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物奇谭系列》 第1页 [悬疑惊悚] 《古物奇谭系列(出书版)》作者:绿桥乔【完结】 作者:绿桥乔 出版社:贵州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7-8 isbn:9787221139337 内容简介 冬夜,传媒大学女生寝室发生了一起诡异命案,死者戴着一只染了血丝的唐代白玉镯。无意中看到了整个死亡过程,爱好收藏古董的女大学生冷翡翠因而怪事连连。 她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找到了传闻中有关邪祭和被诅咒的古画,眼看着鬼魅一样的女人从古画里走下来,更被警察当成杀人疑犯。 为洗脱嫌疑,冷翡翠被逼走上了寻找古画和唐镯所隐藏着秘密的不归路。意外认识了古玩店老闆顾玲珑,却令真相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第二人、第三人离奇死亡,那唐代白玉镯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和宫墙古画中的女鬼到底有何联繫? 沿着线索步步追查,冷翡翠偶然成为《古董迷情》节目主持,渐渐爱上了多次救自己的青年才俊子剔透。 订婚的当晚,冷翡翠却发现自己的未婚夫家庭古怪,她未来婆婆长了一张和古画中女鬼相似的脸…… 难道惨案背后并非人心险恶,而是来自古物的报復? 无条件援助她的顾玲珑,其背后的理由令人惊疑,更让冷翡翠惊惧的是,她确定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层缺失…… 编辑推荐 唐代白玉镯 宫墙古画 深村墓葬群 一档“古董迷情”电视节目,连环奇诡杀人案 双面卧底顾玲珑化身古玩街小老闆,寻找警方失踪卧底冷翡翠 探求古物背后的真实,追究真实中的故事,看尽故事里的人心 作者简介 绿桥乔,爱看怀旧电影,宅于蜗居,闲时看书,看书是最爱爱的消遣。爱写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固执地守候在小言的世界里,期待笔下的故事和人物能得到大家的喜爱和认可。 已出版:悬爱小说《诡镯》《古董新娘》《青花咒》;古言《惊鸿·恋姬无双》和民国谍恋《潜行迷踪》。 即将出版:《我最深爱的》《你的一切,我都喜欢》(《我最深爱的》姐妹篇)。 引子 夜了,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雨不大,但天却红得像要滴血。 康宏集团的年轻总裁在灯下观摩着一幅完美的画卷,画卷破得还真厉害,明天得找人把它修补好。 他心里这样想着,手抚上了画中各式奇怪的古代人物。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了一个眼神迷离的女子身上,看得着了迷。她的眼睛真美,好像有说不尽的故事,充满了神秘。 他想仔细看清女子的容貌,髮髻乌黑高耸,眼睛那样迷人。在画卷的许多地方都有她,她的服饰千奇百怪,看起来像少数民族的服装。她究竟是谁?是仙女吗?男人忽然有了许多光怪陆离的幻想,无比旖旎。 明天一定得找人问问画的来歷,这幅画一定是珍品!纵横古玩界多年,他绝不相信这是幅仿画。岂有仿得如此逼真的眼睛?那双眼…… 光线明暗交错中,男人抬起了头。 “我怎么睡着了?”他揉了揉眼睛,连忙去看画上迷惑了自己的女子。女子还是那样充满神秘,充满诱惑。 动听的歌声从窗外飘来,夹着雨丝。他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音乐,唱什么却听不懂,他像身处无边的汪洋之中,漂浮不定,若即若离。他站在窗边,楼下并无人影。忽然,窗子上映出了画上女子的身影! 她定定地站在他背后,冷冷地注视着他。那种感觉让他产生了奇异的恐惧,但危险的诱惑却吸引着他。 他连忙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她。 真美啊,难道我在做梦吗?他忽然对着女子笑了。 他想起了刚才梦中,那女子的容颜仿若凝固了繁花盛开的剎那芳华。这就是无法抗拒的危险气息。 女子缓步而行,光着的脚,移步生莲,美不胜收。光线暗淡,她从房门一步步地向他走来。 虽然画上的女子有些模煳,但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却周身发出淡淡的光,和画上之人有了七八分相似。 “你真的来了?”男人激动得不能自已,不敢相信画上的女人真的来到了自己面前! 女子笑着点头,似是洞知了他的心事,轻抬玉手召唤他过去…… 第二天,在本市的《京城都市报》上有这样一条新闻: 本市康宏集团总裁某某,在家中离奇死亡,只得上半身躺在浴缸中。刚收购的传世古画神秘失踪,不排除被人谋杀的可能。案件仍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第一章 翡翠 “来人啊!把这个贱妇的手砍了!”高高在上的女子是那样美丽,那样盛气凌人。大大的丹凤媚眼斜睨,说不尽的妩媚。 “啊——”一只左手活活被砍断,镯子更红了。那断肢女子事先已被餵了毒,毒药穿肠过,她七窍流血,气犹不断,“我做了鬼,也要来找你!” 天是血红色的。 “你这个毒妇!我做了鬼也不放过你!”宫装女子被踩在脚下,血溅起来,那洁白的手镯在染上血后变得血红。 她七窍流血,气犹不绝:“我做了鬼,也要来找你!” “也要来找你……” 第2页 翡翠惊醒,又是那个古怪的梦。 风颳开了宿舍的窗,轻纱随风而舞。翡翠擦了汗,嘆了一口气,正想躺下,一个白色身影从窗前掠过。 “啊——”翡翠忍不住大叫,因为那张脸,白色身影的那张脸似乎正对着她笑。 “咚!”沉闷的撞地声。 同宿舍的师乐丝和洛烟云被翡翠的叫声惊醒,翡翠战战兢兢下了床,看向窗外。 那穿着白裙的女子正面而落…… 风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是bton(贝纳通)的牌子,显示着青春的味道,现在却伴随着浓重的死亡气息。 那学生的左手断了,是下落的过程中被宿舍伸出的铁钩活活钩断的,挂在窗台前。晾衣竿撑出去的铁钩上,血正从上面滴下来。 翡翠不敢抬眼,因为那只断手上戴着的镯子令她恐惧。那是一只唐代古玉,高达百万的白玉镯子,与她梦中的染血镯子太像了! “啊——”师乐丝和洛烟云吓倒在窗台前,挂着的断手忽然飞落,钩到了翡翠的头髮将其往窗台外拖,断手悬在了半空。 师乐丝和洛烟云哭着往后爬,哭声、喊声乱作一团。翡翠呆呆地站立许久,忽然回过神,拼命地要甩脱那只手,最后髮丝断了一截,血手从九楼坠落。 整整一夜没睡。 死者是表演系的学生,海外的华侨,身家过亿,但终是无命消受。死因很简单,自杀。原因是失恋——相恋四年的同校男友见异思迁,她从小娇贵惯了,经不起打击,所以自杀。 师乐丝很反感,只是小小的感情问题、面子问题就要寻死,累不累!那只漂亮的镯子未能帮主人挡过一劫,正完好地躺在那儿,最后被警察带了回去做证物。 接受完警方的问话,翡翠藉机向警官提出了想看看那只镯子的要求。当她拿起镯子来看时,室友都吓得躲到了门背后。 那是唐代的器物,玉质晶莹,白色带碧青影红皮。镯子由三节等长的白玉组成,断面呈扁圆形。每节玉两端镶金虎头,用两颗金钉铆在玉上,并用小金条做插栓相连,可自由活动,非常精緻。翡翠仔细研究着,发现它们与1970年陕西西安窖藏出土的镯子很像。 “这不是翡翠,是中国和田玉,唐代,有沁色,定是经过陪葬无疑!但看得出也是传了几代人,代代相传下来的。玉吸收了人气,十分温润。在中国古代除了羊脂白,通常和田玉凡翠色都称翠玉(为了不和中国的翠玉撞名,外来的有鲜艷的绿色的硬玉就叫非翠,而后慢慢演变成今天的专用术语翡翠)。应该还有另一只,本是一对的!”翡翠对着镯子自言自语,若有所思。 “我说翡翠,现在不是你上文物研究课的时间,我们宿舍里就你一人是转去那个古怪歷史系的,你别再吓我们了!” 翡翠穿过繁华的商业区,走过了气派的电视台大厦。 电视台一直是自己理想的工作地方呢,翡翠抬头羡慕地看向现代气息十足的电视台大厦,笑了一下匆匆而过。 再走过车水马龙的写字楼旁,一栋同样气派的双子楼出现在翡翠面前。如果是在夜里,这两座对称相连的大楼更好看,犹如两条变色的霓虹相互辉映闪动。 她迅速地走进了这座名为文氏集团的双角大厦。因为今天的机会很难得,这个新闻稿是她特约的,如果能通过採访顺利完成论文的话,那她就可以不用考试而直接取得学位了,最重要的是还可以提前毕业。 为了前途,拼了!翡翠自己给自己打气。进了大厅,里面阴凉得古怪,光线也是暗暗的,给人一种后背凉飕飕阴冷冷的感觉。 怕什么,你不是说考古摸古尸都不怕的吗?她笑自己胆小,走到了服务台。前台客服问明她的姓名就让她自己进去了。 这么大的集团怎么感觉没有什么人呢?四周空荡荡的,使人有种不真实之感,连客服也怪异得很,空洞的双眼对着人来人往的大街,身子、脸、头、手一直没动过。 不准乱想!翡翠强迫自己冷静。 翡翠回头,客服小姐睁着空洞洞的眼睛对着她笑,眼中闪着暗绿的光。一惊,再看,客服小姐根本就没朝她看。 自己吓自己了,翡翠心里嘀咕着继续往里走。 这个集团的负责人文子冈是出了名的商业巨头,肯见她这种普通市民中的普通学生真是她的荣辛了,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幸运。 但有时好运气是会用完的,翡翠不知道,她所谓的万里挑一的好运是要付出代价的。在她踏进这个大厦的那刻起,她的好运气就已经用完。 有电梯的靠边走道上,风勐烈地在过道里扯动。一道白色的裙影飘过了旁边的楼梯拐角。翡翠回过头看了看,三米远的楼梯旁并没有人,她忽然有了种不寒而慄的感觉。 自从进入了这栋大厦,就一直感觉到阴冷。翡翠安慰自己,肯定只是一块布条,自己没看清楚罢了。这么想着,翡翠来到电梯前等电梯,奇怪的是,电梯怎么一直停在四楼不动了?难道是电梯坏了? 她真以为电梯坏了时,三部电梯突然同时启动。不一会儿就下到了一楼,停在了她面前。奇怪,我不是没按键吗? 这时电梯如三张大口朝她张开,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进了其中的一部电梯里。进去以后,她刚想关门,忽然,那种被盯视的感觉又来了。她勐地回头,没人。正当电梯门关合时,她从门缝中看见,原来这部电梯的正对面还有一部孤单的电梯。那电梯敞开着门,没有人,地上却有一对白色的高跟鞋,每只鞋跟处还绑着个火红的蝴蝶结,静静地站在那儿,如同和她对视着。 第3页 她一惊,赶快按了顶楼,看着电梯徐徐上升,她也镇定许多。 翡翠心想,或许,只是哪个员工恶作剧故意吓人的吧,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怕!忽然,灯一闪,电梯里灯光一暗,随即又亮了。这时,电梯停在了四楼。不会这么倒霉吧?她正想打电话,却发现没有信号。这时,电梯顶部空调处的四盏灯灭了三盏,只剩一盏灯亮着诡异的黄光。 这连续的意外让一向自诩胆大的翡翠也慌了神,她拼命地按动求救键。很不幸的是,这个键也坏了。 “有没有人啊?”翡翠不住地拍打着电梯门叫喊,顾不上淑女形象了。这里又闷又黑,各种恐怖的想像不断地从脑海里滋生出来。昨夜跳楼自杀的女孩不是也穿着一袭白裙和绑着红蝴蝶结的白色高跟鞋吗? 刚才见到的不就是…… 翡翠更加歇斯底里地拍打着门。 “唉——”一声幽幽的嘆息从背后传来,翡翠的心凉了半截,看着电梯门上映出的影像,她的背后是个白裙女人,背对着她站着。 别转过来,千万别转过身来!翡翠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但心里有一丝偷窥的欲望升起,她长什么样?心里矛盾着,但还是希望她别转过身来。翡翠看着面对墙角微躬着身体的女人,她捂住了嘴,腿一软,站立不稳地摔了下去。她挣扎着起来,回过头,电梯里除了她根本没别人。 翡翠拍打着门,门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赶紧冲出去,迎面撞向门外站着的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翡翠连连道歉。 站着的是个女人,脸很平常,只是惨白,而嘴唇却涂了浓浓的大红的口红,样子很像恐怖片里化了妆的死人。翡翠惊吓之余连忙收回了扶住她身子的手,她身体冰冷,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香。 那女人不说话,半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没进去的意思也不打算走。头髮斜斜地垂下挡住了苍白的脸,只剩一抹诡异的红,似乎在笑。 翡翠再也忍不住,挣扎着跑开了。电梯关门的声音很刺耳,翡翠回头看,那女人真的在电梯里朝她笑。女人脚上穿的正是那双有红蝴蝶结的白色高跟鞋,苍白中,那抹红像血一般。 真是晦气,冷翡翠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翡翠边责怪着自己边往前走,但是走道真的好黑,又很静,这么大的集团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入,每扇门都关着。翡翠感到在门的背后总有一双眼睛,不,是有几双眼睛看着她!她转过去走楼梯打算慢慢爬上去。唉,顶层啊顶层。 楼梯对面是落地玻璃窗,外面街道十分热闹,而这里……想到这里,翡翠不自然地抱起双肩,快速地向楼上跑去。 接连地跑,又上了七八层。翡翠已经觉得快虚脱了,决定坐下歇会儿。为了不弄脏裤子,她特意从手提包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垫着坐下,看向窗外高楼下的车水马龙。太阳透过玻璃暖暖地照着她,忽然,她就觉得很感动。小女孩的天性使然,很快也就不觉得害怕了。 她站起身子打算继续走,心想还是得坐电梯,这样走什么时候才能爬到顶层。 “嘭!” 什么声音?翡翠抬起了头,一个女人在十二楼“飘”着!没错,飘着!样子、样子怎么那么像那晚自杀的学生?翡翠尖叫一声扶着墙向后退去,脚忽然崴了一下。 那个女人忽然抬起了手朝她挥手,“咯咯”地笑,每笑一下嘴角就溢出一些血来。尽管隔着窗子,但那种啃着骨头一样的“咯咯”声,像被低音炮无限扩大了一样。 “啊——”翡翠转身向大厦十二楼跑去。 无意间瞥见楼梯口写着“12楼”。这里也是一片漆黑,暗淡的光影下有些斑驳的亮点。匆忙拐进了高级职员电梯,她不想再碰到普通乘客电梯里恐怖的一幕。 电梯显示的是“13楼”,翡翠顾不上心里的疑惑赶紧按了顶层,想或许是自己刚才看错了层数。 这次倒是顺顺利利,电梯缓缓上升。翡翠慌乱的心才镇静下来。当门打开时,她望着眼前的景象出神了好久。顶层很宽阔,全是些旧式家具,穿过圆拱门,就好像回到了旧时。墙上点着几盏青铜羊头承托着的香油灯,橘黄的光在清一色黑檀木家具的掩映下有种难以说出的压抑。 穿过玄关到了大堂,接着就是长长的走廊,这里好静,看不到工作人员的身影。翡翠暗暗地深唿吸,继续向前走。高跟鞋发出的“噔噔”声在走廊里空洞地迴响。 四周是漆黑的墙壁,穿堂风唿唿地吹着,更显得安静。 终于看见了一点光亮,翡翠快步跑过去。近了,却是一身古装,云鬓半坠的女子提着一个白灯笼无声地走着。翡翠想离开,但被吊起的好奇心领着她跟着那女子走,让人有种受到了蛊惑一般的感觉,心底有一种怪苗慢慢滋长出来,紧紧抓着自己的心疯狂肆意地生长,绵长的恐惧蔓延开来。 正当她觉得女子的身影如此熟悉,想要猜测对方的身份时,忽然觉得后脑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这是哪里?翡翠摸着头想坐起来。咦?怎么这么黑?她发现自己几乎不能动弹。 我怎么在箱子里?翡翠用力地推开木盖,“嘭”的一声,木盖被推开了。周围是几口上等的棺木。我究竟是在哪里?一连串怪异的事情使翡翠无法再待下去。 第4页 那个女子又出现了,身上泛着白色的亮光,慢慢地向她走来。高挑的身材,鹅蛋脸,只是虚白,“她”正面迎向她,停在了不远处,伸出手,向她示意。 这一刻,翡翠如失了魂般跟着“她”走。“她”的脸和梦中见到的惨死的女子太像了。 自己的心怎么像空了一般,只看见“她”透明得几乎虚无的手向自己挥动着,有致命诱惑力。翡翠身体慢慢放松,只知道跟着“她”走。 女子身后是一面巨大的落地古镜,木刻的两条巨龙缠绕着托起泛黄的镜子。镜子里的世界那么幽深,好像在变换着一些不真实的场景。女子忽然不见了,隔着几米,镜子里出现了一团模煳的白影,渐渐清晰起来,一只断手从镜子里似乎要伸出来一般。翡翠勐地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还有跳楼的女学生。她浑身一激灵,全身的血液开始上涌。仿佛从睡梦中醒来,身体开始有意识地反抗并后退,镜子还是那个镜子,根本没有什么断手,但她早已慌乱得失了魂。 翡翠茫然地拐一个弯,走进了一个房间,刺眼的蓝光让人有种不真实之感。房间四周挂着不同的画,但每幅画都有一个相同的女子,就是在她梦中出现的那个女子。 画的内容也很奇怪,像是祭天的仪式。“燎祭”中的五色神女在跳着怪异的舞蹈。懂燎祭的是楚巫,只有官方掌握这种祭天仪式,而且极少用到。他们更喜欢的是通过燃烧大量柴草使烟气上升,以表对天的敬意。《周礼·春官·大宗伯》曾记载:“以禋(烟)祀昊天上帝。”《礼记·祭法》载:“燔柴于泰坛,祭天也。” 每幅画的场景都有所不同,但都摆放着香案、瑶席、玉瑱、桂舟、蕙绸、荪桡、兰旌、桂木翟、兰枻、玦、佩、帷帐、龙车以及各种奇花异草装饰的房屋和其他各种装饰用具。祭品也异常讲究,不仅丰盛,而且芳洁。蕙餚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蕙”“兰”“桂”“椒”取其芳洁。餚是肉类的总称,蒸为“火气上行”,“餚蒸”的本义当为烤肉。按“餚蒸”可分为全蒸(用全牲)、房蒸(用半牲)、体解(牲体一部分)三种。楚人祭祀是蕙草蒸肉,香兰为藉,这些和各幅图中的祭品都能一一对应。 楚国一直盛行着殷商时代一种迷信色彩浓厚的巫风文化。在郢都以南的沅、湘之间,老百姓有崇信鬼神的风俗,喜欢举行祭祀活动,祭祀时要奏乐、歌唱、跳舞以娱神。楚人的鬼神留恋人间、与人相亲,不像北土之神那样阴森可怖、怪诞不经。楚人的祭祀用蕙兰、桂酒、椒浆等芳物,主持祭祀的是彩衣华服的巫女。巫女总是貌美的少女,就像楚风中的河神是南浦的美人;山神是“既含睇兮又宜笑”的少女。 楚人祭礼的陈设和祭品很有特色,尽管图画的内容极其难懂,是考古界不对外公布的内容。这几幅图都是仿品,她数了数,共有五幅。 突然,一种寒冷之气在背后升起,翡翠看着梦中的女子,她在画里对着自己诡异地笑。翡翠连忙揉揉眼睛,再看,却只是呆板的一幅仿画罢了。走近一看,五幅画里的人物总共有好几十人,形象生动,但总有一个神秘的女人隐没在图画的缝隙中,不让大家注意。这个神秘女人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翡翠看。奇怪的服饰,加上那张面无表情但又好像什么都知道的脸,看得她心里发毛! 为什么这个神秘女子和我梦中的女子如此相似?刚才见到的提着灯笼的女子难道是从这些画里走出来的?到底是谁收藏这样的画?翡翠为了解开谜团,忽然很有兴趣知道墙上这些画的来歷。这是有名的“宫墙之画”,如果是真品的话,价值连城! 翡翠忽然又想到了刚才那些棺材,那些棺材都是大有来头的器物,散着一丝淡淡的香味。于是,她又跑回刚才那个房间。一看之下,倒抽一口冷气,哪有什么棺材。无奈之下唯有走回古画旁,她正想着画里的内容,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你对这些古卷画似乎颇有研究!”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回过头,原来在这个房间连着的办公室里还有一张古朴的檀木桌,一个男人背对着她坐着。这里整整一层都是他一人的办公室。看来他就是她今天约了要採访的人了。 “文先生,您好,我今天是特意来拜访您的!我叫冷翡翠!”翡翠缓步上前,礼貌地自报了姓名和来意。 “我知道!” 走近一些,在明暗交替的光线中,她看清了坐着的人。 他不是文子冈。 “你耍什么把戏?”翡翠铁青着脸。 “别紧张!我刚接管了他的股份成为新的董事长而已,今天集团还在整顿暂不营业,所以安静了些。翡翠,我们很久没见了!” “你没看见一个古怪的女人?”翡翠感觉这栋大厦太诡异了。 “这个办公室里只有我!翡翠,是不是这里太静了你不习惯?我喜欢思考时熄了灯安静地坐着,你还记得的!”说完,他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白色的日光灯全亮了起来。在她面前的那张脸英俊而熟悉。 等翡翠离开文氏集团后,诡异的办公室又像墨一样的浓黑。男人坐在黑暗中吸着烟,烟火时明时暗。他的背后显出昏黄的光,冷冷的立身铜镜里映出模煳的身影,那是一个女人。 第5页 宫装女人从他身后伸出了白得透明的手,尖尖的指甲涂着红色蔻丹。男人勐地转动转椅,瞪视着背后的那堵墙。宫装女人悄悄地隐没在黑暗中。 翡翠走在鼓楼东大街上,街道十分繁华。人流似水,也是旅游者集聚的地方。这片商业地段又邻近地百商场和后海,看着流光溢彩的商铺、衣着时尚的模特,忽然觉得眼睛很累。 前方有一间木屋样式的咖啡馆,很雅致,像法国森林里的小木屋,鲜花点缀着突起的三角木屋顶。翡翠又想到了《北非谍影》里的卡萨布兰卡,泡在咖啡浓香里的怀旧气息。 翡翠终于决定进去,走近时,玻璃窗反射的光刺得她眼睛睁不开。原来是一辆新上市的迈巴赫62从身后驶过。翡翠一笑,被七百万的汽车玻璃刺到了眼睛也是种荣幸。 她自我嘲笑了一番,走进了咖啡馆。服务员优雅地为她开门,领着她往里走。木制的地板和墙板让人非常有感觉。热热的空气使她觉得有点闷,脱下了香奈尔的最新款冬装——咖啡灰的长风衣,露出里面的墨蓝色修身铅笔裙,只系了根金色腰带,黑纱透视装把锁骨完美地展现出来,将曼妙身姿勾勒得天衣无缝。把完美搭配的钟形帽放于桌面上,翡翠坐在最后一个位子,正好可以看见那辆完美的迈巴赫。 “又被刺到了!”翡翠自嘲。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销魂身材自不必说,单是那容貌就该打满分。什么叫媚眼如丝,斜睨暗销魂,那种性感只需静静坐在那儿就能让人察觉到她的风情。 “给我一本杂志,来瓶红酒!”在场所有的男士都看呆了,仿佛翡翠就是天生迷人的尤物,控制了所有人的眼球。 “请问要哪种酒?”身着名牌套装工作服的服务员递来了菜单。 “有没有aoc(aoc是法国葡萄酒的最高级别;aoc产量大约占法国葡萄酒总产量的35%)?” 那服务员尴尬一笑,指向她对面的一位男士说:“最后一支那位先生开了。” 翡翠拨弄着几丝淡淡的酒红色鬈髮,看着菜单却不说话。也不抬头看一眼那位先生,她一直沉默,服务员只能耐心地等待。 “cappucino!”翡翠答得干脆利落。 “谢谢!还需要点什么吗?” “皇家泡芙、德国黑森林!” 一问一答也干脆,翡翠伸手翻开服务员递过的杂志,却是《男人装》。翡翠一笑,这种杂志最无聊,扔了,看起《名车典范》,又是迈巴赫62! 翡翠的思绪又飘了出去。想起刚出校门时路过算命的摊子,一个古怪的老人抓住她,满嘴胡言:“不能接受陌生人的东西,特别是与手有关的!” “哦?陌生人会送我礼物?”翡翠反问。 “不要理会,不要理会!”老头说到最后,仍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不放,最后手被抓出一道痕。翡翠赶紧抽出手来,留下了一百块就走了。 又想到自己访问完商界名人,抽空去买了guess的永恆经典g系列的復古时尚黑白双侠,一买就是黑白一对。现在翡翠手上戴着的是黑色的,更显出神秘诱惑,刚刚好挡住了被抓出印迹的地方。她拿出另一只细看,錶带和机屏全是大小稍有不同的可爱“g”字母。她用叉子插起一只小小的泡芙,眯起了双眼,三分可爱,七分诱惑。 “请问我可以坐下吗?”一位衣着优雅的男士问道。 “对不起,我等人!”翡翠冷冷地答。 “小姐并非在等人!” “哦?”翡翠终于抬起了头。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士,二十七八岁,一身义大利顶尖品牌服饰,藏青色随意剪裁的风格,让眼前的这位男士更显儒雅,男士的举止又使得他儒雅中有股高贵的气质。舒适的面料和大胆的剪裁出自义大利名家之手,而那张开的领口显出几分野性。 “你怎知我没等人?我在等男友!”翡翠直视他。 男人身上淡淡的菸草味很好闻。那同样迷人的丹凤眼又细又长,睨人时,比翡翠更加气势凌人。 那男人轻轻坐下,让服务员把他的红酒端过来。他笑了笑,说:“美女,通常都是最孤独的!你如此悠闲地想着各种心事,说明此刻不是在等人,尤其不是在等男友!”他很自信,笑中透着几分得意。 “哦?”翡翠向他的脸轻轻靠近,在橘黄的灯下更加暧昧迷离,鞋尖有意无意地点上他的鞋面,“那你猜猜我在等谁?”脸与脸贴得近了,才发现那男人轮廓分明的脸部显得消瘦单薄。 “你在等那车的主人!”男人也是一笑,笑中暧昧的成分更加分明了。 翡翠一扭头:“还不如说,我在等着你!”那种诱惑中带着冰冷的眼神,是翡翠特有的眼神。 “cappucino!”那男人举起了手中盛了红酒的杯子,手上的白侠和翡翠手上的黑侠刚好是一对,只不过他的是男装的大g。 看那人戴着如此可爱的手錶,翡翠笑了起来。她知道,这定是他刚让秘书去买来的,是她方才把玩了良久,被他看见,所以故意逗她。 “你都是如此轻易向一个陌生女人表白的吗?”翡翠正要倒酒,那男人绅士地为她满上,还特意让服务生加了些冰和柠檬。 “cappino(我爱你——卡布奇诺的语意)不是你点的吗?”他玩笑地看着翡翠。 第6页 “那又何必加冰和柠檬?” “因为那样才适合小女孩!”他笑意更浓。 “我又不是小孩!” “十八岁的少女,这个年龄应该在学校里上课!”他说话永远都带着傲慢,自认为都是正确的语气,翡翠刚和他对话时就发现了。 “恕我不奉陪了,迈巴赫!”翡翠放下现金就要走。 “岂有美女请客的道理!”他双手将钱拿起还给翡翠。 翡翠一笑,收下了,不说谢谢转身就要走。 “小姐可否留下电话号码?” “没这个必要,迈巴赫!”翡翠夹着白色的袋子,男人绅士地从她椅子后取过衣服,为她披上。 “那请你收下我的名片,我等着你!”他将一张名片递上。 翡翠不想和他多作纠缠,接过名片,瞥了他一眼,嘴角那抹坏坏的笑把男人勾引得很是不舍。他伸出手来,仅捉到了一缕香发。 翡翠一回头,那头髮从他指缝间熘走。 翡翠路过那辆迈巴赫,随手一扔,那名片如蝴蝶般落在了迈巴赫的车头上方。 回到宿舍,翡翠已累得一塌煳涂。看时间尚早,她匆匆卸了妆就倒在了床上,连衣服都懒得脱。 被子柔软得让人犯困。正迷煳间,插在口袋里的手指被硬物刮到,她马上清醒了过来。掏出一看,却是张名片。上面写着亚太区商务国际集团总裁,旗下企业涉猎保险、房产、银行、石油、电信、电子等领域。那是一个身家超过五十亿的商界巨子,难怪那样潇洒地给她名片。 翡翠想着,这样一个英俊有钱的男人,哪个女人不动心?恐怕不只是动心了,立即就应身体力行!她对着名片倒吸了一口冷气,翻过来,只见一行霸气十足的行楷:“小姐定会将原来的丢弃,故再次冒昧附上。如小姐有需要帮忙的话,请务必拨打这个电话。私人号码,永远为你而开!” 翡翠往床上随意一扔,这人真是好不知羞!私人电话就很了不起吗?真真的不要脸,还偷偷地把名片放进她衣服。 翡翠决定不去想他,躺着就睡。 开关门的声音响起,翡翠一阵头疼。师乐丝一回来,她就别想睡觉了,乐丝是大嗓门,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果然——“翡翠,你是猪啊,一回来就睡!整日採访那些商界巨子很为难你吗?我们可是盼都盼不来呢!” 翡翠深感无奈,如此大好的睡觉时光却让她给糟蹋了,于是扁起了嘴,说道:“问你一个问题!” “说!” “有一日,你遇见了旧情人会怎样?” 谈起女孩子家的事总是没完没了,但翡翠显然兴致不高。在师乐丝的追问下,翡翠说出了自己的初恋,一个害她父亲几乎破产的男人。 十五六岁的翡翠爱上了有着俊朗面容的简影。简影大她十岁,长相英俊但内心深沉的他是翡翠父亲生意上的伙伴,简影利用她对他的爱慕,唆使她偷取了她父亲公司的机密档案。最后她父亲一败涂地,可能是出于良心不安,简影签了一张支票给她,还提供了股票信息。 翡翠当着他的面把支票撕碎,从此他俩再没见过面。翡翠的父亲很坚强,靠自己重新白手起家,如今也算是富甲一方。 今日提及此事,翡翠心中那股痛,仍是难以磨灭。以为自己对他只有恨,原来那是因为还有爱!时间过去得不算长,但为何和他相爱的记忆竟然会模煳起来了?因为对他的憎恨吗?为何有些特别重要的事,她怎么也记不起来呢? 乐丝突然“呀”了一声,翡翠的思路被打断,睨视了乐丝一眼,却见乐丝拿着迈巴赫的名片。她连忙起身,一把抢过收入口袋中。 “我说翡翠,他的身家吓人啊,那些零数都数不清!” 翡翠一笑:“如果是个五十岁的丑老头,你有兴趣?” 乐丝也不客气:“有那么多零,我可不怕他老。就是我太没魅力,只有把他吓跑的份啊!”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第二天是周末,但翡翠早早就起来了,她可是忙得要命。 翡翠天资聪慧,很小就能识字。十五岁提前考上了这里的大学,本是读新闻系的,但与生俱来的天赋,使她对歷史的器物过目不忘,能准确地辨别出古物的来歷,所以被歷史系的教授挖了过去。现已经提前本科毕业,十八岁就考上歷史学文博专业研究生了。这边的新闻系也不放人,结果就两边一起读了。 昨天应付的是新闻系的课程,而今天要去琉璃厂考察,还有一大堆的考察稿等着她写。她头一痛,真不愿去了。 翡翠穿的是运动服饰,简简单单的粉红风衣加白色运动裤和运动鞋,把头髮全往脑后一扎,清新的脸孔不化一点妆,真是精神极了。其实,翡翠脂粉不施时更显清新干净,那皓齿明眸使任何人都要妒忌这张年轻却显成熟的脸。 “翡翠,你太美了!”乐丝在床上窝着,发出感慨。 “少来了!”翡翠跑过去掀开她的被子,冷得她受不了。 “你的鬈髮怎么直了?”乐丝疑惑地揪住翡翠的马尾。 翡翠哭笑不得:“我昨天弄的是一次性卷!” 翡翠一切准备就绪,背了个小包出去。那张名片昨夜为了不让乐丝找了来当话题,就随手丢进了背包里,也没在意。 第7页 她小跑着,轻轻松松地出门了。 “如果天再红,又该大水了!”翡翠看着天,自言自语。没有人了解她,包括简影——那个曾经让她爱,又让她恨的男人。 “你为什么要骗我?”她扯着他的衣衫,全是泪水。 “是你骗我!你总是见到那些东西,你总是那样灵异,你让我害怕!”他一把推开了她,她撞到了桌子上,额角涔涔地流出了血…… 甩掉回忆,翡翠摸了摸头,那道疤痕极淡,被浓密的头髮挡住了,但伤口却依然在隐隐作痛…… 第二章 玲珑剔透 翡翠背着包包在街上走着。 正想着各种各样的心事,一辆车飞快地从旁边驶过,停在了不远处。地上未清的雪已化成水,溅了她一身。 “真晦气!”翡翠弯下腰,拍了拍白裤子上的水迹,仔细看了看,定是擦不干净了。 车门开了,只见一双修长的腿先伸了出来,弧线完美。一个女子从车里走出来,她的美很有气质。着名的versace绲边皮草外套贵气十足,而七分泡泡袖细緻张扬又可爱,高帮的皮靴更显得苗条,突显出女性气质,活脱脱一位富家千金小姐。 翡翠本不想多事,正要过马路,那女子从车里提了一袋新衣服就要过来。她一看那车,顿感不妙,低着头急急要走。 “小妹妹,别走!”女子甜甜地叫道。 翡翠假装听不见转身正要走,却被一个男人拦住了。 “你还要跑吗?”那声音如此熟悉。 翡翠抬头,果然是“迈巴赫”! “你好美!”“迈巴赫”看见她素颜清容,却是一愣,冒出了这样一句话。那女子挽上他的手,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打量着翡翠,却不说话。 “赶时间,拜拜!”翡翠拍了拍脏了的裤子,跑过了马路。 “迈巴赫”看着她远去,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翡翠坐在地铁上,闲着无聊,又看到白裤子上星星点点的污渍,于是迅速掏出了几支随身携带着的萤光笔,在上面画着什么。不一会儿,一朵朵颜色粉红鲜亮的小花就出现了。十分巧妙别致,衬着粉红的上衣刚刚好。 看着可爱的小花,翡翠噘起晶莹的嘴唇,又马上掏出了剪子,在裤脚边上裁出宽宽的荷叶边,再拿笔上色。一条被污水玷污的裤子马上变得生动活泼起来。 一阵折腾过后,地铁也到了站。翡翠抖了抖背包,大踏步往出站口走去,边走边听着手机上的歌曲。 “和平门!”翡翠出了车站口,冷风迎面吹来。她是从南方来的女孩,很不习惯这里的空气。她紧了紧衣领,一看时间,十点钟,还早,没几家店开门,她看着手上的guess的g系列白侠就觉得很得意。 从东面宣武区的延寿寺街进去,一路上商铺开门的不多,但游人倒不少,有许多老外向她打着招唿,她也是礼貌一笑,带着妩媚优雅而天真的诱惑。 “哎!美女,来我这儿看看吧!”一个笑眯眯的小老头在招唿着。 翡翠看看周围,很多店还没开门,于是也就笑笑,走了进去。 小店不大,但装修得雅致。木制的围栏,十分好看。柜檯里的摆设也讲究,把扇子巧妙地垫在古玉下,精緻地衬托出古玉的朴质润泽。她一栏栏细看,那小老头察言观色,一张嘴就开始侃侃而谈了:“美女定是喜欢古玉吧!” 这时旁边来了一对旅游的夫妇,翡翠笑了笑道:“我慢慢看,你先做生意!”于是她在店里浏览观看,一会儿看看一旁的字画,一会儿又看看这边的古玉。 翡翠指着柜檯里的一块西汉玉舞人对这对夫妇说:“这是西汉玉舞人,形如天女飞升一般腾空飞舞。宽阔的袖子飘逸洒脱。而当时汉朝所流行的翘袖折腰之舞与这枚玉舞人造型十分贴切,应是从宫里流出来的宝物!这块收藏的话会更值钱些,目前的卖价在四十万左右。虽然贵点,但将来价值很难估计,起码也是上几十万的价(古玩界术语,即五十万以上)。” 接着,翡翠还向他们介绍了各朝代玉的特点,有汉代的汉八刀玉蝉,以及有“宋大粗”之称的宋代玉。最后那对夫妇买了那块西汉玉舞人。 等钱从银行划了帐,这对夫妇就要走了。那男人忽然回头问她:“可否留下电话?以后若要挑选玉器,可找你帮忙!” 翡翠想了一下,就把电话号码给了他。 “小姐贵姓?” “冷!”翡翠回应,“冷翡翠!” “嘟——”电话终于通了。 “代号天鹰组,目标‘玉人’可能找到。”刚才在翡翠介绍下买下古玉的男人小声地说道。 “好,收网!调查的事我会跟进!‘玉人’已失踪好几年,要小心,别走漏了风声!” “是!” “樱花集团已派出樱花,所以我们要尽快确定她是不是‘玉人’!” “是!” “我会让玉鹰去和她接头,如是‘玉人’要好好保护!” 一番交谈后,自己的路子就被她一一点破,小老头看出这个女孩年纪轻轻却是个识货的。 方才小老头拿出的器物都是些明清时仿前代所造的,翡翠四周看了看,说:“老闆还不是想坑我,只拿些赝品给我看!” 第8页 那小老头一下犯了难,知道骗她不过,于是干脆说:“那边店铺的小伙子最老实,你还是去他那儿看看吧。”于是,他带着翡翠拐了一个弯,往那名为“玲珑望秋月”的店铺走去。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那店铺很大,玉器品种也很齐全,窗明几净,还别出心裁地在窗上装了木框,精雕细刻的《梅鹿如意图》在窗格子上显得古朴风雅。店内玉器的摆设以及各式自配诗词也怡人。 “一枝红艷露凝香”是李白的三曲《清平调》之一,而汉玉人翩翩起舞,宽袍广袖,神态飘逸,真是汉宫飞燕见了也得倚新装。 那鲜红的玉皮如弄起的飞云流霞,巧夺天工;玉人洁白,如琼脂如凝露留香;衣舞逐惊鸿,带起白色清影之姿,真对得上这“一枝红艷露凝香”! “一枝红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翡翠念完嘆道,“妙!” “多谢小姐欣赏!”一个穿着月白唐装的男子走了出来,相貌十分清俊,那洁白的衣装更衬出他独特的气质,一种令人很舒服的气质,平易近人的优雅。国字脸,带点文秀拘谨,却谈不上英俊,清秀修长的身子高却显得文弱。 “他就是这里的老闆。他人最老实,生意却老是亏。所以啊,他绝不骗你!”那小老头和这老闆看起来很熟。 “刘老,您早啊!”他温和地一笑,那笑容仿如清溪细流,特别和缓舒服,没有俗世纷争。那清澈的眼神也简单明了,安静、清淡。 “我叫顾玲珑,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小姐的?” “玲珑?”翡翠脱口而出,顿觉不妥,但话已出口,脸一红,心中暗想,翡翠玲珑,真是太过巧合了。难怪店名为玲珑望秋月,果然别有一番情趣! “小姐可是想找些高古玉?”顾玲珑礼貌地问。 “你怎么就认为我想找高古玉?”翡翠觉得这小老闆年轻老实,就想耍耍他,趁机多套点东西。 “你一进来,眼睛就只注视着柜檯上的高古玉。”他温和地一笑。 这是一个洞察力极强的男人,月白的唐装领子前挂了一块商代的玉鹰。 翡翠向前一步,头忽地一沉,就要往下摔。 “你没事吧?”顾玲珑赶忙扶住了她。 “没事。”翡翠笑笑。 顾玲珑转过了身,从店小阁里倒出一杯热水来:“小心烫!”他细心地在水里加了一点糖,“小姐定是没吃早餐,低血糖了。” 翡翠接过水杯,疑惑地看着他,却不喝。 顾玲珑一顿,说:“别担心,我绝不会在里面放什么东西。这真是糖。” 翡翠已缓过了神,看着他如此尴尬的神情,一笑,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温温的水不是很烫,一杯下去,她舒服了很多。 “我相信你!”翡翠把杯子递还给他,“叫我翡翠好了,顾玲珑!” 那小老闆顾玲珑也是吃了一惊,他俩的名字倒是凑到一块儿去了。 “翡翠,你想要些什么古玩?”他又恢復了常态,变回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生意人。 顾玲珑和她聊起一些玉的知识。 翡翠发现他见识非常广,稍一犹豫,但还是把一些关于“宫墙之画”的内容说了出来,问他知不知道画中人在祭祀什么东西以及画中巫女的来歷,毕竟她所知道的非常有限。 顾玲珑听后脸色大变,只简单地说了些内容,让翡翠不要去追查,因为这是个邪祭,对人是没有好处的,还是留给考古学家研究。 末了,他还问了一句:“你是在哪儿看到的?” “只是几幅仿品。” “还好,这些东西很邪,小姑娘家别去碰,没有好处的!”顾玲珑语重心长地说。 听了这些话,翡翠觉得心里更加压抑。仿佛那双恶毒的眼,忽然又出现在她面前。 看得出顾玲珑是知道“宫墙之画”的内幕的。她觉得这个老闆会是个不错的嚮导,只要和他混熟了,慢慢地打听,一定可以从他口中探听到“宫墙之画”的秘密。她想这些秘密和她的梦一定有着某种联繫,她感到害怕,难道是女鬼来向她诉冤?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可以和顾玲珑混熟的办法。 “我想看看高古玉!”翡翠滑头得很,绕着圈子去套话。 “不如,就拿那玉舞人吧!”顾玲珑转身,翡翠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等他搬了凳子正要开锁,翡翠又调皮地说道:“我忽然又想看那二区式夔蒲纹青碧玉铜边镜了!” 顾玲珑也不说话,下了高凳又忙着去开地柜的锁。他个子高更难开地柜的锁,好不容易开了锁,把锦盒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早已热出了一身大汗。 翡翠忽又过意不去,忙拿出纸巾递给他。 “谢谢!”顾玲珑接过,礼貌一笑。 单是这锦盒就很美,金丝绣的龙凤配云纹,缎青作底色,很古朴。盒子打开,散发出清淡的沉香味道,稍稍有点呛鼻,但闻久了,却很好闻。 这是一对龙凤二区金铜镜,比方才翡翠要看的玉舞人更精美。这是战国时期的东西,现在很难找了。铜镜有两面。一面一区是龙纹,夔龙游弋造型简洁,古朴中见真章;二区是云钉纹,纹饰非常大气。外圆内中纹构成天圆地方,四方八位,呈现一种庄严、规整、古朴的风气。 第9页 另一面和它配对的图案同样精美:一区凤鸱纹,鸱鸟銮凤的高雅形象,高昂的头彰显着辉煌;二区是蒲纹,很流畅地围绕着凤凰,如仙云缭绕。 “这只是岫巖玉而已,并非和田玉!”看着光润的油脂和春秋战国时期特有的玻璃光泽抛光工艺,翡翠就知道顾玲珑没有骗人。 顾玲珑也不掩饰:“如是和田玉料,那就要五百万以上了。如此精美的纹饰现今已很难找了。”他把壁灯开了,橘红的灯光打在玉石上,流光溢彩,非常好看,背面泛黄的铜镜古朴豪迈。 “如此难找,那你怎么得来的?难不成你是盗墓的?”翡翠换了一个法子去套他的话。 顾玲珑挠了挠头,那样子愚笨可笑:“是我以前从藏家手里接来的货,这里的每件商品都是清清白白的!” 翡翠把镜子拿在手里看,铜镜上总是黑沉沉地映出变形的脸。再仔细看镜中的影像,身后的街道上,那个女鬼在阴暗处冷冷地看着她! “啊——”翡翠一慌,镜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裂成两半,破碎的镜子硬生生地把她的脸撕裂成两半,镜子里仍然能看见那个女鬼在放肆地笑。外面的天很阴,看来马上要下雨了…… 顾玲珑安慰着她,但也深感为难,镜子破了,就算可以修补,这件文物的价值也大打折扣。更何况古代的铜镜,是补不回来的。 最后,顾玲珑开口道:“我懂修补,所以你别介怀。你脸色很不好,还是多休息为好!” “不行,我怎能让你蒙受损失呢,你等一下。” 翡翠拿出手机,凭着记忆按了一个号码。 那边接了,是很有磁性的声音:“餵——” 翡翠忽然想不起他叫什么,真奇怪,她不是一向过目不忘的吗?她想了良久,那边也一直没挂。 “迈巴赫,快来帮帮我!” 对方一听,差点没笑出声来:“你在哪儿啊?” “我在琉璃厂一个叫‘玲珑望秋月’的店里。”说完就挂了。剩下的那两人早已看得呆住。 翡翠一看他俩,也觉得自己很失礼,连连说一定赔,一定赔。 “不如这样吧,我明日要去收购一些文物,我看你也是个行家,你就当我的投资顾问吧,还有个义务修復文物活动,你当我助手。这就别赔了!”顾玲珑温和一笑。 “你脑子有病啊你!”小老头刘老已气得不行。 正说着,外面驶来一辆车,停在了店门口。看着那车,刘老呆了,顾玲珑从容自若。 翡翠侧坐着,瞟了走进来的“迈巴赫”一眼。“迈巴赫”见她,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翡翠!” “我和你不是那么熟,可不可以叫我冷小姐?” “哦?不是那么熟,那我是不是可以潇洒地离开?毕竟,你坐在这儿,也是自由来去,还有帅哥好茶招待,并没有人要为难你啊!”说着,他醋意十足地打量了一下玲珑,得意地认为自己比他更优秀时才展开笑容。 “那也行,你不帮忙可以走,我不勉强!”翡翠说变就变,脸色严肃不似开玩笑。 “你——”从未有女人敢拒绝他,“迈巴赫”显然恼怒了,但终是一忍,笑了,“好,我投降!要我如何帮你?” “先借我二百一十万!” “迈巴赫”想都不想,从口袋里掏出支票,马上填写了数字。 “谢谢!”翡翠走过去礼貌地对他笑了笑。 “翡翠,我叫子剔透,下次别叫我迈巴赫了!”他在翡翠耳边说,笑容暧昧,完全不顾忌旁人。 “翡翠玲珑剔透!你们还真会凑一起啊,都是帅哥美女,你们可别搞三角恋才好!”刘老见钱有了着落,就开始侃大山了。 “哦?他叫玲珑?”子剔透也很意外。 “正是。” 翡翠要了一张顾玲珑的名片就准备离开:“顾老闆,怎么说我也欠你一个人情,明天我一定来帮忙。” 顾玲珑一笑:“看来你这个朋友啊,我倒是交定了!” 翡翠也是一笑:“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 翡翠脚尚未迈出大门,那子剔透就走近说道:“翡翠,能否赏脸陪我喝杯东西?”他很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优雅地把门打开。 出了店门,凛冽的风一下就刮到了脸上,翡翠紧了紧上衣,看也不看他,说道:“对不起,我很忙!” “好歹你也欠我一个人情,难道你不打算还吗?”子剔透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微笑让翡翠讨厌。 “我可没说非要你帮我不可,子先生!”翡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有趣,你真是个有趣的女孩!” “谢谢称赞!”翡翠大方地一笑,毫无扭捏之色。 正当二人站于店前,讨论着走还是不走的时候,一辆法拉利从远处开来。翡翠心里盘算着怎样还子剔透那二百一十万,她可不想问家里要这些钱来买镜子,尽管她也很喜欢这面玉铜镜。 她正思考着,那辆敞篷黑色法拉利一个转弯,漂亮地停在他们面前。由于天气冷,所以敞篷没有打开,看不见里面的人。 第10页 翡翠不愿和子剔透继续纠缠,急着要走,而子剔透却在一旁暗自比较地打量着这车。价格在四百万左右,远远低于自己的迈巴赫,他却不动声色,看见低着头要走的翡翠,于是打趣着:“你不是又欠了谁钱这么急着走吧?” 翡翠却不理他的笑话,只管自己走。 “翡翠!”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挡住了翡翠的路。 子剔透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 翡翠一抬头,却是一愣。她没想到会那么快又见到他,昨日若非为了新闻稿她也绝对不会见他。 “翡翠,你最近过得怎样?” 还是昨日的问题,翡翠也不打算回答,只管自己走。但那男人却拉住了她:“你怎么会问别人借钱?”他顺势看了眼子剔透。 “这与你无关吧,简先生!还有,请你别跟踪我,否则,我告你!”翡翠仍是低着头,被风一吹,脸上越发苍白冰冷。 子剔透上前,将翡翠拉到自己这边:“简世兄,请你庄重点。她并不想见你!”看着翡翠咬出血丝的唇,让他怜爱。他说这话时,脸上全是认真,没了以往纨绔子弟的那种满不在乎,让翡翠和简影都很错愕。 简影很有风度地放开了手,而子剔透也放开了翡翠的手。三人就这样愣在那儿,谁也没有说话。风唿唿地刮着,颳得脸生疼。 “翡翠,我想请你做电视台的主持人!”简影突然说道。 “没兴趣!”翡翠说完就转身要上子剔透的车。 子剔透连忙为她开车门。简影大步走上前,想拉住车门,却被开门的力度打到了手,那表情是很痛无疑。翡翠神色一变,想开口,却又忍住了,站在那儿,没进车里也没说话。 三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请你让开!”翡翠终究还是说话了。 “翡翠,我知道你从小就很喜欢当主持人,喜欢中国的文化。所以,我特意给你留着这个位置。翡翠,为了自己的理想,你别放弃这个机会。这与我无关,如果你是讨厌我的话,我绝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 “够了!”翡翠打断了他的话,就要进车里。忽然,她又停住了,转身把铜镜向子剔透晃了晃,“为你找到好买家了!” 子剔透何等聪明,马上从翡翠手上接过包装好的玉铜镜,笑了笑说:“我可没说过要出售。” “这可是我的!那二百一十万只不过是我向你借的!”翡翠拉着他衣衫,说话不容拒绝。她真的是一个任性而又自尊心很强的人。子剔透在心中想着,于是站在旁边不再干涉她的事。 “你那么想我进去?那你先买了这铜镜,一千万!”翡翠带着复杂的心情对简影说出了这句话,她这样做很明显就是要羞辱他。这镜子顶多值三四百万,他买了就会浪费巨额金钱,得不偿失;不买就会没有面子,怎样做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都是一种羞辱和嘲讽。子剔透蒙了,简影与她之间究竟有怎样的恩怨纠葛,会让她如此恨他? “好!”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简影竟然答应了这无理的要求。这可是亏本的生意! 翡翠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而一旁的子剔透只是一笑,早猜到了面前这位有钱有地位的男人会有这个举动。忽然间,他似乎看出了翡翠心底的伤痛和她的纯洁简单。她外表看似风情万种,实则根本不懂男人的心思,一切都只不过是她为了掩饰自己的脆弱。就那一瞬间,他爱上了这个有着朝阳一般面容却内心无比脆弱的女子。如果在之前是出于好奇和对美色的猎艷心理,那这一刻却是发自内心的怜惜和喜欢。 翡翠深深地看了一眼已拿在子剔透手上的玉铜镜,嘆了口气。 一辆计程车刚好路过,被翡翠叫住。她一回头,说道:“那一千万就当是我还你的钱,子先生!”然后绝尘而去。 她是那样果断,仿佛那一千万就是为了摆脱和子剔透的纠缠,也用那一千万报復简影,却不答应他的请求。 这个女子,果然特别,聪明得很!子剔透暗暗下了决心,他不甘心她就这样用一千万打发了他,但看得出,她是对这个电视台的邀请动了心。 再见到顾玲珑是在一次私人会展上,这个文物展是顾玲珑的一个朋友办的,就在他朋友的私人别墅里展出。 大厅里,白底蓝花的长及脚踝的贴身棉袄式旗袍把翡翠玲珑有致的身材完美地勾勒出来。肩上还披了条粉藕色绒毛大围巾,高贵典雅。开襟的珍珠纽扣,那圆润的光泽更衬出怀旧的气息。 顾玲珑仍是一身的唐装打扮,藏青色的团龙唐装显得分外儒雅,站在人群中是那样特别。看见她到了,顾玲珑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迎接她:“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义务劳动服务大众也是件好事啊!” 他俩相视一笑。 这次展出的文物有几件是顾玲珑的朋友捐赠的,但有一件坏了,所以需要修补。顾玲珑懂得修復文物,这让翡翠很佩服。 顾玲珑和他的朋友到一旁叙旧,别墅很大,有许多贵宾,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忽然,翡翠开始坐立不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油然而生,背后的某个角落里一双眼睛正盯着她,她转过身去找,但看到的都是陌生的人。 第11页 由于不安,她站了起来,慢慢在人群中寻找,不知不觉就走上了二楼。二楼正进行着有关古玩的讲座。那不是有名的节目主持人李深雪?!于是翡翠走上前去,听她的讲座。 李深雪举手投足间很有味道,咖啡红的大卷长发使她显得成熟干练。等她说完了,翡翠走上前去,微笑着把她方才说错的一个地方纠正了过来。 李深雪大感意外,看了看稿子,笑着说:“真不好意思,倒是我误导大家了。确实是把贲巴壶的壶型说错了。没办法,我是半途出家的。”说完马上向大家纠正自己的错误,丝毫不顾忌面子。 翡翠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小型的会议室想去找顾玲珑,走着走着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又来了。她回过头,看到穿白色裙子的身影转向了三楼的楼梯。她飞快地跑过去,楼梯处空空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匆匆地向楼上跑去。 这是一个全是镜子的三维空间,连地板都铺着镜子。这里很静,没有人。那种被盯视的感觉无处不在,翡翠走了上去,走在玻璃上的感觉除了新奇更多的是一种未知的恐惧。 她,又出现了!在镜子中穿梭,每张脸都是平淡的苍白。 翡翠在镜子中拐着弯,猜测着她想做什么。她忽然停了下来,缓缓地脱下了上衣,左边乳房上一个红色的像钩一样的胎记刺激着翡翠的眼睛。 “你究竟是谁?”翡翠一慌,左边的胸口紧了紧,心脏跳得极快。 话音刚落,那个女子不见了!翡翠疯狂地朝着女子不见的地方跑去。 “翡翠!”一声勐喝,翡翠心勐地一紧,却已经从三楼的阳台上掉了下去。忽然,手被抓得生痛,一个熟悉的男人拉住了她。他一只手抓着栏杆,半边身子悬在空中,另一只手死死地拉住她。 翡翠终于清醒过来,从镜子的反射中,她看见了那个女鬼正在向她冷冷地笑。 “子剔透,你疯了?快放了我,不然都要死!” “抓住了你,我就绝对不放!” 幸好顾玲珑及时赶了过来,他当机立断抽起旁边的电线扔给翡翠,并用力地拉住子剔透,和接着赶来的人一起把他俩拉了上来。 等他们安全着地,翡翠分明听见人群中有一声嘆息…… 由于出了意外,大家都纷纷离开了别墅。 “你不要命了?!”翡翠责怪一旁的子剔透。 “傻瓜!难道看见你有危险,我能见死不救?”子剔透温柔一笑。 子剔透轻拍着她,等她稳定了情绪,把一杯温水递给她。 “能和你聊两句吗?”这时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过来礼貌地问。 子剔透礼貌地走开了。来人自报了姓名,他叫古月,是电视台的台长。刚才他听到了翡翠和李深雪的对话,所以很冒昧地想请她担任他新策划的一档古董节目的主持人。说着递上了名片,也说了这个古玩节目还没有最后定,所以翡翠有一定的时间考虑。 躺在床上,翡翠久久睡不着。她又坐了起来,缓缓地褪去了厚厚的睡衣,左胸口上一道钩形的红色胎记尤为醒目,和那女鬼胸口上的胎记真像!为什么自己身上的胎记和那女鬼的一样? 带着疑问復又躺下,今天真是太惊险了。迷迷煳煳中,她好像听见谁在说话。可今晚系里有狂欢晚会,现在宿舍里只有她一人。 谁在说话?仿佛一盆冰水倒向了她,她“噔”地坐了起来。 窗不知何时开了,黑暗中,白色的窗纱在狂舞。那个女鬼站在窗前,云鬓散落下来,在夜风中飞舞,挡住了脸。 翡翠连滚带爬地“啪”地开了灯。亮得刺眼的宿舍里,哪有什么女鬼。 “主人,快接电话……” 电话?我的铃声什么时候变了?翡翠按下接听键:“餵?” 长时间的沉默,她正要挂断,那边“嘻”的一声。 那种笑声在黑夜中令人毛骨悚然。电话断了,再拨回去,是空号。 一阵寒意冷遍全身。“丁零”一声,手机又响了,在夜里无比刺耳。这次是简讯。 “宫墙之画!” 没有号码。但翡翠抓着一线机会马上回覆:“你是谁?” 翡翠在公墓间慢慢地走着,一座座耸起的坟如鬼影憧憧。 “呀——”一只乌鸦从树枝上飞走。翡翠机械盲目地走着,突然,在一个坟头前站住,一幅画卷置在坟前。她捡起,转身,往回走。 一个踉跄,她被绊倒,扶起她的人是子剔透。她忽然醒过来,我怎么在这儿?她穿着睡衣,只披了件棉袄,在冬夜里冷得直打战。 “翡翠,我不放心你,所以开车过来,刚好看见你搭上了计程车,我就一直追来了。”他一把拉过她冻僵的手,想把外衣披在她身上。他的手忽然停住了,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翡翠的大衣上满是血迹。 正在此时,有警车开过来。 翡翠不知所措地往后退,就在捡起画卷的那个坟后,躺着一个男人,他脸上的枯叶被风吹开,一双眼被挖走,血淋淋的,只剩两个眼窝。 “啊——” 经过多方面取证,翡翠被放了出来。因为作案时间不对,男人是在家中被杀,眼睛也是死后被人挖出,而翡翠一直在宿舍,这个管理员可以做证。 第12页 重回到宿舍,已是第二天晚上。奇怪的是,警察竟然没把这幅画没收,她能这么快出来,子剔透没少花工夫,她又欠他一个人情。 在宿舍等她的还有顾玲珑。 看见她,顾玲珑赶紧扶着她进来,将一杯加了糖的温水放在她手上。 在短短一天之中经受了这么多的恐吓,翡翠终于在回到宿舍后忍不住哭了出来。顾玲珑只静静地拥着她,让她尽情地哭。 “那是其中的一幅宫墙之画,但很遗憾,这幅画也是假的。由死者胡先生收藏。”等翡翠情绪稍稳定之后,顾玲珑给她说明了这幅画的来歷。 他有节奏地敲着桌面,这有力的声音让翡翠觉得心安。 “这图共有五组,但据我了解,这些图画很危险!” 翡翠低着头听着,觉得一切是那样不可思议。这五组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由不同的收藏者拥有,但收藏它们的人总会离奇死亡,而且,这些画都只是仿品而已。 在去年已经有一起命案发生,死者为康宏集团的年轻总裁,遗体只有上半身,躺在了浴缸里,下半身不知所终。死者家中唯一不见的就是编号为“一”的“宫墙之画”! 翡翠条件反射般地打开画来看,这幅画的左下角,隐隐约约地标了一个“一”字。 这个宿舍,翡翠为什么觉得如此寒冷…… 不对!简影的办公室里也有这一系列的画,难道他…… 第三章 被诅咒的“宫墙之画” 所有的一切显得那样扑朔迷离,不等天明,顾玲珑就带着翡翠往文氏集团而去。 因“宫墙之画”而死的已经有两个人了,翡翠感到害怕。那天在简影办公室出现的女鬼,难道简影他也……翡翠不敢再想像。 简影对翡翠的拜访感到很惊奇。但翡翠在打了他的电话后终于放下心来,至少证明他还是安全的。简影就住在办公室里,不一会儿翡翠和顾玲珑就到了。 大厦还是那么安静,在这里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她还歷歷在目。但这次却很安全,电梯没再出故障,只是大厦还是那么黑。 走在顶层的套间,还是一片黑暗。翡翠不由自主地拉着顾玲珑的唐装衣边,顾玲珑轻轻地搂着她前行。又看见那面镜子了,幽幽地放着黄光,如鬼魅的女人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来。顾玲珑胆子大,正要上前,却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嘻——”女鬼公然地向翡翠挑衅。 翡翠不由得后退,想往外跑,跑到走道时才发现房门关上了…… 她没有了退路,没有了选择。她回过头来,却发现顾玲珑不见了,女鬼也不见了。 灯一下子全亮起来。 “翡翠,你终于肯见我了!” 翡翠再也顾不上以前的恩怨,扑上前拉住简影:“这里有鬼,你看到她了吗?” “你冷静些,你一定是自己吓自己了。我刚从里面出来,根本没有鬼。”简影拉着翡翠进去,翡翠却一个劲地说那画后面有鬼。 简影把画全都摘了下来,却什么也没有。 看着那些画,翡翠感到所有的事都没有一点头绪。 “咚——咚——” “什么声音?”翡翠连忙向后退去。 简影正在泡茶,茶水被她撞了一地。 “别紧张,我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把一杯六堡茶放到她手上,“还记得我们在家乡的日子吗?我带你去採茶叶,那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光。” “咚!” 一声更为剧烈的响声从原本挂着画的地方传来。 杯子打翻在地,简影阴沉着脸站了起来,走近墙壁。 “这大厦是我刚从老文那儿接管的,那些画也是他的!” “什么?”翡翠大惊。 “顾玲珑?!”翡翠急得要发疯。就在这时,灯灭了。 房子里传出了一个女声,唱着翡翠听不懂的歌谣,让人感到如同置身茫茫的大海,没有出口,在海中孤独地漂着。翡翠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脚一绊,摔进了一个箱子里。不,那是棺材!翡翠想挣扎,但那种声音无疑有着魔力,她觉得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 她又一次被外力扯住,倒在了简影的怀里。那种淡淡的古龙香水让她清醒。灯亮了,这个房间里仍然只有他俩,这次简影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了。 “咚!” 墙面又响了起来,简影让翡翠站在他后面,然后上前一步,在墙壁上仔细地摸索着,忽然用力一推,墙转动了,顾玲珑跌了出来。 翡翠看见顾玲珑,大喜。顾玲珑却让她别过去,一把挡住了她:“你要有心理准备!” 她抬头望去,墙壁里还有一副棺材! 警察来了,棺材被打开。老文躺在里面,面部表情十分惊恐。法医初步鑑定,死于心肌梗死。为什么他死后会在墙里?无人得知! 顾玲珑看着这五幅图。祭祀的祭品“餚蒸”可分为,房蒸(用半牲)、体解(牲体一部分)和全蒸(用全牲)三种。第一个死者只有上身;第二个死者没有了眼睛,而眼睛是人体的一部分;最后的死者却是全尸。为什么会和祭品的形式如此相符? 第13页 他想到了一个人,或许能够为他作出解释。 车子缓缓地驶过了繁华的商业区。顾玲珑开车很冷静,不爱说话。 “待会儿给你介绍一个特别的人!”手握方向盘的顾玲珑头稍稍地侧了侧,语气平淡地说。 “哦?”翡翠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说话越镇定,那他所要说的就越非琐碎小事。翡翠忽然发现,自己为何如此肯定,仿佛和他认识了很久。或许是共同经歷了生死吧!她觉得自从踏进了那栋大厦开始,她的生活就全乱了。慢慢地,她也就习惯了那种害怕。 “他跟你一样,是个六堡茶爱好者。” 翡翠一笑,却问起了他来:“为什么遇到那种事,你还是那么镇定?” 而顾玲珑仍是认真开他的车。过了许久,他忽然冒出了一句:“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 半夜敲门也不惊?!听了这句话,翡翠忽然觉得释怀了。她也是坚信这句话的,她没有做过坏事,所以应更坚强地去面对!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六堡茶?” “刚才听到你们的对话。” 翡翠抬头看他,他的洞察力如此敏锐,能把很细微的事记住,那种感觉很熟悉,好像自己也曾经有过。 翡翠无奈地摇摇头,注意力高度集中的一个古玩店小老闆,何必想得那么复杂。 终于到了,首都博物馆很大方堂皇,简洁的外形现代感十足,也保留了古典的气息。翡翠一愣,拽了拽他的衣袖:“不买票就能进去?” 顾玲珑轻敲她的脑袋:“你不是这样不开窍吧?” 翡翠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向他做了个藐视的鬼脸。 门口的老大爷见了他,寒暄了几句。老大爷很和蔼,笑言顾玲珑的这个小跟班不错,稳重大方。翡翠不好意思地对着老大爷一笑,说了几句好话。一阵冷风颳过,翡翠还让他多注意保暖,一席话说得老大爷暖到心里去,不愿停下话匣子。 还是顾玲珑及时打住,不然他们真的能聊到天黑。看到翡翠终于恢復了精神,他也觉得轻松很多。走在首都博物馆里,顾玲珑放慢了步子,一件件地欣赏着馆中的珍品。翡翠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大家都专注地看着,不说话。忽然,顾玲珑却说道:“你还真能侃,门外那老大爷可是很少像今天那样夸人的。” 当走到拐弯处时,顾玲珑加快了脚步。翡翠紧跟在后,走在空荡的地板上,响起“噔噔”声。 一个全身西装的男人出现在翡翠和顾玲珑面前,他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倒也算得上沉稳潇洒,一脸刚毅,轮廓分明。 一般第一次见面总要礼貌地握握手,但他却一句话也不说,双眼看着翡翠,仿似出了神。那种目光并不放肆轻浮,但让人不舒服,仿佛不看穿了你不罢休的样子。而且,他的眼中还似带了三分忧虑之意,让翡翠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小姐,恕我直言,你气色很不好!你最近是否遇上了什么事?”那个男人直接问道,这让翡翠十分反感,于是只说没遇到什么。 那男人也不强求,和站于一边的顾玲珑聊了起来。 不知道为何,只要一听见谁说起她身边发生的灵异的事她就很反感。她又想起了简影,那个负心的男人就是以此为藉口而离开她的。 开了小差,翡翠也没听清他俩说了些什么。那男人从顾玲珑手里接过了用红布包裹好的玻璃箱,领着他们往办公室走。 顾玲珑拉了拉后面的翡翠,见她一脸阴郁,便安慰她说:“我的朋友对玄学那方面有些研究。他是个好人,只是脾气稍怪了点。” 办公室很雅致,进入二进式的拱形镂空雕花檀木门更显古典。全是实木家具,摆设也很讲究,按风水五行布置,在进门时设了玄关,然后是三副镀金镶铜连接画屏。一旁的方形文博木架子(专门摆放文物古董的架子,也叫博古架)上摆放了许多陈设品,有清代的青瓷花瓶、古玉花件等等,还有一面很独特的镜子。 顾玲珑告诉翡翠这些都是那男人的个人藏品,这还只是一部分,能进入他办公室的没几人。 那男人拉开了窗帘,木雕的花格子窗棂很漂亮,是冰拐子纹,在冬日下虽说冷了点,但很清逸。 这个办公室布置得很雅致,看得出这是个有品位的男人。 “我叫唐宋元!”那男人伸出手,翡翠礼貌地握了握这双沉稳有力的手。从唐宋元很有礼貌的举动中可看出他是一个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人。 唐宋元让翡翠随处看看,自己和顾玲珑商谈些事情。这时翡翠才发现,顾玲珑还带了个玻璃箱来,这应该就装着顾玲珑先前说的请他帮忙修復的文物。唐宋元摘下红布,看了许久,赞嘆顾玲珑手艺精湛,让他可以少干很多活。顾玲珑一摆手,笑着指了指翡翠。 唐宋元扭头看向翡翠,沉思着顾玲珑说的话,神情是永远不变的肃穆。 翡翠倒没注意他们在聊什么,只是被这面唐代的海棠花式样的铜镜吸引住了。富丽堂皇的造型很符合唐代的风格,这是面难得的古镜。唐代的铜镜打破了以往以圆形作镜的传统,更加新颖独特,有菱花的、八菱的和海棠花等式样。 翡翠正欣赏着,忽然,古镜内流淌了水一样的波纹。她一惊,靠近观察,水波仍在荡漾,然后慢慢地归于平静,她好像看见了什么,但又看不清。于是,她凝神注视,镜中终于慢慢地、慢慢地显现出三节连扣的玉镯子。真的是玉镯,没有看错,翡翠精神一松开,马上所有的一切又变模煳了。等她想再看,任凭怎样凝神静思仍是毫无收穫。 第14页 “你看见了什么?” 翡翠回头,迎向了唐宋元那双沉静的眼睛,那样深,根本使人看不透。 翡翠不回答,只是静默着。唐宋元走过来拿起了镜子,其实镜子不算太大,但能很清晰地把人都照进去。 唐宋元擦拭着本无灰尘的铜镜,说起了它的歷史。这是他祖传的瑰宝,叫“先知”。通过它,有缘人方能得到启示。这面镜子是有选择性的,被它选上,不见得就是好事。最后一句话,深深地敲击着每个人的心。 顾玲珑笑着打破沉闷的气氛,让唐宋元别吓着小女生了。 唐宋元仍是那副无比沉静的神情。他把镜子递给了翡翠,大家都是一愣,他不紧不慢地说:“你是有缘人,它会帮助你的!如果有需要,可来这儿找我!”说完便谢过了顾玲珑,然后下逐客令,完全不顾及谁的面子。 顾玲珑说得对,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车子上,一向沉默的顾玲珑开口了:“我们所看见的五幅‘宫墙之画’中,有一幅是完全错误的!正确的应该是记述了卞和发现了神石并让它成为完美璞玉——和氏璧的事。那些楚风巫术也和和氏璧有着密切的联繫,但唐宋元还要再查些资料才能答覆我们。那些真正的‘宫墙之画’到底在哪儿?” 走在偌大的校园里,翡翠心情颇为沉重。她对于唐宋元的怪异行为感到纳闷,如此贵重的镜子借给她,还要帮他保管,这是哪门子道理啊!尽管是有宝器在手,但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翡翠踢着路边的石子,她又看见了那个疯疯癫癫让她不要收下与手有关的礼物的老人。那老人看见翡翠如见了瘟神一般匆匆躲开,神色惶惶。 翡翠很是纳闷,他的态度何以转变得这样快? “啊哟——”翡翠一个趔趄,被人重重撞了一下。 “不好意思!”一个高挑的清秀女孩侧身道歉。 “没关系!”翡翠正想离开,低头时无意间看见了女孩手腕上那精緻的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与跳楼死去的女孩戴的是同一对! 那高挑女孩看出翡翠盯着她手腕的玉镯出神,心虚地遮住了手,急着要走。 “哎,等等!”翡翠拦住了女孩的去路。那女孩有些不耐烦,怒斥她想如何。 翡翠觉得女孩面熟,仔细回想,她是表演系的学生,文颜。 “你是文颜?” “与你何干?”文颜越发不耐烦,右手一直搓着左手上的玉镯,眼睛游移不定,带了惊慌。 翡翠问起镯子的来歷,说这镯子绝不是她的。 文颜脸色大变,一把推开了她说:“你没资格管我的事。” 文颜不再理她而大步往前走。 “遇上这镯子并非好事情!如果你后悔了,可来怡心小园a区找我。”翡翠向着她的背影提高了声音说道。 文颜听了顿了顿,但还是匆匆离开了。 回到宿舍就数师乐丝最兴奋了,缠着翡翠问她这两天去哪儿了。 翡翠就是不答,乐丝坏坏地笑着:“老实交代,跟哪个帅哥跑了?” 翡翠一笑,推开了她凑过来的脸:“我前夜在宿舍的时候你还在外面狂欢呢!”说着从背包里小心地掏出了那面唐代海棠花式古镜。 乐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摩挲着镜面入了神。翡翠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把镜子挂在正照着窗台的墙壁上。 为什么会有这种灵感?翡翠一愣,只怕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不多会儿,她已经把镜子稳妥地固定在了墙上,还有一把精緻的镂空九连环的钢丝扣链,刚好扣在了她的铁架子床上。这个扣只有唐宋元给翡翠的钥匙能解开,而其他人哪怕砸破了镜子也弄不开锁。但她多少还是不放心,总觉得抱了个随时会被人偷的定时炸弹回来。 天暗下来了,翡翠偶然地抬起了头,这一抬,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白衣的女子从窗外飘过。是的,飘过,因为外面是九楼高空。翡翠所有的毛孔一下子张开,这一刻她希望自己是看走了眼。 她低下了头,假装看书。汗水滑落,她用眼角余光看着镜子,她看见那是那晚从她面前摔落而死的女生,那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的主人。 女生的长髮覆盖了面庞,慢慢地,如放慢镜头一样,一步一步悄悄地爬上了窗口,仿佛她的脚下是实地一般从外爬进。 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窗棂,她的头髮垂在地上。翡翠的心跳几乎停了一拍,不久前的那一幕又重现眼前,她跳楼时被衣杆钩断的手扯住了自己的髮丝。一个激灵,翡翠感觉到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翡翠身子一抖,回头却发现镜中的自己肩上并没有手。 而镜中,她腰身已越过了窗台,一只流血的断臂赫然出现在翡翠眼中。翡翠死盯着镜子不敢回头,她手上拿着的书,已经看得出在颤抖…… 风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是bton牌子特有的味道,带着死亡的味道,她又回来了,如同那天晚上,飘过淡淡的香…… 校园外,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跪着一个老头。他抬起头,眼睛在黑夜里闪着贪婪的光。钱纷纷地落在他的头上,他疯狂地跪拜,捡着地上的钱。 第15页 “只要你好好地为我办事,我会给你更多的钱!”一个男人看向女生宿舍楼的904房出了神,他撒了多少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翡翠,走吧,你好久没陪我逛逛了。” 是乐丝?危险!翡翠回头刚想喊她,发现她并无异样。 难道,只有我看得见?翡翠惊恐地重新看向镜子,镜子里却什么也没有。再转身回头,后面只有被风吹得上下翻卷的衣裤,犹如一个个吊死鬼,瞪着眼看着她…… 难道是我自己吓自己?翡翠回应得很勉强,那笑容像哭出来的一样。 翡翠和乐丝走在校园外面的街道上,虽不是市中心,但也非常热闹。翡翠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碰上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突然,翡翠手上生痛,如被钳子钳住了一般。 “你逃不了的!” 她回头一看,是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 “你放开我!”翡翠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 那老头突然哭了起来:“不要,你不要过来!”