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怨火》 第1页 [悬疑惊悚] 《鬼怨火》作者:星子【完结】 【剧情简介】 报应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一栋曾遭祝融的商业大楼,随着火灾的忌日渐渐逼近,在火场中枉死的怨灵鬼魂,因为法事迟迟未进行而逐渐甦醒。 天花板滴下了血,灯一盏一盏的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妖异的火光,悲剧似乎即将上演,怨灵们失控了。 地板在摇动,焦味、推挤声、廊道之中迴荡着悽厉的哭嚎声,排山倒海的怨恨,红黑惨雾在地上爬漫, 一道道染着血的黑髮贴着地面袭卷而出,卷上那钱庄恶灵的四肢。 「砰、砰、砰……」茂辉知道,房间里正重演当年流氓逼死成衣夫妇的那一幕,只不过苦主换成了人──而他,罪有应得。 《鬼怨火》零、前言 .00 都会区中有着许多住办两用的商业大楼,每一层楼都分隔成许多的小单位,供中小企业办公之用。 比起大公司整层甚至于整栋的办公大楼,这种一栋之中聚集着数十家小公司的商业大楼, 少了分严肃拘谨,更显得丰富热闹、亲切而平民化。 笔者在尚未步入写作生涯之时,也曾于数家小公司任职过,累积了不少有趣的回忆。 自捷运忠孝新生站出站,步行约十分钟,会见到一栋形状特异的商业大楼,薄薄一片,风吹就要倒似地, 当时笔者白天上班,晚上则如火如荼地进行一部长篇小说的写作。 上下班之际的通勤时间便是胡思乱想的好时机,那时写神怪大战,自是草木皆兵, 看到什么都能够想成是妖魔鬼怪,所属公司的该大楼,自也不会放过, 那青森冷冽的办公大楼,便是这篇故事的灵感由来。 《鬼怨火》一、六月十号 .01 茂辉右手挥扬着一份牛皮纸包,左胁下夹着一迭gg传单,在踏过楼梯转折处时,还微微弯膝,作踢腿状。 他仍沈醉在昨晚那部功夫电影当中,想像自己结着长长的辫子,一纵身踩踏着喽啰脑袋向前奔跑, 然后在空中翻转两圈半之后,以快得看不见的飞腿踢倒那些对美丽女郎不敬的杂碎, 潇洒自在地将美丽女郎搂在怀里,对倒地不起的杂碎们训话一番。 大楼颇为老旧,一年前经营权转手,新的大楼所属财团更加善于开源节流,不但楼层租金提高,且管理质量更加低落。 茂辉来到到了六楼,看着长道之间两盏闪烁不已的灯管,忍不住低声埋怨几句。 他就职于七楼的旅行社。七楼全部都是旅行社。 茂辉所属旅行社规模迷你,连老闆在内, 共有四个工作同仁──老闆、老闆娘兼会计、他和另一个业务。 但这间旅行社并非是七楼里规模最小的旅行社,同层楼中,就有两间老闆兼员工的一人公司。 这让他不由得钦佩起台湾中小企业之生命力有如蟑螂一般强韧,这栋十层楼高的商业大楼之中, 起码有一百位以上的总经理,各自管理一至二位高阶主管,以及与高阶主管差不多数量的基层员工。 「叮咚叮咚,真男人茂辉来了。」茂辉在六楼某设计工作室敲了敲门,此时是午休时刻, 这间设计工作室里两个美工仍努力不懈地赶工制作网页,接得的案子大都是七楼那些旅行社的旅游网页。 茂辉推门步入这设计工作室,要来杯水喝, 正经八百地将牛皮纸袋中的书面资料和装有旅游景点图片的光碟片一一取出, 清了清喉咙说:「两位美女妹妹,好了,来讨论这案子要怎么作吧。」 美工小琪顺手就取了数据,看过几眼抛在桌上说: 「有数据就没问题了,我们会照着上次的格式制作,做好了直接传给你们过目。」 茂辉嗯了一声,歪着头想:「我觉得可以改变一下设计风格,例如来点极简风格,加点后现代气息什么的……」 「你懂你讲的那些词彙吗?」小琪赏了他一个白眼,说: 「版型已经确定了,新做要加钱喔,我们老闆正在用午餐,等他回来再和你谈。」 茂辉搓搓手,说:「不,也不一定要改,我只是提供新的思考方向而已…… 不过妳们从早对着计算机到晚,不会累吗?这样好了,我请两位吃点什么,喝个东西。 这个……我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彼此多接近接近,促进不同公司员工友好交流,有助于提升工作效率吶!」 茂辉说得慷慨激昂,将水杯喝尽,补充一句:「两位难道对同一栋大楼的上进青年, 也就是敝人在下小生我,一点都不感兴趣吗?年轻人的冒险性格都上哪里去了?」 小琪和琼如同声说:「不必了,七楼白白旅行社,鼎鼎大名的上进青年张茂辉,外号战神,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若妳们盲目地相信那些流言斐语,有一天当妳们发现自己冤枉了一个善良而诚恳的上进青年, 妳们会一定会很难过、很后悔的。」茂辉无奈地说。 「还不走吗?要不要我请贵公司老闆下来接你?」小琪拿起桌上电话,故意按了茂辉公司电话的前几码。 第2页 「不不,我还有事,我先闪了。」茂辉立刻弹起座位,拔腿要跑,还不忘将两张传单放在桌上, 报以临行前的微笑:「九寨沟八天七夜,很贊啦!最适合美女结伴成行。」 茂辉出了这设计工作室,沿路发着gg传单,宣传他们自己旅行社这一季的最新行程。 他接连跑了几间六楼公司,也不停地遭来白眼。大都是女人赏他的白眼,为的是拒绝他的下午茶邀约 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对朋友够义气、心地善良、工作认真、冲劲十足,在整栋大楼里算得上是风云人物了。 但他最大的缺点就是胡乱泡妞,各楼层内新进女性员工,几乎都会成为他的狙击目标, 往往在鲜花、卡片、死缠烂打等各式各样的短兵相接之后,女人们威胁要叫他老闆收拾他,才能阻止他的攻势。 在茂辉歷经半年的东征西讨的战史中,上至十楼珠宝公司的熟女主管,下达于一楼的便利商店十六岁年轻妹妹, 莫不同气连枝,给予迎头痛击,使之达成史无前例的一百六十八战全败的纪录。 这栋商业大楼也开始流传七楼的白白旅行社里,藏匿着一个花痴战神的传说。 女人们也看在茂辉平日热心助人的份上,诸如在垃圾堆中救出了刚出生、奄奄一息的小狗们; 或是一马当先,和小偷从八楼扭打到一楼,替珠宝公司抢回了价值十万左右的金饰等等情事。 并没有太过追究他死缠烂打的泡妞手段,反之有麻烦时总会找他帮忙,只要他别将目标放在自己身上就行了。 《鬼怨火》一、六月十号 .02 「年轻人吶,听说你追求女孩,没有一次成功,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只有桃花劫,没有桃花缘,你的感情运不顺,就算让你追上了,大概也会送你一顶绿帽子戴!」 六楼天天来相命铺里,六十来岁的神算阿水师,星象命理风水摸骨掌纹占卜请神起乩五行八卦紫微斗数无一不精。 阿水师自称三不五时入定出窍,飞上九重天和西方如来、上帝耶和华、玉皇天公等喝杯冻顶乌龙、偶而摸个八圈。 最神奇的莫过于阿水师的信徒们当真坚信不疑,时常送上大礼小礼, 要阿水师在和众神「拉咧」之际,提点提点自己,盼望也能鸡犬升天,添个十年八年阳寿也好。 阿水师手上抓着茂辉发给他的旅游套餐传单,但眼睛却是盯着茂辉脸孔,从双眼扫至鼻端,从掌纹手相说到生辰八字。 「……。谢谢你的好意,阿水师。」茂辉嗯了一嗯,说: 「我来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的旅游行程,这个九寨沟八天七夜, 只要一万九千八,包三餐宵夜,绝对划得来,别家公司都从两万五起跳!」 阿水师好似没听他说话一般,拨了拨茂辉头髮,仔细地瞧着他额头说: 「啧啧,印堂发黑,流年不利,要是不处理,你不但有血光之灾,且还可能会死! 我看这样好了,我帮你改改运,就算你两万五。」 「阿水师,九寨沟八天七夜,一万九千八,真的划算啦!你看看介绍,漂亮啦,不去可惜啦!」 「一万九千八怎么划算?我摆法事祭品不要钱吗?两万四,不能再低啦!」 阿水师十分坚持这样子的鸡同鸭讲,也不知是否是故意的。 「我是说九寨沟啦,我没有要改运啦!」茂辉大声说。 「那等你决定要改运,再来找我去九寨沟吧。到九寨沟改运起码要加三成,那儿地气不同,我会耗损功力。」 阿水师冷冷地瞧了茂辉一眼,连连挥手说自个外头还有客人在等。 茂辉碰了一鼻子灰逃出,来到隔壁的气功联谊会,成员是三十几个平均年纪超过六十五的阿嬷, 大都儿孙成群,安享清福,闲暇之余上这气功联谊会跳跳动功舞蹈,闲聊生活琐事,比比哪家孙儿又考了一百分。 气功联谊会的小小柜檯上,终年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旅游传单。商业大楼之中若有旅行社,这是很常见的现象。 尤其这阿嬷气功联谊会也算是大客户了,收到的gg传单自然更多。 「阿嬷,有没有兴趣旅游啊,现在去九寨沟特价耶。」茂辉打起精神,向柜檯王老妈说话。 王老妈专注地看着报纸,理也不理茂辉。茂辉哼咳几声,改变战略,指着王老妈手上那只玉镯子: 「啊呀,王小姐,玉镯真水哟,您儿孙真友孝,买这么美丽的浊子送您,戴上去年轻十岁耶,看起来像三、四十岁的小姑娘!」 「哪有这么夸张,五十左右啦。我家里还有一只更大的。」六十八岁的王老妈得合不拢嘴,说:「阿辉啊,这次去哪里啊?」 「去九寨沟啦,八天七夜包吃包住,非常便宜,一万九千八,三十个人同行打九折啦!」 茂辉比手划脚地说,王老妈架上老花眼镜,捏着传单仔细打量一阵,招来了所有联谊会成员,聚成一团七嘴八舌地比较: 「有比较便宜喔。」「另外一间贵好几千呢!」 「九寨沟可以打气功吗?」吴奶奶架上老花眼镜,随口问着。 「当然可以,大家看看图片,九寨沟风景多美啊,在那里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练一练说不定会成仙喔! 第3页 游览车上还有大摸彩,头奖送电视机啦。我阿辉以人格担保,绝对划得来啦。」茂辉唬烂得口沫横飞。 气功阿嬷们交头接耳地讨论,大都觉得这价钱还过得去,也有几个狠角色阿嬷,得寸进尺: 「阿辉呀,回去跟你们老闆说,超过三十个人打八折啦!」 「不用跟老闆说,我来决定就可以了,就八折!」阿辉双手一举,接受气功阿嬷们的欢唿。 老闆早已给他折扣空间,可以在推销旅游行程时,拿捏分寸,自行谈价,底线就是八折。 「哎,我就说这阿辉年轻有为,多照顾老人家吶!」气功阿嬷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要来好几张传单,都说应该会去。 「感谢呀,等各位确定人数,再上楼找我写正式的订单。三十个人打八折喔!」 茂辉和气功阿嬷们挥手道别,还不忘拍拍其他几位阿嬷,讲些客套话: 「李妈越来越有福像啰。」「赵太太这个月又比上个月更年轻啦!」 阿辉步出气功联谊会,大大舒了一口气,开始考虑如何向老闆回报这笔很有机会成交的生意。 他趁胜追击,继续下楼,突而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觉得有些冷。 通往五楼的楼梯间的灯管闪烁情形比之六楼更为严重,闪映在墙壁上的光影更加地青森冷冽。 《鬼怨火》一、六月十号 .03 「怎么搞的?待会得跟严伯说大楼好多灯都坏了。」茂辉手中还拿着半迭传单。 他在经过楼梯转折之时,咦了一声,后退两步向五楼长道看去。 在他印象之中,五楼公司不多,大都是其他公司承租的仓库,冷冷清清,他的业务范围扩及不到这,自然也不常来。 但此时眼前通道之中,两侧办公单位都是敞着大门,职员们忙进忙出的,好不热闹。 他转头看看楼梯转角的楼层标志,是五楼没错。 「哟,一下子搬来这么多新公司,不错,很有那么一番新气象。」 茂辉只是惊奇了极短的一瞬间,惊奇便已转换成惊喜,他先是想到这么多间新公司搬入开张, 必然也会带入一大批新的女性员工,可是他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茂辉拨拨头髮,整整领结,抖擞起精神,捧着旅游传单, 往五楼廊道走去,果然见到不少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女性职员,穿梭于廊道之中。 「小姐妳好,我是七楼白白旅行社业务张茂辉,我们公司推出的新旅游套餐,九寨沟八天七夜,妳参考参考……」 茂辉不停发出gg传单,在叙述公司业务之际,也习惯性地夹杂些琐碎的废话, 诸如「大婶很有精神喔。」「这位美翻了的小姐请留步……」 前头一扇门大敞着,外头没有悬挂公司招牌,办公大楼之中,也偶有些民家住户。 一个老先生默默坐在门前一张小板凳上,双膝併拢,双手放于膝上,两眼无神向着长道深处,和路过的每一个人四目交接。 「啊!这位老伯一定是生活太乏味了,有空应该到处走走,好好享享清福吶。」 茂辉亲切地上前询问,递了一张传单给那老先生,仔细介绍起旅游传单上的行程规划、名胜景点。 「有没有……看到小娟吶?」老先生瞪看了传单半晌,无端端迸出这句话。 「小娟?我不认识小娟。」茂辉呆愣半晌,摊了摊手,茂辉见老先生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担忧, 伸手拍拍老先生的胳臂,安慰着:「老伯,那是你女儿还是……?」 老先生一双枯手,突而紧紧抓住茂辉双臂,十指像是要掐入他肉中一般,双眼深凹黑陷, 眼珠子灰白茫然,口微微张开,里头黑黝黝地,冒出浓浓的腐臭味道。 「有没有看到小娟?」老先生瞪大了眼睛,双眼红丝陡然冒现,像是要滴出血一般,尖声问着。 「没有没有没有!」茂辉让老先生的神态吓得慌了,手里抓着的gg传单掉落一地。 老先生松手坐回小凳,脑袋倾斜一边,漠然地看着长道深处,再也没多说半句话。 「老伯……」茂辉还想说些什么,但和老先生冷冰冰的目光对上, 不由得一阵哆嗦,不敢再说些什么,手忙脚乱地拾起落地传单,赶紧走了。 大楼廊道间灯光忽明忽灭,茂辉感到有些晕眩, 觉得那闪烁明灭的灯光有些刺眼,他抬手去遮,鼻端嗅到一股味儿。 是什么样味道? 茂辉擤擤鼻子,味道挥之不去,是一股焦味。是烟的味道、火的味道。 「失火了?」茂辉陡然一惊,清醒了些,左顾右盼,前头后头都静悄悄地,哪儿有失火。 方才那老伯还坐在后头,静静地看着另一端,听了茂辉叫唤,也不回头。 茂辉抖抖衣领,心想自己病了。嘆嘆气埋怨自己昨晚不该没将头髮吹干就上床睡觉, 受了风寒着凉感冒,精神也不好,这才疑神疑鬼的。 一个小孩拍着皮球奔过茂辉身边。在错身那一瞬之间,茂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小孩半边脸是黑色的,不是胎记什么,是烧焦了的那种黑,掺杂着捲曲焦皮、褐红浆血。 「喝!」茂辉哇的一声,勐一回身去看,却见那小孩已奔至他身后,和其他孩子玩着,笑得灿烂,一点事儿也没有。 第4页 茂辉只觉得浑身不对劲,手脚都不像是自己的一般,他继续前进, 他还要工作,还要继续发散传单,他是业务员,要尽最大的努力推销公司的产品。 他在一家公司前停下,敲了敲门,手指触及那门时,像是摸到烧红了的烙铁一般。 茂辉噫呀一声,反射性地缩手,却又不见手上有什么伤疤。他又小心翼翼地再摸摸门,冷冰冰的。 开门的是一个妇人,四十来岁,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艷抹,她迎茂辉进去,里头的光线是橙黄色, 只有几张办公小桌,其他地方都堆了一盒一盒不知装着是什么的物品,这在小公司也十分常见,办公室直接作仓储之用。 