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探案笔记1》 第1页 [侦探推理] 《老李探案笔记1》作者:丹山白鹭老孤云【完结】 文案 老李是个老警察,老李一辈子只会破案,案子就偏偏一件接着一件地来找他,老李对付案子的同时还要对付脾气暴躁的前妻、按部就班的上司、部里来的专家、不让人省心的女儿,还有关于他的流言蜚语 主角:李原┃配角:顾馨蕊、聂勇、许莺、程波、廖有为、马剑 姐妹 1、2011年3月29日 ... 没有血腥味,这是李原进入303室的第一印象。看来这个现场应该不会太恐怖,他暗自替后面两个菜鸟庆幸。许莺和聂勇戴上鞋套和手套,大气也不敢出地跟在李原后面——他们俩还没从警校毕业,是被学校安排来市局刑侦支队实习的,今天第一天。 卧室的门开着,里面闪光灯交相闪烁,看来那里就是现场了。李原思索着,走到门边,有一个穿着红色透明睡衣的年轻女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几个法医穿着白色的工作服,戴着口罩,围了一圈,周围一群市局的技侦们正在忙着拍照、收集证物、寻找指纹。 李原在一个法医面前蹲下,轻轻地问:“怎么死的?” 法医叫顾馨蕊,是个中年女人,保养得很好,听见李原问她,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没有明显外伤,可能是中毒,但嘴里没有杏仁味,应该不是氰化物,具体原因要回去做尸检。”她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你们徒弟?你没带好嘛,怎么光傻站着。” 李原讪讪地说:“什么我徒弟,实习的大学生。” 顾馨蕊轻轻“哼”了一声:“那你可得好好带。” 李原心想,用你教训我,嘴上却没说出来。他站起身来,听见身后许莺正在悄悄跟聂勇说:“这女的样子好怪。”聂勇说:“死人本来就跟活人不一样吧。” 李原听她这么说,也不由得细细看了一遍尸体。这个女人两眼紧闭,嘴巴大张,但全身都很舒展,只有右手放在胸口上,大拇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弯曲,食指则按着自己的喉咙。一条腿放在床上,一条腿耷拉到地上。两只拖鞋掉在床边,睡衣里面穿着黑色的胸罩和内裤。看身材应该有点丰腴,但并不臃肿。 李原也忽然觉得这个样子有点古怪,但又有点说不清楚到底哪里古怪了。看看周围,所有人都在忙,便对许莺和聂勇说:“你们俩,在这儿好好待着,学学人家採证。”说罢自己却走出了卧室门。 顾馨蕊听见他说话,刚回头,却只看见了他的背影,不由得一皱眉:“还是这个德行。”她见许莺和聂勇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便命令道,“出去吧,别在这里碍事了。”许莺和聂勇只好跟着李原走了出来。 李原却根本没在客厅停留,径直走到了外面的楼道里,下了半层,在楼梯的拐角处停下,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包玉溪,抽出一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嘆了口气,又放回口袋里去了。许莺和聂勇没下楼,就在楼梯口上看见他的动作,不由得迟疑了一下。李原抬头看看他俩:“你们也被撵出来了?” 许莺点点头,“嗯”了一声。 李原走上来,问许莺:“你刚才说那个死人样子怪?” 许莺不知怎么的,心开始勐烈的跳起来,声音都有点哆嗦,又“嗯”了一声。 李原问:“怪在哪儿了?” 许莺说:“说不好,反正挺怪。” 李原说:“我告诉你吧。那个死者全身舒展,但两眼、嘴和右手却都是紧张状态,别扭吧。” 聂勇挠挠头:“好像还真是。” 李原转向聂勇:“你闭紧眼睛,再把嘴张到最大试试。” 聂勇试了试,却老是觉得做不好。李原说:“你觉得你这么做的时候别扭不别扭?死人在正常情况下,嘴如果大张着,眼睛一定是睁开的。眼睛闭上,嘴巴张开,不是很怪吗?” 两个人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李原又转向许莺:“第三点你应该最清楚了,你们女孩子穿睡衣的时候会戴胸罩吗?” 许莺的脸顿时红了,同时却很笃定地摇了摇头。聂勇说:“那您觉得这些说明什么了?” 李原一笑:“我什么也不知道,走吧。” 俩人一起问:“去哪儿?” 李原说:“回局里啊。” 许莺说:“咱就这么回去了?” 李原说:“那还怎么着。”他顿了顿,见许莺和聂勇一脸的困惑,便补充道,“先让他们找线索吧,他们没辙了,咱们再上。” 李原回到局里,不去自己的办公室,先往支队长廖有为的办公桌对面一坐。 廖有为看看他:“要喝水自己倒去。” 李原说:“不用。”随即便把那包玉溪拿出来,抽出一支,往廖有为对面一扔。 廖有为摆摆手,李原说:“知道你戒了,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自己抽出一支点上了。 廖有为皱皱眉,站起身来,把窗户打开,随即转过身来:“去双华苑的现场了?” 李原点点头:“嗯。” 廖有为又问:“看出什么来了?” 李原摇摇头:“没。” 第2页 廖有为也摇摇头:“还是这个德行。” 李原狠狠“嗯”一声,吐出一个大烟圈,用夹着烟的两根手指指指廖有为:“跟你老婆说得一个字不差。” 廖有为没好气:“亏你好意思说。” 李原满不在乎:“怎么了?咱得接受既成事实。”说完把那根烟在地板上揿灭,又放回自己的烟盒,随即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廖有为见他要走,便问:“怎么了?这么着急?” 李原头也不回:“回去喝水去。” 廖有为说:“烟都不抽完就走了?” 李原说:“不抽了,你这儿连菸灰缸都没有。” 廖有为:“你小子憋着什么坏呢?” 李原这才回头笑笑说:“就为给你整点菸味,让你回家跟你老婆吵架。” 廖有为有点哭笑不得:“滚吧。” 李原勐然回身,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说了声“是”,转身就走。 廖有为叫声“回来”,见他站住,才缓缓地说:“一会儿技侦的回来,二楼会议室,开个案情分析会。” 现场採证直到下午五点半才结束,顾馨蕊他们回来的时候,路上又遇上堵车。李原一直等到七点多,饿得不耐烦,就自己泡了碗面,吃到一半,廖有为的电话打过来了,让他上楼开会。 李原端着半碗泡面,带着许莺和聂勇上了楼。两个年轻人生怕招领导不待见,一直忍着辘辘飢肠,上楼的时候还在想,这下惨了,晚饭怕是得后半夜吃了,结果等进了会议室,俩人全傻了。开会的老前辈们一人一碗泡面,吃得正香。李原得意地看看两人:“傻了吧,活该你俩饿着。” 此时会议室里满是泡面的味道,两个年轻人被刺激得胃里咕噜作响。李原拿叉子一指饮水机旁边的泡面箱子:“去,自己拿去,给我带根火腿肠过来。” 会议是廖有为主持的,他倒是早都吃过了,所以只带了一只茶杯过来。他倒不着急开始,等底下这帮人吱吱啦啦地吃得差不多了,便问:“怎么样了?老曾,吃完了吧?” 曾宪锋把最后一叉子面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廖队,别忙,等我把盒儿扔了。”说完站起来,把吃剩的垃圾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这才回来,掏出手绢擦擦嘴,又喝了口水,却先不忙说正事,先抱怨两句:“我说,咱们老刘能买点不辣的方便面吗?你看我这一头汗。” 廖有为敲敲桌子:“行了,别说没用的,快点说案情。” 曾宪锋打开自己的小本:“死者姓韩,叫韩琼艷,25岁,外地人,未婚,两年前才到这儿来。现在在一个地产公司上班,是前台。她这房子是半年前租的,一个月租金得四千五,问了房东和中介,说是当初一租就是一年,而且是一次性把一年的租金都付清了。她租房之后,也一次都没跟房东和中介再联繫,所以这半年房东和中介就从来没来过这儿。” 廖有为点点头:“嗯,周围邻居还有物业公司、保安都怎么说?” 曾宪锋清清喉咙:“说起来这韩琼艷也挺有意思,从来不跟周围这些人打交道,就是物业经理上门要过一次物业费和取暖费,打过一个照面,别的什么交往也就都没有了。不过那次要物业费也挺特别。” 廖有为问:“怎么特别了?” 曾宪锋说:“经理说,那次他记得物业费、採暖费、清扫费、停车费什么的这些加起来一共是差二十不到八千,本来他那次只是通知韩琼艷一个月之内把钱交上的。没想到韩琼艷转身就把钱拿出来了,经理什么也没带,只好现场给她打了个收条。说让她到物业办公室去取发票,结果她一直也没去。” 聂勇听着,直想吐舌头,暗想八千块物业加採暖,这房子可真够高级的。 廖有为也想到这一点了,随即问曾宪锋:“韩琼艷一个月工资是多少?” 曾宪锋说:“一个月到手四千多吧。他们公司对她印象倒不错,说她每天都来得最早,走得最晚,交给什么工作都一定能尽快完成,就是冷冰冰地,一天到晚连笑也不笑一下。据说从来不跟同事一起吃饭、泡吧、唱歌什么的。” 廖有为点点头:“嗯,一个月四千多工资,能有四千五拿出来租房,一次拿出八千块钱,一点都不含煳,看来她还有别的收入来源。还有吗?” 曾宪锋点点头:“还有,韩琼艷有一部黑色马六,但因为她每天到得最早,走得最晚,平时基本上也不出去,所以她的同事都不知道她有车。” 廖有为又点点头:“那辆车找到了吗?” 曾宪锋说:“找着了,就在她家楼前面的停车位上,看上去挺新的,车钥匙在她们家进门的小柜上,车也打开了,里面除了行驶本外,只有两瓶水和一张地图。后备箱里连备胎、警示牌都没有。” 廖有为“嗯”了一声:“行驶本是她的名字吗?” 曾宪锋点点头:“这倒没错,地址也是她现在这个地址。” 廖有为又“嗯”了一声:“看来这个车买的时间不长。” 曾宪锋说:“说是这么说,不过有点奇怪的。行驶本上的日期比她的驾照要早两个多月。” 第3页 廖有为也有点奇怪:“这么说她是先买车,后学的车。” 曾宪锋说:“看来是这样。” 李原忽然说:“那个,我插一句嘴,车上有什么装饰吗?” 曾宪锋摇摇头:“什么都没有。” 廖有为看看李原:“这很重要吗?” 李原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好像跟别的女孩子不太一样。” 会议室里集体默然片刻,忽然哄堂大笑,李原却一脸深思。廖有为连忙敲桌子:“好了,好了,肃静肃静,开会呢。” 会议室里很快恢復了安静,廖有为又问:“第一发现人和发现时间是谁?” 曾宪锋说:“是楼下的保安,因为昨天晚上韩琼艷家的灯一直亮着,到今天早上天亮了还没灭,保安觉得奇怪,就上楼看了看,结果门开着,进去就看见了尸体。发现尸体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差五分左右。” 廖有为问:“时间怎么这么具体?” 曾宪锋说:“从电梯的监控录像看见保安走下电梯的时间是五点五十五。” 廖有为又问:“保安在现场待了多长时间?” 曾宪锋说:“大概只有两分钟,因为保安发现尸体后还算清醒,马上用对讲机唿叫了值班队长,队长看的时间是五点五十七。” 廖有为问:“问过周围的人,前一天韩琼艷有什么异常吗?” 曾宪锋说:“公司的人都说她好像没什么变化,小区的人因为几乎没有跟她熟的,所以也不清楚。保安也都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了。” 廖有为点点头:“还有吗?” 曾宪锋摇摇头:“暂时只了解到这么些。” 廖有为又问:“现场勘查的结果呢?” 曾宪锋翻了一面,说:“现场门窗完好,没有任何非法侵入的痕迹。室内很干净,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指纹、脚印都采了,还没比对出来。现场的照片正在沖洗。室内物品摆放都十分整齐,一丝不乱。” 李原又插嘴说:“好像现场没看见摆死者的照片嘛。” 曾宪锋点点头:“是,现场确实没有死者的照片。” 李原“嗯”了一声:“客厅和卧室的垃圾篓里好像也是空的。” 曾宪锋点点头:“对。” 李原追问一句:“厨房和卫生间以及阳台这些地方呢?” 曾宪锋说:“一样。” 廖有为问:“看来现场找不到什么有力的物证了?” 曾宪锋只“嗯”了一声,李原小声嘀咕:“这哪像住人的房子嘛。” 廖有为没听清:“李原你说什么?” 李原却不愿意重复刚才那句话,大声说:“这现场也太干净了。” 现场众人又笑开了,依旧是廖有为敲着桌子将会场秩序拉回来。 曾宪锋接着说:“死者的遗物不多,只有一个手包,里面是钱包、手机、钥匙、一小瓶护手霜,还有一瓶感冒药,钱包里有身份证、银行卡和几百块钱。” 廖有为问:“手机的通讯记录呢?” 曾宪锋说:“最晚的电话是下午三点多打进来的,是个兰州的公用电话。” 廖有为说:“看来没有什么关系了。” 曾宪锋说:“简讯也没有,也不排除被人为清理过。” 接下来就是对尸体的现场检验结果了,大体情况和李原白天看到的没什么出入,此外死亡时间大概是前一天夜里十一点多左右,进一步的结果只能等尸检。 会开到这一步,也就没什么太新鲜的了。廖有为安排李原带着聂勇和许莺第二天到韩琼艷的公司继续调查,同时排查一下韩琼艷的社会关系,让曾宪锋到韩琼艷的老家调查。 一切安排完,廖有为宣布散会,大家都站起来,廖有为补充了一句:“李原,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李原“哦”了一声,连头也没抬,聂勇和许莺面面相觑,廖有为一摆手:“你俩先回去吧,明天上班别迟到。” 两个人满腹狐疑,说了声“是”就出去了。李原跟着廖有为来到他的办公室,刚一坐下就从烟盒里抽出那支没抽完的烟,叼在嘴里,刚想点上,廖有为说:“抽吧,她知道我今天开案情分析会,身上有再多烟味也没关系。” 李原一听,又把烟拿下来放进烟盒了,抬头看看廖有为:“说吧,什么事儿?” 廖有为说:“你周末能 1、2011年3月29日 ... 带琪琪出去玩儿吗?” 李原说:“怎么啦?你们两口子不能带孩子吗?” 廖有为有点生气:“琪琪这两天心情很不好,说想见爸爸了。” 李原说:“你不是她爸爸吗?” 廖有为火得不得了:“你不知道你是亲的?” 李原依然很平静说:“咱得接受既成事实。”说完站起来就走出去了。 2 2、2011年3月30日 ... 李原他们早早来到恆福大厦,找到中安地产的办公室。还没到上班时间,只有一个大妈在前台坐着。 李原沖大妈点点头,说明自己的身份,给她出示了警官证,大妈顿时紧张起来。李原笑笑:“您是这公司的吗?” 第4页 大妈很侷促,低着头,搓着衣角:“不是,我是物业的,今天临时过来的。” 李原努努嘴说:“这个小姑娘你认识吗?” 大妈看看自己身前身后,好像有点害怕:“不太认识,我一般也就是打扫卫生,不怎么跟他们打交道。” 李原笑笑:“原来如此,平常一点接触都没有?” 大妈点点头:“嗯,这个小姑娘平时冷得很,见了人连一句话都没有,也不笑一下,我们都奇怪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前台。” 李原不说话,又仔细看了看大妈,大妈更加侷促,稍微有点出汗了。这时候外面又进来一个人,李原回头一看,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这个人一见他们,也是一愣。李原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又给他看了看自己的警官证。这个中年男人好像松了一口气,忙自我介绍说:“我是这个公司的总经理,叫吕瑞,请进请进。”说着把这些人让到会议室,又吩咐大妈倒水。这些人一坐下,他又掏出名片,挨个递了一张。 李原看看名片上倒也没什么太新奇的,翻转过来,却发现背面印着英文。李原说:“你们公司还跟外国人做生意吗?” 吕瑞一笑:“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认识几个外国朋友,帮我们介绍了几个客户而已。” 李原点点头:“原来如此,韩琼艷这个人,不知道吕总熟悉吗?” 吕瑞想了想:“怎么说呢,也就是工作上有交往,平时的情况还真不清楚。” 李原说:“当然,那么韩琼艷工作上的情况,吕总能介绍一下吗?” 吕瑞说:“工作上嘛,也就是端茶倒水、收发快递,一般的前台干的工作。” 李原说:“这个人有什么特点吗?” 吕瑞又仔细想了想:“还真没什么特点,穿着啊,举止啊,什么的,都很,很……” 李原一笑:“很让人记不住,是吗?” 吕瑞也笑了:“就是这个意思。” 李原“嗯”了一声,看看吕瑞,沉吟了片刻:“吕总还没结婚?” 吕瑞很诧异:“是啊,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李原说:“吕总浑身穿着,西装、领带、皮鞋,以及手绢、领带夹和腕錶,搭配都很得体,看得出吕总是一个很懂得礼仪和规矩的,对自己的形象也下过一番功夫。只是吕总的各种装饰应有尽有,唯独没有婚戒。我很奇怪,吕总连领带夹都没有放过,怎么可能忽视戒指呢?” 吕瑞听罢点点头:“你们当警察的,观察力还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李原一笑:“不好意思,我太冒昧了。” 吕瑞说:“哪里哪里,我今天算是长了见识了。” 李原说:“我也长了见识了,一直都以为地产商都是那样的人,没想到今天看见吕总,却是这样的人。” 吕瑞哈哈一笑:“我就当您是夸我吧。” 这个时候,公司的员工陆陆续续都来了。李原向外面望了望:“吕总,公司里有谁跟韩琼艷熟悉的吗?” 吕瑞想了想:“这我还真说不好,不过你们可以问问人事经理。” 李原说:“他来了吗?” 吕瑞点点头:“嗯,来了,陈雪。” 一个漂亮女人答应一声,走到门口:“吕总。” 吕瑞说:“请方经理过来一下。” 陈雪说声“好的”,便转身去了。吕瑞这时候的表情似乎有点为难:“那个,不知小韩她是……” 李原说:“哦,还没结果,一切都在查。” 吕瑞好像明白了:“哦,本来不应该给公安添麻烦,但是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公司的员工……” 李原点点头:“嗯,我们知道,你放心,一定会尽可能快地把这件事搞清楚的。”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出现在会议室门口,虽然和吕瑞一样,也是西装革履,但明显没有人家的高档,而且头部中央已童,周围的头髮也已稀疏,有点不敷其用的感觉,戴了一幅金丝眼镜,却显不出儒雅来,身材有些臃肿,腰背也并不直,在门口怯懦地叫了一声“吕总”。 吕瑞站起来:“啊,方经理,请进。”说罢给两人引见,“这位是市公安局的李警官,这位是我们这儿的人事经理方玉博。” 两个人握了握手,吕瑞说:“那我就先出去了,你们聊。”说完便走出会议室,顺手把门也带上了。 李原看看方玉博:“方经理,您对韩琼艷这个人……” 方玉博没等他把话说完:“哦,小韩啊,您稍等一下。”说完便出去,把李原他们闪在会议室了。 许莺和聂勇面面相觑,搞不清他要干什么。再看李原,李原也直皱眉。 过了一会儿,方玉博回来,手里拿着几张纸,脸上带着笑:“您请看,这是小韩的简歷。” 李原三人一时有点哭笑不得,但既已拿来,不看也不太合适,索性接过来,看看上面的内容。 韩琼艷的简歷称得上是朴实无华,或者说毫无特点,李原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问方玉博:“你们是怎么选中韩琼艷的?” 第5页 方玉博陪着笑:“也没怎么选,有几份简歷,我看了看,给吕总看了看,就定了。” 李原追问道:“那么到底是你定的,还是你们吕总定的?” 方玉博搔搔鬓边:“怎么说呢?当然主要还是看吕总的意见吧。” 李原说:“你没问问吕总到底看中她什么了?” 方玉博说:“那没问,吕总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咱怎么能有领导看得远,看得清呢?” 李原笑笑:“那你面试过韩琼艷吗?” 方玉博摇摇头:“没有,我把简歷给吕总,吕总随便看了看,就指着小韩的简歷说,就她吧,然后我就通知小韩过来签合同了。” 李原问:“你们之前,对于薪资、保险、奖金、休假这些终归是沟通过吧,怎么说行就让人家来签合同呢?” 方玉博说:“沟通是一定要沟通啦,但就在电话里说说,我把这些情况都说了一遍,她一点异议也没有。” 李原若有所思,又来回看了韩琼艷的简歷几遍,对方玉博说:“这份简歷能给我吗?” 方玉博想想:“我只能给你复印件。” 李原说:“那就麻烦帮我们复印一下吧。” 方玉博连声说好,拿着简歷走了出去。这个时候那个叫陈雪的漂亮女人来给他们续水,李原藉机问道:“你是吕总的秘书?” 陈雪看他一眼:“是啊,您怎么知道的?” 李原笑笑:“我看吕总叫你很随便,但方经理见到你的时候还要略微点点头。” 陈雪也笑了:“你们当警察的看人,是不是都这样?” 李原说:“倒也不一定,也分警种。”他见陈雪不答话,又换了个话题,“你和韩琼艷平时来往多吗?” 陈雪说:“不怎么多,各自忙得不行,没什么机会交流。” 这个时候方玉博回来了,他将复印件交到李原手里。李原接过来说声“谢谢”,站起身来,好像刚想起什么,忽然对方玉博说:“对了,韩琼艷的外语怎么样?” 方玉博有点猝不及防,反应了一下:“啊,小韩的外语呀,哎呀,不清楚了,简歷上不是说是四级吗?” 李原有点奇怪:“刚才你们吕总不是说,跟外国人做生意吗?怎么前台不挑个英语好的呢?” 方玉博好像刚刚恍然:“啊,是这样啊。那些都是吕总的私人朋友,一般不怎么来公司的,也不怎么跟我们打交道。而且这些事情都是吕总和陈秘书他们自己办的,我们一般不怎么参与。” 李原说:“韩琼艷那两天有什么异常?” 方玉博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异常……就是有点感冒,这算吗?” 李原“哦”了一声,不置可否,紧接着说声“告辞”。方玉博忙把他们让出来,然后跑到吕瑞的办公室:“吕总,李警官他们要走了。” 吕瑞正在接电话,忙示意陈雪替自己送送。陈雪很优雅地走过来,方玉博跟李原他们挨个握手告别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陈雪则一直把李原他们送到电梯前。 等电梯的空档,李原对陈雪说:“陈秘书想必很受吕总器重吧。”他说完见陈雪迟疑,忙摆着手说,“别误会,我什么也没看出来。” 陈雪也不禁莞尔:“对不起,我多心了。” 李原笑道:“哪里哪里,是我给您的第一印象不好。” 这个时候,电梯来了,李原道别之后,领着许莺和聂勇上了电梯。 回到市局办公室,李原刚一坐下,就问许莺和聂勇:“今天上午这趟,你俩有啥想法?” 许莺和聂勇对视了一下,许莺说:“没什么想法,就是感觉这韩琼艷身上够干净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李原说:“越是这样就越是奇怪,她在这个公司工作了几个月,竟然没给同事们留下任何印象。” 聂勇说:“说起来,这个公司也挺奇怪的,随随便便就招这么个人进来。” 李原说了声“是啊”,沉默了片刻,拿起座机打给技侦:“喂,老程,昨天的结果出来了吗?……啊,好,好,我马上过去。” 他放下电话,招唿许莺和聂勇:“走,去老程那儿看看去。” 技侦支队的程波,跟李原岁数差不多大,但明显比李原精神多了,他把指纹、脚印的比对结果拿给李原看。李原翻了翻:“就这结果?” 程波点点头:“就这结果,除了死者的指纹和脚印之外,只有那个第一发现人的脚印了。” 李原说:“就是那个保安?他的指纹怎么没有?” 程波说:“那个小区的保安值勤的时候都得戴手套。” 李原又仔细看了看:“老程,你们这活儿怎么干的,怎么客厅里一个脚印都没有?” 程波说:“那能赖我们吗?客厅里舖的都是大理石,我们有什么招儿。” 李原说:“大理石表面采不了脚印吗?” 程波说:“看你说的,运气好了,许能采着几个,可这个现场,铺的是全新釉面的,要是上光蜡的也好点,这个,实在没辙。” 第6页 李原说:“不对吧,你们没发现地板上有清洗剂的痕迹吗?” 程波说:“让你说着了,还真有。怎么,你怀疑有人清理过现场?” 李原说:“要不然能那么干净?” 程波说:“那既然这样,怎么连保安的脚印都没有?你别告诉我,你怀疑那保安。” 李原说:“废话,我哪儿知道。” 程波说:“那种地面留脚印本来就不太可能。” 李原又问:“现场发现毛髮了没有?” 程波说:“发现了,全跟韩琼艷的头髮很相似,还没有进一步比对。” 李原说:“那现场照片呢?” 程波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封口袋:“全在这儿呢。” 李原把照片取出来,一张一张看过去,忽然“嗯”了一声。程波问:“怎么了?” 李原说:“你看这俩杯子,好像不太对头。” 许莺和聂勇把脑袋伸过去,仔细看了看那张照片,也不知道李原所谓的“不太对头”指的是什么。李原却没过多纠缠,把后面的照片一一看过之后,问程波:“就这么多?” 程波说:“是啊,就这么多。” 李原又开始叽歪:“瞧你们这活儿干的,我还得跑现场。” 程波说:“哼,你们干刑警的不跑现场,老指望我们技侦能行吗?” 李原连句“再见”都没说,就从程波那儿出来了,当然他没忘了把照片和报告带上。不过他并没有下楼,而是去了法医处。顾馨蕊刚从解剖室出来,迎面正碰上他。李原连句寒暄都没有:“昨儿那个案子,死因出来了吗?” 顾馨蕊说:“出来了,心力衰竭,急性的。” 李原吸口凉气:“好傢伙,拍电视剧哪。是药物导致的吗?” 顾馨蕊说:“不知道,正在化验。” 李原问:“别的症状都没有吗?” 顾馨蕊摇摇头:“没有,体表正常,倒像是心脏突然停跳。窒息、中毒等等现象全都没有。” 李原有点为难:“遇见高手了。” 顾馨蕊说:“我可没说是他杀。” 李原说:“那你快点查清楚心力衰竭的原因吧。” 顾馨蕊恶作剧地说:“行,李队长。” 李原反口道:“队长在你们家炕头上呢。”说完扭脸就走。 许莺和聂勇见李原这么说,也觉得实在不像话,悄悄跟顾馨蕊说了声“对不起”,就去追李原。 到了楼下,李原说:“聂勇,开车,去趟双华苑。” 聂勇答应一声,去开警车。许莺悄悄问李原:“刚才那么跟顾法医说话,不太合适吧。” 李原嘴一撇:“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只要是我来破案子,就没什么不合适的。” 李原一进门,先奔着照片里的那两个杯子去了。他把杯子反覆看了几圈,命令聂勇:“证物袋,装起来带回去。” 聂勇和许莺莫名其妙,但又不敢多问,只好照办。李原又说:“还有这个、这个和这个。”他又一连指了三四个杯子,聂勇全装上了。 李原背着手,又在屋里转了两圈,走到茶几边,用手指关节蹭了蹭玻璃台面,又蹲□,把地面砖也蹭了蹭。随即进了卧室,他本想也蹭蹭卧室的地面,谁想卧室里舖的却是地毯,只得作罢。 再看看床上,被标识出了一个人形。李原一指人形,命令许莺:“去,躺那儿去。” 许莺一愣,李原又加了一句:“别楞着,快点。” 许莺有点无奈,只好躺在那里。李原又说:“右手,按尸体的方式摆放。” 许莺把右手放到胸前,李原却不满意,抓住她的右手,掰着她的指头,弄了个一模一样的手性,放在同样的位置,又命令她:“闭上眼睛,张开嘴,尸体是什么样,你就是什么样。 2、2011年3月30日 ... ” 许莺只觉得后背发凉,但又无可奈何,只好照样做。李原拿出照片,确认许莺的姿势和照片一致了,这才摸着下巴问聂勇:“你能看出什么来?” 聂勇也有点心里没底,看了半天:“好像不太协调。” 李原说:“不是不协调,是位置不对,如果是窒息的话,这个姿势还说得过去,但如果是急性低血压的话,这只手显然没有放在心脏部位。” 聂勇长出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李原接着说:“还有,你看,尸体这只耷拉下来的右脚离地这么近,拖鞋却在脚后十公分左右。如果鞋是她自己脱的,这个鞋和脚之间的位置未免太巧了点。如果鞋是死后从脚上掉下来的,那又离脚有点远了。” 聂勇说:“会不会是刚脱完鞋,忽然死了呢?” 李原说:“这也不对,她要脱鞋,一定是坐在床上脱,鞋的位置应该和臀部是差不多的,现在的情况鞋的位置和臀部的位置离得可够远的。” 许莺躺在床上,忍不住说:“您的意思是,有人刻意把尸体摆放成这样的?” 李原看看躺在床上的许莺,说了声“你起来吧”。许莺如获大赦一般,忙从床上爬起来,等着李原继续分析。李原却只说了一句:“不一定。” 第7页 这个时候李原的手机响了,他接通之后,顾馨蕊在电话里告诉他,尸检有新发现,让他火速回一趟局里。李原不敢耽搁,带着聂勇和许莺急急忙忙地回来找到了顾馨蕊。 顾馨蕊悠闲地坐在办公室看杂志,李原进来就问:“发现什么了?” 顾馨蕊笑了笑:“也没什么,从死者的胃里发现了这个。”说着话把一张照片扔给了李原。 李原一看,上面是一团黄乎乎又有点发黑的东西,问:“这是什么呀?” 顾馨蕊说:“我也不知道。” 李原问:“东西呢?” 顾馨蕊说:“转到老程那儿去了。” 李原刚要走,忽然回头说:“这东西,应该跟你那急性低血压的结果一样,都是解剖的时候发现的。” 顾馨蕊头都不抬:“是啊。” 李原说:“你成心让我多跑一趟啊。” 顾馨蕊说:“我还没说完,你自己就跑了。” 李原说:“这回还有什么没跟我说的吗?” 顾馨蕊摇摇头:“没了,这回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走了。” 李原一肚子气来找程波,程波一看他:“你来了?” 李原说:“嗯,是啊,刚才顾馨蕊给你的东西呢?” 程波说:“在这儿呢,还没来得及检查呢。”说着递给他一个小袋子。 李原把袋子拿在手里反覆地看,聂勇和许莺也拼命看。程波说:“看出什么来了?” 李原点点头:“嗯,看出来了,这是个菸头。” 程波说:“应该是个菸头。” 李原问:“能检出什么来吗?” 程波摇摇头:“够呛,被死者的胃液浸泡过,不可能留下吸菸者的唾液,上面倒是有几个齿痕,但也被腐蚀得不成形了,只能看看吸剩的菸丝和过滤嘴上可能留点什么吧。” 聂勇忽然“啊”了一声,说了句“我明白了”。 李原说:“你是想说,死者的右手实际上是一个指着自己嘴巴的手势,告诉我们最关键的证据已经被她吞下去了,只要找到这个证据,就能锁定兇手是吧。” 聂勇点点头,李原接着说:“要这么说的话,这个死者真够蠢的,等于自己亲手把证物毁掉了。” 许莺说:“也可能杀人兇手就在面前,她要是不吞下去,肯定会被夺走。” 李原说:“也有可能。不管怎么说,老程,你先尽可能想想办法,看看能发现些什么。明天我们再去一趟现场。” 聂勇这时候插嘴说:“那几个杯子……” 李原想起来还有这个事,便对程波说:“老程,这几个杯子,帮我查查指纹。” 程波说:“你放这儿吧。” 他们刚要离开,程波跟李原说:“这是你俩徒弟?真木,连句师父都不会叫。” 李原不耐烦:“扯什么呢,什么我徒弟,滚。” 从楼里出来,聂勇问:“师父,咱现在去哪儿?” 李原说:“回现场……什么师父,别瞎叫。” 许莺说:“不叫师父叫什么,总不能叫李警官吧。” 李原就说了三个字:“叫老李。” 三个人重返现场,这回李原又去卫生间和厨房看了看。在卫生间里,他让聂勇把架子上的化妆品都照下来,又查看了一下地漏,然后是马桶和水箱、浴缸和淋浴等等。在厨房,他把油烟机和炉灶也都摸了一遍,又看了看冰箱、橱柜,也让聂勇都拍了照。 下了楼,就在单元门口,李原问聂勇和许莺:“什么感觉?” 许莺想了想:“感觉卫生间的东西比厨房还多。” 李原点点头:“没错,厨房根本没有做饭的痕迹,油烟机和炉灶上一点油都没有。” 聂勇说:“会不会这个韩琼艷从来不在家里吃饭?” 李原说:“现在看来是这样,不过她从来不在家吃饭,那又是到哪里吃饭去了呢?” 聂勇看看许莺,两人同时在想,这个事情很重要吗。李原知道他俩的想法,也不多说别的,只是说了一句:“走吧,去物业,看还有什么没问出来的。” 李原一亮出警官证,物业经理就直倒苦水:“警官,我们这小区一向治安模范,结果弄这么一莫名其妙的事儿。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老总都亲自过问了,问我们保安怎么干的。您要再不弄清楚,我这饭碗可就砸了。” 李原说:“我们也想快点弄清楚,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要吃饭呀。我问你,这个韩琼艷在这儿住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就一点没觉得别扭?” 物业经理说:“别扭是别扭,人家又没拖欠物业费,又没打扰邻居,我们能怎么样啊。” 李原说:“你们就一点没注意这个人?” 物业经理说:“注意倒是注意了,我们开始的时候也在办公室聊过,但也没什么太特殊的啊。” 李原问:“你们都聊什么了?” 经理说:“就是说这个人早出晚归的,很少露面,开始的时候也就是在门口跟保安打个招唿,后来保安认识她的车了就直接放进去了。” 第8页 李原又问:“她都是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 经理想想:“都是周一到周五出门,早上六点就开出去了,晚上八九点才回来。” 李原说:“这是保安说的吧。” 经理点点头:“是啊。” 李原说:“哪个保安,叫过来。” 经理挠挠头:“不止一个人这么说呢。” 李原说:“那就都叫过来。” 经理这下直搓手:“叫不了那么多,只能找找在岗位上的,或者保安队长。” 李原说:“那你就叫队长过来。” 保安队长一看见警察有点浑身发软,手脚都没地方放。李原问他:“你跟韩琼艷熟吗?” 保安队长反应也开始有点迟钝了:“韩琼艷?啊,是那个女的,不熟,一点不熟。” 李原知道他心里有点害怕,就不觉减少了些声音里的威慑力:“她每天出门进门,有没有什么不太一样的情况?” 保安队长仔细想想:“要这么说,她有时候会把车开到小区里面。” 李原问:“是她家楼下没有车位吗?” 保安队长说:“我们这儿的车位都是固定的,都有车位锁,她的车位别的车不可能开上去,别人的车位她也占不了。” 李原又问:“那她把车停哪儿了?” 保安队长说:“这我们也说不好了,但是好像到早上她的车肯定在自己的车位上。” 李原想想:“你知道都哪天有这样的情况吗?” 保安队长想了想:“好像月初有一天就这样。” 李原说:“能把监控录像调出来看看吗?” 保安队长说:“那得问经理了。” 经理连忙插进来:“可以可以。” 李原问保安队长,那天是几号,保安队长也记不清了,于是经理找出了1号到15号晚上六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的所有监控录像。许莺算了算,这是15天的,每天十二个小时,算起来差不多要一百八十个小时,如果按小区有十几个摄像头开始算的话,那就是两千多个小时,心想难道电视里老演的对着监控录像一坐就不起身的情景就要发生了? 李原却命令,先挑7号对着韩琼艷车位的录像,快进到七点半左右,然后开始放,看到韩琼艷的车进来,停在车位上了,就让停,放下8号的。8号的录像依旧这么放,没异常再看6号的。没看几盘就发现5号晚上有一天,韩琼艷的车到了十一点多,才回到车位上。李原又让把5号的录像从晚上六点开始放,到了八点左右,韩琼艷的车才进小区大门,然后向里面驶去。李原在录像中跟踪着韩琼艷的车,只见车在紧里面的一个楼门前停住,韩琼艷下了车,进了这个楼门。 李原问:“楼道里有监控吗?” 经理摇摇头:“没有,但是电梯里有。” 看电梯里的录像,韩琼艷到了六楼下了电梯。 李原又问保安队长:“别的日子,韩琼艷还有这样的情况吗?” 保安队长说:“有是有,可我实在记不住都是什么时候了。” 李原跟经理说:“帮我查查,这个楼门里住的都是谁?” 许莺问:“查查六楼都是谁不就行了吗?” 李原说:“那可不一定。” 经理慌手忙脚地找出一摞业主资料,一边说:“我们这儿的资料都是业主的,万一业主把房子出租了,具体住的是谁,我们也不清楚。” 李原点点头:“不要紧,先看看再说。” 经理指着一张纸:“这是业主的联繫方式表,这些都是业主的个人资料。” 李原说:“好,你就把这张表给我复印一下就可以了。” 经理说:“那这些资料呢?” 李原说:“先不忙看。” 回到车上,李原让许莺和聂勇一个一个打这些业主的电话,问现在这个房是谁住的,几口人之类。孰料这些房主什么信息都不愿意吐露,约地点也不愿意,李原出主意,让许莺和聂勇告诉他们,要是乐意的话,明天到市局刑侦队来谈,并且强调,这是人命案,希望配合调查,帮忙寻找线索,这些业主才勉强同意。 打完电话,聂勇问李原:“师……老、李,那个,咱接下来呢?” 李原说:“接下来回家呀,这都几点了。”原来此时已经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多的光景了。 聂勇说:“咱得先回局里还车吧。” 李原说:“不用,走,先把你俩送回家。” 聂勇说:“咱这可是公车……” 李原说:“你坐不坐,哪儿那么多废话,还公车,你信不信我拉着警笛上路。” 聂勇赶紧摆手说“别”,三个人的意见这才算统一。 路上,许莺说:“老李,等会我们请你吃饭吧。” 李原说:“算了吧,你们那俩钱,还是攒着过日子用吧。” 许莺说:“我们这也来了两天了,怎么说也该……” 李原说:“甭整那虚头八脑的,我还想早点回去睡觉呢。是这儿吧?”说着话,已经停在了许莺和聂勇他们学校的大门口。 第9页 许莺和聂勇不敢说什么,只得乖乖下了车。刚关上门,车就蹿出去了。许莺撅着嘴:“都到这儿了,也不说往里送送,还得再走一段路。” 3 3、2011年3月31日 ... 业主们陆续赶到市局,李原一个一个接待,弄了一上午。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李原拿着那张表,和刚才问话的笔录,一边看一边皱眉毛。许莺在旁边,吃着饭问他:“老李,有什么发现吗?” 李原说:“嗯,有点。你看这儿,”说着把那叠纸往桌子上一放,许莺和聂勇凑过去看,李原手指的地方还是那张联繫表,其中五楼、六楼、七楼的住户都划上了圈。李原说:“其实我最关注这三层住的人,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这个楼门里的业主全叫来了。从问的结果来看,跟我想得差不多,其他楼层都没什么太有用的价值。但是,你们看这个……”他从底下抽出三份笔录来,是501、502、503三家业主的。 李原接着说:“你们看,501是自住,而502和503则是把房子租出去了。” 许莺说:“哪个有问题呢?” 李原说:“你们看,501的房主说,503住的人是个小伙子,他们在楼道里见过几次面。这一点也和503的房主证实过,而502的租客,他从来没见过,有几次他听见过502开关房门的声音,但大部分时间,502里面都没有任何声音。” 许莺说:“那就是说502大部分时间都没有人住。” 李原说:“说得对。” 聂勇说:“那怎么就知道,韩琼艷不是去找503的小伙子,或别的楼层的什么人呢?” 李原说:“我对韩琼艷,以及案发现场总有一种感觉,就是这个人和这个现场,给我们的东西太少太少,几乎为零。韩琼艷似乎把自己的所有痕迹都尽可能精心地掩盖起来,而从其他房间的业主嘴里,我们都能够很清晰地勾勒出租住户的大体面貌,只有这个502,什么也问不出来。我问过502的房主,租户到底是谁。结果,房主告诉我们,是个中年男人,一次性缴清了一年的房租,物业费、水电费、清扫费、取暖费等等这些,物业公司上门收的时候,这个人基本上不在,通过房主找他,这个人说他在外地,让房主告诉他一个总数,他过了十分钟二十分钟就直接把钱打到物业公司的帐上。关于这一点,我也和物业经理确认过了。” 聂勇和许莺听得目瞪口呆,聂勇想了想,忽然想起那天的案情分析会:“乖乖,这样的话,那不是和韩琼艷一模一样,只不过韩琼艷是当面拿出这么多钱而已,这个人则是转帐。” 李原点点头:“没错,而且还有一点。” 许莺问:“是什么?” 李原说:“普通老百姓,一般只会想到从个人给个人的帐户上打款,而这个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往一个企业帐户上打款,这说明什么?” 许莺思索了一下:“这说明,这个人对企业财务这些事情应该比较清楚。” 李原用手一指许莺:“对,就是这么回事。”他停顿了一下,“我已经找那个房主把租户和中介的信息都要过来了,咱们下午就查查这条线吧。” 中介除了租户的姓名、身份证号和手机号外,并不能提供太多有用的信息。当初负责租这套房子的经济人也早已离开,李原只得让聂勇直接给租户打电话。 租户叫林国生,接通电话,听到聂勇自报家门,十分不耐烦,说自己在外地,没有时间接受调查。聂勇说来说去,几近哀求,对方就是不买帐,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人大、省厅都有朋友云云。许莺在旁边,忽然一把抢过聂勇的电话,大声吼道:“告诉你,今天下午五点之前不到市局来报到,你就等着当地公安拿铐子送你回来吧,到时候你人大、省厅的朋友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李原和聂勇一时侧目,没料到对方忽然服软了,反过来请求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确实在外地,下午五点真回不来,要不,要不明天一早八点,我肯定到。” 许莺沉默了片刻:“好,明天一早八点,不准迟到。” 对方一迭连声地说“是”,许莺才把电话挂了。 李原点点头,对聂勇说:“看见没有,学着点儿,越是不敢见咱们,就越说明他们心里有鬼。” 聂勇点点头,许莺说:“老李,咱现在干吗?” 李原说:“聂勇去现在就去双华苑小区,看监控,我给局里打个电话,让他们把林国生的照片发你手机上。要是看见他回来,直接把他带回来就行。”想了想,把手铐递给聂勇,“要是敢反抗,直接给我铐起来。” 聂勇一吐舌头:“老李,这样行吗?我可还不是警官呢。” 李原说:“怕什么,你就告诉他你是警察不得了。当然了,能不用尽量不用……不过也得注意,记得让保安队给你帮忙,小心安全。” 许莺惊奇地说:“老李,不是明天早上八点吗?” 李原笑笑:“你已经打草惊蛇了,不得不防备着点。”说着话,他把车钥匙扔给聂勇,“你快点去,千万别给我弄丢了。”又跟许莺说,“咱俩打车回局里吧。” 第10页 李原带着许莺回到局里,没回办公室,直接跑去找顾馨蕊。顾馨蕊刚从解剖室出来,一边脱工作服,一边问:“干吗来了?” 李原说:“引起急性低血压的原因找到了吗?” 顾馨蕊说:“你等会儿,到办公室等我。” 李原他们到了顾馨蕊的办公室,等了二十分钟,顾馨蕊才慢慢踱进来,喝了一口茶水,然后从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扔给李原:“自己看吧。” 李原一看,原来是韩琼艷尸体的法医报告,打开来一看,死因一栏写的是药物引起急性低血压致死。李原笑笑:“这个死因还真新鲜。” 顾馨蕊说:“你没见过的多了。” 李原接着往下看具体内容,写的是硝酸甘油和枸橼酸西地那非大剂量同时服食,引起急性低血压,导致心肌缺血和心力衰竭猝死。 李原在记忆里搜索着:“枸橼酸西地那非……不就是伟哥吗?” 许莺在旁边听着脸一红,李原和顾馨蕊却都没理她。顾馨蕊说:“是啊。” 李原说:“奇了怪了,一个大姑娘家吃什么伟哥。” 顾馨蕊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一个大姑娘家有必要吃硝酸甘油吗?” 李原点点头:“是啊,这两点都够奇怪的。” 许莺在旁边看着,暗想到,看来老李只要一动脑筋,就顾不上斗嘴了。 李原看到下面,嘴里喃喃念出声来:“死亡时间推断为凌晨一点左右,浑身未见明显伤痕,处女膜破损,但为陈旧伤,死者较长时间之前有过性经验,死前无性行为……” 他念到这里,许莺愈加脸红了。李原抬起头来,看看顾馨蕊:“这意思是死者到底是贞节烈女啊,还是放荡婆娘啊?” 顾馨蕊有点生气:“那是你的事情。” 李原摇摇头:“我不是让你从法医的角度判断,我是让你从女人的角度判断。” 顾馨蕊的眉毛都快立起来了:“你什么意思?” 李原好像浑然未觉:“看你的法医报告,有过性经验,但不频繁,好像在暗示我,这女的有相好的,但没上过几次床,而且都是以前的事情。反正现在这个情况嘛,你也知道,这就算不错的了。可是呢,这女的死的时候,穿那身衣服,又不像一般小姑娘睡觉的时候穿的,倒像是勾引男人的打扮。所以我才问你呢,如果从你们女人的角度来看,到底这算贞洁呢,还是放荡呢?” 顾馨蕊火冒三丈,站起身来,冲着李原大声吼道:“告诉你,我~不~知~道!”说罢就往外走。 李原看着她的背影,嘆口气:“咱俩就从没好好讨论过什么问题。” 顾馨蕊回过头说:“咱俩就没什么问题好讨论。” 李原点点头:“是啊,你又没穿过黑色胸罩配红色透明内衣,所以你也体会不了死者的想法。” 顾馨蕊忽然恶狠狠地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穿过,我跟你离婚之后就开始这么穿了。”说完砰的一声摔上门,扬长而去。 李原仰天长嘆:“唉,这么多年了,她就没变过。” 许莺早吓得脸孔发白了,她看看李原,一句话都不敢说。李原说:“走,咱回办公室去。”说完把法医报告夹在自己的腋下。 许莺哆哆嗦嗦地说:“那,那这报告,咱还没签字。” 李原白她一眼:“签什么字,人家又没说给咱们,等他们找不着的时候再说。” 李原回到办公室,发现曾宪锋已经回来了,便问:“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曾宪锋说:“死者背景单纯呗,都说是个好孩子,就是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是在广州那边上的大学,在惠州工作过,很少在家里,跟老家人也基本上没什么来往。当地派出所也说不清这个人是个什么情况,另外人家家里人听说这个信儿,就过来了,说是明天到。” 李原说:“你没陪着人家一起?” 曾宪锋说:“我开车去的,怎么陪着人家一起过来。” 李原说:“她家里人都有谁呀?” 曾宪锋说:“说了你都不信,单净得很,就一老妈和一个姐姐,另外还有个刚一岁的小女孩。那老太太一听说姑娘死了,当时就昏过去了,要不是抢救及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就这样,也非要来看看姑娘不可。” 李原说:“那来了吗?” 曾宪锋说:“怎么没来,说是跟韩琼艷的姐姐,还有那小女孩一起过来。” 李原说:“哪儿来这么个小女孩。” 曾宪锋说:“谁知道,据说是半年前韩琼艷的姐姐抱养的。” 李原沉吟着:“还真有爱心……她姐姐叫什么呀?” 曾宪锋想想:“叫韩明艷,哦,对了,据说韩明艷以前也在这儿打工,不过没像她妹妹似的,因为没有文凭,当时在一个餐厅当服务员。时间也不太长,只有一年多,后来说工作吃不消,就走了。” 李原问:“那去哪儿了呢?” 曾宪锋说:“说是回老家去。” 李原问:“这你听谁说的?” 第11页 曾宪锋说:“他们那边派出所民警,还有周围邻居都这么说。” 李原问:“你没回来找那餐厅核实一下?” 曾宪锋说:“免了吧,哪儿有那闲工夫,廖队让我明天去惠州,看看韩琼艷在当地的情况怎么样。” 李原笑笑:“又出差呀,那家属来了找谁呀?” 曾宪锋说:“找你呗,廖队指名要你接待。” 李原说:“他没跟我说呀。” 曾宪锋说:“不知道,反正他让我把你的手机号什么的全告诉人家了。”说到这儿,他忽然凑到李原耳朵边上,压低声音说,“你说你吃饱撑的,非跟顶头上司当情敌,找病啊。” 李原一瞪眼:“我有啥招,是顾馨蕊自己……滚!” 曾宪锋笑着站起来倒水去了,许莺怯怯地躲在一边偷看,李原则拿起那份法医报告,看着看着,他忽然对许莺说:“许莺,去药店给我……”他抬头看看许莺,摇摇头,“算了,我自己去吧。”说完站起身来出去了。 曾宪锋又凑到许莺旁边:“小丫头,跟这个师父什么感觉?”许莺看看曾宪锋的眼睛,只觉得里面闪着狡黠的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曾宪锋见她不开腔,便说道:“好好跟他学着,有用的东西多了,不过,有时候也挺让人为难的。” 许莺“嗯”了一声,李原已经进来了,手里拿着两张纸,走到办公桌前,对着那份验尸报告仔细看了看,抬头问许莺:“你知道硝酸甘油跟伟哥不能一起吃吗?” 许莺摇摇头,李原说:“我原来也不知道,这是看了说明书才知道。”许莺没有答话,李原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问题在于,伟哥是直接口服的,硝酸甘油是舌下含服才能起效,要达到验尸报告上所说的作用的话,等于是下了两次毒。” 许莺怯怯地发问:“这么说,是他杀?” 李原说:“至少不会是自杀……把林国生的资料,不管什么内容的,都调出来我看看。” 晚上十点多,李原靠在床上看电视,手机忽然响了。聂勇在电话里兴奋地说:“老李,抓住了,抓住了。” 李原倒没有那么激动:“把人带回市局,我马上过去。” 等李原到的时候,就听见审讯室里大喊大叫,李原一进门,里面的两个人都不由得停下了,回望他一眼,李原也看明白了,确实一个是聂勇,一个是林国生。 林国生愤怒地站起来,刚要开口,李原忽然换了一副笑脸:“哎呀,对不起对不起,他刚来,不懂规矩,我是让他请您过来的,怎么把您给铐来了,对不起对不起,快别在这儿待着了,快请会客室见……你别楞着了,赶快泡杯茶过来。”他冲着聂勇发火。 林国生让他这么一抹弄,倒发不起火来了,只得跟着李原进了会客室。聂勇泡了两杯茶,拿着笔录本,坐在李原旁边。 林国生看着聂勇,气就不打一处来,愤愤地说道:“你们懂不懂法,见面就铐,我还以为打劫的,结果你们还打人。” 李原皱着眉看看聂勇:“你们还打人了?” 聂勇直叫屈:“没有啊,我刚跟他说了一句我是警察,他撒腿就跑,我们追他,他还拿公文包砸我们,还开车撞我们,还……” 李原喝道:“停,停,你要这么说,倒是这位先生袭警了?有人给你做证吗?” 聂勇说:“他跑,撞人,保安就在旁边看着,要物证,可以调监控录像。” 李原回过头来问林国生:“这是真的吗?” 林国生额头的汗珠涔涔地冒出来了,语气却还强硬:“那,那你们那么多人……” 李原笑笑:“林先生,这是在小区里头,旁边还有那么多保安,还有监控录像,如果确实是这样的,恐怕谁也不会认为你是把他当成坏人了吧。而且人家毕竟说了是警察,您还拿车撞人家,这完全就是袭警嘛。” 林国生霍然站起,指着李原说:“你血口喷人。” 李原说:“林先生,我只是说一个事实而已,当然了,我们 3、2011年3月31日 ... 办案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也很多,一一追究起来也很麻烦,不过,也得看林先生的态度了。” 林国生软绵绵地坐下:“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李原说:“那就先从林先生的行踪说起吧,请问林先生,今天您明明在本市,为什么要撒谎说出差了。当然,您可以坚持说您出差了,但想必您应该清楚,我们有很多办法证明您在撒谎。” 林国生嘆了口气:“我有什么办法,最近公司经营困难,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要帐的。” 李原点点头:“确实是个好理由。我还要问一下林先生,深更半夜的,去双华苑的房子干吗?” 林国生迟疑了一下:“我在那儿住。” 李原说:“可是,据我们了解,您虽然租了那套房子,可根本没有住过,怎么会突然住过去呢?” 林国生口气又强硬起来:“我租的房子怎么就不能住了,又怎么不能不住了,我现在躲债,哪儿能躲就住哪儿。” 第12页 李原说:“恐怕您不是去住吧,您应该是去找什么东西吧。” 林国生额头上的汗更密了:“谁说的,我什么也没找。” 李原说:“好吧,我们不纠缠这个问题。我问你,韩琼艷你认识吗?” 林国生愕然了:“韩琼艷,是谁?” 李原摸着下巴盯着林国生的表情,聂勇却忍不住了,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不认识她,她怎么会去找你?” 林国生极力分辩:“可我确实不认识啊。” 李原的手机不适时的震动起来,李原站起来,按了按聂勇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多说,走出会议室,接起电话,里面是廖有为:“老李,你们今天晚上带回去那个人,先不要审了,等会省厅来人,你交给他们。” 李原有点不满:“那这个案子呢?” 廖有为说:“这个案子你照办,如果办案子的时候需要林国生的口供,市局会帮你们跟省厅沟通,但姓林的,你必须交。” 二十分钟后,省厅来了几个穿便衣的人,带走了林国生。聂勇问李原:“老李,这下该怎么办?” 李原说:“人不重要,关键是物。”说完,他一拍聂勇的脑袋,“你个笨蛋,连警官证都没有就去抓人,差点让人反咬一口,谁让你随便用铐子的。” 聂勇委屈地说:“可是你跟我说的,他不来,就把他铐回来。” 李原更火了:“我说能不用就不用,这你怎么就记不住了呢?” 4 4、2011年4月1日 ... 李原刚一到办公室,许莺就跟他说:“老李,有个事儿。” 李原一边啃油条,一边问:“什么事儿?” 许莺说:“给韩琼艷和林国生租房子的是同一家中介。” 李原说:“那又怎么了?” 许莺说:“这是不是说明什么?” 李原说:“你觉得呢?” 许莺摇摇头:“我不知道。” 李原说:“你没查查那家中介的背景?” 许莺说:“还没来得及。” 李原说:“那还不查查。” 许莺说:“那今天……” 李原说:“你俩去查中介,我有我的事情。” 聂勇和许莺查了一上午,给李原打电话,李原接通了,含含煳煳地说了两句,就给挂了。两个年轻人莫名其妙,只能给李原发简讯:“老李,中介公司没什么特别的,可能是凑巧。” 过了不大会儿的工夫,李原气哼哼地从外面进来了,聂勇和许莺都捏了一把汗。李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水,一句话也不说,看来是在调整情绪,过了半天才问:“一上午啥也没查出来?” 聂勇硬着头皮:“嗯,没有……”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出乎意料,李原倒没有发火:“没有也不奇怪,但这不应该是巧合,林国生和韩琼艷之间肯定有某种关联。” 许莺说:“那咱还查不查林国生了?” 李原一拍桌子:“查个屁,上头不让查了,上午本来打算去看看林国生的房,结果走到半路给叫回来了。” 许莺小心地说:“那你上午……” 李原余怒未息:“被叫到局长办公室挨训去了。” 聂勇和许莺悄悄对视一眼,暗想原来如此。 有一个女人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怯生生地问:“请问,哪位是李原警官?” 李原说:“我就是,你哪位?” 这个女人走到李原面前,深鞠一躬:“你好,我是韩琼艷的姐姐,我叫韩明艷。” 李原忽然站起,嘴唇动了动,一时说不出话来。许莺急忙上前,拉着韩明艷的手说:“快请到跟我来。”说着把韩明艷拉到了会客室。李原有些迟疑,聂勇凑过来:“老李,咱也过去吧。”李原点点头,和聂勇一前一后也跟了过来。 韩明艷和李原面对面坐着,沉默了片刻,问道:“李警官,能让我看看我妹妹?” 李原点点头,示意聂勇出去请示一下,不大一会儿,聂勇回来说:“您现在就可以去。” 韩明艷说了声“谢谢”,缓缓地站了起来。 韩琼艷的遗体被保存在冰柜中,顾馨蕊揭开她脸上的盖布,韩明艷细细看了看,忽然身体绵软,向地上倒去。聂勇在旁边,慌忙将她扶住,和许莺两个人一左一右把她架到了外面办公室。 韩明艷坐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李警官,我妹妹怎么死的?” 李原字斟句酌地说:“法医检验的结果是药物引起的心力衰竭。” 韩明艷说:“那她是被别人害死的吗?” 李原说:“现在还说不好,没有他杀和自杀的直接证据。” 韩明艷沉默了,半晌才说:“我想去她公司看看。” 李原想了想:“我来帮你约一下吧。” 在电话里,吕瑞听到韩琼艷的家人要来公司里,犹豫片刻之后答应了。下午,李原开上车,带着韩明艷来到了中安地产的办公室。陈雪迎面走出来,正好与他们碰了面。陈雪一看见韩明艷,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又看看后面跟着的李原,勉强笑了一下,李原有点尴尬,沖她点点头,便走过去了。 第13页 吕瑞在自己的办公室,看见他们进来,站起来向韩明艷伸出手去。然而,吕瑞的手悬在空中,韩明艷看了看,嫣然一笑,忽然狠狠一记耳光甩在吕瑞的脸上,旋即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兇手”。 吕瑞被打得眼冒金星,捂着脸,扶着桌子抬不起头,李原慌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吕瑞摆摆手:“是我对不起。” 韩明艷手指着吕瑞,咬牙切齿地说:“吕瑞,你记住,恶有恶报,早晚有一天,你要遭报应的。”说完扭头走了出去。 李原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微微思索了一下,便转身追了出去。追到电梯口,一部电梯已经到了,韩明艷一脚正迈进去,李原慌忙紧跑了两步,才没被落下。 一直到一楼,韩明艷都铁青着脸,李原知趣地一声不吭,到了车里,李原问韩明艷:“现在去哪里?” 韩明艷说:“能麻烦你送我回旅馆吗?”李原说声“好”,发动了车。 一路上,两个人仍然没有交谈。到了旅馆门口,李原停住了车,韩明艷却坐在车上不动。李原回过头:“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韩明艷点点头,李原说:“你是想就在车里说,还是去哪儿?” 韩明艷忽然抬起头:“我说的,对于你来说,是不是就是证据?” 李原说:“算是调查的一部分吧。” 韩明艷说:“那就是要公开的了?” 李原说:“倒也不一定,看和案件的关系吧。” 韩明艷有些犹豫,李原又说:“也许你可以等一等。” 韩明艷说:“是等你们来问我吗?” 李原点点头:“差不多吧。” 韩明艷看着窗外,一时沉默了。旅馆的保安见他们的车迟迟不走,挡住了大门,过来催促。李原只得把车重新发动,开到了马路上,在路边停下,回头看着韩明艷。韩明艷嘆了口气:“咱们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前面不远有个小茶馆,李原和韩明艷进去,找了个小包间,点了一壶茶。李原取出自己的笔录本:“可以记录吗?” 韩明艷点点头:“记下吧。” 李原“嗯”了一声:“可以先说说你们姐妹跟吕瑞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韩明艷苦笑了一下:“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我五年前在这里打过工,你知道有一个叫曲水流觞的庄园吗?” 李原点点头:“知道,够高档的。” 韩明艷点点头:“是啊,那年我研究生毕业,但一直找不着工作,可笑吧?” 李原心里倒并不着急,笑了笑:“哪里,找不到工作的多了。” 韩明艷继续说:“可能是专业的问题吧,谁让我是学古文学的呢?抱歉,扯远了。我来了这里,到处找工作,到处碰壁,只好把我的文凭收起来,装成一个普通女孩,什么工作都找过,也换过很多工作,最后,可能是老天爷开眼了吧,我当上了曲水流觞的服务员。” 李原在本子上简单写了“韩明艷,死者姐姐,五年前到本市,曲水流觞服务员”几个字。韩明艷继续往下说:“你知道曲水流觞吧,号称庄园,其实也就是什么都有的那种,当然我不是干那种工作的……” 李原点点头:“我明白。”随即在服务员后面加上了“普通”两个字。 韩明艷说:“我在曲水流觞干了半年多,有一天来了一个客人,就是吕瑞,他是一个人来的。吕瑞这个人,一开始我对他的印象很好,每次来都会要一个自己的房间,从来不做那些龌龊的事情,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品酒,偶尔地还会吸雪茄,但绝不会当着女孩子的面——虽然我们只是服务员。” 说到这里,韩明艷有点说不下去了。李原看看她:“你们是不是产生感情了?” 韩明艷笑笑:“你们警察啊,总是苦苦追寻着结果,却对过程不那么关注。是啊,他是个非常优雅的男人,有礼貌,很有风度。记不清我们是怎么开始交往的了,总之,那段时间,我很盼望着他能来,而他来得也确实比以前频繁多了。” 李原在笔记本上又写了几个字“跟吕瑞有过感情”,然后抬头问:“那后来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韩明艷说:“你觉得我们这样的关系能长久吗?是我们经理,找到我,说我违反了规矩,把我赶出来了。” 李原说:“这时候你跟吕瑞联繫过吗?” 韩明艷说:“没有,我不想求他,也不想让他觉得我是因为他才丢了工作的。” 李原说:“你就这么回老家了?” 韩明艷说:“是啊,就这么回去了。我本以为跟吕瑞就那么断了,可谁知道,过了几个月,他竟然找到了我。你能想像我们一见面的心情吗?” 李原摇摇头:“不知道,我没有那样的经歷。” 韩明艷说:“应该是吧,总之,我们之前很清白,从那次开始,一切就都发生了。后来他几乎每个月都要来找我好几次,然后,过了一年多,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李原说:“是你后来领养的那个孩子吗?” 第14页 韩明艷的眼泪流了出来:“是……开始我们很甜蜜,刚发现怀孕的时候,我们就决定要结婚,并开始做各种准备,可是过了三个月,就找不到他了……” 李原抽出一张纸巾递给韩明艷:“就这样你还把孩子生下来了?” 韩明艷接过纸巾:“孩子是无辜的,当时妹妹帮了我,她帮我找了医院,让我偷偷生下了孩子,她花了很大的心思。” 李原说:“你妹妹当时不是在惠州吗?” 韩明艷说:“她当时跟惠州的公司请了长假,回来帮我。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后,她就辞掉了惠州的工作,说是到这里来工作了。” 李原说:“你知道她是在吕瑞的公司上班吗?” 韩明艷说:“最开始不知道,大概过了两个多月吧,她给我打电话,说已经找到了吕瑞,跟他谈好了,让他每个月给孩子五万块钱抚养费。” 李原大吃一惊:“这么多?” 韩明艷说:“最开始我也不信,可是当天就收到她打过来的五万块钱,然后每个月都有五万块钱汇过来。” 李原说:“你没问她是怎么谈的?” 韩明艷说:“问了,她不肯说,我想来找她,她又不肯把地址告诉我,然后一直就这么拖着,没想到……” 李原挠了挠头:“那你为什么会认为是吕瑞杀害了你妹妹?” 韩明艷说:“难道不是这样吗?” 李原说:“很抱歉……” 韩明艷说:“是啊,你们没有证据。我想说的都说完了,关于我妹妹、吕瑞,我只知道这些。” 李原在本子上写完了最后几个字:“好吧,我送你回去。” 两个人回到旅馆,李原把韩明艷送上楼,见到了她的母亲和孩子。韩明艷的母亲听说李原是警察,几乎就要跪到地上去。李原慌忙把她扶起来,老太太眼看要哭出来了,韩明艷和李原又忙着劝。韩明艷的小女儿过来拉着外婆的衣角说:“姥姥,别哭,别哭。” 李原看着面前的一家人,不觉也有些心酸,他连忙告辞出来,在楼道里擦了擦眼角才下楼,开车回到了市局。 聂勇和许莺一看他回来了,赶忙站起来:“老李,那个中介……” 李原看看他俩:“中介怎么了?” 许莺说:“中介的老闆叫宋宇峰,他的姐夫是中安地产的方玉博。” 李原点点头:“不可能一点关系没有。” 聂勇问:“老李,咱们现在怎么办?” 李原说:“着什么急,好饭不怕晚,你们俩再查查那个中介,我去趟领导那儿。” 廖有为见李原进来,有点没好气:“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李原大剌剌往沙发上一坐:“你得给我办个事儿。” 廖有为说:“说说看。” 李原说:“林国生,你又不让我查,我只能让你求省厅,查查他那套房的指纹。不光是房间里面,包括楼里所有跟房间有关系的东西,像什么电錶、信箱、牛奶箱什么的。” 廖有为说:“你吃多了撑的,那边韩琼艷的案子还没完,掺和林国生这事儿干吗?” 李原说:“你甭管,反正你当初许了我了。” 廖有为说:“你可真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说吧,到底想查什么。” 李原说:“我就想查查韩琼艷到林国生的房子去干吗去。” 廖有为用手指着李原说:“这案子真是让你越办越大。” 李原说:“案子本来就这么大,我有什么办法。” 廖有为说:“行了行了,该干嘛干嘛去。” 李原忽然立正敬礼:“谢谢领导。” 廖有为哭笑不得:“滚蛋滚蛋。” 李原保持着敬礼姿势大声说了一声“再见”,然后一个标准的向右转,踢着正步走向房门。 廖有为眼看他手都摸到房门上了,忽然说:“你真不想看琪琪?” 李原回头一笑:“咱得接受既成事实。”说完打开门扬长而去。 廖有为看着敞开的大门,嘆了口气:“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说完站起来,走过去把门关上了。 5 5、2011年4月2日 ... 李原带着聂勇和许莺来找吕瑞。李原满嘴说着道歉的话,吕瑞也只好表现出一副没往心里去的姿态,聂勇和许莺这才知道昨天吕瑞挨了一个大嘴巴。 陈雪送了茶水进来,随即退了出去。李原见陈雪把门带上了,才回过头来,缓缓地说:“昨天,为了案子的事情,我和韩明艷聊了不少,当然也包括您。” 吕瑞倒并不惊讶:“这么说,你知道我和她们姐妹之间的事情了?” 李原点点头:“差不多吧。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吕总:当初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韩明艷呢?” 吕瑞下意识地盯着桌面:“我不能辩解什么,本来就是我错,但是这里面的原因我不想说。” 李原说:“原来如此,那么你现在为什么又同意每个月支付五万块钱的抚养费呢?另外,我估计韩琼艷在这里每个月的花销也是你买单的吧。” 第15页 吕瑞说:“是因为我亏欠她们,我不知道如何补偿她们,或许就像老百姓平常说的,我现在穷得只剩下钱了。” 李原说:“这么也有道理,不过为防万一,我还是要问一下,吕总今年三月二号晚上十点到十二点在什么地方?” 吕瑞说:“是不在场证明吗?我和陈雪在一起。” 李原沉吟着:“这么晚……” 吕瑞笑着摆摆手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只是晚上一起喝喝酒而已。” 李原说:“那么是在哪里喝的酒呢?” 吕瑞想想:“是在曲水流觞的一个客房。” 李原说:“这种证据恐怕不算有力。” 吕瑞说:“没办法,晚上十点到十二点要有人来证明我不在现场,太难了。” 李原说:“毕竟你还是找到了。” 吕瑞说:“只能说万幸。” 李原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包玉溪:“不好意思,菸瘾犯了,抽一支没问题吧。” 吕瑞摇摇头,指了指头上的烟雾报警器:“抱歉,这里不能吸菸,外面走廊里有吸菸室。” 李原有点无奈,把烟收了起来:“好吧……吕总抽菸吗?” 吕瑞说:“偶尔吧,我在外人面前一般不抽。” 李原说:“原来如此,比我强多了,现在一天没一包就活不下去。吕总一般抽什么牌子的?” 吕瑞说:“其实我更喜欢雪茄,但尽可能只抽中华。” 李原说:“像我这种小警察抽抽玉溪就已经很奢侈了。” 吕瑞说:“下次李警官来之前说一声,我给你准备几条中华。” 李原说:“还是免了吧,我们领导对这种事比较敏感。好了,我们该走了。” 吕瑞说了声“再见”,却没有站起来,对外面喊道:“陈雪,替我送一下李警官。” 陈雪应声而至,李原说了声“客气”,随着陈雪走了出去。 刚一走出办公室,李原忽然笑着对陈雪说:“陈小姐,方便跟您聊两句吗?” 陈雪笑笑:“警察要问话,不方便也得方便,稍等,我把钥匙拿上。” 等陈雪回来,李原问:“陈小姐不带手机吗?万一吕总找你怎么办?” 陈雪说:“我跟别人谈话的时候不喜欢被任何其它事情打断。” 许莺看着陈雪的钥匙串:“您的钥匙链真漂亮,是水晶的吧。” 陈雪说:“是啊,这是一个客户送的,喜欢得不得了。” 李原说:“陈小姐的钥匙链上这么多钥匙啊。” 陈雪说:“是啊,我的除了自己的家门钥匙和车钥匙外,还要保管很多公司的钥匙。” 在楼下的大厅,李原直截了当地问陈雪:“陈小姐,三月二号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你在哪里?” 陈雪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您是怀疑我吗?” 李原摇摇头:“不,只是为了确认一下。” 陈雪说:“我和吕总在一起喝酒。” 李原追问:“在哪里?” 陈雪说:“曲水流觞的一个房间,喝完了,我就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请不要误会。” 李原摆摆手:“对不起,我们并没有那个意思。陈小姐,昨天跟我来这儿的那个女人,您认识吗?” 陈雪摇摇头:“不认识。” 李原盯着陈雪看了两眼:“那天,你们公司一定不平静吧。” 陈雪决绝地说:“也许吧,我不清楚。” 李原说:“您没跟同事们聊吗?” 陈雪说:“我从来不关心别人的绯闻八卦。” 李原笑笑:“原来如此,陈小姐对韩琼艷了解吗?” 陈雪摇摇头:“不了解。” 李原一点也不觉得尴尬:“那等陈小姐想起什么来了再说吧。告辞了,陈小姐。” 李原回到车上,先给远在惠州的曾宪锋打了个电话,拜託他查一查韩琼艷在广州和惠州的男女关系,又给程波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下那几个杯子的情况。 程波在电话里跟他说了说结果,李原挂上电话,回头问许莺和聂勇:“从韩琼艷的房间里取的四个杯子,摆在外面的两个上面一个指纹都没有,摆在里面的倒检出了韩琼艷的指纹。” 许莺和聂勇对视了一眼,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许莺慢慢地说:“这是不是说明,这两个杯子是被人刻意清洗过的。” 李原点点头:“是两个杯子,也说明了现场当时除了韩琼艷之外应该有另外的人。” 许莺说:“而且这个人应该跟韩琼艷还比较熟吧。” 李原说:“是啊,这个事情到现在比较有意思了。” 聂勇说:“你们说,会不会是吕瑞把韩琼艷……” 李原说:“的确,他有这个动机,但这种事好像不是他这么聪明的人干的。” 许莺说:“能不能看看那个菸头上的牙印是不是他的?” 李原说:“我总觉得那个现场太怪了,走吧,再看看去。” 第16页 现场还是那个样子,李原进去之后翻箱倒柜一通乱找,却一无所获,他忽然抬起头对许莺和聂勇说:“我可能犯了个大错误。” 许莺和聂勇吓了一跳:“怎么了?” 李原说:“韩明艷住进这个小区也许是被特意安排的,也许是无意造成的。但她显然发现了自己和林国生住在同一小区,而且她也许也意识到,林国生可能对于自己有什么好处,或者是什么东西能够影响到自己。” 许莺和聂勇点点头,李原继续说:“我一直奇怪,一个女孩子的房间,为什么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我甚至怀疑过是不是因为照片里有什么线索。然而,我刚刚意识到,这个房间里缺失的东西太多了,除了照片外,电脑、各种饰品、娃娃、书籍,甚至垃圾,都没有,厨房里没有任何做饭的痕迹,而她的车里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这说明了韩琼艷根本没有把房子和车当成她自己的东西,不能说她厌恶这个房间和这部车,但至少是不喜欢,她根本就不愿意去装饰这两样东西,或者在里面待过长的时间。” 许莺和聂勇听得满脑子浆煳,李原长出一口气,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又说起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按照普通人的想法,韩琼艷只要找到吕瑞,跟他说清自己的来意,要求吕瑞支付一定的抚养费就行了。但你们看韩琼艷多么有心计,採用了这么迂迴的方式,先是隐瞒身份,进入吕瑞的公司,然后亮明身份进行要挟。你们觉得韩琼艷就是要点抚养费吗?韩琼艷是在寻找吕瑞的致命把柄,她要把吕瑞牢牢抓在手里,让他永远逃不出去。” 许莺说:“那……韩琼艷住在这里也是为了找吕瑞的把柄吗?” 李原说:“对,韩琼艷住进这个房子,发现了林国生这个人,或者是韩琼艷先发现了林国生,后来才住进这个小区。不管哪种情况,她都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她玩了一个危险的游戏,而她的死则说明,她可能确实找到了什么。” 许莺和聂勇一时沉默,李原说:“走吧,回局里。” 李原回到局里,一个人去找了廖有为。廖有为看见他进来,直掐自己的眉心。李原往他面前一坐:“林国生是什么人?” 廖有为看看他:“不是让你别掺和这事儿了吗?” 李原说:“别跟我扯那没用的,我就问你,林国生是什么人。” 廖有为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你一定要问的话,我可以帮你找找省厅。” 李原说:“别说帮,我是破案子,是公家事,要说帮,我是帮你立功。” 廖有为说:“随你怎么说,你要不愿意,我也无所谓,反正不准你单独查林国生。” 李原说:“这么说,我没得选了?” 廖有为说:“你没得选。” 李原说:“那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回话?” 廖有为说:“下午吧,等电话。” 李原站起来,直接走出了廖有为的办公室。 他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去了程波那儿。程波看看他:“又来了?” 李原说:“是啊,你把韩琼艷的遗物给我。” 韩琼艷的遗物——手机、钱包、钥匙、一小瓶护手霜,一板银翘片,还有装这些东西的手包,被一一摆在桌子上。李原问程波:“查过手机的通话记录吗?” 程波说:“查过,跟手机上对过,没有什么不一样。” 李原说:“那就是说没有人为消去记录的情况了?” 程波说:“对。” 李原说:“有点怪……” 程波说:“那是你们的事儿了。” 李原又问:“银行卡呢?” 程波说:“上面只有韩琼艷的指纹。” 李原说:“我得拿到银行去一趟。” 程波说:“行是行,但你得先办手续。” 李原还没说话,手机又响了,许莺在电话里说:“老李,快来法医这儿,有新发现。” 李原说了个“啊”,就挂断了,他把手机放回兜里,跟程波说:“这卡你别放回去了,我今天就要拿走。对了,帮我看看,那个菸头有没有可能是中华。” 李原到法医室的时候,许莺、聂勇和顾馨蕊三个人在办公室相谈正欢,李原一走进来,三个人的谈话戛然而止。顾馨蕊有点不耐烦地看着他,许莺却拿起一份法医记录说:“老李,刚刚查出来,韩琼艷体内有少量的维生素c的成分,但是韩琼艷随身并没有带vc片。” 李原点点头:“嗯,你觉得这表明了什么?” 许莺说:“我觉得兇手是不是在硝酸甘油片上包覆了一层vc,骗韩琼艷说这是含片之类的,当时韩琼艷有点感冒,嗓子应该也不太好。韩琼艷肯定也相信了。硝酸甘油是速效药,等到她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李原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许莺说:“刚刚在顾姐这儿,我又看了一遍法医报告。” 顾馨蕊在一边揶揄地说:“多年的老刑警还赶不上没出校门的小姑娘精细。” 李原“哼”了一声:“含vc的东西多了,怎么就知道是一定把vc包覆在硝酸甘油上冒充含片呢,想像力太丰富了吧。” 第17页 许莺一听,登时语塞。顾馨蕊一板一眼地插进来:“那我就再告诉你点你不知道的吧,这点vc是在口腔的唾液里发现的,在唾液里同时还发现了微量的硝酸甘油,但是,在死者的胃里并没有找到水果之类含vc的食物,所以vc和硝酸甘油一定是同时入口的。” 李原依然不肯接受:“在硝酸甘油表面包覆vc,你们会弄吗?一般人都不会吧,你们的意思是我还得把从调查药厂的技术员开始?” 顾馨蕊反驳不了他,生气地说:“你可真能抬槓。” 李原见她回不了口,用胜利者的口吻说:“哼,你们两个小傢伙,跟我走,以后什么事儿别瞎猜,又不是编电视剧,咱们得讲事实。” 出了门,李原跟许莺和聂勇说:“去,帮我办个手续,去程波那儿把韩琼艷的银行卡给我取过来。” 许莺怯生生地问:“是不是得填什么表啊?都得谁签字啊?” 李原说:“表你去程波那儿拿,填好了给我签字就行了。” 许莺和聂勇去了,李原拿出手机:“老程,那两个小孩一会儿找你拿表,就那两张银行卡,我得拿出来。另外,我问你,咱们一般人自己在家里用聚乙烯醇往药片上包一层vc,这事儿靠谱吗?” 程波在电话里说:“这事儿倒是有可能,把水烧热,然后把vc放里化开,再慢慢凉下来,把药片往里一蘸。说起来挺简单,可是需要耐心,因为咱们家里的小锅不能控温,所以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vc熬坏。另外凉下来的过程不能太快,要不然vc就又全都出来了。还有,这个药片不是蘸一次就行,可能得蘸十多次呢,要不然太薄了,不一定能完全包上。蘸的时间也有讲究,总之一句话,不是那种是人就能干的轻省活。” 李原挂了电话,自言自语:“看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后面轻轻“嘁”了一声,等他回头一看,顾馨蕊就在门口,见他回头,慢腾腾地回屋了。 许莺和聂勇办事还算比较麻利,不大会儿的工夫已经把银行卡拿出来了。李原带着两人去了分行,找到值班经理,亮明身份,要求查看几张卡的存取记录。 经理很配合,半个钟头之后,长长的存取明细单就打出来了。李原发现,一共三张卡,一张每月固定四千多入帐,这应该是工资卡。还有一张每个月固定到帐五万,但马上会被转出去,这应该是韩琼艷为姐姐索要的那笔钱。第三张的记录却很乱,有时候进来得多,有时候少,整体算下来,大概进帐有十万块钱左右,但这些钱支出得很快,基本上是存进来马上就取出去了,所以卡上实际金额并不高,也就两千多。 李原一边查看记录,一边问:“第二张卡上每个月五万的存入和第三张卡的存取都是以现金的形式进行的?有点奇怪啊。” 经理说:“是的,一般这种情况,我们都是建议客户採用网银或者到网点转帐的方式进行,而且现在也很少人用这么频繁地进行大额现金存取。” 李原又问:“我想看看存款的都是什么人,能否让我看一下监控录 5、2011年4月2日 ... 像?” 经理抱歉的摇摇头:“对不起,这得市局开介绍信才行。” 李原知道,银行卡今天调查也就到此为止了,便带着聂勇和许莺出来,天色也不早了,他没有直接回局里,直接命令各自回家,并让两个人明天一早在学校门口等着。 6 6、2011年4月3日 ... 李原接上聂勇和许莺直接去了双华苑。 双华苑的物业经理看见李原,忙不迭地站起来打招唿。李原说:“经理,你把29号那天的监控录像给我找出来。” 经理说:“好,好,您要几点到几点的?” 李原说:“要当天中午十二点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的,全要。” 经理说:“我还以为用不上呢。”说完就给保安队长打电话,让把录像拿到办公室来。 李原回头跟聂勇和许莺说:“你俩今天就在这儿,给我反覆看录像,看能找出什么线索不能。” 许莺说:“我们要找什么线索呢?” 李原说:“随便,看见可疑就记下时间地点,我走了,看完了自己回去。” 李原没等许莺和聂勇说什么就出了门,开上车回市局,又去了廖有为办公室,一进门就说:“怎么样啊,我那事儿。” 廖有为抬头看看他,没说话,端起茶杯。 李原说:“还有一个事儿,你也得给我办了,我要查银行的监控。” 廖有为抬头看看他:“你到底办的什么案子?” 李原说:“怎么了?嫌麻烦了?” 廖有为喝了口水说:“韩琼艷的案子,省厅来了个公函,不准市局单独行动,你要办,可以,去省厅找这个人报到。”说完递了张小纸条过来。 李原心里不痛快:“怎么这么麻烦?” 廖有为说:“好啦,去吧,从今天起,你就由省厅领导了,等会儿去开张介绍信,等案子结了,什么时候省厅说你能回来上班了,你再回来吧。” 李原说:“那我这算借调?” 廖有为说:“不知道,局里安排的,问局里人事吧,我只管传话。” 第18页 李原说:“那俩小孩呢?” 廖有为说:“都跟着你过去,对了,记得办个手续,把案件资料转过去。” 李原硬着头皮去了省厅,局里的车不能开了,他本想打车,后来改了挤公交。他到了省厅的办公楼,手里拿着介绍信,推开一扇门,说:“你好,我是市局的李原,来报到。” 里面的人从一摞资料上抬起头来,看看他:“嗯,请进,坐吧。” 李原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这个人把资料上最后几行字看完,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李原坐在沙发上,也懒得动屁股,直接把介绍信往这个人面前一戳。 这人接过介绍信看了看,回头往桌上一扔:“嗯,欢迎。”他向李原伸出了右手。 李原这才站起来,跟这人握了握手。松开手后,这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马剑,现在你办的那个案子跟我正在负责的一个案子有重合。虽然你那应该是个杀人案,但跟我这个比起来,应该不算大。当然了,案子不应该分大小,但是希望你明白,既然这两个案子相互之间有关系,就应该併案侦查。这也是为什么让你过来找我的原因,今后你的工作必须在我的直接领导下进行,所有进展必须第一时间向我汇报。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李原笑笑:“有。” 马剑说:“请讲。” 李原说:“我不知道您办的是什么大案子,我的调查偶尔会进行不下去,估计也跟您这个案子有关,既然我现在也由您领导了,麻烦您把我关心的东西向我通报一下。” 马剑说:“你是指林国生吗?” 李原点点头:“是的。” 马剑说:“林国生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闆,中安地产开发的项目基本上都是转包给林国生做施工的。” 李原说:“你们查的是哪一块?是林国生和吕瑞之间的业务吗?” 马剑说:“这我就不能说了。” 李原说:“方玉博和这些事情有牵扯吗?” 马剑说:“有。” 李原说:“其它人呢?” 马剑说:“那就不一定了。” 李原问:“韩琼艷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马剑说:“不知道,老实说,如果不是这次韩琼艷这个案子,我们还注意不到双华苑,但你下手太快了,差点打乱我们的部署。” 李原说:“抱歉,我不喜欢拖拖拉拉,怕证据跑掉。” 马剑说:“你带的那两个小孩子,不要告诉他们关于我和省厅介入的事情,有些事情一定要严格保密。” 李原说:“那我还让他们去市局待着呗。” 马剑说:“那倒不一定,年轻人,可以多给他们一些在外面闯荡的机会。” 李原又想了想:“林国生那套房子你们查过吗?” 马剑说:“没有,我们不想弄得动静太大。” 李原笑笑:“动静已经不小了。” 马剑说:“是啊,我们也不愿意。” 李原说:“但你也不能怨我。” 马剑说:“是啊,所以我把你弄过来了。怎么样,还有问题吗?” 李原说:“你们最好现在就查查林国生那套房子,或许韩琼艷找的东西就是你们想找的东西。” 马剑说:“你掌握了什么?” 李原说:“只是一种感觉罢了,但我觉得反正查查没坏处。” 马剑点点头:“也许是的。” 李原说:“查完了,告诉我结果。” 马剑说:“我不可能告诉你太深的东西。” 李原说:“我知道,你只要告诉我跟我的案子有关的东西就行了。” 马剑说:“我要提醒你一句,那件案子不是你一个人的。” 李原一笑:“随你怎么想,再见。” 李原一点也不愿意在省厅多待,这个地方随时都能碰上领导,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可等他出了省厅大楼之后,又想起自己没有车,想了想,索性打了辆车去了恆福大厦。 门口换了个新的前台小姑娘,她告诉李原吕瑞和陈雪不在,李原说那就找你们人事的方经理。方玉博一见李原,热情得不知所以,又是让座,又是倒茶。 李原问方玉博:“你们吕总和陈秘书呢?” 方玉博满脸陪笑:“不知道呢,应该是有安排吧。我们不太方便打听这个事情。” 李原摸出烟盒,抽出一根放在鼻子底下闻闻,又放回烟盒:“上次来的时候,发现你们吕总很早到公司嘛。” 方玉博说:“是啊,这一点让我们很敬佩呢。” 李原说:“吕总每天大概什么时候回去呢?” 方玉博说:“一般都是在我们下班之后才回去,很敬业。” 李原说:“上回我听说韩琼艷在这里上班的时候,好像每天都是来得很早,走得很晚是吧。” 方玉博说:“是啊。” 李原说:“那每天你们吕总和韩琼艷相比,谁来得早呢?” 方玉博扶了扶眼镜:“那可说不好了,那段时间,我们来的时候,他们俩肯定都在,当然了,除非吕总有事,所以我们也很难说,到底谁早谁晚。” 第19页 李原说:“原来如此,那他们俩谁走得早也不知道了?” 方玉博说:“是啊,不过我倒觉得应该是韩琼艷走得早一些,毕竟吕总是总经理嘛。” 李原笑笑:“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为什么你们都会比吕总来得晚、走得早呢?” 方玉博赧颜道:“说来惭愧,开始我们是这样的,可是吕总来得太早,走得太晚,我们实在是陪不起。” 李原说:“原来如此。我们发现你们这儿是韩琼艷来本市之后的第一个工作单位。” 方玉博说:“应该是的吧,她也这么说过。” 李原说:“你们公司有没有给她提供过什么帮助?” 方玉博说:“您指的是什么呢?” 李原说:“比方说找找住所、预支点工资什么的。” 方玉博说:“那倒没有,其实可以倒是可以,但小韩没有申请过。” 李原说:“我的感觉,一个刚上班的新人,应该是跟公司的人事最熟悉。而至少得过半个月到一个月,才能跟本部门的同事和领导混熟。要跟整个公司的人都熟悉,至少得到三四个月之后了。” 方玉博说:“按说是这样,可是小韩这样的,跟谁都冷冰冰的,所以你要问她跟谁得多长时间熟悉,真说不好。” 李原说:“这么说好像方经理对小韩也没什么了解。” 方玉博说:“差不多吧,公司里有几个小伙子也对她动过心,可都是直接碰了钉子回来的。公司里私下都叫她白雪公主呢。” 李原说:“这倒挺有意思。” 方玉博接着说:“有人也猜,她是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可是谁也没看见过。可惜了,如花似玉的一个小姑娘,就这么没了。” 李原说:“是啊,这个小韩,平时除了不爱跟人交往之外,穿衣说话做事这些方面都怎么样呢?” 方玉博说:“要说穿衣服嘛,倒是很朴素,不是那种特张扬的人。说话呢,不多,但很得体。做事也很稳重,反正你要是挑剔她,也真不太好挑剔。” 李原说:“方经理平常有什么爱好吗?” 方玉博看看李原,没敢开口,李原一笑:“随便聊天,方经理别紧张。” 方玉博自知失态,有些尴尬:“倒也没什么嗜好,岁数大了,好多事力不从心,年轻人那一套咱也玩儿不动,偶尔看看书什么的。” 李原说:“还没请教方经理贵庚呢。” 方玉博说:“惭愧,五十四了。” 李原说:“这也不能说岁数大了吧,方经理未免太谦虚了。” 方玉博说:“我们这个岁数,还能说什么呀,安心等退休而已。” 李原看看前台那个小姑娘:“贵公司的前台倒一直都是这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嘛。” 方玉博说:“惭愧惭愧,前台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公司的脸面嘛。” 李原点点头:“我同意,得,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说完站起身来。 方玉博忙站起来说:“我送您,我送您。” 李原连连摆手:“留步留步。” 李原出来,给韩明艷打了个电话,问能否跟她聊聊。韩明艷倒没多想,直接就说行,于是两人约在上次面谈的小茶馆见面。 韩明艷坐下后问李原:“李警官,不知我妹妹的事情什么时候能有结论。” 李原看看韩明艷:“快了吧,等得心急了?” 韩明艷点点头:“有点,我母亲身体不太好,再等下去怕有什么……”她有点说不下去。 李原说:“我理解,我们也希望尽快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韩明艷说:“我妹妹,应该是被杀的吧。” 李原犹豫了一下:“这个……” 韩明艷说:“看来是的了,唉,不管是自杀也罢,他杀也罢,都是我害死她的。” 李原说:“你千万别这么想。” 韩明艷说:“如果不是我当初鬼迷心窍,跟了吕瑞,我妹妹也不会这样。” 李原岔开话题:“说到这儿,你为什么认为吕瑞是杀害你妹妹的兇手呢?” 韩明艷说:“如果不是他,还有别人吗?” 李原说:“我们问过吕瑞,他说之所以会给你们钱,是因为对于当初的事一直感到心里有愧,所以我觉得他不应该会为了这种事杀害你的妹妹。” 韩明艷“哼”了一声:“那个人的话,无非是为自己开脱罢了。” 李原说:“除了吕瑞之外,他们公司的人你还认识谁吗?” 韩明艷回忆了一下:“不认识了,我们之间的交往从来没有他们公司的人掺和进来。” 李原说:“那么你们交往的时候,吕瑞有没有比较反常的时候。” 韩明艷仔细回忆了一下:“你要说反常……他在消失之前的几个晚上对我好像出奇地好,特别温存……现在想来,可能就是一种迴光返照吧。” 李原说:“你妹妹对你透露过这个公司的什么情况吗?” 第20页 韩明艷说:“她从来不跟我说这些。” 李原说:“她就没说过什么特别的吗?” 韩明艷仔细地回忆着:“你要这么说,她有一次跟我说,说能让吕瑞和他周围那些人狗咬狗什么的。” 李原说:“你就没问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韩明艷摇摇头:“没有。” 李原心想,看来,韩琼艷基本上也没告诉她姐姐什么有用的信息。 从茶馆出来,李原又去看了看韩明艷的母亲和女儿,他这次才打听清楚,那个小姑娘名字叫玲儿。 7 7、2011年4月4日 ... 李原从家里出来,在去市局和去省厅之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省厅。 马剑已经到了,李原进来,他眼睛就盯着电脑,头也没抬:“来了?请坐。” 李原没坐,走到马剑面前,掏出那张银行卡,往桌上一放:“查查往这张卡里存钱的人。另外查查案发当晚曲水流觞的监控。”说完扭头出来了。 到外头,李原找了个牛肉面馆,要了一碗拉面,一筷子面还没送到嘴里,电话响了,是程波的:“老李,那个菸头的过滤嘴跟中华的非常像。” 李原点点头:“那我要是能弄到齿痕,能做比对吗?” 程波说:“应该可以,但是做不到百分之百确认,最多保证百分之六七十的样子。” 李原说:“行,那你等我两天。” 挂了电话,李原吃了没几口,电话又响了,里面是许莺疲惫的声音:“老李,监控录像大部分都是小区的车。有几部计程车,都把车号记下来了。还有一部银灰色凯美瑞,好像是个新车,没有前后牌照,七点多进来,十二点出去的。就在大门口开了一下窗户,开得还很窄,根本看不清司机的脸,开窗户那一下已经做了截图了。” 李原这才想起,他把许莺和聂勇扔在双华苑看监控了,虽然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声音却一点没露出来:“哦,那你们回去休息吧,今天放你们一天假,等会儿把计程车号和那张截图发我手机上来。” 五分钟后,计程车号和截图分别发过来了,李原简单看了一下,在计程车号的消息里面加了一句“这些车里的乘客应该有你们要找的人”,便转发给了马剑。他正要把手机放回兜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拿着那张截图反覆看了几分钟,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一会儿,曾宪锋的电话又来了,他是告诉韩琼艷在广州和惠州的时候,生活圈子很单纯,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发现别的与男女关系有关的迹象。 李原的一碗牛肉面就着三个电话和两条简讯吃了下去,站起来,掏出餐巾纸擦了擦嘴,给方玉博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面谈。 方玉博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坐在李原面前,李原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在韩琼艷的遗物里面发现了一张银行卡,通过一些技术手段发现,你在不定期地给韩琼艷打钱,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有十万多了,你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方玉博当时就愣住了,嘴角哆嗦着,不知说什么好,鬓边的也流下汗来。 李原说:“另外,韩琼艷的那部车,还有她的所有开销都是你供给的吧。” 方玉博还是不说话,但明显看得出身上在颤抖。 李原继续说:“虽然你当初说,韩琼艷能进来,完全是因为你们吕总一句话,但那些简歷终归是你挑选的吧。你当初是不是把韩琼艷的简歷跟一堆明显不如她的人的简歷放在了一起,好让你们吕总能在第一时间把她定下来?我很想知道,对于一个以前毫无瓜葛的年轻女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玉博张了张嘴,李原说:“想必韩琼艷进你们公司的时候,对你使用了什么特殊的工具吧,比方说她的身体之类的。” 方玉博彻底崩溃了,哆哆嗦嗦地说:“是,是那样的。”他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李原说:“本来你是想把她弄进来,然后长期保持这样一种关系,结果反而被她要挟了吧。” 方玉博带着哭腔说:“我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啊。进来第一天,就跟我说,把用完的套儿也留起来了,然后就开始找我要钱,我也没办法啊。” 李原说:“想必你只尝了一次甜头,后面就全是苦子了吧。” 方玉博连连点头:“是啊,她有事没事就找我要钱要东西,我真的受不了。”说到这儿,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可我没杀她啊。” 李原说:“我没说你杀了她,但现在你的嫌疑很大,我问你,案发当时,你在干什么?” 方玉博一直摇头:“我没干什么。” 李原说:“是跟女人在一起吗?” 方玉博几乎要跳起来:“没有,真没有啊,我哪儿还敢啊!那天我就在家,哪儿也没去啊,不信你们可以问我老婆。” 李原摇摇头:“你老婆对你有利的证言不能作为决定性证据。” 方玉博说:“那,门口保安、小区监控,都能证明我没离开过家。” 李原说:“可能吧。我问你,你为什么给韩琼艷在双华苑租房?” 方玉博说:“因为那儿没有认识我们的人,我觉得如果我去的话,会方便一些。” 第21页 李原心里一动,脸上却不露声色:“你说,双华苑除了韩琼艷之外,一个你认识的人都没有?” 方玉博很简单地说了一个“是”。 李原想想:“你是直接告诉中介,要在双华苑租房子吗?” 方玉博说:“是的,因为我小舅子宋宇峰在那边当老闆,所以我跟他们都很熟,我挑了一个小孩,让韩琼艷跟他联繫,说想在双华苑租房子。” 李原说:“这么说,一开始的时候,中介谁也不知道韩琼艷是什么人?” 方玉博说:“应该是,她租房的时候,还没来上班呢。” 李原说:“除了你之外,你们公司的人是不是都跟你小舅子开的中介很熟?” 方玉博说:“是,应该没有例外。” 李原说:“好吧,今天就到这儿。”他顿了一下,诡秘地微笑着说道,“其实,我们根本没查给韩琼艷打钱的是谁。” 方玉博“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顿时有点恼羞交织,但又不敢发怒,只能小心地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李原带着嘲讽的微笑说:“我本以为是你们吕总很喜欢美女,但是昨天,我跟你聊天地时候,发现你眼睛一直在瞟你们的前台,但前两天你们前台坐了个大妈的时候,你明显安定得多。所以我觉得,应该是你很喜欢美女。” 李原继续说:“还有,那天你说,现在力不从心,年轻人玩儿的那套你都玩儿不动了。我就在想,为什么你说玩儿不动了,而不是不感兴趣呢?很多老年人不都是对年轻人的东西不感兴趣吗?所以几件事一对,再加上我一通瞎猜,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方玉博定定地看着李原,嘴里吐出一个字“你”,后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李原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你那天说你力不从心了。我想请教一下,你是不是会弄点伟哥之类的药,免得到时候因为自己的原因败兴?” 方玉博又羞又怒,咬着牙说了声“是”。 李原鄙夷地看着他,站起来,连“再见”也没有说,扬长而去。 李原并没有得胜后的洋洋得意,相反,他的心情很复杂,具体都是什么滋味他不能一一品出来,只知道里面有一丝酸楚。 他又去看了看韩明艷一家人——这次不是为了问什么,他买了一袋水果,到韩明艷他们的房间里坐了坐,抱了抱那个叫玲儿的小姑娘。 玲儿显然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她在李原的怀里,伸手摸了摸李原的脸颊,结果碰到了李原没刮干净的鬍子茬,一时疼痛,哇哇地哭了起来。 李原只好把玲儿放下,韩明艷一边给玲儿擦眼泪,一边说:“李警官,本来我们想等案子破了再回,但是现在看来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我们在这里待着,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还让你们压力很大,所以我跟妈商量了,准备明天一早就回家去了。” 李原点点头:“嗯,也好,你们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韩明艷说:“还能有什么打算呢?跟以前一样罢了,那些钱,我们一分都没有动过。放心,回去我就会把钱还回来的。” 李原说:“那倒不着急,你们先留着吧,这个事情还没有结果,我估计吕瑞也不太可能要这个钱。” 韩明艷还没说话,她的母亲听到“吕瑞”两个字:“你们说什么吕瑞?” 韩明艷忙掩饰道:“没什么,是琼琼的老闆,听说这个事情之后,给了我们一些钱。” 韩明艷的母亲自出了这个事情之后,精神一直处于恍惚状态,说了那一句之后,又萎靡下去,韩明艷说的,她也没听进去。 李原看看老太太,又看看小玲儿:“你回去之后,上有老,下有小,这个家可怎么养呢?” 韩明艷有些答非所问:“都是我自己造的孽,让妹妹搭上了性命,还把一家老小害成这个样子。” 李原一时无话可说,只得点头。好一会,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沉默最终还是被一个电话打破了。马剑很简短地命令他:“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完便挂了电话,李原放下电话,站起来对韩明艷说:“领导找我,我得走了。” 韩明艷也站起来,说了声“再见”,然后对玲儿说:“玲儿,跟叔叔说再见。” 玲儿还有些心悸,轻轻说了声“叔叔再见”。李原微微一笑,摸摸玲儿的小脸,走出了房间。 马剑一见李原进来,把手上的资料往前一递:“看看吧。” 李原接在手里,看了两眼:“省厅的效率就是比我们市局高。”他一边看,一边嘀咕,“往那张银行卡上存款的人应该是中安地产的方玉博,这个我已经知道了。那些计程车上坐的人,没有发现与韩琼艷,或其周围人员有关联的,应该如此吧。曲水流觞的监控,你们怎么没要呢?” 马剑说:“抱歉,曲水流觞的人,我们目前不想惊动。” 李原有点轻蔑地说:“是你们也惹不起吧。” 马剑脸上仍然那么冷:“随你怎么想。” 李原说:“林国生的房子,你们查了吗?” 第22页 马剑点点头:“查过了,还没出结果。” 李原说:“刚夸完你们效率高,得了,再见。” 快下班的时候,李原又到中安地产来了。方玉博看见李原,浑身汗流浃背,不敢跟他对眼神。李原压根就没理他,走到吕瑞的办公室:“吕总,什么时候下班啊?” 吕瑞抬头看看他:“李警官来了?快请进,陈雪,倒杯水。” 李原忙对外头喊:“不用了,陈小姐,我一会儿就走。吕总,我来是向您通报一个情况的。” 吕瑞站起来,关上办公室的门:“什么情况呢?” 李原说:“韩明艷他们一家人明天就会离开这里,回到老家去。她们说了,以后也不会再找吕总了,还说想把那些钱都还给吕总。” 吕瑞笑笑:“原来如此。” 李原问:“看吕总的表情,应该是很松了一口气吧。” 吕瑞连连摆手:“别误会,我心里一直觉得很亏欠她们母女,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更加惭愧了。其实我这两天一直都在考虑,怎么样补偿她们。” 李原摆摆手:“那倒不必,我擅自做主,告诉他们当初韩琼艷从您这里要的钱,吕总不会追回去,让他们放心大胆地用就是了。我想应该差不多足够了吧。” 吕瑞嘆口气:“那可是一条人命啊,怎么能就此罢休了呢?” 李原说:“吕总能这样想,我很感动,不过人家既然已经说出这话来了,我想吕总还是把自己的钱袋子捂好就是了。”吕瑞听出李原话里的挖苦来了,却没有动怒。李原接着说,“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有点煳涂,想跟吕总请教一下。” 说到这里,李原顿了一下,直视吕瑞,吕瑞没有闪避,做了个手势:“请讲。” 李原说:“韩明艷告诉我说,当初吕总是准备跟她结婚的,但不知为什么吕总突然离开了。上次,我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吕总不愿意说,但对于我来说还是非常想知道答案。” 吕瑞苦笑一下:“我只能说是身不由己了,李警官,请不要逼我。” 李原说:“对不起,看来这真是您痛苦的回忆。” 吕瑞低下头,不愿意多说话。李原默默地站起来,走到门口,陈雪见他出来,忙走过来,送他出门。 李原像上次那样,邀请陈雪跟他下楼聊聊。陈雪勉强同意,依然是只带了钥匙随他下去。在楼下,陈雪问李原:“李警官,你跟吕总聊什么了,能透露一下吗?” 李原笑笑:“倒没聊什么,陈秘书,你觉得你们吕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陈雪想想:“怎么说呢?或者说,李警官你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呢?” 李原说:“你就说说,他在待人处事这些方面的情况吧。” 陈雪斟酌了一下:“怎么说呢?我们吕总很是善待周围的每一个人,但是我感觉有点太感性了,不够理性,有时候有点……有点冲动。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要是说到佐证的话,其实我一时也没有。” 李原说:“那他在男女关系这个问题上是什么样的呢?” 陈雪说:“算是个情种吧,他很喜欢年龄小一点的,看上去楚楚可怜的那种,却从来不管这女人本来是什么样子。” 李原说:“这个……也没有佐证吧。” 陈雪说:“是的。” 李原说:“问个冒昧的问题,您既然能跟吕总深夜在一起喝酒,有没有过进一步发展的想法呢?” 陈雪说:“这个跟你们的案子有关系吗?” 李原说:“想到了,问问而已。” 陈雪说:“我们只是工作关系。” 李原说:“原来如此,不过您刚才说的从来不管女人本来是什么样子,是什么意思呢?” 陈雪说:“没什么意思啊,他就是这样的人,只喜欢表面上的东西,看不到骨子里去。” 李原说:“那他上过当吗?” 陈雪说:“这我更不清楚了。” 李原说:“他上了当之后是什么反应您就更不清楚了吧。” 陈雪说:“是啊,不过,他可不是那种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的人。” 李原说道:“好吧,很感谢您,再见。” 李原又回到省厅,找到马剑:“现在我这个案子全妥了,你们呢?” 马剑说:“你办得够快的嘛,我们也差不多 7、2011年4月4日 ... 可以收网了。” 李原说:“你们一下午的时间就全摆平了?林国生的房子你们不用勘查了?” 马剑说:“结果早有了,根据这个结果,我们完全掌握了对方的行动方式,并拿到了关键性证据。” 李原有点愠怒:“那你刚才还告诉我没有。” 马剑说:“我想等你那边查清楚了再收网。我不想让你影响我们,可也不想让你觉得我们拖了你的后腿。” 李原说:“希望咱们以后不要有合作了。” 马剑说:“你放心,收网之后,我就会回部里报到。另外,我也不想再跟你打交道了。” 第23页 8 8、2011年4月5日 ... 陈雪开着她的银灰色凯美瑞进了恆福大厦的停车场。她下来回头正要锁车,忽然一辆越野车从不远的停车位上开出来,到跟前一个急剎车,硬生生地把她的车堵死在车位上。陈雪十分恼火,刚要说话,李原带着聂勇和许莺下了车,陈雪注意到,他们都戴了白手套。 陈雪没好气地说:“李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原笑笑:“对不起,陈小姐,有一些事情,我想找你确认一下。” 陈雪说:“有什么事情,你说吧。” 李原说:“咱们先说说上回来你们公司的那个女人,她打了你们吕总一记耳光,这个人你认识吗?” 陈雪摇摇头:“不认识。” 李原说:“大概是吧,她是韩琼艷的姐姐,叫韩明艷,是你们吕总的秘密情人,你们不认识也说得过去。但我记得你刚一看见她的时候就愣了一下,当时我就在想,也许你们应该认识。可是我当时观察了一下韩明艷,她对你却无动于衷,所以我就在想,莫非是你认识她,她不认识你吗?” 陈雪说:“李警官,你想像力太丰富了一点吧。我当时看见她的第一印象是,这个女人为什么那么像韩琼艷,所以我才愣了一下。” 李原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这种个人的无端推测,请别往心里去,这只是个引子,本身跟案子也没什么关系。接下来的话,还请陈小姐耐着性子听我说完。” 陈雪说:“随你吧。” 李原说了声“谢谢”,清了清嗓子才继续开腔:“我从五年前开始说起吧,当时韩琼艷的姐姐,也就是那位韩明艷,毕业之后来到本市,在曲水流觞当了一名客房服务员。你们吕总是这里的常客,他们也就因此相识。相识的原因我们就不说了,总之,浓情蜜意了一段时间之后,因为某些人的干涉,韩明艷不告而别,回到了自己的老家。但过了一年之后,你们吕总就找到了她,从此开始了秘密的地下关系,而韩明艷也因此怀孕。你们吕总知道这件事之后,立刻准备和他结婚。然而就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不久,你们吕总从韩明艷的世界里消失了。这个时候,胎儿已经成形,韩明艷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害死这条小生命。于是她在妹妹的帮助下,秘密生下了孩子,并辗转地与孩子办了领养手续,以期用这种方法掩盖并不光彩的过去。” 陈雪说:“原来我们吕总还有个私生子,真是头回听说。” 李原追问一句:“你真是头回听说吗?”他不等陈雪回答,继续说道,“也许韩明艷就此死了心,但韩明艷的妹妹韩琼艷不肯善罢甘休,她在姐姐生下孩子之后就开始做准备,先用一年的时间积累了一些钱,然后来到这里,通过从姐姐那里了解到的信息,盯上了你们公司。当时你们公司正在招前台,韩琼艷投了简歷,并获得了你们人事经理方玉博的青睐,当然,这种青睐是有代价的。你们方经理刻意把她的简歷和几个明显不如她的女孩子的简歷放在一起交给你们吕总过目,于是韩琼艷顺理成章地成了你们公司的前台。 “你们的方经理为了韩琼艷真是费尽心机,百般呵护,他通过自己小舅子的中介公司为韩琼艷租了房子,给了她一部车,还隔三差五地给韩琼艷钱。但是,由于方经理和韩琼艷之间的关系是瞒着你们的,所以这些事情他都不能让你们知道,租房的事情当然也不可能与你们沟通。于是,凑巧也罢,天意也罢,韩琼艷住进了另一个和你们公司有密切关系的人——林国生所在的双华苑小区。而方经理显然没有料到,韩琼艷是抱着目的而来的,又怎么会轻易地由他摆布。 “韩琼艷进入你们公司后,一直都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确实,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非常良好的工作态度,然而韩琼艷的目的并不在于给别人留下什么好印象。我想,她的目的有二:一是想趁着你们都不在的时候探查你们公司的机密,二是在寻找和你们吕总独处的机会。 “第二个目的,她很快就达成了。她向你们吕总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者是出于同情,你们吕总同意了每个月支付给韩明艷母子五万元的抚养费。然而韩琼艷并不罢休,她需要的是长期控制吕瑞,她很害怕某一天因为某种原因,吕瑞会像上次那样,突然失踪,音信全无。因此她一直在努力达成第一个目的。 “我想你们最初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韩琼艷既然是你们的前台,那么所有的邮件一定都是通过她的手发出去的。韩琼艷显然发现了,你们公司的邮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寄到和她同住一个小区的林国生手里去的。然后,韩琼艷就开始秘密地调查了这个经常收到你们公司邮件的房间。顺带说一句,我们的技侦人员在林国生的房间并没有发现韩琼艷的踪迹,却在他的信箱上发现了大量韩琼艷的指纹,正是这条线索指引我们发现了你们跟林国生之间来往联繫的途径。” 陈雪嘀咕了一声:“那个小□。” 李原示意她不要说了:“陈小姐,这种脏话不应该从您这样的女士口中说出,不过,考虑到您对韩琼艷已经恨之入骨,我只能对您表示理解。因为我现在知道,如果韩琼艷仅仅是刺探你们的机密,或许尚不能招致杀身之祸,但是她触犯了您的底线。 第24页 “韩明艷曾跟我提及,韩琼艷准备让你们狗咬狗。这句话让我非常在意,我一直在思索,一个前台怎么也算不上公司的核心人物,即便她刺探到了什么机密,也无非变成你们的公敌,怎么可能让你们达到狗咬狗这样一种状况。然而,联繫到韩琼艷死亡的状况,我开始有了一些新的想像。 “我注意到了韩琼艷的死状中几个非常不寻常的地方。咱们先说说韩琼艷的衣着吧,她穿着一件红色的丝质透明睡衣,里面穿着黑色的胸罩和内裤。老实说,她这身衣服并不像是要去睡觉,倒像是要去勾引男人。但是,换一个角度想,如果不是为了勾引男人的话,那她就是为了刺激女人了。 “我想,一个普通的女人看到她这身装扮,可能无非觉得她比较放荡而已。但是,如果是情敌的话,那一定是杀了她的心都有吧。陈小姐,你一定也爱吕瑞吧,或许你们还有过一段情。当初,韩明艷和吕瑞之间的事应该也是被你破坏的。当然,韩明艷确实没有见过你,但我感觉,你应该是见过韩明艷的,否则,那天你见到她时,不会是那样一种反应。或许,经过这么长时间,这种事情已经在你们心里逐渐淡去,但韩琼艷的到来又使这件事重新成为你心头的一道坎儿了。同时,韩琼艷既然要破坏你们之间的关系,她也一定通过某种方法向你暗示或表明了,她跟吕瑞之间有某种不同寻常的关系。在你知道这些之后,你就被嫉妒和愤怒沖昏了头脑。你不光恨韩家姐妹,你还相当恨吕瑞。于是,你採取了一个一箭双鵰的计划。那天晚上,你哄骗韩琼艷同时服下了伟哥和硝酸甘油,导致她心脏缺血,并开始伪造现场,做栽赃的准备。据说那几天韩琼艷有点感冒,我想,你可能是把伟哥伪装成感冒药,而把硝酸甘油包裹上vc,伪装成含片餵给她吃的吧。毕竟,在中国,你想找到什么毒药还是很难的。但是,你精心准备的证据却被韩琼艷破坏了,那就是吕瑞抽剩下的一个菸头。 “你本来的计划是,待韩琼艷死后,把菸头留在现场,然后让我们根据菸头锁定吕瑞。但你没料到的是,你把菸头拿出来的时候,韩琼艷还没死。我想韩琼艷在最后一刻一定想的是无论如何要保护吕瑞,这样韩明艷母子才能继续收到吕瑞的抚养费。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死而功亏一篑,因此她竟然一口把菸头给吞下去了。 “老实说,陈小姐,我相当佩服你,你就在这一剎那想到了补救的措施。你知道,这个时候想再把菸头抠出来是不太可能了,于是,你想到了一个把不利变为有利的方法:你在韩琼艷彻底失去意识之后,把韩琼艷摆放成了那样一种姿势——手指着张开的嘴巴。这样,当胃里的菸头被发现之后,谁都会认为,这个菸头是韩琼艷留下的最后的信息。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你干净彻底地清理了现场,你把可能留有指纹的部位全部擦拭了一遍,你为了防止遗漏,甚至还用洗洁精清洗了地板——所以那个屋子的地面有点滑滑的。你还特意重新摆放了韩琼艷的遗体,使得整个现场看来极为不自然。这样做一方面清除了你自己的痕迹,另一方面,在没有其它任何旁证的情况下,吕瑞的嫌疑就陡然上升,基本上是说不清了。顺带说一句,直到想明白了这一点,我才解开了心里的一个疑惑,一个能精心地将现场痕迹一一消除的兇手为什么居然会不锁房门。要知道锁上房门的话,对拖延尸体的发现时间是大有好处的。” 陈雪冷冷地说:“既然我要嫁祸给吕瑞,为什么还要为他做不在场证明?” 李原笑笑:“说到这里,我也不得不佩服你的心计。你表面上为吕瑞做了不在场的证明,但实际上,你却是变相的让吕瑞为你做了不在场证明。估计那天正好吕瑞也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吧,所以为了避免我们调查,吕瑞必须让你帮忙做这样一个证明。老实说,你的不在场证明做得也十分含煳,并不能真正作为证据使用。不管你们是不是那种关系,单凭你们孤男寡女半夜三更在一个房间喝酒,恐怕哪个法院都不会相信你们之间是那种所谓的纯工作关系。恐怕你是这么考虑的吧:如果证明成立了,你也就彻底地脱离了干系;如果证明不成立,那首先会增加吕瑞的嫌疑。最后一次跟你谈的时候,实际上你说的话,清晰地表明了你急于让吕瑞获罪的态度。 陈雪问:“我说什么了?” 李原说:“你对吕瑞对女人态度的描述,使我感觉到你在有意识地牵引着我们往吕瑞跟韩琼艷之间关系不正常的方面去想。你说吕瑞很容易被这样的女人骗,又说他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分明是在暗示我们杀人兇手就是吕瑞。而且,从您的话里,我读到了另外一种含义。 陈雪说:“难道我说的这些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李原说:“抛开其它一切因素,或许你说的这些话并无歧义。然而联繫到本案中的人,我就觉得你所描述的女人,分明就是本案中的韩家姐妹。 陈雪的脸色越发阴沉:“欲加之罪。” 李原接口道:“何患无辞是吧?好的,我们会让陈小姐看到证据的。”说着话,他从身上拿出一个大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a4纸来,上面是昨天许莺发到他手机上的那张照片。 第25页 李原把这张照片举在空中,问道:“陈小姐不会不认识这个人和这部车吧?” 陈雪冷笑一声:“笑话,谁知道这里面是谁?你们不会就因为我也有一辆灰色凯美瑞就说我是兇手吧。” 李原故作惊奇地说:“我说了这是兇手的照片了吗?陈小姐真是未卜先知。” 陈雪自知失言,把脸扭向一边。 李原说:“好吧,我承认,这就是双华苑小区门口监控拍到的疑似兇手的照片。确实,从这张照片上,我们看不出来这个人的面目,这部车前后的号牌也被摘下来了。然而,陈小姐,请看这里,”他拿手指着车窗摇下来的缝隙里的一个白色的痕迹,“陈小姐,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陈雪细看了一眼,忽然脸上掠过一丝异常,随即便又恢復了原状。 李原说了声“借您的钥匙一用”,也没等对方同意,一把从陈雪的手中把钥匙拿过来,晃着那个水晶的钥匙链说:“陈小姐,这个东西难道不是这个钥匙链吗?” 陈雪说:“不就是个钥匙链吗?大街上到处都是。你能证明什么?” 李原说:“是啊,我们也问过您的客户,这个东西他们订制过几百个。然而,需要说明的是,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作为车饰使用的。其实我从第一眼看到这个钥匙链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它的古怪了。一般来说,水晶的东西是不能和钥匙这些东西放在一起的,这样会造成水晶的严重磨损。因此,我就对您的钥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想,这串钥匙应该在整个案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吧。” 陈雪明显地有一些慌张:“你什么意思?” 李原说:“我最初很好奇,兇手到底是怎样让死者保持张嘴的姿势的。因为随着肌肉一点一点失去弹性,死者的嘴可能会逐渐合上。我判断,兇手是往死者的嘴里塞了什么东西。看到您的钥匙串,我豁然开朗,或许您往死者嘴里塞的就是这个东西吧。由于事起仓促,你并没有带手机之类的其它物品——这是您的习惯。您也不可能用现场的东西,那样的话,被人发现了更麻烦。当然,你做这件事的时候,上面挂的还是之前的钥匙链。 “等到你做完了这件事,又发现了一个问题。韩琼艷虽然死了,但口腔里却还在分泌唾液。原来的钥匙链因为在死者的嘴里放了几十分钟,所以一定沾染了大量死者的唾液,而且肯定已经变形。这对你是极为不利的,因此你没有多想,直接就把原来的钥匙链换成了现在这个水晶制品。” 陈雪说:“那样不还是没有证据?” 李原又笑了笑:“陈小姐不要心急,我还没说完。我刚才说过,您之前的钥匙链应该是软质的,这种钥匙链放到死者口中后,也未必能让死者的嘴巴保持大张的状态。因此您应该是把所有的钥匙全部塞了进去,那样的话,沾染唾液的,可就不只那个钥匙链了。当然了,一般的金属钥匙,如果用湿巾反覆擦拭的话,也是可以清理掉痕迹的,毕竟唾液不像血液,即使稀释二万倍也能被检出来。但我比较关心的是这个……”他把陈雪车的遥控钥匙拿在 8、2011年4月5日 ... 手里,“这个电子的小玩意,结构复杂,虽然封的很严密,但毕竟有一条安装缝,按钮旁边也都有小缝。这个东西非专业人员是拆不开的,最重要的一点是,用这个东西来撑开死者的口腔,可顶得上好几把普通钥匙了。所以,我觉得,只要把这个东西拆开,一定能验出韩琼艷的唾液来。至于怎么解释这件事,陈小姐,还请您好好琢磨琢磨。” 陈雪气哼哼地说:“一派胡言,我要找律师。”伸手就来抢钥匙。 李原把钥匙往背后一藏:“陈小姐,不要着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在我跟你谈话的时候,你们的吕总、方经理,还有你们公司的其他几个人,都已经被逮捕了。哦,对了,还有林国生,你们多年的地下合作伙伴,也被正式拘捕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生意存在了几百上千年,那就是把赃款通过某种方式转上一圈变成合法的钱,这就是所谓的洗黑钱。我想,那天晚上,吕瑞就是跟你们洗黑钱的客户在一起,所以才不得不让你来提供不在场证明。韩琼艷也正是发现了你们公司这种见不得光的业务,才使你痛下杀手的吧。而这些钥匙,陈小姐既然不离身地带着它们,就说明您的办公桌里一定有什么非常重要的文件。”他把钥匙串往聂勇面前一递,聂勇打开证物袋把它装了进去。 陈雪彻底瘫软下去,口中喃喃地说:“都是因为男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让我们全都完蛋了。” 李原蹲在陈雪的面前:“陈小姐,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问过吕瑞,平时都抽什么烟。他说一般在外人面前不抽菸,最喜欢抽的是雪茄,而一般却是抽中华。你弄了一个中华烟的菸头伪造证据,而韩明艷却告诉我吕瑞喜欢抽雪茄。看来,吕瑞真正喜欢的人还是韩明艷啊。” 陈雪凄凉地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从来就没打算跟我有什么感情,我就不知道,我哪点儿不如那个臭婆娘了。” 李原嘆口气:“陈小姐,你过于精明强干了。” 陈雪看看他:“不过李警官,你还是有一点说错了。我确实是把伟哥伪装成感冒药不假,但我一开始并没有想给她吃硝酸甘油。只想让她吃下伟哥之后,身体出现异常,以此来威胁她一下。她吃了伟哥之后,说头昏,要上床睡觉去。我餵她吃了点vc,告诉她对身体有好处。那个时候她居然还跟我说,吕瑞最近越来越喜欢她了,她也想问问我,到底吕瑞是喜欢风骚一点的,还是文静一点的。那个贱货……所以我才餵她吃了硝酸甘油。那个硝酸甘油,我根本没包什么vc,就直接告诉她,含在嘴里,能压住咳嗽,她就那样照办了。” 第26页 李原说:“你餵什么她吃什么,看来你们两个的关系还真不错啊。” 陈雪说:“算是吧,她故意在我面前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就假装关心她……” 李原摇摇头:“那两颗伟哥是从方玉博那儿拿的吧,那东西可不是国内随便能买到的。” 陈雪苦笑道:“李警官,遇上你,我认栽。就在他抽屉里,那个老王八蛋,好像随时都准备干那事似的。” 9 9、尾声 ... 一个月后,廖有为把李原叫到办公室,告诉他:“明天上午八点,市委礼堂召开庆功会,庆祝破获国外贩毒集团洗钱大案。这可是公安部挂牌督办的,咱们公安局也是有功单位,这个事情你也有份,你陪着孙局去一趟。” 李原说:“你怎么不去?” 廖有为说:“明天是周末,我和顾馨蕊要带着琪琪出去玩儿去。” 李原说:“扯淡哪。琪琪是我姑娘,要带也是我带出去玩儿,有你们什么事儿。” 廖有为说:“你不要接受既成事实吗?” 李原说:“既成事实就是,我是琪琪的亲爹。行了,别扯了,明天一早八点半,我到你们家楼下,到时候把琪琪给我恭恭敬敬地请出来。”说完转身出去了。 廖有为往椅子上一靠:“这个混蛋。” 第二天一早,李原看见琪琪下来,忙对手里抱着的玲儿说:“玲儿,这是你姐姐。”接着对琪琪说,“琪琪,这是玲儿妹妹,要对妹妹好啊。” (完) 兄弟 2011年5月20日 ... 李原睡得正香,手机忽然刺耳地叫了起来。李原本来不想搭理,无奈手机叫了一遍又一遍,大有不肯罢休之势。无奈之下,他只得勉强把头抬起来,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把手机摸到手里。来电的人是廖有为,李原的气不打一处来:“喂,老大爷,就算你老婆是我前妻,你也不至于这么折腾我吧。” 廖有为也没好声气,喝道:“什么折腾你,你马上穿好衣服下楼,我已经让聂勇接你去了。”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李原嘀咕了一句,悻悻地下了床,脚刚挨着地,手机又响了。这回是许莺:“老李,我跟聂勇马上就到你们楼下了,你赶快下来吧。” 李原刚钻进车,聂勇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回头说:“老李,有个人在临江路的一个工地上要跳楼呢。” 李原闭着眼睛,嘴里咕哝:“那找刑警队干吗?” 车子开始往前走,聂勇把着方向盘,看着前面的路说:“那个人口口声声让你去呢。” 李原从鼻子里哼出三个字“神经病”,皱了皱眉毛:“那人是谁呀?” 聂勇说:“叫华俊鹏,老李,你有印象吗?许莺现在正在局里调他的资料呢。” 李原说:“华俊鹏,曲水流觞后台老板华占元的独生儿子,臭狗屎一个。前年夏天把他送进戒毒所待了一年半,现在应该是出来快半年了吧。” 聂勇说:“老李,你办的案子都记得那么清楚啊。” 李原说:“能不清楚吗?当时,兔崽子的爹,老兔崽子想通过市里压着我们放人,愣是让孙局给顶回去了。还闹得挺大,差点整个什么门出来呢。” 聂勇说:“老李,那这回你怎么办?” 李原说:“能怎么办,小兔崽子最好跳下来,也少块祸害。”他沉默了一会儿,“临江路哪个工地啊?” 聂勇说:“叫财富渊源,好像是个写字楼。” 李原冷哼一声:“小兔崽子,真能选地方。” 临江路的财富渊源大厦工地上已经站满了人,除了警察外,还有不少记者闻讯也跑过来了,不过由于是晚上,看热闹的基本上都是工地上的工人。 李原和聂勇在人群外面下了车,抬头看看,在建的大楼顶层外站着一个人,架着一个小姑娘,看得出来正在那里叫嚷,但叫的什么,根本听不清。叫了一会儿,两个人影就钻进了楼里,过了一会儿,又从另外一个地方钻了出来。消防救援也到了现场,几个气垫已经支起来了。两个人挤进人群,找到廖有为。廖有为正在跟包括市局局长孙宝奎在内的几个人交谈,见两个人来了,说:“总算来了,李原,现在谁过去都不行,上面那小子只认你,叫唤你好长时间了。” 李原说:“省厅不是有谈判专家吗?干吗不让他们劝去。” 廖有为说:“我不说了吗?那小子跟耗子似的,满楼乱窜,一会儿缩进去,一会儿钻出来,根本不知道他会在哪儿出现。你说什么他也完全都不听” 李原说:“不是有气垫子吗,跳下来还能摔死他?” 廖有为说:“你哪儿那么多废话,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真要让他掉下来,事儿就大了。再说我刚才不说了吗,那小子到处乱窜,根本不知道他从哪儿冒出来,气垫子支哪儿谁知道。再说你也不看看,那是二十层,气垫子有用吗?” 李原说:“得,你别再说了,我过去还不行吗?”他忽然迟疑了一下,“那小子吵吵多长时间了?” 廖有为说:“快有三十分钟了。” 第27页 李原说:“这小子还真精神,先爬了四十层,又耗了半个钟头,一点也不见累。那女的呢?”他一指被当作人质的那个女孩。 廖有为说:“那小子的女朋友,叫邹婷婷。” 李原说:“这小子真够狠的……” 廖有为说:“行了,不是让你查案子呢。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省厅的谈判专家,也是警察学院的犯罪心理学教授徐少周。”他说着话指了指旁边一个六十多岁的人。 李原和徐少周握了握手,廖有为接着说:“等会儿你就听徐教授指挥,他让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他顿了一下,“现在曾宪锋已经带着几个人摸上去了,我们计划,由你在下面跟他对话,先稳住他,让老曾他们趁这小子不注意,直接摁住。” 李原看看徐少周,嘴上没说,心里却有点信不过。 徐少周推推眼镜:“李警官,现在犯罪嫌疑人很激动,你要尽量让他平静下来,所以请一定不要说刺激他的话。” 李原点点头,心里却想,这还用你教。他接过对讲机,问徐少周:“我怎么说?” 徐少周说:“你先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让他不要激动,问他有什么要求,或是有什么话,可以下来谈。” 李原心想,全是电影里那一套。他拿着对讲机开了腔,声音顿时被放大了数百倍:“华俊鹏,我是李原,你不要激动,你听我说,你……” 突然他见华俊鹏架着邹婷婷又冒了出来,只在上面微微停了一下,旋即李原分明看到上面,华俊鹏瘦弱的身形忽然离开了脚手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旋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尘土被陡然激起,遮挡住了李原的视线,而人群直到这时才陡然齐齐“啊”了一声。 李原大张着嘴,只觉得像是窒息了一样,木讷地看着这一切,现场一片嘈杂,他却还依稀能听见曾宪锋在对讲机里慌乱地问:“廖队、廖队,怎么啦?” 二十分钟后,市局的会议室里座无虚席。各级领导一个不落,悉数到场。李原、曾宪锋、聂勇、许莺等人作为亲歷者也在其中。局长孙宝奎面色凝重,简短地做了如下发言: “今天这个事情我不多说了,刚才回来的路上,夏厅长给我打了个电话,算是正式通知我们,这个案子现在由省厅接手。目前暂时由我们的技侦和法医在现场取证,取证结束后,所有相关资料将全部转交给省厅。所有在现场的人,都必须二十四小时等待讯问,而且,未经许可不得离开本市。你们这些当头儿的,明天一早要跟你们的手下把招唿打到,不得与任何人谈论任何与此案有关的事情,包括你们的老婆孩子。现在李原跟廖有为来我办公室一趟,其他人散会。”说完站起来出了门。 李原和廖有为对视一眼,都觉得好像要过关一样,眼看着其他人稀里哗啦地往外走,心里竟然有些羡慕嫉妒恨。直到整个会议室都走光了,两个人才一前一后地站起来,慢慢地走到孙宝奎的办公室。 孙宝奎看见他俩进来走到自己面前,都没让他们俩坐,直接就跟他们说:“李原明天早上八点去省厅直接找夏厅长报到。现在你们俩下去,廖有为你把李原手里的事情重新安排一下,估计他一时半会地不能在你这儿上班了。还有,李原,别忘了,先暂时把你的手铐和佩枪交出来。” 早上八点,李原谨慎地敲了敲夏厅长的办公室,里面说了声“进来”。李原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里面有两个人,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是夏厅长,还有一个人却是韩琼艷那个案子里认识的马剑。 夏厅长倒没有想像中那么严肃,见李原进来,笑笑:“你是李原吗?你这回祸可闯大了,华占元的儿子当着你的面死了,昨天晚上就为这事儿我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当然人家的心里怎么想的,我觉得也没必要去揣摩了,你也不要想这些事了。”说着话,他一指马剑,“这位是马剑,你们应该见过面了。我不多说了,把你叫过来,不是为了给你处分,而是通知你,从今天开始,你由马剑直接指挥,你的工作只向他一人汇报,而且,你可以向他要求,由省厅和市局给你提供任何协助。” 李原沉吟了一下:“那我现在算是什么状况呢?是被省厅借调过来帮忙的,还是相当于被暂停工作了?” 夏厅长摆摆手:“从你目前的状况来说,华俊鹏的死与你关系密切,所以我们不能让你参与到这件事中来,你明白吧,这是警察工作守则中明确规定的。” 李原说:“原来如此,那就算是非正式监控,或者叫软禁吧。” 夏厅长说:“你不用那么刻薄,这也是保护你的一种方式。华俊鹏的老子手下的一帮虾兵蟹将,据说现在已经嗷嗷叫着要找你算帐来了。” 李原说:“那我就这么一直躲着吗?” 夏厅长说:“不会需要太长时间的。” 李原说:“这么说,是要对华占元那帮人动手了吧。” 夏厅长哈哈笑起来:“你老是那么敏感,老实说,你这种性格真的是既让犯罪嫌疑人为难,也很让我们这些当领导的为难。” 李原却一脸的平静:“不过,领导,我倒觉得与其这么躲着,我倒有更好的方法保护我自己。” 第28页 夏厅长很感兴趣:“哦?说说看?” 马剑却插过话来:“他无非是想说,别等人家打过来,咱们先堵着门去警告一下人家。” 李原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人一下子看穿了,一时觉得有些无趣。夏厅长却突然严肃起来:“李原,你平时用什么法子办事,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是现在,组织上不希望因为某个人的原因而影响大局。” 李原站起来:“那么夏厅长,我觉得我倒未必天天要跟在这位马先生屁股后面。我觉得我还是老老实实在市局待着好些。您放心,我一会儿就回家拿铺盖卷,这段时间我一定绝不离开市局大楼一步。” 李原说完这话,就等着暴风骤雨发作。出乎意料,夏厅长倒没有生气,反而好像有些不大在意:“那样的话,你还是在省厅待着好些。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一会儿会有人带你去的。”说着话,他拿起内线电话,“喂,小王,你来一下。” 一会儿的工夫,有人敲门,夏厅长说了声“进来”,一个穿着警服的女孩子应声而入。夏厅长指指李原:“这就是李警官,他从现在开始入住614,你带他去一趟吧。” 小王很有礼貌地对李原说:“李警官,请跟我来吧。” 李原看看夏厅长:“这应该不算软禁吧。” 夏厅长说:“随你怎么想吧。” 省厅的六楼是招待所,614在楼道的最里面,设施还不错,电视、淋浴、空调、饮水机之类的都有,跟外面的连锁酒店差不多。小王把钥匙交给李原,说了句:“李警官,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可以打那个电话。餐厅就在楼梯口,这里具体的联繫方式和各种事项那个册子上都有。我先走了。” 李原说:“我是不是要把手机、钥匙、警官证什么的都交出来。” 小王笑笑:“我没有接到过那样的命令。” 李原说:“那这样的话,麻烦你给我帮个忙。” 小王说:“请讲。” 李原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麻烦你帮我弄个手机充电器,再给我找几身换洗衣服,里外都要。袜子帮我弄几双,我只穿棉的。,你能帮我弄点茶叶吗,我平常喜欢喝绿茶,不用太贵的,二百块左右的就行。你们这个房间里能上网吗,我平时就喜欢在网上斗个地主什么的。哦,对了,薯片啊、牛肉干啊、方便面火腿肠什么的,麻烦您也帮我多预备点儿。我一上网的话,就喜欢熬夜。” 小王一笑:“上网的事肯定不行,我们有规定。至于其他的,我们会通知您的家人给您送过来的。如果您饿了,除了正常吃饭时间之外,餐厅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都有点心,不过都是些饺子面条之类的。还有什么吗,如果没有的话,我确实得走了。” 门一关上,李原气得轻轻骂了一声“什么玩意”,索性往床上一躺。他也实在是有点困了,一会儿竟睡着了。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中午了。李原懒洋洋地爬起来,洗了把脸,想起来一直还没刷牙,于是又把牙刷了。他拿上房卡,走出房门,进了餐厅。餐厅没几个人,但是他一眼就看见马剑正在那儿吃饭。李原装着没看见他,绕得远远地,马剑只顾着吃,也没理他。省厅的伙食不错,是自助餐,菜的品种也还算丰富。李原拣了满满一盘子,找了个离马剑老远的桌子坐下。他拿起筷子,先嘆了口气,才开始往嘴里递东西。 李原正吃着,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许莺。许莺在电话里说:“老李,你在哪儿呢?” 李原没好气:“我在省厅呢。” 许莺说:“我知道你在省厅,我们在你住的614门口呢。” 李原说:“到楼梯口的餐厅来找我。”说完挂了电话。 半分钟之后,许莺出现在李原面前,后面还跟着拎了个大旅行包的聂勇。 李原说:“你们来干吗?” 许莺说:“给您送充电器和换洗衣服啊。” 李原说:“你们哪儿弄的这些东西。” 许莺说:“都从你们家拿的。是顾大夫带我们去找的。” 李原都快蹦起来了:“你们怎么进去的?” 许莺说:“顾大夫手里有你们家钥匙,东西也全是顾大夫找出来的。” 李原气唿唿地:“我回去就换锁簧。” 许莺小心翼翼地:“老李,你跟顾大夫当初因为什么离婚啊?” 李原看看许莺,他很想发作,但还是硬给压下去了:“打听那么多干吗。”他抬起头看看周围,“你们俩没吃饭呢吧,自己端盘子,盛去。” 许莺说:“我们在这儿吃,合适吗?” 李原说:“听我的,没错,还跟你们说,以后每天中午晚上各过来一趟,陪我吃饭,顺便给你们俩安排工作。” 许莺和聂勇去端饭,李原接着吃他的。马剑走到他桌子旁边,跟他说:“我住在608,你如果晚上有空,可以过来找我一下。” 李原没抬头,但含煳地“嗯”了两声。马剑转身而去,一会儿许莺和聂勇回来,许莺悄悄地问:“老李,刚才那是谁呀?” 第29页 李原不耐烦:“吃你的,哪儿那么多问题。” 许莺和 10、2011年5月20日 ... 聂勇吃完饭,把东西给李原放下就走了。李原除了告诉俩人,别忘了晚上也过来吃饭之外,什么也没说。等估摸着俩人已经走出省厅了,李原下了楼,找到上个案子里马剑待的办公室,推开门进去,还真让他蒙对了,马剑正在里面看资料。 李原直接走到马剑的办公桌前面:“华俊鹏那个案子转过来了吗?” 马剑把手头的资料一合:“刚转过来。”他并没有把资料给李原看的意思, “要我说,你们市局才半天多时间能组合出这么多东西来挺不错了。我正想给你打电话来着,你就来了。”说着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号,“徐教授,李原在我这儿,能麻烦您过来一趟吗?” 不大会儿的工夫,徐少周出现在马剑的办公室。马剑给徐少周倒了杯水,回到自己的桌子后面:“徐教授,现场当时华俊鹏的表现算正常吗?” 徐少周摇着头笑笑:“说实话,挺不正常的。” 马剑追问道:“怎么说呢?” 徐少周说:“说实话,我研究过的案例里面,没见过这样的嫌疑人。首先他没有劫持人质的动机,既没有被人追得走投无路,又没有任何的诉求。他好像只是为了找你,但把你找到之后,又什么都没说就跳下来了。” 李原说:“其他呢,还有吗?” 徐少周说:“整个过程也很奇怪,他为什么要选那个工地,他怎么会爬四十多层楼,他竟然还知道跟警察捉迷藏。这完全和一个劫持人质的犯罪嫌疑人的精神状态不符。” 马剑说:“您从心理学的角度能够帮我们揣摩一下犯人这种行为的真实动机吗?” 徐少周摇摇头:“目前没有别的实际依据,我也很难揣测。” 李原忽然插了一句嘴:“被那小子劫持的那个女孩子呢?” 马剑说:“当场就昏在那里了,幸好没掉下来。抢救了十个钟头,刚才听说情况已经平稳了,但暂时还没有醒过来。”他停了一下,“你要想去找她问情况,最好先徵得我的同意。” 李原心里很不舒服:“你放心,我肯定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下午四点半,李原就给许莺和聂勇打电话,让他俩晚上过来陪自己吃饭。俩人也不敢违拗,晚上乖乖来找李原。李原带着俩人大摇大摆进了餐厅,见了好吃好喝的就往自己盘子里扒拉。 李原一边啃鸡腿,一边问:“局里今天有什么动静吗?” 俩人对视了一眼,聂勇呶呶地说:“没……没有。” 李原“嗤”了一声:“没有?肯定都在背后编排我呢吧。” 聂勇含煳着说:“真没有……” 李原看看他俩:“你俩真够没用的,啥也打听不着。” 许莺忽然抬起头来:“老李,你这么想听人家怎么编排你?” 李原一时语塞,呲着牙看看许莺,心想真是虎落平阳,这么点小丫头片子也敢噎人了。 吃完饭,三人走出餐厅,李原说:“我跟你俩说,最近有点儿事儿得让你俩跑跑,这也是局里对你们的考核。你俩要想毕业之后到局里来工作,所有这些考核都必须得通过才行。” 许莺苦着脸说:“老李,你不是假公济私,让我俩给你干私活吧。” 李原很生气:“我发现你个小丫头,最近怪话越来越多了。我可告诉你,你们俩的实习评估铁定是我写,县官可不如现管……” 晚上十点之后,李原悄悄从房间熘出来,没坐电梯,从楼梯熘了下来,在省厅门口拦了辆计程车。他的车刚开出去,后面一辆车也发动起来,远远坠着李原的车。 李原在财富渊源的工地上下了车,这里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还有不少警察在现场执勤。李原给站岗的警察看了看警官证,抬起警戒线就钻进了现场。 后面那辆车很快也停在刚才李原下车的地方,许莺和聂勇跳下车,跑到警戒线前面,再找李原,却死活也找不到了。俩人想进现场,却没有警官证,执勤的警察死活也不让他俩进去。俩人正在磨叽,李原的声音传过来:“让他俩进来吧。” 俩人抬头一看,李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了,正在不远的地方冷冷地看着他们。执勤的警察听李原这么说,自然把俩人放了进来。俩人自知理亏,低着头凑到李原面前。 李原说:“我说你俩今天怎么闲了一天,一点儿工作也没有,敢情是盯我的梢。谁给你们派的任务啊?老廖,老孙,还是更大的官儿。哼,让你们俩雏儿来盯我,亏他们想得出来。” 俩人大气都不敢出,李原看看他俩:“既然来了,就踏踏实实待着吧。”说完一转身,走了两步,看见俩人没动静,他不耐烦地说,“还不跟上。” 三个人走到出事的大厦下面,往上看了看,楼里楼外灯火通明。李原对聂勇和许莺说:“你们俩,爬到四十楼,看见那个窗口没有,从那把脑袋伸出来。” 俩人一听,脸都快绿了。许莺说:“老李,我们错了还不行吗?我们不该跟踪你,我们跟你赔礼道歉,可你也别这么折腾我们哪。” 第30页 李原沉着脸:“哪儿那么多废话,折腾你们我也不能用这笨招,快点,上去。” 俩人无可奈何,只得进了楼。李原站在下面盯着,大楼刚刚起了个骨架,一开始从外面能很清楚地看到俩人在楼梯上往上爬。李原仰着脖子,看着俩人越爬越高,也越爬越慢。又过了老大一会儿,李原的手机响了,接起来之后,里面聂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老李,我们实在是,实在是爬不动了……” 李原说:“你们在几楼?” 聂勇说:“应该,应该是在三十八楼……” 李原说:“真没用,当初老曾他们怎么爬上去的?” 聂勇都快哭出来了:“老李你饶了我们吧,老曾说他当时刚爬到十楼,华俊鹏就掉下来了。” 李原说:“敢情是这样,这老曾真能偷懒,许莺呢,怎么样了?” 聂勇说:“许莺都说不出话来了。” 李原说:“行了,你俩下来吧。” 过了老长时间,才看见聂勇和许莺俩人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等到了车上,俩人彻底瘫了。李原坐在驾驶座上,找聂勇把钥匙要过来,发动了车。这回他一直开到了把俩人送到了宿舍门口,临别的时候还没忘了嘱咐一句:“明儿早上过来,陪我吃早点。还有,以后就跟着我,省得你俩费盯梢的劲。”说完直接开着车回了省厅。 李原刚进屋,后面就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马剑。马剑说:“你今天晚上,可是跟谁都没说就跑出去了,你这是违反纪律。” 李原不耐烦地说:“得了,少拿官腔压人。我可跟你说,你明天赶快安排对那小子进行尸检,肯定能查出毛病来。” 作者有话要说:新一案,看完了喊个好呗,打个2分呗,给老李点动力呗,要不然案子破不了 11 11、2011年5月21日 ... 许莺和聂勇早上来找李原,看得出来,他俩的疲惫还没有消退。马剑也来吃早饭,端着盘子在他们旁边的一个桌子坐下,抬头看看李原:“华俊鹏家里人今天上午来认尸体。” 李原听他说完,沉默了一会儿,自顾自地说:“认完尸体是不是就马上要领走尸体了?” 马剑摇摇头:“不可能让他们领走,尸检还没做完。” 李原不再说话,摇了摇头。 省厅的法医实验室比市局大得多,李原带着聂勇和许莺走到太平间门口,指指外面的椅子,示意几个人坐下。不大会儿的工夫,来了两个人。李原一眼就看见马剑和另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另外一个中年人则跟在后面。这两个不认识的人衣冠楚楚,风度潇洒,颇有绅士派头。但不知为什么,李原总感觉有点讨厌这两个人,尤其前面那个人,离得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古龙水味道,使李原觉得老大不自在,但他还是站起来冲着这些人点点头。 为首的那个人显然没有思想准备,竟愣了一下,不自觉吐了“你好”两个字出来,居然还把手伸出来打算跟李原握手。马剑却没理李原,往这些人往太平间里一带,顺理成章地把李原闪在外面了。 李原却不觉得尴尬,等这些人都进去了,自己倚着门,听里面这些人说什么。 马剑照本宣科地说了几句套话之后,揭开白布,露出了死者的脸。为首的那个人定定地端详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马剑取过一个表格,让这个人签了名字。那人说:“马警官,我想尽快把我弟弟领回去……” 马剑点点头:“我明白您的心情,但很抱歉,目前您的弟弟死因未明,我们暂时还不能让您把尸体领走。” 这个人忽然显得很愠怒:“我弟弟不是被你们警察逼死的吗,为什么还要说死因未明?你们还想给他安个什么死因?马警官,我很尊重国内的警察,我知道你们也有很大的压力。但你们不能因为要偏袒自己人,就让我弟弟不明不白地躺在这里。你们这种行为是非法的,我要控告你们。” 马剑却笑了笑:“华先生,您不必如此。我可以告知您的是,目前我们发现您弟弟的死存在一些疑点,而对于我们警察来说,如果不能把这些疑点釐清,我们是不能结案的。不管怎么说,您弟弟毕竟是非正常死亡,您总得让我们写一个清清楚楚地死亡报告吧。毕竟,您作为您弟弟的家人,应该也不希望他死得煳里煳涂地吧。” 这个人瞪着两只眼:“你什么意思?” 马剑依旧面带微笑:“华先生,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说,即便在美国,出了这样的事,应该也不能把死者一埋了之吧。毕竟这同时关系到死者本人和我们警察的声誉。” 这个人说:“这么说你是不肯了?” 马剑说:“华先生,我想你搞错了,这不是某个人肯不肯的问题。” 这个人恼羞成怒:“好,那我去找你们夏厅长谈。” 马剑说:“华先生,我想我刚才说过,这不是某个人肯不肯的问题。” 那个中年人忙出来打圆场:“马警官,希望您理解家属的心情,毕竟俊鹏早一天入土为安,作家属的心里也会早一天好受一点。” 马剑点点头:“这一点我们明白,但请你们也明白,我们并非从中作梗,我们也不想包庇某人。我们只是想查清事实,给所有当事人一个公道。” 第31页 那个打圆场的忙说:“明白明白。华先生,我们先回吧。” 华先生“哼”了一声,也不跟马剑打声招唿,转过身来,扬长而去。 李原见这些人都走了,沖马剑招招手。马剑不知他想干什么,向他走过来。刚走到身边,李原直接从他手里把那张认尸表格拿过来,见落款的地方写着几个花体英文字“j. hua”。 李原嘀咕着:“哪儿来这么块货,连中国字都不会写。” 马剑白了他一眼,把表格抢过来:“那人叫华俊骢,是华俊鹏的哥哥。” 李原说:“那小兔崽子还有个哥哥,我怎么不知道?” 马剑说:“人家以前一直在美国,最近这半年才回国。” 李原看看门口:“海归牛什么牛,你要在美国混得下去,还能回来投靠你老子?” 程波上午有点闲,他本以为华俊鹏的案子要忙一阵,没想到昨天一个命令,所有东西都要转到省厅去。他靠着窗台喝着茶,本以为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清闲,一抬头却看见李原门也没敲就闯进来了。 程波抬头看看他:“你不是去省厅上班了吗?” 李原说:“瞎扯什么,我问你,华俊鹏那个案子的资料呢?” 程波说:“都转省厅去了。” 李原说:“甭废话,谁不知道转走的资料,咱们这儿全要留底,拿出来我看看。” 程波不情不愿地拿出一个文件夹来,往桌子上一放:“都在这儿了。” 李原翻开夹子,看了几页,嘴里嘀咕:“这小子摔的还真够惨的。” 许莺不敢看,躲得远远地。聂勇仗着胆子看了几眼,说:“老李,这应该是摔死的没错吧。” 李原说:“废话,你不是亲眼看着他掉下来的吗?” 聂勇说:“那……那你还找什么?” 李原说:“不知道,找着了才知道要找什么。” 程波在一边插嘴:“你就别在我这儿找辙了,我也就是把现场的东西拣了拣,说实话,真没看出什么太奇怪的来。” 李原说:“你能看出什么来……喂,我说,这个手机应该是那小子的吧。” 程波从旁边瞥了一眼:“应该是吧。” 李原说:“不太对头啊。” 程波说:“都快摔成末了,你能看出不对来?” 李原说:“这小子穿的是紧身衣裤,上衣没有口袋,只能放在裤子口袋里,就算是从四十楼下来的,这手机怎么可能飞出来。” 程波说:“没准人家是手里拿着手机掉下来的。” 李原说:“那小子架着那女孩子,为什么还腾出手来摸手机呢?” 程波说:“是不是他那会儿正打电话?” 李原说:“你觉得这合逻辑吗?” 程波说:“那是你的事儿了。” 李原又翻了翻:“你们在现场就没发现刀啊、绳儿啊之类的东西?” 程波摇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李原说:“要劫持人的话,至少得拎把刀吧,要不就拿绳子把人捆上,这些都没有,人质很容易就跑掉啊。” 程波说:“那就更说不好了,现在的孩子谁知道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 李原从程波这里出来,又一头钻进顾馨蕊的办公室。顾馨蕊看看他:“你跑这儿来干吗?” 李原说:“昨儿那案子的资料,你有吗?” 顾馨蕊摇摇头:“我这儿压根就没做过法医解剖,只是简单地拍了几张照片。” 李原说:“那你也拿出来我看看。” 顾馨蕊从柜子里抽出个只有几页纸的文件夹,说声“给”,直接扔到他怀里。 李原翻开文件夹,来回来去地看那几张纸。顾馨蕊在旁边说风凉话:“你们省厅的技术可比市局先进多了,你怎么跑我们这儿来查这些东西。” 李原漫不经心地回应道:“我才不是省厅的呢,我是被市局撵出去,被省厅看起来而已。” 顾馨蕊说:“那也说明领导重视你呀。” 李原说:“再怎么重视,我也不可能给你老公当头儿……不对呀这儿。” 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顾馨蕊倒给吓了一跳,忙凑过来:“怎么不对了?” 李原指着一张照片说:“按说四十层楼掉下来,摔成什么样都有可能,可这小子这手这几道疤瘌怎么像旧伤似的呢?” 顾馨蕊看看:“算你说对了,那就是旧伤。” 李原说:“这是哪儿来的呢?看着怎么像是原来有过自杀未遂似的呢?” 顾馨蕊说:“那也不一定,也可能是自残。” 李原说:“而且这还不是一次造成的,两只手都有,不管是自杀还是自残,都没有一次割两边手腕的道理。” 顾馨蕊说:“具体怎么回事,你得回去问你们省厅的同事了。” 李原却换了个话题:“端午节把琪琪放我这儿。” 顾馨蕊有点生气:“平时也没看你和琪琪多亲,非得到过节的时候才见面,你这算什么,宣示主权?” 第32页 李原说:“我宣示什么主权了,正好端午节能有两天假,我想着把玲儿接过来,一起……”他说到这儿忽然不说了。 顾馨蕊听见“玲儿”两个字,愣了一下才缓缓地开口:“我说呢,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无缘无故领养小女孩,还是受害者家属。你怎么想的呢?” 李原讪讪地说:“我能怎么想,总得给自己找个人养老吧。” 顾馨蕊说:“我可告诉你啊,据说现在有人议论,说你是看上孩子他妈了。” 李原说:“你别听他们搬老婆舌,真要那样,我还用得着那么迂迴。” 顾馨蕊说:“老廖可跟我说过,让我提醒你一下,注意点影响,别办好事倒招不是。” 李原说:“谢谢你们家老廖,我走了,再见。” 顾馨蕊等他走到门口,才说:“对了,死者的手上沾了油漆,可能是工地上的。” 下了楼,聂勇问:“咱还去哪儿吗?” 李原说:“哪儿也不去了,回省厅,吃饭。” 吃完饭,李原说自己要去拿点儿东西,让聂勇和许莺在餐厅等他。 李原走了之后不久,马剑来了,看见两个人:“是你们啊,李原呢?” 许莺说:“说是拿东西去了,让我们在这儿等他。” 马剑笑笑:“这傢伙估计又有什么新花样吧。” 过了好一会儿李原才来,他把两张房卡扔在俩人面前:“拿着吧,以后就在这儿住了。” 聂勇和许莺对视一眼,许莺轻轻地问:“合适吗?” 李原说:“有什么不合适的,方便你俩工作。” 两个人听出李原话里的奚落,一时脸涨得通红。李原说:“行了,走吧。”完全是一副没看见马剑的样子。 马剑却叫了他一句:“李原,下午两点,夏厅长办公室,开个会。” 李原扔了句“知道了”带着两人走了。 下午两点的案情分析会,参加的人很少,只有夏厅长、马剑、李原三个人。夏厅长开门见山:“李原,上午法医从华俊鹏的体内检测到了一种叫麦角酸二乙醯胺的毒品,也就是所谓的lsd,说明死者生前吸过毒。” 李原说:“那是不是说明,我就没事了?” 夏厅长摇摇头:“那倒不是,死者体内的lsd水平并不高,不足以使死者当时处于一种完全的无意识状态,所以对于你的情况,还要做深入的调查。当然了,我想你现在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不用有太大压力。” 李原说:“我没有压力。同时,考虑到这种情况,我想我应该追查毒品来源。” 马剑从旁边插话:“这也不用你去做,因为这个案子和我们现在正在调查的一件案子有重合,有专人负责追查毒品来源。” 李原说:“那么我现在为什么要来开这个会呢?” 夏厅长说:“不要着急,我们想告诉你的是,华俊鹏的女友邹婷婷现在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从医院反馈回来的结果看,邹婷婷曾长期受到过虐待,我们希望你能跟进一下这个事情。” 李原往沙发背上一靠:“行,好歹是个事儿。” 夏厅长说:“目前我们的技侦正在进一步对尸体和现场物证进行分析,如果你需要相关结果,可以通过马剑,也可以通过我,没必要跑回市局调资料。他们那儿有的,省厅全都有。” 李原说:“这算是对我的警告吗?” 夏厅长摇摇头:“如果需要警告,那一定是正式下达的,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 李原说:“那好吧,谢谢厅长留情。” 夏厅长说:“李原,我希望你能明白,出了这件事,不光是你,省厅和市局都担负了巨大的压力,所以我们不希望再出什么纰漏。” 李原听夏厅长这句话,倒沉默了。 从夏厅长那儿出来,李原带着许莺和聂勇去了邹婷婷住的省第三人民医院。邹婷婷的病房门外有一个警察站岗,李原他们亮明身份,警察告诉他们邹婷婷的主治医师叫莫菊,办公室就在对面。 李原找到莫大夫:“莫大夫,据说邹婷婷曾经受到过虐待,您能详细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莫大夫说:“邹婷婷浑身上下都有瘀青,既有新伤,也有旧伤,显示其近期曾经受到过数次殴打。” 李原说:“不好意思,我问一句题外话,邹婷婷有吸毒史吗?” 莫大夫摇摇头:“那倒没有。” 李原说:“邹婷婷这么长时间昏迷,除了受到惊吓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莫大夫说:“那就不好说了,邹婷婷刚送来的时候,心跳和脉搏微弱,血糖水平和血压都极低,确实惊吓能引起这样的现象,但除了惊吓外,还有别的很多因素都能引起这种情况。” 李原点点头:“莫大夫,昨天和今天有人来探视过邹婷婷吗?” 莫大夫翻看了一下探视记录:“病人这种情况,我们都是谢绝探视的,应该是没人探视过,只有邹婷婷的母亲一直在医院照料她。” 李原说:“那么被谢绝的都有些什么人,您知道吗?” 第33页 莫大夫说:“那就不清楚了,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一般要么就被我们的值班护士,要么就被门口的警察挡回去了。你要真想知道,只能调监控录像了。” 李原笑笑:“那样也好。” 在医院的警卫室里,李原他们看到了邹婷婷被送进来当天病房门口的监控录像。早上七点多,有一个中年男人就来了,到了病房门口,却被警察挡回去了。李原看了看这个人的正面:“是他?” 许莺和聂勇也认出来了:“这不是今天早上陪华俊骢来的那个人吗?” 李原点点头,让保安帮忙打了一张照片出来,然后来找在门口 11、2011年5月21日 ... 执勤的警察:“昨天白天是你吗?” 那警察点点头:“是我。” 李原问:“昨天有人探视吗?” 警察说:“病人的母亲每天都来,除此之外,只有一个人来过。” 李原把那张照片拿出来:“是这个人吗,他来过几次?” 警察辨认了一下:“就是他,昨天来过两次,今天没来过。” 李原问:“他说没说来干什么?” 警察想了想:“没说。” 李原问:“你不让他进,他就走了?” 警察说:“那倒也不是,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没马上就走,而是等了一会儿。” 李原问:“他在哪儿等的?” 警察用手一指对面的一排椅子:“就坐在那些椅子上。” 李原问:“第几个?” 警察说:“这边数第一个。” 李原往椅子上一坐,冲着警察说:“他是这么坐的吗?” 警察点点头:“差不多。” 李原坐了一会儿,来了个中年妇女,推开门进了病房。李原微微一愣,问警察:“那是谁?” 警察说:“是病人的母亲,叫高萍。” 李原沉吟了一下:“能麻烦你把病人的母亲再叫出来吗?” 警察说了声“行”,打开门沖里面说:“高阿姨,您能到外面来一下吗?” 高萍走出来,看了看警察,又看了看李原:“您是……李警官?” 李原点点头:“是啊,高大夫,您没穿白大褂,我差点认不出您来了。” 高萍嘆口气:“找我有事吗?” 李原说:“说起来,有点为难……” 高萍说:“是问婷婷跟华俊鹏的事情吗?” 李原点点头,高萍说:“好多事儿,我们当父母的也说不清楚……” 李原说:“我记得当初您就是华俊鹏的主管大夫吧。” 高萍说:“是啊,但是我们一次也没让婷婷去过所里,所以我们也说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李原说:“婷婷这半年多,除了不回家,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高萍想了想:“太奇怪倒也没有……” 李原点点头,想了想:“对了,高大夫,我记得当初华俊鹏是因为服食摇头丸才被送进去的。你们在对他检查的时候,发现他还在吸别的什么毒吗?” 高萍摇摇头:“进所的时候我们对他进行过全面体检,尤其是毒品筛查,根本没发现他吸食过别的东西。” 李原沉吟了一下:“这个人你认识吗?”他又把那张照片给高萍看。 高萍仔细看了看:“不认识。” 李原把照片收起来:“好,谢谢您了,高老师,您要是发现了什么就给我打电话。” 高萍点点头,说声“好的”,便又回了病房。 李原回过头来又问那个警察:“昨天那个人坐在这儿的时候,也有人进去吗?” 警察想了想:“应该是有个护士进去给病人换过药。” 李原又问:“那他下午来的时候在这个位置上坐过吗?” 警察说:“下午来的时候,我不让他进,他就直接回去了,倒并没有停留。” 李原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带着聂勇和许莺离开了病房。 在车上,许莺问:“老李,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李原点点头:“确实,蹊跷的地方太多。” 许莺说:“哪些地方呢?” 李原说:“先说华俊鹏吧,当初我把他送进去,是因为他服用摇头丸。刚才高大夫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他除了摇头丸没吸食过别的毒品。但是今天省厅的法医在他的体内却检出了lsd,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一般来说,每个人对毒品的依赖性都是比较单一的。摇头丸是一种兴奋剂,而lsd则是一种致幻剂。两者对人起作用的机理根本不同,华俊鹏已经习惯了兴奋剂所形成的刺激,会不会对致幻剂感兴趣,这是很难说的一件事。” 聂勇说:“也就是说,这个lsd并不是华俊鹏主动选择的?” 李原摇摇头:“现在要下这样的结论为时尚早。另外还有一个疑点,lsd是六十年代美国的流行毒品之一,但现在已经逐渐萎缩。说白了,它是个过时的东西,在中国市场上也基本上看不到。这个东西是怎么流到华俊鹏手里的,也是很古怪的一件事。” 第34页 许莺问:“邹婷婷和华俊鹏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也很可疑?” 李原说:“确实可疑,虽然我觉得探察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对解开事实没有太大用处,但我觉得邹婷婷应该确实知道些什么,否则那个人不会昨天来两次。” 聂勇说:“那人应该是认识邹婷婷吧。” 李原说:“我觉得不应该是一般意义上的认识。那个人的行为不像是来探视病人。我坐在那个椅子上看了一下,门开的时候,从那里能一眼看到里面,但由于病房里有一个屏风,把邹婷婷完全挡住了,实际上并不能看到病人的情况。我想那个人恐怕只是来确认一下邹婷婷的健康状况,因为如果他是亲友的话,完全可以跟高老师见个面,打个招唿。至少这样一来,人情算是到了。但看这个人的表现,当他发现不能看到邹婷婷本人的情况时,就立刻离开了。正是因为上午没能窥探道什么有用的情况,所以他下午又来了一遍。当然这次也被挡在门外,他显然意识到,在这里根本不可能窥探到病房内的情况,所以直接回去了。这个人的所作所为目的性极强,而且没有其它多余的举动。因此我觉得,邹婷婷可能知道一些华俊鹏的死背后的一些事情。” 许莺说:“要是这样的话,邹婷婷会不会有危险。” 李原笑笑:“这倒未必,医院毕竟戒备森严,门口警察,头上监控的,稍微有点小动作都会被人知道得一清二楚。” 许莺说:“万一要是有人冒充医生护士什么的,白口罩一蒙,谁也看不出脸来,不照样能混过去吗?” 李原说:“我看你是二五眼电视剧看多了,像邹婷婷这种特殊病人,大夫和护士都是圈死的,除了有限的这几个人之外,别人不可能进她的病房。门口那警察也不是随随便便派的,精着呢。不过,”他顿了一下,“你这么说也有一定道理,毕竟要防范最坏的可能。” 他说是这么一说,却没有任何动作。许莺忍不住说:“老李,要不你给省厅打个电话,让他们加强一下安保。” 李原摇摇头:“没那个必要,有时候动作太大了,反而会起反作用。现在,要保护邹婷婷,只要一动不动就行了。我感觉,我们的对手应该正等着我们出招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天了,看出什么来了吗?看出来了就出来说说 12 12、2011年5月22日 ... 李原一早直接来找马剑:“那天陪华俊骢来的那个人是谁呀?” 马剑看看他:“你说谁?” 李原说:“就是你跟姓华的抬槓,他在旁边打圆场那个。” 马剑说:“那是华占元的法律顾问,其实是他的师爷,叫伍卫国。他怎么了?” 李原说:“这人跑到医院去打探邹婷婷的情况。” 马剑说:“那又怎么了?” 李原说:“华家死了人,第一时间,不马上来公安局,先跑到医院打听一个外人的情况,我觉得很可疑。” 马剑说:“是可疑,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李原说:“我得会会他去。” 马剑说:“什么由头呢?” 李原说:“我通知家属来核实情况,谁让华俊鹏体内发现毒品了呢?”马剑看看他,李原追加了一句:“发现这个情况不说,你不觉得很做作吗?” 马剑先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件事必须要做,但不应该由你来做。华俊鹏临死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虽然这件事并未对外公布,但我感觉华家人不一定不知道这件事。我看这件事,还是我来做吧。” 李原笑笑:“其实我有另外一个想法。” 依旧是昨天那两个人,华俊骢一来就被单独请到一间会客室去了,伍卫国则被晾在走道里。警方的藉口是涉及死者个人隐私,只能向他一人通报。 等华俊骢进去,李原就开始按原先设想的“凑巧路过”了一下。他一看伍卫国,故意直皱眉:“你是哪位,在这儿干吗?” 伍卫国从身上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李原:“我是律师,今天陪华俊鹏的家属过来了解情况。” 李原看看他的名片:“你在这儿待着多影响我们工作,小许,去把那边会议室打开,让他到里面坐着去。” 伍卫国跟着李原进了会议室,来不及坐下就先问他:“请问您是……” 李原挥挥手:“不认识我?回去问问华爷。” 伍卫国忙说:“不敢,不敢,华爷的朋友我都熟。不过您……恕我眼拙,我好像见过您,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李原心里一动,脸上却依然沉得像水一样:“我跟你们华爷,以前的事情也不想提,现在呢,根本就是两路人。你不认识我就对了,你要认识我,也就不能在你们华爷面前晃了。” 伍卫国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不敢,不敢,华爷是个交朋友的人。” 李原示意他坐下:“你们华爷现在身体还好啊?” 伍卫国说:“托福,挺好的。” 李原“哼”了一声:“江湖上不是都说华爷腿脚最近几年不太方便了吗?” 第35页 伍卫国忙摇头:“谁说的,华爷腿脚灵便得很呢。” 李原说:“那就好,你们华爷倒是长命百岁,可惜他养那个儿子,天天给他扯么蛾子。” 伍卫国脸上微现出一丝为难:“那是华爷的家事……” 李原又“哼”了一声:“家事,都家事到公安局来了。真出息了,上次就进了戒毒所,这次又让人查出吸毒来了。” 伍卫国一脸的惊讶:“不能吧,听说二少爷都把毒给戒了。” 李原拍着桌子说:“你懂得什么叫狗改不了吃屎吗?这就叫狗改不了吃屎。还拖了个小姑娘,你说这干的叫什么事儿。出这么大事儿,你们家属光知道要尸体,也不说去医院看看人家小姑娘。怎么啦,你们觉得把尸体拉回去一烧,丑就全盖住了?” 伍卫国的心理防线明显开始有点动摇了:“绝对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也想去看人家来着,可现在医院不是不让探视吗?” 李原看看他:“哦?这么说,你们还真去医院看过了?” 伍卫国忽然有点回过神来,忙摆手:“没,没有,我们也不知道在哪个医院。” 李原说:“那你怎么知道医院不让探视?” 伍卫国挠挠后脖梗:“这种时候应该都不让探视吧。” 李原说:“那你跑到医院两次,都在人家小姑娘的病房门口磨叽,还偷看人家病房里的情况,你管这种行为叫什么呢?” 伍卫国猝不及防,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在那里干搓手。李原接着说:“你要说是探视的,至少手里抱捧花,或者提个果篮吧,您瞧您倒好,完全就是空手去的。你这样的,要说是探视,谁信?” 伍卫国忽然回过神来:“没请教您是哪位?” 李原沉吟了一下,索性直说:“我叫李原,两年前就是我把华俊鹏送进戒毒所的。” 伍卫国张大了嘴巴,伸出手连指李原几下,“你”了几下,却始终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李原把他的手扒拉到一边去了:“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不痛快的?” 伍卫国气得直呲牙:“行,李警官,我今天算见识了,您真高。” 李原一脸的瞧不起:“见识不见识,又能怎么样,今天这些话,麻烦你捎给华占元。” 伍卫国恶狠狠地说:“您放心,我一定把这套话给我们华爷带到。” 伍卫国跟华俊骢一边咬耳朵一边走出了省厅,许莺有点担心地问李原:“这么一来的话,对方可就完全被你激怒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李原笑笑:“不会,我心里有数。” 马剑过来:“怎么样?” 李原说:“要说太有价值的没有,但是我敢肯定华俊鹏的死肯定不是意外。” 马剑说:“以现在的情况只能定性为意外。” 李原说:“所以要深入调查。” 马剑转身打算离开,李原叫住他:“麻烦你查一下,现场摔碎那个手机的通话记录。” 马剑回头看看他:“你不会又有什么稀奇古怪吧。” 李原不置可否:“既然有这个东西,还是查一查的好。” 马剑倒没拒绝:“行,你还想查什么?” 李原说:“华俊鹏的住址,他从哪里怎么去的那个工地,你那儿都应该查出来了吧。” 马剑摇摇头说:“没有,我们觉得跟案子关系不大。” 李原说:“那就拜託了,对了,你把那个案子的资料给我一份,就是那天在你办公室你能看我不能看的那份。” 马剑说:“好吧,你跟我来一趟。” 在马剑那里,李原看到了关于此案的详细资料。李原记下了华俊鹏的现住址,又拜託马剑查一下华俊鹏手机当日的通话记录,并尽可能把手机上存储的内容復原出来,便带上许莺和聂勇离开了省厅。 华俊鹏租住的房子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十五号楼的二楼,和财富渊源隔着一条马路。李原他们拿着从华俊鹏身上找到的钥匙打开了房门。屋里的陈设虽然少,却很凌乱,桌倒椅歪的,杂志、衣物之类的散落一地。李原让聂勇尽可能多拍些照片,又嘱咐许莺多找找可疑的东西。 三个人正在忙,忽然有人在门口问:“你们是谁?”声音很警惕。 李原抬头一看,是个老太太,便取出警官证给她看了一眼:“您是哪位?” 那老太太见是警察,心里多少定了一些:“我是这儿的房主。” 李原问:“这屋里住着几个人啊,都叫什么名字?” 老太太说:“应该是一个,我记得好像叫华俊鹏。有个女孩也常来,但好像不怎么在这儿住。” 李原拿出邹婷婷的照片:“是这个女孩吗?” 老太太点点头:“没错,要说这女孩子,真够可怜的……”她说到这儿却似乎自觉失言,不肯再往下说了。 李原却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您说她可怜是什么意思呢?” 老太太一想,让警察追问,也没必要隐瞒什么,索性实话实话:“这女孩子经常来,偶尔还会住在这儿,平时俩人好得不得了,可谁知道这男孩有时候就跟疯了似的,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打这个女孩子,打得那叫一个惨,楼上楼下全听得见。有时候街坊听不下去了,想来劝劝,可他怎么也不开门。” 第36页 李原说:“有什么反常的吗?” 老太太想了想:“哦,对了,那男的打女孩的时候,一边打一边还喊,李原李原,我打死你。是不是这女孩子叫李媛啊?” 李原笑笑,心想,我才叫李原呢,他却不回答老太太的话,接着问:“您刚才说那个女孩子偶尔会住在这儿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常住吗?“ 老太太摇摇头:“不是,我也在这儿住,就住前面。经常能白天看见这女孩子来找这男的,到了我晚上吃完饭遛弯的时候,有时候能看见这女孩走,有时候看不见,可能就是这女孩住下了。” 李原说:“那他们是吵架了吗?” 老太太说:“那倒没有,亲亲热热的,手挎着手出去的,这男的回来的时候也是高高兴兴地。” 李原说:“这男孩打这女孩都大概其是什么时候呢?” 老太太又回想了一下:“要说什么时候……反正我感觉这男的好像身体不太好,经常病怏怏地。反正只要身体不好的时候,这女孩肯定还陪着他去医院之类的。经常是白天好好的,晚上就不一定了,只要一吵架,这女的就挨打。” 李原问:“女孩挨打的时候都是这男的犯病的时候吗?” 老太太说:“差不多吧……怎么说呢,每次都是女的头天晚上要是挨打了,第二天这男的就得去医院。” 李原追问:“大概有几次呢?” 老太太想了想:“要说次数,大概能有四五次了吧。” 李原说:“这四五次都是什么时候呢?” 老太太又琢磨了半天:“好像都是最近两个月的事情。” 李原点点头:“谢谢您,有事我们再跟您联繫。” 老太太追问了一句:“这男的出什么事儿了?” 李原笑笑:“这事儿您别打听,保密。您请便。” 老太太讪讪地去了,李原说:“你们找找看,有没有病歷和药之类的东西。” 聂勇说:“我们一直找来着,根本没看见这种东西。” 李原想了想:“那就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必须要用但又不太常用的。” 许莺说:“老李,咱们到底要找什么呀?” 李原说:“我在找lsd。” 许莺说:“那玩意什么样啊?” 李原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口服的,也可能是涂在什么东西上面的,但应该很像药品一类的东西,总之看看有没有这种东西。” 聂勇和许莺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也只好漫无目的地搜寻。李原却背着手,皱着眉站在房间中央,四下扫视,站了大约二十分钟,他又换了一个房间,重复这样的动作。 整整两个钟头,三人一无所获。许莺和聂勇搜罗了一大堆稀奇古怪,让李原过目,都被李原一一否认了。 聂勇问:“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李原说:“走吧,吃饭去。” 许莺说:“咱不找了?” 李原说:“不用找了,应该是有人比我们先下手了。” 聂勇说:“你的意思是,这个房子有人先进来过?” 李原说:“没错,这种房门锁本来就很老了,很容易进来,还不用留下撬门的痕迹。” 许莺说:“那也没证据表明就一定有人进来过呀?” 李原说:“你没听那老太太说过吗?邹婷婷陪着华俊鹏去过医院,那总该有病歷处方之类的吧,现在这些找不到,不就正好能说明一些问题了吗?” 聂勇说:“会不会是他们俩撒谎呢……” 李原想想:“是啊,如果是撒谎……”他沉吟片刻,忽然说,“走吧,去邹婷婷住的医院。” 在车上,李原详细地说了他的想法:“华俊鹏是个吸毒者,邹婷婷是辅导他戒毒的医生的女儿。如果华俊鹏有什么身体的问题的话,他们一定会先去找高萍。” 聂勇一边开车一边说:“那华俊鹏就不会去医院吗?” 李原摇摇头:“不会,华俊鹏有任何问题都有可能是因为吸毒引起的,因此只有高萍能当华俊鹏的医生。至于老太太那边,华俊鹏他们是不会告诉老太太,自己是去戒毒所的。” 聂勇说:“那上回高大夫的话,是不是跟我们撒谎了?” 李原说:“不能说是撒谎吧,只不过没说清楚而已,毕竟很多事情她也不愿意去回忆。要不,咱先吃饭吧。” 李原见高萍从病房出来,上前打了个招唿:“高大夫。” 高萍显然有心理准备:“李警官,有什么事吗?” 李原说:“您知道华俊鹏有病的事情吗?” 高萍点点头:“其实上次我就该告诉你们了,那孩子有癫痫,是毒品留下的后遗症。” 李原说:“每次都是邹婷婷陪他过来找您治的吧。” 高萍说:“是的。李警官,我上次不是故意隐瞒,我真的是……”她说到这里几乎有些要崩溃了。 许莺忙扶住高萍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李原沉默了片刻:“您给他开过什么药吗?” 第37页 高萍勉强稳定住情绪:“开过乙琥胺胶囊,还开过中药。” 李原点点头:“您知道他在吸食致幻剂的事情吗?” 高萍明显很惊讶:“啊,那孩子在吸什么?” 李原说:“lsd。” 高萍低下头:“麦角酸二乙醯胺……从来没发现他有这种习惯。” 李原说:“他离开戒毒所后,做过相关的体检吗?” 高萍摇摇头:“一般只做戒毒人员原来吸食种类的检验,以确定他们是否復吸……” 李原嘆口气:“这也不能说你们的工作有问题,只能说没想到……” 高萍说:“按常理来说,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李原说:“我也这么认为,华俊鹏来找你的时候,说没说他有什么新变化没有?” 高萍说:“他说他经常出现幻觉,脾气暴躁……我当时以为这些都是后遗症,完全没想到会是致幻剂引起的。” 李原说:“邹婷婷受到他殴打的事情您知道吗?” 高萍摇摇头:“一直不清楚,直到婷婷住院,我才发觉她……” 李原仔细斟酌了一下,缓缓地问了一个问题:“出事当晚,您跟他们两个人联繫过吗?” 高萍把头扭到一边,显得很痛苦:“联繫过,婷婷的手机给我打过 12、2011年5月22日 ... 电话,我能听到婷婷在哭。我问到底怎么了,也没有任何回音,我求他放过婷婷,他却把电话挂了。等我再打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接了。后来,又过了大概两个小时,才有人用那个手机告诉我,说让我赶快来医院,婷婷出事了。” 李原有点不忍心,但还是必须问下去:“之前有过类似的情况吗?” 高萍说:“有过两次,都是晚上十点左右吧,有一次没接到,打回去的时候,也没人接。还有一次打过来,我接了,但很快就挂掉了。我再打回去,又没人接了。我问过婷婷,到底怎么回事,她说是打错了。” 李原想了想,接着问道:“婷婷的手机找到了吗?” 高萍点点头:“您需要吗?” 李原说:“也算是物证之一吧。” 高萍从衣服的口袋里把手机取出来,交给李原。李原戴上白手套,接过来看了看,早已经关机了,他将手机装入证物袋,对高萍说了声“谢谢”,又说道:“还得麻烦您一件事,您如果方便的话,能否给我提供一下华俊鹏每次看病时的问诊记录和药方。” 高萍说:“可以,但是需要您拿着介绍信去戒毒所取。” 三个人回了省厅,李原一个人来见马剑。马剑看他进来:“又有什么事情?” 李原坐在马剑对面的椅子上:“华俊鹏手机的通话记录有结果了吗?” 马剑把两张纸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你看看吧。” 李原一伸手绰过来,却并不看,而是叠好了放进怀里,接着说:“我要一张介绍信,省厅的,市局的都行,去戒毒所,要华俊鹏的治疗记录。我还得去见一次华占元,他应该能告诉我一些有用的情况。” 马剑拧着眉毛:“你想干吗?” 李原说:“华俊鹏的死很可疑,我需要对他死前一段时间的表现做调查。” 马剑说:“介绍信可以开,但华占元不许你见。” 李原说:“好吧,那介绍信找谁开去?” 马剑忽然明白过来,用手点着李原说:“你是不是压根就不想去找华占元?你还跟我用计,提出两条,让我否你一条,答应另一条?” 李原一笑:“领导别把人想得那么猥琐嘛,这样不合适。” 马剑说:“我算是领教你了,哪儿那么多小聪明,我给办公室打一电话,你自己去办吧。另外你得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查到哪步了?让你查已经算很不错了,案情你总得汇报吧。” 李原说:“其实也没什么,我感觉华俊鹏吸食lsd是掉进了别人的圈套,至于吸食的途径,应该跟他看病服药有关。因为有人抢先我们一步,消除了所有这些痕迹。” 马剑说:“那也没有证据表明,这件事就跟这个案子有关。” 李原说:“有关没关,总得查查吧。毕竟现在发现了一种以前没有出现过的毒品,这东西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华俊鹏体内,不搞清楚的话,也不能结案吧。” 马剑说:“也不能算是以前没有出现过……” 李原打断他的话:“我是否可以这么理解,在您的案子里出现过这种东西,但是您不想让我知道。” 马剑摆摆手:“你不用跟我假客气,还您您的。我跟你说过,没有哪个案子是某个人的。而你也跟我说过,案子是不分大小的。我可以给你透个实底,lsd这个东西,我们很久以前在本市发现过它的痕迹,但是量很小,范围也很窄。而且,在我们追查的过程中,线索突然断了,关键人物也消失了。当时那个案子很小,但却是公安部挂牌督办的大案,因为它很可能牵涉到一个全新的毒品网络。虽然时过境迁,但这个案子却一直没从部督大案的目录里撤下来。到今天这个又出现了,是什么原因,与当年的案子之间有什么关联,我们也很想知道。但是,我必须提醒你,涉及毒品的案子都不是小案子,里面往往牵涉到很深的黑幕。这个案子之所以让你查,并不是尊重你的敬业精神,也并非完全信任你的专业能力。这么说吧,你能查这个案子,纯属运气。但是你要记住一点,运气总有一天是会用光的。你要还想过踏实日子,就一定要跟整个团队保持高度的一致才行,不然,我估计没有一个算命的能算出你最后是什么结果。” 第38页 李原说:“我可以认为,这是您对我的训教吗?” 马剑说:“随你怎么想,反正你要记住一点,轻易不要动那些你动不了的人或事。” 李原说:“放心,我也只有一个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说话打分的不多嘛,大家出来讨论讨论呗,撒点花什么的 13 13、2011年5月23日 ... 上午,李原从戒毒所取回了华俊鹏的所有医疗记录后回到了省厅。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开了这些资料和昨天马剑给的华俊鹏的手机通信记录,细细对照着看。 许莺给他泡了杯茶问:“老李,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李原摇摇头:“从药方上来说,没什么特别的。高大夫也不太可能给华俊鹏开什么特殊的药,这些都是有记录,受管制的。” 许莺说:“那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吗?” 李原说:“华俊鹏找高大夫的时间比较固定,基本上是每周五都要去一趟。” 许莺说:“难怪那老太太记得那么清楚。” 李原说:“确实,这样想记不住都难……相比起这些医疗记录,这个通信记录倒是有点可疑的地方。” 许莺说:“怎么呢?” 李原说:“你看,华俊鹏死亡的前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他和他的哥哥华俊骢有一次长达半个小时的通话,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又打了一个电话,只说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你们估计这两次电话都是什么内容呢?” 许莺和聂勇都沉默了,李原拿着通话记录站起来:“要说猜测的话,我可以找到几百上千种可能性,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头……看来这个事情非问华俊骢本人不可了。”他说到这儿,嘆了口气,“现在也只有等了。” 许莺问李原:“老李,华俊鹏给你打过电话吗?” 李原摇摇头:“从来没有过,实际上自从我把他送进戒毒所之后,我们就没有过联繫了。” 许莺说:“这么长时间了,华俊鹏对你会有那么大的仇恨吗?” 李原沉吟了半晌:“不好说。” 许莺说:“我觉得吧,虽然华俊鹏的行为很不可理喻,但好像没有理由特别恨你。他有邹婷婷,而且还在积极配合治疗,要说恨,我觉得他恨那些引诱他吸毒的人更对。” 李原似乎有些疲惫:“或许吧……” 许莺说:“老李,你怎么了?” 李原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老实说,这个案子很有可能破不了了。因为在这个案子里,死者的心理活动占了很大的份量,我们查线索上天入地都可以,唯独对这种案子,完全无能为力。我们可能永远也搞不清楚,华俊鹏到底是因为吸毒致使精神错乱而死亡的,还是他自己自杀身亡的,抑或有其他原因。这种案子不太可能有物证,我们也就不太可能去逮捕真正应该为华俊鹏的死负责的人。” 聂勇也觉得有些头疼,他随手拿起一张纸,看了两眼:“老李,华俊鹏的手机里这个号码是你的吗?” 李原接过来看看:“是我的不假,这是我原来办公桌上的电话,后来局里重新分配办公室,我的号码就变了。” 聂勇说:“华俊鹏怎么会有这个号码?” 李原说:“这个号码是我给他的,不过他一次也没打过……”他忽然吸了一口气,“不对。” 聂勇和许莺都惊了一下,李原接着说:“这上面写的是李警官,我记得我并没有告诉过他真名,戒毒所和别的警察也不太可能告诉他,这是纪律。他怎么知道我叫李原的?” 聂勇迟疑了片刻:“你的意思是……” 李原摆摆手:“我没有什么意思,不要瞎猜。” 许莺说:“那我们现在要追查一下华俊鹏是怎么知道你的真名的吗?” 李原又摆摆手:“太麻烦,也没什么意思,这事儿还是扔给马剑他们干吧。” 许莺说:“他们就会对这个事情有兴趣吗?” 李原说:“这个事情,估计对他们来说意义更大。” 说到这儿,李原的手机响了,是韩明艷:“李警官,有点事情要麻烦你……” 李原问:“什么事?” 韩明艷说:“玲儿病了,老是咳嗽,总也不好,我们这儿的医院看不了,可能要去省城。” 李原一点都没含煳:“来吧,我给你安排住处,不过你们自己用的东西还是需要自己准备的。” 韩明艷千恩万谢,李原说:“如果可以,最好你们今天就能来。” 挂了电话,许莺问李原:“啥事儿?” 李原说:“没事儿,你们在这儿等着。”他自己下了楼,跑到马剑的办公室去了。 马剑一看他进来,就觉得微微有点头疼:“什么事儿?” 李原说:“两个事,汇报一个情况,提出一个条件。你要是不答应条件,我就不给你汇报情况。” 马剑气得直敲桌子:“同志,你现在学会讲价钱了,说吧,什么条件?” 李原说:“六楼的招待所,我要一间,我有个重要的证人要住在这里接受保护。” 第39页 马剑说:“你可真是把政策用足了,你现在已经占了三间房了,再要一间就四间了。说吧,什么重要证人?” 李原说:“我估计对你们也很有用,原来是曲水流觞的服务员,里头的内幕应该比较清楚。” 马剑看看李原:“就算清楚曲水流觞的内幕,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李原笑了:“得了,别绷着了,你们查的不就是华占元他们那一窝吗?我给你找个证人还不高兴?” 马剑说:“那你要汇报的情况呢?” 李原说:“你答应不答应吧。” 马剑说:“那得看你汇报的情况值不值。” 李原说:“反正你要不答应,我就把我的房间让给她,我自己还回家住去。” 马剑气唿唿地:“我算知道为什么省厅市局全管你叫痞子了,行,我同意了,你说吧。” 李原说:“华俊鹏的死有可疑,而且,我们认为,有人在向与华俊鹏有关的人员通报我们内部的消息。” 马剑的胃口被钓起来了:“你指谁?” 李原笑笑:“这是你们的事情了,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也没有那么大胆子。” 马剑问:“还有吗?” 李原说:“这还不够啊?” 马剑说:“行,你回去吧。” 李原问:“房间呢?” 马剑拿起电话听筒:“我问问夏厅长。” 李原指指马剑:“你可答应过我,别让我对领导失望。” 