他惊恐地看着翡翠身后。 乐丝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而翡翠也是惊恐莫名,神经质地回头看,身后只有自己纤细修长的影子。 老头吓得跑远了,一边跑一边发出哀号。 翡翠与乐丝哪还有逛街的心情,都胆战心惊地回了宿舍。进了怡心小园,却一片黑暗。 “翡翠,怎么这么黑……我怕!”乐丝紧拉着翡翠的手。 翡翠心里也是怕,但还是鼓起勇气去安慰她:“应该是停电了,大楼经常跳闸,通常很快就会恢復。”虽然这样说,但还是紧张得直冒冷汗。 两人手牵着手,慢慢地向九楼走去。楼梯上是那样安静,安静得可怕。 “噔噔噔……” 一阵刺耳的声音从楼下响起。乐丝吓得就要大叫,翡翠捂住了她的嘴。 “噔噔噔……”声音没了方才的刺耳与尖锐,好像飘远了。 翡翠与乐丝这才放下心来,低着头赶紧往上走。那种恐怖的高跟鞋发出的声音越飘越远,缥缈的余音仍在刺激着脑神经。三番五次地受到惊吓,乐丝的心脏负荷已经达到了极限。 一方白纱从翡翠身旁飘过,冰冷的触觉麻痹了全身。一声尖叫,乐丝昏死过去。白衫裙子飘过,暗淡的月光下,她有影子! 翡翠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过,脚上穿着一对血红的高跟鞋,长发遮住了脸,仍在往下走,但却没有声音! “文颜?!”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在她手上发着寒光。她仍是低着头往下走,似乎没有听到翡翠的叫声。 翡翠头皮发麻,但她看文颜像是梦游,知道梦游者是不能在梦游时被叫醒的。她唯有跟着文颜走。 文颜一步一步地往下走,走得那样自然。到了二楼,拐弯,继续走。忽然,她停在了201号门前。 翡翠大步走上前,一看,地上有双白色的高跟鞋,每只鞋跟处还绑着个血红的蝴蝶结。她如被闪电击中一般,这双鞋她印象太深刻了,那是跳楼死亡的女学生的鞋子! 翡翠此刻只想逃。四周那样幽黑,过道走廊上,风唿唿地吹。风吹起了文颜的白纱裙,正值寒冬时节,她只穿着一条单薄的白色连衣裙。 文颜优雅地换上了鞋子,那双鞋子穿在她脚上那样合适,像是为她定制的一般。方才的那种声音又来了,“噔噔噔”,从文颜的脚下发出。那白色的衣裙、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以及绑着血色蝴蝶结的白色高跟鞋,披散的头髮。那死去的女生仿佛站于翡翠面前! 翡翠在寒风中打了一个寒战。 她静静地跟着文颜往上走,到了九楼,向904走去。文颜一边走,一边发出“咯咯咯”的怪笑,笑声迴荡在悠长的走廊上,令人毛骨悚然。 这时,文颜举起了手,苍白的手搭在门上,了无生气。“咔嚓”一声,门开了。不知何时,她的手上多出了一把钥匙! 翡翠看着洞开的大门,黑暗带着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吹起了她的长髮。只见文颜慢慢地向窗台走近,翡翠浑身一颤,难道…… 念头闪过的一瞬间,翡翠飞奔而起,说时迟那时快,终于早一步拉住了文颜的手。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在翡翠的拉力下,颓然坠地。 “嘭”的一声,玉碎成了三截,文颜一下子倒在地上,最终没有从九楼跳下去。翡翠悬着的心刚想放下,忽然看见窗台楼下的园林装饰绿化带里闪过了一个白色身影。像极了那死去的女生的白衣裳,那一闪而过的……真的是“人”影吗? 看着碎裂的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翡翠几乎要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但仍然担心昏迷的文颜再遭不测,于是将她背回屋里,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翡翠拿过热毛巾敷在她头上,帮她按摩两边的太阳穴。文颜终于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在陌生的环境里,慌忙起身,连忙说要走。 翡翠按住了她,把那断开的玉镯拿给她看。她更是吓得脸青唇白,干脆什么也不要了,让翡翠爱怎样处理都行。翡翠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却不肯说,最后硬是推开了翡翠,跑了出去。 看着已经断为三截的镯子,翡翠再次意识到,这镯子背后一定隐藏了什么。 第16页 翡翠拿起了玉镯子正想细看,手机铃声响起。断开的玉镯子顺着翡翠拿着的倾斜姿势,其中一截掉出了一粒珠子,“嗒”一声滚到了床下。 “喂,你好。”她接起电话。 “你好,我是古月!” 翡翠沉默了数秒,才回过神。 “你好!我是翡翠!” 古月把大意说了,其实就是让翡翠明日去电视台商量一下她的节目安排。翡翠想到明天是文博的瓷器鑑赏课,对她而言,顾玲珑就是最好的老师,学校的课看来是不得不逃了,于是答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翡翠心想修復文物并不是自己的强项,这个断裂的玉镯唯有等顾玲珑来修復了。 忽然,铃声又响了,翡翠疲惫地接起电话:“你好。” “我是子剔透,明天我想见你!” 尚未等翡翠回答,手机的那一头却挂断了。 翡翠放下手机,耳朵被手机压得有点痛。 走在电视台的大厅里,高跟鞋踩在冰冷的云石地板上噔噔作响。古月亲自在大厅迎接,翡翠矜持地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唿。古月也很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推开了门,先让翡翠进去。 这是一个小小的制作室,古月一一介绍了工作人员,告诉翡翠不必拘束。翡翠笑着向大家问好,也谢过了古月的细心关照,古月只是淡淡地一笑。 “不知我们要商量的是怎样的节目?”翡翠看向众人。 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目光锐利地看向翡翠:“听说,你是个在读研究生?!” “是的。”翡翠淡淡地回答,并不觉得在读研究生有哪里不对。 “高先生,冷小姐对于古玩文物方面的造诣很深!”古月向前走了两步,站在翡翠身后为她辩护。 翡翠仍是淡淡地回答:“只是一点爱好罢了!” 话一出口,高先生投来了更犀利的目光。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像扳子,更像一截斜着削开的竹段形状的小小物件,将它递给翡翠。 翡翠起身恭敬大方地双手接过,在手上把玩了一阵,娓娓道来:“开弓钩弦之具。《说文》曰:‘韘,射也’,说明此器为骑射之具。穿孔可用来繫绳,缚于腕部,用时套于拇指上,张弓时,将弓弦嵌入背面的深槽,以防勒伤拇指。初见于商代,流行于战国至西汉,但到后期,原先的功用逐渐弱化,于是演变为一种装饰品。” 翡翠顿了顿,把玉很规范地戴到手上,以显示它的用途,接着说道:“这件玉是青绿色玉,有褐斑。商后期,它是古人射箭时套在拇指上的扣弦器,上端呈斜面形,全形似半截壶嘴,中空,可套入成年人拇指。正面以双钩阴线结合减地浮雕,饰兽纹。兽鼻两侧各有一圆孔,背面刻一中凹槽,弓弦恰可纳入背面凹槽,两个圆穿可繫绳缚于手腕。1976年河南安阳殷墟(商)妇好墓出土了迄今所知的最早的一件玉。而我手上的这件玉是很高水平的仿品,几乎难辨真假。虽是仿品也是高价钱的东西!” “很好!”高先生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他由衷地赞赏,鼓起掌来,而一旁的人也纷纷鼓起了掌。 “班门弄斧,让大家见笑了。”翡翠双手恭敬地把玉交还给高先生。 “我叫高自清。我平生佩服的人没几个,这小娃子算是一个了,这件玉即使是行家也没有几人能分辨出真假。”高自清接过玉,话里也尽是傲气。翡翠的应答仍是那样从容,让他大为赞赏。 于是大家开始进入主题,商谈的气氛也十分融洽。翡翠建议做一期关于收藏和保护文物的节目,都说“盛世收藏”,今后这种节目会越来越受人关注,电视台要快人一步推出这节目。 “那主题是什么?”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古月终于开口。 “先是古玉!”翡翠脱口而出。话一说完,自己却出了神。玉是中国文化的精髓,古人开闢了先于丝绸之路的玉石之路,更显示出玉是一种人文文化,承载了中国儒家思想的厚德。 “玉有五德,承载着儒家思想深厚的人文精神。博大精深、源远流长的玉文化是中华文明的基石,中国人自古以来便崇玉、尚玉,正是因它具有温润之性、美好之德。 “汉《说文解字》曰:‘玉之美,有五德。玉石颜色,温润光泽,仁德也;据纹理自外可以知中,此乃表里如一,心怀坦荡之义也;玉石之音,舒展清扬,此乃富有智慧,兼远谋之智德也;玉石坚硬,宁折不弯,勇德也;廉洁正直,洁德也。’” 在翡翠的解释与大家的讨论中,最终确定了这一方案。具体的细节就是採用拍纪录片的手法来达到节目的效果,做成说教与娱乐相结合的新型节目。每期都为观众鑑定藏品的真假,这方面就要麻烦高自清请出他的鑑赏团了。 翡翠还提议拍一些有故事情节的短剧,介绍文物的歷史,还有安排和观众互动的一些环节,也适时开展深入民间帮助群众鑑定和寻找珍贵文物的行动。 翡翠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贊同,古月看着这个年纪轻轻却如此大气的女孩,欣喜地笑了。高自清站了起来,和她握手,表示了他的认可:“合作愉快!原本子剔透向我推荐时,我真的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因他和电视台高层也熟络,这个人情倒是要给的,但我还担心这样一个节目,一个小女孩如何能胜任。但今天看来是我多虑了!” 第17页 “谢谢您!”翡翠真诚地回答,也为子剔透在背后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而感动,“不如这节目就叫‘古董迷情’吧!” 大家都沉默了,在脑海里反覆琢磨着这个名字。 “翡翠,用‘迷情’好像电视剧的名字!”古月委婉地提出了异议。 “迷情。”高自清重复着这两个字,“文物古董的背后必然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和各种奇怪的神秘现象,用‘迷情’更能突出我们节目的特点,渲染了它的特色。像电视剧一样,一集集地展开不同古物的故事。就用这个名吧!” 大家都沉浸在了“迷情”二字里,确实这两个字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犹如古物带给大家的神秘感。 沉默的时间里,一首歌曲响起:“屏画江风难讼,荻花碧烟中,水为乡。如梦,蓬作舍,尤月落花烟重。如梦,消睡残,一麯酒盈杯满。心事消残,梦江残月影却,如梦,如梦,盼留一夕,侬家日月;莫消停,花残月葬。” 古曲如流水,令人动容。翡翠脸一红,手机忘了换静音了。她在袋子里找到了手机,看了一眼,正想挂掉,古月却说无妨,让她接了,不要错过什么重要的事。 “餵?”翡翠稍稍不耐烦。 “我去接你,带你去一个地方,很重要!”对方的语气不容商量。 翡翠也干脆:“没空!”“啪”的一声,手机合上,直接关机。 “我们继续吧!”翡翠向大家抱歉地一笑。 “翡翠,方才的歌叫什么?很好听。”古月也不急,只是聊起了闲事。 “这是我自己写着玩然后录唱的!”翡翠尴尬一笑,脸微微地红了。 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都赞嘆着翡翠的多才多艺。翡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却露出了小女生的娇羞神态。古月看着她,欣喜非常。 “翡翠跟我走!” 一声大唿,人早已到了跟前。是子剔透! 翡翠一愣,她的表情与古月的表情都变幻莫测,只是翡翠的不悦溢满脸上。 是的,她不愿意接近子剔透,尽管她很感谢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但她不想再受伤害,更何况昨晚他打电话给她时,身旁还有另一个女人。这样的花花公子又怎会付出真心?对她也只不过是一时新鲜。 坐在车上,翡翠一脸的愤怒,但她只是安静地端坐着,并不发作。 那两百多万的铜镜,子剔透依然留着,因为他不愿就这样放开翡翠,即使简影愿意出一千万购买。钱,他多的是,他只要翡翠。 在制作室里翡翠拒绝他时,他摆出了这人情未还加救命的大恩的事实,翡翠无奈,只有随了他去。 “冷吗?”子剔透把手伸到空调那儿,看看暖气够不够,然后把空调开到最大。翡翠赌气不说话,子剔透笑笑,潇洒地耸了耸肩。 翡翠坐累了,身子左侧斜靠在窗边,头微微地抬着,那神态很妩媚。她看向开车的子剔透,他换了一个更为时尚的髮型,鬈髮自然地向后拢去,额发则向后微微捲起;从侧面看那高挺鼻子的优美弧线,像极了港剧里英俊的公子哥,高贵不羁。 他瞥了一眼翡翠,眼角淡淡的笑纹使得他的容貌更显俊朗:“怎么不问我带你去哪儿?” 翡翠轻轻地转过身子,看着窗外的路景,仍不作答。 黄昏时分最堵车,尤其是这样的大城市。 不一会儿,子剔透从后海那边绕过,到了鼓楼东大街上。车在堵塞的人群与车群中慢慢前行,远远地,翡翠看清了那家他俩初次见面的咖啡馆。原来,咖啡馆叫blue memory。风中传来了《卡萨布兰卡》那带着忧郁深情的怀旧歌曲,仿佛空气里也飘着咖啡的清香。蓝调回忆,好美的名字! “要不要进去喝杯咖啡?” 翡翠抿着嘴不说话,但那清香的咖啡味让她浮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子剔透见她不语,正想把车开走,这时翡翠轻启朱唇:“我想进去坐坐。” 子剔透看向她。放松了的她,眼睛那样深邃,幽幽地望着远方,让人捉摸不透。 车门开了,子剔透伸出手。这只是一种社交礼仪,翡翠也就顺从地挽着他,走进了blue memory。《卡萨布兰卡》那泛黄却越加浓重的旧时旋律,仍在彼此之间迴旋。 翡翠放松了疲惫身心,听着歌曲,喝了一口咖啡靠在皮沙发上合上了眼睛,整个人都陷进了沙发里,如同一个脆弱的孩子。 一件衣服盖在她身上,她也不动。子剔透拿过杂志,静静地看着。 翡翠偶尔还会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旧唱盘的旋律渐渐地模煳起来,暖暖的空气,屋子里安静舒适。 “嘘——”子剔透及时拦下了正要说话的服务生,把翡翠不久前点的黑咖啡轻轻放下,轻声说,“去拿些牛奶。” “不用了,我喜欢喝苦咖啡。”翡翠睁开了眼睛,“不好意思,我太累了。” 子剔透笑了笑,下巴的轮廓和他高挺的鼻子,使他在氤氲的环境中像油画上的人。他为翡翠加了牛奶,也不管翡翠愿不愿意。 “你看起来睡眠不足,怎能再喝那么浓的咖啡,伤胃。” 翡翠微微地一愣,他真是一个既体贴又霸道的男人。 第18页 出了咖啡馆,车驶上了高架桥,翡翠仍是对着窗外的街道出神。 “饿了吧?”子剔透打开车内抽屉,取出了一个小盒,里面装着精緻的栗子蛋糕,“还有一程路,饿了就吃些点心。” 看着盒子标籤上的法文,就知道价格不菲。 打开了盒子,奶香味溢出,满车子的温馨。 “好香!”翡翠捧起来,用小巧的鼻子嗅着。那小女生的样子才是她固有的青春本色。 看见她喜欢,子剔透心中一暖,连自己也觉得开心。好久没这种感觉了,有多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翡翠面前,他不必伪装,他可以轻松地做他自己,不必去防备、去算计,哪怕与她安静地坐着也很舒服。 “翡翠,其实你是一个很脆弱单纯的女孩……” “张嘴!” “什么……呀!”子剔透被翡翠用蛋糕一把堵住了嘴。 看他的窘样,翡翠不禁笑了。 蛋糕很甜,入口就化了,但他脸上沾满了奶油,翡翠笑着让他别动,自己拿出纸巾为他擦去脸上的奶油。 他一个急剎车,车停住了,翡翠失去平衡向他摔去,被他一把抱住了,车上迴荡着暧昧的旋律,是《人鬼情未了》中那首动听的萨克斯un插ined melody。 翡翠注视着子剔透深邃的凤眼,暖暖的气息迎面而来。 “啪”的一声,翡翠把手上的蛋糕都拍到了他脸上,而她自己则咯咯地笑起来。 “你——”子剔透气坏了,开了门。他用矿泉水从头沖了下来,风吹过,十分冷。 我是不是玩得过分了?翡翠心想,但又不愿意道歉。 子剔透昂起头,任水顺着髮根和脸滑落下来,将头髮都拨到了脑后,在路灯的红光下显得年轻而英俊。 他站了一会儿,终于回到了车上,脸被风吹得微微泛红。 他一脸深沉,关上了门,凶凶地瞪了一眼翡翠,再也不说话,也不开车,只交叉着双手在胸前任凭车子停在路边。 “对不起!”翡翠想了许久,还是憋出了这句话,小声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碰上你,我真倒霉!”他开口了。 翡翠刚松了一口气,却看见他邪邪地笑着。那张脸,让翡翠觉得挺好看。毫无防备之下,让子剔透抓到了机会,他手拂过,翡翠的鼻子上也涂了一层奶油。 “你!”翡翠气得直瞪眼。 “哈哈!”子剔透大笑,看着她说,“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捉弄归捉弄,他还是温柔地为她拭去鼻子上的奶油。 “放心吧,这手绢是干净的。” 看着镜子里自己被揉得红红的鼻子,翡翠恨恨地瞪了子剔透一眼,而子剔透一边开车,一边还忍不住地笑。 第四章 卞和镯 车子停在了一栋别墅外,子剔透打了车灯,高大森严的铁门就开了,两条训练有素的纯种牧羊犬昂着头迎接他们的到来。 “这是你家?”翡翠有点忍不住地问。 “错了!” 听他这么说,翡翠放下心来,但又不禁想,那这里究竟是哪儿? “这是我父母的家!”子剔透回过头来,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里更多的是深情。 翡翠脸一红,低下了头,良久才开始抱怨:“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可没答应你的求婚,不需要见家长!” 子剔透知道,只有当她感到无助时,才会如此伪装自己。他轻轻地握住了翡翠的手:“只是要你还那两百万的人情,别瞎担心。”说着爱怜地用手颳了刮她的鼻子。他的动作那样自然,没有丝毫虚伪和造作。 冷翡翠,你千万别让这情场老手骗了!翡翠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那你到底想如何?”她忽然不耐烦起来。 “好,你别慌。是我母亲逼婚,我不想去相亲,所以想让你假扮我女朋友!” “哈!”翡翠忍不住笑了起来。 子剔透也不发作,只是无所谓地笑笑,完全不理会翡翠的嘲讽。 “你别得意,我妈可挑剔了,不见得你能讨她喜欢。” 等车停在了车库,下了车,他才嘆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贴着他的脸。 这样有钱的英俊男人也会有这种烦恼吗?翡翠心想,歪着脑袋看他:“你带过很多女人去见你妈妈吗?都被拒绝了?” 他靠在车门上抽起了烟,烟雾缭绕。 站在一旁等候的翡翠冷得直搓手,心里暗暗叫苦。 “一个出身名门,多金又年轻的英俊单身男人,别人想到的尽是风花雪月、纸醉金迷的暧昧风光。”他顿了一顿,菸灰蓄了长长的一截,他手一抖,无声地跌落,“在我身旁停留的女人,再美也只是因为金钱,一种交易,谁会在乎真心?相亲的,总是达官贵人或者富翁巨贾的女儿,却没有感情,只有家族利益的纠缠。”说完,他深深地看向翡翠。 翡翠移开了视线,淡淡地说:“每个人都会有烦恼,你丰衣足食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子剔透又恢復了他浪荡的天性,邪邪地一笑,潇洒地把菸头扔进一旁的铁桶里,那弧度很完美。 他伸出手,翡翠轻轻挽起他,走过冬季落满白雪的松林和结了冰的花园小池,一直走到如欧洲古城堡一般的别墅大堂正门。 第19页 那对牧羊犬紧跟其后,步子迈得十分优雅。翡翠的表现倒也得体大方,搀扶他的手也不发抖,反而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门开了,一排穿着西服的男子在门口迎接。大厅里站着许多人,全是名流才俊。翡翠微微皱了皱眉头,她不喜欢过分热闹。 她靠近子剔透,轻声说:“你怎么弄了这么大的排场,不是应付你母亲的吗?怎么变成了俱乐部?” “我也想知道呢!”子剔透也很是懊恼。 翡翠抬头,正对上他那无辜的眼神,只得无奈地跟着他往前走,心想这场宴会后,全校的人都会以为她傍上了大款。电视台的人也会笑她,还有顾玲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翡翠只觉得越想越头疼。 子剔透见她皱起了眉,脸色发白,急忙扶她坐下。 “怎么了?”子剔透接过旁人递过来的一瓶药油,当众为她按着两旁太阳穴。翡翠低声说了句谢谢,接过药瓶,自己涂抹起来。 子剔透和翡翠这时才发现递药瓶的是简影,顿时一愣。也对,这种社交场上又怎少得了他。他说:“翡翠,你头痛又犯了吗?定是吹了凉风!” “多谢简先生关心!”翡翠礼貌地点了点头,机械式的笑容里没有半分诚意。 “简世兄好久不见,多谢关心了。这是我未婚妻!” 翡翠与简影听了皆是一愣,翡翠捏了捏子剔透的手臂,子剔透俯下身在她耳边说:“先骗着我妈。我妈说今天不把女友带来订婚,她就要我下星期和她指定的对象结婚!” “迈巴赫!”翡翠气得用力掐他,可她现在已是身不由己了。翡翠感到一阵阵悲哀,觉得自己被骗了。 一旁的简影如被针扎了一般,看着翡翠与子剔透此时眼中只有对方的亲密耳语,于是悄悄退下。他走到了露台上,孤独地喝着闷酒:“翡翠,最爱你的人始终是我,但你却不再给我机会了吗?” 红色的葡萄酒倒映着他英俊的脸,眼里的所有情感随着一饮而尽的酒一起消失。他把杯子举在半空中,看着空中的它命运只能由自己掌控,剎那的快感让他兴奋。杯子划出了优美的线条从二楼摔下,破碎的声音被大堂里欢乐的声响所掩盖…… 音乐一下子停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二楼。一个雍容华贵的美丽妇人挽着身旁同样美丽的年轻女子缓缓下楼。那贵妇人身穿一套得体的白苏旗袍,只是七分袖口边上各有两株水红的花朵。花朵很特别,衬着白色显得清新淡雅。 “妈!”子剔透拉着翡翠迎了上去。 翡翠心中一紧,觉得有种奇怪的熟悉之感,但这个时候可不能失了礼数,于是大方上前行礼,温婉地说道:“夫人好,匆忙而来,也忘了备礼,让夫人见笑了!”她抬起头一看,仿佛时间停了,血液也凝住了。 “我是不是在做梦?”翡翠话一开口就觉得不妥,连忙补充,“竟然有这么年轻漂亮的妈妈!” 子夫人听了果然很高兴,开怀地笑着说:“人来了我就很高兴了,哪还要什么礼。不要那么见外,就跟着剔透叫我妈妈吧。我看着你很是喜欢,今晚就先把婚订了吧,没想到这小子倒是好眼光!”子夫人爱怜地看着儿子,子剔透也十分乖巧地站在一旁陪着。 翡翠听到他母亲这样说,急得在背后勐掐子剔透。 子剔透笑言:“今晚我订了婚,妈妈以后就该放心了吧,翡翠确是个好女孩!”说完一脸坏笑地搂过翡翠的细腰。 到了这一步,也唯有先演着戏了,翡翠苦笑道:“剔透最惦记妈妈,特意为妈妈准备了礼物,不像我这般粗心!” 子剔透对翡翠演的戏很是满意,立即从西服内袋里取出了一个精緻的盒子递给了子夫人。 那是一枚精緻的胸针,子夫人看了很高兴,于是拉着大家入席。 年轻人自是坐一桌的,而且这些名门望族多数都有生意上的来往,让他们自行就座,方便他们自由地洽谈业务。可以说,这也是一个小型的商业宴会。 翡翠并非小家子气的女孩,谈吐举止优雅大方,和子夫人很投缘。子家的商业伙伴——庄家的人坐在子剔透身边,翡翠与子剔透分坐在子夫人两旁。 庄家来的是一男一女,都穿得很素白,尤其是庄小姐一身素缟,头上只夹着很朴素的白色夹子,应是有亲人过世不久。庄先生和子剔透闲聊间谈一笔古董生意。 翡翠体贴地为子夫人夹菜,她看得出子夫人的喜好,专挑子夫人爱吃的,哄得子夫人很开心。 翡翠注意到方才扶着子夫人下楼的美丽女子就是上次挽着子剔透的那位,她正打量着自己。翡翠对她友好地点头微笑。 那女子见翡翠大方得体,毫不介怀,于是站起来要给她敬酒。 翡翠也款款站立,举杯相敬。 “剔透果然好眼光!”那女子温柔一笑,先饮为敬。 “谢谢!”翡翠也一饮而尽,倾了倾杯口,没留下一滴,以示自己的诚意。 那女子笑着坐下来,看样子她并不是要为难翡翠。 “翡翠,我哥从没这样爱过一个女人。” 翡翠心里一紧,筷子掉到了桌上。一旁正在谈生意的子剔透马上走到她身旁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体贴地让下人换过一双筷子,亲自递给她,在她耳旁低声说,“是不是子灵透欺负你了?”边说还边向妹妹瞪眼睛。而子灵透却一脸委屈,刮着脸蛋,意思说他不害臊。 第20页 “没有,你快过去吧!”翡翠轻轻地推他。子剔透一笑重新走回座位。 坐在角落里的简影看着这一切,手中端着红酒,翡翠温柔的神色让他的心一阵痛,不小心将红酒洒在了衣服上。 “翡翠啊,多吃点菜!”子夫人亲自为她夹了菜。 “妈妈,你也多吃点!”翡翠含笑吃着碗里的菜。等汤端上来,翡翠大方地起身为子夫人盛了一碗汤。子夫人在一旁看着,早已眉开眼笑。 看着子夫人对自己那么和蔼,翡翠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靠近她,或许就能解开困扰自己的那些谜团。 闲聊间,翡翠提起了自己的家乡,子夫人听了很感兴趣,还说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访翡翠的父母。翡翠只好尴尬地答应着。 关于父母的一些事,因着子夫人婉转地问起,她也就委婉地表明祖家是,如今父亲涉足政界,也有自己的家族生意,母亲也是名门之后,自己的家庭虽不及子家富有,但也不失身份。 这时,子剔透起身把椅子搬到了翡翠与子夫人中间,按着子夫人的手,带着几分醉意地笑道:“妈妈怎么当起警察来了啊?” 子夫人从旗袍的开襟处抽出手帕掩口而笑:“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妈妈,你头髮乱了。”灵透提醒。 翡翠把手轻搭在子夫人的手上说:“妈妈,我帮你梳理吧。” 子夫人笑着说好,于是在翡翠的搀扶下上了楼。 一旁的子灵透对哥哥眨着眼睛笑,走过来和子剔透干杯:“哥,这个冷翡翠真是不错,以前那些跟她没法比!” 子剔透笑了笑,没答她话。翡翠确是个讨人欢喜的女子,不爱慕虚荣,才貌双全,这样的女子现在很难找了。子剔透想起了几日前,她在学校新年晚会上的表演,当时她唱崑剧,甩水袖时的一颦一笑,眼神灵巧委婉,声声莺啼,那一刻,她的那种独特的气质让他着迷。 “哥哥。”子灵透见他拿着酒杯出了神,于是推了推他。 子剔透这才回过神来。 翡翠帮子夫人绾着髮髻。她的手很巧,先把子夫人的头髮梳顺,再丝丝绾起,眼神专注,话也不多。终于,髮髻盘好了,翡翠选了一根很简单的檀木珍珠髮簪把髮髻固定。 子夫人对着镜子照看了一遍,很满意,笑着握住翡翠的手说:“翡翠,你真是个乖巧的女孩!” “妈妈过奖了!”她仔细地为子夫人把额间碎发整理好,配上子夫人的妆容,更显精神。 “翡翠,我看得出剔透很爱你!”子夫人拉着翡翠坐下。 翡翠低着头,陷入沉默,不知该怎样向子夫人解释。 “伯母,我——”翡翠还是改了口,却不知如何把话说下去。 “我知道。”子夫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嘆了口气,“翡翠,剔透从来不带女孩回家的,更别说见父母了。他爸去得早,是我把他宠坏了。可我看得出,他对你是很认真的!”说着,她把手指向桌面上的一对精緻的铜镜,正是那对从顾玲珑那儿买来的古铜镜。 “那傻孩子得到了这对镜子高兴得着了魔,每天捧着、看着,以前他很少回这里,但这段日子总是安静地留在家中陪我!” “伯母……”翡翠微微皱起了眉头。 “乖孩子,叫我妈妈。翡翠啊,于是我就用激将法,他终于忍不住把你带来了。他定是让你假扮他女友吧?” 翡翠点了点头,并不隐瞒子夫人。毕竟,没有人比父母更了解自己的子女,子夫人又怎么看不出子剔透想的是什么呢。她轻轻嘆了口气。 “那傻孩子,他不想做的事是没人强迫得了他的。我还知道,简家后来愿出一千五百万购买这对镜,他却怎么也不肯卖。我问他原因,他也不答。问急了,他才说那是他心上女孩的物件,别人出再多的钱,他也不会卖。”子夫人转身站起来,从保险柜里取出了一个非常精美的木制锦盒,那淡淡的味道,竟是上等的沉香木的香味。翡翠心想,这定是个无价之宝。 “你可听过和氏璧的故事?” 也不等翡翠答话,子夫人就自个儿往下说起来。传说和氏璧是“岁星之精坠于荆山,化而为玉”,至东周春秋,楚人卞和在荆山见一只美丽的凤凰栖于青石上,悟到“凤凰不落无宝地”,断定这青石必是宝物,所以三次献宝,终使和氏璧得见天日。 前两次献与楚王,因宫廷鉴玉高手断言这只是凡石,而被砍断了双足,卞和市集抱玉而哭,言此是瑰宝,直至流出血泪,终于感动了楚文王。命玉匠剖开,果然是惊世美玉。子家工匠知道,这块宝玉一旦面世,世间就会有大的变动。 果不其然,此后两千多年的歷史中,此玉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无数决定天下格局的大事都围绕此玉展开。宝玉代代相传,由赵国到秦国,再由秦国回到赵国,最后到了秦始皇的手上。 始皇巡游之际,洞庭湖江风大作,后沉和氏璧以震水里江龙神祇,后来和氏璧给始皇託梦,让他派人把自己寻回宫中。 再后来,和氏璧传给汉文帝、景帝、武帝……又至东汉光武帝、明帝等。而后,孙坚从光芒四射的水井中拉起一溺死的宫女,那宫女抱着的盒里装的正是和氏璧。 第21页 到孙坚战死,和氏璧辗转落到曹操手上,后来传西晋、东晋、宋、齐、梁、陈,直到隋灭南陈,遍搜陈宫,却找不到陈主所藏的和氏璧。 其后,唐太宗得到和氏璧,传唐高宗、玄宗、肃宗、武宗等唐朝各代皇帝。五代十国时,天下大乱,后唐李从珂携玺登上玄武楼自焚,从此歷史记载了一千六百多年的和氏璧就不知下落了…… 而后,在宋、元、明有零星关于和氏璧的记载。明太祖遣徐达入漠北,追击遁逃的蒙古皇族,以期得到传国玉玺和氏璧,最后还是空手而回,这是歷史上最后的有关传国玉玺的记载。 其实从宋开始,国运就衰败而下,到了明朝,封建制已经走向没落。可以说和氏璧是通灵宝玉,它有自己的灵性和独立生命。它包含了宇宙万物的所有正阳之气,是阳刚之玉,威力极大。相传得和氏璧者得天下,那是因它本身秉承的浩然正气,能扶正祛邪。有道之人得到它,它就会助其统一天下,结束战乱,惠及万民(如唐太宗李世民);奸邪之人得到它,就会受到惩罚;乱世之人得到它,那它就会自己选择主人(如孙坚得到它却不得善终,终究还是流向了将回归晋的曹魏)。 听完了子夫人的讲述,翡翠陷入了沉思。突然,手腕上传来一阵疼痛,如冰针雪剑刺着自己的手腕,又如炽烈火烧,疼痛难忍。 翡翠大骇,低头一看,手上竟套了一个通体盈白的镯子。这玉料是何物,连她也不敢随便下定论。玉镯在灯光照射下发出如血的红光,随着手的动向,光线的流动而折射出五彩的光。正面看仍是如羊脂的白,上面有用几条阴线勾勒出的模煳龙形,十分灵动,栩栩如生。这温润软玉,竟有和氏璧的影子——底色微带了点蓝,如蔚蓝的海摇曳生辉,但又不像蓝田玉。时而隐现出青葱透明,又非岫巖玉,那羊脂白一样的温润质感像极了和田白玉,但又不是。红山玉、良渚玉,所有的都想到了,仍无法确定。翡翠脸色变得苍白,几近虚脱。 “这是两千六百年前的卞和镯!”子夫人慢慢说出了“卞和镯”这三字。而翡翠已是全身一震,一股腥甜涌向喉头。 卞和镯、和氏璧、宫墙之画,还有似曾相识的子夫人,翡翠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危险之中…… 玉镯仿如生了根一般,翡翠怎么脱都脱不下。翡翠抬眼看向子夫人,眼光里有许多疑惑。子夫人慢慢从实木椅上站起身,那和善的笑容早已不见,只有一脸深沉。她站到翡翠身后,拿起梳子为翡翠轻梳着头髮。 翡翠的长髮很美,乌黑而有光泽。子夫人为她绾的是一个很特别的髮式,简洁中又显高贵。同样也只插了一根朴素的黑檀水泼纹木簪。翡翠惊恐地发现,镜子里面站在自己身后的竟是那个追魂的女鬼! 翡翠几乎无法唿吸,身后有一双手在她的脖子上一点点收缩。她来夺命了吗?但为什么选自己?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事? “翡翠,”子夫人摇晃着翡翠,“醒醒,你怎么了?” 翡翠睁开眼。自己刚才做了噩梦?但为什么脖子上有勒出的淡淡红印?再看向子夫人,她还是那么和蔼、那么从容,仍孜孜不倦地讲着她的故事:“翡翠,这是当初剖开和氏璧时所留下的碎料,只因它有一点瑕疵,所以卞和放弃了它。你看。”说着轻柔地抬起了翡翠的手,手上的玉镯有一点很细小的绯红。整只镯子是羊脂白,它五颜六色的光泽是要在不同的角度和光线下才能看见,但只有这一点是真实的红色。 在今天,这点绯红叫皮色,与秋梨皮、虎红皮、橘黄皮、橘红皮,还有黑色、绿色等等的色皮都是上品,但在那个时代,却被当作瑕疵来处理。这样的国宝是不可能用金钱去衡量的了,翡翠开始怀疑起子家的真实身份。 “翡翠,我们是楚宫廷玉匠子氏的后人,所以我们才会有这对惊世镯子。当年和氏璧的信息都留在了这弃玉料里,这点红是镯子纹饰上龙的眼睛。它因这瑕疵而被卞和丢弃,但玉匠留下来并制成了这对玉镯,取名为卞和镯。” 子夫人又拿出了另一只卞和镯,灯下细看,这只玉镯真的是白玉无瑕,全无纹饰。只要是玉,哪怕是顶级的玉都会有瑕疵,只有这一对存世的卞和镯一点瑕疵也没有,可想而知那和氏璧是如何的精美绝伦! “翡翠,我看得出,你对我家剔透并非无心,所以我自作主张帮你戴上。我不逼你,只因你与这镯子有缘分,所以哪怕最后你离开剔透,这镯子仍是送你的。我相信剔透他是不会反对的。”子夫人忽然握住了翡翠的手,流下眼泪,“翡翠,原谅我,我只是太爱剔透了,我不想他受到伤害,所以不问你意见就为你戴上,但我绝不勉强你与剔透的交往,你依然可以忠于自己的感情。” “妈妈放心,我会和剔透说的,我绝不伤害他!” “真的?” “是的,妈妈。”翡翠知道自己对子剔透并非无意,但总觉得与他相处时间不长,此时她心烦意乱,但也不好拂了子夫人的意。且这手镯一天未除下,还是不要决裂的好,自己总不能砍了手取出镯子还他子家吧。 由于待会儿还要举行舞会,所以子夫人让翡翠换上了舞裙。 镶有镜子的穿衣柜样式古朴,打开衣柜,里面有许多漂亮的衣服。子夫人和子灵透的衣服放在一起,都是顶级的晚装。翡翠独独看中了一套宝蓝色无袖高领后背镂空式的旗袍,剪裁上用了中西合璧的手法,下摆收起呈鱼尾形,心窝正中开了一道及肚脐的菱形边,碎钻镶嵌其上,灿烂得犹如夜空中闪亮的繁星。 第22页 子夫人微笑着拿出来:“这是设计师做给灵透的,但与她气质不称,她从没穿过。” 子夫人让翡翠穿上,贊她这样高挑白皙,穿起来一定很美丽。 翡翠笑了笑,接过裙子走进换衣间。 当翡翠再次走出来,全场的人都看呆了! 翡翠美艷得如世上最耀眼的钻石,她微微笑着,走下楼梯。手上的镯子将她映衬得更显高贵。 子剔透走上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翡翠伸出了手,子剔透接过并轻吻她的手背,带着她旋入舞池。 衣香鬓影莫过于此了,子夫人坐在一旁看着热闹的人群满意地笑了。 “剔透,你去陪伯母跳舞吧!”翡翠尽量让自己温柔些。 子剔透看见她手上的镯子就知道她定是应承了母亲的心意,很是高兴。 翡翠走向露台,光洁的手臂和颈背在夜空下感到寒冷。她摸着这镯子又陷入了沉思。这时,一件衣服披在了她身上,顿感温暖。 “迈巴赫?”翡翠总爱这样叫子剔透。她一抬头,看见的却是简影。 她脸色大变。每次见到他,心总是无法平静下来,有一股怨恨。 简影递了一枚小巧的髮夹给她,那是她看中的玉蝶。 是清朝干隆年间採用珐瑯掐丝镶和田黄玉的包带状玉蝶髮夹。那是当年简家与冷家合作古董买卖时,在香港佳士得拍卖会上拍到的。翡翠一直想要,但简影说要等她长大了再给她。 原来,他还保留着这枚髮夹。 简影的手在半空停了很久,但翡翠仍是没有反应。 “这本是我打算等你长大了,我们结婚时亲手为你戴上的。”简影终于开了口。 “现在说这样的话有什么用?”翡翠转身走开,却被简影轻轻拉住手。 “你在哭,对吗?你只有哭了,才会不管不顾地转身离开。”简影走到翡翠的面前,用手拭去她脸上的眼泪。在简影面前,翡翠永远是弱小无助的,一如当年。 “翡翠……”简影手抚上翡翠的脸,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翡翠闭紧了眼睛,她多么害怕看着简影。 “你放开她!”子剔透上前一把拉过翡翠,对着简影就是一拳。 “不!不要!”翡翠上前拦住子剔透。 “你就那么放不下他吗?”子剔透怒吼。 简影擦了擦嘴角边上的血,走了出去。 翡翠看着暴怒的子剔透,哭得更厉害了。 子剔透看着她,觉得无比心酸,只得一把将她搂紧。 翡翠靠在子剔透怀中,这一刻,她心里有了抉择,于是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子剔透。子剔透心中一喜,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一吻。 当翡翠和子剔透回到舞池中时,子夫人已经命人把订婚蛋糕推出来了。 翡翠眼神一滞,望着什么失了神。简影走到了离她不远的地方,就那样深深地看着她。 “影哥哥,长大了翡翠只嫁给你!” “好,等你大了,影哥哥一定娶翡翠妹妹。” “你为什么要咬着不放?为什么要看着我们倒闭?” “问你的好父亲吧,要不是他联合股东发起罢免,我爸也不会气得心脏病发死在了医院!我等了多久才有今天。还有你,整天做那样的梦,你让我害怕!你们家都让我害怕!” “翡翠!”子剔透摇了摇翡翠,翡翠方从回忆里走出来,她看向他,勉强地一笑。子剔透顺着方才翡翠的视线看去,是简影站在那儿。简影也正看着翡翠,满脸阴郁…… 子剔透转身把订婚戒指戴在了翡翠的中指上,翡翠也帮子剔透戴上了戒指。当子剔透低下头想吻她时,她一惊,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子剔透只在她脸上轻轻一吻,她看着他,眼里满是歉意,他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当着大家的面,子夫人宣布把子家的传家之宝赠与翡翠,并将另外一个装有卞和镯的盒子交给了翡翠,并解释说这只镯子是传给孙子的,所以刚才并没有为翡翠戴上。 礼花在院中绽放,看着满天的烟火,灿烂却又短暂…… 那晚,她感动了,相信子剔透或许真的是爱她的,但她还是要求子剔透给她一些时间。 第五章 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 “你这个毒妇,我做了鬼也不放过你!”一个宫装女子被踩在脚下,血溅起来,那翠白的手镯在染上血后变得通红。 “来人啊,把这个贱妇的手砍了!”高高在上的女子是那样美丽,那样盛气凌人。大大的丹凤眼斜睨,有说不尽的妩媚。 “啊——”一只左手活活被砍断,镯子更红了,那断肢女子七窍流血,气犹未断,“我做了鬼,也要来找你!” “啊!”翡翠吓醒,怎么又做那个梦了? 回到了学校,翡翠觉得心烦。今天的课她又逃了,幸得老师通情达理,而且她功课一向很好,如今又和电视台签了约,所以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个梦,到底暗示了什么?翡翠越想越不对。尽管在她十五六岁时就经常做这个梦,但她现在已经有三年没做过这个梦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而且那死去的女子和子夫人竟有几分相像。那些怪异的梦是她认识简影以后才开始做的,而她和简影分开后,就很久没梦见过。 第23页 翡翠抬起手上镯子一看。咦,这镯子上那点小小的红色扩大了! 翡翠无比恐慌,她急忙来到唐宋元借她的镜子前。 “啊!”尖叫声中,翡翠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竟穿着远古的服装,满头珠钗。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对着她笑,那样诡异。 “翡翠……翡翠……” “谁在叫我?”翡翠惊恐地回头。哪里有什么人,她心想,一定是听了卞和镯的故事,自己吓自己罢了。 翡翠再看镜子,哪还有什么古代的自己。就是自己在照镜子罢了,只是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一定是自己吓自己了。翡翠一头倒在了被子里,打算睡回笼觉。 迷迷煳煳中,手机响了。翡翠按下接听键,也没听就睡着了。 电话是子剔透打来的,他知道她睡着了,只是静静地诉说着,说他会一直等,慢慢等,等她给他一个答案,等她接受他。 “翡翠,我爱你,永远爱你!”那边传来了子剔透沉重的嘆息,他始终没有挂掉电话,那样他就可以感觉到翡翠的心跳和唿吸。 一个美丽清秀的女子被拉了上来,被侍卫压着跪下。 “贱婢,你可知罪?” “我有什么罪?”那女子还是那样顽固。 “给我掌嘴,狠狠地打!” “不要!”翡翠伸手去拦,却是徒劳。 “你敢跟皇后娘娘顶嘴?”一旁的侍卫不断地打着她的脸。 不知道为何,翡翠的心很痛。我到底是在哪里?她越来越惊恐。 到最后,翡翠已经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当她一步步走近,她的心跳也越快。 那个跪着的女子,长着与子夫人相似的样貌,只不过她更显年轻罢了。 “不要,不要砍她的手!”翡翠大叫着醒来。 “翡翠!翡翠!” 是谁在叫我?翡翠吓得心神不定,终于看到了枕边的手机。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电话那头的子剔透问。 “我没事,喝点水就好了。” “不行,我不放心你。你还是搬来我这儿住吧,多个照应。” 翡翠摸了摸脸上的汗水,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迈巴赫,我很好,你不是答应给我时间的吗?” 子剔透也不说话了,但嘆气声却随着电波传到了翡翠耳中。他什么也没说,挂了电话。 翡翠一看时间,电话接通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里,他都陪在我身旁吗?忽地,她心里感到了一丝丝甜蜜。但一想起子夫人的脸,她又不禁惊恐地想,子家与我到底有什么恩怨纠葛? 翡翠终于鼓起了勇气重新站在了镜子前,对着镜子嘆了一口气:“你真的是‘先知’吗?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答案?” 翡翠聚精会神地看着镜子。 镜子里,翡翠很憔悴,头髮凌乱地披在肩上。这时,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子慢慢浮现,很模煳,却好像在哪儿见过。翡翠努力地想去看清,心却一凉,那个模煳的影子没有了,只照出了那个噩梦般的鬼影。 是她来了! 风吹开了窗帘,天黑黑的,看样子将会有一场雨。翡翠越来越恐惧了,她为什么来找我?因为我还留着她的镯子吗?翡翠终于想起了那碎成三截的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那个原本属于文颜的镯子。 突然一个问号出现在翡翠脑海中。她真的是自杀吗?翡翠被自己的假设吓了一跳。抬眼看去,镜中那个女鬼慢慢地越过了窗台,向自己走来。 翡翠像被定住了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翡翠回过神再看镜子,镜子中除了她自己,并没有什么异样。 翡翠实在不敢一个人待在宿舍,碰巧乐丝打电话来让她也去听课,听说是位有名的教授来讲课。她赶忙换好了衣服,洗了脸,急急忙忙地出去了。往文博楼走要穿过一条街,因为天快要下雨了,所以她带上了伞。 走出了怡心小园的学生公寓,翡翠忽然想起了那个奇怪的老头。他或许能给她一点提示。这样想着,她拐向了左边商业区。 商业区各个店铺里今天的生意都不是很好,冷冷清清的。一家面店老闆站在店面外唱起了卖面的小曲儿,以期吸引过路的行人。 翡翠从面店后拐过去,这一带更是冷清。因为这一带不是商业区,零星有一些手艺人,有帮修车子的、卖纸扎的,还有些小商贩。 翡翠从淌着沟渠废水的路面走过,地上发出阵阵恶臭,一路走去墙面也是黑黑的,但还好只是一段路。 翡翠继续往前走,路面干净了许多,一条不深的巷子出现在眼前。 巷子口那个摆摊的人正是那老头。他坐在店铺外的门边上,手上正扎着一个脸白唇红的纸人。一声巨响,打雷了。闪电划开了天空,如同那纸人的血盆大口。 翡翠忍住了心头的恐惧,向那老头走去。 “您好,我有些事情想请您帮忙!” 那老头看也不看翡翠,只忙着扎他的纸人,翡翠只好在一旁观看。 忽然觉得身后有种异样的感觉,翡翠刚扭过头,一个人影闪过。 “啊!”翡翠失声尖叫,一个纸人向她走来,白白的脸、血红的唇。 第24页 翡翠吓得无法迈动双脚,仿佛身后一排排的纸人都在移动,只要她移动了,纸人的眼睛也随着她转动。 她定定地站着,阴暗的店铺外,流血的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她眼睁睁地看着纸人向她走来,全然忘记了躲避。 “喵!”黑猫朝着她扑来,她方才回过了神,急急跑开。回头一看,纸人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逃不掉的,逃不掉的。”那沉默的老头终于开口。 那小黑猫的前腿受了伤,用一双幽绿的眼睛看着翡翠,翡翠走过去把它抱在怀中。她正想走,那老头伸手拦住了她。 “把这个带走。”他将一个不大的纸人递给了翡翠。正是刚才他做的那一个,心窝处贴着纸,写着“翡翠”二字。 “这?”翡翠看见并无恼怒。 那老头抬起了眼:“拿着吧。” 翡翠疑惑地接过纸人,心想,这不是说我是死人吗?死人?难道他想暗示我什么?那老头不再理她。 翡翠把纸人摺叠好放进了袋子里,打了伞,带着小猫走了。 “小猫,你痛不痛?”翡翠在一家小药店买了药水和胶布。 小猫很乖,翡翠帮它上药它也不挣扎。等包扎好了,翡翠抱着它和它说话:“小猫,你跟我回家好不好啊?” “喵。” “好,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啦。” 翡翠不想现在回去,就抱着小猫走向学校的文博楼。 到了那儿,翡翠在文博楼后面的草地上放下了小猫:“小猫,你乖乖在这儿等我,这里暖和,我很快就出来了,好吗?” “喵。” 翡翠拿出了套在手上可以灵活伸缩的小圈子,上面缠着一圈黄蓝相间的布制小花,还有两个很小的铃铛,套在小猫脖子上十分可爱。她蹲下来在那小圈子的一块白色纸片上用水笔写上了自己的联繫电话。 翡翠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小猫,它窝着的那个地方有暖气吹过,舒服又隐蔽。 走进大堂,翡翠一眼看到了唐宋元,而一旁坐着的还有顾玲珑,这让翡翠更是惊喜。顾玲珑看见了她,温和地朝她笑笑。翡翠在中间的一排座位上坐下,若非乐丝帮她占座位,这堂课她就只有站着听的份儿了。 唐宋元讲课很有水平,翡翠听得入迷。 这时,唐宋元站了起来,走到讲台前面放着的一张桌子旁,而顾玲珑帮着把桌上的东西整理好,不多久一件精美的玉器展现在大家的面前。 全场惊唿,这是和氏璧的仿品!国家级文博专员经过几十年的研究,终于成功地做出了这块和氏璧,虽不是真品,但已是二级国宝了。 唐宋元讲述了一些关于和氏璧的传说,还提到了子夫人所说的故事。全场的学生都听得那么入迷,跟着他低沉的声音走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文博古董世界。翡翠已经完全被唐宋元的讲述给吸引住了,忘了身在何方。她的眼前也出现了那一幅幅生动的画面。 “和氏璧是一块完美的璞玉,没有一点瑕疵,但就是这样一块美玉却埋下了祸患。那遗下的玉被楚宫廷玉匠子氏家族做成了一对通灵珍宝,子家的任务就是世代捍卫这对珍宝。传说得和氏璧者得天下,而这对通灵珍宝埋藏了有关和氏璧的秘密,所以楚王费尽心思地想要破解里面的秘密,于是娶了子家的女儿子氏为妾。楚王后是善妒之人,她一直想方设法地要知道其中的秘密从而以此来向楚王邀宠,而子氏温柔贤惠,非常美丽,这更刺激了王后对她起了杀心,于是王后逼迫她把手上的玉镯脱下,以为镯子在她手中,找到答案是迟早的事。最后,子氏的手被活活砍下。从此以后,那玉镯便受到了诅咒,只要得到那只玉镯的外姓人都不得善终。当然这都是传说,至于远古的真相早已无人知晓,而和氏璧和这对玉镯的秘密,直到如今也没有人知道。” 全场人都震住了,尤其是翡翠。她看了看手上的玉镯,原来,这里面还隐藏了这样一个秘密。 那些学生还在追问一些有关这个故事的各种传说,而唐宋元只简单说了一下,就让大家提出关于学术上的问题。 唐宋元教了大家一些辨别文物真伪的方法,还对几件私人藏品进行现场解说。他带来的藏品都非常具有研究价值,让学生们大开了眼界。 他还提问了几个学生,让他们上台来判断藏品真伪。他面前是一块辽代萧太后用过的玉扳子,但却是高仿品。只有少数人说得出它是赝品,大部分的人都认为是真品。 “冷翡翠同学,请你上来说说你的看法。”唐宋元冷不防地推了推眼镜,朗声说道。 翡翠大方地走上台去,仔细地看了看那件玉器,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辽是少数民族,喜欢雄鹰、海冬青这类威勐的飞兽,玉器上雕的是一只威勐的海冬青来袭,三匹马吓得无处可藏。海冬青那威勐的样子和马的惊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惜细腻有余却失了豪迈。如是真品的话,则用刀更显苍劲有力。之所以断定它为赝品,是因为这件玉器在镂刻高浮雕技艺方面手法有点僵硬,虽是雕刻细腻,却少了栩栩如生的大家手笔,而且有作旧的嫌疑。但它採取了把玉植入马腿的方法,让马血的流动带出了所谓橘红皮色,这样做比起烧皮更自然,色泽也更艷丽,因此,我认为,这是宋代的民间仿品。” 第25页 翡翠说完,只见顾玲珑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唐宋元也非常满意,对翡翠的发言作了一些总结之后便结束了这次的讲课。 散会的时候,翡翠接到了顾玲珑的简讯,邀请她一起吃晚饭,她应下来。 她急急地跑出了多媒体演示大厅,一路小跑,来到了楼下的草丛中。 “小猫,快出来!” “喵!”那小猫小心地从砖块后面钻出,样子楚楚可怜。 “小猫乖,我来接你咯。”翡翠快步走上去,把它抱在怀中。 顾玲珑走过来,把手轻轻按在翡翠肩上打起趣来:“跑得那么快,原来是捡到了只小猫。”说着伸手去逗它。 小猫“喵”的一声,自个儿爬到了顾玲珑的手上,那样子似乎跟他熟络着呢。它懒懒地在顾玲珑怀里打了个呵欠,用爪子挠了挠耳朵。 翡翠笑说那小猫和顾玲珑真是有缘,一点也不认生。顾玲珑笑了笑,用手指挠着小猫的脑勺,说唐宋元先走一步在茶馆等他们。于是,他帮翡翠开了车门,然后向茶馆驶去。 “翡翠,你最近怎样?看起来有点累。” 翡翠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顾玲珑笑道:“凡事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他随手一按,一首动听的英文歌曲便响了起来。是70年代十分流行和经典的电影爱情故事主题曲。 “顾玲珑。” “嗯?” “你看过这部影片吗?”翡翠靠着车窗,如那慵懒的小猫一样蜷缩着,“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爱情吗?” 顾玲珑把车靠在路边,扭头认真地看着翡翠:“小丫头,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问题了?” “没有。”翡翠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低着头看怀里的小黑猫。顾玲珑开了车门走了下去。他去哪儿?翡翠很奇怪。 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把一块黑森林蛋糕递给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吃点甜食。” 翡翠谢着接过,那小猫看见有吃的就来了精神。顾玲珑拆开另一个袋子,取出温水把猫粮泡软,放在小盒子里让小猫吃。 “看不出你还挺细心的嘛。”翡翠笑他。 那只小猫得了吃食,此刻已把顾玲珑当主人了,赖着不走。翡翠把它抱过来,放在膝上,再拿猫粮餵它,顾玲珑才又开起了车。 不一会儿,就到了京明轩,这是一家很有名的茶馆。小猫被翡翠装在袋子里悄悄地带了进去。茶馆古色古香,亭台楼阁,鱼池小轩,完全是江南景色。 “这家老闆是苏州人。”顾玲珑谢过服务员,自个儿带着翡翠在馆子里转来转去,看来是老主顾了。 这里很静,有大片的竹林,被一条条的迴廊隔开,还有假山,幽静雅致。红红的灯笼有大有小,挂在树上和迴廊里,小河在迴廊下静静淌着。看来这儿的老闆真是深谙苏州园林的风骨之妙,从菱形窗格往外看,能看清对岸的竹林小径。有时,如意窗格前还摆放着盆景以隔开路人的视线,顿添神秘之感。 翡翠被带到了“听雨轩”,顾玲珑一推开门,翡翠就闻到了清新的茶香味,是明前龙井。 大家寒暄了一番后,就各自品起茶来。 “喵!”小猫在袋子拉链的空隙处拼命地钻出了可怜兮兮的小脑袋。 “乖,别乱动呀!”翡翠疼爱地摸了摸它的头,打开了袋子放它出来,只是那纸人也随之掉出来了。顾玲珑捡起,关切地看向翡翠:“翡翠,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翡翠看着那纸人很尴尬,但又不愿开口说出真相。左右为难之际,顾玲珑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真诚地说:“翡翠,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你若真遇到什么,我一定帮你!”顾玲珑的沉稳让人很有安全感,在顾玲珑的鼓励下,翡翠终于把一切和盘托出。顾玲珑眉头紧皱,低头沉思。 唐宋元则由始至终都在沉默。 最后,还是顾玲珑开口询问:“唐大哥,你认为如何?” 唐宋元似笑非笑:“顾玲珑,你什么时候变得那样爱管事了?” 一席话说得顾玲珑红了脸。翡翠疑惑地看着顾玲珑,他只好回答道:“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帮忙的。” “哦,是吗?” 翡翠也感到尴尬,连连打圆场:“顾大哥是热心人,您的许多文物不都是他帮着修復了吗?” “哈哈,我有说什么吗?怎么像捡到了热芋头,被你们连番攻击啊!” 一席话把顾玲珑与翡翠说得更是尴尬。 但唐宋元还是答应帮忙了,毕竟这些事也与他借给翡翠的镜子有关。他严肃地问了翡翠几个问题,翡翠都如实地回答了。 见唐宋元也陷入了沉思,顾玲珑打破沉默提议:“先吃饭吧,大家都饿了。”于是叫来服务员点了菜。 饭菜清淡,很适合翡翠的口味。龙井炒鲜虾是这里的招牌菜,顾玲珑点的全是她爱吃的菜。连菜干排骨粥都被他点上了,她很爱喝这种家乡风味的粥。 唐宋元一直不说话,喝了一口粥,大大地皱起了眉头,嫌粥淡了:“我说顾玲珑,这粥我怎么看着菜谱上没有啊?” 顾玲珑一听,被热粥呛了个正着。翡翠赶快帮他拍了拍背,让他小心别烫着了。 第26页 等大家吃饱了,唐宋元让人换过茶水,从袋子里掏出了一小包茶叶并示意他自己来,让服务员退下。 看着唐宋元熟练的沏茶动作,就知道他是爱茶之人。等茶过三巡,翡翠拿起了杯子细品:“金奖0802!” “好眼光!”唐宋元点头称赞道。 顾玲珑喝了一小口,突然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忙拿出放在一旁的礼品盒。打开一看,原来是六堡茶,包装很精美。顾玲珑递给了唐宋元,知道他爱六堡茶,这是特意为他买的。 “好小子,平常不见你这样好心!” 顾玲珑听了,只是笑而不答。 翡翠与唐宋元看过盒子都笑了起来,顾玲珑看着他俩很是奇怪。问唐宋元,他也只笑不说。最后,还是翡翠告诉顾玲珑被骗了,这六堡茶还是梧州产的好,原产地农家六堡的也不错,特别是用竹子装的话茶味道更佳。说着,翡翠当场拆开来泡茶,手法相当娴热,让他大开眼界。 一壶茶沏好,大家一起品尝。 “小丫头,能有这手艺,不错,不错!” “冷小姐”一下变成了“小丫头”,看来唐宋元已经把翡翠当成知音了,这下顾玲珑也就放心了,在一旁赔着笑。 “顾玲珑,看来黑茶不是你的强项啊。” 终于进入了正题,但唐宋元还是玩笑着开场,他很佩服翡翠的不拘小节,刚才的茶说拆就拆了,不需要问过事主。翡翠脸一红,忙说以后不会这样没礼貌了。 “无妨,我就是喜欢你这种大气。”接着,他说出了如何知道和氏璧故事的原委,其实是听一个姓庄的先生说的。 “庄叶希?”翡翠脱口而出。 “是的,你认识吗?”唐宋元也很好奇。翡翠摇了摇头,但唐宋元答应带她去趟庄家。 听到唐宋元答应帮她,顾玲珑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然后又问起了关于镜子的事。 “那只是一个传说,我并不能证明它所反映出的就是事实。”唐宋元为难了。 “你不是说它是‘先知’吗?”翡翠很是着急。 “听祖父说,它的确具有这样的功能。”他认真地看向翡翠,方才戴着的眼镜早已除下,“翡翠,我觉得目前你最好是先看看心理医生。” 翡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并不说话。 “我对玄学是有点研究,但我更相信科学。”唐宋元把一张卡片递给她。 翡翠没有马上接过来,顾玲珑于是代她接了,并安慰了她几句。 唐宋元谈及初见翡翠时说她气色不好,是看她的印堂带黑,确实是时运不佳,借她镜子只是想验证一下祖父的话,没想到竟引出了这些奇怪的事,他自己一时也无法解答。但这一系列怪事看来并非偶然,或许能从文颜身上找到线索。 被唐宋元一席话一点醒,翡翠方才觉得有许多事是自己疏忽了,于是真诚地向他道了谢。 唐宋元为她联繫好庄家就离开了。 顾玲珑担心翡翠回到学校后再遭遇那些怪事,于是问她是否愿意回到他的店里暂住。翡翠求之不得,一口应承了下来。 刚坐上车,倒视镜里闪过一个人影,小黑猫警觉地叫了一声,翡翠探出头,却没看到任何异常。顾玲珑把车开出了停车场,朝他的店铺开去。一路上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都没有说话。 车子停住了,翡翠正要下车。 “等等!”顾玲珑一把将翡翠拥入怀中。 翡翠还没明白过来,只见顾玲珑俯下了身子,在她耳旁轻声说了句“我爱你”,随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下了她的耳环。 “你……”翡翠脸色微微泛红,看着闪亮的珍珠耳钉不知所措。 顾玲珑利落地把珍珠剥开,里面竟是一个超小型的窃听器。 “看来,你是被人跟踪了!” 翡翠这才明白过来,方才的暧昧是他故意这样做的。 “抱歉。”顾玲珑别过了脸,只看着窗外。他们的关系在那一刻变得微妙起来,沉默使得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没关系,谢谢你。”翡翠说着下了车,顾玲珑也跟着她往外走。这里离店铺还要走上五分钟的路,顾玲珑让她扣紧衣服别着凉,自己提着大包小包,怀里还抱着只小猫。淘气的小猫一下子跳到了顾玲珑的头上,尾巴挡住了他的视线。翡翠回头看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顾玲珑只言这小猫如此淘气,就叫它“淘气”吧。 翡翠却不肯,说小猫和他有缘,应该叫它“玲珑”。顾玲珑只是笑了笑,没有反对。门开了,小猫玲珑一头扎了进去,灯没开,它那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十分诡异。 “玲珑,你别跑那么快,等等我。”翡翠也一熘烟地跑了进去。 等一切都安排好,顾玲珑想了想,对还在逗小猫玩的翡翠说道:“我到商店买点东西,你在这儿等我。” “哎!”翡翠和小猫玲珑玩得正起劲,也没听清楚就答应了。 顾玲珑转身出了门,翡翠打开袋子想泡点猫粮。 手机忽然响了。翡翠拿过来一看,是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下还是接了。 “冷翡翠!救我!救我!” 第27页 “喂,是文颜吗?喂,你在哪儿?” “我知道了一个秘密,快来救我……” 还没等翡翠再开口,电话却被挂断了。 翡翠在慌乱中看到了放在桌上的车钥匙,拿起来就往外跑,急忙开车赶往怡心小园学生公寓。路上,手机响了,翡翠接起耳麦,是顾玲珑。 大致说了情况,翡翠就挂了电话。 来到学生公寓楼下,她却不知道文颜住哪儿。想到文颜上次换鞋子的地方,她走去二楼也并无文颜的踪影。 翡翠急中生智,对,问管理员。于是,她又跑下一楼,终于得知文颜在a区404房,于是急匆匆地赶去。 一口气跑上四楼,四周很黑,走廊的灯都没开,翡翠一步一步地往404房走。门开着,凛冽的风向翡翠迎面吹来,走进去,死一般静。 “文颜。”翡翠的声音都在颤抖。她的手摸到了日光灯按钮,往下按,灯没亮,四周依旧是黑的,屋内没有一个人。 一个黑影从身后闪过,翡翠紧张地回头,跟着飞奔出去。哪有什么人,难道是眼花了?翡翠再打文颜的电话,还是忙音。 翡翠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宿舍,便匆匆下了楼,往h楼跑去。 一口气跑上九楼,翡翠觉得心快要蹦出来了,来到宿舍一看,门锁得好好的,她终于放下了心。 翡翠掏出钥匙,迟疑了一下,转动钥匙,“咔嚓”一声,门开了。 翡翠开了灯,看向令自己噩梦丛生的阳台。那儿除了风捲起的衣裤孤零零地摇摆,再无别的。她走进房间,那古老的铜镜泛起了黄色的光晕,书桌上随意地放着简影送的玉蝶髮夹。 翡翠走近书桌捏起那枚髮夹,玉石的光泽温润,珐瑯彩掐丝的色边折射出七色的光。她对着镜子把它别在头髮上,镜里的自己在笑。她大惊,用手去摸脸和嘴——自己刚才并没有笑! 一阵耀眼的光亮起,镜子着火了。翡翠失声大叫,镜子里是那老头给她的纸人在燃烧,纸人的左手腕流出了鲜血,火顺着血液在燃烧。 “啊……啊……”翡翠眼里全是火光,“救命!着火了,救命!” 顾玲珑这时正从楼梯拐弯处走上来,听到翡翠的叫声,急忙飞奔而来。 “救命!救命!”翡翠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直直地沖向窗台。 顾玲珑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抱住,她仍在挣扎。 “醒醒!翡翠,醒醒!”顾玲珑用尽全力去摇晃她,她终于冷静下来,一脸的汗水。 “我怎么了?”翡翠如梦初醒,看着顾玲珑关切的眼神,她想起刚才的噩梦,“顾玲珑,我看见了——” “嘘!”顾玲珑示意她安静,然后慢慢地走向她的床。 翡翠不知他要做什么,跟在他身后张望。她的手拉着他深蓝色唐装的下摆,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的手。 被子被掀开,是文颜躺在那儿,左手上的动脉早已割破,血已经冷得结起了痂子。文颜脸色青白,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啊!”翡翠再也忍不住了,失声大哭。 顾玲珑抱住她,用身子挡住那血腥的一幕。翡翠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抓住顾玲珑,顾玲珑把她搂得紧紧的,安慰着她退出了房间。 不多久,警察就来了,翡翠与顾玲珑也都被带去了警局。 因文颜出事前一直和翡翠有电话联繫,所以翡翠很难摆脱嫌疑。 坐在冰冷的凳子上,顾玲珑从袋子里掏出一块巧克力,翡翠感激地接过来:“顾玲珑,不如让唐宋元来保释你吧!” “我怎能丢你一个人在这儿呢。”顾玲珑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 这时一个警察走了进来:“你们可以走了,有人保释你们出去。” 会是谁呢?翡翠皱了皱眉头。 警局外的街上,简影的车停在那儿。他看见翡翠出来了,赶快走上前。 翡翠拉着顾玲珑转身正想走,却被简影用粤语叫住了。顾玲珑拍了拍翡翠的肩膀,然后自己走到了一边。 “翡翠,你回到我身边吧!”简影直视着她的眼睛。 “别以为你担保我出来我就感谢你,你欠冷家的一辈子也还不清!”翡翠说完转身就走。 “你敢发誓说你忘了我吗?” 翡翠停住脚步回头道:“我从未留恋于你!” 简影一把将翡翠揽入怀里,翡翠手一挥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看着简影被打红的脸,翡翠眼里流露出不忍,简影淡淡一笑:“你还是忘不了,不然你不会心痛,不会看见子剔透打我时上前阻拦,而现在你还戴着我送你的髮夹。” 翡翠已泪流满面,顾玲珑在一旁看见急忙走过来,手扶上了翡翠的肩头安慰了几句,然后礼貌地和简影告别。 “这么晚了,我送你们回去吧!”简影对顾玲珑友好地说。 “谢谢你担保我们出来,我的车就在附近,就不麻烦你了。” 简影微笑着伸出了手,和顾玲珑轻握,离开前对着翡翠说了句粤语,翡翠一听脸色更苍白了。顾玲珑扶着翡翠在寒风中走着,把大衣脱下裹着她,自己只穿了一件唐装棉袍。 翡翠的手始终被顾玲珑紧紧握着,一路上他们的话不多。终于上了车,翡翠慢慢地放松了绷紧的神经,进入了迷迷煳煳的状态中。 第28页 “文颜,是你吗?”翡翠慢慢走近。 对面的人不说话,背对着翡翠,一身的白衣裙,唯独那双高跟鞋,后跟上绑着一对红色蝴蝶结。地上有暗红色的液体慢慢扩散,仔细看去,全是血!翡翠吓得连连后退。 “啊——”尖叫声直刺耳膜。翡翠扭头看去,却没了踪影。她脚下绊到了什么,一滑摔倒在地,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抬眼一看,自己身下的正是那跳楼身亡的断臂女生。 “啊!”翡翠挣扎着退后。 女生“咯咯”地笑着,那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裂成了三截,她的脸也裂开了,却仍在“咯咯咯”地笑,血液从裂缝中溢出来,样子非常吓人。 “不要过来,不要!”翡翠挣扎着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你不是要救我吗?来啊,来救我啊!” 是文颜的声音!翡翠紧张地回头,却看到了一只血淋淋的断手。 “你说要帮我,但我却成了你的替死鬼!那可恶的纸人,把你变成了我,为什么死的是我?为什么?” 纸人?翡翠双手拼命地挣扎。 “我成了你的替死鬼!不公平,不公平!” 一只断手卡住了翡翠的脖子,拼命地收紧。翡翠伸脚去踢,前方空空如也,手用力地想要扳开,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翡翠!”顾玲珑见翡翠在说胡话,摇醒了她。 “顾玲珑!”翡翠勐地睁开眼,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大哭起来。 “好了,别怕,我一直在你身边。”顾玲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你有点低烧。刚才做噩梦了?别怕,先躺下。” 翡翠发现自己正躺在顾玲珑家的床上,她侧过脸,看见了顾玲珑忘记收起的纸人掉在地上。 地上的纸人被小猫玲珑拖到了沙发底下,伸出的半截竹制手骨上沾着血,那样子像极了死去的文颜。难道,她真的是替我挡了一劫? 小猫玲珑蜷缩在角落,舔着被竹条刮破的伤口。 第六章 古董迷情 翡翠很早就醒来了,顾玲珑陪伴了她一个晚上。看着床头旁边的脸盆和毛巾,就知道是顾玲珑为她敷额头用的,毛巾还微微地散发着热气。顾玲珑在一旁的椅子上睡着了,小猫玲珑懒懒地蜷缩着身子趴在顾玲珑身上。 翡翠看见这情景,轻轻走过去为顾玲珑披上了衣服,然后走进更衣室更换了职业套装,这是顾玲珑后来去她宿舍帮她带过来的几件换洗衣服。 翡翠洗了把热水脸,开始对着镜子化妆。淡淡的妆容很美,翡翠长得就是一张可圈可点的明星脸。 小猫玲珑伸了个懒腰,换了个方向还想睡,但又睁开了惺忪睡眼——是顾玲珑要起来了。它“喵”地一叫以示抗议,就跳到了地上。 顾玲珑揉了揉眼睛:“身子好点了吗?” “好点了,你辛苦了,休息一下吧。我还要去电视台,今天要录制节目了。”翡翠沖他一笑,把一杯热开水递给他。 顾玲珑接过来慢慢地喝下:“你等我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去吧。这么早,要走到琉璃厂路边才有车的。” “可是你累了一个晚上……”翡翠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顾玲珑笑言无事,说以前训练和执行任务时可以一个星期不睡觉。 训练?翡翠疑惑地皱了皱眉。 顾玲珑注意到她神色有变,解释说以前自己帮唐宋元做文物修復工作很艰苦,有时为了想出铭文的正确排布,可是一个星期不睡觉地做研究的。 翡翠笑了笑,也说唐宋元那人太不厚道。 顾玲珑洗好了脸换过了衣服,开车送翡翠去了电视台。 古月刚好走出来站在院外吸菸,看见翡翠来了,点了点头打招唿。他看见翡翠身旁的顾玲珑也是友好地笑笑,顾玲珑上前一步与他握手。 古月转头对翡翠笑言:“这么巧你们认识啊,他是这一期里的鑑赏人!” 翡翠则笑说顾玲珑狡猾,原来他们还算是半个合作伙伴呢。 古月也笑了,说熟人沟通起来更方便,而且顾玲珑的古典气质和他们的节目也很相称。 由于翡翠是新人,所以第一期由一个着名主持人和她一起主持。这个主持人,她一早就见过面了,正是上次讲错稿子的主持人李深雪。 走进演播大厅,阵容真是够强大的,连心理顾问都请来了。为了更好地抓住观众,还特别邀请了在收藏界颇有名望的收藏者,他的职业是心理医生,叫严明。 顾玲珑看着严明,忽然想起那张卡片。从袋子里掏出来一看,正是唐宋元介绍给翡翠的心理医生严明。 顾玲珑把他们的请求对严明说了,严明表示很乐意帮忙。黑框眼镜后,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看向翡翠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其实他此次答应来做节目,正是受人之託,为翡翠而来。 节目开始了,先是放一段江南水乡的风光片,里面的女孩子都穿戴着各式玉挂件,晶莹温润,把一件件古玉完美地展现出来。 小桥流水,温婉女子手戴碧玉镯在小溪边捶打着衣衫,头上戴着的玉蝶花簪掉了,伴随着清清潺潺的流水声,铺开了《古董迷情》华丽的篇章…… 第29页 翡翠迎着镁光灯信步登场,纤细的脚踝踏着玉铃,玉铃叮叮,腰肢纤细,比那江南三月的春花还要艷丽多情。她优雅妩媚地竖起了一管玉箫,十指纤纤,演奏起那远古的歌谣,全场的人都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李深雪在一旁朗诵着古诗,真真是“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那一刻,《古董迷情》这个节目活了。 翡翠手中的玉箫是唐宋元的收藏品,是他借给电视台做节目用的。那是唐朝开元年间,李隆基用过的紫玉箫,音色清越,是蓝田玉。 翡翠举起手中玉箫,娓娓道来:“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一首古诗把所有人的神思都引进了那遥远的时代。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千古诗篇为我们揭开了杨贵妃与唐明皇的爱情篇章,正是有了这一管紫玉箫,精通音律的李隆基为爱妃日夜吹奏华丽的音乐,从此便有了他们互为知音者的琴瑟和鸣。” “紫玉又称蓝田玉,是我国蓝田地区出产的软玉。