茂辉揉揉头颈,他十分地不舒服,像是熬了三晚不睡觉那般疲累, 他抽出一张旅游传单,堆起笑脸,跟在那妇人身后,解释着公司旅游行程。 那妇人自顾自地忙,一点也没搭理茂辉。 茂辉正忙着说明旅游行程,鼻端又窜进一股焦味,狐疑之时,那妇人却不知去向, 四周的那一盒一盒的货品冒出了烟,跟着是一股股火焰燃起,货品摔跌落地,砸出大片大片的火花碎屑。 「哇,真的失火了!」茂辉连退几步,只感到一阵灼热感逼来,他足下不稳,绊倒在地,腿摔得极疼。 四周黑漆漆的,只有门缝透入一片光。 《鬼怨火》一、六月十号 .04 茂辉心中骇然,在地上挣扎半晌,狼狈起身,连滚带爬地逃至门边, 推门逃出,回头往里看,阴暗暗的,哪里有什么浓妆妇人,也没有那橙黄灯光、办公桌什么的, 只有一些积放已久的废弃货品,大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我的妈呀,该不会是见鬼了吧。」茂辉以手上那迭gg传单,拍拍身上尘埃,犹豫半晌,将那门关上。 四周静悄悄地,方才那热闹景象有如幻觉一般,长道两边的单位都是紧闭着门,一点人迹也无。 长道之中的灯光依旧闪烁,茂辉只得继续前行,想赶紧自廊道那端的货物电梯下楼。 他拐过一个弯,两侧墙壁全是黑的──焦黑。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钱不还全家死光」等类似的字眼,以血淋淋的鲜红色,憷目惊心地爬满了好几面墙。 前头有面门,门上锁着链子,门和链子都是焦黑色的,且同样写满红字。 门上的窗子破裂,里头透出光影,也传出声音──女人和男人的哭声和悽厉的惨叫声。 那门再过去就是防火通道和货物电梯,茂辉自是不愿再回头到另一端,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去。 他越是靠近那门,就越是胆战心惊,他听见一声一声闷闷的碰撞声,那是拳头或是木棍打在人身上发出的声音。 「不要、不要!」「钱我们真的会还的……」哀嚎之中,夹杂溢出的求饶话语绝望而害怕。 茂辉只觉得想赶紧逃离这儿,他摀着耳朵向前走,里头哭叫悽厉,透入他的双手钻入脑袋深处。 茂辉是古道心肠,尽管他心中害怕,但听见了求救声,总也不能不当一回事儿。 他凑上那门,往里面瞧,这办公单位里头朦胧眬的, 隐约见着有一个男人给吊了起来,四、五个人不停地以棍状物击打着他的四肢。 茂辉见着他一双腿给打得扭曲弯折、皮开肉绽,黑黑红红的血不停滴落。 一旁还有另一堆人,是一群男人,压着一个女人。 「每次都说会还,每次都没还,这次不给你点颜色瞧瞧,其他借钱的人都学你啦,我操!」 一个面目狰狞的傢伙,似乎打得手酸,扔下了棒子,自裤袋里摸出一柄老虎钳。 「放了我太太……求求你……」那被吊着的男人鼻涕眼泪淌了一脸。 那女人却是哭喊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他了!」 「先别打,让他看清楚。」面目狰狞的傢伙哼哼一笑,吆喝手下停手, 摇着老虎钳走近女人,还回头露出猥琐神情,对着吊起的男人嘲讽地说: 「你睁大眼睛看好,我帮你一把,说不定可以领个保险金什么的。」 女人的尖叫声悽厉得像是自地狱底层透出。 茂辉口齿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那狰狞傢伙说完话后所做出的举动, 他只觉得一股难以容忍的怒气要冲出胸口,他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坏的人。 「住手,住手!我要报警啦!」茂辉大声吼叫,双手大力拍打那门。 突然觉得掌上又是一阵灼烫传来,门里头光亮刺眼,那是火光。 他让这阵热烫逼退数步,奔跑到了楼梯间。不知怎地,顿时轻松许多, 回头看去,青冽灯光依旧,墙上的焦黑和字已经没了,那门也是暗沈僻静, 求饶的声音已然歇止,焦味、高热也不再。方才所见彷佛全是幻象。 茂辉连连喘气,呆愣半晌,按了货物电梯数字,待门一开,踏了进去。 电梯之中是他的同事文原。文原年纪比茂辉小了几岁, 平时安静不多话,总是闷着头本分地做事,和茂辉交情算是不错。 此时他表情凝重,见茂辉脸色惨白地进来,也只是嗯了一声,一句话也不说。 第5页 茂辉深深唿吸,夸张地说:「天呀,我一定是太累了……我竟然见到幻觉了,你一定不相信我刚刚看到什么!」 文原心不在焉地看着地上,也不答话,甚至再没看茂辉一眼。 「你怎么了?」茂辉看看文原,电梯门打开,文原二话不说,快步走出公司。 茂辉经过方才那顿惊吓,对于此时文原的反常举止也无心思索,此时是午休时间, 他只想好好吃个午饭,仔细想一想到底是什么情形,是因为太过操劳产生幻觉,还是见到鬼了? 负责大楼管理的严伯,正气急败坏地以浓厚的家乡口音,和电话那端不知争吵些什么。 「俺说这事儿一定要办,不办不行,你们大财团有钱有势,这么点小钱也省,俺告诉你,省出几百条命, 是不是你负责?啥?你他奶奶的就去找个能负责的人来!啥?你说啥?俺告诉你,你再不给俺办好,老子不干啦!」 严伯对着话筒大骂数声,将话筒重重一挂,犹自生着闷气,口中念念有词。 《鬼怨火》一、六月十号 .05 阳光普照,晴空朗朗,茂辉来到街上,方才的阴郁诡谲一下子一扫而空, 他先是在一家药妆店买了感冒药和提神药,又在买了报纸和一本小开本的鬼故事书,这才上了快餐店,点餐而用。 他下午的工作依然是继续推销他的九寨沟旅游套餐,对于气功联谊会那案子他胸有成足,因此倒也不急着回公司。 他大啖着汉堡炸鸡,痛饮可乐,突然觉得那盒感冒药白买了似地,他身子一点也没有不舒服。 他边吃,边翻阅那本随身鬼故事书,还一面哈哈笑着: 「真扯,到了十二点就会听见神秘的广播,我怎么都听不见啊?哈哈!」 茂辉吃得饱嗝连连,这才心满意足地回来。 他见严伯犹自臭着一张脸,好奇心起,摸出包烟,点燃一根双手奉上: 「严伯,怎么啦,谁又惹您生气啦?」 「他奶奶的还有谁?不就是这大楼新主人,操他个蛋,势利鬼、守财奴、没有良心! 」严伯心中怒火像是又给点燃一般,破口大骂好几分钟,这才看看茂辉: 「对啦,阿辉,你才来半年,还不知道大楼有这规矩。」 「嗯?有什么规矩?」茂辉咦了一声。 「其实也不是啥规矩,就是每年这个时候,一连三天,大楼顶上都有法事。 大楼以前的主人年年都照惯例办法事,但大楼换了新主人,那些王八羔子就是不肯请法师, 时候快到啦,再不搞,一定要出事,要丢人命啦!」严伯满脸涨红、口沫横飞。 茂辉更加惊讶,他可从没听过这事儿,便连和他熟稔的严伯、老闆和老闆娘、 气功联谊会的王老妈、任职两年的同事文原、一群和自己无缘的女人们,谁也没有和他提过这档事儿。 他心中不解,便问:「严伯,有到要丢人命这么严重?怎么以前都没听你说过?」 「唉唉……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知道是无可奈何,不知道最好!」 严伯长吸口烟,在胸腔里滚了好一圈才重重吐出,缓缓地说: 「七年前,就是俺刚在这儿当管理员之前,这大楼发生过火灾,烧死了一些人, 后来重建的时候,那些工人弟兄,很多都得了病,有几个病得很严重,差点翘掉。 大楼主人听人建议,请来法师作了七天法事,那些工人才没事的。」 「火灾?怎么会有火灾?」茂辉这么问,突而一惊,数十分钟前在五楼的遭遇, 闻到的焦味、见到的火光、手指触到的灼烫、都还记忆犹新。 「他奶奶个熊!说是火灾,其实火是人放的,俺操他个蛋!」 严伯说至激动处,忍不住大声喝骂了一连串脏话,这才继续说道: 「那时候五楼有个成衣商,一时手头紧,临时需要笔钱周转,向高利贷借钱, 结果生意还是搞砸了,钱还不出来,地下钱庄派出几个小龟孙子来收债, 那些小龟蛋收了几次收不着,发了狠,把人家大门堵死,拿着汽油到处乱洒, 这火一烧就不得了,不只那成衣商,整层楼几乎全烧死啦,他奶奶的,真没天良!」 茂辉又是惊愕,又是不平,问:「怎么有这种事情,后来人有抓到吗?」 「抓是抓到人啦,他奶奶的有屁用?根本是找几个小龟蛋顶罪! 带头的傢伙、幕后放贷的大哥,现在都还逍遥快活得很吧。 在俺之前那个管理员,是俺的老乡,他本来要退休了,把位子顶给俺,却发生了那事儿, 他认得几个常去讨债的小龟蛋,要去警局指认,结果你知道他怎地?」 严伯吸了口烟,重重拍了桌子,斥骂: 「他才出警局要回家,就给车撞啦!在医院躺了三天,跟我讲了这些事儿,就过去了。你想想,撞他的还会有谁?没有别人啦!」 严伯骂完,嘆了口气,无奈补充着:「现在这个社会,早就没有天理公道啦。」 「严伯,所以说……要是没做法事,这大楼就会出事,是吗?」茂辉探试地问。 「是呀,当年那火是十四号烧的,之后每年都在那个月的月初就把法事搞好, 几年下来都是平平安安,现在都十号了,再不搞,接下来俺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第6页 严伯哼了一声,摊摊手说:「要是那些傢伙真要省这笔钱,俺真不干了,要他们另请高明!」 茂辉暗自心惊,又花上数分钟,陪着严伯一同数落这地下钱庄的不是,骂那大楼所属财团的恶质, 总算让严伯消了消气,这才上楼,临行之前,严伯还大力夸赞: 「现在像你这么有正义感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真可惜,就是没有女人爱,瞎眼了她们!」 茂辉苦笑几声,进了电梯,心想要是自己的女人缘,和老人缘一样好,那就太完美了。 《鬼怨火》二、六月十一 .06 办公室里乱糟糟的,一堆人来来去去,各自忙着自己所属业务。 这是白白旅行社的办公室,应该说,是白白旅行社和其他几家旅行社一起合租的办公室。 这在旅游业十分常见的现象,甚至有些一人公司, 老闆自己身兼业务、联络导游、规划行程,安排交通路线和当地饭店。 气功联谊会的几个老太太浩浩荡荡地上楼,白白旅行社的老闆眉开眼笑地欢迎。 对白白旅行社这小规模的公司而言,超过三十人的团已经是笔相当大的生意了, 可惜老太太们没选价格较高的九寨沟之旅,而是要去价格较低的国内行程, 兰阳溪谷三日游,行程就在两天后的周末假日。 茂辉好不容易陪同气功阿嬷们签完订单,收取了订金,抒伸懒腰,和办公室里其他同业员工闲聊些生活琐事。 另一家旅行社的阿茵,满脸余悸犹存地模样,比手划脚拉着同事说话: 「真是吓死我了!六楼的厕所坏了,一堆人挤到七楼上厕所。 我急得很,想想五楼没人,就去五楼。结果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上完,起来要冲水,马桶里竟然有一只手!」 阿茵述说至此,大口喝了杯茶,深唿吸数次,这才将她下楼之时,所见到的情景,仔仔细细地述说一遍…… □ 阿茵好几天没排便了,今儿个上午,一口气连灌下三大杯的清肠茶, 这才觉得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适逢午休时分,这得来不易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否则就像是错过了那相隔许久的列车一般,又要等上好一阵子了。 她摸着鼓涨涨的小腹,在每一间厕所敲门,都有回敲声响。她莫可奈何,暗暗骂了几句粗话,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下楼,去那甚少人会去的五楼。 五楼之中不知是否因为人烟稀少之故,阿茵总觉得有股阴寒气息在吹拂她的肩颈。 她进了厕所,取出随身面纸,取出一张撕成一半,揉捏成两个小鼻塞。 待一切准备妥当,这才出力发功,在清肠茶的效用加持之下,总算大军出尽,通体舒畅。 「哼,要是每天都能顺利大便,我会更加苗条的!」 阿茵看着自己微凸的小腹,这样埋怨着,一面抽动一旁的滚筒卫生纸。 清洁完毕,她站起身,穿上裤子,取出鼻塞扔入马桶,还来不及沖水, 以为自己眼花,马桶当中除了黄金三千两,竟无端端还躺着个焦黑东西。 那是半截胳臂。皮肤像是火灼烧许久一般,焦烂烂的,掌上五根指头只剩三根。 阿茵啊的尖叫,转身推开了门,却见整间厕所闪耀着火光。 一个全身燃火的男子,趴扶在洗手台边缘,痛苦挣扎哀嚎着。 她吓得傻了眼,一面尖声求救,一面四处探望, 总算想起了厕所外头备有灭火器,她出去取了灭火器,只一转身,那人却凭空消失了。 她甚至傻傻地推开每一扇隔间门,这才感到害怕,扔下了灭火器, 拔腿便跑,耳边依稀听见惨烈的唿号,和一阵一阵的冷笑声。 □ 「真的假的啊?」「怎么会有手?」「你的意思是你撞鬼了?」 围成一堆的男男女女,个个一脸吃惊,譁然地问。 自然也总有些穷极无聊的男人,插口一些废话: 「妳上大号还是小号,为什么上完还要看几眼,你想研究排泄物色泽和身体健康之间的关系吗?」 阿茵瞪了那无聊男子一眼,补充说着: 「真的是一只手,是成年人的手!那着火的怪傢伙也很奇怪,那间厕所有问题…… 不,你们不觉得这几天,大楼里面变得古怪很多,整个气氛都不一样了吗?」 阿茵比手划脚地说,大伙儿听得一愣一愣。 那穷极无聊的男人叫小徐,他嘿嘿笑着问:「那妳就是没有沖水啊!」 「吓都吓死了,哪还记得沖水。」阿茵吼他:「你不要净问些无聊的问题!」 「嘿嘿!」小徐奔回座位拿出数字相机,便往外头沖,还猥琐笑着: 「这种不注重公众环境卫生维护的行为一定要拍照存证,好好检讨检讨!」 「那傢伙真是变态下流耶!」 女人们帮着阿茵啐骂小徐,跟着也七嘴八舌地出言附和: 「五楼真的有问题。」「我也觉得不太对劲!」 茂辉平时多话,此时默默地听,心中隐隐觉得不安,起身想下楼去问问严伯那法事谈得怎么样。 他才刚踏出办公室半步,却听见身后一声尖叫。 「文原,你在干嘛──」 第7页 白白旅行社的老闆和文原正抢夺着一柄美工刀,文原的手腕上有一道血痕,淌着满手血。 老闆大声叫着:「文原割腕,快来帮忙!」 茂辉沖了回来,和四周其他同业男员工一拥而上,将文原压倒在地, 夺下了他手上的美工刀。文原泪流满面,闭着眼睛呜咽哭着。 「文原,你干嘛这样!」茂辉惊慌喊着,按着文原手腕伤处, 另一只手在身上掏摸,想找个什么手帕卫生纸之类的东西来替文原止血。 「让开让开!」一个年轻女生推开众人蹲下,手里拿着一条丝巾, 将文原手腕上方处紧紧绑缚,打了几个结,这才拍拍手说: 「还看什么,快叫救护车,送他去医院缝合伤口啊!」 「不用了……」文原站起身来,抹抹眼泪,吞咽几口口水, 正正经经地向所有人鞠躬道歉,跟着转身出去:「我自己去医院……」 「等等,我陪你去!」茂辉怕他出去又想不开,匆匆忙忙跟在后头,两人下了电梯。 严伯仍激动地讲着电话,一见文原手腕处有血污,立时气愤对着电话那端大骂: 「看吧,果然出事啦,你奶奶个熊!」 《鬼怨火》二、六月十一 .07 茂辉陪着文原往数百公尺外的医院走去,终于忍不住问:「嘿,到底是什么事?」 文原脸色难看,神情悽苦,抿着嘴说不出话,好半晌才说: 「茂辉哥,真对不起,我真的是一时想不开……我不会再这样了,我还有家人,真的挂掉,我家人可惨了……」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原摇摇头:「我不想讲……」 □ 茂辉回到公司,替留院观察的文原请了假。