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明探案:残花凋零》 第1页 [侦探推理] 《子明探案:残花凋零》作者:蜀山湛然 【完结】 第一章 由于昨晚又喝了不少酒,梅香上午醒来时,已经是10点多钟了。昨晚的酒力尚未完全消除,她至今仍感到脑袋瓜子略微有些儿沉重,虽说是比起昨晚已经好得多了,但她感觉浑身上下还是懒洋洋的,一点儿气力也没有,于是就一动不动地仍旧躺在床上。 她将目光转向窗台旁的红漆茶几上,那儿摆放着一个椭圆形的紫砂花盆,其中种植着一株六月雪。那盆六月雪,是三年多以前雨田送给她的,当时还仅仅是一株幼苗,如今却已经有一尺多高了。透过蔚蓝色的窗帘,初夏的骄阳在那盆景上洒下斑斑驳驳的光影。六月雪那冰清玉洁的雪白花朵儿点缀在纷繁茂盛的卵圆形绿叶之间,犹如六月飘雪,显得格外娇媚、格外清新,令人不胜怜惜。凝视着那花儿,梅香的面孔上立即掠过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但那笑容却是那样地真挚、那样地甜蜜。她的脑际,立即浮现出雨田那纯真可爱的面容。 梅香与雨田的相识,已是四年半以前的事了。但在梅香的脑海中,那第一次邂逅时的情景却如同昨日一样地清晰。 那是一个寒风料峭的冬日,梅香像往常一样,上午10点多钟才起床,嗽洗之后,穿上羽绒大衣,便下楼到邻近的《日日香》饭店去吃午饭。由于她在《莺歌燕舞》夜总会当小姐,每天夜里下班回来总是在凌晨一、二点钟左右,一觉醒来,多半已是上午九、十点以后了,所以她平时总是早餐与中餐并在一起吃的。《日日香》饭店就位于常宁路的路口附近,从梅香的公寓到那饭店至多也只须步行几分钟,所以非常方便。那饭店规模并不大,最多也只能够容纳二、三十个客人,装潢倒也平常,但却整治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一看就令人感到非常舒服。况且,这儿的菜餚比较适宜梅香的胃口,不但所採用的各种食材原料都非常新鲜,而且烹制得也不太油腻,咸淡适中,十分可口。更要紧的是,这个饭店虽然每日晚间生意兴隆、宾客盈门,但中午却没有多少客人,只有附近的几个熟客在此就餐,而梅香又特别喜好清静,因此,她几乎每日中午都要来此用餐。久而久之,饭店的老闆娘及员工们与她都比较熟悉。 老闆娘隔着玻璃窗远远看见梅香走了过来,便早早为她掀起门帘,春风满面地将她迎了进来。梅香进了厅堂,脱下大衣,选择了靠近窗边的一个座位。她刚刚入座,老闆娘就笑吟吟地拿着菜单走过来让她点菜,梅香随便点了两个自己平时爱吃的菜,便靠在椅子上静静地候着。她燃了一支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仰望着窗外那阴沉沉的天空。天上布满了阴云,远远地望去隐隐约约地似乎有些儿发红,梅香暗自想道,已经进入二九了,可是今年至今尚未下过雪,或许近几日将会下一场大雪吧? 就在这时,一名服务生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梅香朝那服务生看了一眼,觉得眼生,似乎以前从没见过他。那服务生身材高挑,但却比较瘦削,面孔似乎有些儿苍白。虽然已经进入寒冬,但他的衣服却显得非常单薄,下身穿着一条藏青色的劳动裤,上身则穿着一件夹克式样的牛仔服,那劳动裤和牛仔服已经非常旧了,退色也很厉害,而且裤脚与袖口部位都已经有些儿发毛。想必他的经济状况不太好吧?梅香暗自想道。 梅香拿起筷子,微笑着向那服务生说了声谢谢,那服务生也不曾说什么,他只是看了一眼梅香,很有礼貌地微笑着略略点了一下头。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儿腼腆,面孔上泛出了一些儿红晕。就在此时,梅香勐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服务生的容貌、眼神、特别是他那腼腆的动作举止全都与自己曾经非常熟悉的一个人有几分相似,那人便是她的弟弟,只不过弟弟的身材更加矮小而已。 梅香出生于祁原县北郊外15公里处一个叫石岗村的贫困村子里,她原名叫李玉芹,梅香是她19岁时来到临渝市《莺歌夜舞》夜总会之后所起的艺名。梅香原先有一个弟弟,比她小三岁,梅香的母亲就是在生下弟弟后因产后风而不幸去世的。母亲死后,父亲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才将她姐弟二人拉扯大。由于她的家乡土地贫瘠,即使是在风调雨顺的年头,田里的收成也不够一家人全年的花销。但好在那附近有一座石头山,石岗村这个名字即因此而来,因此当地人便靠山吃山,开凿那山上的石料卖钱。幸而近几年国内房地产市场火爆,家居装潢需要大量的石材,因此石岗村的石材也还比较畅销,村民们的日子也还过得去。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梅香刚满17岁时,她的父亲在一次开凿石料的施工过程中不幸被一块塌方的巨石砸中,当同伴们七手八脚地好不容易将他从巨石下救出来时,他浑身上下已是血肉模煳。大家连忙将他送往县医院急救,可是还没等他们抵达县城,梅香的父亲早已没有了气息。 那时候,梅香正读高中二年级,闻此噩耗,犹如晴天霹雳。悲痛之余,必须面对现实。由于父亲早逝,弟弟年幼,家里又没有任何积蓄,在这种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梅香才不得不辍学而回乡务农,全力供弟弟继续读书。 可是,正所谓“祸不单行”,当弟弟在县里的中学读到高一时,渐渐感到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稍微运动一下就会感到心悸、气急、浑身乏力,有时候还感到有些儿眩晕。起先他自己也不太在意,以为或许是由于营养不良的缘故吧。可是没过多久,他常常会无端地发起热来,体重也逐渐减轻,而且口腔与牙龈经常出血。高中的班主任王老师发现了这个情况,便带他到县医院去检查,可是,检查结果却令梅香姐弟俩大惊失色! 第2页 原来,弟弟患上了白血病! 梅香知道,白血病是一种绝症。即使是城里的有钱人家,如果患上了白血病,倘若找不到合适的骨髓配型,也是无法挽救生命的,更遑论像梅香这样一贫如洗的乡村人家了。梅香明白,弟弟在人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这种情况下,梅香所唯一能够做的,仅仅是尽自己的一切力量让医院对弟弟进行合适的对症治疗,尽量减轻弟弟在最后一段人生歷程中的痛苦而已。 梅香东挪西借,凡是能够借到的钱,她全都借了。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她已经是债台高筑。可是,她并未能挽救弟弟的生命。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间,弟弟永久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看着那服务生离去的背影,梅香深深地嘆了一口气,她暗自思念道,倘若弟弟至今还活着,他现在的年龄应该与那服务生相差无几吧? 后来,梅香从老闆娘的口中得知,那新来的服务生是一名勤工俭学的大学生,据说在临渝医学院读书,他叫范雨田,也是乡下穷苦人家的孩子。由于家境贫寒,所以每逢周末都要来这家饭店打工。 从那天开始,只要梅香到《日日香》饭店就餐,她每次进入店堂,总要左顾右盼,寻找那服务生的身影。至于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对范雨田表现出如此特别的关注,梅香自己也不太清楚,或许是对自己亡弟的情思所致吧? 就在认识范雨田一个多月后,一件偶然发生的事情使得梅香与范雨田之间的关系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时属隆冬,再有一个多礼拜就是年关了,梅香的几个小姐妹都已经回家乡过年,但梅香并没有打算回去,因为她希望乘年关多赚一些钱。虽然弟弟生病时所欠的债务已经全部还清了,但她计划再继续干两年,等有了足够的积蓄,她就可以辞去夜总会的工作,在家乡附近开个小杂货店以维持生计。前不久刚下过几场雪,由于近几日天气异常寒冷,路上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那天上午,梅香醒来后,感觉自己下腹部有些儿疼痛。她想道,是不是昨晚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或者是夜里睡觉受了凉?可是,早晨醒来被褥还盖得好好的。于是,她便用热水袋充了一些热水捂在肚子上,心想,暖和一点总会好的吧?可是,又过了两个小时,她的腹痛非但没有丝毫的减轻,反而略有加重的趋势。梅香不由得想道,从早上到现在都不曾进食,是不是飢饿所致呢?于是她便打电话到《日日香》饭店叫他们送一盒盒饭来。 须臾,门铃响了起来。梅香捂着肚子开了门,门外站着的那个伙计正是范雨田。范雨田见她面色苍白,额头上还略略渗出了一些儿细小的汗珠,且又用手捂着肚子,便关切地问道: “你面色不大好,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早上起来就感到肚子疼,我以为是受了风寒,于是用热水袋捂了一下,可完全不管用,现在反而疼得更加厉害了。” 范雨田朝梅香的脸上看了看,又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连忙说道: “不行,你的额头已经发烫了,我估计至少有39度,恐怕不是简单的拉肚子或是受了风寒呢!快躺到床上。”说毕,范雨田将梅香扶到床上,然后迟疑地对梅香说道: “现在,我怀疑你是不是患了阑尾炎。我可以为你检查一下吗?” 梅香想道,既然他是医学院的学生,应该懂得些医学常识吧,让他检查一下又有何妨呢?于是当即点头应允。 范雨田轻轻地掀起被褥,他隔着睡衣,在梅香的肚脐与右下侧的骨角之间划了一条直线,继而将右手的三个手指用力按压那线的下三分之一位置,他一边按压一边解释道,那个点就是所谓的马氏点,倘若在马氏点出现反跳痛,就可以证实她真的是患有阑尾炎了。说完这些,范雨田在瞬刻间迅速将手指放开,就在他放开手指的一剎那,梅香居然疼痛得呻吟了起来,果然是出现了反跳痛! “既然已经证实了是阑尾炎,就必须尽快去医院!” 范雨田立即扶着梅香下楼,叫了一辆计程车,火速将梅香送到了市第一人民医院外科,医生的诊断结果与范雨田一致,的确是急性阑尾炎!医生说,幸亏及时送来医院,否则阑尾就要穿孔了!医生立即为梅香进行了手术。 在梅香住院期间,范雨田几乎每日下午都会抽空去医院看望她。范雨田从来不曾给她送过花,但会偶尔买点儿水果什么的,然后便坐在床边,陪着梅香聊聊天,谈谈他在医学院的生活和学习情况,有时候也谈谈他家乡的一些事情。随着两人之间交往的日渐深入,相互之间也就越来越熟悉起来。而在梅香的心里,也逐渐对范雨田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依恋感。每次在范雨田到达病房之前,梅香总会感到有些儿心焦,她会不时地看看钟,心中思量道,今天范雨田会不会来呢?会不会因为其他的事情而耽搁了呢?而在每次范雨田离开病房时,梅香总是恋恋不捨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仿佛有些儿失落。梅香对自己的这种感觉也曾进行过反思,难道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年轻人了吗?但她立刻就否定了这种想法,自己与范雨田刚刚认识不久,怎么可能这样快就爱上他呢?况且他比自己还小两岁!自己之所以对他存在着一种特别的情感,大概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亡弟昔日的影子吧。梅香不由自主地想道,倘若自己的弟弟还在,说不定也和范雨田一样,正在大学里读书呢! 第3页 她当时甚至于想道,倘若范雨田就是自己的弟弟,那该多好啊! 但是,当初她连做梦也不曾想到,在那以后的不久,自己和范雨田的关系迅速升温,在几个月之内竟会发展成非常亲密的恋人关系! 当人们身处欢乐中时,往往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四年半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范雨田也已经由本科大二的学生变成附属医院显微外科的研究生了,而且,明年夏天就能拿到硕士学位! 想起雨田,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心中暗自想道,记得上个月来月经时大概是5月12号左右,今天已经是6月15号了,也就是说,已经过去了33天,可是,下身似乎还没有任何动静,不会是怀孕了吧?再仔细想想,也不应该怀孕的呀,因为每次与雨田同房时都比较小心,多半是採取了避孕措施,只有在安全期的那几天例外,难道就是在那几天出了什么意外? 不过,听夜总会的小姐妹们说,经期的偶尔不规则现象也并非是什么稀罕事儿,各种身体状况的变化,比如:伤风感冒、过度劳累、甚至于情绪的变化都可能影响经期的早晚,虽然自己以前一般是每隔28天左右来一次月经,但偶尔提前或是推迟二、三天的情况也不是绝对没有,这次只不过是推迟了五天,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按照梅香原先的计划,她目前并不打算怀孕,其理由有三。其一是,自己今年刚27岁,虽然比雨田年长两岁,但仍算年轻,即使再过两年怀孕也不算太迟吧,何必急着要孩子呢?况且,自己现在的月收入比较可观,虽然这几年已经存了一些钱,但如果打算在结婚前购买一套二居室的住房,也就所剩无几了。因此,她还想乘着自己年轻再继续干两年,在辞职之前尽量多存点儿钱,以免将来给雨田造成太沉重的负担。她明白,一旦自己有了身孕,在夜总会的工作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干下去了,一个有了身孕的女人怎么可能继续在夜总会陪酒呢?到那时,自己非但没有了任何收入,而且还要增加许多额外的支出。其二是,雨田明年夏天才能拿到硕士学位,他拿到学位后理应能找到适宜的工作,倘若能够进入比较大型的医院,估计未来的工资也不会太低,但毕竟那是一年后的事情,还存在一些未知的因素。因此,最好等到他有了正式的工作,而且工作状态比较稳定之后自己才能够辞职,这样,未来的家庭生活才比较有保障。既然如此,自己至少还必须继续工作两年,现在又怎么能够怀孕呢?其三是,虽说是自己与雨田已经同居了几年,感情极为融洽,雨田对自己也非常贴心,结婚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但毕竟至今仍未完婚,未婚先孕总不是太好吧? 此外,梅香的内心深处还隐隐约约地存在着另一层忧虑。她明白,雨田一旦拿到硕士学位,就会成为大医院里的大医生,而医生是属于社会上层的,是普遍受人尊敬的。可是,梅香自己呢?自己是夜总会里的一名小姐,不但社会地位低下,而且广为一般人所不齿,自己又怎么能配得上雨田呢?虽说是自从与雨田成为恋人之后,自己就尽量洁身自好,从此以后她就拒绝任何客人的陪夜要求。但在那之前,自己毕竟曾经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歷史,因而在每次面对雨田时,她总是会情不自禁地产生无穷无尽的愧疚和不安。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无微不至地呵护和照顾雨田,希望能够以自己的无限温情尽可能多地给雨田一些儿补偿。 她的温情也确实感动了雨田,从雨田平时的表现中她已经体味到雨田对她的依恋,但雨田对她的过去是否是真正的完全释怀了呢?虽然雨田曾不止一次地向她海誓山盟,说梅香是他的最爱,说他将必定娶她为妻,他将会永远地挚爱他、呵护她,但在他的内心深处,究竟能不能对她的夜总会小姐职业以及以往的经歷毫不介怀呢?倘若雨田并非是出自内心地挚爱着她,而仅仅是出自于报恩的想法而勉强维持着与她的这种情人关系,那么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想到这儿,她突然在心底里产生了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 她再次用手反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转而又想道,记得以前每次来月经的前几天,肚子都会觉得胀胀的,而且整个人都会产生一种懵懵懂懂的感觉,有时还有些儿头晕。就算是这次的月经晚来了几天,应该也就在最近几天了,为什么至今却毫无感觉呢?弄不好可能是真的有了身孕!想到这儿,她立刻觉得心头像小鹿儿似的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既然如此,关于此事要不要立即告诉雨田呢?他是学医的,对于这方面的问题理应比较有经验,或许能够从她身体上的其它徵兆来判断是否真的有了身孕。但是,她几乎是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能告诉雨田,既然现在还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怀了孕,又何必大惊小怪呢?雨田最近读书非常辛苦,理应尽量减轻他的心理压力才是,又何必无端地搅乱他的心境呢?况且,在平时的闲聊中,雨田似乎也不贊成自己在近期怀孕的。 梅香转而又想道,倘若果然是有了身孕,自己应该怎么办呢?如果是按照原先的计划,目前的各方面条件都不适宜怀孕,而且自己原先也根本不曾打算过现在怀孕,既然如此,就理应将胎儿打掉。 但是,这胎儿是自己与雨田两人诚挚爱情的结晶,又岂能够残忍地将那可爱的小生命打掉呢?那是万万不能够的! 第4页 她爱雨田,她无比诚挚、无比热烈地爱着雨田,只要她一想起雨田,就立即会觉得自己整个儿的身心全都沐浴在甜蜜而温柔的幻想之中。倘若雨田与自己真的有了共同的结晶,那就理应小心地呵护它,培育它,使之茁壮成长,又怎么能够轻易地将它扼杀掉呢?那是梅香连想也不敢想的事! 想起自己的肚子里说不定已经有了一个小雨田,梅香顿时觉得,似乎有一股暖流由心头升起,瞬刻间瀰漫到全身,她沉浸在无比幸福的欢乐之中。 然而,在欢乐的同时,她却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在战慄!怎么会这样呢? 最近几年以来,一般情况下,雨田每周通常要来常宁路两次,但最近两个月他因为正在准备论文而比较忙碌,所以只有周末才过来,平时就住在大学的宿舍里。今天是周末,晚上雨田一定会来这儿,必须把房间收拾一下,再为他准备一桌可口的菜餚。想到今晚就能同心爱的雨田相聚,顷刻间梅香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无限的活力,她一骨碌下了床,开始在房间里忙碌起来。 第二章 范雨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暮霭正在渐渐降临。 他已经伏案整整一日了,中午也不曾离开实验室,只是简单地泡了碗方便面。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堆着厚厚的一叠外文文献,他目前正准备写作自己的硕士学位论文,他的论文题目是:《显微外科手术中微细血管吻合术的现状和改良方法》。 范雨田前年夏天毕业于临渝医学院医疗专业本科,按照他自己原先的打算,既然家境贫寒,拿到了学士学位后理应尽早地找个工作,也可以给乡村的老父一些经济上的支持。但是,梅香却固执地认为,雨田是一个非常有才干的年轻人,怎么能够轻易放弃进一步深造的机会呢?经济上的问题,她完全可以解决。就这样,雨田才拿定主意考研。而梅香也不曾食言,她不但供给雨田所需的一切费用,而且每月都定时给雨田在农村的父亲寄钱。 范雨田选择的专业是显微外科,而他的导师,则是临渝医学院附属医院的显微外科研究室主任、省显微外科协会秘书长俞伯冀教授。 所谓显微外科,乃是利用光学放大设备和显微外科设备进行精细手术的学科,它是近几十年以来才发展起来的一门新兴专业。它虽然也属于外科学的一个分支,但却与以往的传统外科有着根本性的区别。传统外科的主旨在于,倘若某个人的身体上出现了某种不可逆转的严重病变,则可以採取相应的外科手术将相应的病变部位割除。比如说,如果某人的某个肢体发生严重坏死而无法治癒,则可以施行断肢术;如果某个内脏器官发生了诸如恶性肿瘤之类的病症,也可以通过外科手术加以摘除。 随着医学科学的发展,外科医生们不断面临着许多新问题,比如说,断肢再植的问题,器官移植的问题,整容或美容问题等等。在这些问题中,医生们所面临的任务已经不再限于将人体的一部分组织简单地加以割除,而涉及到人体各种组织的再植。可是,当医生们试图进行某个人体组织再植的时候,他们遇到了许多以前所不曾遇到的困难,而这些困难的解决全都有赖于相应理论的深入研究。仅以断肢再植的血管吻合术为例:当进行断肢再植时,不但需要将相应的骨头、皮肤、肌肉进行连接,还需要将断肢的血管及神经进行吻合。一开始,由于缺乏专门的小血管吻合术的理论研究,医生们在施行断肢再植手术时只能借用中血管吻合的相应技法,因此手术后的血流通畅率不高,已经接上的断肢就可能发生坏死而不得不再度加以切除。后来经过相当长期和细緻的相应理论研究,医生们终于摸清了小血管吻合方面的特殊规律,才得以使得术后通畅率大大提高。尤其是近几十年来世界各国器官移植外科及整形外科业务的飞速扩展,为显微外科的理论研究提供了越来越多的发展机遇。 范雨田正是看到了显微外科未来的广阔前景,才选择它作为自己的专业的。根据俞教授的建议,雨田选择微细血管吻合术作为自己的研究课题。 范雨田首先对显微外科范围内目前仍存在的问题进行了广泛的调查,他了解到,虽然近几十年来专家们在显微外科的各个领域都取得了巨大进展,但仍存在着许多尚未解决的难题,倘若自己能够对其中的某个难题进行系统性的研究并取得突破,则必将为显微外科的现代化发展做出令人瞩目的贡献。 比如说,进行断肢再植后所遇到的问题之一是,即使是断肢被成功地接了上去,但其中的毛细血管并不能够在手术后立即张开,因此,虽然血液通过已经接通的小动脉被泵入再植的肢体,但并不能顺利地通过毛细血管而迅速回流出来,从而会造成断肢局部发生水肿。倘若不採取有效的办法,将有可能导致整个手术失败。因此,世界上普遍採取的挽救措施是,用水蛭吸出多余的积血来加以解决。据研究,吸附在人体肌肤上的每条水蛭能吸出大约20ml以上的血液。虽然此法能够缓解断肢部位的局部水肿,可是,因为水蛭在吸血时同时向人体内注入了一种能阻止血液凝固的生物化学成分,而当水蛭被拿掉后,由于该生物化学成分尚未能及时消除,断肢部位的血液仍会继续流出。直至现在,这一问题仍然困扰着世界各国的外科医生们。 第5页 范雨田想道,倘若自己能够对这个问题有所突破,岂不是就解决了一个世界性的难题?虽然这仅仅是一个较小的难题,但毕竟至今尚未解决呀!近两年,他查阅了国内外的大量研究文献,结合中医药的理论与经验进行了一百余次的实验,终于发现了某些重要规律。就在上个月,雨田在医学院的学术研讨会上公布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取得了业内专家的普遍好评。目前,他正在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加以总结。 由于自己的研究课题已近尾声,近来范雨田十分忙碌,既要查阅文献,又要进行一些补充实验。因此,他平时就住在医学院的宿舍里,只有周末才去常宁路与梅香相聚。今日是周末,正是与梅香相聚的日子。此刻,想必梅香已经准备了丰盛的菜餚、正坐在常宁路的公寓窗口企盼着自己吧?想起梅香那美丽妩媚的容貌和亭亭玉立的身姿,范雨田的面孔上立刻掠过了一丝甜蜜的笑容。 范雨田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已经将近6点半了。他将桌上的资料收拾了一下,正准备离开,却看见俞教授走了进来。俞教授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平素不苟言笑,但今天他却是笑容可掬。 略略谈了几句关于论文方面的事情,俞教授突然改变了话题,他微笑着向雨田问道: “雨田,你今晚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吧?” 范雨田心中暗自思忖道,难道老师今晚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要我去做?今晚自己虽然打算到梅香那儿去,但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让老师知道的,还是先听听他有什么说法吧。于是他便硬着头皮回答道: “我今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如果您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请您尽管吩咐。”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有一个人想见见你。”俞教授继续说道。雨田发现,老师那微笑的面容背后似乎暗藏着某种玄机。 “是什么人呢?”范雨田感到有些诧异。 “林正声。”俞教授简单地回答。 “林院长?”范雨田大吃一惊,他知道,林正声早年毕业于上海医科大学,曾在临渝医学院附属医院担任外科主任,多年前就已经在省内医学界享有盛名;后被公派往日本东京医科大学深造,2年后回国,不久就担任临渝医学院附属医院的院长。他堂堂一个院长,要见我一个小小的研究生做什么呢? “林院长要见我做什么呢?”范雨田满腹狐疑地继续问道。 “上个月,林院长听了你在学术研讨会上关于显微外科小血管吻合术的发言,他非常赏识你的见解,他认为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前两天他突然找到我,向我打听有关你的一些私人情况。当他得悉你目前仍是单身时,似乎有意将他的独生女儿介绍给你。正所谓,佳人配才子,这岂不是一桩绝好的美事?我当场就表示愿意当红娘,所以打算今晚约你们双方见面。”说毕,俞教授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范雨田记得,以前俞教授的确曾经问过自己的婚姻问题,但自己不曾说实话。因为,倘若老师得悉自己竟然与一位夜总会小姐密切交往,那还了得?自己岂不是立刻被他看成了下九流的角色? 听了俞教授的话,范雨田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心头如同潮水一般地剧烈翻滚着!他连做梦也不曾想到,林院长居然会青睐于自己!那将是多么巨大的荣幸!然而,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激动心情,丝毫也不曾表现出来。 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范雨田随着俞教授来到医院附近的《大富豪》酒楼。他们上了楼梯,在二楼左侧的一个大包厢门口,范雨田发现,林院长正坐在那包厢里的长沙发上悠闲地抽着烟,而在他旁边,则坐着一位衣着时髦的妙龄女郎,但那姑娘背对着门,所以范雨田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看到俞教授和范雨田,林院长和那妙龄女郎立刻站了起来。林院长笑吟吟地走上前来,一边主动与范雨田握手,一边说道: “你就是范雨田吧?早就听老俞说,你是一个才子,上个月曾在学院的学术研讨会上听过你的研究汇报,果然不同凡响,难怪老俞如此夸赞你!我看人是从来不会看错的,以你的聪明才智,倘若有了适当的环境和机遇,日后必定大有作为,前途未可限量!”他继而又转过身子向范雨田介绍那女郎道:“这位便是小女,她叫贝贝,去年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目前在市少年宫担任钢琴教师,希望你们今后能够多多交往。” 听到林院长如此夸赞自己,范雨田立刻有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范雨田朝包厢里侧的那个女孩儿定睛望去,只见她纤腰裊娜、莲步轻移,正微笑着望自己面前款款走来,她面庞秀丽,身材匀称,风貌楚楚,颇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尤其是她那一对湖水一般明澈清澄的眸子流光四射,显示出上流女性所特有的聪慧而灵秀的风采。雨田突然感受到,一阵淡淡的清香味儿扑面而来,那清香味儿是那样地幽雅,那样地迷人,他的心立刻如同小鹿儿似地乱跳起来…… 第三章 离开了《大富豪》酒楼,范雨田叫了一辆计程车,让司机尽快往常宁路方向疾驶而去。好在此时马路上的车辆已经不多,也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计程车飞速行驶着。范雨田再度看了看手机,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本来是打算7点半以前抵达梅香那儿的,可是却整整推迟了三个小时!梅香肯定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虽然在7点钟以前曾打电话告诉梅香,说是实验室里有些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大概要晚些儿才能过去,但谁又知道竟然会晚了整整三个小时呢!等会儿见了梅香,该如何解释才好呢? 第6页 刚才在《大富豪》酒楼包厢里与林院长及其女儿见面时的情景再度出现在范雨田的脑际。看来,林院长非常赏识自己关于显微外科方面的研究成果,而更加要紧的是,他最最看重的乃是自己的才识和潜能。从今晚林院长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已经有意选择自己作为他的乘龙快婿,至少已经将自己列为他未来女婿的候选人之一,否则,他今晚特地通过俞教授将他的女儿介绍给我有什么意义呢?倘若自己真的有幸有了这样一位有地位的岳丈,未来的前途还值得担忧吗?明年拿到硕士学位后,自己肯定能够十拿九稳地留在附属医院,今后的晋升道路也必将一帆风顺,说不定还能够获得公派出国留学的机会!照此推理,正如林院长刚才所说,自己的前途必将不可限量!而林院长如今的院长位置,在若干年后势必将非我莫属了! 范雨田平时最爱读的小说是法国着名作家司汤达尔的名着《红与黑》,而他特别崇拜的人物便是其中的主人公索黑尔。于连。通过上流社会两名有地位的名媛德。瑞娜夫人和玛特尔侯爵小姐的青睐和帮助,于连非常幸运地一步步从社会底层向上攀升。有时候,范雨田甚至于觉得自己便酷似那位索黑尔。于连,梅香不就是自己的德。瑞娜夫人吗?虽然梅香属于社会低层,远非那位德。瑞娜夫人可比,但她给与自己的经济援助和精神慰籍却远远超过了德。瑞娜夫人所给与于连的!在范雨田的心目中,梅香不但是自己的恋人,也是自己的姐姐,更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四年来,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不是完全依靠着她吗?倘若不是她,自己的学业能够如此顺利吗?自己的生活条件能够如此丰裕吗?而现在,在自己的学业即将完成之际,贝贝不失时机地出现了,贝贝不就是自己的玛特尔侯爵小姐吗?只要能够紧紧地抓住她,自己的前程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在自己最最困难的时候,梅香曾经给与自己雪中送炭般的援助;而现在,在他即将面临一生事业重大转折的关头,贝贝及时走进了自己的生活。雨田继而想道,虽然司汤达尔笔下的主人公最终走向了毁灭,但只要自己小心行事,处理好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他就有十足的信心,他决不会重蹈于连的覆辙。 贝贝的形象立即出现在范雨田的脑际,她的容貌温雅而端丽,显示出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她的身材健美而修长,全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尤其令范雨田感到印象深刻的,便是她那一双深邃澄碧的眼睛,仿佛蕴含着无穷的魅力。当她和雨田促膝谈话时,她的微笑是那样地恬静而纯真,她那一对动人的眸子顾盼流转,放射出无比绚丽的光彩,几乎使范雨田感到心荡神移。 可是,有一件事情却令范雨田感到疑惑不解。那就是,当贝贝静静地凝视着他时,他的内心曾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感觉。 贝贝是如此清纯可爱的一个女孩儿,有什么值得自己害怕的呢?为什么自己会突然产生这种不可思议的恐慌感呢?范雨田以前也曾多次和各种各样的陌生女孩子见过面、谈过话,但从来都不曾有过这种恐慌的感觉。难道是由于自己出身低微、从而在面对眼前这位出身于名门的美丽姑娘时产生了过分的自卑?难道是由于自己在俞教授和林院长面前刻意隐瞒了与梅香同居数年的事实而感到内心的自我谴责?难道是自己已经背信弃义地移情于贝贝、从而对梅香产生了愧疚之意? 无论如何,这次能够承蒙林院长的青睐,实属万幸!自己又岂能够坐失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范雨田靠在计程车的后排座位上,他闭起双眼,徜徉在对未来远大前程和幸福生活的美好憧憬之中。 可是,即使是在此刻,在范雨田的灵魂深处,却仍然暗藏着一种难以克制的忧虑和不安!那种忧虑和不安正在不停地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正如火山爆发前夕地壳下滚滚流动的熔岩,随时等待着爆发的时机! 他无数次地扣问自己的良心:倘若自己选择了贝贝,梅香该怎么办?她可是与自己同居了整整四年以上呀!而且已经将她的一切全都无私地、毫无保留地献给了自己! 自从梅香与范雨田之间确立了同居关系,她就让雨田不再参与任何的勤工俭学、而是将所有的时间与精力全都放在学业上。因此,在这四年过程中,她不但给雨田提供了所有的学费、学杂费、住宿费、生活费,提供了手提电脑、以及一年四季的服装和其他的一切,而且自两年前开始,她每月还按时给雨田在家乡的父亲寄钱!总而言之,在过去的这几年时间里,不但雨田完全依靠梅香养活,而且雨田的父亲也完全依靠梅香养活,倘若雨田现在为了另一个女人而断然将梅香抛弃,即便是他自己的良心也将无法允许! 梅香那温婉美丽的形象立刻出现在范雨田的脑际。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雨田是从心底里深爱着梅香的,而且至今仍然深深地爱着她。梅香不但妩媚动人,而且一直像亲姐姐一样地爱护他、照顾他。在梅香的身边,雨田有一种特殊的安全感、依赖感,他感到那儿便是自己真正的家。对于雨田而言,梅香既是他的恋人,又是他的姐姐和母亲,是他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一切。当他有了什么高兴事儿时,他就会第一个冲到她面前,兴高采烈地向她诉说;当他有了任何的不满和愤怨时,也可以在她面前无所顾忌地尽情发泄。在已经过去的四年时间里,梅香对雨田已经尽了作为一个妻子所应尽的全部职责。她不但独自承担了两个人日常花销的所有费用,而且平时对雨田嘘寒问暖,生活上的照料无微不至。对于这样的一个女人,雨田又怎么能不爱她呢? 第7页 既然自己还爱着梅香,就理应不再与贝贝继续来往!不过,倘若自己放弃了与贝贝交往的机会,就等于放弃了未来的大好前程!范雨田扪心自问,自己能够抵御得住未来的美好前程对自己的巨大诱惑吗? 范雨田一直认为,作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是必须将事业放在第一位的。