此玉箫如沧海遗珠,传世不朽,杨贵妃疑冢,相传埋有此玉箫,为唐明皇纪念杨贵妃的陪葬之物,并从此不再触碰音律。” “此玉温润盈泽,玉管紫中带了红影,颜色也非常好看。风格简洁,玉管上刻的是龙首‘囚牛’(因其爱好音乐,所以常在乐器上出现)和装饰纹。出土后经抢救性修復,已把破碎的管体完美拼合,修復后仍能吹奏出调子简单的清越古音。现在有请文物修復专家顾玲珑先生对玉器拼合技术和当时抢救文物的一些花絮作一个简单介绍。有请顾先生!” 镜头对准了顾玲珑,他简单介绍了一些出土文物的情况、铭文的研究动态,以及修復性技术的知识。 他讲得很投入,让观众了解了许多宝贵知识,他还针对市场上的一些古玉作假的手段教给观众如何进行分析辨别的方法。 随后翡翠和李深雪各拿着一件玉器上场。李深雪对手上玉器进行了简单介绍并和翡翠的进行对比,同是唐风格,两块玉雕挂件上的图案皆为海冬青袭向骏马,但其中一件却是仿品。 翡翠也仔细讲解了辨别的方法,如古玉作假色后皮沁会很干,毫无光泽,放进化学液体浸泡的假皮用指甲用力刮的话会脱掉一层皮。另外,还要看它的纹饰风格,符不符合当时朝代的特徵。 接下来,是对藏友所带来的藏品进行点评。 翡翠将玉件展示出来,简单地介绍这件玉器的一些特徵,而李深雪的低沉音色则很好地表达了古玉的质感。 美人如玉,温润晶莹。李深雪把鑑定家的鑑定词一一陈述,她的一言一语,将玉文化的精髓及其深厚的人文底蕴在节目的最后表达得淋漓尽致。她把茶碗盖轻轻合上,那到位的眼神和肢体语言如同把玉文化的歷史厚重感都合在了茶汤之中,裊裊热气氤氲,越发醇香…… 翡翠的开场已是惊艷,而李深雪的压轴则更显大气。节目一结束,古月就上前由衷地赞嘆。李深雪低眉浅笑,也称赞翡翠的主持风格很好,而自己还缺了些火候,如果能够把声音放稳些,再淡定些就很完美了。 翡翠是带病上台的,脸色很苍白,顾玲珑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牛奶,把大衣披在她身上。 翡翠对顾玲珑投来感激的目光,顾玲珑嘱咐翡翠趁着节目空闲多休息会儿,就转身回到鑑定场帮忙作鑑定了。 翡翠转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看着手中的镯子。那只卞和镯让她很担心,总觉得留着这玉镯并非好事。 热牛奶香甜可口,翡翠喝着它身上又有了热量。头靠在沙发上,手也顺势搭在沙发扶手上,卞和镯上那点耀眼的红刺着翡翠的眼。 翡翠伸手去揉眼睛,玉镯冰凉地贴着脸,一股刺鼻腥味,她睁眼一看,手臂全红了。她吓得大叫,但并无人理会她。 演播室里的人呢?翡翠惊悚万分,不断地擦着手上的鲜血。终于,血一点点被擦去,手上戴着的竟是那只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 文颜?翡翠已经忘记了害怕。 “不是你的玉镯不要戴啊!”文颜从血雾中走来。 “你究竟想怎样?”话一出口,翡翠自己也是一惊。 血雾越来越浓,翡翠看不清文颜在哪儿。她向迷雾深处走去,前面影影绰绰的,是一个模煳的影子。 翡翠快步跑上去,一把抓住文颜的手臂,厉声怒斥:“我不怕你,你到底想怎样?” “我说过了,这不是你的玉镯,不要戴!”她突然转过头来,那是张和子夫人很相像的脸,“我说过多少次,不要戴我的玉镯,那是我的!” 断肢飞来,死死地缠住了翡翠的左手,传来剧烈的痛。是卞和镯,那子氏妃嫔的卞和镯。 “啊!”翡翠拼命地挣扎,那只断臂如同要和翡翠的左手融合一般,要夺回卞和镯。 手上传来强烈的疼痛感,翡翠在极度恐慌中睁开了眼,却看见严明站在她左边,正扶着她左手上的卞和镯。 翡翠一惊,收回了手。严明脸上并无尴尬的表情,他慢条斯理地开始陈述。是的,陈述。他说的话如同能使人入眠一般,他的职业就是心理医生。他抬手看了看表,说道:“冷小姐,你刚才定是做了噩梦吧,我并无恶意,只是摇醒了你,别见怪。” 第30页 翡翠知道严明无恶意,只是他无意中碰到了卞和镯,让她本能地起了抗拒。 “是我不好意思才对,严先生别那么见外,叫我翡翠就行。”说完,她礼貌地笑笑。 严明坐下,说了是导演让他过来催促,该拍下一集了。 翡翠马上就要起来,却被严明按住。 “翡翠,我看你是压力太大了,精神状况不太好,还是要多歇息!” 翡翠点了点头。 严明把一个藏青色绣着兰草的小巧药包递给翡翠,她疑惑地接过。药包很精緻,还有淡淡的中药香。 严明示意她打开。她拉开古朴的如意结,袋子口就松开了,里面装的是一颗颗形状各异的药丸,有圆形、椭圆形、三角形、菱形、梅花形等等,五颜六色很可爱。她看见这些药丸心情也跟着明快起来。 “这是?”翡翠笑着抬头,迎向的仍是严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严明,他正如这个名字一样,死板而沉闷。 “这是些维生素,对睡眠会有帮助。” 觉得是药,翡翠多少有点牴触。而严明也不多说,走到不远处的饮水机旁倒了杯热开水,又走回来重新坐下,不声不响地从袋子里拿出两颗纸包着的药丸,自己用热水送服了下来。 “严先生不舒服吗?”翡翠礼貌地问。 严明大方地说其实每个人都有压力,所以他自己也会定期吃些维生素。而后很自然地,翡翠就被他的话题吸引了,问起一些他工作上的事。由于要对病人的隐私保密,所以严明也只是简要地说说,甚少提及具体案例。 “心理疾病可大可小,小的会引起睡眠不足,噩梦丛生,大则导致人格分裂,或者患上抑郁症,有时还会自导自演形成幻觉的恶变。” 翡翠想起自己最近所遭遇的怪事,正要开口问,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们在聊什么,那样投缘?”古月亲自前来,翡翠才想起自己偷懒了这么久,脸一下子红了。 见翡翠脸红了,古月大度地一笑,说她既然不舒服,今天就不往下录节目了,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翡翠谢过古月,把药包放进袋子,与严明告别之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 电视台门外,天空中飘着雪,今年的冬天分外冷。 翡翠刚走到门口,却被古月叫住了,他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去。 翡翠谢过古月便随他上了车,笑说他是一个大方又关心下属的老闆。 古月很豪爽,他边开着玩笑边为翡翠关上门,随后朝着翡翠说的地址开去。不知过了多久,翡翠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刚才竟然睡着了,身上盖着古月的衣服。她脸一红,连忙说失礼了,打扰了他这么长的时间。 古月见她醒来,把音乐打开,舒缓的音乐使人精神愉悦。 “没关系,我今天并不忙。到家了,小丫头,回去了多喝点水,天气干着呢,南方人大多不惯这里的寒冷。” 翡翠下了车,把衣服还给古月就往顾玲珑的店里走去。 顾玲珑的店由刘老帮着照看,而刘老自己的店则由他的手下帮着看。翡翠进入店里,刘老和她打了声招唿就忙活着店里的事了。 翡翠刚想坐下,电话就响了。 “喂,你好。” “冷小姐,请你现在来警局一趟,我们有些事需要你证实一下。”手机里传来了不容商量的冰冷语气。 “好,我马上到!”翡翠嘆了口气,挂了电话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一辆计程车从拐弯处开来,翡翠小跑着招手,司机没看见就过去了。 翡翠紧了紧大衣,走出巷子口去找车。刚走了没几步,一辆黑色车子开过来,打开了车门:“翡翠,上车吧!” 是古月。翡翠很高兴,上了车连声说谢谢,古月也笑着说没事。当他听翡翠说是去警局时,他脸色都没变,也没多问就朝目的地开去。 那是一场令翡翠意想不到的谈话。 “你是昨晚上九点四十接到的电话?”一个警察问。 “是的。”翡翠平静地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在现场和文颜的宿舍,我们都没有找到她的手机。”那警察咄咄逼人。 “难道你怀疑人是我杀的吗?我是真的接到了她的电话!”翡翠激动地站了起来,双手握得死死的。 古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冷静。 那警察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昨天凌晨,也就是19号凌晨两点至四点你在哪儿?” “我——”翡翠欲言又止,脸色也微微泛红,“这与案情无关,我可以不回答。”她和警察较起了劲。 一个警察很不耐烦地来回走着,手中的一次性杯子被他用力一拧,完全变了样:“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看得出他在极力忍耐,但翡翠也不甘示弱,只冷着脸道:“那是我的私事。如果与本案无关的话,我拒绝回答!” “文颜凌晨两点就死了,又怎能在当晚打电话给你求救,而她的手机又那么巧不见了?”那个警察大吼一声,翡翠吓得脸色更加苍白,她的头又开始痛了,耳边尽是蜂鸣。 古月见她脸色如此苍白,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竟发现她发起了高烧。他正要打电话找律师,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他。 第31页 古月回头一看,是子剔透,随他而来的还有一位律师。 子剔透一把扶起了翡翠,并不正眼看在场的任何人:“那晚她是和我在一起的,她是我未婚妻!” 翡翠无比幽怨地看向子剔透,正迎上他那关切的目光。他俯下了身子,关爱地握住她的手,忽然又转向了警察,冷冷地说:“那晚我们举行订婚仪式,很多商界名流都可以作证,而且一直到早晨她都在我家中。好了,现在我要带我的未婚妻走,她不舒服,也没杀人。其余的你们和我的律师谈吧。”他为她撒了一个谎。 子剔透不管不顾地拉起翡翠就走,翡翠甩开他的手,可脚下无力,头一沉就往地上摔去。子剔透抱起她就朝车子走去。 “你放开我!”翡翠想挣脱,但已没了力气。 “你还害羞吗?”子剔透看着她,并不因她的拒绝而不高兴,仍是一副不羁的模样。 上了车,他把暖气开得很大。阵阵暖风吹来,翡翠终于感到了些许温暖。她努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他只穿了白色衬衣外加一件草绿色的毛衣,衬衣领口开到了第三颗扣,而外面的低v字领毛衣则显得张扬而时尚。 零下几度的天气,他竟急得出门时连大衣也忘了穿。 想到这里,翡翠感到抱歉,女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特别脆弱,她也不例外。她闭上眼靠在窗边,任凭他把自己载到任何一个地方也无所谓。在暖气的作用下,子剔透的脸上也密密地出了汗,脸色红润起来。 翡翠在心里想着方才警察说的一席话,尽管现在她是洗脱了嫌疑,但随之而来的疑问却让她头痛欲裂。 翡翠醒来,看见了子剔透那双关切的眼睛。她的手在打着点滴,子剔透站起身,从厨房里端来了一碗热粥,然后扶翡翠坐起来。 翡翠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是子剔透在雅斋阁的别墅。幸好不是他妈妈家,她可不想再看见子夫人。 粥很烫,子剔透皱着眉小心地吹着。他有些黑眼圈,头髮也乱乱的,想必是一晚没睡了。他抬起手,把勺子往翡翠面前送,翡翠并不开口。 “翡翠,多少吃点,不然身子没力气,更不会好了。” 翡翠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子剔透,子剔透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你不吃,身子不好起来,可是走不出我家的大门的。”他又开始了他的调笑。 翡翠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地张开了嘴。 “唔——”子剔透趁机吻上她的唇,这样的好机会他又怎会错过。 “哈哈,今天终于喝到蜜糖了!”子剔透在翡翠面前总是那样放松。 翡翠也不与他计较,接过了碗自己吃起来,他满意地坐在一旁看着她。 等点滴打完了,一名医护人员上前来为她拔针,稍稍有点痛。 看见翡翠皱起眉头,子剔透拿出热水袋要为她暖手。她说不必了,然后下了床就要穿鞋子。医护人员很快就走了,留下他们二人。 “翡翠。”子剔透伸手拉住翡翠,“你要去哪儿?” “我还要工作呢,不像你那样有钱,不工作也有饭吃。”翡翠嘲讽他。 他嬉皮笑脸地抱住翡翠:“那你嫁给我不就一辈子也不用工作了。” 翡翠扭转身子,认真地看着他。 子剔透见她神色这样严肃,也收敛了笑容道:“翡翠,你一定觉得我在开玩笑,我自己也问过自己,是否能从一而终地对家庭负责,是否能肩负起养家餬口的责任,是否能收心养性地只爱一个人,但你给了我这些我从一开始就缺乏的信心。你就有那样的魔力,所以我是真心想和你结婚。我是认真的,不是谎话,更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他的眼神是那样真诚。 人们常说,眼睛是骗不了人的,翡翠是相信这句话的。她轻轻地推开子剔透,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剔透,我们认识还不到三个月,你不觉得这一切太仓促了吗?”翡翠只想离开,现在不适合再陷进情感的旋涡。 子剔透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脸色苍白,好像血液在一瞬间全被抽光了一般。他咬紧了唇,手突然捶向玻璃茶几。玻璃碎了一地,他手上有血流出。 “剔透,我陪你去医院!”翡翠看见他流血不止,一时间竟忘了子剔透是有私家医生的人。 “翡翠,难道是因为顾玲珑?” “什么?”翡翠疑惑地看向他,血已经滴到了地上。 翡翠看着地上的鲜血,心里越来越着急。 “就是因为那个小小的商人,倒腾古董的贩子,你就不愿和我一起?” “子剔透,请你尊重一下别人!这是我俩之间的问题,你不应该那样说别人!”翡翠也生气了,他怎能那样傲慢,那样看不起人。 “不是因为他,你会拒绝我吗?你住他那儿,想过我的感受吗?” “我住他那儿是清清白白的事,不要用你那种思想去看待我和他。” “你和他?你看,你俩都说到一块去了。” “够了,你不要再在这儿冷嘲热讽了。既然你对我一点信任也没有,我留下来也没意思。”翡翠说完转身就走。 “那是因为我爱你!我每天在雪中看着你,车子停在你出现的每一个地方,只是因为我担心你!雪夜里,寒风中,我也只是默默地注视你。只因为你说过要我给你时间,所以我不强迫你,但我看见的是什么?是你和顾玲珑卿卿我我地朝夕相处,你根本就记不起我这个人了。” 第32页 原来,一直跟踪她的就是子剔透。翡翠终于松了一口气,之前她所担心的,不过是害怕有人心怀鬼胎罢了。但这个事实也让她感到悲哀,他竟这样不相信她。 “你不必再跟着我,过属于你自己的生活吧。”翡翠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子家,但还是出于担心,打电话替他叫了救护车。 当她回到顾玲珑的店子时已是下午五点多,天也已经暗下来了。 顾玲珑一直站在门边上看着来往的人,翡翠看见他的眉毛上都沾了一层晶莹的雪花。 “回来啦!”他淡淡的笑容总是让人觉得温暖。 “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顾玲珑的大手抚上翡翠的额头,笑言她没事就好,然后两人一起进了店里上二楼休息。 顾玲珑拿出一顶帽子戴在翡翠头上:“这样的天气可要好好保暖!” “呀,真漂亮,谢谢你。”她笑着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照照,活脱脱一个小姑娘模样。 顾玲珑笑她长不大,自己坐到了椅子上问起今天在警局里的事情。 听完翡翠的话,他的茶也泡好了:“试试!” 翡翠举起杯品了一口:“你沏黑茶的技术可是越来越好了。” “看你这样沏茶几次,我也学到了不少。”他笑了笑,手在几面上轻敲着,翡翠知道他是在思考问题。他又把玩了一会儿茶几上的和田白玉和合二仙,是清代的古件,雕工精细,皮色亮红,玉质温润,包浆很好。 他拿起绒布擦着玉问道:“翡翠,你觉得还是鬼神作祟吗?” 翡翠抿紧了嘴,低着头沉思:“其实一直跟踪我的人是子剔透,我也并没有得罪什么人,会不会真的是……” “我不相信鬼神这种说法。”他抬眼看向翡翠,顿了顿,“我是做古董买卖的,遇上些难以解释的事情并不稀奇,但是我觉得人为的因素我们不应该忽略。” 屋里又陷入了沉默,顾玲珑看了看翡翠的镯子,开口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卞和镯吧。” “是的。”翡翠的脸一红,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子剔透。 “整件事似乎毫无破绽,但其实暗含玄机。翡翠!” “啊?”翡翠一愣,回过神来。 “小丫头,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顾玲珑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串佛珠,递给翡翠。 “这……”翡翠疑惑地接过,戴在手上,有点松。 顾玲珑帮她打了一个很牢的如意结,翡翠重新戴上,正合适。 翡翠低头一看,知道是件贵重东西。上等的紫檀木,淡淡的檀香闻着让人神清气爽,珠子上一面刻了个“佛”字,一面刻有一座栩栩如生的活佛像。佛像庄严慈祥,是藏式神佛的样子,符合少数民族的活佛形象,每颗珠子一般大小,都是如此雕刻,“佛”字都漆了金粉,金光闪闪,是一件很贵重的法器。 “你经常睡不好,戴着它每晚睡前念一下珠子,心也就静了。”顾玲珑的话总是淡淡的,小猫玲珑在他身旁的软垫子上打着盹。 翡翠拿着佛珠转了一圈,看见在菩提子盖处有金文,这是金朝的东西,金文难懂是自然的了。上面写道:法远方丈赠玲珑缘客,通中朝之兴旺,扬佛法之无边。蝇头小字竟记录了这样重要的文献,还雕刻了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鹏,鹏是释迦牟尼座下神物,更兼金朝崇尚雄鹰、大鹏、海冬青等兇勐飞禽。这确是件珍宝。 “顾玲珑,这样珍贵的东西我不能要。”说着,她就要除下。 顾玲珑按住了她的手,她抬头,两人很是尴尬。 顾玲珑稍稍偏了偏身子,和翡翠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是我在拍卖会上拍得的藏品,当时也只是相中了它‘赠玲珑缘客’的文字,感觉到了一种缘分。它随我多年,每当我遇到了烦忧之事,默念佛珠,总能清心静思,许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如今,我已不需要此物静心,你与我有缘,所以,你也算是它的有缘人了,而且……” “而且什么?”翡翠奇怪地看向他。 “而且佛心相连,戴着它,真到了危难之际,它一定会让你找到我。”顾玲珑顽皮地一笑。 这样的调侃让翡翠错愕,她也是一笑:“真有这般神奇?那我与你不是都与佛有缘,可以去当尼姑和尚了?” 见顾玲珑坚持,翡翠也就不再推辞,笑着谢过收下了。 顾玲珑也随她取笑,继而又严肃地说:“翡翠,目前我们首要的是找出送文颜镯子的神秘男友。此事还牵扯到上一件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的坠楼断臂命案,而且也一定与你手上的卞和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为什么自己就没想到这样重要的线索呢?翡翠茅塞顿开,笑着拍了拍顾玲珑的肩膀:“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顾玲珑大笑起来:“帮了你忙,这顿饭你可是跑不了啦!” “没问题,咱下馆子去!”翡翠拍着手,学着京腔,逗得顾玲珑笑了。 顾玲珑选的仍是上次那家茶馆,那里清静些,最是舒服。 点了许多精緻的点心,翡翠又想起了上次那美味的粥品,毕竟她的病刚好,胃口也没有开,想吃点清淡的。 第33页 翡翠翻遍了菜谱,也没看见菜干排骨粥。 “小丫头,在找什么呢?”顾玲珑看见服务员已站了许久,提醒她。 翡翠方才想起唐宋元说过的话,这道粥是菜谱上没有的。翡翠脸上微微漾起了红,只言没什么要点的了。 翡翠坐在一旁沏着茶,大红袍的味道很好,清香远逸,顾玲珑连连称赞她沏茶的水平一流。那服务员也笑着说:“冷小姐的茶艺已是一流了,连我们这里的高级茶艺师傅都这样说!” 翡翠只微微一笑并不搭话。顾玲珑谢过了服务员,服务员就退了出去。 顾玲珑对人总是很有礼貌,细心体贴,温文尔雅,不会像子剔透那样霸道。怎么又想到他了?翡翠正有些懊恼,忽然听到电话响了,拿出手机一看,是子剔透。翡翠按掉,再响再按掉,如此反覆,她索性把电话关掉了。 “翡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顾玲珑在一旁问道。 “没什么。”翡翠红了脸。 “小两口又吵架了吧。”顾玲珑笑笑,为翡翠倒了一杯茶。 “我和他真的没什么。” “是吗?”顾玲珑弯起的眉眼,细细的笑纹淡淡地流露出恬静,“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呢,看得出翡翠很喜欢子先生。” “没有,真没有。”这会儿翡翠脸都红到脖子耳根了。 顾玲珑示意她别急,缓缓地说着话,他的话语总能让人心安,沉稳、恬淡而又充满了睿智。 “让你那样神思恍惚,那样食不知味,除了爱上一个人,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人‘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了!” 翡翠被他说得低下了头,摆弄着袖口的花边。 顾玲珑笑了起来,说她现在这副模样完全就是沉浸在恋爱中的不可理喻的小女人姿态。 “我哪有!”翡翠回眸横睨。 顾玲珑竟然脸也跟着红了,于是低着头沏茶来掩饰。他让翡翠把握好自己的幸福,既然喜欢就别太犹豫。 “有时我们以为错过的只是一段感情,其实那就是一生。”顾玲珑的言语带了伤感。 翡翠很感激他,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他总能对自己伸出援手。 突然,顾玲珑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听着,对方的声音很大,像是在发火。他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您先别怒,我与她并没有什么,我只当她是妹妹一样看待。” 可能是对方挂了手机,顾玲珑对着手机出了神。 翡翠看出了一些端倪,只见顾玲珑朝她笑了笑说去打个电话,翡翠点头。他站起身,一边拨电话一边往外走,突然,门外响起了她熟悉的声音: “屏画江风难讼,荻花碧烟中,水为乡。如梦,蓬作舍,尤月落花烟重。如梦,消睡残,一麯酒盈杯满。心事消残,梦江残月影却,如梦,如梦,盼留一夕,侬家日月;莫消停,花残月葬。” 是她的歌声,只有子剔透会拿她的歌声作铃声,他竟然跟到这儿来了。翡翠刚想出去,服务员却进来了,端着热腾腾的粥。是她爱喝的菜干排骨粥,顾玲珑这样在意她的喜好。 “你好,请问这道粥为何菜谱上没有?”翡翠礼貌地问起服务员。 谁知那女服务员却是一笑,好不羡慕地说:“顾先生是我们的老主顾了,所以他有什么要求,我们都会尽量办好。这道粥是粤菜风格,我们店里没有,也不会做,是顾先生特意教我们做的,说是女士爱喝。”说完,服务员放下粥就走了。 翡翠想起顾玲珑的细心体贴,终于明白他的心意,却更加心烦意乱了。 正想着,顾玲珑就回来了:“小丫头,粥都凉了,快喝吧。” “嗯。”翡翠抬头。 顾玲珑眼神闪烁地躲开。他的脸怎么肿了?定是子剔透那小子。翡翠恨恨地在心里骂他。 “顾玲珑,你没事吧?他也太过分了!”翡翠扶起他的脸检查伤势。 顾玲珑推说不用,眼神里包含了无数的怜爱。 看着顾玲珑,翡翠也慌了神,别过了身子。 “方才是我不小心碰到了,你别瞎猜,误会了别人。”顾玲珑嘆了口气,缓缓地说。 “你就别替他说好话了,我还不了解他吗?” “小丫头,终于承认了吧!”顾玲珑掩饰得很好,一副拿她当小孩子看待的神情。翡翠也只是勉强地笑了笑,不说话。 “他本性不坏,值得託付的。翡翠……” “嗯?”翡翠抬起了头,茶早就凉了。 顾玲珑看向她,很认真地说:“你会烦恼只是因为你喜欢他,所以别压抑自己的情感,别等错过了才去后悔。明天我们去找出文颜的男友,找出真相,那样你就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翡翠点了点头,如今也唯有顾玲珑可以帮上她的忙。 晚上还要录制节目,草草吃过晚饭就七点多了。顾玲珑白天已经完成了录制任务,他是担心翡翠,所以也跟着去了。 到了片场,李深雪已经在背稿子了。唐代的节目已经录制得差不多了,今晚节目介绍的是远古的玉器,红山文化。 远古,多多少少带了神秘的色彩,扑朔迷离。按翡翠的意思,后面的布景已经换成了深蓝的冷色调,以配合冷兵器时代的那抹幽深玄思。 第34页 配乐为男性雄浑的吶喊之音,合成独特迷离的音律。由一群男士穿着敞开的武士服或兽衣突显出阳刚之气。远古的神秘,在那一声声有节奏的吶喊中展现出来。翡翠仍是一身旗袍,金丝绒黑旗袍把翡翠的气质完美地展现出来。连李深雪都嘆翡翠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古典美女,最重要的是她不是花瓶,而是真正的才女。 在镜头前,翡翠总是那样沉静内敛,仿佛不是在表演,而是在继续着她的生活。 翡翠出色的表现连顾玲珑都叫绝。古月示意李深雪不必上场了,李深雪也并无抱怨,坐于一旁认真地观看,还不时地做着笔记,她是个很敬业的主持人。 “古先生,不让李小姐出场是否合适?”顾玲珑走到古月身旁轻声问。 “无碍,这节目原定的主持人就是翡翠,深雪只是在一开始带一下,但翡翠天资过人,从容淡定,她的表现很好,没有喧宾夺主。” 古月沏着功夫茶,顾玲珑慢慢品茗,皱了皱眉,笑言:“古先生可是有心事?” 古月一笑:“定是这茶出卖了我。人言茶品如人品,品茗一定要心静。看来我的这壶乌龙茶,水混茶不散,让顾先生见笑了。” “古先生过谦了。古先生目前正当如意时,水色潋滟雨方晴,绿逸金黄非茶色,茶汤更似人心情,但不知古先生因何烦恼?” “和顾玲珑谈话果然有意思,叫我古月好了!顾玲珑你真像一杯汤色红浓的黑茶,心至臻境,有宇宙之大,香醇甘厚,通达人生,不像我这般受世俗烦扰。我刚才还想着,可以让翡翠独挑大樑,但看来是不行!” “她已很出色,你担心的是什么呢?”顾玲珑不明就里。 “你听,她正在讲一个故事,但犯了职业性的错误,这点让深雪和她解释,我们不好明说。” 顾玲珑见古月如此说,他也就留心听。原来翡翠讲述的是一个歷史的故事——关于玉猪龙的图腾崇拜。 “由于天灾的肆虐,人口的减少,人口很难延续。巫师用礼祀玉器开始祝祷,一切源于部落首领婴孩的夭折,他的离奇死亡为部落蒙上了阴影,恐怖的死状使族人震撼。巫师命人打造了一对玉猪龙来祭祀上天。其中一对的龙凤呈背对的双c字形,手中托着婴儿,象徵繁育;而另一对是双龙呈背对c字形,托起巨硕的阳具以示生殖不息。这对礼祀龙玦一直传延,经发掘出土已是国宝文物。浅绿色岫巖玉是玉猪龙的质料,通体全沁,併入玉内,满浆弥合,为红山文化古玉典型兽形玦。” 翡翠的脸已经红了一大片,说话也不如方才稳定从容。主持人主持节目时不应过多地掺杂个人情绪,所以她的表现显得不够老到。 “古月,她能有这样的水平已经不错了,但我也认为由李小姐帮带再长些时间会更好。” 古月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看来顾玲珑你也有心事。你沏的茶却是太清了,水至清则无鱼,顾玲珑你可要好好参透啊!毕竟,现实不需要过分的免俗。” 原来,古月也看出了顾玲珑对翡翠的心意。顾玲珑低着头,掩饰内心的尴尬。 “其实我在考虑应不应该给翡翠这个任务。”古月又陷入了沉思。 在工作上,古月永远都是那样的一丝不苟,在沏茶谈论的时间也能把翡翠的缺点数得一清二楚,考虑问题很全面,不会被轻易左右。 “我想让她去参加南海一号的採访活动,而且南越王也颇具传奇色彩。南海一号只是一次小试,南越王的金镂玉衣会为《古董迷情》这个节目增色不少。我想做一个特辑。” “其实你已经有决定了,只是担心翡翠资歷不够,你无非是想看看我的评价如何。我想就算我认同翡翠,你也会有自己的看法。你也认为她能胜任不是吗?” 古月一笑:“你真是我的知己!” 两人相视而笑。 “看来我们心都不够清啊,这茶还是得没什么心事时才品得出味道。但和顾玲珑你相谈,真是如茶甘醇。翡翠也是茶一样的女子,需要慢慢地发掘,清茶淡雅清新最适合她!” “有一天,她也会成为浓厚香醇的黑茶。其实她很有味道。”顾玲珑看向翡翠。 等录完了节目已是深夜了,翡翠在换衣间换上了运动装,正准备出更衣室。突然,灯一闪就灭了,四周一片漆黑,翡翠感到无比害怕,想开门,门却被锁死了,打电话却是无信号! 翡翠的心提到了喉头,一个宫装女子在她身后一现又不见了! 翡翠握着左手腕上的卞和镯,手为何那样的滑腻?低头一看,全是血!文颜蹲在地上抬头对着她笑…… “啊!”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她的脖子被生生地掐住。 “还我——镯——子!”那声音夹杂着拉风箱般的嘶嘶声。 “嘻嘻……咯咯咯……” 翡翠不敢回头,因为她知道那是宫装女子的笑声,那种毛骨悚然的笑声她不会忘记。 宫装女子的手越收越紧,翡翠拼命想要挣脱,但那宫装女子慢慢移到了她的面前,她惊恐得几乎忘了挣扎。 “翡翠!”大门洞开,一切的恶鬼都消失了。 第35页 翡翠扑倒在地上,她眼睛发黑,出现了轻度的休克症状。顾玲珑顾不上许多,连忙为她做人工唿吸。当贴上她的唇时,顾玲珑感觉到连自己也要窒息了。 身后一道黑影闪过,顾玲珑完全没有注意。黑影似带走了什么东西,但已是无人知晓了。 “翡翠,你怎么样了?” “顾玲珑,我……我害怕。”翡翠终于唿吸顺畅了,手上却是血迹斑斑。她低头一看,忽然发现自己的右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另一只无瑕的卞和镯。这只玉镯,她一早就已经还给了子剔透。 “别想那么多,我在这儿,不离开你!”顾玲珑安慰着她。 由于要做节目,顾玲珑送的佛珠她并没有戴,顾玲珑轻轻地为她擦去手上血迹再戴上佛珠,她才安心。顾玲珑正要扶她起来,见到墙角处有块红色的衣服破布,估计是被门把上的锁钩破的。他暗暗捡起,收好。 顾玲珑扶起翡翠和她离开片场。 翡翠的精神还是很恍惚,顾玲珑想到了严明给的药丸,所以急着带翡翠回去让她吃药。其实,让顾玲珑更加担心的是,她手上的血的确不是幻觉,但那背后的人隐藏得太深了。翡翠的精神很差,他没有将话说出口。 外面,简影的车早就等在了那里。 “麻烦你照顾一下翡翠,我去买杯热牛奶给她。”顾玲珑说着走到了马路边,那里正好有家便利店。 “翡翠,你放弃《古董迷情》吧,你看你都瘦了。”简影向她伸出手。 “不!绝不!你是个魔鬼!” “翡翠,别那么倔!子剔透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他隐藏了许多秘密,他不会是个好人!你再沉迷于《古董迷情》,你在这个迷宫里就很难出来了。远离古董吧!”简影伸手去拉翡翠,翡翠仍是坚决地甩开他的手。 简影不管不顾抓起她的手,抓得她生痛:“这两只镯子会害死你的!” “够了!”翡翠满脸愤怒,“他不像你,他永远也不会害我!” 简影见她如此,不再强求:“记住上次我在警局外和你说的话,如果你后悔了,可以来找我。子家没那么简单!” “我永远也不会找你,更希望永远也不要见到你!”翡翠很决绝地走开。顾玲珑迎向她,并不多问,扶她上了车,把牛奶递给她就开动了车子。 看着倒视镜里的简影,翡翠一阵阵地难受。简影站在雪地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 第七章 真相远离 翡翠和顾玲珑回到店里,就收到了一个神秘的包裹。包裹包装得很精緻,古色古香的锦盒上镶嵌着仿古的和田白玉龙佩,那游弋的蛟龙姿态万千,用手工绣出的锦缎上是一幅辽阔的大海图。盒子的另一面上也是一片无边的海,海中有岛,与世隔绝,但海中之景与现实颇有不同。 “真像传说中的蓬莱、方丈和瀛洲!”翡翠感嘆,想到了这海上仙山。翡翠和顾玲珑都对这份礼物很感兴趣,那用金丝银线勾勒出来的海空缥缈之景,想必就是传说中蓬莱常出现的海市蜃楼。翡翠心想,这必然不会是一份普通的礼物。 小心地打开盒子,沉香木质的精緻挡屏镂空雕花里,透出一层朦胧柔和的温润之光。翻开屏风,它竟是活页拉掀式的,利用仿古的连接方式,把几张木页连起来。 “你看!”顾玲珑指了指木页,像一本小书,镂空的只是各式的梅花、冰凌等花式,但连起来看却是一座山,山上的奇景尽在眼前。顾玲珑和翡翠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来头。终于把五屏折栏木页取出,下面分为两个格。一格里放着一件玉璧,这玉璧翡翠太熟悉了,是让她噩梦连连的和氏璧!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控制不住地抖。 看到翡翠脸色苍白,顾玲珑合上了盒子,示意她坐下以平心静气。 翡翠笑说没事,但那笑容很牵强。 顾玲珑让翡翠歇着,他来看。他解释着这只是一件仿得极其像的仿品,然后从第二格里把一个拳头大小的玉球拿出来,给翡翠看,谁也猜不透这是何用意。那拳头大小的玉球很圆,和田玉料的温润玉质,捧在手上如贴合皮肤一样的舒服。 “这个倒是可以拿来做手玩件,玉常摸着还能治病驱邪。”顾玲珑捧在手上玩着,翡翠被他逗笑了。 一个谜团未解,又出现了另一个谜团。翡翠和顾玲珑都知道,他们离真相还很远。顾玲珑让翡翠把严明开的药服了,就嘱咐她早点休息。 翡翠在房内数着手上念珠,很快就进入了睡眠。可能是有了这串护身佛珠,也可能是药力的作用,她睡得很踏实,连梦也没有。 顾玲珑穿好了棉大衣,把锦盒里的东西包好,开车直往唐宋元家去。在电话里,他已经说明了来意,所以唐宋元早已等着他的到来。 换了平时,他总要在唐宋元家的文博柜前待上很久,但现在他却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老弟,别急!来品下这茶如何?这么急乱折腾不像你风格。” 顾玲珑只喝了一小杯,就把杯子放下,取出锦盒递给了唐宋元,他说留下翡翠单独一人在家他实在不放心。顾玲珑并没有把话全说出来,他觉得跟踪翡翠的远不止子剔透一人。 “这是山海经里传说的‘三山’!”唐宋元的眉头也紧紧皱起,“开这个玩笑的人也未免开得太大了吧。上下五千年过去,那么多的人去寻找,‘三山’根本就不存在!哪怕被认为是瀛洲的日本也不符合山海经里对瀛洲的描述。” 第36页 唐宋元再看那两块玉,心里就有了底。他把玩着和氏璧,沉声说道:“想必老弟是为了此璧而来!” “正是!” “制作此璧的专家早已去世多年。他生前就是个隐士高人,行踪神出鬼没几乎无人能找到他。没想到他去世后这件藏品还能问世,能拿出这件堪称国宝级的仿品,看来对方来头不小,或许在翡翠身上能找到一些线索。” “她?”顾玲珑很不解,但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唐宋元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夜景,感嘆地说:“庄叶希他很忙,需要一个月后才肯接见。庄家会是把很好的钥匙!” 次日清晨,顾玲珑叫醒了翡翠。看得出翡翠心情很好,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顾玲珑,谢谢你的念珠!” “小丫头,动作快点,我陪你去学校查探文颜的神秘男友。严明开的保健药确实管用,你有空也得去他那儿检查看看。”顾玲珑的口吻总是像个老大爷,翡翠就像和长辈说话一样点头哈腰。 车子开得比平时稍快,顾玲珑好像有许多的心事。 翡翠和顾玲珑来到学生公寓楼前,向管理员问起文颜的情况,她们都说不认识,更别提她有没有男友了。 但在翡翠心里,她很肯定文颜是有男朋友的,因为那一对镯子是属于跳楼身亡的女生的,那女生和男友分手所以自杀,但另一只送给男友的镯子却没有要回。假设那男的搭上了文颜,那就有可能把镯子也给了文颜,随后文颜也离奇死亡。这一切都太古怪了,而且经过法证科的鑑定,文颜并非是他杀,而是属于自杀。她死时很安详,是自己割断了自己的手腕动脉。 文颜是凌晨死的,但翡翠当天曾回过学校,还在床上休息过。那时她的床上没有别人,她是晚上才接到文颜的求救电话。那文颜凌晨死亡后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这个疑点她谁也没说,包括顾玲珑。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现在,她连到底是否是鬼怪作祟都不能确定,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向警察说什么。 顾玲珑和翡翠找到了文颜的室友,问起有关文颜的事,大家都说不知道,但能提供的共同线索就是,她在死前突然变得很有钱。 顾玲珑和翡翠有点摸不着头脑。顾玲珑留在文颜宿舍寻找些有用的东西,而翡翠在一旁按着文颜室友给的同班同学的电话,去问有关文颜的事。 顾玲珑找了许久依然一无所获,其实也猜到了,她的遗物不是家属认领了就是警察拿走了,哪轮到他们。 顾玲珑在顶架上翻看着书籍,一本有关古董的书吸引了顾玲珑的注意。文颜是新闻系的,而且对文博歷史毫无兴趣。顾玲珑取出书,慢慢地翻看。 里面夹着一张照片,顾玲珑拿起来看,是一张合照。 翡翠这时走了过来,也上前来看。 照片出现在翡翠眼前时,她的表情和顾玲珑一样疑惑不解。 顾玲珑又找出了一些和文颜本专业无关的书,得到了十几张相片,而且全是合影。只可惜,另一半都被撕掉了。那被撕掉的是何人?难道就是文颜的男友?撕掉这些照片的是文颜自己,还是另有其人? 顾玲珑把文颜那些夹着相片的书籍稿纸都拣到一个箱子里,和翡翠往904室走去,既然翡翠不住那儿,就把唐宋元的镜子拿走吧,一件古董放在宿舍,听起来多少有点玄。 走到903室时,翡翠却停住了。顾玲珑抬头一看,门牌号是903,于是继续往前走,刚走没几步,顾玲珑意识到什么,他回头再看903,那个门牌号好像有被换过的痕迹。他默不作声,抬手摸上门号,发现果然被移动过! “吱呀”一声门开了,顾玲珑走进了903室,这里的布置都没变过。但墙面上有很细的划痕,有一处像挂过东西。 他扫视了一下四周,赫然看见床角边上靠墙的角落里有一样东西。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顾玲珑把那物件放进了袋子里,轻轻地退出了903室。 而翡翠此时正看着唐宋元的镜子出神,忽然看到顾玲珑也出现在镜子里,翡翠吓了一跳,回头看他。镜子里,依然只是他俩的身影。 “怎么了?翡翠。”顾玲珑靠近镜子细看,他并不相信这面镜子会显现出什么古怪的画像来。 “没什么。”翡翠笑笑。 突然,顾玲珑想起了什么:“翡翠,你记得那第一个死亡的学生叫什么名字吗?” 翡翠陷入了沉思,她忽然发现最近自己的记忆力下降了。想了许久,她真的忘记了。她感到很慌乱,明明曾经记得死者叫什么的啊,为什么只过了短短一个月,就忘记了死者的名字? 顾玲珑见她脸色发白,于是安慰她不必担心。他让翡翠在这里稍作休息,他去档案室找找,又帮翡翠把镜子取了下来,交到翡翠手上:“翡翠,一会儿我打电话给你,你就下来。” 顾玲珑从公寓出来,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图书馆。 档案室一般情况下肯定是不让进的,但顾玲珑拿出了一张证件,管理员就放他进去了。他一样样地翻查,但这样的找法太慢,于是他按照检字目录去找,终于找到了相关的内容。但柜子上有密码锁,他迅速地键入一连串数字,“吧嗒”一声,密码锁开了。 第37页 他迅速地打开了柜子,把放有他所要的文件的抽屉拉开。 里面堆放着许多档案纪录,顾玲珑抽出来,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那宗跳楼身亡命案的案件备份。原因是死者与男友的感情危机导致自杀,并无可疑,一只文物手镯已交给警方后还给家属,但家属方面却没有说明;死者名叫庄叶蝶,是华侨,但地址那一栏全是含混不清。 顾玲珑把复印件拷贝下来,放回原位就出来了。 走在回公寓的路上,顾玲珑想打电话给翡翠,忽然,他想起了翡翠曾经提起的那个古怪老头,于是决定先去找那老头看看能否得到一些线索。 穿过烂泥地,他终于看见了那条黑灰的巷子。那家扎纸店开着,他走了进去,里面没有人。 “有人在吗?” 顾玲珑正奇怪为何店里没人,一阵幽香传来,他顺着香气往里走。 店不大,很快就走到了底。一排排的纸人像是对着他笑。他看见店尾的茶几上架着一面镜子,他举起镜子细看,并无奇特之处,于是将它放回木架子上。他刚想转头,镜子反射出暗淡的红光。他凝神看去,镜子里却什么也没有了。 顾玲珑心里起了疑。一阵风吹过,店里的纸人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他想往回走,但门不见了!他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要镇静。 一阵哭声传来,顾玲珑睁开了眼,叶蝶在面前一闪而过。 不会的,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神的。顾玲珑擦去额上的汗水,往前走去,但路像没有尽头一般延伸。 不对!按着刚才进来的路走,早就能出去了。他觉得心烦意乱,冷汗冒出来。忽然,他肩头一冷,疼痛蔓延。他回头一看,是叶蝶的手。她断裂的手已然缝合,那缝合尸体的线仍能看得清。她手上有着点点尸斑,那只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绽放出诡异的红光,像极了方才在镜子里看到的光。 顾玲珑想躲开,身子却像麻痹了一般无法动弹,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术。叶蝶冷冷地看着他伸出了手,那一针一线仍清晰可见。 她慢慢地从黑暗处走来,雪白的衣裳和高跟鞋,身后拖着一地的血。 她刚才不是在他身后的吗? 她仍是步步逼近,血不断地流到他的脚上。纸人此时像是有了生命,也一步步地向他逼近。 顾玲珑一步步地后退,撞倒了一地的纸元宝。 “嘭!”他摔倒在地。他低头一看,原来是长椅下伸出了一截手拉住了他裤子。他大惊,站起来就跑,那手仍是不放,勐力之下带出了一个人。他不敢低头,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他用余光已经看到了是叶蝶躺在地上,冷冷地看着他。 “啊!”他大叫,脚上的疼痛也开始蔓延。他转身想伸脚去踢,地上空空如也!忽然觉得脖子痒痒的,他伸手去摸,是几缕头髮。他不敢抬头,头髮越来越多地缠绕上他,他想跑,跑不动,唿吸也越来越困难,黑髮紧紧地缠死了他的脖子,越勒越紧。四周变得无比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一只断手在黑暗里向他飞来,没有形体,只有一圈圈脱落的线,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只看见闪着红光的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 “顾玲珑?!”一片光亮射进眼睛,他看见镜子的反光,一闪,红影收入了镜内。他终于看清了镜子里的人像,是叶蝶在笑。 翡翠看见倒在地上的顾玲珑,快步向前,扶起他。只见他脸色发紫,嘴唇发黑,舌头伸出,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头上青筋暴现。这模样把翡翠吓哭了,她用手抚着他的胸口,终于使他慢慢地缓过气来。 地板上不知何时写上了几个字“谁也逃不掉的”。字是刚写上去的。 翡翠吓得心怦怦地跳,突然一阵心痛就要倒地,这时有一股力量扶稳了她,本以为是顾玲珑,但马上发觉不对,力度来自空着的一边,她转头一看,是一张惨白的脸! “别怕!”顾玲珑用力一推。 一排的纸人都倒在了地上,脸上仍保持着诡异的笑容注视着他们。一只竹手仍留在翡翠腰上,翡翠一急连忙起身,“刺”的一声,白风衣撕裂开来。她什么也顾不得了,赶紧扶顾玲珑起来,走出店门。 “别哭,小丫头,我还没死呢!”顾玲珑笑了笑,在太阳的照射下微微地闭上了眼。翡翠扶他在一家咖啡屋坐下,要了杯热牛奶。 这时翡翠才发现顾玲珑的肩头被划伤了,脚上也有伤。 “那堆书……”顾玲珑想起了文颜的书。 翡翠让他别急,她已经託管理员保管好了。 顾玲珑问起翡翠怎会来此,她说:“当时正看着那面镜子,忽然镜子里出现了一抹红,仔细再看,但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忽然,镜子中又出现了燃烧的纸人,还有一个极淡的人影,我只看见了月牙白的衣角,突然心里很慌,想到了是你,就赶了过来。” 顾玲珑心里琢磨着,又问:“你还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没有啊。”翡翠茫然地摇头。 “再好好想想!”顾玲珑提醒她。 她眼神涣散,想了好一会儿:“我好像接了个电话,然后对方说了什么我记不得了。怎么会这样?我记不得听到什么了!” “傻丫头,这样太危险!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不要来了!”顾玲珑忽然握住了翡翠的手,生怕她会再受到伤害。 第38页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又怎会遇险,我怎么可能不来救你!”翡翠激动地看着顾玲珑,“顾玲珑,换了是你,你会不救我吗?” “不会!”顾玲珑斩钉截铁地说。 翡翠听后一笑:“我也是!” 两人相望,是对彼此的信任和爱护。 “冷小姐,外面有位先生请你出去下。”一位服务员走上前微笑着说。 翡翠望向窗外,外面停着一辆迈巴赫。顾玲珑让她安心去,自己回去拿文颜留下的东西。 翡翠上了车,子剔透一言不发,只狠狠地抽着烟,水晶做的菸灰缸已经蓄了一大堆菸头。 “剔透,你找我不会是为了让我看着你吸菸吧。” “翡翠,我们明天就去结婚!”他扭过头看着翡翠,那种眼神让翡翠抗拒不已。 “剔透,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们结婚,你就不用去工作了!你每天都和那顾玲珑在一起,我才真要疯了!” 翡翠看着子剔透,一脸的憔悴,竟然感到一阵心痛。原来自己是真的爱上他了!她嘆了口气:“剔透,现在我不能听你的,有些事我一定要弄清楚,你别逼我!” “什么事比结婚更重要?和他在公众场合卿卿我我,让记者在报纸上写子氏家族未婚妻出外偷欢吗?” “够了,请你尊重我!”翡翠觉得心中闷得难受,她方才九死一生,现在又遭他冤枉,自己有苦却不能诉,而恐慌还来自他那神秘的子氏家族。 “我们分开这么久,你一个电话也没打过给我,你只要你的情人陪!” “啪!”翡翠忍无可忍给了他一个耳光。 他愤怒地看向翡翠,开了车门就让她滚。 翡翠忍住了泪水下车,他的车迅速消失在她眼前。 当翡翠来到节目录制现场时,人已经相当憔悴。李深雪走过来和她谈论第二期的重点,她也是恍恍惚惚,不知所以。 “翡翠,在想什么呢?”李深雪放下稿子,端起咖啡斜靠在椅子上,酒红色的鬈髮使她看起来很有女人味。 翡翠才回过了神:“啊,雪姐不好意思。你说到哪儿了?” 李深雪温柔地笑笑,让翡翠不必紧张,她又不是收买人命的老闆。于是,翡翠也笑了。说曹操,曹操就到,被古月逮了个正着:“我这个收买人命的老闆,口碑真这么差啊?” “哪敢!”李深雪笑道,为他沖了一杯咖啡。 古月说他更爱喝茶,所以只是象徵性地喝了一口。 “说到茶,还是翡翠在行。翡翠,这任务可就交给你了。”说着,他把茶具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翡翠也笑着说乐意代劳。 古月喜欢清茶,而翡翠则喜欢黑茶,谈论起喝茶之道,他们二人倒是有聊不完的话。李深雪不爱喝茶,但也在一旁陪着。聊到下一期的重点时,翡翠提议搞民间寻宝活动,作为五一特辑。现在已经二月了,也该筹备特辑了。此话一出,大家都表示贊同,李深雪贊成由翡翠独挑大樑,她认为第一期在电视里开播后反响很好,所以她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了。 古月不说话,喝了一口茶。 翡翠把壶放下,看向靠椅子坐着的李深雪。她的头髮很长,大波浪卷衬着她小巧的脸,挑起腿,尖尖的鞋跟和她披着的纯白雪纺披肩使她看起来知性而又干练。 “雪姐,我认为自己还是有许多不足的地方,还需要你指点呢!” 李深雪身子离开椅背,拍了拍翡翠的肩膀笑说不碍事,让她自己上阵,大胆一些,提到敏感字眼时不要再脸红就是了。 一提起那事,翡翠的脸红透了,窘迫地说再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了,她又笑说雪姐就爱开这不荤不素的玩笑。李深雪也笑了,说自己确是该打。 早前李深雪因了古月嘱咐,就上期红山文化的图腾崇拜信仰私下已和翡翠谈过,说主持人不应该被个人情感左右。这样的文娱性节目还好说,如果是新闻播报的话那就犯大错了,让她一定得改。翡翠当时就做了检讨。 李深雪的脾气翡翠也算是很清楚了,她是个在工作上说一不二的人,但私下却很温柔、随和。翡翠很喜欢她的为人,办事雷厉风行但不霸道。 古月坐了许久,也思考了许久,终于开口:“深雪,你再带两期吧!” “好!”她也很干脆,微微一笑一口应承。 大家聊得起劲,忽报外面有一个老人拿了件古物想请剧组的专家帮鑑定鑑定,由于没经过正规手续,所以门卫不让进。老人还带着个孙子,大冬天的在门外嚷嚷着要见负责人。 老人已近百岁,但看上去还很精神,见到古月一行人前来,费劲地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古月忙快步跑过去让老人家坐下,推着他进了办公室。 那老人看见了在电视上出现的主持人翡翠,更加激动,指明了要翡翠和专家帮看。 听老人说带来的是青铜镜,翡翠犯了难,说这期节目做的是古玉,所以不做其他器物鑑定。 “不懂鑑定就别装懂!”那老人的孙子很看不起年纪轻轻的翡翠。 老爷子瞪了他孙子一眼,问能不能破个例。 翡翠想了想,看向古月,古月让她自己拿主意。顾玲珑则说看在老人家的分上就破例一次吧。那老爷子也笑着称赞翡翠人好,特瓷实。 第39页 翡翠听了也只是淡淡一笑,递了杯热开水给老人。 老人将宝物从贴身之处掏出,手颤巍巍地递给翡翠。翡翠小心地接过,走过去和顾玲珑相互看了一眼。 顾玲珑小心地拆开了数层包裹的团纸,忽然一道光射进眼睑,翡翠和顾玲珑同时看见了一张脸! 是一张苍白的脸——叶蝶的脸。顾玲珑手一抖,翡翠连忙抓住他的手,青铜镜才得以稳住,没掉下来。 翡翠和顾玲珑再看向镜子,哪还有什么脸。他俩心中皆是一松,看来是自己太紧张了。顾玲珑对自己最近的状态越来越不满,他抹去头上的冷汗,把镜子交给翡翠,用眼神示意她来判断,而后就往门边上背对着她靠着。他的背影挡住了从室外照进来的太阳光,使得这个封闭的办公室显得更加阴暗。 翡翠刚看到镜子时,心里就模煳地有了判断,如今再上手,就知道是面假铜镜,是仿战国的青铜镜仿品。翡翠正要说话,突然镜子一反光,她看见了天花板上有白纱裙子在荡漾。 再往上,是叶蝶冷冷地注视着她。翡翠觉得脖子痒痒的,伸手一摸,大把的头髮掉落下来。她的脖子开始痛,狠狠地痛,她想大喊,却发不出声音。而老爷子和他的孙子被古月带进了里屋休息,都没注意到这边。 门边上飘过了一抹白,没有人留意,像极了叶蝶那白色的纱衣。 “咣!” 大家都回过了头。顾玲珑看见了脸色发白的翡翠,急忙跑了过来。 翡翠一把抱住顾玲珑,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我看见了!镜子里,镜子里有叶蝶,她……她看着我!” 翡翠开始说胡话,顾玲珑拍着她背,让她安静下来。那爷孙俩从休息室里急急过来,老爷子太过激动,眼看就要摔下来,古月从后面抱住了他。 顾玲珑知道事情闹大了,把翡翠抱到椅子上,急急向老爷子解释,这是仿战国时候的铜镜,并非纯青铜的仿品。 那小孙子跑上来就是一拳,顾玲珑生生受了。翡翠见到,刚要站起,却眼一黑摔倒在地上。这时李深雪也闻声赶来了,她把翡翠扶到椅子上,握着翡翠的手安慰着。 任凭顾玲珑如何解释,那爷孙俩就是不信,定说这镜子是真的,说他们之间互相包庇,不愿承担责任。吵嚷之声一句不漏地传进翡翠耳中。 翡翠窝在椅子上,实木家具配着软垫坐起来很舒服。她如受伤的小鸟,蜷在软垫子里,双手捧着杯子像在沉思。她已恢復了平静,李深雪在一旁静静地陪她坐着。 翡翠放下了杯子,热气使得红木桌上渗出了一股潮气。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走进里屋朗声说:“那是现代仿品!不是纯青铜,敲击的声音单薄而杂,失了浑厚和清亮;色杂,泥胚作旧,是将新仿铜镜埋在地下,利用土壤中的微量水分和土质(酸性或硷性)作用,自然退去新仿器表面的光泽,这是借用青铜器作旧的一种方法。而且战国时期,规格、形质、纹饰、主纹的装点都已走向成熟,不似商周时的简易,这面镜子的规格也不符合那时的模具风格;并且那个时候铜镜的型制、合金得到了规范化,铁、锡含量低于汉唐镜,而这面镜子明显含量高了,偏白的铜色杂而变质。战国皆为平板、浅纹饰的铜镜,且战国铜镜的几何形状不耐冲击,所以出土文物多少有点变形,这些特点在这面镜子上都没有体现,所以,老爷爷我们并没判断错,这真的只是仿品!” 翡翠看见老爷子脸色青白,而他孙子怒目逼视,她缓了缓,接过李深雪递上的热茶并双手递给了老爷子:“但我失手打破镜子是我不对,我刚想向你们解释,但是出了点小意外,还请您老原谅!” 那老人不说话,手已经开始颤抖,但还是接过了茶杯。小孙子抢过来,把杯子往地上一摔,说翡翠是在为自己开脱。翡翠不说话,拿起纸巾为老人擦去衣服上被泼到的热水。 “你别在那儿给我装好心!”小孙子就要上前揪翡翠,被顾玲珑拦住了,他冷冷地说:“你不信尽管拿去给专家鑑定,开出是真的证明,我赔给你!” 那老人谢过了翡翠,伸手去拉他孙子:“鹏儿,我相信这位冷小姐的话。我们走吧!”他孙子还想纠缠,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上前,手拿那面摔破了的铜镜面带笑意地说:“仿得还挺有水平,单是这作旧就要在泥里埋上好几年。如今的人还真不厚道啊!” 大家都望过去,原来是唐宋元来了。唐宋元在行里是名人了,所以他一出口就再没人有异议了。 等送老人到了门口,老人握了握翡翠的手表示感谢,但他孙儿却别过脸去,看也不看她。 翡翠送走了他们,独自走向院中能晒到太阳的地方,默默地待着。 顾玲珑想走过去,唐宋元叫住了他。翡翠在太阳下不断地搓着手,呵着气。 “这么冷怎不进去?”唐宋元说话总是不温不火。 “在这里晒太阳暖和,里面寒冷得瘆人!”翡翠看着他,继续搓着手,冻得鼻子尖都红了。唐宋元的笑容里有笑话她的意味:“翡翠,顾玲珑跟你说了吧?庄家要一个月后才接见你!” “嗯,他说了!”翡翠有点不喜欢唐宋元,他给人的感觉总是古里古怪的。他也无所谓,手扶着树,一摇,几片枯叶随风飘落。 第40页 “可以给你一点私人提示,连顾玲珑也不知道的。”他神秘一笑,看着落地的几片黄叶。 翡翠哭笑不得,心想他还真会卖弄:“是什么提示?” “庄生晓梦迷煳蝶!”说完他就走了,翡翠听罢愣在了当场。 太阳的光刺着她的眼,投下了一片白,翡翠明白其中的含义。庄生晓梦迷蝴蝶,最后已分不出是谁在谁的梦里,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我终究是做了一场噩梦!庄叶蝶,果然还是和庄家有关系。庄家新孝,想必是为庄叶蝶之事了。兜兜转转,结果又回到了起点。原来他是笑我活在了别人的梦里,不由自主。 翡翠看着走远的唐宋元,觉得这人还真是像谜一般,深不可测。 第八章 背后的影子 翡翠受到了古月的批评。也难怪,他这样做是为了维护团队的名声,自己最近真的是太失魂落魄了。 等节目组的人都散场了,古月把翡翠留下。 翡翠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古月见了也只是轻嘆一口气,为翡翠满上了一杯茶。 “试试这茶怎样。”他语气平淡,并不像要拿她开涮的样子。 翡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味道很好,把茶香都发挥出来了。她赞嘆古月的茶清香甘醇。古月放下手中的书,说是他心静罢了。 翡翠听出了他的言外之音,低着头说对不起。 “小丫头年纪轻轻,但我怎么总觉得你藏了许多心事?你太成熟了,这是我起初决定用你的原因,但你现在的这份深沉多少使我有点后悔,你……怎么说呢,你就像个有故事的人!”他总是书不离手,尤其喝茶时总爱拿一本书,细细品,无论是这书,还是这茶。 翡翠刚看清,原来是本佛经。难怪古月的气质与一般人有所不同——通透宽容。 “是我的疏忽给大家带来了许多麻烦,我保证,我一定好好改过!”翡翠许下了承诺,也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其实古月心里明白,翡翠是有病在身,但最难能可贵的是她愿意面对错误和承担责任,而不是只懂推诿。 他轻松一笑,接受了她的道歉,并把他的计划对她说了。翡翠起初很惊讶,但古月说相信他自己的眼光,于是翡翠也就答应了南海之行。 翡翠正准备离开片场,古月叫住她让她顺便回家一趟,也快过年了。 “谢谢你!”翡翠一高兴,脸上的红润使她看起来也精神许多。 翡翠走在五光十色的大街上,演播室里的人仍在努力工作。古月从现在开始给她放假,让她安心准备南行一事。她太需要休息,所以古月让她多出去走走,散散心。但自己该往哪儿走呢? 穿过一家时装店,如镜子一般的玻璃将她完美的身材映现出来,那样青春靓丽。插nel的套装使她看起来高贵典雅,高腰连身裙的土耳其蓝勾勒出一种沉敛的神秘感,法兰绒的材质舒服妥帖。在细节设计中加入褶皱饰边,带有黑纱蕾丝,刺绣、珠片与蝴蝶结使裙子飘逸多彩。 翡翠紧了紧白袍外衣,准备过马路。路人纷纷回头,淡淡诱惑的香水使行人都心动不已。这一切,翡翠没有注意,踩着地上的雪“噔噔噔”地走过。忽然,翡翠停住脚步,又看见了她了!就在马路对面,是庄叶蝶,正站在那儿与她对视。 翡翠不知不觉地迈出步子,直直往马路对面走去。是绿灯,但为何停不下脚步?她觉得脑子麻木了,止不住地往前走。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翡翠的半边身子拉了回去,翡翠跌撞着摔倒在地,眼前一辆车子飞驰而过。再看身边,是李深雪,她血红的大衣让翡翠无所适从。她什么时候换了衣服,换了那白色雪纺的披肩。 “怎么这样过马路?”李深雪关切地询问。见翡翠不说话,还以为她吓呆了,摸摸她的额头,见无事才放下心来,拉着她站起来。 “对不起啊,雪姐。你怎么会在这儿?”翡翠觉得奇怪,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在演播室里才对。 “我见你走时样子失魂落魄,怕你有事,所以跟古月说了一声就追出来了。果然见你闯了红灯,你最近怎么恍恍惚惚的?”李深雪责怪她鲁莽。 翡翠的心咯噔一下。 李深雪拉着她进了一家酒吧,为她点了杯果汁。 翡翠笑:“来酒吧却点果汁,真是有点格格不入啊!” “这地方进也就进来了,你这样不在状态,我哪敢让你再碰酒。”李深雪拨过额前的碎发,轻柔地将头髮别到耳后,那姿态十分迷人。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杯酒,红红的旋涡像极了她那红色的长髮。酒香流溢着一种暧昧,服务生告诉她是坐在不远处的那位阔少爷请她的。她举起酒杯礼貌地对他笑笑。 酒吧里的气氛很好,爵士乐在幽黄的光晕下有一种奇特的迷人味道。 “翡翠,是否是为了感情的事烦恼?” “哪能呢?!”翡翠脸一红,喝了一大口果汁。柠檬黄的颜色被翡翠用果绿色的吸管不停地搅动着。 李深雪笑得有点放肆,不像以前的微笑那样温柔,或许是这暧昧的环境使她也醉了。她把手放在翡翠肩上,不咸不淡地说,能使人如此憔悴也就只有感情上的事了,情字累人。最后那句话,包含了多少的心酸,或许她也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第41页 翡翠忽然觉得,在这里流连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吧。一缕青丝掉进了美丽的杯子里,绚丽的液体浸湿了髮丝。翡翠觉得一丝恐惧蔓延开来。 李深雪让她不必如此,感情的事顺其自然最好,如此精神恍惚,对身体没好处。 “顾先生可是很关心你。” “顾玲珑?”翡翠疑惑地迎向她暧昧迷离的眼神。她笑了笑,举起了杯子。当杯子放下,红酒见了底,她的笑意也就越加迷离了。 一个纸团落在了翡翠脚边,她却没有看见。沾在纸上的点点粉末瀰漫在空气中,当翡翠从趴着的台桌上抬起头时,李深雪已经不见了。 身体近在咫尺灵魂却相隔甚远 朦胧的笑容寓意难猜 我愿奉献给你我的现在还有我的所有 我愿其皆由你来掌握 只要你把心扉向我敞开呵 可否尝试你我越过这堵心墙 我想要的只是一次在光亮处好好地端详你 但你却总是藏在夜色的背后 我无法忘却美好的从前 一切我皆归咎于你 我已迷失于爱拯救我吧 因我唯愿曾于阳光之下将你看个明白 而你却躲藏起来让夜色把身影掩盖 永远直到生命再次重演 我都将立于阳光之下把你等待 而你却躲藏起来让夜色把身影掩盖 请走出来吧无须让夜色把身影掩盖 音乐声缓缓地响起,是the color of night。那低迷的华丽,由一种充满磁性的声音唱着。 翡翠觉得头有点微微疼痛,她望向唱台,暗淡的灯光使她看不清。暗紫的灯光打在他身上,那是一种暧昧的颜色,如夜色包围着。她想起了子剔透,子剔透说过,她就如那夜色。 头一沉,终于昏迷过去,身体像被谁抱起。轻轻地颠簸,皮鞋的声音交织着纠缠在她混乱的意识里。 身子里的柔软涣散开来,一阵阵眩晕。翡翠听见了一个声音,刚才就是那个声音在充满磁性地唱着the color of night。那种靡靡之音令人沉溺与放纵,纠缠了酒红液体的一种放纵。 那个声音在说什么?她的脑子里一片迷煳。 “谢谢你的大礼!”手机透明的盖子合上,映出一张英俊的脸。 “剔透,是你吗?”翡翠喃喃地说着,声音软弱无力。 他的吻覆盖上来,是那种骄纵的优雅,腻腻地纠缠,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翡翠滚烫的脸上出现了如酒醉的酡红。 自从子剔透离开,她是那样落寞,她生怕自己莫名地死去了,再也见不到他。那种放肆的温柔将二人吞噬,交融在浓重的夜色中,如那酒红的杯子轻轻地震盪出星星点点的酒味,越来越浓。 “剔透!”翡翠在他耳边呢喃。他的吻越过了颈脖往下滑去,那是一种战慄的快感,隐含了危险的令人迷醉的酒色旋律。 手轻轻地环上他的肩,卞和镯的猩红不和谐地刺着她的眼。呈现在他面前的是比和氏璧更为完美的玉人,白璧无瑕。 “是我!”他轻轻地回答。 心口一冷,翡翠挣扎着起来,已经没有了推开他的力气。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只说出了一句“是你”,头便痛得要裂开。 他眼里寒光一闪,手离开了她的身体。 翡翠想抓过被子覆盖自己,但已没了那力气,只是恐惧地瞪着他,但眼皮却往下沉…… 再次醒来,一个男人在床边上抽着烟,吐出一团白色的烟雾,但那种疏淡的烟味却不是子剔透身上淡淡的菸草味。 翡翠惊恐地用被单裹住胸口,裸露的手臂感到一阵阵寒冷。 他转过头来看向翡翠,喷出了一圈烟雾:“放心吧,我没对你做过什么。”随后又转回了头,玩弄着手上的打火机。那套土耳其蓝的连身裙斜斜地躺在地上,他光着脚,如欣赏一幅名画一样欣赏着脚下的裙子。 “你这个魔鬼!”翡翠恨恨地盯着他,心里有着万般的委屈但却没了宣洩的出口。 “魔鬼?”他冷冷地笑,那种笑还带着暧昧。the color of night仍在不断地重复,“没想到你真的爱上他了。” 他起身,俯视着翡翠,他从来没用过如此深沉冰冷的目光去看她。看得她直觉寒冷,如坠入冰窟,那种深沉包含了某种野兽的兇残。 电话响了,那头传来了一阵咆哮,翡翠清楚地听见是子剔透的声音。他嘴唇得意地上扬:“你想知道结果吗?这个时候可能多少有点晚吧,子世兄!”他看着翡翠说出了这番话,干脆利落地关上手机。 “翡翠,这样的情况你还能回到他身边吗?他还会依然相信你是白璧无瑕吗?”他走近翡翠,翡翠惊恐地躲避开来。他温柔地抱过翡翠,翡翠却没了反抗的力气。他含着她的耳垂,笑了,“其实我什么也没做,真的。我说过,我一定会娶你做我的新娘,翡翠妹妹!” 恍惚中,翡翠看到一段模煳的影像…… 翡翠抢着那珐瑯掐丝彩玉蝶夹子,简影却跑了起来,她追不上,只在路边停住:“影哥哥,你就给我嘛!” “你很喜欢?”简影温柔地笑。 “嗯!”翡翠重重地点了点头。 简影拉着她坐在了公园的小湖边,看着她的眼睛出了神。他轻轻地把脸靠近,翡翠脸一红,头更低了。他轻轻地抬起她的脸,她羞得闭上了眼睛。他脸一红,但旋即目光暗淡下去,只轻声道:“我一定会娶你做我的新娘,翡翠妹妹。那时,我将亲手为你戴上你最心爱之物!” 第42页 “影哥哥……”翡翠脱口而出。 简影的眼睛因这软软的一句话而出现了明亮的神采,但最后那抹明亮还是如以前那样消失了。翡翠看着他,眼中有了泪光,但他暗淡的眼神使她也恢復了对他的厌恶。 “你到底想怎样?”她一把推开他,抢过了床单死死地抱住。 “你离开子剔透吧,他不是好人!我在警局外就已经跟你说过。”他把音乐关了,房内是死一般的安静。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吗?”翡翠冷冷地看着他。 简影沉静如水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玩笑的意味:“子氏的财政早已出现了危机,所以他必须那样做。他的家族早有预言,和氏璧的出世需要祭品,而你就是符合要求的活祭!” “不是的!不是的!”翡翠的头又开始痛了,头髮落在了她脚边,又脱髮了。 “我没骗你。子家就是一座活坟墓,隐藏了无数的秘密。他家数十亿的资产全是来路不明的黑钱,他最近就会有一笔大买卖!”简影不动声色地说着,“你现在不相信,我不勉强你,我会等,等你回到我身边。我希望你在下个月的第一天给我一个答覆,我们就在那天结婚。”说完,他就拿起了皮包准备离去,翡翠觉得不知该相信谁。 “咚!”门被撞开了,子剔透冲进来,那红肿的眼布满了血丝,上前就与简影扭打起来。 “别再打了!别打了!”翡翠裹着被子苦于无法劝架。皮包被踢到了床底下,有一半露了出来。翡翠拽着被子下床,子剔透看见翡翠苍白的脸和裸露的手臂,他更加疯狂了。简影也不示弱,两人打得越发狠厉,终因酒店主管的出现,子剔透想到了翡翠的名声,才放开了简影。 “我等着你,翡翠。”简影抹去鼻血,捡起皮包匆匆离去。 子剔透的眼睛红得要喷出火来。翡翠沉默了,子剔透哭着问“为什么”,任他摇晃,她始终不说话,咬紧了嘴,只是默默地淌着眼泪。 子剔透把翡翠紧紧搂住,他的泪水打湿了翡翠的脸。他的身子不停地抽搐,他吻着翡翠的髮丝,她的髮丝冰冷。 “无论你怎样,我都不介意,我永远爱你!” “剔透!”翡翠迎上他的目光,他那双眼清澈见底,有翡翠嚮往的光明,“你真不介意外面的闲言闲语?” “我爱的是你,在乎的也只有你!”他的眸子清澈让翡翠动容,翡翠下定了决心,“其实他没碰我,真的!”她靠在子剔透的胸膛上。 “我相信你。你就是那无瑕的玉,温润纯净。”他握着她的手,那是一种力量。翡翠的心一暖,她还是选择相信子剔透,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由始至终关心的只是她的感受。 子剔透等她穿好了衣服,扶着她就要离去。翡翠突然看见地上床角边露出了一个东西的一角,她的心一颤,让子剔透先到车上等她,这样一起出去太张扬。子剔透想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让她自己小心。他轻轻地在她额上一吻,带上门先行离去。 翡翠小心翼翼地捡起,是个本子,翻开。她的脸失了血色,苍白得瘆人。里面夹着的是李深雪与子剔透的亲密照片。她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还有一些照片,但那些照片上的地方看起来那样眼熟,终于,她想起自己是在哪儿见过,脑子里轰然炸开了,手因为惊惧而不停地颤抖。那些照片上熟悉的背景,在文颜那只有一半的照片里出现过…… 步步惊心,翡翠已经想像不出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了。那种恐惧吞噬着她,原来,简影说的都是真的。 本子是一个帐单,每一笔交易,都清楚地记录下子家的财政情况,许多是无法解释清楚的金钱来源。里面还有许多海外的古董交易,似乎是在变买国宝,有些是各地博物馆里失窃的文物…… 在后面的日期里,简影还特意用红笔圈起了一个日期,那个重要的日子,是2008年的农历正月初五。 翡翠脱下衣服,看见那道和女鬼身上相同的红钩胎记,在左心房上显得那样刺眼。她把本子放进包里,走出了房间。 翡翠走出酒店大门,太阳刺眼,有种疼痛在眼底蔓延。 子剔透让翡翠陪着自己,口气不容商量,她只能照办,子剔透永远是那样霸道。 车在路上行驶,子剔透抽着烟,一支接着一支。 “咳咳!”他用力地咳嗽起来。翡翠看着他,心里难受,是因为他的背叛。 “剔透,我想回演播室。”她的眼中流露出不可抗拒的信息。他想说什么,但还是把车拐了个弯朝电视台驶去。 下了车,翡翠跟他道了别,然后迳自朝演播室走去。 走进办公室里,唐宋元正把玩着一个元代瓷器。他背对着翡翠说:“你来了!”他好像是专门等着她一样,翡翠心里奇怪,他怎么知道她是来找他的。 见翡翠坐下,唐宋元问:“是否想明白了什么?”他坐在那儿,用绒布擦拭着双耳瓶,永远是一副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我想你能帮我。”翡翠开门见山地说。 唐宋元终于停下了手上的事,正眼看向她。他看见翡翠的样子很疲惫,眉宇间全是忧郁,有着超乎她年龄的成熟表情。 第43页 “你想我怎样帮你?”他松了口,但其实只是为了顾玲珑。说真的,他不喜欢翡翠,每次看见她都觉得胸口很压抑,尤其是她那双会说话的眼。 “第一,你帮我查李深雪的底细;第二,我想尽快见到庄家的人;第三,我想了解子剔透的财政状况和他的家族。”翡翠提出了三个请求。 唐宋元听着觉得新鲜,他也要求翡翠先回答他的三个问题:“第一,为什么要查李深雪?第二,我也想知道庄家隐藏的秘密;第三,你自己不是更了解子家吗?” 翡翠没有选择,只好对唐宋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唐宋元交际广阔,肯定知道不少事情,至少,他知道叶蝶就是庄家的人。而且,由他来查李深雪和子家的底细,途径也多,消息也更准确。因为她怀疑李深雪和子家跟一连串的死亡事件有着莫大的关联。 唐宋元沉默了一下,看向翡翠,最后,他答应了翡翠的要求。他意味深长地告诉她,若非顾玲珑他不会帮她。 顾玲珑?!翡翠轻嘆。唐宋元的话她如何不了解,顾玲珑的心意她也只是假装不知罢了。 唐宋元答应第二天就会带她去见庄叶希,她谢过唐宋元就离开了。她想到自己已经答应了子剔透今天就搬到子家,但简影呢?翡翠感到阵阵心寒。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顾玲珑让她没有压力,然而她却总是忘不了留给她伤痕的男人。 