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能预知到结果那又如何》 第1页 [侦探推理] 《就算能预知到结果那又如何》作者:m魂【完结】 简介: 高中生易天辙拥有一项神奇的能力,他可以提前预知到人们的死亡。 不料,从某天开始,他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他预知死亡。 在女警艾澪的帮助下,易天辙试图干涉,却无法改变死亡的结局。 终于有一天,易天辙预知到了自己的死亡。 在迴避自己死亡的过程中,易天辙和艾澪调查从前留下的秘密文件,进而得知看似简单的预知实际上并不简单。 易天辙所要做的,就是利用秘密文件的信息和预知死亡的能力,和艾澪一起挑战所谓的命运。 第一话 看似意外死亡的教师 岩崎老师死了。 我在警局的笔录室内接受调查。 岩崎老师全名岩崎绘理,是私立羽翼学园高中部一年三班的日语外教、私立羽翼学园绘画研究社的顾问老师兼模特,一头乌黑的直髮长至腰际,带着一副宽边黑色眼镜,拥有一双修长白皙的美腿和一对傲人罩杯的**,在学园男生中拥有不小的人气。我是私立羽翼学园高中部一年三班的普通学生、私立羽翼学园绘画研究社的社员。不得不承认,我加入绘画研究社有一部分原因便是被岩崎老师的魅力所吸引。而且,我听说绘画研究社有很多妹子,抱着侥倖的心态,我幻想能有一个妹子来结束我孤单的人生……虽然这个愿望看上去似乎很难…… 私立羽翼学园坐落于市郊,大概有二十个足球场那么大,内设小学部、初中部和高中部,是十几年前创立的的一所民办学校,吸引了本省广大外籍人士子女入学,让校园俨然成为一个小小的国际社会,这也成为学校最大的特色。在这所学校里,你能看见各种各样肤色的人,听见各种各样的语言,品尝各种各样的异国美食,体验各种各样的异域风情。 本来嘛,像我这种本地人,上个普通的高中就行了,完全没有必要花上巨额学费来这里。但是在我填入学志愿时,我的青梅竹马——如果她可以被称为青梅竹马的话——执意要来这里上学。 “我将来可是准备出国的!”她一脸“伟大的梦想在前方等待着我”的表情说,“所以我现在就得要适应和外国人相处。再说,小枫也决定去那里了,我才不要和他分开呢!” 她说的“小枫”是她喜欢的男生,至于对方喜不喜欢她……两人都已经拥抱接吻过了,这不是很明显的答案么? 而且,最让我感到无法接受的是,两家的家长居然还认同了他们!明明当时只是个初中生! 现在的社会是怎么了?难道是剩男剩女太多所以要从娃娃抓起么?我除了做一个悲伤和惊呆的表情,已经无法吐槽了。 “既然我要去那里,你也一起来吧,”她对我说,“毕竟从小就是我照顾你,没了我在身边,我都不知道你还能活下去么……” 喂喂餵这话也太夸张了吧?没错,从小因为父母遭遇意外事故身亡,我不得不一个人住,小我一岁的她身为邻居,主动负责起照顾我。不过,我难道是刚出生的婴儿么?一个人就什么都做不了了么? 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在升学志愿里写下和她相同的学校。 我坐在警局的笔录室内,隔着长桌,一名年轻的梳着单马尾、额前斜搭着刘海、穿着制服、体型偏娇小的女警和我相对而坐。长桌上的镜子中映出一个普通的面孔:微微蓬乱的黑髮、戴着灰边的近视眼镜、稍显稚嫩的脸庞、在有些人眼里可能略感猥琐的神情、一双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的眼睛。是的,这就是我,这张脸,加上一米六大概还差一点的身高,怎么看怎么觉得是“註定孤独一生”的节奏。 “我们来核对一下你的信息,”女警开口了,“易天辙,男,17岁,私立羽翼学园高中部一年三班,没错么?” 我点点头,说:“没错。” “关于岩崎绘理老师的死亡,你知道些什么吗?”女警问。 虽然是问句,但我听上去像肯定句。 今早,学校的清洁工在打扫绘画研究社活动部的时候,意外发现岩崎老师的尸体。绘画研究社的活动部室位于学校后方预定今年内拆除的旧校舍的顶层,因为暂时找不到代替的场所,所以绘画研究社成为唯一还在旧校舍内活动的社团。当时,岩崎老师躺在部室中央的大方桌上,双手伸开,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形,一滩鲜血从她身下流出来,淅淅沥沥地滴落到地面上,汇成一汪小小的血池。岩崎老师的死因是天花板意外塌陷,里面的钢筋刺穿了她的腹部,将她钉在桌上,那副场面,看上去就像是什么黑魔法的血祭仪式一般。 “我……我一个普通学生,能知道什么?”我说。 “有人说,前天看见你和岩崎老师在一起产生了激烈的争执,”女警说,“那是怎么回事?” 前两天?难道是那件事? “啊?没什么啊,”我说,“我们对绘画技法有些不同见解就是了。警察姐姐,你不会因此怀疑我含恨杀人吧?” “就算你有这个想法,这手法也太夸张了点吧?”女警挥挥手说,“但是你确实有值得怀疑的地方,我们得到了这样东西。” 第2页 女警拍拍手,她身边的同伴递过来一个塑胶袋。女警将塑胶袋里的东西展现到我面前,我顿时觉得内心一跳,忽如其来的震惊让我差点滑下椅子。 “这……是……什么?”我胆战心惊地问。 “你画的画啊,别告诉我你认不出。”女警说。 我当然知道,就是因为这幅画,我才会和岩崎老师起争执的。画中,岩崎老师的死亡现场被完美再现,细緻到窗帘的扬起角度、血流的弯曲方向、甚至衣服的一个褶皱。这是我前两天画出来的。那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识一片混乱,等我清醒过来时,就发现这幅画立在我面前的画板上。 我急急忙忙地将这幅画呈现给岩崎老师看,得到的是她惊恐中带着厌恶的目光。 “再怎么说,这种恶作剧也太过分了!”岩崎老师训斥我道。 “老师,相信我,你有危险啊。”我说。 “危言耸听!”岩崎老师白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开。 事实证明,我没有错。 此时,这幅画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左右张望,内心中衡量着是该忽悠过去还是如实交代。最终,我嘆了一口气,轻轻点头。 “对,是我画的,”我说,“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画出来。” “当时的事情,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女警问道。 我该怎么说呢?我看到一幕死亡的画面出现在我的眼前,像是解剖教学电影那般详细入微,然后我不由自主地将它画了下来?如果我这么说的话,等待我的只有两种结果:一、女警把医生叫来给我做精神鑑定,然后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二、女警直接打电话叫人把我拉进精神病院。 不管是哪种结果,看上去都没有差别,对我来说都是糟糕至极。 “真不记得了,”我说,“当时有点迷迷煳煳的。” 女警看了我一会,然后说:“嘛,我们取证过了,死者死亡时你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光凭这幅画也不能做出任何指控。好了,没事了,回去路上小心点。” 我起身,鞠躬,说:“谢谢。” 当我准备离开时,大脑中忽然一片空白,那种感觉像是电脑重启前关机的那一瞬间。紧接着,大量画面投影到我的眼前。我看见了一条马路、一辆警车和一辆黑色本田雅阁撞在一起、一群乌鸦从天空飞过。然后,警车爆炸,火焰沖天,火光中一个人形若隐若现,看不出是男是女。 “你……这是什么!”女警的声音在我耳边炸起。 一连串诡异的画面“咻”地一下消失了,我发觉自己站在笔录室内,手里拿着原子笔,桌子上用简洁的线条画出一辆爆炸瞬间的汽车,车头牌照内醒目地写着“警”字,让人明白这是一辆警车。 “这个牌照……”女警惊恐地退了两步,“不是我的车么?” “嗨,澪姐,借你的车用一下啊,”有人开门,探头进来说,“我的车还在维修呢。” “呃……好……你小心一点……”女警说。 “真的没问题么?”我大声说,“这、这辆车会出事的!” “哪、哪有那么邪门?”女警擦掉头上的冷汗,说,“好了好了,小孩子就快回家去吧!” 明明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的样子,有资格喊我小孩子么? 我带着些许的不安,离开了笔录室。 走出警局,还没两步路,有人从身后追了上来。 “天辙,那些人没对你做什么吧?” 这是一名少女,穿着私立羽翼学园黑色西装上衣加灰色格子短裙的校服,一双白色的长筒袜将双腿裹在其中,提着红色的书包,长发在脑后编成三股麻花辫,像三叉戟一般搭在背上。她的脸上写满关切,看上去在担心我被刑讯逼供什么的…… “没事,这不是让我回来了么,”我说,“倒是你,怎么一个人?” 这位乳量适中的少女便是和我同班并一直照顾我的邻居夏侯绯,拥有一个挺不常见的复姓。 “小枫?他还有社团活动,我就先走了。”夏侯绯说,“我听说你被警察带走了,很担心呢,到底是为什么啊?难道他们认为你是兇手?” “没事,”我说,“只是找我了解下情况罢了,毕竟我跟岩崎老师接触较多啊。” 夏侯绯打量了我几眼,然后说:“嘛,没事就好。” 我们走在路上,聊了聊岩崎老师,对她的意外身亡我们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在昨天,她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可是今天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生命这东西,总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在无法预知的时间悄悄离开,让人流几滴眼泪,再感嘆一句世间无常。 无法预知的时间?这不对吧? 我忽然意识到,岩崎老师的死被我准确地预知到了。如果说,我所预知的画面一定会成为现实的话…… 我想到笔录室内的那幅画。 难道说…… 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了骚动。路人纷纷围了过去,很快堵住了马路。我和夏侯绯对视一眼,跟着别人跑了过去。然后,我就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画面:一条马路中央,一辆警车和一辆黑色本田雅阁撞在一起,两辆车相撞的部位严重变形。天空中,一群乌鸦飞过,像是冥界的使徒,准备将新鲜收割的灵魂献祭给冥界的君主。 第3页 如果我的预知没错的话,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 “大家散开!有汽油味!”有人喊道。 仿佛受惊的鱼群,原本聚在一起的路人四散逃开。在人群散去后没过一秒钟,一声巨响轰然而起,警车被冒出烈焰吞噬,火光中一个不辨男女的人形一动不动。 这、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场面和画中一模一样,就像是重播的电影一般。岩崎老师那会儿也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我难道可以预知死亡么? “天辙,你怎么了?”夏侯绯一脸担忧,“你脸色不太妙啊,有哪里不舒服么?” “哪里?”我机械地转过头,“没、没、没事。” “你语调有点不自然啊,”夏侯绯说,“你真的没事?” “没,”我说,“这种热闹没什么好看的,快回家吧。” 说完这话,我便急匆匆地走开,夏侯绯只好一路小跑跟在我的后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我得尽快离开现场,不然的话会有很麻烦的事情。 夏侯绯一边“啊哈啊哈”地喘着气,一边问:“天辙,你走慢点行么……”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家的,一路上我的大脑都有些浑浑噩噩。我一到家便钻进自己的卧室,直挺挺地趴到床上,闭上眼睛,竭力忘记刚才看到的景象。 这一切都是巧合,这一切都是巧合! 我不停地催眠着自己。 一片黑暗之中,三三两两的光点像萤火虫般亮起,光点越来越多,随即连成一片。在我的眼前,一副画面由朦胧渐至清晰。我看见一个非常昏暗的房间,轮廓看上去有点眼熟。两个人像做贼一般熘进来,其中一人打开手电筒,我才看清那是一名少年和一名少女。少年留着长长的刘海,面容眼光俊朗,穿着一套耐克的篮球球衣和一双乔丹的低帮篮球鞋;少女的头髮染成了紫色,梳着双马尾髮型,眼神冷艷,面无表情,穿着白衣红短裤的运动装,左腿穿着黑色的长筒袜,右腿穿着黑色的短袜。这两人接着手电光,在房间内环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咦,等等,房间中央用白色线条组成人形的方桌,塌陷了的天花板,这不是岩崎老师意外身亡的现场么?这不是我们绘画研究社的活动部室么!这两人,晚上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话说,那个男的,总觉得有点眼熟……啊,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夏侯绯的男友么? 如果一个女孩子长年累月地照顾你,若说对她没有一点感情,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所以,当我第一次听说夏侯绯交到男友时,内心感到十分的失落,继而失落变成了愤恨,恨不得将那人暴打一顿然后塞进下水道里去。或许正是出于这种排斥心理,我刻意避开那位男友君,只在很久前见过他一两面。那人怎么说呢,简直就是我的对立面,如果我是註定孤独一生的话,他就是天生人生赢家的相。看见夏侯绯和他在一起的笑脸,我感到无可奈何,只能默默转身离开,然后缩在哪个角落蹲在地上画圈圈。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我算是看开了。有时候,什么期待都没有,反而会活得很自在很快活,因为从最开始就没有期待,所以不存在失望。 只是这种自在,偶尔让人感到淡淡的悲哀。 我拉回心思,只见两人在房间内东摸摸西看看,然后互相讨论起来。 “看不出异常啊,”少年说,“部长啊,我们回去吧啊,这是浪费时间啊。” “不,以我的直觉,这绝对不是意外身亡!”少女理直气壮地说。 “可是部长啊,塌陷的天花板周围完全没有人为痕迹啊。”少年说,“再说这栋旧校舍就是因为年久失修才预定拆除啊,天花板会塌陷也是在情理之中啊。” “何枫,你果然还是太嫩了,”少女说,“你忘了么?那根钢筋是垂直角度插入岩崎老师的腹部的。” “于是这又说明了什么啊?”名叫何枫的少年说,看来句尾的“啊”是他的口癖。 “这说明,事发前,岩崎老师就是躺在桌子上的,”少女说,“为什么一大早岩崎老师就会躺在这里呢?” “为……什么啊?”何枫摸摸脑袋,一脸困惑,“也许只是早上没睡够补个觉啊。” “才才才不可能!”少女像是捉急了,一脸不爽的表情跺着脚说,“何枫,我们可是推理社,推理社不需要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解释!” “可是部长啊,”何枫说,“这种解释更合乎逻辑啊,部长你又是怎么想的啊?” “有两种可能,”少女恢復“高贵冷艷冰川系美少女”的神态,说,“一是岩崎老师被人下药了;二是她已经死了,然后尸体被放在那里。” “不会啊,”何枫说,“我托人问过了啊,法医没有在尸体内检测出药物啊,而且死亡时间表明她就是被钢筋刺死的啊。” 少女的脸在手电光的照耀中变黑了,她嘴角抽搐着,像是一个被人抢走糖果的孩子。随后,她赌气地把手电筒往地上一砸,掩着面跑出了房间。 “你这个傢伙,完全不懂推理社的精神,你还是退社吧,笨蛋!”少女高喊着,身影消失在远处。 第4页 何枫无奈地耸耸肩,捡起手电,拍拍灰,准备离开。他照了一下墙上的时钟,时针在七,分针在三十,很明显是七点三十分。就在这时,他想起了什么,掏出了手机。他按了几个键,把手机放在耳边,然后眉头皱了起来。 我猜是信号不好吧。 他无意识地走到窗边,将头微微探出,然后脸上露出了微笑。 “妈妈啊,”他说,“不好意思啊,社团活动到现在结束啊,我现在就回家啊。” 他说完这话,放下手机,准备转身离开。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阵风声。他好奇地又将身体探出去一点,扭过头仰望上方,凝视夜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发出低沉的尖鸣。尖鸣声越来越刺耳,天空中出现了一道火光。何枫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眯起眼睛仔细观看,但只能看见一团火光。 他又看了一会,那东西……好像在朝自己飞来? 等何枫意识到这点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东西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切入何枫的前颈,从他的后颈切出,然后带着一线鲜血坠入地面。何枫圆睁着双眼,像是看到了什么超出常理的事物,身体一动不动。一秒之后,何枫颈部慢慢出现了一圈血线,然后整个头颅脱离了身体,像足球一般自由落体,砸到地面上,一滩放射形的血迹应声而成。而他那副失去头颅的躯体,无力地搭在窗台上,大股大股地血泉从颈腔中涌出,沿着外墙奔流而下。 “不————————”我尖叫着,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由床上移动到了书桌前。书桌上摊着一本每个学校中都能见到的十六开美术作业本,纸上画着一副惨烈的画面:一个探出窗户的少年的颈部被什么东西刺穿,四周点点滴滴溅射在空中的鲜血像清晨树叶上的露珠。 这……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颤抖的手还握着笔。我放下笔,双手握在一起,深唿吸,慢慢平復自己的心情。很明显,我又做出了一通死亡预告,这回的主角是夏侯绯的男友何枫。等等,我记得在刚才的预知中,我看到了时间,是七点三十分。 我立刻看钟,现在是六点四十五,离何枫的死亡时间只剩下四十五分钟。 有些事情,我需要验证一下,毕竟我没接触过何枫。 我拨通了夏侯绯的电话。 “天辙?”夏侯绯说,“什么事?” “你知道你的男友参加的是什么社团么?”我问。我记得夏侯绯说过,她男友因为参加社团活动,所以她提前走了。 “推理社啊,”夏侯绯说,“小枫从小就喜欢看推理小说的。” 果然是他么……我说:“能不能把他的电话给我?” 夏侯绯犹豫了一会,还是给了我一个号码。 我立刻打了过去,许久,才有人接电话。 “听我说,”我急促地说,时间过去了五分钟,“你现在很危险。” 第二话 令人恐惧的偶然 “你是谁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我很危险啊?” “是的,”我一边说,一边穿好鞋子,拉开房门,“听我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诞,但是你马上就会死。” “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少年的语气带着怒意,“你这是在威胁我啊?” “我看到了,”我一路小跑起来,“现在是……七点钟,再过半小时,你就会意外身亡。所以,现在,请立刻离开那里!” “神经病啊!”少年嘀咕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呵,没错,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有神经病。我顾不上那么多了,一路冲到公交站台,然后悲哀地发现末班车离开本站的时间是六点四十五。换句话说,我坐不到公交车了。 我挥手拦下了一辆计程车,兔子一般蹿到副驾驶座上。 “司机,去私立羽翼学园,快!”我说。 司机看我一眼,调侃说:“哟,和女朋友约会去?” “那首先请大哥你给我介绍一位女朋友吧。”我回答道。 司机哈哈大笑,然后启动引擎。计程车穿行在车流之中,我的视线一直盯着手机的时钟。正常情况下,从我家到学校需要二十分钟的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可以在七点二十分至七点二十五分之间赶到学校,然后花一到两分钟时间跑到绘画研究社的活动室,在七点半前见到活着的何枫,然后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将他强行带离现场。 但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明明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居然碰上堵车了! 前方不知出了什么事情,长长的车流停滞不前,喇叭声此起彼伏,我甚至能听见某些司机骂街的声音。时间一分一秒在过去,车流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 “司机,能不能抄别的路?”我催道,“实话跟您说,这关系到人命啊。” “怎么回事?”司机惊讶地问道。 我随便编了一个故事:“其实是这样的,刚接到我一个朋友的电话,他因为学业和人际关系的原因压力很大,现在在学校楼顶,想和我谈谈。我怕我久久未到,他万一想不开就跳下去了……” 第5页 司机严肃地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司机熟练地换挡,勐打方向盘,计程车倒退着蹿出队列,然后一个转身,开进了旁边的小巷。小巷很窄,计程车的两侧与墙壁之间只有几毫米的空隙。司机一脸专注,在小巷中七拐八拐,不知绕了多少个弯后,一跃飞出小巷,在落到马路的瞬间依靠惯性来了一个漂移,调转车头方向,然后一骑绝尘地向前沖。 终于,计程车在七点二十五停在了私立羽翼学园的校门前。我掏出一叠钱,扔给司机。 “谢谢,不用找了。”我说完,便拉开车门沖了出去。 我一边疾跑一边看着天空,在我的预知中,何枫是被天上坠落的不明物体断头而死。此时此刻,天色昏暗,空中只有三三两两暗淡的星星,没什么异样。 七点二十七分,我冲到绘画研究室活动部门口,部室的门关着,我伸手去推,居然推不动? 这、这又是什么该死的原因?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抬脚踹门。踹了两脚之后,门“哐当”一声打在墙上。然后我看见窗口一个少年趴在那里,听到动静后立刻缩回屋内,转身看着我这位不速之客。 “你是谁啊?”何枫问道。 你当年把妹子从我身边抢走还不知道我是谁?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因为他几乎就没有和我正面接触过。所以,这应该算是我们两人第一次见面,这种说法完全没问题。 “我叫易天辙,不知道夏侯绯有没有对你提起过我。”我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 “你认识我女朋友啊?”何枫看上去很吃惊,“唔啊,等等啊,她到底有没有说过你啊?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啊……” 啊哈哈,女孩子难道都是这样的么?交到男朋友后都会故意淡化先前认识的异性的存在么?算了,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了…… “不说这些,现在赶快跟我离开吧,”我说,“你呆在这里很危险。” 我看了看时间,七点二十九,何枫应该安全了吧…… “刚才也有个神经病对我这么说来着啊……”何枫说,“等等啊,听声音难道你就是那个神经病啊?” 