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探长I御猫妙鼠》 第1页 《星城探长i御猫妙鼠》作者:hexbe 文案 《星城探长i御猫妙鼠》中主人公白岩为了激怒自己的义父——地下组织的首脑白川,决定考入警校。故事主要讲述白岩和展青云早年在警校课期间一段短暂的师生之交。相对于系列作品的主线故事,该篇章描绘了白岩跌入深渊的真实原因,当白川得知白岩的志向后,白川不仅将白岩全身纹满纹身,甚至用药物控制他。也许成年的白岩再次接近展青云的真实动机,是对自己命运的新的抵抗。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展青云 ┃ 配角:白岩 ┃ 其它: 第1章 插p.0 修罗场 “来来,咱们商量商量,要不这样——”说着,展青云拉过一把凳子,坐到了白岩面前,“我不躲,只要你拿到钥匙就放你走。” 空旷的机修仓库里,展青云的尾音迴荡了起来。“不能说我为难你吧?”展青云又补充了一句。 确实不为难,如果这个时候白岩有手的话。可是这个时候白岩有手么?当然没有——白岩的双臂正被反剪在身后,而双手被展青云用手铐死死铐住了,至于展青云刚刚提到的钥匙,正是锁住白岩的手铐的钥匙。 “妈的。”白岩咬着牙根暗暗骂到,虽然脸上仍旧挂着毫不在意的笑,“铐得也太他妈紧了。” 不能怪白岩的粗口,因为他刚被展青云在腘窝踢了一脚跪倒在了水泥地上,而手铐却又被连接着的绞盘机带动着,将他的身体离地提起来了一些。 这下好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拉在了胳膊上,白岩的手臂疼得要折了一样。白岩此刻开始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不然的话,当展青云私下里找到他提出想做一个人质被劫持后的心理状态模拟实验的时候,怎么就会满口答应了下来。 说实话,白岩真的以为这种模拟实验只是那种在有着单透玻璃的房间里,被问上几个问题而已。所以直到被展青云带到这个荒废了的机修仓库,并被手铐铐住了之后,白岩才觉出来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现在,展青云正在像模像样地扮演着劫匪——他看起来似乎已经乐在其中了。而白岩则在扮演着一个倒霉的人质。 其实刚才白岩对此已经抗议过了,但是展青云再一次用他惯用的手段——以白岩被扣到所剩无几的学分——来要挟,并再一次获得了成功。“配合完成这项心理模拟实验的人,将得到后期的论文报告上与我一起联合署名的机会。话说,谁不想要60个学分呢?想想看,那可比整整两个学期的课程相加还要多……” 被展青云用这样和善的语气诱导并“要挟”着,白岩妥协了,他在脸上挤出了一丝表示认同的笑,尽管他自己心知那笑里满是无奈——谁不想要60个学分呢?而他显然比班上的任何一个都更需要。 “那么——我们开始吧?”说完,展青云将钥匙拿到眼前晃了晃并张开了嘴。白岩心中一悸,他以为展青云要将手铐钥匙生吞下去呢。 还好,展青云没有。 但下一秒,还没容得白岩舒上一口气,他便开始觉得,或许还是让展青云把钥匙吞下去比较好一些。因为那样的话,他还可以找机会把对方开膛破肚将钥匙掏出来。 现在,白岩眼睁睁地看着展青云抬起了舌尖,将钥匙埋到了舌根下面去。 这下子展青云无法说话了。他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把凳子向前挪了几公分,然后低着身子凑到了白岩面前。 尽管白岩脸上仍旧挂着笑——为了掩饰他心中涌起的一丝厌烦和牴触——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下。但又能躲多远呢?被扣死的手腕还被钢丝绞索牵引着,白岩暗暗嘆了口气,思忖着如何才能拿到令展青云满意的答案并赶快结束这该死的实验。 “拿到钥匙就算结束?”白岩抬起头确认着问道。看到不能说话的展青云点了点头,白岩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比起受到这样的对待,白岩倒是觉得扮人质被拳打脚踢一顿来的痛快些。可是,人质终究是人质,“人质”又能选择些什么呢? 白岩感到唇齿间一股浓重的带着微微苦涩的菸草味道传来,对方的唇干燥得有些过分,划擦得他很不舒服。但这不是考虑舒服不舒服的时候,白岩提醒自己。 他用舌尖挑开了展青云的唇,插入到了对方的齿间。 “钥匙!钥匙!钥匙!”白岩不停地催促着自己,他的舌尖在对方的口腔中不停地搅动着,四处探寻着。 但钥匙却被展青云死死地压在舌头下面,任由白岩的舌尖如何挑弄也分毫挪移不开。白岩有些泄气了,被嘲弄的愤懑涌上了他的脸,他停了下来,拉开了一点点距离瞪着展青云。 展青云的舌尖一翻,将钥匙顶了出来放在舌头上,还吐出来给白岩看。“看来,你还得更认真点——”展青云将钥匙含在嘴里这样说道。而后,又再一次将钥匙藏了起来。 见白岩半天不动,展青云按动了手中绞盘机的遥控器,白岩的手臂已经被绞盘机拉扯得到了极限,身体上的痛苦终于还是战胜了心理上的羞愤,白岩再一次闭上眼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如展青云所要求的——再认真一点。他一下下用力地吸__着,用舌尖蹭过对方的每一颗牙齿,将对方和自己不断涌出的混合在一起的唾液吞咽下去。 展青云的唿吸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紧握着绞盘机遥控器的手也渐渐松开了一些。钢丝线不再绷紧,白岩的身子瘫软着落到了地上。 为了将这个吻——姑且称之为吻吧——再延长一些,展青云顺势压了上去。 就在这个吻还在持续的时候,白岩的舌头被对方绞弄着的时候,展青云却突然一把将白岩推开了。 “怎么?玩够了?展sir?”于是白岩挑着眉,舔了舔自己的唇,这样问道。展青云点了点头。 “那拿钥匙来啊!”白岩低声吼着。展青云呆呆地看着白岩,继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怎么?别告诉我你把它——吞了?”白岩惊唿道。“你真的吞了?!”紧接着,似乎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白岩又追问了一遍。展青云点了点头。 果然!真是琢磨什么来什么,白岩在心中狠狠呸了一口。 “切腹吧——”白岩嘆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他低着头死死盯着展青云随着唿吸起伏的小腹说道,“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来个屁!”说着,展青云扒掉白岩的衬衫退到手腕处,在手铐上缠上了几圈,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便往仓库外面走去。白岩扭着头看了自己被锁在身后绑成一团的手腕一眼,这下好了,这样子不就是在跟所有人说——快看,一个被手铐铐住的人。 展青云推搡着白岩出了仓库,拉开车后门,打横抱起白岩然后扔了进去。 “嘿!你这算是教学事故吧?”在展青云把车门关上之前,平躺在汽车后座上的白岩挣扎着抬起上半身问道,“听着,我要去教务处——” 第2页 没等白岩说完,他的嘴便被爬进车里的展青云用随手抄过来的一块抹布堵住了。很好,机油味的。 汽车一路颠簸着,直到白岩透过天窗看到了楼顶上巨大的“星城医院”四个字才停了下来。 “护士,如果误吞了点东西——我是说,比如金属制品——”在医院大厅挂号台前,展青云问道,“挂什么科?” “硬币?”前台的护士小姐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地问道。展青云回头看见后面等着挂号的队伍排得老长,为了不耗在这里——还没见到医生前还是别废那么多话,展青云答道,“对,差不多吧。” “五毛的还是一块的?”护士问道。 “啊?”这问题倒是着实把展青云给问懵了。说起来,如果跌打损伤那些外伤不算在内的话,仗着自己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展青云确实有好几年没迈进过医院的大门了。不知最近是否出了什么新规新政,取出个吞下去东西还要跟办案一样核实犯罪数额?展青云愣在当场思忖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问你,五毛的,还是一块的,听不明白么?”展青云身后比肩继踵的等着挂号的队伍让护士已经没了什么耐心。展青云心想,可真是没听明白。他扭过头看了看离他十来米远的角落里扶梯下面的白岩——靠着墙,摆出一副看上去他只是在背着手歇脚而已的样子。尽管展青云招了手,但白岩还是丝毫没有想要过来的意思。展青云觉得没指望了,虽然他此时此刻确实急需一个“翻译”。 “有,有什么区别么?”听到护士已经开始招唿排在他身后的人了,展青云赶忙转回了头问道。 “五毛的直径小直接洗胃。一块的要先拍片子,万一卡住了去开个胸。”护士语速飞快地说道。就是嘛,早这么解释不就好了么,展青云心想。但,等等——洗胃?开胸?展青云突然觉得自己的头皮有点发紧。 “不不不,不是硬币!”展青云赶忙解释道,而后他压低了声音,“是这样,打闹的时候,不小心——吞了把钥匙,大约,就这么一点——”说着,展青云用小拇指比划了一下大小。 “钥匙?”护士小姐终于抬起头来了,她扫了眼展青云,又顺着刚才展青云回头的方向扫了眼站在墙边的白岩,透过前台的话筒揶揄道,“嚯!玩得够花的啊——”好了,这下子热闹了,现在排在展青云后面的所有人齐齐转身看向了白岩站着的方向。 “我挂急诊!”白岩从角落里气沖沖地走了过来,“电锯!急诊室有吧?”刚刚还在偷笑的护士这会儿不笑了,她瞥了眼一脸杀气腾腾的白岩。一旁的巡视保安走上前探过身子低声对展青云说道,“您的朋友看起来情绪有点激动,我是说——需要报警么?” “谢谢——我就是警察。”展青云安慰似的拍了拍保安的肩。 后来,他们既没有去拍片子,也没有挂急诊。一个小时候后,二人驾车回到了展青云的公寓里。 就在展青云掂量着手中草纸包里的三钱巴豆发呆,却完全掩饰不住脸上的牴触情绪的时候,仍旧被反拷着手的白岩则蹲在沙发前,用下巴翻着页,研究起了一本菜谱来。 第2章 插p.1 我叫白岩 “有些人的刺青刺在身上,有些人的刺在心里。” “所以,请现在就告诉我您的答案。是?还是——不是?”一个深沉浑厚的声音在白岩的耳边低语着并催促着,白岩几乎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人说话的时候从口鼻间吹拂到他耳边的阵阵热气。