手上还拎着那丝巾,他将丝巾清洗干净, 见方才那提供丝巾的女生让一群男人围着,七嘴八舌问东问西。 茂辉自然也不落于人后,挤了过去,扬起手中丝巾,摇摇晃晃地说:「小姐,这是妳的丝巾。」 「哗──战神来了。」「战神出马,大家没戏唱啦!」 那些同业男士们一见茂辉过来,闹堂笑着,全都退至一边, 这是大家的默契,都想见见茂辉再一次地向女性提出邀约, 然后遭拒,且将之言行当作负面教材,提醒自己绝对不能犯下同样的错误。 「承让承让。」茂辉也老实不客气地向几个平时一同插科打诨的损友们拱拱手, 一点也不介意「战神」这样的封号,反而觉得十分得意。 「这是妳刚刚的丝巾,还给妳。」茂辉将丝巾递给那女生,见她面貌可人、个头娇小, 除了服装有些跟不上流行之外,完全就是电视机里那些一线女星的样貌标准, 不知道是新进行的同业员工,或是前来询问旅游事宜、护照申办的准旅客。 「娜娜从外地来的,帮家人代问一些出国旅游的手续问题。」一旁的阿茵插口,接着又说: 「人家还有正事,别耽误人家太多时间吶,速战速决吧,战神!」 茂辉点点头,这才知道这女孩叫娜娜,想来是英文名字的直译。 他清清喉咙,大力拨动头髮,他一直认为拨头髮这个动作性感而帅气, 同时挑挑眉说:「在下simon,第一次见面,妳好。」 「哈哈!」同业们毫不避讳地闹笑: 「茂辉就茂辉啰,simon个鬼啊,塞巴咧。」「他什么时候替自己取这个名字了?」 「你好。嗯,为什么他们叫你战神吶?」娜娜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地并不怎么排斥茂辉, 她接过丝巾,瞧了瞧,笑说:「你洗得满干净的。」 「可以耽误妳一点时间吗?」茂辉又拨了一次头髮,顿了顿,再拨了一次头髮, 见到手上有头皮屑,赶紧拍掉,搓搓手说:「让我仔仔细细和妳解释为什么他们这样叫我。」 「什么事啊?」娜娜爽快地答应,指指外头说:「在外面说吧,别妨碍大家忙了。」 「好啊。」茂辉眉开眼笑地跟上,又拨了几次头髮。 同业男女等全挤到窗边,有些预测着茂辉大口一张,兴之所至,会脱出哪些惯见口白,诸如: 「今晚我一定得请妳吃饭,以聊表我的真心。」 「我是一个真诚而爱家的好男人,错过我是妳此生最大的损失。」 等台词。有些则对赌着茂辉一共会拨几次头髮。 大伙只见到两人在外头廊道角落有说有笑,茂辉时而抱手站三七步, 时而两手按着娜娜肩上的墙,时而横着左手横放托右手,右手则比个「七」, 放在下巴或是两眼之间,大都是些过时的噁心动作,他通常会拨个三四次头髮之后变换一种站姿。 在大家数到茂辉拨动第四十八次头髮之际,这才开始相信,这次茂辉真的走运了,他俩竟然交换起电话号码。 阿茵摊摊手说:「天吶!他的诚心感动上苍了。」 茂辉高仰着头,得意洋洋地回来,见大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还故作不在乎地问:「怎么了,这很稀奇吗?」 「你和她聊什么聊这么开心吶?」 「就一些出国旅游的建议跟护照申办的手续问题啊,我们还约了今晚吃饭呢。」 第8页 茂辉说到「今晚吃饭」时,这才有些感动,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成功约到女性同桌用餐。 这天办公室里洋溢着喜气,女性同业们大都怀抱着嫁女儿的心情,替茂辉高兴, 同时庆幸自己终于不再会成为战神的目标了,男士们则个个又是嫉妒又是羡慕,有的说: 「早知道那么好把,我就先上了,不然怎么会让战神得逞?」 然则到了下午,大伙的逗趣情绪渐渐转变成不安。 一个五十岁的旅行社老闆,脸色青白地跑回办公室,说自己本来要下楼, 电梯无缘无故地在五楼停下,门一打开,一群眼睛翻白、浑身是血的「人」挤进电梯。 三十岁的某主管说,走楼梯下楼时,途经五楼,听见悽厉的尖叫声,满墙的血字和呛鼻的烟味。 跟着又有更多的人在大楼各处,碰到了吓人的情事。 《鬼怨火》二、六月十一 .08 一些年资较长的员工,开始述说当年命案的经过,同时也有人转述严伯的话, 便只这一个下午,闹鬼的消息传透了整栋大楼。 「小徐?小徐?」 一个男员工突然想起小徐中午时, 拿着相机嚷嚷要去拍照,但到了下班时间,却还未回来。 经他这么一提,大伙儿都想起了这事儿。 「我们是不是该去找找他?」忽而有人这么说。 「那个变态傢伙,让他给鬼掐死算了。」一些平时受够了小徐下流黄腔的女人们这么说。 「别这样,得有人去找他。」茂辉尽管春风得意,整日想着与娜娜今晚的约会, 但仍不忘助人急难,立时提议要去找人,几个平日好事的人,也纷纷附议,各自准备好手电筒, 带着放在钱包或抽屉里的平安符,像是冒险一般,准备要去寻找小徐。 然则小徐平时人缘当真不好,茂辉唿吁半晌,也只拉得五男二女愿意一同下楼找人 「色情徐!你在吗?」茂辉抢在最前头,吆喝喊着。 五楼和先前一般,清冷灯光闪烁不定,除了这行人的说话脚步声音,再没有其他动静, 大伙鱼贯往厕所前进,大多嬉笑怒骂,讨论起小徐这个人平日的下流言行举止。 大伙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嘻笑的声音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低声交谈:「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冷?」 大伙到了女厕前,朝里头叫喊几声,只见里头灯光同样明明灭灭, 每一间厕所门都是虚掩着,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人。 「我……我中午来的时候,灯是好的。」阿茵害怕地说,她本不愿来的, 但心中还是介意小徐说要拍她如厕后的马桶,跟在其中,若是见到小徐,便要将他相机删个干净。 茂辉和另外五个男人挤进女厕,大伙脚步都十分谨慎,犹然记得午间阿茵提及那着火之人。 一阵惊唿吵闹之后,小徐被六个大男人七手八脚地自其中一间厕所拖出, 满头满脸都是粪便,幸好他还有气息,像是给吓晕了一般。 男人们将小徐放下,纷纷掩起鼻子或转身洗手,还不时望向阿茵,阿茵恼怒地辩解: 「你们看什么,那一定是他自个拉的屎吧,那个变态!」 茂辉翻出水桶,接水往小徐头上沖,沖落他头脸上那些粪便,也顺便将他沖得醒了。 小徐一醒,便是大叫,一声接一声地大叫,直到救护车来,对他施打了镇静剂,这才将他载走。 茂辉手中还拿着小徐的数字相机,大伙开机查看,相机之中不但有马桶的照片, 竟还有其他女同事的相片,大多是自楼梯之间所拍下的走光照。 众人们一面骂一面看下去,突而发现档案最末,有个录像档案。 内容竟是小徐学着新闻报导的方式,拍摄阿茵如厕之后,忘了沖水的马桶。 大伙听小徐尖拔的语音,介绍着马桶之中的情景,和藉此推断阿茵健康状况等等,都觉得噁心极了。 阿茵恼怒地要抢相机,一个男人唔了一声,指着相机说:「那是什么?」 大伙儿定神看去,见到相机屏幕当中的录像景象,渐渐亮了,光芒闪烁不定,像是火的光芒。 镜头开始晃动,小徐似乎也发觉了异状,他发出一声尖叫, 跟着是镜头激烈晃动,落到了他鞋子上,而后滚落至地。 至此镜头一直拍着天花板,小徐的身子激烈抖动,惊叫声接连不断,不知看见了什么。 录像画面结束,相机记忆容量用尽。 这群人之中,本来不信邪的也不得不信,都同意这栋大楼真的开始有些古怪。 大伙不发一语地上楼,收拾东西,各自下班返家。 《鬼怨火》二、六月十一 .08 一些年资较长的员工,开始述说当年命案的经过,同时也有人转述严伯的话, 便只这一个下午,闹鬼的消息传透了整栋大楼。 「小徐?小徐?」 一个男员工突然想起小徐中午时, 拿着相机嚷嚷要去拍照,但到了下班时间,却还未回来。 经他这么一提,大伙儿都想起了这事儿。 「我们是不是该去找找他?」忽而有人这么说。 「那个变态傢伙,让他给鬼掐死算了。」一些平时受够了小徐下流黄腔的女人们这么说。 第9页 「别这样,得有人去找他。」茂辉尽管春风得意,整日想着与娜娜今晚的约会, 但仍不忘助人急难,立时提议要去找人,几个平日好事的人,也纷纷附议,各自准备好手电筒, 带着放在钱包或抽屉里的平安符,像是冒险一般,准备要去寻找小徐。 然则小徐平时人缘当真不好,茂辉唿吁半晌,也只拉得五男二女愿意一同下楼找人 「色情徐!你在吗?」茂辉抢在最前头,吆喝喊着。 五楼和先前一般,清冷灯光闪烁不定,除了这行人的说话脚步声音,再没有其他动静, 大伙鱼贯往厕所前进,大多嬉笑怒骂,讨论起小徐这个人平日的下流言行举止。 大伙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嘻笑的声音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低声交谈:「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冷?」 大伙到了女厕前,朝里头叫喊几声,只见里头灯光同样明明灭灭, 每一间厕所门都是虚掩着,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人。 「我……我中午来的时候,灯是好的。」阿茵害怕地说,她本不愿来的, 但心中还是介意小徐说要拍她如厕后的马桶,跟在其中,若是见到小徐,便要将他相机删个干净。 茂辉和另外五个男人挤进女厕,大伙脚步都十分谨慎,犹然记得午间阿茵提及那着火之人。 一阵惊唿吵闹之后,小徐被六个大男人七手八脚地自其中一间厕所拖出, 满头满脸都是粪便,幸好他还有气息,像是给吓晕了一般。 男人们将小徐放下,纷纷掩起鼻子或转身洗手,还不时望向阿茵,阿茵恼怒地辩解: 「你们看什么,那一定是他自个拉的屎吧,那个变态!」 茂辉翻出水桶,接水往小徐头上沖,沖落他头脸上那些粪便,也顺便将他沖得醒了。 小徐一醒,便是大叫,一声接一声地大叫,直到救护车来,对他施打了镇静剂,这才将他载走。 茂辉手中还拿着小徐的数字相机,大伙开机查看,相机之中不但有马桶的照片, 竟还有其他女同事的相片,大多是自楼梯之间所拍下的走光照。 众人们一面骂一面看下去,突而发现档案最末,有个录像档案。 内容竟是小徐学着新闻报导的方式,拍摄阿茵如厕之后,忘了沖水的马桶。 大伙听小徐尖拔的语音,介绍着马桶之中的情景,和藉此推断阿茵健康状况等等,都觉得噁心极了。 阿茵恼怒地要抢相机,一个男人唔了一声,指着相机说:「那是什么?」 大伙儿定神看去,见到相机屏幕当中的录像景象,渐渐亮了,光芒闪烁不定,像是火的光芒。 镜头开始晃动,小徐似乎也发觉了异状,他发出一声尖叫, 跟着是镜头激烈晃动,落到了他鞋子上,而后滚落至地。 至此镜头一直拍着天花板,小徐的身子激烈抖动,惊叫声接连不断,不知看见了什么。 录像画面结束,相机记忆容量用尽。 这群人之中,本来不信邪的也不得不信,都同意这栋大楼真的开始有些古怪。 大伙不发一语地上楼,收拾东西,各自下班返家。 《鬼怨火》三、六月十二 .09 这日天气依然晴朗。经过了前阵子的梅雨季,这几日大都是这般的艷阳天。 茂辉今儿个的服装特别醒目,上半身是一件淡紫色丝质衬衫,结着鲜红领带, 下半身则是米黄色的西装裤,整体装扮配色比电视节目的主持人还要花俏几分。 他吹着口哨,还沈醉在昨晚和娜娜的烛光晚餐,昨晚他们在一家法国餐厅里,畅谈好几个小时,从天南聊到地北。 茂辉从自己八岁那年讲起,一直讲到今年二十八,得意忘形之余, 竟将自己上达十楼下通一楼的彪炳战史都说熘了嘴,这才突而想起自己岂能在约会的对象之前,畅谈过往发情史。 娜娜却始终挂着微笑,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这些。 茂辉偶而也问些关于娜娜的事,娜娜只说自己住在外地,来探望家人,处理些家中事务,会待上一段时间。 茂辉也聊些音乐、电影、艺文等等的东西,娜娜乐于和他畅谈。令他讶异惊喜的是, 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和台湾流行文化脱节了,现在的中文流行歌曲,他大多听不出滋味, 综艺节目上的年轻偶像明星、当红歌手,他往往会记不住谁是谁。 当他模仿那些九零年代的偶像明星的动作神态说话时, 或是透露自己会听着十年前当红的歌曲而感动得红了眼眶之际, 常常被年轻女孩当作怪胎,甚至比他年长的女性都以此取笑他。 然而娜娜却不一样。当茂辉提及某个过时歌手哪首歌多么好听时,娜娜总是会兴奋地附和说自己也爱; 当茂辉将裤腰带拉至近肋骨处时,娜娜会说「你的腿很修长」,而不会说「白痴,谁教你把衣服全塞进裤子里」; 当茂辉拨动他头上那顶中分得夸张的中长发时, 娜娜会说「你的髮型跟刘天王很像」,而不会说「你的髮型很像一朵香菇,更像是……」 娜娜甚至比茂辉更了解那些过往荣光,当他们谈到一个在十余年前红遍大街小巷的一首歌时, 第10页 甚至是娜娜先记起了那位歌手的名字,还讲了些茂辉听过却忘了的八卦花絮。 茂辉觉得自己爱上了她。虽然他时常爱上别人,但这次的感觉似乎不太一样,那是一股浓烈的、不可割捨的情绪。 娜娜离开之前,还答应了茂辉隔天的邀约。 茂辉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他摇头晃脑地和严伯打招唿,见严伯疲懒地窝着藤椅弯里,呆愣愣地望着外头大马路。 「怎么了,严伯,有心事吗?」茂辉亲切地问。 「俺辞职了。」严伯挑了挑眉,无奈地说:「他们不将俺的话当一回事儿。俺只干到这个月底。」 茂辉有些惊讶,伏在警卫柜檯前和严伯聊了挺久,原来严伯也见到了。 昨日下午,严伯才刚大楼所属财团又通了一次电话,正气在头上, 接到几个女性员工求救电话,说是在副楼梯间瞧见了几个流窜黑影,不敢下楼。 严伯立时抄了藤椅旁的防身棍棒,气唿唿地上去救人。 「老严、老严,您别管了……」 严伯起身之际,这久未听闻的声音在他耳边盪了那么一下。他先是一愣,只当自个老煳涂了, 到了电梯之际,伸手按那上楼键,却怎么也按不下,不是向左一偏,便是向右一拐。 「老严,听哥儿们的话,别多事,你也老了,在家享清福吧。」 严伯这次听清楚了,那是他那以前的老乡,前一任的大楼管理员。 「老何!是你提点我吗?」严伯大声问着,突而拗脾气爆发, 气的举起棍棒,朝电梯按键上这么一顶,终于顶着了那按键。 电梯停在五楼之间,门缓缓地开了。严伯哼的一声,提着棍棒出去。 只见到三个女性员工,缩瑟在楼梯角落,都摀着眼睛,挤成一团。 「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严伯大声问着。 一个女员工抬起手来,指着廊道那端说:「那儿失火了……」 「哪有火……?」严伯顺着那方向看去,静悄悄地没有一点事。回过头来, 却见到那三个女性员工抬起了头,眼睛红殷殷的,脸上有些灼伤痕迹,嘴唇也烂糟糟的。 「烧起来了……烧起来了……」三个女性员工喃喃说着,彷佛受了极大的惊吓,拉着严伯的胳臂。 严伯只感到她们手忽而寒冷如冰,忽而灼烫似火,而她们的脸上,是满满的哀怨。 严伯惊惧之余,大喝一声:「做什么!」 