兰西珠宝店的分店长。” “车站前那家高级珠宝店?” “是的。” “年纪轻轻就当上分店长,很有一套嘛!是谁认的尸?” “她的未婚夫,是个叫芝原悦夫的男子。” “什么?是他?” 见到坂下探长如此惊讶,北野刑警一脸惊讶地问:“长官认识吗?” “他父亲是我的老钓友兼酒伴!原来死者是悦夫的未婚妻啊!” 坂下探长闭上眼,试着想像他的心情,然后又睁开眼。 他告诉部属:“悦夫也算是宝生家的人,只是他母亲离开了那个大家族。” 只见北野刑警抿着嘴:“是哦?多少有点了解状况了。现场还有一个着急得快疯掉的男子,好像是芝原的朋友,自称是失踪的宝生贵美子小姐的未婚夫。” “笨蛋!”坂下探长斜睨着部属,“他应该就是龙冈孝史,任教于函馆中央医大解剖学系的副教授!有时也会协助我们署里验尸解剖,不是吗?” “哦,就是那位年轻教授啊!因为只看过他一身白衣,所以认不出来。”北野搔搔后脑勺。 “悦夫和龙冈先生人在哪儿?” “让他们先待在里面的办公室了。” “工作人员呢?” “连同其他演出人员,一起分散到其他休息室,俱乐部经理则待在他的办公室。” “今晚观众很多吗?” “嗯,几乎客满,但在事件发生时全都逃散了。目前正在对工作人员和留下来的观众进行讯问,只能想办法多收集证词,找出线索。” 坂下探长边思索边说:“这么一来,要收集所有人的目击证词得花不少时间。” “是的,所以只能全面应战了。” “很好,我会想办法派人手帮忙。” “谢谢。”北野刑警一脸不太情愿地回答。 06 坂下探长和北野刑警前往魔术师的休息室,勘验梅菲斯特的另一名女助手尸体。 休息室约十坪[注]大,堆放着衣物、化妆品和大小道具。有扇窗,但窗外嵌着铁栅栏,窗帘也是拉起来的。 [註:坪,日本面积单位,1坪合3.3057平方米。] 白人女尸俯卧门旁,喉咙几乎被砍断,从伤口喷出或流出的大量鲜血,将地板染成了一片鲜红血泊。 兇器滚落尸旁,是刀柄有美丽装饰的舞台用刀子,刀刃有些弯翘,十分锐利。 坂下探长蹲下身,检视女尸的脸和身体。身材性感动人的黑髮白人女子,年约二十岁,身穿金色泳装般的舞台装,胸部和臀部夸张地隆起,五官深遂的脸上化着舞台效果十足的浓妆,摊开的白皙手臂,和略微张开的长腿感觉十分性感撩人。 “找到一位目击者了,坂下探长。”北野刑警随后来了报告。 “是谁?看到了什么?”顶头上司转头这么问。 “是在厨房工作的年轻人,正准备前往仓库收拾酒罈时,看到梅菲斯特和这个女的,目击时间是在舞台发生惨剧不久后,因为年轻人一直待在里面,所以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梅菲斯特和这个女的合力将一口大行李箱,从后台搬进这个房间,可能就是这个箱子吧!” 北野刑警指着放在梳妆檯旁,箱口大开的行李箱。 “那个年轻人还说了什么?”中年探长想进一步确认。 “很可惜,就只有这些。”部属遗憾似的摇摇头。 坂下探长起身看看行李箱,是有钱人出国旅游时使用的坚固皮箱,多处沾有血迹。 坂下探长仔细观察:“从舞台上消失的宝生贵美子可能暂时被塞进这箱子里了。毕竟这个皮箱还蛮大的,使用催眠术或让她服下安眠药昏过去,然后搬来这里。” “嗯,我也这么认为。” 坂下探长板着脸瞅着如此回答的部属:“梅菲斯特那傢伙竟然这么干脆就杀了女助手。” “大概是灭口,探长,可能怕她坏事。” “都有可能,若都不是的话,那么梅菲斯特那傢伙或许是个杀人狂魔,顺手将自己身边的女人抓来杀死取乐。若真是如此,那得尽快找到命在旦夕的宝生贵美子才行!” 第36页 “就是啊!”北野刑警也很担心。 调查完休息室后,坂下探长为慎重起见,还走到后门查看。走廊途中有间狭窄的仓库,穿过这里便是后门,尽头有一扇铁门,由内侧反锁。 “这扇门无法从外面上锁。”北野刑警说,“也就是说,梅菲斯特是从别处逃走的。” “按理说,一般情况应该是这样,但既然身为魔术师,那傢伙也许使用了什么特珠方法。” 话虽如此,无论是门或是锁都很坚固,而且没有任何动过手脚的痕迹。 “鑑定工作呢?” “还没开始,光是调查表演厅就已经人手吃紧了……” “到外面看看吧。”坂下探长掏出手帕,抓住把手打开锁。 门一打开,外面是个小停车场,冻结的黑暗埋没在大楼与大楼之间,因为下雪的关系,四周白茫茫一片,气温骤降,寒风刺骨。 “梅菲斯特的车好像停在这儿,是一辆白色厢式车。虽然不知道车号,但已经针对同类型的车在进行调查。”北野刑警冷得边缩着头边说明。 坂下探长借着后门天花板上的灯光,探视外面的情形。因为地面上覆盖了白雪,车痕已不见踪迹,也没发现什么遗留物品。 “这儿也尽快进行鑑定!”坂下探长说完,急忙关上门。 07 “哦……坂下叔叔……”坐在椅子上的悦夫无力地看着坂下探长,声音沙哑地喊道。仿佛总算有人能够理解他茫然若失的情绪,只见他双眼哭得红肿,头髮和衣服也乱糟糟的。 办公室里摆放了四张办公桌、铝制书架和一面大屏风,煤油炉子烧得勐烈,房间里很暖和,空气中却瀰漫着一些油污味。 “悦夫,不知该如何安慰你……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坂下探长边思索适当的言辞,边这么说,同时也向坐在朋友儿子身后那位男子打招唿。 “龙冈先生,你还好吧?” 龙冈搔着头,缓缓地抬起来。他也一脸疲惫,心力交瘁的模样,衣服和悦夫一样也沾了死者飞溅的鲜血,染得红红的。 “嗯,坂下探长,我没事……”龙冈呻吟地回道。 “听说你的未婚妻宝生贵美子小姐失踪了。” “是的,坂下探长。请你们尽快找到她,那个魔术师让她从舞台上消失,到处都找不到她,一定是被梅菲斯特那傢伙掳走了!”也许边说心里边燃起熊熊怒火,只见龙冈眼神严峻地控诉着。 一旁的悦夫声音微弱地问:“坂下叔叔,还没找到那个魔术师吗?” “还没有。”坂下探长蹙着眉,“当然,警方已针对函馆市周边进行严密的警戒,也设了多处拦检哨,确认梅菲斯特的厢式车没停在这里的停车场,他肯定带着贵美子小姐逃走了!” “我很担心她的安危。”龙冈一脸急迫。 “我了解,我们正全力搜索她的下落,绝对会找到她,请放心!但需要二位协助就是了。” “只要能救她,要我做什么都行!”龙冈态度坚决地说道,悦夫也用力点头,同表决心。 坂下探长看着他们问:“那么,请详细说明今晚在‘黑蜥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根本就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才想问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龙冈咬唇说道,悦夫也无奈地点头。 “……就是……坂下叔叔,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贵美子为什么会被掳走?智华为什么会惨遭毒手?……而且还死得那么惨……为什么……” “是你确认死者身份的吧?” “……是的。” 坂下探长拉了张空椅子,坐了下来,亲切地说:“悦夫,我都不知道你有未婚妻呢。” 悦夫用无助的眼神望着父亲的友人:“我们一周前才订婚,其实也还没告诉我父母……” “她是什么样的女孩?” “她在车站前的法兰西珠宝店担任分店长……我们是两个月前在一场与医大有关系的宴会上,龙冈先生介绍我们认识的,后来就开始交往。” 听得出来悦夫还无法接受未婚妻的惨死。 “她今年多大?” “……呃……记得比我大两岁,二十八岁……” “这么年轻就当上珠宝店的店长啊。”坂下探长带着试探性的口吻问道。 “是的,因为她对珠宝和贵金属的眼光非常独到,很能干……而且她……” “怎么样?” “……没有,没什么。”悦夫噤声,垂下视线。 “悦夫?”中年探长催促。 只见悦夫抬头,下定决心似的说:“……想想也是,反正叔叔只要一查马上就会知道……智华是法兰西珠宝店社长村山正三的情人……她之前在东京银座酒店上班,后来遇到村山社长便来到函馆,于是社长将车站前那家分店交给她管。因为是银座酒店的红牌小姐,总是穿着华丽……所以对珠宝类饰品眼光独到。” 第37页 “即使知道她和社长的关系,你还是愿意和她在一起?” “是的,而且智华和村山社长很快就分手了,之间也没发生什么纠纷……总之,对我而言,她是独一无二的……”悦夫语带哽咽,双肩颤抖。 坂下探长静静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下去,转头望向龙冈副教授。 “龙冈先生,关于今晚的事件,有没有什么觉得不对劲,或是可以作为线索的地方?” 龙冈苍白着脸,摇摇头说:“很遗憾,没有。坂下探长,我和贵美子只是想过来这里喝杯酒,听听歌,看看魔术表演,轻松一下,为什么会发生这么恐怖的事……” “那你对梅菲斯特这傢伙有何了解?” “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吧,他是位外国魔术师,一身黑衣服,舞台魔术表演水准很高,从周三开始在这里表演,因为颇受好评,就想来见识一下。” “梅菲斯特这傢伙,不但杀害悦夫的未婚妻,还掳走了贵美子小姐,到底有什么理由让他犯下如此的滔天大罪?”坂下探长提问,也算是自问自答。 “不清楚。”龙冈一脸疲惫地回答,“那傢伙竟然连自己的助手都不放过,相信探长也看到了,死状悽惨的白人女子……” “嗯,看到了。”坂下探长的思绪自然被打断,脑中浮现出美女的头和四肢,还有噁心的黑血。 悦夫边喘气边说:“……就是啊,坂下叔叔,不能让智华就那样摆在那儿,太可怜了……我得帮她处理后事才行……” 坂下探长面有难色:“悦夫,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所有死者的遗体在鑑定结束后,还要进行解剖验尸,所以你现在能做的就是为她祈祷。” “解剖?”悦夫眼神怯怯地看着坂下探长。 “是的,这是必要的程序……我看你也只能勉强自己接受事实了。” 悦夫低头,用袖子拂去泪水。 一旁的龙冈低声问道:“关于解剖的工作应该也是由我们学校进行吧?我可以帮忙吗?” 坂下探长阻止:“不,依你目前的精神状况不太适合,还是交给别人好了。我们会委託石田教授。对了,还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二位,你们四位是结伴来看表演的吗?” 龙冈无力地摇摇头说:“不是,我们没约,只是偶然发现悦夫和智华小姐也在这里,所以才坐在一起的。我和贵美子先到五棱郭附近的日本料理店用晚餐,然后才过来‘黑蜥蜴’。” 坂下探长望着悦夫,悦夫也交代自己今晚的行程。 “那么,请二位尽量回想一下,来到这里之后,发生了哪些事。” 龙冈和悦夫依序说出自己遭遇的事,但有助于调查惨案发生原因的有利情报则非常少,也几乎没有可以协助日后搜查的线索。 坂下探长理出结论,这四名男女是今晚偶然在这家店碰头,继而捲入了这起惨案。 龙冈交代完后,终于失控了,发狂似的喊道:“坂下探长,拜託你们,我想要去找贵美子小姐,快放了我吧!我一定要亲自找到她!” “龙冈先生,搜索犯人和你未婚妻一事,还是交给警方处理,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 “可是她就在我面前被那男的给掳走了!都是因为我带她来这里,才会遭遇这种事的!” 坂下探长静静地摇头,劝慰道:“这并非你的错。” 结果还是没用,龙冈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终于向探长不满地控诉。 “探长,到底要把我们关在这里到什么时候?” 坂下探长按在龙冈的肩上,平抚情绪激动的龙冈:“听好了,龙冈先生,我再说一次,我们警方一定会竭力找到你的未婚妻,所以请你冷静,一旦找到她,警方会立刻通知你。” 虽然龙冈还想说什么,却忍了下来。 “嗯,我知道了,但我还是想去一趟学校,协助解剖死者的尸体。” “那我派个人送你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嗯。”龙冈坦率地点头,再次请求中年探长,“坂下探长,要是贵美子有什么消息的话,一定要立刻通知我,拜託了!” “嗯,放心吧!”坂下探长一脸认真地向龙冈保证。 08 步出走廊,年轻刑警向上司确认:“接下来呢?” “去会一会‘黑蜥蜴’的经理,毕竟雇用魔术师的人是他,也许他清楚梅菲斯特的底细和住处之类的。” “了解,他在那里!”北野刑警领着上司来到大厅旁的经理室。 身穿白西装的经理,艺名叫玛格纳姆长谷川,本名是长谷川太之助,以前是在浅草表演的喜剧演员,现在受僱为这间夜店的店长。他个子不高,身形有些肥胖,有张亲切的圆脸,头髮用髮油梳理得整整齐齐,翘八字鬍令人印象特别深刻。 长谷川显得有些惊惶,净是胡乱说些规避责任的话,坂下探长只能想办法先让他镇定下来。 坂下探长坐在小桌子对面,向长谷川说道:“长谷川经理,你是这里的负责人,不能这么仓皇失措,要振作一些。希望你能提供关于犯人的有利情报,还请多加配合。” 第38页 “嗯,当然!”只见矮男人用手帕擦拭宽额上频冒的汗珠,布满血丝的眼珠紧张地转动个不停。 “请尽管问,我绝对不会和警方作对,我是善良正经的生意人,绝对没干什么非法勾当。‘黑蜥蜴’是正当经营,是个为成人设计的休憩场所,全都是梅菲斯特那傢伙搞的鬼,那个魔术师突然发狂,干出伤天害理的蠢事!” “可以说说他的事吗?梅菲斯特是个怎么样的人?”坂下探长单刀直入地问。 “……我……我也不太清楚。”圆脸男打从心底困惑,一脸无辜地说。 “不清楚?” “我们这里的演出一直都是通过东京演艺制作公司介绍的,他们说有个本领高超、魔术十分精彩的魔术师,所以就和其他歌手一起签约,关于那傢伙的底细,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清楚!” “没确认聘僱对象的身份?” “一般都会确认,但梅菲斯特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来歷不明的神秘大魔术师’是他的一大卖点……” “那就说出你知道的事好了,他是外国人还是日本人?” “应该是外国人,虽然从没看过他摘下墨镜,不过看脸部轮廓应该是吧!” “会说日语吗?” “不会,都是说英语,由那个惨遭毒手的金髮女助手担任口译。” “哦?” “她的祖母是日本人,所以说的一口流利的日语。” “还知道其他关于梅菲斯特的事吗?” “就只有这些了,”长谷川神情恐惧,“如同我向顾客所说,完全不知道他的出身地、本名和年龄,他的神秘性就是一大卖点。” 坂下探长不耐烦地追问,而且语带责备:“连他是哪一国人都不知道?” 长谷川的额头又冒出汗水:“对不起,只听说他来日本前,在法国和德国的俱乐部表演,都大受欢迎……探长先生也清楚,一般艺人资料都会写得比事实夸大许多。” “他的脸好像蛮黑的,是黑人吗?” “这……这个嘛……他的脸上总是涂着黑色油彩,没看过他真正的肤色,而且总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留着络腮鬍……” “你是说,没看过他的真实面貌?” 长谷川快哭出来似的点头,悄声说道:“是……是的。” 坂下探长讽刺地说:“你居然敢雇用一个来歷不明的人当做招牌招揽生意?” 长谷川神情惊恐:“因为制作公司那边一直大力推荐,他们说票房绝对百分之百,我也很信他们,而且他在东京和大坂也确实很受欢迎。” “那家演艺制作公司叫什么?” “东京miracleagency。”长谷川写下这家公司的联络方式交给警方。 坂下探长端详一会儿又问:“如果问他们关于梅菲斯特的事,应该多少可以解开一些谜团吧?” “呃……这个嘛……应该是吧。”长谷川紧张地回復。 “知道他的助手名字吗?” “金髮的叫凯萨琳·霍华,黑髮的叫葛兰蒂丝·富勒。” “她们都是梅菲斯特带来的吗?” “是的,助手和舞台道具都是那傢伙自己准备的。” “知道她们的来歷吗?” “不太清楚,听制作公司说,凯萨琳二十三岁,葛兰蒂丝二十六岁。” 坂下探长抽出一根烟,慢慢点燃,然后故意朝长谷川的脸上吹了一口烟,给了他个下马威。 “经理,你没说谎,没隐瞒什么吧?” 长谷川吓得要命,吞吞吐吐答道:“没……没有,怎……怎么可能……真的没有……” 坂下探长斜视着他,故意提高分贝:“长谷川经理,你当我们警方是睁眼瞎子啊!你这间店表面上是听音乐、观赏表演,还卖酒,其实暗地搞的是非法勾当吧!我们掌握了很多情报,可清楚得很,听说你偷偷卖毒品给顾客,生意之所以这么好,该不会就是靠卖毒品这玩意儿吧?” “没……没这回事!”经理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拼命辩解,“绝对没这回事!坂下探长,是真的……真的没有,我们店里绝对没贩毒!” “是吗?” “是的!绝对没说谎!我们不可能干这种蠢事!” 长谷川满脸通红,试图打消警方对自己的店的疑虑。 坂下探长冷眼凝视对方,又恢復了客气的口吻:“好吧,既然如此,就姑且相信你说的。反正和这次杀人案好像也没什么关联,不过今后要是查出有任何关联,可饶不了你!” “是……是……”长谷川吓得微微发抖,半晌才回应。 坂下探长捻熄烟,神情稍微和缓地问:“有魔术师梅菲斯特的照片吗?” “哦,有,请……请等一下。” 长谷川迅速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边擦拭满头汗水,边整理出好几张照片。 “这是那傢伙宣传用的照片,有正面的,也有舞台表演时的。还……还有这是gg传单,虽然是画的,但很精准地抓到那傢伙的特徵。” 第39页 “跟大门入口那个大招牌图案是一样的吗?”坂下探长一边依序浏览一边问。 “是的,那是放大这张……这张gg传单的原画。” 坂下探长比较gg传单和照片里的人物。戴着黑色西式大礼帽,身穿黑色燕尾服,戴着黑色粗框眼镜,留着络腮鬍。虽说偏黑的肌肤和大大的鹰钩鼻是其特徵,但有眼镜和鬍子遮掩,因此不太容易想像出他的真实画貌。 “这些我们先收下。” “嗯,当然,您尽管拿去,不用还了。”长谷川谄媚地回答。 坂下探长又点了一根烟:“对了,梅菲斯特在舞台上杀人时,你在哪里?” 长谷川愣了一下,双肩微微发颤:“我……我一直待在这间办公室,只要按下扩音器钮,从这里也可以听到舞台和观众席上的声音,算……算准自己该上台主持的时间再上去就行了。” “骚动发生时,你做了什么?” “我……我也不太清楚,怎么说呢?起初以为是那傢伙的魔术表演让观众觉得很可怕而已,我还很高兴演出非常成功……我……我真是太蠢了,当时竟然还沾沾自喜。” “他是真的在舞台上杀人……” “就……就是啊!”长谷川怯怯地回答,“我发现舞台状况越来越不对劲,观众席上响起一片悲惨的叫声……隔着房间也听得一清二楚……于是赶紧跑到舞台边,但那时舞台上下已乱成一团……该怎么说呢?舞台上已经成了一片血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血……后来,梅……梅菲斯特将白人女子的手脚和头颅扔向观众……” “当时没想到要赶紧抓住他吗?” “那时……没……没有……总之,我已吓得魂飞魄散……根本就……对……对不起,”长谷川仍显畏惧,面色苍白。 坂下探长等他心情略为平復时又问:“你是站在舞台的哪一边?” “下面。” “依梅菲斯特留下的血脚印来看,他应该是直接从舞台旁逃走的吧?” 其实已经确认过这一点,魔术师从舞台侧面进入后台,穿过走廊,一度回到休息室。 “好……好像是这样。”长谷川频频擦汗,勉强出声附和,“呃……这……这个嘛……因为一直忙着疏散顾客,所以没……没注意那傢伙是怎么逃走的……” “说得也是。” 坂下探长的口气变得温和些,长谷川也安心下来。 “毕竟身为夜店经理,有义务优先考量顾客安全。” “没错,探长,您说得是。” “这是我部属的要求,麻烦你告诉我们,今晚来看表演的顾客有哪些人,可以吧?” “当然没问题,有哪些熟客都很清楚,我……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提供线索!” 长谷川为了给警方留下好印象,做了十分积极配合的回应。 坂下探长将烟搁在菸灰缸上,间道:“对了,经理,梅菲斯特平常看起来就很残暴吗?” 长谷川无力地摇摇头:“不,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舞台上的他看起来的确像个恶魔、魔王,表演起恐怖魔术时,那样子真的很让人惧怕,但台下的他给人感觉蛮温和的,也挺绅士的。” “就你看来,他的魔术水平如何?” “真的很有一套,至少目前在日本还无人能演出那种规模的魔术,就连道具也很气派,他带来许多昂贵的机关。” “那个轮锯和断头台的魔术道具没装设安全装置吗?”坂下探长语带责备似的问道。 长谷川吞了吞口水,一脸无辜地辩说:“为了安全,一般都装了才是……” “所以轻而易举就可以杀人。” “嗯,肯定是梅菲斯特事前卸下安全装置,装了什么机关。 “一般魔术道具的刀刃不会完全放下,运用诡计让观众觉得刀子落下,切断物体。也就是有两片刀刃,由上面落下的刀刃刚好在首枷上方停止,让观众觉得刀刃真的砍下去,然后装在断头台下方的另一片刀刃算准时机冒出来。 “所以今晚肯定是上面那片刀刃直接掉下来砍断那女的头,停机杆一定是拆了,换上了真刀。” “是梅菲斯特搞的鬼吧?”坂下探长问道。 “是……是的,只能这么想,因为道具全由他自己管理,我们店里的人根本没人碰过。” “这么说来,今晚的事是预谋犯罪?” “应……应该是吧。”经理脸色苍白地点头,“那个叫梅菲斯特的男子真的很恐怖……” 09 今晚,“黑蜥蜴”店里的工作人员一共有二十几名,坂下探长分派北野刑警和其他部属,尽快对这些人进行调查。只是先了解案发经过,进行简单的讯问,一转眼便过了两个小时。坂下探长也开始理出前来看表演的观众名单,立即派遣部属前往拜访已经确认的人员。 第40页 恐怖至极的案发过程也理得越来越明白,但是关于嫌犯梅菲斯特的个人资料和住所等特定证据,却无任何最新发现。虽然分别讯问过悦夫、龙冈和夜店经理,也只能确认出琐碎的情报。 神秘的魔术师梅菲斯特,不知为何突然在魔术表演最高潮时,犯下如此血腥的暴行。 众目睽睽之下进行各种残虐行为,用轮锯将人活生生砍成两半,让美女躺在断头台上,活生生砍下她的首级,这简直就是疯狂的残暴行为。 难不成梅菲斯特脑子错乱了?还是发狂了?或者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若真是如此,这个黑衣魔术师的目的究竟为何? 为何要杀害两名助手和悦夫的未婚妻铃原智华? 为何要让宝生贵美子从舞台上消失,掳走她? 还有,那傢伙逃到哪儿去了? 一切的一切到现在都无法理出任何头绪,就算调查过“黑蜥蜴”店内外所有关系人,却连梅菲斯特住哪儿的线索都没有。 看来这起事件的搜查,肯定会搞得人仰马翻。嗅到发生大案子的大批媒体挤在店外,函馆市民一早肯定会因听到这起骇人的犯罪新闻而震惊不已,坂下探长也收到高层要求尽快破案的压力。 “餵!还没查出梅菲斯特的行踪吗?” 坂下探长神情严肃地和本署通完电话后,询问北野刑警。警方在“黑蜥蜴”设置临时搜查指挥所,亲自坐镇指挥收集情报。桌上的菸灰缸堆成一座山,为了保持清醒只好一根接一根地抽。 已近午夜时分,每个人都是一脸严重睡眠不足的疲倦,而且心情越来越焦躁。为求迅速破案,平安救回人质才算是第一波任务的成功,但这次可不敢如此奢望,每一个人都开始这么想。 “很抱歉,尚未调查那傢伙的车。”北野刑警像是自己该负责似的悄声回应。 “白色厢式车应该很醒目,不是吗?” “是,我也是这么认为……” “浑蛋!”坂下探长大声怒吼,瞅了一眼手錶。随着时刻分秒过去,越晚找到,宝生贵美子的性命就越不保,依那男子的疯狂程度,她惨遭毒手的可能性极高。 坂下探长将短短的菸蒂丢进菸灰缸,站了起来,掩不住焦躁神情,大声咆哮。 “北野,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可是一起前所未闻的怪异事件,而且是极不寻常的大案子,万一没处理好,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探……探长?”对于上司从未有过的激动反应,年轻刑警甚为诧异。 “若是一般杀人案,我绝对有自信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侦破,无论是一时冲动的犯罪,或者是计划性犯罪,兇嫌都会想办法拼命隐藏犯罪痕迹,不是吗?不过,靠着我们缜密的推敲,还有机动性的搜查行动,兇嫌肯定被逮。 “但这次例外,今晚在俱乐部发生的这起事件,和我们之前经手的案件完全不同!魔术师梅菲斯特这傢伙是当着众人面前,公然砍杀毫无抵抗能力的人,而且还边笑边将那些染满鲜血遭砍断的手脚扔向观众席!真是残酷的妖怪,实在是太可怕了!” “的确很不寻常……” “这起事件实在是太诡异了,无论是事件本身还是赚犯,都太不寻常了,也许超过了我们所能想像的范围!我真的这么感觉,北野!” “可……可是……” 坂下探长沉默半晌,双手交抱像在思考什么,然后看着部属,压低了嗓子问道:“你听说过二阶堂兰子吗?” “二阶堂兰子……”北野刑警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嘴里重复这个名字。 “啊!我记得好像是警视厅副总监的女儿是吧?” “没错,她解决过好几起悬案,是众所周知的女侦探,不久之前才刚解决了札幌那起‘玻璃之家杀人事件’[注]。” [註:请见《恶魔迷宫》一书。] “没错,也参与调查魔王迷宫那次恐怖的杀人魔事件。” “嗯,听札幌分局的佐藤探长说,她这个人非常聪明。” 北野刑警睁大了双眼问:“探长,你该不会想请她从东京过来吧?” 只见坂下探长蹙眉回应道:“不是现在,但看情形而定,也许有此必要!毕竟这是一起前所未闻的大案子,有三名女子无故惨遭毒手,兇手又掳走了宝生家的千金,一定备受社会舆论瞩目。若真是这样的话,就算赌上身为警察的面子,也得侦破这起案件才行,无论使用什么方法!” “原来如此……”北野刑警神情微妙地直点头。 这时,坂下探长又坐了下来,凑近北野刑警身边:“北野,若是搜查结果仍然没有任何进展的话,那我就打算联络警视厅,请她出面协助。” “请她前来拯救我们吗?” “是啊!放心,虽然是个私家侦探,但她父亲可是警视厅的副总监。佐藤探长也说过,她十分尊重我们警方的立场。” “那应该就可以放心了。” “这个案子真的很不寻常。”坂下探长露出认真的眼神,再次这么说,“简直是世界犯罪史上少有的案例,若真是如此,有能力与这般诡异、残酷、狡猾的案子抗衡的人,看来只有推理能力一流的名侦探二阶堂兰子了。为了能够早日逮捕那个叫梅菲斯特的魔术师,我们也只能仰赖她登上这起杀人案件的舞台……” 第41页 白魔术王 我确信,有个杀人狂魔在他心中徘徊不去。 ——卡特·狄克森《白色修道院谋杀案》 01 函馆市,位于北海道西南方、渡岛半岛南部,面对津轻海峡的歷史城市,旧称“箱馆”,于明治二年正式更名。地名的由来为,享德三年,从津轻过来的河野政通等人,在当时称为宇须岸的地方,也就是从现在的函馆医院到公会堂之间,一共建造了东西三十五间,南北二十八间的洋馆,从对岸看来就像成排的箱子。 函馆是称为“和人”——也就是从本州来的日本人,移民至北海道的最早区域。原为江户幕府的直辖地,幕末开港后,发展为贸易港,有许多外国船只进出,美国、英国和俄罗斯等各国领事馆也纷纷进驻,同时亦为北洋渔业基地,也是青函渡轮的起驶港,有助于振兴地区的发展。 渡岛半岛东侧为内浦弯,西侧面向日本海,南侧隔着津轻海峡与本州相对,市区以半岛尖端的函馆山为起点,呈扇形扩展。 这片绝对称不上广阔的平原地带,散布了许多名胜古蹟,其中以饶富西式风格城郭遗址的五棱郭最着名,因为元治元年江户幕府为了支配虾夷[注]地以及戌卫北疆,成立了箱馆奉行所,平面看起来像个星形,称为平城。明治元年箱馆战争中,复本武扬率众固守城池,与维新政府交战。明治五年废城,如今只剩下壕沟、石墙与土垒,成了市民休憩之所的公园。 [註:日本古代对北海道和今俄罗斯的千岛群岛、库页岛的统称。] 龙冈孝史为解剖学副教授,任职于函馆中央医科大学,位于五棱郭西侧的大川町,正面为这所大学的象徵之一,也就是一扇装饰艺术风格的大铁门。警车并非停在这儿,而是停在小巧的后门前方,是龙冈他们拜託司机停在这里的。 细细长长的街道,一面是高高的石墙,宛如监狱高墙。 明明是黎明时分,却一整天都覆盖着暗灰色的厚云层,好像永远都不会天晴的样子。雪几乎也停了,积雪深的地方甚至将近二十厘米,堆起结晶状的光滑白雪。清一色白的风景上方飘着薄雾般的冷气,整个函馆地区天寒地冻。 推开车门,芝原悦夫向龙冈说道:“真安静,看来大学这边还不知道那个案子吧。智华她们的遗体不是会运到这儿进行司法解剖吗?” “是运到吉川町那儿的大学医院,大概已经引起骚动了。”龙冈从另一侧下车,神情严肃地回答。自从离开夜店“黑蜥蜴”之后,他就一直若有所思。 站在被雪埋没的窄路上,不一会儿两人便被深沉幽静的薄雾给包围,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站在这里,感觉方才在“黑蜥蜴”发生的大惨剧,仿佛是一场梦。 但附着在两人身上强烈的血腥味可是不折不扣的证据,因为在悦夫心中,深爱的未婚妻惨遭杀害,这激起了他内心恐怖与愤怒的旋涡。 警车离去后,龙冈从外套口袋掏出备用钥匙,打开设在石墙上的通用门。悦夫有些犹疑地问道:“龙冈先生,有件事刚才就想问你。” “什么事,芝原?”龙冈一脸疲惫地回头,两眼布满血丝,两人的脸都苍白得像死人。 “魔术师梅菲斯特在表演进入高潮时,好像曾交给你一封信还是什么的,是不是?为什么不告诉坂下探长这件事?也许是逮捕那傢伙的线索!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龙冈犹豫了一下,用低沉干哑的声音回答:“……是给我的留言,不能让警方看到。” “可是……” “我有我的理由,先到我的研究室再说,在里面我会说明一切,屋外实在冷得受不了。” 龙冈他们踩着雪,走在小径上。 研究室位于古老的红砖建筑内。就算进去了,从脚底蹿升上来的寒意也丝毫未灭。因为时间还早,这里没有人在,显得寂静无比。走廊只点了一盏紧急照明灯,铺着深蓝色油毡布的地板,如蜥蜴皮肤般光滑发亮。 两人前往位于二楼龙冈的研究室。龙冈打开房间里的灯,开启暖炉,然后从上衣口袋掏出已经拆开的信封。 “芝原,你看看,这就是那封诡异的信,看了之后就会明白为何不能交给坂下探长。” 龙冈这么说后,打开放在房间最里面的置物柜,拨开弔挂的白帘,不知道在找什么。 这时候,悦夫看着那封信。信纸对摺,一大张白色便签上,写着字迹潦草的几行字。 致龙冈孝史: 宝生贵美子先由我照料,若想保她的命,就得听从我这个伟大魔术师的命令! 下一个指示,将于明晨六点到七点之间放在你的研究室桌子上,但是在这之前,绝对不可返回研究室。 若不遵照我的指示,她立刻必死无疑! 梅菲斯特 这是一封恐怖的恐吓信,字里行间充满了晦暗的恶意与怨念。 “这……这是怎么回事?”悦夫慌张地询问龙冈。 龙冈关上置物柜,回过头,手上拿着带有一把小钥匙的钥匙圈。 “那傢伙打从一开始就打算掳走贵美子,所以才会写这种信,肯定是为了要求赎金之类的,看来也只能按照那傢伙说的去做了,‘黑蜥蜴’惨案肯定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第42页 “原来如此!” 悦夫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现在是早上七点十分,然后又看了一下文件与书本堆积如山的桌上,才发现竟又放了一只信封。 “就是这个……”龙冈拿起信封,拆开封口,这次里面塞了两张纸。 致龙冈孝史: 两小时内到白俄罗斯人的外国人墓园,别搞错了!不可通报警方,若破坏约定,宝生贵美子就没命了!还有,没在约定时间内赴约的话,就等着看她悽惨的死相吧! 要想救她的话,就必须强行闯入绝对无法进入之地。 让你见识我奇蹟般的大魔术,拥有和神同等魔力的我,无论条件多严苛,都可以像空气般自由进出。 还有,记得带着一千万日元到指定地点赴约。对你而言,这笔款子也许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研究费,但是却可以成为换回她性命的赎金。 梅菲斯特 另一张纸上则画了小孩子涂鸦般的图,一个大大的圆,中间有个线描的人形。 “我就知道!梅菲斯特之所以掳走贵美子,就是为了赎金!”龙冈怒不可遏。 悦夫看完信后也非常震惊,感觉有股令人颤抖的寒气。杀害了自己的未婚妻之后,这个杀人魔又掳走了对于自己很重要的表妹,这已不是单纯的威胁了。若是没要到钱的话,那傢伙肯定毫不犹豫地就会杀死贵美子! “得快救出她才行!”悦夫着急地说着,看了一下表。 龙冈凝视着他,说道:“芝原,可以帮我一起救出贵美子吗?” “当然,龙冈先生。但赎金要怎么办?那傢伙说的研究费是指……” 只见龙冈表情严肃:“……研究费在石田教授研究室内的保险箱里,只能先借来一用了,毕竟贵美子的性命是最重要的。” 两人离开龙冈的研究室后,朝位于长廊尽头的门走去。石田教授的研究室十分宽敞,打开灯,龙冈走进更里面那间房间。大型写字桌右边,有一个中型保险箱,他毫不迟疑地开始转动密码。 “你知道保险柜的密码吗,龙冈先生?” “嗯,知道。” 他左右转动了几次后,又插入了钥匙串上的一把钥匙,“嘎吱”一声保险柜的锁被打开了。龙冈握着把手打开保险柜厚实的门,然后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纸袋。纸袋里面是好几摞一百万日元一捆的钱。 “这就是那笔研究费吗?”悦夫吃惊地问道。 “啊,你也知道吧,实际上这是笔不能公之于众的钱。医药公司和医大研究所的交往中,会有这种秘密的事情。比如,近乎人体实验般的药物研究等等。这就是那些研究的研究费用兼酬金。总之,石田教授那边只好事后再解释清楚道歉了。只是,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梅菲斯特那傢伙会知道这笔研究费呢?” “而且,那封恐吓信是谁、什么时候、又是如何放到龙冈先生的桌子上的呢。外面的人可以随意进入这座研究所吗?” “嗯,是可以的。因为这儿并没有多严密的警戒,好了,这件事情等有时间再向大学的警卫确认吧。” 关上保险箱后,龙冈和悦夫走出了房间。两人下了楼梯,走到了外面。雪又开始下了起来,他们往里面的停车场走去,然后上了龙冈的深绿色吉普车。 “芝原,外国人墓园是位于函馆山北侧的那个吗?现在变成旅游景点了?” “大概是吧。” “那么,你来领路吧。” 龙冈出生于岩手县,毕业于东京医科大学,为了实习去美国留学。留学一年左右后回国,在函馆中央医大工作,这才第一次来到了北海道。而在北海道出生长大的悦夫,却熟知这里的每一个地方。 龙冈的车一边驱散着雪一边驶向大道。因为时候尚早,加之天气恶劣,道路上只有几辆稀稀疏疏的车。 雪下得越来越大,路面上覆盖着厚厚的、蓬松柔软的雪。虽然轮胎上安装了防滑链,但在积雪覆盖下的结冰路面上车身还是在左右摇晃。 “龙冈先生,经过函馆车站时,请直接向函馆山的方向开。在末广町的市政办公楼的旁边顺道右转,再往港口的方向开就行了。” “明白了。”龙冈按照悦夫的指示继续开车。 经过八幡大道的吉普车通过车站前的环岛后,直接驶向海峡大道。然后顺着有轨电车车轨的方向驶向函馆山山麓,接着右转,向函馆港的方向行驶。 在经过车站前的时候,车里的暖气总算是有了效果,虽然还是穿着外套,但是身体中那股冰冻血液般的寒气已经退去了。 一路上,悦夫都很在意梅菲斯特的恐吓信中的那幅小孩子涂鸦般的图。 “——龙冈先生,那傢伙画的那张莫名其妙的怪图到底是什么啊?” 龙冈目光不离前方,依旧是一副紧张的表情。 “是啊……那是什么呢,画的那个人形也许指的就是贵美子,这样的话,是不是说她被关在了圆形的建筑里呢——啊,不好意思,我现在无法思考。” “嗯……” 悦夫也很理解龙冈因为担心贵美子而无法整理自己思绪的这种心情。 第43页 函馆山东侧山脚下有很多条路,像棋盘般纵横。通往山顶的路,为了防滑成了条石板坡道,有几栋极富异国情调的建筑散布于老旧住宅区。建筑时期跨越明治和大正时代的旧教堂,还有旧函馆区公会堂等大型西式建筑,近来成了观光圣地,其中有一户格外显眼的豪宅,那就是宝生家族的白亚之馆。 悦夫又瞄了手錶一眼,早上七点四十分,已经是人们开始出来活动的时间,但怪异的是,四周仍静悄悄的。 坐在吉普车上,看着左侧被白雪覆盖的函馆山加速前进。 “龙冈先生,在‘函馆港’前的十字路口左转,然后走鱼见坡。” 悦夫指着前方,告知车行方向。 02 如悦夫所言,一驶入称为鱼见坡的寺町通,车辆和人迹越来越稀少,左右两排房屋的遮雨板和百叶窗紧闭,感觉不出任何生活气息,宛如冬眠般沉寂。 坡道逐渐变陡,路面积雪像被剥了一层皮般地冻结,轮胎时而空转,车尾就会左右摇晃,雪也下得越来越大。 悦夫心里的不安与恐怖越来越强烈。当着众人面,脸不红气不喘地残杀他未婚妻智华和外国女助手的梅菲斯持,这个恶魔不知何时会突然改变心意,在时间未到之前便杀了贵美子。 为了防止这一切的发生,得尽快救出她才行。 一提到外国人墓园,就会想到神奈川县横滨那座墓园。原以为是一片整理得非常整齐又美丽的公园,没想到函馆外国人墓园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而是那种小巧整洁,窄得只有一线车道,而且是位于路旁深处的一个地方。 这座歷史悠久的外国人墓园位于函馆渔港西边,函馆山北边山脚下,分为新教徒墓园、中国人墓园和俄罗斯人墓园等三区,三区感情和睦地并肩排排站。 安政元年(一八五四年)随着贝里来到函馆的两名水兵就埋在这里,这就是这座外国人墓园的起源。后来陆续有英国人、中国人、俄罗斯人和法国人等离乡背井,魂断异乡的人以及家人都埋葬在这儿。各自立下极富祖国特色的墓碑,以眺望函馆湾的形状立于山坡,留给人静谧的印象。 随着吉普车的前进,山路也越来越窄,前方忽然出现岔路。 悦夫探出车外察看,对龙冈说:“外国人墓园就位于右首那条路里面,这里本来就是单行道,没关系,继续前进!” 龙冈毫不迟疑地依指示前进,车子驶入靠海的小路,虽然积雪上留有车痕,然而路况似乎不太好,轮胎行经其上,车身剧烈摇晃。 “就是那里。龙冈先生!”悦夫指着小路尽头隆起处,要龙冈将车停在那儿。右边是一片挡土墙,龙冈便将吉普车停在一旁。 悦夫如脱兔般跳下车,龙冈提着装满钱的包也跟着下车,刺骨的寒气与冰雪侵袭两人,唿出的气息也霎时冻结了。 土墙右边立了通往外国人墓园的小告示牌,悦夫和龙冈从土墙缺口,踏上夹在民房中间的狭窄阶梯往海边走。降下的雪贴在脸上,积雪绊住脚步,两人好几次差点儿在冻结的石阶上踩空。 从纷飞的白雪和被雪覆盖的民房缝隙间,瞥见铅色的大海,大小船只朦胧浮现于灰色海浪间。 步下石阶,从狭窄的小迳往左转,两人全力奔走,经过染成一片红色的中国庙宇前方,一旁就是用白色铁栏杆围成的外国人墓园。 “龙冈先生,就是这里!”悦夫朝身后的龙冈说。微陡的斜坡上覆满了松软的积雪,铁栏杆约高到脸的位置,为了防止闲杂人等入内,栏杆上还立有成排的尖刺。 “这里就是梅菲斯特说的地方吗?” 龙冈抓住铁栏杆试着摇了摇,只见覆在栏杆上的积雪落下,铁栏杆却一动也不动。 “这里能躲藏的地方就是俄罗斯人墓园里的那座纳骨堂,只有那个地方!” 悦夫指着矗立在前方十米左右远的纳骨堂,纳骨堂的外观充满异国情调。 立体的角有些圆钝感,整体涂上白漆。底部长约两公尺,高约三公尺,越往上越窄,与墙壁呈一体化的屋顶,就像俄罗斯莫斯科的建筑一般圆滚滚的。从屋顶中央附近的积雪中,突出一座金属十字架,四面墙的上方还设计了拱形窗,同样也刻着十字架浮雕。 两人沿着铁栏杆走到园内最右边,从一旁的矮树丛进入,一口气奔到纳骨堂前。 “芝原,门在哪儿?”龙冈叫着,双手触摸纳骨堂靠海的那面墙壁。 “应该在后面吧!” 两人像竞走似的踩在雪里走,绕到纳骨堂后方,途中却被异常的恐怖侵袭。 “哇啊!”两人同时发出惨叫,不由得后退。 战慄贯穿全身,悦夫感觉像浸在冷水般恐怖。 因为不知为何,纳骨堂那儿站了一位身穿白色晚礼服的女人,胸部到腹部被血染得鲜红一片,而且隆起的胸形娇好的胸部之间,深深插了一把短剑! “贵美子?”悦夫大叫。 “不……不是!那是……”龙冈蹙起眉头,怒吼喊道。 这声音让悦夫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判断。 女尸体似乎放置了一段时间,全身覆满雪。脸上垂盖白色面纱,美丽的眼睛直盯着两人。 纤瘦的身材,一头整齐的金色长髮,雪白的肌肤,睁得大大的蓝色瞳孔,诱人的红唇,又冷又硬的皮肤…… 第44页 是的,那不是人,绝对不是活生生的人。 那是美丽的假人模特儿,扮成死状悽惨模样,用刀与血蹂躏,被人……被邪恶的魔术师,摆放在纳骨堂墙前站立。 “可恶!真是噁心的傢伙!梅菲斯特那该死的东西!”悦夫气得脑门沖血,全身不停颤抖。 虽然不是真的尸体,但那个恶魔肯定是在拿这个假人模特儿预言贵美子的惨死。 “芝原,你看……”龙冈从假人手上夹起两张摺叠起来的纸。 美女假人应声倒在雪堆中,身上的血飞溅,雪上也留下红色污点。 龙冈摊开一张纸,上面写着: 致龙冈孝史: 真是令人笑掉大牙啊! 你走错路了!只有笨蛋才会成为迷宫的俘虏。 不快救她的话,就等着替宝生贵美子收尸吧! 只剩一个小时, 这里不是白俄罗斯人的墓园, 正确的路都已指点过了。 梅菲斯特 另一张纸上绘着等长的三角形,这个等边三角形中又画了一个简略的人形记号。 虽然不明白含义,但悦夫这次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贵美子她……”龙冈脸色苍白,满是血丝的眼睛充满了恐惧。 “到底是怎么回事?”悦夫焦急地大叫,“这张图到底是什么意思?” 贵美子的确不在这儿。 因为门锁上了,两人只好打开小窗,确认纳骨堂内部,只见里面摆了几只骨灰罈。 “芝原,除了这里,函馆还有其他外国人墓园吗?”龙冈焦急地追问,懊悔地将被捏皱的恐吓信塞进外套口袋里。 “没有了……呃……不,等等!” 悦夫用早已混乱的思绪拼命思索,似乎感觉有东西从意识深处被拉了上来。 ——墓园——外国人——白——俄罗斯——外国人墓园——对了——那个——绝对是那里! 悦夫瞥了一眼手錶,如恐吓信所言,只剩一小时了——没错,错不了——梅菲斯特算准了时间,故意嘲弄我们! “龙冈先生,还有另一处外国人墓园!走!快走啊!” “在哪儿?”龙冈边往铁栏杆奔去,边问悦夫。 “大沼国家公园!”悦夫大声回答道,“从这里开车要一个小时!大沼那儿有一处叫‘白俄罗斯人的外国人墓园’的地方,这次绝对错不了。梅菲斯特那傢伙在恐吓信上提了好几次‘白俄罗斯人’,故意让贵美子身陷危机,嘲弄我们!” 悦夫耳边仿佛响起那来自地狱的恶魔般嘲笑声。 03 “龙冈先生,你没事吧?要不要换我开?” 龙冈端正的面容显出极度的疲劳与心痛,眼框出现深深的黑眼圈,令悦夫很担心。 “不用了,我没事。”龙冈直视前方,简短回应,“倒是你,还好吧?” “嗯,还好……” 吉普车离开函馆市区,沿着五号国道北上。 现在正好通过七饭町的赤松行道树一带,前方不远的山,就是目的地大沼国家公园。 大沼、小沼、专菜沼这三座美丽的湖泊,以及海拔—千一百三十一米的驹岳为中心的国家公园区,遍布于函馆北部约二十平方公里的低矮山间。湖里散布大大小小数百座岛屿,周围是椴松和白桦等茂盛的原生林,还可眺望驹岳优美的山形,酝酿出这片土地的独特之美。依时间和季节变迁,还可以享受丰富的景观变化。 三座湖是因为驹岳火山喷发堵塞了折户川而形成的。穿梭于大沼与小沼之间的函馆本线大沼公园车站周围,有茶店、土产店、家庭旅店、旅馆和国民宿舍[注]等,成了一处风光明媚的度假胜地,观光客络绎不绝。 [註:日本地方公共团体在自然公园内和温泉地区建成的健全而廉价的公众住宿设施。] 这片土地的美,自江户时代在本州便广为人知,与函馆开港一起被列为保护区而善加运营,一九〇五年便被指定为北海道厅立公园,一九五八年指定为大沼国立公园,环境维护良好,设施完善,是一座歷史悠久的自然公园。 美丽雄伟的风景,现在却成了一片银色世界。 幸好过了函馆市区雪便停了,但还是积得很深,说是国道,积雪根本除得不彻底。 龙冈无视这一切,发狂似的飙车,吉普车时而打滑,发生好几次危险,但奇蹟般的没发生任何意外,他们继续朝目的地疯狂挺进。 悦夫他们沿着国道来到某个小沼入口,离开外国人墓园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若是在夏天的话,驶过这段距离不需花那么多时间,但由于积雪的关系而延迟了。 一心想搭救表妹的悦夫,途中曾向龙冈建议是否该和警方联络,但龙冈考虑贵美子的安全,因而断然拒绝。 “不行!违背梅菲斯特的指示是不明智的!” “但根本来不及啊!” “应该还好吧!不,我相信贵美子绝不会有事,既然梅菲斯特的目的是为了赎金,那么在得手之前应该不会杀她。”死命抓着方向盘的龙冈,自言自语似的说着。 第45页 一想到娇弱表妹的安危,悦夫就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不安,目睹包括智华在内昨晚那些人的悽惨死状,总觉得贵美子的安危实在不怎么乐观。 “往大沼方向!”吉普车从国道往公园方向驶去,由悦夫带路。 一片白色世界。春的新绿、夏的晴空,秋的红叶等景色,全被纯白的新雪给掩盖了。 森林、道路、房屋、山峰、原野、沼泽和岛屿,一切的一切全被冰封在又冷又冻的白雪下,大地与天空的交界被无数的雪给深埋、连接。 吉普车穿过大、小沼间的一条路,在前方往右拐,出了驹岳山麓,来到一处牧场,周围完全看不到其他车辆和人烟,只有一整片静谧的白雪平原和树海绵延。 车子出了森林,抵达地势稍宽的山脚时,前方出现几栋像戴了白帽子的怪异建筑。 远远就可以看到高高的圆形摩天轮,和突出于烟囱般灰色天空的四角形高塔。 “龙冈先生,就是那里,‘白俄罗斯人的外国人墓园’就在那里!” “那是什么地方?” “五年前结束营业的游乐园,目前应该正在进行拆除作业。虽然还规划了度假饭店等设施,但因为冬天没什么游客,根本不敷成本、亏损连连。业主是东京某知名观光土地公司,但听说酒店部分是由宝生财团旗下的不动产公司买下。” “为什么游乐园里会有外国人墓园?” “那不是真的,而是游乐园的一项景点,集合了许多道南观光圣地的复制模型。说到函馆,就会想到五棱郭公园,外国人墓园,还有函馆山充满异国情调的教堂、多拉比斯基努修道院之类的小模型。不过,我想应该没人会对这里感兴趣,因为到各处景点参观不就得了!” 龙冈的吉普车进入昔日的园区停车场。高高的铁门敞开,可以直接进入园区。若在夏天,四周一定杂草丛生,到处都是生锈、损毁的游戏设施和建筑,现在几乎都覆盖在雪下。 车子就这样驶进最里面,前轮似乎陷进沟里了,车头有些倾斜,后轮空转。 “可恶!怎么回事啊?” “龙冈先生,下车走吧!”悦夫恳切地向一脸怒容的副教授提议。 两人跳下吉普车,朝游乐园最里面奔去。龙冈紧紧抱着装满钱的包,幽静与静谧,还有刺骨寒气不断向两人袭来。 如悦夫所言,这里正在进行拆除作业。仔细一瞧,这里停放着土木工事用的机材、推土机等重型机具,地上还弃置废材和建筑材料,还有拆到一半的建筑物、被推倒的大型游乐设施、缺了屋顶的旋转木马等等。 化成废墟的游乐园活像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坟场,但被纯白的雪覆盖了惨状,大地凛冽。 “芝原,外国人墓园在哪儿?” 龙冈边喘气边问,唿出的气息成了白烟。距离梅菲斯特恐吓信上指定的时间已超过三十分钟,贵美子命在旦夕…… “最里面!”悦夫回答,“你看,就在那儿,外国人墓园应该就在那座山丘对面。” 悦夫说,就在横倒一旁的巨大观音像旁,由于积雪覆盖的小山丘被挡住,根本看不到。 “这边走!”悦夫开始爬上斜坡,雪不断崩落,脚一滑,两人跌了好几次,摔得全身是雪。 山丘那一头便是外国人墓园的入口,拱形门只留下一边的门板,栅栏几乎毁损。 “你看!厢式车停在那里!” “是梅菲斯特的车吗?” 龙冈和悦夫不顾危险,往停在门前的白色车子奔去,两人分别从左右两边的车窗窥视车内。 “里面没半个人!”悦夫确认驾驶座上没人。 “后座也是空的!”龙冈打开后车门喊道。 看了一下车内,没发现任何关于贵美子行踪的线索。感觉车内有点温暖,应该不久前还有人坐在车里才是。 “芝原!快赶去纳骨堂那边!” “好!” 两人浑身是雪地奔往纳骨堂,追循不知是谁从停车处往墓园最里面走去的往返脚印。 进入墓园前,看到有一间工地用的组合屋,一旁还停着旧的中型推土机,铁铸的大型机械斗铲大半插进满是沙土的小山中,左边还堆放了铁桩子和水泥袋、木材等杂物。 慎重起见,两人进入组合屋,里面空无一人,但暖炉开着,还很温暖。屋内散落着脏污的桌椅、药罐和杯子,还有简易的小床,有些脏污的棉被。 “有人在吗?”悦夫试着大叫,结果毫无反应。 两人走出屋外,环视四周,也没发现半个人影。 “走吧!芝原!别浪费时间了!” 龙冈一脸急切,两人便往更里面挺进。雪白一片的平野上,散布着几座像是窑洞的小东西,那是被风雪覆盖的板状墓碑。 “龙冈先生,就是那里!那就是纳骨堂!” 雪白的两根立木间,有一座吊钟状的大型纳骨堂,塔身是带有脏污的白色,覆盖的白雪让圆圆的屋顶像是戴了棉帽子。 纳骨堂高约五米,底部直径约六米。若从上俯瞰,应该不完全是圆形,而是稍微带有四角形。屋顶又小又尖,装饰了金属十字架,感觉是比函馆山外国人墓园的纳骨堂大了一圈,稍显肥胖的建筑。 第46页 “龙冈先生!你看!”悦夫突然停下脚步,指着纳骨堂上方。 “那是……”龙冈气喘吁吁地回应,“那是贵美子的东西!” 两人眼底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因为十字架上繫着小小的布条,是从贵美子昨晚穿的白色礼服上裁下来的,魔术师梅菲斯特故意绑在尖塔上作为标记! 两人边喘着气,边来到纳骨堂。 “龙冈先生,贵美子绝对在那里面!梅菲斯特恐吓信上的怪图案,肯定就是这座纳骨堂从上俯瞰的平面图!”悦夫边用拳头捶打墙壁边大叫。 “得快点救出她才行啊!”龙冈以痛苦万分的声音说,抚触着冰冷的石墙。 两人开始周布满血丝的眼睛仔细搜寻整座纳骨堂,应该有扇门或窗子之类的才对…… 在这片寂静冷清的墓园中,可以藏身的地方的确只有这么一处。而且证据也显示,从厢式车开始的不明脚印,也是来到这座纳骨堂之后,才又走回原来的地方。 离这里约十五米远,还有另一座纳骨堂,但几乎都被毁坏了。两座纳骨堂大小、形状原来都差不多,但另一座只剩圆形基台和一小部分墙壁矗立雪中,墙内外杂乱地堆满了瓦砾…… 两人绕了好几圈,仔细检查墙面。虽然确定里面是中空的,但就是找不到可以进入的门或小窗,连通风孔都没看到。 面对湖的墙上好像有扇小窗,表面嵌着金属十字架,却也只是装饰用的浮雕门。 悦夫拾起长棍,想除去屋顶上的积雪,结果发现屋顶和墙壁是一体成型,连小孔都没有。 “不会吧!到底是怎么了?”龙冈大吼,眼里浮现出焦躁与不安。 “因为这座纳骨堂是仿照的,所以只盖了外观……”如此回应的悦夫也不知该怎么办。 看一旁的残骸便得知这座纳骨堂是堆上红砖后,再用一层薄薄的水泥塑出了外墙的,十分坚固。 龙冈大声唿喊贵美子,没有任何回应。也许昏倒在里面,也可能已经窒息身亡。 两人拨开脚下的雪,试着找到基台,但那儿也铺了厚厚的水泥块。 “恶魔!”悦夫在心里咒骂。 梅菲斯特恐吓信上奇怪的词句,原来是暗示这座建筑的构造。“要想救她的命,就必须强行闯入绝对无法进入之地”这般矛盾的提示…… 这纳骨堂本来就呈蛋形,膨胀得像个气球,里面不太可能关人……不禁让人怀疑她是否真在里面…… 早已超过规定的时间,也许贵美子已经死了。一想到此,悦夫的心就紧紧揪成一团。 龙冈似乎也一样,紧咬的嘴唇都快渗出血了。“芝原,看来得想办法破坏这座纳骨堂才行,虽然不知道那傢伙使了什么魔术,也只有这样才能救出贵美子了!” “就这么办吧!但要怎么做?” “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大铁锤之类的东西!”龙冈拼命搜寻四周。 “我到废材堆去找找看!”悦夫说,“对了,龙冈先生!记得那边好像有辆推土机!不知那玩意儿还能不能动!” “也只好勉强一试了!” 在恐怖、焦急、绝望与愤怒等情绪的侵扰下,两人正处于极度混乱与亢奋的状态中,这样只会弱化他们的注意力和洞察危机的本能。 他们身后纳骨堂的阴暗处,传来踏在雪上的脚步声,龙冈和悦夫闻声回头看。 根本来不及闪避,一根又硬又长之物斩断风似的锐利砍来,重击龙冈的肩膀。钝物重击,龙冈发出呻吟,整个人像是被抛出似的倒在悦夫脚边。 “龙冈先生!”突如其来的袭击和恐惧,让悦夫霎时愣住了。 一回神,悦夫面前抵了一根生锈的枪口,对方则是个样貌诡异的老人,正举着猎枪对准悦夫。 04 “你……你是谁?”悦夫面色惨白地叫道。 “你们又是谁?为何老是来骚扰这片墓园!” 手持猎枪的是个身穿破烂熊毛皮的老人,这个身形比熊还魁梧的男子,浑身脏兮兮的看起来像个流浪汉。 褐色毛皮帽子下,垂着蓬乱的长髮,从发间窥到那锐利严峻的双眼,像涂了污泥般浅黑色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留着浓密的络腮鬍的脸,因为喝酒的关系,连鼻尖都是红通通的。 “可恶的小偷!今天绝对饶不了你们!”老人声音沙哑,还带点外国腔。悦夫想起以前生意上往来的俄罗斯人客户,说起话来就是这腔调。 “……呃,我们不是什么可疑人物!”他拼命解释,“请先拿开这个危险东西,有话好说,好吗?” 因为老人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悦夫小心翼翼地应付,额上直冒冷汗。 “手举高!”老人斜睨着悦夫,枪口对着他,“劝你别搞花样,也别想逃走。要是胆敢轻举妄动,一枪崩了你的脑袋!要是以为可以擅自进出这里,可就大错特错了!” 悦夫依言高举双手。瞄了一眼倒在雪地上的龙冈,他脖子上渗出一点血,背嵴缓缓地上下起伏,应该活着…… “这几天一直有可疑的傢伙侵入这儿胡搞,原来就是你们!”老人狰狞地擅自断定。 第47页 悦夫用力摇头叫道:“不、不是的!我们是有重要的事,今天第一次来到这里。” “少骗人!老子看得出你在说谎!我要替天行道,好好惩罚你们这些傢伙!” 这老人果然精神不正常,得想个办法才行,悦夫拼命思索。 “你……你是这个外国人墓园的管理员吗?” “没错!我一直在这儿工作,上头命令我牢牢看守墓园,这是宝生先生的命令!” “我……我也是宝生家的人呀!” 老人把着扳机的手指更用力,悦夫咽了咽口水。 “别说谎话骗人!我绝饶不了你们这种小偷!” “我没说谎!我叫芝原悦夫,我妈就是宝生家的人,请看一下我胸前口袋的驾照就知道了!” 悦夫想伸手探口袋,但这举动只会火上加油。 “不是叫你别乱动吗?要是再不乖乖听话,休怪我一枪毙了你!”老人重新架好枪。 “对不起……请问尊姓大名……” “闭嘴!谁准你说话!”老人愤愤地命令。 龙冈发出呻吟,脸有点偏向一旁,无力地半睁着眼,似乎恢復了意识。悦夫总算稍感安心,同时也祈祷龙冈可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龙冈先生,你没事吧?就这样别乱动啊……” “……啊……啊……”龙冈一手按在脖子上,脸部痛苦地扭曲,意识似乎还很模煳。 悦夫再次和发狂的老人对话:“老爷爷,你听我说,我真的是宝生家的人,可以听我说明为何来此的理由吗?其实是因为本家的贵美子小姐被人掳走。我是她表哥。这位龙冈先生是她的未婚夫,我们是来救她的!”悦夫滔滔不绝地拼命说。 听到贵美子的名字,老人神情开始起了变化,兇恶的双眼少了些许的威吓光芒。 “……你说什么……贵美子小姐,她……” “嗯,是的,她危在旦夕,要是不快点救出她,就要来不及了!” “餵!真的假的?” “我没说谎啊!” “贵美子小姐和她祖父一直对我很好……这么说起来,芝原不就是源九郎先生次女的丈夫?” “是的,须美子是我母亲……所以你也得帮忙救出贵美子才行!” 老人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猎枪。 悦夫从装有定期车票的胸前口袋掏出驾照递向老人:“你看,我真的是芝原悦夫。” 然后悦夫一口气将他们为何来此,以及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老人。 老人面无表情,直瞅着悦夫与龙冈点头:“好吧……就姑且相信你说的。你说贵美子小姐被关在这座纳骨堂里?” “是的。” “可是如你们所见,这座纳骨堂没有地方可以进入啊!本来就没有门也没有窗子啊!” “可是……” 老人哼鼻嗤笑:“哼!看来得破坏纳骨堂,让你们确认一下才行。好吧!等一下。” 老人背对他们,拖着有点跛的脚往组合屋走去,看来他左脚好像有点问题。 “龙冈先生!”悦夫赶紧跪在龙冈身旁,拂去他身上的雪,用手环抱背嵴抬起上半身,“你没事吧?” “嗯,还好。”龙冈脸色苍白地点点头,“虽然脖子有点痛,但应该不要紧。” “脖子有点出血呢!” 龙冈用手摸了摸确认:“被砍到一点,应该马上就能止住血,不好意思,可以扶我起来吗?” 悦夫将手伸进他的腋下,龙冈倚着悦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就在这时,组合屋那里传来引擎低沉的声音。 两人吓了一跳,回头望,只见被染得雪白的树和墓碑那儿,有一座被雪盖住的沙砾堆,一旁的挖土机开始运转,操作的人当然正是那个老人。 挖土机从沙砾中拔出,高高举起,挟着低鸣和雪烟往这儿冲过来! “危险!”悦夫扶着龙冈迅速躲到一旁。 千钧一髮之际,挖土机勐然朝纳骨堂闯来,毫不犹豫地冲撞,同时响起可怕的碰撞巨响,和墙面陆续崩落的声音,粉碎的混凝土块和细碎的砖瓦朝悦夫他们飞来,升腾起一片雪烟与砂灰。 定神一瞧,挖土机已大半嵌进纳骨堂的墙体,感觉前半部稍有抬起,后半部倾斜。 引擎低鸣,老人操作挖土机动了两三次,从被破坏的纳骨堂墙面成功拔出了机械斗铲。 此时,立刻传来砖瓦“哗啦哗啦”的塌落声,从机械斗铲上落下大量的沙石和木片。 “芝原!快进去!快去救贵美子!”倒在雪堆上的龙冈大喊着指挥。 悦夫还来不及回应,便一股脑儿地往毁坏的纳骨堂里奔去,攀上瓦砾堆,将头钻进墙面中央那个大大的龟裂处。 “贵美子!” 尘埃飞扬,一片昏暗,不一会儿就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内部的曲面墙,像涂了煤渣似的一片黑漆漆,挖土机突入的下方堆满了碎裂的砖瓦和砂砾,只见贵美子缩着双脚倒在对面墙边。 “贵美子!”悦夫跨过龟裂处沖了进去,瓦砾堆滑落她脚边。 第48页 瞬间,悦夫害怕贵美子是不是已经断气了,幸好只是昏厥过去,还有一丝气息。 “贵美子,你没事吧?” 悦夫拂去她身上的砂砾和尘埃,试着拍拍她白皙的脸颊,只见她完全昏了过去,毫无反应。 贵美子面色苍白得近似透明,双手被绑在身后,额头和脚上流着血,还有些轻微的擦伤。 “芝原!”一回头,原来是龙冈从墙面的巨大龟裂处探头进来。 “没事,她还活着!” 悦夫扶起贵美子纤瘦的身躯,在龙冈的协助下,将她抬出纳骨堂。她依旧昏迷,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先让她躺在雪地上,龙冈则急忙解开她手上的绳子,然后用耳朵贴在她嘴上和胸部。 “贵美子应该没什么大碍,但得尽快送到温暖的地方才行!” 龙冈口气笃定:“那就快走吧!” 悦夫再次抱起贵美子,龙冈则因为刚才那一击,脚步还是有些蹒跚。 雪花在脚边翻飞,贵美子的身体显得格外沉重,悦夫咬牙往前走,问龙冈:“要先抬进组合屋吗?” “不行,她失温了,得尽快送医院才行,记得刚才看到大沼公园车站附近有间小医院。” “好。” 奔出墓园到钻进车里,总觉得时间好漫长。贵美子和龙冈坐后座,悦夫准备发动吉普车,后退了好几次,轮胎才成功地出了沟渠。 “惨了!芝原,忘了拿那个包!”龙冈脱下外套裹住贵美子,“那个装满钱的包就放在纳骨堂旁边!” “我去拿!”悦夫停车奔出车外。既然平安无事救出贵美子了,就不需要那么一大笔钱了。 悦夫再次在白色的墓碑之间飞奔,天上降下的雪和刺骨寒气侵袭他的每一寸肌肤,因而他不断唿出白气,手脚都快冻僵了。 “对了,那个老人跑哪儿去了?” 一心一意搭救贵美子,都忘了老人的存在,挖土机还停在纳骨堂旁边却没发动,墓园又恢復一片静谧,四周连半个人影也没有,老人回到组合屋了吗? “找到了!” 塞满钱的包滚到半毁的纳骨堂旁,就在悦夫伸手拾起,准备赶回吉普车之际,有人躲在纳骨堂暗处偷袭了他,还是那个老人,挥动生锈的大铁棒,冷不防地朝悦夫砍了下去。 本能伸出的左手强烈感受到一股疼痛,像是快要炸裂似的,肩膀与肘间承受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击,记得这般锥心的痛已是后来的事了。 悦夫呻吟着倒卧雪地,老人又用铁棒重击悦夫,左腹受到一击,让他痛苦得喘不过气来。 老人连声大吼,毫不留情地勐踩悦夫受伤的左臂,悦夫发出惨叫,痛得在雪地上打滚。 受不了剧烈的疼痛,就这样昏了过去。 醒来时,悦夫发现自己脸上有东西压着,企图堵住自己的口鼻。 无穷无尽的恐怖……悦夫陷入完全的恐慌。 窒息!就这样死去! 为了求援,拼命想发出声音……虽然这么想,却使不上力。 老人使出蛮力硬是将布块压在悦夫的脸上。 悦夫本能地用手和双脚拼命反抗,无奈对方力道太强,整张脸都感觉到那只大手的压迫。 悦夫就这样逐渐失去力气,无法唿吸,心脏快碎裂似的……意识逐渐模煳。 “我会死吗?”心中这么想,这是最后的记忆。 05 悦夫感到十分沉重……总算恢復了意识。 感觉身上压着好几十吨重的石块——像是岩石堆成的山。 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撑不开……仿佛被胶水粘住了动不了。整个头好热,隐隐作痛。 是噩梦吗?……还是染上了热病?……到底怎么了? 再次试着睁开眼睛……虽然试着撑开了眼皮,却什么也看不到。 ……一片黑暗……眼前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光亮的黑暗……无止境的黑暗……只是一片漆黑…… 在无边无垠的黑暗压迫之下,他再度昏了过去。 ……然后,过了一会儿,又再次恢復了意识。 头很重……目眩……视野模煳……无法思考……仿佛在泥沼中游冰似的…… 身体好痛……尤其是左半身……左臂……肩膀……像烧灼似的疼痛……意识总算清醒了些,疼痛却无限扩大——不,其实是受到无比疼痛的刺激才醒了过来。……这是哪里? 他思索着。 为何我会…… 为何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最后的疑问得到解答。 就算睁开眼睛,就算想定神观察四周,却还是没看到可以看到的东西。也就是说,他处在没有任何光亮的黑暗中。 这就是原因。 为何身体无法动弹? ……原来被牢牢绑住了。 悦夫这么想,确认身体触感,发现自己坐在大椅子上。双手被绑在椅子背后,用粗绳捆了好几圈。就连脚踝也被固定在椅腿上,头几乎无法转动,因为脖子也被绳子牢牢缚住。 第49页 绳子紧紧勒住喉咙,他痛苦得快喘不过气来。 悦夫想大叫却没办法。 因为嘴里塞着东西。 四肢紧紧地绑着…… 到底是谁对我做了这么过分的事…… 为何会被幽禁在这片黑暗中? 是谁搞的鬼? 可是,现在的悦夫实在没力气思考。 不知为何,突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惊愕得令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事。 黑暗中突然出现了奇怪物体。 那是一张恐怖、巨大的人睑。 诡异的……男人的脸。 身高比悦夫还高——约三米高——那是一张难以形容的大脸,大得就像恐龙或是怪兽的头一般,令人难以置信。 悦夫非常错愕,直打哆嗦,全身起鸡皮疙瘩,背嵴发颤。 在比墨汁还要浓稠几十倍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梅菲斯特那张令人想忘也忘不了、诡异至极的脸。 魔术师梅菲斯特! 嗜血的恶魔! 地狱来的杀手! 梅菲斯特那张巨大的脸,就在伸手能及的地方,感觉自己载浮载沉于黑暗中的大海——令人憎恨的梅菲斯特! 用轮锯砍死他未婚妻智华,掳走贵美子的恶魔,那个恶魔的脸就在那儿,而且扩大成了好几倍、好几十倍! 梅菲斯特和舞台上一样,身披丝绸斗篷,眼戴黑框眼镜,蓄留一口浓密的络腮鬍,大大的鹰钩鼻,浅黑肤色,甚至连刻在皮肤上的一条条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那张巨大的脸开始上下摇晃。 他在笑。 梅菲斯特在笑。 悽惨的笑容。 那傢伙扬起嘴角,露出诡异的笑。 错不了,黑色眼镜底下藏了盯着悦夫的冰冷目光。 悦夫惊吓过度,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该怎么形容?就像坐在电影院最前面的座位,盯着映在巨大银幕上的人脸。 不过,临场感完全不一样。因为电影是平面的,也知道前方是银幕。然而,现在在这里的魔术师大脸,却是活生生、立体、感觉得到气息与精气的,怎么看都是真的。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梅菲斯特用充满恶意的笑声,嘲笑无法动弹的悦夫。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 四面八方传来恶魔的嘲讽、复杂、恶毒的笑声,包围着悦夫,毫不留情地刺痛他的耳膜。 超乎现实的画面。 比一般人还要大上几十倍的脸,在黑暗中摇晃。 那充满敌意的男子,沾满鲜血的恶魔,那令人嫌恶的表情,毫不留情地映入悦夫眼底。 不,应该是说,整个视野全被梅菲斯特那张丑恶的脸给占满了。 咧开的两片厚唇,刻意露出牙齿的嘴,牙上沾着污垢,还有像鼻涕虫的红舌头,以及又浓又粗的鬍子——但悦夫目睹这一切的恐惧神情,却未反映在梅菲斯特的黑框眼镜上…… 这是魔法! 是幻术! 那傢伙施了耍诈的魔术! ——不对,被骗了! 这只是单纯的魔术! 令人恐惧的诡计! 悦夫拼命地安慰自己。 却意识到了……其他的恐怖。 莫非并不是梅菲斯特变大,而是自己变小了? 也许自己被梅菲斯特可怕的魔法变得跟婴儿一般大小?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梅菲斯特的嘲笑没完没了地持续,脑子里全是这种诡异的笑声。 这声音令悦夫感到害怕、痛苦难当,但因为被紧紧绑住,想逃也逃不了。 结果,巨大的脸和出现时一样,又突然消失了。 只剩虚无与寂静。 深深的黑暗再次笼罩悦夫…… 悦夫陷入茫然失神的状态。 那傢伙随时都可能会冒出来……悦夫这么想,抱着如此的觉悟。 然而那傢伙却没出现。 悦夫独自被留在黑暗中。 四周静悄悄,但梅菲斯特的笑声却牢牢地黏在悦夫耳底。 第50页 感觉上,还听得到那诡异至极的笑声,也许是幻听吧!对于被绑在椅子上的悦夫而言,这是无法拂去的魔术。 就在此时,悦夫觉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只感觉到永无止境的黑暗重重压在身上。 不知是否是因这个缘故,悦夫眼皮自然落下,全身瘫软,头也无力地摇晃着。 沉睡。 ……总觉得不对劲。 这是…… 思考速度越来越慢。 ……沉睡。 难以抗拒的强烈睡意……充满视网膜的黑暗占据了他的心,意识越来越模煳…… ……他无法控制,不知何时又回到梦中世界。 06 ……悦夫虽然醒了过来,却还是昏昏沉沉的,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醒着…… 试着转动一下头……左右,然后微幅地上下…… ……自己似乎睡着了。 地板……硬硬的地面……冷冷的水泥地面……粗糙的石头表面……躺在地上…… 什么也看不见……黑暗……自己在黑暗的中心…… 头痛伴随着目眩,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太阳穴抽搐着,血管抽动着…… 这般疼痛似乎将永远持续…… ……过了一会儿,悦夫又想试着起身。 头微微抬起,感觉有块与头一样大的铅块绑在脖子上,后脑勺大概离地浮起一两厘米,与其说全身力气像被抽光似的,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没用力。 试着起身……全身像被绑住似的动弹不得。 再试一次,右手微弱地往旁边挪移。 左臂却一动也不动。 完全没有正常的感觉。 好痛!首先,沉重的钝痛感支配着整只手臂,全身刺痛不已,是那种无法忍受的剧烈疼痛。 同时,不知什么声音传进悦夫耳里。 ……那是自己的呻吟。 试着将身体往右边倒。 肩膀一带有一股强烈的疼痛感。 悦夫蹙眉,深唿吸,等着疼痛消失。 但是那股钝痛感却始终无法消退。很想站起来,脑子里却朦朦胧胧,一切都模煳不清,感觉身体麻痹,关节和肌肉都无法自由活动…… ……好痛苦,无法唿吸,口渴,连口水都无法分泌。 感觉体内热热的,像火在烧,整个脸在燃烧,手臂像被扭转似的疼痛。 甚至还有一股寒意。虽然很矛盾,但有一股寒气伴随着热气,从脚底蹿升上来。 悦夫感觉到全身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酷热,还是因为寒冷,右手手指触到什么,是水泥地面,一股莫名的冰冷触感,宛如触到寒冰一般,所以房间才会这么寒冷吗?…… 悦夫再次试着努力撑起身体。 悦夫不断呻吟,咬紧牙根,那声音却无法消退。身体无法自由活动,也无法撑起上半身……好暗……为什么这里这么暗……亮光……给一点亮光吧……真的没有光线吗……窗子……阳光……或是灯…… ……还有,这里到底是哪里? 我现在到底在哪儿? “可恶!这里到底是哪儿?”悦夫口中终于吐出声音。 微弱的声音在无边的静寂之中,竟显得震耳欲聋。 左臂根部抽痛异常,以下部分毫无知觉,试着动,却无任何反应,连手指也是…… ……是那傢伙! 没错……是那傢伙! ……就是被那个像流浪汉的怪老人用铁棒殴打成这样的,也许肩部以下的左臂骨折了。一定是因为这样,才会这么痛! 肯定是他把我关进这里的…… 可是,刚才在黑暗中看见的……那些是幻觉吗? 黑暗中看到魔术师梅菲斯特的巨脸,残虐惨无人性的脸,大得不寻常……像怪物的脸…… ……莫非那老人就是梅菲斯特? 没错,一定是的。梅菲斯特装扮成老人,令我陷入恐惧……看到我怯弱痛苦的模样,暗自窃喜……所以才施了如此诡异的大魔术…… ……这么说来,现在我的身体并未被绑住,但刚才明明牢牢被绑在椅子上呀! 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混乱而产生的错觉……抑或是一场梦? ……啊……啊! 贵美子和龙冈先生不知怎么样了…… 她没事吧? 龙冈先生是否带着贵美子逃往安全地方了? ……还是和我一样,也被魔术师逮住……囚禁在黑暗的世界里? 不,不会的……不可能……他们绝对会获救……我如此相信…… “餵……”悦夫为了拂去心中的不安与妄想,硬是挤出声音。 “有人……有人在吗……”微弱的声音轻易就被黑暗给吞噬,却也有些发现。根据这一点点的声响,悦夫可以推测自己的身处地似乎是个狭窄的房间。 第51页 不过,这里究竟是哪儿…… 还有,为何一片漆黑…… 可恶! 那傢伙……梅菲斯特……到底是为什么……有何企图……要如此伤害我? 为何会遭遇这般惨事? ……对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几月几日……几点? 与龙冈和贵美子分开之后,时间过了多久? 现在几点? 今天是几月几日?好想知道…… ……好冷……为何这里这么冷? 宛如身处冰窖…… 我死了吗? ……是冻死的吧? 没人来救我吗…… 不,不可以放弃……我绝对会活着离开这里。 一定……会活着…… 07 ……左臂完全无法动弹。 肩膀以下的肢体像异物似的,钝痛与麻痹感久久不退,一碰上手臂,便会引起一阵强烈的疼痛感,恐怕比脱臼来得严重,也许骨折了。 悦夫发出好几次惨叫和痛苦的呻吟。 那一阵阵的声音在黑暗中反覆迴响,耳畔迴荡着自己反反覆覆的惨叫。 悦夫总算成功撑起上半身,但这动作就已让他气力耗尽,只能双脚往前伸,瘫坐在地上好一阵子。 ……过了一会儿,他下了决心,充满了无比的勇气。 他想固定垂在肩下以及无法发挥任何作用的左臂。 用右手抓住左手腕,惨叫中硬是将受伤的手塞进外套口袋。 刺痛穿身,脑袋像爆开似的一片空白。 ……悦夫痛得昏厥了好几分钟。 好不容易恢復意识的悦夫,想先确定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但就算凝神观察,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因为一丝光线也没有。这般黑暗,还是有生以来初次体验到。深不见底的黑暗,漆黑宇宙,若一直待在这里肯定会发疯…… “啊啊!好想喝水……”一回神,才觉得喉咙好干。 ……但没有水。 就算凝神倾听,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从来不知道没有光与声音的世界是如此可怕。 ……那味道? 有点湿湿的混凝土味,还混杂着尘埃。 若这里是个房间,总有个形状,总有个自己被丢进来时的出入口,先找找看吧!然后求助或想办法逃脱,所以得先掌握这地方的空间和状况。 开始行动吧!为了活下去。悦夫决心逃离这黑暗世界,若不快点行动,大概就会疯了。再者,身体若不动一动也会冻死。 集中精神,向这满是疼痛疲惫感的身躯一点一点地灌注力量。 刺痛感贯穿左半身,悦夫咬紧牙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从最初的跪姿勉强站了起来。 不停地喘气,等待唿吸平復,脑袋昏花,失了平衡感。因为比墨汁还黑的幽暗,令他搞不清楚上下左右。 往前踏出一步。 摇摇欲坠,得想办法站稳。 就在此刻—— 不知从何处传来噁心的声音,不知是谁发出含煳低沉的笑声。 悦夫愣住,停下脚步。 侧耳倾听。 只听见远方传来细微、不规则、噁心的笑声,应该是男人的声音。 记得听过这般低沉的声音。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黑暗中虚无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魔术师梅菲斯特? 悦夫吓得汗毛直竖。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悦夫从小就讨厌滑熘熘的蜥蜴和蛇,若是讨厌的大蛇会笑的话,也许就是这种声音,一种黏黏的、令人厌恶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梅菲斯特?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悦夫大喊,想如此大喊。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是从某个方向传来的,而且越来越清楚,恶毒的敌意也越来越浓烈。 “闭嘴!”悦夫再度大喊,塞住耳朵。 笑声却没有停止的迹象。 “到底打算如何处置我?” 第52页 也许又会出现那巨大的脸,丑陋怪物的脸,悦夫这么想,心生恐惧,但这次笑声却没断过。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从黑暗中的黑暗、从黑暗深渊、从地狱尽头,涌出那傢伙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闭嘴!闭嘴!闭嘴!”悦夫紧咬嘴唇,努力忍着敌人的嘲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可是,这声音却无穷无尽,不曾停歇。魔术师梅菲斯特那低沉,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在黑暗中不断繁衍…… 08 ……支配黑暗的是一片静寂。 梅菲斯特的笑声消失了,不留一点迴响,又回到无穷尽的静寂,黑暗世界中又只剩悦夫一人。 漆黑的虚无,非比寻常的孤独,支配着这寂静的空间。 ……莫非我会在此无声无息地默默死去……我会有如此悲惨的命运吗…… ……不,不能这么想,不能放弃希望,直到最后,绝对不能放弃! 深爱的人惨遭杀害,可恶的梅菲斯特,那个可称为仇人的男子的笑声,反而振奋悦夫的心。 “——绝对要活着离开这里!一定要为智华报仇!一定要亲手送那傢伙下地狱!” 悦夫又持续进行被中断的事,于是再次确认自己所处的地方,什么也看不见的完全虚无,寒冷与寂静,虽然只有如此,却已是这片漆黑世界的全部。 黑暗深处还有什么? 他伸出右手,试着轻轻拖着脚往前走,不疾不徐、慢慢地…… 首先摸索墙壁,应该摸得到墙壁才是……不可能没有。 可听得见自己和梅菲斯特的回音,而且感觉很近…… 走了两三步,指尖碰触到粗糙的墙面。 “摸到了!”悦夫不由得发出欢唿。 不知是石块还是水泥墙面。 手掌贴着墙,往左右移动,悦夫感觉到了墙壁的大小和质感,但没摸到墙角。 因为寒气逼人,加上石墙寒冻如冰,指尖早已失去知觉。身处黑暗,除了触摸别无他法,视觉发挥不了作用,只能凭触觉。 若说能感觉什么,那就可以证明自己还活着。 悦夫就这样触摸墙面,试着往上方游移…… 触碰到天花板,而且手不用举得太高,石质天花板就在距离头顶约十厘米处。 “天花板还挺矮的嘛……”悦夫身高约一百七十公分,所以天花板的高度约一百八十公分,轻轻一跳就能碰到天花板。 ……那么,梅菲斯特那张巨大的脸呢? 为何那颗巨大的头可以进入这个地方…… 悦夫心生畏惧,也兴起疑念。 不对,那是魔术……只是戏法……设计好机关的奇术……管他用什么方法……那傢伙想胁迫我至死,以此为乐,所以才让我看到幻影。 不管这事了,得赶紧摸索出房间的情况才行…… 悦夫触摸墙壁,试着往右方移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 小心!也许有什么可怕的陷阱! 这房间本身可能也是梅菲斯特设计的机关,不知会发生什么情况。 也许脚下的地板会突然塌落……得小心点儿,千万别跌入无底洞。 ……但真的好冷! 冻结气息般的寒冷! 除了左臂与额头一带还是热热的,体内绝大部分地方都冷得快受不了,悦夫忍不住惨叫。 咔叽咔叽咔叽…… 牙齿无法咬合。 ……走了约四步,终于来到转角处,呈九十度弯曲。悦夫一鼓作气试着从这里往反方向,也就是原来方向,往左边前进……走了八步,又发现一处往内弯的直角。 先用脚尖试探,再小步前进,由此发现墙壁长约六公尺。 悦夫就这样往左转摸着墙面,这次也是走了约八步发现另一处转角,同样的,前方墙角也是九十度。 就这样,花了好长一段时间,绕了房间二圈。 然后弄清楚房间地板面状约莫是正方形,每边约六平方米的正方形。 “……这里是什么地方的地下室?”左臂从未停歇的钝痛感妨碍他的思路。 第53页 悦夫在黑暗中做了一个深唿吸,努力忘却疼痛。 “……出口到底在哪里?”得再拉大范围调查墙壁才行。 悦夫大力挥动触摸墙面的右手开步走,足音虽小却很清楚,就跟在身后。 身子因寒冷而发抖,膝关节僵硬无比,几乎无法弯曲,关节的油脂像被抽光似的。仿佛可以冻结一切冷冽的空气,妨碍了身体的活动…… “可恶!”悦夫好几次吐出心中的焦虑与愤慨。 梅菲斯特为何要如此耍弄我们? 为何要迫害我们? 目的究竟是什么? 那傢伙的企图到底是什么? 搞不懂,一切都摘不懂! ——总之,一定要阻止他再继续犯罪! 为了不再有人牺牲,必须阻止他的行动,所以得想办法快离开这里才行! “我一定会逃出去的!” 悦夫鼓舞自己,继续在黑暗中摸索…… 09 悦夫沿着墙面绕了三圈。 还是没发现窗子、门之类的东西,只有一片平坦的混凝土墙。 应该有一扇门才对!否则自己是如何被抬进来的…… 若不在墙壁上,肯定是在天花板或地面上。 还是…… 悦夫愣住了。 难道和幽禁贵美子的纳骨堂一样,也是梅菲斯特的魔术? 那傢伙可以将人关进没有出入口的密闭空间……若是如此的话,不就永远无法逃出这里,进而在这黑暗中窒息、饿死、冻死吗? ……不,不可能有这种魔法,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我绝对有办法逃出这里!逃出这里! 悦夫在心中大叫,又做了一次深唿吸,设法让自己心情平復。 然后,又再次进行调查,首先回到起点,也就是最初触摸的那面墙壁中央,这次打算不碰触到左右两边的墙面,而是直接走到对面那面墙,也就是穿过房间中央。 为了方便记忆,将现在背对的这面墙当做a,依顺时针方向,分别标记为b、c、d面墙。 也就是说,从a面墙的正中央走到c面墙,便可以穿过房间中央。 老实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要将手离开墙面是需要勇气的,因为顿失了安全感,多少会感到不安,害怕地上有个坑,或是突然开了个洞。 总感觉梅菲斯特那傢伙应该了解这里的状况,所以才会发出那般笑声。若真是如此,那么房间某处肯定有个窥孔,或是能听到声音的小窗才对。 除了漆黑一片的压迫感,倒也不觉得会喘不过气,意即应该有换气孔才是。 得想办法找到才行。 悦夫又一次次深唿吸,冷不防将手从墙面抽离,在漆黑中缓缓踏出一步。用指尖探索地板,慢慢前进。若左臂没受伤的话,至少可以四肢趴地,用双手仔细在地板上搜索。 他没忘记要更小心谨慎,但在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中,只能靠直觉前进,一步一步地,恐怖感也随之扩张,有一股想奔过去的冲动。 “别慌,欲速则不达!”悦夫好几次想出声提醒自己注意。 ……悦夫终于走到另一边的c面墙,轻轻将手往前伸,指尖碰触到粗糙、冰冷的墙壁,走到这里约有八步。 这小小的成功让悦夫稍宽心。继续探查。 悦夫往右边移动,站在d面墙的正中央,然后又试着横越房间,走到另一边的b面墙。 完成上述动作后,这次试着采对角线路径。一开始先从a与b的转角走到c与d的转角,接着是从d与a的转角,走到b与c的转角…… 10 ……就这样,在黑暗中总算大致掌握了这个房间的大小和形状。 果然是每边约六米的正方形,天花板高约一米八,每一面都是未铺装过的混凝土墙,并未发现任何窗子、门和通风用的小孔。 ……这房间的外观究竟如何? 是哪一种建筑的内部?或者是地下室之类的? 实在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魔术,也没有任何线索可以推测这是哪里。 “……惨了,根本找不到任何出口。”悦夫不由得绝望地自怨自艾起来。 但为求谨慎,他还是移动摸着天花板。仍无任何发现。完全密闭的空间……这里是无法逃脱的牢笼。 “……无论是这个房间……这片黑暗……还是我所遇到的情况……难道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梅菲斯特创造出来的幻象……”想到这里,精神上的耗损使肉体更觉疲累,手臂的钝痛和包覆全身的沉重疲累,毫不留情地侵蚀着悦夫。 寒冷穿过衣服和皮肤,侵入骨髓,身体不住颤抖。 站久了真的很累,悦夫靠着墙稍作歇息。 额头和脸颊越来越热,头晕目眩,睁开眼都觉得痛苦。眼皮越来越重了……睡意袭来…… “……不行……” 不能睡觉……睡着就死定了……睁开眼睛……我可不想死在这种地方……不能死啊…… 但是,悦夫却体力不支地坐了下去。 悦夫紧咬双唇,像快咬破似的紧紧咬住,但疲劳、睡意和伤口的疼痛可不寻常。 第54页 “……可恶!”悦夫怒吼。 虽然想这么喊,却发不出声音。 “不能睡啊!身体要动,就算只放松一秒钟……一切就都完了!” 悦夫为自己打气,用右手殴打左手。 左半身剧痛不已。 右手再也使不上力,再也无力殴打左手了。 ……意识越来越模煳……身子向右边倾……就这样靠着墙往右边滑落… ……我就这样睡着……就这样死去…… 地面上刺骨的寒意传到脸庞…… 11 ……悦夫……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微妙的感觉。 ……有点不太对劲儿……是一种濒死的错觉…… 可是…… 现在……是怎么回事…… ……又来了。 ……怎么回事…… 悦夫愣愣地思索着,想睁开惺忪的眼睛瞧清楚。 当然,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多亏如此,稍微恢復了一些意识。 这是…… ……对了! 这是风……空气的流动! ……从哪儿吹来的寒风……轻抚着鼻尖。 空气微微地摇晃着…… 悦夫缓缓眨眨眼。 藉此再度确认自己还活着。 干裂的唇、牙齿,因为寒冷而发颤,而干涩的喉咙中,只有干涩的舌头微微蠕动。 吸口气…… 吞下好不容易分泌出来的口水。 右手抵地,想撑起身子。 这动作需要极大的力气。 ……可不想这么早死……加油啊!这风是哪儿来的?只要知道风是从哪儿来…… 悦夫抬起如重石般的头……撑起上半身……同时拉起下半身……脚缩了几分。 然后靠在墙面上,双脚往前伸。“……我还活着!” 悦夫苦笑,吸了一口气,头向前伸,用鼻尖在黑暗中探索流动空气的触感。 ……不,是在下面。 微风在地面上轻轻吹过。 但风势不太一样,有时强,有时弱……虽说如此,其实是极细微的变化。 悦夫呈跪姿,脸凑近墙壁与地面的交接处。 有风的感觉。 伸出右手,摸索墙壁下方。 “——啊?”他惊讶地不禁缩手。 ……再次摸索。 铁板……四方形的…… 他又探索。 墙上嵌了四方形的洞孔,而且塞了稍厚的铁板,感觉生了一些锈。 洞孔每边约长七十公分,呈正方形。 ……原来如此! 这个洞…… 就是出入口! 八成是从这里把我丢进来的! 梅菲斯特的笑声也是,一定也是从洞的另一端传过来的! 同样地,那傢伙也可以经由此洞听闻我的鼻息、声音和在房内走动的情形。 有救了! 也许逃得出去! 要是能弄坏这扇铁门,就可以逃出去了! 悦夫心中燃起喜悦之情。 也重新燃起了想活下去的欲望和斗志。 悦夫伸手调查洞孔和铁板。 墙还挺厚的,孔深约十厘米,嵌了一面铁板。 而且立刻就发现了打开的方法。 铁门是可以拉的,右边有个可以穿过手指的地方,一拉动就能打开铁门,铁门嵌在墙上。 “太好了!”欢欣之情充满了悦夫整个身体。 应该可以完全打开才是,墙下方开了一个像是出入口的洞。 悦夫伸手试探,触碰到另一扇铁门。 有两道铁门! 瞬间,心都凉了半截,还好另一扇同样也可以开启。 悦夫将手伸向洞的那一边,墙壁厚约六十厘米,呈中空状态,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就算隔壁是房间,那儿也是一片黑暗。 虽然悦夫略感失望,但总得调查隔壁的状况。 护着左手,咬紧牙根躺在地上。“好,走吧!”他毫不犹豫。 反正待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即使隔壁是房间也得查一查。横竖都会冻死,就放手奋力一搏吧!至少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得努力求生才行! 悦夫抬起头,开始钻进去…… 12 ……悦夫在黑暗中抚触墙壁,用同样的方法仔细检查第二个房间。 这也是混凝土房间。 天花板也和第一间一样矮。 但令人惊讶的是,第二间的地面形状是个直角三角形的不等边三角形,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一片漆黑的室内,除了黑以外,没有任何其他颜色,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一样很冷,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冻死,一定会的。 悦夫进入的洞孔位于这个房间第二长的墙面上,就在墙中央稍微偏旁边的位置,接近锐角的那个方向,初步判断这处转角的角度约为二十度。 也就是说,另一个锐角约七十度,而第三个角肯定是直角。 第55页 第二长的墙壁也是第一间房间的墙壁,刚才计算长约六米,所以最长的那一面墙应该不到七米,最短的墙面则约三米。 试着仔细调查,发现这里也没有其他门窗和通风口,地板、天花板上也没有任何新发现。 ……经过各种努力之后,悦夫只好接受事实。 “可恶!出口到底在哪儿?”怒不可遏的悦夫对着虚无的漆黑怒吼,大发脾气。 但无人回应,也没有任何反应。 失望的悦夫只好回到第一间房间。 13 仔细调查第一间房间后,发现还有两扇铁门。背对嵌有通往第二间房间铁门的那面墙,一扇位于右边墙壁,另一扇位于对面墙壁下方,这两个洞孔又通往其他房间。 也就是说,以最初发现的门当a,依顺时针方向分别为b、c、d面墙,所以d与c墙上嵌有铁门。 悦夫首先试着打开右边d墙的铁门,那扇门位于墙中央偏左边一点的地方。 他趴在地上察看,虽然也是有两道铁门,但还是很容易打开的。 悦夫毫不犹豫地进入隔壁房间,暂时称那里为第三间房间。 一如想像,那房间也是混凝土结构,一片漆黑,更有令人难以忍受的寒气。 但是,他却在里面遭遇到可怕的事。 14 第三间房间的地面形状是长方形,而且是细长形的房间,因为与第一间隔着d面墙,所以宽约六米,长还不到一米。 但在这间奇怪的细长形房间里,有个令人惊骇的东西。 钻过洞孔时,就立刻察觉这房间很狭隘,因为脚伸入之前,后脑已贴在正对面的墙上,而且那面墙下方还有另一道铁门。亦即,进入的洞穴以相对的形式连接至可通往另一间房间的洞孔。 但为求慎重起见,悦夫还是仔细查了一查这间狭窄的房间。 他侧身钻了过去,然后起身沿着墙移动,突然间,脚尖触碰到了软软的物体。 他吓了一跳,像是被泼了一身冷水般的恐怖感觉袭来。在此之前,除了铁门之外,并未发现过其他东西,所以认为这里应该也是如此。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悦夫战战兢兢地伸出指尖,试着摸摸看。 像布一般柔软的触感,而且一动也不动。 悦夫跪下来,伸出右手,轻轻地触摸。 ……衣服……也就是说……这是人……是个人吗…… ……哦哦……原来是人啊! 悦夫一阵错愕。 有人倒在地上,呈仰躺姿势。 悦夫忍住恐惧,又翻弄了一下。 ……好像是个成年人……男人……莫非这是……尸体? 一动也不动……没了气息…… 摸摸脸,像冰一般冷。 ……已经死了……是一具尸体。 这房间躺了一具尸体! 浑身汗毛直竖起来。 一阵恶寒,有股想吐的感觉。 悦夫和求生慾念奋战,尽可能用手触摸,确认尸体。 从头顶开始,脸、脖子、肩膀、指尖、胸、腹、腰、臀部、膝盖和脚尖……依序触摸。关节变硬了,应该是死后变僵直了…… 这是谁—— 这具尸体是谁? 到底是谁? 没有任何线索。 因为漆黑一片,所以根本无法辨识脸形。 只能靠触摸的感觉,死者似乎穿着西装,短髮,没留鬍子,鼻子挺直,下巴尖尖的。 体格很结实。 手很大,戴着戒指,西装裤的褶边很漂亮,穿着皮鞋。 除此之外,无法再找到其他线索了,也无从得知对方年龄。 这个人是…… 莫非这男人也成了魔术师梅菲斯特的猎物了? 净是一些让人不明白的事。 完全摸不清梅菲斯特的意图。 或者那傢伙暗地里就是以杀人为乐? 没错! 魔术师梅菲斯特那傢伙根本就是个杀人魔,残虐的恶魔,以杀人为乐的恶魔! 那傢伙藉由切割人体,浴血为乐! 