这让他从耳根到心底继而整个人都泛起了一股痒痒的感觉,就像是刚被一只处于脱毛期的猫蹭过的那样。 这声音让白岩感到耳熟,他努力试图去回忆在什么地方、什么样境况下、从什么人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声音?一个个场景从他的眼前掠过,又一个个被他否定。 白岩觉得自己此刻像个重度妄想症患者,似乎没有东西能打断白岩,使他无法陷入梦幻中——白岩的眼前似乎悬浮着以极快的频率、正交替出现的“是”、“否”两个选项。墙上挂钟传来的咔哒声,像是监工的鞭子一下下抽打着他,这让他无法好好搜寻他的回忆,甚至快要扼住了他的唿吸。就是这样——双选项的闪动、钟錶的咔哒,耳边的催促,明晃晃的刺眼阳光,还有持续着一下下撩拨着白岩面颊的鼻息,这所有的一切叠加在一起,让他不禁感到愤懑起来。他甚至差点忘了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哦,对了,是下午茶,他不过只是想吃上一顿下午茶而已! 白岩的眼睛睁开了,他花了点时间挪动了酸麻的手臂撑起身体,让自己的脸避开嵌在天花板浮雕凹槽里的射灯的光线。并且,他不耐烦地拨开了一直扫在他脸上的窗帘,蓝灰相间的野蚕丝薄窗帘正被从敞开的落地窗吹进来的夜风撩得徐徐飘动。白岩动了动手腕,又转了转酸痛的脖子,继而心中却涌起了一丝的沮丧,没有下午茶,根本没有什么下午茶。 刚才那些只不过是个梦而已。 虽说不是个噩梦,但肯定也无法用美妙来形容。 此刻,从梦境中完全清醒过来的白岩正躺在自己公寓的沙发上——新星城最为繁华地段的一个高档公寓的十九层。白岩起了身准备去给自己倒点喝的东西,他走到门廊边的酒柜前,端着手中的空酒杯,目光从最高一排的干邑白兰地一直扫到最下面的百利甜。 最后,他摇了摇头,去餐厅的饮水机上给自己接了一杯温开水——是什么事情让他不得不放弃了喝一杯的计划?白岩端着杯子走到了落地窗前,透过薄薄的窗帘,这个在他面前若隐若现的城市——新星城——万点灯光便尽收眼底。他将手中的杯子举到口鼻前,下意识地做了个摇动的手势,像是让一杯上好的葡萄酒的味道尽力挥发出来似的,而后微微闭上眼,将那杯温水吞了下去。纱帘后的这个看上去如梦境般不真实的城市——一个不夜之城——一个令所有走近她的人都神迷而无法自拔的美丽的城市。 在星城,所有人都可以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一切,白岩这么想。 就像这间公寓一样——它是白岩十八岁生日的礼物,他的成年礼,按照父亲的说法,从这一天开始他将拥有属于他自己的生活了。要知道,这么大一间独立公寓,是多少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遥不可及的梦想,白岩将手掌抚上了玻璃窗,隔空轻抚着眼前的城市。但对白岩来说,这却什么都不是——豪华的公寓、昂贵的车子、为派对包下的海滩酒店、被请来活跃气氛摇滚歌星,这一切在白岩看来什么都不是。 他更想要的成年礼是远比这些重要的东西,但同时也是他无论如何都郁郁说不出口的东西。如果可以向神明祈祷的话——白岩多想要父亲一整天时间的陪伴,为他亲手烤个蛋糕,在被烤得一面焦煳一面夹生的蛋糕上用奶油歪歪扭扭地写下生日快乐几个字——就像所有父亲都会做的那样,以此作为他对自己少年生涯的告别。 第3页 但是白岩没有向神明祈祷,因为他知道那没用,他的父亲不可能从自己的生意中抽出哪怕个把小时的时间浪费在这些无意义——换句话说,挣不到钱——的事情上来。 那一天,白岩只得到了一个电话。“公寓钥匙收到了么?喜欢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生日快乐,我的白岩!好了,你知道的,我还有事,不得不挂断电话了。去吧,去和你的朋友们尽情玩个痛快!”白岩带着笑挂了电话,尽管电话另一头的对方看不到,但他还是尽力微笑着,咬着嘴唇微笑着。 那天,如父亲所说的那样,白岩彻彻底底玩了个“痛快”。他给自己送了个成年礼,带着刻骨铭心的痛的那种。再一次回忆起那天晚上的种种细节和某个男人近在咫尺的面孔,即便距离那件事的发生已经几个月过去了,白岩还是不仅打了个寒颤。 白岩下意识地靠向沙发,跌坐在那里并四下摸索着,企图在沙发上找到什么能分散下自己注意力的东西,但除了几个靠枕,他什么也没有摸到。白岩需要打断一下自己,于是他转身,紧紧闭上眼睛去回想刚才的那个梦了。 那真的是个梦么?一个怪诞并真实的梦。 白岩稍稍回忆起了,在刚刚的那个梦的最开始,在一个吹着和煦秋风的午后,他正坐在一把大遮阳伞下的藤椅里等着他的下午茶,因为刚刚有人告诉他这里有两道甜点做得不错。然后,一名侍者很快为他端上了两个罩着盖子的银盘子,并在离身前恭敬地告诉他,其中一道甜点叫做美妙的悲伤,另一个叫做惨痛的欢愉。 白岩盯着那两个盘子盯了许久,而后他不得不再次唤来了侍者——指着桌上那两个盘子。询问究竟哪一个才是他点的? “这我又怎么知道呢?”小臂上搭着毛巾的侍者鞠着躬说道,“我只是一个侍者。”白岩有点不高兴了,他决定在餐后一定要向餐厅的经理投诉这里的服务。 “那谁知道?”白岩问道。他满脸的不高兴,尽管躲在伞下的阴影里,仍旧让他觉得燥热无比。他需要他的甜点和一大杯冰水。 “厨师吧?或许。”侍者答道。 “厨师叫什么?叫他来这里!” “您问他么?这可不好说——”侍者像猫那样眯起了眼睛弯下了腰凑到白岩的耳边悄声说道,“要知道,他可经常变换名字。我就亲眼见过,有人叫他阿兰朵,有人叫他塔耳塔洛斯,对了,还有人叫他阿瑞斯,多了去了。不过,像我这样和他比较熟识的人,都叫他——” “叫他什么?”白岩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白岩觉得侍者在戏弄他,因为刚刚提到的那些个名字全是出现在神话里,主宰幸运、悲苦和战火纷争和其他什么的神明。 “命运。是的,我叫他命运。” “听着。我不管他叫什么,阿兰朵也好、塔耳塔洛斯也好,还是什么狗屁命运也好,总之叫他来——我只想知道到底哪份才是我要的甜点!” “好的,如您所愿,我这就去请厨师过来。不过按照这里的规矩,您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白岩抬起头看着侍者,脸上带着疑惑问道。 “如果天使被拔掉了翅膀削去尊贵的身份扔进了污沼,那他是否有权利选择去爱慕一个能帮他脱身并且体面地活下去的魔鬼?是?还是——不是?” 对,那个梦的结尾就是这样。 白岩被问了一个如此诡异而不着边际的问题。到头来,他终究没能吃上自己的那份甜点。 白岩在思忖着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个乱七八糟的梦的时候,他的视线滑到了沙发旁的地板上,那里摊开着一本书,就是他在入睡前翻看过的那一本,弥尔顿的长诗《失乐园》,他将读了一半的书从地上捡起来,书的扉页上写着这样一行字—— “这是位于天界外的荒冥之地,魔鬼撒旦与他的部众们聚集于此,原本尊贵的天使身份,因一次叛变而丧失。现在,他已成为罪与恶的化身,他所处之地,是烈焰沖天的恶魔之殿——潘地曼尼南。” 白岩重新将书合上放到了沙发的扶手上,他本想再继续读上几章的,但他命令自己必须去睡觉了。因为明天可是个大日子——白岩考入星城警校的第一天。这也是刚刚让他克制住自己不去喝一杯的原因。 他将成为一名警校生了,将继而成为一名警员,光是想想就够让白岩兴奋到闭不上眼睛了。 他一遍一遍地设想,父亲知道这消息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懊恼?愤怒?或者揍他一顿?哦,说起来,白岩从小到大还没有挨过父亲的揍呢,不管他捅了多么大的娄子。 尽管他们父子间从来不谈论生意上的事,他的父亲也从来没有时间跟他谈论任何事,但白岩知道,父亲的生意是不够光彩的。可是这下子,父亲不得不找他谈谈了——一个毒枭父亲和一个警员儿子——越大的娄子意味着他和父亲之间越长的交谈时间。 白岩这样想着,而这种想法让他感到有些兴奋。在这样的紧张和兴奋情绪中,白岩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躺回到沙发上,回到了那个梦中并将它接续了下去。 他如愿吃到了他的下午茶和甜点,就在他鼓足勇气随便掀开了其中一个盘子的银色盖子之后。而刚刚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侍者,此刻却脱掉了身上的马甲挂到椅背上,然后坐到了白岩的桌子对面。 当白岩从他美味的甜点中抬起头,再一次对上那张面孔的一刻,他回忆起了——这个男人,深沉而温柔喊着白岩名字的嗓音,关于他自己的十八岁生日——所有的一切。 男人当着白岩的面微笑着掀开了另一个盘子,这使得白岩好奇地微微探过头去,他突然很想知道在对面那个男人——那个叫展青云的男人——他的盘子的里,盛着的又是一道什么味道的甜点? 第3章 插p.2 展青云至上主义的教室 “我以星城警署的名义提醒在场的每一个人——吸食毒品和提供色__服务,是违法行为——”滋啦作响的扩音喇叭里,一个中年男人无精打采的声音,在这逼仄的、污水横流的街巷间迴荡了起来。 正午,估计任何一个人——被迫长时间在大太阳底下暴晒——都会无精打采、浑浑噩噩。尤其是在,泛着阵阵蒸腾而起恶臭味道的街巷里,便装警察们正排成横列与巷子对面的人群对峙喊话——被喊话的对象是一群穿着打扮妖艷得过分的年轻人,十几个女孩子和三五个男孩子……在这两排人群的身后,是一家刚刚被贴上封条的夜店。封条的胶水都还没干透呢。 “你说违法就违法?证据呢?有证据么?你们这帮bi——!” “我以星城警署的名义提醒在场的每一个人——辱骂警察,是违法行为——”回答的仍然是那个无精打采的,拖着长长尾音的中年男人。 第4页 “骂你?你信不信急了老娘还打你呢!” “我以星城警署的名义提醒在场的每一个人——威胁警察,是违法行为——”喇叭里的声音越拖越长,像是被人按了八倍慢放键一样。 终于忍无可忍了——那群穿着紧身短裙、踩着十几公分高跟鞋的小姑娘们,蜂拥地向那懒散的声音沖了去。 白岩开始还以为,警察都会配一把枪的——鸣枪示警,哪怕是橡胶子弹的那种,至于警棍、催__弹……总之肯定有能对人群起到震慑、压制作用的装备。但是,显而易见,那些可怜的警察什么都没有。 “我以星城警署的名义提醒在场的每一个人——殴打警察,是违……哎呦!” “混乱”——这是白岩对现场唯一的描述,他不禁闭上了眼,还用手遮住了这不忍直视的一幕——刚刚那个举着扩音喇叭喊话的中年警察,正被几个冲上去的小姑娘挠成了个满脸花。 