我内心一惊,表面上装作很淡定地说:“嘛,我有时都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呢。” 何枫眼角跳了一下,接着后退了两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随后,他快步朝我沖了过来,一把把我推到一旁,冲出了部室。 就在这时,我看见窗户外一团火光坠下,不久之后地面传来一声闷响。 “何枫,等等,”我说,“我知道有些事很不合常理,我能解释给你听。” “走开啊!”他说,“妈妈告诉我说神经病都是会乱砍人的啊!” 你这妈妈……我内心感到无语。 “那只是个别现象啦!”我边追边喊道,“天色很暗,小心摔到啊!” 等等,我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在我的预知中,何枫手里是有手电筒的,可是从我刚才见到他开始,完全没看到电筒的影子。这种小小的细节差异让人感到十分微妙,就好像衣服上的一个补丁,令我十分在意。 难道是因为我的行动,导致某些既定事项出现了变化?我曾经在哪篇小说还是哪部电影中看过,说人的行为会对世界产生影响,比如你的眼前有一个苹果,如果你把苹果捡起来,面临你的是捡起苹果之后的世界;但是如果你选择无视,那么你将进入另一个你无视了苹果之后的世界。 听上去玄乎其玄。 但有时候,隐蔽的真理便隐藏于玄虚的语言中。 我跟着何枫一路跑出旧校舍,眼看着就快抓到他了。忽然,何枫身形一歪,像是绊倒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倒下。 然后他抽搐了几下,便趴在那里,不再站起来了。 “何枫?”我不安地叫了一声,他没有反应。 我小步挪着前行,忽然一脚踩空,坐到地上,滑到他身边。我才发现这是一个直径约三米、深约半米的浅坑,浅坑的中心是一块尖锐金属碎片,看上去这个坑是由于这块碎片的撞击而产生的。何枫直挺挺地趴在坑底,金属碎片刺穿了他的颈部,汨汨细流正源源不绝地从伤口涌出,肆意地流淌在地面上。 何枫的眼睛,依然圆睁着,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换做是我,大概也会死不瞑目。 为什么会这样?眼前的死亡,我并没有预知到。而且,我明明让何枫避免了断头的命运,为何他还会这样死去?而且那伤口的位置……好像和我预知中的位置一样!难道说,我预知到某个人的死亡,那么这个人就是必死无疑的了? 不,我不能接受,这一定是巧合!这绝对是偶然!如果我并不能改变结局的话,那预知这个能力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我呆呆地坐在何枫的尸体旁,犹豫着该不该报警。作为第一目击者,被警察问话时该怎么说?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俩是一个学校的学生。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因为我预知到他的死亡。 ——预知是什么东西? 第6页 ——我可以提前知道某些人的死亡过程。 ——那他为什么还是死了呢? ——我也不知道。 狗屁!见鬼!正常人谁会信这种回答?除非他脑子有病! 但是,如果不报警,这具尸体被发现的话,我便会遭到怀疑。以外人的视角看,何枫的这种死亡完全可以人为造成,只要事先挖好陷阱,把他引过来,然后把他推进去,就可以达到目的了。把尸体藏起来?别傻了孩子,你还想增加嫌疑度么? 许久,我才回过神来,手脚并用,慌乱地逃离了学校。明天一大早,何枫的尸体就会被人发现,媒体和警察便会像秃鹫一般聚集过来。一所学校,短时间内发生两起意外死亡,想不出名恐怕都有点难呢。 当我失魂落魄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八点半。我无力地瘫软在床上,手举美术作业本,凝视着那幅画。为什么,我明明预知到了一切,却无法改写结局呢? 我仔细地盯着画面,想从其中找出答案。 等等,我真的预知到了结果么?除开背景的不同,画中何枫的死亡情景,不是跟现场一模一样么? 我恍然大悟,我并没有看透这幅画的隐藏信息,一切还是按照剧本上演,我所做的无非就是让何枫的尸体换了一个背景罢了。 说起来,有一个疑问盘旋在我的脑海中:杀死何枫的兇器到底是什么? 我“嗖”地一声从床上跳起来,坐到桌前,打开了电脑。我连入浏览器,双眼一目十行扫视着近几天的新闻。我敢打赌,有很大的概率,答案就隐藏在其中。 我没有赌输,答案找到了。 今日一则新闻说,稍早时候,近地轨道上两颗废弃卫星相撞,产生大量碎片,很多碎片穿过大气层,射入了地表。由于撞击发生时,两颗卫星处于东亚上空,因此有少数碎片坠落到中国境内,目前还未发生伤亡。 目前还未发生伤亡?估计到明天一早,就会出现一则“卫星相撞碎片坠落意外杀死一名中学生”的新闻出现在页面,然后被疯狂转载了。 我向后一仰,背部陷入椅子中,望着天花板。洁白的天花板仿佛一面屏幕,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零零碎碎被投射到上面,像过电影一般从我眼前划过。 忽然,我感到很累,直接趴到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当我到学校时,如我所料,旧校舍前被围得水泄不通。 “天辙……小枫他死了……”夏侯绯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幽幽地说。 “呃?什么?”我尽量表现得很自然,吃惊道,“节哀啊……” 夏侯绯抬头望着我,那双眼睛似乎想要看穿什么,她问:“事发前你问小枫参加什么社团,你还向我索取他的电话号码,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这个……”我支支吾吾道,“我能知道些什么呢……” “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夏侯绯咬着牙,说,“我知道了,是你杀了他,对吧?” “我?为什么!”我吓了一跳,说。 “我、我知道的!”夏侯绯说,“其实你以前喜欢我的,所以你对小枫怀着恨意,你很早就想把他除掉了,不是么?” “这……不……”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啊,再说我有必要杀人么?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因为你得不到的,你也不想让别人得到!”夏侯绯斩钉截铁地说。 “喂喂,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我说,“为何放弃治疗啊,药不能停啊!” “总之,我已经报警了!”夏侯绯说,扭过头,走开了。 餵!没搞错吧!夏侯绯你是怎么了?你照顾我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我胆小到连一只蟑螂都不敢碰么?到底是你变了,还是我一直没发现你的另一面?话说她刚才说了啥?报警?难不成她对警察也是那么说的? 两辆警车唿啸着停在了远处,两个警察走上前,其中一个有意无意站到我身边,小声对我说:“易天辙?” 我正诧异他们是怎么认出我的,转眼就看见夏侯绯站在警车前。 你丫一个猪队友!看来恋爱会让人变成傻逼,这话一点不假。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我问。 周围已有几个学生往这边张望,伸手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他们在说什么,我已经能猜到了。 “能不能跟我们走一趟?”警察说,“我们怀疑你和这起命案有关。”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反问道。 “请你和我们走一趟。”警察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坚决。 无奈,我只好跟着两位警察一起走。经过夏侯绯的身边时,我看了她一眼,她四十五度角看着天空。 就在我准备上车的时候,又一辆警车唿啸地飞奔过来,停在我们眼前。 车窗摇下,一名略显眼熟的女警探出头,对我身边的警察说:“那个孩子交给我。” “澪姐好,”警察行了个礼,说,“可是上级要我们把他带回去……” 哦,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岩崎老师意外身亡时,在警局笔录室里询问我的那位女警么? 第7页 “哪个上级?”女警问,“我哥哥是这个市公安局的局长,你们有问题么?” 这么权力滥用真的没问题么? “呃,呃,”警察说,“没、没问题。” “好的,你们可以去现场勘察了。”女警说。 待那几个警察走远后,我拉开后座的门。 “坐前面。”女警说。 我犹豫了一会,然后关上后座门,绕道副驾驶座前,打开门坐了进去。 女警重新启动引擎,警车像来时一样,风驰电掣地冲出校门,驶上街道。 “警察姐姐,听我说,”我说,“这人他真的不是我……” “有话等等再说,”女警打断我,“我也有很多事要问你。” “我们这是……要去警局么?”我弱弱地问。 “当然不,”女警说,“我们换个地方。” 然后我陷入了沉默,任由同样沉默的女警载着我,前往未知的地方。警车在大马路上穿行许久,停在了一家店面前。 店门上方那个“m”的标志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这不是麦当劳么? 难道这位警察姐姐准备在一家麦当劳快餐店里审问我?还能更有创意一点么? “下车,进去,”女警说,“你要吃什么?我请客。” “呃,我随意了,”我踌躇了一会,说,“那我来一个‘培根蔬萃双层牛堡餐’加一份麦乐**。” 女警“嗯”了一声,停好车,然后从座位旁边不知何处掏出一个公文包,下车大步迈向麦当劳的门口。我低着头跟在她的后面,心里七上八下。 “服务员,来一份‘培根蔬脆双层牛堡餐’加一份麦乐鸡,再来一个巨无霸加一个五色嫩鸡麦饭卷加一杯朱古力。”女警点餐道。 “好的,请您稍等。”服务员说。 女警挑了一张靠角落的桌子,然后让我坐下。我搓着手,坐在那里,总觉得椅子上都是针。女警拉开我对面的椅子,随性地坐了下来,将公文包放在膝盖上,然后玩起手机。 “那个……警察姐姐,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我忐忑不安地问。 女警放下手机,盯着我,那目光像是要揭穿我内在的本质一般。 “易天辙,你还记得那天在笔录室内,你画下的那幅画么?”女警开口问道。 我回忆了一下,然后说:“嗯,还有些印象。” “它真的发生了。”女警说,“我那个同事死了。” “抱歉……”我说。 “你为什么要抱歉呢?明明你什么都没有做。”女警说,“你想知道车祸的起因么?” “想!”我说。 我预测到了结果,但是完全不清楚这场车祸是为什么发生的。在我的记忆中,我似乎没有预测到起因。 “玻璃渣,”女警带着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说,“警车在行驶过程中被地面上的玻璃渣爆胎,失去平衡和本田雅阁撞到一起,然后起火爆炸。” “这……”我目瞪口呆地说,“这太巧合了吧!” “没错,你发现了么?”女警说,“岩崎老师、我的同事、还有这次你的那位同学,他们的死因都是偶然的巧合。第一次叫偶然,第二次还是叫偶然,第三次依然可是视作偶然,但是到了第四次,我无法将其看成偶然了。” “第四次?”我疑惑地问。 “据我查明,你父母也是因为偶然的巧合而死亡的吧。” “父母?”我吓了一跳,“这跟我父母有什么关系?” “易天辙,你到底是什么人?”女警严肃地问。 她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个黄色的档案袋,扔到我的眼前。 “因为我的同事如你所描述的那样意外身亡了,所以我对你产生了兴趣,私下里做了一些调查。”女警双手抱在胸前,盯着我,说,“你是不是还有些什么事没告诉我们的?” “我……有……什么……”我看着那个档案袋,某些记忆如同鬼魅一般,从潜意识的深处浮上心头,语无伦次。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当年曾在精神病院里呆过?”女警的话犹如尖刀,撕开我隐藏在内心的秘密。若不是女警这么一提,我想我已经忘记了那些事。 其实,在父母意外去世前,我就隐隐发现了一些端倪。事发前两天,我看到了一组相当可怕的画面,等我回过神来时,就看到自己无意中画了一幅画出来,画中我的父母被钉在路边墙上,血流不止,看上去是活不成了。当时我怕父母担心,便将这幅画藏了起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两天后,父母上街时,埋在路面下方的煤气管道由于不明原因断裂,泄露的煤气遇上明火后爆炸,冲击波将父母两人推到路边墙上,无巧不巧被嵌入墙中的、用于悬挂商店招牌的铁桿刺穿。两人就这么被钉在墙上,因为失血过多不幸身亡。 在我得知这一噩耗后,急忙找出那幅画。看着一模一样的场景,我感到了恐惧和自责。于是从那天起,每当我预知到了新的死亡,我都试图找到画中的主角,告诉他们身处险境。但是很遗憾,我的这一举动让人觉得“这孩子因为失去父母受到太大刺激导致精神失常了”,于是我被强制送入一家位于市郊的精神病院。入院之后,我不知道那些被我预知的人后来如何,就算他们知道自己错了,也无法来向我道歉了吧。 第8页 我被关在一个小小的房间内,每天对着四堵洁白的墙壁。也许是因为身世比较悲惨加上还是个孩子,病院的护士对我来说都还算不错,负责照顾我的那位是一个有着甜美笑容的大姐姐。有一天,大姐姐送饭给我,在她离去之后,我忽然看到一幅画面——病院里的水池中漂浮着大姐姐一动不动的身体。画面消散之后,我就看到自己手握筷子,筷子上都是番茄酱,餐盘内留下了一张用番茄酱作出来的画。 我心知不妙,便拼命摇铃。大姐姐赶了过来,我焦急地告诉她千万别靠近水池。大姐姐看到了餐盘中的画,脸色第一次拉了下来。 “不要用食物来恶作剧,知道么?”她说。 “对、对不起,可是……”我想辩解,但是语言苍白无力。 “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哦。”她重新露出了微笑。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的微笑,我后来听说就在当天夜里,她下班回家途经那个水池时,阵风吹起,眼里不小心进了沙子,她决定用水池的水洗眼睛,没想到滑了一跤整个人面部跌入水中,池水呛入肺中无法唿吸,最后就那么溺死在了水里。 我的内心再一次为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到而自责。 病院里的人不知从何途径得知我曾预言过她的死亡,然后他们对我都像瘟神一样避而远之。后来,他们认为是我带来了死亡,把我踹出病院。我就这么回到了家,随后隔壁新搬来的邻居的夏侯绯开始照顾我,然后就到了现在。 当年我在精神病院里,每周都要定期接受检查,他们装检查资料用的就是眼前这个写了我名字的档案袋。 “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把自己的经歷告诉了女警,“这很重要么?” 原来我早已经觉醒了预知死亡的能力,只是这些往事被我选择性地遗忘了罢了。 女警低下了头,她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因为让我想起自己曾经过得不怎么好的缘故吧。 “果然,”女警重新抬起头,重新思考,“所有的死因都是偶然的巧合。” “警察姐姐,我总有种感觉,”我说,“这些死去的人,仿佛是被选中的。在这些死亡背后,总有一条看不见的剧情线在延伸着,在这条线的顶端,肯定会发生什么很糟糕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有所联繫的?”女警言简意赅地概括了我的话。 “没错,我就是这么个意思。”我说。 我们点的餐姗姗来迟,女警伸手抓起巨无霸咬了一大口,然后含混不清地说:“那照你的感觉,那件‘很糟糕的事情’可能会是什么事?” 我吸了一口可乐,摇摇头,说:“如果我能知道那么多,我不成先知了?” “你现在就已经是先知了。”女警说,“死亡之所以令人恐惧,是因为从来没有人知道它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降临到自己头上。现在,有这么一个少年,不知道为什么,能提前预知到即将来临的死亡,如果所有人都愿意相信的话,他们就可以迴避本应註定的命运了。” “迴避?”我无力地笑了,“今早发现的我的这位同学,我试图干涉其中,他的确是短暂地迴避了,但最后还是死了。” 我把这一次的预知详细地告诉了女警。 女警摇摇头,说:“至少,你总短暂地成功了,不是么?” “那又如何?结果还是一样!”我嘆道。 “可是,你证明了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女警摸着我的头,说,“这一次可能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但你知道了命运并非不能改变。也许,下次是几小时,再下次是几天,总有一日,你会将其永远地改变的。” 我看着女警,眼中似乎重新看见一个词在闪光——希望。 第三话 无法迴避的结局 “警察姐姐,那个……”我还是不放心,问,“你真的不怀疑我?有人认为是我杀了我同学。” “一开始我是有点怀疑你的,”女警说,“但是不久我收到简讯,同事告诉我,他们检查过后,致死的那块金属碎片确实是来自太空。是的,那个废弃卫星相撞的新闻我也看过了。我想,就算你再怎么设置陷阱,你也不可提前捡到一块来自外太空的卫星碎片吧?” 我挠挠头,默默吞下一块麦乐鸡。 “那就好……”我弱弱地说,“现在学校里有人认为我是兇手……” “那今天就别去上课了,”女警说,“反正大家都知道你被一个漂亮的警察姐姐带走了。” “有这么自己夸自己的么!”我嘟囔道。 “我可是水灵灵的十九岁啊!你有什么问题么?”女警说。 “太年轻了!”我脱口而出,“这么年轻的妹子当警察?” “有什么不可能的?”女警不以为然地说,“我上学早,读的是中专警校,然后大学也是警校,一毕业就入行了。” “我就不信你那个公安局长哥哥没有掺一脚。”我说。 “嘛,事实证明我能胜任,这不就够了么?”女警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第9页 “好吧,”我说,“别人没有意见么?你这么一个年轻女孩子,看上去在警局里还挺有地位。而且,大家都叫你‘澪姐’,我还以为……” “他们没啥意见啦,警局这种男人多的地方,来一个妹子他们求之不得呢。”女警说,“我被称为姐,看上去有地位,很大原因是他们知道我哥哥是什么人啊。” 我隐隐有些懂了。 “来,吃完东西,你就回家去吧。”女警说,“这是我的联繫方式,”她递给我一张小纸条,“我叫艾澪,如果你又遇上了麻烦,就来找我吧。” “好的,多谢了。”我说,收好了纸条。 然后我们随便聊了些话,用完餐,女警便把我送到家门口。我进屋后,把书包一丢,然后靠着墙,坐在地上。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照片,我和夏侯绯两人挨在一起,背景是夜空的烟花。那是很多年前,我们一起去逛烟花大会的留念。 那时的我们俩,无微不谈,一起高兴一起难过,内心对另一方完全敞开。可是现在呢?我莫名其妙地被她指控,差点就成为嫌疑犯,在她的眼里我似乎不再是那么重要了。 至少,不再是唯一重要的存在了。 也许,人长大了都会变的,可是我却无法接受这种变化。 这一定是病吧?看样子我还病得不轻呢。 我把头埋进膝盖,思绪犹如一团浆煳在我脑海中胡搅蛮缠,我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无法思考了。我现在感到很害怕,害怕自己再一次预知到熟人的死亡,那时我该怎么办呢? 但是,越害怕的事,往往越容易发生。 那些画面一如既往地毫无徵兆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这是一处热闹的场所,从周围的设施来判断,这里应该是一座游乐园。三个少女走在人群中,其中一张面孔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夏侯绯。 夏侯绯被其他两人夹在中间,脸色还是有些阴沉。她身边的两名少女不断寻找话题,试图逗笑夏侯绯,但是看上去效果不算很明显。三人走到一家冰淇淋车前,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然后其中一名少女起身买了三个冰淇淋回来,分给众人。 “吶,绯,等下我们去坐过山车怎么样?”少女甲说。 “随便吧。”夏侯绯用无所谓的语气说。 “绯,想开点吧,”少女乙说,“我知道你男朋友死了很难过,但是……我想他不愿看见你这样吧……” “他已经不在了,你怎么可能知道他怎么想。”夏侯绯白了少女乙一眼,说。 “……”少女乙没料到自己安慰不成反被嘲讽,一时无语。 “你的日子还长呢,”少女甲说,“消沉下去不是办法啊。” “也是,”夏侯绯说,“那就去坐过山车吧。” 夏侯绯的脸色总算是变好了一些,三个少女享受完了冰淇淋后,起身来到过山车前。少女们按部就班地排好队,买好票,上车坐好,一切顺利。 过山车缓缓发动,以龟速慢慢往上爬,乘客们的表情越来越紧张,所有人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当过山车驶达最高点后,夏侯绯的手紧紧抓住安全带。 过山车急速降下,犹如一道飞瀑。风打在人们的脸上,大家不约而同地尖叫出来。过山车落到最低点后,依靠惯性继续爬升,驶上了第二座山峰。夏侯绯抬眼看去,就见到前方一个直径至少十米的大迴环。过山车在大迴环内转了一圈,然后扭转角度继续前行。夏侯绯此时和所有人一样,头下脚上,颠倒的世界增添了刺激的氛围。 “喔喔喔喔喔喔!!!!!!”夏侯绯高声喊道。 过山车像扭曲的麻花那般做着螺旋运动,世界在乘客的眼中反了又正正了又反。夏侯绯的眼神渐渐有了光彩,笑容再次回到脸上,在这一刻,她一定忘记了忧伤。 “谢谢你们。”夏侯绯对身边的两位少女说。 过山车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然后不知为何,在一个离地面三十多米高的u形谷底停了下来。乘客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吱嘎——”过山车轨道发出不祥的声音。 “这是……”夏侯绯扭头想问少女甲。 少女甲还没有回答,身下的轨道发出一声轻响,然后所有人都发现自己在向下坠落。 过山车轨道,不知为何居然断裂了! “救命啊——”少女乙喊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断裂的一截轨道落下,穿透了她的躯体。 “不——”少女甲捂着眼喊道。 少女甲试图抓住什么东西,但是什么都没抓到,她就像一个沙包那般摔到地面上,身体四分八裂。 夏侯绯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身体不断颤抖着。水泥地面离她越来越近,她艰难地在空中转个身,天空那么蓝,那么远。 她仿佛看到何枫的笑脸,颤颤地伸出手。 但她什么都没摸到,在她感受到地面冲击力的那一剎那,一截车厢挡住了她的视线,狠狠砸到她的身上。然后,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勐地抬起头,手里握着不知从何处翻出来的蜡笔,地板上画着夏侯绯死亡时的景象:一截车厢压在她的身上,她的右手高举,仿佛在召唤天上的云。