无论是智华,这个人,还是我,都只是那个野兽般的傢伙捕获的猎物罢了! 我们只是奉献给来自地狱的怪物活生生的祭品…… 这房间是尸体的弃置场,说穿了就是棺材! 总之,我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而是和尸体在一起…… 悦夫的心绪有些不安,就这样愣了好一会儿。 然而,这却激起了他的勇气,令他想要继续探索这片黑暗世界。 于是,他又打开了一扇铁门。 前面是第四个房间…… 15 第四间与第五间的地面形状和第二间一样,是个呈直角三角形的不等边三角形。 宽敞度也和第二间差不多,呈直角的那面墙是两间共有,以相对称的形态并排,墙上有个两间互通的出入口。 铁门位于三角形的尖端,也就是最靠近锐角处。四方洞孔,离地面高度也和其他房间一样。 也就是说,第四间有可通往尸体所在的第三间入口,和通往第五间的入口等两处出入口。 第56页 但第五间却没有任何出入口,完全是个死巷,无法再前往其他地方。 第四间与第五间除了尘埃,没有任何东西,只有冰冷的混凝土墙和低矮的天花板。 悦夫一边和沮丧、失落与绝望奋战,一边想办法回到第一间。恐惧的疲累感持续凌虐着他的精神,仿佛一捏就会碎了似的,他好几次设法振奋自己的心情。 悦夫打开第一间c面墙上的两道铁门…… 16 第六间房似乎和第二间是同样的形状,大小差不多。感觉上,像是位于四角形第一间对面的第二间房间颠倒过来的样子。 “莫非这里也是死巷……” 悦夫焦躁不安地仔细触摸房间墙面,指尖完全麻痹,手掌只有局部有感觉,肯定是冻伤了。但绝不能放弃寻找出口…… 终于冷到极点,连骨头都快冻结了,声音也发不出来,嘴唇不停颤抖,整张嘴无法随心所欲地开合。 悦夫在最短的那面墙中央下方,发现一扇新铁门,却已经没有力气打开那扇门了。 “……再一扇……只要再打开这一扇……”悦夫趴着,轻喘着气,用力拉开铁门。 随着一阵小小的摩擦沙石声,铁门稍往一旁移动了一点儿。 于是…… 黑暗的空间里有一条直线龟裂,朦胧光亮的光线就在手指旁。 比什么都令人觉得眩目,悦夫不禁闭上被亮光刺痛的眼睛。 “出……出口!”悦夫心里响起欢唿。 然后稍微睁开眼睛,错不了,从铁门与墙壁的缝隙间射进一道光。 线状的、短短的、一片雪白的微弱光线。 ——这里是出口!墙的另一面是户外,得救了! 悦夫手指扳在铁门上,使尽最后仅剩的力气…… 铁门逐渐往一旁滑去。 三分之一、一半、四分之三……还差一点儿……就完全打开了…… 厚厚的灰墙很粗糙,四方形洞孔。这里不一样,只有一扇铁门,从洞的那头飘进轻柔的雪。 “是外面!逃出来了!” 悦夫欣喜若狂,终于松了一口气。笑——很想笑,但脸部肌肉却无法抽动。 悦夫将右手和头探出开启的出入口,用指尖触探白雪。 “不能放弃!” 脚奋力一蹬,手指攀住墙外侧,将自己的身体往外拉。雪覆在脸上,视野从暗灰色的墙变成了浅灰色阴沉的天空…… 半个身体探出墙外,悦夫奋力在雪上扭动身子,右半身向下趴,右手插进雪堆,努力匍匐前进。脚也出了洞外,就这样倒在软绵绵的雪地上。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终于逃出来了!得救了!” 悦夫满心欢喜,似乎从体内涌出一股新生的力量。 他喘着气,稍稍抬起脸,望向前方。 ……没有下雪。 一片雪白世界…… 因为待在黑暗中太久,视力变得比较差,什么东西看起来都模模煳煳的……一片雪白原野、白色山丘、被雪覆盖的森林,再过去还有被雪覆盖的摩天轮…… 摩天轮? “这里不就离废弃的游乐园不远吗?” 悦夫心想。 就在此时—— 沙…… 左边传来有人踏在雪地上的脚步声。 悦夫吓了一跳,转过头。 看见眼前是穿着一双黑色防寒靴的男子的修长的腿。 悦夫还来不及看对方长什么模样,那个人就冷不防地踹了他下巴一脚。 脸上火花四散,悦夫呻吟着大大翻了个身,倒在雪地上,瞬间昏厥过去…… 17 四天后。 二月二十五日,晚上九点。 这里是位于函馆山半山腰的宝生家,也就是素有“函馆山御殿”之称的白亚之馆。 宝生家的几个人和其他几个外人聚在一楼最里面的宽敞饭厅,都是函馆一带有头有脸的人士。 函馆警官坂下英志与上司公丸忠也署长一起承办此案,所以也被召来参加这场重量级会议。 坐在最后面的坂下探长十分紧张,但努力掩饰着,偷偷观察周围状况。银质的华丽吊灯下,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胡桃木豪华长桌,长约五米。坐主位的是宝生家的当家之主宝生源九郎,身穿织有金丝的豪奢外套,收起豪华的轮椅,端坐在那儿。 道南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源九郎,已有高龄八十了。自两年前中风以来,左半身瘫痪,无法行走。无论是眼睛还是耳朵,左半身完全动不了,连话也说不清楚。一年前,将当家位子让给了长男,还举办了盛大的退休派对,退出第一线事务。 不过,身为宝生财团的总裁,源九郎仍然握有相当的权势。无论是在函馆的财经界,还是政治界都具有相当的影响力,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算得上是半个传奇人物。 纵观函馆近代,也就是江户末期以后的歷史,有三位对这个地区的开发与发展,有着莫大贡献的伟人。 第一位是高田屋嘉兵卫。 他出生在淡路岛,江户后期的海运业者,当初是先在兵库和松前一带从事货船业,后来也在函馆设据点,以虾夷地区交易为主,十分活跃。一八〇一年,被任命为幕府虾夷地御用聘僱船家。一八一二年,由于俄罗斯的戈洛夫宁[注]遭日本囚禁,所以他在国后岛也遭俄罗斯海军俘虏,然而,翌年他回国后,便致力于游说释放戈洛夫宁,为促进幕府与俄罗斯之间友好的关系而努力。 第57页 [註:戈洛夫宁,俄国海军军官、航海家。一八〇七年受沙皇亚歷山大一世政府委派,测绘千岛群岛。] 第二位是明治时代在函馆工商界执牛耳的渡边熊四郎。他倾力从事贸易,致力于推广西方文化,又热衷公共服务,建设北海道第一座公园的函馆公园、学校和医院等设施。 最后一位便是人称函馆国王的宝生源九郎。 源九郎的父亲松男,出身于淡路岛的渔村,幼时家境清寒,十二岁那年跟随远方亲戚来到北海道。禀性聪颖的他,很讨主人喜爱,二十五岁那年主人给了他一艘船让其独立。之后,他便利用这艘船展开邮务事业,还得到强大军方为后盾,成为活跃商场的贸易商。 儿子源九郎协助父亲的事业,也承袭了父亲精明的商业才能。战争时期买了大批木材与米粮屯积,然后算准时机卖出。财富自然倍增,就这样成了函馆政商界执牛耳的一号大人物。 源九郎二十三岁那年结婚,新娘是没落士族的千金,名叫加津,婚后生了二女二男。 加津与长女真纪子于太平洋战争中因病去世,其他孩子协助父亲,分别掌握并壮大宝生集团各部门,更奠定了宝生家族的强大势力,所以源九郎就算对人吹嘘,在函馆没有人不相信他所说的。 源九郎的个性非常严谨,以秉性刚直出名,但也有身为商人的狡狯,所以在函馆没有人敢在商场上忤逆他。此外,与宝生财团有所往来的人,对他的命令也是绝对服从。 因此,今天受源九郎邀请出席者,绝对是推掉所有事专程赴约的。 源九郎将主持餐会的事交由长男浩太郎负责,自己则闭目养神,仔细聆听一切。他瘫靠在轮椅上,一只手放在椅子扶手上,乍见以为他在睡觉,然而当有人发表意见时,他不时会微微睁开眼睛,窥看众人。 源九郎以前体格十分高大结实,但由于生病而变得消瘦,已不復当年英姿。脸瘦瘦的,更突显了宝生家族长脸的特徵。残留着白色鬓髮,露出漂亮的光亮额头,白色山羊鬍成了他的特徵,脸上深深的皱纹让他更显老态,但隐藏在高度数的眼镜下,只剩右边如老鹰般锐利的眼睛。 老翁身后站了一位身穿和服、身形消瘦的老婆婆紧跟在他身旁,随时注意他膝上的毛毯有没有盖好。老婆婆名叫静惠,数十年来一直默默跟在主人源九郎身旁,打理他的生活起居。 坐在桌子左侧的是长男,也是现在的当家主宝生浩太郎,对面则坐着次男仙次郎,两人都承袭了父亲的威严感。 其他还有担任宝生家顾问律师的中岛雄大,五棱郭综合医院的院长森园太郎,以及脖子上缠着绷带的、宝生贵美子的未婚夫龙冈孝史。 “……那么,公丸署长,知道魔术师梅菲斯特住哪儿吗?”发出粗野低沉的嗓音,带着强烈责难口吻这么问的人是浩太郎。 现为函馆中央银行总裁的浩太郎,今年五十五岁,有别于身形又高又瘦的父亲和弟弟,体格十分结实,是柔道与剑道的高手,两眼炯炯有神,无论是说话方式还是气质都充满威严。 “就是啊!公丸署长,警方什么时候才能逮到那个大恶人啊!” 双手交抱,摆出一张臭脸的是任职于北海道函馆报社的社长仙次郎,今年五十二岁,配戴鳖甲框眼镜的脸,长得和哥哥不太像,倒是和父亲十分相似,也是面色有些苍白,神经质,总的看起来就是一副白面书生样。 “呃……这……这个……”蓄着稀疏鬍鬚,被署里暗地笑称“小丸”的公丸署长,在宝生家面前显得十分畏缩,一如绰号,他的个子十分矮小,用手帕不住擦拭脸上冒出的汗珠。 “我……我们也很努力在追查嫌犯的行踪,所以……” 浩太郎叼着古巴雪茄说:“也就是说,加害我女儿贵美子和我妹妹的儿子悦夫的嫌犯,又逃掉了吗?是这个意思吗,署长?” “这……目前……尚未掌握到任何有关嫌犯居处的线索。”公丸署长显得越来越提心弔胆。 “我已经听够藉口了。署长,我们要看到的是具体成果,宝生家一直以来对警方提供了不少的援助,所以很期待你们能拿出具体的绩效回应。” “是……是的,我们非常了解。”公丸署长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此时,源九郎转向右侧,蠕动着嘴,向坐在浩太郎斜对面的医生问道:“……森……森园院长,贵美子与悦夫的情况如何?” 上个月刚过完七十大寿的森园院长,拥有如相扑选手一般肥胖的身躯,他用大大的拳头抵住口,故意干咳一声。 “是的,源九郎先生。贵美子小姐虽然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刺激,但身体方面没有任何问题,身上有两三处擦伤,经由妥善治疗,应该可以马上恢復如初。”他装腔作势地回答。 “那悦夫呢?” “老实说,到今早为止,悦夫尚未完全脱离险境,但在我们院方最完善的治疗之下,病情总算稳定下来了。”森园院长语带傲气,环顾众人,似乎在夸耀自己的能耐。 但浩太郎却不领情,不太高兴地再次确认:“你是说,悦夫受到重伤是吗?” 第58页 “因为遭金属钝器勐力殴打,造成左肩脱臼,上臂复杂性骨折,还有右手三根指头因为冻伤被迫截肢,下巴也有一道很深的撕裂伤,加上严重失温,几乎快被冻死……” “听说悦夫像块破烂抹布一样被人从疾驶的车上扔下,丢弃在大沼公园车站前,是吗?”仙次郎眯着眼,从旁插嘴。 森园院长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紧闭双嘴。公丸署长则小声回应:“的……的确是收到这样的报告,可惜除了知道是一辆黑色轿车之外,无法锁定这是哪一种车……” “找到囚禁悦夫的水泥房子了吗?” 公丸署长赶紧拿部下当挡箭牌:“是的,已经找到了,仙次郎先生,关于这件事,由负责此案的人员向您报告……喂,坂下!” 坂下探长表面上看起来比上司来得沉稳,但其实内心紧张万分。即使面对的是如何兇恶的坏蛋也毫不畏惧的他,却无法在这些大人物面前泰然自若。 只见他自胸前口袋掏出记事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三天前,也就是二十二日傍晚,芝原悦夫先生被送进大沼公园附近的医院,他在救护车上向站前派出所员警陆陆续续说了一些自己遭遇的事,我们整合他的片段言辞,从昨晚开始到今天早上,彻底搜索了大沼国家公园一带。 “最后,总算发现了囚禁悦夫的那所奇怪建筑。悦夫先生和坐在这里的龙冈先生一起前往荒废的游乐园营救贵美子小姐,那栋建筑就在那座游乐园,位于北边的雪地里。 “那地方属于国有地,为什么会在那里建造那么奇怪的建筑?又是谁建的?基于什么目的?这些问题目前还不清楚。针对这起事件,我们正在详细调查中。” 浩太郎又抽了一口雪茄:“那是什么样的建筑?” “很奇怪的建筑,水泥建造,呈三角柱形,由好几个小房间组成,是一栋很怪的建筑。” “意思是说,地面与天花板呈三角形?” “是的,从上往下看,是一个大约各为十八米、十八米、十四米的等腰三角形,外墙厚约五十厘米,高约两米三。进入里面,位于墙下方靠地板处有小小的四方洞孔可出入,洞孔一边约七十厘米长。 “建筑内部分为五间小房间,有四间大小差不多的直角三角形房间,还有一间大小约每边六米的正方形房间,而且这座怪建筑与沙石堆成的小山一起埋在雪中。” “被埋在里面?” “是的,旁边还停了一辆挖土机,好像就是用那辆挖土机,用沙和雪将建筑物埋起来。经过调查,挖土机是从游乐园里的施工现场偷来的。” “这事可真怪啊!” 对于当家的暧昧看法,坂下探长轻轻点头:“就是啊!真的很诡异,建筑物里空荡荡的,仿佛是为了囚禁悦夫先生而建盖的。” “是游乐园里的建筑吗?” “不是,已经问过承包工程的公司,他们不记得有那么一栋建筑。” “哦!” “其实依芝原先生证词,这栋建筑还有另一间狭长形的房间,而且里面还躺了一具尸体。” “尸体?” “是的,好像是男尸,但我们并未发现悦夫先生说的房间,当然也没看到什么尸体。” “什么意思?”浩太郎将抽得短短的雪茄,用力在菸灰缸上捻熄。 坂下探长挺直腰嵴:“刚才我不是说三角柱形建筑中有五个房间吗?的确是如此。不过,依悦夫先生所言,应该另外还有一间小房间。也就是说,全部应该有六间小房间才是。” “真的有那间狭长的房间吗?该不会是幻觉吧?” 坂下探长在记事本上画了那栋建筑物的草图,代替回应。 “我们看到的建筑物是呈这种形状。” 探长将记事本递向浩太郎,浩太郎瞥了一眼,责备似的反问:“也就是说,悦夫说谎?”记事本传到弟弟仙次郎手上。 “不是的。”坂下探长挥挥手,拼命解释,“我只是想,会不会是搞错了,而且我们的搜查也尚未周全,尸体也有可能被嫌疑犯移走……” 仙次郎哼了一声,推了推镜框,语带轻蔑地说:“坂下探长,你们该不会弄错犯罪现场,白白浪费时间搜查吧?” 中年探长接过记事本:“不,仙次郎先生。我们已经从那栋建筑的墙上和地面,採集到血迹和模煳的血手印,确认是悦夫先生留下的,至少可以确认他确实是被囚禁在那里。” “难不成结果就是悦夫做了场噩梦?否则该如何解释他看到梅菲斯特巨大的脸?” “关于这一点……还不是很清楚……” 坂下探长只好含煳回应。虽然证据不足,但他还是相信朋友儿子所言。 只见浩太郎一副颇为失望的表情,擅自下了这样的结论:“算了,悦夫那孩子受到莫大的惊吓,被关进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狭窄的地方,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冲击,也许是因为过度恐惧而看到幻影吧!” 只见源九郎稍稍抬起骨瘦如柴的右手,唤他儿子:“……浩……浩太郎。” 第59页 “什么事?父亲。”只见长男眯起眼睛望向老人。 “那个游乐园是怎么回事?”源九郎的脸微微发颤,歪着嘴吃力地问道。 “哦,那是由东京的旅行社经营的,五年前破产,后来抵押给我们银行,公司所属的不动产部门打算拆掉,重新盖一座员工活动中心。” “哦!”老人问明后,望向浩太郎女儿的未婚夫,“龙冈,可以告诉我,在那个游乐园发现贵美子的经过吗?听说她被藏在纳骨堂还是什么的里面,是吧?” “是……是的……”龙冈端正的脸上露出疲惫与痛心的神情,脸色不太好。 龙冈正了正坐姿,环视在场众人,然后将那晚在夜店“黑蜥蜴”发生的惨事,一直到最后救出贵美子的经过,全都述说了一遍,另外还述及收到梅菲斯特的恐吓信,以及和悦夫一起抱着巨款前往大沼公园赴约一事。 “……然后,悦夫为了取回装有巨款的包,又折返纳骨堂,结果一去不回,我很担心,于是开着吉普车前往纳骨堂。 “但到处都找不到他,大声唤他的名字也没有回应,只看到那个包被扔在纳骨堂旁,里面的现金已经被拿走了。 “我很担心悦夫的安危,但又想到贵美子的情况不太好,已呈失温状态,必须早送医院急救。于是决定先开吉普车前往邻近医院,送贵美子就医后,除了报警,又折返游乐园一趟。” 坂下探长听到这番话很不高兴,斜瞪着龙冈:“龙冈先生,既然接到恐吓信,就该立即交给警方处理!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尽快救出贵美子小姐,悦夫先生也不会遭受这次恐怖的意外。” 龙冈垂着肩道:“真的很抱歉,探长,我的行为的确很轻率,可是当时一心只想尽快从那个恶魔手中救出贵美子……” “那笔巨款的来源也是个问题吧!” “嗯,”龙冈无力地点点头,“坂下探长,希望这件事能保密,我挪用了学校的公款。” “毕竟是拿来作为救人的赎金,是吧?”坂下探长边蹙眉边回应。 只见宝生家老翁的头稍微往旁边偏,向长男说道:“浩太郎,先还了研究室那笔钱吧!龙冈与悦夫拼了命救出贵美子,就当做是报酬吧……” “这方式不错,我知道了。”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回应的浩太郎,看着龙冈,“龙冈,你也听到了,日后会送一笔与被夺去的赎金相同的款项到研究室去。” “可是……这……”龙冈一脸困惑,看着源九郎与浩太郎。 “好了,就这么决定!”浩太郎抛下这句话,看了一眼中岛律师。 狡狯干练的老律师默默在一旁点头。脸上布满皱纹,头髮抹了一层薄薄的髮油固定,看得出已有六十六岁的高龄,虽然说起话来有些拐弯抹角,其实做事却非常明快。 听到当家主这番话的公丸署长,边留意众人的反应边向自己的部属说:“坂下探长,我们要追查的是杀人犯,不是抢劫事件,应该没必要深究这件事,至少现在应该立刻……” “既然署长都这么说了,我当然没什么意见。”坂下探长点点头,神情冷漠地回答。 只见仙次郎神经质地扶住眼镜框,冷冷地探询:“对了,坂下探长,游乐园里的那座纳骨堂里,有没有什么发现?” 坂下探长懊悔似的摇摇头。“没有,完全没有。嫌疑犯未留下任何东西,连指纹也没找到,但有个令人非常不解的问题,那就是我想你们应该知道,那座纳骨堂不是真的,只是模仿外观而已,美其名是纳骨堂,其实里面什么也没有,而且也没有任何窗子和门。” “那有什么问题?” “明明如此,梅菲斯特却能将贵美子小姐藏在纳骨堂中,而且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因为没有任何出入口,应该不可能办到才是,实在令人想不透。” “拜託,对方可是魔术师!肯定是耍了什么诡计,让你们产生了错觉。” “就是啊!”坂下探长颇为同意对方的说法,“其实梅菲斯特那傢伙在夜店‘黑蜥蜴’就使了魔法诡计,不知是用什么方法逃出去的。 “我们调查过,无论是后门还是窗子全都上了锁,大门玄关聚集了大批仓皇奔逃的观众,也有店里服务人员在那儿负责引导疏散,当然询问过他们,梅菲斯特应该不可能从大门逃出去。” “有可能混入观众里吗?” “不可能,那么大个儿的男人,又长得那么特别,非常醒目,况且还带着贵美子小姐。” 中岛律师询问龙冈:“龙冈副教授,对于这件事你有何看法?因为当时你也在现场,不知有何想法?” 副教授一脸悔恨。“我实在想不透梅菲斯特是如何带着贵美子逃离现场的,站在舞台前的我和芝原,被落荒而逃的观众给推得往后退,回过神时,已经来到大厅了。在警方抵达之前,我们都一直待在那里,至少我和他都没看到任何神似那傢伙的可疑人物!” 坂下探长轻轻点了点头,向在座众人说道:“包括魔术师犯案过程,关于这一点,观众的证词也无任何矛盾之处。” 第60页 “是吗?那么逮捕犯人破案一事,就拜託你们这些专家了,麻烦诸位!”仙次郎一脸愁苦,全权交由警方处理。 浩太郎缓缓吐了一口新的雪茄菸,和弟弟一样,也是一脸忧烦:“对了,坂下探长,为何那个叫梅菲斯特的魔术师要加害贵美子和悦夫,也就是宝生家的人?” “老实说,一切都还是谜。”坂下探长神情阴郁地回答。 “还不清楚是吗?” “目前无法判断那傢伙的目标是否就是宝生家的人,以及相关的人。目前惨死在那傢伙手下的还有两位外国籍女助手,以及悦夫的未婚妻铃原智华这三个人。她们都是在‘黑蜥蜴’被他用轮锯给杀死的……” “够了,够了,知道了!”浩太郎挥挥手,然后露出痛苦的神情,向老律师嘱付,“中岛,可以尽快解决那个叫铃原的女人的事吗?悦夫的未婚妻竟然是个家世不明的女人,身为宝生当家主的我,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那小子也没和我们商量,就学他妈妈做些一模一样的蠢事!” 律师边思索边委婉地回答:“知道了,我会尽全力阻止任何危及宝生家名誉的负面谣言,不过得花点钱解决就是了……总之,一定会像往常一样妥善处理的。” “嗯,那就交给你处理了!”浩太郎慎重地交代。 仙次郎却问警方:“根据我们报社得到的情报,警方已经掌握魔术师的底细,是真的吗?” “还真是逃不过您的耳目啊!仙次郎先生。”鬍鬚稀疏的署长,额上边冒汗边奉承。 坂下探长再次翻开记事本,一脸严肃地回答:“仙次郎先生,其实本署曾匿名打电话到您的报社,我们的确已经查出梅菲斯特的本名和底细,而且还获知更惊人的事……” 18 “什么?”仙次郎难掩惊讶的神色。 其他人也一脸很感兴趣地瞅着坂下探长。 中年探长淡淡地说出所获得的情报。 “梅菲斯特的本名叫普利斯·尼古拉艾契·普西金,四十五岁。母亲是日籍俄罗斯人,他跟随当船员的父亲,还有母亲三人一起来到日本。十岁那年,父亲过世,母亲也失踪,从此便孤身一人,后来由俄罗斯正教教会收容了他。” “所以他对函馆很熟悉?”仙次郎双手交抱质问。 “是的,后来梅菲斯特逃出教会,搭乘中国船偷渡到台湾、香港,日后成了香港知名魔术师的弟子,开始在魔术界闯荡。 “后来的经歷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自称跑到中东,拜阿拉伯人为师学习真正的魔术,获得了不少秘籍真传,这个谣传很启人疑窦就是了。到此为止的经歷,在他自己的介绍文字中都有记载。 “后来又发现了新事实。 “大约十年前,他前往美国,一边磨鍊魔术技巧,一边四处游走。当时的他自称为‘葛雷特·阿布都拉’,然后在四处游走之际,犯下好几件兇杀案。 “听说还姦杀了一名年轻女子,埋尸郊外森林。三年前还在他洛杉矶的暂住处,发现了五具惨遭分尸的尸体埋在地下室,全都是附近失踪的年轻女子,其中好像也有人曾担任过他的女助手。 “每具尸体均惨遭电锯残忍切割,和这次的‘黑蜥蜴’惨案手法一模一样。 “当地警方与美国联邦调查局将他认定为残虐的杀人魔,遭全美通缉,称那傢伙为‘俄罗斯杰克’,可惜每次都被他顺利逃脱。大约一年前,他改名为‘魔术师梅菲斯特’,又返回了日本……” 坂下探长说完后,从包中掏出好几张照片。 有一张是手持手杖,披着斗篷,身穿燕尾服,站在舞台上表演魔术的梅菲斯特的照片。虽然拍得不是很清楚,但那傢伙身上的诡异气息表露无余。 “啊!就是他!”龙冈看见照片,不禁大叫,“没错!就是这傢伙。就是那个大恶人!” 照片在众人手上传阅。 坂下探长淡淡地说明: “我们以函馆为中心,在道南铺下严密的警网,并联络北海道各区警察署协助缉捕。也考虑到他可能逃往青森,所以在青函渡轮上也布有眼线。总之,能做的我们都做了。” “没错,我们将尽全力逮捕那可恶的犯人!”公丸署长极力向宝生家人说明警方动员状况。 浩太郎一脸怅然:“署长,不用解释那么多了。我们要的是具体结果。若那傢伙真的如坂下探长说的那般残虐,应该就知道那傢伙到底干了多少坏事,不是吗?他一天不受死刑制裁,我们就无法安心,想想贵美子和悦夫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受了什么灾难吧!” “是、是,当然!”公丸署长愀然回应,深深低头致歉。 浩太郎看向老翁:“父亲,您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向警方交代?” 只见源九郎吃力地摇摇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对警方没什么好说的……但有件事想问问你们。”如雕像般生硬的表情,让人无法猜透老人的心思。 “什么事?” “就是奈奈子的事……” 第61页 听闻此言,除了龙冈之外,其他人全都神色大变,但每个人的表情变化都不一样。 “对哦……还有这件事!”浩太郎摸着粗粗的脖子,无奈地说。 “那……那次的死亡案件与这次的案子有何关联?”源九郎歪着嘴,嘶哑地问道。 只见仙次郎探身向前:“等等,父亲,那件事和这次的案子应该没有关系吧!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老人闭上眼睛,没回答。站在身后的老妇也像人偶般,从刚才就一直不动。 “仙次郎,这是父亲的要求!”浩太郎语带责备。但很明显,他也不想触及这个问题。 “不过,大哥……”仙次郎不放弃地望向源九郎,但老人却无任何反应,只是眯着眼,瞅着儿子们。 仙次郎悄声啧舌,一脸怅然,伸手拿起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 “你觉得呢,公丸署长?”浩太郎冷眼看向他。 “呃……这个嘛……餵!坂下探长!”鬍子稀疏的署长向部属求救。 坂下探长缓缓地说:“就是关于离家出走的宝生家千金奈奈子小姐的事,是吗?不是收到了警视厅来的报告了吗?”他向上司确认。 “对哦,没错!” 坂下探长注视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说道:“稍早之前,也就是一月二十日深夜,在东京银座,有个叫直美的酒家女惨遭杀害,胸部被刺了一刀,死状悽惨。兇手戴金色面具,自称‘魔术王’,但犯罪手法十分诡异,就像是魔术表演。 “可惜到目前尚未逮到兇手,几乎没有任何线索,除了弄清楚了犯罪手法,整起事件还混沌不明。警视厅方面虽然拼命追查兇手的行踪,但丝毫没有任何进展。” “不好意思……”龙冈一脸莫名其妙地插嘴问道。 不知道他们是在说谁,所以大概察觉到了其他人的奇怪反应。 “死者是什么样的人?” 只见浩太郎捻熄雪茄,神情沉痛地说:“直美也是我的女儿,之所以没让你知道是有原因的,她之前和我断绝关系,真实名字叫奈奈子,她是贵美子的姐姐。” “什么?”龙冈睁大了眼,“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贵美子有姐姐,她从来没提起过呀!” “没错,因为对所有家族下达了封口令。奈奈子给宝生家惹了很大的麻烦,损害名声,最后离开函馆,所以宝生家的人都不准提起她的名字。 “因此,希望你也能忘了奈奈子一事,就当从来没她这个人!所以不需在意她的事。” “可是……” “记住了,这不是请託,是命令,龙冈。” “是,知道了。”龙冈似乎无法理解,但迫于无奈也只好如此回应。 仙次郎摘下眼镜,用手帕边擦拭边说:“坂下探长,那个‘魔术王’有可能和这次事件的嫌疑犯,也就是魔术师梅菲斯特是同一个人吗?” 只见老练的探长轻轻摇了摇头,很慎重地回应:“现在还无法断言,但整起事件真的很诡异,要说那残虐的杀人方法和被害人有共通性也不无可能。” “如果他的目标是奈奈子和贵美子的话,那就是一桩有计划的犯罪。” “至少我个人认为他绝对不是临时起意。”坂下探长非常有自信地如此声明。 “父亲,还有什么事要交代?”浩太郎像要结束这个话题,又问了宝生家最德高望重的人。 “没有,没什么要交代的……”老人闭着眼,低声回答。 “是吗?那关于这件事就交给我和仙次郎,我们会妥善处理。不能再让贵美子和悦夫,以及其他宝生家成员受到伤害,我会请警方严密保护,当然也会私下聘请一些警备人员。” 听完长男的说明,老人默默点头。 “我也会要求财团所有相关人士务必严加戒备,”仙次郎补充说明。 老人又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两兄弟感情并不好,为了争权,肯定常常私下竞争,坂下探长这么想。 中岛律师露出探索似的眼神询问道:“对了,坂下探长,听说你曾向警视厅那边请求协助侦办此案,是真的吗?” 坂下探长用力点头回答:“是的,因为这次的事件非比寻常,在发现悦夫先生之后,我就立刻透过道警本部联络警视厅,也才因此得知魔术师梅菲斯特曾在美国犯案。” “而且你还从东京请来一位叫二阶堂兰子的私家侦探协助办案?” “中岛先生,那是谁啊?” 手放在凸腹上的森园院长,一脸错愕地反问。 公丸署长显得十分不知所措,辩解似的说明:“呃……二阶堂兰子小姐是警视厅副总监的女儿,解决过无数件的悬案,虽说如此,其实她还很年轻,却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侦探,她的犯罪搜查能力可是无人能出其右的!” “哦,这么说来,我对她也有些印象,我们报社报导过好几次她的事。”仙次郎附和。 “想起来了!长野县发生的‘圣奥斯拉修道院’悲剧,与最近发生在札幌郊外‘玻璃之家’的密室杀人事件,都是她解决的。”律师虽然点头,感觉还是有些勉为其难。 第62页 “有什么不妥吗?”坂下探长一脸困惑地问。 只见中岛律师冷冷地瞅着他,提出质疑:“你取得谁的允许这么做?擅自找私家侦探协助办案,这不是越权行为吗?这么做会严重损及我们北海道人,应该说是严重损及函馆人的名誉!” 坂下探长听了一头雾水,甚为惊讶,反问:“呃……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找私家侦探来协助办案,算是正规警官该有的行为吗?这样不就让外人以为你们连一两件杀人案都办不了,能力不过尔尔,不是吗?公丸署长?” “呃……是,您说的是。”鬍鬚稀疏的署长嗫嚅地回答。 “可是……” 中岛律师无视坂下探长的反驳:“公丸署长,你应该了解我想说的吧?我们可是以身为函馆人为傲,你们也是非常优秀的警官,希望你们能赌上自己的声誉,妥善解决这起事件,我只是如此希望而已!” “明白,非常明白。”公丸署长谄媚地回应老律师所说的话之后,接着又逢迎地说道,“关于这件事情嘛……请各位放心,警视厅那边已经传来关于她的回应了。很可惜,二阶堂兰子目前人在九州处理其他的案子,目前没有办法立刻赶过来我们这里。而且听说,她目前处理的也是一件非常棘手的案件,总之……” “如果是这样就没问题!不藉助外来之力,赌上函馆警方的威信,早日逮捕魔术师梅菲斯特,这是你们的职责!”中岛律师冷冷地说道,当然,这也是代表宝生家的意思。 然而,坂下探长还是很想反驳这番话,于是从包中取出一封信。 “其实我刚才收到人在九州的兰子小姐寄来的信,但不太明白意思就是了,信里面放了好几张裁切下来的图画纸。” 说完,他抽出那几张纸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东西?”浩太郎伸手拿起咖啡,眼神轻蔑地问。 其他人也探出身子,看着探长手边的六张图形。 “有椭圆形、四方形、还有分成四个区块的四方形。将四个四方形拼起来,就有两个大小一样的四方形。” “说明书呢?”浩太郎问。 “没有任何说明书。”坂下探长一脸困惑地回答。 “会不会在暗示什么啊?”龙冈从旁插嘴。 “就算有暗示,也不知道在暗示什么,没有任何头绪……”坂下探长失了气势,有气无力地如此回应。 “梅菲斯特那傢伙绑架贵美子时留了一张圆形的图,然后掳走芝原时留了一张三角形,所以椭圆和四方形有可能预示梅菲斯特的犯罪内容。” “哼!又不是小孩在玩猜谜游戏。”肥胖的森园院长嗤之以鼻,中岛律师颇表贊同。 浩太郎也很不高兴地点头。“就是啊!我是不知道什么名侦探,不过可没时间陪年轻女孩玩游戏。别无谓地浪费时间了!你们可要赌上北海道警方的面子,尽早逮捕梅菲斯特那傢伙才行!希望能让我们看到期望的结果!” “是、是,真的很抱歉。”公丸署长缩着脖子,立刻道歉。 这时,源九郎缓缓拾起骨瘦如柴的手。 大家都噤声,吞了吞口水,静待老翁发言。 “你们听好了。只要是加害我们宝生家或是相关人士的人,不管是谁,都不能饶恕,一定要予以重惩,彻底清除。从我年轻时就是一路这么过来的,这是我的处事方式,也是我的成功秘诀,所以你们务必要遵从……” 老人睁开仅剩的半边眼睛,睥睨众人,用极为沉重的口气如此命令。 绯魔术王 在那种情形下,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迷离房间的方法。 ——克雷顿·劳森《死亡飞出大礼帽》 01 致宝生家诸位: 送你们下地狱的第二幕惨剧就要上演了。 这是復仇! 在骨骸海岸死去的人们也会想要你们的命! 首先,第一位牺牲者就是最年长的宝生源九郎。 明天上午零时前,一定会夺走他的性命。 别做无谓的抵抗。 谁也无法阻止这场世纪大犯罪。 让你们见识我的伟大魔术秀! 梅菲斯特 “你说这……这封恐吓信……梅菲斯特的恐吓信是今早在函馆山御殿发现的?”公丸忠也署长颤抖着手摊开字条,脸上充满惊惧。坐在结实的办公桌后面,鬍鬚稀疏的主管,看起来比平常更矮小了。 “是的,宝生家的管家今早在饭厅桌下发现的,上面还压了手持铜钹的猴子闹钟,早上七点响起,恐吓信就压在下面。这傢伙故意惹人注意,还设定了闹铃。”坂下探长回报,面色凝重。 住在函馆一带的人,抱着敬畏和仰慕的心情,称宝生家的大宅邸为“函馆山御殿”,他们两人昨天才被叫去,商议该如何对付杀人魔的威胁。 还来不及研议出万全之策,又收到嗜血魔术师的犯罪预告,而且是以令人难以理解的方式。 公丸署长的桌上并排三封白色信封,依发现顺序由左排放,全是来自梅菲斯特的恐吓信。 第63页 戴上老花眼镜的公丸署长手上拿的恐吓信是装在第一封信封,信纸折成四折,以钢笔书写,为了不被识出笔迹,字体故意写得歪斜潦草。 信封上署名“宝生源九郎敬启”,里面则是署名“亲爱的友人敬上”,随信还附上了一张黑桃a扑克牌,背面是绘有骷髅状的迷宫图。不知该如何形容,就是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案。 公丸署长额头频频冒汗,责问部属:“坂下探长,函馆山御殿不是部署了严密的警力吗?” 屋外大雪还在下个不停,气温也低到零度以下,虽然室内暖气发挥十足的效用,但公丸署长之所以频频冒汗,可不是因为闷热的缘故。 坂下探长似乎难以启齿:“是的,署长,警力持续严密警戒中,门口和后门各派两名警员看守,邸内也有两名警员和警犬随时巡逻,从昨晚到今早并未发现有任何可疑人物。” “那么这封恐吓信和猴子闹钟是如何到餐厅里的?” “不知道,所以才觉得不可思议。梅菲斯特那傢伙到底是何时潜入宅邸的,目前完全找不到任何线索,只能说他真是个神出鬼没的怪物!”坂下探长手按在喉头上,一脸愁苦地回应。 “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不可思议的是,那封恐吓信像变魔术般突然出现,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事!肯定是谁搞的鬼!”公丸署长大吼,又看了恐吓信一眼,瞳孔浮现出不加掩饰的恐怖。 “是……”坂下探长不知该如何回应。 公丸署长气得满脸通红:“源九郎老先生气疯了,刚才还叫中岛律师打电话过来指责。” “我也是,被当家主浩太郎先生骂了个狗血淋头,命令我们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源九郎老先生,阻止梅菲斯特的恶行。” “当然,就算赌上警方的颜面,也一定要逮到梅菲斯特那傢伙!绝不容许失败!” “是!总之我们会排除万难,以应万全!”坂下探长只能这么说。 公丸署长深嘆一口气后,喃喃自语似的问道:“……但还真搞不懂那封恐吓信的意思。‘骨骸海岸’是在哪里啊?这是为了復仇?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復仇?” 坂下探长也一脸困惑地摇摇头:“很可惜,不知道‘骨骸海岸’在哪儿,问了浩太郎先生和其他人,没人知道这个怪地名是在哪里,而且也不记得有什么事会让人寻仇报復的。” “是吗?他们全家都是作风剽悍的生意人,应该有很多仇家吧!” “是,但也没刻意隐瞒的样子。” “源九郎老先生怎么说?” “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公丸署长又看了看恐吓信:“骨骸海岸……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骨骸海岸……光听这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慄……” 坂下探长面色有些铁青:“查过全国地图,并未发现这个地名。为求慎重,还请教了国土地理研究院,确定没有这地名。但也有些地名并未正式登录,只是当地人的通称……” “通称……就像驹之岳称为渡岛富士之类的。”公丸署长蹙着眉,伸手拿起第二封恐吓信。 宝生贵美子啊! 这次让你捡回一条命。 不过,你的性命在我手上, 再让你多活些时日, 尽量享受余生吧! 梅菲斯特 坂下探长神情僵硬地说明:“这封恐吓信是今天早上发现的,投进位于函馆中央医大医院特别病房大楼的贵美子小姐病房内。” 信封正面署名“宝生贵美子敬启”,背面则是写着小小的“亲爱的友人敬上”,还放了一张绘有骷髅图案的扑克牌,是黑桃3。 “是在贵美子小姐的病房里发现的吗?”公丸署长觉得毛骨悚然似的喃喃自语。 “不知什么时候被塞进病房门缝。护士早上第一次巡房时,就发现地上有封信,所以应该是半夜放进去的。” “不是有派人驻守吗?” “当然。二十四小时在病房前,护理站前,还有大厅、门口,以及她会到的地方都派人驻守,就算在半夜,也不可能有可疑人物接近她的病房。” “可是,梅菲斯特……” “没错,”坂下探长怒不可遏地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警方戒备如此严密,梅菲斯特是如何接近病房的?实在无法想像。” 公丸署长用手按在额头上,神情苦恼地问:“是梅菲斯特自己放的吗?” 坂下探长一脸懊恼。“这……我们也想过因为那傢伙长相醒目,应该有共犯参与,或是收买了谁,命令党羽去做。但问题在于谁是他的同伙,我已下令彻查宝生家里的用人。” “不过,那傢伙自称是一流的魔术师,因此也有可能是施展了什么诡计,搞不好知道如何让自己变成透明人的方法。” “这个难以捉摸的傢伙真像是幽灵人啊……” “可怕的狡狯的傢伙!” 坂下探长边咬嘴唇边说,公丸署长颤抖着手,拿起第三封信。 第64页 “这封恐吓信也是……” 署名“芝原悦夫敬启”,寄件人是“亲爱的友人敬上”,和另外两封一样,里面也放了一张骷髅图案的扑克牌,这次是黑桃2。 芝原悦夫啊! 这次让你捡回一条命。 不过,你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你会死在我手上, 也算是痛苦地狱的终结。 觉悟吧!我会来找你的! 梅菲斯特 坂下探长神经质地摸摸脖子说:“因为发现了给贵美子小姐的恐吓信,所以为防万一,也查了一下悦夫的病房,果然发现了这封信,信就插在探病送来的水果篮中。” “那来探病的那个人不就很可疑?”公丸署长的语调里期待一丝曙光。 坂下探长却摇头否定:“不,不可能,因为送水果篮的人是我,昨天我去探望他时送过去的。” “哦,是吗?”公丸署长显得很失望。 坂下探长皱起眉头说:“但还真奇怪,为何梅菲斯特的恐吓信能畅行无阻送达被害人手上?这些信似乎能在空中自由飞翔。” “不会吧?” “嗯,所以我说,医院里可能有他的党羽,长相奇特的梅菲斯特就算再如何伪装,也不可能潜入戒备森严的医院!” “你的意思是……有共犯?” “目前尚未掌握任何确切的线索,两人的主治医师不同,负责照料的护士也不一样。昨天同时进入两间病房的人只有一位,就是五棱郭综合医院的院长森园先生。” “森园院长不可能吧!他绝对可以信赖,我可以保证!那个人长年以来为宝生家服务,也深得源九郎老先生的信赖。” 对于同是宝生家家臣的公丸署长而言,似乎不可能怀疑那位自大的医院院长。 森园院长还拥有北海道医师会副会长、函馆中央医大名誉教授等响亮头衔。身为宝生家的主治医师,负责治疗悦夫和贵美子的伤势,安排两人住进函馆中央医大医院的也是他,而且频频进出病房探望,担负治疗重责。 坂下探长点上头,双手交抱胸前。“总之,对于可疑人士,我们都会调查他的身家资料和周遭情况。为求慎重,也会清查我的部属,若不这么做,便无法防犯梅菲斯特的恶行。” “哦,是啊!嗯,就这么做……”公丸署长神情苦恼,一脸厌恶地抛开手中的恐吓信。 他摘下老花眼镜起身,走近窗边,双手背在身后,眺望窗外。函馆依旧下着大雪,目光所及净是雪白光景。但总觉得在这白色世界的某处,潜藏了一个满脑子黑暗邪念如恶魔般的男子。 “还知道其他和梅菲斯特有关的事吗?”公丸署长缓缓地回头问道。 坂下探长轻轻点头:“是查出一件。再次调查在‘黑蜥蜴’惨遭杀害的两名外国女子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根据汇往美国的汇款记录,发现她们除了经纪公司支付的演出费,还有一笔梅菲斯特支付的高额报酬,看来除了担任舞台助手,她们似乎还协助过梅菲斯特干了其他坏事。” “这么说,东京的杀人案也是梅菲斯特搞的鬼?”公丸署长对于这个新发现甚感惊讶。 坂下探长挺直背嵴。“是的,看了警视厅的搜查报告后,的确如此。那案子是在银座一栋商住混舍大楼的一个房间里发生的,一位叫直美的酒店小姐惨遭杀害,调查后证明她就是离家出走的宝生奈奈子。嫌犯是自称‘魔术王’的神秘人物,为了达成犯罪,包括他,共犯应该至少有三人以上才是。 “真的魔术王站在目击杀人剧的那个房间,另一个魔术王则在从窗户看到的幻影房间,持刀刺杀直美,然后发生更惊奇的事,就是尸体连同杀人现场一起消失。” “是魔术吗?还是幻术?”公丸署长浑身颤抖地问。 “是可怕的杀人魔术,但终究还是瞒不过二阶堂兰子小姐,她完美地解开了谜底,这个案子当然也详细记载在警视厅的报告书上。” “为了表演大型幻术,必须有两个人站在屋顶上操控大镜子,推测可能是那两名外国女子。” “证据呢?” “在大楼顶上收集到疑似白人女性的金色毛髮。还有,案发时,魔术师梅菲斯特他们为了接下来的表演,曾留宿横须贺,也确定当晚并没有表演。” “也就是梅菲斯特在东京犯案后,又来到北海道加害宝生家?”公丸署长气得面红耳赤。 “既然第一个牺牲者是宝生家长女,所以一开始就是企图加害宝生家的人!” “不过,那傢伙也在众人面前残杀自己的同伴啊!他到底是什么样的神经啊,为何能犯下如此残忍的罪行?”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的冷酷与残忍,简直非比寻常,我认为那傢伙疯了!”坂下探长的脸庞冒出碍眼的汗珠,喃喃自语道。 “可恶!”公丸署长愤愤挥拳,蹙起眉,责难似的看着部属,“坂下探长,那傢伙长得那么特别,仍然没掌握到他的行踪吗?他到底逃到哪儿去了?” “肯定有个隐秘的藏身之所。”坂下探长虽然这么回答,却没有任何确证。 第65页 公丸署长完全没听进去,只是急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不管怎么做,都会损及我们警方的名声,无论是面对宝生家,还是面对社会大众,我们都挂不住脸啊!我说你好歹也想想连日来被媒体追着苦跑的那种心力交瘁的心情呀!” 署长本来就是只在乎自己面子,明哲保身的人。这次的事件也一样,打从一开始就很担心自己得担负所有责任。昨天在宝生家举行的御前会议情景,还深刻烙印在坂下的脑海里。 关于“魔术师梅菲斯特事件”,实际负责指挥的是坂下探长,但有鑑于本案的独特性与重大性,表面上还是由公丸署长出任搜查本部长,因此他必须直接面对世人的责难,成为众矢之的。 “非常抱歉,署长。”坂下探长低下头,打从心底深感歉意,他比上司更富责任感。 “增加人手加强戒备和搜查,无论如何一定要阻止梅菲斯特继续犯案,函馆山御殿那边的警戒也得加派人手,派人随时保护源九郎老先生和宝生家的每一个人,当然,无论採取什么方法,一定要逮捕梅菲斯特,这事得尽快解决才行!” “是的,属下必当竭尽全力!”坂下探长虽然答得坚定,但心中却毫无自信。 02 公丸署长坐直身子,看着那三封信,怯怯地问:“对了,坂下探长,贵美子小姐看过这封恐吓信了吗?” 坂下探长一脸懊悔。“嗯,年轻护士只看信封的署名,想也没想就交给她,实在是太粗心大意了。结果贵美子小姐因惊恐过度而昏厥,好不容易才恢復,这下又受到极大的精神刺激。” “真可怜……” “仔细检视过信纸,没发现任何疑似梅菲斯特的指纹。” “扑克牌呢?在宝生家发现的是黑桃a,贵美子小姐的是黑桃3,芝原则是收到黑桃2。虽然a也可作为数字1,但这些数字究竟有何意义?或者只是单纯的恐吓?”公丸署长蹙额问道。 “数字若有意义,会不会是代表日期、人数或顺序……”坂下探长歪着头一脸困惑。 “日期?” “是的,也许是预告犯罪时间到袭击被害人的那天,还剩下几天之类的。” “那么,源九郎老先生、芝原与贵美子小姐会依序遭到梅菲斯特的毒手?” “有可能,若非如此,就只是单纯宣示要夺去那三个人的命。” “真是太恐怖了……”公丸署长不停眨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喃喃自语。 绘有骷髅迷宫的扑克牌。 令人毛骨悚然的小道具。 总感觉这一张张牌的表面,涌起了如烟雾般的黑暗憎恨与恶意。 公丸署长摇摇头,伸手掏了根烟,结果却没抽,用语带讽刺的口吻说:“对了,坂下探长,和二阶堂副总监的女儿联络上了吧?听说她是非常有名的侦探。” 坂下探长摇摇头说:“可惜还没联络上,警视厅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还是得请署长提出协助办案的申请。” “哦……” “听说兰子小姐正在调查九州发生的‘双面兽事件’,而且为了追查嫌犯,好像已经前往某处小岛了。” “就是有好几具尸体漂到鹿儿岛附近或其他地方的海岸那个案子吧?” “是的,听说在当地很轰动。” “哦!名侦探很忙嘛!”公丸署长的口气颇为不屑,“她寄的那封怪信到底是什么意思?完全搞不懂是什么意思嘛!只放了椭圆和四方形的纸片,活像小孩子的恶作剧!” “我也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坂下探长一脸困惑,抚摩着剃得很短的头髮。 “关于那封信,警视厅那边后来有说什么吗?” “嗯,兰子小姐特别交代两点。第一,她指示千万要保护好宝生家的每一个人,尤其是悦夫和贵美子小姐。” “这不是废话?这两个人可是曾经遭到梅菲斯特毒手的最大受害者!” “嗯。” “另一个指示呢?” “希望能详细调查宝生家族以及彼此的血缘关系。” “血缘关系?” “是的,为求慎重想确认一下,我想他们家族关系应该不复杂……署长知道什么吗?” “虽然太细节的部分不清楚,但总是个大家族,有什么问题吗?”公丸署长撅嘴问道。 “是没什么问题,但我还是会理清他们的家族关系。”坂下探长从上衣口袋掏出便条纸,边确认自己所写,边向上司说明。 “为求简单明了,所以省略敬称。首先是宝生源九郎过世的妻子加津,出生于祖父江家族,祖父江是士族,在箱馆战争时立下了不少功劳,原是萨摩藩士。 “如您所知,源九郎与加津生下浩太郎、真纪子、须美子和仙次郎四个孩子,加津与真纪子死于战时。 “加津的父亲,也就是祖父江大五郎是贵族院议员,弟弟刚志与妹妹美津分别与源九郎的妹妹汀子和弟弟达之助结婚。 “祖父江刚志加入陆军,晋升上级士官,战末不幸阵亡,他其中一个女儿丰子和表哥宝生仙次郎,也就是北海函馆报社的社长结婚。” 第66页 “换句话说,宝生家族与祖父江家族的关系十分密切。” “没错,祖父江这个家族战前在函馆政界占有一席之地,所以才会和财力丰厚的宝生家族联姻,两个家族的结盟,几乎掌控了函馆的政商界。” “嗯,应该是吧……”因为公丸署长率领的警察署也深受影响。 坂下探长继续说:“源九郎的弟弟达之助为现任市议会议长。他女儿叶子是源九郎的长男,也就是宝生家现任当家主浩太郎的妻子,算是堂兄妹结婚。” “嗯。” “浩太郎与叶子生下的长男,名叫久司,一岁半时就夭折了,听说好像是突然生病。不巧当时叶子为了治疗癌症,摘除了子宫,所以之后也无法生育。 “后来宝生家便立刻从祖父江家收了奈奈子为养女,奈奈子是祖父江刚志与汀子的次女秋子,是与同样为养子的丈夫藤吉月夫所生下的小孩。 “月夫与秋子近二十年前的夜晚,遭潜入祖父江家的强盗刺杀,当时十分轰动,奈奈子便是因为这件事才成了宝生家的养女。” 公丸署长又搓了搓胡尖:“等等,奈奈子小姐是因为叶子夫人不孕才成为宝生家的养女,那么浩太郎先生的其他孩子又如何?贵美子小姐与伸一,就是那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 “两个人和奈奈子一样都是过继的。”坂下探长抬起头回答。 “咦?” “贵美子的母亲是祖父江家的三女冬子,她生下贵美子,算是私生子,父亲一栏空白。” “父亲是谁?” “不清楚,只听说有此传闻。战时到战后的几年间,仙次郎的家族也住在函馆山御殿。昭和二十年底,仙次郎的妻子丰子怀孕不适,于是丰子的妹妹冬子搬过来照顾她,可能是与那个时候与进出宅邸的人发生了关系吧。 “结果生下贵美子,冬子还是不肯说出父亲是谁,于是源九郎向祖父江家谢罪,领养了小孩,然后命仙次郎收其为养女。” “那冬子小姐后来呢?” “产后不久便嫁给与宝生家来往密切的商人,然而,几年后这对夫妇遭逢车祸意外,丈夫先走一步,她则下半身瘫痪,目前在函馆郊外一所养护中心疗养。” “哦……”公丸署长颇为感慨,“贵美子小姐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这是家族之间公开的秘密,她本人应该也很清楚方是。” “身为仙次郎养女的她,怎么后来会成了本家的千金?” “因为仙次郎自己生下名叫弘庸的长男,是个十分有教养的翩翩贵公子,分家后也不怕后继无人,于是应兄长浩太郎的要求,两年前贵美子成了本家的养女。因为奈奈子与家人感情不睦,离家出走,所以必须有人继承。” “弘庸目前在英国吧。” “嗯,留学中。” “奈奈子小姐为何离家出走?” “不太清楚。”坂下探长摇摇头,“关于这件事,家族里的每一个人都三缄其口,而且用人也都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哦……”公丸署长点头,一脸若有所思,催促继续说下去,“……然后呢?” “本家曾失去过小孩,万一贵美子也遭遇什么意外就很麻烦了,所以决定再收养一个小孩,那就是名叫伸一的男孩,其实他是悦夫的弟弟,是芝原家的次男。” “嗯,确实是源九郎老先生的次女须美子小姐和丈夫芝原睦夫所生。” “是的,所以本家是希望由男子继承,所以这个小男孩以后是宝生家的继承者。” “原来如此,宝生家的家族关系的确很复杂,事情自然也就错综复杂……”署长颇为感慨。 坂下探长收起便条纸,说道:“如此复杂的收养关系全都是源九郎老先生的强力主导,因为本家嫡男浩太郎不可能再有小孩,所以想利用亲族血缘关系解决问题。” “什么意思?” “其实无法生育并不完全是浩太郎妻子的问题,这算是有凭据的谣传,因为沉溺于花街柳巷浩太郎染上了恶疾,所以无法生育。” “因此才会兴起领养的念头?有钱人也有家大业大的烦恼,崇尚封建主义的老旧观念,对大户人家而言,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应该是吧。” 公丸署长眯起眼睛,不停地搓弄胡尖:“坂下探长,贵美子小姐的父亲有可能是宝生家的人,比如仙次郎先生?” “您的意思是……” “仙次郎的妻子怀孕时,妻子的妹妹不是曾与人发生关系?最可疑的就是他,这么一来,也就能说明他的私生女是以养女方式入主本家的理由。比起用人和出入的相关人士,我更怀疑是家族里的人。”留着稀疏鬍子的署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坂下探长抚着下巴:“嗯,也不无可能。但在追问这件事时,宝生家的口风都很紧。” “已经汇整宝生家族的关系资料送往警视厅了吗?”公丸署长又掏了一根烟,确认问道。 第67页 “还没有,正在汇整中。” “整理完成之后,立刻送来给我,我连同其他文件一起呈上去。” “知道了。”坂下探长点头,开始收拾重要证据——梅菲斯特的恐吓信。 两人虽然不明白缘由,但这三封恐吓信上均充满了比表面文字更恐怖的企图,那是只有腐臭的恶魔脑浆才会萌生出的魔术障眼法…… 03 “姐姐!”房门才半开,伸一就迫不及待地奔向躺在床上的贵美子身边,他是上周才满五岁的健康的男孩。 躺在雪白被褥里的贵美子,脸色苍白,明白无误地呈现出疲劳与痛苦,但那张美丽的脸蛋还是露出微笑看着可爱的小男孩。 “哎呀,伸一,你来了。” 贵美子被龙冈和悦夫从梅菲斯特的魔掌救出之后,便住进函馆中央医大医院接受治疗。 然而,就在病情总算好转之际,今天早上又收到杀人魔的恐吓信。遭受极大冲击的她,对于未知恐怖的怯弱表露无余。 “不好意思,可以扶我起来吗?”她拜託年轻护士。 双颊有着明显酒窝的年轻护士微笑点头,伸手扶住贵美子腋下,帮忙撑起上半身。 “姐姐!人家好想你哦!”摊开双手扶在床边,探出身子的伸一,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抬头望着美丽的姐姐。 就算是小孩,也察觉姐姐脸色不好。她肌肤苍白得几近透明,干涩的嘴唇呈现紫色,伸一看着贵美子的样子,心中萌生小小的恐惧。 “伸一。”贵美子想安慰一脸忧愁的弟弟,勉强露出笑容,轻抚着他的头,那光滑柔软的头髮摸起来很舒服。 “姐姐不在,人家好寂寞哦!”小男孩的脸颊摩擦着她的腰际。 “让你担心了,姐姐已经没事了,应该马上就可以出院,我们又可以在一起玩了。” 伸一开心地说:“嗯,先说好哟!阿尔夫也等着姐姐回家呢!”阿尔夫是他养的牧羊犬。 “贵美子小姐,我也来看你了。” 从半开的门那边,传来敲门声,贵美子的未婚夫龙冈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出现了。身穿咖啡色斜呢纹西装的他,十足英俊的绅士模样。 他和走廊上警戒的警官,以及陪同伸一刚来的用人一起站在门外。护士识相地离开房间。 “龙冈,你也来了!”开心的贵美子娇弱地喘着气打招唿。龙冈走近床边,和她一样轻轻抚摩小男孩的头。 “我想你一定很想念伸一,所以就邀了他一起来看你,伸一也拜託我带他过来呢!让你看看他,我想你精神会好一些。” 贵美子脸庞有些许泛红,很有礼貌地向未婚夫道谢:“真的很高兴,谢谢你这么体贴。” “就是啊!人家拜託龙冈哥哥带我来看姐姐,而且哥哥真的很担心姐姐哦!”伸一双眼闪闪发亮,得意地这么说,觉得自己帮上了姐姐的忙。 “真的很不好意思。”贵美子静静地眨着眼,再次温柔地说,“看到伸一,我的病马上就好起来了,所以伸一也要乖乖听爸妈的话哦。” “嗯,我会乖乖听话的。”小男孩神采奕奕地大声回应,“刚才龙冈哥哥还买怪兽给我,好高兴哦!”男孩回头,接过副教授递出的提袋,里面是电视上超人气节目里的怪兽玩偶。 贵美子微笑道:“哇,好棒!龙冈,真不好意思。” “哈哈哈,没什么!”龙冈摸摸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从小就喜欢恐龙和怪兽,所以也很想玩,等一下还得向伸一请教怪兽的名字呢!” “嗯!我教你!” “真的谢谢你!”贵美子露出温柔的笑,向未婚夫道谢。 龙冈露出不必在意的神情。“对了,在这里还好吗?要是有什么需要,只须跟我说一声,我会给你送来。” “没什么缺的,住得很好。” 听到她这番话,龙冈又说:“来这儿之前,我先去了一趟芝原那边。” “嗯,对啊!”伸一也附和。 贵美子的病房位于三楼,悦夫的病房在二楼,因为两人情况不一样,所以安排在不同楼层,也分别配置了警力保护。 只见贵美子脸上蒙上一层阴影:“悦夫的情况如何?” “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因为意识清醒,所以应该没伤到脑部,骨折等其他外伤得花些时间治疗。不过,他是个堂堂男子汉,精神方面的刺激应该很快就会恢復。” “他女友智华惨死,心情一定很低落……” “也许吧,但与其担心别人,还不如先把病养好,看到你康復,对他而言也是一种鼓励呀。” 一旁的伸一插嘴道:“姐姐,悦夫哥哥他全身都缠着绷带,但还能说一点话就是了。他说他肚子饿,我和他约好待会儿要带香蕉过去给他!” “哎哟,伸一好乖巧哦!” “哈哈哈!”龙冈又发出愉快的笑声,看着姐弟俩,“伸一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嗯,姐姐总是教我要对别人亲切。” “就是啊!这是很重要的事,”贵美子要小弟弟重视。 第68页 “伸一,家里都还好吧?” “好多警察哦!叔叔们的表情都好恐怖!”伸一很天真地说。 这孩子本来就很害怕严肃的源九郎。梅菲斯特带给家族的威胁,尤其会让身体状况不是很好的祖父变得更神经质,贵美子不难想像。 龙冈又再次抚摩伸一的头:“家里四周也都是警车,没得到你母亲的许可,伸一是没办法出门的!” “爷爷、爸爸和妈妈,大家都很担心……” 看到自己心爱的人沉着脸,龙冈为了安抚她,露出笑容:“别担心!总之,贵美子先别担心其他事,专心调养好身子,待在这里让身心暂时放松。警方也会加强守卫,所以别担心,不会再发生今天早上收到恐吓信的事了。” “……是……可是……”贵美子悄声回答,秀丽的明眸明显浮现出恐怖的神色。 “还是别去想那些恐怖的事吧!就算是号称魔术师的恐怖傢伙,也不可能神通广大地潜入医院,绝对不可能,毕竟医院内外都布满了警力,滴水不漏,我敢保证。” 龙冈为了给未婚妻打气,语气十分坚定。 “就是啊!我也会守护姐姐的!管他是什么坏人,我都会打倒他的!” 伸一挥着怪兽大声嚷嚷。 “……嗯,这样我就安心了,伸一还真可靠呢!” 贵美子浅浅微笑,温柔地看着活力十足的弟弟。 04 “打扰了。”走进病房的是坂下探长。 “哦,坂下探长,请进。”龙冈让出位子,贵美子静静点了点头。 “贵美子小姐,还好吧?”坂下探长以锐利的眼神环视房内,严格检视各处是否有问题。 “伸一,可以先去护理站那边的会客室玩吗?”龙冈对伸一说。 伸一也很听他的话,乖乖照办。“嗯,好啊!贵美子姐姐,再见!” 用力挥手后,伸一奔向在门外等候的用人。 “真是不好意思!”坂下探长向龙冈道谢后,关上门。 “逮到梅菲斯特了吗?”龙冈一脸严肃地问。 坂下探长沉着一张脸,摇摇头。“没有,因为是你所以才敢老实说,梅菲斯特那傢伙完全行踪不明,就算在废弃的游乐园,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和证据,所以还找不到任何解决这案子的方法。” “找到游乐园的管理员了吗?” “以前曾雇用过保全公司的警卫,但一到冬天,那儿就没半个人看守。” “我们当时遇到的那个老人呢?”龙冈悄声倒吸一口气。 “根本没这号人物,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是梅菲斯特假扮的。” 龙冈一时噤声,担心地看着一脸阴郁的贵美子。 坂下探长耸耸肩:“对了,门下塞进恐吓信一事,鑑定人员已进行了详细的调查,但无进一步发现。” “梅菲斯特绝不可能半夜偷偷潜进来,当然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冒出一封恐吓信。” “没错,”中年探长抚摩着下巴,“但事实上,梅菲斯特是不可能接近这里的,门外那些警员证实一晚上都无任何异状,部署在医院里的警员和护士也没看到任何可疑人影。” “那么,这里与悦夫那儿发现的恐吓信该如何解释?还有宝生家那里为何也同时收到?” “你是听谁说的?”坂下探长挑起单边眉毛反问。 “听贵美子的母亲说的,刚才去接伸一时,她告诉我今早发生的事。” “真伤脑筋啊!不是才拜託我们千万要保密吗……” “当然会告知算是家人的我啊!” 坂下探长轻轻点头,看着龙冈端正的脸:“函馆山御殿也发现了恐吓信,早上在饭厅餐桌下发现的,不过无法得知到底是谁放的,完全无法理解是用的什么方法,那儿明明已经布下严密的警力。” “对宝生家、悦夫的病房与贵美子小姐的病房来说,梅菲斯特像个透明人一样,任何地方都可以自由进出,真是神出鬼没的怪人!” 龙冈听到这番话,愤愤说道:“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就是啊!肯定是施展什么诡计,或是什么错觉之类的。我想,需要贵美子小姐的协助,才能解开事件之谜,逮捕梅菲斯特那傢伙,因为她被梅菲斯特囚禁过。所以我们一定要知道当时发生的事,想问问她还记得什么。” “可是,她尚未完全恢復。” 龙冈立即提出抗议,但一旁的贵美子伸出冰冷的手抓住他。 “龙冈,我没关系。”她的声音微弱,同时注视着坂下探长,“坂下探长,请尽管问,只是可能没什么帮助……” “那我就不客气了。”坂下探长回应,“贵美子小姐,请说明最初你被掳走时的事。你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被带出‘黑蜥蜴’的?请说明那傢伙採用的手段,还有你被带往了哪里。” 只见她蹙着两道美丽细眉:“不好意思,探长,我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自己躺在舞台上像床一样的东西上,上面盖了块黑布。过了一会儿,感觉支撑身体的台子突然往下降,好像是箱子之类的东西,还是像棺材之类的?就这样被装进里面。” 第69页 “很不安吗?” “嗯,真的非常恐怖,只记得自己一直待在黑暗中,然后突然很想睡。” “突然很想睡?” “是的,觉得眼皮好重,有点喘不过气,逐渐听不到周围的声音……” “也许是吸入了什么安眠药或催眠瓦斯吧?”一旁的龙冈插嘴,眼底燃起熊熊怒火。 坂下探长点点头,催促贵美子继续说下去:“然后呢?” “不知道,只觉得失去意识,一直沉睡做梦……飘浮在黑暗中,有时觉得好像坐在车上或是船里似的摇摇晃晃的,有时觉得好冷……就这样。等我回过神,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过程中和谁待在那里?做了什么?完全都没有任何记忆吗?”坂下探长一脸惋惜地确认。 贵美子则神情悲伤地道歉:“嗯,是的……对不起……” 坂下探长不放弃地继续追问:“可以再多想起什么吗?有看到梅菲斯特那傢伙的长相,或是听到声音吗?或者接触到什么?像是奇怪味道之类的……” 贵美子的神情显得更悲伤,害怕地说:“真的很抱歉,完全想不出来……对不起……” “坂下探长,”龙冈略带神经质地插话,“不可能吧!当时贵美子因为药效的关系,早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坂下探长当然知道,只好再次拜託贵美子:“那就没办法了,不过要是想起什么的话,麻烦立刻告诉我,可以吗?” “嗯,当然。”贵美子无力地点头。 龙冈撩起前发,向坂下探长问道:“坂下探长,芝原提供了关于梅菲斯特的情报吗?” 只见坂下大大地耸肩:“悦夫那边也没提供什么具体情报,只说他被关在非常狭小的混凝土建筑物中,还差点丢了命……” 坂下探长叙述悦夫遭遇的诡异危难,出现梅菲斯特巨大的脸、应该存在的小房间不见了,还有消失的男性尸体——听到这些事,贵美子不住颤抖,依偎着龙冈。 “……太过分了,悦夫好可怜……” “真是个恶魔!”龙冈愤愤地说,“梅菲斯特那傢伙根本就是恶魔!” “嗯,我也这么觉得。”坂下探长也蹙起了眉,耷拉着脸回应。 贵美子眼神怯怯地紧抓住龙冈的手臂叫道:“……龙冈……好恐怖……” 龙冈紧握她的手,温柔她安慰道:“贵美子,别担心,警方和我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的,宝生家也会竭尽全力。” “没错,”坂下探长也用力点头,“要是梅菲斯特再现行踪,我绝对要逮到那傢伙!” 但这样仍然无法抹去贵美子的不安。“嗯,我知道……也相信大家……可是……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不断告诉自己别去想,但越是这样……脑子里就越会浮现那张恶魔般恐怖的脸……有时全身还会像被泼了冰水,好冷好冷……眼前是一片被血染成的鲜红色……什么都看不见……哦……龙冈……我……我还是觉得很恐怖……”她神情僵硬,梦呓似的说着,闭上眼,无力地将头枕在未婚夫的手臂上。 龙冈望向坂下探长:“坂下探长,不好意思,可以让她休息了吗?贵美子小姐很疲累了。好不容易恢復了一些精神,别让她太勉强。” “说的也是,真不好意思,那就问到这里吧。”坂下探长很干脆地打了退堂鼓,客套地道谢后便走出房间,并对站在走廊上的部属交代要加强警戒。 龙冈请护士过来,让神情极度疲倦的贵美子躺下,然后凑近未婚妻的耳畔,温柔嗫语。 “贵美子,你先睡一会儿,我傍晚再过来看你,警方也会好好保护你的,别担心。” “好……”贵美子闭上眼睛,轻轻点头。 她虽然很憔悴,但那纤细娇柔的美并没有折损。 龙冈离开房间时,墙上的时针指着下午一点三十分…… 05 不过,警方还是太小觑魔术师梅菲斯特的那奸恶才能了。 梅菲斯特是难得一见的杀人魔、嗜血恶魔,也是拥有电光火石般超级一流手法的魔术师。从他指尖迸发出的不可思议的奇怪力量,简直超乎坂下探长他们的想像。 梅菲斯特向世人夸耀他的血腥杀人奇术,而且是惨无人性,抹上了残虐的、悲剧性的神秘奇术,十分华丽——不,揭示出了人性中最恶毒的一面。 警方与案件关系人被这个恶魔的新罪行震惊了,距坂下探长离开贵美子病房还不到三个小时。 坂下探长确认医院的警戒状况,独自在大楼内外游走,对于部属们执勤时的认真表现,感到十分满意。 巡视完后,坂下探长为了整理其他事情,便将后续交给北野刑警,回到本署的搜查本部。 处理完一些事后,又和公丸署长开会,然后再次搭着警车前往医院。 那是四点零五分左右的事。 第70页 当警车来到通往函馆中央医大医院的大马路时,坂下探长接到本署一通十万火急的电话。宝生贵美子和芝原悦夫住院的特别大楼发生意外,好像是魔术师梅菲斯特出现,杀害了某人,这是北野刑警打来的紧急通报。 可惜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 坂下探长十分惊愕,赶紧命司机全力加速,只闻警笛大作,疾速在积雪的马路上奔驰。 医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贵美子小姐和悦夫没事吧? 坂下探长脑子里充满了不安与恐惧,眼前一片发黑。 大学附属医院等待他的是极其怪异、惊天动地的犯罪,也是超乎想像、前所未闻的大魔术。 魔术师梅菲斯特揭开了恐怖的第二幕杀人剧…… 06 “北野!到底怎么回事?你守在这里,竟然让梅菲斯特轻易得逞!到底是怎么回事?” 坂下探长气得直跺脚,大声怒吼。 “对、对不起,坂下探长……”北野刑警不断地道歉,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浑蛋!道歉就能了事吗?你要如何负责?不是一直站在病房门口吗?怎么还会让梅菲斯特入侵,带走贵美子小姐?而且还让他杀害了一位护士和警官!什么叫无法掌握情况,别找藉口!” 坂下探长听完事件经过与现状报告后,气得满脸通红地怒吼。 坂下探长是在搭乘警车前往医院途中,下午四点十五分收到通知,十分钟后抵达函馆中央医大医院的。 函馆中央医大医院有两栋大楼,东侧的两层建筑是急诊和一般诊疗,西侧三层楼的建筑则是包含住院等设施的特别大楼,这两栋建筑都被又高又厚的石墙包围着。 坂下探长的警车从石墙南面的正门驶入,停在综合大楼玄关,穿过急诊处,走过长廊,飞奔下车的坂下探长快步往前走。 医院四周的街道、停车场也安排了警车监控周围情况,医院大楼各处都部署了相当的警力,而且警员都是二十四小时待命,严密戒备。 但还是无法阻止梅菲斯特的行动,连警方也无力阻止他的入侵…… 现场捲起一阵恐怖旋涡,医院上下陷入空前恐慌之中,不仅医师和护士,医院里的相关人员全都慌成一团,连警方也无法掌握确切情况,大楼内外一片骚乱,所有人都对这无形的杀人魔,和他的残酷罪行惊骇不已。 坂下探长进入特别大楼,一口气冲上三楼。 映入眼帘的是——— 贵美子的病房前站着一脸发愣的北野刑警和面色苍白的龙冈孝史。 “到底怎么了?”坂下探长气喘吁吁地质问。 “……啊?探……探长,贵……贵美子小姐她……”北野刑警神情愁苦地说。 “贵美子小姐怎么了?” “遭到梅菲斯特袭击……”北野刑警泫然欲泣似的回答。 “是真的!”龙冈一脸绝望地点头,“梅菲斯特侵入房间将她掳走,完全无视守在门外的我们,当然窗子上了锁……” “怎么可能?” “幸好马上就找到了贵美子小姐,她背上受了点轻伤,目前正在外科部治疗。” 坂下探长听闻,稍稍安心:“喂,北野,快说明详细经过啊!”怒吼中,只见他等不及部属汇报,便急忙走进贵美子的病房。 房间里的确空无一人,贵美子也没躺在床上。 但罪案现场的痕迹歷歷在目。 床单上留有血迹,直直地插着一把锐利的军用匕首,发光的刀刃上,串刺着一张纸和扑克牌,那张字条是梅菲斯特嘲弄警方愚钝的恐吓信。 致愚蠢的警察诸君: 我变更了预订计划。 第一位牺牲者不是宝生源九郎,而是宝生贵美子。 她的命,我要定了! 梅菲斯特 “可恶!把我们当白痴耍!”坂下探长怒不可遏,懊悔自己不该离开这里半步。 只可惜为时已晚,身为人民守卫,没守护好重要对象。警方採取的人海战术在杀人魔所耍的不可思议的奇术面前,可以说是败得一塌煳涂。 “看来那傢伙说要拿源九郎老先生开刀,根本是说谎!难不成是在耍声东击西的诡计?” 就算再如何懊悔也来不及了。 警方被梅菲斯特骗得团团转。 坂下探长看着串刺在刀上的扑克牌,是一张黑桃a。 意即她是第一位牺牲者? 按捺不住熊熊怒火的坂下探长,开始讯问在场众人,其中包括北野刑警和龙冈孝史,以及其他警员,但综合每个人的说法实在是相当复杂,不太容易掌握事件概要。 “餵!北野!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给我说清楚!你这个煳涂虫!” 遭上司斥责的北野刑警,面色比死人还铁青,因为他比谁都深感玩乎职守的愧疚。 “贵美子小姐不可能凭空消失,绝不可能!案发前,我还确认过病房,亲眼见她躺在床上。 “然后我就站在走廊上警戒,就这样过了十五分钟,事件便发生了。梅菲斯特那傢伙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掳走她的!” “不要再找藉口了!你眼睛瞎了吗?” 第71页 坂下探长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也包含对自己无力防止事件发生的羞愧。 要是被鬍子稀疏的署长知道了,他会怎么说?还有宝生家那些人,尤其是源九郎老先生和当家的浩太郎,肯定会被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杀人魔梅菲斯特如何侵入医院大楼?如何逃走?还有如何从密室状态的病房掳走贵美子?为了解开这些经过和手法,一定得逮到那傢伙! “……坂下探长。” 龙冈从旁插嘴,脸上刻画着深沉的痛苦,头髮散乱,双眼布满血丝。 “请不要再责备北野刑警,当时我也在场,却发生完全无法预料的事,没想到贵美子竟被人无声无息地从病房掳走……” “执法人员,无论任何事都不能藉口推託,结果就是一切,总之,必须先理清整起事件经过。”坂下探长深深嘆了一口气,尽可能抑制住满腔怒火,整理归纳众人的报告。 依北野刑警之言,这起事件的经过情形如下: 下午三点五十分,北野刑警前来贵美子的病房,和站在房门前看守的警官交接。那时他看了一下房内,确认贵美子确实躺在病床上,房间里当然没有其他人,也未发现任何异状。 下午四点五分。护士推着载满医疗用品的小推车来回巡视,来探病的龙冈也在一起。 先进入病房的是护士,龙冈与北野刑警站在门外交谈,突然听到房间里护士的惨叫。他们吓了一跳,慌忙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 护士打开遮帘,惊吓不已。 这是当然的。 应该躺在病床上的贵美子居然不见了。 在床上——不,在病房里——凭空消失了! 而且蜷缩在床上的棉被染上一大片鲜血,正中央插了一把大大的匕首,匕首上还有梅菲斯特的恐吓信和扑克牌。 北野惊愕万分,慌张推开护士,奔向病床,拨开落在脚边的床单,贵美子当然不可能在床底下,然后又跑到床的另一边,用力拉开窗帘,那儿当然也没躲着任何人。 “这……这怎么可能?”北野刑警当场愣住了。 当然也检查过窗户,窗锁牢牢锁上,而且这里是三楼,不可能轻易地从窗户进出。 先回过神的是龙冈。“北野刑警!贵美子小姐被掳走了!是梅菲斯特搞的鬼!快请求支援找她!快啊!梅菲斯特那傢伙应该还躲在医院!得尽快逮到那傢伙!” “嗯、嗯……哦!”北野刑警用力点头,走向护理站,召集附近的部属,向医院内外的警员公布这恐怖的紧急状态,为了防止被害层面扩大,他同时指示全面搜索梅菲斯特与贵美子。 当然,也立即通报了本署。 一位负责确认三楼各处的中年警官,发现了一名护士死在仓库里,也就是最初和龙冈在一起发现贵美子失踪的那名年轻护士。 然后其他警员在检视逃生梯时,又在门的另一侧发现了一名警员惨死,他是名叫山田的年轻巡查,负责驻守逃生出口。 很明显,两人都属他杀,都遭到梅菲斯特的毒手,被夺去了宝贵的生命。 虽然发生了如此骇人的案子,倒也让北野刑警他们有了惊人的发现,那就是有个年轻女子倒卧在介于逃生梯二楼和三楼之间的平台上,那正是穿着睡袍的宝生贵美子。 ——不会吧? 发现她的警员一想到最坏的情况,便恐惧不已。 幸好她没死,只是昏过去。背上有伤,被鲜血染红一大片,倒是没有致命危险。 龙冈确认贵美子背上有长约十厘米、被刀子斜斜划过的伤痕,但不严重,只要缝合就行了。 龙冈马上施以紧急处置,赶紧将她送往外科治疗,由他亲手为贵美子处理伤口…… 发现护士与警员尸体,以及救下贵美子,与坂下探长赶到医院几乎是同时。 也就是说,下午四点三十分左右,躺在推床上的贵美子被运出电梯时,正好与奔跑上楼的坂下探长擦身而过。 “……幸好贵美子小姐平安无事……”坂下探长的情绪总算平静下来,喃喃自语。 无论如何,贵美子没被夺去性命,至少保住警方最后的面子,他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然而,坂下探长还是有所质疑。 为何梅菲斯特要将贵美子丢弃在逃生梯?为何在犯案途中改变心意?恐吓信上不是宣称要夺去她的性命吗?总的说来,梅菲斯特这次的行动算是失败了。 是不是那傢伙遇到什么突发状况?像是遭到殉职警员激烈反抗,无法带着她逃亡…… 算了!恶魔的计划中途受阻,以失败画上句点。 虽然有人为此牺牲,但幸好贵美子小姐平安获救…… 坂下探长偷偷地按抚着胸口。 07 一时迸发的情绪稍微平復后,坂下探长开始详细调查事件经过,并且与北野刑警、龙冈一起前往事发现场。虽然龙冈想去照顾贵美子,但由于必须进行验尸,所以警方硬是拜託他同行。 因为特别大楼是一栋三层楼建筑,各层走廊呈“日”字形,二楼与三楼中央设有护理站,包夹着走廊的正前方有楼梯和电梯。 第72页 贵美子的病房位于东南数来第二间,所以任何人要到那儿都必须经过护理站,这么一来,应该会和护士、医师和站岗中的警员打照面才是,但他们都证实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物。逃生口位于各楼层东侧走廊中央附近,是那种室内型狭窄楼梯,就设在一扇门外。 死去的警官和昏厥的贵美子,就是在逃生梯被找到的。 “餵!北野,难道警戒真的不够周密吗?”坂下探长一脸严峻地问。 北野刑警摇了好几次头:“绝……绝对不可能,而且我也说过好几次,当时我就站在贵美子小姐病房门外警戒,就站在门旁,房间里的窗子也牢牢锁上了。 “况且在她消失的十五分钟前,我看过病房里的情况,那时完全没有任何异状。 “梅菲斯特究竟如何潜入病房,又如何逃出去,我完全无法理解,而且还带着贵美子小姐,这种事绝对不可能!” “你真的一秒钟都没离开过?”坂下探长双手交抱,狐疑地询问部属。 若依北野刑警的证词,现场完全呈密室状态,而且整间医院也算是处在一种密室状况中。无论梅菲斯特是多么优秀的奇术师或魔术师,在如此严密的警戒下,都是不可能轻松犯案的。 北野刑警再次摇头:“我真的没有离开过半步!探长,请相信我!” “那梅菲斯特是如何出入病房的?” “想不透!真的想不透!”北野刑警脸色惨白,拼命辩解,露出不安、困惑、恐怖与灰心等复杂情绪。 警力的配置本来就是由坂下探长亲身指示的,仅仅三层楼,护理站旁就站了两名,贵美子的病房前站了一名,东侧与西侧走廊各配置一名。 梅菲斯特极可能是经由逃生梯脱逃,但驻守在其他楼层的警员却不认同这种说法,因为就算是通往楼顶的门,也由内侧牢牢地反锁了。 况且,没有任何人看到有可疑人士进出医院。 换句话说,梅菲斯特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潜入大楼,躲过警戒,侵入贵美子的病房,然后掳走她逃了出去,就是这么回事。 但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怎么说都令人难以信服。 怎么想都绝对不合常理。 ——但事实就是事实。 杀害了两个人,绑架一人未遂,这起恐怖的犯罪事件就发生在大白天的医院内,赤裸裸地展示出来。 究竟魔术师梅菲斯特是如何潜入贵美子的病房,又是如何消失的? 为何驻守在走廊上的警员都没察觉那傢伙的行动? 密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切是那么不清不楚。 应该说是那么令人费解。 坂下探长亲自详细地检视病房内各处,当然没发现任何秘密通道,也没有躲藏任何人,更没有任何可疑机关。 就算再怎么调查,再怎么想破头,还是想不透…… 坂下探长背靠着门,神情严肃地频频环视病房内。 病房约十张榻榻米大,床头靠在右边墙壁摆置,病床与薄帘相隔,现在是整个拉开的状态,但因为北野刑警一时用力拉扯,导致部分的帘轨脱落。 其他还有小桌与圆椅,另一边的墙角设了洗脸台,但没有任何可供躲藏之处。看了一眼床下,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房门的正对面是一扇窗,依北野刑警所言,确实是牢牢地上了锁。这里有三层楼高,没有任何从窗户出入的迹象。 不过,有一点不太寻常的是,天花板上有一道小小的烧焦痕迹,直径约一厘米,就位于病床正上方的位置。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会有烧焦痕迹?令人百思不解…… “莫非是为了从这个房间脱逃所布下的诡计?……”坂下探长脱掉鞋子,站在床上,凑近观察天花板上的烧焦痕迹。 “情形如何?”为求安全,北野刑警按压病床问道。 “只有表面稍微烧到……不知是什么东西烧到的。” 龙冈也站在床边看,还自言自语地问道:“奇术师在舞台上常使用烟幕,不知和这些焦痕有没有关系?” “你是指一下消失、一下现身时使用的烟幕吗?” “是的。” “但病房里没有任何观众呀!没必要故意耍这种伎俩吧!” 坂下探长下了床,陷人沉思,然后双手抱胸,环视四周,询问部属。 “最初进入房间的护士叫什么名字?” “记得是川野佐久美。” “她拉开帘子惨叫一声,是吧?” 病床四周除了床头那边,其他三边都挂了从天花板垂到地板的白色区隔帘子。 “是的,进入房间拉开帘子后,察觉到了不对劲嗯。染血的床单以及贵美子的消失。” “你十五分钟前察看病房内时,帘子是拉开的吗?” “拉了一半,床尾到靠窗那边是拉上的,向门这边则是敞开的。因为贵美子小姐向护士抱怨阳光太刺眼,所以才会半拉起帘子。” “我中午来探病时,的确是那个状态。”龙冈从旁补充说明。 坂下探长抬起下巴指了指又问:“病床和帘子那边,也就是与窗子之间,有可能躲人吗?” 第73页 “不可能!”北野刑警断然摇头,“刚才说过了,我还绕过窗子,完全拉开帘子确认过。” “探长,的确如此。”龙冈也一脸困惑地附和,“当时房内确实没躲藏任何人,这是不容怀疑的事实。” 坂下探长凝视他们的脸,用干涩低沉的声音回应:“这么说来,所有可能性都没了,除了梅菲斯特的魔术……” 08 调查完病房后,坂下探长一行人接着前往仓库。 小房间位于东侧走廊转角,格局狭长,一边墙上有一排置物架,放着杂七杂八的清扫用具。 年轻护士双膝跪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从喉部洞开的伤口流出汩汩鲜血,黏黏的血濡湿了纯白洁净的制服和铺在地上的油毡布。 睁大的眼睛充满恐惧,却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是被刀子之类的利器刺杀,从喉部伤势看来,几乎是一刀毙命。”龙冈俯视着尸体,神情沉痛地说。他已经先简单检查过护士的尸体。 “龙冈先生,刚才没注意到吗?死者后脑好像有伤。”北野刑警看着护士被鲜血染红的头髮。 龙冈点点头,冷冷地回答:“嗯,似乎是遭重击的撕裂伤,必须经过解剖之后才能确定详细情形,看来好像是死后才造成的。” “真可怜……还这么年轻……”坂下探长惋惜地说道。 “对……对不起。”北野刑警深感歉意,紧咬着嘴唇,“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这名护士……为何会死在这里……实在是想不透!” “被害者名叫……川野什么?”坂下探长瞅了一眼,问道。 “川野佐久美,今年二十六岁,外科的护士……” 想都不用想,这起命案又是随贵美子遭掳走一事所发生的不可思议之事。 而且,据北野刑警所言,当时进入病房发现异状的护士就是她,也是因为她的惨叫,事情才会闹开来。 为何梅菲斯特要连这个女孩也一併杀害?而且又是趁什么时候将她带来这里?贵美子失踪一事传开时,医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连北野刑警也身陷恐慌,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川野佐久美的一举一动。 那么,她是何时惨遭毒手的?这一切的一切,现在完全无法理清。 坂下探长眉头深锁训斥道:“一旦出事,警方就得负起责任防止惨剧再次发生,不是吗?”他严厉斥责北野刑警。 “是,探长教训的是。”北野刑警沮丧不已。 龙冈站了起来,坂下探长问他:“你还记得这个护士后来在干什么?和北野刑警分开之后,你是和她一起前往贵美子小姐的病房,不是吗?” 龙冈摇头,神情悲怆:“很抱歉,对于川野护士后来在做什么,我完全没印象。因为贵美子突然失踪,令我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事。” “你受北野刑警之託,前往支援的,是吧?” “嗯,是的,我想梅菲斯特和贵美子应该还在医院,后来我也前往护理站,通报医师和护士有兇嫌入侵医院,还打了内线电话通知医疗部长出事了。 “后来一名负责搜索的警员在仓库发现川野护士的尸体,我受北野刑警之託赶来,确认她已死亡。 “接着,又在逃生梯发现名叫山田的年轻巡查的尸体,还有倒在楼梯平台上的贵美子。那名巡查当场死亡,幸好贵美子只受了点轻伤,但是因为受到相当的刺激而昏厥。我赶紧帮她止血,送她到外科急诊,因为那儿有专门的外科医师,所以在那里接受治疗比较妥当。” “然后你就立刻赶到这里?”坂下探长确认时间。 “大致经过情形就是如此。” 坂下探长双手抱胸,再次俯视尸体。然后设定出以下的假设。 “经过情形大概是这样,梅菲斯特从病房掳走贵美子之后,应该是暂时躲在这里,然后趁着事发混乱之际,从逃生梯逃走,而这位叫川野的护士,和当时在逃生梯的山田巡查撞个正着,于是那傢伙一不做二不休,便取走这两个绊脚石的性命。” “既然好不容易掳走贵美子,为何又将她丢弃在楼梯那边?” “也许梅菲斯特觉得带着她脱逃不太方便。而且医院内的搜查行动比想像中来得快,令他有些措手下及。” “说得是,北野刑警的处理真的既快又准!”龙冈称赞似的点头。 “探长,你看……”年轻刑警指着落在一摊鲜血中的骷髅图样的扑克牌,他掏出手帕拾起,翻过来,是黑桃2。 “a接下来是2?”坂下探长声音苦涩地自问。 “就是第二位牺牲者的意思吧!”龙冈也颇懊恼,“那傢伙到底在耍什么把戏?对于这种血腥的杀人游戏,似乎很乐在其中!” “的确如此。” 坂下探长的声音十分阴郁,环视四周,推测道:“怎么找也找不到兇器,那傢伙应该是拿着匕首往逃生门冲去才是,然后用那把匕首杀害了山田巡查!” 09 三人往逃生门走去,门斜开向仓库那边。 第74页 逃生梯里感觉很寒酸,连光线也相当昏暗。无论是墙壁还是楼梯,都有剥落痕迹,铁栏杆也净是锈斑,呵着白气的三人冷得直打哆嗦。 山田巡查就倒在楼梯平台上开启的门旁。俯趴,脸朝右,和年轻护士一样遭利器割喉,黑血在狭窄的地板上爬行,沿着楼梯滴落。 龙冈指着尸体说:“同样也是一刀毙命,兇手应该是从后方勒住他,用右手在他脖子上从左到右狠狠划了一刀,兇器相当锐利。” 坂下探长确认喷溅的血迹是朝铁栏杆那儿飞溅。 北野刑警捡起骷髅图样的扑克牌,就落在下一阶的边角。 “探长,是黑桃3。” “原来如此!若将a视为1的话,这样1到3的数字就都齐了,这数字也许就是代表牺牲者人数,也可能代表被害顺序,根本就是犯罪用的名片嘛!真是太胡来了!”坂下探长愤愤地说。 “探长,这里果真也未留下兇器。”龙冈确认四周后说道。 “龙冈先生,有件事想向你求证,插在贵美子小姐床上的那把匕首有可能是兇器吗?” “不,应该不是那把匕首,因为刀刃上并未沾附杀伤人时留下的脂肪等残留物。” “这么说来,梅菲斯特是带着兇器逃走的了?”坂下探长推测道。 “可是,坂下探长,”北野刑警的声音显得有些畏缩,“一楼与二楼的警员都说没看到有人进出逃生门……” “有可能搞错了吧!无论是我们的认知、常识或者是判断,也或许是全部都搞错了!而这样的错误认知,正好被梅菲斯特所利用!”坂下探长神情惆怅地回应。 三人步上楼梯,确认通往顶楼的门。门上了锁,连门闩也闩上了。 北野刑警耸耸肩:“从这情况看来,梅菲斯特不可能从这里逃走,况且顶楼一如昨日积满了雪,并未发现任何足迹。” 为求慎重,三人开门确认门外的情况。一如北野刑警所述,楼顶上覆盖着纯白柔软的积雪。 三人走回逃生梯准备下楼,跨过山田巡查的尸体,再次调查贵美子倒卧的地方,也就是下一层楼的平台。 坂下探长眯起眼,边勘察地板边问:“龙冈先生,贵美子小姐的伤势如何?” 龙冈撩拨前发说:“兇器好像也是刀子之类,从右肩胛骨上都到左肩胛骨下部,有一道长约十厘米的刀伤,初步判断是从肩部斜着砍下去。伤口不是很深,只缝了几针,应该很快就能痊癒。” “这么说,刚才贵美子小姐床上的血……” “嗯,并非全是她的血,因为不可能流出那么大量的血,只是梅菲斯特为了夸示插在床上的那把匕首,所以才故意用血浸湿床单吧!” “意思是说,梅菲斯特那傢伙为了要胁我们,还带了装血的容器?” “这是我的看法。只要分析使用的是什么样的血液,就能解开诡计之谜,而且为了防止血液凝固,应该还加入了什么药剂。” “了解,我们会交由鑑定部门仔细分析。” 坂下探长十分同意龙冈的看法,转头望向部属。 “北野刑警,白天我离去后到事件发生期间,有人探访过贵美子小姐吗?” “探长和龙冈先生回去后,就没有任何访客,只有负责巡房的医师带着资深护士在两点左右回诊……啊,对了,那个人也来过。”北野刑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谁?” “五棱郭综合医院的院长,森园太郎,下午三点多,分别前往悦夫和贵美子小姐的病房,各待了大约十分钟。” “这件事可是第一次听说!”坂下探长口气有些不悦。 “对不起,他是宝生家的主治医师,又是这家医院的名誉教授,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龙冈听闻此事,似乎有些在意:“北野刑警,森园院长也替贵美子小姐做诊查了吗?” “嗯,是的。但并没什么特珠的,只是看了看气色,量量脉搏。”北野刑警一脸讶异地回应。 龙冈却紧锁眉头问:“北野刑警,再确认一件事,森园院长是一个人,还是带着谁过来的?” “记得好像带了一位他自己医院的护士……” “餵!北野,回答得这么模煳怎么行?” 坂下探长很生气地斥责,然后看着龙冈,一脸狐疑地问道:“你有何看法?” 龙冈露出有所顾虑的神情:“没错,的确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应该说,这时候一切都要做合理的怀疑!例如那名护士,就有可能是梅菲斯特的同伙。” “啊?” “这是一种假设……”龙冈提出自己的看法,“森园院长离开后,那名护士还留在这里,然后就发生了这起事件。 “因为身穿护士服,所以每位护士从外貌看起来都差不多,尤其对于不熟悉这里环境的警员而言,更是如此。于是趁乱犯案后,便能轻易匆匆逃离现场,不是吗?” “说得也是!”坂下探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们都太在意梅菲斯特了,完全被他诡异的样貌所惑,也许漏失了其他人可能的涉案性。 第75页 “贵美子小姐和芝原都是在晚上收到恐吓信吧!那个人是梅菲斯特的同伙,假扮成护士,混进医院,并非什么困难之事,不是吗?” “嗯,换句话说,梅菲斯特的同伙可能是女的。” “是的,假扮成护士。” “原来如此,真是卓见啊!赶紧调查所有护士,只要一问明事件发生时,所有人员都在做什么,也许就能找出可疑的护土!” “那就请你们务必查个清楚。” “餵!北野!快去调查这家医院所有护理人员的资料!急诊那边也一併调查!”坂下探长立即向部属下令。 “是、是!”北野刑警擦拭额头上冒出的汗水,立刻回应。 坂下探长又转头面向龙冈:“龙冈先生,如果那位护士有可能涉嫌,那么对于森园院长也该做合理的怀疑才是。毕竟能自由进出悦夫与贵美子小姐病房,而且不遭人怀疑的,他应该是第一人选吧!” “若是他,确实有机会巧妙施展任何诡计,但真的有可能吗……”龙冈一副不太能理解的样子。 “为了慎重起见!” 坂下探长喃喃自语似的说,又给部属下达了一些指令。 然后三人走下楼梯。那儿有两扇相对的门,一扇可以直接下到一楼,监控走廊。 另一扇则通往后院。发现山田巡查的尸体后,也确认过这里的确是由内侧上了锁,而且附近有扇后门,也派有两名警员驻守。 坂下探长确认后院,询问守在后门的警员,无论事件前后,都没看到任何可疑人士进出。 坂下探长走回逃生梯,看着北野刑警和龙冈,喃喃自语道: “……尽管如此,梅菲斯特那傢伙还是从这条死路消失了……” 10 那天夜晚,晚上十一点发生的事…… 黑暗中,芝原悦夫做了噩梦。全身疼痛灼热,伤处疼痛不已。 “……先生……悦夫先生。”有人叫唤他的名字,悄声唤着…… “悦夫先生……” 身子像乘船一样摇摇晃晃,感觉有人用手摇晃自己。 然后,昏暗的四周开始微亮,渗进朦胧的橙色亮光。 惊醒后睁开眼,确认是灯光,感觉有人站在那团光源彼端。 脑子完全无法思考。 ……这里是哪儿…… 对了…… 是宝生家……我在函馆山御殿…… 在内馆二楼房间…… 今天晚上七点过后,从函馆中央医大医院到这栋宅邸。因为就算戒备得再严密,还是阻止不了梅菲斯特的入侵。那傢伙杀了警官和护士,趁乱掳走了贵美子。 戒备森严的医院竟遭侵入一事,当家主宝生浩太郎对于警方的无能深感震怒,决定将贵美子与悦夫接到宅邸进行更严密的保护。森园院长则提出希望病患能到五棱郭综合医院接受治疗的建议,但浩太郎拒绝了,他认为还是让他们两人留在宅邸比较安全。 