这一刻,白岩心中——“警察”这个职业的光环突然像是被掐断电的霓虹灯——所有璀璨炫目的光彩在这一瞬间都黯淡了下来。他紧紧捂着脸,想把所有美好的梦想都关在脑子里似的。可是,美好幻想还是轻易地从白岩的指缝间熘走了。 白岩被拉回了冷冰冰的现实中,还有他的三十几个同班同学们——和白岩同一批秋季入学星城警校的新生。他们此刻正躲——不对,不是这个词,准确说是隐蔽——对,他们正隐蔽在街尾的一家便利店里,目睹着整个过程。 第一堂校外见习课——观摩、记录基层警务人员的执法过程,再课堂研讨。 顺带一说,这堂课是星城警校最年轻且赫赫有名的客座教授——展青云教授的课。白岩听说,要报展教授的课,不仅需要提前两天排号预约。而且展教授是新派教学理念,与学院的老派理念格格不入……怎么说呢,算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当然,这与他的另一个身份——星城缉毒署第四组派驻星城指挥官不无关系。可是,白岩想不通,为什么警校新生的第一堂课会选择观摩这个?为什么不组织大家看《紧急44分钟》抑或《谈判专家》诸如此类的片子?那不仅能激发这些“小白兔”们 ——学长们就爱这么称唿新生——的斗志,也更富有教学意义不是么? 梦想撞进现实的方式有很多种,而这个方法,让白岩来了个硬着陆!另外,白岩入学后在考虑导师、课表、专业方向……在向教务处申请课程的时候,白岩都丝毫未曾想到,展青云教授——就是他所知道的那个展青云。 白岩有过一面之交的展青云,是个警察。白岩也听展青云提到过自己手底下一帮有学生。但这不能推导出展青云在星城警校任职教授的结论!当展青云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的时候,白岩大张着嘴愣在教室门口,整个人像被混凝土浇筑了一样。 为何一面之交的人会让白岩如此反应?这里清楚地给大家做一个注释——他们的“一面之交”是在白岩家的床上……这样就能更好的帮忙理解白岩此刻的感受了。 现在,让我们暂时抛开这尴尬的气氛,来换个话题,说说星城——就是白岩和展青云所在的这个城市。她是一个紧邻国境线的河港城市。 放眼望去,方圆几十公里的城里,尽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气息包裹的外立面都斑驳不堪的老旧楼房。抬头向上看,建筑物之间的半空中挂满了蜘蛛网似的,几乎密不透风的电线。下面是私搭乱建的彩钢板房,就挤在街道两旁的空隙里。擦身而过的,尽是推着板车,沿街兜售着不新鲜的水产蔬菜的小贩。垃圾遍地的街道,小孩子们在腥臭的泥水里打闹嬉戏。这是一个看似被抛弃了的城市,不光是被上帝,更是被星府。 要说这个城市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大约就是鳞次栉比的药店街了——柜檯上随意放着几盒早就过了期的感冒药品,话说,谁又会在意它们过没过期呢?反正顾客全都是冲着柜檯下面的东西来的,药店街真正经营的商品——让人丧失心智并上瘾的花花绿绿的药丸和颗粒。 白岩大多时间都待在离星城几十公里远的河对岸的新星城,尽管仅隔几十公里的距离,二者却截然不同,虽然同是拥有孪生兄弟般的名字。新星城有繁华的街区、高档的商场、名牌的学府、浓阴环绕的公园,还有数不清的剧院、展览馆、画廊和书店。想到这些,白岩更是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星城——待下去了。 “那么,通过昨天下午的观摩,对基层警务人员在执法的工作中遇到的问题,有谁有什么想法或者建议?”身材黑色紧身衣和休闲裤的展青云一边在讲台上踱着步,一边扫视着阶梯教室说道。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烟,展教授在讲台上抽菸——恐怕这在任何一间学校都是“十恶不赦”的罪名了。但是,展青云可以。 “那位,穿白衬衫那个,看窗外的那个,对,就你。”挤了足足一百人的阶梯教室里,坐在后排靠窗最不显眼位置的白岩被点到了。 “我觉得,在执行警务执法时,大约,应该——”白岩心中有点慌乱,因为刚刚他走神了。可这怪得了谁呢?在展青云的课堂上,白岩实在无法阻止自己不去回想起他和展青云之间发生过的那些无法言说的事情……尽管白岩已经尽力阻止自己了,但结果就像“不要去想像一只粉红色的大象”的游戏一样——白岩满脑子都是粉红色的大象。 “给他们——配枪?”现在白岩只得看着台上的“展青云教授”的脸色,断断续续地答道。 “你叫什么?”展青云像询问一名普通学生那样,淡然地询问道。我叫什么你不知道?那时候在昏暗的房间里一遍遍喊我名字的人是谁?白岩在心中暗暗骂道。 “白岩。”白岩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挑着眉毛,眯缝着眼瞟着展青云。 “很好。”展青云的手指点着花名册上的一个个名字,找到了白岩这两个字,并且用夸张的动作,在那个名字后面画了一个大大的舒展的叉。展青云做的这个动作有多夸张呢,这么说吧,即便坐得很远的人——比如白岩本人——也能看出来那是一个叉。一想到这个倒霉的人就要挂掉这一门课了,教室里传来了阵阵窃窃私语。 “可是教授,我不明白,我回答的有什么问题么?这种开放性的提问凭什么有标准答案?这不公平!”白岩有些着急地吼了起来,因为如果一上来就丢掉这门课的二十个学分,那他这学期就算完了,白岩想不明白展青云竟然会针对他。 “听着,这很公平,挂科不是因为你的答案,而是因为,你刚刚——走神。”白岩想,如果展青云知道刚刚自己走神是在想着什么,大约就不会如此对答了。 “因为一个走神就要挂科?我还从来没听过警校或者任何一个学校有这样的规矩。” 第5页 “那你现在听说了。”展青云合上了花名册,摊了摊手平静地说着,这显然表示他不准备对已经做好的决定再做任何更改,“这就是我的规矩。我就是这里的规矩。” 第4章 插p.3 互怼不如吃甜点 展青云的形象在白岩的眼里变得时而清楚时而模煳起来,就像是一个对不上焦距的破旧相机镜头,你不得不把它一会儿拉近,一会儿又拉远。 清楚的时候,白岩看到的是亲吻他,并且唿唤他名字的展青云。模煳的时候,便是此刻面前站在讲台上的他“尊敬”的教授。这多么离奇。 “嘿,听着,展青云!我是说,展青云教授,我会向教务处申诉的——”白岩的声音因焦急而嘶哑了起来。 “如果你觉得那有用,大可以试试看。”这句话真的将白岩激怒了。 “如果这个不足以让教务处信服的话,那么,听听接下来的怎么样?在此之前,我还听学长们抱怨,说你在判期末考试卷子的时候用电扇吹它们,将被风吹到地上的卷子全划定为不合格。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又是什么规矩?”他彻底吼了起来。 教室底下一片譁然。其实,从来没有学长跟白岩说过这个,白岩之所以知道完全是因为——他和展青云,那次发生在床上——的聊天。当然,是在展青云醉得不成样子的情况下。 “这说明他们运气不好——”展青云耸了耸肩,从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靠运气决定考试成绩?请你告诉我们,风扇能决定命运么?!难道你的风扇长眼了?”白岩的情绪越发激动,他显然十分后悔选修了这门课。他为什么要选这门课呢?为什么选课之前不认真地、深入地了解一下展教授的个人资料呢?白岩愤恨地咒骂着他自己。 “那你们告诉我——”展青云将双手撑在讲台上,视线扫过着教室中的每一个人,包括白岩,展青云继续答道,“在你们看来,子弹长眼么?是长着高科技的人脸识别摄像头么?一瞬间的分神会死,比别人早行动一秒可能会死,比别人晚行动一秒也可能会死,剪了红线可能会死,剪了蓝线也可能会死,什么都不剪更是——”本来在讲台上来回缓慢踱步的展青云突然定住脚步,将麦克风贴近嘴唇,发出巨大的的一声——“砰!” “——死定了。”展青云顿了一下,他的脸色显露出得意的表情,台下的新生显然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请允许我不无遗憾地告诉你们,在警察这个行业里,生死大事就是由这些被称作运气而你们丝毫无能为力的东西所决定的。”他收起了为了模仿□□张开手指。 “我想一开始就告诉你们,这里不是莺歌燕舞的象牙塔,这里没有远大的所谓惩奸除恶、追求正义的梦想……唯美__义、浪漫__义——所有一切乱七八糟的__义都丝毫无法帮助你们——活下去。记住,这里是星城警校,你们在这里学到的所有东西都只有一个目的——活下去。” “所以,下课后多去烧烧香吧——无论为了你们的学业还是今后的警察事业。前提是,你们能当上警察的话。”展青云指尖的菸蒂冒出缕缕青烟,正向上伸展着,伸展出一些形状怪异的烟圈,继而在他的头上弥散开来。白岩站在课桌边,紧握着拳,企图止住身子因气闷而产生的颤抖。 “好了,这就是我们今天的全部课程。”压着展青云的尾音,下课铃声响了,多么精准的拿捏。 下课铃声拯救了一切。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又有什么能来拯救白岩呢,他又该如何面对突然间变成了他的“教授”的展青云?白岩的双手死死地抠着他身前那张课桌的木桌板,指甲深深嵌进了金属包边的缝隙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使他从指间传来的刺痛中镇定下来——如果你认为白岩的愤怒是因为刚一开学便丢掉了二十学分,那大约对了百分之十,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九十的原因——大概白岩决心将它带入坟墓吧……如果不是此时展青云故意提起,大概大家只能在白岩的回忆录或者后半夜的坟头上听到后面的事情了。 所以,该死,展青云竟然不合时宜地提起了那些事—— “如果有什么你觉得不理解的问题的话——”等到学员们都鱼贯而出奔向了食堂,教室里空荡下来之后,展青云踱到白岩身边说道,“你现在可以问了。” “我只是在想,我该装作和你认识还是不认识?哪一种做法更利于我拿到学分?”白岩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在第一节 课上就让我如此难堪?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白岩接着问道。 显然,白岩抓住了重点。这句话让展青云心里一紧,从他嘴角的一个微微抽动就能看得出来,“我没想到你能考入警校。” “看来,你对我的评价有点低。”白岩想了想,“这可与你之前对我的评价截然相反。”——当然会不同,毕竟那一次的评价是在床上作出的,白岩只是没有将心里话直接说出口。