三个女性员工一熘烟地没了,严伯是见惯大风大浪的硬朗老汉,虽然没见过鬼, 却也没让三个女鬼给吓着,他不知是为了强充豪气,还是尽忠职守什么的, 犹自提着棒子在楼梯之间巡守了好一会儿,护送了几批员工上下楼, 这才下楼返回了管理员柜檯,坐上藤椅,回想起方才情景,这才觉得害怕,出了一身冷汗。 「俺老了,有些事使不上力了……」严伯这么说时,神情有些怅然。 「严伯,你还年轻!几只鬼吓不倒你的!」茂辉拍拍严伯的肩,这样安慰他,又问:「但你辞了,往后这生活……」 严伯对这工作倒是不以为意,得意地说:「嘿嘿,那些王八羔子还以为俺缺这口饭吃。 他奶奶个熊,俺儿子比你还大得多,事业可好了,俺孙子都生儿子了。 俺是不想闲着在家纳凉,才一直干到现在。不干也好,回家准备抱曾孙子啰,呿!他奶奶个熊!」 「咦,那些傢伙在干啥?」严伯这么说时,突而指指闭路电视屏幕, 三台电视共有二十七个切换画面,不停轮流转换着十层楼当中数十个监视摄影机的画面。 茂辉见着严伯所指的其中一个切割画面,是文原让三个男人堵在三楼至四楼的楼梯间, 文原唯唯诺诺地不停弯腰点头,像是在道歉一般。那些男人却不领情, 其中一个伸手推了文原一把,跟着顺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文原脸上。 《鬼怨火》三、六月十二 .10 「文原被人打!」茂辉大叫一声,赶紧按着电梯按钮。严伯也马上按下了保全通报钮, 跟着又提起棒子,自藤椅中虎虎站起,气唿唿地也来到电梯门前,尽自己最后一份心力, 口中还不停啐骂:「他奶奶的,哪儿来的小混混,敢到俺的地盘闹事?」 茂辉紧看着电梯钮仍停留在六楼,回头见画面已经转到下一台监视摄影机的景象, 不知道文原此时情形,急得转去楼梯方向。他急急奔跑上楼,已然听到三、四楼间的争执声音。 两个男人架着文原,另一个叼着香菸,一巴掌一巴掌地朝文原脸上打。 「你们干什么!」茂辉大吼一声。 动手打人的那个停下动作,回头看了茂辉一眼,突然尖骂:「你少管闲事,滚远一点!」 茂辉陡然一愣,并不是惧怕这傢伙的斥骂,而是突然觉得这傢伙的样貌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是谁。 「他奶奶个熊,是谁在这儿打人?」电梯门敞开,严伯抄着棒子赶来,破口大骂, 见着那叫做良哥的带头男人,举起铁管指着那三人骂:「俺已经报警了,你们还不滚?」 「老不死的……」良哥唔了一声,怒眼瞪着严伯,神情一下子狰狞起来。 第11页 茂辉吸了口气,认得他了,这良哥正是前天五楼在那面上了锁炼的门外, 所见到毒打逼债的那群人之中的头头──那个面目狰狞猥琐,拿着老虎钳对女人施以酷刑的傢伙。 他此时脸面老了些,但眼眉之间那股神情,茂辉决难忘记。 「你看啥小?」良哥见茂辉目不转睛地瞧着他,顺手便一巴掌甩过去,打在茂辉脸上。 茂辉想也不想,一拳打在良哥鼻樑之上。 良哥坐倒在地,鼻血登时泄下,染红了整片领口,他那两个跟班立时松开了文原,奔跑下来揪着茂辉领子就要揍他。 「滚滚滚!」严伯抢将上去,掺杂其中推推挤挤着,三四楼闻声而至的人,渐渐多了。 有些平日和严伯、茂辉交情甚笃的员工,见他们与三个流氓模样的傢伙推挤争执, 纷纷赶来帮忙,大声喝问着:「什么事?」「谁在欺负我们的战神?」 良哥见苗头不对,尽管气恼,也莫可奈何,抹抹鼻血,手一招, 带着两个男人下楼,临行前还瞪了茂辉一眼,说:「我会记得你的。」 □ 自助餐店里,文原静悄悄地在最角落的座位,看着菜盘发愣,一点胃口也没有。他的双颊还留有巴掌的红肿印子。 「嗨,老闆要我们准备准备,明天气功联谊会的婆婆奶奶们会一起在联谊会里头过夜,隔天一早游览车就来接人啰。」 茂辉打着招唿,端着自己的饭菜,拎着两罐饮料走向文原,递给他一罐。 文原摇摇头,没有接下饮料。 「都这么熟了,干嘛闷不吭声的,有什么困难,怎么不告诉战神哥哥我呢?」 茂辉嘿嘿笑着,搭着文原的肩,自顾自地喝起饮料,吃着饭菜。 「我不想连累别人,没有人帮得了我,都怪我自己不好……唉……」文原低下了头。 「你欠多少?」 「你怎么知道……?」文原有些惊讶。 茂辉苦笑说:「这不太好解释,总之我认得那个良哥的样子,我知道他是干哪行的。他带人打你,我想没有别的原因了……」 文原苦嘆口气,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万?」 文原摇摇头。茂辉一愣,那自然不会是三万,有些惊讶地问:「三百万?怎么会欠那么多?」 文原摊摊手说:「我只跟他们借了二十万,那时家里有些事……谁知道他们怎么算的, 才没几个月,就变成了三百万,就算把我切了拿去卖,也还不出来啊……」 「报警呢?」 「报过了,警察叫我别理那些人就好了,说他们只会吓唬人。 我说我生命受到威胁,他们说我好端端的,不像受到威胁; 我说我担心家人安危,他们说等出事再说,现在他们没办法受理。」 「……你能还多少?」茂辉一口将饮料喝干,想了想,说: 「我户头还有十来万,我整栋楼还认识不少人,大家凑一凑或许凑得出来。」 「你对我这么好干嘛,咱们同事还不到一年。」 「朋友有难,江湖救急,这算什么?」茂辉嘿的一声说,还大力拍着文原的肩头。 「茂辉哥……你武侠小说看太多了。」文原的声音空洞而无奈:「没用的……我不是没有试过还钱。 等凑得差不多了,他们又会说我欠四百万、欠五百万,利息随他们怎么算,永远也还不完……」 文原说完,低垂着头下楼。 茂辉看着文原离去的背影,是那样的了无生气,行尸走肉一般。 《鬼怨火》三、六月十二 .11 「你人挺好的。」娜娜伏在大楼楼顶的围墙边,看着远方山脉顶端那弯落日余晖终于消逝。 天际由橙红转为淡紫,跟着是深紫,流云之后现出点点星光。 「我人本来就很好,大家都说我是新好男人。」茂辉陪在一旁,七嘴八舌地说: 「别看我平时勤奋工作、打拼事业,我在家里也会做菜,什么红烧蹄膀啦,清蒸鱼啦,样样都行。」 「我是说你打了那个人一拳。」娜娜看着远方渐渐让天色同化的都市楼宇,高楼窗子一扇扇亮了。 楼底下的车流壅塞,每台车的屁股都像是长了对红眼睛。大都是正欲返家的下班车潮。 「妳千万不要误会,我不是一个凡事诉诸暴力的人,实在是……实在是他该打。」茂辉解释着。 娜娜点点头说:「我也觉得他该打。」 「明天你可以不要来上班吗?」娜娜忽而这么说,又补了一句:「明天我想出去逛逛,你陪不陪我?」 茂辉欣喜若狂,却又想起明天周五要通宵加班,得准备游览车上的余兴节目、抽奖摸彩什么的琐碎事情, 一直到隔天早上,陪着气功阿嬷们搭游览车前往宜兰,度过那兰阳溪谷三日游。 「唉,要是跟娜娜妳三日游就好啰,我们可以看翠峰湖的日出、云海,还可以去煮鸡蛋、逛酒场。」茂辉无奈地说。 「你明天可以不要上班吗?」娜娜又是重复这句话。 「我也很想不要上班,但是没办法吶。」茂辉看着远处灯火,指着大楼之中每一户犹自亮着的窗,说: 第12页 「妳看那边、那边,还有那边,很多人现在还在加班,每个人都在工作,每个人都很忙碌,大家都只是尽着自己的本分。」 茂辉这么说时,又拨了七次头髮,之后摆出一个很有智慧的表情,悠悠地说: 「大家都像一只小蚂蚁,看来微不足道、身不由己,但是这个世界,就是我们这批小蚂蚁在支撑着的。」 娜娜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笑着。 □ 这天晚上,茂辉睡得极不安稳,他翻来覆去,只觉得半梦半醒之间,眼前花花乱乱的,很亮、很吵闹。 床铺热烘烘,薄薄的被单像是突然变成厚棉被般沉重闷热,他浑身冒汗,却爬不起身。 他正做着梦,梦见自己端坐在一张办公桌前,将桌面收拾干净,提起公文包,正要下班。 周遭有许多和他一样的同仁,每个他都不认得。但他认得窗外的景象,这是从他现在的工作的商业大楼里头。 影像十分凌乱破碎,节奏时而快、时而慢,像是一台坏了的放影机,正播放一捲髮了霉的影带,讲述一段悲伤的故事。 故事中的时间是纷杂错乱的,有时是黑夜,有时是白天,有时是黄昏。 在一个寂静的深夜,他提着公文包,也不知道是要去上班还是下班,他缓缓地走,在廊道之中循着声音前进, 廊道之间的景象他并不陌生,有些他见过的公司招牌,是他曾经见到过,那七年前的五楼景象。 只是此时是深夜,就连青冽的灯光也关去了大部分,只留有几盏微微的小灯。 眼前廊道之中的两侧墙上,渐渐出现字样,那些字一笔一划都极其凶烈,鲜红的颜色像是要淌出血来一般。 他来到那靠近另一端楼梯口的最后一户门前,见到有几个人正在门外泼漆写字, 是几个面貌兇恶的傢伙,有的大力拍门,有的怒骂,有的狞笑。 他穿过了门,来到里头。 一对夫妇神色慌张地来回走动,先生焦虑地直抓头髮,妻子拨打着电话,激动和电话那头恳求对话着。 他感受得到这屋子之中的焦虑,形成一股焦躁的风,吹得他口干眼燥。 磅的一声,门轰然打开,几个凶神恶煞闯了进来,这些人的眼睛都是深黑色的,像两个空洞,没有灵魂也没有人性。 茂辉知道所见过的血腥场面将要重演,张口想大声求救,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逃脱现场,也逃不出去,回过头来,只见到夫妇跪在地上,先生不停地磕头求饶, 一点用处也没有,只是换来坚硬的皮鞋一踢,踢落了他两颗牙。 黑色眼睛的傢伙们,其中有一个就是良哥,七年前的良哥。 他们将男人双手紧捆,吊了起来,良哥当先举起带来的棍棒,磅的一声打在男人的膝盖骨上。 茂辉让那骨碎声音吓得身子一抖,觉得眼前闪了一下红。 他背过身去,觉得地动天摇。一记一记的击打声都会使四周震出红色,地板上一股一股的红雾自背后捲来, 每每一记击打声、一股红雾卷捲来,他的腿都会跟着发出隐隐的痛。但这当然比不上男人本身受到的痛苦了。 他背着身子,不停发抖。怒骂威胁的吆喝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哭嚎一声声钻入他的耳朵。 那些叫声有时像在远山低徊摆盪,有时却像在耳边轰然乍响。 背后男人的嘶吼声、女人的惨叫声更为尖锐。那是良哥拿着老虎钳,恣意凌虐着女人。 茂辉完全不敢回头,尽管摀起耳朵,恐惧还是不停地袭上他的全身, 他觉得身上沾染捆缚着一股酱黏感,那是血和肉渣混合在一块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渐渐安静,他感到那些黑色眼睛的禽兽笑着离开了。 这才缓缓回头,女人一动也不动了,赤裸的身子上某些伤处令人不忍足睹。 男人落在地上,仅能用两只手撑着地板爬动,男人的双眼通红,奋力爬着,搂住了动也不动的女人,亲吻她的额头。 茂辉替男人难过,替男人抱不平,但一点也无能为力。这是七年前发生的事,血淋淋在他眼前上演。 这种惨事屡见不鲜,悲剧无时无刻地发生,当有人畅快用餐时、睡梦香甜时, 在城市看不见的一角,同时有人在哭泣、身陷地狱之中。 《鬼怨火》三、六月十二 .12 影像突而快转,自黑夜到了天明,从白昼来到黄昏,男人呆滞着, 动作一变也没变,嘴里呢喃着不知是什么样的话语,这当中茂辉只见过他偶而起身, 搬了一些厚重桌椅,挡住了门,跟着返回原地,维持同样的姿势。 茂辉身子向后退去,那是下班的前一刻,廊道之中, 瀰漫着难以言喻的气氛,里头每个人都是一脸漠然,像是知道末日即将来到一般。 他漫步在廊道之中,和每个人错身而过,每个人的脸更加阴郁了。 有个小男孩迎面而来,茂辉认得这小孩的样子,那是上一次见过的那半边脸焦黑的小孩。 此时那小孩还好端端的,只是神情有些忧伤,小孩将球丢到茂辉的脚边,茂辉将球拾起递还给小孩。 两人便这样一来一往地玩了几球。 老先生四顾望着,在廊道之中奔走,问每一个人有没有见到他的小娟, 第13页 老先生的样子也是茂辉先前见过的,只不过他那时是坐在一只藤椅上。 老先生到了茂辉面前,噫噫呀呀地比手划脚,焦虑地拉着茂辉的手,在廊道之中穿梭, 到了一户门前,推开门进去,里头陈设不是公司,是寻常民居,门口有散落的拖鞋, 饭桌上堆着尚未收拾的碗筷和几张报纸,神桌上还点着香,供奉着菩萨、祖先牌位和小娟的牌位。 另一个老妇人则坐在另一张椅上,静静缝织着毛衣,想来应当是老先生的老伴。 茂辉指指牌位,告诉那老先生,小娟就在那儿。 老先生似乎有重听,支支吾吾地夹杂了好半晌, 这才又记起了小娟在牌位上,突然哭了,哭得十分伤心,抽噎不止。 茂辉拍拍老先生的肩,四处走动,他看了看厨房,看了看饭厅, 看了看老先生和老太太的卧室,打开一间门,那是小娟生前的房间,完整地保留原样。 有书桌、有床,书桌上整齐摆放着几本书,架子上有音响和音乐cd, 一些音乐卡带──那时卡带还没完全淘汰,价格大约是cd的一半。 茂辉在墙边看着几张小娟幼年时的照片,他点点头,心想小娟小时候可爱,长大了应当是个美人胚子。 茂辉的视线停留在一张小娟高中时拍摄的照片上,他觉得自己眼睛花了。 跟着是一张大学时代的照片,再来是大学毕业的照片。 他感到一阵骇然,在房间之中怪叫,回过头去,双手按着书桌,翻动了几本书, 其中一本是笔记本,翻开来,里头是些琐碎的记事,有小娟的随笔诗,一些凌乱的练字笔迹,一些涂鸦, 和几个英文名字,她自己给自己取的,还在每一个名字旁加上批註,记着她对那些名字的印象。 其中一个名字以红笔圈了起来,像是雀屏中选一般。 「nana。娜娜。很时尚,很都会,很有活力,充满了希望,非常适合即将成为社会人的我。註:我很快会好起来的。」 茂辉双手发抖,将那笔记本反覆翻看了好几次,缓缓地合上,一味地摇着头,想要将方才见到的东西,从脑袋里甩脱出去。 茂辉出了房间,出了老先生家。往廊道那头走去,眼前是楼梯和电梯,正有一批搬运工人上来, 将一些办公桌椅,一箱一箱的数据、货物,堆放在楼梯口,货物非常多,将整个楼梯都堵死了。 旁边一户里头正粉刷装潢着,新的公司即将新迁入,这些货物大概会在这楼梯口堆放一段时间吧。 楼梯底下闹哄哄地,似乎有人开始埋怨这些货物不该挡着路, 搬运工人也颇无奈,他们听命做事,不放这儿也没地方可以放了。 底下的人语音兇狠,似乎和搬运工人们起了冲突,不停往上挤来, 拨倒不少货物,是好几个流氓模样的傢伙,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桶东西。 茂辉打了个冷颤,带头那个是良哥,这个恶魔又来了。 其中一个搬运工人给良哥的手下以一只玻璃瓶打破了头,里头的液体泼洒一地,刺鼻的气味瀰漫而出,那是汽油。 忽然良哥的手下惊叫一声,他在打斗中掉落的烟尾巴,让那刺鼻液体一溅, 冒出火来,火星掉落在四周堆放着的货物之中,燃烧起来。 搬运工人们、附近的员工,纷纷来帮忙灭火。 良哥一行啐了几口口水,哈哈一笑,往另一端赶去,还随口说着:「反正都要烧。」 茂辉感到一阵愤怒,他追着良哥一行,从这头追到那头,那被逼债的成衣商,门户不但锁着, 且门后堆满了桌椅,良哥带着兄弟勐踹了几脚,便是踹不开门。 他面貌狰狞,黑黝黝的眼洞之中,流露出殷红血光,使了个眼色, 手下们拿出带中的铁链,穿过两柄门把,一圈圈捆着,最后锁上了个锁头, 茂辉依稀听他们狞笑着说:「你再不出来,以后就甭出来了!」 良哥嘿嘿笑着,向里头喊话,向远处围观的人叫嚣。 茂辉扑冲过去,想抢下他们手中的汽油桶,但这是梦,抢了也没用,这是已经发生过了的事。 且他根本抢不下来。 茂辉仅能见着良哥点了根烟,往地上的汽油一丢,那火势轰然闪耀,如爆雷一般。 在火势另一端的良哥等,似乎也没料到这火势来得如此勐烈, 他们当中几个也被波及,手脚都给烧着了,连滚带爬地自那端楼梯逃下。 