其实,对身体状况不是很好的悦夫而言,救护车运送只会更增痛苦罢了。然而,这是本家的意思,就连警方也不敢违逆。 ……头好重……脸好烫…… ……全身好像燃烧似的。 意识之所以一直无法清楚,也许是因为吃了解热剂和镇痛剂。左臂骨折、下巴淤伤加裂伤,手指因冻伤截肢等,让他身心饱受摧残。 “悦夫先生……” “……谁……是谁?” 悦夫终于能够出声,因为口中十分干渴,说起话来很吃力,而且受伤的下巴又青又肿,一半牙齿也有些松动。 “是我,三田。” 三田勘助,本家的管家,已经高龄七十岁的老人,横跨父子两代,一直担任宝生家总管。 “……原来是……三田爷爷啊……”悦夫松了一口气似的喃喃自语,又闭上眼睛。 室内飘散一股强烈的药味和消毒药水味,应该有护士随侍却没看到,肯定是被三田支开了。 “老爷请悦夫先生过去吸菸室一趟。” “浩太郎舅舅……” “是的。” “……什么事啊?” “这就不清楚了。” “知道了,走吧……” 虽然这么回应,想动动身体,却很困难,脑子也还不是很清醒,全身各处疼痛,肌肉与关节使不上力…… 三田管家静静等在一旁。 悦夫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三田爷爷,不好意思,可否帮忙一下?顺便开个灯?” “我怕会太刺眼。” “不会……” 打开小型吊灯,房间里顿时亮了起来。 的确有些刺眼,无数强力光线射向他的眼睛,刺得有点痛。 悦夫先试着抬起头,左臂一阵痛楚,不由自主地发出呻吟。 “您还好吧?”三田管家边扶着悦夫边问。 “嗯,还好……”撑起上半身,总算能坐在床上,三田管家帮他披了件袍子。 第76页 但是对悦夫而言,这绝对不是件轻松的事。 左肩脱臼,上臂呈复杂性骨折。因为以石膏固定吊在脖子上,所以手无法穿过袖子,而且右手指也因为缠了好几层绷带,显得又圆又胀。由于冻伤,三根手指遭到截肢,下巴还缠着绷带,整个头都包满了。 身体稍微动一下,各处伤部就起了尖锐的刺痛感。 悦夫在三田管家的搀扶下,慢慢起身,缓缓踏出一步,感觉走出房间好像得花上一段时间。 宽敞的宅邸内,一如既往幽静、昏暗,装潢十分气派,古色古香,长长的走廊向前绵延。 一步、一步,缓缓前进,双脚僵硬,感觉身体没有一处是自己的。 “……有警官在吗?” “部署了很多警力,”三田管家毕恭毕敬地回答,“不过因为大老爷不喜欢这样,所以大部分的警力都部署在庭院和围墙外。” 三田管家从以前就称唿源九郎为“大老爷”。 “……贵美子的情况如何?” “应该没什么大碍,伤势不是很严重,只是精神状况比较差,但有龙冈先生在旁照料,小姐对于整起事件好像什么都不记得。对了,五棱郭综合医院的森园院长,今晚也会留宿。” “是哦……那就好。”悦夫忘了自己身负重伤,只挂念贵美子。 遭到两次恶魔般的梅菲斯特袭击,可想而知那么瘦弱的女子,遭受如此恐怖的事会多么…… “请留心脚下。”三田管家提醒。 下楼也是件苦差事,每走下一级台阶,身体各处就疼痛不已。 所以,走到浩太郎等候的吸菸室,就花了近十五分钟。 三田管家恭敬地打开双向对开的一边大门扉。 准备走进去时,悦夫感觉到有一股异于平常的气氛,内心甚感讶异。 门右侧的大型暖炉,薪火熊熊燃烧,明明房内很温暖,却不知为何,悦夫感觉背嵴发凉。 函馆山御殿分为最大的本馆,其他还有内馆、东馆和西馆,四栋建筑物围着中庭而建,然后再搭建串连的走廊,以复杂的形态连接。 吸菸室位于西馆,是个突出于中庭的六角形房间,面向庭院的四面墙上立着两扇从地板直达天花板的细长窗子,呈圆顶的天花板下方有扇小窗,是为了充足的日照而设的。悦夫一直都很喜欢那扇拱形窗子,不过现在却拉上了厚厚的窗帘,看不到窗外景色。 四张布面椅背靠窗子摆置,有四个人坐在那儿,夹着一张小小的木头桌子,只有一张没人坐的椅子摆在桌子另一边,那些家具全都是十八世纪贵族使用过的高级品。 悦夫的舅舅,也是宝生家的当家主,就坐在正面那张椅子上。明明那么晚了,身上还穿着斜纹粗呢西装,系上领带,闭着眼睛,脸色十分难看。像在注意倾听什么似的抽着雪茄。 坐在右边的是他的妻子叶子,也是穿得很正式。 叶子长得很漂亮,但身形过于纤瘦,因为丈夫十分强势,所以性格显得很怯弱,是个平常话不太多的女人。只见她用手帕擦着眼,不发一语地啜泣,脸色也比平日更苍白…… 坐在浩太郎左首椅子上的,是身形富态的宝生家的家庭医师森园太郎,傍晚派遣救护车将悦夫与贵美子送来的时候,就是由他负责掌控。 坐在森园左边的是宝生家的顾问律师中岛雄大,是个生性狡狯、善于察颜观色的人,只见他露出不知在担心什么的眼神。 只有面对他们这些人的那张椅子是空的。 “……浩太郎舅舅,到底是怎么了?”悦夫承受着房间里飘散的诡异气氛问道。 体格魁梧的浩太郎睁开眼睛,慢慢抽走衔在嘴边的雪茄。 “悦夫,有重要的事和你谈谈,坐下吧。” 他低声说道,嗓音不带抑扬顿挫,脸上映着暖炉的熊熊火焰,浮出比以往更深的皱纹。 “……找我有什么事?”悦夫扶着老管家的手,坐在那张空椅上,疲劳感瞬间扩散至全身。 回答前,浩太郎命令三田管家:“三田,退下吧。没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踏入这个房间。” 三田管家默默行了礼,掩上门,静静退下。 “到底有什么事……”悦夫以沙哑的声音再次问道。 包括浩太郎,三个男人的脸色都很难看,而且一旁的叶子还在啜泣。 浩太郎稍稍眯起眼,凝视悦夫一会儿,然后轻嘆口气,缓缓地开口。 “悦夫,很抱歉,你能为宝生家牺牲吗……” 11 “什……什么?”悦夫吓了一跳,不禁反问。 强烈的困惑,令他眼前一片昏暗。 完全无法理解突如其来的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见浩太郎神情沉重,再次低声说道:“为了宝生家,求你牺牲生命。” “到底是怎么回事?舅舅,怎么突然……竟然要我去死?” 叶子稍微拿开手帕,乌熘熘的黑眼瞳红红的,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淌落,想说些什么,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浩太郎将抽得短短的雪茄在菸灰缸里捻熄,再次看向悦夫。“是呀,突然要你牺牲,难怪会那么激动,现在详细说给你听……也许你听完后,就会有所觉悟愿意牺牲自己,保住宝生家。” 第77页 当家主又伸手拿了一根新雪茄,但并未点燃。 悦夫静静地看着舅舅。 律师和家庭医师也一脸困惑地等待当家主发言。 “餵!中岛,把那个拿给我。”浩太郎命令老律师。 “是……是……”中岛律师回应,从紧抱在胸前的皮革公事包中拿出一封折成四折的信,考虑到悦夫双手不方便,便摊开放在桌上。 悦夫辛苦地前倾,看着那封信,是魔术师梅菲斯特的恐吓信。 后来才知道,信封上署名“宝生浩太郎敬启”,里面则写着“亲爱的友人敬上”,还放了一张扑克牌,一如梅菲斯特前几次的手法,那张扑克牌是梅花a。 宝生伸一的命我要定了! 务必遵守以下要求, 若不遵守,这孩子肯定会被杀死。 我要的是宝生家的传家宝之一“白牙”。 带着那东西,今夜凌晨一点,前往旧俄罗斯正教教会遗蹟赴约,依以下的指示放在钟撞堂。 若不遵从指示,伸一的命可就不保。 还有,带传家宝赴约的人只准芝原悦夫或宝生贵美子其中一人。 绝对不可向警方泄露。 如果警方胆敢轻举妄动,伸一必死无疑! 我会一直监视你们。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悦夫的脑门像受到剧烈的冲击,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是这件事。”浩太郎呻吟似的,语气十分痛苦,“那个杀人魔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了宅邸,掳走了伸一。” “我不相信!真的吗?” “嗯,是真的。” “到底是怎么了?不是安排了大批警力保护吗?不是投入绝大多数警力守卫这宅邸吗?” 悦夫大叫,同时惊讶不已。 伸一——那孩子竟然被梅菲斯特掳走? 而且是从宅邸内掳走的…… 就算梅菲斯特有多么不寻常的能力,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 警方在这宅邸可布下了森严的警力,怎么可能还会发生如此恐怖的事? 悦夫神情愕然,转向其他人,看着他们苍白的脸,便清楚这事绝非谎言。 哦!伸一! 实在是太不人道了! 实在是太卑鄙了! 伸一他—— 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才五岁,天真可爱的伸一! 明明只是个小孩子! 这瞬间,伸一会受到多么大的冲击? 会有多么害怕? 会有多么惊吓? 悦夫精神上受到强烈的冲击,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肥胖的森园院长从旁插嘴:“悦夫,直到晚上八点前,伸一还在宅子里,我可以证明。你应该还记得,我替悦夫和贵美子小姐诊查。那时伸一还帮我拿包,一起到过你们房间。” 悦夫愣愣地点头。 “啊,是呀…… “那时,伸一还鼓励我这个受伤的哥哥,用那可爱的笑容望着我……” 叶子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用恳切的眼神看着悦夫:“悦夫,后来用人便带伸一回房,就像平常那样哄他睡觉,没想到……没想到……”最后哽咽得说不下去。 她的丈夫,也就是宝生家的当家主,以沉痛的声音补充道:“悦夫,伸一的失踪,是在一小时前发现的,三田爷爷听到书房不断传来怪声,便过去察看,发现暖炉上放了个小猴子闹钟,下面还压着梅菲斯特的恐吓信。” 叶子又用手帕擦着脸,声音颤抖地说:“我们赶紧冲到伸一房间……发现床上只剩下一团棉被,随即命令三田和用人……我们自己也……拼命搜索宅邸四处,都没发现他的踪迹……” 悦夫喘着气似的质问:“通知警方了吗?” 浩太郎神情凝重,摇了摇头:“不,还没有,看来也只能瞒着警方了。想救伸一,一切只能遵照梅菲斯特所言,所以完全没告知警方,贵美子知道后也深受打击。” “这……这是一定的……贵美子与伸一感情最好了……实在是太可怜了……” 一想到敏感纤细的贵美子受到了多么大的打击,悦夫便能够想像得到她的痛苦。 浩太郎苦着脸继续说:“总之,当务之急就是保住伸一的性命,那孩子是传承宝生家的命脉啊!为了平安救回他,不管是梅菲斯特还是谁,只能乖乖听从指示,无论那傢伙提出什么要求,保住那孩子的命是最重要的。” “外公也知道这件事吗?”悦夫想知道,不在场的源九郎是否知道此事。 “当然,老人家非常痛心。”浩太郎以苦涩的声音回应,感觉得出他身为当家主的责任,和一直以来受到父亲威势的影响,内心那种无奈与苦恼。 “不过,老人家指示这次事件全权交由我处理,所以希望这件事只有在座几位知道,想办法解决。” “是!”悦夫惨白着脸点头。 身为外甥,十分了解舅舅浩太郎与祖父源九郎一样,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个性。 “舅舅,请告诉我该怎么做?”悦夫嗫嚅着提问,额头上不断冒汗。 第78页 浩太郎一脸悔恨复杂的神情:“梅菲斯特在恐吓信中,指定由你或贵美子负责交付传家宝,但贵美子毕竟是个弱女子,身体状况又不好,实在不可以让她去。” 叶子用力点头,抽着鼻涕说:“嗯,就是啊!那孩子因为一连串事件也受到不少打击,所以这种危险任务只能拜託你了。悦夫,拜託了!” 悦夫看着眼前这位身形瘦削的中年女子:“当然,舅妈,毕竟伸一是我的亲弟弟!” “悦夫,真的很不好意思。”浩太郎语气依然强势地向他致意。 “嗯,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救回伸一的!”最后,悦夫的一句话,决定了一切。 痛苦的选择总算结束。 浩太郎与叶子偷偷互瞅一眼,森园院长与中岛律师也露出总算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可是舅舅,为何梅菲斯特知道宝生家的传家之宝?”悦夫看着那封恐吓信问道。 宝生家有三大珍贵的传家宝,“白牙”是其中一个,有着美丽切割面的钻石。 浩太郎蹙眉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但若是夺去奈奈子带走的那颗‘炎之眼’的傢伙……” “炎之眼”也是传家宝之一,是一颗耀眼的红宝石。 悦夫倒抽一口气:“梅菲斯特的意思是要夺去三件传家宝?” “也许吧。” “把‘白牙’交给那傢伙真的好吗?”悦夫有些忧虑。 “……当然,”浩太郎迟疑了一会儿后,用力点头,“比起传家之宝,挽回宝生家的命脉重要多了,反正‘黑心’因为祖父的关系,早已在战争中遗失。况且你应该也听闻过关于传家之宝的传言吧?那三颗宝石若是不凑齐,就什么意义都没有……” 悦夫从未见过“黑心”,但是听母亲说过,是一颗又大又美丽的黑珍珠。从本家仓库的保险箱偷偷带走“黑心”的人,正是悦夫的大叔父,他就是祖父江刚志。 刚志官拜高阶军官,但悦夫始终不明白,大叔父为何要夺走“黑心”。 总之,三颗宝石凑在一起就可以拿到一份古地图,依地图上所标示的位置寻找,便能找到一件叫做“黄金骷髅宝塔”的稀世珍宝。若能拿到这件宝物,便能拥有莫大的财宝和权势——宝生家一直流传着这个秘密。 此时,悦夫突然想起一件事。 “哦,对了,舅舅,‘白牙’已经做成首饰了,不是吗?贵美子拿去珠宝店修理过啊!” “法兰西珠宝店东京总店修理好了,刚送回来不久,就放在宅邸里。” “那可以再请教一件事吗?” “什么事?” “魔术师梅菲斯特为何处心积虑要谋害我们宝生家族?起初只是单纯地以为他是杀人魔,可是超乎常理的残虐行为,和充满诅咒意味的恐吓信,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应该不是单纯以杀人为乐,他真正动机究竟是什么?投入宅邸的恐吓信上不是写了復仇之类的话?那又是什么意思?” 悦夫越说越激动,语气也随之高亢起来。 浩太郎瞥了一眼中岛律师,然后压低声调说:“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为何宝生家会遭遇这种事,我也很想知道。” “怀疑过谁可能是魔术师梅菲斯特吗?” “没有。” 悦夫条件反射性地看着舅舅,但浩大郎像戴了铁面具般面无表情,无法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知道了。”悦夫摇头,冷冷地回应,“可是舅舅,本馆和每栋建物外都部署了严密警力,要是我外出,肯定会被怀疑,必须找个理由才行。” 浩太郎摇摇头,随即答道:“这倒不必担心。” “为什么?” “悦夫,你忘了吗?地下室酒窖有一条可以通往宅邸外的秘密通道,经由那里,就可以避开警方的耳目了。” “哦,也对!” “梅菲斯特之所以选择旧俄罗斯正教教会遗蹟,那傢伙肯定也知道有这条秘密通道,因为地下道的另一端,就是通往钟撞堂。” 悦夫感觉自己就像被敲了一记脑袋:“也就是说,梅菲斯特有可能经由那儿出入宅邸?” “可能吧。”当家主不甘心地用力点了点头,“那傢伙利用那条地道掳走伸一,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挖掘出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一定是这样,没错!” “可恶!真是令人大意不得的傢伙!”悦夫一方面被梅菲斯特的狡智所慑服,一方面对那男子燃起了无比的愤恨。 浩太郎将声音压得更低:“悦夫,我们真的很不忍心让身负重伤的你和那恶魔对决,但眼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真的很抱歉,身为你的舅舅,身为当家主的我,代表宝生家恳託你,无论如何都要救出伸一!” “嗯,当然,”悦夫有所觉悟地回应,“只有这办法了,我一定会从恶魔手中救出伸一!” “一切就拜託你了,悦夫……” 叶子边啜泣边深深行礼,她的脸色从未如此惨白过,仿佛随时都会昏厥的样子。 第79页 悦夫无言地点头后,以坚决的眼神看着浩太郎。 “那我立刻去准备……中岛先生,麻烦帮我叫一下三田爷爷,可以吗?” 悦夫拜託律师,因为只凭自己的力气,实在无法从椅子上站起来。 12 悦夫和舅舅一起来到地下室。 这里比宅邸来得更深幽,两人的脚步声在走廊和楼梯间迴响。 难不成是因为过于神经质?悦夫脑子里涌起各种不安,而焦躁感令他喘气喘得更大声。 但比起自己稍后将面对的恐怖,他更挂念身处危难之境的弟弟,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出那幼小的生命,这是他唯一的祈愿。 阴暗走廊的尽头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储藏室,一处角落充当酒窖。浩太郎毫不迟疑地打开通往秘密通道的门,引领外甥走进去。排列着各种陈年好酒的架子,费了好大的劲往旁边推,里面露出约一张榻榻米大小的石壁。 墙上凿了洞,还安了一扇门,门上刻了罗马字母,是以古字体书写,每个字纵横约为五厘米大小,其实其中有几个字是开启这扇门的机关。 “应该是‘面具’吧……” 浩太郎喃喃自语,一边用手电筒照着,一边依着m、a、s、k的顺序用力按下,于是从石壁内传来像是金属物体脱落的声音,最后是弹簧弹开声,石壁左边角落随即裂了一条缝。 浩太郎用力推了推墙面一端。 传来齿轮之类的转动声,同时以墙壁中央为支点开始旋转,出现隐藏于后的一片黑漆的空间。 “……不知道是几年前了,曾经和贵美子来过这里探险呢!” 身穿防寒衣的悦夫悄声说道,因为打石膏的左手还需吊挂,所以无法套进袖子里。 浩太郎将手电筒往里面照去,瞥见乌黑有些脏污的红砖墙,空气中还有一股霉味。从这里往前延伸的地道,宽度仅容一人通过。 “悦夫,小心点儿!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出伸一!”浩太郎神情严肃地说。 声音虽小,却在狭窄的通道中形成清楚的回音。天气寒冷,两人吐出的气息全化成白色雾气,墙壁、地板也像结冻似的冰冷。 “这就是‘白牙’……”浩太郎掏出紫色包袱,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紫色珠宝盒。打开盒盖子,便看到一颗闪着耀眼光辉的钻石,配上金鍊子制作成了美丽的首饰。 “那我就收好了。”悦夫这么说,浩太郎点点头,将包袱塞进他防寒服口袋深处。 身为宝生家族的一员,很清楚这件宝物是何等贵重的东西。光是这一颗宝石,市价就超过三千万日元,但真正的价值还不在宝石本身。 “那我走了。”悦夫将手电筒塞进缠着绷带的右手袖子拿着,照亮脚边,走进地道。 “悦夫,拜託你了……” 虽然身后响起浩太郎充满不舍的声音,悦夫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13 秘密地道是一条长约三百米的直线通道,一直延伸到和函馆山御殿只隔着一条小路,位于北边的旧俄罗斯正教教会腹地。以前,宝生家族曾援助过这个教会,听说当时因为某种原因,凿了这么一条秘密通道。 悦夫缓缓前进,全身又热又痛,而且因为空气混浊而唿吸困难。通道的狭窄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让他想起了之前被幽禁的那片黑暗——那漆黑的牢笼。虽然不愿想起,但恐怖与恶寒还是从体内深处蹿升,使悦夫非常不适。 终于走完了地道,来到一个满是尘埃,什么都没有的小房间,瞥见一道倾圮陡峭楼梯尽头的石壁上有一扇门,开法和酒窖那扇门一样,悦夫用指甲一个一个按压刻在门上的文字。 不过,这次的暗语是倒过来的,k、s、a、m。 开启的门另一侧,就是半毁的钟撞堂。圆形天花板上开了个洞,冷空气从那儿灌进来,部分的地板上还有积雪。 “这是……” 梅菲斯特的下一道指示,就贴在腐朽的木门后方。 过了三条路,到西边的斜坡转角。 那里停了一辆计程车。 坐上那辆车吧! 梅菲斯特 可恶的傢伙! 安排得实在太周到了。 不想让人那么快就看到他,是吧? 悦夫对魔术师又泛起了极端的憎恶感。 走出钟撞堂,往教会早已荒废的腹地走去,朝向大门挺进,积得厚厚的雪堆是那么地寒冷,令他脚步更加迟缓,手电筒照到从门那边往返的一排小脚印,错不了,那是伸一的脚印,伸一果然是从这里出去的。 一直紧闭的铁门上虽然缠了一条生锈的锁链,却已被切断。悦夫一边打量四周一边穿过开了一条缝的门。沿着路边走,借昏暗夜色隐藏身影。此时,路段开始下坡,往旁边拐,十字路口的小路前方——函馆山御殿的高耸石墙边——停了一辆计程车,闪着红色车灯。 有一辆黑色计程车停在指定的地方,是函馆知名计程车公司所属的车辆,悦夫敲敲车窗,中年司机赶紧下车,拉开后座车门。 “久等了,您是芝原先生吧!” “是的。”悦夫回应,屈着疼痛不已的身子,钻进车里。 第80页 悦夫曾猜想这司机难道是梅菲斯特伪装的?但并不是。司机随即发车,看来好像什么都不知情。 “知道要去哪儿吗?”悦夫还是试着探问。 “知道,依照信上所写的就对了。”司机看着前方回答。 “谁给的信?” “是芝原悦夫先生给的,信上写了地点,还说会有优厚的报酬,听公司是这么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司机似乎有些担心。 “没有,没什么。”悦夫有气无力地回应。 已疲惫至极的他,再也没力气多问什么了。 车子穿过冷冽寒夜的函馆街道,往大野町的方向驶去。已经很晚了,路上车辆不多,繁华大街的灯也几乎全熄了。 抵达目的地之前,悦夫换了两次计程车,而且是不一样的计程车公司,不过,指示前往目的地的方法都一样,就算日后警方找来计程车司机讯问,大概也问不出任何线索。 途中下起雪来,而且雪势蛮大的,不一会儿工夫,窗外像抹上了白烟一般雪白一片。 来到市郊,四周的雪景更加沉静。计程车突然拐进观音山山脚下的岔路,沿着一条被雪覆盖的森林坡道前进。四周不见任何灯火,一片漆黑,浮现在车头灯里的只有无数的细雪。 再稍微往前行,计程车停在森林深处,车头灯映照出被雪掩埋的石墙和铁栅门。四周覆盖的不是雪,就是枝叶已经结冻的树林,在如此人烟罕至的山坡上,孤零零地立了一户人家,是一栋两层楼的木造西式洋房。 “到了。”司机事务性地说着,开启车门。 待悦夫下了车,计程车立刻掉头,按来时的路回去。细雪纷飞,不一会儿,他的头上和肩上全变白了。一吸气,冷冽的空气仿佛会将肺给冻住似的。 独自留在黑暗中的悦夫,打开手电筒,因为无法使用手指,只好用嘴扭开,然后试着将细细的灯光照向四周。 ……这里的确是…… 悦夫认得这里。 ……没错,错不了!这里是源九郎妻子的娘家,祖父江家族的宅子……已经荒废多年,没人住过……附近的人都说这里是鬼屋。 穿过大门,那栋西式洋房还在很里面,因为四周昏暗,只看得出一个轮廓,一栋巨大的黑色目标,与大雪浑然一体地矗立于黑暗中——只有这种感觉。 悦夫用手电筒照着脚边,雪上有无数条车痕延续至大门那边,他跟着车痕开始往前走,天气过于寒冷,脸部冻得僵硬。 这栋鬼屋是大正时代的建筑,外观设计呈左右对称,以粗大的窗框区隔,排列着形状方正的大窗是其特色。正面共有十二扇窗,玄关上方还设了小阳台。建筑原本应该是水蓝色,可惜现在已经有些脏污,全都成了鼠灰色。 右边停了一辆被雪掩埋一半的白色厢式车,还有一辆应该是刚买不久的黑色轿车。他停下脚步,将手电筒照向厢式车。 没错,就是梅菲斯特从“黑蜥蜴”脱逃时用的车子! 那傢伙在这里! 这里就是那个恶魔的秘密基地! 伸一就是被囚禁在这宅邸内! 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如何的危险,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进去里面救出亲爱的弟弟! 无论如何一定要从那恶魔手中救出伸一! 悦夫有此觉悟,便再次迈开步伐,往前方的宅邸玄关走去。 但一瞬间,他却愣住,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因为方才还一片昏暗的宅邸,有一部分却突然亮起了小小的灯光。 就在玄关门上方那个扇形透光窗,以及两旁的大窗,透过被雪与污泥弄脏的玻璃,寂寥的橙色灯光向外洒出,而且光线还微微摇晃,好像有人提着灯往玄关大厅这边走来。 屋里果然有人! 梅菲斯特与伸一就在屋子里! 就在这么想时,又发生了让他心脏几乎冻结的事。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不知何处传来低沉的声音,其实是讨人厌的笑声,应该不是幻觉,像是从地底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哑笑声,虽然含混不清,但确实传进了悦夫的耳朵里。 悦夫吓了一跳,浑身僵硬,剎那间愣住了。 不知为何,身处一片黑暗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被幽禁在小房间里的恐怖经歷。 接着,被雪覆盖的阳台也亮了起来,瞥见玄关上方,那里是一扇兼出入口的大型法式窗扉,以粗框区隔的几片玻璃,依着屋里映照出来的红光,清楚地浮现于黑暗中。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杀人魔虚无的笑声越来越大,而且还变成残忍冷酷的嘲笑。 这时,法式窗扉那儿出现两个漆黑的人影,一个是戴着西式大礼帽,披着斗篷,模样怪异的男子,而另一个体形十分娇小。 错不了,是个小孩…… 两个人影像融在一起似的重叠,以丑恶的模样蠢动。小黑影被大黑影抓住手,发出惨叫,死命想甩开大黑影的手,而且不停地晃动。 第81页 那肯定是魔术师梅菲斯特和悦夫的弟弟伸一! 14 “伸一!”悦夫禁不住大叫,拼命大声高喊。 “伸一!” “……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虽然穿过玻璃,还受到大雪的阻扰,但魔术师的嘲笑声,仍依附着足以切断身子般的冷冽空气震动传了过来,那是让人打从心底胆寒的疯狂笑声。 “……救命呀……不要……” 梅菲斯特令人毛骨悚然的讪笑中,混杂着伸一小小的哭喊,恶魔扭转小男孩的手臂,仿佛要将幼小身躯推向法式窗扉,这么做只是为了向站在屋外的悦夫,夸示自己残虐的行为。 两人的剪影在窗子上,怪模怪样地扭动。 “伸一!我马上去救你!等着啊!”悦夫再次大喊,踢飞着雪,飞奔至玄关,门把却怎么也扭不开,悦夫死命踢着已经腐朽的木门。 “伸一……啊!”悦夫沖了进去,心脏像被冷水浇淋似的揪了一下。 因为小小的大厅满是尘埃、蜘蛛网,的确是名副其实的鬼屋,瀰漫着一股诡异气氛。 一盏古老的灯置于大厅地板正中央,这就是从屋外瞧见的灯火。蒙上一层脏污的灯座中央,小小的火焰像是有生命般微明微灭,四周景物全因此光染上朱红色,形成复杂的剪影模样。 “——伸一!你在哪儿?”悦夫振了振精神,高声大喊。大厅有三扇门,他要找到楼梯好上楼,首先推开右边那扇半掩的门,再次迈开步伐时,粗粗的木纹地板嘎吱嘎吱作响。 这里是宽敞的客厅,摆放了气派的沙发和桌子,全都覆盖着厚厚的灰色尘埃,天花板和墙壁到处垂下蜘蛛网,而且地板上也摆了一盏大灯。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又传来那令人毛骨悚然发狂似的笑声,低沉的、低沉的奇怪笑声…… 不过,这次和在屋外听到的感觉不一样,是更为清楚的……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住口!”悦夫拼命怒吼,被梅菲斯特囚禁时的恐惧再度甦醒,汗水仿佛从脸上决堤。那傢伙的声音让大男人丧胆,不太像是人类的笑声,而是非常诡异的声音。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哥!救命啊!”这时,梅菲斯特的笑声中传来伸一的惨叫。 悦夫打开另一扇门,步出走廊。只有冷冽空气与永无止境的黑暗,稍往前进,手电筒灯光照亮了位于最里面的楼梯。 悦夫鞭策着自己疼痛不已的身躯,喘着气奔上二楼。虽然二楼走廊也是一片漆黑,但是从前方不远处的一扇门底,泻出了一抹深红色的光,悦夫毫不犹疑地沖了进去。 结果,却看不到半个人影,同样摆着一盏灯,散发出寂寥的光线。 “……呵呵呵呵呵呵……错了、错了……找错地方啰……芝原悦夫啊……我在下面……和你弟弟在一起……不是在那里……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远方传来梅菲斯特的嘲笑,穿过墙壁成了扭曲诡异的声响。 “伸一!伸一!你在哪儿?回答我啊!” 悦夫寻着梅菲斯特的笑声奔出房间,急冲下楼,感觉那笑声忽远忽近,接着逐一打开走廊上成排的门扉,毫无头绪地搜索一楼各处,虽然身上被蜘蛛丝缠绕,却无暇拂去。 “……不是……不是……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在这里……我在这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再不快点过来,你弟弟就没命啦……”梅菲斯特揶揄嘲弄着焦急万分的悦夫,开心地看着他困惑的模样,愉快地撩拨着他恐惧不已的心。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错,右边……呵呵呵呵呵呵呵……错了,是左边的房间……餵!怎么又错了……还要再里面……快啊!芝原悦夫……看见浴室和储藏室了吗……哈哈哈哈哈……没人在那种地方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在地下室……哈哈哈……地下室……你弟弟也在地下室哦……哇哈哈哈哈哈!” 那看不见实体,如幻影般的恶魔闹笑不断地持续着。 “……哥哥……好恐怖哦……救命呀……”梅菲斯特的笑声中,又传来伸一的哭喊。 悦夫像发狂似的找寻通往地下室的阶梯。 明明找遍了一楼所有房间,可就是找不到地下室入口,悦夫感觉自己被囚禁在黑暗的迷宫中。 第82页 “伸一!你在哪里?伸一!回答我啊!”悦夫不知所措地大喊,绝望仿佛要把胸口撕裂,无尽的疲劳感,让他受伤的身上更加疼痛难耐。 “……呵呵呵呵呵……那么告诉你好了……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在哪里呢……哈哈哈……你找不到是吧?就在一楼走廊尽头,得找到一扇隐藏式门扉才行……呵呵呵呵呵呵……其实啊,这栋宅邸是由大小两栋建筑构成的……一边是本馆,一边是别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因为屋外黑漆漆的,从外面根本就看不见……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就在别馆……去那边找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藏在那儿……恶魔的剧场就在那儿……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要是不快点过来,宝生家的命脉……那个孩子就没命啦……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悦夫只觉得头晕目眩,脑子里一团混乱,不由得闭上眼睛,用手捂住耳朵,仿佛缠住自己的漆黑昏暗,全被梅菲斯特的闹笑给涂抹凝固住了…… 15 不过,梅菲斯特的告知的确是真的。 走廊西侧尽头有扇奇怪的门。乍看之下,以为只是一面墙,其实是一扇拉门,那扇门的另一边就是别馆。 原来本馆后面还有一栋比较小的建筑。 中间是一间十六张榻榻米大小的宽敞房间,应该是画室。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曾听闻在祖父江家族里,以前出了一位画家还是雕刻家。 画室里散置着破损的画布和画架、糅土,以及扎成一些形状的铁丝,所有东西当然全都缠上了蜘蛛网和满满的灰色尘埃。 不仅如此,墙上还绘了诡异的画,有成百上千的男女裸尸交相堆叠于血泊中,丑陋又悲惨的画,充满了疯狂的壁画。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怎么啦……可没时间在画室闲逛哦……快过来呀……我在地下室……还有你弟弟……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悦夫不甘心地咬着嘴唇,梅菲斯特完全掌控了他的一举一动,他是如何监视我的?或者是藉由脚步声和碰撞声来判断? 走进这间画室时曾听到怪声音,好像是从墙壁后方一直传来沉钝的马达声,其间还混杂着,像是重物坠落的声音。起初搞不清楚那是什么声音,不久,悦夫突然恍然大悟,他想起自己听过这声音,曾在“黑蜥蜴”俱乐部听过这声音。 没错,那连续发出的怪声就是轮锯转动的声音,另一种则是刀刃落下的声音。 “难不成,伸一他……”悦夫恐惧得怀疑自己的心是不是冻结了。被愤怒与焦躁不断驱使的他,拼命找寻通往地下室的阶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没找到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拜託!就在旁边……哇哈哈哈哈哈哈……”地板下方传来恶魔笑声,伴随着轮锯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吟。 悦夫终于发现有个地方的尘埃痕迹紊乱,而且没有蜘蛛网。 画室旁有间空荡荡的小房间,那里的地板隐藏着通往地下室的阶梯,上方压了大大的盖子。 盖子一分为二,其中一枚叠在另一枚上。 “就是这里!”欣喜若狂的悦夫双腿一跪,使尽吃奶的力气拉起另一片。 下方出现一道宽敞的阶梯,布满尘埃的黑暗,悦夫用手电筒照了照。 但轮锯的低吟却突然消失,四周又恢復静寂,这反而让悦夫更加恐惧、心寒,颤抖与焦躁感一直紧紧缠绕着他。 悦夫吞了吞口水,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走下宽敞的楼梯。 啊?前方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 ……在秘密地下室里等待他的是…… 不安与胆怯的情绪越来越强烈,梅菲斯特那傢伙肯定虎视眈眈地想暗杀我。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来了……终于来了……呵呵呵呵……” 冷冽的静寂中,连自己的脚步声、喘息声和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恶魔执拗的笑声像是要让这一切消失似的迴响着。 楼梯下方是一条短廊,手电筒一照,看到尽头有扇两片门板的门,因为是木制的,歷经腐朽、污损与虫啃,成了漆黑颜色。 ——啊! 悦夫不禁惨叫,魂魄仿佛缩了起来,有东西掉落在那扇门前,是小孩子的睡衣,被揉成一团。 “伸一!” 是穿在弟弟身上的吗? 悦夫急得快发狂了。 不会的!伸一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现在就过去救你!伸一!马上去救你! “……呵呵呵呵呵……没错,就是这里……打开这扇门……呵呵呵呵……没错……没错……这是地狱之门……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呵呵呵呵……嘻嘻嘻嘻嘻嘻……” 第83页 门后方传来梅菲斯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音。 悦夫用嘴衔着手电筒,伸出缠着绷带的手,拉起生锈的漆黑铁把手,完全忘了手指遭到截肢的痛楚…… 16 门开启的瞬间,生平最具冲击性的惊愕袭向悦夫。乍见之际,实在无法相信。他忘了唿吸,错愕地愣住了。 这里根本就是“恶魔的剧场”! 悦夫怀疑自己看错了。 ……这……这里若非地狱光景,还会是什么?世上竟然会有这般恶意和暴力的存在…… 不过,眼前呈现的,确实是残虐无道的现实,令人汗毛直竖的恐怖,嗜血的残虐,以及无可救药的悲剧,是一幅超乎人类想像的画面。 十二张榻榻米大小的地下室共有三间,没有门扉阻隔,一直通到最里面。 每间房都摆了一盏略有脏污的灯,煤灰弄脏的灯里,闪动脆弱的红色灯光,发出一明一灭燃烧的地狱篝火,朦朦胧胧地映照出屋内满满的诡异物体…… 粗糙的石墙、被染得脏污的低矮天花板、干干的石床,快让人冻结似的混浊空气、堆积于房间一角的老旧家具,还有挂在破损窗帘上的蜘蛛网,所有物件全被年代久远的尘埃染成灰色。 不只如此。 这三间房间似乎被梅菲斯特用来作为表演舞台,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魔术道具。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悦夫打心底发颤,张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凝视着摆放在那里的所有东西。 ……垂吊着闪闪发光的巨大刀刃断头台,大大小小共有四组。 还有两组装有巨大轮锯的切割台。 下方备有简易的床,一座高达天花板的框架上,垂着一片钟摆形的巨大剃刀,和由巨大骰子堆积成的魔术箱,还有一只伤痕累累的老旧行李箱滚落一旁。 突出无数根粗钉的铁箱,和吸血鬼沉眠用的牢固黑色棺材。 用黑布幕围起来,表演奇幻术用的木箱,插着数把锐利长剑的金色百宝箱,以及上了锁的四方形木箱。 脸上露出细长的眼眶,配上用力向上翘的嘴角,露出冷冷笑容的面具。 还有架空、沉重的西洋甲冑。 墙上立着好几个有双手摊开那么大的塑胶环。 插着好几把分别涂上红与白的锐利刀子。 好几把闪烁黑光的手枪放在展示台上。 滑稽的气球、略有脏污的天幕,以及华丽万分的金绒饰带。 放置着关有动物的铁丝网和大牢笼。 呈车轮形状的中世纪拷问刑具,附有手铐、脚镣的木制十字架。排列着好几个和真人一模一样的蜡像,其中一个是扮成滑稽的小丑,还有一个是穿着中世纪贵夫人般衣装的年轻女孩。 其他还有一些零散的蜡像骸骨,很明显地,是可以用细线操控的假人…… 这地方充斥着怪异与诡谲的气氛,与其说是单纯的魔术道具,不如说是陈列刑具与拷问道具的博物馆。 不过,令悦夫无比震慑的不是这些,而是其他的理由。 那无比残忍无道的—— 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 ……因为放在那里的大大小小道具,全都被真正的死人血给染得鲜红,湿黏黏的。血、血、血、血、血、血……屋内充斥着腥臭的鲜血和刺鼻的金属味。 这里更可怕的是—— 四处散落着那些遭切割、斩断、肠子等内脏全暴露在外的,死状无比悽惨的尸体! 悦夫看着这般悽惨的地狱景象,不禁涌出一股强烈的呕吐感,全身汗毛因过度恐惧而倒竖,神经像通电般令身体不停颤抖。 ……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浑身是血的尸体……每一具都被脱去了衣物、赤裸着……然后被施以各种惨无人道的蹂躏摧残。 有个妙龄女子的头卡在断头台上的卡槽里,身体呈大字形固定在那儿,被斩断的头就滚落在前方两米远的地上。披散的乌黑长髮沿着右颊垂下,浸在从脖颈切口流出的血泊中,那双惊恐大眼睁着一动不动。 断头台旁的墙上还沾着脖子遭斩断时大量溅飞的血。 另外一具比较小的断头台上,则趴着一名单手单脚被斩断的中年妇女,从脖子到腰际利落地遭到切割,背嵴中央露出肋骨。 一旁的铁床上躺着一具被斩下头颅和四肢的女人躯体,这具令人噁心的躯干,下腹部被切割开来,从大肠缝隙间取出卵巢,头颅和其他部位则整齐地摆放在已成了一片血海的床上。 巨大的钟摆形剃刀,是个直径约两米的半月状刀刃,一具纤纤的女体,硬生生地被斩成两半,背嵴上的皮仍在似断非断地勉强连着。从装在高度近天花板的框架上的滑车,垂下吊着刀刃的电线,可能是注视着巨大刀刃摇摇晃晃地落下,女人的脸因极度痛苦而扭曲歪斜。 从她肚子里流出前所未见的大量鲜血,将铁床和地上浸染成一片血海。从被切割开来的肚子伤口,黏稠的白色脂肪随着内脏,红色血管和细细的神经,全都暴露在外,还突出了从那餐皮肉飨宴中被切断的背骨。 第84页 房间正中央摆着轮锯床,上面有一具从中央被切割成左右稍微掀开的尸体,每个台子上分别躺着中年妇女尸体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尸体,胃、肝脏和肠子从切口外垂落一旁。 锯齿上还沾附着血水、脂肪与碎肉片,另外还有不知是用刀子或用什么道具剜起来的肉球,不就是两只乳房吗?那满是血水的乳房,被随意扔在床下。 盖子敞开的大型魔术箱里,塞了一个双手抱膝的金髮白人女子,大概是俄罗斯人。柔软白皙的裸体露出魔术箱外,身上插了数把长剑。 一把剑刺进她的右边太阳穴,贯穿左边脸颊,造成右眼的眼球突出,美丽的脸蛋像魔术杂耍的怪物般扭曲变形。 被塞进坚固铁箱里的妙龄女子,从额头到大腿,全身布满了圆孔,这些当然是被从盖子上突出的无数根粗钉子给刺穿的痕迹,每个圆孔都流出汩汩鲜血。 还有一座连狮子和老虎都能关的笼子,里面倒卧了一具双手紧紧抓住脖子,露出苦闷表情的半裸女尸。浅浅的盘子里还留有剩饭,嘴巴四周残留了混着血水的呕吐物,看来应该是被餵食了毒性超强的毒药。 四口魔术箱的正面盖子全都被掀开,从上依序观察,分别为形体美丽的丰满胸部、被剜出眼珠的头、快断掉似的一双美腿,还有纤瘦平坦的腹部,膝盖以下则是摺叠塞进箱子底部。 五截被斩断的尸体,分别放进一个个箱子里,依序交替后再往上堆叠。 还有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腹部有一道十字形裂伤的女人,裂口处被拉出的一长串肠子,盘在细长的脖子上。黑髮垂落,头歪斜一边的死状,仿佛遭磔刑的基督像。 本以为是三具蜡像,没想到其中一具竟然是真人,面容如少女般天真浪漫的牺牲者,头部与四肢分离,分别用铁丝系在胴体上。 靠在墙壁凹处站立,下半身被涂上灰泥的短髮女子,头上还留有弹孔,脸颊被额头弹孔喷出的血染得一片红,宛如戴着深红色的人肉面具…… ……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 悦夫目光所及,宛如疯狂世界。这是常识所无法理解的,既非幻影也非幻想,残虐至极、没血没泪的杀戮现况——若说这个世界上有疯狂至极的地方,肯定就是这里! 悦夫整个人因为难以想像的恐怖,犹如患了疟疾般不停颤抖,全身汗毛根根倒竖。 “这……这是怎么回事……太恐怖了……” 他失神似的喃喃自语,而且声音怪得感觉不像是人发出来的…… “疯……疯了……梅菲斯特这傢伙疯了……” 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太诡异了……诡异、诡异、诡异、诡异、诡异、诡异、诡异、诡异、诡异、诡异、诡异、诡异、诡异……不,是噩梦……噩梦、噩梦、噩梦、噩梦、噩梦、噩梦,噩梦、噩梦、噩梦、噩梦、噩梦、噩梦,噩梦、噩梦、噩梦……这是噩梦…… 他的牙齿颤抖得无法咬合,畏怯地在尸体与血海中缓缓前进,真是血的艺术……在还没完全干涸的血水绒毯上……行走时,甚至还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湿滑的感觉像快滑倒似的。 ……无论如何得救出伸一…… 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的悦夫,走在这恐怖的杀人现场。 边发出呻吟,边抑制着呕吐感…… 就这样……悦夫终于见到那个令人憎恶的恶魔! 前所未见的杀人魔,嗜血饥渴的恶魔——魔术师梅菲斯特就在这间地下室的最里面——坐在置于彼端的豪华宝座上。 梅菲斯特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盘腿而坐,俨然王者之尊地奸笑着。鹰钩鼻边堆起皱纹,鬍鬚间露出尖锐的牙齿,黑色粗框圆眼镜下,是一双冷酷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悦夫,很愉快地观察着宝生家后嗣被惊愕与恐惧击垮的模样…… “……梅……梅菲斯特!” 悦夫好不容易从喉头深处挤出这个名字。 魔术师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轻触了一下西式礼帽的帽檐,微微点了点头。 悦夫感觉到那男子浑身上下散发出黑色妖气。 “……呵呵呵呵呵呵……终于来了!芝原,欢迎来到我的王国……不对不对,应该是说欢迎来到我的恶魔博物馆……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梅菲斯特用那一口外国腔的日语,欢迎悦夫的到来。 悦夫却战慄不已,吓得发不出声音。 梅菲斯特又丑陋地歪了歪嘴角。 “……呵呵呵呵呵呵……怎么了,芝原?因为太过惊吓,说不出话来了吗?呵呵呵呵……看到这般大型的残杀展示,应该很感动吧!……若是这样,我也很高兴……哈哈哈哈哈……你现在所见到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的犯罪艺术……很美不是吗?看这血色……各种涂抹上鲜红、浓稠鲜血的美术品……呵呵呵呵呵呵呵……我创作的深红色装置艺术……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是真正的艺术!世上最顶级的无价美术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85页 恶魔的凯歌,梅菲斯特张大嘴,露出褐色牙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好不容易回过神的悦夫,苍白着脸大叫: “伸一在哪里?把伸一还给我!” 梅菲斯特并未回应,只是露出悽惨表情,依旧奸笑着。 “伸一在哪里?他没事吧?拜託你!放了那孩子!” 悦夫摇摇晃晃地走向黑色魔术师,从心底这么大喊。 只见梅菲斯特缓缓从椅子上起身,还故意耍弄了一下斗篷。 “带了宝石‘白牙’过来吗?” 奇术师贪婪地反问。 “啊?嗯嗯!”悦夫点点头,缠着绷带的手,硬是伸进防寒衣口袋,“……我把‘白牙’带过来了!” “那就交给我吧!” “不行!先交出伸一!先交出那孩子!否则休想拿到这颗钻石!” “你的意思是,那孩子死活都无所谓啰?” 两人相互瞪着对方,梅菲斯特缓缓地往前走。 悦夫愣了一下,往后退去。 “哼哼……” 魔术师发出鼻哼嗤笑,用右手抓住斗篷一角,华丽地一掀。霎那间,斗篷摊开,遮住了那傢伙。瞬间后斗篷翩然落地,没想到梅菲斯特却整个人从悦夫眼前消失了! “啊?” 悦夫愕然!莫非这傢伙还会隐形术?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嘶哑声不知是从哪儿响起。 “……梅菲斯特?” 悦夫大叫,以充血的眼睛环视四周。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愚蠢的傢伙……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以为我真的会遵守约定吗……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恐吓信上不是写得很明白吗……这是復仇……是揭开对宝生家怨念的时刻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你也一样,伸一那孩子是这场復仇的序幕……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梅菲斯特!”悦夫再次大吼,“求求你!住手!就请你饶了伸一吧!你绝对不可以对小孩子出手啊!我会把宝石交给你!放了伸一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已经太迟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最后的笑声是从宝座后方的阴暗处传来,将悦夫的注意力引向那边时,梅菲斯特突然从身后偷袭,用那粗壮的手臂,紧紧勒住悦夫的脖子! 梅菲斯特? ——好惊人的臂力!气管被压迫,快不能唿吸了,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仿佛被千军万马之力给紧紧勒住似的…… 完全无法抵抗的悦夫,就这样被魔术师往后拖行。好痛苦,无法唿吸,全身血管开始沸腾。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伸一已经死了!接下来就轮到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悦夫在表演奇术用的大道具和滚落四处的悲惨尸体中,被梅菲斯特用力勒住往后仰,丝毫无法抵抗,对方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因为咽喉被紧紧勒住,所以整个人完全虚脱。 泪水掠过视线,眼前一片昏暗…… 不行了…… ……已经不行了。 悦夫硬是被梅菲斯特拖向其中一座断头台。于是,失去了一半意识的他,筋疲力尽地倒在木制台子上。 背嵴受到勐烈撞击的悦夫,痛得一时之间无法唿吸。 这时,梅菲斯特强力将悦夫的右臂插入木制的枷锁中,然后毫不迟疑地用力拉了一下启动断头台的绳子。 难以忍受的恐怖痛苦袭上悦夫的肩头。 受此冲击,悦夫晕了过去。 根本还来不及意识到底在干什么。 右手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斩断! 悦夫听到鲜血喷出的声音。 大声惨叫,发出喉咙破碎般的激烈惨叫。 从来就不知道世上会有这般的疼痛。 整个身体就像快爆开似的变得好热。 因泪水而歪斜的视线一隅,映着梅菲斯特那巨大的黑影。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欣喜若狂的笑声中,黑色魔术师双手握着大铁锤,高举过头。 这意味着什么意思?悦夫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办法思考了。那铁锤斩着风,以骇人的气势往下一挥。 这次是悦夫的右大腿像爆开似的,那痛楚令人不觉得自己还活着,是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烈痛楚。裤子下的皮肤绽开,肌肉被撕扯、神经被切断,大腿骨碎裂! 悦夫应声惨叫,身体在被斩坏的台子上扭动。虽然肩膀已经脱离枷锁,但那是因为整只手已被斩断的缘故。 梅菲斯特又挥起铁锤,向同样的部位砸下去。皮肤破裂、鲜血四溅,已经碎裂的骨头更加粉碎了。被超乎想像的痛苦袭身的悦夫,不断地发出惨叫,在已成血海的地下室迴响。 第86页 “……哈哈哈哈哈哈哈!到此告一段落了!芝原悦夫,准备去地狱吧!” 梅菲斯特狂喜大喊,再次高举铁锤,冷不防地朝悦夫的头挥下去! 17 铁锤前端掠过悦夫的头,砸到木台上,发出巨大声响,木台就这样被砸坏了。同时,两人身后响起一阵轰隆巨响。 那是枪声。 但是,对剧痛难忍,身心已被撕裂的悦夫而言,根本搞不清楚是哪件事先发生。 总之,梅菲斯特挥下去的铁锤有些偏斜,千钧一髮之际掠过悦夫的头。 木台整座倾倒,受重伤的悦夫,身体被重重地抛到地上。 悦夫不断地惨叫,却听得身旁有另一个人的呻吟。 锥心刺骨的剧痛,边痛苦翻滚,边用力睁开眼睛,泪水模煳的视线映出难以置信的光景。 梅菲斯特痛苦地扭曲着脸庞,双手按住腹部,从指间流出深红色的液体,鲜红的热血,不断淌下,那是流遍全身再流下来的鲜血…… 耳边又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第二声枪响,梅菲斯特强壮的身躯受到勐烈冲击往后弹飞。 奇魔师虽然倒了下去,但又勉强站了起来,摘掉西式大礼帽,连粗框圆眼镜也不见了,只见左肩喷出鲜血。 梅菲斯特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低吟,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斜视悦夫,随即踉跄地往里面逃去。 悦夫拼命抬起头,稍稍扭动一下脖子,身后站的是满脸怒容的龙冈孝史。他两手紧握着枪,枪口正对着梅菲斯特的方向。 “芝原!你没事吧!我来救你了!”龙冈用锐利的眼神望向梅菲斯特,大声唤着悦夫。 悦夫后来才知道,表妹贵美子将弟弟伸一遭掳走一事告诉了龙冈,希望他能保护从函馆山御殿出发的悦夫,于是龙冈一直尾随在后。 虽然龙冈途中追丢了计程车,但总算到达了这栋洋馆,才能发现位于画室下方,这间骇人的地下室,但在此时,悦夫早被梅菲斯特施以酷刑弄得半死不活了。 龙冈从散乱的奇术道具中,找到梅菲斯特表演用的手枪,千钧一髮之际,向那恶魔开了枪。 “芝原!振作啊!” 虽然想回应龙冈,悦夫却痛苦得无法出声,就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手和脚所引发的痛楚令人难以想像。 “……可恶……挺有一套的嘛……” 梅菲斯特瘫靠在宝座上,伸出一只手,恶狠狠地瞪视龙冈与悦夫。 龙冈旋即重新握好手枪,又连开了三枪。 一枪打中右胸,梅菲斯特被击退瘫在地上。 “……龙冈先生,伸一他……”悦夫想说什么,却没再发出声音。 满身鲜血的梅菲斯特,紧紧抓住宝座边缘缓缓站起身,模样仿若鬼魅。炯炯有神地闪着恶狠狠的目光,鲜血从嘴角溢出,嘟囔些什么,却模煳得完全听不清楚。 梅菲斯特伸手探向燕尾服内。 “受死吧!你这恶魔!”龙冈举起手枪,发出怒吼。 梅菲斯特一抽出手,指尖旋即喷出紫色小火焰,不一会儿,全身便被赤红的火焰吞没! 宛如一座人形火炬。 “啊!”龙冈惊骇地倒抽一口气。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深红的绯色——在那一团摇晃的红莲烈焰中,梅菲斯特痛苦地挣扎,发出悽惨的叫声,像是野兽在奋力咆哮!火势越来越大,已经快烧到天花板了。 悦夫亲眼目睹梅菲斯特在火焰中被烧得焦黑,黑色燕尾服碳化脱落,脸也被烧得扭曲歪斜,皮肤膨起,肌肉溃烂,沸腾的血不断淌落,那张被烧灼的兽皮散发出的恶臭也随烟飘散。 最后,只剩下一尊被深红火焰吞没,完全漆黑的假人模特儿立在那儿。因为完全碳化了,所以最后发出一声巨响,崩落在地。 “芝原!”龙冈丢掉手上的枪,奔向早已虚脱的悦夫。 “龙……龙冈先生……”朦胧意识中,悦夫唤着,已呈奄奄一息的状态。因为失血过多,全身发冷,身体渐渐失去感觉…… “芝原,对不起,我来迟了!要是早点赶到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龙冈的声音模煳地渗透到悦夫昏沉的脑海。 龙冈找来一根细铁丝,用力固定悦夫的手臂根部,缠了好几圈,希望能止住血。 “……芝原,上面有电话,我会尽快通知警方……警车和救护车马上就会赶来……撑着点,不能死……马上送你到医院……已经解决梅菲斯特那傢伙了……” 龙冈的声音变得好遥远。 “……龙冈先生……快救伸一……” “我知道……马上去找……得先救你出去……” “……应该在这地下室……拜託你了……”悦夫勉强出声。 已经听不见龙冈的声音了…… 18 龙冈扶着悦夫的肩,走上一楼时,好几辆警车正好赶到,几名武装警员冲进鬼屋,龙冈向他们简短说明这里发生的一切。救护车也随后赶到,载送濒死的悦夫直奔医院。 第87页 鬼屋内外笼罩着一片骚动不安。 负责指挥现场的是坂下探长。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个叫伸一的小男孩!”他集中部属,下达强硬的指示。 从龙冈口中得知,小男孩应该是被囚禁在这间宅邸里,于是警方展开彻底的搜索。然而,天气这般寒冷,要是不早点救出来,那孩子的命恐怕不保,因此所有警员都拼命搜索。 最终,还是没找到那个小男孩。 这怎么可能?可是无论怎么找,就是不见伸一的踪影。 这间古老宅邸因为积雪的缘故,完全处于封闭状态,换句话说,这是一间大密室。警方赶来时,只有本馆玄关前有人出入的形迹,就算有新足迹,也只发现芝原悦夫与龙冈孝史的。 根据悦夫和龙冈的证词,小男孩应该还在宅邸内。明明如此,不知为何还是找不到伸一,就连半个尸体也找不到。 只有梅菲斯特知道人在哪里,还是有什么秘密小房间?或其他藏身之所?那孩子现在还被关在什么地方吗?抑或是经由秘密通道被带出去了? 警方探讨各种可能性,想尽各种办法搜寻,但无论怎么找,也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所有大小房间、储藏室、走廊、墙与墙之间、床下、天花板内,甚至连构成材质都逐一确认。 当然,警方是以那间恐怖地下室为搜查重点,每一寸、每一厘地进行地毯式搜索的。 运出那些死状悽惨的女尸,进行司法解剖之后,警方与检察官必须针对魔术师梅菲斯特的杀人道具,也就是那些恶魔奇术道具进行彻底的调查。 有几个大道具还设有秘密空间与隐藏袋等机关,全都经过完整勘验之后,仍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无论是被害男孩、他的尸体,或是尸体的一部分…… 警方不分昼夜拼命搜索这个年幼的生命。 最终还是一无所获,警方营救宝生伸一的计划失败了。悦夫赌命想救出的年幼弟弟,就这样从那栋鬼屋中如烟雾一般消失了。 古老的西式洋馆…… ……鬼屋。 恶魔的剧场…… 是的,活脱脱就是恶魔的剧场。魔术师梅菲斯特以那栋快坍塌的宅邸为舞台,在黑暗中进行秘密演出,随着那傢伙的死去,宝生伸一也从这个世上完全消失。 ——人类消失奇术。 这是杀人魔梅菲斯特濒死之际表演的大魔术! 19 对宝生家而言,若说什么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那就是悦夫守住了传家宝“白牙”。依当家主浩太郎之令,从住院的悦夫那里顺利取回“白牙”。 20 在那栋洋馆地下室,一共发现了十二具女尸,“魔术师梅菲斯特”是函馆警界有史以来侦办的最大一起离奇杀人案。 半数尸体很快便确认出身份。 几乎都是外县市来此旅行的旅人或是失踪人口。 肯定是梅菲斯特强掳了她们,抑或是绑架了她们,将她们带来这处地下室予以杀害。 警方急着确认还有几具身份不明的女尸。 21 因为失血过多陷入病危状态的悦夫,经过三天三夜的抢救,总算逃离了鬼门关。经由医生们的全力拯救,总算保住一条命。但缺了右臂,溃烂的左腿也废了,还是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魔术王梅菲斯特事件”现在成了北海道人们最关心的焦点,尤其是住在函馆的居民,更是害怕哪一天那个恶魔会找上自己,带来巨大的灾难。 另一方面,伸一遭绑架后的第三天早上,又发生了令世人震惊的一件案子。 三月一日,一大早,宝生家收到一件小邮包。 是个和柑橘箱一般大小的木箱,箱里用塑胶袋包着宝生伸一浑身是血的尸体,而且是惨遭分尸的尸块,头、四肢、关节各处,全都切得相当细碎,实在是太惨无人道了! 箱子里还放了一封梅菲斯特的恐吓信。 宝生家的各位, 我把牺牲者还给你们。 这次因为有个料想不到的傢伙搅局, 害我无法夺走“白牙”! 近期内会去取回那枚宝石。 我的復仇行动才开始, 我是不死之身。 梅菲斯特 银魔术王 有人说,别说十戒是伪证言。 ——查尔斯·狄更斯《艾德温·德鲁德之谜》 01 整个心情宛如迷失于寒冰洞窟。 寒冷至极的洞窟,就是函馆山御殿东馆的地下室,走廊尽头有一间相当宽敞的储藏室,储藏室里还有个酒窖,并排的酒罈架子后方,石壁上隐藏着一扇密门。 自从宝生伸一与芝原悦夫经过这道门的那晚开始,这块大石门就一直敞开。墙壁突然裂开,露出又窄又暗的入口,古老的红砖地下道一直往前延伸,只有勉强让大人通过的高度。 里面充满混浊的空气与经年累月浓郁的黑暗,因为发霉而形成的黑色脏污,还有细细的凹凸物质,墙面浮现无数复杂奇怪的模样,借着从入口射进的些微光线,可以看见墙上的丑陋涂鸦。 函馆警界的资深警官坂下英志郎,用手电筒照着脚边,在黑暗通道中前进。 墙壁、天花板、地上……从四面八方渗入的冷气,仿佛快将空气冻结了,口中吐出的气息化成白雾。他很后悔忘了戴围巾,只好立起外套衣领,快步往前走,坚实的脚步声反弹墙面,留下无数清澈的回音。 第88页 “餵!如何?有没有新发现?”稍往前走,坂下向正在进行勘验的工作人员询问。 那两个人穿着防寒外套,比较年轻的是北野刑警,另一个则是鑑定课的山川省吾课长。山川和坂下探长是同期的资深警官,也是酒伴,身形又瘦又高的他,绰号就叫“火柴棒”。 地上不但放着好几盏灯,还打开手电筒,山川他们仔细地勘察墙缝等处。 鑑定课已仔细调查了宅邸与教会这两扇秘密门扉所连接的地下密道,结果很不理想,完全未发现任何足以证明梅菲斯特曾经通过这里的线索,因此课长再次亲临现场,进行最后的确认。 “哦,坂下探长。”北野刑警回头。 “情形如何?北野?” “嗯,有几个发现,不枉费一大清早就跑来这里勘验。” “哦?” “找到个小首饰,在入口密门后发现的,埋在固定转轴的沙堆里,应该是不小心掉落的。” “什么样的首饰?” “刻着浮雕图样的胸针,好像因为掉在石门下面,已经被压扁了。” “就是这个,探长。”山川课长从口袋掏出折起来的塑胶袋,交给坂下探长。 “浮雕已经碎了,底座是银制的,背面还有别针,蛮有古董的感觉,背面刻着‘n.s.’,应该是持有人名字的缩写。” 坂下探长借着手电筒光,仔细检视塑胶袋里的物品,推测胸针原来直径应该是两厘米左右,好像是个呈椭圆形的胸针,浮雕图样是贝壳制的,刻的是女人侧脸,但已经被压得不成形,底座金属部分已被压扁了。 “……n.s.?”坂下探长喃喃自语,思索着吻合的名字,宝生家和相关人士的名字缩写中,有人符合“n.s.”吗? 只见北野刑警提出看法:“若n是名字的话,案件有关者中符合的就只有宝生奈奈子!” 坂下探长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就是最初在银座惨遭杀害的宝生家的长女,如果是她,名字的英文缩写应该是‘n.h.’……不,等一等,奈奈子已经被祖父江那个家族收为养女,所以也可以是‘n.s.’!” “就是啊!” 虽然北野刑警用力点头,山川课长却有些不满。 “宝生奈奈子不是死了吗?那个叫‘魔术王’的傢伙,大概就是梅菲斯特。若是这样的话,死人应该不会遗落胸针才是!” 坂下探长归还塑胶袋:“知道这东西是何时掉在酒窖的吗?” “从底座没生锈也没脏污,以及浮雕图样碎裂的情况看来,应该是不久前掉在这里的。而且垫在门下应该只有一两次,若是很久以前就掉落的话,应该会被人捡起来才是。” 坂下探长双手交抱,以事实为基准进行各种推测。 “我向三田管家确认过,这道密门平常都是关上的,几乎不怎么使用,所以要说是谁在这掉落东西,应该是伸一被掳走时,或是悦夫通过这条秘密通道时掉落的。” 北野刑警神情十分认真:“因为这是女人用的胸针,我想应该不是他们掉的,而是掳走伸一的傢伙掉的吧!” 山川课长却有不同的看法:“梅菲斯特也是男的,难不成他偷偷掳走伸一时,还刻意随身携带死去女人的胸针? “况且和我们鑑定课所採集到的脚印也很矛盾,依脚印看来,经过这条通道的只有两个人,那就是伸一和芝原悦夫!” 北野刑警挠着头向坂下探长说明:“那两个人的脚印从酒窖门往教会的钟撞堂方向延伸。” “这条地道留有一层薄薄的尘埃,因此可以识别出脚印,虽然还有其他几枚脚印,但那都是比较旧的,很难判定是哪个人的。”山川课长补充。 “走到钟撞堂……教会庭院里的积雪上应该也留有脚印吧?”坂下探长询问。 “那里也只发现伸一和芝原的脚印。但在我们前往调查时,几乎都被雪掩盖了,得以确认的只有留在撞钟楼和屋檐下的脚印。” “还真怪!”坂下探长蹙眉,“那表示梅菲斯特那傢伙并未使用这条地道?我们当初认为那傢伙之所以能出入宅邸,便是利用这条密道。” “如果从脚印来看的话,那傢伙并未涉足过密道。”北野刑警点点头。 坂下探长深思,用手抚着下巴:“难不成伸一那晚是独自经由这条地道前往教会?这种事有可能吗?那么小的小孩会独自离开宅邸吗?为什么没跟家人说呢?” 北野刑警耸耸肩:“不清楚,会不会是梅菲斯特对他施了催眠术,所以听从那傢伙的指示,摇摇晃晃地离开宅邸?” “虽然这种想法很蠢,但见识过梅菲斯特到现在为止的本事,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他。况且许多魔术师都是催眠高手。”坂下探长神情僵硬地回应。 “嗯。” “但问题是,梅菲斯特这傢伙在何处、又是如何向伸一施展催眠术的?宅邸各处都已部署了森严的警力,除了这条地道之外,应该没有任何方法侵入,而地道根本没有留下这傢伙经过这里的任何痕迹,因此就更不可能和那男孩有任何接触了!” 第89页 “但书房里曾被放过恐吓信,也许有我们不知道的其他密道,毕竟这栋宅邸这么古老。” 北野刑警边踏步边这么说,寒气从地上蹿起。 “难道这傢伙从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自由进出宅邸?问题是,那种怪模怪样的人突然在眼前出现,伸一年纪还小,肯定会大叫、会抵抗吧?” “梅菲斯特可能会变装啊!”北野刑警语带畏惧。 “变成谁?” “这就不知道了……”北野刑警嗫嚅着说。 山川课长皱起眉头:“探长,梅菲斯特在大学附属医院杀了护士和警察,还掳走了贵美子小姐,不是吗?若是趁那时候呢?那天伸一不是去医院探望她吗?梅菲斯特趁机接近伸一,假扮成某个人,然后对伸一施后催眠术。” “后催眠术?” “嗯,就是催眠师不在现场也没关系,在注视对方一眼的瞬间,将关键语注入对方耳里,于是对方便陷入催眠状态,然后依其指示行动。” “哦!原来如此。”坂下探长点头,“所以,那天晚上受到后催眠术的影响,伸一便按指令离开宅邸……这是目前可能性最高的说法吧!” 坂下探长越想越觉得梅菲斯特深不可测的魔力实在很骇人。 北野刑警则神情怯怯地说:“可是,伸一在医院一直都和龙冈副教授在一起啊!” “话是没错,但问题是,贵美子也是在由你负责警戒的情况下遭到梅菲斯特袭击,那傢伙甚至还杀了护士和警察,不是吗?”坂下探长没好气地讽刺。 “哦,莫非……”山川课长喃喃自语。 “莫非什么?” “贵美子小姐和伸一都被梅菲斯特催眠了,然后走出病房,来到那傢伙躲藏的逃生梯,也就是被害者自己走过去,宛如梦游者。” “哦?那梅菲斯特是在什么时候对他们下手催眠的?” “听说手法一流的催眠师,好像可以在很久之前就对目标施展后催眠术,所以是在事件发生之前,很早就被催眠了。” “山川课长,这不太可能吧!”北野刑警予以否定,“当时我守在病房前,不可能让贵美子小姐随便出去的。” “所以你也被梅菲斯特催眠了!”鑑定课的课长说。 “也许吧!”坂下探长一脸怅然地点头,然后注视石门,“对了,山川课长,你说这个地道入口只採集到浩太郎先生的指纹,可是伸一没碰触英文字机关,要如何开启这扇门?” 石门上刻着“m、a、s、k”四个字母,每个字母都向右边歪斜,这是设在墙上的机关,一转动就能解开锁,然后露出藏在门后的通道。 “不,浩太郎触摸之前,留有用布之类擦拭文字的痕迹,看尘埃的情形便知道了。” 坂下探长眯起眼睛:“也就是说,有人打开这道石门,引诱伸一进入地道,走向钟撞堂?然后掩上门,抹去自己的指纹?” “应该是吧!” “问题是,是谁这么做?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经过这条通道,应该是宅邸内的人干的!” 北野刑警从旁插嘴:“若非梅菲斯特本人,那就是宅邸内有他的共犯,不管是宝生家的人或用人,全都有怀疑的必要。” “可现在根本证据不足,无法锁定对象。”坂下探长反对部属的意见,因为若这么做,肯定会惹宝生家的人不高兴。 “可是……” “听清楚了,北野,如果是梅菲斯特潜入这座宅邸,他根本没必要施展催眠术,只要抱走伸一从地道逃脱就行了,不是吗?” “说得也是。”北野刑警也贊同,露出和上司一样忧烦的神情。 “真教人一头雾水啊……”坂下探长看着他们,嘆了一口气。 就算再怎么搜查,再怎么推理,再怎么想像,这起事件的谜却越来越深:总之,一切都陷入了五里雾中,早日逮捕梅菲斯特这个目标,就目前而言,十分不乐观。 02 坂下探长冷得发抖,随即又向部属提出另一个问题。 “对了,北野,你刚才调查过这边的墙壁了吗?有没有发现什么?” “嗯,其实山川课长发现了一件事。”北野刑警将手电筒照向墙壁。 暗红色砖瓦建造的通道看起来就像干涸的血块,一张或一张半榻榻米大小的平石镶嵌,北野刑警手上的手电筒光线,无声无息地舔着那堵粗糙壁面。 山川课长抚触眼前高约九十厘米的壁石,说道:“是这样的,这些大石头或许和地道入口那扇隐藏的石门一样,因为有被挪动的痕迹。” “你说什么?” 坂下探长十分惊讶,山川课长将光源往下,照向地面与石墙的接缝处。 “但不是最近的事,你看壁石与地石相接的地方,还有些许缝隙,留有壁石往右移动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无法瞧出来!” “是吗?这可是重大发现!” 坂下探长弯下腰,将手电筒照向石墙下方,光线照亮墙石与地石的接缝处,屏息凝视。其他地方的砖块与壁石之间都以灰泥固定,唯独这块壁石周围留有些许缝隙。 第90页 “那要怎么推开?”坂下探长压抑急迫的心情问道。 “这就不清楚了。”北野刑警一脸不甘心,“找不到任何像是钥匙之类的机关,没有地道门那种雕饰文字,也没有其他特别的装饰。” “好像是这样……”坂下探长检视左右两旁墙壁,光秃一片,什么都没有,狭窄又笔直的通道,只有被黑暗支配的砖造地道向前延伸。 “除了地道之外,那座酒窖里是否有其他的机关?只要一启动,这块壁石就会动。” “也许有,要找找看吗?” “嗯,等集合了众人再调查!不过,这块壁石后面是什么?” 坂下探长手来回抚触冰冷的石壁,山川课长拿出一把大起子,用手柄敲打石壁,敲击声果然有点怪怪的,感觉声音比较窄虚。 “也就是说,这块壁石后面是空的,代表可能还隐藏其他的通道,就算与这次犯罪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但无论如何我都想一窥究竟。” “就是啊!想办法打开这扇门吧!” “探长若能取得宝生家同意,我会想办法破坏这扇门,可以问问吗?”山川课长有点迫不及待。 “好吧!我去拜託当家主看看,也许他也知道这扇石壁的事,但还是别太期待,虽然家中已有不少人成了牺牲品,不知宝生家的人为什么还是不太愿意与警方配合。” “说得也是,”北野刑警也不满地附和,“那个叫三田的老管家,一副戴了面具似的冷漠表情,总是在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总觉得这个宝生家族充满了秘密……” 就在山川课长一脸不可思议地这么说时,北野刑警似乎察觉了什么,指向地道入口。 “探长,好像有人过来!” 从那儿传来规则又低沉的脚步声,柔和的橙色灯光摇晃地往这儿接近,提着灯走过来的就是刚刚提及的三田管家。 “怎么了?”坂下探长显得有些惊讶地问老人。 三田管家停下脚步,向三人轻轻点头致意。手上提的灯所散发的光,由下往上映照他那张没表情的脸。深深的皱纹,小巧直挺的鼻樑,向下撇的嘴角,双颊轮廓显出深深阴影,让他看起来更显瘦削。 “坂下探长,打扰各位工作。贵美子小姐有话要向坂下探长说,可以请您移驾至客厅吗?” “哦,当然。”坂下探长回道,“山川课长,我过去一下,麻烦你继续调查吧!” “嗯,你去吧!我和北野还要再查一下这附近的墙壁。” 山川课长与北野刑警一起点头。 坂下探长则随三田管家返回宅邸。 三田领着他来到本馆,一共有三间客厅,贵美子就在最小的那间,门前站着警员戒备,他们向坂下探长恭敬地行了礼,坂下也回礼。 一进去,感觉像是地底下稍显闷热的暖房,坂下探长脱掉防寒衣,交给三田管家。 暖炉前有张大椅子,贵美子就坐在那儿,虽然看见他们想站起来,却被坂下探长制止。 “贵美子小姐,坐着就行了。”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工作……请坐。”贵美子指着自己前面那张椅子,微弱地说着。虽然身穿有美丽刺绣的外套,但因为背嵴受伤,穿过袖子时肯定很痛苦。 歷经多次的打击,贵美子小姐美丽的脸庞浮现出浓浓的憔悴与疲劳,楚楚可怜的模样更显孱弱,长长的黑髮也失了光泽。 “下床没问题吗?”坂下探长边坐下边担心地问道。 “已经好多了,老是躺着也不行,会对不起身负重伤躺在医院的悦夫。” “对于事件经过又想起什么了吗?” “还是完全想不起来,只记得好像被黑布之类的东西蒙住头……总是梦见这样的噩梦……什么事都模模煳煳的……” “那就没办法了。对了,找我有什么事?”坂下探长注视贵美子美丽的眼睛问。 她一脸像是要告白的神情:“如果对侦办案情能帮上什么忙就好了……” “别客气,请尽管说。” “我想坂下探长应该也注意到了,听说这宅邸有几个秘密通道和秘密房间,虽然详细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事实上也没见过,但我想应该有才是。” “你是说,除了目前正在调查的酒窖之外?” “是的。” “可是,浩太郎先生什么都没说,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很久以前,奈奈子姐姐告诉我的。” “奈奈子小姐?”坂下探长愣了一下,又重复一遍这个名字,不禁涌起急迫又狐疑的心情,他尽量不表露在脸上地催促贵美子继续说下去。 “可以请你说得更具体一点吗?” “姐姐说是听我原生家祖父江那边的人说的,好像是祖父或母亲告诉她的。” “奈奈子小姐的祖父就是伟大的军人祖父江刚志吧?母亲是指他的次女秋子小姐吧?” 坂下探长脑子里浮现出家族关系图,想要确认。 “是的。” “为什么祖父江家的人会知道函馆山御殿这边的事?” 第91页 “以前两家几乎不分彼此,刚志是源九郎爷爷的左右手,经常在这儿出入,而且仙次郎伯父一家也长住过这里。” “哦,仙次郎先生的太太就是祖父江刚志的长女丰子小姐是吧?” 贵美子铁青着脸点头:“还有,探长大人,有个东西想要请你过目,这是我姐姐很久以前拿给我看过的……” 贵美子指着桌上一本破旧的记事本,翻开中间一页递向坂下探长。 坂下探长眯起眼睛,看着上面写的字,像是小孩的字迹,有点幼稚笨拙,只有短短四行文字的内容。 两个人按下三与七,幸好有新的岩穴 涨潮是今天,退潮是喜报 戴上天狗面具时,发光之眼将会导引我们 四只脚的会折断左脚,应该坠入地狱之穴 “……这写的是什么?”坂下探长一脸狐疑地问贵美子。 “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贵美子摇头,“但是听姐姐说,应该是通往这座宅邸某处的秘密房间密道的钥匙,姐姐好像是听谁说的,看过原文,觉得很感兴趣,怕自己忘记,还特地写了下来。” “秘密房间和密道在哪儿?还有,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建造的?”坂下探长感兴趣地寻问。 贵美子慎重地说:“姐姐曾悄悄私底下告诉我,在地下埋藏着贵重的宝物。那些秘密房间密道都是通往那些宝物的途径之一。祖父江家传说有一张通过地下迷宫的地图。参照那张地图,然后依照这本记事本上的文字来解开暗号,最终就能找到藏宝地。 “记得当时姐姐和我都还是小孩,听到这件事很兴奋,一直嚷着要冒险寻宝呢!” “为何会有那些宝物?” “听说是江户幕府或当初致力于开垦虾夷地区的人,因为某种原因而秘藏了东西,是一批价值不菲的宝物……” 坂下探长在心中咀嚼这些情报,回头看着一直站在门边的老管家。 “三田先生,您知道这事吗?” 身形瘦削的管家缓缓回答:“没有,探长大人,虽然我在这里多年,但从未听过这事。” 坂下探长直盯着那张苍老的脸,但从那张像戴了铁面具的脸上,实在读不出什么心思。 坂下探长又看着记事本,翻了几页后,向贵美子确认:“……下一页被撕掉了。” “嗯,”她轻轻点头,“我记得下一页同样是只写了三行或四行的内容,今天忽然想到这本记事本,翻开来看,发现这一页不知被谁撕掉了。” 坂下探长仔细检视撕裂处。 “怪了……怎么看都是最近才被撕掉的样子……贵美子小姐,还有其他信息吗?” “没了,就只有这样。我在想,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才拿出来的……” “别这么说,真是太感谢了。因为现在是不管再怎么细微的线索都需要的状况。可以借一下这本记事本吗?” “嗯,当然可以。”贵美子眨了眨长长睫毛的双眼,轻轻点头。 坂下探长恭敬地道谢后,步出客厅,谢绝了三田管家带路,独自走回阴暗通道。 山川课长和北野刑警仍在勘察每块大壁石,坂下探长将破旧的记事本拿给他们看,向他们说明刚才的事。 “就是这样,山川课长。为求慎重,这本记事本可以交由鑑定课仔细检验一下吗?” “好的。”山川课长点头,神情欣喜,“没想到还能拿到这种东西,看来确实还有其他的秘密房间和密道!” “看来得好好调查这栋宅邸了。”坂下探长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回应。北野刑警又用手电筒照着眼前的墙壁:“可是,探长,目前觉得可疑的地方,就只有这块壁石了,就算敲打其他地方,也没有类似空心的声音。” “解开机关之谜了吗?”坂下探长看着两人质问。 “对不起,还没有。” 听到北野刑警撅着嘴这么回答后,山川课长面有难色地报告了今后调查的方向。 “探长,可以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吗?想再带我们课里几个年轻小伙子过来帮忙,这样就能再更详细地调查。这本记事本里写的密码,也许能发挥什么作用。” 03 “……是吗?那我到钟撞堂那儿的出口确认一下,跟我来。”坂下探长说着,用怀里的手电筒照明往前走,虽然通道内充斥黑暗与冷空气,却有一股浓浓、重重的感觉袭上他们心头。 “咦?这是什么?”没走几步,坂下探长便停下脚步,抬头往上看。 他用手电筒照亮,天花板黑黑的红砖之间,有一道深深的裂缝,缝隙间夹着一个色泽沉钝,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好像是薄薄的金属片或木片。”北野刑警的口气中充满期待。 坂下探长向山川课长借了起子,挖起卡在前面龟裂处的东西。 “……是旧木片。”坂下探长借着光,仔细观察。 已经腐朽的木片应该卡在那儿有一段时间了吧?因为湿气而更显腐朽,严重白化。感觉上比名片还小,厚约二厘米,一面写有墨水字,可惜已经模煳不清,他很吃力地读着: 第92页 “‘两个人按下三与七’——咦?这不是记事本上的文字吗?是那短文的一部分!” “还果真是呀!”北野刑警也发出惊唿。 “那段怪文字果然是引导通往藏在地下深处的宝物密码,所以,被撕掉的一页肯定还写了些什么,真可惜!莫非被梅菲斯特那傢伙给夺走了?或是被宝生家的谁给撕走了?” “我觉得梅菲斯特倒是很有可能。”山川课长提出看法。 “问题是,‘两个人按下三与七’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没有什么倍数关系,真是奇怪的数字!”北野刑警歪着头。 坂下探长边用手电筒照向通道左右两侧,边命令部属说:“在这附近一定能找到机关打开你们发现的奇怪壁石,仔细找找吧!” “等等,我好像悟出了点什么!”山川课长双手交抱,打断两人的行动,“我小时候喜欢看一些江户川乱步、森下雨村、野村胡堂等人写的少年推理小说,在这些故事里,都有很多不可思议的情节和密码。 “例如乱步在他作品少年侦探团系列的《大金块》中,写了这么一段着名的叙述:‘狮子戴上乌帽子时,乌鸦头的兔子是三十,老鼠是六十,就可以钻进岩石最里面。’然后,名侦探明智小五郎解开了这个密码,发现一堆被藏在距离小岛洞窟里的金银财宝。所以,记事本和木片上所写的文句应该也是密码,肯定是在暗示什么重要的秘密。” “应该也是解开秘密的方法!” “没错,就是打造这条地道的人写下来的东西。” 山川课长再次站在壁石前,用手电筒照着头顶上方,然后伸手触摸上方的红砖,左右各走了五米。 “果然没错,这里有几块红砖的四周并未用灰泥固定,大概就是机关。这地道呈东西向,以那块有问题的壁石为起点,试着按压从东数第三块和第七块的红砖。” 三人商谈后,由北野刑警和山川课长分别站在那个位置的红砖下方,坂下探长则站在那块背面应该是空洞的壁石前。 “好了,按下去吧!” 配合坂下探长的指示,北野刑警和山川课长一口气将自己负责的红砖往上顶,还真需要费点力气。只见石块与石块之间发出摩擦声,红砖开始慢慢往下凹陷。 “哇!”坂下探长发出讶异声。 眼前这块大壁石,开始慢慢往内移动,往内挪了约五厘米,就这样暂时停住,接下来,从通道墙壁内侧,传来犹如磨石般沉重的转动声。 “注意!”坂下探长慌忙大叫,就在三人面面相觑时,墙壁后方传来沉重的声响,以及像是巨大金属齿轮旋转的声音,加上粗锁链往混凝土墙上方拖引的迴响。然后,壁石就像藏在红砖墙内侧一般,开始缓缓往右边横向移动,最后冒出高约九十厘米,宽约十厘米的缝隙。 “开了!果然有密道!”坂下探长欢喜得大叫,山川他们也一脸兴奋地往内窥看那个密洞。 里面的平台前方是一道又窄又陡的楼梯,一直往深不见底的地底延伸,手电筒的光也无法穿透那浓稠的黑暗,黑暗无止境地延伸。 “好了,走吧!”坂下探长催促。 北野刑警却有点不安:“探长,里面也许很危险,还是派些人手过来帮忙吧!叫那些年轻警察下去好了。” “我们三个就够了!”坂下探长显得神勇,快步入内,山川课长和北野刑警只能跟着走。里面的空气更混浊,冻结般的寒冷,并非霉味,而是腥臭味的湿气。 楼梯仅容一人通过,墙壁是由混杂的暗灰色石块组成,到处斑驳。三人脚步声重重叠响,最后被吸进冷冷的墙内。 楼梯中途往左弯,又向右拐。下了约一百公尺,坡度开始变得陡急,又走了约一百米,遇到石壁,但立刻察觉那是一扇门,因为左边墙上刻着“l、i、o、n”四个英文字母,每个字约手掌般大小。 “m、a、s、k”面具之后接着狮子,模仿得真是惟妙惟肖!这应该是门的开关!山川课长砍喜异常,分别按下那四个英文字母。 只见上镶与石壁里好像有什么机关开始运作,石壁发出咚咚声,开始往旁边移动。 前方也是一条平缓的下坡道,走到一半,地面开始湿湿的,积水处也越来越多。起初只有几个地方,往前走了两百米,竟成了一片汪洋。 “探长,该不会越往前走,水越深吧?”北野刑警很担心,冰冷的水渗进鞋里,浸湿裤子,从脚底泛起一股寒意往上蹿,毫不留情地麻痹了双脚。 山川课长用手指浸了一下水,试着舔了舔,皱起眉头:“这是盐水,又咸又呛。” “怎么会是盐水?”坂下探长蹙眉,“也许是津轻海峡的海水渗透地道所处的岬角了吧!” “可是,从岬角前端到函馆山御殿,不是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吗?” “就立体面来看,是翻了一座山,但若以平面来想,距离并不远。” 他们还是决定继续探险,走在“啪嗒啪嗒”的水洼上,通道就这样弯弯曲曲地往前蜿蜒,走了一会儿,又出现一片石壁。 “好了,这次又该如何破解?” 第93页 坂下探长歪了歪头,抬头看着天花板,岩壁上有十块一排的小红砖,隔着一定距离镶嵌。 “看来和刚才的机关一样,红砖数目也一样,就是那句‘两个人按下三与七’,试着按下第三和第七块红砖吧!” 听到这番话,山川课长立刻用双手分别按下那两块红砖。一用力,红砖便稍稍往内缩,然后不知从哪儿传来大岩石崩落的声音,依着这密码,石壁开始逐渐移动。 “成功了!打开了!” 但坂下探长的欢唿声却被北野刑警的惨叫盖了过去! “坂下探长!糟了!水灌进来了!” 石壁与石门缝隙间,冰冷的海水渗进来了,而且随着石门越开越大、缝隙越来越宽,水势也越来越强,门后方响起轰轰流水声,水流瞬间暴涨。 “危险!山川课长!快关上那扇门!” 山川课长惨白着脸,拼命想拉下嵌在天花板上的红砖。 “不行!停下了!不知道方法啊!” “快逃!坂下探长!山川课长!”北野刑警带着哭腔大喊道。 三个人浸泡在寒冰般的海水中,就连说话时,石壁缝隙溢出的盐水仍不断冲击着身体,浪花滚滚的水面已经上升到膝盖了。 “快逃、快逃啊!”坂下探长声嘶力竭地大喊,浪花拍打在他脸上。 海水已经淹到胸口,三个人紧紧抓住石壁,拼命往来的方向逃去。稍一不慎,就会被身后推来的浪给绊住,水越来越深,肢体很快就不听使唤了。 “快逃、快逃、快啊!”三个人大叫,急忙用双手拨水前进。 “坂下探长!”走在最前面的北野刑警,突然苍白着脸回头。 前方的左右石壁上有钩裂状的龟裂,那里也在喷出海水,而且龟裂处的水量也越来越大! “哇啊!”北野刑警惨叫,被前后夹攻的浊流绊住脚,就快倒下了,而坂下探长与山川课长则拼命抱起他。 身后石壁已经开了大半,海水滚滚奔流,波涛汹涌地强袭而来。 三个人的惨叫声在黑暗中交错迴响。但是惨叫声很快被激烈的水流声覆盖了。挣扎也无济于事,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被海水的旋涡吞噬。三人手上的手电筒掉落,连一丝光线也没了。 石门完全敞开,超乎想像的惊人海水量,一口气灌入狭窄的通道内,三个人就这样无情地被卷进了黑暗的海水地狱中…… 04 “……所……所以这是前所未闻、令人惊骇,史上最怪异的大事件!” 满脸通红,语调焦虑的是函馆警署公丸忠也署长。一如这位个头矮小的警官所言,“魔术师梅菲斯特事件”充满了各种难解之谜,而且还伴随犹如黑旋涡般的疑惑,将人推落恐怖的深渊。 宝生家——函馆山御殿上空依旧笼罩着诡异的乌云。不,这般灾祸象徵已经抹上了浓厚的悲剧色彩,化成漆黑的面纱,罩住整栋宅邸。住在里面的每一个人,都为此感到无限的不安与畏怯。 那天,三月三日傍晚,函馆山御殿宽敞的饭厅里,聚集了宝生源九郎召来的家人,和与宝生家往来亲密的人士。御殿会议席上和前次一样,函馆警署的公丸署长和坂下探长也列席。 往年此刻都是为贵美子举办盛大的女儿节派对,但今天不是,函馆山御殿肃静异常。 饭厅也一样,天花板垂吊而下的银制吊灯,依旧散发耀眼光芒,却飘散着一股沉郁气氛,熊熊燃烧的暖炉似乎也被事件带来的恐怖所笼罩。为此,众人声音都显得特别低沉。 公丸署长结结巴巴地报告事件始末时,管家三田勘助和新聘的实习管家——其实是乔装的年轻刑警——推着餐车为大家端送饮料。 “……这栋宅邸下面还有其他密道和秘密房间,这是关于搜查方面的进展,至于梅菲斯特是否曾使用,还要等待我们的报告。这次幸好坂下探长、北野刑警与鑑识课的山川课长都能倖免于难,只是山川课长喝了大量海水,被紧急送往医院……” 公丸署长用手帕擦拭宽额上的汗珠,结结巴巴地向宝生家说明,当然也包括今早坂下探长同行三人,在地道内遭海水侵袭,差点丢了命一事。 坐在豪华长桌上位的是前代当家主源九郎,小妾静惠依旧默默坐在他身旁。 老人瘫坐在轮椅上的不自由身子稍稍挪动了一下,因中风而歪曲的脸,微微发颤。 “署……署长,够了!不要再找藉口了,真是的,你的言辞太逾矩……餵!浩太郎!” 听到父亲的嘶哑声,坐在老人右手边的长男浩太郎,斜睨了一眼函馆警署的负责人,将手上的雪茄在菸灰缸里捻熄,以低沉威吓的语气确认道:“那么……公丸署长,结果警方还是无法掌握梅菲斯特的形踪?”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这位身材矮小的署长身上,那是一种夹杂着同情与责备的目光。 宝生家的次男,也就是北海道函馆报社社长仙次郎、律师中岛雄大、丘棱郭综合医院院长森园太郎,还有其他人的脸都和以前不一样,也没看到贵美子的未婚夫龙冈孝史。他因工作忙,没办法参加。 面对当家主的叱责的言语,公丸署长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是的。我、我们为了逮捕到他而在全、全力以赴。” 第94页 “我的妻子叶子、女儿贵美子,甚至用人,这座宅邸中的所有人都在害怕。不,就连我也一样害怕,甚至还收到装着心爱儿子遭分尸的尸块包裹,你了解我们心里有多悲痛吗?” “是、是……”公丸署长耸着肩,噤声不语,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听到了没有?公丸署长!”一旁插嘴的是森园院长,这个身形肥胖的老人,只是动一下身体,双下巴的赘肉就随之晃动。 “尊夫人身心十分疲累,加上心脏负荷过大,必须躺在床上休养一阵子,所谓狭心症这种病是非常麻烦的。” “那贵美子呢?”当家主询问医师的意见。 “贵美子小姐没事了,虽然精神受到不小的打击,幸好外伤不严重,应该很快就能痊癒。” 听到这番话,戴着鳖甲框眼镜的仙次郎语带责难地说:“公丸署长,换句话说,你们警方丝毫没有掌握任何能够逮捕梅菲斯特的头绪。” “嗯,是、是……这个……因为……”公丸署长的声音越来越小。 安静地坐在下位的坂下探长目睹此状,赶紧出声援助:“浩太郎先生,仙次郎先生,真的很抱歉,身为负责监督现场的一员,我也备感愧疚。” 深深行礼致歉的他,声音不若平常有活力,一方面也是因为今早发生的事,显得有些泄气。 坂下探长,山川课长和北野刑警三人,一如公丸署长所言,搜查地道时发现新密道并潜入深处,但狭窄洞窟内却有危险的机关陷阱,一部分石壁突然灌进大量海水,他们即遭浊流吞噬。 三人在濒临溺死的状况下,一心求生,拼命逃了出去。在冷水旋涡的黑暗恐怖中,自己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坂下探长已经记不得了。 浩太郎一脸不悦,点燃了一根新雪茄,然后吐了一口烟:“坂下探长,我们不是在苛责你们不够尽力,重要的是,如何才能逮到梅菲斯特那傢伙,还有,要如何保护我们免于遭受杀人魔的迫害,要检讨的是这两点,之所以召开这场会议,主要就是讨论应付对策。” “您说的是,宅邸内外已增加了三倍警力,但就局势发展看来,也许还不够充分,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 “哦,谦虚是一种美德,是吧,坂下探长?”仙次郎端起咖啡杯,语带讽刺,他的口气依旧那么冷漠,不留情面。 坂下探长无视他的讽刺,望向当家主与老先生:“总之,就这次事件,有几个无法解开的谜我们必须面对,尤其是发生在那栋空屋里的惨剧……” 浩太郎似乎不想触及儿子的死,用事务性的询问,打断坂下探长的话:“比方说什么谜?” 坂下探长环视所有人,列举以下疑问: “一、全身中了好几枪的魔术师梅菲斯特,真的被烧死了吗?或者又用那傢伙最得意的魔术死里逃生?若是这样的话,那具被红莲之焰烧成了黑炭的尸体究竟是谁? “二、梅菲斯特是如何在那个被大雪埋没,呈密室状态的宅邸掳走伸一少爷的?