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现在所说的所做的事情,与之前我们之间的关系,毫无关系。” “你不觉得这句话不管说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很拗口么?”白岩心里暗骂着“混蛋”这个词,脸上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展青云故意问道,“我想知道你所谓的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哪样的关系?” “有些事——你我都知道的——”展青云抿了下嘴,他顿了顿,“听着,我希望你能选择忘了那档子事。”说实话,如果不是展青云突然出现在了教室的讲台上,白岩再过上那么一段时间,自己恐怕就真的忘了展青云了。而展青云嘴里说的“那档子事”,在白岩看来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发生在他十八岁生日派对后的一个意外。 “我那天喝多了。这你知道的。”展青云的声音缓和了一些,“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其实我一直在想,或许应该找个机会跟你道个歉。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 “好巧,我也是——我是说关于喝多了的这件事。”白岩回答道,他并没有想到展青云会对这件事心怀歉意,但此刻他倒是很庆幸展青云的歉意,这对他来说可是个不错的筹码。 “我愿意接受你的道歉,只要你把二十个学分还给我,然后关于你说的‘那档子事’,我保证一字不落地带进坟墓里去。”白岩觉得展青云没有理由拒绝这个如此“公平”的交易,他自信满满的等着展青云的答案。 “首先,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特别是在警校里。”展青云回答道,“其次,这不可能,没有丁点可能,你别想了。对你的道歉是一回事,而学分是另一回事。” 第6页 “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要让我离开警校了?”白岩不大相信这就是展青云的答案,他挑着眉毛确认着问道。 “自从我在教室里第一眼看见你的那一刻起。”展青云答道,“是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你必须离开这里。”接着,展青云还补充上一句,“越快越好。” 如果法律条文上写着哪怕是暗喻着捅死人可以不偿命的话,那在展青云刚刚这句话的尾音落地的时候,白岩估计就动手了。 白岩不再说话了,他绕过挡在他身前的展青云,向讲台旁的门口走了过去,关闭了电源的电子黑板上,白岩看到自己的身影走上前来,继而他看清了自己的脸——对于自己的相貌,白岩向来有着清醒而正确的认识,匀称的身材,配得上用精緻二字来形容的五官——就是让任何一个与他擦身而过的人都会忍不住再回头看上两眼的那种,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要说这块碧玉上的唯一“瑕疵”——大约就是在他清爽浓黑的短髮上,额头右侧的刘海那里显露出的一缕银白。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他十岁左右时候,它们几乎是一夜间长出来的。这倒是让小时候的白岩苦恼过,他偷偷用过各色的染髮剂,企图将那一缕白髮剪断或拔光,可是它们很快还是会原样长出来……后来,白岩只好渐渐说服自己接受了它们。而不得不承认的是,随着白岩年岁逐渐的长大,这一小缕银髮反倒为他平添了与众不同的味道,成了独属于白岩的特有的印记。 而现在,屏幕上映出来的白岩那张本应英俊的脸却因愤怒而扭曲了。 “听着,白岩,你不属于这里。”展青云在他背后喊道。 “因为我父亲?”白岩在门口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展青云问道。展青云嘆了口气。他抬起头看了白岩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把什么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紧接着,他又嘆了一口气。 “那么,好吧,我换个说法。”展青云说道,“这里不属于你。” “能告诉我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么?教授?”白岩说话的时候仍旧背对着展青云,“恐怕在这个问题上,您的学生并没有听明白。”当然有,展青云这样想着,区别显而易见。 “教职咖啡厅有两道甜点做得不错,也许你想尝尝?”展青云话锋突转,其实,展青云正有话想说,但是他抬头突然看见了——教室后墙与天花板交接的地方,左右各有一个摄像头,在对着他们。 白岩没有反应过来,他原本的答案肯定是“不”,脱口而出的却成了“也许”——这回答着实令白岩自己吃了一惊,他不可思议地用指尖轻触着嘴唇,正思忖着原因……难道因为刚刚展青云的这句话和他脑海深处的某个背景音莫名地融为了一体? 展青云瞄了眼正在运作的摄像头,故意提高了嗓音。 “一个年级里总会有那么几个喜欢揪着一个问题问上个没完没了的学生——”展青云一边说着,一边从椅背上拿起了他的深栗色花格呢子的风衣披到了肩上。 “所以,我惯用的方式就是想办法堵上他们的嘴。走吧,关于你何时办理退学的事,我想我们可以边喝茶边谈谈。”喝茶可以,退学没门,白岩这样一边想着,一边跟了出去。 第5章 插p.4 撞树 白岩喜欢晚秋,喜欢温暖却不燥热的阳光、和煦的风以及令整个身子都不禁柔软起来的,带着花香或果味的空气。 一年中,白岩最喜欢的时段莫过于五月的清晨和十月的午后,如果你也生活在新星城,大抵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在跟随展青云去往教职咖啡厅的路上,跟在后面的白岩则刻意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此刻,他们从教学楼的后面转上了一条美丽而宽敞的林荫道。林荫道两侧的银杏树叶子的伞状边缘已经微微染上了金色的线条,那黄绿色之间的过渡像极了东方画师笔下被晕染过的水彩,两侧大片的草坪还保持着最后的高傲的青翠,草坪上星星点点装饰了些从梧桐树上飘落下来的巨大的古铜色的叶片。 这是个不错的校园,白岩这样评判着——这是那种容易就让人沉浸并陶醉的地方。想做点什么才不辜负这么美丽迷人的所在?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一想到这个词,白岩赶忙摇了摇头,似乎是急切地想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从脑海中抖落出去。 白岩知道自己没有空闲做这些浪费生命的事情,他百分百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以及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他要从这里——星城警校——毕业,带着最优异的成绩。他要自己的照片登上学院楼大厅里方尖碑上的荣誉榜,与那些出类拔萃的学长们一起,作为警校的骄傲屹立在那里——他要让自己的父亲看到这一切,在他毕业典礼的颁奖仪式上。 他要让父亲肯定他的努力,亲眼目睹这些荣誉正是他努力的回报。这才是白岩真真正正渴望得到的东西。 白岩这样想着,直到眼前和四周已经完全见不到银杏树林影子的时候,白岩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他忙收回了思绪。继续跟在展青云后面,以他的步速不急不缓地走着。 这时,白岩打量起面前这个背影,他先沖这个背影撇了撇嘴,因为在刚才的全部计划中——他可从没有将这个人的存在考虑进去,毕竟白岩无法想像,在开学的第一天,自己就遇到了这么大的障碍。 对白岩来说,这真的是个很大的“障碍”——他盯着展青云那宽厚的背影,这样想着。 星城警校最年轻的教授——展青云。 目测至少也三十几岁了。少半是出于上天的眷顾,多半是出于他对日常体能训练的不弃,展青云那紧实的腹肌和健硕的身材,轻易就能将他与那些警务理论的教授们区分开来。 完美的身材总让人艷羡,让人忍不住多看上两眼的。但是展青云总是穿着黑色紧身作战服来上课。这对教室里的学员们——那些将奶酪或苹果派藏在桌子下面的学院们——恐怕不是件惹人开心的事了,因为这会让他们对自己身上长出的每一磅赘肉,都产生罪恶感。 现在,白岩前面的展青云披了件风衣——遮住了他身材,风衣是深栗色的。白岩发现,展青云的头髮与那件风衣的颜色,是同样的颜色。 展青云深栗色的头髮,在穿过树叶的正午阳光的光影交替间,变得忽深忽浅。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白岩完全没有注意到的。 白岩从没这么全面地、认真地打量过展青云。无论是第一次在醉酒的床上,还是刚才在令他愤怒的教室里……这也难怪,那些氛围都引起不了白岩的心情和念头。这时,白岩完全没有注意到展青云是什么时候停下脚步的。 “该死!”白岩低声咒骂了一句。 无济于事,他一下子撞到了展青云的后背。该为此说句对不起?但在白岩开口之前,他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他被弹开了,踉跄了两下,挣扎着急于站稳,却适得其反。 第7页 而展青云此刻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这种体力间的巨大悬殊,让白岩有些懊恼,甚至造成了一种挫败感……话说,哪个男人遇到这种情况会不懊恼呢? “没事吧?”展青云转过头,关切地询问。说着,便上前扶了白岩的胳膊一把,被展青云轻巧地一拽,白岩得以稳稳站住了,身子却被迫靠在了展青云的臂弯里。 被这样对待,白岩不禁羞愤了起来……旁边一定有人目睹了这一幕!——很好,他马上就要成为明天、后天、大后天,以及一整个学期学院里的笑料了,白岩心想。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白岩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怎么还记得这个气息!白岩无法忽视自己敏锐嗅觉的报警般的提示——这个气息曾经带给过他飘入云端的感觉……白岩的心中一遍遍默念着要逃开,身体却一步步靠近展青云。 