其中有一个手上犹自拎着一瓶汽油,直到火卷上了衣服,这才知道不妙,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手中的汽油罐子爆裂,火将他吞噬,他尖叫跑着,跑入楼梯口的厕所, 打开水龙头,想掬水往头脸上泼,只泼了两下,就不动了。 那火势越演越烈,几个落在原地的汽油瓶子跟着炸了,一团团的火带出浓烈黑烟, 电路让火烧坏,五楼登时一片漆黑,仅能从某些敞开着的门户, 看向里头的窗,外头是夕阳,火红色的夕阳和楼里头的惨况相互唿应,彷若末日来临。 四周都在摇动,焦味、尖叫声、绝望的哭声,充满了整个廊道,茂辉同样感受得到高温和浓烟呛鼻的味道, 第14页 那惊慌失措的员工们,纷纷往逃生楼梯方向挤,但是到成衣商公司前才知道,大火就是发生在这儿的。 「走前面!走前面!」茂辉尖叫着,指着廊道另一端的主楼梯口。 他奔跑着,见到了小娟的父母相持而出,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茂辉拉着他们,要往前头楼梯口逃。 也是火。 方才那堆积货品的楼梯口的火势不但没有给扑灭,且更为炙烈, 新迁入的公司做的是化妆品生意,那成堆的货物之中,有许多都是香水。 五楼两端的主副出入口,都成了死路,绝望的声音淹没了一切, 茂辉见到身旁的老先生和老太太,在推挤之中跌倒,在浓烟底下找寻对方。 茂辉想要帮忙,但那炙热的火和风,将他卷到了更远的地方,他只能静静看着。 老太太呛得昏了,老先生好不容易揪着了她的手,却拖她不动,没过多久,老先生也不动了。 这对老夫妻是小娟的父母。 娜娜的父母。 茂辉紧握着拳头,大叫大嚷,他心中愤怒、悲痛,但毫无办法。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每一个人,在浓烟呛倒,让火舌卷上。 茂辉见到了娜娜,就在他的身边。娜娜流着泪,静静看着自己的父母。 茂辉动了动口,想说些什么,娜娜只是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鬼怨火》四、六月十三 .13 茂辉醒来时,眼睛是湿漉漉的。他在床上发了好一会的愣儿,突然觉得有些发冷,打了一个颤抖,跟着是好几个喷嚏。 他强撑着身子下床,看看钟,竟已十点半。他拍拍脸,还得去上班, 还得替联谊会那些气功阿嬷们想些游览车上的好玩花样儿,否则长途车程,老人家搭来可是十分艰苦。 茂辉好不容易打点完毕,在往公司的路上,他发热、发冷、喷嚏、鼻水、咳嗽、头晕的什么都来, 差一点就要摔车,想起了他前两天买的感冒药,心想果然有用,赶紧吃了一颗。 严伯的藤椅后头藏了几支傢伙,见到茂辉来,招他过去,拿了根球棒给他,神秘兮兮地说: 「阿辉啊,今天十三,明天就十四了,你小心点。」 茂辉接过球棒,强打起精神,上了六楼联谊会,和气功阿嬷们亲切地打招唿,帮气功阿嬷打开几瓶锁得死紧的罐头, 和阿嬷们一同收拾大家带来的,那满满一沙发的零嘴食粮,都是要在明天路上吃的。 气功阿嬷们拉着茂辉要一同练功,茂辉照着蹲个马步,打了几招, 再也没有力气了,只得投降说自己还有事,跟着是步履蹒跚地逃出联谊会。 一旁的风水命理店,阿水师背起大包小包,拿着罗盘, 神经兮兮地左顾右盼,似乎在惧怕什么一般,口中喃喃念着:「待不下了,待不下了……」 阿水师见了茂辉,勐摇着头,说:「唉,你印堂发黑,黑到骨子里了。」 茂辉一愣,问:「阿水师,你背这些大包小包,要去旅游吗?」 「旅你个头,我是要跑路的,阿辉,你感觉不出来吗?这边阴得很吶。」 茂辉摊摊手,表示不置可否。 「唉,我跟你也算是有缘了,这个给你保平安,你自己保重。」阿水师掏出一本小册子,那是他自己编写的经书, 里头写着阿水师的见解和思想,正面书皮是阿水师结着手印的照片,内页有他的亲笔签名。 茂辉接过那册子,翻看几眼,狐疑地问:「这……」 阿水师解释:「你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就大声念里头的字,他们不敢接近你的。」 「谢谢你,阿水师。」茂辉目送着阿水师离去。跟着回到自己所属的办公室。 有些闲来无事的同业男女们,聚在一旁,闲聊杂谈。但他们分成了两派,似乎在争辩着什么一般。 大家见到茂辉来,都向他招手:「阿辉,过来!说说你的想法!」 茂辉挤了过去,见到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桌上是一张大纸, 纸上画着一个大圆,圆上是密密麻麻的字,一旁还有一个小碟子,这是碟仙。 「哇!这样不好吧。」茂辉啊了一声,连连摇手:「你们别搞啊!」 「怎么了,我们都以为你会喜欢。」「你不是最喜欢这些无聊玩意儿吗?」一边的同业员工们这样说。 另一边则纷纷支持阿辉:「阿辉说的没错,你们别闹了,嫌这几天还不够乱吗?」「对啊,要听战神的话吶!」 由于这些天来的骚乱,整栋大楼人心惶惶,里头大部分的公司行号都无心安排出游, 这使得以整栋大楼为主要业务对象的七楼数十家旅行社,里头的男男女女可闲得发慌了, 白白旅行社能接下气功联谊会这团,可是让其他同业老闆欣羡不已。 大家都说气功阿嬷们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吓不倒她们。 便由于这样的闲,大伙们穷极无聊之际,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严伯信誓旦旦地说,今晚很可能是闹最凶的一夜。」阿茵这么说。 「哼,还真想见识一下。」一个无神论者说。 「我听人家说,心中有正气,鬼就害不了你。」常看鬼故事书的傢伙说。 第15页 「难怪小徐吓成那样,现在还医院躺着,他心中一点正气都没有。」阿茵附和着说。 □ 午后五点四十五分,接近下班时间。五楼廊道之中,灯光闪烁依然。 三十余名男男女女,大都是七楼旅行社的无聊员工,也有几个受了这些旅游员工的怂恿 ,觉得好玩有趣而一同参与的,抱持着「团结力量大」的心态,要正面挑战这些时日种种传说。 这些人当中包括闲来无事者、鬼怪爱好者、胆大包天者、不信邪者、爱凑热闹者,跟被上述这些傢伙强拉来充场面者。 大伙各自拿着数字相机、具拍照功能的手机、手电筒、各式各样的护身符等,由于人数众多, 还分成了甲、乙两队,浩浩荡荡地分别从两端主副楼梯挥军向下,相约于五楼廊道中央会合。 《鬼怨火》四、六月十三 .14 茂辉因为感冒,整个人昏昏沉沉地,莫名其妙地被大伙儿推举为甲队队长,虽然他心中忐忑不安, 但生性好事,也怕其他人出事,还是顶着队长头衔,一同参与这年度捉鬼盛事。 茂辉领着甲队下楼,在五楼楼梯间,撞上自底下楼层上来的丙队,丙队也有八个人, 分别是一个设计公司、两个网络公司的无聊员工,收到了楼上朋友传下的msn讯息,赶来声援的。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很无聊。」一个正准备下班的某四楼主管,经过电梯时,见到楼上热闹盛况,无奈地摇头嘆气。 丙队的成员大都认识茂辉,也编入了甲队,由两个胆子大的男生打头阵,他俩拿着相机,开启摄影功能, 一步步往前,茂辉领着大队人马缓缓跟着,一分钟不到,甲乙两队已经在廊道之中会合。 大伙儿觉得没有预期之中的刺激,那些不信邪的,摊摊手,理所当然地表示:「人就是这样,只会自己吓自己。」 也有些好事的开始起闹:「一点都不有趣,谁去把电灯关掉?」 「也许现在听天还没黑,我们应该天黑玩比较刺激。」 「你们都没听严伯说的故事吗?」一个网络公司的年轻男孩说: 「七年前的一场大火,烧死了很多人,最惨的是谁你们知道吗?是楼梯口的成衣商夫妇! 在失火的前一个晚上,他们还被地下钱庄的人狠狠地凌虐过。」 任职于网络公司的男孩擅长搜集数据,加上他亲戚是警察机关工作,得到了一些内幕情报,包括那成衣商夫妇的验尸结果。 茂辉听着,这些内幕他不但见过,且见过两次,一次在经过五楼之时,一次在梦中。 他抿着嘴,脑中一片混乱,若说梦中情景和严伯、网络男孩的说法不谋而合,那便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然而在梦中那老先生、小娟的家之所见,也是为真啰。 那么娜娜…… 茂辉摇摇头,仍不想承认这令他心碎的事实。 他拿出手机,在通讯簿中找着,怎么也找不到娜娜的电话号码,在通话记录之中也找不到。 他努力回想,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们就去看看那成衣商的公司。」不知是谁提议着,大伙一唿百应,你推我挤地转向,往那廊道一端的最后一户前进, 大伙儿有说有笑、有吃有喝,有的拿相机拍照、有的以手机对亲朋好友进行实况转播,像极了一群参加校外教学的小学生。 到了那门外头。门是青绿色的,门上的小玻璃窗自内贴上了报纸。 在事件发生之后,五楼当然进行过大翻修,翻修之后,闲置许久,开始有公司租下五楼之中的单位做为仓储。 但一直至今,从前成衣商那户,还是没人要。 几个胆子大的,互视一眼,伸手要去推门。 「等等,大家静一静!」茂辉大声地喊,待大家静下,他先咳了几声,咽了口口水,缓缓地说: 「我一直没有跟大家说过我自己的遭遇,你们听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进去……」 跟着茂辉将之在五楼之中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在描述至成衣商夫妇遭虐的场景之时, 有许多人都不约而同地倒抽了冷气,大伙心中将此事和先前网络男孩的说法印证,都想若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那么也太悲惨了。 茂辉说完,有一半以上的人不再坚持要进入这户。 但也有另一半人,更加地兴奋,心脏碰碰碰地跳个不停,他们说:「都已经来到这儿了,没有理由退缩啊。」 有人推了推门,门没上锁,两扇门受了力,渐渐往里头敞开。 单位里头的窗户上贴着报纸,这是因为装潢之后,完全没有人进驻的原因。 由于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报纸隐约可以透进些光。有人伸手按电灯开关,却发现灯还没装上, 大家借着微弱的窗光、门外的灯光,都清楚瞧见这单位里除了地上厚厚的灰尘之外,空无一物。 「真无聊,什么东西都没有!」有人发出这样的埋怨。 「没亲眼见到,总会抱着遐想,真见到了,也觉得没什么,人就是这样。」也有人故作老练地说。 「嘿!谁说没有可以玩的东西。」阿茵自小背包里,拿出了那张迭得整整齐齐的碟仙纸张,将之摊开,平整放在地上。 第16页 「好了,哪个胆子大的来吧。」阿茵抛了抛手上的碟子,将碟子放在纸上饼图样中央的本位上,且第一个将指头按在碟上。 「你们……」茂辉头晕得严重,在上头他反对这样玩,还有许多支持他的声音, 但此时下来凑热闹的,大都本便有兴趣一窥这传说究竟。 担心害怕的,也大都退到了门外,伸长了脖子观望。 茂辉无奈地交叉双手,走到了窗边,觉得全身忽冷忽热,闷得难受,忍不住揭开报纸一角, 望向窗外,远山那方,还露出一半血红红的夕阳,金红色的余晖洒在整个都市之中 ,底下车流游动,辛勤工作一天的人,纷纷准备要下班了。 茂辉觉得那夕阳红得夸张。 和昨夜梦境之中的大火前的窗外景色,一模一样,好似末日降临。 《鬼怨火》四、六月十三 .15 碟仙大纸四周聚了六个人,其中两个是无神论派推举出来一同参与的,便是要看看有谁在捣蛋。 「别闹了,别闹了,我感觉到有人的手在出力。」有人这么说。 碟仙盘子缓缓动着,四处游移,不但参与其中的六个人在内,便是连在一旁围观的数十个人, 都兴奋起来,纷纷拿起数字相机,将这奇景拍下。 茂辉尽管不安,却也探头过去,想瞧个热闹,他看看缓缓游移的碟子,看看六个人的表情,想猜猜是哪个在搞鬼。 其中一个哇地大笑,是他背后的同事出手搔他,他一笑,松开了手,碟子登时停下。 「就是这个傢伙在捣鬼,我注意他很久了,明明就是他在推碟子。」 推碟子的傢伙,在几个人的搔痒逼供下,承认了捣鬼的事实,惹来一片嘘声。 大伙儿按着相机,纷纷洗去这段造假片段,跟着有新的人下场试试,一连玩了三、四次, 都有人被揪出,有些人推得太假,被其他人扛到门边,阿鲁巴伺候。 茂辉突而打了个大喷嚏,鼻涕挂至下巴,狼狈地跑出,赶至厕所清洗。 他出来时,见到门外几个不敢进去观看的女生,其中两个就是替白白旅行社制作宣传网页的小琪和琼如。 琼如弯下腰,捡起一个皮球,看看左右,递还给一个跑来的小男孩,小男孩接过那球,呆呆看着琼如,呜咽哭了。 茂辉打了个寒颤,他认得那小男孩。 女厕之中,发出一声尖叫,一个抽空去上厕所的女生,连滚带爬地奔出厕所,尖叫着:「出来了!出来了!」 这一声尖叫惊动了所有的人,在门外的几个人,都见到那正逃至厕所门边的女生,身子一扭,又给拖回了厕所。 「救人!」茂辉大喊一声,他离厕所最近,当先扑去,一把钩上了那女生的脚踝,使劲往外拖拉。 他瞪大了眼睛,见到那女生的背后,隐隐约约有个人形,拉着女生双胁之下,将她往里头拖。 几个男人赶来帮忙,和对面那看不见的力量互相抗衡。 女生让这两股力量拉得腾空,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吼叫哭得嗓子都哑了。 屋里玩碟仙的、看人玩碟仙的,听了外头的吵嚷尖叫,纷纷奔出门外,都让这一幕吓得傻眼。 大伙使劲地拉,终于将那女生拖拉出厕所外头。厕所那方的力量顿失,女生上半身跌撞在地,狼狈地挣扎站起,尖叫着往楼下逃。 有一半以上的人跟着那女生逃,或是往上、或是往下,另一半的人虽然没有那样惊慌,但全挤成一团,缓缓地撤退。 「别慌别慌,慢慢走,慢慢走!」茂辉身为队长,尽职地指挥着众人撤退, 他感到身边还聚着一堆人,他吆喝地要他们走,他们似乎不太理睬茂辉,只是在缓缓地晃动。 茂辉头晕、头痛、反胃,不停地打喷嚏和咳嗽,他探头向成衣商那间空房大声问:「别玩了!走吧!」 里头连阿茵在内的六个人的脸色极难看,身子剧烈地发抖,彼此四处相顾: 「我的手抽不回来耶……」「啊……天黑了……太阳下山了……」 「还玩,都出事了!」茂辉又朝里头喊了一声,探头去望,不禁呆怔了怔。 阿茵等不停地抽手,手却抽不回来,那碟子像是给钉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他们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直吓得哆嗦,阿茵喃喃祝祷: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贪玩……都是我们不好……」 阿茵边说,边骂着其他人:「你们愣着干嘛,快道歉吶!」其余五个,彼此看了一眼,也跟着呢喃道歉了起来。 茂辉揉揉眼睛,进去想要帮忙,此时天已黑了,房里的灯光微弱。 茂辉每踏一步,都觉得有一股微微的震动,好似梦境之中的感觉。 在那六人围着的大纸张中央,隐隐有个影子若隐若现地,那是一个人影。 玩碟仙的六个人都看不到那人影,茂辉却看到了。他停下脚步,倒抽一口冷气。 