马剑倒把听筒放下了:“我也得警告你一下,你说的情况可不是小事,你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李原收起一脸的无赖相,正色道:“你放心,我对自己的判断还是很有信心的。” 许莺和聂勇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又把华俊鹏的这些资料翻看了几遍。见李原进来,许莺忙跟他说:“老李,你来看,有点奇怪。” 李原有点心不在焉:“啊?什么奇怪。你等等。”他的手机又响了,是韩明艷的,告诉他,她买到了三点半的票,大概晚上六点能到省城。 李原挂了电话,看看许莺:“你刚才说什么?” 许莺有点抱怨:“哎呀,老李,你走神了。我让你看,这里,有点奇怪。” 李原看着她:“哪里奇怪了?” 许莺把几张纸伸到他的面前:“你看,这几个电话……” 李原忽然说:“中午了,该吃饭了吧。一边吃一边聊吧。”说完迳自走出了房间。 许莺气唿唿地看了一眼聂勇,聂勇说:“得了,别生气了,他现在心根本就不在这上面。” 餐厅里,许莺问李原:“老李,你琢磨什么呢?” 李原含含煳煳地:“嗯,嗯,没什么,你刚才说发现什么了?” 许莺看看聂勇,犹豫了一下才说:“华占元好像没有没有打过华俊鹏的手机。” 李原说:“这倒没什么,听说华占元很讨厌华俊鹏,而华俊鹏也根本不愿意跟他老子联繫。这对父子之间关系很不好,华俊鹏就是拿他老子当提款机用。” 许莺说:“不止这一点,华俊骢从来不打华俊鹏的电话,但华俊鹏有几天晚上大概十一点多给华俊骢打过。” 李原想想:“这倒是有点不太正常,这么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儿呢?这些电话打了多长时间?” 许莺说:“长嘛,倒也不算太长,三分钟左右吧。” 李原说:“华俊鹏的手机一般都跟什么人联繫?” 聂勇低着头看着那堆纸说:“没什么人,只有邹婷婷、高萍和他的几个熟人,哦,对了,他好像打过一次你名字下面的那个电话,但肯定是没找到你。” 李原惊了一下:“哪天?” 聂勇说:“就在他死的前两天,五月十八号。” 李原说:“多长时间?” 聂勇说:“也就通了大概十五秒种左右。” 李原说:“看来他是打算找我,但是因为这个电话不是我在用,所以他给挂断了。” 聂勇说:“他这么长时间不找你,现在为什么突然打这个电话呢?” 李原说:“可能他自己也发现有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许莺说:“要联繫起前后这些事情的话,倒像是他要找你寻仇或者挑衅。” 李原摇摇头:“我觉得不可能,根据高大夫的话,我总是有一种华俊鹏要开始重新生活的感觉,完全不像一个已经心灵扭曲到那种以寻仇为生存基础的人。” 聂勇说:“不管怎么说,是你把他送进戒毒所的。” 许莺说:“是啊,有些人就是为了重新开始生活,所以一定要把过去的记忆全部抹去。” 李原说:“你们啊,就是爱遐想,这不是电影,没有那么多背离常理的事情。” 聂勇说:“既然这个电话当时打通过,咱们干脆找找当初接电话的人,看看当时这个电话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李原点点头:“嗯,试试看吧。” 好在这个号码还归市局,现在是后勤科的办公电话。李原他们找到后勤的老刘,问起这个事情,老刘想了半天:“好像是有这么个电话来着。” 第40页 李原问:“当时都说了什么了?” 老刘说:“他就问是不是李警官。我说不是,问他找哪个李警官,市局大概有十几个姓李的,最好他能说出叫什么名字,或者是那个部门的。结果那人吭哧了一下,说了句算了,就把电话挂上了。” 李原说:“你就没想到这电话原来是我用,所以他应该找的是我吗?” 老刘两手一摊:“那我哪儿知道,这电话是上面分配的,我根本也不知道原来是谁用的。” 李原一想,确实也不能怨他,许莺和聂勇有点败兴,几个人出来,李原说:“看来华俊鹏确实不是寻仇的,他这个样子,倒像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话似的。” 聂勇说:“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李原说:“据说很多人在临死之前都会有某种预感,也许他也预感到了什么,而这种事情也只能跟我说才行。” 聂勇说:“因为你是他认识的警察?” 李原说:“而且还是他唯一打过交道的警察。” 许莺说:“可你毕竟抓过他……” 李原说:“那就有两种解释了,要么他不得不来找我,要么他因为我抓过他,而对我产生了信任感。但总之,他来找我这件事绝对不是偶然的,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或者遇到了什么非要藉助一个警察才能解决的问题了。” 聂勇说:“那他为什么不一直找你,直到找到你为止呢?” 李原说:“他也只是来碰运气而已,找不到我,是他运气不好,而且他一定不希望被别人知道他曾经找过我。当然也有可能是,凭他手里那点线索,根本不太可能找到我。我估计他一听老刘是后勤的,可能就根本没打算能找到我了。” 聂勇说:“那这个电话跟他的死亡有多大关系呢?” 李原说:“谁知道呢?” 许莺说:“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李原说:“现在面前只有华俊鹏的家,和那一堆通话记录,接下来还得在这里面找。” 聂勇说:“通话记录可发掘得也差不多了,华俊鹏那家……” 李原连连摆手:“错了,通话记录咱们才看了几遍,华俊鹏的家也只去了一次。如果确实在那套房子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只要咱们多去几次,肯定能发现更多的线索。” 聂勇说:“那咱们还要问问房东老太太吗?” 李原说:“等咱们发现什么了再问也不迟。” 许莺说:“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李原说:“去火车站,接人。” 聂勇和许莺发现接的是韩明艷,两个人一时相对哑然。李原看见玲儿,亲得了不得,抱在怀里看了又看。他本来还想亲亲小姑娘的,又怕自己的鬍子扎得人家疼,只得作罢。 大家上了车,李原依旧抱着玲儿不肯撒手。许莺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老李,你还是把玲儿给韩姐抱着吧,你又不会抱小孩。” 李原本来想抢白许莺两句,不知为什么竟然张不开嘴,只得讪讪地把玲儿交还给韩明艷。韩明艷有些惴惴地问李原:“李警官,你帮我们订的是哪里的旅店啊?” 李原说:“你放心,我给你们找的是最好的地方,又干净又安全。” 韩明艷说:“那住一天得多少钱啊。” 李原说:“一分钱不用花,你就踏实住着吧。” 韩明艷明显踏实不下去,许莺说:“韩姐,你就放心吧,老李这回说的可是实话。” 说着话,玲儿又咳嗽起来了。李原有些担心:“玲儿到底是怎么了?” 韩明艷说:“前段时间着凉了,吃了药也不见好。大夫说可能是肺部感染了,让来省城看看。” 李原说:“在家拍过片子吗?” 韩明艷说:“拍过。” 李原说:“你知道去哪个医院吗?” 韩明艷摇摇头:“不知道,儿童医院吧……” 聂勇说:“儿童医院人太多了,有时候排一宿队都未必排得上呢。” 李原训斥道:“好好开车。”随即又跟韩明艷说,“省三院的儿科也不错,要不明天先去那儿看看吧,那儿要是不行,咱们再去儿童医院。” 韩明艷点点头:“那也行。” 许莺忽然想起什么来:“老李,省三院不就是邹婷婷住的那家医院吗?” 李原就说了句“是啊”,就啥也不说了。 韩明艷根本没料到李原能把她们娘儿俩带到省厅的招待所住,她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说 13、2011年5月23日 ... 什么好了。 李原笑笑:“别紧张,其实是因为我被牵扯进一件案子里,不得不住这里。你放心,随便住,吃也就在这里吃,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韩明艷惴惴地说:“那样好吗?” 李原说:“没什么不好的,其实你来得正是时候,有些事情,我可能还要问你一下。” 韩明艷说:“那……是什么呢?我是不是又牵扯进什么事情里了?” 李原摆摆手:“放心,你一点儿事情都没有,是我的一点私心罢了。” 第41页 韩明艷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李警官,您对我们母女的照顾,我们真的很感激,可是您看我们这个样子,已经给你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也受了您很大的恩惠,不敢再有什么妄想……” 李原哭笑不得:“你想到哪儿去了,你放心,我根本也没想占你什么便宜。我都快五十了,你才多大岁数,就算你想,我还不敢呢。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遇到了一些麻烦,希望询问你一些情况而已。虽然我要问的事情跟案子有关,但这个案子却与你无关。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在这儿想住多长时间就住多长时间,这里吃住一切免费,就算是你给我提供信息的报酬。另外,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这俩小孩儿也会在场,我不会对你有任何非份的想法。你听明白了吗?” 韩明艷这才有点放心,点了点头。李原继续说:“还有,我领养玲儿,也不是因为对你有什么想法,请你不要瞎想。最多也就是希望到我七八十岁的时候,希望玲儿能给我养老。” 李原说得这么明白,韩明艷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李警官,不知您想问我点什么呢?” 李原说:“好了好了,我也没那么功利,咱们先去吃饭吧,吃完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一早一起去医院。等你有空闲的时候再说吧。” 聂勇和许莺听着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警察开始闹绯闻了,往下俩人怎么发展,大伙出来说道说道 14 14、2011年5月24日 ... 一大早,李原和聂勇、许莺开着局里的车,把韩明艷母女送到了三院。许莺陪着韩明艷和玲儿去了儿科,李原则带着聂勇又一次来到了邹婷婷的病房前。 李原看见高萍,不知怎么,居然有点不好意思:“高大夫,我们又来打扰您了。” 高萍满脸的忧愁:“没什么。” 李原问:“婷婷现在怎么样了?” 高萍摇摇头:“不好,虽然已经过了危险期,但大夫说,如果还这样昏迷下去的话,恐怕会变成植物人。” 李原陪着嘆了口气:“高大夫,其实是有点事情想问一下您。” 高萍说:“你说吧,只要是我知道的。” 李原说:“婷婷现在是住校吧。” 高萍点点头:“是啊。” 李原说:“婷婷跟华俊鹏到底是哪种朋友,您清楚吗?” 高萍摇摇头:“我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 李原说:“据我们所知,婷婷偶尔会留在华俊鹏那里过夜,但我们在华俊鹏的家里,并没有看到过她用的东西,所以……” 现场沉默了一下,高萍说:“你是想问他们有没有同居吧。” 李原说:“您方便回答吗?” 高萍说:“我们也不太好说,你知道,孩子的事情,我们做家长的现在也很难干涉了。她也从来不跟我们说这些事情,我们问呢,她要么就说没有,要么就是让我们别管。” 李原说:“还有个问题,华俊鹏现在一直在吸致幻剂,婷婷会不会受到影响?” 高萍摇摇头:“这点我心里还是大致有数的,婷婷并没有那种特徵,像精神萎靡、敏感易怒等等情况。另外,上次你们告诉过我华俊鹏吸lsd的情况之后,我放心不下,也让同事帮婷婷查了一下,没有发现婷婷有这样的情况。” 李原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高萍说:“李警官,老实说,华俊鹏这孩子这次的事情,我觉得我有责任。” 李原说:“高大夫,您千万别这么想,这事跟您有什么关系呢,您也是受害者啊。” 高萍说:“李警官,不瞒您说,在戒毒所的时候,华俊鹏就非常努力,我认为他是真心实意想戒除毒瘾。就算离开戒毒所,他也是每周一次来找我复诊。婷婷就是和他在那时候认识的,老实说,我很不情愿让婷婷跟他交往,但我不能反对。我看得出来,他愿意这么努力,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婷婷。但我还是没能发现他的变化,如果我敏感一点,也许事情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了。” 李原说:“高大夫,其实我觉得您做得也很好了……对了,华俊鹏在戒毒所里有没有提到过我呢?” 高萍说:“最开始提过一两次,但我们都鼓励他抛开原来那些事情,尽可能地开始新的人生。” 李原说:“他提到我的时候有没有特别的仇恨呢?” 高萍茫然地看看李原:“您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试着跟他沟通过几次,他总是说,这件事不怪别人,只怪那些当初引诱他的人。如果要报復,他一定会报復这些人,但他根本不想这么去做,他只想过完自己的人生,而不再去影响别人。” 李原心想,这小子进了戒毒所之后还变得多愁善感了。他又问高萍:“最近又有什么探视的人吗?” 高萍说:“有倒是有,但是还是都被挡在外面了。还有人送花和送水果的,送的东西也都不准进病房。说起来,我们婷婷是不是牵扯到什么别的案子里了?” 李原摇摇头:“这个我就不便说太多了,但是您应该不用担心什么。” 第42页 高萍说:“但愿如此吧。” 韩明艷那边的情况不太好,医生诊断说有可能是病毒感染,建议住两天医院观察一下。李原见韩明艷愁眉苦脸的,给她宽心:“既然这样,就在省城多住两天吧,也别太着急回去了。”他让聂勇和许莺去办玲儿住院的事情,自己抱着玲儿陪韩明艷出了门,坐在车里。 韩明艷说:“李警官,真的不知道怎么谢谢你才好了。” 李原说:“这些事你也别太发愁了,你们家里今年遇到的事情也太多,帮助一下也是应该的。” 韩明艷低着头说:“要说起来,谁也不怨,就怨我当初跟吕瑞的那些事情,把妹妹也害死了,妈妈也因为妹妹的死去世了。现在反倒是我还活着……” 李原见她这样萎靡,心里十分不忍,也不知说什么好。他转过身,眼睛看着挡风玻璃说:“其实,我也有点私心……”他忽然发现了什么,沉默了几分钟,扔下句“稍等我一下”,便把玲儿交给韩明艷,匆匆地下了车。 李原下车之后一直走到医院大门口,张望了一下,回到车里。韩明艷有些摸不着头脑:“李警官,怎么了?” 李原问韩明艷:“我记得你当初在曲水流觞当过服务员是吧。” 韩明艷点点头:“是,不过我一般都在外围客房。” 李原说:“你所说的外围是什么意思呢?” 韩明艷说:“说起来,曲水流觞是建在郊区,面积挺大,四周是园林和球场,有高尔夫、网球什么的,还有健身房。房子盖在中间。曲水流觞的房子都是一圈一圈的,据说一共分成四层,最外一层是客房,客房里面一层是餐厅。餐厅再往里是洗浴、卡拉ok之类的。据说最里面还有一个中心区域,但我们这些人就没有资格进去了。像我这样最低级别的,最远只到过餐厅这一层。” 李原说:“那像华占元这种人你平常见得多吗?” 韩明艷摇摇头:“基本上看不见,有传说他近几年腿脚不好,只能坐轮椅了。” 李原说:“你知道华占元有两个儿子吗?” 韩明艷说:“知道。” 李原说:“他们家里的家庭关系怎么样?” 韩明艷说:“不太好说,就听说华占元管儿子非常严,经常打骂,据说他们父子关系不太好。有人说,他大儿子出国,又跟二儿子关系不好,都跟这个有关。” 李原说:“那他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呢?” 韩明艷说:“好像他大儿子出国很早,那时候他二儿子才两三岁,所以应该没什么感情吧。” 李原说:“华占元有个军师叫伍卫国,你知道吧。” 韩明艷说:“这个人我倒见过,来吃过几次饭。” 李原说:“他跟华占元的两个公子爷关系怎么样?” 韩明艷说:“这种事不太好说,我们都是最底层的了。不过……” 李原说:“不过什么?” 韩明艷说:“我有一次看见,华俊鹏在餐厅包房里抽伍卫国的嘴巴来着。” 李原说:“他们当时说什么没有?” 韩明艷说:“华俊鹏骂他不要脸,好像说他们一家子都是被他害的,伍卫国只是求饶。” 李原说:“这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韩明艷说:“大概有三四年了吧。” 李原的手机响了,许莺告诉他,所有手续都办好了,玲儿可以住进来了。李原和韩明艷抱着玲儿到了儿科病房,这是一个双人间,李原特意关照过许莺,留下一个床位陪床用。 玲儿躺在病床上,护士过来给她量体温。李原把许莺和聂勇叫出来:“给你俩一个任务。” 聂勇说:“什么任务?” 李原说:“查查邹婷婷病房门口的监控录像,看看伍卫国这几天来了几次。范围要扩大一点,不能光盯着门口那一块,所有能看到病房情况的地方的摄像头,全得查,另外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可疑的人来过。” 聂勇说:“可我们还没有警官证啊,人家也不能给我们看啊。” 李原说:“废话,我肯定得带你们去一趟。” 许莺说:“老李,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李原点点头:“我刚才在医院门口又看见伍卫国了。” 许莺说:“人家也不一定是来看邹婷婷的吧。” 李原说:“但愿如此,既然你这么说,那就麻烦你们查查这几天伍卫国来过这个医院多少次,每次来都是干什么吧。” 许莺一吐舌头,心想工作量一下子增加了无数倍。 李原把医院的事情安排好,自己又去了华俊鹏的家。他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穿梭了几遍,终于把眼光放在了卧室的窗帘上。 窗帘倒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倒是窗帘杆有点古怪。李原觉得窗帘杆好像有些变形,用手拉了拉,两扇窗帘却合不上,中间有一个挺大的缝,再看上面,窗帘上的大铁环到了一个位置就动不了了。李原找来一把椅子,爬上去准备把窗帘合上。一只脚都已经踩到凳子上了,忽然心里一动,掏出手机给程波打了个电话:“你能带着你那些傢伙什儿来一趟吗?” 第43页 程波说:“干吗呀,你还给我派任务了?” 李原说:“甭废话,帮我一小忙,占不了你太多时间,你过来就是了。” 过了一个多钟头,程波出现在房间里。李原指着上面说:“你能对那块,就是窗帘杆、铁环还有周围的窗帘布做个检查吗?看看上面有没有那种叫lsd的毒品残留。” 程波说:“你可真有意思,要查这个东西,也不通知我带指示剂过来。” 李原一拍脑袋:“我还真忘了,你有招吗?” 程波一咋嘴:“只能取点样本回局里弄了。” 李原说:“大概得多少呢?” 程波说:“谁知道,你说的这玩意,我光听说过,还一次没碰见过呢。” 程波爬上椅子,在上面鼓鼓捣捣地,弄了十几根棉签收在不同的样品袋里面:“还有哪些地方?” 李原说:“就这儿了,大概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程波说:“定性的话,大概半个钟头就够了。” 李原说:“那咱们一起回趟局里吧。” 程波直皱眉:“我给你干私活,你还要监工。” 李原没跟着程波一起到技侦室,而是跑到廖有为那儿去了。廖有为一见他:“你不是在省厅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李原说:“我得问你个事儿。” 廖有为问:“什么事儿?” 李原说:“华俊鹏出事那天,报案人知道是谁吗?” 廖有为说:“资料全转省厅去了,你怎么不回省厅查去。” 李原说:“得了吧,110的所有记录一向都是由市局管理的,不可能转到省厅。” 廖有为说:“你要什么,录音还是笔录。” 李原说:“全要,连出警记录。” 廖有为说:“你要带走,还是在这儿查?” 李原说:“最好你能让我带走。” 廖有为想想:“行吧。” 他给曾宪锋打了个电话,撂下听筒之后,看看李原:“听说那母子俩来省城了?” 李原说:“你们耳朵可真长,也难说,那俩盯梢的是领导关怀吧。” 廖有为说:“是我派的,你一个人的事儿,整个局里陪着上火。” 李原说:“那你还派俩雏儿,怕我发现不了?” 廖有为说:“本来就是为了让你发现的。” 李原说:“这我可听不懂了。” 廖有为说:“就你这人,谁盯梢你发现不了呢?所以干脆派俩雏儿,给上头也有个交代,也省得老同志马失前蹄脸上难看。” 李原说:“你们领导的心理可真够阴暗的。” 廖有为说:“就你这么点破事儿,差点让一个部督的大案黄了,你不知道吧。” 李原说:“得了,这事儿你别说细了,说老实话,我也大概其能猜个八九。” 廖有为说:“你知道就好。你也就这点毛病,只要能破案子,什么政治风险一概都不考虑,好几次都差点把自己陷进去。” 李原说:“你们在那儿下自己的一盘棋,我这个闲子眼看都要被人家吃了,也不能就这么干着呀。” 廖有为说:“你话是没错,但我发现你每次总是闷着头往前沖,上次韩琼艷这个案子就是,要不是把你勒住了,那么大一个洗钱案就完了。” 李原说:“你们也不想想,要不是我,那个案子现在还在转磨磨呢。” 廖有为说:“现在是没出娄子,皆大欢喜,万一真出毛病了,你还能在这儿说便宜话吗?” 李原本来想继续反驳,曾宪锋带着东西已经来了,一看见李原,他也是一愣。廖有为说:“东西给他吧,让他签收一下。” 李原在廖有为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还没落下,廖有为又说:“单位写省厅,你这些东西用完了也都交给省厅。” 李原抬头看看:“怎么了?让人给踢一边去了?” 廖有为说:“你甭管,就这么写。” 李原脑子一转弯,在签名处写了个“李原代马剑”,然后把那一套东西收起来了。 他刚站起来,廖有为又说:“你以后如果需要程波、顾馨蕊他们帮忙的话,跟我打声招唿就可以了。” 李原没理他,直接去了程波那里。程波见他来了,告诉他:“从窗帘的铁环上检出了痕量的lsd成分。” 李原说:“什么叫痕量?” 程波说:“就是少得不能再少了。” 李原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程波看看他:“走了?” 李原说:“还不走干吗呀,多待两分钟,你又得打我小报告了吧。” 程波讪讪地笑道:“你知道了。” 李原又找到马剑的办公室,马剑看看他:“又有什么事儿啊?” 李原说:“华俊鹏吸lsd是被人陷害的。” 马剑说:“你怎么又知道了?” 李原说:“华俊鹏家有一根窗帘杆出毛病了,窗帘拉不上。那块窗帘的铁环上发现了很少量的lsd。” 第44页 马剑说:“这说明什么呢?” 李原说:“华俊鹏是个戒毒者,这种人的心理都是很敏感脆弱的,他肯定不希望外界知道他这样的情况,所以不太可能晚上不拉窗帘。但是窗帘拉不上,导致那个位置有一条很大的缝隙,他在室内有什么活动,外面完全都能看得见。他肯定不能容忍这种情况,所以一定会爬上去把窗帘拉好,让外面完全看不到家里的情况。” 马剑说:“然后呢?” 李原说:“那个铁环是华俊鹏经常接触的位 14、2011年5月24日 ... 置……” 马剑说:“你是说,有人把lsd涂抹在那个部位,使华俊鹏中毒?” 李原说:“我觉得反过来更恰当,华俊鹏在别的地方抓过lsd,等他爬上去弄窗帘的时候又把手上的lsd沾到铁环上了。” 马剑想了想:“也有道理,那么他是在哪里沾上的呢?” 李原说:“说起来,我本来想让你出动省厅的技侦,对那个房子彻底检查一遍呢,这样你们肯定能发现不少地方都沾上了lsd。但是我觉得结果不会太理想,因为我们看过那个房子,感觉虽然很乱,但应该被人为清理过,真正的证物都已经被清掉了。好在前几天,我们发现另一个情况,华俊鹏所有的药全部消失了,所以我觉得应该是被抹在他的药袋或药瓶上了。” 马剑说:“那你打算怎么取证呢?” 李原故意把语速放得很慢:“说起来,江湖上一直都在传,曲水流觞是个很牛的地方,去的人都是什么商界精英、黑道大佬、政府高官这一类的社会贤达。里面供应的东西也很齐全,美酒美食、桑拿按摩、各种运动健身,甚至连赌场都有,漂亮的小姑娘当然更不在话下。当然最牛的不止这些……” 马剑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一併说出来吧,别兜圈子了。” 李原说:“据说在曲水流觞能够吸食到各种各类的麻醉剂、兴奋剂,当然了,也包括致幻剂,我认为华俊鹏之前吸的摇头丸,和现在沾上的lsd都是从曲水流觞里面出来的,所以我想让你帮我这个忙。” 马剑看看他:“我凭什么帮你这个忙?” 李原笑笑:“领导没有断然否定,就说明是打算同意了。” 马剑摆摆手:“我可没打算同意,也没打算不同意,我只是需要一个同意或不同意的理由。” 李原说:“我一直对你很好奇,为什么你破获了吕瑞这个案子之后,又来到这里。” 马剑说:“怎么,你又要对着我搞你那么一套所谓的推理。” 李原说:“先说说,对了,算我懵的,不对,当个笑话。” 马剑有点无奈:“你说吧。” 李原说:“我记得吕瑞这个案子是为国外贩毒集团洗钱对吧。” 马剑说:“没错,接着往下说。” 李原说:“吕瑞在本市很是吃得开,基本上市里这几年的小区,他要拿走一半多,所以他的现金流是很大的,这种单位是最适宜进行洗钱活动的。” 马剑说:“还有呢?” 李原说:“吕瑞本身在房地产上大笔赚钱,为什么还要去洗钱呢?那是因为有人看上他了,我觉得他一定也不情愿,但这个人比他狠得多,不由得他不听话。我想,在这个地方,能够压制住吕瑞的应该不多。据说华占元现在是本市乃至本省最大的毒品拆家,从这一点来说,我觉得让吕瑞为之洗钱的一定是华占元。而你事隔两月又来到这儿,我想应该是从吕瑞的案子里掌握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吧。” 马剑说:“算你说对了吧。” 李原说:“按我对你们的观察,应该一直进展不是太好,因为你们目前还不清楚华占元这个集团内部的组织架构。因为即便是吕瑞,也是被操控的,而操控他的,应该是那位陈雪小姐。但显然陈小姐在这个问题上极不配合。” 马剑说:“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李原说:“一扇窗户关上,就有一扇门打开嘛,我现在就是给你开门来了。” 马剑说:“别把自己说得跟上帝似的……” 李原说:“好吧,不吹牛了,我想我现在应该能帮你打开个缺口,就看你能不能挤进去了。” 马剑说:“你发现什么了?” 李原说:“我发现了一点点线索,但是现在我手里也没有证据,所以呢,我需要借一下你的人手。” 马剑说:“你想借什么样的人?” 李原说:“简单得不得了,能抓人的就行。” 马剑点点头:“好吧,但愿你没煳弄我。” 李原说:“随你怎么想吧,我该吃饭去了。”他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对了,吕瑞、陈雪那帮人应该还在拘留所里吧。” 马剑又点点头:“是啊,那帮人很会钻法律的空子,本来已经判了,结果他们又上诉到中院了,看来是要把三审整个过一遍了。没办法,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人帮他们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看出什么来了吗?出来跳跳舞撒撒花 第45页 15 15、2011年5月25日 ... 李原一早起来,跑了趟医院,先去看了看邹婷婷的情况,跟高萍聊了两句,又嘱咐了门口的警察几句,也没多待,就去了玲儿的病房。 李原一进门,就看见聂勇躺在那张空病床上睡着。韩明艷看见他进来,沖沖摆摆手,告诉他不要说话,谁知玲儿看见他,很高兴地叫他:“叔叔老爸。” 李原听了,不觉得有些脸红,他看看韩明艷,却问不出口。韩明艷的脸也红了,赶忙拦阻他:“别瞎叫。” 这一声却把聂勇惊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眼睛:“老李,你来了?” 李原说:“怎么睡这儿了,许莺呢?” 聂勇说:“她是上半夜看带子,我是下半夜,我让她回省厅了。” 李原说:“你们倒是挺聪明的,看出点儿什么没有。” 聂勇说:“不知道你来,我都让许莺带走了。” 李原说:“你也赶快回去睡吧,打个车走吧。” 聂勇说:“好,那你呢?” 李原说:“甭管我了,你走吧。” 聂勇出去了,李原坐到玲儿面前:“玲儿,还咳嗽吗?” 玲儿说:“不厉害了……”说到这儿,又吭吭地咳嗽起来了。 韩明艷慌忙去给玲儿拿水,李原看看韩明艷:“你也够辛苦的吧。” 韩明艷一边给玲儿餵水,一边说:“我倒是还好,这次可真麻烦您了。” 李原说:“那俩傢伙跑你这儿借床,真不像话。” 韩明艷说:“您别怪他们,是我让他俩晚上过来休息的。” 李原说:“这两天,其实你也给我们帮了不少忙。” 等李原回到省厅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他想起昨天要来的110报案记录和录音还没有听,便找马剑借了一台笔记本,一边翻看着记录,一边听录音。 报案的人虽然有些慌张,但声音却很低沉,打通了居然先说了个“你好”,才开始说:“有个人绑架了一个女孩子。” 110的接线员问:“请您别慌张,具体地点在哪里?” 报案人说:“在财富渊源的工地的最高的那栋楼上。” 接线员问:“好的,那个人有什么特徵吗?” 报案人说:“他年龄不大,很瘦,嘴里一直喊着李原、李原。” 接线员说:“好的,请您留在原处,我们到时候还要找您了解情况。” 报案人并没有再说什么,电话就断了。李原又从头听了一遍,不知怎么的,竟觉得身上有些发凉,却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声音在哪里听到过。 李原翻开了报案记录,时间是晚上12点45分,又查了一下出警记录,发现警方并没有找到报案人。李原又查了一下报警用的电话,是个路边的公用电话,仔细看了看地址,就在案发地的边上。 李原把这堆东西反覆看了几遍,又听了两遍录音,仍然是摸不着头绪,想了想,便开上车去了案发现场。 财富渊源的工地上仍然处于停工状态,到处都拉着警戒线,工人不剩几个,只有门口几个保安和闲人,围了一圈在那儿斗地主。 李原却没有马上进去,先找到了那个公用电话亭,还特意打了一下,确认了号码。这个电话在路对面的一个转角处,倒是比较僻静。李原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这里距离华俊鹏住的小区正门不算太远。看看对面,则是财富渊源工地的院墙。 李原走到门口,拍拍一个保安的肩膀。这个保安正看得来劲,有点不耐烦地扭回头:“谁呀,干什么?”口气里充满了不快,可等他扭过来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一个警徽。 保安心里有点发麻,李原收起警官证,把保安拉到一边:“劳驾问一句,前几天那个案子知道吧。” 保安开始哆嗦,嘴里也不太利索:“知,知道。” 李原说:“那天晚上是谁值班?” 保安说:“是我,还有三四个人。” 李原说:“你那天晚上没找地方偷摸睡觉吧。” 保安吓得冒出一脑袋汗来:“没有,绝对没有,不可能睡觉。” 李原说:“那天晚上出事儿,你们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保安想了想:“我们也说不好,那天晚上谁都没看见,直到警察来了才知道出事儿了。” 李原看看保安室:“怎么可能没发现呢?” 保安说:“真是发现不了,主楼那边晚上没施工,也没多少灯……”他说到这儿,好像发现自己说漏嘴了,突然顿住了。 李原说:“行了行了,我又不是安监的,说,没多少灯怎么样?” 保安直嘬牙花:“那边也没什么太要紧的,我们一般去得也少,也就常在宿舍和仓库这边转。保安队就这么几个人,要撒开了,就一点也不管用了。” 李原看看外面:“你们这儿也不算主干道嘛。” 保安开始倒苦水:“还说呢,这边确实不是主干道,其实正门在那边,但是院墙的门开在这边了,就因为这边背静,好多小偷小摸全都从这边翻墙捣洞,什么都能往外偷。所以现在一到晚上,就让各个施工队把自己的东西全锁到库房里,这样我们才算稍微好过一点。” 第46页 李原说:“那你们安了摄像头没有?” 保安说:“安了,都对着围墙呢。” 李原说:“还有一事儿,那天你们都没看见那人怎么进来的?” 保安说:“是啊……” 李原说:“这不对吧,那人可就是从这扇门进来的。” 保安的脸开始发灰,李原心里有点好笑:“那天晚上,你们不会没看这门吧。” 保安说:“也不是,其实一直看着来的……就是没看见。” 李原想了想:“你们这儿还有别的出入口吗?” 保安犹犹豫豫地:“其实要说有没有……” 李原瞪他一眼:“怎么的,还想跟我回去说吗?” 保安吓得一哆嗦:“您千万别,其实是有一个……” 李原说:“带我去。”保安乖乖地转过身,顺着围墙走到一个拐角处,原来这个地方有个豁口,但被树遮盖住了,从外面看不到。 保安说:“您可千万别跟人说啊。工地一到晚上九点半就关大门,有些人出去喝酒回来晚了,都从这儿进,这儿又没有摄像头……” 李原看看保安:“哼,你也有好处吧。” 保安低着头,不敢说话。李原一看这个豁口,也不高,一片腿就能上去,他又问保安:“这个口子在这儿多长时间了?” 保安想想:“也就一个月吧,上月下暴雨,您记得吧,那会儿那雨把这儿给沖塌了。” 李原说:“你们也不报告,也不怕丢东西。” 保安说:“这个要报告了,我们得多招人恨哪。再说,我们这儿管安全的刘主任也天天从这儿过呢,我们也就是每天死盯着仓库而已,也不敢从这儿过,万一把刘主任顶那儿了,我们真吃不了兜着走。” 李原说:“那你们刘主任呢?” 保安说:“早不在这儿待着了,听说哪儿有个新工地,又上那儿去了。” 李原爬上豁口,回头叫保安:“你跟我进来。”说着话蹦了进去。 保安也跟着爬了进去,值班的警察看见有两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赶忙上前询问情况。李原给他出示了警官证,并告诉他豁口的位置,让他在那儿加强警戒。 警察赶忙唿叫队长,办他的事情去了。李原抬头一看,面前正对财富渊源的侧门。李原一边走,一边问那个保安:“这一路上都没有灯吗?” 保安说:“说实话,有灯也没用,那会儿人都睡觉了,我们又只盯库房,这边什么情况,要知道还真不太容易,再说,谁能知道能有这种事发生呢?” 李原说:“事发前后,你们这儿来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保安摇摇头:“那谁知道谁可疑谁不可疑啊?” 李原说:“有没有三天两头在你这儿转悠的?” 保安说:“这您可问着了,工地上就是人头杂,而且这么长时间了,更想不起来了。” 李原说:“听说你们财富渊源是中安地产的项目吧。” 保安说:“是啊。” 李原说:“中安地产上上下下都给逮进去了,这活儿还能接着干?” 保安说:“差点接不下去,他们中安地产一出事,这儿立马就停工了,这不才开工没几天嘛。” 李原说:“那是换了老闆了,还是怎么的?” 保安说:“听说是让人接盘了,好像还是个外国人,您想,当官的也不可能在这儿树这么个烂尾楼啊。” 李原说:“你们这工地上当头的应该也换过一茬了吧。” 保安点点头:“没错,就我刚说那刘主任,也是中安出事儿之后才来的。” 李原说:“那现在这个开发商叫什么呀?” 保安使劲想了半天:“好像叫什么……曲水什么的。” 李原说:“曲水华堂?” 保安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么个名字。” 李原暗想,曲水华堂也是华占元的买卖,华俊鹏要真是让人杀的,这不成了耗子动刀窝里反了? 保安见他不说话,自己也不敢多说什么。走到楼下,李原问:“从这儿能上去吗?” 保安说:“能啊,不过不太好走,楼梯有点陡。” 李原踱着步子,慢慢进了侧面,找到楼梯,他问保安:“这个地方晚上有灯吗?” 保安说:“这儿晚上倒是有灯。” 李原说:“为什么呢?” 保安说:“瞧您说的,按规定整个工地都应该有灯,这个地方要没灯,早就接停工通知单了。” 李原迈上楼梯,回头跟保安说:“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保安如获大赦:“那我走了,您可小心点儿。” 李原摆摆手,没再理他,慢慢往上走,走了半层,手机忽然响了,是许莺:“老李,我睡忘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李原说:“行了,你接着睡吧,等我回去叫你。” 许莺嘿嘿笑起来:“不睡了,又不是猪,睡下了就不醒。聂勇也起来了,我们吃饭呢,你吃中饭了吗?” 第47页 李原说:“还没有,你们先吃吧,别管我了,回头把监控看到的东西整理整理,等我回去看去。” 许莺说:“好吧,那今天还有什么事儿吗?” 李原说:“等我回去再说吧。” 挂了电话,李原继续在楼梯上搜寻,一直爬到二十七层,实在有点爬不动了,只得坐在楼梯上休息。喘了一会儿气之后,李原的眼睛忽然落到楼梯旁边的栏杆上了。现在的楼梯一点装饰没有,只是临时的架了些铁栏杆,栏杆上的漆也是新的,上面有一些手指印,仔细看去,还有几个地方好像沾了些毛茸茸、深蓝色的东西。他戴上白手套,尝试着把这些东西剥下来,放进证物袋里。 到这个时候,李原也实在没劲往上爬了,只得缓缓地走下来。 到了下面,他找到保安室,刚才那个保安正在吃饭,一看见他进来,赶紧把饭盆一放。李原问:“那个楼梯上的漆是什么时候刷的?” 保安说:“那我就不知道了,老张,你知道吗?” 旁边叫老张的保安想了想:“好像就是在出事儿前两天,应该是,我记得那帮小子刷完了也不放个告示牌,蹭了我一手,为这事儿,我还跟他们吵了一架。” 李原说:“是上午刷的还是下午刷的?” 老张想想:“应该是中午前后,因为我跟他们吵架是在下午两点多。” 李原说:“这个天气,下午两点多,这油漆还没干?” 老张说:“你可别提了,不知哪位大爷定的用这油漆,粘了吧唧,好几天干不了。” 李原说:“那出事儿那天也没干?” 老张说:“不好说,一说不干,谁都不去碰去了。” 李原又问:“对了,你们新老闆来过这儿吗?” 老张说:“那怎么不来,差不多天天来呢,说是这是个大事儿什么的,来得勤着呢。一来好傢伙,那排场,一帮一伙,一嘟噜一块,了不得呢。” 李原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在外面吃了个中饭,李原回了省厅,许莺和聂勇都在等他。李原问:“你们找的东西呢,给我看看。” 许莺拿出一个移动硬碟和一堆a4纸列印的照片:“都在这儿呢,可疑的人有好几个。” 李原先看这些照片,瞥了一眼:“先把伍卫国的照片找出来给我看看。” 许莺说:“也在这里面。”她从下面找出几张。 李原一看:“就这么点吗?” 许莺说:“就这么点。最后那天,他好像是碰巧过去的。” 李原说:“什么叫碰巧?” 许莺说:“伍卫国那两天好像正赶上有病,是去看病的。你看这几张照片,基本上都是挂号、看病和取药的。” 李原说:“他有什么病?” 许莺说:“我们拜託莫大夫给帮忙查了一下,伍卫国好像有糖尿病,还有并发的肾病综合症。” 李原说:“乖乖,他还能有这病,真看不出来。给他看病的大夫叫什么?” 许莺说:“叫罗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大夫,现在是三院的专家。一直都是她给伍卫国看病,到现在大概有三年多了。” 李原点点头:“看来这个罗大夫跟他们的关系不一般。”他拿起剩下的照片一张一张翻去,“这个不对,手里拎着保温桶,应该是给病人送饭的。这个也不是,肯定是走错路了。这个也不对,捂着肚子,应该是在找厕所。这个……” 许莺和聂勇见李原开始沉默,便把脑袋凑过来,看他手里那张照片。这里面只有一个年轻人,聂勇问:“老李,这个人怎么了?” 李原说:“你们发现没有,这个人走路不看路,眼睛是往上看的。” 许莺说:“好像是有点。” 李原说:“把这段录像给我调出来。” 录像里,这个年轻人微微仰着脖子,东张西望地走过来,一回头,现出一张戴着大墨镜的脸,勐地又把脑袋低下去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野中。 李原一拍桌子: 15、2011年5月25日 ... “这个王八蛋,他是在找摄像头。” 许莺和聂勇全都冒出一身冷汗:“他想干什么?” 李原摇摇头:“不知道,但我们一定要做最坏的打算了。这段录像的时间呢?” 许莺看了一下电脑:“是5月21号。” 李原敲着桌子一边思索一边嘀咕:“我记得伍卫国5月20号就去过邹婷婷的病房,第二天这个人又出现了……”他沉默了好久,“看来邹婷婷虽然处在危险之中,但暂时还算安全。” 许莺说:“老李,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李原说:“听不懂就听不懂吧,我去找趟马剑,你们再看看这些东西,等我回来。” 偏偏马剑不在,李原不愿意等,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才知道马剑在夏厅长那里开小会。李原进不去马剑的办公室,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过了大约半个钟头,马剑到了李原的房间:“你找我有事吗?” 第48页 李原把刚才那个年轻人的照片递给他:“这人你认识吗?”马剑微微迟疑了一下,李原说,“这个人你肯定认识,他应该是华占元手下的骨干吧。” 马剑点点头:“算你聪明,他叫王成康,跟伍卫国一文一武,号称华占元的哼哈二将。” 李原指着这个人说:“巧的是,这哼哈二将全都去过邹婷婷的病房门口。” 马剑说:“我们已经安排警力,全力保护邹婷婷的安全了。” 李原摇着头说:“不够,不够,你们现在一直突破不了对方的防线,始终在圈子外面转悠。而且你们能保护邹婷婷一时,保护不了她一辈子。” 马剑说:“你有什么高见?” 李原说:“也不算什么高见,你敢冒险吗?” 马剑摇摇头:“我不敢。” 李原说:“不敢也不行,现在其实对方已经因为华俊鹏的事情露出了破绽,如果你不抓住这一点,撕开他们一个口子的话,等他们再把这个破绽补起来,你前期所有的工作就都白费了。如果你愿意听我的建议,或许马上就能一举突破,甚至直接收官了。” 马剑抱着双臂,满脸狐疑地盯着李原看了好几分钟,才缓缓地说:“李原,不管你提出什么建议,我都要提前警告你,我们的工作是不容许失误之后重来的,所以,你要为你自己说出的话负责。” 李原笑笑:“相比起来,各位领导应该负的责任更大,毕竟拍板的是你们。但是,请领导放心,既然是我提的,出了问题,我一定会第一个自动申请处分。” 许莺和聂勇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李原跟马剑之间用这样的方式交谈,直到马剑离开了一段时间,心还是砰砰跳个不停。李原却一点心理压力没有,看看他俩:“走,跟我去趟医院吧。” 作者有话要说:眼看就快破案了,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大家出来讨论一下啊 16 16、2011年5月26日 ... 早上,李原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已毕去吃早餐。他的心情很舒畅,一路上居然还哼哼唧唧地。 一进餐厅,他就看见夏厅长和马剑已经坐在那里了。他也不急着去取食物,大大咧咧地往两人旁边一坐,对夏厅长说:“厅长,稀客啊。” 夏厅长见他来了,把手里的馒头往餐盘上一放:“起来了?” 李原点点头:“是啊,厅长今天怎么到这儿来吃饭来了?” 夏厅长说:“昨天晚上没回家,偶尔假公济私一次。” 李原说:“跟厅长请教一件事,我应该可以马上回市局上班了吧。” 夏厅长说:“现在还说不好,不过,我昨天晚上已经跟你们孙局通过电话了。你今天可以回市局看看,他那儿应该会有安排。” 李原站起来,敬了个礼:“谢谢厅长。”说完,他拔腿就要去取食物。 夏厅长却招唿他坐下:“慢着,别忙走。李原,你现在可是焦点了。你知不知道,就为了你,差点毁了我们半年多的工作成果。” 李原笑笑:“托厅长的福,这个事儿现在不又翻盘了嘛。” 夏厅长说:“现在还不知道翻盘没有,所以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李原一脸假正经:“报告厅长,我充分相信咱们中国警察的职业水平。” 李原先去了趟医院,邹婷婷的病房门口还是那个警察值班,李原跟他寒暄了两句,高萍听见声音,从病房里出来。李原问她:“怎么样?” 高萍显得有点激动:“托您的福,婷婷今天早上四点多醒过来了。” 李原睁大了眼睛:“真的?她现在能说话吗?” 高萍摇摇头:“还不能,大夫说,要开口说话大概还得过一两天。” 李原说:“对不起,我太心急了。” 高萍还没有说话,里面吭吭地咳嗽起来了。高萍慌忙回到病房里问:“婷婷,你怎么了?喝点水吧。”里面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李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多余,也不太想在这儿多待,想了想,去了莫大夫的办公室。结果一进门,看见聂勇也在,他有点愠怒:“你小子跑这儿来干吗?不是让你们昨晚上接着查监控录像吗?” 聂勇说:“啥也没查着,今天上午到这边来看看,结果听说邹婷婷醒了,我就先来找莫大夫问问情况。” 李原很不高兴:“该你干的事儿不干,不该你干的瞎操心。许莺呢?” 聂勇说:“陪玲儿玩儿呢。” 李原更加生气:“工作不干,跑去玩儿,你们打算干什么?去,该干吗干吗去,别在这儿瞎捣乱。” 聂勇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赶快出去了。李原问莫菊:“莫大夫,邹婷婷的情况怎么样?” 莫菊没好气:“别问我,刚才你们那小伙子已经磨叨半天了,你问他去。” 李原陪着笑脸说:“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小屁孩一个,什么都不懂。” 莫菊气哼哼地:“不是我说你们,这么大事儿,为什么第一时间不通知主治大夫,你们真觉得值班大夫什么事儿都能解决是不是。我告诉你,像你们这么折腾,什么情况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万一病人再出现什么意外,那很有可能是无法挽回的。” 第49页 李原涎着脸:“好了好了,莫大夫,你别生气了,这件事我们确实有很大的责任。您消消气,今后还得靠你帮助呢。” 莫菊说:“行了行了,你也出去吧,现在看见你们就来气。” 李原让莫菊给撵出来,一点也不生气。他本来想去玲儿的病房看看的,偏偏手机响起来了,是孙局打来的,让他回趟市局,说是有事儿要问他。 李原回市局,直接进了孙局的办公室,却发现廖有为也在座。孙局拍着桌子:“李原你胆子不小,居然连省厅都管不了你了。” 李原一脸无辜:“谁说的,我干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了。” 孙局说:“我听夏厅长说了,就因为你,现在部里办的一个案子差点黄了。让你老实点儿,你居然还偷偷摸摸出去查案子,你还想不想干了?” 李原说:“瞧您说的,我不干警察还能干啥呀。” 孙局说:“好在现在华俊鹏的死现在看来应该跟你没有什么关系,省厅和部里也不打算追究你擅自行动,还能让你復职,不然你现在就得重新开始找工作了。” 李原说:“那我现在就能回局里上班了?” 孙局说:“就算是吧。你等会儿跟你们队长回去,领你的佩枪和手铐。但是上班第一件事,你必须写一份认识深刻的检查出来。” 李原说:“这都恢復工作了,还写啥检查呀。” 孙局说:“你真傻还是假傻呀,我得拿着给省厅和部里,要不然能交待下去吗?” 这回轮到李原无奈了:“好吧好吧,领导放心,我一定不给领导添堵。” 李原领了手铐、佩枪,回到自己久违的办公桌前面坐下,觉得有一种龙归大海、虎入深山的感觉,一时舒服得有点陶醉。 曾宪锋过来问他:“老李,省厅住得怎么样?” 李原说:“千好万好,也不如自己的地盘好啊。” 曾宪锋说:“别得便宜卖乖了,听说怎么的,你把部里来的刑侦专家都调得团团转。” 李原掩饰不住得意,口是心非地说:“哪儿有那么回事,咱就是一小警察,跟人家专家比差远了。” 曾宪锋说:“你呀,就臭美吧。” 李原说:“臭美不臭美,跟你没关系,出去一趟。”说着话,也没等曾宪锋说什么,就出了办公室。 他先跑到程波的办公室,一进门就说:“老程,忙着呢?” 程波眼睛看着电脑,根本没抬头:“你又来了?” 李原说:“放心,今天不找你出现场,就是来转转。” 程波说:“看你这样,警报解除了?” 李原说:“远着呢,不过今天能回来上班了而已。” 程波说:“恭喜你呀。” 李原说:“同喜同喜,不打扰你了。” 他又跑到顾馨蕊的办公室:“端午节能让琪琪跟我待两天吗?” 顾馨蕊说:“这得问琪琪乐意不乐意。” 李原说:“她肯定乐意,我让玲儿过来过端午了。” 顾馨蕊说:“好啊,玲儿她妈也过来了吧。你还不如把玲儿交给我们带,你们俩过一回二人世界多好。” 李原说:“行了,别醋了,要找我也得找个跟我岁数差不多的。” 顾馨蕊不耐烦:“你出去吧,我这儿正忙着呢,别捣乱。” 李原从顾馨蕊的办公室出来,又去了廖有为的办公室:“领导,我得回趟省厅。” 廖有为说:“干吗呀?” 李原说:“收拾东西,准备搬回家去。” 廖有为说:“行行,从现在开始,今天白天都算你放假,想干吗干吗去吧。别来烦我。” 从廖有为的办公室出来,李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这个样儿有那么招人烦吗?” 李原回到省厅的时候才十点多,李原靠在床上看了会儿电视,混到中午十一点多,到餐厅狠狠吃了顿好的,又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看床铺,想想马上就要搬回家住了,索性脱了衣服爬上床,再睡一觉。 等他一觉醒来,看看时间,还有几分钟是下午三点。他下了床,打算方便一下,一进卫生间,看见淋浴,干脆再洗个澡。 洗完了澡,李原穿好衣服,把自己的东西收进了那个旅行包里,把旅行包往墙角一塞,便把电视打开了。 他看着电视耗到五点多,去餐厅又吃了一顿饭,这才回到房间,拿起旅行包,把房卡往桌上一扔,便离开了。 三院的病房,到晚上十点是一定要熄灯的。已经差不多午夜零点了,只有走廊和护士站还亮着灯。邹婷婷病房门口的警察,困得直打瞌睡,帽子都快从脑袋上掉下去了。 不远处的一个病房门打开了,有一个病人被看护扶着去上厕所。这个病人拖着一条腿,缓缓地往前蹭。看护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给他拎着吊瓶,生怕他出什么闪失。 两个人走到警察跟前的时候,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那个看护忽然扔掉吊瓶抽出一把匕首,勐地向警察的腹部刺去,而病人的两只手已经向警察的口鼻捂去。 不料警察忽然伸出双手抓住看护拿匕首的右手,往上一抬,同时脑袋拼命往外面一偏,飞起一脚踢在病人的肚子上。病人站不稳,往前一扑,两只手失了准头,按在墙上,随即便被抬高的匕首狠狠钉穿。 第50页 病人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看护一见失了风,慌忙撒手,扭头要跑。无数警察就像从平地冒出来一样,把他们围在中间。 看护慌了神,几个警察扑上来把他按倒,还有警察找来大夫,准备把病人解救下来。 李原从人堆里走出来,站在看护的面前:“王成康,今天袭警这事儿,还有好多别的事儿,跟我们回去聊聊吧。” 王成康很是不服,李原把值班的警察叫过来:“来,你们认识一下,曾宪锋,是全省公安系统的散打冠军。” 曾宪锋看着王成康,冷笑一下:“还真没想到你们是两个人,真把我吓出一身汗来。” 李原说:“行了,走吧。” 警察们把王成康带走了,那边被匕首钉在墙上的人刚刚被解救下来,现场流了一大滩血。李原感觉直反胃,推门进了病房,打开灯,拉开屏风。许莺手里抓着暖水瓶,紧张兮兮地看着他:“老李,怎么样?” 李原说:“有惊无险。今天白天装得不错,下回有这活还找你。” 许莺长出了一口气,把暖水瓶放下:“可别找我了,我都快吓死了。” 李原说:“还当警察呢,这么点儿事儿……” 门口有人冷冷地说:“李警官,我可以回家了吧。” 李原回头看看,是莫菊,他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对不起,莫大夫,实在是怕走漏风声,才把你留到现在。要不,我让我们这小伙子开车送你。” 莫菊说:“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走吧。我头一回有这种待遇,让警察看了我一天。不过托你的福,小伙子不错,我把我们科的一个护士介绍给他认识了。” 李原笑起来:“那可太谢谢您了,这傻小子,我都替他操心呢。” 莫菊说:“明天你们能把邹婷婷推回来了吗?” 李原说:“没问题,明天一早就推回来。” 莫菊扬长而去,李原对聂勇说:“人家说不让送,你就不送了?一点眼力架儿也没有,快去。” 聂勇“哎”了一声,刚要追,李原一扬手:“车钥匙接着。”聂勇接住车钥匙,飞奔着追上去了。 许莺说:“老李,邹婷婷在玲儿的病房没事儿吧。” 李原说:“没事儿,那儿的警察什么都没报告,就说明没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数也高了,点击量也高了,大家出来聊聊呗 17 17、2011年5月27日 ... 凌晨两点,警方发起行动,对华占元黑社会集团进行了清剿,突入了曲水流觞,起获了大量的枪枝弹药、管制刀具、毒品,及各种相关犯罪证据,并抓获了涉嫌吸毒和卖淫嫖娼的人员多名,其中基本都是名人、富商和官员。 抓获的骨干十分死硬,没有一个配合的。马剑让李原跟自己一起突审伍卫国,希望从他身上打开缺口。 伍卫国低着头,一言不发。李原看看他,忽然嘿嘿笑了起来。 这一笑,伍卫国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李原说:“伍卫国,你不配合不要紧。我现在就可以去跟华占元说,你教唆他儿子吸毒,先是摇头丸,后是lsd,然后看他什么反应。这事儿,你觉得怎么样?” 伍卫国颤颤地抬起头来:“你胡说,华爷不会信的。” 李原说:“华爷要不信,就怪了,因为这是事实。” 伍卫国说:“你这是诬陷。” 李原说:“你还真别那么说。伍卫国,听说,你曾经被华俊鹏狠狠地抽过耳光,你能跟我说说原因吗?” 伍卫国低下头:“没什么原因。” 李原冷哼一声:“没什么原因?真亏你说得出口。伍卫国,据说华俊鹏一边抽你的嘴巴,一边说是你害了他们全家。华占元从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开始,就是什么亏心事都干,早就仇家无数,也被国法所不容,怎么能说是你害了他全家呢?我想来想去,想起华占元最近几年才开展的一项业务——毒品。” 伍卫国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李原接着说:“我想你应该在这项业务里是一个关键人物吧,也许,没有你,华占元根本不可能跟毒品沾边。确实,华占元在本地的势力很大,可以算是手眼通天,不管是组织黑社会、容留妇女卖淫,还是贿赂政府官员,他几乎是无恶不作。但这些如果没有人举发,一般是不太可能露馅的。唯独毒品这一项,因为源头都在国外,一旦出现,不可能不被国家所关注。所以,华占元从沾上毒品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很快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想必华俊鹏也发现了这里面的一些事情,虽然他是个小孩子,但当他听说自己的父亲开始贩毒,一定也会深深体会到其中的利害吧。他明知贩毒是死罪,又不能去举发自己的父亲,于是他找到你,希望你们能马上收手。这傻小子哪儿知道,这种路一旦走上就不可能回头了。他自然是恨极了你,而你也很害怕他变成一个隐患。但是碍于华占元,你不可能把他灭口,于是你使用某种手段,让他开始服用摇头丸,把他也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吸毒者。你希望籍此使华俊鹏依赖于毒品,也依赖于你,免得他出卖你们。 第51页 “后来,华俊鹏被我送进了戒毒所。本来他就很痛恨毒品,也很痛恨你们,所以他在戒毒所里积极配合,希望能够有朝一日彻底戒断。他从戒毒所出来之后,一定是很想脱离你们的掌控,所以他找了那样一个住处。说实话,我一进他租住的房子就在想,这是华占元的儿子住的房子吗? “而从华俊鹏的指导医师那里,我也知道了华俊鹏近期的一些情况。老实说,我最开始认为华俊鹏这种人一定是狗改不了吃屎的。然而那位医生告诉我,华俊鹏正在全力戒毒,这确实使我很感意外。在仔细研究了华俊鹏吸食麦角酸二乙醯胺这种致幻剂的情况之后,我发觉他第二次吸毒纯属被人陷害。 “麦角酸二乙醯胺也叫lsd,这种毒品曾经在美国红极一时,然而现在却已经销声匿迹了。它的吸食方式也十分特别,既可以口服,也可以添加到捲菸里,但最普通的方法,是用它的水剂浸泡小纸片,晾干之后,只要用这种纸片擦拭皮肤就可以达到服食的目的了。 “我想,你一定是利用了这种毒品可以被皮肤吸收的特点。华俊鹏既然如此痛恨你们,一定不会再与你们有任何接触。所以你基本上不可能用其它的方式,也就不太可能使用其它的毒品使华俊鹏再染上毒瘾。我想,你一定暗中调查过华俊鹏,找到了他现在的住所,并侵入进去,把lsd涂抹到他经常要触碰的部位,使他在不知不觉中掉进你们的陷阱里。 “我很是佩服你们的精细。华俊鹏因为吸食摇头丸患上了严重的癫痫,lsd中毒后的症状很容易让人认为是癫痫的另一种症状。而华俊鹏为了治疗癫痫,也不得不定期服食一种叫做乙琥胺的特效药。这是乙琥胺的药瓶,你们把lsd涂抹在了药瓶的底部。你们也知道,目前华俊鹏和一个叫邹婷婷的女孩是恋人的关系,邹婷婷也可能替华俊鹏来拿这个药瓶。如果是邹婷婷给华俊鹏递药瓶的话,她会拿着瓶身或者瓶盖。如果是华俊鹏从药瓶里往外倒药片的话,他一般会托着药瓶底,就是这样。所以中毒的只有华俊鹏一个人,而邹婷婷则得以倖免。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在华俊鹏的住处才发现了很多地方都有痕量的lsd,想必这是华俊鹏的手触摸了lsd之后,又摸了别处的结果吧。 “让华俊鹏吸上lsd,你是精心计划过的,但是你没料到,华俊鹏突然以那样一种方式死亡了。于是你慌了,在事发之后,你马上到医院探查邹婷婷的动静。因为邹婷婷应该是对华俊鹏的情况最清楚的一个人。顺便说一句,我们一直感觉我们内部有人在向你们通风报信,想必三院也是你们安排的地方吧。老实说,你们的反应确实够厉害的。 “一开始,你不想惊动别人,因为这件事一旦穿帮,你会被华占元以他的方式来严厉惩罚。你当然不想这样,百思之下,你求助于王成康。或许王成康知道原委,或许不知道,总之他答应给你帮这个忙。于是他也来到医院踩点,准备根据你的指令,对邹婷婷灭口。 “当然你也知道,贸然杀死邹婷婷,一定会引起警方更大的怀疑,所以你一直不断地往三院跑。顺便说一下,我们知道,三院的罗月真实身份是华占元的私人医生,你每次去看的病——糖尿病并发肾病,其实是现在华占元得的病,江湖上传说的,华爷腿脚不便,其实也是这种病导致的症状之一。而罗月,则是你们埋在三院的眼线,她一直在为你们通风报信。 “当你们听说邹婷婷醒过来的情况,你们顿时慌了手脚。你不得不命令王成康铤而走险,于是现在王成康被我们逮了个正着。他现在已经交代了受你之託,来杀邹婷婷。伍卫国,你要知道,你已经背叛了华占元,如果还要与警方对抗的话,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救你了。” 李原说完,往椅背上一靠,端起茶杯来呷了一口。马剑站起身来,走到伍卫国身边:“伍卫国,你想清楚,既然能把你请进来,我们该掌握的一定都已经掌握了。合作不合作,是你的事,但怎么处理你,可是我们的事。我们有我们的纪律,但我们的纪律允许我们在框框里面自由发挥。对付你这种人,办法我们多得是。” 伍卫国抬起头来,满脸是汗,嘴唇哆嗦着说:“我能抽一支烟吗?” 李原从审讯室出来,许莺和聂勇凑上来问:“老李,怎么样?” 李原点点头:“招了。” 聂勇说:“那华俊鹏怎么死的,他招了吗?” 李原摇摇头:“华俊鹏是被人杀死的,但兇手不是他,走吧,再啃一个骨头去。” 聂勇和许莺因为还不是正式警察,只能进审讯室旁边的观察室。李原和曾宪锋让人把华俊骢提来审问。 虽然没穿西装革履,华俊骢却依然风度十足,坐在那里冷冷地看着李原和曾宪锋。 曾宪锋心里有点没底,看看李原。李原笑着说:“华大公子,你弟弟是怎么死的,你能说说吗?” 华俊骢说:“他是被你们警察逼死的。” 李原点点头:“确实,不管是谁,只要一听说这件事,一定会认为,你弟弟的死,是和我们警察,确切地说,是和我李原有密切的关系。然而,我觉得,有些我们掌握的情况,你未必掌握。” 华俊骢说:“那你说来听听啊。” 第52页 李原说:“你知道吗?其实华俊鹏并不知道我的本名,他只知道我姓李。而且他并不恨我,在他的手机上还留着我两年前的办公电话。他曾经打过这个电话,但我并没有接到。在那个电话里,他也说,要找李警官,却说不清楚到底找哪个李警官。” 华俊骢说:“随你怎么说吧。” 李原说:“你就不关心他为什么要找我?” 华俊骢说:“你不是没接到这个电话吗?” 李原说:“即便是这样,我也可以告诉你他想干什么。” 华俊骢说:“我不信。” 李原说:“我先说给你听听,你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华俊骢说:“那你说吧。” 李原说:“华俊鹏找我,是他发现有人在陷害他,而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你。” 华俊骢突然站起来怒吼道:“你胡说!”后面的警察连忙过来把他按在凳子上。 李原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冷静:“华大公子,请听我说完。” 华俊骢在椅子上挣扎了几下才消停下来,李原接着说:“华大公子,李原这个名字恐怕是你告诉他的吧。说实话,这个案件发生以来,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时隔两年,华俊鹏会突然出现在那样一个地方,指名点姓地叫我的名字。联繫到你们目前的处境,我终于知道原因了。 “想必你们从你们的朋友那里知道了,警方正在对你父亲掌控下的整个黑社会集团进行调查,一旦收网,你们将陷入万劫不復的境地。你们,确切地说,是你个人,为了阻滞警察的调查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之所以选择你弟弟,其实是因为你的弟弟跟你们整个家族已经决裂,而且他正准备像警方举报你们的罪行。而选择我,则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跟你弟弟有交集的警察。你算盘打得很精,你打算让你的弟弟喊着我的名字,死在一大群人的面前。这样,你们就可以使警方背负巨大的舆论压力,同时通过一些上层关系阻滞警方对你们的调查。然而,这个想法近乎天方夜谭。但你不愧是在美国留过学的高材生,智商果然不同寻常,很快你就想到了一个方法。 “你可能不知道华俊鹏正在吸食麦角酸二乙醯胺这种致幻剂,但你知道的一点是,华俊鹏偶尔会给你打电话,这些电话的时间通常都很晚,而且他胡言乱语,不知所云。有过一两次之后,你发觉华俊鹏可能是陷入了某种狂乱的精神状态之中。于是,你尝试着对他进行诱导实验。 “其实,这种诱导实验从原理上来说也是催眠术的一种,只不过因为它是藉助药物实现的,所以相对来说比较低级,但同时也比较容易实现。你一定是在电话中暗示他,一个叫李原的人跟他是仇人,要来杀他如何如何。 “你的这种诱导的确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由于华俊鹏给你打电话时正处于一种很狂乱的状态,所以很轻易地就上了你的圈套。据他的邻居回忆,华俊鹏经常高喊李原这个名字,还口口声声要打死这个人。同时,邹婷婷的身上也发现了许多被殴打的痕迹,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李原说到这里,已经有些难掩心中怒气,他勉强定了定神:“你尝试了几次,发觉每次好像都诱导得比较成功。这个时候,警方步步逼近,眼看就要突破你们了。于是你便打定主意,准备动手了。 “你找到了华俊鹏的住处,让你喜出望外的是,他住的地方与曲水华堂开发的财富渊源工地门对门,于是,在你的心目中形成了一个方案。首先,你对曲水华堂的工地进行了详细的考察。案发前,你曾多次去工地视察过,当然,我相信,你一定也在一些深夜去考察过财富渊源的周边环境。 “你发现曲水华堂的工地,虽然表面上戒备森严,却有一个隐蔽的出入口,而这个出入口正对财富渊源大厦的一个侧门。只要是夜深人静,从这个口进出,一直到进大楼,几乎不可能被人发现。你仔细地考察了这条路径,并把它牢牢记在脑子里。当然不光这条路,包括从这个侧门上楼的楼梯,你也考察了。顺便说一句,我们在楼梯上发现了一种深蓝色的纤维,我想这应该是你的某件西装上的吧。听说华俊鹏出事的前几天,那个楼梯的铁栏杆正在刷一种油漆。这种油漆最大的特点就是老也不干,这种纤维,应该就是当时你考察这条路径时被油漆沾下来的。华俊鹏的手上也沾有这种油漆,这就说明,你走上这段楼梯的时间应该和华俊鹏走上这段楼梯的时间差不了太多。 “你把这段路径完全彻底地记在自己的脑子里,然后你就只能等待。你必须等华俊鹏主动给你打电话,这样这件事才显得比较自然。这一天确实被你等到了,那天晚上华俊鹏给你打电话,你发现他又处于那种狂乱的状态了。于是你开始诱导他走上你记在脑子里的那条路,并让他在不知不觉中竟然爬上了四十楼。要知道,我们一般人不要说爬四十楼,爬十几层受不了。当天晚上,如果华俊鹏没有吸食毒品的话,可能也爬不了那么高吧。 “然而,我在现场发现,华俊鹏如果要爬上四十层,他在下面是一定不能惊动工地上的任何人的。但据当时打电话报案的人说,华俊鹏口口声声喊着李原的名字。那么华俊鹏就应该是在四十楼上喊的了?但当时报警电话又和工地隔了一条街,连工地上的保安都没听见华俊鹏喊李原的名字,报案人又是怎么知道华俊鹏叫李原的呢?这个疑点一出现,我对报警电话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第53页 “我想,那个报案人应该是你吧。你当天晚上,为了保证这个计划顺利实施,一直在现场附近监视。最初,华俊鹏确实按照你的意图,不被任何人发现爬上了四十楼。可是你突然发现,在他站上四十楼的时候 17、2011年5月27日 ... ,他再不被人发现,你的所有计划就都泡汤了。这的确是个致命的漏洞,于是你慌张之下,找到附近僻静处的一个电话亭,打110报了警。你在报警电话中,故意声称有人绑架了一个小姑娘,口口声声要找李原,你其实是通过这样一种方法,把你预先设计的情节灌输进了所有参与者的脑海中。 “110接警中心把这个情况反馈给了派出所,现场去了警察。有人认出来四十楼的人是华俊鹏,然后据此推断出,他所找的李原就是我。于是我便被要求去工地参与劝服华俊鹏,当我到了工地,刚刚对着华俊鹏喊了一句话。你便发出了诱导,使得华俊鹏当场死在我的面前。这样一来,我就永远说不清楚了。 华俊骢一直沉默着,听到这儿,他缓缓抬起头:“这么说,那个报警电话,已经被你们听过了?” 李原点点头:“是的。你可能认为,我们现在已经乱成一团,根本顾不上找报案人了吧。老实说,我一听那个报警电话里的声音,就有一种背后冒凉气的感觉。你可能是为了掩饰身份,故意对声音做了修饰吧。但另外一种情况,你可能没考虑到。你为了诱导华俊鹏,一定也对声音进行了修饰。人是很难同时扮演多种角色的,所以你报案的时候,不自觉地使用了对华俊鹏进行诱导时的声音。” 华俊骢惨然一笑:“是吗,原来我有这么多漏洞。” 李原说:“是啊,这个计划太精巧了,你的自信,使你认为我们应该根本不会去追查报案人吧。” 华俊骢说:“我的声音,应该很好判断出来吧。” 李原点点头:“嗯,除此之外,第一句先说你好,以及因为长期在国外生活,导致说汉语时语法刻板生硬的语言习惯,都把嫌疑指向了你。” 华俊骢说:“看来,我已经无法为自己开脱了。” 李原强忍着怒气:“华俊骢,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出于怎样一种心态,竟然对自己的弟弟下这样的毒手。” 华俊骢说:“怎样一种心态,只要能救爸爸,怎样都行。他不是我们华家的人,如果他是,就不该背叛爸爸。他是我们华家的叛徒,我这是在为家里清除败类。” 李原拍案而起:“华俊骢,你这个畜生!华俊鹏之所以会在陷入狂乱的时候给你打电话,是因为他希望你能救他。他在心目中把你当作亲哥哥,所以在他最危难的时候,他希望你能给他帮助。可是,你竟然利用他对你的这种依赖和信任,反过头来置他于死地。你这种人,真是禽兽都不如。” 李原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审讯室出来,许莺和聂勇过来问他:“老李,这么说,华俊鹏是被华俊骢杀死的?” 李原摇摇头:“华俊骢只是有这个意愿而已。其实你们注意看了华俊鹏的尸检报告没有,以当时华俊鹏体内的毒品水平,他不太可能陷入多么深的幻觉中,所以受华俊骢摆布的可能性其实不大。如果他是一个毫无意识的行尸走肉,怎么可能一路上都不会被人发现。而且他这一路上,虽然都是坑坑坎坎,身上居然没有什么伤痕,也说明他的意识是比较清醒的。那加上他爬了那么高的楼,又在上面折腾了半天,体内的lsd应该代谢得差不多了。我想,其实华俊鹏应该是对自己的变化有所察觉,也想知道华俊骢到底干了什么。邹婷婷应该也没有被他绑架,而是陪着他一直爬了那么高的楼。但对华俊鹏来说,他越接近现实,就越失望。直到最后,他发现华俊骢竟然是要杀死他,想必他已经对这个哥哥彻底绝望了吧。但在这个时候,他还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他让邹婷婷给高大夫打电话,因为他很信赖高大夫。可是高大夫当时已经乱了方寸,只是求他别杀自己的女儿,却没有一句关心他的话。最后一个可信赖的人也失去了,这应该是对华俊鹏的最后一击,再看到下面满地的警察,他彻底地丧失了生的希望。所以……” 许莺说:“老李,你是说,华俊鹏其实是自杀。” 李原忧郁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我当初接到华俊鹏的那个电话,事情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又一案侦结,下一案是什么呢 18 18、尾声 ... 玲儿住了几天院,没发现什么大毛病,咳嗽也治好了。出院那天,李原来接她。玲儿一看见他,高兴得叫起来:“警察老爸。” 韩明艷赶忙去掩她的嘴,李原也居然有点害臊起来:“小丫头,别瞎说。今天带你出去玩儿啊。” 玲儿直拍手:“好啊好啊,警察老爸。” 韩明艷只得换了个话题:“李警官,省厅的那个房间,我们实在住得是不太习惯。” 李原笑起来:“我也不习惯,你放心,我帮你们找了个宾馆,不比省厅的招待所差。对了,你们这回干脆住到端午节吧,到时候我把琪琪接来,咱们好好过个节。” 韩明艷笑道:“哪能住那么长时间啊。” 第54页 (完) 父女 2011年6月28日 ... 李原刚一到局里就被廖有为叫到办公室,他一只手举着油条,一只手举着豆浆坐在廖有为对面,一边啃一边问:“啥事儿?” 廖有为说:“琪琪今天放假,你去把她接回来吧。” 李原停住咀嚼,抬头看看廖有为:“你们怎么不接?”一嘴的油条豆浆让他的声音非常不清楚。 廖有为嘆口气:“别提了,昨晚上跟她妈打电话,两个人大吵了一架。” 李原忽然有点幸灾乐祸:“为什么吵架?” 廖有为说:“青春期遇上更年期呗,亲妈跟她交流都费劲,我这个当后爹的就更没法说什么了。” 李原说:“那接回来怎么办?” 廖有为说:“在你那儿待两天吧。” 李原诡秘地挤了挤眼睛:“不对吧,你好像少说了点什么?” 廖有为说:“看你那德行,我也不瞒你了,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琪琪说要离家出走,把顾馨蕊吓坏了。” 李原说:“原来如此,你们是让我看着她。” 廖有为说:“你还得做通她的思想工作,这孩子,我是完全无法跟她沟通,她妈现在跟她也说不上话,只能看你的了。” 李原又嚼了两下,把一嘴的油条豆浆咽了下去,想了想:“行是行……” 廖有为说:“行了,别往下说了,我们家那部车给你用,这是钥匙。”说着话,他把车钥匙扔在桌上。 李原把豆浆放下,拿起钥匙看了看:“还是领导觉悟高,办这种私事绝对不能用公车。” 在琪琪的宿舍楼下可以看到不少学生拖着箱子或者背着大包已经开始离校了,李原看着这些熙熙攘攘的年轻人,忽然对自己的年龄觉得有一点点感伤。他给琪琪打了个电话,琪琪老大不耐烦,咕咕哝哝地。李原有点恼火:“东西多吗?我上去帮你拿吧。” 五分钟之后,李原出现在琪琪的寝室门口,他想了想,没有贸然推门进去,还是先敲了敲门。门开了,李原很知趣地把身子转了九十度,以避免看到室内的情形。 开门的小姑娘,长得很清秀,因为天热,穿得很清凉,嘴一动一动的,正在嚼口香糖。她见门口是个中年大叔,不由得惊叫一声,倒把李原给吓了一跳。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李原也有点后悔自己的孟浪,克制了一下心跳:“对不起,请问,琪琪在吗?” 这个小姑娘见李原的眼睛一直在楼道里游移,丝毫没有轻薄的意思,自己不觉先笑了,回头对屋里说:“琪琪,有人找。” 琪琪跑到门口,一见是李原,吃了一惊:“你怎么上来的?” 李原笑笑:“你别以为门口那老阿姨能挡住我。” 琪琪沉下脸:“你拿警官证吓唬人家了吧。” 李原依旧笑着,却不回答:“放假了吧,今天回家吗?” 琪琪摇摇头:“不回家。” 李原说:“那先回我那儿,过两天带你出去旅游去?” 琪琪的语气里有那么一点点不屑和戏嚯:“过两天?现在是星期二早上,还有四天才到周末,就两天,说不定你还有临时任务要出勤。再参考一下你的个人存款情况和收支情况,我看不出你能带我去哪儿玩儿去。你不会带着我省城一日游吧?” 李原让琪琪点到了痛处,讪讪地说:“有必要那么刻薄吗?我……” 刚才那个女孩在里面叫道:“琪琪,有事进来说吧,别在门口站着了。” 琪琪有点不耐烦,翻着眼睛看了看门框:“算了算了,跟你走还不行吗?等着我。”说完退回屋里,随即房门被重重地撞上了。 等房门再打开,琪琪已经换好了衣服,随身背着一个大包,冲着李原说:“走吧。” 李原点点头,房间的小姑娘喊了一声:“再见。” 琪琪嘀咕了一声“虚伪”,挽着李原的胳膊下了楼。 在车上,李原问琪琪:“跟你室友关系不好?” 琪琪说:“根本没关系。” 李原说:“看样子,你是宁可跟我待一起,也不愿意搭理你的室友。” 琪琪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知道你是警察,别冒充福尔摩斯了。” 李原说:“我跟福尔摩斯没关系,我只是……” 琪琪硬插进话来抢白他:“当好你的刑警不就得了,你说你冒充什么名侦探呢?你要当福尔摩斯吧,又不会拉小提琴。当波洛,你又没有人那鬍子。当金田一呢,又没有人家那小辫。当柯南,你有人家年轻吗?当马普尔小姐吧,你又是一男的。你说你这一手十三不靠,也就跟我这儿装装么蛾子,压根就别指望能和牌了。” 李原让她挤兑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心想,这小丫头片子,姓廖的怎么教育的,这两年没长个光长嘴皮子了。 李原正在心里发麻,手机响起来了。李原接起来,聂勇在里面焦急地问:“老李,你在哪儿呢?有案子了。” 李原皱皱眉毛:“什么情况?” 第55页 聂勇说:“白浪沙发现了一具尸体,让我们赶快出现场。” 李原忽然有点庆幸:“这样,你们先下来,省厅门口的麦当劳门前见。” 琪琪撇着嘴:“怎么样,又有案子了吧,我说什么来着,立竿见影。” 李原也不理她,直接开到了省厅门口。聂勇和许莺已经把车停在麦当劳前面了,李原直接开到了他们旁边。 聂勇和许莺不认识廖有为的车,等到李原从车里出来,俩人都愣了一下,才从车上下来,刚要说话,却看见琪琪从车上下来,俩人又傻眼了。 李原也觉得有点尴尬似的,刚要说话,琪琪却抢先张嘴:“你们好,我是他女朋友。” 许莺和聂勇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李原赶忙解释:“别听她胡说八道,这是我女儿琪琪。琪琪,这是我俩同事,聂勇和许莺。” 许莺和聂勇的反应明显有点迟钝了,过了半分钟,许莺才叫出来:“啊,琪琪,你好。”聂勇也在一边轻轻地说了一声:“你好。” 李原说:“许莺跟我去现场,聂勇你开这车陪着她转转。”说完一扬手,把钥匙扔给了聂勇。 琪琪赶忙说:“你让这个姐姐陪我嘛。” 李原说:“她不会开车。”说完就钻进了局里那辆车里,许莺也随即上了车。 李原的车子开走了,琪琪冲着聂勇嫣然一笑:“我记得这附近有个哈根达斯……” 白浪沙是江心的一片孤岛,说是岛,其实面积很小,现在正值汛期,大约只露出了几个平方米的面积。 许莺一个人上了岛,顾馨蕊回头看看:“你一个人?” 许莺点点头:“老李在岸上,说这儿人太多了,不愿意过来凑热闹。” 顾馨蕊“哼”了一声:“他这辈子,就怕两件事,一是晕船,一是不成人形的尸体。” 许莺听顾馨蕊这么说:“这尸体不会……” 顾馨蕊说:“没那么邪乎,统共在水里也就泡了半天,比那些泡了十几天的尸体好看多了。” 许莺听得直想吐,顾馨蕊说:“你到那边吹吹风吧。” 说是“那边”,其实也就隔了不到一米远。许莺吹着凉风,觉得好受点了,才拿出小本,张嘴问:“顾姐,这人是淹死的吗?” 顾馨蕊说:“应该不是,这个人枕骨部位有被钝物击打的痕迹,应该是被人砸死后扔到江里的,不过具体情况,还得回去解剖之后才能知道。” 许莺说:“那就是杀人案了?” 顾馨蕊说:“看起来是。” 许莺说:“有什么能用来辨认死者身份的物品吗?” 顾馨蕊摇摇头:“没有,死者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喂,你们那小伙子呢?也不敢来?” 许莺说:“老李让他陪着你们家琪琪呢。” 顾馨蕊直皱眉毛:“这算怎么回事。” 许莺一时语塞,顾馨蕊说:“喂,你怎么不问我,这人的体貌特徵呢?” 许莺说:“应该是个中年男人吧,至于体貌,应该是比较胖,但比较矮。” 顾馨蕊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许莺说:“我看你脚边露出了他的一只手,挺胖的,而且汗毛比较重,所以觉得应该是个男的。” 顾馨蕊说:“那中年和矮呢?” 许莺说:“这是我猜的了,我就是觉得那只手应该是个中年人的手,而且既然胖的话,应该身材不高。” 顾馨蕊有点生气:“胡说八道,谁教你的。” 许莺有点心里发麻,不敢说话了。顾馨蕊一字一顿地说:“好好写下来,尸体大约55-60岁,身高约1米70,体态偏胖,肤色略黑,上身着白色汗衫,汗衫前胸有磨损,□着白色运动裤,脚上无鞋袜,鬓边有白色条形痕迹,可能生前有长期佩戴眼镜的习惯。两肩、双手手腕、两脚脚踝都有擦伤,但无出血现象,应为死后形成,但两肩擦伤和双手手腕及脚踝的擦伤形状不同,应该不是同一种东西造成的。额头偏上有伤痕,也是死后造成。等等,手腕和脚踝的擦伤像是绳索造成的,但其他部位的伤痕的暂时还不知道是如何造成的。另外,死者前胸和脸颊也有擦伤,前胸的擦伤是两种叠加在一起的,暂时还无法判断原因。由于死者曾在江水中长期浸泡过,故暂时尚无法推断死亡时间,其余情况须待进一步尸检后确定。” 许莺一五一十地记了下来,顾馨蕊说:“暂时只有这么多了。” 许莺惴惴地问:“这儿应该不是第一现场了吧。” 顾馨蕊说:“应该不是,看样子是从上面冲下来的。” 许莺和顾馨蕊回到岸边,到处找李原,却看不见他了。许莺给李原打电话:“老李,你在哪儿呢?” 李原在电话里说:“我先回省厅了,你坐顾馨蕊他们的车回来吧。” 许莺气鼓鼓地:“顾姐,我只能蹭你们的车了。” 李原也不在办公室,许莺只得又给他打电话,李原在电话里说:“市局对面有个西餐厅,我们在这儿吃午饭,你也过来一块吃点吧。” 第56页 等许莺出现在李原面前时,李原的义大利面已经吃了一多半了,琪琪正在啃她的牛排,而聂勇已经吃完了他的通心粉。 李原见许莺来了,让她坐在琪琪身旁。还没等许莺开口,琪琪转过来问她:“什么案子啊?说来听听。” 许莺一听她问案子,想起今天在白浪沙的情况,又觉得有点反胃了。李原插进话来:“行了行了,回去再说吧,你想吃点什么?” 许莺摇摇头:“我来杯橙汁就好了。” 李原给许莺叫了杯橙汁,还没等许莺抱怨,自己先开口了:“今天你不能怪我把你扔下,只能怪聂勇出门不带钱,还得让我回来付帐。” 聂勇直委屈,本来想申诉两句,但一看琪琪直瞪他,又不太好张口了。 许莺喝了口橙汁:“你们应该等会就回局里吧。” 李原含含煳煳地:“嗯,啊,你们俩先回去吧。” 琪琪说:“没关系,回去吧,我也跟你们一起回去。” 李原看看琪琪:“你别去了,我送你回去。” 琪琪直摇头:“我才不回去呢,每次去都得给你打扫房间。” 许莺喝了几口橙汁,觉得舒服点了:“老李,我有点饿了,再点点儿吃的,应该没问题吧。” 琪琪坐在李原的办公桌上,打开自己的笔记本上网。李原把许莺和聂勇叫道旁边,让许莺把情况大致说一下。许莺翻开小本,直接把上面记的念给李原听。 李原听完:“看来应该是从上游冲下来的,这个尸体你亲眼看见了吗?” 许莺有点为难:“其实……其实,我也没看见。” 李原看看许莺:“胆子还是太小,走吧。” 三个人去了顾馨蕊那里,顾馨蕊问:“干吗来了?” 李原说:“今天那个尸体,拍照片了吗?” 顾馨蕊说:“有啊,给你。”她把法医记录给了李原。 李原翻开看了看:“这人怎么会没穿鞋呢?” 顾馨蕊说:“这就不好说了,看他那一身,也许是在床上被杀的,也可能是穿着鞋被兇手扒掉了吧。” 李原说:“还有手上这些伤痕,人都死了,还绑他干吗?” 顾馨蕊说:“这就是你们的事情了,对了,还有件事,死者没有指纹。” 李原吃了一惊:“怎么可能?” 顾馨蕊说:“有人用某种化学物质烧蚀了他的手指,把指纹全部抹去了。” 李原想想:“莫非这个人有前科,公安局的指纹库里有他的指纹?” 顾馨蕊说:“至少杀他的人不想让我们很快就知道他是谁。” 李原说:“这还麻烦了,尸体泡了这么长时间,外貌应该也有些变形了吧。” 顾馨蕊说:“有点,还能认出大致模样来,但跟本人肯定是有区别了。” 李原说:“死者的血型能跟失踪人口的资料库进行比对吗?” 顾馨蕊说:“行是行,但这个人死亡时间应该不长,不知道失踪人口的资料库里有没有。” 李原搓着下巴说:“这还是麻烦事儿了。” 顾馨蕊说:“说起来,我还得问问你,琪琪你接了吧。” 李原把眼睛从资料上抬起来:“接了,怎么?” 顾馨蕊嘆口气:“你让他在你那儿住一段时间吧,我是没法了。” 李原说:“你们昨天晚上吵什么了?” 顾馨蕊说:“没法说,这孩子现在越来越叛逆了,好像她在学校跟同学关系也不太好。” 李原疑惑地说:“好像?” 顾馨蕊说:“我们也不确定,毕竟不像在高中的时候,什么事儿老师都会通知家长。” 李原说:“她是不是跟室友关系也不好啊。” 顾馨蕊说:“好像是,我听她给朋友打电话,说她跟三个妖怪住在一起,这怎么也不像说我跟老廖的吧,我们只有两个人。” 李原说:“没准还得加上你们家那只吉娃娃。” 顾馨蕊说:“去,那只吉娃娃可是琪琪的宝贝,她怎么可能说它是妖怪。” 从顾馨蕊那里出来,李原又去了趟程波那儿,他想问问死者的随身物品检出什么来了。 结果依旧让 19、2011年6月28日 ... 他大失所望,程波说:“死者随身的东西,只有那几样,汗衫、外裤、内裤,其它什么都没有。” 李原说:“那这几件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程波说:“也不能说一点问题都没有,死者的左边裤袋口上有根黄色的叶片,化验的结果,应该是菸丝。” 李原说:“如果是菸丝的话,能查出是什么牌子的烟来吗?” 程波说:“这不可能,别异想天开了。” 李原说:“要是这个口袋装烟的,那这个死者身上应该至少还有打火机或者火柴什么的。” 许莺说:“应该是被兇手拿走了吧。” 李原说:“为什么呢?” 许莺说:“我感觉这个兇手挺细緻的,什么线索都没给我们留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死者的鞋袜扒掉,但我觉得死者应该带着一个留有线索的打火机,所以兇手要把这个打火机拿走。” 第57页 李原说:“那打火机上应该有什么线索呢?” 许莺说:“也许兇手的指纹留在上面了。” 李原摇摇头:“不一定,要是指纹留在上面,擦掉就好了,干吗要连打火机都拿走。” 聂勇想了想:“说不定是饭店发的打火机,或者酒店免费的火柴,上面有酒店和饭店的名字,一查就能查出死者是谁。说不定兇手当时和死者在一起,所以如果通过这条线索的话,很快就能找到兇手。” 李原不置可否:“不一定,总觉得这里面有哪点儿说不过去。顾馨蕊他们是打算今天晚上加班是吧。” 许莺点点头,李原想了想:“至少得让他们看看这个死者抽不抽菸。” 下班之后,李原带着琪琪去吃日式拉面。他看着面前埋头狠吃的女儿,也觉得有点头疼。琪琪吃得差不多了,才抬起头来:“你怎么不吃啊?” 李原却迴避了这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跟你妈吵架?” 琪琪说:“赖我呀,我不好还不行吗?” 李原摇摇头:“你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应该有原因吧。” 琪琪满脸都是恶作剧的笑容:“她都不是你老婆了,你管那么多干吗?你还是操心一下怎么把你那小女朋友娶回家吧,那个岁数,得多少彩礼钱才行呢。” 李原听琪琪这么说,心里很不高兴,压了压火:“你想错了……” 琪琪忽然大声说:“我才没想错呢,你跟妈到底怎么回事,一个跑去傍领导,一个在外头找小姑娘,你们怎么样我管不了,但至少我还要脸。” 饭店的人一时纷纷侧目,李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手里狠狠攥了攥拳头,他实在是捨不得对自己的女儿打或者骂。少顷,李原叫过服务员,很快结了帐,站起来就出门了。 等他走到门口才发现,琪琪并没有马上出来。他又等了两分钟,琪琪才出现,手里拎着一个塑胶袋,里头是一个餐盒。 琪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你生气了?” 李原余怒未息,重重地“嗯”了一声。琪琪举起手里的塑胶袋:“你还一口没吃呢,只能带回家吃了。” 李原也不能再说什么了,转身往家里走,琪琪则紧紧跟在他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小丫头怎么样,很刁蛮吧?出来说说喜欢不喜欢 20 20、2011年6月29日 ... 李原早上一进办公室,就坐在椅子上发呆。曾宪锋凑过来:“怎么了,没精神?” 李原摆摆手:“别提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琪琪的脸蛋就出现在俩人的目光之间:“干吗,说我呢?” 曾宪锋笑笑:“没有,正说他脸色不好。” 琪琪盯着李原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好像是,最近为工作操劳过度。” 李原把脸小角度转了一下:“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琪琪说:“你那儿就一个电视机,也收不了几个台,我又没别的地方去,只好来这儿了。” 李原说:“那你别在我这儿待着啊,我这儿这么乱,东西这么多。” 琪琪站起来,说了句“再见”,便扬长而去。 曾宪锋目送琪琪的背影去了之后,对李原眨巴眨巴眼睛:“大小姐生气了?” 李原摇摇头:“谁知道呢?” 许莺坐在一旁:“老李,你那姑娘不会是恋父吧。” 李原有点脸红了:“去,说什么呢。” 许莺说:“真不是开玩笑,小姑娘都愿意跟自己的父亲在一起,就跟小男孩喜欢跟母亲在一起一样。她可能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吧。” 曾宪锋在一边帮腔:“没错,你跟她现在本来就很少见面,所以她可能更巴望着你去关心她呢。” 李原嘆口气:“谁知道呢,反正这孩子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聂勇呢?” 许莺说:“取钱去了。” 李原有点奇怪:“取什么钱?” 许莺说:“他是生怕你再让他看你们家丫头了。” 聂勇正好进办公室,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问李原:“老李,我在楼底下看见你们家琪琪了。她干吗去了?” 李原说:“放心,跑不远……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去看看尸检的结果出来没有吧。” 三个人一进顾馨蕊的办公室,第一眼就看见琪琪正在顾馨蕊的办公桌旁边翻一摞纸。 顾馨蕊在旁边气哼哼地,一看见他们进来,先瞪了李原一眼:“你们来了?” 李原没理她,走到琪琪身后,看了一眼,见小丫头手里拿的竟然是尸检记录,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李原当时就问顾馨蕊:“你怎么能让她看这个?” 顾馨蕊说:“废话,她说是你让她看的。” 李原也觉得火大:“这你也信?” 顾馨蕊的声音也提高了:“我不信能怎么样?这丫头跟我这儿又是哭又是闹,差点儿把我们领导都惊动了。” 李原拍着桌子:“就是因为你老惯着她,才到了今天这一步。管不了才知道后悔了,当初干什么来着。” 第58页 琪琪不耐烦地回过头来:“好了好了,别吵吵了,我告诉你们,这个死人我可能是见过。” 吵架的李原、顾馨蕊和不吵架的许莺、聂勇四个人全愣住了。李原十二分的不相信:“你说什么?” 琪琪看着死者有些变形的脸:“好像是我们学校的人,但具体想不起来是谁。” 李原忽然反过味儿来,一把把尸检记录给夺过来了:“小丫头,看这玩意干吗?”刚说到这儿,桌上的电话响了,顾馨蕊接起来,说了两句,放下,跟李原说:“你们领导找你,我们领导也找我。” 李原用手一指琪琪:“都是你。”琪琪冲着俩人一吐舌头,李原跟许莺和聂勇说,“把她领到外面转去。” 廖有为在自己的办公室大发雷霆:“李原,你瞧你干这什么事儿。你要是干不了,我完全可以给你几天假,你好好陪着她,反正你的假期也用不完。结果现在倒好,为了琪琪,你跟顾馨蕊在办公室吵架,连孙局都打电话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你办事还能靠点谱不能了。” 李原说:“那你也不能赖我呀,谁让顾馨蕊给琪琪看那玩意的。” 廖有为说:“你还有理了,现在顾馨蕊正在她们领导那儿挨训呢,我告诉你,这事儿谁也跑不了,一个你一个她,都得挨处分。” 李原气唿唿地说:“处分就处分,不疼也不痒。” 廖有为让李原噎得说不出话来,正在运气,门一开,琪琪又进来了:“后爹,你别骂我前爹了,让他戴罪立功吧。” 廖有为的火气忽然一下子就瘪下去了:“你怎么进来了?” 琪琪说:“我一推,门就开了。” 廖有为让自己平静了一下:“今天回家不?” 琪琪摇摇头:“不回,今天回去,我妈又得训我。” 廖有为说:“我让她不训你。” 琪琪说:“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能保护我?” 廖有为的脸顿时变得通红,李原却实在有点忍俊不禁了。琪琪接着说:“现在这样挺好,至于啥时候回去,等你们气都消了再说吧。” 廖有为嘆口气:“你住他那儿,只能天天吃馆子吧。” 琪琪不耐烦了:“哎呀,放心,不会胖得要买衣服啦。”说完把李原拉着走了出去。 许莺和聂勇就站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出。李原两手叉腰,盯着俩人看了半天。聂勇直发毛,头就没敢抬起来。许莺苦着脸说:“老李,你别怨我们,真拦不住她。” 李原却没说别的,问琪琪:“你说死者你有印象,是你们学校的?” 琪琪点点头:“应该是。” 李原问:“是不是你们系的?” 琪琪有点为难:“其实我们系的老师,我也认不全。” 李原想了想:“死马先当活马医吧。” 去琪琪的系里转了一圈一无所获,虽然是假期,系里值班的老师还是帮他们找了一遍,结果发现所有教职员工都很健康地活着。 李原他们回到车里,却并不急着离开,翻开尸检报告看了半天,才说:“现在我倒觉得这个死者很有可能是老师了。” 许莺说:“怎么判断的呢?” 李原说:“尸检的结果显示,死者大概是四五天到一周之前死亡的,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可能单位已经报案了。唯独学校,现在正处于假期,这个人消失了,也不一定能马上发觉。” 聂勇说:“说是这么一说,但是也不一定是老师会有这种情况吧,而且一周前的话,正好是学校期末考试的时候,那个时候要是少了个老师的话,不是就很引人注意了吗?” 李原点点头:“高校里就不一定,只要这个老师不上课,或者课程很早结束,就能造成这样一种结果。不过,光凭这个判断确实不够,但考虑到死者生前有长期佩戴眼镜的习惯……当然也有可能是长期独处的作家之类的。” 许莺小心地插了一句:“老李,你觉得琪琪的记忆力可信吗?” 李原顿了一下:“我说过了,死马当活马医。” 聂勇和许莺都陷入了沉默,李原坐直了身子:“其实还有几个很可疑的地方。” 聂勇和许莺看着他,李原接着说:“根据尸检的结果,死者生前曾在水里泡了大约十到十二个小时,但却死亡了一周,那么中间这段时间,这具尸体在哪里待着。” 聂勇想了想:“这么热的天气,在哪儿放个一周都会腐烂啊。” 李原说:“是啊,可是这具尸体居然只有轻微的腐败,应该是放在一个很阴凉的地方了?” 许莺说:“会不会是放冷库里了?” 李原摇摇头:“不会,如果是那样的话,尸体应该有冷冻和融化的痕迹。” 聂勇说:“可现在这个天气,就算房间里开空调,这个尸体要放一周的话,也不可能只有轻微的腐败啊。” 李原说:“这是个问题,即便是医院的太平间,也不可能满足这个储存条件。另外,从死者的解剖结果来看,他既不抽菸也不酗酒。” 第59页 许莺说:“那他口袋里怎么会有菸丝?” 李原说:“其实即便是吸菸的人,口袋里也很少会有菸丝。香菸都是头向下放在烟盒里的,露在上头的都是过滤嘴,这样的话,菸丝很难留在口袋里。” 许莺说:“会不会是只放了一两根烟。” 李原说:“什么样的人会只放一两根烟在口袋里呢?” 许莺想了想:“比方说,被老婆禁菸,但菸瘾又特别大的。” 李原说:“第一,他没有吸菸史,第二,如果他有老婆,老婆应该早就会报警了。” 回到局里,正在李原的办公桌上玩电脑的琪琪回过头来:“查着什么了?” 李原摇摇头,琪琪说:“我也查了半天,没发现什么线索。” 许莺说:“你都查了什么了?” 琪琪说:“我觉得我在学校见过这人,就查了我们学校的网页,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李原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抱着肩膀翻着眼睛想了想:“为什么前天晚上才抛尸呢?” 琪琪说:“前天晚上不是下大雨吗?肯定是不想让人发现踪迹。” 李原想了想:“不对,一周前也下了一场暴雨,为什么当时不抛尸?抛尸越早就越不容易被发现……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当个线索考虑一下。” 许莺问:“什么?” 李原说:“尸体应该是从上游漂流下来的,我们可以回溯一下上游,找一下抛尸的地点。另外,我感觉兇手在拼命掩藏痕迹和线索,所以,我觉得抛尸的地方应该很偏僻,而且绝对不会有摄像头。” 聂勇说:“这样的话,如果找水文站查一下昨晚的江水流速,就可以算出来抛尸地点的大体位置了吧。” 李原摇摇头:“这恐怕不行,毕竟我们不清楚尸体在白浪沙躺了多长时间。” 下午,李原让聂勇和许莺开着车找找沿江哪里可能是抛尸点,自己待在办公室看地图,琪琪则在一边抱着电脑看美剧。 一会儿许莺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老李,江边现在全是挺高的防洪大堤,因为是汛期,所以有不少人看。我们问了一个看堤的,他说只要遇上大暴雨,肯定有很多人上堤。还不光是市里,郊区也是这样。” 李原想了想:“那支流呢?” 许莺说:“支流也是一样,因为是汛期,所以防总特别紧张,只要是水网,就肯定有人看守,而且绝对是零接缝。” 李原沉默了片刻:“桥的情况呢?” 许莺说:“桥也不太可能,我问了我们在交管局实习的同学,现在桥上全都装了监控了,他们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李原犹豫了一下:“那你们先回来吧。” 琪琪把脑袋从显示屏上抬起来:“怎么了?一无所获?” 李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站起来走到她身后:“看什么呢?” 琪琪直接把窗口给关了:“是不是啥结果都没有?” 李原沉默了,琪琪摘下耳机:“我说,这点事儿就把你难住了?你看人福尔摩斯,第一眼就知道这人是怎么回事,你这都耗了两天了,也没个头绪。” 李原看看她:“如果是你来破这个案子,你该从哪个方向入手呢?” 琪琪说:“这个死者穿的是汗衫和运动裤,大概五十岁,所以应该是在晨练时遇害的,所以遇害时间应该是十几天前的早上5点至7点。这个岁数还能晨练,就说明这个人家里比较有钱,不用每天为了工作早早爬起来去上班,你应该往这个方向找找。” 李原摇摇头:“且不说你这些推断对不对,就算是对了,还是跟大海捞针一样。” 琪琪不服气,又说不出什么来。曾宪锋在一旁:“老李,琪琪说得挺有道理嘛,反正你没有别的招,试试也行啊。” 李原说:“这怎么试啊,你又不知道遇害地点,具体的时间又不知道。要把这些监控录像整个调看一遍,没个三年五年哪儿能看得完。而且就算全看一遍,也未必能找到这个人。”他顿了一顿,琪琪却并没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李原再一看,琪琪又把耳机戴上了。 李原想了想,去了程波那儿。程波一看见他:“听说今天上午吵架了?” 李原不耐烦地挥挥手:“说正事儿,死者的随身物品查出什么来没有?” 程波查了查电脑:“要说特殊的……死者的随身衣物都是高档货,别看就那么几件,加起来也得好几千了,但是都有点旧了。” 李原说:“看来这个人倒是很注重生活品质嘛,尸检报告上说他不抽菸,也不酗酒,穿的衣服随随便便就……” 程波摇摇头:“那倒未必,这个人的衣服虽然高档,但不太适合他。他穿的都是比较紧身的衣服,这个岁数穿这种衣服,反正我是不行。” 李原说:“人家未必就跟你一样。” 程波说:“我估计他跟我差不多,也不爱穿这种衣服。在死者上衣的领口,裤子的腰围,织物纤维的疲劳程度都很厉害。” 李原问:“什么叫疲劳?” 第60页 程波说:“比方说吧,咱们穿好衣服之后,经常要拉一拉下摆,时间长了,这个部位就会失去弹性而拉长,这种现象就叫疲劳。” 李原说:“那就说明死者穿这些衣服的时候经常要牵拉领口、腰围这些部位了?” 程波说:“应该是这样。” 李原说:“这人还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程波说:“没准人家愿意呢?” 李原又翻了翻:“死者左肩的死后伤部位都有很少量的铁屑,怎么回事?” 程波说:“可能是在哪里碰到了吧。” 许莺和聂勇一进屋,琪琪就把耳机摘下来了:“两位,今天晚上找地方吃饭吧?” 许莺和聂勇对视一眼,琪琪又追问了一句:“别楞着了,地方我都找好了。” 聂勇为难地说:“你还是跟你爸爸一起吃吧,我们就不参与了。” 琪琪沉下脸:“不给本美女面子?” 许莺连忙遮在聂勇前面:“不是不是,你看我们跑了一下午,也实在是累了……” 琪琪从椅子上跳起来:“所以才要一起吃个饭啊,累了的话,就喝点酒,晚上回去睡一觉最解乏了。”她绕到许莺背后,看着聂勇,“你肯定是怕钱不够吧,放心,到时候让你们老李请客,不用你花钱。” 李原正好从外面进来,赶忙喝止:“别胡说,年轻轻的喝什么酒。” 琪琪撇了撇嘴:“老李你不是抠门吧,昨 20、2011年6月29日 ... 天这帅哥可带我吃了好几百的东西呢,你也该回请一下了吧,要不然还欠人情。” 聂勇嗫嚅着说:“其实,昨天我没带那么多钱,最后结帐的都是你爸爸。” 琪琪大大咧咧地:“不要紧不要紧,至少你昨天是有那个心意的,不管是谁结帐,都是你的人情,所以要还也得还到你身上。” 李原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好了,好了,下了班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 曾宪锋在一旁搭了腔:“行,我也去。” 琪琪一扭头:“呸,有你什么事儿。” 吃完了饭,琪琪很满意地擦着嘴角。许莺和聂勇见时间不早,就先起身告辞了。李原对琪琪说:“走吧,回去吧。” 琪琪很干脆地说了个“不”字:“咱找个地方喝两杯去吧。” 李原直皱眉:“你个小丫头打算喝什么?” 琪琪说:“不知道,所以才让你带我呀。” 李原说:“我看你最近是越来越没章程了,早点回家洗了睡。” 琪琪说:“凭什么人家小姑娘就能天天十二点之后才回来,我就不行呢?” 李原说:“人家什么样我不管,你,我就得管。” 琪琪撇撇嘴:“以前也没见你管我,现在倒摆起当爹的架子来了。” 李原一时语塞,琪琪有点失神:“你看我们寝室那三个傢伙,个个都有男朋友,经常很晚回来,为啥我就不行呢?” 李原站起来:“走吧,回家去吧。” 琪琪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看来你也是不可能让我出去疯的。” 到了外面,琪琪很自然地挎住李原的胳膊:“爸爸,你是永远不可能再跟妈妈在一起了吗?” 李原觉得喉头有些发涩,“嗯”了一声,换了个话题:“你那天为什么要跟妈妈吵架呢?” 琪琪望向远处:“我把妈妈从国外给我带的维尼熊手錶弄丢了。” 李原说:“妈妈埋怨你了?” 琪琪摇摇头:“不是因为手錶本身,我在电话里哭了,结果妈妈说我没气量,小气什么的,我才跟她吵起来了。” 李原嘆口气:“你们真是母女俩。”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已经13了,不知道都有谁呢 21 21、2011年6月30日 ... 李原一早就叫上许莺和聂勇去了水务局,调看全市的水网分布图。 许莺一边和聂勇把图往桌子上摊,一边嘟哝:“既然能看这图,干吗还让我们昨天下午往外面跑。” 李原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这是搭了人情的。” 许莺不敢多说,低着头看了半天:“看来整个江岸全都是大堤了,确实不太可能在干流抛尸啊。” 李原点点头:“上面标註的大桥上可能性也不大。” 许莺说:“那就没有什么了……” 李原问旁边陪同的办事员:“请问咱们市有没有什么地方是直接跟江水连通,但又不会被人注意呢?” 办事员摇摇头:“要说水网……全市的大小河流现在全都是一级戒备,不可能不被人注意啊……” 李原请办事员把水网图复印一份,拿回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的门,又看见琪琪坐在他的桌子上玩儿自己的笔记本。李原直挠头:“怎么又来了?” 琪琪说:“没人陪我,还是这儿人多,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许莺说:“没辙,全市大小河流,无一不是一级戒备。” 第61页 琪琪冷笑一声:“还一级戒备呢,那几天那雨一下,不是照样淹得能养海豚?” 许莺正想无奈地耸耸肩,李原忽然说:“对了,有一处还没查过。” 三个人一起把眼睛望向他:“哪儿啊?” 李原说:“下水道,既然从河流上不可能抛尸,那尸体就一定是通过下水道流到江里去的。” 聂勇疑惑地说:“下水道有那么大的水量吗?” 李原说:“这不是最要紧的问题,既然尸体能从下水道流到江里,那么这个抛尸的地点一定距离江流很近,同时管径也一定很粗。至于水量,像十几天前下大雨闹的那场内涝,肯定是足够了。” 许莺说:“但是27号晚上那场雨,可没那么大啊。” 李原说:“所以尸体一定是在离江很近的地方被抛掉的,那些地方的水流,加上那天的雨量,应该是足够把尸体冲到江里去了。” 许莺想想:“这可有得找了。” 李原摇摇头:“也未必,那天晚上的雨也造成了一些地方的内涝,内涝的地方不可能抛尸,因为没法找窨井盖。所以,咱们得再辛苦一趟,再去一趟水务局,把临江的管网,尤其是管径比较粗的,又不在内涝地点的找出来。然后再回市局查一下摄像头在这些地区的盲点,基本上就能确定了。” 转了一圈,有疑问的地点减少到了五个。聂勇和许莺长出一口气的同时,也在心里疑惑,挑出的这五个地方靠谱吗? 第一个地方,李原看了一眼:“不对,这儿太窄了,车进不来,总不能一个人拖着个尸体或者把尸体装在箱子里拉着在这儿晃吧,不说警察了,遇上个劫道的也就露馅了,应该没人有那么大胆子。” 第二个地方,李原又评论了一下:“对面有个小吃店,经常开到半夜两点以后,可能性也不大。” 第三个地方,李原的看法是:“井盖太小,要塞那么个胖子下去不太容易。” 第四个地方,李原认为:“这儿离大路太近了,更不可能。” 在第五个地点,李原看了看周围,这是一个背静的小巷子,只有个收废品的小摊子,离大路也挺远,巷子两边是两个小区的围墙,小区里种了很多树,已经长了很多年,都差不多有两、三层楼那么高了,把小巷子遮蔽得十分阴凉。李原点点头,先踹了踹窨井盖,站了大概三十分钟,反覆确认了一遍,点点头:“应该就是这儿了。” 许莺心里直打鼓,凑上去说:“老李,是这儿吗?别硬撑啊。” 李原瞪她一眼:“有什么可硬撑的。”说完给市局打电话,要求技侦协助勘查现场。 半个小时之后,市局的车到了。程波从车上下来:“这是抛尸地点吗?” 李原说:“应该是。” 程波挠挠头:“该怎么查呢?” 李原连比划带解释:“死者前胸和脸颊的擦伤,应该是抛尸前在地面拖拽造成的。两肩的擦伤和头部的碰上,应该是被抛进下水井之后被井壁和爬梯擦碰和撞击到造成的。你只要能把这些部位找到就行了。” 程波嘆口气:“你一句话,我们得折腾到后半夜。”他回头叫其他警察,“拉警戒线,清场。” 李原笑笑:“拜託了。”转身带着聂勇和许莺回市局了。 在路上,许莺有点担心:“老李,就算现在抛尸地点找到了,可往下一步也真是一点线索也没有了。” 李原说:“毕竟已经进了一大步了,尸体上没有表明身份的东西,也就只能顺着尸体的来路查了。” 许莺说:“尸体上就没有别的什么线索了吗?” 李原摇摇头,眼睛盯着验尸报告:“其实还有一件事相当奇怪,死者竟然没有指纹。” 许莺和聂勇都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李原说:“按照检验的结果,死者的指纹是被用某种强氧化剂处理过的。也就是说有人在死者死后腐蚀了他的手指,把指纹给抹去了。” 许莺和聂勇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聂勇开着车,喃喃地说:“难道是惯犯?” 许莺回过头来:“老李,给我看一下。”她也没等李原回过神来,直接就把报告拿在手里了。 李原勐一惊,才回过滋味来。许莺拿着尸检报告:“你这都什么呀,怎么把照片全翻过去了。” 李原有点尴尬:“还不是那丫头干的事儿。” 许莺诡异地看着他:“你不会看尸检报告,从来不看相片吧。” 李原掩饰着自己的神情:“别瞎扯。” 聂勇也在一边附和:“还真是,前两个案子没注意,你当时也不给我们看。” 李原一拍聂勇的肩膀:“开你的车,回市局。” 李原回到市局叫上琪琪一起在食堂吃了顿饭,然后回到办公室。李原直接往沙发上一靠,琪琪硬把他拉起来:“别这么懒,起来活动活动。” 李原无奈地站起来,琪琪推着他的后腰:“走走,绕办公室转两圈,省得胃下垂。” 许莺和聂勇也一时莞尔,李原一边被推着走,一边回头问许莺和聂勇:“你们说,兇手为什么会销毁死者的指纹,而不是对死者毁容呢?” 第62页 许莺用食指支着下巴:“我想,是不是因为通过指纹很容易搞清楚死者的身份啊。” 李原点点头:“有道理。” 聂勇说:“那看来死者的指纹有可能在公安系统的指纹库里了?” 李原想想:“倒是有这个可能。” 许莺说:“这是不是等于说死者有前科?” 李原说:“至少不会是警察。” 许莺说:“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可以通过外貌比对来判断死者的身份了。” 李原摇摇头:“那都是电影里演的了,市局至少是没这技术。” 聂勇说:“能不能找找省厅?” 李原说:“再说吧,首先呢,我觉得兇手不对死者毁容,有可能是下不去手,也有可能是认为容貌并不重要,其次呢,我觉得线索还是有的,还没到求助他人的地步。” 琪琪在他背后说:“你就是自尊心太强,什么都不肯求人,查个dna,不全清楚了。” 李原说:“dna得有比对物才行,不然,就算查了,也不知道是谁。” 琪琪一松手,李原往后一仰,差点坐地上。琪琪两手一叉腰,气唿唿地说:“那你说怎么办。” 李原转过身来:“其实还有一个疑点——死者为什么光着脚?” 聂勇说:“是不是因为死者的鞋袜有什么特点?” 李原说:“是啊,可是鞋袜能有什么特点呢?” 琪琪又插嘴说:“没准是阿迪的限量版呢?” 李原摆摆手:“这不能算特点,即便是限量版的鞋,也不可能表明主人的真实身份。” 琪琪说:“那,不会是鞋上那个部位磨得厉害吧。” 李原又摆摆手:“鞋子的磨损情况,和人的走路方式有关,这种走路方式,在人的脚上也能有同样的反应,所以想要消除这种印记,脱鞋没用,除非砍脚。” 琪琪做了个反胃的表情:“太噁心了。” 许莺说:“会不会鞋上有死者的名字,或者能表明身份的东西呢?” 李原想了想:“有这个可能,但是基本上没人会穿这种鞋的,中国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名字放在脚底下踩。” 琪琪说:“你怎么就知道他是中国人,没准是日本人、韩国人呢。” 李原笑笑:“好像日本人、韩国人也不穿这样的鞋。” 琪琪奚落他:“你怎么净提疑点呢?是不是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李原好像有点不理会:“确实很难说清楚怎么回事,线索不够。” 琪琪说:“不过我知道一点。” 李原看了看她:“你知道什么?” 琪琪说:“那人肯定本来应该穿的是运动鞋。” 李原点点头:“这么说确实也有道理,看死者的衣着确实应该是做体育锻鍊时的衣着,所以穿的鞋也应该是运动鞋。” 聂勇说:“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关注一下健身房、公园什么的?” 李原说:“可锻鍊身体的地方多了,完全是大海捞针。” 许莺说:“那怎么办,转来转去,还是回到原点了。” 李原说:“倒未必是原点,其实我现在很希望程波那边能找到些什么。” 聂勇看看他:“可能性不大吧。” 李原说:“有一点可能性也要尝试。” 从程波那边传来的消息与李原的预料相符,按照伤痕的形状判断,尸体左肩擦伤的是爬梯的第三级造成的,右肩擦伤则是井壁造成的,额头的伤痕是撞在了井筒底部一块凸起的石头造成的。此外,胸前和脸颊的擦伤初步判断也是在窨井附件的水泥地上拖拽造成的。程波还从窨井的边沿取到了几根有可能是受害者留下的毛髮。 李原一点都不感到轻松,相反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许莺和聂勇看着他愁眉紧锁,也不好说什么,琪琪也知趣地戴上耳机看美剧去了。 李原愣了一会儿,又翻开了尸检报告。看了几分钟后,他抬起头来:“抛尸的方式好像有点奇怪。” 许莺、聂勇、琪琪不约而同地把眼睛望向他。李原站起来,拿过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个圈,然后拿笔代表尸体,用手拖着演示给他们看:“你们看,死者的脸颊和前胸有拖拽留下的伤痕,说明死者是面部向下,被人拉着两只脚拖拽了一段路程。而死者额头偏上部位在井筒底部一块凸起的石头被磕碰出了一个死后伤,你们觉得这说明什么?” 许莺说:“说明……死者是被人头向下扔进井里的?” 李原说:“正常情况下,如果我是抛尸者,我拖着尸体到井盖旁边,那么应该是死者的脚先到井盖旁边,然后我搬起死者的上半身,把死者顺进井里,一般情况是不是该这样呢?” 三个人点点头:“好像是。” 李原说:“但抛尸者偏偏是拖着尸体从窨井旁边过去,直到死者头部到了井盖旁边才停下来,然后搬起死者的两腿,把死者顺进井里。所以死者的胸前擦伤是两种叠加的,我判断,一种是像程波他们说的在水泥地面上拖拽造成的,另一种则是被顺进井里时在井沿造成的。” 第63页 许莺说:“那抛尸的人为什么要用这样一种办法呢?” 李原想了想,字斟句酌地说:“因为死者的上半身太重,抛尸者搬不起来。我判断,抛尸的人有可能是个女人。另外,死者面向地面,可能是因为抛尸者不敢看死者的脸。” 许莺想了想:“有点绝对吧。” 李原说:“可能吧。” 其实李原自己心里清楚,案子查到这里,基本上已经是山穷水尽了。他在百般无奈之下,十分不情愿地来到了廖有为的办公室。 廖有为见他进来,示意他坐下:“有事?公事,还是私事?” 李原坐下,停了片刻,才开口:“我查不下去了,恐怕得发通告,找人来认尸了。” 廖有为喝了口水:“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李原说:“你也知道,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案子,连尸体是谁都不知道,我真没法往下查了。” 廖有为说:“案子的情况我也听说了,我就奇怪一点,为什么这人都死了十几天了,居然一直没有人来报案呢?” 李原说:“是啊,我感觉,这尸体简直就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廖有为说:“凭空冒出来的可能性倒不大,你既然觉得费劲,那我就准备申请发通报了。” 李原点点头:“发吧。” 廖有为换了个话题:“琪琪怎么样?” 李原说:“还好吧,叛逆期的孩子。” 廖有为说:“其实这孩子还是跟你亲。” 李原说:“你别酸熘熘的了。” 廖有为笑起来:“说实话,李原,这孩子是我唯一嫉妒你的地方。” 李原精神不佳,琪琪的情绪也受影响。出了市局的大门,李原看看琪琪:“咱们到哪儿转转去吧。” 琪琪看看他:“怎么了?心情不好。” 李原点点头:“想稍微放松一下,咱们去吃点东西,然后你陪我看场电影吧。” 琪琪说:“好啊,不过……” 李原笑了:“不过什么?我太老了?” 琪琪说:“那倒不是,我是说,不过明天就是七一了,不会上线的片子都没得挑吧。” 李原说:“那倒不一定,现在也没过去那么刻板了。” 琪琪说:“要不咱们逛街吧,逛到哪儿算哪儿,逛累了就回去好不好?” 李原想了想:“也好。” 琪琪说:“这样你就不会在电影院里睡觉了。” 两个人走在步行街上,琪琪抱着李原的胳膊。李原忽然想起点什么:“琪琪,你为什么跟室友处不好关系呢?” 琪琪说:“她们三个就是三个怪物,参加一个什么心理学协会,一个个神神叨叨的,搞得自己跟上帝似的,我就是死活看不上她们。” 李原说:“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吧。” 21、2011年6月30日 ... 琪琪说:“我才不跟她们讲面子呢,前几天,她们老是后半夜回来,我一个人睡真的很害怕。等好不容易睡着了,她们又稀里哗啦地回来,又把你给吵醒了。你去接我那天的头天晚上下那么大雨,居然还有一个冒着雨跑出去,老晚才回来。” 李原说:“她们都跑出去干什么呢?” 琪琪说:“泡吧、喝酒、唱歌、约会,什么都干。” 李原心里暗想:“现在的年轻人生活这么丰富啊。” 琪琪的注意力被路旁的一个小饰品店吸引住了,没听见他这句话,驻足观察了一会儿,拉着他钻进了店里。 店里只有一两个客人,店员很热情地凑过来。琪琪也不理人家,站在那些琉璃、金属的小玩意前就不愿意动了。 琪琪把这个拿起来在身上比划比划,把那个摘下来又比划比划,李原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个店员在一旁絮叨着这些饰品的好处,琪琪也不理他,只是跟李原说:“你看这个怎么样,这个呢?” 李原颔首微笑:“嗯,不错,挺好。” 店员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有点忍不住了:“请问你们什么样的东西呢?” 这个店员是个外地小姑娘,本来一直在憋普通话,到了最后这一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是用乡音说的。 李原忽然心里一动,一把拉着琪琪就出去了,完全没有注意老闆娘开始呵斥店员不懂事。 在外面,李原拿出手机:“老廖,明天一早你得帮我查一下半个月前的边检记录,我觉得这个人很可能是个外国人。” 作者有话要说:作品越来越受大家欢迎了,就是撒花的少了一些,都有谁在关注啊,出来香一个 22 22、2011年7月1日 ... 确定了抛尸地点,警方当天就进行了现场调查,然而结果却依旧让人失望。李原对此也没说什么,他正坐在廖有为的办公室里。 廖有为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死者不是本市的?” 李原说:“这个人死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人报案,就说明他肯定不是本地人。” 廖有为说:“未必吧,也不排除有些人就是离群索居,一个朋友都没有。最多只能说明这个人在本地没有认识的人吧。” 第64页 李原摇摇头:“我感觉死者生前的生活应该比较优越,还会经常锻鍊,这样的人,不太可能一个朋友也没有。” 廖有为说:“那你怎么知道是从本市入境的外国人。” 李原说:“死者其它的生理特徵都没有被毁掉,却被人消去了指纹,这让我感觉死者的指纹有可能是被记录在案的。但我们从犯罪人员的资料库中并没有找到相似者,我反覆想过,现在外国人入境中国也需要按指纹,但对身高、体重、纹身这些生理特徵则不做记录,所以我觉得应该是外国人。” 廖有为点点头:“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查边检记录的事情,现在市局已经向省厅汇报了,估计很快就有结果了吧。那个认尸的通报还要发吗?” 李原说:“发吧,其实我也怕我判断错了。” 李原回到办公室,许莺问他:“怎么样?有结果吗?” 李原一笑:“我估计我最讨厌的那个人很快就又要来了,不管他,先去程波那儿看看。” 程波一看李原来了:“又来要结果来了?” 李原说:“是啊,有什么结果吗?” 程波说:“现场捡到的头髮,有几根已经证明是死者的了。” 李原摆摆手:“这个对我没用,我问你,那个窨井的照片你拍了没有?” 程波说:“那当然得拍了,出现场第一件事就是拍照片,给你,都在这儿呢。”说着话,从抽屉里抽出一大袋子照片扔在了桌子上。 李原一边翻看照片,一边嘆气:“看看这些照片,好像脑子轻松点了。” 程波在一旁整理资料:“我给你拿的不是美女照片吧。” 李原说:“你收集的美女照,我没兴趣。我问你,这井沿上和最上一级的爬梯上为什么会有这么两个坑呢?” 程波说:“可能是被什么砸了吧。” 李原说:“终归是有点奇怪啊,井盖子要老是盖着,能变成这样吗?” 程波说:“肯定是不能啊。” 李原又翻了翻:“终归不是被死人砸出来的吧。” 程波说:“那死人又不是变形金刚,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李原说:“没什么,你们俩跟我去趟现场。” 许莺说:“是这个抛尸现场吗?琪琪怎么办?” 李原想了想:“我给顾馨蕊打个电话吧。” 在抛尸现场,李原让聂勇把井盖搬开,用手仔细摩了摩那两个凹痕,想了想,又看了看四周,跟许莺和聂勇说:“我觉得应该有一个很沉重和坚硬的东西,可能是金属的,也可能是块石头,形状应该能和这两个凹痕吻合,而且,这东西应该就在这附近。” 许莺和聂勇对视一眼,许莺问他:“是……什么?” 李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好好找找吧,昨天程波勘查现场的时候,我本应该在场的。该死,差点忽略了这么大的一个线索。” 许莺和聂勇莫名其妙,但也只好听他的。俩人找了半天,连树丛里都翻过了:“老李,好像没找着什么奇怪的。” 李原摇摇头:“不可能,再找找。” 两个人又找了半个多钟头,仍然是没有。李原拧着眉毛,眼光游移了一阵,落在那个收废品的小摊子上。摊主正在称一捆旧报纸,卖废品的人还拎着一大塑胶袋子易拉罐。 李原想了想,抬腿向那个摊主走了过去。刚走几步,那个摊主忽然扔了秤,拔腿就跑。李原大喝一声:“站住!”随即飞奔着追了上去。 许莺刚要跟着追,又停下脚,回头对聂勇说:“快上车。” 两条腿怎么也不可能跑过四个轮子,摊主跑出去了二百米就被警车拦住了,再想回头,李原已经一步冲上来,一把就把他按在车门上了。 聂勇从车里下来,许莺却被堵在了车里,她摇下了车窗玻璃:“你跑什么跑?” 摊主哆哆嗦嗦地:“我……我看见警察就害怕。” 李原冷笑一声:“背着事儿呢吧,是盗窃还是窝赃,还是说你是流窜?” 摊主直叫屈:“没有,真没有,我们本本分分做生意,从来不偷不抢。” 李原说:“是吗?我问你前两天捡的那块东西呢?” 摊主竟然打了一个冷战:“啊?什……什么东西?” 李原说:“我告诉你,你这个事儿可大可小,说出来,算戴罪立功,没事儿,要让我们查出来,你就趁早跟老婆孩子告个别吧。” 摊主都快哭出来了:“我的好警察爷爷,我什么也没偷啊,是从路上捡的,也算事儿啊。” 李原说:“算事儿不算事儿,得法院说了算。” 摊主说:“您别吓唬我呀,我全说还不行吗?那东西让我卖了。” 李原说:“卖了?卖到哪儿了?” 摊主说:“就卖那边那个废品站了。” 李原说:“带我们去一趟。” 一进废品站,摊主就叫:“刘老闆,刘老闆。” 刘老闆光着膀子正在吃午饭,一听有人叫,甩着肚子出来问:“干吗呀?”他一看见摊主,刚想打招唿,一见后面站着三个陌生人,又把话咽回去了。 第65页 摊主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刘老闆,前两天那块铜,实在是不好意思。” 刘老闆横着鼻子:“干吗呀?你还想要回去呀?” 摊主低三下四地:“不不不,是这三位有用。” 李原听这摊主死活不肯道破他们三人的警察身份,心里也有些好笑,一步上前,影在摊主的前面,亮出自己的警官证:“我们是市局的,他那天给你送过来的那块铜,我们要看看。” 刘老闆立刻就软了:“警察同志,请请请,我们一定配合调查。” 一分钟之后,李原他们就站在了那块铜前面。李原看了看那块铜,形状不太规则,腰部突起,李原看了看,突起的部位有个豁口,回过头来沖俩人点点头,取出了手机。 半个小时之后,程波到了。他一下车,看看李原:“又有发现?” 李原点点头:“看看吧。” 程波看了看这块铜:“有点像,等一下。” 二十分钟后,程波抬起头:“顶部有血液反应,得拉回去仔细检查。” 刘老闆和摊主都快瘫在地上了,刘老闆指着摊主说:“这是他送过来的,我可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啊。” 摊主连忙摆手:“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我就是一早上起来,看见路边有块铜,就给拉这儿来了,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李原说:“二位,别害怕,去趟公安局,说清楚了,就能让你们回来。”说着话,几个警察不由分说,一半搀扶一半拉扯地把两个人塞进警车里去了。 李原临上车前跟程波说:“你确定一下,这块铜是不是把井沿砸出坑来的那块。” 程波点点头:“简单。” 刘老闆一问三不知——他不是耍赖,他是确实不知道。摊主则告诉李原,他从来不在那儿过夜,那天他是早上五点多就去开张,一到那儿就看见地上有一块黄色的大疙瘩。他猜是铜,就用三轮车拉到刘老闆那里一看,刘老闆也觉得是铜,就花了四百块钱给买下来了。 其它的情况,摊主也说不出什么来了。李原估计也差不多了,又去了趟程波那儿。程波告诉他,铜块的形状与井沿和爬梯上的凹痕吻合,而残留的微量血迹则和死者的血型相同。 许莺和聂勇兴奋之余又有些迷茫:“老李,现在该怎么办?” 李原笑起来了:“下一步当然得查查铜材的失窃报案记录了。” 铜材的来源很快就找到了,有点出乎李原他们的意料,报失的是琪琪他们省师大的美术学院,而报案人竟然无法提供丢失铜材准确的尺寸、重量和形状。李原他们驱车去了美术学院,路上,许莺问他:“老李,这块铜应该就是兇器吧。” 李原说:“不光是兇器,抛尸者应该是把这块铜用绳子拴在了死者身上,起到沉尸的目的,死者手腕和脚踝上绳子的勒痕就是这样形成的。我估计抛尸者是先把尸体投进井里,然后打算把铜块也扔进去,却没有料到铜块比井盖大了一些,无奈之下,抛尸者只好把绳子解开,只抛弃了尸体,而把铜块遗留在了现场。” 许莺说:“这也不对头啊,要是铜块能被塞进井口的话,那尸体不是要留在下水道里,不会被冲进江里去了吗?抛尸者不会没算计到这一点吧。” 李原摇了摇头:“这正是抛尸者精心算计的一部分,抛尸的窨井口在市政排水管网的出水口附近,从这里到出水口有一定的坡度,以保证雨水能顺利流进江中。尸体被抛进下水道后,受到水的冲击和浮力,再加上自身的重力,会顺着坡度流进江里,不可能留在下水道里。” 许莺嘀咕了一句:“真要是能算计到这一步,兇手应该是个水务专家了。” 聂勇开着车,插了一句嘴:“你们不觉得这块铜,有点像什么吗?” 李原问:“像什么?” 聂勇犹豫了一下说:“我也说不好,好像是像个人。” 说着话,车已经开到了美术学院楼的门口,李原他们找到了当时报案的一位欧阳老师。欧阳老师一听他们是来问这个事的,两手一摊:“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负责日常事务的,是我们学院的雕刻系的秦雨绵老师报告的。” 李原说:“当时你们学校的保卫处和管片派出所来了吗?” 欧阳老师说:“来了,查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 李原说:“那块铜当时是放在什么地方了吗?” 欧阳老师说:“放在秦老师的工作室里,不过她的工作室不在这个楼里,在那边那一排小平房。”说着他用手隔着窗户指了指。 李原看了看:“秦老师是做铜雕的吧。” 欧阳老师点点头:“对呀,她那摊儿声音又大,用电量又高,还老是搞什么熔铸之类的,没法放在楼里,只好放那儿去了。” 李原“嗯”了一声:“麻烦您带我们去跟秦老师谈谈吧。” 欧阳老师点点头:“行,我先打过去问问。”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内线,“喂,小田啊,秦老师在吗?不在?那麻烦你等她回来了告诉她一声,警察同志来调查她那块铜料的事儿了,想问她几个问题。” 第66页 欧阳老师挂上电话,对李原说:“不好意思,我们秦老师工作时间从来不带手机。她那儿本来就很难听到手机的声音,而且她在工作时间也不愿意受人打扰。” 李原感慨地说:“这就是艺术家啊。” 欧阳老师吭哧了一下:“算是吧。” 李原盯着欧阳老师看了两分钟,看得他有点不太自然:“秦老师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欧阳老师愣了一下:“怎么说呢……” 李原说:“我随便猜猜,您可别往心里去啊。秦老师是不是很清高,不合群,大家都觉得跟她没法交流?” 欧阳老师也哑然失笑了:“确实确实,要说秦老师的艺术,说实在的,我也不是专业,看不出什么来,可人家是拿过大奖的,作品还在国外巡迴展出过。人嘛,说实话,确实也挺漂亮,刚来的时候追求者也很多,说句不好意思的话,连我都动过心思呢。不过您可别误会啊,我压根也没敢对人家怎么样,而且我现在孩子都两岁了。不过呢,秦老师跟谁都没多余的话,能一个字说清楚的,绝对不说两个字,所以到现在还是独身。都说红颜命薄啊,我看多半也是自己作的。” 李原也笑起来:“秦老师家里人都不着急吗?” 欧阳老师说:“那咱可不知道了,秦老师家里的情况我们谁都不清楚,就知道她的履歷表上写着未婚。” 李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秦老师来这儿工作了多长时间了?” 欧阳老师说:“差不多六年了,原来人家在加拿大。” 李原点点头:“海归?” 欧阳老师摇摇头:“不好说,人家在国外的时候就挺不错的了,不过没当老师而已。回国之后,其实也是两头挂,在那边也有职务。要说起来,外面都说我们这学院用了秦老师是占了大便宜呢。” 李原有点纳闷:“怎么说呢?” 欧阳老师说:“其实啊,我们这个学院是前年才挂牌的,以前一直叫美术系,也没有铜雕这个专业。秦老师到我们学校之后,我们这个系才开始大量跟国外进行交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系才能拿到不少资金支持。就这个楼,都快二十年了,去年才第一次重新装修。我们学院的进项,有百分之八十都是通过秦老师拿到的。所以外面好多人说,我们这儿是一夜暴富。” 李原说:“问句不该问的,其他老师有没有对秦老师羡慕嫉妒恨的呢?” 欧阳老师说:“不可能没有,可要说回来,这些老师的工资这两年能涨上去,还是靠着人家秦老师呢。就沖这个,有气也得憋着,有火也得闷着不是。” 桌上的电话响了,那边的小田告诉欧阳,秦雨绵回了办公室,现在正在等他们。 欧阳老师带着李原他们到了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有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穿着工作服坐在大办公桌旁边的一张转椅上喝茶。 欧阳一进门就满脸堆笑地对这个女人说:“秦老师,这位是市公安局的李警官,李警官,这位是秦老师。” 秦雨绵放下杯子,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说:“欢迎欢迎。”说着话伸出手来和李原蜻蜓点水地握了握,“请坐。” 欧阳老师没有坐:“秦老师,你们先聊,我那儿还有点儿事儿。” 秦雨绵点点头:“请便。” 一个小姑娘给李原他们三个人送过来 22、2011年7月1日 ... 三杯白水,秦雨绵对她说:“小田,麻烦你去趟工作室,可以拍照片了。” 小田也出去了,李原说:“其实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些情况而已,您没……” 秦雨绵摇摇头:“我一直都会把作品创作的每一步结果都拍成照片,这是一种很好的学习资料。” 李原点点头:“原来如此,你喜欢给半成品拍照……” 秦雨绵很不客气地说:“这不是半成品,这些作品都是有生命的,给这些作品的诞生过程拍照,实际上就跟现在给胎儿拍照作为留念是一样的。” 李原让她噎了一下,不觉咽了口唾沫:“不好意思,我不懂艺术。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那块……怎么说呢?”他拿出了那块铜的照片,摆在了秦雨绵的面前,“请问这是您的……” 秦雨绵看了看:“是我的作品。” 李原稍微轻松了一点:“啊,我明白了,也是未完成的吧。” 秦雨绵说:“是的,如果你们找到了,可以还给我了吗?” 李原摇摇头:“很抱歉,刚才您说会为您作品的诞生过程拍照,但我们收到的报案资料却没有照片,而一些相关的数据,像尺寸、重量都没有,所以无法认定这就是您丢失的…这个…作品。”李原说完这句话,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反戈一击的畅快。 秦雨绵的眉毛皱了皱:“好吧,那怎么才能证明这是我的作品呢?” 李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心里居然开始有点打鼓:“您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作品不见的呢?” 秦雨绵想了想:“十几天了吧,应该是上个月22号晚上丢的。” 第67页 李原说:“哦,您晚上还加班吗?” 秦雨绵又不高兴了:“对于我来说,没有加班这个概念,有了灵感,就要去做,没有灵感,就停在那里而已。” 李原心里又产生了轻微的挫折感:“您是什么时候发现它不见的呢?” 秦雨绵说:“第二天早上。” 李原点了点头:“您能带我去看看工作室的环境吗?” 秦雨绵说:“可以,请跟我来。” 秦雨绵的工作室很简陋,就是红土地上几间砖房,两个小间是仓库,一个大间是工作室。推开工作室的门进去,李原发现里面也没有装修,地上是水泥素地,没有任何铺装。小田正在里面拍照,李原看了看那件半成品,放在房间正中。他把那块铜的照片打开,比对了一下:“秦老师,您在重新创作这件作品吗?” 秦雨绵微微颔首:“是的,一件作品不能完成,会使我无法安心。” 李原好像有点赞许:“诚然,调查记录显示,您这里的门窗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秦雨绵说:“是的。” 李原又说:“周围由于没有安装监控系统,也无法调取录像。” 秦雨绵又说了句“是的”,李原问:“为什么不安装呢?您恕我庸俗,这么多铜材,可是会引起盗贼的兴趣的。” 秦雨绵说:“我不喜欢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尤其是在工作的时候。一想到头上有人盯着我看,我就无法进行下去。” 李原说:“可离这儿不远就是学校的后门啊,是不是太危险了?” 秦雨绵说:“危险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情。” 李原说:“好吧,当时那件作品摆放在哪里了?” 秦雨绵说:“跟这件的位置完全一样。” 李原说:“您确定?” 秦雨绵说:“确定,我的每一件作品,都有它固定的位置。” 李原的手机响起来了,他慌忙出了工作室。琪琪在电话里大声抱怨:“你们跑哪儿去了,把我晾在这儿一整天。人家都下班了,就我一个人给你们看办公室。” 李原连忙说:“我有点儿事,马上就好。” 琪琪气唿唿地说:“早点回来接我。” 李原再回到工作室内,对秦雨绵说:“秦老师,您觉得是否还有什么特殊的情况能提供给我们吗?” 秦雨绵摇摇头:“应该是没有了。” 李原说:“好吧,谢谢您,我们先走了,如果有问题,可能还要来打扰您。” 秦雨绵说:“只要能把那件作品还给我,你们来几次都行。” 李原说:“我们一定会尽快解决的,哦,对了,请问您打算为这件作品起什么名字呢?” 秦雨绵愣了一下:“我还没想好。” 李原笑了笑:“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潜水的呢,再不出来撒花这案子不破了 23 23、2011年7月2日 ... 李原一大早就被叫到了孙局的办公室,进门就看见马剑和廖有为面对面坐在那里。 孙局见李原进来,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这位早就认识了吧。” 李原点点头:“认识,公安部的马专家。” 马剑也沖他点点头:“你好像不是太吃惊嘛。” 李原嘆口气:“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连着三个案子每个都能跟你碰上。” 马剑说:“我也不想,谁让你老遇上这种案子呢?” 孙局摆摆手:“好了好了,别说得好像我们这儿治安状况有多差似的。说正事儿吧。”说完他看了看马剑。 马剑翻开手里的卷宗:“你们发现的那个死者,在出入境记录里找到了。这人叫岳世军,国籍是加拿大,华裔,身份是加拿大魁北克大学的心理学教授。今年6月20号在本市入境,住在省师范大学的招待所。你看看吧。”说完把卷宗递给了李原。 李原接过卷宗,坐在廖有为旁边,翻了翻:“那等于是没来几天就死了嘛。” 马剑说:“是啊,他在这儿好像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来这儿干什么。” 李原说:“加拿大那边也没发现他失踪,让你们协查?” 马剑摇摇头:“岳世军好像说是要来中国的偏远山区,而且加拿大那边也放暑假了。所以那边这么长时间也没发觉,一直拖延到现在。这次要不是你抖了个机灵,还是发现不了。” 李原听出他话里有点奚落,他倒也不在意:“那你这次来,是不是因为这岳世军身上背着什么大案子呢?” 马剑摇摇头:“没有,只不过因为他是外国人,上级很紧张。” 李原有点不快:“什么意思?” 马剑说:“上级担心这件事跟恐怖主义有关,你知道,现在的反恐形势很紧张,牵涉到外国人的案子,都要彻查是否与恐怖组织或者恐怖事件有关联。” 李原翻开卷宗看了看岳世军的履歷:“外籍华人……文革的时候居然还下过乡?” 马剑说:“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没下过乡吗?” 第68页 李原不理他,继续往下看:“被乡革委会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八十年代去美国读了博士学位,九十年代移民加拿大,经歷可真够丰富的。” 马剑说:“其它详细的资料,加拿大那边还没有传过来,你那儿查到什么了吗?” 李原想了想:“抛尸的地点是查到了,兇器也有了。” 马剑看看他:“你不会隐瞒了什么吧。” 李原摇摇头:“没有没有,就查到这么多。” 马剑往后一靠:“行吧,还那样,我也不干扰你,但是希望你有什么新发现及时通知我,我还在省厅的那个办公室,联繫方式也没变,你可以随时来找我。这些资料就放你这儿了,有新资料我会通过文件交换或者传真发给你的。” 李原回了办公室,琪琪正在给许莺看星座:“你的太阳星座是天秤座,天秤座代表公平平衡,你应该是一个比较正直的人。但天秤也意味着摇摆不定,如果你的身边出现了两个以上的男人的话,你会非常痛苦……” 李原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个正着,连忙打断:“行了行了,别胡说八道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琪琪对许莺一吐舌头,一指李原:“回头我给你分析分析他,省得你俩老受他气。” 李原说:“行了行了,到沙发上去,我们三个得分析案情了。” 琪琪撅着嘴站起来,把座位给李原让出来。李原坐在椅子上,把卷宗往桌上一扔:“死者身份搞清楚了,加拿大籍华人。为啥来这儿,来找谁,完全不清楚。” 许莺把卷宗拿起来:“别说,看这张照片倒还真有点学者范儿。” 琪琪忽然在许莺的耳朵旁边叫起来了:“这人我认识。” 三个人都吓了一跳,李原有点愠怒:“你插什么嘴啊。” 琪琪鼓着腮帮子,嘟着嘴不说话了。许莺见她不高兴,忙转过来,抚摸着她的肩头问:“琪琪,你在哪儿见过他吗?” 琪琪依旧是那个表情,点点头:“嗯,他是我们学校心理协会的指导老师。”说完看着李原,“麻烦你让一下。” 李原不自觉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干吗?” 琪琪坐到椅子上,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打开了自己学校的网页,然后进了心理协会的网页,指导老师里确实有岳世军。点开连结,李原看了看,内容基本上没什么特别的,他一直看到最后一行,那里写着联繫人:谭莉莉。 李原敲了敲桌子:“谭莉莉……” 琪琪说:“谭莉莉就是我们屋的,你去那天没见着,是我们这四个人里头最想出国的。” 李原说:“要是这样的话,岳世军是不是来给这个什么心理协会做指导的?” 琪琪摇摇头:“不可能,现在都放假了,而且也没听说心理协会有这件事。要是有的话,早都在网站上登出来了,而且还得到处贴海报——她们可能得色呢。” 李原有点迷惑:“不是来找你们这个什么心理协会的,那能是来干什么的呢?” 琪琪又摇摇头:“不知道,她们心理协会的个个神出鬼没的,猜不着。” 李原看看她:“你就没加入过什么推理协会之类的,你那么喜欢看柯南。” 琪琪说:“行了,你别损我了,哪儿有那么个协会。” 李原说:“不管怎么说,你们学校看来与岳世军的案子是扯上关系了,走吧,许莺、聂勇,咱们再去一趟。”说完抬腿往外就走。 琪琪站起来大声说:“喂,你们又把我扔下了。” 李原回头看看:“公事,没法带你。” 李原他们叫上技侦,一直开到了师大招待所楼下,找服务员打开了岳世军的房间。 岳世军的房间很整洁,他带来的东西,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之外,还有一些随身物品,像护照、手机、钱包之类的,另外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摆放在写字檯上。程波他们带上手套翻检了一下这些东西,一一收录。李原把电脑打开,却发现设了密码,李原随便敲了几个密码进去试了试,一个都不对,便让程波他们把电脑也收回去了。 程波他们在房间里忙,李原带着许莺和聂勇到了楼下前台,问服务员:“335的客人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你们也不知道?” 前台的小姑娘有点胆怯:“这也不能怪我们,客人一入住的时候就说,准备连续住一个月,还说房间需要打扫的话,他会跟我们说,但平时不让我们进他的房间,所以就……” 李原说:“这个人平时有锻鍊身体的习惯吗?” 小姑娘很笃定:“有的,他每天晚上都要出去锻鍊。” 李原有点纳闷:“晚上锻鍊?” 小姑娘说:“是啊,每天都是九点多出去的。” 李原说:“那他大概是什么时候回来呢?” 小姑娘说:“这就不知道了,有时候早,有时候晚,谁也说不准。” 李原沉吟了一下:“上个月22号晚上,他也出去了?” 小姑娘点点头:“出去了。” 第69页 李原说:“那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小姑娘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是每天十点换班,我只知道他是九点出去的,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原说:“你能帮我问问吗?” 小姑娘说了声“能”,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喂,经理呀,22号那天晚上您是值的晚上十点的班吧……来了几位警察,说要问问335的客人,就是那个老是穿着一身紧身的衣服出去锻鍊的……对对,就是他……警察说想问问这个客人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没看见他回来呀,他是不是十点以后回来的……哦,您也没看见?好,那我就这么跟警察说了……不知道,但是应该跟咱们招待所没啥关系……嗯,好,经理再见。” 她放下电话,对李原说:“那天十点的晚班是我们前台经理当的,她也说没看见。” 李原说:“那也就是说他没回来是吧。” 小姑娘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应该是的,因为他有时候十点之前就回来,有时候是十点之后回来,我们又正好是十点换班,所以……” 李原笑笑:“没事儿,别紧张。” 李原他们从招待所出来,去了秦雨绵的工作室。秦雨绵正在工作,她穿着工作服,戴着护目镜和口罩,手里拿着一把电动切削机,在李原他们昨天看到的那块铜上琢磨。李原他们看了一会儿,秦雨绵一点也没发觉。李原也不去打扰她,和许莺、聂勇在门口看她工作。 一个多钟头之后,秦雨绵才停下来。她把切削机放在一旁,摘下护目镜和口罩,仔细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取出相机拍了几张,拍着拍着,发现李原他们站在门口看她。秦雨绵愣了一下,李原伸出手示意她继续。秦雨绵便又拍了几张,才把相机收起来。 李原他们这才走过来,秦雨绵问:“李警官,有什么事吗?” 李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秦老师,您的创作过程应该都是自己拍照记录的吧。” 秦雨绵看看他:“是啊。” 李原说:“您昨天应该是为了方便谈话,才找这个由头把小田支出去的吧。我就觉得奇怪嘛,想要真实记录自己的创作过程,拍照只能自己来。别人不知道创作时的细节,也就不知道该拍些什么。而小田在我们到这里的时候还在拍照,也正好说明了她就是我说的这个别人。” 秦雨绵说:“李警官,这应该不能算我说谎吧。” 李原摆摆手:“对不起,我有时候想到一些让自己得意的东西就很想说出来,找个人分享一下。” 秦雨绵说:“您终归不是为了跟我分享这些无聊的事情吧。” 李原说:“那当然不是,我只是想问一下,6月22号晚上到第二天凌晨,这里有人吗?” 秦雨绵摇摇头:“没有。” 李原说:“真的没有人?” 秦雨绵说:“真的没有人,怎么?” 李原见她有点咄咄逼人,笑了一下:“没什么,找你核实一下而已。那您当时在哪儿呢?” 秦雨绵说:“在家。” 李原说:“方便透露一下您在家都干什么了吗?” 秦雨绵说:“看电视,然后睡觉。” 李原说:“那您看的是哪个台,什么频道呢?” 秦雨绵彻底被激怒了:“李警官,你到底什么意思,如果觉得我犯了什么罪,你最好带着逮捕证来找我。” 李原连忙摆摆手:“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打扰您了,告辞。” 从秦雨绵的工作室出来,许莺回过头看看:“她好厉害。” 聂勇说:“我怎么觉得她这火发得有点莫名其妙呢?” 李原说:“其实也不是莫名其妙,我是觉得她一定在隐瞒什么。” 许莺和聂勇都愣了一下,聂勇问:“那她是兇手?” 李原摇摇头:“不一定。” 许莺说:“那她就是知道兇手的身份,而且她还在包庇这个兇手。” 李原又摇摇头:“也很难说,但她肯定和这个案子有关系。” 聂勇说:“要不让技侦也过来查一下这儿?” 李原还是摇头:“不行,现在还不到时候,咱们也没什么证据,而且,动手太早了,反倒容易被动。走吧,还有几个人要见见。” 聂勇和许莺本以为李原要围着秦雨绵的工作室和岳世军的房间调查,没想到他直接去了琪琪的寝室。到了门口,李原和聂勇先迴避,让许莺把门叫开,确定可以了,才进了屋。 屋里只有两个女生,一个是李原那天来见过的那位漂亮小姑娘,另一个则高高壮壮的,但衣着很一般,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那个漂亮小姑娘嚼着口香糖,一看见李原,一脸的惊讶。李原笑笑:“对不起,那天没表明身份。”说着他把警官证给两个人看了一下。 两个小姑娘显得很紧张,李原说:“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些情况的,你们不用紧张。谭莉莉在吗?” 漂亮小姑娘说:“不在,她刚才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第70页 李原“哦”了一声:“那既然这样,就先问问你们吧。你们二位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说:“我叫苏颖媛,她叫蔡芳盈。” 李原说:“你们二位也是心理协会的吧。” 苏颖媛点点头:“是的。” 李原说:“我想问一下,给你们协会做指导的有一位叫岳世军的老师是吗?” 苏颖媛说:“有的,不过他不是中国人。” 李原说:“嗯,这我们知道,你们跟他熟悉吗?” 苏颖媛摇摇头:“不熟悉,是这样,我们这个心理协会有个联络员制度,就是每一个指导老师,都有一个特定的联络员跟他联繫。您刚才说的岳老师,他的联繫人是谭莉莉。只有她一个人能和岳老师联繫。” 李原有点奇怪:“为什么要搞这种制度呢?” 苏颖媛说:“因为我们的指导老师基本上都是些很有名的专家,他们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联繫方式,怕被骚扰,所以我们就建立了这样一种制度。和这些老师的交流都有这些联繫人全权负责,如果这些老师来我们学校访问的话,联繫人就是他们的临时秘书,负责所有的接洽事务。” 李原说:“这个制度倒是挺好的,是一开始就有的吗?” 苏颖媛说:“那倒不是,一开始也没有,结果就因为这个得罪了好些专家,最后是我提出的这个办法。” 李原看看苏颖媛:“哦?这么说你是协会的会长?” 苏颖媛摇摇头:“我也不是什么会长,只是负责一些日常事务而已。” 李原好像挺赞许她:“嗯,年轻有为嘛。” 苏颖媛谦虚地说:“您别夸我,该不好意思了。” 李原忽然一转话锋:“请问你们两个上个月22号晚上都在哪里?” 苏颖媛看看他,显得有点惊讶:“我们吗?那天……我在五点到七点多在清点系里的老旧资料,十点多和莉莉一起出去吃烤串来着。” 李原“嗯”了一声:“这个时候去 23、2011年7月2日 ... 吃东西?” 苏颖媛说:“嗯,有点饿了。” 李原说:“你刚才说老旧资料,是什么意思。” 苏颖媛说:“其实就是把存在我们系地下室里的那些资料进行整理,我们系现在有个规定,十到二十年歷史的资料要重新归档,并建立目录,是三十年前的资料都要做成光碟刻录,是个大工程,学生里由我牵头,所以事情比较多。” 李原有点惊讶:“居然还有三十年前的资料?” 苏颖媛笑笑:“这算什么,更早的也有,我们这个楼是个老楼,这个房间一直当资料室用的,连早期民国时候的资料我们也存了一些。那时候,我们这学校还叫省立师范学堂呢。” 李原说:“那你为什么让谭莉莉陪你?” 苏颖媛说:“有段路有点黑,有点害怕。” 李原又“嗯”了一声,转向蔡芳盈:“你呢?” 蔡芳盈有点讷讷地,被李原一问,居然有点张口结舌:“我……我那天……那天在睡觉,琪琪也在房间里。” 李原说:“那6月27号晚上呢?” 苏颖媛想想:“那天我和莉莉在寝室——当时好像是下大雨,盈盈好像那天在外面打工是吧。” 蔡芳盈点点头:“那天晚上我在外面送外卖,下大雨就耽搁在路上了,很晚才回来。” 李原说:“好,我们该回去了,谢谢,谭莉莉回来之后,麻烦你让他跟我联繫一下。对不起,有纸笔吗?” 从琪琪的寝室出来,李原坐进车里:“小丫头片子,还挺能打官腔。走吧,回市局。” 曾宪锋都快气疯了,一看见李原回来就沖他吵吵:“你们俩爹都管不好一个吗?” 李原一头雾水:“怎么了?” 曾宪锋把手铐往桌子上狠狠一拍:“你们丫头干的好事儿,让我把她铐起来。” 李原也急了:“为什么?” 曾宪锋说:“就为吓唬人。” 李原说:“到底怎么回事?” 曾宪锋指着琪琪说:“你问她!” 李原知道琪琪又闯祸了,把脸转向她:“到底怎么回事?” 琪琪说:“哎呀,没事儿,你们走了之后,我给谭莉莉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摊上案子被拘留了,让她给我送几件换洗衣服过来。” 李原当时就急了:“你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 琪琪说:“这也没什么事儿啊,最好让她们回去传去,然后你们出来给我闢谣,我正好告她们诽谤我。” 李原气得咬牙切齿:“你们这样怎么可能跟人处好关系,你居然还说人家虚伪,我看你就是奸诈。” 琪琪满不在乎:“奸诈怎么了,谁让她们联合起来孤立我,我非得报復一次不可。” 李原说:“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报復人吗?最后受伤害的还不是你自己?” 曾宪锋在旁边又吵吵起来了:“你们怎么净说小事儿,你怎么不把后面那事儿说给你爹听听?” 第71页 琪琪也不耐烦了:“你怎么那么唠叨,后面又怎么啦,不就是让你把我铐起来了嘛。” 李原一听,更是火冒三丈:“手铐是玩儿的吗?你怎么这么能胡闹呢?” 曾宪锋再也忍不住了:“你们俩逗我玩儿呢是吧,说来说去说的都是什么?就你们这丫头,非让我铐她,我不铐,她就说她要喊,说我要非礼她。我孩子都上高中了,我非礼你?铐上了还不让摘,还不让我给人打电话,我只要一动她就说我要把她怎么怎么着。还非得让我站她旁边,等她那同学来了,还说我是负责她这案子的警察。你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要让孙局看见,我就得给开除出队伍了。” 李原完全没有料到琪琪能这么胡闹,简直气得七窍生烟:“琪琪,这是真的吗?” 琪琪一脸的无所谓:“真的啊,怎么啦?” 李原再也忍不住了,勐然把右手举起来,狠狠抽了琪琪一个大耳光。 他的手落下来了,琪琪的脸也红肿起来。琪琪捂着脸,眼泪顺着眼窝流了出来,她没有放声大哭,只是发着狠地把自己的东西胡乱收拾起来,背着包往外就走。 李原愣愣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后续动作。许莺和聂勇有点发傻,眼看着琪琪都走出办公室了,才明白过来,赶忙追了上去。曾宪锋也有点后悔,站在那儿有点手足无措。 过了好一会儿,聂勇才回来,轻轻跟李原说:“许莺带琪琪先回她们寝室了,她那儿正好有张空床。” 李原麻木地点了点头,瘫坐在椅子上,满面颓然。 作者有话要说:潜水的,出来撒花,不出来就打pp 24 24、2011年7月3日 ... 一大早,李原萎靡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什么也不想做。电话铃响了,聂勇接起来,说了两句,挂断之后,告诉他:“廖队说,让你去一下他那儿。” 李原缓缓站起来,想刚刚大病初癒一样,蹒跚地走进廖有为的办公室。马剑也在,一见李原这个样子,他和廖有为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几个人也没什么寒暄,李原坐下之后,马剑递过来一叠文件:“我想这些你应该用得着。” 李原接过来翻了翻:“原来如此。” 马剑说:“你好像并不吃惊嘛。” 李原强打精神说:“我觉得秦雨绵在谈话一涉及到岳世军的时候,就表现得非常不正常,所以我一直怀疑他们俩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和不为人知的关系。” 马剑说:“嗯,岳世军当初下乡的时候,和大队的铁姑娘队长有了感情,秦雨绵就是他们俩的骨肉。其实也可以这么理解,当时,岳世军为了争取大队推荐的上大学名额,就用和铁姑娘队长谈恋爱的方式来表现自己,没想到玩过了界。等他上了大学,又绝情地抛弃了这母女俩。” 李原说:“或许这就可以作为动机了吧。” 马剑说:“你们继续调查吧,我说多了会对你们造成干扰的。我该走了,再见。” 马剑站起来,和廖有为握了握手。李原举起手里的文件:“谢谢你提供的情报,我想已经足够了。” 马剑看看他:“是吗?那我就静等你破案的消息了。” 马剑走后,廖有为问李原:“事情我都听老曾说了,你也是,怎么能打孩子呢?” 李原的话音里有点凄凉:“我是恨我自己。” 廖有为说:“你也别自责了,我打算给许莺批几天假,你看行吗?” 李原说:“批吧,我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廖有为说:“这个案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李原想了想:“既然秦雨绵和岳世军之间的关系已经明朗了,我想,今天就可以让程波他们去查一查秦雨绵的工作室了,我觉得那里肯定是第一现场。” 几辆警车唿啸着来到了来到了秦雨绵的工作室前,李原向秦雨绵出示了搜查证。秦雨绵愤怒地说:“李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原说:“抱歉,秦老师,具体的事情在稍后对您的问询中将会详细说明。现在我们怀疑您的工作室是一起兇杀案的现场,所以需要对这里进行搜证。” 秦雨绵说:“你们有什么证据?” 李原说:“证据稍后会给您看的,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谢谢。” 两个警察过来把秦雨绵领到一边,其他人则开始忙着拉警戒线,安置标牌,程波他们随即开始了搜证工作。 李原沉着脸,不时地瞟一瞟秦雨绵。秦雨绵满脸怒气,小田在旁边早吓得面如土色了。 警戒线外面早围了不少人了,不一会儿,欧阳老师从人堆里挤出来:“警察同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原说:“我们怀疑这里是一起案件的现场,正在搜证。” 欧阳老师说:“这不可能啊。” 李原看了看他:“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呢?你知道什么吗?” 欧阳老师吓得后背冒凉气:“不知道,不知道,您请便。”说着话就缩到一边去了。 李原看了看周围的人群,抬起警戒线和聂勇钻了进去。 找到程波,李原问:“有什么发现没有?” 第72页 程波指指秦雨绵正在创作的那件作品:“那玩意下面的地面上发现了少量血迹,虽然经过擦拭,但还是有反应。” 李原说:“那也就是说,岳世军是在这里遇害的?” 程波点点头:“恐怕是。时间过去太久了,基本上找不到其它有价值的线索了。那个血迹的形状挺特别的,有一个月牙形的边,好像是滴下来的血被什么挡住了似的。据我分析,有可能是死者和兇手在这里起了争执,被兇手推倒,枕骨磕在那个铜疙瘩上,当场毙命。” 李原说:“应该是这么回事吧,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程波说:“可惜,如果能发现脚印的话,这个推断就完美了。” 李原说:“外面能不能找点什么线索呢?” 程波想了想:“你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外面是红土地,比较容易留下痕迹,看来有必要对房子外面也好好勘查一下。” 程波他们在外面的红土地上搜寻了几个钟头,李原就在旁边盯着。程波的镊子忽然从地里牵出一个东西来,李原随即蹲在他旁边。 那是一块腕錶,卡通维尼熊造型的,表还在走着,把上面的红土清理掉,可以看到錶带上有一块污迹。李原心里勐地一紧,对程波说:“能把这个给我吗?” 程波说:“你着什么急呀?等我们回去鑑定完了,再给你。”说着话,把腕錶装进证物袋,交给旁边的助手了。 李原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无力,勉强站起来,对聂勇说:“我有点不舒服,咱们先回局里吧。” 李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偎在沙发里,脸色苍白。曾宪锋吓了一跳:“你,你是怎么了?”他的心里也充满了自责和害怕。 李原摆摆手:“没事,可能有点感冒。” 曾宪锋说:“我有药,你要吗?” 李原说:“不用,聂勇给我倒杯热水来。” 聂勇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他的手里。李原喝了一口,丝毫没有觉得舒服。他把水杯放下,问聂勇:“程波他们回来没有?” 聂勇摇摇头:“应该还没有,我让他们一干完,就给我打电话的。” 李原“哦”了一声:“我出去一下,他们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李原径直去了顾馨蕊那里,一进她的办公室,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了。顾馨蕊一看他的脸色也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李原低低地说:“你是不是最近送了一块腕錶给琪琪,维尼熊的,是你从国外带回来的。” 顾馨蕊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李原说:“这块表国内有卖的吗?” 顾馨蕊说:“没有啊,只有英国卖。我看挺可爱,又不太贵,就给琪琪买了一块。” 李原说:“琪琪说这块表丢了,因为这个还跟你吵了一架。” 顾馨蕊的眼神黯淡下来:“是啊。” 李原说:“她大概是什么时候丢的呢?” 顾馨蕊说:“大概是……有十天了吧,最让我生气的是,她居然过了四五天才跟我说。” 李原盘算了一下:“十天……也就是上个月22号左右了……” 顾馨蕊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怎么了?琪琪是不是牵扯进什么案子了?” 李原掩饰着:“没有没有,你别紧张。” 顾馨蕊面如死灰:“我知道,这是纪律吧。” 李原觉得心脏一阵一阵地绞痛,他冲进卫生间,用凉水反覆地洗自己的脸颊。二十分钟后,他才觉得好受一些。李原走到楼下大厅,想喘息一下,手机却响了。聂勇告诉他,现场的警察已经把秦雨绵和她的学生兼助手小田先带回来了。 对小田的问话毫无结果,这个小姑娘吓坏了,几乎是全程带着哭腔说,自己从没见过岳世军这个人,连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她晚上从来不来工作室和办公室,所以什么也不知道。 对秦雨绵的问话则相对平静得多,李原开门见山地说:“秦老师,岳世军是你的父亲吧。” 秦雨绵依旧是那么冷淡:“看来你们都知道了。” 李原说:“不错,上个月22号晚上,你和他应该在工作室见过面吧。” 秦雨绵默然不语,李原接着说:“你有亲自为自己的创作过程拍照的习惯,而且基本上都是每次刚一停,就立刻拿起相机。那么,为什么22号晚上你没有为自己的作品拍照呢?” 秦雨绵仍然不说话,李原也没打算等她开口:“我想,你一定是被什么打断了吧。” 秦雨绵还是一言不发,李原只好自说自话:“秦老师,你是从加拿大回来的,而岳世军现在的国籍也是加拿大。恐怕,你当初能出国,就是受到了岳世军的资助吧。当时,你应该并不知情,所以你对岳世军充满了感激。但是后来,某一天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你对岳世军抛弃你们母女的行为非常愤怒,于是你匆匆抛弃了加拿大的一切回到国内,你希望从此与岳世军一刀两断。然而岳世军却并不愿意就此放弃你,他远涉重洋回到国内,找到你,希望你能承认他的身份。顺便说一句,岳世军身上的运动装应该就是你送给他的礼物。想来你买这套衣服的时候,岳世军还没有发福,衣服穿在身上也正好。可是现在他再穿上这身衣服,就显得紧了。尽管如此,他还是要穿在身上,一方面是要表现出对你的牵挂,另一方面他也是希望你能从这些衣服上想起当初他对你的关怀。但是由于衣服小了,穿着并不舒服,所以他不断地去拉扯领口和腰围,所以这些部位的织物纤维疲劳得很厉害。” 第73页 秦雨绵不置可否,李原只好祭出了杀手锏:“岳世军被害的时候穿着你送给他的衣服,在你的作品上和你的工作室里都发现了他的血迹,这两点,你总要解释解释吧。” 秦雨绵抬起头:“第一,他穿什么衣服见什么人与我无关,第二,我不知道他的血迹是怎么跑到我的作品上和我的工作室里的。不错,那天晚上我确实见了他,但我很讨厌他,他一出现,我就走了。他也想跟着我,但被我骂了。我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死的,我只知道第二天再进工作室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他,只发现自己的作品被偷了,所以我报了警。而警察来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现在你们就说我跟兇杀案有牵连。如果你们想判我有罪的话,请找出更有利的证据来,光凭这些,恐怕法官也不会认同的。” 李原让她噎得说不出话来,运了半天气:“好吧,既然秦老师不想说,就先请回吧,不过我们随时都会找秦老师了解情况的,请不要随便离开本市,并让我们随时都能找到你。” 秦雨绵说:“现在你们没有限制我行动的权力,但你既然这么说了,我绝对不会消失的,否则,你们一定会说我畏罪潜逃。” 李原不想跟她多纠缠,让聂勇送她回去,自己则去了程波那里。 一进程波的办公室,李原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以至于跟程波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回来了?我能看看你们找到的东西吗?” 程波看看他:“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啊?都在这儿呢。”说着话,把一份清单放在了李原的面前。 李原觉得手心冒出了冷汗,他拿起清单看了几眼,程波他们并没有发现太多的东西,除了血迹和那块腕錶之外,还採了一些指纹回来了。李原的心思根本就没有在这上面,他装着很认真地反覆看了几遍,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就问程波:“那块腕錶的照片你给我吧,我有用。” 程波看看他:“你今天有点怪。” 李原故作惊讶:“是吗,今天有点不太舒服。” 程波找出照片,递给他:“你可悠着点儿,听说昨天你们家丫头大闹一场……” 李原的心被刺痛了:“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说罢接过照片夺门而出。 李原径直去了廖有为的办公室,他见没有其他人,转身把门关上了。廖有为也觉得有点奇怪:“你怎么鬼鬼祟祟的,出什么事儿了?” 李原把那张照片放在廖有为的面前:“你认识吗?” 廖有为看了一眼:“这不是顾馨蕊送给琪琪的那块表吗?这怎么……出什么事儿了?”廖有为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唿吸也开始紧促起来。 李原紧张地说:“你确认?你再仔细看看。” 廖有为拿着照片看了半天:“不会有错的,这样式还是我挑的。” 李原沉默了片刻:“这块表今天在岳世军的被杀现场被找到了,上面还有一块很像是血迹的东西。” 廖有为也沉默了,眼睛盯着桌子上的照片,身子却在慢慢向后仰去,直到靠上椅背。 两个人相对无言了有差不多二十分钟,直到外面有人敲门。廖有为手忙脚乱地把一个本子盖在照片上面,说了声“请进”。 进来的是顾馨蕊,她见李原也在,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廖有为问:“你有事情吗?” 顾馨蕊有些犹豫:“那个……我想问问……” 李原已经猜到她想问什么了,却无法说出口。廖有为也猜到了,却生怕她说出来,连忙阻止她:“是公事吗?不是的话,下班再说吧。” 顾馨蕊只好把嘴边上的话咽了下去,说了声“好吧”就走了。 廖有为眼看着房门重又关上,这才问李原:“你打算怎么办?” 李原摇摇头:“我不知道,按照纪律,我是不是又该迴避了。” 廖有为看看李原:“你相信琪琪吗?” 李原说:“我相信她,但现在已经开始有证据指向她了。我现在脑子已经完全乱了,现在对于该做什么也一点头绪都没有。” 廖有为一字一句地说:“听我说,李原,你是个老侦查员了,你应该知道仅凭一个证据,完全不可能做有罪推定。所以,现在,让你迴避还为时尚早。另外,琪琪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虽然这个孩子现在很出格,也许应该说很顽劣,但我不觉得这孩子会去做这种事。我相信孩子的品格,我也希望你能相信她。” 李原摇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问秦雨绵话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脑子很乱,问话的过程简直一点章法都没有。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进行下去。” 廖有为有点着急:“李原,你要知道,现在琪琪是否清白,可全要靠你来证明。你有丰富的刑侦经验,你应该能够看透一切迷局。你不能因为自己的女儿有可能受到怀疑,就畏首畏尾。如果琪琪清白,那你就要为她洗清,如果她不清白,你也应该保持一个侦查员的职业操守。” 李原说:“你说的我都懂,但是…… 24、2011年7月3日 ... 唉,算了,我先走了。” 第74页 李原知道,现在如果不管这个案子,肯定是说不过去的。他反覆考虑了半天,决定还是去程波那里看看。 程波一看他:“又来了?那块表上的血迹和死者的血型一致,应该就是本人的。还想看看什么?” 李原翻着清单:“昨天的和今天的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吗?” 程波说:“怎么说呢?特别什么的也不好说,哦,对了,死者的电脑密码解开了,可以给你看看。不过里头东西都是英文的。” 李原说:“没关系,看看吧,实在不行,我让那两个小孩帮我看。” 程波把电脑拿出来:“给,你看吧,他的密码是050374。” 李原进了电脑的主界面,用滑鼠漫无目的地东敲敲西敲敲。程波在后面看着,直皱眉:“你干吗呢?” 李原说:“查东西啊。” 程波说:“你乱翻他的文件夹管什么用?要想了解一个人,第一是看他经常上什么网站,第二应该看他平时都跟什么人交流。” 李原“哦”了一声,程波摇摇头:“我看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在状态。” 李原也不再跟他多说,点开了网页浏览器,先看了看收藏夹,又看了看歷史记录,看着看着,不觉皱了皱眉毛。 他问程波:“岳世军的随身物品里有没有名片?” 程波说:“有啊,你等等。”说着话,把一张装在证物袋里的名片找了出来,递给李原,“怎么了?” 李原拿过证物袋,翻看了一下:“这上面的电子邮箱密码是多少?” 程波说:“岳世军收邮件都用outlook,你直接把程序打开就行了。” 李原拿出电话打给聂勇:“我在程波这儿,你过来一趟……什么也不用带,我这儿有些东西想让你帮我看一下……对,快点。” 三分钟后,聂勇出现在程波的办公室。李原让他过来,坐在电脑前面:“把里头跟咱们省师大有关的信件都找出来,发的和收的都要,给我列印一份。” 聂勇一看,有点发傻:“这么多?” 李原说:“人命关天,今天晚上不管到多晚,你也得把这件事给我办妥了。” 聂勇挠挠头:“今晚又回不去了。” 李原又对程波说:“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程波说:“你说吧,什么时候变这么客气了,还真让我不太习惯。” 李原说:“麻烦你把那块手錶上粘的土也都检验一下,另外,你能不能把手錶也打开看看。” 程波说:“没问题啊,本来也是要做的。” 李原说:“好,谢谢,我走了。”说完出了门。 程波看看他的背影:“莫名其妙,他找我们办事什么时候说过谢谢。” 李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掏出手机,他本想给许莺打电话的,想了想还是改成发简讯:“你能不能明天下午带琪琪到市局来,我想问她一些事情。” 两分钟之后,许莺回简讯了:“我问问她吧,但不太确定行不行。” 李原回了个“谢谢”,然后开始在心里向老天爷祈祷许莺一定能成功。 一直等到七点多,办公室就剩下了李原一个人,天也开始有点黑了,许莺的简讯才到:“琪琪说可以,但是她希望你跟她当面说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问一下各位申v是啥情况 25 25、2011年7月4日 ... 李原早上去了琪琪的宿舍,苏颖媛一个人在。李原问:“她们俩呢?” 苏颖媛说:“莉莉去教室上自习去了,盈盈又出去打工了。” 李原说:“还真是辛苦,琪琪的东西都在哪里?” 苏颖媛指着一张桌子和一张床铺说:“那是她的桌子和床铺,上下都是她的东西,哦,对了,她还有两双鞋在凉台上。” 李原带上手套开始翻检琪琪的东西,苏颖媛嚼着口香糖在一旁小心地问:“出了什么事儿吗?琪琪是不是牵扯进什么事情了?” 李原不置可否:“嗯,没什么。” 琪琪的东西虽然很多,但翻检过后也查不出什么来。李原带着一脑袋的汗站在屋子中间,看了看苏颖媛:“你刚才说,琪琪有两双鞋在凉台上?” 苏颖媛站在阳台门口,用手一指:“就在那儿。” 李原走过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一双高跟凉鞋靠墙放着,一双白色的便鞋平放在它们旁边。 李原先看了看凉鞋,倒没发现什么异常,又拿起那双便鞋看了看,不觉皱起了眉头——在鞋底上粘了一些红色的土。李原满怀心事地把那双白便鞋放进了证物袋中,站在阳台上,抬头看了看周围,上面还挂了几件没收的衣服,角落上存放了一些杂物。 李原回到房间里:“你没跟谭莉莉说,我们找她了解情况吗?” 苏颖媛有点赧然:“说了,但她最近好像事情挺多的。” 李原点点头:“原来如此,你们寝室心理学的书真不少。” 苏颖媛说:“嗯,其实都是我们协会的学习资料,没有地方放,就放在这里了。” 第75页 李原说:“都说研究心理学的人不好惹,一眼就能看透一个人在想什么。” 苏颖媛笑了:“哪有,我们只不过是喜欢看看而已。” 李原又看了看苏颖媛:“你这么爱吃口香糖啊。” 苏颖媛说:“嗯,对牙齿好。” 李原说:“就这样吧,谭莉莉回来,你记得让她找一下我们,我们有些情况要向她了解。” 苏颖媛说:“一定。” 李原从琪琪的寝室出来,又去了一趟秦雨绵的工作室。工作室的工作早已全停了,李原没进去,在外面看了看,就去了秦雨绵的办公室。 小田不在,秦雨绵正在看书,她见李原进来,把书放下:“您又来干吗来了?” 李原笑笑:“偶尔路过,来看看。” 秦雨绵说:“你们警察好像不应该这么闲吧。” 李原说:“按说是不应该,不过,我喜欢偷懒。” 秦雨绵说:“那随您吧,我也很闲,但我不太喜欢偷懒。” 李原厚着脸皮给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秦雨绵对面:“秦老师,您6月22号的晚上应该是在工作室吧。” 秦雨绵看看他:“您昨天不都说了那一大套了吗?我看您很笃定的样子,为什么突然不自信了呢?” 李原摇摇头:“其实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瞎猜而已,骗骗一般人行,骗您够呛。” 秦雨绵满脸的奚落:“您说这话,可真让我脸上发烧了。我何德何能,敢跟您比智商?” 李原说:“我可不是瞎说,说实话,我觉得一直对您都看不透。” 秦雨绵“哦”了一声:“怎么说呢?” 李原说:“即便岳世军当初抛弃了你们母女,但他后来资助你出国,不也是一种善意吗?你为什么不肯原谅他呢?” 秦雨绵恨恨地说:“他对我一个人的善意有什么用,你知道我妈妈当时受了多大的委屈吗?整个村子都在背后指指点点,什么评奖先进全都没了,生活一下子沦落到谷底。受了欺负也不敢跟人有任何争执,因为人家随时能拿这件事情来羞辱你。睡到半夜,还有无赖汉敲窗户砸门。这一切,都是那个人造成的。” 李原说:“那么岳世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资助你的呢?” 秦雨绵说:“大概我十几岁的时候吧。” 李原又问:“你母亲知道是他在资助你吗?” 秦雨绵说:“我不知道,我母亲从来没提过这个人。” 李原说:“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岳世军是你的生父的呢?” 秦雨绵说:“我在加拿大上学的时候,就见过他,后来是我毕业并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才告诉我的。” 李原说:“看来岳世军对于告诉你这件事也是很犹豫的。” 秦雨绵说:“这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一说出这件事,我就打定主意一定要跟他脱离所有关系了。” 李原说:“现在这个学校的工作,是你自己找的吗?” 秦雨绵点点头:“是的。” 李原说:“要说这个学校的这个系,在美术界,既没有名声又没有地位,你是怎么考虑的要到这里来的呢?” 秦雨绵说:“当时就为了回国,所以给国内所有的相关院校都投了简歷,但回信的很少,这个学校是唯一一个肯给我机会的,当时想得很简单,只要能回国,到哪儿都行,就来了。” 李原说:“刚回来的时候,也挺艰难的吧。” 秦雨绵说:“是啊,好在我在加拿大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国内的大家,通过他的关系,拿到了一些项目,这才支持下来。” 李原“哦”了一声:“是哪位大家,能透露一下吗?” 秦雨绵说:“是中央工美的董鸣久先生。” 李原说:“没听说过,抱歉,我对这个圈子基本上没有什么概念。” 秦雨绵说:“没听说过也没什么,这个圈子出名的人本来就没几个。” 李原转了个话题:“还是得麻烦您谈一下6月22号那天晚上的事情,毕竟,事情是出在您的工作室里。” 秦雨绵嘆口气:“好吧,就像你昨天说的那样,那个人晚上大约十点多来我的工作室。当时我正在创作,一开始没有发现他,直到停下来,才发现他已经站了半天了。我当时对于他的出现感到很震惊,但也很愤怒。他想说什么,我不愿意听。我只想马上离开这里,躲开他。他想跟着我,被我呵斥了几句,就没有跟过来。我的心情很糟,到外面找了个酒吧喝了点酒才回的家。” 李原说:“您第二天回来就发现那件作品不见了吗?” 秦雨绵说:“是的,我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告诉系里,系里也报了案,但当时并没有查到什么。” 李原站起身:“好吧,谢谢,我该走了。” 秦雨绵抬起头:“我还没有说清楚,不是吗?” 李原沉吟了一下:“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李原没在学校里多逗留,离开之后去了一趟这个区的分局,他想调阅一下盗窃案的现场勘查资料。 第76页 资料上面写得很简单,只是说根据现场勘查的结果,门窗没有损害,根据事主所述,案发的夜里忘了锁门。现场的调查没有发现指纹和足迹,估计是老手干的。 在李原看来,分局的人干的活还是比较细的,记录得也很详尽,但他对于文字性的东西没有太大兴趣。他知道,分局的人既然是把这个案子当成盗窃案来办,就不太可能关注他所要关注的东西。眼下,他比较感兴趣的是那些在案发后第二天拍摄的照片。 照片里秦雨绵的工作室谈不上整洁,东西堆得很凌乱,地面上到处都是灰尘、铜屑和从外面带进来的泥土。有一些部位却出奇地干净,兇手应该曾经到过那里,所以事后对这些地方进行了仔细清理。 李原想了想,拿着这些照片回到了工作室,路上,他还给程波打了个电话,让他也到工作室来跟自己碰面。 程波倒比他到得早些:“这次想查什么?” 李原先把那双鞋递给他说:“帮我查查这个,另外,这上面这些区域,帮我查查。”他说的正是那些出奇干净的地方。 琪琪是下午来的,她没有像李原想的那样满面怒容,而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李原又开始觉得有点头疼了,他坐在琪琪对面,拿出那块腕錶的照片放在桌上:“琪琪,你的这块表在一起兇杀案的现场找到了,上面还沾上了死者的血。” 琪琪扬起眉毛看看他:“你吓唬谁?” 李原往后一靠:“确实不是吓唬你。” 琪琪扭过头看了看许莺,见她也是一脸茫然,便转回来恶狠狠地瞪着李原,一言不发。 李原也横了心:“琪琪,你务必告诉我6月22号和27号两天的晚上你在哪里干什么。” 琪琪沉默了片刻:“那两天晚上,我开始在教室上自习,九点半之后回的寝室。” 李原说:“有人能为你作证吗?” 琪琪想了想:“估计没有,我们寝室那三个怪物才不会帮我呢。” 李原直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琪琪说:“不知道才怪呢,谁不知道她们三个是一伙的,我跟她们就是不对付。她们要肯给我作证才怪。” 李原说:“你就不能再好好想想吗?” 琪琪想了想:“找不着别人了,只有那三个怪物。” 李原说:“有别的什么事能作为旁证也好。” 琪琪摇了摇头:“没有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李原有点愠怒:“你怎么跟室友的关系会这么差?” 琪琪的声音也变大了:“能怨我吗?你也不看看那三个傢伙都是什么人。那个谭莉莉天天不是出国,就是她那破心理学,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寝室里说英语,说得我头疼。那个苏颖媛,什么官都想当,天天跑到老师面前献媚,管个资料室就得色得不得了,天天拿着84水给资料室消毒,弄得一进楼道就能闻见味儿。还有那个蔡芳盈,一天到晚除了打工就是睡觉,天天开着个破三轮送盒饭,全校都认识她。每天回来,身上都是一股葱花味儿。干什么都马马虎虎,啥都能出错。就这么三个人,居然还能凑一堆研究心理学,天天什么弗洛伊德、斯金纳的,装什么像啊,还真觉得自己不得了了?” 李原强忍住怒气:“好了好了,别说别人了,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吧。” 琪琪说:“我?我能有什么事儿,除了学习就是吃饭睡觉看小说。” 李原说:“你老说别人这不行那不行,难道你就完美了?” 琪琪说:“我没说我完美,但至少我没那么不正常。” 李原说:“我看你不光是讨厌,还有点恨她们吧。” 琪琪说:“弄这样一帮人天天在你耳朵边试试,反正我是受不了。” 李原说:“恐怕你也报復她们了吧。” 琪琪有点得意:“那当然,我天天晚上熄灯之后给他们讲福尔摩斯,专挑恐怖的地方讲,我狠狠地吓唬她们。” 李原心里很是不快,但又不能说太多:“你怎么变成这样……” 琪琪反唇道:“还不是拜你跟我妈离婚所赐,你知道你们俩离婚第二天,人家连看我的眼神都变了……”说着话,琪琪的眼睛里开始有点湿润了。 李原心里也不太好受:“算了,先这样吧。” 琪琪狠狠抹了抹眼眶:“你们怎么不把我铐起来关进去呢?” 李原摆摆手说:“没必要,现在还不能认定就是你。” 琪琪说:“那好吧,我就等你们认定吧。” 李原让许莺带着琪琪出去吃点东西,他这会儿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坐在沙发上愣了半天,这才站起来。 他让聂勇查的东西早已经查好了,却一直没顾得上看。这个时候他才站起来,从桌上把那些列印出来的邮件翻检了一遍,大多数都是中文的,英文的没有几篇,聂勇都翻译了出来。李原翻了翻,想了想,手机响起来了,是程波打来的。 程波在电话里告诉他,他让查的那些地方都查过了,什么也没有发现。那双鞋子也都查过了,上面的红土确实是秦雨绵工作室周围的红土。其它更详细的,他已经做好了资料,李原随时都可以去取。 第77页 李原挂了电话,先去了趟廖有为那儿。 廖有为一看见他进来,根本就没顾上说别的:“怎么样了?” 李原说:“这事儿你没跟顾馨蕊说过吧。” 廖有为摇摇头:“没有,第一这是纪律,第二我也怕她着急上火。” 李原说:“好吧,现在情况不容乐观。” 廖有为身子往后一靠:“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李原说:“有是有,但你知道,我们现在已经是在打擦边球了。” 廖有为想了想:“这样吧,你在这里给我写个申请,就说因为涉及到琪琪,你要迴避,然后我会给你签字不允许,你要把落款的日期提到腕錶发现的那天。这样万一有什么事情,我还可以替你顶一顶。” 李原摇摇头:“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打算让你一个人顶这件事,我是说,现在琪琪不太配合,往下的工作做起来有点费劲。” 廖有为沉默了半晌:“那我只能问问顾馨蕊有没有办法了。” 李原有点犹疑:“她行吗?她现在和琪琪不是还在吵架吗?” 廖有为说:“如果她不行,咱俩就谁也不行了。” 李原满心沉重地从廖有为那里出来,先去了趟程波那里,把技侦的报告取出来,回到办公室里跟尸检的报告和聂勇列印出来的那一堆东西放在一起看了半天。眼看都快下班了,顾馨蕊给他打了个电话:“琪琪现在没事了,你也是,答应了要向人家道歉,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今天好像抽风了,半天登不上,好容易登上更一篇,免得爽约,俺这么辛苦,大家有没有撒花的呢 26 26、2011年7月5日 ... 苏颖媛刚刚把一口烟吐出来,旁边就响起了脚步声。她赶忙把烟扔在地上,狠狠碾了几脚,再一抬头,李原带着琪琪出现在她的面前。 苏颖媛嘆口气:“被你们发现了。” 李原说:“我们会为你保密的。” 苏颖媛说:“你们来不会就是为了抓我抽菸的吧。” 李原说:“有点事情找你,跟我们来一下好吗?” 苏颖媛冷笑了一下:“我想说不好,行吗?” 一群人聚集在秦雨绵的工作室,李原清了清嗓子:“秦老师,这次的案子,要想解释清楚的话,会牵扯到您心中最不愿意谈及的那段往事,这样可以吗?” 秦雨绵依旧是冷冰冰地:“可以,请说吧。” 李原“嗯”了一声:“案件真正的起源要从六七年前说起了。那个时候,秦老师,您刚刚知道了岳世军就是您的生父,您一气之下准备回国。但回国工作谈何容易,您长期身处国外,在国内既无人脉又无声望,很难一下子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我记得,您说过,是当时中央工美的老教授董鸣久先生帮您在这里找到了这样一份工作,是吧。” 秦雨绵面无表情:“是的。” 李原说:“其实我们昨天已经和董先生取得了联繫,了解到了一些可能连您都不知道的内情。您知道董先生有一种叫做偏执型人格综合症的心理疾病吗?” 秦雨绵摇摇头:“这我倒不知道。” 李原说:“这种病本身与案件倒没有太大关系,只是董先生曾经长期依赖岳世军的治疗,他们通过电子邮件来联繫,虽然远隔两地,但对于董先生来说,只要能看到岳世军的邮件,就觉得自己的病情能够得到控制,这其实也是心理暗示的一种。 “抱歉,我扯得有点远了。我想说的是,您当时既然因为工作的事情向董鸣久求助过,这件事也一定通过董鸣久传到了岳世军的耳朵里。顺便说一下,我们查过了岳世军近几年的往来邮件,发现董鸣久一直在向他提供您在这边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当然,由于董先生身处北京,不可能将您的情况全面、详细、及时的传达给岳世军,同时,岳世军也深深渴望着能够亲自见你一面,因此他想出了另外一个办法。 “他发现你所在的学校有一个学生自发组织的心理协会,于是他与这个协会取得联繫,并当上了指导老师。这样一来,他一旦来到这个学校就不会显得那么不自然,同时,他也可以通过这些学生来打探一下你现在的状况。 “我们一直在好奇,岳世军这么长时间没有与加拿大那边联繫,为什么对方没有报告失踪,并请求我们帮助调查。后来我们才了解到,岳世军是打着考察中国农村人口心理健康状况的幌子来的。他一定也跟家里交代过,会长时间待在中国的偏远山区,这里既没有电,也没有自来水,更不用说网络和手机信号了。 “然而,事实是,岳世军一下飞机就来到师大住下,并开始探查您的行踪,并希望与您能够谈一谈,打动你。我认为,岳世军不只是希望你和他恢復父女关系,更重要的是,他希望你和你的妈妈都能够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据我们了解,岳世军后来一直没有再婚,他显然是为了给你们母女保留位置。 “岳世军是20号入住的,他用了五天时间,找到了你和你的工作室,并搞清楚了你的工作习惯。他显然不想冒冒失失地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见你,因此他刻意选择了22号晚上——一个你独自工作的时间,他希望能与你单独地面对面地谈一下。同时,他为了打动你,穿上了你当初为他买的那一套运动衣裤,就像我曾经告诉过你的那样。 第78页 “然而事情显然不像他想得那样,也难说,他根本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些事情,给你造成了这样严重的心理伤害。那天,您压根就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我想,当时的情况是,您一看见他就开始感到愤怒,但在那样一种突然的情况下,您根本想不到用什么语言来斥责他。于是您只能想办法来摆脱他,他想跟着您,但被您高声呵斥。岳世军也不希望这件事情闹得太僵,同时他也不希望被人看到产生误会,于是他只能忍气吞声,眼睁睁地看您离去。 “您走得很匆忙,没顾得上锁工作室的门。在您走后,岳世军再次回到工作室内,他想看看您每天是在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下来工作的,到最后,他理所当然地被您正在创造的作品吸引了。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出现了。 “这个人也对岳世军非常关注,但却并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这个人发现岳世军现在人就在师大,于是她跟踪岳世军到了这个工作室。等您走后,她才出现。而岳世军显然对这个人的出现很意外。本来他已经追你到了门口,但因为被这个人截住,只得又回到工作室内。两个人自然要交谈几句,但岳世军冷漠的态度显然激怒了这个人。于是两个人发生了争执,这个人在盛怒之下将岳世军推倒,使得他的枕骨磕在您的作品上而骨折,并当场死亡。 “由于事起突然,这个人也慌了手脚。她给自己最好的朋友打了一个电话,这个朋友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不得不承认,她这个朋友很有些急智,立刻想到了一个处理尸体的方法,并做出了尸体暴露时的应急预案。 “她这个朋友先和她一起将尸体转移到了一个阴凉干爽的地方以延缓其腐烂,同时开始考虑如何抛尸。这之前,本市刚下了一场暴雨,到处内涝成河,有的人还因此被冲进下水道,到现在还没有被找到。据新闻上说,由于本市的排水管网和江水相连,因此这些人很有可能是被冲进江中去了。她的这个朋友由此谋划了一个抛尸的方案。 “她首先花费了很大力气去寻找一个合适的抛尸地点,这个抛尸地点找到之后,她并没有亲自出马,而是让另外一个人去抛尸。这样,他们三个人在整个案件的不同时间点,就各自有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据。杀人者和策划者可以证明自己在抛尸时是清白的,而抛尸者则显然没有杀人的时间。 “然而事情突然出了岔子,尸体竟然早于她们估计的时间被发现了,而警方不知为什么竟然很快找到了真正的现场,并迅速查到了她们身边。因此,她们在万不得已之下,只得开始下一步的嫁祸。她们嫁祸的手段也很简单,找到另一个人的东西沾上现场的血迹、泥土等物证,然后明里暗里地展示给警方,她们认为这样一来,警方的侦查方向就会被她们带着走了。说到这儿我想大家都明白了吧,真正作案的,就是谭莉莉、苏颖媛、蔡芳盈你们三个人。 苏颖媛气急了:“你凭什么这么说,血口喷人。“ 李原说:“不要急,听我慢慢跟你说。我们在查看岳世军的邮件时发现,虽然岳世军当初是主动找到你们要去当指导老师的,虽然你们也给岳世军发了不少邮件联络和谘询,但岳世军显然对这个心理协会的事情并不是太上心。他就没给你们回过几封邮件,至于有限的几封回復,也无非就是些不疼不痒的场面话,显然他一直在敷衍你们。而有意思的是,我们在你们的来往信件中,发现了你——谭莉莉写给岳世军的几封套磁信。 “我想,谭莉莉,你一定非常不喜欢现在这个专业吧。你的书架上摆满了心理学的书籍,而你在给岳世军的邮件中也也充满了对于投到他门下的渴望。可惜,这个老师并没有被你所打动,直到你发现他来到了这个学校。 “据琪琪说,你们三个人都经常晚归,而岳世军也喜欢在晚上九点到十点多的时候出来锻鍊,或者说探查秦老师的踪迹。我想,你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他的吧。当时,岳世军对于你的突然到来,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叫不出你的名字,而且也根本想不起你曾经热切地表达过想到他门下研读心理学的愿望。更有甚者,当你说出你所有的想法的时候,他根本没有给你一个明确的答覆,而是顾左右而言他。于是你感到很愤怒,你终于爆发了。你们当时起了激烈的争执。在争吵中,岳世军摔在了这件作品上,枕骨磕在这个凸起部位,当场死亡。” 说到这里,苏颖媛忽然冲出来,挡在谭莉莉的前面:“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证据吗?” 李原冷眼看了她一下:“证据马上就会呈现,现在请让我说完。其实,苏颖媛,你也是个重要人物。”苏颖媛一时无语,只是瞪着他。李原继续往下说,“我对这件案子最为疑惑的一点就是,整个案子从藏尸到抛尸策划得非常周到细緻。但起因怎么看怎么是冲动杀人,按理说,能够把计划做得如此周密的人,是不应该这样冲动的。而抛尸的情形则更加古怪,抛尸者似乎是个非常马虎草率的人,以至于在抛尸这一步犯下了一连串的错误。” 苏颖媛明显变得有点紧张了,李原接着说:“我在反覆考虑了多次之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案子应该不是一个人干的。行兇、藏尸、抛尸应该是几个人分工完成的。其中,行兇者应该性格冲动易怒,做事爱钻牛角尖,藏尸者则心思细密谨慎,而抛尸者则粗疏大意。并且,抛尸者应该本来就跟案子无关,是被硬拉进来的,而藏尸者则应该就是整个过程的策划者。 第79页 “我想,那天后来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谭莉莉在岳世军摔倒后,慌了手脚,连忙给苏颖媛打电话。按照琪琪所说,谭莉莉、苏颖媛、蔡芳盈你们三个应该是个小团体,而苏颖媛则是你们三人的核心。从你日常的一些表现来看,你是一个非常懂得领导和统筹的人物。时间一长,自然也就形成了她们两个对你的一种依赖。所以,一旦有什么事情,另外两个人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找你来想办法。你也确实不负众望,很快就想到了办法。当晚,你就和谭莉莉转移了尸体和那块铜。至于藏尸的地点,就是你工作的资料室。 “据我所知,要想保存纸质资料,一定要保证储存地点长期处于低温干爽的状态。而你上次说过,你们系的资料室里,连民国早期的资料都有。能保存纸质资料这么多年,这样的地点用来藏尸是再合适不过了。在十几天之内,尸体应该都不会有很严重的腐败出现,这也说明了,为什么我们发现尸体时,它只有轻微的腐败。 “但你在这时出了一个很小的纰漏,谭莉莉跟你说完这件事,你一定也非常慌乱,因此你就像刚才那样,直接把没抽完的烟扔在地上,狠狠碾了几脚就去帮她处理这件事去了。我刚才注意了一下,刚才你这几脚力气实在是太大了,菸头被你给碾碎了,菸丝也冒出来了。事后你虽然收拾过,但并没有全部收走。我们在死者的口袋里发现了几根菸丝,这就是你当时留在地上的,至于它们是怎么到死者口袋里去的,我想,你们应该是在资料室的地板上拖拽过死者的尸体吧。 “我听琪琪说,你经常在资料室里喷洒84消毒液,说是在杀菌和除虫。但现在我才知道,其实是因为你经常在资料室吸菸,为了掩盖烟味才喷洒的84消毒液。顺便说一下,我几次见你都觉得有点奇怪,你一直在嚼口香糖,说是保护牙齿,却不肯给我看一眼你的牙。想来这也是为了遮盖你嘴里的烟味吧,而你的牙恐怕也并不洁白了。 “好了,言归正传,为了掩盖烟味的84消毒液这时发挥了重要作用。你觉得,既然岳世军是外国人,那么他一定在通关的时候留了指纹。你认为,一旦尸体被警察发现,通过指纹一定能很快证明死者的身份。于是,你使用84消毒液烧去了死者的指纹。同时,在这段时间里,你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使尸体消失的办法。 “你从上个月那场大雨得到了启发,你觉得如果再下一场大雨,找一个离江近的下水窨井,把尸体扔进去,尸体就会随着暴涨的流水被冲进江中。当然你也考虑到了,使岳世军死亡的那块铜,也必须同时处理掉。你的计划是,把铜块绑在尸体身上,使这两件东西被冲进江中,即便后来绳子腐烂,尸体浮上来,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于是你找遍了全市沿江的街道,以期找到一个合适的抛尸地点,并让蔡芳盈在一个下大雨的夜晚把尸体抛掉了。 “老实说,当我们发现抛尸地点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是这件案子绝对是一个对市政水利设施非常熟悉的人做的。这个抛尸地点选得非常精确:这里一到晚上就没什么人来,有个收废品的摊子,老闆也是天一黑就走了;没有摄像头;位置离江非常近,很容易把尸体冲进江里;井盖很松,轻轻一撬就能打开……凡此种种,一度险些把我带偏了方向。然而,当我看到窨井口的时候,我才发觉,这是一个肯查资料的外行人做的。 “策划者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件事。这块铜的形状虽然比井口小一些,但会被下面的爬梯卡住。因此尸体虽然能够被扔进井里,这块铜却不能。这就说明,策划者实际上对这些排水系统的细节并不清楚。我同时也考虑到,发生了这种情况,如果是策划者本人的话,一定会尽可能想出一个好一些的解决办法。但这个抛尸者并没有这么做,她竟然就这样把那块铜解下来扔在了现场。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只在尸体上发现了绳索的勒痕,却并没有发现绳索的原因。同时,这也证实了我这件案子是由不同的人分工完成的判断。” 蔡芳盈的身子明显开始有些颤抖,而苏颖媛则气唿唿地说:“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李原笑笑:“不完全听不懂吧,其实我们还有其它一些佐证。我们的技术人员在这间工作室里并没有发现死者被拖行的痕迹,也就是说死者被移走时,应该是被两个人抬出去的。但 26、2011年7月5日 ... 死者身上却有拖拽造成的死后伤,我认为这应该是抛尸的过程中产生的,因此抛尸应该是一个人完成的。这也从一个侧面证实了,整个移尸抛尸的过程是有分工的。而你们也曾经亲口告诉过我,22号晚上,也就是死者被杀的那个晚上,谭莉莉和苏颖媛曾经出去过。而27号晚上,也就是抛尸的那天晚上,蔡芳盈曾经长时间不在寝室。” 苏颖媛开始有些歇斯底里:“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证据,证据呢?” 李原摆摆手:“不要着急,听我说完。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连我都没有想过的情况,琪琪,这个小丫头,居然敢那样恶作剧。她打电话给谭莉莉,告诉她自己因为杀人案被调查了。等谭莉莉来了之后,她又带上手铐让谭莉莉误以为自己真的是陷入了杀人嫌疑。谭莉莉想都没想就认为是岳世军的案子,她一定是被这种压力给折磨坏了。而当天,我去你们寝室调查岳世军的案子也使你们坚定地认为,你们原定的拖延尸体发现和身份确认的时间失败了,所以,你们必须要找一个人来当替罪羊,而这个人,就是琪琪。 第80页 “恐怕,找琪琪当替罪羊这件事是一早就算计了的,而琪琪的恶作剧则使你们更加坚定了走这一步的决心。谭莉莉一出事,苏颖媛马上就偷了琪琪的腕錶,并用表在血迹上蘸了一下,这样一旦觉得事情对自己不利,就可以把这块表抛出来吸引侦查方向。同时,你们为了加强琪琪的嫌疑,又穿着琪琪的鞋子到这间工作室的红土上踩了好几脚,就好象琪琪曾经穿着这双鞋子来过这里一样。 “然而,你们犯了几个非常致命的错误。在案发的第二天,秦老师因为自己的作品丢失报了案,你们学校的保卫处和管片派出所曾经来调查过,那时他们并没有发现这块腕錶。而腕錶在从土里拿出来之后,居然还在走。要知道,案发的时间可是22号,这期间27号还下了一场大雨,到腕錶被发现的7月3号,这中间隔了整整9天,这么长的时间里,雨水竟然没有渗透到这块腕錶里面,真的是很神奇。我并不认为这块腕錶的防水做得多么的出众,只能认为这块表并没有在这里埋多长时间。 “而另一个错误,则更加愚蠢。我们发现死者的脚上并没有鞋子。我从琪琪那里了解到,她曾经给你们讲过侦探故事,目的自然是要吓唬你们,但同时,她也一定给你们讲了福尔摩斯根据鞋子上的泥土能够判断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因为这件事太过神奇,你们也一定记在心里了。你们当初扒掉死者的鞋子,就是怕我们发现鞋子上的红土之后追踪到这里来。你们为了加重琪琪的嫌疑让琪琪的鞋子上沾上红土,反倒说明了琪琪是无辜的。要知道,兇手对红土这件事如此在意,以至于一定要扒掉死者的鞋袜,却能容忍自己的鞋子上沾了这么多红土而不理不睬,这件事真的是很矛盾。还有,如果这双鞋上的红土真的是在岳世军死亡那天沾上的,放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应该已经干了,但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那些红土还是半湿的。同时,我们也发现,在腕錶和鞋子上,居然没有找到几枚琪琪的指纹,尤其是在錶带、鞋口这些本该发现大量指纹的地方,这可能是你们戴着手套拿手錶、穿鞋的时候不经意间把这些指纹抹掉了。另外,还有一点,我在你们寝室找琪琪的东西的时候,你特意提示我阳台上还有琪琪的两双鞋,但当我站在阳台上时,却发现那里还晾了琪琪的几件衣服。当时我就感觉,你好像是在特意关照我注意那两双鞋,而那几件衣服,因为跟案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被你忽略掉了。我想,苏颖媛,你刚才一直叫嚷的证据,应该指的是这么两个不成功的东西吧。 苏颖媛此时也不再那么激动了,李原继续往下说:“说实话,我之前也怀疑过秦老师和她的助手小田。但发现了跟琪琪有关的这些情况之后,所有的嫌疑都集中在了你们三个人身上。毕竟,跟琪琪距离这么近的只有你们三个人了。现在市局的技侦正在调查你们平时待的地方,重点是资料室和蔡芳盈的三轮车,那个尸体在资料室放了几天,又跟着三轮车一起去了抛尸地点,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只要找到一点点皮屑、血迹、毛髮之类的东西,就可以作为你们想要的证据了。” 屋子里静静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苏颖媛忽然说:“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充其量只能证明藏尸体的是我,扔尸体的是蔡芳盈,谁能证明莉莉杀了那个人呢?” 李原看了一眼谭莉莉,她已经痛苦得蜷缩在地上,不住地颤抖。李原嘆口气:“目前确实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谭莉莉就是杀人兇手,但是你们能忍心让她一辈子都背负着这样巨大的一个负罪感吗?” 谭莉莉带着哭音说:“媛媛,算了,不要勉强了……” 李原的手机响了,接起来之后,程波在电话里跟他说:“老李,我们在她们的寝室里发现几样有血迹反应的东西,可能曾经跟沾血的衣服或别的什么东西放在一起过或者碰过,其中有一本心理学的书,还有一双鞋,形状跟现场那块血迹的边沿吻合。你要不要来看看?” 李原说了个“谢谢,不用了”,就把手机挂断了,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苏颖媛:“当时你们应该是不得不回寝室处理掉身上的血迹,于是,在不经意间,血液被带回了你们的寝室。现在,在你们寝室已经发现了一些证据。” 苏颖媛彻底被击垮了,她喃喃地说:“都怪我,太相信自己这个计划了,我老觉得自己的想法都是天衣无缝的。” 李原摇了摇头:“只要是犯罪,一定会留下痕迹。” 蔡芳盈号啕痛哭起来:“这件事本来和我没有关系啊。” 李原怜悯地看看她,没有说什么。 警车在门外等候着,谭莉莉、苏颖媛、蔡芳盈三个人被带了上去。 秦雨绵看看李原,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李原看看她:“秦老师,我看到您那件作品的第一刻,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那件作品的主题应该是父亲吧。我不相信一个这么爱自己父亲的人,会和父亲发生争执,甚至杀害自己的父亲。” 琪琪挽着李原的手走出了秦雨绵的工作室,她低低地说:“谢谢,老爸。” 李原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我的姑娘,怎么可能干那种事。” 第81页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点击率不错,大家看了多发言啊,看我写得这么辛苦,不好上班净忙着码字了 27 27、尾声 ... 过了一段时间,李原去看玲儿,偶尔跟韩明艷谈起了这件事,韩明艷笑着说:“说起来,前两天琪琪还给我打了个电话呢。” 李原有点敏感:“嗯?说什么?” 韩明艷说:“琪琪说了,问玲儿好,还说放假了,想让我们一起去省城玩儿去呢。人家说了,让你全程奉陪,一当司机,二当钱包呢。还说你要是敢不好好表现,她就骂你。” 李原的脸不知怎么有点红了:“这小丫头片子,别听她瞎扯。” (完) 夏日的鬼魅 一、冷清的山庄 ... 李原一边开车一边皱眉毛,琪琪在旁边已经数落他一路了:“亏你怎么想得出来,夏天跑到山上来泡温泉,那不得把人给煮熟了,你事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还非搞什么惊喜……” 韩明艷坐在她的旁边,微笑着,也不说话。琪琪说着说着,一扭头:“韩姐,你说他是不是不靠谱。” 韩明艷慢条斯理地:“也没什么,这个季节就算不能泡温泉,到这山里面看看景色也很不错啊。” 琪琪见没人附和她,有点不高兴:“韩姐,你就是爱和稀泥。” 李原有点不耐烦了:“好了好了,到了,下车吧。”说着话,车已经停下了。 一个保安模样的过来拉开车门:“欢迎。”李原他们下了车,保安帮忙打开后备箱,把行李拿下来,门童过来接过韩明艷的箱子,李原把玲儿抱在自己怀里,和韩明艷走在前面,剩下琪琪一个人鼓着腮帮撅着嘴,挎着个大包跟在后面。 偌大的停车场上稀稀拉拉地停了七八辆车,李原心想,看来夏天来泡温泉的也不只我们几个人嘛。想到这儿,心里顿时舒服多了。 走进大厅,一个领班模样的人过来致意:“欢迎欢迎,我是值班经理崔喆。几位需要住宿吗?” 李原点点头:“我们想玩儿几天,用这种券你看可以吧。”他说着话从兜里摸出几张花花绿绿的纸券来。 崔经理接过来看了看:“可以可以,您用这种券可以在本山庄休息一周,本山庄的一些普通设施,像健身、游泳、球类、棋牌等等的,全都免费。但是您用餐的时候请注意一下,只有指定区域内的餐食可以免费,不在这个区域内的就要加收费用了。另外房间冰箱里的饮料和酒水都是收费的。” 琪琪不耐烦:“好了好了,知道了,赶快办手续吧,我饿了。” 崔经理笑了笑:“这边请。” 李原一边办手续一边问崔经理:“你们这儿现在算淡季吧。” 崔喆点点头:“是啊,其实温泉只是我们的一个卖点而已,我们这儿依山而建,春夏秋冬四季景色各有特色,避暑也是个很好的选择,但因为挂了温泉两个字,反而只有冬天人多,其它三个季节都很冷清了。” 李原接过前台小姑娘递过来的房卡,崔喆说:“请跟我来,因为现在是淡季,所以我们的服务员人手也很少,可能会有一些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您原谅。” 李原“哦”了一声,回头看看琪琪:“其实也就是这个小丫头事儿比较多,我们都还好。” 琪琪一听他损自己,气得拿眼睛直瞪他。李原装作看不见,把头扭回来:“要照你这么一说的话,其实你们这儿设施也挺全的了。” 崔喆说:“是啊,几位是第一次来吗?如果是的话,等会我可以带着几位转转。” 李原有点惊讶:“可以吗?还有那么多客人呢。” 崔喆说:“没关系,那些客人都是熟客,跟服务员关系也都很熟了,一般也不太喜欢我们打扰。” 李原他们的房间在二楼,刚到楼梯口,221的房门打开了,一个年轻女人推着一个坐轮椅的老者从里面出来,叫住崔喆:“崔经理,这个房间的窗户都被树挡住了,给我换一个吧。” 崔喆慌忙站住:“抱歉,老爷子,2楼的豪华套房已经满了。” 老者一脸的不悦:“你们应该知道我这个习惯吧。” 崔喆一时无语,正在这时247的门也开了,一个身材修长健美的年轻男人走出来:“老爷子,要不你跟我换换呗,我喜欢树。” 老者看了他一眼:“你?你的房间干净吗?” 这个人有点无奈:“我刚进来两分钟,脸都没来得及洗,怎么就不干净了。” 老者好像有点懒得理他:“那就这样吧。” 崔经理拿起对讲机,“客房服务员,到221房间来一下。” 服务员给这两个人换房间,崔喆则帮李原他们把201的房间打开了:“这是女士们的房间,请进。” 李原看了看崔经理:“您是左撇子?” 崔经理有点惊讶:“您怎么知道的?” 李原说:“我看您是用左手拿的房卡和开门。” 崔经理一笑:“您观察得还真细。” 房间挺大,是个套间。外面的起居室里有一排转角沙发,一个茶几,一个冰箱,一个饮水机,壁橱里有一些免费的零食,还有一套茶具,还放着一个热水瓶。 第82页 李原有点奇怪:“这儿怎么还放热水瓶?” 崔喆说:“其实我们这儿的山泉水是一绝,绝对的天然无污染,入口甘甜,最适合泡茶。但是有的客人嫌这种水没有经过消毒,不愿意喝,而有的客人又是专门冲着这种水来的,所以纯净水和山泉水我们都备了。热水瓶里装的就是山泉水。” 里间是两张单人床,还放了一张小床,那是特别为玲儿准备的。卧室和起居室里各有一个大纯平彩电,靠墙是一排衣柜,里面挂着睡衣,一张大写字檯,一张皮椅,桌上有网线、檯灯。窗户上挂着双层大窗帘,厚的是暗红色,薄的是粉红色。墙角有一个玻璃门的壁橱,里面放着药箱、针线包、毛毯、枕头之类。 李原的房间就是对面的202,两个房间大体格局相同。李原把行李放下,站在门口跟崔经理聊天:“刚才那几位是什么人啊?” 崔经理笑了笑:“都是客人。” 李原见他不愿意说,便转了个话题:“那边的房间比我们这两个房间更豪华吧。” 崔经理惊讶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李原说:“我大概看了一下,那边的房门的距离比我们这边的要宽,那里面的空间就应该更大了吧。既然空间更大,那应该就更豪华一些了。” 崔经理连连点头:“您观察得真细緻,没错,您这边叫豪华套房,那边的房间叫豪华商务套房。其实也就是多了一张按摩椅和一个酒柜而已。” 李原说:“我看外面才停了七八辆车……” 崔经理说:“是啊,淡季嘛,谁也没办法。” 李原说:“人少地方大,也够你操心的。” 崔经理说:“这倒也不是,像客房,我们只安排客人住二楼,上面的楼层都封了,电梯也不到,连到上面的消防梯也封掉了,这样清扫的工作量就小了很多。”李原说了个“原来如此”,崔经理接着说,“像我们的温泉浴场也全关了,其实现在的设施就跟普通的度假村没什么两样,但是面积小了将近一半。” 李原还想说什么,琪琪和韩明艷已经收拾好从房里出来了。他也就没再问下去,崔经理带着他们下楼,到了隔邻的餐厅。 餐厅里只有两三个服务员,李原他们坐下之后人手拿了一份菜单,崔经理有点抱歉的说:“现在因为厨师的人手也很少,中餐没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只有一些米饭面食。西餐和日餐倒是都还可以,您看来点儿什么?” 李原看看玲儿:“玲儿,你想吃什么?” 韩明艷赶忙拦着:“她可不能瞎吃。”说完抬头跟崔经理说,“麻烦您给小孩子来一碗白粥、一份蒸蛋就可以了。” 崔经理亲自写菜单:“我们的厨房里为小孩子专门准备了牛肉松,来点吗?” 韩明艷看看玲儿:“那太谢谢了,把肉松放在粥里端上来就可以了。” 琪琪插进来:“我要小牛排、薯条,再给我一个大杯的香草冰淇淋。” 李原看看她:“你不怕拉肚子?又是牛排,又是冰淇淋的。” 琪琪又开始不高兴,韩明艷连忙说:“琪琪,你点的这些东西热量都太大了,容易长胖的,你不如把冰淇淋换成红茶,这样能帮你保持体型。” 琪琪沖韩明艷嘿嘿一笑:“行,听你的,我就爱听你说话,不像他似的,一张嘴就那么讨厌,哼。”她沖李原做了个鬼脸。 崔经理说:“那我就写上了,这位小姑娘要一份小牛排,一份薯条,一份红茶。请问您二位……” 韩明艷忙着照顾玲儿,顾不得点菜。琪琪说:“我帮你点吧,一份火腿蛋加面包,一杯橙汁,一份罗宋汤。” 李原看了看菜单:“我要一份义大利面加香肠,一份奶油蘑菇浓汤,一杯啤酒。” 琪琪又不高兴了:“不许喝啤酒,给他来一杯胡罗卜汁,要温的,不要加糖。” 李原气唿唿地:“你怎么跟你妈似的,恨不得什么都管。” 琪琪说:“谁让你当时不要我的抚养权的。” 李原给噎得没话,韩明艷把玲儿放在一旁的婴儿椅上,端起茶壶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茶水:“好了好了,别吵了,喝点水吧。” 李原往四周看了看,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吃饭了,离他们不远有一张桌子上坐着一男一女,四十多岁。男的挺胖,穿着白t恤,脖子上挂了个大粗金鍊子,一边吃一边吧唧嘴。女的虽然珠光宝气,尤其是耳朵边戴了一个硕大的银耳环,还穿着一件蓝色的丝质上衣,然而高级的衣服和首饰无法掩饰她臃肿的体态,使她看上去和对面的男人也一样地俗不可耐。再往里靠窗,坐着两个中年男人,衣冠楚楚,一个很不合时宜地打着领带,另一个则穿着老式对襟短褂,挽着白袖口。桌上放着红酒,一人面前一个高脚杯,一边吃一边嘀嘀咕咕地说什么也听不清楚。和这两个中年男人相邻的是一对年轻夫妇,男的留了个马尾辫,还戴了个很夸张的塑料发卡,女的却是短髮,正在一言不发地埋头苦吃。角落上坐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穿得很时尚,戴了副大墨镜。可能是饭菜不合胃口,她没吃多少就把刀叉放下了,正在那儿喝饮料。 第83页 李原看了几眼那个时尚美女,老是觉得有点眼熟,但隔得太远了,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他正在看,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传过来,顿时盖住了餐厅里正在播放的轻音乐。 吃饭的人不觉都抬起头来,李原发现来的正是刚才楼道里的那个老者,手里拿着个小录音机,被那个年轻女人推着,穿过餐厅,进了里面一个包房。崔喆一见这个人来了,立刻跟了进去。等包房的门一关上,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李原他们三个人对视了一下,还没说话,服务员已经上菜了。 吃完了饭,李原他们上楼去休息了一下,下来又遇到了崔经理。崔经理殷勤地说:“我带你们四处转转吧。” 李原想想,反正也闲着没事,就同意了。崔经理让人开上山庄里的电瓶车,拉上几个人,一边走一边介绍:“客房和餐厅在我们山庄的最前面,你们是从大门进来的。你们看见那儿的三根旗杆子,要是冬天人多的时候,我们还要搞升旗。都是我们的保安队小伙子,个个虎背熊腰,未必就比国旗班差。现在人少了,这活动也就没有了,升旗的小伙子也就都打发走了。那边的那栋楼,那就是健身馆,除了器械,还能打网球、桌球、羽毛球什么的,都是室内场地。还能射箭、游泳,游泳池有好几个,比外面游泳馆的设施都齐全。健身馆后面那一片草场,那是马场,那边那排平房看见了吗?那就是马厩,里面养了十几匹马,不过现在暂时不开放了。” 李原说:“不让马出来跑跑行吗?” 崔经理说:“其实放出来倒还好,但关键是夏天没什么人,看马的只留了两个人,要都放出来根本管不过来。马本身是比较耐热的,但马厩里温度太高了,像现在有可能会超过60摄氏度。所有我们还得给马厩放冰块降温,里面温度降到40度以下,就好多了。还有,夏天蚊虫多,怕叮咬马匹,棚子里还要点上蚊香呢。” 琪琪说:“这马厩的条件都快赶上我们寝室了。” 大家都没理她,崔经理接着说:“马场旁边是高尔夫球场,也是因为来的人少,就不开放了。高尔夫后面的林子里有一大块空地,到了冬天,我们就在那儿组织篝火晚会,有烤全羊,一天晚上要烤十几只,啤酒白酒不计其数,还请过好些歌星来唱过歌,热闹得不得了。” 车子转了一圈,到了一个大牌坊前面。李原抬头看了看,上面写着四个字“拥翠叠金”。崔经理说:“这儿后面就是温泉了,我们这儿有大温泉二十八处,小温泉上百。一到冬天,都人满为患。这里面还盖了不少小木屋,好多人订不上客房,就住到这些小木屋里来,也挺有情趣的。你看这四个字,据说是宋朝人题的,我们这儿叫拥翠温泉山庄,也是从这儿来的。” 李原说:“这儿应该也去不了了吧。” 崔经理说:“是啊,这儿一出冬季就不开放了,温泉也得休息。”说着话他往里指了指,“你看,那儿不是有座大铁门吗?只要不开放,就得锁起来,免得有些人讨厌,进去了破坏环境。” 李原说:“你们这儿这么大,保安也是个大问题吧。” 崔经理说:“这倒不是,我们的安保挺高级的,都是美国进口的一流设备,据说洛克菲勒他们家也无非就是这个水平。” 李原知道他纯粹就是吹牛,却还是装着好奇:“怎么见得呢?” 崔经理说:“满地的摄像头,而且摄像头还都有夜视功能。我们还有全省最强的保安队和救援队,设备也是最强的,还配有急救车和直升飞机。而且到处都是报警按钮,遇到危险,只要一按这些按钮,我们的人肯定在五分钟之内能赶到。” 李原点点头:“这是挺牛的。” 崔经理说:“还有呢,我们的围栏全是电子围栏,一旦有人翻越,马上报警。而且这些围栏都是带电的,不会电死人,但来一下子肯定是受不了。另外我们晚上还要关铁门,那两扇铁门你们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吧,每一扇都超过10吨,也是电子控制的,我们不让它开,它永远也开不了。” 李原暗想,弄得跟监狱似的,倒让人觉得心里有点不太舒服。琪琪插了一句嘴:“你们这儿就差一样就完美了。” 崔经理问:“什么?” 琪琪说:“光有山没有水。” 崔经理说 28、一、冷清的山庄 ... :“别急呀,一会儿你就看见了。” 车又开了十几分钟,崔经理用手一指,说了声“看”,一处人工湖出现在眼前。崔经理说:“这湖面积够大吧。上面有游廊,旁边还有游船,那边还有一片人工沙滩。其实要说夏天来也挺合适的,虽然泡温泉时候不对,你在这湖上玩玩逛逛的不也挺舒服的吗?只能说当初名字取得不好,加上温泉俩字,夏天就没人来了。” 李原说:“是有点遗憾,不过现在看来夏天还是有人来的嘛。” 崔经理说:“那些位都是熟客嘛。人家是真正知道我们这儿的好处的,就趁着夏天来了消暑。冬天人家嫌人多,还不愿意来呢。” 车从湖边过去,又经过一片玻璃房,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花和灌木。崔经理说:“这儿是我们的植物温室,我们搜罗了很多奇花异草,主要都是热带的,全放在这里了。现在咱们就别进去了,太热。” 第84页 车子很快从温室旁边过去,回到了他们住的客房楼下。崔经理问:“几位,怎么样?” 韩明艷问琪琪:“有想去的地方吗?” 琪琪说:“我想去游泳。韩姐,你跟我一起去吧。” 韩明艷笑笑:“一起去可以,我就不下水了。” 崔经理说:“游泳池那边现在人应该是比较多的了,那边饮料是免费的,随便取。其它的就没什么特别的了,洗浴什么的都有,但还是那个原因,夏天人少,按摩的技师都没在,所以有点小遗憾。” 韩明艷说了声“谢谢”,崔经理说了句“应该的,我还有点事,你们请便”,就告辞走了。 几个人回到房间,琪琪换上了游泳衣,外面罩了一件大衬衫。韩明艷把自己的t恤换成了小吊带,牛仔裤换成了超短裙,穿上了一条丝袜,把旅游鞋换成了一双高跟凉鞋,但手里还抱着玲儿。 俩人再看李原,还是那一身,t恤、长裤、大皮鞋。琪琪有点不乐意了:“你怎么还是这一身,好歹换条游泳裤啊。” 李原说:“我不会游泳你又不是不知道,换什么游泳裤。” 琪琪凑到韩明艷的耳朵边上:“实际上他是不愿意人家看见他的大肚子。”韩明艷不觉莞尔。 李原在游泳池刚刚坐下,中午遇见的那个跟老者换房的年轻人就从池子里爬出来了。这个人看见他们点了点头,躺在李原背后的躺椅上:“来了?” 李原真没想到这个地方居然有人跟他们搭话,也只得点点头:“来了。” 居然另有一个声音也说了句:“来了。” 李原回头一看,那个年轻人正在跟中午遇见的那一对中年的胖夫妇打招唿,他倒觉得有点尴尬了。 人家却并不理他,那一对夫妇直接坐在了这个人对面,男的问:“你中午跑哪儿去了,怎么没看见你?” 年轻人说:“困了,在房间睡觉呢。下周的演出,给我弄十张票。” 男的问:“给谁呀?” 年轻人说:“我的几个朋友,提前两天给我就行了。” 男的说:“把你那几个朋友介绍来一块儿认识认识。” 年轻人说:“人家行程安排得满满的,这次就来一天,怎么介绍啊?” 李原不爱听了,站起来换了张桌子,坐下来才发现,旁边是中午吃饭时戴墨镜的美女。他冲着美女点点头,美女好像没看见一样,表情木然,一会儿站起来就走了。李原心里有点恼怒,再抬头一看,美女跟中午那两个年轻夫妇坐到一起去了。 不大会儿的工夫,韩明艷和琪琪也来了。李原问:“又不用换衣服,怎么这么慢?” 琪琪说:“不得沖沖啊,要不然一会儿下了水容易抽筋……跟你说也没用,你也不懂。”说完把衬衣往椅子上一搭,下了水。 韩明艷抱着玲儿坐在他旁边,李原叫服务生过来,要了三杯橙汁。韩明艷注视着琪琪:“她游得可真不错。” 李原说:“是啊。”他发现琪琪的身材已经显露出了玲珑的曲线,心里不由产生了一丝感伤,女儿都长大了,自己能不老吗? 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传过来了,那个老者又被那位年轻姑娘推过来,手里仍然拿着那个录音机。李原听了听,跟中午听到的应该是同一段京剧,但唱的什么,他听不出来。 老者回头对那个姑娘说:“你不游泳?我自己在这儿就行了。” 那个姑娘说:“不了,我手上有伤,别下水了。”李原偷偷熘了一眼,这姑娘长得还挺不错的,不过左手上粘了两块创可贴。他还想再仔细观察一下,那个小姑娘已经推着老者去了一张没人的桌子旁边。 一个人突然从泳池里爬上来,看看李原和韩明艷:“你们好啊。” 李原仔细看了看,才想起来是中午看见的那个穿中式对襟褂子的人。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跟自己打招唿,连忙说:“你好。”韩明艷也欠了欠身。 中年人从旁边取过一条浴巾,一边擦身上的水,一边看着游泳池里的琪琪:“那是你的女儿吧,真是好福气啊。”又看看韩明艷母子,“您大女儿也很漂亮,这是外孙女?真好。” 李原十分尴尬,看了看韩明艷。韩明艷笑起来了:“您别开玩笑,我们是朋友,这是我女儿。玲儿,叫伯伯好。” 玲儿乖巧地伸出小手:“伯伯好。” 中年人也伸出手,握了握玲儿的小手:“你也好。” 玲儿看看李原:“叔叔老爸也好。” 李原心想,这下算是彻底说不清了。中年人带着诡异地微笑看看韩明艷和李原,满脸写着“原来如此”四个字。 李原知道,现在越解释越说不清楚。 中年人却很识趣地换了个话题:“那个老头,挺烦的吧,天天弄个话匣子放那么个玩意。” 李原有点含煳:“其实也还好,不知这段是……” 中年人说:“杨宝森唱的京剧《李陵碑》里的反二黄。” 李原对京剧一点都不了解,脸上一片茫然。中年人笑起来:“没听过吧,词儿大概其是: 第85页 嘆杨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到如今只落得兵败荒郊。 恨北国萧银宗打来战表,擅敢夺我主爷锦绣龙朝。 贼潘洪在金殿帅印挂了,我父子倒做了马前的英豪。 金沙滩双龙会一阵败了,只杀得血成河鬼哭神嚎。 我的大郎儿替宋王把忠尽了,二郎儿短剑下命赴阴曹。 杨三郎被马踏尸首不晓,四八郎失番邦无有下梢。 杨五郎在五台学禅修道,七郎儿被潘洪箭射花标。 只落得杨延昭随营征剿,可怜他尽得忠、又尽孝、血染沙场、马不停蹄,为国辛劳。 …… 词儿倒是不错,我也挺喜欢杨宝森的,可那老头也实在是有点过。他平时常拿这段词儿练毛笔字,觉得比字帖好。说是字帖上的字太没有生气了,哪像这些词儿,一边写,一边就觉得这些人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 中年人絮絮叨叨地,也不管李原他们爱听不爱听。李原和韩明艷不好意思打断他,只得由着他自说自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将是比较长的一案,出来哌唧哌唧呗,因为马上就要血流成河了 29 29、二、莫名的密室 ... 早上七点半,李原洗漱完毕,刚出门,就看见韩明艷抱着玲儿也出来了。李原问:“琪琪呢?” 韩明艷说:“睡着呢,昨天游泳太累了,到现在也不肯起。” 李原说:“那咱们自己去吧。”说完摸了摸玲儿的脸颊,“玲儿,今天想吃什么呀?” 玲儿说了句“不知道”,李原说:“还喝粥好吗?” 玲儿点点头:“好啊,警察老爸。” 到了餐厅,就听见有人冲着崔喆喊:“你们这儿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手机就没信号了?”叫的正是昨天那个粗鄙的中年胖男人。 崔喆忙着解释:“对不起,对不起,可能是基站出问题了,我已经通知修理工了。” 前天穿中式服装的男人穿着运动服,脖子上挂着毛巾从外面进来:“崔经理,楼下的自动提款机怎么坏了,我今天还想出去买点东西呢。” 崔喆很惊讶:“是吗?不对呀,昨天还没问题呢。” 昨天打领带的中年人今天换了一身休闲服,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这时忍不住也插了一句:“网也断了,就说人少,也不能事事都打折扣吧。” 崔喆益发惊讶了:“这应该不会吧,稍后我让人去看看。” 李原听他们这么说,心里也挺郁闷的,好端端一次放松,怎么净遇上这种事情。他本来以为这些人说说就会安静,没想到他们说得越来越激动,围着崔喆一定要讨个说法。 崔喆只能冲着对讲机一遍一遍地问维护员,维护员查了半天:“崔经理,配电室好像出问题了,咱们现在用的是自己的柴油机发的电。” 这些人一下子全安静了,大家一齐愣愣地看着崔喆,李原和韩明艷刚吃了两口,也把脸转过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喆焦急地喊道:“能不能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维护员说:“我现在就过去。” 崔喆说:“你最好能马上报电力公司来抢修。” 维护员说:“现在不行啊,咱们的移动基站和固话交换站全是用的电网电,配电室要是出问题了,手机和固话就全打不了了。” 这帮人一听,顿时哄嚷起来:“怎么能这样,你还不赶快派车出去找人去。” 戴墨镜的漂亮女人忽然说了一句:“要说,你们的安保系统也是用的电网电吧,那要这样的话,你们那铁门还打得开吗?” 李原和韩明艷一听这话,也吃不下去了。李原把筷子一放,跟韩明艷说:“你先吃吧,吃完了带着玲儿回房间。”说完站起来,走到那群人周围。 那群人完全没有理会李原,李原只好高声叫道:“各位,不要吵了,先想想办法吧。” 那些人一齐住口,都回过头来瞪着他。李原让他们瞪得有点后背发凉,下意识地四下看了一圈,却发现了那个坐轮椅的老者。这个老者也听了半天了,这时才稳稳噹噹地开口:“吵有什么用,崔经理,你看还有没有办法吧。” 李原忽然说:“你们不是还有直升飞机吗?能开起来吗?” 崔经理嗫嚅着说:“那是冬天人多的时候才从外面租的,现在是淡季……” 这群人又不干了:“怎么能这样,还以为你们多厉害呢,连直升飞机都有,原来是租的……” 李原也觉得有点头疼,大声吼道:“安静。” 这群人吓了一跳,全都不说话了。李原喘了一口气:“先看看配电室到底什么样了吧。” 这些人一下子全都安静了,李原带着一肚子火回到餐桌前坐下,韩明艷已经不吃了,却还没有走。李原问她:“怎么不回房间呢?” 韩明艷惴惴地说:“有点担心……” 李原揉了揉太阳穴:“真是见了鬼了。” 崔经理这回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问题了,他跑到外面待了一会儿,满面愁容地坐到李原旁边:“刚才维护员说,变压器坏了,我们这儿根本修不了。” 第86页 李原问:“怎么烧坏的?” 崔经理说:“不清楚,据说变压器都烧煳了,维护员现在只能把外部电源全关掉了。” 李原有点疑惑:“没有失火吗?” 崔经理摇摇头:“没有,我们的变压器防火等级挺高的。” 李原继续问:“变压器坏了,你们之前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崔经理有点赧然:“我们的电力全是程控的,外网的电一断,柴油发电机马上就启动了,而且还有备用蓄电池,出这种事,可能也就灯泡会闪一下,其它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 李原说:“我不是问你这个,变压器出问题这么大的事儿,居然你们都没发觉?” 崔经理低声说:“其实昨晚上十二点多有报警,但当班的人压根就没当回事。” 李原有点奇怪:“为什么?” 崔经理说:“那个配电室这个月连着报了几次警了,可什么都没发现,找电力公司的人来看,也说查不出什么问题,所以我们现在也都觉得这压根就不是事儿。” 李原听他这么一说,虽然很恼火,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个时候,那个老者却凑到李原的旁边:“您有什么好办法吗?” 李原看看他:“我也没办法,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 老者嘆口气:“我也是,最近几年年年都来消暑,第一次遇上这种不靠谱的事情。” 李原看看他身后的那个姑娘,发现她手上贴了块创可贴:“受伤了?” 那姑娘点点头:“嗯,昨天一不小心划到了。” 李原没有追问下去,对老者说:“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除了出不去门,打不了电话上不了网,我看也没什么问题。” 老者笑笑:“你倒是很想得开。” 李原说:“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告辞了,我们该回去了。”说完也不等老者多说什么就站了起来。老者也不觉他失礼,微笑了一下:“告辞。” 韩明艷抱着玲儿也站了起来,跟在李原的身后。 俩人回了各自的房间,李原刚想坐下,就听见有人敲自己的门。他打开房门,韩明艷有点惊慌:“琪琪发烧了。”李原一听,有点慌,赶忙跟着她到了琪琪的床前。 琪琪很萎靡的蜷缩在被子里,脸色蜡黄。李原试了试她的额头,觉得像火炭一样滚烫。 韩明艷把药箱从壁橱里取出来放在床上,在里面翻了翻,找到了退烧药和消炎药,给琪琪服了下去。李原有点埋怨琪琪:“怎么搞的,是不是昨天游泳着凉了?” 琪琪哑着嗓子:“昨天晚上洗澡,洗到一半忽然没热水了,只好就着凉水沖了沖。” 李原说:“我们洗的时候都好好的……你是不是熬夜了?” 琪琪不愿意说话了,李原盯着韩明艷:“她昨天晚上几点钟睡的?” 韩明艷有点含煳:“我也不太清楚……” 李原本来想数落琪琪两句,一看那个可怜样,又有点张不开嘴了。韩明艷站起来:“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吧。”说完出了房门。 琪琪趴在被窝里既不说话,也不肯动一下。韩明艷不大会儿的工夫就回来了:“服务员说一会儿会送碗粥上来……”她顿了一下,对李原说,“你来一下。” 李原和韩明艷到了外面的起居室,韩明艷低低地说:“出事儿了,死了个人。” 李原狠狠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韩明艷说:“221,昨天那个换房的年轻人。” 李原说:“你留下来照顾玲儿和琪琪,我去看看。” 韩明艷说:“嗯,崔经理在那儿等着你呢。” 李原走到221门口,推了推门,没推开,便按了门铃。门马上就开了,崔经理满脸惊慌:“您来了。” 房间里有一个服务员,正在浑身哆嗦。崔经理说:“小王刚才打扫房间发现的,小王,说说怎么回事?” 小王吓得脸色煞白:“我,我今天早上来打扫房间,敲了门,也不应,我以为没人,就开门进来了,结果,结果……”她不敢再往下说,用手指着卫生间的门。 李原心里也开始剧烈地跳了起来,他找崔经理要了块手帕,走过去,垫着手帕伸手拉开了卫生间的门。一个人仰面朝天栽倒在地上,浑身上下只围着一块浴巾。两只拖鞋一只还在脚上,一只则躺在脚边。看正面,尸体好像没有什么伤痕,嘴角有一些白沫。李原试了试脉搏和体温,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不远的地上扔着装山泉水用的热水瓶,瓶胆已经摔得粉碎。洗脸池里有一层浅浅的水,台子上摆着洗髮水、护髮素、沐浴露、剃鬚泡沫、面膜、牙膏、隐形眼镜盒,以及一个小的工具盒,里面有指甲剪、剃鬚刀、鼻毛剪之类。这些东西都是房客自己带来的。只有一条毛巾是酒店的。洗脸台下面的洗衣蓝里扔着几件衣服,应该是死者换下来想送洗的。 李原对小王说:“帮我找个相机来,再找几个保安过来。” 小王答应了一声,出去了。李原问崔经理:“到底怎么回事?” 第87页 崔经理显然吓得不轻:“我正在办公室,小王告诉我221死人了,我就赶紧来了。路上遇上你们那位韩小姐,她把我叫住,问我怎么回事,我就告诉她了。等我进了这个房间,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李原知道,崔经理和小王都不太可能知道什么情况。他没再多问,掏出自己的警官证给崔经理看了一眼:“我是警察,你们酒店的工作人员务必要听我的调派。” 崔经理浑身一哆嗦,连连点头:“好,一定一定。” 李原看了看客房里面,别的倒没什么,窗户都关得好好的,窗台上也没发现什么痕迹。床上扔着一件睡衣,估计是死者要穿的。有一台送餐车,上面摆着一个冰桶,里面的冰块已经全部化成了水。旁边是一瓶洋酒,还没打开,李原也不认识上面写的外国字。旁边的菜餚还盖着盖子,李原打开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什么。崔经理凑过来说:“这是客人昨天晚上叫的芝华士十二年和烟燻三文鱼。” 李原看看:“这是几点钟送过来的?” 崔经理看了看餐车上附的单子:“昨天晚上十一点,送餐的就是刚才的小王,是本人签收的。”李原心想,看来死者昨天晚上十一点还活着。 小王回来了,拿着照相机,带着两个保安。李原接过照相机,对着尸体和整个室内拍了一通,然后让大家都出来,把房门重新锁上,让两个保安在门口守着,不准任何人进入。李原把现场安排妥当之后,告诉崔经理和小王,挨个通知这里的房客到餐厅聚齐,自己则回了韩明艷和琪琪的房间。 韩明艷听见敲门,连忙开了房门把李原让进来:“怎么样?” 李原眉头紧锁:“有点古怪,说不好。” 韩明艷更紧张了:“那怎么办?” 李原说:“没办法,查查看吧。你们在房间里好好待着,哪里也不要去了,把门关好。” 韩明艷嘆口气:“只能这样了。” 李原说完这几句话就下楼去了,崔经理和戴墨镜的美女已经等在餐厅里了,大概过了半个多钟头,人才稀稀拉拉地到齐。 这些人一头雾水,说什么的都有,李原一句也听不清。崔经理见大家都已到齐,便开了腔:“各位,各位,实在对不起,山庄发生了一起突然事件……” 他还没说完,就有人开始叫起来:“又怎么了?你们有完没完,这一天到晚的,到底想干吗,还让不让人活了。” 李原很恼火,站起来举着警官证叫道:“大家肃静,山庄里有人死亡了,还不确定是不是案件。等会儿请大家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不要随便外出。我要找各位了解情况,我是警察,这是我的警官证,请大家配合。” 一听说死了人,这些人更不乐意了:“怎么会死人的,到底怎么回事?我不在你们这儿待了,你们不管想什么办法,今天也得让我下山去,不然我饶不了你们。” 李原听得火冒三丈,“啪”地一拍桌子:“实话告诉各位,我看这个死者不像是自杀,弄不好兇手就在外面的树林子里盯着我们呢。我觉得各位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安全一点儿,一旦出去乱晃,发生什么情况都有可能。” 这么一说,这些人倒都有点含煳了。崔经理赶忙出来说:“是啊是啊,请各位先回房间吧,现在情况特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这些人稀稀拉拉地回去了,李原问崔经理:“客人和员工的名册你都有吧。” 崔经理连忙点头:“有。” 李原说:“麻烦你拿到我对面的房间来。”说完站起来上了楼。 李原进了韩明艷的房间——他实在是有点放心不下,一看三个人都没什么事儿,这才把心放下了。 琪琪喝完了粥,出了点汗,稍微好了一点,又睡着了,玲儿也睡了。韩明艷看看李原:“怎么样?” 李原勉强笑了笑:“能怎么样,一点头绪都没有。” 韩明艷越发担心:“还会不会再发生什么事儿?” 李原摇摇头:“不知道。” 有人敲门,李原示意韩明艷回卧室去,自己打开了门,是崔经理。 崔经理交给李原两个文件夹:“李警官,这个是我们这儿员工的名录,这个是房客的登记信息。” 李原接过来翻了翻:“楼道里的监控还能用吗?” 崔经理说:“能用。” 李原有点意外:“安保系统不是只能用电网电吗?” 崔经理说:“其实不是这么设计的,为防万一,内部电源只供这栋楼使用,别的楼都停电了,但这栋楼的所有运转都没问题的。” 李原说:“好,带我去看看吧。” 其实崔经理已经安排保安反覆看了好几遍录像了,并没有发现什么。李原从前天晚上十点半看起,到了十一点差七分,小王推着送餐车出现了。小王到了221门口停下,按了下门铃,死者出来开了门,签了字,让小王进了屋。小王过了大概一分钟就出来了,死者还随着她走到门口,两个人说了两句话。小王走后,死者进了屋,随即房门就关上了。在接下来的几个钟头 第88页 29、二、莫名的密室 ... 里,这个房间的门一直没打开过。李原看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让快进到发现尸体的时候。不过他快进的时候,只要发现人影,就让暂停一下,但这些人都没进221室,甚至没有敲一下门。发现尸体的时间是早上九点二十三分,小王来按了按门铃,停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她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备用房卡,打开房门进去,可才过了半分钟就跑出来了。她慌慌张张地冲着对讲机说了几句,过了一会儿,就看见崔经理也出现了,两个人说了几句。崔经理回头要下楼,正好遇上了韩明艷。 李原抬头看看崔经理:“这会儿已经发现死者遇害了吧。” 崔经理点点头:“是。” 小王也在旁边,李原看了看她:“你昨天晚上送餐的时候,他跟你说什么了?” 小王想了想:“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说他有几件衣服要洗,想问问什么时候来人收。” 李原问:“你怎么回答的?” 小王说:“我让他把衣服放进篮子里,我明天早上来打扫房间的时候就能收走了。” 李原暗想,按照死者尸体的冰冷和僵硬程度来看,应该已经死了好几个钟头了,这样的话,就不太可能是第二天早上被小王或者崔经理杀的,但这一晚上,又没有人进房间,看死者的状态,又不太像自杀,这个事儿有点奇怪。 崔经理见李原迟疑,问道:“李警官,接下来怎么办?” 李原看了看崔经理:“不好说,我得想想。” 崔经理嘆口气:“怎么会出这种事儿呢?中午换房的时候还好好的。” 李原心里一紧,勐然想起那个中年人给他念的唱词里面仿佛有句“大郎儿替宋王把忠尽了”,莫非兇手的目标并不是这个年轻人?他有些疑惑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始死人了,颤抖吧,如果不撒花的话 30 30、三、诡异的手势 ... 李原有点疑惑是不是监控录像看漏了什么,他坐在监控室里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却还是没有发现。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了,崔经理把他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只睡了四五个钟头就起来了,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疼得厉害,不由得心里嘀咕,要是有聂勇和许莺在身边就好了,这种活儿完全可以扔给他们干去。 早饭的时候,他注意到崔经理不在,就猜想崔经理是不是昨晚熬得太累了。他也没等崔经理,吃完了早饭,自己开始了对所有人员的问话。 对山庄员工的排查并没有发现疑点,李原开始对房客进行问话。 他倒没有像电影里似的,把人一个一个叫到某个房间里来问话,而是让人家等在房间里,他上门去问。 他先找了那对粗鄙的中年夫妇,他们俩住在219房间。这两个人一看他上门,心里就开始打鼓。李原关上房门,坐在两人对面,看看自己手里的房客名单:“你们二位,一位叫傅学安,一位叫陶秋华,是吧?请问二位跟死者孟涛之间是什么关系?” 傅学安显然吓得不轻,此时竟然有点结巴了:“我们……是……他是我们的模特。” 李原听得煳里煳涂:“您能说得明白一点吗?” 陶秋华连忙说:“是这样,我们开了个公司,孟涛是我们的模特。” 李原“哦”了一声:“模特经纪公司?”心里却在想,难怪身材那么好,一时不觉有点羡慕嫉妒恨。 陶秋华点点头:“是,也是个演艺公司。” 李原说:“孟涛这次是和你们一起来的吗?” 陶秋华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们也是偶尔遇上的。” 李原说:“前天晚上十点到今早九点这段时间里,你们在哪里?” 陶秋华想了想:“我们约了老黄和小毕打麻将到了后半夜两点多,然后就回来睡觉了,一直睡到今天早上九点才起。” 李原看了看房客名录:“老黄是黄旭华,小毕是毕少强吧。” 陶秋华点了点头:“就是他们俩。” 李原说:“旁边有别人吗?” 陶秋华说:“有,小毕的女朋友翟文嘉也在,另外还有一个服务员。” 李原想了想:“前天孟涛跟你们说,让你们给留几张票,是什么意思?” 陶秋华说:“我们下周有一场演唱会,孟涛说他有几个朋友要来看,让我们给留十张票。” 李原说:“想必都是好位置吧?” 陶秋华点了点头:“都在前三排的中间。” 李原说:“应该价格不菲吧。” 陶秋华说:“差不多吧,每张票我们的定价是一千八百块。” 李原有点惊讶:“这可不便宜啊。” 陶秋华说:“因为来的明星特别多,而且演出场次少,所以票价比一般的要贵一半。” 李原喘出一口粗气:“要是落到黄牛手里,三四倍都不止了吧。” 陶秋华已经不那么紧张了:“嗯,我们定的最便宜的票价是五百,据说现在已经炒到两千多了。” 李原心想,这到底是疯了还是吃饱了撑的。他不想再讨论这个令人自卑的话题了,转而说道:“前天晚上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 第89页 陶秋华想了想:“要说特别,十一点多我们用的自动麻将桌忽然自己关了。” 李原“嗯”了一声,心想,这大概就是断电那一瞬间造成的:“那大概是什么时候呢?” 陶秋华摇摇头:“想不起来了,我们打牌的时候很少看时间。” 李原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从这两口子的房间里出来,想了想,去了黄旭华住的245房间。 黄旭华就是前天那个打领带的中年人,李原找他验证傅学安和陶秋华两口子说的打麻将的事,他一口承认了,问他前天有什么特别的,他也说麻将桌忽然关了。 李原想了想:“你跟傅老闆夫妻两个很熟吗?” 黄旭华说:“其实也不算太熟,就是经常来这儿,大家认识了而已。” 李原问:“怎么认识的呢?” 黄旭华说:“打麻将认识的,有一回三缺一,然后傅太太遇上了,给我们搭台角,就这么认识的。” 李原说:“死者孟涛您认识吗?” 黄旭华说:“怎么说呢?见过一两次,打麻将的时候也见他来找过傅先生和傅太太,但是没有什么深交。” 李原说:“他找傅先生的时候是什么情况?”他随着对方把“傅老闆”改成了“傅先生”。 黄旭华说:“没什么,每次傅先生的兴致都很高,让他等会儿再说,傅太太从来也不说话,所以我们也都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 李原点点头:“还没请教黄先生是在哪一行发财?” 黄旭华笑着摆摆手,谦逊地说:“发什么财啊,小本生意,这是我的名片。” 李原接过来看了看,上门写着“旭日珠宝玉器行总经理黄旭华”的字样,连忙说:“失敬失敬,原来是大老闆。” 黄旭华说:“哪里哪里,小本生意而已。” 李原说:“前天中午跟您坐在一起吃饭的,也是你们的牌友吗?” 黄旭华说:“那可不是,人家是大师呢,怎么可能玩我们这么粗俗的东西。” 李原讶异地“哦”了一声:“是什么大师呢?” 黄旭华说:“他叫史鸿宾,是我们玉器翡翠这一行的鑑定专家。” 李原说:“那这回他来这里,是您邀请的吗?” 黄旭华摇摇头:“纯属偶遇,只不过因为这地方我们都常来,碰上了而已。” 李原说:“这个地方的偶遇不少嘛。” 黄旭华似乎有点慌张:“您千万别这么说,搞得好像我在隐瞒什么似的。其实是这样,我们这些人都是这里的熟客,也都喜欢趁着夏天人少来这里消暑,所以大家碰面的机会比较大一些而已。” 李原说:“您别紧张,我不是那个意思。” 黄旭华嘆口气:“不可能不紧张啊,现在这个情况,又出了这种事。” 李原从黄旭华这儿出来,在史鸿宾住的248室和毕少强、翟文嘉住的227室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227的门。 毕少强和翟文嘉就是那对三十多岁的男女,毕少强留着辫子,翟文嘉则理了个平头。他们俩也有点紧张,李原尽可能地带着笑容问:“听说你们挺爱打麻将的?” 毕少强愣了一下:“啊?啊,一般,遇上了打一打而已。” 李原“哦”了一声:“请问两位上次打麻将是什么时候?” 毕少强说:“上次,就是前天晚上十点多到两点多这段时间。” 李原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毕少强想了想:“麻将台当时突然关机了。” 李原点点头:“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毕少强又想了想:“十一点多吧。” 李原微微皱皱眉毛,转向翟文嘉:“当时是你们俩谁在打麻将?” 毕少强插进嘴来:“是我,她帮我看牌来着。” 李原点点头:“你们那天输赢怎么样?” 毕少强想了想:“一般,基本上没什么输赢。不过老黄赢得不少,收了好几千进兜里了。” 李原说:“哦,你们打得够大的。” 毕少强吓坏了:“没有没有,我们说的好几千实际上都是拿扑克牌代替的,没打钱。” 李原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笑容再柔和一些:“别担心,我只调查这个杀人案,至于抓赌,不在我的工作职责之内。” 毕少强勉强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李原问:“请问你们的工作是什么,啊,我是随便问的,如果你们觉得不想回答就算了。” 毕少强说:“我们俩开了个汽车修理厂。” 李原“哦”了一声:“二位还没结婚?” 毕少强说:“还没,打算年底。” 李原笑笑:“那就提前恭喜了,顺便问一下,你们那天打牌的时候喝的都是什么茶水?” 毕少强想都没想:“铁观音。” 李原说:“都喝了?” 毕少强笃定地点点头:“都喝了。” 那位坐轮椅的老者叫冯允泰,老是在他旁边的小姑娘叫魏雅晴,是他的护士。这次冯允泰并没有坐轮椅,而是坐在窗前的椅子上。 第90页 李原看了看他的轮椅,就放在冯允泰的旁边,上面还放了一根拐杖。冯允泰见他盯着自己的拐杖:“我刚才在屋里练习走路来着。” 李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啊,对不起,您现在能走路吗?” 冯允泰摆摆手:“哪儿走得了,只不过是让小魏扶着我站起来在屋里挪动挪动而已,我怕在轮椅上待时间太久了会落下很多毛病。” 李原说:“不好意思,您的腿……” 冯允泰说:“没啥不好意思的,年轻的时候就有风湿,到老了就更厉害了,前两年干脆站不来了。” 李原说:“您干吗不用电动轮椅呢?那样是不是方便一点。” 冯允泰的表情有点苦涩:“我的两条腿已经废掉了,可不想让两只手也废。用这种轮椅,还能经常自己推推练练胳膊,不过最近也不行了,太远的路也推不动了。” 李原说:“对不起,问了这么多不相干的。请问死者孟涛您认识吗?” 冯允泰想了想:“其实也就是在这儿见过,怎么说呢……” 李原问:“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吗?” 冯允泰摇摇头:“倒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只是那孩子,我很不喜欢他。” 李原问:“为什么呢?” 冯允泰说:“我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听个京剧什么的。可那孩子只要一遇见我听京剧,捂着耳朵就跑。等回过头来再遇上我的时候,就问我能不能听点儿活人听的东西,你说这叫什么话嘛。” 李原说:“可是我感觉您跟他好像是很熟悉的样子。您不是还问他房间干净不干净吗?” 冯允泰说:“你说前天中午的事情啊。倒也不是很熟悉,但是那孩子很不讲究卫生,吃个饭能吃得一桌子都是骨头。所以那天他提出来要跟我换房间,我就担心他把房间弄得一塌煳涂。我这个人爱干净,受不得那个。” 李原说:“那您跟孟涛实际上是没什么关系了?对不起,我只是确认一下。” 冯允泰说:“没别的关系了,你别那么侷促嘛。既然是配合调查,我一定有什么说什么。” 李原说:“那我就随便问了。您刚才说的吃饭吃得一桌子骨头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冯允泰一听,忽然哈哈笑起来了:“您可真是打破砂锅了,说实话,我也忘了。对他吐骨头这个事儿印象太深刻了,其它的倒模煳了。” 李原也笑起来:“还有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前天晚上十点到昨天早上九点,您和魏小姐在什么地方?” 冯允泰想了想:“前天晚上九点到十点半,小魏在帮我按摩两腿。十点半以后我就躺下了,小魏也回房了。昨天早上我是七点准时起的,小魏帮我洗漱之后,我们就下楼吃饭了。” 李原接着问:“第二个问题是,死者住的房间是您最开始住的,您一进来的时候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冯允泰又想了想:“其实也没发现什么,就是发现自己的窗户被树给挡住了,心里很不高兴。” 李原问魏雅晴:“魏小姐呢,发现什么了吗?” 魏雅晴摇摇头:“我也没发现什么。” 李原“哦”了一声:“您手上的伤是……” 魏雅晴下意识地把左手背到身后:“是削苹果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李原说:“好吧,我先告辞了。”他站起身来,“对了,还有一件事,魏小姐的房间是221对面的220吧?” 魏雅晴愣了一下:“是啊。” 李原说:“既然冯老先生换到了247房间,您为什么不也换到对面的248呢?这样的话,有什么事情应该很方便吧。毕竟从220到247还有一段路程。” 冯允泰插进嘴来:“248已经住了人了,当时就想着省点麻烦吧。” 李原看了看手里的房客名册:“哦,是,没错248住的是那位史鸿宾先生。告辞了,这回我没有什么问题了。” 冯允泰沉吟了一下:“李警官,我想问一下……” 李原看看他:“请说。” 冯允泰说:“如果我没跟孟涛换房间的话,那天晚上死的人会不会就是我?” 李原摇摇头:“这个还不太清楚。” 李原走出247,一个服务员早已等在那里了,一见他走出来,连忙叫他:“李警官,您能跟我来一下吗?” 李原见那服务员变颜变色的,心里也开始忐忑起来,问了句:“怎么了?” 服务员却不肯说,带着他直往一楼走。山庄的保安室、监控室、经理室等等设施全在一楼餐厅对面的一条走廊里面。他们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快到头,服务员不往前走了,用手指着走廊的尽头,脸却埋在另一只胳膊里面去了,而且浑身都在颤抖。 李原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保安和一个服务员,心脏就开始剧烈地跳起来,赶忙过去一看,崔经理仰面躺在写字檯后面的皮椅上,左手扶着心口部位的一把短刀的刀柄,血从这里流出来,已经把整个前胸都染红了。 李原只觉得头都快炸开了,他忙回头问这些人:“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91页 保安虽然是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此时浑身也在筛糠:“是,是十分钟前。” 李原问:“到底怎么回事?” 保安说:“今天一早上起来就没看见经理,但是因为大家各忙各的,也没觉得什么。十分钟之前,我到这儿来转了转,发现经理室的门开着,一推门进来,就发现经理死了。” 李原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走廊的进口一边是保安室兼收发室、监控室和保安休息室,保安室对面是服务员更衣室和休息室。这几个房间后面是床上用品和日用品仓库,两个仓库挺大,门离经理室还有一段距离,估计服务员一般也不会走到经理室的门口来,发现得晚也 30、三、诡异的手势 ... 在情理之中。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兇地问保安:“你们经理都丢了,你们居然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有问题?” 保安哭丧着脸:“这不能怪我们啊,崔经理其实从来都不怎么管事的,本来他也就才来两三个月,业务也不熟,还闹了几次笑话。而且他也不愿意跟我搅和,其实我们老觉得这地方有他不多,没他也不少。” 李原不爱听了:“去,给我那一双手套和一双鞋套去。” 服务员不一会儿就从旁边的仓库里找了一双鞋套和一双绒线手套来交给了李原,李原戴好之后进入了办公室。 走到写字檯后面,李原才发现,崔经理的血浸满了胸前的衣服,已经流到地面上,皮椅周围的地上到处斑斑点点。他觉得一阵一阵地眩晕,简直有一种要呕吐的感觉。勉强抑制住这种感觉,他还是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除了崔经理的皮椅周围,别的地方并没有发现血迹。他又看了看那把刀,那是一把果蔬刀。 他正在观察这把刀,门口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呀,又死人了?” 李原很恼怒地抬起头,却发现是那个戴墨镜的美女,他立刻命令道:“不要进来!” 美女嘆口气:“你们这地方怎么这样?天天死人,跟闹鬼一样。” 李原也不理她,自顾自地观察崔经理的尸体。他发现崔经理的右臂耷拉在扶手上,拇指、无名指和小指扣在一起,食指和中指则半伸半曲。 李原用自己的手比了比崔经理的手势,心里在想,这是什么意思,二?胜利?他一想到二,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好像那天的史鸿宾告诉他的唱词里面有一句“二郎儿短剑下命赴阴曹”。 李原真的被吓坏了,他知道他必须找史鸿宾好好问问那几句唱词的含义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上飞机,没法上网,下午抓紧发出今天的来 31 31、四、疯狂的践踏 ... 史鸿宾拿了一张便签纸,把那段唱词抄下来递给了李原。李原接在手里看了几遍,心里有点迟疑:“这是什么意思呢?” 史鸿宾说:“杨家将你知道吧。这段戏就是写杨令公领着七郎八虎闯幽州,结果被奸臣陷害全军覆没的故事。老百姓不也常说嘛,大郎替了宋王死,二郎替了八贤王,三郎被万马踏为泥浆,四郎八郎失落番邦,杨五郎出家当了和尚,杨七郎被潘仁美乱箭攒身,最后杨令公碰死在李陵碑。只有杨六郎一个人跑出来,回京城告了御状,这才给杨家报了仇。” 李原想了想,好像评书里确实有这么一段:“那位冯老先生为什么这么喜欢这戏呢?” 史鸿宾说:“这谁知道,反正我每次遇上他,他都在听这段。” 李原说:“看来您也是行家了,没跟他聊聊?” 史鸿宾说:“有什么可聊的,那老头其实一点也不懂,开着个话匣子装蒜而已。” 李原看了看便签纸:“您跟那个死者孟涛熟悉吗?” 史鸿宾摇摇头:“不熟,我的圈子很窄,也就是古玩玉器行,爱好嘛,唱个京剧听个评书什么的,认识的人也有限。那个死了的年轻人,也就是在这儿见过几次面而已。” 李原问:“那前天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您在哪儿呢?” 史鸿宾想了想:“那天我挺累的,晚上九点就睡了,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起来,下楼慢跑了二十分钟,回来洗漱吃饭。” 李原说:“我记得您那天是七点半才到餐厅来的吧。” 史鸿宾笑起来:“您记忆力真好,因为前一天游泳挺累的,慢跑的时候有点吃不消了,所以上楼休息了一段时间才下来。” 李原又问:“那您那天说要出去买点东西,是想买什么呢?” 史鸿宾说:“您的记忆力可真不错,这么琐屑的事情都记得。是这样,我喜欢喝这里的茶叶,本来想出去找茶农买点的。” 李原说:“夏茶的味道可不如春茶啊。” 史鸿宾说:“您可真是个行家,不过让您这么一说,倒好像我很有嫌疑似的。” 李原说:“哪里哪里,只是就茶跟您探讨一下罢了。” 史鸿宾说:“要说夏茶确实不如春茶香馥,而且味道也比较苦涩,但我不太喜欢那种放了几个月的茶叶,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所以我都是直接在山里找茶农买最新的来喝。” 李原说:“看得出来,您对生活品质也是很挑剔的。” 第92页 史鸿宾说:“怪癖而已,说不上品质。” 李原说:“还得问一个问题,我记得您那天是穿着运动服进来的,难道您运动完没有洗澡换衣服吗?” 史鸿宾说:“您这话问的,让我心里越来越不安了。其实是这样,那天我实在太累了,觉得有点头晕,不敢马上洗澡,只能先下来简单吃点东西垫垫。要不然,有可能会昏倒。” 李原笑笑:“我也只是随便问问,了解一下情况,您别往心里去。” 史鸿宾说:“哪里哪里,都是我应该说的。” 李原说:“还有一个问题,您跟黄旭华很熟吗?” 史鸿宾挠挠头:“熟倒也说不上,他最近手里有一块玉,想让我帮忙给估个价,所以最近老是缠着我。” 李原说:“是想让您往高估吧。” 史鸿宾说:“还真是瞒不了您,就是这个意思。” 李原打开房门,却发现248门口围着三个人。为首的是毕少强,他现在哆嗦得更厉害了:“李警官,听说……听说崔经理也死了?” 李原知道瞒也没用,索性点点头:“是啊。” 毕少强问:“是同一个兇手吗?” 李原又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好,线索太少。” 毕少强忽然激动起来:“你不是警察吗?怎么会说不好?” 李原看着他,心里有点无奈。翟文嘉在后面使劲拉扯毕少强的手,毕少强才没说更多的话。黄旭华从后面绕出来:“李警官,我们原来以为兇手就是冲着孟涛一个人来的,可现在连崔经理都被杀了,我们就真的没底了。照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兇手的目标。” 李原看着他,嘆了口气:“这种情况也不能说就没有。” 毕少强又激动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好歹你现在也困在这里了,你倒是想想办法啊,难道就算杀到你头上来,你也无所谓吗?” 李原说:“现在只能请大家保护好自己……” 毕少强不容他说完:“什么叫保护好自己,你既然是警察,你就该保护我们!” 史鸿宾刚才就已经站在李原身后了,这个时候他开了腔:“各位,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李警官也是无奈。各位要是自己先乱了,等于是给兇手空子钻。我看,各位能不能委屈一下,尽可能不要随便出门了。这样,大家互相之间还能有个照应。” 黄旭华说:“史老师,我们也是没办法了,现在弄得人人自危……” 正说着,219房间里忽然乱起来了,有男人的暴喝声,还有女人的哭叫声。大家吓了一跳,赶紧敲219的房门。 好一会儿,房门才开,傅学安气唿唿地站在门口:“有事吗?” 李原问:“刚才怎么了?”他顺着傅学安的肩头望向房间里面,只看见陶秋华披头散髮、衣衫不整,正捂着脸呜呜地哭。 傅学安大声说:“看什么看,两口子吵架没看过!” 李原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干吗非得吵架?” 傅学安火更大了:“你管得着吗?”说完“砰”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李原摇摇头,转过来,那几个人还围着他,不肯散。李原嘆口气:“各位,麻烦你们还是先回各自房间吧。为安全起见,请各位把房门锁闭好,不要轻易出门。” 史鸿宾在一旁给他帮腔:“是啊,各位先散了吧,老是围着李警官也不是个事儿。” 这三个人明显有些不满,但也毫无办法,只能回了各自的房间。 李原看看史鸿宾:“谢谢。” 史鸿宾苦笑着摇摇头:“还是请李警官早点把案子破了,或者能早点把我们弄出去。” 李原一听,心情越发沉重了。 戴墨镜的美女登记的名字叫段萧茹,房间号是256。李原敲开了她的房门,她正穿着睡衣敷面膜。李原进来之后,她又回床上平躺着去了。 段萧茹的房间灯光很暗,李原觉得很不自在,但又不得不开口询问:“段小姐,请问前天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您在哪里?” 段萧茹沉默了一下:“跟现在一样,我在敷面膜,然后就睡了。第二天早上七点起的,起来洗漱吃早饭,吃早饭的时候咱们大家不都在一起吗?” 李原又问:“您今天为什么要去崔经理的办公室呢?” 段萧茹说:“我又没想去,是有点饿了,想问问有没有吃的而已,结果就发现那个门口站了好几个人,才过去看看怎么回事的。” 李原问:“昨天晚上您在哪儿呢?” 段萧茹说:“一样,先敷面膜,然后睡觉。” 李原自言自语:“两次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啊。” 段萧茹冷笑了一声:“是啊,据说有的兇手杀人后还喜欢回现场再看看,我也符合这一特徵吧。” 李原听她的口气很不友好,心里也觉得不太痛快。他站起来,想离开,勐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段小姐,你为什么在室内也要戴墨镜呢?而且房间灯光这么暗,你是不是怕强光?” 第93页 段萧茹还是那么冷冰冰的:“啊,我的眼睛刚做了雷射矫正术,受不了强光刺激。” 房门在李原的身后关上,他回过头看了看,说不清对这个女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走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口,一个服务员正在那里等他:“李警官,你能来一下吗?” 李原心里一哆嗦:“怎么了?”他深怕又出现一个死者。 那个服务员说:“厨房里丢了一把刀,不知道是不是……” 李原心里稍微安稳一些,有点埋怨这个服务员不把话说清楚。那个服务员接着往下说:“还有,崔经理的钥匙没了。” 李原有点奇怪:“什么钥匙?” 服务员说:“崔经理办公室里的钥匙丢了一把。” 李原有点愠怒:“刚才我在下面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 服务员说:“这些钥匙当时被盖上了,我们光顾着看崔经理了……后来我们觉得不对劲,才发现……” 李原也不好多说什么了:“算了,走吧,下去看看。” 崔经理依然躺在那张皮椅上,李原尽可能地不去看他。门旁边挂着一块木板,上面钉着钉子,钥匙都是被一个一个地挂在上面的,钥匙上挂着木牌子,标明了是哪个门的。有一个钉子上确实已经空了。 李原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刚才自己在这里查看尸体的时候也没注意到这块木板。他反覆回想了一下,抬头一看才恍然大悟。他走到门口问外面的服务员:“这块板子后面的位置原来是不是窗户?” 服务员用力点了点头:“本来是一扇窗户的,后来崔经理搬进来办公,加了好几个柜子,嫌地方不够,就把这扇窗户堵死,然后把板子挪到这里来了。” 李原心想,难怪没看见,当时这块板子被窗帘挡住了。他托着木板的边晃了晃,又问服务员:“既然窗户都堵上了,为什么不把窗帘拆了?” 服务员回想了一下说:“崔经理说窗帘先不拆,就这么挂着,反正别的地方也用不上。” 李原回头看看这块木板,拿出照相机来对着屋里嘁里喀嚓拍了几十张照片,这才对站在门口的保安说:“再找一个人来,把这块木板弄下来。” 保安冲着走廊进口的保安室叫了一声:“郭队长,能来个人吗?” 郭队长应声而出:“什么事儿?” 保安说:“李警官让把屋里这块板子弄下来。” 郭队长挠挠头:“就剩我自己了,得了,我来吧。” 郭队长和这个保安一起把木板从墙上搬下来,又在李原的指挥下把木板背面冲上平放在了地上。这时,所有人都看见木板背面有一颗钉子,钉子上挂了个布口袋。 保安和服务员都有点发傻,李原把布口袋取下来,先看了看原来的窗户,那里已经被砖头砌死了,但没有抹面,砖头离窗台边沿还有一指宽的距离,所以挂上木板之后,那里正好形成了一个暗格,所以口袋挂在那里谁也没能发现。 李原把口袋拿在手里,却没有马上拿出里面的东西来看,而是让保安重新把木板挂回了原处,又让保安找了个文件袋,把所有的钥匙都装进去,然后把这个文件袋也收到自己手里了。郭队长干完这两件事,本来想回去,却被李原拦住了。李原问他:“昨天晚上也是你值班吧,发现有人到这儿来了吗?” 郭队长摇摇头:“没有。” 李原说:“崔经理昨天晚上和我分手是两点半左右,这个时间之后,你们没发现任何人?” 郭队长仍然摇头:“确实没有。” 李原看了看他:“连崔经理回来都没发现?我看你是睡着了吧。” 郭队长吓得一哆嗦,不敢说话了。李原死盯着他:“说,是不是睡着了?” 郭队长嗫嚅着说:“中间就打了个小盹,一下子就醒了。” 李原说:“不可能吧,如果只是打盹的话,崔经理走进来,你怎么可能没听见?” 郭队长更害怕了:“我真不知道,确实是只打了个盹来着,而且是趴在桌子上的。另外,我们晚上值班,窗帘都不拉上的,不然我们也看不到外面的事情。要是崔经理来了,肯定会看到我,一定会把我叫起来骂的。” 李原摇了摇头:“把昨天晚上的监控调出来我看看。” 郭队长的脸更苦了:“不,不行,昨天晚上,监控,关了。” 李原大惊失色:“什么时候关的?” 郭队长结结巴巴地说:“不,不知道,好像是你们离开前后,今天早上接班的时候才发现,这才又开了。” 李原觉得郭队长说的不像是谎话,前思后想,对这件事情也没有个合理的解释。他没再追究下去,而是又问这些人:“不从那个门进的话,还有哪里能过来吗?” 这些人互相看看,服务员打开了崔经理办公室对面的一扇门:“这个房间里有一扇门。” 李原走到门口看了看,里面分了几层,有好几张床,还有一些日用品:“这是什么地方?” 服务员说:“本来是厨师们的宿舍,但是因为现在人少,就让厨师都跟我们服务员住一起,这个房间就空下来了。” 第94页 李原走到服务员说的那扇门那儿:“这扇门的钥匙在谁那里?” 服务员说:“在,在崔经理的手里。” 李原直觉得头疼,他实在不愿意再去碰那具尸体,但此时又没有别的办法。他又转回到崔经理的尸体前,戴上手套,准备搜检一下尸体。刚一蹲□子,他就发现椅子下面扔着一串钥匙和一个单独的带着牌子的铜钥匙,钥匙和木牌上都站了血迹。 李原先拿照相机拍下了钥匙的位置,这才伸手将钥匙捡起来,问这些服务员和保安:“这是崔经理的钥匙吗?” 服务员和保安先看了看那一串钥匙,一起点头:“没错,就是。” 李原“嗯”了一声,又给他们看了看单独的那把钥匙,钥匙挂着的木牌子上写着“温泉浴场”:“这是丢的那把钥匙吧。” 服务员把头探进崔经理的办公室,看了看那块木板上挂的钥匙:“是,丢的就是这把。” 李原到了厨师宿舍向外开的那扇门,那扇门上的撞锁从里面能直接打开。后面是一块很小的区域,旁边是一堵围墙,围墙旁边有一从灌木和一条小道,对面不远处是另外一扇门。 李原指着那条小道:“这条路是干什么用的,到哪儿去?” 服务员说:“这是厨房出垃圾的路,拐过去就到楼前面了。” 李原又指着那扇门问:“这是什么地方 31、四、疯狂的践踏 ... ?” 服务员说:“那是后厨。” 李原问:“那扇门现在开吗?” 服务员直摇头:“不开。” 李原过去又试了几把钥匙,把这扇门也打开了。进去之后,迎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远处有一丝光亮。服务员摸索着把电灯打开,李原看了看,原来是放各种餐具厨具的库房。餐厨具应有尽有,堆了满满一屋子。再看刚才看到的远处那一丝光亮,原来是一扇门,打开门之后,就到了厨房。 几个师傅正在里面忙碌,李原问:“是谁发现丢了一把刀?” 服务员叫了一声:“侯师傅。” 侯师傅应声而至,李原说:“是你发现丢了一把刀?” 侯师傅点点头,李原又问:“那把刀原来在哪儿?” 侯师傅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刀架:“就那边,其实这把刀用得也不多。就是因为说崔经理死了,我们才查刀的,结果就发现这把刀没了。” 李原说:“你跟我去看看吧,咱们从厨房穿过去。” 侯师傅仗着胆子看了看崔经理胸口上的那把刀,回头沖李原说:“好……好像是。” 李原有点恼火:“什么叫好像是,你给我确认。” 侯师傅都快哭出来了:“警官,我真确认不了,这……这也太吓人了。” 李原无奈,只好摆摆手,让侯师傅回去了。他又想了想,吩咐保安队长找几个冷柜,搬到一个空房间里。 保安队长傻乎乎地问:“要冷柜干什么啊?” 李原有点不耐烦了:“存尸体,这两具尸体再不冻起来就该烂了。” 李原实在是有点疲惫了,他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了。他刚刚坐下,想休息一会儿,门铃响了。李原把门打开,站在门口的却是韩明艷。 韩明艷说:“李警官,你能过来一下吗?” 李原沉吟了一下:“好吧。” 韩明艷关上门,轻轻地跟李原说:“玲儿和琪琪都睡了,咱们就别进去了。” 李原点点头:“她们俩今天还好吧?” 韩明艷说:“玲儿倒还好,琪琪昨天烧就退了,但一直没精神,流鼻涕,还咳嗽,你听。”琪琪在睡梦中咳嗽了几声,韩明艷接着说,“琪琪昨天一天没看见你,还问我你干吗去了。我只好说,你正在跟人家聊天呢。” 李原笑笑:“你骗不了他,我从来不喜欢跟人聊天,尤其是陌生人。” 韩明艷说:“我听外面有点乱,是不是又出事了?” 李原沉默了许久,才点点头:“崔经理死了。” 韩明艷一哆嗦:“怎么回事?” 李原摇摇头:“不知道,有点像自杀。” 韩明艷低下头,有点黯然:“没想到这次跟你出来,又摊上这种事情,看来我确实是个灾星。” 李原说:“你别这么说,人各有命,又不能怪你。” 韩明艷抬头看看李原:“李警官,你今天能睡在这边儿吗?我有点害怕。” 李原点点头:“行,我去把被子衣服拿过来。” 韩明艷进屋睡了,李原洗过了澡,换上睡衣抱着被子盘坐在沙发上,他把那个口袋拿到手里,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看了看,那是一叠照片,大概有十几张,上面拍的竟然全是孟涛,从照片上的时间看,有这次的,还有上个月的,甚至还有几个月乃至半年之前的。 李原看着照片直皱眉头,看来崔经理一直在跟踪孟涛,孟涛很可能就是被他杀死的。按照崔经理的死亡情况来看,也许是杀了孟涛之后,有了畏罪的想法。于是他昨天晚上先通过厨房的后门,在厨房里偷了把刀,然后从厨房经过那两扇门转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自杀,这样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第95页 等李原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正在朦胧之中,门铃忽然尖叫起来。李原十分不悦地站起来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服务员,早已吓得面色苍白,手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结结巴巴地说:“李,李警官,不好了,马棚里的马惊了,把,把人,把人踩死了。” 李原就像被人兜头浇了一桶雪水一样,登时清醒了,也惊呆了。站了一会儿,他勐然回头,从沙发上的衣服兜里翻出史鸿宾给他的那张便签纸,那上面分明写着“杨三郎被马踏尸首不晓”。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说一下,这个案子比前三个案子都长了将近一倍,所以大家要有持续撒花的动力哈 32 32、五、消失的人迹 ... 一个脖子上挂着金鍊子的人趴在马厩的门里,一动不动。李原从他肥硕的身形和脖子上的金鍊子判断出来,这个人应该是傅学安。 马厩里恶臭一片,李原不得不掩住口鼻。傅学安浑身青紫,两眼禁闭,后脑也凹陷下去,尸体还有大小便失禁的状况,看来被马踩得不轻。李原看了看他的位置,死时头部向着门外,看情形像是受惊的马匹冲过来时,他想逃出去,结果被马匹撞倒,经过一番踩踏后死亡。 李原拍了几张照片,实在是受不了马厩里的气味了,急忙跑到外面大口唿吸新鲜空气。 带他来的服务员被吓得不轻,在一边呆呆地看着他。李原喘息了半天,才问她:“看马棚的人呢?” 服务员说:“在……在外头圈马呢。” 李原问:“马都跑到哪儿去了。” 服务员说:“跑到高尔夫球场里去了。” 李原定了定神:“等他回来之后,让他来找我一趟。” 等他回到大堂,不少房客已经聚集在那里。黄旭华焦急地问:“李警官,又有人死了吗?” 李原点点头,史鸿宾从人群里冒出来:“难道,真的是像那段戏唱的吗?”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盯着他,黄旭华问:“什么戏?” 冯允泰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史鸿宾这么说,便冷冷地开了腔:“就是我常听的那段,里面说‘大郎儿替宋王把忠尽了’,我跟孟涛换过房间,孟涛有可能是替我死的。还说‘二郎儿短剑下命赴阴曹’,可能和崔经理被刀刺死有关。后面一句‘杨三郎被马踏尸首不晓’,和今天傅老闆的死法一样。” 陶秋华本来在一旁嘤嘤地哭泣,这时忽然站起来指着冯允泰说:“是不是你杀的?” 冯允泰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陶秋华勃然大怒,扑上去就要跟他拼命。魏雅晴赶紧上前拦住她,两个女人就此撕扯在一起。众人看了,慌忙上前劝架,却哪里劝得住,不大会儿的功夫,两人的衣服就全抓烂了。 好容易把两个人拉开,陶秋华披头散髮,破口大骂,口口声声让冯允泰偿命。魏雅晴勉强收拾了一下,推着冯允泰匆匆离开了。 陶秋华依旧不依不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翟文嘉在一旁劝她:“别哭了,现在李警官在这里,一切都能搞清楚的。” 陶秋华说:“李警官在这里管什么用,现在都死了这么多人了,还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我看,我就等着让人杀吧。” 翟文嘉说:“别这么说……” 陶秋华看着她说:“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翟文嘉脸色一变,把陶秋华的胳膊狠狠一甩,站起来就走了,毕少强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陶秋华一见翟文嘉不理她,愈发大哭大嚎起来。周围人也不愿意搭理她,只有两个服务员不得不蹲在那里劝她。 史鸿宾和黄旭华一左一右把李原夹在中间,史鸿宾问:“李警官,难道真是按着那几句唱词把人一个一个都杀光吗?” 李原摇摇头:“这种事情太离奇了,你要说是外国,有可能,中国人……” 黄旭华问:“那现在怎么办呢?” 李原说:“只好再看看现场,再调查一下大家的不在场证明了。” 史鸿宾和黄旭华对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就随即离开了。 李原却叫住了他们:“二位能帮我一个忙吗?” 史鸿宾回头看看他:“什么忙?” 李原说:“现在手机座机都打不通,我想山庄的旺季既然游客和服务员都很多,那应该有很多闲置的对讲机,所以请两位帮我收集一下对讲机,发给山庄里的每一个人好吗?” 史鸿宾和黄旭华点点头:“好吧。” 两人走后,李原疲惫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抬头看看,只有段萧茹一个人没走。李原本来以为她马上也要走的,没想到段萧茹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翘着二郎腿,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要说起来,我的嫌疑最大了吧。” 李原看看她:“每个人都有嫌疑,包括我本人。” 段萧茹嘻笑起来:“还以为你有多意气风发、嚣张跋扈呢。好了,告辞了。” 李原看看她的背影,也站起来,回到了韩明艷和琪琪的房间。韩明艷已经洗漱好了,正在餵玲儿吃东西。琪琪躺在被窝里,看见李原进来:“又遇上案子了?” 第96页 李原看看韩明艷,琪琪有点埋怨:“哎呀,你别怪韩姐,她什么都没说。你一早上跟服务员那么大声说话,真以为我听不着啊。” 李原不想对女儿说谎,便点了点头。琪琪看看他:“怎么愁成这样了,你不是什么案子都破得了吗?” 这句话说到了李原的心尖上,他长出了一口气:“唉,我在想,要是你妈和老程他们都在就好了。” 琪琪听他提顾馨蕊,偷眼瞧了韩明艷一眼,见韩明艷并没有什么反应,才说:“为啥?” 李原说:“至少他们能帮我查勘现场啊。” 韩明艷回头问他:“吃早饭了吗?” 李原摇摇头:“还没有。” 韩明艷说:“吃点吧,估计这几天的事情会把你累坏的。” 琪琪说:“我们是不是被困在这里了?” 李原说:“不一定,我估计……” 琪琪打断他的话:“你估计啥都没用了,肯定是被困住了。” 李原看看她:“你的感冒怎么样了?” 琪琪一脸的不高兴:“你才想起来问我啊,告诉你,也不发烧了,也不咳嗽了,也不流鼻涕了,就是身上很软,动不了。” 李原说:“那你还是在床上躺着,多休息休息吧,我走了。” 琪琪见李原说走就要走,大声喊道:“喂,你就忍心把我们几个扔在这里啊,万一人家要来杀我们怎么办?” 李原停住了,回头说了一句:“你们一定要小心。抓住兇手,才能大家都安心。” 正说到这儿,有人按门铃,李原打开门一看,史鸿宾拿着一个塑胶袋子:“李警官,你们三个人的对讲机,频率已经调好了,这里还有充电器。” 李原草草吃了点东西,吃完出来,郭队长从保安室出来:“李警官,冰柜我们都找好了,就放在崔经理办公室旁边的房间里了,您看行吗?” 李原点点头:“走吧,看看去。” 那个房间的东西已经被堆到一边去了,三个巨大的冰柜被一次排开。李原试了试,冰柜刚刚插上电不久,里面能感觉到寒意,还不是特别冷。李原说:“找两个小伙子,找几张床单,胆子大点的,戴上手套和鞋套,先把崔经理的尸体搬进来。” 两个保安早已准备好了,听见郭队长招唿,慌忙过来,一个搭住头,一个搭住脚,把崔经理从皮椅上搬了起来放在床单上。尸体已经僵硬,就保持着那样一个姿势,被两个保安勉强放进了冰柜里面。 李原又顺便看了看椅子上,没发现什么特殊的痕迹,但是他对这个现场始终还是怀着一点疑惑,觉得没有解释清楚,但具体是什么,他说不出来。 第二具被挪动的尸体是孟涛,两个保安刚抓住尸体的四肢,一个保安忽然叫了一声:“哎呀,尸体出汗了。”两个人吓了一跳,把尸体一扔就想夺门而去。 李原气坏了:“站住!” 两个保安怯怯地站住了,李原恶狠狠地问:“你们俩想干吗?” 一个保安哆嗦着说:“那个……那个尸体在……在出汗。” 郭队长吓得差点坐到地上去,李原也觉得头髮根发奓:“胡说,尸体怎么会出汗?” 那个保安都不敢回头看那具尸体,用手一指:“真,真的,就在手肘那里。” 李原仗着胆子凑过去,俯□查看尸体:“那边的手肘。” 保安说:“右,右边。” 李原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拎起死者的右臂,看了看他的手肘又放下了:“这是出汗吗?这是皮肤溃烂流出来的脓水,蠢货。” 两个保安虽然让他骂了一顿,可听说不是汗,心里也稍微安稳了一点,这才勉强回来把尸体搬起来。 尸体刚搬起来,李原就发现死者的右边肋部也在滴脓水。他忙让保安停一下,弯下腰从下面看上去,发现死者的右肋从腋部到腰部大约有四五处溃烂,这些溃烂连成一线,看着很是瘆人。李原皱了皱眉毛,摆摆手,让两个保安把尸体放在床单上,也抬进了冰柜。 接下来搬动的是傅学安的尸体,李原先给现场拍了照片,然后才让保安动手。他特意让保安把傅学安的尸体反转来看了看,死者面部青紫,有窒息症状,嘴角有一点点血丝。李原给他的正面也拍了照片,这才让保安把傅学安放到床单上,抬回楼里放进冰柜。 尸体安顿好,李原松了一口气,回到住处喝了口水。琪琪问他:“怎么样啊?” 李原摇摇头:“没什么头绪。” 韩明艷嘆口气:“你也累着了,休息一下,换换脑子吧。” 琪琪趴在被窝里:“我要是有力气的话,就给你按按头,再按按肩。”说着话直拿眼睛瞟韩明艷。 韩明艷忽然觉得有点脸红,李原也觉得气氛有点不太正常,赶紧站起来:“我想起个事情,得去看一眼。” 李原出了门,正在犹豫去哪里看看,一眼就看见221房间门口站着的保安了,他勐然想起孟涛身上有些溃烂,顿时起了疑心,便走到门口。保安见是他来了,赶忙给他开了门,李原戴上手套和鞋套先去了孟涛陈尸的卫生间。 第97页 卫生间的门关着,李原拉开门,里面的灯从出事那天起就一直开着。李原又详细查看了一下里面的情形,没有太大变化,檯面上摆着的东西也没有动过。他把那些洗浴用品拿在手里掂了掂,里面倒是都有东西。他又仔细看了看台面,忽然有一些起疑。他发现洗脸台上虽然有隐形眼镜盒,却没有隐形眼镜护理液。 李原小心地拿起隐形眼镜盒,打开看了看,两边都是空的。李原站在洗脸台前看了看这些东西,隐形眼镜盒放得是最远的。一条毛巾倒是放得挺近,李原回忆了一下尸体被发现时的情况。如果当时孟涛也是这样站在洗脸台前面的话,他到底是要干什么?洗脸的话,有必要把衣服都脱光吗?搽这些护肤品,这些好像应该是洗澡之后要做的事情,但他当时身上和头髮都很干,没有洗过澡的迹象。他应该不会挤粉刺吧,当模特的应该不会干这种事情。 李原又想起了琪琪那天说的,半夜洗澡,结果突然没有热水了,想来当时整个楼层应该都是这样的情况。李原考虑了几遍,眼睛落到了剃鬚泡沫和剃鬚刀上,现在他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孟涛当时应该正准备刮鬍子。 按照李原的推想,孟涛应该是准备先刮鬍子再洗澡,但当时没有热水了。他便把热水瓶拿了进来,在往洗脸池倒热水的时候忽然死亡,尸体摔在地上,热水瓶也随即粉碎。李原把这个过程想了几遍,觉得倒是合情合理,唯一说不清的就是孟涛的死因是什么。看他的嘴角冒出白沫,倒像是中毒死亡,但从他只围了一条浴巾的情况来看,似乎又没有第二个人。 李原出来,到了房间外面,摆设并没有什么变化,威士忌和三文鱼还放在那里,三文鱼已经变质了。李原看了看这两样东西,威士忌并没有开,吃三文鱼的刀叉还好好地卷在餐巾里,喝洋酒用的高脚杯仍然放在橱柜原来的位置上,似乎孟涛还没有开始享用的打算。 李原暗想,莫非孟涛是在外面中了什么慢性毒药,一路上都没有发作,偏偏在准备刮鬍子的时候发作了。他想了想,自己又给否定了,这样的毒物并不是没有,关键问题是谁在什么时候给他下的毒,又怎么计算的他毒发的时间。毕竟那些小说里一句“计算好毒发的时间”不是那么简单的技能,精确计算毒发的时间除了需要考虑毒发的时间外,还要考虑中毒者的身高、体重、年龄、血压等等诸多因素,而死者的行动又难以预料,怎么确保他能死在房间里,难道这次真的遇到高手了? 李原越想越觉得头疼,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还是先搞清楚死者当晚打算干什么比较合理,毕竟这么晚了喝威士忌、吃三文鱼,还刮鬍子,本来就不是太正常。于是他在房间内又开始翻检,直到他翻开床上的枕头,才忽然明白了另一件事。 那里放着几个安全套,这一来,死者的行为全部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那天晚上打算和一个女人幽会。正是出于这个目的,他才要了威士忌和烟燻三文鱼,也正是出于这个目的,他才在大晚上的刮鬍子,而不是在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后刮。 目前看来,他等的女人并没有来。李原找出了死者的手机,希望查一下上面的通话记录。然而死者显然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总是很及时地删除自己的简讯和通话记录,似乎他经常是出于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才跟人用手机联繫。李原大失所望之下,又去翻检手机里的文件夹,想看看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照片之类的文件,然而那里也是空的。 李原开始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孟涛的死,一定与他的约会对象有关,然而,关于这个人是谁却一点线索都没有。他想了想,觉得他的老闆可能会对这些事情有所了解,于是他出了房门,按了219的门铃。 门铃响了一通,没人答应,李原又按了一下,还是没人答应,他想起自己手边还有个对讲机,便拿了出来,按下说道:“陶秋华女士,你在房间吗?” 对讲机里没人答应,李原又唿叫了一遍,依旧没人答话。李原无奈之下,只得问所有人:“大家知道陶秋华在哪里吗?” 这一问,里面此起彼伏地回答“李警官,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李原的心忽然一紧,对着对讲机大叫道:“大家快到大堂集合,快,所有人。” 一会儿,黄旭华、冯允泰、魏雅晴等人都从房间里出来了,冯允泰一看见李原:“李警官, 32、五、消失的人迹 ... 怎么了?” 李原紧张地说:“可能又出事了,快下楼集合。”说完快步下了楼。 五分钟之后,连保安和服务员在内的人都到了大堂,连琪琪、韩明艷和玲儿也到了。李原问:“陶秋华,陶秋华在吗?” 没人答应,大家左看看、右看看,谁也没发现陶秋华。李原知道,估计是又出事了,他紧张地问:“大家再查一下,还有谁不在吗?” 大家又看了看,段萧茹忽然说:“那一对也不在。” 李原吓了一跳:“是毕少强和翟文嘉吗?” 史鸿宾和黄旭华不约而同说了个“是的”,李原觉得头都要炸开了。他吩咐保安队长立刻把人集合起来,再找几辆车,然后对黄旭华和史鸿宾说:“没办法了,咱们也一起去找找。” 第98页 李原和黄旭华、史鸿宾带着一个保安开着一辆电瓶车,往后面找去了。一路上,李原不断地用对讲机唿叫失踪的三个人,却一点回应都没有。一直开到“拥翠叠金”的牌坊前,黄旭华忽然说:“李警官,你看那个铁门,怎么打开了?” 李原也注意到了这件事,他旋即联想到崔经理手边掉下的那把钥匙。这仅仅是一转念而已,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多考虑了,电瓶车已经开进了温泉区。李原命令开车的保安把车速放慢,让他们三个人不要说话,自己则不断地在对讲机里唿叫。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几个人都听到了路旁的一丝电波的声音,三人循声找去,只见路旁扔着两只对讲机。李原带上白手套,把对讲机捡起来,跟自己手里的对讲机比较了一下,是同一型号的。 黄旭华焦急地问:“他们几个人就是在这里吗?要不咱们赶紧在这儿找吧。” 史鸿宾则赶忙对着对讲机通报:“各位,找到了两个对讲机,可能在温泉这边。” 跟来的保安为难地说:“不好找呢,这里面太大了,而且,现在天也快黑了。” 李原看着茫茫山林,不禁嘆了口气,同时他也问自己,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四八郎失番邦无有下梢”吗?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么长的案子绝对是考验体力啊,写得人都要崩溃了 33 33、六、高悬的尸体 ... 剩下的人个个都怀着惴惴的心情聚集在一起,等着李原说些什么。李原张了张嘴,一时默然。所有人怀着压抑的心情沉寂了几分钟,李原才抬起头问史鸿宾:“史先生,今天给大家发对讲机的时候,这三个人都在什么地方?” 史鸿宾想了想:“他们都在自己的房间里。” 李原问:“那时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常呢?” 史鸿宾犹豫了片刻:“好像没有。” 李原想了想:“看来得问问他们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史鸿宾有点为难:“这个我就说不清楚了。” 李原也没接他的话:“大家先回吧,尽可能不要出这个楼。” 这些人也不想说什么,但也不愿离去,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李原心里也很不舒服,好一会儿,他才说:“各位,说实话,目前这个情况,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不过,我觉得,大家只要不乱跑,好好在房间里待着,安全应该还是能够确保的。” 他没等这些人说什么就起身离开上楼了,在二楼,他问那个看守221房间的保安:“今天看见陶秋华、毕少强、翟文嘉这三个人了吗?就是227和219住的客人。” 那个保安想了想:“看见了,有个客人给他们发对讲机来着,发完之后没多长时间,他们就出门了。” 李原问:“他们干什么去了?” 保安说:“他们啥也没说,我也没问。” 李原说:“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保安想了想:“下午三点多的事儿吧。” 李原暗想,下午三点多的话,肯定不会是吃午饭去了,他又问:“当时他们出门的时候,具体细节能想起来吗?” 保安又想了一下:“当时219的客人先出来的,大概过了十分钟227的客人也出来了。他们都是直接下的楼,至于下楼去哪儿了,我就不知道了。” 李原没再多问,又去找了保安队长,让他帮忙把当时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他从12点开始调取录像,看到了众人从房间里出来去吃午饭,然后又看到了大家吃完饭各自回房间,接着又看到了史鸿宾和黄旭华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发对讲机,再后来,就看到了陶秋华从房间里出来下了楼,过了十分钟,毕少强和翟文嘉也出来了。李原注意到,三个人手里都拿着对讲机。 从监控录像的情况来看,这三个人下了楼直接出了大厅。李原对这三个人同时消失觉得十分奇怪,他想了想,觉得也许房间里会留下什么线索,便吩咐服务员打开了219和227的房间。 陶秋华住的219房间里,李原并没有发现什么太古怪的东西。陶秋华行李箱的密码锁锁着,李原撬开锁翻检了一下,里面装了不少衣服,都是女装,内衣外衣都有,其中不乏性感暴露的,在箱子的一个角落里,还放了一盒情趣安全套和一盒壮阳药,还有一些琐屑的小东西,都是些情趣用品。李原摇摇头,心想这对夫妇还挺有激情。他懒得再考虑这种事情,把箱子重又盖上了。 卫生间里放了一些化妆品,李原看了一下,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陶秋华的lv挎包放在窗前茶几旁的椅子上,李原打开翻了翻,手机、钥匙、钱包、证件之类,连汽车行驶本都在里面。李原看了看她的手机,里面的通话记录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钱包里头大概有两千多块钱,还有一堆卡。钥匙也看不出什么来,除了一些房间和抽屉钥匙,还有一把车钥匙。把这个挎包提起来,下面露出了一个小手包,李原打开看了看,翻出一张驾照,原来这个包是傅学安的。李原翻了翻,里面装的东西和陶秋华的基本上没什么区别。李原心想,这还真是夫妇俩,带的东西都没什么两样。 227房间里,毕少强和翟文嘉的东西也不少。除了两人的换洗衣服和随身物品外,没有什么太特别的东西了。李原注意到两个人的包里有一把捷达的车钥匙,还有一把奔驰的车钥匙。他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他记得停车场上好像没有奔驰车,而且奔驰和捷达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多少让人有点觉得不太协调。不过旋即他就想到,这两个人是开汽车修理厂的,他们有可能是把客户的车钥匙带出来了。 第99页 李原正在查看,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李原走到门口,见韩明艷靠在敞开的门上,便问道:“怎么了?” 韩明艷说:“都后半夜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李原揉了揉额头:“这么晚了?” 韩明艷说:“是啊,你这两天太辛苦了。” 李原问:“琪琪和玲儿呢?” 韩明艷说:“都睡了,琪琪现在不怎么咳嗽了,晚上吃了一大碗粥,看来差不多该好了。” 李原说:“那就好,你怎么样,这两天也够累的吧。” 韩明艷说:“我倒还好,天天在房间里待着,看着她们俩,也没什么事情。” 李原说:“本来想带着你们娘俩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又遇上案子了。” 韩明艷笑笑:“没什么,以后想起来,跟玲儿说说,也是一段很神奇的经歷。” 李原有点像自说自话:“神奇吗?我倒希望永远不要有这么一段经歷。” 韩明艷说:“早点回去休息吧,别太劳神了。” 李原点点头:“好吧,今天就到这儿吧。” 回到房间,李原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之后,韩明艷还在沙发上等他。李原用干毛巾胡乱擦了擦头髮,坐在沙发上:“你怎么还不睡呢?” 韩明艷说:“先不忙,我给你吹吹头髮吧。头髮不干就睡,容易感冒。” 李原坐在沙发上,韩明艷站在他身后,拿酒店的吹风机给他吹头髮。房间的窗帘没有拉上,李原的眼睛看着窗外,忽然嘆了口气:“外面的风景好像很美啊。” 韩明艷也不由抬头看了看窗户,那是一片大落地窗,透过那里能看到外面的星空和楼前芭蕉树的轮廓,还能依稀看到更远处的马厩、体育馆等建筑。 韩明艷忽然感到手指有点痛,原来她看得有些失神,被电吹风吹出来的热风烫了一下。她赶忙低下头,继续给李原吹头髮。李原好像是自言自语:“这个地方还真是不错,如果没断电的话,现在外面应该是一片灯火通明吧。” 韩明艷没有回答他,又过了五分钟,她把电吹风一关:“好了,早点睡吧。” 李原看看她:“谢谢,晚安。” 韩明艷又加了一句:“我把这个房间的房卡给你一张吧,这样你要是回来晚了,就可以直接进来了。” 一大早的,李原又被吵醒了,一个服务员哆里哆嗦地说:“李警官,又出事了。在,在大门口。” 李原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二话没说,换好衣服,就直奔山庄的大门口。 在那里,李原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旗杆上挂着一个人,披头散髮,胸口插着一根细长的东西,应该早已死去,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李原觉得一阵一阵地头晕,黄旭华和史鸿宾也赶到了。史鸿宾紧张地问:“李警官,怎么办,要不要放下来?” 李原闭上眼睛,不愿意再看,只是点了点头。黄旭华和郭队长跑过去,先看了看情况,对李原喊道:“李警官,是用升旗的绳子挂上去的。” 李原又点了点头,仍然不愿意看一眼。黄旭华和郭队长手忙脚乱地解开缠在旗杆上的绳子,不知为什么,绳子刚一解开,尸体竟然就坠落下来,狠狠地砸在地面上了。 大家都吃了一惊,黄旭华也觉得自己闯祸了,他跑过来解释说:“李警官,绳子被割断了,你看。”说着话,给李原看了手里拿的一截绳子。 李原盯着那截绳子,心想,看来有人把挂国旗的绳子割断,只把一个绳头用割下来的这一截缠绑在旗杆上,但看上去仍然像一根整的绳子。黄旭华他们解开了这一截断绳,等于放开了挂尸体的绳子,尸体就掉下来了。 李原有些萎靡,他问黄旭华:“这个人是谁?” 黄旭华回去看了看尸体:“好像是毕少强。” 李原也凑过去看了看,确实是毕少强,他掉下来之后,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腰上别着一部对讲机。李原暗想,昨天那两部对讲机我已经收起来了,加上今天这一部,一共是三部,看来那两个人也凶多吉少了。 史鸿宾忽然叫了起来:“李警官,你看,他,他的辫子好像被人剪了。” 李原蹲在尸体旁,看了看他散乱的头髮,又抬头看了看旗杆,又低下头来看看死者胸口细长的东西——那是一支箭,插得并不深,用绳子固定在胸前,就好像插在那里一样。李原问郭队长:“这是你们射箭馆的箭吗?” 郭队长看了一眼:“是,箭杆上有‘拥翠’两个字,是我们的箭。” 李原问:“你们的健身馆、马厩这些设施现在都不关门吗?” 郭队长说:“这些地方现在都关了。” 李原问:“那这支箭是哪儿来的?” 郭队长有点为难地说:“您这么问我,我也不好说啊。” 李原问:“这些地方的钥匙都是谁手里有?” 郭队长说:“都在崔经理办公室的那块木板子上挂着,除了他之外,我们谁都没有。” 李原想,那块板子上的钥匙自己都收起来了,难道是犯人开始策划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把所有的钥匙配了一把。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犯人策划得也太周密了。 第100页 李原越想越觉得悲观,他拍了几张照片,就吩咐郭队长把尸体收进冰柜里。史鸿宾问李警官:“李警官,这,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李原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案子。” 史鸿宾若有所思:“难道说这就是那两句,‘杨五郎在五台学禅修道’和‘七郎儿被潘洪箭射花标’的含义吗?” 李原忽然问道:“史先生,到这两句为止,杨令公应该是把所有被杀和被俘的儿子都数了一遍了吧。” 史鸿宾想了想:“是啊……莫非,您的意思是不会再有人被杀了?” 李原长出一口气:“很难说……” 黄旭华也跟着嘆了口气:“但愿这件事赶快过去吧,我现在天天都是睁着眼睛熬到天亮的。唉,本来我就失眠,这一来更严重了。” 李原看了看他:“您这两天失眠厉害吗?有药吗?” 黄旭华说:“其实一般情况下还好,只要控制饮食,多吃点帮助睡眠的东西,尽可能不感冒,不紧张,一般都还能入睡,但像现在一紧张,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李原若有所思:“那您这两天也很辛苦啊。” 黄旭华说:“您别说我了,我看您黑眼圈都有了,脸色也很不好,您可千万不能得病啊。” 李原说了一句“但愿吧。” 李原回到房间,韩明艷正眼巴巴地等着他。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下去吃饭了。走到餐厅的时候,他特意关注服务员给房间送了三份早餐。 他也没什么胃口,简单喝了点粥,就走出了餐厅。保安室就在餐厅的对面,李原信步走了过去,郭队长在里面看见他来了,马上把窗户打开了:“李警官,有事吗?” 李原一直觉得头疼,见郭队长叫他,也没有多想,便走了进去:“嗯,没有,有点头疼,转转看看。” 郭队长关心地说:“没事吧,我这儿有药。” 李原摇了摇头:“不用了。”他看了看保安室,监控室就在里间,“监控有些什么问题吗?” 郭队长摇摇头:“没有,一直都平静得很。” 李原忽然想起一件事:“说起来,崔经理遇害那天这条走廊里的监控还没看过呢。” 郭队长开始有点吞吞吐吐了:“其实,其实,这条走廊里的监控没开。” 李原着实惊讶了:“为什么会没开?” 郭队长说:“是崔经理说的,这条走廊既然门口有保安值班,监控开不开也无所谓了,还不如关上还能省点电。所以现在只有二楼客房和一楼的餐厅、大堂有监控。” 李原问:“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上的?” 郭队长说:“崔经理一来就把这儿的监控关了。” 李原的神经忽然紧张起来:“厨师宿舍外面的那块地方有监控吗?” 郭队长摇摇头:“也没有,那个小地方,当时谁也没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李原沉默了一下,站起来:“你带我去看看去。” 厨师宿舍里关着灯,让人有点不寒而慄。李原打开电灯,一直走到后门那里,开了锁,走到外面,这里是个很小的区域,后面是一道的围墙,上面牵着铁丝网。李原指着围墙问郭队长:“这是什么地方?” 郭队长说:“这是配电室。” 李原“哦”了一声:“就是因为这儿出问题了,我们才出不去的吧。” 郭队长说:“是啊。” 李原回头看了看楼上:“这上面是什么地方?” 郭队长看了看:“这上面是客房和棋牌室。” 李原看了看:“棋牌室在几楼?” 郭队长说:“在三楼。” 李原说:“为什么会放在三楼?” 郭队长说:“当时就是那么设计的,我们也不知道。” 李原想了想,确实,问他也没用:“棋牌室现在全都开了吗?” 郭队长摇摇头:“其实也没开,哪个客人想用,就给开一下。没人用,就一直锁着。” 李原又看了看这个区域,查看了一下灌木丛,顺着那条小道转到了楼旁边。楼侧面还有一条楼梯,李原抬头看了看:“这是逃生梯?” 郭队长说:“是,没错。” 李原说:“这里的楼道门也都锁着吧。” 郭队长点点头:“只有二楼开着。” 李原顺着楼梯爬上二楼,扭了扭门把手,门果然开了,再爬上三楼,一扭把手,门锁得紧紧的。李原抬头看了看,懒得一层一层确定了,便下来回到了二楼,打开楼道门进了楼里。 郭队长紧紧跟在后面,李原回头看看他:“你先去吧,我自己静一会儿。” 郭队 33、六、高悬的尸体 ... 长连忙说“再见”,李原靠着墙,见他走了,四处看了看,忽然发现这层楼最大的门牌号是260。他想起段萧茹住在256房间,忽然对这个人产生了很强烈的好奇心,便走过去敲了敲256的房门。 段萧茹开了门,她换了一身宽松的运动装,却仍然戴着墨镜。她一见是李原,也觉得有点意外:“有事问我?” 第101页 李原揉着太阳穴:“有几个问题,始终想不通,想来问问你。” 段萧茹说:“估计也该问我了,进来吧。” 李原进了房间,坐在茶几旁。段萧茹给他泡了杯茶:“有什么事儿,问吧。” 李原说:“段小姐,您这是第几次来这个地方了?” 段萧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第一次,怎么了?” 李原说:“这么说,您对这个山庄之前一点了解都没有?” 段萧茹说:“是啊。” 李原说:“那我就很奇怪了,普通人一看到温泉山庄,都会认为这是冬天去的地方,段小姐为什么会夏天来呢?” 段萧茹脸上浮过一丝冷笑:“这个问题好奇怪,好像我是个怪胎似的。其实我就是不想凑热闹,所以一般都挑最冷清的地方待。” 李原说:“最冷清的时候,服务员也就最少,很多项目也就会关闭,各种服务的质量也会缩水得很厉害,段小姐考虑过这种可能吗?” 段萧茹说:“我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待一待,至于服务啊、项目啊什么的,我并不是太在意。” 李原说:“段小姐果然超凡脱俗,还有一件事情,配电室出事的那天晚上,段小姐发现了什么没有?” 段萧茹摇摇头:“没有。” 李原说:“还请段小姐好好回忆一下。” 段萧茹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说:“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早,没发现什么,不过要说有的话,好像,好像,半夜窗外闪了一道光。” 李原说:“这有可能就是变电器烧毁的那一瞬间,您还记得什么?” 段萧茹摇摇头:“不记得了,当时睡得迷迷煳煳的,就这道光,我还觉得可能是做梦呢。” 李原站在窗口看了看外面:“这个房间离配电室好近啊,很多人不喜欢这样的房间,说是辐射很大,影响健康。” 段萧茹说:“反正也是只住几天,而且,我不喜欢跟很多人堆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给主角弄点小暧昧,大家是喜欢看啊,是喜欢看啊? 34 34、七、阴郁的宁静(上) ... 李原对于段萧茹的说法并不能感到满意,但他又说不出什么来。此时他最关心的是,这件案子是否到此就算是划上一个句号了。他在楼道里靠着墙想了很久,思路最终还是转回到了那几句唱词上,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再找冯允泰和史鸿宾聊聊,看看他们对此有何理解。 李原敲响了248的房门,不一会门就开了,史鸿宾把他让进房中。李原省掉了所有的客套,单刀直入地问:“史先生,那几句唱词,真的到此就算是一个段落了吗?” 史鸿宾有点犹豫:“怎么说呢?这段叫数郎,杨令公把他的儿子的情况一个一个回忆了一遍,然后再往下就是嘆息自己如何如何辛苦和绝望,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李原也说不清楚他想从这段唱词里了解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面再没有提到谁死或者谁怎么样了吗?” 史鸿宾摇摇头:“应该是没有了。” 李原挠了挠头:“这个案子真是太奇怪了。” 史鸿宾说:“李警官,我们这次是不是遇上什么变态杀手了,怎么会有人按照这几句唱词来杀人呢?” 李原说:“我也不知道。” 史鸿宾说:“您不如去问问那个冯允泰,他这个人总是让人觉得有点,有点……” 从史鸿宾这里出来,李原多少有点失望,他敲开了冯允泰的房门。 冯允泰坐在轮椅上,看上去似乎也有点萎靡。李原坐下还没开口,冯允泰就先问道:“李警官,到底现在是什么情况,您心里有底吗?” 李原一下子就被问住了,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冯允泰一看他的表情:“原来如此,看来我们还是前途未卜。” 李原沉默了一下,冯允泰接着问:“李警官,我的嫌疑是不是很大啊,毕竟只有我天天听这段戏。” 李原摇摇头:“凭这一点并不能指认您,而且您的情况也不允许。”他下意识地看看冯允泰残疾的双腿。 冯允泰也看了看自己的两条腿:“是啊,这两条腿废了十几年了,现在我也根本干不了什么事情了。” 李原看看魏雅晴:“魏小姐一直是您的护士吗?” 冯允泰摇摇头:“也就最近两年而已,我之前有三个保姆,虽然都很尽职尽责,但医疗上的知识太少了,几次犯病,都手忙脚乱的,所以我才聘请了魏小姐。” 李原说:“不知魏小姐原来在哪里高就?” 魏雅晴轻轻地说:“原来在市中心医院。” 李原“哦”了一声:“市中心医院的技术很强啊,肿瘤癌症什么的,比省级的几个医院都好呢,要说起来,可能比北京的医院也不差。” 魏雅晴“嗯”了一声:“我原来就在肿瘤科的病房当护士。” 李原说:“那很好啊,不过为什么……”他看了看冯允泰,“抱歉,这个问题可以问吗?” 第102页 冯允泰笑笑:“没关系,其实我也很好奇。” 魏雅晴说:“因为那段时间经常看到病人死去,所以心情非常压抑,正好那时遇到冯老,所以就……” 冯允泰说:“说起来,那会儿我也差点死了呢,遇上小魏才让我觉得活着真好。” 李原“哦”了一声:“您当时也是小魏看护的病人?” 冯允泰说:“是啊,最开始是肝癌,切除了之后才发现,有一部分癌细胞转移变成了骨肿瘤,恶性的,就在两个膝盖附近。” 李原说:“想必魏小姐当时一定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吧。” 冯允泰说:“嗯,当时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心眼真是不错。” 李原说:“那您现在……” 冯允泰说:“还得定期復检呢,最怕的就是復发。” 李原说:“冯老,冒昧地问您一个问题,不知您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冯允泰笑起来:“连李警官这么见多识广都不知道我,看来我真的是很微渺的一个人了。” 李原有点赧然:“哪里哪里,最近事情太多,很多事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我只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您的名字。” 冯允泰说:“我退休之前在省府办公厅秘书处工作。” 李原经他这么一点醒,勐然回想起来:“您就是九十年代的省委秘书长吧。” 冯允泰点点头:“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李原赶忙站起来了:“失敬失敬。” 冯允泰说:“哪里哪里,李警官是第一个能想起我的人。” 李原此时倒觉得尴尬起来:“冯老太客气了,我该走了。” 李原出了门就在心里骂自己:好容易遇上个大官,居然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你让人关照一下又能怎么样,活该你一辈子就是个三级警司。 到现在就算撞墙也来不及了,李原怀着一肚子郁闷回了202房间。 琪琪正和玲儿坐在床上玩儿,韩明艷坐在旁边看电视。 玲儿一看见李原进来,很兴奋地叫了一句:“警察老爸。” 李原顿时觉得脸有点发烧,再看韩明艷,竟然像没事人一样看了看他:“回来了?赶快歇会儿吧。”那表情,就好象已经习惯了似的。 李原坐在床边,问两个小姑娘:“玩儿什么呢?” 玲儿说:“姐姐教我翻绳。”说着话,给李原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花样。 李原看了看:“玲儿会翻绳了啊,真好。” 琪琪有点不高兴:“你要是能找到个好地方,我们也不至于憋在房间里翻绳看电视啊。” 韩明艷给李原泡了一杯茶:“琪琪,这也不能怪你爸爸,谁也不愿意遇上这种事情。” 琪琪又开始噘嘴:“韩姐,你就知道向着他。” 李原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来,赶忙转换话题:“好了好了,你看这什么事儿,玲儿管你叫姐,你管小韩叫姐,这辈份全让你一个人给拉平了。” 琪琪打算回嘴,玲儿却把两只手伸到李原面前:“老爸,你也来。” 李原兴致勃勃地说了个“好”,把两只手伸到绳子前,沉吟了半晌,忽然把手又放下去了。他勐然想起了毕少强最后的那个形象,那一团乱麻一样的绳子始终纠结着他。 琪琪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一直不动,又开始揶揄他:“这是女孩子玩儿的,你不行了吧,来,我来。”说完一伸手,很熟练地把绳子翻到了自己手上。 李原却没有任何反应,琪琪见他不动,推了推他的大腿:“老爸。”李原的裤子兜里有个东西硌了他一下,琪琪伸手就把那个东西掏出来了。 李原勐然恍过神来,再看琪琪掏出来的那个东西,是他昨天从毕少强和翟文嘉的房间里找出来的那把奔驰车的钥匙,当时韩明艷来找他,他想也没想,顺手就放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了。 玲儿看着那把钥匙:“老爸,这是什么呀?”说完她下意识地按了一下上面的一个按钮。 李原吓了一跳,玲儿的做法无异于破坏证物。他想都没想,赶忙去抓,没想到这时电视忽然晃了一下。李原一愣,连忙对玲儿说:“玲儿,赶快放下。” 玲儿吓了一跳,手一松,钥匙落在了床单上。李原带上白手套,把车钥匙拿在手里,冲着电视按了两下,每按一次,电视都突然出现了雪花,而手一松开,雪花也随即消失了。 李原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车钥匙,暗想奔驰的遥控钥匙信号会这么强吗?他想了想,找了块塑料膜把这把钥匙包好,放进自己的兜里。 玲儿觉得自己闯祸了,呆呆地看着李原。李原半晌才反应过来,摸着玲儿的头说:“玲儿,好好跟姐姐玩儿。”然后站起来,出了门。 李原先找了第一天晚上给打牌的几个人服务的小姑娘,然后从崔经理办公室的钥匙里找出了三楼的楼道门和棋牌室的钥匙。小姑娘指引着李原进了当时几个人待的房间,李原看了看那个麻将台,按了几个钮,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打开四面的筹码盒,里面全是空的。李原问那个小姑娘:“那天那几个人大概是什么时候来的?” 第103页 小姑娘说:“大概是晚上十点多来的。” 李原站在窗台前面看了看,下面就是配电室:“他们当时是怎样的情况?” 小姑娘想了想:“他们十点多就来了,一直在打牌,什么也没要。后来跟我说要壶茶,当时茶叶没在这儿,我就下楼去给他们泡茶去了。” 李原说:“那是什么时候。” 小姑娘想了想:“好像是十点半左右。” 李原说:“然后呢?” 小姑娘说:“然后他们就说用不着我了,让我回去了。” 李原想了想:“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吗?” 小姑娘想了想:“好像一直是那个打领带的和那个扎辫子的男的在输钱。等我倒了茶水上来,那个打领带的不玩儿了,换成那个理平头的女人上桌,那个打领带的坐在那个扎辫子的男的背后看牌来着。” 李原说:“还有什么情况吗?” 小姑娘摇摇头:“别的就没有了。” 李原从棋牌室出来,下楼找到郭队长,让他带着自己去趟配电室。 郭队长开出一部电瓶车,让李原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沿着配电室的围墙一路向前,走到了正门。配电室的维护员正在值班室里打瞌睡,一看见外面来车了,赶紧站起来出来开门。 车一进来,李原跳下车,跟这个人说:“锁上门,跟我来一趟。” 维护员不认识李原,但一见郭队长还给他开车,这个人又一脸严肃,估计惹不起,便连忙锁上铁门,然后凑到李原的旁边。 李原问:“是哪个变压器出问题了?” 维护员指着最近的一个:“就是那个,那天早上一来,都闻着煳味了。” 李原凑过去看了看,这个变压器烧得不轻,李原凑过去看了看,上面的油漆都烧掉了好几块:“这个为什么会烧掉?” 维护员说:“可能是短路。” 李原说:“为什么会短路呢?” 维护员说:“这可说不好了,按说这变压器放我们这儿,我们从来不怎么动。” 李原说:“你们自己都不动它?” 维护员说:“从来不动,连擦都不擦,不愿意碰这玩意。就算动,也是电力公司来人调,我们从来不敢乱动。” 李原说:“要动的话,一般都动什么呢?” 维护员说:“一般也就是动动分接开关,就是那个,像夏天人少,就把输出电压调低点儿,冬天人多,就调高点儿。” 李原说:“我听着倒是挺简单的。” 维护员说:“那可不是随便弄的,调得不好,什么事儿都能出呢。” 李原看了看分接开关:“你们上次调是什么时候?” 维护员想了想:“六月初吧,差不多一个半月了。” 李原又问:“再上次呢?” 维护员说:“那就早了,差不多去年十一月份的事儿了。” 李原点点头:“我拍两张照片吧。” 李原从配电室出来,一想,既然有车,干脆去马厩看看。郭队长开着车,一路到了马厩门口,停下车就开始叫:“小张,小张。” 小张从旁边的一个小屋子跑出来:“郭队长,您来了?” 郭队长说:“把马厩打开,李警官要看看。” 小张把门打开,李原也没急着进去:“你是看马厩的?几个人啊?” 小张说:“我们两个人,还有一个没出来。” 郭队长连忙说:“把他也叫出来。” 小张叫了一声,从那间小屋子出来一个更年轻的人,看上去有点傻愣愣的:“干吗?” 李原对他招了招手:“来,陪我们走走。”然后接着小张,“那天马怎么会惊的?” 小张说:“我也不知道……” 李原说:“总有个原因吧,比方说天热、蚊虫叮咬什么的。” 小张说:“要说天然也不好说,虽然马厩里是比较热,但马还是比较耐热的,而且我们还要在马厩里放些大冰块,还得点上蚊香,所以要说天热、蚊虫叮咬什么的很难让马受惊。” 李原看了看里面:“你们这儿养了多少匹马呀?” 小张说:“现在有十二匹马。” 李原说:“你一个人餵可够呛啊。” 小张说:“还好吧,其实也就是喂喂马、遛遛马、铲铲马粪什么的。” 李原说:“这活就不得了了。” 小张说:“其实不是太累,我们有两个电瓶车,一个是拉草料的,一个是拉粪的。这些活看上去不少,其实俩人搭伴干的话,挺简单的。” 李原说:“这么窄的过道,电瓶车可不好调头啊。” 小张说:“其实不用调头,那边也是一扇门,开到那头之后直接开出来就行了,这其实也是为了通风。” 李原说:“出事儿那天晚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小张想了想:“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说实在的,那人怎么进马厩的,我们现在都想不明白。” 第104页 李原刚想问下去,旁边那个愣傢伙忽然插了一句嘴:“我那天晚上做噩梦来着。” 小张瞪他一眼:“去你的,谁问你了?” 李原说:“马不都应该是拴在槽头的吗,怎么会突然跑出来呢?” 小张说:“我们没有拴马,都是把马拢在栅栏门里,栅栏门都上了闩。” 李原有点奇怪:“马把门闩都撞断了?。” 小张说:“那倒没有,奇怪就奇怪在这儿了。” 李原说:“你带我进去看看。” 几个人掩住口鼻抵挡马厩里的恶臭,沿着走道一直走到另一边。李原见路旁有几个石头座子,上面插着香,便问小张:“这是什么?” 小张说:“那是插蚊香的地方。” 李原看了看,这些蚊香座分为两排,两个马厩之间一个,每排大概有四五个。李原仔细看了看,指着最后一个蚊香座问:“这上面这黑的是什么?” 小张看了看:“说不好,可能是油或者灰吧。” 李原看了看相对的蚊香座,发现这里也有一块黑迹,用手摸了摸,发现是黑灰:“这是哪儿来的。” 小张看了半天:“说不好……” 李原说:“你的电瓶车是不是还烧油啊?” 小张 34、七、阴郁的宁静(上) ... 摇摇头:“不可能,要是有尾气的话,马可受不了。” 李原看了看,这里是红砖地面,他用手指在地面上蹭了蹭,扭回头看看旁边的马厩,木栅栏上也有一块黑迹。李原想了一下,问那个愣小子:“你叫什么?” 愣小子说:“我叫二娃。” 李原说:“你说你做噩梦,梦见什么了?” 愣小子说:“我梦见塌了两个山。” 李原离开马厩,看了看手上的灰尘,不自觉地把手凑到鼻子尖上闻了闻。小张说:“您看别闻了,这里头到处都是马粪味儿,您那手估计也好不了。” 李原笑笑,没再多说。郭队长用电瓶车把李原送回了住处,李原没上楼,就在一楼的卫生间洗了洗手。他从卫生间出来之后,走到前台问那值班的小姑娘:“你们这儿晚上是不是不留人啊?” 那小姑娘说:“是啊,怎么呢?” 李原说:“你们一般是几点下班的?” 小姑娘说:“我们这儿都是晚上12点下班的。” 李原说:“下班之后,这扇大门关吗?” 小姑娘很肯定地说:“要关的,而且要锁。” 李原说:“那别的门呢?比方说消防通道的门。” 小姑娘说:“那也要锁的。” 李原说:“那要着火了怎么办?” 小姑娘为难地说:“现在保安人少,这也是崔经理说的。” 李原有点纳闷,这个崔经理,我现在怎么有点看不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可以喘口气了,这就是电影里的上厕所时间,哈哈 35 35、八、阴郁的宁静(中) ... 李原看了看大厅外面的旗杆,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他马上跑到保安室又找到郭队长:“你们的健身馆钥匙在谁手里呢?” 郭队长想都没想:“在崔经理办公室的那一堆钥匙里。” 李原问:“钥匙只有那一把吧。” 郭队长点点头:“山庄里就这一把。” 李原说:“你带我去看看。” 郭队长便又把电瓶车开出来,带着李原去了健身馆。一到门口,两个人全吓了一跳,健身馆的正门还好好地用链子锁锁着,侧门却开着,门上的玻璃被人敲碎了一大块。李原看了看,玻璃都掉在门里面,想来应该是从外面砸碎的。 郭队长准备叫保安,李原连忙拦住——他生怕人多破坏了现场。李原给现场拍了几张照片,站在门前揣测了一下:有人敲碎了门玻璃,把手伸进里面开了门,进入了体育馆。李原戴上手套和鞋套,盯着门口的地上,紧贴着门框,生怕踩到玻璃,慢慢挪了进去,郭队长紧跟着他,有样学样地也进去了。 李原看了看地上的玻璃,已经砸得粉粉碎的,都散落在了地毯上。李原蹲□子看了看:“你们这门可不咋地啊,居然不是钢化玻璃门。” 郭队长说:“您可别埋怨我了,这我也不知道是那个兔崽子安的。平常这门从来不开,都是当个摆设用的。” 李原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又给地上的玻璃拍了两张照片才站起来。 健身馆里面的各个房间都没有锁,李原他们先去了三楼的射箭室。房间本身倒没有什么问题,放弓箭的储藏室却大开着。李原他们进去看了一眼,弓箭就那么散乱地扔着,也没人收拣。李原看看郭队长:“你的活儿干得不错呀。” 郭队长吓坏了:“您可别这么说,我们现在就那么几个保安,出了事儿之后,我压根不敢把他们撒出去,现在都轮班守客房呢,哪儿还有人来看这些地方啊。” 李原看了看他:“行了行了,你别害怕了,你们总共有多少枝箭?” 郭队长想了想:“具体的数我也不清楚,好像有几百枝。” 第105页 李原拿起一枝来:“所有的都一样?” 郭队长点点头:“都一样,我记得应该是几年前在一个地方同一批订做的。” 李原说:“到现在都是那同一批的?” 郭队长点点头:“本来射箭的人就不多,偶尔有一两枝坏掉的话,也就是一扔了事。” 李原说:“你们就没想过这是兇器吗?” 郭队长连忙摇头:“您可别这么说,谁能拿着这种箭杀人啊?” 李原随手拿了一张弓,搭上手里那枝箭,手一松,那枝箭直接从靶子下面钻过去了:“那天死的那个,不就是被你们的箭给扎死的吗?” 郭队长说:“那可真不是,那枝箭扎的地方,虽然有一点血,估计也就是个皮外伤。” 李原说:“你怎么知道的?” 郭队长说:“我们这箭,用了这么多年了,箭头早都秃了,有时候连这种泡沫靶子都扎不上,要说它能扎死人,我根本就不信。” 李原把弓放下,走过去把那枝箭捡起来,确实像郭队长说的,箭头已经有点秃了。 他没再多说话,转身出了门。到了外面的走廊上,李原问郭队长:“这楼里现在还有什么设施?” 郭队长说:“一楼是更衣室和游泳馆,二楼其它房间是健身房。” 李原想,既然来了,索性都转一下,便抬腿进了健身房。 二楼的健身房也不小,一进门就是一排跑步机,李原数了数,差不多有十部。跑步机对着一排器械,李原见旁边有几个哑铃,便拿起一个来仔细看了看。上面标着5公斤,他试了试,觉得自己的臂力还行,又看了看其它的器械,还试了试挺举。 郭队长说:“李警官,这些器械有问题吗?” 李原说:“不好说,看看总比不看要强。” 一楼的游泳馆虽然占地不小,但因为前几天只有一个游泳池开放,所以其它的池子里都没有水。李原先看了看开放的池子,他有点纳闷:“这池子现在都不开了,你们也不把水排出去?” 郭队长说:“排不出去,现在这楼里整个没电,排水系统也开不了了。” 李原说:“那要就这么放着,不得放臭了?” 郭队长说:“那也没辙,听说前两天倒了好些漂白粉进去。” 李原点点头:“漂白粉倒是能杀毒,不过回头再清洗,也不容易吧。” 郭队长说:“那是,听说这玩意有毒呢。” 李原说:“别的池子就这么放着也会脏吧。” 郭队长说:“那些池子,到时候上人刷就是了。” 李原说:“走吧,看看那些池子去。” 另外几个池子都没有那么大,上面都是些嬉水设施。李原抬头看了看一架水滑梯:“你们这设施也够可以了。” 郭队长说:“一到冬天,这儿也有不少人呢,那时候就把温泉水引过来了。哪像现在,用的都是自来水。” 李原有点奇怪:“用自来水的话,又要安设备,又要交水费的,这成本多高啊。” 郭队长说:“听说因为设备啊用电啊之类的原因,其实用温泉水成本更高。” 李原看了看这个地方:“要说这儿能藏个把人应该没问题吧。” 郭队长说:“差不多,地方大,设施又多的。” 从游泳馆出来,李原顺便又进了一楼的更衣室,李原把柜子挨个打开看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他又查看了一下凳子下面、柜子后面以及浴室,也没发现什么。 这一折腾,就到晚上了。李原走出更衣室,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这儿要是停电了的话,到晚上是不是就只能摸黑了?” 郭队长说:“应该是。”李原“嗯”了一声,上了车。郭队长刚发动车子,李原又补充了一句:“赶紧让人把这个门钉上吧。” 李原吃过晚饭上了楼,韩明艷正在焦急地等待他,一见他进来连忙问:“听说,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李原有点纳闷:“有哪种事?” 韩明艷讷讷地:“那个,就是有人被杀……” 李原犹豫了一下:“说不太好……” 琪琪说:“你天天忙着查这些案子,也不说赶快想个办法把我们都弄出去。” 李原说:“不太容易啊,兇手肯定是设好了圈套让我们钻进来,哪儿那么容易就能出去?” 琪琪说:“那就这么坐以待毙?” 李原说:“兇手肯定是有办法逃出去的,现在只有把兇手抓住才可能有办法。” 琪琪说:“恐怕你还想着先抓住兇手,再出去吧。” 李原一时有点语塞,韩明艷连忙打圆场:“我今天跟琪琪聊了一下,琪琪说她大概其知道犯人是谁。” 李原有点纳闷:“你怎么知道的?” 琪琪说:“猜的呗。” 李原说:“应该不是吧,你可能又是套了什么侦探小说了吧。” 琪琪说:“才不是呢,是排除法。首先,这山庄里的服务员和保安这些人肯定不是。” 第106页 李原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 琪琪说:“那还不简单,这些人份量不够。” 李原气得够呛:“还说不是看小说看来的,什么份量不够,这不是老套路嘛。” 琪琪说:“本来就是嘛,要不你说兇手有没有可能是这些人?” 李原说:“这些人确实不是兇手,但不是你说的那个原因。” 琪琪说:“那你说你的原因。” 李原说:“几次案件都发生在夜里,而这栋楼到了晚上是一定要锁闭的,这样,晚上楼里和楼外是不相通的,在楼外面过夜的只有马夫和他的跟班,其他人晚上则一定要回来住宿。服务员和保安每天晚上十点左右都要晚点名,每次人都是齐的。而值夜和看守现场的保安、也是每8个小时轮换一次,我查过他们的出勤记录,也调取过监控录像,在每个案发时段都能找到这些人的踪迹,所以山庄内部的服务员和保安不可能是兇手。” 琪琪说:“理由不同,结论也一样,所以不能算我错。” 李原说:“接着说你的看法。” 琪琪说:“我们几个,不可能是兇手,被杀的几个不可能是兇手”,李原说了句“废话”,琪琪不高兴了,“什么叫废话,接着听我往下说。” 李原默不作声了,琪琪接着说:“剩下能是兇手的就只有活着的人和失踪的人了。” 李原说:“还有吗?” 琪琪说:“兇手如果在活着的人里面,那杀来杀去,最后自己剩下了,肯定就是兇手,这样一定会引起警察的注意的,所以我觉得失踪的那两个人里面肯定有兇手。” 李原哭笑不得:“这算哪门子理论?” 琪琪说:“我还有证据。” 李原说:“那你说说看。” 琪琪说:“那两个失踪的人,对讲机不是掉在地上了吗?” 李原说:“那能说明什么问题?” 琪琪说:“那两个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看见两个对讲机,说明他们拼了命希望我们觉得他们跑了或者死在山里了,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们还在活动,有可能这会儿他们正在这附近盯着我们呢。” 韩明艷在旁边听得毛骨悚然,李原却说:“好了好了,你别说了,净是胡扯。破案要讲证据的,你在这儿瞎猜一气管什么用,赶快睡觉吧。”说完站起来就走到外面去了。 韩明艷把琪琪和玲儿安顿好了才出来,她给李原泡了杯茶,坐在他旁边,带点埋怨地说:“琪琪也是好心,想给你帮忙。” 李原摇了摇头:“这丫头太能瞎琢磨了,这样不添乱就不错了。” 韩明艷说:“你倒是也好好考虑考虑嘛。” 李原说:“甭考虑了,反正我明天也要去后面看看的。” 韩明艷说:“怎么,发现什么不对了?” 李原说:“不好说,就是觉得我这几天去的这些地方,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第二天一大早,李原又来找郭队长,让他陪自己去趟后山温泉。“拥翠叠金”大牌坊下面的铁门已经被关闭上锁,李原下了车,重又把锁打开,然后步行向上。 李原一边走一边问郭队长:“这个温泉区有几条路?” 郭队长说:“有一条主路,三条岔路,咱们走的就是主路。” 李原说:“这儿有多少温泉呢?” 郭队长说:“说是大温泉二十八处,小温泉大概几百个,实际上现在开放的也就二十多个池子,后面全围住了。” 李原说:“围墙上有后门吗?” 郭队长直摇头:“那可没有,后山上压根没开发,要是客人跑出去,出了事儿可不得了。” 李原说:“那后墙上面有安保吗?” 郭队长说:“那当然得有了,而且比前面的更高级呢,围墙也砌得更高。” 李原说:“那为什么呢,后山又没什么人去。” 郭队长说:“不是防人的,后山听说有野兽,这些措施主要都是防野兽的。” 李原说:“倒是听说过,这后面好像还有个自然保护区是吧。” 郭队长说:“其实挺小的一个保护区,但是据说连什么老虎豹子都有呢。” 李原心想,看来这俩人是不可能跑出去餵老虎了。不一会儿就走到了那天发现对讲机的地方,李原看了看,心里有点纳闷,为什么这俩对讲机会扔在这儿。他看了看四周,从铁门开始,主路两边全是花坛,他问郭队长:“走了这么长的路,怎么也没看见岔路呢?” 郭队长说:“不远了,你看前面那点儿,那个弯儿看见没有,一拐过去,就能看见一条岔路,但是被这些花坛挡住了。” 李原又走了两步,确实如郭队长所说,那里有一条岔路,但被花坛挡住了。他有点纳闷:“干吗这么修呢?不怕客人进去出不来?” 郭队长说:“要说我们这设计师也是有意思,非要把这个地方设计成迷宫,说是什么让客人在里头钻钻,说是更有意思。” 李原点点头:“那万一客人进去出不来怎么办?” 第107页 郭队长说:“不会的,这儿到冬天的时候,人特别多,那个时候,每个岔路口都会站一个服务员,专门给人指路的。” 李原心想,这就是胡折腾,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来:“那要是进了这里面的话,一般人能找着路出来吗?” 郭队长连忙摇头:“不可能,别小看这地方,听说还是按照什么八卦阵设计的呢,连服务员都记不全。” 李原有点奇怪了:“那他们怎么给人指路呢?” 郭队长说:“他们就负责把人往下一个服务员那儿指,下一个再往下下一个那儿指,这样指来指去的,人就出去了。” 李原笑了一下:“挺有意思的。” 郭队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这儿主要的池子都在主干道旁边,所以呢,也不怕因为绕迷宫少泡了有特色的这些池子。” 李原说:“可是人要跑进去就很难找到了。” 郭队长的声音立刻绵了:“是啊,这里面连摄像头都没有……” 李原看看他,不置可否,他想进去看看,马上被郭队长拦住了:“李警官,咱别进去了,真出不来。” 李原说:“这里头真那么邪乎?” 郭队长说:“我真不骗您。” 李原说:“这种地方,你们连地图都没有?” 郭队长说:“有是有,都在崔经理那儿呢。” 李原一听“崔经理”三个字,立刻头疼得不得了,也只得作罢了。 郭队长带着李原在主干道上遛了一趟,郭队长给他指了指那些主要的池子,还各自做了个讲解。李原看看郭队长:“你倒是对这儿挺熟悉的嘛。” 郭队长说:“咱也干了四五年了。每天这园子里头,至少要走上一遍。” 李原说:“平时这些岔道要走走吗?” 郭队长说:“轻易不敢乱走,这里面说实话,有点乱。”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原一眼。 李原也看看他,心里有点不屑,又往上走了走,发现了另外一条岔路。李原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直到走到最里面的一 35、八、阴郁的宁静(中) ... 条岔路口时,郭队长忽然说:“那儿是不是有东西啊?” 李原凑过去看了看,发现路边的灌木丛上挂了一条蓝色的布丝。李原把布丝拿过来,郭队长也凑过来看了看。李原想了想,好像陶秋华失踪那天穿的就是一件蓝色的丝质上衣。 李原看了看路边的灌木丛,走了两步,发现前面又有一条布丝。李原愣了一下,想了想,返回身把刚才那条布丝系在了原处,然后又回头走到原处,再往前看了看,果然又发现了一条。李原心里顿时恍然,这些布丝应该是作为路标使用的。他和郭队长按着布丝的指向左弯右转,走了一会儿,忽然一阵恶臭扑面而来。 李原暗想有了,他立刻掩住口鼻,挥挥手,让郭队长上去看看。郭队长老大不情愿地走近了几步,随即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脸都吓黄了:“李,李警官,前面有一句尸体,都,都,都臭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个正事儿吧,从下一个案子开始,这部小说可能得改成隔日或者三天一更了,最近单位事儿太多,影响进度了,不过,我会开一个新文,保证不管那部书,每天都有更新 36 36、九、阴郁的宁静(下) ... 翟文嘉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被发现了,李原躲在后面,指挥保安把尸体用床单兜起来。尸体刚被抬到旁边,一个保安忽然叫了一声:“咦?这里有个耳环。” 李原吩咐赶紧把尸体抬走,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味道。等保安都散了之后,他才凑过去,那里的臭味还没有消散。他一把抓起耳环,拔腿就跑了出来。 到了外面,他大口唿吸了一阵,总算是喘过气来了,这才看了看手里的耳环。他依稀记得,陶秋华也戴着这样一个耳环。李原看着这个耳环,又开始挠头,他看了看耳环上面,好像有一点点的血迹。李原想,这表示什么呢?陶秋华、毕少强、翟文嘉三个人是同时失踪的,而尸体则是一个一个被发现的,兇手好像是希望我们发现毕少强的尸体,但不愿意我们看到另外两个人的。这三个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会导致现在这样的一种结果。 李原犹豫了一下,忍着老大的不痛快,又进了那条岔路,结果他发现,找到尸体的地方,就是那些蓝色布丝的尽头。李原看了看这些蓝色的布丝,以他的推断,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翟文嘉是被陶秋华骗进来的,这样,陶秋华应该是主动撕□上的布丝来作路标。另外一种,翟文嘉是杀死陶秋华之后进来的,她怕出不去,便撕下了陶秋华身上的蓝色布丝来做路标。李原又想了想,也许有第三种可能性,有另一个人同时杀死了两个人,然后把翟文嘉移尸至此,又用了陶秋华的衣服来做路标。 李原又重新斟酌了一下,如果是翟文嘉杀死的陶秋华,那么又是谁杀死的她呢?毕少强,还是另有其人,如果是毕少强,那么他又是被谁杀死的,又是被谁吊上旗杆的呢?如果说另有兇手,那么兇手为什么不把三个人的尸体放在一起呢?这样拖来拖去,岂不很容易留下痕迹?同样的理由,第三种可能性也就显得非常不合理了。但,如果是陶秋华的话,她又在哪里?在发现了他们的对讲机之后,这距离他们三个人失踪有两个小时,而这之后,牌坊的铁门就被关闭了。她现在到底在这里面,还是在外面?如果在里面,在这里又完全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在外面的话,她又在哪里,毕竟前院虽大,能藏人的地方不多。 第108页 李原想来想去,也是空头疼,始终找不到一个答案。郭队长在对讲机里问他,现在要不要回去,李原想了想,让他们等自己一下,然后顺着主干道慢慢地走了下来。 山庄的所有人对这具尸体的发现已经开始有点麻木了,也没什么人来找李原了解情况。尸体很快被放进了冰柜里,李原站在这排冰柜前面,心里十分沮丧。他知道,现在尸体或许能告诉他一些什么,但面对尸体确实不是他的强项。 李原正在犹豫要不要检查一下尸体,有个人在门口说:“怎么了,这么为难?” 李原抬头看了看,是段萧茹,他没说话。段萧茹走过来,随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过一双手套和一枚口罩戴上:“还以为你什么都通呢,看来也有不行的时候。” 说完她也没跟李原商量,一伸手拉开了第一个冰柜,孟涛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段萧茹看了看孟涛的尸体:“嘴边有白沫,可能是中毒,身体出现绀紫,是窒息症状,但浑身上下没有抓挠的痕迹,应该是很快就失去了意识。除此之外,身体上没有其它的痕迹,”她伸手抬了一下孟涛的尸体,“手臂和肋部有溃烂,应该是在死前形成的,看样子有点像是烫伤或冻伤,不过这么热的天,冻伤就有点……可能是被烫伤的吧。” 李原想了想,烫伤倒也说得过去,当时孟涛正拎着开水瓶往洗脸池里倒开水。 段萧茹接着说:“死者的身材倒不错,应该长期从事和运动、健美相关的工作,只靠日常锻鍊是达不到这种程度的。听说他是个模特,看来不是骗人。” 李原听着,也不作声。段萧茹打开了装崔经理尸体的冰柜,看了一眼:“一刀毙命,流的血还真不少。这把刀的宽度比人的肋骨间距要大,所以不得不把刀平过来刺进去,刀尖向下,刀柄向上,看起来是用了很大的力,从上至下,当场刺入心脏死亡。左手握刀,死者应该是个左撇子,不过他这一只手力气还真大,竟然能把刀扎进去那么深。右手伸出两指,都没有伸直,可能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段萧茹又看了看傅学安的尸体:“真惨,给踩成这样,估计全身骨折的地方不少。”她说完竟然按了按死者的肋骨,“够可以的,全身青紫,肋骨骨折,枕骨塌陷,内脏出血明显,不过,让马踩成这样,这人后背还真干净,除了马蹄子印之外,什么脏东西都没有。” 李原“嗯”了一声,有点诧异:“是有点怪,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段萧茹说:“那我可不知道了,有可能第一下就被踩死了吧。” 李原沉吟了一下:“你能再看看另外两具尸体吗?” 段萧茹的嘴角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微笑,她看了看毕少强的尸体:“浑身多处磕碰,骨折明显,应该是掉到地上砸出来,但因为是死后伤,所以没有瘀青,有些部位虽然破了,但没有出血或出血很少,血液也没有凝结,也都是死后造成的。头髮的发梢比较整齐,应该是被剪掉的,这一点看不出与被杀有何关联,可能是在掩饰什么,也可能是在误导侦查方向。” 李原说:“难道剪头髮就是为了凑那句‘学禅修道’吗?” 段萧茹说:“有可能,兇手可能确实是个变态。” 李原挠了挠头皮,觉得有些不可理解。 段萧茹看了看:“有一点比较奇怪,死者的嘴里有血迹。”她已经掰开了毕少强的嘴。 李原有点奇怪:“什么意思,他咬到舌头了吗?” 段萧茹摇摇头:“没有,也不像牙龈出血,因为整个口腔都是,倒像是吐血。” 李原说:“这是不是他的真正死因呢?” 段萧茹说:“有可能,弄不好是内脏出血,但是现在也没有法医,根本确定不了。” 李原说:“有没有可能看看是哪个部位出血呢?” 段萧茹说:“可以试试,但得给我一把剪刀。” 李原出去,叫了一声郭队长,让他拿来一把剪刀。段萧茹把剪刀接在手里,剪开了毕少强的上衣,露出他的前胸:“嗯,摔成这个样子,每个脏器都有可能受损了。胸口上有一个伤口,应该是那枝箭刺伤的,不过好像是表皮伤,出血量不算太大,刺得也不算太深,但伤口乱七八糟的,好像被那枝箭反覆划过。”她沉吟了好一会儿,“兇手好像……好像在破坏什么痕迹。” 李原的好奇心一起来,也就忘了尸体的惨相了,也凑过来看了看:“好像是,这个部位……怎么说呢,有点奇怪。” 段萧茹点点头:“相当奇怪,我有点说不好……” 李原也想了半天,到最后依然是摇摇头,他也想不出来。 段萧茹直起身子:“周围好像有点发青……这是怎么回事……算了,不管它了,看看最后一个吧。” 李原早有准备,一听她说这话,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到了门口。段萧茹看看他:“警察还怕这个。”说着话,一伸手打开了盛装翟文嘉尸体的冰柜。 现在冰柜里的温度还没有完全降下来,一股恶臭立刻沖了出来。段萧茹马上把冰柜重新关上,倒退了好几步,脸都变黄了,跑到门口,冲着外面拉下口罩,干哕了半天。李原心想,还以为你多牛呢,也是个银样镴枪头。 第109页 段萧茹出了丑,脸上有点挂不住,靠在门框上喘息了半天,断断续续地说:“尸体正面没有明显伤痕,可能是在后面,身上也看不出打斗伤。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是被人袭击的。” 李原早躲到门外去了:“行了,有这些也不错了,你出来吧。”,段萧茹刚走到外面,李原一伸手就把房门给拉上了。 段萧茹揉着胸口走了,李原一想,既然都到这里来了,索性再看看崔经理的办公室吧。 崔经理的办公室还维持着原状,李原看了看四周,首先想到的还是崔经理右手的那两根手指,他想得头疼,怎么也想不明白崔经理到底想表达什么。李原一转念,崔经理是否真的有什么要说的现在还不能确定,与其纠结于此,不如从别的地方考虑一下。他又设计了一下那条崔经理的行踪。他那天把自己送回了房间,和自己分别之后,应该是先从楼梯下到一楼,李原忽然发现,这一段居然是个盲点,他最近手忙脚乱的,居然忘了问问那天晚上221房间值班的保安,有没有见过崔经理。因为崔经理如果是从楼梯下的一楼,如果郭队长当时没有打瞌睡,他就一定会被郭队长看到。崔经理摆明了是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行踪,而且应该也不会知道郭队长当时在打盹,他还会从楼梯口下来吗?李原想到这里,也不看崔经理的办公室了,他立刻又找到郭队长,让他查一下那天晚上看守221房间的保安。 郭队长很快找到了这个人,小伙子昨天熬了一宿,正在睡觉,很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回答李原的问题。李原单刀直入:“你那天晚上三点钟左右看见崔经理了吗?” 保安揉着眼睛:“三点多?看见了,从我面前过来着,看我犯困,还训了我两句。” 李原问:“他当时下楼了没有?” 保安想了想:“没有,他直接从我面前过去了,往楼道另一边去的。” 李原忽然有了一种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感觉:“他干什么去了?” 保安说:“他应该是每天晚上都要查岗来着。” 李原问:“查什么岗?” 保安说:“就是查我们这些保安的岗,怕我们偷懒。” 李原说:“所有保安都要查吗?” 保安说:“都要查。” 李原说:“那他从你面前过去之后,还回来过吗?” 保安摇摇头:“没有,我那天生怕他再回来,吓得一晚上没敢打瞌睡。” 李原想了想,让郭队长找一下那天晚上值班的保安,看看当时遇见崔经理没有。 一通电话打下来,当时居然没有一个人见过崔经理。李原这个时候才真的有些惊讶了,他心里一动,难道是崔经理自己关的监控。这个时候也无法做出什么猜测了。李原先揣测着崔经理的行为,他上了二楼,揣测着崔经理当时走过的路线。和自己分手后,他先经过了221门口,遇到了保安,训斥了他几句,然后继续往前,在229和231之间沿着走廊拐了个弯,然后一直走到尽头,打开了楼道门,走到了外面,回身锁好楼道门,然后顺着消防梯下到一楼,并绕到后面,先打开厨房后面,偷偷熘进去,偷了一把刀,然后打开厨师宿舍的后门,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坐在皮椅上,狠狠地把刀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李原这时顺着自己推演出来的路线也走进了崔经理的办公室,然而他发现有一点似乎有点不太合理。崔经理既然是要回办公室自杀的,他还有必要把所有打开的门再重新锁好吗?或许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定会把开过的门重新关好,但是他的办公室门却是开着的。 李原想了半天,依然摇了摇头,人在临死前的心理活动,是无法揣测的,或许崔经理就是忘记了关自己办公室的门,也未可知。 李原很懊丧,琢磨了这么半天,似乎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还是在崔经理的办公桌里找了找,发现了那张温泉区的地图,按照郭经理的说法,这张地图只有一张,如果是这样的话,翟文嘉现在要么已经在那里面迷路了,要么已经跑到外面来,正在某个地方窥探着他们。 到这个时候,李原也不愿意多想了。他又开始怀念顾馨蕊和程波,如果有这两个人在的话,他们现在一定能提供很多证据了吧。 李原想了半天,还是上了楼,他打算再把几个死者的房间查勘一遍。在毕少强和翟文嘉的房间里,他翻检着两个人的东西,却仍然一无所获。李原百无聊赖地坐下,想起裤子口袋里的那把奔驰车钥匙,便把它取了出来放在手里。 李原把车钥匙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两个人如果能开奔驰车,又怎么会要一辆捷达。他取出对讲机,让郭队长帮忙查一下,这两口子是开什么车来的。 郭队长很快有了回音:他们开的是捷达车。李原开始有些纳闷了,那么这把奔驰车钥匙是怎么回事,如果不开这车的话,是不是应该把车钥匙放在家里呢?他不自觉地按了按车钥匙上的按钮,忽然想起来那天发现这把车钥匙的信号特别强烈,能严重地干扰电视机的效果。 一个念头勐地冒出来,他拿着这把车钥匙在房间里这儿按按,那儿按按,然而结果却让他十分失望,居然没有一点响应。他本来以为这是个发信器之类的东西,现在看来可能性已经不太大了。 第110页 失望的李原从227室出来,又进了傅学安和陶秋华住的219室。他把这两个人箱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摊在床上,试图从里面找出什么线索来。这两个人带得最多的就是那些成人用品和暴露女装,倒弄得两个人是情趣用品商店的老闆似的。李原随手拿起一件,抻了抻,觉得基本上就是陶秋华的尺码,应该也不是给别人的了,估计也很难找到能达到陶秋华那种身材的女人了。 李原把衣服扔下,想了想,索性把两个人包里的东西也全部倒在床上。一件事情忽然吸引了李原,这两口子居然也有两把车钥匙。一把是迷你酷珀的,一把是雷克萨斯的。李原马上又让郭队长帮忙查了查这两个人开的车,结果却是:陶秋华确实是开着酷珀来的,而傅学安确实是开着雷克萨斯来的。 看来,这两把车钥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了。李原失 36、九、阴郁的宁静(下) ... 望之余只得把这些东西重又收拣起来,放回原处。等他把那些女装和情趣用品全部装回去之后,他忽然发现,这两夫妻似乎没带什么男人的衣服和用品,就连剃鬚刀都没有。 李原愣了一下,又看了看房内和所有的橱柜,确实没有这样的东西。李原暗想,难道这个姓傅的就邋遢到这种程度吗?这么热的天,好几天不换衣服,他受得了吗? 李原想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他赶忙跑到孟涛住的221房间。这个房间里的东西也还是老样子,李原看了看他曾经关注过的东西,一把就把一床毛巾被扯到卫生间门口的地上摊开,然后把摔碎的暖瓶拿到毛巾被上拧开,把里面的碎瓶胆全倒了出来。 李原拣了几块稍微大一点的碎片,反覆看了几遍,这回居然呵呵地笑出声来了,他知道,他离真相不太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回来晚了,嗯,发完睡觉 37 37、十、突然的血腥 ... 李原在221房间笑了一会儿,出来敲了敲对面的220房间的门,没有人应声。李原想了想,又去敲了敲247的房门。开门的还是魏雅晴,冯允泰靠在床上,拐杖放在轮椅上,见李原进来,他连忙坐了起来。李原连忙摆手:“您别动,您别动,其实我来是找小魏的。” 冯允泰“哦”了一声,李原对魏雅晴说:“魏小姐,可以到你房间说话吗?” 魏雅晴看看冯允泰,冯允泰挥挥手:“去吧,要配合李警官的工作。” 李原出来,回头看看,魏雅晴关上了247的房门,才问了一句:“魏小姐,你的房间距离冯老先生的房间这么远,应该很麻烦吧。” 魏雅晴说:“倒还好,也没有什么。” 李原也没多说什么,进了220房间,他把房门关上,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李原说:“魏小姐,现在有些事情需要向您核实。” 魏雅晴面无表情地说:“您请说吧。” 李原说:“我们根据在孟涛的房间里调查的情况来看,孟涛当晚其实是准备和一个女人约会的,您知道吗?” 魏雅晴说:“我怎么会知道,这么私人的事情。” 李原说:“但是从种种迹象来看,孟涛的约会对象似乎是您。” 魏雅晴忽然有点发怒了:“你们凭什么这么说?” 李原说:“抱歉,我说的不是太明白。我们通过调取的监控录像发现。那天晚上,孟涛要了一份客房送餐。服务员走的时候,他特意跟到房间门口说了几句话。我认为从正常的角度来说,这个行为非常没有必要,但孟涛一定有他这么做的理由。” 魏雅晴说:“什么理由?” 李原说:“孟涛其实是想窥探一下,你是否回来了。其实他本来有很多办法,比方说打内线、打手机,但他偏偏要到门口看一眼,看来他确实很心急。” 魏雅晴说:“你这个理由未免太牵强了吧。” 李原说:“当然还有其它一些现象,我注意到孟涛主动要求和冯允泰换房间,我就觉得有点奇怪,孟涛会住一个别人已经入住了的房间吗?孟涛和冯允泰关系真的那么好吗?看来不是,冯老先生说他不喜欢孟涛,想必孟涛也不太可能会碰他,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孟涛主动提出换房间是别有所图。这个目的就是换到你的对面来,方便你们俩幽会。” 魏雅晴恼火地说:“够了,你们警察就能这么随便冤枉人吗?” 李原说:“这并不是冤枉您,显然您也很愿意他住在你对面。我记得当时我问过你和冯老先生,为什么他换了房间,而你不换,你们的回答是247房间对面住着人。确实,247房间对面的248住着史鸿宾,而旁边的245房间住着黄旭华,但是另一边的249、斜对面的246和250却是空的。我也问过这里的服务员,这三个房间的规格,和您现在住的220房间是一样的。作为一个贴身护士来说,随时都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僱主的身边显然是最重要的,而您则没有选择这样的房间。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您不换房间的目的是为了吸引孟涛住进221房间,您一旦随着冯老先生换到这边的房间来,孟涛很有可能也随之就换了房间了,因为,您一旦不在220房间住宿,孟涛就会非常厌恶221房间的。” 魏雅晴说:“为什么?” 第111页 李原说:“因为221房间隔壁的219住的是傅学安和陶秋华夫妇。” 魏雅晴说:“那两人不是他的老闆吗,为什么要讨厌?” 李原说:“他们不是简单的老闆和模特之间的关系,孟涛和陶秋华之间是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魏雅晴显得很烦躁:“李警官你能不能别胡扯了,简直都是没边的事儿。” 李原笑了笑:“魏小姐怎么知道这是没边的事儿呢?魏小姐是对这三个人有很充分的了解呢,还是不愿意听我在这儿说呢?” 魏雅晴脸上就像勐然被冻住了一样,但旋即又舒展开了,她不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李原。李原却毫不在意:“我就当魏小姐是不愿意听我絮叨吧,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把话说完。”他看了看魏雅晴,对方毫无反应,他便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在傅学安和陶秋华的房间里只发现了陶秋华的衣服,而没有发现傅学安的。我有点奇怪,这么热的天,傅学安出门待这么长时间,居然会不带换洗衣服,这是不是有点太不讲卫生了。然而,我又发现了另外一件事,傅学安和陶秋华夫妻俩竟然是开着两辆车来的,这可大有文章了。” 魏雅晴说:“怎么了?您没见过有钱人吗?” 李原笑着摇摇头:“那得烧包成什么样才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呀,而且这里离市里又比较远,中间还要跑高速,两个人一个车的话,还能有个伴,还能换换手。所以,我觉得,实际上,俩人来这里应该谁也没有跟谁通气。” 魏雅晴“哼”了一声:“真能瞎懵。” 李原装着没听见:“我还是说说我的发现吧,陶秋华的箱子里装了许多的情趣内衣和成人用品,然而她的箱子却锁着。我想,如果陶秋华是想在和傅学安待在一起的时候用这些东西的话,她应该不会给箱子上锁的,而她上锁的原因显然是因为不想让老公知道自己带了这些东西。既然这样,那么这些东西就一定不是她跟她老公在一起的时候用的了。” 魏雅晴说:“那难道还是跟孟涛在一起用的?” 李原说:“没错。” 魏雅晴说:“既然孟涛要跟我约会,干吗还把陶秋华也弄来?” 李原说:“您说错了,不是孟涛把陶秋华弄来,是陶秋华把孟涛弄来的。我在孟涛的房间里根本没发现车钥匙,他肯定不是开车来的,这一点也找服务员确认过了,而且服务员也说孟涛是跟陶秋华一起来的,这里其实是他们的幽会场所。而傅学安,我估计是孟涛通过某种途径告的密,他应该是盯着梢过来的,他也根本不知道会到这里来,所以他才什么都没带。” 魏雅晴直皱眉:“有那么复杂吗?孟涛又为什么这么做?” 李原笃定地说:“事情甚至可能更复杂,孟涛之所以把傅学安也给弄来,是希望他绊住陶秋华,给你们两个人的约会留出空间来。” 魏雅晴说:“孟涛一开始就自己来不是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李原说:“魏小姐,孟涛自己偷偷跑出来,而不让自己的老闆兼情妇知道,这一定会引起陶秋华的翻天醋意的。” 魏雅晴说:“李警官,您说了这么多,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原说:“抱歉,跑题了,这些确实跟您的关系不是太大。” 魏雅晴说:“李警官恐怕忘了吧,我跟孟涛之间根本不认识,哪儿来的私情?” 李原说:“魏小姐和孟涛之间关系到底如何,我确实不清楚,但冯老先生跟孟涛之间关系应该是相当不错了。” 魏雅晴有一丝讶异:“你怎么知道的?” 李原说:“我听崔经理说,所有的这些客人都喜欢夏天来,而不是冬天来是吧。” 魏雅晴说:“没错啊,冯老很不喜欢嘈杂。” 李原说:“我大概看过这里的菜单,夏季菜单上,中餐很简单,都是些米饭面条之类的,而西餐和日餐倒还可以,但是,里面都没有用骨头做的东西,想来这应该是厨房图省事,尽可能地减少存放的食材种类。而冯老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他曾经看见孟涛把骨头吐了一桌子。显然在这里吃饭不太可能吐骨头,那么冯老先生是在哪里看见孟涛吐骨头的呢?况且,当时跟孟涛换房间的时候,冯老先生那种口气完全是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口气,我不相信以冯老先生那种风度,会如此不客气地对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说话。” 魏雅晴显得很愠怒:“李警官,你如果老是这么无端猜测的话,我会非常生气的。这里住的女人这么多,你凭什么就认定是我要跟他约会?你怎么不问问其他女人?” 李原说:“抱歉,之所以跟您谈这种事情,就是希望您能够对我说一些实话。虽然现在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你,但确实没有证据证明您跟这些案子有关联,但是请魏小姐要明白,这一系列案子的背后,隐藏的是什么,恐怕都是你我所想像不到的。现在,请魏小姐务必配合,早点揭开谜团,这样才能阻止出现新的受害者,我们也才能有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可能。” 魏雅晴冷冰冰地说:“那我恐怕要让李警官失望了,我对您说的这些事一无所知,也跟孟涛完全不熟,至于冯老跟他熟不熟,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冯老的私人护士,照顾他的日常生活和健康,其它的,我一概不清楚。” 第112页 魏雅晴说完就出去了,李原被扔在房间里直发愣。他有点懊悔,自己似乎轻敌了。 李原郁闷地回到房间,琪琪正在房间里跟玲儿疯,见他进来,也不搭理他。韩明艷站起来想问问,一见他的脸色,又把话咽回去了。 李原坐在沙发上,玲儿跑过来,一跳就跳到了李原的怀里,嘴里还叫着:“警察老爸。” 李原抱住玲儿,没说话,琪琪在旁边有点不满:“你就算答应一声又能怎么样?” 李原也不理她:“玲儿,出汗了,别着凉。” 玲儿说:“老爸该刮鬍子了。” 李原腾出一只手,摸摸下巴,也觉得有点怪剌人的。琪琪见李原只顾着玲儿,不免有点醋:“你怎么也不管我呢?” 李原好像刚看见她一样:“感冒刚好,别疯。” 琪琪又生气了:“你对我就不能态度好点儿。” 李原说:“我看你挺活跃的嘛,感冒好了?”说完摸了摸琪琪的额头。 其实琪琪早就退烧了,李原这一摸,引起了她更大的不满:“哎呀,好了好了,别假惺惺了。我看你这张臭脸,是不是案子又进死胡同了?” 李原有点不耐烦:“别打听这个,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琪琪说:“看来你一个人还真是玩儿不转,让我听听,又出什么事儿了?” 李原不太想讲案子上的事情:“行了行了,好好待着吧,别瞎起闹了。” 琪琪“哼”了一声:“那你就自己抓脑袋吧。” 韩明艷打圆场:“琪琪,你爸爸很累了,让他休息一会儿吧。” 琪琪看了韩明艷一眼:“韩姐,你净护着他。” 韩明艷不置可否,对李原说:“你还是稍微睡会儿吧,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李原“嗯”了一声,站了起来:“我还是回我的房间睡会儿吧。” 李原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一会儿就打起了鼾。 李原睡得正香,又有人来敲门。他不情愿的爬起来,看了看外面,天都黑了,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一看,韩明艷抱着玲儿,旁边站着琪琪,黄旭华、史鸿宾分在左右,段萧茹和几个服务员、保安在外围,一群人围着门口。韩明艷声音都有点变了:“你,你没事吧。那位冯老先生找你。他用对讲机叫,你没反应,我就赶紧来看看……” 李原扶着额头,站在门口,清醒了一下:“没事儿,我睡着了,没听见叫我。” 韩明艷说:“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你赶紧去看看冯老先生吧。” 李原说:“行了,大家都先回去吧,我洗把脸就去见冯老。” 李原走到247的门口之前,心里一直有些好笑。他按了一下247的门铃,出乎他意料的是,冯允泰居然是自己摇着轮椅亲自来开的门。 两个人一进屋,冯允泰阴沉着脸:“李警官,你今天白天到底跟小魏说了些什么?” 李原含含煳煳地说:“没说什么,了解一下情况而已。” 冯允泰显然很生气:“李警官,我希望你注意自己的言行。今天小魏回到我这里之后,情绪一直很低落。下午我在房间里午睡,醒了之后,就发现她不在。我用对讲机唿叫她,也没有回声,我问了服务员,也没有人看见她。李警官,我不知道,你对小魏都说了些什么,但我认为,你说的话里面显然有很多让她不能接受的内容。” 李原这个时候也不太高兴:“冯老,我只是基于我对案情的发现找她了解情况而已,或许有些话让她不能接受,但我并不认为我说的有什么问题。” 冯允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李警官,我非常希望你能把这个案子破了,这样大家心安。但以到目前为止的情况来看,你显然没有任何进展。当然你很着急,但请你不要把这种心态发泄到其他人身上,尤其是一个无辜的小姑娘,这样有损于你的职业道德。” 李原气坏了:“冯老,我对自己的能力和职业道德还是有自己的自信的。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认为魏雅晴的失踪与我对她的问话有关,请冯老也不要妄猜。” 冯允泰“哼”了一声:“李警官,你要知道,我虽然已经退休赋闲,但我在省市两级还是有一些比较念旧的朋友的。请李警官不要把我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傢伙,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残留的能量的。” 李原听他语出威胁,反倒十分的不屑了:“冯老,你的能量,对我作用再大也没有用。现在,大家都困在这里,您的威风还是先收起来放着。兇手不会因为您如何辉煌就不来碰您的,所以,还希望冯老好自为之,再见。”他根本没打算给冯允泰说话的机会,说完这一席话,他站起来往外就走。 冯允泰气得怒吼一声:“李警官,你什么意思!” 李原下意识地站住,回过头来:“冯老,您要有空,别跟我磨牙了,还是好好练练腿上的肌肉吧。您看,您的拐杖,怎么都扔到窗帘后面去了?”他指了指扔在墙角地上的拐杖,就出了门,全然没管冯允泰那已经铁青的脸色。 李原出了门,打算去找韩明艷和琪琪一起下楼吃饭,刚走到楼梯口,一个服务员急匆匆地跑上来,一看见他,慌忙迎上来,满脸发白、气喘吁吁地说 第113页 37、十、突然的血腥 ... :“李,李警官,不好了,又出事了。” 李原脑子里面“嗡”了一声,服务员都没管他,反身往下就走,李原茫然地跟着她。两个人一直跑到湖边沙滩旁,郭队长领着几个保安围了个圈,手电放出四五道光柱罩住了地上趴着的一个人影。 借着手电光,李原依稀辨认出,趴在地上的尸体是魏雅晴,她的上半身泡在水里,鲜血不断地从她的身体中流出来,把湖水、沙滩全都染红了。 李原愣愣地看着这具尸体,他在心里反覆地问,不是说不会再出事了吗,这是怎么回事,突然他想起了那句唱词:“只落得杨延昭随营征剿,可怜他尽得忠、又尽孝、血染沙场……” 李原只觉得浑身发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啥都不可怕,突然蹦出来的才可怕,哈哈 38 38、十一、悲怆的旋律 ... 李原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让郭队长多找一些手电或者灯具来,自己则尽可能地稳住心神,拿着照相机围着尸体拍了几十张照片。拍完照片,李原在尸体的旁边蹲□子,让两个保安帮忙,扳住尸体的两肩和双腿,把它翻了过来。 魏雅晴的正面惨不忍睹,她的前胸被捅了数刀,鲜血几乎是喷涌出来的,现在基本上已经流干了。由于她的上半身一直泡在水里,衣服上没有留下太多的血迹,反倒是周围的湖水和沙滩已经都变红了。 李原轻轻嘆了口气,拍了几张照片,就让保安把尸体抬走了。 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尸体周围竟然只有保安的脚印。他刚才已经命令保安不要乱动,并用照相机把所有人都位置都记录下来了。保安搬尸体的时候,他也记录了保安走过的路径。然而沙滩上除了保安的脚印之外,竟然没有其他任何人的足迹。 李原站起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旁边就是湖。湖上波平浪静,如果不是这里站了这么多人,根本想像不到这里会有如此恐怖的事情。 李原问旁边的郭队长:“这片湖上还能划船是吧?” 郭队长说:“现在不行了,出事儿之后,已经把船都收起来了。” 李原说:“收哪儿了?” 郭队长说:“收在健身馆旁边的船库里了。” 李原十分惊讶:“健身馆和这片湖是连在一起的?” 郭队长说:“其实这片湖是活水,有一条小河沟从外面流进来,到这儿没地方去了,就变成了一片湖了。当初建这个山庄的时候,在这条小河沟上盖了健身馆,健身馆旁边盖了个小平房,就是船库。” 李原说:“船都是从这条小河沟收回去的?” 郭队长说:“是啊,第一天出事儿之后就收了。” 李原想了想:“如果沿着那条小河沟往上游走,有没有可能出去?” 郭队长直摇头:“不可能,那条小河沟上面盖了围墙,围墙下面还安了铁丝网,一直到底,不可能出去。” 李原说:“那你先带我去看看船库吧。” 李原特意先看了看健身馆的大门,没有任何异状,砸碎的玻璃门已经被用胶带、木条之类的东西封了起来。郭队长领着李原沿着健身馆前面的小石子路绕到后面,用手一指:“那就是船库。” 船库的门就建在小河沟的一条不足五米的支流上,李原和郭队长走到门前,门上是一把暗锁。李原随身一直带着崔经理办公室的那一堆钥匙,他让郭队长拿手电照着,找到船库的钥匙,打开门进去。 船库里面黑乎乎地,李原和郭队长拿手电照了照,原来那条所谓的支流到了门前就断了,里面根本没有水,房门下沿离地面只有两公分左右。大部分船只都是顺着一条缓坡被拖进去后放在平地上,周围留了一条窄窄的路,但中间一点空隙都没有,有一条船都被挤得一边船舷已经翘起来了,旁边还立着十几条船。李原问郭队长:“这儿有多少条船?” 郭队长说:“四十条,不过,我记得当时船都是平放的,那条船怎么斜成那样。” 李原看了看那条倾斜的船:“你记的没错?” 郭队长犹犹豫豫地:“应该没错吧,其实我当时也没太注意。” 李原“嗯”了一声:“这些是机动船?” 郭队长说:“不是,都是用人来划桨的船。” 李原说:“整个山庄的船都在这儿了?” 李原点了点头:“这四十条船要是都靠人划过来的话,也挺费劲的吧。” 郭队长说:“靠人划肯定不行的,我们就这么几个人,这个船库还在上游。实际上,这个船库里头有个绞盘,我们都是先把船用绳子拴上,然后连在绞盘上,再用绞盘把船绞回来。” 李原点了点头:“这条路应该一直到你们的船坞吧。” 郭队长说:“是啊,每次拴船都是顺着这条路走的。” 李原“嗯”了一声:“数数船吧。” 两个人数了一遍,四十条船一条不少。李原看了看立在那里的那些船:“这些船多重?” 郭队长说:“那可不知道了,不过我们一般得找四五个保安才能把船立在这里。” 第114页 李原拿着手电照了照:“这儿跟健身馆连着吗?” 郭队长说:“这儿跟健身馆的一楼共用一面墙,有一个小门通到健身馆的一楼。” 李原说:“哪儿呢?带我去看看。” 郭队长用手电照着路,打开了一扇小门。李原走过去一看:“这儿是什么地方?” 郭队长说:“这儿是健身馆和船库的值班室,两面都通。” 李原“嗯”了一声:“咱们回去吧。” 俩人原路返回走到外面,郭队长锁好船库的门,很小心地问李原:“李警官,我想问一下,这儿有什么问题吗?” 李原看他一眼:“说不好,我有点在意这个地方。走水路到那个地方,除了坐船的话,还有别的办法吗?” 郭队长想了想:“其实,要是水性好的话,游泳也行的。另外,其实外面还有一条铁壳船,但是都没油了,根本也开不起来。” 李原依稀想起来,自己也见过魏雅晴游泳,好像游得还不错。他随即又想起一件事来,史鸿宾也会游泳,而且似乎也相当不错,段萧茹也在游泳馆出现过。至于其他人,冯允泰肯定是不可能的,黄旭华会不会游泳也很难说,还是先看看铁壳船吧。 但是,郭队长却找不到铁壳船了。两个人站在原来拴船的地方,李原看了看:“船原来拴在哪儿呢?” 郭队长指指旁边的桩子:“就这上面。” 李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那桩子上还留着一截绳子李原捡起绳子,用手电照了照,断茬很齐,是被人割断的。李原看了看桩子,离湖里还有一段距离:“这条船平时就搁在这里?” 郭队长说:“嗯,其实这船根本也没在水里,要用还得先推下水才行。” 李原又用手电照了照湖面:“明天让你的人再找找吧。” 两个人一回到客房大厅,又被人围上了。冯允泰痛心疾首,不断地用拐杖敲着轮椅旁边的地面:“李警官,请你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小魏会死,是不是跟你对她的问话有关。我请你立刻做出一个解释。” 李原看看他,也觉得有点生气,不过,他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吵架了,见大家都围着他,他索性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坐,一句话不说。 他的这个态度立刻激怒了这些人,史鸿宾走过来:“李警官,请你务必要解释一下这次发生的事情。” 李原看了看他:“魏雅晴是被人杀害的,很抱歉,我本来以为杀人的事情到了毕少强就算终结了,但看来兇手并不是这么想的。” 史鸿宾说:“您认为兇手是谁?” 李原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在场的诸位、所有保安和服务员,以及至今都找不着的陶秋华,都有可能。” 这些人显然对李原的说法不能满意,吵吵的声音更大了。李原烦不胜烦,大声说:“各位,请回自己的房间,我会对各位进行询问。”