事业,只有事业,才是自己的终生伴侣。而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女人仅仅是一件衣服而已,一件衣服穿旧了、穿破了、或者是不喜欢了,就不妨抛弃掉,我们还可以选购其他的衣服,正所谓:大丈夫何患无妻? 所以,对于一个真正的男人而言,完全不应该把所谓的情爱当一回事,情爱只不过是男人在坎坷的人生途中的一剂安慰剂而已,正如我们在劳累之后喝一杯酒解乏一样。既然如此,我们又怎么能够由于情爱而毁了自己的事业呢?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从表面上看来,范雨田和梅香已经宛如一对恩爱夫妇。范雨田扪心自问,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他是非常喜欢梅香的,也是非常依恋梅香的,但是,他从来只不过是把梅香当成是自己的恋人,而从来不曾真正打算过将要娶她为妻。一个夜总会的小姐,作为情人是完全可以的,但是怎么能够真的娶她为妻呢?虽然雨田曾三番五次地向梅香赌咒发誓,说他必将娶她为妻,而梅香也完全信以为真,但只有雨田自己才知道,那只不过是自己一时的戏言而已,又岂能够当真呢?至今为止,梅香在雨田心目中的地位仍属于恋人或情人之类的范畴,还远远不曾被认可为他的未婚妻。 范雨田也曾经考虑过,梅香会不会把他的许诺当真呢?倘若她当了真,倘若她真的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雨田的新娘,那可怎么办呢?到那时,自己又如何向梅香交待呢?倘若自己今后另娶别人,梅香将会做出何等反应呢?她将会一个人默默地忍受下去呢?还是奋起而争取她自己应得的权益和幸福呢? 想到这儿,雨田不由得感到了一丝儿恐慌。 范雨田想到,刚才在《大富豪》酒楼的包厢里,每当贝贝静静地凝视着自己时,自己曾经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慌感,其原因大概正是缘于此吧! 范雨田又想道,倘若一个男人既能够娶妻,又能够娶妾,岂不是就解决了自己的难题?梅香虽然是一名红尘女子,但她不但温婉美丽、善解人意,而且又深得自己的喜爱。因此,作为一名小妾,她是完全够资格的。在中国古代,不是曾有过许多脍炙人口的例子吗?范雨田不由得立即想起明代末年的秦淮名妓柳如是,她不是嫁给了当时的社会名流钱谦益作妾了吗?这一桩婚姻不但不曾引起过任何的非议,而且还被传为美谈而名垂青史! 可是,现今的社会只允许一夫一妻,自己又怎么可能娶妾呢?雨田甚至于有些儿羡慕起古人来了。 而且,对于大多数的男性而言,又怎么能够仅仅满足于只拥有唯一一个心爱的女人呢?正如某个着名心理学家所言:一个男人,他可以先后真心爱过几个不同的女人,也可以同时真心地爱着几个不同的女人;但一个女人,她的一辈子只可能真心爱过唯一的一个男人。既然如此,梅香一心一意地爱着雨田是可以的,但雨田又怎么能够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个一片森林呢?因此,在雨田的内心深处,对于其他女人,仍然始终保留着一些可以容纳的剩余空间。 范雨田非常明白,林院长的女儿对他未来的前途是何等重要!他肯定不能为了区区一个梅香而轻易放弃这难得的机遇。对于一个志向远大的男子汉而言,毕竟只有事业和前途才是最最值得重视的!只要今后自己能够出人头地,何愁身边没有喜爱的女人呢? 想来想去,梅香与贝贝这两个女人暂时都不能放弃,好在目前还远远没有到那最后的抉择关头,还有充分的时间可以考虑取捨。对于现在而言,还是採取摸着石头过河、且走且看的策略比较适宜吧。 大致方略已定,范雨田的心里也就安定了许多。此时,计程车已经抵达常宁路口。范雨田下了车,大踏步地朝着梅香的公寓走去。 第四章 范雨田一口气奔上常宁路157号的三楼,就在快到梅香的公寓门口时,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他想像着室内的情景:桌上必定是早已摆满了各种菜餚,而那些菜餚全都是他平时爱吃的,室内的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而梅香呢?由于她怨恨他的失约,或许她正背对着房门、斜倚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兀自生着闷气呢! 范雨田没有敲门,因为他知道,即使他敲门,梅香也会由于赌气而不给他开门的。虽然最终也肯定会开门,但至少要让他在门外等上十几分钟,以前曾多次发生过诸如此类的事情。 范雨田从衣袋里掏出钥匙,轻轻地插入锁孔,不曾发出任何声响,然后迅速扭动钥匙,立即打开房门。 室内的情况与他刚才所料想的完全一样,梅香正斜倚在靠墙的长沙发上,果然是背对着房门。只是刚才范雨田勐然打开房门时,她吓了一跳,但看到雨田的身影后就立即重新转过身去,假装没看见。 范雨田连忙跑上前去,紧贴着梅香坐下,他勐地抱住梅香,将她的身子强行扭转过来,只见梅香云鬓散乱,泪眼朦胧,仍在呜呜咽咽地抽泣着。她的眼皮红红的,似乎有些儿肿胀,或许她已经哭了好一会儿了。梅香朝着雨田瞥了一眼,又迅速将面庞转了过去,仍在抽泣着。 第8页 就在刚才梅香与范雨田的目光交会的那一剎那,范雨田突然感到一阵隐隐的心痛,梅香刚才的眼神惨澹而忧伤,如怨如诉,那应该是出自于一种发自肺腑的哀痛。范雨田清晰地记得,梅香以前也曾经由于一些日常琐事而对自己生过气,也曾经不止一次地流过泪,但在某种程度上却含有撒娇的成分,而非真正的生气和流泪。可是,这次却好像与以往不同,她以往的眼神从来都不曾出现过像今天这样凄婉的色彩。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难道她由于某种心灵感应而预感到,她所钟爱的恋人已经背信弃义地移情别恋?难道她已经预知,她自己将可能面临被抛弃的必然命运?想想梅香平时对自己的种种好处,范雨田的心顿时软了下来,他不由得感到几分惭愧和内疚,他依稀觉得自己的面孔在发烧,他甚至于有些儿痛恨起自己的卑鄙和无耻。 范雨田立即转过身,他蹲在梅香面前,凝视着梅香的面孔,梅香的眼睛里满含着晶莹的泪花,她此刻蹙着双眉,如怨如诉,更显得妩媚动人,雨田不由得有些儿心痛起来,暗自思念道,梅香如此艷丽迷人、善解人意,又是如此纯情地爱着自己,况且近几年来,她在生活上又一直给与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料,倘若自己真的背信弃义地弃之如敝履,自己还有没有一丁点儿的良心呢?自己还能算是一个人吗?这种行径不是卑鄙无耻又是什么呢? 不行!梅香还是不能够抛弃的!至于林院长的女儿贝贝,她只不过是发现了我的才智和潜力才垂青于我的,按照如今市场经济的时髦说法,那也许可以算作是一种投资吧。既然是投资,那就是生意,而生意是讲究回报的,哪里还能够谈得上任何的感情呢?况且,自己与贝贝的关系尚未正式开始,谁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说不定仅仅是昙花一现而已。而梅香对我却是绝对真心的,对于自己一向都只是付出,从来不要求回报的,那才是出自真正的诚挚爱情! 范雨田非常明白,只有梅香,才是真正地从心底里爱着自己的! 可是,尽管如此,贝贝也是不能够轻易捨弃的,因为她目前对自己还有用,特别是明年夏天拿到硕士学位时,自己将面临未来去向的重要抉择,届时贝贝必将会发挥重大作用,自己为什么不利用一下呢?况且,有着一位像贝贝这样姿容秀丽的名门淑女陪伴着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现在应该採取维持现状的拖拉策略,至于一年以后的事情,以后看具体情形再说吧。世事多变,以后的事情是谁也说不清的。但是,就现在而言,这两个女人都是不可轻易放弃的,只要在她们俩相互间严守秘密就行了。 想到这儿,范雨田立即将梅香抱入怀中,他紧紧地揽着她的蜂腰,无比怜惜地亲吻起来,而梅香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抗。虽然她此刻仍然噘着小嘴,眼眶上还挂着泪珠,但她的眸子里已经不见了刚才的惨澹和忧伤,而出现了一丝含情脉脉的色彩,毕竟,她对于雨田的挚爱已经深入骨髓,她深深地明白,她这一辈子,决不会再爱别的男人,她已经註定是雨田一个人的女人! 一番温存之后,梅香柔顺地躺在范雨田的怀里,双手搂着雨田的脖颈,努着小嘴娇滴滴地说道: “你明年就要拿到硕士学位了,今后就是大医院里的大医生,可能就看不上我这个没出息的小女子了吧?”她虽然面带微笑,但她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雨田的面孔,眸子里似乎蕴含着一丝莫名的忧虑。 “怎么会呢?我对你的爱,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我今生今世,必定是非你不爱的,你尽管放心好了。”说完这些,范雨田紧紧地抱着梅香,再度狂热地亲吻起来。他拼命地亲吻着她,那亲吻是那样地热烈,那样地长久,弄得梅香几乎喘不过气来,而梅香则闭上双眼,尽情地领略着她所钟爱的男人那无比亢奋的激情。此时此刻,对于梅香而言,整个世界已经全部消失殆尽,而剩下的,唯一有意义的,便是雨田那火辣辣的双唇! 云雨之后,梅香静静地躺在范雨田的怀抱里,雨田则轻轻抚摸着梅香那雪白而柔嫩的肌肤。梅香不但容貌妩媚动人,而且身材极好,尤其是她那高耸而富有弹性的胸部,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性感魅力,看一眼就会使人陶醉、使人沉迷。因此,每当范雨田与她发生关系时,他总是喜欢开着那半明半暗的床头灯。因为他觉得,只有目睹着梅香那美妙绝伦的玉体发生关系,自己的性慾才能够尽情发挥,自己的激情才能够达到淋漓尽致的地步!虽然梅香因为害羞而曾经一度反对在灯光下发生关系,但范雨田始终是一味地坚持,梅香也就随他的意了。因为无论什么事情,只要雨田坚持到底,她最后总是会随顺着他的。 范雨田又看了一眼梅香那光彩夺目的艷丽侗体,她那雪白的肌肤如同美玉一般熠熠生辉。此刻的梅香一动也不动,她静静地躺着,在床头灯那柔和而朦胧的灯光下,梅香那美丽的睡姿犹如一幅精美绝伦的睡美人图。而这幅睡美人图,是属于他范雨田的,并且是永远属于他范雨田一个人的。他满意地笑了。 范雨田不由得又想起了贝贝。倘若此刻躺在他身边的不是梅香,而是贝贝,那景象又该如何呢?贝贝虽然容貌比梅香略逊一筹,但也还算美貌,可是,她的侗体究竟是何等模样呢?是否像梅香如此美艷动人呢?而在发生关系时,她能否也能够像梅香一样,与自己达到心身合一的极致境界呢? 第9页 不同的男人往往会对不同类型的女人有所偏爱,比如说,有的男人喜欢丰满而富于肉感的女人,而有的男人则喜欢苗条而富于骨感的女人,有的男人喜欢风骚娇媚的女人,而有的男人则喜欢端庄文静的女人。雨田也当然有自己的偏爱,他特别希望自己的女人拥有比较丰硕而富于弹性的胸部,但也不能太过份臃肿,否则会令人感到情趣顿失。像梅香那样的胸部就令雨田非常满意,那一对美妙绝伦的乳房挺拔而丰满,大小适中,可谓是恰到好处。 范雨田不由得想道,贝贝的身材虽然比不上梅香,但也还算不错,胸部也算得上饱满,但是,她究竟是真正的天然饱满呢?还是在文胸内填入了什么海绵之类的填充物所致呢?现在社会上的许多女孩子不都是那样做的吗?倘若真的是那样,那就会令人感到如同嚼蜡般地索然无味了! 范雨田继而思念道,随着自己与贝贝之间关系的日渐成熟,或许,今后有幸能够体味到她在床上的滋味吧?那将是他的第二个女人,或许她另有其他的妙处也未可知呢!而对于一个成功的男人,即使是同时拥有几幅睡美人图,也不应该算是太过分的奢侈吧?更何况,她还如同司汤达尔笔下的玛特尔侯爵小姐那样、对自己未来的事业发展大有裨益呢?想到这里,在雨田的嘴角处,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范雨田的手无比温柔地抚摸着梅香的肌肤,梅香的皮肤真好,娇嫩柔滑而富于弹性,手感真舒服。他的手继续在梅香的腹部轻轻摩挲着,每次发生关系之后他都喜欢这样抚摸着她,这感觉真好。雨田此刻的心境,是十分恬静的,而且是十分满足的。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记得梅香上次来月经时好像是5月中旬,因为那个周末他来到梅香这儿时,因为此事而未能与她发生关系。而在其后的几天时间里,他始终是心有余憾。如此算来,这次的月经间隔期或许已经超过一个月了,为什么今天她的下身还是干干净净的呢?总不会是有了身孕吧?想到这儿,他方才的那种满足和恬静的心境立刻间荡然无存,他甚至于有些儿心慌意乱起来了。 梅香觉察到了雨田情绪上的微妙变化,于是抬起头来问道: “你在想什么呢?神情怪怪的。” “我在计算你上次来月经的日子,好像是5月中旬吧?” “我记得很清楚,是5月12号。”梅香不假思索地回答。 “至今已经有33天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来月经呢?不会是有了身孕吧?”范雨田继续问道,他表面上似乎是不动声色,可是他的内心却有些儿忐忑不安起来。 “如果真的有了身孕,你愿意要这个孩子吗?那可是你的骨血呀!”梅香试探性地问道,她虽然仍旧是面带微笑,但她的眼睛里却充满着期待的色彩,甚至于有一些儿紧张。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商量,首先必须搞清楚你现在究竟是否真的有了身孕。”范雨田的说话声略为提高了一些,而且面孔上的笑容也已经消失殆尽。 梅香发现,雨田的面色看上去有些儿严肃,因此她不敢再继续开玩笑了,她低下了头,嗫嚅着轻声说道: “虽然是至今未来月经,但也未必就是怀孕,女人月经偶尔发生紊乱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对吗?再过一、两天,或许月经就会来的。”她知道雨田最近一个阶段正在准备硕士论文,时间比较紧张,因此她不希望雨田为此事担心。 范雨田清晰地记得,自己每次与梅香发生关系都是戴着安全套的,只有梅香每月处于安全期的那几天除外,而由于自己是学医的,安全期的计算决不会有误。因此,理应是不会怀孕的。况且,月经发生偶尔的不规律也是经常有的事情,何必大惊小怪呢? 可是,还是谨慎一些儿才好,梅香现在是万万不能怀孕的!倘若她真的有了身孕,会不会同意将胎儿打掉呢?根据她刚才的口气,似乎她不想打胎。如果她真的已经怀孕了,而且坚持要留下这个孩子,那么她就会顺理成章地要求立即与自己结婚。可是,现在怎么能够与她结婚呢?自己虽然与她同居了四年,但却压根儿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真的娶她为妻。即使是退一万步,即使是自己以前真的有过娶她的念头,在拿到硕士学位之前也不可能与她结婚呀!如果自己真的与梅香结了婚,还怎么能够继续与贝贝周旋呢?有一点他是非常明白的:断绝了贝贝,也就意味着断绝了自己的远大前程!倘若林院长得悉他已经与梅香同居达四年之久还竟敢与他的掌上明珠谈情说爱,那还了得?他必定会恼羞成怒!非但自己不可能留在附属医院,连自己的硕士学位能不能够顺利拿到手都将会成为问题!如此一来,自己将来还有好日子过吗?既然如此,现在又怎么能够轻易让梅香怀孕呢?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想到这儿,雨田勐然感到,自己或许已经遇到了麻烦,而且是一个大麻烦!而这个麻烦是完完全全由于梅香的不慎而引起的。他似乎有些儿痛恨起梅香来了,他的眉头不由得紧紧地皱了起来。 第五章 最近两个月来,范雨田藉口工作繁忙,仅仅到梅香那儿去过二、三次,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与贝贝在一起。他们俩要么是一同去电影院看电影,要么是携手在公园的小径上漫步,有时也应邀去林院长的家里共进晚餐。在周围人看来,他们俩似乎已经达到亲密无间的地步,宛如一对未婚夫妇。通过这一段时期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范雨田逐渐感到,他与贝贝之间似乎拥有更多的共同话题与共同爱好。而随着自己与贝贝的日渐亲密,他发现自己对梅香的情感似乎也在悄然发生变化,梅香的影子正在逐渐从他的脑海里淡出。 第10页 他与贝贝之间仿佛拥有无穷的话题,他们俩经常在一起谈论歷史与哲学,谈论笛卡儿、康德、黑格尔与叔本华,谈论环境污染、能源危机、人类和世界的未来。他们也曾谈论文学和艺术,谈论托尔斯泰、巴尔扎克、歌德和司汤达尔。而通过不断的交流和接触,范雨田逐渐觉得,他与贝贝之间的距离越来越接近了,他们俩的心灵就要融而为一了。他越来越感觉到,只有贝贝,才是自己未来妻室的最恰当人选。 范雨田不由自主地在内心将梅香与贝贝进行比较,梅香除了操持家务之外,其他方面她又懂得些什么呢?她懂得哲学吗?她懂得文学吗?她懂得音乐吗?她什么也不懂,她几乎就是一个白痴!范雨田直到现在才明白,在以往与梅香交往的四年过程中,她只知道照料自己的物质生活,而全然无法与自己进行精神方面的任何沟通,充其量也不过是承担了一个保姆的角色而已!而保姆与妻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又岂能轻易相互取代呢? 范雨田不得不承认,梅香不但姿容艷丽,性格温柔,而且一向情深意重,她对于自己的挚爱几乎达到了无以復加的地步。虽然雨田也曾一度深深地爱着梅香,而且爱得非常真切,但他近来逐渐发现,自己的情感似乎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自己现在已经不再像以往那样地爱着梅香、依恋着梅香了,有时候甚至于有些儿讨厌她了。素质如此低下的一个女人,倘若再失去了自己对她的爱,还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呢? 范雨田从一开始就知道梅香是一名夜总会小姐,但他曾经这样认为,梅香之所以选择这个职业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只要她洁身自好,就可以像莲花一样出污泥而不染,况且她对于自己的挚爱已经达到无以復加的地步,又怎么会对不起自己呢?她在夜总会也仅仅是陪那些低素质的暴发户们喝喝酒、唱唱歌而已,决不会与别的男人有染。况且,雨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从来只是把梅香当成是恋人或情妇,而不是未来的妻室,所以对她的职业也就不曾太在意。 但现在,雨田的心理状态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越发觉得自己难以再继续容忍梅香的职业。一名硕士研究生,大学附属医院的显微外科医生,怎么能够与一个夜总会小姐长期厮混在一起呢?虽说梅香与其它的夜总会小姐不同,她已经有了自己的至爱,她根本不会陪其他男人过夜,但她每天都泡在男人堆里,而且是泡在那些虽然有两个臭钱、但素质却非常低下的男人堆里,谁又能保证她的清白呢? 而贝贝则与她有天壤之别,贝贝气质高雅、知识丰富、举止落落大方而拥有大家闺秀的风范。雨田自信地认为,按照自己的学歷和潜质,今后拥有远大前程当属必然,只有贝贝这样出自于名门的淑女才能够配得上自己而成为自己未来的妻室。 随着雨田与贝贝关系的日渐亲密,雨田终于有幸体验到,贝贝不但拥有美丽的容貌,而且也拥有同样艷丽动人的侗体,尤其是她在床上的那一份羞涩和娇媚,仿佛具有另一番勾魂摄魄的魅力,令雨田感到意乱情迷而不胜怜惜!倘若梅香是一枚盛开的花朵,那么贝贝则是一枚含苞欲放、将开未开的蓓蕾;盛开的花朵就要凋谢了,而那蓓蕾却拥有强大的生命力,会令人滋生无限的想像空间。至此,梅香原先所拥有的一切优势俱已丧失殆尽,她被抛弃的命运已属必然。范雨田之所以至今仍未发难,只不过是在等待着适当的时机而已。 范雨田信心十足地憧憬着自己的未来。他知道,在众多的研究生之中,自己无疑是一个幸运儿,不久之后,他将成为林院长的乘龙快婿,而在明年拿到硕士学位后,他将会十拿九稳地留在附属医院里工作,前途未可限量。而至于梅香,至多给她一大笔钱作为精神赔偿而已! 可是,有一件事情近来一直深深地困扰着范雨田,甚至于令他惶惶不可终日,那便是关于梅香的身孕。 在范雨田的一再催促下,梅香在6月下旬终于去市人民医院妇产科作了检查,果然是有了身孕!当天下午梅香就打电话将检查结果通知了范雨田,范雨田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当晚就急匆匆赶到常宁路梅香的住所,看了一眼妇产科的化验单后,便坚持要求梅香尽快接受人工流产、立即将胎儿打掉。望了一眼雨田那震怒的面容,梅香战战兢兢地不敢说一个字,她似乎已经看不懂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了,他曾经是那样地爱着自己,他一向是那样地温柔,怎么会一下子变得如此无情、如此残酷!她大惊失色而不知所以,她双手紧紧地捂着面孔,一个劲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范雨田终于冷静了下来,他略略思量了一会儿,坐了下来,将梅香抱在怀里好言相劝道: “你我尚且年轻,何必急着要孩子呢?等我拿到硕士学位后,有了工作,那时再要孩子也不晚呀!” 梅香擦了擦泪水,她怯生生地望着自己的恋人,哽咽着说道: “本来我也不曾打算现在就怀孕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就怀上了,既然已经怀上了,又怎么能够轻易打掉呢?这毕竟是一条生命,而且还是你我的骨血呀!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将胎儿打掉的。”说完这些,她又开始哭泣来了,滚滚泪珠顺着她的双颊流了下来。 以前,每当他们俩之间出现争执而梅香流泪时,范雨田总会心软,但这次雨田看到梅香流泪后他不但没有丝毫的心软,而且甚至于有些儿厌恶起她来了。范雨田一再坚持己见,举出各种理由企图说服梅香。可是,尽管他说得口干舌燥,梅香除了摇头之外,只是一味地哭泣。在范雨田临走时,梅香抽泣着向他说道,自己肚子里的这个胎儿是她与雨田两个人爱情的结晶,她是万万不会去做人工流产的,她一定要将那孩子生下来。即使雨田今后不肯承担抚养孩子的责任,她也要独自将孩子抚养成人。她的说话声虽然很轻,但范雨田觉得,她的口气却是理直气壮而斩钉截铁的。 第11页 范雨田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梅香了。在雨田的心里,梅香一直是一个极其温顺的女人,倘若有什么事情两人意见不合,只要雨田坚持到底,最后梅香总是会依着他的。然而今天的情况却大大出乎雨田的意外,梅香竟然会如此固执,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怎么办?倘若梅香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后果将不堪设想!虽然她今天曾经说过,如果雨田不愿承担抚养孩子的责任,她宁愿独自将孩子抚养成人。但是,当孩子分娩之后,她真的能够独自承担繁重的养育责任吗?她可能抱着孩子到附属医院来找自己,她可能要求与自己正式结婚,到那时,非但自己将会名誉扫地,连林院长也将不堪其辱! 范雨田转而又想道,为什么梅香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有了身孕呢?难道是她有意而为之?她企图以自己的身孕作为逼迫雨田与她结婚的筹码?社会上的许多女人不就是这样做的吗?如果梅香现在开始怀孕,等到分娩时已是明年春季,而雨田可以拿到硕士文凭的日子是明年夏天。倘若梅香打算逼雨田与她结婚,现在理应是怀孕的最佳时机!这样一来,就可以在雨田完成硕士学业并找到工作之前与她完婚。 或许,这就是梅香的动机,这原来是一个阴谋! 想到这儿,雨田不由得咬紧了牙关,捏紧了拳头,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仇恨的目光。 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梅香生下这个孩子!必须立即阻止她! 第六章 今天又是周末,梅香孤零零地坐在窗口,眼巴巴地望着楼下的马路。她已经在那儿连续坐了好几个小时,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她仍然没有看到雨田的身影,雨田今晚大概又不会来了。 在梅香和雨田交往的四年多过程中,雨田一般是每周来常宁路两次,而且每次都是第二天早晨才恋恋不捨地离开。如果是在假期,雨田则会连续多日住在这里。即使是面临考试,或者是由于其他什么原因而抽不出时间,每周他至少也要来这儿一次。可是最近两个多月以来,他总共只来过三次,而且还是吃完饭就匆匆离去,并不曾留下过夜。梅香也曾多次打电话找他,但他总是在电话里推託道,由于他正在写硕士学位论文,异常忙碌,故而不能常来常宁路与梅香相聚。可是梅香认为,无论有多忙碌,每周来一次也不会耽搁很多时间的呀!而令梅香最最感到不解的是,上次她打电话给雨田时,雨田在电话中似乎表现出很不耐烦的样子,他甚至于对梅香说道,今后最好不要再随便打电话干扰他,如果他有时间,他自己会主动去常宁路的。 虽然不知道雨田今晚会不会来,梅香还是做了相应的准备。她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并精心烹制了几样雨田最喜欢吃的菜餚。 梅香转过头,再次看了看桌上的那些菜餚,其中的那盘糖醋鲈鱼是雨田最爱吃的。由于雨田喜欢吃热菜,所以她已经将那盆糖醋鲈鱼反覆热过了好几次,但现在又变成冷冰冰的了。 由于六月底已经确定自己怀了身孕,梅香已经于一个半月前辞去了《莺歌燕舞》夜总会的工作,因为那儿的工作环境根本就不适于一个孕妇。她现在每日成天呆在家里,除了出门购买一些必须的日用品,哪儿也不去。既然腹中的胎儿是自己和雨田两个人的骨血,就一定要将它生下来。现在,梅香正在有计划地准备婴儿所需的各种用品,比如:小衣服、小袜子、小鞋子等等,静静地等候着小生命的诞生。 可是,雨田的想法与她完全相反,他从一开始就坚决要求梅香立即将胎儿打掉。他唯一的理由是,他尚未拿到硕士文凭,尚未找到合适的工作,而作为一个男人,必须是先立业,然后才能够考虑成家的。 雨田的说法听起来似乎是振振有词,但梅香并不这样认为,她语气坚定地告诉雨田,她并不需要雨田挣钱来养活她们。在《莺歌燕舞》夜总会连续工作了8年,她不但还清了当初弟弟生病时所欠的巨额债务,而且还已经有了相当多的积蓄。只要暂时不购买房子,依靠她的积蓄,完全可以养活自己、养活自己的婴儿、甚至于养活雨田。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将自己腹中的骨血打掉呢?因此,梅香与雨田每次见面时都会发生激烈争吵,而每次争吵后都必定是不欢而散。 自从7月底他们俩最后又大吵了一次之后,雨田至今也不曾来常宁路看望过梅香,甚至于连电话也很少。 梅香终于发现,雨田变了,他已经变得非常陌生了,她几乎不认识他了。雨田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纯真可爱、情深意重的雨田了。梅香清晰地记得,就在他最后一次来这儿时,从进门到离别,他的面孔上从来不曾出现过一丝儿笑容。他不但面色阴沉,他的眼睛里似乎还蕴含着一丝可怕的冷漠和无情,甚至于令梅香感到不寒而慄。 梅香反覆思量着,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雨田对自己的情感突然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呢?是他移情别恋了呢?还是由于自己怀了身孕而增加了他思想上的压力?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不明原因?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倘若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有了身孕,他理应极度高兴才是,怎么会反而成为他思想上的压力了呢? 难道是出于经济上的考虑?可是,梅香已经多次告诉他,她自己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来养活自己和孩子,他又有什么理由而为此烦恼呢? 第12页 梅香本能地立即想道,除非他已经不再爱我、不再喜欢我了! 当然,也存在着另外一种可能:他有了另一个女人! 梅香不由得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从开始认识雨田的时候起,在梅香的心灵深处就一直暗藏着一种深切的忧虑:作为一名夜总会的小姐,今生今世自己还可能获得真爱吗?即使自己全心全意地爱着对方,对方还能够丝毫不介意自己的职业和经歷吗? 四年前,当梅香与雨田的恋情日益升级、达到炽热化的程度之后,梅香甚至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全都是真实的。每当她半夜醒来时,她不知道多少次地扪心自问,自己的幸福怎么会来得这样快呢?雨田竟然如此诚挚地爱着自己,这一切全都是真的吗?这不会是一场即将消逝的春梦吧? 她也曾怀疑过,雨田是不是真正地爱着自己呢?他会不会是为了获得经济上的资助而与自己虚与委蛇呢?或者是为了获得暂时的性满足而与自己逢场作戏呢?但是,只要她看一眼雨田那一双情真意切的眸子,她就会立即消除先前的任何疑虑。她坚信,雨田对自己的爱应该是由衷的,而且是真实而热烈的! 她也曾无数次地问过雨田,雨田的回答总是坚定而不容置疑的:他爱着她,他无比炽热地爱着她,她就是他的生命、他的一切!如果没有她,他会立刻死掉的,他与她已经融合为一个整体,他们俩已经成为了一个人,又怎么能够分离呢?至于她的职业和经歷,只不过是为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又怎么能够责怪她呢?只要她洁身自好,便可以像莲花一样出污泥而不染! 在雨田无数次的鼓励和许诺后,梅香当初的疑虑渐渐地消融了,她不再怀疑雨田的忠贞,也不再怀疑自己的幸福,她虽然还不曾与雨田正式结婚,但她认为,他们未来的婚姻已经毋庸置疑,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而已。而在她的灵魂深处,她早已将雨田当作是自己生死不渝的夫君。 可是,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一切都变了!梅香隐隐地感觉到:雨田的爱,似乎正如同早晨的露珠一般渐渐消亡,而昔日的海誓山盟也已经冰消瓦解而不復存在! 梅香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心中思量道,或许,雨田已经有了新爱;或许,正是由于自己曾经的职业和经歷,雨田才残忍地抛弃了自己! 梅香也曾后悔过,当初自己由乡下进城,干其他的什么事情不好吗?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夜总会小姐这个职业呢? 可是,她又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呢?弟弟患了白血病,住院半年多,花了二十几万元!作为贫困乡村的一家农户,哪来的那么多钱呢?绝大多数钱全都是从亲友及老乡们那儿借来的。弟弟去世了,但欠下的债是必须要还的,乡亲们攒下那些钱也不容易呀!可是,梅香到哪儿去弄二十几万元呢?倘若是在工厂里打工,或是到某个人家去当女佣,恐怕需要几十年才能还清那些钱吧?若非是迫不得已,她又怎么会去夜总会当小姐呢? 她至今还记得第一天去夜总会上班时的情况,当她穿着极其暴露地坐在一群色迷迷的男人面前、任凭他们在自己身上粗野地乱摸乱捏时,她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有好几次她都想奋力挣脱他们而立即逃走,逃得越远越好,永远不再回来!但是,她想起了自己欠下的巨额债务,她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她只好顽强地忍下了。 在开始的那段时间里,她痛苦,她彷徨,她曾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她的泪水曾无数次地湿透了她的枕巾!她也曾想到过,为了自己的人格,是否应该立即悬岩勒马、寻找另一门清白的职业呢?但是,作为一个高档夜总会的小姐,她每月能赚取一万多元,如果是换成其他任何一种职业,到哪儿能获得如此高额的收入呢?那巨额的债务又怎么办呢? 几个月之后,她渐渐地学会了喝酒。她发现,酒真是个好东西,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可以暂时忘却现实生活中所发生的一切。酒醉之后,她没有了任何的烦恼,也没有了任何的郁闷,而她的内心也正在变得越发麻木而冷漠。久而久之,她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了灵魂,除了挣钱之外,她对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感到无所谓,她的肉体仅仅是一个具有**价值的躯壳而已,她已经逐渐能够忍受现在的职业,忍受男人们的肆意猥亵和蹂躏。 然而,雨田的出现改变了她的一切,雨田犹如一轮朝阳一般,照亮了她的生活、她的未来。她发现,天空从来都不曾像现在这样蔚蓝、这样美丽! 就在认识雨田之后,她勐地发现,原先的灵魂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生命又有了新的价值和新的追求。她不能再这样懵懵懂懂地混吃等死,她不能再继续糟蹋自己的肉体,她的肉体和灵魂并不仅仅属于她自己,而同时属于她的至爱,属于她最最亲爱的雨田!她必须重新设计自己的生活! 她不止一次地想到过,为了雨田,为了对雨田的爱,她应该立即放弃夜总会小姐的职业,既然弟弟生病时所欠下的巨额债务已经完全还清,为什么还要继续从事这个职业呢?但是,她又想到了雨田,想到了她和雨田的未来。雨田还在读书,他没有任何收入,他的父亲也需要供养,倘若自己继续再干几年,不但可以解除雨田的后顾之忧,而且还可以积攒足够的钱去购买一套二居室的住房。既然自己真心真意地爱着雨田,就应该尽快地让雨田有一个安定而温馨的家。等到雨田拿到了硕士学位文凭,她就可以真正的洗手不干了。既然已经干了几年,再多干几年又有什么差别呢?只要自己尽量地洁身自好就行了。 第13页 当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雨田时,雨田也十分贊同她的想法。 从此以后,她在夜总会只是陪客人喝喝酒、唱唱歌而已,虽然被某些客人猥亵的事情时或有之,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然而,像陪夜这种事情是再也不会发生了。 8年的漫长时间,就像一场梦一样地过去了。倘若8年前她拒绝了夜总会的工作,现在的自己又该是什么样子呢?自己还能够有机会认识雨田吗?倘若还能够认识雨田,他大概就不会嫌弃自己、也不会这样残忍地抛弃自己了吧? 可是,时间是不会倒退的。 梅香暗自嘆息道,无论自己今后变成什么样子,但在其他人的眼里,或许,她将永远是昔日的夜总会小姐吧! 梅香转过头,凄悽然地望了望那株六月雪,那是雨田送给她的。 望着望着,她突然发现,那株六月雪靠墙的那一侧似乎现出了一些儿黄色,那黄色的东西是什么?难道是出现了枯叶?她连忙走了过去,将那花盆转了过来,果然发现了一大簇枯叶!怎么会这样呢?这盆六月雪已经种植了三年,从来都是枝繁叶茂的,怎么会突然就出现枯萎了呢?难道是自己近来心神不定而疏于管理?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呢?梅香不由得陡然间觉得心烦意乱起来。 