一个全身满是可怖伤痕的女人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大纸中央。 女人的眼睛大睁,眉头怒皱,脑袋正好便枕在六人手指交会处──那只碟子上。 「噫──」茂辉认得那女人的样貌,她是成衣商的妻子,他犹自记得那女人临死前深受酷刑的样子。 第17页 他浑身发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碎碎骂着:「就叫你们别玩了……」 茂辉又是一惊,后背感觉抵了个东西,他回头一看,哇的一声后摔跌倒在地。 一个男人双手高举,被吊在空中,脑袋侧过一边,缓缓地打转。 男人的双腿是肿胀扭曲的,因为腿骨不知道断成了几截。 茂辉腿软,连站都站不起来,他只能手撑着地,不停向后退着。 退着退着,手轻触到背后那女人的脚趾,脚趾头是稀稀烂烂的一片。 「喝!」茂辉像是触电一般,整个人猫弓弹起,发着抖磨磨蹭蹭地退到了阿茵背后。 六个人看不见吊在空中的男人,和压着他们手指的女人,只是不停地道歉,一面喊着茂辉: 「茂辉……茂辉,帮帮忙,把我的手拔起来……」 茂辉浑然不知所措,他听了阿茵的叫唤,伸手去帮忙,想拉阿茵的手。 女人突而侧头,瞪大眼睛看着茂辉,两道血痕自眼眶中淌下。 「唔!」茂辉尽管在清洗鼻涕时顺便小了便,但此时仍忍不住漏了几滴出来。 《鬼怨火》四、六月十三 .16 女人的脑袋开始晃动,似乎想挣扎起身,但她起不来,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六人的手指随着女人脑袋的晃动而抖动,小碟子看似胡乱绕起圈来。 大家都的脸色都白得可怕,全身绷得死紧,汗滴不停滴下。 茂辉听见磅的一声,回头看去,男人已经摔了下来,在地上挣扎半晌,转向,朝着六人的方向, 以双手撑着身子,缓缓匍匐而来,他咬牙切齿,双眼含泪,泪是殷红色的。 「啊啊……啊啊……」茂辉六神无主,他见到四周墙上多出了陈旧的壁纸, 底板的磁砖也变得老旧、黏腻,且满是污垢血迹。这是七年前的房间。 男人奋力地爬,血泪挂了满脸,他摸到了妻子的脚,摸上了她的腿。 茂辉勐一推,将一个犹自奋力抽手的傢伙推倒一边,让出了个位置,让男人爬来。 「你干什么?还不帮忙?」那傢伙气愤地喊,他看不见这对惨死男女,不知道那男人差一点就要往他身上爬。 男人噫呀呀地哭着,那声音钻进茂辉的耳朵,一声一声都是悽厉的悲鸣。 茂辉惊惧之余,也感受到了浓厚的哀伤。 突而他见到门外人影一晃,一个女孩站在门外,却没遮住自廊道映入的光。 是娜娜。 娜娜轻巧地走进室里,看了看茂辉,轻嘆口气,她步至六人之间,扶着女人脑袋,微微上抬。 压着六人的脑袋抬起,六人同时向后摔倒,这才回神,争先恐后地往后逃。 娜娜拉过了男人的手,将他拉得更近,将他妻子的身子微微朝他推,让他搂着妻子的肩头。 成衣商妻子仍睁大着眼睛,流露出说不尽的怨恨,成衣商男人则紧紧拥着妻子,张大了口,滴落下充满怨念的黑血。 「你还不快走!」娜娜牵起茂辉的手,将他往外拖。 茂辉本来已经病重,经这一吓,一时竟站不起身,只能紧紧握着娜娜的手,说: 「妳……妳……我昨天作了一个梦……梦里头……」 娜娜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茂辉突而觉得身子一轻,什么头晕、发冷发热、咳嗽打喷嚏的症状,一下子全没了。 「叫你别来上班了,你偏要来。」娜娜悠悠说着,这才将茂辉拉起,拉着他出了门外。 门外还聚了些人,并不是甲乙两队的成员。 都是七年前,这儿的员工、邻人。 茂辉躲在娜娜身后,心中还十分害怕,却也有些惊奇自己身体的不适一下子全消失了。 「你人缘真的很好……」娜娜将茂辉拉到了角落,轻轻地说: 「你知道吗,大家给你面子,才没伤害你那些同事。他们无礼地过火了。」 茂辉还不知是什么情形,只能喃喃问着:「给我面子……?」 「是呀。」娜娜轻声说着:「你替大家打了那个恶人一拳。」 「……」茂辉静默着,突而抬头问: 「娜娜,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老先生,在找他的女儿,他女儿的名字叫做小娟……」 娜娜不等茂辉说完,伸手按住了他的嘴巴,淡淡地说:「那个老先生是我爸爸。小娟是我。」 娜娜静静地说着自己。 九年前,她怀抱着满满的理想和希望,进入一家名声颇为显赫的大公司,她正要踏出迈入社会人的第一步,却生了一场病。 她本以为自己会渐渐好转,她在记事本上替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字,希望这充满朝气名字,能带来好运。 事与愿违,她终究敌不过病魔的纠缠,在某晚突发的病况之下,与尘世告别。 她死后的灵魂仍在世间徘徊,偶而也会返家,探望年迈的双亲, 她的父亲受不了自己老来才得来的女儿,却比他们更早离开这个世界,因而渐渐地神智不清。 两年之后,那场大火,夺去她的双亲和整层楼所有邻人、员工的生命。 她和所有在大火中枉死的灵魂,在之后的法事中被安抚而沈睡,年復一年。 第18页 直到这一年,她和整层枉死的怨灵,才随着法事迟迟未进行而甦醒。 娜娜不是惨死于大火,心中的怨念不若大楼中其他怨灵那般地深,她在大楼各处漫步,想替这些不能安息的灵魂做些事情。 她认识了茂辉。 「今天午夜,就是邻居们的祭日,他们心中的恨到达了极点,你不应该来的,但你还是来了。 走吧,走吧。我知道你有工作要做,你大可放心地去尽你的职责, 但不论如何,今晚接近凌晨,直到明日日出之时,不要下楼。」 娜娜轻轻拍了拍茂辉的手背,是和冰霜一样的冷,她接着说:「我会尽力安抚那些可怜的邻居,陪着他们度过悲伤的一日。」 「娜娜……」茂辉尽管心中还有许多疑问和不舍,但娜娜说完,转眼便不见了, 五楼廊道之中,还隐隐可见许多身影,有些清晰,有些较为模煳。 他嘆了口气,茫茫然地上楼。此时正值周末下班时刻, 楼上大部分的公司员工见到方才大张旗鼓前往五楼探险的同仁们死灰着脸逃回, 更加地害怕,纷纷抢着下班,且没有人愿意加班留守。 《鬼怨火》四、六月十三 .17 茂辉上楼之时,六楼以上,大部分的公司都已经拉下铁门,剩下的员工寥寥无几 ,且大都忙着整理完最后的工作,跟着是抢到电梯之前,纷纷挤入,见了茂辉,都向他叫嚷: 「阿辉!阿辉,你还在那里干嘛?你不知道刚刚楼下那票人见到了什么吗?还不快来,先下班,等礼拜一天亮再说!」 茂辉摇摇头:「不行……我今晚得加班。」 「天吶!你还要出团对不对?」那同业摀着额头喊:「去外头找地方住,将那些奶奶带到别的地方,别在这里过夜……」 那同业按着电梯开门钮和茂辉对话,其他的人等不及了,拉开他的手,电梯门关上。 茂辉摊摊手,他不是没想过上别处过夜,但气功联谊会这些阿嬷固执的程度超出常人的想像, 即便说是旅行社吸收成本花钱供她们住饭店,光是说明原因、挑选饭店、大批行李搬运等等问题讨论完毕之后,大概就要天亮了。 无论如何,安份地待在六楼联谊会之中,似乎是比较妥当的作法。 「反正娜娜说,别下楼就行了……」茂辉喃喃自语,心中有些怅然,数天来脑中编织而出的美梦,转眼成了幻影。 他无精打采地走到气功联谊会,里头可是热闹非凡,十几个阿嬷聚在三台电视机前,分别观赏三部不同的连续剧; 另有八个阿嬷,分成两桌,大战东南西北中发白;剩余的阿嬷散落在四周,或者聊天,或者看书看报。 大伙一见茂辉进来,都笑着和他打招唿:「阿辉呀,他们说你去抓鬼,抓到几只啦?」 「阿辉呀,听说你交到一个女朋友了,是不是真的呀?」「怎么没带来给我们看看呀?」 茂辉长长嘆了口气,不知该如何答腔,看了半晌报纸,这才问:「文原呢?文原上哪儿去了?」 「他去帮我们买蚵仔面线。」「还有我的虾仁炒饭。」「还有我的粥啦,我要喝粥啦!」「他回来了吗?」气功阿嬷们纷纷答腔。 一直又过了半小时后,文原才提着十二碗蚵仔面线、七盒炒饭、十六碗粥,一大袋菜餚和一和披萨,气喘吁吁地进了气功联谊会。 茂辉愕然之余,已经忘记文原是以何种姿势将这么多的东西全拎在手上的了,问他,文原只答: 「茂辉哥,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我会好好工作,不想太多了。尽人事,听天命,不是吗?」 「你这么想就太好了。」茂辉觉得有些欣慰,大力拍了拍文原的肩头说:「你放心,你那笔钱我帮你想办法。」 「我有一个远房亲戚现在人在国外,生意作的挺大,他答应出面帮我谈,一次把欠债还清。」 文原笑着说,他许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茂辉和文原招唿着三十几个气功阿嬷一面讨论着政治时事、麻将运势、烹饪技术和儿孙家事,一面将那许多袋的食物一扫而空。 直到入夜,阿嬷们的精神都十分的好,一点也没有寻常老年人的早睡迹象。 她们都说今天玩晚一点不要紧,明天车上睡,也省得车上无聊。 茂辉苦笑劝说着:「我知道各位阿姨身子骨勇健,三天不睡觉也行,但是明天车上有摸彩吶, 没精神没好运气,抽不到大奖。而且车上睡太久,到了晚上又睡不着啦。」 气功阿嬷们这才同意早点休息,却仍有些杂音:「好啦,可是我想吃点宵夜,不然睡不着。」 文原立刻大声应答:「阿嬷,要吃什么,我去买。」 「呿!」李阿嬷气得噘起了嘴,叱骂:「谁是阿嬷,这里哪有阿嬷?你眼睛瞎啦,没见到每一个都是一朵娇花吗?」 文原尴尬笑着,答不上话。茂辉打起圆场: 「是呀是呀,每一个都妖娇美丽,人水花搁大蕊。换句话说,就是十八姑娘一朵花。」 几个阿嬷呵呵笑着,都说:「那有十八,三十八差不多啦!」 「我要吃公司出去路口左转的芋圆汤」「我要吃蚵仔煎」「我每天都要喝酸奶啦,酸奶对肠胃好。」 第19页 阿嬷们纷纷提议,俨然将今晚义务性的照料当作旅游行程中的一部份了。 「好好好!各位水姑娘的吩咐我通通记下了。」 文原大声答着,将记有三十来份宵夜的纸条折好收进裤袋,拍拍茂辉的肩问:「茂辉哥,你吃什么?我去买。」 茂辉摊摊手,摇头说:「别闹了,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陪你去。」 文原耸耸肩说:「不用了,这是我应该做的,茂辉哥,这几天我几乎没有心思工作, 所有的事情全是你一个人当两个人用。我跑跑腿,买个两餐又算什么?」 「那我陪你下楼,有点话跟你说。」茂辉看看表,十点四十五,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文原独自下楼了。 文原不置可否,掏出车钥匙出门。两人一前一后地往楼梯间走。 「别走楼梯,搭电梯。」茂辉一把拉住正欲往楼梯走去的文原。 文原有些惊讶,笑着问:「茂辉哥,你不是老是说走楼梯当练身体吗?」 茂辉咽了口口水,他见到六楼的灯光闪烁得更严重了,心中的不安感更加浓烈,连连按着电梯开门键。 待电梯门打开,两人走入电梯,茂辉按了楼层数字键「一」,门缓缓地关上。 电梯开始向下,两人正要交谈,只听见叮的一声,数字键闪亮亮地停在「五」上,门又开了。 电梯外头青森森的楼梯间空空荡荡,灯光闪烁严重。 《鬼怨火》四、六月十三 .18 不知怎地,茂辉隐隐觉得楼梯间之外,有股东西正缓缓地逼来, 他大力按着关门键,电梯的反应十分缓慢,直到他按了十数下之后,这才合上。 还不待茂辉按一楼键,电梯门又开了。 「茂辉哥,电梯故障了,我们走楼梯吧。」文原耸耸肩,想要出去。 「等等,等等!」茂辉一把揪住文原,大力搥着关门键,这才又将门给关上。 「你真的不清楚这几天整栋大楼里发生的事?」 茂辉一面问,一面连连按着一楼键,直到电梯安安稳稳地往下,抵达一楼,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步出电梯,外头静悄悄地,严伯早已下班回家逗孙子去了。 文原说:「茂辉哥,我去买就行了,你上去照顾那些老阿嬷吧。」 「唉……对,我也不放心上面那一票,这几天的事情我明天再仔细跟你说,总而言之, 你待会买好东西,开车回来,打电话给我,我下来接你,帮你提东西上楼。」茂辉千叮万嘱,文原这才开车离去。 茂辉回头,电梯竟还开着,里头站了个女人。茂辉怔了怔,只见那女人伫在电梯左侧,面无表情地面对右侧。 那是茂辉没见过的女人,她穿着老气的浅橘色套装,面容冷冰冰地,嘴唇是发紫的深红,脸色异常地苍白。 茂辉浑身僵硬,他怎么敢进电梯。他看看楼梯口,但见楼梯口之上,隐隐有些人影晃动。 他深深吸着气,却又尽量将唿吸声放轻,生怕惊动了电梯里那女「人」, 他十分确定她是七年前的火灾受害者,他见到那女人套装长袖口下露出的手是焦黑一片的。 茂辉心中骇然,却完全不知所措,他还有一条路可以选择。主楼梯旁有一窄道,通往后门以及副楼梯和货物电梯。 但是五楼成衣商那户在副梯隔壁处,茂辉犹然记得下午在那成衣商受害之处所见到那对夫妻怨恨的脸面,他很怕再见到他们。 他还记得娜娜说这些受灾灵魂,因为他打了良哥一拳,而给他面子,但在这怨气到达顶点之际,这张薄面是否还管用,就不得而知了。 「不论如何,不能将阿嬷们放在楼上……」 茂辉心想自己一个大男人都怕成这样子了,要是那些气功阿嬷们见到了异状,可能一吓就醒不来了。 他咬咬牙,硬着头皮往电梯走去。 茂辉侧着脸走入电梯,尽量不去看电梯里头那伫着的女人。 他紧靠着另一边,一面按着关门键,一面握紧拳头,喃喃念着: 「嗯,除暴安良的事我最喜欢做。放高利贷的没有良心,我这一拳是为了正义而打的,是为了那些被坏蛋欺压的善良老百姓打的……」 茂辉一面抒发己见,还睨着眼睛,偷瞧女人。 女人瞪大眼睛看着他,眼眶发黑,眼瞳子是灰褐色的。 茂辉抖了一下,差点漏出尿来。他赶紧瞥过头,不停按着关门键。电梯门毫无作用。 女人向他靠近了些,口微张,长发微微漂浮,一股焦臭味立时窜起。 女人的衣服成了片片黑灰,焦皮自胸口往颈部、头脸蔓延,整张脸都焦了,焦皮一片片剥落。 「呜!」茂辉哎了一声就要拔腿逃出。 电梯门突然关上,眼看就要将茂辉和这焦黑女人关于狭小密室之中。 一只手伸了进来,抵住了门,电梯门重又敞开。 进来的是娜娜。 「茂辉,不是叫你别下楼吗?」 娜娜挤至女人和茂辉之间,伸手拧了茂辉脸颊一下,茂辉口齿打颤,答不上话,但总算觉得救星降临一般。 娜娜按了六楼数字键,电梯立时关门向上。 那焦黑女人依然瞪视着茂辉,但不再逼近,娜娜开口和茂辉交谈些琐事,茂辉也发颤对答着。 第20页 到了六楼,茂辉失神地出了电梯,回过身时,电梯已然关上,他见到底下通往五楼的楼梯口, 那灯光已经不是青森闪烁,而是冥暗一片,隐隐约约地闪耀几点红光。 那冥暗气息自五楼楼梯间往上爬漫,茂辉深吸口气,头也不回地往联谊会跑,他感到背后有东西追上了他, 先是搭上他的肩头,跟着又构上他的腰,他隐隐听见有小孩子缠着要他一同玩皮球,又隐隐听见有些声音哭喊着好烫好烫。 茂辉奔到联谊会门口之际已经喘起大气,他觉得每一步都跨得十分艰辛。 他终于推开了门,里头热热闹闹的,气功阿嬷正跟着电视里的歌唱比赛,一同唱着流行歌曲。 茂辉觉得背后那股挥之不去的秽气登时消散,回头一看,楼梯口仍瀰漫着诡异的黑气,那是一种充满了怨念却无处发泄的气息。 茂辉拿了纸巾拭汗,拿着麦克风和阿嬷们同声高唱,他觉得联谊会之中的气氛热络温暖,和外头的阴寒怨气截然不同。 似乎就是之前同业男女们讨论时所提及的正气。 