在她的尸体左边,露出半边安置在白色石柱顶端的时钟,只能看见分针指在“4”的位置;在她尸体的右边远方的角落里,有一块小白板,上面写着“本日草莓圣代半价”几个略显模煳的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信息了。 第10页 夏侯绯?为什么下一个会是她?我、我该怎么办?打电话给她? 不,她不会相信我的。 我抓着自己的头髮,忽然想起女警,立刻找到那张名片,按照上面留着的号码打了过去。 “餵?我是艾澪。”女警说。 “警察姐姐,是我,易天辙。”我说,“刚才我又预知到死亡了,是我的青梅竹马、今早我学校发现的死者的女友夏侯绯。” “什么?”女警立刻变得认真起来,“把你的画告诉我。” 我将预知的场面详细告诉了她。 “这不妙啊,”女警说,“我们不知道她的具体死亡时间和死亡地点啊。” “这个城市里,有哪个游乐园有过山车?”我问。 “这座城市一共有五个游乐园,其中两个有过山车。”女警说。 “哪个公园过山车附近有卖草莓圣代的?”我继续问。 “这样,我们两人一人去一个,”女警说,“我看看,嗯,从地图上看,你离‘欢乐国度’比较近,你去那一家吧,我去另一家‘龙之大陆’吧。” “好,就这么办!”我说,“我现在就出发。” “一路顺风。”女警说。 “你也一样。”我说。 我将书包随意往肩上一挎,然后冲出门,跑到公交车站,跳上了车。公交车在饱和的道路上慢慢挪动,花了四十多分钟才到站。我跳下车,直接往游乐园大门蹿过去。 “这位少年,你忘记买票了!”门口的售票员大喊。 “啊,抱歉抱歉。”我补上了票。 进入游乐园后,我第一时间找到游乐园平面图,仔细寻找过山车的位置,并把它牢牢记在脑海中。接下来,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站到过山车面前。眼前的过山车的轨道设计和我预知场景中的过山车有点相似但又不是完全一样。我望向左边,远处有一根白色石柱,顶端竖着一面时钟。我又看看右侧,那里有一家冷饮店。 “餵?易天辙,你到了么?”女警打电话过来问。 “嗯,我到了,你呢?”我问。 “我也找到这家游乐园的过山车了,过山车周围有一个小卖铺,但是没有看到时钟。”女警说。 “看起来是我这里了,”我说,“除了过山车形状好像不是完全一样,其他都符合。” “好的,”女警说,“我现在就过去。” 我走到冷饮店前,问:“老闆,有草莓圣代么?” 老闆摇摇头,说:“我们这不卖草莓圣代。” 奇怪,如果是这样的话,预知中的那块小白板上的字怎么解释? “要不要来一杯蓝莓圣代?”老闆推荐道。 小白板上的字并不是很清晰,莫非我将“蓝”字看错成“草”字?虽说这两个字的字形差别还是比较大的,但是在字形模煳的情形下也并非完全不可能认错。 “老闆,蓝莓圣代有特价么?”我问。 “嗯?每周六上午特价哦。”老闆说,“你来的不巧呢。” “啊,抱歉,我好像没带那么多钱。”我摸着头,不好意思地说。 “没问题,随时欢迎哦。”老闆笑道。 好的,这么一来时间确定了,夏侯绯的死亡时间是周六上午,但是具体是几时几分呢?对了,预知画面中那个时钟分针指在“4”的位置,那么应该是“x点二十分”。现在的问题是,那个“x点”到底是几点? 我又转回到过山车售票亭前,窗口的一张小告示吸引了我的注意。 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过山车开放时间:上午十点至下午三点。 很好,这么一来,死亡时间可以十点二十分至十二点二十分之间,选项又减少了许多。可是,到底具体是几点钟呢? 仔细想想,在我预知的整个过程中,会不会还有什么信息是被忽略的?我在原地走来走去,眉头紧锁,回忆着整个细节,但是……完全没有头绪…… 只能在那一天做出判断了么? 电话再次响起,女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到门口了,你有什么头绪了么?” “只推测出死亡时间是周六上午十点二十分至十二点二十分之间,”我说,“实在无法得出具体结论。” “你先出来吧,”女警说,“我们路上再说。” 那一天我回到家后,夏侯绯的尸体一直犹如惹人的苍蝇一般盘旋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今天是星期四,后天便是星期六,夏侯绯只剩三天不到的时间可以活了。 虽然夏侯绯对我的态度很糟糕,但她终究是我的青梅竹马,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死去。话说,那两名同行的少女我好像见过,她们似乎是夏侯绯参加的社团的同学。 我决定明天去学校找她们,或许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就这样,第二天,在放学后,我径直走到文学社的部室门前,然后礼貌地敲敲门。 “进来吧,门没锁。”里面传来少女的声音。 “打扰了。”我说了一声,拉开了门。 第11页 不出我的意料,文学社里坐着两名少女,就是我在预知中看见的少女甲和少女乙。她们两人坐在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前,手里各端着一本书。 “我记得你好像是……绯的熟人?”少女甲说。 “你不是昨天被怀疑杀掉绯的男朋友的人么?”少女乙警惕地说。 “警察后来不是说了是误会了么?”少女甲说,“你是来找绯的么?她不在呢,抱歉。” “其实,我想问,你们明天有什么活动么?”我问道。 “怎么?你想找机会接近绯么?”少女乙看我的眼神依然像在防范坏人一般。 “嘛,让他们谈谈也好,”少女甲说,“明天我们打算带绯去游乐园,你要一起来么?” “我当然想,但是夏侯绯她不肯见我啊……”我说。 “没关系的,”少女甲说,“你来吧。” “那……请你们多多关照了。”我说。 “就是这样,”回家后,我打电话给女警,“明天我准备和她们同行。” “我会尽量给你点方便的,”女警说,“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了,”我说,“真的,谢谢。” 周六上午九点,按照约定,我来到了“欢乐国度”大门前。远远地,就看见夏侯绯和少女甲乙两人。 “哟……大家早……”我踌躇再三,还是上前打了招唿。 “喂,你们没说他会过来啊!”夏侯绯看上去很意外,转身就想走。 “别走啊,”少女甲拉住她,“你不是很想跟他道歉的么?” “没、没、没有这回事!”夏侯绯扭过头,说。 “是嘛,有什么好道歉的。”少女乙在旁边煽风点火。 “别闹,”少女甲说,“绯,这是机会啊。” 夏侯绯正眼都不看我一下,径直转身就走。 “绯!绯!”少女甲喊着,对我使了个眼色,然后追了上去。 我和少女乙两人跟在她们身后,眼看游乐园在我们后方慢慢倒退,我在想这算不算成功避开了死亡g? 不不不,少年啊,不能大意,你忘了何枫的教训么?夏侯绯也许只是避开了一次,但是前方说不准还有新的陷阱呢。想到这里,我再度打起十二分警惕,紧紧地跟在夏侯绯和少女甲身后。 我摸出电话,拨通了女警的号码:“餵?澪姐,不好意思,我去不了游乐园了。” 夏侯绯的耳朵似乎抖了一下,难道她很在意我和谁通话? “澪姐”是我和女警约定好的暗号,当我使用这个称唿时,就表示目标就在我身边。 “你们现在去哪?”女警问。 “我也不知道呢,”我说,“看不出目的地。” 夏侯绯的头微微回了一下。 “没事,我会试着追踪你的手机号码,请保持在通话状态。”女警说。 “好的,”我说,“就这样。” 然后我直接把电话塞回口袋中。 “天辙,你刚刚和谁说话?”夏侯绯终于忍不住,问道,“澪姐是谁?” “啊啊,是我朋友的姐姐啦,”我随口说道,“我朋友今天有事,本想让我带他姐姐去游乐园转转……” “原来这样么?”夏侯绯说,“我就说为什么你好端端会到游乐园来……”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 “嘛,昨天对不起了,”夏侯绯说,“我、我太激动了,就没考虑那么多……” “没事的,我不怪你。”我说,“换成是我,也许会比你还糟糕呢。” 夏侯绯欲言又止,但是表情放松了。 我们没有走出多久,身后的游乐园传来骚动。夏侯绯停住脚步,转身回望,眼神里写满好奇。我隐隐猜到了是什么事情,但还是带着一丝希望,拦住了一名从游乐园中跑出的路人。 “对不起,这位大叔,”我有礼貌地说,“请问游乐园里发生什么事了?” “过山车出事故了。”这位大叔急匆匆地说,然后继续跑远了。 果然,还是如同预知中的那般发生了么? 夏侯绯和少女甲乙三人脸色变得十分纠结,看上去又像在后怕又像在庆幸。但我并没有放松下来,预知画面中夏侯绯的死亡场景异常清晰地在我脑海中回放:压在过山车车厢下的尸体,一只手举向天空。 不知为什么,忽然间,我觉得这幅画面还有隐藏的信息,但我一时之间无法读懂。 我们一行人漫无目的地跑跑停停,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大街上。今天的街道也是一如既往地堵塞,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像是在问候人家母亲。我远目眺望过去,稍远点的前方,红绿灯转成绿色,但是最前方的车辆一动不动。 “餵!搞什么名堂啊!”大街上,我听见有人在喊。 最前方的车辆忽然冒起一缕黑烟,黑烟渐浓,不多时就看见明火。路上的人全都尖叫起来,起火车辆周围的人纷纷弃车而逃。附近的交警闻得动静,立刻大唿小叫地让人去街边商店中取灭火器。短短两三分钟,整辆车就包裹在火焰之中。 第12页 “这……是……”夏侯绯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轰!一声巨响过后,起火车辆爆炸,车顶的铁皮飞上天空。落下来时狠狠插在旁边的车辆上。火势蔓延,周围的车辆也跟着被点燃,一场公路大火毫无徵兆地肆虐开来。 轰!轰!轰!更多的车辆接二连三地爆炸,一辆摩托车被爆炸的烈焰顶上天空,划着名弧线,朝……我们这边飞过来? “小心!”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拉着夏侯绯她们后退。 碰!摩托车残骸重重摔落到我们身前的地面,若我们不退后,就势必会被它砸中。我们刚为死里逃生松一口气,一点火花溅到少女甲身上,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少女甲尖叫着在地上打滚,火焰时勐时弱。忽然,又是一道冲击波袭来,少女甲被推到空中,然后摔下来,头部落地,血花溅开,圆睁着眼睛,但失去了唿吸。 “不要啊——”少女乙哭喊道。 但是很快,噩运降临到少女乙身上,路中央的栏杆被爆炸的冲击波击飞,一截栏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横飞过来,刺穿了少女乙的躯体。少女乙带着满脸的恐惧,像一团海绵那般软软倒在地上。 摔死的少女甲,被物体穿透身体刺死的少女乙,虽然过程不同,但是她们的结局和我预知的一模一样。我就站在她们的眼前,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死去,却无能为力。 “这是……为什么?”夏侯绯含泪看着我,“你是死神么?为何你走到哪,哪里就会有人死去?” “我、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如何应答。 “请你不要跟着我了!”夏侯绯撒腿跑开,“我还不想死啊!呜呜呜……” “小心——”我喊道。 话音未落,一扇车门打着转,像切割机的齿轮那般从上方飞过来,打在夏侯绯的侧颈。尽管我离她有些距离,可是我觉得自己听见了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背对着我的夏侯绯摇晃了两下,然后扑倒在地上,我跑上前几步,慢慢停下了脚步。 鲜血正从她的头颈下方流出,像一条小溪,弯弯曲曲地,沿着诡异的路径流动着,似乎正在构成某个图案。我知道,她已经没有救了。 我想起在预知中,她的手举向天空。我忽然明白了,这个动作的意义是她真正的死亡威胁来自天上。但,为时已晚,我无法改变这个结局了。 警车的鸣笛声由远而近,我失神地站在那里,任凭身周骚乱,却一动不动。一辆警车停在我的身边,有人开门,然后把我像拖木桩那样拖到车内。 “还好么?你没事吧?”女警关切地问,“抱歉,我来晚了。” 我像没事么?我没有回答。 女警看了一眼周围,然后发动引擎,说:“善后的工作留给别人吧,我们先离开这里。” 警车扬长而去,夏侯绯和她的两名朋友的尸体被抛在身后。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知道了即将发生的一切,我及时採取了行动,我努力迴避预知中的事件,但是马上又发生了新的事件,预知的结果依旧未被改变。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所有人的生死都逃离不了它的掌握,如果它要你死,你不得不死,唯一的区别就是你将以怎样的方法死去。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别扯淡了! 谁会希望自己的命交给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 女警时不时扭过头看着我,说:“那个……对你的同伴的事……我很抱歉……” “你又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必要道歉?”我面无表情地说。 “如果我能早点到,说不准就能快速带你们离开了,”女警说,“但是像中邪了一般,不管怎么走都会堵车。” 中邪?呵呵,我所经歷的这些事,和中邪没什么区别吧?忽然间,我很讨厌自己的这种能力,你知道一切,你无法逃避,你再怎么挣扎终究还是同样的结局。这种感觉,就好像砧板上的鱼,面对落下的菜刀,再怎么扭动身体,也不会有奇蹟发生。 我回头望着后方,夏侯绯她们的尸体已经看不见了。再一次,我没有救到任何人。 第四话 中断的线索 “话说,”我问,“警察姐姐你刚才似乎提起了堵车?” “是啊,”女警说,“哪里都堵。” 似曾相识的感觉。 何枫那一次,我也是赶时间,结果遇上堵车。难道说,这只是巧合? 经歷了这些事情的我,已经不能相信“巧合”这个词了。 “这一次你又出现在现场,”女警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不是我先接走你,你又会成为警察的调查对象的。” “那我还真是幸运呢。”我说。 “话说接下来怎么办?”女警问,“也许你又会成为学校的话题人物的。” 我摇摇头,表示我也不知道。 “我会继续去调查的,”女警说,“我会试着挖掘这几件命案,看能不能发现点内在联繫。” “对了,我想起一个人,”我说,“我去找她碰碰运气吧。” “那就这样,继续保持联繫吧。”女警说。 第13页 “好,”我说,“你要小心啊,警察姐姐。” 女警楚楚一笑,说:“嗨,差不多你也该学会叫我名字了吧?我只比你大两岁而已,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老了耶……” “啊……”我挠着头髮,说,“真是奇怪的顾虑呢……艾……澪……” 女警把我送到家门口,嘱咐了我几句后便离开了。 我扭头看着隔壁的院子,仿佛看见了夏侯绯的影子,站在那里对我挥着手,招唿我一同去上学。她就在那边,一脸笑容,然后影子渐渐变成虚无。 我长嘆了一声,推开家门,地板上还留着夏侯绯的预知画,我别开视线,跨了过去。 我找到水桶拖把,将地面的画抹除得一干二净。 然后,我回到房间,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枕着头,仰视着天花板。明天,我觉得去找她谈谈。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应该能查出一些事情。 希望她别这么快死了。 这么想着的我,就坐在地上,迷迷煳煳地睡着了。 次日我醒来时,离第一节课只有一刻钟了。 我居然睡过头了? 啊,想想也是,以前一直有夏侯绯来叫我起床的,所以我才能准点上学。看来,我果然如她所说的那样,没了她在身边,我就不能像样地生活了么…… 我苦笑了一声,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也顾不上什么早餐了,直接飞奔出门。 当我赶到教室时,上课铃刚好响起,真是幸运。 台上老师滔滔不绝,我却趴在桌上望着窗外,肚子低声空叫着。看来放弃早餐是个错误的选择,下次我再也不这么干了。就在我无精打采之时,窗外走过一个人影,穿着私立羽翼学园初中部白底红边水手服制服,胸前飘荡着粉色的丝带,穿着黑色的长筒袜和黑色的短靴,看上去似乎在哪里见过。那是一名少女,面容冷酷,浑身上下散发出冰川一般的气息。 这不是我要找的人么?曾经在何枫死亡的预知中出现过的那位推理社部长。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她居然是一名初中生。 不过这没有什么奇怪的,私立羽翼学园的社团是允许跨年级招人的,只要你有兴趣,不管你是私立羽翼学园的小学生、初中生还是高中生,都可以加入自己喜欢的社团。每个人都有资格成为社团的部长,所以我若看见某个社团一个小学生在指挥一群高中生,我完全不会感到惊讶。 之所以会找这位推理社部长,是因为她曾敏锐地察觉到岩崎老师的死亡并不是单纯的意外。我认为,依靠她过人的直觉,也许能帮助我发现一些不为察觉的隐秘信息。 不过,看上去,推理社社长是一位让人难以接近的少女,我能顺利搭上话么? 嘛,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于是乎,这一天内,我都试着创造各种机会搭讪,但总是碰不到人。转眼间,就到了下午放学时间,我决定单刀直入,深唿吸一番后,挺胸抬头,像奔赴战场一般大步来到推理社的活动部室门前。 我正准备抬手敲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然后我就看见推理社部长那张冷脸。 “啊……那个……”我这才想起自己不知道推理社部长的名字!哦我的天,出师不利啊! 推理社部长冷冷地看着我,不发一言。 “你好啊妹子,放学回家?”我刚开口就想扇自己的嘴巴,这是什么台词?怎么听怎么觉得像路边见色起意图谋不轨的小混混啊! 推理社部长一脸“你在说废话么快把路给老娘让开”的表情,依旧保持着沉默。 “啊啊,抱歉,”我说,“有件事我很想找你谈谈,却一下忘记打听你的姓名了。我是一年三班的易天辙,请问你是……” “余想卿。”推理社部长说。 真是一个文艺的名字。 “请问你有什么事?”余想卿说。 “是关于岩崎老师的事……”我说。 余想卿那冰冷的面容忽然放出了光彩,就像融化的冰川。 “你知道什么吗?”余想卿拉着我进了部室,把椅子推到我身后,按着我的肩让我坐下,“请务必告诉我。” “首先,我要告诉你,你的直觉是正确的,”我说,“岩崎老师并不是单纯的意外死亡。” 余想卿一脸兴奋:“我就知道!” 但她的兴奋转瞬变为疑惑:“你怎么知道?”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说:“我要跟你说一件事,请不要质疑它的真实性,不然我们将无法继续话题。” 余想卿在我旁边坐下,说:“好,你说吧。” 接下来,我便告诉余想卿,自己如何预知到人们的死亡,又如何试图拯救他们,结局又是如何地不可更改。余想卿静静听着,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质疑。 “所以说,我看到了你和何枫在现场的画面,”我说,“所以我知道你当时说了什么。” “听上去很神奇,”余想卿说,“但又能合理解释一些事情。” 我点点头,表示承认。 “那么,你是说,包括岩崎老师在内,所有人的死都有深层的含义?”余想卿问。 第14页 “是的,”我说,“你能想到些什么么?” 余想卿在部室内转着圈圈,手托下巴,双眉紧锁。随后,她在我对面坐下来。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共同点,就是这些人中,除掉那个车祸死掉的警察,都跟你有着直接的关系。”余想卿说,“莫非他们都知道你的什么秘密?” “别用这种怀疑我是杀人灭口的口吻啊!”我抗议道。 “还有一点,自那个警察开始,每次命案发生时,你都会在现场。”余想卿说。 “所以呢?”我反问道,“这能说明什么?” “如果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其中出现了一个共同因素,你会想到什么?”余想卿以问代答。 “嗯,我会想到……好吧,我想不到什么。”我认输道。 余想卿掩面摇头,看上去对我的答案表示遗憾。 “你说过,你怀疑这些死亡只是某个事件的开始,对吧?”余想卿循循善诱,“难道你就从没想过,那个‘事件’会和你有关?” 我吓了一跳,颤抖地说:“怎怎怎怎么可可可可能?和我我我我有什么关关关关系?” 余想卿摇了摇头,然后说:“谁知道呢?也许你触犯了神明要遭到天罚?哈哈哈,你干嘛怎么紧张,我说笑的呢。” 我抚摸着心口,唿吸慢慢平稳了下来。 “余想卿,你以前听说过类似的事件么?”我问。 “类似的事件?你是指预知么?”余想卿沉默了一会,“我隐约记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你稍微等我一会儿。” 说完,余想卿便钻到身后的一排排书架当中,开始寻找什么东西。我坐在原处,百无聊赖地等待。 过了一会,余想卿带着失望的表情回到我身边,说:“要不,明天放学后,我们去市图书馆看看?我认识其中一个管理员,他很喜欢搜集一些冷门书刊。” “好啊,”我说,“希望能有收穫就好了。” 次日放学后,我和余想卿两人乘车前往市图书馆。市图书馆是一幢三稜锥状的二十层建筑,蓝色的玻璃外墙反射着即将西沉的阳光,犹如一块块晶莹剔透的宝石。我们两人快步走进图书馆大门,余想卿带着我来到前台。 “那个……”余想卿左右张望了一会,问,“请问亦涵哥哥不在么?” 守着前台的是一名梳着短短的双马尾的少女,她仔细打量了一会眼前的人,然后恍然大悟般,说道:“哦哦,你是那位经常找莫亦涵的初中生吧。稍等,他去洗手间了。” “好的,谢谢。”余想卿说。 “你是这里的常客?”我悄声问,“大家都认识你啊。” “嘛,因为我常借一些很冷很偏的书,所以让他们映像深刻罢了。”余想卿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道。 许久,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性回到岗位,他看到余想卿,立刻高兴地打招唿:“嗨,卿妹妹,又来借什么书啊?” 想来这就是余想卿那位“熟悉的管理员”莫亦涵了。 “难道是我想多了?总觉得这称唿亲密得过头了啊。”我低声说。 “没错,你就是想多了。”余想卿也低声回答我。 “对了,你上次问的爱伦·坡的《怪异故事集》已经到了,要我去帮你拿么?”莫亦涵说。 “好的,劳烦了,”余想卿说,“顺便问下,这里有没有什么书刊或报纸提到了‘预言’?” “预言?”莫亦涵问,“玛雅预言那种?” “不不不,”余想卿发现自己用语有问题,更正道,“是‘提前预知到将来的事件’,类似于先知什么的,我想知道歷史上有没有前例。” “好吧,我帮你找找,”莫亦涵说,“不过你要这个干嘛?新作推理小说的素材?” “是啊,啊哈哈哈哈……”余想卿说。 “你还写推理小说?”我好奇地问。 “嘛嘛,都是渣作啦,”余想卿说,“前年侥倖得了回推理小说新人大赛银赏而已……” 什么叫“而已”?这已经很厉害了好吧! 莫亦涵低头查找余想卿要求的藏书,我和余想卿两人则坐在台前接客用的高脚凳上耐心等待。大概是因为将近晚上的原因,图书馆内显得既不拥挤也不空旷,三三两两学生模样的人进进出出,偶尔还能看见一对少年少女手挽手走进来。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些都是来图书馆约会的年轻情侣。 真是一群有情调的人啊,我内心如此感嘆着。 “卿妹妹,”莫亦涵开口道,“第十三层k区2排有本书,也许符合你的要求。” “我看看,”余想卿将整个身体越过前台,趴在桌上,盯着电脑,“这是什么?《人类歷史上的预言家》?” 从没听过的书名。 余想卿道了声谢,带着我走进电梯。