梅香颓丧地仰靠在沙发上,双目无神地望着那株六月雪,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或许,自从雨田三年前将这盆六月雪送来时,就已经註定了自己未来的悲剧宿命;六月里的雪,还能够维持长久吗? 第七章 范雨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钟了,他伸了一下懒腰,然后将桌上的杂志和文献随便收拾了一下,便拿起手提包,离开了实验室。今天是周末,雨田本来是打算与贝贝去珠江路上的《新粤海鲜酒楼》共进晚餐的,因为那是一家新近刚刚开张的酒楼,听说口味还不错,价格也可以打六折;可是贝贝下午曾打来电话,说是今晚少年宫有活动,就不能过来陪他了,他只好独自去医院食堂随便吃点儿什么。 范雨田低着脑袋,他一路走着,心中一直在考虑着梅香的事情。其实,他心里非常明白,由于今天是周末,梅香必定在常宁路的公寓里等着他,而且必定是准备了一桌可口的饭菜,因为四年来,几乎每个周末梅香都是这样做的。可是,现在的雨田已经不再是几个月之前的雨田了,他已经是林院长的准女婿,前程不可限量,又怎么能够再继续与一名夜总会小姐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呢?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如何才能够说服她立即打掉腹中的胎儿。只要能够将胎儿打掉,下一步再与她断绝关系便应该是顺理成章之事,大不了等自己有了工作后再向她支付一大笔补偿金而已!可是,无论雨田说了多少理由,却犹如以水泼石一般,梅香一点儿也听不进去,她总是一根筋地坚持己见,坚决要将那该死的胎儿生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雨田断定,梅香的目的无非是逼迫自己立即与她完婚而已,岂有它哉! 她越是逼婚,就越是不能和她结婚,何况雨田从一开始至今就从来不曾真正打算过有朝一日真的娶梅香为妻!而且现在又有了可爱的贝贝,就更不可能娶梅香了。雨田现在已经恨死了梅香,他明白,即使自己磨破嘴皮,也是无法说服梅香的,再去常宁路还有什么意义呢?最近一个月来,他不但不曾去过梅香那儿,甚至于连电话也不曾打过。他想进行一段时间的冷处理,以此向梅香施压,说不定梅香会慢慢地被软化的。等到时机成熟时,他再好好哄哄她,然后便可以伺机说服她了。但终究能不能成功,雨田仍然是毫无把握。 范雨田正在思考着,突然听到后面似乎有人叫他,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老同学曾致用。那曾致用身材魁梧,方面大耳,声音十分洪亮,他正在一路小跑着向雨田这边奔过来。曾致用是雨田在大学本科时的同学,两人虽然不在同一个班,但由于他们的宿舍就在隔壁,所以相互间还比较熟悉。大学毕业后,雨田考取了显微外科研究生继续深造,而那曾致用却并非一味刻苦读书之人,他找了一些门路,终于在医学院附属医院设备处谋得了一个业务员的职位。由于他素来性格外向,为人豪爽,且又特别喜好交际,所以业绩卓着,听说几个月前刚刚被破格提拔为器材供应科的副科长。 曾致用身后还跟着另一个男人,那人大约四十余岁,中等身材,虽然是精瘦精瘦的,但脸上却透着精明。范雨田暗自思量道,看样子,此人大概是某个医疗器械厂家的推销员吧? 曾致用来到雨田面前,微喘着问道: “好久不见了,近来还好吗?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刚从实验室出来,准备去医院食堂吃晚饭。”范雨田答道。虽说是遇到了老同学,但他并不曾显示出任何的兴奋。 曾致用看了一眼雨田那漠然的面孔,感到有些儿奇怪。以前雨田每次遇到他时都是很高兴、很热情的,今天却似乎是满脸的抑郁,难道是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既然如此,何不与我们一起出去喝两杯?”曾致用笑嘻嘻地提议道,他继而转身向雨田介绍他身后那位精瘦的中年男子道:“这位是永健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的销售部经理侯利得,今晚由他买单。”言毕,曾致用又微笑着向那侯经理低语了几句,只见那侯经理的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他快步走上前来紧紧地握住雨田的手,就像是遇到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般,他一边深深地弯腰鞠躬,一边谄笑着说道: 第14页 “原来是雨田老弟,失敬,失敬!今日相见,真是三生有幸!” 范雨田冷眼看了一眼那侯经理,心中思量道,想必是曾致用向他透露了我与院长女儿的恋情吧?这些商人不但精明过人,而且现实得很,若是在几个月前,他恐怕是连看也不想多看我一眼呢!想到这里,雨田不由得感到有些可笑,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幸会!”,便抽回了自己的手。 在侯经理的提议下,三人来到医院附近的《大富豪》酒楼,迎宾小姐带领他们进入二楼的一个小包厢。侯经理点了满桌的菜餚,又要了一瓶剑南春,三人便开始饮起酒来。 那侯经理何等精明?他早已察觉到今日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倘若能够与林院长的准女婿搞好关系,今后附属医院的医疗器械生意捨我其谁?于是他便左一杯右一杯、不停地向雨田劝酒。雨田虽然能喝几杯,但对酒并没有特别的嗜好,因此平时也就很少饮酒,可是今晚他却是来者不拒,一口气连喝了好几杯。曾致用看他的情绪似乎有点儿不对头,于是便暗地里向侯经理使了个眼色,侯经理这才停止了劝酒。 范雨田很少吃菜,也不主动与曾致用和侯经理说话,只是自顾自地自斟自饮。半个多小时后,那瓶剑南春已经没剩下多少了。侯经理还想再要一瓶,曾致用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不必了。 曾致用暗自思忖道,雨田一向喝酒不多,即使是同学们偶尔欢聚而喝点儿酒,至多也不过二、三两,可是他今日已经喝了半斤左右,明摆着是在借酒浇愁呢!如今他已经是林院长的准女婿,明年即将拿到硕士学位,前程不可估量,又有什么事情能够使他如此忧虑呢? 或许是由于酒精的作用吧,范雨田的话语逐渐多了起来,他仍在不断地斟酒、饮酒,那瓶剑南春已经喝光了,雨田还在继续嚷着,说是时间还早,不能就这样回去,要让服务员继续上酒,这样才能尽兴。 曾致用见此情景,向侯经理使了个眼色,提议道,一味地在这儿喝酒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换个地方去玩玩。 范雨田于是大叫道,好好!干脆去夜总会,开个ktv包间玩玩! 侯经理听得此言,心中大喜,这岂不是巴结院长女婿的绝好时机吗?岂可轻易错过!于是,他连忙提议到附近的《星空璀璨之夜》娱乐城去。曾致用倒是被雨田的建议吓了一大跳,他原本的意思是找个咖啡店或是茶室喝点儿什么,既可以醒醒酒,也可以聊聊天,没想到雨田竟会提出去夜总会!他不由得心中纳闷道,这书呆子一向只知道死读书,怎么竟会想到要去夜总会的ktv包间呢?难道他真的不知道那ktv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反正有侯经理买单,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十分钟后,三人乘计程车来到《星空璀璨之夜》娱乐城的大门口。下车时,曾致用见雨田略显得有些儿踉跄,便连忙上前,小心地搀扶着他。其实,雨田此刻的头脑还是基本清醒的,只不过是借着酒力比较便于行事罢了。因为雨田早就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到夜总会之类的场合去看看,因为他一直想知道,梅香工作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梅香每天究竟在干着哪些事情?今日既然有了合适的机会,何不乘着酒兴去见识一下呢? 《星空璀璨之夜》娱乐城的大门口排列着两排花枝招展般的迎宾小姐,那些小姐个个娇娆妩媚,脸上笑容可掬。她们全都穿着大红的绣花旗袍,那旗袍两侧的开衩开得很高,直至臀部。过往男人在经过那门口时,大多都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死死地盯着她们那雪白雪白的玉腿儿。这时,一名迎宾小姐走了过来,很有礼貌地将他们三人迎了进去。一楼大厅里灯光摇曳、人头攒动,铿锵而低沉的音响声震耳欲聋,舞台上几名男女随着音乐节奏而快速扭曲着自己的身体。侯经理似乎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他与一名年轻的男服务生小声叽咕了几句,那男服务生便引导他们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侯经理悄悄告诉雨田,这儿的男服务生一般称之为“少爷”。 三人沿着楼梯走上二楼,只见二楼那宽大的楼道里灯火辉煌,楼道两侧站立着两排妙龄女郎,她们也都是统一着装,但比起大门外的迎宾小姐们穿着更为暴露。上身全都穿着露肩露背露脐的粉红色小肚兜,下身则穿着一条淡绿色超短裙,而且她们个个风貌楚楚,艷丽动人,脸上也全都含着十分甜蜜的微笑。雨田此刻恍若已经置身于仙境,甚至于有些儿飘飘然起来了。 透过小肚兜的薄薄布料,可以清晰地看出,那里面都不曾戴文胸,随着她们鞠躬时的身体起伏,小肚兜里的双峰上下颤动着,显示出充分的青春活力和弹性。雨田感到自己也突然兴奋起来了,而且下身似乎有些儿发热,他立即产生了一种冲动,希望能够有机会抚摸一下隐藏在那肚兜下的双峰,那将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体验!他继而想道,不知道梅香在《莺歌燕舞》夜总会里是否也是穿着这样暴露的服装呢!这样一想,他心中不由得立刻生出一股酸熘熘的醋意。 那名男服务生领着他们左绕右拐,最后来到了一间包厢。那包厢并不太大,大约有十几个平米左右,里面有一个宽大的转角沙发,一个长长的茶几,对面有一套电视音响设备以及放置饮料、果盘等杂物的玻璃柜。三人在沙发上坐定,那男服务生便走了出去,须臾,他领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来到包厢门口。只见那妇人体态柔美,姿态动人,神采飞扬,看样子大约三十出头年纪。侯经理低声对雨田说道,此人便是妈咪。 第15页 那妈咪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以她那一对闪烁着火焰般激情的俊目在三位客人身上很快地扫视了一下,立刻娇声叫了起来: “哎呀呀!侯经理可是有日子没来我这儿了,怕是有了别的温柔去处,就把我这儿忘掉了吧?”她一边噘着她那樱红的嘴唇娇嗔着,一边快步来到侯经理的身边,双臂搂着侯经理的臂膀,挤眉弄眼地撒起娇来。 侯经理就势在那妈咪的面颊上亲了一口,笑道: “你看,我今日不是带着两位贵客来了吗?我怎么会忘了你呢?” 那妈咪迅即转向雨田和曾致用两人,她面带着动人的微笑,向他们表示了欢迎。雨田觉得,那妈咪的笑容虽然十分雅致,但她那一对秋波流盼的眸子却似乎蕴含着无限妖媚与挑逗的色彩。 妈咪伸出她那白皙的玉臂,在空中拍了两下,随着她的拍手声,只见八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小姐一熘烟似地跑了进来,她们在三人面前一字儿排开,等候客人挑选。这六名小姐与刚才在二楼楼道里的那些小姐们穿着完全一致,上身全都穿着露肩露背露脐的桃红色小肚兜,下身则是一条淡绿色超短裙,她们全都笑嘻嘻地望着三个男人。 侯经理笑着让雨田先挑,雨田略微客气了一番,便从那八名小姐中挑出了一人,后来才知道,她叫娜娜。其实,就在那八名小姐刚刚进门时,雨田就已经一眼看上她了。娜娜中等偏上身材,皮肤白皙,一双秋波盈盈的大眼睛顾盼流转、似笑似嗔,勾人心魄;她的鼻子纤巧而秀气,两叶柳眉细黑而修长,渐细渐淡地渗入鬓角;她那樱桃小口色泽红润、稜角分明,犹如石榴花一般殷红。在雨田看来,娜娜的身材与梅香相似,但梅香比娜娜略胖一些,面孔也比娜娜更加圆润。如果将两人相比较,雨田还是觉得梅香更加美丽、更加动人,只不过在娜娜身上存在着一种更为妖娆的气息而已。雨田之所以选中娜娜,或许正是由于她与梅香的身材及容貌略有几分相似吧? 侯经理与曾致用也各自选了一名小姐,侯经理选的小姐叫莺莺,是他的老相识了,曾致用选的那名小姐叫素素。各自的小姐既已选定,妈咪略为关照了几句,便领着其余的五名小姐出去了。那男服务生在将果盘、零食、饮料等上齐之后,也离开了包厢,静静地在门外候着。 此时,娜娜便主动坐到雨田旁边,雨田揽着她的纤腰轻声问道: “你今年多大了?” “上个月刚满二十岁。”娜娜答道。 “到这儿几年了?” “已经一年多了。” 雨田暗自想道,梅香今年27岁,8年前到夜总会当小姐时,也正好是19岁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气。 那侯经理正在与莺莺亲热,忽听得雨田的嘆息声,不知缘何,又不便细问,便打算调节一下气氛,于是提议道: “我们何不做个游戏呢?” 曾致用忙问道: “做什么游戏呢?” 侯经理嘻嘻笑道: “女人最神秘、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什么呢?是臀部!你们知道吗?臀部可有着很大的学问呢!千万不可小看!我们不妨让三位美女站成一排,比比看谁的臀部最完美,最完美的就给与奖赏。” 听了侯经理的建议,三名小姐皆掩口而笑,雨田亦忍俊不禁,曾致用则笑得前仰后合,继而问道: “臀部究竟有什么大学问呢?愿闻其详。” 侯经理的面孔上并无一丝笑容,他就像是在讨论一项非常严肃的科学问题一样,煞有介事地解释道: “臀部的学问大体上可以分为两大类,其一是审美学,其二则可以称之为臀相学。” 曾致用感到不解,继续请教道: “臀相学?难道就像面相学、手相学一样,可以根据臀部的模样来预测某人未来的命运?” “当然。臀部审美学的内容不用我解释,想必诸位都能够明白其意思;可是,臀相学就是一般人所鲜为知晓的了。根据臀部的大小、形状、以及肥瘦,可以对某个人的未来命运进行预测,我这儿所说的命运主要是指”性福“,亦即是男女之间特殊意义上的幸福。比如说,如果一个女人的臀部上大下小,则其未来性福肯定不佳,因为这样的臀部重心不稳,往往控制不了自己的男人;试想,倘若他的男人有了外遇,她还能有性福吗?而如果女人的臀部呈上小下大型,那也不妙,因为重心太低,稳当倒是稳当了,但是如果将她的男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男人被她束缚得死死的,还能够在外面有任何发展和出息吗?男人既然没有出息,女人还能够有什么性福呢?” 曾致用抚掌大笑道: “侯兄所言果然大有道理,佩服!佩服!我们现在何不就好好鑑赏一下三位美女的臀部呢?” 于是那三名小姐立刻嘻笑着站成一排,背过身去,齐刷刷地将那超短裙撩了起来!雨田何曾见过如此阵势?不由得顿时面红耳赤起来。 侯经理分别仔细鑑赏了一番,然后一本正经地评论道: “以我看来,三位美女的臀部都非常完美,但相比起来,还是娜娜的臀部最为完美,不但形状圆润优美,而且皮肤细腻莹润,简直是无与伦比,无论是从审美学的角度而言还是从臀相学的角度而言,都可以说堪称一流!还是雨田兄最有眼力呀!” 第16页 鑑赏过美人的臀部之后,三名小姐又各自回到三个男人的身边。娜娜坐在雨田的膝盖上,她从果盘里拿出一串葡萄,一个个剥下来餵给雨田吃。雨田揽着她的纤腰,口中品尝着葡萄,心中思忖道,难道梅香在《莺歌燕舞》夜总会工作时也是如此伺候客人的吗?夜总会小姐的工作范围究竟到何种地步呢?雨田转身看看侯经理,侯经理此刻早已与莺莺揉作一团。雨田又看了一眼娜娜上身那薄薄的粉红色小肚兜,在肚兜下面,那挺拔的双峰轮廓清晰可见,雨田暗自想道,既然她不曾戴文胸,倘若我现在将手伸进那肚兜内去抚摸一番,应该是没有任何阻碍的,她该有何种反应呢?或许会反抗吧?会不会大叫大嚷、甚至于叫保安呢?雨田以前也曾问过梅香类似的问题,梅香告诉他,一般情况下,她们仅仅是陪客人喝喝酒、唱唱歌而已,少数客人动手动脚的事情也是有的,她们多半会比较委婉地将他们推开,只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叫保安。 雨田想道,我现在何不尝试一下呢?于是,他右手仍然紧紧地搂着娜娜的纤腰,将左手慢慢地向娜娜的腹部伸去,同时注视着娜娜的面部表情。他已经触摸到她的肚皮了,娜娜的皮肤真好,娇嫩而柔滑,宛如玉石一般。此时娜娜的表情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仍在有条不紊地为他剥葡萄,然后一个个递到雨田口中。雨田的手逐渐向上面游走着,已经进入那粉红色小肚兜的里面了,他似乎已经触到了肋骨,如果再继续往上延伸,便是那诱人的胸部了!此时娜娜仍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反抗。雨田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剧起来,唿吸也变得急促了,而且下身似乎也已经开始兴奋起来。他密切注视着娜娜的面孔,她的表情仍然平静得很,而且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雨田勐然将手伸了上去!突然,娜娜有了反应,那反应极其剧烈,她一下子丢掉了手中的葡萄,勐然将雨田抱得紧紧的,并将她那香喷喷的樱桃小口递了过来,瞬刻间,她那甜美而柔软的舌头已经伸进了雨田的口中,在雨田的唇间慢慢地滑动着,雨田顿时觉得自己身体内春潮滚滚,激盪不已。此时,他忽然发觉娜娜的右手正在非常熟练地解开他的裤腰带,剎那间,她那柔软细嫩的玉手已经进入他的裤裆之内…… 雨田大惊失色,难道,梅香每天在《莺歌燕舞》夜总会里也在干着这同样的事情吗?想到这里,他仿佛是吃进了一碗苍蝇一般地难受,他感到浑身瘫软无力,仿佛自己已经坠入一个无底的黑洞之中…… 第八章 自从有了《星空璀璨之夜》娱乐城ktv包厢的那段经歷之后,梅香在雨田心目中的地位便有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以前的爱意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厌恶和鄙视!雨田根本无法容忍自己再继续与她交往下去,甚至于无法容忍自己曾经与她同居四年这样的既成事实。想当年,自己简直是被暂时的利益和情慾沖昏了头脑,居然会轻易地落入她的桃色陷阱!可是,事实毕竟是事实,就在那个女人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范雨田的骨血,而且她已经决定要将那个孽种生下来!一旦那个孽种来到人世间,便是他范雨田与她之间存在性关系的铁证!倘若她有朝一日将此秘密公布于天下,他范雨田势必将身败名裂!势必将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柄! 深思熟虑之后,雨田终于下定决心,他必须要将梅香这个害人精彻底扫除! 近一个阶段,雨田与贝贝的关系飞速发展,几乎达到了炽热化的程度。林院长夫妇也十分喜欢雨田,他们认为,这个年轻人不但思维敏捷、才华出众,而且对贝贝情深意重、体贴入微,因此,他们已经完全把他当成自己的准女婿看待。在林院长的心目中,雨田与贝贝的婚姻已经是势在必然,而雨田明年拿到硕士学位后留在附属医院也理应是顺理成章之事。 随着雨田与贝贝之间关系的日渐亲密,雨田逐渐发现,周围人对他的态度也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原先就认识他的人,现在对他更加热情、更加亲密了;而原先并不太熟识的人,现在对他也变得越来越恭敬了。雨田心知肚明,这完全是由于林院长的缘故。雨田坚信:只要紧紧地依附着林院长这株大树,自己将来的远大前程已无悬念! 林家在临渝市东郊有一幢豪华别墅,林院长已经决定将那别墅当作女儿女婿的新房,近几日,正在请装潢公司进行设计、装修。 摆在雨田前方的平步青云之路已经铺成,唯一的障碍就是那讨厌的梅香!最最令雨田心烦意乱的便是梅香的身孕,她腹中的胎儿正在日渐长大! 雨田曾经想过,是不是应该向梅香提出断绝关系,即使是将来给她一些补偿也可以。三思之后,雨田认为此法不妥。他知道,梅香深爱着自己,并且她是一个将情感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女人,在她的眼里,雨田便是她的一切,她又怎么能够轻易捨弃呢?无论雨田提出什么补偿条件,她是宁死都不会答应分手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她什么都不要,她只要雨田。因此,倘若雨田现在轻易提出分手,不但不可能达到目的,弄不好还会将梅香激怒,从而将事情闹大而达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雨田清晰地记得,梅香最后一次来月经的日子应当是5月中旬,而现在已经进入8月下旬了,那胎儿或许已经开始成形。雨田非常明白,那胎儿正是他范家的骨血,那胎儿的血液应该具有与他范雨田相同的dna!铁证如山,岂容抵赖!倘若梅香一怒之下将这一切公诸于天下,他范雨田势必将身败名裂,后果不堪设想! 第17页 时不我待,已经到了必须下最后决心的时候了!雨田反覆思量道,只要能够成功地扫除了这个障碍,自己的未来就应当是无限光明而不可限量的! 就在此时,梅香那温婉娇媚的形象重又出现在雨田的脑海中。是呀!梅香是那样始终不渝地挚爱着自己,她对自己一直是那样地温存体贴,四年来对自己的照料可以说是无微不至,自己又怎么能够下得了手呢? 可是,娜娜那轻浮而**的举动立刻出现在雨田的脑际。谁能够知道,梅香每天在《莺歌燕舞》夜总会里是否干着与娜娜相同的龌龊事情呢?那样的事情与职业妓女又有什么区别呢?谁又能够知道,梅香究竟有没有其他的相好呢? 况且,雨田必须重点考虑自己的未来和自己的前程。倘若现在自己因为妇人之仁而下不了手,自己的前程就将毁在这个女人手里,而这个女人仅仅是一个夜总会小姐而已! 雨田突然想到了几句所谓的古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雨田终于下了决心。他独自咕哝了一句:无毒不丈夫! 可是,究竟採取什么样的方式将梅香除去才好呢? 无论採取什么方式,都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切实保证自己永久性的安全! 雨田设想了种种杀死梅香的方式,但继而又全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决。 雨田首先想到的最简单方法是,在梅香熟睡之际将她扼杀! 不行,法医很轻易地就能够发现扼杀的痕迹。被扼杀者的颈部可能留有扼杀者的指压痕或是指甲痕,死者颈部也可能发现皮肤擦伤或挫伤。即使是採用毛巾或是其他比较柔软的物质作为中介,死者颜面部的瘀血、发绀、肿胀等现象也会令法医怀疑到机械性窒息的可能性。而最最明显的徵兆便是所谓的玫瑰齿,那是由于死者颈部受到扼压时头部缺氧、因而牙龈黏膜毛细血管出血而浸染牙齿所致,死者牙齿的牙颈表面会出现玫瑰红色,用酒精浸泡后会变得更为鲜红。这种徵象,有经验的法医一看便知。 雨田也曾想到过其他几种杀人方式,比如电击、毒药等等,但都被他一一否决,因为那些方法都会留下明显的痕迹。电击之后会在死者皮肤上留下明显的电击斑,而毒药则更加容易在死者血液中检查出来。只要将少量血液通过一定方法处理后,注入气相色谱或是高效液相色谱,即使是极微量的毒药也会在显示器上形成波峰,刑侦专家只要将该波峰与标准品的波峰相对照,就能够非常轻易地查明该毒药的成分。 还有一个方法:就是把梅香带到郊外的某处,冷不防地将她推到水里溺死。可是,梅香善于游泳,是不会轻易被淹死的。那么,能不能将她先处死,然后再抛入水中呢?那样就可以制造出溺水身亡的假象。但是,那样做也是行不通的,因为,要判断一具尸体是死后而被抛入水中、或是不慎落入水中溺水而亡,对于法医来说并非难事,只要检查一下死者的内脏情况就一目了然了。 综上所述,以上几种方法都会在尸体上留下明显的致死痕迹,而根据这些致死痕迹,法医就会判断死者是由于他杀而亡。既然是他杀,雨田便会顺理成章地成为首要犯罪嫌疑人,因为他曾经与死者同居四年,况且死者腹内的胎儿拥有与他相同的dna!在这种情况下,他范雨田既有犯罪动机,也无法提供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他不是兇犯又是什么呢? 那么,能不能设计成一场事故呢?比如说,将梅香引诱到某个高楼顶层,乘其不备将她推下;或是在梅香外出时,驾车将她撞死。但在经过深思之后,雨田还是认为不妥,因为他仍然无法为自己提供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自己仍然会受到警方的怀疑。因此,这些方法都不是万无一失的。 想来想去,雨田最后认为,最好是设法伪装成梅香自杀身亡的假象。无论是採取什么方式,比如毒药、电击、上吊、或是跳楼,只要是自杀,即使是法医查明了死亡原因,也无法牵扯到别人。 但是,自杀必须存在自杀的原因,梅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自杀呢?而且,她怀孕的事情说不定还有别人知道,即使她因为未婚先孕而害羞、不曾告诉她家乡的父老乡亲们,但至少她可能告诉她在《莺歌燕舞》夜总会的小姐妹梅艷。雨田知道,梅香和梅艷的关系极为亲密,她们俩曾在同一所公寓里共住了两年,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因此,梅香辞去工作,专门在家保胎的事情梅艷十之八九会知道的。既然是保胎,就应该打算将胎儿生下来,又怎么会自杀身亡呢?这在逻辑上是说不通的。 以上各种方法都行不通,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呢?难道就要听之任之、让那该死的胎儿降生下来?不行,绝对不行!雨田绞尽脑汁地苦思冥想着。他突然想出了一个办法:让梅香失踪! 倘若梅香失踪,即使法医的本领再大,也无从入手呀!谁知道她是不是突然心血来潮、到别的什么地方去谋发展了呢?既然没有证据,谁又能够贸然断定她已经死亡了呢?倘若不能够断定她已经死亡,也就当然不存在所谓的兇手了。看来,这个办法应该是最为稳妥的了! 雨田决定,首先必须设法杀死梅香,然后将她的尸体藏匿到一个永远没有人知道的秘密地方。而其客观结果便是,梅香失踪了! 第18页 可是,要藏匿一具尸体并非易事。 雨田首先想到的方法是,将梅香的尸体抛到几百公里以外的某个荒郊野外。但是,倘若梅香的任何一个亲友因为无法联繫到梅香而报警,警方就可能向各地公安系统发出协查通报。即使是雨田将那尸体埋入土内,也无法确保那尸体日后不会被人发现。即使是时隔一年甚至于两年,尸体骨髓中的dna也不会损毁,警方会通过dna检验来查明死者身份。况且,由于梅香腹中的胎儿已经成形,其骨骼也应该已经出现,即使是胎儿的肉体已经腐烂,其骨髓中的dna也不会损毁,如果法医进一步进行尸检而得悉死者是一名孕妇,那么,最大的犯罪嫌疑人便应该是胎儿的父亲。如此一来,我范雨田岂不是在劫难逃? 那么,能不能採取毁尸灭迹的方法呢?比如,将梅香置于某个车辆之中,然后造成车毁人亡、继而被烧死的假象。 可是,即使是因车祸而被烧死,骨髓里的dna仍不会损毁,依然能够查明死者身份。而最令雨田无奈的是,倘若採用人为车祸的办法,他如何才能够提供自己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呢? 雨田将眉头紧紧皱起,继续苦思冥想着: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着一种十全十美的方法,既能够令某个人失踪、又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呢? 第九章 时光荏苒,不觉又近年关,梅艷来到《莺歌燕舞》夜总会当小姐已经将近9年时间,她也已经由当年18岁的青春少女变成现在27岁的大龄姑娘了。她心里非常明白,她现在的工作是完全靠着出卖青春来赚取金钱的,而到她现在这个年龄,应该考虑未来的出路了。因为大多数的夜总会小姐,在接近30岁之前都应该逐渐淡出这个行业。其中有一部分交际能力特强、拥有一大群固定客源的小姐会摇身一变而成为妈咪,而作为妈咪,她们就可以赚取更多的金钱,甚至于可以高达每月4、5万元之多!在从事妈咪这个职业几年之后,她们已经有了相当多的积蓄,就可以离开原先的城市,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开一个诸如美容店之类的店铺,以一个老闆娘的身份,安安稳稳地过着相当富足的日子了。如果运气再好一些的话,说不定还能够嫁一个好老公,后半生的日子便更加无忧无虑了。 梅艷虽然是一名夜总会小姐,但她的性格比较内向,所以,她是根本没有能力去当妈咪的。但是到了她现在的年龄,已经渐渐不适应目前的工作了,因此她最近经常考虑的问题是,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接下来该从事何种职业才好呢?当了9年的夜总会小姐,她也有了几十万元的积蓄,她也曾打算开一个美容店,但选择在哪儿开比较好呢? 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必须离开现在的这个城市。因为在这儿,她有过太多的不愉快经歷,也有太多的男人认识自己,无论自己今后从事何种职业,凡是认识她的男人们仍然会以原先的老眼光来看待她,她将永远被人们当作是夜总会小姐。只有到一个遥远的新地方,没有任何人认识自己,自己的心理上也就没有了任何的压力,这样才可以开始一种真正的新生活。 可是,究竟到哪儿去才好呢? 这时,她想起了梅香。 梅香是梅艷在《莺歌燕舞》夜总会工作时的小姐妹。梅艷比梅香小一岁,但她进入《莺歌燕舞》夜总会的时间却比梅香早两个月。当年梅艷在夜总会附近的柳叶巷43号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梅香与她相识后,索性就搬过去与她合住,这样不但可以节省一些开支,而且两人一起上下班,互相间也有个照应。由于两人年龄相仿,性格也比较类似,所以关系极为融洽,在别人看来,她们俩几乎与亲姐妹无异。可是,就在她们俩合住的两年后,梅艷的弟弟由乡下来到临渝,在一个装潢公司里当学徒。由于那家装潢公司不提供住宿,因而梅艷的弟弟只能住在姐姐处。这样,梅香再继续住在那儿就感到有些儿不便,因此才在常宁路157号重新租了一套公寓。梅香虽然搬走了,但她与梅艷的友谊并没有丝毫的淡化,她们俩仍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三年后,梅艷的弟弟学徒期满,便离开了临渝,回到家乡的乡镇上开了一个装潢店。但是此时梅香已经与雨田成为恋人,倘若再搬回柳叶巷43号与梅艷同住,势必引起诸多不便,因此就干脆维持现状,梅香与梅艷仍各住一套公寓。 几个月前,梅香悄悄地告诉梅艷,她已经有了身孕。又过了几日,梅香辞去了《莺歌燕舞》夜总会的工作。在最后一次下班后,梅香拉着梅艷的手,告诉她说,她打算在家安心保胎,一定要将腹中的胎儿生下来,因为那是她与雨田两个人的骨血。梅艷知道,梅香对雨田的爱是纯洁的、真挚的,而且是极其深刻的,甚至于可以说,雨田就是她的生命、她的一切!因此,她决意要将这个胎儿生下来也就是顺理成章之事了。 在梅香辞职后,姐妹俩仍然经常通电话联繫。渐渐地,梅艷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梅香的情绪似乎越来越差,但是梅香并不曾告诉她其中的原因。 梅艷曾经考虑过,是不是雨田不想要这个胎儿呢?或者甚至于是雨田已经背信弃义地另结新欢了呢?她也曾在电话里问过梅香,但每次梅香都是含煳其辞,不曾给与明确的答覆。梅艷暗自思忖道,或许,梅香对雨田的爱太过于真切,从而不愿意面对现实吧? 第19页 就在梅香怀孕三个多月后,梅香突然没有了消息。梅艷多少次地拨打她的手机,可是对方关机。无奈之下,梅艷给梅香的手机发了个简讯,询问她的下落。第二天,梅艷得到了一条回復简讯,内容如下: 亲爱的梅艷妹妹: 我不辞而别地离开了临渝,因为我有太多的苦衷,我不想再继续留在那个令我无比伤心的城市。我爱雨田,但是我发觉自己根本配不上他,既然爱一个人,就应该完全为他的利益着想。因此,我不愿成为他的累赘,我只得选择离开。这不怪雨田,请你不要责怪他。 两年前,有一个南方商人看中了我,他想包养我,被我拒绝了,那时我是为了雨田。前不久,那位商人又设法联繫了我,希望我能到他那儿去,我同意了,这仍然是为了雨田。那位南方商人自己没有儿女,因此他同意我将腹中的胎儿生下来,当作他自己的儿女养育。有了一个小雨田陪我度过后半生,我想,我应该不会感到寂寞的。 为了那位南方商人的名誉考虑,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的下落,因此我才选择了不辞而别。现在,我仍不想告诉你我的地址,等你将来离开临渝后我会设法联繫你的。 永远想着你的梅香 自那以后,梅艷又连续发了几条简讯给她,但没有获得任何回復。或许,梅香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或许,那位南方商人待她不薄吧?梅艷在计算着梅香分娩的日子,再有两、三个月,那个小雨田大概就要诞生了吧?每当夜深人静之际,梅艷只要醒来,她总是暗暗祈祷,希望梅香能够度过平静的后半生。 现在,梅艷已经决定辞去夜总会的工作,并且打算到另一个城市去发展。如果知道梅香在哪儿,岂不是就能够与她相聚了呢?于是,梅艷又向梅香的手机发了无数个简讯,可是,那些简讯就像是泥牛入海一般,没有任何回復。梅香究竟到哪儿去了呢? 第十章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早,才二月下旬,天气就突然暖和起来了,习习和风给人们带来了春的气息,附属医院院子里几株白玉兰树上已经长出了一寸多长的白色蓓蕾。 范雨田微笑着坐在实验室的办公桌前,他望着窗外屋檐下几只穿梭飞行的燕子,不禁想起了一句着名的诗句:“似曾相识燕归来”。他心里喜滋滋地思念道,这燕子必定还是去年的燕子,否则怎么能称之为“似曾相识”呢?又怎么能称之为“归来”呢?可是,我范雨田却已经不再是去年的范雨田了,去年的我还只是一个极其可悲的可怜虫,还要依靠一名夜总会小姐的**收入来养活;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今非昔比,已经踏上了通往青云的阶梯,前景无限光明!我的春天就要来到了! 范雨田近来异常忙碌,他正面临着他人生旅程中的两个重大转折。 第一件事情是,他即将拿到硕士学位。 再过两个月,他将要进行硕士论文答辩。他知道,自己有关显微外科手术方法的研究论文必定能够顺利通过,这已经是没有任何悬念之事;而顺利拿到硕士学位证书也是没有任何悬念之事。去年秋天,他曾在一次全国性的学术会议上将该论文的一部分内容公开宣读,当时就获得了广泛的好评。上海、广州的几家着名医院及显微外科研究机构曾主动与他联繫,希望今后能够合作对该课题进行进一步的深入研究。临渝医学院及附属医院上层已经将范雨田看成是本院最有潜力的青年学者,贝贝甚至于悄悄地向他透露,附属医院上层已经有意公费派遣他赴国外深造,目前正在联繫之中。 另一件事情便是雨田和贝贝的婚礼。 林家那所位于城市东郊的豪华别墅早已经装修完毕,一切家具、电器等日用品也皆已购置完备,只等着一对新人在完成婚礼后入住。当然,所有的一应费用全都由林家提供。按照林院长的意思,雨田和贝贝的婚礼将于5月1号在本市最豪华的《星海大酒店》举行,届时,他范雨田将成为全市医学界最热门的新闻人物。 按照雨田的预期,在与贝贝完婚后不久,他将获得赴国外深造的机会。既然有了一位有权有势的岳父做自己的后台,他未来的道路理应是一帆风顺的,而其前途也必将是无法估量的。 