尽管如此,茂辉心中仍暗暗发愁,心想这一晚可不好熬,至少待会文原载着宵夜回来之时, 还得再经歷一次恐怖楼梯和鬼魅廊道,那些怨魂已不仅仅待在五楼,而是在整栋大楼之中四处游荡了。 随着阿嬷们欢唱气氛各加热烈,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茂辉的手机响了数声又嘎然而止。 茂辉瞧了瞧手机,是文原打来的,他回拨,那头却无人接听, 他不禁担心,急急忙忙地扔下了麦克风,说:「各位阿姨,我去接文原。」 《鬼怨火》四、六月十三 .19 「唱到一半怎么可以不唱!赶紧唱完啦!」「文原又不是囝仔,还要人接吶?」有几个阿嬷起着哄。 「文原替妳们全部的人买宵夜呢,他又不是三头六臂,一个人怎么拎得上来,我去帮他啦!」 茂辉这么说,三步并作两步地出去。 廊道之外冷冷清清地,茂辉握了握拳头,正要前行之际,突而见到阿水师相命店铺门外的招牌, 他摸摸口袋,掏出阿水师赠他的那本小册子,翻了几页,都是些不知所云、不着边际、模拟两可、似是而非的废话。 但聊胜于无,茂辉还是翻动着那本小册子,喃喃念着里头的阿水师所写的生命理论。 茂辉大步向前走,走至楼梯口之际,看看底下通往五楼的楼梯阴恻恻的。 他想也不想,转往一旁的电梯,那电梯喀啦了一声,自己打开了, 在只开出一条细缝之际,茂辉便见到那缝细里头,一只焦手摆盪晃动。 他随即转身,还是往楼梯下去,只下了一楼,便让一堆杂物挡住。 茂辉陡然一惊,正想不透那些杂物从哪儿冒出来之时, 便见到五楼楼梯间至廊道的墙壁、地板、天花板等,全都成了黑漆漆、红殷殷的一片。 在接近住户祭日之时,火灾现场渐渐地还出原貌。 茂辉惊骇地全身发颤,他此时可不是在梦中,而是真真切切的站在现场,他看了看表,十一点四十分。 前头向下的杂物堆堆得紧实,用手去触碰,热烫得令人难以忍受。 茂辉身去按电梯钮,那电梯钮黏腻腻的,满是血迹。他低头一看,电梯门缝里,淌出了一滩一滩的焦血。 他转身往五楼廊道之间走,紧紧抓着阿水师的小经书,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我没做亏心事,我没做亏心事……」 前头廊道之中,出现了一群一群的受害住户的怨魂,每一个都是焦的,有些头脸变形,是在逃生之时互相踩踏所造成的。 茂辉额上的汗滴不停地滑落,他假装什么也没见到,踩踏过漆黑一片的地板,两侧的公司招牌都是七年前的。 住户们渐渐围上茂辉,茂辉急得大喊:「我没做亏心事,不是我害死你们的,我还有工作要做,别妨碍我做事!」 那些住户眼神空洞,仍围在茂辉左右,有些伸手去拉他的手。 「别这样,别这样,不是我害死你们的。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们别搞错对象!」 茂辉拨开那些抓来的手,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他见到那小孩子紧跟在他背后,拍着一颗皮球,那皮球也是焦黑色的。 小孩子嘻嘻笑着,不停去抓茂辉乱甩的手。 「别这样,这是阿水师的经书,不要逼我伤害你们!」 茂辉乱挥着阿水师那经文小册子,突而手一震,小册子让那小孩给抢了去。 小孩翻看两眼,没什么兴趣,随手撕成了碎片。 茂辉无言以对,一面暗自啐骂着成天胡说八道的阿水师,一面更加往前。 在眼前那一端,成衣商那户门上锁着铁链,门轰隆隆地响,里头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拜託!拜託,让个路,我改天再去打那个放高利贷的傢伙,把他狠狠打一顿,好不好?」茂辉崩溃大喊着,急急向前跑着。 半边脸焦黑的小孩揪住了茂辉的胳臂,抓得死紧,怎么也不肯放。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茂辉怪叫,狂甩着手,他终于奔到了这一端的楼梯间, 回头看去,住户怨灵们伫在楼梯间之后,彷佛害怕着什么一般。茂辉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便是自己身旁的厕所。 第21页 厕所里头红殷殷地,闪动着燃烧的气息,有非常强烈的戾气在里头冲撞。 「叔叔,叔叔……好烫,好烫,救救我……不要丢下我……」揪着茂辉手臂的小孩落下了眼泪,沙哑哭着。 茂辉一愣,厕所突然卷出一只手臂,那手臂也是焦黑一片,还燃着微微火光。 手臂晃了两晃,要抓茂辉,茂辉低身一闪,那焦手没抓着茂辉,却抓着了小孩子的腿,将那小孩倒着拎了起来。 同时,那手臂之后的身子和头,也露出了一大截,像是个身形高壮的汉子。 那烧焦汉子吼叫一声,口中燃冒着红色的火,甩动着手上的小孩子,彷佛对着廊道间的住户叫嚣。 「坏人,你为什么要烧我们!坏人!」那小孩让焦黑汉子提着,尖声哭叫,伸手去拍打那汉子。 茂辉陡然明白,厕所里这凶烈傢伙,是当时梦中所见,那放火之后,也让大火波及的地下钱庄成员之一, 当时他身着大火,逃入了厕所,给烧死在里头,自此成了这大楼间凶烈的恶灵之一, 吓傻小徐的、将女孩抓进厕所的,都是这傢伙,这傢伙比其他住户怨灵更为兇恶。 《鬼怨火》四、六月十三 .20 「叔叔救我!叔叔救我!」小孩子胡乱挣扎着,大哭大叫, 后头的住户似乎对这夺去他们性命的凶神恶煞仍然有所悸惮,只能愤恨地张大了嘴巴,发出了声声诡异哭声。 茂辉本要趁着这些怨灵互斗之际,赶紧下楼,但一听那小弟哭喊, 好打抱不平的性子又给撩了起来,大叫一声:「小弟别怕!」跟着便一个跨步上去, 双手抓住了小孩子的双臂,和那烧焦凶鬼互相拉扯起来,和先前搭救那差点给拖进厕所的女生一般。 「可恶的傢伙,做鬼还要耍流氓,没有天理了吗……」 茂辉大喊着,只觉得身子渐渐给拖进厕所,那小男孩噫噫呀呀地哭着,一只脚不停地蹬。 茂辉突而觉得腰身给擒抱着往外拖 。回头一看,是一个大婶的怨灵抱着他,那大婶两只眼睛是污浊暗黄一片, 那是在浓烟之中,强睁着眼寻找孩子之际,给熏瞎了的。 大婶张开嘴巴,淌出血来,喃喃哭着:「放了我的儿……放了我的儿……」 大婶之后,扑上一个大叔,也揪着茂辉的肩将他往外拖。跟着更多的怨魂涌来,七手八脚地将他往外拖拉。 「就只会躲在厕所,给我出来!」茂辉大吼着,勐力一扯,将那小孩连着那钱庄恶灵,给扯出了厕所。 七八个住户怨灵一拥而上,抓住了那钱庄恶灵的四肢,有着伸手乱扒,有的张口去咬,有的挥拳乱打。 「若是七年前……大家有这么团结,那些恶人也不会这么嚣张了……」茂辉瘫坐在地上喘气。 「现在也不迟……」娜娜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茂辉身后,幽幽地说:「你的朋友有难了,去找他吧,将他们都带上来吧……」 「什么?」茂辉正要问个仔细,娜娜又已不见。 突而一声大震,那成衣商的门户开了,排山倒海的怨恨鼓出,红黑惨雾在地上爬漫, 一道道染着血的黑髮贴着地面席捲而出,卷上那钱庄恶灵的四肢。 围在钱庄恶灵身边的住户怨灵们,犹自愤怒地踢打着他。 钱庄恶灵张大了口,发出兇恶的吼声,但那染着血迹的长髮,爬上了他的脸,堵进了他的嘴巴,将他缓缓地拖拉。 钱庄恶灵挣扎着,却挣脱不开,只能瞪大了眼,给慢慢地拖进了成衣商住户之中。 磅的一声,那门又关闭了,同时传出钱庄恶灵惨烈的哀嚎声。 茂辉撑起身子,摀着耳朵,赶紧再往下跑。四楼、三楼、二楼…… 他好不容易奔至一楼,见到文原让好几个男人压在管理员柜檯上,其中一个掏出一柄枪,指着他太阳穴。 其他的摀着他的嘴,按住他的四肢。文原买来的宵夜洒倒了一地。 另外还有五、六个流氓模样的傢伙或在一旁把风,或吃食着文原买回的宵夜。 这批人之中带头的正是良哥,他手上也拎了一把手枪,趾高气扬地站在文原面前,正举着手,要以枪托打人。 「你们做什么?」茂辉指着那群男人大吼。 良哥回头,一见茂辉,狰狞冷笑了笑,向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个大汉立刻上来,左右架住了茂辉。 「出来混也要讲道义,文原已经准备好要还你们钱啦,干嘛这样!」茂辉大叫。 其中一个大汉二话不说,一拳灌在茂辉肚子上。 茂辉疼痛欲呕,良哥歪着脑袋走来,以手枪在茂辉脸上轻拍两下,说: 「口说无凭,我们给他点颜色瞧瞧。还有你,你上次很勐喔,打我?这笔帐该怎么算?」 茂辉见着良哥狰狞的眼睛,突然明白方才娜娜说的话。 他说:「我公司里还有十几万,良哥……我上去拿给您,算是给您赔罪,好吗?」 良哥不等茂辉说完,抡起拳头就往茂辉身上打,狠狠地揍了他十几下, 这才停手,向手下挥了挥手,说:「把他们带上去,别让他们耍花样。」 几个流氓将茂辉和文原押到了电梯门前,按着向上键,不知怎地, 第22页 电梯号志暗暗地发不出光来,电梯门上的楼层号志灯也暗了下来。 「电梯坏了……良哥,走楼梯吧,一下就到了……」茂辉咳了几声,苦笑着说。 良哥也不答话,自己便往上走,他那十几个跟班,押着茂辉和文原两人,也往楼梯上走。 「茂辉哥……我已经跟他们说会还钱了,他们还是这样……」文原鼻青脸肿,双手还让两个流氓架着。 「别怕。事情会解决的……」茂辉苦笑着说,他也给打出了一个黑眼圈。 解铃还需系铃人。 通往六楼的楼梯是堵死的,是一些杂物,由于光线漆黑,那些流氓模样的人没有注意到杂物上头贴着的标籤,都是古旧的。 茂辉怔了怔,这些货物本来应当挡在四楼至五楼间,但此时整个向上搬移了一层楼,像是刻意要使他们走入那昔日惨案现场一般。 「这是怎样?」一个流氓伸手推了推那杂物,怎么也推不开,怒气升起就打了茂辉两拳。 茂辉强忍着疼痛,他双手同样给架着,只能挺着下巴往楼梯廊道深处噘嘴:「这边有货物,要走另一边的楼梯。」 大伙儿往廊道当中看去,静悄悄地,几盏灯忽明忽灭,闪烁不已。 当中有几个资歷较老的,察觉出不对劲,打量着四周,悄声和良哥说:「这里是以前教训阿连仔夫妇那地方。」 良哥哼了一声,用手肘狠狠地朝茂辉颈子一抵,说:「你要是敢耍我,你就完了。」 茂辉痛得眼泪都要滴了下来,却还是强忍着,苦笑地答:「你人多,又有枪,我哪敢耍花样呀良哥。」 「知道就好。」良哥拍拍茂辉的脸,指挥着一行人往廊道之间走。 《鬼怨火》四、六月十三 .21 灯光青森森地,他们向左拐过了一个弯,直走一阵,又向右拐了两个弯。 这廊道似乎比想像中还要长,不仅一票流氓混混觉得奇怪,便连茂辉也有些讶异, 他双手给压在背后,瞥头却瞧见押着他流氓手腕上的表,零时三分。 茂辉深深吸了口气,住户们的祭日到来了。 前头一个老先生,静静地坐在凳子上,双手放于双膝上,漠然地看着一票人向他走去。 「怎么走这么久?」良哥也察觉出不对劲,一脚踢在茂辉屁股上,将他踢得向前扑出,正好便扑在那老先生腿前。 茂辉摔得头昏脑胀,那老先生弯伏了腰,眼睛瞪得极大,看着脚下的茂辉,开口问:「有没有看到小娟……」 茂辉挣扎起身,蹲在老先生前,点点头,不知怎地,他不像先前那样害怕这些住户怨魂了。 有些人,比鬼更可怕。 「有……我有……」茂辉摀着瘀肿的嘴巴,喃喃地说。 「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老先生突而激动起来,抓住了茂辉的双臂,那两只手枯朽褐红,突起的青筋是黑褐色的。 廊道之中,前前后后出现了些「人」。有的手上提着公文包,有的拿着文件。 小孩拍着皮球而来,经过良哥一行之时,向他们看了一眼, 嘴巴大张,啊地吼叫一声,那声音之尖锐,锥入所有人的心窝。 架着文原的两个流氓让这尖叫一吓,松开了手,文原在地上爬着, 只觉得手掌处黏腻腥红一片,是焦黑的血污,他惊叫着,连滚带爬地向前逃。 良哥一行人也是大大骚动起来,只见到四周青冷的墙上爬出了血污,地板翻起了焦迹, 两侧本来紧闭着的门敞开了,有些人在间中走动,有些货车推了出来, 上头摆放着的一迭一迭焦黄色的文件,那是七年前的景象,那个末日到来之际。 「文原!文原!快来!」茂辉费了好大劲,拨开老先生那对枯爪,扶起了文原, 带着他逃,还回头向老先生说:「我有见过小娟,小娟是个好女孩,很好很好的女孩,她会来看你们的。」 「混蛋,耍我!」良哥勃然大怒,掏出了裤袋中的手枪,向茂辉后背瞄准。 一股寒风捲来,良哥的枪瞄得歪了,射在地上,只溅起几片焦污地砖,再抬头一看,已经不见茂辉和文原。 「玩什么花样?追!」他气得大吼,身后的手下们却有些胆寒, 其中一个神情呆滞、脸歪嘴斜地撞起了墙,另一个吓得伏倒在地,尿湿了一裤子, 在他的身旁,围了两男一女,张着青红色的眼睛瞪看着他。 良哥也发起了抖,却还是强装兇狠,胡乱开了数枪,大步奔跑起来,后头还有超过十个手下跟着他逃。 「大家跟着我,跟着我!」良哥兇狠地大吼,转身招手,要手下围在他身旁左右。 十余个手下有的掏出了枪,有些亮出折迭刀,个个悸慄到了极点。 良哥远远见到前头便是廊道尽头,是通往上下的楼梯间,赶紧大声喊着:「往那儿走!」 十余个傢伙之中,突然倒下一个,躺在地上不停地哆嗦,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天花板,大伙儿拉他也拉不起, 却见到这傢伙以自己的随身小刀,在手臂上刻写着字,都是些平日他讨债之时,在人家墙上写下的字句。 跟着又倒了一个傢伙,其他人纷纷尖叫着,只见这傢伙身上伏了个全身焦黑冒血的妇人, 第23页 妇人眼睛白茫茫的,双手紧掐着那倒地流氓的颈子。 「走!走!」良哥吆喝着,也不顾先前几个倒下的弟兄,只是一味地往前逃, 正惊慌之间,又落下后了两三个伙伴,他们疯狂叫着,彼此互殴。 前头一扇门突而打开,几只手伸了出来,将一个傢伙拉拔进去, 门立时关上,里头传出了那傢伙的惨叫声,像是见到了极恐怖的物事。 「走!走!」良哥的吼音沙哑,心中惊惧至极。 又一扇门打开,几个住户怨灵飘出,又缠倒几个钱庄流氓。 良哥不自主地大声吼叫,身旁只剩三个伙伴了,他那嚣张跋扈的气焰, 至此终于瓦解,全身不由自主地发着抖,脸上的怒色变成了惊惧。 前头廊道闪动着火光,却不见火烧,成衣商那户便在眼前, 门下一阵一阵的红气滚出,哀嚎声、哭声、叫骂声此起彼落。 良哥激烈地哆嗦起来,手中的枪落地,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那是自己的说话声音。 他六神无主,茫茫然地向前走去,身后几个手下跟着。他们一步步向前, 在接近成衣商那户门前之时,听见了说话声: 「每次都说会还,每次都没还,这次不给你点颜色瞧瞧,其他借钱的人都学你啦,我操!」 良哥齿颤胆寒,将脸凑近门上的窗,里头红红雾雾一片,他瞧不清楚,似乎隐隐约约看见他自己。他将脸凑得更近。 一个悽厉女人贴上了窗,和良哥四目相对。 良哥崩溃地大叫,向后勐一弹,却是撞在自己手下身上。 几个手下不知怎地,神情漠然,冷冰冰地,将良哥架了起来。 「你们怎么了,你们要干嘛?」 良哥惊惧大吼着,勐力踢打他那数名手下,但他们像是失了魂一般,对自个老大的叫唤毫无反应。 只见前头那门渐渐敞开,凶烈的气息滚滚而出,那是悲怆的气息,那是復仇的气息。 《鬼怨火》四、六月十三 .22 良哥睁大了眼睛,见到房中地板的血污,樑上的绳,俨然便是七年前那夜情景。 一个女人睁大了眼睛,躺于地上,他的丈夫,那个成衣商人脸上挂着血泪,搂着妻子。 「我错了……原谅我……」良哥身子发出了哆嗦,他见到那夫妻抬起了头,两双眼睛睁得大极,瞪视着他。 