教职咖啡厅外。 “嗨!展青云,今天来点什么?老样子?”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白岩的思绪——这声音救了他,他一下子从展青云的怀中逃开好几步的距离。 “当然,老样子。”展青云显然对白岩的逃开毫并不在意。 “哦,对了,红茶换成咖啡吧,下午还有课,我可不想让学生们看到讲台上站着个昏昏欲睡的教授。” 白岩和展青云与那人之间隔了一道竹篱,白岩正想努力地从竹叶的缝隙间,看到被隔开的景象时,展青云已经绕过了竹篱,一边与那人寒暄着。白岩赶忙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得了吧,要我说你还是睡着了好,你一定不想知道,午后的第一趟课上到底有几个学生睁着眼皮。” “我在想,你真该去听听我的课,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别闹了,我听你的说教听得还少么?想当年——”那人顿了顿,“想当年你怎么说我来着?你总是数落我的那一句——” “有你这样的队友,我还要敌人干嘛?” “对!没错,就是这一句!可我能怎么办?那时候你是头儿,我只能听你整天叨叨叨,真要命!现在可不一样了,知道我最喜欢现在的工作哪一点么?” “知道。”展青云答道,“你可以随时堵上我的嘴。” 第6章 插p.5 护妻狂猫上线 展青云已经绕过了长长的竹篱,跟在后面的白岩则还在打量着四周他们所处的位置。现在白岩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已经找不到十几层高的主教学楼的半点影子。白岩心里微微有些不安,他被竹林的浓荫埋没了,他绝对清楚地记得,在新生手册夹页里的校园地图上——没有标註出这个咖啡厅的位置。 转过竹篱尽头,白岩尾随着展青云来到一间咖啡厅前。 这间咖啡厅是一个半开放式的店面,遮阳棚是从咖啡厅的屋顶伸展到户外的,遮阳棚下放置着几个铸铁镂空雕花的圆桌和椅子,带着那么点巴洛克风格,椅子上都放着厚厚的暖橘色的软垫。白岩看见展青云在一张桌子边坐下,自己便坐到了他的对面。 白岩从户外往里看去,咖啡厅的里屋倒有些昏暗,白岩的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屋里的全貌——屋里零散放着几张实木桌椅,同样也配着暖橘色的坐垫和靠枕,吧檯的一边依次摆着蒸馏咖啡机、研磨器,另一边则是一堆矮胖的啤酒瓶子。另外,吧檯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海报——海报的图案是一个穿着高跟鞋和红色紧身超短裙的女人的背影,她的一只手在抚弄着自己蓬松的长髮,另一只手则藏在身后,握着一把拧上了消__器的□□。这海报挂在警校的咖啡厅里倒是应景,白岩这样想着。 还让白岩注意到的是,有两只虎斑纹的猫各自占据着一把椅子,大喇喇地在晒它们的肚皮。因为除了展青云和白岩,这里暂时没有其他客人。 “新的小白鼠?”吧檯后面的人露出了头来,他将胳膊撑在吧檯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白岩,那人的眼神让白岩感到不舒服。 “一只即将退学的小白鼠。”展青云看了白岩一眼,然后转回去冲着那人耸了耸肩。 “听着——”白岩冲着展青云吼道,“绝不可能!” “看来是个倔脾气的、即将退学的——小白鼠。”那人笑了起来。 “再说一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退学的!休想!” “哦?是么?”那人挑着眉问道。 “当然!” “哈哈,我还以为你会否认自己是小白鼠呢!”那人更大声地笑了出来。 “——小白鼠是什么?”白岩不再搭理那个人,他回头质问展青云,这绝对不会是个好词,白岩心想。 “没什么——”展青云摆了摆手,不准备回答白岩的问题。 “喂,展青云,过来端走你的枫糖南瓜派吧,还有你要的咖啡。”那人在吧檯后面喊道,“那么,我们的小白鼠要来点什么?面包脆片和加了坚果碎的奶昔怎么样?” “我想白岩他绝对不会反对的——”展青云沖那人笑着说道。 “这么说,我们的小白鼠叫白岩?”那人一边带上厚棉手套,一边用极怪异的姿势转了个身,为了把烤盘从烤箱中抽了出来。 “你一定会很高兴认识我的,我叫莱姆。” “你好。”白岩认为不一定,情况也许正恰恰相反。只是出于礼貌,他还是不情愿地低声嘟囔了一句。 “去把我们的点心端过来,好么?”展青云说道。 “我?”白岩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吧檯里的那人,那人正摆出一副“不然呢”的表情……好吧,这里是警校,这也不是那种有服务员的普通咖啡厅,所以规矩就是一切自助,白岩这样跟自己解释到。 当白岩从遮阳棚下走到吧檯前的时候,他瞬间明白了真正的原因。他看到那个叫莱姆的人正半跪在轮椅上,只有一条腿撑着地,而轮椅上的另一条腿不仅没有小腿,大腿也缺失了一半,裤管就打了个结——这也是刚才白岩看到他用怪异的姿势转身的原因。 “我很抱歉,莱姆先生——”白岩盯着莱姆的那半条腿不禁脱口而出。 “为什么要抱歉?这又不是你咬的——”莱姆说完又笑了起来。他一笑,整个吧檯都共振了起来。 “咬——的?”白岩觉得一点也不好笑,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想听么?”莱姆一边说着一边将盛着甜点和饮料的托盘塞到了白岩的手里。 “我——”白岩的直觉告诉他,他此刻应该摇头。 “你见过比特犬么?站起来有一人多高的那种……”莱姆斜瞄了展青云一眼,然后隔着吧檯揽过白岩的肩,嘴贴在他耳边,放低声音说道,“它们的牙齿比钢片还要锋利,嘴里口水又总是泛着腐尸般的恶臭……” 第8页 “嘿!莱姆!你别吓唬他好么!”展青云在远处用力拍了拍桌子。 “为什么?”莱姆高声抗议道,“为什么不?他不需要点心理承受能力么?看看他肩膀上的肩章,他可是将要成为警官的人!” “我说了,他马上就要退学了!”展青云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绝对不会退学的!”白岩扯开嗓门,加入了这场远距离的争执。 “来吧,莱姆!没错,我想听!请你继续说吧,我正听着呢!”白岩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挑衅地盯着展青云。 “那么,你猜——”莱姆继续在白岩的耳边说道,“如果把十几条这种狗,饿上三天三夜,它们再见到‘食物’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也许,你能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咖啡厅里的昏暗氛围和莱姆压低声音的描述令白岩不禁抿紧嘴唇。 “就像这样——”一边说着,莱姆一边从白岩端着的托盘里,拿起一块面包脆片捏在手里,用拇指按压住了中间——“咔嚓”。 “够了!莱姆!你给我闭嘴!”展青云突然站起身吼道,然后向吧檯走来。 “你在吼我么?展青云?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莱姆哽住了,他皱着眉抬起头来。 “收起这些你自以为有趣的笑话吧!”展青云已经走到二人跟前,他一把抓住白岩的胳膊,将他拖开半米外的距离。 “嘿!这难道不是你最喜欢的游戏么?喜欢看着那些小白鼠止不住地发抖,是谁总是躲在暗中偷笑?”展青云并不理会莱姆的质问,他示意白岩坐回到户外的桌子那里。 “他和以前那些小白鼠有什么不一样么?”莱姆追问道,“快告诉我,这个叫白岩的小白鼠,他哪里不一样了?” 第7章 插p.6 猫屎咖啡有毒 等到白岩稍微走远了几步,展青云单手撑着吧檯的台面,纵身一跃翻进了吧檯里面。现在,展青云的脸几乎碰到莱姆的鼻尖了。 “好吧好吧,你赢了——我收回我的玩笑。另外,你一定不会想要吞下一份凉透了的南瓜派吧?那会让你胃胀气的。”莱姆近距离瞪着展青云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泄了气似得说道。 “当然不!”展青云说着从莱姆身后的架子上取了几张纸巾,又翻了出去。他一边往桌子那里走一边不回头地说道,“听着,这顿点心记在你的帐上。” “凭什么?”莱姆不满地喊道。 “凭我心情不好。” “说得就好像你心情什么时候好过似的——”莱姆拿起一块抹布愤愤地擦拭吧檯上被展青云按出的手印污渍,他嘟嘟囔囔着,“臭脾气!”突然,展青云突然停下了脚步,并往回走了过来。 这可吓了莱姆一跳,他赶忙装作哼歌的样子,扭身去擦身后的酒柜了。 “嘿,听着莱姆,今天晚上你得帮我一个忙。”展青云趴在吧檯上,凑近莱姆压低声音说道……展青云的这个提议倒是让紧张的莱姆松了口气。白岩正在户外的桌子边,认真地品尝着甜点,看到展青云又转身走回了屋里,白岩放下了手中的茶匙,狐疑地看着正悄声低语的这两个人。莱姆还没来得及问,展青云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今天晚上让白岩留在你这里。” “这没问题——”莱姆说道,“我可以跟他聊聊天……你看,整天对着那几只猫说话,我都快要无聊死了。当然,如果他愿意的话,后厨也正好缺个好心人来帮忙打理打理——” “听我说,”展青云打断了莱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离开这里半步,你有什么办法能保证么?” “不让他离开这里的办法?”莱姆若有所思地琢磨了一下,“有,比如——我建议打折他的腿,你觉得怎么样?”展青云狠狠地瞪了莱姆一眼,“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有你——” “有我这样的队友还要敌人做什么,对吧?”莱姆抢先把展青云的话说了出来。“满分。”展青云答道。 莱姆发现白岩正在看着他们,于是便冲着白岩挥了挥手,“老莱姆的甜点怎么样?” “不错。”白岩将已经空了的盘子举起来给他们看,连面包渣都没有剩下,白岩甚至将装饰盘子用的那几片淋了__汁的薄荷叶也吞了下去。 “如果愿意听老莱姆的建议——”莱姆指了指白岩桌子上的一堆调味罐,“在冻奶昔里上洒上一点点芝士粉的话……对,金属罐子的那个。没错,就是它——”白岩沖莱姆晃了晃手中的调味罐,然后洒了些芝士粉在奶昔杯里面,再用调羹搅拌了几下,用舌尖抿上了一小口。 “感觉怎么样?”莱姆插着腰问道。 “哦,这味道,可以说有点——”白岩又尝了一口,这回是一大口。