她走出办公室时,却碰见了李深雪。 在工作时间见到李深雪,她总是那样干练,让人怀疑上一刻在酒吧饮着暧昧的酒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李深雪和翡翠打招唿,还说上午在酒吧里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就不见了她,打电话却无人接听,还以为她有事先走了。 翡翠一笑:“是有点事。对了,还要谢谢你救了我。” 两人淡淡一笑,擦肩而过。 翡翠在顾玲珑的店里等他回来,那些照片她已经鑑定过了,并非电脑合成,都是真的。翡翠把玩着那神秘的玉球,尽管不知道是何人寄来的,但她仍然留下了。 小猫玲珑去哪儿了?翡翠放下玉球上二楼里寻找,平常她一回来,玲珑总会黏上来的。 走出房间才发现楼道里有杂乱的血迹。 怎么会有血?翡翠心中一惊,顺着血迹找了过去。忽然眼前一黑,从楼道上跌落下去。左手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那感觉又来了!翡翠惊慌失措,咽了咽干渴的喉咙。左手镯子上的血色已经蔓延开来。原来只有如眼睛般大小的一点红,如今已染上了三分之一。 而右手的那只镯子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戴上去的,每每想起,仍心有余悸。忽然,背颈觉得冷,像被大开的空调吹着,但那种寒意中带了死气。翡翠勐一转身,背后什么都没有。她嘆了口气,但马上又发现这黑暗里似乎没有出路。她四处张望,奔跑,但仍是无法跑出那有限的空间。 翡翠觉得寒冷,一丝一丝的冷气从脚底渗出。她急急地转身,身子却撞到了什么。她伸出了手去摸,如触了电般缩回了手,那是一个人!她一步步地往后退。 “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翡翠不敢回头,停住了脚步。她低头看去,离脚后跟不远处有一双鞋——那双庄叶蝶和文颜都穿过的白色高跟鞋。 翡翠再也无法忍受,抱着头大叫起来。 “找出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的秘密!”那声音再次响起。 “喵!”一声猫叫使翡翠清醒,她摔倒在地上,在她身旁是受了伤的小猫玲珑,它身上全是血。 “玲珑!”翡翠心疼地叫起来。它的腿受伤了,尾巴也断了,它到底怎么了?翡翠伸手想要抱起它,它却绕过了翡翠朝一个方向跑去。 翡翠想了想,跟着小猫玲珑跑了出去。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翡翠看见小猫玲珑已奄奄一息地倒在了楼梯旁。她顾不得想其他的事,抱起小猫玲珑便急急地去了宠物医院。 兽医为它处理了伤口,缝了针。它命大,终究是没有生命之危。 坐在兽医店里,翡翠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那断成三截的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原本她是想让顾玲珑帮忙修復的,却一直忘记了。她的记忆越来越差,许多事都无法记起。 “那镯子一定留下了许多信息!为什么我之前一直没想到?” 最后是顾玲珑来接了翡翠和小猫离去,小猫玲珑已经没有大碍了。 回到顾玲珑的店里,翡翠说起了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的事,顾玲珑接过了翡翠拿出的断开的镯子仔细地看着,眉心皱起了小疙瘩。 “这是一个有暗格的玉镯,它最主要的用途是用来装载重要秘密的!” “什么?”翡翠无比惊讶。 顾玲珑摇了摇头:“可惜它装着的如珠子一样的东西掉了,那才是整个镯子的重点所在。” “珠子?!”翡翠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了,头开始痛,要裂开的痛。为什么想不起来?她痛苦地捂住了头。 顾玲珑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连忙走过来。她的瞳孔开始扩散,开始变得有点神志不清。他大急,想起了严明。 严明没有推拒,很快来到了“玲珑望秋月”古董店里。他见到翡翠时,翡翠已处于癫狂状态,顾玲珑抱着她不敢松手。 第44页 严明为翡翠打了镇静剂,在他的慢慢引导下翡翠安静了下来。 严明对顾玲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按翡翠的性格不会接受心理医生的建议,但她已经出现了精神分裂,他要对她进行催眠才能找到病因。 顾玲珑同意了,并在一旁守候着。 大家的手机都关掉了,在密闭的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唿吸声。 严明先对翡翠进行轻度催眠,他拿出怀表,长长的金鍊子左右晃动,早已安静下来的翡翠很快就进入了浅睡状态。 严明一步步地引导着翡翠回忆,翡翠的面容开始出现惊恐,手攥得紧紧的,眼皮子几次跳动,但还是没有睁开眼。 顾玲珑神色越发凝重,看着翡翠阴云不散的脸,除了着急,别无他法。 楼下传来了一阵声响,严明眼一跳,汗水从发间渗出。顾玲珑知道催眠的关键是不能被打扰,于是急急下了楼。严明回头,身后是空空的阁子。他收回了怀表,从衣袋里掏出了一面泛着昏暗旧光的古镜。很小的一面,斜斜地照在翡翠的眼上。她眼皮跳动的频率更加大了,严明的手压在了她左手的卞和镯上,一点一点收紧。 已经受中度催眠的翡翠越来越亢奋,汗水大量渗出,脸色变得苍白。严明用手电筒在她面前画着玉镯的形状,嘴里说了些什么,翡翠突然睁开了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天花板:“不要企图窥视它的秘密!” 严明胸口一滞,对上了她冷得彻骨的眼神,像一个真正的亡灵的眼,死死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他手一滑,手电筒掉落在地上,“砰”的一声响,翡翠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肌肉舒展开来,已经进入了真正的睡眠。 顾玲珑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唐宋元。 “她已经睡着了。我给她开些药,你们啊就说是些有助于睡眠的药就好。”严明脸色苍白,没有了刚来时的红润,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唐宋元上前问他是怎么了,他只是说没事,还说翡翠的精神状况已经很差了,只怕她下一步会出现梦游,这些都是精神分裂造成的,她应该是受到了恐吓。 严明让顾玲珑把她会梦游这件事告诉她,给她一点思想准备。 “这是抗抑郁的药。”他把药递给了顾玲珑,便匆匆离开了。 等翡翠醒来,顾玲珑让她先服下了药。 “翡翠,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们说。我们一定会帮你的,别太压抑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翡翠坐着不吭声,脸色很差,人也很不对劲。 唐宋元忽然发笑,顾玲珑不明所以,但唐宋元却只是告诉翡翠她会有梦游的行为,让她自己有心理准备。翡翠眉头一皱,还是没有说话。 “明早八点,瀚海(拍卖场)见。庄叶希在那儿。”唐宋元也告辞离开,他知道翡翠定是有要紧的事和顾玲珑说。 顾玲珑见翡翠醒来之后有了很大的变化,但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只觉得她更深沉了。 翡翠双手交握撑着下巴,像在思考些什么,眼神冷漠。 顾玲珑不知该如何开口,但翡翠还是先开了口:“我想起那颗珠子掉在哪里了。”她并不看他,只幽幽地说着,让人听着心寒。 翡翠说起在梦中文颜、叶蝶和长得像子氏的宫装女子都一一地出现,当她终于想起那颗珠子在哪儿时,宫装女子那恐怖的脸贴了上来,威胁她不要说出来。在那时,她的思维就像完全被人控制了一般。 翡翠说出了催眠时一个遗忘了的被留在了梦中的秘密,就是那颗珠子掉在了她的床底下。她只对顾玲珑一人说,因为他是她唯一值得信任的人。她的姿势没有换,一直躲在阴暗处诉说着一个个恐怖的梦魇。 “我要离开这儿了。”翡翠站起来在阁子中踱步,姿势如杨柳扶风,轻摆慢舒,每一步都韵味十足。她的手抚过窗棂,唇边的微笑十分轻柔,眼神也是那样的专注,那神态真像换了一个人。 “翡翠……”顾玲珑唤她的语气带了犹豫,她何以给人的感觉那样陌生。翡翠听见他的唿唤,回眸浅笑,十分优雅。那笑容使得本就文静的她显得越发深沉,难以捉摸。 “我要去子家。”翡翠斜靠在文博柜旁看着顾玲珑,忧郁的眼神让人无法猜透她的心事。 “我会帮你找到玉镯中的珠子和其中的秘密。但子家太过神秘,里面的秘密太多,你要小心。”顾玲珑觉得心里一阵酸楚,眼里起了雾。 翡翠淡淡一笑:“只是短暂的离别,我又不是去赴死。” 顾玲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眼皮子跳得慌,嘴上却应允了,还答应有什么消息马上通知翡翠。顾玲珑最后还是忍住没有告诉翡翠,文颜死的那天她回学校,其实进的应该是903室。因为那间房被挂上了904的号码,所以翡翠当时没有看见文颜的尸体,从目前状况来看文颜确实是自杀。 “其实……”翡翠刚想说什么,却接到了子剔透的电话。 车子到了,翡翠提起行李走出了顾玲珑的视线。她回头,那欲说还休的眼神中仅有的一点跳跃光芒,让顾玲珑想去挽留。 星夜下,总是有不肯安睡的人。 “你是怎样做事的?这样重要的秘密都查不出来?!” 第45页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关键时刻秘密差点就知道了,但连我自己也被反催眠。我从不会失手的,但这次我真的好像撞到了鬼魅,那双眼,那双冷冷看穿一切的眼,看得我恐慌。”一个男人,满脸死灰,眼镜里渗出了雾气,看不见眼镜后的眼睛。 “这世上不可能有鬼!”唯有跟着他们继续追查了…… 第九章 庄氏鬼宅 拍卖行上的庄叶希是意气风发的,没了在子家时的内敛隐晦,行事果断,雷厉风行,真不愧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翡翠与他握手,他笑着说在子家的订婚宴会上已经见过面了。翡翠轻描淡写地让他保密,不要让子剔透知道她是特意来找他的。他先是疑惑,但还是很有风度地表示一定遵守诺言。 “你的领带。”翡翠浅颦轻笑,用眼睛示意。 庄叶希低头一看,尴尬一笑,是领带歪了。他用手去整理,越理越歪。 翡翠轻轻走近,麻利地帮他打了一个结,然后依然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若隐若现地在他的思绪里游荡徘徊。 “no.5(香奈儿5号)很美!”他的手扶上翡翠的柳腰。 翡翠笑着说了声“谢谢”,便和他一同走进了拍卖场。翡翠做他的投资参考,使得他以最优惠的估价取得了清干隆青花红彩龙纹双耳背壶。 庄叶希对几件拍品都非常满意,很欣赏翡翠的能力。三亿的成交价使他声名大噪,翡翠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 庄叶希对那只青红花彩龙纹双耳背壶十分喜欢,如捧着婴儿一般小心,手细细地在霁红釉色上来回摩挲,那是一条鲜艷的红龙。青花和霁红相映生辉是这双耳背壶最大的亮点。 翡翠看着壶,确实很精美。壶高29厘米,口径51厘米,足径102厘米×74厘米。壶唇口微敞,短颈,扁圆腹,椭圆形圈足。足内有青花“大清干隆年制”六字篆书落款。颈、肩相交处饰一对螭龙耳,通体以青花红彩为饰,颈绘云蝠纹六个,腹两面各绘一正面龙,并衬以朵云、江芽海水纹,足外墙绘云蝠纹一周,造型端庄秀丽,龙神态兇勐。画面以红彩为主,颜色对比强烈,格外醒目,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但翡翠看着那点红却觉得刺眼,低头看向左手上的卞和镯,那蔓延开的红闪着诡异的光。 “在想什么?”庄叶希一笑,露出了一口光亮的银牙。 翡翠道出来意,当听见“庄叶蝶”三字时,他的脸开始青一阵白一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出了真相。原来庄叶蝶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庄叶蝶的身世一向不公开,只当作是堂兄妹,连她海外华侨的家世也是庄家安排的,毕竟私生女的事对庄家名声不好。 “其实我的确是有些事情想让你帮忙,你知不知道叶蝶的男友?”翡翠软软地恳求。 他皱起眉头,为难地说当他从警局那儿了解到情况说叶蝶是为情自杀时他也不知真假,因为叶蝶的事他很少过问,所以真不知她是否有男友。 看见翡翠失望的眼神,他说不如去趟他家,见见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叶云和叶蝶聊得来,而且叶蝶的一些遗物也在家里,可能会有些被人忽略了的线索。 翡翠一听,欣喜万分地连连谢过庄叶希。 只见庄叶希一脸严肃地对翡翠说:“叶蝶和我家的事没有多少人知道,她是庄家血统的身份不能公开自然有我们的原因,所以无论翡翠小姐如何得知她的一切,或者是唐世兄透露了多少,我希望——” “我明白!”翡翠点了点头。 于是,庄叶希不再多说,上了车和翡翠离开了拍卖行,往庄家开去。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庄家虽洋派得很,但骨子里却是地道的传统。住的是古旧的四合院式高门朱户,小小胡同里的干坤却让人惊嘆。 翡翠很喜欢旧式的建筑,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情愫,但此时走进庄家,她却打了个寒战。门前的石狮子霸气十足,栩栩如生,显赫一时的庄家祖辈人曾是马上英雄。 但穿弄里却阴暗潮湿,走过了二进门,突兀的垂花牙子似两颗尖尖虎牙,要将人咬裂撕碎一般。兇狠的门神,幽蓝的色调,沉灰的木门带点霉气的木香充斥着翡翠的大脑感官。 穿过了二进门,回字形四方天井的廊宇高低有序,错落有致,那是辈分和地位的象徵。四周黑灰的木质构造使翡翠越发压抑,还传来一阵阵阴冷。在四方天井下每个方向的房间玄关处皆设了镜子,让人有一种被人盯视的感觉,浑身不自在。 翡翠紧了紧衣服,侧面的镜子上闪过一道人影,也是沉沉的死灰色布衣,包着白头巾。她慌忙扭头,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人。 翡翠慌了神,急忙跟上庄叶希。心中慌乱,雪地又滑,她一个踉跄撞向了庄叶希。庄叶希回头,看见翡翠脸色苍白,问她怎么了。 空荡的回声在幽幽的四方天井中迴旋,庄叶希空洞的眼神使翡翠全身发冷。她连忙低头说没事。那话刚刚出口,她却又吓得尖叫起来。一个断了头的女孩嘴角流着血躺在地上,诡异地笑着。 “别怕!”庄叶希扶住惊魂未定的翡翠,用脚轻轻地踢开,原来只是一个仿真的娃娃。 走进大堂,里面死一般的黑和静,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烟雾缭绕下,只看见大堂里挂着一幅巨大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人老得不成样,花白的鬍鬚垂至腰间,深深的皱纹如万道沟壑,两只阴鸷的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翡翠看,无论她走到哪儿,那道目光都紧紧追随。 第46页 庄叶希把室内的灯一盏一盏点亮,如果在从前,翡翠一定会觉得这很有趣。这古旧的灯盏燃着昏黄的光,有一种怀旧气息。但如今,这昏暗的灯油灯光使翡翠心中郁结得越来越深。 庄叶希自从进入这里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连表情都僵硬得没了生气。他行走间举着烛灯,像一个守灵的使者,而庄家老宅就是这亡灵的墓园! 等灯都点齐了,朦胧中现出了隐于黑暗之中的人影,翡翠只顾着看那巨幅的画像,并没有留意。 庄叶希走出去吩咐下人准备些茶饮点心。翡翠忽然看见身旁走出一位老人,竟然就是画上的老者。翡翠心想,这定是庄叶希的曾爷爷了。 出于礼貌,翡翠忍住害怕慢慢走上前去,按着那辈人的礼仪恭敬地弯腰行礼,慢声地说道:“曾爷爷好!” 老人眼珠一动,皱纹起伏,嘴看不出在动,却很清晰地说出了一句:“难得小姑娘有孝心,小心怀璧吧!” “怀璧?”翡翠一愣,想再问,那老人已合上了眼睛静静地坐下。 缭绕的烟雾是从两边分立的灯盏上冒出来的,那是点燃的两具如角器一般的东西,隔得远了,看不清是何物,还散发出淡淡的酒香。 翡翠正想走近看,庄叶希急忙赶过来,一把拉住她:“那是长明灯!” 长明灯?翡翠一个寒战从头顶壳穴之中淋漓全身,从头到脚像被浇了盆冷水。 “方才我见你一个人在里屋堂里弯腰行礼,还自言自语,是怎么了?” “一个人?”翡翠眼里流露出惊恐。 庄叶希点了点头,关心地注视着翡翠。翡翠想到此时自己的脸色肯定很难看,便说里面烟雾大,说着她弯腰咳嗽了一下。 庄叶希疑惑地看向翡翠,但也没再问什么。 不多会儿,茶和点心就上来了。庄叶希让翡翠先喝茶,他去看看叶云是否起来了,叶云最近身子差,都是窝在房间里,他嘱咐翡翠不要到处乱走。 太静了,静得让人窒息,翡翠一刻也不愿再待下去,但为了查清真相唯有忍耐。在这个陌生的大宅院,在被重重围住的巴掌大的天空下,这黑暗阴森的旧宅好像怎么跑都出不去。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一阵风,吹得她打了个寒战。翡翠往堂外看去,衣纸贴面而来。 翡翠惊吓得往后退,身子却撞上了什么,回头一看,一个身穿灰土布衣,头包着白布巾的老太太正低着头站在她身后。 “你看见了什么?你看见了什么?”老太太阴沉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见那扭曲的样子,但声音如断裂开的喉管的出气声,着实让人觉得恐怖! “你别过来!”翡翠着急地挥着手,脚却被绊住,跌坐在冰冷的明代家具酸枝如意喜鹊报喜木椅上。 “他和你说什么了?”老太太仍是嘶哑地说出话语。 “谁?”翡翠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那老太太突然“咳咳咳”地笑了起来,扭过头用手指着那幅画像。 翡翠惊恐万分,看向堂外四面围挂的镜子,对着堂内的镜子中却没有老太太的影子。 “翡翠!”庄叶希突然按住了翡翠的肩头。 翡翠的心咯噔一下!他什么时候在她身后了?她迟疑着不敢回头。他转到了她跟前,笑了笑说:“让你久等了,叶云醒了,今天精神也很好。” 翡翠随他上二楼的主房,走在沉实的木楼梯上,“吱呀”一声,木屑纷纷脱落。 “庄先生,那对长明灯是什么材质的,我怎么觉得像角器?” 庄叶希停住了脚步,復又一级一级地往上走:“犀角!” 翡翠脸上的汗轻轻滑落,犀角可入药,可做成骨雕,其艺术价值是不菲的,现今已是禁止捕杀犀牛。而犀角能解百毒,所以是珍贵药材,用尖角处按摩人身上穴道或作为盛器,能强身健体。而且自古民间皆有传说,点燃犀角就能看见鬼魂,难道我是看见…… “翡翠不会也相信那样的谣言吧?”庄叶希仿佛能知晓翡翠的心事,回头看了她一眼。 “自然是不信的,民间传说罢了。”翡翠随口敷衍。 见到庄叶云,发现她的脸色有点苍白。翡翠心想,在这样的宅子里生活,难怪人不健康,她比起在子家初次见面时憔悴许多。 叶云已起床,笑着请翡翠坐下。翡翠客套话说了一遍也就进入了主题。 庄叶希先一步退了出去,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叶云对于妹妹的死,多少有点不可置信,她说叶蝶尽管要强,但生性乐观,热爱生活,不似是有自杀倾向的人。翡翠又问有没有叶蝶遗留下的一些东西,叶云把一个小纸箱摆到她面前。 翡翠徵得同意,打开来看。里面除了有本日记,还有一个相册和一个破旧的娃娃,就没有其他物品了。 翡翠拿起娃娃,昏暗的灯光打在娃娃的脸上,忽然那娃娃眼睛一动,流出一行血泪。她“啊”的一声手一松,娃娃掉落到地上,断开的头像在对着翡翠邪恶地笑,和刚才看到的那个娃娃一模一样。它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这里?她感到很抱歉,想说些话,但抬头碰上的却是叶云古怪诡异的笑容:“娃娃的头是松的。” “庄小姐,不是还有一只唐代的镶金虎头白玉镯吗?”翡翠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话一出口,叶云的眼睛里闪现出了恶毒的光,那种眼神翡翠突然觉得很熟悉。翡翠手一紧,抓皱了木椅子上的软垫。这只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总是和卞和镯脱不了关系,好像冥冥中有什么牵连,但那根看不见的细小的线索翡翠却怎么也抓不着。 第47页 叶云缓缓地抬起了手,手上戴着的正是那只玉镯。 叶云脸上诡异的笑容使翡翠把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她本想说那是一只不祥的镯子,但叶云如鬼魅般的眼神让她住了口。 翡翠带走叶蝶的东西就告辞了,叶云也不挽留。 出了门,凛冽的风吹得人心慌。在一楼堂上的庄叶希看见她出来了,忙上楼迎接她。 翡翠说不必那么客气,问起了他怎么知道卞和镯的传说和关于它的诅咒。庄叶希温文的表情一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翡翠。翡翠在心中埋怨自己,在如此古怪的一个地方怎能再问要避讳的事,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转念一想就搬出了唐宋元这个救兵,毕竟唐宋元知道她来他家。 一道黑影从楼下穿过,翡翠忍住了恐慌,死命地盯着楼下。阴冷的气息包围了她,身后黑暗的角落里忽然有一股阴寒的力量将她用力一推,她跌向楼下,往空地摔去,却在回头的那一瞬间清楚地看见身后并没有人。 庄叶希抱住了翡翠,重心不稳,被她拉着齐齐摔到了楼下空地上。 翡翠吃痛,抬起头,正对的镜子里那灰布衣白头巾的老太太在阴森森地笑,却没看到身后的人。翡翠听见庄叶希痛苦的呻吟,连忙扶起他,才发现原来他的手脱臼了。 庄叶希没有埋怨翡翠,由翡翠扶着坐在堂上。 翡翠麻利地为他的手臂扶正,庄叶希笑她够多才多艺的。 翡翠一愣,自己什么时候学会接骨了? 庄叶希说起了如何知道那传说的事,那是老一辈人留下的传说。他们庄家与子家既是生意伙伴,也是世交,而且他们的祖祖辈辈牵连甚广,所以会知道这些事情。 “那怀璧你认识吗?”翡翠提出了疑问。 “怀璧?”他摇了摇头说不认识,但翡翠见他神色淡定,没有丝毫的犹疑,心想他或许有所隐瞒,所以听到这个名词时没有出现应有的迷惘表情。他的闪烁其词,使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其实许多事都是和子夫人聊天时知道的,翡翠若有兴趣还不如直接去问子夫人。” 翡翠尴尬地笑笑,突然脱口而出:“子夫人名讳是?” 一直镇定的庄叶希眼皮一跳,但马上恢復了过来,淡淡一笑:“辟月。” 翡翠突然想起,叶蝶死时在她的遗物里有一台手提电脑。为什么叶云忽略了这一点不说? 翡翠为庄叶希上好了药,又问起叶蝶回国之后除了学校还住在哪儿。 “那里。”庄叶希指了指迴廊的尽头,那是一间黑黑窄窄的屋子。 庄叶希带着翡翠走进迴廊,白白的灯笼挂在门檐上。忽明忽灭,带着风声,显得萧索万分。翡翠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庄叶希说是做生意的对这些有所避讳,并没有进叶蝶的房间。 房子里白花花的,全是輓联衣纸。 “吱呀——吱呀——”翡翠大惊,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原来是一把摇椅,慢慢地摆动着,非常有节奏。摇椅好像有生命一般地摇动着,应该说像是有人坐在椅子上摇晃着。门关着,椅子怎会无故地摇起来? 翡翠有种说不出的害怕,迅速走近书桌翻查她的柜子。不出所料,那里什么也没有,她看着桌面上的灰迹,果然是像放过类似电脑的东西,但现在桌面上却空空如也。 “吱呀——吱呀——”摇椅还在摇,那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响着,折磨着翡翠的每一根神经。翡翠回头,仍看着那摇椅,还在摇!她忍住了恐惧,一步步地走向摇椅。手用力一按,椅子停住了,最后的“吱呀”声仍在屋子里迴响,像哭声。她一震松开了手,椅子如受了力般疯狂地摇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椅子越摇越快,一切都好像不受控制地发作了。她捂着头,头又开始痛了,这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庄叶希?翡翠抬起头,瞳孔忽然放大,是叶蝶!她阴沉着脸一步步地逼近。没有眼睛,她没有眼睛! 翡翠疯了一样想跑出房门,脚却被摇椅脚挡住,绊倒在摇椅上。手被绑住了,是断臂,子氏也出现了。 翡翠双手用力地挣扎着,手碰到了墙壁,是空心的声音! 手机响起,一切鬼魂和幻影都消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翡翠摇了摇头,难道真的只是幻觉?摇椅已经停下来了,安静地停在那儿。 翡翠接起了电话。 “翡翠,你在哪儿?这边出了事,你有危险!” “餵——”翡翠正想说话,那边却已是忙音。 翡翠的心一紧,怎么和文颜出事前那么像?也是忙音! 她拿起有关叶蝶的一箱子遗物就冲出房门。 一个人影飘过,是那个灰布衣白头巾的老太太!她顾不上害怕,急急地冲到大门前,大门被锁上了。她摇着门却开不了。 庄叶希呢?翡翠跑回了内堂,里面没有人。再跑上叶云的阁楼房间,还是没人。整个庄家,偌大的一个宅院,四周空空的、静静的,压抑窒息的感觉再次传来。那种感觉,被窥视的感觉又回来了! “是谁?到底是谁?”翡翠在小小的四方天井中挣扎,四面都有镜子,照出自己的影子,她已经分不清哪个影是自己,哪个又是身后带着血色的子氏、叶蝶或文颜,连带着出现的一群鬼魂布满了四面的镜子。 第48页 “啊!”翡翠冲进叶蝶的屋子里,只有这儿,只有这里镜子照不到,也看不见任何的影子。 “吱呀——”门自己关上了。 翡翠拿起电话,还是没有信号。顾玲珑,你到底怎样了? 在狭窄的空间里,翡翠感到一阵阵心慌。幽闭和恐惧使她的头越来越痛,她觉得唿吸不了,跌撞着竟躺到了摇椅上。摇椅一阵一阵地轻晃着,慢慢地,她觉得头没那么痛了。 一双温柔的手抚上她的脖颈,柔柔地帮她捻着、揉着,像极了子剔透的手——他总是宠着、呵护着她,在她疲倦时喜欢帮她揉着脖子。 “剔透。”翡翠伸手去握上他的手。那手柔软细滑,哪像男人的手。 咦,这是?镯子!翡翠急忙回头,看到了子夫人阴沉的脸! “啊!”翡翠跌倒在地上。她抬起头,哪还有什么子夫人! 难道我今天就要命丧于此吗?不!翡翠求生本能被激起,她想起了方才听到的中空的声音。难道这古老宅子里隐藏了什么秘密? 翡翠摒除一切杂念,走到墙根,挪开椅子,轻轻敲击地板和墙壁。这里是里巷当风,阳光照不进来,又处巷底,阴暗不见阳光,根本不适宜住人。 翡翠按着地龙接头,找到了空穴,拿起床边的一根尖尖的铁衣架把地砖橇起,墙壁出现了裂缝。她一喜,真相不远了! 细细的灰尘充斥着房间,里面有种熟悉的味道,是什么味道翡翠记不起来,但已被呛得流出了泪水。铁架在墙上轻轻一滑,现出了一个人形! 翡翠伸手去按墙,那是人的皮肤!她忙缩回了手,但已经太迟,一张人皮出现在翡翠面前,眼睛血淋淋地流着液体。毛细血管还在跳动,那张熟悉的脸上还有笑容,直直地看着她。 “啊……” “顾玲珑,你在哪里?顾玲珑!”翡翠睁开了眼睛。真的是他守在她身边,而他的旁边是子剔透。 “你醒了?”顾玲珑与子剔透同时开口。 翡翠觉得心里闷得难受。 顾玲珑看着一旁的子剔透,悄悄地退出了病房。子剔透唠唠叨叨地说着她只是惊吓过度昏迷了,让她不必害怕,他会一直陪着她。 翡翠无力地靠在子剔透身旁。子剔透紧握着翡翠的手,轻吻着她的髮丝,红红的眼肿了一圈,让她心痛,但一想起他和李深雪的照片,她就变得冷漠,甚至对他感到厌恶。 翡翠醒了以后他就一直在忙进忙出,一刻都不愿停下。她头上出了汗,他就忙着为她用热毛巾擦去,那笨拙的动作,可以看出他从来都没干过这活。看着他弄得满头是汗,她心中感动,但李深雪像一根刺,扎在了她心中。自己真的这样在意他吗?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子剔透去开了门。是古月和李深雪来了。 翡翠勉强地对着古月笑笑,他示意翡翠不用起来,坐在旁边和她聊天,让她多保重身体。 翡翠只注意着子剔透的神色表情,当看见李深雪时他的眼神一滞,后又恢復了正常,他低着头,不与李深雪有任何的眼神交流。而李深雪则数次微笑地看向他,是那种包含了许多秘密的微笑。 李深雪借着把花插到花瓶里的工夫,往子剔透身边走。优雅地在他身旁站好,把花瓶里的水换过,再把花插好,而子剔透一直在闪躲。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翡翠,心一点点地冰冷。李深雪把花插好,放在翡翠床边,笑说:“有了花的点缀,翡翠就不会觉得那么单调无聊了!” “翡翠,你们慢慢聊,我出去吸支烟。”子剔透只看着翡翠,眼里流露出的是真心,但翡翠不敢去相信,只无力地点了点头。 子剔透出去了许久,翡翠一直想着他俩的事。古月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一旁的李深雪好像也不大耐烦,有点坐不住了,笑着说:“翡翠也饿了吧,我去给你买份粥。” 翡翠笑着说谢谢,看着她出门,她不是去医院餐厅,而是向着吸菸区走去,翡翠的心觉得很痛。 病房里只两个人,有点空荡荡的感觉,这是子剔透安排的豪华病房,只有翡翠一个人住。这里面的装修舒适温馨,有单独的卫生间和电视机,简直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翡翠你身子不适,南越王的报导不如先暂停吧,你们学校也该放寒假了,不如回家多休息。”古月为她盖好被子,把空调的温度稍作调整,室内的空气马上畅通多了。暖气与小档的冷气一起开,使空气流通就没那么闷。他比起子剔透来,确实是成熟许多。翡翠心想,子剔透的关心总是朝着自以为是的方向去做。 深唿吸,翡翠的精神好了很多:“不碍事,这点小惊吓我还是能承受的。对了,你能不能帮我找顾玲珑过来?” “顾玲珑?”古月疑惑地问,但马上点头。 原来,古月也看穿了顾玲珑的心意。 他一定就在医院附近守护着她,翡翠心里很肯定这一点。她要南下的事,翡翠还让古月帮她对子剔透保密,古月感到很为难,但还是答应了。 顾玲珑提着一个保温饭盒进来,他温和地笑笑:“小丫头,来,趁热喝了这粥。”他麻利地打开盖,里面香香的菜干味全溢出来了,整个房间都有一股鸡肉的甜香和菜干的清香味。 第49页 “顾玲珑人真好,还给我加了料啊!”翡翠故作潇洒地和顾玲珑说笑。但顾玲珑看出了她眼神中的忧郁,心头痛得紧,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他不想乘人之危,而且他也知道翡翠与子剔透之间的感情。 他把粥弄好,把一个小碗递给翡翠:“你惊吓过度,吃点鸡肉能固本培元,提高身体的免疫力,单是菜干排骨营养单调了些。” “知道了,你真像我唠叨的老爸。”翡翠和他开玩笑,但他听到后脸色一变,尴尬地笑笑。 明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怎能那样说。看着他来回跑动累得满头大汗,翡翠感到内疚。她放下碗,举起手为他擦去额角上的汗。 “翡翠!”他轻柔地抓住了翡翠的手,他俩就这样相望。 “咳咳!”一个人站在病房门边上。顾玲珑与翡翠慌忙收回了手,顾玲珑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后。翡翠看见了,终是低着头微微地嘆息。 是唐宋元来了,他提着一袋水果放到桌面上:“原来已经有这么多人来过了啊,礼品都堆成山了。” “那是否唐大哥也想做一遭被人守护着的太上皇?真那样,我探望时定也少不了一个大大的水果篮。”翡翠和唐宋元拌着嘴。 顾玲珑只无奈地让过身,说什么风把唐宋元这个大人物给吹来了。顾玲珑真想不通,这俩人怎么好像前世互换了骨头,老是针锋相对。 “你要我查李深雪我查到了,她确实是子剔透的情人。” 翡翠听后咬紧牙,顾玲珑轻唤她:“翡翠坚强点,或许只是什么误会。” 翡翠再也忍不住了,哭倒在顾玲珑怀中。 顾玲珑痛心地摇了摇头,轻拍着她的肩膀:“翡翠,你还是别去子家了,那样很危险!” “没错,子家,尤其是他的妈妈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唐宋元也同意顾玲珑的看法。 等翡翠的情绪稍稍好转,顾玲珑还是把目前发生的一些事对她说了:“那个卖纸人、帮人算命的古怪老头死了!” “什么?!”翡翠很不可思议地望着顾玲珑。 顾玲珑尽管不忍,但还是觉得有些事是不得不说的。 唐宋元上前一步,看着顾玲珑怀中的翡翠毫不留情地说:“你在庄家找到的人皮就是那老头的,人是新死的,皮也是新鲜着呢。” 顾玲珑抬眼看向唐宋元,满是责怪的眼神。唐宋元也不理睬,只顾着说他知道的事:“庄家最近和简家走得很近,而且……” 唐宋元停了一下卖起关子,翡翠让他明言。他交叉着双手在胸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像他们掌握了一些子家的秘密,也和银行互打了交道,近期内会有商业范围内的变动!” “那子剔透知道吗?”翡翠一紧张急得说话都打着战,连身子都在抖。 “你就那样在意他吗?”唐宋元大为不满,很气恼地看向顾玲珑。 顾玲珑安慰着翡翠,让她别担心,事情总会有解决的方法。 “你小心李深雪,她的背景没那么简单。她和子夫人的关系很密切,私底下子夫人是认她做义女看待的。”唐宋元不冷不热地说。 “真没想到,李小姐看起来挺敬业,人却那么复杂。”顾玲珑嘆了口气,低头看翡翠。 翡翠没作声,但手握得死死的,顾玲珑发现后扳开了她的手。 翡翠忍得太辛苦,她狠狠地掐,把顾玲珑的手都掐出血了。 那古怪老头死得很离奇,任何有嫌疑的人都被盘查过了,都有不在场的充分证明。他一个混饭吃的老头,也没得罪什么人,他的死因太奇怪了。 是顾玲珑再去他店里找他时发现的,当时他被扒了皮,地上留有他自己写的血字:谁也逃不了! 原来,那日顾玲珑担心翡翠,打她电话却无信号,后来还是通过唐宋元知道她去了庄家。由唐宋元出面,联繫上了庄叶希,庄叶希却说翡翠也没和他打招唿就先走了,他也就和叶云去了趟医院复诊。 最后,还是唐宋元出面带着顾玲珑找到了翡翠。而那人皮,没有人说得清楚是怎样在庄家出现的。最离奇的是,那名叫半神子的古怪老头在没有任何痛苦的情况下,自己将自己活活地扒了皮,那张皮,脸上还在笑! 第十章 密室鬼影 翡翠随着子剔透住进了子家,他的妈妈子夫人仍和先前一样对翡翠很好。翡翠对子剔透很冷淡,每每只是应付着和他说话。 子剔透很懊恼,不知翡翠为何如此。问起她为何会去庄家,翡翠干脆沉默。翡翠的性子是不想说的事怎样也不会开口,子剔透也没强问。 有一天晚上,子剔透在书房算着帐,灯忽然闪了闪。他停笔,抬起头,翡翠站在门外。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子剔透笑笑,站起来走到翡翠身边,拉起了她的手,“你的手好冷。”他放在脸上轻轻摩挲。 子剔透抱着翡翠在办公椅上算着帐,时不时地轻吻翡翠的髮丝。 “剔透,最近有什么大生意吗?”翡翠抬起了头,正好迎上他的吻,温温地吻在额上。 “没有啊!怎么这样问呢?”子剔透变了许多,对翡翠总是很温柔。 第50页 翡翠注视着他的眼睛:“我只是见你最近太忙罢了。” “小傢伙,年尾了,趁着还没过年把帐给清一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如我陪你去看电影吧。”子剔透说着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暧昧。 “不了,我有点困了,你还是忙你的吧。”翡翠站起了身子,不等他说话如鬼魅一般无声地离开了他的房间。 走廊上是翡翠空荡的高跟鞋走动的声音,她没有开灯,扶着扶手,慢慢地经过长廊,黑黑的长廊。 夜风吹起了她蕾丝的黑色裙摆,她就如夜的幽魂在这子家大宅里徘徊。她轻轻地脱了高跟鞋,放回了自己的房子。掩好了门,往三楼走去。 夜已深,四周寂静得能听见她自己的唿吸声,左手上的镯子更红了。想起了子夫人的话,说那只是因为镯子受了氧化才有的正常反应,让她不必担心。 这样的自己,还是正常的吗?最近发生的事还是正常的吗?!翡翠不由得冷笑…… 长廊上没有暖气,光着的脚板结了冰一样的冷。冰冷如利剑一样一点一点地刺进翡翠的脚底,但还有比寒冷更刺进人心的。 “噔……噔……” 翡翠听到了高跟鞋在黑夜里空洞鬼魅的声音,她收敛了气息,悄悄地隐在黑暗里,只跟着声音走。 声音在翡翠不远处时隐时现,空荡的空间使回声更加扩大化。是子夫人吗?她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不开灯?翡翠决定一探究竟,她小心地跟着,前方的黑影拐了一个弯儿不见了,声音也戛然而止。 翡翠在长廊上等候许久,仍不见任何声响动静。她犹豫该不该上前看清楚。一轮残月从拐弯长廊尽头的圆拱窗上映照到地板上,激起了她一丝丝的恐惧。 突然,一抹黑影蒙住了翡翠的头。 “唔!”翡翠双手去拉,原来是一只乌鸦。 “呀——”它飞出窗台,回首看着翡翠。 翡翠心颤莫名,决定放弃走近的打算。 躺在床上,翡翠无比懊恼,在这里已有三天了,仍然找不到一丝线索。子剔透曾说,他名下的公司看似他在打理,其实都是他母亲在操控。他说起他母亲就会满脸自豪,他父亲死后,是他母亲一手挑起这根大梁。那时他还在澳洲读书,他母亲把公司打理得有声有色。其实他在海外留学多年,像国际mba这些证书他早得了一大摞,他完全可以自己亲手打理亚太国际集团的业务,但母亲仍是不放心。 直到现在,他仍是在处理一些普通业务,很多事都是他母亲在运作。每每提起这些,他都会有份失落,在他母亲眼里,他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而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非常有钱的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其实他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翡翠总会安慰他,让他体谅为人父母的苦心,子夫人只是想等他再成熟点,能自己面对外面的风浪。 翡翠在他面前,对子夫人是很避讳的,所以也就显得特别的温柔体贴。 “还叫子夫人吗?该叫妈妈了。”子剔透总是笑她改不了口,嘲笑却怜爱地刮着她小巧高挺的鼻子。 翡翠用手轻抚鼻尖,仿佛子剔透那淡淡的气息、温暖的手拂过的暖意仍残留在她周围。举起的手一晃,红色的光狠狠刺到她的眼睛。她怎么觉得这左手上的玉镯更红了?在黑夜里扭动着妖娆的血红身躯。 子剔透定是对生意来往不熟悉,他那样信任崇拜他母亲。但他母亲却用他的名义开始了不为人知的商业阴谋。子夫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咚……咚……” 翡翠躺着觉得浑身不自在。什么声音?再侧耳倾听,声音却消失了。翡翠开始心神不宁,数着顾玲珑给她的佛珠,一颗一颗地数,重复地数:“……一千,一千一十……一千三……”慢慢地,她意识模煳起来。 “呜……呜!咯咯!”谁?翡翠一把掀开了被子,分明看见床脚边上有黑影一闪而过。 谁?翡翠吓得瞪直了眼睛。她的房门是反锁的,没有人可以进来。 风吹过她的长髮,她回头,窗户什么时候开了?她记得很清楚明明是关着的。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在门缝下看,并没有人站在那儿。 她看了看锁,是反锁着的,精神放松了一下。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吱呀!”翡翠把门迅速打开了,没有任何人影……她房间外的长廊那样长,真的是藏不了人的…… 一步步靠近窗口,什么也没有。翡翠舒了一口气,正想关上窗,平地正对的花园里躺着一个白色身影的人,黑夜里独自绽放的雪白,白得刺眼。依稀模煳看见是叶蝶的样貌,笑着向她招手。如文颜初次要跳楼的那晚,穿着一样的衣服…… 不要!翡翠惊恐地捂住了双眼,她的身子剧烈地抖动。身后的黑影一步步向她靠近,一只手将她往窗外推…… 翡翠如一只单薄的断了线的风筝掉到了草地上,这里没有雪覆盖,骨头是断裂的痛,她就躺在方才叶蝶躺着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根本就没有叶蝶。那一刻,翡翠觉得定是看见了她的鬼魂…… “我死了吗?这里是哪里?天堂吗?”翡翠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自己仍躺在子剔透的宅子里,躺在昨晚掉下去的房间。 第51页 “翡翠,你别吓我,你怎么会死呢?你只是从这里摔下去了,幸好这里的二楼不高,你只是轻伤。”子剔透温柔地抚摸着翡翠光洁的额头。 看着他歉意的眼神,翡翠心头一暖,但身后射来逼人的目光,是子夫人站在子剔透身后。她坐在床边,关切地问翡翠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翡翠觉得这里太古怪了,子夫人可以相信吗?不!她不可以相信!或许一切都和她有关,所以这个时候向她说谎话就等于向她证明了自己已洞悉了她的秘密。 于是,翡翠眼泪一流,无比委屈地说道:“妈妈,我……我……” “好孩子,慢慢说,别怕啊!”子夫人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妈妈,我昨晚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乖孩子,别说了。你都发高烧了,定是昨夜着了凉,所以才会做噩梦!我们还是让严明先为你诊治,而且听说你们认识,这样对你身体好些。”子夫人再说了些其他保重的话,就退出去了,只剩下子剔透与翡翠。 “你也认为我精神出了问题吗?”翡翠鼻子一酸,泪就要流下。她最讨厌别人说她精神有问题。 “是你的好朋友顾玲珑嘱咐我的,他说你有梦游症,需要心理医生。翡翠,原谅我。你有这样多的不愉快我都没有察觉到,但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保护你!” 心在一剎那软化,翡翠紧紧地抱着子剔透。自己真的是精神有问题吗?但他仍这样爱着她,还求什么呢? “剔透!”翡翠一阵感动,正想开口,却看到了子剔透衬衣领子上的口红(蓝金唇膏——dior标志性的唇膏,丰润柔软,色彩纯正,在舒适和持久之间达到不可思议的平衡)。 你果然还是和李深雪有联繫,只有她用这种和她气质相符的口红与香水。翡翠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那剎那的明媚色彩在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消失殆尽。 翡翠茫然地走在大街上,子剔透去了公司。她穿过花园广场,一座规模宏大的办公楼建筑群出现在她眼前。非常熟悉,连门前那两头要举空腾飞的带翅貔貅都那样神似。原来无意游走间竟然来到了子剔透的公司,文颜就是在这里和“那人”合照的!文颜的死难道和子剔透也有关系?到底谁是文颜的男友? 翡翠迅速地离开了广场,往一家航空谘询店走去,订了机票。她仰头,看见一架飞机飞过,心中自语:我就快可以见到我的父母了!离开了这里,永远不回来了该多好!这里灰濛濛的天,我已经厌倦了!子剔透,如果生命之中没有遇见你,该有多好! 翡翠走进了顾玲珑的店里,小猫玲珑耳朵可灵了,“喵”一声扑出店门,扑了翡翠个满怀。 顾玲珑跑着出了店,把翡翠迎进店里。顾玲珑看起来瘦多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他很瘦,现在更瘦。翡翠抱着小猫玲珑,它不知是什么原因受的伤,虽然已经好了,但尾巴却没有了。 “翡翠,听说你梦游了?还从二楼摔下了?”顾玲珑为她整了整坐垫,让她靠得舒服点。 翡翠的脸色很苍白,瘦弱得也只剩下了一副骨架。 “我过几天就走了。可能会很久不回来,也可能永远不回来。”翡翠放下了茶杯,从包里掏出了一瓶红酒整瓶喝了起来。她顿了顿,以30度角仰望着店外的天空,忽然笑了。 顾玲珑也看向了店外,渐渐现出天幕的夜星。一天也就快过去了,冬天的夜总是来得特别快。 “翡翠,为何那样喝酒?” “因为快乐啊。”她仍在大口大口地喝着。 “因为什么而快乐呢?翡翠。” “因为有星星啊。” 30度角的仰望,能看见漫天星星,其实每当翡翠想哭的时候,她就会抬头看星星,这样眼泪就不会出来了。30度的仰望,翡翠想的是子剔透。 顾玲珑知道翡翠的心思,但他只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憔悴的女孩,她承受的东西太多了。 “翡翠,你喜欢子剔透吗?”顾玲珑扶稳了满脸通红的翡翠,她已经醉了。整整一瓶的红酒被她一个人喝光,而他竟然没有阻拦。 “剔透?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你说过喜欢我,只喜欢我一个!你为什么还要和李深雪在一起……影哥哥,为什么连你也离开我?为什么要害我家人,为什么?”翡翠哭喊着,失了仪态。 顾玲珑看着漫天繁星,那么多星星,而在她的梦话里,在她的天幕下,却没有他的名字。他只是一颗划过她生命的流星,照亮了她却熄灭了自己。 谁说30度角的仰望,不是为了抹去眼里的泪水呢?顾玲珑嘆气,把热毛巾敷在她头上,餵她吃下了解酒药。而她,这个时候别人餵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吧,又怎会知顾玲珑的心在碎呢! “醒醒,翡翠。”顾玲珑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脸。 翡翠揉了揉眼睛,挣扎着起来。 “我这是在哪儿啊?”翡翠看了看壁钟,已经晚上九点了。头很痛,看来自己喝多了。她看着桌面上的空酒瓶对顾玲珑抱歉地笑了笑。 “翡翠,你住在子家不安全,不要为了查探而以身犯险。那颗珠子我已经在你宿舍找到了。”顾玲珑把掌心摊开。 第52页 翡翠一下子清醒过来,从躺着的长椅上坐好。 “秘密在珠子里面?”翡翠不可置信地问。 “是的!” 翡翠想把它弄开,但顾玲珑说未到时候。 “何时才是适当的时候?”翡翠又陷入了沉思。 “会等到那个时候的,翡翠。” “其实我都知道了,文颜死的19号,其实那里没有人。”顾玲珑又说道。 翡翠疑惑地看向顾玲珑,顾玲珑把一枚髮夹还给了翡翠。 那是一枚普通的髮夹,但却是19号白天翡翠在宿舍留下的。而文颜在19号凌晨就死了,死在了904宿舍里。 “白天你回到宿舍,其实你走进的是被调换了的903宿舍。” 看着手上遗失很久的髮夹,翡翠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明明白天还在房间却没看到尸体的原因。 “对不起,顾玲珑。我没有和你说我白天回过宿舍,而没发现文颜尸体的事。” “小丫头,我明白。你只是担心警察那边罢了!很明显,这是一连串很离奇的兇杀,说是人为,但我和你都见到了死去的叶蝶;说是鬼魂作祟,但又有人在装神弄鬼。现在,连那古怪老头也离奇死亡了,事情的复杂不是你我可以想像得了的。所以我虽不知道幕后黑手最终目的是什么,但和你身上的卞和镯,和你身后的庞大神秘的子家脱不了关系!那些照片,那些被剪掉的文颜和另一个人的合影,就是在子家和它的集团周围照的!翡翠,别再自己骗自己了!你现在很危险!收手吧,不要再在子家寻找线索了!”顾玲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激动地说出了一番话。他情绪很少波动得如此厉害。翡翠听得呆住了,简影也曾劝她离开子剔透。 “不!” 翡翠出了店门,正好碰上唐宋元。他看翡翠的眼神怪怪的,然后发了话,让她明日上趟庄家。 “去他那儿?”翡翠觉得有点奇怪。 “哟,去趟庄家有失你身份了?”唐宋元揶揄。 唐宋元让翡翠放心去:“这次顾玲珑也跟着去。因为庄家找了批古董,需要做些生意,此次去你们就是帮着做鑑定和估价。这样的好事,做得好,以后你俩在文博界里就大有名声了。尤其是你翡翠,年纪轻是死穴。不然你俩也不会发生上次掉了个破仿品铜镜还被人打的傻事。” 翡翠和顾玲珑被他说得无反驳之力,顾玲珑一向就是老实不会说话的人。而翡翠显然也是心不在焉,只梦游般出神。对于翡翠的不反驳,唐宋元明显不习惯。顾玲珑说送她回去,但唐宋元拦了下来,带点调侃地说:“还是我送吧,她喜欢的可不是你!” 顾玲珑红了脸,也就没坚持,和翡翠约好了明日时间。而翡翠仍在出神,对他俩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只点头。 唐宋元笑着对顾玲珑说:“还是待会儿我告诉她时间好了。”于是就载着翡翠走了。 “你去子家查到什么没有?”唐宋元平常不爱说话,一开起车来倒很活跃。 “没有。”翡翠愣了好久才想起他说了什么。 “明天去庄家,可能会让你有新的发现。”他仍是那样神秘兮兮,说话永远只说一半。 “哦?”翡翠没有再问,因为了解唐宋元的性格如此。而且,他给的提示够多了,不然也不会建议她明日走一趟,还让顾玲珑陪着。 “怀璧是谁?”翡翠突然想起了从庄家听到的名字。 “怀璧?”他听见却是一愣。 他额头上的川字眉皱得老紧,在努力想着。看得出,对于这个名字,他是有耳闻的。最后他终于投降:“我真的忘了!” 翡翠见他对自己的事那样紧张,无论出发点是为了顾玲珑还是怎样都无关紧要了。因为翡翠看得出,他是真心在帮自己,不带任何目的。在她困难的时候,他在帮着自己。突然,翡翠向他说了声谢谢。 车到子家了,唐宋元停下车,对翡翠说:“起初我真的是想帮顾玲珑,我不愿他一人担心却又责怪自己帮不上你的忙。但接触下来,你也有你的可爱——简单、愚笨但又很聪明。” 他的笑容是真正兄长般的笑容,与顾玲珑不同,之间没有情愫。 翡翠安心地笑了,叫了声唐大哥。 “翡翠,你深入子家去找线索,我们都劝不了你,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多加小心!另外,我会帮你找出关于怀璧的线索。”唐宋元说着把一包东西塞到了翡翠手里。 “谢谢!” 走进空荡的大宅,高个头的名犬跟在翡翠身后。翡翠友好地摸摸它们的头,它们十分高兴。这两只狗狗倒挺可爱,没有架子,有些狗可是很狗眼看人低的。 走进别墅大堂,光线阴暗。风吹起了落地白纱窗帘,是谁在阴影里一动不动?翡翠吓了一跳,是子夫人独坐在那儿,几上泛着葡萄酒鲜红的光。 子夫人微笑着站起来,问翡翠:“吃过饭了吗?剔透出去谈生意了,晚点回来。”正说着,可口的饭菜都端上来了,十分清淡。 “妈妈,我不饿。”翡翠走到子夫人身旁问安,子夫人拉着她坐下。 “吃一点吧,就当夜宵。”翡翠说不过子夫人唯有坐下,胡乱吃了些。 第53页 子夫人也跟着用了些,翡翠看着她吃下饭菜,嘴边露出了不为人知的笑容。没想到,唐宋元教的方法这么快就能用上。 “用了药,她会睡得踏实,方便你查探,但如果你说起的怪事还是发生,那你就要停止行动。因为子家的秘密、子夫人的秘密不是那样容易能找到的;不要因此而使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那些怪异的事可能不止子夫人一人引发。”想起唐宋元的话,翡翠担心却又带了希望地看向吃了药的子夫人。 子夫人坐了一会儿,就说累了,翡翠扶着子夫人回房间。掩门时,那对子剔透珍爱非常的铜镜折射出诡异的光,让翡翠害怕。 翡翠回到自己房间,除去鞋,一步步地往三楼走去,那个转角,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她的心一点一点紧张起来,而脚步放得更轻。走过拐弯处,如她所料这里并没有门。她在墙壁上来回摸索,轻轻敲打,都是实的,并没有暗格。当她毫无头绪之际,一阵恐怖的声音响起。 “噔……噔……噔……”是高跟鞋走动的声音,怎会这样?明明在饭菜里给子夫人下了安眠药,那在这儿走动的是谁?翡翠惊悚万分,心脏随着那“噔噔”声而跳动,两者的节奏都越来越快。想起了唐宋元的提醒,但她真不愿放弃找出真相的机会,而且,现在她也无处可躲…… 翡翠难受地捂住胸口,糟了,那声音越来越快了!她唯有一拼,在横向的分岔道上蹲下,双手抱住脚。而心里却开始了各种可怕的幻想,一阵痉挛,她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就是昨晚,当她从门缝往外看的时候,高跟鞋和敲门声都是无人而自发的。 冷静,翡翠你一定要冷静! 黑影从翡翠纵向通向那扇小窗的长廊走过,噔噔噔地响着高跟鞋走动的声音,犹如催魂曲。翡翠小心地探头,黑影好像在墙壁上来回摸索。 翡翠心一紧,难道这里真有密室?她再看,那黑影的长髮随风乱舞,看不清面孔。她忽然想,还是看不见的好,万一黑影真的没有脸…… 翡翠不敢再想,黑影离开了墙壁继续走,走着走着,跃身一跳跳下了尽头的阳台。 翡翠脑里“轰”一下,全乱了。她急忙跑到阳台上,始终没有看见地上有人。难道是鬼?寒冷和害怕让她牙关打着战。 寒风吹醒了翡翠,是车的响声,子剔透回来了。她赶忙下到大堂里等他回来,以免让他看见自己在此游荡引起怀疑。 子剔透带着满身酒气,醉得差不多了,翡翠忙扶过他。他看起来有点累,但看见翡翠就笑开了脸。温柔地和翡翠唠叨着,而翡翠也很有耐心地听着他讲。 由于昨晚坠楼受伤的事情,子剔透说什么也不肯让翡翠一人住,让她在他房间休息,她拗不过唯有如此。 躺在子剔透宽大软软的床上,翡翠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关于对子夫人的猜测和想像。一旁沙发上的子剔透睡得沉,手垂在半空中,被子也坠到地上。翡翠起身,为他盖好被子。一阵指甲刮磨房门的声音在耳边“咝咝”地响起,她全身打了个寒战。 再侧耳听,没了声音,但一种被偷窥的强大压抑感传来,似在黑暗处有那么一双眼睛,在盯着她,恶狠狠、阴森森地看着她。 翡翠慢慢地回头,背后什么也没有,但为何觉得那样的阴森寒冷。 翡翠贴着子剔透室内的门,努力地听。“噔噔噔”高跟鞋走动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而这个房间只有她和子剔透。冷汗滑落额和脸,穿衣镜里映出了方才在长廊上的黑影,跳下阳台的黑影,没有唿吸的声音。翡翠再也忍不住,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滴答滴答……”时钟停在了午夜一点,相传午夜一点到两点是阴气最重的时候。地上躺着的翡翠突然坐起,站起来。 “吱——呀——”房门开了,翡翠迎着寒风走进黑暗。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身后不远,跟着一道高大的黑影。 翡翠光着脚,但已经感觉不到地板的冰冷。夜风吹起她凌乱的长髮,黑色蕾丝长裙在黑暗中张扬,如方才的黑影。 熟悉的路,熟悉的长廊,熟悉的门号。翡翠开了门,门又关上。 房间内漆黑一片,翡翠走到黑檀木桌前,黑檀的淡淡幽香依然遮不住死沉的气息。几上竖着一面清代犀牛望月黑檀木镜,泛黄的铜镜面模煳不清地映出翡翠黑色的身影,翡翠望着铜镜诡异地笑着。 门轻轻地裂开了一条缝,一双眼睛盯着铜镜前的翡翠。 灰旧古沉的铜镜前,翡翠对着镜子梳妆,长长的头髮,她用手机械地梳着,不停地从上到下梳着。门关上,传来一阵零星细碎的脚步声,慢慢地又远了。而翡翠置若罔闻,仍旧梳着头髮。 翡翠一面梳一面笑,光着的脚、光着的臂丝毫不觉得冷。她对着镜子看,镜子里除了梳着头髮的她,还有子夫人。翡翠背后是封闭的密室,子夫人不在这个房间。 翡翠离开镜台,开始在房间踱步。子剔透钟爱的对镜不见了,翡翠小心地翻动桌柜仍是无所获。一点反光刺到翡翠的眼睛,她仰起了头,是在犀牛望月镜子的反射角度对上的房顶射出的亮光。 翡翠微微一笑,走到黑檀木桌后面,反覆寻找。终于找到了开关,把木匣子开了,里面却是一个绿豆大的空洞。她迟疑了一下,知道了一些隐晦的线索,如果她能打开这个密室,那她掌握了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的秘密就会外泄,因为那颗珠子正是这个密室的钥匙。 第54页 翡翠推好木桌,得意地笑了。那个人在设置这个机关的时候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设置机关的人暴露了他也掌握了另一只唐镯的秘密,所以他才会设下这样的圈套,好让她去用唐镯里的秘珠开启这里。 线索一点点地浮现,子夫人和庄家有莫大的牵连。而庄叶云还戴着那只镯子。但这个机关会是子夫人设计的吗?玉镯不在她手上,她不可能自己设计了这个开关。而且这个机关像新近才建造,翡翠怀疑这里的入口应该是新入口,甚至是子夫人也不知道的新入口。 这个密室一定还有另一个入口。如果能从另一个入口进去,那她所掌握的秘密就不会外漏。 翡翠走到三楼尽头的拐角,一定是在这里。她小心地敲打,在砖缝中终于找到了一丝松动。 翡翠小心地掀起墙角地砖,有一个可以旋转的活扣。这个机关有些年头了,很久远。她马上肯定了这才是子夫人进出密室的入口,而刚才那个……看着眼前机关是一个成年男人手掌大的铜制荷花铜扣,荷花瓣上有三朵小荷花,她想了想,这是道家的转轮荷开生天锁,于是按了开关,向“z”形的折射方向扭开了三个荷花扣。“滴答”两声,一条地下道开了! 翡翠倒吸一口冷气,终于离谜底不远了!她把地门关上,融入了黑暗。 翡翠的夜视能力很强,臂上还戴了唐宋元给她的萤光镯。唐宋元真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想得如此周到。借着萤光,翡翠看得很清楚。地势并不崎岖,就是一个夹层的房间而已。她仔细探查,终于找到了接连上层的一个针孔,怪不得子夫人会出现在镜子里,原来是利用了镜子的折射还有针孔偷窥仪器的配合,把摄像下来的影像投影到三楼子夫人的房间镜子里。到底是谁这样做?目的又是什么? 子夫人躺在了一架木制的贵妃榻上,翡翠走近,她真是睡熟了,看来安眠药起了作用。翡翠按着在镜子里看到的东西,走近了最里边的那堵墙,那两面铜镜果然在这里。移开其中的一面铜镜,里面也是一个锁,与方才那个锁很像。翡翠按着与刚才相反的方向扭,里门静静地开了。 翡翠抬起头,血液一下子凝固!她的眼如被钉在了墙上动不了了,那是一个诡异的人在笑…… 眼前的子氏宫妃笑着向翡翠走近,翡翠瞳孔在扩散,心都似乎停止跳动了。勐地睁开眼,迎上那恐怖的鬼影! 无风,人皮跌落,盖在翡翠头上,翡翠忍住尖叫,死咬住唇,惊恐地拨开画皮。那如子夫人一般容貌的子氏宫妃在笑,那就是自己梦中经常出现的女子!那是一张真正的人皮,一整张完整无缺的人皮,原来,是一张人皮,而不是鬼魂。 翡翠忍出干呕的冲动,迅速地翻找里面的东西,找到了一堆竹简。她不再迟疑,拿起手机快速拍照,竹简只有一捆,很快拍完。柜子里面还有一本小本子,她也把记有文字的部分拍下来。再极不情愿地把那人皮前后都照好,一切还原。等所有事情都做完,她才把针孔重新打开。 回到地面上来,翡翠如梦游一般走回子剔透的房间。 子剔透怎么不见了?翡翠把图片发送给顾玲珑并删除了记录,等顾玲珑看了后再为她解释那些图片的秘密吧。她把手机放好。她静静地站着,背后传来了阵阵冰凉的唿吸。 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 翡翠屏住唿吸,头一仰,直直地摔到地上,眼睛睁着动也不动。 是子夫人,她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子夫人僵硬地走近,蹲下,抚摸翡翠的脸。忽然,子夫人手上多了把刀,翡翠心一惊但依然忍住,只装作梦游的样子,睁着眼不动。 尖刀是特制的,专门拿来剥人皮的刀。翡翠依然在等待,刀在她眼球上方,依着她美丽的脸庞在比画。 刀子离翡翠的脸皮一点点地近了,刀尖已经碰到了脸,冰冷冰冷,带着锐利的冰冷…… “妈——” 千钧一髮,翡翠赌赢了!子夫人的手停住,她也装起了梦游。只是她没有骗过翡翠,但翡翠却成功地骗过了她。全靠子剔透的及时赶到,与翡翠的忍耐毅力和勇气! 渐渐地,一扇一扇的门出现了。等着翡翠一扇扇去开启,去找寻藏在门后的秘密。她的精彩表演已经使子夫人相信她在梦游。 昨晚跟在翡翠身后的是子剔透,怕她梦游会出什么事,所以当他见到她进了妈妈的房间,对着空气梳头,他很害怕。所以转身想去拿电话,好询问严明出现这种情况该怎样处理。但他回来时又不见了翡翠,才发觉妈妈也不见了。等他回到自己房中刚好见到梦游的妈妈和翡翠,更在刀口下救了翡翠。 翡翠靠着车窗出神,眼睛只定定地注视着前方。 昨晚倒是吓到了子剔透,翡翠心里觉得难受。跟在她身后的原来是子剔透,她半夜突然在地上坐起,吓到了他。而他知道她会出现梦游的情况所以不放心一直跟着她到了子夫人房间,看见她不停地对镜梳妆他忍住了惊恐,离开去打电话询问严明。 而后就出现了子夫人那一幕,子夫人是真梦游还是做戏都无关了,只是难为了剔透,紧张得大半夜喊来医生帮他妈妈诊治,按情况来看梦游是假。因为是第一次出现的情况,否则子剔透也不会那样紧张。 第55页 “怎么?还在为子剔透担忧?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唐宋元开着车面无表情地说。唐宋元对子家很反感,翡翠觉得奇怪。这个唐宋元为何总是向她有意无意地透露着一些信息,引导她一步步向前艰难地走。 翡翠第一次感觉到危险,这个男人可以信任吗? 到庄家了,已经看见顾玲珑在一旁站着。唐宋元把一张卡递给翡翠,翡翠疑惑地接过:“这是?” “庄家不知道今天你和顾玲珑是替我来的,这样突如其来不是更好。”他笑了笑,停车,等翡翠下了车他就走了,也没和一旁的顾玲珑打声招唿。 看着手中的卡,翡翠知道这是入场凭证,今天庄家上下全是珍贵古物,不可能让人随意进出。这是入场券,唐宋元,你到底想让我来这儿看什么? 翡翠挽着顾玲珑的手由门童引着走进去。顾玲珑仍是一身唐装,清雅得很。他手上把玩着两块碧玉球,有节奏地转动。他年纪轻轻给人的感觉却很沉稳,脸上从不泄露一点情绪,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 见到来客的庄叶希,眼里流露出诧异和不悦,但还是笑着迎上,和顾玲珑、翡翠寒暄了两句。走进内堂,堂里仍是如那天一样漆黑昏暗。还是那幅令人害怕的巨幅黑白照片,那老人仍用他混浊的眼睛看着这屋子里所发生的一切。 烟雾缭绕中,一个极淡的人影坐在里堂位置上。翡翠一紧张挽着顾玲珑的手紧了紧,顾玲珑稳健有力的回握让她安心,领着她往里走。烟雾淡了,散了,原来是简影坐在木椅上。 原来唐宋元想告诉她的正是简影和庄叶希的关系。庄家一向和子家有密切往来,子剔透和简影则不和。而如今庄家却暗地里和简影来往,看来庄家的动嚮往后必然会影响子家。 翡翠觉得目前的线索很有限,而庄叶云尚戴着那只唐镯。如能得到那只手镯,看看里面的秘珠有无开启,就可知子夫人的密室是谁掌控。当翡翠看向一旁的庄叶希,忽然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每当她想进一步调查那些人时,总有人神秘地死去。 翡翠心头的阴影也只是一闪而过,她离开顾玲珑想去庄叶云房间。但却被庄叶希叫住:“真想不到翡翠会过来!”他温和的笑意挂在嘴边。 翡翠笑了笑,随他对每一件古董进行鑑别和估价。 和其他行家碰头,他们聊起天来都赞嘆翡翠的节目做得好。《古董迷情》这个节目一播出,反响很大。许多人都爱看这样的文博节目,以此了解中国五千多年神秘而灿烂的文化。藉由着这个节目和眼前的这些古物,翡翠很快就融进了这个圈子。经今天的小型鑑定会,翡翠的名声已越来越响。 翡翠在与众人周旋之时,顾玲珑已小心地避开了众人的注意,往庄叶蝶的房间走去。 当穿过那狭小的阴森迴廊时,顾玲珑再一次皱眉。人怎能住在这种三煞位上! “吱呀”一声,门开了。屋子里散发出陈腐霉气,门关上后,那摇椅又开始了摇晃。一股幽幽的气息传出,被顾玲珑敏感地捕捉到。他用手按停摇椅,门忽然有股力道撞击。 他猜得没错,这是一个机关。门与摇椅之间的机关,只要门关了,牵连摇椅的那个装置就会开始使摇椅摇晃,摇椅应该有暗格,迷香一类的暗格就会自动打开,使人致幻。难道是庄叶希想害翡翠而设置的机关? 顾玲珑熟练地在摇椅上来回检查,终于在椅脚找到暗格。把暗格小心分开,弹簧的伸缩使他看见了里面的药粉。他用戴着手套的手点了点药粉,细细地闻了下。果然是致幻药物。看来,翡翠在这里看见的鬼怪都是这些东西在作怪。 而古怪老头为什么死在了这儿?假设真的是庄叶希有心害翡翠,动机何在?而他把人皮挂在这儿,不是惹祸上身,把全部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吗?好像这样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看来假设还得重新设立,动机仍是不成熟,中间还缺了一些环节。 唐宋元与庄叶希关系一向不错,而庄叶希暗中日渐向简影靠拢。庄叶希明知唐宋元和我们的关系,这次仍请唐宋元来,又是为了什么?他应该可以估计到唐宋元很有可能是让我和翡翠来的。看来这个房子真的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顾玲珑在心里暗自揣摩。 想起了上次在这里见到昏迷的翡翠时,这里除了一张贴在墙上的人皮一切都正常,并没有翡翠说的暗门,这一点更引起了顾玲珑的怀疑。看来庄家的人在极力掩藏些什么。他小心地在墙上搜索,并没有发现暗门,里面都是实心的,但翡翠说的暗门确实在这个地方。顾玲珑再四周看了看,桌面上的痕迹引起他注意。这里确实曾经摆放过一台手提电脑。他在桌面上摩挲,无意发现了桌面上一些古怪的引符文字,看似凌乱,只是随意而刻,其实暗含玄机。 这样神秘的字符,不知情的人会当成天然的木纹。这是有关祭祀的记载,是哪里的祭祀却没明说。但祭祀需要献出祭品,而祭品是…… 奇怪的文字到了这儿就没了,顾玲珑打开抽屉,依然无收穫。刚想合上抽屉,但拉动时金属的撞击清音使顾玲珑眼前一亮,找到机关了! 他把抽屉小心抽出,在木桌中空贴墙处有个黑色按钮,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思考再三还是按下了那个按钮,一个四五寸的暗格开了,里面还有一个电子锁。由于桌子的框架挡住,而位置又狭小,难以发现。他进来也有些时间,再不出去,就会让人找来了。虽然和翡翠说好,让她稳住庄叶希,但时间确实有限。 第56页 顾玲珑额间渗出一丝汗,他聚了聚神,开始转动和同时按起数字,不一会儿锁终于开了。他松了一口气,门开启,但愿能顺利揭开那秘密。 忽然,脚下一空,顾玲珑跌落而下。 顾玲珑眼明手快,宽长的袖子一挥,一根铁索软棍捲住了桌脚缓了下坠速度。下面两米宽的地上竟然插满钢针,若非他行动迅速,怕是早死了。 顾玲珑正想着法子怎样下去,忽然地板上方有响动,他的铁索软棍一松,人就往下掉。千钧一髮之际,两个碧玉球从他袖子里滑落,他顺势把脚往玉球的方向点,并把铁索向钢针挥去借力跳出钢针圈。当脚踏实地之时,他的后背已全湿透。 刚才到底是有人拨开他的铁索,还是碰巧铁索不稳松动?顾玲珑隐隐觉得跌进了一个陷阱,他现在情况不乐观,一定要快点出去。如果四十分钟内他不出现,翡翠会联繫唐宋元另想办法。只要瞒过庄家和简影,他有的是办法出去。四周漆黑一片,他看了看手机没有信号,顺着光亮看,也照不到一米远。这里太黑,方才借着跌落时头顶的光才勉强看见钢针圈的范围,使他借力跳出。到底是谁这样歹毒,要置他于死地? 顾玲珑摸黑走着,最要命的是手机的电不是很充足,不能长时间照明。幸得他谨慎,微微嘆气,一前一后滚落的碧玉球的范围标示现实空间有四十平方米以上。他捡起装有闪光装置的碧玉球,继续向前走动。 忽然他站住,缓缓地掰开其中一个碧玉球,里面有个红色按扭,他轻轻按动按钮,再冷静地合上,向前走。他小心地走,再没有碰到什么危险机关,但说也奇怪。为何走了许久,也没碰上任何实物?按这种速度都已经走出老远了! 顾玲珑站定,敏锐的眼睛闪出坚韧的目光。那鹰一样的眼神是翡翠、唐宋元以及其他人都没见过的。 上头不知接到信息了没,顾玲珑很少和上头联繫。这种隐秘谨慎的单线联繫使顾玲珑的身份一直隐藏至今。为了这个任务,他苦练苦学大量的文博知识,伪装成一个老实的古玩生意人。他一隐藏就隐藏了三年,至今仍没有找到证据,也无从下手。幸得认识唐宋元,他才找到融入那个圈子的方法。而翡翠的出现更进一步加快了幕后黑暗的曝光,他要查的是子家。 而看似毫无破绽的子家,随着翡翠的插足,逐渐暴露出许多问题,也牵扯出了庄家和简家。什么鬼魂作祟,他根本不信!一条时断时续的线索牵连使他渐渐有了眉目,一开始装作对翡翠痴情好让翡翠信任到如今真心爱上她。他也曾迷惘,他这样做是很危险的。所以,他冷静地想要撇开所有的感情,继续着他的行动。 思绪又回到现实,顾玲珑已将实事录影同步发送给那个连他也没见过真面目且没听过真声音的上头。他不单学会了大量的考古文博知识,《周易》、五行风水等理论也使他成为一个风水能手。 建造这里的人也是个易学奇才。按太极图的方位把五方遁位尽皆隐去,所以他才会一直原地踏步,如困太极,总是走不出一个圆。其实就是什么都不放置迷惑人。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五行相剋的虚位,只相剋不相生。换个说话无非就是死门而已,通俗的解释就是:一个太极阴阳交合点才是万物生长的最适宜时,所以方才落下的位,应是五行属土。土能助长万物的生长,而土生金,所以布局的人按《易经》上的方位在此扎钢针金属一类的暗器,确是符合了五行之术。 而现在钢针下的土,应是混合阴阳的生地。他向着原来跌落的方向走去,离开了太极边缘,向圆心走。他一根根地检查钢针,终于有一根是松动的,为机关。看来不懂《周易》的人未必能找出隐藏的机关。顾玲珑把那根钢针往地上一按,另一扇门开启了! 他快步进门,里面有一张古朴的石榻。榻上刻有阴文,一面古镜镶嵌其中。镜的两边笔直地插着两根形状怪异的尖钩利针。 顾玲珑被吸引着走上前,他并没有坐到床上。这是一个祭台,他小心仔细地观看。人若贸然躺上去,会有锁铐铐住手脚。眼前依稀出现了一些关于这种祭祀方法的影子,将人置于榻上,利用镜子旁的神器献钩进去放血吸取人的精神气元,而镜子就是拿来封住祭品的魂魄,从而上达天庭。 相传古时的一个关于人的精神说,越惊恐的人的魂魄力量也就越大,精神在死时会无限集中扩大,把他的全部全奉献给天。而这个仪式的巫师在肩上必定会有一个记号,表明是巫师的身份。 顾玲珑深感确实不虚此行,这是种邪术。难怪庄家与子家那样怪异。那又与卞和镯有什么关系?顾玲珑陷入思考,一阵非常细微的响动使他迅速回神,他跳下神台基石。说时迟那时快,方才他所站的石头突起,人若还站在那儿必定会被撞向祭台铐住手脚等死。 这里太诡异,若是被翡翠误闯这里,那就危险了!潜伏了三年,他终于离真相越来越近,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 他按亮手机,注视着那面用来锁魂的镜子。镜子,他自从认识了翡翠好像总是和镜子结缘。经由镜子他和翡翠都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所谓的鬼魂。原来,这个邪术总是借着镜子在作怪。想起方才桌面上看到的古老文字,提到镜子的另一个用途,锁魂的目的也是为了以防怨气过重的鬼魂报復! 