想到这里,雨田的面孔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他继而想道:“幸而自己思虑缜密、行为果敢,才得以将梅香这个绊脚石成功踢除,否则,我今日的地位和荣耀势必将荡然无存!” 想起去年夏天自己遭遇到的尴尬处境,雨田至今仍有些儿后怕!如果听任梅香将胎儿生下,自己必将身败名裂,后果不堪设想! 直至今日,每当雨田回想起当时的犯罪手段,仍然为自己的聪明与果敢感到极度兴奋。自己的犯罪计划可谓是精妙绝伦,简直可以自豪地说,他为世界犯罪史开创了新的一页!像这样的犯罪手段,即使是福尔摩斯再世,恐怕也将无法窥见其端倪。 尽管雨田对自己设计的犯罪手段信心十足,可是在他将梅香成功地杀害之后,也曾度过了一段极度提心弔胆的日子。曾有过无数个夜晚,他会突然从睡梦中惊醒,醒来后发现自己一身冷汗。虽然他曾从各个方面将自己的行动计划进行反覆推敲,连极其微小的细节都不曾放过,最后判断为是完美无缺,但是说不定在某个环节可能存在着什么未曾想到的疏漏呢?倘若由于百密一疏而被警方察觉,自己势必将难逃一死! 第20页 在那段胆战心惊的日子里,他只能尽量地安慰自己,梅香没有任何的直系亲属,谁会去追寻她的下落呢?她是区区一个无足轻重的夜总会小姐,她的失踪又有谁会去注意呢?即使是她最要好的小姐妹梅艷,在接到雨田用梅香手机发给她的回覆简讯之后,不也就偃旗息鼓、不再继续追寻了吗? 雨田也曾多次反思过,梅香对自己一直是情真意切,对自己生活上的照料也是无微不至,自己竟然如此残忍地将其杀害,岂不是恩将仇报吗?可是,雨田立即为自己辩解道,根据当时的那种形势,自己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呀!古语说,无毒不丈夫!谁让梅香那样固执呢?倘若她肯将胎儿打掉,并且与自己断然脱离关系,自己又何苦要杀死她呢?要怪,就应该怪她太固执了! 梅香失踪至今,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时间。雨田估计,再过些日子,或许就没有任何人能够记得她了。梅香失踪了,她从这个世界上、从人们的记忆里,彻彻底底地失踪了! 现在,雨田的心里已经没有了恐惧,他完全徜徉在对未来光明前景无限美好的憧憬之中! 第十一章 近几日,李玉蓉仿佛丢魂失魄似的,整日里疑虑重重、惶惶不安。今日上午上外语课,老师提问正好提到她,可是她连老师提的问题都不曾听见,又怎么能够回答出来呢?她只好低着头、面红耳赤地站在那儿,尴尬极了。下午上化学实验课,她不小心又把酒精灯打翻了,弄得实验桌上满是蓝色的火焰,幸而实验室的老师眼明手快,立即将常备的黄沙掩盖上去,这才避免造成更大的损失。同学们也对她的反常表现感到非常诧异,她平时一直都是非常平静、非常稳重的一个女孩儿,这两天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李玉蓉的家位于祁原县北郊外15公里处的石岗村,她是去年夏天考取临渝医学院医疗系本科专业的。来到大城市上大学,是她自幼以来的梦想,因此她平时学习非常勤奋,第一学期的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近几日的突发性情绪失常,乃是源于三天前的一次解剖学实验课。 作为医疗系的学生,解剖学实属最基本、最重要的课程。倘若连人体各器官、各组织的具体部位都搞不清楚,将来又怎么能够当一名合格的医生呢?有一部分学生在初次接触尸体时会感到恐惧,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如果要想拿到医学院的毕业文凭,就必须要通过这一关。 与大多数的女生一样,李玉蓉一开始也很害怕接触尸体。但是,在经歷了几次解剖实验课之后,她逐渐地摒弃了恐惧,胆量也慢慢地大了起来。 三天前的上午,又是解剖学的实验课,今天的实验内容是手臂神经、血管的解剖。李玉蓉与其他同学一道来到解剖学实验室,她与另一名女同学走到一具尸体的旁边,那是一具年轻的女尸。她们二人分别站在尸体的两侧,每人各自解剖一支手臂。李玉蓉手持锋利的解剖刀,一层层地进行着解剖,同时对照着教科书上的内容,一一在心中默记着。两个小时的实验课很快就结束了,李玉蓉直起腰,放下了手术刀,心中思念道,若非通过这些尸体标本,我们这些医学生们又怎么能够详细了解人体结构呢?世界医学又怎么能够向前发展呢?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对那被解剖的尸体产生了一些敬意。她怀着一种感恩的心情看了一眼那尸体的面部。 她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尸体的面部怎么看起来有些儿面熟呢?她究竟是谁呢?我是在哪儿认识她的呢?李玉蓉呆呆地站在那儿,凝视着那具尸体的僵硬面孔,默默地思索着。 突然,李玉蓉似乎想起来了,她体内的血液剎那间凝固了,她震惊了,那不就是我们石岗村的玉芹姐吗?玉芹姐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解剖教研室的尸体标本、出现在这儿呢? 李玉蓉有一个本家姐姐,她叫李玉芹,她们俩虽说是本家,但已是出了五服的。玉芹比玉蓉大9岁,当玉蓉10岁时,玉芹已是19岁的大姑娘了。玉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面容秀丽,身段匀称,是当地十里八乡着名的美人儿。玉蓉小时候非常崇拜玉芹,她经常默默地思念道,倘若自己长大后也能够如此美丽,如此风姿秀逸,她就知足了。玉蓉上小学时,玉芹姐已经在镇上上中学了;玉蓉每每遇到不理解的难题,就向玉芹姐请教,而玉芹姐总是耐心地给于讲解。在玉蓉的小小心灵里,玉芹姐便是她的偶像。 去年夏天,当李玉蓉刚来临渝时,她也曾到常宁路157号去找堂姐,那地址是她从一个亲戚处打听来的。可是,她并没有找到堂姐,那儿的房东老太太说,李玉芹已经于前些时离开临渝,据说是往南方图谋发展了。 李玉蓉再次看了看那具女尸的面孔,又觉得并不太像是玉芹姐。在她的印象里,玉芹姐一向是气定神闲的,所以她的眉头一向都是比较舒展而开阔的,但那女尸的眉头却是皱紧的;而且,玉芹姐的面孔也似乎比这女尸胖一些。况且,既然那位房东老太太说,玉芹姐已经赴南方图谋发展,她的尸体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呢?那位房东老太太看样子已经有六十多岁了,她满头银髮,慈眉善目的,不大像是会撒谎的人呀! 多半是自己看错了,这具女尸决不会是玉芹姐!或许是由于自己近来经常想念玉芹姐的缘故,所以才会有如此错觉吧? 第21页 李玉蓉又想了想,一具尸体长期被浸泡在福马林之中,其皮肤、皮下组织肯定会发生一系列的变化,因而其面容也会发生一些相应的改变。既然如此,又怎么能够仅仅凭相貌的相似而轻易判断那尸体的具体身份呢?李玉蓉转而想道,玉芹姐的身体上是否有些什么特殊的标记呢?她勐然想了起来,玉芹姐的左耳后面有一块淡淡的暗记,那暗记大约有大拇指的指甲盖那样大。于是,李玉蓉连忙查看那具尸体的耳后。可是,由于尸体被福马林长期浸泡的缘故,尸体表面的皮肤已经变成了普遍的淡褐色,即使那具尸体的耳后原先就有一块淡淡的暗记,但那种淡黑色与尸体表面的普遍淡褐色之间的色差非常微弱,所以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颜色差异了。李玉蓉强忍着福马林那令人刺鼻的气味,将脑袋贴近那尸体,再度仔细观察那尸体的左耳后侧。可是,她并未看出那儿的皮肤颜色有什么异常。她仍不死心,换了个角度又仔细看了看,她终于发现,那儿似乎有一小块皮肤的颜色确实比别处略深一些,或许这就是玉芹姐生前的那个淡黑色暗记!但那块淡黑色与周围皮肤的色差非常微弱,隐隐约约的,几乎看不出来。 难道这具女尸真的就是玉芹姐? 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玉芹姐怎么可能会突然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可怜的尸体标本呢?她几乎就要哭出来了,但她强忍着泪水,反覆观察那尸体的面孔,一会儿觉得那似乎就是玉芹姐,一会儿又觉得那只不过是有点儿像玉芹姐而已,那应该是另外的一个女人,天下相像的人多着呢?怎么能仅凭有些儿相像就轻易判断一个人的身份呢?可是,那左耳背后的暗记又该如何解释呢?李玉蓉自我安慰道,即使是凭着那块暗记也并不能够立刻断然证明那就是玉芹姐吧?倘若那位与玉芹姐有些儿相像的女人恰巧在左耳后也有一块类似的暗记呢?更何况那暗记看起来非常非常模煳,如果不反覆观察根本就看不清楚,会不会是由于自己的心理暗示作用才觉得那儿似乎存在着一块所谓的暗记呢?那岂不就是俗话所说的‘疑心生暗鬼’吗? 李玉蓉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随着同学们离开了解剖学实验室,临走前,她又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女尸,心中不由得又生疑团,因为远远看去,那面孔的确有些儿像是玉芹姐,而且那具尸体的身高也与玉芹姐类似。她扫视了一下那具女尸脚踝骨处套着的号码标牌:127号。 自从那天之后,那具127号尸体标本的形象始终萦绕在李玉蓉的脑际。她一会儿觉得那不可能是玉芹姐,一会儿又觉得那就是玉芹姐。两天下来,弄得她几乎神魂颠倒起来。 不行!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无论那具女尸是不是玉芹姐,一定要彻底调查清楚! 第十二章 今天是周末,李玉蓉决定,从今天开始对堂姐的具体下落进行调查,并且一定要调查到底,决不可中途而废! 李玉蓉所了解的关于堂姐的全部信息总共只有一条:堂姐曾经居住在临渝市常宁路157号306室,而至于堂姐的具体职业,她曾在什么地方担任什么工作,她在临渝又有些什么朋友,李玉蓉全然不知,而且村子里的其他乡亲们似乎也都无人知晓。因此,在没有其他任何信息的情况下,调查必须从常宁路157号开始。 李玉蓉再次来到了常宁路157号,她又见到了那位满头银髮、慈眉善目的房东老太太。那老太太端详她一会儿,终于将她认了出来: “你好像是李玉芹的堂妹吧?去年秋天好像曾经来过这儿,怎么样?打听到你堂姐的消息了吗?” “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所以再次来这儿打扰您,请您原谅了!”李玉蓉深深地鞠了一躬。她并没有将解剖房里那具尸体标本的事情说出来。一方面是因为她怕吓着了老太太,另一方面是因为,即使是她本人,现在也不敢贸然断定那具127号尸体标本就是堂姐。李玉蓉随着老太太来到屋内坐定,继而问道: “在临渝市,关于堂姐我只知道这唯一的地址,而至于她的具体职业,以及她还有哪些朋友,我是一无所知的,所以才不得不再次向您打听。” 老太太嘆了一口气,吞吞吐吐地说道: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李玉蓉听她话中有音,连忙问道: “究竟是什么事情呢?请务必告诉我!” 老太太朝窗外看了看,轻声说道: “你堂姐是做小姐的,你知道吗?” “什么?做小姐的?”李玉蓉颇感惊讶,因为在她的内心里,堂姐一直是她所敬重的偶像,而且为人一向稳重,又怎么会去做小姐呢?不过,看老太太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或是说谎。沉默了一会儿,她暗自思量道,这就是了,堂姐为了给弟弟治病,曾欠下了巨额债务,听说仅仅花了三年时间,她就将所有债务一下子全部还清了。一个来自贫困农村的妹子,又没有多少文化,倘若不是做小姐,其他的任何工作哪来如此高的报酬呢?如此说来,玉芹姐真的是去做了小姐,但她去做小姐也是迫不得已的呀!李玉蓉有些儿伤感,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气,继而请求道: “据我所知,堂姐即使去当小姐,也是因为她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呀!请您将您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实告诉我,好吗?拜託了!” 第22页 于是,房东老太太便将李玉芹的一切倾其所知地全部说了出来。 据老太太所知,李玉芹是她几年前来此租房时身份证上的名字,其实她还有一个艺名,叫梅香。就在梅香入住常宁路157号后不久,老太太听楼下街角处《日日香》饭店的老闆娘说,梅香是在《莺歌燕舞》夜总会里当小姐的!估计那老闆娘也是听某个客人说的吧。由于夜总会特殊的工作性质,梅香每天下午都是5时左右才出门,直到半夜里一、二点钟后才能够回来。四年前,梅香有了一个男朋友,叫范雨田。但关于那位范雨田的具体情况,老太太就知之甚少了,因为那范雨田不大喜欢和别人说话,平时遇到老太太或是其他房客多半是不理不睬的。听《日日香》饭店的老闆娘说,那范雨田好像是临渝医学院里的大学生。范雨田几乎每个礼拜都来,有时每个礼拜来两次,有时来一次,有时甚至于在梅香房里一连住好几天不出来,看样子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简直如同一对极其恩爱的夫妇一般。但是自从去年夏天以后,他好像就很少来了,他与梅香的关系似乎也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但具体是什么原因,老太太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有时候隔着房门也曾听到梅香和雨田两人在室内争吵,但声音并不太大,也听不清楚他们究竟在为什么事情而争吵。去年8月下旬,老太太好像就没有再看到梅香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到9月上旬,那位叫雨田的男人来退房,说是梅香已经离开本市,她要去南方图谋发展。老太太当时还好奇地问了一句,是到南方的什么地方呢?是否是两人一起去呢?但雨田不曾给与任何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盯了老太太一眼,便转身离去了。由于雨田平时见到老太太总是沉默寡言的,所以老太太也就没敢再多问,反正只要他交足房租就行了。 还有一个女人近几年也曾经来过这儿多次,听梅香喊她梅艷,根据她那花枝招展的穿着及打扮,老太太估计是梅香在夜总会的小姐妹。从表面上看来,她们俩的关系似乎很是亲密。老太太向李玉蓉建议,倘若去《莺歌燕舞》夜总会找到梅艷,或许能够发现更多的信息。 从常宁路157号回到医学院的女生宿舍,李玉蓉躺在床上,回味着老太太的话语,心中思量道: “既然那位范雨田曾经与玉芹姐谈过四年的恋爱,既然雨田曾经是医学院的大学生,既然玉芹姐自从去年8月下旬突然失去了踪影,而在解剖教研室里的那具127号女尸标本又酷似玉芹姐,这一系列的事实是否就意味着一个非常严峻而可怕的事实:正是那位叫范雨田的男人残忍地杀死了玉芹姐,并且将她的尸体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标本!” 想到这儿,李玉蓉突然感觉全身上下蓦然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十三章 李玉蓉进行反覆思量之后,认为自己关于玉芹姐死于情杀的判断应该是比较合理的,而兇手则理应是医学院的研究生范雨田。可是至今为止,那只不过是自己的主观推测而已,甚至于说是臆测也不为过,因为,她现在并没有掌握任何具有说服力的证据,而法律是完全讲究证据的。倘若她现在贸然报警,她将根据什么来说服警方呢?即使她现在告诉警方,解剖教研室的那具127号女尸标本很像是玉芹姐,但是警方凭什么就应该相信她的话呢?她仅仅是根据自己的感觉而这样认为的,而个人的感觉是带有很大的模煳性和任意性的,并不具有任何的客观性。凭心而论,至于那具女尸究竟是不是玉芹姐,连她自己也未能完全肯定,又怎么能让警方轻易相信呢?况且,李玉蓉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玉芹姐的时候还是在5年之前,而人的相貌在5年之中或许会发生一些变化,她现在仅仅是凭自己脑海中5年前的记忆来判断那具127号尸体标本究竟是不是玉芹姐,是不是会有失于偏颇呢? 因此,现在还不能够贸然报警,既然那具127号女尸标本已经被福马林处理过、现在又被浸泡在福马林池子里,根本不会腐烂,尽可以慢慢地进行调查。 李玉蓉具有非常清晰的头脑,她明白,目前最要紧的一件事情就是,在自己决定报警前,首先必须考虑清楚,倘若警方同意对此事立案侦查,根据当代的科学技术手段,究竟能不能够查明解剖教研室的那具127号女尸标本的具体身份。倘若能够成功地证明那具尸体就是李玉芹,那么,范雨田作为李玉芹的情人,便会自然地成为首要的犯罪嫌疑人而进入警方的视线。至于范雨田当初究竟是如何杀死玉芹姐、又把她变成解剖教研室的尸体标本的,现在尚不得而知。但是,如果兇手真的是他,就必然会在犯罪过程中或多或少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警方只要详加勘查,就必然能够查明真相、将兇手绳之以法! 因此,现在的首要问题是,倘若警方同意介入调查,究竟能不能够判断那具尸体的真实身份呢? 李玉蓉首先想到的调查程序是:既然那具尸体被范雨田弄进了解剖教研室,就必然会有相应的记录档案,只要查一下记录档案中该尸体的生前姓名、年龄等个人资料,不就可以立刻明确了那具尸体的具体身份了吗? 但是,此法未必妥当。范雨田是医科研究生,他理应具有较高的智商,既然他能够将玉芹姐的尸体成功地运进解剖教研室,他就必然会做出相应的防备,在解剖教研室尸体标本的记录档案上就未必会出现李玉芹的真实姓名。倘若在那记录档案上出现的是另外的什么名字,难道就能够停止调查了吗? 第23页 因此,最关键的问题并不在于解剖教研室的记录档案上记载着谁的名字,而是要设法採取一种更直接的方式来证明,第127号尸体标本就是李玉芹! 要验证一个人的具体身份,目前世界上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检查指纹。既然如此,可不可以对那具127号尸体标本的指纹进行检查来确定其身份呢? 那尸体经过福马林的长期浸泡,皮肤及组织已经发生了一些收缩,其指纹也应该产生相应的变化。因此,那具尸体标本的指纹还具有任何意义吗? 李玉蓉又想道,被福马林浸泡过的尸体指纹的确会产生一些变化,根据这种指纹当然不能100%地证明该尸体的具体身份,但是,它至少能够提供某种程度上的参考意义吧?那指纹的纹路走向及大体布局理应不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因此,仍然能够在某种程度上证明死者身份,那样的检查结果即使是具有80%乃至于90%以上的把握也好呀! 可是,最最致命的缺憾是,将127号尸体标本的指纹与什么样的参照样本进行对照呢?谁能够提供李玉芹生前的真实指纹呢?常宁路157号306室早已被那房东老太太租给了后来的房客,玉芹姐的所有遗物想必早已经被范雨田抛弃,既然无法提供玉芹姐生前的任何真实指纹,再去查验127号女尸标本的指纹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玉蓉又立即想道,如果玉芹姐曾经有过犯罪记录,就会在警察局留下她的指纹档案。但是,玉芹姐一向为人善良诚实,又怎么会轻易犯罪呢? 看来,希望通过指纹比对的方法来确定解剖教研室127号尸体标本的具体身份是根本行不通的。 李玉蓉继而想到了dna检测。人死之后,即使是尸体腐败了,但骨质及牙髓中的dna并不会迅速分解。李玉蓉知道,玉芹姐的母亲早在二十余年前就已经因病去世,而她的父亲也于9年前因石料场的突发事故而意外死亡,他们俩的尸体并没有被火化,而是被合葬在石岗村后的小树林中。许多年过去了,他们俩的尸体理应已经完全腐烂,但是其骨质及牙髓中的dna未必已经完全分解。也就是说,李玉芹的亡母与亡父尸骨有可能作为dna比对的参照物,倘若能够将其骨质及牙齿中的dna与127号尸体标本的dna进行比对,说不定就能够确定那具女尸的真实身份。想到这一点,李玉蓉立刻兴奋起来! 可是,李玉蓉几乎是立刻又产生了新的怀疑。因为她考虑到另外一个问题,解剖教研室的127号尸体标本如果确实就是玉芹姐,那么,那具尸体被浸泡在福马林中的时间已有半年之久,在这样长的时间里,或许福马林已经渗透到尸体的各处,包括其骨质和牙髓。倘若果真如此的话,那具尸体中的dna有可能已经完全被破坏了!因为,福马林对于dna是具有很强的破坏作用的。倘若其中的dna果然全部都被破坏了,再去进行dna检查又有什么意义呢?即使是查明了李玉芹亡母与亡父遗骨中的dna图谱也完全失去了意义。 採用dna比对的方法虽然未必能够证明127号尸体标本的具体身份,但毕竟还具有一些成功的可能,因为玉芹姐骨质或牙髓中的dna未必已经完全损坏。现在,李玉蓉仍然抱着一线的希望,因为她知道,牙齿的珐瑯质异常坚硬,说不定福马林根本就不曾渗入到牙髓中呢!如果果真如此的话,解剖教研室127号尸体标本牙髓中的dna或许尚未被完全破坏,只要与李玉芹亡父及亡母的dna进行比对,就可以确定其身份! 但是,李玉蓉立刻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即使是127号尸体标本牙髓中的dna尚未被完全破坏,但是警方凭什么会轻易听从自己的意见、对玉芹姐亡母与亡父的遗骨以及127号尸体标本的牙髓进行那样极其麻烦而复杂的dna检测呢?这种检测是非常耗时的,而且其费用也是非常昂贵的,纳税人的钱可不是用来随便糟踏的! 李玉蓉想来想去,仍然不得要领。她转而又想道,自己又不是法医,正所谓‘隔行如隔山’,倘若警方愿意出面进行正式调查,或许有某种更为先进的方法能够查明那尸体标本的真实身份吧?可是,自己凭什么能够说服警方针对解剖教研室的127号尸体标本进行调查呢?至今为止,自己只是根据相貌的类似以及左耳后那一小块非常模煳的暗记而认为127号尸体标本就是李玉芹,这样的推测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至少,自己应该设法向警方提供更进一步的理由,哪怕是提供出其他方面的某些疑似证据,这样才可以让警方认为,127号尸体标本有可能就是去年秋天失踪的李玉芹! 她立即想道,除了左耳后那块隐隐约约的暗记之外,如果玉芹姐的身体上还存在着另外什么特别明显的特徵,而在那具女尸标本上也能够发现同样的特徵,那就可以初步证明,127号尸体标本有可能就是李玉芹!这样的话,就有可能说服警方,对127号尸体标本进行正式立案调查。 李玉蓉彻夜难眠,她仔细回忆着,玉芹姐的身体上究竟还存在着什么更为明显的特徵呢?比如说黑痣、纹身、或是疤痕什么的,她思索了一夜,仍然是一无所获。因为,她与玉芹姐的年龄差距比较大,相互间的接触并非十分密切,所以根本就不知道其身体上的具体情况。这时候,她勐然想起了一个人:梅艷!据常宁路157号的房东老太太说,梅艷是梅香在《莺歌燕舞》夜总会的小姐妹,两人关系极为密切,说不定她能够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情报也未可知呢! 第24页 她朝窗户方向看了一眼,窗帘上的花纹已经清晰可见,天已经渐渐地亮了。李玉蓉拿定主意,今天晚上就去找梅艷! 第十四章 在柳叶巷43号402室梅艷租住的公寓里,李玉蓉向梅艷详细诉说了关于解剖教研室那具127号尸体标本的恐怖故事。 梅艷大惊失色,她简直被吓得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根据李玉蓉所说的种种情况,再加以合理的推测,解剖教研室的那具127号女尸标本很可能就是她已经失踪半年之久的亲密朋友梅香,而其背后的策划者和执行者理应就是梅香的男友范雨田!梅艷连做梦也不会想到,范雨田竟会残忍到如此令人触目惊心的地步,竟然将与他同居四年之久的亲密恋人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标本!他的良心安在?他还能算是个人吗?是可忍,孰不可忍!难怪自己至今一直得不到梅香的任何信息!若非玉蓉妹妹考取了医学院,若非她在上解剖实验课时碰巧遇见了127号尸体标本,梅香的冤魂势必将永无昭雪之日! 如此看来,梅艷在去年秋天收到的来自梅香手机的最后一封简讯必定是出自于范雨田之手,而那时梅香早已经遇害了!既然范雨田残忍地杀死了梅香,梅香的手机就肯定已经落入他的手中,他用梅香的手机向梅艷发简讯理应是轻而易举之事,而其目的就是企图让梅艷相信,梅香已经成为南方某富商的小妾,从而停止进一步追寻梅香! 梅艷心中无比悔恨,自己当初竟然如此愚蠢,居然相信了那简讯的内容,至今还一直认为梅香正在南方某地,作为某富商的小妾而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呢!谁又能够想像得到,她竟然一直躺在医学院解剖教研室那冷冰冰而异常可怖的福马林池子中呢? 呜呜咽咽地痛哭了一阵子之后,梅艷擦干了泪水,将梅香与雨田之间相识相恋的经过一一向李玉蓉做了详细介绍。她继而重又垂泪道: “我曾多次告诫过她,凡是我们这个行业里的女人,在彻底离开这个城市、彻底告别这个行业之前是不可能获得真爱的,可是她偏偏不听,她为人过于率直,用情太深,以至于完全迷失在自己的情感之中,最后终于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说毕,她又抽抽嗒嗒地哭泣起来。 “那位范雨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李玉蓉问道。 “从表面上看来还比较老实,模样长得也还算清秀。梅香曾屡次告诉我,他的相貌举止很像是她那已经亡故的弟弟,而梅香那几年经常在思念她的亡弟,或许正是由于这一点,那范雨田才迅速赢得了她的芳心吧?我也和范雨田接触了几次,那人比较内向,很少说话,但我总觉得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不透明的感觉,看上去总是令人感到有些儿不踏实。” 梅艷一边抽泣着,一边从写字檯的抽屉里取出一本相册,从中抽出一张照片,递到李玉蓉手中。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合照,其中的女人就是梅香,而另一个身材高挑、模样俊俏的年轻男子便是那范雨田了,他看样子比梅香略年轻一些。李玉蓉看了看,梅香的样子与5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略微胖了点,她笑得很纯真、也很自然;而那年轻男子的笑容看上去却似乎有些儿僵硬。至于眼神,从照片上也看不出什么。于是她接着问道: “是什么样的不透明感觉呢?” “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他的眸子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太明朗的东西,让人放不下心来。我也曾将这种感觉告诉过梅香,但梅香总是说我神经兮兮的,有一次她甚至于还说我是出自于一种‘潜在的同性恋情结’而对范雨田吃醋呢!我听了感到有些儿莫名其妙,梅香怎么会说出像‘潜在的同性恋情结’这样的专业性名词呢?于是就问她,‘潜在的同性恋情结’究竟是什么意思。梅香告诉我说,在关系密切的两个女性密友之间,倘若其中的一个女人有了男友,另一个女人就会由于‘潜在的同性恋情结’而显示出某种嫉妒倾向。我又问她这道理是从哪儿看来的,她说是范雨田告诉她的。我这才明白,那范雨田原来是一个心机很深的人,他略施小计就轻易地打消了梅香对他的疑虑,所以后来我就不再说三道四了。” 李玉蓉沉吟了一会儿,继而又问道: “你是否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得范雨田动了杀机呢?是不是他又有了另外的什么女人?” “范雨田后来的确是有了另外的女人,我是前不久才刚刚知道的。就在春节刚刚过后的一天晚上,我所服务的包厢里来了四个客人,其中有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听说是临渝医学院附属医院的总务处长。于是我就顺便向他问了一下,是不是认识一个叫范雨田的研究生呢?那胖子的回答吓了我一跳,他说道,现在在附属医院,鼎鼎大名的范雨田谁不知道呢?他运气好,不知用什么办法迷住了院长的千金小姐,马上就要成为院长大人的乘龙快婿了!我那时才明白梅香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临渝了,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竟被范雨田残忍地杀害了呀!” “倘若不是因为院长的女儿,你认为范雨田最终会娶梅香为妻么?” “梅香一直认为范雨田终究会娶她为妻,但我认为那根本就不可能!正所谓‘当局者昏、旁观者清’呀!因为按照我的估计,即使是范雨田没有任何其他女人,他最终也不可能和梅香结婚的。他之所以和梅香维持了4年之久的情人关系,其一是为了能够获得梅香的经济支持,其二是为了满足他强烈的性慾需求。据我所知,近4年以来,范雨田的学费、学杂费、生活费、甚至于连他父亲在乡下的生活费全都是由梅香支付的。而现在,情况不同了,他很快就要拿到硕士文凭,就要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医生,又怎么愿意娶一个夜总会的小姐为妻呢?对于今日的范雨田而言,梅香的价值可谓是已经全然丧失殆尽!更何况他又已经有了另一个女人,而那女人竟然又是院长大人的千金小姐!他还有什么理由再娶梅香为妻呢?” 第25页 “范雨田是否曾提出与梅香分手呢?如果梅香愿意以和平的方式分手,或许范雨田就不会再狠下杀手了吧?” “在梅香失踪前,她从来不曾告诉我范雨田企图与她分手,即使是暗示也不曾有过。我估计,范雨田根本就不敢提出与她分手,因为他非常了解梅香,也十分明白他自己在梅香心目中的地位。梅香对雨田的挚爱可以说是深入骨髓,已经达到了至死不渝的地步,对于她而言,雨田便是她的性命、她的一切,她不可以没有雨田,她是宁死也不会放弃雨田的。况且,那时梅香已经怀了身孕!她曾多次告诉我,那胎儿是她与雨田两个人的骨血,她决计要生下那个胎儿,并且决计要将那婴儿抚育成人。在这种情况之下,范雨田应能估计到,倘若他轻易地提出分手,必然会引起梅香的震怒,甚至于可能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他才一不做、二不休,毅然决然地将梅香彻底除去。” 李玉蓉想道,根据梅艷提供的事实,几乎可以肯定梅香是死于范雨田之手,而解剖教研室的那具127号尸体标本正是梅香。但是,如何才能够让警方相信自己的判断而对此进行立案侦查呢?于是,她继而向梅艷问道: “在我们决定报警之前,必须做一些准备工作。我们虽然不能证明那具127号尸体标本就是梅香,但我们必须让警方相信,那具尸体标本有可能就是梅香。请你回忆一下,梅香的身体上是否有什么明显而特别的记号呢?比如说疤痕、纹身什么的?” 梅艷思量片刻后说道: “梅香身后的臀部左上侧有一个纹身图样,那是一朵梅花,是8年前与我一起纹上去的。” 梅艷立刻转过身去,将她的裤带解开并拉下,露出了自己的臀部。李玉蓉将檯灯灯光对着梅艷的臀部,她清晰地看到,在其臀部的左上侧,刺有一朵精巧而美丽的梅花,其直径大约有2厘米左右。梅艷告诉李玉蓉,梅香臀部梅花刺青的位置与大小与自己的完全一样。 李玉蓉顿时感到心中有了一丝安慰,既然在梅香的身体上存在着这朵梅花刺青,倘若在解剖教研室的127号尸体标本上也能够发现同样的纹身,便大概能够说服警方对该尸体标本进行正式立案侦查。 告别了梅艷,李玉蓉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梅艷所说的关于梅香的一切始终在她的脑际迴旋。 李玉蓉现在总算明白了,梅香的痴情以及她的怀孕便成为了范雨田的杀人动机!她现在几乎不再怀疑,解剖教研室里那具127号尸体就是梅香!但是,范雨田究竟是採取怎样的手段杀死梅香,又是怎样将她的尸体变成解剖教研室的尸体标本的呢?如果警方同意立案侦查,相信不久之后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但是,如何才能够让警方相信自己的怀疑、并正式对此事进行立案调查呢?李玉蓉思量道,在决定报警之前,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自己首先要对127号尸体标本进行进一步的表观检查,倘若在该尸体的臀部左上侧部位能够发现与梅艷身体上完全相同的梅花刺青图案,则能够说明,该尸体可能就是《莺歌燕舞》夜总会的小姐梅香。 但是,李玉蓉立刻又开始担心起来,倘若那范雨田狡猾异常,倘若他为了清除任何可能的残留证据而预先将那纹身图案割除,那将如何是好呢? 思索良久之后,李玉蓉终于想到了另一方面的可能证据。既然梅香是死于他杀,倘若自己近几日内设法对127号尸体标本进行进一步的表观检查,并有幸能够在该尸体上找到某些他杀的痕迹,则可以证明该尸体并非死于正常死亡。在这种情况之下,警方肯定会介入调查。 李玉蓉继而想道,倘若自己能够估计到范雨田当时的具体杀人方式,就可以设法对127号尸体标本的某些体表部位进行相应的详细检查,继而向警方提供该尸体死于他杀的具体证据!而如果能够证明该尸体确实是死于他杀,则无论该尸体的身份是不是梅香,警方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必定会一查到底! 那么,范雨田究竟是如何杀死梅香的呢? 范雨田可能会採用掐死或勒死的办法,也可能会以重物勐烈击打头部或是採用刀具刺杀胸部等要害部位的办法杀死梅香,这些方法都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杀人方式。无论他採用了上述的哪种方式,尸体上都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而如果范雨田採用了电击致死的方法杀死了梅香,在死者体表也会留下明显的电流斑。因此,自己在再次检查127号尸体标本时也应该重点注意寻找有关电流斑的痕迹证据。 当然,他也可能使用了毒药,但死者体内也应该存在着某些毒药残留物,而那些残留物是很容易用气相色谱、高效液相色谱或其他设备检测出来的;因此,在下次检查127号尸体标本时,应该设法提取某些肝脏组织以备进行进一步化学检测。虽然该尸体标本已经被福马林浸泡了半年之久,但大多数毒药理应不至于发生分解变性。 但是,李玉蓉又产生了某些忧虑,范雨田既然是一名医科研究生,理应具有较丰富的医学知识,因此,估计他不会採用上述这些简单的方法而在尸体上留下明显的证据,否则他岂不是作茧自缚吗? 既然如此,他会不会採用某些不留痕迹的杀人方法呢?比如说,首先以乙醚突然捂住梅香口鼻,使被害人昏迷,继而向其血管里注射空气而堵塞脑血管的办法令人致死?乙醚的挥发性很大,可以在较短时间里挥发而消失,完全不留痕迹。而向血管里注射空气令人至死则更加无迹可寻了。倘若果然如此,在尸体上就根本找不出任何明显的他杀痕迹,又怎么能让警方相信该尸体是死于他杀呢?当然,范雨田也可能构思出其他更为高明的杀人方法。 第26页 看来,企图在127号尸体标本上寻找出他杀证据来说服警方立案调查,可能是比较困难的。 李玉蓉继而又想道,倘若在127号尸体标本的子宫里有一个三个月大的胎儿,岂不是就从侧面证明了那具尸体可能就是梅香吗? 但是,范雨田是一个无比狡诈的奸邪之徒,为了他自身的安全考虑,在成功杀死梅香之后,他可能已经将那个胎儿从梅香腹中取走,因为那胎儿的体内具有与他范雨田相同的dna!因此,现在的127号尸体腹中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胎儿。 李玉蓉长嘆了一口气,她明白,这样空想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的,还是设法再次查看一下解剖教研室的127号尸体标本吧,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新发现也未可知呢! 李玉蓉打定主意,明日下午就採取行动。 第十五章 今天下午李玉蓉没课,午休之后,她独自来到了解剖教研室。 