还有,若还活着的话,梅菲斯特又是如何从那宅邸脱身的? “三、为何梅菲斯特如此憎恨宝生家的人而一心狙杀? “四、梅菲斯持为何急欲想要宝生家的传家之宝? “五、函馆山御殿的地下深处到底藏着什么? “……方便的话,我想听听各位对这些疑问有何意见或情报,要是能得到些许线索,对我们的搜查工作将有极大的助益。”坂下探长神情认真地环视在场众人。 结果却没人回应,反倒是将压力又加倍丢回了警方。 最初开口的是森园院长,一口饮尽杯里的咖啡,说道:“坂下探长,梅菲斯特还活着是毋庸置疑之事,想到他对伸一少爷那么残忍,又故意将尸体寄回宅邸,就知道那傢伙还会继续作恶下去! “中枪那件事八成也是那傢伙的谋略之一,肯定使了什么奇术,避开龙冈击发的子弹,然后装出自己被烧死的样子,从头到尾只是在演戏。” “的确,经过调查,好像有所谓‘让子弹停下来的奇术’,据说欧洲某一时期很流行这类惊险奇术。” 仙次郎听到此话,抽一口雪茄,哼了一声:“哼!那杀人魔为何要迫害宝生家?为何要带来那么大的灾难?身为被害者的我们也不了解啊!实在难以理解疯子的所作所为!” 坂下探长又看了一眼报社社长,问道:“那么关于地下密道之事,各位知道吗?” “是听过传闻,但没想到竟会是真的,通往教会的那条地道除外。” 仙次郎坦率地说,浩太郎也点头附和,轮椅上的源九郎方才就一直闭眼,只是静静聆听。 “那关于宝石一事呢?”坂下探长趁势追击,“梅菲斯特确实在美国杀了不少人,不过倒没听说那傢伙有什么非得手不可的东西。” 又是仙次郎先回应:“大概念头改变了,也许从杀人享乐者变成珠宝收藏家,有人敢说不可能吗?” “对于仙次郎先生的意见,我也有同感。”一直保持沉默的中岛律师终于开口,仿佛要讨好主人似的,“坂下探长,对方可是个兇恶的大罪犯!与其揣测他心里想什么,应该要思考下一步他又要出什么花招来得重要,不是吗?” 第95页 “明白了!”坂下探长无奈地点头,“但为了了解这事,必须先掌握梅菲斯特的动机。” 浩太郎将雪茄放在菸灰缸上:“‘白牙’之类的宝石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没什么秘密可言,但每一种都是极其昂贵,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梅菲斯特可能是需要钱才会想夺取吧!” “那么,为何那三样宝石会成为宝生家的传家宝?” “是父亲年轻时得手的宝物,以前幕府大臣让给他的,没错吧?”当家主徵求源九郎认同。 只见老先生歪斜的嘴角在颤抖:“没、没错,是我向没落的幕府大臣买的,如此而已。” “三样宝石成了事件的关键,莫非幕府大臣得到这些珍宝有何隐情?”坂下探长望着源九郎问。 “这只是谣言,我不知道有什么隐情。”回答后,源九郎又闭上了眼睛。 中岛律师从旁插嘴:“坂下探长,我想要确认一件事,伸一少爷的尸体是装在箱子里送过来的,查到是哪家货运公司送来的吗?” “有,但马上就断了线索,因为寄件人不明。几天前,收到一封匿名信,交代依信上指示行事,还附上丰厚报酬。纸上记载放置包裹的位置,还有送达的地址,所以货运公司只是依信上的指示行事。 “附带一提,放置包裹的地点是在第三埠头旁的空仓库内,好像有人——应该是梅菲斯特,破坏门锁将东西搬进去的。” “货运公司和工作人员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没有,是宝生财团下的货运公司。”坂下探长很干脆地回答。 “那么,关于伸一少爷被带进去的那间废弃宅邸呢?关于那栋洋馆你们了解到什么程度?” “还挺熟悉的,是以前祖父江家所有的宅邸,十年前就没人住了,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坂下探长环视众人。 中岛律师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是画家东太先生的家,自从他自焚身亡后,就没人住了。” “东太是祖父江刚志的长男吧?” “是的,他从小就深受精神障碍之苦,刚志很疼惜他,便买了那栋宅邸给儿子,还雇了奶妈和用人随侍在侧,一直照顾他到死为止。 “东太虽然是个很有天分的画家,画风却非常晦暗,所以完全卖不出去,因为他都是画一些地狱图和画风残忍的画作。” “室墙上也画了奇怪的图案。”坂下探长边回想那丑恶的图边说。 “刚……刚志那傢伙将东太幽禁在那里,一心想隐瞒家里有个精神病患的事实。”源九郎在一旁小声插嘴,声音隐约含着怒气。 祖父江家的当家主刚志,生下了一男三女,共有四名子女。长女丰子嫁给宝生仙次郎,长男东太死在那栋诡异的洋馆,次女秋子嫁给藤吉月夫,生下奈奈子,三女冬子则是贵美子的母亲。 中岛律师看着坂下探长,像要故意岔开话题似的:“东太先生只是罹患躁郁症之类的,应该没那么严重。探长,与其追查这事,不如说明梅菲斯特是如何潜入那间废弃空屋的经过吧!” “事情原由并不是很清楚,但他假冒别人名义,在一个月前申请水电和电话。 “我们为求慎重,连位于白鸟町的祖父江家本宅也调查过了。那里在战后早已成了空屋,并没有任何人潜入的迹象。” “然后呢?” “发生案件的那栋废弃空屋,乍看之下布满了蜘蛛网和尘埃,好像很久没人住的样子,其实梅菲斯特在各处都动了手脚,在阴暗处摆置了好几面镜子,柱子后方还安装了小型收音麦克风,这样待在画室的地下室时,也能监控地面上的一举一动。” “镜子是做什么用的?” “为了从远远的阴暗处,监控他人的行动而设的,悦夫先生为了搜寻伸一少爷和梅菲斯特的行踪,拼命穿梭宅邸各处,梅菲斯特便使用镜子窥视他,这是巧妙的隐蔽法。 “光是这些事,就足以了解这次的犯案果然是思虑周严的计划,显然梅菲斯特打从一开始就要引诱悦夫先生进入洋馆,然后加以杀害。” “能搜索出那傢伙的逃脱路径吗?听说警方赶到洋馆时,那傢伙早已逃逸无踪。” 中岛律师眯起眼睛,有一点追究警方让犯人逃逸的责任。 坂下探长慎重地答道:“以上就是所有状况,我们警方将依据龙冈副教授与恢復意识的悦夫先生的证词,进行全面性的搜索以明确事态。 “那天晚上雪下得非常大,洋馆埋没在深深的新雪中,我们确认走进宅邸的有三个人的脚印,分别为梅菲斯特、悦夫先生和龙冈副教授。出于大雪纷飞,梅菲斯特的脚印几乎消失了,虽然没找到伸一少爷的脚印,但推测应该是梅菲斯特抱着他走进去的。 “警方是在二十七日凌晨一点半左右接到龙冈副教授的报案电话,他在废弃空屋内找到电话,请求我们紧急支援。 “当时警方早已在函馆市内各区部署严密的警力,因此很快便抵达现场,好几辆警车直驱那栋洋馆,时间约为凌晨一点四十五分。” 只见浩太郎阴沉着一张脸,语带责备地问:“贵美子擅自打电话给警方?” 第96页 坂下探长向当家主轻轻点头:“请别责怪贵美子小姐。托她的福,才能早点将悦夫先生送往医院,得以保住性命。 “贵美子小姐拜託龙冈副教授跟在悦夫先生后面,而且为了以防万一,还联络了我。” “是谁泄露给贵美子知道的……嗯,中岛?”浩太郎以威峻的眼光瞪视律师。 律师却露出毫不知情的表情,摇摇头说:“我也想不出来会是谁,毕竟小姐既聪明又敏感。” “然后,”坂下探长继续说,“刚才也说过,警方赶到时,那栋洋馆已掩盖在大雪中,并未发现任何从屋子里出来的脚印。” “警方对那栋宅邸进行了彻底的调查,甚至连地板也都一块一块撬起来检视,结果还是没发现任何地下通道和隐秘场所。” “也许施展了什么奇术。”仙次郎露出习惯性的轻蔑眼神,神经质地伸出手指。 “比起什么奇术,我认为是事先在屋顶准备了飞艇之类的,然后乘坐那个逃走的更靠谱。可是这也是不现实的,在漆黑的暴风雪夜乘坐飞艇之类的飞行器无异于自杀。” 中岛律师一脸不满地发牢骚:“但是,坂下探长,梅菲斯特那傢伙不是很巧妙地从那里逃了出来,又在某个地方杀害了伸一,将分解后的尸体邮寄到了这里了吗?” “是的。”坂下探长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实际上,梅菲斯特带着伸一是如何从那座洋馆消失的,我们目前还无法解释。就像现在说的,那是决对不可能的事情,对,在物理上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 05 御殿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开餐厅,只留下当家主浩太郎与坂下探长。 中年探长一直等待这一刻,决意向宅邸主人开口:“……浩太郎先生,有件事想麻烦您。” “什么事?”浩太郎将椅子转过来,抽着雪茄,只用目光转向警官。 “为了解决这个案子,无论如何一定要当家主的协助,无论是多么细微的线索都行,若您知道些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具体而言,你想知道什么?”浩太郎面不改色地反问。 坂下探长身子往前探道:“首先,想请问宝石之事,想知道为何梅菲斯特要夺取那宝石。 “这次梅菲斯特想夺取的钻石是叫‘白牙’吧?从东京被杀害的奈奈子小姐那里,被那个自称魔术王的怪人所夺走的宝石则是‘炎之眼’吧?” 浩太朗并未立即回应,他命坂下探长扯一下唿叫绳,管家三田立刻现身,浩太郎吩咐他再送两杯咖啡过来。 咖啡端上后,先啜了一口琥珀色的液体,浩太郎总算开口了:“探长,想了解传家宝一事?” 中年探长迫不及待地回答:“是的,除了‘白牙’与‘炎之眼’,听说还有一件?” “是的,还有一件名为‘黑心’的黑珍珠,可是在战时被祖父江刚志夺走了,父亲遭到好友背叛甚为恼火却无计可施。 “后来刚志也行踪不明,去了一趟东京便无缘由地失去音信,因此没人知道‘黑心’的下落,他也落得生死不明。” “祖父江家是因此而没落的吗?” “嗯,刚志失踪,长男东太也成了那般状况,那个家族一时失了支柱。虽然那是仙次郎妻子的娘家,但父亲忘不了刚志的不义,拒绝援助也是有道理的,结果也只能看着那个家族崩解。” “曾因为此事,你父亲和仙次郎先生争执过吗?” “嗯,因为父亲命仙次郎和丰子离婚,但仙次郎拒绝。毕竟刚志虽然有罪,但罪不及妻子,况且两人的姻缘也是父亲他们一手促成的,加上他从小就很喜欢丰子。” “原来如此。那么,传家宝的宝石每一样都是价值不菲吗?” “确实如此,但它们存在的价值更胜过金钱。” 浩太郎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最里面的牙缝塞了什么东西似的。 “什么意思?” 霎时,浩太郎似乎觉得有些不妥,旋即改变心意:“算了,事到如今,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反正那两样宝石也分散各处了,那些宝石里隐藏了一个秘密……” 坂下探长不发一语,等着对方娓娓道出。 浩太郎捻熄雪茄,啜了口咖啡。“其实,探长,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若是‘白牙’,‘炎之眼’和‘黑心’这三样宝石聚在一起的话,就能发现旧幕府家臣暗藏的莫大财宝,那是为了推翻明治政府所埋藏的大量准备金。” “……准备金?”坂下探长惊讶地睁大了眼。 “是的,”银行家深深点头,“谣传那财宝包括金条与沙金,合计有七百吨以上,换算成现值四千亿日圆以上。” “什……什么?”因为金额大到始料未及,坂下探长惊讶万分。 “坂下探长,你应该听过发生在函馆的箱馆战争吧!” “不是很清楚,我对歷史不是很了解……”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浩太郎本来就不在意对方有何回应,迳自说道:“一八六八年,也就是明治元年发生的箱馆战争,又称五棱郭之役。简言之,以旧幕府海军副总裁榎本武扬为主的旧幕府臣子们,集结于五棱郭,企图復辟幕府权势,和近代政府相抗衡,遭受明治政府,也就是维新政府军的强力制压,引发激烈反抗。不过,半年后便遭维新政府军击溃,降服了榎本等带头的人,后来延伸至全日本的戊辰战争,便是以此役画下句点。” 第97页 “也就是说,这是戊辰战役的最后一战?” “是的。要了解这场地区性战役的意义,就要知道榎本武扬这位出身亡族的政治家。身为次男的他,出生于江户幕府大臣后代之家,理所当然成了幕府忠臣之一。师事以测量日本全国土地闻名的伊能忠敬,伊能氏死后,他继续致力于完成老师心愿。榎本于一八六二年前往荷兰留学,习得自然科学与法学等广泛知识,成了别具国际视野的一号人物。 “当时,江户幕府请荷兰政府协助建造新锐船舰,还促成十五位留学生前往荷兰留学,榎本便是其中一位。一八六六年竣工的船舰命名为‘开阳丸’,全长约七十三米,排水量约二千五百九十吨,是当时日本第一大船舰。搭载炮数有二十六门,拥有当时数一数二的攻击力。榎本于一八六七年搭乘此船,意气风发地返国,展开担任幕府海军干部的仕途,翌年晋升为海军副总裁。 “然而当时江户幕府势力渐微,取而代之的是维新政府,在北海道,也就是虾夷地区,设置了箱馆府,委託旧松前藩负责管理此区。 “榎本要求维新政府交还军舰,但随着江户开城,他的提议亦遭拒绝,于是榎本率领主力舰开阳丸来到虾夷地。 “八艘军舰载着旧幕府众臣与法国士官横渡品川海滨,沿途吸收不少旧幕臣,总共二千八百余人在虾夷地一处名为惊之木的地方登陆。他们击败箱馆府知事,攻占松前城,藩主松前广德也逃往津轻。 “榎本武扬被旧幕府臣选为虾夷岛总裁,他以箱馆坚垒五棱郭为本营,吸收了新撰组的知名人物土方岁三1等人,决意于北海道成立新政府——虾夷岛政权,选择与维新政府和诸国对立一途。 [1日本幕府末期的剑客。明治维新后抵抗政府军,在箱馆(今函馆)的五棱郭之战中阵亡。] “以榎本为首的旧幕府军,当初的政权被认定为有权与诸国交战的独立政权,诸国亦持局外中立的立场。因此,一时之间,日本出现了有维新政府与榎本武扬所领军的新政府,两国并立的局面。 “由于维新政府的策略,诸国纷纷撤到局外中立的立场,因此便发生旧幕府向美国订购的新锐军舰,竟交货给维新政府军的事件。 “后来,又发生了令榎本造成重大失算的事故,导致旧幕府军的主力舰开阳丸因暴风雨而沉没于江差港,于是维新政府的海军军力明显占了上风。争战愈演愈烈,一八六九年,榎本率领的旧幕府军被维新政府降服。” “记得榎本武扬后来被关在东京。”坂下探长回应。 浩太郎深深点头:“没错,后来经明治政府研究考虑后释放了他。这是因为明治政府急需有能力掌握世界局势的人才,于是榎本就在以往的敌人手下效力,歷任诸大臣,致力开拓北海道。” 坂下探长凝视当家主问道:“所以榎本武扬率领的旧幕府军,将庞大的财宝藏在北海道某处?” 浩太郎又点燃雪茄,嘴角浮现一抹浅笑:“嗯,为了成立虾夷地新政府需要庞大的资金。” “那些钱从哪来的?” “有各种传言,最有可能的说法是,那是德川幕府的御用金,另一种说法是,那是开採虾夷地金矿山,将所得偷偷藏起来。总之,这两种说法都不无可能就是了。” “说到德川的御用金,记得是埋藏在群马县赤城山,这传闻很有名呢。” “嗯,有很多人都试图挖宝,但还没有人成功,这是一定的。其实幕府蓄存的御用金,大部分都被土方岁三一些旧幕臣利用,用船只悄悄运到这里。还有,榎本也利用开阳丸从江户城的御金库带走不少金银财宝。” “这是单纯的传说,还是谣传?”中年探长狐疑地质问。 浩太郎笑了笑:“不,没这回事。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一部分的军资是由我父亲在某处发现的,宝生家今日之所以这么繁盛,其实就是托那些财宝所赐。” “源九郎老先生?”坂下探长十分惊讶地反问。 浩太郎眯起眼,点头道:“是的,是我父亲年轻时候的事。他和好友,也是新锐军人的祖父江刚志,一起从沉没于江差港的开阳丸上偷偷打捞起一部分财宝,过程好像挺辛苦的。记得当时是……没错,应该是大正1四年或五年时候的事。” [11912为大正元年。] “开阳丸……” “嗯,榎本武扬为了随时能重振势力,在开阳丸上屯积了大量军资,后来开阳丸因颱风沉没了,榎本心情低落的原因并非失去主要战舰,而是因为来不及抢救那些藏在船上的军资。” “原来有这么一段往事……” “嗯,当然。没听说过吧?这是只有榎本那些人,以及宝生家的人才知道的秘密。” 坂下探长神情紧绷:“这么说,除了那艘沉船之外,其他地方也埋藏了一部分财宝?” 质问的语调很迫切,看来坂下探长完全被这个话题所吸引。 “没错。” “那是在哪儿?” 浩太郎轻轻摇头:“很可惜,确切地点不清楚。关于这一点,我们并未听闻过任何相关详细传言,但应该距离五棱郭不远,这是我的推测。当时,榎本与旧幕府众臣就算想埋藏那些财宝,也没有充分的时间和机会。” 第98页 “没有任何线索可循吗?” “没有。虽然好像有指示藏宝地点的地图和古书,但失传已久。榎本武扬据守五棱郭时,将此地图裁成三份,分别交给不同的部属,偷偷带出箱馆。因此,三张地图若没凑在一起,同时没有记载藏宝之路的古书的话,就绝对无法找到财宝埋藏之处。” “真可惜!”坂下探长打从心底有此感触。 浩太郎点点头后,神情严肃地说:“不仅如此,就算解开了藏宝地点在何处,要是没有我们家那三样传家之宝,也无法到达藏宝之地。” “什么意思?” “埋藏财宝的地方设有严峻的机关装置,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进得去,而开启宝库之门的钥匙,就是那三样宝石。 “据说那个秘密房间的门上,雕着象徵某种意义的图样,而且有三处凹洞,只有将宝石准确嵌在那三处凹洞上,才能解开机关上的锁。” “以宝石代替钥匙?” “嗯,宝石的形状与重量一致,门内的机关就能活动,锁便能开启。” “这么说来,是非常精巧的装置。以前会有制作如此精密机关的技术吗?” “坂下探长,听说过‘机关大右卫门’这个名字吗?”浩太郎一口饮尽咖啡。 “没……没有。”没听过这怪名字的坂下探长,一脸困惑地摇摇头。 “机关大右卫门是技术一流的技工,一如其名,以制作时钟出名。江户末期到明治时期,他在函馆制作各式各样的机械钟,函馆旧中央公会堂正面那座大钟就是他的代表作之一。” 坂下探长拍了一下手:“哦,那个啊!每一整点都会从钟面冒出一个小舞台,舞台上有很多人偶在跳舞,听说是这样。” “就是那座钟。机关大右卫门对于建筑也有很大的兴趣,这栋宅邸,以及梅菲斯特那傢伙用来藏身的祖父江家宅邸,全都是出自他手,所以刚才我虽然否认,但这栋宅邸若有什么秘密房间或密道之类的,其实也不足为奇。” “那刚才为何要否认?” “因为我真的不清楚在哪里。”浩太郎略显不悦地回应。 坂下探长也不敢再贸然问下去,怕惹对方不高兴。 “连我今天差点溺死的那条地道,您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一想起自己差点溺死在那严酷寒冷的黑暗世界,就不由得浑身颤抖。 “哦,那应该是机关大右卫门建造的吧!”银行家高傲地点头。 “所以仔细调查这座宅邸,就能发现秘密房间和密道吧?” “有此可能。传说机关大右卫门是迷失在自己打造的迷宫出不去,结果就这样失踪了。那迷宫好像是从这宅子开始一直连到地下深处。” “也就是说,这栋宅邸的地下某处沉睡着一具男尸?”坂下探长惊讶地问。 “是的,”浩太郎浮现一抹略微惨澹的笑容回答,“应该已经化成白骨了。” “就是啊……” 浩太郎环视房间四处。“只是打个比方,探长。部分的屋檐里,二楼舞蹈室和起居室之间,还有一楼客厅与书房之间的墙壁都比较厚,确实有空隙,但为什么设计成这样,又该如何进去,都是个谜。还有,为何建造酒窖那条地道,我完全搞不清楚所有机关装置,真是败给他了!” “机关大右卫门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或是文字?” “完全没有,就算知道的人也都死了。前房主已经在日俄战争中战死,上一代管家也因为意外事故而突然身亡。” “管家?” “就是三田的父亲,他对这栋宅邸的事应该十分清楚才是,但是并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宅邸秘密的遗言就死了。” “源九郎老先生知道什么吗?” “我父亲也毫不知情,所以在买下这栋宅邸时,才僱请以前的管家担任总管,也就是三田的父亲。因为父亲忙于事业,将宅邸内外的事全交由他负责管理。” “好歹这里是自己住的房子,况且可能还藏有幕府时代留下的财宝,难道一点都不关心?” 只见浩太郎直瞅着探长。“看来你挺有脑子的嘛!”他说了一句既讽刺又赞赏的话,“对了,要说藏有什么幕府御用金,这栋宅邸应该最可疑!大概是在函馆山御殿的地下深处,毕竟命令机关大右卫门建造这栋宅邸的人就是榎本武扬。” “请允许我率同鑑定课人员,调查这栋宅邸。”坂下探长率直地提出请求。 当家主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摇晃着上半身说:“这岂不是会破坏宅邸的天花板和地下道?拜託! “这里可是宝生家族最重要的住所,也是明治建筑的重要文化资产,至少我父亲绝不会答应。” “可是……” “不行,这和梅菲斯特的犯案没有直接关联。” “不能这么说,据我的推测,梅菲斯特那傢伙的真正目的是想夺取那笔金银财宝,他就是为此才向宝生家伸出魔掌的!” 浩太郎思索了一会儿后,才开口回应:“……嗯,大概吧……那傢伙是从哪儿听来关于那些财宝的事,一心想夺取,是打算解决掉我们所有人之后,夺走埋在这栋宅邸的宝藏吗?” 第99页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 “这真是可笑。” 浩太郎愤愤地说,坂下探长露出狐疑的跟神看着他:“冒昧请教,浩太郎先生,难道宝生家的人都不会想要那些财宝吗?” 只见银行家很干脆地耸耸肩:“至少我没想过。如你所知,目前我们家的财力就已经相当雄厚了,就算一辈子吃喝玩乐也花不完,所以相信那种不确实的传言,寻找宝物,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我父亲和仙次郎应该也这么想。 “反正传家宝早已分散各处,秘密地图也不见踪影,无法确认是否真的有什么说明书或古书之类的。” “若有人能找到地图和古书,又能找出宝石在何处呢?”坂下探长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浩太郎挑动了一下粗眉,反问:“你是指谁?” “就是唯一能够用聪敏头脑对抗梅菲斯特那个恶魔般狡诈嫌犯的人……东京有一位人称破案奇才的女子侦探二阶堂兰子……” 浩太郎嗤笑道:“哼!之前就听闻过这个名字。但这位名侦探现在人在哪儿?能来函馆吗?” “很可惜,我不清楚,也曾透过警视厅,向她联络过好几次……” “要是没办法的话,就别浪费时间了!只有身为函馆警察的你们,才能解决此事,这本来就是你们的职责,不是吗?” 浩太郎口气颇为不满,坂下探长有些畏怯地起身。 “不好意思,恕在下失言……” 就在此时,房门外传来叩击厚重门扉的敲门声。 “老爷……”是三田管家。 “什么事?”浩太郎注视走进来的老人。 一向沉着冷静的老人,声音竟有些颤抖。 “老爷,刚才用人在大厅捡到这东西。”管家伸出细瘦的手,将一封信递给主人。 “哦?”浩太郎戴上老花眼镜,眯起眼,瞧着那雪白的信封。坂下探长感觉自己也像被浇了一桶冷水般惊愕,注视着浩太郎的手。 信封上以钢笔写着幼稚拙劣的字迹,“宝生家的人敬启”,背面什么也没写。浩太郎倒抽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拆开那封信。 信封里有一张对摺的纸,浩太郎铁青着脸,读出信上写的一字一句。 致宝生家诸君: 两天后的夜晚,深夜时分,我会前往取走“白牙”。 三月五日进入六日的那一瞬间,会让你们见识到我艺术般的魔术。 若企图阻挠,只会有更多人死亡! 任何人也无法阻止我的决心与行动! 梅菲斯特 06 惨遭魔术师梅菲斯特毒手的牺牲者尸体,全都运到函馆中央医大,放置在昔日的外科大楼地下室,医大学生们称那个地方为无名尸体之归宿。 嵌在天花板里的灯泡,照亮铺着深绿色油毡布的走廊。这栋年代久远的石造建筑内,充斥着如冰箱般冷冽的空气,还混杂了微微的消毒水味。虽然外面大雪纷飞,却感觉这里更为寒冷。 坂下探长与北野刑警的脚步声,在幽静的走廊和楼梯迴响。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坂下探长离开函馆山御殿,顺道绕到本署去接北野刑警,接着再来这里。今早在地下室发生的意外,让北野差点溺死。 两人在走廊最里面的休息室等待。虽然开了暖炉,却不是很温暖,过了一会儿,龙冈孝史副教授从解剖室走了出来。 身穿手术衣的他,因为刚结束解剖工作,身上沾了一大片已经发黑的深红色血渍。虽然解剖室入口是一扇不锈钢制厚门,但开启的瞬间,休息室也飘散过来一股龙冈身上的尸臭味。 两天前,三月一日,坂下探长也来到这里,将寄到宝生家惨遭分尸的伸一的尸块运来这里。当时解剖室里放满了一具具的女尸,全是在梅菲斯特躲藏的那间废弃空屋发现的。 解剖台上大多是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滚来滚去的尸块,保有人形的还不到一半,因为先针对较完整的尸体进行解剖,解剖完后再缝合成一具完尸。剩下的多半是血肉模煳的尸块,不是内脏从切口掉出来,就是悲惨地露出血、肉、神经和骨头。虽然因为工作关系,坂下探长已经见惯了尸体,但这种惨绝人寰、令人鼻酸的悲惨光景,还是令他打从心底发颤。 位于地下室的停尸间,现在仍堆满了解剖完的尸体,至少一次解剖这么多具的尸体,在北海道算是前所未闻之事。 “你好,坂下探长。久等了。”龙冈摘下口罩与手套,端正的脸上浮现出疲惫之色,冒出了黑眼圈,头髮蓬乱,鬍子也长了不少。 这所大学负责教授法医学的医学院院长石田教授,是一位七十岁高龄的老者。他昨天因为糖尿病恶化,住进大学附属医院。但这只是表面说词,其实是因为媒体已经知道存放在研究室的那笔黑钱,所以校方要求他假借住院之名,行封口之实。 因此,所有司法解剖和其他责任与事务,全都落在了龙冈肩上。 龙冈和几位医学系学生,这两三天几乎不眠不休地解剖被害者尸体,一共是十二具女尸,和一具已经烧得焦黑的男尸。 另外,还有他未婚妻的年幼弟弟伸一,惨遭分尸的遗体也送到了这里来,他在精神与肉体上都已达到了极限,这一点坂下探长十分清楚。 第100页 “龙冈先生,辛苦你了。看你很疲劳的样子,还好吧?” “嗯,还好。对了,我听贵美子说,坂下探长和北野刑警遇上意外。她说都是因为她把那本老旧的记事本交给你们,所以才会让你们遭受横祸,真的很歉疚。”龙冈反而很关心警有。 “不,不是小姐的错,那是我们很需要线索,就算是一点点也好,一定要找出真相才行,幸好顺利从那个地道脱困。对了,龙冈先生,解剖完尸体之后,有什么新发现吗?” 眼前这件案子更为重要,坂下探长迫不及待地问。 “伸一的遗体也在傍晚解剖完毕,正在整理解剖报告。” 龙冈声音虚弱,示意两位刑警坐下,然后帮他们沖了两杯速溶咖啡,自己也坐了下来。 “探长,想先问一件事,关于被害女子有何新的信息?”他战战兢兢、开门见山问道。 坂下探长啜了一口热咖啡:“最后两名总算确认清楚身份,这么一来,所有人的名字和身份都很清楚了。这十二名被害女子果然没有任何关联,无论是年龄或出生地都不一样,多半是从北海道以外的地区来的旅人或离家出走的女孩,剩下几名是札幌和函馆当地的酒女,还不清楚魔术师梅菲斯特为何要残杀她们,但是绑架她们到他的藏身之所并非难事就是了。” “那么,杀害现场就是那间地下室没错吧?”龙冈蹙着眉这么说,八成是想起恶魔巢穴的悲惨景象了,坂下探长闻之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嗯,应该是吧!那傢伙使用轮锯等魔术道具夺取了那些女子的性命,切割她们的身体,伸一也是。”坂下探长的脑子里浮现塞在木箱里,被大卸八块的男孩尸体,头和四肢全都由关节处利落地切断,成了血肉模煳的肉块,死状极为悽惨。 “……但伸一併非在地下室,而是在其他地方惨遭毒手。”坂下探长懊恼地补了这一句。 龙冈眼神悲伤地轻轻点头:“因为伸一的死状过于悽惨,很难推断正确死亡时间。根据胃里残留的食物和尸体反应等综合判断,应该是被掳走带到洋馆的当晚就惨遭毒手……梅菲斯特那傢伙真的是没血没泪的恶魔……” “所以死亡时间初步推定为二月二十七日午夜十二点到凌晨之间?” “警方到达的时刻是凌晨一点四十五分左右,所以应该是凌晨两点到六点之间。” 北野刑警也义愤填膺:“看来梅菲斯特在道南地区绝对有第二个藏身处!一定要逮到他!” 坂下探长点头回应充满干劲的部属,继续询问龙冈。 “伸一的死因是?” “被细绳勒住脖子,窒息而亡……太可怜了……一定很痛苦。” 两位刑警也不禁从喉咙深处发出呻吟。 龙冈闭上眼睛:“……身体部位被斧头之类的大型刀刃粗暴斩断,是那种很厚但不是很锐利的利器,而且一口气用力斩断,伤口十分平整,手法很娴熟。” “和那些被害女子一样,也是被轮锯之类的兇器斩断的吗?” “嗯,极有可能。” 北野刑警极度愤慨,口气极为愤怒:“—定是因为没拿到宝石而泄愤!” “若是这样,我也有责任……”龙冈垂下双肩,喃喃自语。 坂下探长不以为然:“不,龙冈先生,北野刑警不是这个意思。要是你没赶去那儿,悦夫肯定就没命了!至少他能平安脱困,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梅菲斯特一开始就打算杀害伸一,并决定拿悦夫来当血祭品!” “就是呀!大家都很感谢龙冈先生英勇的行为。”北野刑警也夸赞起龙冈。 但似乎没多大的效果。 “对了,坂下探长,芝原的情况如何?”龙冈担心好友的伤势。 被困在这里的龙冈,忙得连去探望身受重伤的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昨天去医院探望了他一下,问过主治医师,他已经脱离险境,虽然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復原,但一定能恢復健康的。 “然而,一条胳膊和一条腿还是救不回来,被轮锯斩断的手臂神经无法完全接合,而被铁锤重击的右腿也溃烂了,最后只能进行截肢手术。” 听到坂下探长的说明,龙冈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曾经亲身经歷悲剧现场的他,十分了解状况。 那天晚上,救护车紧急将濒死的悦夫送到函馆中央医大附属医院,接受紧急手术,总算保住一条命后,便一直待在加护病房治疗。 “龙冈先生,你开枪射杀梅菲斯特是为了制止他继续横行,正如北野刑警所言,我们对你的英勇行为真的很感谢。”坂下探长行了一个礼。 龙冈一脸愁苦:“别这么说,探长,真的没什么,当时我也怕得要命,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的枪,只是看到悦夫身陷危险,便不由自主地这么做了。” “那把枪也是梅菲斯特的奇术道具之一,和其他枪枝、子弹一起放在墙上的架子上。” “嗯,是的,我在美国曾受过射击训练,所以本能地拿起那把枪。其实,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子弹,完全没想过,只是一心为了救芝原,毫不犹豫就朝梅菲斯特射击。”龙冈像要平復激动的情绪似的,啜了一口咖啡。 第101页 坂下探长双手交抱,耸耸肩,一脸嫌恶地说:“令人在意的是那傢伙是否真的中弹而亡了。” “嗯,梅菲斯特应该胸部和腹部各中一枪,然后利用奇术逃脱。可是他突然整个人被火舌吞噬,烧成焦黑尸体滚落地上,所以当时我判断梅菲斯特应该是真的死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而且为了报復还残杀伸一……真的无法相信……” “没错,那傢伙宛如不死身,那种状况下竟然还能保住一命,怎么想都不是普通人。” “梅菲斯特是从地狱来的,真正的恶魔!” 坂下探长露出同情的眼神看着神情愁苦的龙冈:“不,那肯定是奇术,是他最得意的诡计,可以突然消失、承受子弹射击,我们都被那傢伙给骗了! “或许他故意在那儿放了枪和子弹,要你射杀也说不定,从一开始,一切都是设好的机关。” “所以,我也被那傢伙操控了?”龙冈情绪强烈地反问。 “没错,搞不好他故意计划让悦夫射他个几枪,让他看到自己刀枪不入的神力。若是那个狡猾的杀人魔,应该会做出这种事才对! “他那身燕尾服下,肯定穿了防弹背心,然后用塑胶袋装些血浆之类的。” “原来如此,的确有此奇术!”龙冈一脸担忧地点头。 坂下探长调整坐姿,望向解剖室问道:“对了,龙冈先生,那具男焦尸,解剖后有何发现?” 龙冈摊开双手,耸耸肩说:“可惜没有任何发现,无法断定那是梅菲斯特,还是另有其人。当然,因为那傢伙还活着。所以那具男焦尸肯定是其他人……” “这也是一招异想天开的手法!那傢伙事先准备了自己的替死鬼,就连火焰也事先准备了,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像被烧死,其实他早就逃出了那间令人不寒而慄的地下室了!” 北野刑警插嘴道:“龙冈先生,是不是除了淋上汽油点火,人体并没那么容易就燃烧起来?” “应该是的,”副教授点点头,“如您所知,那尸体烧焦的程度非常严重,单从外观根本无法判别是男是女。尤其以指尖的炭化程度最为明显,连指纹都无法採集,不过可以推断应该是属于斯拉夫系的人,身高约一米八左右,体重约九十公斤。除了上臂有轻微骨折的旧伤,并没有任何大伤或是旧疾,至于性别,当然是男性。” 坂下探长确认问道:“血型呢?” “o型隐性。可惜的是,没有任何牙齿就医迹象,因此也无法从这方面锁定特定对象。” “原谅我很啰唆,难道不能想办法确认那具尸体就是魔术师梅菲斯特,也就是名为普利斯·尼古拉艾契·普西金的俄罗斯人吗?” “是的,毕竟没有梅菲斯特的相关病歷,无法和尸体比对。警方不是已通知美国联邦调查局了?对方还没有回覆吗?” “嗯,没有。”坂下探长的口气听来颇为无奈,“送了好几次详细资料,也催促过美方。” “连续杀人魔事件转到日本警方手上,他们一定也乐得轻松!”龙冈的口气略带讽刺。 “我也这么认为。”坂下探长也嘆了一口气,点点头。 北野刑警交相注视他们两人:“无论是函馆或小樽,只要有港口的地方,都会发现俄籍非法偷渡客。梅菲斯特一定是杀了他们其中一个人顶替自己。还有那封恐吓信,故意告知自己已经杀了伸一,就是证明那傢伙还活着的证据!” 坂下探长颇为贊同这说法:“没错,那傢伙一定还活着,所以我们也只能提高警惕,绝不能再让他犯案。函馆山御殿那边的警力增强,当然也会派人员保护你的安全,请放心。” “我无所谓,我担心的是贵美子,毕竟她遭到梅菲斯特的袭击不止一次了。要不是得工作,真想一直都陪在她身旁。”龙冈神情凝重,很担心未婚妻。 “函馆山御殿内外都已布属最优秀的人员驻守,尤其是贵美子小姐身边,也派有乔装成护士的女警和假扮成用人的优秀刑警,梅菲斯特休想碰她一根指头。”坂下探长态度坚定地保证。 “那就麻烦你们了。”龙冈深深行了礼。 北野刑警将咖啡杯搁在桌上。“龙冈先生,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找出梅菲斯特的藏身之处,所以无论是多细微的事都没关系,麻烦你从尸体上找出线索吧!” 副教授却轻轻摇头说:“很遗憾,我刚才也说过,知道的事都已写在司法解剖报告书里了。也许警方在调查那栋洋馆时,更能发现重要的线索!” 坂下探长摇了摇头。“没有,那边也行不通,已经对那栋洋馆进行了地毯式搜索,结果连那傢伙的脚印之类的相关证据都没找到。但可以确定的是,那傢伙大约在一个月前才开始进出那里,因为住在附近的人曾好几次看到载满行李的卡车停在那栋宅邸前。” “那宅邸是从何时开始度弃在那儿的?” “大概十年前吧!祖父江东太因为精神错乱而自焚身亡,从那以后就没人住了。” “自杀?” “某天奶妈和女佣因为有事不在家,结果隔天回去之后,发现东太上半身埋进客厅暖炉里,已经断了气,除了腹部以下之外,其他部位都烧得焦黑。事后调查并未发现遗书,但听说他从很早以前就一直为创作灵感枯竭而苦恼,加上本来精神方面就不是很正常。” 第102页 “所以梅菲斯特就看上了那座宅邸!”龙冈语气颇为气恼。 “那栋宅邸的所有权目前在仙次郎的妻子名下,也就是东太的姐姐丰子所有。话虽如此,财产相关事宜仍交由丈夫处理,似乎已经忘了那是自己弟弟曾住过的地方。” “看那情形,他们只是任它空在那里,完全不管!” 坂下探长从上衣口袋掏出烟,向龙冈问道:“对了,你见过贵美子的生母祖父江冬子吗?” “嗯,之前向她谈及我们要结婚一事。她就住在大野町观音山那边一家疗养院。” “我也去找过她,但她明明年纪还不是很大,却已呈半痴呆状态,连话都说不清楚。” “嗯,虽然认得贵美子,却好像无法认得我。”龙冈悄声回答,起身又帮大家沖了杯咖啡。 “……那么,今晚的御殿会议有什么收穫?”龙冈又问了坂下探长,虽然他也受邀参与,但因工作忙碌而无法出席。 坂下探长赶紧啜了口温热咖啡,坦白说道:“其实大家似乎在隐瞒什么,真是伤脑筋。” “隐瞒?”副教授一脸讶异。 “嗯,错不了。他们一定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就算说了,也总觉得语带保留。” “会不会是你误会了?” “要是这样就好了,但我可是很会观察人的。” “梅菲斯特要的是宝生家所有人的命,这种推论可能吗?”龙冈歪了歪头。 坂下探长撅起嘴:“毕竟那么有歷史的老家族,家里总有几个重要秘密吧!也许有很多事情都无法端上檯面。” “也就是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事?” “也不能这么说。” 龙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悄声喃喃自语。 “无论如何,必须尽快有一些进展才行,否则我们人头可就不保了!”坂下探长耸耸肩,忍不住大吐苦水。 “怎么可能……” 坂下探长整个人往前探,直盯着副教授端正的五官问:“龙冈先生,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什么意思?” “就是关于宝生家刻意隐瞒的事呀!多细微的秘密都可以,可以告诉我吗?” “没有,我真的不知道。”龙冈断然摇头。 “……是哦……”坂下探长略显失望,“但也许以后会有也说不定。你到宝生家时,如果发现了什么不对劲,还请麻烦告诉我一下,或是发现什么可疑人士,也请立刻通知我。” 龙冈显得十分惊讶。“坂下探长,你该不会连宝生家的人都怀疑吧?” “身为警察,绝对不能忽略任何可疑的人,尤其像这次如此棘手的案子。虽然我一直都很细心观察,但还是必须找到一条能解决案子的捷径。” “可是……” “就像伸一,竟然在那天晚上从戒备森严的函馆山御殿被掳走,不是吗?那绝对不是梅菲斯特能独力办到的事,我猜想,宅邸里会不会有共犯协助犯案?” “不会吧!”龙冈更加讶异。 “就是有可能!请回想那傢伙到目前为止运用的手法,在聚集众多顾客的‘黑蜥蜴’,他就轻易掳走了贵美子,还在戒备森严的大学附属医院侵入病房袭击她,杀害了护士与警察! “废弃宅邸的地下室那种怪异景象又是怎么回事?以为那傢伙胸部中弹,被火烧死,没想到竟然还活得好好的!那傢伙三番五次戏弄我们,让我们吃尽苦头!” “的……的确……”副教授铁青着脸点头,“但总不能连贵美子也怀疑啊……” 坂下探长口气十分严肃:“龙冈先生,当了多年刑警的我,对付过不少穷凶极恶的罪犯,但这次我打从心底恐惧,震惊不已,这世上真的有恶魔……我真的如此深切感受。 “说实在的,龙冈先生,今晚又收到梅菲斯特的恐吓信。就在我们召开御殿会议时,突然放在宅邸大厅里,被一名用人发现,明明函馆山御殿内外戒备森严……” 坂下探长向龙冈说明发现恐吓信的经过。 北野刑警怯怯地向受到巨大打击的龙冈说:“梅菲斯特那傢伙如何侵入宅邸?又如何投放那封恐吓信?我们完全不清楚!当然,也可能是施了什么奇术……” 坂下探长低声反覆地说:“没错,施了什么可怕的奇术,无视众人,嘲笑严密的警力,不声不响,不见踪影!他不但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而且无论任何东西,也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放在任何地方。” “但那应该不是魔术,而是也施实了实际的手段。”龙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 “是啊!就理论层面来思考,梅菲斯特要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侵入,真的是不可能。若真有可能,方法也只有一种,那就是宅邸中有人替那傢伙将恐吓信放在客厅。 “我们现在也怀疑一个人,御殿会议开始前,这个人在客厅附近徘徊,这件事得到一名用人的目击证词。” “谁啊?”龙冈声音有些颤抖。 两人眼神认真地互视。 第103页 “五棱郭综合医院的森园院长。”坂下探长断然说出口。 07 翌日,三月四日的下午。 坂下探长又来到函馆山御殿。事前他打了一通电话到五棱郭综合医院,想和院长碰面,得知他会到御殿,所以也来这儿一趟。窗外是宛如白烟的雪景,今天又下雪了,因为白雪阻碍视野,影响警戒,警员们都希望这场雪能快快停止。 坂下探长在宽敞的宅邸中来回巡视警戒状况,正好走回玄关时,顺利逮到正准备回去的森园院长。老医师带着护士,为当家主的妻子叶子与贵美子出诊。 瞄了一眼时钟,已是下午三点。坂下探长向三田管家借了设有暖炉的会客室,然后告知森园院长有要事相谈,两人坐在长椅上相对而坐。 随便聊了一会儿题外话后,三田管家送来咖啡。待他走出房门,坂下探长随即开门见山。 “……是这样的,森园院长,有件事想请教一下。” 身形肥胖的院长啜了一口咖啡后,一副相当警戒的模样,从上衣口袋中取出烟。年纪大,加上肥胖的体形,动作显得有些迟缓。 “什么事,探长?” “之前在大学医院的特别大楼惨遭杀害的年轻护士川野佐久美,听说是你的亲戚?” “哦,是啊。佐久美是我内人弟妹的侄女。”他拿起桌上的银制打火机,一脸惊讶地说。 “是你安排她负责看护贵美子小姐的吧?” “什么意思?身为宝生家主治医师的我,只是将值得信赖的人推荐给医院,没其他意图!” 森园院长睁大了眼,拼命摇头,松弛的双颊和脖子上的赘肉晃个不停。 “她因为这样的安排而惨遭梅菲斯特杀害……” “这……这我也觉得很遗憾……” 坂下探长直瞅着老医师:“我想再请教一件事。” “什么事?” “关于医院发生那起命案时的事。贵美子小姐和佐久美小姐遭到梅菲斯特袭击时,你人在哪里?我们已经调查过,那个时候你还没离开医院。” “你这是在怀疑我吗?”森园院长语带愠怒,鼓着双颊反问。 “不,只是例行侦讯,对事件相关者都要逐一确认,本来早就该做,但你总是刻意迴避。” “我哪有迴避?说话要凭良心啊!”老人发怒,夹烟的手不停上下挥动。 “那么,你会据实回答?”坂下探长啜口咖啡,淡淡地问。 “被当成嫌疑犯,这点我可无法忍受!” “那天下午三点多,你曾前往医大附属医院的特别大楼吧?” “嗯。”森园院长不太高兴地回应。 “在那儿待了多久?” “大概三十分钟吧。”老人抽了一口烟,“为贵美子小姐简单诊察一番后,想到医局部长那儿打声招唿,两人稍微聊了一下之后才离开医院。” “有人可以证明吗?” “可以问他呀!” “问了,不过他说你没待多久。” “是啊!大概五分钟或十分钟,后来就离开了。” “是走路回去吗?” “当然是自己开车,雪下得那么大。” “几点离开医院的?” “下午四点多,具体时间记不清了。”森园院长背过脸回答。 “返回自己的医院之前,和谁碰过面?” “没有……你这什么意思?连我的不在场证明也要调查?” 坂下探长用力点头:“是的,这当然也是例行侦讯。” “哼!” “贵美子小姐被梅菲斯特从病房掳走,护士与警员惨遭杀害的这段时间……从下午四点到四点半你没有不在场证明,不是吗?” “什……什么……” “那段时间你人在哪儿?” “就在我的车上,停车场的……” “我们已经向大门警卫确认,你坐车离开医院是在事件发生后,也就是下午四点半左右。” “我不……我不知道!和我没关系!” “那么,请说明你那段期间在做什么。” “不行,不行!不能说!”院长突然面色铁青,嘴唇发颤,眼神畏怯地怒吼。 “为什么?”坂下探长冷静地观察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没有!我什么都没做!不是我!我是清白的!” “既然没做亏心事,就老实说啊!”坂下探长的口气突然变得强硬,握拳击了一下桌面。 菸灰缸被敲得震起来,杯盘也随之叮噹作响,森园院长肥胖的身躯被这声音吓得颤了一下。 “昨天在函馆山御殿大厅发现恐吓信,有女佣亲眼看到稍早之前,你曾鬼鬼祟祟地在玄关附近徘徊!” “这……这算不上是证据!” “在贵美子小姐和悦夫的病房里发现的恐吓信,也有可能是你偷偷放的!” “胡说八道!我……我不知道!” “说实话吧!院长!” 第104页 “不行、不能说!要是说了,我也会……”老人缩着身子,圆胖的脸往旁边一撇。 “森园院长!” 但他紧抿着嘴,就是不肯说,脸上不断冒出汗珠,身子不住发抖。 “森园院长!请说清楚!要是不肯明确回答,我将以梅菲斯特的共犯逮捕你!” 坂下探长再次恫吓,只见森园眼睛眨个不停,像梦呓似的开始辩解。 “……原谅我,原……原谅我……坂下探长……不行,我不能说……赌上我的名声,也赌上宝生家的名声。为了这个家族……要是说的话,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的……这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秘密……你就饶……饶了我吧!坂下探长!” “我不是开玩笑的,森园院长。这个案子已经有太多的牺牲者遭到梅菲斯特的残害,都这个节骨眼了,还谈什么名誉?!”坂下探长越来越恼火,忍不住怒吼。 森园院长反而越来越退缩,不断恳求坂下探长:“饶了我吧!坂下探长。饶了我吧……我不能……不能说……真的,要是说出来的话,我会被杀……我会被梅菲斯特那傢伙杀掉的……” “胡扯!” “不……不行,真的不行……你不知道他真正的实力……哦……不行……绝对不行……” 他将烟扔进菸灰缸,垂下头,双手抓乱两边鬓角,脸色苍白,双目充血,浮现泪光。 坂下探长看到老人的异常反应,吓了一跳:“森园院长,你放心,警方会全力保护你,所以你就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拜託了!” 身躯肥胖的医师抬起头,咽了咽口水,紧闭双眼,声音颤抖地说:“不行……不行……要是说出来的话……我也会被梅菲斯特……就像那名护士和伸一少爷一样被杀害……” “不会的,请相信我们。” “不行……那傢伙真的很可怕……根本是个恶魔……” “是没错,但你要是不说,你就是嫌疑犯,这样也没关系吗?” “我……真的很怕……” “拿出勇气来,我们会保护你的!”坂下探长极力激励他。 不知是否因为听到这句话,让森园院长稍稍软化,他抖个不停的手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皱成一团的纸条。 “……刚才准备回去在大厅穿外套时,发现口袋里不知何时被塞了这张纸……好恐怖……” 坂下探长接过纸条阅读。 那是来自梅菲斯特的恐吓信。 致森园院长: 要是不想死的话,就绝对不可向坂下探长透露任何事情。 知道了没有?不准对坂下探长说出任何事情! 要是说的话,你就死定了,就像死在废弃地下室的那些女子一般,被大卸八块, 浑身是血地死去。 你的秘密和羞耻藏在内心深处就行了。 和先前一样听从我的指示,忠实执行我的命令。 别忘了,我随时都在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梅菲斯特 坂下探长深感错愕,大声喊道:“你说这是不知不觉间被塞进口袋的吗?” 从那充满恐吓性的字里行间,可以嗅到杀人魔散发出来的残忍气息。 问题是,梅菲斯特如何事先得知坂下探长会来找森园院长,而且还严格命令不准说出任何事情,宛如读心术之类的预言? 森园院长都快哭出来了:“是……是的。来这里前,外套口袋里绝对没有这封恐吓信,百分之百确定。有人……肯定是梅菲斯特,趁我在帮夫人和小姐诊察时,偷偷塞进外套口袋!那个可怕的恶魔一直在暗中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坂下探长!” 老练的刑警又看了—遍恐吓信,然后以沉静的声音说:“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啊……森园院长,所以之前你也收过梅菲斯特的恐吓信?因为这里说‘和先前一样’。” “是……是的。”森园发出痛苦的声音,啜了一口咖啡,滋润一下干渴的喉咙。 坂下探长像要探出什么似的瞧着他:“医大医院出事的那天也有收到?” “是的……那天是早上收到恐吓信,内人在信箱里发现的。” “那封信有带在身上吗?” “没……没有,看完后便随手丢进暖炉烧掉了。”森园院长掏出手帕,擦拭脸上的汗珠,只见他脸色十分难看,冷汗冒个不停。 “写些什么?”坂下探长继续追问。 森园院长边喘气边努力地想:“……那天去大学医院探望贵美子小姐,之后开车绕到后门,其实这一切都是他的指示,遵从他的命令而已……请……请别误会,探长,我并没有帮助那傢伙行兇……完全没有那样的打算……那封投进病房的恐吓信也和我完全无关啊……总之,那封恐吓信的内容就只是这样……我只是照他说的行事而已……绝对没有迫害贵美子小姐的意思……绝对没有……”森园院长双手掩面,开始啜泣。 第105页 08 坂下探长啜了一口咖啡,思索片刻后,放下杯子继续质问:“森园院长,那天晚上你来函馆山御殿也见到了伸一吧?那也是梅菲斯特的命令吗?” 肥胖的院长放下手,抬起有些脏污的脸,又喃喃自语似的说:“是……是的……一回到自己的医院就收到了下一封恐吓信……” “是不是又命令你去做什么事?” “就只是这样而已,没……没有做其他事……大……大概知道我被警方盯上了……给我一点警告而已……只是这样……” “那封恐吓信呢?” “也烧掉了。” 坂下探长直瞅着怯弱回应的院长,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森园院长,”中年探长语带责备,“为何你会成为梅菲斯特的奴隶?那傢伙可是穷凶极恶之徒啊!可怕的杀人魔!你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那傢伙手上,受他胁迫?” “……” “森园院长,请坦白一切!” “……不……不能说是有理由的。” “什么理由?”坂下探长瞪视他。 “不……不能说……不能说……不行……不能说!”森园院长边发抖边回应。 “森园院长!事到如今就全招了吧!这也是为你好啊!”坂下探长再次怒吼,又挥拳重击了一次桌面,菸灰缸应声弹起。 “不行……我害怕……要是说出来的话……会被梅菲斯特杀的……不、不行,我不想死……不想死啊……我不能再透露下去了……绝对不行……”森园院长惊慌失措地东张西望,像在梦呓似的喃喃自语。那表情只是一脸惊恐,双眼布满血丝,面色苍白,嘴唇颤抖,不断冒出汗珠。 暖炉中发出柴火声响,金色小火星往烟囱蹿升,掠过坂下探长的视线一角。虽然火焰熊熊燃烧,但森园院长深深的畏惧却让房间冷得令人冻结。 坂下探长又啜了一口咖啡:“森园院长,请冷静,没事的,这房间只有你和我,不会被别人听到,况且这里是戒备森严的函馆山御殿,任何人都无法随意侵入。好了,做个深唿吸,放轻松一点,慢慢说,将你知道的事全部告诉我!” “呃……是啊……这里很安全……可是……还是不行……”老人完全陷入疑神疑鬼的状态。 “说吧!”坂下探长口气更强硬了,“难道你想成为那杀人魔的共犯?” “不要……不是的……绝对不是……” “那你就说啊!” 森园院长双肩颤抖,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知……知道了……我说。”又做了一次深唿吸,“……坂下探长,你……你听说过外户津海岸吗?”他突然说出一个奇怪的地名。 “啊?” “外户津海岸……位于江差港附近,内乡滨之南……”身躯肥胖的院长闭着眼睛喃喃自语。 “哦,江差港啊!倒没听说过外户津海岸……怎么了吗?” “那里有个奇岩,称为外户津岩,又名骷髅岩,是从海中突起的三角锥状巨岩,退潮时几乎能看见全貌……宛如一座巨大的山,或是尖尖的金字塔……” “然后呢?”搞不清楚院长想说什么,坂下探长歪了歪头。 森园院长又露出畏怯神情,双手在胸前激动挥舞:“……不、不、不行……还是不能说……不能说出这个秘密……坂下探长,饶了我吧……饶了我吧……饶了我所犯下的错……犯了不该犯的错……哦……我怎么会做出那么可怕的事……” 森园院长一副快哭出来的大脸严重扭曲,充血的双眼充满着泪水,发紫的嘴唇抖个不停。 “院长,说出来吧!拿出勇气啊!”坂下探长热切地激励着。 “啊?啊啊……可是……” “先前宝生家收到一封写着‘在骨骸海岸死去的人们也会想要你们的命’的恐吓信,那和你现在要说的事有关吗?” “……啊?”老人双眼逐渐失焦,边发抖边四下环视。 “你说骷髅岩在外户津海岸,所以又叫骨骸海岸,是吗?” “呃……什……什么……哦……是啊……骨骸海岸的处置室……就是处置室……我居然干了那么可怕的事……復、復仇……那傢伙要报仇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犯了身为人不可饶恕的错……我居然……我一定是疯了……我只是听从祖父江大佐的命令……听从那么可怕的命令……” 森园院长眼神恍惚,像梦呓似的不断说着。 “祖父江大佐?” “……就是军人……” 第106页 “是谁?是祖父江刚志吗?” “……我不敢……不敢违抗他……”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战时……太平洋战争……不、不……应该还要再早个几年……你知道吗……哦!” “他命令你做了什么?” “我们……我们把灵魂……卖给了恶魔……然后……然后……创造了真正的恶魔……那个恶魔……一开始还是个孩子……” “什么意思?谁是恶魔?梅菲斯特吗?”对于老人的说词甚感惊讶,坂下探长急着反问。 “……恶恶……恶魔……恶魔……那傢伙真的是恶魔……那傢伙真的是恶魔!是冷酷无比的怪物!没错!就是怪物!”森园院长突然睁开眼睛,嘴角边吐出泡泡。 坂下探长也探出身子,大声质问:“是指梅菲斯特吧?到底那傢伙对你做了什么事……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他恨之入骨的事?所以那傢伙才会袭击宝生家的每一个人,是吗?” “实验……创造的……我们……可是不一样……我要说的是……呃……我到底在说什么啊?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我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越来越亢奋的森园院长,突然癫痫发作、蹙眉、呻吟。 “呜……呜呜……呜!”他用双手按在心脏四周,身子前倾,然后发出呻吟,不停喘气。 “森园院长!”受到惊吓的坂下探长,不禁也从椅子上稍稍站起。 肥胖的院长却挥手阻止坂下,大屁股撞到桌角,差点弄倒杯子,勉强进出几句话:“……呜呜……不用了……没事……只是……让我稍微休息一下……心脏老毛病……” “没事吧?”坂下探长紧张地问。 森园院长从上衣内袋掏出一个小瓶子,用颤抖的手指打开瓶盖,喝了一口瓶里的药。 坂下探长屏息看着一切,待老医师的状况稳定下来。 院长将硕大的身躯瘫靠在长椅上,抬头望着天花板,痛苦地闭上双眼,做了好几次深唿吸,不断冒出的汗珠,濡湿了整张脸。 “您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拿杯水给您。”坂下探长说完,正准备起身。 “不好意思,坂下探长。” 此时传来敲门声,三田管家开门,瞥见院长的模样甚为吃惊,悄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坂下探长回头看了一眼病人:“好像是心脏病,喝了药应该没事,麻烦拿条湿毛巾过来!” “其实北野刑警想过来找您,还有龙冈先生和贵美子小姐也是。” “哦,那正好,请龙冈先生诊察一下院长的病情,请他们过来这里吧!” “是。”三田管家如火柴棒般削瘦的身躯向前鞠躬。 不久,老管家领他们进来。“女佣待会儿会送水和湿毛巾过来。”快速说完后,便离开了。 北野刑警走进房间,头髮和肩膀全被雪花濡湿,拼命用手帕擦拭。龙冈依旧一身西装笔挺,露出比昨晚更疲惫的神色。 “龙冈先生,你来得正好,因为森园院长心脏病发作,可以为他诊察一下吗?那边放着他的医疗包。”坂下探长指向身体状况不太好的森园院长。 “嗯,没问题。已经吃过药了吗?” 龙冈向老人打声招唿,跪在他身旁,检视神色后,开始把脉,接着用听诊器按在森园院长的胸口上听心跳。 这时,坂下探长向年轻部属确认戒备情况。 “放心,没有任何问题,教会那边也派人看守,目前地道也封锁了……” 坂下探长听完部属的报告,向正将听诊器收进包中的龙冈确认问道:“龙冈先生,你那边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吗?” 副教授用手指按着院长的脖子回答:“嗯,全都解剖完毕,明天就可以提出报告,所以想来看看贵美子,看她很有精神,我就放心多了。” 女佣拿来一盆水,北野刑警接过后,递给龙冈。 龙冈用湿毛巾擦拭病人的脸,向坂下探长问道:“森园院长为何会突然心脏病发作?” “我稍加严厉多问了他一些事,结果情绪一激动就……” 就在中年探长担心地说明时,龙冈慌忙望向院长,因为他又发出痛若的呻吟。“森园院长!你没事吧?” “呜……呜呜……”院长咬着牙,大口喘气,脸色发黑,双眼紧闭,露出苦闷的表情,只见他抚着胸口又开始呻吟起来,“……呜呜……好难受!” “森园院长!”龙冈急忙伸手触抚老人的背。 “森园院长!” “啊?”坂下探长和北野刑警也吃惊地看着老医师。 老医师仍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嘴巴一张一合,极度渴求氧气的模样。 “他心脏病发作了!”龙冈大叫,“坂下探长!快帮忙扶他到床上!” 第107页 “知道了!” 两人合力架起肥胖身躯,让他躺在床上。北野刑警一脸不知所措,站在后面不知该怎么办。 龙冈将森园院长的衬衫前襟完全敞开,然后从他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瓶子。 “坂下探长,刚才他喝的就是这个吗?” “是的。” “这是硝酸甘油,专治心绞痛的药。” 龙冈立刻打开盖子,贴近院长嘴边,两片厚唇变成紫色,微微颤动,餵他喝了少许的药。 “……救……救救……救救我……” “森园院长!振作啊!”龙冈在耳边唿唤,用双手按压患者的厚胸,开始进行心脏按摩。 但药物没发挥效用,情况越来越恶化,只见森园院长翻白眼,唿吸越来越困难,全身痉挛。 “北野!快叫救护车!”坂下探长大喊。 “是!”北野刑警赶紧奔出去打电话。 这时,老医师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竟呈现手舞足蹈的模样,激烈得让坂下探长压都压不住。 “怎么会这样?”龙冈焦急大叫,“太奇怪了吧!” 只见院长脸色发黑。 “龙冈先生!”坂下探长也错愕地吼道。 “奇怪?这不是单纯的心脏病发作!” “什……什么意思?”坂下探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反问道。 “中毒了!”龙冈持续进行心脏按摩,拼命大叫,“被下毒了!哦,不行了!” 森园院长的唿吸突然停止,全身微微发颤。瞬间,他的魂魄从包覆着脂肪的身躯抽离。 “……死了。”龙冈确认唿吸与脉搏后,神情痛恨地说。 坂下探长吓得说不出话来。 龙冈环视四周,口气严峻地质问:“我抵达之前,森园院长曾接触过什么东西?” “咖……咖啡和香菸……”终于回过神的坂下探长指着桌上。 龙冈起身,将那两样东西凑近鼻子,用力嗅了嗅。然后食指伸进咖啡,沾着舔了一下。“坂下探长,就是这东西被下了毒,大概是奎宁之类的,是谁送过来的?” “那是……三田管家送来的,连我的一共两杯。” “你也喝了?”龙冈看着他的杯子,担心地问。 “喝了,但我没事啊……那只有森园院长那杯咖啡被下毒吗?”坂下探长思绪混乱,难以扼制涌起的恐怖感,随口抛出这个疑问。 “应该是吧……这杯没下毒。”龙冈舔了舔坂下探长那杯剩下的一点咖啡。 坂下探长再次看着倒在地上的森园院长悽惨的死状,表情恐惧,八成知道自己被暗算了! “那……那么……” “没错,绝对没错。”龙冈颇懊恼地说,“院长惨遭毒手,大概是梅菲斯特下的毒……” 09 经过鑑定,确定遭人下毒,果然只有森园院长喝下的那杯咖啡遭人下毒,的确是龙冈推测的奎宁之类的毒。 这是夺去森园院长性命,残酷无比的兇器! 森园院长和坂下探长都没加牛奶和砂糖,也就是说,毒药被直接掺入琥珀色的咖啡中。 问题是,完全搞不清楚是如何下的毒。 负责沖煮咖啡的是一个叫立松纪音的资深女佣,而且她在张罗时,三田管家一直都在一旁,她没做出什么可疑举动,身家也清清白白,老管家如此断言。 当然,无论是立松纪音或三田管家,都没发现有对森园院长下毒的动机,除了他们之外,也没有人有机会接近那杯咖啡。咖啡是在厨房沖煮的,然后由三田管家推着餐车送到会客室,途中也没有第三者接近。 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只有一杯遭人下毒,所以如何知道森园院长会选择哪一杯呢? 不过…… 对于不在现场的梅菲斯特而言,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就像扑克牌魔术,表演者自有一套方法可以让观众自由选牌。有可能远距离操控,让特定人物选择特定的杯子吗? 就算是纪音下的毒,但她根本无法预测森园会选择哪一杯呀!或是与负责端送的三田管家事先计划好了? 结果,警方并未发现任何足以怀疑这两个人证词的证据,始终跳脱不出假设性的范畴,因此也就无法将他们视为嫌犯。 “肯定是有人偷偷在咖啡里下毒,而且只有一杯。” 因为眼前发生的毒杀事件,坂下探长迟迟无法振作,只以极端泄气的语气向公丸署长报告。 听闻又发生不幸事件的公丸署长,慌忙赶到函馆山御殿,看见已成了一具冰冷死尸的院长,难掩惊愕的神色。 “坂下探长,确定是梅菲斯特所为吗?”身材矮小的署长铁青着脸质问,整栋函馆山御殿都飘散着尸臭与鲜血味。 “是的,梅菲斯特的犯案声明就落在森园院长坐的长椅后方,就是这个。” 森园院长忤逆我的指示, 赐他最严厉的死罪! 梅菲斯特 公丸署长从森园院长外套里掏出另一张纸条,瞪大眼睛凝视,惊恐地大吼:“总之,坂下探长,这是你们现场的疏失!你不是负责指挥所有警戒吗?怎么还会出这种事?竟然让梅菲斯特如此轻易作案!” 第108页 公丸署长开始推卸自己所有的责任,因为他被函馆山御殿当家主给狠狠噼头骂了一顿。 “属下十分愧疚,”坂下探长低头回答,“没想到梅菲斯特那傢伙居然使出这种手段……” “就是疏忽,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是!如署长所知,宅邸内外至少部署了三十名以上的警力,戒备十分严密!” “那傢伙到底为了什么非杀森园院长不可?” “我想是为了灭口吧!其实……”坂下探长向上司说明了死者的最后遗言。 “外户津海岸?”公丸署长悄声问道,“这……这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清楚,正准备仔细说明时,院长便露出痛苦的表情,待我回神,他已气绝身亡了,根本来不及救他!梅菲斯特肯定是因为害怕重大秘密败露,所以急着杀害他!” “也就是说,那傢伙知道这宅邸内发生的任何事?为什么那傢伙会知道你和森园院长的谈话内容?”公丸署长惊恐地环顾四周。 坂下探长咬着嘴唇:“太不可思议了,除了我们两个之外,没有任何人在场啊!而且也没有装设窃听器。” “那你说,这要怎么解释?难不成梅菲斯特是千里眼顺风耳?或者是透明人?” “不……不知道。”坂下探长率直地回应。 个头矮小的署长蹙眉问道:“三田管家和那个用人真的很可疑,不是吗?” “至少目前并未查出他们有什么可疑之处。” “为求慎重,有必要针对所有用人的身家背景再进行确认,看他们是否遭到胁迫,或者是抵抗不了金钱的诱惑,也许就能解开什么。” “是。” “还有,”公丸署长边捻着胡尖,边担心地说,“大学附属医院那儿没问题吧?正在住院的芝原悦夫,情况怎么样?” “他那边没有问题,刚才已经打过电话确认他是否安全,医院那边也一切如常,但是慎重起见,还是派人在病房里驻守。” “是吗?那就好。”公丸署长嘆了一口气,点点头,看着同样垂下头的部属,“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也没办法。我会向上层说明此事,你就继续搜查吧!务必要发现新的线索!” 10 晚上八点十分。 坂下探长接到中岛雄大律师的电话,邀往御殿和当家主宝生浩太郎会面,他被招唿至位于东馆的书房。 敲门后走了进去,坐在黑檀书桌旁的浩太郎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坂下探长吗?不好意思,让你走一趟。” “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是的,先坐下再谈……”浩太郎摘下老花眼镜,请探长坐在对面有扶手的椅子上。 暖炉似乎已经烧了一段时间,房间里很温暖,但笼罩着这座宅邸的恐怖,总令人觉得不寒而慄,坂下探长的心情也凉了半截。 “虽然大致经过都已听闻,但还是想听你亲口说说今天发生的事和目前的调查进度。”浩太郎命令后,闭上眼睛。 坂下探长尽可能地详细说明事件原委。 说明完毕后,当家主双手交抱,沉思片刻,坂下探长只能默默等待对方开口。 浩太郎微启双眼,伸手拿了一根雪茄:“……坂下探长,昨天和你谈过后,我也想了很多。然后今天竟然连森园院长也惨遭毒手,看来我的态度得改变才行。也就是说,我应该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全都告诉你才行,也许有些迟了,但还是希望能提供你们一些情报。” “什么样的情报?”坂下探长神情紧张地问。 银行家点着雪茄:“秘密宝藏一事都告诉你了吧?也许就埋在这间宅邸的地下深处,但我少说了一件事,为什么呢,因为要是说出来,就等于抖出宝生家族的耻辱,这是我最害怕的。” “这和梅菲斯特为何如此憎恨宝生家有什么关联吗?” “应该有。” “也是森园院长之所以惨遭杀害的理由?” “应该是。我并不知道所有的一切,应该说是自己的推测……” “不能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坂下探长显得兴味盎然,整个身子往前探。 浩太郎将雪茄丢进菸灰缸,口气沉重地说:“之前已提过榎本武扬与他所藏的江户幕府御用金一事。” “嗯。” “听说我父亲偷偷打捞一部分和开阳丸一同葬身海底的金块,那些金块在搬进宅邸前,曾暂时藏在某处,就藏在江差港附近外户津海岸的外户津岩,也就是骷髅岩中。 “那座巨岩里有着不为人知的洞窟,我也只进去过一次,里面只有一间小房间那么宽,入口面向海.只有大潮退潮时,才会从海面冒出来,可搭小船进出。我父亲雇来潜水夫将打捞起来的金块暂时藏在骷髅岩中,因为传开来的话,可能会被政府收走。” “原来如此。” “然后雇来的潜水夫中,有梅菲斯特,也就是普利斯·尼古拉艾契·普西金的祖父,他带着孩子来工作,那孩子就是梅菲斯特的父亲。” 第109页 “他是什么样的人?”坂下探长一脸惊讶地问。 “他祖父名叫尼古拉·亚歷山大艾契,正好与洛曼诺夫王朝的末代皇帝尼古拉二世同名,父亲则叫密汉鲁。” “为何要雇用俄罗斯籍潜水夫?” “首先,打捞金块一事尤其不能让政府官员知道,若是雇用日本人的话,怕会泄露秘密,而且当时北海道一带能胜任潜水夫工作的,就只有外籍船员和劳工。” 坂下探长用力点头,催促对方继续说下去:“然后呢?” “其实事情很简单。打捞金块的作业结束后,父亲与协助他的军人祖父江刚志为了隐瞒此事,决定要杀掉所有雇来的潜水夫。八成是祖父江开枪杀死他们,然后埋在外户津海岸某处。” “所以梅菲斯特那傢伙是为了报祖父之仇,所以才要夺你们的性命,和那些被藏匿的财宝。” “应该是吧!能想到的理由只有这个了。” “密汉鲁呢?” “当时将他托给毫不知情的俄罗斯籍渔夫,就算是祖父江刚志,如果下手对象是个小孩,多少也会犹豫吧!密汉鲁长大后,成了渔船船长,日后来到函馆。与其说是宝生家,不如说是我父亲偷偷援助密汉鲁的生意,也许是为了赎罪。就在那吋候,渔船遭遇暴风雨翻船,船上所有人全死了。密汉鲁在函馆筑了个家,和妻子、孩子一起生活,不知道他妻子叫什么名字,儿子的话,当然是叫普利斯,也就是梅菲斯特。” “那他妻子后来如何?” “因为日子过得太苦,他妻子受不了,结果抛下小孩离家出走,想必横死在某处。成了孤儿的普利斯被俄罗斯正教教会收养,这件事也是我父亲安排的。但那孩子不明白这一切,一心想要追杀我们,真是不知感恩图报的傢伙。”浩太郎为了维护自家立场,自私地说。 坂下探长抚着下巴:“这么说来,梅菲斯特那封恐吓信上,‘这是復仇!在骨骸海岸死去的人们也会想要你们的命’这段话就是指他祖父被害一事?” “应该是吧!想不出其他理由。”银行家双手交抱点头。 “所谓骨骸海岸,指的就是登外户津岸?” “当地人好像也会这么叫,因为那三角锥状的巨大奇岩就叫骷髅岩。” “就算如此,梅菲斯特那傢伙又是从何得知祖父被害之事?”坂下探长问。 “不清楚。总之,那傢伙觉得双亲的不幸都是我们宝生家害的。”浩太郎不满地说。 “既然如此,可能有人对他说了什么扭曲的事实吧。” “天晓得,谁知道啊!”浩太郎耸了耸厚实的肩膀,“知道外户津海岸那场悲剧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在宝生家,除了我和父亲以外,没有人知道。” “祖父江家那边的人呢?” “应该也不知道。刚志以前是父亲最重要的得力助手,他应该不会吐露自己的罪行,后来他在战争中失踪了。” “没错,这就是问题,他的死肯定有某种理由。” “应该说是无缘无故失踪了。”浩太郎如此更正,“听说他战前就在某处海军部队担任某项秘密研究工作,森园院长好像也与那项秘密研究有关。身为军医的他,在昭和十年开始参与海军部队的研究工作。” “研究内容是什么?” “不清楚,院长从来没提过。” “了解,这部分我们会详加调查。” “那就麻烦了。” “不过……”坂下探长思索道,“森园院长参与的秘密研究,和这次事件究竟有何关联?” “这我也百思不解。”浩太郎暧昧地摇摇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喷了一口烟。 “不好意思,浩太郎先生,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坂下探长直接问。 只见浩太郎的眼神浮现些许反感,带着责备的口吻:“不,没有,就只有这件事。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至少能解释梅菲斯特为何犯案的动机吧!” “嗯!”坂下探长坦率地点头。看来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就这样,坂下探长,该说的都说了。要是明白了,就请离开,我还有些事得处理,另外还有森园院长的丧事,也得和中岛律师商量。” 浩太郎说完,捻熄雪茄,从扶手椅站起来,坂下探长也起身,准备走出房间,走到门旁突然停下来,缓缓地回过头来。这时,浩太郎已经坐在书桌前了。 “浩太郎先生,有件事得向您报告,梅菲斯特那封恐吓信上的日期,就是明天晚上,那傢伙大胆地预告他会盗走‘白牙’!” “我知道。”浩太郎戴上老花眼镜冷淡地回应,“宝石就放在我书房的保险箱里。” “那里会比放在银行的保险箱安全吗?” “梅菲斯特若真想盗走,藏哪儿都一样,结果还是会被找到,或者押个人当人质,要求我们交出宝石,和伸一那时一样。况且宅邸有大批警力驻守,不是很安全吗?我只能选择相信你们。后天晚上之前,你们一定会逮到那个大恶魔吧?期待你们圆满达成任务。”银行家语带讽刺。 第110页 坂下探长挨了记闷棍,气也只能往肚里吞,声音沙哑地说:“是,一切就交给我们……” 绿魔术王 尽管如此,自己成了不死身,别人也无法看穿自己的庐山真面目。 ——尼可拉斯·布雷克《被诅咒的洞穴》 01 因为连日下雪,函馆中央医大附属医院的特别病房大楼被皑皑白雪覆盖,函馆周边气温明显下降,只好将暖气开到最大。 尽管如此,大楼里的人还是觉得寒气难耐,因为魔术师梅菲斯特的魔手已经让牺牲者一个接一个地增加,不断发生的悲剧震撼了世人,所有人的心皆因恐惧而冻结。 人在一楼大厅的坂下英志探长焦急万分,因为迟迟等不到电梯。他咂舌一声,只好走楼梯。梅菲斯特预告盗取宝生家传家宝之一的日子前夕——今晚——已迫近,态势如火如荼地逼近。 一位年轻警官站在楼梯旁,负责警戒设有护理站的大厅,这位资深探长都忘了向在紧张中敬礼的部属回礼,只是神情茫然地走过他面前。为了保护受伤住院的芝原悦夫免于杀人魔的毒手,警方也加派了警力戒备这间医院。 恶魔般的大罪犯梅菲斯特! 不死身的杀人魔梅菲斯特! 不知这怪物究竟藏身何处,也无从知悉威胁将会渐趋微弱,还是一举增强?一出接着一出的惨剧,将宝生家的人推落地狱。这般状况宛若在向无底深渊之中坠落。象徵灾厄的乌云,沉重地压在每一位事件相关者的头顶上。 前所未见的杀人魔,下次的攻击目标是什么? 或许自己就是下一个命案的牺牲者,这么一想,谁都无法安稳。目前,在函馆,不,整个北海道的居民,全都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 坂下探长向护士出示证件,走向二楼最里面的单人病房。被梅菲斯特夺去一手一脚,危在旦夕的悦夫,正在那个房间静养。 昨晚悦夫好不容易离开加护病房,今早本署一收到报告,坂下探长立刻驱车赶来。 走在延伸至病房前的走廊,坂下探长不禁皱起眉头,因为病房门口站着几名警官和陌生人,其中一位是负责在函馆山御殿护卫宝生贵美子的女警,其他则是派往各处负责守卫的警员,而稍远处则站了两名从未见过的、身穿白色制服的男子。 “探长!”警员们回头,纷纷向坂下探长敬礼,女警也跟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坂下探长冷冷一问,只见女警神情僵硬,快速地回道:“贵美子小姐来探望悦夫先生,现在在里面。虽然拼命劝阻,但她还是执意要来。” “只要贵美子小姐一离开宅邸,就要立刻向我报告!现在不知梅菲斯特又要袭击宝生家的谁?” “是,真的很抱歉。”面对上司的责备口吻,女警只能悄然回应。 “那两个人是……”坂下探长盯着穿制服的男子低声询问。 “残疾人福利机构的人。”女警答道,“是陪同一位叫祖父江冬子女士的人来的,好像是贵美子小姐生母那边……” “哦,原来是祖父江冬子女士啊!”坂下探长点头,“总之,不要让贵美子小姐随便外出。” 命令女警后,坂下探长敲了敲门,不待回应便走了进去。 病房里,连同身负重伤的悦夫,一共有三个人。贵美子坐在靠床的圆椅上,前面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妇人是她生母,两人将手叠在一起,不知在低声说些什么。 “……打扰了!”坂下探长礼貌性地打声招唿,走进去行礼致意。 “哎呀!”贵美子回头,略显惊讶,然后像恶作剧被抓到的小孩般,不停眨动长睫毛。脸色还是不太好,黑眼圈很明显,虽然因为弟弟意外身亡穿着一身黑服,但她那连精灵都比不上的美丽,却散发出沉稳的气息。 相比之下,祖父江冬子看起来就像是骨瘦如柴的老女人。因为一场车祸而导致下半身行动不便,只能过着靠轮椅代步的生活。 明明才四十几岁,皮肤却似乎失去了弹性,满头蓬乱灰发,也许是因为脖子和手脚较长的关系,整体给人一种穷酸感。当然,眼神和表情毫无生气,一看便知失智状况还挺严重的。 “夫人,前阵子打扰了。”坂下探长礼貌性地向冬子问候。几天前,他前往疗养中心造访过冬子,而她似乎完全不记得了。 “哦,你好……”她坐在轮椅上轻轻点了点头,不带丝毫感情。 “……啊,坂下叔叔。”躺在床上的悦夫半睁着疲倦的双眼,缓缓转过头,看来总算可以稍微动一下脖子了,也许尚呈半昏睡状态。 病床靠在宽敞房间的窗边,从各种监视屏幕延伸出来的线路,系在悦夫身上,鼻子罩了输氧用的管子,手肘内侧还插着点滴。 头上缠了绷带,隐约瞧见他那苍白的脸,当然没表情也没气力,更惨的是,还缺了一只手和一条腿。从棉被扭曲膨胀的情况看来,可想而知他有多么疼痛。 “悦夫,情况如何?”坂下探长往床头方向走去,问着友人的儿子。从窗帘缝隙间,只能瞥见不断下着雪的纯白天空。 “……稍微……好一点了……可是这个样子……” 第111页 面对这个从梅菲斯特手中死里逃生的青年,坂下探长无言以对。内心对于警方的无能感到既自责又恼怒。 “对了,贵美子小姐,为什么会和令堂……”坂下探长转身向她提问。 “今天早上接到家母来电,可能是看了电视新闻或报纸,说什么也要来见悦夫一面,想当面道歉,毕竟事件是发生在东太伯父的宅邸。” “可是像你这样随便外出,对你和令堂都很危险!” “如您所知,家母生病,所以一旦说出口的事,说什么也要做,不管怎么劝也不会死心。因为怕给疗养中心那边添麻烦,所以才带她过来。想说见见悦夫,能让家母情绪平復些。” 贵美子说明后,露出空虚的眼神看着冬子。感觉上,她母亲一脸茫然,眼神恍惚。当然,有时也会恢復正常,或许反而更麻烦吧。 “对了,坂下探长,今天是来探望悦夫吗?” “是的。” “叔叔……谢谢……”悦夫声音嘶哑。 “嗯,”资深探长回道,“要早点康復!” “……贵美子,我要回去了,得回中心去才行。”冬子突然撅起嘴,向女儿撒娇。 “真是的。” “东太哥真的很坏,总是引起骚动,只会给爸妈惹麻烦,我们也为哥哥的所作所为而生气。我想一定是哥哥家发生什么事了,没想到悦夫竟然伤成这样,大家一定都吓了一跳吧。对宝生家的人真的很不好意思,你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贵美子?” “母亲,你真的想回去了吗?” “嗯,是啊!事情都已经办完了,悦夫也接受了我的歉意。尽管如此,还是很气人,东太哥老是这样,做什么事都那么不负责任……” 听到这段话,坂下探长很清楚冬子已经精神错乱,她到现在还以为哥哥东太还活着,还住在那幢洋房里。 贵美子向母亲确认了好几次,确定她想回疗养中心,这才招唤在病房外待命的看护,拜託他们送母亲回去,然后就走出房间。 坂下探长命令女警要好好保护她之后,便走回房间,坐在贵美子刚才坐的那张圆椅上。 “悦夫,你和贵美子小姐她们都聊些什么?” 躺在病床上的悦夫,虚弱地回应:“……冬子叔母说……竟然在祖父江家的古宅发生这种事……其实根本不是那个人的责任……” “原来如此。” “叔母……好像也去了宝生家谢罪……可是被拒之门外……爷爷、浩太郎舅舅本来就不喜欢祖父江家的人……而且舅舅怀疑……祖父江家的人暗中帮助梅菲斯特……就是这样……所以今天的事……请不要向舅舅提起……” “宝生家的人为何如此排斥祖父江家的人?两家明明有浓厚的血缘关系,不是吗?” 坂下探长歪着头问。虽然已听闻了两家过去的因缘,但要说明白还真是匪夷所思。 悦夫闭上眼。“如您所知……爷爷和舅舅都是性如暴君……而且疑心病又重……宝生源九郎与祖父江刚志的心结是原因……加上刚志还盗走了宝生家的一件传家宝……从那以后,宝生家的人就无法原谅祖父江家的人……总是以充满猜疑的眼神看待他们……漠视他们没落不管……” “但为何会厌恶到如此彻底的地步?” “我也不知道……”悦夫微微摇头,“没有人告知任何详细理由……也不明白刚志为何盗走宝石……爷爷他……源九郎……从祖父江家夺走奈奈子和贵美子……不打算还给他们……” 应该不只如此吧?两家之间应该横亘着更深不可测的秘密…… 虽然探长这么想,但要破解那个秘密,似乎非常困难。 “对了……梅菲斯特那傢伙……”悦夫喘着气问。 “对不起,悦夫。”坂下探长面色惭愧地低头致歉,“警方还没逮到那傢伙,也没发现他的藏身处。老实说,连解决这个案子的线索都还没找到。” “龙冈先生……说他杀了那……傢伙……” “哦,应该搞错了。肯定是那傢伙的障眼法,死去的只是他的替身,那傢伙还真是个心思缜密的罪犯,竟然在那个地下室连替身都准备好了。” “……听说又收到梅菲斯特送来的恐吓信……” “你是听贵美子小姐这么说的?” “嗯……” “梅菲斯特预告今晚会从宝生家盗走‘白牙’,我们准备全力阻止,布下天罗地网,这次一定要逮到那傢伙!”坂下探长像是激励自己似的说道。 “……宝石那种东西……就给那傢伙吧……不然再这样下去宝生家会灭亡……会崩溃的……” 悦夫痛苦地说着,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第112页 “悦夫?” 悦夫又微微睁开眼睛,用颤抖的嘴唇向探长说道:“不希望再有人牺牲了……对不起……真的很恐怖……太悲惨了……叔叔,请你一定要保护贵美子和其他人……从那恶魔手上……” “我知道,我一定会尽全力的。”坂下探长只能向身负重伤的人如此承诺。 02 “你看!就在那里!坂下探长!”负责打前锋的潜水人员以不输马达的音量大声喊道。 马达快艇在弯弯曲曲、又暗又长又狭窄的蜿蜒洞窟小水道中徐徐前进,终于来到坂下探长他们的目的地。 虽然身穿防水长裤和外套,四溅的飞沫和头顶上滴下来的水滴,却让他们冻到骨髓里。 经过调查,突出于津轻海峡的渡岛半岛前端,也就是大鼻岬稍微偏北侧处,发现有三个小洞窟。两个完全位于海面下,另一个则一半露出海面,全都是要等退潮时才会完全露出来。 洞窟非常深,似乎通往地底深处,横跨函馆山,直通位于东边半山腰上函馆山御殿正下方,和位于宅邸下方的密道联结,这一点可以十分确定。 今晚不是大潮,而且正逢退潮时分,从海浪间可以看到其中一处洞窟。 坂下探长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在已先行调查过洞窟内部的部属引领下,自己也亲自进入一窥究竟。 过了一会儿,小艇总算在洞窟里前进了一段路,水道蜿蜒,好几次都得放慢速度。 前进了一小时后,水道中断处是第一个目的地,潜水夫关掉马达,任小艇缓缓靠岸。 感觉这里是大岩盘龟裂处,和前面流经的地方不太一样,很宽很深,头顶上的岩壁也很高。壁面和地面到处湿漉漉的,有些地方甚至还结了冰。手电筒一照,岩石肌理就像爬虫类的皮肤闪烁着妖媚光芒,冷得连吐出来的气息都化成白雾。 凹凸不平的岩石旁有无数的阴暗处,歪斜变形的奇怪剪影配合小艇前方的灯光无声无息地起伏蜂动。 “这里应该是以自然形成的洞窟和钟乳洞改建,因为到处都留有削去岩壁拓宽的痕迹。”潜水人员用绳索将小船固定于岩块上时说明。四周有几名鑑定人员正进行勘验,潜水员协助压稳船身让坂下探长下船,四周还拉了好几条绳索,地上也摆放用来标记和照明的各种器具。因为有风流动,所以丝毫不觉得空气混浊。说话声碰触到四周岩石,响起了小小的回声。 “坂下探长,你来了啊!”迎接他的是正在住院的山川课长职务代理人园山班长。 “这里就在函馆山御殿的正下方附近吧?” 资深探长一问,中年班长边递上安全帽边说:“不,还很远,这里我们称为‘广场’,再往前走,还有三个小小的洞窟,请看!”他举起手电筒照向前方。 坂下探长戴上安全帽往那边望去,上方垂下小小的钟乳石,下端不断滴下冷冷的水滴。 光源最前面有一处棚状岩场,突出于约莫坂下探长身高的位置,最里面的墙壁分别开了三处小洞窟,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园山班长陪同坂下探长一起往前走:“走进右边那个洞窟,不一会儿就有一处小广场,那里还有三处洞窟,探索其中一个,结果又回到这里的第二号洞窟。” “什么意思?” “每一个洞窟里都有三条岔路,其中一条一定会和另一个洞窟的岔路联结,另外的岔路在稍往前的广场又分成三处洞窟。” “这不就是一座迷宫?” “嗯,有这种感觉,因此一时无法探勘完所有岔路,里面很深,岔路又复杂。” “函馆山御殿地下有个地道,发现了和那里联结的地道吗?” “还没有,但是在调查里面的洞窟之后,发现不知从哪里流入大量的海水,我想应该就是让坂下探长你们差点溺死的陷阱。” “为何这么说?” “因为只有那里的壁面呈砖瓦状堆积,很明显是人工所为。” “可恶!”坂下探长想起自己差点丢了命,愤恨不已,“果然设有危险的陷阱和机关。” “嗯,我也有同感,因为岔路途中突然出现一块石壁板,但是现在无法确认那块石壁究竟能不能开启。 “此外,第三号洞窟里有个暗坑,突然转个弯,地上就出现黑漆漆的坑口。要是身边没带照明设备,肯定会跌进深不见底的暗坑。”园山说明时,脸上露出惊恐神色。 “那个机关虽然差点害我们溺死,但应该是为了引进海水才设计的。” “具体情况还不是很清楚,应该是利用涨潮让某个地方积水。在小水道中,利用虹吸管原理让海水上升,便可以一口气流入那条密道!” “还真是工程浩大的机关!” “嗯,设计建造这个机关的人,还真厉害!” “是一个叫‘机关大右卫门’的人设计的……” 两人登上开凿岩块而成的石阶来到上方的岩棚,首先踏入的是最右边那处狭窄洞窟,沿着左壁拉起的绳索,则是用来标示勘察完毕的记号。 天花板非常低,必须弯腰步行,有时甚至必须要跪着。以这种姿势前进了一段很长的距离,这使得坂下探长不断喘气,唿出来的气息瞬间冷却,在自己脸上结成一片冰膜。 第113页 “园山班长,勘察完一条岔路要花多久时间?”坂下探长边喘气边问走在前面的园山班长。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实在很难想像全貌。你看,那个山岬前端还有两处洞窟。”园山班长头也不回地应道。 “要尽快调查清楚,但也要谨慎注意安全就是了!” “好的。不过,我们真的无法从函馆山御殿那儿获得任何有关这洞窟的资料吗?毕竟有份地底全貌图比较好办事!”鑑定人员的口气与其说是发牢骚,不如说是怒吼。 “几乎找不到任何线索。”坂下探长也不满,“但这些洞窟用来藏匿当年幕府残羽埋藏秘宝的可能性相当高,若真找到了,肯定会掀起一阵骚动。”为了振奋部属的精神,他说出这件事。 “嗯,曾听说过,梅菲斯特的目标好像是‘黄金骷髅宝塔’的秘宝。” “没错。”坂下探长用力点了点头,“我们必须比那傢伙早一步找到才行。” “函馆山御殿里发现过什么密室吗?” “有几面墙有可疑之处。配合建筑平面图,再实际测量后,发现某个房间与某个房间之间的墙壁厚度很异常,我打算拆墙调查,可是当家主与源九郎老先生说什么也不答应,也不想想我们是为了谁这么辛苦,真是令人火大!”坂下探长一脸恼怒。 在洞窟里又前进了一会儿后,如园山班长所言,又来到一处较宽敞的地方。 坂下探长挺直腰杆,抬头观察头顶上方的岩壁,一大片岩石绵延,凹凸不平的岩肌处处留有被削凿的痕迹,很明显是为了凿成圆形天井。其他还有被砍去一半而成了矮短的钟乳石。尽头的岩壁上相隔一段距离,并排三处狭窄的洞窟入口。 园山班长一脸不耐烦地问:“坂下探长。如果是你,你会先从哪一个洞窟进入?” 03 那天晚上十点。 两小时前,坂下探长率领两名部属仔细调查面向东馆中庭的书房,还勘验了客厅四周。从窗户看出去,中庭积了雪白的雪堆,而结冻的漆黑夜空,则不断飘下雪花。 这两个房间由当家主宝生浩太郎专属使用。 客厅天花板上垂吊着洛可可样式的金色吊灯,分成上下两层的窗子挂着紫色天鹅绒窗帘,墙面和天花板都贴了带点红色的欧风花纹壁纸,十分气派豪华。 “如何?坂下探长,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吗?”浩太郎走进房间问道,跟在他身后的是女儿贵美子、未婚女婿龙冈孝史,以及顾问律师中岛雄大三人。 跪在桌下调查的坂下探长慌忙起身,看着周遭回应:“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宝生先生。这个房间应该没问题,警戒也很严密,不可能有人闯入。” 坂下探长向部属使了眼色,示意他们工作结束,可以退下去了。 “警方如此大力协助,真的令我们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听银行家说话的口气,与其说是感谢警方的辛劳,不如说是带有侮蔑之意,一副反正怎么做也无力抵御恶魔入侵的口吻。 坂下探长意识到当家主的态度,只有回礼的份儿:“谢谢。” “真的辛苦你们了,坂下探长,托你们的福,我们才能安心。”贵美子回以温柔的笑容。 “就是啊!真多亏了你们。”龙冈也努力装开朗,但这几天验过太多尸体的疲惫,让他的表情显得阴郁。 老律师从旁探出布满皱纹的脸,故意提醒:“坂下探长,竟然有人敢陷害函馆的大人物浩太郎先生,因此无论是谁,都绝不能原谅!希望你们一定要保护好当家主和家族所有成员,这可是你们的责任啊!” “好了,中岛,坂下探长知道该怎么做,虽然之前一直居下风,但今晚肯定能扳回一城,是不是呢?”当家主语带讽刺,坐在靠近暖炉的扶手椅上,催促其他人也各自入座。 最后,坐在长椅一端的中岛律师质问坂下探长:“关于洞窟与密道有何发现?” 中年探长一脸无奈地摇头:“不过,至少这房间里没有什么发现,天花板、墙壁和地板都仔细确认过了,建造得很坚固,而且窗子由内上锁,百叶窗也关上。出口只留下与宝生先生书房相通的门,以及刚才各位从走廊走进来的那扇门,两边都装了牢固的锁,也派人驻守了。” “宅邸底下不是有地道吗?” “那是另外一回事,我们已经确认地底下有几处秘密房间相通道,但到底是通到哪儿,或是通到宅邸的哪个房间,目前完全无法判断,因此只能像这样分别调查每一个房间。 “函馆山另一头山岬的前端有三处洞窟,因为出入口十分接近海面,所以很难进入,就连当地渔夫也不清楚洞窟里的情况。” 浩太郎拿起雪茄,切断吸口,嗅了嗅,似乎很感兴趣地问:“哦,山岬前端应该都是悬崖峭壁吧?那种岩场会有什么洞窟入口?” “是的,因为地势关系,难以接近,但退潮时便能清楚看见入口。我们命潜水人员潜入里面探个究竟。调查一处洞窟时,途中又出现好几条岔路,宛如一座迷宫,因此若想要了解整个洞窟全貌,得花上不少时间。” “梅菲斯特是从那里潜入宅邸的吗?”浩太郎问道,同时点燃雪茄。 第114页 “有可能,其中一处和日前我们遭水攻击的密道很接近,而且洞窟内也发现人工砌石。” “是那个‘机关大右卫门’建造的?” “虽然无法断定,但可能性很大,这一点还需要时间调查,无论多危险我们都会调查清楚。” “坂下探长,别再找藉口了。”老律师也掏出烟,语带责备。 贵美子则不满地抗议:“中岛先生,您说这话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每一位警察可都是很努力在调查呀!” “贵美子说得对,中岛律师,大家真的都尽力了。”龙冈也责备老人所言。 “但结果就是如此!”中岛律师不以为然地反驳。 龙冈看着坂下探长:“坂下探长,我们都知道警方真的是竭尽心力在追捕梅菲斯特,也由衷感谢,请务必阻止那傢伙继续犯案。” 坂下探长勉强点了点头:“听到你这番话,当然是很高兴,但就像中岛律师责备的,终究还是没有什么结果,所以今晚无论如何一定要有所收穫,因此布下了万全的准备。” “餵!中岛,”浩太郎吐了一口烟喊道,“再念一次之前收到的恐吓信吧!” 老律师戴上老花眼镜.念出写在记事本上的文字,那封恐吓信已交由警方作为证据保管。 