第57页 顾玲珑再次上前,逆时针转动镜面,镜面一抬缓缓突出。到了这一步就很关键了,这些古老的机关不像电子密码锁。现代的高科技难不倒他,但透着诡异的暗锁他要小心谨慎,不然付出的代价有可能是生命。 顾玲珑按着逆时针的旋转方法再次转动一下,两下。他停下手,包着镜子的木刻边框上刻着一对卞和镯,那一点醒目的红正好是红檀木最亮红的地方。转动两下符合了这个暂时称之为邪祭代号的神圣数的2,再按那红点。镜子缓缓拉起,里面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暗格,和镜子的面积差不多大。 顾玲珑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份族谱和一本现代册子。 顾玲珑再也顾不上细看,迅速拍到手机里。 一切弄好,他把东西又放回原位,装好镜子。离开石床榻祭台的基石,看着镜中泛黄而微变形的自己,顾玲珑有了一刻迷煳,一阵香透出,顾玲珑心里大叫不好。他又中了机关,汗涔涔而下,瞳孔开始放大。 顾玲珑神志越来越不清醒,黑暗处隐隐现出了庄叶蝶的白色裙摆,光着的脚没了那双鞋,但仍在流血。 碧玉球再一次适时掉地,发出“叮”的一声清越之音。顾玲珑冷汗慢慢退却,人才恢復了正常。原来,方才书册上撒了幻药,会使人疯癫。他碰到的是很轻微的。如此一个地方不能久待,这种药粉会使人的神经慢性中毒,待在这里的时间长了,人的中枢神经会被全部毒死,瘫痪,变成不折不扣的精神病人。 慢着,如此说来,翡翠定是中了此种神经毒药,所以才会频频出现幻象。只是中毒的分量还没达到危险程度,她暂时还不会有事。 顾玲珑的思路一分分清晰起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离开这里。 忍着微微的头痛,他摸索着这间密室的各个方位,终于摸到了一个空洞,但却无法打开。他回到床榻前,关键还是在这里。但如今看来冒险成分更多些,这两只插在镜子两旁的献钩把它取出,一是打开墙壁的空洞,现出里面开启另一扇门的机关;二是进行死的献血祭祀仪式。如果没有祭品而开启了仪式,会是什么后果无人知道。看来,生与死果然是同行同在! 头越来越痛,他没有时间思考了。古时以右为尊,奉为阳。他拉动了右边的献钩。空洞打开了,只是一个简单的按钮,别无其他。 顾玲珑按下了按钮,另一扇门开了,光亮微微地照了进来。忽然,他灵光一闪,把在《古董迷情》片场捡到的一片红色的布条故意钩破挂在突出的铁丝上。 第十一章 宫墙之画 顾玲珑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口,原来走到了挂了老人黑白照的内堂后边。他看了看四周,竟然安静得出奇。这样虽是避免了被人发现,但如此安静太奇怪了。 走出内堂,四合院子里静静的,不大的一方天暗暗地洒下些阳光。他抬起头,看见二楼里的人影,于是急忙走上二楼。众人围在了一间房子里,人太多了,都挤在了走廊上。顾玲珑小心挤进去,看见在窗口边上的翡翠和庄叶希。翡翠神色非常焦急,正在说着话。 他再看,身穿白裙的庄叶云神情呆滞,长发遮住脸,呆呆地定在窗台前,手上并没有翡翠所说的唐镯。忽然,她勐一抬头,对着众人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那眼睛呆滞得仿佛被人抽去了灵魂,那是死人一样的眼神。大家都被骇住,她转头,从大开的窗口跳下。庄叶希大叫了声不要,飞出身去想扯住庄叶云,却双双跌了出去。 庄叶希那种绝望的眼神,使顾玲珑动容,明白这一刻他绝非在演戏。他以自己的身子挡住庄叶云与地面的撞击,用手护住了她头部。当大家都吓得惊叫连连之时,他们已双双坠地。幸得二楼与地面相距不是太高,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庄叶希手肘撞地,定会有所损伤。大家都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急忙走到对出的胡同巷口,察看兄妹二人伤情。 庄叶希挣扎着起来,手耷拉着已然脱臼。他轻唤了声叶云,迟迟没有回音。或许是她晕过去了,众人赶到帮忙扶起他们兄妹俩。 忽然,一声悽厉的喊声响起,是一位博物馆的女研究员。声音尖锐而悽惨,原本由她搀扶的叶云跌倒在地。顾玲珑和翡翠交换一下眼色,纷纷上前来看。 庄叶云死了,仍保持着那奇怪的表情:上扬的唇似笑非笑,上翻的眼珠露出恐怖的白色部分。 顾玲珑沉默了,这样的高度,又有庄叶希保护是摔不死的,她到底看到了什么竟被活活吓死? 幻象?顾玲珑一下想到原因,看着庄叶希伤心欲绝的眼神,呆呆抱住妹妹一动不动的样子,直觉告诉他,叶云的死与她哥哥无关! 翡翠在一旁安慰庄叶希,但他僵硬了一般坐着。 救护车和警车同时到达,庄氏兄妹都被送到了医院。 一旁的简影抽着烟,站于零散的人群中显得十分出众。黄色长大衣优雅地彰显他的气质,烟被他弄熄。他一扔菸蒂便从人群里消失。 顾玲珑和翡翠眼神交汇,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两人匆忙回到顾玲珑的店里,顾玲珑问翡翠,他不在的那段时间,庄叶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翡翠惊恐之色浮于脸上,向他说起那恐怖的瞬间。 翡翠看见简影时,吓了一跳,但忍住了心头怒火想离开去找叶云,因为她总觉得每当离真相接近之时总会有人莫名地死去。可正好又被庄叶希拉着去认识周围的人,所以唯有先放下这件事。 第58页 在鑑别古物时,翡翠看到庄叶云由楼道下来,她扶着护栏的那只手戴着唐镯,见她神清气爽,也就放下心来,准备找个机会再去问问她关于唐镯的事。 当时翡翠正在鑑别一幅宫墙之画。 “什么?宫墙之画?”那是顾玲珑和翡翠一直寻找的真品,那些传说中会杀人的画终于出现了。顾玲珑打断了翡翠的述说。 “是的,你有什么发现?”翡翠也注意到了顾玲珑的变化,那种带了某种欣喜但又担忧的变化。翡翠知道,宫墙之画是极其珍贵的国级文物。文献记载,商周时就有壁画存在。商纣王时,“宫墙之画”是见于文献的最早壁画。由于年代久远,并多为王公贵族才能拥有,所以现世存量极少。战国绘画也称之为宫墙之画或称帛画,画的题材也大多神秘。目前所见最早的绘在丝织品上的作品是长沙出土的两幅战国楚墓帛画。 “楚墓?”子氏家族不就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国宫廷玉匠的后裔吗?!于是翡翠领会了顾玲珑的意思,细细地说起那幅画的特徵。那也是一幅丝织帛画,画的内容遭风化侵蚀非常严重。只看见是一个宫廷的祭祀,祭品躺在石榻上,好像有镜子,又好像不是,是一个巨大的圆璧,像和氏璧!翡翠忽然惊讶地说出了她方才一直想不明白的祭祀礼器。 “那幅图还在庄叶希手里,我们一定要拿到!”顾玲珑眼里精光一闪,冰冷的语气脱口而出。翡翠听见一愣,看着他出神。 顾玲珑注意到了,温和地笑笑,让她继续往下说。 “顾玲珑?”翡翠觉得现在的他不像是一个商人。 “怎么了?翡翠,是不是今日被庄叶云吓到了?”他爱怜地抚着她的头。她一笑,表示没什么,继续说下去,她在看那幅画的时候,简影也过来了。经过众多专家鑑定,那幅画是真品。最后接过那幅画的是简影,他一直拿在手中观看。 而翡翠放下帛画之后,就随着庄叶云上了楼。确切地说,应该是她看见一直在招唿客人的庄叶云静静离开了大家,独自往二楼走去。于是她也就跟着走了上去,当时庄叶云的样子一切都很正常。 叶云看见翡翠,就邀她进屋坐坐。起初,两人在轻松地闲聊。忽然,叶云就面容一滞,再也不理她。 而这时翡翠发现,叶云手上的唐镯竟然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这引起了翡翠的注意。翡翠问叶云怎么手上的玉镯不见了,她一听见提到唐镯,突然又哭又笑起来。这倒吓着了翡翠。听庄叶希说过他妹妹身子不好,难道她又犯病了?于是,翡翠安抚叶云,让她别激动。 叶云又安静地坐着,低着头。长长的头髮垂下,挡在了面庞前。那一刻让翡翠莫名害怕——这一幕太熟悉,庄叶云身上穿着白色长裙像极了死去的庄叶蝶! “咯咯——”她自个儿发笑,翡翠再也忍不住,连忙叫来庄叶希。 然后就出现了坠楼那一幕,自己竟然什么也没问到,翡翠心里很不甘。 顾玲珑和翡翠都沉默着,顾玲珑隐约猜出,叶云可能是吸入了过量致幻药物而神经休克致死。包括叶蝶、文颜可能都是如此遇害。对于那古怪老头,能自扒了皮又不觉得痛,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神经中枢都已经被毒死。但为何古怪老头死得那样怪异? “翡翠你认真想想,叶云疯癫之时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翡翠努力想了很久,说好像是从窗外远处响起一段音乐。音乐的曲调怪诞,她不知是什么乐曲,而且也听不清。 对了,就是这点。假设庄叶云曾被催眠过,每次催眠时都是向她灌输非常恐怖的内容,使其心律不齐。在每次催眠时都放这段音乐,那么如果她忽然听见这段音乐就同样会促使脑部机制的记忆库打开,条件反射地出现催眠时的恐怖内容,最后心脏承受不住而猝死。而这些只有资深心理医生才能做到。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但都没说出来。 顾玲珑打开电脑,放了一段录音。 “冷翡翠,救我,救我!” “我知道了一个秘密,快来救我……”忙音…… 翡翠镇定地看着顾玲珑,顾玲珑知道翡翠也知晓这并非是什么鬼怪杀人,而是蓄意人为。 “你是怎么找到的?”翡翠佩服顾玲珑的手段,他简直好像无所不能。 “我跟着小猫玲珑找到的。” “小猫?” “它不可能无故受伤,我在宠物医院抱它回来时,闻到它身上淡淡的茶花香。而它的爪子上还带了大量红泥,这与你们学校的茶花园的泥土很像。于是我就连夜去到那儿,顺着不多的痕迹找到河渠旁,那里有人捕捉生物留下的痕迹。尽管事后处理了,但仍被我找了出来。在河道上的一点血迹尚未全干,是小猫故意留下了线索,把你戴在它脖子上的一条链子的珠子挂在了河床旁,我拉起那水草竟被我发现了一块细小的晶片。经过修復,里面就是文颜的声音。” 文颜死亡电话的事情终于被揭开,原来是那样复杂。 “那小猫玲珑是怎样得到这晶片的?上面有指纹吗?” 顾玲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怎样得到这块晶片,只有小猫才知道了。但上面的指纹倒是古怪老头的,然后他无端而死。死在了他自己店里,但人皮却在庄家。这线索告诉我们,古怪老头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已!” 第59页 翡翠也点了点头,因为她知道,幕后黑手肯定不是古怪老头。 “小猫玲珑是在古怪老头那儿捡来的。当时它身上有血,而它也救了我,使我没被竹扎的纸人刺伤。我看着和它有缘,也就抱了它回来。” 正说着小猫玲珑就跑了过来,亲昵地蹭着顾玲珑。顾玲珑眉头一皱,连忙抱起小猫,在它身上细细翻找,良久嘆着气说:“这晶片曾植入它身体里,后又取出,看情况这晶片是有主本的,我们手里的只是副本,也就是从小猫玲珑身上取出来的那块。而主本就用在了装作未死的文颜打电话给你,扰乱大家视听,让我们以为是鬼怪作祟。那主体已遭销毁的可能性很大,而副本从玲珑身上取出,目的很有可能是古怪老头想以此作为勒索那人钱财的筹码,并把副本证据安进猫体保存,结果却引来了杀身之祸!但为什么会牵扯到庄家尚是未知之数,那人是谁也是未知!而小猫玲珑很有可能是因为感觉到老头对它造成的伤害,它本能地藏匿起来。它应该是古怪老头所养,它直觉你不会伤害它,所以把你当作了它的救命符!” “那为何古怪老头又看着我抱走它也不阻拦?”听见顾玲珑在“那人”的字眼上咬了重音,翡翠微微不悦,因为她知道顾玲珑说的“那人”指的多半是子家。 “或许他认为,晶片暂时在你那儿会更安全呢。”顾玲珑说的话没错,翡翠头又觉得痛了。 顾玲珑再把一沓图片放在桌面上,翡翠最不愿看见的东西就是它。那是她冒死从子夫人密室里拍到的竹简的图片。里面是一连串祭祀图画,并无过多的文字记载。唯一的古体文字记载就是:要找出和氏璧需要的玉人作祭,玉人是每一朝一个轮迴,若错过了那一朝,就要歷经几世方能得此机缘。玉人心窝处会有封印,印文“献”。 看完记载,翡翠吐出了浓浓的一口血。 “你怎么了?”顾玲珑拍打着翡翠后背。 “没事,可能只是一时气急攻心。” 一切的事,翡翠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一直不知道生在胸口的小指长短的钩状般的鲜红胎记就是玉人的印文“献”。子夫人一直把她当作祭品。那剔透呢?他也是一直在利用她吗?翡翠不愿去面对,但她发现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如果他不向子夫人说明,子夫人又怎知她胸口处的歷世玉人印记?难怪他那么想快点和自己结婚,是想以此麻痹她好让她心甘情愿地当祭品吧。还有简影,终于明白在酒店那日简影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就是要确定她是不是玉人。 “玲珑,你真的相信有转世一说吗?”翡翠第一次唤他名。 顾玲珑一呆,明白她此刻的脆弱无助,握住她手,轻言:“这些事太过虚无,很难定论。但如果是我,我是不信。此刻我们要做的就是扫除一切怪力乱神,拨开那层雾找出真相!” “原来,子剔透竟是想我成为祭品!”翡翠心酸无比,缓缓地除下衣服。这一举动,着实吓坏了顾玲珑,正想伸手去拦翡翠,最后一件衣服应声而落。顾玲珑的手在半空中停住,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一道不大的胎记鲜红刺目,那小指大小的钩状正是在庄家密室里看见的献钩模样。这一切太过巧合,除了“轮迴”一说真的很难解释古老竹简所留的祭祀记载。 “你说,我不是祭品是什么?你说啊!”翡翠雪白的身子剧烈颤抖,情绪越来越激动。顾玲珑看到这个印记也乱了分寸,陷在沉思里。 他正想为翡翠披上衣服,唐宋元闯了进来。他习惯了不打招唿自出自入,但这一刻,看见背对着的翡翠裸露的上身,脸一红,忙转出了房间门。他暧昧说道:“这么香艷的事,原来老弟你也好此道啊!” 顾玲珑埋怨他不近人情,忙为翡翠披上大衣。为她拭去眼泪,说一定会保护她周全。翡翠茫然抬起头,对上他坚定的眼,终于点头。 顾玲珑请唐宋元进来,怪他多嘴,然后在纸上画了“献”出来,递给唐宋元。唐宋元眉一挑,来了兴致:“这献钩可大有来头!歷代出现在祭祀的玉人身上。”说着把一本很厚的书扔给顾玲珑。 “你果然知道很多。”顾玲珑拿起《楚地古巫起源》一书,翻到夹有书籤那页。书上说的是楚国文化的一支旁支,有楚风巫术的记载。其中记载了一段楚国宫廷,沿用宫妃起巫以祭玉璧的事情。祭品是选定“献”的人皮,和上天通媒就能得到关于和氏璧秘密的指示。但起巫总是以失败告终,为何失败就不得而知了。唐宋元的总结就是远古的人太迷信,这胡乱祭祀就是找不到和氏璧秘密的人思想混乱所致。这是唐宋元的藏书,市面上不流通的珍贵典籍,普通人根本看不到,书里面的文字都是有依据的,可信度非常高。 上面依稀印有那人皮的模子,顾玲珑看得入神,但还是觉得一切太神奇。与翡翠所提梦中情景的子氏宫妃太像。他看了看翡翠,把书交到了她手上。翡翠察觉到了顾玲珑的异样,看起书来。一看,手一抖,书掉落。 “那人皮的相貌就是我梦中所见的断臂女子!” 唐宋元意味深长地看着翡翠,然后狡黠一笑:“能让顾玲珑看得出了神,身上定是有‘献’吧。”顾玲珑怒目而视让唐宋元闭嘴,“好,我不说。让你们自个儿慢慢查,反正你定会护翡翠周全。” 第60页 “千万别这样说,唐大哥。我们还得依靠大哥你。”翡翠终于恢復了一些神采,艰难说着。 唐宋元也认真起来,和顾玲珑分析着目前所掌握的线索。他们列出了几点: 一、幕后黑手是谁?庄家,子家?简影在里面又是什么角色? 二、杀古怪老头的人是谁?古怪老头的人皮为何出现在庄家!文颜和庄家两姐妹都因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而亡,唐镯里隐藏了什么秘密?文颜和庄叶蝶的男友是谁?庄叶云死时手镯哪儿去了? 三、庄叶希一向和子家交好,为什么最近和简影走得如此近? 四、和氏璧的传说之谜,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怎样找出这些秘密?唐镯和卞和镯又有什么联繫? 五、祭祀的目的是什么?暂称为邪祭。 六、庄家为何有这样的密室陷阱?是为了迷惑翡翠而专门设计的吗?那又为了什么要迷惑翡翠? 七、李深雪在整场阴谋里到底是什么角色?子家和她是什么关系? 唐宋元整理着列出的疑点,而顾玲珑就把翡翠之前在庄家拿到的庄叶蝶的一些东西也整理好,摆放在大家面前。所有的线索都摆在那儿,等着人去一层层抽丝剥茧找出真相。 摆在大家面前的有几个小纸箱:第一条线索是,文颜死后从她宿舍整理出来的箱子,里面全是一些与她学业无关的书籍稿纸,继而找到了几十张夹在里面的合照,但都被撕了一半。拍照片的地点是子家集团物业;第二条线索是,翡翠从庄叶云手上拿到的关于庄叶蝶的遗物,一个日记本、一本相册和一个破旧的娃娃;第三条线索是,翡翠从子夫人密室找到的子氏人皮、竹简和小本子,为了不打草惊蛇全是手机拍照,并非实物;第四条线索是,顾玲珑从庄家密室里找到的族谱和一本现代册子的手机拍照。 顾玲珑拿出其中一个断头娃娃看得入神,翡翠把这些东西给他以后,他一直没时间整理。 娃娃的身体不像一般娃娃那样柔软,顾玲珑手一抓,一把锋利的剪刀把娃娃的身体剪开,但很遗憾里面什么都没有。 唐宋元笑起来:“这么容易让你找出线索,这堆东西现在就不会在我们手上。”他的话不无道理,但顾玲珑始终认为能从里面找出线索。 顾玲珑翻开了庄叶蝶的日记,毕竟庄叶蝶是整件事的关键人物,一切的事情起因都是缘于她。而翡翠在一旁看着第一个纸箱里的照片,咬紧了牙,唐宋元则百无聊赖地品着茶。 “庄叶蝶喜欢写小说吗?”顾玲珑眉头紧皱,坚毅的眉角轮廓使他不像一个卖古玩和气生财的小商人。翡翠和唐宋元同时凑过了头,想看看庄叶蝶究竟写了些什么。 这是一个日记型体裁的短篇小说,里面的女主角爱上了一个有钱男人。这个男人表面上温文尔雅,是个知性成熟的成功人士,有点世故,很善于讨女人欢心。有着俊朗不羁的外貌,得体的衣着,品位也很独到。女主角非常爱这个男人,愿意为他去生去死,去做一些即使她认为是坏事的事,但只要对他有利,她都会去完成,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看完一段女主角对男主角的表白,大家在为女主角感到惋惜痛心时,都不由得想到了一个人,英俊不羁、知性成熟有品位,善讨女人欢心,温文尔雅的成功男人,上述特点和子剔透真的是太像。但大家都没说话,只往下看没把这层纸捅破。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令人熟悉的男主角形象使人有看下去的欲望。难保他不是大家要找的人。 《柠檬黄的恋爱娃娃》: 我也觉得自己傻,爱上了这样的一个优秀完美的男人!叶子啊叶子,你怎么就那样不知好歹呢?!那样英俊的面容又怎可能只属于你一个人! 龙,你知道吗,收到你送我的这个娃娃我有多高兴!比起你送我金银珠宝都要来得高兴,因为你没有把我当做世俗的女人!毕竟你没把我当成普通女人,我对于你来说是特别的!知道你有这份心也就够了! ——永远爱你的叶子 日记还记述了一些两人恋爱的细节,写得真实感人。当叶子穿过橱柜,面对玻璃窗里那可爱的娃娃,她也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就随着他走过去。她没告诉他自己很喜欢那娃娃,因为他总是冷冷的,思想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从不在意身边一切,也或许正是这种游离的眼神攥紧了她(叶子)的心,使她怜惜,想去抚平他的一切伤痛!后来,他一声不响地把娃娃递给她,那一刻,娃娃那大大柔软的头,戴着柠檬黄的大大帽子使她心里乐开了花。那帽子上嫩绿嫩绿的长长丝带带着叶子的心一起飞扬! “谁说叶子的离开是因为树的不眷恋呢?那是因为风的追求!就如蝶恋花的情思,和风对叶子的追求都是一样的!或许都是因为爱吧!但叶子为什么不眷恋树的安定而喜欢风的无影无踪,来得激烈,去得冷淡的虚无缥缈呢?叶子,别多想了!龙是爱你的!” 看完这一篇日记,唐宋元笑了起来:“顾玲珑你把别人的定情娃娃都剪成了这个样,开膛剖肚,小心叶蝶回来找你啊,哈哈!” 翡翠也抿了抿嘴笑,但顾玲珑却无动于衷。翡翠想到了那个做着文博修復工作时的顾玲珑,他工作时的神情就如现在这样。 翡翠暗暗嘆气,你果然不是古董店的老闆,那只是个幌子罢了。 第61页 我真的可以信任你吗?翡翠忽然觉得他们之间没了最基本的信任,回想以前相遇时的种种,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都是一种错觉,他们的相遇不是太过巧合了吗?那他的目的呢?他这样帮自己目的又是什么? 翡翠忽然觉得很头痛,默默地坐在那儿。 “翡翠你怎么了,脸色那么苍白?”顾玲珑探了探她的额头,额头冰冷。他倒了杯温水给她,加了点白糖,一如初见面时的温柔,“来,喝点温水,你可能血糖低。这个时候再喝茶,头会眩晕。” 翡翠乖乖接过杯子,杯子暖暖的。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翡翠抬起了头,把空杯子放回桌面。 顾玲珑说了句“等等”,从他的卧室里取出了那块仿的和氏璧和那玉球。翡翠一看见那玉球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翡翠,最近你的头痛是否减缓了?噩梦也少了?” 翡翠很奇怪他为什么会那样问,但仔细想想,自从不在顾玲珑店里住之后,噩梦真的少了很多,头痛的次数也减少了。 看见翡翠的神情,顾玲珑再一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拿起玉球细细查看,突然手起刀落,一把藏在袖子里带钩的小尖刀把玉球按着纹路剖开一条条的细缝,两手用力,玉球“嘭”一声巨响,裂开三瓣。里面是一个监视器,玉球壁闪着亮光。 “这就是翡翠为什么会头痛和产生幻觉的原因!” 唐宋元拿起玉球壁,上面镀了一层放射性物质,人长期对着就会致癌,会头痛脱髮产生幻觉,严重时病变脑瘤而死,监视器里还有一个共振唱机,放出一些音乐,那种音乐的频率人是听不见的,会重创人的脑细胞,也是致幻导致精神分裂的装置。 “究竟是谁这么狠毒?”翡翠顿感心绪不宁,拳头重重地打在茶几上。 “应该说那人做这么多的事,就是想让你以为见到了鬼,目的是什么?要掩饰些什么?如果只是要你相信鬼怪作祟的话又何以放有毒辐射的玉球在你身边?” 翡翠指了指玉球里的监视器,没说话。顾玲珑笑了笑说无妨,他在剖开玉球时已把它的内在线路都震断了,而且做了些手脚,让那人以为他们都还没发现这个秘密,就如上次顾玲珑从翡翠的耳环里拆除监听器一样。 “哦?做了什么手脚?”唐宋元起了劲。 “这个只是安插了一个小片段录影显示玉球掉到水里。具体的就不多说,回到我们的讨论上来。” “顾玲珑……”翡翠想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顾玲珑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你到底是谁?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翡翠还是说出了她的疑问。 顾玲珑眉头一皱,很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为自己辩解。 “翡翠,顾玲珑是怎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在你最困难无助的时候是他陪在你身边,不是那个子剔透。他为了你的事付出了多少心血难道你没感觉吗?他不能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够了!”顾玲珑打断了唐宋元的话,“现在翡翠很危险,子夫人不会这么容易放过祭品。我觉得她已经是精神出了严重问题,鬼迷心窍了。而且我们还要在那人之前取得一系列的‘宫墙之画’,那应该有解开为何祭祀的原因,我们一定要快!” 子氏人皮背面记载的文字是关于对“献”的处理。手段极其残忍,需要最痛苦的灵魂来祭奠,那样一个人的精神血气就能凝结出最大的能力献于天,达到通媒的状态。人皮讲求完整性,要新鲜,同时由两只献钩在双脚踝处放血锁魂,以防冤魂逃遁和报復。 “上古的人虽然迷信,但我看子夫人定是深信不疑。这个仪式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为了上达天庭吗?看来那一批楚墓出土的‘宫墙之画’内藏了玄机!” “找玄机还不如找活人来得实在。”唐宋元把一张照片丢在桌面上,照片正中是一张叶公好龙的屏风,看装潢像在一家茶室里,茶几很矮,还铺着厚厚的地毯,像一家日式的茶馆。 “你的意思?”翡翠也贊同这种做法,她放心了。子剔透是不喜欢喝茶的,所以她也想去那儿得到证实,在那家茶馆出现的人不是子剔透。 “还有那个限量版的娃娃要找出在哪儿买的也不是太难。”唐宋元又拿起了娃娃。 “但是这两家店的人不一定就记得来的人。”翡翠当即就反驳。 “我去问过了,买娃娃的是个女人。尽管这是叶蝶写的小说,但我也相信绝不仅仅是小说那么简单。如果真是事实,买娃娃的那个女人不会是叶蝶自己,应该是那个名叫龙的人让别的人帮买的,而那个日式茶馆名字很特别,就叫‘叶公好龙’!那天叶蝶喝的是一壶上好的茶,所以老闆亲自招待,去的只有叶蝶一人而已。但在她的《叶公好龙》的小说里描写的却是两个人一起。所以我觉得是叶蝶故意留下的一些线索,只是很多人都看不出来!很明显,我们手上的娃娃也并非小说里写的柠檬黄那般明媚的恋爱娃娃,所有的事情不过是一个指代。” 《叶公好龙》: 这是一间雅致的茶寮,充满了復古韵味。与他默默对坐在草蒲团上,草蒲团软软的很舒服。《樱花》这首曲子很好听。他喝着茶,长长的睫毛随着他的深思而颤抖。那是他在想事情时的表现,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攥紧了茶杯,静静地听歌。茶由他沖泡调沏,原来他懂茶道,他真是谜一般的男子!他沏茶时的那份专注让我着了魔地喜爱!我定是疯了! 第62页 忽然,两个美丽的艺伎出现,跳起了日本舞,露出那光洁的后背颈项,让人艷羡那份香艷。但龙不耐烦地让她们退下,我不安起来,难道他今日心情真的那么差吗? “龙,你今日……”我还是不敢说下去,因为我知道他总是不会回答我。 “今日我只想静静地看着你。”他第一次这样温柔地和我说话,为了他的温柔我会用尽我的生命去爱他。 “你真的这样爱我吗?叶子?!不会像那叶公好龙一般,爱上的只是一个自己所认为的影子吧?”他深沉地看着我,看得那样迷离。原来他是怕我爱的不是他,所以特意选了这个茶馆,怕我像叶公一样爱的不是龙,而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影子。他真傻! “龙,我永远只爱你一个!为了你我愿意放弃一切!” “真的?” “真的!” “叶子,我爱你!” 原来,我爱你的声音是花开的声音,是那样动听的语言!我终于等到了他的表白,原来他真的爱我!我真的是一片幸福的叶子,因为风的追求,放弃了树的安稳眷恋!随着风一起飘舞…… 顾玲珑合上日记,下面没必要看了,那是别人的私隐。叶子为了所爱,献出了一切,包括最宝贵的童贞。要想得到一个女人的心,想要控制她的思想莫过于完全地掌控她的身体。正因为这样,叶子傻傻地以为这就是天长地久再也不分开的爱情,把她的传家之宝赠给了那名为龙的男子。小说里虚构的是一块玉佩,时刻挂于心口,让他永远都想着她,念着她。其实应该就是现实里的那只唐镯,一切线索还是在这个看似唯美浪漫的小说里。 “庄叶蝶在这场杀戮的游戏里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那人到底要利用她什么?”这点是顾玲珑至今尚未想清楚的。只是一句虚假的情话就让一个女孩死心塌地为他做事,这人太恶毒! 叶公好龙?风的追求?懂茶道?翡翠眼前慢慢地出现了一个模煳的身影,那个熟悉无比的身影! “茶香氤氲里,是人生的百味!茶品即人品,茶有五德,丝毫不逊色于比德于玉的谦谦君子!我喜欢六堡的醇香,翡翠妹妹还如那过溪的清茶,清冽的泉水嫩芽,等你再大点就如那六堡般的甘醇有味!”那优雅成熟的男子向一个小女孩说着一番茶理,每一道茶水在他认真沏泡下溢出了浓郁的茶香,让那个傻傻的小女孩翡翠看呆了。 日记里重复的叶公好龙,风的追求,风向来飘忽不定,无影无踪,暗含的只是一个“影”字!难道真的是简影在作祟? “大头娃娃的头软软的,好舒服……”但现实的娃娃头是硬塑胶做的。 翡翠如发现了什么一般,拿起剪刀疯狂地剪烂了娃娃的头。唐宋元想拦也拦不住,一个硬碟从娃娃脑袋里跌出来,大家都是一惊。 “看来,翡翠已经解开这几篇小说隐含的内容了。”唐宋元淡淡地说,此时大家都明白翡翠或许知道了幕后的人是谁。但顾玲珑并不插话,因为他知道单凭一本日记本是无法成为证据的,法律上要的是实质东西,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连日记都算不上的文字,警察不会相信。 顾玲珑打开电脑,不一会儿,当一切事实呈现在面前的时候,翡翠呆住了。本以为的真相原来是这样,那些只有一半的照片都在硬碟里。那个男人,原来是子剔透!翡翠跌坐在椅子上,良久说不出话。还有一些日期记录和密码。顾玲珑迅速敲打着键盘,不多会儿,密码解开。 但里面依然是每个日期纪录下的暗语。 2000年2月16日:合适骨髓已找到,请接收! 2000年10月15日:天狗食月,天象异变,无法出海,疑有风浪! 2000年12月28日:将近年关,计划太赶,取消! 2001年6月30日:天气晴朗,计划旅游,带上婴儿,让她见见灿烂阳光的日不落美景! …… 2004年8月19日:玫瑰园大丰收,惜花人莫错过了这一盛会!晚上8时,恭候嘉宾前来观赏。 2005年12月30日:野猫太灵敏,老鼠都不敢出头洞。花不多,不过贵精,花王大家都说好,价钱自然也高。好,成交! …… 2007年12月1日:找到了海外奇葩,种植出来,果然不错,抵得上2004年的玫瑰园大丰收。再次成交! 尽管里面没有写什么,但大家都明白,是一种交易。而子家旗下集团很多,只是不知道他做的是什么交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非好事! 顾玲珑继续把其他文件夹解密,结果有许多照片出现。都是出人意料的照片,那些照片有庄叶蝶、文颜和叶云,都是和子剔透的合照。 难道杀害她们的真的是子剔透? 茶凉了,翡翠重新沏了一壶茶。 “翡翠,这些照片初步鑑定是真的。你要有一定的心理准备,我明天再去找人做专业的鑑定分析。”顾玲珑想安慰翡翠,但也就只能直说。 “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翡翠勉强笑了笑,抿了一口茶。 大家都沉默,只端起茶满怀心事地喝了下去。原来,茶是苦的。 当一个人没了心情的时候,就算喝蜜糖也是苦的,更何况是一杯茶呢。暖气大开着,大家的眼皮开始打架,接着再也忍不住,渐渐合上了眼…… 第63页 第十二章 消失了的黄泉路 当顾玲珑醒来,翡翠失踪了,一切有关线索的物件也一起失踪。怎么会这样?顾玲珑马上拨翡翠手机,但手机号已是空号。 顾玲珑大急,找了古月,也去找了翡翠的宿舍,仍是一无所获。子家那边则是由唐宋元暗中出面,仍是没有踪影。整个京城都找遍了,却没有她的一点音信。她真的是失踪了! 失踪的还有那只猫! 她会不会出事?顾玲珑如疯狂的苍蝇,到处乱钻,始终没有一点消息。 “醒醒吧!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找出子家的秘密,或许只有这样,翡翠才会平安地出现。你再这样失了分寸,翡翠可能离危险就更近了!她到底是自己走了还是被人抓了,这才是我们目前要找出的答案!” 唐宋元的话让顾玲珑冷静下来,所有的线索都和翡翠一起失踪。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对方发现监视器被他破坏了而引起对方怀疑,从而立即採取了行动?应该不会!他是无意间从自己的碧玉球中的装置得到的启发,而怀疑对方送这个玉球的目的和作用。翡翠的噩梦连连、头痛眩昏、产生幻影、脱髮焦虑这些症状像极了长期受放射性物质辐射的影响。所以他想到了这个神秘的玉球,先是人体催眠使其心志开始涣散,再一步步地加深加紧。这个幕后之人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严明?这个人的身影再次深深地跃入顾玲珑脑海里,他是心理医生。这一切都貌似太巧合,翡翠进了《古董迷情》这个栏目组,而他就随后出现。他是唐宋元联繫的,而唐宋元也很热心帮翡翠。唐宋元应该没问题,就算不信任他,也应该信任自己。顾玲珑暗想幕后的人太狡猾了,他在一步步地分化我们,所以选择了从唐宋元身上下手。 严明,看来要进一步地和你接触。顾玲珑从书架上取出了一本有关心理学的书,翻阅起来,里面的内容极其复杂,却又深深吸引了顾玲珑。 “接受催眠时,人说的都是真话。受自己大脑控制而编谎话的机率是零。因为催眠的那一刻,人的大脑是受催眠师控制,如果催眠师从中施行有害的指令,大脑就会因接收这些信息而导致人死亡。” 顾玲珑放下书笑了笑,或许翡翠的失踪会是引出毒蛇的好方法。 看着书城外川流不息的人群,顾玲珑觉得先找齐那些“宫墙之画”或许会有帮助。但为何自己也会见到鬼魂?如果只是翡翠一个人看见那还能解释为催眠作用,而两个人同时看见鬼魂,这样的效应真的存在? 顾玲珑忽然想到了一个共通点,一个他和翡翠每次同时见到鬼魂时的载体——镜子!或许那个人就是利用镜子进行了高明的催眠。对了!在古怪老头的店里,在那铜镜映出红影时有几个阿拉伯数字。当时翡翠说她接到了电话,但又想不起内容。其实就是有人在通过电话和镜子对他和翡翠进行同步催眠。那人在对他们进行同时催眠,所以翡翠是没有留下记忆的。而自己长期在脑海中回放翡翠遇到过的诡异梦境,当遇到一定的指示件(例如镜子)影响时就会出现和翡翠大致一样的幻境。 终于想明白了长久以来的一些问题,疑点一个个地浮现。黑暗中的点,由零星的一点一点组织成了一条明亮的线,再连成网,一片光明地呈现在顾玲珑黑暗模煳的脑海里。 连体式催眠:“催眠的中高级形式可通过旁物的影响而使一个人接受催眠信息,再有目的地向另一目标进行偶然意识性的必然无意识催眠。心理暗示的作用,道具的帮助使受催眠群体同步进行催眠。” 深度催眠:“深度催眠具有十分严重的危险性,对人体会造成很难估计的危害。一般不建议医生对病人实施深度催眠。当人进入了深度催眠,意识就会不受自己控制。外部因素的刺激全由实施催眠者控制,如实施催眠者用心不良就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如一个人被深度催眠,进行催眠者,可以是医生或者其他人,对受催眠者下了指令:说你在梦中被刀刺到了心脏,而此时用针刺他,那人就会以为自己遇刺身亡。也比如说被火烧,用烟那样的低热去碰受催眠者都会造成如被火烧伤的大面积肌肉死亡,传来焦味,在深度催眠时说被烧死,那就真的会死亡。死时和烧死的状态一样。” 如不想被别人在催眠时探听有利的情况,自身只能靠外界的干扰强迫性停止催眠!如调好闹钟,在特定时间响起,打断别人的引导避开话题。否则,催眠时脑海里记起来的事情将会毫无保留地告诉别人。 催眠太危险,最好能及时找到翡翠,否则若翡翠被实施深度催眠,后果不堪设想!顾玲珑回到店里,坐在二楼阁子里,准备对自己进行催眠。他把一些问题进行录音,看着面前的钟摆开始停止思考,进入休眠状态。 钟摆不停晃动,眼皮越来越沉。顾玲珑脑海里一片空白,进入混沌状态。录音适时地响起:“翡翠失踪那天可有听到奇怪声音?当时现场状况如何?” 顾玲珑脑海里慢慢地浮现了模煳的人影。他很想看清那人是谁,努力集中精神。 “翡翠失踪那天可有听到奇怪声音?当时的现场状况如何?”提问再次响起。 长期的超强意志集中性训练使顾玲珑终于能在自我催眠中达到了普通人不可能达到的效果:他的意识慢慢地清醒,终于看到了翡翠。喝过翡翠泡过的茶,他和唐宋元都睡了过去。在睡去前的模煳时刻,他终于听到了那时听不清楚以至于醒后忘却的话。 第64页 “玲珑,我们离开这里,我们走了再也不回来!我们要去安全的地方。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他清楚地听到翡翠最后说的话,跟着是翡翠关门的声音。 “翡翠失踪那天可有听到奇怪声音?当时的现场状况如何?”提问再一次復读出来,顾玲珑紧闭的眼皮轻跳,脑海里进入了当时情况的回忆搜索:场景很安静,翡翠只是抱着小猫玲珑带上门走了。茶杯还留有余温,冒着裊裊热气。无外人进屋强行带走翡翠,是翡翠自行离去。 顾玲珑脑海里的情景勐然一变,记起了早些日子翡翠在这里喝醉的情形,她那时就说过她早买好了机票要离开这里。 脑海里遗忘的记忆都回来了,顾玲珑调整好思绪,以待甦醒。忽然,一阵微风拂过,bton淡淡的香水味飘来。他脑子一个激灵,想起翡翠说过叶蝶死时瀰漫的香水味正是那个牌子。他思维一停滞,叶蝶阴冷的笑从颈背传来,丝丝透着阴寒。 顾玲珑想挣扎,但却没有办法走出这黑暗的迷宫世界。手搭在他肩膀上,刺骨地痛。他痛得觉得自己的手都断了,他大惊,强压制住精神。冥冥中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外来压力引导着他往一个点走去。潜意识里他感觉到了危险,绝不能被那人所引导! 顾玲珑超强的意志精神力量在一点点流失。 他勐一吸气,对着身旁的叶蝶问:“‘宫墙之画’在哪里?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他浑厚的声音迴荡在黑暗四周,叶蝶恐怖的脸开始变得恐慌惊惧起来,慢慢开始变形。这一问很显然进行了反催眠,有了突破口。 “企图窥探和氏璧秘密的人只有死!”叶蝶变调的悽厉声音从破裂的喉管中漏出来,惨白的眼一翻,无神的黑眼球贴在他脸前。唿吸一窒,断手早已掐紧了顾玲珑的喉咙。断手一点点勒紧,他拼命加大唿吸,而空气早已凝结。 寒光一闪,正面出现了一面镜子,镜子里是脸色紫青的他。眼睛暴凸,眼里的血丝凝结泛黑。舌头长长地搭着下巴,俨然吊死鬼一般。镜子里只看得见闪着妖艷光芒的红色卞和镯和镯里的那只断手。 顾玲珑心跳以无法承受的力度疯狂地跳动,心腔之内的一股血拼命地涌出,心血管快要爆裂。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復如是……” 手机传来佛经音乐,顾玲珑大叫一声终于甦醒过来。面前是依旧简洁明亮的卧室,如非这一叫,定会心血管不规律扩张,爆裂。究竟是谁? 顾玲珑随着大开的二楼窗户看去,一个灰影急促地消失在胡同里。 之前窗户是紧闭的,原来真的有人进来对自己实施了催眠!顾玲珑想得通透,从窗台上小心探出身子,沿着水管慢慢爬下去,那人应该是个左撇子。水管的左边部分有一个很深的手指印,那人的左手力量非常大。看手印纹路,那是戴了手套的印纹,果然狡猾!由于地面和二楼不高,顾玲珑很快就下到了地面,在连接管子的地方镶有螺丝钉。太阳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反射到了他眼里。他伸手轻轻一撩,紧绷的脸终于松开。 顾玲珑站住脚,环顾一下四周,窗户对出的地方比较偏僻,不属于店铺对开的街道,所以那人才会如此大胆。那人应该是在这片地方蹲点许久了,他没跟着自己,否则定会被发现。 顾玲珑往前面的街道走去,但脑海里来回地传着声响。 “叮——”在刚才催眠由中度往浅度至甦醒时的声音。很清脆的声音,清脆的金属掉地的声音。顾玲珑的脑海里“嗡”一响,他连忙跑回去,在地面上仔细地搜索。终于,在铺着毯子的地上找到了一个不大的变声器。摁下开关——“企图窥探和氏璧秘密的人只有死!” 那是变了调的女声,没必要再去找声源,因为那肯定不会是那人的声音。但,毒蛇终于忍不住露出头来了。看来,翡翠是安全离开这里的。否则那人也不会这样着急地来试探自己,他倒是狗急跳墙了。但一定要快他一步找到翡翠!为了掩人耳目,不打草惊蛇,顾玲珑把变声器放回到原地。取下了手套,利索地拍了两下手,快速地隐没在胡同里。 我终于知道你是何人了!顾玲珑紧握拳头,坚毅的眼透出智慧的光芒。 一个高瘦的男人戴着一顶黑色帽子和超大的黑色眼镜出现在市中心医院里,黑色的高领风衣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包起来。他走进了心脏科,很久才出来。等他再次出来,脸上漾着不易觉察的笑意,而眼底依然是平静如昔。 他缓缓地摘下了黑色墨镜,轻咳了几声,声音不大。他慢悠悠走着路。 “顾老闆?”一个衣衫华贵的中年男人停住脚步,试探地叫了一声。 高瘦的男人回头,愣了一愣,笑着打招唿:“陈总最近少联繫了!” 两人都是一笑,一起走着,聊了起来。 “顾老闆怎么了?又不舒服了?要多注意身体才是啊!” “老毛病又犯了,所以还是得定期来看看,最近太忙没来,这病又发作了。”顾玲珑苦笑了一下,刻意和名叫陈总的人保持了距离,以免感冒传染,“最近工作忙,身体抵抗力弱些。受了寒气,又引起病根了!”说着直摇头。 第65页 两人约好时间,等顾玲珑身体好些了再出来聚聚。陈总说了些保重的话就赶去探望病人了,身后不远的地方,是一双充满敌意的眼在窥探。顾玲珑看着手上随意拿着的黑色眼镜,镜片里映出那在远处窥探的人,顾玲珑得意地笑了。尽管这是个不认识的人,但毒蛇的行动越来越密集,这样只会让他离真相越来越近。那愚蠢的毒蛇! 翡翠离开的这段日子,顾玲珑发现自己变了,又变回了组织里那个冷酷、沉着、冷静的男人,所有艰辛的磨鍊使他再次想起他的身份和任务。自从进入地狱训练一般的组织他就不是为自己而活。一切都是为了上头,自己还是孤儿的时候就由头儿带着进入了那个家。那时的头儿好年轻,依稀怎么觉得像唐宋元的样子。 顾玲珑摇了摇头,那不可能!头,他只见过一次,不可能记得起模样。往后的任务联繫,都是和另一端里用了变声器的头直接联繫。这一次,他已经找到毒蛇是谁,那根挂在水管螺丝钉上的头髮经过化验鑑定证实就是严明。 严明一定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看来,有了头儿的帮助配合,自己有心脏病史的病例严明很快就会知道。家族遗传病,医院的证明。一切都不会让人怀疑,顾玲珑只要等着毒蛇后面的幕后黑手现身就可将这群人一网打尽! 原来,翡翠一直都默默承受了这么多。顾玲珑心中一软,脸上又恢復了顾老闆特有的圆滑温柔。自己做古玉买卖这三年,和田玉的温和圆润原来都已渗入心中。顾玲珑坐在医院的小餐厅里看着电视。 电视正在播放翡翠主持的《古董迷情》,播完这两期,翡翠还不出现那自己又该怎么办?顾玲珑手里不停转动碧玉球。 “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文博知识真丰富!我说老爷子啊,赶明儿,咱俩也拿家里的那仨宝贝去给丫头鑑定鑑定。” “好啊!我也喜欢这丫头朴实的风格,尤其是那眼神那声音,简直就活了!老爷子我就爱看这节目!”一旁的老夫妇陪着孙子在吃饭,孙子的脸色铁青,手上的血管突出,手有点肿,是打点滴的次数多了手也肿了。 翡翠,你快回来吧!很多人都喜欢看你主持的节目啊。翡翠,你让我上哪儿去找你?你在别的地方真的安全吗?翡翠! 顾玲珑转了转,又装模作样地走回心脏科,有了这层掩护,严明不会想到其实自己早已知道他对自己和翡翠实施了催眠。严明,你和唐宋元真的只是朋友的关系?唐宋元,严明为什么是你引荐的人?为什么翡翠在庄家遇到的危险,都是因着你指引她去的?这些真的与你无关?尽管在危急关头你总能救出翡翠,但…… 古月不是让翡翠去做下一期《古董迷情》的研究吗?难道她真的去採风了?南越王?那她的行程应该是广东一带,或者是回了她的老家梧城鸳江市! 看来自己要去调查一下她订的飞机是到哪儿的,顾玲珑想着。 “尽快找出冷翡翠!”一直沉默的主治医生开了口。顾玲珑接过所谓的病例报告,冷眼看着他,不接受命令也不驳嘴。 “头的命令!你必须接受!”医生摘下黑框眼镜,原本温和的眼里寒光一闪。 “为什么这次的任务非要找我?我要见头儿!”顾玲珑冷冷地扔出一句话。 “你不可以见他,只要完成这次任务,成功揪出这团伙,那你就可以永远脱离我们,过正常人的生活,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为什么非要难为那女孩?”顾玲珑愤怒地挥出双拳,但最后一秒,手却停在了医生面前。他需要冷静,否则一切都会失败。 “看来你爱上了棋子!这样的你,很不理智。头儿用尽一切办法才找到‘玉人’,她是唯一引出这一系列事件导致国宝失踪的人。代号‘国宝’的任务黑白两道都在加快寻找,如果被警方先破获,对我们组织极为不利!这点你一定要清楚,如果你背叛,你知道后果将会很严重!” 走在街道上,顾玲珑茫然不知所措。他自己做的这一切真的是对的吗?一阵雨洒落,他心中一阵冰凉。病例报告无力地落在大街上,他也没有注意。如果真的是演戏给隐藏的敌人看,那他铁定可以得最佳表演奖了!因为他现在完全是三分的戏,七分的情。雨水湿透了“病情加重,要有准备。云云”的报告,真的是真作假时,假亦真! 顾玲珑真的害怕,他做的这一切会害了翡翠,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引出幕后之人,但自己真的可以让她全身而退吗? 雨滴凛冽,刺骨的感觉让失神的顾玲珑灵光一闪,是唐宋元!他贊成和推波助澜一般地大肆鼓励翡翠去追查,去子家住,去庄家找答案,走进《古董迷情》这个节目组。认识严明,进而翡翠出现幻觉,连最重要的道具所谓的古镜“先知”也一一出现在翡翠四周,铺好了所有的路,让翡翠在不断的惊吓调查中暴露出幕后的人。一举两得,还能知道和氏璧的秘密!他多年来一直在研究这个课题,难道他真的相信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无穷宝藏,和“得和氏璧者得天下”这种如此荒谬的远古传说? 若非顾玲珑对自己实施了催眠还真的想不起头的模样。如今头的点点滴滴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那就是唐宋元。顾玲珑忽然间觉得所有人都是如此邪恶,也终于明白严明当时为什么离去以后,翡翠就能想起从卞和镯里掉出的珠子掉在她的宿舍床底下。因为那是严明催眠引导她说的,但因为各种原因,可能翡翠自身对和氏璧的一切事情绝对的敏感,脑部机制出现了不能说出秘密的强大心理暗示,从而无意中也进行了反催眠。 第66页 尤其是那时,唐宋元忽然闯进,带着顾玲珑上了楼。从而打断了严明的催眠,保住了秘密!应该是唐宋元事先就接到了严明是那人帮手的消息,装作无意地急急赶来。也不戳破他身份,好引出黑手。而利用了翡翠对他的信任,把一切秘密都暴露在他面前。唐宋元所不知道的,一切的关于“宫墙之画”“献钩”和“仪式楚邪祭”的事从旁推敲,引导翡翠和自己走进子家和庄家打开这些隐藏的秘密。 而翡翠则成了三方的牺牲品。唐宋元利用她引出幕后之人。而子夫人作为维护和氏璧的传人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状态,一心用“玉人”作祭,和失传了的和氏璧达到通灵。而幕后的人利用翡翠引出宝藏和氏璧。这也是唐宋元的最终目的吧!我的好唐大哥!顾玲珑想着皱起了眉头。 太多的巧合造就了唐宋元,他的心机城府如此深,人如此自私。顾玲珑感到悲哀,自己也不过是唐宋元的一颗棋子罢了!如果翡翠知道了真相,知道自己如此利用她、伤害她,她会恨自己一辈子! 不!绝对不能让她有危险!哪怕她恨自己,也一定要保护她!做出了决定,坚毅的神情取代了方才的迷惘。顾玲珑神秘地一笑,朝着一片亮光走去。唐宋元他会掩饰掩藏,难道自己就不会吗?这些全是唐宋元教给自己的。 碧玉球随着他的倒地而滚到了路边,不偏不倚掉到了沟渠里。车子一声巨响,那刺眼的一片车前灯照亮了黑夜,车子剎车已然来不及…… 顾玲珑死了…… 这个消息不多久就传遍了京城,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他的的确确死了! “看来,你这一步走错了!”美丽的女子举起酒杯,慢慢地饮下那一杯红酒,“你想把严明推出去让他暴露,让他当你的替死鬼,只可惜顾玲珑现在死了,你却白白把严明暴露了!” “我做事不用你教,你私自进出庄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要好好地为我办事就行了,别搞那么多花样!若非你和子辟月这老女人相熟,我也不会让你轻易插手这件事。子辟月无非怕翡翠发现密室,知道自己就是祭品‘玉人’,所以千方百计地想吓跑翡翠。包括让你在子宅搞一连串的装神弄鬼的事情去吓她,而不让子剔透怀疑。翡翠第一次去文氏集团这座‘鬼楼’时,从画里走出来的女鬼是你!你让她接受了古镜、诡镯、楚风邪祭的催眠内容。翡翠手上另外戴上去的卞和镯是你趁她意识不清醒时帮她戴的,在片场里遇的鬼怪是受了催眠,而你往她手上淋血,这些都是你的杰作。也成功地让她相信有鬼神,自己就是子夫人的祭品,让她去查子家从而发现子家走私古董的非法勾当。如今你只要暗中监视子夫人就行了!小心别让她发现了那些监视器!她也不是省油的灯!”优雅的男人不屑地看着她,眼底是冷漠。 他的警告已经相当明显,不允许她插手探查和氏璧的事。女人对他越发小心翼翼,这个男人太恐怖。背叛他,下场会很惨!尽管她是想进入庄家探查和氏璧可能埋藏在哪儿的线索,但里面机关重重。那次若非她从中作梗关上合起的机关让顾玲珑跌下去,她也不知道会遇到这么多危险的机关,她贸然闯下去,以她的能力未必能活着出来。但眼前的男人为什么会知道她私下去过庄家,难道是庄叶希说了出去?不会,对于庄叶希,自己可是把他制得服服帖帖。 她看了男人一眼,那深邃的眼深不见底。他在想着什么?他肯定是想让严明当他的替死鬼,万一出了事,他一定会想到办法全身而退。这个人太恐怖! 男人现在的命令是让她去医院探查顾玲珑是不是真的死了。他永远不会相信不是亲眼看到和亲耳听到的事情。顾玲珑的生死与她没有必然的利益冲突,所以才会放心让她去做。也好,利用这个机会她还可以顺便去看看庄叶希而不让男人怀疑。 她在医院看见庄叶希,他已经憔悴得不成样。 “你来啦!”庄叶希勉强坐起。 “快躺下,你看你,这么不懂照顾自己。人死不能復生,你也别太难过了。”女人温柔地靠在他身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楚楚之态。柔软的手灵巧地为他摁起头上穴道,让他慢慢平静下来。 “没了你真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庄叶希温和地笑了笑,在她脸上轻吻了一下。 她一嗔,假装发怒:“庄先生在拍卖场上跟冷小姐不是挺合拍的嘛!”俏脸含怒软软睨他一眼。 他心神荡漾,但也就尴尬地一笑,掩饰了过去,生怕她吃醋。 “等我交易成功,就可以得一大笔钱。那时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到外国去,过快活而逍遥的日子。”他紧紧地搂着眼前小巧姣美的女子。 她终于放下了一颗心,他还是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美丽女人,没有怀疑她的身份。他的表情,告诉了她:不会是他告诉了那男人。 她要更为小心才是,她多年的部署绝不能毁于一旦。庄叶希所知道的她是子剔透的情人,所以他要把子家的商业犯罪证据交给子家的商业对头简影,完成这一笔交易,他就可以得到很多的钱,顺便把多年来和子夫人一起得到不明来源的巨额款项等一切罪名一起推给子家,带她远走高飞! 想到这里,她得意地笑了。为了能成功地离开这里,庄叶希和她的关系从来没人知道。但如今那男人会怀疑她进入了庄家,此后她的行动要更为小心谨慎。为了她的信仰,她远在重洋的恩人,她一定要达到目的! 第67页 等庄叶希睡下,她就离开了医院。 两个妹妹的离去,使庄叶希大受刺激,看来暂时他都不能离开医院。 想着,她已经来到了档案室。四周死一般寂静,这个时候是没有人巡逻的,她要抓紧时间。面对着电子锁,她熟练地敲出一连串密码。 密码锁不一会儿就开了,露出里面的钢锁,锁很小,但她知道开这道锁极复杂。如果没有钥匙,在十秒内又开不了就会响起警报。 她从耳上取下钩形的耳坠,手利索地一拨,耳坠变得更长更钩,对准锁孔:一、二、三……六。 “咔嚓”一声,锁开了,她顺利进入档案室。走到电脑前,她飞快地键入密码,终于看到了她想要的资料。dna吻合,死者的确是顾玲珑! 在走进这家医院时,她在暗处发现了唐宋元,是他送顾玲珑遗体离开,直接搭了去火葬场的车。听说顾玲珑是孤儿,如此就对了。在这里,顾玲珑只有唐宋元一个朋友兼大哥,他的身后事定是唐宋元帮料理。唐宋元见到顾玲珑的遗体,那就表明顾玲珑确实死了。刚才在暗处她也看得清楚,风吹开尸体的殓布,模样是顾玲珑,只不过头部和脸部都被车撞得变形。一切处理好后,她小心地离开。 当离开医院病人休息区时,她轻声地哼起了音乐,歌曲很动听。红色的衣服飘飞在空中,她抬了抬手,泡泡大宽袖不知什么时候钩破了一个洞。 消失了的人在黄泉路上,只有死人对活人而言最安全。而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黄泉路是追探罪恶源头的唯一安全道路。 要骗过所有的人真不容易,尤其是唐宋元。顾玲珑掉了那对碧玉球,尚未有人通知,唐宋元就已经来到医院。唐宋元,幕后的头儿果然是你! 这一招瞒天过海真够损人,假装被车撞到已然不容易,还得靠咬破舌头才吐得出血,靠服食药物心脏停止跳动时间不会太久。到了医院,应该是得到唐宋元的指示,只有一个医生来检查他是否正式死亡。 那时医生接了一个电话后离开了几分钟,幸好来得及将在昨天出车祸前从停尸间偷出来新死的尸体放在了那儿。也证实了作为老据点,医院确实是唐宋元在操控,否则那么多医院为什么非要把他送来这家。 顾玲珑也一早做好了对尸体的面部伪装,贴着的那张仿他模样的脸皮是天衣无缝。没有人可以认得出,若非在潜伏的三年里,跟一位青铜器修復专家学习修復青铜器文物,无意中那位专家把这种家传的换脸秘术也一併教会了他,今日他也不可能把一切部署得如此巧妙。但是,天下最完美的谎言也会有被识穿的一天,只看那一天到来得是快还是迟罢了! 当顾玲珑在医院假装看病时,和组织里代号为“医生”(表面身份也是医生)的成员吵架时,他就隐隐知道头儿是唐宋元,刚好又看见推出急救病房被车撞死的死者,所以将计就计,把尸体藏在了这个急救室里。这个急救室只有组织成员出事后为了不让外界发现其身份才送来此处,如果唐宋元不是头儿,那他顾玲珑只能被送去其他医院,真是那样也不会妨碍他的计划。但很明显这一次他赌赢了。 当医生回来做好了检查,证明了顾玲珑死亡,取了样本去做dna身份核对时,顾玲珑利用电话也顺利地引开了医生,换了事先准备好的样本,这样医生就会认为真的是他。假尸体和顾玲珑撞车假死亡的时间相差不远,而且顾玲珑用药水进行了处理保存,尸体还很鲜活,完全可以骗过所有的人……想到自己的杰作,顾玲珑得意地一笑。 等唐宋元检查过后,认为一切没问题,他一定会第一时间以自己没有亲人为由而把自己尸体迅速火化。这样才不会泄露组织的身份。唐宋元,你还是棋差一着! 唐宋元应该知道很多事情,而现在顾玲珑已经很好地将自己隐藏,以后调查这件事就会更从容,在暗处永远比在明处要来得好! 顾玲珑在翻查唐宋元电脑时,脑子里又浮现出了那首轻柔唯美的曲子。为什么这首曲子让自己如此记忆深刻?只是偶尔听她哼起,却像在哪儿听过。若非他发现她去医院档案室翻查他的死亡记录和露出的那身技术,还真想不到她身份竟然是这样。 那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三部曲中的古典日本音乐,混入了中国唐朝曲风的日本本土音乐。很少有人知道这首失传已久的音乐,“伽罗”曲更兼有印度佛学宗教的色彩。自己好像是偶然在一次和日本的唐朝文物交流会上听过这曲子,那次的交流会也是唐宋元给机会他去的。又是该死的唐宋元! 难道她是日本人?听头说过樱花已经出动,看来她就是樱花了! 一有了这个奇怪的想法,顾玲珑加快了打开另一个密码锁的文件夹。这个密码设置得太刁钻,他费了好大劲方能开启。 文件夹打开,是一个古怪的图案。一个很像“献”的形状,但又和“献钩”的样子不同,那长如蛇蝎的尾巴所拖起的钩子整体看起来像一个符文。再点开图案,里面有许多日本古典音乐的文件。 这到底隐藏了什么?来不及多想,顾玲珑把文件都复制下来。把最后一个文件夹打开,原来隐藏的是有关宫墙之画的地点,但里面的秘密并没有提示。看来还是先要找到画的所在。 第68页 看着随处可见的古怪图案久了,眼里脑海里全是这个标志。忽然,他觉得头昏沉沉的,风吹起了对面的暗黄色落地窗纱。二十楼高的窗外闪过了一个白影。 寒风让顾玲珑打了一个寒战,难道是他眼花了?他揉了揉眼睛,并没过多注意。窗台上的风铃很别致,非常古旧,很符合唐宋元博物馆研究员的身份和他的品位风格。风铃的声音十分古怪,让他觉得寒冷,那是种感觉得到但却听不到的声音。 他没时间去理会,继续浏览文件。 这个文件夹里不仅有“宫墙之画”的所在地提示,还有子家的一些生意来往记录,这份资料完全可以作为证据指证子剔透,但奇怪的是唐宋元只是保持沉默,他到底想怎样? 忽然,房里起火了,顾玲珑大惊。火,到处都是火,满屋子满屋子的火,他还看见了小时候吊死在家里的妈妈,那时就像现在这样满屋子大火,一片的火海。 火烧红了顾玲珑的眼睛,他失去了理智,失心疯一样奔出窗台,窗台上临空的是睁着血红眼睛被吊着的妈妈。他正要不顾一切地往下跳…… “儿啊,你要坚强地活下去。即使没了妈妈,你也要活下去!盘古族的人只有犯了错才会弔死,那是不洁的!你一辈子也不要走那样的路,来,好孩子,妈妈再抱抱你,你快睡吧!赶早儿妈妈就该上路了,不然不能给你买最好的棺材。” 脑里思维一滞,顾玲珑已半个身子跌出了二十楼的高空。勐一抓裂脖子中的铁链,月牙弯刀型的挂坠一扣,绊住了房子窗台上的铁栏杆。他用力踩向房子突起的墙面,借力翻上了窗台。只要慢了一步,这条命就搭上了! 那些微妙的声音震动又开始作祟,眼前又出现奇怪的一幕景象:幼时的他被关在棺材里迟迟出不来。他在里面拼命地挣扎,仍是没有人理会他。 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喉头、脑门,顾玲珑勐地关上了窗,声音轻了、消失了,终于不再震动。而刚才的那一幕幕情景歷歷在目,真的好像重新再经歷了一次。盘古族?棺材?吊死的妈妈?这些童年的记忆慢慢地涌来又慢慢地模煳。 这是我的身世?顾玲珑努力回想,自己童年的记忆竟然是一片空白。 来不及深想,顾玲珑已经明白风铃的秘密。其实很简单,那只是密宗的一种保护圣神的神器,遇风就会产生古怪的声音,使人去想自己最害怕的事情。自己也曾跟随老教授在考古时见到过这种法器,其实就是为了保护墓主人而设置的机关。老教授见多识广,在一看见这法器时,就让大家戴上了特制的隔音(隔低音律震频)头盔,以防自身受了蛊惑而出事(某些低音频或高音频不是人耳声音接受范围的声波是会对人脑共振产生精神错落效果的)。 原来,我最害怕的是自己的过去。若非这次的机遇,我完全忘记了这段童年记忆!他这样想着,渐渐回忆起因何惧怕火的缘由。 顾玲珑重新走回电脑前,把这份资料与叶蝶记在电脑硬碟里的一一对应,是这么多年来每次交易的情况。但交易的接货人是谁始终没有提及。 2000年2月16日:合适骨髓已找到,请接收!——骨髓对应古董也就是古董文物的黑市称谓,应该是有一批古董流了出去。 2000年10月15日:天狗食月,天象异变,无法出海,疑有风浪!——那段时间警方在全力搜查文物,所以货物应该是无法出手,任务取消了。 2000年12月28日:将近年关,计划太赶,取消!——也是无法出货。 2001年6月30日:天气晴朗,计划旅游,带上婴儿,让她见见灿烂阳光的日不落美景!——“日不落”是指英国,那次的货物应是流到了这个地方了。“婴儿”应该是古物的代号。记得那年博物馆被盗了一对红山玉猪龙文化的古玉,象徵祭天时的人口昌盛繁衍。对得上婴儿的代号。 …… 2004年8月19日:玫瑰园大丰收,惜花人莫错过了这一盛会!晚上8时,恭候嘉宾前来观赏。——轰动一时的大规模瑰宝流失海外。 2005年12月30日:野猫太灵敏,老鼠都不敢出洞。花不多,不过贵精,花王大家都说好,价钱自然也高。好,成交!——珍稀文物的出手。 …… 2007年12月1日:找到了海外奇葩,种植出来,果然不错,抵得上2004年的玫瑰园大丰收。再次成交!——那年有人暗中得到了流失海外的圆明园珍品。那时还大肆相传瑰宝将能重回祖国,但看来已经被高价卖出去了。 看着这些记录,顾玲珑才发现这一条线是多么的庞大和复杂。子家出卖文物的对象是谁根本无法考证,所以尽管掌握了这些资料,但至今无人採取行动,目的还是想一网打尽好知道收货的人。 翡翠的出走,没必要带走这些好不容易从各处找来的线索。她无非是想包庇子剔透,原来她比谁都想得通透明白。她选择了保护子剔透,所以她只有出走逃避。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顾玲珑迅速关上电脑,把窗户重新打开,然后离开了唐宋元家。 顾玲珑坐在叶蝶小说提及的叶公好龙茶寮里静静地喝着茶,他已换了一个面孔示人。如今已没有人会认得出他。叶蝶小说里提到的这个日式茶寮充满了日本传统味道,放的是《樱花》这首歌曲。叶蝶一定是有所指,只可惜下半部日记在翡翠手上。日式?这是那个男人带叶蝶去的地方。而子剔透的情人是李深雪,这之间又是怎样的联繫? 第69页 这件事实在是太复杂,当顾玲珑品着茶想事情时,接到了一个简讯息。是谁给他发的信息?明明是他新换的号码,还没有人知道,除了……顾玲珑疑惑地打开了信息。血液瞬间凝结:保护李深雪。一切好,勿担心! 真的是翡翠!这个号码是他以另一个无人知道的身份开的。而且他暗中把手机号用金文铭在了送给翡翠的佛珠菩提盖顶的内圆里,看来翡翠是领悟了自己送她手鍊的真正含义。有缘人的信物不会随手转赠,哪怕是最亲的人。除非是觉得自己会有什么不测,以事託付才会转赠法器。 李深雪会有杀身之祸?难道翡翠一直都还留在城内,只是像他一样隐藏了起来?顾玲珑的心里打翻了五味瓶。 第十三章 祭祀的机关 李深雪身穿裁减合身的黑色连衣裙,落落大方地坐于沙发上,独自喝着红酒。宽阔的房间使她显得别致小巧,酒红的鬈髮变为了干爽利落的齐耳短髮。 大大的耳环将她偏尖的鹅蛋脸衬托得更为完美,白色雪仿披纱被撩拨开来,隐约地现出她曼妙的玲珑曲线。 酒杯晃了晃,红如血液般的酒映着她会说话的眼睛,也映入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子剔透刚想走进去,就看见靠在沙发上的李深雪。他靠在门边上,微怒的语气仍是让李深雪无动于衷。 “请你出去!”子剔透提高了音量。 见李深雪没有行动,他火了,转头就走。 “何必那么动怒!”李深雪妩媚的声音响起,人不知何时无声地到了他身后。看着走廊无尽的黑暗,子剔透心里竟然有了恐惧。这就是他总不愿意回家的原因,偏偏他母亲喜欢住这里。这里总是有一股腐味,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回过头,李深雪诡异的笑容让他心慌。她水蛇柔软的身体缠上来却异常冰冷。 “走开!”子剔透用力一推,李深雪放开了抱着他身体的手。 “怎么?又想念你的翡翠了?你就死了这心吧,她已经失踪了!”李深雪嗤笑起来。 “若非你百般阻挠,她又怎会知道我们的关系!”子剔透再也忍不住吼叫起来。若非偶然发现了她故意留在衬衣上的极淡却很难抹去的淡蓝彩口红,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何翡翠看着他时的样子那样痛苦和欲言又止。 “哟,你还认真了?这样不挺好吗?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你说是不是?”李深雪的唇贴上子剔透。 子剔透厌恶地推开她:“我和你早完了,请你不要再干扰我!” “我这个义女也不好当啊!最近子妈妈好像业务上遇到些问题,所以我过来看看。难道你就真这么绝情?” 子剔透心头被狠狠捶了一拳般泄了气,最近老见妈妈心事重重。工作上的事都不要他插手,而李深雪一直以来都是妈妈的合作伙伴。如果得罪了李深雪,就怕影响了妈妈。 看见子剔透心软了,李深雪调笑着缠上了子剔透。 子辟月太狡猾了,把有关祭祀的最后一幅图藏得这样好。那老女人怕翡翠在这里住会知道自己就是祭品“玉人”的秘密,让李深雪装鬼假扮死去的叶蝶好吓走翡翠。这里秘道很多,处处相连,所以李深雪才能在翡翠反锁了门的房间里出现。门外的无人敲门声也不过是秘道开在了房子的门顶处,探出手就能敲门。 而李深雪的任务则是引导翡翠去发现子辟月的密室,一步步地引导她去发现自己是“玉人”的秘密。因为只有翡翠的反调查相配合才能引出藏宝图,不过不知道是翡翠不中计还是怎么回事,她拥有的另一只唐镯可以开启那个机关,但她竟然放弃了。 子辟月这么多年来都在寻找“玉人”祭天好找到和氏璧,老东西一定是走火入魔了,真有什么祭祀就能通灵的话,和氏璧早就找到了!相信找和氏璧的地图一定是藏在某些古籍里,主人的意思是通过翡翠的渠道去发现一些不在组织所掌握的秘密。只有通过人的努力才能有所斩获。通灵?!可笑! 李深雪和子剔透周旋是想得到钥匙,这是得到最后一幅图的途径。主人手里已经有一幅“宫墙之画”,连着子辟月手上的还差一幅至今尚未找到。目前先要得到这一幅,而钥匙却系在了子剔透脖子上。 李深雪原想借翡翠的手去寻找,特意把那段诡异的影像(当翡翠在子夫人房间照镜子时,空着的屋子在镜子里多出了子夫人的身影)放映到镜子里,引起她的注意。但是子辟月竟藏得那样深,连日的监视李深雪好不容易看到了埋藏的地点,却苦于无法开启。 李深雪看出子剔透已经极端厌烦和她缠绵,她水蛇一般的手游走在他脖子周围,她要快!但绳子的系法太古怪了,定是子辟月那老东西作怪! 终于,绳子解开了。她把钥匙悄悄放进衣袋里,潇洒地转身放开子剔透:“既然我这么不受欢迎,还是去看看干妈好了!” 李深雪说完一笑,离开了子剔透的房间。 子剔透顿时松了一口气。翡翠失踪已有些日子了,任凭自己怎么找也找不到。她真的因为李深雪的事永远也不理自己了吗?妈妈一定也给了她很大的压力,那次太危险了,翡翠和妈妈都梦游。而且妈妈还拿刀子差点就伤到翡翠了,医生说是精神方面压力太大所以才会这样。翡翠也表示了谅解,但对她的心灵肯定是有影响的。 第70页 妈妈说过一段时间会有个买卖,这单生意做成了就可解了燃眉之急。最近的生意周转都成了问题,生意上的事妈妈也不给自己过问。子剔透想着心事躺在床上嘆起气来,他真想可以帮妈妈分担些重任。 另一头,李深雪要尽快拿到最后一幅画。拿到画交给恩人领导的组织,那她的任务就完成了,可以为她的恩人服务是她的荣幸。她很聪明,她懂得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不会像严明那样,做了主人的替死鬼也不知道。主人已经一步步地把严明往死亡线上推,那也就证明了主人已不再需要他,而且主人也已经知道了开启和氏璧的藏宝大门的方法。所以,以前所有的交易罪证主人需要一个人去替他承担。 主人让她去夺得最后一幅画,那就是说有了这幅画,找和氏璧的方法也就可以得解。所以拿到了这幅画,她就可以全身而退,把画交给恩人,组织里会派人跟进的。到时通过她表面上的主人去寻找到那笔宝藏。 她暗暗一笑,主人怎么也想不到她的真实目的。那男人以为她是为了钱而帮他做事,这世上钱不是万能的,我的主人! 她也有她的过去,那段在日本见不得光的过去。在黑市上当拳手,赚钱养活生病的妈妈和幼小的弟妹。若非恩人,她早在黑市里,在拳手毫无人道的对打生涯中死去。恩人解救了她一家人的危机,教给她最先进的技术,把她培养成最顶尖的间谍和杀手。这次的任务她也快完成了。 想着,李深雪已来到了子辟月的房间,果然不出她所料,子辟月服过了药早已睡稳了。但是她明白危险无处不在这个道理。用唐镯里的秘珠开启了暗门,她小心地走下去。密室一片黑暗,她打亮了手电,在这个不大的暗室里一切和原来一样。翡翠曾光顾过这里,在她的监视下,在她的引导下一点一点地去开启了一道道的秘密。 如果没有翡翠的开启,主人的一切活动不可能那样顺利。她知道主人太多的事,那个男人为了利益可以利用和毁灭任何人,所以她懂得适时抽身这个道理。只要拿到了这幅画,她马上离开。 第一幅画在主人那里,还有一幅画是主人在庄家的鑑赏会上调换得来。这幅画一直隐藏极深,庄叶希到底是怎样得到这幅画的?还让大家出来帮忙鑑定。不过这幅画在那些腐朽老东西手里鑑定出的只是学术上的承传和歷史资料,而画的秘密只有当年制造它的工匠知道。那就是宫廷玉匠大师子家、陵园建筑工匠庄家和机关设置简家,他们三家把和氏璧的秘密隐藏在了图里,也曾刻在楚王墓中宫墙之上。他们的后代并不知道这些秘密,一代代的承传也只记得画中有开启秘密的启示,主人一定很想知道是什么秘密。 李深雪得意地笑了,如果她能及时掌握这些秘密,那主人就应该换作是她当了。和氏璧消失了那么多年,她是不会相信什么“得和氏璧者得天下”的无稽之谈。而且像主人这么理智的人,他那么想得到这个秘密。看来这个秘密隐藏的可能是一个巨大的财富宝藏,这点更为可信。 两面镜子的寒光一照,使李深雪看清了黑暗的屋子。走近,镜中的自己显得那样可怖。变形的五官,眼里流淌出鲜艷的血。 “啊!”李深雪再也忍不住,惊叫出声。身后的黑影一闪而过,她自嘲地笑自己敏感,居然让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吓到。 但为何镜中的自己会出现血泪?李深雪走近镜子,极努力地想看清自己的容貌。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恢復了清醒。顾玲珑和翡翠都是通过镜子而被催眠,再在严明的心理暗示下,想像出各种恐怖的画面。她自己千万不能重蹈覆辙。 李深雪想移开那面镜子,不小心被铜镜的双耳虎头上的铜丝刮破了手。她暗骂了句晦气,习惯性地把手指头含到嘴里吮吸。 稍一拨开铜镜就露出了逆转荷开生天锁,这是翡翠曾开启过的机关锁。按着那日看到的翡翠的开法李深雪顺利地开启了机关。这个翡翠为何懂得如此之多?还有那个神秘的顾玲珑,不止文物古董,对于风水五行机关破启统统熟悉?一个大大的问号出现在她脑海里,她越来越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幸好她亲眼看到了死去的顾玲珑,所以总算消除了一大心头之患,尽管她觉得顾玲珑身上隐藏了许多秘密。但现在一切都无从考证了。 依然是那露出古怪笑容的子氏人皮,她伸手拨开,人皮斜躺在地上。人皮看似血管的线组成的却是隐约的一幅草图。如何的开膛剖肚,极其残忍之事。这些都和祭祀有关,翡翠那天竟然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这张人皮引起了李深雪的兴趣,她翻过背面,就是那日通过监视器看见使翡翠崩溃的祭祀仪式。但与前面的人皮草图所表现的内容对比真是差远了。 那奇怪的人皮为何在她手中就起了变化?她细细地看着人皮的正面,感嘆古人的智慧高超但又感慨他们的邪恶,把人弄得求死不能的可怖!她没时间细看,只匆匆浏览。 两千多年过去了,人皮依旧鲜活。或许正是楚巫文化的神秘和当时科技的高超使这子辟月老女人对她祖先留下的秘密深信不疑。 祭祀分为两种,圣洁的“玉人”只需要安静地献出自己的灵魂;而罪者则要被做成“餚蒸”:按自身的罪恶分为不同的惩罚平息天怒,以达圣通。可分为全蒸(用全人)、房蒸(用半人)、体解(人体一部分)三种。只有万恶之人方用体解,只祭祀身体的一部分,但那部分是什么,那一部分的图模煳得无法看清。 第71页 浑身一个冷战,直觉告诉她,身后有一双眼在盯着她。 这只是一个连翡翠都可以全身而退的密室,是一个在自己掌控监视之下的密室,但为何现在连李深雪自己也觉得诡异和害怕?! 管不了这许多,她也完全慌了神。她着急地用钥匙开了最后一个机关,这个连翡翠也没发现的机关。子辟月那个老狐狸,若非自己严密监视根本不可能发现还有一道暗门。 