李玉蓉走进了解剖教研室那长长的走廊,此刻,在那阴森而黑暗的走廊里并无一个人影,她几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唿吸声。走廊里,到处瀰漫着福马林那刺鼻的气味,几乎令人感到噁心。李玉蓉知道,走廊北侧的几个房间里分别保存着一百多具被福马林浸泡多年的尸体,那些尸体已经变成了深棕色,它们是冷冰冰的,而且是僵硬的。那些尸体有的是男性,有的是女性,但现在它们全都被**地杂陈在一起,似乎完全没有了性的差别。它们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它们现在仅仅是一种特殊的教学工具,是供医学生们实施人体解剖的尸体标本。然而,在若干时日之前,它们全都曾经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它们当初还在唿吸着的时候,他们必定曾经有过各自不同的经歷,他们肯定全都曾经为自己的前途和利益而奋斗过、努力过,他们肯定有过各种各样的酸甜苦辣和喜怒哀乐,它们也曾经憧憬过自己的未来。可是现在,他们全都躺在了那冰冷的福马林池子里。对于医学生们而言,它们现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作为练习解剖的尸体标本。它们之所以被保存在那儿,全都是为了这同样的目的,它们之间并没有高低贵贱等任何区别。 想到这儿,李玉蓉突然感到了人生的短暂和空虚,她突然感悟到,我们的躯壳仅仅是一个转瞬即逝的臭皮囊而已。 走廊的尽头就是解剖教研室的实验员办公室,李玉蓉见那门虚掩着,于是便用中指关节在那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听见房里面有人说了声请进,李玉蓉便推开房门,只见一个略微有些儿秃顶的中年男子坐在办公桌前,正在埋头整理一些文件之类的东西。 那中年男子抬头匆匆看了一眼李玉蓉,紧接着又低下脑袋,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冷冷地问道: “有什么事情吗?” 李玉蓉在上解剖实验课时似乎见过那人,他是解剖教研室的实验员,姓刘。于是她微笑着解释道: “刘老师,事情是这样的,前几日上解剖课时,我发现有一具尸体标本很像是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弄得我这几日成天心神不安的,所以今天希望能够再仔细观察一下,倘若不是,我也就可以放下心来了。” 那中年人立即抬起头来,他凝视着李玉蓉片刻,继而神色凝重地反问道: “第几号尸体标本?” “127号尸体标本。” “你根据什么说那尸体标本就是你认识的人呢?” “根据相貌,还有左耳后的一块暗记,但那暗记并不明显。” “人死后,相貌会发生一些变化,继而再长期浸泡在福马林之中,人面部的形状和色泽也会发生一系列的变化,所以,你仅凭相貌是根本无法确定尸体标本的具体身份的。而至于所谓的暗记,由于福马林的作用,尸体皮肤的色泽会逐渐变暗,而皮肤表面的不同区域也可能由于局部的不同情况而呈现出不同的明暗色泽,比如说,生前曾经受到轻微损伤的表皮部位就会呈现出较深的色泽,所以你所说的生前暗记并不具有关键性的鑑别作用。” “请问,解剖教研室的尸体标本大概都来自何处呢?”李玉蓉接着问道。 “尸体来源各不相同,有的是病人在临死前自愿捐献的,有的是被公安系统处决的死囚,也有一些是无人认领的无名尸体。” “可是,每具尸体都应该有相应的记录档案吧?能不能帮我查一下127号尸体标本的有关记录,或许能够很轻易地了解其姓名以及其他一些相应情况呢!” 那中年人略略迟疑了一会儿,回答道: “今天大概不行了,因为管理档案的那个老师不在,明天再来查吧。” 李玉蓉并未气馁,她紧接着说道: “我还有一个关键性的证据,但尚未得到验证。在我认识的那人臀部左上侧,原先曾经有一个纹身图样,那是一朵2厘米大小的梅花刺青,倘若在127号尸体标本的相应位置也存在着同样的梅花刺青,大概就可以初步证明其具体身份了吧?” 那中年人的面孔上立刻显露出惊异的表情,他沉吟了一会儿之后,继续问道: “你说那具尸体标本很像是你曾认识的一个人,究竟是你的什么人呢?” “是我的堂姐,她叫李玉芹,去年秋天她突然失踪了,亲友们都在到处寻找她。谁也不会想到,她竟然可能出现在解剖教研室的实验室里!说不定在这件事情的背后隐藏着什么可怕的秘密呢!”说毕,李玉蓉从提包里取出那张梅香和范雨田合照的照片,递给了刘老师。 第27页 刘老师仔细观察着那张照片,继而他又歪着脑袋显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将照片还给了李玉蓉,并且说道: “据我所知,解剖教研室所有的尸体标本都是通过合法渠道取得的,决不可能有任何的违法问题。可是,按照你刚才所说的情况,也确实令人怀疑。这样吧,我可以将那具127号尸体标本调出来让你再次仔细观察一下,看看那尸体标本的臀部左上侧究竟有没有类似的纹身图案。倘若没有那图案,你也就可以放心了。不过,今天下午没有时间,因为我们要去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你明天下午再来吧。” 第十六章 晚饭后,刘守元回到自己的宿舍。他独自斜倚在长沙发上,一边抽着烟,一边遥望着窗外那正在渐渐暗下去的天空。现在,他正在自己的脑海中酝酿着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但是在开始行动前必须进行周密而全面的思考。 刘守元自幼父母双亡,曾经一度流落街头,后来被孤儿院抚养成人。初中毕业后,他考取了临渝医学专科学校,三年后毕业,在临渝医学院解剖教研室谋得了一个实验员的职务。少年时代的特殊经歷造成了他自闭而孤僻的性格,他平时喜好独处,厌恶与他人交往,几乎没有任何知心朋友。在大学里,作为解剖实验室的一名实验员,他属于层次较低的阶层,这就越发加深了他的自卑与自闭,从来不愿意主动参加同事们的任何交际活动。更何况他形貌猥琐,经济拮据,因而至今尚未交过女友。他今年虽然刚刚36岁,但已经有点儿谢顶,看上去就像四十余岁的小老头一般。 今天下午,那个叫李玉蓉的女学生的来访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当那女学生告诉他,说是解剖教研室的127号尸体标本很像是她的一个亲戚时,刘守元着实吓了一大跳,他暗自想道,解剖教研室可能要遇到大麻烦了!因为7年前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例,那时候,有一具无名尸体被公安局送来解剖教研室,继而被制作成尸体标本;但是两年后,该尸体标本居然被该尸体的亲属发现了,一时间闹得纷纷扬扬,在社会上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后来经过有关部门的调解,医学院不但登报向死者家属道歉,而且赔了一大笔钱。 刘守元思量道,倘若那具127号尸体标本果真就是那女学生的亲戚李玉芹,而且又被她认了出来,医学院势必将会面临极大的麻烦。因此,当李玉蓉提出要查阅解剖教研室尸体标本的记录档案时,刘守元立即毫不犹豫地推託说是管档案的人不在,其实当时那档案就在刘守元的办公桌抽屉里。刘守元根本就不记得127号尸体标本的来源及其在记录档案上登记的真实姓名,他当时唯一担心的是,倘若那女学生所述属实,档案上所记载的姓名果然就是那女学生的亲戚,医学院在名誉上及经济上都会受到极大的损失。虽然这个意外事件并非他刘守元的责任,但他至少犯了‘泄密’的过错而将会遭受到上级的严厉申斥。 因此,刘守元当时的想法是,尽量搪塞一下那个女学生,而在她离去后立即查看127号尸体标本的档案,倘若在档案上记载的果真是那个女学生亲属的姓名,则应该悄悄地将127号尸体标本与另一具形貌、身高、年龄全都类似的另一具尸体标本进行对调,同时将档案上的相应姓名进行更改。这样,即使那女学生明天再来查看127号尸体标本及其档案,也将一无所获。 但是,当那女学生拿出那张双人照时,刘守元勐然间大吃一惊。照片上的那个年轻男人不就是附属医院的一名研究生吗?他的姓名是范雨田。 范雨田的专业是显微外科,而显微外科与解剖学的关系非常密切,因而经常需要调取解剖教研室的尸体标本进行解剖,所以近几年来,范雨田曾多次和刘守元打过交道。 刘守元还知道,那范雨田最近与附属医院林院长的女儿正打得火热,听说不久就要结婚,前途不可限量。但是,他怎么会认识那个叫李玉芹的女人呢?而且从照片上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恐怕是非同寻常呢! 刘守元继而想道,那女学生说127号尸体标本很像是她的堂姐李玉芹,而李玉芹是去年秋天突然失踪的。既然那李玉芹与范雨田之间可能具有暧昧关系,既然范雨田即将与林院长的独生女儿结为夫妇,那么会不会有这样一个可能:127号尸体标本完全是范雨田搞的鬼!那个叫李玉芹的女人原是范雨田的旧情人,但是在范雨田勾搭上林院长的女儿之后,他就决计抛弃李玉芹。可能是由于有什么把柄掌握在李玉芹手中的缘故吧,范雨田竟然狠下心来杀死了自己的旧情人,并且设法将她的遗体变成了解剖教研室的一具尸体标本,从而为他与林院长女儿的婚姻扫清障碍。 想到这里,刘守元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女学生离开后,刘守元并没有去参加所谓的学术研讨会。他首先从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尸体标本的记录档案,查阅127号尸体的登记情况。 在127号尸体标本一栏中有如此记录:姓名:周桂芳;性别:女;年龄:26岁;身高:169厘米;死亡原因:心脏左束支传导阻滞。后面还有一行註解:该病人在附属医院住院期间曾欠医院各项医疗费用两万余元,病人死亡后,家属突然全部失踪,因而该尸体属于无主尸体。最为关键的是,该尸体进入解剖教研室的具体时间是去年9月上旬! 第28页 既然在档案上记载的姓名是周桂芳,理应不是那女学生的堂姐李玉芹。但是,其中会不会另有蹊跷呢?范雨田会不会在哪个环节搞了什么鬼呢?而那具127号尸体究竟会不会就是李玉芹呢?似乎有必要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刘守元立即走进尸体房,他将127号尸体标本从福马林池子里捞出,仔细观察那尸体的面容。那尸体的面容与刚才他从那照片里看到的女人果然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似乎瘦了些。刘守元明白,尸体长期浸泡在福马林之中,软组织理应会发生收缩,瘦了一些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他立即想起了那女学生所说的纹身图案,于是他将那尸体翻了过来。在那具尸体的臀部左侧,似乎被人解剖过了,皮肤和肌肉都被割得凌乱不堪。刘守元小心翼翼地整理着那些被割碎的肌肉与皮肤,他试图将该部位的皮肤復原。最后他终于发现,臀部左上侧的皮肤居然缺失了2厘米大小的一小块! 刘守元的血液几乎凝固了!那缺失的一小块皮肤理应就是那梅花刺青!否则,为什么该尸体其他部位的皮肤没有丝毫缺失,而唯有臀部左上侧的皮肤缺了一小块呢?这岂不是欲盖弥彰吗? 看来,其中果然有鬼!或许,127号尸体就是李玉芹,而她正是死于范雨田之手! 可是,范雨田究竟是如何杀死李玉芹的?又是如何将其尸体变成解剖教研室的尸体标本的呢?刘守元就不得而知了。 刘守元转而又想道,仅仅由于127号尸体臀部左侧少了一小块皮肤,还不能够贸然断定该尸体确实是被人调换过了。于是,刘守元拿了一个捲尺,他认真地测量了一下,127号尸体的实际身高为171厘米。可是,在127号尸体标本的纪录档案中明明记载着身高169厘米,而尸体被福马林长期浸泡之后,理应有所收缩,怎么会反而变长了呢?因此,到现在为止,虽然尚不能证明127号尸体就是李玉芹,但至少该尸体并不是那个叫周桂芳的女人。 刘守元继续思考着,倘若127号尸体标本就是李玉芹,一切都可以获得恰当的解释。或许,那李玉芹就是范雨田的旧情人;或许,范雨田为了攀附林院长这颗大树、竟然对前任女友狠下杀手,并且通过了某种非法手段将她的尸体转移到解剖教研室。倘若果真如此,那范雨田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想起那范雨田平时得意洋洋的样子,刘守元不由得义愤填膺。那狗头自恃是林院长的准女婿,何曾将我们这些小小实验员放在眼里? 刘守元立即想到了报警。既然有那女学生作为人证,既然在李玉芹原先的纹身部位缺失了一小块皮肤,既然127号尸体标本的实际身高与档案上记载的周桂芳身高不同,警方很可能会针对此事立案侦查。倘若最后查明,127号尸体标本就是李玉芹,而且确实是被范雨田所杀,那么,那个脚踩两条船的奸诈小人势必会受到法律的严惩!想到这里,刘守元不由得立即兴奋了起来。 可是,这一切对我刘守元又有什么好处呢? 刘守元继而想道,医学院里的同事们都将会知道,罪大恶极的范雨田是我刘守元给揪出来的;人们在茶余饭后谈到我刘守元时都会翘起大拇指,称颂我的能耐与功德。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处呢?不消几个月,人们就会慢慢地忘却这件事情,到那时候,虽然范雨田伏法了,但我刘守元还是刘守元,还是一名被人们忽视的小小实验员,还是成天呆在解剖教研室里,枯燥地守着那一百多具冷冰冰而发出刺鼻气味的尸体标本! 刘守元转而思忖道,何不利用此事而夺取一大笔钱财呢?钱财可是具有巨大使用价值的呀! 刘守元总算想明白了。 不行!不能报警!因为报警对我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我必须利用这难得的机会来使得自己咸鱼翻身! 现在,真正知道127号尸体标本真相的人只有我刘守元,而能够决定范雨田命运的人也只有我刘守元。也就是说,那范雨田的小命就捏在我的手中!我何不对他实施敲诈呢?倘若127号尸体标本果然就是那李玉芹,倘若那李玉芹正是范雨田的旧情人,倘若那李玉芹果然是死于范雨田之手,那范雨田还能够不听我的使唤吗?他除了唯命是从之外,还能够有其他的任何选择吗? 但是,关于127号尸体标本就是李玉芹的判断至今为止还仅仅是出自于自己的主观推测,这种推测虽然看起来比较合理,但还缺乏令人信服的科学证据。该尸体本应该是周桂芳,仅仅凭身高的微小差异还不能够断然确定它并非周桂芳,用什么其他的方法可以证明它并非周桂芳、而就是李玉芹呢? 倘若该尸体就是李玉芹,最了解事实真相的人应该是范雨田自己。可是,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承认的,用什么办法能够使得他招供呢? 刘守元立即想起了一个古老的方法:投石问路。 必须立即告诉范雨田,明确而直接地告诉他,有人已经对127号尸体标本的真实身份发生了怀疑,看看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倘若自己的推测全都是真实的,范雨田必然会惊慌失措,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他必然会向自己屈膝;然后,根据他的具体反应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第十七章 今晚,雨田与贝贝携手去长江剧院观看韩国歌舞剧团的演出,演出结束后他送贝贝回家,然后又到贝贝的闺房里与她着实亲热了一番,这才恋恋不捨地告别了贝贝而回到了医学院的宿舍。 第29页 雨田还没有从刚才的柔情蜜意中恢復过来,他的心情仍然非常兴奋。他回顾着最近半年里所发生的一切。他的德。瑞娜夫人已经消失了,但是,他又有了贝贝,贝贝不就是他的马特尔侯爵小姐吗?不!贝贝比马特尔侯爵小姐更加可爱,更加完美,她不但美丽、温存、性感,而且还能够使他在事业上平步青云。总之,她具有作为他理想妻子的一切美德! 范雨田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他的面孔上洋溢着春天般的微笑,他正徜徉在对未来光辉前程的美好憧憬之中。 突然间,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遐想。 “哪一位?”他拿起电话听筒,不耐烦地问道。 从电话那头传来两声令人讨厌的干咳,然后便听到一个男人低沉的说话声。根据那声音,对方似乎是一个中气不足的中老年人。 “有一件至关要紧的事情不得不通知你……” “你究竟是谁?”雨田粗暴地打断了对方。 “噢,我是解剖教研室的刘守元,我所要说的事情关系到您的安危。”对方的说话声不紧不慢,一字一顿,好像是从机器里发出来的一样,十分令人讨厌。范雨田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解剖教研室那个矮小实验员的猥琐身影:他矮小、瘦削、有些儿秃顶,看样子已经有四十余岁了。 雨田暗自思量道,自己与此人素无来往,他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情呢?难道是关于127号尸体标本的事情东窗事发?不会,他怎么会知道其中的秘密呢?还是先听听对方说什么吧,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究竟是什么事情呢?”雨田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是关于127号尸体标本……” 雨田一听到127号尸体标本这几个字,就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一时间吓得失魂落魄,他感到自己仿佛剎那间跌落到一个黑洞洞的万丈深渊,脑袋里一片空白。虽然他手中仍然拿着话筒,但却全然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他只是呆若木鸡似地坐在那儿发怔。 一会儿之后,他终于使自己镇定了下来,他尽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惊恐,以一种尽可能平静的声调说道: “刚才您说的我没有听清楚,您能够再重新说一遍吗?” 听到范雨田的这句话,刘守元心中暗自好笑,现在范雨田已经称唿自己为‘您’了,以前可从来没有过呀!也就是说,对方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击溃了,这就意味着,自己已经击中了对方的要害,解剖教研室的那具127号尸体标本可能就是李玉芹,而李玉芹也就是范雨田的旧情人!自己的估计并没有错,范雨田正是杀害李玉芹的真兇!于是,刘守元以一种气定神闲的语气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有一个医疗系一年级的女学生来到解剖教研室找我,据她说,解剖教研室的127号尸体标本很像是她的堂姐李玉芹。那女学生还说,李玉芹于去年秋天突然失踪,亲友们到处寻找她,至今未曾发现她的踪迹,没想到竟然在解剖教研室发现了一具非常相像的尸体标本……” 范雨田连做梦也不曾想到,在福马林池子里浸泡了半年之久的尸体竟会突然被人认了出来!由于福马林的脱水作用,那具尸体标本的面容理应发生了较大的变化,那可恶的女学生凭什么就能够断定那尸体就是李玉芹呢?她究竟有没有进一步的证据呢?范雨田完全沉浸在内心的恐惧与担忧之中,竟然忘却了自己正在与别人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 “喂,你在听吗?”刘守元已经不再用‘您’称唿范雨田了,因为现在他已经把对方看作是被自己抓获的一只可怜的猎物。 “我在听着呢!不过,面容相像的人多得很,那女学生怎么能够仅仅凭面容就断定127号尸体的具体身份呢?你只要查一下尸体标本的纪录档案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那女学生还提供了一条重要的身体证据:在李玉芹的臀部左上侧有一个特殊的纹身图案,那是一朵2厘米大小的梅花刺青。” “可是,在127号尸体标本的相应位置有那个图案吗?” “为了医学院的名誉,我暂时将那女学生搪塞走了,然后详细检查了那具尸体标本。在127号尸体标本的臀部左上侧并没有相应的刺青图案。”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那位女学生的说法是无稽之谈。”范雨田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一点儿底气。 “问题是,在127号尸体标本臀部左上侧的皮肤被人刻意地割去了一小块,那岂不是就反而证明了127号尸体标本充满了疑点吗?在我看来,这正是所谓的欲盖弥彰呢!” 范雨田的内心越发慌乱起来,那讨厌的女学生肯定就是梅香的堂妹,她既然已经认出了她的堂姐,肯定会进一步一查到底,自己必将面临巨大的风险!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情,马虎不得。幸而刘守元当时并没有让那女学生检查梅香的尸体,否则事情就会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此刻,范雨田勐然想道,刘守元怎么会知道梅香与我的关系呢?他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说这些事情呢? “您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不管127号尸体标本有什么问题,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30页 “哈!在我看来,127号尸体标本与你之间似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呢!”从电话那头传来一种带有一种奚落语气的声调。 “胡说!你别血口喷人!”范雨田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威胁。 “我决非血口喷人,因为那位一年级的可爱女学生当时还带来一张极其宝贵的照片,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合照。其中的女人就是李玉芹,而另一名年轻男子便是您范雨田!哈哈哈……” 雨田立刻感到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自己费尽心机构思的精妙谋杀行动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被人破解了!可是,电话那头那讨厌的说话声还在继续着。 “我继而查阅了127号尸体的所有解剖纪录。自去年秋天9月至今,该尸体总共被调出解剖过三次。有两次是属于学生实验课的解剖,都是在今年春天。其中一次的解剖内容是甲状腺周围组织的解剖,另一次则是手臂神经、血管的解剖。剩下的一次则是您范雨田所特意调取的,时间是去年9月28号。倘若我估计不错的话,127号尸体标本臀部左上侧的那一小块缺失的皮肤就是您给割走的吧?在对该尸体进行仔细观察之后,我发现那具尸体的下腹部也似乎被人解剖过了,于是我就顺便查看了一下,结果是,那具尸体的子宫已经被人取走了!腹部解剖并非学生实验课的内容,因此,那位割走尸体子宫的人理应就是你范雨田!可是,您一个堂堂的硕士研究生,林院长未来的乘龙快婿,为什么要特意割取一具尸体标本臀部的一小块皮肤以及腹中的子宫呢?于是,我就充分发挥自己的想像力试图解释这些现象。由于我平素一直喜爱阅读推理小说,因而就练就了少许一些儿的推理能力,根据我的推理,那李玉芹理应是你的旧情人,但是,当你结识了林院长的独生女儿之后,你便背信弃义地移情别恋了。你为了彻底摆脱李玉芹,于是就採取某种手段残忍地将她杀死!继而,你通过某种非法的渠道而将她的尸体变成了解剖教研室的127号尸体标本。即使李玉芹的亲属们四处寻找她的下落,又怎么会想到她竟然躺在医学院解剖教研室那冷冰冰的福马林池子里呢?由此可见,你的确具有超凡的智商和胆魄!可是,你毕竟是血肉之躯,在成功地完成了那一系列惊心动魄的罪行之后,你的内心非常恐惧。你时刻担心着,万一在某个环节有丝毫的漏洞,你的罪行就可能大白于天下!倘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你只有死路一条!为了彻底根除一切可能的证据,你于去年9月28号以解剖为名,从解剖教研室调取了127号尸体标本,割去了该尸体臀部左侧的纹身图案,同时也割去了该尸体的子宫。倘若我估计不错的话,死者的子宫里大概已经有了一个胎儿,而在那可怜胎儿的体内或许有着与你范雨田相同的dna!” 说到这儿,刘守元勐地挂下了电话。 此刻的范雨田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他呆呆地坐在那儿,发现自己面颊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抽搐着。他明白,他正在面临的,乃是致命的灭顶之灾! 第十八章 范雨田躺在医学院宿舍的单人床上,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濒临绝境般的恐惧。他现在非常清醒,自己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正面临着生死攸关的重要抉择。稍有不慎,他将会跌入万丈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现在,雨田对自己半年前的决然行动似乎感到有些儿后悔。可是,当时倘若不那样做,又能有什么其它的办法呢? 半年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又重新出现在雨田的脑际,就像是昨日刚刚发生过一般地清晰。 那是去年8月下旬的一个下午,范雨田为了跟踪研究一位断肢再植病例的术后情况而来到附属医院的外科病房。正当他在护士值班室查阅该病人的病歷之时,却意外地听到了两个护士的一段对话。 “57床的病人怎么不见了?出院了吗?”一位年轻的实习护士问道。 “今天中午突然死了,没有抢救过来。”一位四十余岁的老护士漫不经心地答道,她正在整理着一些纱布绷带之类的东西。 “那病人还很年轻呢,真可惜!听说她的家乡在南方,家属已经将尸体运回乡下了吗?” “哼!那几个家属见病人死了,竟然全都悄悄地不见了踪影,听说还欠医院里好些医疗费呢!分明是躲帐嘛!真是太不像话了……” 那位实习护士继续问道: “既然家属跑了,那病人的尸体该如何处理呢?” “已经转移到后院的太平间里了,可能要在那儿放一段时间。如果一直没有家属来认领的话,可能就要被送往解剖教研室制作成尸体标本了,前一阵子听说他们需要新鲜尸体,因为近年来医学院大幅度地扩招,学生越来越多,原先的尸体标本已经不够用了。” “好好儿的一个年轻姑娘,马上就要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标本,想起来怪可怜的。”那实习护士小声咕哝着,她似乎有些儿伤感。 听到这儿,范雨田勐然觉得眼前一亮!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为寻求杀死梅香的最佳方法而绞尽脑汁。他明白,对于一桩谋杀案而言,最最要紧的环节便是尸体的处理。倘若尸体处理得当,即便是福尔摩斯再世,也是无从下手的呀! 第31页 刚才那两个护士的对话让雨田突然来了灵感。他想道,既然眼前来了机会,便应该当机立断!正如古语所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范雨田仍然不动声色地站在那儿查看着病歷。不过,他现在正在查看的病歷并不是那位断肢再植病例的病歷,而是57床那位死亡姑娘的病歷。他在该病歷上看到了如下几条重要内容: 周桂芳,女,26岁,身高169厘米,死于心脏左束支传导阻滞。 雨田知道,梅香的身高为171厘米,与57床的病人相近,年龄也恰好相近,倘若能够李代桃僵,岂不是成就了一桩极其完美的谋杀案?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雨田怀着紧张而兴奋的心情立即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他需要对今晚的行动进行全面而详尽的筹划。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通过左侧的窗户遥望着院子北面的那栋二层楼的建筑物。附属医院的后院里共有三座建筑物,东侧是实验大楼,大楼共有五层,雨田所在的显微外科研究室就位于其中的第三层。实验大楼的正对面是图书馆,那是一座四层楼的建筑物,每天白天来图书馆查阅图书资料的医护人员很多,但下午五时以后就闭馆了。后院的北侧还有一座二层楼,楼上被当作医院总务处的仓库,常年堆放着一些暂时用不着的粗重杂物,比如橱柜、病床、办公桌之类,而楼下就是医院的太平间了。 雨田知道,那太平间有一个工人专门负责,平时也没什么事情,只不过打扫打扫卫生而已,但如果医院某病房有病人死亡,则由那工人将尸体推入太平间。可是,那工人每天只上白班,夜间并无专人看守,倘若是夜间有病人死亡,则由医院的保安部负责将尸体运入太平间。 雨田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便起身离开了实验大楼,他在太平间的周围略微转了一下。那太平间的大门终日都是紧闭着的,雨田注意到,那门上安装了一把暗锁。太平间的南侧有三个较大的窗户,也都是终日关闭着的,通过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内侧的钢筋护栏。因此,无论是从大门或是从窗户都是很难进入太平间的。而如果是用铁棒等工具强行将大门撬开,也并非什么难事,但那样做就会在事后引起人们的注意,因而是万万不可以的。雨田正在为如何进入太平间而烦恼时,他突然注意到,在太平间的北侧还有一个小气窗,那气窗的位置较高,窗口也较小,所以不曾安装任何护栏。雨田大致目测了一下,倘若自己从那儿爬进去,估计没有什么问题。 傍晚时分,雨田来到少年宫找到贝贝,他藉口说是有老乡从乡下过来,需要用车,于是将贝贝的红色福特车借来。告别了贝贝,他独自驾驶着福特车往常宁路的方向慢慢驶去。他庆幸自己上个月刚刚拿到驾驶执照,倘若自己至今还不会驾驶汽车,今晚的行动计划便根本无法实施了。 一路上,他反覆考虑着今晚的行动步骤,其中包括每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那些步骤他已在自己的脑海中想过了无数遍。他明白,对于如此重要的行动计划,即使是重复思考千遍万遍也不算多,倘若由于自己思虑不周而稍有疏忽,将会导致全盘皆输! 当红色福特车抵达常宁路157号楼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雨田下了车,上了三楼,一步步朝着306室的方向走来。他感觉到自己有些儿心慌,他似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在306室的门外站了大约半分钟,他需要镇定一下自己的心情。他侧耳听了听,室内似乎没有任何声响。此刻,梅香在干些什么呢? 雨田从衣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他看到,梅香正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手中在织着绒线衣之类的什么东西。 梅香压根儿也没有想到雨田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坐在那儿并没有动,她只是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自己昔日的恋人,她的眼眶中似乎蕴含着晶莹的泪珠,她的目光中充满着悲伤和疑虑。一个多月不见,雨田发现,梅香已经变得有些儿苍老了,她也瘦了,她的眼圈周围还有些儿发黑,眼角处甚至于出现了几根鱼尾纹。雨田思忖道,在这段时间里,想必她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吧?此刻,雨田的心头似乎略略感到有点儿不忍,四年来,梅香对他的种种好处剎那间涌现在他的脑际。 雨田快步走了过去,他紧拥着梅香坐下,将梅香紧紧地抱在怀里,一面不停地亲吻着她的香腮,一面轻声说道: “全都是我的错,我现在想通了,你如果真想生下婴儿,那就生下吧,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思办!” 梅香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痛,她伏在雨田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她的双肩不停地抽动着,雨田则轻轻地抚摸着她那美丽而乌黑的秀髮。 在雨田不断的好言抚慰下,梅香终于停止了哭泣。她到洗手间洗了洗面孔,重新又坐到雨田身旁。她将脑袋依在雨田的肩膀上,柔声说道: “只要你回来就好,我不怪你。这一段时间我也想明白了,你之所以反对我生下婴儿,或许是因为你至今还没有任何收入,感到了生活压力所致吧?其实你不必担心,一切由我负责。”说到这儿,梅香拿出一本存摺,递到雨田手上。雨田打开那存摺一看,其中竟然有56万元的存款!梅香继续道:“现在我把这存摺交给你保管,这是我多年来的全部积蓄,眼下我虽然已经辞职,但靠着这些存款,我们未来的生活理应没有什么问题,你现在应该不必再为今后的生活而担心了吧!” 第32页 雨田拿着那存摺,心中暗自思念道,梅香对自己的感情应该是真挚而纯洁的,否则又怎么会将她的所有积蓄一股脑儿全都交给自己保管呢?他紧紧地抱着梅香,热切地亲吻起来。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被梅香的真情感动了,因为自己的眼眶已经有些儿湿润。雨田此时想道,梅香对待自己,可谓是赤胆忠心、至死不渝,而自己却打算恩将仇报,致她于死地!自己还能算是一个人吗?雨田突然感到了一些儿愧疚,他发现自己的心脏在勐烈地颤抖着,自己是不是太卑鄙、太无耻、太狠毒了呢? 不应该呀!不应该伤害梅香,不应该干出那伤天害理之事!雨田将梅香抱入怀中,他一边抚摸着她那细腻而温润的肌体,一边更加热烈地亲吻着她的面孔。 突然间,他又依稀觉得,眼前他正在拥抱着、抚摸着、亲吻着的,似乎就是《星空璀璨之夜》娱乐城里那位无比风骚而**的小姐娜娜!是呀,娜娜与梅香又有多少区别呢?她们俩都是夜总会里的小姐,都是依靠她们的青春和**来换取金钱的,她们俩在本质上不都是完全一样的吗?谁知道梅香每天在《莺歌燕舞》夜总会里都干着哪些龌龊事情呢?谁知道她曾经与多少个男人有染呢?雨田的心头勐然间产生了一种难以克制的厌恶感。 不行!自己的一生决不能毁在这个女人的手中!自己是一名堂堂正正的硕士研究生,自己具有极高的天赋,自己就要成为林院长的乘龙快婿,就要赴国外深造,自己的前途将会是无限远大、无限光明的,那区区56万元又岂能够收买我的整个未来?更何况那些钱全都是来自梅香的**收入! 突然间,雨田想起了一句古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终于决定下手了! 雨田仍在亲吻着梅香,但他的右手却在悄悄地摸索着,他从自己随身带来的提包里摸到了一个塑胶袋,其中有一块毛巾。那毛巾是湿漉漉的,不过,其中所蕴含的并不是水,而是乙醚! 雨田将那蕴含着乙醚的毛巾抓在手中。说时迟,那时快,雨田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毛巾捂在梅香的面孔之上。可怜那梅香,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仅仅是略微挣扎了两下就完全失去了知觉。 雨田迅速将梅香抱起,放平在卧室的床上,他又从提包里取出一个针筒,将满满一管空气注入梅香的血管之中。