致宝生家诸君: 两天后的夜晚,深夜时分,我会前往取走‘白牙’。 三月五日进入六日的那一瞬间,会让你们见识到我艺术般的魔术。 若企图阻挠,只会有更多人死亡! 任何人也无法阻止我的决心与行动! 梅菲斯特 听完后,浩太郎眯上眼睛,以冷冷的声音确认道:“也就是说,今晚午夜时分,那傢伙会再度犯案?再过两小时,那傢伙就会潜入宅邸盗走那宝石,是吧?” “嗯,就是这意思。”老律师故作冷静地回应。 龙冈问坂下探长:“警方准备得如何了?” 坂下探长环视众人:“宅邸内外部署了大约四十名警力,宅邸出入口也派人全程监守,任何出入者,包含警方在内,都需确认身份才能放行。” “但梅菲斯特也有可能从警方不知道的地方,例如密道之类的地方侵入啊!” “的确有此可能。但我说过了,这个房间,以及周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这我可以断言。其余的部分,只要我们全力守住那颗宝石就行了。”坂下探长像在说给自己听似的同应。 “切实确认过了吗?”老律师露出狐疑神色,“伸一少爷被带走时,警方也说过,保证警方已有万全的准备,不是吗?” “那是……因为当时有疏忽!”坂下探长无奈地回道,随即转换了心情,“所以这次的保护措施绝对会做到滴水不漏的程度,梅菲斯特为了侵入这里盗走宝石,得想办法瞒过重重包围宅邸的警力,跨过高墙,躲过站在庭院和玄关的警员和警犬才行,还得和守卫宅邸里的警卫过招,破此密室才能和我们正面对决。换句话说,他这次绝不会轻易侵入这里!就算他是拥有恐怖魔力的魔术师,也不可能突破四五道重重的防御!” 老律师眯起藏在老花眼镜下的眼睛:“对了,公丸署长人呢?他不是负责坐镇指挥吗?” “应该快到了。”坂下探长看了手錶一眼,“刚才接到署里那边的通知,说是署长处理完一些事就会立刻赶过来。” “哼!会有比逮捕梅菲斯特还重要的事吗?”中岛律师不屑地说。 “餵!”浩太郎边吐烟边唤着律师,“多少也要相信坂下探长的决心嘛!” “是、是,浩太郎先生说的是……”老律师一脸自讨没趣地回应道。 银行家环视众人,眼中充满对梅菲斯特的憎恨,宣布道:“总之,大家就待在这里迎接关键时刻的到来吧!大家围坐在放有宝石的桌子边,然后将门锁上,让这里成为完全密闭的空间。这么一来,如果梅菲斯特那傢伙闯进来的话,我们就能看到那傢伙丑恶的嘴脸!” 贵美子忧心忡忡地说:“爸,已经跟您老人家说过好几次了,这么做真的很危险,毕竟梅菲斯特是个深不可测的杀人魔啊!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拥有残酷无比的心与骇人的智慧,所以还是全权交由警方处理比较好,不是吗?” “我说贵美子,”浩太郎望着爱女,“你也很清楚,之前交给警方处理,结果呢?你遭到绑架,悦夫身负重伤,尚未完全脱离险境,而且伸一还惨遭毒手啊!” “啊……嗯……” “虽然当着坂下探长的面这么说不好,但说实在的,我已经不相信警方的办案能力了。” “可是……” “别再说了,贵美子,这件事就这么决定,我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就算赤裸裸地被当家主数落,坂下探长也只能咬牙忍耐。 龙冈似乎为了缓和眼前的紧绷气氛,故意转向其他话题。 “对了,宝生先生,‘白牙’现在放在哪里?” 浩太郎朝通往隔壁房间的门望去:“龙冈,‘白牙’就放在我书库里的保险箱。放心,那个保险箱很牢固。你捨命救了悦夫,还保住那颗宝石,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答谢你。” 第115页 “您别这么说,这是我该做的。”副教授神情坚定。 “有勇气才敢行动啊!”贵美子夸赞道,手搭在未婚夫手上,向在座众人说明,“‘白牙’是一颗透明度非常高的美丽钻石,我向父亲借来参加上个月高田先生的婚礼,那时我再次对这颗宝石的美丽感动不已!” 浩太郎用疼惜万分的眼神看着爱女:“所以,贵美子,那颗宝石的闪耀,只有你的美丽才能匹配呀!衬托出佩戴者的美貌才是珠宝真正的价值。” “哎呀!爸爸真是的……”贵美子害羞得双颊泛红。 “我也有同感。”龙冈笑着附和,“就算拿全世界的宝物交换,我也不愿和贵美子分离。” 贵美子听到这番话,双眼欣喜地闪闪发亮。 “宝生先生,”坂下探长不好意思地插嘴,“‘白牙’现在确实放在保险箱里吗?” 当家主捻熄只剩短短一截的雪茄,信心满满地说:“放心,今天早上我才打开过,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异状,‘白牙’就放在上锁的珠宝盒里。那可不是普通的保险箱哦!可是近一吨重的大型防火保险箱呢!还配上坚固无比的锁,而且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密码!” 中岛律师神情严肃地提出质疑:“浩太郎先生,我看那颗宝石今晚就锁在保险箱里吧!这样不是比较安全吗?” 银行家却断然摇头:“不,这样反而更令人担心,放在大家面前一起盯着不是更好?” “可是……” “别再可是了,中岛,已经决定了!如果这个宝物终将都会被夺走的话,我看就算放在保险箱也无法令人安心。 “对了,给你们看看我们宝生家的传家宝之一吧!离那傢伙预告的时刻还有一段时间,我们顺便来个宝石评鑑会,打发打发时间好了……” 浩太郎装腔作势地说完之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04 浩太郎往书房走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手上拿着一个饼干盒大小,上有雕饰古色古香的木箱,内有缀以小小的螺钿工艺1珠宝盒。 [1利用干燥木纹缀上美丽的夜光贝等缀饰,为传统的漆器工艺品。] “贵美子,打开吧!让大家看看里面的宝石。”他将珠宝盒交给爱女,木箱放在桌边。 “是,”她点头,“钥匙呢?” “在我这儿……”当家主坐在椅子上,从胸前口袋掏出一把小小的钥匙。 贵美子把珠宝盒放在膝上,将钥匙插入钥匙孔,转了一下,盖子便打开了。里面放着一只绿色的宝石盒,四方形状,大小正好能放在掌心。 她静静打开盖子。 “哦!”中岛律师发出惊嘆,“就是这个!就是这个!?‘白牙’总是这么美丽!” 宝石的光辉反射到坂下探长的眼底,他同样也打从心底感慨莫名。 三角锥状的晶亮钻石,一边不到一公分,镶在围着许多小碎钻的台座上,还附有长长的金鍊子。 纤细又微妙的切割手法,让‘白牙’依着倾斜角度,将受到的光线微微反射至四周,中间闪耀七色光芒,强烈射向观赏者的眼底。 “贵美子,戴上看看吧!”浩太郎露出微笑要她这么做。 “是……”贵美子解开细细的金鍊,绕到脖子后,因为背上的伤尚未痊癒,不禁蹙眉。龙冈见状,赶紧帮忙戴上。穿着马海毛毛衣的胸前,璀璨地缀饰着散发出神秘光芒的“白牙”。 “嗯,果然很相配!只有函馆山御殿的公主才能唿应这钻石的美啊!”中岛律师立刻补上了这一句,脸上浮现老头特有的猥亵笑容。 浩太郎面无表情地又点了根雪茄:“不过,中岛,就像我刚才说的,宝石只是装饰品,终究只是颗石头。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宝物就是女儿贵美子,当然,对宝生家而言,也是无可取代的宝物,无论多么重要的传家宝都无法与她相比,” “您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太抬举我了。”贵美子又羞红了脸,对父亲说。 “哈哈哈!”龙冈高声笑着。“贵美子小姐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我想应该没有人不认同这个说法!” “怎么连龙冈先生都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的。” “这是事实,用不着不好意思!”龙冈以疼惜万分的口吻回应。隔壁房间的古老立钟,和离这儿有一小段距离的大时钟,响起晚上十一点整的报时,又重又低的声音穿透厚厚的墙和门传到了这儿。 浩太郎挺起胸膛,环视众人:“离梅菲斯特预告的时间只剩一小时了。准午夜十二点下手是吗?到时候,有谁守在这个房间护卫‘白牙’?坂下探长和公丸署长当然不用说,还有人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希望能和我一起迎头痛击梅菲斯特!” “我当然义不容辞,宝生先生。”龙冈毫不犹豫地自告奋勇。 贵美子听闻,眼神闪过些微恐惧之色:“龙冈先生!” “放心!没事的……”龙冈笑着颔首回应。贵美子只好无奈地闭嘴。 “宝生先生,”坂下探长建言,“贵美子小姐还是赶紧回房间比较好,要是又出了什么事,那可就不好了。” 第116页 浩太郎双手交抱,用力点头,贊同地说:“说的是,贵美子,我看你今晚就陪在你母亲身边好了,她现在意志还是很消沉,非常脆弱。” “是,我知道了。”美丽的女孩神情严肃地回道,卸下首饰放回珠宝盒。 自从儿子伸一惨遭毒手身亡后,浩太郎的妻子叶子便心力交瘁病倒了,自此就一直躺在自己的房间疗养, “那我就先回房了,各位和龙冈先生请继续吧……”贵美子小姐旋即走出房间,走廊上的一名警员立即跟了上去。 浩太郎将小盒子收进珠宝盒,顺手锁上,将钥匙塞进衬衫胸前口袋,然后望向顾问律师。 “好了,中岛,接着刚才的话题吧!你呢?也想和我一起瞧瞧梅菲斯特的庐山真面目吗?” “当然,我也要留下来,只要是加害宝生家的人,身为宝生家的律师绝不会原谅他!”老人又浮现矫情的笑容回应。 “这样啊!那就有劳你了。”浩太郎很高兴地说,打开方才拿来的木箱,里面放了两把缀有传统花纹的手枪,还有数发子弹。枪身前端是黑铁制,从弹匣开始,后半是磨亮的木质,枪柄上缀饰非常华丽的细工。 “这是法国制短手枪,虽是装饰用古董,但从得到它们以来可没让它们荒废,事实上是可以开枪射击的。” “不会吧!宝生先生?”资深探长一脸讶异。 当家主赶紧摇摇手:“坂下探长,就请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这种枪就算近距离射击,也不可能有太大的杀伤力。我在战时曾受过射击训练,而且我想大家都清楚龙冈先生的技术,就当我们是枪手吧!为了射杀梅菲斯特那傢伙,我和他要使用这玩意儿!” 浩太郎宣示后,随即将枪与子弹递给女儿的未婚夫。 龙冈像要确定重量似的,一只手又换过另一只手拿,然后将子弹装进轮转式弹匣中。 “这枪可真华丽!” 听到他这么赞美,同步装完子弹的浩太郎嘴角扬起,微笑了一下:“若能用这把枪杀了恶魔梅菲斯特,这把枪肯定也身价加倍!” 就在此时,房门传来微弱的敲门声。众人纷纷回头,走进来的是公丸署长。 “哦,你终于来了!公丸署长……你怎么了?” 浩太郎虽然很开朗地打招唿,却也感觉对方有些不太对劲。 公丸署长的脸色十分惨白,双眼充血,嘴唇发紫,绝非因为外面太冷,坂下探长十分明白。 “怎么了?署长?”他吓得站了起来,奔向上司。 “……宝生先生,又收到梅菲斯特那傢伙……的那个了……”公丸署长颤抖着手,将一封已开封的信递给浩太郎,诡异的绿色信封上写着“公丸署长敬启”。 坂下探长确认内容,信封里放着对摺的便签和一张扑克牌,牌上印着——这可以说是魔术师梅菲斯特的名片——骷髅图案的迷宫。 “坂下探长,到底写了什么?快念出来啊!”浩太郎神情紧张大喊。 “是……” 致宝生家诸君: 一如约定,我会于午夜零时整前来收取“白牙”。 别做无谓的抵抗了。 我一定会来取走“白牙”! 梅菲斯特 05 坂下探长边读边觉得背嵴发凉,因为从字里行间能感受到魔术师梅菲斯特志在必得的邪恶意念,而且仿佛听见屋外远处传来那傢伙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署长,到底是在哪儿拿到这封信的?”中年探长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在本……本署收到的,五棱郭附近一家花店的店员手捧鲜红玫瑰花一起拿来的。”公丸署长眼神充满畏怯神色。 “是受谁委託的?” “店员也不清楚,只说有个身穿深绿色外套,身材高大的男子戴着压低的软帽,配戴墨镜,用围巾遮住大半个脸,所以几乎看不到他长什么模样。声音低沉,说话带有怪腔怪调,听起来不像人声,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然后那个男的拜託店员连同这封信和花一起送到本署,是昨天傍晚发生的事。花店收到一笔可观的费用,便依照对方的交代送到我手里。” “可恶!”坂下探长低声咒骂。 “署长,那肯定是梅菲斯特乔装的。”龙冈气得眉头深锁,声音也变得尖锐。 “大……大概是吧!”公丸署长一脸怯怯地回应。 “浩太郎先生,”老律师也有些惊慌失措,“您觉得呢?看来那傢伙势在必得……” 银行家神情怅然地说:“你冷静点,中岛。怎么可以连你都动摇?这封信只是在吓我们,一定是这样的,那傢伙是想看我们惊慌失措,是嘲笑我们的阴谋,根本不必理会!” “可是……” “绝不会有事!”浩太郎口气有些不耐,强硬地命令坂下探长,“餵!探长,还不快将那东西扔进暖炉!” “不行呀!”刑警赶紧回应,“这是很重要的证据!” “哼!光是收集证据,也没办法抓到狡猾的梅菲斯特,不是吗?” 第117页 “是没错……” “算了!随便你!”抛下这句话,浩太郎不悦地拿起雪茄,哑着声音不知在问谁,“对了,现在几点了?距离梅菲斯特预告犯案的时间还剩多久?” “现在是十一点十七分,只剩四十三分了。”中岛律师从背心里掏出怀表,对照立钟。 “是吗?”浩太郎苦涩地说,“怎么感觉今天的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 他就此闭口,神经质地开始抽起雪茄。为此,房间里反而瀰漫了一股尴尬气氛。 因为浩太郎的沉默,其他人也不再开口,但沉默里开始混杂着些许猜疑。 时间缓缓流逝,所有人的心情越来越焦急…… 06 因为百叶窗紧掩,看不见窗外景色,整片函馆天空被细细的雪掩埋,厚厚的积雪覆盖大地。雪吸收了所有声音,周围是无止境的寂静,结冻的寒气与逐渐膨胀的恐怖,完全笼罩函馆山御殿…… 房间里依旧一片沉默,只听得暖炉里火焰燃烧的声音,和立钟秒针往前走的滴答声…… 浩太郎、公丸署长、坂下探长、中岛律师和龙冈孝史五人围着桌上的珠宝盒,盒里放的是珍贵的传家宝“白牙”,浩太郎与龙冈两人紧紧握着已经上膛的手枪。 五人保持沉默,只是凝视珠宝盒,深怕目光稍一错开,宝石就会凭空消失…… 门外走廊站着两名最优秀的警官负责警戒,隔壁书房也一样派驻两名警员,一旦房间里发生任何状况,他们随时都可以冲进来。 “……几点了?”浩太郎压低嗓子问。 “现……现在晚上十一点半。”矮小的署长抬头看着立钟高声回答。神经质的他,从刚才就一直捻着胡尖。 这时龙冈看向桌上,向浩太郎提议:“宝生先生,请公丸署长或坂下探长拿着珠宝盒,怎么样?就这样放在桌上总让人不太放心。” “什么?”虽然银行家挑了挑眉,却似乎颇为贊同,“也可以!喂,公丸署长,你就好好抱在膝上吧!” “啊?我……我吗?”矮小的署长吓了一跳,突然发出怪声。 “是呀!因为坂下探长得保护我们,而且我和龙冈手上都拿着枪,所以这房里只有你最闲,发挥点作用吧!” 浩太郎将珠宝盒放在两眼圆睁的公丸署长手上。署长不敢出声,喘着气用双手紧紧抱住。 “很好,很好,要好好守着,可别让梅菲斯特给盗走了!哈哈哈哈哈!” 浩太郎愉快地笑着,突然重责加身的公丸署长却面色苍白,大概陷入了极度的绝望状态! “只剩三十分钟了。”中岛律师低声说,大伙儿又恢復严肃的神情。 公丸署长拼命紧紧抓着珠宝盒。 是的,距离魔术师梅菲斯特预告的时间只剩下三十分钟了…… 坂下探长感觉额头上流下一道汗水。 过了一会儿,像要挑发紧张感似的,浩太郎轻哼一声:“现在就莫名绷紧神经,十颗眼珠直盯着也无济于事,稍微放松一下吧!反正时间还没到,也不会发生什么事,哈哈哈哈……” 虽然银行家高声笑着,看在坂下探长眼里,觉得那只是枉然的虚张声势。 “没错,”中岛律师也跟着附和,“若是待在这房间,肯定能守住宝石,就算是梅菲斯特,我看他也无从施展身手!” 浩太郎点头,又打开雪茄盒,菸灰缸里捻熄的烟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好渴……坂下探长,帮忙拉一下唿叫绳,要三田拿些酒之类的过来。” “这可不成!”坂下探长摇摇手,“酒精一下肚,观察力和反应力都会跟着迟钝。” 浩太郎的提议遭到反对,虽然有些错愕,却也马上反应过来。“说的也是,你说的对,坂下探长,那就来杯咖啡,咖啡因可以帮助头脑清醒,应该没关系吧?” “是的。”坂下探长回答,伸手拉了一下垂在房间一角的粗绳。 不一会儿,老管家便出现了,探长向他交代当家主的要求。 约莫过了十分钟,老管家和两位年轻女佣一起端着咖啡进来,房间里霎时飘散着咖啡的香气,女佣端送完咖啡后,旋即退下。 其间,坂下探长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虽然都是熟面孔,但不清楚梅菲斯特会如何出手,还是不可大意。 待房门关上后,浩太郎暗自窃笑:“喂,坂下探长,不好意思,请你先试毒吧!虽然里面应该不会被下毒或掺入安眠药,但一切还是慎重较好。” 浩太郎这么命令,肯定是给坂下探长方才忤逆自己意思的一点报復。 “了解。”坂下探长立刻拿起汤匙捞起一些咖啡,试着用舌尖舔尝,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没问题。” 听到探长打包票后,大家才端起咖啡,除了忙着守护珠宝盒的公丸署长…… “还剩几分钟?”浩太郎放下杯子,焦急地问。 “还有十三分钟。”回答的是公丸署长,看得出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之色。 过了一会儿,浩太郎又问:“还剩几分钟?” 第118页 “十分钟。” 浩太郎不断确认,而公丸署长回答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坂下探长的内心也因为预告时间分秒迫近,越发感到焦急、恐怖与不安。 难不成那个大恶魔就在我们身边…… 潜藏在房间墙壁的另一侧或天花板上…… 然后,深夜一到,那傢伙便突然冲破天花板,袭击房间里的我们……夺取宝石…… 这般毛骨悚然的想像不断在坂下探长脑中盘旋,神经清醒得连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几点了?”浩太郎铁青着脸,喃喃自问。 “还……还剩下一分钟。”公丸署长语带哭调回应。 龙冈与中岛律师也交互盯着自己手錶上的秒针和珠宝盒。 令人屏息的恐怖时间分秒逼近…… 于是—— “餵!几点了?”浩太郎大吼。 公丸署长的回答与立钟的报时同时响起,其他地方的大时钟也缓缓奏起“砰、砰”的低沉钟声。 “唿!什么嘛!什么也没发生啊!”浩太郎得意忘形地说道。 “哇!”公丸署长惨叫。 吊灯突然熄灭,房间里一片漆黑! 07 不知其他人是发出惨叫,还是因为过度惊愕而当场跳了起来。 这是突如其来的攻击。 众人突然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包围。不,因为暖炉持续燃烧,发出微微的红光,朦胧地映照着房间。加上眼睛一时无法适应黑暗,感觉瞬间掉入了漆黑的泥沼。 所有人全都因为恐惧,身体仿佛冻结似的僵硬。 “大家冷静点!”坂下探长大喊。因为惊惧与恐怖让他的心脏仿佛快爆开了,但身为警员还是得保持临危不乱,在一片昏暗中环视众人,“好像停电了!大家没事吧?” 浩太郎神情紧绷地点点头。 “我没事!”公丸署长沙哑地喊着,他将珠宝盒紧紧抱在怀里。 龙冈一脸惊恐地紧握着手枪。 就连一向沉着冷静的中岛律师也惊慌地看着四周:“这是梅菲斯特的诡计吗?坂下探长?” “我也不太清楚,中岛律师,但还是不能轻敌——宝生先生,房里有蜡烛或手电筒吗?” “没有。”当家主脸色略显铁青地摇头。 坂下探长接过中岛律师从包里拿出来的回收纸,用打火机点燃,扔进菸灰缸,然后拿在手上起身确认房间里有无任何异常。调查门窗是否确实上了锁,向站在门外的部属大喊:“餵!好像停电了!其他地方如何?” 接着传来非常紧张的声音:“走廊上的灯光也熄灭了,可是从窗外看出去,庭院里的灯光还亮着……不对!宅邸内和其他馆好像都没有任何异状,只有东馆的灯全熄灭了。” “公丸署长与我在这里,立刻去查停电的原因,快去解决!当家主浩太郎先生没事,另外还要再确认其他宝生家人的安全!” “知道了!”外面的警员用无线电与其他地点的驻守警员联络。 大约过了十分钟,和熄灭时一样,吊灯突然亮起,水晶灯罩中亮起许多小小的电灯泡,加上四方反射的关系,刺得坂下探长他们几乎都快睁不开眼睛,不知大家是一度闭上眼睛呢,或者是看着地面承受这般刺眼的感觉。 因为有了光亮,众人稍微拾回了一些安心感。 “各位都没事吧?”坂下探长环视众人,再次确认墙壁、天花板与门窗。公丸署长也紧紧地抱着珠宝盒,房间里没有任何异状。 “探长、探长!”门外突然传来北野刑警焦急的声音。 “怎么了?”坂下探长站在门边问。 “因为厨房最里面的配电盘掉下来,里面的保险丝断了,经过紧急处理已经修復。宅邸内的灯应该都亮了才是,您那边情形如何?” “这里没问题,灯已经亮了,也没有任何异状。保险丝为何会断?” “位于二楼东侧的浴室好像正在进行细部工程,有人把开启的灯丢进积水的浴缸,好像是故意从洗脸台那儿把电线拉过去,所以造成短路,保险丝熔断。” “浴室?” “是的,派守在楼梯和走廊的人员表示并未看到有任何可疑人物进出。” 只见浩太郎脸色大变,高声吼道:“餵!查一查浴室和更衣间,也要确认其他房间里面的情况如何!确定我内人和贵美子是否真的没事!” 二楼房间几乎是连续式隔间,因此浩太郎十分担心家人的安危。 门外的北野刑警也不甘示弱地回应:“您放心,没有任何异常,已经确认夫人和贵美子小姐都平安无事。也问过贵美子小姐,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物,她们两位的房间都由内反锁,问过站在房门外的驻警,也回报没有任何异状。” 坂下探长蹙眉问道:“会是谁把电灯丢进浴缸?” “不知道,正在调查……哦,抱歉,请等一下……接到新的报告。” “如何?” “更衣室天花板有一片被拆了下来,大小正好能容一人进出。嫌犯可能是从某处潜入天花板,然后从更衣室的那个缺口侵入屋内,在电灯上动了一些手脚,目前有一名警员已经进入天花板了,我稍后会上去看看……” 第119页 “可恶!”坂下探长愤愤咒骂,严厉指示宅邸内外必须更加强戒备,并开始搜索嫌犯。 这次停电果然是梅菲斯特的诡计,肯定利用了密道潜入宅邸,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潜入二楼天花板,然后伺机夺走宝石! 坂下探长走向众人的座位区,向浩太郎和公丸署长提议:“我们随便乱动是很危险的,也许会成了梅菲斯特的下手目标,所以最好暂时留在这里。” “嗯,这样比较好。” 浩太郎神情僵硬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坂下探长汇总从宅邸各处传来的报告,然后与公丸署长一起分析状况。 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各据点的回报都说丝毫没有任何异状——除了停电与浴室那件事之外,并未发生任何异常。 08 电灯泡与玻璃灯罩沉在浴缸里,北野一看就知道是高级的第凡内灯罩,还加了一条延长线,从房门敞开的更衣室那儿延伸过来。 更衣室一面墙上是美丽的大理石壁柜,还有两条缀着金色藤蔓花样的边饰,充满洛可可风的镜子,另有两座金色洗脸台,两只造形华丽的金色水龙头。一共有两扇门,一扇靠走廊,一扇和隔壁的客房相通。 北野刑警转动靠寝室的门把,确认门并未开启。房里点着夜灯,表明嫌犯不是从这里逃脱的。 “北野刑警,你看这里!”一位中年制服警员用警棍指向更衣室最里面的天花板,棋盘般上漆的细木格,涂上同样颜色的天花板掉了一块,开了一边约七十厘米大小的正方形缺口。 “好,我也爬上去瞧瞧!” 缺口下方摆了一张高背椅,一位名叫柳泽的刑警已先钻进去了。北野刑警决定后,提醒从缺口探出头的年轻刑警小心些。 “餵!柳泽,小心一点!也许梅菲斯特还躲在里面!” “北野刑警,要拉你一把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上去……” 天花板内一片漆黑,混浊的空气夹杂着尘埃与霉味,还有旧木头的味道。 爬进天花板的北野刑警先屈着身子,跪在一旁粗粗的横樑上,然后用手电筒照向四周。上面冷得半死,他有点后悔没穿外套。 “里面很窄,小心别撞到头。”跪在一旁樑上的柳泽提醒,脸上因为光与黑暗的交错,映出复杂的阴影。 “嗯,天花板里还真奇匿,也许传言是真的……” 手电筒一照,和北野刑警想像的光景不太一样,天花板内是一处完整的巨大空间——空空荡荡的,立着或横亘着粗粗的柱子——他以为是这般光景,其实不然。 相反地,他们处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满是黑霉与尘埃弄得黑黑的粗柱与横樑给包围,柱子与柱子、横樑与横樑之间,铺着一大片细细长长的板子。说得极端些,因为这些简单的隔间,恰好成了前行障碍。 乍看之下,设计得似乎有些凌乱,但随即了解那是精心设计出来的格局。从每一处缝隙间都看不到里面,什么都看不到。也就是说,内侧也牢实地钉上了木板。 “什么传言?”柳泽巡查低声询问。 “听说函馆山御殿是从前一位叫‘机关大右卫门’的钟表师傅设计的,是相当知名的人物,擅长设计机关。而且宅邸到处都设有密道与密室,所以这天花板里一定也藏有许多秘密。” “原来如此……” “对了,这里有没有残留入侵的痕迹?”北野刑警拉回正题,向部属确认。侧耳倾听,除了下方传来微微的嘈杂声,四周又恢復了一片静寂。 “虽然现在连老鼠都没看到,但肯定有人曾藏身于此,因为留下很多类似脚印的东西。” 柳泽刑警回答时,用手电筒照亮脚边四周。 厚厚的天花板初樑柱上布满了细细的尘埃,清楚可见模煳的脚印和擦拭过的痕迹。 柳泽刑警抬起头:“北野刑警,嫌犯肯定藏身于此,从这里侵入更衣室。像我们这样躲在这里,就算走廊戒备得多严密也没用!” “脚印是哪儿来的?或者是往哪儿去?” “你看,这垂直壁板和更里面的一面壁板间,缝隙仅容一人通过,脚印就在之间往返。” 柳泽刑警又将光线照向自己身后,因为这里是宅邸东侧,所以脚印是往西那个方向而去。 “好,去那边看看。”北野刑警点头,“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不知道梅菲斯特那傢伙什么时候会从暗处袭来。” “嗯……” 两人半蹲着,缓缓往那边移动。好几根粗粗的粱柱横过,因为那里也钉着木板。柱子和樑柱上处处垂下带着尘埃的蜘蛛网,沾在脸上和身上,感觉真的很噁心。 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壁板与壁板之间的缝隙。绕过两处转角后,又来到另一间小房间。钻过斜斜的粗梁下方,又是另一处缝隙。 “好像游乐园里的迷宫,也像是在鬼屋里探险……”北野刑警讶异四周的昏暗,悄声怒言道。 两人就这样穿过了三处隔间,这是东馆深处的哪一带?完全搞不清楚方向和距离。两人忽然停了下来,一脸迷惑。 第120页 “这是怎么回事?”北野刑警不安地问。 “脚印到这面墙壁前就没了,感觉像是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又溶进里面似的……”柳泽巡查也怯怯地说。 年轻刑警用手电筒照了照眼前这面墙壁。说是墙壁,其实也只是一块板子,用细长板子横着固定了好几片。 “等等……这只是几片板子,而且看起来比其他的新,感觉像是用木工背板钉在柱子上。”北野刑警指出疑点。 “怎么办?” “柳泽,麻烦你折回去借个铁撬,我想试着把板子拆下来看看。” “知道了……”柳泽刑警转个身,往回走。留下北野刑警一个人在如此狭窄的空间,狭窄与昏暗让他备感孤独与寂寥。寂静缓缓扩散,可以清楚听见自己的喘息和心跳。由于异常寒冷,感觉手和脸十分僵硬,更令他觉得时间漫长。 “喂,柳泽,怎么这么慢啊?”再次见到部属时,北野刑警伴随着总算松了一口气的心情,也不由得如此抱怨。但事实上,连五分钟都还不到。 “对不起,北野刑警。” “好了!给我吧!”北野刑警后退,柳泽则退到一旁。 北野将铁橇尖端抵在最上面的木板边角用力一扳,整片木板应声脱落。 “……这是什么?”眼前出现高约一百五十厘米,宽约一百厘米,深约五十厘米的空间,里面塞着一只深绿色大袋子。 “打开看看吧!”柳泽巡查用手电筒照亮那东西,怯怯回应。 “啊啊……”北野刑警也咽了咽口水。 难不成里面装的是…… 柳泽巡查解开系在袋口上的麻绳。 就在打开袋口一剎那—— “哇!”两人发出惊骇的惨叫,同时往后退。 袋子里竟然装着人骨! 两人的心脏因恐惧而暂停,随即开始急速跳动,颤抖的手将手电筒照向袋内,浮现在划破黑暗的光环中的是—— ——稍稍歪斜的老旧头盖骨。 黑黑深陷的眼窝正盯着他们,裂开的灰色头盖骨,还有一排杂乱外露的牙齿。 瞥见下方连着一节一节的颈骨、呈s状的锁骨,以及弯曲如牙般的肋骨…… 灰白骸骨以人形完整地保留,被塞进绿色袋子里。 而且—— “……你、你看这个!”北野刑警惊骇地结巴着大喊。 肋骨上用胶带贴着一张对摺的便签和扑克牌似的卡片。 “是那傢伙干的好事!”北野刑警脸色苍白,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两人都盯着那张卡片,绘着像是迷宫的骷髅图!——是魔术师梅菲斯特! 09 ……从停电开始大约过了二十分钟。 被困在当家主客厅的坂下探长等人,苦苦等着部属们的回报。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吓了一跳的坂下探长循声望去时,北野刑警边大叫边用力敲门。 “怎么了?”坂下探长走到门前,不安地问。 “探长!快开门!天花板里发现不得了的东西!” “等一等!”坂下探长霎时犹豫该不该开门,用眼神和公丸署长、当家主浩太郎交换意见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锁。 只见北野刑警面色惨白,头髮和肩膀满是蜘蛛网,眼神充满恐惧,将塑胶袋递给上司,里面装着对摺的便笺和一张卡片。 “啊?是梅菲斯特?”坂下探长一看那图案就知道,而众人脸色也全变了。 “快看看信上写什么!太恐怖了!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北野刑警一脸惊恐。坂下探长赶紧拆开那封信,北野刑警迫不及待地报告自己在天花板内发现的经过。 “那张纸到底……到底写了什么?”公丸署长手捧珠宝盒,看着部属的慌张模样,十分担心。 “这是梅菲斯特的犯案声明……”资深探长回过头,声音颤抖地说道。 “我知道!我是问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署长发出近乎惨叫的声音。 “餵!快拿过来给我!你们这些笨蛋!”浩太郎握着枪,激动地大吼。 坂下探长一脸惨白地将便笺递给当家主。 致宝生家诸君: 我遵守了约定, 确实取走了真的“白牙”。 从心底感谢愚钝的诸位! 梅菲斯特 “什、什么?”浩太郎惊愕地睁大充血的双眼,因为惊讶过度,便笺滑落地上。 “不会吧!怎……怎么可能!”中岛律师睁眼大叫,指着公丸署长手上的珠宝盒。 “首饰不是放在珠宝盒里吗?没有任何人闯入房间呀!也没人碰过珠宝盒,梅菲斯特怎么可能夺走‘白牙’?” 龙冈拭去额头上的汗水,用满是狐疑的眼神凝视珠宝盒,同时向未来的岳父提议:“宝生先生,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啊?唔……嗯……说的也是!” 当家主突然探了探胸前口袋,掏出一把小钥匙。公丸署长边颤抖着唇和手,边将珠宝盒放在桌上。当家主拿起盒子,用锁打开盖子。 第121页 “……没事!还在!?‘白牙’平安无事!” 浩太郎欢喜得大叫,从珠宝盒取出绿色小盒子,确认那条钻石项鍊确实躺在里面。 “太好了!”坂下探长抚了抚胸口,“梅菲斯特根本是在唬人嘛!” 可是—— “等等!”龙冈尖声打断,“宝生先生,这真的是‘白牙’吗?” “什么?”当家主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未来的女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龙冈?” “梅菲斯特那傢伙写了恐吓信,断言他已夺走‘白牙’,若他所言属实……” “……所……所以呢?” “嗯,这里刻意写了‘真的’二字,也就是说,摆在盒子里的首饰也许是赝品,那傢伙趁着停电时,偷偷用赝品换走真品!” “怎么可能!” “不觉得宝石的光辉比刚才看到的暗淡许多吗?” “咦?”浩太郎惊骇地说不出话来,“……啊啊啊?”意味不明的惊唿脱口而出。 公丸署长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注视浩太郎的手边,悄声问道:“宝生先生,可以判别出那宝石是真的还是假的吗?” “浩太郎先生!还请确认一下!”中岛律师也大惊失色地说。 “嗯,好……”浩太郎顺手将小盒子丢到地板上,取出附有金项鍊的首饰,然后戴上老花眼镜,将闪耀的白钻凑近面前。 大家围在他身旁凝视那条首饰。 “……如何?看得出来吗?”老律师怯怯地问着当家主。 “这……这个嘛……”浩太郎拿起首饰,触抚美丽的钻石,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我也搞不太清楚……看起来很像真的……又觉得不太像……” 这时,龙冈突然看向地板:“坂下探长!你看!”指着滚落在绒毯上的小盒子。 “这个也请仔细检视一下!” “嗯……”坂下探长迅速拾起掉在脚边的小盒子,结果载着首饰的小垫布顺势脱落,掉出一张折成八层的小纸片。 “啊?”坂下探长赶紧打开纸条,那是令人无法相信的东西,坂下探长压抑着战慄不已的声音,读出纸上写的内容: 致愚蠢的警官大人: 真正的“白牙”已在我手上。 这是制作精巧的赝品, 要是怀疑的话,尽管请珠宝专家来鑑定! 我保证这是赝品! 梅菲斯特 10 警员全体出动,纷纷在被大雪封锁的函馆山御殿内外进行更缜密的调查,直到天明,但几乎未能获得任何可以充分说明事件梗概和本质的线索或证词,一切都是以状况证据来推测,加上含煳的想像——于是成了一场噩梦。 魔术师梅菲斯特这次也用了新鲜、奇特魔术般的犯罪手法。 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魔术! ——莫非这是一场重复着充满幻想与怪奇的大魔术?! 将近天亮时分,法兰西珠宝店的鑑定师赶来,仔细确认过赝品“白牙”,证实的确是制作巧妙的赝品。金鍊和台座打造得和原来的一模一样,镶的也是同样等级的钻石。 得知事实时,宝生浩太郎显得十分颓丧,不敢相信梅菲斯特竟然就在自己面前,从牢牢守护的珠宝盒中轻易盗出传家宝! 说什么也令人难以置信! 令人叫绝的犯罪计划——除此之外,还真不知该如何形容! 魔术师梅菲斯特运用了不可思议的魔术,一如预告,突破四道防护的密室——周遭严密的警力戒备、反锁的房间、众人的注视,以及上了锁的珠宝盒——就这样夺走了“白牙”,而且还是当家主和坂下探长等五人的看守,在众人环视之下取走了“白牙”! 当时停电的理由一如警方的报告,有人故意将第凡内的灯座丢进盛满水的浴缸,还从洗脸台拉了电线过来。 立即得知那盏灯是哪儿弄来的,那是放在离家出走的宝生奈奈子目前完全空着的房间。 嫌犯一开始应该是躲在天花板被拆下来的更衣室,但如何侵入天花板内部的路径,以及后来的逃走路径等,还有多处疑点尚待警方理清。 鑑定人员详查北野刑警他们之前调查的天花板内部,可惜嫌犯并未留下任何物件。顺着木板间隔的缝隙往前走,果然来到那处尽头,那儿除了藏有白骨死尸,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后来拆下壁板,仔细勘验天花板内的每一处,仍是一无所获。 警方推测,壁板和樑柱缝隙间是否藏有秘密通道或密室,但没有时间与精力去进行调查,况且也尚未获得源九郎老先生的许可。 浩太郎与坂下探长他们待的房间也经过彻底的勘察。深夜犯案当时,这里的确是完全密闭的空间,墙壁和天花板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当然也没有什么密门。天花板、墙面全都贴上欧风花纹壁纸,绝对不可能弄破壁纸进出。 第122页 而且在那段出状况的时间里,两扇门都是由内上锁,珠宝盒也锁着,由两眼充血的公丸署长死命紧紧抱住,房间里有五位男士,走廊上也有守卫警站岗。 为求慎重,还对房间里所有人进行搜身,结果,当然是未发现有人身上藏了宝石。 梅菲斯特到底是如何从设有好几道防线的密窒中盗走“白牙”的? 预告犯案时间时所发生的停电——梅菲斯特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制造出的,并利用这段时间侵入客厅,在不碰触珠宝盒的情况下取走里面的宝石?而且是从公丸署长紧紧抱住的那个珠宝盒里…… 问题是,停电只耽误了极短暂的时间。 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 千真万确的是,“白牙”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被取走,换成了赝品,这是事实。放在珠宝盒的分别为赝品宝石和梅菲斯特的嘲讽信——宣示犯案成功的声明——就是这样。 坂下探长觉得思绪越来越混乱、越想越不明白。 已经超乎常理——令人难以置信——奇蹟般的魔术,宛如噩梦般的不可思议! 这次警方又是彻底败阵! 不论公丸署长还是坂下探长,这次都被彻底击垮了! 警方的威信和面子完全扫地! 超乎常理的怪物魔力,这起事件打从一开始就是梅菲斯特要愚弄警方的伎俩—— 已经到了极限! 已经无计可施了!这是坂下探长所率领的相关人员的真正心声…… 11 ……虽然黑暗的一夜总算过去了,然而笼罩宝生家的黑暗却并未消失。 三月六日,星期五。 彻夜指挥搜查,坂下探长从一早就在函馆山御殿忙进忙出。御殿腹地、宅邸内部——各房间的墙壁内侧和天花板内部——还有位于宅邸下方的地道与秘室等,全都再次仔细搜索过。 比起其他事,坂下探长更想解开宝石遭偷天换日之谜。 但越想越觉得这是个不可能的结论。 呈密室状态的房间里聚集了五个男人,每一个人都严密守护着宝石。一路从钻石项鍊收进珠宝盒,到收到梅菲斯特的犯案声明、确认内容物为止,珠宝盒的盖子一次也没打开过。 虽然也曾设想过珠宝盒是否被偷偷调换,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珠宝盒上的螺钿细工部分有一道虽小却很明显的伤痕,事件前与事件后,这道伤痕仍存在,并没什么不一样。 而且最重要的是,珠宝盒被公丸署长死命抱在怀里。在那种情况下,任谁也无法偷偷换掉珠宝盒才是…… 过了中午,又过了傍晚,已经快晚上九点钟了。距离解决事件的目标越来越远,坂下探长返回本署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的事了。 然而,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便接到中岛雄大律师打来的电话。 “坂下探长,可以立刻赶来函馆中央医大一趟吗?龙冈刚才调查完那具白骨尸体,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现在人就在解剖室等你过来。” “有什么重要发现?” “电话里说不清楚,总之请你过来一趟,再向你详细说明……” 对方的态度很坚决,坂下探长只能听命行事。大雪纷飞中,开着警车急驱至中央医科大学。 三十分钟后,坂下探长走进位于从前是外科大楼的地下室,浓重的冷气令人发抖,昏暗的房间里充斥着消毒药水的臭味。上一次来这里时,床上并排躺着多具尸体,虽然都已收拾干净,但空气中还瀰漫着尸臭,以及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那具白骨就摆在置于中间的金属床上,是北野刑警他们在东馆天花板内发现的。 “有什么发现?”坂下探长睁着疲累的双眼,看看龙冈副教授,又看了一眼中岛律师。 三个人昨晚都是一宿没合眼,脸色很差,一嘴胡碴儿,眼睛下方浮出黑眼圈。 最先开口的是腋下夹着包的老律师,脸上皱纹看起来比之前更明显。 “坂下探长,首先请龙冈先生说明勘验完白骨的结果,我们再来讨论。” “讨论?” “和宝生家有利害关系的事啊!需要你的意见和你们警方更大的协助,详细内容我们挪后再说。龙冈先生,麻烦你了!” “好的。”身穿白袍的龙冈一脸疲惫地点头,“坂下探长,勘验完这具白骨后发现一件非常耐人寻味的事。这具尸体已经死了很久一段时间,死者是男性,三十岁到五十岁。因为骨头上没有任何外伤痕迹,所以很可惜,查不出死因。” “那么,有可能是‘机关大右卫门’的尸体吗?就是建造那座宅邸,最后困在自己所盖的建筑物内,大家传说中的那号人物。” “不,应该不是。虽然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但最多只有二十年左右!” “这么说,可能是祖父江刚志的尸体?他偷走宝生家的传家宝之后失踪,音讯全无。” “应该也不是。听中岛律师说,那个人小时候坠马导致左腿骨折,但这具白骨并没有类似伤痕,而且祖父江的右手小指曾遭枪伤,没了第一关节。如你所见,这具白骨也没有任何缺损。” 第123页 “的确如此。”中岛律师半睁着眼,随声附和,“其实关于祖父江刚志的最终消息上,已经掌握了特定情报。” “什么意思?”坂下探长十分惊讶地看着老人。 “你应该知道去年年底发生在东京的‘魔王迷宫事件’1吧?” [1详见《恶魔迷宫》一书。] “嗯,知道。” “当时警视厅在国分寺市的一处空屋地下室发现四具白骨,其中一具失了一条手臂,另一只手则戴着刻有‘k.y.’英文字母的戒指,证明是海军将官四方城孝作。 “剩下的三具尸体,其中有一具应该就是祖父江刚志。” “真的吗?”坂下探长更为惊愕,瞪大了眼。 老律师抚顺着稀疏的头髮说道:“嗯,应该错不了,和龙冈先生说的体态特徵十分吻合,也留有足以确认身份的衣服等遗物。” “为何你会知道这个情报?连我们都没收到警视厅来的相关报告啊!” “警视厅搜查本部尚未完全掌握祖父江刚志的情报,因此无法与尸体进行比对。我也是透过关系得到消息,而且经过调查才知道的。” “那么,为何要隐瞒?警视厅应该提供情报给我们才对啊!”坂下探长有些愤怒。 “不行,”中岛律师摇头,“因为这是宝生家的老太爷源九郎先生的命令,他不想让世人认为那起‘魔王迷宫事件’与宝生家有任何间接关系。” “但实际上真的……” “不,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单纯在一处空屋地下室发现祖父江刚志的尸体。” 坂下探长在脑海中咀嚼这件事实:“在东京杀死奈奈子小姐的兇手,那个自称‘魔术王’的怪人,极有可能就是魔王迷宫。” “目前尚无法证实!”中岛律师冷淡地否定,“我们还是朝魔术王就是魔术师梅菲斯特的方向思考比较妥当,因为那傢伙公然宣称要从奈奈子小姐手上夺走‘炎之眼’!” “那么,如果魔王迷宫与魔术王,以及魔术王梅菲斯特其实是同一人呢?” “一样,现在还无法确定。” 坂下探长抑制不住满腔怒火:“中岛律师,你要知道,已有十几人惨遭梅菲斯特毒手了!” “我看全是因为你们警方的能力不足吧!我的工作是守护宝生家的利益与声誉,对于我守护宝生家的利益比什么都重要。总之,这次的事件与‘魔王迷宫’一事没有任何关系。 “也希望你能知道,之所以向你透露祖父江刚志之事,是有特别顾虑的。总之多说无用,绝不可向公丸署长提起!” “不过……”虽然坂下探长紧咬这件事,但中岛律师冷漠以对的态度丝毫不见动摇。 “我说坂下探长,我算是够宽大的了。看在你与梅菲斯特奋战的份上,卖了你一个很大的人情呢!源九郎老先生、浩太郎先生都坚信你是站在宝生家这边的,所以希望你千万别让我们失望!” 坂下探长一时语塞,只能点头:“……了解。” “接下来就请龙冈先生向你说明吧!”中岛律师说完,后退一步。 “要从哪儿谈起?”副教授以低沉的嗓音问道。 坂下探长深吸一口气,企图转换心情,只见他俯视着白骨问道:“龙冈先生,可以推测这是谁的尸体吗?有没有任何可供确定身份的线索?” 龙冈苦笑,轻轻耸了耸肩:“探长,我可以断定这具白骨和宝生家毫无关系,因为这是骨骼标本。你看,各部位关节都用铁丝连接。”龙冈用小镊子指着几处地方,骨头与骨头之间确实以生锈的铁丝连接。 坂下探长哑然:“骨骼标本?” “嗯,依死者本人生前所愿,死后制成骸骨标本。为了促进医学进步,愿意提供自己的遗骨作为研究,所以这副骨骼标本应该是放在大学附属医院教室或诊疗室里。” “学校的自然教室也常立有人体骸骨……” 坂下探长的口气带着揶揄。 龙冈苦笑道:“嗯,虽然大部分都是石膏或塑胶制品,偶尔也会使用真正的骨骼来做标本,只是大部分的人都没察觉就是了。” “没办法确认身份吗?” “应该没办法!如您所见,这具尸体挺高的,头骨细长,应该是西方人,也就是盎格鲁-萨克逊民族,所以也许是进口货,这么一来就不可能查出身份了。” “你的意思是……” “嗯,也就是说,这应该是梅菲斯特开的玩笑!为了愚弄警方,不知从哪里买来这么古老的骨骼标本藏在天花板内,是个充满恶意的恶作剧!” “可恶的傢伙!”坂下探长气得紧咬下唇。 中岛律师蹙眉:“坂下探长,这样就无法理出宝石被盗走时,梅菲斯特入侵的路径吗?看来他肯定是潜入函馆山御殿的天花板,毕竟带着这副骨骼标本根本无法从玄关堂而皇之进入。” 中年探长神情苦涩地回应:“不,这点还无法理清。那傢伙当然确实曾藏身宅邸,因为发生停电搞鬼那件事。问题是,东馆二楼天花板内不但又黑又暗,构造像一座迷宫,搜查起来相当困难,到处都被壁板和樑柱分隔成奇妙的空间,感觉像是游乐园里的鬼屋。究竟联结到哪里或是哪里藏着密门,我们完全不知道设计者和建筑师的意图,又不能胡乱往里面沖。如二位所知,我曾在地道惨遭洪水,搞不好天花板内部也设计了什么危险机关!” 第124页 “只要谨慎搜查就好了!” “当然!”坂下探长耐着性子回道,“问题是,天花板内部藏放白骨的地方是条死路,根本就无法脱身!” “梅菲斯特当时从天花板内部下到更衣室,将通电的灯座丢进浴缸,这么做只是纯粹为了制造停电的意外吗?” “是的,那傢伙不知从哪儿潜入天花板,又不知从哪儿逃走。” “出入口到底在哪里?”中岛律师撇着嘴,喃喃自语。 “不知道。”坂下探长十分懊悔地说,“更衣室只有两个出口,一扇是靠走廊的门,另一扇是通往卧房的内门。有两间卧房,一间是叶子夫人的,再前面一点那间是贵美子小姐的房间,可是两人都没看到任何可疑人物,房间里也确实上了锁,也没听到任何可疑的声音,站在走廊驻守的警员也如此表示……” “宝石就在我们面前硬生生地被夺走,留下诸多疑点。”龙冈也一脸困惑。 坂下探长深深嘆了一口气:“总之,关于这次的事件,我整理出以下几项疑点: “一、梅菲斯特在二楼搞鬼,将灯座丢进盛满水的浴缸,引发停电,又如何同时侵入一楼我们所在的房间? “二、在众人环视下,如何将锁在珠宝盒里的‘白牙’偷天换日成赝品? “三、梅菲斯特事前潜藏在二楼天花板内,然后进入更衣室,动手脚引发停电意外之后,是从哪儿脱离的? “北野刑警确认,事发后那傢伙并不在天花板内。还有,因为更衣室内门是从隔壁房间上锁,所以也无法从那里逃出。” “等一等!”中岛律师神情失望地说,“如果内门打从一开始就没上锁呢?然后侵入隔壁的房间,扣上弹簧锁的人就是梅菲斯特。” “情况一样。”坂下探长摇摇头,“之后他哪里也不能去,窗子上了锁,走廊站有警员,也检查过两个房间的墙壁和天花板,并未发现任何密门。” “意思是说,那傢伙凭空消失了?” “就是这个意思,完全是一团谜雾!”中年探长一脸放弃的表情。 龙冈撩起前发:“是魔术,那傢伙又一招得意的奇术。会不会是用了美国知名魔术师胡迪尼那种脱逃奇术,坂下探长?” “什么意思?” “我也不是很明白……对了,若是这么推测的话呢?梅菲斯特那傢伙让我们误以为他躲在二楼,其实他在一楼,而且就在我们身旁,因为瞬间从二楼的浴室移动到一楼的客厅,就算再高明的魔术师也不可能。” “所以说,那盏灯是为了欺瞒我们的伎俩?” “没错。打个比方,将灯立在浴缸边用绳子系在一起,然后绑在浴缸的水龙头上,往窗子那边用力拉,让绳子垂在外面。然后躲在一楼走廊阴暗处或庭院的梅菲斯特,于深夜十二点拉动那条绳子,于是灯应声掉进浴缸,引发停电意外,然后再趁隙潜入客厅。” “这假设很有意思。”坂下探长沉思说道,“问题是,真能顺利操纵那么长的绳子吗?” “再来思考第二个问题吧!单就可能性的话,只有一个方法。”龙冈又提出看法。 “哦?” “抱着珠宝盒的公丸署长,趁黑将钻石换成赝品。” “怎么可能?”坂下探长否定道,“署长不可能会这么做,况且钥匙在宝生先生身上啊!’ “如果宝生先生也是同伙呢??‘白牙’投保了巨额失窃险,两人联手为的就是这个!” “你该不会真的这么认为吧?”坂下探长神情一愣一愣的。 “嗯,对不起,这只是我的片面推论。”龙冈像谢罪似的回应。 中岛律师带有怒意地问道:“坂下探长,难道警方没有发现任何重要的线索吗?” “我想应该没有。总之,必须再花点时间搜索。” “要有时间就好了。”老人语带讽刺,望向龙冈,“对了,龙冈先生,要不要把关于这起事件的想法告诉坂下探长?我觉得这是个重大发现!” “什么发现?又是空想的推论吗?”坂下探长一脸疲惫地问。 只见龙冈神情严肃地答道:“也许真的是非常不切实际的推论,但如果真的命中,肯定是令人难以接受的恐怖真相!” 12 开始说明前,三人移往休息室。龙冈像之前一样,帮大家沖好速溶咖啡。包括解剖室、地下室处处瀰漫悼念死者的静谧,虽然坂下探长不信鬼神之说,却无奈地感觉周遭飘散着灵气。 一坐下,副教授便看向资深探长:“坂下探长,我要说的是我对于这一连串事件的看法,还有一些出奇的推断。若是事实的话,事件全貌会有剧烈的变化,这一连串的犯罪根底,横亘着超乎我们想像的恐怖秘密!” 中岛律师拿着杯子,从旁插嘴:“坂下探长,龙冈先生很担心,所以来找我商量。我听了也觉得既惊愕又毛骨悚然,真的是难以想像的推理。但对照某些事实,又无法否定他的这种想法。于是我们商量的结果,决定听听你的意见来作判断。明白了吧,坂下探长?” 第125页 “什么推理?从死者尸体发现了新线索?”坂下探长以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龙冈, 只见龙冈摇头:“不,不是的,和送到这里的尸体没有关系,我推论的是关于嫌犯。分析事件各层面的结果,做出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结论,是个非常毛骨悚然又黑暗无比的结论!” “请说。”坂下探长催促道。 龙冈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坂下探长,如你所知。这起事件的嫌犯是梅菲斯特这个神出鬼没的恶魔,如幽灵和影子般来无影去无踪的怪物。 “他利用密道多次侵入戒备森严的函馆山御殿,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恐吓信放入宅邸,还带走伸一,甚至潜入有警方驻守的大学医院,加害贵美子小姐他们。” “没错,完全没看到那傢伙的踪影。”坂下探长答道。 “嗯,那是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是,那傢伙对于宝生家的内情十分清楚,看那傢伙的恐吓信,仿佛就站在我们身旁听我们谈话,好像他就躲在每一面墙、每一片天花板的另一侧偷听。” 龙冈说这话时,眼神有些畏怯。 坂下探长抚摸剃得短短的头髮同意道:“那傢伙的确像是有千里眼、读心术!森园院长想要透露情报给我时,突然遭到那傢伙毒杀,这实在是……” “时机未免也太巧了!而且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掺入毒物。” “嗯!” “所以,他好几次掌握警方的行动,足见宝生家内部有他的党羽,这么猜测应该很合理。” “这推论颇有道理,我们会更详细确认相关人士的身份。”坂下探长回应。 只见中岛律师哼笑道:“坂下探长,难道你们无法逮到那傢伙的共犯吗?” 准备回应的坂下探长旋即声音一沉:“真的很抱歉,已经清查过宝生家族、用人等所有相关人士的背景和关系,但目前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龙冈撩起前发:“探长,这就是盲点啊!我们没有看到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会被梅菲斯特耍得团团转!” “可否具体说明?”坂下探长说。 “也就是说,警方弄错了调查对象,忽略了眼前那种庐山真面目会令人跌破眼镜,而且有众多盲点的傢伙。” “不太懂你的意思……”坂下探长说。 “梅菲斯特的共犯的确是宝生家的一员,但目前没住在那栋宅邸。” “龙冈先生,你指的到底是谁?”资深探长听得一头雾水,一脸讶异地问。 龙冈凝视他,如此断言:“宝生奈奈子——也就是贵美子的姐姐!” 13 “什……什么?”坂下探长惊讶地大叫,这是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而且还是个已经惨遭不测的人!听到这个名字时,有一股冲击让背嵴发凉。 “宝生奈奈子是梅菲斯特的共犯,带给宝生家各种灾难的人就是她!这就是我的推论。”龙冈口气强烈地断言。 “怎……怎么可能!她已经死了呀!而且遭魔术王残害,这是从警视厅传来的报告,绝对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坂下探长情绪亢奋地拼命反驳,心中的黑色疑惑却逐渐膨胀,背嵴发凉。 龙冈摇头,神情苦涩地说道:“这就是事实。” “中岛律师,你的看法呢?”坂下探长回头,向老人询问。 律师用指尖抵着太阳穴说:“老实说,我也无法立刻接受龙冈先生的看法,一开始真的完全无法认同,奈奈子小姐竟然是梅菲斯特的同伙,犯下如此残虐的暴行,光是用想的,就觉得对死去的奈奈子小姐十分冒渎!” “所以你的意思是……” “可是,龙冈先生说的话颇有道理,也挺合逻辑的。” “坂下探长,”龙冈神情严肃,“若是大家以为死去的人其实还活着呢?而且协助犯下这么多的罪行……这就是欺瞒我们的最大障眼法,也是最恐怖的大魔术!” 中年探长不停眨眼:“老实说,我真不知该说什么……真是太惊人,太超乎常理了!” “嗯,确实很超乎常理,但也有可能是事实。” “可以再说明得更详细一点吗?”坂下探长要求。 听到坂下探长这么说,龙冈啜了口咖啡,润润喉说:“我也想反问探长,东京发生的那起杀人事件已经查出什么确切的事实吗?例如,是否发现了奈奈子的尸体?” “还没有。”坂下探长点头,“但真的有人亲眼目睹奈奈子小姐惨遭魔术王杀害,而且魔术王带走她的尸体,只是不知道带到哪里去了。” “坂下探长,所以还没找到尸体,是吧?”老律师颇为不屑地再次确认。 “警视厅正努力搜索中。”坂下探长答道。 “魔术王呢?” “魔术王也没消息……” “坂下探长,魔术王到底是何方神圣?”龙冈反问。 “不知道。不过,那个怪人就是魔术师梅菲斯特的可能性非常大!”坂下探长表示。 “所以,”龙冈带着批评的语气说,“关于那起事件,全是梅菲斯特那傢伙的奇术创造出来的幻影,也就是魔术制造出来的假象。那起事件是为了让世人以为奈奈子小姐已死的伎俩,其实根本就没这回事,梅菲斯特与奈奈子小姐联手展现杀人奇术,欺骗世人!” 第126页 “所以他们两人是同伙?”坂下探长惊讶得喘着气。 “是的,目的就是夺取宝生家的传家宝,以夺取那三样宝石的最终目的,就是拿到幕府残羽隐藏的那份财宝。为了完成这计划,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因为他们是连亲人都能面不改色杀害的傢伙!” “可是梅菲斯特……” “我想他当然也对宝生家怀有復仇心态!不,也许只是混淆视听的一种伎俩。”龙冈说。 “奈奈子小姐离家出走时,曾带走一样传家宝,就是那颗叫‘炎之眼’的宝石。”中岛律师蹙着眉,从旁插嘴。 龙冈轮流看着两人说:“奈奈子小姐的亲祖父就是军人祖父江刚志,刚才说过,战争期间他从函馆山御殿盗走名为‘黑心’的宝石,这颗宝石已落入梅菲斯特手中,大概是奈奈子小姐告诉祖父江家的某个人,而且刚志清楚‘黑心’藏在何处。” “也就是说,”坂下探长整理思绪,“奈奈子小姐起了贪念,和梅菲斯特那个杀人魔联手犯案?所以才会知道宝石放在哪里,以及其中的秘密。” “正是如此。”龙冈口气十分笃定。 “嗯……”坂下探长的声音在喉咙深处打转,“宝生奈奈子是嫌犯……这项推论的确是很大胆……很骇人……可真是惊天动地的推理……可是……不……也不可能就是了。”他断断续续地喃喃自语。 龙冈用苦恼的眼神凝视中年探长:“如果锁定奈奈子小姐为嫌犯,便能解开本案许多的谜团。” “哦?” “刚才我也说过,这起案子的嫌犯十分熟悉函馆山御殿的内情,若是奈奈子小姐,当然清楚宅邸内的隔间和家人的生活习惯,当然也知道哪里有密道和密室可以利用。 “这也就可以说明伸一为何突然从宅邸消失一事了。奈奈子小姐八成从尚未发生梅菲斯特的事件前,便时常经由连到隔壁教会的密道潜入宅邸,然后与伸一偷偷见面,渐渐俘虏他的心,当然也要求他不准告诉任何人。” “那么,奈奈子小姐在东京失踪后便来到函馆,一直潜藏在函馆山御殿附近?” “是的,在那个发生不幸事件的夜晚也一样。奈奈子小姐偷偷潜入宅邸,诱骗伸一,带着他从地道离开宅邸。”龙冈说。 “等等,龙冈先生。这不可能呀!那天晚上通过连接教会与宅邸地道的人,就只有伸一少爷和悦夫两人啊!只看到他们两个人留下的脚印。” “所以说,伸一有可能是被催眠,然后依着什么暗号的指令,独自离开宅邸的。”龙冈回应。 中岛律师沉着脸:“不知可怕的事正等着自己,伸一只是听从姐姐的话,真是太可怜了。” 坂下探长长嘆一声,说道:“龙冈先生,如果这些话属实,那可真是超乎想像的计谋,异常狡猾的恶魔计划!” “我想应该就是这样。” “有什么可以证明这一切的证据吗?”坂下探长迫切追问,似乎也很肯定这番推埋。 “有!”龙冈立刻回答,“就是那个胸针。” “胸针?” “就是你们在酒窖密门下方发现的胸针!胸针上不是刻着奈奈子小姐的名字缩写吗?” “啊,确实在门下捡到浮雕胸针,内侧刻有‘n.s.’小小的英文字。”坂下探长回应。” “‘n.s.’就是‘祖父江奈奈子’罗马拼音缩写,可能是奈奈子小姐小时候的东西。” “是有此可能,但目前尚无法断定,因为没採到指纹。” “之前警方都未将奈奈子列为调查对象,希望这次能将她列为关系人详加调查,最好也重新检讨之前收集的资料。这么一来,一定可以获得与她有关的线索。” 坂下探长用力点了点头:“知道了,就照你说的去做!” “非常感谢。”龙冈致谢,神情却很复杂,“坂下探长,说真的,其实我很希望我的推理是错的。” “为何这么说?”坂下探长问。 “因为这么一来,贵美子的姐姐不就成了残酷无比的杀人魔?毫不留情地攻击自己的亲人,不断夺人性命的怪物。若这些全属实,就再也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事了。”龙冈幽幽地说。 坂下探长非常了解龙冈的心情,如果宝生奈奈子还活着的话,而且是连续血腥杀人的共犯之一,那实在是太悲惨了,而且她肯定是疯了。 坂下探长又望向龙冈,问道:“那么她现在人在哪儿?” 龙冈摇摇头:“不知道,但感觉仿佛就在我们身边,难道你不觉得有时候阴喑处像是躲着什么不明物体,总有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吗?尤其在函馆山御殿时,这种感觉更明显。有个黑漆漆又丑恶的影子潜藏在四处都有的黑影中,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看着我们。” “……应该是错觉吧!” “是啊,是错觉吧!但如此真实的妄想和噩梦支配着我们的心,虽然这也是我的想像,但也许奈奈子小姐已经整形成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人,若是这样,根本看不出来,就连家人也无法分辨。” 第127页 龙冈眼神充满猜疑,看着比自己年长的两人这么说。 “整形……”中岛律师低声惊唿。 “是的,变成另外一个人,潜伏在我们身边。比方昨天才刚来照顾悦夫的那个护士,如何?就年龄看来,与奈奈子小姐相仿。”龙冈说。 “我们曾详细确认过那名护士的身份……”坂下探长回答时,心中却在思索,“原来如此,乔装是吧?若是女性的话,只要靠化妆就能扮成另一个人,这方面的确值得注意!” 中岛律师双手抱胸,想要确认:“坂下探长,你很肯定龙冈先生的观点?” 资深探长眯着眼,慎重地回应:“我还无法轻易作出结论,但今后会将宝生奈奈子也列入嫌犯之一详加调查就是了……” 总之,突然有一团乌黑的疑惑之雾在膨胀,紧紧包围这栋大楼——那股不安一直压迫着坂下探长的胸口。 副教授啜了一口咖啡,若有所思地说:“坂下探长,可以再提个建议吗?你不认为警方应该深入调查一下祖父江家族的人吗?” “什么意思?”坂下探长反间。 “梅菲斯特藏身的那栋洋馆是祖父江家族所有,我想那绝对不是巧合。战后祖父江家族遭到宝生家族欺侮,所以奈奈子小姐有可能因此怨念而犯案,不是吗?” “祖父江家其他的家属可能也是帮凶?” “潜藏于函馆的奈奈子小姐,应该暗中有人帮助才是,而且应该是很亲近的人。”龙冈说。 坂下探长抚着下巴:“没落世家祖父江家族的成员除了生死不明的刚志与奈奈子小姐,另外还有两位,不,应该是三位才对。仙次郎的妻子丰子夫人、贵美子小姐的亲生母亲冬子,这两个人是姐妹,而浩太郎先生的妻子叶子夫人则是她们的表姐妹。” “龙冈先生,”老律师不贊同,反驳说,“我很了解祖父江家的女人,她们绝对不是会犯下那种滔天大罪的人。祖父江刚志与源九郎老先生之间,的确有很深的误会,但现在宝生家与祖父江家几乎是一体的,难不成你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怀疑?” 只见副教授摇摇手:“没这回事。贵美子小姐是天使,不可能做出这般天理不容的事!” “没错!对了,你没见过奈奈子小姐吧?” “没有。” “我看着她长大,奈奈子小姐也是心地善良的女孩,所以你的推论我实在很难认同。”老律师这么说。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就是在那间废弃的宅邸里自焚身亡的祖父江东太一事。坂下探长说,他的上半身完全焦黑,所以无法光靠脸和指纹认定他就是本人。那么,他真的是祖父江东太吗?” 中岛律师和坂下探长听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中岛律师,请回答,那具焦尸真的是祖父江东太吗?你亲眼看到那具尸体了吗?”龙冈问。 “看过。当初是由我和他的奶娘,以及仙次郎的夫人一起认尸,确定是他本人!” 龙冈眼神十分认真地看着两位长辈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那是别人的尸体,而祖父江东太还活着,和奈奈子一起犯案的话呢?” “你在胡说什么啊!龙冈先生,这说法太没有根据了!那肯定是东太,他因为全心创作地狱图,因而变得精神不正常,最后自杀身亡!”中岛律师涨红着脸怒吼。 “静一静,”坂下探长赶紧打圆场,“请二位先冷静冷静!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解决这起事件,所以我们得找出更多证据才行。” 老律师语调沉稳地说道:“关于这一点,我当然无异议。但龙冈先生所说的太脱离现实,我只是予以反驳。什么东太还活着,这种说法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况且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的使命,不,我们的使命就是确保宝生家的人的安全,也要维护宝生家的名誉。因此,只要是伤害宝生家族的人,无论是谁,都不能放过,希望你们警方能提出更万全的对策。”老律师半宣示立场,半下命令似的说。 “嗯,我会铭记在心。” 坂下探长只能如此回应。 龙冈轮流看着他们,意有所指地表示:“就算不提东太的事,但还有一件事也令我很在意,那就是关于奈奈子小姐……” “什么事?”坂下探长立刻反问。 只见副教授有些犹豫,仿佛遥望着远方似的说道:“……没什么,也许是我想错了。目前还不到可以明说的地步,我自己还得再详细调查才行。总之,要是有什么新的发现,我一定会立刻通知探长和中岛律师。” 14 那是深夜时分发生的事件,就发生在七号那天晚上。 魔术师梅菲斯特的威胁超乎坂下探长他们的想像。无情的袭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进行,令警方措手不及,因为又发生了惨剧!这起惨剧使得宝生家和警方——不只是函馆,甚至包括全北海道的人——都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恐怖之中。 第128页 函馆中央医大一楼发生火灾,起火地点就在龙冈孝史的研究室,那层楼几乎烧得精光。 消防车据报赶到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虽然消防员冒着大雪拼命扑救,依然迟迟无法完全扑灭。直到火势完全扑灭为止,已经是三小时后的事了,结果在烧得精光的研究室内,发现了一具男性焦尸。 确实是龙冈孝史的尸体没错。 尸体立即进行司法解剖,从牙齿治疗迹象等特徵看来,确认死者就是龙冈孝史本人。这次解剖是由曾曝光收贿丑闻,行事风格一向谨慎的石田教授负责执刀。 结果确定龙冈并不是因为吸入了大量二氧化碳而窒息身亡,而是发现胸部有三处枪伤,嫌犯枪杀被害人后,将汽油淋在尸体上点火燃烧。 根据消防署的调查,房间里也被泼洒了大量的汽油。起火原因是毁损或暂时隐藏身份,初步认定为人为纵火。 为了保护龙冈,坂下探长还指派了两名年轻警员在法医学教室驻守。很不幸的是,这两个人同样也被发现惨死于大楼内,和龙冈一样遭到枪杀后,尸体被丢入扫除用具中。 老旧的外科大楼一入夜,几乎就没有人进出。所以无人目击有何异样人影或可疑人士,也没有人听到枪声等任何异常的声响。警方推断嫌犯使用的是装有消音器的手枪的可能性非常高,经确认使用的是俄罗斯制子弹。 当尸体正在进行司法解剖时,宝生家的次男,也就是仙次郎担任社长的北海函馆报社,收到了梅菲斯特的犯案声明。 一如之前,以潦草的字体写着: 龙冈孝史闲事管太多了, 所以要惩罚他, 以死来偿还对我的反抗! 梅菲斯特 15 坂下探长在龙冈的研究室里,从部属手中拿到这份犯案声明。 研究室里烧得一片精光,所有东西都炭化了。被淋上汽油引燃的墙壁和地板污臭,建材本身散发的化学物质异味,以及泡水的破破烂烂物体的恶臭等味道全混在一起。火灾现场的悲惨状况,以及那具烧得焦黑的尸体,令坂下探长不由得打起寒战。 前来勘验现场的坂下探长忍不住用手帕捂住口鼻,连眼睛也被刺激得受不了。玻璃窗破了,剩下的部分也烧成黑炭,窗外的寒气毫不留情地侵入进来。龙冈的桌子勉强保住一个形状,抽屉里的东西也全都炭化了,书籍文件等纸制品全烧个精光。脚边是成堆的瓦砾,天花板烧得崩塌下来,尸体就躺在房间正中央…… 在搬运出焦尸之前,坂下探长对其进行了一番仔细勘验。与其说是焦尸,不如说像是用热熔枪熔烧殆尽的假人残骸。没了头髮,脸被烧得完全无法辨识,就连指纹也无法採集,无法区别是衣服残布还是皮肤,下方沾附着已经炭化的肉和脂肪。 胸部有三处枪伤,被火舌包围时早已气绝——这些是解剖后的报告。为了龙冈着想,坂下探长多么希望这是事实,与其被活活烧死,还不如三枪毙命来得少一些痛苦…… 抱着懊恼、悲愤与感伤的心情,坂下探长站在房间中央默祷,祈祷龙冈黄泉路上好走。就在勘验火灾现场工作告一段落时,坂下探长又接到更令人惊愕的打击。 报社于凌晨时分收到杀了龙冈的梅菲斯特自豪的犯案声明。 北野刑警拿着从报社提供的证据前来火灾现场,坂下探长步出走廊,看着那份声明。 “……这是怎么回事,坂下探长?”待上司看完那份声明,北野刑警怯怯地问。本来身形就很瘦削的他,因为连日操劳,双颊更显憔悴。 坂下探长看着那封信,失了神似的喃喃自语:“连龙冈先生也……又一个人成了那傢伙的牺牲品……到底要死多少人,这起事件才会结束……” “坂下探长?”北野刑警看到上司如此无奈,感到十分不安。 “哦,没事……怎么了?”坂下探长抬头问。 “关于梅菲斯特信上的‘多管闲事’是指什么?” “我也不清楚……龙冈先生推论宝生奈奈子还活着,并且是梅菲斯特的共犯,还说了许多关于这起事件的疑点。但不管怎么说,他是在告诉我这些之后惨遭毒手的……和森园院长一样。” 坂下探长向北野刑警说明龙冈孝史的推论。 “宝生奈奈子是真兇?若属实,这可真是不得了啊!”年轻刑警铁青着脸大叫。 “是啊!”上司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这次火灾烧光了很多资料,也让龙冈先生丢了性命,看来永远都无法得知他到底发现了什么线索……” “难道是梅菲斯特又出了杀人灭口的狠招?”北野问。 “只能这么想了。” “龙冈先生掌握到了什么证据吗?” “我也很想知道!”坂下探长的脸色更加沉重。 北野刑警正了正身子,提议说:“我想调查一下龙冈先生住处,也许能找出什么线索。” “是吗?那就拜託你了,千万别放过任何一丝线索!” “是。”北野回应。 坂下探长再次望向被烧得一片黢黑的研究室,连门也被烧得掉了下来。当时杀害森园院长的行动可真快,这次的事件也一样,梅菲斯特的行动力真是快得吓人,而且残酷得令人难以想像!那傢伙完全掌握了我们的一举一动……真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第129页 北野刑警怯怯地问着上司:“宝生家的人会如何看待龙冈先生的死?” 坂下探长眯着眼,嘆了一口气:“一定打击很大吧!尤其他又是贵美子小姐的未婚夫……” “就是啊!”北野附和。 “但因为这件事又发生了一件令人困扰之事,就是源九郎老先生命令浩太郎,将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悦夫搬至函馆山御殿。说是为了保护他免遭梅菲斯特的毒手,决定将他安置在身边。” “真的吗?”年轻刑警吓了一跳。 “是的,刚才接到的消息。”中年探长苦着一张脸,点点头。 “其实医院比较安全,我们也比较便于进行保护。” “的确如此,但毕竟医院和函馆山御殿都遭梅菲斯特攻陷过。就某种意义而言,我们已经失去了宝生家的信任。”坂下探长的口气颇为无奈。 “那我们今后该如何应对?”年轻刑警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坂下探长不悦地说:“现在公丸署长正前往函馆山御殿与浩太郎先生会面,要讨论悦夫的警戒一事,顺便报告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一线生机。” “什么事?”北野追问。 “明天,八号晚上救星终于来了,名侦探二阶堂兰子将抵达函馆。她已从警视厅听闻整起事件相关报告,还夸下海口说已解开所有谜团,宣示她到这里,就一定可以立刻逮捕梅菲斯特!” “哇!二阶堂兰子终于要来了!真是令人兴奋的好消息啊!” 北野刑警总算露出些许开朗的神色,但坂下探长依旧消沉:“她的来访肯定会引起媒体注意,明天一早同时也会大肆报导关于龙冈身亡一事,若真能阻止、牵制梅菲斯特今后的罪行就好了……” “放心啦!一定会的!”北野在一旁打气。 “是吗?但愿如此。打从一开始,她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坂下探长说着,凝视被冰雪冻结的窗子,瞥见玻璃破损的窗户外面纷飞的白雪。 仿佛能听见风声似的,雪越下越大。 大概,从现在到明天晚上,风雪都会很大吧…… 红魔术王 所有不自然的事物背后,都潜藏着邪恶的意志。 ——高木彬光《能面杀人事件》 01 暴风雪笼罩了冰冷的世界。 漫天纷飞大雪,强风捲起旋涡,连积得厚厚的雪堆都被狂风吹得在空中飞舞。 可怕的冷空气伴随着大雪覆盖整个函馆,仿佛要冻结一切,而函馆山御殿也被厚厚的大雪包覆,呈现一片雪白。 宝生贵美子与管家三田勘助走在从西馆连接内馆长长的昏暗走廊上,负责警戒的警员隔着一小段距离,走在他们身后。 贵美子用纤瘦的手推着小推车,小推车上放着银碗和玻璃杯,刚煮好的温热柠檬水还冒着热气,走廊的优雅壁灯散发出的灯光时而映照在柠檬水上,黄色液体反射出金色光芒。 “贵美子小姐,还是让我来推吧。”三田管家一脸不好意思地拜託了好几次。 “没关系,三田爷爷,这点小事我还做得来,但我也只能做这种事了……”贵美子也总是这样回復道。 贵美子的脸庞早已失去了往日令人沉醉的美丽,只予人憔悴感,眼睛下方也浮现了深浓的黑眼圈,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更显苍白。 未婚夫龙冈孝史的死,让她的精神受到极大的打击。一早得知他的死讯,接近中午,总算能见到经司法解剖后的遗体,只是那具悲惨的焦黑尸体,连脸部都难以辨识。 尸体炭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与她一样款式的婚戒,但也被大火高温熔烧得变形了。 根据以往牙齿的诊疗记录,判定死者确实为龙冈本人,他在赴美前曾接受过牙齿治疗,焦尸上的牙齿与就诊记录完全吻合。 贵美子抱着遗体,低头啜泣。回到函馆山御殿时,在大家的安慰下,这才强忍悲痛,勉强振作。 三田管家明白她在逞强,现在的她随时都有可能崩溃,所以非常担心。 现在是晚上九点,刚才大厅的大时钟响起报时声。 贵美子一行人走在通往内馆的走廊上,目标是位于二楼最里面的卧房。 这是一小时前发生的事。身受重伤正在治疗中的芝原悦夫,由救护车从大学附属医院被护送到宅邸。源九郎老先生一声令下,决定将重伤的悦夫安置在自己可以看得到的地方。 之所以会做出这个决定,无非是因为龙冈的意外身亡。梅菲斯特的魔掌甚至连孙女的未婚夫都不放过,对宝生家的威胁只会更深一层。如果警方的戒备完全发挥不了作用,那么待在哪儿都一样。身为一族之长的老人家,为了让外孙安心疗养,把悦夫的双亲都接到了函馆山御殿…… 贵美子与老管家转过铺有醒目方块地砖的小厅一角,从那里一直往前延伸的走廊尽头站着两名警员,负责护卫悦夫。 站在门前的警员仔细确认贵美子和三田管家的身份,比对照片之后才允许他们入内。 警方为了对付神出鬼没的魔术师梅菲斯特,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这样还不断遭遇各种惨事,因此更须谨慎戒备。梅菲斯特擅长乔装易容,无论戒备多森严都能入侵,教人实在大意不得…… 第130页 贵美子轻轻点头:“谢谢,二位也辛苦了。不嫌弃的话,也喝点柠檬水,如何?柠檬水可以稍微消除一些疲劳。” 她将杯子递给两名警员,虽然警员有些犹豫,但被她温柔的言语打动,道谢后接过杯子。 “小姐请……”三田管家打开门,贵美子小姐推着车,以楚楚动人的姿态走进房间。 其中一位警官从后面环视一眼房内,确认没有任何异状后,才把门关上。 天花板上的灯熄灭了,只开着右侧里面那盏昏黄的第凡内立灯。透过枯叶模样的玻璃灯罩透出橙色柔光,柔和的光线照着一半房间,剩下的一半则是因灯光而生的静静物影,以及很早以前就栖宿在房间里的黑暗。 掩上百叶窗的窗户,也拉上厚厚的窗帘,几乎听不到屋外的风声。暖炉熊熊燃烧,空气很温暖。 悦夫躺在大床上,几乎全身缠着绷带,还注射着点滴,一看那悲惨模样就知道伤得很严重。 靠墙的椅子上坐着一位披着深蓝色小外套的护士,一看到贵美子他们,便立刻起身默默地行礼。她很年轻,身材修长,五官也十分清秀。 “悦夫,我帮你送柠檬水过来。”贵美子走近床边,向闭上眼睛的表哥说。 三田搬了椅子过来让贵美子坐下。 悦夫微睁开眼,声音沙哑地说:“……哦,谢谢。” 悦夫的头部缠着绷带绕到下巴,遮住大半个脸,肤色苍白,干裂的嘴唇呈现紫色。“口好渴,想喝以前你泡的柠檬水,所以请护士传话……”悦夫结结巴巴地说着,双眼浮肿,还红红的。 “我知道,”贵美子一副快哭了似的点点头,“这点小事就别客气了,我放了很多蜂蜜,味道应该不错才是,我就用汤匙餵你喝。” “可以扶我起来吗?护士小姐……”悦夫微偏着头,用虚弱的声音问。 护士与三田管家轻轻扶起悦夫的上半身,在他背后垫了大枕头。 悦夫发出轻微的痛苦呻吟,表情扭曲。受到魔术师梅菲斯特的迫害,痛失了一只手和一只脚的他,处于浑身是伤的悲惨状态。 “护士小姐,你也喝一杯,一定累了吧。”贵美子递了一杯给护士。 “真是不好意思。”护土微笑,高兴地用手捧着杯子。 “悦夫,慢慢喝……”贵美子用小汤匙,一口一口餵着悦夫。 “……谢谢,已经喝很多了,真好。”喝了约三口,悦夫疲惫地喃喃自语。闭上眼睛,唿吸急促,即使这么一点动作,对现在的他来说也是体力上的负担。 调整唿吸,微微睁开双眼,悦夫说:“贵美子……有件事想问你。” “嗯?” “你的伤还好吧?” 贵美子也是梅菲斯特的被害者,悦夫很担心她背上的伤势。 “我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像平常一样活动……”贵美子回答。 “不,悦夫少爷,不是这样。”站在后面的三田管家突然插嘴,语气十分坚决。 “三田爷爷……” “贵美子小姐有时好像很痛,希望少爷能劝她安静休养,保重身子,请少爷也帮忙劝劝小姐。” “三田爷爷,我真的没事,况且现在情况这么危急,我实在没办法袖手旁观,母亲也因为担忧过度病倒……”贵美子喃喃自语似的说着,垂下双眸闪动的大眼睛。 悦夫凝视她纤细的脸庞:“贵美子……听说‘白牙’被梅菲斯特那傢伙夺走了,刚才浩太郎舅舅过来,我是听他说的……其实,既然被夺走了,那就算了吧。只要是那傢伙想要的东西,管它是宝石还是黄金,要拿就拿去吧。我更在意的是宝生家族的安危……尤其是你,贵美子。已经有太多人牺牲了……实在是太悲惨了……我不希望再有人流血了……” “悦夫?” “……龙冈先生也惨遭毒手,是吧?”悦夫闭上浮肿的眼睑,用十分悲伤的声音问。 “嗯——”贵美子不知该说什么,脸色越来越苍白。 “看来是真的……” “……悦夫,为何你连这件事都知道?”贵美子反问,嘴唇微微颤抖,眼底充满绝望。 “……也是听浩太郎舅舅说的。其实大家商量过,决定向我隐瞒这件事……可是浩太郎舅舅想想,还是决定告诉我实情……我认为他的决定是对的……毕竟纸里包不住火。” 贵美子轻轻点头,眼眶浮着泪水,随即沿着脸颊淌落。“嗯,是啊……”她用手帕抚着眼,边啜泣边说,“……实在是无法忍受了,为了分散心思得想办法做点什么……连伸一也遭受如此无情的迫害……我真的好怕……总觉得整个人快疯掉了……” 悦夫无地自容地点点头:“贵美子……总之,你也得小心些,梅菲斯特那傢伙打算杀光所有宝生家的人……那傢伙是个嗜血恶魔,残酷无比的怪物,平静地犯下各种可怕恶行,根本就是恶魔中的恶魔……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要想办法逃出这里……” 第131页 悦夫用尽全身力气,望向老管家,拜託道:“……三田爷爷,拜託你多注意贵美子的安全。” 老管家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当然,就算拿我三田的性命来保护小姐也在所不惜。坂下探长对于这一点,也有了万全措施。” “看来……坂下叔叔一定很辛苦吧……”悦夫边喘息边回应。 三田老管家关心地说:“悦夫少爷,您还是快休息吧!别再勉强开口了,对身体不好。” “……嗯,好吧。那我要休息了……好累……真的好累……贵美子.谢谢你的柠檬水……” 悦夫筋疲力尽似的喃喃自语,合上眼睛。 护士悄悄走到床边,拿开垫在他身后的枕头,悦夫连道谢的气力都没有,便立刻沉沉入睡。 “贵美子小姐,刚才医生给了他少量的镇静剂,应该是药效开始起作用了,我看他会一觉睡到早上。”护士为悦夫把了一下脉,边确认点滴的情形边这么说。 贵美子轻轻点头,再次拭了一下泪水,然后静静起身,与三田管家一起步出房间。 02 时钟指着午夜十二点,日期从七号变成八号。 五分钟后。 房间里又恢復一片静寂。 暖炉里的火成了小小的火苗,薪柴也烧得变白。屋外时而颳起一阵疾风,捲起一阵大雪袭上建筑,百叶窗被吹得发出声响,晃个不停,能感觉不知从哪儿灌入的冷风。 在棉被下的悦夫完全无法动弹,只听见他规律的鼻息,已打完了一瓶点滴,第凡内立灯散发出来的昏黄灯光依旧照在床上。 护士坐在床边椅子上沉睡,无力地张着嘴,头向左偏,双手垂下,玻璃杯滚落地板…… 午夜十二点…… 刚才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冻结了,所有的影子也都一动不动,而正是此刻异变发生了。 窗子对面的那面墙传来微弱的奇妙声音,而且是从墙壁内侧…… ……咕咚……咔哨…… 好像有什么东西脱落似的金属声。 于是—— 一块闪烁黑光的镜板占了墙壁下半部,那一部分微微晃动,镜板与镜板的接缝出现一道直直的细缝,从细缝流泄出摇晃的微弱光线,光源的确来自墙壁内侧。 只见缝隙越来越大,侧边向前突出——也就是说,一部分的镜板呈扇状,缓缓地开启。 那是一扇密门,没有人知道的密门。 门无声无息地开启,只见门后出现了漆黑的新空间,有人蹲在那儿,手上还提了一盏古老的灯。 那个奇怪人影用灯照向前方,静静观察房间里的情况,确认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在活动,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十分小心谨慎。 确信安全后,那傢伙低着头从墙壁内侧钻了出来。 只听到那傢伙起身时,衣服摩擦发出的声音, 啊? 这是怎么回事? 可怕的怪人模样! 因为模样太过奇特,无论是谁见到,肯定都会背嵴发凉。 那个人从头到脚裹着像修士穿的深红长衣,轻软地包住全身。 不只如此,脸上还戴了奇怪的面具,是发出钝金光芒的金属面具! 上吊的细长双眼,两端翘起稍弯的薄嘴唇,还有老鹰嘴般尖挺、向下钩的鼻子——不知是在嘲笑众人,还是在瞪视众人——无法判断,总之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黄金面具。 那张丑恶的脸肯定是源于西方恶魔——或者是来自地狱的死神。 戴着黄金面具的深红色入侵者,高高举着灯,环视房间,手上也戴了金色手套。 他注视门的方向,歪斜着头侧耳倾听。四下一片静寂,虽然暖炉里燃着小小火焰,却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此人戴着可怕面具望向门边,门外站着负责守卫的警员,却丝毫感觉不到他们的一举一动。哦?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负责守卫的警员尚未察觉房间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黄金面具满足地轻轻点头,望向床边,一步步走向坐在椅子上的护士。 护士下巴抵着胸口,完全熟睡的模样,可爱的嘴唇半启,轻唿着微弱的气息。 黄金面具看了滚落在地板上的玻璃杯,轻晃双肩,大概是在笑吧!那确实是表示十分满意的动作…… 难不成护士是因为喝了那杯东西才睡得如此沉?例如,饮料里加了安眠药…… 确认护士的情况后,黄金面具悄悄走到床边,深红色的衣摆柔软地裹住双脚。 悦夫也沉睡了,身上紧紧盖上棉被与毛毯,只看到缠着绷带面向窗户的头。 睡在床上的人应该是悦夫没错,规律的鼻息声就是最好的证明,和护士一样,他也沉睡得不省人事…… 黄金面具从长衣底下掏出了什么,那是一把大刀,锐利的刀刃在火光之下发出光芒。 黄金面具将手上的灯轻轻放在桌上,然后面向床上,俯瞰悦夫。 悦夫的模样没有任何异状…… 黄金面具缓缓伸出左手,用指尖捏起棉被一角。 悦夫依然什么都不知道地熟睡…… 第132页 确认情况后,黄金面具反手持刀,缓缓举起右手,面具上刻画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嘲笑,黄金面具就站在床边…… 用力握着手上的刀。 黄金面具毫不犹豫。 一口气掀开棉被,利刃直往躺在床上的悦夫心窝刺去! 下一瞬间,同时发生了很多事。 刀子嗖地划过空中的声音,和不知是谁发出“危险”的尖锐警告声重叠。 躺在床上的人似乎配合这暗号,迅速翻身,毛毯也随着身子顺势往窗户那边翻去。 刀子就这样深深刺进床垫,发出钝钝的声响。 “啊!”黄金面具发出近似惨叫的喘息。 杀人计划失败! 这是怎么回事? 对黄金面具而言,这是完全令他措手不及的情况。怪人受到意想不到的冲击,像冻住似的一动也不动。 怎么会这样? 黄金面具对于自己的行为有绝对的自信,深信自己绝对能夺走悦夫的性命—— 另一方面,闪躲到床下另一侧的人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站了起来。扯下身上毛毯,右手推开点滴架,迅速拆掉缠在头上的绷带。 黄金面具看到那张脸,惊愕不已。 “啊?”黄金面具愕然,说不出话来。 那不是悦夫! 是别人! 是个面色红润的青年! “哈哈哈哈!被骗了吧?梅菲斯特,我是替身,悦夫根本不在这里!” 青年高声笑着,喜滋滋地大声叫道。只见他飞身过床,扑向因错愕而愣在那里的黄金面具! “哼!”青年一把抓住黄金面具的右手腕,夺走手上的刀子,然后绕到他身后,全力钳制黄金面具。 黄金面具拼死抵抗,不停扭动身子,飞踢双脚,又举起手,似乎要用刀刃反击。 但青年的力道更大。 这下黄金面具可是插翅难飞了。 “发生什么事了?”门外的两名警员听到房间里传来声响,慌忙沖了进来。 “就是他!这傢伙就是梅菲斯特!”青年拼命制伏住黄金面具,高声大喊。 这时,青年突然反扭黄金面具的右手腕,只见黄金面具发出痛苦的呻吟,利刃滚落床边,青年迅速将刀踢向房间一角。 两名警员也急忙冲上前协助,三人合力将死命挣扎的黄金面具制伏在地。 “成功了吗?” “嗯,逮到嫌犯了!”青年兴奋地大叫,将黄金面具制伏在地,用身子用力压住。 坂下探长捡起滚落地上的刀子,说:“干得好!黎人!”随即望向开在墙上的那扇密门。 “你果然没说错,这房间也有密门,而且梅菲斯特还真的侵入想杀了悦夫!你甚至还胆识过人地迎击,真有一套,黎人!”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是的,我只是按照兰子的指示行动罢了,她早就料到嫌犯会袭击悦夫先生!” “不管怎么说,实在是太厉害了!总算逮到梅菲斯特了!”坂下探长兴奋大叫。 “没错!这是我们的胜利!” “好了,剥下这傢伙的面具吧!不,等等!我来,我要摘下他的黄金面具,看看这傢伙的庐山真面目!” 青年与探长两人硬是扶起地板上的黄金面具,青年还将黄金面具的手往后反扭。 “让他坐在这儿!”坂下探长搬来床边那张椅子。其他两名警员强力制压嫌犯的双肩,强迫让他坐在椅子上,黄金面具发出微弱的呻吟。 “好了,觉悟吧!梅菲斯特!让我们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吧!”坂下探长说完,伸手要摘下头巾下的面具。 但黄金面具仍顽强抵抗,头别向一旁挣扎,但被三个大男人奋力压制,也只有死心的份儿。 “终于到了收穫的时刻!”坂下探长再次伸手摘掉面具,紧系面具的绳子应声断裂。于是一——面具下现出了原形!“啊——”坂下探长惊讶大叫,不禁往后退,心脏像受到极大的冲击几乎停止跳动了。眼前一片发白,手上的黄金面具掉落地上,他却没发现。 青年和两位警员也很震惊,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圆睁着双眼。 不可能! 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这傢伙不可能是梅菲斯特! “骗、骗人,怎么可能……”坂下探长惊愕得脚步踉跄,更往后退了一些。总觉得自己不是发疯了,要不就是噩梦。 这是怎么回事? 藏在黄金面具下那张丑恶的嘴脸竟然是—— 这是应用诡异的手法将不可能的事变成真的魔术,以诡计具体化的奇术。就某种意义而言,藏在面具下的罪犯真面目,是充满神秘和不可思议的真魔术。 那是—— 03 我——二阶堂黎人——潜伏在函馆山御殿,已是昨天傍晚的事。 我乔装成警员加入戒备,这件事只有坂下探长知道,连函馆警署的公丸署长也被蒙在鼓里。当然,这是为了瞒骗梅菲斯特,阻止他继续犯案的对策。想出这个方法的是兰子,我们是忠实地依照她的指示行事。 其实,从函馆发生第一起杀人事件开始,兰子就一直很关注。因为她平常就会注意日本国内发生的各起犯罪事件,当然不会漏掉在“黑蜥蜴”发生的疯狂杀人案,也拜託警视厅随时提供“魔术师梅菲斯特”的最新动向。 第133页 当然,她恨不得能够早些飞到函馆,身负名侦探的使命感极希望尽快阻止惨剧的再度发生,找出解决对策。但因为被其他事情绊住,令她无法如愿——不论情况和时间,都不容许她这么做。 函馆发生“魔术师梅菲斯特事件”期间,兰子和我正在其他地方追查其他案件。 是一件与“魔王迷宫”有关的案子。从去年年底开始,横跨东京、千叶和札幌等地,陆续发生号称魔王迷宫的神秘大恶人所主导的怪奇杀人案。卧铺列车中的人间蒸发事件和密室杀人,以及秘密建造的尸体博物馆、发生于玻璃之家的密室杀人——全是诡异的残酷犯罪。 侦办过程中,在东京都国分寺市一间古老洋房地下室里,发现应该是战时死去的四具白骨。为了确定其中一具的身份,兰子和我追着魔王迷宫的踪迹,探访了九州。我们还在那里遭遇了“双面兽事件”这宗大案件。 在鹿儿岛海边发生过一起几年来断续漂来的、有些毁损的人类尸体怪案。据推测,尸体是随着黑潮漂流而来的。 另外还收到一份报告指出,距离奄美大岛有一小段距离的群岛上,发生了不像人类的丑恶怪物发狂伤人事件。这个怪物比棕熊体形还大,有两张脸,四只手,听说会袭击人类、吃人肉.被怪物丢弃的尸体,随着海流漂到鹿儿岛。 其中一座岛是人烟罕至的孤岛,传说战前那里设有一座海军秘密研究所,位于洋房地下室的军人尸骨,可能就与研究所有关,因此,兰子决定前往实地调查。 关联着怪物,尸体和孤岛研究所的秘密究竟为何? 从几项线索看来,连“双面兽事件”其实也是魔王迷宫搞的鬼。兰子为了解开真相,毫不畏惧地侵入敌营。于是,我们搭船,登上那座谜一般的孤岛…… 就在那段期间,魔术师梅菲斯特在北海道函馆地区展开残暴的杀人罪行。在他手下惨死的牺牲者越来越多,成了一片血海,让函馆的人们为难以预测的灾难而恐惧不已、提心弔胆。 兰子在听取“黑蜥蜴”事件报告时,察觉这起事件与在东京发生的“魔术王事件”,也就是宝生奈奈子惨遭杀害一事有关。