里面不知何时起多了一张榻,床榻很矮,摆在里室正中。她急忙走上前去,这个不大的暗室再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张床榻。那幅画呢?她明明在监视器里见过子辟月这老狐狸进来过,那时她就躺在榻上欣赏这画。这张古怪的床一定藏了什么秘密! 她对那对立于镜子两旁的铜钩产生了极浓的兴趣,昏黄的镜子诉说着它悠久的岁月。镜里忽地一黑,自己那对眼出现在镜子里。那对让李深雪如鲠在喉的眼,她勐地回头,手里握着一把防身的利刃。 身后没有人? 四周忽然全安静起来!她用手电照着,极力镇定屏住唿吸。确实有异样,安静得带了戾气。 “咚咚……咚咚……” 她回过了头,是身侧的黑暗尽头处发出的声音。她定住,那是庄叶蝶!她对庄叶蝶的眼太熟悉了,那晚,就是她把庄叶蝶从楼上推下的。 那个已经完成疯癫的叶蝶,被实施了催眠的庄叶蝶!笑着看她把自己推下楼去的恐怖怪异眼神,她忘不了!本来她可以不出手,只等着看庄叶蝶自己跳下去,却被一个脚步声打乱了她的计划,所以迫不得已,把已失去理智的庄叶蝶推下了楼。 到如今,李深雪仍不知道那脚步声到底是谁。当庄叶蝶掉到地上再无声息,那脚步声也没了踪影。如今,看见一步步走近的庄叶蝶她怎能不慌。这不是人!一定是她受了长久以来怪力乱神的影响,她用力一刺,刀子划破了手臂。疼痛是真实的,让她十分清醒——对面的东西也是真实的! “嘻!”是庄叶蝶的笑声?不可能!她已经死了!李深雪极力镇静,去思考。庄叶蝶白着脸,已经开始腐烂的身体一步步地向她走近。走得极慢,极慢…… “啊!”一条绳子套住了李深雪的脖子。绳子越勒越紧,而庄叶蝶仍在慢慢地走向她。她用尽全力借用腿力踩着榻顶往上一撑,用刀子割断绳子,从半空中掉下。只要迟了一秒,这样的凌空吊必死无疑! 这边尚未缓过来,那边的庄叶蝶忽然发了疯一样勐冲过来,发出强烈的身体碰撞声音。 李深雪右手抽出一把刀,刺向庄叶蝶。尸体的动作虽然僵硬,但却丝毫不感到疲惫。究竟是谁躲在暗处操控尸身?她不懂破解的方法,这样打斗不能持久。 正想着,庄叶蝶的一只手被她砍下,但手“噌”一下腾起,直抓她脸面。这真的只是被人操控的尸体?寒意遍布全身,难道是他?不会的!她尚未取到最后一幅画,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要她性命,毕竟她还有价值。 思想稍一放松,一个踉跄脚就被绊住,低头一看,一个断手,半截人身正在地上冷眼看着她。而那半截人是庄叶云! 脚上绳子力道大得出乎想像,她被绊倒在榻上。她想挣扎,手中刀尽数被庄叶蝶的尸身打掉,手抽出献钩以当武器。钩才离开床榻,“轰隆”一声响,床摇动起来,而两具尸体像受了惊吓一样动也不动。四肢不能动了。这一秒,她才觉得可怕,用尽了所有的力都没用,她的四肢已经被铁锁锁起。 究竟是谁? “是谁?你给我出来!”到了这一刻,李深雪已经绝望。 “你给我出来!你想怎样?我可以和你做交易!出来!”李深雪再坚强,到了这刻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慌,那是一种临死的恐怖体验。 “你认为还有这种必要吗?”一个男人从密室的一头走来。 是主人,而这一刻,李深雪才知道,她陷入了一个主人早已布好的局。看着他扔掉手上连着尸体的绳子,她明白了一切。是主人在操控尸体。她真愚蠢,怎么没想到是他呢。对他来说找人盗出叶蝶尸体是何其简单的事。 “放了我吧,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李深雪苦苦哀求。 “你如果总是这样乖巧,那该多好!”男人笑了起来,他脸上的阴晴不定让李深雪看了觉得无比恐怖,因为她太清楚站在她面前的是什么人! “我以后一定会听话的!你放了我吧!一日夫妻百日恩,只求你看在我为你做了许多事的分上放了我吧!” “哦?”男人俯低身子,以手挑起李深雪那小巧美丽的脸,“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威胁我?哈哈哈!”他大笑起来。 “你真的愿意乖乖听话,为我做事?”他用力地抬起她的下巴。 李深雪一口气涌不上来,发不出声唯有点头。眼角泪花溢出,那对会说话的眼此刻越发楚楚可怜。 “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啊,难怪使庄叶希那样着迷!”他看着李深雪狡黠地笑。 原来他知道了自己暗地里和庄叶希来往的事。这个人太可怕,他知道她背叛了他怎能轻易饶过她,一阵刺骨的寒意从李深雪脚底爬上嵴骨。 “怎么不说话了?嗯?”他仍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第72页 “看在你过往的好处,我又怎捨得下手!”他的唇息迎面,带着坏坏的笑意看着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女子。 李深雪一喜:“只要你放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使坏!”声音酥软得让人难以把持,男人一笑,让她别急,他讲完一个故事再放她不迟。 说着,他点燃了一支烟,当他要决断一件事之前,他尤其喜欢吸菸,看烟气的缭绕。 “那幅画你看不清的地方,让我告诉你吧。那是眼睛。眼睛是一个人的灵魂所在,把眼睛祭祀,天才会更喜欢……和氏璧是通灵宝玉,它在查视着世间的人,若然犯了错,那有罪的人就必须得到惩罚!视乎罪过的轻重而给予不同的惩罚,坏的祭品必须要得到惩罚;而好的‘玉人’只需献出她贞节的灵魂……眼睛,失去了它,也就失去了灵魂,失去了投胎转世的机会,永远在地狱里看不见光明。在黑暗中比恶鬼更低下,连眼睛都没有,这就是最高的惩罚!而今天,如想得到这幅画就需要你——那让我着迷的眼睛!” 他仍在笑,肆无忌惮地狂笑。那张扭曲的脸呈现在她眼前,她知道她再没有生的机会。 “那幅画和我有什么关系?”李深雪放弃了求饶,换回了冰冷的语气,其实她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那幅画藏在榻上的机关里,只有机关开动方能打开暗格。而这个老狐狸设置了一个唯有人体血液的循环流通方能打开机关,转动的方法。怎样,该死得清楚明白了吧?!” “原来你一直都在利用我!”李深雪狠狠啐他一口。 “你真是跟了庄叶希后越来越天真。我不是说过了吗,找出画,这是交给你的最后一件任务。你不是总以为很了解我?那你也应该清楚,我对没利用价值的人是怎样处理,对吗?宝贝!”他在她唇上迅速地亲了亲,依然和她保持着距离。 他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 “你无非是在为别人办事,第一次接触你我就知道!我只不过是聪明地加以利用罢了!如果你不是那样坏,想背叛我的话,你是不会去偷这幅画。因为你要把画交给你那边的人,所以才会积极地为我做事,我说得对不对?” “仪式要开始了!”他邪笑。 “慢着,我还想知道为什么翡翠看不见的草图我却可以看见!” “你还真懂垂死挣扎!你还希望有人能来救你?那是不可能的!告诉你也无妨,我在你身上留有药粉,这种药粉对铜的聚光有燃烧作用,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觉得室内有光亮的原因。因为我在暗室里的天顶开了一个口,用了强光照射。这种药粉的燃烧温度很低不会伤人,所以你不会感觉得到身体在燃烧。其实连我也没想到经过铜镜照射是这样的效果!还有这些药粉和铜锈加空气燃烧生成的另一种混合物才是我要达到的目的,那就是生成有显现效果的药物成分!所以你能看见图里隐藏的内容!只可惜里面的内容好像对我没什么用途,更适合那些自命不凡的考古学者去研究。难道我还真的进不了这里?需要你和老狐狸的熟悉关系,样样事都靠着你?可笑!只不过是这幅画更适合一个死人帮我取罢了。哈哈!” 李深雪瞭然:“所以,你装出一副你没有办法进这里的样子,总是让我进来搜索。让我监视老狐狸的一举一动,你才是真正的老狐狸!” “你终于明白我为什么总让你进子家,却不让你靠近庄家的原因了。那只不过是为了麻痹你,以为我真的不能找到子家的秘密,需要你来找到,这样你才会没有提防地进出子家。当我让你最后一次进来时,你也没有什么疑问。” “老狐狸!你那恶毒的药粉又怎单单只是使草图显示的药物!让我无法动弹,现在才会任你宰割!” “有时知道太多,并非是好事!” 榻上的李深雪咬牙切齿:“你怕我将你勾引庄氏姐妹的事说出来,哼!你利用和庄氏两姐妹的关系暗中自由进出庄家,目的就是那里埋藏了庄家和子家族谱,里面有线索。但你还没有足够的时间进去,唯有希望吓退翡翠,从而抓紧时间找出密室里的秘密。顾玲珑不傻,你一再利用庄氏姐妹暗中秘密进出庄家,杀了那老头将人皮贴在墙上,还故意找来组织里的人扮成白头巾老太太的鬼魂装神弄鬼,无非就是想以怪力乱神吓退翡翠。还派人假扮庄叶希的曾爷爷告诉翡翠小心怀璧,其实你一早就知道怀璧是谁。你只是想让翡翠朝着你布置好的陷阱之路走下去!若非我知道翡翠要去庄家,告知了庄叶希,而庄叶希将密室改了地方,你的秘密早就被人识破了。翡翠懂得很多,要找出庄家秘密也不会是太难的事,更兼有顾玲珑帮忙。而你却去恐吓她!我为你做的这一切你应该感谢我!如今你有庄家的秘密在手,只不过是先顾玲珑一步,将有价值的东西拿走罢了!告诉你,顾玲珑一定还活着!”李深雪希望骗他顾玲珑还活着而使他放了自己,但这一步却走错了! “好了,说够了。仪式启动的时间该到了。你好好上路吧!就算你大叫,那老狐狸也不会听见。你就慢慢享受吧!而我,只要等着拿画就是了!哦,应该说是观赏上古才有得上演的仪式才对!” 李深雪歇斯底里了:“翡翠已经失踪,失去了她,你的计划就不能实施。你永远都是失败者!” 第73页 男人轻轻取出另一只献钩,榻壁开了一个格,里面是两只和献钩极像但钩柄处又带着刨碗一样的东西,他捡起李深雪弄掉的献钩。面前的镜子缓缓升起,铁轴转动,镜子位于李深雪头部上方,让她清楚地看着自己怎么死去。应了人皮上的提示,在惊恐的情况下死去,人的精神气才会更强大,也锁住了怨者的鬼魂让她无法报復。 一直不相信这种荒蛮邪恶的祭祀,没想到却是自己亲身去体验。也终于明白庄叶蝶和叶云的尸体所暗示的:一个是全蒸(用全人)庄叶蝶,一个是房蒸(用半人)叶云,而自己则是体解(人体一部分)。只是判定别人罪过深重的裁判却是眼前这个最十恶不赦的人! “总有一天,你这个万恶的魔鬼也会受到这种惩罚!”李深雪狠狠地诅咒。 看到这样的刑具,知道将会被怎样用刑挖掉眼睛放干身体的血,那种恐惧怨恨带着诅咒使她的意志力得到无限的集中。她双拳一握,用尽全力“咔嚓”一下咬断了舌头。但力度始终不够,鲜血喷了一床,床榻板上的四周凹槽开始吸血(把血过滤到榻下层机关),把血抽进管道推动机关。但血不够,机关,只动了下就停了。 尽管没立即毙命,但需要的时间也不会太多。可以免去那挖心一样的苦楚。她笑了,此时的心里带了酸楚,但还是释然。自己的手上也沾了不少鲜血,或许这就是和氏璧的提示,恶人所要受到的惩罚吧。其实自己也是幸运的,得到了恩人的照顾,而庄叶希,这个唯一真爱自己的人,到了这一刻,才知道珍惜他。别了,叶希!带着满足,她终于能闭上了眼睛。 “哼,真是便宜你了!” 当顾玲珑来到,已然太迟。躺在榻上的只是一具放干了血的尸体,四肢都被献钩锥开了洞,血流满了榻身内的凹槽。 看见凹槽的流向,聪明如顾玲珑又怎会不知这个机关的用途。 看来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但可恨的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毁掉。看着李深雪空洞的眼窝,他说不出的心寒。 凭李深雪敏捷的好身手怎可能甘于被缚,莫非?顾玲珑下意识地戴上了头具,他可不能栽在这里。为什么尸气如此重?他把手电再打亮点,看见了庄叶蝶坐在墙边。灯影的闪烁使得她脸上的笑容更加怪诞诡异,左手依旧是密密的尸针缝线,右手断了,躺在一边。真是惨不忍睹。紫色僵硬的皮肤,已开始了小范围的腐烂。 但一个死了这么久的人仍保存得这么好,那人的别有用心已经很明显。刚想上前查看清楚,腿被什么抱住,灯一打,正迎上庄叶云抬起的头,死白的眼睛瞪着他看。 顾玲珑一急往后缩回脚,用力大了竟带起了只有半截身的庄叶云。顿时好奇心大增,他蹲下身仔细观察。在这阴森的环境下,地下的密室犹如墓穴一样将人吞噬。手上的皮手套粘上了从尸身上掉下的白色细末,这人真够狡猾,还放上蛊来害人。这种少数民族投放的细菌体往往是会致命的。没想到面对的对手不仅仅是有良好身份的心理医生,还有如此阴险的人。 看着三具尸体,一具完整,一具只有半截,一具少了一样器官。像是一种仪式里的祭品,但为什么会沿用如此怪异的祭品形式?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暗示? 正在此时,手机响了。顾玲珑纳闷这里也能收到信息,一接听,却是一个熟悉但又陌生的声音:“马上离开这里!” 他只出神了一秒,马上醒悟过来。翡翠让他去保护李深雪,她肯定是掌握了某些关键线索。只见李深雪的嘴微微张开,他小心地用手去掰开,舌筋已经断了。她肯定是忍受不住那种剜眼之苦事先咬断舌根。 好像没有什么发现,但顾玲珑不愿放弃,耳边已经隐隐约约传来人声和脚步声。他冷静地搬动李深雪的下颚,那里隐约有一个棍子一样的东西,小心地取出一个油纸包着的极细的字条捲纸。 顾玲珑迅速退出密室,从三楼过道出来,只见外面的子家院子亮光闪闪。竟然连警察都出动了,那人肯定是以为他会大意得如李深雪一样无法动弹,只等着被抓,就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他。 顾玲珑正想从窗台下爬出,只见前方白衣隐现,他急急追去,却不见了人影。 一阵如梦似幻的歌声响起,空灵的清音振动。他随着歌声转过去,身不由己地跟随着白衣人影,走上了四楼。 白衣人影在前面走得极快,像幽灵一般。白色的大衣十分飘逸,头髮随意扎起了一个马尾,干净利索。她头微微地转过来,那双眼很陌生。 原以为是翡翠,但翡翠的眼神不是这样的。尽管身形很像,但为什么她的眼神那样冷漠陌生。连身手也敏捷,不像那弱不禁风的翡翠。 走到四楼已然是绝路,转眼之间那神秘女子不见了。顾玲珑走得也极快,竟然跟不上她。看着黑漆漆的四周,楼下的骚动更大了。 看来要尽快离开,难道她是想困死我?不会的!他仔细地看了看,天盖处已经打开,虽然没有梯子,但要上去也不难。 他用力跃起,借力踩着墙上落下的斑驳突起,提一口气,手够到了掀开盖子的铁环。身子一提也就上去了,上到天顶,连忙放下盖子。这样真有人要查到上面来,一时三刻也不会被发现。 那女子果然在天台上,这样利索的身手,若非经过超人的锻鍊是不可能有的。她究竟是谁? 第74页 看着下面,已经被层层包围,根本很难有路出去。若然能听从那女子的话及时离开不至于现在这样陷入困境,打电话给自己的就是眼前这个人?那翡翠呢,翡翠在哪儿?眼前的她又怎会知道自己的号码? 一连串的问题等着顾玲珑去解决,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脱身。那女子却十分从容,忽然身子一晃就不见了。 他大骇,走近靠后山的楼边,一条铁索在晃动。她竟然如此大胆!这里黑得看不见任何东西,从这里登后山离开。范围大了确是好逃离。他伸手接过铁索,敏锐的目光看见对面树丛中闪亮的眼,是她在等着自己。她真的是带自己离开这里的? 顾玲珑勐地跑起来,用力飞跃,铁索真是柔韧有余,带着他越过低处的树丛,他灵敏地抓到树干。稳好了力,一挥铁索伸弹回来非常好使。那女子“嗖”的一声,再次挥出铁索,扣住墙砖,如此来回,飞快地跃到了离子宅有二十多米的地方。 人声渐渐听不见了,这里是子家后山外围的僕人住的地方。 女子借着力硬是从树上跳到了民房上,抱着水管迅速地爬上只有二楼的民房楼顶。顾玲珑也跟着这样做,因为他没得选择。很明显,此女子对逃亡的路线非常熟悉,而他却是人生地不熟。跟着她爬到楼顶,就再也见不到她人影。对面就是后山了,那里的树很茂密。从这里跳过去比起刚才容易多了,过了这里他就安全了。对面的黑影卧着,体型不小。估计是看门的狗被迷昏。 顾玲珑借着铁索一跃,终于来到了后山上。他终于安全了,那她呢?究竟是谁?!她和翡翠究竟是什么关系?她如此了得,像是特警一样的身手,怎可能是翡翠? 顾玲珑再看手中铁索,不禁发笑。这真是一件好工具,弹簧状的十米长的铁索绳,轻重就手,利于各类行动。弹簧伸缩长度还有张力,受力大。非常牢固利索,确是一件难得的好工具。 李深雪一死,很多的罪证也就一起中断。从某种程度来说,确实是使某个人安全了。庄氏姐妹、文颜、李深雪都死了,而她们都和子剔透有关系。 那个庄叶蝶的硬碟里是她们和子剔透的合影照片,按顺序出现的话也是她们死的时间前后。但他察觉出哪里不对,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第十四章 水路迷雾 顾玲珑需要引蛇出洞,严明是第一个要除去的人。子剔透会不会巫术?李深雪究竟是谁杀死的?太多问题需要去解决。 但是有一个人,尽管他在尽力地隐藏,但还是露了一点蛛丝马迹,就是对翡翠过往的梦境催眠。这来自一个人,只有他知道翡翠小时候做过的梦并加以利用。导致了这个噩梦越演越烈,越演越真。 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严明用心地挖到翡翠过往所做过的噩梦,加以润色,编得有板有眼,使她以为小时候真的梦见过一个古代的人。其实梦见古代的人和事是很普通的梦境,但经过多次催眠这个梦境在受催眠者脑中就变为了现实。第二种,就是熟知翡翠过去的人,那个人从一开始就对小时候的翡翠经过了噩梦的催眠,然后离开她。再定时地催眠,到了最近就完全交给严明来实施最高难度的深度催眠。 但到了目前为止,那个熟知翡翠过去的简影依然和严明没有交集,倒是唐宋元和严明有交集,这两个人都不能排除可能性。毕竟如果是唐宋元的话,尽管他不知道翡翠的过去,但人的一生做过那么多次噩梦。后期经过培养时的渐进催眠,那以前做过的噩梦就会被无限地扩大,受催眠者在不知和被动的情况下就真的以为自己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重复做这个梦,而变为了有神论者,认同有“转世轮迴”一说了。 思考完毕,一封信也列印好。顾玲珑把信折好连同相关内容的光碟一起放进信封,贴好邮票,投进了邮箱。这样就无法查到他的身份和地址。 “是谁寄来的信?”古月铁青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也难怪,转眼之间,顾玲珑和李深雪死了,翡翠失踪了。他们的这个节目简直就是瘫痪了,而节目组早乱作了一团。 “没有地址,不知道是谁。导演,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无妨!我们下一期的节目不用愁了,可以解了燃眉之急!”古月阴晴不定的脸越来越难看,并没有半分的喜悦。 这期节目的播放,会带来高收视率,一定会的!这个内容实在是太好了。作为特辑,他打算只要翡翠的声音贯穿这个节目。这点通过声音处理特技就可以解决了,请唐宋元等专家来助阵,他负责做访问,就可以把《古董迷情》特辑做得很好了。开场可以利用剪接技术,把翡翠过往的身影拼上。打定主意古月就开始行动,他永远是个说一不二、高效率的人!而翡翠失踪的事幸好还没有太多的人知道,起码观众不知。 熟悉的音乐响起,是翡翠唱的节目小调,并无太多的歌词,只是吟唱,更显得这个节目的缥缈神秘。篆体的“古董”二字用一个近似八卦的扁圆图案圈着,像水一样的游弋变幻着这两字,最后幻作一潭水铺写开来。铜镜、古玉等古物有规律地一一呈现。节目定格在了“古董迷情”这个符号上,再开始故事的讲述…… 唐宋元和古月的一问一答极其精彩,唐宋元被咄咄的词锋所压倒。他讲起了一些有关楚巫文化的风俗故事。 第75页 楚人的祭祀仪式中,巫女总是美丽年轻的女子。她们都带有神秘迷离的色彩,仪式很隆重,会用大批的牲口祭天。关于牲口的用法也颇有讲究,被传得最离奇的莫过于“餚蒸”——全蒸(用全牲)、房蒸(用半牲)、体解(牲体一部分),其中体解里所指的牲体也可以指代人牲的。 而到了和氏璧出世的那段楚风歷史,宫廷里的祭祀就变得更加神奇。凤凰不落无宝地,经过世人的传说,和氏璧里隐藏了藏宝图这一消息就在楚国宫廷里秘密流传开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切的真相都隐藏在了歷史里。 在火车电视节目里再次见到唐宋元的音容,顾玲珑感到无限唏嘘。如今,世上已没有了顾玲珑这个人。顾玲珑已经死了,活着的是没有脸面没社会地位的人。社会上没有的黑户,那和死人是一样的。 “有消息称和氏璧的线索来自几个家族,而它的边角料也制成了一对价值连城的国宝级卞和镯。正如唐先生在大学授课时有说过关于卞和镯的索命诅咒,但听说这对卞和镯已经面世了。我们先假设寻找和氏璧的‘地图’会不会在里面呢?”古月从容地微笑,从容地问话。 顾玲珑心里的神思开始遨游,他往他的目的地出发了。唐宋元一定不会知道他有此一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一次性把所知道的大量秘密通过《古董迷情》这个节目来向全国展示,不只是唐宋元他一人,相信有心的人一定会想尽办法赶到他要去的目的地。他只要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毕竟,幕后的人看到这个节目会加快行动的,谁不想得到这件瑰宝呢。引蛇出洞冒的风险太大,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幕后的人一定是掌握了基本的线索,如果他不这样出击,就会让对方太过有把握,如今搞乱了那人的步伐,才能趁乱起事。 “这些都是传言罢了!我就从未见过所谓的卞和镯,那种荒诞的杀人诅咒也不过是当时为了满足统治者的需要,而利用它的存在制造出怪诞之说来掩饰统治者为巩固地位而进行的杀伐行动。”唐宋元有些激动,但还是忍住了。 很好,古月的提问会让你唐宋元一步步陷进去,让大家对这和氏璧更感兴趣。无论是黑白两道对它的贪婪或是保护,都将阻碍那人的行动。 “传说有一定的可塑性,但听闻在京城三个掌控亚太地区金融的三大家族就是相传楚国的宫廷巨匠后代。最近一连串的兇杀事件都与这对卞和镯的面世有相关联繫,更有甚者,连带庄家的一对唐代文物古镯——唐代镶金虎头白玉镯里也隐藏了许多的秘密。还有最近神秘出现的‘宫墙之画’,这画不仅仅是上述唐先生所说的楚巫风尚,也是揭开和氏璧之谜的钥匙。对此,唐先生有什么看法?” 这一连串的发问使得火车上的观众一片譁然,有个别年轻的看得津津有味也幻想着过一把探险盗宝的瘾。而有些不安分的人开始跃跃欲试,利益面前谁不心动呢! 古月的言辞已经把子家、庄家和简家都曝光,让观众都明白了这三个家族掌握的宝藏,而国家方面也不会让属于大家的文物白白失窃。 尽管唐宋元一再地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但他顾玲珑的目的达到了。报纸出来时,轰动全城的头条莫过于三尸命案,再加上节目的推出,子家肯定会很麻烦,而且还引起警方和国家安全局的高度重视。那样他们家的资金来源就要接受检查,子氏犯下的商业罪和盗卖国宝罪就算翡翠有心包庇,也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到了如今这一步,只剩简影一人置身事外。他越是干净越让顾玲珑怀疑,他真的是无辜还是隐藏得更深?那唐宋元呢?要一一击破他们,也只有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急了才会乱,才会露出马脚! 几经周折,才来到这个江南城市。航空处那顾玲珑一早已经落实过,确实有个叫冷翡翠的女性买了飞往广东的机票。但却是帮别人而买,真正的翡翠究竟去了哪里? 那个帮助自己的女子太古怪,透着一股不可捉摸的味道。顾玲珑坐飞机来到a市,这个江南沿海城市非常繁华富庶。但转乘小火车进入茂林,风景就变了样。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再无法行驶,已经是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下了火车后,无车愿搭顾玲珑去m地。司机纷纷要赶他走,甚至大有绑他起来再强行送他走的架势。这一切无不引起他的注意。兜转间,却有一部白布幔的破旧车开了出来。所有司机路人看见都远远地躲开,不敢再管此事。车上的司机脸上透着白,死人一样僵硬:“上车,我送你去!” 车开了一天一夜,在山里兜转,破旧的车身一路晃荡一路响。夜里起了雾气,露水很浓。一阵淡淡的油香使顾玲珑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一个人躺在了山林里,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鬼魅。 身上的东西没少,但自己却躺在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他急忙翻开里衣内袋,泛黄的草纸还在,透着一股油。这就是从李深雪那儿得到的用油纸包起的字条纸卷,而里面刚好有来这里的路。 千算万算,再聪明的人也会有出差错的一步。子夫人聪明地把秘密分成了两个地方隐藏。相信这幅地图应该是李深雪没遇害之前在献钩里中空的铜管处抽出的。而杀害她的人一心只想得到暗格机关里的“宫墙之画”,以为那是最后的线索,但还是棋差了一着。 第76页 子氏的这些行动,子剔透究竟知不知道?还是幕后的策划根本就是他?否则,为何死去的女人一个个都与他有关系? 一直以来,顾玲珑都排除掉子剔透,但到了现在他却有了疑虑,子剔透是一个钻石王老五,年轻英俊多金,怎会如此迷恋翡翠?莫非他爱上翡翠根本就是另有所图? 想着,顾玲珑已经翻越了一个山坡,不远的地方有几间民房。走近了,却是个空村。屋子的门也不锁,尽是灰尘。这里为何处处都透着古怪?风一吹,他的脑子被吹了个清醒。这村子透着一股油香味。到了如今他才知道,从一开始由京城出发就已经被这种油香味缠上了。 不!确切地说,从李深雪那儿得到这卷油纸就已经沾上了这种特殊的油味。当时上了破旧车,这种透着特殊味道的油香更浓,然后他昏睡过去了。而如今,站在这空村里,这种油味更浓更醇也更怪了。看来他已经嗅到了线索的味道! 山风吹来,他一个激灵,在文氏“鬼楼”里也曾闻过这种气味。他要把这个谜题解开,想着便往前走去。 顾玲珑又走了一天,跋山涉水才来到一个相对开阔平坦的山头。 山中有个小镇,也还算热闹。见了有人来,镇上一望可见的人脸上都带着怪异的神情。 这时顾玲珑才注意到,每个人的头上都围着一层层自己蜡染的蓝土布,额头上有一个像盘蛇一样的玉形符号。 “请问去w村怎么走?”顾玲珑走上前,问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一听,本就怪异的表情上带了深深的恐惧,但马上面无表情如没听到一般径直走开,街上的人清楚了他的意图之后全都下意识地避开。 原本就小的一个镇,顷刻间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偌大的一个地方,只站着顾玲珑一个人。太阳偏斜,花白的光点打在他身上,尽管没有北方的寒气,但一样冷。 千年古树将这个镇围了起来,更加与世隔绝。顾玲珑环视四周,关起的店铺都挂着白色的东西,白风灯、白影、白幡、白灯笼,连风车也是白的。 这风车很特别,微微转动的风车,系在每家的栅栏前,高高地迎着风。他刚想碰一碰,却被喝住。 “那是神的意旨,我们的命轮!”一个老人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样貌周正,但眼睛却是瞎的。 顾玲珑上前想搀扶,但却被老人拒绝。 “你叫我‘盘棺’就可以了,棺材的‘棺’。这里是棺材村。如果还不能解释你想要问的问题,那你往东走,那里有去那个地方的路。那个地方可不好走!” “盘先生,那个地方是个怎样的地方?”顾玲珑见他要走连忙上前。 盘棺抬头用看不见的眼看他,神情古怪。而后,盘棺推开门跨进高起的门槛。如不是发白的眼睛,顾玲珑真的不知道他是瞎子。 盘棺忽然又不进去了,从里屋拿出菸袋坐在门槛上抽着水烟。这里全是村人自己搭的黄水屋。墙砖脱落,灰灰白白的一壁。 “我就是从那个村出来的,那个鬼村!” 盘棺像陷入了回忆一般,说着泛白荒芜的故事。 顾玲珑从老人那儿了解到那里原叫盘古村,后改名古骨村,一步步演变为今天的鬼村。里面的人无一例外都是盘姓,那里至这一带的丛林多出千年古木,葬人不腐,多做棺材,所以这里又叫棺材村。那里村上的木材更是上上等,只是…… “你称之为w村的地方就是鬼村,奉劝你不要去!” 顾玲珑得到了他想要了解的,欣喜万分,辞别了老人就走。 盘棺看着他离去,取下白眼珠隐形眼镜,露出了无人知的古怪笑意。身后的一口巨大棺材像一个大口,要将人吞噬。 “少了人气,又怎能有这么漂亮的推光棺啊!”盘棺诡异一笑,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油,一遍遍地用手沾上油去推那口黑沉的棺材…… 那里还有一个名,一个不为人知的名称,能吸引到更多人气的好名称——古董村。盘棺以手沾油推着他的棺材,一边露出阴森森的笑。 “古董村——尸香村!这里的村名好玩着呢!嘻嘻……” 从这里往东走只有一条水路,这里是江流汇海的必经之路。山川夹道最后归海,正是通海的地支山脉走向,水路特别发达。潮湿多瘴气,顾玲珑怎会看不出方才风车的风轮动向的作用。这里的人病恹恹的,多与瘴气有关。 风轮上沾了白霜,可能是要起瘴气的原因。这里的人观察到天象的变化就会待在家中不出门。再观一路来时,沿途山头也有置空的村落。瘴气浓重时,他们应该是会搬离。自来到这儿就处处透着诡异,但他顾玲珑是不会就此罢手的! 那个盘棺不是那么简单的老人,他家传出的怪异味道和笼罩着人的压抑并不是因为那硕大的巨棺,而是那股油香。不知道为什么,这种香并不臭,有股甜香,像兰花的味儿,但却压抑。有股闷腥的味! 竹筏越往里水道就越深,拐了好几个水湾,依然不见有路。水位很明显地越来越高,两岸的山石层层叠叠,怪异奇特,让人望而生畏。更奇怪的是,高山怪石都漆着红红黑黑的颜色,整幅整幅红黑,颜色带有十米高,百米连绵。虽时而中断,但却如红黑的墙连绵千里。这千里长廊让人心寒,只是看见就已经压迫感十足。山石层层叠叠的纹石层是由于这里的山壁随着水位的涨降的冲击而淹没或露出水面造成的。现在是枯水期所以山壁都显露出来。 第77页 顾玲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尽管石山上有着开膛剖肚的鬼怪图案。虽能镇住普通人,但颜色的用意绝非如此。 再往前划筏子,看见山石上骨架嶙峋,有些是整具人骸的斑斑白骨。到了此刻,他感到的不是寒心,而是一股难以压抑的潮湿闷热。他警觉地发现了些什么,自从过了棺材村气候就越来越热,竟然不像寒冬的天气! 忽然,前面不真切地出现了一群人影,顾玲珑疑惑地皱起了眉,仔细地看着。他努力地想看真切。 那是一群欢快的人,他们漂在水上而来,服饰怪异,那种“欢快”笑容里夹杂的是诡异,是属于他们的古怪快乐。 顾玲珑大惊,但心头的恐慌并不来于此。忽然一声雷响,天色顿时暗下去,黑透了两边连绵的血红死黑的山壁,刚才那群人不见了! “咚!” 身后有水声!顾玲珑感觉到了一股窒息的压抑,随着水湾的深拐浅出。他已经拐过了十八个水湾,水面也越来越宽。但隐隐地,他觉得平静里隐藏的杀机越来越重。 闪电像一道锋利的蛇芯子,带着血气划破黑暗。竹筏强烈地摇晃起来,这只是小小的一个竹筏,这么单薄很容易被冲散的。顾玲珑用竹篙稳住竹筏,拿出照明灯往水中照去。亮光强度太强,映亮了两边的山壁。 “嗷——”一阵不大的叫声一隐而没,激起了涟漪,滑向远处。但那涟漪般的旋涡动向,分开的水影,前方的线状黑影,使顾玲珑背后出了冷汗。不知这是何生物,如今唯有赶快离开这儿。 惊魂未定,忽然又传来了一阵无比痛苦的叫声。那种声音撕心裂肺,冥冥中他想到了那被剜人眼的祭品的无边苦楚。心一寒,他打了个趔趄,竹筏更加不稳定。随着雷声而过,刚才那声惨叫像咽了气般再无声息。 雨还是下不来,风更大了,天黑出墨来,天边的血空暗红得要滴血。这里的地形太危险,如今进退不得如何是好?如果一下雨,水势肯定会失去控制。那时刚才的水怪再出现,可就危险了! 竹筏拐了一个弯,水面上流淌着红色的水。顾玲珑紧张起来,双手握紧了竹蒿,沿着红水看过去。一个女人躺在不远处浅水边的怪石上,水浸泡着她的下身,她身上的血一直流下河里,腥气沖天。 顾玲珑救人心切,大叫:“你没事吧?”把竹筏向岸边靠近。一个闪电伴着巨雷在他头顶开了花,闪电照亮了那女人。空洞的眼窝流着血,眼睛没有了,和他刚才的想像一模一样。 女人嘴边挂着古怪的笑容,那两个空洞的眼注视着他,他遍体生寒。他不知道她是否活着,出于本能地想去救她。水势忽然勐涨,竹筏一个踉跄直直地撞向怪石。他暗叫一声不好,用力一撑,把竹筏撑开,但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不见了,血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玲珑茫然地看着怪石,手因为颤抖忘了撑篙。水一卷,竹篙就被水沖走。这一来,更是处在了绝地。雨水已经淅淅沥沥地下来,忽然水一涨。一切都是在瞬间发生,他尚未定神。水汽雾气越来越浓,已经看不清前方水路。看天上的气流,这场雨会很大,这小小的竹筏可能会有倾覆之危。 雨水雾气沾在身上觉得痒,顾玲珑低头一看,手上已经红肿了一片。他急忙打开包袱,拿出了特制的雨衣和头盔全身武装。很后悔自己的疏忽,全身尤其是脸皮痛痒难耐。 刚才出现的女人是幻觉吗?幻觉怎会听到声响,人也那样真实。顾玲珑终于不支,倒在了竹筏上,竹伐又过了一段水路。两边的山突然逼近,红红的山壁,变得模煳而清晰。前方又出现了人影,场面惨不忍睹,开膛剖肚,肢解身体,剜眼。 “救命——”一个女人想叫,另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子慢慢地向她走近,有几分子夫人的容貌。尤其是那双眼,她手一用力,女子的衣服纷纷脱落,露出曼妙的胴体。胸口间的“献钩”符号鲜艷万分。 那女子忽然间不动了,像入定了一样。然后一群人抬着她走向山里。身后如子夫人面容的女子开心地笑了起来,她慢慢地转过了脸,瞪着躺着的顾玲珑,像发现了窥视她的顾玲珑,笑里带了阴毒。她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非常年轻。 顾玲珑头一沉,昏了过去。 迷煳中,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踏水而来。仿如传说中的凌波仙子,她把叶子里的清水洒在他身上,凉凉的,极舒服,然后把他抱起,那种拥抱就像母亲的怀抱一样。他被缓缓地放到床上,床里黑黑的,但很舒服,有檀木的芳香。 “这是妈妈给你准备的最好的棺材。妈妈回来了,带来了你的棺材!” “棺材?!” 顾玲珑头很痛,但身上的痛痒已经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前面无比的黑,只有一点亮点射进,微微地看见发光的线柱。 顾玲珑手一伸,自己被困住了。这里不是棺材是什么?! 寒意从脚底冒起,他用力地去推棺盖,“轰”一声棺盖掉到了地上。生机终于降临到他头上,他究竟在哪里? 月光淡淡地照进来。他认真地看,这里是一个洞穴。像有一股什么声音,他倾耳细听,似是潮水拍打岸边,怪石怒吼之声。 他沿着光亮慢慢地向前走,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石崖边上。他终于看见了月光,下面的河水肆虐,这里竟有百米之高。山石在水的撞击下不断地吼叫,回声震盪,十分惊险。 第78页 站在高山上,一览无遗。对面的高山上放着一具具的棺材,极素极白的月光打着,更添几分冷。 和氏璧怎会在这种地方?会不会只是一个骗局?毫无疑问的是,这里的棺材如此之多,棺材群范围如此大,应该是藏有许多陪葬宝物。但是如果说和氏璧藏在这里,那就未免难找了。 顾玲珑现在所处的位置在山中间,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带他到此。而且还把他置于棺材里,如果说对方是有心害自己,将他杀了易如反掌,却将他放进棺材里,又不将棺材封死。对方究竟想怎样做?而且对方是怎样把他弄上来的?看来这山里一定有秘道是通山下的。 许多的疑点尚未解开,如今又冒出了新的疑点。顾玲珑觉得这件事太复杂,简直没有一点头绪。 这里应该也是一个棺材群。他慢慢踱步进洞内深处,把军用手电筒打亮,一个不大的山洞里,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棺材,让人望而生畏。顾玲珑却是一笑,他从事考古研究也有三年了,跟随过许多有名的考古专家见过不少的古墓,又怎会害怕面前这堆棺材。有时候,人比鬼更可怕!更何况这世界上没有鬼! 他退了一步,磕到了什么东西。好像是花,他蹲下身细看。那灰黑的带着白色斑点的硬质枯花是千年难求的珍稀药材。尸灰灵芝!尽管名字不好听,但它的功用却是一绝,常出现在坟头之上。很多胆大的穷人或盗墓贼都会爬上别人坟头去寻找这种植物。尸灰灵芝能解百毒,无病吃了能强身健体,多福高寿。 这种灵芝多少带了些灵异的恐怖色彩。许多是长在坟头,扎根极深,若然强行拔出,等于破坏了坟地的风水,山根不稳,坏土死泥,死气笼罩,生气不存,定然是成了绝户坟。考古也有考古的种种规矩,多少会流传些玄幻故事成为津津乐道的谈资。 思及此,顾玲珑放下了抚摸灵芝的手。 那个神秘人竟然是救了自己一命。这副棺材从未葬过人,没有尸臭。棺木是万年古木,看它的痕迹像是曾在海底浸泡了千年。无比温润滑腻,冰冷的木头竟然能触手生温。包浆完美,曾有人长年地抚摸。 看棺身,曾漆过数十道,所以才会如此光滑。看它的工艺应是推光漆,而且最难得的是女子的手来推的。男人的手粗,但有力度,不怕磨损。几乎不会有女性愿意去推,而且想要好的工艺,是要推上千上万次的。这木的工艺属明清时代的做工,但这推光漆技艺却是近二十年的(这种推广漆技艺竟然还存在,太不可思议了。这门技法早就失传了),万年古木,真是一副有来头的棺材。 棺材木种奇特,温润本性对人体极好,能充分地吸收木里对人体有好处的微量元素。再加上这尸灰灵芝,根系极发达,扎根之处百毒尽除。神秘人把顾玲珑放在这棺材里,靠着泥土能黏附吸走有毒物质的属性,再加上这棺材的加倍吸收和灵芝的药力,他身上的瘴气之毒就除去了。今日真险,那瘴气毒素如影随形,何时渗透,顾玲珑全然没有感觉,当感觉到时却是迟了。 随着脑子的清醒,顾玲珑已经明白了见到的一切。那些惨死的人都应着山壁上刷的红黑墙面而出现,如果估计不错,那肯定是在很久以前,在人刷这些山壁之时,或者刚刷好不久就碰上了雷雨天气,打雷时导的电,释放出的导电体正负离子,把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记录了下来。这两边的山壁就成了天然的录影机,把这里的一切记录下来。再碰上雷雨天,或特殊的天气环境,就把那一幕幕放映。 所以,他看见的都是真实存在的过去! 想到残忍的一幕,顾玲珑更加想把这一切搞清楚,他不愿悲剧再发生。翡翠,你究竟在哪儿? 第十五章 棺材村藏阴魂 顾玲珑俯身搜索这棺材,看看有什么线索留下。 棺材深陷泥里,只留出小半截和盖顶。棺身很难查看了,因为旁边的尸灰灵芝极其脆弱,稍稍地搬动棺材泥土,它就会伤根枯毁。所以盗墓贼总是想尽办法地破坏棺材,保住尸灰灵芝根系的生命。 如果破坏了这株灵芝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但本着考古的精神,无论传说是真是假,他顾玲珑也不会去破坏墓地。 他在周围棺材群里走一圈,有二十八口棺材,分布极为考究。这二十八口棺材都是露出泥面,按着四方二十八宿分布。是独特的墓葬方式,看木料材质与四神(朱雀、青龙、白虎、玄武)四方方位,这些只是陪葬。再看泥土成分和干湿程度,尸灰灵芝极难生长,但这里的气候既然能孕育出灵芝,如没有估计错误,这些尸体应该是保存完整的。这里有极完美的风水格局,四神护主,永葆极乐长生。春秋战国时期比较流行的一种墓葬形式,到了南北朝以后这种四神天象和龙虎相守的墓葬形式被双龙墓制和外来狮子所取代。 如真按风水五行来推算,应该是他刚才躺的棺材为主棺所在地方。但这里并没有墓主,疑窦丛生,顾玲珑感到难以窥晓真相。 五方天地人,阴与阳的合一,虎为阳,龙为阴。阴阳结合,万物生生不息。中天是四方四神拱攘的星象,帝星极星为北斗,刚好在中天。按星相对应地脉山川,这具空棺材难道还有什么秘密? 顾玲珑正感好奇,一声声悽厉的喊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原以为这只是如海市蜃楼,但声音比起刚才更为真切。于是,他打着了头灯,急忙跑出崖边。 第79页 恐怖的一幕出现了,迷濛的空气中,简直就像一个地狱修罗场,剖心开肚,开头取髓,恐怖的画面一幕连一幕。每一场都有同一个人出现,那就是像子夫人的年轻少女。红黑连天的山墙此时正在放映着不知是哪个年代的影像,里面的人装束像这一带的少数民族。这里是海滨城市过去的山与海的夹道,这里的民族信仰山河流水,一路沿途的痕迹已经看出这是个逐水而生的民族。 无怪乎,他们的头部上绣有水蛇一样的标志。看着山崖下,远处的河面,那一群人极眼熟。顾玲珑拿出望远镜查看,正是火车上和他一节车厢的人。在车上时就觉得这四个人贼眉鼠眼不似好人,原来他们观看完《古董迷情》特辑以后,就打起了坏主意,见顾玲珑孤身一人来这么偏远的地方,所以认定了他也是来找宝藏。 由于被这些幻象吓着,四个人有跌落水中的,有被吓得无法动弹的。顾玲珑也苦于无法救他们,他在这山洞中同样是要找到出路,否则也会饿死渴死。他们肯定也是沾染上了瘴气。 顾玲珑正惋惜间,水中盪开一圈一圈的波纹,慢慢地,水势变得汹涌起来。汩汩地冒起水泡,水也渐渐分开。掉进河里的人更恐惧了,拼命地挣扎。突然,水铺天盖地地翻涌,水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怪物,三个头,四只脚,体型庞大。两只巨大的眼睛如两盏血点的灯笼,血红血红。长长的舌头一卷,四个人尽数进它口中。一沉,除了稍稍的河水动盪外,再也不见它的踪影了。 河面上只剩一只单薄的竹筏。 又是竹筏!这里的竹筏好像事先准备好的一样,把人往河里引,这到底是谁在搞鬼?还有载他来的破旧车,别人一听来这里就拒绝和害怕,但那古怪的破旧车载着他来却又半途没了人,看来这里有一个组织。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顾玲珑想往洞里走时,一声口哨声再次引起他的注意。他熄掉头灯,借着月光躲在暗处朝外张望。一个穿灰袍的人走动非常快,神出鬼没,一下就来到了河边。再吹起口哨,河里“噗噗”地飞出四个人来,正是方才被怪物吞掉的四个人! 岩石后面又走出了两个人,连灰袍人在内的三个人麻利地把四个已经死去的人背走。这也不过几分钟光景,人就无影无踪。惨澹的月光下,真让人怀疑是不是碰到了鬼魅。把人吞了又吐出来的怪物究竟是什么?三个头,如此吓人。看模样倒像是蛙一样的生物,这里气候怪异,更兼瘴气瀰漫,也许是水质环境污染导致生物变异,使生物多出了两个头。这些都不足为怪。怪的是它为何会听这灰袍人的指令?! 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慢慢地掌握在子家手里,无论是祭祀的内容条件,还是“宫墙之画”的面世,这些都已经被子、庄、简这三大家族所控制。还有难以捉摸的唐宋元和身份未明的严明,他们都和这w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们也应该快到这里了,或者说已经到了。子家和简家每人手上都有一幅“宫墙之画”,但李深雪被杀,子家的那幅不知所终。究竟是简影得到了还是子夫人设的一个局,只有等人都到齐了才能知道答案了。 还有两次救他的女子,到底是谁?尽管中了毒一直处于模煳状态,但顾玲珑还是肯定救自己的就是上次那个女子。 顾玲珑再次转回洞内,洞里极度深寒阴暗,不见五指。打开头灯,也只是勉强能看见路。来到群棺中,看棺材的纹饰初步判定这是春秋战国的棺材群,但还不能肯定,因为里面尚未打开,不知陪葬的器皿是否是春秋战国时期的。 走到中间的棺木,他再次蹲下查看,伸手去摸索,在棺盖处好像有纸张,他小心地取下,上面画着一张地图,看地图的走向从高到低,盘旋曲折一路向下,应该是从这里离开的路线。还有一句提示,若想行走自如,必须服食尸灰灵芝,否则十步必亡。 看来服食了灵芝就不怕这瘴气,果然是有毒蛇出没的地方必有解药,这瘴气之毒同样如此。但看来这女子极熟悉这里的地形,竟然还能找到尸灰灵芝。可能在这一带也只有这一株了。顾玲珑小心地用刀割下小指头大小的一丁点灵芝片含于嘴中细嚼,吃过灵芝倍感身体轻盈,头脑清醒。 地图上的线路应是从这儿走,但这里只有棺材。顾玲珑心思一转,不妨再进去躺着,看看是否有所发现。于是,他麻利地躲进棺里,顺带关好棺盖。 棺椁刚合上,一种由生至死的感觉非常强烈。 黑暗里,顾玲珑的手指摸索到了头顶棺壁的一个突起,果然在这里。轻轻一摁,棺板翻转,他直直地掉到了土坑里。 土坑很小很窄,他只能躬身爬行。腿脚无法伸直,在这种狭小墓穴里行走,危险度很大。 自进了这里,外界的一切声响都销声匿迹。这里是冥府,是死人的世界,还是不要打扰了地下的人。有良好素质的顾玲珑当然不惧怕这种过度的安静。有幽闭恐惧症的人是不能从事考古工作的,因为考古前进入墓室都是与黑暗和黄泉之路为伴的。 土坑极为弯曲,岔洞很多。他刚拐过一个弯,向下倾斜的感觉更明显。风口的风忽然大盛起来,幽怨得如女鬼在哭。风里还夹着咸湿的海水的味道,这里竟通向海? 忽然,顾玲珑一个激灵,撞到了石头隐隐作痛。 第80页 海?对了,这里毕竟是通向汇海口的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极其隐蔽,山峦层层叠叠,名字也一换再换,在地图和市志上根本没有这个地方,只是一个极小的点代表了这个汇海口。 这个海滨城市,以前曾把麻风病人或得了不治之症的传染源赶来这个绝地,让他们自生自灭,这个地方一年到头瘴气围绕,只进不出。难怪叫死村,而严明送来的仿和氏璧还有沉香盒子的刺绣扉页就是被誉为三山之一的有海市蜃楼的海上仙山。难道所谓的蓬莱、方丈、瀛洲这样的仙山就是这个原样? 由这里出了海,到了海中心同样会有那瑰丽的蜃景。想起一切都和严明寄来的盒子地图一一吻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迫不及待,想快点破解这纷繁的疑点。 转过了土坑,一切豁然开朗。这里很空旷,但能听见暗流的涌动。前面的风忽然大起来,凛冽地灌进脖子里。那种带着野兽气息的狂野的风低低喘息着涌进门面,顾玲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出于对危险的感知,他调亮了头灯。面前竟有三道岔口,举起地图,没有明确标出三道岔口,但画的路线是一个极向下的线条,应该是往右下道岔口走。 顾玲珑想了想,时间无多,他要快一步找到汇海口。因为一切的谜底都在那儿,没工夫在这里耽搁。而且这里有大量的古墓群,相比之下这个墓葬群也不见得有多神奇,这些工作还是以后留给考古学者处理吧,他的任务是要破解这次的邪祭活动。 他总觉得,这次由和氏璧牵连出来的麻烦没有这么简单。已经死了很多人了,他不能再让无辜的人死去。 这个地域很古怪,那香油的味道、水怪、盘棺简直就是一个又一个的谜,错综复杂,但又都有意无意地和和氏璧牵扯上了关系。 顾玲珑身体已经比思想更本能地转进了右边的通道,关掉头灯,要节约用电。他摸索着慢慢前进,风小了许多,海腥味也减少了。 为什么不从那边直接出去到海边呢?难道那女子有所企图?想让他走远路?如果那样还不如不救他更来得彻底。对于那神秘女子,顾玲珑感到了一阵抗拒,尽管她总在救他,但自己有一种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思想稍一开小差,身体就直直地撞到了东西。顾玲珑打开了头灯,吓了一大跳。一个巨大的棺材横在风化的钟乳石上,钟乳石柱子十分巨大,不知经过几百亿万年方能形成,平常只是一个手臂长短的就已经可遇不可求,价值连城。如今这般巨大再压一个棺材上去也不碍事。 这里感觉十分冰冷,连带棺材上也带了不少的冰晶,反射着灯光发出寒冷的蓝光。这里怎会有棺材?就算按分布,这里也只是接近耳室。方才路过的三岔口中间的路更像通去主墓室的甬道(墓道)。 这里的墓葬太奇怪了,武夷山相连龙虎山区确实有悬棺,悬棺是距今两千六百多年的春秋战国时期的。所以这里都是春秋墓群并不稀奇,也没有什么可怀疑。在春秋时期江南地区就是楚国的疆界,也符合和氏璧的出世之说。 但春秋战国由于连年征战,国力虚耗严重,根本没能力以山为陵,开山作棺。只有到了唐朝才有这强盛的国力资本开山为陵。 悬棺、洞棺也只是群体式的葬陵,春秋江南区还流行土墩墓,但这个棺材葬式也实在太古怪了!抵受不了这些考古信息的诱惑,顾玲珑静下心来查看。 这根要五个人以上才能合抱的石柱上都结着冰,而这里的环境干燥寒冷,石柱上的棺木应该保存得很好。棺材悬空一米,用铁索捆绑在石柱上。上面漆着龙虎斗题材的纹样,应是取其龙虎相携,保护和引导死者灵魂升天之意。如此的考古信息、歷史价值,让真正的学者看到了一定很激动。 棺椁巨大的棺盖上用蚌壳绘成带有双翼的龙虎,身姿游弋有神,神态恣肆,龙虎翩跹戏璧,仿佛进入了仙家世界,有一种不真实感,却又觉得理所当然。龙虎的身上都闪烁着晶亮的星光,二十八宿围绕着它们,十分浪漫瑰丽,让人着了迷。 “咚”的一声闷响撞击在心口,顾玲珑被声音所摄回过了神。捆着的铁索微微地颤抖,发出铁索特有的震动声音“嗡”。 顾玲珑站起了身子打亮了头灯细看。蚌壳围成的龙虎星相所追逐的玉璧形状和和氏璧极似,竟然到了难辨真假的地步。闭上眼睛细想翡翠双手上所戴玉镯,确实是相像的材质。 顾玲珑想把它取下,放在这难保不会让有心人盗去。子家处心积虑无非就是要得到和氏璧,如果能以此示人他们一定会有所顾忌。而且第六感告诉他,这块玉璧不寻常。尽管他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和氏璧,这口棺木有两千六百多年的歷史。这个就是主墓,上面的是压棺的陪棺。所以陪棺是空的,它与这里的主棺是平行交错的一个点,用一个四神拱照式葬穴,这里的墓主人大有来头! 和氏璧是由从明朝以后才彻底地和中国的歷史脱离(明太祖遣徐达入漠北,追击遁逃的蒙古朝廷,以期得到传国玺和氏璧,最后还是空手而回,这是歷史上最后的有关传国玺的记载),而这个墓穴是春秋时期,所以这不可能是真的和氏璧。和氏璧到底去了哪儿无人知晓,而子家仍坚信会知道和氏璧的消息,简直就是过度崇拜。 拿了这块玉璧就会破坏棺椁的完整性,对考古来说会是一种不完整的遗憾。但如果仍留在这儿,万一被人夺去,那损失就更大。顾玲珑左右为难之际,放在棺椁上的手突然一痛,白色的手套渗出血来。 第81页 顾玲珑脸色剧变,这些墓中的东西带了大量的细菌病毒,有伤口流血不是小事。他马上检查伤口,所幸的是伤口流出的血鲜红,没有中毒迹象。但他为小心起见,把方才留下的一点灵芝放在嘴中咀嚼,再敷于伤口处。这带的灵芝是专门针对这里的病毒瘴气的,所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叮——”奇怪的事出现了,玉璧不经外力自行脱落。 这让两难的顾玲珑有了明确的选择方向。为什么它会自己脱落? 顾玲珑小心地捡起玉璧,这玉璧真的很美,天然生就的美。一块完美的璞玉,几乎没有雕工,只应着墓室内暗淡的光折射出五颜六色。但那白却是实实在在的凝结。他完全被吸引住,这真的是和氏璧吗? 他的手触碰到了一个尖钩,这是……剎那,玉璧内游弋着游丝般的红线,像血管的脉动,有一股力量在他手中的玉璧里膨胀。受了血的玉璧像不受控制一般,他感到眼前有无数的红线流动,心跳的频率也变得越来越快,心脏鼓动的声音随着玉璧的红线流动而跳,快得要跳出胸腔。 顾玲珑用力一咬,舌尖的一点血喷出,缓和了心跳的极速压力。突然头灯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想去打开手电筒,但血液在一瞬间凝结。他把玉璧死死地攥在手上,缠在他手上的还有一双血红的眼睛。 “咝——咝——”这种声音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离开棺材有一定距离才检查这玉璧,但这双眼睛? 看着这双血红血红的眼睛,顾玲珑觉得头昏目眩,墓室内原本冰冷干燥的空气不知何时起了雾,湿腻腻地缠着人。 顾玲珑觉得身体麻木,再也不能动,但他看见了刚才划破他手的是玉璧低端的一个尖钩,这个钩和献钩极像。 那对眼似乎像有进一步行动,慢慢地凑近他的脸,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张很小但却丑陋的脸,像幽魂一样的脸。只看得见一对眼,没有鼻子嘴巴。顾玲珑周身也有被人监视的感觉,一对对血眼闪着血红的光,纷至沓来。 顾玲珑心乱如麻,有痒痒的感觉缠着了他的脖子。这种感觉如他第一次被催眠时一样,被自己想像的鬼化了的叶蝶纠缠。但现在,他多希望这也只是幻觉。 他无奈地闭上眼睛,一阵铃声飘来。贴在他脸上的眼“呜”的一声低吼退了下去。周身的数十双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头灯自己亮起,灯光比起刚才还要亮一倍。顾玲珑依然拿着玉璧,拿得那样紧,都捏出了汗。 顾玲珑心一定,隐约知道刚才遇到了什么。这可以说是一种菌体,也可以说是一种巫蛊,许多少数民族都懂此道。古人说楚地多巫风,江南多淫祀。这句话真的没错!玉本来就有保存不腐的特殊作用,这里冰冷干燥,更使这些病毒细菌有了良好的保育温床。而这里恰好就像一个机关,保护棺木不受盗墓者侵扰。如贪婪的人看见外在的珍贵宝物一定会抚摸,那就必然会刺破手而出血。估计不错的话,被刺破的人定会中毒,只因他有灵芝解毒,所以免去了这一劫。 但是这里还有第二重隐藏的机关,受了血的玉璧自然脱落。人自然会捡起,拿在手上,玉璧所渗出的有毒物质就会让人不断地产生幻觉,他刚才见到的血眼是像无脸的人蛇。玉璧里的有毒物质不断地召唤这里的蛇。而他拿在手中的玉璧随着红线的游动震盪,有意识地影响心跳频率,加重心脏负荷使人猝死。 正是因为这里的气候环境,使得这一机关能保存下来。不知这棺椁还有多少的机关,现在要做的是不能再耽搁时间。他回首再看了一眼巨大的棺椁,脱落的玉璧上还镶嵌了一面镜子,贴着棺椁而照。他把玉璧放进怀里继续出发。 顾玲珑寻着刚才听见的铃铛声音走,拐过弯弯曲曲的小道。 这座山实在是藏了太多的秘密,如果能活着走出这死村,他一定会再回来对这里进行考察。 图上的路线是整座山最近的路线。不一会儿,他已经看见洞外渗进来的点点阳光,金灿灿得刺眼,但现在能看见太阳,他只觉得幸福,因为他又一次从鬼门关回来。 迎着扑面的海风,有点咸湿。环绕四周都是群山,附近的山上极多悬棺,加上湿气重,雾气缭绕,显得更加扑朔迷离。顾玲珑沿着小路走向冒着烟的村寨,那里应该就是盘棺所说的死村。 顾玲珑走在山间崎岖的泥路上,这里山壁极高,遮天蔽日。生长的树木多是参天古树,极上等的木材,果然是做棺材的好料子。突然一个刮痕使顾玲珑疑窦顿生,在一棵阴沉树上有猫爪的抓痕。走近才发现一串铃铛挂在了树枝上,这是那救他的女子留下的? 顾玲珑摸着抓痕,树根处一颗珠子使他惊喜。那是他送翡翠的佛珠,但为何在这里遗留了一颗?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顾玲珑从树枝上取下铃铛,轻轻地摇晃。声音清脆,但带着一种秘宗音色。仔细看,确是一件法器。铃铛链子系处的大铃铛不响,认真一看,铃心处是空心的,小心取出,里面藏有字条:古董村小心出没! 看来,真相已经不远了!你到底是翡翠还是…… 这个镇上处处透着古怪,看来这里一定隐藏了什么。字条上还有一条去古董村的线路,看来走什么路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第82页 沿着小路走,不一会儿见到了一座古时遗留下来的庙堂,岁月的风化使庙堂已经只剩一个模煳的骨架。凭着他的经验方看得出是座庙堂,有庙堂的地方必定有相连的建筑,看来她安排自己走这条路是别有用心。 走近庙堂,这是春秋时期用于祭祀的建筑。果然是“楚地多巫风,江南多淫祀”,楚地风俗中,对巫的要求极具浪漫主义色彩,都是美貌的少女。顾玲珑在庙堂中翻找,石碑上刻有一女子。女子容貌和江河上看见的海市蜃楼之景很像,只见她头微仰,注视着北方。 顾玲珑沿着北方一路寻找,在断墙矮几上发现了歷朝歷代的庙宇痕迹。或明显或模煳,最后定格在了晚清时的一个破庙堂里。从这里已经可以看见古董村的裊裊炊烟。堂里的碑文上记载了一些关于古董村由来的铭文。 大致是说这里是一个楚国贵族皇陵区,楚先民为了守护先主,世世代代在这里居住,以安定皇陵。而后岁月变迁,这里成了麻风病人的避难所。极少有生人出入,受歧视的麻风病人只有在这里自生自灭,再加上陵区遗民构建了一个古怪的新村。为了谋生,而这里又有着极丰富的木材资源,所以从唐开始就做起了棺材生意,尽管到了现代实行火葬,但还有很广泛的地区是土葬。所以村里的经济来源就是棺材生意,推光漆的棺材尤为闻名。这里由于是陵区,所以随葬了大量国宝级的文物古董,因此得名古董村。 在顾玲珑调查到的极秘地志里,这个地方确实是有个别名为麻风村,生人不近,多少带了些恐怖色彩。经过岁月的变迁,这个古老的地方几乎被人遗忘,成了现在的w村。 村人祭祀的庙堂就在此处,由族人最高神巫负责宗教祭祀,祈求年年人丁旺盛,人民安居乐业。神巫为圣洁的女性,族人赖以生存的命脉由她掌握。 到了此处,就没有线索了。顾玲珑基本了解了这里的风俗,他继续往北走,在树木掩映中,看见了一个洞口。他走近去看,却是一个尘封多年的洞居。里面有床有桌,简单的家私都有。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他抚过石桌面,一些很模煳的片断在脑里重现。忽然,堂碑文上“盘女”的名字跃入眼帘,盘女,巫女的名字? 自己怎会知道这些?顾玲珑慢慢地靠近石床,那是一张汉白玉砌成的石床,石床床头还有一对石雕的龙虎,模样古怪,带着献钩一样的角,角尖处还渗着铁锈般的红。石兽的两眼如两只带钩的剜碗,显得很大。带着楚巫特有的味道,玉石能通灵,加上神兽护体,看来这里是巫女冥想的地方。 这些都不足以引起顾玲珑的注意,真正使他沉溺的是安放在石枕上的一个小拨浪鼓。顾玲珑拿起它,轻轻地摇,一阵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 一个小男孩盯着妈妈看,妈妈唱起了他听不懂的歌谣,手里拿着小鼓不停地摇。忽然,木屋子起了火,什么都烧了起来,变成了一片火海,小男孩半夜醒来,急急从石室跑出,只见不远处对着的木屋大开着门,盘女吊在了屋子里。火熊熊燃烧,把一切都烧成灰烬。 “不!”顾玲珑痛苦地捂着头,一段段支离破碎的记忆在脑海里纠结。他跌撞着冲出石屋,“这都是幻觉,是别人给我的记忆!不是真的!”他不能接受这一切事实,“一定是有人对我进行了催眠!” 顾玲珑跌坐在一片草地上,和石屋遥遥相对,脑里闪出的断层记忆使他绕过了草坪上的一棵参天古木,这里以前是后院?他“嗖”地蹲下,不顾一切地拿起德国军用铲疯狂地挖。 铁铲证实了他的想法,模煳的记忆,是他母亲一手埋下的棺材。这里的民俗,每个人一出世都会有一口上好的棺材。一出生,就拥有了他的身份,那就是棺材。罪人是要被吊死的,无棺殓葬,暴尸荒野! 妈妈?一切模煳的记忆都记起了,他是这里的土着。 “孩子,妈妈要上路了!为你准备最好的棺材,没有棺材,就成了无主的孤魂,到处游荡没有归途。不要学妈妈啊!” “孩子,走远一点,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 荒山中,迷路的小男孩已经奄奄一息,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向他伸出了手:“跟着我,我带你离开这里过新的生活。” 那个昏死的小男孩就是顾玲珑,原来他的原名是盘长生。 棺材已经完全露出,精品阴沉木完美地展现出它的柔和却暗淡的木光。漆得完美绝伦,并无任何的纹饰,只是一口漆黑的棺材,但看起来越简单其实越不简单,这口成段的木料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完木。就如精緻的璞玉,已经达到了完美不需雕琢的境界。 那刻着“盘长生”三字的棺头,使他热泪盈眶。这些全是他丢失的记忆。打开棺木,凭着记忆,用手托起棺头处的暗格。一份珍贵的资料落在他手中,这块地没有被翻动的痕迹,所以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动。 顾玲珑可以肯定,这些尘封的秘密只有他开启过。把棺材重新掩埋好,他离开了这里,找到一个隐秘的地方,细看起这本小本子。 从母亲的记述中,顾玲珑了解到了古董村更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这里的棺材用的是一种传统的工艺技术制造,所以棺面特别乌黑亮泽,滑得如一面镜,能照出景物。这种不外传的技术只掌握在巫女手中,是这个村的重要经济来源。 第83页 巫女更不能与男子私通有染,要保持精神的纯净。但盘女被一位外来的男子所吸引,男子的才华使她折服,更创造出了一种尤为独特的漆法,使棺材更加完美。外界对棺材的需求更是大大地增长,曾经沉寂的古董村慢慢地有了人气,村民的生活也越来越好。 这个外族男子受到了族人的器重,但这种表面的繁华持续没多久,村里就发生了许多离奇的怪案。新葬的尸体慢慢不见,无法追究原因。更有人看见死去的人从棺材里爬出来,消失在了村子里。 慢慢地,还出现了瘟疫。盘女作为巫女祭祀天地也无效,人大批大批地死亡,但棺材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上乘。外界的订单越来越多,负责外界联繫的盘棺更是积极地寻找客源。村子本就人丁单薄,如此一来,迷信的村民更认为是鬼怪作祟。 趁着这个时机,外来的男子用神奇的手法治好了村民,并在此定居下来。村子慢慢又恢復了安宁,还时不时地会有旅游的年轻人前来探险,但奇怪的是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子,却无故地失踪了。 原本善良老实又胆小的村民也越来越古怪,身上经常会出现游人的衣服。游人到底去了哪儿?这里的村民变得邪恶孤僻,而这里每到晚上就再无人敢逗留,成了名副其实的死村。 而外族男子就在这个时候走近了盘女,盘女有了孩子,受到村民的讨伐。圣女一旦失去圣洁的身体,就再不能祝祷,失去上达天神的力量,村子也会遭到报应,所以失贞的圣巫女一定要被吊死。为了保护她心爱的男人,她没有说出男人是谁。 而男人也暗中把她救出,让她在村外躲藏起来生活。他们还互交了定情之物,盘女把一幅据说藏有藏宝图的帛画给了他。那是一幅楚国宫廷的帛画,由她的祖先代代承传。 要凑够五幅才能找出宝藏,由楚国当年负责和氏璧一事的人所秘密继承。经由楚、赵、秦、汉、唐几个朝代,都由他们的后人掌握传代的路线。直到唐,一度失传。后由李世民所得,得它后终得天下。其实李世民是从和氏璧里知道了宝藏埋藏的地点,寻到了宝藏,得到了资金充当军饷,打了胜仗建立唐朝。 关于这段歷史,在野史上有所记载,但可信度只有当事人知道了。随后的记述是说,李世民得到宝藏,控制了经济命脉,建立国都后又把积累下的财富宝藏重新安放在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然后这些秘密存放于一对唐镯中,由公主佩戴。原意是为大唐日后的经济所需作准备,当时的先祖们都是暗伏在帝王身边,留意和氏璧的动向。一路追随,就是为保传国玉玺。 太宗李世民为保财富为子孙所用,把新的国库藏宝图藏在了和氏璧里使它成为开启衣冠冢里宝藏的钥匙。但他又放出烟幕弹,说只有五图集合,里面的路线才完整。其实真正的路线图已经在其中一只唐镯里了,但路线图只有一半。正是因为五幅画的齐集使李世民找到了三星堆里的和氏璧,这五幅图的任务已经完成。李世民另设的迷局是为了让迷信和氏璧的人找不到宝藏的方向。但五幅画中确实还有一幅是补全唐镯里的寻找路线,而唐镯里只有其中一半的路线要和五幅画里其中一幅图配全才可找出宝藏的完整路线,而另一只唐镯却是找出这另一幅画的关键。 环环相扣,才不会被人轻易地取得宝藏。而其他的四幅画都是无用之物,是矇骗人的烟幕弹。四幅画中,关于这些祖上流传下来的秘密就藏在了盘女手上的那幅画里,外人是很难窥见其奥妙所在的。所以,盘女出于深爱把祖传的宝物赠予这男人,因为她知道这个秘密如此隐晦不会流出去。而男人也以宝物相赠,互相定情。 母亲的记述到这里就结束了,但这一切信息太宝贵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作为启动开关的和氏璧早在明早期就已失传。就算得到藏宝的地图又该如何打开宝藏呢?或许那些人只要能凑齐了宝藏的地图,没有作为钥匙的和氏璧,就算是破坏那个藏地,他们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吧。和氏璧反而倒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而顾玲珑和翡翠却一直被欺骗,以为对手最终的目的要得到和氏璧。 第十六章 巫风诡影 疑问那样多,解决了旧的新的问题又出来了。始作俑者是谁?自己的父亲?因为是他带着目的来到了这个荒蛮的临海之滨。 他究竟是怎样的人?父亲还活着吗?这个村子的变化很明显是从父亲出现以后,才有所改变。母亲在日记里有提到,这里是个与世隔绝的荒村,起了变化也不会引起外界的注意。 对了,父亲交给母亲的定情之物到底是什么?顾玲珑忽然有了种想法,会不会是父亲一早就知道这些秘密,想得到这笔财富,所以寻找到了此处,希望可以凑齐藏宝图的路线,所以引诱了盘女。但得到的图却并非是他想要的图?唐镯世代由庄家传承,难道会是他? 太阳已经下去了,天也渐渐地黑透。在这里乱猜也于事无补,还不如进村可能会有意外的收穫。 顾玲珑从小路上转出,慢慢地看见了入村的路。路依然是崎岖难走,越走越偏僻。之前还能看见的炊烟,如今要走进去,却是久久地走不到。 脚被石头一绊,顾玲珑半跪在地,一点蓝火唰地亮了起来,四周幽幽地只有这些鬼火。 他摔下去时,为了保持平衡,手抓着草丛。指尖一用力,手触到了硬物,挖开表面的泥土,一截骨头出现在视线里。 第84页 四处都有鬼火,证明这里埋了许多尸骨,所以才会有磷火。看来,是因为昨日的大雨把泥土都沖开了。 正思量间,前方的一块破布引起了顾玲珑的注意。他爬起来急急赶到树前,高大的古树上一根树枝刚好缠着昨日遇害的外来人的衣服,那蓝灰的布如今正在死气沉沉的夜风中飘扬。 那四个人的遇害和这个古怪的村脱不了干系。那个灰袍人又是谁?顾玲珑正想走,肩膀被重重一击。回头看,一双脚挂在他脑后,干瘪瘪了无生趣。高耸的树丛挡着天,一棵树上挂着一具干尸。尸体的手被绳子缚着,在空中悬吊。他用力一扯,尸体掉落在地,轻如纸片。 竟是和他同来棺材村的四个遇害人之一。皮肤皱巴巴的,干瘪的尸身令人觉得奇怪。新尸何以干成这副模样?他再拨开衣服细细检查,只见肚脐处有一蜡痕,还有一个凝结的黑痂。这是死后才戳出的一个洞。 这种天葬的仪式太古怪!风迎着顾玲珑吹过,尸体上发出了一阵怪味。更奇怪的是,这种味道有点熟悉而且并不算臭。 难道真的是这样?!顾玲珑放下了尸体继续往前走。 终于,盘古村就在眼前。一个黑色的巨大牌坊耸立,两边挂着白幡以示这里是陵园地区。这个村守着这里的帝王君侯和那一堆先祖的宝物两千多年了,是否这里的人也变得和死人一般麻木? 牌坊有些歷史,巨大的牌坊顶上盘着一条大蛇。吐着火红的芯子,蛇身下压着几颗骷髅头。这黑压压的牌坊压着人,使得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恐怖的气氛里。 黑暗的四周忽然亮了起来,一群黑衣人拥上来。他们手中都拿着火把,脸上表情就如死尸一般,白白的脸没有一点血色。 “这是被诅咒的人!”一个老年人拿出了绳子要来捆顾玲珑。 “抓住他!抓住他!”身后的村民都激动起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都要对付他?尽管顾玲珑的身手了得,但这里的人力气非常大,一起压上来,让他脱不了身。他用力一甩,一个中年男村民飞出老远。 那老年人手一挥,尚未看清是何物,顾玲珑已经软倒在地。那老人看着他得意地笑,露出白森森要吃人一样的牙齿。 顾玲珑被绑在一间破庙里,头晕目眩,只见身旁一人对着他呆呆地笑。他用力眨眼睛,那人的头贴在了自己脸面上。 顾玲珑大惊,这是一具蜡人。造得很逼真,若非眼尖还真以为是死人。常人见了定吓得不轻。只见蜡人干涩的笑容使得嘴大开,里面幽幽地飘出一股气,甜甜的一阵香。 顾玲珑屏住唿吸,只觉得五官开始麻木,尽管他闭气仍是无济于事。那具蜡人嘴里,发出“咕嘟咕嘟”的笑声。 顾玲珑闭气的时间过长使他的脸开始变紫。蜡人的喉头在动,那种非声带的震动使得蜡人的头也跟着动起来。他深感怪异,苦于身体不能动弹。蜡人下颚啪地脱臼,忽地口中飞出一条血红的蛇。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少数民族打扮的女孩手一抓,把蛇头卡住。白银的冠帽黑布头巾连着白色的面纱,银铃不停地响动。铃音清脆悦耳,使顾玲珑模煳的意识也清楚了几分。尽管看不清那张脸,但那双眼睛让他留恋,有几分翡翠的温柔却是救他好几次性命的女子。这次她又是来救他吗? 女孩手一伸,扣进他脸面,“嘶”一声假脸皮脱落。再一手提起新带进来的死人,把假脸皮往死人脸上贴,再把抓到的蛇塞进死人口中。她迅速地脱掉顾玲珑外衣裤换到死人身上,再绑好。这一切让顾玲珑看着心惊胆战。 “怎会这么大意?!”听女孩的声音证实了就是多次救他的人,他放下心头大石,头一栽昏死过去。 醒来时,女孩正在他手上和耳后放血,吓了他一跳。 “在放出你体内毒血,别动!”女孩麻利地扎下银针,血流出盛在碗里。黑色的毒血竟然有股香气,随着毒血流出体内,顾玲珑的手脚似乎开始有知觉。 等血不再流出,银针扎在他百汇穴上,全身遍感通泰。 “谢谢!翡翠怎样了?”顾玲珑一恢復力气突然就去掀她面纱。 女孩并不去挡,面纱顺着顾玲珑的手而离。那是张让顾玲珑魂牵梦萦的脸,他双手抚上,如捧住珍宝:“翡翠!” “你就那么爱翡翠?”女孩的眼睛没有一丝热切,连作为朋友的热切都没有,完完全全是陌生人的姿态。 顾玲珑愣住,她真的不是翡翠?那为何如此相像? “翡翠死了,只是她千叮万嘱让我帮你。” “什么?”顾玲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女孩把那串佛珠放在他手上,漠然转身离开。 鸡啼声起,天还没亮。顾玲珑就这样呆呆地躺到天明,女孩捧来一碗粥让他喝。见他这般光景,她也只是淡淡地说:“翡翠所希望的是事情有一天能水落石出,与其伤心难过还不如去做些有意义的事。中午我在村后头的老槐树后等你,来不来就看你自己!” 太阳高挂在空中,只可惜被森林里的古树遮住,冷冷地透着灰白的阴森。老槐特别茂盛,黑压压地笼了半个村。白幡斜搭在树枝上如幽灵飘忽。 女孩坐在树上,悠闲地甩着两只穿着黑布鞋的小脚,神态稚嫩中带了份高深莫测。见到顾玲珑来,她轻轻一跃,头上和手脚上的铃铛响了响已然着地。 第85页 她脸上仍蒙着面纱,不说话向前走去,顾玲珑唯有快步跟上。转过村后,在当初来时挂了死人的树林里斜岔而上还有条小路。 走了不知多久,一个只剩一丁点框架痕迹的庙宇出现在眼前。看庙宇的构建,像他母亲盘女用的祭祀台。 “如果你愿意就仍叫我翡翠吧!”女孩说着头也不回地在地板上有规律地轻敲,一块地砖打开,只见她顺时针扭了三下,却没有任何动静。