他明白,刚刚注入的空气会很快进入梅香的颅脑,梅香将永远不会再醒过来。 雨田又从提包里取出一套附属医院的病人服装,他要给梅香换上。 他首先慢慢地脱去梅香身上的衣服,梅香那美丽而娇嫩的肌体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那肌体是那样洁白、那样柔嫩、那样富于青春的弹性,那是他曾经为之着迷的肌体,他曾经看过无数次,但却从来没有看够。现在,梅香已经去了,那肌体逐渐地失去了任何的血色,它正在变得更加苍白,更加苍白,苍白得就如同一张雪白的白纸一般。 雨田久久地凝视着那如同白纸一般苍白的梅香,心中不免有些儿凄悽然。他突然想道,倘若梅香原本就是一户富足人家的女儿,倘若梅香不曾有过夜总会小姐那样的经歷,倘若梅香的人生就如同一张不曾写过任何字迹的白纸那样地清白,以梅香的美丽容貌和温雅性格,肯定能够成为一位贤妻良母,自己又为什么不能和她结婚呢? 可是,梅香就是梅香,她曾经是一名夜总会小姐! 看来,这一切全都是命运,而非我范雨田的过错!自从梅香一开始认识我范雨田,就已经註定了她今日的悲剧命运!我与她就像是油和水一样,是根本不能够混合的两种人! 想到这里,雨田咬了咬牙,以很快的速度给梅香穿上了医院的病号服。他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9点半了。现在还不能出门,因为楼下的马路上还有行人,必须再等一等。 雨田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思虑反覆,他不知道今晚自己的行动究竟是对还是错。但是有一条他是非常明白的,自己现在正在走的路是一条彻头彻尾的不归路,无论对错都必须一往无前地继续下去! 他突然看到沙发旁的地板上有一团绒线织物,他顺手捡了起来。他想起了当他今晚刚刚进门时,梅香似乎正在织着什么东西。他将那织物展开一看,原来是一件绒线上衣,已经快完成了。雨田将那绒线上衣往自己身上比了比,正是自己的尺寸。 目睹那千针百线的绒线上衣,雨田不由得联想到几年来梅香对自己的嘘寒问暖和百般呵护。他转而想道,梅香与娜娜之间可能有着本质的区别,说不定,娜娜的风骚和**仅仅是夜总会小姐中的偶然现象呢?梅香既然如此深切地挚爱着自己,又怎么会做出任何背叛自己的行动呢?梅香虽然在夜总会里上班,但那也是为生活所迫,或许她每晚仅仅是陪着客人们喝喝酒、唱唱歌而已,根本就不曾有过任何的不贞举动呢!倘若果真如此,我范雨田岂不是恩将仇报了吗? 范雨田几乎已经有些儿后悔自己的行动了!为什么不再仔细思考一下再付诸行动呢? 可是,做都已经做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唯一需要做的是,必须专心一致地将自己事先设计好的计划进行到底! 雨田再次看了一眼挂钟,已经是11点半了。他走到窗口朝马路上看了一下,马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连过往车辆也非常稀少,应该是行动的时候了! 第33页 雨田再次走进卧室,梅香仍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此刻的她,显得更加苍白了。雨田用手指试了试梅香的体温,感到她的身体正在变冷。雨田抱起梅香,下楼而去。 整个楼道里空无一人,楼下的人行道上也没有一个人影。雨田将梅香放到红色福特车的后排座位上,迅速驾车而去。 马路上空荡荡的,雨田飞速行驶着,很快就来到了附属医院,他将车直接驶入后院。因为实验大楼就位于后院,所以即使有人发现也不会产生怀疑。 此时的后院里非常寂静,雨田将车停在实验大楼的门口,然后便下车朝太平间的北侧走去。他知道,太平间北侧有一个小小的气窗,那是他进入太平间的唯一途径。 雨田的行动非常顺利,进入太平间之后,他用手电察看了一下周围的情景。太平间的一侧排放着布满一个个抽屉的冷柜,今天中午外科病房57床死去的那个姑娘应该就躺在其中的一个抽屉里。 雨田逐一检查那些抽屉,大多数的抽屉都是空的,整个太平间里总共只有两具尸体,其中的一具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姑娘。 雨田将那姑娘的尸体从抽屉中抱出,走向太平间的大门。那大门锁是一把暗锁,只需轻轻拧一下,门便被打开了。雨田从门缝里朝外面看了一眼,现在已经是凌晨时分,哪来一个人影?雨田迅速出门,将那尸体放入红色福特车的后备箱里,然后又将梅香抱出,转身重入太平间,将梅香的尸体安放在太平间的抽屉中。 完成这一切之后,雨田驾车出城而去。沿着公路向北行驶了3个小时之后,他将车驶入右侧的一个岔道,那岔道较窄,路两侧是一些杂草和灌木丛。雨田沿着那岔道继续行驶了约摸30分钟左右,发现那儿的灌木更加茂盛、更加密集,于是便停下车,将后备箱里的那具尸体身上的衣服尽行剥去,抱着那**、冷冰冰的僵硬尸体往路边的灌木丛深处走去…… 整个行动过程正如他事先所设计的一样顺利,并无丝毫失误! 雨田在设计他的整个行动计划时,已经充分而全面地考虑了各方面的可能后果。既然外科病房57床的周桂芳早已被其家属所遗弃,因此根本就没有任何人会再去寻找她的尸体。现在正值8月下旬的炎热天气,每日平均气温都在摄氏30度以上,只需一、两日时间,那尸体便会迅速腐烂。因此,即使在近日内其尸体被附近村民发现而报警,那尸体的形状也会由于腐败细菌的作用而急速膨胀,形成所谓的‘巨人观’状态,谁还能猜想到她生前的模样呢?即使当地警方及时发布认尸公告并广为张贴,也将无从查明尸源。况且,那周桂芳的家属理应认为她的尸体早已被医院方面送到火葬场火化,他们又怎么会想得到那尸体竟会暴尸于400公里之外的灌木丛中呢? 至于梅香的尸体,则应该是更加安全的了。雨田估计,不久之后,梅香的尸体将被当作外科病房57床病人的尸体而被送往医学院的解剖教研室,并被制作成一具尸体标本。在解剖教研室的记录档案上,那尸体标本的生前名字是周桂芳,死于心脏左束支传导阻滞。而所有认识梅香的人,除了经常出入于夜总会的富人们之外,便是她的家乡石岗村的老乡们,而所有这两方面的人都是无缘进入解剖教研室的。因此,梅香的尸体是绝不会被人发现的。况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尸体在福马林中浸泡的时间越来越长,皮肤及组织都会逐渐发生变化。两、三年之后,即使是原先认识梅香的人再次看到127号尸体标本,也绝对想不到那竟是当年妩媚动人的梅香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半年,至今为止,一切均安然无恙。雨田本以为,那两具尸体已经各自找到了它们自己永久的归宿。可是,谁又能够料到,他精心设计的计划竟会毁之于一旦呢? 现在怎么办?解剖教研室的实验员刘守元已经大体掌握了自己的秘密,而那位讨厌的女学生仍在紧追不捨。倘若他们俩联手报警,警方就可能立案调查,其后果将会怎样呢? 现在,最最要紧的问题便是,倘若警方真的立案调查,他们究竟能不能查明127号尸体标本的具体身份呢? 雨田明白,梅香的尸体虽然已经在福马林中浸泡了半年,但时间还不够久,虽然该尸体肌肉及内脏的dna理应被完全破坏,但骨质及牙髓中的线粒体dna仍可能被检测出来。近年来,在世界各国,用pcr扩增线粒体dna的研究广为开展。 所谓线粒体dna,乃是细胞核外的dna,其拷贝数达1000至10000个,远较核dna多。因此,检测线粒体dna的灵敏度就会高得多,对已经降解的检材更为有利,对毛干、指甲、骨质等无核组织均可作线粒体dna检测。 可是,即使梅香体内的线粒体dna仍可能进行有效检测,但以什么材料作为线粒体dna比对的参照物呢?雨田忽然想起,以前似乎听梅香说过,她的父母亲当年死亡后并不曾火葬,而是被安葬在石岗村的附近。雨田知道,对于土葬的尸体而言,几十年的时间根本就不能使其线粒体dna完全毁坏。倘若警方将梅香父母的尸骨挖掘出来,再与127号尸体标本进行线粒体dna比对,则完全有可能查明该尸体标本的具体身份。警方如果能够确认该尸体就是梅香,那么,作为与她同居四年之久的恋人,必将成为首要的犯罪嫌疑人! 第34页 想到这里,雨田忽然感到了空前的恐惧! 不行!不能够让自己即将到手的光明前程毁于一旦!必须立即採取行动,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将真相掩盖起来! 可是,用什么方法可以让刘守元与那讨厌的女学生停止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呢? 雨田继而想道,从刚才的电话内容估计,刘守元已经大体上了解了解剖教研室127号尸体标本的秘密。按理说,他完全可以直接报警。可是,他不但没有报警,反而立即将他的怀疑打电话告诉了我。由此可见,他根本就不想报警,而是希望通过此事达到他自己的某个目的。毫无疑问,他无非是想从我这儿敲诈到一大笔钱! 既然他想钱,那就好办,给他一笔钱就行了。去年秋天,雨田在将梅香成功地处置之后,他已经将梅香的存摺换成了自己的名字。其中他已经用掉了一些,现在还剩下大约五十万元左右。 如果立即付给刘守元一大笔钱,比如说先给他20万,他究竟能不能够成功地阻止医疗系的那个女生继续进行调查呢?雨田估计,刘守元只要略施小计,就可以让那位女学生无计可施。比如说,作为当务之急的补救措施,刘守元可以将127号尸体标本脚踝上套着的号码牌与另一具形貌类似的尸体标本相对调。于是,即使那女学生明天下午再次去解剖教研室检查那具127号尸体标本,她所看到的也应该是另一具完全不相干的尸体。在这种情况下,她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她可能会认为自己上次看花了眼。即使她仍然存在着一些怀疑,但也仅仅是怀疑而已,又有什么用处呢? 倘若自己不肯付钱,如果激怒了刘守元,他很可能会去报警。即使他不报警,也绝对不会主动阻止医疗系那位女学生继续追查127号尸体标本的来歷。这样一来,梅香的秘密迟早会被那女生发现,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是,雨田又立即考虑到另一个问题,倘若刘守元没完没了地连续敲诈起来,那该怎么办呢?那五十万元究竟能不能够填饱他的胃口呢? 据刘守元刚才在电话中说,明天下午那位女学生将要再次检查127号尸体标本,情况非常紧急,现在根本就没有时间对今后的长远问题加以考虑!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必须立即对刘守元进行收买! 雨田深深地嘆了一口气,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第十九章 下午两点,李玉蓉再次来到了解剖教研室,因为昨日下午她已经与解剖教研室的刘老师约好,今日打算再次查看一下127号尸体标本,以确定它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堂姐李玉芹。一路上,李玉蓉暗自思量道,倘若在该尸体的臀部左上侧真的能够发现与梅艷臀部一模一样的梅花刺青,则可以大体确认,127号尸体标本就是李玉芹!到那时候,就可以立即报警,将那十恶不赦的范雨田抓捕归案、绳之以法! 她看到刘老师办公室的门仍是虚掩着,就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说请进,便推门走了进去。刘老师正站在文件柜前,似乎正在整理一些文件夹。看到她进来,刘老师微笑着说道: “噢,你是来检查尸体标本的吧?那尸体的号码是多少?” “再次打扰您,请原谅!是127号尸体标本。” “你可以首先查一下该标本的纪录档案,好吗?倘若127号尸体标本的生前名字根本就不是你的堂姐,似乎就不必去查看那尸体标本了吧?我已经提前将纪录档案取出来了,你堂姐叫什么名字来着?”刘老师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办公桌上的一本簿子。那簿子的封面已经非常陈旧,看来是有些年头了。 “她叫李玉芹。”李玉蓉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办公桌,翻看那本纪录档案,里面的纸张已经有些儿发黄。那簿子里记载着解剖教研室里存放的所有尸体标本的各种有关信息,其中包括:尸体来源、生前姓名、性别、籍贯、身高、年龄、死亡原因、进入解剖教研室的具体时间等等。头几页纸张的墨水笔迹都已经非常陈旧,因为那已经是几十年之前的纪录了。李玉蓉翻到最后,终于找到了127号尸体标本的一栏,登记时间是去年9月4日,具体记录如下: 周桂芳,女,26岁,身高169厘米,死于心脏左束支传导阻滞。 原来,127号尸体标本是一个姓周的女人,并非堂姐! 可是,为什么自己前几天竟然将那尸体看成了堂姐呢?当时自己曾经感觉到其面容与堂姐是那样地相像!难道是自己看花了眼?或者是因为自己近来一直在思念堂姐,所以就产生了幻觉?李玉蓉此刻感到非常困惑和不解。这时候,刘老师已经整理完那些文件夹,他走了过来,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道: “那档案上的名字是你的堂姐吗?” “名字不对……”李玉蓉答道,她仍在努力思索着,究竟是自己当时看花了眼呢?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呢? “既然名字不对,就肯定不是你的堂姐了。我早就说过,解剖教研室的每具尸体标本都是来自于合法渠道,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可是,那天上解剖实验课时,我明明看着那尸体标本就像是堂姐,会不会是这档案上的纪录有误呢?比如说,发生张冠李戴之类的情况?” 刘守元立即笑了起来: “记录档案是绝对不会有错的,因为,我们这儿的尸体标本来源非常有限,每年新增加的尸体至多只有三、四具,每次只能进来一具尸体,所以相互之间发生张冠李戴的事情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不过,为了彻底消除你的疑虑,我可以让你再次检查一下127号尸体标本,免得你总是疑神疑鬼的。” 第35页 说毕,刘老师立即带着李玉蓉来到尸体房,他在四号福马林池子里找到了一具尸体,立即将它捞了起来。李玉蓉远远看到,那是一具女尸,其脚踝部套着的号码牌上写着阿拉伯数字‘127’这几个大字。 刘老师将那具127号尸体平放在解剖台上,让李玉蓉走近前来仔细察看。李玉蓉戴上乳胶手套,她怀着异常激动的心情走到解剖台前,那女尸的面容立即展现在她的眼前。 那女尸闭着双眼,嘴巴半张着,样子非常恐怖。李玉蓉一眼望去,立刻觉得眼前的这具女尸似乎并不是几天前她上解剖实验课时所解剖过的那具尸体。因为在她的记忆里,那天的女尸面孔似乎略微丰满一些,而眼前这具女尸的面孔却比较瘦削。可是,其他方面究竟还存在着哪些具体区别她也说不上来。于是她向刘老师问道: “这号码牌不会弄错吧?比如说,由于偶然的因素从一具尸体上脱落下来,又被错套到另一具尸体上?因为,我看这具尸体似乎不大像是我上次看到的那具呢!” 刘老师非常从容地笑道: “怎么会弄错呢?这号码牌一旦拴上去就永远不会再取下来,而且这铁丝也是非常结实的。”说毕,他还试着拧了拧那拴着号码牌的铁丝,果然非常结实,是根本不可能从尸体的脚踝部脱落下来的。 李玉蓉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希望能够在那天看到的尸体与现在看到的尸体之间找到某些具体的区别。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究竟有什么区别,它们都是冷冰冰的僵硬尸体,都是闭着双眼、嘴巴半张着,都是同样地令人恐怖。虽然自己的直觉认为今天的尸体与那天有异,但那只不过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而感觉并没有普遍的客观性,又怎么能够令人信服呢?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这具尸体绝对不是堂姐李玉芹,因为堂姐的面孔近乎鸭蛋形,而眼前这具尸体的面孔则近乎瓜子形,况且其五官布局也不太相像。倘若这具尸体就是几天前自己曾经解剖过的那具尸体,为什么自己当初曾认为它与堂姐非常相像呢? 李玉蓉又看了看那女尸的双臂,两支手臂都已经被解剖得非常零乱,因为前几天的解剖课内容正是关于手臂部位的血管神经分布。如此看来,眼前的这具女尸或许就是几天前自己曾经亲手解剖过的那具女尸吧?可是,为什么其面容却又不像是堂姐了呢?李玉蓉再度回忆起那天上解剖课时的情况,难道是由于自己经常思念堂姐的缘故,所以才疑心生暗鬼,一时间产生了幻觉,竟然将眼前的女尸标本当成了堂姐? 李玉蓉百思不得其解。为了避免自己事后生疑,她从提包里拿出一个数位相机,将127号尸体的面容及身体各部位分别拍摄了下来。 这时候,刘老师笑嘻嘻地问道: “怎么样,究竟是不是你的堂姐呢?” “现在看来,似乎又不太像……”李玉蓉嗫嚅着,她仍在凝视着那女尸的面孔。 “你不是说在你堂姐的臀部有一个刺青图案吗?现在为什么不立即检查一下呢?” 刘老师的话提醒了李玉蓉,于是,他们俩立即将那尸体翻转了过来,李玉蓉仔细观察那尸体的臀部。由于被福马林长期浸泡的缘故,尸体臀部的皮肤及组织由于脱水作用而收缩得很厉害,表面上布满了皱褶。李玉蓉小心地用手指将那些皱褶一一展平,仔细检查着,可是,根本就看不到任何的纹身图案! 怀着非常失落的心情,李玉蓉离开了解剖教研室。可是,她仍在思索着刚才看到的那具127号尸体标本。虽然那具尸体并不像是堂姐,其臀部也没有所谓的纹身图案,而且在解剖教研室的纪录档案上记载的也不是堂姐的名字,可是一想到堂姐的离奇失踪以及堂姐与那范雨田之间曾经发生的一切,李玉蓉仍然对堂姐的下落感到怀疑。 第二十章 李玉蓉半夜里醒来就再也没有睡着,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堂姐的事情。她越想越觉得可疑,即使是堂姐真的去了南方,真的是当了某个商人的小妾,也不至于与以往的亲友全都断绝了一切来往呀!因为她知道,堂姐本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而且根据梅艷所提供的情况,那范雨田决非善良之辈,他既然有了新欢,就很可能杀害堂姐而为自己扫除障碍,更何况堂姐还已经怀有身孕!因此,堂姐的失踪背后肯定另有文章! 虽然这一切非常合乎逻辑,然而昨天下午在解剖教研室里看到的那具127号尸体标本并不是堂姐。如果说几天前上解剖课时自己不曾看得真切,但昨天下午自己是反覆看得很清楚了,那具尸体肯定不是堂姐,而且在其臀部也根本就没有梅艷所说的纹身图案! 李玉蓉再三回忆几天前上解剖实验课时的情况,最后,她仍然是倾向于认为自己当初并没有看花了眼。或许,那天自己并不曾看错。或许,当时躺在解剖台上的就是堂姐! 那么,会不会是解剖教研室搞错了呢?他们会不会将档案记录或是号码牌搞错了呢?可是,据刘老师所云,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 还有没有其他的某种可能性呢?李玉蓉陷入了沉思。 她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127号尸体标本已经被人刻意地调换过了!倘若那尸体的确是被人调换过了,最大的嫌疑人就应该是刘老师! 第36页 但是,至今为止,这仅仅是自己的臆测,并没有任何可靠的依据。 最最根本性的问题便是,昨天看到的127号尸体标本究竟是不是几天前的那具127号尸体标本呢? 窗帘上似乎已经出现了一些儿亮光,天就要亮了。反正已经睡不着了,李玉蓉索性起床,打开电脑,将昨日在解剖教研室拍摄的127号尸体标本照片拷贝到电脑中。 电脑屏幕上立即出现了127号女尸的几幅照片,李玉蓉反覆凝视着那些照片,苦苦地思索着。 突然间,她想起了一件事情。几天前上解剖实验课时,与她共同解剖127号尸体标本的是同班同学王新,她们俩每人各自解剖一支手臂。既然自己现在无法断定昨日看到的尸体与几天前上解剖课时看到的那具尸体之间有没有区别,为什么不让王新来看一下照片呢?说不定王新当初曾经注意到那具尸体上的某些关键性的特徵呢! 此刻,天已经大亮了,李玉蓉立即来到王新的宿舍,将王新叫了起来,让她仔细辨认一下电脑照片上的女尸究竟是不是那天上解剖课时所解剖的那具尸体标本。 王新反覆观察着那些照片,一开始,她的面孔上呈现出疑虑的表情,她似乎无法给出明确的回答。因为,那些尸体似乎具有某些共性,它们都是闭着双眼,嘴巴半张着,都是冷冰冰而缺乏表情的僵硬尸体。但是,当她看到那尸体标本手臂部位的局部照片时,她突然兴奋了起来,她以一种肯定的口吻叫道: “这照片上的尸体并不是我们那天上解剖实验课时所用过的尸体,肯定是已经被人调换过了!” “你凭什么如此断定呢?”李玉蓉也立即紧张起来,但她并不知道王新有什么具体的根据。 “因为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我解剖的尸体部位是右臂,我当时曾经仔细观察了那尸体的右手,那手长得非常漂亮,手指修长而纤细,并且小指的指甲留得很长,也保养得很好。根据这种情况,我当时还曾想过,那女尸在活着的时候应该曾经过着一种比较富足的生活,至少不会从事任何的体力劳动。可是你再看看电脑照片中的这只右手,手指短而且粗,所有手指的指甲都剪得很平,一看就知道这具尸体在生前应该是一个从事体力劳动的人。所以我敢于断定,127号尸体标本一定是被人调换过了!” 于是,李玉蓉将堂姐的各方面情况以及自己对范雨田的怀疑全部向王新和盘托出。经过再三商讨之后,两人一致认为,现在,基本上可以肯定解剖教研室的127号尸体已经被人刻意调换过了,而其目的无非就是为了隐瞒真相。既然如此,这就从反面印证了,127号尸体标本可能就是李玉芹!作为这一事件的唯一知情者,刘守元理应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可是,现在又该怎么办呢?既然刘守元与范雨田已经串通一气,如何才能够进一步查明真相呢?堂姐李玉芹的尸体现在究竟在何处呢?或许,堂姐尸体的脚踝上已经套上了另一个号码牌。或许,他们已经将堂姐的尸体转运到另外的某个秘密地方。李玉蓉现在非常后悔,自己怎么会如此愚蠢,竟然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那可恶的刘守元呢! “看来,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已经是无济于事了,我们总不能将解剖教研室的所有尸体全都检查一遍吧?刘守元也不会允许我们那样做的呀!即使去报警,我们又怎么能让警方相信我们的怀疑呢?因为至今为止,我们的所有根据全都可以归结为‘臆测’,警方是不可能为我们立案的。”李玉蓉沮丧地说。 “其实,现在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王新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说道。 “究竟是什么办法呢?快说!”李玉蓉急匆匆地问道。 “临渝警察学院的资深教官陈子明,你总听说过吧?我们为什么不去向他寻求帮助呢?倘若他愿意出面调查,任何歹徒都休想逃脱法网的。” “可是,陈子明是一个大名人,他会答应我们的请求吗?” “据我所知,陈子明在新浪网上有一个博克,我们不妨在他的博克里留言,当然是以悄悄话的形式留言。既然范雨田的作案手段如此残忍而且奇特,陈子明平素嫉恶如仇,说不定他愿意帮助我们也未可知呢!成不成总要试一下才知道吧!” 第二十一章 陈子明已于上周赴北京参加公安部的一个会议,估计还有几天才能回来。晚饭后,李毅然坐在电脑前浏览着陈子明的博克,突然看到李玉蓉的留言,她的直觉告诉她,该留言的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倘若该留言所描述的犯罪情况是真实的,那种残忍的作案手法应该是前所未有的。于是她暗自思念道,既然这几日子明老师不在临渝,我为什么不利用这机会来考验一下自己的侦破能力呢?跟随老师几年以来,自己的侦破推理能力应该已经日臻成熟,说不定能够独自将这个案子一举侦破呢!倘若果真如此,等子明老师回来时,也可以给他一个惊喜!李毅然主意已定,于是立即打电话给李玉蓉,约她与梅艷明日中午来警院面谈。 李毅然在自己的宿舍里接待了李玉蓉和梅艷,两个姑娘将梅香与范雨田的有关情况、以及她们俩对医学院解剖教研室里那具127号尸体标本的怀疑倾其所知地向李毅然做了详细叙述。 第37页 在询问了若干细节之后,李毅然最后说道: “根据你们所说的种种情况,解剖教研室的那具127号尸体标本的确可疑。但至今为止我们尚缺乏必要的证据,还仅仅停留在怀疑和猜测的阶段。所以,即使我们现在向警方报案,估计警方也不会受理的。你们回去后,必须停止任何进一步的调查,以免打草惊蛇,否则会为我们今后的调查增加难度。在决定採取下一步的具体行动之前,我必须进行认真而周密的思考。” 两位姑娘离开之后,李毅然陷入了沉思。她心中思量道,此案虽然尚未开始调查,但根据现在所掌握的各种情况,有几点是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的。 根据李玉蓉拍摄的照片以及王新的记忆,医学院解剖教研室的那具127号尸体标本已经被人刻意地调换过了,其目的应该是为了隐瞒真相。然而,这个调换尸体的事件也就从反面证明了,127号尸体标本的背后必定隐藏着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那具尸体正是梅香! 范雨田即将与林院长的独生女儿结婚,在这种情况下,他非常有可能杀害梅香,从而为自己的婚姻扫清障碍,更何况梅香已经有了身孕。因此,范雨田就具有了可能的犯罪动机。 范雨田进入医学院多年,熟知医学院和附属医院的内部情况,倘若他打算将梅香的遗体转变成解剖教研室的尸体标本,他完全有可能掌握着某种具体的实施途径。因此,范雨田应该是具有作案条件的。 李玉蓉对127号尸体标本的怀疑仅仅告诉过刘守元一人。因此,倘若127号尸体的确是被人调换过了,那具体实施调换的人很可能就是刘守元。 综合以上各点,现在似乎可以初步假定,范雨田与刘守元可能是共同犯罪者。但是这儿存在着两种可能性:其一是,他们俩在去年9月就已经是共犯,他们曾共同实施犯罪、将梅香的遗体转变成了解剖教研室的127号尸体标本。其二是,去年9月将梅香遗体转变成127号尸体标本的只是范雨田一人,刘守元对此毫不知情;他仅仅是在和李玉蓉谈话之后才觉察到127号尸体标本背后可能隐藏着某种重大秘密,从而对范雨田实施敲诈而从中牟利。 李毅然又想道,作为一起杀人案,后果应该是极其严重的,一旦被警方成功侦破,罪犯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一般而言,除非是关系极其亲密者,两人以上合谋的可能性很小。因此,李毅然倾向于认为,刘守元对127号尸体标本的来歷原先并不知情,只是在和李玉蓉谈话之后才察觉到该尸体背后所隐藏的秘密,或许他已经进行了某些相关调查,并且在某种程度上证实了李玉蓉的怀疑:该尸体可能就是去年秋天失踪的李玉芹!但是,他并没有将真实情况通知李玉蓉,也没有报警,而是为了一己之私,对范雨田实施了敲诈。于是,他便成为了范雨田的同谋! 既然如此,现在应该採取何种措施呢?或许,梅香的尸体仍然浸泡在解剖教研室的福马林池子里、仅仅是其脚踝上换了另一个号码牌而已。因此,倘若现在立即对解剖教研室进行全面搜查,或许就能够使得真相大白于天下。然而,这种搜查必须警方出面才行,可是现在有什么理由能够说服警方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搜查呢?况且是针对一个着名的学术机构! 李毅然十分清楚,自己的所有推测大多数是基于自己的直觉,而缺乏确凿的证据。她明白,在以往许多案件的侦破过程中,直觉往往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直觉可以产生灵感,可以引导自己沿着最直接的路径去接近真相。但是,直觉只能帮助我们探寻真相,而不能够直接证明真相,真相的证明只能依靠确凿的证据。正规的司法程序所相信的并非是直觉,而是证据!倘若没有确凿的证据,警方是不可能轻易立案的。 李毅然再次回顾了李玉蓉和梅艷所描述的每一个细节,其中究竟有多少成分可以作为直接证据呢?按照李玉蓉和梅艷所描述的情况,范雨田的确具有犯罪动机,他同时也具备了犯罪条件。但是,具有犯罪动机和犯罪条件并不等于就已经实施了犯罪!李玉蓉与梅艷的所有怀疑仅仅是基于她们俩自己的感觉,她们觉得是范雨田杀害了梅香,并将其遗体转变成解剖教研室的127号尸体标本。李玉蓉认为那具127号尸体标本似乎就是她的堂姐,也仅仅是凭着她自己的感觉,而感觉是缺乏客观性的,是难以让人信服的。况且,在解剖教研室的记录档案上记载的有关姓名是周桂芳,警方凭什么相信如此一个天方夜谭似的猜测呢? 虽然李玉蓉的同学王新可以证明,127号尸体标本可能被人调换过了,但是那也不能表明其背后就一定隐藏着一桩谋杀案,更不能证明原先的127号尸体标本就是李玉芹。倘若那号码牌真的被调换过了,那也存在着其他的可能性,比如说,或许是因为该尸体原本就是一具无人认领的无主尸体,解剖教研室的某个职员担心该尸体的家属在认出尸体身份后可能会来医学院闹事并索取钱财,因此才有意地调换了号码牌,这样就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几年前不就曾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吗? 因此,在‘至今所掌握的所有情况’与‘范雨田涉嫌杀害梅香’这两者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因果联繫。既然如此,警方是不可能同意立案的。 既然现在不能报警,又该如何办才好呢?李毅然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深夜私自闯入医学院的解剖教研室,查看所有尸体标本,说不定能够寻找到梅香的踪迹!但是,她几乎是立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知道,那是犯罪!她身为警院教官,凭什么可以私自闯入一个着名的学术机构呢?如果不小心而被医学院的保安发现,势必会有损于警察学院的声誉,也会使得子明老师脸上无光! 第38页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究竟怎么办才好呢? 突然,李毅然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既然她认为刘守元原本并不知道范雨田的犯罪行为,他是在和李玉蓉谈话之后才得悉127号尸体标本背后的秘密、从而成为范雨田的同谋的,那么,就沿着这个思路推理下去。刘守元凭什么愿意充当范雨田的帮凶而调换了127号尸体标本的号码牌呢?他肯定是为了钱,而且是足以令他心动的一大笔钱!既然如此,范雨田在近日之内必定去某个银行提取了大额现金,为什么不到附近的几家银行里去查看一下监控录像呢? 李毅然立刻兴奋起来,她拿起电话,拨通了城北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长赵天成的手机…… 第二十二章 医学院的周边只有两家储蓄所:工商银行建宁路储蓄所以及城市商业银行大方巷储蓄所,李毅然打算逐一对其监控录像加以调查。倘若能够证实在近日之内范雨田确曾提取了大额现金,则可以从侧面印证,刘守元曾对他实施了敲诈,继而又充当了他的帮凶! 李玉蓉在解剖课上第一次见到127号尸体标本的日期是3月4号,几天之后她到解剖教研室试图再次查看该尸体标本的日期是3月9号,也就是在那天,刘守元才得悉关于127号尸体标本的秘密。可是,当李玉蓉3月10号再次前往解剖教研室查看该尸体时,那号码牌已经被人调换过了。据此推理,倘若刘守元果然对范雨田实施了敲诈,应该就在3月9号的晚上,或者是3月10号的上午。若非是受到大额金钱的诱惑,刘守元理应不会冒着巨大风险去充当范雨田的帮凶而调换那具127号尸体标本脚踝上的号码牌。 但是,范雨田有足够的存款吗?据梅艷所云,梅香的存摺上曾经存有五十余万元人民币,倘若梅香果然死于范雨田之手,她的所有存款也必定已经落入他的手中! 既然如此,范雨田到银行取钱的日期应该是在3月10号或是其后,但是也不会拖得太久,因为刘守元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对于这种唯利是图的宵小之辈,他们最崇尚的便是即时的现金交易。 李毅然决定,首先检查3月10号及11号两天的银行监控录像。由于梅艷认识范雨田,所以李毅然昨晚已经打电话通知梅艷,让她今日上午务必前来警院会合,一同前往查看银行录像。 早饭后,李毅然带着梅艷驱车来到城北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赵天成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着她,因为他们昨晚已经通过电话。赵天成于8年前毕业于临渝警察学院,算是李毅然的老学长了。由于他近几年常去警院向子明老师请教一些问题,所以与李毅然也非常熟悉。临渝医学院这一地区正属于城北区公安分局的管辖范围。 听了李毅然关于案情的简单叙述后,赵天成立即带领她们俩前往工商银行建宁路储蓄所。赵天成出示证件后,银行方面非常配合,于是将最近几日的所有录像取了出来,三人立即开始对3月10号的录像进行仔细检查。 刚刚看了不到十分钟,梅艷就在录像中发现了范雨田的身影!赵天成立刻请银行职员查明范雨田当时的交易详情。 原来,3月10号上午8点42分,范雨田将他存摺上的20万元巨款转帐到另一个帐户,该帐户的姓名一栏中写着的,正是刘守元! 在李毅然看来,真相已经昭然若揭!果然不出所料,刘守元曾向范雨田实施敲诈,在取得对方的20万元人民币之后,他为了隐瞒真相,及时调换了127号尸体标本脚踝上拴着的号码牌!这就是为什么李玉蓉感觉到3月10号她所看到的127号尸体与她在3月4号上解剖实验课时所看到的127号尸体似乎不一样,因为那实际上是两具不同的尸体! 也就是说,原先的127号尸体标本很可能就是梅香! 李毅然非常兴奋,她立即向赵天成提议道: “根据现在所掌握的情况,案情基本上已经明朗,刘守元确曾向范雨田实施过敲诈,并且继而又担当了他的帮凶。也就是说,解剖教研室原先的那具127号尸体标本很可能就是梅香,但后来被刘守元及时调换过了。倘若我估计不错的话,梅香的尸体大概仍然浸泡在解剖教研室的某个福马林池子里,只不过是换了个号码牌而已。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即对医学院的解剖教研室进行彻底搜查呢?” 赵天成沉吟了片刻之后,做出了令李毅然失望的回答: “不可否认,你的推测的确具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所有这些推测尚缺乏确凿而有力的证据。范雨田具有可能的犯罪动机,也具有可能的犯罪条件,但至今尚没有任何证据可以直接证明,就是他杀害了梅香;也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以断然证明,原先的127号尸体就是梅香。虽然我们已经明确,范雨田曾向刘守元支付了20万元。但是,我们目前尚不能明确他支付该款项的原因,我们并不能武断地认为范雨田就是杀死梅香的杀人犯、而他付钱的目的就是为了掩盖真相而对刘守元进行收买。因为我们并不能排除刘守元可能是由于其他某种原因而向范雨田临时借款。所以,我们目前至多也只能够进行一些进一步的外围调查,在没有更明确的证据之前,恐怕不能对解剖教研室贸然进行搜查,因为那毕竟是一所高等学府,万一由于我们估计错误而搜不出任何证据,将会在社会上造成恶劣影响。” 第39页 告别了赵天成之后,李毅然悻悻然地回到了警院宿舍。她暗自思忖道,从目前已经掌握的情况看来,所有的证据都是模煳的、疑似的、甚至是似是而非的,至今尚没有明显而确凿的证据可以直接证明范雨田的任何罪行。但是,如果将所有那些似是而非的疑似证据全部综合起来,似乎就可以认定,正是范雨田残忍地杀害了梅香、并将她的尸体变成了解剖教研室的标本,而刘守元则在巨额金钱的诱惑下隐瞒了真相! 