接着,他索性直接端起了奶昔杯喝了起来,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样做显得非常没有教养。“amazing——”白岩脱口而出。 这并不是一句恭维,白岩真心觉得——这里的甜点简直太棒了!就拿手里的冻奶昔来说吧——饱满的果仁夹杂着樱桃果肉,再加上浓郁的芝士味和一种奇怪的他从未尝过的味道,一口喝下去,在咀嚼着冰碴和坚果的同时,却又有一股温暖的感觉从唇齿间扩散开来……那温暖似乎沿着白岩的血管一直蔓延了全身……现在,他已经被温暖包裹起来了,白岩感到自己就像一只住在茧里的蚕,他正体会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安全感。甚至,白岩都没注意到展青云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他的身边。 “咳,是时候谈谈我的学分了吧?”白岩努力让自己清醒了一下,然后问道。尽管是一句质问,但白岩的话里却带着笑意。哦,因为他此刻太温暖了,狗屁学分什么的丝毫侵扰不到他愉悦的心情。 “忘了你的学分吧。”展青云一边吃着的确已经有些凉的南瓜派一边回答道,“反正你不能留在这里。”听到展青云斩钉截铁的回答,白岩更加清醒了一些,他也不再那么愉悦了。 “那我们谈下去还有什么意义?”白岩问道,“不如这样,我们不要再兜圈子了好么?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你逼着我离开这里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咱们俩的那次醉酒?还是因为我的父亲——对,你肯定知道我父亲的事,谁都知道的对吧?” “你没有必要知道原因。”展青云放下手中的调羹说道。 “我当然需要知道,这样我才能根据原因尽快去解决问题。” “但是这里根本就没有需要你解决的问题。” “不去解决?任由你逼着我退学?”白岩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站起了身来。但恐怕是有些太激动了,这让他踉跄了一下。 “你必须离开警校,这件事没有筹码,也不是谈判。” 第9页 “那么,展青云教授——”白岩俯下身子,在展青云的耳边低声说道,“不如这样,我们用一下排除法。告诉我,如果我们俩今天晚上再醉酒一次,你觉得——” “给我闭嘴!白岩!”展青云吼道。 “知道么,你吼我的样子让你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圣人。但可惜你不是。这你我都知道,录像带也知道。” “什么录像带?”展青云警觉起来皱着眉问道。可白岩并没有回答他,反而向着他压了过来。 “够了!白岩!你给我——”展青云狠狠地推了压在他身上的白岩一把,没想到白岩的身子竟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就在白岩的头几乎就要硬生生地接触地面的那一刻,展青云一把接住他,将他拽了起来。可白岩的身子却依旧是软绵绵的,他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蜷缩在了展青云的怀里。 “白岩?白岩!莱姆!快打电话叫——”展青云喊到一半却停了下来,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但只沉默了半秒,展青云又再度吼了起来,“你做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 “不让他离开这里,除了打折他的腿之外——”莱姆耸了耸肩,“这恐怕是我唯一能想得出而且能做得到的法子了。” 第8章 插p.7 绑架500万的小白鼠!? 有那么一刻,白岩开始从未有过地认真审视起了自己的价值。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快要被放在天秤上称重后卖掉了——交易地点就在星城警校内某个不起眼角落里的咖啡店的后厨。 这是个干净整洁到在卫生监督突击检查中可以得a+的后厨,白岩努力地睁开眼并抬头环视四周的时候,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不得不抬起头去环视这里的一切,虽然他的头疼得厉害。此刻,他正瘫坐在地板上,好在有人贴心地在他身子底下放了了充气床垫,躺在上面软绵绵的,但不那么贴心的是,他背在身后的双手,被锁了起来。 白岩的身后还堆了一堆硕大的南瓜,看起来像是为万圣节派对准备的。白岩掐指一算,沮丧地想——也许自己今年就要换一种形式出席万圣节了。“嗨,大家好,我是个新来的鬼魂,我叫白岩。”白岩的头疼得更厉害了,即便只是稍微抬头和扭头这简单的动作,在坚持了几秒钟之后还是不得不放弃了。 现在,他只能看见面前货架子上整齐码放着的一排排蔬菜了,从最上层往下数分别是韭葱、胡萝蔔、洋芋、西红柿、迷你甘蓝……白岩不明白自己干嘛要关注这些。他继续试着转动了一下手腕,立刻便从传来的锁链的声音分辨出,锁住他手腕的是一副手铐——这就对了。 白岩一下子记起了午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定是展青云给他服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物,在令人他昏迷的同时还弄坏了他的脑子。 但是,现在距离午间过去了多久呢?白岩不敢肯定,因为目前他所在的地方是一间没有窗户也不透风的后厨。 即便这样,白岩还是燃起了一点点的希望,就算现在是午夜,那么等天亮之后,后厨这个地方一定会有人来干活的,所以他不可能长时间地被囚禁在这里。那么,只要有人来,就多多少少能有机可乘。 “谢天谢地——”有人在厨房外说话,并且正透过厚重的金属门上的圆形窥视窗向后厨里打量。是那个叫莱姆的人的声音,白岩听出来了。 “你终于醒了。”莱姆推门走了进来,“那么——来点热巧还是牛奶?”白岩直了直身子,梗着脖子狠狠地瞪着莱姆。 “还是热巧吧。少喝一点,一会儿我可给你准备了大餐。”莱姆却一副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得模样,像先前一样跟白岩絮叨着。白岩暗自揣摩着莱姆口中“大餐”这个字眼背后的含义。 所以,他们会跟自己的父亲——白先生,勒索多少赎金呢?白岩替他们算计着,500万星币?1000万?还是2000万!? 按惯例,第一步,展青云和莱姆以及他俩背后的团伙一定已经把自己在他们手中的消息放了出去。而莱姆所说的“大餐”八成意思就是将他身上的某样东西传递到父亲手中……想到这,白岩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他们会选择哪一部分呢?一个手指?一只耳朵?用铁钳拔下几枚牙齿?还是……白岩不敢再去细想。如果看到自己的身体部件被分离出去,父亲会急疯了气疯了吧?父亲会直接给钱?还是在那之前先搜索出自己的位置再派人来端了这里把他救走? 不对,白岩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咖啡店就开在星城警校里。无论什么样的黑帮都不可能在警校里动手的,即便是父亲——也不行。白岩突然佩服起展青云和莱姆这伙人了——在警校这个保护__下的黑吃黑的升级版,简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最后,等他们拿到了钱,展青云仍旧是警校里最年轻的展青云教授,莱姆仍旧是不起眼的咖啡店里的瘸莱姆,他们甚至连远走高飞都不用。对他们来说,生活中什么都没有变,什么也都不用变——当然,除了帐户上平白多出来的那几百万甚至几千万。 并且,即使这件事被捅了出去,展青云还有的另外一个身份——星城缉毒署的高级警探,拿一个譬如执行特殊缉毒任务的藉口就能搪塞过去。到头来,吃亏的只有白岩自己,还有他的父亲。 这么一想,白岩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先前课堂上展青云那些话的含义——“这里是星城警校,这里不是莺歌燕舞的象牙塔,这里没有远大的关于惩奸除恶追求正义的梦想,唯美__义、浪漫__义以及所有什么乱七八糟的__义都丝毫无法帮你们活下去。” 这是一段多么美好的忠告,也许当时展青云盯着教室里的自己说出上面这番话的时候,心里早就谋划好了一切。试探自己、激怒自己……并让自己脱离其他学员自觉自愿地、单独地来到这里。 白岩甚至清楚地回忆起了一个细节,在他们离开教室前,展青云总是时不时地瞟向教室后墙上的角落,他一定是在确认——教室的监控器是否已经关闭!白岩绝望了,如果先前他还盼着瞅准机会逃出去的话,现在他已经彻底放弃了。 因为,这不是一次应激性犯罪,所有的步骤、所有的细节都是被精心设计和谋划好的,包括蠢到家了的自己——一想到自己还跟展青云较劲着什么学分的事,白岩就觉得懊恼无比。 但是现在,容不得白岩再懊恼了,因为他看到莱姆正架着一副单拐沖他走了过来。他还看见莱姆另一只手中拿着的东西——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刀。 “那么,你有什么忌口么?”莱姆嘴角带着笑意向白岩凑了过来,并上下打量着他,“如果有的话,请务必现在就告诉我。”这句话如同莱姆的笑意一样让白岩感到了从头到脚的冰冷,他想告诉莱姆,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是禁忌! 白岩向后蹭着身子,不停地往后退,直到他撞上身后的那些个南瓜。他再次本能地试图挣脱拷住他的手铐……突然,白岩的手里摸到了什么——就在最靠边的两个南瓜的中间,一个冰凉凉的金属的东西。 第10页 白岩继续往后蹭,这时,一瘸一拐的莱姆已经越走越近了。他死死盯着莱姆的眼睛,同时也在努力想摸索判断出那个金属到底是什么……一个圆柱体,大约三十公分长,顶头上有个握把——是打气筒!白岩瞬间明白了,是给自己身子底下的床垫充气用的打气筒! 白岩立刻冒出一个念头,他心里甚至觉得自己有了那么一丝丝的胜算。 就在莱姆离他还有一步远的时候,白岩突然蜷起了腿,让自己的腿穿过了手铐的锁链。虽然白岩的手还被拷着,但已经到了身前。白岩侧身顺手抄起了那个打气筒,直接向莱姆那条健全的腿挥了过去! 可是随即他感到虎口一麻,气筒脱手而出。白岩明白——比赛结束了。 莱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一脸茫然。