她也不急,在石碑后残存的廊柱底部莲花座上按逆时针转动看似固定的花瓣。 石碑缓缓移动,露出一道地逢。女孩一跃就进了地逢里,顾玲珑一个大男人岂能落后,也跟着跳了进去。 黑暗中,带着调侃的清脆声音响起:“想都不想就往下跳,不怕我害你吗?” “你真有心害我,也不必等现在。” “算你有自知之明!” 感觉眼前的少女确实要比翡翠显得稚嫩可爱,没有翡翠那样成熟。她到底是什么人? “你一定在猜测我是谁了?”她手一牵,就把顾玲珑往前摔去。 顾玲珑大叫倒霉,前面是片绝地,密密插着地针。若非他身手灵敏,不死才怪。这个女孩古灵精怪得很,亦正亦邪。 顾玲珑从内袖里取出手电筒,打开,只见前面五米内的地方全是钢针,四处也无其他地方可攀爬。 “你该不会不知怎样过去所以才现身找上我吧?”顾玲珑也学着她调侃。女孩“扑哧”一笑,那笑声使他又想起了翡翠! 女孩举高手有力地摇动起手上的铃铛,过了不知多久,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慢慢地,这股腥臭味越来越浓。黑暗里,有绿光闪烁。一股凛冽的劲风扫过,“哐当”一声巨响,钢针噼里啪啦地摔倒一片。 那生物硬生生地开闢出一条路来。 “乖啦!哈,快吃!”一条巨蟒缠上女孩身体,女孩把一条断臂向空中一抛,蟒蛇蛇芯子一吐,“咝”的一声,手臂已经吞进了蛇腹里。女孩随后还抛了一颗药丸大小的东西给它吃。 看见这等情景,女孩只跳着拍手觉得好玩,巨蟒接到她手势命令也就慢慢打着s形游走了。 “你哪儿来的手臂?” “地上不是躺着很多尸体吗?”女孩不屑地说道。如此把人命当儿戏,顾玲珑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不知这古怪女孩带他来这里目的为何。 “怎么不说话了?我不如你的翡翠好吗?”她噘着嘴有点不高兴,拉起他的手就往里走。这一拉他就提防,但女孩倒也没再让他碰钉子。软软的手握着,他手心腻腻的全是汗。 “长得像翡翠就能让你如丢了魂一样吗?”女孩嗤笑他,拉着他走了许久也没找到路。原来女孩要他来的目的是为她开路,她找不到机关所在。 他想到了蟒蛇能自由来去肯定有出口,把话说了,女孩却不依:“哪有这大一个人钻蛇洞走的。”说着用手指了指蛇来去的方向,“这里的出路和我救你的棺材山那里连通。” 她的意思是蛇来去的方向并不是他们要找的地方,顾玲珑仔细检查地窖,这里摆放着许多的木柜子。把灯打更亮些,柜子上放着一缸缸的酒罈。举起一坛酒,瓶子是空的,这让他倍感奇怪。 女孩适时地摇晃他,指着木柜后的一个大酒缸,然后自个儿走过去,对着酒缸左敲敲,右敲敲。 不知为什么,顾玲珑看见这个酒缸的摆位时就觉得不自在。 “丫头,你觉得这酒缸放在这个位置像什么?”他远远地站着并不走近,思考着问题而眼睛始终盯着不放。 女孩围着酒缸转,认真地去思考,但最后还是摇头。 “这是五行里的陀地位,绝路了。三煞之星守卫,往往设有陷阱毒气机关等等。我们要另找出路还得小心!”顾玲珑说出了一些少数民族的古怪葬式,如岩葬、风葬和水葬等等。因这些奇怪的少数民族布置通常设有陷阱,所以他也就随着一些老人了解过防身的民俗。 女孩倒不以为意,偏自作主张地打开缸盖。顾玲珑大惊,想阻止已来不及。里面只放了一个小型的木箱子,却看不到开启的边缝。 看见顾玲珑脸色大变,她更得意:“这都害怕吗?胆小!” “这是尸葬盒,四尸混元,纯阴克生。必定有机关,快快退下!”顾玲珑没想到地窖内会葬有墓主,这个节气里天气潮湿,阳光不到,阴雨天气使得瘴气毒气往往不易挥发。趁着还未触碰到机关走回头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不对,这女孩既然进过这里又怎会不知这里设有机关阵,这葬人她怎会不知?顾玲珑不说话,暗地里掏出一瓶特制的小瓶子。 尸葬盒的殡葬形式是古时的一种陪葬墓,应该还有三个棺在此合成四棺护主(主墓)葬制。但丫头刚才说过,地上有很多死尸,这不符合三棺的护数。九九之数变幻无穷,按着九九之数,他迅速地在几排木柜架子上走动,与陀地位构成等边三角形的三尖尖角对位处取来三个酒罈子。随手一甩,蓝火涌动,掉出三具骷骨。 手中小瓶子抛洒,里面的气体遇空气而燃,把三具骷髅尽数烧毁,空气中还有些余臭。骸骨里的毒气燃烧尽了,顾玲珑方才安心。 第86页 “嘻——哥哥好狠心!”一个小男孩从暗处匍匐而出,大眼闪着不易发觉的诡笑,突出的脸皮慢慢地掉落。 顾玲珑一怔,见到了恐怖的景象。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月夜下,六岁的小孩拿着刀拼命地防护着。 “好了,长生,没有人会再伤害到我们了。他受人指使对我们下毒更想夺走玉璧,他被玉璧上的毒杀死了!别怕,孩子。恶人会遭到报应的!”盘女把被玉璧毒死的孩子吊在崖边的大树上,只有罪人才会被吊死。尸体身上掉下了一条红色的斑斓小蛇,瞪着油绿的眼看着他,又迅速地消失在山林里。是玉璧里引来的毒蛇咬死了他。 这个没有法律的荒蛮村子,巫风就是法律。 “孩儿,不要对敌人宽容。那样死的会是我们!” 尸孩手中的玉璧被盘女取回,重新放回到棺材山里的悬棺之中。那沉睡了两千六百多年的祖先,那是他的陪葬之物。是他最高统治的象徵! “孩儿,你要保护好这块玉璧,这曾经在古老的朝代丢失的宝物又重新找回来了。可能是上苍有灵!你要保护好!这是你的任务,要保护好沉睡在这里的先祖!” 都想起来了吗?女孩冷冷地看着顾玲珑。原来刚才三具骷髅和尸葬盒里的尸体被他破了一个口:只毁掉三具骨骸不碰主棺使机关一时无法启动,不会喷出毒气。燃烧骷髅时本是为了防止毒气的泄漏,但遇明火所衍生出的另一种毒害神经元的气体使他的脑混乱,产生了幻觉。只是没想到布置这个机关的人那么狡猾,在这基础上再设了一道机关。 是骷骸燃烧产生的气体,激起了他过往的记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他曾经做过的丑恶之事。那孩童虽不是他所杀,却因他而死。原来每个人的背后都会有面镜子,无情地暴露出他丑恶的一面,让装扮得最善良的人都无处遁形,显出心底的丑恶。 “这就是当年的小孩,你还记不记得?”女孩指着主棺冷冷地说。棺上还有孩子原本的照片,她冰冷的语气让人心寒。 “你究竟是谁?”她怎会知道他背后的往事?顾玲珑反手一扣,掐住她细长的脖子。她的脖子那样细,让人担心会碎。 “我是翡翠!”她甜甜一笑,这句话比说千万句话都要有力量。顾玲珑手不自觉地松开。 “她是你的软肋?这游戏真好玩!”女孩高兴地拍起手来,银铃声时有时无的脆响,缥缈得或许从未听见。 “我的目的达到了,我要出去。你自个儿爱待多久随你,但好运不常有,并非时时都有人救你!”女孩说完就要走。 “你的目的?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尚未进村你就让我小心村民,但是一进村尚未现身,就无故被人抓住。这一切都是在你计划之中吧,抓我的人也不过是受你的教唆。无论走怎样的路都是你在安排!装作救我,却一步步地让我陷入你早已铺好的路!” “无知!”女孩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静下心来,顾玲珑却不想离开。坐在地上对着面前的墓主思考,她究竟是什么人?她的目的是什么?一路所见古怪之事和遇到的危险确实是她一步步地让他身陷险境,但又一次次地为他化解。 让他看到了棺材村的冰山一角,让他不断地去发掘盘古村里隐藏的秘密。那么多离奇的人在村里失踪死去。这究竟是什么原因?难道…… 原来这才是她想要他发现的真相!隐隐地,顾玲珑觉得翡翠就在他身边,她一定还活着。为了她,他一定要破解三大家族和这里的秘密。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等真相开启的那一天,翡翠一定会回来! 顾玲珑仔细地在四周敲打,原来放着骷髅酒罈的地方各有三个射口。如果触动了机关不知会有什么喷射而出。 这尸葬盒其实就是一个棺椁,棺材里的应该是墓主身体的一部分,符合楚巫民族独特的葬法,只要不触动棺材里的主人,里面的机关自然失效。 “得罪了!”顾玲珑恭敬地鞠躬,然后抱起巨大的酒缸将它移开。被压着的地板上果然有暗门。 由这里下去,所看到的倒像一个作坊。里面放置着各种仪器和工具,年代久远的石头并不是现代的痕迹。这个地方是有几百年歷史的遗蹟。 看着钩钩铁铁的工具感觉更像刑具,石榻上放有灯盏,蜡烛早已点尽,但为何还能闻到飘忽的一阵香。从踏上棺材村就一直如影随形的香。顾玲珑脑海里不知为何想起了一具具的干尸。这个村里的尸体出奇多,而且都是干瘪瘪的。回忆纷至沓来,忽然他想起很重要的一点线索!棺材村里的棺材他并不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早在刚认识翡翠的时候,在陪她去文氏“鬼楼”的那天,在简影的顶楼办公室里那些黑色的棺木就是出自这里,连棺木油漆的味道都是一样! 顾玲珑激动地寻找,他觉得离真相不远了!那丫头曾撕掉了他的假脸皮贴在别人脸上,还换了他的衣裤在死人身上。她在村民那里掩饰他没死的真相?看她衣着配饰应是一个在村中地位极高的人物。 在这里转了几圈,没有任何发现,但这些工具的真正用途很值得怀疑,顾玲珑处理好来过的痕迹匆匆离去。 至于机关处的三个破了的酒瓶,他相信在村中颇有地位的神秘女孩会帮他掩饰处理。尽管被她牵着鼻子走,不知道她的目的,但很显然她不会害他,而且她还需利用他! 第87页 顾玲珑沿途返回,天又黑了。 他正苦恼无处落脚,又听见了那若有似无的铃声。那如催命符一样的铃声驱使他跟着走,如被勾了魂一样不由自主。 顾玲珑在漆黑的山路中翻越跋涉,铃声忽然断了。他沿着铃声飘来的方向而走,终于在一片坟墓中停下。耸立的一座座墓碑在夜里让人胆寒,无数的寿衣碎片在头上撒落,透出一股死亡的寒意。 棺材盖开着,昭示着死亡。但尸体已经失踪,看来他来迟了一步。这些尸体是谁拿走了?蹲下身来,触摸棺旁的泥土。显然这是新坟。再看看旁边一连串的坟头,凡是越新的就越有更多被挖过的痕迹,而旧的坟,年代久远反而没有变动。 这不像是盗墓贼的所为。盗墓贼只会去找年代久远的古墓大墓,这里真是事有蹊跷!远处亮起了火光,顾玲珑疲于奔命地来回走动,简直就是大汗淋漓。 火光的方向正是村中,顾玲珑小心地避开人群,爬到村中的大树上观看。祭坛上一女子在对天朝拜。她身边黑压压一群人在跳舞,唱念着一些像咒语一样听不懂的歌词。 坛上还躺着一个人,脸色苍白,看来应是垂死的病人或是死人。在作法的女子就是那个女孩,能主持这种仪式难道她就是新一任的圣巫女?也只有如此特殊身份的人才能轻松地救他吧。 “亡灵上路,开道,起!”她身边的侍者大喝一声,古怪的声调,但还是听明白了。四个男人抬着祭坛上的担架走开了,他们是要去停灵吗? 尸体葬在小山坳里,棺材乌黑呈金亮色。死者看来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顾玲珑躲在阴暗中窥视着这里的一静一动。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在黑暗中暴露,就是在河里通过怪物袭击使四个陌生游人遇溺身亡再背走尸体的灰袍人和他的两个帮凶。这一切越来越有趣了,顾玲珑内心的激动被引发,对这场游戏有了周旋到底的冲劲。 等了一天一夜,那些人还是没有动手。他们在迟疑什么? 在树上待了许久,顾玲珑觉得饿了。苦于树上不结果,两手无奈地在衣服上拍拍,找到了两块压缩饼干。看来,那丫头事先就准备好了。 良好的野外生存挑战考验使他仍可以游刃有余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但敌方的行动太过古怪,不按常理出牌。谨慎若此,自己要更谨慎才能找出潜藏的答案。 头顶被什么碰到了?顾玲珑伸手去摸,黏煳的液体顺着头顶往下流,一看全是血。这棵高耸入云的树木怎会有血?他疑惑地抬起头,只怕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原来还不间断有些鸟鸣虫声的树丛变得安谧起来,那种静让人心悸,头顶上没有任何东西。 这里地处巫族之势,还是小心为妙。顾玲珑记起曾在书籍上看到过的有关记载,在古树上可以下血蛊。因为古树的阴生性很适合作为介质传播。 这份宁静使他有了不好的预兆,摸了摸身上从棺材山里取得的玉璧。他的家族世代守护着这个春秋时期的庞大陵园,成为陵区的居民。母亲和他为了保护玉璧,无意中杀害了那个小孩。想起这一切,他的良心实难安宁。那时的自己太愚昧,这个村太愚昧落后。 看着四周无人,想必是灰袍人在内的那三个人还在等候最佳时机,于是他继续往树冠茂盛之处爬去。树杈的分布形式让顾玲珑注意到,一级一级总是很明显地呈斧钺之形的粗壮树干向天际延伸。 这倒是棵很好的树,和村中那棵相互辉映。如古时皇帝的车盖华丽的冠撵,世代保护着盘古村。盘古村临海而居,后有连绵不断的崇山峻岭,村子当口如在连绵如龙嵴之山上,临海而腾空。更有村中如二虎之势的撑天古树当道扶持依託,背山负水,负阴抱阳,如此环境得天独厚的宝地必有墓葬! 难道这大树之上有墓主?这参天古木如此巨大,确能葬人,也符合少数民族的习俗。一截壮大的枝干勐地一坠,连带着的树枝往他头上打来。夹杂着腥风血雨,条条树枝如有生命般纠缠。 顶上的枝叶唿应,一阵阵的血水勐然下来。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玲珑取出铁鞭不断地挥舞,打下树枝。树枝渗出一道道乳白的痕迹,腥臭之味更浓。那是唾沫?!忽然,脑后劲风颳过,他刚要挥鞭,忽地脚被强大的力道勐地一扯,眼看就要撞上黑黑的树干。树勐地张大口,他被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扯进树腹。 一瞬间的突变,使他无法适应。一阵阵的窸窣之声穿破耳膜而来,这里真的是树里面吗?他伸手去摸,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让他大吃一惊:“谁?” 顾玲珑想去挣脱,另一只手突然被卡住,冰冷的硬器就像刑具一般。挣扎中,怀里的手电筒掉地,“啪”的一下,一道光打来,他被光刺着的眼回头一看,迎上了一张惨白的脸。头髮上的盘巾缠绕着蛛网,上了蜡的头,眼珠动也不动,鼻孔中微微地有什么在动。 不好!双手被人头下的白骨所卡,不得抽身。那骨架应该是被人用了什么方法固定了,脚竟然踢不断。 蜡人头鼻子“砰”一声响,爆出浓黄的带有血腥和臭味的液体,喷了他一脸。他闭着的眼无碍,但慢慢地,他皮肤开始发痒。如他所料,这些液体应该有毒。 或许自己就这样被困在这里死去吧!顾玲珑心灰意冷起来,但在绝望之际,那骨头断裂开来。求生的意识强烈疯长,他挣扎着抽出了一只手,抹去了脸上毒液,正想抽出另一只手,人头的皮肤开始挪动,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他用力地扯出手,但蜡人头脸皮爆了开来。在看到无数蚯蚓一般的红黑线条游弋出来那瞬间,手电筒灭了。 第88页 已经感觉得到虫子爬到手上和脸上了。顾玲珑疯狂地用手抓脸,不让虫子从鼻子和耳朵进去。背后一寒,“窸窣”两声,如女鬼在笑。他停下了手,觉得自己必死无疑。脚底开始有钻心之痛,看来那些虫要咬破皮肉钻进人体。 “嘻嘻!”那种笑声令顾玲珑从脚底寒进心里,比那些虫更让人绝望。闭上眼睛的他等待着死亡,但奇蹟出现了。脚底不再觉得痛,那些虫子忽地就跑没了。 只看见红影一过,背后的寒冷就退下去了,那诡笑声也随之消失。脸尽管痒,但也没因此而毙命。虽然一大串的怪事让他心悸,但既然还活着就应该想办法出去。这里就算真的是棵妖树成精,他也要出去,就当是斩妖除魔。 他拾起手电筒,幸好只是一时的接触不良,没有坏。他把手电筒打开,爆开的蜡人头里掉出了一样东西。他捡起来看,却是一柄代表政权的玉钺。玉器在古时就是祭祀的神器,如今又多了柄玉钺,这个人真是神权政权的统一了。看这玉钺也是春秋时代的器物,所以绝对不属于面前这堆尸骨。 尸骨看起来年纪不大,顾玲珑蹲着检查手中的骨头,把它们堆成一堆拜了拜,以示对先人的尊重。而后把玉钺放进怀里,观看这四周,准备爬出去。就在这时,树腔里开始剧烈地抖动、收缩,还流出浓白的汁液。 糟糕,这是怪物的胃开始搅动溶化生命物体了。顾玲珑看准胃液流出最多的地方,在头顶东面两米处。按刚才掉下来的落势,就是这个方位是出口。他抽出铁鞭和短军刀,把刀插进树体。树抖动得更加剧烈,发出咆哮的声音。顾玲珑攀上树身,踩着刀,用力地挥打出口处,那里韧性很强,流出的汁液及时地补了打出的伤口。他想到了火,连忙把打火机打着扔进出口处,火燃烧起来,浓白的液体拼命涌出。被火烧出的缺口渐大,能隐约看见外面横着的一段黑干的树枝。 顾玲珑再顾不了那么多,对准枝干挥去,用力一拉,身子从火海中出来。火势勐一扑,树嗖嗖作响,一个巨大的黑色椭圆体连着长长的粗壮的寄生藤一起燃烧而尽,但主树却丝毫无损。 这是被称作食人花的一种植物,在原始森林里多见。奇怪的是,这种寄生花竟然没有抢走主树的养分,这是不能理解的。它更像是这棵树的守卫。一阵风过,顾玲珑回头,尖细的新月下如乱草蓬松的头髮里藏着一双眼睛,虫在眼里爬…… 第十七章 行尸走肉 对方手一伸,顾玲珑轻易地被推下十米高的大树。看不清对方的样貌,但那没有唿吸的寒冷,证明了不是人。“嗖”一下人影跳起来,古怪的姿势在漆黑的月夜里更显古怪。他跳着消失在树丛之中,仿佛没有出现过。 他离开的地方,原来再往上几米处有根巨大无比的树干横向地延伸出去。在天幕下,这个位置正指中天帝星,那具微微下坠的树干躯体正是埋葬真正墓主的所在。这个人地位非常显赫,棺材不大,看来也是用了藏尸盒的树葬形式。葬的也是身体的一部分。 如非机缘巧合看见这个隐藏的点,很难发现这棵大树的秘密。顾玲珑铁索一挥,打到地上,缓冲了下坠的冲力,往下一跳,顺势安全着地。 死人会动?顾玲珑自来到这儿就被太多的疑团困扰,找不到方向。他迅速地上了树,沿着刚才尸人离去的方向追赶。突然,他想起了重要的物件,往怀里摸去。果然玉璧和玉钺都不见了,尸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了去? 顾玲珑利用铁索,在树丛中攀越。新月虽然尖细如钩,却异常明亮。看着月钩,他又想起了关于“献”的邪恶祭祀仪式,心头无比烦躁。几条银光刺进眼里,他如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欢喜,放慢脚步,爬到树上细看发光源,是长长的丝线。这种丝韧劲十足,不易断。想起典籍记载,古时有一种天蚕丝,柔韧万分刀割不断;看来,今天用来操控尸体的线即使不是什么天蚕丝也是经过特殊化学处理得来的弦索。干尸本来就不重,用这么坚韧的化学用绳是足够了。 在树上攀越了许久,终于看不到丝绳了。看来,该到了。这种技法有点像湘西赶尸的法门,他在子夫人的密室里也曾遭到过这种方式的暗算。难道是那人来了? 淡淡的月光下,远处有一片冷光。极淡,但是能看出范围很大。顾玲珑迅速地下了树,飞快地跑向光源。 月夜下,对面是一望无际黑色的大海。大海前的出海口夹杂了连绵的高山,高山仰止,一排苍龙点水入海,气势磅礴。也像一个个巨大的将领撑着巨斧守护着海中巨龙,风水俱佳。故而在山与海之间还有墓地,山上的悬棺更是多。在茫茫的海上空,出现了一张巨大的地图。地图像拼凑而成,交合点却缺了一段路线。眼前是那个女孩,在月下高举着玉璧和玉钺,头上插着一把泛黄的古铜镜。通过月亮所造成光和影的折射,这对玉器的秘密终于清楚地显现出来。难怪玉璧上会有线条,那些阴刻线、镂雕、透雕、浮雕,所交叉得来的是月光下显示的地图。 顾玲珑走前一步:“原来你一直引导和跟踪我,让我去找出这些你不知道的神器。你到底是为谁服务?” 女孩也不急,缓缓取下了头上的古镜,地图没了反射源马上就消失了。而那古镜正是顾玲珑曾修补过的那一面。而那一趟旅行是自己被唐宋元叫去游长城从而看似无意地从一个摆地摊的老人手中得的镜子。又是唐宋元看似无意的巧妙安排。发生了许多类似的事,他心一下就凉了:“你是唐宋元派来的?” 第89页 “我真的就叫翡翠!唐哥是握着和氏璧秘密的楚国工匠的其中一个后人,我们只是为了一个任务!” 女孩身后的红影一闪而过:“不必担心,那就是刚才在树腹里救你的蛇。来到这里,你几次中毒,我都为你一一解了,但你没有蛇毒的抗体,在这个满是瘴气毒蛇的地方是不行的,所以你刚进村我就让族长放蛇咬你,你服食过尸灰灵芝被咬到就不会死亡,用这条灵蛇的血液提取出血清混清水就能救你,更能使你对这里的一切毒虫毒蛇免疫。以毒攻毒,这就是之后你多次中了毒都没事的原因。蜡像人头里的血液是剧毒,而你也仅仅是脸痒,用清水洗了就好,并不毙命。” “人头是新死的,骨架却是有来头的,这样的搭配是为了什么?那人头又是谁的?那棵寄生食人花也是活了百年以上的植物。” “那人头才是这里真正的巫女,我是假扮的。但人不是我杀的,我想救她时已经来不及了,但她曾说她是罪有应得。这里的棺材传来的怪味相信你也闻到了,你之前的疑惑也是对的,这种香气和你在北京文氏‘鬼楼’里闻到的怪香味都是同一出处。这些漆在棺材上的油漆是混了尸油制作而成。当有人来和我(扮作女巫之时)商量要加大尸油的质量和数量,我才明白女巫是受人控制也参加这项害人的计划。如我估计不错,应该是唐哥把她除掉好让我从中取代,将幕后的人找出。每次和幕后人见面,他们都是戴了面具的,所以有哪些人我也是不知道的,我需要你帮忙!你也不会容忍这群害人的魔鬼继续做这些伤天害理、草菅人命的事的,对不对?!” 看着那双清澈透明的眸,顾玲珑感到心痛。难道欺骗自己的一直都是这个自己深爱的女孩?! 而自己却被视如兄弟的唐宋元摆了一道,派这个丫头来迷惑自己。通过自己和翡翠接触子家、庄家、简家,从而一步步地揭开一些三个家族都掌握着但又不够完整的上古祖先留下来的秘密。 顾玲珑看着翡翠的眼神感到陌生,这种神色不是翡翠的。这个翡翠一定有古怪!突然,她一把拉过了顾玲珑,伏在了一旁的草丛中。这样警惕的反应不亚于他,诡异的天幕下,墓地里的棺材板一个接一个地爆开。 面色蜡黄的人坐了起来,肢体扭动的声音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种被盯视的感觉又来了,黑暗中,那尸体扭转了头,盯着草丛方向的顾玲珑他们。“唿——”若有似无的唿吸贴面而来。棺材里缭绕着雾气,一切都看不真切,但有五六具尸体就这样起来,排着队向村中后山方向走去。 远处有闪烁的红灯笼,难道是接头的人到了?顾玲珑抖擞精神正想看清楚,灯笼一下掉到了地上,那人哭喊着跑了。看来是吓到了村里的人。记得母亲盘女的遗书里写着,村中的人经常见到死去的村人在山道中行走,纷纷躲进家里不敢出门。村子慢慢开始安静起来,村民都不敢随意走动,一入夜就躲进家里。而后,村子也开始衰败、人口凋零,但生意倒是越做越广,财源滚进足够支撑这个小村。 看来大量金钱的收入和这些尸体失踪有关。 随着尸体行走,他们已经跟到了当初进入神庙祭祀的地方。庙里挂着破旧的红灯笼,飘忽地在风中闪烁。 “轰!”一个巨雷打在头顶,冷电紫光将残存的庙堂照亮,一个人头骨碌碌地掉落滚向了草丛,无头的身体一步步地走来。其余的五具尸体走进庙堂在地上跳动,雨一下来,尸体都不见了。 唯有脚边的那颗人头咧着嘴朝他笑。 “不好!”女孩暗骂一声,在高高的草丛中打了一个滚,消失不见。 顾玲珑定格在那里,从人头嘴里吐出的气使他动弹不得。一向精明能干、身手麻利敏捷的他到了这危机重重的鬼蜮总是那样被动。无头尸身提起无力的顾玲珑,另一只手抱着头颅向庙里走去。 闪电映花了顾玲珑的眼,尸身皮肤充满了弹性。那无头的脖子在空洞地朝着天,流出的血在雨里更加张狂肆虐地斑驳。眼皮一重,陷入了昏迷。 “吱呀!”是谁推门走了?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顾玲珑微微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诡异的世界里。红红的灯笼映出血一般的惨澹光景,身下火烧一样的炽热。皮肤有了被灼伤的疼痛,原来自己没死! 头脑还是浑浑噩噩,脚踩到了柔软的物什,顾玲珑低头一看吓出一身冷汗。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仰着脸对他笑,那笑干瘪得如同枯灯。两只空洞枯竭的眼流露出对生的渴望,看衣服是这里的村民。 一熘检查过去,全是脱了水分的干尸,有的则是外来人口,穿着名牌衣服。这里是个害人的魔窟! 他们需要大量的活性尸体(新死的尸体)来做什么?如果是用来做试验,那又明显不对,因为做试验更需要的是活体! 干尸身上还有淡淡的臭和香,两种对立的味道混在一起令人有说不出的窒息。石室灯盏上的油有一股独特的味道,跳跃的晃动火芯映出了死亡味道。灯笼上的皮渗出了厚厚的一层油迹,腻腻的。顾玲珑仔细地瞧这灯笼,是人皮灯笼! 他一路跟踪的那些尸体不像是用牵线的方法使他们走动,而且还察觉到了有人跟踪。这一切究竟隐藏了什么?他绝不信这世上有鬼,尽管他迷惘过。但目前所面对的绝不是鬼魂的挑战,而是比鬼更强大更可怕的人,人心难测,最恐怖的往往是人! 第90页 顾玲珑蹲下再仔细地检查一具具的尸体,戴着手套小心地按动尸体干瘪的肉身。尸体都是新死的死者,但无一例外地都大量脱水而成干尸。为什么要在短时间内使尸体干化?不可能是这里的风俗,尸体的器官确实是有遗失。不排除盗贼趁着人新死,把心、肝、肾这些器官摘除拿去买卖换钱。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在黑市里十分值钱的眼角膜却不摘取?而且这里有个别的尸体,眼睛干化得尤其古怪,眼球已然没有,只剩部分残余,但这绝不是人摘取的,这样摘取肯定不能移植,不能换得钱,究竟是什么使他们的眼睛变成这样? 顾玲珑自从遇到了这个翡翠,就一直被引导着从一件事掉进了另一件事里,从一个泥潭陷入一个更深的泥潭。原来只是翡翠牵连出的一系列兇杀案件,那个虚幻的和氏璧牵出的一条无形线又拉着他来到了这里。但这一个个迷局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一切看似毫无关联,但又相互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繫。背后的人实在是太强大了!顾玲珑晃了晃头又回到了现实。石室里非常闷热,第一次来时,这里并不热的。这里又藏了什么玄机?他想起假翡翠提到的尸油,到底是怎样从尸体上提取的?这就是尸体如此集中的原因吗? 他研究着石壁上古朴的青羊方盏灯座,无意发现灯座可以转动。试一下运气,他向左转动,一道暗门开了。 洞里很黑,而且空气要好些,没有那股子闷热。顾玲珑回到原室,从另一个普通的灯座里取下了一支长长的红蜡烛,举着它,小心地走进了黑暗的石室。石室很空旷,越往里走越宽广,仿佛没有尽头。 前面有一个小小的石碑,他连忙走上前去,举着蜡烛察看,石碑上的字很奇怪。与其说是字,不如说是有规律的符号更贴切些。他勐地想起,在母亲的遗书里也有一大段这种无法辨识的字符。 母亲的遗书?他大急,连忙往身上摸,身上藏着的物件早已空空如也。假的身份证、手机,一切东西都已不见。 如今急也是没有办法,被假翡翠拿到母亲的遗书不至于有害,只怕遗书已经落到了坏人之手。面对同母亲留下的古怪文字一样的石碑文字。他猜测这个石碑可能会有一定的线索,如果是敌方也发现了这个秘密,一定会回来找,或者已经在他昏迷时找过了。无论怎样,只要还有一次机会,他都不能浪费。这个石碑周围的土地完好,还没有被发掘过的痕迹,所以机会还是很大的。 他用手挖起石碑下的泥土,挖了半天依然一无所获。难道是自己理解错了符号的意思?他抚摸着碑身,一个古怪符号上有尖尖的钩状物。他把身一横,用力一带,手掌的皮肤被尖钩刮破,渗出了血珠。奇蹟出现了,碑上巴掌大的一方显出了字迹,是母亲的字迹:神庙肚堂,忠义两全。 字迹在十数秒后就消失了,这是母亲留给他最后的提示。把石碑扶正,审视四周,这里会不会就是通向棺材山的路?如果是这样,棺材山那样大,没有线路图很难在最快的时间出去。 站在石碑中心,顾玲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两种温度。一面是凉快中带了咸湿,一面是闷热干燥,他往干燥闷热的地方走去,是条绝地。 石壁上的石块呈微黑烟燻之色,看来这里是和其他石室相连的地方。另一条路有可能通大海,也有可能盘旋而上棺材山,但此时先搞清楚石室的用途是最重要的。 顾玲珑沿着石壁攀爬,石壁上的石块还有余温,他果然没猜错。爬到三米高的平台上,墙上有道暗门。他用力去推,门旋转,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掉到了地上。腰椎生痛,掉下的地方很深,这个室内灯火通明,热得人难受。 他站起来,静谧的石室里有种莫名的诡异。暗黄的灯影闪烁,他的倒影映在石壁上显得那样不真切。 墙上何时多了一个影?顾玲珑装作不知道,却不动地盯着墙看,一阵唿吸断断续续。是不是太热了,他产生了幻觉?站在屋中,人被蒸得发慌。 墙上刚才还有的影消失了,顾玲珑在不大的石室内走动,石室很空,但为什么他觉得很满,有满满的一屋子人。 抹去头上的汗,长时间没喝水让他有点虚脱。他一定是产生了幻觉,他坐在就近的石榻上。坚如磐石的床榻也是虚虚的浮,并不踏实。 蜡烛一晃,全灭了。室内一片黑,顾玲珑条件反射马上站了起来。此时,他更真切地感觉到满石室的人。 在这种绝望的气氛下,人越来越脆弱。凉凉的唿吸喷在脸上,是什么在向他的脖子吹气?回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黑乎乎的石室和变幻莫测的黑影。 忽然,亮起了一支蜡烛,模煳地映照着石壁。他的脚下软软地踩着一只鞋子,缎面的红丝鸾凤鞋子,十分精緻。拿在手上,还有缕缕幽香。不对!刚才看过,地上根本没有鞋子,没有一样物件,除了石榻和不多的灯盏蜡烛! 想起刚进来时的阵阵唿吸,头皮更加发麻。顾玲珑手里捏着鞋子不知如何是好,蜡烛又亮了一支,渐亮的石室墙上又看见了刚才消失的影。他的心志已经全模煳了,他勐地回头,伴着一声厉喝:“谁?” 身后一个美丽的女子朝他微笑,嘴角含香,但脸却惨白惨白的,穿着民国时的臻秀小旗服,典雅忧郁,让人心神荡漾。 女子暖暖地向他吐着气,兰馥之香使人迷醉。 第91页 顾玲珑忍不住向她走近,握着她的手,软软的腻腻的。满堂张灯结彩,红灯笼纷纷亮起,高挂帐前。母亲盘女笑着看向他,他和新娘转入了芙蓉帐。 “喵——” 一个激灵,顾玲珑勐睁开眼,他正睡在石榻上。 他极力压制心头恐慌,用力扭转了头,那一秒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和一个女尸睡在了上面。她惨白的脸似在对他不住地笑,他箭一样跳起。冷汗湿了后背,眼前的景象让人窒息,十几具尸体各放在每张榻上。榻下堆了柴火在慢慢烘烤,尸体肚脐上点着蜡烛。 脚下是那只猫,黑色皮毛绿眼睛的猫。他做了什么? 他看向榻上惨白的尸体,方才竟然还做了成亲的梦! 那只猫轻轻跃到榻上,用爪子对准女尸喉头一拍,女尸嘴张开,吐出里面的气体。顾玲珑醒悟过来,原来这里机关重重,不能轻视。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的尸体。用蜡烛点燃,慢慢燃烧,流出的灯盏的蜡油不断地炙出人体的油,榻下面熏着炉,加热室内和人体的温度,使人体内的油分加速流出。而且灯盏上的蜡烛和灯油好像都是经过特殊化学处理,燃烧后会挥发出一股特殊的香味。和着人油,更达到了一种难得的油香味。但还不是他在棺材村见到盘棺时闻到的那种,也许后来那种独特的甜香味是加入了其他的配方。 看着眼前的尸油让人觉得噁心,但尸油确是一种很好的防腐剂。在古籍里有记载,棺材如能抹上尸油,能使棺材里的尸身千年不腐,且棺木遇水不化不烂,远芳溢香。被镀上的尸油,就如一个个的卫士守护着棺木里的主人,在古时帝王中确有用此法入殓。尸油来自人身,也符合了殉葬的陪葬人制度。记得在前年考古时,确实出土了一具战国完尸。棺材以及墓室都没有惊世的文物宝藏,但那具棺却价值连城堪称国宝。完美的漆纹和装饰纹,难得的一棵树的木料,特有的清香和棺主的鲜活如生,这一切的工艺和现在见到的如此之像。那种和了泥土的味道,棺木更鲜亮更清新,不因长埋泥土而脱落斑驳,那种味道更胜这里。 但现在知道这些的人不多,他们这样做棺材的目的,应该是使用了尸油的棺木特别油亮生辉,光滑得能照出人来。而且不易腐烂,带有香气,满足了一些人追求土葬羽化为仙的自私之心。 终于弄明白了这里隐藏的黑暗,顾玲珑有了一丝的轻松。 父亲来到后就创造了新的棺材制作工艺,他果然是罪魁祸首。因为他的自私,这里死了多少人。他用这种所谓的技艺和金钱去诱惑这里老实的村民,使他们成为杀人的机器,麻痹荼毒他们的精神,按他的意愿去构建了一个新的杀人的古董村。 可以说,父亲很有头脑,也拥有丰富的知识,对古代的民俗学尤有研究,但他却是个魔鬼,害了母亲盘女,控制了村民的头脑从而控制了整个村,也用金钱毁灭了这个村。 看着其中一两具尸体合着的眼上放置燃烧蜡灯熏热做法,顾玲珑认为是那人在寻找更好的尸油方式而做的试验,难道他在寻找远古的香味?那种尸油的成分虽然现在学术界仍有争论不应该是墓主千年不腐的根本原因,但也找不到其他更有力的原因。 翻看那些床榻,让他感到浮的原因是石榻很薄,到了一定时间会翻动,让尸体直接受热,也就形成了他刚进来时石室空空如也的景象。随后的迷香和古怪的尸体突现都会使意外或有心进入的人吓破胆而猝死。 不能想太多,他已经有些虚脱了,看来要先离开这儿。看着静立一旁的黑猫,他想到了曾替翡翠养过的那只黑猫。难道真的是它? “玲珑?”他试探着按翡翠起的名字唤它。小猫“喵”地叫了声,亲热地在他脚边徘徊。那种感觉使他确认它就是自己养过的小猫,但此时的小猫玲珑俨然是被训练过的猫了。 突然,小猫警惕地躬身竖耳,尾毛直立。这使顾玲珑集中起精神来,屏气凝息隐约听到有人声。他更努力地四处寻找声源,是在头顶上部传来。他踩上石榻,刚好那个方位挂有一幅画,这更引起他注意。他把画移过一点,有个洞眼,真是天助他也。 石室另一边,就是刚才抓他来此的无头尸身,仔细看那是镀了蜡吓人的假尸体,全是蜡所造。假尸体站立一旁,像在和什么人说话,那声音很熟悉。突然假尸身强力摇晃,“噗”一声,一个人头长出。那是蜡人身体里藏着的真人,因他脸上全是血,映着惨澹的蜡光更显恐怖。 蜡人机械地走到一旁,由于洞眼太小看不清他站的方向。但顾玲珑清楚地看见了原本蜡人挡着的地方,一个皮肤浮肿得变样的人身上被另一个站立的假尸体在其肚脐处开了一个小口。再把蜡盏点好固定在肚脐上,不一会儿灯油蜡油都溢了出来。 看尸体的模样显然是溺水而亡,难道就是在进入水湾迷道时遇害的那四个人?看来古董村里新下葬的尸体是远不够他们用来制尸油的。这群丧心病狂的人一定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起:“什么?要我们停止行动?不行,那不是断了我们的财路!如今才说不干,我们合作了那么多年说不过去吧。” “哼,别想得了便宜就想收手!你干过的事我可是有数的!” 第92页 接着就是长时间的沉默,看来是人都走了。 顾玲珑从洞里张望,这个洞眼是故意凿出来的,主要用途是监管每道工序,而不被其他的人看见。猜得不错的话,帮他们工作的应该都是些普通村民,而今天由主脑他们亲自动手一定是因为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或者是要在这里会见重要的人,为了不让村民知道,所以亲自动手。 到底是谁来了?又是谁在对话?看得出他们之间起了内讧,说话的人他已经知道是谁了。那批会行走的尸体全是人扮的,目的是为了吓住他,使他大意中中了蜡人头里喷出的气而失去知觉。他们把尸体的手脚都砍下来装在蜡做的身体上,这样人就能装死尸走动。而先前的眼睛里有虫冒出来那个尸人是靠了挂在树枝上的丝绳的拉动而能行走。这样的目的是为了吓跑一些多事的村民和外人,显出这个村的神秘。他们已经见过自己的容貌,看来他没死的消失很快就会传开,他要加紧行动。其实,这也不见得是坏事,适当的情况下暴露身份,更能有效地打草惊蛇。 由小猫带路,他终于走出了这个密室。 看来是翡翠让它来带他出去的。离开石室,天地豁然开朗,又是一个晴朗蓝天,翡翠站在青草从中,那明媚的眼带着淡淡的忧郁笑看着他。站在那里,世界清亮,芳草萋萋而哀伤。 第十八章 归途 翡翠递上了水和干粮,在安全的地方,他终于能好好地休息。他太累了,睡了不知多久,等他醒来,翡翠依然坐在他身旁,手里把玩着一件东西,在阳光下泛着七色的光,很柔和很舒服。 “那是归途!”翡翠举起玉环,阳光透过它打在她晶莹的脸上。 “归途?” “‘归途’又名‘水月洞天’,洞晓世事。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何必执着金钱名利。那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金钱名利如浮云,遇水而化遇风而散。但明白这道理的却没几人,所以芸芸众生都不知何处是归途!” “世人大多愚昧,不过如此。有崇尚名利,有贪慕金钱,不过尔尔!”顾玲珑接过了那比巴掌大些的玉环,像一个轮迴的磨盘,一面玉环上镶有铜镜,那种古旧的黄光带着陈旧的意味审视着镜中的世界。 “这是我从神庙肚堂取出的东西!”翡翠说着把一封信一併交给了顾玲珑。原来他在石室内看到的字迹她早猜到了,并取了出来。他叫过了小猫,小猫的铃铛处果然有个监视器,他苦笑起来,这个翡翠让人捉摸不透,果然是个训练有素的人。这件物件和信都藏在了进村时那座铭有古董村地志的石碑里,“神庙肚堂,忠义两全”看来是针对这个村的古怪事情。 放下信,他不急着看,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玲珑离开我这么久,都不爱跟我玩了。” 翡翠回过头,奇怪地打量着他:“这只猫叫得怎么这么古怪?我见它黑不熘秋,一直都叫它大黑的。” 这是翡翠亲自取的名字,她竟然不记得! “玲珑一直跟着你吗?” 她看着顾玲珑的眼睛,对他的发问感到奇怪。 “是一直跟着我,我醒来时就它在我身旁。” “你醒来?”顾玲珑进一步发问。翡翠迷惘地摇了摇头,迷濛的眼有了焦虑不安,渐渐地抱起了头,头一阵阵地痛。 “我的头好痛!”翡翠迷惘的眼神告诉他,有一段记忆她丢失了,所以她认不出他。但真的是如此吗?他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身手了得,这些根本瞒不了人。所以,翡翠曾怀疑过他的身份,当时从翡翠的眼里就读出了这种疑惑。而当时的翡翠是丝毫没有露出一点功底,如果她是假装的他一定会发现。面前的翡翠真的是原来那个吗?是的话以前为何他没察觉翡翠有这般身手。他始终深信她没有假装,但这种身手也不可能短时间练成,在子家庄园救他出来的初次相遇到现在,她也没有认出他,只提到是唐宋元让她多次救他,俨然是这里的神使巫女,翡翠的身份成了一个谜。 经过了调节,她才恢復。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怀璧是谁”。 翡翠在庄家见到的犹如鬼魅的老人提到的“怀璧”,让翡翠小心怀璧。而后,唐宋元答应帮她查出谁是怀璧,过往的一切尚歷歷在目,却早已物是人非! “我在广州的拍卖会场有位忘年之交,我从小当她是老师,学习古玩的知识。这次去碰巧遇见她,她还聊起古玩界的一些事,说到了现在播出的《古董迷情》,和京城接二连三发生的兇杀事件。 “她还很好奇说我怎么去当主持了,我自己也吓了一跳。说我没有,才知道我和翡翠长得很像,连名字都是一样。” “你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你从哪儿去的广州?你在哪儿读的大学?”顾玲珑打断了她的话。 “我一直就住在梧城啊,在广州上的大学。有问题吗?”翡翠见他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自己,也很纳闷,“我长得真的那么像那个主持吗?” 顾玲珑对她感到不可思议:“那你怎么认识唐宋元?” “这些是私事,我不能回答你。我的身份你也不用乱猜了,绝对不是你认识的翡翠。我根本不认识你,但我却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唐哥专程让我先来到这里站稳了脚,摸清了他给我的盘古村(古董村)的行走线路图,然后再去京城救你,再随你来这里帮助你。再告诉你一点信息无妨,那就是还有个任务是搞掉这里的杀人魔窟,这里另一个别名叫尸香村就是因为这些尸油。看着和你很投缘很有亲切感,告诉你这些,还有一个重要任务也是在这里完成,但恕我不能告诉你具体是什么。” 第93页 回到了正题,翡翠说起是她的那位老师知道怀璧就是子辟月。 “这个村就是她当年出生的地方,她还有位堂妹比她长得更花容月貌。但具体的也就不知道了,因为这个村子十分荒芜偏远,进来过的人总是离奇失踪。加上瘴气缭绕,也有大量的文物,所以不让外人进出。陵区总是容易让人遗忘和恐惧。其实子家的秘密太多,如能把这个贼窝弄掉,其他的事也就迎刃而解了。”翡翠淡淡地说着。 “你认不认识子剔透?”顾玲珑开始诱导性地发问,因为他知道现在也无法确定她是否是翡翠。 “听说很帅很有品位的一个男人,只可惜没见过,但我的任务也确实和他家有关。”翡翠的眼里没有多余的情感,对子剔透也是。这真让顾玲珑困惑,说起前事,她也头头是道,除了上了大学从来没离开过家乡,为了救他才专程去了次京城也是头次去。她和做过主持人的翡翠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翡翠呢? “你怎懂驱蛇之术?” 翡翠想了想,说起她以前从小就经受过特训,学到很多知识。空手道跆拳道黑带九段,好像也确实没什么事难倒过她。而刚好又身在歷史上的南蛮之地,接触过有名的蛊术大师,所以她会一点驱虫蛇之法也不奇怪。说起虫巫蛊毒,她的对手就是一个能手,是个很厉害不容忽视的人物。 “是简影?!” 翡翠杀意顿起,冷冷看了他一眼,娇媚一笑:“偏不告诉你!” 看来她和自己认识的翡翠很不同,难道是唐宋元刻意找出的两个翡翠作为烟幕弹迷惑大家的视线?两个人的思维方式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从医学角度来说,失忆的人对事物的喜好看法是不会变的,就是说忘记的可能是曾做过的事,但对于处理问题的看法方式是不会变的,喜好和逻辑思维不受这个的限制和影响。但世界上真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这个翡翠知道怀璧就是子夫人那肯定是唐宋元透露给她的,但她又不是原来的翡翠,为何拐了一个弯让他知道?顾玲珑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唐哥说你想知道,所以我就告诉你啦。”她吐吐舌头。 唐宋元根本就看出了他是假死的,甚至还帮他搞了死亡证明书。唐宋元为什么要帮自己?经过诱导性发问,这个翡翠从小就是经受过训练的,她所谓的任务也透露得差不多了,不知道是她有意透露还是真没注意他的套话。顾玲珑疑窦满腹。 翡翠悠闲地消磨着时光,她很乐观,没有另一个翡翠的那种忧郁。忽然,她警惕地坐直了身子,很专心地去听。 “我有任务,先走一步!”说完摇动着两只手,铃铛的声音非常悦耳,不一会儿她就消失在草丛中。 糟糕,刚才太累,她给他看的信和玉环都一併放在她那儿,他还不知道信的内容。想着,顾玲珑站起跟着跑了出去。 村中不知在举行什么仪式,顾玲珑悄悄地走近,村里一个人也没有。这让人更为担心,绿紫的光打在人身上也觉得寒冷。这里的人很怪异,风俗也是古怪至极。 正想着,路边颳起了阴风,顾玲珑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条街巷里。街道很宽阔,一些蛇虫鼠蚁开始逃窜。 “恶人要受到应有的惩罚,今天就让我们惩戒恶鬼,祈求上天降福给我们村!”地上跪着两个纸扎的大型人偶。 难道村人是在斩杀恶鬼以祈来年的风调雨顺?顾玲珑低头一想,今天是除夕了,2009年新年的前一天,这个村子还沿用了这么古老的杀鬼仪式。 刽子手穿着敞胸粗布大衣,满脸的大鬍子,样子狰狞,举着刀等待。一旁排着许多道家天神,全是狰狞之相,暗灯一打,让人看着心寒。 “驱魔除秽,岁请迎神。祭刀!”身段曼妙的女子蒙着脸,把水喷向大刀,激起一片火焰。顾玲珑冷笑,翡翠做得模有样! 突然一阵雷鸣,紫光一闪,打倒了一棵树。这是不祥的兆头,树燃起了火,围观的村民开始慌张。 “天火极阳,是上天的好兆头,让我们杀鬼有丰年!”翡翠大声说道,村民安静不少。一声令喝,刽子手手起刀落。两颗鬼头滚落,除去恶鬼,大家大声唿唤。翡翠看见鬼头落地,眼神却极为慌张,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又起雾了,干涩得眼睛难受。顾玲珑揉了揉眼睛,却发现刚才围着观看的人全不见了,安静得仿佛根本就没有人出现过。 顾玲珑不信,再一看真的是一个人也没有。不可能,他闭眼只是几秒的时间。看着两旁排山倒海压来的面目狰狞满嘴獠牙的天神,他感到恐惧,那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太安静了!他的面前只有一口井,他往井下看,暗红紫绿的鬼神倒影像在笑。 “把我的头还给我!” 顾玲珑回头一看,是搭自己来这里的司机。他的脖子不断地溢出血,没有唿吸,抽风的说话声,他的手缓缓地举向头边,用力一拧,头下来了! “啊——”远处一个小孩吓倒在地。人头拿在手上,司机步步逼近:“为什么要斩我的头?” 顾玲珑步步往井边上退。突然起了浓雾,看不清走过来的尸身。他大惊抓起袖子里翡翠给他的匕首向尸体扔去,刺破肉体的声音传来,但尸身无动于衷,更愤怒地把人头扔向他。 第94页 他手扶上井边,井里映出了一张头髮遮盖住的脸,水中“哗”地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手浮肿得像死猪肉却力大无穷,他整个人被拉进井里。 井平静了,地上的尸体也立即消失无踪,仿佛从没有任何人,连鬼影都没出现过,只剩下脸色惨白的小孩被吓昏躺在地上。 井很深,连着河道。暗水道里,顾玲珑拼命挣扎,一具死尸才离开了他的身体。这死人怎会动?一个亮点射向他,他迅速地游过去。水越来越浅,原来岸在这里,上去一看,是翡翠。 只见她脸色惨白,眉头深锁,正迅速地脱去防水的连身潜水衣,原来是她用死人作掩饰救了他。难道她为了不暴露身份要赶紧回去? 见他上了岸,她一句话不说,迅速地消失在黑暗处。她遇到了什么事? “你为什么暗中掉包?不知会我?你什么意思,盘棺?”翡翠愤怒地责问眼前的老头。 盘棺上下打量着翡翠,翡翠目光镇定,咄咄回视他。 “我做事不用你过问,丫头。你做好你本分就是了!” “这样我们很难合作!”翡翠重重拍打木桌。 “当了神使就威风起来了不是?告诉你,你的神圣地位也不过是我捧出来的!” “你……”翡翠气结,不说话,脸色铁青。 盘棺来回踱着步:“你刚才举行完杀鬼仪式后去了哪儿?” “一直在这儿!”翡翠没好气地回答。 盘棺在屋内认真地察看,确实没有可疑之处,哼了一声就走了。 夜渐深,累了一天也该休息了。看来他们已经有了进一步的行动。翡翠躺在石榻上凝神冥想,只怕自己的身份不能维持太久。但今天看来他们的行动不是针对她,奇怪的是以前的行动都会知会她。为了把这个团伙一併除掉对于害人的事唯有不管不问,他们的事真正的巫女是知道的,所以她不能有同情之心。首领教过的,做大事就要有极硬的心肠。这次的行动是把接无知的游人来这儿的司机当恶鬼杀掉,为什么不通知她而掉了包? 看来首脑人物来过,不然盘棺不会有这种决定。而且关于这里的事可能被外界强大的力量所干扰,需要停止目前的制尸油的活动。 灯火狂烈地跳动,她眼一睁警觉地看向窗外。原来是窗没关好,松了一口气,觉得有点困了,闭着眼打起盹来。 点的灯烛为何味道那样特别,是自己多心了?翡翠转过了身,继续睡。屋内很静,屋外也是。连虫子的声音都没有,太静了! 但为何觉得有什么在动,眼皮直跳,她微微睁开了眼,对着的内墙是巨大的八爪蜘蛛一样的黑影在摇动,手脚都那样清晰。 她大惊,跳了起来直奔门口,门口外只有黑黑的天。她正想回里屋,就看到了一个两三岁大的娃娃。 娃娃穿着团红锦缎大襟,还有盘扣,宽宽的唐装裤非常可爱。伸手搂起,娃娃脸上的皮肤很好,很光滑柔软一点也不像其他玩具那样枯燥。脸色白白的还像涂了淡红的胭脂,可爱极了。眼睛的睫毛长长的,眼珠还会随着人的摆动而一眨一眨。 这是个女娃娃,头髮也很柔软,扎了一个沖天羊角辫,实在是太可爱了,翡翠的母性被激起。抱起的娃娃有半个她那么大,她哼着小曲进了房子,全然忘记了刚才看见的古怪情况,把娃娃放在榻上,看着娃娃的眼睛,怎么像会说话一样。 翡翠忍不住往娃娃脸上亲了一口,娃娃的脸真柔软,像真的皮一样。 那一晚,翡翠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看见一个女孩的背影,那个女孩始终背对着她。她在祭台上做什么?翡翠忽然有了一种害怕,那个女孩怎么这样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盘棺带来了一对两三岁的小孩,样子很可爱,天真极了。 “你从哪儿弄来的小孩,倒挺可爱的!”和翡翠年纪一样大小的女孩穿着和翡翠一样的少数民族服饰,语吐恶气。 “刚好有支考古队经过这里,而我看见这对小孩可爱就给你带过来了。还没进这个古董村,那群包就被棺材村的怪诞光景吓破了胆,跑得老远了!” “还不是你人为地添油加醋让那群定力不够的老学究害怕,不过为何你不把他们都制了油,哈哈!”女孩恶毒地笑着,超越了她那个如花年龄的恶毒。 “他们都是大有来头的,其中还有一个是国家级的人员,动了他们对我们可没有好处。而且只有他一人力说要进村里来考古,让他进来了这里就不得安生了。” “不像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作风,原来你还会妥协!”女孩仍是肆无忌惮地嘲笑。盘棺生气了,扬言这对小孩就是那考古人员的孩子,现在还不是一样被他抓来。 女孩侧着头看那对小孩,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风撞击门的声音,翡翠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怎么做了这么奇怪的梦?她感觉身体软软的,“砰”的一声,一个雷震翻了半边天,紫电打在了一个人身上。是的,一个人身上。门口站了一个人! “盘棺,是不是你?”翡翠挣扎着坐起,那人仍站在门边上不说话。闪电使得他的脸更加阴晴不定,看不出是死是活。 在这里,已经很难分辨谁是人谁是鬼了!这个死村,这个被金钱腐蚀的鬼村,入了夜,撕破虚伪的脸皮,人也就变成了鬼。 第95页 有危险!翡翠把后脑上插着的髮髻刺进大腿,痛一丝丝地蔓延,人也清醒了几分。 那人低着头,在黑夜里看不真切,闪电把他的脸撕得支离破碎。长长的头髮像杂乱的枯草一样堆在脸边,盘扎头髮的蓝布掉了,头髮上还沾有泥土。黄黄的泥水随着头往下流,脸上脚上也沾着泥,犹如从地里钻出来一样。 翡翠怒喝:“你到底是谁?私闯神使府邸是死罪!” 那人仍是站在那儿,长时间死一般寂静地对峙。翡翠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软,再一次用力刺向大腿,精神了几分。他不靠近难道是在拖延时间,让她倒下再取她性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能再等了。 翡翠袖里轻轻滑落一把飞梭,出其不意地用力摔出。那人一跳,竟然是身手了得的。翡翠大嘆:我命休矣! 那人不单避开飞梭,还把它接住,有武器对准翡翠而来。翡翠把头布一挥,“叮”一声清音,长长的盘头布扎着一个流星锤,用力甩出正中那人胸口。那人头髮被锤子震得飞起,鲜血和着泥样子更加狰狞。 那是身为司机和做尸油榨取工作的盘天荫,今晚的三个司机死了两个,因为他们知道得太多,显然被灭口了。但他们自己却不知道厄运的到来,但为何武功最好的盘天荫被留下性命?看来留他性命应该是派给了他任务。完成了这个任务,他也会被灭口,只是他还不知道。 盘天荫再次袭击,翡翠无力挥动铅球,布条被扯住,往她身上欺来,她举手为拳,左腿用力临空而噼,力道带了劲风。 盘天荫灵活地转身,一张木桌被翡翠踢成两半,只恨自己着了道,那灯把尸油味降到最低,她已经闻不到那味道而少了警惕,所以已经浑身乏力了。盘天荫反手抓她,她极力挣扎,头被盘天荫重重地向屋内石墙壁撞击。“咚咚咚——”头越来越重,血从脑后越流越多,她感到自己就要死了。 千钧一髮间,门后闪出了全身是水的顾玲珑,他奋力一刀,杀了盘天荫。而翡翠终于松了口气,软倒在地。 翡翠茫然地在黑暗里走动着,看不清路。前面好像有一个人,翡翠赶忙跑上前去:“请问这里是哪里?我想回家,过年了,好多年我都没陪着父母过。这种游离浪荡的生活我不想过了!” 那个人不说话,伸出了一双手,手上缠满了缝线,一针针,一圈圈,突然手断了,“叮噹”一声掉地上。 翡翠低头一看,断手上多出了一只闪着红光的手镯。 “咯咯咯,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叶蝶啊,因为你贪慕虚荣,因为你爱上子剔透,而使我从高空‘咚’一声就掉下来了!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哩,咯咯咯!” “不!谁是子剔透?我不认识,不认识! “剔透!” 顾玲珑摁住了她挥动的双手,双手这么有力看来是无碍了。 “你醒了?” “你救了我?”翡翠一醒,咧着嘴去抱头,“头好痛!”她痛得无法忍受叫了起来,头上的汗不断渗出。顾玲珑马上把湿毛巾敷她头上,幸得她屋子里的鸡下了蛋,他用土方把蛋包在毛巾里帮她揉。 尽管她慢慢安静下来,但看她情况并不乐观。看她样子这么痛苦,真担心她会不会脑震盪。她的衣袖里竟然还藏着消炎药和针筒,样样俱全,看来她这一行是有备而来。她的头很痛,发烧了。顾玲珑帮她打了针,继续揉鸡蛋,她也安静睡了。 她刚才喊子剔透?! 当翡翠再次醒来时,足足睡了两天两夜,但她的意志十分坚强,体魄也非一般的好,除了脸色苍白些基本没什么问题。 “看来你要尽快离开这里去医院检查,我怕你脑部受重创后会有后遗症。”顾玲珑不无担心地看着她。 “不!不完成这个任务我绝不走!我只是不明白我的身份为什么暴露了。”翡翠很努力地去想还是一无所获。 “目前我们是要躲起来了!你巫女的假身份已经被识破,若盘棺发现你没死一定会追杀你。”顾玲珑见她气色尚算好,带着她离开了这个山洞。 刚走出不远,顾玲珑蹲下,耳贴着地面:“他们追上来了!” 来不及逃走了,幸亏这里的树木都是苍天古树,要藏两个人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两人纷纷往树上爬去。翡翠抽出她的铁索一挥,卷着枝干用力一盪,已经跃上高树,不一会儿就无影无踪。 不多会儿树下就围满了人,有许多的村民,还有三个穿灰袍的人,三个灰袍人都戴着面具,其中一个听声音就知道是盘棺。 “我们的巫女被劫持了,大家都知道,巫女失贞我们村会遭报应的!难道大家忘记了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了吗?” “不,我们不会忘记!”村民受到煽动都失去了理智要找出顾玲珑他们。村民们在附近搜索许久也不见人,就往村子外更远的地方搜去。 等人都走光了,四处安静了他俩才敢交流。 “看来村民是要到镇上去找,如果我们现在出村无异于自寻死路。这个荒蛮的村是不讲法律的。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我们要留在这儿!”翡翠坚毅地看向顾玲珑,一番攀爬奔波,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你在梦中提到子剔透?”要问出想要的答案就要在一个人最疏忽精神不集中时,突然问起。 第96页 “谁?我不认识他!”翡翠仔细地查看这附近还有没有可疑的人。 看来,她真的对子剔透没有认识的那种感觉。顾玲珑留意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连一个眼神也没有错过,但他想要的答案究竟在哪里? 当他们来到棺材山中,已经是半夜。两人早已疲乏得无以復加,翡翠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顾玲珑拿出水壶餵她喝水。 “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顾玲珑对今日盘棺提到的事感到蹊跷。 翡翠恢復体力后,往山腹里走去。顾玲珑不多问,也只是跟上。这是另一条道,当初翡翠给他的地图上是没有的,她要去哪里? 石道越来越窄,人要爬着才能过去。在这个地方一旦遭到攻击,是很危险的。“沙沙沙……”顾玲珑真是有种拿石头砸脚的感觉,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翡翠却好像没听见一般继续慢慢向前爬,“沙沙”那种声音更近了。顾玲珑多次回头,但后面黝黑的石道看不清任何的东西只有萦绕在耳边的响声。除了那种响声,四周无比地静,所以“沙沙”的声音开始无限地在他耳膜大脑间放大。 顾玲珑回头,一个白影在不远的前方飘过。 翡翠去哪儿了? 想往回走已是不可能,前方石道开始越来越宽,人已经可以站起来走。从石道下来,这个石室不算太大。对了,刚才在石道见到白影,这边如此黑,石道也那么黑。什么都看不见才对,怎么会看见白影?! 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出翡翠,这里的地形他不熟,如果到处乱走只怕会耽搁更多的时间。于是,他打算往回走做好标记,等翡翠发现。他拿小刀在石室边上刻了一个圈,如果翡翠经过这里也就知道他的所在了。刚才一直是翡翠带路,一时大意忘记了作记号,他正要回头往石道走,那种“沙沙”的声音又响起了。 人的好奇心大抵是不受控制的,那种声音让人心里发毛,但顾玲珑却很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还有那在黑暗里不应该看见的白影又是什么。 如果往石道走,有很长一段路是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的。万一真的遇到那种“沙沙”的声音袭击,后果不堪设想,还不如在这里以静制动。 顾玲珑走到石室中央,站稳,闭眼凝神,“沙沙”的声音由十一点钟方向来,越来越近。三点方向也有,六点、九点方向也有! 顾玲珑睁开眼,手中长索伸出。十一点方向首先光亮起来,但那光亮不是来自人,而是一条头顶有大红鸡冠的蛇。 “咕咕……”它发出怪异的声音。这种蛇很奇特,连生物学家也不知其名,很少有人碰见,人碰见必亡。 民间有这种传说,在荒山野岭行走时,看见头顶鸡冠的蛇就要弄死它,否则就算能逃离蛇口,回到家中也会离奇死亡。有说这种蛇是荒山古宅里的野鬼冤魂所化,出来找替死鬼的,所以遇见它的人必亡。 但还有更玄乎的说法,说它头长火红鸡冠,体色各异,异常迅勐,奇毒无比,可直立上身,发出怪声,还可腾空飞行。传说中,它是有灵性的蛇王,甚至可以得道成龙。 此时显然不是追究有没有野鬼冤魂的时机,蛇虽多,但铁索鞭在手要打死它们也并非难事。但蛇的报復心理很强,惹火它们只怕整座山的蛇会一起来攻击。如此踌躇间,蛇已经先行发动攻击。 蛇身忽然直立,直扑上来。他不了解它的属性,绝不能有差错。于是铁鞭一挥,只是轻轻地把蛇拨落一边,并不伤性命。这样一来,奇蹟出现了,十来条蛇都直立上身而走,红红的鸡冠刺眼。围着他游走,但也不发动进攻。那条被拨开的蛇,更是好奇地注视着他。 顾玲珑看出蛇并非进攻状态,因它们并无口中红舌闪动昂首作声之态。忽然它们纷纷退下,“嗖”一声响,一段红练闪过。一条通体泛着红磷光泽头顶红亮大鸡冠的蛇凌空而飞,状似红龙,威武不凡。 就在顾玲珑准备用铁鞭挥打时,更惊险的一幕出现了。一条巨蟒,血盆大口一开,飞起的鸡冠蛇被卷进蛇口,其余小蛇纷纷“咕咕”地逃走,声音凄切。而坐在巨莽头上的竟然是翡翠。 “把刚才那条蛇放了吧!我看出你的蛇没吞它!” 顾玲珑知道没有翡翠命令,巨蟒是不会伤害人或动物的。而且看得出这些蛇也是有人养的,他也好卖个人情。 翡翠“扑哧”一笑,拍了拍手,巨蟒张开嘴,那条毒蛇迅速地飞到石拱上,头顶鸡冠颜色都暗淡下来,看得出是很慌张了。它就要走,但竟然懂回头,看了眼顾玲珑当是道谢,“咕咕”两声就走了。 “这是守护陵园的蛇,这里同样有守灵人的!”翡翠笑着说。 其实顾玲珑也猜到了八九分,估计没错的话,白影就是守灵人。 翡翠领着顾玲珑从这个石室直走,原来这里还有个很小的只容一个人过的耳室:“你刚才走岔了,石道有三条岔路,跟着我走的话就能更快地走到这个耳室不用浪费这么多时间。” 这个石室是有人住的,还能听见水流的声音。看来这里有暗河,有了水源,住在这儿也就没问题了。石室干净空无,只有一张石榻和一张石头桌子,极其简陋。 第97页 “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这里的主人会告诉你。” 翡翠说完,闪进了另一边山洞。这个翡翠给人的感觉太不同了,不喜欢安静,而他认识的翡翠很安静。翡翠,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刚才就是你伤害我的徒子徒孙?”一阵如在泥里爬出的苍老声音让人听了心里发麻。顾玲珑回头没看见人,但声音确实是在脑后响起。 当顾玲珑回头,一个老人坐在榻上,干瘦得就如古董村里见到的干尸。他的手干干巴巴,一道一道的皱纹深如沟壑,脸干小得只看得见一双眼睛。那眼睛十分有神,顾玲珑从未见过如此有神的眼睛。 老人眼里透出的是坚忍的意志和超越时空的智慧,坐着连动都没动,入定了一样。 “老伯,你误会了!我没有伤到它们。” “处变不惊,果然不错!”老伯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有仁爱之心的人,自然能得到万物的敬仰。好,很好!” 顾玲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不深究。想起翡翠的提醒,也就问起了有关二十年前发生的事。 老伯叫盘洞,祖上世世代代都是住在此,而且是世代相传的守灵人。这里的墓葬群极多,宝物自然也多,每个山头都会有守灵人。在这里出了海还有一座小岛,那里是他哥哥在守。这里主要是春秋战国墓群,最为着名的是一个楚国王后的墓,传说陪葬品很丰厚。 村上女性的地位尤为尊贵,因为巫女都是女性担任,一定时候甚至还超越了族长的地位,而这里姓盘的人很多,也多是少数民族聚居,所以又叫盘古村。二十年前,一位巫女失贞,导致村里发生瘟疫,人大量地死去。一位外乡人却用神奇的符水把人救活,在大家以为惩罚过去的时候,村口外起了一场大火,大火把许多珍稀的木材烧掉,一度断了大家的经济来源。这里与世隔绝,长的都是些千年万年的古木,但再多的好木料都会有用尽的一天,所以这里伐木也是受限制的。 这场火是上天的惩罚,古董村又沉寂了起来。棺材的买卖转入了地下操作,只有巫女才掌有村子的经济命脉和代表地位世代相传的权力之符。没人能破解权力之符的秘密,结果巫女出现意外,村子本应跟着衰落,但反而由那外来人挑起了所有的担子,他给村子带来了巨大的财富。 “你知不知道那外来人叫什么?”顾玲珑听完这段歷史后觉得和母亲盘女的遗言记述一致,兴许那外来人就是他的父亲。顾玲珑满怀期待地看着盘洞,但盘洞没说话,只拿出了一把玉钺,昏暗的光线下,顾玲珑看出了是他捡到的那把。 “这就是盘女的权力之符,但翡翠这么聪明一定解开了其中的秘密。”说完,盘洞再拿出顾玲珑曾经在棺材山里取出来的玉璧。盘洞果然是洞察世事的人,看出了这两块代表神权和政权的玉的秘密。 盘洞把一幅图交给了顾玲珑,让顾玲珑惊讶的是,盘洞总能源源不断地抽出物件给他。顾玲珑接过,打开一看,是一个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美丽少女,样貌清秀而多情,那双比春花还要绚烂的眼带着蓝色的忧伤。能把灿烂与忧伤相反的情感结合得如此完美,顾玲珑还没有见过比这更美的眼睛。 “她的心愿,就是希望有些秘密可以长埋黄泉,不让世人惊动了它。让它和泥土一起腐烂。财富往往是罪恶的根源。” 原来她就是自己的母亲,顾玲珑捧着画卷如遭雷击,百般感慨滋味都在心头。 “孩子,去吧,神巫的孩子都是勇士,这个陵园就靠你保卫了,把万恶的人赶出盘古村,还这里一片净土!” 第十九章 日月交辉·宝藏再现 顾玲珑再想询问,刚才低头那瞬间,盘洞已经离开。矮矮的石榻上只有一个包袱,打开包袱他看见了玉璧和母亲的遗书,他随身带的唐镯这些重要物件也都在里面了。 顾玲珑感到很疑惑,这些是他在神庙昏倒时被搜去的东西,到底是翡翠一早取走了还是盘洞为他从敌方手里抢回的。玉璧和玉钺被翡翠抢去找出了里面的秘密,是张藏宝图,但是是什么藏宝图?如今又都回到他的手里,翡翠是不是都知道? 包袱里还有翡翠当时离开时带走的一些证据,顾玲珑急急翻找,找到了庄家的族谱,他迅速地浏览,族谱竟然缺了一页,这缺掉的一页顾玲珑觉得连庄家的人也不一定知道族谱缺了一页。缺的那一页究竟说的是什么?而撕了那一页的人又是谁? 突然,一个名字跃进脑海,这个不就是翡翠说的她在广州遇见的拍卖行的老师兼朋友吗?她的祖上和庄家的渊源极深,但到了今天这份亲情血缘也已淡漠,算不上很亲的亲戚。这些其实都是唐宋元通过翡翠来告诉他的吧,唐宋元为什么要这样做? 再看一本名为《庄子》的手册。翻看几页,也确实是《庄子》,但顾玲珑知道,这应该是暗藏了庄家和子家的交易记录。只要解开了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认真地看,《庄子》是手抄本,是庄家的人对着《庄子》原书抄的,庄子喜欢逍遥自在的生活,看来庄家可能有收手不再做坏事的念头。 但奇怪的是,本子的第一页还另外手抄有李商隐的诗《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第98页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本子里还夹了一朵杜鹃花。奇怪,他记得第一次拿到这个本子时,里面是没有这朵花的。 顾玲珑察觉到了些什么,他小心地挤出花汁涂抹在第一页上。慢慢地,整页里那首诗的部分起了相应的变化。是一个线路指向,让他看向这个小抄本的第几页第几行第几个字,有好几页的图。按着这个指示,他翻到了相应的页数,但这些字看起来毫无关联啊。 不对!肯定有其他的方法。顾玲珑忽然想起了国际惯用的摩斯密码,它可以是一种手势,一种声音长短来表示要说的暗号。这点启发了他,他再仔细看,原来这些中文字是可以换成英文字母或者阿拉伯数字的。 一阵狂喜之后,他又冷静下来,继续解码。原来是一个网站的地址,并且附带了进去的密码。 现在没有电脑,但顾玲珑已经看见成功的方向了。他暗舒了一口气,但为什么唐宋元明知道答案这样解开,还要提醒自己破解? 顾玲珑又陷入了沉思,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还有一页纸几行字没拼凑起来,但答案不是出来了吗?顾玲珑仍旧把他拼出来,他看到谜底的时候倒吸了一口气。这次的字不需要转换成英文了,选出的字拼凑出一句话:“简影你想玩花招的话,这本子里同样包含了你的犯罪记录。” 这真是爆炸性的消息,顾玲珑终于找到了指证简影的证据。他把网址和密码一起发给了一个人,这个他作为警方卧底的直属上司,不再是那个不能见光的组织的头儿:那个头儿就是唐宋元。 是唐宋元带着几岁大的顾玲珑离开了古董村,从此他就进入了组织。他的任务是学打架和认识各种歷史文物知识,渐渐地,他觉察出了组织的异样,没见过面的头儿总是给他各式的指令,这些指令看似不违法但总是不见天日偷偷摸摸。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懂得了人情世故,懂得了许多道德准则和范畴。在他想脱离却又苦于无法摆脱组织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了。那人是一个警察,需要他的帮忙。 一旁的唐镯闪着寒光,顾玲珑的思绪迴转过来。唐镯里面的秘表层他早已取出放在胸前的链坠挂饰里,没有被搜去,这只镯子只不过是拿来迷惑对方的。 顾玲珑取出了那颗秘珠,是时候打开它了。他离开石室转过暗河洞内,把秘珠放在手中浸入水里,手中有温温凉凉的两种感觉,转眼间白玉珠变成一颗小一号的泛着羊脂白的白玉珠。之前包着白玉珠的表层已经在清水里溶化掉了,这是打开秘珠的第一步。 从翡翠对月而照,他就明白了这些秘密显影的方式。这里的村民崇拜的是蛇和月光,女娲补天造人,女娲是人脸蛇身的,所以蛇是他们的图腾,月光精华促使女娲孕育,所以也是他们的图腾。这些村民都是聚居在一起的楚国陵区的遗民,所以这一件件的古器也遵循了同样的道理,月光能使它显影。只是不知道掌握了另一只唐镯的敌方是否已经知道其中秘密并开始了行动。 顾玲珑往棺材山的出口走去,那里有月光辉照。 月练如洗,翡翠站立在山冈之上。一群人已经秘密进古董村了,他们能抵受瘴气和水怪穿行如梭证明他们是有备而来。好,很好!这样她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今晚这寂静的山岭迎接了三队人,还有一队唐哥一早就安排进村里了。这四队人不知会造成怎样的局面,翡翠看着月亮,她从不会去关心别人的死伤,但为何碰到了顾玲珑后就感到自己在变? 看着人群融入夜色,消失在转向村里的小道上。翡翠觉得头好痛好痛,突然视线开始模煳,她好像遗忘了些很重要的记忆。她纵身一跳,直直跌落水湾中。 清冽的水让她清醒许多,她好像答应了某些人,某些事。初五是个重要的日子,为什么重要?她怎么想不起来了!刚缓下的头痛又肆无忌惮地痛起来,像在和她宣战。简影?他为什么说在这个月的第一天等着我的答覆,否则,否则他要干什么? …… 头无声地痛,不要再想了,今天已经是2009年1月29号凌晨了。明天就是初五,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自己又遗忘了什么?翡翠缓缓地除去衣服,一道红色的如钩一样的胎记显现出来。 这道胎记使她告别了普通人应有的童年。翡翠浸泡在寒冷的水中,回忆回到了十年前。 “姐姐,翡翠好冷!” “再冷也要坚持住!不然无法完成任务!” “我要完成什么任务?” “翡翠乖,你再大些就知道了!以后的路会很辛苦,但你一定要坚持,为了正义铲奸除恶,知道吗? “翡翠,我找合适的人选找了许久。这个计划绝不能有半步的差错,单是选人就花了两年的时间。碰巧在医院遇到七八岁时来看病的你,你胸口的那道胎记实在太难得。我也没想到会那么巧,早已选好的人选通过医学手段已经弄出假的钩状胎记,但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最合适。 “翡翠,你是卧底的身份一定不能泄露,连父母都不可以。我表面上是你的中学老师,你要警醒。现在你开始执行任务,我也要开始隐藏得更深。如果有一天,在固定的时间我没和你联繫,那就是我已经出事了。你就要隐藏起来,我们的事是单线联繫,还有一条交叉的线,但是他不会接受这个任务,除非我不在了。如果你的任务中止或再开始,他就会联繫你。” 第99页 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简影,这个魔头!差一步我就拿到他交易的单据了,我怎么会爱上他?!真是鬼迷心窍!我的任务是要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把他幕后的团伙一网打尽。而父亲也在姐姐暗中操控下和简家成为生意合作上的长期伙伴,一切看起来天衣无缝。但最后为什么都失败了?姐姐为了掩饰我的卧底身份连性命也搭上了。姐姐,我对不起你,这次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我睡了多久啊?我怎么在这儿呢?”面前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但翡翠却觉得很面熟。 “你还认识姐姐吗?”男人微笑着看她。 