李毅然立即想到了模煳数学。当我们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时,几乎在几分之一秒的一剎那就可以立即将他辨认出来。但如果要你精确地描述那位熟人面孔上每一个局部部位的形状和尺寸时,恐怕我们全都无法给出正确的答案;然而,只要那所有的局部部位全都集中在一起,我们就可以立即确定他的身份! 现在的情况不正与此相同吗? 李毅然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她坚信,正是范雨田杀害了梅香,梅香的尸体或许现在仍然躺在解剖教研室的福马林池子里! 怎么办?是听任赵天成的蜗牛战略,慢慢地进行外围调查呢?还是私自採取某种断然行动? 李毅然担心的问题是,倘若假以时日,万一范雨田与刘守元将梅香的尸体转移到另一个秘密处所、甚至于加以销毁,此案将永远无法破解! 不能再犹豫了,必须立即行动! 李毅然终于下定决心,必须夜闯解剖教研室!只要能够找到原先的那具127号尸体标本,只要能够在该尸体的臀部左上侧发现与梅艷身体上相同的纹身图案,就可以初步确定该尸体就是梅香!到那时,赵天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行dna认定,从而确定该尸体的具体身份,而范雨田和刘守元必将罪责难逃! 李毅然拿起桌上的电话。今晚的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在行动前,她必须与李玉蓉仔细商量每一个具体的细节。 第二十三章 深夜12时,医学院解剖教研室对面的小花园里突然出现了两个黑影,从那灵巧而纤细的身材看来,似乎是两个女人。她们的行动隐秘而迅速,顷刻间就消失在路边那密集的冬青树丛之中。约摸几分钟之后,那两个黑影终于离开了那冬青树丛,她们以极快的速度穿过水泥路,直奔路对面的第二实验大楼。 那两个黑影正是李毅然和李玉蓉,她们俩各自穿着一身黑色衣裤。今天晚上,她们要夜闯解剖教研室,探寻梅香的尸体。 解剖教研室位于医学院第二实验大楼的一、二两层,夜间并没有专人值班看守。整个大楼只有一个大门,但晚上十时以后就会上锁。大楼的一楼虽然有很多窗户,但那些窗户的里侧都安装有钢筋护栏,所以即使是设法将窗户撬开也无法进入。而倘若是将那些护栏撬开,则难免会引人注意。在了解了有关情况后,李毅然决定,设法从二楼进入该实验大楼。 今日傍晚时分,李玉蓉曾经预先来到第二实验大楼附近转悠了许久,她试图寻找可以进入大楼的路径。她后来发现,实验大楼的东北侧有一颗高大的法国梧桐树,那树有一个粗大的分枝正好延伸至二楼的一个窗户附近,那岂不是绝佳的进入路径吗? 深夜12点10分左右,李毅然随着李玉蓉很快就来到那棵法国梧桐树下,藉助于绳索,两人先后爬上树干,然后沿着那粗壮的分枝来到二楼的窗户附近。那窗户是铝合金材料制成的,材质比较柔软,李毅然用小刀轻轻一撬,便将那窗户撬开,两人遂鱼贯而入。 进入大楼后,两人立即沿着楼梯下楼,很快就来到一楼的走廊里。整个走廊里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福马林的气味却异常刺鼻,显得更加阴森恐怖。李玉蓉打开手电,在前面带路,不久就来到两个大房间的附近。李玉蓉停下脚步,轻声告诉李毅然说,眼前就是存尸房了,105、106这两个相邻的房间里都存放着许多尸体,但105室里存放的尸体标本色泽大多呈暗棕色,理应是已经在福马林中浸泡过多年的陈旧尸体了,估计李玉芹的尸体不大会在其中,否则会由于色泽的反差而特别引人注目的,估计刘守元不会如此愚蠢。因此,两位姑娘决定首先在106室进行检查。106室的房门上安装了一把暗锁,李毅然用一个薄薄的刀片轻轻插入门缝,稍稍摇动一下,再轻轻一推,那门就开了,一股强烈的福马林刺鼻气味立即扑面而来,两人强忍着那难闻的气味走进房间。藉助于窗外微弱的月光,李毅然依稀看到,那房间很大,其中有两个巨大的池子。于是她打开手电一照,发现每个池子里都浸泡着许许多多的尸体标本,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她虽然跟随子明老师从事侦破工作多年,也经常接触尸体,但一下子看到如此多的尸体,也不免一时感到心惊胆颤。李毅然努力使自己逐渐镇定下来,然后从随身带来的背包里取出一幅巨大的床单,将尸体房东侧的窗户遮挡起来,便打开手电,察看那浸泡在福马林中的一具具尸体。 106室内的两个池子分别被标为3号池和4号池,李玉蓉告诉李毅然,3月10号下午刘守元让她看的那具调换过的127号尸体标本就是从4号池子里捞出来的,因此,原先的127号尸体很可能就在另一个池子里。两人略作商量之后,决定首先对3号池的尸体进行逐一检查。 李毅然发现墙角处有一根长杆,其顶端有一个较大的金属钩,估计是用来捞尸体的。于是她便拿着那钩杆,逐一翻动那池子中的尸体,同时让李玉蓉打着手电仔细察看。为了不至于漏掉任何一具尸体,她们必须逐一检查那池子里的每一具尸体,这工作是非常繁重的,不久之后,两个姑娘已经是气喘吁吁。翻动了一会儿之后,她们发现,3号池里的尸体绝大多都是男性,这就大大减轻了工作量。结果,从3号池子里共找出三具女尸,其中两具女尸的身材比较矮小,估计不到160厘米,而另一具的身材则比较修长,其脚踝部的号码牌上写着‘119’。 第40页 她们俩合力将那具119号身材修长的女尸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池子旁边的水泥地面上,李玉蓉将手电照亮了那女尸的面部,她差点儿就叫了出来,那面孔不正是3月4号她上解剖实验课时所看到的那具127号尸体标本吗! 李玉蓉流泪了,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泪水究竟是由于对堂姐凄婉命运的悲哀呢?还是由于终于找到了堂姐遗体而感到兴奋呢?还是由于福马林对眼结膜的强烈刺激作用呢? 她用衣袖擦了擦泪水,再次仔细察看那尸体的面容。 “究竟是不是这具尸体呢?”李毅然已经有些急不可耐。 “应该是我3月4号所看到的那具127号尸体,你看,在它的双臂上还有我们所解剖过的痕迹,左耳后也似乎有一小块模模煳煳的暗记……”李玉蓉一边回答,一边继续用手电在那尸体各处照来照去。她同时还注意到,这具女尸的手指是修长而纤细的,非常优美,而且其小指的指甲也留得很长。 “可是,她究竟是不是你的堂姐呢?” “面孔的上半部非常像,但我现在仍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因为这面孔也不完全是鸭蛋形的,特别是下巴部位,似乎有些儿瘦削……”李玉蓉的回答有些儿吞吞吐吐的。 “我们为什么不立即检查一下它的臀部呢?你堂姐的臀部左上侧不是有一个和梅艷臀部一样的纹身图案吗?” 于是,两个姑娘立即将那尸体翻转了过来。可是,令她们感到沮丧的是,那尸体臀部的皮肤和肌肉都已经被割得非常零乱! 李玉蓉打着手电,李毅然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被割得七零八落的皮肤仔细抹平,试图能够找出梅艷所说的梅花刺青。结果发现,那臀部的皮肤似乎缺失了一小块,而缺失的部位正是理应出现梅花刺青的部位! 李毅然估计,这具女尸大概就是梅香,而她臀部的纹身图案大概已经被刘守元刻意地割除了! 按照李毅然原来的打算,倘若今晚能够找到李玉蓉在3月4号上解剖实验课时所看到的那具127号尸体,并且在其臀部左上侧也能够发现与梅艷相同的梅花刺青,则可以立刻通知赵天成,从而将该尸体立即运往警局进行进一步的dna检测。可是,现在出现在眼前的这具119号尸体,虽然李玉蓉认为,那就是她3月4号所看到的那具127号尸体,但她并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那就是李玉芹!而且,在119号尸体臀部也不曾找到梅花刺青;虽然李毅然认为那一小块皮肤是被刘守元刻意地割除了,但这也仅仅是自己的推测而已。因此,至今为止,仍然拿不出任何直接证据证明眼前的这具119号尸体就是梅香! 李毅然想道,现在即使是通知赵天成,也没有任何进一步的理由说服他,又怎么能够让他以合法手段将119号尸体运往警局进行dna检测呢? 李毅然嘆了一口气,她让李玉蓉协助自己将那具119号尸体再次翻转过来,然后用相机对该尸体的各个部位分别进行拍摄。 突然,从实验大楼的外面传来了说话声。李毅然轻声‘嘘’了一声,两人立即关闭了手电,静静地聆听着。 这时候,只听得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那似乎是两个人的脚步。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大概已经接近了存尸房的窗口附近。李毅然从床单缝隙里朝外面看去,藉助于外面的月光,李毅然看到窗外依稀有两个黑影,正朝着窗口打手电。可是,由于那窗户已经被床单遮挡得严严实实,外面的人什么也看不到。忽然听到其中的一个人说道: “奇怪,这个房间怎么挂上了窗帘?” “原先没有窗帘吗?”另一个声音说道。 “原先好像没有吧,不过,我也记不清了。可是,刚才你看到的闪光是从这个窗户发出的吗?”第一个声音问道。 “刚才我只是感觉到这个方向突然闪亮了一下,大概就是这个房间吧?不会是鬼火吧?” “怎么会呢?只有在荒郊野外的坟地里才有鬼火,这儿的尸体全都泡在福马林溶液里面,又怎么会产生鬼火呢?” “那么,会不会是窃贼呢?可是,这里面全都是尸体,总不会有人偷尸体吧?哈哈……” “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在某些地区,尸体也相当值钱呢!我说的主要是女性尸体,据说每具女尸可以卖好几千元!” “你不是开玩笑吧?谁要这些阴森恐怖的尸体呢?” “你是否听说过‘阴婚’这样的事情?有的年轻男人因病或是意外死亡,但不曾娶妻,其父母亲就会感到非常悲哀,也认为是不吉利,于是就设法购买一具女尸与他合葬,这就叫‘配阴婚’,也叫‘娶鬼妻’。听说在极少数农村地区,这样的风俗正在愈演愈烈呢!” “既然如此,刚才这房间里的动静不会是有人在盗取尸体吧?我们去实验大楼的大门口检查一下吧……” 那两个人的说话声渐渐地远去了。李毅然思量道,大概是刚才自己用相机拍摄尸体时的闪光引起了那两个保安的注意。此地不可久留,那两个保安说不定会对实验大楼进行仔细搜查。 她们俩立即将所有尸体全都搬回到3号池子里,取下窗户上的床单,迅速上了二楼,仍沿着来时的路径离开了解剖教研室。 第41页 第二十四章 近一段时间,刘守元得意非常,他几乎压抑不住他内心那无比激动的心情。自己只不过是略施小计,将127号尸体标本脚踝上的号码牌调换了一下,就轻易得手20万元巨款,那可相当于自己十来年的工资呀!他计算着自己存摺上的数字,暗自思量道,再过一阵子,还可以向那倒霉的范雨田再敲一大笔钱。他想像着范雨田在自己面前那种胆颤心惊、卑躬屈膝的可怜样子,内心感到了极大的满足。 此刻,躺在解剖教研室3号福马林池子里的那具119号女尸重又出现在刘守元的脑际。他不由得想道,那尸体虽然看起来非常狰狞可怖,可实际上却是自己的财富之星!它现在不就是自己的自动取款机吗? 他隐隐约约地发现,最近自己的心态似乎正在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以前,他曾痛恨世上的一切,他厌恶周围的每一个人,他认为世间的一切都是邪恶的、而且是不公平的。但是现在,他逐渐发现,世间的一切并非是完全不公平的,他刘守元不就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发财良机吗?他从来也不曾感觉到天空像现在这样地蔚蓝! 但是今天早上,他似乎感到了一丝儿不安。 在上班的路上,他从大门口的几名保安那儿听到了一件事情:昨夜,解剖教研室的存尸房里好像有点儿不寻常的动静,但所有门窗均无损害的迹象,也不曾发现有什么贵重物品失窃。 刘守元立即想道,解剖教研室的几个房间里既没有现金,也没有什么特别贵重的物品,究竟有什么好偷的呢?总不至于是偷尸体的吧? 想到这儿,他勐然思量道,莫非是那范雨田特地来此处盗取李玉芹的尸体吧?或许,他担心我再次向他敲诈,所以干脆将那尸体盗走并加以销毁,永绝后患?于是,刘守元急匆匆地来到解剖教研室106室的三号池边,他必须立即查看119号尸体标本是不是还安全地躺在那儿。 他用那长长的钩杆在福马林池子里略微翻动了一下,很轻易地便找到了119号尸体。奇怪,119号尸体怎么就躺在福马林池子的表层呢?他清楚地记得,他曾将那尸体安放在池子里侧的最下部,可是现在怎么会出现在池子外侧的表层部位呢? 不对,其中必定有鬼! 他继而发现,池子旁边的地面上还残存着一些福马林溶液,他已经明白,昨天夜里,的确曾有人将119号尸体从那池子里搬了出来。 可是,究竟是谁动了这具尸体呢? 倘若是范雨田夜间来过这儿,他理应盗走那119号尸体,而不会是仅仅换了个位置而已。 那么,其他还有谁会对这具尸体感兴趣呢? 刘守元立即想起了医疗系一年级的那位女生李玉蓉,会不会是她至今仍然对原先的127号尸体标本心存怀疑,所以才夜闯解剖教研室而一探究竟呢?倘若真的是她,估计她一个人不敢来,或许她还带着一、二名同伴吧?如此一来,知道此事的人就越来越多了,这样可不好。 可是,她昨夜又查到了什么证据呢?既然李玉芹臀部的梅花刺青已经被彻底割除了,便失去了关键性的证据。然而,那女学生必定已经发现,3月4号的127号女尸现在已经变成了119号。她肯定也已经仔细检查过那具119号女尸的臀部,当她发现该部位已经缺失了一小块皮肤、并且缺失皮肤的部位正好相当于她堂姐的纹身部位时,她理应更加确信那女尸便是她的堂姐。那么,下一步她会做什么呢?她会不会立即报警而请求警方立案侦查呢?而倘若她报警,警方又会不会听信她的说法呢? 刘守元的内心不由得立即感到异常紧张起来。 倘若警方相信了那女学生的话而针对此案进行立案调查,那可就麻烦了!刘守元十分明白,李玉芹的尸体虽然在福马林池子里浸泡了半年之久,肌肉及内脏组织的dna理应全部被破坏殆尽,但其骨质及牙齿中的线粒体dna应当尚未全部破坏,倘若警方将其线粒体dna与其家族中其余某些人的线粒体dna进行比对,则不难查明其真实身份。到那时,范雨田将死罪难逃;而我刘守元,作为一名敲诈犯,也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刘守元非常清楚,他已经踏上了范雨田的贼船,现在他和范雨田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两个蚂蚱。他几乎已经有些儿后悔自己当初的举动了!没想到那20万元人民币竟然会是如此的烫手! 想到这儿,刘守元不禁立刻胆颤心惊起来。但是,做都已经做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出一个万全的方法,永绝后患! 此事性命攸关,必须立即通知范雨田! 第二十五章 从解剖教研室回到警院宿舍后,李毅然感到有些儿劳累,她洗了个淋浴,打算好好地睡上一觉。可是,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刚才看到的那具119号尸体标本的悽惨面容始终浮现在她的脑际。 昨夜对解剖教研室存尸房的探查基本上确立了这样一个事实:119号尸体标本应该就是3月4日李玉蓉在上解剖课时所解剖过的那具127号尸体标本,而在3月9日李玉蓉将自己关于堂姐的猜测告诉刘守元之后,刘守元竟然为了一己之私,悄悄地将127号尸体标本的号码牌与119号尸体标本进行了对调,因此,当李玉蓉于3月10号再次来到解剖教研室查看127号尸体标本时,她看到的实际上是原先的119号尸体标本。 第42页 但是,现在的119号尸体、亦即原先的127号尸体究竟是不是李玉蓉的堂姐李玉芹呢?至今为止,尚没有确凿的证据。 凭着自己的直觉,李毅然基本上倾向于认为,原先的127号尸体、亦即现在的119号尸体,应该就是李玉芹,也就是梅香,其原因如下: 首先,李玉蓉在第一次看到127号尸体时,她立即就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堂姐,而第一眼的感觉理应是最为可信的。而且,在该尸体的左耳后侧也存在一小块暗记,虽然那暗记非常模煳,甚至于可以说是若隐若现,但昨晚李毅然在用放大镜进行认真观察之后已经确认那儿确实存在着一块暗记。另外,在119号尸体的臀部缺失了一小块皮肤,而且缺失皮肤的部位正好相当于梅香身体上纹身图案的相应部位,这就更加令人怀疑了。除此之外,最最令人生疑的便是,倘若原先的那具127号尸体标本不存在任何问题,刘守元为什么会将它与119号尸体进行对调呢? 李毅然虽然深信梅香是死于范雨田之手,而且继而被转变为解剖教研室的一具尸体标本,但她也十分明白,至今为止,她根本就没有掌握任何确凿而具体的证据,因此,她现在仍然无法说服那顽固而刻板的赵天成对解剖教研室进行公开搜查,从而进一步检查119号尸体标本的dna。 李毅然想道,自己昨夜之所以与李玉蓉一起私自夜闯解剖教研室,也是无奈之举。倘若赵天成同意以合法手段对解剖教研室进行公开搜查,自己何苦要冒着那样大的风险呢? 当昨夜李毅然得悉119号尸体就是原先的127号尸体时,她曾经有过一个想法,倘若将该尸体的某一块骨头取出,然后设法与梅香亡母的尸骨进行线粒体dna比对,就可以确定119号尸体的具体身份。但是,她几乎是立刻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因为她知道,那是非法取证,而非法取证所得出的任何结论是不可能被法庭所採纳的。 她转而又想道,即使不被法庭所採纳,但只要能够私下里证明119号尸体就是梅香,就理应能够说服赵天成对解剖教研室进行公开搜查,然后再以合法手段检查119号尸体的dna,岂不是就能够将范雨田绳之以法? 但是,李毅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倘若真的将119号尸体的一块骨头私自取出,继而与梅香亡母的尸骨进行线粒体dna比对,那将是一件非常复杂、非常耗时的工作,也肯定会惊动当地农村的很多村民。万一这件事情被范雨田与刘守元所察知,将会促使他们将119号尸体彻底销毁,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既不能採取合法手段,又不能採取非法手段,那么,能不能够採取一种介于合法与非法之间的迂迴战术呢?李毅然苦苦思索着。 终于,她想到了一个巧妙的办法。 李毅然非常明白,当务之急是要将那具119号尸体取出来,而且必须以一种合法的手段取出来。 临渝警察学院并没有解剖教研室,因此在进行法医学的有关教学时,往往从临渝医学院解剖教研室借取一些尸体标本,供警院的学生们解剖之用。既然如此,能不能够让警院的法医教研室设法将119号尸体标本临时借来呢? 第二天一早,李毅然来到警院的法医教研室,找到自己昔日的老师胡雨梅,将有关梅香的一切以及自己至今为止的调查进展如实告诉了她。胡老师当即表示,她可以设法将那具119号尸体标本借来警院。 临渝医学院解剖教研室的存尸房有两名实验员,其中一人就是刘守元,另一人叫于文生,胡老师与他们二人都比较熟悉。胡老师打算,最好是在刘守元不当班的时候去借取尸体,这样就不至于惊动刘守元,而即使他事后得知该尸体已被借出,也将无可奈何。 李毅然估计,只要能够成功地将119号尸体以合法的理由借来,便可以说服赵天成以合法手段进行线粒体dna检测。因为,既然已经不再涉及到对医学院解剖教研室进行搜查,他理应没有任何顾忌了。而且,到那时,119号尸体已经在警院,即使范雨田听到了任何的有关风声,也将无计可施。 第二十六章 天刚蒙蒙亮,李毅然就起来了。今天,她的心情异常激动,因为关于梅香一案的侦查工作即将取得关键性的进展。 自从前天夜里她与李玉蓉夜闯解剖教研室,已经过去两天了。今天上午,警院法医教研室的胡雨梅老师将去临渝医学院解剖教研室借取那具119号尸体标本,因为据可靠消息,解剖教研室的刘守元已于昨天出差到外地,明天才能回来。这样,胡老师就可以顺利地将那具尸体借过来。尸体一旦到了警院,下一步的侦查工作应该就比较顺利了。到那时,城北区公安分局的刑警大队长赵天成理应没有任何顾忌,他完全可以以合法手段检查该尸体的线粒体dna,并与梅香亡母的线粒体dna进行比对!倘若能够证明119号尸体就是梅香,范雨田与刘守元这两个恶徒将难逃法网! 想到即将来临的成功,李毅然感到无比欣慰。她想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梅香的在天之灵也可以获得一些安慰了! 昨晚她曾接到子明老师的电话,公安部的会议即将结束,子明老师翌日傍晚即可由北京回到临渝。李毅然想像着老师回来后的情景,倘若老师知道了自己在侦破梅香一案中的果断行动以及至今所取得的成绩,必定会大加赞赏的吧!想到这一点,她的面孔上立刻现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 第43页 为了稳妥起见,李毅然决定,今天她要与法医教研室的胡老师一起前往临渝医学院解剖教研室。这样,在借取119号尸体时,就不至于发生某些难以预料的错误,因为她毕竟曾经见过那具尸体。 上午7点50分,李毅然准时来到法医教研室,胡老师已经在那儿等候。两人一起乘坐一辆白色面包车前往临渝医学院。 她们于8点20分抵达临渝医学院解剖教研室,实验员于文生正在一个阶梯教室里给一大群学生安排解剖实验课,他从窗户里看到胡老师,就立即走了出来,因为胡老师昨天已经打电话与他联繫过了。于文生非常热情地接待了她们,紧接着就带着她们俩来到105室的门口。于文生转身向胡老师问道: “这次你们打算挑选一具什么样的尸体标本呢?” 胡老师看了一眼李毅然,李毅然立即回答道: “根据法医课的教学要求,这次需要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并且最好是在一年之内死亡的,因为这样的尸体与新鲜尸体之间的差异较小。” 于文生随即回答道: “既然是要比较新近的尸体,应该在106室。” 于是就带领她们俩来到106室,打开门锁,让她们俩自己寻找,而他自己则回到阶梯教室里继续给学生们安排实验去了。 李毅然立即来到3号池子前面,她用那长长的钩竿在福马林溶液里捞来捞去,可是捞了许久,就是找不到那具119号尸体! 李毅然已经有些儿焦急起来,就在两天前的夜里,119号尸体明明就在这个池子里安安静静地躺着,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呢?难道又被搬到了别的池子里?于是,她又开始在4号池子里寻找起来。约摸又找了15分钟左右,所有的尸体几乎全都翻遍了,却仍然不见119号尸体的踪影! 李毅然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乱起来。 此时,胡老师突然猜测道,于文生不是正在带领学生们进行解剖实验吗?学生们正在解剖的尸体中会不会包括那具119号尸体呢?而且,其他一些机构也可能向医学院借取尸体,119号尸体是不是被其他机构临时借走了呢?何不去查一下解剖教研室的尸体标本记录档案呢? 两人找到于文生,于文生立即带着胡老师与李毅然来到办公室,打开记录档案,翻到119号尸体标本的那一栏。看到该栏目所记录的具体内容后,李毅然立刻大惊失色! 根据那记录上的记载,该尸体已于昨日上午被本院显微外科研究室借走,由于后来被解剖得非常零乱,已经失去了继续使用的价值,所以已于昨天傍晚被送到火葬场里火化掉了! 在那栏目的最后,签有那位领取尸体者的姓名:范雨田。 李毅然惊讶得犹如当头挨了一记闷棍,全身都怔住了,只是僵僵地站在那儿发呆,半晌说不出话来。慢慢地,她终于设法使自己镇定了下来,继而向于文生问道: “你们这儿的尸体在什么情况下才可以被火化呢?即使是送去火化,总要通过某些相关手续吧?” 于文生似乎不曾觉察到李毅然情绪上的变化,他微笑着回答道: “如果一具尸体已经被解剖得支离破碎、从而失去了继续使用的价值,就会被送往火葬场进行火化。关于具体手续嘛,首先需要我们解剖教研室开出火化申请单,然后由学院保卫处审查盖章,火葬场就可以进行火化了。这一切全都是合法程序,是在公安局备过案的。不过,由于这个过程比较麻烦,所以我们平时就简化处理了。” “究竟是如何简化处理呢?”李毅然已经察觉到其中的蹊跷,急忙问道。 于文生一面从抽屉里取出一叠介绍信,一面说道: “你看,在这一叠介绍信里,解剖教研室的公章与学院保卫处的公章都已经盖好了,所以,我们在需要火化某具尸体时,只要撕下一张交给火葬场就可以了,免得每次都要找人盖章……” 听到这儿,李毅然全都明白了。 李毅然颓丧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她此刻已经非常清楚,既然119号尸体已经被焚毁,一切就全完了!现在已经无可置疑,那具119号尸体标本就是梅香!否则范雨田与刘守元为什么要如此急切地将其焚毁?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可是,尽管自己已经深信那具119号尸体标本就是梅香,那又有什么用处呢?那尸体已经没有了,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随着那尸体的消失,范雨田与刘守元的所有罪证也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现在,任何人也无法再抓住他们的罪证,任何人也无法使他们落入法网!善良的梅香被害了,而恶人却能够逍遥法外!说不定,那两个恶人此刻正在弹冠相庆、欢唿着他们的奸计得逞呢! 李毅然转而思念道,既然梅香的尸体已经在解剖教研室存放了半年之久,那么,现在究竟是什么因素促使他们如此迅速地採取如此果断行动、将梅香的尸体彻底销毁呢? 当初,梅香的尸体被范雨田弄进了解剖教研室,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知道,因此,范雨田当时理应认为,他的计谋应该是安全的。既然是安全的,他就没有必要再进行进一步的行动。在李玉蓉向刘守元提出了自己的怀疑、而刘守元继而向范雨田实施敲诈之后,范雨田开始意识到,梅香的尸体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存在着爆发的可能。因此,他理应希望立即将梅香的尸体彻底销毁。但是,刘守元应该不是这样想的,因为,只要梅香的尸体仍然保存在解剖教研室,就在他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他随时可以以该尸体为要挟,无休无止地继续向范雨田索要更多的金钱!而且他可能认为,既然他已经将127号尸体的号码牌与119号尸体进行了对调,那个叫李玉蓉的女学生理应不会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第44页 既然如此,刘守元究竟为什么会同意将梅香的尸体立即销毁呢?肯定是他已经觉察到了某种新的威胁! 李毅然突然意识到,或许,正是两天前自己与李玉蓉鲁莽地夜闯解剖教研室的行动被刘守元察觉到了,他虽然并不知道究竟是谁闯进了解剖教研室,但他已经感觉到了某种致命的威胁,所以才不顾一切地将梅香的尸体立即销毁! 李毅然回忆起那天夜间的情况,肯定是那两个保安当时在解剖教研室的附近发现了某些蛛丝马迹,而且这一情况又被传到了刘守元的耳中。作为一个罪犯,刘守元的心理应该是随时处于一种极度敏感的状态,一旦察觉到任何可能的危险,他就会作出迅速反应。 李毅然现在悔恨万分!既然范雨田的犯罪证据已经不復存在,梅香的冤屈势必将永沉海底!而且,这一切全都是自己的过错,正是自己的不明智举动激发了罪犯的下一步行动! 想起那含冤于九泉之下的梅香,李毅然心如刀绞。今晚,子明老师就要回来了,自己怎么向老师交待呢? 第二十七章 刘守元已于昨日从外地出差回到临渝。 今天上午解剖教研室没有安排实验课,刘守元本来是可以轻松一下的,但由于今日清晨从附属医院又送来一具女性尸体,据说是生前自愿捐献遗体的,所以今天一整天刘守元就有得忙了,他必须将那具尸体制作成解剖教研室的尸体标本。 一般而言,制作尸体标本是一项比较令人厌烦的工作,谁愿意成日里与那些可怖的、散发出难闻气味的尸体打交道呢?可是刘守元却不然,幼年时代的异常经歷造就了他偏执与孤僻的性格,他仇视这个世界,仇视周围的每一个人。他认为所有的人都受制于金钱与情慾的诱惑,都时刻充满着作恶的动机,他认为人的本质就是恶。因此,他根本就不相信人世间居然会存在着仁和爱,即使有时候看上去像是仁和爱,那也全都是伪装的。而与此相反,他反而觉得死人应该比活人更加可亲。因为,人只有在死后才可能彻底摆脱金钱和情慾的控制,恶的本质才可能消失。死人不会说话,没有任何要求,也没有任何反应,他刘守元想如何处置它们便可以如何处置它们。无论它们生前曾经经歷过什么,也曾经拥有过什么,但现在,它们全都是一具具即将腐臭的臭皮囊,而只有通过他刘守元的手,它们才能够达到永恆! 正因为如此,在刘守元进入解剖教研室后的十余年里,凡是来了新的尸体,大部分都是由他制作成尸体标本的。况且,每制作一具尸体标本,还可以获得几百元的额外津贴,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制作尸体标本的过程大致如下: 首先用自来水龙头将新鲜尸体沖洗干净,然后便用一柄锋利的解剖刀将尸体上的股动脉及股静脉分别切开,继而在股动脉中插入一支玻璃导管,开始向尸体血管内注入生理盐水。随着大量生理盐水的注入,尸体内半凝固状态的血液就会由股静脉缓缓流出,这一过程将会持续2至3个小时。当尸体内的血液几乎全部被生理盐水替换之后,再用血管钳夹住股静脉,然后向股动脉内注入福马林溶液。福马林溶液通过股动脉缓缓流入尸体,并且沿着人体的循环系统流经尸体的每一根血管和毛细血管,最后抵达尸体的每一个器官和每一寸组织。这一过程异常缓慢,可能要持续8至12个小时。经过这样的处理,一具尸体标本就算是完成了。然后,这具尸体标本将会静静地躺在巨大的福马林池子里,度过几年甚至于是几十年的漫长岁月。 早饭后,刘守元立即来到解剖教研室的106室,那具新鲜尸体就躺在4号福马林池旁边的水泥地上。刘守元大致观察了一下,那是一个老妪,看样子已经有六十余岁了,皮肤白净白净的,比较肥胖。刚才他已经看过记录档案上的记载,她昨夜死于突发性心脏病。 刘守元将那老妪的衣服尽行剥下,在用水龙头进行沖洗之后便开始寻找她的股动脉和股静脉。由于那老妪非常肥胖,他蹲在尸体边找了好一阵子才找到血管。于是,他用解剖刀将血管切开,并将玻璃导管插入股动脉,随着大量生理盐水的注入,暗红色的污秽血液逐渐从股静脉的切口里缓缓流了出来。 看着那一地的污浊血液,刘守元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微笑。 他正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刘守元拿起电话,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解剖教研室主任吴正康教授的声音。 “小刘吗?请立即过来一趟,火葬场有人找你。” 刘守元心中吃了一惊。两天前,他曾将119号尸体交与范雨田,同时给了他一张火化介绍信,按理说,李玉芹的尸体早已经化为灰烬,今天火葬场为什么会突然派人过来呢?难道是火化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吴教授的办公室,只见吴教授正坐在办公桌前,那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约摸苹果大小的黑乎乎物件,那物件似乎是金属制成的,吴教授对面的沙发上则坐着一个年轻人。刘守元估计那年轻人就是火葬场的来人,可是,桌上那黑乎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刘守元暗自思量道。 见到刘守元,吴教授立刻问道: “听说前两天有一具尸体被送往火葬场火化,是你经手的吗?” 第45页 “是的,那具尸体曾被显微外科研究室借去解剖,后来因为被解剖得非常支离破碎,已经失去了继续使用的价值,所以就按照惯例直接让他们送去火葬场火化了,火化介绍信的确是我给他们的。” 吴教授用手指着桌上那黑乎乎的东西说道: “这件东西是火葬场的这位年轻同志送来的,据说是该尸体火化后的残留物,他们以为是医学院的某种研究器材,不敢随便丢弃,所以就直接送过来了。我看这是一个人造关节,其实也没什么用了,不过,既然他们派人专程送来了,你还是给打个收条吧。” 于是,刘守元立即带领那位火葬场的职员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给他开了一张收条。那年轻人仔细看了一遍后说道: “这东西上有一串号码,麻烦您给写上,好吗?” 刘守元拿起那人造关节,定睛看去,在那东西的下部,果然有一行密密麻麻的数字。于是,刘守元将那号码也写了上去。那年轻人拿着收条便离开了。 刘守元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仔细打量那人造关节。那是一个类似甲壳状的金属物件,表面呈现出黑乎乎的颜色,大约是由于曾在高温下被焚烧的缘故。刘守元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那人造关节,发出清脆的金属声。他心中思量道,这东西也够厉害的了,火化炉的温度至少有一千多度,它居然没有被熔化,大约是所谓的钛钢制品吧?以前曾听说钛钢可以经受住1700度以上的高温,果然如此呢! 刘守元突然又想道,根据这个人造关节的大小,应该是安装在腿上的。原来,李玉芹的一条腿上曾安装了人造关节,但是,范雨田怎么也不曾提过这件事情呢?难道他并不知道吗?并且,她的堂妹李玉蓉似乎也不知道,如果她知道的话,上次在要求查看127号尸体标本时,理应提出这个问题,既然在人造关节上有具体的厂家代码、批次号、和产品号,岂不是就可以作为证实她堂姐身份的可靠依据呢! 刘守元此刻勐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本以为李玉芹前几天被送往火葬场火化后早已经灰飞烟灭,现在居然又出现了可以证实她身份的新的证据! 想到这儿,刘守元突然感到心慌意乱起来。是呀!这个人造关节完全可以作为证实李玉芹身份的证据!虽然119号尸体标本已经被彻底焚毁了,但这个人造关节还在,而且在这东西上面还列印着具体的生产厂家代码、批次号、和产品号。李玉芹理应曾经有过一份病歷,在她的病歷上一定也记录着这个人造关节的生产厂家代码、批次号、和产品号!不知道这份病歷现在还在不在,如果该病歷一旦落入警方手中,范雨田将死罪难逃!而作为范雨田的共犯,我岂不是也将身陷囹圄? 刘守元此刻非常后悔,刚才为什么竟如此愚蠢,在那收条上写下了真实的批次号和产品号!只要写错一个数字,范雨田和自己就将永远是安全的。但是,自己为什么不曾写错呢? 他转而又想道,或许,这一切担忧全都是自己杞人忧天吧?即使李玉芹曾经有过病歷,范雨田在将她杀死后理应及时将那病歷烧毁或者是扔掉了,那病歷应该早就不存在了,又怎么会落入警方之手呢? 不过,还是小心为妙!刘守元立即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拨通了显微外科研究室的电话…… 第二十八章 今日上午接到刘守元关于人造关节的电话后,范雨田大吃一惊。他本以为,自从前天傍晚将梅香的尸体送往火葬场火化之后,随着从那高大烟囱里冒出的一缕青烟,自己的一切罪证都已经全部灰飞烟灭。谁知道今天居然又出现了一个该死的人造关节,而且据说还是梅香尸体焚化后的残留物! 雨田回忆道,自己与梅香同居四年,从来也不曾听说过她在什么时候曾安装过一个人造关节。雨田知道,梅香从心底里挚爱着自己,她对自己无限信任,应该不存在任何的隐瞒。但是,为什么她从来不曾将她身上安装了人造关节的事情告诉过他呢?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去年秋天,当他将梅香成功处死后,对梅香的所有物品都进行了仔细清理。雨田清楚地记得,在他焚毁的所有与梅香有关的文件中,的确有一本病歷,不过,在那病歷上根本就没有关于人造关节的任何记载。那么,梅香会不会还有另一份病歷呢?而那另一份病歷又在何处呢? 当然,还存在着另一种可能性:火葬场会不会出错呢?