但如现在所述,我们实在无法立刻赶到北海道。 昨天早上,兰子与我终于从九州返回东京。于是我抢先一步来到北海道,因为兰子还得处理一些其他事情。抵达之后,我在极度保密的情况下,立刻与坂下探长取得联繫,还偷偷地乔装成他的部属,而这也是兰子的指示之一。 我将兰子的指示与要求,详细地转告坂下探长。兰子要我特别小心宝生家和警方内部可能与梅菲斯特私通的人。她还特别叮咛,不要将我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公丸署长。若想成为能与梅菲斯特这种有千里眼般魔力相抗衡的人,一定要有如此的细腻心思才行。 兰子还要我传达几件很重要的事,其中一件,兰子之前也拜託过函馆警方,就是必须严密戒备宝生贵美子。另一件则是芝原悦夫势必会再次遇袭,务必要严加戒护,为此才想出这个策略。 今晚,我们为了逮捕嫌犯,精心准备了这场戏。 乔装成警员的我,从傍晚就一直守在悦夫的病房外负责戒备,坂下探长与待命警员们,则在隔壁房间待命。 晚上九点多,贵美子与三田管家离去后,我们按照之前排练的计划进行。我和坂下探长进入悦夫的房间,将他移到隔壁房间去。 然后我脱下警员制服,头部缠上绷带,躺在悦夫睡的那张床上。坂下探长回到隔壁房间,门外另派其他警员驻守,静静等待事情的发生。 晚上十点,一切准备就绪,只听到屋外颳起暴风雪。 深夜十二点,我全身神经绷得紧紧的,躺在床上,集中精神,等待梅菲斯特出现,而紧张感也随之高涨。 一回神,才发现坐在椅子上的护士已经熟睡,传来微弱的鼻息…… 我将毛毯和棉被紧紧盖到头部,面向窗户假装熟睡,只感觉房间里越来越昏暗。暖炉里的火变小,薪柴声音也没了,空气显得越发沉重。 十二点十分……床对面的墙内传出怪声,听起来像是金属扣环之类脱落的声音。 随即又响起莫名的吱嘎声,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隐藏在镜板后面的密门开启声。 接着,又传来微弱的衣物摩擦声,那应该是有人从墙内钻出来确认房间里的状况。 我全身的神经绷得更紧。 一刻也不能放松。 要是一放松就死定了。 微弱的衣物摩擦声和轻轻的脚步声……就在一旁,可以听到可疑的唿吸声。 我将脸别向一旁,两眼微睁。 有个黑影不声不响地从身后袭来,打量着我的脸。影子一度落在了地板上,虫蚕般爬上窗子下方的墙壁,最后还攀在窗帘上。 ……偷偷潜入的傢伙站在床边,就这样静静俯瞰我。 从身后散发出可怕的怨念。 说得更实在些,我可以感觉到一股杀气。 是一种本身就像兇器般的杀气。 眼前的黑影又缓缓蠢动。 迫人的紧张感。 全身起鸡皮疙瘩。 全身毛孔渗出汗水,就算不愿意心跳,但心跳声还是越来越剧烈。 第134页 又传来衣物摩擦声,对方的唿吸也越来越急促。 黑影缓缓举起一只手,手上握的正是一把刀。 全身神经、肌肉和关节都绷得紧紧的。 棉被被人一把掀开。 嗖!传来划破空气的声音。 “危险!”有人大叫,那是坐在椅子上的护土发出来的叫声。 我裹着毛毯迅速往窗子那边翻身,从床边滚落到地上—— 咔嚓! 刀子往床上刺去,就刺向我刚才躺的位置。 胸中蹿起一股愤怒,挥去裹在身上的毛毯,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站着一身红的怪人,从头到脚罩了深红色长衣,整个人完全被遮掩,脸上也戴着一副诡异做作的黄金面具。 “啊!”怪人看到我的脸,发出一声惨叫。 那傢伙似乎很惊讶。 杀错对象一事令那傢伙深受打击。 两边嘴角上扬扭曲,面具下浮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肯定是因为刺杀失败而颤抖! “哈哈哈哈哈!被骗了吧?梅菲斯特,我是替身,悦夫根本不在这里!” 因为策略成功,我不由兴奋得大叫,推开立在一旁的点滴架,踏过床,贸然扑向黄金面具。 那傢伙企图反击,又再次挥刀,我则拼命地抓住他的手腕。 “认命吧!”我扭转那傢伙的右手,紧紧勒住他脖子,从后面钳制他。 那傢伙激动地扭动身体,双脚不断飞踢,拼命抵抗。意外的是,我的力道比他强多了。 就在这时,驻守在门外的警员察觉房内有异,急忙冲进来助我一臂之力,三人合力将黄金面具按倒在地,踢飞那傢伙手上的刀子,被随后赶来的坂下探长拾起。 坂下探长兴奋大叫:“总算逮到梅菲斯特了!现在就摘下面具,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我和警员将他从地板上拉起,压制在椅子上。警员们用力按住他肩膀,黄金面具发出微弱的痛苦呻吟,听起来不像是犯下多起残虐无道杀人案的兇手,声音听起来细细的,十分微弱。 “干得好!黎人。”坂下探长大声夸赞,直盯着黄金面具。 “好了,取下这傢伙的面具吧!不,等等!我来,我要摘下他的黄金面具,看看这傢伙的庐山真面目!” 黄金面具发出呻吟,不停挣扎,撇向一旁,木断扭动,奋力想办法不让自己的真面目示人。 “抵抗也没用!”坂下探长怒吼,伸手一口气摘掉面具。 霎时,他的脸因恐惧而僵住。 “啊——”坂下探长惊讶大叫,警员和我也一样惊讶,记得那股冲击仿佛天地同时进裂。 ——这个人是梅菲斯特? 怎么可能? 一定……一定是搞错了! “骗、骗人,怎么可能……”坂下探长惊愕得脚步踉跄,更往后退了一些,“……不……不会吧!这个人是嫌犯?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喉咙深处拼命挤出声音似的,嘴唇微微发颤。 我也不敢相信亲眼所见,完全说不出话来,并非因为亲手逮到企图刺杀芝原悦夫的嫌犯,而是感觉这一切宛如一场噩梦。 嫌犯不发一语,只是咬着嘴唇,神情懊恼地背对我们,那是一张失了血色,透明苍白的脸。 “……我……我不信!”坂下探长喃喃自语,伸出发抖的手,想看清嫌犯的脸,扯下头巾。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那绝望的质问声,也是我的疑问。 我们逮到的竟然是函馆山御殿的天使——宝生贵美子。 04 “……贵……贵美子小姐?”坂下探长大口喘着气。 多么惊天动地的事实啊! 想要杀死芝原悦夫的嫌犯竟然是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贵美子小姐为何要夺取表哥的性命? 布下陷阱等待我们,那个残虐无道的杀人魔是魔术师梅菲斯特,或是他的同伙——那个我们以为早已不在人世,其实还活着藏身于某处的宝生奈奈子。 然而,隐藏在黄金面具下的竟是人称函馆公主,宝生家的精灵,那么高贵、令人憧憬、惹人怜爱的宝生贵美子! 身披深红色长衣,从密门偷偷钻出来的竟然是她! 问题是,她也受到好几次梅菲斯特的迫害,也是个可怜的被害者,不是吗?被绑架、遭伤害,甚至还差点儿丢了性命!她也是梅菲斯特的最大受害者,不是吗? 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是不是什么地方错乱了? 我是这么想的。 也希望事实是这样。 但结果完全无法解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我一直以为的嫌犯可能是……奈奈子……其实是贵美子?”坂下探长像梦呓似的喃喃自语。 贵美子忍辱似的低着头、咬着唇,不发一语,但眼神却如野兽般闪闪发亮,令人毛骨悚然。 坂下探长的心情很混乱,我都看在眼里。将嫌犯按倒在地时,就察觉到对方身材娇小又纤瘦,只是被那身厚重的长衣掩盖了,知道是个女的,也确信藏身面具下的人应该是宝生奈奈子。 第135页 但没想到完全猜错了!藏在面具下的人不是奈奈子,而是她的妹妹贵美子! 我的脑中也是一片空白,可以说是处于错乱的状态中。 “怎……怎么会……”坂下探长愣住了,“……宝生贵美子竟然是……” 就在此时,我们身后响起年轻女子的嘹亮的声音: “……事实就是如此,坂下探长,一系列事件的嫌犯就是坐在这里的宝生贵美子,她企图杀害芝原悦夫,我们就是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我吓了一跳,回过头。 出声的是负责看护悦夫的年轻护士,在我快被刺死的那瞬间,发出警告的那个年轻女子。 “你……你是?”坂下探长脸上频频冒汗。 只见护士摘下帽子,用力甩了甩头,华丽的捲髮一下子披散开来,顺势落在肩上。 “坂下探长,你好,我是二阶堂兰子,受你之託为了解决‘魔术师梅菲斯特事件’而来,请多指教!”她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眼底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自我介绍。 “兰……兰子小姐……咦、咦?”坂下探长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然后看看她,又看看我。 我慌忙点头,努力辩解:“没错,坂下探长,其实她也到了函馆,但为了不让嫌犯察觉,所以连你也蒙在鼓里。” 兰子笑嘻嘻地说:“故意散布我会提早一天来的假消息,这么一来,嫌犯肯定会急着在今晚出手——事实证明,果然如我所料。” “可、可是……”坂下探长似乎一时之间还搞不太清楚状况。 “黎人乔装成警员,我则扮成护士,我向真的护士说明原委,假扮成她。” “但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要……宝生贵美子应该也是被害人才是啊……魔术师梅菲斯特也好几次偷袭过她呀……” 兰子毫不迟疑地指着贵美子:“这女的只是假装成被害人罢了。从一开始分析这起事件,就考虑她可能是共犯,于是透过警视厅,提醒你们对她要严加戒备。若能确实看守住她,也许就能避免之后更多悲剧的发生。” 面对兰子的指责,坂下探长慌忙辩解:“不、不是的,我们以为之所以要对她严加戒备……是因为她是被害人……” “只能说你们想像力不足!”兰子毫不客气地说,“总之,总算以杀人未遂现行犯逮到她,算是达成一个目的,也确定她是梅菲斯特的共犯。到此我们克服了一项重大危机,近期内便可解除那些将会降临在宝生家的灾难。”兰子很有自信地说道。 坂下探长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话题的主角兰子:“所以贵美子是梅菲斯特的同伙?” 兰子拢起柔软捲曲的刘海说道:“当然,想想伸一道绑架一事就能明白,不可否认宅邸里藏有共犯,伸一最亲近的人是谁?就是姐姐贵美子!所以肯定是她协助兇手作案。” 只见一直缩在椅子里的贵美子,头髮散乱地抬起头:“哦,你就是名侦探二阶堂兰子小姐!总算来了!拜託你,兰子小姐!请救救我!请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家族摆脱梅菲斯特的魔掌!”她以悲痛的声音控诉. 但兰子完全无动于衷,以不屑的眼神瞅着眼前这位楚楚可怜的女子:“别再演戏了,贵美子小姐,你的所作所为全被我识破了!你是个恐怖的女人,根本就是个魔女!心比冰还冷酷,你的手已经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不是吗?”兰子一字一句地说。 “不,你误会了!”贵美子别过脸,眼泛泪光拼命恳求,“我不是兇手!不是的!一切都是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还想狡辩?我们可是亲眼目睹你持刀想刺杀芝原悦夫!” “哦,不是的!我也是被迫这么做的!迫于无奈啊!梅菲斯特强制命令我这么做!我也收到他的恐吓信,他说要是我不乖乖听从,就要杀了我父亲,所以我只好听命行事。 “我根本不打算杀了悦夫,只是挥刀做做样子罢了!想营造悦夫只受了一点伤,没有刺杀成功的结果,随即逃回自己的房间。总之,只要引起骚动,便能多争取一点时间呀!” “是利用那扇密门吗?”兰子语带讽刺,望着墙壁那边。 密门在贵美子被逮捕的瞬间,不知被谁撞了一把关上了,完全看不出是在哪里。 “呃……嗯……”贵美子羞惭地回应。 兰子则一脸颇感兴趣地问:“你怎么知道墙壁里藏了一扇密门?” “小时候和姐姐奈奈子一起玩耍时发现的。” 兰子走近墙壁,伸手抚触藏着密门的镜板:“贵美子小姐,这要怎么打开?” “从外面是打不开的,得从里面才行,我的房间也有一扇一模一样的密门,从那里有条狭窄的通道可以通到这里,还可以通到本馆以外的几个房间。” 如贵美子所言,镜板四周并未看见任何像是按钮的机关。 兰子又注视贵美子问:“梅菲斯特的恐吓信命令你杀了悦夫,是吧?” 第136页 贵美子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是……是的。我发现房间里丢进一把刀和恐吓信,信上写着要是不杀悦夫,就要夺我父亲性命,而且不准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我真的好害怕……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听命行事,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说的,兰子小姐!事情真的是这样啊!” 只见紧绷着脸的坂下探长从旁插嘴:“贵美子小姐,那封恐吓信呢?” “在……在我房间,就收在桌子抽屉里的珠宝盒里,只要看了那封……” 兰子却轻轻摇摇头,嗤笑道:“呵呵,别再演戏了,贵美子小姐,只会让你更难堪罢了,你的所作所为早被看穿了。就算真有梅菲斯特的恐吓信,那也一定是你自己写的,你要对一连串事件负责,已经是无法隐瞒的事实了!” “不……不是的!我……唉……到底该怎么解释,你们才能相信我?”贵美子大叫,低头啜泣,开始发出呜咽声。 兰子无视于此。“贵美子小姐,你在柠檬水里放了安眠药吧?别想骗我,我为了骗过你,假装喝下去,但不知情喝下的悦夫,现在正躺在隔壁房间熟睡呢!是吧,坂下探长?” “啊?嗯……是啊!”坂下探长用力点头。 “安眠药也是梅菲斯特给的!”宝生家千金拼命摇头,努力辩驳。 “贵美子小姐,很多证据都直指你就是嫌犯,编造这种幼稚的藉口是没用的!”兰子的口气十分冷淡,将落在衣领的捲髮往后拢。 “可以稍微等一下吗,兰子个姐?”坂下探长一脸困惑地提出请求。 “什么事?”兰子看着他。 “因为发生了太多意外,我脑子是一片混乱,无论是整起事件还是目前的情况,都弄得我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了?可以简单说明一下整个案情吗?” “坂下探长,没时间了,以后再详细说明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她铐上手铐,扣留在一处最安全的地方。一旦被宝生家的人得知她被捕,肯定会有处理不完的阻碍,还是赶紧把她押上警车带回本署吧!” “可是,为何她连悦夫和自己的亲人都要杀害呢?动机是什么?而且,我最无法理解的,就是她和梅菲斯特有何关联?” 兰子冷冷瞅了一眼不停轻啜的贵美子:“简言之,如我刚才说的,梅菲斯特和她有着密切的共犯关系,包括自己遭绑架,她在梅菲斯特一连串的罪行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在恶魔耍的死亡奇术中,担任让诡计得以顺利进行的忠实助手。这么想,就能解释许多不可思议的事了。 “为何要杀害自己家族的人?之所以和梅菲斯特这个恶徒共谋,就是为了满足自己骯脏的私慾。 “说得明白些,就是为了除掉自己以外的继承人。这么一来,不久的将来,她就可以完全独占宝生家的财产,这是第一项动机。 “因为没时间了,我就再举一项重大的犯罪动机,那就是关于她出生的秘密。她的母亲祖父江冬子,年轻时未婚生子,生下了贵美子,那么她的生父究竟是谁?” “谁?应该是仙次郎吧!” “不,我推断应该是宝生源九郎。” “什……什么?”坂下探长睁大了双眼,“贵美子的生父会是源九郎?” “嗯,她是宝生源九郎与祖父江冬子生的小孩。源九郎和可以当自己女儿的年轻女孩发生了关系,还让她怀孕,为了遮掩自己犯下的丑事,也为了负责,于是让自己的儿子认养她,然后给冬子钱,要她离贵美子远一点。我想,这就是后来让贵美子心中产生怨恨的导火线。 “如果她真是源九郎的女儿,当然有权分到宝生家的家产,但是这个秘密却无法公开,成了家族里最重大的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应该也不多。于是,如此被压抑的境遇让欲望暴发,成了犯下恶行的原动力!” 坂下探长铁青着脸反问:“原来是为了独占宝生家的财产?” “是的,这是她的最终目的。为了满足那份丑陋的欲望,她和梅菲斯特结盟。她之所以要杀死姐姐奈奈子,也是因为强烈感受到自己的财产继承权不保,若以继承顺位来说,明明自己的排名在前,偏偏前面却挡着那么多讨厌鬼,于是便兴起谋害姐姐和弟弟的念头!” “难道连悦夫也不放过?” “杀他的动机不仅如此,还有其他非常值得玩味的理由,也就是人类心理的复杂因素。若是研究犯罪学的人,肯定希望能仔细研究宝生贵美子这个杀人犯的心态。”兰子说。 “怎么说?”坂下探长一脸不可思议地问。 “动机就是为了復仇。” “復仇?为了什么復仇?”坂下探长又问。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贵美子突然大叫:“不,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我不是那么可怕的女人!真的,请相信我!坂下探长!兰子小姐!” 贵美子头髮散乱,摇着泪湿的脸啜泣。怎么看她都不像是兰子口中那般冷血的罪犯,只是普通的可怜弱女子。 难不成贵美子真的被冤枉…… 姑且不论她刚刚企图拿刀刺杀我,我也很想相信她所言。她那楚楚动人的美貌、气质,仿佛一触就会折断似的纤瘦模样,动摇着我的情感。 第137页 但兰子却顽固地驳斥她的辩解,这时候的兰子,真是冷酷得可怕。 “贵美子小姐,真不愧是恶魔的帮凶啊!演技可真精彩!但这招对我可不管用,你将接受法律的制裁,就此觉悟吧!”兰子冷冷回应。 “哦,不,我不是嫌犯!兰子小姐,救救我啊!” 兰子完全无视她的哀求,向我和两名警员说:“黎人,快拉她起来。” 然后兰子注视着中年探长:“好了,坂下探长,日后得好好调查连接这房间和她的房间的密门,以及藏在墙内的通道。这个人待在这里只会碍事,请立刻将她带回警署进行详细的侦讯!” “嗯,好,就这么办——”坂下探长勐点头,赶紧命令两位部属,“餵!你们快去叫北野刑警过来,一起把她带回本署。要小心,千万别让她逃了!” 我和警员从两侧抓住她的手,让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只见不停啜泣的她,完全丧失了力气,一副快瘫倒在地的模样。 “贵美子小姐,要上手铐了,若有何不满,回本署再说!”坂下探长将她的手拉到前面。 兰子的目光一刻也不敢稍离贵美子,仿佛故意说给她听似的:“黎人,为防万一,就麻烦你随同他们一起押送这个女的回本署,多个人也比较安全。” 我有些惊讶:“兰子,你的意思是……难不成梅菲斯特会劫走她?” “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所以一定要严密戒备,我和坂下探长要留在这里调查打开密门的方法,解决完这里之后,会立刻回去的。”兰子回应。 “了解!”我和警员架着贵美子步出房间,坂下探长叫来在东馆待命的北野刑警,指示他一同返回本署。北野刑警得知梅菲斯特的共犯竟然是宝生家的千金,实在无法相信,对于名侦探的突然现身也吓了一跳,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通往本馆的昏暗走廊上,北野刑警走在最前面,两名警员分别在贵美子两侧,我负责殿后。 走廊十分寒冷又昏暗,就连地上、墙壁和天花板,也都染上了一片深沉的静寂。只听得到我们的脚步声,和低着头的贵美子不停啜泣的呜咽。因为只有几扇窗,听不到任何风声。穿过小厅,我们谨慎地往前走,不知道下一瞬间梅菲斯特又会耍什么花样,北野刑警他们比我更了解这个状况。 来到呈丁字路的中厅,往西通往西馆,往右则是通往东馆,我们踏入中厅准备往东馆走去。 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大惨事。 仅仅一瞬间! 贵美子脚步踉跄,“啊”的惨叫一声,像被绊住似的摔倒,双膝跪地,紧抱着角柱,那是一棍镶嵌了藤蔓花样细工的装饰用柱子。 中厅突然响起一阵可怕的声响。地板瞬间塌落,吞没了两名警员,随着惨叫与樑柱折断声,地板龟裂声,以及物体相互碰撞落下的轰隆声,我们捲入了崩塌的旋涡之中。 05 只有殿后的我倖免于难。脚下突然失去了支撑,只能拼命伸长胳膊,攀住裂开的地板边缘,让自己不致坠入无底深渊。 勐然惊觉自己悬在昏暗、满是尘埃的半空中,却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迟了一会儿才觉得恐怖又惊险。 北野刑警和两位警员却遭受极大灾难。中厅的地板和支撑的樑柱,以及一楼的中厅天花板全都坠落到下一层走廊。 我往下看了一眼,只见尘埃漫飞,巨大的裂痕堆积着如山的瓦砾。 “可恶!”我双手使劲,拼命撑起身子攀上来,爬起来急忙离开那里。 边喘气边回头,中厅已经沉没了,只剩一处四方形凹陷的黑洞。 差点儿就成了这恐怖陷阱的祭品,这么想的瞬间,再次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全身汗毛直竖,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 “黎人,发生什么事了?”大声叫喊着赶来的是坂下探长,兰子也跟在后面,两人看到中厅的惨状全都哑然无声。 “坂下探长!北野刑警他们好像掉下去了!快救救他们!”我忘情地大叫。 “发生什么事了,黎人?”兰子神情严肃地质问我。 我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膝盖还有些颤抖:“可恶!被耍了!贵美子攀住右边的装饰柱子倒了下去,结果中厅地板瞬间塌陷,那根柱子很可能藏有什么,她好像按下什么机关,这宅邸果然暗藏不少秘密机关!” 坂下探长指示其他听闻巨响赶来的部属们快速奔向一楼,搭救他们的伙伴。 “黎人,贵美子人呢?”兰子露出严峻的眼神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往东馆逃去了!” “坂下探长,你带了无线电吧?赶紧下令宅邸内外待命的人员全力搜索,不过她肯定是利用墙内密道逃走了!我们三人必须全力追捕她!”兰子说。 “好!就这么办!”坂下探长点点头,用无线电收听在一楼进行救援的部属们传来的报告,得知坠落的三人没什么大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总算松了一口气的坂下探长向兰子问道:“那么,我们该如何追捕贵美子?” “毫无目标的搜索只会浪费时间,还是先破坏卧房那扇密门吧!然后再想想之后该怎么做,反正她一定是利用密道脱身!” 第138页 “在山岬洞窟那边还有搜索人员,如果贵美子往那儿逃的话,也是插翅难飞!” 我们用斧头和铁橇破坏了贵美子身穿深红长衣出现的那扇密门,用手电筒一照,墙后是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空间。 兰子问正在里面勘察的坂下探长:“宝生奈奈子留下的那本破旧记事本现在放在哪儿?” “由本署当做证物保管。但那个像是密码的文字我记了下来,脑子里也还记得。” 坂下探长这么回答后,背诵出以下字句: 两个人按下三与七,幸好有新的岩穴 涨潮是今天,退潮是喜报 戴上天狗面具时,发光之眼将会导引我们 四只脚的是弯着左脚,应该坠入地狱之穴 兰子将落在衣领的头髮往后撩,问道:“坂下探长,其他还有写些什么吗?” “很可惜,下一页就被撕掉了。虽然贵美子辩称不知是被谁撕破的,但现在看来肯定是说谎,一定是她搞的鬼,故意不让我们看到最重要的那一页。”坂下探长回应。 “一开头的那两句话害坂下探长一行人在地道被浊流吞没,表示那是陷阱。‘退潮是喜报’这句话是重点,‘喜报’就是‘吉’的意思,也就是只有‘退潮’时才能进入的意思。” 听闻此番说明,我对他们说:“兰子,贵美子肯定十分熟悉这间宅邸和地道的机关,就情报量而言,我们可是处于极度的劣势!” “这种事还用说吗?现在只能靠这条线索追查她了。”兰子一刻不得闲。 我们赶紧进入墙后通道,里面充斥着一股霉味,满是尘埃,空气十分混浊。 “循着尘埃上的脚印往前走吧!”兰子提议。 一行人由坂下探长打前锋往前走,通道是利用房间与房间之间的空隙开凿的。十分清楚宅邸配置图的坂下探长,为我们逐一说明这里是哪里的墙后,现在又走到了哪间房间的哪里。 通道处处都有楼梯,也可以通到阁楼和一楼。 “餵!这里有扇门!”坂下探长停下脚步,用手电筒照向一部分墙壁,呈四方形状,我们找寻如何开启的方法,后来兰子在柱子旁发现一个像是门把的东西。 推开门,走出来一看,来到位于内馆二楼的贵美子房间。 窗边摆着豪华的书桌,桌上弃置着坂下探长给她铐上的手铐,一旁还滚落一个没见过的小巧工具,地上则丢着揉成一团的那件深红色长衣。 兰子指着工具:“这就是奇术师开锁的工具,她打开手铐回到这里,八成又潜入密道。” 虽然搜索了一遍房间内部,却未发现任何线索。坂下探长走出房间,唿叫驻守附近的警员,询问他们有没有看到贵美子,但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就这样,刚才那条密道连繫着宅邸各处,应该也有很多扇密门才是。 宅邸内的骚动越演越烈,无论是悦夫遇袭、警员遭逢意外,还是追捕嫌犯贵美子,这所有的一切都已传入宝生家人的耳中。 坂下探长回到贵美子的房间,愁眉苦脸地说:“当家主浩太郎和中岛律师好像正在找我。” “别理他们,那种事交给公丸署长去应对就好了。”兰子无所谓地说。 坂下探长命令部属,帮我们准备防寒衣和手电筒。我为了乔装成悦夫而脱掉了上衣,兰子则还穿着护士服,现在开始觉得全身冷得起鸡皮疙瘩。 我们再度潜入那条密道,追寻应该是贵美子留下的小脚印,过了一会儿,来到阁楼。从那里开始,四处布满蜘蛛网与尘埃,满是遮断前方的樑柱与墙壁,越来越像迷宫。 坂下探长悄声问:“兰子小姐,你应该已经完全解开这起事件的谜团了吧?” 因为无尽的寒意让我们唿出来的气息看起来像含有一颗颗冰粒子般的白雾。 兰子毫不迟疑地答道:“嗯,警视厅那边得到的情报很有限,所以来此之后马上翻阅当地的相关报导,当然也看过坂下探长拿给黎人的报告,由收集的情报和证据研判,加上我的推理,已经完全解开这起杀人事件之谜,以及嫌犯的犯罪意图。” “就这么简单?” “坂下探长太重视摆在眼前的细节了。好比欣赏画作时,最好稍隔一点距离观赏比较好,这道理是一样的。因为我站在远一点的地方观察,反而更客观,才能看清整事件的全貌。” “原来如此,也许吧!”坂下探长附和,催促兰子继续说下去,“然后呢?” “刚才我也说过,梅菲斯特和贵美子的目标是要夺取宝生家所有的财产和权力,只要除掉其他继承人,世代交替,就能掌握所有的继承权与实权。” “梅菲斯特抱着可怕的执念,叫嚣说要復仇!” “真是狂人的偏执啊!他对宝生家怀有莫大恨意,这就是他的犯罪动机,所以他们两人的最终目标是一样的,就是将宝生家的人赶尽杀绝,宝生家的财产就会落进贵美子口袋,最后只要两人平分就行了。” “于是他们首先共谋杀害奈奈子与伸一?” “是的,杀害属于当家主浩太郎的直系子女,接着再排除身为旁系的悦夫,因为他有可能成为浩太郎的养子,继承宝生家也说不定。” 第139页 “可是,贵美子自己不也在奈奈子离家出走后,成了浩太郎的养女?” “我想这就是让贵美子陷入窘境的原因,她本来就是源九郎的亲生女儿,生母是祖父江家的人。如你们所知,因为战时发生了某些事,使得宝生家与祖父江家反目成仇,从那时起,源九郎便刻意排挤祖父江家的人。 “不过,这只是我的推想。源九郎强姦冬子,没想到竟然使她意外怀孕。冬子为照顾姐姐,也就是仙次郎的妻子来到宝生家,结果遭到源九郎的魔爪欺凌。” “那个暴君还真有脸干出这种事来!”坂下探长沉着一张脸说。 我问兰子:“为什么不是仙次郎与冬子有瓜葛呢?” “听说浩太郎年轻时纵慾过度,以致无法生育。若是仙次郎招惹冬子,他的妻子丰子绝对不会答应收她的小孩当养女,所以做出这个决定的就是当时的当家主源九郎,他把自己乱伦种下的恶果硬是推到儿子夫妇身上,他认为这么做比较妥当。”兰子回应。 “原来如此。” 兰子向走在前头的坂下探长说道:“宝生家与祖父江家之间的恩怨到现在还存在,所以不久的将来,当高龄的源九郎老先生往生时,拥有祖父江家血统的继承者,依遗言被排除继承权的可能性非常高,源九郎肯定会下达宝生家财产绝不能让渡给祖父江家子孙的命令。 “贵美子为了能取得百分之百遗产,所以才起了杀害姐姐与弟弟的念头。” “原来如此,可真是再明白不过的动机了!” “姐姐奈奈子之所以带走一件传家宝离家出走,也是因为受到贵美子的威胁。不知何时起,她察觉到贵美子的本性以及想杀害自己的企图,也许多次感觉性命遭受威胁,这让奈奈子心生恐惧。 “还有另一个重要动机,就是贵美子和梅菲斯特在寻找‘黄金骷髅宝塔’的秘宝,为了找齐三件传家宝,也是他们不断杀人的理由,杀死奈奈子就是为了夺取‘炎之眼’。 “据闻,拥有‘黄金骷髅宝塔’的人,便能坐拥不可计数的权力与财富,所以梅菲斯特他们为了得到这项秘宝,便计划这起莫大的犯罪事件!” “嗯,真的是令人不寒而慄!真是冷血至极的大恶徒!” 坂下探长深深感嘆之余,也因为寒冷不已而面色铁青。 06 弯曲的通道前方突然出现陡急的楼梯,我们登上楼梯,用手电筒照向四周,但乌黑的影子始终缠着我们,挥之不去。由于处处阴暗,所以无数的虫子也蠢蠢欲动。 中年探长充满期待地提出问题,但也因为楼梯很陡,害他爬得气喘吁吁。 “我说兰子小姐,看来你已经解开了梅菲斯特犯下的无数起奇怪杀人事件,还有在众人环视下宝石凭空消失等不可思议的谜团了吧?” “当然。说到嫌犯的庐山真面目和犯罪动机其实很清楚,称不上是什么难解之谜。只是因为搞得太神秘,又施了巧妙奇术,布下太多诡计才会搞得一头雾水。”兰子说。 “诡计?” “像变魔法般的伎俩,还有一连串奇蹟般的怪异现象,全都是嫌犯设计的障眼手段,诱人上当。唯有冷静识破诡计,才能让犯罪意图毫不保留地暴露出来,最重要的就是要摆脱盲点。” 终于爬完楼梯,我们又进入往左往右的狭窄通道。 “盲点?”坂下探长别过头问兰子。因为四处留有被弄破的蜘蛛网,证明贵美子确实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例如一直以为是受害者的宝生贵美子,其实是真兇之一。像这种充满艺术性的障眼法,也是瞒天过海的最高诈术,谁都想不到如天使般优雅、精灵般楚楚动人的她,竟然会是恐怖至极的魔女。也就是说,她的存在就是迷惑众人心理的最佳烟幕弹。 “一旦发现事实,对照收集到的证据,便能简单发现事实核心。依着理性的推理解开谜团,揭露独一无二的真相!面对恶徒施展奇术时,我们也必须以超乎常理的观点来判断事物。” “嗯,我一直相信贵美子的清白,况且她也曾多次遭受梅菲斯特袭击……”坂下探长的口气十分懊恼。 “举几个奇怪的事件为例吧!”兰子说,“魔术师梅菲斯特为何能在戒备森严的地方,好几次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伸一为何突然从宅邸失踪?那傢伙的恐吓信为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投进警卫重重的宅邸?梅菲斯特为何能从密室绑架重伤病人,然后悄悄杀害护士与警察?明明身中一枪活活被烧死的梅菲斯特为何又能起死回生,而且在众人环视下,传家宝为何能被换成赝品? “这些不可思议的事件,全都是因为有贵美子这个共犯才能完成的。由此观点来看事件全貌,便能剥下怪物的外皮,暴露其真正的意图。 “就以伸一被梅菲斯特诱出宅邸一事为例,绑架伸一的人不是奈奈子,而是贵美子。她诱骗伸一,经由地道带出宅邸,因为只要是她说的,伸一应该会毫不犹疑照做才是。” “原来如此。” “这么一来,就能逐一解开谜团了。再来,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真正的‘魔术王’。” 第140页 兰子说话时双眼闪闪发亮。 “魔术王?”坂下探长一脸诧异,“魔术王不是在东京杀了奈奈子的那个怪人吗?那傢伙果然是魔术师梅菲斯特的别名啊!” 兰子摇摇头,柔顺的秀髮跟着飞舞:“正确来说,有点不太一样。魔术师梅菲斯特肯定是那个叫普利斯·尼古拉艾契·普西金的俄罗斯奇术师没错,但魔术王是个名称,换句话说,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他和宝生贵美子,以及另一个恶徒的联手组合,他们的合体就是魔术王。” “另一个恶徒是谁?”坂下探长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兰子忍着怒气回答:“就是‘魔王迷宫’,如你所知,坂下探长,他是史上最残虐无道的杀人魔,而且是狡猾至极的真正恶魔!” “我听过他的传言,也就是说,这件事背后也和那个叫魔王迷宫的人有关?” “可以说是他在暗中操控,他就是这案子的真兇,也是带给宝生家恐怖与灾难的人……” 就在兰子这么说时,我们已经来到了阁楼最边缘,发现一处通往地下的地方。砖瓦造的四方纵坑,又窄又昏暗,如泥沼般的空间,看来应该是沿着一根暖炉烟囱而建才是,虽然用手电筒照了照,却深不见底,墙的另一边设有简易梯子。 “下去吧!”兰子毫无惧色地说。 坂下探长却面露难色:“可是,我们不清楚前方有什么机关,太危险了!还是先调派一些人手过来勘察比较好吧!” “没时间了,我们已经错过太多时机了。” “我了解,但最好还是做好充分的准备……” 我们用力点了点头,一手拿着手电筒,跟在最先下去的坂下探长身后。攀着梯子下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洞穴里异常寒冷,抓着梯子的手指立刻就僵冷了。 “感觉好像通往地狱。”我不禁说出这句话。 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黑暗中摸索,仿佛整个人泡在墨汁里,爬完全程花了不少时间。 “感觉好像爬下了几百公尺!”喘着大气,双手又酸又疼,只见他们也一样大口喘息。 坂下探长抬头看着上面:“你说得太夸张了,应该起码爬了超过三十公尺,要是不小心掉下来就完了。” “探长,旁边又连着一个洞穴。”兰子将手电筒照向一直向前延伸的地道,像是一处狭窄洞窟,墙壁也是砖瓦造的,宽度和高度都仅能让一个人通过,墙面还有些湿湿的,到处都有崩落的痕迹。 地上铺着石板,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尘土,上有几道不明脚印,我们跟着脚印前行,来到一处平缓坡道,途中还有几处低低的台阶,总觉得好像慢慢往地底深处走去。 我们在洞窟内谨慎前行,听不到任何声音,地面似乎越来越湿。还有水滴从头顶上方滴落。 坂下探长将手指浸入小水洼,试着舔了一下:“好像有一点咸。” “这么说,我们正往山岬那边走?”我这么说道,因为我和兰子知道大批函馆警方正在大鼻岬前端的洞窟入口那边勘察。 再往前进,转角变多了,坡度也变得较为陡急,就连台阶数也增多,甚至墙壁也从原来的砖造变成徒手开凿凹凸不平的岩石,而且是那种渗出有白白石灰质的岩肌。 黑暗伴随着不安,还有被囚禁于狭窄场所的压迫感,加上不知敌人潜伏何处的紧张感——这些感觉加深着我心中的恐惧。 大概走了三十分钟,前方突然豁然开朗,来到一处像是广场的地方,因为是小钟乳石洞,上方垂下钟乳石,还有由下往上长的石笋,以及连接它们的石灰柱林立。三只手电筒的亮光划开浓浓的黑暗,映照出这些奇形怪状的装饰品,极富变化的光影交错,酝酿出神秘光景。 “真是困扰,前方又分开了三处洞窟!”坂下探长用手电筒照了照四周,地面是坚硬的岩块,到处都积了小水洼,已经无法走了。 我们依序进入那三个小洞窟里确认,结果得知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 每一处洞穴,深度都只有两公尺,尽头有约一公尺的四方形纵坑。用光往下一照,深约三公尺,墙壁纵切,最下面又开了一处洞穴。 “要选哪个洞穴?”我一脸困惑。 “问题是一旦跳下去,要爬上来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只能进一个。”坂下探长语意深长。 “分开行动太危险,我看还是先上去唿叫救援好了。” “不,坂下探长,等一下……”兰子说完,仔细观察钟乳石洞广场的四周,然后像发现了什么,露出笑容。”没问题了,看来写在老旧记事本上的其中一句密码发生作用了!就是那句‘戴上天狗面具时,发光之眼将会引导我们’。” “什么意思啊?”坂下探长问。 “那里不是有块横向突出的岩石吗?不觉得那个看起来很像天狗的鼻子吗?” 我们望向她用手电筒照射的地方并排着四根粗大石笋,根部成了台状岩场。兰子所说的那个像天狗鼻子突出的岩石就在那里,长约一米。 “哦,但看起来又有点不太像。石笋中间有两处小缝隙,是天狗的眼睛吗?”坂下探长很佩服地这么说。 第141页 “黎人,爬上那块台状岩场,绕到石笋后面瞧瞧!” 我依照兰子的指示,绕到石笋后方,发现台状岩场上有一处很深的坑。站到下方一看,就是坂下探长说的天狗眼,从我站的位置看去,石笋的其中一处缝隙就在眼前。 “黎人,你站在那里别动。”兰子说完,站到左边洞窟前。 “可以看到手电筒的光吗?” “没有!看不到!”我大喊。 “那这里呢?”她又转向中间那出洞窟,结果还是一样。 她站在第三处洞窟往这儿照,明亮的光线穿过石笋缝隙射向我的眼睛。 “看到了!就是这里!”坂下探长十分欣喜。 “原来如此,‘戴上天狗面具时,发光之眼将会引导我们’就是这个意思啊!” “其实密码很单纯,多以寓意法或比喻来表现某些事物,只要了解关键字、事情概要与物体的话,立刻就能解开了!”兰子十分满意地说明。 对于精通三百种以上暗号密码的她而言,破解这种程度的密码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我们彼此协助攀下那处小洞窟的纵坑。 07 在不知何时才能走完的黑暗中前进,空气停滞又混浊,感觉连周遭岩块都变得分外沉重。 越来越冷了,墙壁岩石像冰一样冷冽,寒气渗透到脸颊和手指,连嘴唇都快冻僵了。 黑暗的洞窟像迷宫般蜿蜒曲折,前方再度出现险峻的纵坑。 一旦跳下去,要再上来就很困难了,可是我只能往前走。走下长长的阶梯,进入短短的横穴时,我们眼前又出现了一道新的关卡。 横穴墙壁是砖瓦造的,四处贴着黑、白和红色的瓷砖,洞穴最里面挡着一扇厚厚的铁门。 铁门高约一百五十公分,门上钉着铁钉,表面十分粗糙、铁锈斑斑。坂下探长试着朝那扇门开枪,只听到钝钝的枪响。 “好像挺厚的,一动也不动,因为铰链是隐藏式设计,不知是往内拉,还是外推。” 我试着用手电筒照了照四周。 “‘四只脚的是弯着左脚,应该坠入地狱之穴’这句密码,不知道能不能打开这道门。”只见兰子摇摇头,秀髮随之飞扬,“我想应该不是,关于这扇门的开法,会不会是写在记事本上的其他页面上,就是被撕下来的那一页?” “那怎么办?要回去招一批警力来协助吗?叫他们带一些破坏工具过来。” “黎人,先别慌,再检查一下好了。”兰子用手电筒照向炼瓦和每一块镶嵌上去的瓷砖。 边长约五公分的四方形瓷砖,一共三十块。左右边各有小小的突起,黑色涂的是墨色,红色涂的是朱墨,白色则涂上烧石膏。此外,只有黑色与红色瓷砖上刻有狮子图案的细花纹。 “呵呵!”兰子微笑,“三十块瓷砖中有两块黑色,一块白色和两块红色,只有这五块瓷砖表面没有附着灰尘,这就表示有人触摸了好几次。” “所以呢?” “黎人,这五块瓷砖应该可以从墙上取下来才是。”她指着那一块瓷砖,中间是白色,右边是两块黑色,左边则是并排着两块红色。 “好,我试试。”我赶紧伸出手。 兰子却突然抓住我,急忙制止:“不行,黎人,很危险!不可莽撞行事,你看上面!”她将手电筒照向头顶上方,这画面令人倒吸一口凉气。 洞穴顶上一片漆黑,只有这里隐藏着深深的凹陷,看来八成是兇险的陷阱。只见垂吊着四方形铁板,铁板下突出无数根朝下的枪状物。 “要是随便碰触瓷砖,那东西就会掉下来!” 我大吃一惊,不禁倒退。这座洞窟里,果然藏着许多置人于死地的危险陷阱。 坂下探长也惊慌失措地追问:“兰子小姐,那要如何打开这扇门呢?” “我想这大概是用瓷砖做成的古老拼图游戏吧!” “拼图游戏?” “也就是说,只要将两块黑色和两块红色的位置对调就行了。不过,这里只有几块瓷砖可以这么做。首先,能够移动一次的只有两块,将其位置互换。而且只有在隔壁是白色瓷砖的时候,才有可能互换。 “接着,还要注意上面刻有狮子花纹的瓷砖。黑色的脸朝右,红色的朝左,也就是要这样的方向才能移动瓷砖。 “墙壁是黑色或者红色瓷砖,然后紧接着是白色瓷砖时,隔壁的瓷砖则不得与白色瓷砖交换。如果中间没有隔着白色瓷砖,则前两块瓷砖就不能随意交换。” “好……好像很难懂!”坂下探长眉头深锁。 “还好吧!”兰子若无其事地说,“就实际操作看看吧!” 无视头顶上方的死亡陷阱,我们就站在那块墙壁前。 “可是很奇怪啊!”我向兰子说,“狮子背对背,中间夹着白色瓷砖分别朝相反方向,这不就表示已经互换过吗?” 兰子轻声笑道:“这个嘛……是表示我们来之前,贵美子经过这里的证据。她将瓷砖像刚才我说的那样移动,所以这次只要往反向移动就行了。” “原来如此。” 第142页 “好了,黎人。想想至少要动几次瓷砖才能让两者位置互换?” “八次呀!” “八次?” “像这样换成数字算式来看的话,就是n(n+2)呀!所以这次是2(2+2)=8!” “可是黑色与红色要从哪边开始动手?” “红色。”兰子立刻回答。 “为什么?” “就像神社前不是都会有两座叫‘阿哞’的石犬相对吗?其中一只很久以前可是狮子。张开嘴的那只是叫‘阿’的狮子,而紧闭着嘴的那只则是叫‘眸’的石犬,这是正确的解释。在位置方面,‘阿’是向右,‘哞’是向左,追溯由来,其实以前在中国,这两只都是狮子! “你们仔细看这些瓷砖,红色瓷砖上的花纹画得比较大,所以应该是狮子,因此从狮子开始动就对了!”兰子说完,真的伸手动了动瓷砖,这时候的她总是有着过人的胆识。 她抓住红色瓷砖一角,用力拔出来。瓷砖背面突出一根长约十厘米的金属棒,前端像是启动墙壁里什么机关的装置。 红红白黑黑 一、红白红黑黑 二、红黑红白黑 三、红黑红黑白 四、红黑白黑红 五、白黑红黑红 六、黑白红黑红 七、黑黑红白红 八、黑黑白红红 “……好像成功了!” 兰子将黑色与红色瓷砖位置对调过来了,只听墙后传来好像有什么重物转动的声音。配合着这声音,突然传来湍急的水声,接着又传来其他物体移动的声响。 “啊!门开了!”坂下探长尖叫。 厚重铁门发出铿铿声响,右边的石墙开始一点一点移动。 “成功了!”我欣喜若狂地冲进铁门里的新洞窟。 08 “前面有灯光!”再往前走约两百米时,坂下探长悄声说,只见前方闪着微弱红光。 我们关掉手电筒,侧耳倾听,却什么也听不到。 “走吧!去看看就知道是什么光了。”坂下探长的语调充满勇气。 我们手贴着墙,在黑暗中摸索,指尖像触到冰一般异常寒冷。 就这样蹑手蹑脚缓缓前进,前方越来越明亮,借着昏暗光源也越来越能看清楚凹凸不平的岩肌,前方似乎点着灯—— 通过和缓转角时,狭窄洞窟突然没了,前方豁然开朗,看来我们来到一处巨大的钟乳洞了。 “这是魔界风景。”我这么想。 抬头望着上方,是个既宽敞又深远的钟乳洞,地底的巨大裂痕看起来宛如地狱世界。壁上垂下无数钟乳石,还有由下方争相往上长的石笋,到处林立着巨大的石灰柱。 妖艷美丽的异境,钟乳洞里装了好几盏灯,灯罩中的灯光,随着阴影变化突出着这般异样风景的美丑。被钟乳石和石笋的水滴濡湿的表面,看起来就像鼻涕虫光滑的腹部。 “没想到函馆山的地下深处有这般规模的钟乳洞!”坂下探长被吓得不禁赞嘆。 兰子打开手电筒,照向四周无数黑暗:“坂下探长,要小心,宝生贵美子和魔王迷宫一定就在这附近。” “啊?哦……”坂下探长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窥看四周。我们屏气凝神,专注前进。地面非常湿滑,因为浸水的岩肌覆盖着石灰泥,变得很光滑。 灯和手电筒照在岩石和钟乳石上形成复杂的影子,沿着黑暗不停蠢动,威胁我们的神经。 “哇!那是……”走过大半个钟乳洞时,我吓得停下脚步。左边墙上高高的地方有一处明亮高台,高约十米,有一块巨大的岩块突出于粗糙的钟乳石和石灰柱之间。 上面应该很平坦,宽约五米,岩块边还放着两盏明亮的灯,岩棚后方则又深又暗,可以看到一处小小的洞窟。 “啊!各位,你们终于来了!但来得还真慢呀!我们可久候多时了!还真担心你们途中莫非会有人掉入陷阱,丢掉小命不成?”突然不知从哪儿传来强而有力的男子声音,在洞窟内迴响。 听到这声音,我突然浑身颤抖,有一股异样的恶寒感。因为那声音宛如来自地狱深处,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就是魔术王吧?”兰子大声应道,“或是叫做魔王迷宫?” 只听得对方似乎觉得很有趣地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兰子,收回你之前说的话吧!依你的头脑,要找到这儿并不困难。若是坂下探长自己一个人,我看他一辈子都找不到!毕竟无能的警力,根本不可能探索这座钟乳洞的秘密!” “你在哪儿?魔王迷宫!”坂下探长举枪怒吼,“躲在哪儿?出来!让我瞧瞧你长什么德行!” “呵呵呵呵呵!还真激动,坂下探长,那种没用的武器就别拿出来了!说句不客气的,我的枪法可比你高明好几倍!在你扣下扳机前,你们那边就会有人阵亡!” “少啰唆!现出你的庐山真面目,你就是那个魔术王吧?” “呵呵呵呵呵呵,魔术王……这名字取得真好!和我这个地狱支配者可真相配!” “闭嘴!给我乖乖滚出来!我要逮捕你!” 第143页 “太激动对身体可不太好哦!坂下探长。好啊!那么想看就让你看!但得稍候一下就是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们抬头望着笑声发出的方向,就在钟乳石缝隙间,看起来像观礼台,因为是梯形大岩石。 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从里面暗处从容地走出两位穿着正式礼服的男女。 女子身穿白色长摆的优雅礼服,脖颈上垂挂着大款珍珠项鍊,前发还戴着耀眼夺目的宝冠。 男子则戴西式大礼帽,一身黑西装,披挂大披风,两人都戴了丑恶的黄金面具。 “喂,坂下探长,劝你还是别轻举妄动,因为我手上的枪也对着你们!哈哈哈哈哈哈!” 男子一字一句清楚地嘲讽着我们,握着枪的右手往前伸,枪口对着我们三人。 从上面开枪的话,我们根本没地方躲,我清楚感受到那种恐怖,只觉得喉咙很干渴。 感觉那个女的也在注视下方:“呵呵呵呵呵!各位,我们站在这么高的地方打招唿,真是不好意思!对了,坂下探长,克服困难来到这么深的地底下,真是辛苦你了。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要追捕我吗?那么恭喜你成功了!” 那声音分明就是宝生贵美子,女子优雅地摘下面具,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将面具丢了下来。黄金面具闪耀着光辉,在昏暗中翩翩飞舞落下。 兰子双目炯炯,抬头看着他们,带着挑衅的语气说:“你也摘下面具,如何,魔王迷宫?或者该叫你是化名为龙冈孝史的男子?” “什……什么?”发出惊叫的不是观礼台上的两人,而是坂下探长。他用惊讶无比的眼神,轮流看着兰子和头顶上方的男子。 “……那……那傢伙是龙冈先生?怎……怎么可能?他不是死了吗?” 兰子直盯着站在上方的男子:“嗯,错不了!坂下探长,他就是你非常熟识的龙冈孝史副教授。真正的龙冈孝史从美国回来时,就被魔术王逮住,惨遭杀害,后来以医学专家面目出现在函馆人面前的,则是乔装成龙冈的魔术王。” “哈哈哈哈!厉害!兰子,连这也识破了!没错,现在的我就是人们口中的魔术王!” 来自地狱的恶魔宣示后,也摘下黄金面具扔向我们。藏在面具下的脸正是那张五官端正深邃、三十几岁的男子脸庞。 “龙冈先生?”坂下探长看到那张脸,激动不已,“你、你,你是……果然……这到底又是怎么了……研究室发生火灾时,不是已葬身火海了?” 兰子直盯着他:“坂下探长,他确实还活着,只是假装被魔术师梅菲斯特杀死。那具焦尸就是真正的龙冈,为了不让人辨认脸和其他特徵,所以烧了那具尸体,还放火烧了研究室! “芝原悦夫不是曾被囚禁于那处游乐园里的奇妙建筑物中吗?当时他发现的那具尸体就是真正的龙冈孝史,魔术王为了让他成为自己的替身,还冷冻保存他的尸体。” “没错,正是如此!”魔术王显得十分欣喜,“你果然是唯一能与我匹敌的对手,配得上名侦探这个美名的优秀人物!” “被你这般穷凶极恶的傢伙称赞,可是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兰子瞪视对方。 “说话别这么伤感情嘛,兰子!以宝生家为舞台的这场血腥大惨剧,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能彻底理解内幕的人只有你和我啊!所以,交情应该好一点儿,不是吗? “我对你很期待,也很感谢,就是要有你这种人才能向世间说明、批评我所犯下的世纪大犯罪,名侦探就是能客观分析犯罪事件的评论家,这是非常重要的。 “虽然创作艺术的人是天才,但说得讽刺点,评价的却是平庸的一般大众,他们总是以赞赏的多寡来决定事物的艺术性,希望能让更多人理解我所创造出来的杀人艺术之美,所以我对你有着很高的期待,兰子!” 兰子将蓬松的头髮往后拢。“那就把你所犯下的丑恶秘密全部揭露出来吧!你操控魔术师梅菲斯特到底是何居心?” “哦?” “梅菲斯特就是普利斯·尼古拉艾契·普西金,他虽然是个燃烧復仇动机的残虐杀人魔,但说穿了也只是你的傀儡,你和宝生贵美子利用他残害多人之后,就把他给捨弃了! “在那间空屋的地下室扮成龙冈副教授的你,枪杀了梅菲斯特,他被同是共犯的你给背叛了,恐怕他到死都还不明白吧!”兰子说。 “那傢伙八成濒死时,吐出了什么诅咒!”魔术王露出令人生厌的表情微笑说道。 坂下探长以惊愕的眼神看看魔术王,又看看兰子。 “兰子小姐!你是说梅菲斯特被这个男的给杀了?” “嗯,是的,梅菲斯特已经死了,就和其他牺牲者一样,死在这个男人手中!” “可……可是,梅菲斯特后来也投递恐吓信,说要盗取宝生家的传家宝啊!” “一切都是站在那里的两个人搞的鬼,纯粹是一场表演,令人称奇的戏法!”兰子指着站在岩石上的男女说道。 “怎……怎么会……”坂下探长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第144页 但这个说法一点儿都不牵强。应该死在空宅地下室的梅菲斯特又从地狱復活,其实他已遭杀害了,那傢伙以亡灵之姿继续作案。说得白一些,根本就是令人拍案叫绝的奇术特技演员! 兰子拢了拢头髮,以锐利的眼神看着地狱帝王:“魔术王,我已识破你们的诡计!我要逮捕你交由警方处理!” 只见魔术王与贵美子若无其事地相视而笑,黑衣男子耸耸肩,“呵呵呵!兰子,那是不可能的事,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虽然你的确是个头脑一流的名侦探,但不可能比我厉害。因为我不是普通人类,我是恶魔,是从地狱来的真正恶魔,在我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 “是吗?若你是恶魔,那最后一定会被我这全能的神给打败!”兰子的口气十分挑衅。 魔术王大幅耸肩,以充满威胁的口吻说:“但我不相信世上有神,而且我有超乎神的魔力,所以没什么好畏惧的。‘恶是善存在的唯一理由’,听过阿纳托尔1这句名言吗?” [1阿纳托尔·法朗上,法国着名小说家评论家,也是1921年诺贝尔奖得主。] 兰子翩然一笑,口气更加挑衅:“那我也教你《麦克白》2里的一句好了,‘自负是人们最大的敌人’这句话说的就是你,而且我完全不觉得你是聪明绝顶、无所不能的人。比方来函馆前,你猜我去了哪里?” [2麦克白,莎士比亚创作的最短悲剧。] “……不知道,你去了哪里?”魔术王很感兴趣地反问,声音瞬间似乎有些犹豫。 兰子两眼炯炯有神地瞅着恶徒:“我去了九州,同时还去了奄美大岛那座叫‘骷髅小岛’的孤岛!当然,你很清楚那座岛上的事,因为那是你出生的地方!” “哦,我出生的地方啊?!”魔术王硬是语带诙谐地回应。 “没错!”兰子用力点头,“你就是在那座有骨骸海岸秘密的孤岛的军事医院研究室里诞生的。” 听到这句话时,魔术王的眼底似乎浮现出恶毒的神色。 “原来如此,连这个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不愧是二阶堂兰子!” “不只如此,我还发现了更重要的秘密。” “什么秘密?”魔术王的脸上浮现出悽惨的笑容,低声询问道。 兰子露出无所畏惧的微笑:“‘魔王迷宫’,其实不止一人!” “我不懂你的意思!”魔术王大声叫嚣,但态度还是很从容。 “只是从社会上消失隐匿罢了!魔王迷宫以前就在各地制造事端,去年底还在千叶与札幌堂而皇之地杀人,但下手干出这些坏事的人,是你和另外一位魔王迷宫。也就是说,魔王迷宫是你和另一个人扮成的!” “你说还有另外一个我?” “我们在国分寺某西式宅邸的地下室发现四具军人尸体。那里留下你——也就是来自魔王迷宫的信息:‘如果想要知道这四具骨骸神奇的秘密,请到骨骸海岸。’” “我们为了解开这两句谜语,调查了四具白骨尸骸的身份,其中一人出身鹿儿岛,于是我们前去调查,在那里我们经歷了之前谣传的‘双面兽杀人事件’,结果危害许多人的怪物被从黑暗中拖出来凌迟而死。 “我们也前往骷髅小岛调查,在那里发现了背地里操控双面兽,一手导演千奇百怪事件的谜一样的人物,我们摘下那个人的面具,成功揭露了双面兽的真面目。 “在搜查过程中,我们知道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你的存在,也探寻出了魔王迷宫诞生的原委。” “这个秘密不可能如此轻易解开!”魔术王愤愤抛下这句话。 “是啊!或许的确只触及了秘密的一角。”兰子也承认。 但这个秘密是多么地可怕,即使只是一小部分,就已经恐怖至极、闻所未闻了。只要稍微忆起一点点,就有一股令人胆战的恐怖感掠过心头。 魔术王瞅了我们一跟,又回到原来的问题:“你说还有个像我这样的人,有何确凿证据?” “之前你去了一趟美国,在那里找到共犯魔术师梅菲斯特,然后一年前来到函馆,化身为龙冈教授,准备进行这起事件。换言之,你不可能同时犯下东京和九州的惨案。 “在洋房地下室留下讯息给我的人也不是你,而是另外一个魔王迷宫写的,如此一来,综观事件全貌,很明显地,魔王迷宫应该是有两个人!”兰子正气凛然的声音在洞窟内迴响。 魔术王听了,大笑一声,又恢復了原先的口吻:“算了,也不能否定你所说的。不过,像我这般穷凶极恶的人,世上大概也找不到第二个了。什么还有另外一个像我这般的天才犯罪家……坂下探长,你相信这种骇人听闻的说辞吗?” “是分身。”兰子信心满满地反驳。 “什么?” “魔王迷宫是双胞胎,两个人都是残暴冷酷的杀人魔,不可否认,两人都是前所未有,残酷无比的怪物!” “你说我是双胞胎?” “为什么像你们如此可怕的人会降临在这个世上?得知原因时,连我也不禁全身发抖!” 第145页 “那你就尽管说出来让坂下探长知道啊!说出那令人绝望无比的事实啊!”魔术王目光兇狠地大吼。 “你们是克隆技术经人工生育诞生出来的双胞胎。在军方的命令下,在位于骨骸海岸的研究所进行各种医学研究,其中包括伦理上绝不容许的活体实验和遗传基因实验,即人类交配实验。 “他们的目的有很多,其中之一便是创造超人般的士兵,具有超平常人的能力和聪敏,能耐得住伤病,没有痛感,不需睡眠的士兵,而且还要比普通人具备好几倍的智力,能面不改色地杀人,同时还感到兴奋的杀人机器,军方想要的就是这种违背良心的恶魔士兵。 “而你们便是基于这个目的创造出来的医学实验产物,是科学创造出来的最丑恶的怪物,你们就是魔王迷宫!” 只见魔术王以阴险无比的神情瞪视我们,还故意笑了笑:“哇哈哈哈哈哈!竟然连这种事都查得出来,真不简单!兰子!佩服、佩服!” 兰子平静地说:“我知道的还不仅如此!生下你的父亲之一,正是五棱郭综合医院的院长森园太郎!” “没错,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但那傢伙已经死了,被我毒死了。明明命令他不准透露半个字,他竟然敢违抗我的命令,企图说出我的出生秘密,那种傢伙愚蠢至极,当然该杀! “你知道那傢伙在战前战时伙同医生,干下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我看就连纳粹的希特勒都要甘拜下风!那些人干下了多少惨无人道的勾当!说是实验,根本就是拷问与杀戮。没错!?根本就是到处残杀! “他们未施打麻醉剂就活生生切除人的手脚,让他们吸入毒瓦斯致死,在他们的体内植入病原菌和病毒,还泼硫酸溶蚀身体,剥取全身皮肤,甚至为了创造能绝对服从他们命令的人,而改造一个人的脑部!这些就是那些傢伙干下的残虐行为!而且,那些禽兽不如的人居然能面不改色地去干尽这些坏事,他们才真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所以,也才会创造出你这般心灵扭曲的怪物!不过,你逝没资格批评别人就是了!” 兰子一字一句严厉地批判站在岩石上方的那个人。 09 即使如此,魔术王依旧只是大笑,一手搭在身旁的贵美子肩上,只见贵美子神情恍惚地靠在他胸前。 “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吧!兰子!”大恶人兴奋地喊着。 “什么秘密?” “森园还有一项恶行,那个混帐医师曾经帮贵美子动过脑部手术。她五岁时曾坠马,嵴椎受到极大损伤,因此非常痛苦。为了让她不再感到痛苦,森园打开她的头盖骨进行某种医疗处理,只有嵴椎完全修復而已。 “拜他之赐,贵美子确实暂时忘却了痛楚,但心中同时也欠缺了某个部分——反正没了也不会怎么样就是了。” “贵美子小姐她?”兰子眯着眼,望向站在魔术王身旁嫣然微笑的贵美子。因为这个事实太过冲击,我和坂下探长也吓得愣了半晌。 “从外表当然看不到欠缺的部分,虽然没人知道,但在她心中确实起了变化。所以和她初见时就情投意合,因为马上感觉出她和我是同类,于是我们心意相通,共同策划进行此次大业!” 魔术王说完,更加紧拥贵美子纤瘦的双肩。只见她双颊泛红,笑得更灿烂。若除去两人可怕的面具,看起来倒是般配得令人赏心悦目的绅士淑女。 贵美子也从岩棚边俯窥我们,向我们喊道:“呵呵呵呵呵!这就是事实!兰子小姐,我和他是一心同体,打从心底深爱着彼此。” “我看你们根本就感受不到爱的温暖情感!”兰子将衣领上的鬈髮往后撩,冷冷地反驳。 魔术王歪着嘴角露出丑恶的笑容:“哦,应该是吧!我的心中没有所谓的温暖情感,打从一出生就没有,因为被骨骸海岸那些医学家给夺走了! “那些傢伙将供实验用的精子和卵子进行遗传基因操作,开刀植入新生婴儿的脑子里。我的脑子里八成有部分的海马区遭切除,脑下垂体也被动过手脚! “但这些事都已经无所谓了,毕竟那已经是战前的事。当时的军方就像你说的,一心只想创造出如机器人般的超人士兵、杀人工具,创造一支即使负伤也不觉得痛楚、百病不侵、能够不眠不休作战的军队。为此,在骨骸海岸牺牲了许多人,进行那种肤浅的实验研究,我的存在就是他们的实验作品,也是最高杰作! “问题是贵美子,她被施以手术的理由和我不一样,而且命令森园那个混帐做出如此处置的人,就是宝生家的操控人,那个满肚子坏水的源九郎老傢伙! “现在,我和贵美子要联手断绝宝生家的命脉,就算悦夫还活着,但那德行跟死人也没两样。也就是说,宝生家已经没有未来可言了! “我们已经达到目的,不是让源九郎那老头在最失意的时候惨死,而是让他在受到多数函馆市民的轻蔑下累积财富,这是给逼使祖父江家灭亡的傢伙最佳的报应,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贵美子的復仇,也是你的復仇?” “没错,正是我们两人的復仇。为了那些死在骨骸海岸,或是生在那里,无数牺牲的生命最崇高的復仇! 第146页 “所以我要杀人,杀死那些让我们遭遇这般境遇的傢伙,还有给予默许那些行为的社会一些制裁,给予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惩罚!” “你根本没有权利这么做!” “哇哈哈哈哈!”魔术王晃动身体,高声咆哮,“无所谓,反正一切都已结束了。而且我还得到这么棒的女人,贵美子足以成为君临地狱的恶魔女王。拥有如此美丽、优雅的外表,悦夫那傢伙竟然捨弃如此纯真的女人,真是愚蠢啊!” “他是本能地识破了贵美子小姐的丑恶本性,所以才会解除与她的婚约!” 只见贵美子眼底充满怨恨,俯身瞪视兰子。 “身为局外者的你,懂什么?兰子小姐,你自以为能阻止我们艺术般的犯罪,阻止我们创造邪恶之美吗?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就算你登上杀人剧舞台,我们也不会把主角宝座让给你!” 眼前她恐怖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是大家闺秀。 魔术王用爱怜的眼神边看着贵美子边说:“兰子,我再好心告诉你一些事吧!” “说吧!”兰子不屑地回应。 那一瞬间,感觉有一股麻痹全身般的恐怖,总觉得有一团孕育冷气的黑暗,正无声无息地在周围捲起旋涡。 “宝生源九郎与祖父江刚志感情破裂的真正理由,是因为战前发生了一些事。他们和大日本帝国军队联手,中饱私囊,以提供资金给军方为条件,约定让函馆成为金融业,商北和军需产业的中心,后来他们供输的部分资金被用于森园医师们的秘密研究。 “而实际上负责指挥这项研究的人就是祖父江刚志,那傢伙为了赢得胜利,想要组织一支史上最强的军队,那些士兵绝对不是普通人,那傢伙想要创造出好几千,好几万像我这样的怪物! “为了在骨骸海岸进行活体实验,许多人被当成实验品送进研究所,包括犯人、孤儿、战俘、朝鲜人、中国人和俄罗斯人。这些人被惨无人道地分尸,活生生地解剖、饿死,病死、遭电击烧死、用毒瓦斯毒死……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我和梅菲斯特那傢伙的杀人手法温柔多了。 “宝生源九郎知道自己资助的研究计划竟是如此,他也深受良心的苛责,开始拒绝提供资金。于是愤怒的祖父江刚志为了恐吓源九郎,便从函馆山御殿偷走名为‘黑心’的传家宝,要挟他若想要回传家宝,就必须继续提供资金供军方运用。 “但是这项要求遭到源九郎拒绝,所以他们关系破裂。于是祖父江刚志运用特权,施以高压,结果源九郎遭到拷问,身体受到极大伤害,使得他右脚不便行动,从很久以前就得依靠拐杖。 “不只如此,刚志还掳走了源九郎的长女真纪子为人质,将她幽禁于祖父江家的别墅,也就是梅菲斯特藏身的那栋空宅。 “因此战争一结束,改为源九郎报仇了。那老头为了向刚志復仇,转过来开始迫害祖父江家的人。” 一直默默倾听的坂下探长终于忍不住怒吼:“可是,听说祖父江刚志在战时下落不明!” “没错,他惨死于东京国分寺市的那栋宅邸地下室,被当时还是小孩的我们给杀了!但问题是,这笔帐能算在我们头上吗?”魔王迷宫也怒吼着回应。 “你说什么?” “兰子看到的那四具白骨尸骸,那些愚蠢至极的傢伙,他们一手创造出了恶魔,还认为恶魔会听从人类的命令,这是不可能的! “真正的恶魔是不会受到任何拘束的。无论是什么样的法律和伦理,都无法束缚恶魔的行动和心理,他们是完全自由的!正因如此才是恶魔啊!哇哈哈哈哈哈哈!” “‘黑心’一直都藏在那栋洋房里吧?”兰子平静地问,“当时我就发现了一处秘密的房间,那里有个奇怪的保险箱,那颗宝石就在那里。” 只见魔术王又露出令人厌恶的笑容:“兰子,你应该已经知道一切了!我手上已经聚集了宝生家的三件传家宝,‘白牙’、‘炎之眼’和‘黑心’……贵美子,就让这位女侦探见识一下这些宝物吧!” “嗯,好啊!”贵美子笑嘻嘻地回应,从一个小盒里掏出紫色宝石袋,打开袋口,取出东西放在自己戴着白手套的掌心上。 “如何?兰子小姐,这宝石很美、很有魅力吧?” 就算远远观看,那般光辉的确价值不菲。红宝石、黑珍珠和雪白的钻石,分别散发出独特的妖媚光芒,耀眼夺目。那光芒像是要拂去钟乳洞里一次又一次袭来的黑暗。 “兰子,你知道聚集这三样宝石会如何吧?就能得知密藏‘黄金骷髅宝塔’的地方,进而拿到那份秘密地下地图。那份地下地图就藏在现在我们站的地方——你们三个人稍微后退一些!” 魔术王向贵美子打了个手势,只见她拿起一盏灯,照向身后墙壁。 我们听从魔术王所言,后退了几步。只见那面墙上现出了奇妙的模样,嵌着直径约一米的铁圆盘。 “这里就是秘密金库。你们站在那儿可能看得不是很清楚,圆盘中央有三处小洞,将宝石分别嵌进洞里,铁盘就会开始旋转。宝石是重要的部分,能让运动作用的机械取得微妙的平衡,待旋转动作一停止,铁盘便能开启!”魔术王说完,向贵美子点点头。 第147页 她将宝石一颗颗塞进圆盘上的小洞,只见圆盘开始缓缓旋转。但她随即取下宝石,圆盘霎时停止旋转。 魔术王又扬起邪恶的笑声:“哈哈哈哈!其实里面早就空无一物了!得到这份地下地图,对照这张图便能找到藏在洞窟更深处的‘黄金骷髅宝塔’,等着瞧吧!” 魔术王像奇术师站在舞台上表演般,用手挥了一下披风。下一瞬间,他的左手就握了一个闪闪发光从未见过的物体。 “如何?我也挺有一套的吧!” 那是一根长约一米的棒子,但因为很粗,所以下面还附了小小的四方台座,表面很粗糙,棒身由上往下缀饰许多小小的黄金骷髅。 “与其说是宝塔,不如说像根黄金锡杖。如你们所见,这是纯金材质,光是这样就非常有价植了,但是它还有其他的价值,你们应该知道吧!”魔术王很起劲地说明,挥了挥那根黄金锡杖。在灯光照射下,那根锡杖仿佛会发光似的耀眼夺目。 “当然知道!”兰子回应。 “是吗?你也察觉到了是吧?不过,为了愚蠢至极的坂下探长,还是说明一下好了。这座宝塔其实是钥匙,也就是开启昔日榎本武扬那些幕府臣子从幕府偷出来的财宝所埋藏的地方,只要用这个东西便能开锁。 “问题是,这笔莫大的财宝在哪里呢?——你知道吗?兰子?” “就是藏在桦太那个地方吧?榎本武扬与土方岁三他们抵达函馆之前,先将船开往桦太,将财宝藏在那里。五棱郭一役后,他们用不到那些财宝,而且那儿也不是能轻易运出财宝的地方,加上开阳丸沉没,他们更失去了取得财宝的方法。” “没错!正是如此!兰子!”魔术王大叫,又挥了挥黄金锡杖,“没想到你竟然连藏在哪里都知道!当然,嵌在这个宝塔表面的骷髅模样和配置,隐藏着许多秘密。这座宝塔的骷髅便是暗示纬度和经度的暗号,因此就算是你,没了这玩意儿,也无法到达那个藏宝的地方!” “我一定会找出其他方法给你看的!” “不,不可能!没有这座宝塔是不可能成功的,我现在就要去拿取那些财宝了,你们既无法追上我们,也无法阻止我们!” “等等!别跑!”坂下探长举枪大喊。 但魔术王丝毫不在意。只见他抓起披风一角,高举胸前,倏地落下。就在一瞬间,“黄金骷髅宝塔”已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 “坂下探长,老人家就别浪费体力了!刚才我不是说过了,我的枪法可比你们高明太多了!况且从上往下的命中率也高出许多,就算你扣下扳机,我也会毫不留情地射杀兰子,这可不是在威胁你哦!”魔术王边眯起眼嘲笑,边如此宣告。 贵美子也用手遮住樱桃小口,微微窃笑:“呵呵呵呵呵!还真滑稽,无论是坂下探长、兰子小姐还是黎人先生,全都不敢出手,完全是进退失据的德行,看来我们可是大获全胜!” 魔术王笑得更开怀:“就是啊!贵美子,我们赢了!你真是配得上地狱女王封号的女人啊!那般狡猾就藏在你美丽的容姿中,真令我欣喜!哦,你真是活脱脱的魔女!罪恶的化身!” “你这是在赞美我吧!魔王迷宫?” “当然,而且我用丑恶至极的心深深爱着你!” “我也是,魔王迷宫大人!我爱你!直到永远!”当她露出恍惚神情大喊时,魔术王突然扑向她身后。目睹此景,我们只能缩着身子,倒抽一口气。 “再见了!贵美子!在那个世界等我吧!” 从岩石台上被抛下的宝生贵美子,她的眼睛因惊愕睁得好大。她一定万万没想到自己深爱的男人竟会对自己痛下毒手,浮在半空中的身躯像飞翔于高空的白蝶,刺耳的惨叫在洞窟内迴响。 纯白礼服裙摆承受着空压,一闪而逝,惨叫声拉得很悠远,双手张开,一路坠了下来。下一瞬间,她坠落在由下而上如刺枪般的尖锐石笋上。 石笋尖锐的前端毫不留情地贯穿她的心窝,鲜血像喷泉似的从她那纤瘦的身体不断喷出、飞溅,染红了整件白色礼服。 遭石笋刺穿的她,宛如美丽的白蝶标本。她使尽力气抬起头,那眼睛、那表情、那脸上凝固着充满惊愕与恐惧的神色。 咯的一声,从她口中吐出鲜血,头也无力地垂落,全身痉挛,就这样结束了她的一生。 那仅是一两秒间发生的事,没人能够预知的惨剧,却也符合了恶女的末路。 我和坂下探长受到无比冲击,愣愣地看着眼前光景,哑然失声,面色苍白,整个人僵住了。 “魔术王呢?”因为听到兰子高声大叫,我勐然回神。 “那……那傢伙到哪儿去了?惨了!”坂下探长也抬头望着岩场大喊。 但在此刻,魔术王早已不见踪影,不知不觉从那座岩石观礼台上消失了。那傢伙毫不留情地牺牲了共犯贵美子,为自己争取了逃亡时间。 哦!多么冷血的傢伙啊! 多么残虐卑鄙的傢伙啊! 魔术王——恶魔迷宫! 这个狂人的暴虐以及冷静从容的态度,令我从心底震撼不已。那傢伙只重视自己,伙伴和爱人在他眼里只是微不足道的虫子。 第148页 我们迅速爬上岩石台搜索,可惜那傢伙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远处传来那傢伙令人毛骨悚然的嘲笑声,那一阵阵的狂笑在这座已化为坟场的钟乳洞里不断迴响,不停低吟迴荡。 “哇哈哈哈哈!二阶堂兰子啊!再会了!下次再见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魔术王 在这个地方,剩下的就是‘排除’与‘利益’这两种动机吧! ——安东尼·鲍查《第七髑髅地谋杀案》 01 那天早上,时候还早。 我们位于笨重粗糙的岩石包围的深幽洞窟中。凿碎岩石的挖土机声与供给灯光电气的发电机声,在我们四周此起彼伏地隆隆作响,是那种震耳欲聋的噪声,另外还有一股快要冻结黑暗似的寒意笼罩着我们。 我竖起外套领子,缩着身子不停跺脚,可却仍无法停止发抖,连唿出来的气息也是近乎冻结的。 操作挖土机的是鑑定科人员,有三个人从刚才就一直企图打开嵌在岩壁上的金库盖子。 虽然是古老的金库,但构造却异常牢固。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人——大概是设计函馆山御殿的‘机关大右卫门’,刻意在这令人发狂的地方开凿这玩意儿! 其他还有大批警员在仔细调查这座洞窟。大伙儿拼命寻找能解开以此为据点之一的暗中活跃的魔术王——不,是魔王迷宫犯罪的相关线索与痕迹。 到处都装了灯,警员们则持手电筒,但还是不敌这座深不可测的洞窟里的黑暗。濡湿光滑的钟乳石与凹凸不平的冰冷的巨石阴影,比墨汁还黑的黑暗切片,随着光影的活动不停逃窜。 “探长,再一下就好了!”一名指挥开凿金库的鑑定员,以不输给噪声的分贝大喊。 坂下探长默默点头,被凿碎的岩石片和金属层,化成细细的尘埃四散。 金库金属材质相当厚实,盖子本来就是设计成以三颗宝石为钥匙才能开启的装置。整体是直径约一米的圆盘造型,盖子则稍小。表面刻着三颗宝石模样的小坑洞,分别将钻石“白牙”、红宝石“炎之眼”、黑珍珠“黑心”嵌入后,便能解开锁,打开盖子。八成是藉由与宝石形状微妙地重叠,和金属内部机关产生互动作用的装置。 但宝生家的三件传家宝已落入魔王迷宫手中,因此警方只能採取破坏的方式。我们站的地方是洞窟内比较高的岩石台上,一块大岩石突出于岩壁上,宛如阅兵台,站在下方的我们就这样沐浴在狂妄的嘲笑之中。 是的,真兇就是魔王迷宫和宝生贵美子。魔术师梅菲斯特只是他们的僕人,说是傀儡也行。就连犯下无数离奇杀人案的奇术师,和魔王迷宫相较,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在知道真兇之一是宝生贵美子时,我并未感到特别惊讶。因为她挥着刀,散发着可怕的杀意想刺杀表哥芝原悦夫一事,乔装成悦夫躺在床上的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当时的冲击。即使现在,一想到戴着黄金面具,身穿深红长衣的她,那蚀骨的战慄依然清晰。 同时,我们也记得魔王迷宫令人不寒而慄的庐山真面目。他化身成医大副教授龙冈孝史,从近一年前开始,便虎视眈眈地密谋夺取传说中宝生家的财宝。这个残忍又狡猾的男子,披着医师的外衣,暗中操控魔术师梅菲斯特与贵美子,然后提供给搜查人员假情报,藉以混淆视听。 这对恶魔情侣,就站在那岩石台上,以凛凛的正式装扮迎接我们。魔王迷宫还故意将埋藏宝藏的关键之钥“黄金骷髅宝塔”秀给我们看。映照着灯光,形状奇妙的宝塔发出妖艷光芒。锡杖表面装饰着密密麻麻的金色小骷髅,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宝物。 魔王迷宫向我们炫耀此物,呵呵大笑地嘲笑我们姗姗来迟…… 从岩石台边缘往下看,可以看到接近正中央下方,有个三角锥状的石笋。从地面突出的尖锐石笋被大片鲜血染得暗红,那是从贵美子美丽躯体内流出来的鲜红血渍。 遭魔王迷宫背叛的她,从岩石台上摔落,美丽的身躯就穿刺在这个如刺枪一般的尖石笋上。 真是残忍无比的光景。冷血恶女的下场,就某种意义而言,算是华丽的末路。仿佛是用别针固定在标本台上的巨大蝴蝶,从腹部伤口和嘴巴流出的鲜血,将她那身白色礼服染得血迹斑斓。 目睹她从岩石台摔落的我们,瞬间吓得噤声。无比的恐怖与冲击,让身心霎时麻痹。 当然,她的尸体现在不在这里,为了进行解剖已搬出此地。 往岩石台深处探去,右边又开了另一个小洞窟。稍微走进去,里面分为三条路。 最右边是一番迂迴后,又回到这广阔洞窟其他位置的结构。正中央的洞窟则是一直延伸到最里面,然后又分为其他岔路。左边小洞窟留有一些脚印,推测魔王迷宫应该是由此逃出。无论是昨晚或现在,都已派出好几名武装警员深入洞窟,拼命寻找那傢伙的下落。 第149页 “兰子,你不是说那金库里还留有什么吗?要是那傢伙真的持有标示‘黄金骷髅宝塔’隐藏处的地图,那些财宝不是早就被他带走了?”我以不输给电钻的噪声,贴近兰子耳边大声说道。 看着魔王迷宫拿着闪闪发亮的宝塔骄傲地夸示时,那份心有不甘的悔恨再度袭上心头,比任何人都怕冷的兰子,穿着从东京带来最厚的一件毛皮大衣,那是一件衣摆很长,有美丽波纹状毛皮图案的大衣。戴上连身帽,脖子上缠了一条围巾,还戴上了手套。因为穿的是长裤,脚上还套了靴子,所以全身上下露出皮肤的部位只有脸。 瞅了她一眼,果然板着一张脸,眯起形状优美的眼睛,抿着嘴,直盯着鑑定人员工作。 因为没有回应,我又再次问了一遍,她总算瞄向我,歪斜的两道细眉充分表现出她的心情。 “要是金库中什么也没有,那我也无可奈何。只是想从空虚中确认我们的确输了。不过,我想就算如此也有不少的收穫,明白失败的原因,思考对策作为下次胜利的砝码吧……”兰子说。 她那一头蓬松捲髮,宛如十五世纪的法国贵夫人般艷丽。现在却被连身帽给包住,只有前额垂下捲曲的髮丝,她轻轻摇了摇头。 我朝坂下探长大声问道:“探长!关于魔王迷宫的行踪有什么最新消息?” “什么都没有!”中年探长苦着一张脸回应,“本来打算待会儿让你们看看,往这儿走去最左边的小洞窟深处有道长阶梯,登上去就会到小河边,可想而知应该是从大鼻岬那儿流进来的潮水,魔王迷宫那傢伙就是从这里搭小船逃出去的!” 兰子转身面向那三个小洞窟,语气带了点责难:“探长应该在大鼻岬的潮水刚冲出来的洞口前也派了人驻守吧?” “是的,兰子小姐,但只有一处隐藏在险峻岩场阴暗处的小洞口漏掉了,因为看起来像山崖龟裂的样子。部属听到奇怪的划水声,追了上去,没想到就在弯进函馆湾那儿被甩掉了。那傢伙力气很大,划得很快!”坂下探长回道。 听到这番话的我,想起克劳夫兹1所写的某部长篇推理小说,也就是制造不在场证明,利用小艇逃脱的故事。 [1克劳夫兹,英国知名推理小说家,素有“不在场证明大师”的美誉,代表作为《英法海峡之谜》。] 兰子轻蹙着眉问:“坂下探长,有进行封锁吗?” “当然有,发现那傢伙划船逃脱后,立刻就封锁港湾和各干道,但还是没发现他的行踪,可能潜藏在某处吧!但问题是,实在不知道要从哪儿搜查起……” 就在坂下探长自嘲似的怒吼时,电钻的声音总算小了些。 “探长,成功了!金库应该打得开!”一位鑑定员赶紧跑过来报告。电钻的声音停了,只剩发电机运转的声音。 “很好!快打开!”坂下探长一脸欣喜,将手电筒照向那个方向。 圆盘的右边岩壁上,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可以瞧见洞里有许多生锈的金属零件,是金库内部的锁。鑑定人员使用特殊工具拆解了一部分。 “这样应该就可以打开了!探长!” “等等,由我来掀开!”坂下探长想借他人之手,抓住金属圆盘边,用力往斜上方抬。刚才还纹丝未动的盖子,这次发出“吱嘎”的齿轮旋转声。 圆盘盖子转了一圈半便停止,发出“咔嚓”一声,像是锁脱落的声音,坂下探长与监识人员合力将沉甸甸的圆盘抬到地面上。 盖子打开的部分出现边长约三十厘米的四方洞口,深度好像也差不多。 我用手电筒照向洞内,金库内侧全是暗红色锈斑。 要是没被魔王迷宫抢先一步,里面应该放着标示“黄金骷髅宝塔”隐藏地点的秘密地图,可惜已被那傢伙取走了。 “果然什么都没有!”坂下探长咬牙切齿,戴着手套的手从里面拿起一张卡片,“不对,还有这东西!” “可以让我看看吗?”兰子问。 那是绘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骷髅迷宫图的扑克牌,也是魔王迷宫用来代替名片的东西,为了嘲弄我们故意扔在里面。 “可恶!竟然耍我们!”坂下探长气得跺脚。 “没办法,魔王迷宫从很早以前就在计划这起犯罪,只要和宝生贵美子搭上线,便能拿到一切关于宝生家的情报,所以当然能比我们早好几倍时间来详细了解函馆山御殿和地下洞窟的秘密。 “要是以此定论的话,应该早就看出胜负了,坂下探长,你们就别太泄气了!”兰子亲切地安慰中年探长,但她的眼睛闪烁着光芒,语气和内心也燃起一股对魔王迷宫的熊熊怒火。 贵美子惨遭魔王迷宫杀害,“黄金骷髅宝塔”被那傢伙夺走,人逃得不见踪影,所有结果都令她懊恼不已。虽说是难以抗拒,可已有那么多牺牲者,这让她觉得很自责。 “要是公丸署长和宝生家能谅解就好了……”坂下探长摸着早已花白的头髮苦着一张脸说。 我抬头望向漆黑的上方问道:“探长,有可能搜索宅邸吗?” 只听他哼了一声:“这回宝生家那儿稍微妥协了一些,总之我花了一番工夫才斡旋成功。公丸署长也向当家主浩太郎表示,自己早有提头谢罪的觉悟,为了理清事件全貌,必须调查宅邸内所有秘密通道和房间,所以对方只好答应了。得知自己的女儿也是事件的主谋之一,对他的打击也很大,备感痛心,也觉悟到不能再包庇自家人了。” 第150页 “可想而知。” “所以我增加鑑定人员和搜查人员,今天早上开始对宅邸内部进行地毯式搜索。屋檐内、墙壁里、地板下、密门、秘密房间、地道与秘窟等,打算找出所有可能的出入口。 “不过就像这个地底洞窟,完全不清楚哪里藏有什么陷阱和危险,必须要小心才行,所以光是搜索就得花上一番工夫。” 只见兰子的右眉往上挑:“眼睁睁看着贵美子惨死在魔王迷宫手里,真叫人扼腕,要是能从她口中探出什么线索就好了。” “就是啊!我们正在调查她的所有物品和日记,也许除了我已看过的那本旧记事本外,可能还留下什么也说不定。” 我歪斜着头问:“对了,兰子,那记事本上写的四句密码,最后那一句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四只脚的是弯着左脚,应该坠入地狱之穴’这句吗?” “嗯。” “这个嘛……调查这座地底洞窟时应该也会用到吧。急也没用,目前只能等待更进一步的消息。”兰子似乎很期待地回应。 “那为什么贵美子要故意拿给坂下探长看?这不就是帮助我们进入洞窟,有利于侦查?” “光凭那东西还不够,最重要的那一页早被撕走了。贵美子是为了引诱坂下探长一行人掉入陷阱,骗说地底藏有虾夷地先民的宝物,为了取得探长信任,才拿出写有密码的旧记事本。” “可恶!被他们得逞了,害我们差点儿溺死在这里。”坂下探长满脸涨红,怒气沖沖。 这时,左边洞窟传来往这边奔来的脚步声,是一名年轻警员,来向坂下探长报告消息的。 “发生了什么事?” 待年轻警员站定,坂下探长看着我们:“两位,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公丸署长叫我上去,大概想听取调查报告吧!因为他必须对宝生家详细说明关于‘魔术师梅菲斯特事件’的始末……不,是关于‘魔术王事件’的相关调查,了解到目前为止的情况。” 兰子露出一抹浅笑,带着同情的口吻说:“公职人员还真辛苦呢!” “是啊!”坂下探长附和,“多亏你们协助,才能让真兇魔王迷宫与贵美子现形,但是关于犯案手法还有许多尚待理清之处。 “对了,兰子小姐,可否劳驾你跟我上去见一下公丸署长?如果可以的话,署长希望能听你亲口分析这起事件的真相,当然我也很想听听你的推理。” “好,没问题。为了将魔王迷宫早日绳之以法,是有必要整理一下到目前为止调查出来的案情与疑点,而且我也有些事想问一下宝生家的人。” “什么事?” “就是关于魔王迷宫诞生的秘密,想从宝生家族口中问出这个不能说的秘密。” 坂下探长略显吃惊地问道:“你是说他们知悉关于魔王迷宫的事?那为何要隐瞒……” “因为医师森园太郎就是创造魔王迷宫的其中一人,而且是由宝生家出资研究的,因此不可能毫无关系。” 听到兰子如此断言,坂下探长蹙着眉,吐露不满:“他们的言行的确有些可疑,而且一直不太愿意和警方配合。” 兰子点点头,瞅了一眼上方,问道:“公丸署长现在人在哪里?” “我们借用函馆山御殿一楼的客厅作为搜查本部,署长应该在那里。” 听到坂下探长的回答,兰子看着我说:“黎人,我们也上去吧!这里好冷,想上去喝杯茶,暖暖身子。” 02 三月八日—— 今天又开始下起细雪,寒气始终挥之不去。道南全区一片迷濛的萧瑟雪景,函馆山御殿也被绵绵白雪覆盖,失去了原有的特徵与色彩。 整个房屋门窗全都紧闭,还拉上窗帘。因此,宅邸内显得昏暗,明明是早上九点,却宛如夜晚。事件的余波与家族的绝望,让宅邸气氛更显暗郁与寂寥。 在通往地下的楼梯与一楼走廊上,和几个警员、用人擦身而过,每个人都是一脸紧绷,因为接二连三的悲剧撕裂了每一个人的心,一连串的不幸与无止境的悲怆无不笼罩着整座宅邸。 管家三田勘助站在一楼大厅迎接从地底洞窟上来的我们,这位老人家宛如莎士比亚悲剧作品中的亡灵,也像是莫里哀笔下的管家般总是突然现身,难不成他无时无刻都监视着外来者…… 虽然兰子觉得没必要,但还是请管家引领我们进入客厅,而且没忘记要三杯红茶。 客厅大门旁贴了一张写有“搜查本部”的醒目告示。进到客厅的我们,总算感受到了令人喜悦的温暖,只有这里的大暖炉从昨晚到现在都一直烧着熊熊的炉火。 房间装潢採用华丽的十六世纪风格,无论壁纸或樑柱装饰全是金色系,贴有金箔,刷上金漆。 镶着金边的美丽图案占了大部分,而呈微幅弧度的天花板,美丽的壁画绘有蔚蓝晴空,其中还缀着小巧可爱的野蔷薇。沿着图案的中心线,三座吊灯以等距垂挂,玻璃做工十分精细,反射出无数个小灯泡的光芒。 房间中央摆着华丽的猫脚形圆桌,围着桌子摆了五张有靠背的低矮扶手椅。 第151页 两个男子背对着暖炉,坐在桌边。 其中一位是顾问律师中岛雄大,稀疏的头髮用髮油梳理整齐。这是个有张小脸的老人,下巴尖削,脸上皱纹深刻。也许是因为疲劳,松弛的眼睑和眼睛周围的黑眼圈显得格外明显,但眼底却栖宿着狡狯,给人一种不太好惹的感觉。 另一位是函馆警察署的公丸忠也署长。如坂下探长所言,他个头矮小,制服显得宽松许多。为了显出威严,还留了两撇像老鼠鬍鬚般的鬍子,但看起来很像喜剧演员,显得很滑稽。 凑近的两人一直低声交谈,直到我们走近。公丸署长抽着烟,中岛律师则是紧紧抱着咖啡色公文包。 “二阶堂兰子小姐、黎人先生和坂下探长来了。” 三田管家毕恭毕敬地开门,恭敬有礼地向房间里的人禀告。 中岛律师与公丸署长瞥见我们的瞬间,眼睛睁得好大。正确来说,他们应该是看到穿着毛皮大衣的兰子那副贵气逼人的模样而吃惊。 他们肯定没想到名侦探竟然是如此年轻又美丽的女子,犹如好莱坞女星般华丽蓬松的捲髮,就是吸引他们目光的最佳武器。 但兰子早就习惯了,一脸平静。反正接下来他们会领教到兰子凛凛的态度与绝顶的知性,肯定会更受冲击——这一点我很明白。 “哦,请进、请进,快请进来,真是辛苦你们了,快请这边坐!”边收回一副狼狈模样边催促大家入坐的是中岛律师,他抱着公文包半起身,指着空着的椅子。 我与坂下探长将手上的防寒衣递给老管家,兰子也总算脱掉大衣,甩了甩头,解放了那如海浪般柔软的秀髮。 “早安,很荣幸能见到两位。” 她露出爽朗的笑容,坐在两位长者的正对面,我坐在她的右首,将她的包放在脚下,落座左边的坂下探长赶紧介绍我们:“中岛律师、公丸署长,这两位是二阶堂兰子小姐和黎人先生。如两位所知,兰子小姐的父亲是警视厅副总监二阶堂陵介,而且兰子小姐是解决过无数悬案的名侦探,黎人先生则是他的助手。去年年底,札幌近郊发生的‘玻璃之家杀人事件’就是拜兰子小姐的睿智推理才得以破案,我想这件事大家都清楚才是。 “昨晚他们秘密来到函馆,当然是为了阻止宝生家的悲剧再次发生,而且还特地警告我要注意悦夫的安危。为了保护他,我们设了陷阱对付兇手。 “他们乔装潜伏宅邸,由黎人先生假扮悦夫,兰子小姐乔装护士,我们则在隔壁房间待命,待嫌犯现形便立刻逮捕。 “我们成功地阻止了一桩杀人计划,同时也验证了宝生贵美子是魔术王的共犯。可惜还是被魔王迷宫逃脱,不过总算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今早他们两位也起了大早前往地底洞窟协助调查,倚仗兰子小姐的宝贵意见,一点一点地解开了剩下的谜团。”坂下探长语毕,女佣正好端来饮料,兰子立刻伸手拿了自己最爱的红茶,我也学她点了一杯美味的俄罗斯红茶。 确认管家与女佣出去后,中岛律师将公文包放在桌上,轻咳了一下:“感谢二位赶来支援,我已经从公丸署长口中听闻过二位的事,多亏大家的辛劳与协助,才得以顺利解决一起恐怖事件,我代宝生家向各位致上最深的谢意。” 公丸署长也赶紧插嘴:“兰……兰子,黎人,再多的感谢也不足以表达我的谢意。总算替我们除去不论是魔术王还是魔王迷宫的邪恶的威胁,真的太感谢了!实在是大快人心!” 从两人的言谈多少可以嗅出两人的个性。中岛律师的态度虽然有礼。却是精明无比的人物,公丸署长则是标准的明哲保身型。 兰子露出微笑问他们:“对了,不是说要问我们什么事吗?” 老律师回道:“是的,兰子小姐。那恕我不客气直说了。就是宝生家的千金贵美子小姐,毕竟这件事对家族而言是非常大的打击,况且是如此地出乎意料,得知事实后,宝生家族霎时坠入了云雾中。本来当家主要当面向二位道谢,但碍于精神状况实在不方便。” 公丸署长蹙眉,愚蠢地说道:“因为尚未得到宝生家的许可,我们还没将整起事件正式对外发表,但大批媒体已经包围宅邸,没办法再隐瞒下去了……” 中岛律师眼神黯然地点点头:“我想……正因为如此,所以必须更慎重,况且目前还不清楚事件全貌,每个人心中都充满疑惑,家族的每一分子也越来越苦恼、越来越心痛。 “因此,我和公丸署长首先要向你请教这次事件的真相,然后整理之后向当家主报告,不知道方不方便?” “好啊!”兰子爽快地允诺,“反正同样的话说好几遍也是浪费时间,正好可以一次说明。” “那真是太感谢了!” “但我想确认一件事,你们说的当家主,指的不是隐居的源九郎老先生,而是函馆中央银行董事长浩太郎先生吧?” “是的,是浩太郎先生。”律师神情严肃地点头,然后又眉头深锁,“总之,包括我这个外围人士在内,宝生家人全都受到了无比巨大的冲击,心情非常沮丧,而且整起事件的结果太过诡异、太过悲惨,老实说,真的很难让人接受。 第152页 “人称宝生家天使的贵美子小姐,那位惹人怜爱的温柔千金小姐竟然是共犯,和魔王迷宫这个大魔头串通害人,甚至牺牲自己年幼的弟弟,还企图夺走原先差点儿是未婚夫的悦夫先生的性命,这……贵美子小姐真的犯下这么多的恶行吗?” “我想你应该已经从坂下探长那里听闻过昨晚发生的事,即使如此,你还怀疑吗?”兰子神情平静地反问。 老律师赶紧挥了挥布满皱纹的手:“不是的,不是,公丸署长已经详细报告过了,况且的确发生了惨事,没理由怀疑你所揭露的真相。你说是吧?公丸署长。” “就……就是啊!只是部属们的报告还有一些尚未理清的部分,所以想听听你的推理,好掌握整个案情的全貌!”公丸署长高声辩解。 只见兰子的眼神泛起轻蔑的笑意:“也就是说,公丸署长对我们的行动不太放心,是因为不满我们瞒着你,擅自在宅邸搜查?为何只知会坂下探长,把你撇在一旁,所以有些不满?” “呃……不是的,没这回事……”公丸署长肩膀颤了一下。 “我想署长自己应该最清楚理由才是。”兰子语气暖昧地回应。 “我?”身材矮小的署长睁大眼睛,“这……这叫我该如何回答是好?” 兰子将落在领子上的捲髮往后撩,然后看向发色花白的中年探长。 “坂下探长,其实有件事还没告诉你。要不是函馆发生这么重大的事件,我是不会立刻赶过来的。你曾想过为何会发生如此撼动全国的大惨案吗?” “你们追着魔王迷宫的足迹,往九州那边搜查,不是吗?”他一脸狐疑地问。 “这也是原因之一,毕竟我只有一个人,而且又遇上其他的阻碍。” “阻碍?” 兰子边瞅着公丸署长的脸边回道:“坂下探长,对我们而言,最大的不便就是没收到北海道警察本部请求警视厅协助搜查的请託。在九州进行搜查的我们,一直很希望能收到关于这里案情的详细情报,但两边却没有做好联繫工作,应该说,根本没收到北海道方面有关坂下探长请求援助的消息,所以警视厅还得花费心力收集情报。 “整起案件是从魔术师梅菲斯特于夜店‘黑蜥蜴’大肆杀戮的事件开始,然后是芝原悦夫先生被诱至废弃的游乐园的外国人墓园,虽然救出贵美子小姐,悦夫先生却失踪了。 “到此为止是警视厅收到北海道坂下探长传来的简单报告,之后无论警视厅怎样再三催促,却一直都是毫无回应。 “然而人在九州的我们,完全无从得知梅菲斯特所策划的骚动全貌,要是没有充分的线索和证据,根本就无法做出具体的推论,结果就得多花一些时间才能解开真相。 “我只能从片段的报纸报导等类消息来分析情报,但光是区分传言与事实就得花上不少时间,另一方面还要解决‘双面兽事件’,这真的是让我陷入了窘境。 “因此,只能从函馆警方听取极少的线索,可现在已经出现许多被害者,真的深感抱歉。”兰子垂下双眼,深切感受到自己身上的重大责任。 但我可不这么认为。虽然我们一直身在远处,反覆推敲少得可怜的情报,最后总算让真兇现出原形。说明兰子不但有令人激赏的睿智,还有任何人也模仿不来的绝技。 “什么?”坂下探长十分吃惊,“不可能有这种事啊!?