这些人更加不满,李原却一甩袖子,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他也不愿意让韩明艷、玲儿和琪琪三个人看见他一脸颓丧的样子。 李原刚关上房门五分钟,就有人来按门铃。李原老大不耐烦地开了门,郭队长站在门口:“李警官,所有的人都回房间去了。” 李原“嗯”了一声:“先看看监控录像吧。” 从监控录像中可以看到,魏雅晴大概是三点多出去的,过了四十分钟左右,段萧茹出了门,一直也没回来。到了晚上七点多,黄旭华也从外面回来了,而直到尸体被发现的八点多,史鸿宾和冯允泰则完全没有出过门。而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段萧茹和黄旭华的衣服和头髮似乎都是干的,完全没有游过泳的痕迹。 李原想了想,看来能和魏雅晴在时间上有交集的只有段萧茹和黄旭华了。他想了想,先找了黄旭华。 黄旭华显然对李原怀疑自己有点不太满意,他一句客套话也没说,就坐在李原的对面。李原也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想了想才开腔:“黄先生,请问您会游泳吗?” 黄旭华冷冰冰地说:“李警官,我不会游泳。您能问点跟案子有关系的吗?” 李原说:“能请问一下,您今天下午在外面的这段时间里,都在干什么吗?” 黄旭华说:“我在散步。” 李原说:“散步需要这么长时间吗?外面可是四十度的高温啊。” 黄旭华说:“湖边的亭子很凉快,我一直在那里坐着。” 李原说:“湖边的亭子离沙滩很近,您就没看见点儿什么吗?” 黄旭华摇着头说:“没有,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保安。他们巡逻的时候看见过我好几次,我们还打过招唿呢。” 李原心想,这话说得也太干了,看来从他身上也找不到什么线索。 李原按了段萧茹的门铃,段萧茹开了门:“要不别在这儿谈了,你不想看看那具尸体?” 李原想起她前两天煞有介事地验尸的事情,便点了点头。两个人下了楼,打开盛装魏雅晴尸体的冰柜,段萧茹看着尸体:“你想问什么,说吧。” 李原靠着门框:“你今天下午出去干什么了?” 第115页 段萧茹说:“出去散步。” 李原说:“外面就那么舒服,能走那么长时间?” 段萧茹说:“我不喜欢在房间里闷着。胸前七刀,两刀刺中心脏,三刀刺中左肺,两刀刺中右肺。” 李原说:“兇手好像在乱刺一气。” 段萧茹说:“的确,就跟找不着致命处一样。刀口比较窄,倒像是小匕首或者水果刀一类的兇器。” 李原想了一下:“水果刀不像一般人想得那么锋利,可能性不大,匕首倒是有可能。你游泳游得怎么样?” 段萧茹说:“我游泳游得不错,怎么,兇手是游着泳作案的?” 李原有点犹豫:“说不好,沙滩上没有兇手和死者的足迹,也不像是事后被抹掉了。我估计是从水上过去的,但山庄的船只,全都收起来了,所有门钥匙全在我手里,所以只能猜是不是有人游泳过去的。” 段萧茹说:“我是不会在那个湖里游泳的,谁知道水有多脏。” 李原说:“这个理由也不能作为你的有利证据吧。” 段萧茹说:“随你怎么想,终归也没有我杀人的证据。死者的白头髮不少啊,真可怜。” 李原说:“平时好像没发现她有什么白头髮啊。” 段萧茹说:“你对自己的观察能力就那么有自信?” 李原说:“当了这么多年警察,对自己的眼力还是有自信的。说起来,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是不是该跟我说两句实话了。” 段萧茹微笑一下:“我到现在为止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都在你。” 夜深了,李原仍然无法入眠,他头疼得厉害,几个问题始终纠结在他心里。他从沙发上爬起来,抓着史鸿宾给他写的那段唱词看了十几遍,一边看,被害的那些人和那些事就一个接着一个地浮现在他眼前。这样一来,他反而更加头痛。李原觉得有点绝望了,他把那张纸条往旁边一扔,发了一会呆,给韩明艷留了个条,悄悄地熘了出去。 此时只有值夜的保安没睡,李原进了值班室,那保安连忙站起来:“李警官,您来了。” 李原点点头:“坐吧,忙你的。” 保安说:“您有事?” 李原说:“啊,没事,睡不着,有烟吗?” 保安从自己包里摸出一包红梅:“我只有这个。” 李原接过来看了一眼:“挺好。”说着抽出一支放进嘴里,保安连忙给他点上。 李原狠狠嘬了一口,很满足地吐了一串烟圈出来:“你们到几点换班啊?” 保安说:“到明天早上六点。” 李原说:“监控应该整晚上都会开吧。” 保安说:“那当然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更不敢关了。” 李原说:“说实在的,你们这么大的山庄就这么几个保安,哪儿够啊。” 保安说:“要是一般时候,真没什么事儿,外面也没什么可偷可破坏的,只要把客房看好就行了,哪儿像最近似的,都邪了门了。” 李原说:“你们崔经理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保安说:“什么样我们也不好说。” 李原说:“我也听了那么一两句,好像你们崔经理不太管事是吧。” 保安说:“是啊,他就那么个人,什么都不管。” 李原说:“说起来,我们来的第一天,他带我们到处转,好像挺熟的嘛。” 保安说:“那就不清楚了,您要说他带您出去转去,这事儿可真有点新鲜了。” 李原说:“为什么?” 保安说:“崔经理来这儿几个月,从来没带客人出去转去过。本身他对山庄也不熟,而且带客人出去介绍山庄,一般也都是服务员的活儿,而且还收费呢。” 李原说:“是不是最近客人少,他也闲得慌啊。” 保安说:“肯定不是,其他那些客人都是跟您一天到这儿的,您算多少人,忽然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当时服务员都差点忙不过来,按理说,他应该留在这儿帮忙才……” 李原忽然打断他:“你是说,这些客人是跟我们同一天到的?” 保安说:“是啊。” 李原说:“这可奇怪了,为什么崔经理给我的登记簿上写的时间都不是同一天呢?有的人提前了一天,有的人提前了三四天。” 保安说:“这我可不知道了。” 李原说:“你们的登记簿平常一直放在前台吗?” 保安说:“不是,自从崔经理来了之后,每天他都要收起来,自己留下,第二天一早再交给前台一本啥都没写的。” 李原越发觉得这事儿诡异:“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保安说:“谁知道,这人一直都这么莫名其妙的。 38、十一、悲怆的旋律 ... ” 李原想起自己手里那本登记簿上的信息是不同日子来的人都写在一个本子上,他忽然觉得,崔经理是不是给了自己一本假的登记簿呢? 李原不再多想,把抽了一半的烟放在菸灰缸上,站起来回房间,临走的时候还关照了一下:“别扔了,我一会儿就下来,还抽呢。” 第116页 李原从那本房客登记簿从楼上拎了下来给保安看:“你看看,这是你们的登记簿吗?” 保安看了一眼:“这肯定不是。” 李原问:“为什么?” 保安翻到第一页,指着中间的位置说:“我们的登记簿,在这儿,都得要当班服务员签字的,这个没有。” 李原想了想,翻到自己签字的那一页:“这是我亲笔写的登记信息,怎么可能有假……啊,原来如此。” 李原登时火冒三丈,他发现自己被崔经理用一个很小的把戏愚弄了。这个登记簿是个活页本,崔经理只不过是把他签字的那页纸放在里面了而已,登记的时候,登记簿只有他写字的这面向上,所以他根本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内容。 李原气恼之余,也忽然感到奇怪,崔经理这么煳弄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李原觉得这里头一定还有一些奇怪的原因,他想了想,问保安:“我进去看看监控录像,没问题吧。” 保安连忙说:“没问题,没问题,您请。” 李原说了句“那你再借我几根烟把”,便抱着那本假的登记簿坐进监控室里,开始找这几天的监控录像,他这时候已经彻底精神了。 李原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事情,竟然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郭队长从外面探进头来:“李警官,你怎么在这儿……”他随即看到李原旁边的菸灰缸里已经堆满了菸头和菸灰,这才忽然发现了什么,“您,您在这儿熬了一宿吗?” 李原“啊”了一声,抬头看看郭队长:“你怎么起来了?” 郭队长说:“该我上班了,这都早上六点多了。” 李原的脑子都有点麻木了,用了几秒钟才转过来:“哦,郭队长,你帮我个忙,这个录像带,你帮我找个人接着看,具体看什么一会儿我告诉你。” 李原交代完郭队长这些事情,便上了楼,琪琪和玲儿还睡着,韩明艷已经起了,正在起居室里坐立不安,一见他进来,竟然埋怨起来:“你到哪儿去了,都快急死我了。” 李原有点兴奋:“应该是能破案了。” 韩明艷看他一脸的憔悴,有点心疼:“一宿没睡吧,赶紧洗了睡吧。”李原“嗯”了一声。 等李原洗完了,躺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兴奋得睡不着觉,一想,与其这么翻来覆去,干脆再看看手里的东西。 他把搜罗来的那一堆证物往床上一摊,就像小孩子观赏自己的玩具一样,一样一样拿到眼前反覆地看来看去,看着看着,他忽然从床上跳下来了,直接跑出去了。 等李原从外面回来,他知道自己已经破案了,但是,他还需要一点点别人的帮助。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漫长的解密之旅,大家再熬几天就好了哈 39 39、十二、最后的真相——谜面 ... 李原在楼梯上正遇见郭队长,郭队长气喘吁吁地说:“李警官,那条铁壳船找到了,沉在湖里了。” 李原“哦”了一声:“你带我去看看。” 郭队长带着李原到了湖边的迴廊,用手指着远处湖心说:“您看,那里。” 李原看过去,湖心隐隐约约有一个凸起,但因为微风,湖面上泛起了涟漪,所以看得很不清楚。郭队长见他不说话,忙给他解释:“李警官,那个黑点是铁壳船上的旗杆,我已经让保安游过去确认了。” 李原点点头:“怎么样才能让船沉在湖里?” 郭队长想了想:“把船凿漏,或者在上面压上很多东西。” 李原“嗯”了一声:“这船底有多厚?” 郭队长说:“其实不厚,那条船很长时间都没动过了,船底锈得跟一张纸差不多厚了。” 李原又问:“这船光靠人力能动吗?” 郭队长说:“应该是能动,本身这船不是太沉。” 李原让郭队长把所有房客聚集到了餐厅里,然后让他带着保安出去办点事情。见郭队长出去,李原清了清嗓子:“诸位,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而出去的办法也找到了。” 这些人一听,都有点意外,沉默了片刻之后,史鸿宾问:“什么办法?” 李原说:“在说这件事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大家,这个案子的真相,我已经搞明白了。现在我必须在大家出去之前把这个谜底揭开,否则,最重要的证据就有可能被湮灭了。” 一群人愣愣地听着,史鸿宾说:“李警官,您要知道,现在如果不尽快出去,很有可能还会有人遇害。” 李原摇摇头:“现在不可能再有人被害了,因为兇手就在这里和大家待在一起。”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李原顿了一下:“还没找到的陶秋华并不是兇手,她应该是已经遇害了,服务员和保安在案发时间的不在场证明都已经确认,也没有证据表明这个山庄里隐藏了其他什么外部的人。” 李原说到这里,看了看每个人的表情:“这个案件在一开始并不是一件连环杀人案,兇手的谋杀目标其实只有孟涛一人,而兇手也只是以杀死孟涛为一种手段,达成另一种目的。但是,这个计划在执行的过程中纰漏越来越多,所以兇手不得不接二连三地杀死可能影响计划执行或暴露自己身份的人。” 第117页 冯允泰用手杖敲了敲地面:“李警官,你说的话我们听不懂。” 李原笑了笑:“冯老先生,请您少安毋躁,我马上就开始解释这件事。”冯允泰不说话了,李原停了一下才重新开口,“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所有这些案件中,只有孟涛的死最为诡异,手法也最为隐蔽,无论是通过法医手段验尸还是现场痕迹检验,都很难确认他是怎么死的。可以这么说,杀死孟涛的手法最为繁琐,也是最为完善的,兇手考虑到了所有细节,用了各种各样的手段来掩盖孟涛的真正死因。而其他人的死,虽然看上去也都各有各的匪夷所思之处,但手段其实都不是特别高明,所以我感觉只有孟涛的死是预谋杀人,而杀害其他人则都是临时决定,不得不为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被杀的人除了孟涛外,其实也都或多或少地参与了兇手的行动。 “我们还是从崔经理说起吧,崔经理篡改了房客登记信息,使得所有人看上去是在不同的日子到这儿的,然而实际情况是,所有的房客都是同一天到这里的。这件事真的是太奇怪了,让我觉得崔经理似乎并不想让我知道这种情况。 “这实在是一种欲盖弥彰,于是我开始回忆各位之间的关系。我发现,傅学安和陶秋华是孟涛的老闆,孟涛来这儿是为了和魏雅晴幽会,魏雅晴是冯老的护士,史鸿宾先生对于冯老的爱好很清楚,黄旭华需要靠着史先生赚钱,毕少强、翟文嘉、傅学安、陶秋华、黄旭华五个人在一起打过麻将,唯一看似和这一大群人没有关系的是段萧茹和我们一家。 “其实,崔经理是兇手整个计划里相当有份量的一枚棋子,他是兇手在山庄里的内应。另外,我们刚一到这儿,崔经理不辞劳苦,带着我们满园子转。他根本不是热情尽责,而是想看看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到底是什么来路。在孟涛出事之后,崔经理也一直跟在我身边,一方面固然和他是山庄经理有关,另一方面,他也是为了刺探案情。而兇手之所以对山庄的情况这么清楚,并能藉助山庄里的条件实行一次又一次的谋杀,应该说,都是崔经理的功劳。此外,崔经理还做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李原说到这里,把从崔经理办公室找到的那些照片扔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这些照片是在崔经理的办公室找到的,藏得非常隐秘。这些照片的拍摄时间,近的只有一两个月,远的大概是半年之前,它们或许是崔经理拍的,或许不是,但可以确认的是,崔经理一直在调查孟涛,而调查的时间长达半年以上。而崔经理之所以能在这里当经理,现在看来也是特意安排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有人编织了一张大网,而孟涛则是网中的一个小虫而已,从踏入这个山庄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别人砧板上的肉了。 “崔经理虽然充当内应,却并不是整个事件的核心角色。他虽然为兇手提供了大量的情报,却并不知道兇手到底想做什么。不要说杀人,就是破坏变电站这种事情,也不是他亲自干的。孟涛的死,应该说与他有关,但他却是在孟涛死后,才真正明白兇手到底想干什么。这个时候他慌了,想找兇手去讨个说法,却直接被兇手灭了口,而这个案子也就是从此开始,变成了连环杀人案。 “傅学安和陶秋华夫妇,是无意间被卷进事件里的。我曾经向被杀的魏雅晴小姐说过我的推断,孟涛是陶秋华的面首,他本来不想让陶秋华来,但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陶秋华不可能让他从自己面前消失,所以他不得不让陶秋华一起跟来。但他为了摆脱陶秋华,又偷偷把这件事告诉了傅学安,引得傅学安醋意顿起,一路追踪而来,于是,这两夫妇稀里煳涂地踏上了不归路。 “本来傅学安夫妇是可以不被杀的,但是他们却很偶然地看到了兇手的某些行为。兇手最初希望他们能为自己做不在场证明,然而,兇手的手法出了问题,为了弥补这一漏洞,兇手在傅学安和陶秋华面前露出了马脚。这两夫妇如果装傻,或许还能活着,也未可知,可他们偏偏自以为抓住了兇手的把柄,跑去和兇手要条件。而兇手此时已经杀了两个人了,这两夫妇的出现使他相当恼火,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地杀死了他们。 “毕少强和翟文嘉是兇手的帮手,他们和崔经理一样,一开始也不知道兇手到底想干什么。等到他们明白过来,一定害怕得不得了吧。他们或许只想尽快抽身,然而兇手此时却已经决定了,一定要把所有不妥当的知情人剪除,就像杀死崔经理、傅学安、陶秋华他们三个人一样。至此,已经没有能够向我提供关于兇手的确切线索了。 “虽然杀死这几个人都是临时做出的决定,但兇手还是尽可能地用了一些手法。兇手在杀死孟涛和崔经理之后发现,这两个人的死法居然和那段唱词暗合,而且这还是我自己感觉到的,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提示,于是便设计出套用整段唱词杀害后面四个人的手法,这也是为什么傅学安、陶秋华、毕少强、翟文嘉这么快就被杀害的原因。这样一来,既能造成恐慌气氛,又能误导所有人,使整个案件看起来就像蓄谋已久的连环杀人案。 “事情并没有就这么完结,在所有人都认为谋杀已经结束的时候,我找到了魏雅晴。我得承认,当时我的做法太冒失了。我发现魏雅晴和孟涛是情人,他们本来打算在这里约会的,所以我觉得魏雅晴一定知道孟涛之死乃至这一连串事件的内情。 第118页 “我当时对魏雅晴的看法存在偏差,我觉得魏雅晴只是一个小姑娘,并非事件的核心人物,所以我当时是打算从她身上打开缺口的。然而,事情并不像我想像得那么简单,魏雅晴实际上是整个事件的核心人物之一。孟涛拿魏雅晴当情妇,魏雅晴却只把孟涛当成一个猎物。魏雅晴是一个饵,她把孟涛勾引到了这个网里,并帮助兇手杀死了他,魏雅晴实际上是最重要的帮凶之一。 “这个情况,是与魏雅晴交谈之后才被我发现的。老实说,我对魏雅晴、孟涛、傅学安夫妇之间的关系的推断是极其自信的,我觉得只要把这些事情一一摆出来,能够直接让魏雅晴崩溃。在我的心目中,这样一个小姑娘应该没有那么强的心理防线,而魏雅晴却断然否定了我所有的推断,使得我当时就有一种挫折感和不自信。那时我真的是很沮丧,认为自己的推断一定是出了问题。然而,还没过半天,魏雅晴就被杀了。我当即意识到,我对魏雅晴和孟涛等人之间的关系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是案件的关键点之一。我对魏雅晴说的那些话,一定已经触动到了案件的本质,否则兇手不可能如惊弓之鸟一般立竿见影地灭了魏雅晴的口。 “魏雅晴的被杀,显然又是意外中的意外。兇手既要掩盖自己的踪迹和手法,又要跟那段唱词合上,实在是不容易。但他毕竟是做到了,虽然比较牵强。 “然而,兇手在魏雅晴的事上最终还是露出了马脚。我始终非常在意那一段唱词,我觉得兇手完全没必要生硬地依靠这段唱词来作案。如果像刚才说的,仅仅是为了造成恐慌和误导他人,这样未免太过生硬了,我觉得,除了这两个原因之外,一定还有其它的原因使得兇手一定要这么做。直到我找到了魏雅晴被杀一事中兇手无法弥补的破绽,我才找到了兇手这么做的最重要的,也是最根本的原因。 “魏雅晴在沙滩上被发现,周围却根本找不到死者本人和兇手的痕迹,包括脚印、拖拽印记等等。这是兇手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他暴露了自己的来路。当时我就想,既然兇手和被害人都不是从陆地上过来的,那就应该是从水路过来的。但山庄内所有这些场馆的钥匙都放在崔经理的办公室里,并在崔经理被害之后立即被我掌握起来。我认为如果兇手用过船只的话,他一定去过船库。但是船库的钥匙既然在我手上,我还用它开过船库的门,所以兇手肯定不是通过船库的门直接进入的。从这一点来推断,兇手应该是从健身馆的正门先进入健身馆内,再从健身馆进入船库,打开船库的暗锁,把船放出来,和魏雅晴一起乘船到了沙滩,然后把魏雅晴抛下,自己再划船回到船库,把船收起来,再把船库门锁好,然后从原路离开健身馆。 “于是,我们找到了和健身馆盖在一起的船库,发现所有的船都在,而且船库的门是锁闭的,健身馆的正门也被上了锁,一个侧门虽然曾经被人砸碎过,但也被保安封了起来。我观察了这些可能的入口,发现都没有异样,那么兇手是如何进入船库放出船来作案的呢? “如果不用船库里的船的话,通过水路到达沙滩的方式就只有游泳或者用外面的那条铁壳船了。然而,魏雅晴的上半身虽然浸泡在水里,下半身却一点水都没有沾,这样一来,魏雅晴自己游泳到这个沙滩,或者兇手游泳把她弄到这个沙滩就都不可能了。而那条铁壳船,由于时间久远,又未加保养,船底生锈已经非常严重了,用这样一条船来装载两人,我对此始终还是有些疑虑。 “在回头检查了魏雅晴的尸体之后,她的头髮给了我一丝的提示。我记得魏雅晴是一头黑髮,然而从魏雅晴的尸体上,竟然能看到好多白头髮,这种变化我实在是难以理解,直到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再卖一天关子吧 40 40、十三、最后的真相——谜底(上) ... 李原清了清嗓子:“我们在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凶/手在魏雅晴的胸/口上捅了七刀。这七刀里,有五刀扎在肺部,有两刀扎在心脏。按照凶/手之前的行/凶模式来看,都是一/击/毙/命,既准且狠,而这七刀虽然很兇/残,却漫无目的,很难让人对凶/手有一个清晰的认识。我觉得,兇手这么做,有可能另有目的,甚至在捅这七刀的时候,魏雅晴可能已经死去了。 “这个时候,我联想到了魏雅晴的头髮。她的头髮应该是被染过的,染髮剂接触到某种东西褪去了颜/色,就露出了里面原本的白/色。那么她被杀的地方在哪里,我又回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毕少强出事后,我和郭队长第一次到健身馆的时候,发现侧门被人砸碎打开了,玻璃撒了满地。然而当时我观察现场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特殊的地方。健身馆的大厅铺着厚厚的地毯,那些被砸碎的玻璃都散落在地毯上。如果兇手是从这个侧门进入的,那么他会不可避免地踩到碎玻璃。这样的话,地上的玻璃就会被踩进地毯里面。然而,现场的情况是,所有的玻璃碴都浮在地毯表面。另外,在健身馆里面,我发现了一个哑铃。那个哑铃上有两个亮晶晶的小颗粒,当时我很不理解,这到底是什么,现在回想起来,那分明就是玻璃。凶/手就是用这个哑铃砸碎了健身馆的侧门。用来砸碎玻璃的工具一直放在健身馆里面,这说明,当初凶/手并不是通过这个侧门进入健身馆里的。他是从正门进入,拿了一个哑铃回到门前,在外面敲碎了侧门的玻璃,给人造成了一个破门而入的假象。我反覆思考之后,发现了自己的一个疏忽:我两次进入健身馆,都不是通过正门进去的,于是我又一次过去,试了试我手里的这把钥匙,结果发现,那并不是健身馆门上那把锁的钥匙。 第119页 “老实说,这个把戏很低端,但确实愚弄了我很长时间。兇手应该是早在崔经理被害的时候就偷换掉了健身馆的钥匙,如果是这样的话,后续的整个事件应该也是从那时起发端的。 “这样一来魏雅晴的头髮也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山庄里能使染髮剂褪色的,只有一个地方,就是游泳池。在整个山庄被封闭之后,健身馆也断了电。游泳池的水无法更换,山庄的工作人员只得在里面加了大量的漂白粉来消毒,而魏雅晴头髮上的染髮剂也正是因为接触了这种水质才褪去了颜色。这个时候,我才发觉,魏雅晴应该是被人把头部按进游泳池里淹/死的。那么,兇手这七刀,其实并不是要刺/死魏雅晴,而是要刺破她的肺部,这样大量的湖水就能进入她的肺部,从而充满她的唿吸道。这样,即便到了后来法医验尸的时候,也不会在魏雅晴的肺部发现那些含有大量游泳池的水,也就无法判断魏雅晴的真实死因和死亡地点。而从行兇的角度来说,这种手法确实比直接用刀把魏雅晴刺死要高明,因为直接把她刺/死再做搬运的话,很容易循着血迹找到魏雅晴被害的第一现场。 “根据这个推断,我认为凶/手一定进入过健身馆,在那里他杀害了魏雅晴,并进入船库利用船只移尸和制造假现场。这时,我又想起船库中有一条船摆得不正。我问过郭队长,当初他们收船的时候,一条一条挤得紧紧的,但都是平放的。我曾经一度怀疑郭队长对这条船的记忆不正确,那条船可能就是那样的。但联繫到兇手是在健身馆里实施罪行的,我猜想,这条船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是被人放出去,之后又收回来的。由于这些船都挤得紧紧的,一条船被放出去之后,其它的船有了松动,就挤占了那条船留下的空间。这样等这条船再被收回来之后,就很难再放得那么平了。所以,我觉得兇手其实是用这条船实施了抛/尸的行为,而那艘铁壳船,仅仅是个障眼法而已。 “应该说,凶/手利用那段唱词巧妙地掩盖了自己的真实罪行,这个时候我就开始怀疑,兇手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都要做这种事。那么之前,其他所有被害者的死,是否也都被掩饰过了呢? “我们还是从孟涛的死开始说吧,我相信即便现在就是由法医给孟涛验尸,死因也不一定能被彻底地揭示出来。但是,我在孟涛的死/亡现场发现了一些很不同寻常的东西,或许可以说明孟涛的真实死/因。 “从孟涛房间里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正准备和魏雅晴约会。他为了在魏小姐面前保持一个好的形象,一定要修饰一番,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在晚上刮鬍子的原因。然而,他刮鬍子的时候出了状况,房间的热水突然没有了。这个时候,孟涛想到了房间里还有一个开水瓶,他打算用这里面的开水,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一旦他打开这个开水瓶,就相当于让自己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我一直很奇怪,221房间的洗脸池里只有浅浅的一层水,而那个开水瓶的容量是3升。在发现孟涛的时候,他的周围很干燥。我也检查过开水瓶的碎瓶胆,上面也全是干燥的。那开水瓶里的水去哪儿了呢?孟涛终归不会拿起一个空瓶倒了半天吧。而在孟涛的身上,我又发现了一些可疑之处。 “孟涛的身上都有一些溃烂,看上去像是烫伤。当时考虑到孟涛是在倒开水的时候死亡的,这倒似乎也还算说得过去。然而,这些伤痕的部位十分奇怪,是在孟涛的手肘和肋部,尤其是肋部的伤痕连成了一条线,倒像是孟涛躺在那里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流过来,在他的肋部留下了那样的一些伤痕。但如果是烫伤的话,我们又找不到开水的痕迹。我想来想去,联想到魏雅晴原来的工作单位。她原来是中心医院肿/瘤病房的护士,而中心医院有一项在省内领先的技术,就是肿瘤冷冻切片。这个时候,我终于想明白了,那个开水瓶里装的并不是开水,而是用于冷冻切片的液氮。 “当晚的情况是,孟涛为了在魏雅晴面前展现一个良好的形象,开始对自己进行修饰。他打算先刮鬍子,然后洗个澡。但是,当晚开水在没有任何徵兆的情况下忽然停掉了。孟涛已经在水池里放了一点冷水,却发现热水放不出来。他不得不打开开水瓶的瓶塞,打算往水池里倒点热水。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倒出来的是液氮。液氮一流进水里,温度就立刻上升气化,冒出无数的小泡,那点冷水应该很快也就结冰了。孟涛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他可能还愣了一会儿,而氮气这种东西本来也是无色无味的,使得孟涛无法在第一时间明白自己所处的环境是何等兇险。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局部的低氧环境。孟涛由于缺/氧而昏迷,并摔倒在地上。开水瓶摔得粉碎,里面的液氮立刻大量释放出来。由于卫生间是一个狭小的密闭环境,而中央空调和换气扇也因为瞬间断电而停止,因此这里面的氮气含量陡然上升。需要说明的是,一般情况下,空气中的氮气含量大约为百分之七十八,这个量只要上升到百分之八十四以上,就足以使人昏迷甚至死亡,这个时间大约只需要几分钟。液氮气化之后,体积能够膨胀六七百倍。因此,要孟涛的命,这一暖瓶的液氮已经足够了。而孟涛嘴角上的白沫,也能证明他其实是死于窒息。 第120页 “但毕竟不是所有的液氮在开水瓶被打破的一瞬间都变成了氮气,有些液氮从开水瓶里流了出来,流到孟涛的身体上,使得他的身体形成了冻伤。但是在这种天气里,几乎不可能会出现冻伤的情况,而冻伤和烫伤的情况又非常相似,因此最开始我也把这些冻伤误认为是烫伤了。而直到后来,在魏雅晴的手上也发现了同样的伤痕,我才能够确认她与孟涛的死是相当有关联的。 “孟涛死后,最为震惊和恐惧的是崔经理,因为他一直在调查孟涛,而且还为兇手提供了帮助。他必须要质问一下兇手,因此那天晚上,他打算去找兇手问个明白。他关闭了二楼的监控,这样一来,就没人知道他是去哪里,找了谁。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兇手对于他的摇摆感到非常恼火,又担心他跟我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而泄露了内情,因此兇手杀死了他。 “但我对杀死崔经理的那把刀一直心存疑虑。那是一把果蔬刀,由于刀宽比肋骨的缝隙大,所以是平着插进崔经理胸膛的。我问过厨房的师傅,那把刀放在厨房的后门附近。崔经理当夜应该是从楼外的消防梯下来,先进厨房偷拿了那把刀,然后回到办公室把刀插进自己的胸膛。但是厨房和后门和外面还隔着一间放餐厨具的库房,那里也放着很多的刀,为什么崔经理不在那里拿一把刀,而非要冒险跑到厨房去拿呢?要知道,那里当时还有几个厨师在准备食材。如果被他们发现了,岂不更糟。同时,崔经理只有一只手扶在刀上,就仿佛他是用一只手自/杀的一样。虽然崔经理确实是左/撇/子,但自/杀这种事情,如果没有很强烈的决心的话,是干不来的,所以如果崔经理想自/杀,他一定会双手握刀,用全身力气把刀刺进去。 “唯一的解释就是,拿刀刺崔经理的人并不是他本人。那个仓库很黑,如果不开灯的话,根本不知道刀在哪里。如果是崔经理,找这样一把刀,一定没有问题。他再怎么不管事,也应该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但拿刀的人不行,由于库房里没有灯,所能看到的光只有厨房后门的门缝里透出了一丝光。那一丝光成了指引他的路标,他直接向那里走过去,悄悄从后厨旁边拿了那把刀,然后进了崔经理的办公室,把那把刀插进了崔经理的心脏。 “我在崔经理的尸体上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他被刀插进胸膛,血液流出来,除了他的衣服上,连他周围的地面上都滴了好多。然而,一个人的心脏被刺中后,的确,由于血液压力非常大,能够一直喷涌到天花板。但如果没有把刀拔出来,血液只会顺着伤口流出来,但看崔经理周围地上那些斑斑点点的血迹,倒像是喷涌出来的,但这些血液喷出来的时候又似乎没有多大力量。这种情况说明,在这个人把刀刺进崔经理的胸膛之前,崔经理已经死了十几分钟了,而且,他也是被刀刺死的,只不过是另外一把刀。 “崔经理的办公室应该不是第一现场,他是在别的地方被刺死之后被移到这里来的。凶/手把他的尸体在皮椅上放好,然后拔出原来刺死他的那把刀,再把偷来的那把刀刺进他的心脏。这样就破坏了崔经理身上原来的刀伤,造成无法根据伤口形状确定真正兇器。 “在崔经理被杀之后,山庄里的人们显然陷入了恐慌之中。傅学安、陶秋华、毕少强、翟文嘉这四个人成了被杀害的目标,这里面,首当其冲的是傅学安和陶秋华夫妇。陶秋华曾经说过一句话,那是在傅学安的尸体被发现后,陶秋华失声痛哭,翟文嘉去劝她。陶秋华说了一句‘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你了’,我一直觉得这句话似乎并不是随口说出来的,它表明,第一,陶秋华知道翟文嘉不是兇手,也就是说,她有可能知道兇手的真正身份,第二,陶秋华似乎知道翟文嘉跟案件有关,有可能成为兇手灭口的目标。如果我是兇手,我也会先杀死目击者,再杀死配合作案的人以灭口。 “傅学安和陶秋华因为孟涛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这也难怪。傅学安对于陶秋华和孟涛之间的关系一定早有耳闻,只是出于某些原因并没有声张。但这次,拜这二人的奸/情所赐,他被捲入了案件之中,使得他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出来。当然,诱因其实也很多,孟涛找这两口子要演出票,都是好位子,一次就要十张,总价两三万,如果炒一炒的话,价格能翻好几倍。恐怕孟涛除了当模特之外,还干着黄/牛的勾当,而且不用任何本钱,这当然也引起了傅学安的不满。但是,两个人的争执引起了兇手的恐慌,因为他们曾经看见过案件中的某些过程。一旦这些过程被揭发出来,就会立刻成为证据,锁定兇手。因此兇手首先杀死了傅学安。 “我觉得很奇怪,马匹受惊之后开始奔跑,虽然说看起来漫无目的,但一定是向着那个引起它们引起他们惊慌的东西的反方向跑的,也就是说离得越远越好,除非马头正对着那个东西,它才有可能向着它冲过去。在这个马厩里,如果马冲出围栏的话,它们第一时间都是侧面向着傅学安的。而马厩通道的两头都有门,如果是傅学安使得马匹受惊的话,那么马匹一定会向另一个方向跑,那又怎么可能踩死傅学安呢? “这之后,在马厩的勘查中,我发现了另一个痕迹。在马厩另一头的蚊香座上,我发现了几块黑迹,两边都有。我又闻了闻地面上的灰尘,出乎意料的是,那上面有一点淡淡的火/药味。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当时应该是有人把已经没有了意识的傅学安扔在马厩门口的地面上,并对尸体的方向进行了摆放。然后把所有马厩的门闩全部打开,再到马厩的另一端,在正在燃烧的蚊香上挂了两个东西。这是两个火/药球,用引线捆绑在蚊香上,然后离开了马厩。这样在蚊香燃烧到引线的位置后,就点燃了火/药,这两个火/药球爆炸的时候,一定伴随着非常强的声音和光,马就是被这两个东西吓到的。这其中有一个细节,我问过看马厩的小伙子,他说当夜他做了个噩梦,塌了两座山。我想,这就是火/药爆炸在他梦里的反映,他说塌了两座山,实际上意味着两个火药球不是同时爆炸的。应该是凶/手算好了爆炸的时间,第一个火药球爆炸的时候,马就已经惊了,并冲出了围栏,这时第二个火/药球又爆炸了 第121页 40、十三、最后的真相——谜底(上) ... ,这些马于是只能拼了命地往傅学安趴的地方跑,因为另一个方向有让它们感到十分恐怖的东西。 “紧接着被杀的是陶秋华、毕少强、翟文嘉三个人,这三人恐怕是同时被杀的,只是被发现的时间不同而已。 “兇手之前故意把温泉区的铁门打开,还把钥匙扔在崔经理的手边,其实也是在吸引我的注意力,希望我在陶秋华三人失踪后,把我的注意力引向温泉区,同时也在暗示我,钥匙是没有问题的,这也是在为以后作案做铺垫。而到了后来,把这三个人杀害之后,把两个对讲机扔在温泉区的大门口,又让毕少强和他的对讲机同时出现,这样失踪的三个人的三部对讲机就全都有了。兇手在这里其实是玩了一个心理诡计,首先将三部对讲机分开,其实就是在暗示发现者,三个人是分别遇到不同的情况了,有可能三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的,有可能是三人互相之间起了争斗。另外,一般情况下,三部对讲机全部出现,第一印象应该是三个人全部遇害,但只要稍微细想一下,就发现虽然出现了三部对讲机,但是只有一具尸体,这时山庄门口出现的两部对讲机的主人就显得十分可疑了。估计甚至有人会怀疑,是否是陶秋华和翟文嘉中的一个人或两个人共同制造了这起案件,并藉助对讲机把自己伪装成受害人。但实际上,当时兇手是一次把这三人全部杀害,并把三具尸体隐藏在了同一个地方。因为当时时间紧迫,根本没有办法处理尸体,用这样一种方式,就能够给我们造成一种先入为主的印象,到了夜里再开始处理尸体,伪装现场,第二天再看到尸体,这种印象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我们眼中的所谓事实了。 “对于毕少强被挂在旗杆上这件事,也有一些可疑的事情。兇手似乎为了宣告杀人到此结束,硬生生地把两句唱词安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毕少强的头髮被剪、胸口插了一支箭,和被挂在高杆上,与整个案件有什么样的关联,也使我非常困惑。后来,我们发现,毕少强的嘴里满是鲜血,而他的胸口被箭划得乱七八糟,划伤的部位周边有些发青。我反覆思考了很久,觉得他应该是被大力撞击心脏,导致大量内出血死亡的。之所以要把他挂在旗杆上,则是为了让他的尸/体在被放下的过程中摔落在地上,这样一来,死者全身都是摔伤,并会导致多处骨折。而用箭在心口乱划一气,则会破坏皮肤因为受到重击产生的瘀青。通过这两个手段,真正的死因就可能被掩盖了。 “而翟文嘉的尸体被发现也并非偶然,可能是早就算计好的。现在想一想,当时发现翟文嘉尸体的时候,情况实在是相当奇怪。不管发现尸体的地方是不是第一现场,如果确实陶秋华确实到了那里,并撕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作为路标的话,她为什么在离开的时候不把这些布条从树枝上解下来呢?而且,她有必要在岔路口上也拴上一根布条作为路标吗?这种行为看起来不像为自己指路,反而像是提示经过的人,这条岔路里面有什么东西似的。我估计,最初兇手可能也预想到,在一连串的被害者中,一直找不到尸体的那个人的嫌疑是最高的。兇手打算让我侦查的方向转向陶秋华,便抛出了翟文嘉的尸体。在我发现这些情况之后,便感觉到陶秋华也应该已经凶多吉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不算完,哈哈,各位再熬一天吧 41 41、十四、最后的真相——谜底(下) ... 李原看了看在座的人,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原喘了口气:“解开了这些人是如何被杀的并没能真正揭开案件的真相,这其中的关键点是,这些被害者在本案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以至于一定要被杀死灭口,在这时仍然是一个谜。 “对于崔经理来说,我一度认为,他只是为兇手做试探来客、提供情报等外围的工作,但崔经理的被杀使我多少感觉到他的工作不止于此。后来我忽然想到,那晚断热水应该就是崔经理在兇手的指派下干的,否则,即便他一直在查孟涛的情况,也无法认定他跟兇杀案有关,他一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了对孟涛的谋杀,才能使他如此惊慌,以至于必须被兇手灭口。 “而毕少强夫妇,也让我很困扰。表面看来,他们与所有人的死似乎都没有关系,虽然陶秋华说过的话冒犯了他们,但也不能成为他们杀人或被杀的原因,直到我在毕少强的行李中发现了一些东西。 “在毕少强的包里面有一把奔驰车的钥匙,然而我问过服务员,这两个人来的时候只开了一辆捷达。本来我也没多想,毕竟他们俩开了个汽车修理厂,包里有把奔驰的车钥匙也不足为奇。直到一次,我很偶然地发现,这把车钥匙的信号强度大得出奇,竟然能够在几米开外对电视机形成干扰。我这才发觉,这把车钥匙可能是一枚改装过的发信器。这个时候,我又开始感到困扰,这个车钥匙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如果这枚车钥匙是发信器的话,那么接收器又在哪里呢? “我随之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我曾经问过住在256房间的段萧茹,在孟涛被杀的晚上,她有没有发觉什么特殊的情况。她告诉我,深夜曾经恍恍惚惚看到过一道闪光。我当时意识到,这道闪光可能是变压器被烧毁的那一瞬间发出来的。然而在我对当时在三楼打麻将的五个人进行询问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及这件事。当时我也在怀疑,是不是段萧茹搞错了。但当我看到变压器的时候,我发现它烧得很厉害,有很明显的焦煳味,上面涂的油漆都被烧掉了好几块,由此我便觉得,段萧茹看到的那一道闪光应该是真实存在的。这样一来,打麻将的那五个人和变压器被烧毁就有了脱不开的关系。 第122页 “这个时候,我发现那个变压器的分接开关上竟然一尘不染。和变压器本身的脏污比起来,这显得非常的不协调。我当时就觉得,应该是有人动了这个开关,引起了短路,这个人为了抹掉自己的指纹,把分接开关用什么东西擦了一遍。从这个角度来考虑的话,用调分接开关的方法破坏变压器,应该是不在最初计划之内的。破坏变压器的计划本来应该是准备通过遥控装置进行的,但让实施者没有想到的是,配电室的电磁辐射太强,对遥控电波造成了严重干扰,这一过程就此失败,实施者不得不亲自出马来完成这件事。想到这里,我就明白了一点,这五个人中,有一个最为关键的人物,就是你:黄旭华。 黄旭华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什么意思?” 李原冷笑了一下:“黄旭华,当晚,你们在打麻将的时候,服务员曾经给你们泡过一壶茶。我问过毕少强,他说你们都喝了一些铁观音。但问题是,你有失眠症,那么晚了,怎么可能还喝茶呢?我也问过服务员,她说十点多被你们支下楼去泡茶,到十点半茶水泡好上来之后,发现你们已经换人了。黄旭华从桌上下来,换上了翟文嘉。恐怕,那个时候,你换下来的目的其实是因为发现遥控器无效,一时情急,打算亲自尝试一下。当然,你要避开服务员的耳目,所以就把她支下去泡茶去了。但很显然,就算你亲自去按那把车钥匙,配电室仍然是毫无反应。 “你很清楚这一步在你们整个计划的重要性,所以你不得不铤而走险,亲自去破坏变压器。在服务员送茶水上来之后,你便告诉她这里用不着她了,让她回去休息。自己则在服务员走后藉故熘出来,到了配电室,拧了分接开关,导致变压器短路烧毁,完成之后,又回到了棋牌室。但这个时候,事情办完,你已经无心再在牌桌上纠缠了,于是牌局就此解散。但你没想到的是,毕少强并不清楚你失眠的情况,他的本意是要为你掩护,结果反而暴露了你。而傅学安和陶秋华夫妇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为安全计,也就不敢说出什么对你不利的证词。顺便说一句,你在出事的第二天换上了运动服,以后再没有以衬衫领带的形象出现,恐怕是因为你在破坏变压器的时候,领带或者衬衣上留下了证据,比如衬衫或者领带被火星烧出了洞,或者用领带来擦了分接开关。” 黄旭华有些气急败坏了:“你这算什么证据。” 李原说:“还有别的证据。而同时,在傅学安的身上,并没有发现正面被踩踏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傅学安倒在地上,是任由马匹踩踏,而不做任何挣扎自救的。这当然也可以解释为,他在第一下就被踩死了,但我认为,并没有这么巧的事儿,他其实是在被马踩之前,就已经死亡或者昏迷了。魏雅晴是被人把头按在水里溺死的,在她的身上也没有发现挣扎的痕迹,她应该也是在死前已经陷入了昏迷,而你,黄旭华,由于你的失眠症,使得你是所有人中唯一有安眠药而又可以不被怀疑的人。当然,这样的证据有赖法医检验去证实,但是,我觉得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另外,还有一个情况需要说明,你不是唯一的兇手,你还有一个同党,就是这位史鸿宾先生。” 史鸿宾显得很意外:“李警官,你怎么能瞎猜呢,警察办案是不是应该注意证据呢?” 李原笑了笑:“证据当然有,我查看了这几天的监控录像,发现了一个情况。陶秋华、毕少强、翟文嘉三个人失踪的当天,你和黄旭华两个人分别去了他们的房间。你们看上去是送对讲机去的,但是过了不久,这三个人就都从房间里出来,随即消失,这个情况是不是很值得玩味呢?” 史鸿宾也开始激动起来:“这能说明什么问题,难道就因为去过他们房间,我就是杀人犯了吗?” 李原说:“这一点当然不足以定罪,真正有趣的情况是,在傅学安出事的那天,和毕少强他们三个人出事的那天,你和黄旭华都是下午四点钟出的楼,到了第二天快到中午了才回房间。你们很聪明,没有选择距离案发时间很近的时刻行动,而是有意把自己在外的时间放大。看监控录像的人也很少,如果没有注意到你们的话,是很难发现,你们两个人在这两晚都是彻夜未归。只不过,你们确实是太辛苦了,在发现毕少强尸体的时候,你们两个人都是一脸的疲态,使我对你们之前的行踪产生了非常大的疑惑。再加上,移动崔经理的尸体并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这才引起了我的怀疑。 “此外,毕少强的死也提供了一些线索。我刚才说过,毕少强被什么大力撞击心脏而死的,不管是肘击,还是用别的工具,要想使毕少强被一击致死,必须由一个从后面控制住他,另外一个人则从正面狠狠一击才能奏效。尤其是当时共有三个人,而毕少强和翟文嘉是一定会在一起的,只有一个人发动攻击并把三个人全部杀死的可能性并不是太大。 “还有一点,也能作为一个旁证。我记得变压器被破坏的第二天早上,你声称是从房间去餐厅的。我还专门问了,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把运动服换下。你的答覆是你太累了,头晕,害怕洗澡会使你昏倒,因此也就没有换衣服。这个答案固然说得过去,但是,你当时可是脖子上围着毛巾进来的。您自称是六点半起床下楼运动,没跑一会儿就回来了,到七点半到楼下餐厅,其它时间您都在房间里待着,我很奇怪,这么长时间,难道你连把毛巾扔在房间里都不行吗?这只能说明,你根本没有回房间,而是直接从外面进来的。你确实是早上六点半出门的,你的目的是观察一下服务员和保安的动作,看看晚上黄旭华破坏配电室的事情有没有被人发觉,同时你还要观察其它一些情况。山庄的大门正常是在早上七点开放的,而你之所以到了七点半才到餐厅,是因为你除了看黄旭华有没有暴露外,还必须要观察一下,破坏配电室的办法是否能把所有人全部困在山庄里。你不愿意承认自己七点到七点半这段时间在外面,是因为在这段时间里,你曾经到过配电室观察破坏的效果,你当然不愿意让人知道这个情况。从这一方面来考虑,你可能是这个事件的主要策划者之一。 第123页 李原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说你是主要的策划者之一,实在是因为这个案子的主犯另有其人。” 史鸿宾的脸色很可怕:“李警官,你到底什么意思,请说清楚!” 李原摆了摆手:“请别激动,请听我说完。魏雅晴的死,使我发现了本案中的其它一些细节。魏雅晴被捅了七刀,刀口比较窄,这个情况让我联想到了崔经理的死状。在崔经理死后,进入厨房的钥匙已经被我收了起来,兇手不太可能另外找一把刀来作案。那么,魏雅晴身上的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呢?老实说,这个问题也曾让我犹豫了很久。但是,另外一点提醒了我,崔经理身上的刀,刀柄是向上的。老实说,这种刺的方式让我也非常在意,不要说兇手,就算我们一般人拿着一把刀要刺什么东西,也一定会正对着目标刺进去。因为刀稍微斜一点,刺入的力度就会受到影响,从而使效果大打折扣。所以,我觉得,兇手把刀从上往下刺入崔经理的心脏,一定有他特殊的原因。这个原因就是,兇手希望一旦崔经理自杀的假象被识破,我们会转而认为崔经理是被人居高临下刺死的。联繫到我刚才说过的,崔经理身上的这把刀是为了掩盖真实伤口的推断,我倒认为,崔经理很有可能是被一个比他矮的人用另外一把刀从下方刺中的。”说着话,他把眼光转向了冯允泰,“冯老先生,这个人就是你吧。” 冯允泰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李原继续往下说:“按说,您应该是最没有嫌疑的,让谁看也是,您不可能用自己最喜欢的那段戏来布局,哪儿有把事情做得这么明显的杀人犯呢?但是,您恰恰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来误导我们的侦查方向。的确,在一开始,我也并不相信您就是杀人犯。我只是觉得魏雅晴可能与案件有牵连,丝毫也没有往您的身上联繫,我只是觉得,魏雅晴可能才是主犯,而您则是被利用的。正是这一错误,导致了魏雅晴的死,关于这一点,我也很难过。但是,当我把魏雅晴和崔经理两人的死以及您的某些表现联繫在一起时,冯老先生,我怀疑刺死崔经理和在魏雅晴身上做伤口的刀,应该藏在你的手杖里。”冯允泰把自己的手杖攥得更紧了,李原微笑了一下,“我几次在房间看到您,您的手杖都不曾离手,这让我感觉,这把手杖对您而言非常重要。然而在魏雅晴被害那天,您把我叫到房间里,手杖却被扔在墙角,这让我有点意外。我后来才意识到,当时,黄旭华正拿着您手杖上的这把刀刺魏雅晴,您的手杖短了一截,所以您在我面前没法拿着它,但又必须把我叫到您的房间给黄旭华赢得一点空间不被发现,只能把它扔到墙角了。当然,您这把刀不光刺过人,那艘铁壳船的船底应该也是被它戳破的,繫船的绳子也是被它割断的。当时黄旭华应该是把绳子割断,这样船则顺着水流的方向,向湖中间飘过去,这样一来,就仿佛兇手使用过这条船一样。如果对这条船好好检查一下,可能还能发现你们故意留在上面的血迹。但船已经严重锈蚀,船底也有漏水的地方,湖水从这些地方慢慢地涌入船中,等到了湖中心,船里的水也积累了一定的量,船就这样沉没了。” 冯允泰已经把手杖抱进怀里了,李原伸出手去:“冯老,您能把手杖给我检查一下吗?”冯允泰不说话,李原接着说,“那把刀上应该沾满了崔经理和魏雅晴的血,麻烦您……” 他还没说完,勐然就觉得眼前银光一闪。李原在电光火石之间拼了命往后一蹦,勉强躲开了这一刀,再看冯允泰的手杖已经分开,那把刀在他的右手上闪着寒光,看样子,如果他的腿脚没有什么问题的话,第二刀可能马上就会跟着刺出了。 李原看着冯允泰兇狠狰狞的脸,心里也不免掠过了一丝寒意,而这个时候,黄旭华和史鸿宾也突然发难,他们打算一左一右夹击李原。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有点艰难啊 42 42、十五、尾声及其他 ... 李原几乎陷入了绝地,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没让郭队长带着保安从一开始就把这几个人控制起来。 就在他一转念间,“砰、砰”两声脆响在大厅里爆出,史鸿宾和黄旭华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李原抬头一看,才喘过一口气来,段萧茹手里拿着一把很袖珍的手枪,正在那儿得意地看着呢。 李原查看了一下地上的两个人,一个伤了左腿,一个伤了右脚,全躺在地上动不了了,这才抬头看看段萧茹:“算你手下留情。” 段萧茹有点满不在乎:“这个情况下开枪,纪律是允许的。” 郭队长从外面进来,他刚才已经听见枪声了,吓得满脸蜡黄:“怎么了,怎么了?” 李原说:“没什么,你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郭队长说:“成了,我们按您说的,用噼柴架了个篝火堆,然后在上面浇了点儿水,一点着,烟就起来了。烟起来没多大工夫,林监和消防的直升机就飞过来了,他们以为是着火了呢。” 李原说:“现在呢?” 郭队长说:“警察已经来了,正撞门呢。” 李原看看段萧茹:“你的伙计要来了。”又看看冯允泰,“冯老,麻烦您把手杖交出来吧,这样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如果沉船是在黄旭华作案之后完成的,在繫船绳的断茬上应该会附有魏雅晴的血迹。” 第124页 冯允泰颓然地瘫在轮椅上,手杖和刀掉在了地上。 李原把两件东西捡起来看了看:“做得倒是挺精巧的。” 段萧茹看看李原:“你怎么知道来找我帮忙呢?” 李原说:“谁让你到哪儿都戴着个大墨镜来着,一看就是有鬼,而且上次庆功会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另外,冯允泰这个名字,我听你们头儿马剑提过,据说是华占元的大后台。华占元这个案子到现在迟迟不结,其实也是因为主要人物不肯坦白,证据不能坐实而已。你在这儿出现,当然是有目的的。” 段萧茹说:“我能有什么目的。” 李原说:“孟涛也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但他应该是准备洗手了,他到这儿来其实就是为了找你接头。谁知道冯允泰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个情况,但他们不知道孟涛是找谁,同时他们也怀疑是不是还有内鬼,所以才设了这个局。他们的心思是,把这些人全困在这儿,然后杀掉孟涛,这样心里有鬼的人自己就坐不住,要跳起来了,没想到出了岔子。不过这下,马剑可以松口气了。” 段萧茹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是不是该把我要的东西给我了?” 李原笑笑,把那个隐形眼镜盒拿出来扔了过去:“接着吧,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段萧茹看看:“没啥,资料而已。” 李原说:“反正这些事儿你们也不会告诉我。” 说着话,许多警察已经沖了进来,马剑一看见李原就显得很无奈:“怎么总有你?” 李原也很生气:“你这么多天埋伏在外头,就没看见里头出事?” 马剑也不高兴了:“不知道具体情况,我敢贸然行动吗?” 李原有点不耐烦:“行了行了,随你怎么说,我该走了,有需要我的地方,到市局来找我,对了,温室里应该还有一具尸体,我查过,那儿的钥匙也被人调包了。另外,黄旭华的发卡最好也能找找,上面可能也有些线索。”李原说完,刚要走,又站住了,回过头看着马剑和段萧茹说,“以后你们再有这事儿,早点打招唿,我才不跟你们掺和呢。” 李原回到房间,他的心情非常高兴:“收拾收拾,咱们可以回去了?” 琪琪看看他:“破案了?你是痛快了,我可憋屈死了。” 韩明艷笑笑,没说话,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李原歇了两天才上班,一大清早刚进市局,就往廖有为的办公室一坐,气哼哼地把温泉山庄的那几张券往桌子上一扔:“什么破玩意,竟然还能遇上连环兇杀案。” 廖有为一笑:“你也真干得出来,我给你弄这几张票,连个‘谢’字都没有,还要埋怨,你可太难伺候了。” 李原恼火地说:“下次我才不要你这白送的便宜呢,我自己掏钱带琪琪出去玩儿去” (完) 人质 2011年8月2日 ... 一个老太太靠在床头,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李原知道,她受了很严重的惊吓,现在也没法问话,便嘱咐许莺留在房间里陪着老太太,自己则从房间里出来了。 聂勇一看见李原出来,赶紧迎上去。李原看看他:“说说情况。” 聂勇翻开手里的小本:“这家的男主人叫柯凤年,是个文物收藏鑑赏家,在本市挺有名的,上面那老太太是他老伴,叫周筠。两个人在这儿住了有三四年了吧,一直深居简出,跟周围邻居和附件的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来往。家里还有一个老阿姨,是这附近村里的,来的时间不长,才一个月。柯凤年昨天晚上晚饭后出去散步就再没回来,到今天早上,收到一份传真,上面通知这家,柯凤年被绑架了。老太太一看,当场就犯心脏病了。” 李原点点头:“传真的来源找到了吗?” 聂勇说:“正在查,不过找不到。” 李原有点奇怪:“为什么?” 聂勇说:“其实这是一份电子传真件。是利用网络将电子文档传送到一个网络伺服器上,然后由伺服器发到这边的传真机上。我们追查过去,伺服器设在国外,再往下就没办法查了。” 李原听得直挠头:“现在的坏蛋怎么都这么高科技,传真上写的什么?” 聂勇说:“那份传真件已经收起来了,估计等一会儿要跟其它相关的证物一起拿回局里做痕检。不过上面写的字,我记下来了,是‘柯凤年在我们手中,不许声张,等待下一步指示。’” 李原一听:“什么玩意,还指示,不过,他们倒是沉得住气。” 聂勇说:“会不会是突发的?” 李原瞪他一眼:“胡说八道,他们能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就说明已经预谋了很久了,怎么可能是突发的。” 聂勇吓得不敢往下说了,李原又问:“老曾他们呢?” 聂勇说:“安设备呢。” 李原说:“安什么设备?” 聂勇说:“电话监听什么的。” 李原说:“基本上没用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绑匪不太可能用电话这种方式。不过,安上就安上吧,以防万一。昨天这个柯凤年出去,有没有被监控录像拍到?” 第125页 聂勇摇摇头:“前十分钟还能找得着他,过了十分钟,他进了一条小巷子,就再也没出来过,我们去那个巷子看了,四通八达地,都不知道他是去了哪边,现在正在让人对这一代周边的录像做排查呢。” 李原“嗯”了一声,走到客厅看了看,曾宪锋正在忙,这家的保姆站在旁边,有点手足无措。李原过去:“您贵姓?” 这个保姆显然有点猝不及防:“啊?我……我姓孙。” 李原笑起来:“原来跟我们局长是本家,我能问您点儿事儿吗?” 孙阿姨怯怯地说:“您问。” 李原看她明显十分地紧张:“您别紧张,我问您,当时那张传真是您收的,还是你们夫人收的。”他指指头上,示意楼上的老太太。 孙阿姨说:“是太太自己看见的,当时就昏过去了,我一害怕就报了警。” 李原说:“那上面不是写着不准报警吗?” 孙阿姨开始口吃:“那……那,我,我实在是慌了……” 李原连忙说:“您别紧张,您本来就应该报警的。”他见孙阿姨还是非常侷促,想了想,转了个话题,“你们家的传真机和电脑,平常谁用得多?” 孙阿姨的情绪略微放松了一些:“平常是柯老用得比较多。” 李原点了点头:“这个电脑是谁给弄的?” 孙阿姨说:“是柯老的儿子,柯晓炜。” 李原“哦”了一声:“孙阿姨,您别在这儿站着了,上去照顾你们太太吧,顺便让我们楼上那个小姑娘下来找我一趟。” 孙阿姨答应一声,上了楼。李原问曾宪锋:“通知被害人的儿子没有?” 曾宪锋说:“怎么没通知,听说已经在飞机上了,中午就到。” 李原说:“这个被害人的儿子不在本市?” 曾宪锋点点头:“听说在苏州开公司呢。” 李原“哦”了一声,看了看那部电脑,却没有伸手。许莺下来了:“老李,你找我?” 李原“嗯”了一声:“那老太太怎么样?” 许莺直摇头:“情况不是太好,看样子,都快崩溃了。” 李原说:“看来,这老太太是啥情况也提供不了了。” 沉默了片刻,李原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廖有为打过来的:“你回趟市局,到孙局办公室来一趟,有事找你。” 李原也没跟他废话,回到市局,一进孙局的办公室,就看见马剑坐在沙发上。 李原嘆了口气:“华占元的案子都快开庭了,你们竟然还有没搞清楚的地方。” 马剑说:“我们也没办法,起出冯允泰,发现了好多以前不知道的线索,现在是越挖事儿越多。” 李原往他对面一坐:“说吧,是不是这个绑架案又跟华占元扯上关系了?” 马剑点点头:“柯凤年表面上是个鑑定专家,其实是华占元和冯允泰之间的中间人。华占元对冯允泰行贿,从来没有现金流,全部是通过古玩进行的。” 李原说:“柯凤年是中间人的话,那个史鸿宾是怎么回事?” 马剑说:“华占元对冯允泰行贿这件事,是通过柯凤年和史鸿宾两个人进行的。柯凤年代表华占元出面,史鸿宾代表冯允泰出面。柯凤年负责帮华占元收购古玩,以及把贿赂品交给史鸿宾。史鸿宾则负责替冯允泰收受古玩、估价和转卖变现。同时,柯凤年和史鸿宾还要代替主子讨价还价。这样一来,他们的权钱交易就变得很隐秘了。” 李原说:“那为什么当初你们没把柯凤年提熘进去?” 马剑说:“柯凤年很隐蔽,从来不参与华占元的黑社会事务。我们虽然对他早有怀疑,但也是上次抓了冯允泰之后,这些事才渐渐浮出水面。没想到,刚查到他,他就被绑架了。” 李原说:“你们为啥来找我,自己查不就得了?” 马剑摇摇头:“这次我们没办法了。伍卫国供出来,华占元曾经得到过一把古剑,可能是准备用来行贿了,但冯允泰和史鸿宾矢口否认,我们怀疑这把剑可能放在柯凤年那里,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李原说:“这把剑值钱吗?” 马剑说:“相当值钱,据说现在估价已经五千万了,这是照片。”说着他从公文包里掏出几张照片扔在茶几上,“这把剑叫七宝残云剑,据说是明太祖朱元璋的佩剑。土木堡之变后曾经流落民间,几十年后回到皇宫中,最后陪着正统皇帝朱祁镇躺在了棺材里。后来有盗墓贼挖开了朱祁镇的陵寝,把剑偷了出来,直到九十年代,在香港苏富比的一次拍卖会上,这把剑才重新露面,被人用将近八百万港币的价格买了下来,后来就又失踪了。” 李原说:“弄这么复杂,你也不说说你们怎么就没办法了。” 马剑说:“我们查的过程中,有人匿名举报,说相关办案人员合谋侵吞了这把剑。相关办案人员自然包括我本人、段萧茹,还有我们这个专案组里的几个骨干。所以,现在我们都已经处于停职审查的阶段了。本来这次一开始没打算找你,但部里商量后觉得,匿名信的根本目的是为了阻滞我们的调查,换谁来查这个案子,还是一样的结果。所以,还不如暂时按兵不动,让你通过调查这个绑架案,顺便帮我们找找那把剑,或许还能有一线希望。” 第126页 李原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冒出了一丝嘲讽:“原来如此,看来,这次你们应该能尽可能地给我提供情报了。” 马剑说:“是这样的。” 李原说:“那你们都查到什么了?” 马剑摇摇头:“毫无头绪,实际上只有伍卫国一个人交代了这件事,而且他也是道听途说,并不知道太具体的情况。” 李原说:“也就是说这件事情有没有还不一定是吧。” 马剑说:“也可以这么说,但现在案件的关键人物柯凤年消失了,这件事就变成一件无头案了。” 李原说:“这把剑的事情搞不清楚,华占元和冯允泰的案子就不能交检起诉了吧。” 马剑说:“对,而且,这把剑会对相关人物的量刑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李原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查柯凤年的。” 马剑说:“一周前。” 李原说:“刚一周,柯凤年就被绑架了,看来你们的保密工作做得不怎么样啊。” 马剑一时语塞,孙局长插进话来:“行了,老李,别说风凉话了,这件事既然是部里决定的,我们就一定要坚决执行,你有什么问题吗?” 李原看看孙局:“没有问题。”说完他嘿嘿一笑,“部里的专家们要是真的能全力配合,就彻底没有问题了。” 马剑看了他一眼,扔给他一个文件夹:“这上面是我们查到的与柯凤年有关的所有资料。” 李原从孙局的办公室出来,一脑袋又钻进了廖有为的办公室:“你把我弄回来,就为了听训话?” 廖有为看他一眼:“谁让你出去玩儿还能破那么大一案子来着。” 李原说:“还不是你给那两张票惹的事儿。” 廖有为说:“那也是你自己占便宜占出来的事儿。” 李原又来气了:“行了别提这事儿了。” 廖有为说:“说起来,我也没想到你能带着琪琪和韩明艷一起去。” 李原说:“让你别提了,还提,对了,你把队里的人全安排出去了,这两天我要是找不着人帮忙,可就只能劳动劳动你的大驾了。” 廖有为有点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现在连部里的专家都是你的下属了,我这个小队长能算什么大菜。” 李原听出他话里有几分奚落,但还是带着胜利的心情出了门。 李原没有马上回办公室,而是去了程波那里。程波一看他来了,直接把装那张纸的证物袋递给他了:“这玩意儿我查不出什么来。” 李原看了看里面那张纸,就是那份传真件:“那先放我这儿吧。” 程波说:“你留着吧,没这么难为人的。我还能通过这个查出嫌疑人的指纹吗?开玩笑。” 李原没听他矫情,出门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刚坐下,外面负责接待的小姑娘就到了:“老李,这个人找你。” 李原抬起头看了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站在门口,衣冠楚楚地,但表情却有些紧张。 李原连忙把他让进来:“快来吧,请坐。” 那个男子坐下,李原给他倒了杯水:“不好意思,茶叶喝完了,还没来得及买。请问您是……” 这个男人说:“我叫柯晓炜,是被绑架的柯凤年的儿子。” 李原有点意外,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发现无论是体型还是面貌确实跟柯凤年挺像的:“你怎么不回家,先跑到这里来了?” 这个男人嗫嚅着说:“我……那个……” 李原见他磨磨唧唧的,心里有点同情,却又有点好笑:“请问关于这件事,您知道些什么吗?” 柯晓炜说:“其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李原说:“事前有没有什么徵兆呢?” 柯晓炜说:“我一直在苏州,和他们平时其实没有太多的交流的。” 李原说:“哦,您的家庭也在苏州吗?” 柯晓炜“嗯”了一声:“大学毕业之后,我就在苏州工作,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 李原顿了一下,终于说出了他最想问的那个问题:“您母亲现在在家里病着,您不回去好吗?” 柯晓炜沉默了半晌,才摇摇头:“那个人不是我的母亲。” 李原有点意外:“您这话是怎么说呢?” 柯晓炜说:“那个人原来是我父亲的秘书,后来,鸠占鹊巢……” 李原直皱眉,心想,怎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遍地都是呢?他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转了个话题:“网络传真的事儿您清楚吗?” 柯晓炜点点头:“清楚一点点,您想问哪方面呢?” 李原说:“网络传真这个东西现在国内普及吗?” 柯晓炜说:“一点也不普及,这跟我父亲的案子有关系吗?” 李原说:“您父亲失踪后,有人通过网络传真往您父亲家的传真机上发了一封勒索信。我们想知道,您父亲周围的人里有谁可能会用这个的。” 第127页 柯晓炜想了想:“其实我也说不好,我从来没关心过这些事情。” 李原“哦”了一声:“您父亲的日常工作,您了解多少呢?” 柯晓炜摇摇头:“说实话,那些东西我一点也不懂。” 李原说:“那您对您父亲平时的交往和人际关系……” 柯晓炜又摇了摇头:“基本上也是一无所知。” 李原心想,这一家子可真够邪门的了。他只好做了个总结性发言:“这么说,您对您父亲现在的生活可谓是一无所知了。” 柯晓炜苦笑着看看他:“可以这么说吧,自从父亲把那个人娶进门,我就再也没回过家。” 李原郁闷得要死:“那您这次回来,打算回去吗?” 柯晓炜的神情有些悽然:“父亲都不在家,我更没必要回去了。” 谈话既然进行不下去,柯晓炜很识趣地站起来告辞了。李原见他出了门,狠狠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实在让这个人搞得很郁闷。 李原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喝了口水,这才拿起那张传真件来。这张传真件上的字体全是隶书,第一行是“柯凤年”三个字,写得很大,而且加了黑,看上去像是要特意提醒收传真的人注意, “在我们手中”、“不许声张”、“等待下一步指示”各一行,字体都比“柯凤年”三个字小一号。每一行字都是居中放置,行间的距离比较大,好像特意做过调整,想使这几行字能够占满大部分纸面。 李原把这几张纸反覆看了看,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只得把它扔进抽屉里,然后给许莺打了个电话,问她柯凤年的资料整理出来没有。许莺告诉他,已经整理出来了 43、2011年8月2日 ... ,就在自己的手边。李原让她传真到办公室来,许莺有点奇怪:“老李,你怎么回去了?” 李原说:“我有什么办法,领导召唤。” 许莺吃吃地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领导好像格外关照你似的。” 李原说:“行了,别贫了,赶快传过来,另外现场有什么事儿也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估计我现在不能进那楼了。” 许莺有点奇怪:“那为什么?” 李原说:“那楼里进出的人太多会引起怀疑的,我现在只能在外围守着,屋里的事情,你们多跟着点儿老曾,他能应付得了。” 许莺说:“那好吧,可我们得待多长时间呢?” 李原说:“多长时间不好说,等案子结束吧。” 许莺心里叫苦,嘴上却不敢说什么。挂了电话没两分钟,传真件就过来了。 柯凤年的资料倒也简单,就两三页纸,基本上就相当于一份简歷,上面全是写的他担任这个常务、那个理事的事情,可以说光环一个接着一个。 李原仔细翻了翻马剑给他的资料,也很简单,但与许莺传过来的东西明显不同的是,马剑的资料上是柯凤年倒卖文物的斑斑劣迹。 李原把两份资料摆在一起,暗想,看来,大奸大恶之徒,往往也是大红大紫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七宝残云剑的故事,请见我明天开的新文《剑光寒》 44 44、2011年8月3日 ... 对付绑架这种事,一开始只能等着对方出招,警察是不能随便行动的。这次也是一样,曾宪锋他们等了一天一夜,对方什么动静也没有。这一来,弄得所有参战警察心里直发毛。李原对于绑匪这种行为也觉得很纳闷,一般来说,绑架者总是希望尽快弄到钱,才好尽早抽身,但这次绑匪居然这么沉得住气,实在是反常,让人觉得他们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甚至已经杀掉人质逃跑了。 所有人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阴云,李原心里也十分不安。他早上一到市局,就收到一张光碟,那是案发当天柯凤年出去散步的录像,另外还有一张地图,上面用笔画出了柯凤年的行走路线。 从地图上来看,柯凤年是出了家门之后往右,走到第三个路口,往左拐,又走了两个路口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就再没有出来。李原又看了看录像,柯凤年的身影倒是很好辨认,是一个左脚有些跛的微胖老者。柯凤年的路线倒是和图上画的没什么两样,进了小巷子就没再出来。李原想了想,他本来打算去现场看看,又忍住了——毕竟这个地方离柯凤年的家太近了,他也害怕绑匪可能会在附近观察被绑架者家的动静。 他又打电话问许莺老太太的情况好点了没,许莺在电话里告诉他,还是那样,一动不动,一句话不说,一口饭不吃,他们已经找了大夫二十四小时在旁边守着,生怕这老太太出什么状况。 李原对于现在的状况有点无奈,他想了想,让许莺问问孙阿姨,柯凤年平时出去散步都走什么样的路线。挂上电话,李原往椅子上一靠,觉得有些百无聊赖,他对这种感觉从心底里感到恐惧,案发24小时之后竟然还没能找到一点线索,让他觉得整个案子似乎处于失控状态,现在他根本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正在办公室里抓狂,曾宪锋打了个电话过来:“老李,刚才绑匪又发传真了,我给你发过去。” 第128页 李原突然兴奋起来,他立马跑到传真机旁边,一会儿,一份传真件就过来了。李原把这份传真件拿在手里,上面写着“准备好一千万美金,要十元旧币,等待下一步指示。” 李原一看这个传真件,就觉得十分恼火,哪儿去给他找一百万张十美元的旧币去,这简直是在折腾人。他连忙给曾宪锋打过去,曾宪锋的手机却开始占线了。他只好打给聂勇,结果聂勇在电话里说:“老李,绑匪的传真看见了吗?老曾都快急疯了,根本就没地方找这么多美圆去,他正给廖队打电话协调这事儿呢。” 李原说:“能协调下来吗?” 聂勇说:“够呛,你听老曾,打着电话骂街呢?” 聂勇说完这句稍微停顿了一下,李原就听见电话那头隐隐约约传过来曾宪锋的怒吼。他懒得听下去,直接挂了电话,上楼去找廖有为。 廖有为刚刚挂断曾宪锋的电话,正坐在办公室里摁太阳穴。李原推门直接坐在他面前,把那张传真往他桌子上一放:“这事儿怎么办?柯凤年家不可能有这么多钱。” 廖有为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已经跟孙局说了,实在不行,请省厅跟银行协调吧。” 李原说:“协调也不管用吧,银行怎么可能存这么多十美元的旧币。” 廖有为说:“那怎么办,人命关天,无论如何也要保证人质的生命安全啊。” 李原说:“就怕咱们再怎么折腾也是白费,我觉得绑匪自己应该也清楚这种条件是不可能达成的。” 廖有为说:“背后的原因,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深究了,只能跟着绑匪的要求走。你去找一趟柯凤年的儿子,看看他能承担多少。” 李原说:“原来不是国家负担啊。” 廖有为说:“你想什么呢,这事儿本来就不该国家负担,不过,你也让他别操太多心,我们肯定会尽可能帮他把这些钱追回来的。” 李原说:“人家说没那么多钱怎么办?” 廖有为说:“绑架也是生意,许他们开价,还不许咱们还价了?不许还价,那就是成心不打算做生意,那样的话,准备多少钱也没用了。我已经告诉曾宪锋,尽可能找到和绑匪对话的机会,不要只是人家说什么咱们干什么。” 李原说:“你这纯粹是病急乱投医。” 廖有为说:“乱投医就乱投医吧,你还能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李原看看他:“我确实也没招,算了,我还是先找柯晓炜去吧。” 李原下了楼,许莺打过电话来:“老李,问过了,柯凤年每天都是自己出去散步,从来不带别人,孙阿姨和老太太只知道他每天都是六点半出去,八点回来。” 李原心想,他这散步的时间还挺长,不过这么看来,这一家子的感情可真不怎么样。他挂了电话,去找柯晓炜。 柯晓炜住在市中心的一个宾馆,见李原来了,急忙请他坐下,还给他泡了一杯茶。 李原也没有太多的废话,他直接把那张传真放在茶几上:“您对这个怎么看?” 柯晓炜拿起那张传真,看着看着,手就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了:“我也不知道,我的公司,就算现在卖了,也就值几十万。除非……” 李原追问道:“除非什么?” 柯晓炜说:“除非把我父亲的那些收藏卖了,可能还能凑点钱出来。” 李原的心里忽然一动:“您知道您父亲的收藏情况吗?” 柯晓炜摇摇头:“完全不了解,这事得问那个女人了。” 李原听出他说的是自己的继母,他点了点头,从柯晓炜这里出来,给曾宪锋打了个电话,跟他碰了一下情况。曾宪锋听了听情况,忽然说:“这帮绑匪是不是冲着这家的文物来的?” 李原说:“不好说……对了,现在一美元能换多少人民币了?” 曾宪锋想了想:“七块钱上下吧,最近美元贬值了。” 李原说:“一千万美元,那就是七千万人民币……”他的脑子一转,忽然想到了昨天马剑说的,那把古剑现在估价已经到五千万了,如果这样说来,只要把这一把剑变现,凑钱的压力就小多了。 李原瞬间就感觉到了这起绑架案的不寻常,但他又没法跟曾宪锋说这件事,只能让他先跟柯凤年的老伴商量,自己则跑去找马剑。 马剑听李原说完,也不觉得拧紧了眉毛。李原问他:“柯家有可能把这把剑拿出来吗?” 马剑摇摇头:“可能性不大,如果这把剑出现,不要说冯允泰、华占元这些人的罪行会坐实,就是柯凤年本人,也会因为这件事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到时候不要说坐牢,枪毙都是有可能的。” 李原说:“柯凤年自己收藏的那些文物的总价能达到这个数字吗?” 马剑又摇了摇头:“不可能,据我们估计,柯凤年自己收藏的文物,现在市面总价也就二百万不到。” 李原一半是自言自语,一半是说给马剑听:“这个案子越来越奇怪了。” 马剑盯着李原看了片刻:“你有什么想法?” 第129页 李原说:“我什么想法也没有,但我觉得照这样下去,目前柯凤年恐怕凶多吉少了。绑匪要么是在胡闹,要么根本就没打算让柯凤年活。” 马剑说:“如果没打算让柯凤年活,为什么还非要先弄个绑架出来,岂不多此一举?” 李原说:“可能他们也在找那把剑……” 马剑往后一靠:“那样的话,这个案子就小不了了,背后不定能牵出什么来。” 李原说:“可能吧,毕竟这事儿牵扯太大了……柯凤年手里,除了这把剑之外,还有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 马剑说:“据我所知,没有了。” 李原有点疑惑:“如果是这样的话,剩下的两千万怎么办?他的藏品加上他的房子,我估计最多凑五百万。” 马剑说:“绑匪漫天要价,你们就不能就地还钱吗?” 李原说:“可是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我们开口的机会。” 马剑又拿起那张纸来:“这一绑架,等于我们所有的调查全断了头了。” 李原一把抢回那张纸:“别跟我提你那些大案子,我现在只关心眼前这个绑架案。” 他说完这句话站起来要走,马剑叫住他:“有一件事,得通知你,据说有人雇了职业杀手,帮华占元和冯允泰平事儿。” 李原回头看看他:“看来你们挖得还不够深,华占元和冯允泰背后肯定有更大的鱼,雇杀手是为了切断所有指向这条大鱼的线索。” 马剑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原停了一下:“我想见一下伍卫国。” 马剑点点头:“可以,我来安排。” 下午,李原在市看守所里见到了伍卫国。在里面待了这么长时间,伍卫国居然一点不显憔悴,如果他没有穿着囚服,剃了短髮,根本看不出这是个被拘禁的人。 伍卫国坐在李原的对面,显得有些无所谓:“李警官,别来无恙啊。” 李原脸上流露出一丝讽刺来:“还好,听说伍大律师最近又为我们提供线索了?” 伍卫国说:“既然横竖是一个死,索性死之前把心里装的都说出来,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李原说:“我怎么觉得您并没有把心里装的所有东西都说出来呢?” 伍卫国说:“是吗?那得请您提示一下了。要知道,我心里装的东西太多,落下仨俩的,太正常不过了。” 李原说:“你们的好朋友,柯凤年,您好像从来没提及过。” 伍卫国笑了起来:“中国警察的效率,有时候真不好说是高还是低,当时抓我们的时候那么干脆,现在收尾反倒收得拖泥带水的。” 李原说:“伍律师不用这么刻薄吧,这样一来,不是还给您留下立功的空间了吗?” 伍卫国说:“李警官来,不是为了跟我斗嘴来的吧。” 李原说:“当然不是,不过我看您兴致很高,所以陪您玩儿玩儿而已。” 伍卫国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兇悍:“玩儿玩儿,哼,当初您可把我玩儿得不轻啊。” 李原的神态很沉稳:“您是说在市局那次吧,别那么小心眼嘛。” 伍卫国死死盯着他:“您在激怒我,这也算是一种策略吗?您就不怕我站起来就走?我可是有这种权利的。” 李原都笑出声来了:“不可能,您提出这把剑的事情,分明就是想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现在我来了,给你这种机会了,您这种聪明人,怎么可能放弃呢?”伍卫国脸色越发地铁青,李原一点没在意,“您要知道,我能找你,就说明我已经掌握了什么,不然的话,我岂不是要被你牵着鼻子走。所以,希望你珍惜机会,万一我找了别人,你恐怕就不好办了。” 伍卫国还是不说话,李原决定给他最后一击:“伍律师,您虽然是军师,看起来好像还是二号人物,但请恕我直言,您充其量也就是知情稍多一点的马仔而已。您知道的情况,我一定能从别人嘴里掏出来。所以不要以为离了你这颗鸡蛋,我们就做不了槽子糕了。” 伍卫国的嘴唇开始颤抖,李原知道他被激怒了,但也从他的眼神里分明看到了一丝恐惧。他冷笑一下:“您再好好考虑考虑吧,我明天再来找您。” 李原回去见马剑,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马剑说:“你觉得他明天会说实话吗?” 李原说:“不可能不说,他现在是惊弓之鸟。” 马剑说:“你就这么有把握?” 李原说:“其实没什么把握,关键不知道他掌握了什么。” 马剑说:“是啊,虽然他是个军师,但其实也就是个走狗而已。华占元那种老狐狸,一定会把最关键的东西捏在手里的。” 李原说:“关键是现在只有伍卫国算是个缺口。” 马剑说:“你如果觉得条件成熟的话,我们可以安排你去见华占元。” 李原说:“这个不用你说,我自己会提的。”他看马剑不说话,又补上一句,“像柯凤年这种关键人物,你们怎么会漏掉?” 第130页 马剑嘆口气:“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受到了各方面的压力,而且有证据表明,华占元随时可能逃亡国外。所以我们不得不尽早把他控制起来,但直到出现了冯允泰,柯凤年才浮出水面……” 李原忽然打断他的话:“等等,你是说,你们抓了冯允泰之后,才知道有柯凤年这个人?” 马剑有些无奈:“可能这是我们的疏漏吧。” 李原的神色忽然凝重起来:“那伍卫国是在什么情况下交代出这件事来的呢?” 马剑说:“抓住冯允泰之后,我们正式就此提审了伍卫国,这个时候他才说出这件事来。” 李原说:“等于这个人是从伍卫国的嘴里吐出来的。” 马剑点点头:“是的,我们最初也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但伍卫国披露的一些细节使我们觉得他身上可能有一些值得探究的东西。” 李原问:“伍卫国说什么了?” 马剑说:“伍卫国说华占元和冯允泰之间的交易一直都是通过文物在港台或者国外完成的,他们尽可能不在国内留下蛛丝马迹。柯凤年和史鸿宾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代理人,我们在对史鸿宾和冯允泰进行调查的时候,也发现他们确实和买卖文物的事情有关联。我们找到了几件文物的资料,调查了一下柯凤年跟这些文物的关联,发现柯凤年确实经手了这些文物的买卖。” 李原说:“这样的话,你们为什么不尽早讯问柯凤年呢?” 马剑说:“证据不足啊,而且我们找到的文物,都是些估计只在十几万到几十万之间的小玩意,跟这把剑实在是没法比。” 李原说:“这些都是冯允泰他们家的摆设吧。” 马剑好像丝毫没有听出他话里那些许的奚落一样,自顾自地说:“是啊,要凭这个想定罪,可能性也不大。” 李原说:“史鸿宾就没有说什么?” 马剑说:“史鸿宾只承认帮冯允泰买了他家里的那些文物,其它事则完全不承认。他恐怕也 44、2011年8月3日 ... 是对他们这整个一套做法相当有自信,才能如此死硬。” 李原说:“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伍卫国没有参与冯允泰和华占元之间的交易的话,这把剑的事情,他是从哪儿听来的?” 马剑摇了摇头:“这个他不肯说,就在我们想深入的时候,有人往纪委写匿名信,告我们在搜查冯允泰家的时候找到了那把剑,然后私吞了。” 李原有点幸灾乐祸:“这可是大罪,怎么没把你们都控制起来。” 马剑说:“就凭一封信,我们也没那么大罪过,但是现在整个侦查工作都因为这一封匿名信停滞不前,冯允泰的案子也陷入了僵局,而华占元的案子搞不好就会整个翻过来,我们的所有努力都要前功尽弃了。” 李原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架势来:“你们啊,做事不严谨,才让对手钻了空子。” 马剑看看他:“那就希望你能帮我们补起这个窟窿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剑的故事,今天开新小说了 45 45、2011年8月4日 ... 绑匪的第三份传真来了:“今天下午三点”、“由夫人”、“一人携带”、“其中两袋”、“至南城门汽车站”、“等候”。“一人携带”和“其中两袋”两行字写得奇大,就像特意叮嘱一样。 此时省厅已经和银行协调了一部分美元,勉强凑齐了两袋。李原打电话找许莺确认了一下,说老太太身体稍微好了些,已经能下床了。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老太太去南城门汽车站。李原和廖有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一个警察化妆成计程车司机,等老太太一出门,车就到门口停下,接上老太太走。 廖有为安排完这件事,李原问他:“剩下的钱怎么办?” 廖有为说:“没办法,我已经请孙局去协调了,弄不好还得从别的省调。” 李原说:“这动静太大了吧。” 廖有为说:“就从绑匪要的价钱来看,这案子就已经不小了。” 李原说:“这种案子应该上报部里了吧。” 廖有为说:“已经报了,这不来了人了吗?” 李原不自觉地“嘁”了一声:“你说马剑啊,人家摆明不是为这个案子本身来的。” 廖有为说:“人家官方的说法就是为这个案子来的。一来就把资料什么的都要走了,现在我们还受人家指挥呢。” 李原吃惊了:“我怎么不知道?” 廖有为说:“什么事都能让你知道,你以为这么多美元,省厅就能协调出来吗?” 李原顿时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这帮孙子,真能巧使唤人……” 廖有为说:“得了,谁还不知道你,单打独斗行,让你指挥一帮人,你真不是那块材料。” 李原说:“那这案子,我可先放下了,反正看你们这意思,现在也用不上我。” 廖有为说:“早就知道你会这样了,说实话,这话也别跟我说,去找部里来的专家去,人家才是专案组的组长。” 第131页 李原又跑到省厅找马剑去了,马剑还在那个办公室,一抬头见是他进来了:“怎么,伍卫国还没说想见你?” 李原一屁股坐下:“先不说这个,绑架案你们接手了?” 马剑一笑:“不算接手,协作而已。” 李原说:“得了吧,别装相了,接就接,我也无所谓。不过,这么大的事儿,你们现在做好准备了吗?” 马剑说:“外松内紧。” 李原说:“行了,别得瑟了,我问你,卡点都设好了没有?绑匪外逃怎么办?” 马剑说:“现在已经对进出省城的各个枢纽全都加强监控了,24小时有人值守。” 李原说:“柯凤年怎么离开的那条小巷子,搞清楚了没有?” 马剑说:“你怎么审开我了?” 李原说:“是你让我负责这案子的。” 马剑有点来气:“监控全看过了,事发之后十二个小时,看不到任何车辆离开,包括自行车。有几个行人,也跟柯凤年的年龄和体貌特徵不符。” 李原说:“那柯凤年是不是藏在那个小巷子里的哪个院子里了?” 马剑说:“有这个可能性,现在已经加强了对这个小巷子的监控,但还没发现异常。” 李原说:“绑匪是跟我们玩儿的灯下黑吗?” 马剑说:“有可能,但不能确定。好了,工作汇报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李原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华占元的案子里牵涉到的人,我想多见几个,你能给我协调一下吗?” 马剑说:“不好说,你等信吧。” 李原说:“那我回去睡觉去了,你有信了告诉我一声。”说完站起来就走。 马剑说:“你回来,虽然华占元、伍卫国这种重犯不能随便见,但情节较轻的、外围的几个人你是可以见的。” 李原回头说了句:“谢谢专家。” 李原跑到看守所,见到了华俊骢。 华俊骢此时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他剃了个光头,穿着号服,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李原看看他,想起对方当时的气象,不免也有点替他心酸。 华俊骢倒先开了口:“李警官,我听说,你认为我弟弟是自杀的?” 李原点了点头:“从现场和尸检的情况看,应该是这样的。” 华俊骢说:“您这等于给我免罪啊。” 李原的神情变得异常严峻:“华俊骢,你不要想错了,我只是尊重事实而已。” 华俊骢说:“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您。我弟弟的那个女朋友怎么样了?” 李原稍微缓和了一些:“在你们被捕的第三天就醒了,不过身体一直不好,现在还在卧床。” 华俊骢说:“不管怎么说,我心里最有愧的也就是她了,本来跟她没有关系的。” 李原冷冷地说:“如果你在动手之前这么想的话,能挽救的也许是三个人。” 华俊骢有点煳涂:“三个人?” 李原说:“你、你弟弟、还有那个小姑娘。” 华俊骢一时无语,李原接着说:“华俊骢,我来也不是跟你叙家常的。我问你,你在美国待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回国?” 华俊骢有点欲言又止:“那次是我父亲手术,说是怕下不了手术台,让我回来……” 李原一摆手:“行了行了,别扯了,我们调查过了,你是在美国辞掉了所有的工作回来的。换句话说,你根本就没打算回去是不是?你是回来接班的吧。” 华俊骢脸色涨得通红:“根本不是,我那是不知道会在国内待多久,才……” 李原冷哼了一声:“你自己能接受这样的理由吗?你父亲跟你交待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兴奋,以至于非要杀掉你的弟弟不可?” 华俊骢的额头沁出了汗珠:“没有,我父亲什么也没有跟我说。” 李原站起来,走到他的身后:“华俊骢,我可能比你更了解你的父亲。他不相信他周围的任何人,包括他的血亲,所以他只有到了临死的那一刻,才会把他手里掌握的东西交给接班的人。这样紧急地招你回国,既表明了他已经到了最后的那一刻,也表明你就是他的接班人。或许他会把这些东西慢慢地传给你,或许是一股脑地倒给你,但他绝对不可能不对你说什么。这些事,恐怕只有你们父子两个知道,但不要忘了,警察的手眼是通天的。我们既然能查到这一步,后面的事情我们也一定会知道。现在的情况,你也要看清楚一些。你父亲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继承的了,而我们也已经挖到你们这帮傢伙的根子上了,所以,你现在说,还算坦白,过两天,恐怕就只能算作招供了。” 华俊骢的脸色开始发白了:“我,我也不知道……” 李原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知道吗?好吧,我给你提个醒。你父亲是不是比较喜欢古董呢?” 华俊骢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这,你是,听谁说的……” 李原说:“你觉得我可能告诉你吗?” 第132页 华俊骢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我父亲有一个朋友,是个文物专家,叫柯凤年。他行贿,全都是通过这个人,行贿的东西也全是古董和文物。” 李原“哼”了一声:“还有呢?” 华俊骢说:“据说,现在这个人手里,还有我父亲的一些东西……” 李原不给他一刻的放松:“都有什么?” 华俊骢说:“据说有一把剑,还有一些别的……” 李原恶狠狠地低喝一声:“说详细点儿!” 华俊骢说:“我真的,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原看了看他:“华俊骢,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说完他就出去了。 李原走到外面,回头看了看里面的华俊骢,瘫软在椅子上。他轻蔑地笑了笑,径直去见伍卫国。 伍卫国的兴致似乎很高:“李警官,怎么,没等我找您,您就来了?” 李原冷笑一声:“伍卫国,别美了,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你提供的情报没用了。估计下次咱俩就该在法庭上见面了,你好好准备准备,看看到了法庭上说什么,我得走了。”说完站起来往外就走。 伍卫国的脸色瞬间变得刷白:“李,李警官,你……”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诈我,李警官,真有你的,哈哈,太逗了,你竟然诈我,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李原站住,脸上满是轻蔑:“伍卫国,我刚见过华俊骢。我记得你们华爷的脾气是一件事最多只告诉一个人是吧,也就是说,这件事,华俊骢和你只可能有一个知道。说老实话,我宁愿在华俊骢身上下功夫,而你,不过是条狗而已,你凭什么知道这些事情,还不知道你是怎么道听途说来的这一句半句呢。”说完他又要往外走。 伍卫国有点疯狂了:“姓李的,你给我站住,我告诉你,我不光知道柯凤年和七宝残云剑,我还知道……” 李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个屁。我告诉你,你身上能榨的就那么两三滴油水而已,你还真觉得自己是什么二号人物了?别臭美了。” 李原这一顿噼头盖脸、连冤带损,伍卫国已经懵了,他歇斯底里地喊道:“李原,我告诉你,我还知道那些文物在哪里,你信吗?” 李原直接啐了一口:“不信!” 伍卫国叫道:“柯凤年在银行有一个保险箱,你们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李原“哼”了一声:“你好自为之。” 李原出门立马给马剑打了个电话,马剑在那头沉吟了一下:“一个保险箱有多大,能放下那把剑吗?” 李原说:“不一定是那把剑,有可能有别的东西在里面。伍卫国虽然沉不住气,但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一下子就把底牌亮给我们。” 马剑说:“好吧,我安排一下,看看到底能找到点什么。” 李原说:“现在可快到一点了,那老太太出门没有,晚了可堵车。” 马剑说:“得了,我知道了,再过十五分钟,那老太太就出门了。” 李原说:“那我找地方淘换点儿饭去。” 李原在路边找了个小饭馆,要了一碗面,刚吃了两口,电话就响起来了,是廖有为打过来的:“出事儿了,那老太太被人劫走了。” 李原差点把桌子掀了:“什么,你们干什么吃的,还能出这事儿!” 廖有为说:“事情太突然了,老太太一出门,有一辆计程车抢到我们前头过去了,老太太上了那辆车了。” 李原说:“你还不赶快安排人跟踪。” 廖有为也很焦急:“安排了,那辆车好像就是往城南汽车站去的。我们查了那辆车的车牌号,好像是个假的。” 李原气得要命:“你说你们还能干什么,等着,我马上回市局。” 一个钟头之后,李原进了市局的监控室,廖有为和马剑全在。廖有为一看他来了,赶紧给他指:“看见没有,那辆车就是。” 李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一辆计程车正在省城的中心环路上穿行,不大会儿的工夫就停下了。李原辨认了一下,停车的地方就在城南汽车站的对面,一座天桥下面。老太太下了车,上了天桥,缓缓地往汽车站里头,那辆计程车则在老太太下车后立刻就一熘烟地开走了。 廖有为立刻命令继续跟踪那辆计程车,同时所有的眼神都盯在那个老太太身上了,只见这老太太上了天桥,走到中间就不走了,站在那里转过身来,对着屏幕前的李原他们挥了挥手,这下所有看的人全愣住了。 李原定了一定:“让人上去,把她接下来。” 廖有为和马剑看看他,李原气唿唿地说:“人家已经知道有警察了,这是诚心寒碜咱呢。” 廖有为发出了命令,几个便衣上去把老太太带离了天桥。李原说:“行了,也别丧气了。第一把这老太太出门开始的监控调出来,第二,你们应该在老太太身上安了窃听器了吧,把录音找出来。” 廖有为非常颓丧:“监控倒有,窃听器没起作用,上车没多久就没信号了,可能是被人扯掉了。” 第133页 李原看他一眼:“那就先看录像吧。” 监控录像被调了出来,事情的经过确实像廖有为说的那样,老太太刚一出来,一辆计程车忽然从树荫下冲出来,硬生生地挤到警方准备的计程车前面,接走了老太太,然后就是一路狂奔,仿佛是要甩掉警方的监控一样。再往后,就是李原看到的那些情况了。 李原看着看着,忽然发现了什么:“等等,退回到老太太刚上车那点儿。” 录像倒退回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屏幕上,随即大家也都发现了一点情况:后车窗开了,又关上,一个细长的东西飞了出来。 李原让把画面定格,然后指着这个东西说:“让人找找这东西,估计这就是窃听器,这应该是老太太自己扔出来的。” 廖有为也仔细看了看:“这也可能是劫匪下的命令。” 李原说:“还是听听这段录音吧,哪怕只有一点。” 廖有为点点头,让人开始放录音。 然而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这段录音里,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声、风声,和其它的杂音之外,并没有他们期望的声音,而录音中断的时间,也正好和窃听器被扔出来的时间相吻合。 所有人都看着李原,李原一字一顿地说:“绑匪好像并没有下指令,那这老太太为什么要把窃听器给毁了扔掉。” 李原看看廖有为:“看样子劫匪已经知道我们也在行动了,我看,我还是明天去问问这老太太这一段的细节吧。”说完他又看看马剑,“让你查的事儿,有回音了吗?” 马剑说:“在柯凤年家的同志找到了一把建行保管箱的钥匙,也找到了一份保管箱租用文件,现在已经让人跟银行协调这件事了。” 李原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廖有为的手机响了,是曾宪锋打来的:“廖队,那老太太回来了,两包美金全没了,说是被计程车拉走了。另外,那老太太拿出两张纸来,一张写着‘把窃听器扔出去’,另外一张写着‘让警察滚’。” 廖 45、2011年8月4日 ... 有为对这两件事一点也没感到吃惊,只是说:“好吧,把那两张纸传真过来。老太太还说什么没有?” 曾宪锋说:“没有,好像吓坏了,现在许莺陪着她呢。” 廖有为说了个“先这样吧”,就把电话挂断了。 过了一会儿,两张传真过来了。几个人围在廖有为的办公室,李原看了看这两张纸,皱了皱眉头,刚要说什么,电话响了,是许莺:“老李,那老太太说,绑匪在车上说了,要是钱凑不够,就把那把剑交出来。” 李原忙问:“说没说什么剑?” 许莺说:“老太太记不住了,只说是叫什么七宝什么剑的。” 李原往椅背上一靠,心想,看来,这把剑,是整个案子的关键啊。 作者有话要说:鼓励大家竞猜结局哈 46 46、2011年8月5日 ... 凌晨两点钟,绑匪的又一份传真发过来了:“下午两点送剑到白浪沙,一个人来。” 这一份传真件把所有人都从睡梦中拎到了办公室里,李原揉着惺忪的眼睛问马剑:“找着剑了吗?” 马剑摇摇头:“跟银行的人协商了半天,都找到总行去了,人家才同意今天早上开门之后给开保管箱。” 廖有为嘆口气:“看来这个柯凤年凶多吉少啊。” 大家一时沉默,李原忽然说了一句:“这样吧,如果找不到那把剑,中午就由我去白浪沙。反正对方只说一个人来,又没说让谁来。” 廖有为说:“风险太大了吧。” 李原说:“这可能是唯一能和绑匪面对面的机会了,而且如果剑找不到的话,老太太去了也是白搭,弄不好还有可能把命扔在那里。” 廖有为说:“等等,有个情况你们注意到没有。白浪沙是没有渡船能到的,绑匪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情况。” 马剑“哦”了一声:“也就是说,老太太自己不可能去,必须有人接送。” 廖有为说:“不光老太太,很多人都没法自己驾船过去,绑匪这个要求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李原说:“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如果在白浪沙的话,绑匪拿了剑怎么逃跑呢?那个地方毕竟不像陆上,大江中心,一览无余,只要几艘快艇加上一架直升机,就能完全封锁住了。” 廖有为也附和道:“确实如此,除非……”他停顿了一下,“除非那个地方只是个中转。” 马剑说:“你是说绑匪有可能在送剑的人登上白浪沙后,再发出下一步指示?” 廖有为说:“确实有可能,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李原沉思了一下:“可是,拿白浪沙当中转是图什么呢?中转地一般都是为了让人换交通工具,防止追踪的,要当中转的地方,至少得交通便利吧。这个地方,怎么来的还得怎么走,当中转是最没意思的了。总不能在这儿就为了告诉人家,你自己想办法甩掉尾巴,这样多傻呀。” 马剑说:“是啊,看绑匪开车的架势和那天下午的行动,可是老手了,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第134页 李原说:“我看,明天早上我去见见那老太太,了解一下绑匪在车上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还是盯着保管箱,打开之后马上告诉我里面有什么。”他又看看廖有为,“我觉得把老曾他们撤回来吧,现在看来,没啥意义了。” 马剑和廖有为不约而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看看他,心想你什么时候成了领导了。 一大早,警察陆陆续续地从柯凤年的家里撤了出来,李原则带着聂勇和许莺询问老太太昨天的情况。 老太太有点有气无力地:“谁知道,我以为是你们警察的车,上去了之后才知道不是。” 李原问:“上车之后,绑匪说什么了?” 老太太说:“一上车,他就递给我一张纸,让我把窃听器扔了。” 李原说:“然后您就照做了?” 老太太说:“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李原说:“然后呢?” 老太太说:“他让我把钱放在座位上,然后问我剩下的钱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就说实在弄不到了,他说,弄不到也没关系,用那把剑顶帐。” 李原说:“您没问他是什么剑?” 老太太说:“问了,他说叫什么,七宝什么剑的。” 李原“哦”了一声:“后来呢?” 老太太说:“后来,他给了我一张纸,说是给你们看的,就是那张……” 李原知道,这是指那张“让警察滚”的字条,他倒没太在意,继续问:“您跟他还说什么了吗?” 老太太摇了摇头:“路上就没说什么了,就是到了地方,让我下去,走到天桥中间,对着摄像头招手。” 李原说:“那您看清绑匪的脸了吗?” 老太太说:“没有,他戴着帽子、墨镜和口罩,根本看不出来长什么样子。” 李原说:“那他戴手套了吗?” 老太太说:“戴了,一双白手套。” 李原心想,看来指纹也没戏了。他还是不死心:“那个人还有什么特徵吗?” 老太太有点为难:“要说特徵……实在是……” 李原心想,看来确实没有追问下去的必要了,不过他还是问了最后一句:“这个人是男是女、胖瘦高矮,总归是知道吧。” 老太太说:“应该是个男的,好像有点胖,高矮的话,他坐在那儿,我真看不出来。” 李原又想了想:“那您要是再见到那个人,能把他的声音辨别出来吗?” 老太太又摇了摇头:“我当时太害怕了,只记得他的口音很怪异,但具体哪儿怪了也说不清楚。” 李原出来,看见孙阿姨在门口守着,对她点点头:“好了,我们没事儿了,也该走了。” 孙阿姨“嗯”了一声,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问道:“那个,柯老没事儿吧。” 李原摇摇头:“不好说,我也希望他没事儿。” 李原出了门,正好看见柯晓炜从计程车上下来。李原稍稍有些意外:“柯先生,你这是……” 柯晓炜焦急地说:“李警官,听说昨天……” 李原点点头:“有了一点接触,但没有发现什么。” 柯晓炜说:“那现在怎么办?” 李原说:“绑匪让今天下午把您父亲的一件藏品交出来换人。” 柯晓炜说:“那就交啊。” 李原说:“可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您父亲的那件藏品。” 柯晓炜立刻急了:“怎么可能,我父亲专门有一个房间是来放藏品的。” 李原说:“我们已经检查过这个房间了,里面确实没有这件东西。” 柯晓炜说:“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原说:“是一把剑。” 柯晓炜不再说话了,李原看了看他:“您也别太着急,我们还在想办法。说起来,您是不是也应该回家看看,毕竟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再怎么说,那个人也是您的继母啊。” 柯晓炜还是沉默,李原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该走了,有一件事得告诉您。绑匪要求今天下午只由一个人带着那件藏品去白浪沙交易,但没有指定由谁去。您继母的情况肯定现在是不允许的,我们也不知道您对这件事怎么看。如果您觉得没问题的话,我想就由我本人去一趟,这样或许把握会大一些。” 李原其实从内心是非常希望柯晓炜说出“还是我去吧”这句话的,然而柯晓炜的表现却实在让人失望:“我?我一样是生面孔,去了也会被他们当成警察的。” 李原带着聂勇和许莺上了车,许莺说:“老李,咱就这么撤了?” 李原说:“不撤还能怎么样,人家都叫我们滚了,还赖在这儿有啥意思呢?” 许莺说:“可就这么撤了……” 李原说:“放心,人是撤了,监视点没撤。” 许莺嘀嘀咕咕地:“这事儿干得,像煳弄小孩似的。” 第135页 聂勇开着车,忽然冒出一句:“绑匪既然知道有警察介入,干吗还要坚持要什么宝剑这些东西,按常理的话,不早就该撕票了吗?” 李原摇摇头:“我也觉得很奇怪,这回的绑匪,似乎对赎金志在必得。” 聂勇说:“可要是那样的话,不是已经有一部分钱到手了吗?这个情况下,不是应该赶快跑吗?还跟那把剑较什么劲,这不是有病嘛。” 李原沉思着说:“确实不太正常……” 许莺说:“另外,那把剑也太扎眼了,拿到手里图什么呢?估计连海关都出不了吧。” 李原摸着下巴:“我也一直想不明白这些。” 三个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李原的手机响了,是马剑:“柯凤年的保管箱打开了,没有任何与那把剑有关的东西。” 李原问:“里面都有什么?” 马剑说:“一件瓷器,一件玉器,一件景泰蓝,其它连一片纸都没有。” 李原想了想:“把这些东西拍成照片,发我手机上,另外这三个玩意叫什么名字,也给我发过来。” 过了大概十分钟,图片和名称都发过来了,李原看了看,三个依次是“清仿明成化年制青花婴戏盘”、“近代仿清嘉庆羊脂玉碗”、“民国仿清康熙铜胎掐丝珐瑯西番莲纹胭脂盒”。 李原被这三个名字搞得头昏脑胀,他狠狠揉了揉太阳穴,稍微休息了一下脑筋,这才打回去问马剑:“这三个名字没错吧。” 马剑说:“没错啊,怎么了?” 李原说:“行吧,你安排安排,我今天马上去找一趟伍卫国。” 马剑说:“行,你直接去就是了。” 李原说:“对了,这个什么成化、嘉庆的,是那专家一眼就看出来的吗?” 马剑说:“那倒也不完全是,这些东西的底款上都写着年号呢。” 李原坐在伍卫国的对面:“说说吧,为什么柯凤年的保管箱里就装了三件仿品?” 伍卫国居然笑了起来:“那我哪儿知道,打眼了吧。听说古玩行里,什么样的大拿都有打眼的时候呢。” 李原一拍桌子:“胡说,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柯凤年在建行有保管箱的?” 伍卫国有点满不在乎:“李警官,我虽然是条狗,那也是条嗅觉还算灵敏的狗,知道这种事情有什么稀奇?” 李原说:“伍卫国,你牵着我们的鼻子都到了这一步了,还不肯亮底牌吗?” 伍卫国还是笑容满面:“接下来的事情,就得看李警官的本事了。说实话,当初李警官对我那一大通滔滔不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呢。” 李原冷笑一声:“伍卫国,我告诉你,这三件仿品都有底款。分别是‘成化年制’、‘康熙年制’、‘嘉庆年制’。这几件东西无非是暗示,下一步的目标是‘成康嘉’。我问你,下一个线索是不是在王成康他们家?” 伍卫国立刻得意不起来了,但还强努着劲说:“王成康他们家你们又不是没搜查过。” 李原说:“当然不可能在他们家,只不过他们家有线索而已。伍卫国,你觉得这样好玩吗?用这种手段调着我们?” 伍卫国忽然抬起头:“李警官,我也不知道这个保管箱里装的是这些破玩意,我就知道这里面的东西跟那把剑有关而已。你要觉得我是在戏弄你们,我也没办法。这件事,您爱怎么想怎么想,我能提供的,就这么多。” 李原见他开始耍无赖,反倒觉得有点好笑:“伍卫国,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说完带着许莺和聂勇就出来了,又把伍卫国晾在那儿了。 在车上,许莺问:“老李,咱们是不是让伍卫国给涮了?” 李原摇摇头:“伍卫国就是条哈巴狗,不可能有那么大能量。这个保管箱是用柯凤年的名字开的,别人也不可能看到或者调换里面的东西。柯凤年把这么三个破玩意放里头,肯定也是有他的用意的。” 许莺说:“柯凤年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他根本没有必要提示自己,如果是想提示别人,直接写个条就好了。” 李原说:“也许,他不希望能看到保管箱的人一下子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许莺吓了一跳:“你是说马剑……” 李原摇摇头:“不一定,柯凤年并不清楚谁会来开箱。” 许莺沉默了,开车的聂勇冒出一句来:“那这个圈子可就不小了。” 李原点点头:“这背后的事情,估计也相当的骇人听闻。我还是让他们再查查从王成康家里搜出来的东西和拍的照片吧。” 马剑听完李原的话,沉默了半晌:“你觉得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李原说:“虽然像是个很低级的文字游戏,但也是唯一的线索了。” 马剑说:“伍卫国有没有可能在撒谎?” 李原说:“不太清楚,我觉得以伍卫国那种小角色,可以探知的内幕其实很有限,他很可能只是在故弄玄虚而已。但柯凤年不同,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一定是知道内情的。从柯凤年的家里没有找到任何与宝剑有关的线索,现在我们手里能掌握的也就只有保管箱里的这三个仿品了。” 第136页 马剑说:“好吧,我安排一下,现在已经快十点半了。你赶快回来吧,不管能不能找到线索,你也必须准备出发了。” 李原到省厅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马剑、廖有为把从王成康的家里搜出的证物和一些照片都找出来了,再加上曾宪锋、聂勇和许莺,几个人就在会议室看着这些东西,开始了漫无头绪的搜索。 王成康经常住的地方有七八个,都算他的家,在他的这些家里搜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李原问:“当时我记得王成康的其中一个家里发现了一个保险箱是吧。” 廖有为说:“那个保险箱的东西都做了特殊的登记,在这个册子上。” 李原看了看,上面也无非就是些王成康作奸犯科的那些东西而已。他看着那些刀枪子弹,一时若有所思:“王成康这种粗人的家里,会有什么东西能和这把剑挂上钩吗?” 马剑和廖有为一时也沉默了,李原接着说:“华占元会放心到把这种东西交给王成康这种货色吗?” 许莺说:“会不会他们是背着王成康做的这些事情呢?” 李原想了想:“确实,王成康这种匹夫一定会死死地替你守住你没有告诉过他的秘密。” 马剑和廖有为一时茫然无解,李原看看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既不可能对王成康的家再次搜查,也不太可能提审王成康了。关键是,做这两件事,恐怕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所有人都不觉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李原站起来:“吃饭吧,吃完了出发。” 吃过饭,廖有为、马剑他们都做好了安排。李原也做了做准备,廖有为给了他一个密码箱,帮他把手枪和手铐藏在衣服里。 李原看看那个箱子:“你们就想让我拿这个破箱子煳弄人家?” 廖有为说:“这可不是破箱子,这里面有追踪器。这个也拿上,到 46、2011年8月5日 ... 时候放箱子上。” 李原接过廖有为递过来的一个信封,拆开一看,里面有一张纸,抽出来一看,上面写着:“放了人质,给你密码。别乱来,不然会爆炸。” 李原把纸放回信封里:“还能这么干呢。” 廖有为说:“要不然哪儿给他找那把剑去,拖延一下吧。再说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争取一点主动和时间,没什么不好的。行了,再让人给你化化妆,化得你自己都认不出你自己来。” 李原出来,上了车,聂勇开着,车子一直到了江边,有一艘快艇已经等在码头上了。李原上了码头,快艇立刻乘风破浪驶向白浪沙。 十四点差五分,李原登上白浪沙,快艇立刻开走了。白浪沙中心放着一个对讲机,对讲机下面放着一块手绢。李原拿起对讲机,里面立刻响起一个声音来:“我已经让你们滚了。” 随即,在岸上的廖有为等人便看到白浪沙上一阵烟尘腾空而起,同时还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廖有为大惊失色:“坏了,炸弹!”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热闹了吧,后面将会更热闹的 47 47、2011年8月6日 ... 李原模模煳煳地看见一点点微茫的光线,他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真地到了另一个世界了,这个时候,却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哎呀,醒了。”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像是……琪琪。 随即就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一个人说:“大家先出去,这里交给我们。” 李原勉强睁开眼睛,见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围着他。李原喃喃地说:“这是医院?” 有一个人对他说:“先别急着说话。”除此以外,再没有人说什么了。 这些人忙了一会儿,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对他说:“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儿,不过你现在不能乱动,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这些人就出去了。李原已经清醒了一些,再看看身上连了不少管子、导线什么的,这才勉强回忆起一些事情来。 琪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他的身边了:“老爹,你吓死我了。”李原能分明地听到她的语气里带有一丝的哭音,他本来想摸摸琪琪的脑袋安慰一下,却忽然觉得右手臂很疼,但他却突然感到很高兴,看来右手臂还在。想到这里,他把四肢都动了一下,又试着动了动手指和脚趾,发现大家都还在,心里这才踏实。 随即琪琪的脸也出现在李原的眼前,李原勉强笑了一下。廖有为的声音响起来了:“我们都快被你吓死了。”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李原喃喃地说:“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廖有为居然变得絮絮叨叨地:“你还说呢,你一上白浪沙,上面就爆炸了,我们还以为你死定了呢。没想到你这傢伙还真有本事,找到你的时候,你泡在水里,用手死扒住一块石头,既没被直接炸上,也没被冲到江里去。你真是吓死我们了,救你的时候,你的手扒得死死的,差点掰不下来,最后是让人把那块石头抠松动了才把你弄下来的,你知道吗?” 听着廖有为语无伦次的描述,李原大概其想起了爆炸那一刻的一些事情。他拿起对讲机,下面那块手帕随即被江风吹起来。李原分明看见下面有一个红色的光点在一闪一闪,他在对方把话说完之前,已经奋力跳进了江中。爆炸声响起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137页 琪琪站起来对廖有为说:“好了好了,别磨叽了,快出去吧。”说完硬把他推了出去,自己则关上病房门回来趴在李原的床边:“老爹,你没事儿吧。” 李原笑了笑:“没事儿。” 琪琪说:“我给韩姐打电话了,她吓坏了,说是明天一早就赶过来。” 李原顿了一下:“干吗还叫她们过来呀,这不是添乱嘛。” 琪琪说:“反正我已经说完了,人家明天一早就到。” 李原说:“去把老廖给我叫进来。” 琪琪不高兴了:“干吗呀,我陪着你还不行吗?” 李原说:“我们说点儿工作上的事儿,乖,快去。” 琪琪撅着嘴,走到门口,对外面的廖有为说:“进来吧,叫你呢。” 廖有为走到李原的病床边,李原对琪琪说:“琪琪,你先出去一下,把门带好。” 琪琪有点不耐烦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说完站起来走出了病房。 李原对廖有为说:“绑匪在白浪沙给我留了一部对讲机,我刚一拿起来,他就在里面说话了,我觉得,当时这个人一定在旁边看着。从这个情况来看,这枚炸弹应该是遥控的,可以让老程看看,查查信号有效距离,画个圈出来,基本上就能确定这个人当时在哪儿了。” 廖有为点点头:“你觉得绑匪知道你是警察了吗?” 李原摇摇头:“可能性不是太大,我倒觉得绑匪好像就是成心要炸死送剑人的。” 廖有为说:“难道绑匪的目的不在这把剑本身?这可越来越不像普通意义上的抢劫案了。” 李原说:“是啊,而且事态变成这个样子,就很严重了。” 廖有为说:“从你说的情况来看,这可不是普通的黑社会能干的事儿。” 李原说:“马剑说过,有职业杀手来替华占元和冯允泰平事儿,弄不好这也是其中一件。” 廖有为说:“这事儿现在是越来越复杂了。” 李原忽然想起什么:“马剑呢?这么大事儿,他有什么反应。” 廖有为嘆口气:“下午还来了呢,晚上就被召回省厅去了,据说部里新弄了个工作组,在调查他呢。” 李原有点奇怪:“调查什么?” 廖有为说:“谁知道呢?可能是看他在整个事件中有无处置不当吧。” 李原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马剑他们因为七宝残云剑受审查的事情说出来。 两个人没再说什么,廖有为退了出去,李原又迷迷煳煳地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李原从睡梦中醒来,琪琪已经把病房的窗帘拉开了,阳光随即倾泻进来,让李原有一种猝不及防的感觉。 琪琪把李原的病床摇起来,帮他擦了擦脸。李原问琪琪:“你昨晚睡了吗?” 琪琪笑起来:“你怎么学会关心人啦,别操心我了,踏实歇会吧。” 李原说:“老廖呢?” 琪琪说:“昨晚回去了,说是单位有事儿,现在你那俩小跟班在外面呢。” 李原说:“让他俩进来吧。” 聂勇和许莺进来,李原问:“又出事儿了吧?” 俩人对视一眼,许莺有点吞吞吐吐地说:“昨天晚上,柯凤年家里又收到了一张传真。” 李原点点头:“写的什么?” 许莺说:“写的‘你们违约了,就这样吧’。” 李原嘆口气:“预料之中。” 许莺说:“那人质……” 李原摇摇头:“凶多吉少,生还恐怕是不可能了。” 许莺和聂勇一时沉默无语,李原说:“局里现在怎么样呢?” 许莺说:“乱成一锅粥了,省厅派了调查组来,一上午都在问廖队话。” 李原说:“他这回可够呛了,不知道能不能说清楚。” 许莺说:“听说一会儿,调查组也要来问你话呢。” 李原往后面的枕头上一靠:“是啊,我也跑不了啊。” 有人敲了敲门,琪琪过去把门打开,韩明艷一手抱着玲儿,一手拎着一个大花篮出现在门口。 玲儿一看见李原,马上叫起来:“警察老爸。” 李原现在对这句话已经听得有点习惯了:“玲儿来了,快来。” 韩明艷抱着玲儿走到病床前,玲儿就想往李原身上扑,韩明艷慌忙把她按住:“玲儿乖,爸爸身体不好……”说完这句话,她却觉得有点失言了。 琪琪把从韩明艷手里接过来的花篮放到床头柜上:“韩姐,你坐嘛。”说着话沖许莺和聂勇一瞪眼,这俩人很识趣地跟着她走出了病房。 韩明艷看着李原满身的伤口:“李警官,你怎么了?” 李原笑笑:“没事儿,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你们怎么来了?” 韩明艷说:“昨天接到琪琪的电话就想来了,就是买不到票,才拖到今天上午才来。” 李原说:“我这不是没事儿嘛,这琪琪,老是吓唬人。” 韩明艷说:“你也别怪琪琪了,唉,自从上次温泉山庄之后,我老是心惊肉跳的,老觉得还要发生什么事情,没想到你又……” 第138页 李原心想,这韩明艷现在是越来越像祥林嫂了,他还得安慰人家:“别操心了,我这好好儿的,别把玲儿给吓着了。玲儿啊,这次来老爸没法带你出去玩儿了。” 正说着话,门又开了,几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西装革履,直接走到李原的床头:“李警官,你好,我是省厅的常树青,这是我的督查证,这次来是调查昨天的事情的。” 李原“哦”了一声,对韩明艷说:“你们先迴避一下吧。” 韩明艷抱着玲儿出去了,常树青坐在她刚才坐的凳子上,其他人站在他身后,让李原觉得有种跟黑社会谈判的感觉。 常树青倒是很客气:“李警官,省厅成立了调查组,对柯凤年绑架案的侦破工作进行审查,我是专门负责您的。您能讲一下昨天您在岛上的大致情况吗?” 李原摇摇头:“我觉得还是从整个案件开始说起吧,这样或许更清楚一些。” 常树青摆摆手:“其他的事情,我们已经向廖队长和其他人询问过了,我们现在只想知道,您当时在岛上都遇到了什么。” 李原很不高兴,但还是耐着性子讲了一下,自己还能记得住的,从登岛到爆炸这一段时间中发生的事情。 常树青仔细听着,这段过程很短,很快就讲完了。常树青问:“也就是说,对方知道了您的警察身份,才引爆的炸弹?”他虽然是询问的口气,但却让人觉得不容置疑。 李原有些艰难地点点头:“是的。” 常树青问:“对方是怎么认出您的,您想过这个问题吗?” 李原摇摇头:“我觉得对方认出我的身份的可能性很小,除非……” 常树青追问道:“除非什么?” 李原有点后悔说出这两个字来了:“除非他们见过我。” 常树青若有所思,停顿了一会儿:“您到过被绑架者的家里吗?” 李原说:“刚案发的时候去过,登岛的当天也去过。” 常树青说:“也就是说您去过被绑架者家两次,我可以这样设想一下吗?绑匪也在监视着被绑架者的家,您在那里出现过两次,又在交易地点出现了,绑匪是否可以因此推断你是个警察呢?” 李原显然不能接受:“被绑架者的亲属也能做到这些吧,况且我还化过妆。” 常树青说:“绑匪应该做过精细的准备工作,知道一些相关情况,也就能辨认出您并不是被绑架者的亲属。” 李原有点无语了,常树青接着说:“我听说,绑匪向你们索要一把古剑,而你们找不到,就找了个空箱子凑数,是吗?” 李原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常树青说:“那你们置被绑架者的生命于何地呢?” 李原越来越不满了:“如果我们两手空空去,恐怕柯凤年死得更快。” 常树青说:“这件案子中,为什么你们会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而没有一点斡旋。如果能拖延一点事情,结局会不会好些呢?” 李原摇摇头:“人家根本没有给我们任何对话的机会,怎么可能斡旋呢?我认为,我们这次处理这个案件,虽然有很多突破常规的地方,但整体来说,还是尽可能地想办法促使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 常树青笑了,他扫视了一下李原满身的伤口,这种神情和眼神让李原觉得对方仿佛是在讽刺他。常树青笑完才继续问:“还有一个问题,这次案子这么紧张,你为什么居然还能偷闲去见两个在押犯?” 李原气坏了,他不自觉地攥了攥拳头,结果手腕上的针头刺痛了他。李原这才把手松开:“这两个在押犯知道这把宝剑的事情,我去也是想尽快搞清楚宝剑的下落。” 常树青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那么请问,您查到什么了吗?” 李原勉强让自己放松了一下,摇摇头:“没有,线索断了,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 常树青“嗯”了一下:“你们查到哪儿了?” 李原看看他:“这一点,廖队他们没告诉过你们吗?” 常树青说:“他只知道,发现了一个保管箱,而这个保险箱和王成康有关。” 李原想了想,马剑是部里派来的,看来这个姓常的没有权力去审他。他不太想把实话全说出来:“保管箱里放着三件古玩,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常树青说:“那你怎么知道跟王成康有关呢?” 李原心想,他还真能刨根问底:“这三件古玩,都有底款,底款的第一个字连接起来,是‘成康嘉’三个字,能联想到的,只有王成康了。” 常树青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李警官,恕我直言,你们未免太儿戏了。” 常树青他们走了,李原憋了一肚子气。琪琪和韩明艷进来,韩明艷倒没说什么,琪琪说:“老爹,那人谁呀,怎么那么讨厌。” 李原气哼哼地:“谁知道,爱谁谁。” 韩明艷有点忧心:“你没说什么不好听的吧。” 李原压着火:“没有。”他停了片刻,“把我的手机拿来,我要打个电话。” 第139页 琪琪说:“哎呀,好了,打什么电话呀,你就踏踏实实歇着吧。” 正说着,马剑又来了,李原只好让琪琪和韩明艷再出去迴避一下。 马剑看看他,忽然笑起来:“你也有今天?” 李原也看看他,反唇相讥道:“你也有今天?” 马剑丝毫不以为忤:“大家彼此彼此,你是躺在床上不能动,我是困在屋里不能动。” 李原说:“他们居然还能放你出来,不怕你跟我串供?” 马剑笑笑:“事儿得说清楚,但说清楚之前,工作也还得接着做,毕竟还有个案子和一条人命没结果呢。” 李原说:“你来找我干吗?不会是看笑话的吧。” 马剑说:“当然是来看笑话的,我发觉咱俩只有都落到这步田地了,才有可能正常交流。” 李原不耐烦地说:“得了吧,早都看见你手里的公文包了,拿出来吧。” 马剑笑了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来交给李原。李原接过来打开,马剑在旁边跟他说:“这人叫洪凯,澳大利亚籍华人,据说现在已经到本市了。他就是传说中要来替华占元和冯允泰平事儿的人,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做炸弹。我们怀疑,白浪沙上的那枚炸弹就出自他的手上。” 李原看了看这个人的资料:“你们发现这个人了吗?” 马剑说:“昨天刚刚发现,那天开计程车截走周筠的就是他。” 李原点点头:“说起来,那辆计程车你们找到了吗?” 马剑说:“那车一直开出市区,就找不见了。今天早上有人报警,说是北郊有一辆计程车爆炸起火,现在你们局里的技侦已经出现场了。” 李原说:“这样的话,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马剑说:“也不完全是,看看能查出点儿什么 47、2011年8月6日 ... 来吧。” 李原说:“爆炸的时候,沿江两岸的监控你们调取了吗?” 马剑说:“正在排查,但有难度,现在技侦对于炸弹的遥控方式还没有分析出来,所以锁定嫌疑人躲藏的区域还有困难。” 李原又低头看了看洪凯的资料:“谁那么大本事,能使唤这位爷。” 马剑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买就有卖,倒也没什么稀奇。” 李原摇摇头:“我是觉得,现在这事儿是不是弄得有点太大了。这哪像是平事儿呢,这简直就是在挑事儿嘛。” 俩人正说着呢,廖有为来了。李原一看,这倒不错,三个苦哈哈凑齐了。 廖有为此时也是一脑门子官司,不过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说自己有多倒霉了,进了门连寒暄都没有一句,就宣布了一个让两个人都目瞪口呆的消息:“那辆计程车的火已经扑灭了,在车上发现了一具已经烧焦的尸体,搞不好就是柯凤年。” 作者有话要说:绑架案还是不太过瘾哈 48 48、2011年8月7日 ... 李原一宿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韩明艷跟琪琪一起来了,给他带了粥。李原正在喝,常树青又来了,李原一看见他就没胃口了,把粥放下,擦擦嘴:“说吧,有啥事儿?” 常树青皱着眉头说:“想必你也听说了,昨天发现了一辆计程车和一具尸体,经过牙齿比对,证明那具尸体就是柯凤年本人。” 李原说:“这说明警方这次的行动完全失败了?” 常树青说:“是的。省厅和部里已经正式成立了联合调查组,调查你们在处置这起案件的过程中有无失当的地方。” 李原说:“那昨天你来那趟算什么呢?” 常树青说:“昨天我是代表省厅,今天我是代表部里。现在这个事情已经上报了,本来还想捂一下的,这个尸体一出现,就没法捂了。” 李原说:“我知道的,昨天已经跟你说了,不知道的,你问我也没用。” 常树青对于李原的态度十分不满:“李原同志,请你配合调查。” 李原的口气也强硬起来:“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是厅里的还是部里的,与我无关,我只是陈述实情而已。我不会因为你是厅里派来的就会隐瞒什么,也不会因为你是部里派来的就想起什么来。” 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紧张,但李原知道,常树青此时也拿他无可奈何,毕竟这不是正式的讯问,他又躺在病床上。 常树青的脸色变得铁青,李原看见他的腮帮子鼓了两下,知道他在咬牙。李原的脸上虽然僵着,心里却觉得好笑。常树青努力压下自己的火气:“好吧,今天到此为止,希望你这两天能想起点什么来。”说完带着人气沖沖地出去了。 琪琪和韩明艷一直在门口守着,见常树青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对,就差不多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了。俩人一进屋,韩明艷就担心地问:“怎么了?” 李原说:“没什么,扶我坐起来。” 琪琪过去搀着李原往起坐,李原稍微感觉了一下,身上都还好,估计都是皮外伤,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了。 韩明艷抱着玲儿坐在李原旁边,玲儿又想往李原身上跳,韩明艷连忙按住她。李原动了动腰身,觉得倒还好,没啥特别难受的意思。他想了想,还是让玲儿把他的手机拿过来,给马剑打了个电话:“怎么样,正难受呢吧,到我这儿来一趟。” 第140页 马剑这次倒是随叫随到,四十分钟之后就出现在了李原的病房里。李原看看他:“我还以为你正给审得五嵴六兽的呢,没想到你还真能出来。” 马剑“哼”了一声:“谁像你,赶上好事儿了,往这儿一躺连督查都敢呲儿。” 李原说:“得了吧,你今天带我出去一趟吧。” 马剑看看他:“你行吗?” 李原笑笑:“有啥不行的,多大的事儿,没看我连吊瓶都不用打了吗?” 马剑看看韩明艷和琪琪:“你最好还是问问大夫吧。” 李原说:“不用问,大夫胆子都小,你说啥他们都不会同意的。” 偏偏这个时候正赶上大夫来查房,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就把这句话听到耳朵里去了。大夫很不高兴:“李警官,不要以为大夫都是没事儿找事儿的主儿。即便你不希望我们当大夫的对你的健康负责,你自己也要为自己负责啊。” 李原一点儿都没觉得不好意思,直接从床上下了地:“大夫,您看我能有什么事儿,马上就出院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大夫有点火了:“李警官,您的自我感觉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您不能乱跑。这里是医院,我是大夫,你必须听我的。” 马剑赶快跟大夫说:“大夫,对不起,这个人就是这个死德行。您别跟他生气,我训他一顿,我是他领导。” 大夫气哼哼地走了,马剑看看李原:“看来你是跟谁都不对付啊。” 李原说:“那你还不够赶紧把我救出去,要不然我非把大夫挤兑死不可。” 马剑说:“把你弄出去是不太可能,不过我给你带了点儿东西来。” 李原说:“昨天那个洪凯的资料,我还没看完呢,你又带什么来了?” 马剑说:“我到你这儿之前,去了一趟柯凤年失踪的那个小巷子,发现了一点儿事情。”说着话,他拿出一台笔记本和一部数位相机。 马剑给他出示了自己拍的照片:“看见没有,这个小巷子又窄,路面又差,要是散步的话,真不是个好去处。” 李原看了看照片:“你就没查查看柯凤年平时散步都走什么路线吗?” 马剑笑起来:“真让你说着了,我真查了一下。”他拿出一张地图来,上面已经用红蓝笔画出了两条路线,“我查了之前二十多天的监控录像。蓝线是柯凤年之前散步的路线,但是,在出事之前半个月,他的散步路线变了。”他手指着那条红线,“看见没有,这条线正好从柯凤年失踪的巷子穿过,而柯凤年失踪那天能查到的行踪和这条红线也是吻合的。” 李原点着地图:“柯凤年按这两天路线散步各需要多长时间?” 马剑说:“按蓝线的话,需要一小时三十分钟左右,按红线,需要一小时四十五分钟,所以,连着三天,柯凤年都是八点一刻到家的。” 李原摸着下巴:“这就怪了,一连半个月,这个柯凤年散步时间长了十五分钟,那位夫人和那个阿姨居然一点都没发觉。” 马剑说:“是啊,有点奇怪啊,不过这十五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 李原摇摇头:“老年人的生物钟其实更严格,不要说十五分钟,就算只有五分钟,有时候都有可能让他们觉得不适。” 马剑说:“看来有必要问问这两个老太太。” 李原说:“那你还不带我去一趟?” 马剑还没说话,琪琪和韩明艷凑过来,李原生怕她们拦着:“放心放心,下午就回来了,我的衣服呢?” 李原换好了衣服,跟马剑熘出了医院。路上,李原问马剑:“你今天去那条小巷子的时候,有没有发现那里有什么不太对头的地方?” 马剑开着车:“这还真不太好说。” 李原说:“你最好能把柯凤年失踪那天周边的监控录像都帮我搜集起来,我觉得你们恐怕是忽略了什么了。” 马剑点点头:“我来安排。” 李原说:“还有你那些照片,也给我一份。” 马剑又点了点头:“也行。” 到了柯凤年家门口,李原下了车,走到门前,忽然想起来,自己来得似乎不太合适了。他抬起手,犹豫着要不要按门铃,门却自己开了。 开门的是孙阿姨:“李警官,您来了?”她似乎并不是太吃惊。 李原有点奇怪:“嗯,您知道我们来了吗?” 孙阿姨说:“是少爷,说在楼上看见有人停车,让我看看是不是来客了。” 李原有点奇怪:“柯晓炜也在吗?” 孙阿姨说:“在的,昨天听说老先生不在了,少爷就回来了。” 李原说:“我们来得是不是不合适?” 孙阿姨说:“还好吧,您快请进来,别在门口了。” 李原和马剑进了屋,柯晓炜迎出来:“二位,里面请吧。” 李原和马剑被柯晓炜让进客厅,李原简单地向柯晓炜介绍了一下马剑:“这是我领导,姓马,您叫他马警官就行了。” 第141页 柯晓炜象徵性地和马剑握了握手:“请坐。” 李原坐下,斟酌了一下词句:“您的继母,周老太太,这两天身体怎么样?” 柯晓炜摇摇头:“不太好,昨天听说我父亲去世,又犯心脏病了,虽然没出什么大事儿,但现在已经起不了床了。” 李原“哦”了一声:“最近您也够辛苦的了,这也是我们工作不到位造成的。” 柯晓炜说:“人各有命,你们也尽力了。” 李原不置可否,他转了个话题:“您说您父亲专门有一个房间存放他的那些藏品,能带我们瞻仰瞻仰吗?啊,这和案情无关,我只是对这些东西有点好奇而已。” 柯晓炜说:“抱歉,这个房间平时一直锁着。这把钥匙平时一直在我父亲手里拿着,我也不清楚放在哪里了,可能得问我继母。” 李原说:“抱歉,其实我的同事已经找过这个房间了,但我还是很好奇……这种时候提出这种要求,确实很失礼。我们有些话想问问孙阿姨。” 孙阿姨刚刚送了两杯茶进来,一听李原要问她,不免“啊”了一声,显得十分的意外。 李原笑笑:“您别紧张,我就想问一下,柯老先生在失踪之前连续半个月散步回家的时间都晚了十五分钟,您知道这个事情吗?” 孙阿姨揉搓着自己的围裙,摇摇头:“我不是太清楚,我每天的那段时间都在做卫生,不太清楚老先生都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李原看了看楼上:“那,太太知道这件事吗?” 孙阿姨说:“这我就不清楚了。” 李原沉吟了一下:“你从来不关心柯老先生散步的事情吗?” 孙阿姨说:“这件事其实和我没有太大关系的。” 李原说:“是吗?柯老先生回来,也不洗个澡、喝点水什么的?您不用给他准备这些吗?” 孙阿姨说:“老先生回来之后很快就要休息了,基本上都不做什么事情的。而且老先生洗漱什么的,从来都是自己弄,不需要我插手的。我只要在他出门这段时间里把热水器插上就好了,喝水什么的,还有饮水机。” 李原听出孙阿姨的语气里有一些不满,他倒也不在乎:“也就是说柯老先生从开始出门散步的时候起到第二天早上,就与您不再有什么交流和接触之类的了。” 孙阿姨很简单地说了两个字:“是的。” 李原暗想,最关键的周老太太躺在床上,什么也问不了,自己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还是走吧。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柯先生,我们该走了。” 柯晓炜看看马剑,然后把眼睛转向李原:“那我就不留您了,家里这两天事情太多。” 李原说:“不客气不客气。” 柯晓炜说:“还有一件事得问问您。” 李原连忙说:“您请说。” 柯晓炜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把我父亲的遗体领回来呢,我们还是希望能早点让我父亲入土为安。” 李原说:“这个,恐怕要让您失望了。现在法医正在对您父亲的遗体进行尸检,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柯晓炜嘆了口气,没说什么。李原转回头去跟孙阿姨说:“孙阿姨,抱歉,让您生气了。” 孙阿姨摇摇头:“没什么。” 从柯家出来,李原却不忙着走,站在外面打量这栋楼:“你知道这栋别墅啥概念吧,五年前刚开盘的时候,一平米就三千了,现在听说均价快两万了。” 马剑说:“别眼馋了,咱们要有这么一套房子,早就被纪委查了十八遍了。” 李原说:“是啊,咱们这还没怎么地呢,已经开始被工作组查了。” 马剑说:“这是两码事儿,回医院吧?” 李原说:“既来之则安之,都到这儿了,干脆再看看柯凤年失踪的现场吧。” 两个人找到了那条小巷子,把车停在巷子口。李原下了车,没急着走进去,先在巷子口上站了一会儿:“周围来往的人也不多嘛。” 马剑说:“所以才没找到目击者啊。” 李原说:“这个柯凤年跑到这儿来干什么,是这条巷子里有什么吗?” 马剑说:“我也想不明白,来看了两遍,也没看出什么来。” 两个人往里走了两步,李原看了看两边:“这房子可够老的了,难怪这巷子这么破。” 马剑说:“这里虽然僻静,但是停不下车,怎么才能不露痕迹地把他弄走,也是个问题。” 李原说:“我记得事发后,连个普通的三轮车都没从这个巷子里出来过吧。” 马剑点点头:“问题就在于此,我们也怀疑过柯凤年是不是就藏在这条小巷子里,也做了排查,但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李原说:“灯下黑的可能性倒是挺大,但警察也不是吃素的,任何排查都要从这条巷子开始,真要藏在这里,那就等着被人瓮中捉鳖吧。” 马剑说:“还有一点特别奇怪的,这个小巷子两边都是人家院子的山墙,一直走过去连个门都找不着,真不知道柯凤年到这儿来干吗。” 第142页 李原说:“看你给我的照片上,确实是这样。不过,柯凤年既然是玩儿古董的,说不定他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呢。” 马剑说:“好像还真没有,出事儿之后,警察连夜把这里查了一遍,啥都没发现。” 李原说:“说不定被人转移走了。” 马剑摇摇头:“也没有发现这种痕迹。” 李原说:“你说你们查个现场,什么线索都没有,白忙活一顿。” 马剑说:“你跑了几趟看守所,不是也什么都没问出来?” 李原懒得跟他斗口,换了个话题:“你那口宝剑的事儿,怎么会让人咬了一口呢?” 马剑说:“我也奇怪了,对华占元和冯允泰的搜查工作,根本没发现那把剑的任何痕迹。伍卫国也一直没有吐口,现在竟然同时爆发出来,让我们相当措手不及。” 李原说:“是有点奇怪,我怎么觉得有人拼了命地想让我们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把剑身上呢?” 马剑说:“是啊,我也想知道那把剑背后到底是什么。” 李原说:“说起来,跟这起案子相关的东西,你都交给调查组了吗?” 马剑说:“那还能不交嘛,昨天晚上就交了。” 李原说:“包括王成康的那一堆?” 马剑点点头:“这肯定也是不能少的。” 李原说:“不过像王成康这样,哪儿都能睡,满地丈母娘的主儿,哪儿是他的家,你能说得清吗?” 马剑说:“其实就是把我们那天看的东西全上交而已,我们说不清哪个算他的家,就交给领导去判断呗,领导终归是比我们站得高看得远。” 李原一看他的气色:“怎么了,心里有怨气? 48、2011年8月7日 ... ” 马剑说:“怨气是说不上,就是觉得窝心而已。” 李原一笑:“太年轻了,没遇见过这种事儿吧。” 马剑看看他:“你现在无所谓了?” 李原说:“老油条了,有什么所谓的,自己把自己的事情干好,问心无愧就行了。” 马剑笑起来了:“我可没有你那么宽的心,也没有你那么厚的脸皮。” 李原对马剑怎么说,倒也觉得无所谓,眼看再走两步就出巷子了,他忽然发现了什么:“你看那牌子上写的是什么?” 马剑仔细看了一下,巷口的山墙上,有一块青砖,上面刻着几个字。马剑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个……上面写的好像是……张氏祖宅。” 李原看了看这面山墙,全是这样的青砖,他问马剑:“我记得以前普通老百姓家全是用红砖盖房,这要是用青砖的话,说明这家以前还是比较富贵的。” 马剑若有所思:“难道柯凤年到这条小巷子里,就是奔着这面山墙来的?” 李原忽然说:“你送我回医院吧,我一阵一阵地直头晕。” 作者有话要说:李原和马剑的组合,新鲜不 49 49、2011年8月8日 ... 李原昨天从外面一回医院就爬不起床了——他本来就没好,昨天在外面跑,完全是仗着那一股虚火。 韩明艷倒啥也没说,琪琪一直在埋怨他,而他的主治医师也被他惹火了,要求他完全禁足,不准出病房一步。 廖有为又来了,站在床边:“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李原看看他:“你最近被审得怎么样了?” 一句话说到廖有为的痛处了,他颓然坐下:“别提了,部里和省厅成立了联合调查组,赵副厅长任组长,我、老曾全被问话了,还不知道最后接个什么处分呢。” 李原说:“哪个赵副厅长?” 廖有为说:“三月份刚任命的赵勖光,分管督查工作,兼任纪委书记。” 李原想了想:“好像听说过这么个人……为什么不是部里的人挂帅?” 廖有为说:“那谁知道,说起来,你昨天跟马剑跑出去查着什么了?” 李原摇摇头:“没查出什么来,不过柯凤年失踪的那个巷子是一所古宅的后山墙。” 廖有为说:“这倒是头回听说,柯凤年不会在那儿发现什么文物了吧。” 李原说:“可能是,不过,他也不至于连去半个月吧。” 廖有为说:“要不就是去见什么人。” 李原摇摇头:“不像,说不好。对了,你们在那附近都查着什么了?” 廖有为说:“你还是问马剑吧,现在我手头的资料全在他那儿。” 李原说:“怎么了?你被禁止和我交流案情?” 廖有为嘆了口气:“这个案子现在已经被工作组接管了,市局只有技侦和法医能参与,其他警种都被禁止参与这个案子的侦破。” 李原说:“这叫什么玩意嘛,没有咱们这两条腿,怎么破案?” 廖有为说:“你也别抱怨了,这回连你都给划到外面来了。不过,给你的理由还算过得去,说是因工负伤,让你休假。” 李原往后一靠:“一切行动听指挥吧,我也歇两天。不过,我估计马剑不能让我闲了。” 第143页 廖有为说:“得了,你是奉旨歇业,他敢来,你给他顶出去。” 李原一笑,不置可否。廖有为看看韩明艷和琪琪,意味颇深长地说:“好好享受一下吧,再上班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时机了。” 琪琪早都在旁边听得不耐烦了:“好了好了,后爹,你说你来看病人吧,两手打巴掌,啥也不带,你看人韩姐,那么大一篮子花。” 廖有为早都注意到那个花篮了,他笑了笑:“你这前爹,自从上次温泉山庄那个案子之后,我送什么他都能扔出去,除了案件资料之外。” 李原不想让他们在纠缠,打了个岔:“这马剑,昨天把我折腾成这样,今天就不露面了。” 廖有为说:“对了,老程让我给你带个信。”说到这儿他看了看琪琪和韩明艷,“麻烦你们迴避一下行吗?” 琪琪老大不乐意地站起来:“行,给你们腾地方。” 韩明艷笑着跟琪琪说:“琪琪,咱俩出去吃点儿东西吧。” 廖有为见两个人出去了,这才继续说:“白浪沙的那枚炸弹,用的是塑胶炸药,引爆装置大部分被炸到江里去了,根本没法确定遥控距离。” 李原若有所思地说:“一般的对讲机通话距离理论上最远是两到三公里,这在没有任何干扰的理想情况下才能达到,实际上,最多也就一公里,遥控器基本上也就是这个情况。再远就不能保证信号质量了。白浪沙在江心,这条江的江面大概也就一千一二百米,白浪沙距离两岸的距离差不多都是五六百米。这样的话,其实兇手可藏身的范围就很窄了。” 廖有为说:“爆炸之后,我们组织人力对白浪沙周围三公里的范围全部做了排查,也是一无所获。” 李原忽然想起什么来:“我记得当时江面上好像有两艘船。” 廖有为说:“也查过了,没什么异常。不过当时绑匪要是在船上,可真是插翅难飞了。当时水上公安已经把那片水域严格监控起来了,爆炸一发生,立刻就把这几艘船控制住了,根本没有任何逃生的机会。” 李原说:“还有一点,绑匪是怎么把炸弹弄到白浪沙上去的?” 廖有为说:“这个倒是搞清楚了,在白浪沙的边沿有一块地面特别平,怀疑可能是绑匪停船的位置。根据这块地面的形状和尺寸,基本上锁定了绑匪用的船只,是一种快艇,本市倒是有两家租这种快艇的公司。本来是打算让老曾他们查查的,结果现在也被人家接收了。” 李原嘆口气:“什么事儿都是只开个头啊,这案子可怎么查。” 廖有为摇摇头:“没招儿,不让查就不查了,还能怎么样。” 李原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刚才说白浪沙边沿有一块地特别平?” 廖有为点点头:“是啊,上面也就是落了不少砂土石块和其它东西,估计是爆炸的时候掉的,怎么了?” 李原说:“我记得那次爆炸相当厉害,我掉到江里,其实有一大半是被气浪扔进去的,怎么可能留下这么一块平地?” 廖有为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老程他们正在做爆炸分析,看分析出来是什么情况吧。” 李原说:“尸体和那辆计程车呢?” 廖有为说:“通过柯凤年的尸体已经很难判断他的死因了,只知道炸弹被放在了前机盖子下面,爆炸之后引燃了引擎里面的油料,造成大火。” 李原想了想:“柯凤年当时坐在哪里?” 廖有为说:“后排靠右,估计绑匪把他弄死或者弄昏之后伪装成乘客,拉着他到了爆炸现场,然后引爆了计程车。” 李原说:“计程车上也发现不了什么痕迹了吧,先被火烧了一遍,又被消防队一冲,火里来水里去的。” 廖有为说:“是啊,能确认死者身份已经够不易的了,都快烧光了。幸亏他还有个牙齿记录,要不然尸体身份都没法辨认。” 李原说:“看来这牙不好也有好处。” 廖有为说:“行了,别说风凉话了。其实我今天有别的事儿跟你说。” 李原看看他,嘿嘿笑了起来:“姓常的那货,跑回去告我的家家状了吧。” 廖有为说:“你也是的,人家好歹是省厅派的,这么不给人面子。” 李原“哼”了一声:“跑我这儿耀武扬威的……我可是伤员!” 廖有为说:“人家跑回去跟赵副厅长告状去了,说你不配合。赵副厅长找孙局谈话了,让他要求市局的同志要识大体顾大局,不要闹情绪,这不孙局就把我派来了。” 李原笑起来了:“这不是大懒支小懒,小懒干瞪眼嘛,把你弄过来有啥用。” 廖有为说:“没用不没用的,意思到了就得了,你再怎么的也不能让孙局太为难了。” 李原说:“不过说起来,这个赵副厅长可够护犊子的,这事儿不是常有的嘛。你查我,我心里不高兴,顶你两句,这也不新鲜,值得他这么大费周章嘛。” 廖有为说:“别把自己等同于犯罪嫌疑人,我们可是警察,要遵守纪律。” 第144页 李原说:“你在我面前也就这本事了。” 廖有为说:“行了,我又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来也没抱什么希望。我说,你这个小女朋友,有啥打算没有?” 李原说:“得了吧,什么女朋友,什么打算也没有。” 廖有为说:“你呀,得了便宜卖乖。琪琪回来之后都跟我们学了,人家晚上害怕,让你守着他们,别回自己房间睡,晚上还给您吹头髮来着。” 李原一听,嘴张了半天,脸上的表情诡异极了。偏偏这个时候门开了,韩明艷和琪琪进来了。琪琪一看见廖有为:“后爹,你们怎么还没说完哪?” 廖有为笑笑:“刚说完,对了,你妈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你都守了好几天了,也该换换衣服了吧。” 琪琪本来想说不回去的,嘴都张开了,看见廖有为直冲她递眼色,忽然明白什么了:“要不今天回去吧,好像是该换衣服了。” 廖有为说:“要不你就先跟我回局里待着,我下班了带你回去。” 琪琪说:“行啊,那咱现在就走吧。” 俩人竟然跟谁也没商量,给李原扔下一句“安心静养”,就一前一后地出去了。 病房里除了李原,就剩下韩明艷和玲儿,不知为什么,气氛竟一时变得有些尴尬。李原满屋子扫视了一遍,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部笔记本——那是马剑昨天拿来的,他好像走的时候忘拿了。 李原把笔记本拿过来打开,先看了看马剑拍的那些照片,说实话,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去好好研究这些。韩明艷坐在他的旁边:“好点儿了吗?” 李原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敢看她的眼睛,嘴里含含煳煳地敷衍着:“嗯,还行,没啥大事儿。” 玲儿在韩明艷怀里往外拱:“老爸,抱抱。” 李原把电脑拿到一边去:“来,玲儿,抱一下。” 韩明艷把玲儿递到李原的怀里,一边还嘱咐着:“玲儿,别乱动啊,老爸的伤还没好。” 李原把玲儿接过来抱在怀里:“这小丫头,又重了。” 韩明艷说:“是啊,小孩子长得可快呢。” 李原说:“琪琪在她这么大的时候可没她重,你看那个小丫头,现在也是皮包骨头。” 韩明艷有点忐忑地说:“其实,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说一下。” 李原看她神神秘秘地,倒有点好笑:“什么事儿,说吧。” 韩明艷犹犹豫豫地:“其实,前两天,琪琪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省城。” 李原并不在意:“这也没什么,你有事也不用跟她汇报吧。” 韩明艷说:“不是,其实,其实我当时是在看守所。” 李原忽然警觉起来:“你到看守所干什么去了?你……”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看吕瑞?” 韩明艷满面涨红,勉强点了点头。 李原的心剧烈地跳着,他把玲儿放到自己腿上:“应该看看,毕竟他……”他看了看玲儿,不想把后半句说出来。 韩明艷显然是有话想说,吞吞吐吐地:“其实,其实吕瑞说谢谢你。” 李原有点纳闷:“为什么谢谢我呢?虽然不是我抓的他,可他毕竟……” 韩明艷说:“吕瑞说,他帮人家干坏事,其实也是被胁迫的。如果不是您,可能他一辈子也解脱无法。” 李原点点头:“这样倒也说得过去。”他觉得自己失言了,刚才这句话说得有点像分析案情似的。 李原生怕韩明艷生气,偷眼看了看她。韩明艷的表情倒没有什么变化,自顾自地说道:“他除了谢谢,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李原问:“什么话?” 韩明艷说:“这个案子和你们想到看到的不一样,现在还远没有到根子上。他说让我劝劝你,尽可能抽身,不要陷在里面了。” 李原开始皱眉毛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韩明艷摇摇头:“我也问他,但他不肯多说了。” 李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玲儿坐在他的腿上,扭头看着笔记本屏幕上的照片:“老爸,这是什么呀?” 李原顺着她的小手看过去,那里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李原看了半天,有点赧然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玲儿有点失望,李原连忙说:“玲儿,等我搞清楚了告诉你好不好?” 玲儿不说话,李原有点慌,韩明艷连忙说:“玲儿,来,到妈妈这儿来。” 玲儿摇摇头:“不嘛,我要跟老爸在一起。” 李原说:“让玲儿坐这儿吧,好长时间没抱玲儿了,这回抱个够。” 他这么说着,眼睛却不自觉地瞟向屏幕上那个亮晶晶的东西。这个东西挂在院墙里面的一个屋檐下面,由于投射了太阳的反光,也看不清楚是什么形状什么质地的。由于距离马剑拍摄的位置比较远,在照片上也显得很小。最初李原并没有注意,现在玲儿提起来了,他也开始好奇了。他又想往外跑,于是给马剑打了个电话,结果马剑说他正在开会,匆匆地就挂了。 第145页 他没把马剑弄来,常树青却不请自到,李原一看见他就觉得堵心。常树青大马金刀往他面前一坐:“李原同志,有个事情必须通知你一下。目前这个绑架案工作组已经全面接管了,希望你服从大局,不要再像昨天那样,私自跑出去调查。” 李原看了看他:“正好我这两天也累,身体也不好,也没打算出去,还是在病房里睡觉好点。”说完他就开始往被窝里钻。 常树青一看,连忙说:“你手头的案件资料也要全部拿出来。” 李原说:“资料啊,要交也行,走程序吧。” 常树青冷笑一声,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纸,再看李原,他已经开始打唿噜了。 常树青他们一出门,李原就坐起来了:“哼,跟我来这一套。” 韩明艷抱着琪琪,一脸愁云:“又跟他对上了?我看他气唿唿的。” 李原满不在乎:“无所谓,我打俩电话就行了。” 半个钟头之后,马剑和廖有为先后赶到。马剑一看见他:“你又惹祸了吧,这么找急忙慌地把我们弄过来,给你擦屁股?” 李原说:“得了吧,人家让我交资料,我这资料全从你们手里拿来的。你们说吧,我交合适还是不交合适。” 廖有为说:“我可没给过你什么资料,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李原看看他:“你闪得倒快,我这儿小道消息全是你透的。” 廖有为说:“小道消息算什么资料,你还是操心一下你手头那些录像和照片吧。” 李原看看他:“琪琪这丫头嘴可真够快的。”他转向马剑:“你觉得呢?” 马剑说:“我给你的只是副本而已,正本的专案组手里全有,你想留就留,不想留就扔,我也无所谓。” 李原说:“你们俩大领导,怎么也玩儿这些下三滥?” 马剑说:“最近这会开得有点不太对头,尽是宣布纪律,然后叫着要追究责任,却把所有原先查这个案子的干警要么排除在外,要么把人全困 49、2011年8月8日 ... 在会上,就是不谈调查的事情。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正开会呢。” 李原说:“我有点不明白,部里和省厅组成的联合调查组,为什么不让部里的领导当组长,偏让我们赵副厅长当这个组长呢?” 马剑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部里这么安排,我们也得遵从。” 李原笑笑:“看你这不情不愿的样儿,敢情比我还不服教。你明天能带我出去转转吗?” 马剑说:“你又发现什么了?” 李原摇摇头:“什么也没发现,闷得慌,想出去转转。” 马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廖有为,廖有为说:“别看我,你们只要不是出去查案子,我一概管不着。”一句话说得李原和马剑全笑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日子很吉利哈 50 50、2011年8月9日 ... 马剑一早上来接上李原离开了市中心医院,把暴跳如雷的主治大夫扔在了病房里。 俩人直接去了柯凤年失踪的小巷子,李原找到昨天那张照片上的地方,仔细看了看上面那个亮闪闪的东西。马剑也抬头看了看:“这是什么玩意?” 李原说:“好像是铁马。” 马剑说:“挂在房檐下面当风铃的那种东西?” 李原点点头:“是啊,转到前面看看去吧。” 俩人转到前面,却一齐大跌眼镜。前门脸是一个不大的铝合金加工厂,从院墙到厂房,全都像是九十年代的建筑。俩人走到值班室,给保安看了看警官证。保安连忙从里面跑出来了:“二位,有事吗?” 李原说:“开开门,我们到后院看一眼。” 保安说:“这,这实在对不起,我们经理不在。” 李原说:“废话,又不找你们经理,他在不在又怎么样。” 保安说:“这,您到底是有什么事儿啊。” 李原说:“跟你们没关系。”说完拔腿就往里走。 保安连忙跑回值班室打电话去了,李原和马剑往里大步就闯。一边走着,李原一边悄悄跟马剑说:“后面有尾巴,觉出来了吗?” 马剑“哼”了一声:“从医院出来就跟在后头了。” 李原说:“这事儿看来越来越热闹了。” 马剑说:“甭管他,等出来再说。” 俩人正边走边说,有个人从办公楼里出来:“二位,二位,请留步。” 这个人跑到面前,俩人停住了脚步。李原不怎么客气地问:“你哪位啊?” 这个人连忙自我介绍:“我是这个公司的总经理助理,我姓江。” 李原看了看他:“江助理啊,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这是我的警官证。”他把警官证晃了晃,“我们想看看你们后院。” 江助理显得十分为难:“我们后院也没什么啊。” 李原说:“你说没什么就没什么了?万一有什么呢?” 江助理被问得张口结舌,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那,那您要看,您好歹也告诉我一声要看什么,我帮您找找,兴许就找着了。像您这样,一直往后闯,不管找什么也不好找啊。” 第146页 李原看看他:“我问你,你们后院墙在哪儿?” 江助理也看看他:“您跟我来。” 俩人跟着江助理一直到了工厂的后院墙,李原看了看,忽然说:“你这根本不是后墙,这后墙是青砖的,你这是红砖的。” 江助理看看眼前这俩人:“您早说要找青砖墙啊。”他说着话,领着两个人走到一扇小铁门前面。江助理隔着铁门指向外面:“您看,那不是青砖墙吗?” 俩人隔着铁门看了看,确实看见了一堵青砖墙。李原跟江助理说:“把这铁门打开。” 江助理说:“这您可难为我了,这也不是我们公司的铁门啊。” 李原问:“什么意思?” 江助理说:“这扇铁门是文物局立的,说是后面有古建,要保护什么的。” 李原说:“什么古建?” 江助理说:“里面有一二层小楼,说是宋朝的。” 李原有点奇怪:“就这个?” 江助理说:“就这个。” 李原问:“这楼里有什么?” 江助理说:“还能有什么,全都空了,就那么一座楼在那儿摆着。” 李原看了看:“这后面一般人进不去吗?” 江助理犹犹豫豫地:“其实,要想进去,也不算太难……” 扒开一堆木箱子,李原他们发现在食品厂的后墙上开了个豁口,里面嵌着有一个小门,用铁链条和一把大锁锁住。李原看了看周围,倒是挺僻静的。江助理一边开上面的锁说:“二位原谅,本来不该这么干的,厂子里地方实在是不够用,私自在这儿开了个小门,平时就把一些乱七八糟堆在后面。” 李原问:“文物局就不管你们吗?” 江助理说:“其实这个楼,说是古建,没啥文物价值,文物局根本也不关心,就是在旁边立块碑而已。” 说着话,三个人已经走到了那座二层楼旁边。李原指指上面,问江助理:“你上去吗?” 江助理有点为难,还没说什么,李原第二句话已经说出来了:“干脆你在这儿待着吧。”说完,就跟马剑一前一后地上楼了。 俩人上了二楼,这才看清屋檐角上挂了一个金属的东西。李原看了半天:“这个东西好像是铜的嘛。” 马剑看了看:“不见得,你等等。” 李原见他把手机拿出来了:“干吗?” 马剑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找个专家给看看。”说完就把那几张照片当彩信发出去了。 李原说:“得看多长时间呢?” 马剑说:“那谁知道。” 李原往下看了看:“这个地方也不高嘛。” 马剑也往下看了看:“是不高,三四米吧。” 李原看了看这个楼,是个全木结构的建筑,往里面看了看,空空如也,也说不清这楼当初干什么用的。他又看了看楼上的栏杆,忽然发现了什么:“你看,这是什么?” 马剑看了看,栏杆上粘了点儿银白色的东西。他看了看:“奇怪,这可有点蹊跷。” 李原说:“你看出什么来了?” 马剑说:“我说不好,这地方有点蹊跷,咱们赶快下去吧。” 江助理还在那儿老老实实地候着呢,见俩人下来,赶紧凑过去:“二位,完事儿了?” 李原一瞪眼:“完事儿了?你这儿事儿大了。” 江助理一哆嗦,傻愣愣地,一句话说不出来。李原说:“你还不赶快找人把这个小楼看好,我们出去一下。” 江助理慌忙去找保安,李原和马剑慢慢地走到前院。李原拿出手机看看马剑:“找技侦的过来不?” 马剑说:“找吧。” 李原说:“我没这权力。” 马剑说:“没关系,你就说是我说的。” 李原二话不说,直接拨通了程波的手机:“老程啊,带着你那堆傢伙什儿和你的人,来一趟北郊,柯凤年家附近,这儿有个铝合金加工厂……记住,这是公安部专家的命令,不是我老李说的。” 李原挂了手机:“老程四十分钟之内准到。” 马剑看看他:“我觉得到时候来的人不一定只有你们市局的技侦。” 李原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拦不住,就由他去吧。” 马剑看他一眼:“我听你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两个人说着话,走到了铝合金厂门口。李原问马剑:“你抽菸不?” 马剑摇摇头:“我不抽。”他的手机响了,脚步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李原说:“正好,我也没带。你……”他一抬头看见门口停了一辆车,窗户开了一条缝,一支黑洞洞的枪口从伸出来。电光火石之间李原把马剑扑到在地,对方几乎在同时冲着他们突然开了火。 李原和马剑扑在地上,只能匍匐着找掩护。马剑问李原:“看清他拿的什么枪了吗?” 李原没好气:“就一个枪口,两秒钟时间,我有那么大本事吗?” 第147页 马剑说:“妈的,听这声音像是柯尔特,要是洪凯的话,这孙子弹夹里得有十发子弹。” 李原说:“少他妈废话,你的枪呢?” 马剑说:“你以为我007啊,走哪儿都带枪,他妈的,每次遇上你都他妈倒了血霉了。” 李原和马剑此时已经躲到值班室后面了,这里是射击的死角,李原得空抓出手机给廖有为打电话:“老廖,我跟马剑在柯凤年家附近的铝合金厂遭到枪击。” 廖有为很焦急:“你受伤没有,我马上向局里申请出动特警。” 李原说:“行,不过你现在赶紧进监控室把那孙子给咬死了,绝对不能让他丢了。” 廖有为说:“那王八蛋什么特徵?”里面脚步连声,听得出来,他在奔跑。 李原把头往外探了探,一颗子弹飞过来,就在他脸边上炸开,李原慌忙把脑袋缩回来:“那孙子开了辆索纳塔,黑色,没有车牌,现在就在这个铝合金厂门口停着。” 廖有为喘着粗气:“看见了,你那儿什么情况。” 马剑在旁边:“一共打了五发了,那孙子还能耗一阵儿。” 李原说:“妈的,还给堵在这儿出不去了。” 廖有为说:“别忙,最近的派出所已经派车过去了。” 李原急了:“让他们远远的,别上来,上来就是靶子,人家拿的可是柯尔特左轮。” 廖有为说:“我知道了,我让他们拉着警笛,别忙往上沖。” 远处的警笛声渐渐近了,外面的枪声停了,那辆车发动起来,如飞一般沖向狭窄的街道。 马剑站起来,说了声“追”。李原一把把他扯住:“赤手空拳,追个屁。” 眼看着那辆黑色索纳塔跑远了,马剑问李原:“你们市局的人,靠谱吗?” 李原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俩人拍拍身上的土,李原问马剑:“你那专家,有回音了吗?” 马剑说:“那孙子动手之前就有了。”说完拿起手机,“专家说,可能是宋朝的黄金铃铎,他还得确认一下。” 李原说:“这是什么玩意儿?” 马剑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是黄金的,应该挺值钱。”正说着呢,手机又响起来了,马剑嘆了口气,“婆婆来了。” 李原也不知道他说的“婆婆”指谁,只是自言自语道:“我也知道黄金值钱。”他看了看值班室里,那个保安趴在地上。李原有点担心,仔细看了看,这个人正在地上瑟瑟发抖。李原敲了敲窗户,那个保安勉强抬起头,李原见他好像没什么问题,这才放下一条心:“起来吧,那傢伙跑了。” 那个保安勉强爬起来,李原一看:“你先换条裤子吧,换好了有话问你。” 趁着保安换裤子的当口,李原给程波打了个电话:“老程,你啥时候到?” 程波好像松了一口气:“听说遇上枪击了?” 李原说:“没事儿,你来吧,那傢伙跑了,估计现在特警正追他呢。” 程波松了口气:“那你在那儿等我。” 挂上电话,正好保安也换好裤子了。李原拿出柯凤年的照片:“认识这人吗?” 保安摇摇头:“不认识。” 李原“嗯”了一声:“平时你们这儿出入都要登记吗?” 保安说:“入肯定要登记,出,只有车要登记,查一下后备箱什么的,人可就说不准了。只要没拿包。” 李原说:“你们这儿每天都几点钟下班啊?” 保安说:“三班倒,白班是五点半,半夜十二点有一班下班,早上六点有一班下班。” 李原“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保安战战兢兢地说:“那个,今天这事儿……” 李原摆摆手:“没什么,这是冲着我们俩来的。” 正说着话,当地派出所的人到了,李原简单说了一下情况,然后告诉他们:“回去吧,这个案子有市局和省厅呢。” 程波也到了,李原一看:“正好,两好并一好吧,后面那古建,前面这个战场,好好查查吧。” 程波看他一眼:“我真是服了你了,上次白浪沙挨炸,这回又差点挨枪子儿,真不知道你是命好还是命孬。” 李原说:“行了行了,交给你了。” 马剑从一边过来:“跟我去趟省厅吧,捅马蜂窝了,赵副厅长大怒。” 赵副厅长看着他俩就来气:“你们俩到底想干什么,李原你不是躺在病床上动不了吗?怎么跑那儿去了?常树青没跟你说,这案子跟市局没关系了?” 李原说:“报告赵副厅长,我们是出去转转而已,没有去查案子。” 赵副厅长一拍桌子,怒吼道:“狡辩!三令五申,不准随便行动,你看你们弄得这一堆烂摊子,怎么收拾。越闹越大,先是爆炸,现在又开始枪战,拍电影哪?弄这么大事儿出来,你能负得起这责任,还是我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李原说:“报告赵副厅长,我负不起责任,也没打算负责。” 第148页 赵副厅长让他噎得直瞪眼:“你什么意思?” 李原忽然想起来,好像一直是自己在跟赵副厅长对话,马剑进门到现在就一声没吭。他用手一指坐在后面的马剑:“报告赵副厅长,他知道我想说什么。” 赵副厅长一愣,看看马剑。马剑脸上的表情诡异极了,轻轻干咳了一声:“赵副厅长,我认为这是华占元黑社会集团留下的尾巴。” 赵副厅长倒是不好对马剑说什么出来,然而这口气憋在心里实在难受。他站起来,绕着两人转了两圈,正在斟酌说什么。办公室的门开了,夏厅长进来,笑着说:“老赵,发那么大火儿干吗?楼道里都听见了,当领导的得有气量,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赵副厅长气唿唿地:“厅长,你说,这么不懂规矩……” 夏厅长摆明了是和稀泥:“好了,别生气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还是梳理梳理思路,想想看下一步怎么办吧,光训他们俩也不顶用。来,你俩跟我来一下,我有事儿找你们。” 李原和马剑一齐说了个“是”就走出去了,把赵副厅长扔在了办公室里。 俩人出来看见夏厅长,说了声“谢谢”。夏厅长看看他俩:“李原你胆子也是够大的了,赵副厅长都敢顶。” 李原说:“报告夏厅长,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夏厅长说:“行了行了,别扯了。我跟你们说,刚刚从市局来的消息,袭击你们的车已经找到了,但人失踪了。” 李原和马剑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夏厅长接着说:“对方好像很熟悉警方的行动似的,几次甩开了我们的围堵和监视,你们明白我说的吧。” 李原点点头:“明白。” 夏厅长说:“明白就好,好自为之。” 夏厅长说完,自顾自地去了。李原看看马剑:“这回有你受的了,我走了。” 李原回了医院,爬到床上开始给程波打电话:“老程,回来没,啥情况?” 程波说:“五发11.43毫米子弹,全收齐了,但是没有找到弹壳 50、2011年8月9日 ... ,估计全留在车里了。你们看见的那点儿银白色的痕迹,估计是银粉漆。” 李原问:“银粉漆是啥玩意?” 程波说:“是一种防锈漆,银色的,刷在什么铁架子之类的东西上面。” 李原想了想:“我记得那个楼上也没有什么铁器啊,好像也没有银色的东西。” 程波说:“另外还发现了几枚的指纹,不是你和马剑的。” 李原说:“指纹能留很长时间吗?” 程波说:“不太可能,指纹最多也就能留个十天到十五天的样子。发现的几枚指纹已经有些模煳了,估计是有一周左右了。” 李原说:“这些指纹能做比对吗?” 程波说:“能倒是能,你想跟谁的比对?” 李原说:“我觉得你跟柯凤年的指纹比对一下看看,弄不好他是从这里离开的。” 程波说:“也行,你等我二十分钟吧。” 李原又给马剑打了个电话:“你那个专家,对那俩金疙瘩确认了没有?” 马剑说:“专家拿走了,说明天早上给鑑定结论。” 李原说:“那你明天早上再来我这儿一趟吧。” 李原又给廖有为打了个电话:“老廖,你们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把那辆车给放走了?” 廖有为说:“我们也不想啊,那个厂子外面几个路口都没有摄像头……对了,你那儿是不是要加强安保?这人摆明了是冲着你跟马剑来的。” 李原想了想:“行吧。”他挂上电话,对韩明艷说,“你今晚先到外面找个旅馆睡吧,有个人在旁边守着,我睡得不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柯尔特左轮,城市猎人寒羽良的佩枪 51 51、2011年8月10日 ... 李原几乎一宿没合眼,反覆在琢磨对方可能什么从哪里进病房来。到了早上八点,医院的人多起来了,曾宪锋从外面进来:“老李,一宿没动静嘛。” 李原靠在床上:“要不你们先回去睡觉吧。” 曾宪锋说:“行吗,你一个人?” 李原说:“没关系,马剑一会儿就来了。” 曾宪锋说:“那我还是等等吧,不能给对方留空子。” 正说着,马剑进来了,曾宪锋一看:“得,这下我能回去睡觉了。” 李原目送曾宪锋走出去,这才问马剑:“你佩枪了吗?” 马剑拍拍自己的手包:“这儿呢。” 李原说:“昨天晚上老程告诉我,说在那个小楼上发现了几枚柯凤年的指纹。” 马剑有点惊讶:“柯凤年上过那栋楼?” 李原点点头:“弄不好那儿就是柯凤年离开的路线。” 马剑说:“这绑匪为了掩盖痕迹也太辛苦了,先得从巷子里把柯凤年弄到楼上去……” 李原摇摇头:“有可能是他自己爬上去的。我问过程波了,那几枚指纹的位置都在栏杆上。如果是在下面把他制住,然后把他弄到二楼的话,第一相当费时费力,第二指纹不可能留在那里。我能想到的是,绑匪先诱使他上到二楼来查看那个什么铃铎,等他到了二楼再把他控制住,然后带着他离开那个工厂。” 第149页 马剑想了想:“确实有可能,在下面根本看不清那个铃铎,要辨认只有上到二楼来。” 李原接着说:“柯凤年不可能像我们俩一样,大摇大摆地从前门直接进入,搞不好他是打算一旦确认这玩意值钱,就把它给偷回去。” 马剑说:“这个就很难说了,不过,那个专家今天早上给我的正式答覆是,这是个镀铜的傢伙,也不是宋朝的,应该是清朝晚期的。” 李原说:“这玩意值钱吗?” 马剑摇摇头:“不值钱,值钱还能在那儿挂着?” 李原问:“那座楼呢?” 马剑说:“那座楼倒是时间比较长了,说是早先是宋朝的,明朝的时候重修过。” 李原点点头:“这样的话,柯凤年把那个东西能误认成宋朝的倒也说得过去。” 马剑说:“还有个另外一件事,不知道你详细看了洪凯的资料没有,他常用的武器除了炸弹之外,就是柯尔特手枪了。” 李原说:“我倒是看过,不过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马剑问:“什么?” 李原说:“在中国搞枪枝,你要说仿真的还可能搞到,真手枪就很难弄了,还要弄个那么大威力的,这事儿有点儿……” 马剑说:“也许人家用习惯了呢?” 李原说:“说不好……对了,工作组接管之后去过被害者家里吗?” 马剑说:“去过,那能没去过吗?” 李原问:“都见着谁了?” 马剑说:“还能见着谁,就仨人,老太太,柯凤年的儿子,还有那保姆。” 李原说:“他们那儿有什么新情况没有?” 马剑摇摇头:“没有,还那老一套,就是问什么时候能把柯凤年的遗体领回来火化。” 李原想了想:“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给他们呢?” 马剑说:“估计很快就会给他们了吧。” 李原说:“验尸报告你有吧。” 马剑从皮包里掏出来一个文件夹:“有啊,给你看看?” 李原连忙摆手:“你跟我大概其说一下就行了。” 马剑也不明白他啥意思,翻开看了看:“死者是被压迫唿吸道窒息而死,也就是勒死的,但用的什么兇器已经无法辨认了。根据齿形比对,可以确认是柯凤年,除此以外,指纹都已经无法提取了,dna的提取也相当的困难。” 李原说:“我觉得你们还是查查那天晚上那个工厂门口的监控吧,看看柯凤年到底是怎么离开工厂的,说不定就能找到柯凤年的下落了。” 马剑说:“那你呢?你可别告诉我你今天就打算趴在床上不动弹了。” 李原说:“要不我还能怎么办?” 马剑说:“你爱怎么办怎么办,我该走了。” 李原见马剑走了,又从床上下来了。韩明艷看着他,非常担心:“你今天还出去吗?万一……” 李原笑笑:“没事儿,我估计人家应该不是冲着我来的。你迴避一下吧,我换衣服。” 李原一摇三晃地进了程波的办公室,程波一见他来了:“还敢出来呀?” 李原说:“那有啥不敢出来的,我说你也太废物了,到现在那颗炸弹怎么引爆的你也查不清楚。” 程波气坏了:“你怎么就知道数落我,白浪沙上面炸得乱七八糟,引爆器可能都飞到江里去了,你让我怎么查?” 李原说:“不说这个了,你昨天除了查出指纹来之外,还发现什么了?” 程波带着气:“就发现指纹了,不过呢,在那个院子里墙底下堆放的杂物里头发现了一个铁架梯子,上面刷了层银粉漆,那上面也发现柯凤年的指纹了。” 李原说:“啥样的梯子?” 程波给了他一张照片:“就这样的。” 照片上是一个很长的梯子,上面带两个大弯钩,李原看了看:“这梯子多长啊?” 程波说:“摺叠的,伸开了有三米五呢。” 李原想了想:“这样的话,把那个梯子挂在栏杆上,巷子里的人就能顺着这个梯子爬上来了。” 程波说:“栏杆上和楼梯上也有几枚柯凤年的指纹。另外还有一些脚印,现在也基本上能证明是柯凤年的了。” 李原问:“脚印有什么异常吗?” 程波说:“没有啊,能有什么异常,也跟柯凤年其它的鞋子都对过了。脚印反映出来的走路方式与鞋底的磨损情况都是一致的。” 李原想了想:“看来,柯凤年应该是从这里下来的了。不对头啊,两个铁门应该全锁着呢,绑匪是怎么进来,又怎么出去的呢?” 程波说:“这你可问着我了,我看过,铁门上的锁全是旧锁。文物局的那把,锁簧都锈死了,根本打不开。工厂的那把,也没发现被撬或使用万能钥匙的痕迹。” 李原问:“上锁用的铁链子有问题吗?” 程波说:“看不出有啥问题来。” 李原想了想:“现场查得不细嘛。” 第150页 程波说:“细不细的,要不你再去看看?” 李原说:“免了吧,我怕有人在那儿等我。那个计程车爆炸那事儿,用的是什么炸药?” 程波说:“说出来吓人,c4塑胶炸药,又是美军用的,这回这案子让好莱坞拍合适了。” 李原说:“不可能吧,用c4,那车就炸成那样?” 程波说:“可能是用量少吧,炸成那样,也就几百克的事儿。” 李原从程波这儿出来,又去找了趟顾馨蕊。顾馨蕊刚从解剖室出来,正在脱工作服。李原隔着大玻璃窗一见她那两手血腥的样子,立马退回到楼道里去了。过了一会儿,顾馨蕊才说:“行了,你进来吧。” 李原犹犹豫豫地走进屋,顾馨蕊端了杯咖啡往椅子上一靠,二郎腿一翘:“什么事儿?” 李原看了看周围,没什么跟尸体有关的东西,这才放下心:“没什么,前两天那个计程车爆炸案……” 顾馨蕊看看他:“你不躺在医院享艷福,跑这儿瞎操什么心。” 李原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什么享艷福,哪儿有的事儿,我问你,那个尸体……” 顾馨蕊却不放过他:“我都听说了,人家抱着孩子去跟你团聚,每天还给你送饭……” 李原直接就把她打断了:“行了行了,别说那没用的。我问你,尸体身上除了牙齿以为,还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没有?” 顾馨蕊说:“齿形还不够啊,那种大火,身份证什么的应该全都烧没了才对。要等看dna结果的话,可能得过一个月,烧成这样,不太好找能做dna鑑定的组织了。” 李原说:“你在哪儿找到的齿形记录?” 顾馨蕊说:“柯凤年的牙不太好,两年前找牙医看过。我们找着了他的医疗记录,才确认的身份。” 李原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如果牙齿能保留下来的话,骨骼应该也是齐全的吧。” 顾馨蕊点点头:“骨骼倒还好,不过都没检查出有什么问题来。家属也没反映过柯凤年的骨骼上有什么问题,这点来说,应该也是对上了,证明就是这个人。” 李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尸体就是本人无疑了。” 李原从市局出来,给马剑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找自己一趟。马剑开着车到了市局门口,一见他上车就说:“你不打算老实待着吗,打算干吗去?” 李原说:“别废话,开你的车,去柯凤年家。” 俩人跑到柯凤年家,按了门铃,孙阿姨出来开了门,一见是他俩,连忙要通报。李原拦住她:“孙阿姨,我们就找您。” 孙阿姨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了,说了个“您”,却不知道往下怎么说了。 李原指了指外面:“咱们车里说吧。” 三个人坐在车里,李原直截了当地问:“孙阿姨,你们这儿的铝合金厂后面有一条小巷子,这个事情是你告诉柯凤年的吧。” 孙阿姨明显在躲闪李原的目光:“您,您说的什么意思,我,我不懂。” 李原说:“您别装了。你们这儿的铝合金厂后面有一条小巷子。那条小巷子两边都是院子的后山墙。其中有一座墙属于古代建筑,里面有一座二层小楼。楼上挂了一个铃铛,是镀铜的,但是从下面看上去像是镀金的,而且样式很像宋朝的东西。这对捣腾文物的人来说,相当有吸引力。柯凤年这两三年以来一直遵守固定的路线散步,而半个月之前,他突然改变了自己的路线,这使得他每天走路的时间延长了十五分钟。虽然这十五分钟看起来不长,但对柯凤年这样一个长时间按固定路线、固定时间散步的老者来说,一定是相当难受的。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他改变路线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就是那个铃铛。” 孙阿姨说:“那……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李原说:“据我们所知,柯凤年搬到这里来住之后一直深居简出,和周围的人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交往,而他竟然能知道那条小巷子,也知道小巷子里面有一栋古建筑,建筑上有一个可能是文物的东西。我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您告诉他的了。” 孙阿姨说:“但是,柯先生在这儿也住了好几年了,怎么就一定是我告诉他的呢?” 李原说:“但是,柯凤年是你去了他家之后,才开始关注这条小巷子的。” 孙阿姨说不出话来了,李原继续说:“孙阿姨,恐怕您不止告诉了他这些吧。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柯凤年就是因为这座楼和楼上挂的那个东西才被绑架的。我想,只要我们继续追查下去,就一定能发现您跟这个铝合金厂之间的关系。” 孙阿姨还是不说话,但身体已经开始战慄。李原的语气开始变得生硬起来:“孙阿姨,我们是在给您机会,您也要给自己一个机会。” 孙阿姨低低地开了腔:“是,是我说的。” 李原故意沉默了片刻才追问:“您怎么说的?” 孙阿姨说:“有一次柯老问我,当地有什么老房子之类的没有?我说没有,他让我帮他打听打听。我也打听了,开始什么也没打听着,柯老好像有点不太高兴。我又问了好几个亲戚,说是铝合金厂后面有这么一座老楼。我回来告诉了柯老,他问我楼上有没有什么老物件,我随口就说了个,这个楼上盖的都是琉璃瓦,跟金銮殿似的。他从那天起,每天晚上散步都要从那儿走一下。我还问他为什么会晚回来十五分钟,他让我别往外说。” 第151页 李原看看她:“那你就连警察都不愿意告诉?” 孙阿姨说:“出了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实在是害怕……” 李原见她又不往下说了,自己又提了一句:“柯凤年这件事你跟谁说过?” 孙阿姨急忙摇头:“没有,跟谁都没说过。” 李原看看她:“确实跟谁都没说过?” 孙阿姨连忙说:“真的跟谁也没说过。” 李原又问:“那个铝合金厂的情况,你跟谁说过?” 孙阿姨仍然是摇头:“我只知道有这么个厂子,太细的一点儿也不知道。” 李原点点头:“好吧,您请回吧。” 孙阿姨胆怯地问:“李警官,我这样,能落个什么结果呢?” 李原说:“您放心吧,最多是开始的时候知情不报而已,承担不了什么法律责任的。我倒是觉得,您现在应该操心的是怎么跟您家太太和少爷说这件事。” 孙阿姨下了车,李原对马剑说:“我看,你们应该安排人排查那个工厂和周边地区了。” 马剑说:“已经安排人找了,但目前为止只能先看看那个工厂内部的情况。” 李原说:“你最好查查当天晚上十二点工人下班的情况,如果我是绑匪的话,肯定是随着人流出去的。” 马剑说:“这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不觉得从这个厂子里出去的车也应该在排查范围内吗?” 