电梯飞一般蹿上第十三层,我们两人钻进阅览室内,沉入书本的汪洋中,从一个书架游荡到另一个书架,仔细寻找着目标。 第15页 “a,b,c……”我一边走,一边喃喃念道,“h,i,j,l……” 我站住脚步,和余想卿两人面面相觑。 j区后面紧接着是l区,说好的k区呢? “你确定那位管理员没弄错?”我说,“k区呢?” “你不觉得这很异常么?”余想卿紧张地说,“我们在寻找k区的藏书,无巧不巧k区消失了。” “喂喂,别用这种灵异故事的调调说话啊,”我感到后背一股凉意,“也许只是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也许吧,”余想卿说,“我问问工作人员去,你在这里等着。” 图书馆每一层都有一到三名工作人员,负责指引访客、整理藏书、收拾垃圾之类的杂务。余想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一名工作人员跟前,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什么。工作人员先是一脸疑惑,然后释然,指指点点了几下。余想卿鞠躬谢过,又朝我跑了回来。 “他们说k区书架被老鼠啃了,拿去换了,所有的藏书都分散到其他区了。”余想卿说,“我们找的那本在d区。” 于是我们又转回头,返回d区,然后钻进书架间的狭小通道,手指从一熘书嵴上滑过,一个字一个字地分辨着书名。当我们走到d区尾端时,余想卿欢唿一声,伸手从书架下层抽出了一本书。 封面上“人类歷史上的预言家”几个大字,熠熠生辉。 我迫不及待地翻开书,里面介绍了很多歷史上成功的预言,比如网上流传的科学家尼古拉·特斯拉预言两次世界大战和泰塔尼克号失事、诺查丹玛斯预言法国国王亨利二世的死亡,等等。虽然对我来说这些事件的真实度有待考证,但文章用精闢的文字和严密的逻辑,试图劝读者相信作者所说的都是事实。我翻阅了一遍后,合上书,默默发呆。 “怎么样?”余想卿问,“有啥收穫没?” “总觉得没什么帮助,”我说,“还有别的资料就好了。” “我来读一遍吧。”余想卿说。 她两眼在书页间来回扫视,试图寻找出蛛丝马迹。忽然,她两眼放光,像是发现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你看你看,”余想卿说,“这里文章说,特斯拉说自己在做研究时,时常‘像看到了那些画面’……” “那又有什么……”我说了一半,愣住了。 “和你的状况挺像的,不是么?”余想卿说。 “但是……”我迟疑了一会,说,“这是科学研究,和我有什么关系?” “特斯拉很多研究在当时太过超前,看上去就跟预言一样。”余想卿说,“说不准,他就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我开玩笑呢,哈哈哈……” 真冷的笑话。 “好了,我们有没有什么其他情报啊?这本书真的感觉很不靠谱啊。”我说。 余想卿歪着头沉思了一会,然后打了一个响指,说:“要不我们去翻一些小报?说不准有一些看似八卦其实很有价值的情报呢。” “想法是好的,但是市图书馆里会收藏小报么?”我觉得自己满脸黑线,无力地说。 余想卿摆摆手,表示不要在意,然后说:“说真的,你看过一部名叫《死神来了》的系列电影么?” “只是听过,怎么了?”我问。 “这部电影之中,主角和一行人从天灾人祸中死里逃生,但接下来所有倖存者都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在某个倖存者死亡前,主角会看见一些预兆。所以,我在想,你会不会也是这样?”余想卿说。 “我?”我摇头,说,“没没没,我出生到现在都一路平安,从没遇到过什么事故。” “也许是你忘记了?”余想卿不死心,追问。 “怎么可能?我才没有失忆症呢!”我说。 “那我问你,你第一次尿床是什么时候?”余想卿问。 “喂,就算是个正常人这种事也不一定记得住吧!”我喊道。 余想卿哈哈大笑,然后说:“我们再去看看小报吧。” 我说:“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余想卿的确是认真的。出乎我的意料,市图书馆里居然真收藏了早年的小报。报纸的纸张已经略有发黄,内容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八卦,一看就是捏造出来娱乐大众的。我很煳涂,这种东西有收藏的价值么? “别看不起小报啊,”余想卿像是读懂了我的心思,说,“小报中也有情报的。” “你不会是《黑衣人》系列看多了吧?”我嘟囔着说。 余想卿不作回答,只是低头翻着报纸。忽然,她兴奋地举起手,拿着一页报纸像摇旗一般晃来晃去。 “有了!”她说,“快看这个!” “啊,稍等,我想去下洗手间。”我说。 我急匆匆走出书海,奔到阅览室外。 水闸打开,一泻而下,顿时全身舒畅。 我快步走回阅览室,看见余想卿还蹲在书架间的通道里,手里捧着一叠小报,眉头渐渐紧锁起来。 第16页 我微微感到诧异,正想上前问个究竟,忽然感到整个楼层剧烈地摇晃起来,灯光忽明忽暗,阅览室在光明和黑暗两个世界中急速交替。我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阅览室的人早就顾不得什么“图书馆内不准大声喧譁”的规矩了,尖叫着夺门而出,有人不幸在门口摔倒,剩下的人就踩着他的身体冲出去。我摸索着爬到阅览室的桌子下方,只听见乒桌球乓的声音,有些灯管被震松了,掉落在地面上。接下来,我听见了沉闷的声音,接着快要闪瞎眼的灯光,我隐约瞥见书架开始倾倒,就像被人拨动的多米诺骨牌一样。 震动持续了约三分钟,才慢慢平息下来。灯光跳了几下后,重新亮起。阅览室内一片狼藉,门口那位不幸摔倒的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估计是没救了。我胆战心惊地爬出来,然后看见一条手臂从层层叠叠的书架下方伸出来。 那是余想卿的手。 我惊叫了一声,立刻冲上前去,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试图移动书架。埋在下方的余想卿没有任何回应,书架的沉重超乎我的想像,一个人根本移不动。我趴在地上,朝书架与地面之间的缝隙内望去,什么都看不见。 鲜血从缝隙中流了出来,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工作人员很快赶了过来,得知书架下方埋了人后,他们合力移开书架。余想卿趴在地上,嵴背被压得变了形,血水不断从口中涌出。她的右手像先前捏着什么东西,但是现在空空如也。我试图在周围寻找她先前翻阅的小报,但是什么都没找到。 正当我无力之时,眼前亮起一瞬耀眼的白光,完全遮蔽了我的视野。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依旧坐在推理社的活动部室内,手里握着从文具盒里掏出的铅笔,桌子上画着一幅画——重重书架之下,一只手伸在外面,旁边是一个颤抖的少年。 那个少年,怎么看怎么像我自己。 此时,余想卿带着失望的表情回到我身边,说:“要不,明天放学后,我们去市图书馆看看?我认识其中一个管理员,他很喜欢搜集一些冷门书刊……” 她看见了桌上的画,整个人愣住了。 “这是什么!”她惊叫道,“这、这难道就是你所说的……” 我也愣住了,刚才的话,我很确定自己已经听过一遍,在我的预知中。 难道命运的剧本又要不受控制地演下去? 我点点头,说:“是的,这就是我说的死亡预知,这一次的主角是你。” “和、和我有什么关系?”余想卿踉踉跄跄地退后了两步,“难道说,是因为我帮了你的缘故?” 我脸色很尴尬,可是无法否认。 “我、我、我还不想死!”余想卿指着门口,“对不起,请你回去吧。” 我站起来,欲言又止。 “求你了,走吧。”余想卿的声音微微带上了哭腔。 “我预知到的死亡,从来没有改变过。”我说,“就算我现在走,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不要啊……”余想卿大声哭了出来,整个人抱着双膝,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我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放弃了,转身离开。 在路上,我和女警取得了联繫:“艾澪,我又预知到一个人了,私立羽翼学园推理社部长余想卿,死因是被图书馆书架压死。” “唔,那你打算怎么办?”女警在电话那头问。 “你能提供给她一些保护么?”我说,“对照以往的事件,我认为她的真实死因应该不是书架,而是重物。你能把她安排在一个没有重物的地方么?” “我试试吧,”女警说,“只是希望她不会有所误解。” “只要能保住她的性命,就让她误解一下吧。”我说。 女警沉默了一秒,然后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怎么办?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警说:“好吧,你不用想太多,一切交给我吧。” 第二天,当我来到学校时,听见校内有人传言,今天一早,推理社部长余想卿被警察带走了。唔,余想卿看上去还是个名人?貌似校内很多人都知道她的样子。 仔细想想,在我的预知中,她说自己得过推理小说新人大赛的银赏。我知道,我预知中的所有内容都是真实的,这么一来她不想出名也难啊。 听闻她被带走后,我立刻就想到这是女警的举动,内心稍稍安定了不少。 上课,下课,午餐。上课,下课,放学。除掉早上的传闻,今天算是毫无异常的和平一日。我走在放学的路上,手里握着手机,正在踟蹰要不要打电话给女警问问余想卿的状况。就在我犹豫不决之时,我赶到路面摇晃了起来。我像喝醉酒的人一般左摇右晃,扶着墙不让自己摔倒。所有的车辆都停了下来,大街上有人尖叫,一些不甚牢固的gg牌摔落在地上,所幸并未造成伤亡。三分钟后,大地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这难道就是我预知中的那次震动?这感觉很像地震啊。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女警的电话。 “易天辙,你没事吧?”女警焦急地问。 第17页 “我还好,”我说,“你呢?余想卿呢?” “我把余想卿带到了警局的禁闭室,然后一直向她解释,顺便试图获取一些情报。不过她的精神状态始终有点不稳定。”女警一边说,一边在喘气。 “发生什么事了?”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趁我没注意,她刚才逃走了。”女警说,“啊,我找到了……” “怎么了?”我小心地问。 “很抱歉,她……她还是死了。”女警小声地说,“死因是……被倒落的铁皮储物柜给压死了。” 第五话 无法洗除的嫌疑 余想卿还是死了,正如我所预想的那样,被重物给压死了。 “这下麻烦了,”女警说,“我是私自行动的,一定会被询问的。” “没、没关系,你有哥哥罩着你呢。”我安慰道。 “但愿吧,”女警说,“对了,关于刚才的震动,你看到新闻了么?” “新闻?”我重复了一遍。 但是电话挂了,虽然我不知道那边的情形,可我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女警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被自己的同事带去询问了,接下来只能靠我自己了。 我用手机连上网际网路,一条醒目的新闻标题浮现在首页:“b市发生6.5级地震,周边二十多个城市皆有强烈震感”。 我所在的城市就在b市的隔壁,刚才的剧烈震动应该就是地震的关系了。说起来,为了杀一个人,连地震都用上了?命运这个傢伙看起来很宠爱我啊,我是该感到荣幸呢,还是该感到自豪呢? 我只能感受到些许的恐惧。 我太低估这股无形的力量了,它居然如此强大。前有太空垃圾,现有地震,为了将预知目标的死亡弄得像一个意外,它是多么地煞费苦心。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直等待着女警的电话,但直到我睡着,电话都不再响起。 我知道我在梦中。 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存在犹如幽灵,飘荡在空中,周围都是人,但是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这是一处不大的密闭空间,女警坐在中央,一个男人站在她身旁,另外两个站在她对面,两组人中间隔了一张长桌。 “所长老弟,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了什么来着?”站在女警身边的男人问道。 “艾局长,我不是那个意思,”站在女警对面的两个男人中比较瘦的一个说道,“我们并没有怀疑令妹是兇手,但是那位余想卿同学的死亡跟她有很大的关系,我们只是想了解点情况,请、请不要误会。” “既然如此,为何还不放人?”被称为“艾局长”的男人想必就是女警的哥哥了,“为何还把我妹妹关在审讯室里?既然只是了解情况,为何要到这种地方?” “因为、因为据我们了解,这件事有些邪乎,在这里的话不用担心被其他人听到啊。”警局长一脸紧张地说。 看来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女警的局长哥哥得知自己妹妹的遭遇,赶来为女警助阵了。 “邪乎?”女警哥哥微微一挑眉,然后转向女警,“澪,这是什么意思?” “哥哥,你听我说,”女警说,“其实这件事是这样的……” 女警把我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听完女警的陈述后,女警哥哥说:“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去把那个叫易天辙的少年找来?” “是我不让他们去的,”女警赶忙说,“他还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他要是被带到这种地方,我怕他精神上会受不了的。” “你忘了你也是一个孩子了么?”女警哥哥怜惜地说。 女警脸红着低下了头。 女警哥哥对警局长说:“如果你们没什么要问的话,我可以带我妹妹回去么?” “好、好的,”警局长说,“请、请走这边。” 女警跟着自己的哥哥走出审讯室,走出警局,走进一辆小车中。女警哥哥一边开车,一边斜视着女警。 “澪,为什么这种事不跟我商量?”他问。 “因为哥哥很忙啊,我不想让这种事情分散哥哥的精力。”女警说。 “其实是因为怕我不相信吧?”女警哥哥说。 一针见血。女警陷入沉默。 “就算我再忙,但是在澪的事面前,其他事情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杂务。”女警哥哥说,“你是我最重要的妹妹,所以你的事也是最重要的。” “既然如此,哥哥,”女警说,“能不能帮我深入调查下易天辙,包括他逝去的双亲的信息?我想易天辙会获得这种能力,一定和他自身的经歷或其父母的经歷有关系。另外能不能帮我找找,这种事有没有前例记录在警局的档案中?” “好办,”女警哥哥说,“明天我便会让人去查。” “谢谢哥哥。”女警说。 小车转了个弯,上了另外一条马路。这条路因为路灯不足的原因,显得有些昏暗。 “说起来,”女警哥哥说,“我记得我的前辈提起过,警局里似乎有个秘密档案库,谁都不知道它的具体地址,里面存放着很多绝密的信息。” 第18页 “既然谁都不知道地址的话,哥哥的前辈怎么会知道?”女警问。 一辆运着木材的卡车从旁边超车而过,差点擦上了两人乘坐的小车。 “喂,长点眼睛行么!”女警哥哥训斥道,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的前辈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一开始,我也对其真实性表示怀疑。但是某一日,我发现在警局档案室的角落里有个暗门。” “暗门?里面有什么?”女警问。 “我也不知道,当时有别人在场,我只是发现了一处像门的地方。后来,我试着打开暗门,但是没成功过,也许是因为我没有掌握钥匙。” 前方路面传来连续弹跳的响声,在车头灯光的照射下,一截圆木正朝两人飞来。 女警哥哥勐打方向盘,小车急速转向,避开了飞来的木头,但是在惯性的作用下冲到路边的店里,狠狠地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车辆安全气囊“噗”地喷了出来,将两人挤压到座椅靠背上。 “哥哥,你没事吧?”安全气囊慢慢瘪了下来,女警连忙转头问道。 “呃,还好……”女警哥哥摸了摸额头,说道。 “那就好……”女警松了一口气。 女警哥哥试着重新启动引擎,但引擎彻底熄火了。他下了车,想要绕到前方探个究竟,不料摇晃了两下便倒在地上。女警吃了一惊,急忙下车查看,只见他的大腿上一个伤口,正在往外流血。 “哥哥?哥哥!”女警整个脸都变了颜色,一边按住伤口,一边慌张地掏出电话,拨打了120。 “哥哥,撑住,”女警哭着说,“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但是等了很久,救护车也没有出现。 “餵!餵!为什么你们还没到?”女警再次拨打120,训斥道。 “我们的车爆胎了,”电话那边很遗憾地说,“另一辆车正在路上。” 当救护车终于“呜呜”叫着赶到现场,将女警哥哥搬上担架。一路上,女警握着哥哥的手,一脸担忧。 随行的医生用尽各种方法进行急救,希望能保住他一口气。但是,女警哥哥的唿吸还是渐渐微弱下去。 “哥哥……”女警低声念叨着。 “滴——”刺耳的尖鸣声迴荡在车内,心电图中那条起伏的曲线变成一条直线。 “哥哥!”女警扑在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上,大声痛哭出来。 我的眼里,也莫名有泪。 当我睁开眼睛时,人已不在床上。我坐在书桌前,桌上摊着那本画过何枫死亡场景的美术作业本,纸上画着焦急的女警和一名躺在地上的男性。 我很肯定,之前我从没见过这人。 他真的是女警的哥哥么?为什么我会预知到他的死亡? 画面中还有别的背景。那是一面墙,墙上有一面时钟,显示的时间是两点十五分。时钟边是一本日历,日历是今天的日期。结合外面一片黑暗的情形,由此推断,女警哥哥的死亡时间应该是本夜凌晨两点十五分。我抬头看看钟,现在是深夜一点半,我还有一点时间去做些什么。 在刚才的预知中,我看到了他们车辆冲进去的商店的店名。我打开手机里的电子地图,输入店名,然后地图给了我一个精确的定位。不知是不是幸运,那个地方离我家并不是很远,我全力奔跑的话,目测二十分钟能到。 事不宜迟,我赶紧穿好外套,飞奔出门。夜里的风打在脸上,微微有股寒意。我不知不觉地加快了速度,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除了路灯的光晕,到处都是黑暗。大家都沉浸在美梦之中,完全不知道即将有人死亡。也许,在每个人的心里,认为死亡这个东西都离他们很远,那是只有几十年后变为老头子老太婆才会考虑的事情。殊不知,死神其实就在我们身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你,随时准备藉机收割你的灵魂。这几天,我见过的死亡也许比别人一辈子里见过的都要多,我深深感到一个真理,那就是永远不要蔑视死亡的存在,因为人类是如此脆弱的生物,摧毁他们的躯体简直轻而易举。 我跑到了事发地点,左右张望,没有看到车辆,也没有听见引擎的声音。我又往前走了几步,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想当年我还是学校运动会一千五百米长跑第三名,现在已经退化到跑这一点路就喘气了么? 我自嘲地笑了笑。 引擎的低鸣声由远而近,我立刻打起精神,站了起来。 迎面开来一辆卡车,看上去有点像预知中的那辆。我急忙冲到路中间,挥舞着双手让他停车。卡车司机借着灯光看见了我,急急忙忙剎车。 “**的半夜跑出来拦路有病啊!”卡车司机跳下来,对我就是一顿臭骂,“信不信我刚才差点撞死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那个,你的货可能松了……” “说什么奇怪的话?”卡车司机嘀咕着,绕到车辆后方。 我跟着走过去,然后发现他一脸惊讶地站在那里。捆绑圆木的绳子确实松动了,圆木堆中出现了一个空位。很明显,一截圆木飞了出去。 但是为什么只飞出去了一截? 第19页 我还未能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摆在眼前:在我的预知中,女警哥哥是为了躲避飞来的圆木才撞车,然后出现神秘的伤口失血过多而死。 这边正好少了一截圆木。 我心说该死,然后急忙往回跑。跑了几步之后,便听见有人在哭泣。我的脚步慢了下来,一辆小车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整个车身已经冲进店里。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店内,然后看见女警颤抖的背影,地上躺着一个男性,鲜血从女警指间的伤口流出,将女警的手和男性的衣服染成了红色。 女警大概是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就看见了我。 “易天辙?”女警擦了擦眼泪,说,“你怎么在这里?难道说,我哥哥的死亡被你预知到了?” 我默默点头。 “为什么会是我哥哥?”女警责问道。 我撇过了头,说:“救护车来不及的,先前出发的那辆爆胎了,后来的那辆赶不上了。” “这也被你预知到了?”女警手里握着电话,问。 “难道你已经知道了?”我反问道。 女警无言,算是默认了。 “他为什么会受伤?”我问。 “我检查了,是手枪走火。”女警说,“你信么?插在枪套内的手枪走火,而且为什么明明只是大腿受伤,会有这么多血?” “大腿上有动脉的,一定是伤到动脉了。”我说。 “你……是……”女警的哥哥忽然睁开眼睛,虚弱地说。 “哥哥,他就是易天辙。”女警说,“你不要说话,没事的。” 女警哥哥摇摇头,说:“我……大概是迴光返照吧。易天辙,我听妹妹提起……过你了。请你……请你……” “我会好好照看她的。”我明白了他想说什么,接口道。 女警哥哥露出了欣慰的微笑,然后对女警说:“记得……那个……暗……门,它……在……档案室……二号区,第十五号……档案柜……”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哥哥你撑住啊。”女警说。 “妹妹……”女警哥哥叫唤了一声,双眼颤颤巍巍地闭上了。 “哥哥?哥哥?”女警叫唤了几声,但是地上的人已经停止唿吸了。 “哥哥————”女警伏在躯体上,大声痛哭了出来。 市公安局长意外身亡的消息,第二天就上了新闻头条。 根据事后调查,局长大人接自己妹妹回家,途中为了躲避路上的圆木,撞到路边店内墙上,在撞击的一瞬间手枪意外走火,伤及大腿动脉,失血过多而死。这些结果,和我预知的一模一样。 我未想到的是,那截圆木之所以会意外出现在路上,是因为运送圆木的卡车碰到一个拦路少年紧急剎车。在剎车的过程中,捆绑圆木的绳子出现了松动,一截圆木飞了出来。至于绳子为什么会松动,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那位拦路少年他们倒是找到了,就是我自己。 所以我现在顺理成章地坐在警察局内。 得知我被警察局的人带走后,女警试图带回我,但警察局的人不像我辖区的警局,明显不吃女警那一套,女警只得无功而返,投以我一个安慰的目光。 询问我的是一名浑身上下透着霸气的男警官,他双手撑在桌子上,从上往下俯视着我,双眼像是要将我刺穿一般盯着我。 “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你会半夜出现在那里么?”