‘黑蜥蜴’事件发生时,我……也就是函馆警方立刻就透过北海道警察本部向你求援,之后也上呈了好几次报告,本部那边应该会把我写的报告转交到你手上才是!” “探长是拜託谁做这件事的?”兰子问。 “谁啊……这种事都是经由公丸署长处理的……啊?” 只见坂下探长神情错愕,涨红着一张脸望向自己的顶头上司。 公丸署长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矮小的身材缩得更小。 “我……我这个……坂下探长……这个嘛……” “公丸署长!你怎么可以?”坂下探长忍不住站了起来,满面怒容。 中岛律师赶紧出面缓和:“哎呀!别这么激动嘛!坂下探长,是我指示公丸署长这么做的,因为是当家主源九郎的命令,我们只能听从啊!” “为什么?你们为何要妨碍办案?”坂下探长额冒青筋地怒吼。 兰子注视着神情怯懦的公丸署长道:“坂下探长,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这些人……不,宝生家的大家长源九郎老先生,打从一开始就察觉孙女贵美子也涉案,所以希望可以压低此事的风声。” “所以这才教人莫名其妙啊!难道为了这样就能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难道不觉得被梅菲斯特杀害的人死得太无辜了?”坂下探长气得浑身直发抖,瞪视着老律师与上司。 中岛律师神情严肃地回道:“坂下探长,身为宝生家的家臣,服从命令是理所当然的事,也绝对不能说出嫌犯就是宝生家族的一员,更不能向世人公布,知道吗? “宝生家在函馆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涉列政界、财经界等社交圈的大家族,为了不让宝生家族的名誉受到玷污、丑闻外传,我们这些家臣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第153页 “愚……愚蠢!这不是什么丑闻问题,是前所未见的恐怖连续杀人事件!”坂下探长两眼充血地大声怒吼。 公丸署长也一脸苍白,眼神恐惧地拼命辩解:“实在没想到会发生‘黑蜥甥’那种大惨案! “我们要是真心请求警视厅援助,就不单是函馆这里的问题,这真是个让人头痛的两难选择。坂下探长,我啊,我只能尊从源九郎先生的指示……” 坂下探长想大声驳斥,却遭兰子制止,兰子赶紧安抚他说:“坂下探长,就坐下来吧!过去的事就算了,只可惜人死不能復生,我想他们应该也很明白案情的重大以及人命的可贵。以源九郎老先生为首,所有人都得负起责任。 “赫曼·赫塞1的小说中有这么一段话:‘命运不是从哪里冒出来,而是在心中滋长。’宝生家的人翻弄了自己的命运,彻底被压垮了。” [1赫曼·赫塞,一九四六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着有《流浪者之歌》。] 坂下探长无力地瘫坐在扶手椅上,一脸疲惫地喃喃自语:“我也可以举出一部小说来比喻,他们活像是《悲惨世界》里的人物,真是一群悲惨的人啊!” 03 中岛律师神经质地抚摸着稀疏的头髮,深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坂下探长,你真是个不辞辛劳、一心一意要抓到真兇的热血刑警,拥有坚毅的信念,真叫人佩服!” 仿佛瞧着他脸上清晰可数的皱纹,就能感受到他有多么痛苦。 “是啊!我不是宝生家的家臣,我只是刑警,和你们的立场不一样……”坂下探长低声说。 公丸署长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坂……坂下探长,很抱歉,请原谅我的过错,原谅我只能忠实执行源九郎先生的命令,也不能告诉你我必须阻碍请求支援一事。 “当然,这也是因为我对我们函馆警方有信心,相信靠我们的力量一定能解决一两起杀人事件,要是早知道事态会变得这么严重,我就不会……” “所以宝生家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想与警方配合……”坂下探长无视上司的说辞,感嘆地说。 兰子向坂下探长投以同情的眼神:“这次事件是由狡猾的怪物、狂人的偏执加上魔女的邪念集结而成的。对他们而言,魔术王有着无比的疯狂,他想展现的是一种杀人的艺术,因为他们认为警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们的确能力不足,但还是全力挑战魔术王这个怪物!” “说到怪物,这可不只魔术王,住在函馆山御殿的宝生家族也算是怪物吧! “像这样的名门望族,聚集着一群有钱有势的人,迟早会捲起丑陋欲望的旋涡。探长必须和两方怪物对峙,这是非常严峻的局面。” 中岛律师又深深嘆了一口气:“坂下探长,我想不久之后,我和公丸署长就会得到报应。这是理所当然的。我打算辞去宝生家顾问律师一职,公丸署长应该也会接到警视厅发布的撤职令。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协助解决眼前的问题,希望能藉助兰子小姐之力,解开事件真相,万事就拜託各位了。” “嗯……我没有意见。”坂下探长终于抬起头来。 老律师又望向兰子:“那么,兰子小姐,我们开始进入正题吧!首先是关于一连串的事件,我想确认一些基本事项。” “请说。”兰子喝了口红茶,点头。 “这次犯下大案子的真兇就是乔装成医学家龙冈孝史的魔王迷宫,他的犯罪小组成员有杀人魔魔术师梅菲斯特与贵美子小姐,魔王迷宫接连操纵并扩大血腥的杀人事件,由此可以推想出整起犯罪事件的全貌,我这么说应该没错吧?” “你说得没错,‘魔术王’这个名称其实就是三个穷凶极恶者的代称,而这次的案件之所以称为‘魔术王事件’,可以说是完全反映了事实。 “神秘的魔王迷宫与普利斯·尼古拉艾契·普西金这个疯狂杀人魔,以及堪称妖女的宝生贵美子,这三个人不断交替,轮流出演神秘的杀人魔。三人一个角色、两人一个角色,或者是三人三个角色等各种奇招诡计,巧妙地骗过了所有人。创造出神出鬼没、不死之身的奇术师,造成世间骚动。加上加害者巧扮成被害者,这般巧妙的障眼战术与强悍的诈术奇招,误导了警方的调查方向。” 中岛律师一脸困惑地说:“不过,有件事还是令我百思不解。” “什么事?” “就是关于贵美子小姐。她是那么的温柔、高贵、有气质,是个万人迷的女孩,而且有函馆名花之称的美貌与品格。我实在无法想像她会残害自己的弟弟和表哥,所以也许她是被魔王迷宫催眠、操控,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才成了帮凶。” 兰子轻轻摇头道:“中岛律师,现在摆在你面前的,的确是最残酷的事实,所以你必须要有相当的勇气与毅力才能接受。 “宝生贵美子这女子拥有天使般的美貌,清纯可人,言行举止非常有气质、有教养,但是她的内心可不是这么回事,她的心充满了如污泥般混浊的恐怖欲望,她是稀世罕见的妖女!” 第154页 “可是……” “当然,主导事件的幕后操纵人是魔王迷宫,但贵美子绝对不是毁在这恶魔手下的牺牲者。 “若非她的内心充满邪恶的念头与憎恨,也不会发生这次的事件,至少她改变了事件的样貌。” “也就是说,贵美子小姐被魔王迷宫利用了,是吗?”中岛律师的口气很绝望。 公丸署长神经质地捻着胡尖,神情怯懦地喃喃自语:“没想到人称社交第一名花,如此清纯可人的贵美子小姐,竟然做出那么恐怖的事……而且还是为了谋取宝生家的财产……实在是太意外了,太让人无法想像了……” 坂下探长严峻地瞪视上司,大吼道:“那个千金小姐,那个魔女,竟然想杀掉家族所有人,署长!要是我们没处理好,要是兰子小姐没及时赶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看来他似乎无法原谅妨碍办案的上司。 兰子也睁大了清澈的眼眸,环视众人:“宝生贵美子的下手目标很明显,她想杀害的第一个人就是姐姐奈奈子,接着是弟弟伸一和表哥悦夫。带着传家宝离家出走的姐姐,也许将来会继承家业的弟弟,以及毁婚、侮辱自己的表哥,她多么想让这三个人从世上消失。只要除掉这三个眼中钉,宝生家的财产就会全数落入自己手中——这是她的企图。 “然而,她并不着急于收割,只要剷除那些和自己一样能分到财产的亲人,总有一天,她会达成目标。只要过几年,上了年纪的家族成员和亲戚自然凋零,宝生家的财产就会自动成为她的。” 中岛律师眉头深锁,问道:“兰子小姐,你说的‘毁婚、侮辱自己的表哥’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这是宝生贵美子这个女子犯罪动机中最特别的一项,就犯罪学上来说,是很值得研究的课题。意即对加诸自己身上的处罚所产生的报復心,成了她犯下滔天大罪的动机。 “我也是女人,能够了解、分析贵美子的心理。悦夫毁弃和自己的婚约,选择了另一个女人,也就是铃原智华小姐,这让她备受屈辱,强烈的嫉妒心让她无法忍受自己被侮辱一事,所以满脑子只想着报復的她,觉得让悦夫先生身负重伤还不够,非得夺走他的性命才能一消心头之恨。” “天哪!”坂下探长听闻这番话,不禁哑然失声。 包括我在内,其他人也是惊愕无比。 兰子撩起刘海:“宝生贵美子在函馆社交圈堪称是最美丽、最善良的女孩。举止优雅,品格高尚,给人的感觉非常舒服,在别人眼中就像个公主。身为财阀家族的千金,享有许多特权,是个衔着金汤匙出生的人。 “悦夫先生竟然取消婚约,要和另一个平庸的女人结婚——至少在贵美子眼中看来,是个远不及自己的女人,悦夫的变心深深伤害了贵美子的自尊心。 “而且,也许她深爱着悦夫,如果是一般女人,应该会不顾一切向对方表明爱意,甚至为了拴住心爱男人的心,会死缠滥打也说不走。 “但在世人眼中无比高贵的她,无论内心感受如何,也不能露出狼狈的模样。因此,就算从悦夫口中得知婚约取消一事,她也要故作镇静。于是,内心的痛苦让她的情感扭曲了,结果转变成激烈异常的憎恨。” “就……就因为如此细枝末节的事?”坂下探长显得很惊讶。 只见兰子挑起单边细眉。“这怎么能说是细枝末节之事?”语气中带有责备之意,“坂下探长,你和黎人一样完全不了解女人。女人的心是十分纤细的,是非常容易受伤的,对于这种事情非常在意,因为这是关乎一个女人自尊心的重要问题。 “自尊心强的女人绝对无法容许这般的侮辱,尤其是像贵美子这种从小就备受呵护,有钱人家长大的小孩更是如此,她是公主、女神,任何事情都要称她的心,如她的意,” 坂下探长瞪大了眼睛说:“所以贵美子直到死前还是恨到想取悦夫的性命?希望被梅菲斯特迫害得只剩独臂独脚的悲惨悦夫,能够死在自己手上?” “是的,所以当时我们才一定要守在现场。”兰子瞬间露出满意的神情回应,但一想到牺牲了那么多人,心情就沉重起来。 坂下探长催促我,要我向中岛律师和公丸署长说明昨晚我们和嫌犯的交手经过。 但可惜的是,我仍中了隐藏在函馆山御殿里的一道机关,就这样被她逃走了。一想到此事,我就懊恼不已。 兰子抚触垂在毛衣上的细金鍊,进一步说明贵美子这个稀世妖女的犯罪动机:“在江户川乱步所写的《关于侦探小说里所描写的特殊犯罪动机》文章中,谈到各式各样的犯罪动机。书中引迷了法兰索·佛斯卡关于这方面的评论,书中提及‘由爱生恨’是排行第一的犯罪动机。也就是说,恋慕、嫉妒、憎恨、復仇四种情感,是让人误入歧途的最主要动机,因此不难理解,贵美子对悦夫先生的各种情感中就含有这四种情绪。” 中岛律师又点了一根雪茄,仿佛内心惊恐未定似的说:“再怎么说,贵美子小姐的直接犯罪动机,是因为与悦夫先生取消了婚约一事……” 第155页 “他们两人从小就指腹为婚,其实悦夫先生从很久以前就在刻意迴避贵美子小姐,也许他本能地察觉了贵美子小姐的性格有些扭曲,所以才会不安地取消婚约。若非如此,我想世上大概没有男人会主动提出与那么美丽的女人,甚至被称为天使的完美女人取消婚约才是。” “我一直深信,她除了美貌之外,也有着纯真的一面,是理想的完美女孩……”中岛律师又补充说道。 “没……没错,我也这么认为。”公丸署长在一旁附和,额头上频冒油腻的汗水。 兰子脸上浮现一抹浅笑,眼神却冷峻地瞅着他们:“我想这是错觉,是你们男人擅自创造的假象!什么完美无缺的女神、纯真的处女、贞洁的妻子、清纯的天使……其实世上根本就没有男人眼中的贞贤淑女,因为每一个女人都是活生生的人,内心有着不为人知的欲望和愿望。 “拥有清纯美貌的玛侬·莱斯特1根本就是个淫妇;原本是个乖顺妻子的安娜·卡列尼娜竟与情人私奔,洁娜达·亚歷山大并不是什么偶像美少女,而是沉溺于爱欲的熟女,梅瑟德丝为了金钱,不惜和仇敌结婚;至于凯萨琳也轻易背叛了赫斯克里夫,只为了追求安定的生活……虽然这些都是文学方面的例子,却如实地表现出女性最真实的面貌! [1《玛侬·莱斯特》,义大利剧作家普契尼于三十五岁时发表的作品。] “而且贵美子的情况还牵扯宝生家因为源九郎所挑起的与祖父江家的仇恨情感。身为当家主浩太郎养女的她,在外人眼中看来有着多么令人羡慕的身份,而她自己又有何感受?从小被迫与生母分开的她宛如人质,不是吗?这么想一点儿都不奇怪。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宝生贵美子是戴着天使面具的魔女,无比邪恶的内心让她有着一张丑陋无比的妖女面容……” 老律师听闻此番说明,脸上浮现出懊悔的表情,深嘆一口气,然后自嘲似的说:“原来如此,也许真是这样!我们完全错看她了,真是愚蠢至极……” “唉!真是太丢脸了!”公丸署长也悄声嘆道,垂头丧气。 房间里霎时陷入短暂的沉寂。听了兰子的推论,我也对人类情感的神秘和深奥再次惊愕。 中岛律师再次深嘆一口气后,缓缓开口:“对了,兰子小姐,还有一件事务必要向你确认,就是关于奈奈子小姐的事。在东京银座当酒店小姐的她,真的是被魔术王杀死的吗?但我听说警视厅努力搜索,结果还是没找到尸体。”他仿佛还存有一丝希望地问道。 兰子神情严肃地轻轻点了点头:“很遗憾,我想奈奈子小姐的确死了。从魔术王缜密的犯罪计划看来,可能很难找到她的尸体。 “制造银座住商综合大楼惨案的嫌犯,我想应该就是梅菲斯特,而且他还拉了投资客田所幸司当共犯,让他也穿上紫色长衣,戴上黄金面具,扮成两个魔术王的就是他们,而且肯定是贵美子拜託梅菲斯特杀害姐姐,同时还能夺取‘炎之眼’,可谓一石二鸟之计。 “此外,选择奈奈子小姐成为第一号牺牲者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让尸体消失。 “也许宝生奈奈子还活在某处也说不定,也许这起恐怖事件的真兇就是她…… “他们的目的就是让警方产生这般疑问与臆测,如此便能搅乱搜查工作,训导调查方向。” 坂下探长怅然地咬着下唇:“就某种程度而言,策略算是成功了。从龙冈口中听闻此事时,我就深信如此,加上那傢伙又说什么祖父江东太可能还活着之类的话。” “兰子小姐,奈奈子小姐还在函馆时,就有预感自己有危险了吗?”老律师眼神痛切。 “我想应该是吧!为了不让贵美子发现,她悄悄逃出宅邸,不敢告诉任何人,而且当贵美子开始伸出邪恶之手时,奈奈子为了阻碍她的邪恶行动,所以才带走传家宝。但贵美子不死心,还是找到了已在东京的奈奈子小姐,结果奈奈子就惨死在毒手之下。” 公丸署长捻着胡尖怯怯地问:“兰子,宝生贵美子,魔王迷宫与梅菲斯特,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这一点可以推测吗?” 兰子美丽的眼眸望向他,毫不犹豫地答道:“大概是魔王迷宫以龙冈孝史的身份出现在函馆后不久,也就是一年多前的事了。他以医学系副教授身份在函馆中央医大任职时,就开始策划这一连串的事件。 “那个邪恶的大恶魔魔王迷宫,原是太平洋战争前,日本军方进行医学实验创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打胜仗,为了组成最强的武力,以人工创造出来的怪物,而推动这项计划的人就是军官祖父江刚志与医学家森园太郎,宝生家则是出资支援。 “在东京国分寺市一处苍郁的杂木林中发现一栋老旧宅邸,在那儿的地下室发现了包括祖父江刚志在内的四名军官的白骨,后经证实那里是魔王迷宫暂时的藏身处。 “其中一具白骨证实是海军将领四方城孝作,也就是制造了在千叶发生的‘尸体收集事件’嫌犯的叔父,而这具只剩一只手的军人也一样,经过调查显示,他也参与了骸骨海岸的秘密实验。 第156页 “我们为了搜索留在现场的其他证据而前往九州,搜查过程中,了解到魔王迷宫也在调查自己的身世。可以确定的是,他来函馆的理由之一,就是为了与森园院长接触。” “他为什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看来魔王迷宫也很厌恶自己的个性和身世,所以才会对创造自己的人燃起强烈的復仇心和敌意,结果随着这种意识越来越高涨,扩大为针对社会的强烈憎恨,于是犯罪的冲动无限膨胀、爆发,终至犯下令人髮指的滔天大罪。 “魔王迷宫还小时,杀了祖父江刚志等四名军官,逃出他们的掌控。刚志他们为了要让最高层看到秘密研究的成果,便将魔王迷宫以实验体的身份从位于骷髅小岛的秘密研究所带到东京,就在那个时候,魔王迷宫凶性大发,杀害了四名军官。 “为了逃避军方追捕,他潜藏了很长一段时间,即使战争结束,也无法过得安稳,因为日本军方想要隐匿做过的坏事,所以企图毁灭魔王迷宫这个证据。魔王迷宫于是在社会底层于污泥中求生存,为了存活而犯下多起案子。当然,这些都是暗中行动,从未曝光。” “从秘密研究所逃出来的孩子,只有魔王迷宫这个怪物吗?”公丸署长似乎很担心。 “老实说,并不清楚,应该至少有两个人,我们到目前为止只和魔王迷宫交过手。”兰子边说边撩起落在耳畔的秀髮。 “那魔王迷宫后来怎么样了?” “如你们目前所知,魔王迷宫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世上,向世人下各种战帖,同时不知为什么,他也想找寻出自己的诞生地和身世之谜。”兰子回道。 “因为魔王迷宫和祖父江刚志、森园太郎有所关联,所以才会潜入宝……宝生家?”公丸署长脸色苍白地追问。 “是的,魔王迷宫得知宝生家有传言中的幕府财宝,为了得到宝物,首先一定得拿到宝生家的传家宝,因此策划夺取那三件宝物。 “有狂人执念的他,策划了缜密的计划,为假扮成医学家龙冈孝史,还特地远赴美国准备。此外,他在滞留美国期间又达成了一个目的,就是接近魔术师梅菲斯特,拉拢他成了同伙。 “魔王迷宫在探寻宝生家歷史的过程中,发现有个人非常憎恨这个家族,那就是绝世杀人魔、俄罗斯籍的奇术师普利斯·尼古拉艾契·普西金,他表面上是技巧一流的奇术师,其实是个趁着週游美国各地之际,杀害无数年轻女子的恐怖杀人魔。 “也就是说,这个从地狱诞生的怪物,是前所未有的嗜血狂魔。 “对魔王迷宫而言,再也没有比杀人魔梅菲斯特更合适的伙伴了。于是他就以‘魔术王’梅菲斯特为傀儡,攻击宝生家,自己则扮成被害人龙冈孝史,在幕后操控一切。” 公丸署长脸色铁青,意欲确认地问道:“兰子,真的有龙冈孝史这号人物吧?” 兰子用为点了点头:“当然有,是一位医学家。真正的龙冈孝史副教授没什么亲人,加上年龄、体形又与魔王迷宫相仿,所以魔王迷宫决定锁定他为目标,冒充他。在美国留学的龙冈孝史副教授返回日本时,魔王迷宫也跟着回来了。” “然后绑架龙冈副教授,杀害并冒充了他?” “应该并未立刻杀掉他,而是先将他藏在某处监禁一段时日。魔王迷宫应该没那么快杀掉龙冈副教授,我想大约是在魔术师梅菲斯特于‘黑蜥蜴’展现杀人魔术的前后才下手杀人。 “事后,魔王迷宫将龙冈副教授的尸体冷冻起来,故意扔进大沼公园废弃游乐园里的三角柱形建筑体中,让悦夫先生发现。”兰子说。 “就是悦夫先生在黑暗中摸到的那具身份不明的尸体?” “没错,那具尸体就是真正的龙冈副教授。”兰子停顿许久才出声。 中岛律师捻熄雪茄,一脸讶异地问:“兰子小姐,为何魔王迷宫故意让别人看到尸体?藏起来对他不是比较有利吗?” 兰子望向他,静静地回应:“这一点也一样,魔王迷宫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就是为了夸耀魔术王的能力,为了夸示消失的尸体和消失的房间的不可思议性。企图以‘你们这些蠢蛋解得开这些谜团吗’的心态挑衅警方,魔王迷宫肯定在暗地里讥笑完全束手无策的警方。” “实……实在是太藐视我们了!”坂下探长怒道。 兰子露出严肃的眼神,点点头:“是的,对我们而言,魔王迷宫的行为可是活生生的血腥犯罪,每一出都是令人痛彻心扉的悲剧。对那些傢伙而言,无论是杀人还是耍弄警方,都只是为了满足自我的游戏。” “实在是太可恶了!”中年探长恼怒地呪着,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痛恨魔王迷宫。 兰子环视众人:“回到正题吧!魔王迷宫为达目的,伙同杀人魔梅菲斯特,为了实现奇术师的心愿,慎重地将危害宝生家族一事加入计划,然后早一步现身函馆,开始任职函馆中央医大。 “魔王迷宫于是化身为善良、前途无量的医学家,出席各种社交场合,盯上了美丽耀眼的宝生贵美子。世上最不幸的事,莫过于命运之轮转向他们时,而碰巧碰上芝原悦夫和贵美子解除婚约。 第157页 “魔王迷宫有一种特异功能,就是看穿人心的邪恶,所以一眼看到贵美子,就察觉她的本性,她也感觉与他合得来,于是天雷钩动地火,两人一拍即合。看见彼此的真实面貌,更让他们觉得越来越离不开彼此。” “兰子,也……也就是说,这起连锁悲剧的来龙去脉就是……魔王迷宫策划夺取宝生家的三样传家宝和‘黄金骷髅宝塔’,而贵美子很早以前就想除掉绊脚石,独占宝生家的财产。魔术师梅菲斯特则是为了给惨遭虐待的祖父和父亲报仇雪恨,决心向宝生家復仇——也就是说,三个人的目的是一样的?”公丸署长怯怯问道。 兰子眯起眼,低声答道:“嗯,没错,所以才会发生这起命运的悲剧……” 04 一回神,发现房间里已经变得非常暖和,伴随着浓重的空气,竟有点快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为了让空气流通,我起身稍微把门打开。这时,坂下探长在暖炉里添些薪柴,火势又旺了起来。 公丸署长见我们一回座,赶紧捻熄烟,轻咳几声后,又开始提问:“……对了,兰子,这一连串的事件还有许多不可思议的谜团,每一个都是超乎想像的怪异犯罪,令人无法理解。我希望能听听你对魔术王所表演的奇术有何具体推理。” “要从何说起?”兰子啜了一口红茶,放下杯子,点了点头。 公丸署长捻着鬍子说:“第一个谜团是在夜店‘黑蜥蜴’发生的惨剧,梅菲斯特和贵美子从夜店脱身一事。梅菲斯特的外貌明明很显眼,却无人目击他们逃出夜店,宛如凭空消失。坂下探长也查过,玄关口不但站有工作人员,后门也上了锁,况且还有大批目睹惨剧四散奔逃的观众,所以他们应该不可能逃得掉,可是……” 坂下探长忍不住从旁插嘴:“没错!兰子小姐,那晚明明下着雪,大楼本身呈封闭的密室状态,那两人却凭空消失,实在让人想不通。那傢伙后来好几次进出重重监视又上了锁的屋内,这是最初的消失戏法,你能解开这个谜团吗?” 面对坂下探长的提问,兰子回以从容的微笑:“坂下探长,比起面对少数人,奇术面对一大群人施以障眼法反而来得轻松多了。像哈利·胡迪尼这位大师级的奇术师,站在四周都是观众的圆形舞台上,让重达四吨的大象凭空消失,正是因为观者众多反而容易成功。” “说穿了就是诡计?” “嗯,利用错觉的一种诡计。” “能再说得更具体些吗?可能是年纪大了,脑子就是转不过来。” 面对中岛律师的请託,兰子正了正脸色说:“那我就依序说明。一开始,大家要了解魔王迷宫他们三个人秘密结盟、互通有无,展开一扬巧妙的障眼欺瞒与谋略,这点很重要。 “所以请先有此概念,尤其要注意冒充龙冈孝史的魔王迷宫与宝生贵美子,他们两个人假扮成被害者,有时又是加害者,不断犯下残忍的罪行。” “原来如此。” “没错。” “就是啊!”三位长者一起点头。 “魔术师梅菲斯特的残虐罪行是从‘黑蜥蜴’开始,他在舞台上表演一出障眼法的血腥杀人剧,突然用大魔术道具肢解自己的外籍女助手,以及悦夫的未婚妻铃原智华。然后又将切割下来的头、手和脚扔向观众席,观众们看到鲜血淋漓的尸块,无不吓得惊声尖叫。观众极度恐慌,四散奔逃,店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因此可以推测,梅菲斯特他们很可能也趁乱逃走。” “但后来的行为就很令人费解了!”坂下探长做出投降的动作。 “坂下探长,梅菲斯特逃出夜店时,在后台休息室还杀了另一名助手,是吗?”兰子直瞅着资深探长问。 “是个黑髮的外籍女子。”坂下探长说。 “我想,杀人魔连自己的助手都杀,一定有其理由。今年一月,银座一栋住商大楼出现两个魔术王,宝生奈奈子遭到一种奇怪手法的杀害,当时协助嫌犯的就是那两名女助手,梅菲斯特之所以杀害她们,就是为了要杀人灭口。” 坂下探长摇摇头说:“我贊同这个说法,但和梅菲斯特他们的逃亡手法联结不起来,毕竟后门上了锁,正面玄关又站着工作人员,却完全没看见梅菲斯特和贵美子的身影。就算贵美子可以换衣服乔装,但梅菲斯特可就难了吧?壮硕的体形和特殊的长相,怎么看都很显眼啊!” “其实这个消失奇术是非常简单的诡计,正因为简单,所以很容易欺瞒人心。”兰子说。 “什么意思?” “梅菲斯特的逃脱路径绝对是大楼后门,搭上停在后门的厢式车逃走,接着有同伙从门内帮忙上锁,那个人留下来协助梅菲斯特他们完成消失的奇术。 “我想,现在各位应该都很清楚这个人是谁了。那天晚上,在夜店的血腥杀戮现场,还有另一名共犯,那就是龙冈孝史,也就是魔王迷宫。”兰子说。 “没错!这就能解释一切了!”坂下探长懊恼于自己的愚蠢,语气难掩沮丧,“这么说来,我想起来了,记得悦夫说过,惨案发生时,龙冈曾短暂消失,梅菲斯特就是趁那时逃出去的!” 第158页 兰子点头说道:“悲剧发生后,龙冈曾向悦夫先生说,‘这是梅菲斯特给的’,然后拿出一封恐吓信给悦夫,没错吧?其实,这也是龙冈一开始就准备好的东西。 “后来两人前往大学,一进入龙冈的研究室,看见他桌上也放着梅菲斯特的恐吓信。那栋研究大楼是禁止外人进入的,那自然也是龙冈自己写的,自导自演的戏码,解开内情之后,就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了!” “那么,宅邸内发现多封梅菲斯特的恐吓信也是诡计吗,兰子?”公丸署长苦着脸问。 “是的,有时是贵美子,有时是龙冈选择性地将恐吓信放在各个地方,另外,受到魔王迷宫胁迫的森园院长也是帮凶,这件事容后详述。” “你说……森园院长?”中岛律师蹙眉反问。 “是的。他也是协助放恐吓信的人之一。” 听到兰子这么说,坂下探长一脸焦急地插嘴问道:“兰子小姐,那么从‘黑蜥蜴’逃出来的梅菲斯特和贵美子到底躲在哪儿?要到哪一带找,才能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处?” 兰子耸了耸秀丽的肩膀:“很可惜,这我就给不上什么建议了,我想大概在大沼公园一带,可以重点式搜索有地下室的建筑物,像废弃的饭店大楼应该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为何这么说?” 兰子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首先,那是真正的龙冈孝史被囚禁了一年以上的地方,当然需要一些空间和最起码的隔音设备才行。” 接着又竖起第二根手指:“接着是如何处置龙冈的尸体。为了不让尸体腐臭,必须要有冷冻设备,而饭店的厨房或锅炉房之类的地下室,应该都有大型的冷冻库设备。” 然后又竖起第三根手指:“悦夫先生和龙冈依照梅菲斯特的恐吓信,冒着风雪驱车赶往大沼公园废弃的游乐园,为了救出被梅菲斯特掳走的贵美子,找到外国人墓地,我想应该可以从这些事实推测出各种可能。 “悦夫先生中计,遭殴致昏,被梅菲斯特逮住,然后被绑在椅子上暂时囚禁于某处,那个地方应该就是魔王迷宫他们的藏身处。” 坂下探长蹙着粗眉说:“昏倒的悦夫是在那个三角柱形的建筑物中恢復意识的,是在废弃的游乐园里没错。” “不,探长,”兰子断然摇摇头,“那也是魔术师梅菲斯特的障眼法之一,悦夫一开始是暂时被藏在其他地方,被带往他们的藏身处,过了一会儿才把他送迸那座奇妙的建筑物里。” “基于什么理由这么推断?” “悦夫先生被乔装成管理员的梅菲斯特击昏,待他恢復意识时,是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梅菲斯特在那儿让他看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幻影。 “依悦夫先生所言,高三米以上,黑暗中出现梅菲斯特巨大的脸,与其说是人脸,不如说是怪物更贴切。黑暗中浮现一张巨大的脸,尽情嘲弄悦夫先生,企图让他精神崩溃。 “要演出这般虚幻壮大的奇术,必须要有稍微宽广一点的房间。换言之,在那个天花板低矮的三角柱形建筑物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空间。”兰子回应。 “没错,那个小房间天花板只高约一米八,悦夫不可能会看到那么巨大可笑的脸。”坂下探长十分认同兰子的看法。 公丸署长则惊讶得睁大眼睛:“那……那么,兰子,梅菲斯特那傢伙是用什么方法把自己的脸弄得那么大?” 她双手抱胸,依序看着众人:“各位听过梅里叶这个法国电影导演吗?梅菲斯特使的奇术就是应用梅里叶想出来的幻灯原理。虽然这个奇术是很基本的诡计,却能有效动摇悦夫的心志。” 只见中岛律师一脸怀念地说道:“哦?很久以前曾看过他的电影。记得片名是《月球之旅》,是电影史上第一部科幻片,大炮型的太空船冲破绘了人脸的月球表面,挺滑稽就是了…… “梅里叶一八六一年生于巴黎,是法国电影先驱,也是奇术表演的导演和演出者。他本身就是奇术师,也担任剧场经理。 “当时电影还是刚发明的新奇技术。好奇心旺盛的他,立刻购买放映机,开始放映电影。还成立创片场开始制作电影。最初都是一些使用各种诡计,内容荒诞的作品,其中以喜剧和幻想题材居多,当时电影还很稀奇,掀起了一阵话题。” 对于老律师所言,兰子点头说:“因为他本身也是奇术师,所以会在摄影上加入奇术诡计,制作出各种‘诡计电影’。简言之,悦夫在黑暗中看到的梅菲斯特巨脸只是单纯的投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及用黑幕遮住的墙壁就是绝佳的银幕,能做出光学投影。 “在梅里叶公开的诡计电影中,有一部叫《橡胶头男人》的作品。电影中,放在桌上的人头变得越来越大,最后竟然破裂。听说这一幕让观众吓得目瞪口呆,评价非常好。 “他其实是利用重复曝光的原理,有个除了头以外,全身裹着黑衣的人站在黑幕前,将摄影机聚焦于头部,然后逐步拉近。 “之后,再与其他背景的影片合成为一个影像,因为观众的视点和背景是固定的,所以只看到头部慢慢变大的效果。” 第159页 坂下探长显得有些惊讶:“兰子小姐,所以悦夫在黑暗中看到的梅菲斯特巨脸,就是以这种方式做出来的?” “嗯,大概是利用《橡胶头男人》的诡计,加上奇术师常用的黑魔术!” “黑魔术?” “和刚才说的原理一样,背景是黑幕的舞台上,站了一个披着黑色头巾的人。这样看来,就像没有头的人在移动。运用这种诡计,便有可能演出如此复杂的现象,而另外一个人则穿着只露出头的黑色衣服登场,如此便能完成像是头与身体被分离的感觉。这些技巧便能表演出飘浮术和人体肢解等奇术。” 兰子的说明令我想起江户川乱步的作品,的确也有应用这类诡计做出其他奇怪的现象。 兰子继续说道:“我也想过可能是应用最招牌的镜子诡计,不知各位是否听道放在桌上的人头会说话的‘史芬克斯’或‘会说话的人头’的奇术?除了头以外,利用两片镜子的反射做出身体其他部位,让观众产生错觉。梅菲斯特便是巧妙结合了《橡胶头男人》和‘史芬克斯’诡计,让黑暗中浮现自己的巨脸。” “那傢伙为何要这么做?” “首要目的是让悦夫感到惊恐,不只是肉体的残害,也要让他心神崩溃,这是梅菲斯特与宝生贵美子的最大心愿。 “此外,梅菲斯特与魔王迷宫的自我表现欲都极强,根本就是犯罪狂,藉以夸耀自己强大的力量,化不可能为可能,让警方与世人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瞠目结舌。并且以血腥杀人装饰自我,夸耀残虐的行为能让他们感受到莫名的欢愉。不隐藏自己的罪行,反而大肆张扬,在他们心底,有这种幼稚的狂妄欲求,所以就让悦夫成为亲睹他们毛骨悚然戏法的目击者。” “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那些傢伙根本不是人!脑袋有问题!”坂下探长满脸涨红,愤恨地吼道,这帮恶魔的确有异常的动机。 兰子边抚触胸前的金锁边说:“看到梅菲斯特巨大的脸之后,悦夫又昏了过去,大概是吸入了催眠瓦斯。然后,梅菲斯特趁他失去意识时,将他从藏身处带到废弃的游乐园,扔进事先准备好的三角柱形建筑物中,与真正的龙冈孝史的尸体关在一起。” 坂下探长闻此,双手交抱道:“原来如此,昏迷的悦夫不知道自己被搬往另一个地方了。” “没错,他不知道自己处在不同的地方,只感觉昏迷了好长一段时间。” 只见中岛律师轻轻举手发问:“兰子小姐,梅菲斯特为何刻意要将悦夫移往他处?而且听说三角柱形的建筑物入口并未上锁,梅菲斯特为何故意让悦夫逃走?” “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移往他处是为了增加奇术的恐怖效果。悦夫第一次醒来是在那座三角柱形建筑物中,里面隔成好几个小房间,但天花板都很低。悦夫对于自己为何会在如此狭窄的地方,还出现梅菲斯特的巨脸,感到十分惊恐,梅菲斯特的目的就在此。 “关于第二个问题,这点很重要,简单地说,梅菲斯特他们是故意让悦夫逃走的,他们并不打算立刻杀了悦夫,要让他多尝些苦头,等过些时候再除掉他。 “这是共犯贵美子拜託梅菲斯特与魔王迷宫这么做的。一如我刚才所述,一个女人被取消婚约是多么受伤、多么丢脸的事,气到发狂的她,要悦夫付出比死亡还要痛苦的代价!” “这……这种事实在是太可怕了……”公丸署长浑身发抖,“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我也有同感……真是不敢相信……”中岛律师也苦着一张脸点头贊同。 坂下探长想确认一件事:“兰子小姐,所以悦夫从怪建筑逃脱,也是他们的预订计划?” “当然,”兰子不假思索地回答,“一切都在嫌犯缜密的计划之中!魔王迷宫虽然是个狂人,但也有超乎常人的天才头脑,他绝对不会进行无谓的犯罪……” 05 兰子又倒了一杯红茶,润润喉。 坂下探长不愿浪费这难得的机会,又问了一个问题:“兰子小姐,魔王迷宫在废弃的游乐园与悦夫争执时,还抢走了皮包里的巨款,那笔钱是放在研究室保险箱里的研究费,夺取那笔钱也是他们的计划之一吗?” “是的,”兰子答道,放下杯子,“以遭绑架的贵美子为饵,袭击悦夫和夺走研究费都是魔王迷宫的计划中的一环。 “那笔钱是石田教授从药商那里拿到的回扣,无论是谁,如果被抢走这么一大笔钱,肯定是寝食难安,每天以泪洗面。但学校就不会这样,所以魔王迷宫才会锁定这个目标。” “意即一石二鸟之计……不对,搞不好是一石三鸟。”资深探长恨得咬牙切齿。 “其实当时魔王迷宫有个小小的失误。依悦夫的证词,他进入研究室时,好像在找放进寄物柜的保险箱钥匙,但第二封恐吓信才写到关于赎金的要求。换句话说,要是没看到那封恐吓信,是不可能知道赎金一事的,不是吗?”兰子说。 “所以你才会对龙冈副教授起疑?” “这算是其中一个令人起疑的线索。” 第160页 公丸署长不断眨眼,问兰子:“兰子,我是说如果,万一悦夫没想起废弃的游乐园里有一座外国人墓园,那么嫌犯他们打算怎么办?” “只要由龙冈主动提起那个地方就行了,这不是什么问题。”兰子回应。 “所以梅菲斯特才会乔装成管理员,在那里等待悦夫自投罗网?” “是的,署长。” “兰子小姐,”坂下探长的口气有些急迫,“游乐园里那座纳骨堂非常不可思议,简直让我们想破头了。虽然仔细调查过结构,但还是完全理不出头绪。” “哪个部分无法理解?”兰子问。 “那不是真正的纳骨堂,只是外形很像而已。钢筋水泥盖的建筑没有任何出入口,里面是中空的。也就是说,像一颗蛋或橡皮球,任何人都无法进出其中,就物理层面来说根本不可能。 “梅菲斯特捆绑贵美子关进里面,也或许是她自己进去,总之不管怎么做,实在无法理解。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吗?” 兰子依旧一派从容。“梅菲斯特的第二封恐吓信不是附了一张怪图?圆圈里画了人形。” “嗯,没错!” “那是之前的事了。‘魔术王事件’发生后,魔王迷宫给我的信里也附了一张图,上面也画了一个圆。依魔王迷宫的解释,是向我这个新敌手下战帖的意思。 “这两个圆就是悦夫所想像的,也就是纳骨堂的平面图,只是将其简化,意思就是‘贵美子藏在这里’,这是梅菲斯特的声明。” 只见中岛律师举起瘦削的手,打断她的话:“等等,兰子小姐。” “什么事?” “这么说来,‘黑蜥蜴’那起事件后,你在九州接到了函馆警方给你的信息?” “嗯,”她答道,还瞅了我一眼,“当时我和黎人正在鹿儿岛调查‘双面兽事件’,我是从当地警察署得知‘魔术师梅菲斯特事件’的。因为整个案子太过诡异,我马上打电话给警视厅,询问了一下这里的情况。 “隔天晚上,从警视厅那儿传来简单的报告,大概了解了夜店‘黑蜥蜴’的血腥惨剧,包括贵美子被救出一事,以及生命垂危的悦夫被送进医院一事。” “对了,兰子小姐,你寄来的信里放了好几张裁切过的图画纸,对不对?函馆警方搞不懂那是什么意思。”老律师暗中讽刺公丸署长他们的能力不足。 兰子望着我,一脸诧异地问:“坂下探长,信里没附什么信息吗?” “没有……” “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兰于点头赔罪,柔软的秀髮如波浪般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那些图是给函馆警方的建议,我听闻事件梗概后,推理了一下梅菲斯特耍弄的诡计。因为脑子里浮现了解谜方法,那些单纯的图形是为了说明用的,当然也有附上说明。 “我实在忙得分身乏术,所以才托人带信。信从九州警署转到警视厅,大概是在转交函馆警方的途中,说明信不知丢在哪里了。”兰子说。 “这不是你的疏失,是我们太不周到了。”中岛律师十分懊恼地回答。 坂下探长也一脸羞惭:“兰子小姐,可以说明那些图形的意思吗?有张像蛋的椭圆形纸片,有正方形的,还有四张组合起来与那个正方形一样大小的纸片,总共是这几张,没错吧?” 兰子回答前,先瞅了我一眼,嘴角浮现一抹苦笑:“我常被黎人和其他人——像是素有拼命三郎之称的警视厅中村探长批评‘完全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但经过说明后,黎人他们就会明白我所想的了。” “是吗?”我耸耸肩,“我们完全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也常常跟不上你的思考速度。你往往只凭现场一个证据便能作出判断,而且几乎没失手过,加上你那种非比寻常的跳跃式结论。总会引出令人惊讶的理论。” “我不是预言师,也不是占卜师,而是以证据与线索为基准进行一步步推理。”兰子说。 “你的推理法叫做‘直觉型归纳推理法’,你总是以敏锐的直觉洞悉事物本质,总是会在诉诸逻辑前,先抽出事件的特殊性作为疑点,不是吗?”我这么反问。 只见她一脸失望,口气怅然地说:“完全相反!黎人,你到底陪我调查案几年了?难道对我的思考方式和言行就只有这么一点认识?真是让人失望啊!” “是吗?” “是呀!”兰子苦笑,然后望着律师他们,“有人拜託我解决案子时,我会先研究犯罪事实的全貌,尽可能了解所有状况,然后靠自己找到的线索及警方提供的证据进行各类细微的分析。但这些分析和类推,是无法以直线进行下去的,当然需要多方面的解释和推论,同时并进是迅速解答谜团最方便的方法。脑中常常思索无数多面的可能性,对于构成案件的现象与要素,必须比较检讨适用于一切的或然率、发展性以及实效性。 “假设一份证据有两种可能,这两种可能又各有两种可能性。到了第二阶段,便有四种可能性存在,我不会排列什么顺序,只有同时研究、同时思考,才能导出正确的结论。” 第161页 “太厉害了!一般人怎么可能办得到!和你相比,我们的想法实在是太愚钝了!”我不禁叫出声,赞美她的敏锐头脑,看到她在办案过程中发挥卓越能力时,又唤起我内心新的感动。 圾下探长也很佩服地说:“警方办案都是先进行鑑定工作,收集证据,然后再调查各种证据的有效性,必须按部就班才能导引出可能性。但若换个角度想,其实为了除去一个一个不需要的元素,必须花费不少的工夫与时间。兰子小姐,怎么做才能培养出像你一样能瞬间作出判断的能力?” 兰子轻轻点了点头:“我对辛劳的警察们一直都很敬佩。如果说是单纯的暴力事件和了无新意的诈欺案,以此方法便能轻易逮捕到嫌犯。 “但是,若遇上了有计划的犯罪,则有其不充分之处,尤其对手又是狡诈的嫌犯,多半会在警方赶到前,设法消灭证据或是故布疑阵。” “的确如此,没错,这次的‘魔术王事件’便是如此。”坂下探长说。 我看着兰子美丽的侧脸:“但你为何将如此缜密的分析手法称为‘直觉型’推理?” 她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为什么?因为时间有限!我都是根据案件情况和犯罪现场进行比对,不厌其烦地初步排除掉不具参考价值的证据和线索。事物与案情真相就称为本质,就算未经逻辑性验证,只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双眼,便能做出最肯定的判断。” “也就是说,一开始便设定作为推理要件的高准确率结论,然后反过来思考逻辑,以及嫌犯的想法,对吧?原来如此,这就与福尔摩斯常用的‘反向推理法’是一样的。” 兰子对于别人把自己和那位名侦探扯在一起,似乎不太高兴,因此反驳道:“福尔摩斯只有这一招,我可是准备了好几种解析手法,依案情性质而选择某一种或是所有的方法。 “总之,无论哪一种犯罪,只要能以性质和倾向进行比较、分类,便能排除案件中不合理的部分。” 只要想想她过去的事迹,便不难想像她为何会发此豪语。我不再提出任何反驳和怀疑。 “不好意思,有些偏离正题了,回到案情上吧!”兰子微笑道。 “是啊!回到正题吧!”老律师又掏出一根雪茄,附和着说。 坂下探长整理了一下衣领:“兰子小姐,那些裁切的纸片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宝生贵美子究竟是如何被关进那间纳骨堂?是自己躲进去的吗?那是个中空的建筑,我们仔细检查后,发现混凝土墙面没有任何凿工痕迹,基座也是硬实的混凝土。 “那栋建筑物就像蛋壳一般,没有任何接合点,呈现的是完全的密室状态,所以绝不可能进得去,而且也不可能有什么穿墙能力,怎么想都很不可思议!” 兰子慎重地回应:“警方搜查时,纳骨堂已遭到破坏。也就是说,在没有任何门扉和龟裂为前题的条件下,那栋建筑被认定是密室,也相信了悦夫的证词,是吧?” “是的,我们也相信,因为现场状况和他说的完全吻合,没有任何怀疑的理由。 “有一个假设是,那栋纳骨堂墙壁的某处有个仅容一人钻过的小洞,贵美子就是被人从那里塞进去,然后再用混凝土把洞口封起来。” “但并没有任何类似的痕迹,不是吗?” “没有,完全没有!” “若是人先站在里面,再筑起四周的墙呢?”兰子用促狭的眼神这么问。 “什么?”坂下探长惊吓得睁大了眼睛。 “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兰子立刻道歉,“那座纳骨堂应该建了有一段时间了吧?” “是的,从游乐园开园时期就建好了。” “梅菲斯特描绘的图,乃是预告奇术的犯罪声明。也就是说,预告将以奇术演出完全没有任何出入口的密室之谜。 “另一方面,我寄给各位的纸片,那个椭圆形就是解开诡计的钥匙,椭圆形有重大的意义。” “什么重大意义?” “刚才坂下探长不是说那座纳骨堂像蛋壳吗?那就是正确解答。我在图画纸上画了一颗蛋寄给你们,就是说明椭圆形的意思。” “管它是蛋还是椭圆形,能再说得更具体一些吗?”坂下探长有些不耐烦地拜託。 兰子嘴角浮现浅笑:“各位误会了,中了梅菲斯特他们设的错误陷阱,思考陷入了泥沼!” “什么意思……” “那座纳骨堂是一体成形的密闭容器,的确不可能进出,大家也都单纯地如此认定。” “什么跟什么呀!贵美子不就关在里面吗?虽然那是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码。” 兰子又微笑,轻轻举起手:“请各位少安毋躁,我会让各位看到梅菲斯特他们採用的把戏,我想能让各位更快了解,但无法在此实际表演,所以得用到模型……黎人,麻烦你了。” 兰子向我示意,我点点头,拿起放在脚边的包,从鼓起的包中取出用报纸包起来的好几颗蛋,以及同样用报纸包好的两只鸡尾酒杯、银盘和塑胶槌子,槌头部分还呈凹凸状,是那种一敲就会发出‘叩叩’声的玩具槌子。我拆掉报纸,将它们全放在桌上。 第162页 老律师戴上老花眼镜,探着身子问兰子:“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兰子微笑说明:“请想像这是魔术王用的奇术道具,蛋就好比是那座纳骨堂。”然后她又看向资深探长,将手伸向桌面,“坂下探长,麻烦你帮个忙,试着打破一颗蛋,然后将蛋里的东西倒入鸡尾酒杯。” 只见坂下探长一脸狐疑,照着兰子的指示做:“很普通的蛋啊!” “麻烦再选一颗,这次不要敲破,将比较尖的一端朝上,放进另一只鸡尾酒杯。”兰子说。 坂下探长又照着指示做。 “这颗蛋有什么奇怪之处?”兰子问。 “没有,一点儿都没有。”坂下探长立即回应,然后为求仔细,又拿起来确认一遍,“没问题,是很普通的蛋。” 等他将蛋放回鸡尾酒杯后,兰子环视众人说道:“请想像这颗蛋就是那座纳骨堂,蛋壳没有破,也没有任何出入口和破洞,蛋里的东西,也就是里面的人要出来的话,只有剥除蛋壳一途,换言之,非得破坏纳骨堂不可。是吧?坂下探长。” “啊?嗯……” “好了,请看!黎人,动手吧!” 依兰子指示,我握住塑胶槌子,朝放在鸡尾酒杯里的蛋一敲,随着可爱的声音,蛋上出现一个凹处,正好将蛋壳一分为二。 “坂下探长,请确认一下蛋里有什么东西?”待我拿起沾上蛋白的槌子,兰子这么说。 坂下探长用手捏起一片片破碎的蛋壳放在一旁,而中岛律师和公丸署长则伸长了脖子,直盯着他的一攀一动。 “啊?”坂下探长轻唿一声。 中岛律师与公丸律师也倒抽一口气。 “这是什么啊?”坂下探长轻轻从蛋壳中捡起一样东西,是一张沾着蛋白折起来的小纸片。 “兰子小姐,为何这东西会跑进蛋里?” 坂下探长惊讶地直盯着那张纸片,看完纸上写的东西后,递给了公丸署长。 “不……不会吧?”函馆警署的署长也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啊?”中岛律师也扶了扶老花眼镜,看着那东西。 纸片中央用油性笔清楚签写了“二阶堂兰子”这个名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律师一脸惊讶地看着兰子。 坂下探长伸出手,取出呈半破裂状态的蛋,仔细地瞧。 “很普通的蛋呀!”坂下探长呻吟似的喃喃自语,“兰子小姐,你到底是如何将这张纸片放进蛋里的?这颗蛋一点儿都没破,应该不可能将纸塞进去才对!” 兰子嫣然一笑:“坂下探长,为求慎重,请你打破所有的蛋。” 他立刻照办,但其他的蛋都没出现异状,只有我用槌子敲破的这颗蛋里放了一张纸片。坂下探长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歪着头:“怪了,我只是随便选了一颗啊,虽然蛋里会放进一张纸片是个谜,但更奇怪的是,你为何知道我会选择哪一颗蛋?” “奇……奇术……哦!果然是奇术!”公丸署长略显惊骇地喃喃自语。 兰子微笑道:“没错,这是一种有机关的奇术,也是魔术王应用的奇术。且然机关原理非常单纯,演出效果却是百分百。如我刚才所说,蛋代表那座纳骨堂,纸片就是里面的女人,请想像是宝生贵美子。如此一来,便能解开她如何进入密室状态建筑的方法了。” “怎么解得开?”坂下探长不相信。 兰子轻轻举起双手,让他们看看自己的手掌,说道:“我要教各位看穿奇术诡计的最重要秘诀,那就是换个角度来想。蛋壳没破,东西是不可能进入蛋中,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但并不一定要破坏。只要在不破坏的情况下,让纸片出现在观众面前即可,只要这样就能让观众误以为蛋中有张纸。试着用槌子敲破蛋壳,这是一种欺骗观众的手段。虽然动作看起来很大,却是让观众的眼睛忽略真实的一种诈术,也就是所谓的烟幕弹。” “诈术?” “并不是在蛋上动什么手脚,而是在槌子上。”兰子很骄傲地说。 我将槌子交给兰子,她边让大家看槌子,边指着凹凸处的槌头,也就是敲击蛋的地方。 “其实槌头部位做成盖子状,里面可以塞进一张摺叠好的小纸片,我在纸上事先签名。然后用槌头敲破蛋壳,瞬间打开盖子,里面的纸片掉了出来。因为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并且有蛋壳的掩护,让大家看不到,于是就创造出蛋里面早就有张纸的效果,这一切都是我们的错觉。”兰子说明之后,接着用指尖打开槌头的盖子给大家瞧个究竟。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坂下探长从喉咙深处发出喃喃自语声。 槌头之所以设计成凹凸状,是为了敲击时一收缩,里面的空气一压缩,盖子便会自动打开的机关。当然,塞在里面的那张纸片,也会随着空气一起挤压出来。 兰子撩起刘海,向惊讶万分的男士们说:“魔术王恐怖的杀人奇术,多半都是利用人们的直觉想法,迷惑众人的思绪,使用逆向操作的方法。因此,为了揭发他们的奸计,对抗他们,就必须要看穿那些诡计中的诡计——” 第163页 06 即使如此,坂下探长还是无法理解,边凝视着槌子边问:“奇术的原理我可以理解,但实在无法理解为何适用于那座纳骨堂发生的不可思议之事。不好意思,可以再说明得更具体些吗?” 兰子一副能够体会的表情,立起三根指头:“魔术王,也就是魔术师梅菲斯特,表演纳骨堂的奇术有三个目的。第一个是夸耀自己的能力,第二个是强调宝生贵美子是被害人,让警方不会怀疑她,第三则是将悦夫引诱到那里。” “对他而言,那也是非常恐怖的陷阱吧!” “没错,”兰子露出痛切的眼神,点点头,“总之,一直被认为是受害者的贵美子,其实是奇术师的最佳助手。就如同其他场合,她积极配合演出魔术王表演出来的幻想和把戏,请各位再次好好回想一下。 “像宝生贵美子这种看起来无比清纯的女子,就某种意义而言,是非常特别的。每个人都以她的外表来论断,认为她绝对心地善良,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就以为她是温柔可人的女子。当然,她也会在人前回应对方的期待,让别人不会怀疑她,绝对不会有人想到,她就像是《南总里见八犬传》里的妖女船虫,也像是《三剑客》里的毒妇美乐蒂那般狠毒。 “其实,她是恶魔里最忠实的帮凶,因为大家对她的先入为主观念,以至于蒙蔽了真相。还有那个出现在废弃游乐园里,长相特殊的管理员,当然是梅菲斯特乔装的。 “请将这两项要件合併思考,试着推理,自然能解开纳骨堂的密室之谜。” “没错!”坂下探长突然大叫,“挖土机!管理员突然用来撞击纳骨堂的挖土机!那就是其中一项道具!” “是的!”兰子微笑,环视众人,“各位,请回想一下悦夫的证词。那个管理员无视他和龙冈的制止,突然开挖土机冲撞纳骨堂,而且应该是开一辆很大的挖土机撞上去的,而那辆挖土机就好比是敲破蛋壳的槌子,作用是一样的。” 公丸署长边眨眼边向兰子确认:“那该怎么做?” “首先,贵美子横躺于挖土机的斗铲底部,而且为了减缓冲击力,她身上裹了好几条旧毛毯之类的东西,然后上面铺上板子,再盖一层薄薄的沙土,这样就不会发现斗铲上藏了个人。 “然后梅菲斯特开着挖土机冲撞纳骨堂,墙壁崩塌,斗铲上的沙土瞬间倾倒,这时躲在斗铲底部的贵美子推开板子滚出来,用准备好的绳子将自己的手绑在身后,这手法能在瞬间制造自己被绑的假象,然后假装昏厥。 “另一方面,悦夫看到纳骨堂被破坏,十分惊讶,赶紧确认里面的状况。只见满身尘埃,双手遭反绑的贵美子倒在里面。当时,他的眼中从头到尾只看见她倒在那里。 “悦夫与所有人都相信她是柔弱、可怜的被害人,这就是盲点,没想到她是密室诡计的帮凶,就这样顺利完成了纳骨堂奇术表演!” “可恶!竟然还有这种手段!”坂下探长咬牙切齿地说。 “想想,的确也只能这样。”兰子说道,“纳骨堂是个没有出入口的封闭空间,也就是呈现密室状态的建筑物,因此要是有什么东西进入,肯定是建造之前或破坏之后才有进入的机会,依当时的情况判断,应该就是后者。” “原……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公丸署长用力点头,“兰子的这番推理,实在是太精妙了!这么一来便解开一个谜了!” 中岛律师也一脸佩服不已地称许兰子的精湛见解:“光是听你简单的报告,便能揭穿密室诡计,我觉得你更让我们见识到魔法的奇妙了!” 她却一脸平静地说:“侦探本来就要有对任何事物保持怀疑,我也不例外。” “连被害者也怀疑?” “嗯,”兰子点头,“福尔摩斯有一句名言,‘要是所有可能全都不符的话,剩下来的即使是不可能的事,也往往都是事实’,虽然我不全然认同这个论点,不过一旦发现任何不合理,一定会再次检证。 “这次也一样,从事件发生的经过中思索事实与矛盾的可能性,也许就应该是作为被害人的宝生贵美子其实是嫌犯,抑或是共犯——这也是一种选项。 “然后,依此逐步解开密室诡计。当然也有可能是梅菲斯特单独完成的,如果贵美子真的是被害者,也有可能演出一样的戏码。” “怎么说?” “前面的步骤一如我刚才所说的,挖土机冲撞纳骨堂后,挖土机的斗铲迅速下降,于是沙土倾倒,板子一滑,双手反绑昏厥的贵美子滚了出来。” “原来如此。” “因为怎么做结果都一样,因此有可能是梅菲斯特一人所为,贵美子也有可能是共犯——我的脑海中并存着这两种假设,毕竟情报不足,还无法做出最后的判断。 “我认为必须给函馆警方一些建议,推敲出可能的诡计,防范之后的犯罪行动,反正就算推测错误也不会有什么闪失,要是不幸言中,也能预防更恐怖的事件发生。” 中岛律师抚着尖尖的下巴,毫不留情地说:“你说得没错,兰子小姐,可惜这里的警方都不像你那么聪颖,结果被魔术王耍得团团转。” 第164页 “因为警察有组织性,追查要有一定程序,所以花点时间追查真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很容易掉入心理陷阱,往往不会发现被害人就是嫌犯的关键点,以至于事件陷入胶着状态。”兰子为两位意志消沉的警官打气。 老律师捻熄雪茄,伸手拿起红茶向兰子确认:“悦夫在游乐园被逮后,就像刚才你说的,被带往那些傢伙藏身的地方?” “是的,就是在那儿看到黑暗中出现梅菲斯特巨大的脸部幻影,随后又被迷昏,运回废弃的游乐园,关进那座三角柱形建筑物。” “那栋建筑的构造还真怪!天花板那么低,还被区隔成好多小房间,出入口也特别小……” “这是当然的,因为那也是魔术王为了表演消失奇术的小道具之一,算是一座舞台。” 坂下探长的声音听起来很苦闷:“出现小房间和尸体消失的不可思议现象,依悦夫所言,里面有六个房间,其中一间有具男尸,那就是本尊龙冈孝史的尸体。 “但我们前往调查时,发现里面只有五个小房间,当然也没看到尸体,应该是说,完全没有留下曾有尸体的痕迹。”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中岛律师双手交抱,抚触下巴。 署长一脸困惑地质问部属:“坂下探长,三角柱形建筑物里隔成五间小石室吗?” 坂下回道:“是的,署长,大三角柱形建筑是由一个个小房间组合起来的,上面完全覆了沙土和积雪。” “莫非是悦夫搞错了,也许他是在另一座三角柱形建筑物里醒过来的?” “不可能,署长,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那座建筑物里留有很多悦夫沾血的指纹和脚印,一如他的证词。” “嗯,就算梅菲斯特将尸体移动到其他地方,消失了一个房间也很不可思议!” 兰子交互看着两名警官:“带着刚才提到的那些纸片吗?就是我寄给你们的那些纸片。” 坂下探长神情惶恐地摇头:“对不起,放在本署没带过来。” “没关系,我带了一组一样的过来,黎人,麻烦你了。” “好的。”我点点头,找了一下包包内袋,取出一个信封。移开表演奇术的蛋壳道具后,将信封里的东西倒在桌上。 那是用图画纸裁切出来的好几个图形,一个是圆形,一个是正方形,最后一个是用两条交叉的斜直线裁切出来的四张纸片。 兰子拿起这些纸片,说道:“各位请看,首先,将这四张纸片拼起来,大小和这张正方形的一样。请想像一下,这一张张的纸片是每一个小房间。从正上方想像这是一栋四方形建筑,假设正四方形建筑内部有四个小房间。” “嗯!”坂下探长点头。 兰子将四张纸片暂时分开,然后变换角度换置一下,又拼凑出正方形。 “这样会变得如何?你们看,正中央是不是形成缝隙了?想像缝隙也是小房间,如此一来,四方形建筑物里便出现了五个小房间。” 如兰子所言,这次组合出来的图形中央,出现一个小小的正方形空间。 “不会吧!”坂下探长惊讶大叫,“明明是同样面积的正方形,为何能多出一个空间?” 兰子笑了笑,眼神变得柔和:“很不可思议,是吧?” “太不可思议了!”坂下探长叫得更大声,“所以那座三角柱形建筑也用了同样的诡计?” “没错,梅菲斯特利用同样的原理,在三角柱形建筑物里制造出多余的空间,让悦夫以为那也是一间小房间,之所以要把他丢进黑暗中,便是因为这个理由。然后梅菲斯特再用挖土机将一个一个小房间交替错置,运出尸体,消除空隙,最后再用沙土和积雪覆盖整个建筑物。” “但为什么同样构造的建筑物里,小的长方形房间,也就是空间,能够消失又出现?” “真相就藏在这纸片的组合方式里。” 兰子说完后,在中间有空隙的正方形上,试着堆上一个正方形。只见下面图形的边框比上面图形的边框稍微凸出来一点。 她瞅了一眼在座的老男人们:“也就是说,有空隙的话,面积会变得稍微大一点。但由于面积是沿着正方形周边分配,所以不太容易看得出来。重新排列的前后面积差,相当于出现之后又消失的空间面积。这是一种称为消灭图形的拼图,据说是一位名叫卡利的美国数学家发现的。” “拼图?”坂下探长皱着眉。 兰子注视所有人说:“有谁知道‘驱逐地球的拼图’这个东西?美国有一位名叫山姆·洛依德的智力游戏设计师,他在一八九六年发明了这个拼图,非常畅销。 “有个重叠的圆盘,上面绘有十三个中国人的图案,每个中国人做出各种伸展手脚的姿势,将圆盘外侧一点一点地转到某个位置时,就会少一个中国人,只剩十二个。” 中岛律师轻举起手:“兰子小姐,这东西我有印象,记得周末版的报纸曾介绍过。类似这玩意儿的还有上下分开的纸上有一排狐狸,稍微拉开上下的纸,狐狸就会少一只。” 兰子向老人点了点头:“运用的是相同的原理,可以採用各种不同的图形,尝试做出所谓消失的拼图,就像适当裁掉三角形和四方形的内部,然后置换位置,便能增减图形面积。 第165页 “这是有趣的数学魔术,也是一种奇术,梅菲斯特便是将平面诡计应用于立体的建筑物上了。” 坂下探长迫不及待地问:“那傢伙是如何应用的?” “这也可以当场示范说明。”兰子说完,向我使了眼色。 我再次从包中拿出另一份裁切好的图画纸,这次一共是五张纸片,其中四片是尖尖的直角三角形,而最后一片是大一点的正方形。 兰子将放在桌上的纸片组合成等边三角形。 “如同一开始所说的,只有五个房间——以正方形为底,上面放上两个三角形,斜边朝外,其他的垂直边则背靠背地贴在一起,这两个三角形称为a和b,然后将另外两个三角形分别摆在正方形的左右侧,左边的三角形称为c,右边的则是d——这样可以吗,坂下探长?” “嗯!” “然后改变它们的排列组合——” 兰子迅速置换纸片的位置,这次换成c和d放在正方形上方,a和b分别置于正方形左右。 “啊?”坂下探长与公丸署长齐声惊唿。 中岛律师也低声惊唿,戴上老花眼镜,凝视着图形。 兰子露出开朗的微笑,指着新冒出来的等边三角形。 “如何?正方形上方出现一道狭窄的横向空隙,将它当做是一个小房间,这下子大三角柱形建筑物里就变成了有六个小房间,是吧?” 坂下探长兴奋地向兰子提出问题:“这……这个空隙是怎么冒出来的?” “这也是因为变更组合的前后,稍微改变面积大小的缘故。”兰子回答。 “真的是看不出来……” “第一组的a和b是一样大的直角三角形,第二组的c和d也一样大。然而,第一组和第二组的三角形大小有微妙的差异。事实上,第一组的面积比较大一些。 “因此,将第一组的a和b三角形放在正方形的左右两侧之后,三角形的顶点会比正方形的上方多凸出一点。因此将c和d的底边置于凸出来的位置之后,便与正方形之间形成多余的空隙,而这就是多出来的面积,也正是消失的小房间的真相!” 在推理小说世界中,常见到这种所谓消失的房间之谜,狄克森·卡尔的作品中,不论长篇或短篇,都曾出现这种谜题,短篇高手爱德华·霍克也有这种类型的佳作。这种情况下,大部分的诡计都是以制造误认场所和错觉的手法为主。关于事件现场,至少在我的印象中,并没有以物理原理真的将房间消失的例子。 因此,就某种意义而言,魔术王的诡计是划时代的新技法,展现人类高超的智慧。那个恶魔实在是太聪明了,应该是一个能创造出可怕谎言的天才! 三个男人再次惊讶得睁大了眼睛,确认图形。 兰子沉静地在一旁说明:“那座三角柱形建筑物就是小房间所组合起来的。梅菲斯特运用了刚才说明的方式,制造出多余的空间,将尸体放在那里,再将昏厥的悦夫移到另一个房间。 “当悦夫醒来之后,在黑暗中到处走来走去寻找出口,结果在一处小房间发现尸体,最后虽然逃了出来,却再次遭到梅菲斯特袭击。” “所以,悦夫是在半死不活的状况下被送进医院!” 坂下探长显得非常愤怒。 “太……太可怕了……”公丸署长咳了几声,用袖子擦拭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水。 07 暖炉里发出薪柴燃烧的爆裂声,金红色的小火星在半空中飞舞,旋即又无声地被吸进烟囱里。坂下探长站了起来,用拨火钳拨弄薪柴。 兰子啜了一口红茶,润润喉,等待下一个提问。 中岛律师神情疲惫地率先开口:“兰子小姐,其实我觉得还有一处地方很不可思议,那就是在大学附属医院病房发生的案子。贵美子小姐从密室状态的病房被带走,警察与护士惨遭杀害,梅菲斯特究竟是如何在众目睽睽的森严戒备下进行这个行动的?我想,这也是一种魔术,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犯罪手法。” 公丸署长在一旁插嘴说:“不好意思,中岛律师,在这之前,我更想知道梅菲斯特发出的恐吓信一事,这件事也相当诡异,恐吓信竟然像是从天而降地出现在宅邸各处,梅菲斯特那傢伙究竟是如何躲过他人的目光,在宅邸和医院里来去自如?” 兰子神情沉静地回答:“这也是一种奇术吧,利用对方心理错觉的一种心理魔术。” 老律师对这种陌生的名词感到十分困惑:“兰子小姐,可以说明一下吗?悦夫住院的隔天,也就是二月二十六日早上,在医院与宅邸发现梅菲斯特的恐吓信,这两个地方都有警方的严密戒备,为何各处还有梅菲斯特出现的可能性呢?收到恐吓信是真的,但我也只能猜测,是某个人以某种手段放置的。” “我们曾针对宝生家用人与医院相关人士进行过调查,并未发现疑似梅菲斯特手下的傢伙。”矮小的署长补充说道。 兰子双手交抱点头,开始说明:“关于恐吓信的谜团,我就截至目前为止所了解的事实来为各位说明吧!这么一来,神秘的烟雾便能散去,实情也可真相大白。奇术往往是一种结果,有多种方法可以利用,这件事也是如此。 第166页 “首先,在宝生贵美子的病房里发现的恐吓信,这是她自导自演之作,她将恐吓信从门缝下方塞进去。准备恐吓信的人是龙冈,就放在来探病时的水果篮里。 “我想,在悦夫病房发现的那封,应该是森园院长搞的鬼。他是宝生家的主治医师,又是函馆中央医大的名誉教授,当然能以诊察病人的病况为由随意进出。我猜想,为了掩人耳目,应该是藏在探病时带来的水果篮里。 “至于在宅邸餐厅发现的恐吓信,则是龙冈所为。前一晚不是在餐厅开会吗?临走时,他将猴子闹钟和恐吓信一起放在桌子底下,这种使用玩具之类的小道具,这还真符合魔王迷宫他那扭曲幼稚的个性呢!” 中岛律师啜了一口红茶后说:“十六日晚上在书房又发现了一封恐吓信,也是和猴子闹钟放在一起,那是谁搞的鬼?” “是森园院长!为了绑架伸一,龙冈,也就是魔王迷宫在宅邸旁的教会待命。”兰子说。 “森园院长竟然又做出背叛宝生家的事……”老律师神情复杂地喃喃自语。 兰子以平静的口吻说道:“森园院长的行动全是依照魔王迷宫下的秘密指示来进行,依照院长临死之际所做的告白来看,绝对错不了。院长忠实地执行魔王迷宫的命令——不,应该是说不敢违抗,因为要是不这么做,性命就将不保。” “他有什么把柄在魔王迷宫手上吗?” “森园院长在战时犯了错,犯了无法饶恕的不人道罪行!当时包括森园院长在内的几个医学专家,在骷髅小岛的军事研究所进行失德又残酷的人体实验,我想应该牺牲了无数条人命吧! “森园院长为了不想让这件丑闻曝光,自己也对以往的过错怀着强烈的罪恶感,所以只好乖乖地遵从魔王迷宫的指示。” “的确应该是有什么重大秘密才是……” “据我们调查,魔王迷宫除了自己所犯的罪行之外,还关系着一个很大的机密,似乎是和进行人体实验所使用的毒瓦斯等生化武器的开发有关。” “也就是开发大量杀戮武器——这也是极机密的计划之一。” “正是如此。”对于老律师的确认,兰子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坂下探长双手抱在胸前,边思考边问:“兰子小姐,在宅邸内发现的恐吓信上,写了最初的牺牲者,一个是‘狙杀源九郎老先生’,一个是‘让你们见识我的伟大魔术’之类的,口气都刻意写得很狂妄,但结果计划变更,在医院制造事端,这又是为什么?” 兰子沉稳地看着坂下探长:“梅菲斯特之所以说要杀源九郎,那只是为了配合那个时刻罢了,为了引开警方的注意,执行医院骚动计划和绑架伸一的计划而展开的一种障眼法。” “兰子小姐,”中岛律师的口气显得十分沮丧,“已经解开贵美子小姐和魔术王勾结的种种事实,但发生在医院的骚动还是有很多不可思议的地方,完全无法解释。” “说的也是,”坂下探长也出声询问,“贵美子小姐在病房人间蒸发,在警方多重严密戒护下,护士和警员竟然惨遭杀害,而且完全无从掌握梅菲斯特进出的路线。医院和病房明明都呈完全的密室状态,那傢伙却能顺利犯罪,整起事件实在是太叫人一头雾水了!” “梅菲斯特就像空气一般,肉眼看不到似的……”公丸署长也神情怯怯地说。 兰子仍很沉稳地向两人确认:“至少你们已经了解贵美子遭到梅菲斯特袭击是谎言,只是她的捏造之词。” 坂下探长耸耸肩:“可是,那层楼部署了好几名警员,也有好几位护士,北野刑警还站在病房外监视,他不可能没看到贵美子走出病房啊!” “龙冈副教授与贵美子两人联手欺瞒北野刑警,一般奇术师在表演时往往会举起左手吸引观众的视线,然后右手趁机伸入上衣口袋等处动手脚。 “但并非全都是这么做,其实奇术师诱导的不仅是观众的视线,而是将观众的心诱导到其他的方向,让观众看见异于实像的虚像,来眩惑观众的目光。 “让观众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这是奇术师的决胜点,是奇术百分之九十九都会成功的制胜点。 “比方向观众介绍映在镜中的美女,让观众相信那是实体,然后变换镜子的角度,而美女就在瞬间消失无踪。 “这一点我已经强调过很多次,魔术王,也就是魔王迷宫,梅菲斯特与贵美子,他们藉由这一连串事件误导大家的心智。贵美子身为函馆第一名门千金,社交界惹人怜爱的名媛,因此每一个人都认为她是遭到恶魔般的杀人魔袭击,完全相信她是受害者,有此先入为主的观念,然而她却利用大家这种心态,恣意妄为地干尽坏事!” “唔……”公丸署长发出呻吟。 兰子询问坂下探长:“试着回想那天发生的事,医院是几点钟发生骚动的?” “下午四点左右。”坂下探长慎重地回道,“当时我有事一度返回本署,由北野刑警驻守病房外,他在稍早之前的三点五十分,开了一次门确认房间内状况,除了躺在床上的贵美子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和事物。 第167页 “北野刑警关上门后,便一直守在病房外,一刻都没离开过,他如此断言。 “没想到十五分钟后,便发生了那起不寻常的事件,负责照顾的护士川野佐久美和龙冈副教授过来,当着北野刑警的面前开门,发现房间里发生了意外。贵美子在密室状态的病房人间蒸发,是成了透明人,还是溶解于空气中?总之,就是凭空消失。 “只听见护士惨叫,站在门外的北野刑警冲进房内,没看到贵美子的身影。当时,北野刑警连窗户也检视过,但每扇窗户都有上锁。 “然而,房间里却出现异状,那就是床上插了一把染血的匕首,锐利的刀刃串刺着一张纸和一张扑克牌,那是梅菲斯特的恐吓信和红方块a。” “这……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公丸署长惊讶得喃喃自语。 坂下探长向上司点了点头,继续说:“是的,怎么想都觉得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病房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出入,房门前和楼层等处都部署了警力,也就是说,是众人耳目监视下的完全密室。至少不可能变成透明人,也不可能有穿墙的功夫,没有人能够进出那个房间。” 兰子双眼炯炯地指出重点:“魔术王的一切犯行都是奇术,奇术的诡计是要比观众所想的还要早就布局好了。” “什么意思?” “这起事件从她入院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以病房为舞台的消失奇术表演,是採用以下的方法完成的。 “三点五十分,交班的北野刑警开门确认房内状况。 “贵美子等他关上门后,从床上起身迅速换上护土服,然后站在床上,手高举,用打火机烧毁一点天花板,这是为了误导警方的注意的焦点所施展的诡计,让大家以为消失的诡计是採用某种物理方法完成的。”兰子说。 “原来如此,我们还以为她被魔法之火烧伤呢!”公丸署长坦白说出自己愚蠢的想法。 兰子说:“然后她再将恐吓信与扑克牌用刀子插在床上,刀上沾的不是她的血,而是动物的血混合防止凝固的药物,这些小道具应该是龙冈,也就是魔王迷宫命令森园院长事先带来的。” 坂下探长插嘴道:“鑑定结果那是猫的血。” 兰子很满意这样的报告似的点点头继续说:“一切准备就绪后,贵美子藏身门后,等待和共犯约定的时间到来。 “下午四点五分,龙冈和巡诊的护士一起进入病房,他故意和北野刑警攀谈几句,让护士先进入,躲在门后的贵美子则用钝器袭击护士,致使她昏了过去……反正牺牲一条护士的性命也不会有人起疑是她干的。北野刑警在仓库发现护士的尸体时,发现头部有道伤口,那就是遭贵美子殴伤的证据。” “龙冈那傢伙还谎称那是死后才造成的伤口!”坂下探长十分愤慨。 兰子说:“贵美子暂时将那名护士和自己穿的睡袍塞进床下,等一切搞定之后,她便站在门旁忽然惨叫一声。” “兰子小姐,你说什么?那声惨叫也是假的?”坂下探长一脸错愕。 “嗯,是的。”她撇了撇嘴这么回答,“北野刑警和龙冈听到那声惨叫,慌忙冲进病房,结果看到病床空空荡荡的。北野刑警十分错愕,而且房间里没有半个人。虽然连床边暗处也都确认过了,但仍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物,窗子也都上锁,毫无异状,贵美子究竟消失到哪儿去了? “另一方面,乔装成护士的贵美子蹲在打开的门背后下方,为了怕被北野刑警识破,尽可能地背对他。 “龙冈看到北野刑警一副不知所措样,赶紧拜託他‘快点叫人过来支援啊’,因为怕他瞧见床下昏厥的护士。虽然一切都已顺利对调过来,但要是被发现就糟了,所以得快支开北野刑警。 “于是北野刑警中了计,慌忙跑了出去,他直奔护理站,通知其他同僚。 “龙冈与贵美子便趁机将川野佐久美从床下拖出,抱着护士的龙冈走出房间,往逃生门奔去,拿着睡袍的贵美子也跟在后面。在走廊转角处,龙冈将护士交给贵美子,自己再赶回病房。贵美子旋即将护士拉进前方不远的仓库,一抬进去便毫不迟疑地用手术刀割断她的喉咙。” “杀……杀死那名护士的人就是贵美子?”公丸署长浑身颤抖地大喊。 中岛律师也脸色苍白地低吟。 “是的,”兰子答道,“我想那把手术刀是龙冈事先藏在仓库里的。” “然后呢?”坂下探长催促兰子继续说下去。 兰子环视众人:“接下来的事得花很多时间说明,但实际上只是几十秒钟的事。北野刑警打电话回本署报告紧急状况,要求人手支援时,龙冈已从容不迫地走回病房门口。 “另一方面,躲在仓库的贵美子依例在护士尸体上放了一张骷髅图案的扑克牌,而这次是红方块2。然后脱掉身上的护士服,藏在架上其他白衣制服中,换回原来的睡袍模样,然后穿过走廊走逃生梯,来到三楼和二楼之间的平台,在那里用手术刀在自己背部划上一刀。” “这也是她疯狂的行径之一吗?”坂下探长十分懊恼地问。 第168页 “那……那把手术刀要如何处置?”公丸署长也提问。 “总之,藏在袖子里也是个办法。”兰子回道,望着他们想确认一件事,“过了一会儿,有人发现贵美子倒在逃生梯上,当时是哪位医生最先赶到那里做紧急处置的?” 坂下探长大叫:“就是龙冈那傢伙!可恶!” “我想应该是龙冈抱起贵美子时,瞒过警方的耳目,偷偷接过那把手术刀,然后放进自己的医师包,这下子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嗯,可恶!”坂下探长咬牙切齿地问兰子,“山田巡查惨死在三楼逃生梯入口处,是谁杀了他?莫非也是贵美子下的毒手?” “不是,下手的人是龙冈。”兰子眼神严峻,从她口中说出这个名字。 “龙冈?” “其实山田巡查早在医院发生骚动前,便已惨遭杀害了。” “真……真的吗?”惊讶不已的坂下探长和公丸署长互看。 兰子双手交抱,缓缓地说:“那栋大楼的走廊是迴廊形吧?龙冈去贵美子的房间之前,反方向走到站在仓库前驻守的山田巡查前,然后将他的尸体藏在逃生梯,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向护理站。” “然后再和护土川野佐久美一起出现在北野刑警面前?” “是的。” 只见中岛律师臭着一张脸,责备当时的警备负责人:“公丸署长,你的部属和护士们到底在想什么啊?为何居然没人发现龙冈的行踪很可疑?” “这……这个……”矮小的署长一副快哭出来的祥子,将责任推给自己的下属,“餵!坂下探长,你是怎么带领部属的?” 兰子冷冷地瞄向老律师说道:“我想,这应该也是个盲点吧!龙冈副教授是那所大学颇有权威的医师,又是被害人贵美子的未婚夫,大家当然会认为他也是受害者的一方。 “而且在医疗现场,医师原来就有特别的优越地位,受到大家的尊敬与敬畏,认为是清廉洁白的象徵,所以龙冈带着医师这个假面具,自然得以排除大家对他的疑虑。” 我认为的确如兰子所言,就某种意义而言,医师是医院里最不显眼的人群。在切斯特顿的短篇作品《隐形人》,以及天城一的名作《高天原的犯罪》之中,都是描写心理层面的“透明人”,也就是巧妙活用“看不见的人”这种诡计。我想,这次的情形应该也是这样吧。 坂下探长一脸悔恨地问兰子:“那掉在山田巡查尸体旁的那张方块3呢?” 兰子说:“那是为了误导犯案顺序的道具,方块a、2、3是为了显示犯案顺序用的。警方勘验现场时,应该会这样描绘梅菲斯特的犯案顺序——躺在病房的贵美子遭到绑架,川野佐久美惨遭杀害,山田巡查惨死,贵美子受伤,从密室的逃生梯逃出——如何?我想的应该没错吧!” “嗯。” “但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正确的犯案顺序应该是,龙冈杀害山田巡查,从贵美子的病房脱逃,贵美子杀害护士,贵美子倒在逃生梯上。 “让别人对犯案顺序产生错觉,才能演出梅菲斯特突然消失于被堵死的逃生梯。虽然解释后就了解根本没什么,但因为演出巧妙,所以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就是真相吗?结果梅菲斯特那傢伙一步也没踏进医院……”坂下探长对自己的误判感到非常的羞耻。 “梅菲斯特根本不需要冒这个险,毕竟之前种种的血腥罪行,和好几封令人毛骨悚然的恐吓信,已经让警方对他有了高度的警戒。就连医院相关人员也战战兢兢的,承受极大的精神压力,大家都仿佛看到杀人魔的幻影。”兰子说完,环视着在座众人。 08 暖炉里的火势起了小小的变化,坂下探长拨了拨灰烬,重新整理了一下柴禾。虽然屋内十分暖和,但谈话中好几次都让我们感到背嵴发凉。随着兰子逐步揭开他们的犯罪诡计,就越让人感觉到那深不可测的邪恶与恐怖及黑暗真相。 兰子请我帮忙拉一下唿叫绳,送些喝的过来,我请女僕准备几杯咖啡。 待我回座,兰子再度开口:“结束在大学附属医院旁若无人的行动后,乔装成龙冈副教授的魔王迷宫,立刻又着手下一个计划。 “首先,他企图误导警方,让森园院长成为可疑目标,以耍弄他为乐。 “然后再以确保悦夫与贵美子的安全为由,建议让他们住进宅邸,因为当家主浩太郎完全信赖龙冈,自然会接受这项提议,于是叫救护车将两人直接送来函馆山御殿。 “但这只是为了下一步行动所做的准备,魔王迷宫那晚绑架伸一,也只是计划中的一环。” “兰子小姐,那晚究竟是谁从宅邸带走伸一的?”坂下探长一脸苦闷地问。 兰子并未直接回应,反问道:“当时是如何察觉伸一不见了?” “因为摆在书房暖炉上的猴子闹钟大响,而且还放着一封梅菲斯特的恐吓信。” “悦夫他们一回到宅邸,由森园院长和龙冈负责照料。因为龙冈一直待在贵美子身边,所以将恐吓信偷偷放在书房里的人应该是森园院长。 第169页 “就与大学附属医院发生的案子一样,他们的医师身份就是最佳的挡箭牌。虽然戒备森严,但森园院长他们显然不可能会被怀疑,反而可以穿梭宅邸各处。一个是主治医师,一个是贵美子的未婚夫,都被宝生家授予了特权身份,可以自由进出宅邸。” “所以究竟是谁绑架了那个孩子?”坂下探长又问了一次。 兰子改变了一下跷着的一条腿。“据我推测,伸一是被姐姐贵美子所骗,他非常仰慕贵美子,深信她是个温柔的好姐姐——当然,其他人也这么认为。” 中岛律师一脸悲伤地点点头:“是啊!看到他们姐弟两人感情那么好,我们都觉得高兴。” “但就各种事证显示,我猜想贵美子一直以来就对伸一心怀不轨,反正他只是个五岁小男孩,只要给点东西、糖果,哄哄就行了,很容易便能赢得他的信任。 “我判断,于是那天晚上贵美子偷偷命令伸一‘穿过酒窖的地下道逃到外面’,可想而知,少年不会怀疑他,便依照最喜爱的姐姐的指示去做。” 坂下探长略带贊同的心情,想确认仍不明白的疑点:“兰子小姐,可是五岁的小孩不可能破得了那座酒窖的石壁机关啊!” 兰子看向他说:“我想那是龙冈搞的鬼。进入宅邸前,他先悄悄进入地下室,打开门。” “原来如此!然后少年按照姐姐的话,独自跑到外面。所以地下道才会除了小男孩的之外,只有悦夫的脚印。” 公丸署长一脸怯生生地插话:“所……所以说,梅菲斯特那傢伙一次都没侵入宅邸?我以为他是经由什么秘密通道闯入,其实根本没这回事吧?” 兰子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和医院一样,梅菲斯特的存在只是幻影,这里引起的事全是龙冈与贵美子搞的鬼。故意留下恐吓信和其他伪装痕迹,制造梅菲斯特神出鬼没于宅邸的假象。” “也就是说,是一种错觉?”身材矮小的署长显得十分茫然。 兰子向坂下探长确认:“伸一的脚印穿过地下道,直通旁边教会的钟撞堂,一直延伸到那边的门,是吗?” “没错,雪地上留下清楚的脚印。”坂下探长回道。 “我想龙冈开的车就停在教会门外,然后贵美子要伸一搭上那辆车。一看司机是姐姐的未婚夫龙冈,伸一便安心地上车,万万没想到等待他的竟是如此恐怖的地方……” 兰子声音变小,像在悼念可怜少年的悲惨命运似的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还微微颤抖。 “不过,魔王迷宫还真是冷酷啊!居然将小孩带进荒废的空宅里,毫不留情痛下毒手,在堆着许多浑身是血的尸体,还有残酷的拷问刑具与杀人道具的可怕地下室里杀了伸一,然后肢解……” 坂下探长边思索边说:“这么说来,兰子小姐,龙冈向悦夫说的都是谎言?说什么他接到贵美子的电话,担心悦夫的安危,马上追了上去,这全都是骗人的?” 兰子睁开眼,调整一下坐姿,点头回道:“当然,龙冈与梅菲斯特在空宅外会合,梅菲斯特开着黑色车在屋外待命,押着伸一进到屋内,所以玄关前才会停着一辆车。 “龙冈则是开来吉普车躲在树林里,虎视眈眈地等着悦夫搭乘计程车赶来。” “于是,毫不知情的悦夫中了恶魔的圈套,伸一就是为了设下这个局的诱饵——而且这是贵美子最热切期待的事。”坂下探长愤怒到连声音都颤抖。 我企图改变话题,缓和一下气氛:“坂下探长,我看过照片,但那间地下室的模样真的是那么悽惨吗?”我问完,却立刻后悔了。 坂下探长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注视我:“是啊!真的是太悽惨了!黎人,那个地方根本就是地狱——杀戮狂的巢窟就是如此! “许多被凌虐至死,悲惨至极的女尸和断肢残臂滚落一地,而那些奇术大道具——光是眼看就令人毛骨悚然的杀人道具,摆得到处都是,而且沾满了死者的鲜血,地上根本就是一片血海! “有人被钉在十字架上,有人被大锯子锯断头颅,有人惨遭剖腹,内脏全被拉出——到处展示的都是这种被凌虐惨死的女尸!梅菲斯特那傢伙称那个地方是恶魔的剧场、恶魔的博物馆,变态地玩弄尸体以求快感。” 兰子两眼充满怒气:“那间地下室就是为了折磨悦夫而准备的拷问道具!” 光是想像就令人毛骨悚然的谈话,竟是不折不扣的事实。芝原悦夫跌入魔术王设下的陷阱,被尖锐的大锯子斩断右臂,右脚也被锤子重击至粉碎…… 坂下探长神情悲怆,悄声自语:“魔术王那些傢伙,就这么希望他生不如死吗?” “嗯,尤其是贵美子,她的憎恨与復仇心,在她心中产生了深沉巨大的执念,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女,内心无比丑恶!” 中岛律师掏出手帕拭去脸上的汗珠:“兰子小姐,龙冈当时不是拼命救下了濒死的悦夫吗?” “那只是为了延长悦夫的痛苦时间,因为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折磨他!” 公丸署长脸色惨白地问:“兰子,我还有一个地方不明白。如同中岛律师所言,魔王迷宫龙冈那傢伙,为了救悦夫开枪射杀梅菲斯特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他们起内讧?” 第170页 兰子静静摇了摇头:“不,公丸署长,我想这也是他们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被射杀的梅菲斯特復活,从地狱甦醒,犯下更残暴的罪行,这么一来就能让宝生家陷入更深不可测的恐怖中。” “可是龙冈那傢伙真的杀了梅菲斯特,不是吗?” “是的,因为处理掉梅菲斯特这傢伙的时候到了,所以就干脆开枪杀了他。梅菲斯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会遭伙伴背叛,他肯定觉得很莫名其妙。八成两人当初讲好的是,龙冈击发的只是空包弹,然后梅菲斯特以奇术退场。 “但没想到龙冈开的是真枪,梅菲斯特虽然赶紧用火焰和烟雾弹奇术遁去,却还是失败了。于是被烈焰吞噬的他,就这样活活被烧死。 “其实,这也是魔王迷宫的一项奸计,因为只要尸体焦黑,就很难验明正身,这么一来警方就查不出梅菲斯特的生死和身份。” “而且魔王迷宫还亲自负责解剖——”坂下探长恨得咬牙切齿。 “我猜想,梅菲斯特使用的奇术药剂中,混入了某种化学药品,因此梅菲斯特才会遭意料之外的勐烈火焰所吞噬。当然,这是魔王迷宫动的手脚。” “所以梅菲斯特是中枪身亡的?” 兰子很干脆地答道:“若是为了紧急救出悦夫而叫来警方,只要在尸体上淋上汽油就行了,总之有很多矇混的方法。” 中岛律师边用手帕拭汗边问:“兰子小姐,魔王迷宫为何要背叛伙伴?” 兰子眨了眨眼说:“一个目的是为了独占从宝生家夺取来的金银财宝,而另一个目的则是从头到尾都把梅菲斯特当成傀儡。拿惨死的梅菲斯特当挡箭牌,好转移警方的注意力,如此便能确保自己的安全。只要从暗处操纵一切,就自然容易多了! “其实,警方一直深信梅菲斯特还活着,加上后来又收到梅菲斯特发出的恐吓信,更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切都是梅菲斯特搞的鬼!” “也就是说,后来警方拼命追查的只是梅菲斯特的幻影?”中岛律师语带讽刺地问道。 “是的,对杀人魔梅菲斯特而言,那栋空宅的地下室只是杀戮场所——说是执行死刑的刑场也不为过!但是对魔王迷宫而言,那是一处表演杀人奇术的大舞台!” 公丸署长一脸担心地问:“兰、兰子,那具焦尸真的是梅菲斯特吗?” “他不可能再次死而復生,这一点请放心。”兰子很干脆地断言。 坂下探长陷入深思:“但是那间地下室还留有很大的谜团,也就是伸一的尸体为何消失?没错,在悦夫踏入地下室时,便惨遭梅非斯特杀害的可能性很高,但怎么找都找不到他的尸体。 “警方赶到那栋空宅后,立刻全力搜寻他的下落,无论是地下室还是其他处所,不漏掉宅邸任何角落地仔细搜查,但还是遍寻不着。既没发现尸体,也没找到任何可隐藏尸体之处。” 老律师语带责备地说:“坂下探长,龙冈呢?毕竟是他报的警,况且离警方赶到还有一段时间,他应该有充裕的时间把尸体搬出宅邸不是吗?” 坂下探长摇摇头:“不,我们调查过现场状况和留在积雪上的脚印,判断那是不可能。依悦夫所言,他赶到宅邸时,从停在大门内侧的黑色车辆往宅邸的方向,只留下一道大人的足迹,那是梅菲斯特抱着伸一走进宅邸时留下的。 “而且我们赶到时,并末发现四周有任何新脚印,那时还在下雪,宅邸四周全是一片白茫茫。换句话说,悦夫打开玄关大门进入后,便没有人从宅邸出来了。” “假设梅菲斯特被烧死的话,那么嫌疑最大的人就是龙冈。” “但龙冈一直陪着受伤的悦夫走到地下室,悦夫恢復意识时,他就陪在悦夫旁边,还一直鼓励悦夫。”坂下探长回应。 “坂下探长,”中岛律师眯起眼睛问,“悦夫真的在那间宅邸看到伸一了吗?” “只看到映在玻璃上的身影和惨叫声,也许看得不是很清楚。” “伸一就是那时被杀害的吗?” “不,伸一直在哭而且还能回应悦夫的唿喊,所以在被带进地下室之前,应该还活着。” 坂下探长说明情况时,女佣推着餐车送咖啡进来。门一开启,走廊的冷空气伴着咖啡的香气便一股脑儿飘进我们的鼻孔, 待女佣出去后,兰子立刻啜了一口咖啡,然后环视一脸疑惑的众男士们,比喻着说道: “无论哪一种犯罪,只要仔细揭去一层层虚伪与虚妄的面纱,最后一定会看到真相,各位现在仍然隔着面纱看女人,所以会想像出其他的脸,印象也就有所出入了。” 坂下探长面色沉重地确认:“兰子的意思是,我们搜查不力?” 只见兰子意有所指地点了点头:“魔王迷宫是个举世罕见的犯罪者,这位异常的天才所想像的事,没有所谓的限制和界限,我们所认为的常识,根本无法用在这个怪物身上。” “莫非你想说,少年惨遭分尸,尸块就隐藏在那些可怕的杀人大道具中?不可能吧!我们可是毫无遗漏地仔细检查过那些道具啊!” 兰子轻轻闭上眼:“伸一的尸体遭分尸后装在纸箱里运到宅邸,执行如此冷酷杀人行为的人就是梅菲斯特,而且就在那间地下室。” 第171页 “这是当然的。但问题是,究竟是谁将尸体运出来,送到这里?” 兰子睁开眼睛环视众人:“谜底马上就会揭晓。就是因为太明显了,所以警方才没察觉。并非梅菲斯特也非龙冈干的,而是另有其人。” “其他共犯?”坂下探长眼神狐疑地反问。 公丸署长和中岛律师也一脸惊讶。 “是警方人员,”兰子立刻笞道,“就是警方将伸一的尸体从那里运出来。” “怎么可能?”坂下探饫强烈抗议。 “警方从那栋宅邸搬走很多证物吧?这就是重点!伸一惨遭肢解的尸体就巧妙地藏于其中,所以警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魔术王的帮手!” “这怎么可能!”坂下探长无法认同地反驳,“我们的确连同梅菲斯特烧焦的尸体、奇术道具与拷问道具全都搬走,但都经过仔细详查,并末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兰子,尸体到底藏在哪里?”公丸署长突然大声问道。 兰子神情平静地看着众人:“就算手法一流的奇术师,要完全隐藏伸一的尸体也是件相当麻烦的事。梅菲斯特在地下室勒死伸一之后,便立刻用锯刀和轮锯将尸体剁成好几块,然后分别将手,脚,头等各部位分别藏在宅邸里的东西中。” “什么意思?”公丸署长仍不解,而且因为心中升起恐怖的预感,声音显得微弱又颤抖。 兰子的语调也同样黯然低沉:“就藏在那间地下室里众多散乱的女尸中。” 09 坂下探长和公丸署长霎时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股寒意也在我体内流窜。 “这是……是真的吗?”中岛律师隔了半晌才开口反问。 坂下探长边喘气边问:“尸体……就是那些遭梅菲斯特杀害的牺牲者……那些女尸吧?” “是的。”兰子黯然点头。 “魔术王每件罪行都经过缜密安排,沉浸在杀人乐趣中的梅菲斯特向旅人搭讪,杀害他们,再残忍地分尸,之所以这么做是有明确理由的,魔术王将这些尸体当做隐藏孩子尸体的容器……也就是棺材。 “这也是为了让伸一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宅邸离奇消失所想出来的诡计,梅菲斯特为了达到消失的奇术表演效果,因而杀害了许多人。” 坂下探长听了咬牙切齿,气得频频跺脚道:“可恶!现在想想,每件事都依龙冈所想的进行,因为他负责监督地下室那些尸体的回收、搬运。当然,运到大学附属医院的那些尸体,也是由他进行解剖。” 兰子点点头,十分了解大家气愤的心情。“梅菲斯特将伸一的尸体肢解,首先砍掉头,然后从手脚关节切割,身体应该也分成好几块才是。因为有轮锯等工具,我想应该不需花费太多时间。在地下室找到悦夫时,肢解尸体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然后,梅菲斯特将小小的尸块藏在那些女尸中,像是右手藏在女尸的胸部内,左脚藏在女尸的肚子里,大概是这样的情况。 “那些可怜女子惨遭无情地大卸八块,因此地下室瀰漫着一股血腥恶臭。从尸体的断面可以看到骨头、肉、血管和神经,内脏外露,和其他脏器交缠在一起,流出大量的血和体液,那情景真的很骇人。就算再怎么资深的鑑定人员,看到那种悲惨光景也会不忍目睹的,自然也不会想仔细调查那些尸块,魔术王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的确如你所言,那景况真的是惨不忍睹。”坂下探长脸色苍白地回应。 我也能想像出那般悲惨的地狱光景,越想越不舒服。 兰子啜了一口咖啡,闭上眼继续说道:“如我刚才所言,魔术王将尸块藏在其他尸体中的做法,是相当符合他思考模式的。