李原摇摇头:“车的目标太大,而且车辆出厂一般都要检查,很难藏人。” 马剑说:“但是要光天化日之下胁持一个人就这么出去,也不容易吧。” 李原说:“要不就让他们车也查,人也查,看哪个能查出毛病来。” 马剑笑笑:“打赌?可以啊。” 李原说:“我可没打算跟你打赌,我没得可输的。” 马剑就在车上给人打了个电话,要求调取铝合金厂的监控录像,自己则把李原送回了医院。路上马剑接了个电话,下车的时候,他对李原说:“有个情况跟你说一下,洪凯的行踪被发现了。为防万一,这个你拿着。”说完,他递给李原一个小包。 琪琪今天来了,正在和韩明艷聊天,一看见李原就开始嚷嚷:“你到底逞什么能?你还真以为离了你谁都玩儿不转了?你说住个院吧,把 51、2011年8月10日 ... 你得瑟成这样,不老实待着非得往外跑不可。你看,又把人韩姐晾了一天。” 李原爬上床,把被子往身上一拉:“行了,你怎么又来了?” 琪琪更不高兴了:“怎么了,我来了你不高兴?” 李原说:“你不在家待着写作业,到处乱跑什么?” 琪琪气坏了:“拜託,我的爹,我上的是大学,哪儿来的假期作业?” 李原“哦”了一声:“你还是赶快回去吧,小韩也是,今晚别在我这儿耗着了,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说完把被子往身上一拉,一翻身把背对着两个人,“快点儿走吧,我今天累得够呛。” 琪琪气得直跺脚:“你啥意思嘛,给谁脸子瞧呢。” 李原也不说话,伸出手挥了挥,示意她们赶快走。韩明艷有点忍不住了,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李警官,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李原又摆了摆手,琪琪越发生气,要说什么,韩明艷又开了腔:“你要是有什么事儿的话,能不能……” 李原的口气有点不耐烦:“能有什么不高兴的,昨天就跟你们说了,有人在旁边我睡不踏实,还磨烦什么,赶快走吧,我真困了。” 琪琪真气坏了,一把拉住韩明艷:“韩姐,我们走,不理这傢伙了。”说着话不容分说,硬拽着韩明艷出了病房。 李原一听见病房的门关上,马上从床上翻身坐起,拿过马剑交给他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一把手枪,检查了一下保险和弹夹,觉得没问题,就把它塞到了枕头下面。 作者有话要说:jj这两天很销魂嘛 52 52、2011年8月11日 ... 李原又是一宿没睡好,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微微合了一下眼。上午,琪琪和韩明艷一直都没来,李原躺在病床上正在发愣,马剑又来了。 李原忽然有点不愿意搭理他,懒洋洋地问了一句:“有啥事?” 马剑说:“我们找到洪凯关柯凤年的房子了,在郊区,找到了一根绳子,上面检出了一些皮肤组织和洪凯的指纹,由此推断,这根绳子有可能是勒死柯凤年的兇器。” 李原眼皮都没抬一下:“就这?” 马剑说:“就这,另外监控查过了,你来看看不?” 李原说:“别看了,你们心里清楚就行了。” 马剑看看他:“那你打算干吗?” 李原说:“躺在床上休息,这两天睡得不太好。” 马剑说:“你最好还是跟我来看看,有点让你感兴趣的东西。” 李原想赖在床上不起来,马剑说:“你要是不肯,我就让你们孙局安排奥迪来接你。” 第152页 李原无奈地爬起来:“好吧,随你便吧。” 过了大概半个钟头,李原百无聊赖地坐在马剑的办公桌对面:“这破录像你干吗不给我带到医院去看?” 马剑说:“这个录像现在成了关键线索了,你看这儿。”他用手指着显示器。 李原看了看:“怎么了?” 马剑说:“这个人我们辨认过了,就是洪凯。” 李原仔细看了看显示器上的时间:“这是下午五点多,上晚班的时候,看来他就是这么混进去的。”他抬头看看马剑,“你不是说追踪到了洪凯的行踪了吗?他在哪儿呢?” 马剑说:“在市中心的一所宾馆里,已经派人蹲守了,但没敢轻举妄动,怕伤及无辜。” 李原又把眼睛放回显示器:“早干吗去了,人都死了,才发现绑匪。” 马剑说:“你别老跟我过不去,你看这个录像有何感想?” 李原正把滑鼠按得啪啪乱响,听马剑这么问他,“哼”了一声:“我能有什么感想,早都想过会是这种情况了。你那边调查的结果呢?” 马剑长出一口气:“现在看来,事情比我们想像得既简单,又复杂啊。” 李原说:“行了,别说那么玄了。”他想了想,给程波打了个电话,“老程,你那儿最近发现啥了吗?” 程波都气乐了:“你说呢?还不是那么回事,你打算让我查出什么来?” 李原说:“你就不能发挥点儿主观能动性,能拿尺子量的拿尺子量,能拿天平称的拿天平称。” 程波说:“有你的,我立马就连称带量。”说完都没等李原回话,直接把电话挂了。 李原看看自己的手机:“怎么他也这么大火气?” 马剑还没说话,手机忽然响起来了:“喂,什么?丢了?干什么吃的。赶紧通报市局,调监控,给我找。”他一边说着,一边霍然站起,拿起自己的手包,“赶快,这帮傢伙竟然能把个大活人给跟丢了。” 李原忽然明白过来,赶紧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到了外面的车上,李原才腾出工夫问马剑:“怎么了?洪凯丢了?” 马剑气唿唿地:“脸都丢光了,竟然能让那么个大活人从眼皮子底下熘了。” 李原此时倒显得比较冷静:“在哪儿丢的?” 马剑说:“滨江路,财富渊源的工地。” 李原说:“你也不查查地图?” 马剑说:“来不及了,看来现在不动他已经不行了,真要飞了,妈的事儿就大了。你的枪呢?带着呢吧。” 李原说:“废话,我还能把那枪留在医院?”说完从包里把昨天马剑给他的那把枪拿了出来,一边又检查了一遍弹夹和保险,一边在心里想,马剑居然能骂街,看来是真急了。 马剑把车发动起来的同时,把一盏警灯顶在了车上,这辆车拉着警笛呜哩哇啦地就在大街上飙了起来。 马剑一边开着车,一边冲着对讲机吼叫,李原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手里握着手枪,心里不知怎么的也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正往前走着,对讲机里忽然传出廖有为的声音了:“洪凯的车现在已经快到市中心医院附近了。” 马剑听完,忽然下意识地看看李原:“这个傢伙弄不好是冲着你去的。” 李原心里也是一个激灵,往后面一靠,一言不发。 廖有为又在对讲机里通报:“车进了中心医院了,这个人下车进了住院楼。附近的同志赶快过去,注意对方手里有枪,可能有炸弹,不要轻举妄动。特警已经出动了,会在十五分钟之内赶到,再强调一遍,同志们不要轻举妄动。” 李原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几辆警车堵在住院部外面了。常树青看见他俩过来,也没搭理他们,自顾自地观察里面的情况。马剑从自己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两件防弹背心和两部对讲机,跟李原说了个“给你”,一把就把对讲机和背心塞到他怀里去了。 马剑一边套背心一边问一个警察的:“什么情况?” 一个警察双手握枪,紧张地盯着里面说:“这王八蛋,一下车就把枪掏出来了,进了门冲着天花板就是两枪,里面乱成一锅粥了。估计现在能跑的人全跑出来了,跑不出来的肯定是给堵到里面了。” 马剑气得直咬牙:“他以为他是终结者啊,妈的,医院的监控室去人了吗?” 那个警察说:“去人了,刚才那边说,那个人去了三楼。” 李原心里一哆嗦,想起来自己的病房就在三楼,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 马剑这个时候正通过对讲机了解情况:“洪凯现在干吗呢?” 里面回答:“这傢伙拿着枪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看,好像是在找人。不好!” 所有人听见“不好”这两个字全都哆嗦了一下,里面停顿了片刻,才又说出一句话来:“有两个女的,其中一个还抱了个孩子,刚从病房出来,就被洪凯用枪指住了,现在又几个人全回病房里去了。” 马剑忙问:“是哪个病房?” 里面回答:“330。” 第153页 马剑和李原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出话来,那正是李原的病房,而李原基本上已经可以想见,被洪凯劫持的应该就是韩明艷母子和琪琪了。 李原没有多想,跟马剑就说了一句话:“这种事情,只能是我去了。”说完迈步上了台阶。 常树青一看他要进去,马上叫了一声“站住”,随即呵斥道:“这是什么时候,起闹!” 马剑也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连忙叫了一声:“老李。”李原回头看看他,马剑一扬手把一个弹夹扔过来,“去吧,小心点儿。” 李原点点头,也没搭理常树青,把弹夹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又把手枪插在皮带上,用背心盖好,稳了稳,缓步走进了住院部的大楼。在他身后,一辆接一辆的警车唿啸而至,而马剑也指挥着人跟在他的身后作为掩护,缓缓地向楼里移动。 李原上了楼梯,刚走了两步,一个小姑娘抱着个什么,跌跌撞撞地出现在上面的楼梯口。李原仔细一看,是琪琪抱着玲儿。玲儿跑得太急险些摔了一跤,出来一看见李原,大吃一惊,刚要叫,李原急忙把右手的食指伸到嘴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琪琪拼着命闭紧了嘴巴,一熘小跑到了李原身后,而李原这时已经顾不得管她了,只能伸手示意琪琪往楼梯那里跑——他不知道洪凯会在什么时候以一种怎样的方式现身。 李原上了三楼,回身摆了摆手,示意后面的人不要动了。后面那些警察便蹲在楼梯拐角处,把手里的枪指向了三楼。马剑在对讲机里轻声告诉他:“老李,狙击手已经就位,你只要把洪凯引到窗户边上就行了。” 李原皱皱眉,低声问:“洪凯没把窗帘拉上?” 马剑说:“没有。” 李原不再说话了,拔出手枪,两手端好,慢慢上了三楼。而这时,洪凯架着韩明艷从病房出来了,他用一把左轮手枪抵在韩明艷的右太阳穴上,而他的左手则紧紧掐着韩明艷的脖子。韩明艷两只手放在身前,被一把手铐铐住,她已经被洪凯掐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了,满脸通红,两眼微翻,看上去十分痛苦。 洪凯也看见了李原,他好像早已料到这一切都会发生似的,并没有太惊讶,只是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把弹夹卸掉。” 李原别无办法,把枪里的弹夹慢慢取下,拿在左手上,亮给对方看。洪凯说了声:“还有枪膛里那颗。” 李原顺从地把已经上膛的那颗子弹也取了出来,一併捏在左手上。洪凯又说了句“把枪扔到地上”。李原把枪扔到地上,洪凯又命令道:“踢过来。” 李原一脚把空枪踢过去,洪凯说:“防弹衣脱下来,再转一圈” 李原脱下防弹背心,原地转了一圈。洪凯确认了他身上再没有别的枪枝了,又命令道:“蹲□去,面向墙脚,手抱头。” 李原一一照办,洪凯挟持着韩明艷慢慢向前。李原蹲在地上,微微抬头:“能不能放开她?我可以给你做人质。” 洪凯冷笑了一声:“不可能。” 李原冷静地说:“你可以把我铐上,不用担心我反抗。” 洪凯轻蔑地说:“我早就让你们滚了。” 李原心里狠狠地踌躇了一下,他想起来在白浪沙听到的那个声音,俨然是出自这张口中,顿时有点不寒而慄。 洪凯架着韩明艷慢慢地走过来,马剑在耳机里轻轻地对李原说:“老李,狙击手不可能击中他,现在常树青已经带了几个人进去了。” 李原知道,狙击手对于现在的洪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处在一条长长的走廊的正中间,走廊两边的门关着,门上安着毛玻璃,从外面根本无法看到走廊里的情况。 李原还是不死心:“现在外面都是警察,你打算怎么脱身呢?” 洪凯说:“你不用操心,我有我的办法。” 李原说:“按现在的情况,你完全可以要求警方给你提供一部车。” 洪凯说:“没必要,你们这些警察提供的东西,我不可能要的。” 李原说:“那你想怎么样呢?” 洪凯带着些戏嚯的口吻说:“我本来想投降的,但现在有些事情还没办完。你可以跟你对讲机那边的伙伴说,给我几个小时,我把事情办完了就会回来自首的。” 李原说:“现在外面可全是警察,狙击手也已经就位了,你一出去,马上会被打成筛子。” 洪凯说:“那就麻烦你告诉那些人,这位小姐的身上有一枚炸弹,有一根金属丝连着我的手腕。如果我和这位小姐之间的距离稍微远了那么五公分的话,这颗炸弹马上就会爆炸的。当然,我不会告诉你这根金属丝拴在我的哪个手腕了,你们可以发挥你们的想像力猜一猜。”他顿了一下,“请你对你的同事们,通报一下吧。”他见李原迟疑着,忽然暴躁地喝道,“说,快说。”于是李原机械地说:“各位,人质身上有一枚炸弹……” 所有警察都从对讲机里听到了这样一个情况,一时人人噤若寒蝉。赵副厅长早已到了,他开始责问马剑:“怎么会这样?”马剑此时也呆若木鸡,浑然听不到赵副厅长的声音。 第154页 在楼里,此时洪凯已经架着韩明艷走到了楼梯转弯处,楼梯上的警察不自觉地闪向两旁,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通道,而李原也不再蹲着,而是站起来,在后面远远地尾随着洪凯。 洪凯一回头,看到了他,也没发怒:“你倒是很有闲心嘛。” 李原也不多说什么,洪凯忽然一回头,冲着他脚边就开了一枪,然后一笑:“看来,这根丝不在我这只手腕上。” 这一枪让李原猝不及防,他立刻停住了脚。洪凯继续往前走,李原尾随着他又下了一层楼。洪凯又回头看看他:“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讨厌?” 李原说:“你要是不放了她,我就一直跟着你。” 洪凯笑了:“警察做到你这份儿上也够丢人的了。” 李原说:“我从来不讲究过程。” 洪凯说:“要不你跪下来求我?我或许心一软,就能把她放了,说不定还能向你投降。” 李原摇摇头:“我信不过你。” 洪凯说:“我也信不过你们警察,既然这样的话,大家就等着看焰火吧。” 洪凯刚下到二楼,正好和常树青为首的几个人迎面相遇。洪凯二话不说,举枪就射,常树青等人急忙左右躲闪,有两个人当场中枪倒地。 然而,对于李原来说,这却恰好是个机会。他趁着洪凯射击,立刻扑到洪凯的背上,左臂伸到前面,弯回来抓住韩明艷的肩膀,右手一直伸到洪凯的枪上,将食指塞到撞针的前面,而他本人也借着这一扑到力量,把洪凯和韩明艷直接扑到了地上压在身下。 其他警察一拥而上,洪凯的枪很快就被下了。李原高叫道:“注意他的左手,有炸弹!” 所有的警察其实都已经在对讲机里知道这一情况了,只能死死按着洪凯的左手。洪凯此时已经翻过身来,他一边就势狠命地掐韩明艷的脖子,一边冷笑。 李原已经意识到不好了,他分明看见韩明艷两眼翻白,嘴巴张开老大,舌头都要吐出来了,急忙叫道:“快找炸弹。” 这些警察此时哪里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几个人在韩明艷的身上上下翻找,却根本找不到像是炸弹的东西,还有人在洪凯的手腕上找金属丝,却也找不到。 李原忽然明白过来:“根本没……”“炸弹”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常树青已经用枪柄在洪凯的太阳穴上狠狠砸了一下。洪凯登时就瘫软下去,手也没了力气。几个警察连忙接住他的手腕,拆弹队也冲上来了,满处找炸弹。 李原松了口气:“好了,别找了,没有炸弹。”他趴在地上查看韩明艷的情况,却发现她已经休克了,连忙一边喊,“大夫呢?大夫呢?” 楼里的情况早已通报了外面,在外面待命的急救人员也沖了进来,韩明艷在经过短暂的现场急救后,被放到了担架上。李原 52、2011年8月11日 ... 找急忙慌地抓住一个急救员问:“大夫,大夫,她怎么样?” 那个急救员看了看他:“放心吧,没大事儿。” 李原长出了一口气,他的两条腿抖得厉害,在一个警察的搀扶下缓缓地下到一楼。他刚一出警戒线,琪琪抱着玲儿就过来了。这个小姑娘已经哭得满脸一塌煳涂了,她一边哭着一边问:“爸,爸,你没事儿吧。” 李原一屁股坐在地上:“没事儿,你韩姐也没事儿,哎哟,可他妈累死我了。”他已经顾不得自己是在女儿面前了。琪琪坐在他旁边,把脑袋放在他腿上,哭得更凶了,玲儿也哭得昏天黑地的。廖有为和顾馨蕊也过来了,俩人啥也说不出来,就在那儿傻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李原才觉得勉强算是好些了,这才拍拍琪琪的背:“好了,别哭了,看把你吓得,这不是都没事儿嘛。玲儿也别哭了,你妈妈没事儿,乖。今天晚上先跟姐姐回家,明天再来找老爸。” 廖有为和顾馨蕊一个扶着琪琪,一个抱着玲儿,先去了。李原喘了口气,站了起来。马剑过来看看他:“没事儿吧。” 李原摇摇头:“没事儿。” 马剑说:“刚接到报告,常树青那一下子太狠,洪凯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应该比较热闹吧 53 53、2011年8月12日 ... 半夜两点多,韩明艷迷迷煳煳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李原。 李原看着她:“小韩,你醒了?” 韩明艷勉强笑了一下:“李警官,你……” 李原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太激动,韩明艷咽下了自己想要说的一句话,重新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 沉默了多时,李原才说:“小韩,有些事情你是不是可以跟我说了?”韩明艷还是沉默,李原接着说,“小韩,你要知道,这次挟持你的这个洪凯,他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你。我在医院连等了他两个晚上都没有等到他,昨天我不在,你在,他就来了,而且一来就抓住了你。如果我是洪凯,一定会抓比较容易控制的琪琪当人质,但他偏偏选择了你。小韩,你要知道,这一切都说明,你已经很危险了。你要相信我,相信我们警察,不然的话,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能面对这一切呢?” 第155页 韩明艷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流了出来,李原拿过几张纸巾帮她擦了擦眼角。韩明艷不敢睁眼与李原对视,只能闭着眼睛一边流着泪一边说:“其实是吕瑞通过看守所给我带话,说想见我一面,我才来的。见面的时候,他让我记住两串数字,一串是我的生日,另一串我不知道是什么,但都背下来了,一出来就记到手机上了。” 李原问:“他说了什么了吗?” 韩明艷摇摇头:“他就让我记住这串数字。” 李原点点头:“好吧,我能看看你手机上的那两串数字吗?” 韩明艷点点头,不说话了。李原从韩明艷的小包里把她的手机找出来,从备忘录里调出了那两串数字,一串是“810718”,这是韩明艷的生日,另一串是“6227001328764521388”。李原看了看,总觉得这串数字好像有点眼熟,他用简讯把这两串数字发给了廖有为和马剑,让他们俩都帮着查查这是什么。 李原又看了看韩明艷:“玲儿没事儿,但她吓坏了,今天晚上我让琪琪陪着她。” 韩明艷轻声地说:“我会有什么事吗?” 李原摇摇头:“不会的。” 韩明艷说:“是吗?李警官,对不起。” 李原轻轻咳嗽了一下:“你好好休息吧,我也眯一会儿。”说完他为韩明艷拉上隔帘,自己合衣靠在外面的病床上,拉上被子盖住了自己的两腿,轻轻合上了自己的两眼,而手则藏在被子下面紧紧握着那把手枪。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原一个激灵,勐醒过来,看看那扇隔帘,另一面没有任何动静。李原下来,微微挑起隔帘,查看了一下,韩明艷睡得很安稳。李原轻轻松了口气,看了看,韩明艷的脸颊上还挂着泪,可能在梦里也哭过。李原的心里此时不免生出一丝怜惜,韩明艷长得确实很美,也难怪吕瑞为她倾倒。 李原回到那张病床上,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凌晨三点四十五分,他想,还是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到天亮又没得睡了。 结果,他刚爬到床上,手机就开始震动。李原接起来,是廖有为,他轻轻地说:“干吗?” 廖有为说:“查了一下,长的那串应该是张建行储蓄卡的号码。” 李原说:“你晚上不睡觉?” 廖有为嘆口气:“睡不着啊,这么大事儿。” 李原说:“是啊,琪琪回家之后怎么样?” 廖有为说:“真的是吓坏了,必须得她妈妈陪着她和那个小丫头一起睡,才睡得着。睡着了之后做了好几次噩梦,每次都要哭醒。” 李原说:“你现在在哪儿呢?” 廖有为说:“在我们家客厅坐着呢,唉,抽了半包烟了,心里也踏实不下来。” 李原说:“你还是戒了吧,顾馨蕊闻见烟味又得叫唤了。” 廖有为说:“管不了那么多了,妈的,邪了门了简直。这个洪凯把人质杀了也不赶快跑,还去医院干吗?” 李原说:“别想了,越想越睡不着,我困了,你明天查一下那张卡的情况。” 李原一大早就去了省厅,马剑还在那间办公室。李原坐在他的对面:“常树青现在应该在受审查吧。” 马剑点点头:“嗯,竟然能把洪凯给砸死,他那一下子真够狠的。” 李原不置可否:“你们监视洪凯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跟谁联繫过?” 马剑说:“他用的是国外的手机,我们没法子监听。现在正在查他留下的东西,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李原说:“他那样的人,估计留不下什么。” 马剑说:“他连塑胶炸药都能留下,其它的手机、电脑什么的全有,当然也包括那两袋子美金。不过,你今天来找我,不会是想回顾案情吧。” 李原说:“当然不是,马剑同志,你应该是非常遵守纪律的吧。” 马剑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什么意思,我怎么不守纪律了?” 李原说:“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铝合金厂的摄像头查出结果来了?” 马剑点点头:“查出结果了,和你想得一样。” 李原又问:“那相关的呢?” 马剑说:“也查过了,还是和你想得一样。” 李原说:“那咱们去一趟柯凤年家吧。” 马剑“嗯”了一声:“走吧,我开车。” 孙阿姨开了门,她一看见李原和马剑,脸上的肌肉就开始哆嗦。李原尽可能和蔼地笑笑:“您放心,今天不是找您的。” 两个人进了客厅,柯晓炜从沙发上站起来迎接,李原说:“能麻烦您把您的继母也请到这里来吗?” 柯晓炜有些为难,李原笑了笑:“您是真的和您的继母关系不好,还是说不愿让她听到真相呢?” 柯晓炜有点不快:“您是什么意思?” 李原说:“我们找到了绑匪羁押您父亲的地方,找到了一根绳子,可能这就是杀死您父亲的兇器。然而奇怪的是,我们只找到了您父亲被杀的痕迹,却没有找到您父亲被限制行动的痕迹。” 柯晓炜说:“您到底想说什么呢?” 第156页 李原清了清嗓子:“其实,我们找到了你父亲离开那条小巷子的路径,他是在那条后巷里在某个人的帮助下爬上了那栋两层楼的古建筑。据我们推测,应该是有人将一把梯子挂在那栋楼的栏杆上,这把梯子是摺叠的,打开很长,有三米五,垂下去之后,离地面不远,正好能使您的父亲爬上去。” 柯晓炜打断他:“等等,我父亲不是被绑架的吗?怎么会自己爬到那栋楼上去?” 李原偷眼看了一下他身后的孙阿姨,孙阿姨的身子明显开始有些颤抖了。他对孙阿姨说:“麻烦您迴避一下可以吗?” 孙阿姨惴惴地去了,李原这才对柯晓炜说:“您父亲自然有他的理由。我还是先把您父亲的行为描述一遍吧。他从梯子爬上来,和接应他的人会合,然后两个人拿着梯子下楼,把梯子又挂在那个铝合金厂的后墙上,爬上墙头后,把梯子推回院子里,然后踩着墙外堆积如山的杂物爬到了院子里。两个人一直熬到午夜十二点,随着下班的工人混出了工厂,消失得无影无踪。” 柯晓炜有些愤怒了:“你是说我父亲是假装被绑架了?你凭什么这么说?你这是诬陷,这是为你们的无能找藉口。” 李原摆摆手:“请不要激动,我不是胡说的。” 柯晓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那请您说说您的证据。” 李原说:“我们在那栋楼上和其它一些区域都发现了您父亲的指纹和脚印,这些足可作为证据了。当然我们在您父亲离开那个二楼的路径上并没有发现这些,这样一来就搞得好像是您父亲被人用某种手段诱惑到楼上,在那里被人挟持,然后一起离开一样。然而,我们找到了另外一些东西。我们在当时的监控录像上发现您的父亲在失踪那天从家里出来之后,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好像腿脚不是太好。” 柯晓炜说:“是吗,那又怎么样呢?” 李原说:“问题在于,我们发现的那些脚印没有任何异常,也就是说您的父亲当时的行走方式和常人无异,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柯晓炜的火气有点发不出来了,李原笑笑:“这表明您父亲那一瘸一拐的走路方式是装出来的。其实我还问过法医,您父亲尸体的骨骼也没有什么异常,当然这并不能证明您父亲当时的腿脚没有受伤,但至少也可以作为一个旁证。 “您的父亲知道,事发之后,警察虽然会询问相关人员他的一些生理特徵,但一定会把监控录像作为第一手资料的。所以,他打算通过录像给警方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这样等他离开的时候,只要恢復正常的步态,就能迷惑警方的视线了。” 柯晓炜说:“他就不能正常出门,然后装成瘸子离开吗?在警察眼皮子底下装瘸子,我看不出来有什么高明的。” 李原说:“您错了,这个办法很高明。您的父亲是要混在一大帮人中离开的,您想想,一个跛行的人,在这么一堆人里面该是多么显眼。而且,只要看过了您父亲跛行的步态,在以后搜寻他的行踪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把跛行作为他的最大特徵。” 柯晓炜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父亲为什么最后会死?” 李原说:“您还不明白吗?您父亲会死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了。而且,对于策划者来说,他死去比活着好。” 柯晓炜不再说话了,李原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说,现在还没有完全破案,我们也不方便对您透露。我们之所以要来,是想请您回去跟我们解释一下您自己的事情。” 柯晓炜又有些不太痛快了:“我?我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李原说:“您太需要解释了,因为我们怀疑,您是您父亲的帮手。” 柯晓炜说:“这是什么意思?我是我父亲出事后第二天才回到这里的,前一天我还在苏州,我不可能帮助我父亲。” 李原说:“在铝合金厂帮助您父亲的确实另有其人,我所说的帮手是指,您帮助您的父亲打探警方的消息,并准备在事成后帮助您的父亲离开这里。” 柯晓炜又不说话了,李原继续说道:“我记得您一见面就跟我说过,您因为您的继母,已经差不多有十年没跟家里交流沟通过了。然而,您却清楚地知道,这座别墅里专门有一个房间是您的父亲放藏品用的,只有一把钥匙,平时都是您父亲拿着。您的父亲和继母在这栋楼里才住了三四年,您既然基本上都不跟他们交流,这么细节的情况,您是从何得知的呢?想到这里,我不得不认为,这是您之前和您父亲商量这件事的时候,从他的口中听到的。 “还有一件事,您说您和您的继母关系并不好,一开始您也没有住在这里,但在您父亲的遗体被发现后,您立刻搬了回来,并且住了这么长时间。老实说,我觉得有点没必要,因为毕竟您父亲的遗体还没有领回来,家里也无法设置灵堂,更不存在接待亲友的问题。而且,在这种时候,您和您的继母朝夕相处的话,岂不较之平时更为尴尬。我能想到的是,一开始,您都是在静观事态发展,但一证实您的父亲已经死亡,您就坐不住了。您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的结果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了,这样,您必须住回来,除了探听警方的消息外,您还要和您的继母在商量一下事情往下该怎么办。 第157页 “另一个细节也让我琢磨了很久,那时绑匪要求由一个人带着那把剑去白浪沙。我曾经问过您去不去,你的态度很冷淡。这件事除了让我不快之外,也让我对您的行为加深了怀疑。我直到后来躺在病床上时,才想明白,您当时大概已经知道了任何人去白浪沙都是同样的结果。而且,您为了让我们坚信绑匪是因为警方介入才撕票的,这才不肯出面,而必须由警察去送剑。甚至,您都可能已经知道了白浪沙放了一枚炸弹的事情。” 柯晓炜目瞪口呆,李原说:“柯先生,还是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吧,早一天说清楚,杀害您父亲的兇手也就能早一天归案。如果您乐意的话,我可以让人找找证据,证明您参与了这件事。但现在,我希望您明白,您身上的事情,并不算大,很有迴旋的余地。结果如何,主要得看您下一步的行动了。” 柯晓炜嘆口气:“一切如您所料,我父亲一周之前向我提了这件事,还跟我说需要我的支持。他在躲起来之后才告诉我,这件事他也告诉了我的继母,所以我不得不回来代替我的继母面对你们的问话。我父亲这个人,就是狠不下心去。” 柯晓炜说完就把两手伸到李原面前,李原摆摆手:“没必要,只是请您回去了解一下情况而已。” 三个人回了省厅,马剑带着柯晓炜去做笔录,临分手的时候,马剑跟李原说:“你等我一会儿,晚点儿咱俩再碰一下。” 李原点点头,见他们走远了,就给廖有为打了个电话,说了说情况。 廖有为听完:“这么说,柯凤年被害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作用了?” 李原说:“不完全如此。洪凯是个炸弹老手,如果他在炸计程车的时候,把炸药安放在油箱附件的话,既能一下子让整个车都飞上天,还能把柯凤年的尸体炸得四分五裂。然而他偏偏把炸药安在了前机盖子下面,而且炸药用量还不足,而他的遗留物品里面竟然还有没用完的炸药。这样看来,他们分明是希望我们确认柯凤年的死亡的。” 廖有为听完:“怎么回事,这也太不专业了。处理得越不干净,露出马脚的可能性越大。” 李原说:“我想,这个案子很不简单。” 廖有为说:“应该是,连洪凯这种国际杀手都牵涉进来了……对了,你挨炸那天江上和岸上都查过了,找不到洪凯,只知道有人前一天夜里租了条快艇,上过白浪沙。” 李原说:“别查江边的监控了,那不是个遥控炸弹,我们都让人家耍了。” 廖 53、2011年8月12日 ... 有为说:“为什么?” 李原说:“那天不管谁去,那枚炸弹都是要爆炸的。白浪沙那个位置,放遥控炸弹和对讲机实在是不合适,我是觉得,那枚炸弹和那个对讲机应该是相连的。我一拿起对讲机,那枚炸弹就启动了。至于对讲机里的声音,应该也是早已录好的。对讲机和炸弹一分开,里面的录音也就开始播放了。洪凯安这个炸弹的时候,应该是算过时间了。为了让这枚炸弹像是遥控的,他特意设置了几秒钟的延时,就仿佛是对我说完了那句话之后引爆的炸弹。洪凯实际上根本也没打算炸死上岛的人,他那几秒钟的延时也是为了给挨炸的人留下点儿反应时间。而白浪沙上居然还能留下一块平地,就说明爆炸的方向主要是向上的。他希望上岛的人能把那句话带出去,让所有人都认为是因为警方的介入才导致了绑匪撕票。” 廖有为说:“也就是说,对方是拼了命地想让我们相信这是一起绑架案,但实际上这是一起兇杀案。” 李原说:“是啊,你想,兇手从一开始就提出那些完全做不到的条件,像什么全都只能用十美元的钞票,简直是强人所难,还不给我们讨价还价的机会,完全就是让这个案子一直往撕票的方向发展。那两袋美金,我估计本来是柯凤年打算拿到手里,为自己今后的日子做准备的,结果没想到便宜了洪凯这孙子。” 廖有为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柯凤年跟我们玩儿这一套……” 李原说:“肯定不是柯凤年一个人能玩儿出来的,这背后的事情估计会很恐怖。” 廖有为说:“恐怖也没办法,对了,那把剑的情况,你了解清楚了吗?” 李原说:“这把剑现在跟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廖有为说:“怎么,马剑又接手了?” 李原说:“是啊,他已经开始行动了,应该是在这边和北京同时动手。我估计,背后的事情到明天就能全弄清楚了。” 廖有为嘆了口气:“快点结束吧,最近这两天这些事儿弄得我都要疯了。” 李原说:“明天差不多就能结束了,我再去趟程波那儿就全齐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结局是什么 54 54、2011年8月13日 ... 李原和马剑一早去了省第一人民医院,在一间被严密看守的病房里,他们见到了取保就医的华占元。 华占元此时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他只能躺在病床上靠着各种医疗设备维持生命。李原和马剑进来,华占元转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又把头摆正,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愿意和他们沟通。 第158页 李原走到病床前面,看看那张苍老的脸:“华爷,有个事儿得跟您说一声。那把七宝残云剑已经找到了,那个人也现在已经被双规了。从现在开始,您就踏踏实实地等开庭吧,别胡思乱想了。”他说完这句话,也没等华占元有任何表示,就跟马剑出了病房。 马剑一边走一边问李原:“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里边的毛病的?” 李原说:“一开始就觉得不对。绑匪一开始就是奔着撕票去的,但又把事情弄得如此复杂。我想他们杀掉柯凤年只是为了灭口而已,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开始关注那把剑。” 马剑看看他:“你从一开始就是那么想的吗?” 李原说:“也不完全是,最开始你们跟我说这把剑的时候,我仅仅是有些怀疑柯凤年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被绑架,直到绑匪自己提出要那把剑,我才觉得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我讯问了伍卫国和华俊骢,发现他们两人都知道这把剑的一些事。我觉得非常奇怪,按照华占元的性格,他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伍卫国,毕竟伍卫国只是个外人,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生出贰心来。他也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华俊骢,这小子太嫩了,完全就是个雏儿。现在,华占元不把这件事装在自己一个人的肚子里,只能说明他希望有人来追查这件事情。” 马剑说:“但杀了柯凤年等于这件事情的线又断掉了。” 李原说:“这说明,他其实不希望我们真正追查出什么结果来。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们在调查华占元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柯凤年这个人。其实,我并不怀疑你们的侦查能力,反覆考虑后,我只能认为,柯凤年与华占元犯下的那些罪行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华占元在被捕前布下的一枚冷子而已,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华占元是不会动用他的。而冯允泰的被捕则使得华占元不得不起用他,因为他失去了最有用也是最前沿的一道保护伞。 “这个案子从一开始都是柯凤年的自导自演,但在事情的发展过程中,事情发生了连柯凤年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事情。你也看过绑匪发过来的那些传真件,最后一张和前面那些有一个明显的不同——最后一张上,出现了一个逗号,而不是像前面那几张似的,每逢断句就换一行。我怀疑最后这张和前面那几张是由不同的人编辑排版的,于是我让程波仔细量了一下这些字的尺寸,结果发现最后这张上的字体大小的安排与前面微有不同。程波昨天跟我说,前面那几张字体的大小是按照汉字的号数制编辑的,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三号字、四号字、小四号什么的,而最后一张上字体的大小是按照国际上的点数制字号编辑的,也就是字号那个框里可选的那些阿拉伯数字10、11、12。 “实际情况应该是,柯凤年在洪凯的配合下演了一出假绑架,并不断地通过网络传真放出那些信息。等到他把那把剑的消息透出去之后,他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洪凯杀了他,然后放出了那张字条,然后把尸体抛出来,告诉我们柯凤年已死。这样一来,柯凤年被绑架一案也就被坐实了,而那把剑的线头也就断了。为什么华占元要放出七宝残云剑的风,又急急忙忙地把它掐断,这个问题一直让我很迷惑。直到后来,这个赵副厅长挂帅的工作组成立,我才知道了一点眉目。 “我相信你也听说过,江湖上有传言,华占元的靠山很硬,所以他才能兴风作浪这么长时间,但他的靠山到底是谁,谁也说不清楚。其实我不太相信冯允泰这么个退休多年的老傢伙有多大的能水,我是感觉你们可能没有找到最大的那条鱼。还是那句话,我不怀疑你们的办案能力,你们之所以没有发现这个人,恐怕是因为这个人没有什么动作。华占元可能也是 把这个人作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从不轻易使用。而现在,已经到了最要紧的关头了,连冯允泰都不起作用了,只有这个人能救他们,但是,谁知道这个人竟然袖手旁观,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华占元只得启动了他的预案,他通过伍卫国放出风来。顺便说一句,放风声的时机有可能是他们被捕前就商量好的,所以华占元并不需要对伍卫国发布指令,他们的计划就自然而然地起动了。 “果然,七宝残云剑的消息一经发布,那个人就坐不住了。警方只要循着这条线查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查到他身上,所以他必须把这件事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而柯凤年的死给了他一个极好的藉口。他借着这件事成立了这么个工作组,来对你们进行辖制。其实,当初成立工作组的时候我就觉得非常奇怪,怎么会让赵副厅长担任这个组长,第一他是省厅的副厅长,从权威上来说,要怎么管你们这些部里来的老爷们,第二他近些年一直在做纪委工作,刑侦上的业务是否还能拿得起来,是要打个大大的问号的。现在想来,这分明是那个人的安排,赵副厅长是他的心腹,他把赵副厅长安排在这么个位子上,就是为了引导这个案子的发展,免得这把火烧到自己头上。” 马剑笑笑,笑容有些尴尬:“是嘛,这也被你看透了。” 李原也笑了笑,笑得却十分的自然:“更邪门的在后面,就这么一种安排,竟然通过了,好像从部里到厅里都没有人看出有什么不合适来似的。而你这位部里来的专家,既然是工作组审查的对象,却竟然能来去自如,想跟他们打招唿就跟他们打招唿,不想跟他们打招唿就干晾着他们。我就奇了怪了,部里派来的专家怎么跟我一个德行,就那么不服管呢?而夏厅长,也是摆明了袒护你们,就算你们不老实,夏厅长也没必要纡尊降贵地巴结你们啊。看来,这是部里打过招唿了,而部里之所以这么安排,无非就是想放长线钓大鱼。那个人安排了他的心腹赵副厅长,而赵副厅长安排进工作组的又一定是他的心腹,这样一来,就省了你们调查的时间了。” 第159页 马剑的脸上阴一阵阳一阵,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煞是好看,李原忍住笑:“那个人当然也没闲着,我一直都奇怪,如果那个铝合金厂就是柯凤年被绑架的现场的话,绑匪干吗还要回头来在那个地方制造一起枪击,就算打死了我们两个,警察也一定会对那里进行勘察的,到时候还是什么都盖不住。后来,缴获了洪凯那支枪后,程波告诉我,根据弹道分析结果,铝合金厂的那几颗子弹不是从洪凯那支柯尔特里射出来的,我才明白,真正的情况应该是那个人也知道华占元弄出这种动静来是为什么,但他还是不想掺和进来,于是他就拼了命地想让我们感觉柯凤年的绑架案有鬼。一旦我们能确定柯凤年的案子是一起假绑架,那把剑的事情也就很有可能是假的了。顺便说一句,当我挨了炸之后,赵副厅长他们就安排了人在医院监视并跟踪我。等咱俩发现那个铝合金厂的时候,这个情况也在第一时间反馈到了赵副厅长那里。赵副厅长这些人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立刻安排了那次枪击。那支枪应该是他们知道洪凯参与了进来之后刻意安排的,说起来,这些人与洪凯之间也不是完全切断,一点联繫都没有。洪凯初来乍到,竟然能在警察到处设卡的情况下,把车开出市区,又偷偷熘回市里,这些人一定也向他通过风。毕竟,洪凯是个关键人物,他要是落在警方手里,所有的海底眼就全露出来了。 “他们本来是希望洪凯尽早离开本市,因为事情已经够大的了,他们可不想把事情弄得更大。然而洪凯这个傢伙,天不怕地不怕的,而且他受华占元的僱佣,并不仅仅是为了弄这么个绑架案出来,他是要替华占元和冯允泰平事儿的。华占元不信任的人有很多,包括吕瑞。洪凯也探听到了韩明艷曾经探视过吕瑞,这让他非常紧张,因为韩明艷跟我的关系很密切,他不知道吕瑞会通过韩明艷给我带什么消息。 “洪凯急切地要知道吕瑞告诉了韩明艷什么,而韩明艷是否把这些东西告诉了我。所以他一找到我和韩明艷分开的机会,就直冲到医院去了,而这正是赵副厅长和那个人非常不愿意看到的。那天,常树青比你我都要更早到医院,我觉得这事儿有点可疑,当时在场的警察都是附近派出所的。当时咱俩是从省厅出发的,基本上和省厅的其他人是同时到现场的,而常树青居然能比咱俩早到,我觉得这事儿可有点不太寻常。联繫最近这些情况,我才明白,一直以来,跟踪监视我的应该就是这个傢伙,韩明艷和我的行踪应该也是他透给洪凯的。恐怕,常树青和赵副厅长他们一直要求洪凯尽早离开,并承诺帮他料理这些事情,但洪凯根本信不过他们,从他们嘴里探听出韩明艷和我的行踪之后就自顾自地跑到医院去了。 “然而,他和在医院外面蹲坑的常树青不期而遇,常树青当时想办的事情恐怕跟洪凯不谋而合,所以他才没跟踪我,而是留在了医院。常树青对洪凯的到来并没有什么心理准备,他见洪凯这么恣意妄为,知道除了破釜沉舟没有别的办法了。而洪凯之前显然也没有料到常树青立刻就要翻脸,他情急之下,直接掏出枪就开始制造混乱,这样的话,洪凯就变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常树青就很难对他干出什么来了。 “洪凯挟持了韩明艷,与我在三楼的走廊上狭路相逢,然而他却像不认识我似的。这时我才明白,白浪沙上的炸弹、铝合金厂门口的枪击全是障眼法,当时洪凯都不在场。而洪凯,并不知道我是什么来头,他不愿意跟我单独面对面,也不想在楼里跟警方对峙,因为他不知道我,还有其他警察和常树青是不是一伙儿的。于是他架着韩明艷往外走,他觉得,只要走到楼外面,向警察一投降,常树青他们对他就没辙了。他虽然在中国犯下案子,还杀了人,但由于他的国籍是澳大利亚,他在澳大利亚,犯的事儿比在中国要严重得多,所以最后一定会被引渡回去。澳大利亚早就废除了死刑,回去后被判个几百年,然后交个保,就还是自由人了。然而常树青显然也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洪凯要是活了,他们就全得死,所以他冒险带人上楼,准备伺机杀死这个麻烦。洪凯一看见常树青,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所以他举枪就射。 “洪凯在被我扑倒之后,仍然不肯就范,这给了常树青一个很好的藉口,他一枪柄就把洪凯砸死了。老实说,常树青这个做法相当聪明,最多落个处置不当,却让洪凯永远地闭上了嘴。接下来,就该你们出场了,你们借着这个事情,开始了对常树青的审查,打算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我说的没错吧?” 马剑长出一口气:“没错儿……” 李原说:“所以啊,马剑同志,我真的是不愿意和你们打交道,一直有一种被人涮的感觉。越到破案的时候,这种感觉最强烈。” 马剑说:“至少你能看破,那个人、赵勖光、常树青,包括华占元这些人,到此刻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李原说:“希望你们不要把这件事变成常态。” 马剑一时无语,他的手机很合时宜地响了,他拿起来一看:“你让我查的那张卡,是一张韩明艷名下的借记卡,只有一笔交易,往里存了一百万。在吕瑞洗黑钱的帐目里,并不包括这笔钱,应该是笔干净钱,韩明艷是可以用的。” 第160页 李原点点头:“这倒是很符合吕瑞的经营模式。” 马剑看看他:“什么意思?” 李原说:“这也是洗黑钱的一种方法,用某人的身份开个帐号,往里存钱,然后把卡号和密码告诉这个人。这个人再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去银行挂失,然后把钱转移到另一张卡上,这笔钱就可以合法地使用了。” 马剑说:“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把钱给她?” 李原说:“直接给,韩明艷一定会拒绝的。吕瑞认为韩明艷最终得找我来解开这两串数字的真实含义,我发现了实情后,就会劝韩明艷收下这笔钱。” 马剑说:“原来如此。看来吕瑞对你还是相当信任的,至少在他心目中,你是可以照顾韩明艷母女的人。” 李原说:“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至少我是觉得,这笔钱,吕瑞是抱着一颗要负起一个丈夫和父亲责任的心才给韩明艷的,而这份心情是不应该拒绝的。” 马剑说:“看来,你和吕瑞之间倒有些惺惺相惜。” 李原摇摇头:“我听说吕瑞在宣判之后,一直表现得都十分消极,只有这次主动提出要见韩明艷,并给了她钱。我想,他现在心里牵挂地恐怕只有韩明艷母女两个人了吧。” 马剑说:“是啊,吕瑞判的是死缓,如果他在这两年里不尽快争取宽大减刑的话,死刑是一定的了。” 李原“嗯”了一声:“吕瑞是在求死,他根本不想求得减刑,不管是无期还是有期,他都不愿意熬下去了。” 马剑说:“现在那个帐号暂时在调查,所以被冻结了,估计过几天就会解冻,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李原又“嗯”了一声:“我会让韩明艷去办的。” 马剑又想起一件事来:“我们二次搜查了王成康他们家,什么也没发现,现在又不知道那个保管箱里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了。” 李原笑了起来:“其实是我想左了,这事儿跟王成康没什么关系。柯凤年只是随便放了几样东西到那个 54、2011年8月13日 ... 保管箱里,他并不是想通过底款上的字告诉我们什么。他知道,我们一定会在伍卫国这些人的指引下找到这个保管箱,所以他放了三个仿品,其实是想再三强调,这件事是假的而已。而我当时忽略了这一点,却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几个字上,实在是捨本逐末了。” 马剑说:“这样说的话,看来柯凤年是被迫参与这件事了。对了,还有,为什么伍卫国和华俊骢都要跟你说这把剑的事情,反而因此让你看出了破绽。” 李原说:“人的思想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我想,华占元本来是想让伍卫国说的,像华俊骢这种货,两句话就能把他的底给探出来。但华占元还是让华俊骢知道了这件事,毕竟人家是父子,有时候不是太容易保守住秘密。而华俊骢,估计是为了减刑,也可能是为了在老子面前表现,竟然也把这件事说了出来。所以说,这个人是典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不是对案子进行推理,呵呵,你上当了吗? 55 55、尾声 ... 李原打算探视吕瑞,但吕瑞听说他来,死活也不肯见。无奈的李原走出监区大门,却意外地接到了马剑的一个电话:“下个月部里有个会,你们市局是推荐你过来了,你准备准备吧。” 李原说:“又是什么案子啊?” 马剑说:“不是案子,部里有个培训班,你们市局推荐你来学习,另外部里有几个领导也想见见你,好好准备准备吧。” 马剑说完就挂了,李原心里有点好笑,心想也不知是哪个领导被刺激到了。他看了看手机,拨通了韩明艷家的座机:“喂,玲儿啊,是老爸。玲儿,老爸下个月去北京,你想要什么啊,老爸给你带。” (完) 在列车上 56 56、2011年8月20日21:00 ... 李原上了车,找到自己的包厢,里面还没有人。李原把自己的拉杆箱塞进床铺下面,掏出手机给马剑打了个电话:“喂,我上车了,明天早上七点到。” 马剑说:“你怎么不订个飞机或者高铁,非要耗一晚上才能到。” 李原“哼”了一声:“谁敢坐,飞机不让路,动车要追尾,还是坐个普通车踏实点儿。” 马剑说:“行了,别废话了,你明天是到西站吧,我让段萧茹来接你。” 李原“嗯”了一声:“行。” 挂了电话,李原把自己随身的皮包放在身旁,然后靠在自己的铺位上,很惬意地摆弄手机。这个时候有个黑胖的中年男人从包厢门挤了进来,一手拉着个小行李箱,一手拿着一个手包和一个塑胶袋,进来就往他对面一坐,把手里的塑胶袋往小茶几上一放,然后跟李原说:“我觉得你最好能换个铺睡。”李原一开始愣了一下,随即有点不快,也没说话,看了他一眼,心里有点敌意。 那个人接着说:“我晚上睡觉唿噜可打得响,你要是睡这儿,晚上肯定得失眠。我看这车上人也不多,你应该能找着别的铺位,离我远点儿。反正你是早晚得换地方,不如趁现在还没熄灯,也方便点儿。” 第161页 李原直皱眉,心想这个人怎么好话不得好说。他索性把被子从枕头下面拉出来,往身上一盖,把脸转到一边去了,就给这个人留了个后嵴梁骨。 谁知道一会儿又过来了好几个人,一股香气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熏得李原都觉得有点头疼。这些香喷喷的人堵着包厢的门大唿小叫,有喊“江总”的,有叫“江哥”的,还有叫“老江”的,男女老少,四五个人。 这位姓江的却很热情:“来来,坐坐,都吃饭了没有?我带了,晚上陪我喝点儿。” 这些人嘻嘻哈哈地坐进来,压根也没管李原,有两个人干脆一屁股就坐在了李原的床铺上,一下子占据了他三分之二的面积。 李原这下可真有点生气了,两手一撑,从床铺上霍然做起。那两个挤占他地方的人吓了一跳,立马起来了。李原登上鞋子,看了看这些人,三个女的一个男的,男的大概三十多岁,三个女的一个二十多,两个四十多。男的穿着t恤和牛仔裤,白白净净的,鼻樑上还架着一副眼镜,基本不说话,偶尔说一句话,就露出两排白净的牙齿来。两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穿得倒是比较朴素,但明显能看出一个没什么文化,手脚粗大,什么首饰也没有,也是一副很怯的样子。另外一个则应该是受过教育的,戴着副黑框眼镜,脖子上挂着一条很细的金项鍊。那个二十多岁的女人一直那么嘻嘻哈哈的,一身低胸装配热裤,穿得十分夺目,就是牙不太好,有点黄。李原恶狠狠地瞪了这些人一眼,拿着自己的小包就出去了。谁知那些人见他出去了,居然笑得更欢了,那个年轻女人居然一边大笑一边说:“光顾着跟江总说话了,没想到还有一个人。” 李原熘达到车厢连接处,一个乘务员拿着小皮包和车厢号牌从下面上来,反手把车厢门锁上。李原靠在墙上,打算跟她说说换地方睡的时候。那个乘务员却一直对着车门,以敬礼姿势一直站到列车离开站台,这才转过身来。 李原等乘务员转过来才问她:“能给我换个包厢吗?我现在那个太吵了。”说完往车厢里指了指。 乘务员看了看里面,也听到了那些人的喧譁:“抱歉,现在还不行,您能等半个小时吗?这车二十分钟后会在北站停两分钟,到时候可能有人上车,我也不清楚他们的铺位在哪里。所以得等他们都找到自己的铺位了,才能给您换铺位。” 李原听她说话有点嗡嗡地,好像是感冒了,不禁有点想躲开,但他出于礼貌还是尽可能地没表现出来:“从北站开车以后,就不会再停站了吧。” 乘务员说:“不会了,从北站开出后,下一站就是北京西了。” 李原说:“好吧,最好能给我换一个单独的包厢,我最近有点神经衰弱。”他其实是扯了个谎。 乘务员笑笑:“我尽可能。”说完就进了乘务员室,而李原也记住了她胸牌上的名字——柳萌萌。 一会儿,一个中年女人推着个餐车过来了,一边推一边吆喝:“啤酒、白酒、火腿肠、方便面。” 李原往旁边给她闪了一条路出来,这辆餐车便过去了。这个中年女人一直吆喝着到了李原的包厢前面,那个被称为“江总”的招唿了一声:“停下,都有什么。” 那个中年女人面无表情:“啤酒、白酒、火腿肠、方便面、小吃饮料、扑克牌。” 江总顿了一下,好像在查看推车上的东西:“来五包鸡爪子、五包豆腐干,要两瓶小二,来十瓶啤酒,对了,来副扑克牌。等会儿咱们诈金花吧。”最后这句应该是问包厢里的其他人的。 刚才说没看见李原的那个女人又叫了起来:“哎呀,可不跟您诈金花,上次也是跟您,我输了一千多呢。” 江总哈哈笑着:“那算什么,我跟王总、李总他们玩儿的时候,一晚上得好几万呢。” 那个推车的女人却不管他们叨咕:“五包鸡爪子六十、五包豆腐干四十、两瓶小二锅头十六、十瓶啤酒四十、一副扑克牌八块,一共一百六十四。” 李原随即看见两张红票子被一只手递出来:“要不你再帮我凑几样,二百块别找了。” 推车的女人先把钱拿过来放进自己的衣袋里,然后看了看车上:“这样吧,一包盐花生二十,一包杏仁十六,行吗?” 江总说:“行,就这样吧。” 包厢里有个女人问:“杏仁是散装的?” 还没等那个卖货的中年女人说话,江总就说:“散装的就散装的,无所谓。” 那个女人便把一包一包的东西开始往里面递,这些人顿时更热闹了。李原在一边看着直皱眉,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想起该刷牙了,便走回自己的包厢,打算把牙刷牙膏之类的取出来。 结果他一走到包厢门口就更生气了,这些人已经把地上弄得乱七八糟的了,很显然他们并没有把所有的垃圾都扔到垃圾桶里去。李原火得不得了,但也只能把自己的箱子从床底下拉出来,从里面取出自己的牙具和牙膏,又找出了一条毛巾。之后,李原尽可能把箱子往里推了推——他不想让自己的箱子被这些人扔的东西弄脏。 接着李原尽快离开了包厢,然而就在他走出来之后两秒钟,有一个女人在他后面狠狠“呸”了一口:“这杏仁真苦。”那个江总却说:“苦?你也太娇气了,我尝尝……不苦嘛。”那个女人说:“行了,我不跟你抬槓。” 第162页 李原一开始让这一声“呸”弄得怒从心头起,旋即又只能皱着眉头继续往前走,这时火车已经开始减速了。李原看了看外面,应该是到北站了。李原刷着牙,车已经停了,几个人上了车,从李原的身后过。李原看着镜子,发现上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应该是同伴,都四十多岁,都有点书生相,穿着的衬衣上袋口写着“圣德思”三个字。其中一个颧骨上有一颗黑痣,上面有两根长毛,显得十分扎眼。两个人搬着一个很大的黑皮箱子,看样子挺沉的。那个女人三十多岁,穿着一身小碎花的连衣裙,长得倒挺漂亮。 车只停了两分钟就开了,乘务员柳萌萌回到乘务员室。李原凑到门口:“请问……” 柳萌萌一看是他:“啊,车厢里空的包厢你都可以睡,没关系的。” 李原笑笑:“谢谢。” 柳萌萌说:“不过你换过了之后得跟我打个招唿。” 李原满口应承着,回到了自己的包厢,却发现那些人已经开始诈金花了,而每个人面前或多或少都放着一些钱。那个江总一边往嘴里灌二锅头一边满意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牌,似乎胸有成竹,而其他人却都愁眉苦脸的,显然都输了不少。 这些人对李原仍然是一派的视而不见,李原尽可能快地把自己的东西敛了敛,拖着东西到了外面。他住的是四号包厢,直接换到了另一头的九号包厢。 李原放好自己的行李,出了包厢,正遇上柳萌萌。他忙不迭地说:“我就换这儿了。” 柳萌萌说:“那您今晚上好好休息。”说完她就回了包厢斜对面的乘务员室。 李原坐在床铺上,仍然能听见那边的喧譁。他把门关上,声音便小了很多。 李原这时才觉得有些惬意,他在铺上狠狠伸了个懒腰,也觉得有点困了,便往床铺上一躺,拉过被子往身上一盖,不大会儿的工夫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列出忽然一个急剎车,李原被狠狠晃了一下,勐然醒过来。他躺在床上喘了口气,摸了摸兜,想拿手机看看时间,却摸不到了。李原这下给吓了一跳,他又摸了好几把,却一无所获。李原喘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一下,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发现刚才他被那群人激怒之后,随手把手机放在了床铺上。 这样一来,李原心里倒踏实了,他想,反正明天早晨到北京之前也不会停车,干脆到明天早晨下车前再去找去,倒也无所谓。但这样一来,李原一时间睡意全无,他索性下了床,打算上个厕所。 李原从厕所出来,又在走廊上听着列车的颠簸声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走到四号包厢前站了一下,试着打开了包厢门。 包厢里亮着灯,李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那个江总满身酒气,靠在窗边一动不动,右手按着自己的下巴和喉咙,嘴巴大张,眼睛圆睁,好像十分痛苦。李原试着探了探江总的颈动脉,确认他已经死去了。 李原慌忙退出包厢,摸着黑跑到乘务员室,敲开了门,喘着粗气说:“有个人死了。” 柳萌萌也大吃一惊,嘴巴张了好几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原用手指着她的对讲机:“你赶快把乘警和列车长叫过来,别耽搁。” 柳萌萌拿起对讲机,结结巴巴地说:“列车长,列车长,麻烦,麻烦您和乘警来一趟三号车厢。” 列车长和乘警分别回了个“好”,他们俩显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李原对柳萌萌接着说:“现在,咱俩去看好现场,千万别让人给破坏了。” 柳萌萌机械地跟在李原后面,俩人一前一后到了包间前面。柳萌萌一看见包厢里的情景,吓得倒退两步,不自觉地“啊”了一声。李原在黑暗中瞪她一眼,轻轻地说:“镇静点儿,别引起混乱。” 柳萌萌用力点了点头,李原问她:“熄灯之后这段时间,走廊上有人吗?” 柳萌萌摇摇头:“熄灯之后我就回乘务员室了,对这边的情况不清楚。”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一老一小两个乘警和列车长先后到了。乘警看到这种情景也有些发傻,李原先问柳萌萌:“车厢两边的门应该是一熄灯就锁了吧?” 柳萌萌点点头:“全锁了。” 李原又问列车长:“你们过来的时候开门了吧,现在呢,锁了吗?” 列车长也十分紧张,就说了俩字:“锁了。” 李原“嗯”了一声:“如果这是谋杀,兇手就应该在这个车厢里,明白吗?所以,现在要把灯打开,先勘查一下现场,然后把所有人都叫起来一一盘问。” 年轻的乘警刚“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来了:“你是什么人?在这儿干吗?” 李原有点生气:“我是这个。”他把自己的警官证从口袋里掏出来给这些人看。 年轻的乘警拿手电照了一下,直皱眉毛:“虽然您是警察,但也不能说明……” 李原真生气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年轻的乘警现在倒不那么紧张了:“您是第一发现者,所以嫌疑也是最大的。虽然您是警察,但也没法证明自己和这件事没关系,所以我得问一下,您是哪个包厢的?” 第163页 李原说:“我住九号包厢。” 柳萌萌紧跟了一句:“但他原来是住这个包厢的。” 年轻的乘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么说,您本来跟他是一个包厢的?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您要换包厢。” 李原的火冒了三冒,又压了三压:“这包厢里太吵了,我不想住。” 年轻的乘警说:“那您认识死者吗?” 李原说:“我不认识。” 年轻的乘警说:“真的?您怎么能证明呢?” 李原大怒:“你打算让我怎么证明,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证明?”他不自觉地把声音提高了八度。 年轻的乘警看着李原,还没说话,旁边的包厢有人大声抱怨:“好了,别吵了,深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年轻的乘警气哼哼地命令柳萌萌:“去把灯都打开,把人都叫醒做笔录。” 老乘警一直在冷眼旁观,直到这时候才说了一句话:“就用八号包厢吧,那个包厢应该没人吧?” 柳萌萌点点头:“没有,我先去开灯。” 不一会儿,车厢里的灯就全亮了。老乘警对列车长说:“你在这儿看着,别让任何人进去。另外还得麻烦你跟你们那小姑娘,可能得帮我们点儿忙。”他又跟那个年轻的乘警说,“你把这个车厢整个搜查一遍,要仔细,看看有没有藏着人。” 他又转向李原,“麻烦你跟我来一下吧,我想不管怎么说,还得从你问起。” 李原憋着气,跟着老乘警到了八号包厢。老乘警让李原坐在自己对面,打开自己的本子:“叫什么名字啊?” 李原说:“我叫李原,市局刑侦队的,三级警司。” 老乘警看了他一眼:“我还真是头回问话遇上你这么横的,也难说,你是刑侦队的,什么没见过。我姓白,我叫白志超,刚才那个小年轻叫包奇。我们俩是这趟车的乘警,你既然是刑警,应该知道我们这也是例行问话,毕竟案发时你也在这个车厢里,又是第一发现人。” 李原说:“行了行了,你这一套我都用过,你就说你想问 56、2011年8月20日21:00 ... 什么吧。” 白志超说:“你认识死者吗?” 李原摇摇头:“不认识,今天第一次见。” 白志超说:“没啥,你既然是住九号包厢,为什么会跑到四号包厢去?” 李原说:“本来呢,我是住四号包厢的。这个死者,当时告诉我他晚上打唿噜很吵,让我换个包厢,然后又弄了一帮人又是吵又是闹的,我想离他们远点儿,就换了个包厢。” 他停了一下,让白志超记录。白志超写完了一行字才接着问他:“然后呢?” 李原说:“我睡到半夜发现手机可能是落在那个包厢了,本来也没打算去找,但我觉得跟你必须得说,省得你们万一到时候要发现我的手机了,又得跟我矫情。”白志超看他一眼,心想你倒是什么都能算计上。 李原接着说:“其实我是在走廊上什么声音都听不着,觉得奇怪,才来看看的。” 白志超有点纳闷:“什么意思,为什么听不着声音反倒奇怪,你想听见什么?” 李原都气得笑起来了:“你刚才听我说话没有?我说这个死者曾经让我换个包厢,理由是他睡觉打唿噜很响,我就是在走廊上没有听见他打唿噜觉得奇怪,才过来看看的。” 这一来,倒弄得白志超有些尴尬,他掩饰着“嗯”了两声,这才继续问:“你就因为这个原因才打开包厢门的?这也太不礼貌了吧。” 李原说:“就是这个原因。” 白志超说:“他就不能是上厕所吗?” 李原说:“我刚从厕所出来,也没碰见他呀。他晚上喝了酒,这种时候要么上厕所,要么就是睡着了,要是醒着不可能一点动静没有,我是觉得有问题才开的门。” 白志超说:“这个车厢两边都有厕所……算了,我问你,发现他那个样子,你进去了吗?” 李原说:“当然进去了,我要是不确认一下,怎么知道他死了?” 白志超直皱眉:“你就不怕破坏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唉,今天买了本洗冤集录准备做参考书目,结果翻开一看,里面好多图片,郁闷了 57 57、23:00 ... 李原大马金刀地坐在白志超对面:“你与其在这儿盘问我,还不如去看一下现场。” 白志超说:“小包正在看,你不用操心。” 李原笑了笑:“就那小孩,太嫩了吧。” 白志超说:“你先想想自己的事情吧,第一发现者的嫌疑往往是最大的。” 正说着,包奇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证物袋:“车厢里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也没发现藏什么人。另外在死者对面的铺上发现了这个。” 李原看了一眼:“这是我的手机。” 白志超看了看他:“你的手机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 李原说:“我落在那儿了。” 第164页 白志超问包奇:“这手机有什么问题吗?” 包奇说:“这手机拨了一下这个号码,不过没打通。” 白志超说:“是什么时候拨的?” 包奇说:“十一点零三分。” 白志超意味深长地看看李原:“你不是说你不认识死者吗?” 李原说:“我确实不认识死者。” 白志超说:“那你的手机怎么会拨死者的号码呢?这个时间正好跟你发现死者尸体的时间吻合,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李原又开始生气了:“你打算让我说什么,就凭这个号码就认为我做了什么了?” 白志超说:“至少你得解释一下这个号码吧。” 李原不想理他,转过脸去问包奇:“死因是什么?” 包奇看看白志超:“死者身上没发现外伤,颈部也看不见勒痕,有可能是中毒。” 李原说:“就这?” 包奇含含煳煳地:“就这些。” 李原站起来:“你这活儿可真够糙的。”说完他就走出去了。 柳萌萌和列车长惴惴地守在包厢外面,李原看了看里面,问柳萌萌:“手套、鞋套,这些有吗?” 柳萌萌紧张地点点头:“有,我去给您拿。” 见柳萌萌走了,李原问列车长:“你们把乘客都叫醒了没?” 列车长点点头:“都叫醒了,让他们全都留在房间里,不能随便走动,等候询问。” 李原“嗯”了一声:“为什么车厢里的乘客会这么少?” 列车长说:“季节性的,如果是春运的话,人会很多,但现在没什么客流。” 柳萌萌回来了,李原接过手套和鞋套,进了包厢,死者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李原看了看死者的面容,虽然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死者身上仍然有很重的酒气。李原扭头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酒瓶子,还扔了两张团成一团的餐巾纸,不免皱了皱眉毛。他摸了摸死者身上的口袋,什么都没找到,然后解开死者衣服上的纽扣和皮带,检查了一下死者的体表。 正如包奇所说,死者身上没有外伤和勒痕。李原仔细看了看,发现死者的皮肤有些发红,他有点诧异,凑到死者的嘴边闻了闻,酒气还是很重,但他隐隐闻到了一股别的味道,李原心里不禁掠过一丝阴影。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桌上的杏仁,想起什么,退回到外面,对列车长说:“你们这趟车上卖的小吃都是哪儿来的?” 列车长说:“大部分是客运段统一採购的,不过,我们偶尔也会自行採购一些。” 李原说:“哪些是客运段买的,哪些是你们自行採购的?” 列车长说:“具体我也不太好说,我把人叫过来您自己问吧。” 来的人正是推车的那个中年妇女,她惴惴不安地站在李原面前。李原问:“你卖的杏仁是哪儿来的?” 中年妇女说:“是,是我在省城买的。” 李原看了看列车长:“这就是您所说的自行採购。” 列车长做了个为难的表情,不置可否。李原又问那个中年妇女:“你在省城哪儿买的?” 中年妇女的声音更低了:“火车站旁边,有个批发市场,批杏仁的老闆跟我很熟。” 李原说:“是正规渠道的吗?” 中年妇女说:“应,应该是吧。” 李原紧跟了一句:“应该是,你不知道吗?” 中年妇女越发地吞吞吐吐了:“我……他是……” 白志超和包奇在旁边看了半天了,这个时候实在有些忍不住。白志超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发现了什么?” 李原面无表情地说:“死者皮肤发红,满嘴地酒气里有一丝苦杏仁味,死因可能是氰化物中毒。她卖给死者的杏仁,有一些是苦的,说不定死者是吃了过量的苦杏仁,氰化物摄入过多致死的。” 所有人都吓坏了,中年妇女干脆站不住了,直接靠在了墙壁上。 白志超张了张嘴,半天才想起一句话:“就算是,也不能说是因为杏仁啊。” 李原说:“没错,所以还得问一下车厢里的所有人。”他看看包奇,“你做过这些人的笔录了吗?” 包奇摇摇头,李原看了白志超一眼:“我看,还是我来问吧。”他对包奇说,“把乘客按铺位号从小到大叫到八号包厢来。哦,对了,有四个人跟死者是一路的,先叫他们吧。”然后又吩咐柳萌萌、列车长:“麻烦你俩在这儿看着点儿。”又转向和中年妇女,“你先在乘务员室待着,不准乱窜。” 白志超跟在李原的后面进了八号包厢:“你这算什么,每个人都有嫌疑?” 李原回头看看他:“差不多吧。” 白志超说:“我能认为是你为了撇清自己才这么……”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儿了。 李原坐在铺上:“这么上窜下跳的?可能吧。” 正说着,包奇带了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过来,白志超往李原对面的床铺上指了指:“请坐。”说完他自己坐在了李原的旁边,取出警官证给这个人看了一眼,然后开始准备做笔录。 第165页 李原掏出自己的警官证给这个人看了一眼:“我是负责侦办此案的警官,我姓李。” 白志超见他喧宾夺主,一时心里相当地不满,但是当着这个人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抢在李原前面问道:“您的姓名,能说一下吗?” 这个人很侷促,就报了两个字:“卢琛。” 白志超刚写下了时间地点:“能说一下是哪两个字吗?” 这个人说:“卢就是卢俊义的卢,琛就是斜玉旁加上深浅的深的右边一半。” 白志超念叨着:“卢俊义的卢,斜玉旁……”他有点写不下去了。 李原白他一眼:“就是王字旁。” 白志超忽然觉得脸上稍微有点发烧,飞快地把卢琛的名字写在了纸上。 李原继续问卢琛:“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卢琛说:“是同事。” 李原说:“能说得具体点儿吗?比方说你们是什么单位,这次一共多少人一起乘车,都是什么职务?” 卢琛说:“我们是个国企,叫北方重工业工程建设集团有限公司。死去的江总叫江士达,是公司分管招标採购的副总,同时也分管纪委工作。我是财务部的会计,平时也没什么交往……” 李原打断了他的话:“等一下,没什么交往,你们就能凑一堆诈金花?而且玩儿得还不小,一晚上输赢都能上千。” 卢琛的汗下来了:“其实,其实是我们江总……” 李原说:“你们江总?” 卢琛说:“我们财江总很喜欢斗地主、诈金花什么的,有时候我们赶上了他实在找不着别人的时候,也就得陪着。” 李原说:“他那么大的输赢,你们受得了吗?” 卢琛说:“其实受得了受不了都无所谓,江总一般第二天都会把赢的钱还给我们。” 李原“哦”了一声:“那为什么那个小姑娘说输了一千多,不愿意跟他玩儿呢?” 卢琛一愣,旋即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那谁知道他们俩怎么回事。” 李原听到这句话,不觉有些意外:“这话怎么说?” 卢琛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掩饰道:“没,没什么意思,人家的事儿我也不清楚。” 李原的疑心更重了,但他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你们江总每次跟你们诈金花都是赢钱吗?” 卢琛说:“不光是诈金花,斗地主什么的,也都是,我们根本玩儿不过他。” 李原有点自言自语:“他的牌技倒是够高的……那袋杏仁,你们都吃了吗?” 卢琛摇摇头:“没有,我们经理尝了一颗,说是苦的,我们就都不愿意吃了。” 李原想起那个“呸”了一口的女人:“哦,原来如此,今天晚上,您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卢琛又摇了摇头:“没有。” 李原点点头:“好吧,先到这儿吧。”他看看门口的包奇,“还是先请他们经理来吧。” 白志超见卢琛出了门,才问李原:“就问他这么多?” 李原说了个“慢慢来”,就不往下说了,不大会儿的工夫,包奇带着那个“呸”了一口的中年女人坐在了李原的对面。 李原照例给她看了一下自己的警官证,然后问:“怎么称唿?” 中年女人倒是比较沉着:“王素萱,三横一竖王,朴素的素,萱是草头加个宣传的宣。” 李原“嗯”了一声,扭头看看白志超——这回他倒是写得挺快的。李原见白志超写完了,这才继续问:“您是这个北方什么集团的财务部经理?抱歉,你们公司的名字太长了,我实在记不住。” 王素萱点点头:“是的。” 李原问:“你们这趟是什么公干呢?” 王素萱说:“是这样,我们的集团总部在北京,但现在有个工程,就在你们省城的北郊,是个大型的机械厂。我们这次是去对工程做审计的。” 李原问:“审计一般不都是年终做吗?而且也不应该由你们本公司的财务部去做呀。” 王素萱说:“我们公司的规定是一年两次审计,现在做的是内部审计,到了年底才是由上级单位请外面的会计师事务所来做外部审计。” 李原点点头:“这么说,你们已经做完审计了?” 王素萱点点头:“是的。” 李原说:“审计出什么来了?” 王素萱摇摇头:“抱歉,这些我不能透露。” 李原点点头:“你跟死者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王素萱说:“还可以。” 李原说:“还可以是什么意思?” 王素萱说:“还算过得去吧。” 李原说:“过得去,你们就能一起诈金花?” 王素萱说:“人家是领导。再说,其实也不是真玩儿,虽然拿出钱来了,第二天人家还还给我们呢。” 李原说:“虽然是这样,说出去也不太好听吧。估计好多人只会传你们玩儿钱,不会传后来会还钱这事儿。” 第166页 王素萱说:“这个事儿……怎么说呢,国企内部,总得有点儿让人家传的。” 李原用一脸的平和表示可以理解,他还是把话题转回了杏仁上:“那袋杏仁,您吃了几颗?” 王素萱说:“一颗,觉得苦,就没再吃……怎么了,杏仁有什么问题?” 李原含含煳煳地:“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 王素萱“哦”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李原继续问:“你已经说了杏仁是苦的了,为什么江士达还要吃?” 王素萱显然有点生气:“他就是那么个人,就喜欢跟人抬槓。” 李原说:“他不是专门针对你的?” 王素萱说:“谁他都针对。尤其是我们这些部门经理。他说是,太高的惹不起,太低的欺负了又让人笑话。” 李原笑笑:“怎么会有这种人呢?不过,分管採购的副总又不是你的直接主管领导,应该不用搭理的吧。” 王素萱说:“说是那么一说,不过,国企的人际关系……想必您也有所耳闻吧。” 李原觉得有些不好评论:“嗯……你们这次那四个人全是财务部的吗?” 王素萱点点头:“全是。” 李原说:“都是来审计的?” 王素萱摇摇头:“不是,就我跟那个小姑娘——田歌是来做审计的。另外两个人一直在项目部的财务室,这次是换班回北京。” 李原有点纳闷:“换班?” 王素萱说:“他们俩在这个工地上已经待了一年了,这次是让另外两个同志来换他们回北京,一是汇报一下工作,二是让他们休息一下。” 李原说:“原来如此,本来你们不是一路的?” 王素萱说:“怎么说呢?按照规定,他们如果单独走的话,就只能睡硬卧了,但跟着我的话,可以跟着我一起坐软卧,所以就一起买票一起走了。” 李原说:“您倒是很体贴下属嘛。” 王素萱说:“他们也不容易。” 李原说:“您是住二号包厢是吧。” 王素萱点点头:“我们三个女同志住二号,刚才那个小卢住一号。买票的时候特意分开买的,要不然,一个包厢男男女女的,不太方便” 李原心想,她倒是问一答十:“为什么江总会住在四号包厢呢?” 王素萱说:“他本来就不跟我们是一路,他是临时去出差。” 李原点了点头:“这么说,你们是分开买的票,能买到同一趟车同一个车厢纯属凑巧了?” 王素萱想了想:“可以这么说吧。” 李原说:“除了你、卢琛和田歌之外,还有一个女同志叫什么?” 王素萱说:“叫张新桂,说起来,她还是江总介绍进来的。” 李原若有所思:“她是江总的什么人?” 王素萱说:“好像是江总在上个单位的老同事。” 李原有点奇怪:“上个单位……江士达是什么时候到你们这儿的?” 王素萱说:“江总来了大概有三年多了吧,这之前是在大连的研究院当副院长,这个研究院跟我们是一个系统的。” 李原心想,原来是个空降干部:“卢琛是会计,这个张新桂就应该是出纳了吧。” 王素萱“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李原说:“你们江总平时到这个工地上来得多吗?” 王素萱想了想:“不好说……我对他的工作安排,不是太清楚。” 李原说:“那你们江总这次到这个工地上来 57、23:00 ... ……” 王素萱摇了摇头:“也不太清楚。” 李原看看王素萱:“您来得多吗?” 王素萱摇摇头:“不算太多,这一年也就两三次吧,财务上的事情不怎么需要出差。” 李原点点头:“卢琛和张新桂回北京的次数多吗?” 王素萱又摇了摇头:“自从去年他俩来了之后就没有回去过。” 李原想了想:“还有一个问题,今晚您回到包厢之后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或者发现什么事情呢?” 王素萱摇摇头,很干脆地说:“没有。” 李原斜着眼睛瞟了两眼白志超记的笔录:“好吧,那就先这样吧。” 王素萱站起来,李原却忽然说:“啊,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们江总平时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王素萱犹豫了一下:“人际关系……怎么说呢?就算是过得去吧。” 李原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好吧,您先请回吧。”他看看包奇,“把张新桂请过来吧。” 包奇带着王素萱走了,列车忽然开始减速。李原走到包厢外面,眼看着车停在了一个小站上。李原问刚从车厢连接处回来的柳萌萌:“怎么回事?不是说出了北站就不会再停车了吗?还有,你干吗去了?” 柳萌萌说:“是换车头,已经跨路局了。另外还要顺便上水下垃圾什么的。这不要停站嘛,我得去把厕所给锁上。” 第167页 李原想了想,好像铁路上是有这么一说,到了另一个路局的管辖区间,就要换上另一个路局的车头。 过了一会儿,包奇已经带着张新桂往这边走过来了,李原正打算回包间,外面忽然呜地一声响起了汽笛。李原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下,一道雪亮的光柱照在隔邻的铁道上,顺着这缕光,李原看见一个人影正慌张张地越过铁道向站台跑去,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 李原脑子一转,忽然回头对白志超叫道:“快,快跟这个站联繫,有人从咱们车上跑下去了,可能是兇手。” 58 58、2011年8月21日00:04 ... 车子开动了,白志超放下手机:“已经通知车站了,驻站的只有一个民警,可能要当地派出所配合。” 李原沉默不语,看了看坐在里面的张新桂。白志超看着窗外,心里有些惴惴:“是他吗?” 李原说:“刚才柳萌萌不是说了吗,一号包厢那边的车门打开了,这样看来,这个人应该是从那儿下去的。”他指了指走道,然后问包奇,“刚才你查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个人吗?” 包奇也很紧张,使劲摇摇头:“没,没发现。” 李原看看他,心想就这么个雏儿,还喳喳唿唿地,他回头抱歉地跟张新桂说:“麻烦您先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他径直走到另一头的车厢门,柳萌萌还在那里守着。李原问她:“这里有什么异常吗?” 柳萌萌摇摇头,李原看了看车门:“这个车门要怎么开?” 柳萌萌说:“时速降低到100公里以下,用我们的钥匙就能打开。” 李原说:“是你们配发的三角钥匙吗?” 柳萌萌说:“是的。” 李原说:“你们车上所有的门应该都是能用这种钥匙开的吧。” 柳萌萌“嗯”了一声,李原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有一个垃圾箱,一个洗脸池,两个洗手间。李原问包奇:“你当时把这些地方全看过了?” 包奇有点抹不开,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白志超问:“这些地方能藏人吗?” 李原笑笑:“不是这些地方。”他用手指了指,“他藏那儿了。” 大家顺着他的手一看,是车厢连接处的门。李原说:“这个人既然能跑下车,就说明他手里应该有那种三角钥匙。这边也藏不了人,那肯定是开了门藏在那边了,那边的发电车的结构比较复杂,他不太好找下去的路,要想跑只好还是回到这边打开这个车门跑掉。” 白志超看看包奇,包奇更沉默了。李原摆出一副老前辈的姿态跟包奇说:“小伙子,刑侦不是那么好搞的,踏踏实实多累积点儿经验,比什么都强。” 这一下,包奇的脸都红到脖子根了,白志超也觉得脸上有些火烧火燎的。李原有点得意洋洋,对白志超说:“这个人就交给下面的同志吧,咱们还是回去接着问话。” 张新桂坐在八号包厢里好一阵了,李原一回来先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有点突发事件,久等了,请问您就是张新桂吧。” 张新桂一脸的倦容,好像十分疲惫,她强打精神点了点头:“是我。” 李原说:“死者江士达,您熟悉吗?” 张新桂有点为难:“怎么说呢,还行吧。” 李原说:“还行?我可听说,你跟江士达是老同事,你能到北京来,还是他帮的忙呢。” 张新桂说:“其实,怎么说呢。当时因为我儿子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我们两口子就想着调到北京来,托人找到江总,礼也送了,饭也吃了,最后只把我一个人弄过来了。我们家男人到现在还在大连,我呢,也老是给派到外地去。” 李原说:“就因为这个,你就对江士达不满了?” 张新桂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警察同志,话可不能乱说,不满是不满,我也不可能对他怎么样啊。” 李原看了看她:“我只是问你是否不满,可没问你对他做什么了。” 张新桂有点生气,但又不敢造次。李原看了看她:“你打牌怎么样?” 张新桂摇摇头:“我一点儿也不会。” 李原说:“就这样你还陪着他们诈金花呀。” 张新桂说:“反正他第二天还会把钱还给我们,我们就哄着他高兴呗。” 李原说:“对了,这个江总很喜欢喝酒吗?” 张新桂说:“他是喜欢灌酒,仗着自己酒量大,非要让那些不会喝酒的人喝,然后看人家出洋相。” 李原说:“那你们这几个人酒量大概怎么样?” 张新桂说:“反正我是一口不喝,让我喝我也不喝,我们王经理也从来不喝酒。小卢平时也就二两白酒的量,啤酒最多一瓶。小田能喝,据说从来没喝醉过,几个领导都喜欢跟她喝,也难说,谁让人家又漂亮又放得开呢?” 李原有点不想问她话了,但还是把最关键的那个问题问了:“今晚您回到包厢之后,听到什么了吗?” 张新桂摇摇头:“没有。” 李原看看张新桂那张半老徐娘的脸:“好吧,先到这儿吧。” 第168页 这回轮到那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田歌了,她一进来,那股让李原涨头的香气就又充满了包厢。田歌一屁股就坐在俩人对面,打着连天的哈欠,两条腿叉开一晃一晃的,一脸的无所谓。 李原尽可能不看那两条白花花的腿,而是盯着田歌的眼睛:“晚上打牌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或者不太正常的情况?” 田歌说:“能有什么,就是打牌呗。” 李原说:“那袋子杏仁,你们都没吃?” 田歌说:“苦的,谁吃呀。” 李原说:“那你们江总吃了吗?” 田歌说:“他?他吃了,还不少呢。” 李原说:“他不怕?” 田歌说:“他就是那人,老是下个套让你钻,然后看你出洋相。” 李原说:“你是说,他是为了骗你们吃苦杏仁,才自己吃了好几个的,让你们觉得这袋子杏仁没啥问题?” 田歌说:“是啊,他净干这种无聊的事。” 李原说:“你们都不上当,他岂不是很尴尬?” 田歌说:“他才不尴尬呢,我们不上当,他就一直重复这一招,直到有人看不下去,迎合他一下。” 李原说:“这么说,你们打牌的时候他吃了不少杏仁?” 田歌说:“是啊,但我们真懒得搭理他。” 李原说:“你们玩儿牌到什么时候?” 田歌说:“到熄灯吧,王姐说不玩儿了,大家就都站起来回去睡觉去了。” 李原说:“你们既然要陪着江士达玩儿,干吗还不让他尽兴?” 田歌说:“意思意思得了,这么累,谁有精神陪着他,又不是多大的官。” 李原“哦”了一声:“你们玩儿牌的这段时间里,江士达就一直在吃那些苦杏仁?” 田歌说:“是啊,我们也实在是懒得看他出洋相了,就都散了。” 李原说:“你喝酒了吗?” 田歌说:“喝了一瓶啤酒。” 李原说:“其他人呢?” 田歌想了想:“基本没喝。” 李原说:“什么叫基本没喝?” 田歌说:“卢琛喝了两口白酒,就觉得晕得不得了,没再喝了,王姐和张姐一口没喝。” 李原“哦”了一声:“那你们江总喝得可不少啊,我看地上至少放着两个小二的瓶子和五个啤酒瓶子。” 田歌说:“我没注意……不过江总倒是一直没停了喝。” 李原说:“他每次吃饭都喝这么多酒吗?” 田歌说:“他?人来疯,人越多越喝。” 李原挠了挠头:“看来你们江总的风评不是太好嘛。” 田歌“哼”了一声:“能好到哪儿去?别的领导都比他强多了。” 李原看看她:“别的领导?谁呢?” 田歌说:“就说我们王姐吧,老是请我们吃饭,经常把自己的好东西拿出来大家一起享受。这次她从法国给我跟张姐一人带了一小瓶无毫升的香奈儿,可要合成人民币差不多得一千呢。王姐她老公也不错,也经常跟我们一起玩儿牌打麻将什么的。不过王姐她老公可不如江总,赢了钱都放自己口袋里,从来不往外掏。” 李原想起什么来:“你现在喷的香水,就是这个吗?” 田歌说:“当然啦,不过我那瓶早就用完了,我这是王姐等车的时候,给我喷的她自己的那瓶。” 李原忽然觉得好笑:“你们那个张新桂,也用香水吗?” 田歌看了他一眼:“用倒不一定用,但人家收下了。” 李原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今晚您回包厢之后,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呢?” 田歌摇摇头:“没有,睡得太死了。” 李原笑笑:“好吧,请您先回吧。” 田歌说:“问完了?我能睡觉了吗?” 李原说:“请便,不过我们可能随时要把你们叫醒问话的。” 田歌站起来,轻轻咕哝了一句,李原也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眼看着她出去了。 白志超看了看笔录,问李原:“会不会是江士达吃了过量的苦杏仁,导致氰化物中毒?” 李原不置可否,对包奇说:“继续吧。” 包奇点点头,接下来是那两个中年人,一个叫袁之璞,一个叫刘磊。先过来的是袁之璞,就是那个脸上有颗黑痣的人。他刚从厕所出来就被带过来了,坐在李原的对面,倒不怎么紧张。 李原看了看他胸口衣袋上的三个字:“‘圣德思’,是你们公司的名字吗?” 袁之璞点点头:“是,我们是个做机电设备的公司。” 李原说:“哪种机电设备?” 袁之璞说:“那种大型中央空调,微电脑中控的。” 李原笑笑:“我不太懂,你们这次是……” 袁之璞说:“我们卖出去的设备出了点儿问题,需要换零件,我们是回北京办这件事的。” 李原说:“那你们搬的那个大箱子……” 第169页 袁之璞说:“就是出问题的设备的一部分。” 李原“哦”了一声:“非得搬回北京才能换?” 袁之璞说:“是啊,只有我们的车间才有这种设备。” 李原说:“这可不太合理啊,要是这样的话,以后维修得多麻烦。” 袁之璞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们也没料到这个零件会发生问题。” 李原说:“是什么东西啊?” 袁之璞说:“是中央处理器,也就是微电脑。” 李原说:“这个东西要是出了问题,可不得了啊。” 袁之璞说:“是啊,相当于是一个人的脑子出了问题。” 李原说:“你们也挺头疼的吧。” 袁之璞说了个“是啊”,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李原想了想,还是问跟案情有关的事吧:“请问今晚你们上车之后都做什么了?” 袁之璞说:“没做什么,上车之后一直在包厢里聊天来着,后来困了,就躺下睡了。” 李原说:“你们都不洗漱吗?” 袁之璞摇了摇头:“有点累,不想动,想明天下车之后回家再洗漱。” 李原心想,这两个人倒也够邋遢的:“你们的包厢就在死者的隔壁是吧。” 袁之璞点点头:“是。” 李原说:“听到死者的包厢里有什么声音了吗?” 袁之璞摇摇头:“没听见,我的铺位不挨着他的包厢,再加上我睡得又沉。” 李原点点头:“您也一直没出过包厢?” 袁之璞又摇了摇头:“没有。” 李原说:“好吧,您先请回吧。” 下一个是刘磊,李原单刀直入:“您的铺位紧邻着死者的包厢,请问您听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动静没有?” 刘磊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停顿了一下:“没有。” 李原说:“什么都没听见?” 刘磊摇了摇头:“一开始我们俩在铺位上聊天,后来就睡了。” 李原看了看他:“你们都聊什么了?” 刘磊有点为难:“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聊,一开始聊这回的设备,后来聊足球什么的,我也记不清那么多了。” 李原说:“你们俩都喜欢足球吗?” 刘磊说:“还可以。” 李原说:“平时踢吗?” 刘磊笑笑:“年轻的时候踢,现在懒得动了,您看我这一身肥肉。” 李原也笑了笑:“还是应该多锻鍊锻鍊。您平时都看什么比赛?” 刘磊说:“要说看的话,只要不是中国人踢就行。” 李原点点头:“哦,去年欧洲杯是谁夺冠了来着?” 刘磊直摇头:“去年没有欧洲杯,去年是世界盃,冠军是西班牙。” 李原有点不好意思:“是,其实我也挺喜欢看球的,就是没时间,今年的足球好像也没什么可看的。” 刘磊点点头:“有欧冠,有俱乐部世界盃,其实都还不错。” 李原沉默了片刻,忽然冒出一句:“光看球,其他啥都不看?” 刘磊一怔,随即笑起来:“也不是,谁那么有精神天天熬夜。” 李原说:“平常也得看看电视什么的吧。” 刘磊说:“电视倒是也看。” 李原说:“都看什么呢?” 刘磊说:“新闻什么的,现在我们公司上上下下都挺关注日本和利比亚的。” 李原有点纳闷:“为什么呢?” 刘磊说:“我们公司在日本灾区和利比亚都有项目,现在也不知道那边什么情况,到时候也不知道会派谁去,所以都提心弔胆地。” 李原一笑:“原来如此,那你们也得经常谈论一下日本和利比亚的事儿吧。” 刘磊说:“是啊,今天我买的报纸,上面还说反对派一下子攻进的黎波里了吗?这今后的事儿怎么样现在谁心里也没谱了。” 李原说:“你们外派的任务多吗?” 刘磊很笃定地说:“多,像我就给派到俄罗斯去过,去年年底走的,今年春天才回来,可把人折腾坏了。” 李原说:“那趟袁之璞跟你一起吗?” 刘磊说:“那倒没有,他身体不太好,所以一般不往国外派。” 李原问:“他身体怎么不好了?” 刘磊说:“他心脏不太好,多一半是因为孩子在国外,老也不回来,想孩子想得。” 李原点点头:“那可是够不容易的。行,先到这儿吧,那您先请回,有事儿我们再找您。” 刘磊走了,白志超问李原:“这算什么,把他弄过来聊家常?” 李原笑笑:“别弄得所有人都那么紧张嘛,警察办案也得有点人情味。” 白志超不想说什么,包奇已经把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带到了门口。 这个女人抱着胳膊坐下,李原照例问:“请问您的姓名?” 女人倒是一点儿也不紧张:“杨宁,就是杨振宁去掉中间那个振字。” 第170页 李原点点头:“请问您今晚上车之后都做了什么 58、2011年8月21日00:04 ... ?” 杨宁想了想:“上车之后就去洗漱了,然后就躺下睡了。” 李原说:“大概什么时候洗漱的?” 杨宁想了想:“熄灯之前吧,当时那帮人还在那儿玩儿牌呢。” 李原接着问:“那大概什么时候睡的呢?” 杨宁说:“洗漱完了就睡了。” 李原说:“熄灯前还是熄灯后呢?” 杨宁说:“熄灯前,我回来的时候走廊的灯还亮着呢。” 李原说:“那你睡觉的过程中有没有听到隔壁有什么声音吗?” 杨宁摇摇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李原有点奇怪:“真的?死者的铺位可紧挨着你的包厢啊。” 杨宁说:“我躺在原来那张铺位上,老是能听见他们在隔壁吵吵,还经常有人撞得墙板乱响,睡不着,就索性换到对面的床铺上去了。” 李原“哦”了一声:“换过去就听不见声音了吗?” 杨宁说:“听不见肯定是不太可能,但声音小多了,后来也是实在困了,就睡着了。” 李原点点头:“您认识死者吗?” 杨宁摇摇头,很茫然:“一点儿都不认识,为什么要问这个?” 李原笑笑:“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 杨宁一脸的苦笑:“确实是不认识,谁知道这趟出门能摊这种事儿呢?” 李原说:“您是哪个单位的?” 杨宁说:“我,我没单位。” 李原有点奇怪:“没单位?” 杨宁说:“我是个作家,在家里写小说的。这回是北京有个影视公司要把我的小说改编成电视剧,找我去谈合同。” 李原不禁肃然起敬:“原来如此,佩服佩服。不知您写的哪种小说?” 杨宁笑起来:“不值一提,穿越加言情。” 李原问得有点迟疑:“什么叫穿越?” 杨宁看看他:“就是一个现在的人,到古代去,或者一个古代的人到现在来。” 李原似乎恍然大悟:“原来是科幻题材,这可不得了。” 杨宁连连摆手:“不是,跟科幻不一样……算了,我还是别解释了。” 李原开始笑容可掬:“对不起,我对这些东西不是太懂,可能我女儿比较清楚。” 杨宁看看他:“您女儿?” 李原用力地点点头:“是啊,我女儿,今年十八,刚上大学,比我还难缠呢。” 杨宁也不禁莞尔:“哪有这么说自己女儿的。” 李原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真的,知道的比我多,还老拿话噎我,说实话,我什么样的人都不怕,就怕我们家这丫头。在她面前,我是一点儿地位都没有。” 杨宁说:“那可够难为您的了。” 李原笑笑:“哪里,现在的孩子太难管了,不知道您家的孩子是不是也这样?” 杨宁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阴郁:“我还没结婚呢。” 作者有话要说:案子里要是没有美女是不是就没法看了 59 59、01:35 ... 李原看了看白志超记的笔录,没发表什么看法,又抬头看看包奇:“事发的时候每个人在什么位置都调查清楚了吗?” 包奇点点头:“按照他们的说法,当时都在各自的铺位上休息。” 李原说:“那他们各自的铺位都是几号?” 包奇说:“卢琛是1号铺,王素萱在5号,田歌6号,张新桂7号,袁之璞9号,刘磊11号,杨宁在19号。” 李原点了点头:“我记得江士达是在15号铺是吧,这样的话,确实跟谁也不挨着,指望不上他们能听到什么。” 白志超说:“前提是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李原说:“现在也只能把他们说的当实话听。” 白志超说:“现在是不是还是得看看现场啊?” 李原说:“那是当然,还是再去那个包厢看看吧。” 两个人到了包厢门口,李原看了看江士达的面容,忽然想起什么:“我记得我的手机拨打过死者的手机是吧。” 白志超点点头:“是啊。” 李原问包奇:“我的手机是在哪儿发现的?” 包奇说:“就在那张空床中间。” 李原看了看自己原来那张铺位,枕头和被子都已经被推到了角落上,他用手一指:“放回去我看看。” 包奇把手机放在了枕头前面:“就这儿。” 李原走过来看了看:“是几点钟拨出去的。” 包奇说:“熄灯之后,十点二十。” 李原想了想,对白志超说:“我大概是九点半左右换的铺位,这点列车员可以给我作证。” 白志超的语气很冰冷:“但列车员不能证明你一直待在包厢里。” 李原有点无奈:“看来我还非得再给自己找点儿证据不可了。” 第171页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在那张空铺上,看了看对面的尸体:“死者的手机呢?” 包奇说:“就在死者的被子下面,在他左手边,我拍了照片,但没动。” 李原掀开江士达的被子,手边确实扣着一部苹果手机。李原戴上手套,把这部手机拿起来:“还是个iphone 4呢,上面的通话记录你看过了吗?”他这是问包奇。 包奇摇摇头:“没有。” 李原下意识地按了一下那个圆形按钮:“其实看看也没关系。” 不出意料,通话记录上第一个就是李原的手机号,不过江士达显然没接这个电话。李原又翻了翻,除了这个号码是陌生号之外,其它都是江士达存在通信录里的。李原又在手机里找了找,记事本备忘录什么的都看了一遍,却再也没有找到什么。 李原又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除了在火车上购买的那些食品之外,还有一只烧鸡,一些凉菜,一双筷子,一袋瓜子,所有的食物都被打开了,有些还撒到了地上。 李原回过头,问站在门口的两个人:“这车上卖的散装杏仁一袋有多少?” 白志超想了想:“差不多二两吧。” 李原看了看地上的杏仁:“好像没有那么多。” 白志超看看包奇,又把脸转过来:“可能是被死者吃掉了吧。” 李原嘀咕着:“少吃两颗好不好,省了多少事儿。”他又看了看死者的脸,想了想,拿过自己的手机,隔着证物袋拨通了顾馨蕊的电话。 顾馨蕊显然正在睡梦中,李原的来电让她相当不满:“喂,这都几点了,干吗?” 李原心想,还好,没发火:“我问你,氰化物中毒死亡都有什么症状?” 顾馨蕊很生气:“这么晚了就问这个?唿气有苦杏仁味儿,体表绀紫,尸斑、肌肉、血液均为鲜红色,皮肤黏膜也会出现鲜红色,各脏器有缺氧窒息现象。另外摄入途径的不同,中毒受损的部位也不同,得看是食入、吸入还是触摸……” 李原说:“行行行,这些就够了。”说完他就给挂了。 江士达的口鼻附近确实能闻到一股苦杏仁味,皮肤也呈绀紫色,这些都符合氰化物中毒的症状。李原对包奇说:“你们俩帮我个忙。” 包奇过来:“什么事儿?” 李原说:“你们俩把他稍微挪一下。”说着话,已经指指江士达。 包奇过来抓住江士达的胳膊,就要往起拉。白志超连忙说:“你懂不懂啊,这都死了超过三个钟头了,尸体早都开始僵硬了,你还想拉他坐直是怎么的?” 包奇一时不知所措,白志超说:“你抬他的肩膀,我抬脚,抬起来看看,再放回去。” 两个人嘴里喊着“一、二、起”,就把江士达的尸体抬起来了。李原看了看江士达的身子下面,腰部下面的床单皱皱巴巴的,几乎堆叠在一起,而死者脚边却没有床单。李原皱了皱眉毛,伸手摸了摸褥单,什么也没有,便说了句:“放下吧。” 包奇和白志超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放回原位,李原看了看死者的右手,油乎乎的,可能是因为用手抓过烧鸡的缘故,又看了看他的左手。江士达的左手却很干净,李原有点不放心,又看了看他的手机,上面也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油渍灰尘之类的东西,看来他确实应该是左手用手机,右手去摸那些熟菜的。 李原又检视了一下,死者的手包放在脑袋边上,除此之外再无行李。李原把手包拿过来,里面有一个钱包、一把车钥匙、一张机票和一张火车票,还有几张零散的发票。李原看了看那几张发票,有几张在本市打车的发票,费用大概在二十到五十元不等。还有一张住宿发票,上面显示是住了两晚,住宿地点是在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李原又看了看机票和火车票,机票是从北京过来的时候用的,火车票就是本次车使用的,从时间上来看,倒是和住宿的时间能吻合上。死者应该是8月20日上午乘飞机到达省城,8月20日和21日在省城住了两晚,8月22日晚乘火车离开。 李原看了一下死者的钱包,现金、银行卡、身份证这些东西都还在。仔细看看银行卡,三张借记卡是建行的,开户地址都是北京,一张信用卡却是中行的。他又把钱包仔细翻检了一遍,从装钱那一层的角落里翻出一张折了两道的小纸条,打开一看,是一张取款凭条。李原对了对,上面的帐号就是死者钱包里的一张卡,取款的时间是8月21日,金额是十万元,看来死者刚一到省城就取了一大笔钱。李原又看了看凭条的背面,记着一串数字“487603219875”,数字下面写着两个字“广达”。 李原又翻了翻钱包,再也没有什么发现了。李原想了想,从床下拽出死者的拉杆箱。箱子的密码锁压根没锁,一下子就打开了。李原翻看了一下,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个手机充电器,其它什么也没有了。 李原把行李箱盖上推回床下,站起来把那张纸条给白志超看了看。白志超有点奇怪:“这么多钱?是劫财吗?” 李原摇摇头:“现在连是不是他杀都搞不清楚,怎么好断定是不是劫财。” 第172页 白志超说:“可是,这么一大笔钱……” 李原说:“北京的银行卡,拿到这边取现,手续费可不低。肯定是当时有急用取出来的,估计是在省城的时候就用掉了,现在看不着也是正常的。” 白志超说:“不过这笔钱可取得挺蹊跷的。” 李原点点头:“是啊,不管买什么,就算是买房,现在都可以刷卡,干吗非要用现金,除非是……” 白志超看看他:“除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李原笑笑:“可能吧。不过,要是那种交易的话,十万又未免太少了一点。当然也可能是定金,谁知道呢?” 白志超有点犹豫:“这笔钱和他的死有关系吗?” 李原摇摇头:“那谁知道,还是问问他那些同事吧。” 白志超说:“好吧,从谁开始?” 李原说:“还从那个男的开始吧。” 卢琛又被包奇带了过来,他还没睡,但能明显看出他脸上写满了不乐意。 李原问:“卢先生,请问死者在省城这两天去过工地吗?” 卢琛摇摇头:“没有。” 李原有点怀疑:“您确定?” 卢琛说:“确定,如果他要去工地的话,必然要到项目部去。我们的办公室就跟项目经理的办公室挨着,谁也没有见过他,所以我们觉得他肯定没来过工地。” 李原说:“这也只能说明您没看到他呀。” 卢琛说:“我们也没听任何人说过他来过呀,毕竟这种事情也不用对我们保密吧。” 李原“哦”了一声:“那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来的呢?” 卢琛说:“上火车之前,王姐接了他一个电话,我们才知道他也在这边,要回北京,大家竟然还是一趟车一个车厢。” 李原说:“然后呢?” 卢琛说:“然后?然后就上车了,然后就找到了他。” 李原心想,看来他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他还有点不死心:“你们江总平时出差多吗?” 卢琛摇摇头:“不多,一个分管採购的副总,除非是开会,一般情况下没什么需要出差的事儿。再说,人家也未必是出差啊。” 李原有点奇怪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卢琛说:“要是出差的话,不管跟我们有没有关系,总得通知一声我们接待一下吧,说不定人家是休两天假也没准。” 李原点点头:“这么说也对,看来你们江总跟王经理之间的关系倒是不错嘛,这事儿还互相知会一声。” 卢琛说:“那能错得了吗?张姐是他安排的,小田又是他面前的红人。” 李原看看他:“张新桂的事情,我们倒是已经了解了。这个小田是他的红人,是什么意思呢?” 卢琛的脸上忽然有点为难:“这事儿有点不太好说啊。” 李原说:“您还是说吧,要不然憋着也难受。别弄得想说不想说的,好像自己还挺为难,劝您跟我们警察别来这套。” 卢琛让他抢白了两句,脸上有点发红,吭吭地清了一下嗓子:“其实吧,也没啥事儿。小田这人平时打扮得就时髦,跟谁还都嗲得不得了。在几个领导面前都挺吃香的……” 李原看他开始沉默,索性顶了一句:“尤其在江士达面前更这样?” 卢琛磨磨唧唧地摇了摇头:“倒也不完全是,好像江总更吃这一套似的……” 李原说:“还有呢?” 卢琛又摇了摇头,这回倒比较干脆了:“别的可没什么了。” 李原看了他一眼:“你呢,跟你们江总没什么关系?” 卢琛又摇了摇头:“我可跟他没什么关系,我是财会专业毕业的,有国家认可的会计证书,我可是凭本事吃饭。” 李原看他一眼:“是吗?先到这儿吧,您先回。” 卢琛出去了,李原跟白志超说:“这个傢伙,不知道在单位怎么让人欺负呢。” 白志超从笔记本上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 李原冷哼了一声:“只有不自信的人才天天把什么证书什么的挂在嘴边上呢,看他那德行,还不知道多嫉妒人家呢。” 白志超说:“嫉妒谁?” 李原说:“嫉妒人家跟领导有关系,说不定也嫉妒姓江的跟那小姑娘眉来眼去。” 白志超继续去看自己的笔录,一边嘴里念叨着:“看起来是这样,接下来问谁?问那个姓王的经理?” 李原说:“先别叫她,把那个小姑娘叫过来。” 田歌都已经困得有点睁不开眼了,带着一肚皮不耐烦坐下,嘴里嘟哝着:“不是问过一遍了嘛,怎么又来了。” 李原笑笑:“抱歉,有些事情还要问你一下。” 田歌往后一靠:“说吧。” 李原说:“你们那个江总,平时人际关系怎么样?” 田歌说:“不错啊,至少看上去跟谁都不错。” 李原问:“这话怎么讲?” 田歌说:“我能知道的不也就是看上去那样嘛,我能有啥内幕。” 第173页 李原笑了:“你们整个财务部应该都跟江总关系不错吧。” 田歌说:“还行吧,也未必,说不好。” 李原还是满脸堆笑:“你在这里可以随便说,我们会替你保密的。” 田歌看看他:“您这话说的,倒像是希望说点儿什么不好出来似的。” 李原连忙撇清:“我可没这么说,你要是不想说别人的话,可以说说你跟你们江总关系怎么样吗?” 田歌恶狠狠地看他一眼:“谁说我什么了?” 李原连忙摆手:“没谁说什么,每个人的情况我们都要了解。” 田歌说:“得了吧,肯定是那两个老娘们又嚼舌头了。我跟江总关系不错,其他的啥也没有,你们还想问什么?” 李原迟疑了一下:“你所谓的那两个老娘们,是指王素萱和张新桂两个人吗?” 田歌一脸的无所谓:“就是她俩。” 李原说:“她们俩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田歌说:“为啥?张新桂让江总帮忙把她老公办到北京来,什么招儿都使过,又是送礼又是请客,光钱就花了不老少,还哭天抹泪过,都没用。王姐更别提了,她跟我们江总本来就不对付。” 李原有点惊讶:“王素萱和江士达关系不好?” 田歌“哼”了一声:“你没问出来?王姐的老公是我们公司分管工程的陆总,跟江总不对付。俩人都盯着一把手那个位子,为这个位子互相拆台,斗得乱七八糟的,现在基本上都是公开的秘密了。” 李原想了想:“那为什么江士达还跟王素萱说要一起走,还能坐在一起玩儿牌?” 田歌看看他:“您是真幼稚还是跟我装煳涂啊,再怎么不对付,面子上也要过得去吧。” 李原一时无语,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字斟句酌地问:“那,跟江总关系好的,就你跟卢琛两个人吧。” 田歌很直白:“好个屁,我就是混口饭吃,无所谓好不好,卢琛想不好都不行。” 李原问:“为什么?” 田歌说:“卢琛上次算错帐了,一下损失了几十万,要不是江总帮 59、01:35 ... 他说了句话,估计早就被开除了。” 李原说:“江总为什么要帮他说话?” 田歌说:“那谁知道,没准是可怜他。” 李原有些无可奈何:“好吧,先到这儿吧。” 田歌一听,二话没说,站起来就出去了。白志超看看他:“看来,他们这单位,关系还真够复杂的。” 李原说:“倒还好吧,不过,就凭这种理由杀人,实在也说不过去啊。” 白志超说:“你始终认为是谋杀?” 李原说:“不知道怎么的,一直有这个感觉。” 白志超嘆口气:“你还真是执着,我都已经报告上级了。等到了北京,马上就会有人接手,也不会有人认为这是你必须破的案子。咱们现在只要能保护好现场,做好一般性笔录就可以了。” 李原一笑:“这个案子不破,心里也不踏实。” 白志超说:“现在法医、技侦一个都没有,怎么个查法。” 李原说:“无所谓,反正睡不着,就当消磨时间吧。” 白志超看看他:“你这样的人还真是稀罕,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李原说:“怎么办也不怎么办,歇一会儿,我也喝口水。这一趟又是问话,又是看现场的,嗓子都冒烟了。” 作者有话要说:刚过后半夜,时间还长着呢,大家不要着急 60 60、02:25 ... 歇了大概五分钟,李原让包奇去找张新桂过来。白志超忽然想起什么来:“她们回去之后会不会串口供呢?” 李原摇摇头:“现在咱们也没权力限制人家的活动。再说了,就算串口供,也不一定会说得那么圆。” 白志超说:“那像你这么想起什么问什么……” 李原笑笑:“万一他们真串供,这么问也能让他们摸不着头绪。” 白志超有点不置可否,一会儿,包奇带着张新桂来了。张新桂倒是没田歌那么嚣张,往那儿一坐,把头一低,显得老老实实。 李原看不到她的眼睛,觉得有点别扭:“您别紧张。” 张新桂摇摇头:“我还好,就是……太困了。”说完她竟然打了一个老大的呵欠。 李原忽然冷冷地说了一句:“熄灯之后,你们的包厢里有人出去过吗?” 张新桂忽然愣住了:“出……出去?我,我不知道……” 李原的声色忽然变得异常严厉:“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张新桂开始结巴:“我,我睡得早,而且睡得还死……” 李原目露凶光:“你是不是想隐瞒什么?” 张新桂彻底慌了:“没有没有,我真的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李原看看她:“刚刚那么兴奋地打完牌,你回去就能马上睡着?真不容易。” 张新桂嗫嚅着:“我本来就对打牌没什么兴趣……” 第174页 李原说:“你们打牌的时候都吃什么东西了吗?” 张新桂摇摇头:“我上车之前就已经刷过牙了,所以什么也没吃。” 李原问:“别人呢?” 张新桂说:“别人……好像小田吃了点儿豆腐干,小卢喝了啤酒,吃了什么,实在是……还有王经理……我真记不住这些东西。” 李原问:“你们有人吃烧鸡和那些凉菜吗?” 张新桂摇摇头:“没有。” 李原看她一眼,正赶上张新桂也把头抬起来了,两个人一对眼神,张新桂吓得又把头低下去了。李原慢慢地说:“问你大家都吃了什么,你说记不清了,问你有没有人吃烧鸡和那些凉菜,你倒回答得快,连想都不想。你倒说说,那句话你撒谎了?” 张新桂这下终于叫起撞天屈来了:“我可没撒谎啊,我确实记不住谁都吃什么了。但那个烧鸡和凉菜,江总都是下手抓的,一边吃还一边吮手指头。我们瞧着都觉得噁心,谁会吃去呀。” 李原看看张新桂:“你们江总是不是经常懵你们啊?” 张新桂听他语气缓和了一些,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但还是有点犹犹豫豫地:“您这话怎么说呢?” 李原知道自己把她吓得够呛,心里有点暗笑:“比方说,一个东西本来很难吃,然后他说好吃,骗你们去吃。” 张新桂说:“怎么说呢,比较多吧,尤其是在饭桌上的,他要说哪个菜好吃,可能好多人就都不愿意碰了。” 李原心想,这个江士达,看来做人是不怎么样。他思索了一会儿,没说话,张新桂倒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啊。” 李原看看她:“行了,我也没说你什么。你们晚上从江士达的包厢里出来就直接回去睡觉了?” 张新桂说:“我是先上了个厕所,然后才回去睡的,王经理和小田应该是先去洗漱了之后才回的包厢。” 李原问:“他们是去哪边的洗脸间洗漱的?你上的又是哪边的卫生间呢?” 张新桂说:“就是小卢的包厢旁边的那个,我们都是在那边。” 李原说:“洗漱完毕之后,再没有人去过另外一边?” 张新桂摇摇头:“没有,我是先回来的,王经理和小田洗漱完之后也就回包厢了。” 李原问:“卢琛呢?” 张新桂说:“他好像是直接回的包厢,我没太在意。” 李原“嗯”了一声:“你先回吧。” 张新桂在铺上蹭了两下,才说出一句话来:“我真的是睡得死死的,什么都不知道。” 李原说:“行了,你先回去吧,我们不会搞个冤狱来的。” 白志超见张新桂走了,问李原:“怎么,你认定这是谋杀?” 李原说:“氰化物中毒,太像谋杀了。” 白志超说:“氰化物在中国管得很严格,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弄到呢?” 李原说:“要想弄到,其实也有途径,虽然比较难,也比较贵,但也不是不可能的。” 白志超说:“就没有别的可能吗?” 李原说:“也有,但不经过尸检,根本搞不清楚死因,也许就是死者吃多了苦杏仁造成的结果也未可知。” 白志超摸了摸下巴:“要把氰化物带过安检也不容易啊。” 李原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白志超见他什么都说有可能,一时心里有些不满。李原说:“咱们再看看那个现场吧,我一直有点在意,觉得好像看漏了什么了。” 白志超觉得李原一点章法都没有,有点不太情愿,但看李原自顾自地奔着四号包厢就去了,生怕他会破坏现场,只得跟着他过去了。 李原抱着肩膀,站在包厢中间,又看了看江士达的尸体,还是觉得哪儿有点奇怪。但他看了半天,啥也没看出来,又抬头看了看两边的上铺,发现床单、被褥、枕头都整整齐齐地,没有人坐卧过的痕迹。 李原又看了看小桌上的那些食物,烧鸡和凉菜放在小桌子上靠着死者的一边,烧鸡被抠得千疮百孔,中间放着一瓶剩了个底的小二锅头。那一大堆零食的袋子基本上都撕开了,但基本上都只吃了一点,剩下的横七竖八地放在小桌上。李原翻开这些东西,那副扑克牌就埋在了下面。李原看了看,回头对包奇说:“把这副扑克牌也收起来吧。” 李原看着这一堆东西,不禁有些出神。白志超凑过来:“又怎么了?” 李原指指小桌子:“你看,死者要吃烧鸡这得多费事啊。”说完李原比划了一下,白志超也就看明白了,死者一伸胳膊,烧鸡就到了自己的腋下,死者还得把胳膊弯过来去抠鸡肉,确实是挺费劲。 但白志超还是有些不解:“这能说明什么?” 李原摇摇头:“目前什么也说明不了。” 他又弯下腰看了看,发现了小桌子下面的垃圾桶,他把垃圾桶拿过来,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一些鸡骨头、餐巾纸之类的东西。出乎白志超的意料,李原对着垃圾桶嗅了嗅,这个举动使得白志超几乎吐了出来。 第175页 白志超忍着噁心问李原:“能闻出什么来吗?” 李原摇了摇头:“什么也闻不出来。”他看了一眼白志超,发觉他的表情十分怪异。李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没办法,技侦和法医全都没有,有时候只能靠自己的眼睛和鼻子了。” 白志超“哦”了一声,心里觉得他在故弄玄虚,脸上却尽可能地不显露出来。李原站起身来,跟谁也没商量,忽然把垃圾桶往地板上狠狠一掼。 这一下就跟炸了窝似的,袁之璞、刘磊和杨宁全从包厢里面出来,慌慌张张地跑到包厢门口。袁之璞战战兢兢地问:“怎么了?又出什么事儿了?” 李原笑笑:“没什么,想看看这层墙壁有多厚。” 杨宁抱着胳膊,非常的不满:“李警官,出了这种事,您就不要吓唬人了。” 李原脸上的微笑一直很温和:“对不起对不起……不过,有点奇怪。刚才这一下,虽然我也用了点儿力气,但也是摔在地毯上的,各位怎么都听见了呢?刚才我问各位话的时候,好像各位众口一词地说没有听到过这个包厢里发出任何声音啊。”他见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开始起变化,回头看看里面:“这里面都这样了,不可能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吧。” 半晌,袁之璞才皱着眉头说:“李警官,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们两个当时确实什么都没听见。” 杨宁也跟着说:“我也没听见。” 李原说了个“抱歉”,脸上却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我想看看几位的包厢,应该没问题吧。” 这三个人显然非常不满,正在斟酌词句,李原却根本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直接对袁之璞和刘磊说:“先从二位开始吧。”说完,他对杨宁说,“杨小姐可以趁这个机会稍微休息一下,希望不要打扰到您。” 杨宁一句话不说,扭头就回了自己的包厢。李原也不管袁之璞和刘磊乐意不乐意,一手一个推着两个人的肩膀到了他们的包厢里。 李原一屁股就坐在刘磊的11号铺上:“二位,你们晚上是什么时候睡的?” 袁之璞说:“那谁知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困了就睡了。” 李原敲了敲墙壁说:“旁边这个房间一直在闹,你们睡得好吗?” 袁之璞说:“他们也没闹多长时间就散了,也没吵到我们。” 李原说:“这么说,你们是差不多熄灯之后才睡的?” 袁之璞嘆口气:“看来,李警官是死活信不过我们了。” 李原笑笑:“倒也不是,我想问问袁先生,你们今晚聊天都聊了什么内容了?” 袁之璞说:“聊了聊设备的事情,聊了一下足球,还聊了利比亚打仗的事情。” 李原说:“哦,利比亚出什么事儿了?” 袁之璞说:“反对派攻进首都,看来确实是改朝换代了。” 李原说:“人家改朝换代是人家的事儿吧。” 袁之璞说:“我们公司有不少项目在利比亚,还不知道到时候派谁去呢,我可去不了,我有心脏病。” 李原说:“您也是够难的了,听说您孩子在国外?现在挺好的吧。” 袁之璞的脸色黯淡下去:“还好吧,就那样。” 李原说:“不知是在哪个国家呢?” 袁之璞很简单地说了两个字:“日本。” 李原好像非常关心:“呀,这回地震没什么事儿吧。” 袁之璞说:“还好,他在京都,离灾区挺远的吧。” 李原说:“去了多长时间了?” 袁之璞说:“两年了,过年也不愿意回来,可能把他爹妈都忘了吧。” 李原说:“您别那么说,孩子有孩子的生活,像我那丫头……” 袁之璞打断他:“您不了解情况,我老在外头跑,我这孩子什么时候进的叛逆期我都不知道。现在连个电话都不愿意打,好不容易打通了,我们多说两句都不爱听。唉,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们家的孩子是这样。” 李原不爱听他絮叨,转了个话题:“你们的行李只有那么个大箱子?自己都不带点儿什么个人的东西吗?” 刘磊说:“这趟回北京也待不了几天,解决完了,还得赶紧回去呢。” 李原说:“这是哪个工程上用的东西?” 刘磊有点犹豫:“是一个重型机械厂的车间。” 李原有点惊讶:“车间也用中央空调?” 刘磊点点头:“嗯,这是个外企,要按照欧洲标准建立洁净工厂,中央空调是必需的。” 李原怕露怯,斟酌了一下才说:“既然是欧洲标准,想必很难达到吧。” 刘磊说:“确实,要求很高,只有我们能做。” 李原说:“那这次,这个中央处理器,是不是挺让人难受的?” 刘磊说:“确实挺让人难受的,不过还好,在现场跟业主和监理之间关系处理得都还不错,所以没造成太大影响。” 李原说:“现场工作确实难做,你们也够不容易的。不过,我还是想问点儿事儿,您二位上车之后直接就睡,既不洗也不漱,连厕所都不去一趟,是不是有点太那什么了?” 第176页 刘磊又有点不高兴了:“那什么,您可以明说。” 李原吞吞吐吐地:“有点太邋遢点儿了。” 刘磊沉默了一下:“您哪儿知道我们,都快累疯了,只想早点睡觉,什么洗漱的,反正明天能回家,就明天再说吧。至于上厕所,我们一天都未必喝一瓶水,出汗比喝水还多,哪儿用得着上厕所。” 李原说:“你们这个公司,是外企吗?” 刘磊摇摇头:“你别看我们起这个名,其实是个民企。” 李原又惊讶了:“民企做这个?财力真够雄厚的。” 刘磊说:“老闆比较有眼光,知道得做点儿别人做不了的,才能挣钱。” 李原说:“私人老闆能做到这一点真不容易。” 刘磊说:“是啊,我们也挺佩服我们老闆的。” 李原说:“那你们这技术是从哪儿来的呢?” 刘磊说:“美国,我们老闆从美国买了几个专利,又请了几个博士硕士的,专门做研发。” 李原说:“那这个设备,是根据那几个专利做的吗?” 刘磊说:“是啊,到中国来做了点儿修改,就推出了,结果效果还不错,一下子名气就响了。” 李原说:“像你们这也是根据工程,走招投标吧。” 刘磊说:“是,不过招投标跟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我也不太清楚。” 李原看了看袁之璞:“那您对招投标的事儿清楚吗?” 袁之璞显然没反应过来,先是“啊”了一声,随即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们只负责设备的安装和调试。” 李原说:“那这个工地上,你们二位应该是你们公司职务最高的了吧。” 袁之璞说:“算是吧。” 李原说:“你们二位都回北京合适吗?人家找不着人不是很麻烦。” 袁之璞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其实车间都没盖起来呢。我们这块儿啥也没开始,我们现在也就没什么事儿,回去也无所谓。” 李原说:“话虽然这么说,出了这种事儿,也够闹心的了吧。” 袁之璞说:“闹心不闹心,还能怎么样,反正也是出了。” 李原说:“我能看看你们那个中央处理器吗?” 刘磊有点纳闷:“这有什么可看的?” 李原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就是好奇,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刘磊和袁之璞对视一眼,心里都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刘磊说:“好吧。”说完弯下腰把那个箱子拖了出来。 这个箱子比一般的行李箱大一号,是个四方形的 60、02:25 ... 黑色皮箱,上面有两个密码锁。刘磊按了密码后,啪啪两声打开箱子上的两个锁,把箱盖抬了起来。 李原看了一下,箱子的内衬是泡沫塑料的,里面有一个黑色的金属盒子被安放在整个箱子的正中间,盒子上连着几根线。 李原看了看那个盒子:“这就是中央处理器?” 刘磊说:“是啊,就是这个,整个设备的核心。” 李原摸了摸泡沫塑料的内衬:“干吗垫这么厚的泡沫,这多占地方。” 刘磊说:“必须得垫得厚厚的,尽可能防止任何碰撞、颠簸之类所造成的影响。” 李原又摸了摸箱子的外壳:“这箱子也很特别吧。” 刘磊说:“是啊,箱子外壳是金属的,外面包的人造革。这种设计也是有讲究的,但具体怎么回事,我们就说不太清楚了。” 李原点了点头:“受教受教。” 正在这个时候,白志超的手机响了。他走到外面打了半分钟的电话,回来冲着李原摆了摆脑袋,示意他到外面来。 李原连忙对刘磊和袁之璞说:“行,让诸位见笑了,我太好奇了,您请收好。”说完他站起来走出了包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月上图片榜了,还有了封面,哈哈,开心,感谢jj的编辑,感谢大家捧场 61 61、03:20 ... 李原在走廊上轻声问白志超:“怎么了?” 白志超说:“从车上跑下去的那个人刚刚被当地公安抓住,正在突审。” 李原点点头:“他们办他们的事儿,咱们办咱们的事儿吧。” 杨宁抱着胳膊坐在铺位上,一脸的不欢迎。李原厚着脸皮坐在她对面:“这大晚上的也太难为您了,其实我们也挺不好意思的。” 杨宁也不答话,李原只好自己给自己找话头,他东张西望地,倒也不怕对方讨厌:“您的行李不多嘛。” 杨宁说:“又不去几天,最多明天就回来了,有什么可带的。” 李原瞥了一眼小桌上的笔记本:“您这齣门,还写东西吗?” 杨宁说:“当然得写了,这是我的工作。” 李原说:“出这么大事儿,您真的什么也没有听见?” 杨宁非常笃定:“没有。” 李原见她回答得干巴巴地,只好转了个话题:“当作家也不容易吧。” 第177页 杨宁说:“什么意思呢?” 李原说:“我总觉得能写出那么多字来的,绝对不是普通人,肯定得特聪明、特有文化。” 杨宁看他一眼:“可能吧。” 李原说:“您都有什么作品?说实话,我想拜读拜读。” 杨宁说:“《殿》、《步步登空》、《回到梁山当美女》、《泥人是怎样捏成的》一和二、《极品孙子》,这是已经出版了的。” 李原满脸堆着惊艷羡慕的笑,心里却想,我怎么一个也没听过呢,关键这些到底写的是什么啊,怎么听不明白呢。等听到杨宁说这几部是已经出版了的,他才说:“是嘛,真厉害,佩服佩服,作协的工资挺高的吧。” 杨宁脸色一沉,更阴郁了:“我不是作协的。” 李原有点奇怪的:“不是作家吗?没入作协?” 杨宁说:“我是自由作家,跟作协没关系。” 李原更诧异了:“那,就靠出书,您……您够吃吗?” 杨宁显然被激怒了,浑身都在抖动:“您这是什么意思,我的书有那么难卖吗?我可以告诉您,我在全国有几千万读者。” 李原连忙摆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好奇,这种书……有,有人看吗?” 杨宁简直快被气疯了:“请您出去,您是在侮辱我。” 李原还要说话,结果嘴刚一动,杨宁就爆出一声怒吼:“出去!” 李原只好讪讪地站起来,走出了杨宁的包厢。 白志超见李原灰头土脸的,在同情之余不免也有一点点的幸灾乐祸。李原回到八号包厢,白志超和包奇跟过来。李原问包奇:“你的手机能上网吗?” 包奇点点头,李原说:“拿过来我用用。” 包奇看看白志超,显然有点不太情愿,白志超却说:“还不快拿出来。”包奇只好拿出自己的手机交到李原的手里。 李原拿着手机,却一不打电话,二不发简讯,一边指指戳戳一边说:“不错,确实有这么几本书。” 白志超有点纳闷:“怎么,你还真去查人家写过这些书没有啊。” 李原微微一笑:“我一向对不靠谱的人和事很有兴趣。” 白志超往他旁边一坐:“人家可比你挣得多得多。” 李原说:“那可不一定,看她这些书,基本上都是五六年前出版的了,最近也没有再版过。她最近几年似乎也没有新书出版,也没有看到她的作品改编成电影啊电视剧什么的。如果她没有别的工作的话,那就等于这五六年她是在坐吃山空。” 白志超说:“她不是说这次有新书要签约吗?说不定这一下子又是一大笔呢,这个行当,半年不开张,开张就能吃半年。” 李原说:“也可能吧。” 白志超说:“你发现她身上有什么疑点吗?” 李原摇摇头:“不好说,不好说。” 白志超说:“那袁之璞和刘磊呢?” 李原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白志超说:“他们俩那大箱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李原摇摇头:“我没发现,摸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夹带,或者可以夹带东西的地方。” 白志超说:“毒死一个人,只要几百毫克的氰化物就够了,这么点量,根本用不着多大的地方来夹带。” 李原说:“说是这么一说,但是那么大一个箱子,终归是挺让人起疑的。” 白志超说:“那箱子既然是金属外壳,进站安检的时候一定会要求他们打开箱子查验,而且绝对会被重点关注,所以那个箱子有什么毛病的可能性反倒不大。” 李原点点头:“也许吧。” 白志超对李原这种含含煳煳的态度虽然不满,但也已经有点习惯了:“那副扑克牌呢?有问题吗?” 李原摇摇头:“不知道,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而已。” 白志超的手机又响了,接起来说了一阵,放下之后,他对李原说:“新情况,他们抓住的那个人叫胡良义,是个铁路上的惯偷,外号叫客货混装,在他身上随身带的一个小包里搜出了一把仿制的三角钥匙。” 李原有点纳闷:“为什么叫客货混装?” 白志超忽然有了点优越感,摆出一副老经验的派头:“铁路上的扒手,在他们这行里叫吃两条线的。这行人有的专干客车上的活儿,有的专干货车上的活儿。就算是专干客车活儿的,也分成动车、快车和慢车,还有短途和长途的分别,分得相当细。这是因为不同的车有不同的特点,对于他们来说,这也是隔行如隔山。上错了车,轻者啥也捞不着,重了,就能失手落网。但是胡良义这个人呢,不管什么车,全敢偷,也能偷,而且全偷过,所以叫客货混装。他做的案子不少,失手的时候不多,早就上了铁路公安的名单了。” 李原说:“这么说,是个高手了。” 白志超说:“可以这么说吧。” 李原说:“这次他的时间其实挺充裕的,为什么没下手呢?” 第178页 白志超说:“可能是条件不允许吧,他们这行,手艺是重要,耐心也少不得,可能没等到时候,就发生案子了吧。” 李原点点头:“确实有可能,他现在招了没有?” 白志超说:“还没,听说这傢伙挺滑的,问什么都一问三不知。” 李原说:“你没告诉他们,这边车上有杀人案,嫌疑最大的就是他?” 白志超说:“说了,那边就说了个知道了,其它啥也没说。” 李原想了想:“先这样吧,也没别的办法。” 几个人回了八号包厢,白志超拿出笔录又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来。李原伸了个懒腰,也觉得挺乏累得。正在冷场,包奇把装着那副扑克牌的证物袋拿出来了:“这个怎么办?” 李原看了看,戴上手套:“拿过来吧。” 包奇把证物袋递过来,李原从里面取出扑克牌,把里面的牌拿出来,放在小茶几上,先看了看盒子里头,似乎也没什么异样。他把牌盒放下,又把牌拿起来,打开成一个扇形。他倒没急着看,先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这才把牌放下,又把牌放在檯面上,一张张拿起来,先看了看正反两面,又把牌放平,从侧面看了看。一会儿,他把手里的牌放下,又把另一张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李原连续观察了十几张,这才把牌放下,回头对白志超和包奇说:“咱们去找那四个人吧,我搞清楚了一件事情,必须得让他们知道。” 包奇敲开了二号包厢的门,王素萱开了门:“有什么事吗?” 李原从包奇身后探出头来:“有点事情,我想还是让你们知道比较好。” 王素萱有点不悦:“什么事情?” 李原说:“咱们能到包厢里说吗?” 里面传来田歌梦呓一般的声音:“又什么事儿啊,烦不烦啊。” 王素萱回过头:“李警官他们有点事情想跟我们说,还是听听吧。”说完,她一侧身,打算把这几个人让进来。 李原却一拍包奇的肩膀:“麻烦你到隔壁去把卢琛也叫过来吧。”说完自己先挤进去了。 包奇把卢琛叫过来,包厢里挤了七个人,显得十分拥挤。田歌早爬到上铺去了,趴在那儿往下面张望。 李原靠在小茶几上,带着笑跟几个人说:“各位,其实我发现了一件事,觉得必须要马上告诉各位,因为这件事各位是最应该知道的。” 这几个人听他在那儿卖关子,都有点不耐烦,李原却像没感觉似的:“各位,死去的江总牌技很高,各位知道他的诀窍是什么吗?” 没有一个人开口,李原把那副牌拿出来晃了晃:“这是你们跟江总玩儿的那副牌。大家看这副牌也没什么特别的吧,确实,这是在这趟车上出售的一副普通的扑克牌。”他把牌从盒里抽出来,打开,给所有人展示了一下:“这么看,这副牌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他抽出一张牌,“大家看一下,这副牌从侧面看是不是有点弯?” 众人仔细看了一下,好像那副牌的一端确实有点向后弯。李原把牌放回牌盒,又拿出一盒新牌:“那盒是我们的证物,不能用来演示,我现在用这副牌告诉大家,你们江总是怎么赢钱的。”他把牌分成两叠,洗了一下,给身边的王素萱和卢琛各发了三张。他发得很慢,发完后,对两个人说:“二位,我现在知道你们手里的牌。王经理手里的是红桃尖、方块五、梅花六,卢琛的手里是红桃四、黑桃四、方块七。如果按照诈金花的规矩来说,应该是卢琛的牌面大。” 王素萱和卢琛把手里的牌亮出来,确实如他所说。白志超忽然说:“等等,这么发牌我也能知道。” 李原看看他,把牌递过去:“那你说说,我是怎么发的。” 白志超把牌接过来,一边给旁边的包奇发牌一边解说:“你发牌的手法跟一般人不一样,你是把手盖在牌上,四个手指在上,大拇指在下。发牌的时候,用上面的四个手指把牌抹出来,然后用大拇指把牌边一挑,牌左上角的数字和花色你就全都看见了。” 李原点点头:“不错,确实如此。江士达的手法应该比我的要熟练得多,速度应该也比我快得多,所以诸位没有发现应该也在情理之中。” 张新桂打了个呵欠:“那这算什么,他用这招赢我们的钱,第二天又把赢的钱还给我们,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李原笑笑:“这种手段是一种最低级的千术,一般的高级骗子都不太屑于使用这种手法,但一般的赌徒却乐此不疲。我估计,你们江总就是这种稍微有点技术的赌徒,而他之所以要和你们玩儿牌,无非是操练而已。他应该也看不上你们兜里的这几个钱,而是盯着更大的牌局呢。” 王素萱有点为难:“你说江总干这事儿……” 李原说:“如果各位不相信呢,等下车之后,可以把这副牌拿去查个指纹,我相信这副牌里很多张的这个部位都能发现他的指纹。” 四个人面面相觑,田歌在上铺喃喃地说道:“这算什么事儿啊。” 李原环视了一下:“各位,你们跟江士达玩儿了那么多次牌,竟然没有发现这件事吗?” 第179页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李原说:“看来这招他玩儿得确实挺好的。” 好半晌,王素萱才缓缓地说:“李警官,我想问一下,这件事……跟江总的死有关系吗?” 李原摆摆手:“没啥关系,大家别误会,我只是发现了一点儿事情,想和大家说说而已。” 田歌嘟哝着:“无所谓的事情,还弄得这么大张旗鼓的。” 李原瞥了她一眼:“确实,这件事情没什么要紧的,大家完全可以不往心里去。好了,就这么回事,我们回去了,大家可以接着休息。” 白志超和卢琛陪着李原回了八号包厢,白志超带点儿埋怨地跟李原说:“这点儿事儿,也值得拿出来一说?” 李原没回答他这句话,却反问道:“你看她们的桌子上没有,每个人都有一个杯子,里面好像装的是同一种茶,都没剩多少,应该是都喝过了。” 白志超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啊?嗯,是啊,怎么了?” 李原说:“第一呢,晚上喝茶应该是很容易失眠。第二,女孩子睡前最不应该喝水,否则第二天很容易肿眼泡。她们应该不是不知道这种事情吧。” 白志超说:“你说这个,可太绝对了。第一,人家未必喝的是茶,只不过咱们看着像茶而已。第二,有的人睡前要是不喝水的话,晚上睡得会很不舒服,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另外像你说的睡觉之前喝水容易肿眼泡,也不一定人人都会有。” 李原说:“你说的倒是也有道理,不过三个人竟然喝同一种东西,实在是有点……” 白志超说:“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女人只要形成了小集体,一定会把所有经验拿来分享的。这还说不定是哪位从什么地方听来的美容偏方,大家一起分享呢。” 李原说:“不过这三个女人,怎么看怎么不是一路人,会亲到这种程度吗?” 白志超说:“女人的事情,咱们老爷们可说不好,不过就那么三个杯子,你要想说明什么,也太不可能了吧。” 李原说:“要不咱们还是再问问卢琛吧,我还是有点好奇。” 白志超还没回答,手机响起来了,他接了起来,“嗯嗯啊啊”地说了两句,最后以一个大声的“什么”结束。 李原见他挂了电话:“又怎么了?” 白志超说:“胡良义说,他之所以跑下火车,是因为看到了兇手,他心里害怕才逃跑的。” 李原很诧异:“什么?他看到兇手了?” 白志超说:“是啊。” 李原说:“他不会是为了给自己减轻罪名在那儿胡说八道吧。” 白志超说:“这可不好说了,现在当地的公安局正在根据他的描述在做兇手的画像。我现在把包奇的手机号给他们发过去,让他们做好画像后发过来。” 李原说:“我劝你还 61、03:20 ... 是好好问问,这个小偷是怎么看到兇手的,又是怎么想到逃跑的。” 白志超说:“行,我再问问。”说完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审讯胡良义的警官的电话。 白志超这次说了大概十分钟,放下电话后,他对李原说:“胡良义说,他摸上车之后,一直躲在发电车里。熄灯之后大概半个钟头,他打算动手,就熘到这边来了。刚走到一号包厢门口,就看见有个人从四号包厢出来。他立刻就趴下了,一动也不敢动。但他还一直抬着头观察,他当时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干什么的,但是借着包厢里的灯光,他看见了这个人的脸。他说那个人往这边看了半天,他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发现他了。当时吓得他也不敢偷了,又偷偷熘回了发电车。没想到过了一个多钟头,就听见这边吵吵说,死了人了。他仔细听了一下,死的人是四号包厢的。当时把胡良义给吓坏了,他觉得当时看见的肯定是兇手。他感觉那个兇手肯定是看见他了,他得赶紧跑,要不然肯定会被兇手给灭了口。但是车厢的门锁要等到时速降到一百公里以下才能打开,他又不敢随便往外跑,就踏踏实实地等到火车停车,确认附近没人了,就赶紧跑下了车。” 李原一听:“弄得这么惊心动魄的,看来是把他吓坏了。” 62 62、04:23 ... 李原还是去敲了卢琛的包厢门,这个时候已经离天亮不远了,卢琛开了门,见是李原他们,也没跟他们客气什么,自己往后一退,就把门口让出来了。 李原看得出来,他已经很烦了。李原倒也没太计较他的态度,进了包厢,先环视了一下四周。卢琛只带了一个大旅行箱,其他什么都没带。 见李原一进来就东张西望,却不说话,卢琛有点沉不住气了:“李警官,您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李原听他说话,这才把眼光收回来:“嗯,卢先生今年贵庚了?” 卢琛皱着眉毛:“三十三,怎么了?” 李原说:“财务工作干了很长时间了吧。” 卢琛说:“是啊,十多年了。” 李原说:“男同志干财务工作的不多啊,卢先生想必是个特别精细的人吧。” 第180页 卢琛有些摸不着头脑,含含煳煳地“嗯啊”了两声,说了个“还行吧”。 李原笑笑:“在一群女同志中间工作,可能性格也会变得越来越平和吧。” 卢琛实在有点忍不住了:“李警官,您到底想问什么,完全可以直说。” 李原说:“其实,我是有点好奇,作为一个男性,工作的时候周围全是女性,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卢琛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什么呀,做好自己的工作不就行了,没有必要管周围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吧,再说,工作还能分男女了?” 李原笑笑:“其实呢,像我们当警察的也得懂点心理学。我忘记是哪个心理学家说过了,如果一个男人长时间被一群女性包围的话,这个人一方面在心理上可能会觉得很孤单,但另一方面也很容易把自己幻想成贾宝玉。我一直觉得这句话有些匪夷所思,现在看见卢先生,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样板,所以很想跟卢先生探讨一下这件事。” 卢琛火冒三丈:“您这是什么意思,拿我做实验吗?” 李原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是看您说起小田和江总时候的那个态度,就一直在想,既然是把自己当成贾宝玉,就一定觉得所有女性都应该围着自己转吧。这样的话,看到小田和江总打得火热会不会嫉妒得眼红呢?” 卢琛气坏了:“胡说八道,这是对我的侮辱。” 李原摆摆手:“您别急于否认嘛,我听您当时评价小田,就有这样一种感觉,可能您自己还没意识到吧。也难说,有些长时间积累形成的心理,本人是很难意识到的。” 卢琛说:“你到底凭什么说这种话,我要投诉你。” 李原摆摆手:“您先别忙投诉,听说您在打完牌之后就直接回包厢了,是吗?” 卢琛气唿唿地:“是,怎么了?” 李原说:“这就奇怪了,我看您的牙齿很好,一定是平时保养得很仔细,为什么昨天睡前也不刷刷牙呢?” 卢琛一时有些迟疑:“这,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原笑了笑:“还有一件事情更加可怪,在跟你们江总打牌的时候,小田喳喳唿唿,王素萱竟然能直接呸一口出来,偏偏你和张新桂是那么沉默,一点儿也不张扬,好像跟这个环境完全不搭调似的。还有一点,我曾经问过张新桂,你们在离开江士达的包厢之后的举动。她对自己和王素萱、田歌三人的举动记得非常清楚,而提到你的时候则用了好像。我就奇怪了,你们四个人明明是一起出来的,你又是直接回的包厢,没有其它多余的动作,为什么她只是在提到你的时候开始含煳呢?还有一件小事,也让我很在意,据说你平时怎么也有二两的酒量,那天喝了两口就自称头晕,喝不了了,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卢琛张口结舌地看着他,李原微笑了一下:“开始呢,我是觉得你跟张新桂可能是因为不太适应跟领导在一起,所以选择了沉默寡言,避免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然而,你连牙都不肯刷,这让我觉得你似乎是心事重重。联繫到之前王素萱曾经提及,这次她们到这边来就是对财务帐目做半年审计,我就想,是不是这次审计查出了什么问题,让你无法打起精神来,甚至不愿意面对你的领导和同事呢?” 卢琛选择了沉默,李原继续说:“怎么样,可以对我们透露一下,你心情不好的真实原因吗?” 卢琛直呲牙,李原想,看来还得给他加点儿压力:“现在我想问您一件事,为什么你们公司的副总,不明不白地死在你们身边,你们这一行四人却像没事人一样,该睡觉还接着睡觉,就好象这件事跟你们没关系似的。虽然这种行为不能表明你们就是杀人犯,但至少我觉得你们的冷漠背后,隐藏的应该是一种漠不关心、或者说是幸灾乐祸、而对于某些人来说则很可能是松了一口气的态度。详细点儿,田歌或许是一种漠不关心,王素萱或许是在幸灾乐祸,而你和张新桂,很有可能是松了一口气。” 卢琛瞪着眼,半晌才说:“血口喷人……” 李原摆摆手:“您别忙着下结论,你曾经说过,江士达是你们公司分管招标採购和纪委工作的副总。他这次来,跟工地上的任何人都没有打招唿,又偏偏赶在了审计的节骨眼上,这里头的关节,确实很让人玩味啊。” 卢琛愣愣地,忽然冒出来一句:“就算江总死了,审计的是王经理和小田,这件事还是有人知道,我们怎么可能松一口气。” 李原一笑:“你们王经理和小田显然不太希望把这个事情暴露出来,尤其对于王素萱来说,自己的下属出了问题,很有可能牵连到自己。与其把这种事情弄得沸沸扬扬的,还不如想办法把它抹平,反正也是内部审计。王素萱是这种态度的话,小田也不会傻乎乎地把这个事情弄得多大了。” 卢琛低下了头:“其实……不是我,是张新桂的主意……一共五十万,我们本来以为工地上这么大的流水,这点儿钱不显眼,结果……” 李原看了看他:“那能否请您再回答我一遍,昨天晚上回到包厢之后,有没有听到或者看到什么呢?” 第181页 卢琛低低地说:“昨晚我听见隔壁的包厢门响过两次。” 李原心想,应该是有人出去了又进来,他和白志超对视了一眼:“大概是什么时候?” 卢琛说:“我不知道时间,当时没在意,但是那个人出来之后,应该没有从这个包厢门前走过,因为我没有听到脚步声。” 李原说:“当初问你,你不说,是不是因为觉得这个人是张新桂?” 卢琛点点头:“是,后来说江总死了,我就怀疑是不是张姐干的。” 李原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卢琛说:“张姐对江总本来就很不满意,平时跟我们聊天,只要一提起江总,就气得不得了,再加上这五十万的事情,我就觉得肯定是她。” 李原想了想:“这两次门响,大概隔了多长时间?” 卢琛回忆了一下:“很短,不到十分钟吧。” 李原心想,如果是兇手的话,这动手可够干净利索的。也难说,杀人连动静都没有,看来至少是有预谋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要说是谋杀,现在连兇器都找不着,那苦杏仁是怎么回事现在也说不清。 卢琛见李原不说话,他心里又开始哆嗦:“李警官,我知道的可全说了,您……” 李原被他把思路打断,这才抬起头看了看卢琛:“好吧,先这样吧。” 李原和白志超、包奇回到八号包厢,白志超问:“不去问问张新桂?既然查到她头上了……” 李原摇摇头:“先不忙,我好像忘了一件事,那张取款凭条在哪儿呢?” 包奇取出个证物袋,递到李原面前,李原看了看后面那一串数字:“你用手机上网给我查查这是什么意思。” 包奇有点为难:“这可不太好查。” 李原说:“你先查查这个广达是什么意思,我估计这串数字跟这个广达有关系。” 包奇查了一下:“这个广达,可能是不锈钢厂、贸易公司、运输公司、快递公司……” 李原忽然说:“你等等,查查这个快递公司,这些数字有可能是快递单号。” 包奇又查了查:“是,这个单号,就是这个广达快递的,是昨天中午从省城寄出,现在在路上,目的地是北京。” 李原“嗯”了一声:“看来这东西挺重要。” 白志超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东西挺重要,要是重要的东西,能让快递送吗,丢了怎么办?” 李原说:“他是刻意选择快递这种方式的,因为他觉得这件东西太重要了,如果随身携带的话,丢失的可能性反倒更高,还不如让快递送呢。” 白志超觉得有点无法接受李原的说法,但还是追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说,江士达认为跟他坐同一趟车的人有可能偷这份材料?” 李原点点头:“是啊,很有可能。” 白志超有点奇怪:“那他为什么还要和这些人坐一趟车呢?” 李原说:“可能他有别的原因吧。” 白志超说:“有没有可能是张新桂和卢琛贪污的证据?” 李原说:“不太好说,为了五十万这么折腾,图什么呢?” 白志超说:“会不会是为了对付王素萱,田歌不是说王素萱的老公跟江士达正在争一把手的位子吗?” 李原说:“那这种事去整人,可能性不大吧。钱数又不算太多,还得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基本上不会造成伤害,还有可能结下一个更深的梁子,纯属损人不利己。” 白志超说:“到现在这个案子还摸不着头脑,你心里有谱吗?” 李原笑笑:“案子没破之前,谁心里是有谱的,懵着走呗。”他又抬头看看包奇,“死者的手机拿来给我看看。” 白志超又有点奇怪了:“死者的手机上不是什么都没有嘛。” 李原拿过手机来,一边按一边说:“所以才奇怪,江士达的手机太干净了,这让我很在意。他是突然死亡,应该没有时间去消除手机里的一些痕迹。他这趟来呢,又肯定有其特殊的目的,这两件事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有点不太。” 白志超听不懂他的话,只能由着他。李原按了一会儿:“是不对头,你看这儿。”说完他把手机往白志超眼前一递。 白志超看了一眼上面的照片,基本上都是一些风景,最后几张还是省城的:“好像挺正常的,没什么问题吧。” 李原摇摇头:“我没让你看内容,你看看图片的文件名。” 白志超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最后几张省城风景照片的文件名是img0024、img0025、img0026和img0027,但这之前的照片只到img0019。 李原说:“看见了吗,中间被删掉了四张照片。” 白志超仔细看了一下,最后四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昨天下午,这就说明中间那四张照片是昨天下午之后删掉的。李原说:“看见没有?这四张照片删得大有名堂。” 白志超点点头:“有可能,这些很可能是兇手关注的内容。” 李原说:“我看,下了车之后,把这些照片恢復出来,应该很有作用。” 第182页 白志超看看他:“你不是想在车上就把这个案子破掉吗?” 李原笑笑:“我说的很有作用,是指能作为起诉的证据使用而已。” 白志超说:“现在呢?干点儿什么?” 李原看看他:“你也是警察,好歹主动一点儿。” 白志超说:“我摸不清你的路数,索性就啥也不说了。你看吧,你想查什么查什么,我们全都随着。” 李原说:“看看尸体吧。” 几个人又一次来到江士达的尸体旁,李原这回掀开了江士达身上的被子,看了看他的尸体:“你们觉得他是左撇子吗?” 白志超和包奇看看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李原解释说:“手机是在尸体的左手边被发现的,看样子倒挺像死者一直是在用左手玩儿手机。” 白志超看看尸体:“不太像……咱们当初是不是应该问问他们。” 李原笑笑:“没必要,我见过他们玩儿牌,江士达一直是用左手拿牌的,他是左撇子的可能性不大。” 白志超说:“不是左撇子,说明什么,手机是被别人放到他左手边去的吗?可能性不大,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很容易穿帮嘛,还不如直接扔在哪儿有迷惑性。” 李原说:“这可说不好,人要做什么都有他的目的,咱们现在对案发当时的情况了解得还很不清楚。” 李原说着话,伸手扒开了死者的眼皮:“眼底怎么发红呢,好像还有点溃烂。” 白志超说:“是不是氰化物的作用?我记得氰化物可以造成上唿吸道和眼部刺激症状。” 李原说:“可能吧……别看这人形象不怎么样,脸上倒是挺干净的。这么吃,嘴边都没有什么油花、菜叶之类的。” 白志超说:“可能人家擦得勤吧,你看这地上不是有两张餐巾纸吗?” 李原说:“可能吧。我问你,你要照死者这么躺着吃东西能舒服吗?” 白志超摇摇头:“肯定不能啊,你不是也说过吗?他得把胳膊这么圈回来。另外,你看他身子下面的床单都堆起来了,这得多硌腰啊。” 李原点点头:“是啊,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呢?” 白志超想了想:“可能是死了之后被人摆了这么个姿势吧。江士达应该一直躺在铺位上吃东西,这样他用右手去抠放在那个位置的烧鸡也就没那么别扭了。但他在死后被人扶起来,而他的腰腿却没有离开铺位,所以把床单给搓成这样了,你看他脚边不是也没床单嘛。” 李原想了想:“第一,兇手好像根本也没必要这么做,第二呢,如果兇手是要给死者摆姿势的话,应该会把床单重新弄好,否则一下就露馅了。” 白志超说:“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李原说:“应该是这样, 62、04:23 ... 江士达躺在铺上吃东西倒是没错。正在吃的过程中,有人进来了,他就赶快从床铺上蹭着坐了起来,把床单蹭成了这个样子。” 白志超说:“那他为啥不自己把床单整好?” 李原说:“这个人来应该是有急事,一来就坐在对面跟他说话或做什么事情,使他无暇顾及床单的事情。随后他就被这个人杀死了,而床单也就成了这个样子。因为这是床单本来的状态,所以兇手根本也就没打算把这个床单再拉伸展。” 白志超说:“也有道理,不过不管按照咱俩谁的说法,这个包厢里都应该进过人啊。” 李原点点头:“是啊,这两边的三个人肯定有人说了谎,不可能谁都没发现这件事。” 白志超有些为难了:“是谁说的谎呢?关键是这三个人好像跟死者都没有关系,为什么要说谎啊。” 正说着,包奇出现在门口,轻声说:“胡良义所说的兇手画像出来了,你们看看吧。”说着话,他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 白志超接过来,看了一眼,把手机递了过来:“看看吧,这下,谁说谎、为什么说谎,全都清楚了。” 李原看了看手机:“你把柳萌萌叫来,我有点话想问她。”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这个小说会不会得罪其他写手和读者啊 63 63、05:15 ... 包奇把袁之璞请到了八号包厢,李原把包奇的手机递给他,袁之璞看了看,上面是一张画像,虽然画得比较粗糙,但颧骨上的一颗黑痣却很分明。 李原缓缓地说:“您还记得曾经从这个车厢跑下去一个人吧。那是个惯偷,但这次上车却没有得手,据他所说是看到了兇手,同时他也被兇手发现了,所以不得不下车逃生。由于这个惯偷和画像上的人面对面的时候,这个人刚刚从发生案件的包厢出来,走廊上虽然很黑,但这个人的脸却被包厢里的灯光照亮了,所以这个惯偷看得非常清楚。这个惯偷当时伏在一号包厢外的走廊上,看到了这个疑似兇手的人往自己这边走了两步,他吓坏了,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没想到,这个人却进了死者旁边的包厢,也就是你们的包厢。这个惯偷当时见还有人没睡,没敢贸然动手,就又缩了回去。而在不久之后,整个车厢就开始骚动起来,这个惯偷才搞清楚是有人死了。他当时立刻想到这个人可能就是兇手,但他没急着逃跑,一是列车的速度很快,贸然跳车有可能性命不保,另一点是因为他也不确定这个人是否看到了他。但是在列车减速准备进站换车头的时候,他又看到了这个人,这个人也在同时看到了他。两个人显然都没有准备,这个惯偷慌乱之下掏出匕首,先把这个人逼进厕所,并示意他锁上门,然后自己打开车门逃之夭夭。但是这个惯偷也倒霉,他逃跑的时候偏偏被发现了,于是经过一番围追堵截,他只能束手就擒,并很快招认了这件事。这是根据他的回忆画出来的兇手像,画像的是个新手,失真的情况比较严重,但是一些主要的特徵都画出来了,尤其是颧骨上的那颗黑痣。” 第183页 袁之璞开始哆嗦,李原看了看他,继续往下说:“我的感觉,这个惯偷说的话应该是真的。我记得当时问您话的时候,您刚从厕所出来。然而,列车在停站的时候一般都是要锁闭厕所门的,我不知道您当时是怎么进去的,现在想来除非是那个惯偷用自己配的三角钥匙帮您打开之外,别无他法。” 袁之璞忽然冒出一句:“如果是这样的话,后来列车员开厕所门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发现我?如果我当时在厕所里,她完全能看见我。” 李原笑起来:“那是因为您躲在了厕所门后,列车员当时开门锁的时候把门推开不假,但也不会进去检查里面有没有人。另外,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有的列车员开厕所门的时候只是把锁打开,有的列车员则习惯于打开后,推开门确认一下。这个车厢的列车员恰好属于后者,您是怎么知道她开锁的时候还把门打开了的?” 袁之璞张口结舌,李原看看他:“两个问题,第一、您去死者的包厢干了什么;第二、您去车厢连接处干什么。请回答一下,我很好奇。” 袁之璞讷讷地:“我,我是去,去……” 李原见他含含煳煳地,索性给他挑明了:“你们安设备的和死者他们施工的是一个工地,是不是设备安装和土建之间出现什么问题了?” 袁之璞还想抵赖:“一个小偷的话,怎么能当真?” 李原冷哼一声:“你们上这个车恐怕就是为了和死者接触的吧。”他用手一指白志超手里的小本,“有这张画像,再加上你和刘磊在回答我们询问的时候说了假话,就凭这两点,我们就足可以把你定为头号嫌疑人了。” 袁之璞满脸是汗,嘴角哆嗦着,但好像还是不太肯就范。 李原心想,这个傢伙倒挺顽固的,索性给他再来个厉害的。他缓缓地说:“当初我们问过你们两个人在包厢里都谈了什么,你是怎么回答我的还记得吗?” 袁之璞说:“怎么?有问题吗?难道我们两个说的对不上吗?” 李原说:“你们两个说的对得太合榫了,你们都提到了足球、利比亚打仗,而别的你们都没提。你们所说的内容惊人的一致,以致于让我怀疑你们是不是对过口供。” 袁之璞悻悻地:“随你怎么说,说得不对也怀疑,说得对也怀疑,反正你们是警察。” 李原说:“可是,我随口问了一下你们家孩子,你就絮絮叨叨地跟我念叨你们家孩子的事儿。我就奇怪了,难道你和刘磊聊天的时候,就一句没提过你家孩子吗?刘磊可是亲口告诉过我,你们还是很关注日本的灾情的。那么你作为一个父亲,跟我这样一个外人都能说那么多,而跟刘磊这样一个同事,聊了那么长时间,竟然没提过你们家孩子的事儿,真的让我很吃惊。我不得不怀疑,你们俩根本没有聊天,而是一直在等待机会进入死者的包厢。” 袁之璞依然保持沉默,李原看了看他:“怎么样,说说吧,你在死者的包厢里都干了什么?要是等到车到站了,技侦的上来,在那个包厢里查到了你的头髮、指纹什么的,那个时候的警察再问话可就不像我这么客气了。” 又过了半晌,袁之璞才勉强开腔:“我去车厢连接处,就是想抽支烟,因为……因为今天晚上我见过那个死的人,我实在是心里不踏实。” 李原说:“那你和江士达是什么关系呢?” 袁之璞又沉默了一下才说:“我们安装的过程中,跟土建发生了冲突,随后我们的主电脑就烧毁了,而且烧毁了好几次。我们怀疑是土建的使的坏,但一直没证据,后来通过关系,找了土建的上层,想缓和一下。没想到这个关系帮我们找到的是这个江士达,他说可以帮我们这个忙,但他也得手里有点东西,才能压住现场的这帮人,因为这些人并不服他管。我们查了一下,发现土建的人贿赂过监理和业主代表。我们找了一些证据,告诉了江士达。江士达满口答应说要帮忙,但就是不动。我们知道他肯定是想要好处,但觉得在北京办这件事不太方便,就邀请他到这边来,一是让他看看我们手里的东西,二是让他开个价钱,我去他的包厢就是跟他谈这件事情的。” 李原说:“你们没有在当地和江士达接触吗?” 袁之璞摇摇头:“没有,江士达说他在当地有点别的事情,不太愿意跟我们见面。” 李原说:“那江士达回去跟你们同车也是你们安排的吗?” 袁之璞又摇了摇头:“江士达说想买这趟车回去,让我们给买张软卧。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帮他买了。但因为想跟他谈谈,我们就特意买了跟他一个车厢的票,但故意不安排在同一个包厢,免得旁人起疑。” 李原问:“你说江士达坐这趟车的票是你们帮买的,那他来的时候的票和在这边的其它花销呢?” 袁之璞说:“都是我们安排的,钱他是一分都没花。” 李原说:“你们晚上谈了什么?” 袁之璞嘆口气:“什么也没谈成。他一看我进来,就显得有点不耐烦,让我再等等。我问他要不要看看我们手里的东西,他说先不看了,事情他都清楚。他要回去安排一下,需要什么他会跟我们说的。” 第184页 李原说:“你就这样退出来了?” 袁之璞点点头:“是,一听他那话就是想要大价钱,我还能说什么。” 李原说:“你们找到的什么证据很有力吗?” 袁之璞说:“不算太有力,我们也不敢挖太深,怕彻底撕破脸。” 李原说:“江士达当初找你们要这些东西,你们就没觉得奇怪或者为难吗?” 袁之璞说:“奇怪和为难都有,但因为是人家介绍的,也不能马上反悔。” 李原说:“这层关系是谁介绍的呢?” 袁之璞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级别太低,不了解上面那些事情。” 李原说:“那个刘磊是什么人物?” 袁之璞说:“他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副总,当时我们商量的是,如果江士达开出条件来,能拍板我们就当场拍板。” 李原看看他:“你们有必要弄那么大一个箱子装蒜吗?” 袁之璞说:“我是跟工地上请假出来的,要没个由头,他们也得怀疑我呀。再说,我本来是那个工地的负责人,也不是轻易能离开的,要不扛那么个大箱子,人家也不能放我走啊。” 李原摸了摸下巴,觉得好像也说得过去。他又沉思了一下,忽然说:“不对,你们本来是想平事儿,怎么我现在越听越像是挑事儿呢?要想缓和关系,在现场跟人家吃吃喝喝不就得了,现在还弄得又要找证据,又要塞钱,你这不是怕人家不死吗?你给我说实话,要不然我饶不了你。” 袁之璞苦着脸:“我就知道这么多,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别的我真的啥也不知道了。” 李原仔细看了一下他的脸,似乎不太像说谎,他半信半疑的看了白志超一眼,白志超也看了他一眼,两个人都没说话。 李原问:“那今天晚上,你说没听见隔壁有什么动静,这话是假的吧。” 袁之璞点点头:“是,后来我听见隔壁的门响过四五次。” 李原说:“那你为什么说什么都没听见呢?” 袁之璞说:“我不敢,因为事情牵扯到我身上,我怕被人查出来进去过那个包厢。” 李原想了想:“好吧,先到这儿吧。不过,因为你现在有嫌疑,所以不能让你回自己的包厢了。你现在旁边忍忍吧,下车之后会有警察来带你走的。” 袁之璞真慌了:“我真没干什么呀,你们这算什么,要抓我拿出证据来呀。” 李原一拍桌子:“老实点儿,要抓你早就给你上铐子了,带走!” 他一声令下,包奇过来说了声“走吧”,袁之璞也就老实了。 等袁之璞出去,白志超看看李原:“这个袁之璞说的可信吗?” 李原点点头:“挺可信的,他没有给死者下毒的机会。你想,他们俩谈着谈着,他拿出个有毒的东西让死者吃,这得多奇怪呀。而且死者身体强壮,又没有挣扎和反抗的伤痕,这些毒药也不可能是硬灌进去的。” 白志超说:“他最后说门响过四五次,这是什么意思?” 李原说:“意思就是说,在他出来之后,死者的包厢里进去过人,而且不止一个。” 白志超说:“那……那个……” 李原说:“你猜得没错,杨宁也说了谎。” 两分钟之后,李原和白志超出现在杨宁的包厢里。杨宁显然非常不欢迎这两个人,坐在铺上,抱着胳膊,一言不发。 李原笑了笑:“杨小姐,据说昨天熄灯之后,死者的包厢门开过好几次。我想问您一下,这个情况,您就没听到吗?” 杨宁不说话,李原又看了看她:“杨小姐,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却相当地笃定和兇狠,完全不容对方质疑。 杨宁的脸色相当难看,身体也开始哆嗦。包厢里沉默了一会儿,李原站起来,勐然伸手抓住对方的两支手腕,使劲一扯,两手顺着用力的方向一滑再各自发力,便把杨宁的两只手便在疼痛的刺激下完全张开了。 杨宁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抬起头只说了个“你”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而李原这个时候也愣住了。杨宁的左手食指和无名指上各有一块鲜红色的斑,她的手指还在努力地往回弯,似乎还想掩饰这种情况。 白志超也过来了,看着杨宁的手指直发愣。李原忽然对杨宁吼道:“跟我出来!”说完硬生生地把杨宁从包厢里拽了出来。来到外面,李原并不止步,而是使劲把她往乘务员室那边拽。杨宁不觉哭起来了:“你干什么,放手。”一边说着,还一边拼命往后坠。 李原怒吼道:“你个蠢货,你中毒了,不赶快处理,手指会废掉的。” 杨宁一听李原说完,顿时浑身发软,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李原趁势把她拽到洗脸池旁边,打开了水龙头哗哗地沖她的手指。 柳萌萌和列车长早都看见了,全都吓得不知所措,其它几个包厢的人也都纷纷探出头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李原一边给杨宁沖手指,一边叫道:“列车员,列车员,快来。” 柳萌萌连忙喊道:“来了来了。”说完一熘小跑到了李原的身后。 第185页 还没等柳萌萌说话,李原先说道:“你的急救箱里,有没有大苏打?” 柳萌萌虽然很慌,好歹还没乱,哆哆嗦嗦地说:“没……没有……” 李原说:“有没有软膏,治皮肤过敏的,看看成分里面有没有硫代硫酸钠,也可能叫大苏打,也可能叫海波,总之,有这种名字就行。” 柳萌萌踉踉跄跄地回到乘务员室,找到急救箱,打开了稀里哗啦翻了一通,这才举着一管软膏,对着李原喊:“李警官,有,有,找到了。” 白志超都有点傻了,在旁边站着手足无措。李原只是简单地命令道“躲开”,白志超就机械地闪开了一条路。李原拽着杨宁进了乘务员室,一把就把她按在柳萌萌的边上,然后命令柳萌萌:“把软膏挤在她手指的红斑上,给她揉开,不断地揉,没有了再挤点,再接着揉,多来几次。” 柳萌萌答应一声,就开始按照李原的说法给杨宁揉手指。李原这才松了一口气,退到门外看着。白志超这才稍微明白过来一点,陪着小心问李原:“这是怎么回事?” 李原喘了口气:“氰化物中毒。” 白志超吓得不轻:“她也中毒了?” 李原皱着眉头:“我也失误了,几次见她,我都发觉她抱着两臂,就好象对我们很有敌意一样。这让我觉得非常不能理解,所以我才故意激怒她,想看看她的表现。谁知道她即使是在震怒的情况下,也不愿意把两胳膊分开。你也看到了,她驱赶我们的时候,也没有挥一下手。这时我才觉得她的手上可能有什么,但具体是什么我一直想不明白。直到刚才,我觉得非如此不能打破僵局了,才发现她已经中毒了。” 白志超说:“那她没有生命危险吧。” 李原摇摇头:“没有,看她的样子,是用手接触 63、05:15 ... 了氰化物,剂量也很小,对生命不会构成威胁,但如果不处理的话,也可能会造成一些后果。唉,发现得还是太晚了,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不知道会不会很严重,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如果这种方法不能奏效的话,就必须得临时停车,送当地的医院处理了。” 白志超说:“杨宁的手碰了氰化物,那……” 李原说:“至少说明江士达肯定不是吃多了苦杏仁死的。” 白志超说:“那杨宁是不是兇手呢?” 李原说:“很难说……但至少,她进过江士达的包厢。” 白志超说:“现在又有问题了,如果江士达不是吃多了苦杏仁死的,那他又是怎么死的呢?杨宁进了江士达的包厢看来是无疑的了,但她又是怎么把氰化物弄到手指头上的呢?” 两个人一时沉默,看看里面,杨宁面如死灰,行尸走肉一般。李原刚在心里嘆了口气,还是白志超先打破了沉默:“除了杨宁和袁之璞外,至少还有一个人进过江士达的包厢。这个应该就是卢琛了吧,一个人独占一个包厢的也就只有他了。” 李原摇摇头,只是简短地说了两个字“未必”。白志超注意到,他的眼睛其实一直盯在柳萌萌的身上,而并非中毒的杨宁。 64 64、05:46 ... 白志超跟地方上联繫完,告诉李原:“沿线的几个地方都没有紧急处理氰化物中毒的能力,看来只能等到北京了。” 李原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这时,柳萌萌已经给杨宁揉搓了好久,半管软膏都下去了。李原说:“好了,就这样吧。” 柳萌萌停了手,李原说:“杨小姐,可以跟我们来谈谈了吗?” 杨宁默默地站起来,走出了乘务员室,回到自己的包厢里。 李原和白志超跟着她进来,李原并没有坐下,而是背着两手站在杨宁的面前:“杨小姐,您为什么进入死者的包厢,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吗?” 杨宁默默地打开了电脑:“我们之间有交易。”说着她打开了一个文件。 李原看了看那个文件,是一篇题为《试论转制国有企业的困境与机遇》。杨宁缓缓地说:“其实我已经很久写不出东西来了,现在我的收入主要是帮人当枪手写文章。” 李原看了看那篇文章,有点奇怪:“这是江士达让你写的?” 杨宁摇摇头:“不是,这是一个叫陆凤轩的人让我帮他写的,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江士达找到我,说他是陆凤轩的同事,听说我写得好,想让我也帮忙写几篇看看。” 李原说:“那你帮他写了吗?” 杨宁说:“那时还没有,他说想问问我,我的写论文的价格怎么样,因为陆凤轩不肯告诉他这些。” 李原说:“你说了吗?” 杨宁说:“我告诉他,一篇三页纸的论文两千块钱。他又问,如果是那种有针对性的,专为某件事情而写,而且需要取材的呢?我说,这种我没写过,最好所有材料都由对方来提供,我可以组织文字。” 李原说:“那江士达怎么说呢?” 杨宁说:“江士达说,素材他可以提供,但要和我面谈一下。” 第186页 李原说:“你们见面了吗?” 杨宁点点头:“见面了,他好像对我写的东西很感兴趣,问东问西的。” 李原问:“具体问了什么?” 杨宁说:“他要出一本书,但是看我写的好像都是很短的论文,不知道我写书的能力怎么样。我说写书没问题,当初陆凤轩出过的一本书就是我代写的。他说,看来我跟陆凤轩是老朋友了。我说当然是,连陆凤轩的硕士论文都是我给他写的。” 李原看了看杨宁,心想这个女人舌头可够长的:“那你说了这些他什么反应?” 杨宁说:“他很高兴,说太好了,最近他也在读在职的硕士,但他说不清要写多少东西,问我能不能开个价,包了他两年读下来需要写的所有文字。我说不太可能,因为我也没这么干过,不知道开多少合适,只能一事一议。” 李原说:“后来呢?” 杨宁说:“他说自己现在马上要写一本书,大概二十万字左右,问我需要多少钱。我说二十万字的话,差不多是十五万。他说当初陆凤轩那本书可不是这个价钱,我说陆凤轩那本书写得早了,现在什么都涨价,所以要多收一点。他说十万行不行。我说不可能,陆凤轩那本书还要十二万呢,十五万这个价格还是看陆凤轩的面子上给的优惠价呢。” 李原忽然插了一句嘴:“你等会儿,你们这么陆凤轩长陆凤轩短的,你就没找那个什么陆凤轩问过,有没有这个同事?” 杨宁说:“这种事不可能找人家核实的……” 李原说:“那后来呢?” 杨宁说:“后来,他问我什么时候能来一趟北京,详细谈一下写书的事情。” 李原说:“那你就来了?” 杨宁点点头:“嗯,但是他说,这种事终归有点好说不好听,所以要我跟别人说,是因为北京那边有个影视公司要改编我的小说让我过去,我就答应了。” 李原说:“你今晚为什么要进他的包厢呢?” 杨宁说:“我……我当时听到隔壁有声音,就凑过来听了听,觉得好像是我说话的声音。我反覆想过,觉得要么就是电话,要么就是当时跟他谈话的时候被录了音。我当时就慌了,想过去问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听见他的房间里好像有人,我就忍住了。直到后来,我听见隔壁的包厢门开了,里面的人好像出来了,我才过去,但一过去,就发现他已经死了。” 李原一听,微微吃了一惊:“你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杨宁点点头:“我……我当时,当时怕极了。一想到警察要是查死者的随身物品的话,一定能找到跟我有关的东西。所以我拿了他的手机,删除了和他之间的通话记录和来往简讯。” 李原说:“你为什么不删掉录音呢?” 杨宁说:“录音,录音我没找到。” 李原愣了一下,随即问道:“然后呢?” 杨宁说:“然后我又把手机擦了一遍,把指纹给弄掉。再后来,我就回了自己的包厢。” 李原沉吟了一下:“当时他的手机就在手边吗?” 杨宁摇摇头:“没……我当时没有看到他的手机,还找了一下。” 李原说:“你是不是用另一部手机拨了他的号才发现的?” 杨宁“嗯”了一声:“我当时发现他对面的床铺上有一部手机,就拨了一下他的号码才找到的。但,但我离开的时候完全忘了这个手机了。” 李原看看白志超,心里长出一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的手机上应该留有杨宁的指纹,这样一来,好歹算是把自己给撇清了。他又问:“你在包厢里的时候,听到旁边有什么特别的声音吗?” 杨宁喃喃地说:“熄灯之后,我听见隔壁的门响过好几次。好像是进过两次人,但两拨待的时间都不太长。” 李原说:“这些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呢?” 杨宁说:“我怕极了,真怕你们怀疑是我,我不敢说。再加上,我回来之后手变成了这样,肯定跟我去过那个包厢有关系。要是真查起来,我怕说不清楚。” 李原点点头:“好吧,你现在开始只能待在这里……等等,我还有两个问题,一个是,死者的手机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杨宁说:“在他的桌上。” 李原说:“那你为什么要把它放到死者的左手边呢?” 杨宁说:“那个手机上有几块油渍,我擦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我看他的右手油乎乎的,怕你们怀疑,就把手机放到他的左手边去了。我觉得这样一来,看上去就像是他一直在用左手拿手机一样,手机上面没沾上油也就不奇怪了。” 李原问:“你的手开始出现这种症状是什么时候?” 杨宁说:“跟你们谈到一半的时候吧,当时我很难受,但又不知道怎么办,只好一直忍着。” 李原说:“还有一个问题,江士达给过你钱吗?” 杨宁摇摇头:“完全没有,他只说保证我这次去北京不花一分钱。至于给多少钱,怎么给,则要跟我商量了之后再说。” 第187页 李原点点头:“好吧,你在这里等着到站吧,警察会来带你下去的。” 杨宁喃喃地说:“我是不是要坐牢了?” 李原看看她:“按你所说,至少是个毁坏证物的罪名。” 从这个包厢出来,白志超轻声问李原:“她会是兇手吗?” 李原摇摇头:“我觉得不像,哪有兇手把自己给弄得中毒的。” 白志超说:“会不会是苦肉计,或者……你看她这不靠谱的样儿,把自己弄中毒了也不新鲜啊。” 李原笑起来:“确实也是有可能,不过她虽然不靠谱,说的话还是比较合逻辑的。” 白志超说:“我是没搞明白,这个江士达贴钱把她弄北京去干吗,不会是真想出书了吧。” 李原说:“那可不好说,其实现在,我有一件事挺关注的。” 白志超说:“什么?” 李原说:“江士达取了十万块钱,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白志超说:“你觉得这事儿能问谁呢?” 李原笑笑:“我觉得可以懵一下。” 由于包奇要看着袁之璞,白志超只好自己过去把张新桂叫了过来。 张新桂显得很厌烦,但没说什么:“唉,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李原看看她:“你们这次审计,听说审出点儿问题来了?” 张新桂居然立时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许多,好一会儿才含含煳煳地说:“没,没有。” 李原冷笑一声:“卢琛早都招了,你还不肯跟我们说实话。说说吧,那五十万到底怎么回事,听说还是你出的主意呢。” 张新桂一听,把腰一挺,嘴巴一张,似乎就要开始嚎。李原一拍桌子:“想叫唤?也不看看情况,你以为这是你们村呢。这案子可是死了人的,越闹越有嫌疑。” 李原声音不太大,却极有威慑力。张新桂硬生生地把嘴闭上,又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是想把那一通号啕一块咽下去,然而眼泪虽然招致即来,却不能挥之即去,还是一颗跟着一颗滚落了下来。 李原和白志超对视一眼,也不搭理她。过了一会儿,张新桂抬起左手袖子擦着自己的眼角抽抽嗒嗒地说:“我有什么办法,孩子马上要开学了,一年学费就一万二。其他的这费那费,还有孩子的开销,加起来一年没有两万行吗?这孩子上四年大学,我们家全得饿死。可这孩子要不能上大学,以后可怎么办。听说现在本科学歷都不值钱了,以后还得读研究生,那样更贵。再说了,要等我们孩子毕业了,可能研究生都不行了。你说我怎么办,不想办法给他弄点儿,以后都没法过了。” 李原听她絮絮叨叨地,心里实在是有点可怜,但又不能表露出来,只是“哼”了一声:“那你就打这主意。” 张新桂说:“那我还能怎么办,不过……” 李原看她一眼:“不过什么?” 张新桂说:“不过这个事情,是小卢出的主意,而且也没有五十万,就二十万,我们俩一人一半就给分了。” 李原看了她一眼:“没有五十万?” 张新桂头点得有些艰难:“是,就二十万。” 李原没有追究钱数的事儿:“审计出来了怎么办呢?” 张新桂说:“我也慌了,给江总打电话,结果江总说他正好在当地,让我找他一下。我们俩见面之后,他给了我十万,说我不是会计,也接触不到帐目。真要查到我头上,索性就实话实说,然后把这十万拿出来退回去就行了。” 李原说:“为什么不让你事先就把这钱还回去呢,这样帐目上不也看不出来吗?” 张新桂说:“江总说,我只是出纳,不是会计,接触不到帐目。万一还回去了,卢琛把这十万说成是他还的,我也干没辙。” 李原看了看她:“你们江总把这十万给你,有什么条件没有?” 张新桂回忆了一下:“江总说,让我准备准备,万一查起来,自己怎么说。他说,最要紧的是,一定要把自己撇干净。” 把张新桂打发走,白志超问李原:“这算怎么回事,会计和出纳说出两个数来。哪儿有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李原说:“我倒不觉得奇怪,我倒是觉得现在离真相倒越来越近了。咱们问问那个田歌吧,毕竟她是参加了审计的,到底是二十万还是五十万,她应该最清楚了。” 田歌被弄过来,她一边抓着纷乱的头髮一边抱怨:“烦死了,到底什么事儿,快说吧,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李原干笑了一下:“有点事儿想问你一下,你们这次审计是不是发现了点儿什么?” 田歌立马不困了,她把头抬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什么意思?” 李原笑笑:“说说这事儿吧,警告你,别跟警察撒谎,否则不客气。” 田歌在李原面前第一次表现出了扭捏:“这事儿我也不好说,你还是问我们王姐去吧。” 李原说:“这事儿,我就想问问你。” 田歌微微吭哧了一下:“查出了点儿问题……” 第188页 李原说:“接着说,查出什么问题来了?” 田歌一改那种嚣张的态度:“从年初到现在,这个项目部的财务帐上有五十万的缺口,还有七十万的可疑支出。” 李原说:“形成审计报告了吗?” 田歌连连摇头:“这谁敢说呀,我们得回去跟领导汇报了之后才能决定的。什么事儿都捅开了,我们也活不了啊。” 李原看看她:“这么年轻还能这么有政治头脑,真难得。” 田歌不知李原是夸她还是损她,只能尴尬地一咧嘴。 李原接着问:“你跟你们江总关系那么好,平常肯定是无话不说的了?” 田歌连忙摇头:“这可没有,我们还没好到那种程度呢。人家是领导,背着我们的事儿多了。” 李原看看她:“你这话挺有深意的嘛。” 田歌张张嘴,没敢说什么。 李原又问她:“你们江总玩儿牌那两下子,传授给你过吗?” 田歌说:“这个,人家不会教我吧。我今天晚上,是不是说得有点太多了?” 李原见她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来,不觉笑了一下:“不是说得太多,而是说得少了。” 白志超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怎么回事呢,会计、出纳、审计的,说出三个钱数来。” 李原说:“这个事儿,我觉得倒好理解。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挺纳闷,为什么这个包厢一拨又一拨迎来送往这么热闹,列车员竟然一点儿没察觉,走吧,问问那个丫头去吧。” 柳萌萌坐在乘务员室里,李原站在她对面,白志超则站在门外。李原问:“今天晚上熄灯之后,你在做什么呢?” 柳萌萌很意外:“你们在怀疑我?” 李原的语气有点含煳:“可以这么说吧。这个车厢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你竟然一点没察觉,这个事儿总让我有点想不通。” 柳萌萌有点生气:“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一直在这里待着,外面的事情又不清楚。” 李原说:“熄灯之后,难道你不要巡视车厢吗?这应该是你们的规定工作吧。呀,你不会偷懒了吧。” 柳萌萌好 64、05:46 ... 像被人抓住了把柄:“其实我今天有点不太舒服。” 李原说:“怎么了?” 柳萌萌说:“我是过敏性鼻炎,那个女孩的香水味儿太浓了,弄得我鼻塞,头也很疼,实在是不太愿意动弹。” 李原想了想:“我第一次跟你谈话的时候,觉得你说话有点嗡声瓮气地,是这个原因吗?” 柳萌萌点点头:“是,后来我把乘务员室的窗户开了一点儿,透了点儿新鲜空气进来才好些。但是刚才到那个包厢那儿待了一会儿,就觉得又不行了。尤其是后来那个女孩从我身边过的时候,我简直都快疯了。” 李原看了看她:“过敏性鼻炎能当列车员吗?” 柳萌萌说:“说实话,能引起我过敏的东西很有限,连尘螨、花粉什么的都不是问题,主要就是对一些化学物质过敏。我估计那女孩用的也是劣质香水,都不知道添加的什么香精,所以才会引起我过敏的。” 李原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我看你们这个车厢挺新的嘛。” 柳萌萌点点头:“这是2009年的新车底。” 李原笑了笑:“难怪,你大概什么时候会打扫车厢?” 柳萌萌说:“一般是在快到终点站之前半个小时左右开始打扫卫生。” 作者有话要说:线索基本上到此为止,大家可以开始推了 65 65、06:30 ... 列车的广播半个小时之前就开始了,现在正在介绍首都北京的风貌,而柳萌萌也就在此时开始打扫车厢内的卫生。 包奇把所有的乘客都叫到了八号包厢,包括杨宁和袁之璞。小小的包厢一下子塞得满满的,刘磊和卢琛只能站在过道上听。 李原见所有人都到了,便清了清嗓子:“各位,抱歉一晚上都在骚扰大家。不过我现在可以郑重地通知大家一件事,这个案子已经破了。”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有人就想开口问什么。李原没等任何人开口就又说起来:“说实在的,这个案子一开始的时候把我懵得挺惨的。虽然从症状上看,江士达确实是氰化物中毒不假,但我们一直没搞清楚他是怎么中毒的。一开始我们觉得可能是吃多了苦杏仁造成的食物中毒。但实际上,我自己都觉得这个答案很牵强,我真的是没法相信江士达真会吃那么多苦杏仁。要知道,一个人要达到中毒的水平,这种苦杏仁至少得吃四五十粒才行,而达到致死的水平,则需要吃一百粒。后来我又怀疑是江士达自己买的烧鸡和凉菜里被人下了毒,直到后来我看到了杨宁的手,才发觉江士达中毒的过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杨宁的手是因为接触到氰化物才变成那样的,但是杨宁并没有摸死者吃的烧鸡或者凉菜。根据她的说法,她在死者的包厢里只摸了我的手机和死者的手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有三种可能。第一,死者摸了烧鸡或者凉菜之后,又摸了手机,把氰化物带到了手机上。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杨宁摸到的氰化物就应该和油脂、菜汁之类的东西混在一起,那她就一定会去擦或者洗手,这样的话,她就不太可能中毒了,所以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大。 第189页 “第二种可能,手机上本身就沾有氰化物。看包厢里的情况,江士达不是太讲卫生。如果是这种情况,江士达摸过手机后,再用沾了氰化物的手去摸食物,这样也确实会发生中毒。