他第三遍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局长有危险,根据以往的经歷,我的第六感挺准的,所以我想试图阻止这一切。”我第三遍这么回答道。 “第六感?”男警官讥笑了一声,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把我吓了一跳,“但是你却间接造成了局长的死亡,你有异议?” 我有口难言,很想否认但却无法否认。 “一个少年,深更半夜,跑到路上,怎么想怎么可疑。”男警官说,“你到底在弄些什么名堂?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比较好。” “大哥,我、我真的只是感觉到了危险想去保护他们啊,”我觉得自己有点怂了,“你、你不会想刑讯逼供吧?” “看来你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啊,”男警官摇了摇头,一脸“你实在是太年轻了”的表情,说,“局长死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得给大家一个交代。至于交代的具体内容嘛,既然你刚才说到刑讯逼供……” 他不怀好意地在我全身打量了两眼。 “可是可是,你们知道我只是个路过的!”我说。 “这没什么说服力啊。”男警官说,有意无意地活动了下指关节,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慄。 “大哥,这真的只是巧合啊。”我说。 有人敲门,男警官打开门,和门口的人互相耳语了一阵。然后,他折身回来,把我拎了起来。 “你、你们想要干什么?”我害怕地问。 “总之先把你关起来,然后慢慢审问你。”男警官说着,把我拖到一间小黑屋前,然后像抛大型垃圾那般将我甩了进去,重重地关上了门。 第20页 小黑屋名副其实,又小又暗,人在其中,会觉得自己像一只骯脏角落里的老鼠。我蜷缩在墙角,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我的手机被没收了,无法联络到女警。仔细想想,事情闹到这等地步,就算女警是局长的妹妹,也不一定能保住我了。 这一次,我的麻烦的确是大了。以前再怎么说,我只是一个观众的角色,我只是目睹了那些人的死亡而已。可这一次,因为我的原因,间接导致了公安局长的死亡,某种意义上说我是兇手毫不为过。 静下心来,我忽然觉得这次有点不对劲。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拿到编排好的剧本,翻开一看和先前导演说好的内容完全不同。我深唿吸了几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进行思考。想了一阵后,我便隐隐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假设死神是一个编剧兼导演,我所预知到的每一起死亡都是它已编好的剧本的话,因为我这个客串演员的抢镜,导致它无法按照既定剧本上演既定的内容。如果是我,我会如何对付一个抢镜的配角呢?最好的办法便是辞掉他。死神想辞掉我这个不配合的配角,于是它设计了一个剧本,故意隐藏部分内容没有让我看到。然后,当我屁颠屁颠地按照剧本演戏时,导演突然说“这里我们要加个戏”,然后我发现自己竟然是幕后黑手,被人干掉之后,下台领盒饭走人。 如果我被关在一个小黑屋内,任凭我再预知得如何准确,只要人身自由受到限制,那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再也没有人能够干涉死神的剧本,死神不必再费力去做修正了。 现在我能做什么呢?我唯一的武器就是预知,但是单纯的预知没有任何用处。这就好像你看电影,你知道了后续的剧情,可你还是不得不看下去,除非你自己动手关掉。 现在的我,连动手关掉电影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下去。 想起来,女警先前那个安慰的目光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她想说“一切都会没事的”,可是这种自信是哪里来的?明明连把我带出警察局都做不到…… 等等,警察局? 本次新闻的头条、意外身亡的市公安局长、女警的哥哥,曾在死前对女警提到过公安局档案室的秘密。莫非,女警是想告诉我,她会去查明这个秘密,然后将我救出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相信只要忍忍,一切是会没事的。 不过再等等,女警哥哥原本和我毫无瓜葛,为什么也会死亡呢?如果我的直觉没有错的话,就是因为他透露了警察局的秘密,那些秘密可能会将我们引向某个真相,而这种真相是支配生死的命运之手不愿让我们知道的。 这么一来的话,女警岂不是也会很危险? 我可是答应过照看好女警的,如果她出了事的话,我将如何面对女警哥哥的在天之灵?先是由于我的缘故夺去了他的生命,现在连对他的承诺都做不到,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小黑屋瞬间变得逼仄了不少,我敲打着门,徒劳地唿喊着。慢慢地,我的手变得酸痛无比。我背靠着门坐下来,体会到从未有过的绝望。 下一个预知什么时候会来?主角是谁?会不会是女警?是的话我该怎么办?一连串的问题涌入我的脑海,我的大脑像超频运转的处理器,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浑浑噩噩。 没有人来,没有任何人来。没有人过来跟我说“易天辙你被释放了”,也没有人过来对我吼“你小子出来不要耍花样老老实实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在这个黑暗的空间内,我像是被放逐了一般,成为一粒飘荡在宇宙边缘的尘埃。没有人会在意尘埃的存在,我也许是被抛弃了,一辈子将被锁死在小黑屋中,直到多年之后,某人意外开门,才会发现我早已化成灰的残骸。 我狠狠捏了自己的脸。 真是的,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把头贴在门上,外面听不到任何声音。如果不是因为大家全都死了,就是因为小黑屋的隔音太好了。 我选择后者。 既然我听不见别人,别人也应该听不见我。但是,我没有手机,如何与女警取得联繫呢?总不可能对着空气大吼吧? 我在小黑屋内踱来踱去,苦思冥想,但什么方法也想不出。 身处现代社会,依靠电子设备的我,一旦身上没有手机,等于变相将我与世界完全隔绝。无奈,我只好又坐了下来,一边祈祷一边等待。 就在这时,下一波预知到来了。 第六话 也许是唯一一次的主角 很暗,暗到伸手不见五指。若非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唿吸和心跳,我绝对不敢相信在这个黑暗的空间内还有活着的生物。 我小步小步地挪动着,犹如一只蜗牛。双手触碰不到任何实体的东西,这个空间仿佛是无限大的宇宙一般无边无际。在黑暗之中,时间变得异常紊乱,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触摸到了类似墙壁的存在。 但是,在接触墙壁的一瞬间,我的双手感到一阵火烫,就像摸到了正在烧烤食材的铁板一样。我哆嗦了一下,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我在哪里?为什么墙壁会这么烫? 我往后退了几步,站立在原地。我看不见一点东西,听不见一点声音。慢慢地,我感受到了一股热气,这个空间仿佛正在慢慢变成一个烤箱。我环顾四周,然后看到一处角落出现了一个暗红色的长方形,长方形内部正在慢慢扭曲,这是在高温下才可能出现的状况。我本能地远离那个长方形,心里依旧在猜测身处何地。 第21页 总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我一直就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我再一次仔细打量周围,忽然间恍然大悟。 我在警察局的小黑屋里。 照现状推测,外面大概是发生了火灾,而我被人遗忘在小黑屋内,生死听天由命。那个暗红色的长方形,我没有猜错的话就是进出小黑屋的门。从门的扭曲程度判断,再过一段时间它会完全烧毁,那一刻,我和外面的熊熊烈火之间再无屏障,烈焰、浓烟和高温空气会如潮水一般涌进这间小黑屋,把我烧到连灰都不剩。 原来这一次,我自己便是预知的主角么? 那想让人杀千刀的命运,终究是选择了我作为祭品么? “救命啊!救命啊!”我张口大喊。 我喊了四五句,便感到口干舌燥,外面没有任何人回復我。我惊恐地坐到地上,小黑屋的门已经开始融化,看起来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来人救救我啊——”我嘶声高吼道。 依旧无人应答,我隐约能听见燃烧的噼啪声。 在死亡将近之时,不知为何,我的大脑意外地清澈,许许多多的事情流入脑海中,我忽然间想明白了很多事。 岩崎老师那一次,因为有人目击过我和岩崎老师曾有争吵,如果我没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的话,便会被警察视作嫌疑犯,然后说不准就被关进小黑屋待审。 遭遇车祸的警察那一次,我当着女警的面画下了那幅预知画,如果不是女警查明车祸起因,证明我并不是直接兇手,否则我说不准就被关进小黑屋待审。 何枫那一次,如果不是女警出面带走我,那么我大概就会被那两个警察带走,然后因为嫌疑太大而关进小黑屋待审。 夏侯绯那一次,依旧是女警提前找到了我,不然作为目击者,我肯定会作为目击者被带去询问,虽然不确定有没有可能会被关进小黑屋,但依旧是在警局内。 余想卿那一次,因为女警的介入,所以余想卿死亡时我并不在现场,否则作为目击证人,我依旧逃脱不了被带到警局的宿命。 女警哥哥这一次,我终于因为嫌疑太大无法洗脱被带到了警据,然后被关进小黑屋。 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铺垫,死神真正的目标是我。 终于,屋门完全烧毁,一道热流卷进屋内,我的皮肤瞬间被烫到起泡,整个人感觉干燥无比。随后浓烟像云海一般涌进来,直冲我的鼻孔。我感到一阵窒息,不断地咳嗽,怎么都停不下来。我趴在地上,艰难地往外爬着,当我上半身爬出小黑屋后,眼里只剩下红色这一种色彩。警察局内,到处都是跳动的火焰,远处躺着几个人,不知是死是活。 头顶传来不祥的声音,我心知不好,可惜全身上下使不出力气。我艰难地翻了个身,只见天花板犹如倒置的bbq的烧烤台,一朵又一朵的火苗就像海上连绵起伏的浪峰。 此时此刻,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是女警。 我在心底默默祈祷,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离开了警察局。 不过,在最后不能见她一面,让我莫名觉得有些遗憾。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我总觉得她好像一直就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渡过难关。每次只要听到她的话语,我会觉得前方依旧还有希望。 没有任何依据,没有任何理由,就这么下意识地无条件地相信着。 大火烧断了一段横樑,横樑一头已经脱落,另一头还黏在天花板上,整条横樑犹如老是挂钟的钟摆一般在半空中左右摇晃。我很想往前爬几步,但手脚完全不听使唤了。 再见,我曾相遇过的那些人。保重,那些活着的同伴们。 横樑终于完全脱落,朝我的面门砸下来。 我始终不曾闭眼,直到最后。 我摇摇头,恢復了意识。 由于身边没有任何充当画笔的物品,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在身边留下任何画作。 不过有没有画也没啥区别了,我就是这一次的预知对象,我已经知道自己将要遇到什么样的结局了。 唯一让我感到困惑的是,火灾究竟是因何而起。不过,对一个即将而亡的人来说,这还重要么? 我无奈地坐在地上,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到现在为止,我一直没有停止过预知,我一次又一次看见别人的死亡,在这齣戏剧中,我只是一名观众。然而现在,观众被导演选中,一跃成为主角。这,也许是我唯一一次的主角吧,我可是真的用生命在演戏啊。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发出呵呵呵的傻笑。 “艾澪,对不起了,”我低声说,“虽然大言不惭地说了那些话,但是接下来还得靠你自己了。” 如果是她的话,就算是一个人,也应该没问题吧? 一声巨响突兀地传来,小黑屋的门被人踹开,光线带着海啸的气势翻涌而入,在暗中呆久了的双眼竟然有那么几秒处于失明状态。我扭过头,双手挡在眼前,过了好一会,才逐渐适应了光亮。在那边犹如天堂圣光一般的光芒中,女警站在那里,耀眼得犹如一名天使。 “易天辙,你还好么?”天使的细语传入我的耳中,犹如復甦万物的春风。 “艾……澪?”我喃喃地问,“为什么?”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艾澪冲进来,拉着我就跑,“赶快离开这里!” 第22页 我的手被她握住,整个人被她拉着往外跑。一路上,没有人在意我从小黑屋里逃了出来,全都惊慌着朝一个方向奔去。我好奇地回望了一眼,然后看见了隐隐火光。 “警察局起火了?”我忽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问道。 “一名警员的菸头不小心引燃了文件。”艾澪说。“火灾就是从档案室开始的,还好我跑得快,不然早就熟了。” 这就是所谓的命不该绝么? 恍惚间,我又想起几天前,在一家麦当劳内,艾澪安慰我说“你证明了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那一番话,在那一刻,我从她的鼓励里看见了希望。 现在,我又一次看见了相同的东西。说不准,艾澪她真的是一名天使,她存在的意义,便是犹如黑夜汪洋中的明亮的灯塔,让陷入迷途的人们重燃希望,指引着他们继续前行。 我暗暗用力握紧了艾澪的手,我不会放开这只手。 “那个,令兄提到过的警局的秘密,你调查得怎么样?”我问。 “我正在调查时,忽然闻到了焦味,然后发现火势已经小范围蔓延开了,”艾澪说,“时间有限,我把能带的都带了出来,”她拉开衣襟,露出里面几个档案袋,“等我们到一个安全点的地方,再认真解读吧。” “艾澪,谢谢。”我说。 “不用谢我,”艾澪说,“我最初是因为那个同事的意外车祸,才着手调查的。” “那种事我不管,我谢谢你救了我一回。”我说。 “这是怎么回事?”艾澪回头,吃惊地问。 “其实我刚才预知到了我的死亡,”我说,“我呆在小黑屋里无法逃生,一直等到火势无法控制,然后我被燃烧的横樑砸死了。” 艾澪吃惊地张着嘴。 “但是因为你的介入,我逃过了这一次。”我说,“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预知了,预知中的死亡终究还是无法迴避,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撑多久。” “我不会让你死的!”艾澪脱口而出道。 “艾澪……”我感激地说。 “你、你死了,调查会很困难的!”艾澪转过视线,看着前方,“我在没知道真相前,你对我很有用的。” 我笑了。 “所、所以说啦,我、我、我只是想让你协助调查而已,你、你不要想太多了!”艾澪说话有点结结巴巴了。 艾澪啊,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你越这么辩解,你内心的真实想法越是暴露无遗啊。而且,你这辩驳的语气,满满一股傲娇的气息啊…… “喂,所以说,我……”艾澪还试图继续反驳。 “嘛嘛,我知道啦,”我说,“所以我把命交给你了,千万别弄丢了啊。” “知、知道就好。”艾澪说。 我们已经跑出警察局,身后的火势依旧未灭,用政治课本的词句来总结,那叫做“螺旋上升阶段”。数辆消防车正唿啸着赶来,情况虽然不是很乐观,但总算还处于控制之下。 艾澪把我塞进车里,然后自己坐到驾驶座上。 艾澪发动车辆,我们奔入车流之中,我回头张望,警察局的火势渐渐熄灭。 “现在我们去哪里?”我问。 “去我家吧,”艾澪说,“那里绝对不会有人打扰,我们可以放心研究这些秘密资料。” 啊,这节奏是要去一个女孩子的家中和她两人独处吗?仔细回忆起来,我从未和女孩子单独在家中相处过,就算是夏侯绯,我们在一起时,她的父母也一定在旁边。 想到这里,我脸色微微泛红。 “喂,你在想什么啊?”艾澪轻声斥道,“你不会想对我这个水灵灵的十九岁美少女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专心开你的车,别乱脑补啊!”我哭笑不得地说。 过了一段时间后,艾澪的神色变得疑惑起来。她凑近仪錶盘,仔细看着那一串数据,然后若有所思地望望身后。 “艾澪,怎么了?”我问。 “油量减少得太快了,”艾澪说,“我们不会漏油了吧?” 安全起见,艾澪将车停在一个卖烤红薯的小铺旁边。她下了车,绕到后边仔细查看。我坐在车内,打开车窗,伸出头去望着她。 “艾澪,情况怎么样啊?”我问。 “好像是在漏油,”艾澪说,“你知道附近哪里有修车的么?” “不知道啊,”我说,“我看不见。” 一阵大风袭来,艾澪闻得头顶有动静,闪躲到一边,一截树枝落到地上。 “小心!”有人喊道。 大风吹倒了烤红薯的炉子,几块烧得通红的煤咕噜咕噜地滚了出来。煤块像是有预谋一般,正好滚到艾澪车辆后方泄露的油线中,一道火焰瞬间燃起。 “易天辙,快出来!”艾澪焦急地喊道,冲过来就要替我开门。 汽车发出一声闷响,轻微地摇晃了一阵。我一个颠簸,手肘砸到安全锁上,将车门锁死。 艾澪拼命地拉动车门,却无济于事。 “快,快从车窗爬出来!”艾澪说。 第23页 火焰已经覆盖了后方车身,我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身体挤出车窗,虽然我体型不瘦,但勉强可以通过。可是,当我整个上半身爬出来后,腿脚纹丝不动。 “怎么了?快啊!”艾澪喊道。 “该死,我好像卡住了。”我说。 “我说过会保住你的命的!”艾澪说,“你想让我做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吗?” “你快走开,”我说,“不然你会被波及到的。” “不要!”艾澪顽固地说。 “你死了,就没法调查出真相了。”我说。 “无所谓,总之你不可以死。”艾澪像一个为了糖果而无理取闹的小孩。 火势越来越勐,随时都有会爆炸的危险。 “我说了,走开!”我用力地推开了艾澪。 艾澪一个踉跄坐在地上,她跳起来,还想冲过来,汽车发出一声爆响,气浪把她推开。 我感到火焰已经缠上了我的双脚,我知道自己这第二劫是逃不过了。看着艾澪哭泣的脸庞,我忽然觉得很安心。 原来,还是有人会为我而哭的啊。 “听着,艾澪,”我吃力地说,“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和我一起阻挠死神,我却从未预知到你的死亡。所以,我相信,你是死神的克星,你最后会赢得胜利的。” “那又怎么样?”艾澪说,“你不在了啊!” “我们才认识多久啊?”我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我值得你这样么?” “别说废话了,趁还有劲再用点力啊……”艾澪说。 “艾澪,遇见你,我真幸运。”我说。 然后,车辆再次爆炸,整辆车都燃烧了起来。火苗已经爬上我的眉梢,我感到自己正在严重脱水。 有人说过,烧死是很痛苦的,因为你不会马上死去。我用亲身经验证明了这人的话。被烈火灼烧时,你希望有人直接对准你的太阳穴来一枪,求个痛快解脱。 又是一声爆炸。 路边的树木被震得剧烈摇晃,一截粗大的树枝被震落下来。 我只感到我的后颈被什么东西大力击中,随后我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我不会让你死的!”艾澪脱口而出道。 啊咧?这句话,我刚才是不是听见过了? “你、你在想什么啊?”艾澪见我默不作声,尴尬地问。 “我很确定,我是第二次听见你说这句话了。”我说。 “不可能!”艾澪惊讶道,“我很确定,我这句话只说了一遍。” “第一遍是我在预知中听到的。”我确定地说。 没错,我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了。 连环预知。 从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能力开始,直到现在,从未有一个对象被我预知到两遍。但此时此刻,我在逃过一劫之后,无意中预知到了下一次死亡。而且,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预知并没有明显的信号,而是自然而然地进入了状态。在刚才那一刻,我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艾澪,你的车漏油了,不能开。”我说。 “你说什么?”艾澪诧异地说。我们已经跑出了警察局。 “我刚才在预知中看见了,你的车漏油了,然后遇到火灾,我困在车内,还是死了。”我说。 艾澪奔到自己车后,仔细查看,果然一线细细的汽油绵延不断地滴落在地上。 “好险……”艾澪说,“我们还是坐公交车去吧。” “去你家么?”我随口说。 “嗯,我是这么想的,”艾澪点头应道,“不对,你怎么知道……” “咳咳,”我说,“预知中你就是这么说的。” 艾澪脸微微一红,不过只是转瞬即逝。 我们在最近的公交站台上了车,一路上,艾澪死死夹着胳膊,在她的衣服里是那些神秘的档案。 “喂,亏你还是警察,”我小声说,“放松点,自然点,你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小偷‘我有好东西快开拿个痛吧’么?” “不用你教我啦!”艾澪嘟了嘟嘴,说。 “不过你不觉得公交车开得太慢了么?”我说。 的确,这辆公交的速度实在不正常,乌龟说不准都比它快。我望向窗外,没有任何异常。 “司机!你搞什么啊?”有人不耐烦地喊道,“开快点不行啊!” “司机?”又一人喊道。 “司机有点不太对劲啊!”公交车前排的乘客惊慌地叫了起来。 我和艾澪两人挤到前排,紧接着就发现公交车司机整个人处在半昏迷状态,手里还紧紧握着方向盘。旁边已经有人拨打了120,一名会开车的乘客协助司机将车停在路边。 “这是怎么回事?”艾澪问。 “看样子是什么病发作了。”一位乘客说。 “我们下车吧,”我说,“这里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我和艾澪两人挤下公交车,艾澪看了看四周,然后认出了我们所在的位置。艾澪挥手拦住一辆计程车,第一个钻了进去。 第24页 艾澪报给司机一个地名。 司机爽快地应了一声,拉着我们就上路了。一路上,我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和平常毫无二致的城市,此时在我的眼里,莫名充满了一股阴森的气息。 我一定是太在意自己的死亡了,所以才会产生这种错觉的吧。 计程车行驶到一个十字路口,我们前进的方向亮着红灯。司机小心翼翼地将车停好,他可不希望因为一时疏忽而闯红灯。 “吶,易天辙,”艾澪问,“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从没被你预知到?” “怎么?难道你想死?”我觉得这个问题很不可思议。 艾澪摇摇头,说:“你看,帮助你的人都被除掉了,我帮你到现在,却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说,你一定是下凡的天使,拥有和死神抗衡的力量啊。”