会不会是另一具尸体上的人造关节被他们弄错了,而当成了119号尸体的火化残留物呢? 雨田又想道,倘若梅香真的曾安装了一个人造关节,那么,在进行手术后理应残留着相应的疤痕。即使是主刀医生的技艺非常高明,可以将那疤痕处理得非常不明显,但仔细看应该还是能够看出来的。雨田努力回忆着梅香的肢体上究竟何处存在着疤痕,他突然想到,梅香左腿的关节附近似乎有一道不明显的疤痕,难道那就是当初安装人造关节时所产生的? 雨田知道,任何一个人造关节上都应该清晰地列印着该产品的生产厂家代码、生产批次号、以及产品编号。倘若某人在某医院里安装了某个人造关节,在该医院的有关档案里以及在该病人的个人病歷里都应该如实记录着该人造关节的生产厂家代码、生产批次号、以及产品编号。因此,那一系列号码与被安装人造关节的病人之间具有一对一的准确关系。 第46页 既然如此,倘若梅香果然曾经在她的肢体上安装了一个人造关节,而那个人造关节又作为火化的残留物而被火葬场的职员发现,并且被立即送回到医学院解剖教研室,那么,在该人造关节上的那一串号码完全可以证明梅香的具体身份,这应该就像是指纹或者是dna一样地准确无误!因此,如果那该死的人造关节有朝一日落入警方之手,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雨田继而思念道,现在,幸而那人造关节落在了刘守元的手中,如果刘守元立即将它销毁或者是扔到某个无人知晓的场所,则自己仍将是安全的。 可是,还有一件事情令雨田感到惶惶不安。那就是,刘守元曾给火葬场的那位年轻职员写了个收条,而且在该收条上写明了该人造关节的生产厂家代码、生产批次号、以及产品编号。倘若该收条不幸落入了警方手中,则警方应该很容易就能够查明,该人造关节当初曾被出售给哪家医院?后来又被安装在哪位病人身上?经过这一系列的调查,警方就可以确定在火葬场火化的那具119号尸体标本的具体身份! 想到这里,雨田立即吓得心惊肉跳起来! 他转而又自我安慰道,或许自己不至于如此倒霉吧!自己之所以如此大惊小怪,或许是由于做贼心虚的缘故!火葬场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对119号尸体标本产生怀疑,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将那收条送到警察局里去呢?火葬场的那位职工之所以向解剖教研室要一张收条,也只不过是例行手续而已,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那职工回到火葬场后,也不过是将那收条往某个档案夹里随便一塞,过一段时间之后,那收条便会被人们忘记得干干净净! 虽然这样的思路似乎是正确的,但是会不会有什么万一呢?在其他方面会不会有什么漏洞呢?因为此事事关重大,稍微的疏忽便会导致全盘皆输,所以还是谨慎点儿才好!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首要的任务就是要进一步确定,梅香究竟是否曾经安装了人造关节! 那么,有没有其他人知道梅香曾安装了人造关节呢?雨田立即想起了《莺歌燕舞》夜总会里的小姐梅艷,她曾经是梅香最好的朋友,倘若梅香真的曾经安装过一个人造关节,梅艷理应知道此事。 必须立即见到梅艷!顺便还可以向她打听一下,她是否保留有梅香的其他病歷。 第二十九章 在柳叶巷43号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里,雨田见到了梅艷。 由于梅香的关系,梅艷曾多次见过雨田,但由于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对雨田心存芥蒂,所以她对他的态度一向都比较冷漠,相互间的交往也仅仅限于礼节性的范围之内。 雨田要了两杯咖啡和一些西点,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说道: “今天打电话约你出来,是因为听到了一点关于梅香的消息。” 梅艷立刻气鼓鼓地讥讽道: “梅香的消息?我以为她大概早就被你害死了吧!否则怎么会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呢?梅香这辈子遇到你,也只能算是她倒霉!” “我怎么会害死梅香呢?你应该明白,我是非常非常爱她的!的确是她主动离开了我,近几个月来我一直在寻找她,可是至今渺无消息。最近,我一个同学去广州开会,据说曾看见梅香坐在一辆豪华轿车里,我那同学正想上前叫她,那轿车已经开动了,瞬间就失去了踪影。我那同学知道我一直在寻找梅香,他事后还感到好不遗憾呢!” “如此说来,还是没有她的具体消息!”梅艷仍然阴沉着面孔。 “不过,总算知道她在广州了。等我拿到硕士学位后,打算去广州找她。”雨田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观察着梅艷的面孔。 “你不是有了一个贝贝吗?还找梅香干什么呢?别假惺惺的了!” 雨田嘆了一口气,小声唧咕道: “南方的天气潮湿得很,梅香的左腿关节一直不大好,只怕在南方呆久了又会发病呢!” “反正是人造关节,大概不会受天气影响的吧。”梅艷喝了一口咖啡,她望着窗外的远处,仍是满脸的不悦。 “什么?人造关节?梅香左腿上曾安装了一个人造关节?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呢?”雨田佯作吃惊状。 梅艷冷笑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有一点儿小秘密,比如,一个曾做过丰胸手术的女人会把她的秘密告诉她的男友吗?梅香希望以一个完美女人的形象出现在你的面前,当然不会告诉你她的关节是假的。而且,她也不让我将这一秘密告诉你。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无论梅香是死了或者是去南方了,反正她已经离开你了,已经与你不相干了,你知不知道也就无所谓了。” “她是什么时候安装人造关节的呢?” “记得那年她刚刚21岁,有一次陪一个客人去广西旅游,听说是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来。左腿摔坏了。送到当地医院一检查,发现左腿关节已经碎成了好几块,医生建议她立即安装一个人造关节,总共花了七、八万元人民币呢!据说全都是那位客人出的钱。” 雨田略略沉吟了一下,继续问道: “我曾看过梅香的病歷,那上面根本不曾记载所谓的人造关节呀!” 第47页 梅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回答道: “她既然不想让你知道她的关节是假的,又怎么会让你看到那本病歷呢?6年前,她与我同住在柳叶巷43号,那病歷一直就放在我那儿。” “你能够把那病歷给我看看吗?” “梅香已经离开你了,你要那病歷干什么?”梅艷凝视着雨田,她的目光中流露出怀疑和诧异。 “只不过想多了解一些梅香而已,反正你留着也没用。”雨田央求道。 “不行!万一梅香以后回到临渝向我要病歷怎么办?况且她以前一直不许我将她曾安装人造关节的事情告诉你的,我今天已经多嘴了。那病歷是绝对不能交给你的!” 说到这儿,梅艷站了起来,说了声再见,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雨田仍坐在桌旁,两眼呆呆地望着梅艷远去的背影。 现在总算是明白了,梅香在6年前的确曾安装了一个人造关节,而且那份病歷现在就保存在柳叶巷43号梅艷的公寓里!既然是6年前的事情,自己那时候还根本不认识梅香,又怎么会知道那人造关节的事情呢?梅艷说的也确有道理,女人总希望以最完美的形象出现在自己的男人面前,当然不会主动说出她身上安装了什么人造物件。 既然如此,现在已经能够肯定,火葬场那位年轻职员送到解剖教研室的那个人造关节的确是梅香尸体火化后的残留物! 根据刚才梅艷所说,梅香的病歷还保存在梅艷的公寓里,而那病歷上必然记载着那人造关节的生产厂家编码、产品批次号、以及产品编号,倘若有朝一日梅艷对梅香的失踪产生怀疑而决定报警,在向警方列举梅香的诸多特徵时,很可能会说出那人造关节之事,而且会交出那该死的病歷作为证据。如此一来,警方在寻找梅香的下落时,就会以那人造关节作为主要线索。 除此之外,医疗系那位讨厌的女学生、也就是梅香的堂妹李玉蓉前一阵子不也在寻找梅香吗?她甚至于怀疑解剖教研室的那具127号尸体标本就是梅香!后来虽然被刘守元搪塞过去了,但天知道她会不会就此罢休呢!听刘守元说,前几天的夜里解剖教研室似乎曾有过不寻常的动静,会不会就是那位女学生在继续追寻梅香的踪迹呢?说不定她已经发现了127号尸体标本与119号尸体标本互换的秘密!倘若不是刘守元与自己果断行事、立即将119号尸体标本送往火葬场火化,恐怕自己早就已经身陷囹圄。 但是,倘若那女学生知道了119号尸体已经被焚毁,她会不会善罢甘休呢?倘若她愤而报警,后果又将如何呢?即使她真的报警,但已经没有了任何证据,也是枉然!可是,偏偏火葬场又将那该死的人造关节送回了解剖教研室!而且还让刘守元打了收条!如果警方将这件事情与梅艷提供的情报联繫起来,岂不是就构成了一条完美的逻辑链条?到那时,自己将凶多吉少! 雨田思量道,现在,围绕着梅香的人造关节有两条线索可能对自己构成致命的威胁。 第一条线索是:医疗系那个讨厌的女学生认为,解剖教研室原先的那具127号尸体标本很像是她的堂姐梅香,而且她很可能已经得悉该尸体后来被调换成119号。119号尸体标本虽然已经被送往火葬场焚毁,但火化后却留下一个残留物,该残留物上还列印有一连串号码。 第二条线索是:梅艷对梅香的失踪可能会产生怀疑。倘若她决定报警,她就必须向警方提供关于梅香的所有线索,其中理应包括梅香的那份病歷。在那份病歷中,肯定清清楚楚地记载着梅香左腿上安装的人造关节的一系列号码。 雨田非常明白,如果警方将上述两条线索联繫在一起,就可以得出一个自然而然的结论:解剖教研室原先的127号尸体标本、也就是后来送往火葬场焚毁的119号尸体标本,实际上就是半年前突然失踪的《莺歌燕舞》夜总会小姐梅香! 既然判定了该尸体的具体身份,警方立即会联想到,作为梅香的同居情人,范雨田应该具有可能的作案动机;而作为医学院的一名研究生,他也应该具有可能的作案条件。既然如此,他就理应成为首要的犯罪嫌疑人!如果顺着这样的思路查下去,总有一天会查明所有的细节。 想到这里,雨田感到不寒而慄!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必须立即有所行动! 第三十章 柳叶巷位于西城区的最南端,那儿的大多数房屋都是上个世纪50年代或60年代建成的,现在已经非常陈旧。在城市大发展、大建设的当代,该地区理所当然地面临着拆迁重建的命运。目前,那儿的大多数居民已经陆续被当地政府安排搬至别处,剩下的住户已经寥寥无几。 晚上11点钟左右,范雨田乘计程车来到西城区南部区域,为了安全起见,在距离柳叶巷还有两个街区处他就早早下了车,快步向柳叶巷的方向走去。他左右看了看,马路上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行人,过往车辆也非常稀少。很快,他就抵达了柳叶巷的巷口。他朝巷子里面看了看,那里面黑唿唿的,巷子两侧的居民楼里闪烁着零零星星的昏暗灯光。 雨田站在那巷口略为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胆怯。但很快他就作出了决定,大踏步地向巷子深处快步走去。 不久,他就来到了柳叶巷43号的院落门口。那大门敞开着,雨田径直走了进去。 第48页 进入院子,便是一座四层楼的陈旧建筑物。他知道,梅艷的公寓就位于该楼的303室。此刻,整个小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仰头看了一下,除了四楼东头的一个窗户里还有一些儿微弱的亮光之外,其他的窗户都是黑洞洞的。雨田猜测道,那些住户要么是已经搬走了,要么是已经进入梦乡。他现在觉得,今晚的行动决策应该是正确的。 雨田蹑手蹑脚地进入第二单元的楼道,一步步爬上了三楼。他曾多次随着梅香来过这儿,所以对这儿的环境还算比较熟悉。他知道,左侧应该就是303室,也就是梅艷的公寓了。 雨田在那儿站了片刻,他在聆听着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此刻,周围安静得很,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他突然注意到,右侧那套公寓的大门是开着的,莫非其中的住户已经搬走了?他用手电略为照了一下,他看到那屋里的地面上非常零乱,散布着一些报纸和碎木屑之类的东西,那屋子果然是空的。现在,雨田更加放心了,即使不小心弄出点儿声响也没人会听见。 雨田看了一下表,现在是11点20分,梅艷此刻正在《莺歌燕舞》夜总会里上班。他知道,她至少要到12点半之后才会回来,还有足足一个多小时,时间应该是足够了。 雨田打开手电仔细观察303室的门锁,然后便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刀片,插入门缝里,希望能够将锁舌压回去、从而将门打开。可是,他反覆折腾了几分钟,那门锁却是岿然不动。雨田感到有些儿心慌,这锁怎么这样难开呢?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度过,自己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不能再浪费了!他又从背包里取出两根细铁丝,在那锁洞里捣来捣去,但还是无法打开那门锁。 雨田越来越焦躁不安了! 正当他急得抓头挠腮之际,他突然勐地省悟道,304室的阳台应该与303室的阳台离得很近,而现在304室的大门又敞开着,倘若现在进入304室,从阳台上翻入303室,理应是轻而易举的! 想到这儿,他立即放弃了继续撬锁的想法,转身进入304室。藉助于手电的灯光,他看到304室内一片狼藉,大概那住户已经搬走很多时日了。他穿过客厅来到阳台,发现304室的阳台距离303室的阳台仅有一米左右的距离!于是他立刻登上阳台栏杆,一步就跳了过去。 现在,雨田已经站在梅艷的公寓里了。可是,梅香的病歷在哪儿呢?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梅艷的卧室里有一个梳妆檯和一个大衣柜,客厅里有一个写字檯。雨田思量道,那写字檯有三个抽屉,病歷应该就在其中的一个抽屉里吧? 雨田连忙来到写字檯旁,他逐一检查那几个抽屉。已经查过两个抽屉了,仍没有找到病歷。他正打算去开那第三个抽屉,却发现那抽屉是锁着的。雨田心中大喜,他想道,既然是锁着的,想必是放着一些重要的东西,那病歷肯定在里面!他看了看,那抽屉上的暗锁很小,应该不难撬开。于是他迅速从背包里取出一个螺丝刀,三下五除二便将那锁撬开了。 雨田发现,那抽屉里有一个日记本,两本存摺,还有一个牛皮纸袋。他打开那牛皮纸袋,里面果然就是梅香的病歷! 雨田无比激动地连忙将那病歷翻开,很快就找到了6年前梅香安装人造关节的有关记录。他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那是刘守元给他的,上面写着火葬场送来的那个人造关节的一系列号码,雨田必须将那号码与病歷上的号码逐一对照。藉助于手电灯光,他仔细对照着那些号码,果然完全一致! 雨田庆幸自己今晚的果断决策! 既然大功告成,应该火速撤退了。他连忙将那病歷揣入衣袋,转身来到公寓的大门前。正当他准备打开门锁时,突然听到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像是一个女人的脚步,不会是梅艷回来了吧?但是现在刚刚过12点,梅艷理应12点半以后甚至于更晚才会回来的,以前梅香不总是如此吗?因此,这脚步声大概应该是四楼的住户从外面回来了吧?于是,雨田便耐心地站在门边等候着,想等那人上了四楼后再开门逃离。 可是,令雨田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那脚步居然在303室的门口停下了。紧接着,雨田听到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不好了,果然是梅艷!雨田正想转身由阳台逃走,303室的大门已经被迅速打开了,梅艷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此刻的雨田已是心慌意乱,他急急如丧家之犬,火速窜上阳台,继而又跳到304室的阳台上,穿过304室的客厅,发疯般地往楼下狂奔。就在他刚刚冲出楼道大门时,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右侧大腿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瞬刻间重重地摔倒在门前的水泥地上。这时候,从旁边的阴影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影,那人一脚踏在雨田的嵴梁骨上,使他动弹不得。 雨田侧转脑袋看了一眼,踏在自己后背上的那人看上去身材修长而窈窕,很像是一位女性。 她是李毅然! 第三十一章 范雨田被拘留了。 但是,他这次之所以被警方拘留,其名义上的罪名是非法入室偷窃或抢劫,而不是因为谋杀了梅香!因为,警方至今尚未找到任何确凿的证据可以直接证明:解剖教研室日前送往火葬场火化的那具119号尸体标本就是梅香。 两天前,陈子明从北京回到临渝后,立即听取了赵天成与李毅然的汇报。陈子明经过认真思考后认为,虽然梅艷的证词令人联想到范雨田的杀人动机,李玉蓉的证词令人联想到那具127号尸体标本很可能就是她的堂姐梅香。除此之外,银行的监控录像也表明,范雨田的确曾向刘守元支付过20万元人民币。而在李毅然和李玉蓉私自夜闯医学院的解剖教研室后,119号尸体标本就立即被匆匆送往火葬场进行火化,这似乎可以从侧面印证了范雨田和刘守元的做贼心虚。以上这一切全都令人猜测到,原先的那具127号尸体标本、也就是后来被火化的119号尸体标本就是梅香!然而,这个所谓的结论却仅仅是停留在猜测的层次,因为,至今为止警方尚未曾掌握任何确凿而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那具被焚毁的119号尸体标本就是梅香。 第49页 为了引蛇出洞,陈子明于两天前设计了所谓的‘人造关节’事件。其实,围绕人造关节事件的所有事情全都是人为设计的。因为,梅香根本就不曾安装过任何的人造关节。倘若那具被焚毁的119号尸体标本真的就是梅香,那么,在它被火化后,应该是什么也不曾留下。 其实,被送往解剖教研室的那个人造关节实际上是陈子明从警察学院的法医教研室临时借来的,那位所谓的火葬场职员也只是李毅然的一位同事,而在梅艷公寓的写字檯抽屉里的那本梅香的病歷也只不过是李毅然临时制作的,所有这一切的目的无非是让范雨田尽快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现在,毒蛇果然出洞了! 虽然范雨田盗取梅香病歷的行动立刻会令人联想到:那具被焚毁的119号尸体标本应该就是梅香,但仍然缺乏关键性的直接证据,因为作为重要道具的人造关节事件乃是陈子明虚构的。因此,范雨田目前虽然被关押在拘留所,但现在能够加在他身上的罪名仅仅是‘非法入室盗窃’而已! 陈子明对范雨田的调换尸体过程进行了细緻而缜密的分析。 根据至今已经掌握的信息,似乎有理由认为,李玉蓉在3月4号上解剖实验课时所看到的127号尸体标本应该就是她的堂姐李玉芹,也就是梅香。可是,范雨田究竟是如何将梅香的尸体变成了解剖教研室的尸体标本呢? 梅香失踪的时候是去年8月下旬,而解剖教研室127号尸体标本在记录档案上的名字是周桂芳,对附属医院的调查表明,周桂芳于8月下旬因心脏左束支传导阻滞而死亡,由于家属弃尸而逃,从而变成无人认领的无主尸体,后被制作成解剖教研室的尸体标本。 据了解,周桂芳死后即被送往医院的太平间,几日后被送往解剖教研室。而在被送往解剖教研室后,就立即被灌注了福马林。那么,范雨田是在哪一阶段将梅香的尸体与周桂芳的尸体进行对调的呢? 倘若是在解剖教研室进行了对调,那么,周桂芳的尸体里理应已经有了一定浓度的福马林溶液,这样的尸体就比较难以腐败。而且,倘若该尸体被范雨田抛往别处,一旦被当地警方发现,必定会注意到尸体里的高浓度福马林,警方会立即将注意力集中在各个医学院的解剖教研室。既然如此,范雨田的罪行必定会立即暴露。因此,估计范雨田不会如此愚蠢而行此下策。 那么,范雨田唯一可能调换尸体的地点便应该是医院的太平间了。 根据赵天成的调查,倘若范雨田真的是在太平间将梅香的尸体与周桂芳的尸体进行对调,他最可能进入太平间的途径应该是北侧的气窗。在对该气窗进行检查时,赵天成惊喜地发现,那气窗窗框的一侧有一根小铁钉,铁钉上似乎有些微量的血渍,那血渍很可能是范雨田翻越气窗时不小心划伤皮肤而留下的。 赵天成採集了该处的血渍,并与范雨田昨日在拘留所用餐后筷子上的唾液进行了dna比对。结果表明,那血渍正是范雨田留下的。 但是,这也只能够说明范雨田曾经于某个时候翻越过该窗,并不能够直接证明他曾经调换过梅香的尸体! 另外一个问题是,那周桂芳的尸体究竟被范雨田弄到哪儿去了呢? 赵天成在公安系统内部网络上进行了广泛的搜索。他发现,去年九月上旬,在临渝市北方300余公里处的一个灌木丛里,曾发现一具裸体女尸。根据其身高、年龄、以及当地法医鑑定的死亡时间的判断,那具尸体可能就是周桂芳!但由于当初周桂芳在临渝医学院附属医院住院治疗时未曾留下详细的家庭住址,所以近日内尚未找到其家属,从而无法立即进行dna身份确认。 综上所述,至今为止尚无任何直接证据可以证明那具被火化的119 号尸体标本就是梅香。因此,倘若范雨田在被审讯时顽抗到底而拒不认罪,警方将无可奈何。 陈子明认为,巧妙的审讯技巧应该可以让范雨田轻易认罪。 既然如此,明日的审讯将成为破案的唯一希望。赵天成今晚专程来到警院子明老师的宿舍,聆听老师的教诲。 陈子明静静地靠在沙发上,他紧闭双目,久久地沉默着。 终于,他睁开了双眼,以一种平静的口吻徐徐说道: “我们至今还不曾掌握任何直接证据可以证明那具被火葬场焚毁的119号尸体标本就是梅香,但是范雨田自己并不这样认为,他认为那人造关节是完全真实的,他现在理应处于极度惶恐、极度心虚的状态。倘若我们现在非常清楚地表明我们的态度,十分肯定那具尸体就是梅香,范雨田将会产生何种反应呢?他会立即意识到,他的末日已经来临,他将面临死罪。倘若我们强硬地逼他承认所有的罪孽,其中包括杀人以及处理尸体,他可能会出于求生的本能而负隅顽抗,如果他拒不交待,我们将无计可施,最终也只能将他释放。因为,我们自己应该知道,那所谓的人造关节仅仅是我们虚构的一场大戏而已。 因此,我们不能让范雨田感到他所面临的只是死路一条,我们必须让他感到,他还有活路可走。这就是孙子兵法上所说的‘围城一缺’。 整个梅香一案可以分为两个环节,其一为杀人,其二为处理尸体。我们首先必须利用人造关节这个虚构的题材,让范雨田充分地感觉到,在处理尸体这个环节上,他已经是无可抵赖。同时我们也要让他明白,我们并不知道梅香的真正死因,她可能是自杀、他杀、或是由于意外事故而死亡。而他范雨田仅仅是出于恐惧心理而採用了不恰当的方式处理了梅香的尸体而已。 第50页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在这种情况下,范雨田理应主动承认处理尸体的整个过程,而集中全力去编织一些谎言,尽可能地否认他的杀人过程。因为他认为,既然有那个人造关节作为证据,他处理尸体的过程已经是铁证如山、不容抵赖。 既然他承认了处理尸体的全过程,其中就必然会涉及到许多细节,而在那许许多多的细节里必然会出现一些漏洞,我们不难从那些漏洞里寻找出进一步的证据。到那时候,我们就真的能够拿到一些确凿证据,从而能够直接证明解剖教研室原先的127号尸体标本就是《莺歌燕舞》夜总会的小姐梅香了!” 第三十二章 范雨田颓丧地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 他被拘留仅仅三天,但却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此刻,他的内心里充满了惊恐、疑虑、和后悔。如果那天夜里一拿到梅香的病歷就立即逃走,也不至于当场被人捉住,为什么还留在现场一个个地比对那些数字呢?真是愚蠢至极!不过,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呀!自己一个堂堂的研究生,竟被人当成蟊贼一样地捉了起来!如果真的是被当成了蟊贼,那还算是幸运的,至多关押几天而已。倘若是和梅香的事情联繫起来,那就完了!昨晚被抓后,警方从他的衣袋里搜出了梅香的病歷和刘守元给他的那个字条,如果警方进一步顺藤摸瓜,那就太危险了,搞不好连自己的小命都难保呢! 他正在胡思乱想,审讯室的门开了,两位警官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位警官胖胖的,身材高大而魁梧,他朝雨田看了一眼。雨田注意到,那眼光虽然威严,但却似乎蕴含着善意。 “你自己干的事情应该都清楚吧?”那胖警官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雨田并不清楚那胖警官的意思,他究竟是指梅香的事情呢?还是仅仅指梅艷公寓里的盗窃案呢?雨田沉默着,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一个堂堂研究生,半夜三更到一个夜总会小姐的公寓里去,如果不是蟊贼,又是干什么的呢?关键问题是,他不知道梅艷对警方是如何说的,究竟是仅仅说他是一个普通的蟊贼呢?还是将梅香的事情也一股脑儿全都说出来了呢?所以他就抱定了不开口的宗旨,希望看看对方先说什么,然后再随机应变。 坐在对面的那位胖警官似乎看出了雨田的心思,他继续说道: “我们在你的衣袋里找到了一本病歷,那病歷属于一个叫李玉芹的女人,经调查,她还有一个艺名,叫梅香。根据那病歷上的记载,梅香的左腿在六年前曾经安装了一个人造关节。这本病歷上还记录了该人造关节的生产厂家代码、产品批次号、以及产品编号。” 雨田心里有些儿吃惊,这胖警官为什么不提别的事情,偏偏提这人造关节的事情呢?雨田决定还是继续保持沉默。只听那胖警官继续说道: “根据柳叶巷43号303室居民梅艷的证词,李玉芹曾是你的女友,曾经与你同居达4年之久,是吗?” 雨田惊恐地望了那胖警官一眼,呆呆地点了一下头,他似乎意识到大事不妙了。可是,那胖警官的下一句话就更加令雨田心惊胆颤了: “凑巧的是,据临渝医学院医疗系一年级女生李玉蓉的证词,医学院解剖教研室里的127号尸体标本很像是她的堂姐李玉芹。但是,就在她向解剖教研室的实验员刘守元提出她的疑问后,那具127号尸体标本仿佛被人刻意地调换了脚踝部拴着的号码牌。我们估计,是刘守元调换了那号码牌,当然,他应该是在你的授意下进行调换的。因为,位于医学院附近的工商银行建宁路储蓄所的监控录像可以证明,3月10号上午8时40分,你,范雨田,曾将20万元现金划拨到刘守元的帐户上,那应该是你对他调换尸体标本号码牌的报酬。后来,那位勇敢的女学生曾夜闯解剖教研室的存尸房,她惊讶地发现,原先的127号尸体标本竟然被调换成119号尸体标本。因此,后来的119号尸体标本应该就是李玉芹!” 听到这里,雨田仍然保持着沉默。不过,他现在并非是因为想沉默而沉默,而是由于极度的惊恐而说不出话来了,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剧烈地颤抖着。他已经明白,自己离末日已经不远了。 可是,那位身材魁梧的胖警官仍然以一种不紧不慢的声调继续说道: “或许,那位勇敢女学生的行动被刘守元所及时察觉,在与你商量后,你们俩联手採取了紧急的补救措施:迅速将119号尸体送往火葬场进行火化!你们认为,随着火葬场高大烟囱里一缕青烟的冉冉升起,你们的罪证也已经永久性地烟消云散了!那位女学生又奈我何? 可是,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概你们做梦也不曾想到,梅香的左腿上居然曾经安装了一个人造关节,而那个人造关节是由钛钢制成的。火葬场的火化炉温度是1000至1300度,而钛钢的熔点是1700度以上,所以那个至关重要的人造关节神奇般地保留了下来。偏偏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又特别认真,他们并不知道那火化的残留物是一个人造关节,他们认为,既然那尸体是医学院的解剖教研室送来的,那残留物便理应是某种特殊的科研器材吧?于是,他们又特地派人送到了解剖教研室。 那人造关节又回到了刘守元的手中,如果刘守元将其销毁或是扔到某个秘密处所,那么,119号尸体标本的秘密将可能永远石沉大海。然而,刘守元居然给火葬场的职员写了一张收条,而且在那收条上居然还清清楚楚地写明了该人造关节的生产厂家代码、生产批次号、以及产品编号,这可是致命的证据! 第51页 那个意外出现的人造关节令你们大大地惊慌失措,你在得悉此事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希望将此事搞清楚。你于是联想道,倘若梅香真的曾经安装过一个人造关节,梅艷理应知道此事,因此你及时将梅艷约了出来。从梅艷那儿,你得知梅香果然曾经于六年前安装了一个人造关节,而且还有病歷为证!你非常清楚,那份记载着该人造关节一系列号码的病歷将构成对你的致命威胁,你决定立即盗取该病歷,于是,你就落入了我们的手中。 我们昨晚从你的衣袋里搜出了梅香的病歷和一张字条,那字条上记录了一系列的号码,那号码与刘守元给火葬场职员开的收条上的号码完全一致,而且笔迹也完全一致。这就说明,你衣袋里的那张字条是刘守元给你的。 既然在火葬场被焚毁的119号尸体标本体内拥有与梅香病歷中相同号码的人造关节,那就足以证明,由你们送到火葬场的那具119号尸体标本实际上就是《莺歌燕舞》夜总会的小姐梅香! 可是,梅香究竟是如何变成解剖教研室的119号尸体标本呢? 据医疗系一年级女生李玉蓉的证词,那具119号尸体标本应该就是原先的127号尸体标本。 据解剖教研室的纪录档案,127号尸体标本的生前姓名是周桂芳,于去年8月下旬死于心脏左束支传导阻滞。 我们估计,你当时将梅香的尸体与周桂芳的尸体进行了掉包。你将梅香的尸体送进了附属医院的太平间,并将周桂芳的尸体运了出来。周桂芳的尸体后来可能被你运到某个遥远的秘密场所。 我们通过网上搜索,发现这样一个事实:去年9月上旬,在距离临渝300余公里的某个北方地区,当地农夫在一个灌木丛中发现了一具裸体女尸。该尸体曾经作为无名尸体而无人认领,后来被当地警方火化。可是,按照公安部的有关规定,凡是火化无名尸体,必须保留有一部分组织以备日后进行dna检测。当然,那具无名尸体也不例外。我们根据该尸体的一系列记录:身高、年龄、当地法医鑑定的死亡时间等等,初步判断她可能就是被你抛掉的周桂芳。你应该明白,倘若我们将当地警方保存的尸体组织与周桂芳的家属进行dna比对,将不难发现,她真的就是周桂芳。 在基本确定你曾将梅香的尸体与周桂芳的尸体进行掉包之后,我们考虑的下一个问题是:你是如何进入太平间的呢? 我们对太平间进行了调查。太平间的大门上有一把大锁,你难于进入。太平间的各个窗户里侧都安装有钢筋护栏,你也不方便进入。于是,你唯一可以进入的渠道便是北侧的气窗。你从那高高的气窗爬入太平间,然后将太平间的大门打开,继而调换尸体。你说是吗?” 到现在为止,范雨田一直不曾说话。但是现在,他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了,他知道自己正处于生与死的十字路口。困兽犹斗,他必须挽救自己的性命!他必须尽量否认! “你们凭什么说我从那气窗爬了进去?简直是血口喷人!” 那警官平静地瞥了范雨田一眼,从他的嘴角处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他并不曾理会雨田的叫嚷,他仍旧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幸而在那气窗的一侧有一根小小的铁钉,我们在检查那铁钉时发现那上面居然残留有一些已经干燥了的血渍,我们估计那是你翻越那气窗时不小心划破了皮肤而留下的。当时你理应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所以根本不曾觉察到这一点。否则,以你的智商,你一定会将那铁钉立即拔除的,你说是吗?哈哈……”那胖警官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 胖警官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昨天,在你用完早餐后,我们将你用过的筷子送到了刑侦实验室,那筷子上有你的唾液。经检测,那唾液与那铁钉上的血渍具有同样的dna。”说完这些,那警官看了看范雨田。此刻的范雨田已经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地瘫软在椅子上。 胖警官继续说道: “现在,整个案件已经非常清晰了,你将梅香的尸体与周桂芳的尸体进行了对调,于是梅香就变成了解剖教研室的127号尸体标本。在该尸体被李玉蓉发现后,你与刘守元又将127号尸体标本与119号进行了对调。当你们发现李玉蓉仍在继续追查堂姐的下落后,你们终于立即採取果断措施,将119号尸体标本送到火葬场进行火化。” 范雨田哑口无言,他已经预见到自己的可能下场。 可是,那警官接下来说出的一句话又给他带来了希望: “不过,至今为止的一切证据只能够明确无误地证明你在梅香死后所做的一切,我们并不知道梅香究竟是如何死亡的。我们不能排除她的各种可能的死因,比如:自杀、他杀、甚至于是因某个事故而意外死亡。”那警官一边说着,一边以一种奇怪的眼光凝视着范雨田。 范雨田仿佛是一个快要淹死的人突然见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声嘶力竭地大声叫道: “我没杀梅香,她是自杀的,我仅仅是由于恐慌才将她的尸体送到了太平间,后来就变成了解剖教研室的尸体标本,请你们务必相信我!” 于是,范雨田如实坦白了他处理梅香尸体过程的部分罪行。 他承认,解剖教研室的127号尸体标本就是梅香。他也承认,去年秋天,他曾藉口要进行解剖而将该尸体调出,其目的是要割除梅香臀部的梅花刺青以及梅香子宫里的胎儿。范雨田还供述道,那可怜的胎儿已经被他埋在青云山的某个山谷之中。 第52页 警方立即对青云山的该山谷进行了搜索,果然找到了梅香的胎儿。那胎儿由于曾在福马林溶液中浸泡过半个月左右,所以至今不曾腐烂。然而,所有软组织的dna已经被福马林所破坏,无法再进行dna检测。可是,幸而其骨质中的线粒体dna尚未被完全破坏,经与梅香亡母遗骨的线粒体dna进行比对,可以认定两者之间具有母系遗传关系。 至此,警方终于掌握了确凿的直接证据:解剖教研室原先的127号尸体标本、也就是后来被火化的119号尸体标本就是梅香! 第三十三章  几天之后,赵天成来到子明老师的宿舍,他喜滋滋地向老师报告说,梅香一案的所有案卷及物证已经全部移交到检察院,不久就要进行起诉,范雨田和刘守元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倘若不是老师亲自导演了人造关节这一出大戏,恐怕梅香的冤情将永远不得昭雪呢!”赵天成无限感慨地说道。 陈子明低头不语。片刻之后,他面色凝重地说道: “我本来不大喜欢採取诸如此类的不规范做法,这次也是不得已而用之。不过,幸而通过人造关节这个道具我们终于找到了确凿的铁证:在青云山山谷中埋藏的胎儿骨质中的线粒体dna可以准确证明,解剖教研室原先的127号尸体标本就是梅香。只要将这一证据提交法庭,就可以给范雨田定罪了。” 李毅然紧蹙着双眉问道: “倘若范雨田只愿意承认是他处理了梅香的尸体,而抵死不肯承认杀害了梅香,那怎么办呢?” 陈子明笑道: “此案的关键问题是,必须首先确定解剖教研室的127号尸体标本就是梅香,并且是范雨田弄进去的。既然这个事实已经确定无疑,其他的事情就好办了。试想,范雨田既具有可能的杀人动机,又具备可能的杀人条件,他又怎么能够轻易脱罪呢?不过,这应该是法庭上的事情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