但如果这样的话,江士达的手必然会像杨宁的手那样,出现皮肤接触中毒的现象,因为江士达只把拇指和食指放进嘴里,而其它几个手指以及手掌没有。于是,我只好考虑第三种情况。江士达的手机沾上了氰化物,但是没有对他造成影响,却使杨宁中了毒。 说到这里,李原看了周围一眼,见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人出声,便继续说道:“这么说话很难听懂是不是?我还是换个角度说吧。根据袁之璞和杨宁的证词,昨天晚上应该有三拨人进了死者的包厢。第一拨是袁之璞,他进去时江士达还活着。第三拨是杨宁,她进去时江士达已经死了。这样看来,江士达应该是被第二拨进去的人杀死的。但是,兇手是怎样让江士达服下毒药的,要知道,左右两边的人都没有听到任何打斗或撕扯的声音。兇手如果不是和江士达特别熟悉的话,就一定使用了某种特殊的手段。 “江士达死亡的时候,手是按在自己的下巴和喉咙上的。乍一看,江士达好像是毒发时因为痛苦做出了这个动作。但我仔细查看了江士达的尸体,发现他的眼底发红,并产生了溃烂。氰化物口服中毒的情况下,眼底确实可能出现这种状况,但很少发生溃烂。发生溃烂的唯一解释是,眼球直接接触到了氰化物。 “列车员给了我提示,她告诉我,田歌身上喷的香水太浓了,以至于让她犯了过敏性鼻炎。我也确实记得,江士达带的这四个人挤进包厢的时候,我也觉得这个香味有点太浓了。我问过田歌,她是使用了一种在国外购买的香水。她自己的已经用完了,这次是她的经理王素萱在上车前给她喷的。王经理,你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在大晚上的给田歌喷香水吗?”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王素萱。王素萱很坦然:“我看小田很喜欢……” 李原大声打断她的话:“你之所以要给她喷香水,是因为你就是兇手!” 王素萱当时就急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原说:“我还是从头梳理一下你作案的过程吧。首先,你发现田歌的香水用完了,便很热心地给她喷了你自己带的香水。等你们上车后,又故意让所有人认为杏仁是苦的。据说,江士达是个很爱恶作剧的人,而你则非常的沉稳老成,很少说谎话。恐怕你是这么算计的,你要第一个尝这个杏仁,然后大声宣布杏仁是苦的。江士达一定会跟你对着干,他会亲自去尝这些杏仁,然后说不苦,而且他会尝不止一颗,以证明自己说得没错。但是其他三个人都是你的下属,他们既不愿意得罪你,也不愿意得罪江士达。对于他们来说,陪领导打牌本来就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如果再挑起什么事来,恐怕就更难堪了。尤其是,他们深信,你说的肯定是真的,江士达说的却十有八九是骗他们上当的,这样一来,就更加不会有人去碰这个杏仁了。而江士达看到没人吃这个杏仁,一定会吃得更欢。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管他说的是真还是假,他都一定要想办法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这样,你就达到了两个目的,一、除了死者外,所有人都会认为杏仁是苦的;二、江士达会吃掉大量的杏仁。而不管这些杏仁是甜是苦,而他在因为氰化物中毒而死后,所有人的第一印象都是死者是因为吃了很多苦杏仁才中毒的。” 王素萱不服气地说:“那袋杏仁是那个推车的自己拿出来的,我可没说要买。再说,我怎么知道这个车上会卖杏仁,说得我好像连这个都算计过似的。” 李原笑笑:“这个你确实事先不知道,你是临时起意,因为你本来是打算杀掉江士达之后,把氰化物放进他吃的凉菜或者烧鸡里。那样的话,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会被定性为兇杀案,并被警察穷追不捨。而这个案子里出现了杏仁的话,很有可能会被警察当作普通的食物中毒事故处理,这样一来,安全性就大大增加了。” 王素萱气坏了:“你这算什么逻辑?” 李原说:“我还是接着往下说吧,逻辑是要把整件事都串起来之后才能看出来的。我是觉得,你大晚上的给田歌喷香水这个动作实在是太不正常了,你一定有别的用意。我认为,你是希望用田歌身上的香水味去掩盖一些真相。我听说,你从欧洲回来之后,曾经给张新桂和田歌带了一种五毫升装的香水,张新桂似乎不太感兴趣,但田歌绝对经常喷它。联繫到这一情况,我终于明白了,你到底是通过怎样的方法杀死江士达的。 “你是把氰化物溶解之后,装到这种香水瓶里,直接喷到江士达脸上的。氰化物能够马上通过鼻腔和口腔进入江士达体内,并立刻致其死亡。要知道,要毒死一个人,几百毫克氰化物就足够了。这个剂量的氰化物溶解成高浓度溶液,也就一两毫升。而你准备了五毫升的量,毒死一个江士达,是绝对有绰绰有余的。但是使用这种方法,你喷出来的氰化物的溶液就会带有少量这个瓶子原先装的香水——不管你把这个瓶子洗得多干净,都有可能。你当然不能冒这个风险,所以你把田歌弄得香喷喷的。这样一来,任何人都说不清楚,这个香味是田歌身上的,还是从你那个瓶子里喷出来的了。另外,顺便说一下,如果按你当初的计划,杀死江士达之后,再把氰化物拌到他的食物里,就有可能在这些东西里面发现香水的成分。同时使用这种方法,警察会认定江士达的死亡是谋杀,那就一定会对尸体做比较细緻的解剖,到时候就会在江士达的唿吸道和口腔内也发现香水的成分。这样一比较,显然你临时做出的这个决定其实比你的原定计划要聪明得多。 第190页 “我们听杨宁说,她发现她和江士达之间的谈话内容被录了音,她曾经在隔壁听到这这个包厢里有人播放这段录音。同时,我们也发现江士达的手机里面有几张照片也被删掉了。恐怕,你晚上进入江士达的包厢后,江士达给你看了一下他手机里的一些东西,你就知道你们之间已经无法谈判了。对于你来说,只有杀了江士达才能解决问题,所以你就拿出了你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当时江士达正拿着他的手机,给你展示这些东西。而你在了解了江士达手里的几张牌之后,就骤然把溶液喷到江士达脸上,他一定下意识地挡了一下,当然,这个时候,他的手里是拿着手机的。那些溶液除了喷到江士达的鼻子和嘴里外,他的脸上、眼睛里、手上、手机上也都沾上了。这种情况你当然早有准备,你立刻擦去了那些留在外面的溶液。但杀人毕竟是杀人,计划得再怎么好,你当时也会慌乱和急躁,所以你忽略了进入眼睛里的,同时,手机你也擦得不太干净。 “你随后把死者的手机抓到手里,消去了上面你认为不能留下的东西——既有几张照片,也有几段录音——然后把手机放到桌面上便离开了包厢。你不知道的是,旁边的杨宁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这是因为江士达的铺位紧靠着她的包厢。杨宁听到江士达给你放的录音,而这些录音牵涉到了她。她很紧张,因为这种情况和她跟江士达谈的完全不一样。她想问问江士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等她进来的时候,江士达已经死了。她彻底傻了眼,情急之下只好拿起江士达的手机,想删掉上面与自己有关的内容,氰化物也就因此到了她的手上。” 王素萱忽然冷笑起来:“李警官,你还是算了吧。你说我是把氰化物喷到江士达脸上的,那样的话,整个包厢里不都得是一股苦杏仁味儿。可现在哪儿有这种味道啊?” 李原冷静地说:“氰化物不一定都有苦杏仁味儿,像氰化钠、氰化钾这些东西,本身都是晶体,也不挥发,没有任何味道,只有遇到了水,变成了氰化氢才会有那股苦杏仁味。就像杨宁的手,本来沾上了点儿氰化物,也没什么事儿,但因为她和我们交谈的时候一直这么抱着胳膊攥着拳,手上出了汗,才导致毒发的。所以我猜你这次恐怕是把氰化物溶解到无水酒精里了吧,这种溶液是不可能有苦杏仁味儿的。虽然这样可能有酒精的味道散布在空气中,但这种香水里本身就含有酒精,另外江士达喝了不少酒,地上还扔了好些酒瓶子,有点酒精味也就不足为奇了。” 王素萱看看他,没说话。李原忽然笑起来:“我看,您是不太可能像电影电视里那些嫌疑人一样,理直气壮地找我要证据吧,因为证据您根本就没扔。我问过列车员,这趟车的车底是2009年投入使用的,这样的话,这种车底应该是装了集便器的新型车底,所以这些证据是不太可能通过卫生间马桶或者便器丢弃的。您当然不可能把这些东西扔到垃圾箱里,不过为防万一,我已经告诉列车员,要对垃圾桶进行检查。当然,我还是对白志超满怀希望,他现在应该正在检查您的行李。” 话还没说完,白志超拿着几个证物袋进来了,他给王素萱亮了一下,里面是一个很小的香水瓶。白志超说:“在你的行李里发现了两个香水瓶,这个基本上已经空了,喷嘴好像改装过了,按一下这一瓶子就能全出去。另一个还有一多半。” 李原笑了笑,转向王素萱:“这个空的应该是装氰化物的吧,要做这种检测非常简单,可能也就十几二十分钟的事儿吧。另外,还有两张纸巾跟这个香水瓶放在一个塑胶袋里,这是你擦拭现场指纹用的吧,上面应该也能检出氰化物反应来。” 王素萱的态度有些冷淡:“这难道不可能是别人放到我那里去的吗?” 李原点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恐怕你也一早想好了这个说辞。这个问题,我在这里不太可能提出决定性证据,但只要到了站,证据立刻就会浮现。” 王素萱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李原说:“卢琛曾经跟我说过,他晚上听到隔壁有人出门,但他并不知道是谁,而你们三人却说当晚没有任何异常,这种情况一度使我怀疑是你们三人串谋杀害了江士达。但我回忆起问话时发现的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刚一爆发出这件案子的时候,所有人都显得非常吃惊和清醒,显然是心理上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只有两个人除外,这就是张新桂和田歌。她们两个人每次见面几乎都是呵欠连天的,好像非常非常的睏倦。要知道,死的可是她们单位的副总啊,她们的心居然能那么大,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想着去睡觉。后来,我又发现了你们三位女士睡前喝的那一模一样的茶水,我不得不怀疑,她们两人是不是服下了安眠药。你和她们两个人同居一室,晚上出去想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必须想办法让她们睡得死死的,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给她们下药。所以,下车之后只要请对你们三人的茶杯以及她们两个人的血液进行化验,就基本上能够确定她们是在什么时候服下了多大剂量的安眠药。” 王素萱不再说话了,白志超拿出手铐:“怎么样,还有话说吗?” 王素萱直盯着李原:“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第191页 李原说:“在你‘呸’的一声吐出杏仁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头了。你一个大国企的中层,又已经人到中年,而且似乎文化层次还不低,怎么可能做出这么粗俗事情来。当然一开始,我并没有多想,但后来随着调查的深入,我才发现,你那一声‘呸’,分明是要像所有人强调杏仁是苦的这样一个概念。” 王素萱苦笑了一下:“是吗?这一口啐得竟然这么不自然啊。” 李原点点头:“是的,这一口和您的身份太不配套了,但最重要的是,这一口让我很反感,所以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王素萱说:“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李原沉吟了 65、06:30 ... 一下:“其实确实是有,后来勘察现场的时候,我闻了一下垃圾桶,那里面并没有苦杏仁的味道,所以,我才确定,你说杏仁发苦是在撒谎。” 王素萱听至此,一点儿绝望和疯狂都没有表现出来,反倒微笑了一下,淡淡地说:“这种事您也做得出来,李警官,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不过,你们没有证据就搜查我的行李,我是不是可以告你们滥用职权?” 李原摇摇头:“恐怕你告不了,兇案是在这节车厢发生的,整节车厢都是案发现场。我们搜查你的行李,也是在勘察现场,这是法律所允许的。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说一下,你用这种方法给江士达下毒,恐怕只能瞒住现场的警察,而不能瞒住尸检。因为氰化物以这样一种方式进入体内的话,一定会对食道、胃部、唿吸道和肺部都造成伤害,只要一解剖就能发现。到时候虽然寻找证物会比较费劲,但并不至于破不了案,所以,别觉得自己被捕只是因为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动机问题下回再说哈 66 66、尾声——07:20 ... 列车稳稳地停在北京西站,几个警察上来,把案件的相关人员带下了车。李原和白志超最后下去,段萧茹正等在站台上,看见李原下来,冷冷地问:“你怎么这么大谱儿啊,还让我上站台接你来。现在暑运,又买不了站台票,我只好动用了点儿小手段才进来的。” 李原说:“我有什么办法,我的手机已经成了证物了,一时半会也拿不回来,只好让你进来接我,要不然我怎么找你啊。” 段萧茹说:“你可真行,走到哪儿都能碰上案子,谁要遇上你可算倒了血霉了。” 李原说:“说话别那么刻薄嘛,我也不愿意啊。” 段萧茹说了个“走吧”,便转了身。李原有点诧异:“你怎么没把车开到站台上来呀?” 段萧茹一回头:“你想什么美事儿呢,车在外面停车场呢。” 李原回头看看白志超,伸出手来:“老白,再见,记得把我的手机早点还给我。” 白志超握住他的手,还问了一句:“这个王素萱有必要杀掉江士达吗?未免有点过了吧。” 李原说:“你没听见这帮人都说什么嘛。首先是这个项目部帐上黑洞的事情,王素萱的丈夫分管工程,这里面一定牵涉到了他。王素萱当然是第一个知道的,但我想江士达也不会不知道。你想,审计的负责人是王素萱,居然能审计出工程上面的财务黑洞来,这不就说明,这个财务部内部也有江士达的人吗?另外这个窟窿到底有多大,张新桂说是二十万、卢琛说是五十万、到了田歌嘴里变成了一百二十万,这就说明确实有问题,张新桂可能自己也不清楚很多事情,因为她接触不到帐面;卢琛是想尽可能掩盖一些事情,但他是会计,不可能推得那么干净;而田歌却是蓄意要把这件事情夸大。另外,田歌跟王素萱的老公——那个陆总赌博,估计也是他唆使的。从这两方面来说,我估计田歌才是江士达安插的,而张新桂就是个幌子而已。当然这只是贪污的问题,江士达显然想从多方面下手,他跟袁之璞他们联繫,是想让他们查这个项目部贿赂监理和甲方的事情;找杨宁,是想弄清楚陆凤轩论文找枪手的事情。他给张新桂钱也是为了把自己摘干净,免得到时候因为张新桂,把自己也给套进去。所以,这个江士达完全是处心积虑要把王素萱的老公,也就是陆凤轩搞掉,好给自己登上一把手的位置铺平道路。而王素萱傻乎乎地,还以为删掉了江士达手机上的东西,就湮灭了证据呢,实际上最关键的一些东西已经被江士达用快递寄出去了。” 白志超说:“你是说,杨宁说的那个陆凤轩就是王素萱的丈夫?” 李原说:“要不然,江士达为什么要给王素萱听他跟杨宁之间的录音呢?” 白志超说:“那江士达给王素萱看那些照片和听那些录音……” 李原说:“是为了威胁一下他们两口子,让陆凤轩自动让路。他想干个兵不血刃,却没想到把自己给害了。” 白志超嘆口气:“为了一个一把手的位子,至于吗?” 李原说:“人家觉得至于,咱有什么办法呢?” 白志超嘆口气:“我是想不通……对了,还有个事儿得问你一下。你跑到那个包厢去,是真发现那儿有什么异常了吗?” 第192页 一说到这个问题,李原忽然开始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其实我当时就是想把自己的手机给拿回来而已。” 白志超也不禁莞尔,没有再问什么了。这个时候柳萌萌到了门口,李原对她挥挥手:“不好意思,把你也当成兇手怀疑了。” 柳萌萌笑笑:“没什么,我对自己有信心。不过,李警官,你是不是到现在还单身啊?” 李原一愣:“为什么这么说呢?” 柳萌萌说:“跟您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哪个女人受得了啊。” 李原不以为忤,反倒笑了起来:“你说的倒是也有道理。” 那边段萧茹有点不耐烦了:“好了,走吧。”说完转身往出站口走去。 李原笑笑,向两个人挥了挥手,说了个“再见”,紧走几步跟上段萧茹,悄声问:“把我弄过来,不光是为了学习吧,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事儿?” 段萧茹看看他,仍然是面无表情:“别问我,这事儿,你问马剑去吧。” (完) 回忆 67 67、2011年8月25日 ... 三天的大会学习让李原觉得身上有些发懒,他强打着精神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准备一会儿出去逛逛,好给琪琪和玲儿买点儿礼物。刚走到卫生间的门口,门铃响了,李原打开房门,却看见马剑微笑着站在门口。 马剑那不常见的微笑让李原觉得浑身不自在:“怎么了?什么事儿?” 马剑说:“有点事儿找你。”说着话,也没等李原回答就硬挤了进来。 李原见状,也没理他,关了门就进了卫生间。马剑一边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一边说:“你这个房间应该是给两张早餐券吧,正好我也没吃饭。” 过了一会儿,李原从卫生间里出来,一边用浴巾擦着嘴边的牙膏沫一边问:“说吧,这次把我弄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儿。” 马剑说:“收拾利索了吗?先吃饭吧,饿着肚子,注意力没法集中。” 一个小时之后,李原坐在了东长安街14号公安部大院里一座小楼二楼的一间接待室里。等了片刻,一个中年人从外面推门进来。马剑敬了个礼:“杜主任。” 杜主任轻描淡写地还了个礼,马剑连忙介绍:“杜主任,这就是李原。” 出乎意料的是,杜主任却对李原异常的热情,主动伸出手来:“你就是李原吗?你好你好,欢迎啊。” 李原慌忙站起来,机械地伸出手去握了握,脸上的表情却有点僵硬。 杜主任一挥手:“请坐。”马剑亲自给几个人泡了茶。杜主任随即坐在李原对面的沙发上:“怎么样?北京还习惯吗?跟你们那儿不一样吧,还是太干了。” 李原却没有跟他寒暄,而是自己切入了正题:“杜主任,您把我找来有什么事儿,能直接说吗?应该是我个人的事情吧,如果是案件什么的,我想我可能就不必来北京了。” 李原的话听起来有点生硬,杜主任却并没有太在意:“好,开门见山,那我就直说吧。”说完,他对马剑说,“那个,拿出来吧。” 马剑点点头,打开旁边一个上了锁的文件柜,拿出一个文件夹:“看看吧。” 李原翻开文件夹,刚看了第一眼就愣住了:“这怎么回事?”第一页上的照片是个满头银髮的老者,男性,国籍处註明了日本籍。 杜主任缓缓地说:“东宫源次郎,日本爱媛县西条市人,七十一岁,日本国会众议院议员。此次是以私人身份来中国旅行,但来的时间相当微妙。” 李原看了看杜主任:“你是说临近‘九一八’了?” 杜主任点点头:“‘九一八’八十周年,而东宫又是个着名的鹰派右翼。他的父亲,东宫道彦,抗战的时候是你们那个省城驻屯军的一个大尉,在一九四四年秋天被抗日武装击毙,现在也在那个神社里供着。而据说,东宫此行的一个重要的目的地,就是当年他老爹被击毙的地方——你们省城远郊的惊雁湖。” 李原沉吟了一下:“好像有这么个事儿,一九四四年的时候,日本鬼子只能把势力龟缩到几个主要大城市里,周围则完全成了抗日武装的天下。除了□指挥的新四军和游击队外,还有三支比较大的,打出来的旗号是重庆国民政府旗下的忠义救国军,领头的分别是范敬斋、高云鹤和徐永良。这三个队伍最大的本事不是打鬼子,而是搞摩擦。但一九四四年九月份的时候,徐永良的队伍曾经在惊雁湖和鬼子打了一仗。据说是遭遇战,打死了七八个鬼子,其中最大的官听说是个大尉,死后还晋升一级成了少佐呢。” 杜主任遥遥地用手指点着东宫源次郎的照片说:“就是他爹,据说这次他是来祭奠他老子的。” 李原有点生气:“一个老鬼子,死了活该,有什么可祭奠的?” 杜主任摇摇头:“说是那么一说,人情味终归还是要讲点儿的,不过他这个老子死得实在有点不是时候。” 李原有点纳闷:“什么意思?” 杜主任说:“我们查了一下,当地的县志记载,东宫道彦被击毙的时间就是九月十八日。你想,在那天突然冒出一个日本人,纪念被打死在当地的日本鬼子军官,这不等于捅马蜂窝嘛。真要是事先传出来,到时候就真能有人去揍他去。也许,挨顿揍还是轻的。” 第193页 李原说:“谁让他自己没事儿找事儿,这个节骨眼上跑到中国来,打死他都不多。” 杜主任说:“你不能那么说,首先人家祭奠的是自己的父亲,其次人家也是以私人身份来华,不管怎么样也要保护好他的人身安全。如果说他是大张旗鼓地跑过来挑衅,我们完全有能直接不允许他入境。可现在人家的理由跟这些无关,就是儿子祭奠老子。” 李原说:“你不会是让我来保护他吧,这事儿可跟我没关系,我是刑警,不是保镖。” 杜主任抬头看看马剑:“还真跟你说的一样,说话挺沖,但什么都能给摘下去。” 马剑也笑了:“他永远不会让自己吃亏。” 李原说:“还有,明知道这样,你们也不预先警告一下,让他们别没事儿给我们找事儿。” 杜主任说:“这事儿人家也没明说,我们也是听了朋友传的信儿,所以,我们也没法警告人家怎么样。” 李原一脸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杜主任看看他,忽然严肃了一下:“你明白什么了,别胡猜。”旋即他的脸色又恢復到刚才的平和,“其实呢,把你弄来,确实跟这件事有关,但还有另外的原因。不过你先别琢磨这个,最好能把这件事来龙去脉都弄清楚。” 李原这个时候才想起翻页来,杜主任给李原解释:“这几张纸是东宫这次来中国带的所有人的资料,这一页上的女人叫北原加奈子,三十二岁,长得很漂亮吧?她是东宫的私人秘书,但我们怀疑她还有别的身份。” 李原一愣:“什么身份?” 杜主任神色凝重:“知道最近还有个纪念日吗?” 李原的脸色也瞬间严肃起来:“‘九一一’十周年?” 杜主任点点头:“这个日子对于我们公安系统的人来说,其实远比‘九一八’要沉重得多。因为‘九一八’代表了歷史,我们只需要作为一个中国人永远记住它。但‘九一一’近在眼前,它的后面有可能是成百上千条的生命。” 李原的语气有些含煳:“什么意思?” 杜主任说:“你来北京的路上不是破了个氰化物的案子吗?” 李原说:“是啊,怎么?” 杜主任说:“从日本过来的消息,可能现在有一些氰化物出现在那边黑市上,王素萱用的可能就是从那边过来的。现在北京市局和铁路公安系统正在联合追查其来源,似乎牵涉到这个北原加奈子。” 李原一愣:“她有这么大的能量吗?” 杜主任摇摇头:“说不好,我们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向日本警察厅询问过,但是那边的效率和情报水平……”他摇了摇头。 李原说:“所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杜主任说:“我们从来都只能靠自己。” 李原有点狐疑:“这个事儿,你们不会又有什么瞒着我的吧。” 杜主任说:“这个事情没什么可瞒的,我们最担心的其实是这个东宫源次郎万一到中国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这可是严重的外交事件。” 李原说:“没通知日本警方这个事儿?” 杜主任摇摇头:“通知了,但没有真凭实据,而且东宫是日本着名的政治人物,根本不会拿什么警察厅当盘菜。” 李原摸着后脑勺说:“你这话,我可真不懂了。” 杜主任说:“说白了吧,这个北原加奈子是东宫的情妇,谁能动得了她?” 李原大吃一惊:“她,是他的……情妇?开什么玩笑。” 杜主任说:“我说不是,那才是开玩笑呢,这个事情是日本方面正式通知我们的。我们通知日本方面,北原加奈子有可能是恐怖分子,要求他们立即採取措施。你知道日本人怎么说的吗?人家很诚恳地说,感谢中国同行的提醒,但实在对不起,北原加奈子是东宫源次郎的情妇兼秘书,而东宫源次郎与法务大臣的关系很好。在现在这样一种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也实在无能为力。同时,也希望中国同行们尽可能提供相关情报和证据,以方便我们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逮捕她。” 李原长出一口气:“哎哟我的天哪,这帮子人到底在干什么呢!” 杜主任说:“他们没有证据,我们更没有证据了。跟你这么说吧,日本方面,现在是什么也指望不上,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李原直皱眉:“这种事儿……那不是又要把战场摆到我们那儿了吗?” 杜主任摆摆手:“不一定会大打出手,只要能安安静静把这位爷给送走就完了。” 李原有点诧异:“怎么?不打算逮捕这个北原?” 杜主任说:“不打算,她的主要活动轨迹都在日本,中国一次都没来过,所以我们也不可能抓住她什么把柄。这次来,老实便罢,如果不老实,我们马上就会採取非常手段。当然,对付这个女人,并不是你主要的事情,马剑会把这件事料理得很好的。” 李原不客气地说:“那你找我来干嘛?” 杜主任说:“别着急,我得把这件事情整个跟你说一遍,你才能明白。” 第194页 李原又翻了一页,又是一个年轻的男性。杜主任说:“畑中久助,三十一岁,原来也是警察,后来辞了公职跟着东宫,保镖兼司机。” 李原说:“这个人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吧。” 杜主任说:“说不好,反正日本方面告诉我们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李原说:“他跟那个北原什么子都是什么时候到东宫身边的。” 杜主任说:“让你说着了,他跟北原加奈子是前后脚到的东宫身边。说起来都是2008年,他是六月份去的,北原加奈子是十月份去的。” 李原说:“这个北原加奈子才跟了东宫不到三年吗?” 杜主任点点头:“对,不怎么长。” 李原沉吟了一下:“这么短时间,就能搞到一起去,这俩人也太自来熟了点儿。这个北原加奈子和畑中之间的关系调查过了吗?” 杜主任摇摇头:“据日本警察厅说,没什么关联。北原加奈子是北海道人,认识东宫之后才到东京。这个畑中是大坂人,一直在东京的杉并区当派出所的值班警察。” 李原说:“这个畑中还有什么特点吗?” 杜主任说:“据说枪法特别好,空手道和剑道也都不错。” 李原说:“要这么看来,他倒更像个恐怖分子。” 杜主任说:“恐怖分子可都没写在脸上,而且这个畑中家里有老婆孩子,让他抛家舍业干革命,他真干不了。” 李原说:“这么说,这个人是清白的了?” 杜主任说:“我可没这么说,清白不清白,要调查了才知道。” 李原想了想:“还有件事,这个畑中是保镖的话,那咱们的安保工作……” 杜主任摇摇头:“跟他无关,中国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委之以外人。” 李原又翻了一页,又是个女人,看了看名字叫“南理惠”,四十二岁,是个记者。他又不明白了:“这个东宫来就来呗,还带什么记者。” 杜主任说:“这是日本的一个周刊记者,说是要对东宫的行程做一个系列报导。” 李原用手戳着这页纸:“看来就是做戏。” 杜主任说:“做戏也得做,这些国家不都这样嘛。既然不知道谁干得好,那就找个耍得好的呗。而且,你知道,日本马上要换首相了。现在不管什么阿猫阿狗的全冒出来了,耍什么把式的都有,这算什么。对了,这个东宫源次郎有个外号,叫‘平成的宇垣一成’。” 李原煳涂了:“什么意思?” 杜主任说:“平成是现在的日本年号,宇垣一成是个日本的老牌政客了,从三十年代到五十年代,从六十多岁到八十多岁,几次靠近首相宝座,就是坐不上去。日本人一提起他,就想起这件事。这个东宫也差不多,绕着那个座位打转转,只有流口水的份儿。日本人管他叫‘平成的宇垣一成’,就是这个意思。” 李原说:“简直是猴子戏……那这个南理惠有没有可能和北原加奈子……” 杜主任摇摇头:“不清楚,不过可能性不大,据说她是个资深採访记者了,跟东宫之间的交情也有十多年了。结过婚,又离了婚,单亲妈妈,有个十五岁的男孩子。哦,对了,跟那个韩明艷的情况差不多。” 李原不知道杜主任为什么忽然提起韩明艷来,他觉得脸上热辣辣的,连忙又翻了一页。这一页上的人叫“西园寺肇”,三十七岁,是个摄影记者,似乎是南理惠的同事。杜主任对他的情况倒没有说什么,李原再翻过去,这已经是最后一页了,上面是一个中年男人的介绍。李原觉得很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 杜主任说:“东宫文介,东宫源次郎的上门女婿,现在正在替源次郎打理家族的生意,这次是作为翻译随行的,四十七岁,日籍华人,原名薛文杰,想起来了吗?” 李原忽然张大嘴巴:“啊,是他?” 杜主任点了点头:“就是他。” 杜主任看着沉思的李原:“明白我们为什么单单找你了吗?” 李原好像刚刚回过神来:“啊,您说什么?” 杜主任笑笑:“这个薛文杰对东宫源次郎那些政治生活一点兴趣都没有,和源次郎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太好,但听说他极力说服东宫源次郎带他来中国。其实,东宫源次郎的事情好办,但这个薛文杰,说老实话,我们心里不是太有底,说明白点儿吧,就是不太清楚他这次回来想干什么。对于我们来说,有一个非常严峻的事实摆在面前,据说这个薛文杰和加奈子之间的关系也非同寻 67、2011年8月25日 ... 常,但他们两个人之间应该不是那种男女关系,而极有可能是同伙。我们曾经向你们的省厅和市局了解过薛文杰当初的一些情况,最使我们感到震惊的是你和薛文杰之间的事情。说真的,当我们听见你们这几个人当年那点儿故事的时候,都有点傻眼。我们不觉得对廖有为、顾馨蕊,以及你们孙局这些人会有什么问题。只有你,李原,我们分析之后认为,你对薛文杰造成的心理冲击太强烈了。我们不知道他现在对你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或许那些记忆已经全部淡去了,这样当然再好不过了,但或许,他一直都恨着你。” 第195页 李原的思绪瞬间回到了二十六年前。 作者有话要说:扯点儿国际事件吧,拉大旗当虎皮 68 68、1985年2月24日 ... 大年初五,时任市局刑警队长的孙宝奎接到报案,北郊惊雁湖镇的一个小女孩被发现死在了一座小山包的南坡。案情重大,他立刻带人驱车到了惊雁湖镇派出所。 惊雁湖镇派出所只有一个老警察留守,他是所长罗长利,见孙宝奎带着大队人马来了,忙从屋子里跑出来,跟孙宝奎握了握手:“你们来了,进屋坐会儿不?” 孙宝奎摆摆手:“不了,直接去现场吧。” 罗长利看了看孙宝奎他们开的车:“那段路不好开车,恐怕你们得走着去了。” 孙宝奎说了个“行”,就回头命令道:“把车停好,把自己东西带上,咱们走着去。” 一声令下,新来的两个年轻人——薛文杰和廖有为立刻拿着随身的东西跳了下来,随即开车的曾宪锋把车停到了院墙根。后面的一辆车上,技侦的也下来了,一个老法医井连生带队,两个年轻人,去年分到市局的程波和刚刚上班一天的顾馨蕊各自背着自己的工具箱跟在他后面。 这些人在罗长利的带领下出了镇派出所,一转弯就走上了一条破烂的土路。罗长利一边走一边嘱咐:“小心点,这条路可不好走了。年前下了一场大雪,这儿不像镇子上,下了雪有人扫,这儿下了雪,再让车一碾,全冻上了。现在根本开不了车,连自行车都走不了。” 像是在配合罗长利似的,顾馨蕊的脚底下一走一打滑的,廖有为见她的木头箱子太坠了,也没说话,一伸手就把箱子从她的肩头抹了下来。顾馨蕊一惊,扭头看了看他,廖有为却已经默默地把箱子放在了自己的肩头上。顾馨蕊惴惴地扭回头来,不觉脚下一滑,随即整个身子就开始往地上倒。就在她马上就要跌在地上的时候,从右边伸过一只手来,一把担住了她的整个后背,才免了她的一跤之苦。 顾馨蕊狼狈地站起来,看了看搀扶她的人,是薛文杰。顾馨蕊刚刚感激地冲着他点点头,随即便觉得自己的脚踝有些刺痛,走路也开始不灵便了。薛文杰一看:“扭伤了?”便搀着她小心地往前走。 罗长利和孙宝奎在前面听到了声音,不约而同回头看了看。罗长利说了句:“小心点儿,这条路可不好走呢。”随即又扭回头去跟孙宝奎介绍情况,“这个小姑娘就是我们镇上的,叫钱凤娟,小名叫小凤,才五岁,家里有父母,还有一个老奶奶。昨天早上,他爸跑过来报案,说这个小姑娘一晚上没回家,问遍了周围邻居亲戚,都说没看见。当时我们就组织了镇上的人找来着,找了整个一个白天也没找着,到了晚上,才在那个小山包上找着她。看着真可怜呢,还穿着过年的衣服,手里还攥着糖呢。唉!”他最后重重地嘆了口气,弄得所有人心里都挺难受的。 孙宝奎说:“现场控制起来了吧?” 罗长利点点头:“我们所里的警察全派过去了,一听说这个小姑娘出事儿了,整个镇子上全乱了套了。先是这小姑娘的妈,哭昏过去好几次。后来就开始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了。也难怪,您想,这严打刚过去,就出这种事儿,这犯罪分子也太猖狂了。再加上前两年二王那个案子,现在就弄得是说什么的都有了。” 孙宝奎问:“那现在现场的老百姓多吗?” 罗长利嘆口气:“多,农村人,就是爱看热闹。” 孙宝奎心想,城里人也一样:“这个小姑娘的家里人平时跟周围人关系怎么样?” 罗长利说:“还行吧,那男的跟那女的人缘都还不错,就是那老太太有点那什么。” 孙宝奎说:“有点儿什么?” 罗长利说:“那老太太耳背得不得了,跟她说话挺费劲的。可她要听不清吧,还跟你急,硬说你成心不大声说,就为让她听不清。” 孙宝奎沉吟了一下:“因为这个跟别人争执过吗?” 罗长利说:“这有什么可争执的,谁能跟她较这个劲呢?一般的人,要是赶上这老太太实在听不清的话,就跟她儿子或者儿媳妇说。” 孙宝奎“嗯”了一声:“也就是说,这家子基本上跟周围人没什么仇是吧。” 罗长利说:“没有,我在这儿十几年了,这方面的事儿根本就没听说过。” 孙宝奎说:“那他们家还有别的亲戚吗?” 罗长利笃定地说:“有,他们家有个亲戚,叫钱盛,五十多岁,跟这个小姑娘的爷爷是叔伯兄弟,家里什么人也没有,是个孤老头子,住敬老院,平常也不怎么走动,但过年的时候会过来,还会住几天。” 孙宝奎说:“那这个钱盛现在也在他们家?” 罗长利点点头:“在。” 孙宝奎说:“他们家去人了吗?” 罗长利摇摇头:“等你们来呢,我们的人实在是有点掰不开。” 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几个人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总算是来到了现场。小山包周围围了几十个人,嘁嘁喳喳地,说什么的都有。两个警察站在这些人面前,生怕他们近前破坏了现场,一个中年男人一脸愁云地站在一个没人的地方。 第196页 这些人都没让孙宝奎注意,因为他一眼就看见了一个警察蹲在尸体旁边,不光看,还伸手扒拉。罗长利也看见了,吓得他大喊一声:“李原,你干吗呢。”说完他一熘小跑过去,一把把李原从尸体旁边拉开了。 李原猝不及防,被扯得蹲不住,站起来一半就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几乎坐在地上。他连忙伸出两只手撑住地,抬头一看,罗长利正在拿眼瞪他。 其他人也赶过来了,井连生带着程波和顾馨蕊开始现场,其他人也都各司其职。孙宝奎看着李原说:“小伙子,你干吗呢?” 李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这个小姑娘脖子上有勒痕,很像是致命伤。勒痕在喉咙上方,所以舌头没有吐出来。但是颈项后没有交叉的绳纹,也没有衣领的压痕以及其它按压痕,不像是被勒死的,倒像是上吊死的,但也不排除被人弄昏了之后吊死。不过如果是上吊的话,勒痕应该直到耳后才对,但这个小姑娘脖子上的勒痕只在下巴以下直到颈后。” 孙宝奎有点吃惊:“你这小伙子,学过法医学?” 罗长利赶着解释:“你别听他白话,他他刚刚从部队上退伍,年前才到我们这儿上班的,工作时间还不到半个月,学过什么法医学啊,他以前连公安工作是什么都不知道。” 孙宝奎说:“我听他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李原笑笑:“我看过宋慈写的《洗冤集录》。” 孙宝奎有点吃惊:“你在哪儿看的?” 李原说:“我上初中的时候,赶上破四旧,我从红卫兵抄出来的书里头看见了,就偷偷给藏到自己怀里了。” 孙宝奎说:“看得懂吗?” 李原说:“开始看不懂,后来看多了就看懂了。” 孙宝奎说:“那你从这个现场还能看出什么来吗?” 李原摇摇头:“我光看了尸体,还没来得及看现场。” 孙宝奎说:“你观察尸体,心里不害怕吗?” 李原脸上露出一点为难的意思:“害怕……但我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孙宝奎说:“你不是当过兵吗?没上过战场?” 李原说:“我那个部队没上过越南战场。” 孙宝奎说:“原来是这样,好吧,你现在开始不能进现场了。破案的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你不要再参与了。” 现场勘查上午就结束了,市局和当地派出所联合开了案情分析会。孙宝奎是会议主持人,他敲了敲桌子,见会议室里逐渐安静下来,便说:“咱们现在开会了,先请罗所长把这个基本情况介绍一下。” 罗长利戴上自己的老花镜,翻开自己的小本子:“死的这个小姑娘叫钱凤娟,今年五岁,就是我们这个惊雁湖镇的人。加上她,家里一共四口人,有一个老奶奶,今年六十三岁。平时因为耳背,基本上也不怎么出门。你们在现场看见的那个一直在抽菸的男人,就是孩子的父亲,叫钱红兵,三十一岁。再就是孩子的母亲,叫郑惠芬,二十九岁。据这个钱红兵说,他女儿前天晚上吃完饭之后出去放花,后来就一直没回来。他们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多,见女儿还不回来,就满镇子地找,但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到了昨天早上就来我们派出所报案了。于是我们派出所就组织镇民搜索,一直找到今天凌晨一点多,我们才在那个山包上发现了小女孩的尸体,然后就通知你们过来了。” 孙宝奎见大家笔记都做得差不多了,这才接着往下说:“现场勘查什么结果,先说说尸体的情况吧。” 顾馨蕊清了清嗓子:“那个……小女孩的尸体上目前……” 他还没说完,孙宝奎就打断了她:“小顾啊,你的声音能不能大点儿啊,你看这么大的会议室,大家听不清嘛。” 顾馨蕊顿时红了脸,硬着头皮放大了音量:“小女孩的尸体上,除了颈部的勒痕外,没有其它明显可见的外伤,衣服完整,没有厮打的痕迹。按目前的情况估计,颈部的勒痕应该是致命伤,但具体是怎么回事,还要把尸体送回市局的实验室做进一步解剖确定。” 孙宝奎“哦”了一声:“现场其它的情况呢?有什么线索吗?” 程波说:“现场提取了几枚残缺的脚印,除此之外还拍了一些照片……” 孙宝奎忽然打断了程波:“为什么脚印会残缺?” 程波心里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奇怪,嘴上却不能说什么,只能含含煳煳地回答:“具体原因现在还不清楚。” 孙宝奎不知怎么的开始有点担心会不会是李原破坏了物证,但这只是一闪念,他马上又问:“还有什么发现吗?” 薛文杰清了清嗓子:“小女孩手里捏着一颗糖,可能是个比较好的线索。” 孙宝奎看看他:“怎么说呢?” 薛文杰说:“那是大白兔的,算是高档糖了,在这儿应该不太常见,只要查……” 罗长利连忙打断他:“高档是高档,但最近镇子里有不少。钱红兵有个堂弟叫钱红林,年前领的结婚证,学人家城里人搞旅行结婚,去了趟上海,回来给亲戚朋友都发了大白兔,我们家现在还有不少呢。那个小姑娘手里有一颗,其实也不新鲜。” 第197页 薛文杰一时语塞,孙宝奎说:“行了,就这样吧,别想当然了。技侦那边尸检、照片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井连生说:“尸体得运回市局,我想今天我和小顾就回去一趟,连夜对这个小女孩进行尸检。如果派出所能给我们安排一间暗室洗照片的话,程波就不用回去了。” 罗长利连连说:“有,有,空房有好几间,你们自己看能不能用吧。” 吃完了午饭,井连生带着顾馨蕊上车回了省城,程波去洗照片。孙宝奎对罗长利说:“咱们去死者家里看看吧。”罗长利说了个“好”,带着孙宝奎、薛文杰和廖有为去了小姑娘的家。 这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门没有锁,罗长利推开门,叫了几声“钱红兵”。小姑娘的父亲应声出来,一见是罗长利,慌忙打招唿:“罗所长来了,快,里面请吧。” 堂屋里很冷,几个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罗长利向钱红兵介绍:“这几位是省厅刑侦队的,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钱红兵嘆了口气:“我知道,不都跟您说过了吗?” 孙宝奎连忙说:“我们也是想尽可能多了解一些情况。” 钱红兵说:“那您还想问点儿什么呢?” 孙宝奎说:“小凤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呢?” 钱红兵说:“初三晚上,吃完了饭,她就出去了。” 孙宝奎说:“大概几点呢?” 钱红兵说:“几点,说不好,反正是天已经黑了。” 孙宝奎看了看四周,家徒四壁,也没个钟或者表之类的,只好问道:“你们大概是几点发现孩子丢了的呢?” 钱红兵说:“晚上快睡觉了孩子也没回来,我让孩子妈出去把孩子叫回来,她在门口喊了两声,也没人应。她又到外面喊了两声,还是没人应。她当时就慌了,找了几个跟小凤认识的孩子家,结果他们都说挺早就回家了。我们这时候才知道孩子丢了,赶紧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全镇子人都帮我找也没找到,找了一宿,到了天亮,就赶紧报告了罗所长。” 孙宝奎说:“你们找的时候去了那个小山包没有呢?” 钱红兵摇摇头:“没有,那个山包太远了,再说,也根本没想到那孩子能到那儿去。” 孙宝奎点了点头:“小凤手里有颗糖,是她出门的时候拿的吗?” 钱红兵想了想:“我不太清楚,这些应该是孩子她妈给她的。” 孙宝奎说:“能让小凤的妈确认一下吗?” 钱红兵冲着里屋叫了一声:“孩子妈,你那天晚上给孩子糖了吗?” 里面一个微弱的声音回答说:“给了,给了一颗。” 孙宝奎点点头:“好吧,那我就清楚了。现场您也看了,孩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钱红兵一时无语,孙宝奎连忙解释:“就是孩子的衣服、打扮什么的,跟她出门的时候不太一样的,有没有这样的情况。” 钱红兵摇摇头:“我当时没忍心细看。” 孙宝奎心想,看来从孩子的父亲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他想了一下:“刚才您说,那天晚上是孩子的母亲出去叫的孩子,是吗?” 钱红兵点了点头,说了个“是”。 孙宝奎问:“她的身体怎么样,我们想问问她。” 钱红兵脸上有点为难,罗长利说:“老钱啊,最好能让孙同志他们问问。” 钱红兵的话说得很勉强:“那,行吧。” 几个人进了里屋,这间房子非常的寒酸,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木床,两个衣柜,连把椅子都没有。小凤的母亲郑惠芬在床上躺着,见孙宝奎他们进来,勉强支撑着想起来打招唿。孙宝奎连忙说:“您别起来了,好好躺着,我们问两句就走。” 68、1985年2月24日 ... 郑惠芬的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看样子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孙宝奎很谨慎:“听说,那天晚上,是您出去叫孩子回来的?” 郑惠芬点点头:“那天要睡觉了,小凤还没回来,我就到门口去叫她,结果她也不应,我又到外面叫去,也不应。我就害怕了,去问跟小凤一起玩儿的那些孩子,结果他们都说早就没玩儿了。我连着问了好几家,都是这么说的,我就慌了,赶紧让大傢伙帮着我们找。” 郑惠芬说完,孙宝奎沉吟了一下,忽然冒出一句:“您当时就没想着先回家,告诉家里一声?” 郑惠芬愣住了:“啊,我,我当时问了好几家,人家都说没有,我就知道不好了,就赶快求人家帮我找,然后我就回家跟他说了,他也出来找了。” 孙宝奎“哦”了一声:“您当时都去了谁家,能跟我们说一声吗?” 郑惠芬点点头:“有钱红满家、钱红庆家,还有钱红金家。后来是钱红金帮着我们满镇找人去找孩子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人的初次登场,看是否能写出青涩味儿来,另,有霸王票了啦啦啦,感谢yymm2004 69 69、1985年2月25日 ... 惊雁湖镇派出所的院子倒是不小,空房也不少,正好当作招待所用。孙宝奎的房间就在罗长利办公室的旁边,他一早上起来,穿好衣服,拿上开水瓶到了院里。 第198页 罗长利比他起得更早,孙宝奎到院里的时候,他那一套拳正在收势。孙宝奎笑吟吟地:“每次来你都是这么一趟拳,也不说练点儿新鲜的。” 罗长利一边拿毛巾擦汗一边说:“没新鲜的,就会这么一套。” 孙宝奎说:“你也不教个徒弟?” 罗长利说:“教什么徒弟呀,又不是什么太有用的玩意。” 孙宝奎说:“办案子那一套呢?也不往下传传。还是说这么多年了,也没挑出一个合适的来传?” 罗长利说:“压根就没挑过,这地方也用不上。” 孙宝奎陪着他嘆了口气:“你是哪年到这儿来的?” 罗长利说:“还能是哪年,‘九一三’之后就来了,没辙,老领导都下来了,我还能待得住吗?” 孙宝奎说:“没跟上头打报告,申请调回原单位啊。” 罗长利说:“没什么可申请的,在这儿待着挺好的,多清静。来了这么多年才碰上这么一件人命案,还用不着我出头,多好啊,回去干吗。” 孙宝奎笑笑,没再说话,走进锅炉房,把暖瓶灌满。等他走到自己住的屋子门前,再一回头,却看见的厨房开了,李原把脑袋探出来喊道:“所长,馒头蒸好了,你吃几个?” 罗长利已经回办公室了,听见李原喊,又出来了:“你先甭管我,先给市局来的同志们把饭送过去再说。” 李原说了个“行”,又把脑袋缩回去了。 孙宝奎进了自己的房间,正洗着脸,外面有人敲门。孙宝奎说了个“请进”,门就被推开了一道小缝,李原右手一个海碗,左手一个盘子,挤了进来。他一进来,先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窗台上,然后开始收拾桌子——昨天孙宝奎昨天晚上回到房间之后,又看了程波刚刚洗出来的照片,再加上案件的资料,摊了一桌子,压根也没有放碗的地方。 孙宝奎把脸擦干,一回头却看见李原两只手撑着桌子在那儿发愣。孙宝奎问:“怎么了?你觉得哪点儿不对劲?” 李原皱着眉,若有所思:“有点不大对头,这个小姑娘……”他忽然明白过来,赶紧躲到一边:“您,您先吃饭吧。”说着就往窗台那边去。 孙宝奎连忙拦住他:“等等,你说说看,哪儿不太对?” 李原有点为难:“我瞎说的,您先吃饭吧。” 孙宝奎把脸一沉:“你先跟我说说,到底哪儿不对。” 李原偷偷看了两眼照片,犹犹豫豫地开了腔:“这么冷的天气,刚下完了雪,这个小姑娘出门也不戴帽子什么的,这得多冷啊。” 孙宝奎说:“说不定这孩子不怕冷啊。” 李原摇摇头:“但这孩子身上衣服穿得很厚,而且,我当时看过这个小姑娘的尸体,我发现她的头髮上结了冰。” 孙宝奎皱了皱眉:“结了冰?” 李原“嗯”了一声:“虽然很少,但能看到,我感觉,小姑娘死的时候头上应该有汗。” 孙宝奎的眼睛睁大了:“说下去。” 李原此时虽仍然有些怯懦,但心里已经稳定了很多。他字斟句酌地说:“这个小姑娘死的时候,要么是戴着帽子,要么就是在一个特别热的屋里,要么……她刚在外面出了一身汗,然后跑进一个屋子里,便把帽子摘掉了。” 孙宝奎说:“还有别的可能吗?” 李原说:“有,也可能是把帽子跑丢了,反正有很多可能性。” 孙宝奎说:“不过我们现在不太可能去追查这个帽子的下落啊。” 李原抬头看看他,腼腆地笑了笑:“我知道,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 李原说完,把孙宝奎的早饭给端过来了,大海碗里是白米粥,瓷盘子上放了两个馒头,一个咸鸭蛋,还有一点咸菜。 孙宝奎坐下,拿起馒头咬了一口,问李原:“你给我分析分析,我们昨天晚上去这孩子家,想问问她父母,这孩子是几点钟出去的,他们又是几点钟去找孩子的。谁知道他家钟啊表的什么都没有,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李原端起孙宝奎的洗脸盆:“好办,先去问问跟这孩子玩儿的其他孩子都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这孩子的,然后再问问这孩子的父母找过的那些人家,他们是什么时候去的。这些人家里肯定会有几家是有表的,这样再反推一下就能把时间给确定了。” 孙宝奎端起粥碗说:“你的意思是调查清楚孩子和孩子父母当天晚上的行动路线,然后根据这个路线上的时间点来计算是吧。” 李原拉开门:“是,就这个意思。”说完就出去了。 那边房门一拉上,孙宝奎就轻轻笑了一下:“这小子,倒是有点内秀。” 吃完了饭,孙宝奎带着薛文杰、廖有为、曾宪锋跟着罗长利去了钱红满家。 那天晚上,郑惠芬发现小凤失踪后找的第一家就是钱红满。钱红满一提起这件事也是唉声嘆气:“谁知道哩,那个丫头那天晚上还跟我家小宝玩儿哩,到了半夜,她娘就找来了,说是孩子丢了。” 第199页 孙宝奎说:“小凤是跟你家孩子约好了在哪儿碰面呢,还是到家里来找他呢?” 钱红满想了想:“应该是我们家小宝出去跟她碰的面。” 孙宝奎说:“能把孩子叫过来问问吗?” 钱红满喊道:“小宝,小宝,你来。” 一个岁数跟小凤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随着喊声跑了过来,他见有几个陌生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孙宝奎弯下腰对这个小男孩说:“小宝,叔叔问你,你那天晚上是什么时候出的门啊?” 小宝想了想:“吃完饭,我记得好像是新闻联播完了。” 孙宝奎有点诧异,他抬头看看钱红满:“您家有电视机?” 钱红满显然对此颇为得意:“嗯,有,年前刚买的。” 孙宝奎说:“那今年的晚会?” 钱红满说:“看了,除夕晚上,来了不少人呢,我们家都坐不下了。” 孙宝奎想了想:“看完新闻联播,那应该是七点半,那时候天都应该黑了吧。小宝,你出门的时候天黑了吗?” 小宝笃定地说:“黑了。” 孙宝奎说:“那你是怎么找到小凤的?” 小宝想了想:“是那个小卖部,我们说好的,吃完饭都到那儿,然后去场院上放炮。” 孙宝奎说:“你们都有谁呀?” 小宝掰着手指头:“有我,有小凤,有小海,有小光。” 孙宝奎说:“就这些人吗?” 小宝想了想:“还有小龙,他也想去来着,不过我们没带他。” 孙宝奎看了看钱红满:“这个小龙是谁呀?” 钱红满说:“是开小卖部的郑天亮的儿子,郑天亮就是钱红兵的大舅子,郑惠芬的大哥。” 孙宝奎看看小宝:“那你们为什么不带小龙呀?” 小宝说:“小龙老是打架,我们都不愿意跟他玩儿。” 孙宝奎抬头看看钱红满:“这是怎么回事?” 钱红满嘆口气:“没法说,这个郑天亮脾气太暴,成天揍孩子,老婆又死得早,也没人拦着他。揍多了吧,这孩子到外面也跟他爹一个德行,经常无缘无故就打架,经常把别人家孩子打哭。人家带着孩子上门讲理去,他爹啥也不说,又把这孩子拽过来揍一顿。可这孩子呢,还记仇,比方说他把人家孩子打了,人家说理去了,他又挨顿揍。他可不认为是他错了,他认为是这孩子家不好,转过天能把这孩子再揍一顿。你想这样的孩子,谁愿意跟他一起玩儿呀。” 孙宝奎“哦”了一声:“那镇里的孩子全都被他打过吗?” 钱红满想了想:“应该是吧。” 小宝忽然说:“不是,他从来不打小凤。” 孙宝奎愣了一下:“为什么呢?是因为他和小凤是亲戚吗?” 小宝使劲摇头:“不是,小龙说小凤是他老婆。” 钱红满连忙喝止:“胡说八道,什么老婆不老婆的,瞎扯什么呢。” 小宝吓得把嘴紧紧闭上,孙宝奎却好像发现了什么:“小宝你别害怕,跟叔叔说,小龙说小凤是他老婆,是什么时候说的?” 小宝怯怯地看了一眼钱红满,还是不敢张嘴。孙宝奎耐着性子:“小宝,你跟叔叔说,别害怕。” 小宝开了口,但声音低了很多:“小龙一直都这么说,他说小凤是他老婆,让其他人都不准欺负她。有人要欺负小凤,他还打那个人呢,打得可凶呢。” 孙宝奎看看钱红满:“这事儿听说过吗?” 钱红满有点为难:“听孩子说过,可我们从来也没当真啊。” 孙宝奎又看看小宝:“小宝,小龙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说的呢?” 小宝摇了摇头:“我忘了。” 孙宝奎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那天晚上,你们没带小龙,他就没跟你们玩儿吗?” 小宝说:“他跟着我们去了,我们也不理他。” 孙宝奎说:“那他就在旁边待着?” 小宝说了个“嗯。” 孙宝奎说:“然后呢?” 小宝说:“然后我们放完了,就回家了。” 孙宝奎说:“那小龙也回家了?” 小宝说:“我不知道。” 孙宝奎沉吟了一下:“小宝,你到家是什么时候?” 小宝想了半天:“我,我也说不好。” 孙宝奎看了一眼钱红满:“您记得吗?” 钱红满想了想:“九点刚过吧,我记得他回来的时候动物世界刚开始。” 孙宝奎说:“那郑惠芬来找孩子大概是什么时候呢?” 钱红满说:“那就说不清了,她来的时候我们都睡下了。” 孙宝奎说:“她来了都说了什么?” 钱红满说:“她说孩子找不着了,问我们家孩子看见没。小宝说小凤早就回家了,她就慌了,说孩子可能是丢了,求我们帮忙找找。” 孙宝奎说:“后来呢?” 钱红满说:“我们就劝她,不一定是丢了。我们两口子陪着她又去了钱红庆和钱红金家,人家也说没看见。” 第200页 孙宝奎说:“这个钱红庆和钱红金都是什么人啊?” 钱红满说:“就是他们那天一起玩儿的,小海和小光俩人的爹。” 孙宝奎说:“那人家是怎么说的呢?” 钱红满说:“也都说不知道,我们这才开始找这孩子。” 孙宝奎说:“你们当天晚上怎么没报警呢?” 钱红满有点为难:“那我就不太清楚了,当时好像谁也没想起来。” 孙宝奎说:“你们怎么找的?” 钱红满说:“就是挨家敲门,问孩子在不在。” 孙宝奎说:“找到什么时候啊?” 钱红满说:“说不清楚,反正那天是把整个村子里的人家全问了一遍,然后实在没办法了,才去找的派出所。” 罗长利在旁边插了一句嘴:“你们报警的时间是早上五点半。” 孙宝奎说:“都谁在找啊?” 钱红满想了想:“有我,我媳妇,钱红庆和钱红庆的媳妇,我们陪着郑惠芬一直找来着。” 孙宝奎说:“好吧,今天先到这儿吧。”说完站了起来,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低下头问小宝,“小宝,小凤那天戴了帽子和手套了吗?” 小宝想了想:“戴了。” 孙宝奎心里一动,旋又重新坐下:“小凤的帽子和手套是什么样的呢?” 小宝说:“戴的是粉红色的毛线帽子,两边有两个蓝色的辫子,手套是白毛线手套。” 从钱红满家出来,孙宝奎对罗长利说:“老罗,你带着他们俩去钱红庆和钱红金家,看看他们两家反映的情况能不能跟钱红满对起来,小薛跟我去趟小卖部。” 谁也没有异议,几个人就这么分开了。薛文杰跟在孙宝奎后面问:“孙队,你是不是……” 孙宝奎看他一眼:“我就想买包烟。” 小镇上有南北和东西两条主路,小卖部就在两条路的交叉路口上。孙宝奎走到小卖部门口看了看,柜檯里面并没有人。他叫了一声:“有人吗?” 过了一会儿,从后面慢慢踱出一个人来。孙宝奎看了看,这是个中年人,个子不高,但很结实,皮肤黝黑,额头上已经有了几道皱纹,背微微有点驼。令人注意的是,他的左腿似乎有一些跛。 中年人一眼就看见了穿着警服的孙宝奎和薛文杰,他微微愣了一下,这才走过来:“要点儿什么?” 孙宝奎笑笑:“来包中南海,再来盒火柴。” 中年人从柜檯里拿出一包中南海和一盒火柴:“四毛三。”孙宝奎摸了摸裤兜,摸出一张五毛钱,放在柜檯上。 趁着中年人给他找钱的空,孙宝奎说:“你是郑天亮吧?” 中年人默默地把七分钱放在柜檯上,推到孙宝奎面前,只是点了点头。 孙宝奎说:“小凤的事儿,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中年人又点了点头,孙宝奎把帽子摘下来,挠了挠头皮,又把帽子戴好:“听说,你们家孩子那天晚上也看见小凤了,我们想了解点儿情况,你看行吗?” 中年人终于开口了:“跟他,还是跟我?” 孙宝奎花了两秒钟的时间才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啊,都行,要是行的话,最好你们俩都能在。” 中年人把头扭过去,冲着里面叫了一声:“出来一下。” 随即一个男孩子从里面出来,这个男孩子和郑天亮长得不太像,但那种阴郁的神态却几乎如出一辙。 不知怎么的,孙宝奎觉得心里有点不太踏实,见那个小男孩一直走到郑天亮的身旁,他尽可能地使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平稳一些:“你就是小龙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没说话。 孙宝奎在心里嘆了口气,心想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他继续往下问:“你今年多大了?” 小男孩这才开口:“八岁。” 孙宝奎说:“那上学了吗?” 男孩点了点头,又没说话。 孙宝奎见套近乎一点儿作用也没有,只好快速切入主题:“小龙,听说前天 69、1985年2月25日 ... 晚上,你看见小凤了,你能说说当时的事情吗?” 男孩缓缓地说:“他们去放炮,我看了一会儿,后来他们不放了,我就回家了。” 孙宝奎又在心里嘆了口气:“是各回各的家吗?” 男孩点了点头,再次沉默。 孙宝奎心想,看来不能问是非句,他抬头看了看:“小凤回家,是走的那条路?” 男孩摇了摇头,还是沉默,他可能是想表达“不知道”这三个字。 孙宝奎说:“你们是一起走的吗?” 男孩又摇了摇头,依旧是沉默。 孙宝奎问:“小凤那天戴了帽子和手套了吗?” 男孩点了点头。 孙宝奎问:“小凤的帽子和手套是什么样子的呢?” 男孩又摇了摇头。 孙宝奎被这种交谈方式弄得郁闷得不得了,但他还是不死心:“小龙,你妈妈呢?” 谁知郑天亮忽然很不高兴地低声说道:“他妈死了。” 第201页 这一声来得太突然,孙宝奎一时无措,茫然地看了郑天亮一眼,再看郑天亮,已经拉着小龙回了后面,干干地把孙宝奎和薛文杰晾在柜檯前面。 孙宝奎尴尬不已,回头看了看薛文杰。薛文杰本来已经把小本都拿出来了,结果什么也没记下来,只是在原地站着发愣。 孙宝奎无奈之下,只能说了句:“算了算了,先回去吧,把情况综合一下再说。”同时,他心里想,不知那个姓李的小伙子对于这些情况会怎么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预告一下,打算再用几个小案子串一个大案子出来,然后完结一,开始老李探案笔记二的写作 70 70、1985年2月26日 ... 孙宝奎一边吃着早点一边翻着手头的文件,廖有为和曾宪锋问到的情况与小宝提供的差不多,而且,由于这两个孩子的家都比小宝家离场院的距离要近,提供的情况还不如小宝多,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小凤当天确实戴着粉红色的毛线帽子和白色的毛线手套,而小凤的帽子两边也确实各有一个蓝色的穗子。孙宝奎一直在心里有一个隐隐的念头,小凤被发现的地方应该并不是她死亡的现场,换句话说,她是被抛尸的,而发现了小凤的帽子和手套,就离锁定第一现场和兇手不远了。 孙宝奎吃完了饭,没有马上出门走访,而是先去了罗长利的办公室。 罗长利泡好了一杯酽茶,拿起了当天的《人民日报》,似乎很清闲,见孙宝奎进来,他有些不情愿地把报纸放下,目光越过老花镜扫了孙宝奎一下:“有事吗?” 孙宝奎点点头:“有。” 罗长利把报纸和茶品推到一边:“坐下说吧。” 孙宝奎坐在罗长利对面:“你们这儿开小卖部的郑天亮和钱红兵家关系怎么样?” 罗长利摘下老花镜,用手擦了擦镜片:“不怎么样,钱红兵跟郑惠芬结婚的事情,全镇子就郑天亮一个人反对。” 孙宝奎说:“不是说钱红兵跟别人没什么仇吗?” 罗长利说:“这也就是那一会儿,后来等两个人真结婚了,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不过郑天亮好像一直不太愿意跟他们家打交道。” 孙宝奎有点奇怪:“为什么呢?” 罗长利说:“这个郑天亮其实本来不是郑家人,他家原来是邻村的,成分不好,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爹妈全死了。郑惠芬他爹郑炳三进县里办事,回来的时候在一个垃圾堆里看见的他。当时他都快饿死了,差点被一群狗给分吃了。他那条腿,就是当时被狗咬留下的残疾。郑炳三把狗撵跑了,看他可怜就把他领回来了。” 孙宝奎想了想:“那时候郑惠芬多大?” 罗长利说:“四五岁吧,跟小凤现在差不多。” 孙宝奎说:“他们家那孩子跟小凤关系好吗?” 罗长利说:“你说小龙?那孩子就跟小凤关系好,跟谁也不愿意说话,就跟小凤说话。小凤要是不理他,他就能追着人家一直走。” 孙宝奎说:“这个小凤是不是就喜欢跟男孩子一起玩儿啊?” 罗长利说:“是啊,这丫头可疯哩。别看才五岁,净玩儿男孩子玩儿的,什么放鞭炮、斗鸡,一天到晚爬高上低,谁家大人看着都头疼。” 孙宝奎说:“你听说过这个小凤给小龙当老婆的事儿吗?” 罗长利说:“你要说听吧,其实也听过,不过都是小孩子闹的时候说的,我还真没往心里去,怎么了,你觉得那个小孩有什么问题?” 孙宝奎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对了,郑天亮的老婆是什么时候死的?” 罗长利看了他一眼:“你说小龙的妈?那不是郑天亮的老婆,小龙是被郑天亮捡回来的。他家本来在城里,他爹是个造反派,身上有人命,这孩子还没生出来就给判了,判了二十年。孩子生出来之后,他妈抱着这孩子要饭要到我们这儿了。郑天亮看她可怜,给了她几口吃的,结果这女的晚上把这孩子就扔在郑天亮家小卖部门口了,以后再也没出现过。郑天亮说孩子妈死了,纯粹就是一句气话,他根本也不知道这孩子的妈跑哪儿去了。” 孙宝奎说:“那郑天亮结过婚吗?” 罗长利摇摇头:“没有。” 孙宝奎点了点头:“你刚才说的那个郑炳三还在吗?” 罗长利又摇了摇头:“死了,前年死的。” 孙宝奎嘆了口气,没再问什么。罗长利却说:“你们今天上午不出去了吧?” 孙宝奎回头看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罗长利说:“昨天走访完了,今天上午应该把孩子那天晚上的路线图画出来,然后再决定下一步干什么嘛。” 孙宝奎笑笑:“这都让你摸透了?” 罗长利说:“镇子和周边的地图已经放在会议室了,我就不陪着了。你们要出门的时候再叫我吧。” 按照各方面汇总的情况,孙宝奎他们很快画出了小凤那天晚上行动的时间表和路线图,大体上是: 19:30左右出门; 19:35-19:40在郑天亮家的小卖部门口集合; 19:50左右到场院放鞭炮; 第202页 21:00之后回家,如果按照速度推算,应该在之后十五分钟之内到家; 大约23:00左右发现失踪。 孙宝奎看了看地图:“咱们还是按这条线路走一遍吧。” 几个人在罗长利的带领下,按照地图上标出的路线,掐着表走了一趟,时间与推算出来的相差无几。在钱红兵家门前,孙宝奎看着地图:“咱们再去一趟那个小山包吧。”他随即又对掐表的廖有为说,“把咱们经过每个地方的时间都记下来。” 因为要按照小孩子的速度来走,几个人一直走得很慢,大约二十分钟后便出了村子,上了那条被冻得结结实实地土路。由于两旁都是庄稼地,十分开阔,在土路上行走会感到寒风分外地刺骨,脸像刀割一般地疼。这些人整整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小凤被发现的那座小山包,这里一到冬天,基本上就绝了人迹,只有寒风在啸叫着。小山包的北坡正对着土路,土路的另一边就是惊雁湖。冬天湖面上寒风恻恻,吹得人浑身每一个毛孔都缩得紧紧的。几个人上了小山包,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小凤沉尸的地方,只有一些枯草在随风摆动。孙宝奎心里忽然有点挺不是滋味儿的,他让随行的三个年轻人再好好看看现场有没有什么遗留的线索,自己则跟罗长利站在山包上。 见年轻人都下去了,罗长利问:“你是不是觉得郑天亮父子俩都有问题?” 孙宝奎说:“说不好,但是郑天亮父子两个的那副模样,总让我觉得心里怪不踏实的。” 罗长利说:“我也是听村里传闲话,据说郑天亮对他那个妹子郑惠芬挺好的,有点像这个小龙对小凤那个态度。” 孙宝奎对此有些不置可否:“不过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也没法随便怀疑一个人。” 罗长利有些无所谓:“你们觉得有用就听,没用就算,我只是提供情况而已。” 孙宝奎看看他:“你怎么又上来小孩子脾气了?” 罗长利说:“我能有什么脾气,脾气早都给磨没了。” 孙宝奎说:“你还是尽早打报告调回市局吧,现在局里正缺人手。” 罗长利说:“算了吧,我才懒得动呢。” 孙宝奎说:“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替老婆孩子想啊。你还等什么呢,今年都三十九了,回去也算年富力强,再过两年,胳膊腿都不给劲了,你说调回去那个部门要你吧,现在那几个坑都快占满了。” 罗长利说:“想什么呀,在这儿待着挺好的。农村这地方可没那么复杂,跟谁打交道心里都痛快,让我回城?你饶了我吧。” 孙宝奎和罗长利只要一见面,必然会谈到这个问题,而只要一谈到这个问题,则必然会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孙宝奎嘆口气,换了个话题:“那个姓李的小伙子怎么样?” 罗长利问:“什么怎么样?” 孙宝奎说:“各方面,做人,做事。” 罗长利说:“我哪儿知道,人家才来半个月,什么也看不出来。” 孙宝奎说:“他怎么连厨房的活儿都干呢?” 罗长利说:“我也没办法呀,厨师傅过年请了探亲假回老家了,只好让他来帮忙呗。” 孙宝奎说了句:“行吗?” 罗长利说:“就蒸馒头行,你没看来了几天顿顿蒸馒头嘛。” 孙宝奎说:“那工作方面呢?” 罗长利摇摇头:“不知道,压根还没真正开始工作呢,我怎么知道?” 孙宝奎说:“那人家来了你就让人家蒸馒头?” 罗长利说:“偶尔也蒸两顿包子,不过馅儿还得我下手弄。” 孙宝奎见和罗长利说不到一起去,索性也不再开口了,又过了一会儿,三个年轻人回来了。薛文杰说:“队长,又找了一下,现场没发现什么太有价值的东西。” 孙宝奎点点头:“那咱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几个人走得快多了。进了派出所的会议室,几个人都快冻僵了,幸好会议室里有一个取暖的炉子,几个人立刻便把炉子围上了。 这时李原进来把一个铁钩子靠在墙边:“炉膛里有几个红薯,现在应该烤得差不多了,你们可以吃。我这就给你们做饭去。” 李原说完就出去了,曾宪锋拿过铁钩子在炉膛里掏了掏,掏出了几个大红薯,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几个人中午饭也没吃,现在正是饿的时候,把红薯捡到桌子上,一边掰着吃,一边分析案情。 廖有为把他记录的时间地点拿出来:“咱们是10:37从钱红兵家离开的,10:49经过了小卖部,10:53出了镇子,12:26到的那个小山包,13:10返回,到派出所的时间是13:52。” 孙宝奎一笑:“你连咱们回来的时间都记下了?” 廖有为有点不好意思:“嗯。” 孙宝奎说:“你们怎么看?” 薛文杰说:“我倒是觉得,那个小山包不是第一现场,所以,我们按小孩子的步行速度估算时间可能不太合理。” 孙宝奎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但如果只是个抛尸现场的话,那第一现场应该还是在这个镇子上。” 第203页 薛文杰说:“按我们的步行速度,从这个镇子到那个山包之间走了四十多分钟。如果是兇手的话,时间可能会更短。” 孙宝奎有点疑惑:“为什么?” 薛文杰说:“兇手会急于处理掉尸体,而且那条路白天走的人就很少,晚上更没什么人了,兇手走得恐怕会更快。甚至,兇手为了尽早处理掉尸体,有可能会藉助自行车这一类的交通工具。” 孙宝奎点点头:“倒是也有道理。” 外面有人敲门,孙宝奎说了声“进来。”门一开,李原和程波先后进来了。李原手里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放了四个大海碗,里面是刚煮好的面条,中间还放了一盘拌萝蔔丝和一瓶辣椒油和几头红皮蒜。程波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叠纸。在李原给四个人分面条的时候,程波把那叠纸放在孙宝奎的面前:“现场留下的脚印显示兇手当时应该穿的是一双普通的军便鞋,分析结果显示,看来脚印不完整可能是因为这个人是跛足。” 孙宝奎一愣:“跛足?” 程波点点头:“嗯,这个人似乎左腿不太好。他走路的时候,是用左脚的脚掌着地,导致脚掌印记比较清晰,而脚跟则很模煳。” 孙宝奎说:“那右脚呢?” 程波说:“右脚刚好相反,是脚跟清晰,脚掌模煳。” 孙宝奎有点奇怪:“这是个什么走路方式?” 程波摇摇头:“我也没见过,一般人即便走路是用脚跟着地,脚掌的印记也会比较清晰。” 门轻轻响了一声,孙宝奎扭头看了一眼,李原已经出去了,他这才把头扭回来:“曾宪锋,你给我模仿一下这个人的行走方式。” 曾宪锋站起来,他似乎有些为难,走了两步,怎么也学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 孙宝奎说:“算了算了,别学了。” 程波说:“资料先放这儿,我先走了。” 程波出去后,孙宝奎问大伙:“你们见过这种走路方式吗?” 众人一齐摇头,表示为难。薛文杰忽然说:“不过,要说起来,那个开小卖部的郑天亮不就是正好左脚不好嘛。” 曾宪锋冒出一句:“要不咱提审他?” 孙宝奎摆摆手:“提审?凭什么,就凭他的左脚也不好?” 薛文杰说:“至少应该让他来比对一下脚印吧。” 孙宝奎又摆了摆手:“没有充分的证据就把人给弄过来,容易打草惊蛇。” 薛文杰似乎有些着急:“那怎么办?” 孙宝奎说:“没别的招,先了解一下镇上还有没有左腿不灵便的人。如果没有的话,就派人监视郑天亮。” 正说着,罗长利推门进来:“老孙,跟你说个事儿,你们那儿的法医明天要过来,说是尸检出结果了。” 孙宝奎说了个“行,知道了”,罗长利便退出去了。孙宝奎又看了看众人:“还是先等明天看了尸检结果再说吧。” 散了会,孙宝奎去了罗长利的办公室,罗长利见他进来:“怎么,有事儿?” 孙宝奎坐在罗长利对面:“问你个事儿,你们这个镇子上除了郑天亮之外,还有人腿脚不好吗?” 罗长利想了想:“没了,就他一个。” 孙宝奎说:“他那个腿是怎么个瘸法?” 罗长利有点为难:“怎么个瘸法……好像是他小的时候被狗咬了脚后跟,所以只能踮着脚走路了。” 孙宝奎说:“那他的右脚呢?” 罗长利摇摇头:“右脚可没听说有什么问题。” 孙宝奎有点不太相信:“真的?” 罗长利很笃定:“这我还能不清楚。” 孙宝奎揉着自己的下巴开始琢磨:“你说,一个人要是一只脚只能用脚掌着地,另一只脚只能用脚跟着地,这人得是什么样?” 罗长利说:“那你可问着了我了,我还真没见过这么走路的。” 孙宝奎说:“我也没见过……对了,这个郑天亮平时跟其他人关系怎么样?” 罗长利轻轻“哼”了一声:“怎么样?不怎么样。那傢伙跟谁关系也不好,脸跟让霜打了似的,没有那天不发紫的。” 孙宝奎说:“就这样他还能开小卖部?” 罗长利说:“他那腿脚又不能干农活,只能守着小卖部。再说那小卖部也不是他的,是人家郑炳三留下来的。” 孙宝奎说:“郑炳三不是有闺女吗?怎么不把小卖部留给自己亲闺女。” 罗长利说:“要不怎么说那郑炳三,要么就是 70、1985年2月26日 ... 太重男轻女,要么就是心太好了。听说他嫁闺女之前就跟人家钱红兵家说好了,要什么陪嫁都行,就这小卖部,必须留给郑天亮。” 孙宝奎说:“人家钱家也没说什么?” 罗长利说:“人家钱家还真就答应了。” 孙宝奎说:“钱家也穷啊,就能不要这个小卖部?” 罗长利说:“就是因为穷,说不上媳妇,所以郑炳三说什么,他们都得答应。” 第204页 孙宝奎说:“那郑惠芬就不觉得委屈?” 罗长利说:“她有什么可委屈的,她也得赶紧嫁人哪。你想当时他们家除了她之外,就是郑炳三和郑天亮两个人。虽说平时她管郑天亮叫哥,可郑天亮毕竟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等年头一长了,就有些个风言风语,所以当时郑惠芬要嫁人也不太容易。” 孙宝奎说:“那你今天说郑天亮对郑惠芬挺好是什么意思?” 罗长利看了他一眼:“怎么,我说的话又很重要了?” 孙宝奎有点不耐烦:“行了行了,别卖关子了,说吧。” 罗长利说:“这个郑惠芬上初中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刚开始老受同学欺负。后来郑天亮听说之后,把经常欺负郑惠芬的几个孩子堵在路上,往死里揍了一顿。郑惠芬上学,他还天天给护送到学校,放了学他又在校门口接,后来就再也没这种事儿了。可是你想如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和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老是这么的,又不是亲兄妹,也确实容易让那些老娘们传闲话。一开始是一帮孩子在那儿瞎起闹,后来俩人越来越大了吧,直到郑惠芬高中毕业还这样,就连那帮大人也开始说三道四了。” 71 71、1985年2月27日 ... 目前对于刑警们来说,郑天亮显然是嫌疑最大的人。然而,使孙宝奎他们非常为难的一件事是,现场提取到的脚印与郑天亮的行走习惯有明显的差异,如果现在提取郑天亮,他们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能抠出对方的实话来。 在一早的案情分析会上,薛文杰提出了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有人穿上郑天亮的鞋子,模仿他走路的姿态在现场留下了脚印,之所以右脚的脚掌印不明显,可能是因为这个人的脚比郑天亮的脚要小,而且小得多。 这话一说出来,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觉得,事实应该就是这个样子,而孙宝奎心中立刻浮现出郑惠芬的影子来,然而他随即又把这个印象抹去了——郑惠芬当晚一直在寻找小凤,这是镇子上大多数人都能证明的事,她显然并不具备作案时间。随后,孙宝奎便想到了另一个人——小龙。 虽然孙宝奎打心眼里也不愿意把这个孩子列入嫌疑人的行列,然而他却似乎最有可能是犯人:他当晚曾经跟小凤待在一起,而且被人目击随同小凤一起回家;他和郑天亮同住,能很轻易地弄到郑天亮的鞋子;他是个小孩,脚掌很小。然而孙宝奎心里也充满了怀疑:这么个小孩子,他怎么可能把小凤弄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这孩子会穿上他爸爸的鞋子伪造现场吗;即便是他穿着那双鞋子,就一定能走出那样的脚印来吗;而最关键的一点是,这个小男孩真的会对一个小女孩下这么重的手吗? 孙宝奎反覆权衡了一下,打算自己带着薛文杰去找郑天亮问话,同时让廖有为和曾宪锋去村子里了解情况,看看当天晚上都有谁参加了对小凤的寻找。 郑天亮的小卖部照常开业,郑天亮却不在,那个叫小龙的男孩子正趴在柜檯后面的一张小桌上写假期作业。孙宝奎和薛文杰隔着柜檯问:“小龙,你爸爸在吗?” 小龙抬起头看了他俩一眼,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 孙宝奎有点无奈:“能把他叫出来吗?我们说两句话。” 小龙站起来,走到后门,隔着门口喊:“爸爸,昨天那两个人又来了,找你。” 郑天亮从后面缓缓踱了出来,脸色依然非常阴沉:“什么事?” 孙宝奎看了看小龙:“找你聊聊,能让孩子迴避一下吗?” 郑天亮低头对小龙说:“到后面玩儿去。”小龙一句话不说便走进了里面。 孙宝奎等小龙进去之后,又过了大约半分钟才问郑天亮:“请问小凤失踪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郑天亮显然很抗拒这个问题,他恶狠狠地反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孙宝奎对他这种态度倒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然表现得很平和:“就是调查一下,镇子上每家每户都要问的。” 郑天亮说:“我在家睡觉。” 孙宝奎说:“当时知道这件事吗?” 郑天亮说:“不知道。” 孙宝奎有点诧异:“钱家人没来你家问过?” 郑天亮说:“没有。” 孙宝奎耐着性子:“等于说那天晚上,你也没跟着别人一起找小凤了?” 郑天亮又说了个“没有”,孙宝奎只好快速切入主题:“我们能看看你的鞋吗?” 郑天亮愣了一下:“为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敌意。 孙宝奎说:“在现场发现了几个脚印,要做一下比对。” 郑天亮说:“没必要。” 薛文杰在旁边实在是忍不住了:“有没有必要应该我们说,请你配合一下。” 郑天亮两手掐腰:“要是我不配合呢?” 薛文杰说:“你最好还是配合一下。” 孙宝奎连忙拦阻:“算了算了,不愿配合就不愿配合吧。” 郑天亮扭头便进去了,孙宝奎看看空荡荡的小卖部,不免也有些好笑,为了置一口气,连买卖都不管了,这样的人也确实少见。 第205页 薛文杰说:“队长,怎么办?” 孙宝奎说:“已经打草惊蛇了,看看他下一步会干什么吧。” 井连生和顾馨蕊十点多到的,他们刚进屋,孙宝奎就从外面回来了。 孙宝奎说:“有什么新发现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这大老远地跑一趟,多不容易。” 井连生说:“有新发现,电话里说不清楚,必须到这边来当面跟你们说。另外小女孩身上的衣服,也要给你带回来做检验。” 顾馨蕊把一叠验尸报告放在孙宝奎的面前,孙宝奎拿起来翻了翻,皱起了眉头:“这怎么回事,这小女孩怎么会浑身都是瘀伤?” 井连生说:“而且是新旧叠加,新的距离死亡可能不超过五天,旧的有一年以上的。” 孙宝奎说:“这,难道这小姑娘一直在受虐待?” 井连生点点头,面色有些凝重:“恐怕是这样。” 孙宝奎皱着眉头:“这事儿还是头一次听说。” 薛文杰在旁边问:“这小女孩的死因呢?” 顾馨蕊说:“确定了是被勒死的,但具体情况,说不太好。” 薛文杰问:“为什么?” 顾馨蕊说:“小女孩颈后没有绳子的交叉痕,也没有按压痕,不像是被人勒死的,倒有点像是上吊。勒痕周围有一些指甲的划痕,经鑑定是小女孩本人的,很像是挣扎时留下的,另外在小女孩的指甲里也能发现一些皮肤碎屑,估计也是本人的。” 薛文杰说:“五岁的小女孩上吊?” 孙宝奎说:“你等等,如果这么看的话,倒好像是这小女孩长期受到虐待,实在无法忍受了,上吊自杀……” 薛文杰说:“但是现场没有可以上吊的地方,一定是被人移尸到那里去的,这样看来,他杀的可能性很大啊。” 孙宝奎问井连生:“有没有什么办法,既能勒死一个人,又能不在颈后留下痕迹的?” 井连生想了一下:“死者是这个小女孩的话,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用绳子小女孩的脖子,然后把她提起来。” 孙宝奎又看看尸检报告:“这小女孩身高95公分,体重16公斤,看上去好像稍微有点营养不良嘛。” 薛文杰问:“勒痕是什么造成的,能确定吗?” 顾馨蕊说:“好像是一种线绳,比普通的麻绳细很多,从勒痕上可以看到线股的痕迹。另外勒痕上有一个很小的突起,好像是打了个结。” 孙宝奎皱着眉毛:“看来这个事儿还是得问问老罗。” 罗长利听孙宝奎说完情况,连连摇头:“我还真没听说过小凤受虐待的事情,要说这孩子在家里不受待见这倒是真的。” 孙宝奎问:“不受待见是怎么回事?” 罗长利说:“这孩子的奶奶重男轻女,老想抱孙子,结果现在又实行计划生育。小凤一生下来,这孩子奶奶就没乐过。我估计这老太太的耳朵一半是真聋,一半也是不愿意搭理这一家三口。” 孙宝奎忽然想起来什么:“有没有可能是这老太太为了抱孙子……” 罗长利赶紧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了:“你可别乱说,这老太太想要孙子是真的,但你要说她为了这个把孙女怎么样,我可真不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这老太太最近这两年都出不了门,怎么可能杀人呢?” 孙宝奎想了想:“对了,这老太太跟郑天亮关系怎么样?” 罗长利说:“要说起关系来,可是真不咋地。钱红兵家穷得叮噹响,好不容易说上了郑惠芬这么个媳妇,差点让郑天亮给搅和了,这老太太能对他有好脸色嘛。” 孙宝奎说:“那他们吵过架没有?” 罗长利说:“吵架倒是没吵过,老太太平时都不出门,郑天亮一般也不上他们家去,连面都碰不上。” 孙宝奎说:“看来,不亲自去问问是不行了。” 罗长利他们拍门的时候,钱红兵一家子正在吃饭,钱红兵出来开门的时候,嘴角上还沾着个饭粒。 进了屋,罗长利说:“钱红兵,市局的同志有些事儿还想了解一下,跟你家小凤有关。” 钱红兵似乎有点犹豫:“那,那咱们这边坐吧。”说着话,他把几个人让到了旁边的一个房间里坐下。 这个房间空荡荡地,似乎比外面还冷,孙宝奎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浑身的皮肤。钱红兵坐在另一边,有些胆怯地问:“问什么呢?” 孙宝奎说:“是这样,我们发现小凤长期以来好像一直在受虐待,也就是挨打,你们知道这件事吗?” 钱红兵脸上的表情忽然凝固了,他的嘴张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啊,是,是我打的。” 孙宝奎变得严肃起来:“为什么打孩子?” 钱红兵低下头:“因为,因为这孩子不学好,老是偷家里的钱。” 孙宝奎说:“那你就下狠手?把这孩子打成这样?” 钱红兵说:“我也不想,可这孩子老这样。” 孙宝奎说:“这孩子最近一次挨你打是什么时候?” 第206页 钱红兵说:“大年三十晚上。” 孙宝奎已经变得非常气愤:“为什么要打孩子?” 钱红兵说:“因为她偷嘴吃,把给她奶奶做的饺子偷了几个。” 孙宝奎一拍桌子,吓了钱红兵一跳:“就因为这种原因,你就下这种手?钱红兵啊钱红兵,虎毒不食子,你干的这事儿,比畜生还不如啊。” 那边吃饭的人听见有人拍桌子,都吓了一跳,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走过来:“怎么了?” 孙宝奎看了他一眼,却不认识:“你是谁呀?” 这个人也有点怯怯的:“我叫钱盛,是他们家亲戚。” 孙宝奎隐约想起来似乎确实有这么个人,他忽然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哦,听说过,上次来也没见着,你出去了?” 钱盛说:“上次我在里屋。” 孙宝奎说:“小凤失踪那天晚上,你在吗?” 钱盛说:“我在。” 孙宝奎说:“那你一起出去找了吗?” 钱盛摇摇头:“他们两口子都出去了,我陪着小凤奶奶来着。” 孙宝奎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先不要让目标指向过于明显为好:“那天晚上你一直都没出去吗?” 钱盛说:“是,我一直陪着小凤奶奶说话来着。” 孙宝奎问:“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呢?” 钱盛想了想:“从晚上吃完饭到后半夜吧。” 孙宝奎说:“没等到天亮?” 钱盛说:“没有,我嫂子岁数太大了,我劝她早点歇着,另外我也熬不住了。” 孙宝奎说:“你一般都什么时候到这儿来呢?” 钱盛说:“一般也就是逢年过节来一下,我那敬老院太远了,跑一趟也不容易。” 孙宝奎说:“平时小凤跟你怎么样?” 钱盛说:“挺好的,那孩子就是嘴甜,谁看见都喜欢。” 孙宝奎说:“除夕那天晚上,他打小凤,你知道这事儿吗?” 钱盛的脸上闪露出一丝为难,同时轻轻咳嗽了一声:“咳,这个事,要怪就得怪他,大过年的,打孩子干什么。” 孙宝奎说:“你没拦着点儿?” 钱盛说:“肯定得拦着呀。” 孙宝奎见他对答如流,不知怎么的,心里反倒有一些不快。他点了点头,又看看钱红兵:“钱红兵,你说你把自己家的闺女打成那样,你还是不是人。” 他说完站了起来,罗长利和薛文杰跟在他身后离开了钱红兵家。 在回派出所的路上,孙宝奎问罗长利:“这个钱红兵平时为人怎么样?” 罗长利说:“挺胆小的,平时就怕惹事,什么都不愿意掺和,就这么一个人。” 孙宝奎自语道:“这么个人打起自己闺女来,可真是一点儿不手软啊。” 罗长利嘆口气:“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孙宝奎好像又是在自言自语:“不过他们家可真冷啊。” 罗长利说:“这家人可怜呢,穷得冬天烧点儿煤都烧不起,柴火也不够使的。” 孙宝奎说:“要这样的话,这老太太受得了吗?” 罗长利说:“说起来,这钱红兵挺有孝心的,家里就一面炕,就给他妈睡了。” 孙宝奎说:“看不出来,他妈跟他姑娘在他眼里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薛文杰从两人身后紧走几步上来:“队长,这个钱红兵会不会那天晚上也打这小姑娘了,这次手太重,就把小女孩打死了?” 孙宝奎想了想:“不好说,小女孩身上的其它伤全是被殴打或者掐拧造成的瘀伤。除了那道致死的伤痕外,再没有被勒的痕迹了。要真是你说的那样的话,除非这个钱红兵当时就是想杀了小凤。” 这一句话说得众人个个无语,正走着,迎面就碰上了曾宪锋和廖有为。这两个小伙子紧走两步到了孙宝奎的面前,廖有为说:“队长,整个村子我们全问过了,那天晚上的情况基本跟郑惠芬说的情况一样。村里的人也都能证明郑惠芬夫妇和钱红满夫妇、钱红庆夫妇来找过孩子。但我们又问了钱红满和钱红庆之后,发现有一个挺奇怪的事情。” 孙宝奎说:“什么?” 廖有为说:“他们去郑天亮家找小凤的时候,不管怎么敲,郑天亮家就是不开门,而且也没人应声。” 孙宝奎“哦”一声,随即又问道:“我记得当时不是郑惠芬一个人去找的钱红满吗?这个钱红兵是什么时候加入进来的?” 廖有为说:“钱红满说他们找了几家之后,钱红兵忽然冒出来,问郑惠芬到底怎么回事。郑惠芬说孩子丢了,钱红兵好像很生气,责问她为什么不先回家告诉自己,两个人说着说着,钱红兵就很生气了,几乎要动手打郑惠芬,但被钱红满和钱红庆拦住了,就从这个时候起钱红兵也加入了进来。” 孙宝奎说:“那这是什么时候?” 廖有为说:“钱红满和钱红庆都说不知道时间,他们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都不知道,所以我们也没法像昨天那样按照行程推算钱红兵出现的时间。” 第207页 孙宝奎说:“好吧,咱们先回去吃饭吧。” 吃过了饭,孙宝奎并没有急于出去,他坐在罗长利的办公室里:“这个小凤平时有小偷小摸的毛病吗?” 71、1985年2月27日 ... 罗长利看着报纸,头也没抬:“今天钱红兵要不说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也知道,多数小孩也就敢偷自家东西,不敢到外头伸手去。” 孙宝奎说:“是啊,不过偷吃两个饺子,这个钱红兵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罗长利说:“那得看这饺子是给谁吃的,给他妈吃,真有这个可能。这个钱红兵穷是穷,可是远近出了名的孝子,有什么都先供着他妈吃穿。” 孙宝奎说:“对了,郑天亮家现在安排的是谁监视呢?” 罗长利看看表:“应该是李原和另外一个人吧,不过再过一刻钟,他就应该回来了。” 正说着呢,办公室的门推开了,李原喘着粗气进来:“孙队长,所长,有情况。” 罗长利和孙宝奎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什么情况?” 李原好容易才把一口气喘匀:“郑天亮离开那个铺子了,去哪儿不知道,我先回来报信。” 罗长利长出一口气:“你吓我一跳,你跟着不就得了吗?你还想让我们都去是怎么的?” 李原连忙摆手:“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有人跟着郑天亮。我是说,你们不是想要郑天亮的鞋做比对吗?现在鞋是没有,不过郑天亮走的全是土路,鞋印子倒是不少。现在要采肯定是能採到,再过一段时间,风一飏,土一起来,可就说不定了。” 孙宝奎一听,不禁和罗长利相视大笑起来:“这种办法也有,真亏你想得出来。”说完,他推门到了院子里喊道:“程波,程波。” 程波在那边推开门:“什么事儿,孙队?” 孙宝奎说:“拿上你的傢伙出趟门,有活儿。” 72 72、1985年2月28日 ... 程波连夜对取回的脚印做了比对,发现与现场发现的不是同一双鞋踩出来的,但非常近似而又有所不同——昨天採到的右脚印前脚掌的轮廓比较清晰。 孙宝奎往椅背上一靠:“你们怎么看这个结果?” 薛文杰看了看:“会不会是郑天亮在抛尸的时候刻意修饰了自己的行走特点。” 孙宝奎有些不置可否,而是换了个话题:“昨天郑天亮就出去上了个厕所,没什么别的举动?” 廖有为说:“没有,好像也没带什么东西。” 孙宝奎说:“他家好像一直也没扔什么东西,那天他穿的这双鞋会不会现在还在他们家?要是这样的话,搜查一下可能会比较好。” 薛文杰、廖有为和曾宪锋一时都沉默了,要搜查,就必须回去开搜查证,而照现在的情况,搜查证能申请下来的可能性并不大。 半晌,薛文杰说:“要不,我们查一下他们家的那个小孩子吧。” 孙宝奎想了想:“也好,我看这次就你们三个去吧,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毕竟只是个小孩子。” 三个年轻人全愣了,一时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孙宝奎说:“这次你们三个去吧,我看那个小孩子对我好像非常有戒心。” 虽然有些犹豫,薛文杰、廖有为和曾宪锋他们还是去了。孙宝奎去找井连生,井连生见他来了:“有事儿?”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自己手里的资料。 孙宝奎问:“老井,我问你个闲事儿吧,你们干法医的都看什么资料?” 井连生说:“这可多了,像《法医学》这是最基本的、还有一些分门别类的。” 孙宝奎说:“你们看《洗冤集录》吗?” 井连生笑起来:“我能看,年轻人就未必看了。里面的东西很基础也很实用,但是里面的文字现在的人不太好理解,而且已经有了更有效的办法来做尸检,所以这部书现在实际上是理论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孙宝奎说:“如果让你按照这本书来验尸,你能验得清楚吗?” 井连生咂了一下嘴:“怎么说呢,也不是完全不行,但毕竟费时费事,而且上面用的一些工具,现在也很少能见不到了。” 孙宝奎说:“那像小凤这种情况……” 井连生说:“这倒是跟那本书上写的差不多,勒痕在颈上部,舌头就不会吐出来,勒痕直到耳根后,证明是被吊死的。” 孙宝奎说:“那这样应该是自杀还是他杀呢?” 井连生点点头:“有点不太好说,《洗冤集录》里头也说了,如果是勒晕了之后马上吊起来,也有可能造成同样的结果。对了,你老问这本书干什么?” 孙宝奎说:“有一点在意而已,你们这次什么时候回去?” 井连生说:“一时半会先不走,在这里待两天配合你们一下。” 薛文杰、廖有为、曾宪锋三个人鎩羽而归,按他们的说法,小龙除了不知道外,其它什么也不肯说。这个结果倒是基本上在孙宝奎的意料之中,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一下郑天亮的情况。 提起郑天亮,三个人都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就是因为郑天亮不断地打断他们的问话,并且表现出一种坚决维护小龙的态度,才使得这场问话无法进行下去。 第208页 孙宝奎淡淡地说了一个“原来如此”,他想了想,现在看来要想进行下去,只能对郑天亮家进行搜查了,于是他跟局里打了个招唿,派曾宪锋回去申请搜查证。 薛文杰和廖有为此时都有些气馁,孙宝奎倒有些无所谓,他想既然从郑天亮身上打不开缺口,那就再找那天和小凤一起玩儿的几个孩子问问情况。 钱红满一看罗长利带着孙宝奎他们又来了,连忙把他们让到堂屋。孙宝奎说:“我们来,还是想问你家孩子两句话。” 钱红满抓了抓头:“可这么点儿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呢?” 罗长利有些不痛快:“钱红满,人家市局的同志既然说了,那就说明这个事情还有问的必要,你这么磨磨唧唧干什么。” 钱红满见罗长利有点生气,也只好把小宝又叫了出来。小宝一看又是那天来的那几个人,不知不觉地就想往他爹身后躲。 孙宝奎一看他这个样子,弯下腰,伸手拉了拉小宝的小手:“小宝,怎么了?叔叔就问你两句话。” 小宝犹豫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让人非常吃惊的话来:“叔叔,你别问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孙宝奎抬起头和罗长利对视了一眼,他俩不约而同地想到,小宝的这句话背后一定有什么。于是孙宝奎再度俯□子,非常和蔼地对小宝说:“小宝,叔叔还什么都没问你呢,你怎么会什么也不知道呢?” 小宝把头埋在钱红满的大腿上,任孙宝奎怎么问,一句话也不说了。 孙宝奎无奈,只得问钱红满:“小宝这是怎么了?” 钱红满有点为难:“昨天小宝出去玩儿,回来之后就这样了。你们也别难为他了,孩子胆子小,那经过这些事儿。” 孙宝奎有点不死心,他再次转向小宝:“小宝,今天叔叔不问你那天晚上的事情。叔叔问你,你们平时跟小凤玩儿得多吗?” 小宝点点头:“不多。” 孙宝奎说:“为什么呢?” 小宝想了想:“因为她是女孩子。” 孙宝奎说:“那小凤平时都跟谁一起玩儿呢?” 小宝说:“小凤平时不爱跟谁玩儿,她老是看我们玩儿。” 孙宝奎说:“那那天晚上为什么你们会和小凤一起放鞭炮呢?” 小宝又不说话了,孙宝奎意识到确实不能和他说一句跟那天晚上有关的话,便换了个话题:“小宝,你爱吃糖吗?” 小宝摇摇头:“我妈不让我吃,说是坏牙。” 孙宝奎说:“那你想吃吗?” 小宝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想。” 孙宝奎说:“你吃过小凤给你的糖吗?” 小宝忽然又不说话了,孙宝奎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在这个问题上也没再追问下去:“小宝,你这两天是不是碰上什么人了?” 小宝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孙宝奎说:“那个人是小龙吗?”小宝忽然开始拼命地摇头,孙宝奎忙改了口气:“不是吗?那就算了。” 小宝这才停下来,孙宝奎看见他的眼睛里分明亮晶晶的,应该是泪水。钱红满看着小宝嘆了口气:“这孩子不知道是怎么了,从昨天晚上回来就有点愣愣的。” 孙宝奎也陪着嘆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也真难为他了。” 从钱红满家出来,孙宝奎和罗长利又去了钱红庆和钱红金家,小海和小光的表现和小宝一样,似乎都不愿意提及那天晚上的事情。 孙宝奎在路上跟薛文杰说:“回去之后,得马上给局里打电话,我怀疑这三个孩子曾经受过郑天亮父子俩的威胁。我想有了这个发现,搜查证应该很快就能下来了。” 罗长利说:“搜出什么来的话,应该就能证明郑天亮有嫌疑了吧。” 孙宝奎说:“但愿能搜出什么来吧,不过,我还想去趟小凤家。” 孙宝奎一见钱红兵,就提出想去小凤住的房间看看。钱红兵有点犹豫,但还是答应了。 小凤住的房间就在钱红兵母亲的房间和钱红兵两口子的房间中间,很小,刚刚能放下一张床。里面的陈设也很简单,只有一张小床和两把椅子。看得出来,这个家庭非常的寒酸,以至于根本无法为女儿的卧室添置一些像样的摆设。 孙宝奎看了看床上的铺盖,不算太厚,他有点惊讶:“这么点儿的小孩子盖这么个薄被子受得了吗?” 钱红兵说:“实在没办法,家里确实没钱添置这些东西。” 孙宝奎对这他的说法有些不满:“那你们孩子晚上睡觉冷怎么办?” 钱红兵说:“只能是多穿几件衣服了。” 孙宝奎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不放自己身边?” 钱红兵说:“我们俩那屋子,也实在是挤不下。” 孙宝奎又看了一下四周,再也看不到什么了,他走出来,看了看左边钱红兵母亲的房间:“这是你母亲的房间?” 钱红兵点点头:“是。” 孙宝奎说:“你母亲现在在里面吗?” 钱红兵有点犹豫:“我娘现在起不了床,您进去可能不太方便。” 第209页 孙宝奎看了看,这个房间从外面看倒也不太大,既然钱红兵不让进,他也没有理由硬闯。他又看了看另外一边:“这是你们两口子的卧室?” 钱红兵又点了点头,孙宝奎说:“你老婆现在能下地了吗?” 钱红兵的脸色又开始发苦:“没有,还那样。” 孙宝奎说:“请大夫了吗?” 钱红兵说:“请了,大夫说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让她先这么养着,等这个事情过去了,慢慢就能好起来。” 孙宝奎说:“我记得你们家还有一个客人是吧。” 钱红兵说:“是,是我叔钱盛。” 孙宝奎说:“他人呢?” 钱红兵说:“回去了,家里出了事儿,他也不太好待下去了。” 孙宝奎说:“这种天气,他怎么回去的?” 钱红兵说:“正好我们镇上有人到那边办事,就搭人家的车回去的。” 孙宝奎说:“谁去办事了?” 钱红兵说:“前天,郑天亮到那边上货,顺便就把他给带过去了。” 孙宝奎勐然想起,监视郑天亮是从昨天开始的,他不禁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早一天把这件事安排下去,现在也不清楚郑天亮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但孙宝奎又抓住了另外一丝线索:“郑天亮是怎么去的?” 钱红兵说:“他家有个小三轮,他一直是骑着三轮车去送货的。” 孙宝奎点点头,没再多说:“钱盛住的房子也这么冷?” 钱红兵“嗯”了一声:“他那屋平时没人住,连点儿人气都没有,所以更冷。” 孙宝奎说:“你们家跟郑天亮家关系看来不错呀。” 钱红兵说:“不错什么呀,这趟帮着送我叔,他还找我们要了五毛钱呢。” 孙宝奎说:“你们不是亲戚吗,怎么还会要钱?” 钱红兵说:“亲戚,亲戚就不这样了,他家比我家还穷呢。” 孙宝奎说:“他家不是有小卖部吗?” 钱红兵说:“总共也没几样东西,平时我们都上供销社买。这两天过年,供销社关了,他那儿才有点生意的。” 孙宝奎说:“小卖部不是应该比供销社挣钱吗?” 钱红兵说:“他一天到晚都是那个臭脸,比供销社架子还大,谁愿意受那个气。” 孙宝奎说:“我听说那个铺子原来是你老丈人的?” 一说起这个,钱红兵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也搞不清怎么回事,自己的亲闺女不给,给一个外面抱的。” 孙宝奎忽然换了个话题:“你们家丫头喜欢放炮仗?那可不像是闺女家玩儿的东西呀。” 钱红兵似乎有些激动:“这丫头平时疯得很,看什么都爱玩儿,玩儿起来就没时没晌的,老也不着家,我们怎么管都管不了。” 孙宝奎忽然把眼睛一瞪:“那你们就动手打她?” 钱红兵顿时变得讪讪的,头也低下了:“我们也是没办法。” 回到派出所,几个人的心里都不太痛快。薛文杰捶了一下桌子:“这个钱红兵,怎么是这么个玩意。” 罗长利说:“这两家素来是有积怨,镇子上的人全都知道。” 孙宝奎问:“刚才的笔录谁记了?” 薛文杰一时有些发愣,廖有为默默地把小本子递上来,放在孙宝奎的面前。孙宝奎翻开看了看:“你记得还真够详细,还真是一个字不落。”说完他又把小本子合上了,并没有细看。 薛文杰说:“队长,我去给曾宪锋打个电话吧,估计他现在应该已经到省厅了。” 孙宝奎点点头:“去吧。” 薛文杰走后,孙宝奎问罗长利:“这个钱红兵家怎么会穷成那个样子,家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罗长利说:“不是一点没有,有,好东西全在他妈那屋里呢,因为怕孩子偷嘴,还都放得高高的锁起来。要不怎么说钱红兵是孝子呢,有了好的,宁可自己老婆孩子全饿着,也得先孝敬他妈。” 孙宝奎摸着下巴:“是吗?看不出来。他妈得的什么病?” 罗长利说:“半年前中了风,半身不遂,弄得挺厉害的,根本起不来床。” 孙宝奎问:“哪半边动不了?” 罗长利说:“左半边,你问这干吗?那老太太更不可能是兇手了。” 孙宝奎没有说什么,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孙宝奎正在看资料,有人在外面敲门。孙宝奎说了声:“进来。”门就开了,有人怯生生地说:“孙队长,您吃点东西吧。” 孙宝奎回头看了一眼,又是那个小伙子李原。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看到了时间,想起还没吃午饭,他忽然开始觉得饿了,便伸了个懒腰:“行,吃点儿吧。”说着伸手一划拉,便在桌上划拉出一片空间来。 李原过来把吃食放下,孙宝奎看了看,是一叠鸡蛋薄饼和一碗大米粥,还有几根大葱。孙宝奎笑了笑:“你们老罗还说你就会蒸馒头,我看他也是胡说八道,这两天面条薄饼的,也真难为你了,跑这儿来当厨师。” 第210页 李原笑笑,有点腼腆:“其实我就会做面食,炒菜什么的都不行。”说着话,开始把散乱在桌上的资料一张张地拾起来整理。 孙宝奎揭起一张饼来,这饼还冒着热气,看来是刚做的。他拿起一根大葱卷到饼里,狠狠咬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说:“对了,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李原看了看手里的资料:“这个案子现在有一个关键的东西没找到,就是那根绳子。” 孙宝奎喝了一口粥:“这我知道,但是这种东西一般都会在作案后很快被销毁,也很难找到。” 李原说:“虽然是这样,但这种绳子在农村用得其实并不多。一般的农民更习惯用麻绳,主要因为麻绳不容易断, 72、1985年2月28日 ... 又便宜,綑扎个农具什么的也比较方便。” 孙宝奎说:“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案子的兇手不是个农民了?” 李原摇摇头,他手里的资料正好是法医关于死因推断的哪一页:“这个绳子太细,如果按照法医推断的,是把小女孩的脖子挂在绳子上然后把她提起来,恐怕这个绳子会经不起小女孩的体重。如果这是有预谋的案件的话,肯定会选用更结实又更好找的麻绳来作案。所以,我觉得这个案子可能没有预谋,是突然发生的,兇手是手边有什么绳子就用了什么绳子。” 孙宝奎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但是还有一点你不觉得奇怪吗?” 李原说:“您是说法医推断出来的用绳子把小女孩提起来吗?” 孙宝奎说:“是啊,这种办法得多别扭啊。” 李原又翻了几页:“也未必,可能有的必须这么做。” 孙宝奎一愣:“什么意思?” 李原说:“这小女孩身上因为掐拧的瘀伤,好像左半边多,右半边少,而太靠右的部位基本上没有。我觉得可能是这个人左手动不了,只能用右手施虐造成的。” 孙宝奎半天没言语,沉吟了半晌才说话:“你是说……孩子的奶奶?” 李原说:“也许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兇手要用那样一种方法勒死孩子,因为她只能用一只手。当然,这也只是推断而已,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73 73、1985年3月1日 ... 孙宝奎对于李原的分析并不能完全认同,他无法想像,一个偏瘫在床的老太太竟然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去勒死一个五岁的女孩子,更何况,这个女孩子还是她的亲孙女。他也无法根据小女孩身上的瘀青和伤痕认定虐待她的人就是她的祖母。另外,最关键的一点是,在1985年的中国,人们对于“家庭暴力”还没有什么观念,在普通老百姓尤其是一些农村家庭的观念里,家长打孩子,多重的手都可以下,只要没打死就是合理的,而法律在这方面也完全就是空白。 所以,孙宝奎并没有把李原说的那些话告诉其他人,而曾宪锋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搜查证赶回来了。众人对这张搜查证寄予了厚望,他们敲开了郑天亮的家门,向他出示了搜查证,随即两个当地派出所的干警便将郑天亮父子俩控制起来,其他人则迅速进入郑天亮的家中。 搜查进行得有条不紊,郑天亮的家非常简陋,甚至比钱红林的家还要简陋,小卖部后面一大一小两间土坯房以及一个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子就是这个家庭全部的面积。院子里停着一辆三轮车,只有这件物事像是新的,其余的陈设全都很陈旧了。孙宝奎对这辆三轮车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围着三轮车转了几圈,又蹲下来看了看。他发现这个车非常的干净,几乎称得上是一尘不染,仔细看了看,在车座子下面掖着一条抹布,似乎这个车就是用这条抹布擦拭的。孙宝奎小心翼翼地把这条抹布抽出来,放进一个大塑胶袋里面,交给了曾宪锋,随即又关照程波仔细检查一下这辆车。 不一会儿,薛文杰过来找孙宝奎:“队长,你看。”他摊开手,里面放着一块大白兔奶糖。 孙宝奎愣了一下:“你在哪儿发现的?” 薛文杰说:“在小孩子的枕头下面,有好几颗,还有两张糖纸。” 孙宝奎说:“都收起来了吗?” 薛文杰点点头:“都收好了。” 孙宝奎想起罗长利关于大白兔的说法,不禁有点犹豫,虽然他也倾向于大白兔没有特殊的含义,但看到薛文杰手里的糖,他还是有一些动摇。 廖有为也过来了:“队长,这家成年人的鞋一共有四双,一双烂棉鞋、两双布鞋还算凑合、还有一双军便鞋,那双棉鞋就穿在郑天亮的脚上。” 孙宝奎“嗯”了一声:“取回去,都做一下比对。” 这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嘁嘁喳喳地说什么的都有。孙宝奎隐约听了一下,老百姓基本上都把郑天亮认定成杀人兇手了。 孙宝奎皱了皱眉,他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罗长利。罗长利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倒弄得孙宝奎心里有些没底了。 搜查工作持续了一上午,回到派出所,孙宝奎和薛文杰提审了郑天亮。郑天亮被带进来时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孙宝奎和薛文杰一开始并没有说话,他们希望用一段时间的沉默给对方造成心理上的恐慌。 第211页 这次沉默持续了三十分钟,孙宝奎一直在观察郑天亮脸上的细微表情,然而那张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的变化。孙宝奎觉得,郑天亮的心理防线很牢固,并不是轻易能攻破的,他必须好好筹划一下怎样与之过招才行。 又过了十分钟,孙宝奎才缓缓地开口:“郑天亮,今天把你请来,想必你也清楚是因为什么事情吧?” 郑天亮看看他,忽然笑了,笑得极其难看:“知道,因为我杀了小凤嘛。我承认,确实是我杀的。” 孙宝奎猝不及防,他本来已经做好了长期苦战的准备,肚子里也拟好了几套方案来对付面前这个人,郑天亮承认得如此之快,却是他始料未及的。孙宝奎霎时间就觉得自己像被人狠狠闪了一下,不觉大脑一片空白。 好在他的反应还算是快,只是眨眼的工夫便稳住了自己的针脚。他很快想到,这有可能是对方的某种策略,于是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藉以稳定自己一下自己的情绪,也缓和一下剧烈的心跳:“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杀的她?” 郑天亮说:“那天晚上,我在路上截住小凤,用绳子把她勒死,然后弄到那个山包去,把她扔在那儿就回来了。” 郑天亮说得很简短,孙宝奎一时不太容易找到他的破绽。孙宝奎斜眼看了看在旁边记录的曾宪锋,曾宪锋写得很快,一会儿就写完了。于是孙宝奎接着问:“你是那天什么时候杀的小凤?” 郑天亮说:“不知道,杀个人,谁还看时间呢?” 孙宝奎问:“你用什么勒死的小凤?” 郑天亮说:“绳子。” 孙宝奎追问:“什么绳子?” 郑天亮说:“路上随便捡的一根绳子。” 孙宝奎忽然从心底开始产生了一丝怀疑,他开始在这个问题上穷追不捨:“捡的?多粗?多长?线绳,麻绳还是塑料绳,还是别的什么绳子?” 郑天亮显然没有被这连珠炮一样的提问吓到,他缓缓地说:“一根细绳,天黑,看不出线的还是麻的,还是别的什么的,就是蹲下繫鞋带的时候,在地上摸着的。” 孙宝奎说:“然后呢?” 郑天亮说:“然后小凤正好过来,我就把她勒死了。” 孙宝奎说:“就这么勒死了?” 郑天亮说:“就这么勒死了。” 孙宝奎说:“勒死之后,绳子呢?” 郑天亮说:“我就往地上一扔,也没管它。” 孙宝奎说:“然后呢?” 郑天亮说:“然后我就扛着小凤去了那个山包,再然后我就回来了。” 孙宝奎说:“你现在还能记得起你是在哪儿勒死小凤的吗?” 郑天亮点点头:“能。” 孙宝奎吩咐薛文杰:“给他戴上铐子,现在指认现场去。” 镇上的人见郑天亮进派出所的时候两手空空,出来的时候却戴上了铐子,顿时又是一阵譁然。路有些窄,人又多,罗长利不得不在前面开路。走了一会儿,郑天亮说了声“到了”,随即用戴着手铐的手一指。孙宝奎看了看,这个地方恰在钱红满家和郑天亮家之间,虽然离两家都不远,却算是个死角。因为这里两边都是院墙,路又比较弯,在这里要做什么,确实不太容易被人发现,尤其是在深夜。 孙宝奎说:“你指实了,到底是在什么位置,你面向哪里,小凤又是面向哪里,你怎么勒死的她,说细点儿。” 郑天亮用戴着手铐的手比比划划地:“我就在这儿,她从那边过来,走到我面前,我用绳子一下就把她脖子给套上,然后就把她勒死了。” 孙宝奎说:“说慢点儿,你怎么勒的?” 郑天亮说:“就这么一套,然后这么一提。”他比划得飞快,好像有点不愿意回想那件事。 孙宝奎说:“你在哪儿系的鞋带,在哪儿捡的绳子?” 郑天亮说:“就这儿。” 孙宝奎说:“说清楚点儿。” 郑天亮索性蹲□子:“我当时就蹲在这儿,繫鞋带的时候摸着了一根绳子,还没站起来,她就过来了,我就把绳子往她脖子上一套,然后就把她勒死了。” 孙宝奎说:“就这么简单?” 郑天亮说:“就这么简单。” 孙宝奎点点头:“好吧。”他随即命令道,“咱回去。” 然而“回去”这两个字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围观的人听见郑天亮承认杀死了小凤,一时激愤起来,不断地往上涌,恨不得把郑天亮当场打死。罗长利和孙宝奎同时紧张起来,一边指挥干警阻挡汹涌的人潮,一边不断地劝阻人们。 幸亏罗长利在当地人缘还不错,他喝住了几个带头的小青年,并大声威胁这些人,万一郑天亮有个三长两短,在场的人一个也跑不了,全得判刑,这才勉强控制住形势,随后,郑天亮便被押送着迅速离开了现场。 好容易回到派出所,孙宝奎命令先把郑天亮羁押起来,他随后去找程波。程波告诉他,郑天亮家找出来的那双军便鞋和现场那双脚印吻合,尤其是几个关键部位的磨损程度完全一致,而且鞋上沾了一些泥土,与抛尸现场发现的泥土也非常相似,但还要等化验结果出来才能确定。孙宝奎又问:“那三轮车呢?” 第212页 程波说:“三轮车被收拾得很彻底,毛髮、指纹等线索一概没有。” 孙宝奎说:“车轮上发现什么了吗?” 程波摇摇头:“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上面沾了一些东西,但基本都是现场没有的沙子和石子这些东西。” 孙宝奎想了想:“那条抹布呢?” 程波说:“抹布上的东西也差不多,看来这辆三轮车没有到过现场。” 孙宝奎心想,这倒是跟郑天亮的口供吻合。他问:“还有吗?” 程波说:“对了,小女孩的衣服上找到了一些指纹,其中几枚跟我们在郑天亮家採到的郑天亮的指纹做了比对,完全一致。” 孙宝奎说:“指纹的位置在哪里?” 程波说:“后背和腿弯,好像郑天亮曾经抱过这个小姑娘。” 孙宝奎说:“还有什么发现吗?” 程波摇了摇头:“上面还有一些砂土和枯草,都是现场的,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孙宝奎说:“现场拿回来的证物还有那些?” 程波用手一指:“都在这儿了,他们太穷,连可以当证物的东西都找不到几个。” 孙宝奎翻弄着装在袋子里的各种证物:“找到可以当兇器的东西了吗?” 程波摇摇头:“没有,他们家的绳子倒是都取来了,但是没一个能跟小姑娘脖子上的勒痕对得上的。” 孙宝奎也没抬头:“可能真像他说的吧,兇器是随手捡来的,杀完了人又被他随手扔掉了。” 程波说:“要这样的话,你们可缺少一个很有力的证据啊。” 孙宝奎说:“一会儿就得安排人在现场附近找。”说着话,他一眼就落在那几颗糖和那两张糖纸上了,他看了看那几颗糖,倒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两张糖纸却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孙宝奎仔细看了看那两张糖纸,铺展得很平,似乎是打开之后被压在什么中间了。他问程波:“这两张糖纸是从哪儿找到的?” 程波说:“是在小孩的课本里面,语文书里一张,数学书里一张。” 孙宝奎开始沉吟:“这是什么意思?” 程波说:“可能是当书籤用吧。” 孙宝奎说:“这个你查了吗?” 程波说:“查了,有几枚指纹跟小凤的指纹吻合。” 孙宝奎说:“小凤也摸过这几块糖?”他陷入了沉思。 在郑天亮指认的犯罪现场进行的排查一无所获,虽然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却也让人非常沮丧,找不到兇器,就意味着没有直接证据。罗长利倒是很有主意,他让派出所的几个警察分头去各家问案发后有没有捡到棉线绳。 这项工作显然是孙宝奎他们的短板,于是他还是回到派出所,把所有人集合起来分析案情——除了实在分不开身的程波和两个看守郑天亮的警察。 井连生和顾馨蕊因为只是法医,所以不便说什么,他们只是列席而已。薛文杰认为,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了郑天亮,而他自己也承认了杀人的事实,那么现在只要把杀死小凤的绳子找到就能结案了。廖有为也附和这个观点,在他们看来,现在的案子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这时,孙宝奎却开始犹豫了,他反覆衡量了很久,还是把昨天李原做的那些推断提了出来,然而这却招致了井连生和顾馨蕊的反对。 井连生摇着头:“这不可能的,不要说一个卧床的老太太,就是郑天亮那样的成年人都无法做到。要知道,人在临死前的挣扎是非常厉害的,即便是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女孩,那样挣扎起来,就算一个成年人也需要两只手才能把她控制住。让一个老太太用一只手去办这件事,根本就做不到。” 顾馨蕊红着脸说:“我也反对这个看法,太不可思议了,而且,现在也没法证明施虐和杀人之间有任何直接联繫。我觉得这件事这么考虑一下倒是可以,但要说具体实施,我认为难度太大,根本没有可能。” 两个法医一唱一和,倒把孙宝奎噎了个大红脸,会议最终决定,还是集中精力把兇器的问题解决再说。 散了会,孙宝奎一个人留在空空的会议室里,虽然眼看就要结案了,他却一点没有那种胜利的喜悦,相反,他的心中一直有一丝隐忧。 他正在梳理整个案件的过程,有人推门进来。孙宝奎抬头看了看,是罗长利。他问:“怎么,有事吗?” 罗长利说:“两个事,那条作为兇器的绳子现在还没找到,现在李原和其他几个人正在挨家挨户地问。另外一个事儿,刚刚郑天亮提出来想见见郑惠芬和钱红兵两口子。” 孙宝奎的眉毛立刻拧了起来,兇手主动要求提出来要见被害人的父母,这是出于什么目的。他的心中立刻联想到,会不会郑天亮打算藉此机会对被害人的父母说出什么更加难听的话来,给本来心里就已经很痛苦的两人造成更大的精神创伤呢。 他想了想:“咱们先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再说吧。”说着话,他拿起帽子扣在脑袋上。 孙宝奎和罗长利进了审讯室,不久曾宪锋和另一个警察把郑天亮押了过来。孙宝奎看看郑天亮,他好像一点颓丧的神情都没有,见了两个老警察,居然又笑了一下:“怎么,又想问什么?” 第213页 这种表情让孙宝奎心里非常不悦,他沉着声音问:“听说你要见钱红兵夫妻俩?” 郑天亮很简单地说了个“是”,孙宝奎问:“你有什么话要跟他们说吗?” 郑天亮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梳理了一下头髮:“没什么,想跟他们说句对不起。” 孙宝奎心里开始狐疑:“就这个?” 郑天亮点点头:“就这个。”不知为什么,他脸上的神色忽然黯淡了,头也低了下去。 孙宝奎盯着郑天亮,心里的狐疑开始加剧,沉吟了半晌才说道:“好吧,但我们要问 73、1985年3月1日 ... 一下人家愿不愿意见你。” 钱红兵和郑惠芬听说郑天亮想见他们,并没有马上说见,也没有马上说不见。两个人一直犹犹豫豫地,孙宝奎和罗长利见状,只撂下一句话:“要不你们考虑一晚上,明天给我们个回话吧。”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早,当孙宝奎和罗长利快到派出所门口时已经全黑了。他俩遥遥地便看见那个叫小龙的孩子蹲在派出所门口的地上,一直在往里面张望。罗长利想说什么,孙宝奎摆了摆手拦住他。两个人又往前走了两步,打算靠近点儿再开口。谁知小龙听见了两个人的脚步声,一扭头看见是他们两个,站起来撒腿就跑。 孙宝奎抬腿追了两步,小龙早跑没影了,他只得停下脚步。罗长利从后面紧走几步跟上来,对孙宝奎说:“算了,别追了,只要郑天亮还在这儿,这孩子就跑不远。” 74 74、1985年3月2日 ... 孙宝奎一宿也没睡踏实,第二天早上刚一起,他就把所有人——包括技侦、法医和罗长利——召集到会议室里,再次讨论案情。 然而,包括孙宝奎在内的所有人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其实,昨夜孙宝奎辗转反侧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正在这时,门开了——李原和另外两个派出所的干警来送早饭。 突如其来的馒头和稀饭暂时沖淡了会场上的尴尬,所有人都暂时喘了口气,有的人拿到馒头伊始,已经开始往嘴里送了。 孙宝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算了,先吃饭吧。”他又抬头对分馒头的李原说,“先把资料收一下。”李原点点头,把手里的馒头交给另一个警察,自己开始动手收拾桌上的资料。 孙宝奎拿着馒头,瞥眼看了看罗长利,他面无表情,正在把馒头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往嘴里丢。他轻轻嘆口气,咬了一口自己的馒头,这才算正式进入自己的早餐时间。 李原绕着会议桌转了一圈,把资料全收起来,然后问:“孙队长,这些资料放哪儿?” 孙宝奎说:“先放一边吧,等会儿给我就行。” 李原说了个“好”,往墙角走了两步,忽然回头说:“孙队长,你们开会讨论什么呢?” 孙宝奎被李原问住了,他茫然地抬起头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罗长利连忙插进来:“讨论案情呢,有几个疑点,没事儿别瞎问,跟你又没关系。” 李原说:“这有什么可讨论的,案情现在很清楚了。” 罗长利生怕孙宝奎脸上挂不住:“行了行了,少说两句,没人拿你当哑巴,在那边老实待着,等会儿收碗。” 李原说:“不是,这案情现在不是很清楚吗?郑天亮不是犯人。” 这一句就像凭空在头上冒出的炸雷一样,震得所有人全从粥碗上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薛文杰才说:“你凭什么这么说?”他的话里明显有一些敌意。 李原走过来,把手头的资料一一摊开,两只手撑着桌子:“如果是郑天亮杀死小凤再抛尸的话,这里面有几点说不通的地方。首先,郑天亮为什么和怎样杀死小凤,动机和过程其实到目前并不清楚。其次,从案件本身来说,也有一些前后矛盾的地方。” 孙宝奎忽然开始对李原的话有点感兴趣了:“你倒说说,案件本身的过程哪里前后矛盾了?” 李原指了指郑天亮的口供:“郑天亮的口供就非常矛盾。按郑天亮的说法,他是见到小凤之后马上就想杀死她。这样看上去,很像是一种临时起意的杀人模式。的确,现实中也有这样的无动机犯罪,尤其是杀人案中这种犯罪比较常见。然而,其中有一些细节让人非常不能理解。我记得前两天采郑天亮脚印的时候,他穿的是一双棉鞋,搜查的时候穿的也是那双棉鞋。我觉得这样的天气穿棉鞋非常正常,反倒是穿军便鞋很不正常。” 薛文杰看了他一眼:“你在鞋上纠缠想说明什么呢?” 李原笑笑:“我想,如果郑天亮是临时起意杀人的话,他在杀害小凤的时候,穿的应该也是一双棉鞋。但后来,他却换上了军便鞋,如果说他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换鞋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原因——穿军便鞋走路更方便。但是,这个时候,又出现了一个矛盾之处。郑天亮家明明有一辆三轮车,他却没有骑。那条路虽然不太适合开车和骑自行车,骑三轮车却没什么问题。而且,骑三轮车比步行显然更加有利于隐藏尸体。而从郑天亮的角度来说,他能想到回家换上便鞋再去抛尸,却没有想到从家里把车推出来,我觉得,这未免也太不合理了。” 第214页 李原停顿了一下:“所以我想,郑天亮换鞋一定有别的目的。” 薛文杰忽然说:“说不定郑天亮一开始就盘算好了怎样杀人,怎样抛尸,所以他很可能一开始穿的就是军便鞋。” 李原摇了摇头:“他无法预计小凤的行走时间和行走路线,计划得再好,这两点摸不清楚他就没法下手。而且,我们并没有搜查出郑天亮杀人的直接证据,他招得如此迅速就更加不符合常理了。要知道,如果郑天亮是预谋杀人的话,他一定会想好各种办法来对付警察的问话。然而他招得如此之快,甚至抢在我们发现更多的证据之前就招了,这点显然不太正常。所以,我想,他一定不是兇手,但他必须掩护兇手。” 孙宝奎笑笑:“你说的很有意思,说下去。” 李原说:“我记得几个孩子都作证,那天晚上,那个叫小龙的孩子一直跟随着小凤,但没有同行。联繫到这一点,我想,当晚那个叫小龙的孩子应该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小凤的死。这个孩子当时一定吓坏了,他所能想到的,就是立刻回家把他所看到的事情告诉他的爸爸郑天亮。郑天亮一听小龙这么说,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他马上换上了军便鞋出了门。他换上军便鞋的原因是,他要跟踪真正的抛尸人。” 说到这儿,李原略微停顿了一下,才接着开了腔:“就这样,郑天亮跟随着抛尸的人到了那个小山包,他看到了小凤的尸体被抛弃在那里,同时也就留下了那样一组鞋印。” 薛文杰插嘴进来:“你这么说的话,那抛尸的就另有其人了?但我们在现场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脚印啊。” 李原说:“那条路你们还记得吧,虽然是条土路,但已经被冻得非常实了。这样的路上非常难以留下脚印,而抛尸的人没有留下脚印的原因是,他一直站在这条路上,并没有上那个小山包。” 这一下,会议室里的人顿时开始交头接耳。孙宝奎拍了拍桌子:“安静一下。”在场的声音这才逐渐平息下去。孙宝奎这才问李原:“李原,你要知道,小凤的尸体是在那个小山包的另一面被发现的。如果这个抛尸的人不去踩这个小山包的话,尸体是怎么过去的?你可别说尸体是被他扔过去的。” 孙宝奎一说这话,在场的人全都笑起来了。李原却显得很平静:“抛尸的人只是把小凤的尸体放在了路边,把尸体挪到另一边的,是郑天亮。” 说到这里,李原环视了一眼开会的人,缓缓地说:“那个小山包的环境大家恐怕也很熟悉了,就在那条路的旁边,而另一边就是惊雁湖。我想大家去了之后,恐怕都有一个感受吧,那个地方真的是太冷了,尤其是湖面上的寒风吹过来的时候。我想,当时抛尸的人一定是怀着万分的恐惧,所以把尸体那样草草一扔就赶紧跑了。而郑天亮则不然,他看到了小凤的尸体,第一感觉却是万分的痛苦。大家可能也知道,那个叫小龙的孩子说过要让小凤当他的老婆。我想,一个八岁的孩子是很难平白说出这种话来的,一定是有人这么对他说过,而对小龙说这种话的,也只有郑天亮一个人。 “郑天亮说这种话,是因为他确实非常的喜爱小凤,也真心地希望小凤能作小龙的老婆。当他看到小凤的时候,他心里是怎样的一种痛苦,我们现在根本无法体会。我所能猜想到的是,虽然小凤已经死去了一段时间,郑天亮却依然想着抛尸的地方太冷了,他要让小凤换一个地方躺,于是他把小凤搬运到了南坡。那里一来没有那么强烈的风,二来等到天亮了也会被太阳照到,想来小凤躺在那里应该也会感到暖和一些吧。就这样,郑天亮留下了自己的脚印。 “现场的那些脚印曾经让大家非常困惑,它们像是郑天亮的,却又不太一样,关键在于右脚的脚印脚掌部分比较模煳。我想,这并非是因为郑天亮在有意掩饰自己的行走特徵,真正的原因其实是,他从心底不肯相信这个孩子已经死了,也许他认为小凤只是睡着了,所以他走得非常的轻。因为他走路的时候是踮着左脚的,所以身体的重量已经大部分都集中在右脚的脚跟部位,以这样轻的步子走路,当然会使前脚掌的痕迹变得比平常模煳一些模煳。” 不知怎么的,顾馨蕊听到这里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揉了揉自己的鼻翼,却不料一颗眼泪流下来落在她的手指上。其他人也一时有些沉默,半晌,只有孙宝奎说了一句话:“那,抛尸的人是谁呢?” 李原直起身子:“是小凤的父亲钱红兵。” 众人又愣住了,李原说:“大家想必还记得吧,小凤的母亲郑惠芬再找了几家人没有找到小凤之后,立刻开始挨家挨户地询问小凤的踪迹,就仿佛当时确认了小凤失踪似的。然而,作为一个母亲,确认了小凤失踪后,是否应该先回家报个信呢?就算要找孩子,也应该先让家里知道一下吧。然而她并没有这么做,我想,她并不是当时没有想到这一点,而是因为孩子的父亲当时根本不在家。她满镇子地找孩子,其实是为了掩护钱红兵去抛尸。后来钱红兵回来了,装作刚从家里出来的样子加入了寻找的队伍,这一切看上去也就似乎顺理成章了。” 廖有为喃喃地说了一声:“那,孩子是被钱红兵杀的吗?” 第215页 李原摇了摇头:“不是,但也不像我最开始想的,兇手是孩子的祖母。” 所有人瞬间想起了,那天晚上钱家的另外一个人——钱盛,但是所有人都不肯说出这个名字来。李原却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大家应该都记得吧,小凤当晚没有戴帽子和手套,这说明小凤死亡的时候正身处一个并不需要戴帽子也能出汗的地方。 “从在郑天亮家发现的大白兔奶糖上发现了小凤的指纹,但是,我们都知道,钱红林分发奶糖的时候,只是发给了与自己家关系不错的人手里,而郑天亮这种人,跟任何人之间的关系都很冷漠,钱红林又没有什么求他的地方,有没有必要给他这些糖也很难说。更何况,如果这些糖是钱红林给郑天亮的,上面又怎么会有小凤的指纹。再联繫到小凤手里有一枚大白兔奶糖,我才想到,这些糖有可能是小凤给小龙的。正是因为如此,那些糖才会被如此妥善地放置在枕头下面,而糖纸也没有被随便丢弃,而是像宝贝一样被夹在了课本里。 “钱红兵是个大孝子,他家里只有他母亲的房间有炕,而且每天晚上都被烧得热热的。他把家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存到了他母亲的房间里,生怕孩子偷吃,而小孩子终归是有小孩子的办法的。那天晚上的情况应该是,小龙随着小凤走到了家门口,小凤让小龙稍微等一下,然后自己悄悄进了家门。她先回到自己的房间,摘下帽子和手套,因为这会让她稍后的行动不太方便。然后她找到了祖母房间里存放零食的橱柜的钥匙,悄悄进了祖母的房间。她恐怕已经事先打探好了,她的祖母已经睡着,再加上祖母有严重的耳聋,所以不太可能被她惊动。她悄悄地进去,摸到那个橱柜,用钥匙开了锁,从里面摸出一块糖来。然而,意外发生了,她的祖母突然醒了,而小凤惊慌之下丧了命。因为那个橱柜放在一个较高的地方,小凤为了够得着开锁,爬上了一个凳子,而那把钥匙应该是系在一个细的棉线绳上。小凤找到这把钥匙后,随即就把它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开锁、开橱柜门,却并没有把钥匙拔出来。本来这一切都不会有问题,但她的祖母突然醒来,小凤受到惊吓,登倒了凳子,就那样被吊在了橱柜上。 “等小凤的父母听到声音赶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而想必当时,小凤的祖母也爬起来了。小凤的父母当时一定惊呆了,他们的第一感觉就是自己的母亲杀死了小凤。因为这个老太太严重地重男轻女,并且经常虐待小凤。他们为了避免让自己的母亲在如此高龄变成杀人兇手,便想抛弃小凤的尸体。 “这个办法或许是他们自己想到的,或许是钱盛出的馊主意,总之,他们最终实施了。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小龙一直在门口等着小凤。这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他跑回家里,把这些告诉了郑天亮。而郑天亮随即便换上军便鞋,跟踪了抛尸的钱红兵。我想,现在如果对钱红兵家进行搜查取证的话,应该能够发现勒死小凤的那根绳子,以及小凤当天晚上戴的帽子和手套。” 半晌,孙宝奎才喃喃地说:“那郑天亮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杀害了小凤,而不直接说出真相呢?他何苦这么保护钱红兵呢?” 李原嘆了口气:“他不是在保护钱红兵,他是在保护妹子郑惠芬。郑天亮是郑炳三的养子,郑炳三对他有救命之恩。郑天亮一直都非常维护郑惠芬。这次也一样,不管抛尸的是钱红兵还是郑惠芬,他都要拼了命地保护这个人。因为郑惠芬一定牵扯进了这件事情,如果他不把这个事情一力承担下来的话,郑惠芬很有可能进监狱,至少也会失去生活依靠,更加贫困和痛苦。他为了不让郑惠芬承受这些,便自己揽下了杀人的罪责。” 廖有为说:“那,他要见钱红兵和郑惠芬……” 李原说:“他是想把小龙託付给他们,这个世界上,除了郑惠芬之外,唯一让他牵挂的,恐怕就是小龙了。还有一件事,昨天晚上,孙队长和罗所长在派出所门口碰上了小龙,当时他正在往里面张望。恐怕他那时正在犹豫,要不要跟警察把他所看到的说出来。如果他不说,郑天亮就很有可能被作为杀人犯。但是如果他说了,郑天亮又可能非常愤怒。就在他犹豫的当口,孙队长和罗所长出现了,他也就不暇多想,迅速逃离了。” 薛文杰看看李原,脸上还是有些不信服:“不过,你说的小凤死的过程,那不全是你的猜想吗?你怎么能说得这么确定,万一你错了……” 李原笃定地说:“不会错的,小凤的尸检报告你们也看过了。那个勒痕上有一个小小的突起,像是打了一个绳结。我认为,那就是一个绳结,一个绳子打了一个结,我觉 74、1985年3月2日 ... 得那是有人把那根绳子首尾相连,做成了一个绳圈。而用那种细棉线绳做绳圈,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会不会是挂钥匙用的呢?另外,我其实一直隐约觉得小凤脖子上的勒痕说明她是死于意外或者自杀,但是由于她是被人抛尸的,所以我们在搜查中便下意识地把这个案子当成了谋杀,这或许也是侦查方向被误导的原因之一。当然,以上只是我根据手头这些材料做的一些分析和推断,我认为这是最合理的一种说法了。但这种说法仍然有待证据支持,所以我还是那句话,现在有必要对钱红兵家,尤其是那个老太太的房间进行搜查取证。” 第216页 所有人听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有些面面相觑。罗长利这个时候却忽然说道:“好了好了,净听你胡扯了,粥都凉了。大家赶紧吃,吃完了还有工作呢。”随即他又关照李原,“李原你先别忙走,把手里的资料先敛敛,放桌子上。等会儿吃完了,赶快把碗收了,等会儿还得接着开会呢。” 警察们却都愣愣地看着孙宝奎,想听听他怎么说。孙宝奎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赶快吃,吃完了把钱红兵和郑惠芬叫来,分别提审。曾宪锋你马上再回去一趟,再申请一张搜查钱红兵家的搜查证。” 75 75、尾声 ... 孙宝奎并没有马上去搜查钱红兵家,而是找到了小龙,孙宝奎只说了一句:“小龙,你再不说实话,你爸爸就回不来了。”小龙便平生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流下了两行眼泪,然后便哽咽着把自己那天晚上看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接着,警察又把钱红兵两口子叫到派出所,分别进行了讯问。基本没用警察费什么劲,这两个人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情形大体如李原所料,唯一有一点点区别的地方是,钱红兵丢弃小凤尸体的时候见到了郑天亮。两个人当时默默无言相对良久,最终,郑天亮只说了一句:“回去吧,我不会说出去的。”而钱红兵一句话没说,低着头离开了。 小龙并没有真正看到小凤的死,警察随即带着钱红兵和郑惠芬勘查了他们家。小凤的帽子和手套在一个箱子里被找到,那条棉线绳也放在一起,上面有一个结,还挂着一把钥匙,钥匙已经弯了。和钥匙相配的锁也找到了,是一把暗锁,像是刚刚拆下来,锁孔严重磨损,和一些农具一起堆放在墙根。 再后来,相关人员被判了相应的徒刑,小凤的祖母在全镇人的唾弃中离开了人世。小龙失去了监护人,被送进了福利院。他一直受到罗长利的帮助,直到2002年罗长利去世。而李原本人,在这个案子之后便被调进市局,成了孙宝奎手下的一名刑警。 回忆到此为止,李原抬起头看了看杜主任:“我似乎和薛文杰并没有直接的冲突。” 杜主任摇摇头:“按照孙宝奎的说法,薛文杰是个很骄傲的人。你在当年的那个案子里的表现太过抢眼,完全遮盖住了其他人的锋芒。而薛文杰则表现得束手无策,只能被表面的一些现象牵着鼻子走。所以,大多数人都不自觉地认为,你在破案侦查方面的天赋不是别人能够企及的,这个别人当然也包括薛文杰。薛文杰虽然不服气,但又无可奈何。后来不久他辞职去日本,也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无法超过你。另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当时薛文杰好像对你的前妻顾馨蕊很有意思,但却被你捷足先登,这也让他对你非常的不满。” 李原有点无奈:“这难道能怪我不好吗?” (完) 迷情 76 76、2011年8月26日 ... 一架737缓缓地降落在跑道上,李原随着人流走到外面,一边等行李一边打开手机——那是在北京的时候,马剑送给他的,他原来那部手机还没有拿回来。 手机刚一开,一个简讯就飞进来了:“我在到达12号门等你”,发简讯的是廖有为。 李原嘆了口气,等他走出12号门外,发现廖有为路边站着。廖有为看见李原并没有马上走过来,而是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过来,李原注意到,廖有为开的是局里的那辆克鲁泽。 李原走到廖有为面前站住:“怎么了,又有案子?” 廖有为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上车再说吧。” 车子上了高速,廖有为一边开车一边说:“孙局昨天接了个电话,是薛文杰从日本打过来的,他说下个月回国,想和我们聚一聚。” 李原往后一靠:“他这么主动?” 廖有为点点头:“其实你这次出差之后,孙局就跟我谈了一次。他也是上头打了招唿才知道的,说实话,他也有点紧张。” 李原说:“怎么可能,孙局会紧张?” 廖有为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你知道孙局是怎么评价我们三个人的吗?” 李原摇摇头:“孙局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种事。” 廖有为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孙局说,我是那种办事循规蹈矩,完全按照章法出牌的人,本事不是太大,但不会跑偏,所以我适合当一个小领导,因为我能让上头放心。而你,办案是一把好手,而且你能注意别人所不重视的那些细节,最重要的一点,你对人的心思揣摩得非常透彻,但你经常剑走偏逢,让你办一个案子,不知道到最后会查出多少东西来,所以你只适合做一线工作。而薛文杰,他的办案能力很强,但他太急于破案,往往忽视了案件以外的一些东西,但往往这些东西才是破案的关键。所以,我们三个人里面,孙局当初最不放心的是薛文杰,因为他的这种性格是最有可能造成冤假错案的。孙局告诉我,当初薛文杰说要辞职去日本的时候,他当时心里真的是松了一口气。” 李原说:“是吗,薛文杰就这么不让孙局放心?” 廖有为就像没听见这个问题似的:“孙局还说过一句话,薛文杰这次回来,最有可能是他愤怒的就是你。如果你只是和顾馨蕊结婚,这还不至于让他太生气,关键是你们俩后来又离婚了,这一定会让薛文杰火冒三丈的。” 第217页 李原有点无奈:“当时提出离婚的又不是我。对了,你纡尊降贵地跑到机场来接我,不会就为了说这件事吧。” 廖有为这时才扭过头来:“盗窃案,但偷的东西挺邪乎——氰化物。” 李原往椅背上一靠:“氰化物啊……”他不禁想起了去北京的火车上遇到的那个案子,以及杜主任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廖有为说:“是啊,今天一大早接到的报案,说是丢了五十克左右,够毒死几百人了。” 李原说:“五十克,除了害人,也不够干什么的,又是这个时候发现的,不会是大学的实验室吧。” 廖有为点点头:“琪琪她们学校的化学系实验室。” 李原嘆口气:“对了,琪琪换寝室了吗?” 廖有为说:“换了,换到对门去了。” 李原说:“琪琪这回能跟她的室友们搞好关系了吧。” 廖有为说:“谁知道呢?我倒想问问她,她也得搭理我才行啊。” 化学系大楼的三楼,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李原走到门口,注意到门上有一把密码锁和一把暗锁。他一个人走进去,发现满地的碎玻璃,程波和聂勇就站在中间。李原问了句:“什么情况?” 聂勇指着一地的玻璃碴说:“看样子像是有人从外面攀爬上来,砸碎窗玻璃之后进来,然后又砸碎了存放氰化钾的储物柜门上的玻璃,把东西给偷走了。” 李原问:“报案的是谁?” 聂勇说:“是系主任,姓黄,叫黄克俭。” 李原问:“他现在在哪儿呢?” 聂勇说:“在他的办公室,老曾和许莺正在给他做笔录。” 李原看了看情况,房间不大,大概二十平米左右,贴着墙放了一圈带玻璃门的老式储物柜,窗子面前摆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摺叠椅。头上有个吊扇,墙角安了一部壁挂空调,空调的室外机就安在窗户下方。 窗户的玻璃被砸得粉碎,桌子上、椅子上和桌子前面的地上全都是,看样子像是从外部打碎的。李原试着把脑袋凑过去,却一眼看见了窗台上有个模模煳煳的脚掌印。他皱了皱眉头,很小心地把脑袋伸出窗户四下看了看,旁边就是个排水管。李原仔细看了看,似乎是有人顺着水管爬到室外机上,砸碎了玻璃后钻进室内。李原又看了看室内的情况,只有一个柜子的玻璃门被砸了。按照柜子外面的药品目录,丢失的只有一瓶氰化钾。 看来作案的人目的很明确,李原这样想着,原地转了半圈。程波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了:“你小心点儿啊,满地都是碎玻璃。” 李原头都没回,只是摆了摆手:“没关系,我这鞋底儿硬。” 程波很不满:“谁管你扎不扎脚了,我是怕你把玻璃带出去。” 李原没有回答,他抬起脚来看了看两边鞋底,发现脚上并没有玻璃碴,心里松了口气。他这才问程波:“能提取到指纹吗?” 程波说:“指纹倒是取了不少,但恐怕都没用,嫌疑人戴手套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 李原说:“那脚印呢?” 程波说:“到目前为止就发现了窗台上那个脚印,似乎是个42码的男人的右脚印,不过只有脚掌的。” 李原说:“其它的没有?” 程波说:“有倒是有,但基本上都是两个月前留下的了。” 李原看了廖有为一眼,两个人随即退出了房间。在走廊上,李原说:“这回简单,让你先说吧。” 廖有为一笑:“内部作案,伪装成外部人员侵入。” 李原点点头:“痕迹太明显了,破绽太多,一点儿也不自然,一看就是个外行做的。” 廖有为说:“看来有必要排查一下掌握这个房间钥匙的人。” 李原“嗯”了一声,随即去换了个话题:“薛文杰要来的事情,你跟顾馨蕊说了吗?” 廖有为摇摇头:“没有,我觉得还是慎重点儿吧。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特别没底。” 李原说:“你怕什么?” 廖有为说:“不是怕,我总觉得薛文杰这次回来得让人心里不太踏实。我听说他还入了日本籍,还当了日本人的上门女婿,他老丈人还是个右翼,而且居然还是个想当首相的右翼。这邪门的人和事都跟他有关,偏偏他是个什么角色让人摸不透,你想我心里能踏实得了吗?” 李原说:“你也别那么揪心嘛,说不定人家就是个普通老百姓,现在就想踏踏实实过日子也没准。” 廖有为摇摇头:“他不是那样的人,你不了解他,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不会因为去了日本,给人当了上门女婿就把他那颗心收起来的。” 李原说:“这么多年了,他变成什么样很难说。” 廖有为嘆了口气:“就是很难说啊,也许一点儿也没变,也许变本加厉。” 正说着,曾宪锋带着许莺过来了:“哟,你们俩来了?” 廖有为说:“来了,你们查出什么来了吗?” 曾宪锋翻开小本:“这个系是7月2号开始放暑假,今天刚刚上班。期间一直有人做实验和办公,但主要集中在四楼以上,这层楼一般没人来。这个房间是存放剧毒药品用的,平时有专人管理,但到了假期就直接锁了。” 第218页 廖有为回头看了看房门:“就是这个密码锁和这把暗锁?” 曾宪锋说:“就这两把锁,平时能开这扇门的有三个人。一个叫祝家麒,是楼上一个省重点实验室的老师;一个叫唐琳娜,是个讲师;一个叫金志勤,是无机化学教研室的老师。” 李原有点纳闷:“全是普通老师?” 曾宪锋说:“好像是因为这几个人平时都不太出差,所以把钥匙交给他们保管。像系主任、实验室主任还有一些教授到处开会,很少在系里,也没法保证随时需要随时就能开门。” 李原心想,这倒也说得过去。曾宪锋继续说:“今天早上第一天上班,每个房间都要打开做清洁和整理,结果一开这个房间就发现这样了。对了,当时开房门的是祝家麒。当时一发现这个房间出问题,他们就报警了,同时他们也联繫了这三个老师,但今天来上班的老师里,祝家麒和金志勤都在,唯独这个唐琳娜不见了。” 李原顿时开始觉得似乎有点儿问题,他忙问:“联繫了吗?” 曾宪锋说:“联繫了,电话老打不通,似乎是关机了。” 李原看了一眼廖有为,这才问:“这个唐琳娜的家庭住址知道吗?” 曾宪锋翻了一页:“按照学校登记的地址,应该是荷香园a区12号楼1门402,好像是她自己买的房子。” 廖有为说:“去一趟?” 李原说:“去一趟吧。”他末了又嘱咐曾宪锋,“还是把另外两个人也盘查一下,另外让他俩调看一下监控,尤其是这层楼的。” 曾宪锋白了他一眼,廖有为连忙说:“就这么的,老曾你辛苦一下,下午回局里开案情分析会。” 廖有为和李原上了车,李原一边扣安全带一边说:“我记得当年老曾和薛文杰关系不错,是吧。” 廖有为回忆了一下:“要说起来,老曾当时性格大大咧咧的,跟谁关系都挺好,就是学习成绩不行,当时差点从警校退学。后来是我们那班主任让薛文杰给老曾补习功课,才算让他过了这一关。要说起来,老曾就感激薛文杰一个人,薛文杰走的时候,老曾还替他惋惜来着,据说还跑到他家去劝他留下来。但薛文杰那个人,跟谁也不觉得特别好。所以他们俩人关系有多好这个事儿,其实挺难说的。” 李原说:“这次这个日本人来,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廖有为说:“你还记得月初有几个人日本人跑到韩国要登独岛吧,也许跟这次差不多。” 李原瞥了他一眼:“你是说捞取政治资本?” 廖有为说:“就是这样,所以咱们反应还不能太强烈,得有理有利有节。” 李原说:“那友协他们会出面吗?” 廖有为摇摇头:“不会,因为人家说是来旅游的,非官方性质。但是现在上下都比较紧张,孙局说,到时候可能会由他牵头,让薛文杰的一些老同事、老同学作陪,大家一起吃顿饭。”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当然,你就不能参加了,孙局是希望别把气氛整得太尴尬。” 李原有些讪讪的:“这叫什么话,就好象当初是我对不起他似的。” 廖有为说:“不是对不起,顾馨蕊也不参加……对了,说起来,你跟顾馨蕊当初为什么会离婚的?” 李原愣了一下:“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来?” 廖有为说:“有点好奇,没觉得你们俩过不下去了似的,怎么就突然离婚了。” 李原说:“行了行了,好好开你的车吧。” 廖有为笑笑,没再追问下去。两个人很快到了荷香园小区,这是个99年的小区,房子从外面看已经有些陈旧了,他们并没有直接去唐琳娜的家,而是先找到了物业经理。 物业经理正在跟一个老太太说事儿,俩人站门口听了听,原来是老太太家楼上的水漏到她家了。物业经理似乎满脸为难:“我们早上拍门也没人应,打电话也没人接。” 老太太不乐意了:“那就那么漏着?我们家现在全泡了。” 物业经理有点没辙,一抬头看见门口的李原和廖有为了:“二位有事吗?” 李原和廖有为亮了亮自己的警官证,物业经理一时有些手脚发麻,慌忙走过来:“二位请坐,有什么事儿吗?” 李原摆摆手:“a区12号楼1门402的住户,你认识吗?” 物业经理想了想,指了指老太太:“就在这大妈他们家楼上,好像是个三十多岁的女的吧,姓唐。” 李原说:“这两天见着她了吗?” 物业经理摇摇头:“昨天、前天……都想不起来了,反正今天是怎么找都找不着她。” 李原说:“能带我们去趟她家吗?” 物业经理连忙说“可以”,带着两个人出了办公室。 a区12号楼在小区的角上,旁边就是小区的一个小门,小门外面是条小巷子。李原和廖有为跟着物业经理进了1号门上了四楼,物业经理敲了敲门:“你好,我是物业的。” 里面没有什么反应,经理又使劲拍了拍门,把声音也提高了八度,里面还是毫无反应,他只得回过头对两个人说:“看来没人在家。” 第219页 廖有为说:“去找个开锁公司,把门开开吧,我们要进去看看。” 物业经理慌忙答应了一声,跑回办公室去打电话。过了大概十五分钟,经理带着一个开锁工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李原给开锁工看了一眼自己的警官证:“把这个门开了。” 开锁工见是警察,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那您得给我登记一下。”说完打开自己的工具箱三下五除二就把门锁给开了,谁知道门开了一道缝就不动了。李原看了一眼,防盗链扣上了,李原和廖有为的心头同时涌起一股不祥的感觉。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命令开锁工:“把防盗链剪了。” 开锁工看了看:“这链子挺粗的,不好剪,还是用这个吧。”他拿出一把梅花口的螺丝刀来,伸手在里面摸了摸链扣的位置,用一只手捏着螺丝刀从门缝里递进去拧开了防盗链扣上的螺丝,卸下了防盗链。 李原和廖有为进了屋,再一回头,看见经理和开锁工探头探脑的,廖有为连忙喝令:“在那儿待着别动,也别让其他人进来。” 经理和开锁工一起 76、2011年8月26日 ... “哎”了一声,老老实实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房间里所有的灯都亮着,李原一眼就看见卫生间的房门下面有一滩水,估计老太太家里的水就是这么漏下去的。他伸手拉了拉卫生间玻璃门,却并没有拉开。他看了一眼廖有为,廖有为沖他点了点头。李原狠狠撞在卫生间的门上,门发出了刺耳的断裂声,开了,一股血腥味儿顿时扑面而来。 一个人穿着女式的真丝睡衣,长发披散,背对着外面趴在浴缸的沿上,浴缸里已经接了满满一缸水。水龙头开着,水哗哗地流到地上,已经从卫生间流到了客厅。这个人一只手垂在地上,手里捏着一把很小但很锋利的铅笔刀,一只手放在水里。浴缸里除了水之外,更加使人触目惊心的是血。李原试着探了探这个人的颈动脉,发现她已经死去多时了。 李原皱了皱眉毛,退了出来。廖有为看了里面一眼,掏出手机:“孙局,有案子,死了个人,像是自杀,安排技侦和法医来荷香园小区吧。” 作者有话要说:安排一个密室杀人案,里面会有一些我初次接触的题材 77 77、2011年8月27日 ... 凌晨一点多顾馨蕊和程波他们才从荷香园回来,市局连夜召开了案情分析会。由于案情重大,局长孙宝奎亲自主持了会议。 曾宪锋先对氰化钾失窃案的摸排情况做了汇报:“这个楼是化学系的实验楼,一楼和二楼是上实验课的大实验室,这段时间放假,楼层锁上了。三楼是储藏室,楼层平时就都锁着。四楼以上全都是各个课题组的实验室,四楼以上这个假期一直有人做实验。但是从现场的情况来看,我们认为内部作案然后伪造现场的可能性很大。” 孙宝奎问:“为什么?” 程波接着曾宪锋的话说:“我们勘查了现场,发现只有窗台上有一个模煳的脚印,是向着室内的,而室内却没有发现相同或者类似的脚印。我们觉得这像是嫌疑人在误导我们的侦查方向,因为他不可能没有发现这枚脚印,就把这个脚印那么留在那里未免有点太不自然了。另外我们也勘查了空调的室外机和旁边的下水管道,但都没有发现攀爬的痕迹,所以我们觉得外部人员这样爬上来砸碎玻璃实施入室盗窃的可能性不大。” 孙宝奎点点头:“说是这么说,这枚脚印也是嫌疑人留给我们的一条线索。指纹什么的採到了吗?” 程波摇摇头:“没有,只有几个手套印,估计嫌疑人在作案的过程中全程都戴着手套。另外,我们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个手套的印,上面没有织物的纹路,似乎是橡胶手套。” 孙宝奎说:“我记得化学实验室都要常备橡胶手套吧。” 曾宪锋点点头:“是,这样看的话,内部作案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孙宝奎说:“还有什么发现吗?” 曾宪锋说:“这点氰化钾的年头挺长了,原来的标籤早都没了,瓶子上就贴了一张便签纸,写了个,画了个骷髅头,其它什么都没写。但嫌疑人其它瓶子碰都没碰,直奔这个瓶子下的手,看来也是有点化学知识。” 孙宝奎说:“这点化学知识可能现在也不算太稀奇吧,对了,三楼的楼层钥匙和那个房间的钥匙都在谁手里?” 曾宪锋说:“保安手里有一把,平时就在保安室放着,要取得保安队长签字。另外,几个老师手里也有,不过这几个老师并不是保管储存氰化物的那个房间钥匙的人。因为这个系里规定,要取这种剧毒物,必须两把钥匙到齐才行。” 孙宝奎说:“除了保安外,保管楼层钥匙的都有谁?” 曾宪锋看了看小本子:“一个叫肖文敏,就是储藏室的保管员,一个叫霍基平,是实验课的代课老师,一个叫劳清,也是个实验课的代课老师。” 孙宝奎说:“有那个房间钥匙的人呢?” 曾宪锋瞥了一眼李原,又把昨天白天跟他说过的那三个名字和职务报了一遍。 孙宝奎说:“这样吧,重点排查一下这六个人和保安。如果是内部盗窃,两把钥匙加密码这三样看来是缺一不可,重点查一下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做一下两两组合。” 第220页 曾宪锋坐下了,孙宝奎问李原:“荷香园那边怎么样,这两个案子之间有关系吗?” 李原摇摇头:“不好说,现场没有发现跟氰化物有关的东西,另外我们进入的时候,房门上了防盗链,卫生间的门也从里面用插销给插上了。看死者的情况,好像是割腕自杀。” 孙宝奎说:“别净说你感兴趣的地方,死者的一些基本情况调查了没有。” 廖有为接过话头:“死者叫唐琳娜,曾经在日本读过博士,2008年进入师大化学系担任讲师,今年33岁,未婚,父母在吉林。荷香园那套房子是以本人名义购买的,去年3月份入住。丢氰化钾的那个房间的钥匙,她手里也有一把。” 孙宝奎说:“她那房子多大?” 廖有为说:“70多平米吧,两室一厅。我们问了物业和周围邻居,他们都说唐琳娜这个人平时不怎么跟周围的人交往,具体的情况,他们也说不清楚。” 孙宝奎说:“她父母知道这个事情了吗?” 廖有为说:“已经通知了,现在她的父母正在往这边赶。” 孙宝奎说:“尸体的情况呢?” 顾馨蕊开始发言:“根据尸体的情况推断,死亡时间应该是前天晚上的8点到10点之间。初步判断应该是左手腕部大动脉被割开,失血过多死亡。在死者的左手腕上发现了四道伤痕,三道较浅,不太容易造成严重后果,一道非常深,估计是致命伤,可能是死者右手握的铅笔刀割的。看情况像是先试探了三次,最后一次才狠下心。具体的情况,还要等对死者进行尸检后才能确认。” 孙宝奎说:“现场勘查什么情况?” 程波再次开了腔:“发现死者的卫生间里水龙头没有关,发现的时候水已经把浴缸灌满了,流了一点,还流到了外面。估计是死者把割开的手腕放进温度与体温相当的热水里,这样的话,就感觉不到血液流出体外,会减轻死者的恐惧感,同时也能大大降低疼痛感。卫生间的门是被李原撞开的,装的时候,插销的栓扣带着门框上的木头一块下来了。从现场的情况看,应该是死者进入卫生间后,把插销插好,然后实施的自杀。” 孙宝奎皱皱眉:“有没有可能是他杀呢?” 程波摇摇头:“可能性不大,这个卫生间是个暗卫,没有窗户,我们查看了吊顶和地面,也没有发现暗道之类的。李原说,他当时试着开过门,但关得很紧,没有推开,才撞的门。我们看了一下门和插销,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插销的栓扣虽然下来了,但仍然挂在金属杆上,栓扣上的木茬也是新的,能和门框上的豁口对上。发现的时候,应该是插着门的,此外在门上也没有发现什么被动过手脚的痕迹。” 孙宝奎说:“你说的动过手脚是什么意思?” 程波说:“比方说做点什么机关,能让人从外面把门锁上,没有发现有这种痕迹。而且这个门上的东西简单得很,除了把手,就是插销,其它的连个挂钩都没有,想做这种机关不被人发现实在是太难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把插销卸掉拿回来了。” 孙宝奎想了想:“那把刀呢?” 程波说:“只有死者本人的指纹,刀也和死者的伤口吻合。” 孙宝奎点点头:“别的呢?” 程波说:“根据李原和廖队的说法,他们找开锁工开门的时候,房门上的防盗链是挂好的。他们让开锁工拆掉了链口才进的屋,我们也看了一下链口的情况,确实上面带着的螺丝和周围的部分被划了好几道,估计是拆的时候,眼睛看不到,起子在上面划出来的。” 孙宝奎说:“房间里还发现什么了吗?” 程波摇摇头:“另外我们也在客厅的桌子上发现了一瓶开过的红酒和一个空的高脚杯,瓶子里剩下的酒大概只有100毫升左右,杯子里面的红酒还有一点点没喝尽的,目前我们能找到的也就这些了。” 孙宝奎这才把头转向李原:“说说吧,你发现什么了?” 李原稍微迟疑了一下才开始说:“有一个疑点,如果死者是独居的话,她自杀的时候完全没必要把卫生间的门关上。” 孙宝奎想了想:“这件事你怎么看呢?” 李原摇摇头:“我也说不太好,就是觉得这个现场太像自杀了,像得有点假。” 孙宝奎说:“现在下结论说是自杀还早,我看这样吧,廖有为你带曾宪锋查氰化钾失窃的案子,李原你还带着聂勇和许莺查一下唐琳娜的死因。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两个案子有关,所以还不宜马上併案调查,但你们最好能把两个案子的情况串起来考虑。” 李原回到家,已经是三点多了,他马马虎虎睡了三个多钟头就又爬了起来,洗了把脸便出门上班了。 李原一进办公室,曾宪锋已经去廖有为那儿了,而许莺则在等他。她一见李原进来:“老李,唐琳娜的父母八点多下火车,现在聂勇已经去接他们去了。” 李原从包里拿出一盒果脯:“我知道了,这个给你,别自己吃独食啊。” 许莺笑起来:“我知道,得让聂勇、老曾他们全尝尝。” 第221页 李原笑笑,往椅子上一坐,长长地打了个大哈欠:“困死我了。” 许莺把一杯水放在李原的面前:“老李,你觉得这个案子不像是自杀?” 李原喝了口水,抬头看了许莺一眼,发现她两个眼球上全是血丝:“说不好,我觉得这个现场乍一看绝对是自杀,但好像有些不太自然。” 许莺说:“有什么不自然呢?” 李原说:“说不好,昨天也看过那个现场了,老觉得有点别扭,但就是说不出来。” 许莺见他满脸的疲惫,也没法追问下去,便换了个话题:“老李,你这回给琪琪带东西了吗?” 李原点点头:“带了,不过我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许莺说:“上回那个绑架案把她吓坏了吧。” 李原的语气开始变得含煳起来:“还好吧。” 正说着,手机响了起来,是聂勇打来的:“老李,我已经接上唐琳娜的父母了,大概半个钟头之后到省厅,到时候咱们一起吧。” 李原知道他说的“咱们一起”指的是一起去认尸,但当着逝者的父母这种话终究是没法说那么明白,便简洁地说了个“行,我在法医那边等你。” 挂上电话,李原站起来:“走吧,去趟顾馨蕊那边。”说完他端起杯子把剩下的水喝光,然后和许莺出了办公室。 顾馨蕊也刚来,正在整理法医记录,李原带着许莺进来,她连头也没抬:“你们来了?” 李原自己拽了把椅子坐下:“等会儿昨天那个死者的家属要来认尸。” 顾馨蕊说:“那就来吧,唉。”她忽然嘆了口气。 李原第一次看见顾馨蕊嘆气,未免也觉得有些意外,但他又不太想追问顾馨蕊到底为什么感嘆,便转了个话题:“琪琪开学了?” 顾馨蕊“嗯”了一声:“开学了,换了个新寝室,她好像还挺满意。” 李原一时觉得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只好干巴巴地坐着。许莺在旁边听着俩人这不冷不热的对话,看着他们不尴不尬的表情,也觉得难受得不得了。 过了好一会儿,顾馨蕊才说出一句话来:“听说,薛文杰要回国了?” “啊”,李原的嘴里就冒出这么一个字,便愣在那儿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嗯,啊,是啊,老廖跟你说了?” 顾馨蕊摇摇头,语气有点幽怨:“没有,他不肯说,是孙局让井老告诉我的。” 李原这才知道,孙局已经把这件事让顾馨蕊的师父——退休的老法医井连生通知了她。李原的脸上不禁泛起一丝苦笑,早知如此,他和廖有为还这么遮遮掩掩的还有什么意思呢? 顾馨蕊接着说:“回来就回来吧,反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干吗非要告诉我一声,这孙局有时候也有点婆妈得莫名其妙。” 许莺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也不敢多问,幸好聂勇带着唐琳娜的父母来了。李原和顾馨蕊连忙站起来,聂勇给四个人互相介绍了一下。唐琳娜的父亲叫唐利业,母亲叫冯伟玲。李原和唐利业握了握手,他发现老两口的眼睛都红红的,脸色也十分的晦暗。 该走的程序还要走,顾馨蕊让唐利业在认尸的表格上填了个人信息后,带着两人进了解剖室。唐琳娜的尸体放在室中央的手术台上,顾馨蕊掀开了她脸上的白布,冯伟玲只是勉强看了一眼就撑不住了,身子一软,幸亏唐利业及时扶住了她。 顾馨蕊和李原看着唐利业,唐利业勉强克制住悲痛,用力点了点头,顾馨蕊便把唐琳娜的尸体重又盖好。李原说:“咱们先出去吧。” 在外面,顾馨蕊让唐利业在家属确认的地方签了字。李原说:“还是先到我们那边坐坐吧,有些事情也想问问两位。”唐利业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许莺过来扶住了冯伟玲,几个人来到了李原的大办公室。 李原请两个老人坐在沙发上,许莺给他们端来了两杯水,便很自觉地和聂勇站到一边拿出小本子开始做记录。李原拉了把椅子坐在两个老人的对面,见冯伟玲的气色好了些,他才开始说话:“按说,我们也很理解二位的心情,不该马上开始问话。但也希望二位尽可能地配合,我们也想尽早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让死者安息。” 他说到这里,冯伟玲忽然抬起头:“李警官,我女儿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李原有些猝不及防:“其实……”他咳嗽了一下,觉得还是说得直接一点好些,“其实,根据现场的情况,唐琳娜很有可能是自杀的。” 冯伟玲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就在出事前一天,她还给我们打电话,当时听起来她还特别高兴,怎么可能过了一天就自杀了呢?” 李原一愣,随即问道:“她在电话里说什么了?” 冯伟玲说:“从一开始就听她一直在笑,我问她为什么那么高兴,她说没什么,就是最近心情特别好而已。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发生了,她说没有没有,就把电话给挂了。那孩子,发生什么大事之前从来不跟我们说,老是等到事情过后了,她才告诉我们。” 第222页 李原说:“那您觉得当时她想说什么呢?” 冯伟玲摇摇头:“我也不清楚,那孩子心里想什么我们做父母的也一直猜不透。” 李原“哦”了一声,沉吟了片刻:“她是为什么事情给您打电话的呢?” 冯伟玲又摇了摇头:“她说是没什么事,就想跟我说两句话。” 李原又问:“她还说什么了吗?” 冯伟玲还是摇头:“没有说什么了。” 李原想了想:“您女儿平时和二位交流得多吗?” 冯伟玲继续摇头:“基本上没什么交流,她从去了日本之后就很少和我们联繫了。回国之后,一年也打不了几次电话,一年可能也就回来 77、2011年8月27日 ... 一次。” 李原说:“这么说,您女儿的情况您二位也是完全不清楚了。” 冯伟玲“嗯”了一声:“她可能真的是嫌我们太唠叨了吧。” 李原有些无奈,但还是不太死心:“那您女儿在本市有没有什么朋友,或者亲戚之类的?” 冯伟玲再次摇起了头:“亲戚肯定是没有,朋友、同事之类的,她从来也不跟我们说,所以我们真的是说不清楚。” 李原这次是真的死了心:“那好吧,您二位住在哪里,我让小聂送您回去。” 许莺目送着两个老人的背影在楼道里消失,才扭头问李原:“老李,这个唐琳娜怎么跟她的父母这么不亲呢?” 李原说:“这可很难讲了。” 许莺说:“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呢?” 李原说:“我觉得咱们还是得再看看现场,确定一下她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吧。” 许莺说:“老李,你是不是觉得唐琳娜不是自杀?” 李原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有这个感觉,但目前还找不到证据。咱们先去把老程拍的照片拿过来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唉,杀死一个美女让俺很是心痛啊 78 78、2011年8月28日 ... 李原的心中虽然对唐琳娜的死因存有疑问,却并没有马上去她的家里勘查,而是准备先走访一下她的人际关系,所以他一大早就带着许莺和聂勇去了师大的化学系。 因为马上要开学了,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新生也集中在这两天到了,所以虽然是星期天,化学系的老师和职工也必须来上班。唐琳娜平时有一门专业课,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六楼的实验室做实验——她在替系主任黄克俭带一名叫蒋星的研究生,同时也要为自己的博士后出站和副教授职称忙碌。 李原先找到了黄克俭,他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办公室的门开着,李原站在门口敲了敲,黄克俭抬起头:“您是……”他并没有见过李原。 李原取出自己的警官证,给他亮了亮。黄克俭连忙站起来:“请进请进。” 李原带着聂勇和许莺坐在一进门的大沙发上,黄克俭亲自给三个人端了三杯水:“不知道您怎么称唿?” 李原说:“我姓李,您就叫我老李吧。请问您是黄克俭教授吗?”其实他早就看过黄克俭的照片了。 黄克俭坐在三人对面:“就是我……”他顿了一下,“李警官,您今天来是调查哪件案子的呢?” 李原喝了一口水:“我是负责唐琳娜的案子的。今天来想问问黄教授,平时跟唐琳娜的接触多吗?” 黄克俭皱皱眉:“您这话问得,我们是一个实验室,接触得当然多了。” 李原说:“唐琳娜这个人平时表现得怎么样呢?” 黄克俭说:“怎么说呢?表现得还不错吧,讲课也受学生欢迎,带学生也带得不错,自己也很努力……” 李原打断了他:“您能说点具体的吗?比方说她跟谁关系好,平时下了班都会去哪里,有没有什么朋友之类的。” 黄克俭有点为难:“这个事情……这样吧,我把她现在带的那个研究生叫过来,他可能比较了解情况。说实话,我经常出差,对于实验室里有些太具体的事情,尤其是工作以外的那些事情并不是太清楚。” 说着,他也不等李原说什么,站起来拿起座机的听筒,按了个号码:“喂,谷老师吗?麻烦您叫蒋星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他打完这个电话便重新坐在李原的对面,满脸堆笑地解释道:“这个蒋星现在是唐老师在带,他们俩之间打交道比较多。” 李原问:“您平时都不太和唐琳娜来往吗?” 黄克俭苦笑道:“说来惭愧,我虽然是个教授,名下还挂了十几个研究生,但是主要任务都集中在搞项目和到处开会上了。平时在办公室的时候也不多,和这些老师学生见面也就说工作上的事情,基本上也没什么私交,最多也就是逢年过节一起吃个饭而已。”李原知道,这基本上就是教授们的常态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喝了一口水。 静等了大约两分钟左右,一个大概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怯怯地叫了一声:“黄老师。” 黄克俭抬头看了一下:“小蒋,进来。” 第223页 这个年轻人走到李原面前,黄克俭站起来:“小蒋,这几位是市局的警官,来调查唐老师的事情的,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他又给李原介绍这个年轻人,“这是蒋星,平时跟着唐老师做实验,他算是我们实验室跟唐老师最熟悉的人了。” 李原笑笑,站起来伸出手,蒋星显然不太适应这种问候方式,愣了一下,才把手伸出来。李原握了握他的手,觉得他的手湿乎乎的,心想,这孩子看来挺紧张的。 李原尽可能做出一副平和的表情:“小蒋,请坐。” 蒋星侷促地坐在黄克俭旁边的椅子上,黄克俭说:“李警官,我去实验室看看,你们聊着,有事儿可以到实验室叫我。” 李原心想,他倒是识趣,便点点头:“您请便。” 黄克俭出去的时候顺便把门也带上了,李原并没有马上开始问话,而是先仔细打量了一下蒋星。这个小伙子瘦瘦的,低着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白色的实验服,两只手放在腿上,肩膀微微收拢,似乎相当紧张。 李原笑笑:“我们只是了解一些情况,你不用太紧张。” 蒋星也不说话,李原问道:“小蒋,你跟唐老师认识多长时间了?” 蒋星“嗯”了一声,似乎回想了一下:“一年半吧。” 李原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蒋星说:“我做本科的毕业设计就是唐老师带的,后来上了研究生也是一直跟着唐老师做实验。” 李原问:“唐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蒋星沉默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很好。” 李原追问道:“怎么个好法呢?” 蒋星似乎有些为难:“怎么说呢?很和蔼,也很聪明。” 李原只好换了个话题:“唐老师平时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蒋星想了想:“挺好的,跟谁都不错。” 李原实在有些无奈了:“有没有跟唐老师关系特别好,或者不好的?” 蒋星摇摇头:“好像没有这样的人。” 李原实在有点问不下去了,他往后一靠,仔细看了看蒋星:“小蒋,你跟唐老师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蒋星迟疑了一下:“挺好的。” 李原研究了一下他的语气:“唐老师对你严吗?” 蒋星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还好吧。” 李原眯起眼睛,像一只猫在研究它的猎物:“还好是什么意思,严,还是不严?” 蒋星含含煳煳地:“比较严吧。” 李原却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严到哪种程度,有没有不近人情呢?” 蒋星说:“也没有吧,还好。” 李原点点头:“好吧,那先这样吧。”他站起来,开了门,“实验室在哪儿?” 蒋星站起来:“就在楼上……”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带你们去吧。” 黄克俭正在走廊尽头一间大实验室的门口和另一个老师谈话,见李原他们来了,忙把身子扭过来:“李警官,问完了?” 李原点了点头:“我想看看唐琳娜的遗物,另外再问其他老师或学生几句话。” 黄克俭笑了笑:“请便,我们这个实验室平时除了我和唐老师以外,还有三位老师,这位是谷志辉老师。另外两位老师现在都在里面指导学生做实验,您请便吧。”说完他又转向谷志辉,“谷老师,就把你们那间办公室先借给李警官他们用吧,估计他们问话也不愿意让人打扰。” 李原他们进了办公室,见正对着门摆着两张沙发,中间放了一个茶几,另一边有四张办公桌挨着墙一字排开,他也不急着坐下,先问谷志辉:“谷老师,哪张桌子是唐老师的?” 谷志辉走到从里面数的第二张办公桌旁边:“就是这张。” 李原走过来看了看,桌面上放着一部笔记本电脑,旁边是一个笔筒和一部电话,其余就没有什么了。李原戴上手套,试着拉了拉抽屉,却发现抽屉锁着。他把笔记本的显示屏掀起来,按了一下电源,笔记本打开了,却直接卡在了开机画面上——那里设了密码。 李原抬头看看谷志辉:“我们打算把这台笔记本带回去检查一下,另外这张桌子里面的东西我们也要检查一下。” 谷志辉搓着手,似乎有些为难:“笔记本应该没什么事儿,跟黄老师说一声应该就可以,但这张桌子的钥匙我也没有。” 李原笑了:“没关系,我有。”说完他打开自己的手包,从里面取出一个证物袋来——那里面放着从唐琳娜家发现的一串钥匙。 李原试了几把,抽屉被打开了。他先把笔记本电脑放进一个大袋子里,交给聂勇,然后把抽屉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摆在桌面上。 唐琳娜的桌子有三个抽屉,最上面的一个抽屉很浅,里面放了两张光碟、一管护手霜、一面小镜子、两节纽扣电池和一个u盘;中间一个抽屉就比较深了,里面放了很多列印资料,李原看了看,大部分是英文和日文的,他完全看不懂,便让谷志辉找了几个纸箱子,他把这些资料放进其中一个纸箱子里;最下面一个抽屉最深,里面放的东西也最多最杂:摆在最上面的是一盒茶叶和一盒速溶咖啡,下面放了一本英文小说,看封面似乎是《飘》,还放了一本日文小说,书名李原完全看不懂,看封面也看不明白。李原暗自嘆了口气,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放进了另一个纸箱子里。书的下面放了个快递的大信封,里面鼓鼓囊囊的,打开一看,里面放了大概十几封信和几张明信片。李原把这些信件一封一封的摆在桌面上,发现全是从日本寄出来的。李原仔细看了看,眼睛落在了其中一封明信片上。从邮戳上看,这封明信片是2005年12月3日从日本东京都西新宿寄出的,而落款处赫然写着“东宫文介”四个汉字。收信人写着唐琳娜,她当时的地址好像是东京都的千代田区。李原心里一动,拿着明信片反覆看了一下,内容是竖排的,上面只写了寥寥三行日文,他完全看不懂,另一面是富士山日出的照片,也没有什么太让他注意的地方。他把这封明信片单独拿出来,装进了一个证物袋里。 第224页 除了这些东西外,里面还有一些常用的药和一包创可贴,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偶。李原把这个人偶拿在手里看了看,觉得似乎有点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他抬起头看看许莺和聂勇,似乎是希望他俩能提供点儿帮助。许莺也被这个人偶吸引了,她看了一会儿,脱口而出:“这不是晴天娃娃嘛。” 李原有点发懵:“什么叫晴天娃娃?” 许莺说:“就是《聪明的一休》里面,一休挂在房檐下面的那个小布佛。” 她这么一说,李原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没再琢磨什么,把这个人偶也单独装了一个证物袋。 看完了唐琳娜的抽屉,李原又把桌面上那个笔筒拿了过来。笔筒里面只装了几支铅笔和一块橡皮,李原看完,顺手把笔筒放进了纸箱子里。 桌上再没什么东西了,李原这才抬头看了看谷志辉:“请问您的桌子是哪张?” 谷志辉已经坐在沙发了,指着最里面一张说:“就是这张。” 李原扭头看了看:“这么说,您是天天看着唐老师办公了?” 谷志辉连连摆手:“您可别这么说,其实我们每天在办公室忙得要死,哪儿有工夫看谁?” 李原说:“带学生也挺辛苦的吧。” 谷志辉说:“要是唐老师吧,她只带一个学生,倒是还好。我带了四个学生,实在有点忙不过来。” 李原有点惊讶:“四个学生啊,带得过来吗?” 谷志辉说:“实在是没办法,三个学生是黄教授的,一个是我的。我是去年刚开始带研究生,必须得带好了才行。” 李原说:“您既然能带研究生,那应该起码是副教授了吧。” 谷志辉似乎有点得意:“嗯,刚评上没多久,07年的事儿吧。” 李原问:“忙得过来吗?” 谷志辉说:“忙不过来就加班呗,还能怎么办。” 李原“嗯”了一声:“唐老师用加班吗?” 谷志辉摇摇头:“她倒是很少加班。” 李原问:“唐老师平时为人怎么样?” 谷志辉想了想:“还好吧,平时跟她接触不多。” 李原有点诧异:“你们一个办公室的都接触不多?” 谷志辉有点赧然:“怎么说呢?唐老师比我们清高,她好像不太愿意跟我们说话似的。” 李原说:“不会吧,再怎么说,你们也是同事啊。” 谷志辉说:“其实我们这个办公室的关系还不错,大家关系都还不错,但是唐老师实在是太孤僻了,平时我们说什么她都不感兴趣,我们跟她一般也聊不到一块儿去,所以也不太跟她说话。” 李原说:“她都来了三年了,还没跟你们混熟?” 谷志辉说:“真没混熟,她平时都不怎么聊天,跟我们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李原说:“那她日常的一些人际关系什么的你们清楚吗?” 谷志辉说:“你要说在系里的人际关系,基本上跟和我们之间的关系一样,要说私人关系,我们是完全不清楚。” 李原心想,这倒不错,等于白问。他只好说:“实验室另两位老师现在方便吗?” 谷志辉说:“您稍等,我去叫他去。” 李原说:“麻烦您,一个一个地叫。” 谷志辉说:“行,我看看他俩谁有空吧。” 李原说:“对了,他们两位都叫什么名字?” 谷志辉说:“一位叫祝家麒,一位叫郝国瑞。” 李原想了想:“还是麻烦您先叫祝家麒吧。” 谷志辉出去了,许莺轻轻地问:“老李,这个祝家麒好像也掌握着放氰化钾的那个房间的钥匙吧。” 李原点点头:“所以我想先问问他。” 谷志辉带着一个头髮花白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李警官,这位就是祝老师。” 李警官站起来:“请进。” 祝家麒走进来,谷志辉在门口说:“你们先聊。”说完,他带上门离开了。 李原用手示意了那张沙发:“您请坐。” 祝家麒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李原问:“祝老师,请问您跟唐老师平时关系怎么样?” 祝家麒摇摇头:“不太熟,没什么交往。” 李原就怕听见这句话,他实在是有点头疼,可还是必须得问下去:“唐老师平时工作怎么样?” 祝家麒依旧面无表情语气平静:“还不错,很努力。” 李原问:“那她平时和谁关系好呢?” 祝家麒又摇摇头:“这个不太清楚。” 李原又问:“那关于唐老师的其他一些事情,都有什么特别的吗?” 祝家麒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李原嘆口气:“先到这儿吧,麻烦您把郝老师请来吧。” 郝国瑞的年纪比祝家麒轻些,和黄克俭相仿。他坐下后,李原问:“请问,您和唐老师之间关系怎么样?” 78、2011年8月28日 ... 第225页 郝国瑞似乎有点犹豫:“还可以吧,其实我们之间一直也没什么交往。” 李原听这话实在是有点烦了,但他还得耐着性子:“这个唐琳娜不是从2008年就在这儿工作了吗,怎么会跟所有人都不熟呢?” 郝国瑞说:“其实唐老师平时很不苟言笑的,大家男女有别,我们也不太好多说什么。” 李原有点好奇:“三年都这样。” 郝国瑞“嗯”了一声:“反正我是从来也没见过唐老师谈自己的私生活,她只要开口,必然是说工作上的事情,而且一定是要解决什么问题才会开口。” 李原说:“那她当初是怎么来这里当老师的?” 郝国瑞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她在日本的导师跟黄老师关系不错,把她介绍来的。” 李原说:“那黄教授为什么说他也和唐琳娜不太熟呢?” 郝国瑞笑笑:“这也是正常的,黄教授也只是听那个日本人那么一说,跟唐琳娜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往。” 李原说:“实验室里的人对唐琳娜都有什么评价?” 郝国瑞想了想:“都觉得唐老师干工作还是不错的,做课题做项目什么的,完成得都比较好,但是待人接物这一方面实在是不行。” 李原想,看来今天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说:“好吧,今天先到这儿吧,谢谢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先熬着哈,这案子比较纠结 79 79、2011年8月29日 ... 李原一早上班先去了一趟廖有为那儿,廖有为一看他进来了:“有事儿?” 李原说:“想跟你碰一下,你们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廖有为把手里的案卷往旁边一撂:“不太好,现在锁定不了失窃的具体时间,只好调取整个假期的监控资料来查看。” 李原说:“一个暑假就没人进那个房间?” 廖有为说:“平常也基本上没什么人进。里面的药品基本上都是那种平时用不上的,领用还大费周章,办一圈手续,一般的老师学生都嫌麻烦。” 李原说:“那得看到什么时候去,你们这招也太笨了吧。” 廖有为说:“还得看老程那边能发现什么线索不能,说实话,我现在开始对内部人伪装作案这个想法有点怀疑了。” 李原有点纳闷:“为什么?” 廖有为说:“老程他们仔细勘察了门上的密码锁,发现按密码的指纹都还留在上面。这些指纹已经和掌握钥匙的三个老师进行过比对,是祝家麒的。根据实验室的记录,放假之前最后一个开这个房间门的就是祝家麒,当时他是跟肖文敏一起进的这个房间。按照记录,当时祝家麒领用了一些金属钠,这也得到了肖文敏的证实。我们顺便也查看了一下祝家麒带的几个学生的实验记录,金属钠的量也能对得上。” 李原说:“你们前天是不是找祝家麒问话了?” 廖有为说:“是啊,他好像思想包袱非常重。” 李原心想,难怪这个祝家麒昨天一脸丧气。他没再追问这个人的情况,转而问道:“还有一个管钥匙的金志勤,你们问了吗?” 廖有为说:“问了,金志勤倒无所谓,他整个暑假都去欧洲了,我们也查过他的出入境记录,确实没什么问题。” 李原说:“如果是别人进入的话,按密码锁的时候应该会把祝家麒的指纹破坏吧。” 廖有为说:“是啊,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就在这里。如果是祝家麒自己进入的话,似乎比较合理,但现在并没有其它证据。如果仅凭这几枚指纹的话,未免太单薄,也太牵强了。” 李原问:“老程那边还有什么其它的进展没有?” 廖有为说:“我请老程帮忙,把现场的碎玻璃拼接一下。我的感觉,现场的玻璃被砸碎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些粘在嫌疑人身上了。” 李原笑起来:“你给老程安排这活儿,他不得把你骂死。” 廖有为也笑了:“老程还真没骂,他那儿新来了两个小年轻,他就把这活儿甩给那俩孩子了,说是要从基础培养实战经验。说起来,这跟你让小许和小聂整宿整宿地看监控倒是一个思路。” 李原说:“行了,别往我身上扯了。对了,你考虑过唐琳娜的可能性没有?” 廖有为说:“不是没考虑过,但你想想,如果唐琳娜的死跟这个案子有关的话,那不管她是自杀还是他杀,死于氰化钾中毒似乎更加合理一些。” 李原说:“说起来,昨天我在唐琳娜的办公桌里发现了一张薛文杰寄给她的明信片。” 廖有为一听这话,吃惊得坐直了身子:“这下事儿可大了,你想,这样一来,前前后后似乎就都连上了。” 李原点点头:“唐琳娜掌管钥匙的房间里丢了氰化钾,日本那边的黑市上又流出了一些氰化物。这些氰化物和我在火车上遇上的那个案子有关,也和东宫源次郎的情妇有关。薛文杰是东宫源次郎的上门女婿,又和唐琳娜有联繫。这个圈子现在完整了,连一个缺口都没有,似乎目前我们需要的只是调查清楚里面的细节就可以了。” 第226页 廖有为沉吟了一会儿:“看起来是这样的……你那边还有什么发现吗?” 李原摇摇头:“这个唐琳娜可是真行,跟谁也不熟。她的同事,谁也说不清她的人际关系,就连她的父母也说不清她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 廖有为说:“一头雾水……对了,你去趟顾馨蕊那儿吧,她好像有些发现。” 顾馨蕊正在办公室给琪琪打电话,李原在外面听了两耳朵,似乎她答应了琪琪什么,但突然出现了这么个案子,不得不暂时搁置,因此招致了琪琪的不满。 