我笑道。 “得了吧,”艾澪说,“这话听起来太中二了。” “人不中二枉少年嘛,哈哈哈哈哈——”我放声大笑。 在我的笑声之中,我好像听见了类似爆炸的声音,随后某样东西砸到计程车顶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从我头顶正中刺入,我在陷入黑暗之前,耳中不停迴荡着艾澪和司机的尖叫声。 “得了吧,这话听起来太中二了。”艾澪说。 又是这种状况,又是连环预知! 我当下不做思考,急忙拉开车门冲出去,坐在我旁边的艾澪露出诧异的目光。 下车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抬头张望,只见一截铁栏杆像一柄利剑从天而降,刺穿计程车的车顶,插在我刚才坐的位置上,与艾澪只相差毫釐。如果我没有及时下车的话,那我就会如预知中的那般死去。 “这……”艾澪瞠目结舌。 “又是一次预知。”我说,“这次不仅和刚才那样毫无徵兆,而且预知的事件和现实中发生之间的时间变得相当短暂。” 艾澪脸上写着“我有点听不明白”。 “以往我预知到一个事件时,需要一大段时间后,它才会在现实中发生。换言之,我可以提前很多时间预知到这个结果。可刚才,就在我结束预知之后,连一分钟都没过,在现实中它就发生了。用看电影来比喻的话,以往我看的都是提前放出的偷跑版,但刚刚我就是在看直播,只是网络稍微有点延迟而已。” “那、那这样的话,会不会变成完全同步的状况?”艾澪问。 这也是我所担忧的情形,那样我根本来不及採取任何行动,除非发生奇蹟。 心情平息下来之后,我很快就发现铁栏杆的来源。那是路边一家住户起火爆炸——我猜可能是液化气什么的——阳台的铁栏杆被炸飞了。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聚了过来,大家对着火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走吧,”艾澪说,“我们帮不上忙的。” 我只能承认这番话,现场已有人通知了消防局,我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 “看来我们还是步行吧,”艾澪说,“反正也快到了。” 我和艾澪走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心头有个疙瘩在那里转来转去。我刚才的预知和前两次都有点不一样。在前两次中,我都身处火场之中,然后身亡;可是在刚才的第三次预知中,火场离我还远得很。但我知道,一个对象的死亡方式是不会变的,到底有哪里是被我忽略了的呢?我的真实死因究竟是什么呢? 第一次,我在警察局,警察局内发生火灾,我最后被掉落的横樑砸中面门死。 第二次,我在艾澪的车内,泄油的车遭遇意外明火燃烧并发生爆炸,我最后被爆炸震落的粗大树枝砸中后颈而死。 第三次,我在计程车内,路边住户起火爆炸,被炸飞的阳台铁栏杆刺穿我的头颅将我致死。 仔细对比之后,我豁然发现,前后三次预知中,有两个共同的因素:第一,是火;第二是坠落物。 我终于想明白了,我是被与火有关的事件——比如爆炸、火灾等——产生的坠落物给弄死的。 这座城市,到处都是易燃物。 我的头顶,永远不是空荡荡。 想通了这些之后,这座城市在我的眼里顿时变得杀机四伏,刚才那股阴森之气暴涨了十倍,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 “你还好么?”艾澪看我的神色不对,关切地问。 “还、还好。”我努力露出一个微笑。 那边在卖烧烤。那边有一个酒店。那边是一座加油站。那边有大型gg。那边变压箱看起来有点松动。那边空中飞来一架飞机。 …… 那些生活中常见的东西,在我眼中忽然露出狰狞的嘴脸,看着我犹如看着一条砧板上待宰的鱼。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也感到不稳,整个人倒向一边。 但我没有摔到地上,我碰到了柔软的肌肤,闻到了少女特有的清香。 艾澪抱住了我。 “还说自己没有事,”艾澪说,“还好么?” “我只是觉得好多东西想杀了我。”我无力地说。 “闭上眼,深唿吸,”艾澪说,“我说过不会让你死的,我说到做到。” 第25页 我试着做了,微微感到平静了一些。 “这种事弄得你太累了。”艾澪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我背你走吧。” 我没有拒绝的力气,只能老老实实地趴在艾澪的背上,任她背着我继续前行。在外人的眼里,我们就像一个撒娇的弟弟和一个宠爱的姐姐。 “艾澪,”我低声说,“我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我跟你明明没认识多久,却感觉这么亲近。这又不是什么适应‘一句话攻略定律’的后宫恋爱片,在现实中这太不可思议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充满了不可思议,”艾澪说,“有人相处了十年,却依然像陌生人;有人相见才一分钟,就像是十年的挚友。” “是么?”我轻声说。 “你还是睡一觉吧,到了我会叫醒你的。”艾澪说。 当我被艾澪叫醒时,我已坐在她家的沙发上。 艾澪的家不大不小,装饰很简洁。在我面前有一张小茶几,上面堆叠着那些档案袋。艾澪拿来两杯橙汁,放到桌上。 “好了,先从哪里开始看起呢?”艾澪自言自语道。 “不如按照时间顺序来吧。”我提议道。 艾澪打开了一个档案袋,拿出一份文件,随手翻了几页,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怎么了?”我急切地问。 艾澪把文件抛在桌上,那是一份厚约十数页的文件,每张纸上都密密麻麻写着小字。我拿起来仔细阅读,然后我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 那些文字全部都是用外文写的,主要是日语,中间夹杂着奇怪的文字,看上去好像是……是……梵文?这是哪个混蛋写的?就算是外语你不能统一点用英文么?再说用梵文是闹哪样?为了显示自己的优越感么! 完全无法理喻!这些丧心病狂的人! “那啥,易天辙,”艾澪问,“你认识什么人懂日语和梵文么?” 我?我怎么可能认识…… 不,我想起来了,我还真认识一个。 第七话 后知后觉的预谋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我说。 艾澪说:“我先听好消息吧。” 我说:“我的确认识一个人。” “那……坏消息是什么?”艾澪问。 “这个人名叫岩崎绘理。”我说。 艾澪恍然大悟,说:“你的那位老师?” 我沉默不语,微微点头。 是的,岩崎老师她是学校的名人不仅仅是因为她出众的容貌和惹火的身材,还因为她精通许多门外语,比如古希腊语、拉丁语、希伯来文、梵蒂冈文等等。她在活动部室中无事时,经常捧着一本看上去高深莫测的书,坐在那张大方桌前静静阅读,这时的岩崎老师看上去就像一个文学少女。 “但是,她已经死了。”艾澪的脸色有点难看。 是的,岩崎老师已经死了。那副犹如黑魔法血祭一般的的场面,此刻再度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急忙甩甩头,将这幅场面驱逐出脑海之中。 “算了,先别管那份了,有没有中文的?”我说。 “好吧,我找找。”艾澪无奈地说。 艾澪又打开了其他几个档案袋,拿出其他的文件。她一手一份,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把手中的文件一抛,身子往地上一躺。 “中文也看不懂!”艾澪说,“都写的是啥啊!” 我捡起来仔细一看,每张纸上都写得密密麻麻,我还没读完一页,整个头就大了起来。文件的内容语句不通,但总觉得隐含了什么信息。我硬着头皮,将手中的文件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却依旧看不出一点门道。 “艾澪,你再看看,”我说,“你是个警察,用你们警察办案的思维读读看,我总觉得这些文件里有秘密。” 艾澪打起精神,坐起身来,将文件拿到手上,瞪着眼一字一字地阅读。我自觉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起身,在艾澪的屋内晃来晃去。 “喂,不要随便打探女孩子的隐私啊。”艾澪头也不抬地说。 “我没有那么无聊好吧,”我说,“话说你看出了什么没有?” “看起来像是经过加密,”艾澪说,“我的同事里擅长破解密码的就……” 她说了一半,忽然愣住了。 “怎么了?”我问。 “我也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艾澪说。 “好消息是啥?”我问。 “我认识的同事中有一个非常擅长破解密码。”艾澪说。 “坏消息是那人也已经死了,是么?”我猜测道。 “你就不能配合下我么?”艾澪嘟囔道,“你还记得那个车祸的警察么?” “哪个?”我迟疑了一会,想不起来。 “就是岩崎绘理那件案子时,你在笔录室内预知的那起死亡事件的受害者,”女警说,“那个借我警车的同事。” 我又想了一会,才想起来是谁。 “那现在怎么办?”我问,“如果不能破解密码,那我们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第26页 “别急,别急,”艾澪说,“我想想他一般是怎么做的。” 我静静地等待了二十分钟。 “啊啊啊啊,完全想不到!”艾澪放弃了。 “哎,如果余想卿在的话,也许能推理出个一二。”我烦恼地说,“毕竟她是推理社的社长,可惜她也已经死了。” “等等,你发现了问题么?”艾澪忽然伸手,面色若有所思,“我们要向人寻求帮助时,这些人早已死了!” 经艾澪这么一提醒,我才反应过来。这么说来,这些人之所以会死,并不是完全随机的,而是有预谋的。操纵命运的那股神秘力量早已看穿了一切,在我们还未意识到时,它就已经採取了行动。它用一系列看似偶然的意外,夺去了这些关键人物的性命。同时,这些人物的死,都有可能把我引入它为我制定的剧本之中,夺去我的性命。 真是一石二鸟,让人不寒而慄。 “难道,只能靠我们自己了么?”艾澪说。 “虽然人不在了,但是有没有可能留下物呢?”我若有所思地说。 “物?”艾澪很快想通了,说,“你是说,我那位同事不可能天生就会破解密码,他学习这些知识的资料会留在某个地方,是么?”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我说,“你知道哪里可能找到这些东西么?” 艾澪一个鲤鱼打挺,抓着自己的头髮,陷入冥思苦想中。 “我能想到几个地方,”艾澪说,“你现在就跟我来吧。” 我立刻举双手表示贊成,我们所面对的敌人太过强大,若想打败它则要分秒必争,尽自己的全力在它下一次行动前出手干涉,抢得先机。艾澪走出屋门,忽然停下,我一个剎车不及,撞到她身上。 “怎么了?”我问,“哪里不妥?”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的车在就好了,”艾澪说,“我们要走很长一段路呢。”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要去哪里?我想做好心理准备……”我弱弱地说。 “我工作的警局,他的家,他上过的学校。”艾澪说,“他曾经在闲聊中跟我们说,他是在大学期间对破解密码产生兴趣的。” “那个警局我知道,剩下两个地方在哪?”我继续问。 “一个在城北郊区,一个在邻省。”艾澪说。 “等等,我没听错?”我说,“邻省?” “是啊是啊,”艾澪说,“有空在这里废话不如快点行动吧!” 我们第一个决定的目标是警局,因为它离我们最近。 我们两人乘坐计程车,来到警局门前,下车之后,艾澪和我就冲进门去,引来旁人诧异的目光。 “他办公的地方在哪?”我边跑边问。 “在这边,跟我来。”艾澪说。 我们来到一间小办公室内,里面摆着三张桌子,两个书柜,每张桌子都有两把椅子隔桌对望。艾澪来到第三张桌子前,使劲地拉了拉抽屉…… 抽屉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该死!”艾澪说,“抽屉是锁上的!” “这不很正常么,”我说,“难道你从不锁抽屉的?” “问题是,钥匙在他的身上!”艾澪说。 “所以呢?”我问。钥匙在他身上,也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么? “他的钥匙从不离身,所以他出车祸时和他的尸体一起被烧成灰啦!”艾澪怨恨地说,“这种简单的事都想不明白吗?” 是啊,这么简单的事我都想不明白,我真是太笨了。 “没有别的办法么?”我问,“要么还是放弃这里,去下一个地方?” 艾澪又使劲拉了一下抽屉,依旧是死活都拉不开。艾澪又走到书柜前,眼睛贴着书嵴,时不时拨开书本,查看书与书之间的夹缝。 “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夹在书页里呢?”我提醒道。 艾澪把每本书都抽出来,捏在手里,哗啦啦地抖动着,期待着从书页中会掉落出惊喜。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她依旧什么都没有收穫到。 “看来这里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呢。”艾澪嘆道。 我们正准备离去,忽然我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急忙回身,走到书柜前,从角落里拿出一本外表平平的薄书。 艾澪盯着我,一脸不解,大概在内心里猜测我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我打开书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仔细地查看。 “易天辙,你究竟在干什么?”艾澪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艾澪,把第三号档案袋的文件给我。”我眼不离书,腾出一只手,示意艾澪将文件拿过来。 艾澪不明所以,只好愣愣地打开一个外封标了个“三”的档案袋,将里面的文件拿出来,递到我的手上。 我手一振,抖开文件,然后一边看文件的内容,另一只手翻书。 “果然如此,”我一边点头,一边低声说,“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 “你一个人在那边滴滴嘟嘟什么啊?”艾澪问道。 “刚才我忽然发现,这本书看起来比其他书都要旧一些,应该是有人经常翻看的原因。”我解释道,“方才我仔细看了一下,想起我曾在哪看见过这本书的书名。” 第27页 “书名?”艾澪一愣,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说是那种方法?” “是的,”我说,从旁边桌子上随手抄起一支笔和一张纸,然后坐在桌前,开始在纸上圈圈点点,“就是你猜到的那种方法,影视作品中经常出现的那种方法。” 没错,在影视作品中,经常出现一种加密方法,那就是找到一本书,从中抽取字句组成信息,然后用字句所在的位置代替字句本身。经过这种加密的文件,看起来就像我手里握着的一样:p2、l13、fl5,c6、l21、fl7,p6、l17、fr10…… 只要理解这些字母和数字是什么意思,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稍作思考,便能明白“p”代表“page”,意即“页”;“l”代表“line”,意即“行”;“fl”和“fr”分别代表“fromleft”和“fromright”,意即“从左开始数”和“从右开始数”。这么一来,“p2、l13、fl5”即为“第二页第十三行从左开始数第五个字”。我所要做的,便是将所有的代码转换为文字,然后把这些文字连起来,便能知道文件的隐含内容了。 “但是,你怎么确定是这本书呢?”艾澪说,“那份文件的开头说的是‘你需要在上帝的身边,才能领悟我的真言’。” “‘上帝的身边’,没错啊。”我伸手指了指书柜,“在这本书的旁边,你去看看那是啥书。” 艾澪再次走到书柜前,盯了一会。 一本《圣经》默默立在我手中这本书所属的空位边。 “但是,《圣经》随处可以看见,你为什么确定是这一本呢?”艾澪问。 “你那个同事,信教么?”我问。 “不,”艾澪说,“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一个无神论者的办公室里摆着圣经,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平常吧?”我说,“嘛,其实我也不确定是这一本,所以还是在碰运气啦。” “听你推理都头头是道,我还差点信了呢!”艾澪像被恶作剧一般,斥道。 “好啦,好啦,”我摆摆手,说,“一切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你是个警察,这不是你们的作风么?” “唔……”艾澪无可辩驳,只好扔给我一个白眼。 破译工作很快就结束了,我仔细阅读自己的成果,然后发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 破译后的文字,读起来依然不通,完全就是一个个文字毫无意义地堆砌在一起,根本不能凑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好吧,”我说,“看来真的不是这一本。” “但是,”艾澪说,“就像你所说的,一个无神论者会把一本《圣经》放在自己的书柜中,确实不太正常啊。” “也许的确有什么玄机?”我说。 我把那本圣经抽了出来,随手翻了几页,然后发现有几页是折了页角的。我仔细阅读折角的书页中的段落,翻来覆去读了三遍,依然看不出门道。 “行不行啊?”艾澪问。 “我以前听夏侯绯提起过,她的男友何枫受亲戚的影响,算是半个基督教徒。”我说,“如果何枫还在的话,我到可以向他讨教一下。” “但是他也死了,”艾澪说,“又是预谋。” 又是预谋啊,果然何枫也不是随便选中的目标么?如果从岩崎老师开始,每个目标都是有目的地被选上的话,那么夏侯绯又会起到什么作用呢?那两位无辜遭受牵连的少女甲和少女乙真的像表面上那么无辜么? 不知道,无论怎么猜测,现在的我都无法得知答案。只有等到那一刻,我才能知道她们的重要性。 “会不会是想的太多?”艾澪说,“也许完全和正文无关?” “如果和正文无关的话,那会是什么呢?”我扬扬手中的书,“这么厚的书,他只在这四页折了角,而且前两页折角的地方正文中用笔圈了一个字母‘n’,另后两页折角的地方正文中也用笔圈了一个字母‘e’,第一页和第三页标记了一个句号,第二页和第四页标记了一个逗号……” 咦?好像有什么地方被我忽略了。 数字,字母,标点符号……一个想法忽然浮现在我脑海中,我的第一反应是“不会吧这样也可以”。 “地图,”我喃喃地说,“艾澪,帮我找一份地图。” 艾澪将办公室每个角落翻了一遍,然后找到了一张本城的行政地图。 “其实这是一幅地图,”我说,“标记的标记的字母表示方向,句号代表度,逗号代表分,结合页码,这本圣经给了我们一个明确的定位:东经113度15分,北纬23度06分。” “这张图找不到啊。”艾澪说。 “我们需要一幅更大的地图,”我说,“有中国地图么?” 艾澪又找出一幅中国地图,仔细查找起来。 “找到了!”艾澪说,“这座城市在邻省,而且是我那同事就在那里上了大学。” “你知道他上的是哪一所大学么?”我问。 第28页 “我想想,”艾澪回忆了一会,说,“我记得他说是z大来着。”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我把那本圣经收好,转身走出两步,想想还是把先前那本用来破译的书也带上。一本被翻了这么多次的书,一定有它被翻动的理由的。 艾澪把文件收拾好,跟随在我的身后。我们两人回到各自的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然后剩下的时间用来好好休息。次日一早,我们在艾澪的家门口会面,直奔火车站。一路上,艾澪将藏有档案袋的双肩背包反背在身前,就像火车站边那些返家的大学生一样。 “这样不会很奇怪吧?”艾澪问我。 “不会,你可是水灵灵的十九岁,大家会以为你是个普通学生的。”我说。 火车站前人山人海,各色人等鱼龙混杂。我们穿行在人与人的狭缝之中,与其说是自己走不如说是被人流推到了售票处。站在售票处门外,便能看见一支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从里面的窗口前一直排到了门外,大概就差转个弯了。 “我们要去排队?”艾澪脸色有点难看,“那要等多久啊?” “那边有出售当日车票的窗口,”我指着旁边空地上的一处简易棚说,“我们去那里看看有什么车能走吧。” “好,就这么办。”艾澪说。 简易棚和售票处内形成鲜明对比,一个窗口前只有十来个人在排队。我和艾澪站在看起来最短的那支队伍的队尾,很快就轮到了我们。 “来两张去广州的票,”艾澪说,“最好能现在就走的。” “我们有这么几趟列车,”售票员提供给我们一张清单,“你们想坐哪趟?” 我和艾澪对视一眼。 “我们坐这趟十一点整发车的,”艾澪说,“有卧铺么?” “不好意思,只有软座、硬座和无座了。”售票员说。 “那就来两张软座吧,”艾澪说,“请给我们两个相邻的座位。” 售票员检查了我们两人的身份证后,麻利地将票交到我们手中。我们两人马不停蹄赶往候车大厅,坐在长椅上,安心等着出发。现在是十点,距离我们出发还有一个小时。 “话说,你想过这些文件是谁留下的么?”我问。 “没有,”艾澪说,“我什么都想不到。” 我把头枕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说:“这份文件是在警察局内找到的,你的同事留下了一份秘密信息,为何都跟警察有关系?” 艾澪也在思考,试探地说:“难道你想说,我的同事和这件事有关系?” “也许,”我说,“但更有可能的是……算了,毫无根据的话现在还是别说了。” 艾澪捶着我的肩,说:“说一半又不说,讨厌。” “喂,艾澪,你不觉得在外人眼里你这举动很像朝男朋友撒娇的小女生么?”我嬉皮笑脸地说。 “你、你是在言语上揩我的油么?”艾澪鼓着脸,说。 “今天天气真好啊。”我吹着口哨,完全不加掩饰地转移话题。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所等的火车准时入站。我们最后一次检查了自己的行李,然后跟着其他人一起挤上车中。我们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将行李往行李架上一抛,然后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话说,艾澪,”我环顾四周,说,“这趟车怎么感觉人好少?” “每个人选择的车次不同,乘客有多有少不是很正常吗?”艾澪说。 “我是说这趟车厢人好少,”我说,“加上我们两个,总共才十个人。” 艾澪伸出头,看看前方看看后方,那里的人都快挤满了半个车厢,唯独我们这一节车厢像是被包场了一般,空荡荡的。 “好像是有哪里不太对劲,”艾澪身为警察,职业习惯让她竖起了警觉之心,“你呆在这里别动,我去前后看看。” “你小心一点,”我说,“我总觉得事有蹊跷。” 艾澪对我竖起一根大拇指,示意我放心。随后,她起身走到车厢之间的通道处,左看看右望望,似乎在寻找什么线索一般。火车响起一声鸣笛,静止的车身缓缓开动。 “怎么样?”艾澪回来了,我问。 “没什么异常的……”艾澪说。 我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任由火车将我们带往目的地。一路上,我们沉默不语。 大概四个小时后,火车缓缓减速。这是中途的一站,有人上车有人下车,我这一节车厢内的人,除了我和艾澪两人,其余人全部都下车了。剎那间,一整节车厢变成我们两人独处的空间。 “艾澪,我总觉得不舒服。”我如坐针毡一般挪动了屁股,不安地说。 “我下车去买点东西,你在这里等着吧。”