白岩手臂上的麻痛瞬间传遍了全身,如同传遍他全身的绝望……终于,在莱姆锋利的刀尖前,白岩缓缓地闭上了眼。 第9章 插p.8 收藏小白鼠的慈善猫!? 白岩确认了一个公理——时间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 如果需要举个例子论证一下观点的话,就比如现在吧,在等着莱姆手中的刀子刺中他的身体某个部位的时间变得格外地漫长了起来。漫长到,最后,白岩甚至都有些不耐烦了。于是他将眼睛稍稍地睁开了那么一点,因为他确信自己听到身边有什么声音传来。 “我不明白——”莱姆一脸委屈的说道,他那高大的身材和这委屈的表情实在是不般配。他正蹲在那里捲起裤管揉他的腿。白岩听到的声音是莱姆防水裤子的布料被揉皱发出的刺啦声。 “不还手?”白岩盯着莱姆问道。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和,吐气保持均匀,并以此来掩饰他几乎要吓死的状态。 “还手?”莱姆哼了一声,“我是特种兵,好吧,现在是一条腿的特种兵。但即便一条腿,如果我还手你仍旧会死的。然后,你死了展青云就会弄死我。” “他当然会——因为如果我死了你们就休想从我父亲拿到一分钱!”白岩试图用另外一种方式提醒莱姆,他必须活着。 “一分?什么钱?” “好了,别装了好么?”白岩不屑地嗤了一声,“你们绑架我不就是为了钱么?” “绑架你?”莱姆一边继续揉着他的腿,一边说道,“我真弄不懂,展青云要你这么个脾气暴躁又丝毫不懂得尊重别人的小白鼠干什么。” “你们所说的小白鼠——是什么?”白岩咽了下口水试探地问道。因为这个称唿让白岩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冰冷的实验室、沾血的棉花团、折断的针管、手术刀、止血钳……如果他们要的真不是钱那该怎么办?白岩不敢再设想下去了。 莱姆不再去揉他的腿了,他用拐杖撑着往前蹭了两步,挪开了白岩身边的一个南瓜,腾出了一小块地方,在白岩身边席地坐了下来。白岩的身子完全地陷入到了莱姆巨大身躯的影子里了,这让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些。莱姆坐下来的时候将手中的剔骨刀随意地递给了白岩。 “在展青云那里待过的孩子,为了不暴露他们的身份,我们都称唿他们为小白鼠。我起的,怎么样?”莱姆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个脱了漆的铁皮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抽了一口说道,白岩握着刀柄,不明所以地看着莱姆。 显然这不足以让白岩弄明白到底什么是“小白鼠”,但莱姆的做法却让他多少放下了些戒心,他等着莱姆继续说下去。莱姆抽了一口烟,接着又抽了一口,直到整个后厨里都瀰漫起了一股子焦煳味道莱姆才再次开了口。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展青云这个人以及他所做的事情。他帮助那些孩子们,救出他们,然后安排好后面的事情。等等,去把那个盘子拿过来——”莱姆说着指了指门口的橱柜,那里确实有个盘子,如果白岩还能回忆起来的话,那是莱姆刚才进门的时候放在那里的。白岩起身走了过去,盘子里放着几个蛋卷,蛋皮里卷着一些水芹和虾仁,被切成一个个小墩,上面淋了些沙拉汁。 “尝尝看。”莱姆说道。白岩迟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有充分理由质疑这精美的食物里面是不是包裹着什么阴谋。 “好吧,我道歉。”莱姆看出了白岩的犹豫,于是说道,“中午的事是我干的,我让你洒在奶昔里面的不是芝士粉,或者说,不只是芝士粉。里面有一些能让你放松的某种东西。至于为什么餐桌上会出现这个东西,如果你能深入了解到我和展青云之前所从事的工作的话,大概就能理解。” “你们之前从事什么工作?”白岩追问道。又是一个新问题,在白岩还完全没弄懂“小白鼠”这个问题的情况下。 “你等等,要回答这个我得徵得他的同意。”说完,莱姆从兜里掏出手机给展青云发了条简讯,写道——“我可以给他讲讲你的事么。” “不可以。”很快,展青云回简讯答道。于是莱姆将手机举到白岩的面前,耸了耸肩,将那两条通信记录指给他看。 “唔——但是如果不跟你聊聊的话,我想我会憋死的。”莱姆嘟囔道。他一边嘟囔一边拨了展青云的电话。 “餵!展青云!那孩子他发疯了!”电话接通后莱姆立刻惊恐地喊道。随后他拎起一个炒锅向地板砸了过去,“天吶,我的另一条腿也伤了,我拦不住他!他在撞门,看上去他死也要离开这里。” “拦住他!快拦住他!莱姆!”展青云在电话的另一头直接吼了起来,“告诉他!我会跟他解释这一切的!停下来!让他停下来……”到最后,可以听得出展青云的声音几乎是哀求了,“莱姆!快想办法!” “我不怎么动得了!这你知道的!我能怎么办!” “快想办法!别让他受伤!也别让他离开!你一定有办法的!什么办法都行,快安抚住他!” “我尽量!我尽量!”说完莱姆挂断了电话。 “现在,我们有一整晚的聊天时间了,我想现在我们可以聊聊展青云了。”莱姆的面容一瞬间从惊恐恢復到了微笑,白岩突然觉得展青云说得对——莱姆可真是一个“好队友”。 “那么,就从你最感兴趣的问题开始吧。”莱姆放下手机从盘子里取了一个蛋卷,也递给了白岩一个。 “被展青云带来这里的人——最后都怎么样了?”白岩想知道的太多了,但他脱口而出的第一个问题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没头没尾。“我是说,那些被他带来这里的学生们——” “什么学生们?” “就是,那些,你们叫做小白鼠的——” “开什么玩笑,展青云怎么可能带他的学生来这里。” “那我——” “所以,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你和那些小白鼠们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白岩的心里有些异样。他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第11页 “他跟那些人,我是说,小白鼠们都做过一些,一些,超过正常交往范畴的事么?” “超过——正常?交往?范畴?”莱姆咂摸着白岩的问题,“具体指的是什么?” “就是,我想,比如,大概,上__之类?” “天吶!”莱姆几乎惊唿起来,“你问得可真够直白的。” “直白点不好么?” “对,直白点好。来——”莱姆又递了个蛋卷给白岩,“为直白干杯!” “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据我所知,你所说的那种超越正常交往范畴的事——”白岩仔细听着。 “——半个都没有。” 第10章 插p.9 幼驯染不成的天降系 扣在白岩手腕上的手铐仍旧没有被打开,但是他和莱姆的聊天地点已经从后厨的地板转战到了咖啡店里。咖啡店已经打烊了,只有他俩坐着的这张沙发边还亮着一盏灯。俩人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只吃了大半的香草烤鸡,白岩打心眼里佩服起这个少了一条腿的莱姆来,当然仅限于厨艺方面。 “这么说——”白岩呷了一小口莱姆递给他的白葡萄酒后问道,“展青云还在继续寻找并且帮助那些经歷类似的孩子们,他这么做到底——”白岩的话还未说完,咖啡厅的门便被砰地一声从外推开了。满头大汗的展青云气喘吁吁地冲到了俩人所坐的沙发前。愣了一会,展青云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松了口气瞪着莱姆说道,“看起来你们很聊得来。说到哪了?” “说到你手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了。”莱姆冲着展青云举了举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我说过了,你别再吓唬他了。” “可是,让我想方设法让他留在这里不也是你说的么?”莱姆冲着白岩抿了抿嘴,“看看,多不好伺候的头。” 展青云不再跟莱姆争辩了,只是甩下了句“走,跟我回家”便往门口走去。 “谁?我?”白岩瞪大了眼睛冲着莱姆问道。莱姆摊了摊手说道,“不然呢?难道他准备邀请我这个瘸腿的老傢伙跟他回去?算了吧,当年有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我俩曾经在一个桥下的涵洞里,蜷了三天三夜,我可是受够了跟他一起了——你能想像不,在巴掌大的涵洞里,被恶臭的河水泡到胸口,时不时地游过来一条水蛭——”莱姆说着从烤鸡上撕下一条带酱汁的肉,放到白岩的小臂上。 “等你发现的时候,它们已经咬开了你的皮肤,等你反应过来要抖落它们的时候——”莱姆将鸡肉按在白岩胳膊上用力一撵,“已经晚了,它们已经深深地钻进了你的身体里,也许还有一段尾巴漏在外面,但你越用力去拽,它们钻的就越深。钻入你的皮肤和肌肉之间,狠狠地钻进去。一条,紧接着一条,从头到脚,从前胸到后背,那感觉——”莱姆闭着眼睛,喉咙里发出了嘶的一声。白岩已经汗毛倒竖了,酸水在他的喉咙间一阵阵地上涌,全身的皮肤都莫名地刺痒起来。 “你准备把夜宵都吐在这里么?”展青云扭头盯着白岩问道。白岩嗖地一下起了身,几下便把胳膊上被挤烂了的碎鸡肉都掸了下去。他两步就蹿到了门口,抢在展青云前面推门跑了出去。 一出门,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入秋后的冷飕飕夜风,白岩呆立在那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后跟出来的展青云将自己的外套丢到了白岩的头上。这让白岩有些气恼,他扯下外套顺手又丢了回去。当然,这动作做得很不顺畅,因为手铐还在白岩的手腕上。白岩将手举到了展青云面前。而展青云却只是抽动了下嘴角,转身离开了。 “为什么我要跟你回家?”白岩追上去问到。 “你可以选择不去。”展青云走得很快,他已经转过了咖啡店门前的那道竹篱。白岩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我当然可以选择不去!打开这该死的手铐,我现在就要离开。” “那不可能。我只是想确保你的安全。”展青云简短地回答之后又补充了一句,“确保你在退学之前这段时间的安全。” 安全?白岩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哼笑。