顾馨蕊见李原进来,连忙说:“琪琪,先说到这儿,妈妈还有工作。”说完,也不管琪琪乐意不乐意便把电话挂断了。 李原没急着说话,顾馨蕊先开口了:“发现了点儿新情况。”说完她递给李原一沓儿资料。 李原翻开看了看:“死者胃里发现了红酒?” 顾馨蕊点点头:“还不少,死者生前至少喝了200毫升左右的红酒,另外血液中也发现了酒精。我们检验了一下,跟老程在客厅里发现的那瓶红酒成分一致。” 李原说:“好多割腕的案例里面,自杀者事先都还喝一些红酒减少自己的恐惧感吧。” 顾馨蕊说:“确实有这样的情况,不过这还不算什么,后面还有一点很特殊的情况——在死者的唿吸道和口腔里发现了一些的乙醚。” 李原一愣:“乙醚?那就不可能是自杀的了?” 顾馨蕊说:“看来是这样,像是有人先用乙醚把死者麻醉,然后杀害了她。” 李原说:“这样看来,那铁定是他杀了。”他又翻了一页,“怎么回事,唐琳娜死前跟人发生过性关系。” 顾馨蕊说:“是啊,但是没有发现强迫的痕迹,事后时间不长,她就死了。” 李原说:“会不会是被人用乙醚麻醉后姦污的。” 顾馨蕊说:“也有可能。” 李原说:“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案子的性质已经变得十分恶劣了。对了,能提取到对方的dna吗?” 顾馨蕊摇摇头:“死者体内没有发现,可能是使用了保险套,整个房间里也没发现可以提取的东西。” 李原若有所思:“是被人清理过了吧,要是这么看来,这个和唐琳娜发生关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兇手了。” 顾馨蕊说:“判断这件事情,就是你们的工作了。另外,还有一件事,唐琳娜几年前做过人工流产。” 李原心里越来越觉得唐琳娜的神秘了,她长期不婚,似乎连男朋友都没有一个,却在死前和人自愿发生了关系,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呢? 他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又翻了几页,却没发现什么新内容:“没了?” 顾馨蕊说:“我现在发现的,就这么多。” 李原晃了晃那一叠纸:“这些东西,先放在我这里吧。” 李原回办公室,许莺和聂勇正在等他。李原把那一叠纸往桌面上一放:“看看吧。” 许莺和聂勇把资料拿起来看了十几分钟,一时面面相觑。李原说:“看来,咱们得去趟唐琳娜那套房子看看了。” 唐琳娜的房子是两室一厅,大约70多平米,李原估计了一下,如果按当时的市价,这套房子可能在一百五十万上下。李原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卫生间里,他对兇手如何离开封闭的卫生间始终感到非常迷惑。 李原仔细看了一下卫生间的构造,这是一个大约五平米的房间,里面除了浴缸和马桶之外,还有一个洗手池。卫生间的门口外面墙上安了四个开关,李原按了按,发现从左到右依次对应着节能灯、换气扇、紫外消毒灯和一个红外取暖器。 李原看了看,浴缸正对着卫生间的门,两者之间是洗手池,洗手池的架子上面摆了一些洗髮水沐浴露之类的东西。马桶在洗手池对面,节能灯就安在浴室天花板的正中央,红外取暖器安在门后墙上的天花板下,紫外消毒灯安在洗手池正上方,换气扇则安在里面的墙上。 李原走进卫生间,从里面把门关上,门和门框之间基本上没有什么缝隙,似乎从门外基本上没法做什么手脚。李原又看了看插销的部位,插销已经被拆走了,只剩下几个小孔,那是螺钉留下的。 李原蹲在那里,一边检查门和门框,一边问许莺和聂勇:“你们说有没有办法从外面把这个门的插销插上。” 许莺想了想:“用强磁铁从外面吸着插销插上……行吗?”她有点不太自信,口气怯怯的。 果然,李原摇了摇头:“不可能,那个插销是铝合金的,磁铁没用。” 聂勇想了想:“用一根结实的细线,比方说钓鱼线,挂住插销,然后关上门,一拉就插上了,再把钓鱼线抽走。” 李原又摇了摇头:“那样的话,这个木头门和插销上都会被线勒出印子来。” 许莺和聂勇对视了一眼,他俩也想不到什么太好的方法了。 李原站起来:“算了,不想了,把这儿拍两张照片吧。” 聂勇拿出照相机开始拍,许莺抬起头说:“这个门上面是不是全都要看看。” 第227页 李原摆摆手:“不用了,老程他们应该都已经拍了照片了,其实咱们拍也就是图个心理安慰而已。”他说着话,走到了外面客厅。客厅不大,东面是厨房。李原先进厨房看了看,这是阳台改的,窗户上拉着一张很薄的窗帘。厨房和客厅之间的墙也改造过了,加了个玻璃窗。李原在厨房没发现什么,便又走回了客厅。客厅墙角放着一个酒柜,里面放了一些红酒和几个高脚杯,酒柜旁有一个小圆桌,那瓶红酒和那个酒杯当时就放在这个桌子上。李原看了看圆桌,又看了看酒柜里面的红酒和酒杯几分钟,没说什么,转身走进了靠里的一间卧室。 这是一间朝西的房子,一张大床摆在中间,被子凌乱地堆在上面,一个枕头放在床头。大床的两边有两个床头柜,床头柜旁边是一个梳妆檯,上面放了不少化妆品。李原打开左边床头柜的抽屉,里面堆着一些妇女用的卫生用品。李原翻了翻,里头有两个保险套,还有一个早早孕试纸的包装盒。李原看了看,里头原本有两条试纸,已经用了一条。他皱了皱眉,拿起手机给顾馨蕊打了个电话:“喂,唐琳娜怀孕了吗?” 顾馨蕊有点奇怪:“没有啊,怎么了?” 李原含含煳煳地:“啊,没有,就想确认一下。”说完也不等顾馨蕊回话就把电话给挂了。 他翻到下面,发现了一张病历本,李原翻了翻,唐琳娜倒没有得什么病,只是去年9月22日的时候去过一次市中心医院的妇科,中间还夹着几张检验单。李原辨认了一下检验单的结论,写着“阴性”,也就是说,唐琳娜并没有怀孕。李原心想,看来唐琳娜确实有一个男朋友,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而已。 李原想了想,把病歷放进了证物袋。他又看了看抽屉下面的柜子,里面放了一些电器的说明书。李原翻了翻,有空调、平板电视、电饭煲、电磁炉、微波炉、数位相机和一个笔记本电脑的包装盒。李原看了看,发现这并不是唐琳娜放在办公室里的那部电脑,他忽然心里一动,他问许莺和聂勇:“这屋里有笔记本电脑吗?”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这个屋没有。” 李原说:“看看其它房间去。” 聂勇和许莺立刻开始满屋子找,大概二十分钟后,俩人都回来了,异口同声地说:“肯定没有。” 李原皱着眉看了看说明书:“那这个笔记本说明书是怎么回事。” 许莺凑过来看了看:“会不会被人拿走了?” 李原说:“为什么要拿走它?” 许莺说:“因为里面有什么东西吧。” 李原说:“那应该是有什么呢?” 许莺为难地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李原说:“甭管怎么样,先收起来吧。” 聂勇忽然说:“老李,你看这儿。” 李原和许莺抬头望去,聂勇正指着靠窗的一张桌子:“老李,你看这桌子上没什么东西,两边放了书和笔筒,唯独中间空荡荡的,会不会是因为原来那个笔记本就放在这里来着?” 李原站起来,从包里拿出从程波那里要来的照片,照片和眼前的情况完全一样,桌子一边摞了三本书,另一边放着一个笔筒,里面放了几支铅笔、一块橡皮和一把卷笔刀,笔筒旁边放着一部电话机,桌子前面的窗台上放了几盆花。他又仔细比对了一下才说:“老程他们拍照的时候就是这样,看来确实有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许莺把脑袋凑到李原的身旁:“好像老程他们还从唐琳娜家找到了数位相机。” 李原说:“应该是,也不知道他们查过了没有。”他又拿起手机给程波打了个电话,“老程,你们从唐琳娜家拿的那个数位相机发现什么了吗?” 程波在电话里头直抱怨:“哪儿来得及,一下两个案子,这两天连着加班也才干了不到一半儿,你要想查那个数位相机的话,我今晚上安排人加班检查,明天一早把结果给你。” 李原连连说:“先不用那么麻烦,你把那个数位相机的存储卡取出来,看看上面有什么。” 程波说:“那你等会儿,十五分钟之后给你回话。” 许莺和聂勇对于李原的行为都不好理解,许莺问:“老李,你想查什么?” 李原一字一顿地说:“似乎有人在拼命抹去自己和唐琳娜交往的痕迹,如果是这样的话,相机的存储卡上应该也是什么也没有,或许那个相机根本就没有存储卡。” 趁着程波去查相机的工夫,李原打开了另一侧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整齐地摆着一些证书和几个笔记本。李原看了看那些证书,那是唐琳娜在日本获得的博士学位证书、在国内获得的职称证书和一些荣誉证书,此外还有一本护照。李原看了看,唐琳娜七月初还去过一次日本。这些证书的下面是一个大笔记本,李原翻开之后,发现上面记的全是日本的人名和地名,估计是唐琳娜在日本的人际圈。李原翻到第三页,又看到了熟悉的“东宫文介”四个字,下面是通信地址和电话号码,以及一个电子邮箱。 李原此时看到这四个字,已经不像昨天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那么震惊了,但他的心还是跳得很厉害。他想了想,把这个本子也放进了证 第228页 79、2011年8月29日 ... 物袋里,然后打开了这个抽屉下面的柜子。李原打开之后,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想起来,这个柜子是存放存摺、银行卡和一些贵重物品的地方,为了保险起见,这里面的东西已经被造册,并都作为证物送回省厅了,现在应该都在程波那里。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程波打回来的:“喂,老李,那张卡可能有问题。” 李原警觉起来:“什么意思?” 程波说:“那张卡是张1g的存储卡,我刚才查了一下,那款相机的基本配置就用的是一张2g的存储卡,一般来说,只有把存储卡越换越大的,没有说往小里换。我又看了一下卡上的内容,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张卡是张新卡,上面根本就没写入过数据,我想恢復点儿什么出来都不可能。” 李原想了一下:“那你先帮我查一下这部相机吧,我估计是被人动过手脚了。” 程波说:“查查可以,你别抱太大希望,我们查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李原说:“说是这么一说,你也帮我查查吧。对了,我问你,那瓶红酒你能分析出是什么时候开的瓶吗?” 程波沉吟了一下:“行是行,但花的周期太长,精确度也不能保证,如果不必要的话,最好别做。” 李原“哦”了一声,说了个“那就算了吧”便挂断了程波的电话。 靠门口的墙边靠着一个很大的衣柜,李原打开衣柜看了看,除了一些日常穿的衣服外,还有不少很时尚的衣服,其中不乏一些性感暴露的。李原看了看,心想倒没料到这个女老师平时还会穿这种衣服。 李原又带着许莺和聂勇看了看另一个朝东的房间。这个房间似乎长期没有什么人使用过,厚实的窗帘拉得紧紧的,有一张略小一点的双人床,上面连被褥都没有。李原打开旁边的一个衣柜,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些被褥和枕头。看来,这个房间是作为客房用的,李原这么想着,又打开了旁边的一个衣柜,出乎意料,里面整整齐齐地放了不少衣服。李原仔细看了看,里面有好几件和服,还有几件晚礼服,这些衣服下面是一些叠起来的普通衣服,虽然各式各样,但似乎都比较旧了,估计这个柜子是放那些很久不穿的衣服的。 许莺忽然说:“老李,你觉不觉得这个房间有点奇怪?” 李原一愣:“怎么呢?” 许莺指着窗外说:“你看,这个房间的採光比刚才那个房间好得多,刚才那个房间外面还有挺大一棵树,面积也没这个房间大,还有西晒,为什么唐琳娜不把这个房间当成她自己的卧室呢?” 李原听许莺这么问,不自觉地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却没有发现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一直不写男女关系,会不会显得不真实? 80 80、2011年8月30日 ... 李原和廖有为一大早就去找孙宝奎汇报情况,孙宝奎听他们说了一遍后,先问李原:“这么说,你认为唐琳娜的案子可以定为他杀了?” 李原点点头:“我觉得可以了。” 孙宝奎说:“当天晚上的监控录像查了吗?” 李原说:“我昨天已经把聂勇和许莺留在那边看监控了,但荷香园的监控系统并不完善,目前只能查看几个门的进出情况,无法找到能锁定嫌疑人的直接证据。” 孙宝奎说:“这个工作量还是比较大,他们俩行吗?” 李原点点头:“还好,我让他们先只查从案发那天六点到十二点之间的录像。我觉得,兇手从作案到完成现场布置,离开的时间基本上就在这个范围内了。” 孙宝奎想了想:“倒是差不多,你那边呢?”他把脸转向了廖有为。 廖有为说:“现在最头疼的是只知道是暑假期间被盗的,而无法锁定具体时间,如果调阅六十天的监控录像的话,工作量太大,现在也只能从现场再找找线索,看看有没有突破口。” 孙宝奎皱着眉毛:“按你们刚才说的,这个案子很可能和薛文杰有关,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得上报省厅和部里了。行吧,先这样吧,我一会儿给夏厅长打电话知会一声,廖有为你今天写个报告找我签字。” 李原回了办公室,许莺和聂勇已经从荷香园回来了,俩人在沙发上东倒西歪,都睡着了,看来是累坏了。李原一进门,聂勇先惊醒了,他揉着眼睛:“老李……” 李原一看他:“回来了?查出什么来了?” 聂勇摇摇头:“没有,看不出什么来,没发现任何人离开。” 李原看了看许莺,睡得正香,根本没有醒过来的意思:“行吧,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再来。打个车吧,把票留着。” 聂勇用力把许莺晃醒,两个人出去了。李原虽然已经预料到了这种结果,但依然有些失落。他也没在办公室多待,站起来去了程波那里。 程波一大早就进了实验室,李原拜託两个拼玻璃的小孩去把他叫过来。程波一进办公室就问李原:“什么事儿?” 李原说:“你们从唐琳娜家拿回来的证物都在哪儿呢?” 第229页 程波说:“怎么,你们确定是他杀了?” 李原说:“差不多吧。” 程波悻悻地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弄个差不多出来了。” 一个大整理箱随后被摆在李原的面前,摆在最上面的是唐琳娜的手机。这部手机被放在证物袋里,已经关机了。李原看了看证物袋,上面有个标籤,标明了手机号,他记下这个手机号,然后问程波:“这手机是一直关着机呢,还是拿过来之后你们给关的?” 程波说:“我们发现的时候这手机就关机了。” 李原说:“你们开过机了没有?” 程波摇摇头:“没有,我们只查过手机上的指纹,里面的内容一般不看。” 李原点点头:“手机上有几个人的指纹?”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把手机打开了。 程波说:“就死者一个人的。” 唐琳娜的手机一开,铃声立刻就响成了一串,李原仔细看了一下,大概有七八条简讯,都是来电提示。李原看了看提示的时间,都是8月26日从化学系的系办公室打的,从上午八点半到下午两点多,这之后就再没有人打电话了。他又往前翻了翻,最近一个电话是25日下午三点蒋星打的,通话时间是一分半钟,再前面是当天下午一点多黄克俭打进来的一个电话,通话时间二十秒。 李原记了一下,又从里面拣出了卫生间门上的那个插销:“这个查了吗?” 程波说:“这个是重点,不过上面没发现什么异常,指纹查过了,除了死者的,没有别人的指纹了。” 李原拿起插销看了看,那是一个普通的铝合金插销,是个方形的插销,一个方形的铝合金闩被安装在一个方形的卡槽内。李原试了试,插销有点紧,拉动的时候比较费力。卡槽后部像是封闭的小盒子,闩在打开时能恰好能缩进这个小盒里。李原看了看,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形之类的,李原把闩推到扣上的位置,发现闩和卡槽后面的那个小盒之间有一个一毫米左右的缝隙。 程波看着李原,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在这个闩的尾部发现了一点点黑色的东西,我们分析了一下,好像是炭黑。” 李原皱起了眉毛:“炭黑?” 程波说:“就发现这么一点儿东西,我也说不好。” 李原说:“能继续分析一下,看具体成分是什么吗?” 程波说:“很难,量太少了。” 李原想了想:“你尽量吧,对了,把这个插销的表面也分析一下,看看表面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化学物质。” 程波看了他一眼:“特殊的化学物质?什么意思,你锁定兇手了?” 李原“嗯”了一声:“到现在遇上的都是一帮搞化学的人,心里有点没底,总觉得业余的跟专业的玩儿一样,有点玩儿不过的感觉。” 程波笑起来:“新鲜,你也能有这样的感觉。” 李原说:“怎么说,咱知道得再多,跟人家比起来也就是玩儿票而已。” 程波说:“我还是头回看你这么谦虚呢,对了,那一堆碎玻璃已经拼完了,你把结果给老廖带过去吧。” 李原说:“你们速度够快的嘛。” 程波说:“还行吧,俩孩子挺机灵的,把碎玻璃按在纸上用笔画出轮廓来,然后扫描进电脑,然后噼里啪啦就出来了。” 李原说:“噼里啪啦?你也没搞清楚他们是怎么弄的吧。” 程波说:“行了,要没事儿,你赶快走吧,我们这儿还忙着呢。” 李原给廖有为打了个电话,他已经和曾宪锋又去了师大的化学系了。李原想了想,索性开车也去了那里。他在丢氰化钾的房间里找到了这两个人,并把程波给的资料交到廖有为手里。廖有为翻开看了看:“老程他们还真有点道道……有几块玻璃虽然碎了,但仍然聚在一起,估计是被踩碎的,但没有发现鞋印,可能是有垫脚的东西,另外他们还发现打碎的窗玻璃少了边上的一块。” 曾宪锋说:“是不是沾到谁的鞋上或者是哪儿给带出去了?” 廖有为摇摇头:“不会,这块还挺大,很容易被发现,有可能是特意被带出去的。” 曾宪锋说:“那……会不会是被这块玻璃划伤了,要是发现上面有血迹,肯定能找到嫌疑人,所以他就把它带走了。” 廖有为点点头:“有可能,不过这个人是哪里被划伤了呢?” 李原对这个案子不是太感兴趣:“你们忙你们的,我走了。” 李原又去了黄克俭的办公室,但这次黄克俭却不在,门紧锁着。李原只好去了实验室,谷志辉手揣着兜,正在看一个学生做实验,李原敲了敲门,谷志辉一抬头看到了他,连忙走过来:“李警官,有事儿?” 李原点点头:“你们黄教授呢?” 谷志辉说:“今天一早就到学校开会去了,最近连着出案子,弄得整个学校里都人心惶惶的。今天保卫处,明天校办的,到处都问情况,还要研究怎么处理这些事情。” 李原说:“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第230页 谷志辉说:“估计得下午了,您找他有事儿吗?” 李原说:“没什么,就是想再了解了解情况,既然他不在,我跟您聊聊行吗?” 谷志辉似乎很为难你,搓着手说:“这个,我这儿有点事儿……” 李原说:“我就占用您五分钟时间。” 谷志辉想了想:“那,咱们去办公室谈吧。” 李原说了个“好”,和谷志辉一起进了旁边的大办公室。郝国瑞这时正坐在里面,一见他俩进来,忙站起来:“你们有事儿?那我迴避一下吧。” 李原有点抱歉地说:“打扰您了。” 郝国瑞说:“没关系,反正我也该去实验室看看了。” 郝国瑞出去了,李原和谷志辉仍然坐在昨天的位置上。李原问谷志辉:“你们四位老师平时研究的方向都差不多吗?” 谷志辉摇摇头:“不太一样,虽然大部分是黄老师的课题,但还是有区别。像我做的是光触媒,郝老师研究的是光触媒载体,唐老师研究的是中药有效成分的提取和分析,祝老师研究的是这些中药有效成分的人工合成。” 李原听了个稀里煳涂,只能一知半解地说:“哦,这么说大家的工作还是有不少交集。” 谷志辉说:“还好吧,像唐老师做的跟祝老师的就有关,但其实互相之间交集不多。” 李原说:“您昨天说当时唐老师来的时候,就递了一份简歷?” 谷志辉说:“当然不只一份简歷了,我们还要了她发过的文章列表和博士论文,现在要进高校还是挺难的。” 李原说:“当时你们对唐老师的印象怎么样?” 谷志辉说:“当时觉得她做科研还是不错的。” 李原说:“其它呢?” 谷志辉说:“其它就不知道了,我们一直是通过电子邮件联繫的。” 李原说:“你们都没有面试一下?” 谷志辉说:“面试倒是有过,黄老师去日本出差的时候跟她见了一次面,应该是对她印象还可以,就跟学校打招唿把她招进来了。” 李原说:“像你们招一个老师也不是黄教授说行就行了吧。” 谷志辉说:“那是当然,我们得把招人的计划报到学校,由学校统一招。当然我们也可以推荐人选,学校也会尊重我们的看法,但招不招,最终还是学校说了算。” 李原说:“还有个事儿得问一下,唐老师一直没结婚,你们都知道吗?” 谷志辉说:“这我们都知道。” 李原说:“具体原因你们了解过吗?” 谷志辉说:“这可真不知道了,这属于人家的隐私了,我们也不好打听什么。” 李原笑笑:“那唐老师有没有男朋友呢?” 谷志辉说:“这谁知道,她从来也没说过,我们也从来没问过。” 李原说:“她那个学生蒋星,平时跟她熟吗?” 谷志辉说:“那个蒋星啊,平时非常内向,跟谁也不熟。做实验还可以,成绩也还不错,平时也非常努力,晚上经常加班,这点别的学生就比他差远了。哦对了,他是保送的研究生。” 李原说:“我也有这个感觉,对了,这个蒋星平时跟同学关系怎么样?” 谷志辉说:“也一般,我就没见他和别的同学在一起过。” 李原说:“你们这安排得倒是不错,把两个闷葫芦放在一起了。” 谷志辉笑起来了:“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他们俩的性格到底怎么样啊。” 李原说:“这倒也是,看来纯粹是赶巧了。”他回头看了看谷志辉的桌子,“平时唐老师在办公室的时候多,还是在实验室的时候多。” 谷志辉说:“在实验室的时候多,她有点不太放心蒋星做实验,老是要盯着他。” 李原有点奇怪:“您不是说蒋星做实验还可以,成绩也不错吗,为什么唐老师还不放心?” 谷志辉说:“人家不是日本回来的嘛,对什么都严格,有时候我们看都觉得够好的了,她非要小蒋再仔细一点。” 李原说:“那她的进度是不是特别慢?” 谷志辉说:“开始是挺慢的,黄老师都有点不太高兴了,后来蒋星做顺了,再加上他们经常加班,进度后来也赶上来了。” 李原说:“顺了她还要天天看着啊?” 谷志辉说:“是啊,她就是那样的人。” 李原说:“您能让蒋星来一下吗?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他。” 谷志辉点点头:“行啊,您稍等。” 过了两分钟,蒋星低着头坐在李原的面前。李原开门见山:“小蒋,我们发现唐老师生前联繫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你。” 蒋星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这并没有逃过李原的眼睛,他追问道:“小蒋,当时你和你们唐老师说了什么,能告诉我们一下吗?” 蒋星沉默了片刻:“我就是想告诉她,我的文章写好了,已经发到她的邮箱里了。” 李原问:“当时唐老师说什么了吗?” 第231页 蒋星说:“她没说什么,就说她看看,看完之后再找我。” 李原说:“你当时在哪里?” 蒋星说:“我在实验室。” 李原问:“那唐老师呢?” 蒋星说:“她没说,可能是在家。” 李原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她是在家呢?” 蒋星又停了一下:“我……我没听见她旁边有什么别的杂音,估计她可能是在家里。” 李原“哦”了一声:“你当时有多少天没看见唐老师了?” 蒋星说:“两天吧。” 李原说:“你没问问唐老师为什么不到学校来?” 蒋星说:“没有。” 李原说:“为什么呢?” 蒋星说:“因为跟我没关系。” 见蒋星的口气突然变得生硬起来,李原便换了个话题:“听说你跟唐老师经常加班?” 蒋星点点头:“嗯,要不然进度跟不上。” 李原有点同情地看着蒋星瘦瘦的身形:“很辛苦吧。” 蒋星说:“还好了。” 李原说:“你们都什么时候加班呢?” 蒋星说:“有时候晚上,有时候周末,只要有实验,就要抓紧做完。” 李原问:“你们两个都来?” 蒋星说:“不一定,晚上大部分是我一个人在,唐老师周末来得多。” 李原说:“晚上也得加班啊。” 蒋星说:“要不然做不完,而且有的实验一做就是三四天的,我就得一直待在实验室里守着。” 李原说:“不能暂停一下吗?” 蒋星说:“不行,开始了就停不下了。” 李原说:“唐老师平时给你的帮助和指导很多吧。” 蒋星的声音似乎变得有点生涩:“嗯,还好吧。” 李原说:“还好是什么意思呢?” 蒋星迟疑了一下:“就是……很多吧。” 李原说:“那现在唐老师去世 80、2011年8月30日 ... 了,有没有说你下一步跟谁做实验呢?” 蒋星摇摇头:“还没说,可能他们现在还顾不上我吧。” 李原有点纳闷:“他们是指谁?” 蒋星的语速明显慢了很多:“就是黄老师、谷老师他们。” 李原说:“你跟谁做课题是他们安排的吗?” 蒋星点点头:“嗯,这种事黄老师要和几个老师都商量的,当初我进来的时候就这样。” 李原说:“那你这两天还做实验吗?” 蒋星又摇摇头:“这两天没做了。” 李原说:“为什么不做了呢?” 蒋星说:“不知道做什么,没人商量。” 李原说:“我大概能理解一点你的心情,先到这儿吧,如果你想起来唐老师去世前那几天有什么不对劲的,可以随时找我。”说完,他看了看谷志辉的桌面,看见了一本便笺,便撕下一张,又从谷志辉的笔筒里抽出一支原子笔,写下了一串数字,然后把便笺纸递给蒋星,“这是我的手机号,你想起了什么,可以随时跟我联繫。” 蒋星接过便笺纸,捏在手里看了看,忽然抬起头:“李警官,唐老师是被人杀害的吗?” 李原一愣,旋即说道:“嗯,现在看来自杀的可能性很大,但我们也要考虑多种可能性。” 蒋星却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说了个“再见”,便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李原拦住了他:“对了,还有件事要向你请教一下,祝家麒老师曾经领过一些金属钠,你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吗?” 蒋星想了一下:“是提纯乙醚用的。” 李原心里一动:“乙醚?” 蒋星“嗯”了一声:“我们用乙醚提纯产物,乙醚在使用之前要用金属钠除去杂质,要不然会影响到实验的结果。” 李原微微点头:“能请祝老师过来一趟吗?” 蒋星说:“祝老师不在,你找他的话,可能得明天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搞化学的,侬伤不起啊 81 81、2011年8月31日 ... 马剑不出意料地在收到报告后的第二天清晨出现在了省厅,而此时孙宝奎、廖有为和李原三个人已经在夏厅长的办公室坐了一刻钟左右了。 并没有什么寒暄,夏厅长直截了当地问马剑:“这次的事儿上头是什么思路?” 马剑说:“老样子,尽量将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夏厅长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很难啊。” 马剑说:“那也没办法,必须要考虑到国际影响。” 夏厅长说:“这么说,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暗地里操作了?” 马剑点点头:“其实也简单,到时候我们会和相关单位沟通,限制一下他们的行动轨迹。” 夏厅长说:“那我们就安排人对他们进行全程跟踪吧。” 孙宝奎说:“那这边这两个案子怎么办?万一查到他们头上……” 第232页 马剑说:“该办的办,该抓的抓,但首先要把被盗的那一瓶氰化钾给找出来。这几个日本人,证据不足就先不要接触,想办法礼送回国就行了,以后抓不抓就是日本人的事情了。” 廖有为和李原对视了一眼,马剑接着说:“最好别给他们加同情分,人家本来就是来炒作的,事情弄大了的话,反而有可能对我国的外部环境不利。” 李原说:“那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他们俏没声地退回去就行了?” 马剑说:“这是我们要做的,至于你,还是得先把案子破了。” 李原说:“那万一氰化钾要流到日本去了怎么办?” 马剑说:“那就是日本同行的事情了,我们不可能派人跑到日本去追查去。但是,你们最好能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否则外交上的麻烦会没完没了。” 大家一时沉默,少顷,李原又开了口:“你们现在有什么情报,好歹也拿出来共享一下。” 马剑说:“太具体的没有,只知道东宫一行9月15日从东京飞往北京,当天从北京转机飞到本市,应该是住市中心的天华酒店,其余情况未知。” 李原想了想:“他老子的忌日不是9月18号吗?如果没有别的安排的话,9月17号过来也能赶得上,干吗非要早来两天。” 马剑只说了个“不知道”,夏厅长说:“先这样吧,老孙你留一下,有点事儿要跟你具体商量商量。” 李原和廖有为见领导这么说,便很识趣地告辞出来了。廖有为问李原:“你去师大吗?” 李原摇摇头:“先不去,你自己去吧。” 聂勇和许莺一大早又跑到荷香园去了,前天晚上一整夜的徒劳无功,让他们有点懊恼,所以一去就找到物业经理,要求继续调看监控录像。李原到的时候,他俩已经在电脑前面坐了一个多钟头了。 李原却打断了他们:“行了,别看了,今天有别的任务。”许莺和聂勇回头看看他,心里有点失落,却也有一种如获大赦的感觉。 李原问一旁的物业经理:“能带我们找找居委会的人吗?” 经理说:“行啊,您稍等,我打个电话问问她们今天都有谁在。”说完经理拿起电话,“马大姐,您在家呢?……是这样,有几个警察同志想找您了解点儿情况,您看有空吗?……有是吧,行,那您看我是让他们上您家去,还是您到我这儿来呢?……对对……哦,您过来呀,行,那您过来找我吧……哦,您还叫上孟大妈和李奶奶啊……行,那太好了,那一会儿见。” 经理挂上电话:“李警官,她们马上就过来。” 李原笑笑:“麻烦你了。” 谁知经理却就此开始大倒苦水:“嗨,还不是为了早点能破案嘛,现在弄得小区里人心惶惶的,说什么的都有。” 李原有点奇怪:“怎么,现在都认为这个唐琳娜是被杀的吗?” 经理说:“到现在也没个结论,现在可不说什么的都有嘛。” 李原说:“原来如此,等会儿我居委会的三位吹吹风,让她们帮着稳定一下人心。” 经理说:“够呛,就你们那天来碰见那老太太,这两天可吓坏了,说是抬头看看那漏水的地方,就觉得好像有血从墙上渗下来了似的,弄得犯了好几次心脏病。” 过了五分钟左右,三个老太太出现在经理办公室的门口。经理一看:“哟,三位来了,快这边请。”说完,把他们带进了旁边的一个小会客室。 经理给两边做了一下介绍,还帮他们倒上茶水,然后退了出去。李原看了看对面这三个老太太:“三位,我想问一下,a区12号楼东面那栋楼是多少号啊?” 三个老太太互相对视了一眼,又把脸扭向李原,最年轻的马大姐说:“那是14号楼。” 李原说:“14号楼的住户里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吗?” 三个老太太又对视了一眼,看起来快九十的李奶奶说:“特别是指什么?长相?性格?品行?” 李原说:“抱歉,我没说清楚。这栋楼上有没有那种性格特别闷,跟谁都不爱说话,周末也不爱出门的那种人?” 三个老太太又对视了一下,马大姐说:“您说这样的人吧,还真有。13号楼1门的302,那家好像是姓侯吧,他们家儿子就这样。” 李原心里盘算了一下才开口:“他们家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大姐说:“他们家儿子叫侯俊杰,今年19岁……” 许久没有开口的孟大妈忽然发声打断了马大姐的话:“不对,那小子应该是18岁,我记得他妈说过,那孩子是1993年生的。” 马大姐不太乐意了:“那孩子是1993年春节之前生的,按阴历属相,那就是19岁。” 孟大妈说:“按阴历属相?那你要按虚岁,那孩子今年还20了呢。” 马大姐很不高兴:“您这老太太,怎么净跟我抬槓呢?这事儿有那么重要吗?” 孟大妈说:“当然重要了,要按你说的,去户籍那儿查就查不着这人了。” 第233页 眼看两个老太太吵起来,李原连忙说:“二位二位,谁也别起急,咱还是平心静气地说说这孩子的具体情况。” 李奶奶也满嘴跑风漏气地跟着劝:“行了行了,别吵了,不就是过两天业委会换届嘛,怎么弄得跟台湾旬总统’似的。都这么大岁数了,多让人家警察同志看笑话。” 聂勇和许莺一时忍俊不禁,李原想了想:“那个楼上还有别人是这样吗?” 三个老太太又对视一眼,孟大妈才说:“没有了,你要说不爱出门的倒是有不少,但是那孩子看谁都跟苦大仇深似的,那眼神我们瞅着都觉瘆人。” 对此,马大姐并未表示异议,李原说:“那孩子平时都在家待着?” 李奶奶回想了一下,马大姐开了口:“可不,听说那孩子中专毕业,也没找着工作,天天就在家里待着,哪儿也不去,他爸他妈都愁坏了。” 李原说:“那今天呢?” 孟大妈生怕马大姐再抢到她前面去:“今天应该也在家。” 李原说:“三位能带我们去找找他吗?”三个老太太一齐点头。 一路上,三个老太太絮絮叨叨地,似乎在争相表现,李原作出一副微笑倾听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有点烦,但他也听到了一些关于这个侯俊杰的情况。这孩子6月份从中专毕业,一直在家待业。父母都是做生意的,所以对于他的情况也并不是太着急。据几个老太太说,她们基本上没见过这孩子几面,但每次见他,这孩子的脸色总是灰色的,黑眼圈也很重,而且看这孩子似乎有些驼背。她们有些担心,这孩子是不是身上有什么病,而年龄最大的李奶奶根据电视里养生专家的理论和自己对中医的无师自通,推断出这孩子可能是先天不足,心血管方面可能也有些问题。 走到14号楼下,马大姐抢先跑到楼门口,按了门铃,里面有人接了起来,马大姐说:“我们是居委会的,能开下门吗?”过了大概半分钟,门开了,自始至终,李原没有听到对讲机的那一头有人说话。 楼道门开了,老太太们打算跟李原一起上楼,却被他礼貌地挡在楼道外:“三位,谢谢帮助,但是往下就请交给我们吧,上去的人太多了不合适。”三个老太太一愣,李原接着说,“今天的谈话,还请三位保密。”说完,他倒没急着上楼,而是面带微笑地看着老太太们。 老太太们犹豫了一下,还是孟大妈先说话:“那就先这样吧,警察同志,你们可小心点儿,用不用我们找几个保安在楼下盯着点儿?” 李原笑起来:“不用不用,我们只是普通的询问情况而已,你们千万别想左了。还是那句话,请三位保密,千万别露出风声,最后影响我们的工作。” 老太太们离开了,李原他们三个上了三楼,按了302的门铃。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窄缝,一个瘦瘦的年轻人用警惕的目光越过防盗链阴郁地盯着面前的这三个人,不知怎么的,李原从他一下联想到了蒋星。李原把警官证给他看了一下:“市局的,有些情况想跟你了解一下,方便吗?” 这个年轻人把房门关上了,随即李原便听见里面脚步纷乱,还有东西落地的声音。李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回头命令聂勇和许莺:“快,下楼去,堵住他,别让他跑了!” 许莺和聂勇一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慌不迭地跑了下去,而李原则拼了命地拍门,生怕这孩子在里头做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过了一会儿,聂勇的电话打过来了:“老李,这小子想跳窗户,被护栏给挡住了,现在正蹲在窗台上没辙呢。” 李原一听,不禁哑然失笑,“哼”了一声说:“我知道了,看好他,跟他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但注意别让他情绪失控。”说完这句,他便把电话给挂了。紧接着他给物业经理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了一下大致的情况。 物业经理一听就慌了手脚了:“那怎么办,他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李原说:“你呀,给他爹妈打电话,就说他们孩子站窗台上不肯下来,我们准备进去救他去,然后你把上次那个开锁的给叫过来,直接进去把他弄下来就行了。” 物业经理的声音都开始哆嗦了:“那……那样合适吗?” 李原说:“你要觉得不合适,你给我想个办法。” 物业经理立刻没了话,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上次那个开锁的又来了,一见是李原,他也有点意外:“什么情况?” 李原说:“照上次那么处理。”接着他给聂勇打了个电话,“那小子情况怎么样?” 聂勇说:“还好,不管我说什么,坐在那儿就是不说话。” 李原说:“我们这边在开锁,稳住他,别让他注意到屋里的动静。” 开锁的三下五除二就把门锁开了,随即又用螺丝刀去卸防盗链。 这边正忙得不亦乐乎,屋里咕咚就是一声,随即李原的手机又响了,接起来一听,聂勇焦急地说:“老李,这小子又蹦回去了。” 李原的电话还没挂,就看见侯俊杰像房门沖了过来。那个开锁的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李原一把拽开了,随即李原一脚就踹在门上了。开锁工的大脑空白了二十秒,才明白过来自己差点儿就残废了,当时他就吓得堆在地上只剩哆嗦了。 第234页 李原要不是给惹急了,这一脚也踹不出去,等他踹完了,自己也后悔了,他把门踹开了倒在其次,关键是门正好磕在了侯俊杰的脸上,他站立不住,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嘴唇磕破了,鼻血也流了出来。 等李原进了屋,再一看侯俊杰,右手边扔着一把螺丝刀,他当时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一脚上去先把螺丝刀踩住了,回头看了看那个开锁的,心里都替他觉得万幸。 李原倒没着急跟侯俊杰说话,他先给聂勇和许莺打了个电话:“上来吧。” 不到五分钟,聂勇和许莺就跑上来了,他俩先看见那个开锁工正坐在门口楼梯上喘粗气,进来又看见地上满脸是血的侯俊杰,全都傻了。 李原气唿唿地说:“带回去,竟然敢袭警。” 谁知道侯俊杰喘了半天气,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了,哭得那叫一个惨。聂勇和许莺都有点慌,李原却满不在乎:“你还好意思哭?跟我们走。”说完他把铐子给亮出来了。 这孩子哭得更凶了,许莺和聂勇都有点心软了:“老李,这……” 李原脸上气势汹汹地,其实心里也开始有点担心收不了场了。他硬着头皮对地上的侯俊杰喝道:“不许哭,站起来。” 侯俊杰却不听他那一套,还是哭个不停。李原正在左右为难,外面楼梯上脚步急促,随即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跑上来,那个女人冲进屋就跪在地上抱住侯俊杰,一边心肝宝贝肉的连哭带喊,一边不点名不道姓地把李原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个遍。 李原还没开口,那个中年男人已经开始沖他大吼起来:“你到底是哪儿的?你这算什么意思?你们领导是谁?我要去告你们去,你滥用职权,你擅闯民宅,你……” 他一口气给李原罗列了七八条罪名,李原静静地听着,听他说完,先把警官证给他看了一眼,然后说:“你也别着急,要不你们一家子跟我回市局,咱们可以慢慢把这件事说清楚。” 那个中年男人更加愤怒:“你不要拿市局吓唬我,我告诉你,我在省厅也有很多朋友,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你回去坐办公室去,你信不信……” 李原大声打断他的话:“真的?那我拜託你快点儿打这个电话,我也想坐办公室,天天在外头查兇杀案,我也受不了。” “兇杀案”三个字似乎相当有份量,这一对男女的气焰顿时矮了三寸,哭的也不哭了,嚷的也不嚷了,再看侯俊杰,声音也小了许多。 夫妇俩沉默了一会儿,男人忽然一把就把侯俊杰从地上扯了起来,一眨眼的工夫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地就甩了他七八个大嘴巴:“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干什 81、2011年8月31日 ... 么了,怎么会跟兇杀案扯上关系。” 侯俊杰的脸顿时肿了起来,他也不嚎了,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那个女人大声喊道:“你打孩子干什么,你……” 那个男人又沖女人大吼起来:“都怨你,要不是你天天惯着他,能到这一步吗?现在警察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惯着他。” 李原气坏了,陡然大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男人和女人同时哆嗦了一下,李原气唿唿地说:“侯俊杰,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他又看看两个中年人,“你们俩是监护人?一块儿吧。” 男人和女人居然一齐扭捏了起来,半天,女人才说了一句话:“我们跟您走不是不行,您看我们家这门都这样了……” 李原沖她一瞪眼,一抬头见物业经理在外面探头探脑地,沖他一招手:“找俩人,给他们家把门修好,再找俩保安给这家看着门,丢了东西就找你们。” 物业经理点头哈腰地:“明白了,我马上就去找人。” 李原说:“你也得跟我们一起去。” 经理的脸顿时变成了苦瓜绿:“您看,这里头也没我什么事儿……” 李原说:“你,”他用手一指开锁工,“还有他,都跟我去一趟,你们得给我作证啊。” 作者有话要说:马大姐、孟大妈、李奶奶,耳熟吧 82 82、2011年9月1日 ... 清晨五点多,对李原的盘问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他一身疲惫地走到走廊上,只想找张床好好睡一觉。 廖有为走过来,把一根烟从烟盒里弹出来:“你可真行,最近净砸门了。” 李原抽出烟,一边浑身上下摸打火机一边说:“我有什么办法,谁知道遇上这么一位。我就一亮警官证,他就跟疯了似的。” 廖有为见他摸了半天也没摸出来,便掏出自己的火机给他打着:“局里已经形成了意见,不允许你再接近那孩子了,刚才他父母已经把他带回去了。” 李原长长地吐了一口烟出来:“就这么把他放了?” 廖有为说:“没放,但他现在肯定是不能接受盘查,所以我们让他先回去,同时也在他家周围做了布控,肯定不能让他跑了。” 李原说:“我得回家睡觉去了,你们盘问出结果再通知我吧。”说完他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把烟揿灭,走出了省厅。 第235页 廖有为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嘆了口气。 李原一觉醒来,已经快到中午了。他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胡乱洗漱了一下,在楼下的小吃店草草吃了点东西,然后坐在桌边拿出手机给廖有为打了个电话:“怎么样了?” 廖有为说:“那孩子的父母答应下午一点带他来省厅做笔录,这次由我来问话,你可以看,但不能露面。” 李原嘀咕了一句:“怎么倒好像是我亏心似的。” 廖有为在电话那头听得不太清楚,但也猜到了李原说的是什么:“行了,别抱怨了,上午局里和厅里还开会说了一下这个事情,估计这孩子心理或者精神上有问题。你要是起来了,下午就过来吧。” 电话挂了,李原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对服务员叫了一声“结帐”。 廖有为和侯俊杰面对面地坐在会客室里,侯俊杰低着头一言不发。廖有为把一杯水往他面前推了推:“能说说为什么要那么做吗?”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柔和一些,免得刺激到这孩子。 侯俊杰还是不说话,廖有为说:“如果你老是这么不说话的话,有些事情我们只好往坏的方面想了。” 侯俊杰的肩膀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廖有为继续说:“昨天找你的那几个警察追查的是兇杀案,你的行为只能让我们怀疑你和这个案子有什么牵连。” 侯俊杰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廖有为的声音却很平静:“被杀的那个人想必你也清楚,她就住在你家对面。我们调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线索,显示你们之间似乎有某种关联,所以我们的人才去找了你,但从我们办案的经验来看,你的反应似乎过于激烈了,所以,现在开始,我们不得不开始着重调查你。今天把你请到这里来,也是这个目的。说实话,我们对你并没有任何先入为主的成见,既没有认定你是犯人,也没有认定你不是犯人,现在我们要做的,只是要找出你和兇杀案之间的关系而已,所以,请你不要太紧张,只要配合我们的工作就行了。当然,配合的前提是说实话,警察也是人,也经常凭直觉办案,所以,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好印象。” 李原在监控室里实时看着和听着会客室里发生的一切,一边暗想,这个老廖很少亲自问话,没想到一张嘴还是这么狠。不知怎么的,这时,他倒有点替这个孩子担心起来了。 侯俊杰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他抬起头看着廖有为:“我……我,没有杀人。” 侯俊杰的声音细如蚊蚋,李原和廖有为却听得非常真切。他们同时松了口气,这表明侯俊杰的防线已经开始动摇,继之而来的应该是全线溃退。 廖有为于是很简单地问了一句:“那么,你知道什么吗?” 出乎意料,这孩子忽然瞪大了眼睛,狠命地摇了摇头,又把头埋了下去。 李原和廖有为同时都是一愣,又似乎同时明白了什么。廖有为缓缓地说道:“小伙子,你在这间屋子里说的东西,我保证不会传到你的父母、同学、朋友、邻居以及其他所有与你有关系的人的耳朵里去。” 侯俊杰似乎有点不信,轻轻摇摇头。廖有为继续说:“你所说的话,都是我们办案的线索,我们是不可能把这些泄露出去的。” 侯俊杰又摇了摇头:“我说出来,会坐牢吗?” 李原和廖有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孩子似乎在隐藏什么他认为非常重要的东西,现在终于证实了。 廖有为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但同时又开始有些紧张,根据他的经验,现在是最要紧的关头,他必须给这个孩子一些推动,让他再往前迈一步,很小的一步就行了。 于是廖有为咳嗽了一下,给自己赢得一点思考的时间,然后才说:“这要看你都说了些什么,但,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想像得那么严重,如果你说出来,我或许可以给你一些参考。”他觉得,侯俊杰问他会不会坐牢,就说明这个小伙子本身并没有去杀人。 侯俊杰又沉默了,廖有为用手指了指那个杯子:“先喝点水吧。” 侯俊杰不自觉地把杯子拿在手里,廖有为故意不去看他,而是拿起自己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开始翻看自己一个字也没写的笔记本。 而侯俊杰似乎最终下了很大的决心,端起纸杯喝了一大口,才开口说道:“那个女人,我,我一直在看她。” 侯俊杰所谓的“看她”,显然不是简简单单地按字面意思了解就可以的。李原和廖有为的心中同时掠过两个字“偷窥”,他们顿时明白了这个孩子在初次面对警察的时候为什么会如此紧张,竟至一种疯狂的地步。 廖有为对这个情况是始料未及的,他一时有些大脑空白,万幸的是,他在片刻之间就稳住了自己。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抢先开了腔:“那,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侯俊杰轻声而缓慢地说:“从去年,她搬进那间房子开始。” 廖有为问:“她有什么特别的吗?” 侯俊杰说:“她很美。” 廖有为说:“你就是这么开始注意她的吗?” 侯俊杰点了点头:“我很喜欢她,开始只是那么看,后来,我买瞭望远镜,再后来,我又买了dv机……”他低下了头,似乎自己有点说不下去了。 第236页 廖有为沉吟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你最近这段时间拍她了吗?” 侯俊杰“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廖有为说:“8月25号晚上七点到8月26号凌晨七点这段时间,你拍了没有?” 侯俊杰又点了点头:“一直在拍,只要我觉得她在家,我就一直对着她家的窗户拍。” 廖有为追问道:“那你拍她的那些影像,可以给我们看看吗?” 侯俊杰非常费劲地从嘴唇间挤出了两个字“可以”,廖有为轻轻松了口气:“好吧,我们送你回家吧。” 侯俊杰有些意外,他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就这样了?” 廖有为点点头:“你累了吧,要不先回家休息休息吧。” 侯俊杰说:“我,我没事了?” 廖有为说:“暂时是没事了,以后有什么事的话,我们会再找你的。不过,你需要把你拍的那些录像交给我们。” 侯俊杰在父母的陪伴下回去了,两名警察跟着他去取那些录像资料。廖有为从会客室出来,长长舒了一口气。李原走过来:“真是……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 廖有为看了他一眼:“你是怎么注意到这孩子的?” 李原说:“我没注意到他,我是看了唐琳娜的家之后,感觉她好像很不情愿在东边的房间里待。我就找居委会的几个老太太打听她家东边那栋楼住着什么特别的人没有。她们说这孩子有点特别,我才去找的,没想到歪打正着,找出这么一位来。” 廖有为说:“现在去取那孩子录的东西,你觉得能有用吗?” 李原说:“不好说,唐琳娜家东屋的窗帘拉得挺严实的,他能拍到什么的可能性不大。” 廖有为说:“那这孩子为什么还要拍?” 李原说:“心理疾病吧,其实什么也拍不到,但想像着拍到了唐琳娜的一举一动,也是偏执人格的一种。” 廖有为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局里已经建议他父母把他送去做心理治疗了,他父母好像也愿意这么干,但据说真实的原因是他父母认为这样可以给这孩子免刑,这样面子上稍微好看一点。” 李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样的父母,真是可恶。” 廖有为说:“我不跟你扯了,今天为了你这破事儿,我那边还没去看,我得找老程去了。” 李原叫住他:“你那边有什么进展没有?” 廖有为说:“老程好像有点新发现,让我过去看看。” 李原说:“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我也有点事情找他。” 程波见廖有为和李原一起进来:“稀奇呀,你们俩会走一起?” 李原说:“甭废话,有什么新消息没有?” 程波说:“两个案子都有点新发现。”说完,他拿出一个证物袋放在桌子上。 廖有为看了一下,里面有一个很细小的纸屑一样的东西:“这是什么?” 程波说:“我们在一块碎玻璃上找到的,可能是卫生纸或者餐巾纸的一部分。” 廖有为想了想:“这么说,现场没有留下脚印的原因是……” 程波点点头:“没错,偷东西的人把卫生纸铺在地上垫脚,这样自然就不会留下鞋印了。” 廖有为说:“别的有什么发现吗?” 程波说:“氰化钾失窃这个案子没有了,那个死了人的案子也有个新发现。” 李原的思维随着这句话开始活跃起来:“是什么?” 程波说:“那个插销上发现了痕量的硝酸钾。” 李原困惑了:“硝酸钾?” 程波“嗯”了一声:“太少了,差点就检测不出来。” 李原陷入了苦思冥想,廖有为却忽然说了一句:“行,那先这样,我们回去了。” 李原和廖有为一前一后走下楼,廖有为忽然兴奋地说:“我估计,丢氰化钾这个案子快破了。” 李原一愣:“什么意思?” 廖有为说:“你甭管我什么意思,你还是先琢磨琢磨你那案子吧。”他的声音里居然有一些洋洋得意,似乎是因为第一次赶在李原之前破了案。 李原对于谁先谁后破案倒没有太大的兴趣,他现在对侯俊杰的录像充满了希望。那两个去侯俊杰家的警察回来得倒也快,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就出现在李原的办公室,把两个移动硬碟放在了李原的办公桌上。 据说,从侯俊杰家发现的有关唐琳娜的偷拍影像超过了两千小时。李原不禁暗自乍舌,看来侯俊杰这小子对唐琳娜当真是一往情深了。 李原还是从唐琳娜死亡那天晚上的录像开始看起,不出他的意料,唐琳娜家东屋的窗帘自始至终就没有拉开来过。看着这种录像,李原不禁在心里苦笑,他实在搞不清楚到底为什么对这些录像的资料有这么大的兴趣。 聂勇和许莺也凑在一起看这些录像,却发现连着几个钟头都是只拍到了窗帘,他俩不觉有些乏味。许莺说:“老李,通过这个录像能看出什么来吗?” 李原摇摇头:“不好说,可能唐琳娜知道有人在偷窥她,但兇手肯定是不知道,这样的话,兇手露出马脚被拍下来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第237页 聂勇和许莺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么撞大运的话来,未免也有些绝望。 李原看着看着,忽然说了一句:“有点奇怪呀。”。随即把视频拉到了21点15分的位置。 这一句话,本来已经开始犯困的聂勇和许莺一下子全都精神了,但他俩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却什么奇怪的也没发现。许莺有点着急:“老李,你说什么奇怪?” 李原用滑鼠指着窗帘上的一个小白点说:“你们看,这是唐琳娜家厨房的窗户,这儿好像是从厨房的窗户里透了点儿客厅的灯光出来。”他把视频往后拖了一下,“你看,到这个时候,这是晚上11点差5分,灯熄了。再往后,过了大约1个小时,灯又亮了,再过20分钟,灯又熄灭了。再往后大约10分钟,灯又亮了,这次亮灯之后就再也没灭过了,而且,你们看这次一开始光线的亮度跟前两次差不多,20分钟后就变得比前两次都亮了,应该是前面那两次没有开东屋的灯,那些光亮是从客厅透过来的,而这次则是把所有的灯全打开了。” 许莺咬着嘴唇沉吟了一下:“我记得唐琳娜的死亡时间是8点到10点之间。” 李原点点头:“这段时间灯一直亮着倒是好理解,但她死亡之后,家里的灯却一会儿开一会儿闭的,这事儿就有点奇怪了。” 许莺说:“会不会是这段时间内兇手在做什么事情?” 李原看看她:“做什么?” 许莺一时沉默,聂勇想了想:“会不会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李原摇摇头:“现场并没有发现翻找的痕迹,而且,兇手为了找东西的话,没必要把灯开了关关了开的,没什么意义。” 聂勇也不说话了,李原想了想才接着说:“现在看来,兇手是在最后这次熄灯之后离开的现场,我们原来的估计恐怕是有点问题。”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程波打来的:“你们带回来的电脑打开了,有点发现。” 李原他们找到程波,那台电脑就放在桌子上。程波说了句“看看吧”,递给了李原一双白手套。 李原戴好白手套,坐在电脑前面,程波他们的活儿干得很彻底,不光进入了唐琳娜的电脑用户,还破解了她的qq、msn和电子邮箱。 李原先看了看唐琳娜的硬碟,上面存的都是工作上的东西,什么论文、图谱之类的,似乎跟案情也没什么太大的关联。 他又看了看唐琳娜的邮箱,里面也基本上都是些跟工作有关的邮件。唐琳娜每天收到的邮件非常多,其中以蒋星和黄克俭发的 82、2011年9月1日 ... 邮件最多,蒋星的邮件主要是随时把实验进展发送给她,而黄克俭的则是以调整实验思路为主。李原又往后找了找,直到他看到了一封8月3日发出的邮件。 那封邮件的内容只有一句话:“我下个月回国,想跟你见一面。” 李原又看了看发件人,那是一串字母“fumisuke higashimiya”,再看邮箱是“[emailprotected]”。 李原对这封邮箱非常在意,他回头看了看聂勇和许莺:“你们俩有人懂日语吗?” 聂勇和许莺一齐摇头,但许莺随即说了一句:“他女朋友会。”说话的时候,她的手指着聂勇。 李原想了想:“是三院的那个护士吗?莫大夫介绍的?” 聂勇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脑袋,红着脸“嗯”了一声。 李原说:“都三个月了,还不好意思呢?让她帮个忙,看看这个名字是不是日本人的。” 聂勇说:“这……这合适吗?” 李原说:“没关系,我估计这句话没什么太要紧的。” 于是聂勇把那串字母用手机编成简讯发了过去。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那个小护士回復了:“那串字母确实是个日本人的名字,写成汉字是东宫文助,或者东宫文介。” 李原想了想:“你们再看看唐琳娜的聊天记录,我得去趟孙局那儿。”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涉及这种变/态题材 83 83、2011年9月2日 ... 李原一大早就接到了顾馨蕊的电话:“来一趟,尸体有点新发现。” 李原不敢怠慢,连忙跑到了顾馨蕊的办公室。顾馨蕊说:“先前推定的死亡时间有误,真正的时间应该是凌晨的0点到4点之间。” 李原当时就愣了:“怎么会这样?死了还不到一天,你们推定死亡时间就能出这么大的误差,这也太新鲜了吧。” 顾馨蕊说:“行了,别瞪眼珠子了,出现推定误差的原因是死者尸斑的出现比正常情况快,而且有些组织出现了加速腐烂的迹象。” 李原拿着尸检报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 顾馨蕊说:“可能是温度比估计得要高,这也是最近做了详细的尸检才发现的。” 李原想起了那段录像,他觉得有必要重新梳理一下案发当晚的时间流程:“这次的时间应该是准的了吧。” 顾馨蕊笃定地说:“这回是准的。” 李原没再多说,急忙回了办公室,他发现如果按照这次的时间推算的话,唐琳娜极有可能是在最后一次亮灯后死亡的。 第238页 聂勇和许莺刚进门,一见李原进来,连忙说:“老李,唐琳娜的电脑有新发现。” 李原问:“什么新发现?” 聂勇说:“唐琳娜一直用msn跟一个叫xue的人聊天,两个人关系似乎很亲近,好像唐琳娜经常跟这个人说一些工作以外的私人事情。” 李原一听“xue”三个字母,立刻想起了薛文杰。他问:“这两个人一般都说什么?” 聂勇说:“好像唐琳娜在日本的时候受过这个人的帮助,而且两个人在日本的时候经常参加一些活动什么的。另外还有一件事——唐琳娜可能打算最近从师大辞职。” 李原说:“辞职?然后呢?” 聂勇说:“好像这个人帮她在日本的一个大学找到了一个讲师的工作,而且据说一年之后可以转成准教授,也就是副教授。” 李原想了想:“这个唐琳娜不正在申请当师大的副教授吗?她干吗还跑去日本?” 许莺说:“好像唐琳娜非常不喜欢这个实验室,还说,这样就能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了。” 李原沉吟着:“这个唐琳娜就这么讨厌这帮人吗?她怎么评价黄克俭、蒋星这些人的?” 许莺说:“还真没什么评价。” 李原说:“她就没说过这些人一句不好吗?” 许莺摇摇头:“没有。” 李原说:“还真是个正人君子,不背后讲究人。对了,她跟那人互相之间怎么称唿?” 许莺说:“没什么称唿,就是你啊我的。” 李原说:“别的呢,qq上发现什么没有?” 许莺说:“她的qq上没几个人,除了她父母外,还有蒋星和一两个人,那两个人现在虽然还在她的qq上,但似乎很久没有联繫过了。另外她的黑名单里也有一个人,但具体是谁,可能还要再查一下。她的父母偶尔会发一两条消息问问她最近的情况,她的回答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说个还好什么的。蒋星在qq上基本说的都是课题上的事情,不过他汇报实验进展挺勤的,好像有点进展就发一条,一天总能发个四五条。” 李原说:“我得去趟师大,我看有必要对她的人际关系再做一下调查。另外,唐琳娜辞职这个事情,也必须跟他们核实一下才行。” 许莺说:“那我们俩呢?” 李原说:“死亡推定时间出现了变化,你们得重新看监控录像了。” “啊?”许莺和聂勇同时苦了脸。 今天黄克俭倒在,李原找到他,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就问他:“唐琳娜要辞职这件事您知道吗?” 黄克俭有点惊讶:“是吗?这我倒是头回听说,您怎么知道的?” 李原说:“这个恕不能透露,看来您是不清楚这件事了?” 黄克俭苦笑一下:“我确实不太清楚这件事。” 李原说:“好吧,看来我们还是问问那几位老师吧。” 黄克俭说:“那我还是先跟谷老师打个招唿吧。” 李原说:“对了,如果唐老师离开的话,对这个实验室的影响大吗?” 黄克俭说:“应该不算大,这两天郝老师在做唐老师的一些工作,似乎也没有什么进行不下去的情况。” 李原说:“这几个老师不是各有分工吗,接得还能这么顺手?” 黄克俭说:“虽然各有分工,但其实大家做的东西本质上都差不多,而且唐老师做的东西已经有一些眉目了,现在只要顺着往下走就行了。” 李原说:“那我们还是先跟这位郝老师谈谈吧。” 黄克俭说:“那我跟他们打个招唿。” 李原说:“嗯,还得麻烦您别忙离开,我们问完那几位老师,可能还有些事情要跟问一下您。” 黄克俭一愣:“您这是……” 李原一笑:“保险起见,当然,也不一定有什么要问的。” 郝国瑞坐在李原的面前,似乎有点侷促。李原问:“郝老师,您对唐老师的课题了解多少?” 郝国瑞的表情有点茫然,似乎不明白李原为什么这么问:“啊?知道一点点吧。” 李原说:“我记得谷老师说过,您的研究方向是光触媒载体,而唐老师研究的则是中药有效成分的提取和分析。我不懂化学,但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两个方向不搭架,您说我的想法是不是有点太外行了?” 郝国瑞张了张嘴,李原接着说:“其实要我看,那位祝家麒老师的研究方向倒是和唐老师的研究关联度更高,我倒觉得应该由他来接更合适一些,郝老师,您觉得呢?” 郝国瑞有点恼怒:“李警官,您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我做了什么吗?” 李原摇摇头:“我什么也没有怀疑,我只是觉得,大概唐老师的课题本来就是您做的吧,所以当唐老师出事之后,您就顺理成章地接了她的工作。” 郝国瑞说:“即便如此,请问这件事与您调查的案件有什么关联吗?” 李原说:“有关无关,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发现了这件事,总不能不参考一下。” 第239页 郝国瑞气唿唿地说:“那您参考吧,反正我那天在上海出差,第二天才回来。” 李原笑眯眯地说:“我们也没说就是您嘛,您这么紧张干吗。对了,您现在的职称是……” 郝国瑞没好气:“副教授。” 李原说:“哦,也该评教授了吧。” 郝国瑞“嗯”了一声,李原接着就说了一句更让对方恼火的话:“那您变更研究方向这事儿,对评教授也挺有影响的吧,毕竟一下子换了方向,论文可能一时半会也发不出来。” 郝国瑞更生气了:“您能不能别瞎猜,这么一说,搞得我就是犯罪嫌疑人了似的。我现在明确答覆您,我对唐老师没有任何不满,我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是受了她的影响的。总之一句话,我对她没有任何想法,我的事情与她没有关系,也请你们不要瞎联繫。” 李原似乎对郝国瑞的愤怒有些无所谓:“您这种说法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种参考,我们今天来也只是找您了解一些情况而已。您放心,我们办案子都是讲证据的,像我这种无端猜测是不能左右我们破案的,您不用太紧张。” 不知怎么的,郝国瑞瞬间有了一种被戏弄的感觉,他恶狠狠地看着李原说:“是吗?那样再好不过了,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得回实验室了。” 李原却没让他马上离开:“对了,还有一件事想请教您一下,这个实验室里用乙醚的人多吗?” 郝国瑞有点纳闷:“乙醚?也就唐老师和祝老师用用而已,唐老师用得最多,祝老师偶尔经常也会用一些,但用量不是太大。” 李原“哦”了一声:“那硝酸钾呢?” 郝国瑞说:“没有,我们实验室从来不用这个。” 李原“嗯”了一声,又说了个“好吧”:“那祝老师在吗?” 郝国瑞说:“在啊,我去把他叫过来吧。” 李原摆摆手:“不用了,我去实验室找他吧。” 祝家麒正在指导一个女孩子做实验,他似乎对这个学生不太满意:“你瞧你这装置搭得,歪歪扭扭的,一阵风吹过来都给吹倒了。这些夹子都挺长是不假,那也要把装置尽量贴着后面铁架子搭,好的实验员搭起来的装置都是又直又紧又稳,用手晃都晃不动,你看看你把这些傢伙都搭成什么样了。还有你这个实验的加热温度是95度,看上去沸水浴是可以用,但你这实验要持续12个小时,难不成你做实验的时候还要不断往里加水吗?你弄个油浴不就行了,咱们实验室的油浴锅那么多,你是不是害怕做油浴?胆子小就不要干化学嘛。真是,男怕入错行,我看女孩子也不应该干化学……” 李原心想,这个人的嘴比我还不饶人,又想起他前两天在自己面前的那副倒霉相,跟眼前似乎判若两人,李原也不禁有些好笑。 郝国瑞走到祝家麒身旁:“祝老师,前两天来过的李警官又来了,说是要了解一下情况。” 祝家麒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来了?他……” 李原连忙走上前,叫了一声“祝老师”,随即便把手伸了出去。 祝家麒有些猝不及防,硬生生地把后半句给咽了进去,同时转过身来机械地伸出了右手。 李原抓住他的右手晃了一下,祝家麒好像才清醒过来:“啊,你好。” 郝国瑞说了个“你们聊吧”,便躲到一边去了,他似乎很不愿意跟李原交谈。 祝家麒随即回头对那个女孩子说,“你把这个装置重新搭一遍,等会儿我来看。”然后又对李原说,“那咱们到办公室吧?” 李原有点同情那个女孩子,对她微笑了一下,这才对祝家麒说:“不了,就在实验室看看吧,我有点好奇,真正的化学实验室是什么样子的。” 祝家麒说:“抱歉,您最好别在这个实验室待着。万一出了什么事故,我们也会很麻烦的,我想,您对化学实验的事故处理和自救逃生一定是完全不懂吧。” 祝家麒说得毫不客气,李原却丝毫也不以为忤:“算是吧,既然您那么说的话……”他故意放慢语速,还拉长了声音,伸着脖子还是把实验室看了一圈,结果他一眼就看到了药品架上放了一瓶乙醚。 祝家麒对李原的东张西望显得有些不满:“好了,咱们先出去吧。”说完,几乎是连推带搡地把李原推到了走廊上,聂勇和许莺也只得跟了出来。 李原站在走廊上,却不肯往办公室走了,他就那么倚着实验室的门框问祝家麒:“祝老师,您和唐老师平时工作上的交集应该比较多吧。” 祝家麒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揣测李原这句话是什么含义:“嗯,还凑合吧。” 李原说:“我刚才看了一下祝老师指导学生,觉得您是个凡事要求严格的人,而唐老师是从日本回来的,她想必也是非常的严格吧,就像日本人那样,想必您二位一定非常对脾胃。” 祝家麒似乎有些警觉:“您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好像要给我下套似的。” 李原哈哈地笑了起来:“没有没有,您多虑了,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第240页 祝家麒悻悻地说:“随便问问?我可不相信警察是随便问问,那两个警察这两天天天玩这儿跑,问话也跟您似的,躲躲闪闪遮遮掩掩地,可说出话来就是挖坑等着人往里跳。” 李原知道他说的是廖有为和曾宪锋,他连连摆手:“我可不是那样的人,您千万别想左了,我就是了解情况而已,再说,我从来也没觉得您就是嫌疑人。” 祝家麒“哼”了一声:“是吗?但愿如此吧。” 祝家麒的表情非常生硬,李原却还是嬉皮笑脸地,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祝老师,我听谷老师介绍过几位的研究方向,我的感觉是,似乎唐老师在前面跑,您得在后面跟着。” 一听这话,祝家麒更生气了:“胡说,这是什么话,我们两个人的方向不同,不存在谁跟着谁的问题。” 李原说:“是吗?难道就没有一点交集吗?你们做的东西可都是药物啊。” 祝家麒怒气不息:“交集是有,但您别说得好像我就会跟着她屁股后面跑似的,我们俩共同的工作也就是把我合成出来的东西和她提取出来的天然产物作比对而已,另外我们的提纯方法有时会有一些共通之处。” 李原“哦”了一声:“原来如此,那有那种不合榫的时候吗?” 祝家麒说:“能有什么不合榫的时候,最多比对结果有出入,要么她重新提纯,要么我重新合成,还能怎么样。” 李原有点皮笑肉不笑地:“难道不能一个人既抓提纯又抓合成吗?这样的话,保持步调一致,工作效率也会提高不少啊。” 祝家麒摇摇头:“说是那么一说,但是……” 李原忽然硬插进一句话来:“对了,两个人分工协作,可能还能起到互相监督的作用。” 祝家麒登时勃然大怒:“您这话什么意思,搞得我好像学术造假似的。” 李原连忙摆手:“您别误会,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有别的意思。” 祝家麒气唿唿地说:“您问完了吧,我还有事,告辞了。”说完扭头进了实验室。 李原倚着门,又看了看实验室里面,发现总共就四五个人,蒋星和谷志辉全都不在,便只得又叫了一声:“那个,请问谷老师和蒋星在哪里?” 祝家麒头都不回,抬起胳膊凌空指了一指:“那边,走廊尽头,是学生的办公室。” 谷志辉正在学生办公室跟一个学生说话,而蒋星则坐在靠窗的电脑前面忙碌。李原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谷志辉抬头看见是他,便直起腰来,把手一背,显得很有气派:“李警官,您又来了解情况了?” 李原笑笑:“是啊,让你们郝老师和祝老师轮番上阵好一顿训。” 谷志辉也笑起来:“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他们俩人不错,就是脾气很硬,不愿意让人把自己当坏人看。 83、2011年9月2日 ... 尤其是祝老师,这两天楼下氰化钾失窃的案子,你们警察老是找他,系里也有人议论,弄得他非常生气。” 李原心想,看来这舌头长嘴巴敞的人到处都有。他说:“我倒没什么,天天办案子,这样的事儿见得多了……”他扫视了一下办公室里,“这个房间挺大嘛,这么多桌子。” 谷志辉说:“没辙,学生多,就这样位子都有点紧张了,最近扩招得太厉害,学生都有点塞不下来。” 李原走到蒋星的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小蒋,没去做实验啊。”他的心里忽然动了一下,因为他感觉到蒋星的肩膀似乎有些微微的晃动,而一颗汗珠也已经顺着他的鬓角流了下来。 蒋星没说话,李原也没追着说什么,他顺势把头从窗户伸了出去。这是七楼,李原往下一看,顿时觉得有点头晕,他忙把脑袋缩了回来,转过头来又去跟蒋星说话:“小蒋,听说指导老师换了郝老师吗?怎么样,最近还习惯吗?” 蒋星变得有点口吃起来:“还,还行。” 李原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确认刚才的感觉没错,便把手放在他的肩头接着说:“唐老师去世了,你的课题也会受影响吧,好好努力,千万别受太大的影响,唉。” 李原说到最后,居然重重地嘆了口气。蒋星似乎稳定了一些,肩膀抖得没有刚才那么厉害了。李原环视了一下四周:“这儿倒是挺不错的,靠近窗子,累了还可以站在这儿看看远处。可惜呀,我是没法享受这种福气了,有点恐高症,小蒋,你没有恐高症吧。” 谷志辉忽然插嘴道:“小蒋当然没问题了,人家经常攀岩呢。” 李原似乎有些惊讶,“哦”了一声,看看蒋星:“攀岩?就是那种爬高上低的运动?真不得了,我可玩儿不来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快结案了哦 84 84、2011年9月3日 ... 一大早,李原又带着许莺和聂勇跑去找黄克俭去了。黄克俭一见他们仨来,就又开始苦笑:“李警官,您又来了?您说昨天问完话来找我,我可等了整整一下午也没敢出去啊。” 李原连忙说:“抱歉抱歉,昨天问着问着,局里领导忽然打电话让我赶紧回去,也没顾上跟您打个招唿。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 第241页 黄克俭说:“没关系,反正我昨天和今天都赶上没事儿,您就随便问吧。” 李原说:“那可真是好极了,正好我也还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您呢。” 黄克俭说:“您请说吧。” 李原说:“这个唐老师当初怎么来的,细节您能讲给我听听吗?” 黄克俭说:“细节……您指什么呢?” 李原说:“我们听到的官方说法是您看了唐琳娜的简歷就决定用她了,但有小道消息称,您跟唐琳娜在日本的导师关系很好。” 黄克俭挠着自己的后脖梗:“是吗?原来你们都调查到这一步了呀,唉,算了,看来我还是老实点儿好,其实唐琳娜确实是被她导师推荐过来的。” 李原说:“这样不是更有说服力吗?您为什么遮遮掩掩的?” 黄克俭说:“其实,小唐回国的主要原因好像是因为在日本当了第三者,但那家的女方在日本好像比较有势力,所以她有点待不下去了。” 李原直皱眉:“是吗?那也没必要这么搞,毕竟导师推荐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黄克俭说:“因为他导师课题的资助者好像是那家办的企业,人家是命令她的导师把她赶走的。万一说是她导师推荐了她,那不是很麻烦。” 李原心想,这小日本够狠的,他旋即便说:“也就是说,她的导师是暗中託付您的?” 黄克俭点点头,似乎有点为难:“嗯,因为我们学校跟日本那边的交流还比较频繁,再加上她的导师又不愿意写推荐信,我们才这么处理的。” 李原说:“那她要回日本这事儿是什么情况,难道那家不追究她了?” 黄克俭说:“这事儿,我可真是头回听说了,也没法判断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原的脑子转得飞快:“也就是说,她不是回去投奔她导师去的?” 黄克俭笃定地说:“肯定不是,要是的话,她的导师早就会跟我打招唿了。” 李原想了想:“您知道她当小三……呃,就是她插足的那家是什么人吗?” 黄克俭摇摇头:“完全不清楚,她导师根本也没说,我也就没问。” 李原想了想:“好吧……”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顺便问一句,既然这事儿干得这么保密,为什么还会有风声透出来她是由她导师推荐过来的?” 黄克俭说:“咳,好事之徒总是有的,像唐老师这样长得很漂亮、一直未婚,又一直冷冰冰的女人,其实比那些人来疯更能招惹人们的关注,在学校里也不例外。” 李原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黄克俭说:“不过唐老师好像对这些一点都不在意,听说也有男老师曾经对她动过心思,但很快就都退下来了。” 李原说:“这是为什么呢?” 黄克俭笑起来:“不好追呗,抱歉,本来不该这么八卦的,不过我觉得多说点,或许你们会觉得有用。” 李原说:“我昨天打听了一下,好像唐琳娜在单位的人际关系并不是太好。” 黄克俭斟酌了一下:“怎么说呢,可能唐老师容易让人觉得她很高傲吧。” 李原说:“您对她怎么看?” 黄克俭有点诧异:“这听着好像我也有点嫌疑似的,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平时经常不在,对这些事了解得也不太细,很多事也不太好说。” 李原连忙说:“您别多心,我就是随便那么一问而已。对了,唐老师的研究方向是您定的吗?” 黄克俭点点头:“是我定的。” 李原说:“我昨天听说,这原来是郝老师的研究方向。” 黄克俭笑笑:“您了解得还真详细,没错,但是郝老师做了很久都没有任何进展。正好唐老师来了,我就把这块交给她了,而另外给郝老师换了课题。” 李原说:“唐老师比郝老师有优势?” 黄克俭说:“相当有优势,像郝老师他们一直待在国内,视野确实不如唐老师开阔。尤其唐老师这个方向,需要对国际上的分析手段和提纯手段特别了解才行,郝老师他们还是有差距。” 李原说:“这样的话,郝老师会不会有意见?” 黄克俭说:“这我可真说不好了,不过我觉得这对郝老师更应该是个解脱吧,那种面对问题束手无策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李原说:“唐老师的进展怎么样?” 黄克俭说:“还不错,可以说打开了一个局面。她的进展给祝老师的工作也打开了局面,这样一来,祝老师合成的就不再是别人的东西了。” 李原说:“怎么讲?” 黄克俭说:“唐老师发现了两个新的化合物,都由祝老师来合成,目前一个已经成功了。像原来,什么都发现不了,祝老师只能合成文献上的东西,突破性不大。祝老师就靠着这两个化合物,明年评上教授的可能性很大。” 李原说:“是吗,那祝老师应该对唐老师很感激才对呀。” 黄克俭说:“感激谈不上,各自的工作而已,而且祝老师估计也不会认为他是因为唐老师才有可能评上教授的,说实话,我本人就是这么想的。” 第242页 李原说:“这个实验室应该是祝老师岁数最大吧。” 黄克俭说:“是啊,五十三了,比我还大五岁呢。” 李原说:“他应该对实验室的日常工作很熟悉了吧,但我看您好像日常什么事儿都跟谷老师联繫似的。” 黄克俭哈哈笑了起来:“您才来两次就把这个规律摸清楚了,确实,相对于其他几位老师来说,谷老师算是个全才吧。” 李原有点煳涂:“全才这话,怎么说?” 黄克俭说:“其他几位老师做课题都不错,但待人接物这方面就有点差,但谷老师这方面确实不错,安排点日常事务什么的也非常完善,即便发现有些什么纰漏,也能随时完善,虽然有时候有点繁琐,但确实比其他老师强很多。” 李原和黄克俭东拉西扯地聊了大概两个多钟头,实在没什么可聊的了才告辞出来。他打算再到实验室看看,结果一上楼就看见廖有为和曾宪锋在实验室抓着祝家麒东问西问的。李原一看:“你们来了?” 不知为什么,廖有为和曾宪锋竟然有些遮遮掩掩的:“嗯,来了。” 李原说:“有新发现?” 曾宪锋机械地跟了一句:“嗯,啊,没有,来了解下情况。” 李原笑笑:“你们忙。”他说完直奔学生的办公室而去。 许莺紧走两步跟上他,悄悄说:“老李,我看廖队他们有的怪。” 李原嘿嘿笑了起来:“你不知道,老廖这是生怕我把他的案子办了,他最近好几年都没正经办过案子了。” 许莺说:“不是吧,那最近这两年……”她看看李原,轻声惊唿道,“都是你办的?” 李原得意洋洋的:“你以为呢?” 说着话,三个人已经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还没进去呢,就见里面谷志辉背对着门跟蒋星说话:“小蒋,你开学的手续都办好了吗?” 蒋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懒洋洋的:“差不多了。” 谷志辉说:“差不多了是还差多少,我听系办的孔老师说,你的学费还没交呢。” 蒋星说:“嗯,家里还没把钱打过来。” 谷志辉说:“那你还不催催。” 蒋星似乎有些不耐烦:“我知道,已经催了,我……”他忽然一眼看见门口的李原,神情忽然变得很严峻,立刻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谷志辉也意识到门口有人,回头看了一下,立刻满脸堆笑:“李警官,您又来了。” 李原点点头:“来了,来了解点儿情况,谷老师有事儿?” 谷志辉连连摇头:“没事儿,这不是跟小蒋说点儿事儿,已经说完了。” 李原说:“您好像不怎么在办公室待嘛。” 谷志辉说:“其实我们在办公室干不了什么活儿,白天主要得看学生做实验,要么就是出去开会,或者办一些杂事什么的。” 李原说:“那帮学生改论文什么的呢?代课的话,还得批改作业,这些怎么办呢?” 谷志辉说:“那就只有晚上加班了。” 李原说:“在这儿加班?” 谷志辉说:“不一定,有时候在办公室,有时候带回家去,看情况定。” 李原说:“你们四位老师全是这样?” 谷志辉说:“差不多吧,不过唐老师不太加班,她的事情少,工作效率也高,一般白天就能都处理完了。” 李原说:“这么说,唐老师白天在办公室待的时间算比较多了吧。” 谷志辉说:“算是吧,关键是小蒋做实验挺让人放心的,不用盯着。” 李原有点惊讶:“现在的学生这么不让人放心吗,还老得盯着?” 谷志辉连连摆手:“您千万别这么想,我们三个人都会带一些刚进实验室的学生,这样的必须得天天看着,要不然不定给你捅出什么漏子来呢,但小蒋在实验室已经待了一年半了,什么都很熟了,也就不用盯着了。”说着话,他看了一眼,“小蒋,是吧。” 似乎是因为刚才无聊的谈话,蒋星压根就没理他,只是自顾自地看着电脑。 李原看了看蒋星:“小蒋,平时你跟唐老师打交道最多是吧。” 李原开口,蒋星就不得不严肃对待了,他回过头来:“嗯,算是吧。” 李原说:“你觉得唐老师这人怎么样?” 蒋星说:“挺好的……您上回不是已经问过同样的问题了吗?” 李原走到窗边,背着手眼睛看着外面:“我觉得多问几句,你或许能告诉我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蒋星警觉起来:“您想知道什么?” 李原说:“比方说,案发当晚,你跑到唐老师家干什么去了。” 话音刚落,蒋星勐然从椅子上起身,却被李原死死地按住了肩膀。许莺和聂勇一直跟在李原身后,一见他动了手,两人立马一左一右按住了蒋星的胳膊。 蒋星拼命挣扎:“你说什么,你胡说,我没有去过。” 李原一边用力,一边冷冷地说:“我们调取了荷香园小区的监控录像,发现你那天晚上十点差三分进入,十二点五十分离开,这个时间恰好落在我们推定的唐琳娜的死亡之间段内。我们有理由相信,你和唐琳娜的死有关。” 第243页 蒋星大吼道:“你胡说,我没有杀唐老师,我……我……” 李原冷冷地说:“我倒想听听,你怎么了?” 廖有为和曾宪锋已经听见了这边的骚动,他们慌忙跑过来,一见李原已经摁住了蒋星,曾宪锋就是一跺脚:“妈的,到底让他抢在前面了。”说完急忙跑上去帮忙。 这样一来,李原倒松开手了,他长出了一口气说:“甭废话,把他带回去吧,可以铐上。” 廖有为有点诧异:“铐上?为什么?” 李原说:“你看看这儿吧。” 廖有为看了一眼窗台:“这……”窗棂上嵌着一个细小的玻璃碴。 李原说:“还记得老程他们做的那个碎玻璃的拼图吗?我估计这就是缺的那块。” 廖有为取出证物袋,很小心地把玻璃碴放了进去,随即又给程波打了个电话,让他立刻出个现场。 谷志辉都愣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原说:“抱歉,估计又要打扰你们了,我们要对这个房间做一下彻底的勘查,麻烦您先暂时让学生都先迴避一下吧。” 谷志辉说:“我还是,先跟黄教授打个招唿吧。” 李原说:“请便,不过我们要先把蒋星带回去问话,抱歉,唐老师的课题可能要彻底地搁置了。” 审讯室里,蒋星低头不语。曾宪锋也不着急,和一个陪审和一个记录员坐在桌子后面一根接着一根地抽菸,弄得屋子里烟雾缭绕的。 廖有为隔着旁边的单向玻璃看着蒋星,问旁边的李原:“你什么时候发现有问题的?” 李原说:“昨天我就看见那个玻璃碴了,但不太确定,也不敢贸然动手,但许莺和聂勇回来告诉我说发现唐琳娜被杀的那天晚上,蒋星出入过荷香园,我才觉得可以动手了。” 廖有为说:“又让你抢先了,不过真有你的,就这样你都敢动手?” 李原说:“我看你们恐怕也有数了吧。” 廖有为说:“是啊,我们不是又把方向放在了外部侵入上了嘛,但嫌疑人应该不是从楼下攀爬上来的,所以我们就换了个思路,考虑是否是有人从上面下来砸碎了玻璃进入那个房间的。我们觉得,如果嫌疑人是从外部侵入的话,那他一定是在晚上作案的。于是我们调取了大楼晚上的监控录像,结果发现,整个楼里,就这个蒋星晚上加班勤。后来我们又查看了一下,发现他的办公室,尤其是他座位旁的窗户,就在被砸碎玻璃的那个窗户的正上方。联繫到他对于攀岩的爱好,以及空调室外机和旁边的下水管没有发现攀爬的痕迹和脚印,我们觉得他是通过绳子把自己缒到三楼,然后从外面砸碎玻璃,进入后偷走了氰化钾。” 李原点点头:“分析得不错,但那片纸屑说明了什么?” 廖有为说:“那片纸屑让我们搞明白了他是怎么不留脚印的了。他拿着一卷卫生纸,从窗口开始一边往前铺一边走,就像铺了一条地毯一样。等他到了药品柜前,只要砸碎柜子上的玻璃,把氰化钾取出来就可以了。当然了,卫生纸很窄,他又不敢开灯,脚不小心带上一个玻璃碴也看不出来。等他偷完了药品回到窗口,再把卫生纸小心地收起来就行了。” 李原说:“这是你看见那片纸屑就想起来的?” 廖有为说:“是啊,我看见这片纸屑,就回想起现场的玻璃碴子好像有点怪,当时怎 84、2011年9月3日 ... 么怪想不起来了,那个时候才明白,似乎有些玻璃碴是砸碎后被人踩踏过的,所以有些虽然碎了,但仍然聚在一起。我看了照片,发现这些玻璃碴都连成了一线,所以才想明白了这个手法。” 李原说:“现在,比对一下窗台上的鞋印应该就行了吧。” 廖有为点点头:“现在看来,那个鞋印有可能不是伪造的。我估计,当时室外比较亮,眼睛不适应室内这么漆黑的环境,所以留下了那个脚印。” 李原说:“看来,你们这个案子可以结了。” 廖有为有些不满:“我们都查到这一步了,竟然被你给抢了先。” 李原一笑:“我看你们一直绕着蒋星,是没找到什么特别硬的证据吧。没办法谁让我手里有直接证据,就先下手为强了。” 正在这时,屋里的曾宪锋缓缓开腔了:“怎么样,蒋星,都已经这么多证据了,还不说说你是怎么偷氰化钾的,又是怎么杀唐琳娜的?” 李原在外边听着心里有点好笑,暗想这老曾可能想回敬我一下,再看蒋星在烟雾中慢慢抬起头:“偷氰化钾,我承认,但唐老师,我没有杀她,我本来想着来着,但我实在下不了手,我……爱她。” 李原和廖有为心头那一丝隐隐的预感至此被证实了,曾宪锋则慢条斯理地继续问道:“我们发现唐琳娜死前曾和人发生过性行为,这个人……”他故意不往下说了,只是用眼睛死死地盯着蒋星。 半晌,蒋星才缓缓说了一句:“是我。” 李原和廖有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更加疯狂哈 第244页 85 85、2011年9月4日 ... 蒋星旋即又陷入了沉默,李原和廖有为在隔壁看着表,发现已经到后半夜了。曾宪锋倒也没着急,在菸灰缸里揿灭了菸头之后,他并没有追着上一个问题问下去,而是又跳回到案件的主线上来:“你说你没杀唐琳娜,这谁信呢?那天晚上,可是你出现在了唐琳娜住的小区里,而且时间和唐琳娜死亡的时间有重合。光凭一句你爱她,就想证明你没有杀她吗?要知道,你爱她这句话,我们也可以解释为你杀死她的动机,而且,你们俩之间还……” 蒋星开始哆嗦,李原和廖有为觉得他要彻底招了。果然,蒋星哆哆嗦嗦地开了口:“那天晚上,我去了唐老师家,见了面,但我没有杀她就离开了。” 曾宪锋冷冷地看着他:“你去她家?你为什么要去她家?” 蒋星含含煳煳地说:“因为,因为她要走了……” 曾宪锋说:“她要走了?你是怎么知道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你最好能从头说说这件事。” 蒋星又沉吟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从头开始说起。 蒋星和唐琳娜认识了大约有一年半的时间,两个人都不太爱说话,因此最初的半年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私人交往。蒋星是那样一种内向的男生,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轻易也不心动,他在内心对女性也有着自己的渴望,对身边的女孩也有过好感,却往往是被拒绝的那一方,直到他遇到了唐琳娜。 最开始,他对唐琳娜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个已届中年的女子很美,浑身散发着一种成熟女性的气息,虽然这样的女人对他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但他根本也没有想过会和这个女人有什么交往。 然而一件事彻底改变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那是蒋星刚上研究生不久的事情,那天晚上他正在实验室写论文,忽然接到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下来电,是唐琳娜的,于是他接了起来,却听到里面一阵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透过音乐声,他捕捉到了一句话:“来找我,我动不了了。” 蒋星慌了,连电脑都没关就冲出了办公室,一边走一边叫道:“您在哪儿呢?”随即他便听到了“临江路”、“baby fat”几个断断续续的词语,在然后,手机便挂断了。 蒋星知道baby fat是一家酒吧,但他从来没有进去过。他慌忙跑到校门口,打了辆车,直接说出了“临江路baby fat酒吧”这个名字,丝毫没有注意到司机看他的那一瞥怪异的目光。 等他到了酒吧门口,付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穿着实验服。他无奈之下,只得把实验服脱下来往手臂上一卷,尽可能装出一副很自然的表情走到门口,打算进去。但他却被保安拦住了,因为他不知道进酒吧也是要门票的。 在用300块钱换了一张门票之后,蒋星终于得以进入,然而里面的情况却让他更加无所适从。震耳欲聋的音乐、疯狂的舞蹈,以及那些随处可见的衣着暴露的美女和穷形尽相的醉鬼都让他在一阵一阵眩晕的同时,心跳也开始剧烈加速,直到他在靠近吧檯的一个座位上找到了烂醉如泥的唐琳娜。 唐琳娜穿着一身黑色低胸吊带连衣裙,头髮蓬乱地趴在吧檯上。她的形象与平素大相迳庭,以至于蒋星第一眼根本没有认出她来。等到蒋星确认了是她之后,才走上前轻轻地叫了一声“唐老师”。然而他的声音却被周围汹涌的声音吞没了。 蒋星又叫了一声,唐琳娜依然没有什么反应,蒋星只得轻轻地用手指推了推唐琳娜□在外面的手臂。 唐琳娜的皮肤很柔软很光滑,但也很凉,就像丝绸一样,让蒋星觉得手感非常舒服,但他却不敢过久地享受这种感觉,而是又用略微大一些的音量叫了一声“唐老师”。 或许是感觉到了有人在推她,或许是意识到了有人在叫她,唐琳娜迷离地睁开眼睛,费劲地抬起头含含煳煳地“嗯”了一声。 蒋星说了一句“咱们走吧”,他本来期待唐琳娜能自己起来,孰料她去又把头埋下去了。蒋星无奈,只得又用力推了推唐琳娜,又说了一句“我们走吧”,而唐琳娜随即便抓住了蒋星的手腕,嘴里含混地说了一句“扶我一下”,蒋星无奈只得用另一只手去抱唐琳娜的另外一边肩膀。 唐琳娜醉得很厉害,身上软绵绵地,似乎随时都要瘫在地上。蒋星非常费力地扶着她,还得帮她拿着小手包。她的脑袋就枕在蒋星的肩上,蒋星闻着从她身上飘过来的阵阵香气,只觉得心脏似乎都已经收缩成了一团,而手脚也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好容易从酒吧里出来,蒋星唿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的时候,心里也在庆幸终于得救了。唐琳娜的情况却似乎不妙,她被凉风一吹,胃里的东西陡然涌上来,哇啦一口就吐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蒋星吓坏了,他想给唐琳娜擦擦嘴,却想起自己没带纸巾,情急之下,只得用缠在手臂上的实验服给唐琳娜擦嘴,谁知却被唐琳娜一巴掌打开了:“好臭。” 蒋星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实验服白天的时候沾上了一些药品,还没来得及清理。他正在手足无措,唐琳娜却说:“我要回家。” 第245页 见蒋星扶着个醉鬼,几辆经过的计程车都没停车。好容易拦下来一辆,一上车,司机没问目的地,先絮絮叨叨地嘱咐,千万别吐在车里。唐琳娜不耐烦地说:“好了,别扯了,去荷香园。” 蒋星坐在车上,唐琳娜依然靠在他的肩头——这时她已经睡着了,一动不动地,那阵淡淡的香气还在不断地往蒋星的鼻子里钻。真好闻,蒋星想,不知是香水还是别的什么,平时怎么没有,是她没用这种东西,还是我没注意呢? 蒋星想到这里,偷眼看了一眼唐琳娜,他本想看看她的脸,然而第一眼却看到了她露在衣服外面的胸部。很诱人,这是蒋星的第一印象,他不禁咽了一口口水,随即大脑也开始发热并变得空白。意识到自己已经快失控的蒋星慌忙把头扭向了车外,同时他把车窗摇下来一点,想透进一点凉风让自己冷静一点。 让蒋星庆幸的是,唐琳娜在车上并没有呕吐。车到了唐琳娜家的楼下,蒋星付了钱,扶着唐琳娜从车里出来,他想空出两只手来找钥匙,却没想到手刚一松,唐琳娜直接抱住了他的脖子。 蒋星一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软玉温香,一边哆哆嗦嗦地在唐琳娜的包里翻检,还好他找到了钥匙,更万幸的是,他找钥匙的时候没有把包里的东西弄撒。他想让唐琳娜恢復刚才的姿势,却怎么也摆弄不动她,于是只得用一只手搂住唐琳娜的腰,另一只手摸索着钥匙开门。 偏偏唐琳娜的钥匙不少,他很费了点工夫才算开了楼道门,走上四楼之后,又摸索了半天才打开房门。 两个人进了门,蒋星用脚带上房门,打开客厅的灯,一时有些茫然——他第一次来唐琳娜家,不知道应该把她往哪个房间放好。唐琳娜这时稍微有些清醒了,嘴里喃喃地说:“让我坐下。” 蒋星只得把唐琳娜放在客厅的椅子上,唐琳娜靠着墙闭着眼睛一句话不说。蒋星的心剧烈地跳着,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唐琳娜的面前,眼睛一扫,看见桌子上有一瓶矿泉水,便拿过来打开,倒在桌上的一个杯子里,然后弯下腰把杯子递到唐琳娜的嘴边,轻声说道:“唐老师,喝点水吧。” 唐琳娜睁开眼,先看了看杯子,又看了看蒋星,说了一句:“是你啊。” 与唐琳娜四目相对,蒋星只觉得汗一滴接着一滴地从鬓角流出来,唐琳娜忽然一伸手勾住了蒋星的脖子,随即勐然站起身来。 蒋星猝不及防,伸出去的手被唐琳娜碰了一下,杯子噹啷一声掉在地上。幸亏是塑料的,蒋星心里还在这么想着,唐琳娜的嘴唇已经和他的嘴唇贴在了一起,随即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把唐琳娜搂住了。 等蒋星回过神来,暴风骤雨已经过去了。他□着身子躺在同样□的唐琳娜的身旁,他这个时候才来得及仔细端详身旁的这个女人,熟睡的唐琳娜非常美,美得就像白玉雕成的人像一样。蒋星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唐琳娜的身体,渐渐也沉入了梦乡。 蒋星醒来,天已经大亮了。他一睁开眼睛,首先想的是昨天是不是做了一场梦,然而仔细一看自己身处的环境,分明还是在唐琳娜的卧室里,自己的身上也仍然不着寸缕,只是现在唐琳娜并没有躺在自己的身旁。 蒋星正在发愣,唐琳娜穿着睡衣已经走了进来,她似乎洗了个澡,头髮湿漉漉的扎在脑后。蒋星看着唐琳娜有些发傻,唐琳娜却已经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是第一次?” 蒋星费尽地点了点头:“嗯。”除了这个字之外,他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好了。 唐琳娜说:“你回去吧,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蒋星顺从地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穿自己的衣服。他刚穿了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唐老师,你会不会怀孕?” 唐琳娜想了一下:“不知道,算了,我等会儿去买点儿药吃吧。” 蒋星顿时紧张起来,他想了片刻,下定决心:“唐老师,你要是怀孕了,我……” 唐琳娜瞪他一眼:“你还能负责是怎么着?别胡扯了,穿上衣服走吧。” 蒋星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从唐琳娜家出来,在街上转了很久,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跑出来的时候,似乎电脑没有关。他着急忙慌地赶回办公室,噼头盖脸就被谷志辉训斥了一顿:“小蒋,昨天晚上是你在吧。你看看,电脑也没关,灯也亮着,门也没锁,你怎么回事?” 蒋星躲避着谷志辉的目光:“我,我昨天晚上忽然头很疼……” 谷志辉有点诧异:“怎么,你病了?去医院了?大夫怎么说?” 蒋星含含煳煳地说:“大夫说,没什么事儿。” 谷志辉有点似信不信地:“真的假的,你别说瞎话。” 蒋星的声音越来越细:“真的,今天早上头还在疼。” 谷志辉说:“你要是真不舒服,就休息好了再来……” 蒋星的脑袋嗡嗡作响,完全没有听进去谷志辉对他的教训。谷志辉又絮叨了一会儿,才说:“这个事儿,保安已经报给系里了。你得写个检讨,说明一下情况。也就是给系里看看而已,你不用太紧张,不会放进档案的。”蒋星已经连连说好,谷志辉这才离开。 第246页 整整一天,蒋星坐在电脑前面,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一个字也没敲出来,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好容易挨到下午四点多,谷志辉的声音又想起来了:“蒋星。” “哎”,蒋星勐省过来,回过头,看见谷志辉正站在门口。他说:“唐老师说身体不太舒服,这两天暂时来不了。她让我跟你也说一声,她就不再一一通知了。” 蒋星机械地回答了一个“好”,谷志辉便转身走了。蒋星这时候又开始胡思乱想,身体不舒服是指什么,是怀孕了吗?她是准备去做流产,所以才要休息几天? 一直到晚上就寝,他都在胡思乱想,躺在床上,他终于鼓起勇气拿起手机给唐琳娜发了条简讯:“唐老师,您身体不舒服?” 他放下手机,继续胡思乱想,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手机忽然响了。蒋星忽然觉得非常激动,他拿起来一看,果然是唐琳娜发的:“没事儿,不想上班而已。”蒋星满怀兴奋地给唐琳娜又回了一条:“那这两天好好休息吧。”唐琳娜却再没有回音了。 又过了三天,唐琳娜才来上班。她像往常一样明丽,也还像往常一样那么冰冷。蒋星一上午也没敢找她,到了下午才鼓起勇气拿上自己的实验记录本,走到唐琳娜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开着的门,叫了一声“唐老师”。 唐琳娜一抬头:“什么事儿?” 蒋星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我这两天做的实验……” 唐琳娜又把头低下了——她只顾忙着翻检自己的抽屉——一边说:“你给做成电子版的,发到我邮箱里吧,发完了在qq上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她说得很笃定,蒋星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回到自己的电脑前面,但他的心却完全被唐琳娜占据了,自此他非常卖力地做自己的课题,每当有进展——不管这个进展是多么小,多么微不足道——的时候,都在第一时间用电子邮件或qq向唐琳娜做出汇报,虽然唐琳娜很少回復他。 又过了几天,蒋星的qq上唐琳娜的头像忽然闪了起来,他怀着十二万分的激动心情点开之后,看见唐琳娜对他说:“不想干活了,陪我出去喝咖啡吧。” 蒋星兴高采烈地回了个“好”,顺手把电脑关了,然后脱掉实验服对旁边的同学编了个瞎话,便走到了走廊上。唐琳娜也正好从办公室走出来,两个人一齐走到电梯里下了楼。两个人一直走到校外,打了个车,去了临江路上的一家咖啡馆,找了张比较僻静的靠窗的桌子坐下,要了一壶蓝山。 蒋星很小心地啜饮着杯子里的咖啡,唐琳娜却没急着把咖啡往自己嘴里送,她轻轻地说:“放心吧,我没怀孕。” 这话来得太突然了,蒋星差点被呛着。他咳嗽了两声,抬起头,唐琳娜正微笑着看他。这是唐琳娜第一次沖他笑,他不禁有点陶醉。 唐琳娜却没再说什么,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蒋星放下杯子,很小心地问道:“唐老师,你那天为什么会喝那么多呢?” 唐琳娜有些无所谓:“心里烦,就想喝点儿酒,没想到喝成那样。” 蒋星说:“那,您当时给我打电话……” 唐琳娜说:“拿出来随便就拨了个号,我已经醉成那样了,还能看得清手机上的字吗?” 蒋星不觉有些失望,唐琳娜却笑起来了:“怎么,你以为我对你有好感,别妄想了。” 蒋星有些不服气:“那,那天, 85、2011年9月4日 ... 你……” 唐琳娜说:“如果那天不是你,换个人,只要是个男人,最终也会那样的。怎么,你还觉得我对你有什么想法吗?” 蒋星低下头,沉默了。唐琳娜笑得更加灿烂:“蒋星,我跟你想像中的女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你也不用有什么想法,毕竟今后你的女朋友、你的妻子不会是我。” 蒋星仍然不说话,唐琳娜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开始品尝自己的咖啡。 两个人坐了大约一个小时,唐琳娜很满意地喝完杯子里最后一点咖啡,然后伸了个懒腰:“真好喝,买单。”她对服务员喊道。 蒋星慌忙去掏自己的钱包,唐琳娜说:“还是我请吧,你还在上学呢。” 服务员走过来把金额报出来,蒋星打开钱包还想掏钱,唐琳娜却已经把信用卡递出去了。服务员看看两个人,很识趣地接过了唐琳娜手里的卡片。 从咖啡馆出来,唐琳娜站在门口拦了一辆计程车,两个人上了车,唐琳娜说了去:“荷香园小区。”蒋星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在卧室里,唐琳娜抚摸着蒋星的脸颊:“你那天真的是第一次?” 蒋星用力点了点头,唐琳娜又问:“还想再试试吗?” 蒋星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好,他的内心很渴望,但理智又不许他点头。唐琳娜又笑了:“看来是想再试试。” 这一次,蒋星不再像上次那样手忙脚乱,比起第一次的草草了事,这次略微多了一些从容,也用了安全套——看来唐琳娜事先做了一些准备。完事后,唐琳娜躺在蒋星结实的胸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享受着这一刻宁静。 第247页 过了一会儿,唐琳娜说:“有个东西想让你看看。” 蒋星有点疑惑:“是什么?” 唐琳娜坐起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一个纸盒来,她把这个纸盒拿到蒋星的面前:“就是这个。” 蒋星看了一下,那盒子上“早早孕”三个字分外显眼。唐琳娜一字一句地说:“蒋星,你以后要是有了女朋友,一定要随时准备好两样东西,一个是安全套,一个是这个。这是检测一个女人是否怀孕用的试纸,如果你有了女朋友,一定要记得:第一,不要强求,要两个人都愿意;第二,她愿意,你一定要注意不要让她怀孕,记住,不要让她靠吃药避孕;第三,万一怀孕了,要跟她结婚,千万不要让她流产。” 蒋星一把搂住唐琳娜:“唐老师,我只爱你一个人,你就是我的女朋友。” 这次,唐琳娜吃吃地笑出声来:“胡说什么呢,不可能的。” 两个人的关系从此似乎进了一大步,这样的事后来又有过,而且越来越频繁。直到8月20号,两个人一起吃晚饭,吃到一半,唐琳娜忽然说:“蒋星,我可能马上要走了。” 蒋星嘴里的肉刚嚼了一半,一听这话,他狠命地把那块肉囫囵咽下去:“走?去哪儿?” 唐琳娜简单地说了两个字:“日本。” 虽然是邻国,蒋星依然觉得这个地方似乎非常遥远。他的嘴张了张,才想起一句话来:“那,我跟你一起去?”他的声音听上去并不笃定。 唐琳娜笑道:“说什么呢,你跟我去干吗去,好好在国内待着,先得毕业。” 蒋星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用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那你去日本干什么?” 唐琳娜又说了两个字:“结婚。” 蒋星的脑子“嗡嗡”地响着,他一口也吃不下去了。过了半天,他才说:“你不能留在国内吗?等我毕业之后,我们就结婚。” 唐琳娜笑了,这次她似乎是在哂笑:“结婚?算了吧,我比你大一轮呢。” 蒋星有些不服气:“大又怎么了?我爱你不就行了。” 唐琳娜说:“你爱我?你现在还能说爱我,等我六十岁的时候,你还不到五十岁。那时候,你依然年富力强,而我已经连半老徐娘都不是了,你还会爱我吗?我不信。” 蒋星不服气:“你怎么知道……” 唐琳娜直接打断他的话:“我不可能用我的后半生做赌注,所以,抱歉,蒋星,我不是你的那个人。” 蒋星说:“难道要跟你结婚的那个人就是了?” 唐琳娜点点头:“是的,没错。” 蒋星说:“我肯定比他强……”他忽然觉得有点没底气。 唐琳娜说:“算了吧,怎么可能。我跟他结婚之后,就不用上班了,他的收入养活一家人一点问题也没有。你呢,行吗?现在还在管家里要钱呢吧。等你挣钱买房买车,我没有那个时间。” 蒋星一口也吃不下去了,他把筷子一放,定定地看着唐琳娜。唐琳娜却笑了笑:“服务员,买单。” 似乎是在发狠,蒋星把钱包掏出来:“这回我来吧。” 离开餐厅,唐琳娜看看蒋星:“现在你去哪儿?”她一点也没有让蒋星跟她一起回荷香园的意思。 蒋星气唿唿地:“我回学校了。” 唐琳娜说:“我去逛商场,咱俩应该不是一个方向,行,明天见。” 蒋星很不礼貌地扭头就走,走了十几步之后,他站住了,回过头,想看看唐琳娜是什么表情,然而他期待的事情没出现,唐琳娜早都走得没影了。 蒋星愤怒了,他下定决心,唐老师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我决不允许别人把他抢走,即使杀死她,也决不让任何人把她抢走。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接触这种题材喔 86 86、2011年9月5日 ... 孙宝奎听了廖有为和李原的汇报,沉吟了片刻:“这么说,这个蒋星只承认偷了氰化钾,却不承认杀死了唐琳娜吗?” 廖有为点点头:“他只承认偷了氰化钾,据他说,他本来是想毒死唐琳娜后再自杀的。那天晚上他带着偷到手的氰化钾去了唐琳娜家,两个人喝了不少酒,酒后也发生了关系。但之后,他根本下不去手,在唐琳娜家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放弃,然后便趁着唐琳娜熟睡离开了。” 孙宝奎说:“氰化钾找到了吗?” 廖有为点点头:“找到了,在蒋星实验室的抽屉里,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放在那儿了。” 孙宝奎说:“没什么问题吧。” 廖有为点点头:“没什么问题,我们鑑定过了,确实是氰化钾。上面的指纹也查过了,就是他的。” 孙宝奎问:“那作案时间呢?” 廖有为说:“8月15号晚上。” 孙宝奎看看李原:“你怎么看?这个案子跟你负责那起案件有多大的关联?” 李原说:“用氰化钾伪装自杀比割腕容易多了……” 孙宝奎说:“那唐琳娜是否自杀这件事……” 第248页 李原说:“乙醚这件事基本上已经说明是他杀了,另外要自杀的人死前不太可能用保险套吧,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孙宝奎问:“那蒋星杀人的嫌疑呢?” 李原说:“也不能排除,或许氰化钾只是个幌子也未可知,而且他的痕迹完全没有留下,这一点也相当可疑。” 孙宝奎见李原也没个固定结论,倒也不太生气,他看了看旁边的马剑:“看来和你们调查的东西不太搭边。” 马剑说:“没关系,多了解点儿情况也好。” 孙宝奎又转向李原和廖有为:“对于唐琳娜的死,蒋星提供什么线索了吗?” 廖有为摇摇头:“没有,他虽然和唐琳娜有那种关系,但显然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太深入的了解。” 孙宝奎轻轻嘆了口气:“这孩子这辈子就这么毁了呀,有点可惜。” 李原问廖有为:“蒋星说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唐琳娜家的了吗?” 廖有为说:“他说不记得了。” 李原又问:“那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关灯?” 廖有为说:“他也说不清楚,据他说,当时他脑子很乱,只想赶快离开。” 李原想了想:“唐琳娜家的电脑他拿了吗?” 廖有为说:“没拿,这点他很明确。” 孙宝奎说:“唐琳娜的死现在还是说不清楚啊。” 李原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看来是这样。” 李原回到办公室,许莺和聂勇正等着他。一见他进来,许莺兴奋地说:“老李,有新发现。” 李原眉头紧锁,心不在焉地问:“嗯,什么?” 许莺说:“老李,你看这儿。”说着话,她用滑鼠点击了一下。 李原看了一眼,那是个视频网站,许莺点开了一段叫作“偷拍对面美女日常生活”的视频。李原只看了一眼就被吸引住了,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视频里出现的那栋楼的外观和那个女人的身形,依稀能看出是唐琳娜。李原看了一下时间,是2010年3月28日拍摄的——那时唐琳娜刚刚搬进荷香园不久,而画面里,唐琳娜当时住的就是东屋。 视频不长,大约3分钟,以唐琳娜拉上窗帘结束。李原看了一眼许莺和聂勇:“就这一段吗?” 许莺点点头:“就这一段。” 李原问:“怎么发现的?” 许莺说:“我们在查看从侯俊杰家拷回来的那些录像时候发现,里面有一个单独的文件夹,写着一个网址,然后里面有一段视频。打开那个网址一看,那个视频跟这段的内容一模一样,只是网上的视频加了水印。看来侯俊杰的电脑里存的,应该是原始文件。” 李原厌恶地皱了皱眉毛:“现在侯俊杰在干吗呢?” 聂勇说:“刚问过了,他现在好像一直在家待着。” 李原说:“没给他进行心理辅导?” 聂勇摇摇头:“没有,好像他父母不认为他有什么问题。” 李原说:“再问他一次话吧。” 侯俊杰不愿意到市局来,李原他们便上门去了他家——当然,这是经过局里批准的。 侯俊杰的父母都不在,他低着头坐在李原对面,还是那么木然。李原看着他,满心憎恶的同时,忽然也有些可怜他。 这种情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李原便开始进入主题:“侯俊杰,你是不是曾经把偷拍的视频放到网上过。” 侯俊杰半天没说话,李原有点不耐烦:“侯俊杰,我们今天来不是调查你的什么问题,我们调查的是被你偷拍的那个被杀的女性。如果你确实喜欢她的话,我希望你能多提供一些线索,而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侯俊杰终于开了口:“我加入了一个论坛,里面都是偷拍别人的人。所有人都把自己偷拍的视频往上放,我也放了一段,就是最开始的一段。” 李原说:“那么,那个视频网站上的是怎么回事?” 侯俊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被人转贴的。” 李原说:“有什么人看过你知道吗?” 侯俊杰又摇了摇头:“这我也不知道。” 李原说:“后来为什么不放了呢?” 侯俊杰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下去了,他似乎说。 李原知道,他可能触及到了问题的核心,便连忙追问了一句:“说说看,为什么?或者我们警察自己找原因,你挑一样。” 侯俊杰把头深深地埋下去:“因为有人给我钱,让我把视频卖给他。” 李原看了看许莺和聂勇,两个人的眉毛都拧得紧紧的。 侯俊杰把买视频的人的qq号码和收钱用的银行卡帐号都交给了李原他们,但据他说,这种交易到了侯俊杰再也拍不到什么的时候——2010年11月底,那时唐琳娜家东屋的窗帘便再也没拉开过——便停止了,但侯俊杰还不死心,所以他只要觉得那边有人,便会开始拍。 这件事让李原噁心得想吐,这孩子看似无知的行为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龌龊的事情。他从侯俊杰家出来之后立刻给孙宝奎打了个电话,让他斟酌一下,看看这件事怎么处理,然后吩咐许莺和聂勇先回局里,调查一下这个qq号的主人和银行卡的资金存取记录。 第249页 他自己则再一次进了唐琳娜的家,他还是对这个现场所表现出来的一些情况充满了疑问,当然,这其中最让他迷惑的仍然是唐琳娜陈尸的卫生间。 他再一次检查了这个卫生间,当时唐琳娜就伏在浴缸上,右手拿着一把小刀,左手泡在浴缸里。浴缸的塞子塞着,所以唐琳娜的血并没有流进下水道,而是沉在了底部。浴缸的水龙头一直在放水,放满了之后就从边上溢了出来,但因为血都沉在底下,所以并没有被带多少出来。 浴缸里放出来的水随即便漫过了地面,因为地漏口上有不少头髮,造成下水不畅,而且,这个地漏位于门旁的墙角,当初装修的时候有些问题,并不是浴室里的最低点,所以水虽然也在一直往地漏里面流,但最终还是漫到了客厅里,并从客厅的地板洇到了楼下,由此招致楼下住户的不满。李原想了想,从这个地漏上取了几根头髮装了起来。 如果确定是他杀的话,现场并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显然,是被人为清理过了。这个人打扫得很细緻,就连蒋星的痕迹也被抹去了。但这样一来,如果说蒋星是兇手也说得过去,而且,蒋星的嫌疑非常大。 李原回到了市局,他觉得有必要再问一下蒋星当晚的情况,但在提审蒋星之前,他先去了一趟程波那儿。 程波刚刚端起茶杯来,一见李原进来就知道活儿又来了:“什么事儿?” 李原把证物袋在程波面前晃晃:“帮我看看这个。” 程波一看:“头髮?比对dna?跟谁比对?” 李原摇摇头:“不比对dna,你帮我查查这头髮上有些什么血迹之类的没有。” 程波点点头:“这倒简单。” 李原说:“还有件事,这事儿得你跟顾馨蕊一起办。” 程波笑笑:“只要她没意见,我就没问题。” 李原又去找了顾馨蕊,一进门就问:“能帮我查个事儿吗?” 顾馨蕊问:“查什么?” 李原说:“唐琳娜的皮肤。” 顾馨蕊说:“皮肤有什么可查的?” 李原说:“这事儿得让老程帮忙,我跟他已经说好了,看你这儿能不能行得通。” 顾馨蕊说:“我这儿也没什么问题,反正我们也是配合你们的。” 李原笑了:“那就拜託了,我给老程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找你。” 李原这才去找廖有为:“我得提审蒋星。” 廖有为点点头:“可以。” 蒋星坐在李原的面前,他戴着手铐,脸上的颜色很难看,几乎是瘫软在凳子上。 李原问蒋星:“蒋星,你去唐琳娜家的时候,看到她有电脑没有?” 蒋星想了一下:“有,就放在她卧室的桌子上。” 李原说:“她都用电脑干什么?” 蒋星说:“不太清楚,我每次去的时候,她的电脑都关着。” 李原问:“她跟你说过什么让她烦恼或者害怕的事情没有?” 蒋星摇摇头:“她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个。” 李原说:“你在她家的行动受限制吗?” 蒋星想了想:“她不让我去东边那个大卧室,也不让我开那边的灯。” 李原心想,看来唐琳娜确实是意识到了有人在偷窥她。他继续问:“蒋星,你说你偷氰化钾本来是想跟唐琳娜殉情的,后来为什么又下不去手了呢?” 蒋星迟疑了一下才开口:“我实在下不了手,她就躺在那里,真的很美,让我实在不忍心去伤害她。”他似乎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李原却打断了他:“那你就那么走了?” 蒋星点点头:“嗯,我心里很乱,就离开了。” 李原说:“没跟唐琳娜打招唿?” 蒋星却反问道:“我能跟她说什么呢?” 李原问:“你离开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人?” 蒋星想了想:“没遇到过什么人……也不对,那天晚上楼下停了辆车,我以前没见过,里面好像坐了个人。” 李原警觉起来:“那是辆什么车?” 蒋星回忆得很吃力:“好像是辆黑车,也不一定,当时很暗……” 李原说:“那车牌号呢?” 蒋星说:“我没注意。” 李原说:“要是再看到那辆车,能认出来吗?” 蒋星又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十分为难。李原心想,看来从他这儿已经抠不出什么有用的来了。 到了下午,许莺和聂勇那边有了一些结果。那个qq号码上所有的信息全是虚假的,不管他们怎么给这个人发消息,对方也不回,看来是被弃用了,但有一点值得重视——这个号码就是唐琳娜黑名单上的那个号码,但两个人似乎从未联繫过,没有任何消息记录。那张银行卡的存取款记录倒是从银行给弄来了,但那个人每次都是用现金通过atm机给这张卡汇款,第一次是去年的6月23号,最后一次则是去年的9月15号,而银行方面则称,这么久之前的监控录像基本是查不到了,这样一来,通过atm机找人的办法也没戏了。 第250页 线索到此都中断了,许莺和聂勇有点打不起精神来。李原便把他从蒋星那里得到的信息告诉了他们。他还没说下一步做什么,许莺忽然说:“老李,不会又要查监控录像吧,你可饶了我们俩吧,我这眼睛都快瞎了。” 李原笑笑:“你这丫头怎么那么聪明呢?这次就是想让你们去把这辆车给抠出来。” 许莺说:“咱就没点儿别的办法吗?” 李原说:“现在看来,似乎是没有。” 许莺说:“这么多车,又没有什么明显特徵,而且那个小区的车都乱停一气,也不知道哪辆车是那个小区的,哪辆车不是,这可怎么找呢?” 李原说:“你们去看看吧,真要不是这小区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许莺说:“那我们看哪个时间段的呢?” 李原说:“上次你们看的那个时间段结束的时间到早上十点,出门的车越多,越要仔细,嫌疑人有可能随大流混出去。” 许莺看看聂勇,俩人同时嘆口气,聂勇忽然说:“老李,我们上次看的是哪个时间段的,你是不是也忘了?要不然你怎么会说出上次看的时间段结束的时间这种话来。” 李原一瞪眼:“别胡扯了,赶快去吧,从正门开始找起,估计快的话,今天晚上怎么也出结果了。” 把许莺和聂勇打发走,李原忙里偷闲地喝了一杯茶,刚放下茶杯,他的电话就响了,是程波打来的:“老李,你来一趟,尸体和头髮上都有发现。” 李原急匆匆地跑到程波那儿,程波递给他几张纸:“你拿过来一共六根头髮,四根上面有血迹,血型和唐琳娜的一致,估计就是她的。” 李原翻了翻:“尸体的手臂上也检出血迹来了?” 程波“嗯”了一声:“这点真是没想到,要是大面积的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个位置和形状太奇怪。要是唐琳娜的手臂是泡在水里被割开的,那胳膊上就不会留下这种一块一块的印记。如果是在外面割开再泡进水里,那也只会在伤口旁边有一条血流过的痕迹而已。但你看死者胳膊上留下的血痕,连拿刀的右手上也有。” 李原细看了一下:“右手上这个印子像什么呢,位置在虎口附件,有点奇怪。而且,这块血迹应该是被被擦洗过,所以一开始才没有发现。” 程波点点头:“虽然被擦洗过,但还是能明显看出这里的沾的血比别的地方要多一些。你再看这儿,这是死者的手腕外侧,你看见这个印子没有?比手上那个大得多,但同样也是被擦洗过。” 李原沉吟着:“死者不太可能给自己擦洗血迹,所以现在已经可以认定这个案子百分之百就是他 86、2011年9月5日 ... 杀了。” 程波点点头:“这个案子到现在才算有决定性证据了。” 李原却开始陷入了又一个谜团:“这两块血迹到底是怎么沾上去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凌乱吗,凌乱就叫一声,吼吼 87 87、2011年9月6日 ... 李原又一次去了师大的化学系,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程波跟着他,许莺和聂勇却没去。 李原他们直接去了楼上的那间教师办公室,黄克俭也在那里,他正跟跟谷志辉说着什么,好像是实验室的什么事情。祝家麒和郝国瑞也在,但都在电脑前面各忙各的,没有参与他们俩之间的谈话。 李原一进来,谷志辉他们都是一愣。李原笑笑:“各位,来给大家通报一个消息,唐老师被害的案子破了。” 消息来得似乎太突然,几个老师一时都有些茫然。过了一会儿,黄克俭才问:“那兇手是……蒋星?” 李原摇摇头:“咱们暂时不说兇手,还是先把作案的过程分析一下吧。” 谷志辉犹犹豫豫地说出一句话:“这个,跟我们有关系吗?” 李原一笑:“有没有关系倒不要紧,只是这里面跟化学有关的东西太多,我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所以想请各位提供一些参考意见。” 几位老师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黄克俭说了一句:“那您请说吧。” 许莺和聂勇倚着门,程波和李原走进来坐在沙发上。李原说:“还是从蒋星身上说起吧,这一切的缘起都跟他有关。蒋星和唐老师关系非同寻常,唐老师被害的那天晚上,他也在现场,也就是唐老师家,但他离开得比较早,而也正是他的离开,促成了唐琳娜的被杀。” 黄克俭有些犹豫地问了一句:“您说的促成,是什么意思?” 李原说:“抱歉,这个词用得可能不太准确,看来我得好好解释一下这件事。我们在调查中发现,唐琳娜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一个男孩子偷拍。我想这个男孩子在做这件龌龊事的时候隐蔽得还是不错的,因为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唐琳娜都没有发现这件事。但后来,这个男孩子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人,并把他偷拍的视频卖给这个人,以此牟利。 “这种交易持续了不到三个月便终止了,原因是唐琳娜好像忽然察觉了偷拍这件事,换了卧室,而且也不再拉开被偷拍房间的窗帘了。那么,唐琳娜是怎么察觉到偷拍这件事的呢? 第251页 “这时,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蒋星曾在唐琳娜家过夜,而第一次和第二次过夜的时候,唐琳娜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偷拍,也就是说,她还暴露于那个男孩子的镜头之下,而在蒋星第二次在她家过夜之后,她马上就察觉了这件事。这样一来,我只能推断是买视频的这个人把这件事泄露给了唐琳娜,从而导致了她的警觉。 “老实说,唐琳娜确实是个有风韵的美女。我觉得,蒋星、偷拍她的那个男孩子,以及购买视频的这个人都被她这种风韵所吸引,这才做出了那样一些事情。我们试想一下,购买视频的这个人看到了蒋星曾在唐琳娜家过夜,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那当然是浓浓的醋意,以及随之而来的强烈的愤怒。 “有趣的是,我们在唐琳娜办公室的电脑里也发现了这个qq号,但似乎从未联繫过,由此我们推断,这两个人一定相互认识,但因为某种原因,唐琳娜并没有这台电脑跟他聊过天,但没在这台电脑上聊天,并不等于他们就不说话。所以我想,唐琳娜发现自己被偷拍的原因是因为这个人出于嫉妒和愤怒向她展示了自己手头的视频。他当时可能只是想以此要挟唐琳娜就范,却没想到因此引起了唐琳娜的警觉。但这件事并没有因为唐琳娜躲避偷拍而完结,那个人依然在窥探唐琳娜的隐私,而由于某些原因,唐琳娜开始疏远这个人,并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这件事当然会使这个人异常愤怒,可以说,他已经起了杀心。尤其是他发现,自己对蒋星和唐琳娜之间的事毫无办法,那样一种挫败感让人可想而知。于是,他开始拟定计划,而他设计的这个计划相当精巧,执行起来也相当有难度,而这个计划的核心就是,如何把唐琳娜的死伪装成自杀。 “但是他也知道,他的这个计划还是有一些纰漏,因此他必须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一个蒋星会去唐琳娜家的机会,而又不会在唐琳娜家待整整一夜的机会。因为他的打算是,一旦自杀的假象被警方识破的话,就要让和唐琳娜有亲密关系的蒋星变成第一嫌疑人。这个机会很难得,但确实被他等到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吧。” 李原说到这儿,语气中不觉流露出一丝讽刺和一点点愤怒。他喘了口气,见旁边的人都很安静,便接着往下说:“唐琳娜因为某种原因打算从这里辞职,这件事,到目前为止她只告诉了蒋星一个人。蒋星也因此很伤感,很愤怒,他也选择了走极端。于是他破窗进入那间危险药品的储存间,从里面偷出了剧毒的氰化钾,打算以此和唐琳娜殉情,但他最终没有做这件事,他所说的原因是,他很爱唐琳娜,实在是下不了手,所以他在心乱如麻的情况下离开了唐琳娜的家。 “我们姑且不论蒋星所陈述的这些心理活动是否真实,只说他半夜离开唐琳娜家这件事,确实给了兇手一个很好的机会,当然,也是给了兇手一个很好的杀死唐琳娜的藉口——因为她和蒋星一直在约会,而且几乎就是在他的面前约会。于是兇手开始行动了。 “案发当夜,一直在偷拍唐琳娜的那个男孩子当然也像往常一样在偷拍——他还在愚蠢地希望能够捕捉到唐琳娜的身影,从而再搞点外快,这件事兇手当然也清楚。我们从那个男孩子当夜偷拍的视频中发现,晚上11点差5分,唐琳娜家的灯全熄了,我觉得这是蒋星和唐琳娜发生关系后,唐琳娜熄的灯,这种情况下,她当然是想休息一下。而过了大约1个小时后,灯又亮了,再过20分钟,灯又熄灭了,这段时间应该是蒋星在犹豫要不要杀死唐琳娜,而再次熄灯的那一刻,应该是蒋星离开唐琳娜家的那一刻。又过了大约10分钟,灯又亮了,这次亮灯之后就再也没灭过了,而且,这次最初并没有开东屋的灯,而过了二十分钟后所有的灯全打开了。这次亮灯,意味着兇手进入了唐琳娜家,二十分钟后,他完成了杀人的事情,并开始布置现场。” 一说到这里,所有人的心都开始发紧,郝国瑞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原没有理会这些人的表情变化,继续往下说:“目前还不清楚兇手是如何进入唐琳娜家的,但从唐琳娜唿吸道和口腔中发现的少量乙醚可以推测出,兇手进入唐琳娜家后,立刻用乙醚迷倒了唐琳娜,然后把她弄进浴室,再回到房间里,打开所有的灯。兇手打开灯的目的,一是为了营造一种自杀的氛围,因为很多自杀的人都喜欢在一片光明中死去,而黑暗只会增加对死亡的恐怖,使得自杀无法顺利进行下去;二,也是为了利用对面的偷拍者。恐怕兇手是这样想的,万一死者被发现不是自杀,那么就要防止警方通过房间里的灯的开关时间来锁定他离开的时间,所以,他打开整个房间的灯,离开的时候也不熄灭,其实是为了防止警方像锁定蒋星离开的时间那样,锁定他离开的时间。 “兇手打开灯之后,回到被迷晕的唐琳娜旁边,把一把削铅笔的小刀放在她的右手中,然后左手捏着唐琳娜的左臂,右手则通过她的右手握住那把刀,先在唐琳娜的右臂上做了几道试探伤,然后狠命割断了唐琳娜左手腕上的大动脉。 “杀死了唐琳娜之后,兇手开始布置现场,首先他塞住浴缸的塞子,并打开水龙头,制造电视上常见的那种自杀现场,然后他开始在卫生间的插销上打主意,他要尽可能地把这个房间布置成一个外人无法进入的空间,这样,警方可能第一眼就会认定案件是自杀,从而草草结案。 第252页 “再接下来,就是整个案件中设计得最为精彩,也最让我迷惑的部分了。要知道,那扇门就是一扇普通的木头门,插销也是普通的铝合金插销。任何部位都没有发现被线勒过的痕迹,也不可能用磁铁在门外吸住插销把它插上。这件事让我非常伤神,直到我把几个线索联繫了起来。 “首先,我们的技术人员——也就是我旁边这位——在插销那根闩的尾部发现了一点点黑色的东西,可能是炭黑,在插销上则发现了极微量的硝酸钾。这两样东西都太少了,能够发现实属奇蹟,所以我很感激我这位同事。” 李原装模作样地冲程波点点头,程波强忍着没有笑出来。李原继续说:“第二个证据是,我在卫生间的地漏上取了六根头髮,经过检验发现其中有四根有血迹,有两根没有血迹。另外,死者的尸体也发现了一些异常,唐琳娜的死亡推定时间发生了偏差,实际死亡时间比初步推定的要早几个小时。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所有人都默然,李原说:“我还是从那几根头髮开始说起吧,有的头髮有血迹,有的没有,说明地漏上的头髮有的是被兇手用沾了血的手碰过的,也就是说这些头髮是在唐琳娜死亡后,被兇手缠上去的。兇手拔掉一些唐琳娜的头髮,并把它们缠在地漏上,目的是为了使下水不要太通畅,以便地面能有一些积水,而这么做的根本原因则是为了消除他制造机关所可能留下的痕迹。同样的,尸体的死亡推定时间出现偏差也和消除痕迹有关。实际死亡时间比最初推定的时间要早,这就说明,这个浴室安装的取暖器在唐琳娜死亡后一段时间内是开着的。 “现在,让我们再来看一下那个门闩,上面既没有细绳的痕迹,也不可能使用磁铁,只有那点黑迹和硝酸钾,把这一切一切串联起来,我认为,兇手是通过制造一场爆炸,使插销插上的,而制造爆炸的物质和把唐琳娜迷晕过去的东西一样,是乙醚。” “乙醚”这两个字一说出口,所有人都愣了,这种东西在实验室太好找了,这样一来,似乎屋子里的四位老师全都有了嫌疑。 李原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兇手显然在化学方面相当精通,乙醚的沸点很低,大概只有35度左右,而且和空气混合后遇到火星很容易爆炸。兇手把一点点乙醚灌到插销的后槽里,然后把一根导火线夹在了插销的闩和后槽之间。当然,夹得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松了导火线会掉下去,紧了,乙醚很快就会跑光。至于那根导火线,只要用普通鞭炮上的用的那种就可以了。 “接着兇手暂时先退出卫生间,从外面打开取暖器,等到卫生间里的温度上来超过四十度之后,再回到卫生间,点燃导火线,然后迅速退出室外,关上门,砰的一声,导火线就引爆了乙醚和空气的混合气体。虽然这点气体的量不大,但爆炸产生的冲力却一下子就把插销的闩推到栓扣里去。这样插销就被从外面关上了,而插销上,也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因为乙醚的量太少了,炸那么一下子也就够把插销插上,而不会让插销变形。同样也因为乙醚的量太少,也不会发生燃烧。至于那一点黑,是导火线燃烧到那里留下的,而硝酸钾则是粘在导火线表面为燃烧提供氧气的,在燃烧的过程中飞溅到了插销上而已。这一招可比用火药之类的强多了,用火药之类的东西会有很多残留,一查就能查出来,而用乙醚的话,基本上可以做到不留痕迹。 “这次爆炸结束后,地上的积水开始起作用。导火线燃烧产生的一些灰烬落在地上,被积水不断地沖刷,带到了地漏里面去。兇手此时,也并没有急于关闭取暖器,他打算让卫生间在一段时间内保持一定的高温,好让插销里残留的那点乙醚尽快挥发出去,而正是这个行为,使得唐琳娜的死亡时间发生了偏差。 “兇手知道,他用乙醚把唐琳娜迷晕是计划中最大的纰漏,一旦警察发现了这一点,他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的危险。为了以防万一,他紧接着对唐琳娜的家进行了清理,除了清除自己的痕迹之外,他还清除了蒋星的痕迹,因为警察最终肯定会查到蒋星的头上去,留着这些反倒不自然,不如索性清理掉。线索之类的东西,让警察自己费劲去,这样的话,一旦蒋星浮出水面,马上就会被警察当成杀人兇手,栽赃反而更加容易了。 “再接下来,兇手拿走了唐琳娜的电脑,并偷换了相机里的存储卡,因为这两样东西里,留有他的一些信息。 “首先是电脑,我刚才说过,唐琳娜并没有用办公室的电脑与这个兇手有过交流,却把他的号码拉黑,所以,唐琳娜和兇手之间聊天应该都是通过家里那台电脑的。兇手之所以要把这台电脑偷走,是因为他极有可能在聊天的过程中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而存储卡的被盗,则是因为唐琳娜已经注意到了有人在偷窥和跟踪她,也知道这个人的身份,所以她在某个时候,用相机偷偷拍下了这个人。当然,唐琳娜也许没有做这样的事情,但兇手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拿走了存储卡。 “接着,兇手又开始在房门上做手脚,这次就容易得多了,他先把防盗链挂上,然后把栓扣拆下来,然后在门外用螺丝刀再把栓扣安好,然后关上门,回到车里离开。整个过程就此完美落幕。” 第253页 李原清了清嗓子:“但兇手还是犯了一个错误:为了防止时间一长乙醚失效,他必须尽早对唐琳娜下毒手,所以他根本来不及等浴缸放满水。发现尸体的时候,唐琳娜流出的血都沉在了浴缸的底下,这至少说明两个问题:第一,唐琳娜的血流出来时,恐怕浴缸里还没有水;第二,兇手后来放出来的应该不是热水,而是冷水,因为如果是热水的话,血很容易就会在水中化开,而冷水则会导致血液加速凝结。 “我们在唐琳娜的右手虎口和右臂外侧发现了两块被清理过的血迹,从形状已经无法判断那些血迹是如何沾上去的了 87、2011年9月6日 ... 。我试了试,觉得这两个部位似乎是拇指和手掌下端靠近拇指的边缘造成的,也就是说,兇手曾经用右手这样抓过唐琳娜的右手。” 李原抓过程波的右手,比划了一下。他用拇指按住虎口,四指向下:“看到了吗?就是这样。我想,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也许兇手并不是太清楚,即便是在人的手腕部位,血液的压力也不低。因此,当他割开唐琳娜主动脉的一剎那,血液顿时喷溅出来。弄得他和唐琳娜两个人的右手满手都是,他不得不立即对这些血液进行清理,因此才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说到这里,我要请各位老师帮个忙。考虑到杀死唐琳娜的兇手对化学方面的知识如此熟悉,我怀疑,兇手应该就在四位当中,所以我想请四位配合一下,做一个小小的检测,来判明谁是真正的兇手。” 这四位老师开始坐立不安,互相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似乎都有些心神不宁。黄克俭也坐不住了:“李警官,您说那个人是我们四个里面的一个,这是不是有点太绝对了。您刚才说的用乙醚什么的,基本上是个学化学的都知道啊。” 李原说:“确实,通过使用乙醚锁定嫌疑人可能性不太大,但是我刚才说过,唐琳娜在办公室的电脑上与疑似嫌疑人之间从未用qq交流过,您觉得是什么原因呢?这是否就说明,唐琳娜在办公室的时候与那个人之间交流根本没有必要使用电脑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人不是唐琳娜的同事又是什么人呢?” 黄克俭有点语塞,迟疑了一下才说:“那,李警官,您想怎么做呢?” 李原说:“既然兇手在行兇的时候,手上被唐琳娜的血迹溅到,那么我想这些血迹有可能会留在皮肤上,所以,我需要对各位的手和胳膊做一个血迹测试,而这个测试,我想先从——”他扫视了一圈,才接着往下说,“您,谷老师开始做,因为在我看来,您的嫌疑最大。” 谷志辉吃了一惊,好像根本没想到李原会这么说,他有点张口结舌:“你,你凭什么这么说?” 李原说:“这次不算的话,咱们俩一共见过四次面,第一次一见面你就开始搓手,第二次你的手揣在兜里,第三次你一看见我就把手背到身后去了,只有第四次,你的手还算稍微自然一点儿,但似乎也有点找不着地方放似的。所以我在怀疑,你的手上可能是沾上了唐琳娜的血,所以,你一见到我就不自觉地要隐藏起你的右手来,尤其是第一次搓手,可能是因为想到手上有血迹,所以拼命地想把它搓下去。而且,我有一次在问蒋星话的时候,你忽然插嘴进来,说蒋星喜欢攀岩,所以我怀疑,你是在诱导我们认定蒋星是偷氰化钾的人,警方如果有了这种印象之后,很有可能也就会把蒋星和唐琳娜的死联繫起来。” 谷志辉张张嘴,李原笑笑:“当然,这纯属我的胡乱猜测,还希望您能主动配合我们一下,证明自己的清白。” 谷志辉的脸色瞬间变成了灰色:“唉,机关算尽,最终还是这个结果。” 程波拎着箱子站起来,走到谷志辉面前,把箱子往他的桌子上一放,然后说:“麻烦你把两只手都伸出来。” 谷志辉顺从地伸出手来,但他还有点疑惑:“李警官,你就凭我那四次手的动作就认定我是兇手了吗?” 李原站起来:“当然不止这些。我一看到唐琳娜的笔筒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里面全是铅笔,却没有削铅笔的刀,这让我联想到唐琳娜手里的那把小刀原来应该在这个笔筒里,所以我当时就感觉兇手应该就是这个办公室里的一个人。而你的位子又恰恰在唐琳娜的身后,你每天坐在这里注视她,似乎是最有可能对她产生某种感情的一个人。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负责这个实验室的日常事务,所以你是一定知道唐琳娜登记的住址信息,从这一点来说,你偷窥和跟踪唐琳娜是有着便利条件的。而我们也不是完全跟着感觉走的。现在我们那两个小朋友正在调查那天晚上小区周边的监控录像,我们也可以锁定你之后再来跟你摊牌。只不过我不太愿意干那种大海捞针的事情,所以就先来这里找你了。看来,我的运气还不错,算是蒙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绝对不要按照小说里的手法去犯错误哦,一定不会成功的 88 88、尾声 ... 蒋星又一次坐在了审讯室里,廖有为缓缓地说:“蒋星,唐琳娜被杀的案子已经破了。” 蒋星“嗯”了一声,没说话。 廖有为说:“不过我们还有一点疑问,那瓶氰化钾好像少了不到一克。要发现这一点还真不容易呢,幸亏你们系的剧毒品管理还算严格。对了,说起来半个多月之前,有过一起案子,里面用到了氰化物。经过审讯,那起案子的嫌疑人已经交代了氰化物的来路。怎么样,剩下的事情你是自己说,还是让我给你说出来?” 第254页 蒋星满头大汗,哆哆嗦嗦地说:“我一直在犹豫,中间也曾经想过放弃,所以我想把氰化钾处理掉,结果发现网上有人买这种东西……” 听着蒋星结结巴巴地叙述卖氰化物的过程,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另一边的李原对马剑说:“这么看来,这个案子和王素萱用的氰化物跟薛文杰是彻底没关系了。” 马剑皱着眉头:“现在看来是这样了。” 李原说:“你们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了?” 马剑摇摇头:“这两次跟他没关系,不能就说明他是清白的。” 李原说:“现在一切归零,你们打算怎么办?” 马剑说:“迎进来,保护好,再送出去就行了。” 李原说:“人家要是有备而来,恐怕你们也不能遂心吧。” 马剑说:“尽人事,听天命吧。” 李原有点不太相信地看看他:“这可不像你们应该说的话。” (完) 报復 2011年9月16日 孙宝奎带着廖有为、李原、曾宪锋坐在夏厅长的办公室,马剑也在。夏厅长喝了一口水:“氰化钾被盗和女老师被杀的两个案子全破了?” 孙宝奎说:“都破了,已经移交检察院了。” 夏厅长点点头:“大学的老师和学生干这种事,现在的人都怎么了?” 孙宝奎说:“是啊,那个老师干这事儿还挺上心的,事先偷配了人家的钥匙,还偷偷进过那个女老师的家几次,不过,好在是破案了。” 夏厅长说:“现在,就是日本人来的这件事了。刚得到的消息,东宫源次郎一行昨晚住进了天华,明天准备转到惊雁湖度假村。” 几个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孙宝奎慢慢说出一句:“我记得,东宫的父亲东宫道彦是在惊雁湖附近被击毙的吧。那个地点现在是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就在惊雁湖度假村的旁边。” 夏厅长说:“是啊。” 孙宝奎说:“好像省城的几个中学后天会组织学生去搞爱国主义教育,另外,全市还要拉响防空警报。” 夏厅长点点头:“嗯,估计后天会相当热闹。” 孙宝奎说:“那我们的任务,就是盯紧他们?” 夏厅长说:“是啊,既然有情报说,他们跟恐怖主义可能有瓜葛,我们就不能掉以轻心。对了,你上次跟我说的,跟薛文杰吃顿饭聚一聚,这个原则上可以,但要注意谈话内容。” 孙宝奎说了个“是”,夏厅长说:“还有个情况得让你们知道一下,徐永良回来了。”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李原说:“徐永良……就是那个率部击毙东宫道彦的国民党军官?” 夏厅长点点头:“不是冤家不聚头,九一八当天徐永良还会在惊雁湖度假村出席一个台湾企业家的论坛,当然了,说是论坛,统战工作才是最主要的任务。” 李原想了想:“这个徐永良……得有一百多岁了吧,还参加企业家论坛?” 夏厅长说:“九十七了,路都走不动了,只能坐轮椅。他最小的儿子开了个公司,他是名誉董事长,拉出来装门面而已,其实不起什么作用。” 李原说:“那,他俩要是见了面,这热闹就更小不了了。” 夏厅长说:“尽量避免吧。” 李原说:“这些人怎么都跟约好了似的,怎么也不把这些事情错开?” 夏厅长说:“有些事,谁也没办法,这个论坛的日程是很早就确定了。我们总不能跟徐永良去说,被你击毙的那个东宫道彦的儿子来了,所以研讨会要取消,你也别来了吧,那成玩意了。” 李原说:“那这要是碰上了……” 马剑说:“你放心,我们已经照会过日本方面了,希望东宫在中国的地面上老实点儿,我们不会为他的胡闹所引起的后果负任何责任。” 李原说:“那日本那边怎么回答?” 马剑说:“恳请我们确保东宫源次郎的安全,除此之外,别无回音。” 李原笑起来:“有点成心看热闹的意思。对了,日本首相不是都选出来了吗,东宫还折腾什么?” 马剑说:“东宫瞄准的是明年的大选。今年日本是换首相,但不换执政党,所以没他的戏,得到明年换了执政党之后,他的党派上了台,他才有可能当首相。” 李原说:“那他跑过来,也是为了给他们那个政党造势了?” 马剑点点头:“看来他是有这个目的。” 夏厅长说:“老孙,你们晚上那顿饭打算安排在哪儿?” 孙宝奎说:“天华附近,有个锦云楼。” 夏厅长想了想:“档次还算可以。” 孙宝奎他们从省厅出来,李原说:“孙局,我有点儿事儿,先不回局里了。” 孙宝奎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有事儿?” 李原“嗯”了一声:“有点私人的事儿。” 孙宝奎说:“那你忙你的去吧,不过晚上别误事儿。” 第255页 李原说了个“知道”,也没跟廖有为和曾宪锋打招唿,便在路边拦了辆计程车,自顾自地走了。 琪琪开学之后,李原还没有见过她。李原到了她的楼下,给她发了条简讯问她在不在,结果很快琪琪就回过来了:“你怎么这时候来呀,我还在上课呢。” 李原回了个:“那你先上课吧。”把手机放进包里,他想了想,师大倒是还有个熟人,找找她去吧。 李原敲了敲开着的门,正在看书的秦雨绵抬起头来:“哟,李警官,稀客呀。” 李原笑笑:“路过,顺便进来看看。” 秦雨绵也笑了笑:“原来不是专门来看我,请坐吧。”说完她站了起来,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柜子里,“正好,有人送了我点儿不错的咖啡,您尝尝吗?” 李原说:“行啊,那太好了。” 结果秦雨绵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整套煮咖啡的工具,李原有点惊讶:“您喝咖啡可真讲究。” 秦雨绵从一个铁罐子里抓出一把咖啡豆扔进研磨机里,打开电源,然后又往咖啡壶里接满纯净水,这才抬头对李原说:“是啊,我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两样东西,咖啡和茶。这两天正赶上没什么茶叶了,就请您喝点儿咖啡吧。” 李原想起第一次见秦雨绵的时候,她正在喝茶,便说:“您喜欢喝什么样的茶呢?” 秦雨绵说:“龙井,最好是明前,不过现在这个天气已经不太适合喝这种茶了。另外,锡兰红茶也不错,李警官,您呢?” 李原说:“我平常只要有一大茶缸子凉白开能解渴就行了。” 秦雨绵把磨好的咖啡粉放进了咖啡壶里:“对了,您女儿呢,最近怎么样?” 李原说:“就那样吧,一样让人不省心。” 秦雨绵说:“出了那么大事儿,终归是要成熟一点吧。” 李原说:“可能吧,最近很久也没见她了。” 秦雨绵说:“您来了也不去看看她?” 李原说:“她上课呢。” 秦雨绵说:“等会儿她要是下了课,您让她到这儿来吧。” 李原有点迟疑:“怎么……” 秦雨绵说:“您别那么紧张,我就是想让她过来聊会儿天而已。” 眼看着咖啡壶里冒出了阵阵蒸汽,秦雨绵关上电源,把咖啡倒在两个小杯子里,又把一盒方糖打开放在李原的面前:“尝尝,嫌苦的话,加点儿糖吧。” 李原啜饮了一口,确实很香,他连连点头:“不错,真好喝。” 秦雨绵似乎有点得意:“那您可得多喝两杯,这么好的咖啡我也第一次遇到呢。” 李原又喝了一口,这才把杯子放下:“对了,那个小女孩呢?” 秦雨绵说:“您说小田啊,她去图书馆了。” 李原说:“上次那个事儿,把她也吓坏了吧。” 秦雨绵重重地“嗯”了一声:“这种事儿……咳,没法说啊。对了,您这两天有空吗?” 李原说:“哦,什么事儿呢?” 秦雨绵打开抽屉,取出两张票放在他面前:“明天和后天,我有一个个人作品展,您和您女儿一起去吧。” 李原拿起票来先看到了上面的地点——惊雁湖美术艺术馆:“这个地方,好像是在惊雁湖度假村里面嘛。” 秦雨绵点点头:“我一个朋友贊助的,他在惊雁湖度假村有股份。” 李原说:“原来如此……”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我需要穿得正式点吗?” 秦雨绵说:“那倒不必,只要不是太随便就可以了,这么热的天,不会有几个穿西装打领带的。” 李原说:“那就好,我穿西装没型。” 秦雨绵笑起来:“您应该去定制一套西装的,我一向认为,男人的西装必须定做,否则还不如不穿。” 李原想起自己那点儿死工资,只有苦笑的份儿,幸好这时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琪琪发的简讯:“我下课了,你在哪儿呢?” 李原喝完自己杯子里剩下的那点儿咖啡:“该走了,谢谢您的咖啡,很好喝。” 秦雨绵说:“有空就来坐坐呗,我这儿别的没有,茶和咖啡都还是不错的。” 李原连说:“一定,一定”,抓起那两张票晃了晃,“还得谢谢您这两张票。” 秦雨绵嫣然一笑:“那咱们明天见?” 李原很确定地点点头:“明天见。” 李原再次到了琪琪的楼下,拨通了琪琪的手机,结果琪琪还没到。又等了几分钟,琪琪才出现,她一看见李原就问:“你来干吗?” 李原说:“看看你,换寝室了,看看你的环境怎么样。” 琪琪说:“你可别看了,上回让你看了一眼,我们寝室被抓走三个人。” 李原说:“你今天下午还有课吗?” 琪琪说:“没有了。” 李原又问:“周六周日没事儿吧。” 琪琪说:“干吗呀,我那后爹和亲妈又不管我了?” 第256页 李原说:“不是那么回事,我正好手头有两张票,你要有空明天跟我看展览去。” 琪琪说:“我才不去呢,今晚天韩姐来,我还得陪她呢,明天也没时间。” 李原一听就愣住了:“她来,怎么没跟我说呢?” 琪琪瞪他一眼:“我也搞不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韩姐现在躲你就跟躲马蜂似的。她给我打电话,说要来趟省城,我说跟你说一下,她马上就说不用,你们到底玩儿什么呢。” 李原说:“她不想见我,我哪儿知道为什么,再说了,这事儿有那么重要吗?” 琪琪说:“当然重要了……对了,自从上次在医院出那事儿之后,好像你俩就没见过面了,当时你们俩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李原有点不耐烦:“去,别瞎打听,什么事儿也没出。” 琪琪还要说什么,李原说:“她们什么时候到啊?” 琪琪鼓着腮帮子:“大概下午五点多的车吧。” 李原说:“那你放好东西,咱就去接她们吧。” 琪琪看看李原:“你也去?” 李原说:“反正赶上了……” 琪琪直接打断了他:“别说得好像自己多无辜似的,你就是真心想去吧。” 李原张了张嘴,最后才甩出一句:“行了,别废话了,我不去也行,到时候你的车费饭费找你后爹报去。” 琪琪说:“你还是去吧,你要不去,韩姐肯定得掏这钱,我怎么也不可能让韩姐花钱哪。” 两个人打了一辆车,琪琪这才问李原:“你明天看什么展览?” 李原把那两张票摸出来:“就这个。” 琪琪拿过来看了一下:“金属中的生命——秦雨绵个人艺术展……秦雨绵……”她回忆了一下,“不就是艺术系的那个女老师嘛。” 李原说:“是啊,就刚才等你那会儿,到她那儿喝了杯咖啡,人家就给送了这两张票。” 琪琪忽然盯着他:“你不会……不对,要不就是她不会……”她的眼神颇有深意。 李原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什么不会,去,小丫头片子别瞎扯。” 琪琪哼了一声,不再跟他纠缠,而是掏出手机给韩明艷打了个电话:“喂,韩姐,你是哪趟车……嗯,我正好去火车站那边……嗯,好,那我在出站口等你。” 小丫头放下手机,扭头看看李原:“你放心吧,这下她躲不开你了。”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得意。 李原哭笑不得:“你这算什么呀,躲开躲不开的,能怎么样。” 琪琪说:“反正我已经给你俩创造机会了,你就自己把握吧,对了,这两张票……” 李原一看她眼神不对,连忙一伸手就把票给夺回来了:“行了,你别净整么蛾子了,你要明天不愿意去,我自己去。” 琪琪气得把脸扭向窗外,再也不理他了。 当韩明艷抱着琪琪从出站口走出来的时候,琪琪拼命地冲着她挥手。韩明艷看见琪琪,脸上露出了笑容,等她再看见李原的时候,笑容却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琪琪跑过去把韩明艷随身带的行李接过来,然后开始逗玲儿。李原和韩明艷打了个招唿,不知怎么的,双方都觉得有些尴尬。 琪琪问了句:“韩姐,你这回来住哪儿?”说完她拿眼角挑了一下李原。 韩明艷连忙回答:“嗯,我住在惊雁湖度假村。” 韩明艷的语速很快,但李原还是捕捉到了“惊雁湖度假村”几个字,他立刻警觉起来:“惊雁湖度假村?怎么会住那儿?” 琪琪显然对李原的语气非常不满:“怎么了,韩姐就不能住那儿了?” 韩明艷连忙说:“我现在在一个台湾人开的公司上班,明天我们老总要过来参加一个论坛,我先来打前站的。” 李原说:“那你要待几天呢?” 韩明艷说:“星期天晚上就回去了。” 李原说:“你的同事呢,怎么没一起走?” 韩明艷说:“就我一个人先来了,他们明天到。” 李原说:“哦,这样啊,那你可够辛苦的。” 琪琪连忙说:“好了好了,别站这儿说了,咱们先去吃饭吧。韩姐,你饿了吧,咱们让他请咱吃批萨好不好。” 然而,李原接着做了一件让琪琪更加不满的事情,他从钱包里拿出五百块钱塞到琪琪手里:“今天晚上就不陪你们吃饭了,我晚上有点儿事儿。琪琪,这钱你拿着,晚上吃点儿好的,然后再陪你韩姐去惊雁湖,我明天早上去找你们。” “你……”琪琪气得说不出话来,李原却一转身扬长而去。 李原在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上了车说了个“市公安局”,忽然觉得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浑身轻松了不少。他扭回头,一眼便看到了正在路边拦车的琪琪和韩明艷,旋即又觉得有些懊悔和羞愧。 李原回到市局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许莺和聂勇正在办公室等他,见他进来,许莺说:“老李,廖队说你来的时候把这个交给你。”说完,她递过来一把车钥匙。 第257页 李原把钥匙接过来,看了一眼:“你们吃饭了吗?” 许莺摇摇头:“还没呢。” 李原说:“走吧,我送你们回去,顺便路上一起吃点儿东西吧。” 这串钥匙是局里那辆马六的,这车挂的是普通牌照。李原把许莺和聂勇拉到了他们学校门口的一家老北京炸酱面的门口,进了店,找了张靠墙的八仙桌子坐下,要了三碗炸酱面、两个素菜、两个荤菜,一人还要了一碗面汤。 趁着东西还没上来,许莺说:“老李,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儿啊?” 李原看看她:“怎么了?” 许莺说:“下午的时候,廖队找我们,说明天哪儿也不能去,要在市局待命。” 李原说:“没什么大事儿,让你俩待命就待命。”说完他掏出手机瞥了一眼。 聂勇说:“有事儿吗?” 李原摇摇头:“晚上有点儿事儿,私事儿,嗯。” 聂勇和许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点不太相信,但也不好多问。不一会儿,面、菜、面汤都上来了,李原把酱、菜码稀里哗啦地往面上一倒,草草拌了一下,唿唿噜噜地就往嘴里扒拉。 聂勇和许莺看得目瞪口呆,看了一会儿,许莺才说:“老李,你慢点儿,小心别噎着。” 李原满嘴塞满了面条,只能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他一会儿就扒拉完了一碗面,端起面汤碗喝了一大口,抓过餐巾纸擦了擦嘴巴,然后就招唿服务员:“来,先买单。” 聂勇和许莺刚吃了两口,一听李原要买单,又把碗放下了。聂勇脸上有点为难:“老李,你有急事?” 李原说:“你们吃你们的,别管我,你们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得加班呢。” 李原结了帐,出了饭店,开上车走了。许莺看看聂勇:“他说没事儿,你信吗?” 聂勇摇摇头:“我才不信呢,你看他那慌慌张张的样儿,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 许莺点点头:“能让老李慌成这样,这事儿可小不了。” 九点一刻,锦云楼,有几个人歪歪斜斜地从里面出来,一边大声地谈笑,一边东张西望。一辆马六开了过来,为首的孙宝奎说:“来了,来来来,文杰先上。” 一个中年人说:“别别别,孙局,您先,您先。” 旁边的曾宪锋拉着薛文杰的手:“哎呀,老薛,你说你跟我们客气什么,来来来,上车上车。”说着话,硬把薛文杰往车上拉。 另一边的廖有为也说:“来,上车,我坐你这边,俩人保护着你。” 这三个人挤进了车后座,孙宝奎也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他一看司机,好像有点意外:“哟,李原,是你呀?” 开车的李原“嗯”了一声:“孙局,咱们去哪儿?”他已经闻到了孙宝奎的满嘴酒气。 孙宝奎一边剔着牙一边说:“前面,天华大酒店。”说完他便转过身来,“文杰,在日本从来没像这么喝过吧。” 薛文杰伏着身子,似乎醉得很厉害,嘴里却还在吹牛:“日本人不行,他们那不叫喝酒,连闻都算不上。” 孙宝奎说:“我可跟你说,你可不行了,今天你才喝了半斤就这样了,以前你至少能喝两斤呢。” 薛文杰说:“孙局,你可别说我不行,我怎么就才喝半斤了,我少说喝了能有一斤半。” 孙宝奎有点不信:“一斤半?我不信,总共喝了四瓶,我觉得我一个人就喝了一瓶,你能喝一斤半?” 薛文杰说:“反正我喝了一斤半,信不信我也没办法。” 孙宝奎哈哈地笑开了:“下回,我把我藏的那两瓶茅台拿出来,咱们好好地喝一回。” 正说着,车停下了,李原说:“孙局,到了。” 孙宝奎把身子扭回来,翻着眼睛看了看外面:“到了?那,”他又把头扭回来,“文杰,到了,咱下车。” 几个人又在天华门口纠缠了一下才互相告别,薛文杰进了酒店,孙宝奎、廖有为和曾宪锋三个人回到车上。李原一脚油门,车就开出去了。 此时的孙宝奎一改刚才的醉态,神情严肃:“你们怎么看?” 廖有为喘了口气:“他好像挺有戒心似的,虽然喝了那么多,说的话却不多。” 曾宪锋说:“还有,您刚才提老李的时候,他的脉搏突然变得很快,手也出汗了。” 孙宝奎“哦”了一声,所有人都沉默了。半晌,孙宝奎才又开了腔:“唉,喝了这么多,回去老伴又得跟我矫情了。” 2011年9月17日 李原一早就开着那辆马六去了惊雁湖度假村,到了地方之后他先给琪琪打了个电话:“你那儿怎么样?” 一听他这话,琪琪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说怎么样?你都快气死我了,玲儿尿了,你又给我打电话,你忙死我算了。” 李原说:“那你用我给你帮忙吗?” 琪琪气唿唿地说:“你都没给我换过尿布,我哪儿敢指望你帮忙,你别添乱就行了。”说完她不等李原说什么,直接把电话就挂了。 第258页 李原皱着眉头看看手机:“这顾馨蕊怎么什么都跟这丫头说,再说不给你换尿布也不能赖我呀。” 他缓步上了三楼,找到值班经理办公室,推门进去。值班经理正在看什么文件,发现有人进来,一抬头,李原已经把警官证放在他眼前了。 值班经理吓了一跳:“您,有事儿吗?” 李原说:“嗯,有点儿事儿。是不是有几个日本人今天要住进来?” 值班经理说:“我得查一下。”他又怯怯地抬起头,“那个,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李原不置可否:“但愿没事儿吧。” 值班经理查了一下记录:“有,他们一共订了六个房间,五个单间,一个豪华套。” 李原问:“都在一个楼层吗?” 值班经理摇了摇头:“豪华套在顶层,也就是十六层,五个单间都在四楼。” 李原说:“十六层都住了什么人?” 值班经理看了看:“目前只住了两个台湾人,好像是父子俩,一个叫徐永良,一个叫徐承训。” 李原说:“能调出十六楼的监控录像吗?” 值班经理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为难:“十六楼的监控一般情况下是不开的,因为里面住的都是特有身份的人,人家很注意隐私。” 李原说:“一个监控探头都没有?” 值班经理挠挠头:“嗯,没有。” 李原问:“电梯里呢?” 值班经理说:“十六楼有直达电梯,里面肯定是没有。” 李原说:“那你们能保证坐直达电梯的都是十六楼的客人吗?” 值班经理说:“这倒是可以,因为坐直达电梯必须刷十六楼的房卡才行。” 李原又问:“那你们的服务员要去打扫的话怎么办呢?” 值班经理说:“我们一般是等客人叫,才派人去的。你知道,有的客人不喜欢被打扰。” 李原点点头:“那十六楼就没有紧急出口什么的吗?” 值班经理说:“这个倒是有,楼层两端各有一个紧急出口,一般情况下是封闭的,遇有火警会自动开启。” 李原心想,这才叫花钱找病呢,住便宜点儿多好,弄得这么麻烦干什么。他倒没把这话说出来:“别的楼层的防火通道也都这样?” 经理点点头:“也都这样。” 李原说:“防火通道里有监控吧。” 经理又点点头:“有。” 李原想了想:“麻烦你安排一下,在大堂里找一个位置比较方便的摄像头,让它一直冲着去十六楼的电梯门口。” 值班经理连连说“好”,李原想想,也没什么可安排的了,便说:“那先到这儿,我要有别的问题会再来找你的。”末了,他又嘱咐值班经理一句,“我来这儿的事儿,跟谁也不要说,懂吗?” 值班经理连连点头:“懂,懂。” 李原从值班经理这儿出来没一会儿,就接到了廖有为的电话:“薛文杰他们已经出发了,打了两辆车,估计到你那边的时间在十二点左右。” 李原“嗯”了一声:“我明白了,另外,这边的情况可有点意思,从电梯到楼层里面全都没有监控。” 廖有为有点惊讶:“怎么还有这样的宾馆,幸亏让你来看看。” 李原说:“薛文杰他们在天华住的是什么样的房间?” 廖有为说:“住的都是单间商务房。” 李原说:“六个人住的一样?” 廖有为说:“是啊,一样。” 李原说:“他们在这边住的可是一个豪华套和五个普通单间。” 廖有为也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了:“难道说,在惊雁湖这边,他们是刻意这么安排的?” 李原说:“是啊,看来,这次东宫来,不发生点儿什么是不太可能了。” 廖有为说:“能安排人进行监视吗?” 李原说:“可能性不大,到目前为止都是你我在这儿瞎猜。” 廖有为开始头疼起来:“这可怎么办。” 李原说:“你跟孙局打个招唿吧,另外你现在去趟局里,把那俩小孩给带过来。没辙了,现在只能是求老天保佑别出事儿了。” 廖有为说了个“行”,便把电话挂断了。 李原先在一楼大厅转了一圈,有一个摄像头已经转向了通往十六楼的电梯。看来值班经理已经做了安排——他这样想着,先去找了找紧急出口,那里的门紧闭着,看来确实像经理说的那样,只有出现警报了才会开。 他又看了看一楼的格局,前台正对大门,右边是电梯和楼梯,左边有一个小门,进去是一条走道,里面应该是度假村的工作人员用的更衣室、休息室之类,小门旁边是一个大会场,里面正在开一个两岸工商界人士参加的论坛。李原熘达到门口看了一眼,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发言,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便离开了。 他走到外面,手机又响了,又是廖有为:“薛文杰他们那一帮人已经到门口了,孙局的意思,你别躲着他,让他看见你。” 第259页 李原有点迟疑:“这样没事儿?” 廖有为说:“根据我们对薛文杰这个人的了解,如果他真是来报復你的,看见你倒会给他增加心理压力,这样形势就会变得对我们有利了。” 李原的心情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好吧,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进来了一群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中国人的亚洲人。这群人男的西装领带,女的套装□鞋。为首的是个矮个子老者,满头银髮,身板挺直,那是东宫源次郎。东宫的右手边是个面容姣好、曲线傲人的高个子女子,这是他的秘书北原加奈子。东宫和北原的身后跟着南理惠和西园寺肇。南理惠是个典型的日本女子,个子不算高,一脸雀斑,穿着职业装,迈着小碎步,一边走路一边把脑袋伸到前面跟东宫说话。西园寺个子不算太高,满脸络腮鬍,戴着一顶棒球帽和一副墨镜,穿着马夹、t恤、牛仔裤,扛着摄像机,似乎一直在拍摄。薛文杰跟在最后面,似乎跟这些人没有太多共同语言,他基本不怎么说话。由于东宫源次郎的个子实在太矮,这些人看上去就像一群人遛一只猴子似的。 李原抱着肩膀站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群人。他已经认出了薛文杰,薛文杰一扭脸也看见了他。两个人对视了一下,薛文杰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硬挤出一丝笑容,李原也笑了,却笑得很自然。 两个人并没有说话就错过去了,北原加奈子去前台办了入住手续,把房卡分发给众人。这些人一迭连声的“阿里阿多”,弄得大厅里一时人人侧目。 这些人随即上了楼,李原注意到,只有东宫源次郎和北原加奈子上了直达十六楼的电梯,薛文杰和其他几个人都上了普通的客用电梯。 李原坐进茶座,给廖有为回了个电话:“喂,他们都上楼了。” 廖有为“嗯”了一声:“我们也快到了。” 其实李原对琪琪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打完这个电话他便去了韩明艷的房间,结果只有琪琪和玲儿在房间里。 玲儿还睡着,琪琪已经起来了,正在无聊地摆弄手机,门铃响了一声,她站起来把李原迎进来:“你还真来了。”她似乎还在为昨天李原的突然离去而生气。 李原看看床上熟睡的玲儿:“你韩姐呢?” 琪琪说:“你才想起韩姐来?她一早就出去了,大概六点不到吧。” 李原“哦”了一声,心想这台湾人用人也够狠,他又问琪琪:“你们吃饭了吗?” 琪琪一脸的不高兴:“没有啊,你不是说要来吗?我就一直在这儿等着你呢。” 李原说:“那你先去吃饭吧,玲儿吃什么,你韩姐说了没有?” 琪琪说:“韩姐带了米粉,说可以沖给玲儿吃,但要等她醒了以后才餵。” 李原扫了一眼桌子,见一罐米粉放在桌面上:“就是那罐?行,我知道了,你去吧。” 琪琪走了,李原看了一眼熟睡的玲儿,不知怎么的,忽然轻轻“唉”地嘆了一口气。谁知玲儿却忽然醒了,并随即哭了起来。 李原已经很久没有对付过小孩子了,一时手忙脚乱。玲儿一哭,他脑子里先反应出来的是,孩子饿了,要给孩子沖米粉,然后他就沖向桌子,等他抓起了米粉罐子,却又不知道往什么里面倒。情急之下,他抓过来一个茶杯,不分青红皂白,就倒了半杯子,然后便把杯子拿到饮水机上接水。等水接好了,他忽然又不知道用什么来搅拌了。就他这一通瞎忙,玲儿哭得更凶了。 李原正在乱撞一气,房门开了,身穿套装的韩明艷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人对视一眼,一时之间都愣住了。幸亏玲儿的哭声提醒了两个人,韩明艷慌忙跑到床边看了看玲儿,随即便把她抱起来:“玲儿,怎么了?” 李原这才想起来,玲儿已经开始学说话了。然而玲儿却没有回答韩明艷的问话,只是一个劲地哭,韩明艷摸了一把:“原来是尿了,难怪呢。”她随即开始给玲儿换尿布,李原站在一边插不上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免有些尴尬。 韩明艷的动作倒很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换好了。玲儿换上了干爽的尿布,便不再哭了,吮着手指头,眨巴着眼睛,对李原说:“警察老爸。” 李原沖她微笑了一下,并没有答话。韩明艷把换下来的尿布扔进卫生间的纸篓里,回来问玲儿:“玲儿,还睡吗?” 玲儿摇摇头:“不睡了。” 韩明艷说:“那咱们吃饭饭好不好?” 玲儿奶声奶气地说了个“好”,韩明艷站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李原弄的那一杯子东西。她先是一愣,随即便觉得有些好笑,脸上现出了一丝笑意。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碗和一个小勺,倒了些米粉在里面,然后冲上开水,用勺子把米粉搅成煳,先自己尝了尝,然后把碗放在茶几上,然后把玲儿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一只手把玲儿拢住,一只手端起碗。 正在这时房门又开了,琪琪吃完饭回来了:“咦,韩姐,你回来了。” 韩明艷“嗯”了一声:“我照顾的那个老人要午睡,我就先回来看看,结果玲儿醒了。” 琪琪十分不满地盯着李原,李原也觉得有点心虚,他脑子倒是转得快:“那你忙,我先走了。”说完他也不等两个人说话便迳自离开了房间。 第260页 李原走到外面,连连喘了几口气,心跳的速度才算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本来就是想先看看韩明艷母子安顿得怎么样,却不料自己居然会手忙脚乱的,自己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可理喻了。 惊雁湖度假村里有一个很大的展厅,秦雨绵的个人艺术展就设在那里。李原信步走了进去,身穿旗袍的秦雨绵走了过来:“李警官,您来了,欢迎。” 之前几次李原看见的秦雨绵都穿着宽大的白色工作服,今天勐一看见秦雨绵穿旗袍,倒让他有了一种惊艷的感觉。他连忙把手伸出去:“秦老师。” 秦雨绵优雅地和他握了一下手:“怎么没看见您的女儿呢?” 说起琪琪,李原不觉有些支吾:“唔,她今天有点事儿。” 秦雨绵笑笑:“是嘛,本来还想见见她呢,我很喜欢她呢。” 李原扫视了一下室内:“您的作品真多啊。” 秦雨绵点点头:“包括我原来在加拿大的一些作品,也拿来展览了。” 李原“哦”了一声:“那上次您的那件……” 秦雨绵很快就明白了李原指的是什么:“嗯,就在那边呢。” 她随即把李原带到大厅中间的一件作品旁:“您指的是这件吗?” 李原仔细看了一下,那是一座人像,名字叫“怀念”,看面容,非常神似岳世军。李原看了看:“唔,真好。” 秦雨绵说:“您随意,我到那边去一下。” 李原知道,她似乎不太愿意触及这件事,便说了一句“请便”。 秦雨绵离开他之后,李原背着手在展厅里转了两圈,他并不懂铜雕,只是很享受这样一种气氛而已。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竟然在展厅里遇见了韩明艷。韩明艷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推着一个坐轮椅的老人,这老人身形干瘦佝偻,似乎已经相当高龄了,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在小声聊天。韩明艷一抬头看见了李原,也有些意外,不觉站住了。 那个老人明显感觉到了什么变化,抬头看了一眼韩明艷,发现她在看李原:“怎么了,你们认识?” 韩明艷有些不知所措,李原却很大方:“嗯,我们是朋友。” 老人说:“既然是韩小姐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了,你好。”说完,他伸出手来了,“我叫徐永良。” 李原握住了老人的手,却忘了晃:“您是徐永良……老将军?”他费了半天劲才斟酌出最后三个字来。 老人“嗯”了一声:“现在,能知道我的人不多了。” 李原连忙说:“不不,您在本市还是大名鼎鼎的。毕竟在这儿的抗战史上,打死日本佐官的事情不多见。” 老人微微一笑:“凑巧而已,再说,那个佐官也是东宫死了之后追认的,算不得数。” 不知怎么的,李原在这个老人面前,并不那么轻松,他甚至有一种想尽快逃走的感觉。 老人却不知他的心思:“您贵姓?” 李原连忙说:“姓李,李原,原是原野的原。”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李,原,好的,我记住了。” 李原看了看韩明艷,韩明艷连忙说:“这是我们徐总的父亲。” 老者笑道:“唉,几十年前人们都叫我徐将军,现在一说起我来就变成徐总的父亲了。” 李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好在徐永良并没有停:“李先生,您对这个展览怎么看?” 李原张望了一下:“嗯,挺好。” 徐永良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李原有点煳涂了,他不明白徐永良是什么意思。韩明艷插了一句嘴:“这次展览,使我们徐总贊助的。” 李原这才恍然,徐永良说:“这孩子,明明不懂艺术,还要装门面。”他的话乍听上去是不满,内里却隐藏着一丝得意。 正在这时,秦雨绵娉婷裊裊地和一位颇有风度的中年男士走过来,那位中年男士叫了一声“爸爸”。徐永良板起脸:“你来了?” 中年男子似乎已经习惯了,说了一声“嗯”。秦雨绵说:“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就是上次救了我的李警官。” 徐永良这才明白过来:“您是警察?”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李原“嗯”了一声:“刚才没跟您说明,还得请您原谅。” 秦雨绵接着给李原介绍:“这位是徐耀庭,我的……怎么说呢,我的金主。” 徐耀庭笑道:“别说得那么市侩嘛,李警官,你好,感谢你上次救了秦小姐。” 李原心想,我帮秦雨绵,用得着你感谢吗。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哪里哪里,工作而已,您太言重了。” 徐永良插了一句嘴:“韩小姐和李警官是老朋友呢,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徐耀庭愣了一下:“这可真是太巧了……” 韩明艷笑了一下,把头微微一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徐耀庭随即又笑起来:“看来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 第261页 几个人漫无目的地聊了两句,李原的手机又响了,是廖有为发的简讯:“我们在停车场。” 李原看罢,把手机对着几个人晃了晃:“我女儿叫我,我去一下。” 徐耀庭连忙又嘱咐了他一句:“李警官,今天晚上我们在三楼宴会厅有一个酒会,是为庆祝这个展览召开的,一定要来啊。” 李原一边嘴里说着“一定、一定”,一边已经走了出去。 李原从展厅出来,长出了一口气——他实在不太适应和徐永良父子之间的交谈方式。廖有为开着自己家车来的,车上还坐着许莺和聂勇。李原钻进车里:“老曾呢?” 廖有为说:“他跟着东宫他们,已经先来了。” 李原说:“你觉得东宫他们会有什么行动吗?” 廖有为说:“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算命的。” 李原说:“那咱们就这么盯着?” 廖有为点点头:“都是薛文杰的老熟人了,但愿他知难而退吧。” 李原说:“老曾对这事儿怎么看?” 廖有为说:“还能怎么看,服从组织安排呗,而且他们俩也二十多年没联繫了。放心,老曾这人虽然很义气,但绝对拎得清。” 李原说:“还有一件事,琪琪也来了。” 廖有为有点吃惊:“她来干什么?” 李原虽然有点难为情,但终究还是得把情况说清楚:“韩明艷到这边出差,玲儿没人带,让她来帮忙。” 廖有为说:“那韩明艷也来了?” 李原把心一横:“韩明艷去了个新单位,老闆是个台湾人,就是徐永良的儿子。现在徐永良父子、韩明艷,还有上次琪琪出事儿的时候牵扯进来的那个女老师秦雨绵全都在这个度假村里。” 廖有为一听:“怎么这么热闹啊。”一会儿,他想起另外一件事,“琪琪和韩明艷在这边的事情,薛文杰知道吗?” 李原摇摇头:“他不知道,我们刚才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就过去了,并没有什么交流,当时她们俩谁也不在我身边。” 廖有为说:“那你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只要能吸引住薛文杰就行,我们会在暗中保护你的。” 李原却有些不以为意:“你说他打算对我不利?我不信,他真要报復也不会用那些浅薄的手段,他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徐耀庭所说的酒会晚上七点开始,李原一进入会场就觉得自己这一身似乎有点太土了。好在这里除了秦雨绵和徐氏父子外应该没有他的什么熟人,让他也不至于太尴尬。 秦雨绵换了一身白色晚礼服,显得身材益发高挑。她端着两只高脚杯走过来:“李警官,不知您喜欢喝什么酒,我就自作主张,帮您挑了一杯。”说完她把左手的杯子递到李原面前。 李原说了声“谢谢”,接过来并没有急于品尝:“那位徐耀庭先生,跟您是……” 秦雨绵笑笑:“说起来话长了,回头您再去我那儿喝咖啡,我再慢慢跟您说吧。” 见秦雨绵不愿多说,李原便也不再追问了。秦雨绵望了一眼远处,看见了徐永良和韩明艷,她指了指:“那位女士,和您关系很好吗?” 李原不知道她所谓的“关系很好”是什么意思,只是含含煳煳地说:“嗯,还行吧。” 秦雨绵说:“徐老先生好像很喜欢她呢。” 李原看了秦雨绵一眼,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秦雨绵却不接着说这个话题了:“我得走了,那边叫我过去呢。” 李原说了声“您请便”,秦雨绵去了,李原望向她去的方向,却发现是徐耀庭在向她招手,而徐耀庭的身旁,赫然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那是薛文杰。 李原明显觉得心里有些紧张,他不明白薛文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眼前的薛文杰与徐耀庭、秦雨绵相谈甚欢,让李原越发觉得这里面问题严重,也顿时有了一种落入陷阱的感觉。 韩明艷推着徐永良过来,她又换回了西装套裙,站在徐永良身后一言不发,而徐永良则满脸笑容地向李原打招唿,李原忙不迭地还礼。徐永良问:“怎么样,李警官,还习惯吗?” 李原连连说:“很好,很好。”其实他真的是很不适应这种环境。 徐永良说:“不习惯其实也没什么,这种场合太一本正经了,只适合装腔作势,吃饱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是吃了晚饭才来的。” 李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只好无奈地沖他笑笑。徐永良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李警官,听说,你是韩小姐女儿的养父?” 这个问题让李原有些猝不及防,他一时张口结舌:“嗯?啊,嗯,是啊。” 徐永良说:“这个小姑娘一定非常惹人喜爱吧。” 既当着韩明艷的面儿,心里又觉得“这个小姑娘”五个字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指的是玲儿。这让李原实在有点不知说什么合适,只能越发含含煳煳:“嗯,嗯,不错,很可爱。” 徐永良说:“我一听说韩小姐有个女儿也吓了一跳呢,真看不出来。我也很想看看这个小姑娘,可是韩小姐一直在找藉口拒绝我,所以,李警官,我只能向您求助了。” 第262页 虽然现在李原基本上能确认“这个小姑娘”指的就是玲儿,他还是对这个问题显得有些狼狈:“嗯,啊,我们还是问问母亲愿意不愿意吧。” 徐永良抬起头看了看身后的韩明艷,韩明艷却很大方,微笑着说:“我不是说了吗?等玲儿长大一点再抱来给您看,现在还是有点不太方便。” 徐永良看看自己:“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那一天,现在连说句长命百岁,都像是咒我一样。”他的语气里忽然出现了一丝悲凉。 韩明艷连忙说:“能,一定能。” 李原非常希望徐永良能像秦雨绵那样,上来寒暄几句就赶快离开,没想到这位老人却就此扎住不肯走了。他又絮絮叨叨地开始说自己也是最近刚回的大陆,好多地方物是人非了云云。李原耳朵听着,嘴里应着,心却开始走神,过了一会儿,他就警觉起来——薛文杰正向他们走过来。 薛文杰走到他们几个人的身旁,先跟徐永良打了个招唿:“老爷子,你好。” 出乎意料,徐永良忽然变得冷冰冰的,只说了个“嗯”。 薛文杰却丝毫不介意,抬起头对李原说:“李原,好久不见了。” 徐永良和韩明艷都愣了,薛文杰立刻解释:“其实,我们以前是同事,但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面了,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末了,他又徵求徐永良和韩明艷的意见,“我们想聊点儿以前的事情,您看……” 徐永良虽然不悦,却立刻说:“韩小姐,你送我回房间吧,我有点累了。”随即便让韩明艷推着他离开了,而不远处的徐耀庭和秦雨绵一见徐永良要离开,连忙跑到他的身旁去了。 薛文杰转脸对李原说:“别在这儿了,咱们出去找地方抽根烟吧。” 李原虽然不太愿意跟薛文杰多接触,但更不喜欢这种拘禁的环境,便说了个“好吧”。 两人走出宴会厅,顺着楼梯走到一楼,坐进大堂茶座的吸菸区。李原掏出自己的玉溪,薛文杰则摸出了一包七星,各自抽出一根点上。 薛文杰吐了一口烟:“怎么样,一直还在市局?” 李原点点头:“是啊,还能去哪儿。” 薛文杰说:“你现在还是主力吧,我记得我还在国内的时候,你就已经是整个市局破案最多的人了。” 李原说:“主力谈不上,能办案的人多了,再说现在技侦那边也挺强的了,不用我们再像以前那样办案子了。” 薛文杰说:“说起来,你跟顾馨蕊结婚也挺长时间了吧,孩子多大了?” 李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沉住气说:“我们早就离婚了,孩子嘛,现在已经上大学了,不过不跟我。” 薛文杰弹了一下菸灰:“是嘛,可惜了点儿,其实,你跟顾馨蕊也挺般配的。” 李原知道,决不能让话题在自己身上打转转,他故意稍微停顿了一下才说:“你呢,在日本还挺好吧,听说娶了个日本人?” 薛文杰说:“还行吧,说不上多好,反正,也不赖。” 李原说:“爱人呢?这次跟你回来没有?” 薛文杰说:“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薛文杰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相当的平静,就好象说的是别人家的事情一样,这让李原的心里越发的不安。他只得作出一副惋惜的表情:“哎呀,那实在是太……唉。”他重重地嘆了口气。 薛文杰却说:“没什么,当时还有点难受,现在嘛,反正也想开了。对了,你最近办了什么案子没有?” 李原勐然想起了唐琳娜那个案子,以及唐琳娜和薛文杰之间的往来联繫,他脑子飞快地转了一下:“嗯,刚破了一个杀人案,被害者是个大学的女老师,叫唐琳娜,长得挺漂亮的,可惜了。哦,对了,她也是从日本回来的。” 薛文杰的声音立刻黯淡下去:“是嘛,我认识她,只是很久没联繫了。” 李原并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停了五秒钟,他想观察一下薛文杰的表情,然而薛文杰的脸上依然很平静。 李原正要开口,电梯口一阵喧譁。徐耀庭、秦雨绵、韩明艷三个人陪着徐永良从三楼下来,进了另一边直达十六楼的那部电梯。 李原顺手指了指这一行人:“你认识他们?” 薛文杰点点头:“嗯,生意上有点交往,另外,那个坐轮椅的老头子是我老丈人的杀父仇人。” 李原觉得,在薛文杰面前装相併没有太大意思,便实话实说:“嗯,我听说过这件事,那你还能跟他儿子做生意?” 薛文杰似乎有些无所谓:“六七十年前的事情了,何必老揪着不放,人总得向前看。” 李原附和道:“是啊。” 薛文杰忽然问:“喝一杯去吗?” 李原现在是来者不拒:“行啊,三楼就有酒吧。” 两个人走进酒吧,坐在吧檯上。酒保过来:“二位想要点儿什么?” 薛文杰想了想:“伏特加吧。” 李原看了看酒保身后的酒柜:“我来杯生啤吧。” 两个人的酒和小食端上来,薛文杰举起杯子,示意碰一下。两个杯子刚发出清脆的响声,忽然警铃大作——有火警。 第263页 李原大吃一惊,薛文杰却一把拉住他:“赶快,下楼。” 2011年9月18日 李原非常担心琪琪的情况,打通了电话之后,却发现琪琪已经抱着玲儿先于他和薛文杰下了楼。他又给韩明艷打了电话,韩明艷正帮助徐永良下楼。不大会儿的工夫,李原便找到了琪琪,随即韩明艷和徐永良、徐耀庭以及秦雨绵也出现在他面前,他这才松了口气。玲儿吓坏了,在琪琪的怀里哭个不停。韩明艷慌忙把孩子接过来,不住地哄,玲儿这才稍稍安顿了些。 李原问韩明艷:“你们没事儿吧?” 韩明艷说:“我们还好,但有人在十六楼的走廊里点火。” 李原十分吃惊:“你们看到什么了?” 韩明艷说:“就看见了一团烟,其它的什么也没看见。” 李原定了定神:“哦,吓坏了吧。” 韩明艷的声音不知怎么变低了:“嗯,还好。” 玲儿还在抽泣,徐永良看了看:“真可怜,这娃娃。” 半天,韩明艷才说:“可能也是困了,平常这个时候早该睡了。” 