艾澪说。 “来得及么?”我问,“万一车开走了你没上来怎么办?” 艾澪胸有成竹地说:“没问题,按照时刻表上的时间,火车要在这一站停留半小时呢。” 说完,艾澪便跳下了车,只留我一人在车上。我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厚,但具体为什么不安,我又说不上个一二。 第29页 “餵!站住!”后方车厢有人喊道。 一个穿着灰色套头衫的小青年慌慌张张地跑进这节车厢,胳膊下夹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后方追着两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小青年偷了后面两人的公文包,不料被发现了。 我想起身阻拦,但是估算了下两人之间的体型差距后,我默默地扭过了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哎呀——”我听见小青年惨叫一声。 按耐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我扭过头,只见小青年摔倒在地上,公文包滑出半米远。后方两个人追了上来,一左一右锁住小青年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拖起来。 “混蛋,找死啊?”左边的人骂道,“什么不学学人家做小偷!” 右边的人用行动代替语言,伸脚对着小青年的右腿就是一记勐踢。小青年大喊一声,身体沉了下去。 “喂,你去看看东西少了没。”左边的人说。 右边的人放开小青年,上前去检查公文包。趁这个空隙,小青年用空出的手反手一拳,击中左边那人的脸颊。左边的人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后退了两三步。小青年从怀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在身前不停虚晃着。 “滚开,不要过来!”小青年怒吼道。 那两人忌惮他手里的刀,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小青年仗着气势,一步步地往车门移动。只要再往前走几步,他就可以下车,然后逃之夭夭了。 那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忽然行动,一前一后急速飞奔向小青年。小青年被两人的攻势愣住了,弹簧刀乱挥一通。两人避过刀刃,掌击小青年的胳膊。小青年痛叫一声,手里的弹簧刀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但是那两人没有任何一人受伤。 弹簧刀不知何时脱离了小青年的手,小青年此刻手无寸铁。 我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小青年手里的弹簧刀深深嵌入我的右胸中,鲜血正从伤口里如同飞瀑一般流下,肺中的空气正在急速逃离。我本能地张大嘴巴,深深吸了几口气,每一次吸气伤口处一阵剧痛。渐渐地,我连吸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体力和温度慢慢地从我身上流失。 朦胧之间,我好像看见艾澪正在往回跑。 那个小青年和两个失主都吓得面无血色,小青年尖叫一声,夺路而逃。两个失主急忙掏出电话,我猜是在叫急救车。不过我知道,急救车什么的已经不需要了。 最后,我什么都不能感觉到了。 第八话 解密 “我们要去排队?”艾澪脸色有点难看,“那要等多久啊?” 我就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第一反应是摸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完好无损。 难道我刚才又进入了预知?但是,为什么这次的预知和往常不一样呢?在以往三次预知中,我都是被坠落物砸死,而这次是被刀刺死。 难不成是因为死神见坠落物砸死这招行不通,于是换了个手法? “易天辙,我问你话呢,”艾澪说,“你怎么了?” “我刚才又预知到自己的死亡了,”我说,“我在列车上,被意外刺死。” 艾澪惊讶地望着我。 “我们去那边买当日车票,”我指着旁边空地的简易棚说,“千万不要买十一点整发车的那趟。” “那就是出事车辆么?”艾澪问。 我说:“是的,我就是在那辆车上出事的。” “我知道了。”艾澪说。 于是我们买了一趟十二点三十五分的车。在候车大厅内,艾澪追问我预知的细节,我悉数都告诉了她。 “等等等等,”艾澪伸手,说,“你说你是被意外脱手的弹簧刀刺死的?” “是的,”我说,“你没有听错。” “你以前有过这种情况么?”艾澪问,“同一预知对象,不同的死亡方法。” “以前我从没对一个人预言过第二次,”我说,“一个人一幅画。” “等等等等,你发现了么?”艾澪说,“你没有留下你自己的画。” 艾澪这么一说,我突然发现事实的确如此。以往,我会留下一幅画,将预知的结果记录下来,然后在现实中被还原。但这一次,我连着对自己做出了四次预知,却没有留下一张画。 “我刚才想到一种可能,”艾澪竖起一根手指,说,“画的含义是‘这件事已经是定局,结果无法更改’,那么,你没有留下画,意味着事态还处在不确定中,进展很有可能因为某个细微的干涉而走向另一个结局,这样就能解释为何你现在还没有如预知的那样死去了。” 艾澪的话虽然听上去基本就是猜测,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逻辑推理,但是细细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如果说,死亡是薛丁格的盒子里的一只猫的话,我的画便是掀开盒子的手。 “听起来似乎的确如此,”我说,“薛丁格的猫。” “哈,你在说什么?”艾澪大概是没听说过这只着名的猫。 “简单来理解就是我预知的那些人其实都处在生死不明的情形,但是由于我的画,这些人确定了死亡。”我说,“而我自己因为没有画,所以还是生死不明,死亡并不是唯一确定的结局。” 第30页 “这么说,你还是有希望的!”艾澪兴奋地说。 是啊,我还是有希望的,冥冥之中,我命不该绝么? 火车进站,我们两人上车。 为什么我们这一节车厢的人异样的少? “不太妙,”我说,“真的不妙啊。” “怎么了?”艾澪问。 “我预知中出事的车厢,也是像现在一样人很少的。”我说。 “没关系,我在你身边,你不会有事的。”艾澪拍着胸脯保证道。 “混蛋!站住!”后面车厢传来叱喝声。 我内心一紧,接着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套头衫的小青年,胳膊下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急匆匆地跑进了这节车厢。是的,就是他,我就是被他手中的弹簧刀给弄死的。 “抓小偷啊!”小青年身后追着两个人,边跑边喊。 艾澪立刻跳了起来。 “小心,”我嘱咐道,“他手里有刀。” 艾澪对我报以一笑,说:“你忘了?我可是警察,专业的!” 说完这番话,艾澪跃到小青年身前,截断了他的去路。小青年看到居然有人敢见义勇为,嚣张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弹簧刀,二话不说朝艾澪刺过去。艾澪敏捷地躲闪开致命一击,紧接着抓住小青年的胳膊,用力一扭,小青年痛唿一声,手一松,弹簧刀掉落到地上。艾澪伸脚把弹簧刀提到一边,然后顺势将小青年的手扭到身后。 “谁有绳子么?”艾澪高声问道,“借来用一下,谢谢。” 两名失主中的一人解下自己的领带,递了过去,说:“能不能用这个凑合地用一下?” 艾澪张嘴接过领带,然后将小青年的手反绑到身后。 “发生什么事了?”一名乘警跑了过来。 艾澪将小青年交给乘警,说:“这人是小偷,这两位是失主。” “好的,你们都跟我下车一趟吧。”乘警说。 艾澪回头对我微笑,示意不用担心,便跟着乘警下去了。没过多久,她又回来了。 “怎么样?”我问,“有伤到哪里么?” “没事,”艾澪蹦蹦跳跳了几下,说,“我可是专业的。” 火车缓缓开动,一路上再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只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残影。我愣愣地看着残影,总觉得像是看见了逝去的时间。天色渐渐变黑,我们已经出了城区,窗外没有灯光,只有看不透的黑暗。可这点黑暗,跟我所面对的黑暗相比,简直如同白昼一般。 就算是照耀万物的光,也逃脱不出黑洞的束缚。面对这种黑洞级别的黑暗,仅仅依靠名为希望的光芒,我们能赢得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么? 我的肩头忽然一沉,扭头一看,只见艾澪枕在我的肩上睡着了,均匀地唿吸着,胸脯随着唿吸起伏,头髮的清香沁人心脾。我凝视着她的睡脸,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这时的她才最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十九岁少女,可爱得让人怜惜。我伸出胳膊,想抱住她,只可惜有心无胆,手半伸半缩,最后还是伸出一个手指,触了触她的脸颊。 “唔嗯……”艾澪无意义地**了一声。 我吓了一跳,立刻把手指缩回来,屏气凝神地盯着她。 艾澪依然睡得很香。 我稍稍心安了一些。真是的,我是怎么了?刚才情不自禁地就做出了些奇怪的举动…… “晚安,艾澪。”我说。 然后我也闭眼,在火车的低鸣声中睡着了。 第二日,当我醒来之时,艾澪依然枕在我的肩头,睡梦中的脸上满是笑意。 她到底做了什么美梦呢? 我就这么盯着她,目不转睛,像欣赏一幅艺术品一般。片刻之后,艾澪的身体颤动了一下,然后她抬手,揉揉朦胧的睡眼。 “啊唔——”她打了个哈欠,“早上好——啊!!!!” 艾澪像触电一样,身体向后弹开,双手捂在胸前。 “抱抱抱歉,我不知不觉就拿你的肩膀当枕头了。”艾澪说,“你没有对我做什么吧?” “没有没有,”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我可是个纯洁的绅士。” 艾澪盯着我,像是在分辨我这番话的真假。 我真的没做什么啊,只是手指轻轻碰了下她的脸,这应该还没到“做什么”的地步吧? 艾澪低下头,说:“不过谢谢啦,你的肩膀睡起来很舒服。” 我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脸微微发烧。 艾澪见我这幅模样,脸也变红了。 正当我们尴尬之时,火车已经到站。我们两人跟随人流下车,然后叫了一辆计程车,在艾澪的引导下直奔z大。 z大是一所颇有歷史的大学,一进校门便能感受到一种名叫“文化底蕴”的看不见的存在浓浓地飘荡在空气中。校园中到处都是学生,他们青春活泼的身影把校园变得生机勃勃。我却无暇欣赏这道风景线,低头凝视手里一张在火车站买的详细区划行政地图,思索着到底该从哪里下手。 “艾澪,你那同事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在学校时经常都去什么地方?”我问。 第31页 “这我就记不太清了。”艾澪说。 好吧,仔细想想,一个乐衷于研究密码的同学,他会常去什么地方呢? 他去的这个地方,一定会有他所需要的研究资料。 所谓的资料,无非就是纸张的书籍和电子的数据。 而这两样东西,都可以在一个地方找到。 图书馆。 “要不我先去学校的图书馆看看吧,”我说,“艾澪你认识路么?” “我怎么可能认识?”艾澪说,“我又没在这里上过学。” 无奈,我只好逮住身边一个路过的学生问道:“同学你好,请问图书馆怎么走?” “啊,这样这样那般那般……”路过的学生详细地给我指路道。 “谢谢啦。”我说。 依照那位热心学生的指点,我和艾澪没费多大的劲,就到了校图书馆跟前。这是一座端庄典雅的白色建筑,仅仅是站在门口,我都能嗅到所谓的学术气息。我们两人走进校图书馆,然后停在原地。 图书馆这么大,去哪里找线索?这简直比大海捞针还要难啊。 我又一次拿出文件,低声念着上面的话:“你需要在上帝的身边,才能领悟我的真言。” 上帝的身边?上帝是一个这么抽象的概念,到底谁才是这句话中的上帝呢?难不成是基督教的相关书籍? 不,不是这样,这里的上帝,大概不是宗教意义上的上帝。编写密码的人,一般会拿他最为熟知的东西作为编码的脚本,对一个无神论者来说,他应该不会用宗教来作为编码的基础。其实我也知道,我这种想法并没有太大的依据,只是依靠直觉的猜测,但往往很多时候,直觉才是最准确的选项。 所以我这一次选择相信我的直觉。 如果不是宗教意义的上帝的话,对无神论者而言,那很有可能是科学界的上帝。在科学界中,谁是作为上帝一般的存在呢? 牛顿?抑或是爱因斯坦? 不管是谁,着作都是不止一本。在没有明确指示的前提下,如何确定哪本着作是参照物呢? 也许上帝不是指一个人?难道是某种事物? 科学界有能跟“上帝”这个词扯上的东西么? 我冥思苦想,努力在大脑深处挖掘曾经看过的点滴信息,忽然,犹如一道电光,一个词蹦入我的脑海里。 上帝粒子。 上帝粒子又叫希格斯玻色子,是粒子物理学标准模型预言的一种自旋为零的玻色子,曾经一直未被实验观测到。所谓的玻色子,是在微观世界中具有整数自旋、能量状态只能取不连续的量子态的一种粒子。一九六四年,英国物理学家彼得·希格斯撰写了一篇学术文章,在文章中他预言一种能吸引其他粒子进而产生质量的玻色子的存在。他认为,这种玻色子是物质的质量之源,是电子和夸克等形成质量的基础,其他粒子在这种粒子形成的场中游弋并产生惯性,进而形成质量,构筑成大千世界。这种理论中的粒子后来以希格斯的名字命名,被称为“上帝粒子”。 那篇论文,最初投稿给一九六四年的一期《物理学通信》,但是惨遭编辑打回。随后,希格斯对论文稍作修改,投稿给顶尖物理学刊物《物理学评论》并于次年被发表。 所以,我认为,那一本《物理学评论》是我们寻找的目标。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艾澪。 “试试吧,”艾澪说,“反正我们就是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呗。” 利用图书馆的检索系统,我找到那一年所有《物理学评论》的位置,它们都统一收藏于一个地区。我们急匆匆跑到电梯前,按下了上楼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打开,我们走了进去,按下了楼层的数字。电梯一路上升,但是还差两层楼到目的地时,忽然停住不动了。 “我去,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电梯故障?”我怒吼道。 “别急,”艾澪说,“我已经按了紧急唿救,等人来救我们吧。” “话说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我说。 “你不要吓我,”艾澪说,“我什么都没听到。” 过了十分钟,我们感到轻微的缺氧,身上一阵闷热。艾澪毫不掩饰地拉开领口,露出销魂的锁骨,手掌不停往领口内扇风。 “还没有人来么?”我有气无力地问。 电梯门之间忽然伸进来一根撬棍,撬棍左摇右摆了几下,电梯门出现了一道裂缝。裂缝渐渐变大,很快电梯门被完全撬开。我们身处两层楼之间,上方的电梯出入口离我们有半人高的距离。一名身穿工作服的维修人员伸出手,示意我们跳上来。 “你先上去吧。”我说。 艾澪纵身一跃,维修工人抓住她伸出的手,把她拉进房间内。 我也屈膝,在跳起来的一剎那,只听见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然后我看见维修工人的手飞速地向上升起,艾澪伸出头,绝望地对我哭喊着。 电梯的缆绳断裂了,整个轿厢正在飞速下坠。失重感环绕在我的周围,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相当轻盈,仿佛随时会飞入天空。 没有过多久,我的魂魄便飞入了天空。 我的眼前,还是那个图书馆的检索系统。我的手指虚停在界面上方,整个人像石化了一般。许久,包裹我躯体的岩石才一块块碎裂,我感到体内的生气缓缓流动。 第32页 又是一次预知,又和上次不一样。 难不成死神是跟我耗上了?小子我就不信你命大,就算使出浑身解数我也要弄死你。这个世界上可是有多达一千种的死法,我就不信你丫的每次都逃得过。 “快走啊,”艾澪说,“电梯来了。” “不要坐电梯,”我说,“电梯会出事,我们走楼梯。” 俗话说,下楼轻松上楼累。爬楼不愧是一件体力活,我们才爬了六七层,连一半的路都还没有,就已经气喘吁吁。哎,缺乏锻鍊啊,这可不像个年轻人啊。不过,累归累,我们终究还是爬到了目的地,就在我们刚刚放松的剎那,楼下传来一声闷响,打破了校图书馆的宁静,学生们纷纷抬头,带着疑惑的神情。 只有我没有表现出一丝疑惑,我知道那是什么声音,我只能祈祷电梯里没有人。 《物理学评论》占了专门的一个书架,浩浩荡荡,霸气外露。我们找到一九六五年出版的那几期,然后一本本翻开查看,如果没有找到那篇论文,则把它放回原处。 “我找到了!”艾澪欢唿道。 上帝已经找到了,上帝的身边呢? 这本刊物放在中间的位置,左右两边是邻月的《物理学评论》,到底是哪一期呢?还是说另有所指? “实在不行的话,两本都用来试试吧。”艾澪说。 也罢,目前只有这个方法了。我对照着密码,将其翻译成一个个文字,很快得到了两张写满字的纸。我阅读了一张,又阅读了另一张,文句还是稍有不通。 “我来看看,”艾澪也分别阅读了一遍,“有点看不太清。” 她把手里的两张纸对准灯光,灯光穿透纸张,纸上的字像漂浮在朦胧的雾气中。看着那些文字,某个奇怪的想法忽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每篇文章都有不通处,令人不解的是,不通部分的内容是一样的,仿佛是一个完整的句子,被硬生生拆分到两张纸上。 拆分?拆分! 是的,这两张纸其实是一篇完整的文章,它们被有规律地拆开,如果单独看其中一张,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是,两张一起看时,就会发现其中的玄机。 “艾澪,我好像知道了点什么。”我说,“把纸给我。” 我将两张纸上的文章重新整理到一起,很快,一篇全新的文章诞生了,语句通畅,内容清晰。 “你太厉害了,”艾澪说,“于是这份文件的内容是什么?” “自古以来……”我念道。 见鬼,文件开头就是这四个字!为什么会是这四个让人感觉某种史诗气息扑面而来的字?通常用这四个字开头的文章,总是会包含“隐秘的歷史”啊或者“远古的秘密”啊这种东西。只看见这四个字,我就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超展开的气息。 我平定了下心绪,继续念了下去。 自古以来,死亡就被看作某种神秘的存在,死神被人类所畏惧。当然,现在的科学教育我们,世界上不存在鬼神,死亡要么是人体器官老化失去功用,要么是失血过多,总之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亡是很正常很科学的一件事,并不像古人所想的那样笼罩着神秘的面纱。 但是,尽管这是一个科学统治文化的时代,依然有人认为死神是存在的,所有人的命运都是一盘死局的棋,他们何时死、如何死,都是既定的结局。 人类也许生性就很贪婪,他们对各种各样的事物都抱着贪婪的心态,其中一样就是生命。长生不老、长生不死,是很多人的理想。但是,在人体潜能还未被开发的情形下,人类无法突破肉体上的桎梏,无限延长自己的生命。 既然自然死亡无可避免,人们把目光转向了意外死亡。如果我能逃避自己的意外,不就是延长了自己的生命吗? 抱着这种想法,有些人开始探索预知死亡的方法。如今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做的,也许是魔法,也许是巫术,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总之,他们成功了,世界上出现了一批能够预知生死的人,他们借着自己的能力,避开致命的意外,让本不该活下去的自己获得额外的生命。 一开始,这些人并没有造成什么问题,他们只是将这份能力用于自保之中。世界还是按照原来的轨迹运转,除了几个看起来命大的人,什么异常都没有。但正如我所说,人类的本性也许是贪婪的,这些人中有人不满足于只有自己拥有能力,他们希望自己的下一代能继承能力,从而活得更好。于是,在藉助某些黑魔法的帮助下,异性能力者互相交配,随后产下后代。实践证明,他们再一次成功了,他们的后代明显继承了预知死亡的能力。 一代,一代,又一代。随着时间的延续,能够预知死亡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在幼年就已经觉醒,有些人却始终未能察觉到自己的能力。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对世界造成了实质上的威胁。 生与死,是两个相对的概念,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二者构成了一个天平。只有当生死数量保持大致的相同时,天平才能平衡。但是,一旦生死失衡,那么世界的运行也将受到影响。生者变多,为了让生死达到预期的平衡,原本赋予该人的死亡就会被转移到别处,造成的结果便是明明命不该绝的人遭遇意外的死亡。同时,为了不让这些预知者进行干涉,进一步破坏生死平衡,死神会千方百计地赋予对象应得的死亡。这一点,在预知者的眼中看来,就像宿命一般。 第33页 预知者们决定拯救这些人,他们没有想到是自己的原因导致他人的死亡,却得出“必须要消灭死神,让命运不再由死神主宰”这个结论。他们组成了某个秘密组织,精心训练,然后在某一天获得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找到了死神所在的位置。他们与死神展开了激烈的交战,大家运用自己的预知能力,屡次避开死神的攻击,局面正在倒向预知者们一边,他们感觉自己胜券在握。 但是,他们太过依赖自己的预知能力,不料因此中了死神的陷阱。死神制造了一次假攻击,引诱他们做出规避,在规避的同时,他们的兵刃互相砍中对方,然后就这么死去。遭受重创之后,预知者们士气大减,他们边战边退,最后只有三个人全身而退。 后来,这三人中两人结为夫妻,另一人也和普通人成家。两家人的子女又互相结婚产下后代,就这么延续下去到了现在。 这两家人的后代,一家姓易,一家姓夏侯。 易家的后代往往很早就觉醒,而夏侯家的后代往往要到三十岁后才觉醒,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作为夏侯家的一名远亲,我被吩咐记录下这些事情。他们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我猜是留给后人用的吧。 ps:听说最近死神又有所行动,也许他是想要彻底灭绝预知者的存在,将生死重新恢復到原有的平衡。 ps2:我另留两份文件,请参考某某某书刊进行破译。 夏侯纯远,二零一二年九月二日。 读完这些之后,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易家大概是指我这家了,夏侯家?难道夏侯绯也是跟我一样的人?可是她很平常啊,完全看不出啊! 而且撰文者署名夏侯纯远,难道他是夏侯绯的什么亲戚?可我从没听夏侯绯提起过,也没见过那人。我努力地回忆了一下那人的相貌,却只能想起一个大众脸的轮廓。 “这里给出了其他两篇文件的解码线索,”艾澪说,“现在就开始破译吧。” 话说你就这么淡定?艾澪我真的很佩服你。 “你不觉得这太超展开了么?”我说,“人神大战?” “一切皆有可能。”艾澪说。 好吧,一切皆有可能,虽然这可能看上去已经是不可能了。 我无奈地嘆了一声,打起精神,继续破译工作。 