因此相反地,我会站在魔术王的立场试着推理,想像犯罪者的微妙心理,这在侦探行动中是非常有效的手段。 “若我是将小孩尸体分尸的嫌犯,觉得最难处理的就是头颅,因为体积大,不好掩藏,得花点工夫处理。选择体格良好的女尸,划开腹部,掏出胸部里的内脏,如此一来,肋骨与背骨之间便有了相当大的空间,然后将头颅塞进去,最后再用掏出的内脏盖住。 “像是身体、手脚等,则是从关节部位下刀肢解,然后分别藏在一具具女尸中。至于从尸体肢解部位所取出的胃、肠等内脏,则可以像香肠的做法,灌进手脚中。 “如此一来,血肉模煳的尸体对于血肉模煳的尸块而言,正好是最佳的保护色,这很难察觉不是吗?况且一般人一定觉得很噁心,不舒服,生理上排斥接触这些东西,很少有人会认真地观察那些遭惨害的尸体,鑑定人员当然也不例外。 “这道理就好比木头做的叶子,在森林里遍地的落叶中,藏了一片木头做的叶子,是很难被发现的,而这就是让伸一消失的诡计真相。” “真……真的是太恐怖了!”坂下探长脸色苍白。 “不敢相信,根本不是人……”公丸署长惊愕得话不成句。 中岛律师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以嘶哑的声音问道:“可是,光要进行这项作业,就得花费不少时间,不是吗?如果悦夫比预定时间还早进入地下室,那么梅菲斯特该怎么处理?” 第172页 兰子摇摇头,否定道:“不需要考虑时间问题。” “那些女尸早已肢解完毕,丢得到处都是。小孩的肢解也是一会儿工夫就能完成的事,就像我刚才说的。所以对梅菲斯特而言,只要先将伸一的头颅藏起来就行了。 “就算时间不够,剩下的只要混在惨死的尸体中即可,因为悦夫要找的是还活着的伸一。” “原……原来如此。” “等到尸体全都运到大学附属医院的法医学解剖室后,龙冈便可为所欲为,可以放心处理那些尸体,搜查每一具牺牲者的尸体,取出伸一被肢解的尸块,然后装成一箱送到宝生宅邸。” 公丸署长脸色惨白:“这……这实在太恐怖了!魔术王这傢伙简直不把人命当回事……” 兰子眼神严肃地点点头:“这就是魔术王……魔王迷宫……之所以变成怪物的理由,是他们完全失了人心,所以我们绝对不能放过那个恶魔!” “没……没错!无论如何一定要逮到那傢伙……”公丸署长语气激动,抖着手端起咖啡杯。 坂下探长抚摸着喉头:“兰子,我想问一下关于地下室酒窖的那条秘密通道。在那扇秘门的阴暗处,发现刻有‘n.s.’英文缩写的胸针,因为那个老旧的胸针就垫在门下方,所以门一开就被压扁了。魔术王为何要将那枚胸针放在那里呢?” 兰子伸出食指抵在泛起玫瑰色的脸颊上:“那胸针应该是贵美子故意掉在那里的,当然,是为了嫁祸给姐姐奈奈子。奈奈子在银座大楼内惨遭魔术王追杀,大家都以为她死了,只是一直未找到尸体,于是便猜想她会不会还活着……之所以那么做,就是为了挑起大家的疑心.而且这个推测最初是出自谁的口?正是龙冈!” “没错,就是那傢伙!”坂下探长愤怒地大喊。 中岛律师则眉头深锁:“这么说,偷偷带走奈奈子旧记事本的人就是贵美子小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兰子望向老人:“当然也是她,这么做是为了故布疑阵,误导在洞窟内搜索的警员,目的就是设下陷阱,嘲弄一番。撕掉写有重点的那一页,只给坂下探长阅读隐喻危险之处的部分。” 只见坂下探长一脸愤慨:“没错,害我们中了设在地窟的机关,差点儿被海水浊流吞没,溺死,害得鑑定科长几乎死于非命。” “总之,龙冈与贵美子偷偷勾结,妨碍办案已是不争的事实,还有,接下来发生的森园院长毒杀事件也很明显。” 听兰子这么说,中岛律师一脸遗憾,语带同情地说:“结果他也成了被魔术王摆布的棋子。” 兰子换了姿势,双手交握放在腿上:“一如刚才所言,魔王迷宫威胁利用森园院长,院长因难逃良心谴责,打算向坂下探长供出自己成了恶人的傀儡。魔王迷宫察觉后,便发出‘要是说的话,你就死定了’的恐吓信威胁森园院长,院长只好乖乖照办,但还是突然惨遭毒杀,反正他迟早也会死在魔王迷宫手上。” 坂下探长气愤难平:“那封恐吓信也是个谜。森园院长那天来这儿帮忙诊察叶子和贵美子的身体状况,也就是说,当时有人将恐吓信偷偷塞进他的外套口袋,而龙冈还没到,梅菲斯特也已经死了……所以……是贵美子搞的鬼。” “没错,她趁机将恐吓信偷偷塞进他的口袋。” “但下手毒杀的人不可能是贵美子,因为她一直都待在自己房间,没出现在厨房或客厅!” “她不是嫌犯!”兰子立即回道。 坂下探长深深嘆了一口气,感触良深地说道:“他就在我面前气绝,那张苦闷的表情还鲜明地映在我脑海里,样子真的好恐怖,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 这般心情也感染了我们。 坂下探长再次深吸口气,继续问道:“兰子小姐,到底是谁下的手毒杀森园院长?准备背叛魔术王的瞬间便惨遭毒杀,根本来不及道出实情,喝了掺毒的咖啡后就死了。 “那杯咖啡究竟是谁下的毒?又是怎么办到的?实在不明白啊!而且嫌犯又是如何得知森园院长即将背叛一事?” “坂下探长,其实你已经解开一半谜题了。” 兰子的回应令坂下探长显得有些兴奋:“对呀!森园院长气绝时,龙冈也在场,一定是那傢伙杀了森园院长!但森园院长为何直到最后都未察觉那傢伙就是魔王迷宫,未察觉身旁就有个怪物要索自己的命?” 中岛律师抚着尖下巴:“我听说当时森园院长和你在客厅谈话,喝咖啡时,龙冈也在场。” “不,他是后来才到的,正好在院长很痛苦的时候,当时北野刑警也在场,而且龙冈还帮忙诊视院长的情况,还来不及做什么急救措施,院长就死了。” “那龙冈不就根本没机会在咖啡里下毒?” “所以才觉得不可思议呀!搞不清究竟是谁下的毒手,用的是什么方法。” “咖啡是谁准备的?” “女佣,最年长的那位,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当然不可能有杀害森园院长的动机。她在准备时,三田管家也在一旁,他证明她并无可疑之处。当然,他们也不可能密谋犯案。” 第173页 闻毕,兰子的瞳扎微微发亮:“这招毒杀诡计用得可真大胆又巧妙,趁人不备,下手迅速!” “兰子,你就明说吧!”坂下探长恳求道。 “其实和之前的手法雷同,魔术王将‘真’的弄成‘假’的,欺瞒众人的眼睛。只要能证明没人有机会下手毒杀,警方就会轻易被误导,也就是说,森园院长喝的咖啡其实根本没有毒。” “怎么可能……” “是真的,根本没被下毒。”兰子坚持。 “可是,院长真的是遭毒杀的啊!” “是听谁说的?” “就是龙冈……魔王迷宫!”坂下探长大叫,“不过,咖啡的毒性检测以及尸体中毒症状确认,是由其他医生执行的,龙冈总不可能捏造吧?” 这般反驳仍无法难倒兰子。 “毒药是掺入杯子以外的东西,也就是森园院长喝过咖啡后,经由其他途径让他喝下。” “但除了咖啡以外,他并没有吃其他食物呀!” “不,森园院长长期服用心脏药,听说当时因为情绪激动引发心脏疾病,赶紧让他服药。” “啊?唔……”坂下探长一时之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唔……嗯,的确如此,服的是治疗心绞痛的药。” 兰子露出满意的笑容:“是谁餵森园院长的药……就是龙冈吧?毒药就掺在那药里。” “可是,装药的小瓶子森园院长都随身携带。” “龙冈从森园院长的上衣口袋里取出药瓶子时,偷偷换成掺了毒的小瓶子,然后当着坂下探长的面堂堂毒杀森园院长,最后再尝了一些咖啡,谎称咖啡被下毒。” “既然如此,为何咖啡会验出奎宁之类的有毒物质?”中年探长以微弱的声音这么问。 “坂下探长,是谁冲出去找人帮忙的?龙冈就是趁那时将毒掺进杯子里,还顺手将那封恐吓信扔在长椅后面,就是这样。” “……”坂下探长无语呻吟。 “魔术王奇术的基本原理,其实都大同小异,都是利用对方先入为主的观念,乘虚而入。让对方误会‘虚’即是‘实’,歪曲道理,藉以误导对方,混乱对方的思绪。” “原来如此,真是太可怕了!”公丸署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勐点头。 中岛律师以低沉的声音质问:“坂下探长,森园院长死前不是提到江差有个外户津海岸吗?关于这件事,调查得如何了?” 坂下探长重振精神回答:“是,据当地人所言,那地方有个叫做‘骷髅岩’的巨岩,位于距离江差港稍往南一点的地方,耸立于险峻崖边,海浪滔天的巨岩,呈现完美的三角锥状。 “那里有个小洞窟,当地渔民自古以来都会在那里举行慎重的祭祀仪式。 “我们进去后调查,发现里面龟裂的岩石上有扇小铁门。打开小门,门里像是小仓库的空间,大概就是之前浩太郎先生提起过的那个地方,暂时保管从海底打捞起来的幕府财宝的地方。” “里面有什么?” “只有一口生锈的铁箱,长五十公分,宽八十公分,高约四十公分,很坚固的箱子,不过,盖子的锁孔遭破坏,好像是不久前遭人用工具之类的东西硬撬开的样子。” “铁箱里有什么?” “只放了一张牌,就是那张骷髅图案的扑克牌……魔术王的名片。” “意思是说,放在铁箱里的东西被魔术王盗走了?” “是的,被那傢伙捷足先登了。”坂下探长显得愤愤难平。 “箱子里到底放了什么?森园院长拼命想说出来,一定很重要!”中岛律师的口气很焦虑。 只见坂下探长摇摇头:“老实说,除了那口铁箱,没有其他线索,所以也没办法确认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所以也无法推测?” “是可以推测,依森园院长的遗言,还有兰子对于魔王迷宫的调查,再加上魔王迷宫自己的陈述……综合这些为基础,便能推敲出一些线索。 “铁箱中应该是放了一些文件之类的记录。八成是森园院长等几位医学专家,在战争期间协助军方进行秘密研究的一部分实验记录。” 中岛律师抬起满布皱纹的脸望向兰子:“兰子小姐,你对这件事有何看法?” 她耸了耸线条优美的肩膀说:“关于这件事,昨晚已经听坂下探长说了。目前我并没有什么意见,明天或明后天,我打算过去那里一趟。” 10 接着,我们针对这座宅邸内发生的宝石遭窃事件进行讨论。 那般诡异的密室犯罪情形大致是这样的—— 梅菲斯特事先发了封恐吓信,预告要盗取宝生家的传家宝,亦即称为“白牙”的钻石项鍊。那天晚上,那傢伙无畏森严的戒备,成功盗走了宝石。 宅邸内外部署了庞大警力,宝石所在的房间四周也派警员驻守,房间门窗都牢实地反锁。 宝石装在小盒里,小盒则锁进珠宝盒内,由公丸署长紧紧抱着珠宝盒,置于膝上。然后,当家主浩太郎、中岛律师、坂下探长、龙冈副教授围坐四周一起看守,众人的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公丸署长手上的那个珠宝盒。 第174页 但事情还是发生了,就那么一瞬间……仅仅停电数秒钟……宝石便不翼而飞,珠宝盒里的“白牙”换成了赝品。 宛如不可思议的奇蹟。 神秘的魔术。 梅菲斯特让坂下探长等人见识到了他无与伦比的邪恶力量。 一道,两道、三道,在层层严密防护的密室里,梅菲斯特究竟是如何偷天换日的?既没有毁坏,也没有接近,连珠宝盒的盖子都没打开,结果一如预告,轻易就盗走了宝生家的传家宝。 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但事实毕竟是事实。 虽然是不可思议的犯案手法,梅菲斯特还是轻而易举地达成了。 我和兰子携手解决过无数起密室事件,但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铜墙铁壁的事实。《泥具根博士密室杀害事件》1虽然有五重密室,却不像这起案件般,多了众目睽睽的这项困难要素。 [1《泥具根博士密室杀害事件》,此故事应该是收编于《密室杀人大百科,上》选集中的小说《泥具根博士的噩梦——唿唤恶魔的密室》的情节,其中的癥结便是“五重密室”之谜。] 总之,很想早些理清这起宝石失窃事件的真相,却百思不得其解。 坂下探长仿佛想起了什么啜了一口咖啡,然后又向我们美丽的女侦探请教。 “这起宝石失窃事件也是极为诡异的案子,一般不太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毕竟很难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个偷天换日的罪行。” 只见中岛律师不太高兴地说:“坂下探长,那时龙冈也在,也就是魔王迷宫也在场呀!” “嗯,龙冈的确也在……也就是魔王迷宫也在场,但那傢伙一次也没碰过珠宝盒,中岛律师也在场,应该很明白才是。” “嗯,是这样没错。” “况且,任谁也不可能在停电的瞬间打开珠宝盒盖子,将真品换成赝品,最后还上锁,而且那把钥匙还是放在浩太郎先生的外套口袋里。” 坂下探长向兰子说明后,兰子十分笃定地说:“还是一样,化不可能为可能……” “就是啊!虽然很难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仅仅几秒钟,真的钻石就被掉包成假的,连我也怀疑自己的眼睛。” “对啊!我也有同感。”公丸署长怯怯地说。 兰子环视众人说道:“我已经说过好几次,真正的奇术师不是欺瞒观众的双眼,而是误导、扭曲对方的想法。只要误导别人的思绪,植入错误的印象就行了。这世上存在的‘不可思议’并不是现象,而是无知与无解所产生的幻觉,不是吗?” “魔术王是如何误导我们思绪的?”坂下探长边抚摸花白的头髮边问。 “首先,依例发出以梅菲斯特为名的恐吓信,让大家强烈地认为他会来盗走‘白牙’。” 公丸署长耸耸肩说:“对了,我们署里也收到了那封恐吓信,是个用墨镜遮脸,说话口音很奇怪的男子拜託花店送来的。” 坂下探长望着顶头上司贊同道:“当时梅菲斯特已经死了,所以那个人应该是龙冈乔装的。” “没错,”兰子也同意,“第二个手段就是魔王迷宫摸透了浩太郎的性格和处事态度,这一点当然是靠贵美子的协助,因为只要一收到恐吓信,性急的浩太郎就会气急败坏,不是吗?然后就会接受梅菲斯特的挑战……是的,这就是魔王迷宫的厉害之处,摸透对方的行动心理,乃是那个恶魔的特殊才能。” 公丸署长一脸困惑:“的确是这样没错,我们明明一再阻止,浩太郎先生还是坚决要将装在珠宝盒里的‘白牙’,从书房的保险箱取出来,而且还硬是要拿出来炫耀一番!” 坂下探长边看着兰子,边再次确认:“发生事件时,公丸署长双手抱着珠宝盒,而浩太郎、中岛律师,龙冈副教授和我全在一旁警戒。浩太郎考虑贵美子的人身安全,要她先离开。” 只见公丸署长突然大叫:“原……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坂下探长,原来是这样!听着,其实嫌犯就是贵美子。你们回想看看,被浩太郎劝回房的她,那时项鍊曾一度挂在她脖子上,不是吗?她就是趁那时候偷偷掉包的,绝对是这样没错!” 这说法却遭兰子否定:“署长,不可能,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众人眼里,不是吗?” 坂下探长一脸若有所思地附和:“我们的目光确实都没离开过她,也没怀疑她,我们都深深为初次见到的‘白牙’所着迷……” “那到底是谁偷走的?”公丸署长一脸沮丧。 兰子优雅地开口说道:“谜底早已解开了,在预告犯案的时间突然停电,那就是贵美子动的手脚,她将通了电的灯丢入二楼浴室的浴缸里而引发电线短路。 “也就是说,在预告犯案的时间之前,她之所以能够依犯人所期望的离开房间,进到浴室里搞鬼,靠的是父亲对女儿的担心,但在一旁煽风点火的应该还有她的未婚夫龙冈吧!” “原来如此,”坂下探长点头,“可是,如果当家主没将宝石从书房的保险箱取出来,也没有众人环视的话,那么魔术王还能夺走宝石吗?” 第175页 “还是可以的……应该说,无论在什么状况下都可以偷走。” “为什么?为何这么说?” “理由很简单,因为宝石早在几天前就被掉包了。” 由于兰子很干脆地揭露真相,相对地,我们也感到十分震撼,大家全都惊愕地睁大了眼。 “你……你说什么?”坂下探长大喊,“你刚才说什么?兰子小姐!” “大家拼命守护的宝石,根本就是假的。” “……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坂下探长显得不知所措。 兰子还是一派泰然自若:“其实是在杀害伸一的那栋宅邸地下室掉包的,悦夫带着作为赎金的‘白牙’到那里,是吧?他惨遭梅菲斯特袭击,身负重伤,在警方赶到之前,龙冈便将‘白牙’掉包,然后和伸一的尸体一样,真品就藏在惨遭杀害的女尸里。也就是说,警方带回的传家宝‘白牙’已经是掉包的赝品!” “怎么会这样……” “不仅如此,如此大胆的工作早在梅菲斯特于‘黑蜥蜴’大开杀戮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那条项鍊稍早之前不是送修了吗?因为扣环坏了,其实那是贵美子故意弄坏的。” “为何这么做?” 兰子回答坂下探长的疑问:“坂下探长,那间店的店名是……” “函馆车站附近,叫‘法兰西珠宝店’,梅菲斯特杀害的铃原智华就是那间店的分店长。” “这就是动机。” “什么意思?什么动机?” 兰子神情颇为笃定:“就是杀害铃原智华的理由。她大概是依龙冈……也就是魔王迷宫的命令将‘白牙’掉包的。” “怎……怎么可能……”坂下探长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就理论来说,这项推论是一定成立。她依真品仿造出赝品,然后将真品送回本店,所以才会花了那么久的时间修理。智华将打造好的赝品交给龙冈,然后龙冈将梅菲斯特的恐吓信藏在宝石软垫之下。” “意……意思是……铃原智华也是魔王迷宫的同伙?” “只是死无对证就是了,无法具体得知她的涉案程度究竟有多深,而且到底是接受了龙冈的大笔金钱,还是与他有其他关系?总之,不管什么理由,她就是魔术王的同伙。” “但智华是悦夫的未婚妻呀!” “是没错,但她原来也是法兰西珠宝店社长的情妇,对于钱总是精打细算,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这种女人。我猜想,她之所以接近悦夫,也是龙冈的意思,因为他们认识是龙冈介绍的。” “哦……”坂下探长只是喃喃低语。 代为提出疑问的是公丸署长,他边神经质地捏着胡尖边说:“兰子小姐,也就是说,早在那晚犯案前,保险箱里的宝石早就被掉包成假的了?” “是的,而且预告犯案时间一到,贵美子就动手制造停电,然后伪装成是梅菲斯特下的手。停电之后,是谁劝浩太郎打开珠宝盒确认的?就是龙冈。” 闻此,公丸署长十分愤慨:“可……可恶!实在太可恶了!竟然神不知鬼不觉骗过我们,还故意耍我们!”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奇术!不得不佩服。”兰子赞嘆嫌犯的狡智之际,也难掩心中怒气。 坂下探长深深地嘆了一口气:“兰子小姐,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二楼的浴室留下有人躲藏在那儿的痕迹,那和这次的宝石失窍事件有关吗?” “那只是一种障眼法,欺瞒警方的一种手段,为了展现梅菲斯特手腕的妙计。一如调查天花板内部所获得的结果,根本是条死路,除了浴室外,没有其他出口。 “那其实是贵美子于午夜十二点整将灯扔进浴缸的诡计,以便制造出停电。她利用内门往返于自己的房间和浴室,所以站在走廊上警戒的警员才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隔壁是母亲叶子的房间,应该不可能从那里通过吧?” “叶子夫人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早早就寝了吗?或者贵美子让她服了安眠药也说不定。” “那么,屋檐里的骸骨也是很早以前就弃置在那里的?” “是的,而且还故意附上宣告顺利盗走宝石的梅菲斯特声明书。 “其实,这张声明书也是魔术王奇术的一项非常具有重要意义的道具,为的就是要让警方发现那张声明书,完成在众目睽睽下抢夺宝石的奇蹟。事前的宝石掉包、预告犯案、预告犯案时间的停电意外,还有盗案发生后的声明书……这些程序都是这件诡异的宝石抢夺案的铺陈。 “利用旧的骨骸标本,以及屋檐内状似迷宫的通道,来误导办案方向,让警方将焦点转往嫌犯的逃亡途径,以至于忽略了追查让二楼停电的嫌犯。换句话说,那晚所发生的一切,都在魔术王的计划之内。” “所以龙冈和贵美子在心里偷偷嘲笑我们的愚蠢!”坂下探长懊恼地勐搔头。 11 公丸署长紧绷着脸环视四周,心情极度恶劣。“说……说实在的,兰子小姐,我到现在还觉得,搞不好魔术王那傢伙正躲在天花板上或墙壁后面窥视我们呢!” 第176页 “墙壁有个洞,不就成了乱步的《魔术师》,或法国小说家巴比塞·安里的《地狱》了?”兰子冷笑道。 中岛律师带着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问:“兰子小姐,宝石掉包之后,又发生了龙冈教授研究室失火事件,在那儿发现一具惨遭枪杀的男性焦尸,坂下探长他们认为那是龙冈的尸体,难道这也是魔王迷宫的一种障眼法?是为了让别人认为他已经死了吗?” “嗯,就是以这种方式脱去自己另一个身份。” “为何要达么做?” “龙冈为了证明宝生奈奈子是嫌犯的说法,还有梅菲斯特是帮凶所演出的一场戏,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具焦尸是龙冈孝史本人。” “也就是悦夫在三角柱形建筑物中发现的那具尸体。”公丸署长边喝咖啡边确认。 “是的,”兰子轻轻点头,“魔王迷宫打算让龙冈这号人物从世上彻底消失,将之前冰存的尸体解冻后搬到研究室,然后纵火焚尸,彻底烧焦的尸体无法辨认身份与推断死亡时间,这就是他的目的。” “原来如此。” 兰子注视中年探长问道:“坂下探长,警方是依什么证据断定那具焦尸是龙冈孝史?” “解剖结果显示,因为皮肤完全烧毁脱落,所以无法採集指纹,只好进行齿模比对。他前往美国之前所任职的医院,留有他的诊疗记录,我们便依此断定那具焦尸就是龙冈孝史。” “遗物呢?” “因为研究室几乎都烧毁了,所以没什么值得採证的证物。” “也就是说,除了齿模比对之外,没有其他可以佐证的物件?”兰子问。 “是的。” 兰子望向众人:“因为是尸体,不会起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就这样,魔王迷宫企图彻底抹杀龙冈这号人物的存在,图谋夺取宝生家的三样传家宝:‘黑心’、‘炎之眼’和‘白牙’。 “此外,依靠这些宝石和祖父江家的记录,目的是为了夺取藏在地下洞窟的‘黄余骷髅宝塔’也是埋由之一。如果找到‘黄金骷髅宝塔’,便能解开江户幕府的藏宝之地。” “等一下,”坂下探长一脸不解地举起手,“我想问的是,兰子小姐,魔王迷宫是何时凑齐三样宝石的?杀害宝生奈奈子后夺走‘炎之眼’,在荒废宅邸的地下室将‘白牙’掉包,去年在东京的国分寺市某栋洋馆里,找到‘黑心’和发现祖父江刚志的尸体,是这样吧?” “没错。” “若是这样,就不需要再在宅邸中展现抢夺宝石的伎俩了呀!那傢伙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 “耍弄,愚弄别人是他们的乐趣之一,况且魔王迷宫得争取时间。”兰子意味深长地说。 “时间?” “在东京找到‘黑心’的并非乔装成龙冈的魔王迷宫,而是我一直追到九州的另外一位魔王迷宫,他们之间当然是互通有无,由于我的插手介入,让他们多花了—些时间。 “关于此,我还想到其他事,亦即是发生在札幌郊外的‘玻璃之家杀人事件’背后,其实隐藏了某个重大的意图。魔王迷宫利用那起事件杀害共犯四方城晋太郎这个人,虽然目的是要夺取晋太郎的财产,但其实还有其他动机。” “什么动机?” “晋太郎想要独占魔王迷宫托他保管的‘黑心’,大概是他知悉宝石的秘密,于是突然起了贪念,因而带着‘黑心’逃到北海道。” “然后遭到魔王迷宫残酷的制裁?” “嗯,应该是乔装成龙冈的魔王迷宫下的手,晋太郎大概不知道函馆另外还有个魔王迷宫,没想到自投罗网,步上死刑台。虽然这些多半是我的推测,但应该八九不离十。因为晋太郎的窝里反,搅乱了魔王迷宫当初预订的计划,浪费了不少时间。” “原来如此。”坂下探长点点头,望向在场另外两位较年长者。 “接下来,”兰子继续说道,“关于祖父江家族的传说,除了三样宝石之外,其他还有标示埋藏‘黄金骷髅宝塔’所在地的地底图。但是,祖父江刚志带走了‘黑心’,下落不明,而魔王迷宫也仔细搜过位于国分寺市的洋馆,大概是一无所获,于是魔王迷宫花费了不少时间,搜遍这座宅邸的地下洞窟迷宫。 “总之,因为魔术师梅菲斯特所犯下的残虐罪行都得花上不少时间,因此借着杀人魔的暴行,转移宝生家和警方的注意力,魔王迷宫便利用这段时间潜入地下洞窟,仔细调查内部。 “老旧记事本上记载的内容,其实并不充分,而且这座宅邸的地下洞窟迷宫也有很多是‘机关大右卫门’设计的恐怖机关陷阱,魔王迷宫肯定也尝过不少这些机关的苦头。” “结果‘宝塔’还是被那傢伙夺走了,虽然可惜,但也无可奈何。”坂下探长非常懊恼。 “我也这么感觉。”身材矮小的署长从旁插嘴。 兰子十分理解两人的心情。“简言之,魔王迷宫打算彻底抹杀龙冈孝史这个人,脱下面具,步下舞台走到幕后,但贵美子仍站在台上演出。对她而言,除了财宝,还有一个目标,就是夺取悦夫的命。杀死他是最终目的,因为她对悦夫有无比的恨意与復仇心,所以非杀死他不可!” 第177页 坂下探长看着兰子说:“多亏两位大力协助,才能揭露贵美子的假面具,保住了悦夫一条命。将悦夫藏在其他房间,以自己当饵引诱嫌犯上钩,实在没料到会有如此大胆的做法。我想,拆下贵美子面具的那一刻,那种惊愕真的是一辈子都忘不掉!” “是呀!”中岛律师也望着我们,轻轻地点头示意,“真不知该如何答谢你们。” “真正以身试险,了不起的是黎人。”兰子藉机吹捧我。 但我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好不容易逮到贵美子,又眼睁睁看着她逃走了。 我心情沮丧地回应道:“没料到在大厅还设有危险的‘机关大右卫门’,与其说没料到,应该说是太大意了,最后让她逃走,死于魔王迷宫之手,都是因为我太疏忽了。” 坂下探长摇头道:“黎人,你完全无须自责。看守贵美子的是北野刑警他们,所以一切都是我们警方的责任……不,也不能这么说,全都要怪她自己和魔王迷宫,根本就是自作自受!” “话是没错,但要是能更注意一点儿的话……”无论怎么说,我都无法不自责。 兰子蹙起优美的双眉:“魔王迷宫杀害贵美子一事,真的让人深感措手不及,这么一来,就无法从她口中了解罪行和犯罪动机了。 “若说洞窟内发生的悲剧是谁的责任,那应该是我,是我想得大简单了,以为龙冈与贵美子之间的关系深厚、牢固,以为那对恶魔情侣打心底深爱彼此,相互信任……这真的是我误判。 “不过,魔王迷宫是个比我想像得还要冷血的人,在他心中没有人类的感情,完全没有男女之爱,全部都是以追求自己的利益为优先,那个怪物真正爱的只有自己,对他而言,贵美子只是利用殆尽即可丢弃的东西!魔王迷宫是真正的恶魔,无情、残虐,算计一切的怪物……我既然已经察觉到这一点,本就应该更注意贵美子的人身安全。” 坂下探长试图安慰兰子:“兰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也没料到会是那样的结果,没想到魔王迷宫为求自保,连自己的情人都狠心杀害……” 但兰子的脸上依旧挂着阴郁的神情:“很可惜,这次的战役我们输了,客观评论就是如此。我们无法阻止魔王迷宫的暴行,连宝生家的传家宝和‘黄金骷髅宝塔’都被夺走。 “也就是说,幕府时代留下来的巨大财宝已全落入魔王迷宫的手中,这个恶魔究竟打算怎么利用那笔财宝……也许是图谋更大的犯罪计划……一想到此,我就担心不已。” 12 傍晚五点。 我们终于见到宝生家的人,就在本馆二楼宽敞的客厅。 客厅装饰十分华丽,一望即知是这栋宅邸中最豪华的房间。金红色壁纸非常醒目,一排窗子上都是菊花图案的拱形窗框设计,地板铺着触感舒适、质地厚实的波斯绒毯,天花板中央吊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灯,做工细緻的金饰和水晶,发出柔和明亮的光芒,下方摆着一张紫檀木长桌,大理石暖炉里有个炉子,让房间内备感温暖。 坐在轮椅上背对暖炉的人就是函馆励志书里的传奇人物——宝生源九郎。 轮椅造型十分华丽,靠垫和扶手都缀有螺钿雕花。我们走进来时,老翁瘫靠在椅背上,一副像在睡觉的模样,因为左半身轻微麻痹,还患有脑梗塞,因此骨瘦如柴,脸和手脚满布皱纹。杂乱的花白嘴边胡和下巴的山羊鬍,看得出年事已高。整个形体宛如晒干的猿猴木乃伊,也像是长生不老的仙人……我在内必这么想。 即使如此,源九郎仍留有往日的威风感,没什么表情的脸犹如雕像,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另外,藏在厚厚老花眼镜后方的右眼,散发着锐利的光芒。 一位比他身形还瘦削的老妇人站在轮椅后面,身穿颜色暗沉的和服,十分不起眼。眼角下垂的脸因为粉擦得太白,感觉上像是戴了一副老旧的能面1。 [1日本能乐的面具,呈现中性表情,即一个面具能适应喜怒哀乐各种表情。] 源九郎坐在上位,他的儿子们分坐两侧:坐在右方的是银行总裁,也是当家主浩太郎,而左侧则是北海函馆报社社长仙次郎。 他们都穿一身黑,活似丧服,抽着雪茄香菸,结果房间明明如此宽敞,但白色的烟却熏得他们的脸看起来雾茫茫的。 兰子坐在另一端,正对源九郎的位置,我则坐在她右首,透过紫烟薄幕观察他们。 每一个人都是函馆数一数二、有头有脸的人物。光看一眼,就让人感受到一股逼迫人的威严感,就是那种习惯命令别人,操弄权力的人。这般迫人的样貌和言行,应该是与生俱来的。 但宝生家一波又一波令人毛骨悚然的灾难,彻底折磨他们的身心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个房间的气氛非常凝重,就因为他们是如此地懊恼与痛苦。 但他们努力隐藏的情绪——绝望与悲怆——连我也能深刻感受到,因为从他们的言谈之间和表情变化中就能嗅得出来。 “兰子,关于你对事件的报告和推理,刚才公丸署长和中岛律师已经向我详细报告了。所以我就不再道谢,浪费时间说些多余的容套话,我们还是赶紧讨论正事,如何?” 第178页 浩太郎取下雪茄,缓缓道来,嗓音十分低沉,这与他结实的体格颇为相称。 老妇人将手轻轻搁在老人肩上,只见源九郎的右眼看向我们,脸则稍微面朝左侧。这时,我第一次觉得老人那张犹如雕像的脸,仿佛戴了一副面具。 “当然,我不介意。”兰子神情坚定地轻轻点了点头,将垂在胸前的捲髮往后拢,光泽动人的黑髮在水晶灯的照耀下,散发出优柔的光辉。 “听说你有几个问题想问我们?” “是的。” “那就请你问吧!” 就在浩太郎出声催促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山田管家和女佣推着放有饮料的餐车进来。他们分送饮料时,我又再次仔细观察宝生家的人。 当家主浩太郎颇有银行总裁派头,架势威风凛凛,硬硬的灰发让人感受到他的年纪。 虽然弟弟仙次郎也颇有威严,但和兄长相比,表情显得柔和许多,戴着一副鳖甲框眼镜,习惯用食指将眼镜往上推。 最令人玩味的还是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他是函馆财政界长期执牛耳的传奇人物。我竟然能与歷史教科书上记载的人物直接面对面,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待管家与女佣离去后,兰子才开口:“在提问前,有件事想先跟各位说明。我对于你们向警方施压一事颇不以为然,这是极为愚昧的行为,一点儿也不像是应负起社会重大责任的大人物,这一点还请各位反省。” “不太懂你的意思……”当家主停止抽雪茄,神色显得有些错愕。 “我不记得有给过谁压力啊!”弟弟仙次郎也刻意装傻。 兰子沐浴在他们冷冷的视线下:“我之所以瞒着公丸署长默默来到函馆,就是因为这原因。也就是说,怕你们……宝生家……会妨碍办案。要是不这么做,昨晚我们便救不了悦夫一命。” 只见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前后摇头,要求众人看向他。 “浩太郎,我有话要说,听到没?”源九郎如此命令,老人家特有的沙哑嗓音从白胡间流泻出来,同时瞪视着兰子,“我说小姐啊,我们也许的确该反省,但不管是你们的功绩,还是我们的罪孽,都不是能告诸世人的事吧?这起事件的真相就是乔装成龙冈孝史的魔王迷宫,和杀人魔术师梅菲斯特共谋的罪行……对外就是如此发布的,是吧?是我命令公丸署长这么做的。” 兰子也不客气地回道:“也就是隐瞒真相。”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没必要让外人知道一切,知道实情的只有在函馆各界执牛耳的一小部分人,我们只要掌握大局即可,至于世人,只让他们知道局部实情就好了。” 源九郎说话的神情给人有狡猾的印象。 兰子似乎颇为轻蔑:“所以,你们就妨碍坂下探长他们办案?就算祖父江家的人惨遭杀害也充耳不闻?” “后半部分是正确的,但前半部就不对了,我们并无妨碍警方办案的意思,只是拒绝不必要的协助罢了!” 兰子露出苦笑,语带讽刺地说:“黎人,我想,跟这种人多费唇舌也没用。他们自以为是,以为全世界都得听他的。” 只见老人瘦削的头前后摇晃,夸耀地说:“呵呵!这说法就某方面而言,算是正确,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长久以来,我在函馆具有领导地位……而且我儿子们也承继了我的名望。” 浩太郎伸长手,将雪茄在陶制菸灰缸中捻熄,然后问我们:“兰子,你这番论调还真尖锐!记得你养父是警视厅的副总监吧?这股正义感想必是遗传自二阶堂陵介。” 听到这名字时,源九郎突然脸色大变,右手敲着扶手。“二阶堂?哦哦……原来如此。原来你们就是……啊啊!松……松院!二阶堂松院真是脑筋一流的人!凡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聪明至极,总是能看透世态的一切,没想到他却走得那么早,实在太可惜了!” 老人兴奋地叫着,兰子一脸讶异:“你认识我祖父?” “嗯,当然,还很熟呢!他父亲是柳院氏,两个人我都认识,都是脑筋非常好的政治家。不过啊,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我想知道的是你和贵美子的事。告诉我那孩子到底做了哪些恐怖的事,我得知道一切,为此牺牲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死了太多无辜的人了。若要我忏悔的话,起码也要给个理由,不能不明不白,至少让我认罪得心服口服。” “父亲大人,”浩太郎以冰冷的声音打断源九郎说话,“若是关于事件经过,刚才公丸署长不是已经报告过了吗?” “你们这些人,懂……懂什么啊?那些屁话根本一点帮助也没有!” “事到如今,也不能改变任何结果呀,父亲大人!”面对老翁的怒吼,当家主冷静地回应。 兰子直盯着源九郎,想确认一切。“你的意思是,你根本就不相信之前向你报告的一切?” 源九郎下巴微动,立刻答道:“当……当然,谁也不能忤逆我!” “那就回答我的问题。” “这……要看是什么问题。” 第179页 此时,浩太郎从旁插嘴:“兰子,我身为宝生家的当家主,也是贵美子的养父,当然想尽早解决这个案子,因此做了一定程度的牺牲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所以需要你们的协助,也愿意做一定程度的妥协。” “什么样的协助?”兰子直盯着对方反问。 “我们会尽量回答你的问题,但你务必尽到保密之责,这就是条件。老实说,我们已经不想再让家丑曝光了,因此关于这一点,请你一定要配合。” “浩太郎先生,任何事都有程度问题。这次的事件已经牺牲太多无辜的人,身为侦探,也只能做到一定程度的让步。”兰子的语调坚定。 瞬间,浩太郎脸色骤变,恐怕没人敢这么对他违逆。只见他姿态放低,以低沉的嗓音恳求: “也请你想想我们的立场,我的爱女竟然是恐怖杀人犯……听到这样的事实真的让人一时难以接受,实在没想到那么优雅清纯的女儿竟然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而且还伤及自己的手足,成为杀人魔的同伙,为我们家族带来灾难……就算脑子能理解,情感上也实在很难接受!” “虽然命运有时很残酷,但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 听到兰子这么说,仙次郎动了动身子,以沉重的声音说:“兰子,要说谁该对事件负责,不是我父亲也不是我哥,而是我。因为贵美子是内人的侄女,最初提议收养贵美子的人也是我。 “内人丰子是祖父江家的人,是军人祖父江刚志的长女。贵美子是内人妹妹冬子的私生女,由我们收养,我和妻子从小就对她呵护备至。 “我哥哥收养贵美子是最近的事,所以他不需负什么责任,因为原本应该继承家业的奈奈子离家出走,你应该也知道这件事吧?” “我很想了解关于宝生家族的复杂关系和内情。”兰子冷静地回应,但话语中却含沙射影着什么,我有这种感觉。 只见仙次郎面露难色,停止抽雪茄的动作:“兰子,昨晚我失眠,我想哥哥也和我一样。内人和兄嫂都受到极大的打击,这个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外甥悦夫虽然幸运地捡回一命,但身体却受了重创,被表妹伤害的心灵创伤,恐怕一辈子都无法癒合。 “事实上,我们连是否要帮死去的奈奈子和伸一举办葬礼,都还没决定。 “所以兰子,请你体谅我们的难言之隐,怜悯我们的痛苦,可以给我们一些时间思考吗?毕竟宝生家也有人为此牺牲啊!” “仙次郎先生,就算我能谅解,但发生过的事是无法泯灭的。” “是这样没错,但我们需要时间思考。” 兰子环视三位男士说:“英国有一位知名的推理小说作家奥斯汀·傅里曼1,他笔下创造的名侦探曾说过,‘只要有适当的条件,任何人都有可能杀人’。 [1奥斯汀·傅里曼,代表作品《死神之眼》。] “这句话表现了一般人的心理,也是很重要的一句话。人类在确立社会性的过程中,自然养成了判断是非的能力,警觉何谓犯罪意识,所以我们才能战胜邪恶的诱惑!” “你的意思是说,贵美子的罪孽不全是本性使然,宝生家的教育和环境也有问题?” “是的,如果光是靠本能和冲动而起歹念,那就和魔王迷宫那个怪物无异,但是对于宝生贵美子而言,之所以走上歧路,应该是有后天因素。” 浩太郎听到这番话,不禁皱起眉头:“兰子,也许那位作家所言和你的主张都是对的。事到如今,我们并无包庇贵美子的意思,这是真的。我们愿意接受一切责难,心甘情愿接受惩罚,我也愿意负一切督导之责。但考虑到对社会的影响,如仙次郎所言,请给我们一些时间准备。” 兰子轻嘆口气:“请各位明白,我不是故意要和宝生家为敌,相反地,我是在帮你们。” 只见源九郎再度激动地喊道:“无论是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现在要做的是,如何消除因为这起事件所引发的丑闻,守护宝生家的名誉比什么都重要,绝不能让宝生家的名声有所污损。我们宝生家可是函馆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我绝不容许宝生家沾上任何污名!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宝生家永远都是函馆的名门世家,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 兰子以轻蔑的眼神瞅了一眼瘦削的老人:“说这话不觉得太无理、太任性了吗?” 我也贊同兰子的说法。明明是这老人过去的所作所为才会招至今日的悲剧,他却一点儿也没有反省的意思。 但源九郎卸开始逃避责任:“哼!你这小丫头听好了,可恶的不是我,而是祖父江家那些傢伙。我好几次忠告过刚志,绝不能再犯那种可怕的过错,结果还是发生了。是他的错,一切都是刚志的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错!那傢伙一手创造真正的恶魔,要是没打造恶魔计划,这个世界就不会发生那么多悲剧!一切都是那傢伙惹出来的!”很明显,老翁指的就是魔王迷宫。 兰子锐利的眼神看着老人:“源九郎先生是指骷髅海岸的秘密吗?听说祖父江刚志一伙军人为了打赢战争,成立了极机密的研究所,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您晓得这件事的真相吗?” 第180页 只见老人别过脸,失去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虚弱地咳嗽起来。“不知道,完全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参与,那一切全是由祖父江和森园主导……” “这我相信,但你和他们关系密切,应该多少了解这项研究才是吧?” “胡……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事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源九郎激动地摇着头,像孩子般反覆喃喃自语。 站在身后的老妇人很担心似的,抚着老人瘦削的背嵴。 兰子凝视着源九郎说:“不过,听说有一部分的研究经费是来自宝生家的资助。” “胡说八道!根本是子虚乌有的谣言……” “源九郎先生,战后因你多方面影响,使得祖父江家族逐渐没落,昔日和宝生家族并驾齐驱的祖父江家族如今已不復存在,刚志和你关系破裂是原因之一吗?”兰子的口气有责备的意思。 只见老人别过脸,双唇不规则地颤抖,开始自言自语起来:“这事我早忘了,都是刚志那傢伙不好,那傢伙想加害我们……没错,就是这样!这种事我哪知道?我和他早就没什么瓜葛了,况且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不、不对……他到现在也还想害我们……小丫头,你这么想知道啊?那我就告诉你……你真的那么想知道当时发生的事啊……” “是的,我想知道一切真相。”兰子回应。 “……那傢伙,那傢伙和那些军医……没错……觊觎我的财产,想夺走我的一切,然后竟图谋量产世上根本不可能见容的冷血兵团……是的,那是无敌军队……一心以打倒敌人为目的像机器人一样的军队……要是成功,日本的确有可能打赢。但是,那些傢伙的研究根本来不及……原子弹就已经被投下了……那是最惨烈的悲剧……是的,不过这样也好,为了世界的和平……” 我听了源九郎的话,了解这老人脑子的确有问题。起初听他说话时,只觉得他是因为情绪不稳,情感起伏激烈,无法清楚表达。大概是因为罹患脑梗死,多少损及了脑中的血管和细胞。 老人说完后,低下头,闭上眼。宛如螺丝松脱的玩具,呈现筋疲力尽的模样。 兰子的视线从老人身上移向两个儿子:“关于刚才这番话的内容,两位清楚吗?” 只见浩太郎一脸疲惫地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我也是,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仙次郎也如此表示。 兰子依序看着他们三人,耐着性子说:“以杀人为乐的狂人……魔王迷宫那个大恶魔……为什么会诞生?我一定要找出理由和原因。为了避免再有人牺牲,一定得这么做!我认为,查出他出生的秘密,是逮捕那怪物的关键……因此,无论如何都需要各位的协助与配合!” 13 水晶灯的柔和灯光,照在浩太郎和仙次郎的脸上,出现微妙的阴影。每张脸上都显露出苦恼的神色,眼里发散出对自己所言所为的怀疑。 究竟该以宝生家的利益为优先?还是秉持正义採取行动?对此,他们心中纠葛非常,而懊恼更加深了脸上的皱纹。 他们的老父亲始终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两眼紧闭,沉默不语,身子一动也不动。我甚至还以为,他会不会是已经升天了。 兰子疑视着老人问:“源九郎先生,你和祖父江家的恩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源九郎缓缓睁开右眼,右手开始轻抚山羊鬍尖:“小丫头……我就告诉你好了。你知道我为何现在得赖在轮椅上?那是因为我被特高1逮捕,遭到拷问,那是一段痛苦、可怕、备受煎熬的岁月。这是被弄断双脚,右脚完全废了的后遗症……” [1二十世纪初,日本情报机构特高课。] 闻此,不由得便人背嵴发凉。虽知他年轻时一脚就不太好,但没想到是因为这缘故。一想到战争期间,所谓特高这种行使暴力的组织,心底就涌起无比的厌恶。人类究竟要残酷到何种程度? 源九郎自嘲似的撇了撇嘴,继续说:“……还有呢!不只这样。我遭特高逮捕时,长女真纪子也被抓去当人质,就是刚志从中搞的鬼,将真纪子幽禁在祖父江家的别馆,就是那间宅邸,伸一被惨杀的那间空宅。听说真纪子被关在一间又冷又昏暗的房间里,因为她从小身子虚弱,所以那时身体状况十分糟糕,就这样,就这样因为肺炎而死了,她还那么小,真纪子等于是被祖父江家那些傢伙杀害的!” 老人说到此,突然冷笑起来。瘦削的肩膀不住轻颤,双颊挤出残忍的皱纹。 “所以,战后,祖父江家就把奈奈子过继到我们家,成了浩太郎的养女,就当做是真纪子的替代品!我要祖父江家为我女儿的性命付出代价……” 在东京惨遭魔术杀害的奈奈子,是祖父江刚志的次女秋子的女儿,因为浩太郎膝下无子,便过继宝生家成了养女,这也是源九郎强力主导之事。 宝生家横亘着许许多多晦暗的秘密,此时又剥除了一层面纱。 第181页 兰子蹙眉不快道:“所以你就和年纪都可当女儿的祖父江冬子发生关系,生下贵美子?” 这句话直接触及源九郎不想让人知晓的痛处。 只见老翁一脸卑怯:“没错,我硬是侵犯了来我们家做客的冬子,为的就是向刚志泄愤,我一点儿错也没有!” 听到父亲赤裸裸的陈述,浩太郎神情微愠道:“兰子,祖父江刚志真的非常卑劣,既冷酷又残忍,十足暴力性格,活像恶魔,只是披了人皮面具,骨子里跟魔王迷宫一样是怪物。表面上是我父亲的好友,最信赖的伙伴,宝生家最忠实的僕人,其实都是假象,他假装对宝生家忠诚,“其实背地里骗我们,策动背叛我们的计划。为了巩固他在军方的地位,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踩着别人的头往上爬。他是主战激进派,一心只想攀附权贵,企图夺取宝生家的财产,雄霸函馆。若是成功的话,便能独霸一方,甚至掌握北海道所有军权,而阻止他完成野心的人就是我父亲——宝生源九郎,所以他就悄悄煽动特高对付我父亲。刚志诬衊我父亲是反动派,特高当然也相信了。虽然父亲好几次上谏这是刚志的蓄意陷害,财界人士也想办法伸援,但刚志的奸计还是得逞了。 “一个月后,父亲身受重伤,生命垂危地回到家。惨遭严刑拷打的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双脚骨折,一只脚溃烂,无法復原。于是我妹妹真纪子成了刚志的目标,被特高带走,其实是被刚志藏在祖父江家的别馆,就是那间废弃空屋中。妹妹身子孱弱,加上未受到充分的医疗照护,就这样在回家时呈濒死状态,终究回天乏术。 “……这样你明白了吗,兰子?父亲之所以憎恨祖父江家是有原因的,并非毫无道理。而且当时我们还不晓得刚志的丑恶面目,居然还愚昧地相信他。完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甚至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以为父亲之所以保住一条命,全托他从中奔走,还对他满怀感激呢!” 兰子右肩微微上扬问道:“真纪子被幽禁在那间别馆时,和祖父江家的长男东太有何关系?” 只见浩太郎意有所指,轻蔑笑道:“果然不愧是名侦探!敏锐的洞察力令人佩服……是的,东太从以前就很喜欢我妹妹,但他从小就患有精神病,根本无法和女人交往,女人当然也不会看上他。他父亲刚志硬是将真纪子幽禁在那栋别馆,另一个用意就是要让东太和我妹妹结婚。” “他们之间本来就有婚约?” “是的,早在妹妹出生前,我父亲与刚志便立下了指腹为婚的约定。两边都想要让祖父江家与宝生家之间的关系更紧密,这对两家而言也是莫大的利益。”浩太郎说。 仙次郎掏出新的雪茄衔在嘴里:“兰子,我也提供一件秘密……那就是,我父亲和我姐姐的命是用‘黑心’换回来的。” 兰子十分感兴趣地看着他问道:“什么意思?” “刚志告诉我们,为了救出父亲和真纪子必须要有相当的报酬,对方说无论如何也要三件传家宝中的一件……海军北东舰队司令官中将也的确喜爱收藏珠宝。我们当然拒绝,但刚志又提议以出借的方式,而且表示自己总有一天会负责拿回宝石,极力说服我们。即使如此,我们仍未屈服于军方的压力,因为父亲交代过,绝不能将传家宝交给外人。但父亲和姐姐的命也很重要,于是我们准备了一笔钱贿赂特高,但对方并未因此释放他们。 “后来刚志擅自带走‘黑心’,以宝石贿赂军方,父亲才得以释放,但父亲身心严重受创,都快死了。父亲非常不能谅解刚志将‘黑心’交给军方一事,但刚志却辩解友人的生命比宝石更重要,这当然是他的谎言。其实,想夺走宝石的人就是刚志,他还处心积虑地想夺走另外两件。” 兰子专注聆听,略有所思。“听说三件传家宝聚在一起时,便能解开隐藏着‘黄金骷髅宝塔’的地底图,而且‘黄金骷髅宝塔’上还以密码方式刻有幕府残党埋藏金银财宝的地方。祖父江刚志与军部都想获得这次魔王迷宫夺走的东西,计划搜出幕府家臣隐藏的财宝。” “没错,他们想用那笔财宝增强军备,壮大军队!”源九郎愤愤地说。 “不是为了打胜仗,而是为了扩张自己的权力!”浩太郎露出不屑的笑容,“哼!不是常说因果报应吗?后来刚志在东京失踪,听说去参加一场军事会议,不知为何就这样断了音讯。当时没有人知道那傢伙为何失踪,军方的人还向我们打探关于刚志的事。” “在东京郊外国分寺有一栋老旧西洋馆,在那里的地下室发现四具白骨,也知道‘黑心’就藏在那栋洋馆里。”兰子向他们说明年底发生在东京与札幌郊外引起的杀人事件。 “原来如此……”浩太郎微笑着双手交臂,“还真是悲惨的真相啊!结果他被自己一手打造的怪物背叛,残虐地杀死。” 只见仙次郎也一脸兴奋地哼笑:“哼!怪物就是怪物,人类是无法驾驭的,刚志就是太自负了,真是愚蠢至极!” 浩太郎又啜了一口红茶,问兰子:“知道其他三个人的身份吗?” 第182页 “嗯,包括祖父江刚志在内,查明了三个人,其中一位是千叶四方城家的人,另一位则是出身鹿儿岛的军人,在西洋馆运出的一部分行李中追查出他们的经歷,我们甚至追查到九州。” 这时,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突然抬起头问道:“小丫头,你知道为何是四具白骨吗?” 只见他颤抖的干裂嘴唇露出浅浅的笑纹。 “不知道。” “那是因为散布于日本各地一共有四处恶魔制造所,其中一处就是骨骸海岸,就是你之前去的九州那里的小岛所发现的。” “那另外三处呢?”兰子一脸严肃。 源九郎只是以迟缓的动作摇摇头说:“不知道。总之,负责秘密研究所的一共有四名军人,而进行实验的医学家也是四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森园。” “这我知道。” “森园是被刚志硬带进秘密研究所的,虽然与那件事有很深的关系,但战后他诚心忏悔,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可耻,所以积极参与医疗活动。基于他这份悔改之心,我愿意给他改过向善的机会,所以资助他盖医院,提供给他各种援助……” 听了他们的陈述后,我心情很复杂。无处宣洩的愤怒与绝望膨胀,带着混沌灰色的情绪,在我脑海中激起旋涡。我说:“以打胜仗为藉口,日本军队为何要进行如此愚蠢的研究,创造出以杀人为乐的狂魔?而且还将那怪物培育成士兵,当成战争的工具……真的是愚蠢至极,也是世上最恐怖的犯罪行为,根本就是践踏生命!” “诚如黎人所言,战前的日本人侵踏别人的土地,涂炭生灵,掠夺别人的财产,而且还无限扩大战火,造成许多人的无辜牺牲,最后还不是害到自己,而集那些人的贪慾与肤浅之大成者就是魔王迷宫,所以创造出这么一个恶魔是社会全体的责任。将人类心中的邪恶与丑陋的野心扩张至无限,然后爆裂,迸出污浊的脓……就是魔王迷宫的写照。”兰子瞅了我一眼,肯定我的批判。 其实与其说魔王迷宫是恶魔,不如说是人造人还比较贴切。用科学方法赋予他假的生命,是人类的复制品,而且魔王迷宫连人类最黑暗的一面都赤裸裸地重现……不,不对,应该更可怕。森园院长他们刻意增强这个部分,夺去良知,创造出不管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杀人机器。 “呵呵呵,”老人丑陋地笑着,“小丫头,若是这样的话,打倒……魔王迷宫那傢伙,就等于自己制裁自己的本质,也就是最黑暗、最污秽的部分,你们了解我的意思吗?” “了解,但总得有人执行。”兰子看着他,语气坚毅地说。 “小丫头,你相信人性本善吗?” “我是很想相信,当然,还是有那种天生就是一肚子坏水的人。不过,这种事不能和日本军队过去所犯的错误混为一谈,有罪就该受到制裁。” “算了……随便你!”源九郎悄声地喃喃自语,“那还有其他问题吗?” 兰子撩了撩刘海说:“我想知道关于梅菲斯特的事,也就是那个俄罗斯杀人魔,他为何如此憎恶宝生家?究竟是基于什么理由?” 只见老人神情紧绷,好像有什么不欲人知之事。 浩太郎只好代为答覆,只见他也面有难色:“关于这件事,我想你们应该听警方说了……我私下也调查过这件事,他父亲和祖父搭着俄罗斯籍的船只来到日本,曾在宝生家的商船上待过一阵子,当时因为待遇的原因发生过误解,所以他们十分不满,非常憎恨宝生家。” “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兰子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在场众人反问。 “哼!”仙次郎一副事不关己般地扶了扶眼镜。 源九郎纤细的右手稍微往上举。“浩、浩太郎,算了,我自己来说吧!”老人抬起下巴,透过镜片注视兰子,“……你想知道理由是吧?小丫头,其实很简单,不是什么很复杂的秘密,站在我身后的静惠,就是梅菲斯特,也就是那个俄罗斯人的生母……” 闻此,我惊讶地睁大眼睛,没想到事件关系人之间还隐藏着这般秘密,这个家族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慄。只见老妇人的头垂得更低,低到完全看不到那张脸。 这个答案似乎己在兰子的意料之中了。“我倒不这么认为……静惠女士应该是抛夫弃子来投靠你的吧!” 源九郎只有右半边的脸露出笑意。“说得委婉点儿,的……的确是这样。当时的她可是个标緻的美女呢!我怎么样都想得到她,所以利用金钱和权势让她成为我的人,与其和那样的儿子生活在一起,不如跟着我穿金戴银,一辈子不愁吃穿……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是吧?” 老人并未徵询老妇人的意思,断然地这么说。 14 “……还有其他问题吗?兰子?” 浩太郎一口气喝光红茶,以沉缓的声音问道,声音里混杂着一些辛酸与苦涩。 兰子神情冷静地要求:“那就请各位说明一下关于‘黄金骷髅宝塔’一事吧。” 只见老人的头动了一下,以狐疑的眼神看着兰子,声音低沉得像从喉头勉强挤出来似的。 第183页 “黄金骷髅宝塔,……原来如此……关于这个,我是多少知道一点!关于那个纯金打造的宝塔所隐藏的传说,还有宝塔上镶了许多小金骷髅……小丫头,这你应该知道吧?” “嗯,魔王迷宫曾故意炫耀给我们看。” “那就好。”老人有点不太甘心,“可惜我还没看过实物呢!听说非常漂亮……” “在黑暗的洞窟中,依着微弱的灯光,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座宝塔可是纯金打造的呢!”老人又说了一次,“但真正的价值不在于材料,而是宝塔所隐藏的情报和密码……那些骷髅的数目和方向代表了经纬度,这你知道吗?” “显示江户幕府埋藏的金银珠宝的位置。”兰子回应。 “是的……但不只如此!宝塔台座内侧有个小盖子,只要将它拆下来,就可发现里面塞了一张折得小小的陈旧纸张,上面写着关于宝藏埋藏地之事,当然就是所谓的密码。” “贵美子那本旧记事本里,写着像寓言故事似的密码,就是类似那样的东西吗?” “应该是吧!” “您为什么知道?” 兰子兴味盎然地问,源九郎则回答得有些犹豫。 “其实……我啊……我曾见过一次埋藏那些财宝的人。” 如此爆炸性的消息,连他的儿子浩太郎和仙次郎也一脸错愕,看来他们也是初闻此事。 “是真的吗?”当家主激动地问,“完全没听您提过呀!” “我也是!”仙次郎的口气有些愤怒。 老人看着两个儿子,轻轻地点了点头:“嗯……是真的,我从未向别人提起,你们当然也不知道,今天是我第一次说出来。” “那就请你说明吧!”兰子重新坐正,催促道。 老人闭上眼睛,轻抚山羊鬍尖,开始回顾过去:“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见到的那个人是一名叫做菅沼藤右卫门的武士。他曾参加过五陵郭的箱馆战役,之后逃出明治政府的追捕,潜逃至北海道。我遇到菅沼时,他在江差一带开了铸铁店,是个身形非常瘦削的老人。我从某处得到关于‘黄金骷髅宝塔’的情报而找到老人,当年老人乘着开阳丸逃离江户,来到函馆前,将幕府的财宝藏在桦太,这是他告诉我的。” 桦太就是现在的库页岛与千岛群岛,位于俄罗斯领土境内。 “幕府的财宝藏在桦太的哪里?总共有多少?”兰子间。 源九郎一脸感慨地说:“恐怕是莫大的财宝,相当庞大的数量、金额……若是以现在市值计算,根本就无法估计,毕竟幕府统治了日本近三百年,也贮积了不少的金银财宝,大半都被他们载上开阳丸带走了。 “依菅沼所言,应该是藏在桦太的南方一带。那里是个杳无人烟的天然港口,从那儿往内陆步行大约半里的地方,荒山里的昏暗森林中,有个深遂的钟乳石洞,金银财宝就是藏在那里。而且他们驱使戴上手铐和脚镣的囚犯,鞭打囚犯逼迫他们搬运,搬了好几趟才搬完。” “……是黄金三角吧?”兰子两眼闪闪发光,向我嗫嚅道。 听到这番悄悄话的老人,颇感兴趣似的耸着右肩:“对了,就是黄金三角……金银财宝堆得比菅沼的个头还要高,像一座美丽的三角锥山,真是嘆为观止啊!最后,为了保守秘密,他们斩杀了所有囚犯,尸体滚落财宝四周,地上成了一片血海,真是触目惊心的惨况……” “然后呢?” “告诉你们更可怕的事吧!已经有人早一步发现那个洞窟了,比幕府残党的武士们更早发现那洞窟,那些人也将一些东西藏在那里……你们猜猜,是谁?” “谁啊?” “就是蒙古人,小丫头,就是蒙古的王室啊!中国内地戈壁沙漠的遥远彼端,有一群蒙古人刨建了蒙古帝国……是的,就是距今七百年前的事。 “有几个蒙古人从遥远的大陆搭船出海,横渡海峡,来到当时荒芜偏远的桦太,终于登上了陆地,因为他们要将非常重要的东西埋藏在那个洞窟里。” “是什么东西?” 面对兰子的提问,老人故意转了个弯回答:“听说……蒙古王室在自己打造的城市中心建了一座称为‘黄金城’的城……你们听闻过这件事吗?” 兰子用手指缠绕落在衣领上的捲髮:“好像在小说中读过,记得山中峰太郎写过这件事。” 后来我查了一下,山中峰太郎的小说是“万国王城”的少年小说,约于昭和八年出版。 老人鼻哼一声,不以为然地摇摇手:“那种东西根本就是三脚猫作家写的玩意儿,只是自己的空想罢了,根本是虚构的故事。不过,真的有‘黄金城’,歷史上也真的存在。 “那些王室将自身的财产……远远超过幕府那些傢伙所搬运的数量,大批金银珠宝搬到那个遥远的极寒之地……藏在位于桦太的洞窟中。洞里混着许多成吉思汗在阿尔泰山脉挖出的黄金……呵呵,不敢相信吧?小丫头?” 第184页 源九郎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望着兰子和我。 只见兰子耸耸美丽的肩膀说:“这个嘛……要亲眼瞧见才会相信!” “嗯,说的也是。但我很相信菅沼那个老头说的话,怎么说呢……因为他很清楚我们宝生家的三件传家宝的典故,而且也很清楚‘黄金骷髅宝塔’一事。 “他说‘黄金骷髅宝塔’是蒙古人打造的。而且是开启洞窟最里面一扇门的钥匙,不知道是利用水的重量还是岩石的重量,总之是利用一些自动机关打开就是了。 “幕府余党是在那扇门前发现宝塔的,而且还有一具人类骸骨,好像是负责守护工作的。除了那具骸骨,另外还发现了几具,不知究竟是不是蒙古人他们自己内讧还是其他原因。 “据菅沼推测,附近有一座会喷出硫黄的活火山,那些烟——叫硫化氢吧——可能是飘进了洞窟里,因为尸体上并未发现什么外伤。 “总之,菅沼他们用宝塔成功开启了那扇石门,一进到里面,发现蒙古人藏的金银财宝多到数不清。那里不是一般的宝窟,根本就是黄金宝窟,连墙壁和地上都採用金条建构而成。 “我说小丫头,你可以想像吗?那般美丽,那般绚烂,在灯光和烛光的映照之下,整座宝窟发出灿烂的金光。 “于是,菅沼他们决定将运来的财宝也藏在那儿,待所有的财宝都搬运完毕之后,关上石门,只带走‘黄金骷髅宝塔’。 “菅沼老人将事情经过全告诉了我,连细微的部分也说了——这样你明白了吗,小丫头?”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事?” “菅沼他生了重病,得了肺结核,来日无多,所以才告诉我这一切,他只是想把所有的记忆全都说出来。也许过去的他是拥有全世界最多财宝的人——灿烂夺目的金银财宝! “可是他们来到北海道,立刻被明治政府的军队盯上,所以也没时间享用那些财宝。加上伙伴们一个个死去,连负责指挥的土方岁三也凋零了,能够依赖的人只剩下榎本武扬,没想到那傢伙居然轻易地便向明治政府低了头。 “所以菅沼不知该怎么办,军舰开阳丸号也在江差沉没,自然失了前往桦太取宝的欲望。 “五陵郭陷落时,‘黄金骷髅宝塔’不知落入谁的手中。当时菅沼手边只剩下一点金子,能从那场战火中死里逃生的他,算是非常幸运的了。结果既无资金,也失去了伙伴,菅沼根本就没办法前往桦太。 “菅沼于是每天就过着沉浸于妄想中的日子,已经沉没的开阳丸号竟奇蹟般地浮出海面——每天祈求着这般荒唐事能够发生。梦想自己再次乘上那艘船,远渡重洋,所以他才会在江差这种穷乡僻壤开了一间铸铁屋……” 真是惊人的真相,没想到那儿除了幕府隐藏的财宝,还藏有蒙古人的金银财宝。黄金三角、黄金宝窟——规模竟然是如此之大…… “父亲,这是真的吗?”浩太郎不敢置信地凝视着老人。 “嗯,是真的,我可没说谎!”源九郎回答。 仙太郎整个人愣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种事……打开宝窟的钥匙……就躺在这宅邸的地底下。早知道桦太的某处埋藏如此庞大的财宝,我一定会去找的……父亲,您为何没告诉我们?” 源九郎只是耸了耸右肩:“我们已经够有钱了,我从开阳丸取得的金银财宝就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企求更多。” “可是……” 老人冷冷地说:“仙次郎,金钱是买不到时间和幸福的。如果我们不工作,不做生意,一天到晚寻宝的话,会是什么结果?宝生家可能早就没落了。 “绐你们看个证据吧!想想有多少人为了寻宝而牺牲?像是奈奈子的死,伸一的死,还有身受重伤的悦夫也是,大家都为了金银财宝而无辜牺牲。 “祖父江刚志也如此,被财宝迷惑,贪慾无穷,脑袋发狂,为了愚蠢的战争而拼命,急着想出人头地,结果创造出魔王迷宫那种恶魔……” 兰子听到此,咬着唇说:“总之真的很可惜,如何夺取财宝的线索被魔王迷宫夺走,我们能做的就是追捕那怪物,夺回‘黄金骷髅宝塔’,否则会有更多人因为魔王迷宫而无辜牺牲。” “没错。”源九郎向兰子这么说,“……小丫头,有些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 “魔王迷宫或是贵美子曾给你们看过秘密地图吧?” “没有,”兰子摇头,“只亲眼看过宝塔。” “没看过旧地图?”老人再次确认。 “嗯,只看过三样宝石和‘黄金骷髅宝塔’。魔王迷宫说,以宝石开启秘密金库的盖子,取出标示宝塔位置的地底图……” “哦……”源九郎闭上眼,仿佛开始思考什么,不发一语。 我们也一头雾水,只能愣愣地盯着他。 “没错……哦……我想起来了,也许还来得及!还有一线希望!” 第185页 源九郎突然睁开眼睛,兴奋地大叫,用手拍打扶手。 老人的两个儿子也为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显出惊讶的神色。 只见源九郎屏息,努力地向大家说明:“听、听好了……要找到埋藏财宝的地方,光靠那宝塔是不够的,宝塔上只刻了大致的方向,像是经纬度的大略数值。关于骷髅的形状、配置和数量的情报都不够。也就是说,就算到了桦太,也无法找到宝窟,因为不知道详细的位置。” “你的意思是……”兰子的口气颇为兴奋。 “是的,菅沼老人是这么说的,我想起来了……要找到宝窟,必须要有‘黄金骷髅宝塔’、台座中某个密码文和秘密地图,三样宝物缺一不可,而且标示宝物所在地的地图有两张。” “两张?”兰子睁大了双眼。 老头频频点头,梦呓似的喃喃自语:“有了,有了,我清楚地想起来了……其中一张是用墨水写在一块旧布上,另一张则是写在羊皮纸上。布制的是真品,而羊皮纸则是假的。假的好像是为了骗过那些觊觎地图的傢伙特地假造的。还有,那些幕府余党逃出五陵郭时,负责保管‘黄金骷髅宝塔’的人,带着真的地图的人,拿着假的地图的人……大伙儿全都四散奔逃了。所以魔王迷宫还没拿到真地图的可能性相当高,就算找到也有可能是假的!” 兰子慎重地问:“榎本武扬将有关幕府财宝的埋藏地点绘成地图,然后分成三份,分别交给不同的部属……我是这么听说的,到底哪个是正确的?” “分成三份的传说大概是假的,这是针对企图夺走宝藏的人放出的假情报。实情就是我刚才告诉你的,菅沼老人所说的假地图,就是指分成三份地图一事。” “那么持有真地图的人现在在哪儿?” 源九郎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菅沼老人也不知道,也许榎本武扬藏在自己身上……菅沼是这么说的。” “榎本武扬?怎么说?” “其实,负责保管真地图的是他的小妾。去东京时,榎本很有可能带着她一起……但并不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而榎本武扬从那之后到死之前都在为明治政府工作,并未表现出要去寻宝的样子。”兰子若有所思地这么说。 的确,歷史似乎真的是这样。但所谓的歷史,常常是表面事物的罗列,再与背地里某种事实的相关关系所构建而成的。很多时候必须经过详细调查,才能知道什么是真实。 老人伸出右手上下挥动:“没错,就是这点我也觉得很迷惑……也曾无数次思考过这问题。榎本武扬为何倒戈投奔明治政府,这是最令人费解之事,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做,他的后半生实在存在有太多令人费解之处。 “我猜想,可能是他虽然拥有真地图,但因为不知道‘黄金骷髅宝塔’藏在哪儿,所以就无法展开寻宝行动。” “等等,”兰子说,“这座函馆山御殿不是奉援本武扬之命,委託‘机关大右卫门’设计建造而成的吗?目的是为了将宝塔藏在地下。” “关于这个说法,我也不是很清楚。谣传大右卫门自己也困在这地下迷宫,命丧于此。因此他到底把宝塔藏在哪儿,当时根本没有人知道。 “还有,像榎本武扬这般的高官,想要低调地前往桦太寻宝也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就算他再怎么效忠明治政府,明治政府也还是对他有所存疑,应该会派人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兰子认同老人的疑点:“嗯,看来关于这方面的歷史真相,还是再仔细调查一下比较好。” “是啊!” “总之,如果菅沼老人所言属实的话,那么我们应该还有机会。首先,得找到真的地图,然后夺回‘黄金骷髅宝塔’。要是不行的话,那就让宝塔或真地图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这么一来就能阻止魔王迷宫的野心了。”兰子满怀希望地环视众人。 “就……就是啊……这样比较好,小丫头,就这么决定吧!”源九郎满脸涨红地回应。 15 就这样,和宝生家的人谈过之后,我们便离开了位于二楼的豪华客厅。 来到楼下与在客厅等待的坂下探长会合之后,兰子便将会谈内容详细地告诉他。兰子觉得,最辛苦的人就是他,所以他有权知道所有真相。诸如贵美子出生的秘密,还有埋藏在桦太的黄金大宝窟等,有太多令他惊愕万分的事。 结果,我们和魔王迷宫的战斗,就这样输了,但至少理清了以宝生家族为舞台所发生的残虐杀人事件,全都是他所为。 但是,这场悲壮的战争还未结束,而且因为源九郎的证词证实了某些事情的可靠性,这一点就十分有意义。同时,我们也掌握了逮捕魔王迷宫,阻止他邪恶行动的机会!我想,黑暗中的一线曙光是多么令人欢欣的事呀! 兰子的眼眸中,充满了重新与魔王迷宫对抗的决心。虽然还不清楚那傢伙的下一步行动,兰子也还不清楚今后的方向,但是我绝对相信一件事。 那就是,在近期内,美丽的名侦探和恶魔般的怪人,即将再次展开一场智取的殊死战。到那时候,兰子的明晰推理一定会胜利——只有这一点,是绝对可从预想到的。 第186页 16 我们离开北海道,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 那期间,北海道警方以及警视厅,为了解开‘魔术王事件’的全貌而拼尽全力展开搜查。但在另一方面,魔王迷宫的行踪仍然杏无音讯。大雪几乎已经融化了,函馆的街道显得如此晦暗,只留下一重重黑色谜团。 从那之后,我们住宿酒店,在函馆待了好几天,协助坂下探长他们搜索函馆山御殿和地下洞窟的机关。秘密房间、秘密洞穴、秘密通道、地下道、犹如迷宫般的地下洞窟……这些全都被巧妙地隐藏着,在宛如网眼般的建筑物和地底下巡视,不但复杂又危险,而且越探究越发现,有更多深不可测的地方。可惜的是,直到我们返回东京之前,调查工作都还无法结束。恐怕得把函馆山御殿完全拆除才行,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在地下洞窟的最深处,发现了隐藏‘黄金骷髅宝塔’的地方,这对调查方面的确有很大的帮助,因为狭窄洞窟的尽头嵌着像是保险箱的东西,盖子是厚铁做的,还有三个小水洼,必须要有宝生家的三样传家宝,才能打开保险库。 没办法,鑑定人员只好用钻孔机破坏,没想到里面是空的,只放了一张魔王迷宫留下来的骷髅图案的卡片。 然后,我们在坂下探长的带领下,来到江差港附近的外户津海岸。冬天的大海苍苍茫茫,铅灰色的云层填满了整辟天空,刮着强劲又凛冽的海风,连海岸也被脏污的积雪埋没,只见前方矗立着庞大的三角锥状大岩石。 “是‘空心针’!”这是兰子乍见时的感想。 “原来如此,‘奇岩城’啊!”我也有点欣喜地回应。 这里指的就是莫里斯·卢布朗的《怪盗亚森·罗宾》系列作品之一。巨大三角锥状的岩礁呈中空状,罗宾在那里有个秘密基地。为了法国歷代国王所埋藏的金银财宝,罗宾和歇洛克·福尔摩斯等人展开激烈的争夺战。 当然,外户津海岸的巨岩规模没那么大,现在只是个祭祀的小地方,洞窟深处就只有一个小房间。函馆警方针对此地已展开地毯式搜索,兰子也未发现其他新事物。 就这样,三月十五日,我与兰子参加了宝生家低调举办的葬礼后,便离开了函馆。努力撑着病体的芝原悦夫,向惨遭杀害的伸一献花那一幕,让我难以忘怀。虽然失去一边手脚的他,身子还是十分孱弱,但他向弟弟的遗体发誓,会奉献自己的余生重振宝生家族。 当然,美少女名侦探二阶堂兰子免不了成为媒体争相採访的对象,媒体一边倒地赞赏兰子以其聪明睿智破解案件真相。“名侦探二阶堂兰子的华丽胜仗!”“美少女名侦探的名推理!”报上全是这般醒目的标题。但兰子本人知道,这根本不是一场完美的胜仗,也没有令人满意的结果。 总之,这次案子有很多部分都未公开,为了巩固宝生家族的权势以及消弭丑闻,关于魔王迷宫和军队过去所犯下的罪行,目前均以证据不足无法举发为由遮掩过去,而媒体方面则以情报不足为由,仍以大半均为臆测的内容持续报导。 坂下探长与他的部属在我们打道回府后的前一天,发现了魔王迷宫的秘密处所。一如兰子所推理的,是一间约于十年前就已荒废的旧酒店大楼,位在大沼旁某处小沼附近的森林深处,无人看管,人烟罕至,因此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 那栋大楼里有幽禁本尊龙冈孝史近一年的小房间,还有保存遗体的冷冻库设备,未使用过的枪、假髮等乔装道具,以及魔术用的小道具,等等。虽然没收了许多证物,但是却完全无法掌握魔王迷宫的住所和行踪。 我们回到东京之后,还是常常接到坂下探长打来的电话,除了报告调查进度之外,也向兰子徵询意见。在时间允许时,她也尽量给予援助。 但是,魔王迷宫还是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引起如此轰动命案的怪物,到底跑到哪儿去了,警方没有任何头绪。 其间有很多传言,兰子也挖掘了许多过去和那傢伙有关的犯罪事件,然而目前魔王迷宫到底在什么地方,仍旧是个谜。 如此异常平静的情况,反而令我感觉不大对劲…… “兰子,莫非那傢伙已经拿到真地图,跑到桦太去寻宝了?利用‘黄金骷髅宝塔’开启长眠的黄金宝窟,搜刮幕府与蒙古王国的秘宝!” 有时我会这么想,而且忍不住说出最糟糕的情况。 但兰子还是很有自信,紧抿着唇,美丽的脸庞透露出无比坚强的意志,断然否定我的想法。 “不,黎人,我不认为如此,我们应该还会有机会的!要是能比魔王迷宫先找到真的藏宝图就好了,所以我们必须竭尽全力搜寻才行! “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再和那傢伙对决的,等到那个怪物再度出手时……我们一定要抓到那傢伙!战胜邪恶是我们的宿命,同时也是身为侦探的使命……” 听到这番决心,我对于自己的怯弱感到羞愧,却也得到了鼓舞。既然兰子如此确信正义一定会获得胜利,那我就更无理由去怀疑了。 终章 刚才我之所以提出谜样的回答,是因为你现在想听。 第187页 ——派屈克·昆汀《演员谜题》 春光明媚的时节,四月中旬的周末午后。 我们在国立市当地一间名为“紫烟”的咖啡馆二楼,啜着店长煮的美味咖啡。每月一次,推理小说同好会在此聚会,进行例行的“杀人艺术会”。 每月的聚会都会由一个人负责设定议题,以此为基准,发表关于推理小说的研究等,以各种形态享受乐趣。 这次轮到兰子,她很早之前便预告了题目,那就是狄更斯未完成的推理小说《艾德温·德鲁德之谜》,要指出谁是兇手。如果真的说中了,可是会名留青史呢! 以一桥大学的朱鹭泽教授为首的成员们,已听取完我所做的“魔术王事件”报告。即使如此,大伙儿还是边用晚餐,边热烈讨论着这起事件。 由我负责一一回答众人的问题。 那晚,兰子心情特别好,和在车站前经营面包店的犹太裔德国人休贝尔老人,热烈地讨论文学。主要话题是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患有癫痫一事,对于他的作品有何影响。 “好了,我们也该请兰子帮我们解答一下《艾德温·德鲁德之谜》了吧!我实在好想早些知道嫌犯是谁,为了此事,我可是过着夜夜失眠,白天昏沉沉的日子呢!” 又为大家煮了咖啡的贝山店长,戏嚯地催促着,他那肥胖的身躯,一坐上最边端的椅子,椅腿立刻就发出巨大的“吱呀”声响。 “安静!大家注意听!”我站起来高喊。 “等不及啰!”我的三位大学学长立刻一起鼓掌,夸张地起闹。 兰子起身,轻轻点头回应:“谢谢,有这么多热情的听众,让我更加带劲。” “究竟是谁杀了艾德温·德鲁德?”朱鹭泽教授迫不及待地问。 只见兰子微笑:“这问题问得还真是开门见山,是吧,教授?” “当然,因为最想知道这一点。” “但事物都有一定的顺序,至少也要让我先说些开场白吧?” “说得也是!”休贝尔老人笑着说,“一切就依你,兰子。” “谢谢。各位,让我们先进入正题。 “毫无疑问,推理小说的诡计有几个固定模式。例如爱伦,坡的短篇小说中曾提及‘想隐藏的东西明明就明目张胆地放在面前,对方却往往不会注意到。’ “受到爱伦·坡的启发,写出具有推理小说要素的作品,像是《巴纳比·鲁吉》、《荒凉山庄》等作品的作者,英国大文豪查尔斯·狄更斯,在他多彩多姿的生涯最后,写下了《艾德温·德鲁德之谜》这部作品。这部作品触及杀人与嫌犯之谜等题材,因此属于传统的推理小说。然而才连载半年,狄更斯便离开人世,而这部作品也成了未完成的遗作,一如字面留下了未解之谜。 “依小说的进行情况,参考他的其他作品……我想,这部小说应该还写不到一半。然而,就推理小说的铺陈而言,已经点出了许多线索。 “我想像为实际发生的案件,和我平常从事的探案模式一样,从文章中和出场人物的对话中试着探究证据,于是我真的推理出杀死艾德温的嫌犯,还有为何甘冒风险犯下如此大罪的动机。 “狄更斯在这部小说中,依其严谨的叙事顺序,明白地指出嫌犯,这是我的一大发现!” “兰子,你就别吊我们的胃口了,快说出嫌犯是谁呀!”朱鹭泽教授忍不住叫道。 于是大伙儿纷纷说出自己认为的嫌犯名字。 “当然是大坏蛋贾斯帕!” 贝山店长大喊:“才不是他,是神秘傢伙达伽力!” 店里的招牌美女服务生玉绘则喊道:“若由下手机会和缺乏不在场证明的观点来看,应该是奈威尔,不是吗?” 朱鹭泽教授则批评:“看来各位还是没弄清楚,推理小说中的嫌犯一定是最没有嫌疑的人,所以应该是德克雷敦女士——女子学校的校长!” 休贝尔老人也自信满满地说:“不,艾德温其实还活着,因为找不到他的尸体!” 我也持相同的看法。 兰子露出微笑,摊开双手:“各位安静些,听我说。接下来,我要公布嫌犯的名字,因为是绝对的真相,所以往后不管是谁,都无法提出完整的证据来推翻这个说法,如果各位觉得这样也没关系的话,那么我就公布嫌犯究竟是准。” “兰子,到底是谁呀?”贝山店长探出身子问。 兰子环视众人,以坚定的态度说:“我不单是透过分析式的推理,而是抽丝剥茧,理出明确无误的真相,杀死艾德温的兇手,就是他的未婚妻罗莎·巴德小姐。” 对于我们这些推理小说迷而言,这番话代表了非常重大的意义。就像是头顶上被投掷了一颗原子弹,旋即爆开一般的重量级冲击! “你……你说什么?”贝山店长睁大眼睛,发出难以置信的吼声。 “怎么可能?”朱鹭泽教授也大叫,整个人几乎站了起来。 “罗莎是兇手?”我也惊讶地大叫,“可……可是她是小说的女主角呀!既清纯又可爱,是个人见人爱的完美女性,不是吗?” 第188页 兰子一脸趣味盎然地说:“黎人,相对地,罗莎也是最符合嫌犯的资格——就像休贝尔先生说的,推理小说的嫌犯往往是最无可疑之处的人……所以相当符合!” “可是……” “黎人,记得以前跟你说过吧?你无法完全理解一个人的心理,尤其是女人的心。” “嗯!” “也就是说,你完全不了解罗莎这个年轻女子的心情,就是这个意思……”兰子说。 “等一下,兰子。”朱鹭泽教授焦躁的声音打断了兰子说话,“因为这个答案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所以我还是无法理解你所说的到底是根据什么,推理出罗莎是嫌犯的结论?而且罗莎为何非杀了艾德温·德鲁德不可?她有什么犯罪动机?” “当然有,而且是非常明确的动机。” “不会吧?” 兰子对于忍不住这么脱口而出的我,耸了耸肩说道: “没骗你,黎人,真的有动机!而且这是非常关键的要点!” “那……” “黎人,你说说艾德温和罗莎的关系。” “他们是从小就被指腹为婚的一对青梅竹马,但是艾德温和罗莎都各有自己喜欢的人,于是两人经过深谈后,答应协议分手。” “这是谁说的?” “什么是谁……当然是艾德温和罗莎呀!”我困惑地回答。 兰子又笑了笑:“艾德温的说辞是被害人的说辞,连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都无法确认了。至于罗莎的说辞,或许是兇手,也或许是嫌犯的说辞,被作为证词也未免太薄弱,疑点太多了!” “你的意思是说,罗莎说谎?” “黎人,我从刚才就说了,罗莎说谎,只要稍微了解女人心理就清楚了!” “不,我还是不了解。”我摇摇头, “我也是,”朱鹭泽教授插嘴,“还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兰子眯着眼,望着恩师,提出这般尖锐的问题:“朱鹭教授,有件事想请教您,为何故事中罗莎的未婚夫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 “啊?”只见身形瘦削的教授愣了一下,倒抽一口气。 兰子愉快地瞅着我们说:“说明白些,罗莎的未婚夫这角色,只是她自己创出来的虚构人物,根本就没有这号登场人物,只是她听到艾德温和别的女人订婚,心生怨恨,同时也足为了维护女性的尊严与抗衡意识而撒的谎! “罗莎总是向朋友和村人吹嘘自己的未婚夫艾德温,对她这样的美少女而言,当然要有像艾德温这般英俊潇洒的绅士才能匹配,她一心这么认为。 “所以,当艾德温提出分手的时候,深深伤害到了她的自尊心。因为她一直努力系住艾德温的心,可惜最后还是没办法。 “但是当时她也未恳求艾德温,反而诋毁艾德温的情人,拼命表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却也未表露对艾德温有何依依不捨的留恋。然后,当她知道艾德温心意已决,罗莎的态度骤变,于是吹嘘自己也有定情之人,大方地同意两人取消婚约,这是她身为女人,保住颜面的唯一方法!” “原来如此,还真像《傲慢与偏见》里无聊的伦理观呢!”休贝尔老人佩服地说。 他说的是十九世纪英国女作家简·奥斯汀的代表作品。整部作品以结婚为主题,也赤裸裸地暴露了当时的绅士与淑女的价值观。 我一边用混乱的脑袋思考,一边向兰子提出反驳:“等等,艾德温与罗莎一结婚,就可以得到一笔遗产。要是破局的话,那么这个如意算盘不就没了?” “没错,这是罗莎愤怒的原因之一,而且因为其他人还不知道他们破局一事,所以表面上这也成了她绝对不会是杀死艾德温的理由。” “不会吧……”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如果兰子的推理无误,那么狄更斯真是个思虑周密的奇术师! 兰子美丽的双眼闪闪发亮,看着我们说道:“如果各位从为罗莎的未婚夫确有其人,那请回答以下的问题。那个人的名字是什么?长相如何?个性和身份?为何他完全没有现身?” 我们不由得面面相觑,没人回答。 兰子一脸满足:“果然答不出来吧?也无法回答。为什么?因为根本就没有这号人物!” “哦……”朱鹭教授呻吟,双手交臂,“……对了,等等,我想起谁曾经这么说过。据推测那个叫塔达的退役海军士官是罗莎的新恋人。” “狄更斯并未具体描绘这个部分,那是后来的评论家和解说者的牵强附会之说,一点儿意义也没有。若真是这样的话,决心和艾德温分手的罗莎,应该会立刻说出新恋人的名字,这是少女傲慢心态的自然反应,会很顺口地说出来才是。”兰子说完之后,等待自己的推理能够渗透到众人的脑袋中。但包括我在内,每一个人都因过度惊讶而一时语塞。 兰子边微笑边说道:“老实说,艾德温究竟有没有新恋人也是个谜。他告诉罗莎说,新恋人个子很高,鼻子很挺……应该是说鼻子看起来比罗莎挺,而且还不介意他们同游埃及,有这种度量的女人应该很少见吧?但不可思议的是,他失踪之后,就没再出现这位女子的名字了。一般而言,这种事不太可能发生。” 第189页 “所以艾德温另有互订终身的人也是胡诌的?”朱鹭教授边抽菸边问。 “不,关于他的未婚妻,小说中有具体的陈述。但至于容貌方面,因为是被罗莎一问,也许是顺口说出来的。至于性格嘛……我想应该是真的,而且我知道谁是他的未婚妻。” “谁啊?” “就是双胞胎兄妹的妹妹,海伦娜·朗多雷斯。” “不会吧!真的假的?”发出惊唿的是贝山店长。 兰子微笑道:“与艾德温年龄相仿的女子……所有登场人物中……我想她应该比较符合。” “可是……” “而且据我推测,迪克,达伽力的庐山真面目就是奈威尔·朗多雷斯和海伦娜·朗多雷斯,由这两个人轮流乔装这号谜一样的人物,探究这起事件。” “为什么要这样?”贝山店长圆睁着两眼问道。 “未婚夫失踪,而且搞不好惨遭杀害,竟然发生如此可怕的案子,身为恋人的海伦娜当然会想知道未婚夫的下落,了解整起案件的真相。 “狄克森·卡尔考据这部作品时,指出海伦娜有扮男装的癖好,所以他觉得是有点儿男性化的海伦娜杀了艾德温,但这项推理根本不合理! “像海伦娜这种个性调皮又具冒险心的女孩,最适合扮男装当侦探了!” “呃……”朱鹭泽教授再次发出呻吟。 兰子用双手将额前的美丽捲髮往上撩拨,继续说道:“为了分析犯罪形态,必须清楚掌握登场相关人物的个性和心理,因为每个人的个性和气质都不一样。就算因为某些理由,刻意隐藏什么,但只要仔细观察这个人的行为,就能看穿他的本性。心理状态会左右一个人的行为模式,很多时候都是在无意识中表露出来的。 “罗莎表面上是全村最美的少女,心地善良的年轻女子,在良好的家庭环境中成长,是一位才德兼备的淑女,至少别人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她其实不仅心中隐藏着丑陋的欲望和情感,喜怒哀乐异常激烈,而且自尊心也很强,非常任性——但这其实就是一般人的心态,不是吗? “就这一点而言,便看得出狄更斯的写作功力和观察力,非常生动地描绘出这个戴着假面具的女人。比起佐拉和巴尔扎克的写实风格,狄更斯戏剧化的写作手法,更能清楚地描述人类的特质。不过,狄更斯早就准备了理清罗莎真面目的线索和证据,也没忘记安排像贾斯帕这样的怪人。 “结果,以往的评论者和各位都一样,都中了狄更斯的计。每个人——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看穿罗莎就是兇手。要说创作《艾德温·德鲁德之谜》最大的动机,那就是‘猜兇手’,所以狄更斯向读者下的这封挑战书,可说是赢了全盘的胜利! “在推理小说中,本来就不会安排特别可疑的人物,因此贾斯帕若是嫌犯,那就缺乏惊奇的乐趣了。因此,他绝不在人选之列。相反地,往往最不可疑者就是兇手,读者当然也很喜欢这种出乎意料的真相。基于这一点,罗莎是最适合的人选,她也最能让读者惊奇。稍微想想,就能立刻理解她之所以是兇手的理由。狄更斯瞒骗读者的手法堪称高段,让大家完全中了他的计,足可证明身为推理小说家的狄更斯拥有一流的功力。”兰子露出优雅的微笑,等待众人的反应。 但在场众人却一片哑然,羞于自己的愚蠢,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终于开口说:“这答案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确如兰子推理的,兇手也许是罗莎,因为她有动机,也有机会。那晚她没有不在场的证明,不是吗?为何大家都未察觉这一点?明明是这么显而易见的线索!” 兰子从容地回道:“那就是我常说的,黎人和华生一样,看事物并未看得透彻,没有敏锐的观察力。人其实常常戴着假面具,露出虚伪的表情。必须了解对方的心理和言行,才能看穿一个人的真心和本质,也才能进行更透彻的分析。” “兰子,你实在是太厉害了!?《艾德温·德鲁德之谜》可是一八七〇年写的作品,你竟然能如此轻易地解开跨越百年仍然未解之谜,实在是太厉害了!足以名留青史!果然是推理名家!” 我十分兴奋地赞赏她的聪敏睿智。 于是,其他人也陆续对她的推理表示贊同,对她透彻的分析与逻辑的合理性赞美不已。 待众人的激情稍微冷却时,兰子神情略显严肃地又说道:“明治与大正时代的小说家盛行以‘描写人类’为创作文题,但现在的人则缺乏对于这方面题材与写作技巧的热情,就这点而言,十九世纪的作家如狄更斯等人的笔触与观察力实在是太优秀了。像艾德温与罗莎之间的关系,就是众生之间常会发生的关系。例如前些时候的‘魔术王事件’——我们可以看到男女复杂爱恨的表现,以及心理摩擦的经典模式。” “‘魔术王事件’?”我又诧异地问,“为何提到这起事件?” 兰子用促狭的眼神瞅着我,揶揄地说:“可惜!我还以为黎人已经会意过来了。” “什么意思?” 第190页 “把艾德温想成是芝原悦夫,罗莎是宝生贵美子,这两组人不是很像吗?” “啊?”我愕然,感觉像被槌子重击了一下,这般冲击再次袭击我的脑袋. “艾德温与罗莎之间的情感裂痕,悦夫和贵美子之间也有。上乘小说所描写的人物,是非常写实而不会过于戏剧化的,比较这两件事便能明了。” “原来啊……”我恨自己的愚蠢。的确如兰子所言,我未透彻地看待事物,也未多作观察。要是能稍微多了解一些女人的心理,便能像兰子那般迅速推理出任何事件的真兇…… 没错。 那起恐怖的“魔术王事件”,与未完成的名作《艾德温·德鲁德之谜》,基本上是非常相似的事件,宛如一对双胞胎,直到兰子指出这么重要的关键点,都没有任何人察觉。 当然,这也是有理由的。毕竟前者是如此恐怖复杂的连续杀人事件,而后者则是单纯的失踪杀人事件,正因为前者实在是太悲惨了,因此没注意到最本质的部分。 兰子对每起事件都经过了精密的研究,仔细分析许多疑点,重新排列组合,掌握每个细节,同时将发生过的真实事件与推理小说的未解之谜相比较、研究。就算天才如她,也是靠一步步的努力与实践走来的……不,应该说,正因为如此,她在犯罪搜查方面才可能发挥天才般的能力。 经由这起事件,让我再次见识到她的伟大。身为名侦探的她,能力是无边无际的。 这个月的例行聚会最后,兰子要我拆开事先由我保管的信封。信封里放着一张纸片,上面写了关于《艾德温·德鲁德之谜》的嫌犯名字。当然,她写的名字就是罗莎·巴德。 望着众人惊讶的脸,兰子最后说道:“狄更斯连罗莎的名字都暗示地就是兇手。罗莎的名字是‘rosabud’,‘bud’的英文发音和‘bad’这个形容词发音很像,意思就是‘不好的’、‘不正派’的意思。所以,我想他之所以取这个名字,也是暗示她就是兇手的意思。” 一如她先前说的,并不是因为经歷过“魔术王事件”才有此推论,而是将狄更斯的小说内容做逻辑性的推理与排列组合,很有自信地从一大堆满是嫌疑的嫌犯中,毫不犹豫地揪出罗莎。 精彩的推理、完整的真相,让我们这些出席例行聚会的人,全对兰子的聪颖睿智给予最赞赏的掌声。诚如各位所知,身为兰子忠实助手的我,总是详尽地将她的办案经过记录下来。若是哪天有机会发表,便可以将她是如何推理,解决案件的经过写成详细的报告……也就是所谓“名侦探事件簿”这种东西。 我想,光是“魔术王事件”这案子就占了相当的篇幅。而且身为记录者的我,也想将兰子推敲《艾德温·德鲁德之谜》的过程与光荣的胜利,忠实、华丽,充满戏剧性地记录下来—— 看着她秀丽端庄的侧脸,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像自己奋笔疾书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