琪琪见生人多,一直躲在李原背后,秦雨绵认出她来了:“琪琪,你也来了?” 琪琪这才怯生生地说:“秦老师好。” 秦雨绵给徐永良和徐耀庭介绍:“这是李警官的女儿。” 徐永良笑眯眯地说:“真漂亮,李警官真是好福气。” 旁边一直打电话的薛文杰忽然对李原说:“李原,你得帮我个忙。” 李原有些诧异:“怎么了?” 薛文杰看了一眼徐永良等人,但没搭理他们:“我岳父联繫不上,这里也找不到他。我打算上去找他一下,但听北原说保安不让人随便上楼,你看能不能用下你的警官证……” 李原点点头:“可以。”他随着薛文杰走了两步,回过头又交代琪琪,“你老实待着,陪着你韩姐,哪儿也不许去。” 琪琪恶狠狠地沖他吐了吐舌头。 除了李原和薛文杰之外,一起上楼的还有北原加奈子——她是被薛文杰叫过来的。他们三人走到门口,保安走了过来打算拦住他们。李原拿出自己的警官证给他看了看,保安有些为难:“现在火警还没解除,上去恐怕有危险。” 李原说:“没关系,我们会小心的。” 保安说:“可这……” 李原说:“行了,别絮叨了,要不是有特殊情况,我们也不会往这里钻。” 保安磨磨唧唧地:“那,您上去……可千万别坐电梯呀,太危险。” 李原说:“好了,知道了。”说完带着薛文杰和北原就上了楼。 他们还是听了保安的话,并没有坐电梯,而是爬的楼梯。每个楼层,李原都注意了一下,确实没有发现烟火之类的状况。一直爬到十六楼,这里的情况和下面迥然不同,很多服务员进进出出,看样子还挺忙。李原走过去问:“怎么了?” 几个服务员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又各忙各的去了。李原一眼就看见值班经理了,值班经理倒还认得他:“是您啊。” 李原问:“怎么了?” 值班经理直抓脑袋:“别提了,有人在走廊里点了把火。” 李原说:“大吗?” 值班经理说:“大倒是不大,不过把地毯给燎了个大洞,现在正在换地毯。” 李原说:“我现在有点儿事儿,等会儿得找你一下。” 值班经理说:“那,您回头还是到我办公室找我吧。” 告别了经理,李原和薛文杰他们又上了一层楼,找到东宫源次郎的房间,按了按门铃。里面没人应声,北原加奈子焦急地用日语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什么,从身上抽出一张房卡,打开了房门。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李原心头一紧,随即几个人便直接进了房间的卧室,顿时被里面的情况惊呆了。 东宫源次郎穿着衬衣长裤,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有一滩血,手机就扔在身旁的地上两只拖鞋在他的脚边,一正一反。薛文杰和北原都慌了,一个叫着“奥托桑”,一个叫着“森赛”,去伸手扒拉他。李原大吼一声“别破坏现场”,薛文杰和北原一起抬头看了看他。 李原伸手探了探东宫源次郎的脉搏,心里彻底凉了——已经是没救了,李原嘆了口气:“没救了,你们快出去吧,这儿有我。” 薛文杰冷静下来,对北原说了句什么,两个人退了出去。李原看了看东宫的尸体,便也到了门外,对薛文杰说:“你好好守着,千万别让人进去。” 薛文杰点点头,李原对着外面喊:“经理。” 值班经理应声而来,李原只说了一句:“有人死了,报警吧。” 值班经理“哎”了一声,好像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省悟过来:“您不就是警察吗?” 李原有点生气:“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报警就报警。”他不想让薛文杰觉得自己的四周全是警察。 第264页 值班经理机械地“哦”了一声,连忙跑下去了。李原回到房间里,但他没进里屋,而是在外面的会客室里拨通了孙宝奎的电话:“孙局,安排老程和顾馨蕊他们出现场吧,东宫源次郎死了。” 孙宝奎沉默了好一会儿:“怎么会这样?”他的声音小得简直有点不正常。 李原皱着眉头:“说不清楚。” 孙宝奎问:“会是薛文杰干的吗?” 李原往外面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人偷听才说:“应该不是吧,他晚上一直跟我在一起,没有时间作案。”他虽然这么说,语气却并不确定。 孙宝奎沉吟了一下:“我跟夏厅长汇报一下,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李原挂了电话,这才认真看了一下现场。房间里灯火通明,陈设乱七八糟,除了床、沙发、柜子之类的大件,其它东西几乎没有在原来的位置上的,整个房间里似乎有过激烈的打斗,这让李原多少有点在意。他又看了看窗户,都关得死死的,又看了看东宫源次郎的尸体,他忽然发现了一点异常——东宫的右手被身体压住了。 但李原什么也做不了,出现场的东西,他一样也没有带。他无法触碰房间里的任何一样东西,为了避免自己破坏现场,他也随即退了出去。 外面的走廊上,薛文杰和北原正在说什么,他们的语速都很快,看得出来,两个人的情绪都挺激动。一见李原出来,北原立刻提高了声音,哇啦哇啦地冲着他大叫起来。 这让李原非常地不痛快,但他又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只得把脸转向薛文杰,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薛文杰倒是很干脆,冲着北原暴吼一声,北原顿时安静下来。薛文杰这才对李原说:“她说,这是中国人的阴谋,她要求跟领馆联繫。这件案子不许中国人插手,必须等日本警察来调查。她还说,要把这件事报告议院和首相官邸,要中国政府彻查此事,交出兇手什么的。” 李原气坏了,用手指着北原的鼻子对薛文杰说:“你告诉这个女人,这个案子发生在中国的地面上,轮不着小日本指手画脚。你还告诉她,别老以为现在还是1937年,让她好好想想1945年是怎么回事儿。” 薛文杰显然对北原也非常不满,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顿。北原不再吵吵了,却忽然开始放声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不悽惨。 李原看着她这个德行,心里暗想,看来全世界的老娘们撒大泼都是一个路数。他没再搭理北原,对薛文杰说:“你们先回自己的房间吧,在这儿不合适。” 薛文杰点点头:“我明白。”说完便硬扯着北原上了电梯。 见薛文杰和北原下了楼,李原忽然松了一口气。他想起来,如果让薛文杰和顾馨蕊在这种场合下相见,还不知道要尴尬成什么样。 程波和顾馨蕊来得还算快,三十分钟后,四五辆警车闪着警灯到了楼下,随即市局的技侦、法医们便进入了案发的房间里。 程波看了看地上趴着的东宫源次郎,一脸的厌恶:“你说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多好,非跑过来给中国人添噁心,跟你那死鬼爹一个德行。”显然,他也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顾馨蕊倒没有那么刻薄,她一板一眼地做着尸体勘查。李原凑到她身旁:“能把他翻过来吗?” 顾馨蕊看他一眼:“着什么急呀?这得按规程来,吃鱼也得一面吃完了再翻过来吃另一面吧。” 李原说:“要是吃鱼,我就说把他划过来了。那你什么时候翻他,跟我说一声,我在外面等着。” 顾馨蕊说:“你到底想看什么?” 李原说:“我也说不好,反正你翻他的时候叫我一声就行了。”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聂勇和许莺也上来了,他们在门口待着,不敢随便进。李原一出来,还没说话,许莺先开口了:“老李,我们俩是不是又该去看监控录像了?” 李原笑笑:“你俩现在越来越上道了,对,该看了。不过这次不用太紧张,这个十六楼的楼层内和那个电梯里都没有摄像头,你们能看的,只有两边消防通道和一楼正对着这个电梯门的监控录像。” 聂勇说:“那,时间段呢?” 李原说:“从火警发生前后各四个小时这段时间,另外,调查一下这段时间里在16楼的工作人员都有谁,弄个名单出来。”说完,他看看在一旁的值班经理,“这事儿,您帮帮忙吧。” 值班经理连忙凑过来:“行,二位跟我来。” 李原抱着肩膀,在走廊里来回踱了几步。他发现十六楼只有四个房间,这四个房间在楼层的四个角上,楼层中央是一个很大的室内花园,里面种了不少灌木,看不太清楚中间的情况,顶上镶着大玻璃。这个花园的围墙也是玻璃的,和屋顶的玻璃连成一体,门虚掩着,住在十六楼的人应该都能进去。 李原信步走进这个花园,发现这个花园中央还有一个吧檯,吧檯附近还有几个茶座,似乎坐在这里喝喝茶也是一件相当惬意的事情。李原隔着吧檯张望了一下,里面有冰箱、储物柜,存着一些食品、酒水、茶叶、水壶之类的,但都不算太多,看来摆样子的成分居多。 第265页 李原走出花园,又看了看电梯的位置,就在东宫源次郎的房间旁边。他绕过花园,发现有一个小门,门上有块牌子写着“工作间”三个字,想来是酒店工作人员使用的房间。门上有个密码锁,李原试了试,锁得紧紧的。 李原回到案发的房间门口,冲着里面大声问了一句:“尸体怎么样了?” 顾馨蕊在里面回答:“进来吧,翻过来了。” 李原皱着眉头,拿手挡着鼻子眼进了里间,东宫源次郎的尸体已经被翻了过来,右胸偏下的位置有一个伤口,似乎挺长。虽然已经看过一遍尸体了,李原还是一阵一阵地想吐。他强忍着看看顾馨蕊,顾馨蕊指着地上说:“翻过来的时候发现,他的右手就放在儿。” 李原看了一眼这块血迹,东宫源次郎身下只有一滩血迹,但血迹的形状很奇怪,在右上角伸出来一块,顾馨蕊所说的东宫源次郎右手的位置就在这伸出来的一块上。李原仔细看了看这个地方,忽然说了一句:“这里的血好像比别的地方薄嘛。” 顾馨蕊点点头:“差不多吧,别的地方的血迹是自然流淌上去的,这块却好像是被人抹上去的。你再看看他的右手吧,也有点问题。” 其实李原已经注意到了东宫源次郎右手的怪异之处,这只手的五个指头都沾上了血,但沾染的部位不太相同——拇指是外侧从指尖到指根全都沾了血,食指则是指肚沾了血,而另外三个手指则是指尖沾了血。除了手指之外,东宫手掌靠近手腕的部位也沾了不少血。 李原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揣摩了一下东宫的手是怎样沾上血的。俄而,他叫程波:“老程,你来一下。” 程波正在那边提取指纹,一听李原叫他,连忙过来:“什么事儿?” 李原说:“这个东宫死前可能是用右手蘸了血在地上写字,你能看看他写的是什么吗?” 程波看了一眼:“行是行,但这得拿回局里做分析了。”说完,他指挥人开始切割这块地毯,准备带回去做化验。 李原又看了看地上:“这滩血……” 顾馨蕊说:“出血量不算大,大概只有两百到五百毫升左右,跟献一次血差不多。” 李原说:“见了鬼了,这要是能死人才怪了呢。” 顾馨蕊说:“也不一定,如果是脏器受伤导致内出血的话,出血量也不一定要多大,但也会致命。” 李原皱着眉毛:“真正的死因什么时候能查出来。” 顾馨蕊说了一句:“至少得明天吧。” 李原又问程波:“指纹脚印什么的,有发现吗?” 程波说:“採到了一些,但需要做比对。” 李原说:“这个房间里这些家具什么的……” 程波点点头:“看来打得够激烈的。” 李原说:“死者唯一的伤口在正面,看来和兇手有过正面接触。” 程波说:“应该是。” 李原忙活了一晚上,眼看着天大亮了,本来他打算找个地方睡会儿,谁知道又被孙宝奎一个电话叫到了省厅。 夏厅长和孙宝奎都面色凝重地盯着他,弄得李原浑身不自在。半天,他才说出一句话来:“马剑呢,这么热闹他怎么不露面?” 孙宝奎说:“你别管他,先说说你那边吧。” 李原说:“说什么呀?” 孙宝奎说:“你说昨天晚上一直到发现尸体为止,薛文杰都和你在一起?” 李原说:“是啊,我记得大概是八点多吧。我们都去参加那个酒会去了,在那儿遇上的,一直也没分开。后来他说出去抽根烟,我们就出去抽了根烟,然后他又说一起喝酒,我们就又去了酒吧。然后就是火警,我们全疏散出来了。然后他就开始打电话,但他说的我全都听不懂,应该是日语,直到最后我们找到北原加奈子一起上了楼,进门就发现东宫已经死了。” 孙宝奎问:“为什么你会跟他们一起上楼找东宫?” 李原说:“薛文杰一直找不到东宫,就想上楼去找,但保安不让他上,所以他来求我,让我用警官证帮他开路。” 孙宝奎说:“你又拿警官证吓唬人了?” 李原有点无奈:“什么叫又嘛,总共也没几次,再说这种情况下,这个忙总不好不帮吧。” 孙宝奎说:“你觉得薛文杰作案的可能性有多大?” 李原说:“不算太大,发现的时候,东宫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干,尸体也不算太冷,薛文杰应该没有作案时间。” 孙宝奎觉得一阵一阵的脑袋疼:“本来以为把你看好了就行了,没想到这个东宫源次郎死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夏厅长说:“老孙,你也别嘀咕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想办法先把案子破了吧,重要的是不要造成国际影响。当然了,不管兇手的身份是什么,都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李原站起来:“是,那我先回去了?” 孙宝奎一摆手:“算了,你也折腾一晚上了,先回去睡觉吧,今天有廖有为和曾宪锋,也不一定用不着你。” 第266页 李原说:“是,谢谢领导。” 他从省厅出来,正在犹豫怎么回去,电话响了,是琪琪:“你在哪儿呢?” 李原不想告诉她具体地址,含含煳煳地:“我在市里办事。” 琪琪很不高兴:“这边都死人了,你还办什么事儿啊,快过来吧。” 李原嘀咕了一句:“我一宿都没睡呢。” 琪琪说:“我也没睡呢,我也困,那怎么办?你俩女儿都在这边,你就忍心不管?” 李原嘆口气:“我错了,我过去还不行吗?不过,我过去之后,你真得让我睡觉,不能闹我,我真是困得不行了。” 琪琪说:“只要你过来就行,睡觉吃饭随你挑。” 李原说:“好吧好吧,你等我。” 2011年9月19日 东宫源次郎的死弄得从省厅到市局上上下下都非常紧张,孙宝奎指派廖有为挂帅成立了专案组,办公地点就设在惊雁湖度假村。 专案组借了三间客房,一间作办公室,一间作会议室,一间作休息室,而李原也没客气,昨天从省厅回来之后,直接就在休息室里睡下了——他还真睡了整整一天。 睡足了的李原早上五点多爬起来,下了楼,站在晨曦中舒展舒展筋骨。正在这时,韩明艷推着徐永良出现在他的面前。徐永良伸了个懒腰:“李警官,早上好啊。” 李原有点意外:“您很早嘛。” 徐永良说:“行伍中养成的习惯,五点之前一定要起床,就这个习惯,可苦了韩小姐了。” 韩明艷笑笑:“看您说的,我这两天的工作就是照顾您嘛。” 李原说:“您还住在原来的房间吗?” 徐永良摇摇头:“没有,一想起相邻的房间死了人,心里就很不舒服,已经换到七楼了。” 李原说:“真是,谁也没想到的事儿。”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徐永良慢慢说出一句话:“没想到,六十七年前东宫道彦死在我面前,六十七年之后,他儿子在几乎相同的时间和地点又死在我面前了。” 李原并没有特别吃惊:“东宫源次郎的身份,您事先就知道了?” 徐永良说:“昨天吧,我们在那个楼顶花园见过面,攀谈了两句,他自己说出来的。” 李原说:“那他也知道您是谁了?” 徐永良摇摇头:“我想他不知道吧,我一听他说自己是东宫道彦的儿子,就没表露自己的身份。” 李原“嗯”了一声:“这应该会省去不少麻烦吧。” 徐永良说:“我怎么也没想到耀庭会去跟东宫家的企业搞合作,真是冤家路窄。” 李原说:“您问过他这件事吗?” 徐永良说:“我昨天和东宫源次郎分开之后就问过他,结果他说老一辈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他们这一辈人,而且他和东宫的企业也仅仅是商业合作而已,不会触及到上辈子的恩仇。他说他心里有数,让我放心,结果我还没放下呢,东宫源次郎就死了。” 李原心想,徐耀庭这番话倒和薛文杰那天晚上说的那几句话颇为相似,看来这两人真有合作的基础呢。他脑子一转,忽然问出一句:“您的儿子和那位秦雨绵老师是否是……恋人,或者……夫妇?” 徐永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让您看出来了啊。” 李原点点头:“您儿子替秦老师感谢我,又和她一起陪同您上十六楼,而且,他们两个人整个酒会上几乎一直在一起,所以我才这么觉得……” 徐永良说:“他俩是夫妻。” 李原说:“那就对了,我是觉得秦老师在您面前似乎不算太拘谨,不像是普通的恋人面对对方父母时的状况。” 徐永良说:“看来,您很有眼力啊。” 李原说:“有眼力倒是说不上,只不过这行干久了,什么事都会比别人多想一点点而已。” 徐永良说:“那您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呢?” 李原看看他:“您是不是不太愿意来这边啊?” 徐永良愣了一下:“这话怎么说?” 李原笑道:“小韩好像是您儿子在这边为您特意安排的一位陪护,专门照顾您的起居。但我想,像您这样的情况,应该是有自己的长期陪护的。所以我觉得,您当时一定是跟儿子找藉口不愿意来,大体说来无非是不太习惯这边的情况,陪护都是台湾的,也不了解这边的情况云云,所以您儿子为了让您过来,给您在这边安排了一位陪护。” 徐永良说:“就不能有点别的原因吗?” 李原说:“从您昨天跑到那个花园里待着的情况看,您当时是很无聊了,才会想起那么个消磨时间的办法,这也说明,其实您并没有打算到这边来做什么。至少,您并没有因为返回这个城市而多兴奋。” 徐永良大笑起来:“好吧,我承认,就是那么回事。不过,跟东宫的死有关的,您应该也看出什么来了吧。” 李原沉吟了一下:“那天晚上火警的时候,您应该就在房间里吧。” 第267页 徐永良说:“是啊,我就在房间里。您认为火警和东宫源次郎的死有关吗?” 李原说:“应该有很大关联,平时整个十六楼都是完全封闭的状态,只有发生火警的时候才会四敞大开。” 徐永良说:“原来如此,不过我当时有一个证人。韩小姐当时正陪着我说话,火警一响起来,她马上就帮助我离开了十六楼。” 李原说:“那您的儿子和儿媳呢?” 徐永良听他称秦雨绵为自己的儿媳,不觉莞尔:“他们听到火警,立刻冲到我的房间,我是在他们三人的帮助下才离开的。” 李原说:“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徐永良说:“异常……就觉得另一边烟雾好大,我们直接就从靠近我们这边的消防通道下楼了。” 李原看了看徐永良的两条腿:“您恐怕不能坐轮椅下楼了吧。” 徐永良说:“嗯,是韩小姐和秦小姐把我扶下来的,其实说是扶,基本上就是架着。” 李原说:“当时您一定非常紧张吧。” 徐永良说:“那倒没有,这比战场上轻松多了。” 李原随之一笑,便结束了这场谈话:“不好意思,我差不多该上去了。” 李原吃罢早饭,找到了廖有为。一见面,廖有为啥也没说,先宣布了一条纪律:“昨天发现市局的同志在勘查现场的时候,有些言语流露出了对死者的不敬。虽然暂时未接到这方面的举报和投诉,但还是要求大家在工作的时候对不要对死者及相关人士发表不恰当的言论或做出不恰当的举动。” 李原立马想起来昨天他和程波、顾馨蕊在现场说过的那几句话,便噤着鼻子说了个“是”。 廖有为这才说:“昨天领馆的人已经来过了,啥也没说就回去了,说是要向外务省报告。晚上人家通知我们,说今天下午日本警察厅会派两个人过来共同调查此事。市局和厅里的要求是,我们要和人家积极配合,把不利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另外,等会儿,外办就会派人过来,一个副主任和两个日语翻译。不过他们主要是负责协调工作,不会插手太多。” 李原说:“也就是说破案还是以我们为主是吧?” 廖有为说:“是的,日本来那两个警察,也会让他们参与进来,但具体的工作还是由我们来做,不太可能让他们反客为主的。” 李原说:“那俩人谁负责接待和联繫?” 廖有为说:“人家会带翻译,另外外办来的翻译会有一个负责和这两个人之间的协调和联繫,具体的事情都由这个翻译来做。” 李原说:“好吧,那可省事了。” 廖有为说:“另外,昨天你那俩徒弟看监控发现了点儿特殊情况。” 李原问:“什么情况?” 廖有为却故意卖关子:“没吃饭呢吧,等你吃完了饭我再告诉你。” 李原也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便去了餐厅。走到餐厅的门口,他忽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便掏出手机给韩明艷打了个电话:“有空吗?一起吃早饭吧。” 韩明艷这时似乎并不在徐永良的身旁,她习惯性的犹豫了一下,然后答应了李原的邀请。李原便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餐厅门口徘徊了一下,直到五分钟后,韩明艷出现在他的面前。 俩人一起进了餐厅,各自取了一些食物,然后找了一张桌子面对面坐下。李原不急着吃,见韩明艷喝了一口牛奶,这才问了一句话:“昨天,徐永良在十六楼的花园遇见东宫源次郎的时候,你也在旁边吧?” 韩明艷倒很坦然:“我就在旁边。” 李原问:“他们是怎么交谈的?东宫会说汉语吗?” 韩明艷说:“他们说的是日语。” 李原有点惊讶:“徐永良会说日语?” 韩明艷说:“是啊,我当时也有的奇怪,后来问了他,他说早年在日本留过学的时候学会了说日语。” 李原说:“那徐永良一开始就跟东宫说的日语?” 韩明艷说:“那倒不是,徐老一开始用汉语跟东宫说了一句话。但东宫好像不会说汉语,有点张口结舌的,徐老就用日语又问了一句,然后他们就谈起来了。” 李原说:“这个徐永良,居然会说日语……” 韩明艷说:“不过他们俩也仅限于寒暄而已,并没有说太多,徐老就说有点累了,想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李原看看韩明艷:“这点你确定?” 韩明艷点点头:“他们说的都是日常的一些问候语,没什么太特殊的。” 李原真的开始错愕了:“你懂日语?” 韩明艷很淡然:“嗯,以前学过,还考过级,不过现在扔得都差不多了。” 李原有点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能嘀咕着:“没想到没想到。” 韩明艷还是很平淡:“这也没什么,我那些同学里,大部分都会两门外语。” 李原说:“你不是学古汉语的吗?学那么多外语……” 韩明艷说:“我的课题是研究古汉语和日语之间的联繫的,所以需要学一些日语。” 第268页 李原说:“那徐永良知道你会说日语吗?” 韩明艷说:“他应该是知道吧。” 李原没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下去:“玲儿这两天好吗?” 一提到玲儿,韩明艷变得有些消沉了:“还好吧,亏了琪琪照顾她。”她沉默了一会儿,放下手里的筷子,扶着额头看了看李原:“李警官,上次在医院……” 李原的心剧烈地收紧成了一团,他连忙摆手:“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别再提了。” 剩下的时间里,两个人默默地吃完了早点,又一起默默地离开,然后在楼梯口默默地分手。李原回到办公室,廖有为看看他:“你回来了?过来看看吧。聂勇,许莺,把你们昨天找到的东西调出来。” 聂勇用滑鼠点了几下,李原凑过去看了看录像上的标记,那是火警发生后二十分钟十六楼西侧安全门外的监控,播放开始后几秒钟,一个穿灰色套头衫的男子背对着摄像头从这个门进了十六楼——套头衫的帽子罩在他的头上,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徵。李原皱着眉在心里记了一下男子进入十六楼的时间,聂勇滑鼠一拖,录像里的时间便过去了十分钟,那个人又出现了,这次他是离开。这个人下了两级楼梯,忽然一抬头,正是这一动作,使得他的整个正脸暴露在摄像头前面,而李原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他是东宫源次郎的贴身保镖兼司机畑中久助。 李原抬头看了看廖有为:“看来,我们得问他几句话。” 廖有为摇摇头:“现在还不行,外办的人说,最好是等日本警方来人了之后一起审问,否则可能会引起外交上的麻烦。” 李原有点生气:“那现在怎么办?” 廖有为说:“昨天我和老曾已经问过一轮话了,你可以先看看我们的笔录。” 李原接过笔录翻了两眼,忽然问:“你们怎么能去问日本人的话?” 廖有为说:“我们只是例行公事,简单询问一下当时的情况而已,跟你现在去问畑中完全是两个概念。” 李原说:“好吧好吧,随你怎么说。”他从笔录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拥挤的室内,“我不在这儿跟你们挤了,你有事儿打我电话。” 李原又去了一楼的茶座,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廖有为和曾宪锋的问话,确实像说的那样,基本上是在例行公事,但也没办法,在案件刚一发生什么头绪还都没有的时刻,也只能问问这样的问题。李原看了一遍,除了酒店的入住记录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外,还大致梳理出了火警前后东宫随行的几个人和住十六楼的所有房客的行踪。 十六楼共有四个房间:1601、1602、1603和1605,为了避讳,这个楼层并没有1604号房间。1601在十六楼的西北角,1602在西南角,1603在东北角,1605则在东南角。徐永良一行订房的时间比较早,所以他们挑了东边的两个房间,即1603和1605。徐永良住在东南的1605,而徐耀庭和秦雨绵夫妇则住在1603。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样安排是因为1605的阳光比较充足,对徐永良的身体有好处。东宫则住进了西南角的1602房,而引起火警的那一团点燃的废纸就扔在1601和1602之间的走廊上。 接下来是每个人所描述的案发当晚的行动轨迹。薛文杰当晚八点多在酒会上遇到了李原,两人聊了一会儿之后便一起到楼下大堂的茶座抽了根烟,之后又一起到楼上的酒吧喝酒。喝酒的过程中,火警响了,然后两人便一起疏散到了楼外。一到楼外面,两个人便都开始打电话联繫自己的伙伴。这期间,薛文杰联繫上了北原加奈子和畑中久助,但怎么也联繫不上东宫源次郎,同时又听北原说,保安不让他们上楼,便想到找李原帮忙,用他的警官证。之后他们上了楼,进入东宫源次郎的房间之后,便发现他已死亡。李原仔细斟酌了一下,发现薛文杰并没有说谎,也没有漏掉什么。 北原加奈子自称是晚上八点多离开东宫的房间的,她声称自己离开房间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期间一直在网上处理一些事务。这期间,她还跟远在日本的事务所通了个电话,然后便洗了个澡,但她不愿意湿着头髮睡觉,又不愿意用吹风机,只能等着自然干。后来火警就响了,她换上套装,和南以及西园寺会合,三个人一起下了楼。 李原倒是记得那天看见北原的时候,她的头髮还是湿的,但他对于北原换上套装才下楼这件事觉得有点不好想。他知道,日本人的防灾意识非常强,虽然不太清楚他们遇到火灾时会如何反应,但事关紧急还拖拖拉拉地换衣服似乎并非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他转念又一想,或许北原就是这样只顾惜形象的女人也未可知。他翻过北原这一篇,又看了一下畑中久助做的笔录。畑中是吃完饭后立刻就回到了房间,这期间他一直靠在床上看电视——是惊雁湖度假村唯一能收到的日语台nhk,后来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衣服也没脱。等到火灾警报响起来的时候,他被惊醒,随着人流走到消防通道后,想起东宫源次郎还没下来,便给他打了两个电话,却没有人接。这让他非常担心,便没有下楼疏散,而是跑上了十六楼,但他敲了东宫源次郎的房间门之后,却没有人答应,而当时十六楼的烟雾比较浓,他怕东宫源次郎已经离开,便下了楼。 第269页 李原想了想,这套说辞倒是能和监控录像对上,但他在十六楼有十分钟的时间,要行兇的话,足够了,而且,他在楼里没必要把帽子给套上,这一点倒是颇为可疑。 南理惠说的就很简单了,她当晚回到房间之后,先整理了一下手头的一些素材和採访提纲,然后把西园寺叫到自己的房间商量第二天採访的事情。讨论完工作她就上网和自己在日本的儿子视频聊天。那个小男孩似乎有些调皮,怎么也不肯去睡觉,就这样两个人一直聊到很晚,直到发生火警,南理惠才匆忙离开。而聊天开始的时间,则是晚上的八点半。 至于西园寺肇的活动就更简单了,他回到房间就洗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喝房间冰箱里的酒。喝了一会儿之后,南理惠找他商量第二天採访的事情,他便去了南的房间。因为他跟南的儿子也很熟稔了,便陪着南和那个小孩聊天。 对于西园寺和南的行动,李原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一个男人在另一个女人的房间里待到那么晚,要不是发生火警还不肯离开,他到底想干什么,而南对这件事似乎也完全不排除,倒好像两个人很有默契似的。但他随即一想,也许日本人本来就这样,对男女之间的事看得很开,这孤男寡女有点什么也算正常。 接下来是十六楼的各位房客的说辞。那天酒会结束得很晚,徐永良从会场出来后,便由徐耀庭、秦雨绵和韩明艷三个人陪着上了十六楼。徐耀庭和秦雨绵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由于两个人都比较累——当然,也可能是比较兴奋——所以并没有马上洗漱,而是先在房间里聊了一会儿天。当两人准备休息时,火警突然响了,两人马上离开房间,和韩明艷、徐永良一起离开了十六楼。而徐永良回到房间之后,也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先由韩明艷帮助做睡前的康復锻鍊。在锻鍊的过程中,发生了火警。韩明艷立刻推着徐永良到了外面,恰遇上从对面房间出来的徐耀庭夫妇,于是三人一起从东侧的消防通道离开了大楼。他们也注意到了另一边烟雾比较大,但由于中间隔着那个花园,他们并没有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廖有为他们最后问的是当时十六楼值班的服务员,这个小姑娘倒是没说出什么,就说火警响了之后,她立马就冲出来了,然后挨个门敲,安排房客疏散,但东宫源次郎的房间里没有人应声,她以为没人,就去帮助徐永良一家人了。从时间上估计,畑中久助应该是在她和徐永良等四个人下楼之后才到的十六楼。 李原看完了这一套笔录,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似乎除了畑中久助之外,所有人当晚都不太愿意太早休息,而畑中的说辞,也并非无懈可击。 2011年9月20日 日本来的两位警察并不像想像中那么风风火火,一来就开始所谓的搜查工作,而是先躲进房间研读资料。 期间,廖有为也曾经通过翻译告诉他们,需要一起问畑中一些问题,调查他上十六楼干什么。两个警察却支支吾吾地,说刚一来,对情况还不甚明了,再追问下去,就说中国同行们可以自行处理一些事情,不用太过拘泥于形式云云。 人家既然这么说,廖有为倒也不好勉强,但终归心里不太痛快。他第一时间把这件事报告了上面,随即省厅便通知了外办,而外办的答覆是,既然人家这么说,那咱们就发挥主观能动□。 市局那边一早就把验尸报告和现场勘查报告传了过来。李原先翻看了一下验尸报告,让他在意的是东宫的死因。东宫被刺了一刀不假,但刀刺的部位位于右胸第三、第四根肋骨之间,可能是因为肋骨的隔挡,刺得并不深,甚至没有伤及肺部,而是从肋骨间划开了。这个伤口虽然比较大,但并不足以致命,东宫真正的死因是大面积心肌梗死,而死亡时间是那天晚上的十点到第二天凌晨一点之间。 看来这个东宫是因为突然遭袭受到惊吓导致突发心脏病死亡的,这样的话,案件的性质就不那么恶劣了。李原这么想着,又开始看起程波发的现场勘查情况,在现场提取了不少指纹、脚印和毛髮,有东宫本人的,还有不少其他人的,这些人有可能是东宫的随行人员,有可能是服务员的,还有可能是前面的房客留下的。至于到底是谁的,程波不得不一一进行分析比对,这样一来,工作量就相当大了。地上留下了两枚血指印,但没有指纹,据此推断,兇手作案的时候应该是戴上了手套。 李原看到这儿直挠头,心想现在的罪犯,不管是抢劫杀人还是熘门撬锁,都懂得戴手套了。他又往下看了看,虽然这两名血指印无法提取指纹,程波他们还是做了和相关人员手指形状的比对,结论是跟所有人相似程度都不高。 但程波他们还是发现了一些情况——李原有点在意的那一小块血迹的中间,有一块“-”形的部分要比别的地方的血迹渗透得更深一些。联繫到发现时东宫的右手食指指肚上沾着血迹,看起来倒像是东宫用手蘸着血写了这么个东西,过了一段时间后又被人涂抹掉了。 李原看着这种情况,开始在心里盘算。东宫写的这个“-”是什么意思姑且不论,关键问题是什么人出于什么原因把它涂掉的呢?按照现场的情况分析,东宫很有可能是想写下兇手的名字,但只写了两笔就断气了。过了一段时间,这个情况被兇手发现,于是兇手抹掉了这两笔,但因为这个时候,写在地毯上的血液已经开始凝固,所以后来抹开的那些并没怎么像地毯里面渗透。 第270页 李原随即想到另一个情况,东宫的右手拇指外侧、手掌根部和另外三根手指的指尖全都有血迹。如何解释这种情况,他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在发现尸体的时候,薛文杰和北原加奈子晃动过。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东宫被压在自己身子下面的右手随着晃动把那些还没干的血液抹得到处都是,而当时,薛文杰就在东宫源次郎的右手边。 李原想到这一点,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件事最终还是牵涉到了薛文杰。 对于这个“-”意味着什么,李原一时摸不着头脑。由于尸体被晃动过,所以根本无法确定东宫源次郎当时是先写的“-”,还是先写的“”,也无法判断那个“-”是一个点还是某个笔划的开头。 他看到这里,翻开了东宫一行人的名单。除了东宫外,还有五个人:薛文杰(东宫文介)、北原加奈子(北原カナコ)、畑中久助(畑中久助)、南理惠(南理恵)、西园寺肇(西园寺肇)。如果东宫源次郎死前想留下什么信息的话,显然只可能用日语来写。从这些汉字来看,他有可能想写“文”(抑或“薛”,也许他死前想到了薛文杰的中国姓也未可知)、“北”(从现场情况来看,并不能判断“”就一定是一横)、“南”或者“畑”(“”是一撇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因为东宫写的时候,手是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不会像平时写字那样规整)。只有“西园寺肇”无论姓还是名,起笔都和这个符号不搭界——李原看得很仔细,日本字的“肇”,起笔是个“尸”。 而当时在十六楼的另外四个人,与东宫之间的关系并不明朗。至少现在看不出,他们与东宫之间有什么太深的关系,虽然现在无法彻底排除这些人的嫌疑,但对于他们关注得过多显然是不明智的。 李原虽然这样想,但还是不自觉地把这四个人的名字和姓氏在心里勾画了一下。暂且假设东宫对这四个人非常熟悉,从东宫的角度来说,他当时时间不多,一定会想到写的内容越简单明了越好。所以如果他想指认的是徐氏父子中的某一个人的话,就不太可能从“徐”开始写,而一定会写“永”、“良”“耀”、“庭”这四个字中的一个。如果是韩明艷,那么他写“韩”字的可能性比较大,但韩明艷会干这种事吗?现在,连李原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有些含煳了。至于秦雨绵,李原虽然并不想把她当成嫌疑人,但还是想到了一种可能,东宫源次郎写“秦”字的时候,也有可能是先写一横,再写一撇,而不是像一般人——尤其是中国人——那样,先连写两横。 李原想这个问题想得头痛,他往后翻了翻,只剩下一页了,上面是东宫的一些遗物,除了行李之外,还有治疗心脏病的药和手机,手机就在东宫的尸体旁边,而药则放在东宫的西装内袋里。后面附着手机在案发前后的通话记录,火警之后,薛文杰、畑中久助和北原加奈子都打过东宫的电话。李原懒得再深究这些了,他把资料扔到一边,揉了揉眉心,然后给廖有为打了个电话:“你那边怎么样,有什么情况?” 廖有为一早就硬拉上两个日本同行去问畑中久助的话了,他好像已经问完了,正在往回走:“我等会儿到那边跟你细说吧。”说完他把电话就给挂了。 李原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才觉得脑筋轻松了一点。不大会儿的工夫,廖有为就进来了,看上去气唿唿的。李原问:“怎么了?” 廖有为气不打一处来:“怎么样也不怎么样,畑中死活说他去了就是为了找东宫源次郎的。那俩日本警察跟几百年没睡觉了似的,问话的时候哈欠连天的,好像对这事儿一点也不上心。” 李原说:“你都问什么了?” 廖有为说:“都在这儿呢,你看吧。”说完把一叠纸甩到桌上。 李原现在看见印刷品就有点头疼:“我不看,你说说吧。” 廖有为开了一瓶矿泉水大喝了一口才说:“我问这个畑中,那天晚上他跑到楼上干吗去了。他说发生火警了,他不放心,就上楼去找东宫,结果怎么敲门他也不开,打电话也不接,他没办法了才离开。” 李原说:“那他没说,他为什么套着脑袋上去?” 廖有为说:“人家说了,觉得有点冷。” 李原说:“真能胡扯,东宫的门口烧废纸,他当时没瞧见?” 廖有为说:“他说他很着急,也很害怕,光知道有烟,就想尽早找到东宫离开,没注意是烧的废纸。” 李原说:“越说越不像人话了,这你也信?” 廖有为说:“不信怎么办?本来语言就不通,说一句得让那翻译给翻一句。那俩日本警察简直跟要死在桌子上似的,一句话也不说,真不知道那边派他们俩来干什么。” 李原说:“我看哪,这俩货也就是俩摆设,咱们还是靠自己吧。” 廖有为说:“我倒想这么干呢,可外办的说,一定要照顾到日本方面的情绪,不能给人家任何口实。” 李原说:“让你照顾人家情绪嘛,就当个牌位放一边供着不就得了。” 第271页 廖有为说:“也只好这个样了,这活儿干得,真够窝心的。” 正说着,琪琪抱着玲儿走了进来:“你俩都在正好,我得回学校了。” 李原和廖有为都愣了,廖有为说:“你怎么在这儿?” 琪琪说:“韩姐在这边工作,管不了玲儿,就让我帮她忙来着。本来就想过个周末的,谁知道又碰上这事儿了。” 李原说:“那现在你要走,玲儿怎么办?” 琪琪说:“我让我妈过来了。我可得马上走了,昨天还好没什么课,今天下午可有,那老师又爱点名,我得赶紧回去。前爹,玲儿给你抱着,别弄哭了,我妈一会儿就到。”说完,她也不管李原啥态度,直接就把玲儿放到他手上了。 李原接过玲儿,仔细看了两眼,见她睡得正沉,心里稍微踏实了点儿。琪琪从兜里掏出一张房卡放在桌子上:“哪,这是房卡,给你。”说完她扭头就走。 李原连忙喊:“哎,这事儿你跟你韩姐说了没有?” 琪琪头也不回:“昨天晚上就说了。” 李原心里踏实了点儿,廖有为又问了一句:“打个车走吧,你有钱吗?” 琪琪的一条腿已经迈出房间了:“有,你别担心了,我也没打算坐公交。” 琪琪走了,廖有为和李原对视一眼,一齐嘆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李原才想起来什么,他把玲儿往廖有为手上一放:“你帮我抱一会儿。”说完掏出手机给韩明艷打了个电话,“小韩,琪琪回学校了,玲儿现在在我这儿呢。” 那边韩明艷似乎有点过意不去:“太麻烦,你那么忙。” 李原说:“没关系,一会儿琪琪的妈妈会过来,到时候会让她帮忙照看一下。” 韩明艷“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李原也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那先这样,我挂了。” 廖有为也不太会抱孩子,一会儿玲儿就醒了,然后就开始哇哇地哭。廖有为一时手忙脚乱:“这孩子怎么了?饿了?” 李原也在旁边瞎猜:“不是饿了吧,是不是尿了,得换尿布了吧?” 廖有为也忙乎,李原也插手,俩人一点儿不像在配合,倒像是在打架。好在他们已经把玲儿放到了床上,廖有为立马动手开始解玲儿的尿片。 尿片解开,廖有为就愣了:“这孩子既没尿,也没拉呀?” 李原一听:“那是饿了?这也没东西给她吃呀。”说完他回头在桌子上乱扫。 有人怯生生地说了一句:“要不,你们找韩明艷过来看看?” 李原和廖有为抬头看了一眼,许莺和聂勇在门口站着,俩人早目瞪口呆了,刚才那句话还是许莺费了老大的劲才说出来的。 李原张了张嘴,廖有为连说:“对对对,快给她打电话。”两个人已经满头大汗了。 李原给韩明艷打了个电话,她很快就来了。一看两个人的模样,她也有点忍俊不禁,但又不好说什么。 韩明艷给玲儿重新把尿布系好,把玲儿抱起来拍了拍:“玲儿,怎么了?” 玲儿在妈妈的怀里,多少安顿了些,哭得不那么凶了,但一直吭哧,也说不出话来。 韩明艷又仔细看了看:“嗨,姐姐真粗心,怎么忘了给我们玲儿穿鞋子了?玲儿,是不是脚冷啊?” 玲儿吭哧着点了点头,韩明艷说:“那咱们回去好不好?” 玲儿又点点头,慢慢说出一个字:“好。” 韩明艷回头看看李警官:“李警官,你能跟我一起去一下吗?徐老那边也忙不开,他一会儿该做康復锻鍊了。”她的脸上有点为难。 李原连忙点头:“行,我跟你去一趟吧。”说完,便从桌上拿起了房卡。 韩明艷安顿好孩子就走了,李原坐在床边看着玲儿,玲儿躺在床上一边吮着大拇指一边睁大了眼睛冲着他笑。不知怎么的,李原忽然觉得心里暖洋洋地,他开始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办法逗玲儿,而玲儿也相当配合。 这一大一小正在不亦乐乎,门铃响了,李原顶着一脸笑纹开了门。来的是顾馨蕊,她一看见李原这模样,就有点奇怪:“你怎么了?” 李原连忙把自己脸上的笑容收起来:“啊,没什么,你来了?” 顾馨蕊“嗯”了一声:“琪琪给我打电话,说这个小丫头没人带,让我来帮忙。” 李原说:“你请了假来的?” 顾馨蕊说:“我跟孙局说了一声,他说行就来了呗。我看看那小丫头呢?” 李原这才想起来把顾馨蕊让进来:“床上呢。” 顾馨蕊一看见玲儿,脸上立刻笑成了一朵花:“玲儿,来,阿姨抱抱。”说完放下包就把玲儿抱了起来。 玲儿并不是第一次看见顾馨蕊,上次韩明艷在医院遇险之后,她曾经被接到廖有为家住过。她不害怕这个阿姨,但却不像在李原面前那么活跃了。李原连忙说:“玲儿,这个阿姨你见过吧,是琪琪姐姐的妈妈。” 玲儿大睁着眼睛看了看顾馨蕊,却不知道怎么办,只得把头扭向李原求助:“警察老爸。” 第272页 顾馨蕊有点好笑:“都管你叫爸了?她妈妈呢?” 李原不知怎么的,觉得脸上有点热乎乎地,讪讪地说:“嗯,工作呢。” 顾馨蕊说:“你怎么这么闲在呢?” 李原说:“这不是等你嘛。琪琪急着走,她妈妈手头也有工作,我还算稍微自由点儿。你来了,我也该走了。”说完他就想马上离开房间。 顾馨蕊看看他:“那行,不过,你还是跟她妈妈说一声我来了吧。” 李原“哦”了一声,已经出了门了。 李原出了门,立马给孙宝奎打了个电话:“孙局,顾馨蕊到惊雁湖来,是您同意的?” 孙宝奎笑起来:“这么大事儿,我可不敢做主,这是跟厅里、部里商量过的。” 李原说:“这……合适吗?” 孙宝奎说:“怎么,怕刺激薛文杰?” 李原有点为难,但还是说了个“是的”。 孙宝奎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已经死了人了,也就无所谓刺激不刺激了。也许越刺激对方出的纰漏就越多,这样或许还对我们有利。反正看现在的形势,我们已经跌到谷底了。” 李原说:“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能让她来看韩明艷的女儿呢?” 孙宝奎说:“正好你女儿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要不然顾馨蕊去惊雁湖还会显得不自然呢。” 李原还想磨叽,孙宝奎说:“好了,别没完没了的了。顾馨蕊也是警察,不会给你们添乱的,另外,你们要相信组织的判断力。”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李原看看自己的手机,心里还有些不踏实。他又去找了一趟廖有为:“顾馨蕊来这事儿,你事先知道吧。” 廖有为看他一眼:“知道啊,刚才琪琪不是说了,让她妈来嘛。” 李原说:“不是那个意思,你还嫌这儿不乱是吗?” 廖有为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李原说:“我心里可没数啊。” 廖有为说:“刚才琪琪说她妈要来的时候,你想什么去了。那时候你要说有问题,可能还能拦住吧。现在人都来了,你还能说什么?” 李原说:“那时候我脑子有点熘号……” 廖有为看看李原:“你最近好像特别慌,一点儿也沉不住气似的,到底怎么了?” 李原做了个为难的表情,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廖有为嘆口气:“行了,你压力大,谁压力不大呀。这个事儿,孙局他们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你就别紧张了。这案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有事儿大家扛,就算天塌下来也是这上上下下的一起顶着。” 李原还是不说话,只是嘬牙花。 廖有为也不想说别的了:“你还是跟韩明艷打个招唿,她没见过顾馨蕊,别一进屋看见个陌生人摆弄她姑娘,再把她吓着。看她那个样子,琪琪应该没告诉她到底是谁来。” 李原挺费劲地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拨通了韩明艷的电话:“小韩,有个事儿跟你说一声。” 2011年9月21日 琪琪确实只告诉韩明艷她要回学校,而没有说她让顾馨蕊来替她带玲儿,所以韩明艷一听李原说这件事,也觉得挺吃惊,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静,这倒让李原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两个日本警察依旧整天无精打采,宅在房间里不愿意出门。廖有为也就懒得理他们,开始按照自己的步调组织侦破工作。 李原一早上就去了东宫源次郎陈尸的1602室——他昨天考虑了一宿,最终还是觉得不能光靠猜东宫留下的那个记号来破案。 1602室的房门紧闭着,李原抽出房卡开了门。这张房卡是案发后度假村专门为专案组准备的,今天是第一次使用。房间里仍然保持着案发时的状况,陈设横七竖八,一些家具也东倒西歪。 这间套房的外间是会客室和盥洗室,会客室的墙上有几个玻璃窗,案发的时候都关着。靠墙摆着一排转角沙发。中间是一个小茶几,上面放着一个玻璃花瓶,花瓶里面的花因为几天没人打理,已经枯萎了。沙发的旁边是一个酒柜,李原看了看,里面没有免费的东西,除了一些酒类之外,还摆了一些看上去不错的茶叶和进口速溶咖啡,里面摆的东西都用中英日韩四种语言标了品名和价格。酒柜的对面是一台大的平板液晶电视,可能有50吋,遥控器就在电视机右边墙上的一个小塑料盒子里放着。电视的左边墙角放着一个小冰柜,李原打开看了看,里面放着一些冰镇的饮料和酒水,这些东西也都贴了四种语言写的标籤。 电视的右边就是通往卧室的房门,卧室里还有一个盥洗室,比外面的大。外面的只有卫生间的功能,而里面的盥洗室被一道玻璃隔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浴室,另一部分则是卫生间和洗脸间。两个盥洗室里全都铺着防滑地砖,浴室里,浴帘是拉开的,洗髮水、护髮素、沐浴露等等洗浴用品都摆在浴缸旁边的一个小架子上,浴巾和毛巾也整整齐齐地放在原处。外面的卫生间里的洗脸台边墙上,两条毛巾也整齐地挂在架子上。洗脸台上的大镜子旁边贴了几张提示用的贴纸,洗脸台上放了一些洗脸和刮脸用的东西,像洗面奶、护肤乳、刮鬍沫、剃鬚刀等等,似乎都没有动过。只有一个擦手的方巾和一块洗手皂似乎是用过了,方巾被随意地放在洗脸池旁边的一个小篮子里,肥皂则放在一个小盘里。洗脸台下面放了一个体重秤和一个洗衣篮,还有一双塑料拖鞋,看上去也没有什么问题。马桶上的盖子盖着,旁边的纸篓里什么也没有。 第273页 卧室里的陈设要比会客室的豪华得多,这也许是考虑到了大部分来这里的客人并不是为了见朋友的。正中央的一张豪华大床,床头上安了两个铜质的欧式床灯,墙上还挂了一幅巨大的水墨画。床的两边各有一个床头柜,上面本来摆着电话、檯灯、便笺纸之类。床上本来铺着金丝缎面的床罩,床罩上放着两只鸭绒枕,床罩下则是一床夏被,看上去应该会非常气派。然而床头柜上的东西和床上的枕头全都掉在了地上,床罩也变得皱皱巴巴的,有一半落在了地上。 靠墙是一排柜子,李原打开看了看,第一个柜子里放了个小篮子。篮子里装了擦鞋布、鞋拔子、鞋油、拖鞋等一些小东西。第二个柜子挺大,上面是一根横杆,挂了五个衣架,有两个衣架上分别挂了两身睡衣,下面靠边放了一床被子和一床毛毯。李原看了看,被子和毛毯没有动过的痕迹。 在床的对面有一台平板电视,跟外面会客室里那台一模一样,在电视旁边的墙上也有一个盒子,里面放着遥控器。在电视下方放着一个矮柜,里面有一个很小的保险箱。案发后,这个保险箱曾被打开过,但里面空空如也,似乎根本没有被使用过。 房间外面有一个阳台,与房间之间隔着一个大落地窗,却没有门,似乎这个阳台只是个摆设。门旁边有一个写字檯,上面原本有一个檯灯、一本酒店的指南、一个笔筒,还有一根网线从写字檯下面伸出来,露了个头在外面,但现在桌上的这些东西全被划拉到地上去了,那根网线也掉到桌子下面去了。 桌子前面有一把转椅,转椅冲着玻璃窗前面的一个小圆玻璃茶几。茶几上面原本放着一个菸灰缸和两个茶杯,勘查现场的时候,这些东西也都到了地上,一个茶杯里有一些茉莉花茶,全流到了地毯上,茶几和椅子也都翻倒了,应该是东宫源次郎死前喝过的。茶几两边有两张扶手椅,椅背正对着落地窗,落地窗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在墙角还摆着一张按摩椅。按摩椅上原本铺了一块盖布,也掉到了地上。 东宫源次郎当时就趴在茶几前面,头冲着按摩椅,脚冲着写字檯,这个位置的地毯已经被切割下来送回省厅进行检验去了。李原又仔细看了看这个地方,然后拿出随身带的现场勘查报告,这个时候一个非常细微的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在转椅的扶手上发现了一些血迹,血型与东宫源次郎的相同。 这个地方不算大,扶手椅原来的位置和床之间的距离也就能站一个人,两个人并排站都挺窄巴的。东宫以这样一种方式倒下,而转椅上又有一些血迹。对于这些,李原有点不太好想,当时东宫和兇手之间是如何打斗的,兇手又是如何刺中他的。 李原在心里设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从东宫当时倒下的方向来看,他有可能是背对着写字檯,被站在对面的兇手刺中,然后发生心梗死亡。但这样的话,就等于兇手当时站的位置比东宫更靠里,看上去就好象兇手是房间的主人,东宫是从外面来的人一样。 也许,兇手是东宫的熟人,被东宫让进屋之后坐在了茶几旁边,东宫站在扶手椅和写字檯之间的地方和兇手说着话,然后突然被刺中。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兇手的地位应该比东宫尊贵,但东宫随行的人中被没有这样的。而且,要说起来,整个惊雁湖度假村里,符合这个特徵的,似乎只有徐永良一个人了,但他的两条腿又不方便…… 想到这儿,李原忽然打了个寒战,有点不敢往下想了,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让他开始有些窒息。他连忙走到外面,打开房门喘息了一会儿,这才舒服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花园。他忽然发现,十六楼的四个房间的房门都正对着这个花园,站在任何一个房间门口也都只能看到这个花园,而看不见其它三个房间。这个花园也有四个门,分别与四个房门相对。而纵火的地点,就在东宫的房门和花园正对着这个房间的那扇门之间的过道上。 李原正在对着这个花园发呆,手机忽然响了。李原接起来看了看,是廖有为:“刚才徐耀庭过来说,打算回去了。我已经告诉他们可以先回去了,但警察有可能随时会去找他们了解情况,到时候希望他们务必配合一下,他们也同意了。” 李原“哦”了一声:“那他们现在走了吗?” 廖有为说:“应该是马上走,他们想见见你,说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到下面大堂,他们在那儿等你。” 李原说了一声“好”,挂上电话,反手带上房门,便匆匆下楼了。 徐永良等人就在楼下的大堂里,出乎李原意料的是,顾馨蕊也在,手里还抱着玲儿。徐永良正在逗站在地上的玲儿,顾馨蕊则蹲在地上扶着玲儿的腰,生怕她摔倒。 李原一看到这个情形,先愣了一下,这才走上去。徐耀庭一眼便看见他了:“李警官,你来了?”说完便快步走上前来。 李原和他握了握手:“听廖队说,你们要回去了?” 徐耀庭说:“是啊,本来想在这里待一周的,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李原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但他并没有问出口,而是转了个话题:“是回市区吗?” 徐耀庭说:“嗯,也不算市区吧,先回自己的家。” 第274页 李原看了看站在徐耀庭身旁的秦雨绵,还是有点忍不住了,终于把那个问题问出来了:“那个……有个事情能问一下吗?” 徐耀庭和秦雨绵对视一眼:“什么事儿,请问。” 李原犹犹豫豫地:“为什么不公开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呢?” 秦雨绵的脸上掠过了一丝阴翳,虽然很快她便恢復了正常,但还是没有逃过李原的眼睛。徐耀庭则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原因也挺复杂的……” 李原开始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嗯,哦,那个……对了,小韩在您的公司里是什么职务呢?” 徐耀庭连忙说:“嗯,本来是当前台招进来的。这次我父亲过来,就临时让她来照顾一下。没想到,她干得挺出色,所以我也在考虑小韩的下一个职务。” 李原说:“您可千万别让她变成护工啊。” 徐耀庭笑起来:“看您说的,我父亲大部分时间也还是在台湾,我是打算让小韩能做一些人事方面的工作。” 李原越过徐耀庭的肩膀,看了看站在徐永良身后扶着轮椅的韩明艷,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转而对秦雨绵说:“秦老师,您的咖啡很好喝。” 秦雨绵笑笑:“那欢迎您随时到我那儿去喝咖啡。” 徐耀庭和秦雨绵闪到两旁,给李原和徐永良让出一条路。李原走到徐永良身旁,伸出手:“徐老将军,一路平安。” 徐永良和李原握了握手:“李警官,再见了,不过我最近不离开这儿,您要乐意,随时可以来找我,当然,最好是能带着这个小朋友来。”他指的是玲儿。 李原说:“既然这么喜欢,您何不让小韩带着她去呢?” 韩明艷连忙说:“那可不行,这小丫头疯起来可不得了呢。” 徐永良说:“您看到了吧,不是我不让,是小韩不带。” 李原也笑了:“那您慢走。” 徐永良点点头:“好的,我在省城还要带半个月左右,我有一些你们这边台办送的茅台。” 李原说:“好的,那我一定要尝尝的。” 目送着徐永良一行四人离去,李原问顾馨蕊:“你怎么在这儿?” 顾馨蕊说:“那老头走之前死活要看看这小丫头,我只好过来。” 李原说:“那你告诉他们你是谁了吗?” 顾馨蕊白他一眼:“怎么了?你还想让我告诉他们我是你前妻?” 李原说:“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老是这样。” 顾馨蕊说:“那你什么意思?” 李原张了张嘴:“算了,跟你说不清楚。” 顾馨蕊说:“你就从来没跟我说清楚过一件事。”说完她转向玲儿,“玲儿,咱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玲儿糯糯地说:“好,警察阿姨。” 顾馨蕊得意洋洋地正要往外走,李原说:“那你还在这儿住吗?” 顾馨蕊说:“那还住什么,晚上回家住去。” 李原说:“那你带着玲儿回家?” 顾馨蕊说:“是啊,上次她住过一次,也有现成的铺盖,换洗衣服什么的也都有。” 李原下定了决心才说出一句话:“那个,你跟韩明艷聊过没有?” 顾馨蕊看看他,忽然笑起来了:“聊过,怎么,想听我们的私房话?” 李原面红耳赤:“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他正在尴尬,有个人走了过来,却没理他,而是直接走到了顾馨蕊面前:“你是顾馨蕊?” 李原一扭头,看见了薛文杰那张笑得正灿烂的脸,心里咯噔一下子。 顾馨蕊却好像无所谓:“你是文杰?哎呀,好久不见了。”说完她主动把手伸出来了。 薛文杰紧紧握住顾馨蕊的手,用力晃了晃:“你还是那么漂亮啊。” 顾馨蕊非常得意,但又得装谦虚:“哪儿啊,老了,四十好几的人了,没法说漂亮了。” 薛文杰说:“哪儿的话,一点儿都不老,还跟二十多岁人似的,刚才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俩人聊得非常热络,倒把李原给晾在一边了。半天,薛文杰才像突然想起来似的:“我听李原说,你们俩……” 顾馨蕊一点儿都不迟疑:“是啊,结婚了,又离婚了,有个女儿,现在跟着我。” 薛文杰摸了摸玲儿的小脸蛋:“就是这个小姑娘吗?” 顾馨蕊连连摇头:“不是,我们那丫头已经上大学了,这是李原自己的。” 薛文杰这才转向李原,一脸诧异:“怎么?你又结婚了?” 李原哭笑不得:“不是那么回事,你听她有一搭无一搭的,这孩子是我领养的。” 薛文杰“哦”了一声:“是这样啊……不过这孩子真可爱啊。” 顾馨蕊说:“是挺可爱的,玲儿,叫叔叔。” 玲儿叫了声“叔叔”,薛文杰亲亲热热地“哎”了一声,然后又夸了一句:“这孩子真招人喜欢。” 第275页 顾馨蕊冒出一句:“你没看见孩子她妈妈,更招人喜欢呢。” 薛文杰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着李原,不说话了。 李原有点恼羞成怒:“你不是说要带孩子出去转转吗?” 顾馨蕊说:“我跟文杰都快三十年没见了,聊会儿,你有事儿你先走吧。” 李原一看,现在自己变成多余的了,他气唿唿地说:“那你们聊吧,我还有点儿事儿,得先走了。” 结果俩人谁都没有挽留他,似乎盼着他赶紧走似的。 李原气哼哼地上楼找到了廖有为:“你老婆在下面跟薛文杰聊天呢。” 出乎意料,廖有为的反应很冷淡:“我知道,这事儿是我让她去的。” 李原快崩溃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廖有为说:“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搞清状况啊,现在我们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不断地刺激薛文杰。虽然东宫死的时候,薛文杰一直和你在一起,似乎没有时间作案,但他和这件事应该是有很特殊的联繫的。另外,我们根本不知道薛文杰下一步想干什么,本来到了现在,他们要想站起来走人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然而日本来的那两个警察却死活不肯这么干。当然了,人家的理由也很充分,在东宫的案子搞清楚之前,这些人最好都留在这里。否则,要是都跑回日本了,这案子也没法破了。日本方面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也模稜两可,似乎虽然死的是个日本人,但他们却不想花费多大力气来破解这件事,这种情况太不正常了。我们这些跑现场的警察当然不可能知道这里面的□是什么样的,上面的领导了解多少情况,咱们也说不清楚。但领导们做出这种决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我们,只要积极地执行好就行了。作为你来说,你既然是个刑警,首要任务就是把这个案件破了,我们现在要的是真相。” 李原一肚皮的气登时泄了个一干二净,他有些木然地说:“这种情况,让我怎么查呢?” 廖有为说:“别的案子怎么查的,这次你就怎么查。我不是说了吗?现在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真相。” 2011年9月22日 日本来的同行似乎非常相信中国警方的办案能力,一直对侦破工作不置一词,好像既不急也不恼,到了今天早上才主动提出了一个要求——听说惊雁湖周边的景色非常美丽,他们希望中国同行能作嚮导带他们出去转转。 这个要求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上面斟酌了一下,决定由外办派一个司机和一个翻译兼嚮导带他们出去,当然,行程暂定一天。 李原当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在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之外,也有些好笑,但他却实在笑不出来,直到现在,连兇器都没发现,这让他倍感压力。案发后,警方对整个十六楼进行了仔细的搜查,却始终没有发现类似兇器的东西。据此,警方推断,兇手作案后有可能把兇器带离了现场。然而,问题又来了,兇手是如何离开现场的。根据聂勇和许莺对监控录像的调查,火警前后八个小时之内,也就是从9月17号晚上的七点半到9月18号凌晨的一点半之间,除了畑中久助有过进出十六楼的记录外,只有徐永良一家人和韩明艷一起去过十六楼。而在这之后,警察就来了,十六楼随即被封锁,兇手有什么行动的可能性也就降为零了。 这样一来,嫌疑便集中到了徐永良一行四人的身上,但这四个人和东宫源次郎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太深的联繫。虽然徐永良早年间击毙了东宫道彦,虽然徐耀庭和东宫的企业之间有合作关系,但这些都无法说明这些人有什么理由要杀死东宫源次郎,相反,如果说东宫源次郎为报父仇而想杀徐永良的话,倒让人更好理解一些。另外,关键问题是,在徐永良一家人离开十六楼后,程波他们立刻对1603和1605房间进行了勘查,然后将指纹、毛髮、脚印这些与在东宫源次郎的房间里发现的进行了比对,却根本没有任何一致的地方。 同时,专案组也对各个房间的进出电话和上网记录做了调查,也都没有任何发现——毕竟他们没法查东宫一行用的日本手机号和徐永良一家用的台湾手机号。 专案组面对着这一团乱麻,一时之间一筹莫展。李原也十分的无奈,他这两天有点焦躁,也不愿意在楼里待着,便信步走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由于发生了杀人案,度假村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现在还住在这里的,除了警方和相关的办事人员外,只剩下了薛文杰一行人。这期间,曾经有不少媒体记者闻风前来打探消息,而专案组得到的命令是一律挡驾,不发表任何消息。这一来,倒成全了南理惠,由于她是唯一一个留在案发现场的採访记者,东宫源次郎被杀一案成了她的独家。 虽然很讽刺,但专案组毕竟无法限制她做这件事,于是警方只能再次对所有参与侦破工作的人员强调封口令——严禁他们对任何专案组以外的人透露任何情况。 李原早上起来的时候,曾经看了一会儿电视,可能是因为距离事发好几天了,也没有什么新的消息透露,新闻里面对东宫源次郎的死只字未提。不知道日本的电视和报纸会说些什么,也许现在还铺天盖地,甚至还有各种叫嚣。管他呢,李原站在院子里的喷水池边,出神地看着水中的游鱼,心里想着,反正小日本没事儿也会找事儿,死没死人,死的是谁,也许对他们来说反倒并不那么重要,即便死的是个议员。 第276页 李原正在出神,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看,是薛文杰。薛文杰沖他笑笑:“有空吗?抽根烟吧。” 不知怎么的,李原对面前这个有可能是他最大敌人的男子并不排斥,他点了点头:“就这儿吧,太阳还不错。” 薛文杰掏出他那盒七星:“试试我这个吧。” 李原抽出一根,点上,吸了一口,这才仔细看了看这根烟:“有点儿淡。” 薛文杰也点上了一支:“嗯,日本烟就这样,我记得你抽菸一般都是因为发愁吧。” 李原说:“也不好说发愁吧……你怎么也抽上了,我记得你原来不抽菸啊。” 薛文杰说:“我也有烦心事儿吧。” 李原说:“对了,你这次,怎么没把媳妇带过来?” 薛文杰的脸色黯淡下去:“去世了。”他盯着池子里的假山,有些出神。 李原“哦”了一声,不免有些尴尬。 薛文杰接着说:“半年前的事儿了,唉,死了也好,是个解脱。” 李原有些不解:“这话怎么说呢?” 薛文杰似乎刚回过神来:“嗯,她身体一直不好,去世之前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多了。” 李原也不好再问什么了:“嗯,你一个人也够辛苦吧。” 薛文杰说:“还好,反正我俩也没孩子,一个人混着过吧。” 李原从心底里开始有点同情薛文杰了:“想过回国吗?” 薛文杰说:“想过,做梦都想,但现在回来,又能干什么呢?” 李原也不好说什么了,两个人手里的烟已经抽到头了。薛文杰把菸蒂摁灭,扔进垃圾桶,然后对李原说:“我回房间了,回头什么时候有空再一起坐坐吧” 李原点点头,说了声“好”,心里却在想,我最近是不是人缘变好了,好像所有人都跟我说有空一起坐坐似的。 李原并没有在院子里待太长时间,他上楼去找了值班经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经理也是一脸愁云,见李原来了,便开始倒苦水:“警察同志,这案子什么时候能破啊,您看我们这儿,简直都没法开张了。” 李原说:“这个事儿,我不能透露,我来是来找你要十六楼的平面图的。” 值班经理想了一下:“我们有逃生示意图,行吗?” 李原说:“行,你拿出来吧。” 经理拿出一张a4纸列印的图放在桌上:“其实这图每个房间的门上都有,内容都一样,就是小点儿。” 李原说:“每层楼的都一样吗?” 经理连连摇头:“那肯定不一样,每层楼的布置都不一样。” 李原说:“十六楼就那么几个房间,不觉得浪费吗?” 经理说:“一点儿都不浪费,您别看就四个房间,经常是一个都没人住。再说了,好房间就得少,要不然住的人心里也不痛快。” 李原有点纳闷:“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经理说:“其实住这种房间的,不少人都是想找个心理优越感,这样的房间多了,容易让人觉得住这种房间也没什么新鲜的。像这个楼层,上来一看,就四个房间,好多人就觉得自己是人上人了。” 李原在心里有点不能理解经理说的这种事儿,他看着平面图,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们酒店没有到十六楼的员工电梯吗?” 经理说:“瞧您说的,那能没有吗?其实是这样,我们的员工电梯只到十五楼,但十五楼和十六楼的工作间之间有个楼梯,等于十五楼和十六楼之间是相通的。” 李原一愣:“什么,相通的?你早怎么没说。” 经理吓得一哆嗦:“早您也没问啊。” 李原想起来,案发后,程波他们曾经特意对这个房间的房门进行了勘查,但房门上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他们也就没有对这个房间深究。李原问经理:“这个房间一般人能进吗?” 经理摇摇头:“肯定不能随便进,要有指纹和员工卡,两个对上才行。” 李原说:“使用员工卡的话,会留下记录吗?” 经理摇摇头:“这个倒不会,我们这儿没有那么高级,又不是什么特别了不得的地方。” 李原说:“那房客的房卡,也不会留下记录了吧。” 经理说:“那当然,我们这里还是相当注意顾客隐私的。” 李原说:“那你能带我去十六楼那个工作间看看吗?” 经理连连点头:“当然行。” 值班经理用自己的工卡打开了十六楼工作间的房门,李原走了进去,经理没敢跟进来,而是在门外候着。 这个房间分为几块,一进门的地方隔出来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饮水机和一个小电视,以及一个衣柜,还有一个洗脸池,旁边是个小卫生间,看来是服务员的休息室。两边墙上有三个升降机口,李原看了看,上面都有牌子,指明了去向,依次是“洗衣房”、“厨房”、“储藏室”。 三个升降机都不大,李原比量了一下,一个成年人缩成一团也未必待得下。他打开升降机的门看了看,三台都没有停在十六楼,只能看见一个黑洞洞的井口。 第277页 因为去向不同,这三台升降机隔得也挺远,靠墙还摆了好几辆酒店客房服务用的推车。李原大致看了看,上面的东西基本上就是酒店常用的那些易耗品。还有几辆送餐车,就放在标有“厨房”的升降机旁。 靠墙还有不少架子,上面也摆了一些客房服务用的杂物。值班经理所说的那个楼梯就在这个房间的紧里面,李原顺着楼梯下到了十五楼。那里有两个服务员正在忙碌,李原冷不丁从上面下来倒把她们吓了一跳。 李原连忙把警官证拿出来:“不好意思,我在查十六楼的案子。” 这两个服务员的心这才定了下来,李原看了看她们手里的活儿:“十五楼还有房客吗?” 两个服务员一齐摇了摇头:“没什么房客,早都走光了,我们这就是收拾一下。” 李原说点了点头:“对了,火警那天晚上,你们在吗?” 那个年轻点儿的服务员说:“我在。” 李原问:“那天晚上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服务员似乎有点为难:“特别……火警响了之后,我就赶紧去疏散房客了。别的……好像还真没什么。” 李原点了点头:“从这儿能出去吗?” 服务员有点不解:“可以啊。” 李原说:“哦,不是,从这里出门需要按密码之类的吗?” 两个服务员都笑起来:“不用,那个把手一按就出去了。” 李原看了一眼,确实没有按密码的地方,他也笑了起来:“也是,出门没必要那么严。” 李原在十五楼的工作间里转了一圈,见格局跟楼上没什么差别。他又问那俩服务员:“楼下的工作间都是单独的?” 年纪大点儿的点点头:“嗯,只有这一层跟上面是相连的。” 李原心想,这个十六楼看来还真有点特别,他没从十五楼的工作间出去,而是返回了十六楼,因为他记得值班经理还在等他。 李原从工作间出来,值班经理凑过来:“你有什么发现吗?”他似乎在献媚,但方式实在是不太高明。 李原不太想说什么,他含含煳煳地:“唔,没什么,对了,工作间里没窗户吗?” 值班经理说:“没有,每层楼都没有。” 李原说:“当初也弄个阳台和向外开的门吗?” 值班经理摇摇头:“没有。” 李原又问:“里面那几个升降机的最大承重是多少?” 值班经理说:“每个20公斤吧。” 李原沉思了一下,他实在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只能大海捞针一样在整个十六楼进行排查。现在工作间的调查结束了,他的注意力也就很快地集中在了那个花园上。 李原走进这个花园,这是他第三次看这个花园,每次他都觉得有点怪异,但一直说不清楚怪在哪里。这次,他在花园里转了两圈,这种怪异感比前两次更加强烈,但他始终想不清楚到底怎么怪了。 他头疼得厉害,往旁边的茶座的椅子上一坐,霎时觉得浑身疲惫。 值班经理见他脸色不太好,连忙过来:“您……需要点茶水什么的吗?” 李原摇摇头:“不用了。”他环视了一下周围,“你们这个花园,平时也没什么人嘛。” 经理也随着他看了一下周围,附和着说:“嗯,其实主要就是个景观。本身嘛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但有些人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往里面一坐,除了个服务员外没有别人,好像私家花园一样,他们就找那种感觉呗。” 李原说:“坐在这里头不难受吗?到处都是玻璃,跟坐在水晶棺材里面一样。” 他这话说得有点刻薄,经理却丝毫不以为忤——反正他也没坐在里头找感觉过,但经理出于维护自己工作单位的本能,还是要尽可能地说两句抹稀泥的话:“哪里,您不觉得这里坐着很舒服吗?” 李原笑笑:“没觉得,怎么,你们还做过特殊设计?” 经理顺势坐在了李原对面,抬头用手指着玻璃穹顶:“您看那个玻璃顶子,那可不是普通的玻璃,那是两层真空夹心玻璃,而且这玻璃还能滤掉紫外光。而且,那两块玻璃的弧度还不一样,能够把照射进来的红外线反射出去80%呢。” 李原也随着他看了看头上的玻璃,但他压根也没觉得这有多了不起,便懒洋洋地问道:“还有呢?” 经理说:“还有,您看这几棵树,都是从附近的山里找来的,您就光看这高度,就能知道这树龄都不短了,当初移植的时候可费劲呢。” 李原说:“种点花花草草的不就得了,还弄这么大的树干吗?” 经理说:“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应该是有人喜欢这样的吧。” 李原说:“那这些花草什么的……” 经理说:“各种各样的都有,都种在花盆里,每个季节换上当令的,就跟个小花园似的,您肯定能找着自己喜欢的。” 李原心想,这么蠢的设计都有,就为了迎合有钱人的胃口,弄得跟大杂烩似的。他又看了看那个吧檯:“平时那儿一直有服务员吗?” 第278页 经理摇摇头:“一般没有,您看这桌上不是有唿叫器吗?”他指着桌子上的一个圆疙瘩,上面有个铃铛状的标识,“您要想喝点儿什么,按一下这个就有人来了。那个吧檯其实没太大用处,基本就是摆样子的。” 李原听他这么说,顺手就按了一下。经理却笑了起来:“您现在按没什么用处,出事儿之后,十六楼就没有服务员了。” 李原“嗯”了一声,想起另外一件事来:“通过这个花园能到楼下去吗?” 经理说:“那肯定不能,这花园就这四个门,连下水道都没有一根,什么都下不去。” 李原抬头看看顶上那块玻璃:“房顶是什么?” 经理说:“是个大圆顶子,您在外面能看到。” 李原说:“能从那儿进出这个楼层吗?” 经理有点为难:“可能性不大,上面那两块玻璃都是封死的,根本开不了。” 李原看看头上:“封死的?用什么封死的?” 经理说:“当然是螺丝拧死的。” 李原觉得有点头疼,经理说的话,把他考虑到的最后一种可能也否定了。他无奈之下,只好低头看看地面:“这些石子路有什么讲究没有?” 经理说:“讲究嘛,倒也没什么特别的,都是鹅卵石而已。” 李原说:“没摆个八卦什么的?” 经理连连摆手:“那不可能的,万一顾客不喜欢不是花钱不讨好嘛。” 李原心想,你们倒还明白这个。不知怎么的,他嘆了口气,然后看了看经理:“这里也没什么别的特殊的了吧。” 经理点点头:“嗯,也就这样了。” 李原说:“这玻璃房子看着挺敞亮,真憋屈人。” 经理有点不识相:“不会吧,这里的中央空调一直开着呢。” 李原忽然想起什么来:“中央空调?那这栋楼的所有楼层都是用的一套送风系统吗?” 经理说:“是啊,那肯定啊。” 李原问:“服务员的工作间呢?” 经理说:“也都连着的。” 李原自言自语地说:“要是这样的话,那所有房间都是连通的了。” 经理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能含含煳煳地说:“差不多吧。” 李原忽然说:“我想看看通风管道的口和上面那块玻璃,你给我带路吧。” 2011年9月23日 李原头天晚上就给程波打了个电话,让他带着人今天一早来惊雁湖度假村。 程波来得倒挺早,九点多就到了。李原和他一起上了十六楼,程波问:“怎么,发现哪儿有问题了?” 李原说:“不知道算不算问题,让你来看看。”说着话,他把程波带进了那个室内花园。 程波看看这个花园:“这儿应该不是现场吧。” 李原说:“不是,但你也得帮我看看。” 程波说:“看什么?” 李原说:“你帮我看看这个花园,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程波一愣:“你怎么想到这个的?” 李原说:“没办法,一点头绪也没有,撞大运吧。” 程波说:“你怀疑兇手到过这个花园?” 李原说:“这个花园,还有对面那个工作间,一起查查吧。” 程波说:“这个工作量可是不小啊,我估计一天就搭在这儿了。” 李原说:“多帮忙吧,现在这个案子头绪太少,我是快不行了。” 程波说:“怎么,紧张?” 李原说:“你别管我了,查你的吧,对了,中央空调的送风管道也好好查一下,另外顶上那块玻璃也好好查查,昨天我看了一下,这两个地方的玻璃好像都被人为松开又重新拧上过。” 程波嘀咕着:“你要查的这东西都新鲜。送风管道……你大片看多了吧。” 李原把程波他们留在十六楼,自己下楼去找廖有为和曾宪锋。没想到,廖有为不在,而曾宪锋和薛文杰聊得正欢,不时发出一些笑声。 李原一出现,薛文杰就说:“我们刚才还聊你来着呢,晚上有空吗,一起坐坐?” 李原脑子转了一下,随即便笑着说:“嗯,不好说。” 薛文杰说:“明白,有工作在身上。不管怎么说,你们要是有空,还是一起坐坐吧。尤其是李原,上次吃饭你也没去,这次一定得补上。” 李原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日本?” 薛文杰说:“那得看你们什么时候破案了,就这么跑回去,我们也没法跟国内的人解释。” 李原说:“国内的人,都是谁啊?” 薛文杰说:“亲属、事务所的人、其他议员,乃至各个大臣、甚至于首相,当然还有他的支持者。再说了,我也不愿意回去,光是记者就跟苍蝇似的,撵都撵不散。” 李原想起了东宫源次郎的议员身份:“为什么东宫源次郎会在这里被杀,你们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薛文杰摸着下巴想了想:“不好说,他好像在中国没什么仇人吧。” 第279页 李原心想,何止是没有仇人,中国人谁知道这个东宫源次郎是个什么鸟。他倒没把这话说出来:“会不会是他的仇人,觉得在日本不好下手,所以到中国来杀人?” 薛文杰笑起来:“你太不了解日本的事情了,像我岳父这种人,虽然从政,也有一些冤家对头,但要说杀他,还这么大费周章的杀他,我看可能性不大。像我岳父的仇人,也都是一些政界人物,真要动手的话,也会选择在日本动手,那样的话,干预侦查也方便得多。要是在中国动手的话,一切就都不可控了,万一引起外交纠纷,任何人也负担不起,甚至有可能导致政坛地震。所以,傻子才会跑到中国来杀人呢。” 李原心想,这倒不错,现在连动机都说不清楚了。薛文杰却忽然嘆了口气:“要是我当初没辞职,也许这案子现在就是我在查。” 李原的心里一紧,曾宪锋却□话来:“要说你也别琢磨这些了,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呢?就像我们……” 李原轻轻咳嗽了一声,曾宪锋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就像我们,天天都是什么杀人啊抢劫的,其实挺影响心情的。” 李原松了口气:“是啊,中国的刑警,据说抑郁症的比例挺高的。你还好吧,我可是听说去日本的中国人压力都挺大的。” 薛文杰说:“我刚去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嘛,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李原说:“你和你的妻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薛文杰的脸色略微黯淡了一些:“二十多年前吧,我记得是去日本的第二年。我在东京的一个拉面店打工,她在那边上大学,经常到我那个店里吃晚饭,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李原说:“这么多年了啊。” 薛文杰说:“是啊,她到现在,去世也有五年了。说是食道癌,其实也是因为抑郁。” 李原说:“她也有抑郁症?” 薛文杰说:“倒不是抑郁症,但那几年她心情一直不好,医生说,她的病跟这个也有很大的关系。” 李原点了点头:“那你也够不容易的了。” 薛文杰说:“容易不容易,反正都习惯了。” 李原说:“现在你都忙什么呢?” 薛文杰说:“忙谈不上,我内弟看在我妻子的面子上,给我在他的公司里安排了一个职位,其实也就是个闲职,吃人家一碗嗟来之食罢了。” 他越说,李原和曾宪锋心里就越替他感到沉重。曾宪锋嘆了口气:“你也真是不容易啊。” 薛文杰也重重嘆了口气:“容易不容易的,反正这么多年也过来了。” 李原忽然冒出一句话:“不过这次你们和徐耀庭的公司合作这事儿,你也参与了吗?” 薛文杰说:“我倒没怎么掺和,他们也不会让我插手太多。” 李原说:“那怎么会找到这个公司的?” 薛文杰说:“那谁知道,他们热火朝天地弄了好久,事情都差不多了,还是我自己查了一下,才知道徐永良当初杀了东宫道彦。真是讽刺,当初老人们互相杀得天昏地暗,到了儿孙辈变成生意伙伴了。” 李原说:“那这次能跟徐永良他们碰上……” 薛文杰说:“我自己都纳闷呢,竟然还能有这种事情。” 廖有为出现在门口:“老薛来了?” 薛文杰抬头看看他:“嗯,房间里待得太无聊了,出来找你们叙叙旧。” 廖有为把手里拿的一个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扔,看了看薛文杰:“这回是你第一趟回国吧,唉,一回来就遇上这种事儿。” 薛文杰说:“我自己都没觉得自己多倒霉呢,你看你那个脸色,怎么跟我有多惨似的。” 廖有为说:“你们现在就在这儿这么等着?” 薛文杰说:“那还能怎么办,回去,我们更不得消停了,这边至少还算安静。” 廖有为说:“能不安静嘛,一出这事儿,我们马上跟报纸电台电视台什么的全都打过招唿了,不让他们乱报,有消息一律由省委宣传部发布,要不然干扰侦查。你们最近怎么样,出这种事儿,谁心里都不好受吧。” 薛文杰说:“我还好说,怎么也是回国,他们几个就不知道了。” 廖有为说:“你也不看看你在国内那些亲戚朋友什么的?” 薛文杰说:“有什么可看的啊,爹妈都去日本了,其他人都很久不联繫了,看不看也无所谓了。” 廖有为说:“你呀,还是那样。看上去对什么都无所谓,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薛文杰站起来:“不跟你们说了,回去了。” 廖有为说:“怎么看见我来,你就走啊。对了,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就咱们四个。” 薛文杰说:“行啊,我刚才还跟他俩说呢。结果他们俩还推三阻四的,要不说他俩怎么当不了领导呢?” 薛文杰走了,曾宪锋问廖有为:“廖队,这是什么意思?” 廖有为看着门外:“刚跟孙局通了个电话,觉得既然这件事跟薛文杰关联很大,索性就以他为突破口来侦办吧。” 第280页 曾宪锋一愣:“什么意思?” 廖有为拿过自己的杯子喝了口水:“根据上面做的情报分析,东宫源次郎在中国没有什么人际关系可言,甚至连一点儿知名度都没有,所以被中国人恨上的可能性很小。而且他们这次来似乎主要是为了政治作秀,虽然在日本国内进行过报导,但说得含煳其辞的,中国更是基本上没人知道。所以这件事可能跟中国人关系并不是太大,还得围绕日本人下功夫。” 李原说:“那也不能认定就是东宫带的那几个日本人干的吧。” 廖有为说:“现场的人只调查东宫带的这几个日本人,厅里和部里调查近期入境的其他日本人,尤其是案发当晚在惊雁湖度假村的日本人。” 李原点点头:“漫天撒网啊,日本警察指望不上吧。” 廖有为悻悻地说:“指望不上,不管问什么,答覆都是这个问题哈哈哈。” 李原说:“这也不像电影里演的嘛。” 廖有为说:“你以为呢?” 李原看了看他放在桌面上的文件夹:“那是什么?” 廖有为说:“这个,是我们从监控录像里找到的火警当时东宫随行的那几个人的影像。” 李原一伸手把文件夹绰过来,翻开看了看:“还行,拍得还算清楚。” 廖有为说:“不过这个度假村的监控也有死角,真不知当初安摄像头的时候他们是怎么想的,卫生间门口好长一段也没有监控,说是要维护隐私。莫名其妙,又不是让你对着蹲坑拍,进个厕所也成隐私了。” 李原翻开看了看:“这个西园寺和南理惠两个人还真是一起从房间里出来的。” 廖有为说:“是啊,看样子,那天晚上要不是火警,这个西园寺可能就一直不出来了。” 李原说:“这个傢伙,怎么还戴一帽子。” 廖有为说:“他不是一直都戴帽子吗?摄影师嘛,这就是范儿。” 李原说:“还佝偻着个腰,还抱着个肩膀,什么德行,还范儿呢。”他又往后翻了翻,“这个南怎么后来就没跟西园寺一起走了?” 廖有为看了看:“好像是西园寺回去取摄像机了,真是的,火警都响了,还忙这个呢。” 李原又往后翻了翻,的确,西园寺再次出现的时候,肩头出现了一台摄像机。他又看了看北原,北原在照片里的打扮,跟他那天晚上看到时一样:“她的房间门口没摄像头?” 廖有为摇摇头:“没,她的房间跟西园寺的,还有薛文杰的都挨着,都在那层楼的楼道尽头,旁边就是消防通道,也就不在摄像头的范围之内。” 李原琢磨了一下:“这个有点可疑。” 廖有为说:“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李原不置可否,北原加奈子十一点二十五分左右出现在四楼下三楼的楼梯上,和南理惠、西园寺肇在一起,挤在人群中。畑中久助的照片还是那几张,没什么新鲜的。至于薛文杰,每次出现在摄像头里时,都是跟李原在一起。 李原又翻了翻:“看来,薛文杰的不在场证明是铁打的了。” 廖有为说:“那还用说,有你给他全程作证,无论如何也怀疑不到他头上嘛。” 李原嘀咕了一句:“这怎么倒好像是我的不是似的。” 程波的勘查结果发现了点儿问题,花园里通风管道口的盖板确实被卸开过,看不出有人爬进去过,但临近管口那一段很干净,似乎被擦拭过。程波怀疑可能是有些痕迹被人为消除过,他让手下的人往里面钻一段,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来。 那几棵挺高的树也发现了一些问题,其中一棵树一人多高的位置有一块树皮掉了,看痕迹可能是蹭掉的,怀疑是有人爬到过这棵树上,也可能是从上面爬下来的。 李原听到这儿,便让程波暂时别管工作间了,而是带着他们上了楼顶。 这个圆顶子上有一段走道,直通那个玻璃穹顶。程波蹲在穹顶旁边看了看:“这几个螺丝被拧开过。” 李原一听,也蹲下来看了看,跟他昨天发现的一样,程波指的那几枚螺丝下面露出了一些银白色的新茬,亮晶晶的,和周围已经蒙尘带锈的金属迥然不同。李原戴上手套,摸了摸另外几个螺丝,他发现有一枚螺丝竟然是松动的。他又隔着玻璃看了看里面,发现里面那两棵大树的树冠距离这个玻璃穹顶并不远。 李原看看程波,缓缓地说:“会不会是有人拆开这个玻璃顶子,从这里顺着树爬下去进到十六楼,然后……”他用手摆了一个噼杀的动作。 程波直嘬牙花:“不好说,先看看吧,这事儿可越来越奇怪了。” 李原说:“我看,你先把这个花园好好勘查一遍吧。” 程波说:“那工作间呢?” 李原想了想:“下一步再说吧。” 晚上,廖有为就在度假村餐厅的一个包房里安排了一桌。薛文杰准时赴宴,刚一坐下,廖有为要了两瓶五粮液,给每个人倒了一杯。 李原看了看面前那个小一两的酒盅,心里哆嗦了一下。廖有为笑吟吟地:“今天也没什么领导,咱们也放开了,老薛上次好像不太尽兴嘛。” 第281页 薛文杰连忙说:“哪儿的话,上次就喝得不少了,第二天差点儿起不来。” 廖有为说:“我记得你以前挺能喝的,那天好像才喝了半斤不到嘛。” 薛文杰说:“日本没什么烈酒,我又喝不惯那边的酒,结果到现在酒量就越来越不行了。” 廖有为说:“那你可得趁着这次回来多喝点儿,来,咱们先走一个。” 李原看看桌子上,菜刚上齐,那边廖有为一扬脖子,一盅已经见底了。曾宪锋随即也干了,薛文杰把杯子端起来,看了看,也灌下去了。李原在心里嘆口气,硬着头皮把那一盅酒倒进了嘴里。 廖有为端起筷子:“来,吃两口菜。” 服务员过来给几个人斟酒,众人纷纷下箸,一边吃着,廖有为一边问:“老薛,你出去这么多年也不回来,连个电话也没有。你这回突然一回来,我们都还觉得有点突然呢。” 薛文杰嘴里有东西,说话含含煳煳地:“嗯,正好有这么个机会,就回来看看。” 廖有为说:“还没问你呢,这趟回来吧,出了这么个事儿,也挺别扭的。要不事情解决之后,多待两天,咱们到处转转。” 薛文杰说:“那倒是也不错,不过,你们不会已经把我当兇手在调查了吧。” 三个人都是一愣,曾宪锋连忙打岔:“谁说的……” 廖有为的声音却开始冷静下来:“当然,跟事情有关的人都要调查一下,你也知道,我们是警察。” 薛文杰看了看自己杯子里的酒:“是啊,谁让我摊上这个事儿了呢?” 廖有为的声音忽然又变得欢快起来:“你那天晚上不是一直跟老李在一起嘛,所以,你的嫌疑肯定是最先被排除的。” 薛文杰扭头看了看李原:“那我得敬老李一杯,要没你,我这回怕是有点儿麻烦呢。”说着话,他把杯子举了起来。 李原也端起杯子:“哪里,这也是赶巧了而已。说实话,我也没料到那天会碰上你。”他说话有点口不应心。 两个人碰了一下杯子,薛文杰把酒杯拿回来,却没马上喝:“要不是老李作证,你们现在是不是就得拿我当第一嫌疑人了?” 李原迟疑了一下:“应该不是吧,你怎么这么想呢?” 薛文杰看着杯中酒泛起的粼粼波澜:“说起来,这帮人里头,可能就我一个人对于东宫是死是活无所谓吧,其他人的饭碗可全都跟他有关呢。另外,跟你们说句实话吧,其实我是恨不得东宫死呢。”说完,他一饮而尽。 2011年9月24日 昨天晚上,李原喝了不少,一早起来,脑子还昏沉沉的,就被廖有为叫到了专案组的办公室。廖有为和曾宪锋倒还好,看来他俩对付酒精的能力还是要比李原强一些。 廖有为把一叠文件交给李原,李原揉着太阳穴接过来看了一眼,是程波他们昨天在花园和屋顶勘查的结果。李原接过来看了看,上面明确写着,中央空调的送风管道内部没有攀爬过的痕迹,而楼顶的玻璃也仅仅是被松了几颗螺丝而已,没有被拆卸过。至于那棵树,上面仅有那一道痕迹,并没有发现别的什么。 李原本来对这种猜想就不太自信,程波的勘查结果,也无非彻底坐实了他那些想法实属无稽。廖有为看看李原:“你倒是说说,你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李原窝在椅子里:“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找到兇手进入和逃离的路线而已。” 廖有为看看他:“你为什么考虑考虑当时在十六楼的那四个人呢?” 李原缓缓地说:“找不出他们的动机啊,而且他们和东宫源次郎之间也没什么交集。” 廖有为说:“没什么交集?徐永良当年击毙了东宫源次郎的父亲,这种叫没什么交集?”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严厉起来。 李原一时无语,廖有为带着一丝责备的口吻继续说:“老李,这个案子是不是让你感到很大的压力?” 李原还是不说话,廖有为继续说:“还有,老程他们昨天在花园里也不是什么都没发现,有一枚很不清晰的脚印和一滴血迹。那滴血迹就在花园正对着东宫房间的那个门口,血型和东宫源次郎的一样,至于是不是本人的,要等今天dna比对结果出来才知道。同时在东宫的房间里也发现了一些脚印,和花园里的那枚同属一人。” 李原想到了一种情况,但他不太敢说出来,而廖有为仍在无情地继续着:“花园里和东宫房间里的这两组脚印都比较新鲜,由于花园里的脚印很模煳,所以暂时无法判断这个人当时穿的是什么鞋,但在东宫的房间里的那一串脚印由于基本上都是踩在地毯上,也不太容易判断这个人到底穿的是什么鞋。好在这个人进门的时候有一只脚的脚跟落在了门槛上,根据这部分脚印的花纹判断,这个人当时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根据老程他们的分析,这个人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六到一米六五左右,体重大约40到45公斤,脚的长度大约是24.5厘米,也就是39码,步幅不大,只有25到26厘米,而且鞋印不深,说明此人走路时力度不是很大,据此推断是女性的可能性很大。你好好考虑一下,案发时在十六楼里有没有符合这一特徵的人?” 第282页 李原的心开始剧烈地跳了起来,廖有为接着说:“据我们分析,当时十六楼符合这一特徵的,只有韩明艷和秦雨绵两个人,而韩明艷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她当时穿的是西装套裙,走路受到一定限制,步幅不会太大。更关键的是,韩明艷在案发当天进过那个花园。” 李原抬起头:“明白了,那我现在去调查一下她。” 廖有为说:“你打算怎么调查?” 李原说:“先问话,看看里面有没破绽吧。”说完他站起身打算出门。 廖有为叫住了他:“等等,我把许莺和聂勇叫过来,让他们跟你一起去吧。” 李原颓然坐在车后座上,许莺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回过头来:“老李,咱要不要跟韩明艷打个招唿。” 李原犹豫了一下:“你给她打个电话吧。” 许莺摸出手机:“餵……嗯,韩姐,是我……我、聂勇还有老李一会儿去您那儿……嗯,有些事儿想跟您核实一下。” 许莺挂上电话,又回头看了看李原:“老李,这么说行吗?” 李原颓然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李原蜷缩在座位上,两只眼睛半合半开,许莺和聂勇也不知说什么好,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不大会儿的工夫,车到了一栋别墅外面停下。许莺回头对李原说:“老李,到了。” 李原下了车,抬头看了看太阳,舒展了一下筋骨,示意许莺去叫门。许莺按响了门铃,不多时,一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妇女来开了门。 李原拿出警官证:“和韩小姐约好了的。” 中年妇女惴惴地“哦”了一声,随即她的身后有个人说了话:“是李警官吗?” 李原说:“嗯,徐老将军,又见面了。” 韩明艷已经推着徐永良到了客厅,那个保姆见主家这么说话,便也不再说什么,而是把李原和许莺、聂勇让进了客厅。 李原强打起精神坐下:“徐老将军,这两天还好吧。” 徐永良笑着说:“托您的福,不知您今天来……” 李原看了看韩明艷:“嗯,有点儿事情想问问小韩。” 徐永良回头看了看韩明艷:“那……” 李原接了一句:“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徐永良说:“这样啊,那我们就先迴避吧。” 李原说:“这倒不必,小韩跟我们去外面车里吧。” 徐永良似乎有点犹豫:“这合适吗?” 李原说:“没什么问题,反正就几分钟。” 韩明艷默默地随着李原他们出来坐到了车上,李原并没有直接切入主题:“他们家不是有保姆吗,干吗一直还让你照顾徐永良?” 韩明艷嘆了口气:“反正我在省城也没什么事情,现在案子没破,我要是回去了,可能还让你们麻烦。徐总说让我再多照顾老爷子两天吧,反正老人现在哪儿也不想去。再说,那个阿姨又要做家务,忙不过来的。” 李原说:“你现在在徐耀庭的公司是什么职务?” 韩明艷就说了两个字:“前台”。 李原想起韩琼艷当初在吕瑞的公司里也是前台,不觉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嗯,有个事情想问一下你,案发那天晚上你和徐永良一直在一起吗?” 韩明艷说:“算是吧。” 李原心里忽然紧了一下:“算是……是什么意思?” 韩明艷似乎非常犹豫:“嗯,基本上在一起吧。” 李原的眼睛眯了起来:“基本上……我记得案发后你接受询问的时候说的是你和徐永良一直在一起吧。” 韩明艷低下头:“嗯。” 李原说:“那你又说基本上是什么意思。” 韩明艷又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进房间之后,我帮徐老坐到床上,这个时候接到了徐总从隔壁房间打来的一个电话,说是徐老的药还在他的房间里,让我过去拿一下,我就过去拿药去了。” 李原说:“这个过程大概几分钟?” 韩明艷说:“五分钟吧。” 李原愣了:“需要那么长时间吗?” 韩明艷说:“我也说不好用了多长时间。” 李原想了一下,说了个不相干的话题:“我记得9月17号的白天徐永良和东宫在花园里遇到过是吧。” 韩明艷点点头:“是,那天白天。” 李原说:“当时是什么时候?” 韩明艷想了想:“上午十点多吧。” 李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当时知道东宫源次郎的身份吗?” 韩明艷摇摇头:“我不清楚。” 李原“哦”了一声:“先这样吧,咱们回去吧。” 徐永良还在客厅等他们,见李原他们进来,连忙招唿那个保姆倒茶。李原坐在沙发上,对徐永良笑了一下:“徐老,这事儿让您也受惊了。” 徐永良摆摆手:“哪里哪里,谁也不想会有这种事嘛。” 李原说:“徐老这两天身体还好吧。” 第283页 徐永良说:“到我这个年纪,说好不好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说罢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两条腿。 李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您的腿是……”他虽然也知道这么问很失礼,但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徐永良笑笑:“肌肉萎缩,两年前我病过一次,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老了,什么零件都不行了。” 李原说:“哪里哪里,您的精神还是相当矍铄的,我看,您再活这么多年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徐永良哈哈大笑:“要那样,我就成了诈尸了。” 两个人相对一笑,便结束了这次谈话。 回到车上,许莺有些担心地问:“老李,韩明艷有可能是……”她实在是说不出“兇手”这两个字。 李原的声音很平静:“她说是五分钟,实际上有可能是十分钟、十五分钟,反正徐永良也不会去看表,而且徐永良的房间和东宫源次郎的紧挨着,所以从时间上来说,是有可能的。” 许莺一时默然,聂勇的心里也开始有些惴惴了。李原按了按太阳穴:“去趟徐耀庭的公司吧。” 徐耀庭公司主要的机构都在韩明艷那个城市,在省城只有一个办公室。现在因为出了这个案子,他也被公安机关要求尽可能留在这边。虽然不是强迫的,但徐耀庭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可能会给警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再说那边反正也没什么事情,索性就留在这里了。 李原到的时候,徐耀庭正在打电话,见李原他们来了,连忙示意秘书把他们安排在会客室,自己则匆匆挂断电话,也到了会议室。 几个人坐下,徐耀庭满脸是笑:“李警官,您这次来有什么事情吗?” 李原点了点头:“有点事情,是这样,9月17日当晚,韩明艷说她曾经到您的房间去取徐老的药,是这样吗?” 徐耀庭点点头:“是啊。” 李原说:“徐老白天不吃药吗,怎么到晚上才想起来?” 徐耀庭说:“其实是这样,我父亲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要吃一种安神的药,要不然影响睡眠。那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匆匆忙忙的,单单把这种药落在我房间了。” 李原点点头:“您……就那么把药给小韩了?” 徐耀庭很简单地回答了一个:“是啊。” 李原忽然觉得自己这话问得不太合适,但后悔也来不及了,便换了个话题:“听说您的公司和东宫家的企业有一些合作?” 徐耀庭说:“是啊,东宫家想拓展一下中国市场,所以找到我们。” 李原问:“这么说来,这件事是日本那边主动的?” 徐耀庭说:“那是自然。” 李原问:“那日本那边是谁负责呢?” 徐耀庭说:“就是那个东宫文介。” 李原拧起了眉毛:“是他啊……” 徐耀庭说:“是啊,当初找我们的时候其实有点突然,一开始我们还以为遇上骗子了呢。” 李原问:“那你们一开始知道这个日本企业跟东宫道彦之间的关系吗?” 徐耀庭摇摇头:“不知道,要知道的话,我们才不可能跟他们合作呢。” 李原问:“这是为什么?” 徐耀庭说:“心里别扭,终归上一辈人之间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李原站起来:“好吧,那今天……”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来,“那个,有个问题我一直有点好奇,不知问出来合适不合适。” 徐耀庭说:“您请。” 李原说:“其实还是那个问题,您和秦老师为什么不公开自己的婚姻呢?” 徐耀庭笑得有些赧然:“其实,怪我吧。” 李原问:“什么意思呢?” 徐耀庭说:“我有一些旧帐还没了。” 李原沉吟了一下:“旧帐……风流帐?” 徐耀庭的脸越发红了:“嗯……是啊。” 李原不觉有点好笑:“告辞了。” 从徐耀庭这儿出来,他们三个又去找了省师大。秦雨绵和她的助手兼学生小田都在,小田在电脑上忙着,秦雨绵则惬意地靠在椅子上看书。 李原他们一进来,秦雨绵就站起来了:“李警官,来了?” 李原点点头:“您有时间吗?” 秦雨绵说:“有啊,您想喝咖啡吗?” 李原摆摆手:“不用了,我们说两句话就走。” 秦雨绵点点头:“那就喝点茶吧。” 小田帮几个人泡好了茶,秦雨绵说:“小田,你先迴避一下吧。” 小田点点头:“那我先去图书馆了。” 李原端起杯子,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末,但没急着喝,而是把茶杯又放下了:“其实,我们是有点事儿想问问您。” 秦雨绵倒很大方:“您请说。” 李原说:“是这样,我们听说,案发当晚,您公公的药落在您和您先生的房间了是吗?” 秦雨绵嫣然一笑:“就这个?这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第284页 李原含含煳煳地:“我们只是想对一下这些细节而已。” 秦雨绵说:“应该是吧,我不太清楚我公公一般都要吃什么药,这些都是我先生准备的。” 李原说:“问一个问题,您别生气,您作为一个儿媳,都不太管这些事吗?” 秦雨绵说:“说实话,我是不太会照顾人,有时候手忙脚乱地反而帮倒忙。” 李原点点头:“那……您公公这次来,是台湾那边的人送他来的吗?” 秦雨绵摇摇头:“是我先生回台湾接他回来的。” 李原愣了:“干吗这么大费周章的?” 秦雨绵说:“我公公很固执,他一开始不愿意来,我先生打电话跟他说也没用,只好回去接他了。” 李原说:“这样啊,您先生是出于什么原因非要徐老先生过来的呢?” 秦雨绵说:“好像是台办举行什么论坛之类的,希望他过来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李原知道,这个论坛就是那天在惊雁湖度假村举办的企业家论坛,看来秦雨绵对这种事并不关心,他这么想着,又问道:“您觉得您公公这个人怎么样呢?” 秦雨绵想了想:“怎么说呢?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我公公。” 李原有点诧异:“怎么会这样?” 秦雨绵说:“是的,这话说起来有点长了,我和我先生认识得很偶然,认识之后大概两个多月就决定结婚了。这件事一开始他也没跟台湾那边说,直到要结婚了,才带我回了一趟台湾,但那次我公公又去美国了,所以也没见着。其实,因为我们一直没有办婚礼,关系也一直没有公开,所以这次我先生帮我办展览,也有点补偿我的意思,硬把我公公弄来也是为了让他和我见个面,这样就算承认我是他们家人了。” 李原对徐耀庭这种做法有点不太好想,他看看秦雨绵:“您对这件事怎么想的?” 秦雨绵嘆口气:“还能怎么想,我也这么一把年纪了。他周围向来也不缺美女,人家没看上那些明星模特,肯接纳我,我呢,也愿意跟他生活。至于那些浮华虚夸,也就不做奢望了。” 李原说:“这不能算奢望吧……” 秦雨绵说:“反正我觉得他怎么也比我那个父亲有担待吧,至少他肯承认我是他的妻子,也愿意通过法律文书把这个关系固定下来,这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现在,他也说了,他需要一段时间把那些浮花浪蕊扫扫干净。对呀我来说呢,公开婚姻远比结婚本身要难得多。” 李原有点纳闷:“这是为什么呢?” 秦雨绵说:“您别看我先生看上去挺光鲜的,其实他比我大了将近二十岁。我一直有点担心,万一别人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会怎么说。” 李原心算了一下,比秦雨绵大了将近二十岁,也就是说徐耀庭已经五十多了,也就是说徐耀庭出生的时候,徐永良已经四十多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没必要在这种问题上深究,于是便笑了笑:“原来如此,那您对您先生的家里人熟悉吗?” 秦雨绵摇摇头:“完全不熟悉,只知道他家里大概有些什么人,但具体情况我也说不太清楚。” 李原说:“那您对您的公公……” 秦雨绵说:“只知道他当过将军,别的也泛泛。” 李原点点头:“这次您见您公公,心里紧张吗?” 秦雨绵说:“怎么不紧张啊,生怕人家不喜欢我呢,不过,我觉得我公公人还不错,挺……和蔼的吧,当然,人家也可能是有城府。” 李原说:“其实只要您先生接纳您,我想他的家里人会接纳您的。” 秦雨绵说:“但愿如此吧,想不到我也能结婚。” 李原说:“这个事情,您系里的老师们都知道吗?” 秦雨绵说:“知道的人有限,我让他们帮我保密来着,因为我得看我先生什么时候打算公开这件事。” 李原说:“公开了的话,您和您先生得补办一个婚礼吧。” 秦雨绵说:“是啊,到时候一定请您来。” 从秦雨绵的办公室出来,李原给琪琪打了个电话:“喂,你在学校吗?我正好到你们学校来了,晚上吃个饭吧。”说完他又看看聂勇和许莺,“我今天晚上不回惊雁湖了,你俩也回学校寝室住吧。” 2011年9月25日 李原一早起来,没有马上去惊雁湖,而是先回了一趟局里,找到了程波。 程波看看他:“怎么,有事儿?” 李原说:“那个工作间里,你们没去查吧。” 程波说:“没有,领导们不让我们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怎么,你还觉得那个工作间里面有问题?” 李原说:“是啊,那个工作间摆在那里,终究是让我有点在意。” 程波一本正经地看看他:“你办这个案子怎么好像有点乱似的,撬开玻璃顶子爬进十六楼,亏你怎么想的。还爬送风管道,这又不是好莱坞大片,你知道万一开始送风了,人待在里面得成什么样吗?” 第285页 李原有些讷讷:“我不就是想多考虑几种可能嘛,万一是那么回事呢?” 程波老气横秋地说:“好多事儿啊,关心则乱,我原来还以为你是个圣人呢,看来你也就是一普通人。” 李原不耐烦地说:“得了得了,哪儿那么多废话。我问你,听说你们前天在那个屋顶花园发现了一个脚印?” 程波说:“是啊。”说完他递给李原一个文件夹。 这份勘查报告李原其实已经看过了,他草草翻了翻,随即把文件夹扔回桌面上:“这些脚印,在别的房间里发现了吗?” 程波摇摇头:“没法发现相同的。” 李原问:“相似的呢,也没发现?” 程波说:“看你说的,1605房间发现的比较新鲜的印记,主要是轮椅的轮胎印和高跟鞋印,其中高跟鞋印只能说和这些脚印有一定程度近似,但要做同一认定,差得还很远。1603虽然发现的大多数都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的印记,但足形和行走方式与在1602发现的完全不同。” 李原问:“1605的那些高跟鞋印的脚掌部分和你们新发现的这些脚印的脚掌部分能做了比对吗?” 程波摇摇头:“没有太大意义,人穿高跟鞋的时候和穿平底鞋的时候行走方式不同,脚掌的印记也会有所区别。穿高跟鞋的时候身体重心在脚掌处,这个部位的痕迹明显,穿平底鞋的时候,整个脚掌都会受力,但着力点一般在脚跟处,脚跟的印记也就会比较明显一些。而且高跟鞋一般鞋底较硬,对脚型的反映不会像穿着酒店里的一次性拖鞋那样明显,所以直接根据脚印做同一认定,比较困难。” 李原说:“那让嫌疑人直接穿着相同的鞋再留几个脚印……” 程波说:“现在可能吗,你有什么理由说人家有嫌疑?” 李原一时语塞,良久,他才又问程波:“你们对工作间的房门还是勘查过吧。” 程波说:“勘查过,但没发现太大的问题,密码锁和门把手上没发现异常的指纹。” 李原说:“别的呢?” 程波说:“别的地方提取到了一些指纹,都是服务员的……关键是你觉得这扇门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李原说:“从这个房间和十五楼连着,我觉得有可能是兇手进出的路径。” 程波说:“但现在看来,兇手似乎没有办法进那扇门。” 李原说:“比方说,那天晚上火警,服务员冲出来却忘了关门,有这个可能性吗?” 程波说:“不可能,那门是自动上锁的,不会就那么一直敞着。” 李原说:“是吗,打开之后多长时间会关上?” 程波说:“十五秒吧。” 这个时间一说出口,李原的希望彻底落空。他还不死心:“那个,现场勘查还发现什么没有?” 程波摇了摇头:“没有了,勘查的所有结果早都给你们了。” 李原只好告辞。 顾馨蕊却没在办公室待着,问了问,说是今天上午不在。李原只得给她打了个电话:“喂,你去哪儿了?” 顾馨蕊说:“送你女儿见她妈去呀,正在路上呢。” 李原有点纳闷:“什么意思?” 顾馨蕊说:“今天早上韩明艷给我打电话,说想了想,玲儿就不麻烦我们帮着带了,但是因为她出不来,所以问能不能请我把孩子送到她手里。那人家说得楚楚可怜的,我还能说什么。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儿?” 李原含含煳煳地:“唔,没什么,想问你点儿事儿。不过,你既然不在……” 顾馨蕊有点不耐烦:“你怎么这么磨叨,说吧。” 李原说:“那个,其实是有点事儿想你帮我看看。” 顾馨蕊说:“什么事儿,尸体?” 李原说:“这倒不是,活人。” 顾馨蕊说:“怎么,锁定兇手了?” 李原也不管顾馨蕊看不看得见,迳自摇摇头:“差得远呢。” 顾馨蕊在电话里“切”了一声:“你最近怎么这么恍惚呢?这两天老廖也跟我说,你老是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因为这个案子牵涉上那个美女了?” 李原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什么美女不美女的,别瞎说。” 顾馨蕊冷笑起来:“我又没说你怎么着,你怎么反倒做贼心虚呢?喂,作为前妻,我得给你一个忠告,你这岁数也不小了,找个差不多的凑合凑合吧,别眼高手低的,除了瞎耽误工夫之外,还能有什么结果。” 李原不耐烦了:“行了行了,越说越不靠谱了,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清楚。” 顾馨蕊说:“要那样最好。” 李原从技侦的楼里出来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要不是有惊雁湖这个案子,程波也不会加班。既然是周六,估计孙局就不会在办公室,他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李原和许莺、聂勇坐上车,聂勇回头看了看他:“老李,咱们去哪儿?” 李原想了想:“回惊雁湖,找老廖和老曾他们。”于是他们在四十分钟后进了专案组设在惊雁湖度假村的办公室。 第286页 廖有为一个人在,见他进来,第一句就问:“怎么样?” 李原说:“也不能说一点儿收穫都没有吧。” 廖有为说:“行了,别整这外交辞令了,说吧,发现什么了?” 李原说:“不过太具体的我也说不好。” 廖有为有点不耐烦:“这算卖关子吗?” 李原说:“不算吧,是这样,东宫源次郎和他的家族企业与徐永良家有很复杂的关联。不只是东宫源次郎的父亲被徐永良击毙以及东宫家和徐家的企业有合作那么简单,背后可能会牵涉到一些很复杂的事情,所以,要想把这个案子搞清楚的话,可能需要一些情报支持。” 廖有为盯着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情报支持,你以为咱们是特务还是间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李原说:“不是那意思,我就是跟你说一句,我今天得出去一趟。” 廖有为说:“你一个人?” 李原说:“是啊。” 廖有为说:“你去查谁?” 李原说:“啥也不查,查点儿资料。看看东宫家和徐家的一些背景情况,看看他们是怎么勾搭到一块儿去的。” 廖有为说:“你呀,哪儿也别去了,我给你想个办法吧,薛文杰不是还住在这儿没走吗?你问他吧,他知道的肯定比档案啊、文献啊什么的都清楚。” 李原一听,心里就动了一下:“薛文杰?”他开始犯难。 廖有为的手已经摸起了内线电话的听筒:“就是他,我替你叫他过来,你想问什么随便问吧,反正,你是在查案子。” 李原嘀咕了一句:“他会说实话吗?” 廖有为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说假话,用实话把你骗得晕头转向,那才是他的风格呢。” 他们俩正说着,许莺怯怯地插了一句:“我跟聂勇,今天干点儿什么?” 李原瞥了她一眼:“你们俩,查监控录像去。” 午饭后,薛文杰应约来到专案组办公室。他进来的时候,脸上微微有一丝笑容,浑然不像一个刚刚失去亲人的人。 李原给薛文杰倒了一杯水,然后坐下:“今天请你来,其实是有点儿事儿想请教一下。” 薛文杰看着李原:“说吧,只要是我知道的。” 李原说:“是这样,你岳父去世之后,日本方面的反应这么迟钝,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廖有为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时有些紧张。薛文杰这回却笑出声了:“你也注意到了?也难怪,小日本太不会藏心眼了。” 李原很小心地问:“什么意思呢?” 薛文杰说:“我岳父虽然和有些政客关系不错,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其实是个挺大的麻烦。他现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作秀,经常吵吵一些让邻国反感的东西,还老是弄得政府下不来台,所以,他在日本的声望也并不是太好。” 李原说:“那俩警察也是因为讨厌东宫源次郎,这才在这儿磨洋工的?” 薛文杰说:“他俩讨厌不讨厌我岳父,我说不清楚,但我知道,一定是有人授意他们在这儿磨洋工的。” 李原问:“你怎么知道?” 薛文杰说:“日本的警察,虽然很死板,但只要是上头髮了话,还是非常敬业的。如果上头说一定要搞清楚这件事,他们肯定会下死力气去破案。但看他们这个样子,分明是上面说了‘过去看看,走个过场’之类的话,他们才会这么漫不经心的。” 李原说:“不是说东宫源次郎跟法务大臣关系很好吗?” 薛文杰说:“就因为他跟法务大臣关系好,就觉得自己不得了了。本来日本的警察厅和东京警视厅不对付,两家虽然离得近,但经常互相拆台。就因为我这老岳父仗着跟法务大臣关系好,把两家全给得罪了。平常这两家斗得天昏地暗,在对付我老岳父这方面倒是立场一致,所以,这俩警察这样,也是情理中的。” 李原说:“你老岳父平时就这么不得人心?” 薛文杰说:“是啊,就这样还上窜下跳的想要当首相呢。” 李原说:“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没人缘?” 薛文杰说:“倒也不完全是不知道,但他老认为是因为自己在美国人那边没有挂上号造成的。” 李原说:“这事儿跟美国人有什么关系?” 薛文杰说:“在日本,跟美国关系好的政客往往更容易上位,因为容易获得财团支持,容易获得国际援助。” 薛文杰说得并不是太露骨,但李原已经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你岳父参选首相这事儿不靠谱了?” 薛文杰说:“要是前两年吧,还行,也当过几次候选人,但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选上。这两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对那个位子越来越渴望,简直是有点偏执了。” 李原说:“那他的仇人多吗?” 薛文杰说:“仇人……不好说,警察厅长官、警视总监、还有几个议员、大臣什么的都挺讨厌他的。” 第287页 李原说:“有没有那种恨不得他死的人呢?” 薛文杰说:“这倒没有。倒是他老觉得跟人家是死对头,其实人家压根也没拿他当盘菜。” 李原说:“这样的人都有谁呢?” 薛文杰想了想:“这就多了,像立花俊彦、中园秀夫、川原照三郎这些人,都可能是他的假想敌。” 李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薛文杰反问了一句:“怎么,老李,你还想到日本去查他的人际关系?” 李原讪讪地笑了笑:“那倒没有,想了解了解你岳父是个怎么样的人。” 薛文杰说:“你们查了这个酒店的房客,有什么异常吗?” 李原摇摇头:“没有,跟你们有关系的,只有你的合作伙伴徐耀庭他们一家。” 薛文杰说:“那现在我们这一拨人应该嫌疑很大吧……你现在是在泄露侦查情况吧。” 李原说:“那倒也没有,这事儿就算我不说,你们自己也知道。” 廖有为在旁边听了个云山雾罩,这时实在是有点忍不住了,插了一句嘴进来:“老薛,我说句不该说的,你岳父去世了,就算你不喜欢他,这人死为大,你是不是也该……” 薛文杰摇了摇头:“我不可能对他有任何的同情,也不可能为他的死感到悲痛。相反,他现在死了,我非常开心。” 廖有为和李原对视了一眼,双方都有些无奈。薛文杰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失言了,他似乎真的很开心,伸出胳膊用力地舒展了一下,长出一口气:“唉,这么多年,就觉得这两天最痛快了。果然啊,还是跟老朋友聊天高兴。”说着话,他站起来,“两位,还想问点儿什么?” 李原摇了摇头:“没有了。” 薛文杰看了看他:“是嘛,那可真有点遗憾了。既然这样,我得出去走走了,有点想抽菸了。晚上你们有空吗,一起喝一杯怎么样?” 李原和廖有为一齐摇了摇头,薛文杰点点头:“你们最近太忙了,也罢,我自己喝吧,再见。” 薛文杰出去了,廖有为看看李原:“这算什么意思?” 李原摸着下巴:“你没觉得他是在向我们示威吗?就好像在说,就是我干的,有本事来抓我呀。” 廖有为说:“他是兇手?可他那天晚上一直跟你在一起啊。” 李原说:“我可没说他是兇手啊。” 这下,廖有为彻底搞不懂了。 问完话,廖有为就出去了,留下李原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李原倒乐得清静,整个一个下午都在上网,似乎显得无所事事。到了四点多的时候,曾宪锋回来了。见他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李原问了一句:“干吗去了?” 曾宪锋一边拿起自己的杯子在饮水机上接水一边说:“别提了,孙局生气了。” 李原说:“孙局来了?” 曾宪锋说:“孙局倒没来,不过今天一早上就打电话来把廖队给训了一顿。” 李原有点奇怪:“说什么了?” 曾宪锋说:“具体地我也没听太真,好像是说这案子查得太慢了,一点儿进展都没有。我看廖队接电话的时候,我看廖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好像给骂得不轻。” 李原说:“是吗,孙局发这么大火儿。” 曾宪锋说:“是啊,你是出去了。廖队挂上电话,就把我们撒出去找兇器去了,好像孙局主要就骂他案发都这么长时间了连兇器都没找到怎么怎么的。” 李原说:“那你们这么找,找着兇器了吗?” 曾宪锋说:“找什么呀,跟没头苍蝇似的。其实案发第二天,你睡觉的时候我们就找过了,该找不着还是找不着,连这楼外面的草丛、水池子全找过了都没找到。” 李原说:“你们觉得这兇器就一定在这种地方?” 曾宪锋说:“我是不知道啊,不过十六楼整个翻了一遍都没找着。既然不在现场,那就应该是被兇手带离了,我倒觉得这个兇器还没被兇手扔掉的可能性很大。与其现在到处乱抓兇器,还不如先把兇手抠出来呢。” 李原说:“那兇手有眉目吗?” 曾宪锋看了李原一眼:“这事儿不该问你吗?” 李原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的。他不说话了,又把眼睛转向显示器,曾宪锋走到他身后:“你查什么呢?” 李原头也不回:“没什么,研究一下歷史。” 曾宪锋有点生气:“我们都忙成这样了,你还干这闲事。” 李原笑笑:“我忽然想到一个地方,可能能找到兇器。” 2011年9月26日 李原一个人开车去了徐耀庭的别墅,除了徐永良、韩明艷和那个阿姨,并没有其他人在。 李原到的时候,徐永良正在逗玲儿,李原惊讶地发现,玲儿现在已经会走路了,走得虽然快,但还不算太稳。他想了想,玲儿现在差不多一岁半了,再不会走路也太不象话了,只不过自己每次见她都很匆忙,所以对这方面似乎并没有太关注。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不觉略有一丝愧疚感。 徐永良见李原进来:“李警官,您昨天说有事儿要跟我们说?” 第288页 李原点点头:“是啊。”他把脸转向韩明艷,“能带着玲儿和阿姨迴避一下吗?” 韩明艷顺从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抱起玲儿,拽上阿姨,一起出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了李原和徐永良两个人,徐永良往轮椅上一靠:“李警官,您发现了什么吗?” 李原有点顾左右而言他:“这个……昨天把玲儿抱过来的那位女士您见过了吧?” 徐永良点点头:“她很健谈,我们聊得非常愉快。” 李原说:“她其实也是警察,具体的专业是法医。” “法医……”徐永良有些狐疑地皱起了眉毛。 李原说:“先不说她了,有些事儿想先跟您聊聊。是这样,我们在东宫源次郎的房间里发现了几枚不属于东宫源次郎的脚印,和在十六楼的中心花园里发现的一枚脚印很相似。从脚印的新鲜程度来判断,应该都是案发前后留下的。在花园里发现的那枚脚印非常模煳,而在东宫的房间里发现的那些脚印是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留下的。由于中心花园的那枚脚印和东宫源次郎房间里的那几枚相似程度极高,所以,我们推断,在东宫房间留下这些脚印的人在案发前也去过楼顶的花园。 “我们的技术人员对东宫房间里的那些脚印做了分析,认为此人身高约为一米六到一米六五左右,体重约40到45公斤,脚的长度大约是24.5厘米,步幅不大,而且鞋印不深,说明此人走路时力度不是很大,据此推断是女性的可能性很大。记得在案发后,我的同事在向您问话的时候,您曾经提及,您、韩明艷、东宫源次郎三人曾经在那个花园里见过面,由此,我的同事推测留下这个脚印的人可能是韩明艷,但我对此有不同的看法,所以,昨天当我那个法医同事告诉我,她要送琪琪到这里来的时候,我特意拜託她帮我观察了一下您。” 徐永良蹙着眉头,一字一顿地说:“观察我?” 李原点点头:“是的,我想请她判断一下,您的肌肉萎缩到底能影响行动到什么程度。” 徐永良似乎不那么紧张了:“那她应该已经判断出来了吧。” 李原说:“不错,她认为,您现在的腿部肌肉应该足以支撑您进行一些适量的行走,虽然可能比较困难。” 徐永良说:“那……您现在全明白了?” 李原点点头:“是的,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东宫房间里的那几枚脚印和花园里的那一枚都是您留下的。” 徐永良嘆口气:“我都这样了,还是骗不了您啊。” 李原说:“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敢这么想,但我这个人有时候总是会想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比方说,韩明艷夜间并不陪护您,一旦您有什么问题,该如何解决。再比方说,您这次虽然来得不情愿,但却不带自己的护士,这样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这些总使我产生一些让我自己都吃惊的想法。” 徐永良说:“您是不是一看到那几个脚印的数据就知道是我了?” 李原说:“差不多吧,一看到那几个脚印是一次性拖鞋造成的,我就知道不是小韩了。小韩在您的房间里留下的都是高跟鞋印,这说明她非常注意在您面前的形象。即便在房间里照顾您,她也认为自己是在工作,要保持一个好的仪态,而不愿给您和徐耀庭先生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也难怪,她太重视这件工作了。所以,我觉得,她不太可能穿着一次性拖鞋跑到东宫的房间里去。既然不是她,那同时出现在花园和东宫源次郎房间里的,就只有您了。再加上,火警当晚,您在您的儿子儿媳以及韩明艷的帮助下通过楼梯疏散,我就觉得,看来您的康復训练还是挺成功的。” 徐永良有一些迷惑:“我的脚印怎么会被误认为是女人留下的,而您又怎么发现那是我的脚印呢?” 李原笑笑:“因为您的脚印太特殊,您的两只脚没有一般的成年男子那么大,您又有肌肉萎缩的症状,走起路来也没什么力气,迈的步子也不会太大,身形又瘦,再加上东宫的房间铺了地毯,脚印的形状也会有一些变形,这些集中在一起,导致踩出来的脚印模煳不清也还算正常吧。另外,关键是,我们的技术人员在您的房间里只提取到了您的轮椅和韩明艷的高跟鞋的印记。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您在房间里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轮椅里或者是床上吧,难道您都不用上卫生间吗?但偏偏卫生间里找不到您的脚印,连高跟鞋印都找不到,而我们对您房间的勘查是在您退房后立即进行的,期间并没有让服务员打扫,联繫到之前的一些情况,我觉得应该是有人抹掉了相关的痕迹,而这个人是您的可能性相当大。” 徐永良有些无奈:“看来,我的嫌疑是洗不清了。没办法,明明有轮椅,却非要走着去,谁看都是有毛病。” 李原微笑着摇了摇头:“哪里,在我看来,您虽然去过东宫源次郎的房间,但并没有杀害他。” 徐永良抬起头看了看李原:“是吗?” 李原点点头:“东宫源次郎是在火警前后也就是当天晚上11点左右被杀的,那时候您和韩明艷在一起。您和她不在一起的时候大约只有五分钟,当然她也可能估计有误,这个时间可能是十分钟或十五分钟,但考虑到您的行动能力,我觉得您当晚没有作案时间。另外,您不坐轮椅,我只能认为是由于您年事已高,手臂无力,轮椅只能靠人推着,要是自己行动的话,还不如勉强走两步。” 第289页 徐永良说:“是啊,我当时扶着墙勉强蹭到门口,就觉得实在动不了了,这才下的轮椅,另外,那个房门也有点窄,轮椅不太好出去……但您就没想过韩小姐在给我作伪证吗?” 李原笑了:“我相信她不会说谎。” 徐永良看了看李原:“既然您认为我不是兇手,为什么还要来找我说这件事呢?” 李原说:“我虽然不认为您是兇手,但我觉得您应该和这起案件有某种关联。东宫源次郎是九月十七日入住惊雁湖度假村的,到晚上就遇害了。而您在此期间曾和他有过接触,又去过他的房间。按照韩明艷的说法,您和东宫应该是上午在花园相遇,大概你们就是那时互相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显然你知道韩明艷懂一些日语,所以不愿在她面前多说什么。后来,韩明艷曾经下过楼离开过您,据她所说,原因是您要午休。那天,只有这个时间她不在您的身边。您应该是趁着这个机会去的东宫源次郎的房间。上午刚刚见过,到了中午又马上找他,很显然,您一定有一些比较着急的事情要跟他说。另外,从你们二位的情况来看,显然是东宫到您的房间更加方便,而您却不顾腿脚不方便,主动去找东宫,如果不是因为在您的房间不方便的话,那就意味着,您比东宫着急。或者,这两个原因兼而有之。” 徐永良不说话,只是看着李原。李原接着说:“想到这里,我对您和东宫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我看来,虽然徐家和东宫家的企业现在有一些合作,但你们这二位老人显然已经不太管这些了,所以,你们谈论企业合作的事情可能性并不是太大,我也看过您和东宫的履歷,您二位之间似乎没有什么交集,考虑到所有这些,我最后只能认为把你们联繫在一起的只有六十七年前你率人击毙东宫道彦那件事了。” 徐永良开始不安起来,他侷促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您……发现了什么?” 李原脸上的表情一丝未变:“发现谈不上,我只是查了一些史料而已。从一些公开的文献来看,击毙东宫道彦是您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我不知道您看不看这边的文献,一直以来,提起□在抗战时的敌人,这边都把它归纳为敌、伪、顽三股势力。敌指日本鬼子,伪指卖国投敌的中国人,也就是汉奸,顽则是指顽固势力,也就是那些喜欢搞摩擦的国民党军,而您,恰恰就是当时顽的代表人物之一。 “但您在击毙东宫道彦之前,却实在不能算得厉害角色。我大致查过一下,您当时手下大概只有二十多人,枪还不够人手一支,子弹数量甚至比枪还少。但即使是这种情况,您还是一边和日本人开战,一边不断地搞摩擦。 “看到这里,我非常奇怪,难道您不知道您当时的处境吗,您难道不知道就凭您那点儿实力等于是鸡蛋碰石头?不要说日本人,就是游击队那几杆破枪也不是吃素的吧。而从史料上来看,也确实如此,您在1942年搞这种动作竟然多达二十余次,到了1943年也就出动了不到十次,到了1944年您完全就已经偃旗息鼓了。我不认为这是因为您学乖了,只能认为您当时已经被打得元气大伤,无法再有什么动作了。 “但这种情况在您击毙东宫道彦之后突然发生了逆转。由于这一地区的中央军搞摩擦搞得太兇了,以至于抗日势力受到了很大的消耗,因此一直无法取得可资称道的抗日战果。一些小规模的战斗,毙伤的日伪军数量也有限,也没有击毙过几个大的人物。而您击毙的东宫道彦,则可称得起是本市抗战史上最大的官了。由于日本有个习惯,对于战死的军官追晋一级以示表彰和慰问,东宫道彦也就从大尉变成了少佐,您和您的弟兄们就成了本市抗战史上唯一一支击毙过日军佐官的部队了。在此之后,您就因此军功在重庆政府挂上了号,从此至少是在本市,您就成了家喻户晓的抗日英雄,而随后您也是平步青云,直到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少将的军衔上退休。 “按说,以您这样的经歷,完全没必要去追着东宫源次郎说什么话。即便他的父亲是被您杀死了,您也没必要有什么愧疚感,但从您那天的行动来看,那何止是愧疚感,简直像是有点亏了心似的。您能说说,这是为什么吗,是不是六十七年前的那场战斗,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李原说到这里,便不再开口,而是往后一靠,抱着肩膀,静静地看着徐永良。 徐永良沉思良久,才说出一句话来:“李警官,六十七年前的事情,就那么重要吗?” 李原一字一顿地说:“重要不重要,我并不清楚,如果您不想说,我也不能勉强。” 徐永良嘆了口气:“我还是说出来的好,这个事情已经堵在这里六十七了。”他指的是自己的胸口。 李原没再开口,徐永良缓缓地说:“您如果看过史料,可能会知道,当时我的队伍在战斗序列上由范敬斋指挥,但范敬斋是个反共老手,他一方面不给我们发放任何军饷和补给,另一方面又给我们下达各种战斗和摩擦的任务,实际的目的就是借刀杀人,从而吞併我当时占据的那一小块地盘。当时的情况确实如您所说,我的队伍一开始有四五十号人,但经过两年的消耗,已经剩下了不到二十人,我知道再这么下去,结果肯定是完蛋,所以我当时动了一个念头。” 第290页 徐永良说到这里,看了看对面的李原,李原的脸却仍然沉得像深潭一样,不见一丝波纹。徐永良这才接着说:“当时,我想过投日本人。当然,我也知道当汉奸罪名太大,不能公开投敌,于是我先找了个关系人,把这个情况先透露给日本人,然后再开始跟日本人秘密接触。 “我当时的想法是,绝对不能帮着日本人残害中国人,但可以和他们保持一定的关系,不再与他们发生正面冲突。如果范敬斋再命令我向日本人开战的话,我可以和他们唱双簧,从而尽量减少自己队伍的消耗。当然,为了保证能够达成这种关系,我主动提出,可以和日本人搞一些情报共享。这种情报共享其实仅仅停留在口头承诺上而已,但日本人似乎对此非常感兴趣。随即他们便派人和我们进行了接洽,而代表日本人谈判的,就是东宫道彦。 “我们谈了几次,却怎么也谈不拢。日本人的胃口太大,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们是否能保持中立,他们唯一的条件就是接受改编,成为伪军,可能人家根本就没拿我们这二十多人当回事吧,而这对于我们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双方谈了一次,没能达成一致,而接下来,事情开始变得更加棘手了。 “我的队伍中有范敬斋安插的眼线,范敬斋很快得知了我们正在和日本人谈判的消息,这并没有让他多生气,反而使他大喜过望,因为他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消灭我的理由。很快,他便做出了部署。在我再次跟东宫道彦谈判的那天,也就是一九四四年九月十八日,我刚刚带着人到达约定地点,就收到消息,范敬斋带了大概三百多人把我们包围了,而这个时候东宫道彦正在往这边走,于是对于我来说,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东宫道彦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一枪就打碎了他的左眼珠。子弹从他的脑后钻出,带出一片红色的雾,喷了他后面的一个日本兵一脸,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脑浆。这个情景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不是我第一次杀人,却是我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上杀死一个毫无防备的人。即便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日本鬼子,我也没办法心安理得。而我的那些弟兄们,已经得到了我的暗示,在我开枪的同时也动了手。虽然我们是偷袭,但由于日本人警惕性也很高,这次火拼让我的七个弟兄送了命。 “但我知道,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于是我命令我带的弟兄们暂时把这些死尸团团围住,等外面稍微平息一点了再突围。这时外围负责警戒的鬼子和范敬斋带的人已经交上了火,两边打了大概一个多钟头。范敬斋确实是个废物,三百多人对付五十多鬼子,竟然打了一个多钟头,被打死了一百多人。而那五十多鬼子,居然有二十多人跑掉了,这还是在抗战晚期,日本兵源紧缺弄了不少娃娃兵充数之后的战果。如果是一九三七年的话,恐怕他这三百多人还不够这五十多鬼子塞牙缝的。 “在范敬斋和日本人纠缠得最难解难分的时候,我已经带着我手下的人把东宫道彦的尸体抬回了我那块地盘。我回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战区司令长官部报功,同时大张旗鼓地宣传我们击毙了一个日本鬼子军官。 “范敬斋应该是气坏了,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随即获得了战区司令长官的嘉奖,还获得了一枚勋章以及二百大洋。司令长官如此慷慨,也许是因为当时国军的仗打得太惨不忍睹了,急需一场胜利来支撑一下他们的声望。而对我来说,这枚勋章不顶什么用,关键的是那二百大洋。我带着这些大洋找到了高云鹤,直接把钱放在他的桌子上,告诉他,我想跟着他干,前提是给我一个团长。当然,我不是光要一张纸,我要的是一个团的枪和饷,至于人,满地都是。这二百大洋当然是进了高云鹤的腰包,他随即向战区替我要求那一个团的枪和饷,而战区倒也干脆,直接把原本打算给范敬斋的一笔军饷划给了我。 “范敬斋气成什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一下子时来运转了,后来我就靠着这一个团的家底在军界腾达起来。高云鹤是个大菸鬼,本身底子就弱,一九四八年底和解放军打了两仗,被吃掉了两个师,急火攻心,死了。我趁机把他的家底全都敛到了自己的怀里,自己也混了个少将。再后来,我也不是□的对手,被赶到了台湾。” 说到这儿,徐永良长长舒了口气。李原看着他:“然后就一直没事儿,直到最近东宫源次郎突然找你?” 徐永良点点头:“是,当耀庭跟我说,他们和一个日本公司有合作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开始打鼓。再到后来,搞清楚了是跟他们家的企业合作,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但这时再说什么都晚了,本来这次我不想来,但禁不住耀庭再三再四地恳求,而且这次也是跟耀庭结婚之后我还没有见过他们夫妇,硬是不来的话,会让孩子们不开心,我就来了,然后就遇到了东宫源次郎。” 李原说:“你们见面都说了什么呢?” 徐永良说:“第一次在花园里见面,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却似乎对我已经有所了解,这让我觉得他是有备而来的。当时小韩就在旁边,她好像也懂一点日语,我们就没敢多说什么。后来小韩离开之后,我心里不踏实,就直接去了东宫的房间。东宫似乎知道我肯定会来,我坐下后,他直接就说,他已经知道了六十七年前东宫道彦是怎么死的,因为他手头有□彦的记事本,里面详细记录了当年他当年在中国的活动,当然里面也提到了我。他让我看了一下那个记事本里几页纸的影印件,我看了一下,确实跟我有关,而且说得非常直白。我这个时候开始有点害怕了,对于我来说,已经这把年纪了,对于钱、权力、女人都没有什么欲望了,唯一关心的就是身后名。我不知道这件事曝光后,人们会怎么看我,我会不会变成秦桧,永远被写进书里。” 第291页 李原插了一句嘴:“那么,东宫跟你提了什么要求了吗?” 徐永良说:“他只是让我看了这些东西,但没提具体要求,只是说让我帮一个很小的忙,基本上也就是动动嘴的事情,连门都不用出。” 李原问:“您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徐永良摇了摇头:“我真的猜不出来。” 李原站起来:“好吧,那先这样,我该回去了,再见。” 徐永良愣了,半晌才说道:“李警官,那……” 李原笑笑:“不管怎么说,东宫道彦是您亲手击毙的,这件事是不能抹杀的。至于是出于什么原因,我想,并不重要。” 李原说完,走到外面,拉开房门,韩明艷正在院子里扶着玲儿走路。李原笑着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把玲儿抱起来:“玲儿,乖,老爸亲一下。”说完把自己的脸就往玲儿的脸上贴。 玲儿忽然拼命地叫起来:“不要不要,老爸的鬍子扎。” 2011年9月27日 许莺一看见李原进屋,就迎了上去:“老李,监控录像发现了点儿问题。” 李原看看她:“发现了?早看早就能发现了,哼。”说着话,他径直走到了电脑前面,许莺则在他背后吐了一下舌头。 聂勇见他过来,连忙起身给他让位子。李原坐下,聂勇站在一旁给他操作:“老李,从十五楼的监控发现里找到了一个穿着服务员衣服的男人,找酒店的人辨认了一下,他们说都不认识,你看。”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把视频拖到了9月17日晚上的十点三十分左右。 一个穿着酒店制服的男子出现在镜头里,他好像是有备而来,一直闪躲着,尽可能地不在摄像头前面露出正脸。这个人径直走到十五楼工作间的门口,弯了一下腰,随即离开。到了十一时零三分,火警响了,十五楼的服务员从工作间里冲出来,跑到客服那边去疏散住客,然而三分钟之后,让人瞠目的事情出现了,刚才那个服务员跑到工作间的门口,连密码都没按,直接便把门拉开了。这个人随即又弯了一下腰,然后闪身进去了。 看到这儿,聂勇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老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原笑笑,没有回答他,而是又问了一句:“这人又出现过吗?” 聂勇连忙说:“后来又出现了。”他随即把滑鼠拖到了十五分钟之后,那个人又从工作间里出来了,这次他低着头,用手扶着帽子,明显是在遮挡脸部特徵,很快便离开了。 李原问:“这个人后来到哪儿去了,知道吗?” 聂勇说:“后来我们挨个楼层找了一下这个人,他一直下到了四楼,再后来消失了。” 李原有点奇怪:“消失了?” 聂勇说:“是,四楼有一大段走廊,监控拍不到,他进了这段走廊后就消失了。” 李原说:“这大概是什么时候?” 聂勇翻开了小本子:“大概是十一点二十分左右。” 李原说:“他下楼的速度倒是很快么。” 聂勇说:“是,因为度假村的房客基本上现在都集中在四楼和五楼的普通客服,其他楼层虽然都住了些人,但不算太多,所以当时从十五楼到五楼之间的消防通道里的人不多。” 李原看了一会儿,把眼睛从显示器上挪开:“老曾呢?” 聂勇说:“在十六楼和十五楼的工作间呢,前天晚上我们发现这个视频之后,昨天他们就开始勘查了。” 李原说:“找着什么东西了吗?” 聂勇说:“在十五楼工作间的门框底部发现了一点儿像粘合剂之类的东西。老曾和廖队他们觉得,兇手就是用这个在门上做的手脚。” 李原说:“别的呢?” 聂勇摇了摇头:“脚印、指纹什么的,也采了不少,但都要拿回去比对。” 李原说:“现在呢?” 聂勇说:“还在找,老曾和廖队他们觉得,刚才那个监控里的人嫌疑很大,但他离开的时候手里没有兇器,身上也没有发现携带兇器的可能性,在十六楼还有酒店其它一些可能的地方也没发现兇器,那他把兇器扔在工作间里的可能性就很大。” 李原点点头:“这倒是对,那他们还在上面查?” 许莺说了个“是”,李原说:“那咱也上去吧。” 他们上了十五楼,这个工作间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李原到了之后,没有马上进去,而是问聂勇:“你说那块有胶的地方在哪儿?” 聂勇用手指了指右边门框底下贴着地面的一个位置:“就这里。” 李原蹲下来看了看,那里有一块印记,不仔细看看不太出来,靠近看才能发现上面比别的地方要黯淡一些,似乎是因为这里比别的地方更容易沾灰尘。他又站起来,把门拉开,又关上,如此反覆两次——这时门上的密码锁已经被打开了——忽然回头对许莺和聂勇笑着说:“粘在这儿的东西应该是个塑料的长条,不算太软,但弹性不错,说是长条,大概其也就这么长而已。”一边说着,他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下。 第292页 许莺和聂勇皱着眉毛想了一下,许莺忽然说:“老李,你是说,兇手把你说的那种塑料条粘在门框的那个位置,然后躲在一边。等到火警响起来的时候,服务员跑出来,门打开,先把塑料条给支起来,等到再开大了,那个塑料条会弹回门里面,门在关上的时候,那个条就夹在门和门框之间,门就锁不上了。” 李原说:“应该是这样,那个人弯那两次腰,第一次是粘这个东西,第二次是回收这个玩意。” 他们正在门口说着话,曾宪锋走出来了。他可能是想透口气,却没想到在门口看见了李原。李原一看见他就问:“找着兇器了?” 曾宪锋说:“找着了,藏的那地方,你都想不到……” 李原直接一嘴□来:“在升降机那个笼的顶上吧。” 曾宪锋一下就愣住了,半天才说出来:“你怎么知道?” 李原笑起来:“那还有什么猜不着的,别的地方都找不着嘛。只要把升降机停在下面的楼层,不管几楼都行,打开升降机那个门,直接把兇器扔下去就行了。对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和兇器一起被发现了?” 曾宪锋有些无奈:“你那个脑袋是怎么长的呢?是,没错,兇器是一把蔬果刀,不算太大,但是相当锋利,和一根大概十公分长的塑料条、几张面巾纸,还有一个打火机,都包在一个塑胶袋里,外面用胶带缠了几道,又粘了好几条双面胶。那几张面巾纸上有血迹,估计是用来擦那把刀的。那些双面胶,估计是为了让那个袋子粘在升降机上面,不要随着升降机上下发生晃动产生声响,导致被发现。以上这些,是廖队的看法,你怎么看呢,我的李警官?” 李原依然笑嘻嘻地:“那个塑料条,拿回去分析一下,能发现一些胶粘剂的成分,应该和门框上这块一致,也就是说,那个塑料条是粘在这里的。” 曾宪锋摇摇头:“你随便吧,我懒得跟你说了。”说完,他便又进去了。 许莺看看李原:“老李,咱们进去吗?” 李原摇摇头:“不用了,老曾他们已经把最要紧的东西找着了。”他顿了一下,“你俩回办公室吧,我有点儿事情。” 许莺和聂勇都愣了,李原却已扬长而去。 李原下了楼,敲响了薛文杰的房门。薛文杰来开了门,见是他,并没有觉得太惊讶,说了个“请进”,便把李原让进了屋里。 李原坐在茶几旁边的椅子上,薛文杰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坐在床上问道:“怎么样,这个案子有进展吗?” 李原点点头:“还行,差不多了。” 薛文杰笑笑:“这案子还是以你为主吧。” 李原摇摇头:“惭愧啊,这回差点儿让人牵着鼻子跑歪了路。” 薛文杰说:“跑歪了路?不可能吧。” 李原说:“还好,又跑回来了。你这天天的,就在房间里待着,也挺憋屈吧。” 薛文杰说:“还好吧,看看电视看看书什么的,我倒是无所谓,我那几个同伴倒挺着急的,但也没办法,日本来的警察要求我们一定要配合调查,在案子没破之前绝对不能离开。” 李原有点奇怪:“日本警察怎么这么配合?” 薛文杰说:“他们其实就是不想担责任而已,你想,他们本来对国内的情况就不了解,很难凭他们自己的能力破案。而源次郎又是那么个人,日本国内对这个事情盯得也很紧。万一他们插手太多,但又破不了案子,这压力可就太大了。” 李原说:“原来如此,还以为日本警察都跟杜丘和矢村似的,多敬业呢。” 薛文杰说:“电影嘛,肯定是拔高了的。这个日本警察厅,平常不管破案,就是个行政管理部门,真正破案的,都是各都道府县的地方警察。这回这案子,那些都道府县的警察肯定不会管,但警方又得给国内一个交代,才从警察厅派了这俩警察过来。” 李原说:“日本这事儿还真是有点邪门。” 薛文杰说:“跟中国完全不同,日本的警察厅根本管不了地方警察,不光是警察,其它政府部门也差不多。” 李原其实对日本的警察是什么样一点儿也不关心,他换了个话题:“你岳父周围这些人,你熟吗?” 薛文杰看看他:“一般吧,我不太掺和那些政治上的事情。” 李原说:“那这次,你为什么要跟着他们来中国呢?” 薛文杰说:“我也很久没回来了,想回来看看。我怎么听你这意思像是对我有点怀疑似的呢?” 对方点破了李原的用意,李原却不觉得尴尬,只是笑了笑:“随便问问,别多心。‘ 薛文杰也笑了:“我也干过警察,对这个还是比较敏感的。” 李原说:“不过,调查死者周围的人际关系,也是我们调查的一项内容,这你应该也是理解的嘛。” 薛文杰说:“我理解没用,关键那几个人天天在那儿叫唤。” 李原说:“他们叫唤干什么,这个案子不搞清楚,也不可能让他们回国。” 薛文杰说:“在日本嚣张惯了,还以为跟着东宫到哪儿都能当大爷呢。” 第293页 李原笑了笑:“我看你在他们面前倒也挺有威势的嘛。” 薛文杰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你说我上次吼北原的那一嗓子?那也就是偶尔,这个女人有点讨厌,要不来那么一下子,真能登鼻子上脸。” 李原说:“她不是你岳父的秘书吗,还能对你怎么上脸?” 薛文杰冷笑一声:“要是我妻子还在世,可能情况会好点儿。现在我妻子已经不在了,我在东宫家人的眼里,也就成了外人了。他们看我也烦,我在他们家待得也别扭。这个北原,也就是个看主人脸色咬人的主儿。我岳父活着,她就听我岳父的,跟我过不去。我岳父死了,毕竟我是现场唯一一个姓东宫的人,她就不得不收敛些了。” 李原说:“那要是回到日本……” 薛文杰说:“回到日本,她就又活了,反正就是这么个人。她要不是这样,也当不了源次郎的秘书。” 李原想了想,打算把那件事说透:“听说,北原是你岳父的情妇?” 薛文杰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他们俩,怎么可能?我岳父那个岁数了,就算有心也是无力。不过,这事儿你是听谁说的?” 李原有点讪讪地:“嗯,听人家传闲话而已。” 薛文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不是这么八卦的人吧,怎么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李原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这就算是了解一下死者的人际关系吧。” 薛文杰说:“不过,这事儿,也难说,一个糟老头子带那么漂亮的一个女秘书,换了谁也得往那方面想。” 李原说:“这回你岳父带这几个人,你熟悉吗?” 薛文杰说:“熟悉说不上,不过这群人都算是我岳父比较信任的人吧。” 李原说:“他们干得怎么样?” 薛文杰说:“这个我不太了解,但是自从我岳父认识了南和西园寺之后,么蛾子就越来越多了。” 李原有点纳闷:“什么意思呢?” 薛文杰说:“具体的我也说不好,原来吧,我岳父仅仅限于满大街撂地搞演讲,到处串联,认识了南和西园寺之后,开始逐渐地发展到参拜战犯、在电视上胡说八道、花钱调查政敌的各种花边新闻……可能还有更多下作的手段,我也说不清楚,但确实行之有效。他一共参加了五次首相选举,都是惨败,但前两次输得无声无息,后三次在南的配合下,居然轰轰烈烈,还得了那么个诨号。” 李原说:“你岳父还真想当首相啊。” 薛文杰说:“他们这行当,都特别有理想,要是天皇能票选,他们还会盼着当天皇。” 李原说:“我听说,你岳父对中国可不太友好啊。” 薛文杰说:“是啊,他们只要能让自己出名,什么话都敢说,就跟有的人为了出名,谁的床都敢上一样。” 李原说:“那你这个身份……” 薛文杰说:“很难受,但我也这把年纪了,还能干啥,出去找工作,可能都没哪个公司会要,没办法。” 李原说:“你也不到五十吧。” 薛文杰说:“四十八,说老不老,说年轻不年轻,最尴尬的时候了。” 李原听他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一时心里也有点别扭,他换了个话题:“你们夫妻有孩子吗?” 薛文杰说:“有啊,一个儿子,今年十五岁了。” 李原说:“孩子应该挺不错吧。” 薛文杰摇摇头:“跟我一样,没地位,因为他的血统。” 李原说:“日本那边现在还这样?” 薛文杰说:“明着是不说,其实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那欧美人当祖宗看,拿亚洲人当孙子看,看不起中国人,更看不起韩国人。说到底,这是骨子里的,是改不了的,只不过不同时候表现得不太一样罢了。” 李原说:“我看不少中国人在日本生活得也还不错吧。” 薛文杰说:“我是适应不了,那种生活,那种文化,唉,没法说。”他重重地嘆了口气。 李原说:“怎么看你提起日本,就好象很累似的。” 薛文杰说:“在日本生活,主要是累心。没辙,你搞不懂日本人打算跟你说什么,因为他们老是很委婉。你想,一个国家,有三种文字,怎么写,怎么有理,这该怎么交流呢?” 李原不太明白:“怎么叫三种文字?” 薛文杰说:“他们的文字有汉字,有假名,假名还分成平假名片假名,虽然说是各有用途,但有时候根本就不管,拿过来就用,一句话写成什么样都有理。对了,说起这个来,我这个岳父平时不太喜欢写汉字,很喜欢写假名。” 李原忽然警觉起来:“是吗?” 薛文杰说:“是啊,一个音可以写出好几个字,一个字也可能有好几个读音。刚一去的时候,就这个语言,我都快疯了。” 李原忽然站起来了:“那个,我想起点儿事儿来,得赶快走了。” 薛文杰坐得稳稳地,一点儿没有站起来送他到意思:“哦,是吗?那……再见。” 第294页 李原出了门就摸出手机一边走一边给韩明艷打了个电话:“小韩,你能帮我个忙吗?……对呀,你不是懂日语嘛,对,有个东西想让你帮我看看……好,你把传真号给我吧,等会儿我给你发个传真。” 挂上电话,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应该问问他,到底他跟唐琳娜是什么关系的。算了,再说吧。” 2011年9月28日 夏厅长问:“能结案了?” 孙宝奎点点头:“可以了,现在基本上串起来了,今天上午把人都控制起来了,资料也向日本方面移交了,现在那两个日本警察正在对他们做笔录。” 夏厅长说:“咱们的人谁在?” 孙宝奎说:“廖有为和曾宪锋在那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夏厅长看看李原:“说说吧,具体怎么回事?” 李原说:“其实是这样,我一直觉得监控录像里在15楼工作间进出的那个服务员很眼熟,但说不好是谁。后来,薛文杰给了我一点提示。” 夏厅长看看他:“薛文杰给你提示?”他有点不太相信。 李原说:“是,薛文杰告诉我,日本的文字分好几种,怎么写怎么有理。我就拜託一个懂日语的朋友帮我把跟案件相关联的几个人的名字用各种可能的写法都写了一遍,结果就是这样。”说完,他从笔记本里取出把一张纸递给了夏厅长。 夏厅长展开一看,上面写了一串人名: 东宫源次郎□ 源次郎ひがしみやげんじろうヒガシミヤゲンジロウ 东宫文介□ 文介ひがしみやふみすけ ヒガシミヤフミスケ 薛文杰薛文杰せつぶんけつセツブンケツ 北原加奈子 北原 加奈子きたはらかなこキタハラカナコ 畑中久助畑中久助はたなかきゅうすけ ハタナカキュウスケ 南理惠南理恵みなみりえミナミリエ 西园寺肇西园寺肇さいおんじはじめサインジハジメ 徐永良徐永良じょえいりょうジョエイリョウ 徐耀庭徐耀庭じょようていジョヨウテイ 秦雨绵秦雨绵 しんうめんシンウメン 韩明艷韩 明艶 かんめいえんカンメイエン 夏厅长看着这一堆日本字,直皱眉毛:“这能说明什么?” 李原说:“东宫源次郎死前在身下划了个符合,看上去应该是一点加上一横。我当时就觉得东宫可能是想写兇手的名字,但因为他的尸体被北原和薛文杰晃动过,所以说不清楚东宫是想先写那一点,还是先写那一横,甚至说不清楚那是一横还是一竖。也就是说,他想写的字,起笔有可能是一点加上一横或者一撇或者一竖,或者一横加上一竖。我看了一下这些人的名单,觉得除了西园寺之外,其他人的名字都有可能是东宫想写的。但后来薛文杰告诉我东宫非常喜欢写假名,而不是汉字,我就开始觉得,我的关注点可能错了。于是,我拜託人帮我弄了这么一份东西,结果发现了一个特别奇怪的地方。如果是假名的话,那么这些还活着的人中,西园寺的姓名起笔也符合东宫想写的字的特徵了。” 夏厅长问:“你就这么锁定了西园寺,火警的时候他不是正从南理惠的房间里出来吗,怎么又可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十五楼去杀人?” 李原说:“我并没有就此锁定西园寺,虽然他冒出来得很突然,但我也要审慎地考察一下。其实我只是觉得西园寺的嫌疑变大了一些而已,后来我发现,监控录像上的西园寺有些不太自然。他当时佝偻着腰,抱着肩膀,和一般的摄影师不太一样。一般的摄影师,除非是拍特写,为了保证画面质量,都会尽量挺直腰板,以获得最佳的拍摄视野。时间长了,就算肩膀上没扛着摄像机,身子也是直的。我开始有点怀疑,这个西园寺是不是个冒牌货,于是我把当时这几个人的行动时间排了一下。 “火警的时候,薛文杰正和我在一起,一直没有分开过,肯定是没有单独行动的时间。剩下的,就是那四个日本人了。按照监控上的情况看,火警之后不久,畑中就出现在十六楼,他到达的时间,和那个假扮成服务员的人从工作间里出来的时间相重合,应该也不是他。南和西园寺同时从房间出来,两个人一起往消防通道走。这期间,西园寺回了房间,拿出了他的摄影器材,然后两个人和北原会合,一起下了楼。 “但这个时间未免有些太长了,以日本这样一个对灾害这么敏感的民族来说,他们的行动未免也太另类了。而且北原、畑中、西园寺和薛文杰四个人的房间门口并没有摄像头,而南理惠的房间却和他们的房间离得远远的,这多少让我有点在意。联繫到监控录像上几个人的状态,我终于把事情的整个过程串联了起来。 “伪装成服务员的那个人确实是西园寺,他们的计划是首先由东宫源次郎在十六楼纵火,触发火警后,西园寺就通过在门上做的手脚进入了工作间。那个时候,工作间里的服务员全都跑出去帮助房客疏散去了,西园寺可以自由来往。他直接上了十六楼,从里面打开房门,用那个塑料条卡住门,免得它关上,然后藉助室内花园的掩护,躲开正在疏散的徐永良等人,进了东宫源次郎的房间。” 第295页 夏厅长说:“你等等,他是怎么进去的?” 李原说:“有可能是北原把她手里那张备用房卡给了他,但更有可能是东宫自己给他开的房门。” 夏厅长一愣:“什么意思?” 李原说:“东宫的房间里,虽然东西非常凌乱,似乎是有人打斗过,但东宫源次郎的尸体上并没有发现瘀青之类的打斗伤痕,所以这个现场应该是伪造的,也就是说东宫是在一种很平和的情况下遇刺的。从这个角度来考虑,东宫对于西园寺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他给西园寺开门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还是回到案件上来吧,西园寺进屋之后,应该是先和东宫一起把房间给弄乱,然后再用刀刺伤东宫,也就是说,这是东宫和他合演的一出苦肉计。” 夏厅长紧张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李原说:“西园寺那一刀并不致命,无非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当时太慌了,刺了一刀就跑了,另一个可能是他压根就没想要东宫源次郎的命。要是一的话,他应该也没有时间和条件来伪造现场。总不能先在东宫的面前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然后回手给他一刀吧,那样的话,东宫早就跑出去了。要是二的话,他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东宫是个非常喜欢做政治秀的傢伙,他这次跑到这边来,还带着摄影记者什么的,目的也在于此。也许他也清楚,一旦在九一八那天公开祭奠他那个死鬼老爹,恐怕会被路过的中国人围住痛殴的,那时他的什么议员身份压根就保护不了他,但他既然把声势造出去了,要想就那么罢休,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就想到了一个馊得不能再馊的馊主意。跑到这边来,打着要去拜鬼子爹的旗号,然后找人扎他一下,就说是因为这件事被人恨上了,回去也好拿这个说事儿,捞取点儿政治资本。 “回到这个案子上,两个人先一起把房间给弄得乱七八糟的,然后西园寺刺了他一刀,再离开房间,原路返回十五楼。而东宫则留在房间里,他应该是在等待畑中久助上楼来发现他被刺的事情。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可能是因为他流了不少血,也可能是因为他太紧张或者激动了,他犯了心脏病。当畑中按照预定计划上楼的时候,东宫已经死了,所以畑中敲了十分钟的门也没叫开,打电话也没用。他只得通知了北原,而自己只能离开。而北原听到畑中说他没能叫开东宫源次郎的房门时,她显然是慌了。由于火警,当时这栋楼已被封锁,她虽然手里有房卡,也没法上去,于是她只得求助于薛文杰,而薛文杰则来找我把他们带上楼去。 “再回头说西园寺吧,他通过工作间返回十五楼,期间把兇器和其它道具都扔进了升降机的口里——当然,也包括打火机——然后回去跟北原他们会合。说到这儿,我想您可能也明白了,当时跟南理惠一起从房间里出来的,其实是化了妆的北原。她之所以抱着肩膀佝偻着腰,原因也很简单,那是为了掩饰胸部的曲线,毕竟男女有别。而她来装西园寺的理由也很简单,薛文杰不掺和他们那些破事儿,畑中是最适合发现东宫受伤的人,南和她都不敢去刺东宫,这活儿只能西园寺来干,而她的身高和西园寺相近,所以只能由她来扮演西园寺。顺便说一句,他们这样安排房间,也是为了方便搞这套把戏。他们需要我们调查的时候看到,西园寺在火警发生的时候,就在南的房间里。他们会合之后,西园寺和北原就恢復了自己的本来面貌。 “还有一点要说明的是,西园寺的那把鬍子应该本来就是假的,谁也不会想到,他的真面目其实是经过伪装的。而我那天晚上见到北原时,她的头髮那么湿,则是因为她要把头髮全都塞进帽子里。把头髮打湿后不容易散乱,塞进帽子里也不容易钻出来。” 夏厅长说:“那要这样看来,这是日本人自己唱戏给自己看了?” 李原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情况,西园寺是主要执行者,南和北原配合他,并为他提供不在场证明,畑中则负责发现被刺伤的东宫。从而使这件事看起来像是东宫因为到中国来得瑟,而受到中国人的伤害。” 夏厅长问:“那花园里的血迹,还有被人擦拭过的通风管道和松开螺丝的玻璃穹顶,这些是怎么回事?” 李原摇摇头:“说不清楚,没有直接的证据能把这些东西和东宫的死亡联繫起来,也许,和这件事根本没关系。” 夏厅长说:“徐永良他们一家子和这件事有关吗?” 李原说:“具体的不好说,但我想,他们应该是瞅准了徐永良在这里才跑过来整这么一出的。据徐永良说,东宫源次郎曾经跟他说过一些话,似乎有接触的欲望,但两个人还没说什么,东宫就死了。” 夏厅长看看马剑:“部里对这个事情怎么看?” 马剑有些顾左右而言他,他问李原:“这么说,整个事件里,薛文杰都没有参与是吗?” 李原点点头:“现在看来是这样。” 马剑有点自言自语:“好像和最初的推断不符啊。”说完这句话,他才回答夏厅长的问题,“昨天晚上,我们也跟部里通了个气。部里认为,北原和恐怖分子有关,以及氰化物的事情,都是从国际刑警组织那边得到的情报,准确性应该没什么问题。国际刑警也据此跟日本警方做了进一步的接触,现在还没有得到那边的答覆。” 第296页 夏厅长说:“确实,如果事实真相只是作秀失败的话,动用恐怖分子和氰化物这些东西就有点夸张了。” 马剑接着说:“说是这么说,既然有这种背景,终归也得谨慎对待。” 夏厅长又问李原:“这几天薛文杰都有什么动作吗?” 李原摇摇头:“非常安静,非常自然,非常配合,说他是犯罪嫌疑人,或者跟案件有什么关系,我都有点不信。” 夏厅长说:“这就不太对头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孙宝奎。 孙宝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会不会是薛文杰改主意了?” 李原看了看孙宝奎:“改主意……什么意思,您是说薛文杰还想把我怎么样吗?” 孙宝奎点点头:“其实是这样,薛文杰出去之后,一直跟国内没什么联繫,直到最近一段时间,大概也就几个月吧,他忽然开始和曾宪锋联繫了。最初的时候,倒也没什么。后来电话打得多了,薛文杰开始流露出对你的一些反感和厌恶,曾宪锋这才警觉起来,向我做了汇报。我指示他把和薛文杰之间的往来电话录音,如果有信件往来,也要妥善保管。后来他说要回国,我就把这些事情报告给了厅里。厅里也安排人根据这些资料对薛文杰的性格特点做了分析,结论是,他的心理严重失衡,对周围的大多数人都怀有强烈的仇恨,而通过他的一些跟你有关的语言来判断,在国内,你是他唯一厌恶的人,并且基本可以确定这种厌恶的根源是嫉妒。我们觉得这一结论和事实是相符的,所以,我们认为他这次回国的最大目的,是对你实施报復,然而你刚才说薛文杰这段时间相当平静,这就让人很难理解了。” 听完这些话,室内一片沉默,李原也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 少顷,夏厅长才说:“看来,剩下的事情,只能让日本人自己查去了,毕竟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孙宝奎点点头:“今天应该差不多能办完这些事情了……”他的手机忽然想起来了,拿出来一看,又转向夏厅长,“廖有为的,不知道有什么事儿。” 夏厅长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接起来。孙宝奎接通手机,说了两句:“喂,是我……嗯……好,可以……哦?……好吧,我来安排吧。” 他挂断手机,对这些人说:“廖有为说,审讯已经结束了,这些人基本上承认了这些事情,现在看来,跟日本方面的文件和相关人员的移交很快应该就能完成了。”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薛文杰说,他打算明天回日本去,临走之前,他想见见李原——不用太正式,他的飞机是明天中午十二点的,李原能九点钟到机场能跟他聊两句就行。” 尾声——2011年9月29日 薛文杰西装革履地坐在一张小圆桌旁边,旁边放着他的行李箱。他一手拿着一本杂志,一手端着一杯咖啡,似乎对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毫不在意。 李原走到他面前,薛文杰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和杂志,沖他笑笑:“请坐,想喝点儿什么?” 服务员走过来,李原说了句:“咖啡,谢谢。” 服务员退下去,薛文杰说:“你应该知道,我走之前一定会见你一面吧。” 李原点点头:“是的,我想,有些事情,你一定会跟我说清楚了再回去吧。” 薛文杰说:“怎么,你发现什么了?” 李原说:“倒也没什么,其实我一直搞不懂一个问题。既然东宫源次郎这次来是为了作秀,他应该会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仔细思考过吧,怎么又会那么激动以至于心脏病发作呢?我想,你应该能给我一个合理的原因吧。” 薛文杰说:“你果然还是那么敏锐啊,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吧。” 李原说:“东宫的随行,北原、南、西园寺以及畑中,他们都只是在执行自己在整个计划中的任务而已。他们的行动都是围绕着东宫转的,只有你,像是临时起意地和我待了那么长时间,好像很偶然地在案发时有了不在场证明。这让我有些怀疑,你应该是事先已经知道了什么,特意在案发的时候抓住我给你作证,好让自己置身世外吧。” 服务员来送咖啡,两个人暂时没有说话。等服务员走后,薛文杰才说:“你这么说,未免有点强词夺理吧。”他似乎并不恼怒。 李原说:“强词夺理吗?我倒不觉得。东宫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导致的大面积心梗,但治疗心脏病的药就在他的口袋里,他却根本没有拿出来。一般的心脏病人对于,一旦犯病,找药的时间还是有的,这点看起来不太自然吧。火警后,你曾经给东宫源次郎打过电话,但我记得你并不是一有火警就开始打电话吧,而是下楼之后才开始打的。根据东宫源次郎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显示,你和他大概说了五分钟。如果是普通的询问情况之类的内容的话,可能半分钟都用不了吧,我很想了解一下,你当时跟他都说了些什么。” 薛文杰看看李原:“其实没说什么,我只是很慌张地告诉他,畑中和西园寺已经被他的死对头立花俊彦收买了。西园寺用来刺他的那把刀已经淬过毒,而畑中则会在之后去查看他是否已经死亡。如果西园寺失手的话,畑中就会出手。我就问他现在他的情况怎么样。他当然很慌乱,说他已经被西园寺刺伤了,而西园寺已经离去。于是我就开始询问他有没有一些中毒之后的症状,当然这些症状实际上大部分是大量失血后的一些症状,比如创口周边除了疼痛外,还有发麻的感觉等等。他信以为真,很快就犯了病,这个时候,外面有人敲门,应该是畑中来了,他更加慌乱,于是我就在电话里听着他死去。” 第297页 李原说:“难怪东宫根本没去找药,原来他是以为自己中毒了,而根本没往心脏病那方面想。不过,你是怎么把时间判断得那么准的?” 薛文杰说:“那还不简单,东宫他们为了演这齣戏,排练过多次,畑中还来过中国考察过现场。他们有一个很详尽的行动计划,里面的时间标得非常细,我只要按照那张表打电话就可以了。日本人哪,就有这个优点,任何事情都是有时刻表的。” 他的语气非常冷酷,李原心里有点不太痛快:“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岳父啊。” 薛文杰冷笑一声:“岳父,你真应该问问他自己承认不承认这种关系。我刚去日本的时候很苦,只能在小饭店里打工,后来认识了里美,也就是源次郎的女儿,我后来的妻子。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后来,我们恋爱,并准备结婚了,她想带我去见她的父亲,也就是这位源次郎,而源次郎也真干得出来,竟然死活不让里美跟我结婚。而里美也很倔强,在我都不抱希望的时候,她主动提出来跟我私奔,再也不进那个家了。我们就是在那种情况下结的婚,没有像样的婚礼,也没有一个亲戚朋友祝贺。那种凄凉的景况,你想得到吗?而源次郎,并没有因为我和他的女儿有了正式的婚姻关系而变得态度柔和一些。相反,他在得知里美不顾一切跟我结婚后,大发雷霆,永不许我们夫妇进东宫家的门。 “我们结婚后,里美很快就怀孕了。我一个人必须担负起全家的开销,那段时间,我在五个地方打工,每天早上五点不到就要出门,常常是到了凌晨才回到家里,而里美,为了贴补家用,怀孕的时候也要到处找一些零碎活儿来干。转过年来,我们的儿子出生了,家里的生活变得更加拮据。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甚至连奶粉都买不起,而里美因为营养不良也无法哺乳,那段时间,孩子只能吃米汤。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三年,后来我终于找到了一份公司职员的工作。就在我们以为家里的条件要好转的时候,里美的弟弟找到了我们。他替东宫传话,说是要让里美带着孩子回家去。里美问他,我怎么办,他弟弟很干脆地说了两个字:离婚。 “里美坚决地拒绝了,但从此之后我们家再无宁日。有人往信箱里塞恐吓信,有人晚上跟踪我和里美,还有人打恐吓电话到我们家里的电话。我们都受不了了,只好屈服,里美带着孩子去了娘家,而我又变成了孑然一身。 “我此后一直单身,而里美在五年前因为抑郁症去世了。后来,我遇到了在东京留学的唐琳娜,我们并不算是一见钟情,只是接触的时间长了,彼此之间有了一些依赖而已。就在我以为要开始新生活的时候,东宫家的人又像噩梦一样出现了。我和里美的儿子在里美去世后愈加抑郁,并开始有暴力倾向。他不断地虐待小动物,还经常自残。东宫家拿他头痛不已,给他找了心理医生,医生说孩子这样跟长期与父母不在身边有关。于是他们就自作聪明,又找到我,硬逼着我到东宫家去,跟孩子在一起。我没有马上答应,他们立刻又拿出当初那种下作手段来了。 “唐琳娜比我想像得要果决得多,在她明白这些情况之后,她很快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我送给她的东西,她什么都没带走,除了一个我第一次见她时送给她的晴天娃娃。等我再联繫上她的时候,她已经在这边当上老师了。后来,她断断续续地告诉了我一些情况,我这才知道,她离开日本的时候,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但她为了回国去做了流产。这件事让我非常后悔,也愈加痛恨东宫家。 “这时我想的是,首先要夺回自己的儿子,于是我答应了东宫家的要求,回去看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虽然很久没见过我了,但不知为什么,他在我面前非常地老实,非常地恬静。我不认为这是由于我们之间有那种所谓的父子间的天性,我只能认为这是由于我的儿子在东宫家压抑得太久了。我先是试着和我的儿子沟通,尽可能地让他开心,同时我也在观察东宫家的情况,很快,我就发现了破绽。 “东宫源次郎是那种非常有野心的政客,虽然他没什么智商。对于他来说,只要能搏出位,让他干什么都行。而北原这个女人,一样很有野心,只不过她比东宫更蠢。于是,我从北原身上打开了缺口,而办法也很简单,我把她变成了我的情妇,现在你应该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你问我北原是不是源次郎的情妇时,我笑成那样了吧。 “女人可以通过上床来控制男人,男人也可以通过上床来控制女人。其实,男还是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更聪明。北原到东宫的身边其实不短了,但她一直只是在东宫那边打打杂,自己其实另有工作。她遇到我之后,对我的身份产生了兴趣,而我也有我的目的,所以我们俩一拍即合。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唐琳娜回国的时间和北原变成东宫秘书的时间差不多,都是2008年的事情。不错,我就是在唐琳娜回国之后不久勾搭上北原的,在床上,我给她出了不少馊点子,这些馊点子帮她成了东宫的贴身秘书。原本东宫身边只有西园寺和南给他出主意,后来北原也加入进去,形成了一个小团体,而畑中则是这个小团体伸出来的一个触角,做一些外围的工作。 第298页 “这次他们来这边出洋相,其实也是我的主意。我提出随行,东宫本来是不太愿意,但北原帮我说了话。这个女人现在对我非常依赖,她生怕我不在的话,没人给她出主意,而我这次来,也有我的目的——我想脱离东宫家。 “对于我来说,光这么回来并不够。我和东宫家是有深仇大恨的,他们先夺走了我妻子的生命,又夺走了我的儿子,接着又杀害了我另一个孩子,赶走了另一个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女人,然后又剥夺了我的自由。我随他们回国,就是希望戳破他们的把戏,让东宫一臭到底,这样我才有办法带着我的儿子彻底地离开东宫家。但首先,我要保证自己不会因此受害,所以案发那天,我找到你,希望你能给我做不在场证明,免得这件事把我也兜进去。 “但你告诉了我唐琳娜的死讯,这对于我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要知道,我已经做好了和唐琳娜结婚的准备,但她就那么去世了。说起来,在我这次回国之前,我们之间大概也有半个月没联繫了。但在这之前,我们已经约定好了,我们这次见面之后,就开始做结婚的准备。虽然我们俩的意见还没有完全统一,她想跟我去日本,而我则想回国,但我想,我们俩商量一下,这点分歧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然而,老天爷就是那么残酷,连商量乃至争吵的机会都没有给我们。我听到她的死讯,瞬间便想到了这个置东宫于死地的办法。如果不是东宫,唐琳娜也许现在早已和我结婚了,她的死,完全是东宫家造成的,所以我的目的从最开始把东宫搞臭变成了把东宫弄死。而事情,竟然出奇地顺利,当我听到东宫在电话那头慢慢死去的时候,我真是开心到了极点,我觉得,我为我的两个妻子和两个孩子都报了仇。如果不是东宫,里美和唐琳娜都不会离开我,如果不是我,我的儿子不会得抑郁症,唐琳娜肚子里那个孩子也不会离开我。现在,我觉得,即便我死了,也可以去面对我在天堂里的两个妻子和一个孩子了,而我活着,也可以无愧地面对我的儿子,因为我为他和他的妈妈报了仇。” 薛文杰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就这么回事。” 李原心想,难怪东宫被发现的时候是那个样子,他当时应该是被刺之后坐在那把椅子上静等畑中久助,谁知突然接到了薛文杰的电话。当时东宫源次郎肯定是慌了,站起来想跑出去,但刚他站起来的动作太勐,以至于当时就犯了心脏病趴下了,所以他的尸体才会脚冲着那把椅子,脑袋冲着里面。李原沉吟了一下:“那么,你对东宫他们的行动应该非常了解吧。” 薛文杰说:“何止了解,刚才忘了告诉你了,这个计划其实就是我做的,然后一点一点地提示给北原,然后再通过北原一点点地了解他们具体的行动细节。” 李原说:“我们发现东宫临死前曾经在身子下面写了点东西,但发现的时候已经花了,必须拿回实验室做分析才能知道他到底想写什么。” 薛文杰说:“原来他还真是写了点儿东西呀,看来我还真蒙对了。” 李原立刻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薛文杰说:“那还能有什么意思,我第一眼看到东宫的尸体,就发现他的右手被压在身子下面。当时我就猜到他是想写他认为的兇手的名字,所以我就晃了他两下,想把他写的东西抹花。” 李原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首先他写的未必是你的名字,其次,你这么做,自己的嫌疑不就陡然上升了吗?” 薛文杰有些玩世不恭地笑了笑:“那是因为你在旁边。” 李原不解:“我?” 薛文杰说:“就是因为你,你知道吗?当年你在惊雁湖镇派出所小会议室里啪啦啪啦地发表自己对案情的推测的时候,我对你可真是又羡慕又嫉妒。我就是从那时起,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超过你了。虽然我后来去了日本,但这件事让我耿耿于怀。这回有这么个机会,我当然不能放过了。” 李原有点恼怒:“你到底想干什么?” 薛文杰说:“我想涮得你团团转,你不是神探吗?那我就给你一大堆线索,正的反的,真的假的,哪怕是用我自己当诱饵都行。” 李原说:“那花园里那个被拆卸过的通风管道口和楼顶那块大玻璃上的那几颗螺丝。” 薛文杰说:“都是我干的,还有花园门口那滴血迹,也是我给他们出的主意。让西园寺在那儿滴一滴血,也许能把警察的视线吸引过去,没想到你还真上当了。最开始我还想过要不要在东宫的房间里扔几片花瓣、树叶之类的东西,暗示你一下那个花园的事情。后来想了想,还是不必了。如果需要靠这些破案,你跟一般的警察就没什么区别了。当然还有告诉你日本假名的事儿,假名这种东西,基本上就跟拼音差不多,一般只有小孩才只会写假名。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不写汉字写假名,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我就是考虑到老头子可能在地上留下了什么,才告诉你这些的,目的就是让你手里的线索有的没有的一大把,分不清哪个是有用的哪个是没用的。” 李原有些悻悻:“你这算什么,逗着我玩儿?” 薛文杰摇摇头:“我没那么无聊,我就是想打败你。我知道,伤害你或者把你怎么样,等于我自己承认不是你的对手。只有当我看着你绕着真相团团转的时候,我才会觉得我这次算是把你难住了。跟你做对手,只有让你一筹莫展才能算是胜利。” 第299页 李原说:“那这次,你觉得你是胜利了吗?” 薛文杰想了想:“算是打个平手吧,毕竟你想到我身上了,但你没法逮捕我。也许你有备而来,身上藏着录音设备,但录音只能作为参考,在哪个法庭上都不能作为证据吧。” 李原说:“那你会为了打败我,而不断地给我找这种事吗?” 薛文杰说:“看吧,这得看缘分的,不过一旦有这种机会,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薛文杰的眼神忽然变得尖锐起来,让李原觉得浑身不自在。李原下意识地抱起肩膀:“那你觉得我们怎样才能算分出胜负呢?” 薛文杰的声音冷冰冰的:“你破不了我布的局,我赢,你抓住我,把我送进监狱,你赢。” 李原沉着脸:“是吗?这样可不太公平啊。” 薛文杰说:“规则就是这样,而且,这个游戏,你不能不玩儿。” 李原深吸了一口气,没再说话。薛文杰说:“还有什么问题吗?我差不多该登机了。” 李原说:“有,东宫源次郎找徐永良干什么?” 薛文杰又笑了起来:“能有啥事儿。他们打的主意是让东宫在徐永良的房间旁边遇刺,然后一边造声势,一边跟徐永良联繫。东宫认为自己现在政治上的短板是在美国没有朋友,而徐永良跟美国那边的关系不错。所以他希望通过这件事来要挟徐永良帮他和美国那边牵线,如果徐永良不就范,他们就会把这件事往徐永良身上引,反正南理惠是记者,她怎么写都可以。” 李原听他这么说,心想,看来东宫手里有笔记本那件事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有些无奈:“那你今后……” 薛文杰说:“回到日本,让我儿子跟东宫家脱离关系,然后我们父子两个回国定居。李原,咱俩之间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李原嘆口气:“这个所谓的游戏就这么好玩吗,让你能这样乐此不疲?” 薛文杰点了点头:“确实很好玩。”他随即抬起头,“服务员,买单。” 李原连忙掏出自己的钱包:“我来吧,欢迎回国。” 李原眼看着薛文杰进了安检,他一转身出了候机楼。一辆suv停在外面,李原走到这辆车旁边,一拉车门就坐进去了。 他一边把身上的发信器从兜里掏出来,递给前边的廖有为,一边说:“怎么样,清楚吗?” 廖有为从副驾驶的座位上转过头来:“挺清楚的,看来这事儿以后还有点麻烦了。” 孙宝奎说:“弄不好,省城的犯罪率要上升了。唉,没办法,眼看要退二线了,来了这么一位。” 李原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廖有为说:“那东宫临死前写的那两笔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李原说:“谁知道呢?也许是想写薛文杰刚才说的那个什么立花什么玩意的日本人吧。” 驾驶座上的曾宪锋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怎么那么相信韩明艷?” 李原说:“能不相信吗?当初是我拜託她去徐耀庭的公司应聘的,我给她提的要求是一定要应聘上,应聘上之后尽可能多帮我提供一些消息。” 所有人都恍然了,廖有为说:“敢情你是拿人家当卧底用了,不过她怎么就能保证一定能应聘上呢?” 李原说:“我做了点儿功课,给她列了个面试的提纲。她回来告诉我,人家问的问题基本上没出我给她写的那张纸。” 廖有为说:“你要有这本事,怎么早不帮她找工作?” 李原摇摇头:“原来她不肯,这次是我说让她帮我一个忙,她才去的。” 孙宝奎说:“我们走吧,回局里。” 李原连忙说:“你们走吧,我得请两天假,累。”说完他也没等其他人答应,就下了车。 suv开走了,李原摸出手机给马剑打了个电话:“你们这回是真走了吧。” 马剑的声音压得很低:“我跟杜主任在监视薛文杰,他上了飞机我们就回北京了,你有什么事吗?” 李原说:“没有,希望你们别再来了,每次来都是这么大事儿。” 李原挂上电话,又走进候机楼,韩明艷抱着玲儿正向他缓缓走来。李原问:“徐永良他们走了吗?” 韩明艷说:“现在应该已经起飞了吧,他们一家三口。看样子,徐老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呢。” 李原笑了:“那就好。”他说着话,用手指颳了刮玲儿的脸蛋,“玲儿,老爸明天带你出去旅游去,好不好?” 玲儿说了声:“好,警察老爸。” 韩明艷说:“这回琪琪去吗?” 李原摇摇头:“她不去,这小丫头说是要跟同学出去玩儿去。唉,也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也不知道有几个男生几个女生,弄得我心里都一阵一阵地觉得没底。” 韩明艷笑了笑,却再没说什么。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