除开那封外文的文件,剩下的加密文件还有两份。我按照撰文者的指引,找到了作为脚本的书刊,然后照葫芦画瓢,将文件里的代码转换为文字。破译工作很简单,但是机械化的操作让我渐渐有点头晕眼花。我放下笔,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还好么?”艾澪问,“要不让我来?” “不用,谢啦。”我说。 休息了一阵后,我继续破译文件。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把剩下的两份文件全部破译完了。 “辛苦啦,”艾澪伸手为我擦掉额头上的汗,“来来来,我们看看还有什么秘密。” 先读哪篇好呢? 我左看看,右看看,试图在两份文件中找到逻辑的前后顺序。但是很快,我就放弃了,因为我发现这两份文件是完全独立的。 既然如此,就先读二号档案袋的文件吧。 死亡真的能被规避么? 这个问题,有人认真地考虑过。死亡真的不能被人避开么?如果说一个人的死亡是註定的话,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多死里逃生的幸运儿? 有人开始了秘密的研究,他们收集了大量的死亡案例,试图从中分析出规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某些人认为这句俗语并不是指代某些偶然事件,在这八个字中蕴藏了避开死亡的关键。后来,他们通过调查研究,终于发现了避开死亡的方法。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假设死神预先安排了一场意外,在原本的剧本中,你会在这场意外中死去。但是,由于未知因素的干涉,你并没有死,但是有另外一人代替你死去。这时,原本你的生还在死神的预料之外,按理说你应该在别的地方以别的方式死去,可是你很幸运地找到了一个替死鬼,他的意外死亡使得生死之间的平衡未被打破,因此新的死亡威胁也在无意之间被消除了。所以,你变成了超出生死平衡的存在,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死神的规则无法干涉到你,以后你也会经常化险为夷,这就是古语中所说的“后福”。 至少,在死神的这一轮业务周期结束前。 在死神开始新的安排后,你还是有可能会死,你只能祈祷那时又有一个不幸的人代替你死去,否则你还是逃脱不了死亡。 既然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大家开始进一步地研究,能否不计代价地进行干涉,让自己变为超出平衡的存在呢? 我个人不相信这种方法会被寻找出来,因为任何事物都是需要代价的,如果想成事又不计代价,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失败。 世界是公平的,挑战这种公平,无异于飞蛾扑火。 我只能祈祷我是那个幸运的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夏侯纯远,二零一二年九月十日。 我看完文件后,转头盯着艾澪。 “你……”艾澪羞涩地说,“就算人家很漂亮也不要这么盯着人家看嘛。” 第34页 “虽然艾澪你确实很漂亮,但是这么自夸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啊,”我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会出现在我的预知中了。” 是的,在我曾经于警局笔录室中做出的预知里,那辆爆炸的警车内不辨男女的人形,原本是艾澪的尸体。但没有让死神想到的是,这位名叫夏侯纯远的警察同事借了艾澪的车,然后他代替艾澪完成了死神的剧本。这位祈祷自己被幸运女神选中的人,最终还是成为了别人的祭品,真是莫名的悲哀。我大概能想像到,火光之中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定是绝望、愤恨和不甘吧。 艾澪因为侥倖逃过这一劫,成为文件中所说的“超越生死平衡的存在”,因此她不再出现在我的预知之中。因为,死神在处理完手中这一批人之前,无法对她做出干涉。 先前,我就隐隐有点疑惑了。何枫、夏侯绯、余想卿,这些人都是第一次死亡被避开,但是终究没有逃脱的人,为什么艾澪会到现在都相安无事呢?如今,我心中这个小小的疙瘩终于解开了。 “是这样啊,”艾澪看上去不兴奋也不失落,“这么说,我将来终究还是会有死去的一天么?” “将来还很远呢,”我安慰她道,“谁都不知道将来的事呢。” “我只希望到那一天,不会再有人因为我去死。”艾澪幽幽地说。 这,是在自责么?是因为知道了真相后对那位同事感到内疚么? 我摸了摸艾澪的头,说:“我们只是凡人,对不对?” 艾澪看着我,愣了,然后笑了。 “是啊,”艾澪说,“凡人怎么能斗过神?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两个有自称凡人的资格么?” “嘛,不要在意这点小事了。”我说。 还有最后一份已经破解的加密文件,我不想耽误太多时间,开始阅读起来。 世上当真有神?若有,死神又长得是什么模样? 神这个东西,可以说没有,也可以说有。 这话是不是有点矛盾? 说没有神,是因为世界上真的不存在像宗教典籍中描述的那样的神;说有神,是因为世界上真的存在犹如神一般的存在。 随着当今社会科学的高速发展,一个又一个自然奥秘被人揭开,人们自以为正在逐渐掌握宇宙的真理。不过,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有很多人们肉眼看不见、也无法用常规手段触碰到的规则。这些规则犹如“一加一等于二”这般是坚定不移的存在,这些规则无法被人类所撼动,这些规则就是宗教中称唿的神。 作为神的一员,死神也和其他的神一样,没有实在的形体,处在虚无的状态,飘荡在时空的角落中,不带表情地操纵着世间万物的生死。因为有了死神的存在,人才会老死,物才会老化,所有的有机物和无机物都会迎来终结的时刻。 但是,如果没有死神,人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呢? 能够预知死亡的人们抱着这种想法,决定要消灭死神。但是,消灭一个虚无状态的存在,就好比用枪打死空气一般荒诞。预知者们藉助非科学的手段调查死神的弱点,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件事情。 附身。 无论是古代的神话故事,还是如今的都市怪谈,都曾提到了“附身”的概念。在那些恐怖片中,观众经常会看到角色被鬼怪附身,然后做出各种各样奇怪的举动,甚至会获得一些超越科学认知的能力。预知者们调查发现,附身这种现象是真实存在的。神祗们有时出于需要,会附身到人类的身上,然后藉助他们的肉体行动,完成一些工作。死神也会附身到人类的身上,但是它的附身条件比其他的神更为苛刻。 预知者们从海量的事迹中归纳总结,终于查清了死神附身的所有条件。 第一条,附身者需要供奉五个祭品,五个祭品必须和附身者有亲近的关系。用一句简单的话来描述,就是附身者得先将五个熟人当成羔羊,献祭给死神。 第二条,在供奉完五个祭品之后,附身者需要抛弃自身的肉体。嗯,这就是说,想要被死神附身么?你先去死吧。 第三条,以自己的血构成魔法阵(如下图),献祭自己的灵魂。在这句话的下方,画着一个手绘的魔法阵,总觉得似曾相识。这一句下面还有详细的注释,大意是说人类在死亡时,灵魂并不会马上脱离肉体。在这个短暂的时间内,用自己的血画成图中的魔法阵,然后躺在魔法阵上,灵魂便会献祭给死神。 按照步骤做完以上三条之后,死神便能附身在这个人的身上。随后,附身者会重新获得行动能力,但这人已经不是活着的人类了,这人只是神在人间的容器而已。 预知者们根据自己掌握的信息,找到了那时附身死神的人类,并与那人展开一场大战。凭藉对附身者躯体的破坏,预知者三番两次几乎取得成功,但最终还是败北。 但是,按我说,死神真的会被消灭掉么?死神是类似于精神一般的东西,你只是把附身者的肉体毁灭,又有何用呢? 我会进一步研究的。说不准哪一天,我或者我的某个亲戚就会觉醒,如果有这些资料的话,我们在面对死神时不会太过束手无策。 夏侯纯远,二零一二年九月二十三日。 第35页 “死神附身?”艾澪读完文件后,眨巴眨巴着眼睛问我。 “我倒是更在意这里面提出的附身条件,”我说,“我总觉得有谁全都符合了。”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当我读到那几条附身条件时,某种既视感在脑海中越来越浓。隐隐约约地,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轻语,告诉我有个人完全符合了这些条件。那个声音一直在说某个名字,但我完全听不清它在说谁。 第一条,供奉五个具有亲近关系的祭品。 第二条,抛弃自己的肉体。 第三条,在魔法阵中献祭自己的灵魂。 真的有人会这么做么?有谁这么无聊,想要充当一个容器?被死神附身有什么好的?莫非是享受抬手间灰飞烟灭的狂霸酷帅吊炸天的那种拉风气息?不明白,真的,一点都想不明白。 不,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这人并不是自愿的呢? 出于某种原因,死神想要这人作为自己的容器,然后暗箱操作,让这人在无意之间完成了附身条件,顺利地附着到这人的身体中。 如果是这样的呢? 于是,我开始仔细回忆,在我所知道的死去的人中,有谁是符合这些条件的。我扳着指头,在心里默默数着,自己的脸不知不觉紧绷了起来。 艾澪抬头张望了一下四周,像嗅到猎人气息的猎物。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艾澪说,“我总觉得附近有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吶,易天辙,难道那是死神?” 死神?如果是的话我还求之不得呢,省的我费力去想到底是谁。如果碰巧是我的熟人的话,说不定我还能讨价还价一番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吧,这笑话其实、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熟人?熟人……熟人! 就像是佛家所说的顿悟一样,我脑子瞬间开窍了,各种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凑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幅完整的画面。就在这一剎那,我想通为什么文件中的魔法阵会似曾相识了,原因很简单,我先前的确看见过它,或者说看见过它的一部分。 “我、我知道死神的附身者是谁了。”我说,声音微微颤抖。 “真的?”艾澪惊讶地问,“那人是不是就在附近?” “我真不知道见到那人后,我是该笑还是该哭。”我不仅声音颤抖,身体也颤抖起来。 毕竟,这个人,我虽然很想见到,但不愿意以这种方式见到。 一个人形从角落中浮现出来,像飘荡着的幽灵。在出现的瞬间,这个人形全身都被黑色的气息所笼罩。慢慢地,黑色气息褪去,这人的脸庞逐渐清晰,不多久,熟悉的面容淡入我的视野之中。 夏侯绯。 第一条,供奉五个具有亲近关系的祭品。 从岩崎老师开始算起,一共有夏侯绯的老师岩崎绘理、夏侯绯的远房亲戚夏侯纯远、夏侯绯的男朋友何枫、夏侯绯的社团同伴少女甲和少女乙。 第二条,抛弃自己的肉体。 夏侯绯在那场公路大火中,继少女甲和少女乙之后,被炸飞的车门砸断颈部而死。 第三条,在魔法阵中献祭自己的灵魂。 当时,夏侯绯死后,她的鲜血的流动轨迹在我眼里显得比较诡异。直到刚刚,我才发现鲜血的流径构成了魔法阵的一部分,想必就在我和艾澪离开之后,魔法阵完成,夏侯绯的灵魂被死神收下,死神顺利地附身夏侯绯。 可是,为什么是她? “你太难缠了,”死神开口说,用的是夏侯绯的声音,只是声线比夏侯绯的本音要低沉一些,“为啥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去死呢?” “为什么要选择她?”我问。 “因为她可是有预知潜质的人啊,”死神说,“对付预知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相残杀了。我附身之后,把这具身体的潜能激发了出来,所以我也能预知到你的行动了。” 我有点想不明白。 “你不觉得最近预知常常预知到几小时几分钟之后的死亡么?是不是感觉预知和现实之间的时间变短了?”死神讥笑着说。 这……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我就像一个听不懂老师讲课的呆傻学生,愣愣地看着死神。 “你咋突然就变笨了呢?”死神的语气里满是“这孩子怎么学习成绩下降得这么快”的恼怒之意,说,“因为我预知到了你的行动,所以在你的行动途中布下了陷阱,用你能听得懂的话说,就是我一边在看你的真人秀实况直播,一边在给你的电脑发送木马病毒。如果你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电脑正在被入侵的话,木马病毒顺利让你的电脑死机,你的真人秀实况直播就无法继续了。如何,这回我该说得简洁易懂了吧?”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死神一直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然后一路上给我设下了死亡陷阱。若不是我提前那么点时间预知到的话,就一头钻进去,然后死神就可以拿着我的灵魂收工走人了。想到这里,我感到自己背后泛出冷汗。 “终究还是你的能力更强一点啊,”死神说,“再加上你有这位的帮助。” 死神用手指了指艾澪。 “你因为超越了我设置的平衡,所以我无法干涉到你的行为。若不是你的举动,有几次易天辙就真的死成了。” 第36页 “那么,死神大人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问道。 “赌你的预知能力。”死神说,“你可以提前预知到几分钟之后的事,但是如果时间再短一点呢?” 死神说完这句话,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尖刀,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空气中。随后,下一秒,死神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不玩了。”死神说。 然后,死神握着尖刀狠狠捅向我。我抓住死神握刀的手腕,不让刀尖触碰到我的肌肤。虽然死神用的是夏侯绯这个柔弱妹子的肉体,但死神的力量远比我想像中大得多。只见刀尖一点点像我的小腹挺近,我渐渐感到双手失去了力气。 “餵!放开易天辙!”艾澪吼道。 艾澪冲到死神背后,一拳打在死神的后脑勺。死神摇摇晃晃一阵,手中的刀差点掉落在地上。艾澪又是一拳,死神不退反攻,伸脚踹向艾澪的膝盖。艾澪急忙向后退了两步,避开这虎虎生风的一踹。趁着这个间隙,死神忽然向前冲刺,我为了不被尖刀刺中,本能地跟着死神的节奏后退。 我的背狠狠撞在一个书架上,书本稀里哗啦地掉到地上。我们身处阅览室的角落,远离路人学生们的视线,没有人过来看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背部的剧痛让我的手差点松开,关键时刻我没有忘记最大的威胁,双手死死握住死神的手腕不放。艾澪再度发起进攻,又是一拳直冲死神后脑。死神忽然将身体一矮,艾澪的拳头招唿到我的面前,急剎车一般停了下来,总算没有让我吃到这一拳。 “果然比起这人,你还是更麻烦啊。”死神说。 我们都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死神忽然撤刀,然后回身,将手中的刀送进艾澪的身体中。 “不要——为什么——”我看着嘴里吐出血沫的艾澪,徒劳地伸手喊道。 我的背狠狠撞在书架上,透过死神的肩,看见艾澪正一拳打过来。 难道这一回是提前几秒钟的预知?果然,死神如我预知中的那般矮下身子,艾澪一拳差点打到我的脸上。如果和我预知不错的话,接下来死神就会转移目标,艾澪将被杀死。可是,不是说死神无法干涉艾澪的么? “我不玩了。”死神这句话迴响在我的脑海中。 不玩了,不玩了,原来,我一直是被玩的对象?对了,文件上说,幸运儿并不是永远不会死,在死神开始处理新的一批死亡名单时,他或者她还是有可能被死神选中。这么说,我就是当前这批名单的最后一人,但是因为死神无法处理我,所以它放弃了这种做法,转而开始处理新一批的人,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艾澪。 “果然比起这人,你还是更麻烦啊。”死神说。 已经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了,死神的刀正从我身前撤回。艾澪将要死去,她的好运难道就要到头了么? 我想起麦当劳中,艾澪鼓励我的话语;我想起那个深夜,艾澪伏在她哥哥尸体上痛哭的眼泪;我想起在大街上,艾澪背着我时她后背的温暖;我想起在警察局的小黑屋门口,艾澪那犹如天使一般的身姿;我想起在火车上,艾澪枕着我的肩头时轻盈的唿吸…… 一个又一个片段不分前后顺序地从我脑海中划过。不知不觉间,我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她,她占据了我整个视野。周围的景色渐渐模煳,她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成为整个世界的中心。 “我会好好照看她的。”我曾对一个将死之人如此发誓道,那人是她的哥哥。 我终于明白,她已渐渐成为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这种人,我怎么能让她去死? 死神的刀正在刺向艾澪。我突然记起来,文件上说,如果幸运儿在下一次死亡降临时继续幸运的话,只要找一个替死鬼维持生死平衡就可以了。替死鬼的话,这里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么?我不由分说,握住死神的手,用力将刀扳回来,刺入自己的胸膛。 “天辙——”艾澪的称唿似乎有点改变,对一个要死的人来说,真是令人安慰。 尾声 就算能预知到结果那又如何 “天辙————” 艾澪的唿喊和死神惊诧的眼神还停留在我的面前,但我的面前实际上一个人都没有。 仿佛梦醒的瞬间,所有的画面烟消云散。 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地上,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床,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四周是洁白的墙壁,天花板也如雪地一般,在我的身侧有一扇紧闭的门,这是我与外界的唯一通道。 此时此刻,洁白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画面,就像是一页漫画。我木然地站起身,从第一个分镜开始,一格一格地查看过去。 房间内,大桌子上,一个**美腿御姐被钢筋刺穿身体而死,鲜血在地上汇成一窝,整个场面就像是黑魔法的祭祀。 一条马路上,一辆警车在熊熊燃烧,里面坐着一个人形。 一处空地上,一个男孩倒在坑中,金属碎片穿透他的颈部,他的眼睛圆睁着,像是遇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情。 一条大街上,无数车辆熊熊燃烧,一名少女摔倒在地上,脑浆蹦出;一名少女被栏杆刺穿,软绵绵倒在地上;还有一名少女颈部折断,单手举向天空,鲜血在地上流出诡异的痕迹。 第37页 一处像是办公室的室内,铁皮储物箱散落一地,一只白皙的手从储物箱下伸出来,血流从储物箱与地面的缝隙处淌出来。 一条看上去像是深夜中的小路,一个男人倒在地上,大腿上的伤口血流不止,看样子像是伤到了动脉。 一处满是书籍的屋内,一个少女手执尖刀,正刺向另一名少女。 最后一格是一片空白。 我仔细地查看,最后一个只有一个方框,框中是一片空白。 话说回来,我这是在哪里?总觉得很眼熟啊…… 我再一次打量周围,勐然反应过来,这是那间精神病院!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超长的预知么?其实我一直呆在这间病房内,夏侯绯、岩崎老师、艾澪、何枫、余想卿……这些人统统只在我的预知内,但在现实之中我还没有遇见过么? 我再一次凝视这些画,这些都是画中人既定的结局。 就算能预知到结果那又如何? 我无力地坐在地上,我能做什么?我只是一个他人眼中的神经病,被关在这间小小的病房之中。没有人愿意相信我,就连始终对我微笑的那位大姐姐也不相信,我不知道在她死去的那一剎那,是不是终于相信了我。 门外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猜测是不是又到了检查的时间。 最后一格的空白再次吸引了我的注意。我为什么要留下一块空白? 忽然想起,我对艾澪说过,死亡预知犹如薛丁格的猫,我的画是掀开盒子的手,因为画作,画中的人由生死不明变成了註定死亡。空白,是不是意味着未来不明呢? “可是,你证明了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这一次可能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但你知道了命运并非不能改变。也许,下次是几小时,再下次是几天,总有一日,你会将其永远地改变的。” 我再一次想起了艾澪的这番话。 可是,你证明了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 是的,是的,艾澪,你说的没错。在这番超长预知中的最后,我在你的帮助下一次又一次地改变了命运。可是,死神实在是太强大了,我只能牺牲自己,换取你的倖存。如果,死神没有附身到夏侯绯的身上的话,一切会不会又有所不同呢? 如果没有附身的话? 电光火石之间,我想起了死神附身的条件,如果我将这些条件都破坏的话,又会如何呢? 那么,我要确保祭品的存活,第一个祭品,就是岩崎老师。如果她活下来,还可以帮助我破解那份外文文件,说不定,里面会有对付死神关键性的情报。 可只要我一天还关在这里面,我就什么都坐不到。因此,我一定要出去。 我已经计划好了,第一步找到艾澪,然后和她一同保护岩崎老师,随后将那几份秘密文件拿到手,把最后一份没有破译的文件解密,再安排接下来的行动。 脚步声停留在门前,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我起身,蓄力,准备冲刺而出。 就算能预知到结果那又如何? 至少,我还有一个机会,去改变这个结果。也许,我成功的机会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甚至亿分之一,但只要不是零,那么一切皆有可能。我相信,总有机会,我会将这个既定的结果彻底改写,让故事赢来happyend。 门已完全打开。 我积聚已久的力量彻底释放,整个人如脱弦之箭。 “餵!小子你给我站住……啊啊啊,这都是什么啊!”身后的人大概是看到了墙上的画,惊讶地喊出声来。 我一路冲撞开拦截的人,飞速跑到精神病院大门前,门外的光明在我的眼里犹如天堂的圣光,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期冀着能抓住那片耀眼无边的光。 “天辙——”艾澪最后的唿喊声,还迴荡在我的耳边。 我这就来找你,我相信,我们会改写这一切的,一定。等着我,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