「现在才知道错了,太迟了……」娜娜在一旁出现,幽幽地说。四周的住户怨灵围了过来,都愤恨地看着良哥。 几个钱庄手下,脸色漠然,静静地将良哥架进屋去。 良哥心中的恐惧到达了极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瞧一个手下, 构下悬在樑上的绳子,将良哥双手绑缚,将绳另一端抛过一柱横樑,慢慢拉动。 良哥便这样缓缓地往上吊起,良哥勐蹬双脚,却踢不倒他那些手下。 「快放开我、快放开我!」良哥的嗓音近似哭音,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苦苦哀求着:「阿连仔……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求求你原谅我……」 但他目光所及之处,已见不到那成衣商,突而身旁有了动静,他其中一个手下, 身子一震,拍了拍良哥的脸,转身,走到门边,抄起一根甚粗的木材棒子,再转身,面对良哥, 良哥剎时觉得他持着木材的那手下,脸上神情依稀在哪里见过──是那成衣商男人。 「你……要干什么?」良哥惶恐地问。 持着粗木材的手下向他走来,冷酷的神情让良哥感到一阵掺杂绝望的恐惧,呢喃着说:「原谅我……原谅我!」 「有借……有还……」那手下喃喃说着,眼睛之中暴射出异光,将手中的粗壮木材高高举起。 □ 茂辉扶着文原,躲在墙角,他们怎么逃也逃不到楼梯处,绕了几个弯又回到这儿, 知道这是恐怖电影当中时常上演的鬼打墙戏码,索性不走了,找着个墙角躲着,喘口气再说。 成衣商屋中先是传出一声硬物击打巨响,同时便是良哥勐烈悽厉的哀嚎声,将他俩吓得全身汗毛竖立。 磅!磅磅! 磅!磅磅! 击打声一记接着一记,良哥的惨叫声更加地沙哑惨烈。 「报应……这是报应……」茂辉缩瑟了身子,让这阵声响吓得面无人色。 不一会儿,击打声渐渐停了。但便只静默一会儿,良哥发出了更令人胆颤齿裂的悽厉惨号。 茂辉知道屋子里头发生了什么事,他还记得良哥当时持着木棒打不过瘾,还以老虎钳子去对付成衣商的妻子。 茂辉知道此时那散发着艷红血光的房间之中,正重演着当年悲惨一夜, 只不过苦主换成了人,良哥一个人承受着成衣商夫妇所遭受的惨事──他罪有应得。 茂辉撑起身子,远远见到成衣商那户门上小窗,透出血的光芒。 廊道四周都发出尖锐着叫喊声,似乎是住户怨灵们感受到了復仇的气息,开始骚动、焦躁。 茂辉和文原见到几个全身是伤的钱庄手下,神色诡异地朝他们走来, 赶紧拔腿跑,但几个弯拐之后,仍然见到那些傢伙,死命地追着他。 第24页 天花板滴下了血,一盏盏灯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妖异的火光,悲剧似乎将要重演, 怨灵们失控了,廊道之中迴荡着悽厉的哭嚎声,茂辉和文原在诡异的光火中扶墙前进, 身旁不停有怨灵窜过,或者逼近茂辉,向他张开血盆大口。 茂辉死命着拉拔着文原前进,只觉得文原身躯愈渐沉重,仔细一看,他背后攀伏着三个怨灵,一男两女。 文原让那些怨灵们勒得胸口窒闷,气喘吁吁,炫然欲晕,茂辉一把架住了他, 拍了拍他的脸,却拍不醒他,伸手要去推那三个攀扶在文原身上的怨灵,却也推不动他们。 他再也没有力气,无奈地坐倒在地,那三个怨灵爬呀爬地,往茂辉身上爬去。 茂辉挣扎想逃,却又不能抛下文原,只能唉声嘆着气: 「冤有头……债有主……我都替你们将仇人带了上来,就别整我了好吧。」 「他说的没错,你们放过他吧,放过他吧。」娜娜在茂辉背后蹲下,朝那些怨灵们挥着手,作势驱赶。 这才阻下了那些怨灵,跟着娜娜扶起文原,茂辉也连忙站起,和娜娜一左一右地拖着文原往前走去。 茂辉回头,还见到背后那些怨灵住户似乎是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飘来盪去的。 前头廊道的血污褪去,露出古旧却干净的壁面,老先生愣愣地坐在藤椅上, 远远地见到娜娜走去,高兴地站了起来,呜咽喊着:「小娟,小娟!」 娜娜向她爸爸笑了笑,上前抱了抱他,老先生笑得落下泪来,招唿着娜娜进屋。 茂辉扶着文原跟在后头,娜娜领着他们,进了她的房间。 「小娟回来啦,小娟回来啦……」老先生和老太太高兴地喜极而泣。茂辉见到老夫妻互拥着,化为了光,照亮整间屋子。 《鬼怨火》四、六月十三 .23 娜娜将茂辉领进自己的卧房,将昏厥的文原瘫放在床上。 茂辉也在一旁坐下,抹了抹脸上的血污,和娜娜互视几眼,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茂辉苦笑地说:「我还以为我终于成功了……」 娜娜好奇地问:「成功什么?」 茂辉说:「我以为我成功追求到了一个女孩子。」 「你并没有成功追到我呀,我压根没有打算和你在一起。」娜娜笑着说, 伸出手指,轻点了点茂辉的额头,幽幽地说:「但是倘若我还在人世,或许就不一定了……」 「只有妳听我讲的笑话会笑,只有妳愿意和我吃饭、谈天,聊所有可以聊的事情……」茂辉嘆了口气说。 「阿辉,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男人。」娜娜微微一笑,看着茂辉的双眼说:「总有一天,你会碰上让你的诚意打动的人。」 娜娜说完,就要转身出去。茂辉急急问着:「你要去哪里?我跟文原该怎么办?」 「我那些可怜的邻居们还受着苦,我要帮助他们脱离苦海,做最后一件事……」 茂辉不解地问:「妳要怎么做?」 娜娜笑嘻嘻地转过身说:「我不想吓着你,所以不会和你说,过几天,你翻翻报纸就知道了。 到了那时,我就会回到我本来应当去的地方了,我那些可怜的邻居也是。」 茂辉站了起来,上前几步,喃喃地问:「以后我还见得到妳吗?」 「当然是见不到了。别只惦记着已经过去的事,我和这些悲伤的灵魂,都要去我们该去的地方了。」 娜娜朝他做了个俏皮的鬼脸,跟着转身推门而出,幽幽说着:「好好保重,阿辉,朝着前方看,去追逐你的梦想。」 茂辉啊呀一声,想上前追,伸手抓去,什么也没抓到。 文原平躺在他的脚边,四周又变回了静僻廊道,红光、焦火、惨嚎、怨灵什么的,全不见影踪了。 「阿辉呀!你们上哪里去了?」气功阿嬷的唿喊声自头顶传下,茂辉和文原同时一惊,回头看去,是楼梯。 几个阿嬷正急急忙忙地下楼,向他们招手,见了他们脸上伤势,都着急问着:「唉呦喂呀,发生了什么事?」 茂辉发了半晌愣,这才说:「在楼下跟几个小流氓打架,宵夜什么的都打掉了……」 气功阿嬷们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搀扶上楼。 茂辉什么也不说,不时回头看看,底下静悄悄地,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 □ 良哥伏倒在地,双腿红透了裤子,弯折扭曲,全身上下的伤痕可怖至于极点。 数个手下漠然地将他拎起,往外走去。 外头还站着近十个钱庄手下,全都面无表情,每一个的肩背之上, 都攀伏着数名住户怨灵,怨灵们的神色似乎没那样愤恨了。 娜娜在十数名钱庄手下、数十名怨灵耳边,不知讲了些什么。 四周的廊道壁上的焦黑污迹渐渐褪去,那些怨灵们脸上的伤疤也渐渐淡去,凶烈的神色变得平静, 大伙井然有序地排着队伍,妈妈牵着小孩,主管领着下属,有说有笑地缓缓前进。 一行钱庄手下离开了大楼,坐上自家的箱型车,往目的地驶去。 在天还没亮之时,数量箱型车在一处别墅前停下,那是钱庄幕后主人的豪华别墅。 第25页 良哥被数名手下架着走,身上的鲜血不停滴落下地,迷迷茫茫之中,还喃喃念着: 「我知道错了……我是畜生……我猪狗不如……我知道错了……」 别墅里头的管家听了电铃声,见是主人手下,便开了门。 十数名神情凶烈的钱庄手下,纷纷掏出身上的刀械,推开了管家,进屋。 管家还没来得及唿喊出声,已经动弹不得,几个怨灵自钱庄手下身上跳下,攀爬上管家的身子。 管家的眼睛登时冒出了黑色血丝,身子不自然地动了起来。 楼上的小宴厅,主人仍和几个好朋友通宵豪饮,他们一面欢畅痛饮,一面讨论着他们合资的钱庄, 这几个月的收入有些迟缓,正想些高明的催债点子,当作闲聊的话头。 他们都喝得多了,拍着鼓涨的肚子,露出倦意。底下飘上了烟味, 热气蒸腾,顶上的灯光闪了几下,透出几丝奇异色泽的光芒。 主人和几个好友都觉得怪异,走至楼梯间查探,见到底下一片恐怖景象。 那些钱庄手下们,正以自己的血,在墙上、家具上写下憷目惊心的字──「欠命还命」「血债血偿」「时辰已到」 「你们造反啦!」主人既惊且怒地暴喝着,大步奔跑下楼, 还见到几个手下,脸上挂着怪异地笑,正在名贵家具旁点火烧着桌椅。 主人一把揪起其中一个放火的手下,见了那手下脸色狰狞得不像是人,吓得旋即放手, 想要奔逃,已然迟了,几个手下扑向他,抓住了他的手和脚,将他抬上了楼。 主人楼上那些酒肉朋友,狐群狗党,见了那情形,还以为是仇家杀上门来了,一个个想要跳窗子逃。 但一奔到那些窗边,却见到窗子上同样布满了讨债的血字,他们尽管骇然,却仍不顾一切地向窗边逃,试图开窗。 一个人的手给折得弯了,他大叫一声,身子腾空,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给吊了起来。 跟着,所有的傢伙都是如此地给吊了起来。 他们瞪大了眼睛,见到各个窗户,爬入了陌生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主人被抬了上来,和一群酒肉朋友们同样地给吊了起来。 成衣商夫妇漠然地也夹杂于怨灵其中, 抱着皮球的小孩奔到别墅主人与朋友喝酒那桌前探看玩耍,见到桌上摊放着几张涂写着字的纸。 张张都画了丑陋歪曲的图样,还有些文字解说,竟是这些傢伙,畅饮无聊之际,想出的逼债法子。 他们之中有些读过书,又或者是心理变态,研究过古时的逼供酷刑, 几张图上画着的丑图,一张一张都包含着可怖的心思。 小孩取了一张,有趣看着,奔到其中一个傢伙前,指指他,指指图。意思是问这图是否是他画的。 那傢伙吓得尿湿了裤子,直到小孩露出了满嘴墨黑利牙,这才点点头。 小孩尖叫着拍手,四周的怨灵骚动起来,底下的火光更盛,几个被鬼迷了心窍的钱庄手下上来, 自小孩手上接过图,端看半晌,搔搔头,都将目光看向那承认是自己画的那傢伙。 他们将那傢伙手脚拉开,摆出了和图上一样的姿势。 其余的主人朋友,见这情形,自然是魂飞魄散,他们知道,方才哄闹嘻笑之余想出的鬼点子,竟要报应在自己身上了。 所有的傢伙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见到一个一个的酒肉朋友,在他们自己的创意之下, 将嗓子叫哑,大小便失禁,晕了又醒、醒了又晕,跟着轮到自己。 尚未受刑的两个傢伙,见到酒肉朋友们一个个惨烈样子,都吓得晕了,但随即便给摇醒。没有一个逃得了。 这别墅的地理位置静僻,风景宜人,四周的邻居都相隔得甚远,没有人知道那豪华别墅当中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在早上起床时,远远地自窗户见到那别墅燃烧炙烈,在消防车抵达之前, 里头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些罪恶,包括那些还没催讨成功的字据,全都化成了焦灰。 没有人亲眼见到报应,但它确实发生了。 《鬼怨火》五、出发 .24 (end) 「早呀!严伯,你曾孙最近调皮吗?」茂辉大声和严伯打着招唿。 「调皮得很吶,气死俺了。」严伯口里这么说,却笑得合不拢嘴。他不辞了。 大楼里大大小小数十家公司,自掏腰包,凑足经费,办了盛大法事。 只有茂辉知道,这法事白办了,娜娜以及整层五楼的怨灵,已经回到了他们应当去的地方。 茂辉登上六楼,先是去阿水师的相命铺里,大大地调侃了阿水师一番,原来那阿水师在临行之际, 搭乘电梯,却碰上了和茂辉同样的傢伙,那个橘色套装的女人。也不知当年哪家公司的员工。 任凭阿水师如何念咒诵经、招神请将、跪地求饶,那电梯门不开就是不开,女鬼不走就是不走, 他俩在密闭的电梯之中里头大眼瞪小眼,足足煎熬了二十分钟,直到阿水师吓得晕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让严伯拖出,捱了两个耳光,幽幽醒转。 阿水师这么一吓,便住了一个多礼拜的医院,好不容易出院,赶紧将自家招牌拆了, 第26页 不再吹嘘自己能上天下地,仅仅说是有点慧根,能解解字,聊聊人生道理罢了。 那被厕所恶灵吓得崩溃的色情小徐,在那之后也活蹦乱跳地回公司上班,继续在工作冈位上打拼奋斗, 一样不改好色下流,嘴巴一张就喷出低级话,同样地惹人讨厌。但不论同事们怎么问, 他都绝口不提那天究竟见到了什么,只是偶而抱怨那日阿茵大便的恶臭令他难忘。 小徐的态度自然惹得阿茵忿忿不平了,但她也好不到哪儿去,那日贪玩碟仙的几个傢伙, 回到家中,每日失眠,一睡着就做恶梦,梦见一个女人,压着他们的手指。 当时没有见到的景象,却在梦中出现,这些可怖恶梦缠了他们一周以上, 自然也是迫使大家都慷慨地掏腰包,举办盛大法事的原因之一。 文原的亲戚急急自国外赶回之时,文原已经辞职,准备要地下钱庄一搏了,但却见到报纸上刊登的头条报导, 说是那钱庄所有幕前幕后经营的傢伙,全都葬身火窟,临死之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死得极惨。 文原等了数日,都等不到催讨的消息,甚至主动打电话去问,完全打不通, 这才相信所有和该钱庄有关的傢伙,包括那些借条字据,全都不在人世了。 「这样穿才帅嘛!」 十楼两个银楼女员工,下楼时见了茂辉,亲切地和他打招唿,还交头接耳地说战神改变造型成功,变帅了。 茂辉拉拉衣领,嗯吭两声,竟有些不好意思,他来到气功联谊会,气功阿嬷们早已准备就绪, 听茂辉说车来了,个个兴奋得和像是准备毕业旅行的小学生一般,推推挤挤地下楼。 那夜过后,白白旅行社这团旅游,延后了两个礼拜才顺利出发。 游览车上热闹非凡,茂辉脸上还贴着药膏贴布,他抓着麦克风, 高昂地唱完一首当红歌手现下最流行的一首歌,十分像那么一回事儿。 「阿辉呀,你转性啦!怎么会唱年轻的人歌啦?」老阿嬷们纷纷起闹。 茂辉伸手欲拨头髮,却拨了个空,他忘记自己已经剪去那顶过时的中分菇形头, 变成了劲酷的刺猬头,胸前口袋还放着mp3随身听。 「人要向前看嘛!」茂辉哈哈笑着,转身就搭上了兼差客串导游的阿茵肩膀,学着嘻哈歌手的口音说话: 「阿茵,嘿!呦!呦!明天到了地热谷,我有荣幸请妳吃颗蛋吗?呦!我们可以一边煮蛋一边吃,好好培养感情呦!」 「呦你个头啊,你当然没有这个荣幸。」阿茵用麦克风大声应答, 惹得全车的阿嬷一阵鼓譟:「阿茵不识货呦!」「我们阿辉明明就很好!」 「嘿!呦!战神的传说继续在公司里流传呦!」茂辉比划着名嘻哈手势,回到座位上乖乖坐着,不再死缠烂打。 取出胸前的mp3随身听,按了几首歌,都是些十年前的流行歌曲,都是他和娜娜都爱听的歌。 「当然要向前看,但偶尔缅怀过去,也不错呦!」茂辉随着乐曲轻哼,看看窗外,窗外晴空朗朗,是个大好初夏艷阳天。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