就像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新星城是个繁华,适合宜居且治安良好的城市,尤其是跟毗邻的星城对比起来。反而,白岩倒是觉得跟展青云在一起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不安全。 “是不是我们之间除了退学之外,再没有什么可聊的话题了?” “你想聊什么?那个不光少了一条腿还少了个脑子的莱姆跟你聊的还不够多么?” “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听说从十几年前开始,你就私下在从星城药店街那些贫民片区救助一些孩子,把他们从一些不光彩的行当中救出来,然后改换身份送到新星城或者更远的城市里去,他们——” “果然——”展青云哀嘆了一声,“你知道的比我想像得还多。好吧,就算莱姆跟你聊了这些,那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件事跟我的关系就是——你所救助的那些孩子相同的特点都是跟我年纪相仿,而且相貌相似。” “莱姆!”展青云听完白岩的话咬着牙根低声咒骂了一句,而他脚下的步伐越发快了起来。 “你救助他们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我当然有权知道,因为你在因此而逼我退学。” “好吧,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因为我希望他们能远离一些龌龊的事情,能和其他孩子一样享受到正常的生活。” “呵,这么说起来应该在展教授、展警官这些称唿外,再给你加上一个展慈善家了?”白岩哼笑着说道,“你觉得这理由站得住脚么?” “在我看来,站得非常稳。” “那么,你想让我退学也是把我当成他们的一员了?如果我退学之后你想干什么?像他们一样隐姓埋名离开这里?你不觉得有点可笑么?大英雄?”白岩把最后三个字咬得格外地重,“星府真该给你颁个关爱失足未成年人奖啥的。但有个显而易见的情况你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如果莱姆叙述得没错的话——他们都是孤儿。” 展青云突然停下了脚步。 “而我不是!”白岩吼了起来,“我有家,我有父亲。就算他从事的行当不太正派,的确,我以他的生意为耻,我们之间也经常会闹些别扭,但我绝对不会做任何背叛他的事情,更不会离开他半步!” 白岩一口气说完,然后等着展青云说些什么。 第11章 插p.10 放你走、放你走!才怪 展青云并没有去抽他刚点燃的那根烟,只是任由火光一点一点地向着他手指的方向蔓延。他的眼睛在盯着什么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俩人就这样在冷风中僵持了许久。 第12页 等到展青云终于被燃到尽头的烟烧到了手指的时候,他才恍然地抬起了头来。他将一枚钥匙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来晃了晃,然后向着白岩面前抛了过去。不知道是失手还是故意,钥匙飞出的弧度和力量都明显不够,于是它掉到了白岩的脚前。 “你走吧。”展青云背过身这样说到,“计分簿我会重新修改的,在我把它提交到教务处之前。” “我可以走了?”白岩回忆着刚刚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思忖着究竟是哪个字触动了展青云,让他突然变了主意。 “你确定?”事情仿佛有些过分顺利了,白岩狐疑地皱起了眉来,“我不太明白。” “这有什么可不明白的——你拿回了你的二十个学分。这回足够明白了吧?现在你还可以赶上末班车回家。哦——抱歉,我应该想到的,你怎么可能会坐公交车。那么,需不需要我帮您叫一辆车?白岩少爷?” 白岩少爷?白岩嗤笑了一声——这是父亲身边的人对他惯常的称唿,但从展青云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刺耳。白岩此刻有种冲动,他想冲上去给展青云一巴掌。但他又无法这么做,因为他的手还被死死拷着。 “你说的对,我採纳了你的建议。”展青云又开口道,白岩正弯下腰去捡脚前的钥匙。 “我说的什么建议?”白岩就这么半弯着腰,抬头看着展青云。 “你跟他们不一样——的的确确不一样。是的,你有父亲,一个不错的父亲。而他们——那些孩子,他们都没有。我以为他们是你,我也期盼他们是你,而他们没有一个人是你。” 白岩放弃去捡那把钥匙了,他再次直起身来。相比起来,他对展青云接下来要说的话显然更感兴趣。于是,白岩听到了这么一个故事—— 二十年前,当展青云还是个初入警局的实习警探的时候,他所接手的第一个任务,便是给在贩毒集团卧底的两名警员当上线。而这个案子,展青云一跟就是三年。三年里,他们三人的配合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终于到了证据确凿准备收网的那一天,卧底的身份却意外暴露了。必然的,那两个卧底走的很惨,所有的证据也都毁于一旦。经歷了这件事之后,贩毒集团却比先前更加嚣张了起来,他们甚至将业务范围从星城开始向新星城的边缘铺展开来。 白岩有些漠然地听着展青云讲完了这些,这并没有让他的心中泛起任何的波澜。什么所谓的感同身受?完全不存在的。白岩觉得,展青云的这个故事与电视上的那些老套的情节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即便这样,当展青云讲述完的时候,他还是对两位警员的牺牲表示了遗憾。 “这确实——”白岩摇了摇头说道,语气中满是礼貌性的安抚味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件事情跟我的父亲有关,那么——虽然我知道道歉并没有丝毫用处,但我仍旧想替他赔罪。” “其中一个卧底——抱歉我到现在也不能透露他的姓名。”展青云并不理会白岩的插话,他继续说道,“他有一个十来岁的儿子。在他被杀害的那一天,他的儿子也失踪了。” 白岩注意到了,展青云叙述的时候用了“失踪”这个词。但白岩觉得,那个贩毒集团的领导层中但凡有个头脑清楚的人,也不会允许“失踪”这个词出现。他们只可能会灭口,而且是彻彻底底的。 展青云还在说着,但他叙述得非常缓慢,甚至有的地方,他一句话会反反覆覆说上好几遍,他看起来在思索回忆,或者说,他像是陷入到了那里面,不得不一次次想办法费力地把自己□□。 白岩明白了,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展青云费尽心思,只不过是在星城和新星城徒劳地寻找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对此,白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俩人之间,地上散落的菸头渐渐多了起来。 “那么,你现在怀疑我就是那个失踪的孩子?” “不是怀疑。如果没有十足把握的话,你认为我会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么?” “是什么让你对此有十足的把握?”白岩问道,这话听起来很像法庭上的质询。 “我没有证据,我只是有把握——”白岩觉得面前说出这样胡话来的展青云比起警官这个身份,或许倒更像是个故弄玄虚的神棍。 “抱歉再一次打断你。”白岩说道,“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我的出生证明、身份证明,甚至我小学和幼儿园的成绩单都拿来给你看。” “我并不需要。你大约忘记了,在你考入警校的时候,就已经提交过材料做过全面审查了。”白岩哦了一声,他确实忘记了这一点。 “所以,在你看来,警校为什么能允许一个毒贩的儿子大摇大摆地考进来?”是啊,为什么?白岩也想问。其实当时报考警校只是跟父亲赌气而已,白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录取。但现在看来,他能顺利考进警校显然跟展青云有着很大关系。 但是,这说不通。如果是展青云设法让他考进了警校,那为什么连第一周的课都没能上完,他就又要面临被扣光学分轰出校园的结局?就为了羞辱这个毒贩的儿子一下么?就像个吃饱了的猫在戏弄它的猎物一样?白岩觉得自己的思路开始有点紊乱。 “那么,如果我今天晚上跟你回去,你是不是就会把所有的这一切跟我说个明白?”白岩问道。 “我给了你选择,你不是非得跟我走。” “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这样说着,白岩飞起一脚,将地上的钥匙踢到了路旁的阴沟里。 “我现在选择——跟你走。”白岩笃定地说道,并且两步跑到了展青云的前面,“如果不想冻死在街头登上明天早报的头条,你最好走快点。” 俩人回到展青云家中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的时间。一进门,展青云便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了一把钥匙,帮白岩打开了手铐。 “这把是备用的。”当白岩看向展青云的时候,展青云这样解释道,“你知道的,干我们这一行的总得多做点准备。” 展青云并没有像招待客人那样把自己的卧室腾出来。相反,他让白岩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这一晚,白岩睡得不是那么踏实。迷迷煳煳地,他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过往的生活变成了一幅巨大的拼图。但他的每一段生活都无法跟其他段落的生活拼插在一起。这让他分外地焦躁。他一遍一遍地拼凑,又一遍一遍地拆碎。拼图中肯定少了些什么,但白岩却又说不上来究竟少了什么。 待到第二天醒来,白岩再去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铐的时候,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早饭的时候,他终于醒悟了过来。 那把打开他手铐的钥匙,和前一天晚上展青云扔在地上的那个,无论大小、材质还是样式,都完全不一样。 白岩明白了,展青云无论如何不会放他走的,无论他如何选择,也无论他是不是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