男人很年轻,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他的神情好像认识自己。看看四周,自己在家里。 “认识,姐姐呢?” 男人把一个玉佛挂件递给翡翠。 翡翠接过,这个男人就是她新一任的上头。因为姐姐说过,如果她死了,就会有个拿玉佛的男人来找她。那么就证明她翡翠的任务要重新开始,她要服从于他。 “你知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吗?”男人吸了一口烟,问她。 看见翡翠皱起了眉,男人就把烟灭了。 “她从不肯和我说真名。”翡翠沮丧地摇摇头。 “她真名叫唐明清,是我的亲姐姐!我们在调查同一个案件,但是任务又有细微的不同。到了如今,所有的疑团都开始浮出水面,其实这些案中案根本就是互相牵连的。”男人默默看着窗外,“你真的不认识我了?翡翠?” 翡翠疑惑地看着他,觉得他很面熟,但真的想不起来。 “那顾玲珑呢?” “顾玲珑?”翡翠睁大了眼,努力地想,还是一无所获。 “你好好休息吧,你将来会有很繁重的任务!幸好,你终于记起了你丧失的记忆,也会使用姐姐教你的打斗方式。你以后叫我唐哥吧!” 唐哥转过了身,离开。翡翠只隐隐听见他的自言自语:“真是会选择性失忆,记起了这段忘了那段。也好,无情的人做事也会干净利索许多!” 翡翠从河水中探出头,起雾了。不多会儿,江两岸上又出现了一道道光怪陆离的景观,其中有一段是极其残忍的祭祀仪式。古时的人真是想和神仙沟通想疯了,做出这么惨无人道的坏事,还自以为是万能的神巫! 幻景中,一个巫女慢慢转过了头,对着翡翠笑。那笑恶毒、阴森地刺穿她心脏。她泡在水中的身体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水好冷!为何那巫女的影像那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头又痛了,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当她要记起某些事情时头就会痛?翡翠懊恼地骂着自己,一阵淡淡的月光覆盖着她的眼睛。她抬头,顾玲珑手举着什么,对着月亮折射出光芒。 她迅速上岸,整理好衣服,急忙向山头跑去。顾玲珑,你掌握了什么秘密? “翡翠,听好,你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一个叫顾玲珑的人,好好地保护他,发掘他童年时的记忆,我会暗中帮助你的。你帮他想起小时候的事,带上这只黑猫,顾玲珑会相信你的,保护到他看着简影在他手中倒下!顾玲珑他也是警方的卧底,所以我希望由他来破这件案子!” “为什么唐哥把功劳让给别人呢?”翡翠不解地问。 “我一个幕后之人,不贪什么功,我要的不是这些。” 翡翠又想起了唐哥说这句话时的古怪笑意。唐哥隐瞒了什么?但是姐姐说过,他也是一个好警察,让她信任他,帮他完成任务,扫清犯罪团伙,这也是姐姐的遗愿。所以,她一定会为姐姐完成这个心愿。 月光下,顾玲珑终于看到了白玉珠里刻着的字。在月光的作用下,字投影出来:玲珑宝藏,日月相合;干坤永固,宫墙所在。 尽管很隐晦,但他终于明白了意思。“日月相合”指的就是玉璧和玉钺,因为玉璧和玉钺的形状刚好是一个像太阳,一个像月亮。干为阳,坤为阴,阴阳交合,万物永固也指代了太阳月亮的阴阳相调。“宫墙所在”,也就是说玉璧和玉钺相交得到的路线图也就是“宫墙之画”的所在。 而那幅“宫墙之画”里藏的路线就是找到当年唐太宗以借和氏璧为幌子而为子孙留下的巨大财富。 “宫墙之画”就算找到,也是只得一半的线路图,另一半的线路图在另一只唐镯里。两幅图凑起来才是真正的寻宝路线。而顾玲珑所掌握的唐镯秘密,也就是手上的这颗玉珠则只是告诉他找出“宫墙之画”的路线途径。 这样复杂,难怪代代相传的三大家族到了今天依然无所获。他把玉珠放回了挂饰的内盒装置中,他嘆了一口气,又转身往山洞棺材群中走去。 一旁的翡翠走了出来,她终于知道了唐镯里的秘密。原来自己从他手上抢来的玉璧和玉钺里的线路是去寻找最后一幅“宫墙之画”的。而玉璧和玉钺合起来在月光下照只有通过唐哥给的这把镜子才能反光折射出路线,这些都是唐哥教她的。唐哥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线路,也只说是十多年前来这里时,盘洞教他掌握玉璧和玉钺功能的方法却没说真正的用途。他和盘洞也算有些交情,但盘洞就是不把玉器线路的真正用途告诉他,而这次唐哥就是让翡翠来弄明白。但为何知道了真相的她,到了这刻却不愿把真相告诉唐哥?翡翠第一次感到了矛盾,她觉得唐哥和姐姐很不同,只有姐姐值得她信任! 第100页 回到盘洞住的阴暗小室里,她并没有说出她看到的那几批人,而顾玲珑也隐藏了他知道的秘密,各怀心事的两人坐到了一起。 “我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会暴露了。”翡翠淡淡地说。 顾玲珑侧头看她,为何忽然觉得她的神态语气和另一个翡翠那么像? “那个娃娃!”她顿了顿,“我出事之前那个娃娃莫名其妙地出现,我捧起它玩然后就遭到袭击。嗯,对了!在井边想杀死你的无头人是和盘棺一伙的,这个村的人都很神秘,都掌握着某些特殊的技艺。那天的人只不过当是表演特技一样装鬼吓你,而村民也确实是在你低头的那瞬间奔走不见的。弄清楚这些扰人的迷雾,这里也不见得可怕,可怕的始终是人!” “我知道!”顾玲珑低着头像在沉思。 这个村的风俗,除夕杀鬼仪式一举行大家就要纷纷躲起来,不让鬼体找到避难的身体。所以那两个人才会被杀了也无人过问,盘棺似乎要杀人灭口,把知情的人除掉。还有那个怪异的娃娃,我怎么……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在哪儿?翡翠抱着头,汗珠密密铺了一层,每当她要想起某些事时那种痛就折磨侵蚀她的大脑。 正当此时,地面有微微的震动。 顾玲珑皱了皱眉头,而翡翠却若有所思地站起,復又坐下,在等着些什么到来。 红色的物件在洞中一闪,顾玲珑连忙接住。那条蟒蛇迅速退下,他看到手上抱着的是一个半人大的娃娃。手触摸到娃娃的皮肤特别的细腻光滑,让人惊奇。他举起一看,一双眼幽怨无比地注视着他,那种怨气让人心头沮丧难过。 “这是人皮做成的娃娃!”顾玲珑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冷。 翡翠接过娃娃,放在地上,就那样和它对视着,暗暗的煤油灯光打在娃娃身上,感觉到它的眼珠子会随着人而动,总是在阴暗处幽怨恶毒地盯着你看。 翡翠累了,躺下身子来。睡在榻上,转身背对着顾玲珑。 她竟然这么放心信任一个外人,顾玲珑哭笑不得,哎,现在他只有在一旁站岗的份了。 坐在门槛上,他想了很多,拿出那块玉环归途,对镜子照着自己的脸。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脸也变形了,不成人样了?他干笑,想起了母亲的书信,他连忙打开来看。被袭击之后一直没看过母亲所留下的线索。 信并不长,原来这真的是父亲和母亲的定情之物,本是一对,另一只他的父亲依然留着。有了这枚玉环,顾玲珑就能找出自己的亲生父亲。欣喜总是不会长久,后面的记述让他犹如受到当头一击。 他的父亲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他在村里所犯下的滔天大罪永远无法弥补。由于没有揭发他的罪行,母亲一直处在良心的严酷责备中,饱受了良心上的折磨,最后含恨而终,用烈火燃烧自己丑陋的灵魂。 她把所有关于父亲的犯罪证据都放在了…… 放在哪儿了?顾玲珑急得疯狂,那页信究竟是没写完还是被人为地处理掉后面的部分了?为什么到了这里就什么也没有了?! 顾玲珑平生第一次对叫翡翠的女孩发了很大的脾气:“你给我起来!” “干吗啊?”翡翠似醒非醒,极不愿去答理他。 “信后面的内容是不是你藏起来了?快说!”顾玲珑一把扯过她手。 翡翠生气地甩开:“你发什么神经!我根本就没动过里面的东西,我一取到就连那玉环一起让你先看了!”说完,再不理狂怒中的顾玲珑转过身去继续睡她的。 幽蓝的灯下,唯有那个娃娃在看着他。那个娃娃是人皮而做,但为何翡翠听了毫不惊讶也不关心? 幽暗中,石室忽然一下子安静起来。很安静很安静,后面连着的耳室就能直通主墓室,这里到底埋葬了谁?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幽冥地下世界。为什么总觉得那双眼在盯着自己?顾玲珑抬头,还是那个半低着头的人皮娃娃。它的经歷一定是很惨痛的,这个娃娃俨然是个有两三岁年龄的小孩了。莫名地,对它产生了一种怜悯疼惜。 顾玲珑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娃娃抬起了头,眼睛看着他。 顾玲珑勐地惊醒,是幻觉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娃娃仍是对着翡翠半低着头而坐,而翡翠动也不动地面朝着墙壁,睡得很安静。 顾玲珑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扳过翡翠的身子。身子滑腻无比,一张娃娃的脸转了过来对着他笑。 他吓得连忙缩手,地上的娃娃呢?榻上只有娃娃,没有翡翠,娃娃开始在哭,哭得那么悽惨。娃娃的皮开始掉落。 一个女人笑着把这些皮捡起,安放在一个假的塑料娃娃身上。娃娃旁边还有一个大点的娃娃,是个男娃娃,也是皮肤滑腻却眼神幽怨地看着他。 诡异的女人指着一对娃娃说着什么。在说什么?顾玲珑用力地想听清。 “你们两个小畜生,也只不过是我的猎物罢了,哈哈!让你们的爸爸唐宋元尝尝我的厉害。和我作对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你俩就在宗庙里看着吧,看着我的好戏!” 唐宋元?唐宋元? “呀!”顾玲珑挣扎着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躺在榻上了?地上仍旧坐着那个娃娃,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娃娃的头仰起来了,那双眼,冷冷地注视着他。他头上一脸的水,那条他放过的会飞的鸡冠蛇直立着身子看着他,石榻旁的一杯清水打翻了。 第101页 “你是报恩来的吗?” 蛇自然不懂回答,转过身游走开了。 “动物犹懂感恩,真是人情何以堪!” “翡翠哪儿去了?”顾玲珑看向四周。 “翡翠去找寻属于她自己的记忆。”盘洞转了出来,身后仍旧跟着那条会飞的蛇。 “想听听关于这个娃娃的故事吗?”盘洞指着孤单单坐在地上的娃娃。 “女娃娃本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有父母有哥哥。一家人和一队考古学家无意中来到了这个村,迷了路。她父亲是个考古工作者,见了大量的古墓群就一心只想研究它们的歷史,却与村里有地位的族人发生了争吵。这里是个土村,山高皇帝远。有太多的不为人知,也不愿人知的秘密。所以村里的人想尽一切办法去隐瞒。那时,男人年轻气盛,也不太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所以他的妻子在路上感染了瘴气病毒不治而亡。 “而他在其他的考古工作者要离开的时候,他坚决不走。正在此时他的一对儿女双双失踪,就如你梦中所见的一样,这双儿女是被村中的巫女剥了人皮贴在模具娃娃身上从而制成了真人大小的人皮娃娃。” “其实男人并非迷了路,他是怕说出真相,其他的工作者就不愿前来,所以他再次来时是一家四口以轻松考察为名领着队来了这里。早在十多年前他就来过这儿了,还带走了只有几岁的你。 “他第三次来是去年的事了,他把害死他儿女的巫女杀了,也在无意间救了我。他其实内心也很矛盾,活在了痛苦之中。他会向我忏悔,因为他知道我不会出卖他。为了报復,他利用了身边一个又一个的人。 “他调查出日本的一个盗卖中国国宝的组织,此事牵连极广。他一点点地追查,发现了一个名叫李深雪的女人十分可疑。她在文氏大厦内装鬼,吓倒了当时的你和翡翠,也一次次地扮鬼去恐吓翡翠让你们相信有鬼神。而李深雪把叶蝶那女孩推向高楼时,为了计划不暴露,他也没有去救叶蝶,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深雪做完这一切,也拍了下来。他要等,等一个好时机,等李深雪和她背后的组织浮出水面。而且,只有这样,翡翠才会相信他,为他所用。 “那只黑猫,也不过是它在晶片被取出以后及时地被他抢救过来,放回到翡翠身边,让你们去继续为他把这件事查下去。那个拷贝的副本他还是差了一步,被别人抢走。 “而他也利用了你和翡翠去实现他的復仇大计,翡翠就是当年他的姐姐在执行任务时用生命救下的女孩,所以当他再次找到这个女孩时,他就使她在惊恐绝望中一步步地找出他想知道的真相。 “他完全忽略了翡翠的死活,他很痛苦矛盾。但被仇恨折磨,扭曲了他的灵魂,所以他一面復仇一面向我倾诉他的罪恶。 “他在几经周折下偷出了他儿子的人皮娃娃,留着这个女娃娃在村里。他一手安排翡翠潜伏在村里成为巫女,又利用了自己的女儿的人皮娃娃使翡翠受到盘棺的猜疑,达到加速盘棺和内部人的分裂,好一击即中。他就是唐宋元,现在他应该到了!” “那为何我会梦见娃娃的梦境?”顾玲珑百思不得其解。 “那只不过是他的催眠罢了!”盘洞说完把娃娃的足部硬塑料外壳打开,里面有一个小型的录音机。 “摁动它的脚部就会先从娃娃眼睛处放出无色无味的迷魂药气体,让人进入模煳的昏睡状态,然后就会按着他的提示一步步地去做梦罢了,根本没有什么灵魂。 “那个巫女也是在做了这个噩梦后,死在了恐怖的睡梦中,也算罪有应得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顾玲珑隐隐感到了不对劲。 “因为想你拉一把接近疯狂状态的他。他已经在这个村里了,他在等着结局。翡翠也只不过是在他的利用范围之内行事而已。” “翡翠!她真的是翡翠!”顾玲珑大急。 “沿着这个秘道直走出去吧。该来的始终还是要来的。翡翠也是刚走,你还来得及,这些都是你们的命罢了!” 谜底慢慢地揭开,尽管十多年前不知道唐宋元为何要来这里,但今天看来是要了结了。 初五,会是一个怎样的日子? 第二十章 最后的死神游戏 走到尽头,是茫茫的大海。海水那样深那样漆黑,让人觉得无助。顾玲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翡翠偷偷取走,除了他手中父亲遗留下来的玉环,看来翡翠始终不知道自己被唐宋元利用。 看着茫茫大海不远处的一叶小舟,孤孤单单,脆弱得风一刮就倒。顾玲珑心里起了一阵阵怜惜,他摘下海边浅水区的芦管,轻轻一跃跳入水中。迅速游近小舟,两手紧紧抓着小舟底部,靠着芦管唿吸。 小舟在茫茫的大海上摇曳,越来越快。经过几个小时的跋涉,看来目的地快到了。 站在高处张望,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岛屿,离村子也不算太远。翡翠上了岸以后就迅速地消失在森林中。而自己呢?又该往哪儿走? 忽然,林间传来一阵枪响,翡翠?! 顾玲珑大急,忙向枪声处跑去。这里竟然发生了一场恶战,没有看见翡翠。只看见几个外国人和盘棺发生了枪战,究竟是怎么回事?翡翠在哪里? 第102页 盘棺被枪弹打中,几个外国人纷纷逃离。 顾玲珑连忙走近,俯身去摇盘棺:“快说,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严明要……要杀人灭口!他和庄家……庄家要毁灭文物……文物交易……”一口血吐出,盘棺倒在了那里。 顾玲珑拿过盘棺握在手里的枪。 文物交易?难道那些子家的交易和与庄家接头的外国人就是来这儿交易?他在千计万算中,有了一个模煳的影子。翡翠手中关于叶蝶的日记,那个人指的不是子剔透,而是简影!子剔透是不爱喝茶的。 那些照片,子剔透和叶蝶、叶云、文颜、李深雪的合照根本不算什么,因为子家本来就和庄家有联繫,所以他曾经接触庄家姐妹不算什么。而文颜和李深雪都是简影有意安排接近子剔透,以此来迷惑大家视线的,简影精明地让大家去找到这些线索;让翡翠爱上子剔透,然后他就以有子剔透的犯罪证据逼翡翠就范,翡翠唯有带着这些线索出逃。只是翡翠出逃途中又遇到了唐宋元,失去了一段记忆。而她却误认为子剔透有可能是杀人兇手,简影今天把所有的人引到这里来,顾玲珑的上头也被骗来这里交易文物,就是为了让他们自相残杀,简影却能置身事外。 终于拨开了这些迷雾,到了此刻顾玲珑觉得人是那样自私,各怀鬼胎。他飞快地朝密林跑去,他要将这群坏人绳之于法,以一个真正警察的身份。 唐宋元也不知道的,他的另一个卧底身份。 他迅速地发了一条简讯:“我已查明真相,一定将犯人绳之以法!” 网络有点堵,但是否能送出已无关紧要了。 又是一声枪响,顾玲珑提气直追,翡翠你一定不能有事。高山之上,有一个人遗世而独立,是翡翠,她没事! 翡翠用枪指着严明:“你不是很想得到这些宝藏吗?”她手上举着那对日月玉璧和玉钺,“你在古董村杀人取尸油,现在更杀人灭口把古董村里盘棺的手下一一杀死,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避过法律的制裁? “你不是很想知道藏宝图的路线吗?藏宝图就在我手上!” 忽然另一处传出了枪声,是庄叶希和子剔透从丛林中蹿了出来。子剔透极其狼狈,庄叶希举起枪把严明射杀。尽管他们躲在丛林中开枪,但还是被远远跑来的顾玲珑看见。翡翠寻着响声张望并不见人,而一旁的子剔透显然是一脸惊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被庄叶希扯着跑。 枪又举起了,对准了翡翠。 庄叶希想在这个无人知道的岛上杀人灭口吗?顾玲珑及时地举起枪,开火,打向庄叶希的心脏。而这时,顾玲珑收到了一条简讯,却没有发现。 庄叶希倒下了,翡翠惊恐不定地站着。子剔透被这一连串的事吓得失了神,疯疯癫癫地向翡翠靠近。 “妈妈为什么骗我?你们为什么骗我?妈妈不是来做生意的吗?为什么是贩卖国宝?为什么?” 翡翠看见疯疯癫癫的子剔透出了神,一动不动,眼神里流露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难道翡翠都记起来了吗?简影呢?简影躲在了哪里? 顾玲珑急忙走过去,庄叶希竟然没死。他不断地吐出鲜血,嘴里在诅咒:“简影,你也逃不掉的,我已经把你所有的犯罪记录交给了子剔透!” 对了,简影!光线的反射,顾玲珑和翡翠同时看到了隐在密林里的枪,来不及了。顾玲珑一把扔出了手中的玉环,“嘭”的一声,玉环挡了子弹碎成两半,滚出老远。 翡翠,她竟然傻到以自己的身体去为子剔透挡枪!庄叶希为什么要这样说?顾玲珑迅速地跑过去,扶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翡翠。她没事,再看一边的子剔透,显然他受了伤。原来玉环虽然挡住了子弹,但飞起的碎片击中了他。没时间了,看见草丛里的耸动,他急忙追上去。 顾玲珑和简影始终要有一个了结,现在的情况很不利。上头始终没有说那个网站里关于简影的犯罪记录是否是真的。严明死了,古董村一切的线索也断了,简影要逃过法律制裁也是极容易的。 “妈妈,你要做什么?为什么绑着我?”顾玲珑忽然在途中听见了子剔透的妹妹子灵透的叫声。 “翡翠不见了,你就是代替的‘玉人’供品!不痛的,真的!妈妈已经牺牲了剔透了!不倒卖国宝,妈妈怎么有钱去支持摇摇欲坠的子氏家族呢?妈妈也是很辛苦的,啊!乖孩子,不痛的!我收养你,你就当报答我吧。有了钱,我才能保护祖先的瑰宝和氏璧,只要把你献出了,仪式举行了我就能和和氏璧通灵了。啊,剔透他被我逼着和庄氏姐妹恋爱,怎么就不能把她们戴着的唐镯要过来呢?算了,和氏璧的秘密始终是要靠祭天的仪式来达到通灵的!哈哈哈……” 顾玲珑终于看清了子夫人的真面目,她已经完全的人格扭曲了。 子夫人穿着古怪的衣服站在一张祭台上,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她已经接近疯狂边缘了,她骗子剔透来这里是做生意,让子剔透去承受她倒卖国宝的罪名。 看着她就要手起刀落,顾玲珑正想打掉她手上的刀,忽然一枪正中她脑门。 顾玲珑马上躲了起来。是唐宋元带着几个人走了出来。 第103页 “这个魔鬼竟然疯到了这个程度!我们一定要抓到简影。我已有了抓他的证据。他就是庄家和子家贩卖国宝的接手人。他暗中让外国古董商接收两家出手的国宝,外国人成了接头人,从而隐藏了自己,现在我已经从外国人那儿得到了简影就是他们的接头人的消息了,不要让他跑了!” “是!”几个人分头去找。 糟了,刚才一定是简影故意引开了自己。翡翠有危险!顾玲珑连忙赶回原地。 翡翠终于醒了过来,头无比痛。她终于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一切,她是警方的卧底,接近简影,和简影相恋,在他的办公室里窃取了他的犯罪记录,但不知为何姐姐先一步到了,把她推向墙壁,说快假装昏倒。她不明就里,照做了,她假装昏倒在地,看着姐姐取下她的手套戴上,抢过她手里的磁碟要走。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简影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支消声枪。姐姐倒在了她脚下,而她自己也在惊吓中真的昏了过去。重度惊吓使她失去了她不想记起的回忆。她仍旧和简影在一起,忘了他所做过的事。 但她开始做噩梦,梦见一个宫装女人。不多久,简影骗完了她父亲所有的钱也消失了。然后,她来了北京,认识了子剔透和顾玲珑随即陷入了女鬼的恐慌之中。当她再次出逃,她在途中遇到袭击,是唐宋元救了她。而她在遇袭时撞到脑部也就随即忘记了在北京的事而记起了姐姐交给她的任务。到了这一刻,她已经完完全全地都记起来了。 “终于都记起了吗?冷翡翠!”站在她面前的是简影,“知道我秘密的人全死了,只剩你了。我一直给你机会,但你总是不肯回头。我制造机会让你爱上子剔透,那样我的目的就可以实现,你果然帮我引出了庄叶希和子辟月收着掖着的‘宫墙之画’。但我让你离开子剔透,为什么你不离开?如果那天,你能答应我的婚事,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刻!”简影把枪举了起来,对准翡翠,“你的顾玲珑再也来不及救你了,哈哈!” “砰”的一声,枪声响起,却是简影倒在了地上,他的右肩中了枪,手枪掉了下来。他勐地回头,顾玲珑站在那儿。 “怎么会是你?!”简影无比惊讶,自己明明已经调开了他。 “很惊奇吧,简影!”唐宋元也走了出来,“我知道,庄叶希根本就没有你的犯罪记录,你藏得太好了!犯罪的手法太完美了!只有我逼你去杀翡翠,顾玲珑才会不顾一切地杀了你!”说完,忽然转头对着顾玲珑就是一枪,子弹打在了顾玲珑的肩头。 唐宋元疯了吗?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顾玲珑? “不!”翡翠失声痛哭,她心里全乱了。 顾玲珑倒在了地上,忍住痛问他:“为什么?唐宋元?!” “简影的犯罪证据是我故意夹在那本册子里的,让你相信他真的犯了法。再暗中找庄叶希谈好,让庄叶希说出子剔透知道简影的秘密,如果庄叶希那样说了将来法庭上我就会帮他向法官求情减他的刑。其实庄叶希和子剔透跟外国人交易时就被我的人当场抓获,而我故意放了庄叶希和子剔透。庄叶希这样说,简影才会将子剔透杀人灭口,翡翠就会为了保护子剔透以身去挡,而你就会狠下心来杀了简影。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唐宋元的脸笑得变了形,无比狰狞。 唐宋元顿了顿继续说道:“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的妻子和姐姐、儿女全被这个魔鬼杀了!我本是警察里的卧底,深入简影的组织里,但我潜藏了多年依旧无法找到他的犯罪记录,这个组织总是严明暗中操控,每一次的交易我都无法捕捉,眼看着时间一分分地流逝。而另一方面,我查到了蛛丝马迹,来到了这个杀人魔坑,这里是简影每次秘密交易的场所。” 他深吸口气,对着简影说:“这也是你大量制造棺材的地点,你这个人真的是贪得无厌了。我的妻子儿女都被你的手下盘棺害死,今天是我讨回这笔帐的时候了!顾玲珑是你的弟弟,能让你俩自相残杀真是无比痛快!”他指着简影大笑。 “唐宋元,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还是一个好警察,不要一错再错!”顾玲珑大声唿叫。 “回头?我已经没有归途了!我的姐姐、妻子、儿女难道就该死吗?难道他们就不无辜吗?怪就怪你是他的弟弟!你母亲那封信的最后一页是我藏起来的,她的相好就是简影的父亲!只可惜他死得早,留下了他所有的罪恶给了简影,简影仍做着尸油的生意。你的父亲果真是十恶不赦,知道你母亲有‘宫墙之画’就百般引诱,但似乎他得到的只是无用的图还得了怪病反而一命呜唿。不过他的祖业倒是由他这个更恶毒的儿子一手继承了。我的父亲那个时候和他的父亲进来古董村就再也没出来过!你们兄弟俩欠我唐家的,我要你们十倍偿还!”说完,他用力一扯,简影脖子上的另一只“归途”玉环应声落地。 就在他得意万分之时,简影左手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把枪射击。 “小心!”顾玲珑大叫。 唐宋元倒下了。 “哈哈……想不到最后的赢家始终是我!”简影挣扎着起来,血从他的右手一直不停地流出,他仍坚持去捡那对日月玉器,“最后一幅图的线路终于齐了,哈哈……宝藏将会是我的!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严明才是我的兄弟。他是我的哥哥,我的父亲在和我母亲一起之前就有一个髮妻,严明从小寄养在父亲好友那儿,而且父亲还曾救过严明的命,所以他才会甘心为我卖命!我把所有的罪都推给了他,而他仍不知道做了我的替死鬼!如今他死无对证了,看你们奈我何!唐宋元,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顾玲珑才是你的亲弟弟,哈哈!” 第104页 血不停地流,简影抱着沉重的玉器站在山顶疯狂地大笑,终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朝着大海掉落下去…… 翡翠迷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手里举着枪,仍对着简影刚才站着的地方。她默默捡起地上的“归途”玉环,碎开的玉环掉出了一枚小巧的戒指和一封信。 信里的内容大致是,简影的父亲和唐宋元的父亲一起来到古董村,原为考古。唐宋元的父亲真名胡易,那时他的妻子已身亡多年只留一对儿女即后来隐姓埋名的唐宋元和唐明清。他们胡家的祖传有关和氏璧的资料和简家如出一辙,经不起简父的劝诱一起来这里寻宝和考古。但简父却是另有目的,他由子夫人那儿得知子夫人的妹妹盘女有“宫墙之画”。于是,简父一心要得到图找出宝藏。奈何盘女和胡易慢慢相爱,他苦追不得又不知画卷藏在哪儿,暗中制造尸油和制造瘟疫又以救世主的身份拯救村民以得到村民拥戴的事被胡易窥见。 胡易带着盘女想逃走,出逃太急,也为了以妨万一半途被劫,只有把搜集到的关于简父制造尸油的证据藏在了盘女神洞中的床榻底部。简父当晚抓了盘女引诱胡易出去将其杀害,为了得到那幅图,他不惜迷奸盘女,使盘女失身于他对他有所依託。其实,这一切都让盘女暗中窥见,奈何盘女有了胡易骨肉,所以只得从了他以保腹中胎儿,更暗中在那幅图里下了慢性毒药再赠给他,这就是简父为什么会回到家中几年后离奇死亡的原因。而那时的顾玲珑也即七岁左右的盘长生,也被十七八岁的唐宋元带了出去。 当初简父把玉环给了顾玲珑是因为以为顾玲珑是他的孩子,但他临终前终于察觉到不妥,命令严明去把盘女和顾玲珑杀死,制成自杀的假象,更让严明把藏宝线索图“宫墙之画”传给长大后的简影。 讽刺的是,简影果然和他邪恶的父亲如出一辙,都是害人的魔鬼。 唐宋元带出顾玲珑免去了一劫,却始终以为顾玲珑和简影是兄弟。 盘女和胡易是相爱的,这枚戒指就是他们的定情之物。 唐宋元知道了真相,自己机关算尽,最终害的还是自己的弟弟。 “对不起!”唐宋元悽惨地说着,他已经奄奄一息。 “哥,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两兄弟的手终于握在了一起! “归途?我的归途又在哪儿?”唐宋元伤得太重说起了胡话。 翡翠挣扎着爬过来,她也受了重伤。 “翡翠,对不起!为了復仇,我……” “别说了,唐哥,我不怪你!我的命是姐姐救的,本该还你!” “一切的事都在命运的控制之下,你相信‘先知’吗?其实它真的能给人不同的启示。但人的心难测,你觉得呢?人为或者命运?!和氏璧带给世人的警示究竟是什么?一念天堂抑或一步地狱?或许,退一步的善念正是海阔天空。人性的贪婪善臻都通过和氏璧来得到显现。它果然是通灵宝玉,把邪恶的人一步步带向毁灭!咳……咳……” “唐哥,别说了,你的身体受不了!”翡翠想按住唐宋元流血的伤口,看着开始说胡话的唐宋元,她感到痛苦无助。 “翡翠,你别恨我!” “我从没有恨过你,唐哥!真的!” 唐宋元给她的镜子“先知”,它照出的不过是人内心的恐惧和心魔。世上本无鬼,人的心才是真正的心怀鬼胎。镜子照出的都是内心隐藏的东西,把一切邪恶毫无保留地照出来。它确实是“先知”,但绝不会是制造恐怖的鬼具。人心难测,比鬼更可怕。 唐宋元忽然推开了翡翠,举枪自杀。 大队的人马赶了过来,但一切都已太迟。 原来,大家都没有归途,都不知何处是归途…… 尾声 不知何处是归途 翡翠抱着子剔透看着鸳鸯江边落下的太阳,能回到故乡真好! “剔透,你看看落日多美啊,剔透你快醒醒!”看着怀里的剔透,翡翠想抓紧却无从抓紧,“你忘记回家的路了吗?”子剔透中了子弹碎片,成了植物人,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一个清瘦的男人在远处看着她,翡翠,如果我没有认识你多好! 顾玲珑离开了江边,他想起翡翠和他说的话: “顾玲珑,对不起。从我恢復了所有的记忆起,我就知道了自己的一生所爱。他始终是剔透,他是那样无辜。你的心意,我无从回应,真对不起!我们是错过了归途了!” 一语成谶,果然他们没有了归途。 古董村终于恢復了宁静,而那个日本的组织也由唐宋元把之前顾玲珑在其电脑上看到过的日本音轨里的密码解密了,国家已和日本当地的国际刑警一起破获了那个组织团伙。庄叶希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一切都水落石出。而盘棺训练的水怪其实是因当地的环境恶劣,水质受了污染而导致陆地大龟的变异,生成了三个头躯体又庞大的怪胎,所以看起来像“四不像”。当地的盘洞和科学家对其圈养起来进行研究,其实水怪并不邪恶也不吃人,而简影尽管无法定罪,但还是自取灭亡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唐宋元恢復了警衔,成为烈士,顾玲珑他们并没有说出唐宋元所做过的错事,毕竟唐宋元做的也只不过是将坏人绳之以法,他的目的本是好的,一些做错的事情也是发生在一个卧底无法控制的局面情况下。 第105页 顾玲珑和翡翠也都恢復了警察身份,但他们都推辞了。 顾玲珑没想到,原来唐宋元和他一样都是双面卧底,他以为唐宋元是一个盗宝组织的,但唐宋元只是在调查简影。真的是有太多的想不到了! 下着雨的石板巷子里,翡翠叫喊着小猫:“玲珑,别顽皮了!快出来!”脚一滑,身子微侧就要摔倒。 突然,她被轻柔地扶住。睁开眼,原来是顾玲珑,没想到会在此碰见他。但顾玲珑的心意她只能辜负,只得嘆一句无缘罢了。 念及此,翡翠还是温柔一笑:“谢谢!” 小猫从她头上跳过,她仍旧滑倒在他怀中,抱住她时,她一回头却碰到了他带着茶香的唇,那是六堡茶的味道。他是江南人,一向爱喝龙井清茶,如今却爱上了黑茶。 翡翠和他脸上都是一红。 “我不忍心见你摔倒还是出来了!” 翡翠仍旧低着头,任凭雨打湿了她的头髮。小巷子里是特有的南方建筑,小巧的骑楼古城蜿蜒千里,美丽的城墙曾经见证了它的辉煌。这里的雨巷很清新很安静,他决定留在这儿吧,这里很安静,真的很安静,可以让人忘记过去的腥风血雨。 “你不回北京了?听说有人聘你做文物鑑定员。”翡翠终于抬起了头,看着他。 “你不是也不回节目组了吗?”他问。 翡翠没有说出,她是为了沉睡的子剔透留在了安静的梧城。她知道顾玲珑明白她的心意。 两人相视一笑,走进了安静的雨巷…… 书名:古物奇谭·古董新娘 作者:绿桥乔 出版社:贵州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7-10 isbn:9787221142238 内容简介 卧底警察盘长生受邀进入广播大学文物专业,调查古书《晚清异闻录》研究课题多人失踪案件。首位受害者在失踪第七天,头戴玉覆面,身着丧服的尸体被找到。旧的问题未有线索,新的疑问又产生,正当盘长生争分夺秒地寻找第二位受害者之时,在宿舍楼顶跳奇异舞蹈的女生谷清阳引起了他的注意。 而谷清阳,正是《晚清异闻录》研究课题组的第六人,亦是整件事件中没出事的人。盘长生重点保护谷清阳,谷清阳利用自己的学识帮助盘长生破案,二人渐渐因案生情。 只是随着调查的深入,盘长生却越发疑惑谷清阳的身份。 她究竟是谁?她究竟藏了多少秘密?为何揭开了真相兇手伏法,也不能停止来自古物的诅咒…… 编辑推荐 接连诅咒惨案,是人心险恶,还是古物的报復 警察盘长生卧底文物专业,探查“鬼新娘”谷清阳秘密 嘘,你没有破解最后一个疑团,还有一个人 第一章 晚清异闻录·诡歌谣 七月节,鬼门开,魑魅魍魉齐出来。大人出,小孩进,端水照脸鬼无头。中元节,阴森森,亏心之人鬼敲门。鬼敲门,索命来,人心不古世道衰。 十四日,鬼敲门,戏棚满院席满座。有影进,无影出,来来回回谁是人?子时缺,午相交,阴辰阴时把人找。人在笑,鬼在哭,扶乩错把人来找。 十五过,鬼门关,善恶到头终有报。好人走,坏人来,端水照脸谁是人?冥烛照,衣纸烧,明天太阳就到来。谁是人?谁是鬼?血色人间无忠良! 阴恻恻的歌声飘过公主坟,满地错落着金钱衣纸,纸灰瀰漫。 夜深了,街道上一片荒凉。一身灰白影儿舔着路边香烛。一声惨叫,一个提着灯笼的僕人躲进了府里院落大门。灰白影儿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雨淅淅沥沥,愁得人慌。雨打在镶着“归府”二字的巨大牌匾上,让人觉得更加阴冷。归府不就是鬼府吗?几个好事胆大的半大孩子提着灯笼在公主坟上走,一个闪电紧挨着一声惊雷响起,冷光照亮了“归府”。 “我怎么觉得这府宅特怪异!”一个孩子发了话。 “胆小鬼,怕死的现在就滚回家去。”为首的一个大孩子揶揄,因他姓苟,所以大家都叫他狗子。 “谁说我怕了?!” “真不怕?听说这宅子可是闹过鬼的。”狗子存了心要吓唬他。其他的几个孩子也跟着起闹。 “胡说,我二毛子可不怕!” 狗子道:“听说这家子怪得很,专挑这鬼里鬼气的日子娶媳妇。那老爷娶了好几房妻妾了,但人没几天就不见了。” 几个孩子沸沸扬扬地说开了。 “听说归谬归老爷子第一房太太死得怨。”吴福插嘴。 “这是怎么回事?”狗子连忙问。 二毛子有些心不在焉,他们一帮孩子本是围成大半圈儿站着聊天儿的。忽然,一道红影在狗子身后晃了过去,吓得二毛子赶紧揉了揉眼睛。 “二毛,你干吗?”狗子被他惊恐的眼神吓着,回身看什么也没有。他不禁有些怒。 “没什么。”二毛子闭了嘴。 吴福说起了关于归府第二房太太的往事。 归府的二太太人称魏氏,景德镇上人氏,父亲在皇窑厂供职。自她嫁到归府后,整个归府起了异样的变化。 再后来,魏氏就无缘无故地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失踪的那天刚好就是阴月的中元节。家僕门童都认定她是在府内消失不见的。女主人被鬼带走的消息在府内慢慢地传开,大家开始变得人心惶惶。 第106页 而老爷每隔几年就会娶一个媳妇,每个女人都是在鬼月娶回。她们都看见了诡异的女人,听到了恐怖的声音。她们一个个都疯了,最后消失不见。 “今天,归府又要娶媳妇了……”吴福的声音变得尖细而诡异,尖得如女人的声音。 大家无不感到身上传来阵阵寒意。一个盖着红盖头的女人,穿着漆红的鎏金新娘袍子轻轻地向背对着她的众人走来。 二毛子是唯一面向她的人,他感到自己的腿在不听使唤地颤抖。他指着对面,吓得说不出话。 大家察觉到异样,转过身,可背后什么也没有。但他们的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许多人,或许根本就不是人,影影绰绰,零星地散在公主坟上。它们或三五成群,或形单影只地跪在衣纸蜡烛前。 那几个男孩再也忍不住,轰地全部散去,只留下二毛子一人。二毛子吓得尿了一裤子,看着盖着红盖头的女人向他走近。 风吹过,掀起红盖子,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头的女人…… “啊——”二毛子再也承受不住,昏倒在地。 听到外面的惨叫声,家僕的手抖了抖,杯里的茶水晃出了些许。老爷半闭着眼,淡淡地说:“恶鬼抢吃啊!” 家僕们一听,皆是一怔,只觉在这府内,连老爷也变得诡异起来。 刚跑过二进门内院的一个家僕,脸色灰白,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他被给老爷奉茶的僕人一把拉住,喝道:“来福慌什么,照了水盆再进屋。” “我刚看见吃、吃元宝蜡烛……”来福看见老爷脸色大变,连忙住了口,在院中天井下站稳,把头慢慢地探进水盆。水里除了他什么也没有,来福舒了口气。突然,一道白影在来福头上晃过,白影低着头看他,然后水里的人变得模煳起来。 “嘭”的一声响,水盆翻倒在地。 “我看见三太太,看见……” 归府一下子全安静了下来。 “记住了,什么也没有!”老爷语气仍是淡淡的,转身走进了里堂。 里堂布置得一片惨白,只剩一对挂在门头上的灯笼是红色的。 案几擦得一尘不染,上面摆放了一只明宣德香炉,上面插了三根贴了金字银粉的香烛。老爷小心翼翼地把一对洁白圆润的蜡烛插在香炉的正中。香烛是做法最传统的香,香烛里用的是芦苇管芯,所以里面是中空的。等蜡烛烧完,里面的芦苇管芯就会成灰。而洋蜡烛或者新式的蜡烛制作都不用芦苇管,里面是实的,自然也就不会形成“蜡炬成灰泪始干”这种独特现象了。 今天是老爷大婚的日子,但这一屋子的白对上门口随风而动的大红灯笼显得更加刺眼。整个宅子空空落落的,院中槐树落了好些叶子,风一刮,在院中唿唿地打着捲儿。 因老爷婚事,所以一众奴僕早已得了令去伺候,小六因没训练好所以不能进入内院,内事也不方便和他细说,所以管家只吩咐小六入了夜千万别乱走,就待在自己房中。 小六只十四五岁,正是多事好动的年纪,岂肯乖乖待在房里。听到后院有些动静,就支开了半扇窗子。他看见,归府的后进院落的后门开了,一对穿着白衣裳,头上戴着白色尖尖帽撑着白幡的领头人,领着一队同样身着白裳的人抬着一顶鲜红的龙凤轿子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撒着衣纸。没有敲锣打鼓,也没有媒婆接亲。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慌。 轿子放到了地上,没有一点声音。衣纸铺了一地,形成一条纸钱小道一直延伸进内院主厢房。而那群人忽然就退了下去,退得那样快,快得一下就没了人。 小六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得紧紧的,他想起了民间对于归府的传言——“归府老爷啊,一到了鬼节就会娶鬼媳妇!” 他惊恐,但又忍不住好奇心,只好在窗格煳纸上戳了一个洞,偷偷地看。 风起了,红轿子里露出了一只小巧的脚,脚上穿着一只鲜红的鞋子。鞋子上绣了好多红色的缠线花枝儿,枝叶相纠缠,红红的牡丹,红红的花叶,努力地纠缠着,仿佛要纠缠得挤出了血,挤掉了魂才肯罢休。缠枝花纹富贵牡丹绣鞋此刻如催命的恶鬼,拼命地要把小六的魂勾掉。 看不见轿子里面,只能看见一只红绣鞋。许久,风停了,一只苍白的手扶上了轿门。小六的心又是一颤,只见一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弯着身走了出来。天更黑了,主院为什么这么安静。难道酒席没人来吗?小六想得心里直发毛,只见新娘一步步地向他房子走来,他的心已经蹦到了喉咙顶尖。 小六连忙跑到床上用被子捂住了头,他想到了鬼新娘的传说,想起了鬼新娘要吸阳气的可怕事儿来。 忽然,一切都静了下来,他给自己打了打气,小心翼翼地下床,走向窗眼往外看。后院什么人也没有,轿子也没有,衣纸也没有。 他想走进内院,但发现通往内院的月亮门锁上了。他有点泄气,把耳朵贴近门上侧耳细听,内院死一般的静,静得惊心。早上管家吩咐大伙时说过的话,忽然就如一股阴风吹过他项间,飘进他脑海里:“今晚老爷大喜日子,要摆四十四桌宴席,你们得好好准备,厨子那边也得看紧。” 第107页 此时,他只想逃,因为只有冥婚才摆四十四桌。他转身想走,但身子一下软倒在地。他不敢抬头,因为地上是一双红色的缠枝花纹富贵牡丹嫁鞋…… 盘长生合上书,这是一册名为《晚清异闻录》的古籍。 盘长生也就是顾玲珑,他又回到了北京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来。 按他的意思,他是再也不想回到这个地方。这里有太多的伤痛回忆,回忆是如此沉重,每每忆及心还会痛。但他必须得回来一趟,因为翡翠的母校广播大学又出事了。起因就是有学生在学校附近发现了这册《晚清异闻录》古籍,随后找到歷史教授进行研究,开了一个课题。 学术研究本也是平常的事,但怪事就发生在这本古籍出现后的第十四天,看过这本古籍的学生开始失踪。如今已有四个学生失踪了,学校方面怕此事闹大,忆及冷翡翠勇破走私贩卖国宝一案,她的能力学校方面是绝对信得过的,所以请了她出面。 而翡翠一心留在家里照顾昏迷不醒的未婚夫子剔透不想再管外事,所以请顾玲珑代为出面。毕竟顾玲珑比起翡翠无论是知识面还是格斗能力都更出色,再者,他行事极为低调,没有人认得出他的身份。而学校方面明白了她的用意,表示会全力支持顾玲珑的工作。为了办事能更低调,顾玲珑改回了原名盘长生,毕竟新闻报纸等公众媒体报导的只是唐宋元等人勇破奇案,应顾玲珑的要求没有提及他,而盘长生的名号更是没有人知道的。 思绪又回到现实中,这《晚清异闻录》是一本地方志怪录,真与假糅合在一起,但是从学术上来说有利于研究晚清市民的风土人情。这册子书共分为四册,现在面世的只一册,这册书是为整合册的第二册(卷二),讲述了一个奇怪的家族,和他们会在阴历娶妻的古怪习俗。 可惜的是,这第二册书有缺页,以至于里面的许多重要内容都失传了。 “如果唐宋元在就好了,马上能为我解开第一个谜团。”盘长生闭上了眼仰头嘆息。 眼本就闭得不紧,忽然一点猩红刺破了眼球,跳将出来。盘长生一个激灵,星眸怒睁,四周很静,人也不多,哪有什么猩红。 图书馆二楼的书籍是教授级人物才能借阅的贵重书籍,也珍藏了许多古籍善本,学校的重视程度是不用说的了,学生是不允许进出这一层的。 经过盘长生的询问,这册古籍并不属于学校财产。那么,册子最初出现在何处?和失踪的学生又有什么关联?为什么看过本册书的学生会无故失踪呢?一大堆问题冒了出来,看来首要任务就是得查清古籍的出处。 盘长生还在思考,而小猫玲珑则灵活地画了一条弧线,再优雅落地。一双盈绿的猫眼在黑夜里显得幽绿诡异,只见它很快就消失在图书馆的另一侧。 奇怪,那里不是死角吗?这一下引起了盘长生的注意。小猫玲珑消失的尽头是图书馆的休息室,那里只有十平方米,是个密室。盘长生跑进休息间。 休息室布置得简洁舒适,一排復古的书架子挡在玄关处,隔绝了来人的视线。书架子后是一张小床,供人乏了休息。盘长生看向架子上的书,是一些珍贵古书籍的拓本。他发现了一本名为《诡府奇案》的拓本放在了书架的中间。其他书都落下了灰尘,独独这本显得过分干净。 盘长生将书取了出来快速浏览,突然,他的手停了下来,他被眼前的一幅图画震住。那是一组玉面具,通称“玉覆面”。组佩玉是很难得的文物,早前一段时间有许多富豪不惜砸重金,花大价钱也想得到一套组佩玉,更何况是做工精美而神秘的玉面具。 玉面具也属于组佩玉,整个五官是由一套特定的专配一个人的脸面而做成的一副组套面具。这样花费的玉料也会更多。玉面具的每个部分都是用金丝固定,形成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再用天珠、玛瑙、绿松石、琥珀等名贵宝石料子串成面谱的各根支线,一张华丽精美又带了神秘的玉面具就形成了。为了更好地遮盖住脸,玉嘴的部分比例特别大,使得整张玉脸扬起的嘴角线就犹如在微笑,令人看了毛骨悚然。 这是冥具,只有死人才会以玉面具覆脸。这本书上有记载,诡府鬼节娶新娘。新娘必以冥器寿服装身方能嫁入诡府。 这与《晚清异闻录》的记载有相同之处,不同的在于,《晚清异闻录》说新娘是红妆红嫁衣。不过,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繫吗?《晚清异闻录》说的是“归府”,而这拓本说的是“诡府”,这两者会不会是同一个府邸呢?歷史考古的课题不能随便开,一旦开了就要大胆设想,小心求证。 盘长生把拓本放进自己手袋里,正要往回走,却觉得背后有双眼在冷冷地盯着他看。他停下了脚步,转回头,那双眼透过书架上缺了书的空隙射过来。 那双眼如此空洞,如此冷漠。 盘长生吸了一口气,从休息室门口转回来大步向床走去。 但,床上什么也没有。 小猫玲珑到底跑哪儿去了? 不对,小猫玲珑是训练有素的猫,它绝对不会不服从命令就无缘无故地失踪。这里没有窗户,它进这里后再没有离开,只能证明这里一定有秘道。 盘长生在房内小心地摸索,走近床,床下传来空心的声音。这里竟然有秘道!这一发现着实让他一惊。休息室的门已被他反锁,他安心地开始研究打开密室的机关。 第108页 书架的书类摆设引起了他的注意,国学类、志怪类、地方史记、文学等等都是一批批按同种类的书摆放在一起作归类,偏偏中间那几格书的书种顺序全然是乱的,而且书嵴颜色的走向也很怪。盘长生把《诡府奇案》拓本放回原处。走远了看,书嵴颜色的走向果然有古怪。 看着拼凑而得的零零碎碎的画面,盘长生终于明白了箇中玄机。他飞快地将各书归类,随后再根据书嵴颜色调整,最后一本书放进去,就形成了一张玉面具的图谱。书放进去剎那,“咔嚓”一声床板翻动过来,露出了一段斜坡。 盘长生举起手电筒往下走去。 地下道尚算阔落,而且没有想像中的黑。他看了看四壁,原来壁中嵌有灯盏,盏上放了白蜡烛。而白蜡烛此时正燃烧着,跳动着昏暗诡异的火光。只一刻的出神,盘长生就想到了《晚清异闻录》里归府大婚的那对白蜡烛。 穿堂风吹到他脸上,闷闷的,没一丝凉气,闷得人心里起了毛,很不舒服。有风就有出口,这里究竟通向哪儿? 忽然,秘道内的白蜡烛全灭了。静,无比安静。除了他自己,周围就再没有生命体徵般的安静。被盯视的感觉又来了,前方三点钟方向发出了淡淡幽光。盘长生调整一下气息,慢慢走近。墙壁上吊着一个人。 那人的脸上覆着玉面具,没有唿吸。手电筒打在那玉面具上,在昏暗的灯光中展现着诡异的微笑。放出幽光的是玉面具上用萤光材质的珠类编织的面谱线部分,奇怪的是,这玉面具在眼珠处应是空心的,但这里却镶嵌了两颗萤光石。 手即将揭开玉面具的那刻,他的心勐地一跳,想起了唐哥唐宋元的话—— “考古有考古的规矩,我们是考古工作者不是盗墓贼。对先人我们得毕恭毕敬,如果你们有机会遇到首覆面具的棺,那先可得好好烧香祭奠,把尸身每一处细节都检查收拾好,最后才能揭开棺主人的面具。这也是我们这行的行规,大家可得记好咯。” 这神秘“玉覆面”文化的背后承载了多少秘密无人知道,外行人眼中顾忌的是面具的诅咒,故不能随意揭开;而考古学者不会惧怕更不会相信什么诅咒,但前辈们的话总得要遵循。盘长生将吊着的那人带出了地道。 现在是晚上八时,小猫玲珑已经候在床边上。 盘长生把床翻过来恢復原位,再把人平置于床上。 盘长生发现这是个身穿冥服寿衣且死去多时的女学生。 灯下,盘长生伸手小心翼翼地取下玉覆面。 女学生身形很魁梧,足有一米八高,所以在昏暗的地方,他错把她认为是男性。女学生长相中性,和校长给他的失踪学生的照片上的容貌吻合。她是第一个失踪的学生,名叫陈晨。她戴的玉面具是仿的,并非古物,但上面的玉石却是真的。 谁花费那么大的心思去布这个局?尸身在冬季的低温条件下保存得很好,看尸斑初步鑑定为死了一个星期左右。但她已经失踪了将近半个月,这期间的空白时间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以至于遇害? 旧的问题尚未有线索,新的疑问却又出现,盘长生真的觉得无从下手,此案看似简单其实一点也不简单。 为了不引起大家注意,他马上联繫了校长和通知了在北京的警察同僚秘密处理尸体。他要将这件事控制在最少人知的情况下进行调查。 第二章 玉覆面 北京的冬季依然是那般灰濛濛的,穿街过巷,胡同四合院里出,现代化写字楼里进,进进出出之间古今的交错依然还是那么和谐。盘长生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琉璃厂,走到了初次遇见翡翠的那家“玲珑望秋月”古玩店,只是店还是那家店,除了换了名字,人再也不是当初的人。 盘长生摇了摇头,迅速离开琉璃厂,吃过了午饭又回到广播大学里。 他直接找到了开这个课题的李成教授:“你们开课题研究这本书,证明一定是掌握了对于这本书内容某方面的有力证据。不然知道书册的人不会神秘失踪,而我一直奇怪的是,为什么只是你课题学生组的学生失踪而你却能置身事外?”他的问话咄咄逼人。 他等待李教授回答,而李教授始终只是保持沉默,这也就是不合作的表现。李教授总以歷史课题是在高度保密的前提下才能进行的话头来拒绝回答。学识上做研究最基本的前提是要求高度保密,但关乎人命,盘长生不能不知道关于整个课题内容和情况的来龙去脉。 “玉覆面的诅咒,鬼嫁娘的婚衣,冥器崇拜,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去找。”李教授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出了很决绝的话。 “那这册《晚清异闻录》是在哪儿出现的?或者说,是陈晨从学校哪里找到这册古籍的。这只是第二册,第一、第三、第四册又在哪里?”盘长生无法,在没有更多证据前他处于被动,而他要尽快找到失踪的学生。 “陈晨只提到是在校外怡心小园a区对面的那条旧街巷里一家冥衣铺内找到的,那店铺名为‘诡门关’,是挺邪的一个地方,我劝你……”李教授想了想没有把话说出来。 “教授不会真的相信什么诅咒的传言吧?”盘长生面带不屑。 第109页 李教授也不反驳,只是神色依旧凝重。顿了顿,他回答了盘长生第二个问题:“如果你能解开第二册的秘密,就能找到剩下的那几册。” 为了救出失踪学生,盘长生连夜赶到旧街巷。从这里向南偏北的方向望去就能看到怡心小院a区的904宿舍,那曾经是翡翠的宿舍,这条街他来过很多次,因为这个地方就是他和翡翠破案时去找过的冥铺,那个死去多时的贪婪老头开的店。 他看着店铺名慢慢寻找,奇怪的是一条不算太长的巷子走下去,并没有这样一家奇怪的冥衣铺。难道李教授欺骗他?不会,李教授不会说如此容易被戳破的谎话。 附近所有的街道岔巷盘长生都仔细找了,依然一无所获。正焦急时,他的电话响了,是警局打来的,接通,沉默,通话结束,一切不过十分钟时间。对方的意思是,陈晨是唿吸不畅导致休剋死亡,那里就是第一现场暂时找不到他杀的动机,但自杀也不成立,一切还需要更多的线索,否则此案将会陷入困局。 这起案子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学生们究竟是在课题里发现了什么而导致的失踪。盘长生觉得还是应该尽快找到“诡门关”那家冥衣铺,毕竟是陈晨在那里找到《晚清异闻录》的。 忽然间,盘长生脑里闪过一个很可怕的设想,第一个遇害的学生陈晨也是第一个发现、接触《晚清异闻录》一书和第一个离奇死亡的学生。她死亡的时间是从失踪那天算起的第七天,失踪将近半个月,如果真有七天这样的时间段,那就糟糕了。李教授是第二个看到这册古籍的人,然后第三个是叫严心的大二女学生,第四个是叫钱剑锋的研一的男生,第五个是叫晨雅里的大四女生,而第六个是叫谷清阳的大一女生。据闻,他们全都是歷史系里的拔尖人才,所以不按年级只论实力编进了这个课题组,给他们编个号,就是失踪的是一号陈晨、三号严心、四号钱剑锋和五号晨雅里,奇怪的是,属于二号的教授为什么会没事。而六号谷清阳显然接触此书未够十四天,所以这之间的联繫究竟应该是怎样划分呢?要找出的是失踪还是死亡的时间段。盘长生觉得自己像是找到了什么规律,但究竟是怎样的思路他又说不清楚。 正想问题出神的当儿,一阵微弱的光芒被他捕捉到。他抬头,正是这条旧巷对着的怡心小园a区904房的方向。但那里的灯光忽然就灭了,像被什么人忽然扼住了脖子,快速断气的那种感觉,只剩下黑暗。 他警觉地从大衣内袋里取出小巧摺叠式的高端望远镜望向高处,只见高楼之上一群衣着古怪的人在起舞。 离得太远,只能勉强看见众人一身披白,撑起白幔似在喁喁而动。盘长生再顾不了那么多,朝着怡心小园跑去。因为在他的脑海中,所有的谜团一点点地拼凑了起来。虽然远,但他看得清楚,那群人的阵势像在举行某种仪式。既像奔丧又像有女出阁,《晚清异闻录》、鬼嫁娘,还有玉覆面,李教授的话浮现脑海。 糟糕,按顺序绕开李教授来排列的话,严心就是第二个失踪的人,而且今天刚好是她失踪的第七天。她会不会在上面? 一看手錶,晚上十点五十分,他只能与时间争分秒。 楼房阶梯不断地向上延伸着,越往上越漆黑,黑夜似一团吞噬时间的魔鬼,黑得看不见路,看不见希望,看不见想见到的真相。 终于,盘长生来到了顶楼。他在门边停了下来。一切是那样安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唿吸声,寒天夜冷,手脚开始发麻。他看见了,暗淡的月影下是一群诡异的人,影影绰绰。 为首的一人,是个女性,身形颇为臃肿。只见她脸覆玉面具,一身缟白,只余一双玲珑小脚穿着一对红鞋。那猩红,诡异得似要流尽鲜血方肯罢休,而那一幕和《晚清异闻录》归府的奇异风俗不谋而合。 余下的五六个人只是穿着平常的孝服,他们的嘴一张一合不知说着什么。四周太安静,安静得只听见风吹过的唿唿声,地上的金钱衣纸灰全数扑到了盘长生脸上,一股烧焦的纸灰味,只有死人才会喜欢的味道。 为首的舞蹈者随风舞动,在生与死的边缘舞动着,因为她一只脚凌空踏在了十层高空,她的身子只要再往前倾,就会从楼顶掉下去,一如当年诡镯一案的首个受害人叶蝶(详情请看《诡镯》)。盘长生担心她就是第二个失踪者严心,更担心她真的会做出跳楼的自杀性行为。他手一挥,腰间的一根软钢鞭挥出,在半空中一打伸出七八米远。 盘长生瞄得极准,软钢鞭正要捲住为首者腰身时,一个突发意外使软鞭有了偏离,只拉到了那人的右手。 原来那人左手取出一把刀,麻利地从头顶往下切去。正是这一举动吓住了盘长生,那人原本戴着的玉面具连着一个比她身形小一点的白物直直地掉向地面。 幸得盘长生扣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那人的身体往盘长生所处的方向跌来。走近一看,他的眼里全是失望,因为她不是严心。 严心究竟在哪儿?一看时间刚好十二点,这群陌生的人会不会是为了拖延他的时间而故意在他面前演了这场戏? 盘长生忍下了怒气扶起她,沉声问道:“你是谁?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对面的女生年纪很轻,容貌秀丽,只见她明眸一转,熟络地挽住他的肩膀,不断撒娇:“我不在招夫婿嘛,这是我们家乡风俗。仪式完了,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男人就是我的夫婿。因为仪式有点古怪,外人见了怕是觉得恐怖所以选在这里不会引人注意。” 第110页 言外之意,就是这样奇巧的缘分牵引,外人不会注意的地方他都被牵引来了,这就是他们的姻缘所至。盘长生明白她心思所指,而她也读懂了他,眉眼一弯,笑得更甜,只腻着他不放。 “有这样一个招女婿的古怪风俗?”盘长生也不恼,只是月色下清俊的脸没半分笑意,眉心皱得紧。她软软的手抚上了他的眼睛眉毛,有点冰凉,她也皱起了眉:“真的,真有这风俗,要不你怎么来了?你好像有很多心事,而且藏得很深,深得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说话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只用手抚摸着盘长生的眼和眉。 “好了,闹够了快回去休息。你们是哪个宿舍的,我送你们回去。”盘长生话语间不带任何色彩,“嗯,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归水月。”她笑着回答,那微微上扬的笑容带有一抹坏气。 一声尖叫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只见楼下地上躺着一个人。 “你——”盘长生大怒,她刚才把身上的东西割开,难道刚才掉下去的真是人…… 他怕她逃了,拉着她往楼下跑去。因为刚才看她戴了玉覆面,对于此次的课题和传说中的鬼嫁娘重现,这个女孩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所以,他不能轻易地放开她。 倒是归水月一路娇嗔:“我是你的人,逃不了。但你也不用抓得那么紧,真的痛哎。”说完还不忘拿起手指刮刮脸蛋,意思是你盘长生这样抓着大姑娘羞也不羞。地面上开阔许多,因有路灯眼里的一切都很清晰,归水月长葱般的手指在灯下看更加温润水灵,白玉瓷一般的脸庞上细细的绒毛沾了露气十分晶莹可爱。他也只当她是个顽皮的孩子,一不留神放松了警惕。 归水月见机,一甩挣脱了他的手,跳出几米远回头做鬼脸:“你太大意,下次可别轻敌。”然后如箭一样跑了。 盘长生十分懊恼,被她那张天真如孩子一样的娃娃脸给骗了。追她是来不及了,走近被吓得不停哆嗦的女学生身旁,盘长生开口安慰道:“别怕,那是a楼天台上的学生搞的无聊恶作剧。”他的话说到一半生生卡住。 地上躺着的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脸上盖着廉价玉石混乱拼凑的玉面具。掀开,正是严心。 他愤怒,是谁在他眼皮底下杀人?尸体身上的手机在此时亮了。盘长生拿起一看,零点整,是简讯,打开——“下一个就是你!” 旁边的女学生又是一声尖叫,吓晕过去。 趁着天黑人少,盘长生悄悄地把严心身旁的一件白色物事摺叠起塞进了自己的大背包里。 校方和警方都按盘长生的意思达成了协定,将这件事封锁起来,而这个危险课题也被警方强制停止研究。 但李教授的表现一直很安静,最后只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诅咒一开始,谁也逃不掉的。 碰过《晚清异闻录》而尚未失踪的只剩谷清阳一人。盘长生要找她出来保护她,而她住在怡心小园a904。 “怎么又是同一房间。”盘长生喃喃自语。他想到了翡翠,这是命运的安排吗?好像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904这个宿舍的人很明显不欢迎他这个不速之客。谷清阳不在宿舍里,这让盘长生很着急。现在她已经是个很重要的人了,是掌握案子的关键。当盘长生问起谷清阳去了哪儿时,对方明显显得不耐烦,还有一丝恐慌。 “她最近在研究一个诡异的课题,经常不见人,整天往图书馆、教授那儿跑,或者……或者往冥衣铺那边跑。” 显然,谷清阳的室友不想提起冥衣铺。 “是叫‘诡门关’那家吗?”盘长生问。 室友脸色一下变白:“那里邪得很,我看见她在旧巷子那边,一边撒着衣纸,一边走出来。那模样可吓人了。”说完就要赶人了。 眼看着门就要关上,却被盘长生死死拉住,力度之大让对方吃惊。 “你在哪儿看见的?你口中的那个地方如此恐怖诡异,你为什么还要去关注?你叫什么名字?” “我——”室友一时被问得发蒙,最后缓过了气,小声嘀咕,“一天晚上,我闲着无聊,所以就试试新买的望远镜,刚好就看见谷清阳那鬼丫头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从巷子里面出来了。我叫林七月。” 盘长生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匆匆离开。关于这件案子,有太多的说不通,警方的暗中调查也丝毫没有结果。而两位死者的死因也很值得商榷,因为第一位是心律不齐窒息而死,问过她的父母,她确实是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不排除她是无意间进了秘道,一来通风不畅,二来惊吓过度而死的。警方和法医的调查取证,也证明了地道里就是第一现场,而非移尸,现场的环境证据也得出了她死后的这七天直到被发现这段时间只有盘长生一人进来过。最终的结论只有一个,已经排除了他杀,但她为什么会死得如此古怪,穿了寿衣戴了冥具好像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死,更奇怪的是,她怎么把自己吊上去的。 而第二位则是横死。严心并非在怡心小园a区天台掉下来的,而是倒在了地上忽然就断气了。死因也是忽然窒息,据她瞳孔的突发性扩散,也不排除她因惊吓恐惧而亡。但是被什么吓致窒息,只有严心她自己知道了。 第111页 这件案子的受害者都死得很安静,也很干净。这可以说是最大的特点,丝毫不血腥,干净得如果真的是有兇手的话,要么兇手是个变态杀手,要么就是个追求完美的杀手。美国联邦调查局,对连续杀人犯的心理及作案动机的研究显示:每一个罪犯都有自己一套独特的因素和模式,他们称这种特性为signature,就如人的签名一样。刚好七天的一个轮迴,盘长生真的没估计错,七、干净、完美、无迹可寻,这就是兇手的signature。那“七”在这里又代表了什么呢?受害者都是在接触《晚清异闻录》的第十四天失踪,这些数字有什么联繫吗? 盘长生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再完美的犯案手法都会有它致命的漏洞,随着作案次数的递增,或许兇手的作案手法会慢慢改进,达至完美,但总会有一个致命弱点的,只要自己足够细心。 《晚清异闻录》虽然是古物,也有收藏的价值,但真按市场价估算也不过几万块钱,就算真的凑齐了四册整套,价钱也只是在三十万左右。如只为了三十万而去杀那么多的人,好像在杀人动机上还不够成熟,不能成立。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会不会如诡镯一案那样,这四册书隐藏了什么惊人的秘密或宝藏?人的贪婪之心是无穷无尽的,如果真的是为了巨大的财富,那这个动机似乎就成立了。 盘长生忽然停止了脚,自己怎能随便下定论,第二册带了诅咒的《晚清异闻录》他是看过的,并不像有宝藏一说。他不能永远陷在诡镯一案里出不来,他要找的是证据,而找证据前的所有推测都需要去求证,不能马虎,这和做学术研究是一样的。 忽然,他重重地跺脚,他哪儿还是警察。他一早就亲口回绝了做回警察这事,他只想当个普通人。所以他只是和警局的人十分熟悉,此次也是帮刑警队的伙计一起查这几起案子,但他再也不是警局的人了。也正因为这样,他在校园里的取证行动十分不方便。 盘长生一聚神,抛开一切杂念,回到案子上来。关于风俗,其实鬼嫁娘这个风俗真的很特别,相信不难查找。这不就是一个线索吗?他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而且他终于明白904宿舍的作用,那只是一种掩饰手段。背后的兇手是个很高明的人,很善于利用对手的情感弱点,果然是攻心为上,上兵伐谋啊。904承载了他盘长生太深的情感所系,所以他才会自乱阵脚。 查案在于兵贵神速,盘长生马上来到了京城博物馆(以下简称:京博),找到了馆长。馆长是唐宋元的师父,也是一位知识极其渊博的歷史学家。 盘长生一路走来匆匆忙忙,由于是闭馆时间,馆内光线有些昏暗。橘黄的光倾泻下来,光线所到之处投下的是斑驳歷史,而光不及之处则是无穷黑暗。歷史的古感,它的神秘来自于黑暗的最深处,来自几千年不同的时光流转,那种黑是如此的深,深得要将人吞噬。 “嘻——”一声尖兀的声音不大却丝丝传进耳膜,再倾听,笑声戛然而止。他的幻听更严重了?盘长生提醒自己,要冷静。 灯闪了闪,室内光线更昏暗了,甚至照不亮一米开外的景象。空中传来一阵歌声,歌唱的是什么他听不懂,像是一种少数民族的语种,还夹杂了灵异的嬉笑之声。 忽然,他就看见了。一米开外的地方,投来幽绿的目光,盘长生不断告诫自己,那是幻视,一定是幻视。他闭上了眼睛,但感官的细微变化告诉他,那双眼在不断地向他靠近。 这里是博物馆,不可能有鬼,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和无穷的国宝。一定是的!盘长生努力地睁大眼,眼前还是那昏暗的橘黄之色,什么也没有。不,不对。前面是组面具,是玉覆面。 盘长生一下子定下了心,快步上前。按下警用手电筒,强光喷射而出。一副冰冷而挂着诡异微笑的玉覆面展现在他面前。那玉覆面是如此精美,精美得令人转不开视线。 由一三九皇权的象徵数组成的四区组合式五官,玉料是羊脂白玉,带了不同程度的土沁形成厚重而又鲜艷的橘红沁色、鸡骨白等沁色,真的很美。 九块玉料拼成的嘴大得有点突兀,用红玛瑙、绿松石等珍贵石料串成的线铺织就。鼻子用一块玉料刻成,用各式宝石加金线编成的线珠铺连起其他五官。眼睛是各三块玉料构成,和他印象中的一样,没有眼珠石,所以这才是传世稀少的真正的玉覆面。 遇害者陈晨、严心的玉覆面都有用萤光石体做的眼珠,这就是玉覆面之所以远看如一双眼睛的原因。但两者之间为何会出现眼部组佩玉的差别?而且刚才他不就是看见了一双幽绿的眼睛吗?但这副玉覆面眼部根本没用萤光石。 这一连串的自身问题完全打乱了他的思路,连他要来找馆长的目的都忘了。缥缈的歌声丝丝入耳,又来了。 一丝冰冷从肩上传来,他回首,一副玉面具悬于半空,血红的嘴含着诉不尽的千古忧愁。他一退,手撞到了装有玉覆面的防弹玻璃,“咚”的一声沉重的响声传来,分析过滤着他五感的真实感知。他的手肘撞得生痛。两副巨大的玉覆面将他围于中间,一种强大的压抑压得他透不过气。贴在他面前的玉覆面眼部眼珠处镶嵌的是两颗萤光石。不,这是不符合规制的,这是假的面具。盘长生终于缓过了气,踏前一步,冷酷的眼睛逼视着幽绿的眼睛,手用力一掀,灯全亮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清秀而熟悉的脸。 第112页 “是你?!”盘长生拧紧的眉现出了愤怒,但目光一转,马上变回了平和,“你在这里上演京博魅影吗?” “扑哧”一声,对方笑出声来,她明白他的意思,在博物馆随便出入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认定了她有来头。她贝齿轻启,笑道:“那你不是也在陪我一起上演现场真实版的京博魅影嘛,你不说我还以为是法国经典名片《卢浮魅影》呢。可惜这里不是卢浮展览分馆,那个分展览馆在这里的一楼会馆里哦,你是不是吓坏脑子了啊?”她仍是笑,侧着的脑袋,嘴唇上扬的弧度,那抹坏意若隐若现,“真可惜没在玉覆面上搞个口吐鲜血,不然这场戏一定更精彩!”她还在为自己的恶作剧而扬扬得意。盘长生也是笑,笑容那样的温暖,让人如沐春风。他怎么一点也不生气,还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她眉眼一挑,起了疑,但还不忘美言一句,“你真帅!” “咔嗒”一声,换她懊恼自己的大意了。她的手和他的手被手铐铐在了一起,末了盘长生还不忘幽默一句:“向你学的,这次我绝不大意。倒是你这古怪的小姑娘大意了,铐着你,看你怎么逃。” “我喜欢你这样叫我。”说着,归水月低下了头。闪着金色光晕的射灯灯光打在她长长的低垂的睫毛上,脸上那细细的绒毛都焕发出娇羞的美感,她的脸微红,使看的人微醺。盘长生一怔,马上恢復了平淡的面容,沉声道:“其实你知道的东西很多,所以找到你也就找到了破案的关键。” “哦?你真自信,你怎知道我是你要找的人?” “谷清阳小姐,我应该这样称唿你吧。”盘长生面如止水。 “你怎知道我真名?”谷清阳脸色一变。 “不是你自己回答我的嘛!”盘长生笑了,露出洁白好看的牙齿。 “原来你是敲我槓,靠蒙的。没办法,谁让你是我的未来夫婿,让我对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啊。”她又恢復了嬉皮笑脸。反正她也不嫌羞,和他铐在一起的右手握住了他的左手,十指相扣间,她侧脸一笑,“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真的有归水月这个人。” 盘长生脸红了,看着她天真无邪的脸,他放开了手,但手马上被她握得更紧。他忽然想到了翡翠,眼睛流露出丝丝温柔。 “相公,在想什么呢?可不许想其他美女哦。” 盘长生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哭笑不得,柔声问:“那归水月又是谁?” “不就是——”谷清阳眼波一转,忽然咯咯笑个不停,“不就是一美女,你可不许想她,只能想我!”她心里暗想:想套我话可没那么容易。 “好了,闹够了,看来你对这里也很熟门熟路,馆长你应该也是认识的了。我们走吧。”盘长生又恢復了冷淡,但语调里那丝责怪之意也淡了。对于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他是不愿过重责备她的。 谁料,谷清阳水汪汪的大眼睛马上就起了雾气,淡淡星眸含了某种情愫,她努力地扬起头,够上他高远的视线,语气执拗:“很久没有人责备我,关心我了。” “走吧。”盘长生揉了揉她的头髮,向馆长办公室走去。 互相寒暄之后,馆长也是开门见山。盘长生把他的疑问都说了,玉覆面和鬼嫁娘的现象,他希望能在这儿找到更多的线索。 馆长一笑,道:“这小丫头片子就清楚得很,她啊,一点不比翡翠这孩子含煳,也是这方面的高手。原本我是想做一期‘玉覆面’组佩玉文化展的,对于这方面的文案构思、宣传方案等策划,我通过邮件接收徵询一下大家的意见,包括文化圈和民间的。毕竟民间的一些学术研究者的知识面也是不容忽视的。这不,这丫头寄来了邮件,说了许多关于鬼嫁娘、民间恐怖传说的一些可考证的歷史文化现象。但这只是‘玉覆面’文化现象背后的冰山一角。其实你给我打电话后,警局里也和我通了电话,所以我特意请她来做些了解,她有兴趣通过扮演鬼嫁娘获取灵感,所以只是在外面逛上一圈。” 听完馆长的话,盘长生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盘长生知道警方暗地里的查探起了作用,通过馆长为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了谷清阳。这样一个有意接近他的女孩,她一定会再出现的,所以双方不过是借了这个契机偶然地撞在了一起。 谷清阳灵活的眼珠子一转,耍起小脾气来:“好啊,你和外人合着来算计你娘子我啊,不就是要找我出来吗,你不干脆点叫警察抓我出来不就行啦。” 盘长生用力敲了敲她的脑袋:“什么跟什么啊,你这小鬼给我分清楚了。会馆‘玉覆面’这个专题构思可是你自己有兴趣才给京博寄的邮件。正题,正题!” “好了,你别敲我脑袋嘛。”谷清阳想举起手,碍于被铐着,只得很不情愿地说起了一段诡异秘史。 第三章 鬼嫁娘 鬼嫁娘缘起于福建某个地域的嫁娶风俗。 福建大部分地方都和全国一样,婚俗上以喜庆为主,吉利最为重要。但偏偏有那么一个村结婚时披麻戴孝,跪拜天地的案头燃着一对诡异的白蜡烛。没错,在那个交通不算发达的靠海村庄,那里实行的是古老的婚姻形式,跪拜天地、父母、祖先。 第113页 谷清阳说,那时她还小,不懂事。 家里是一个很大的家族,枝叶庞杂而繁多。那一次,是一个同族人结婚。 喜宴的前一天,谷清阳半夜睡不着,又因听见了村子外头传来的丝竹之声,她大着胆子支开了窗上的竹蓆子。不瞧还好,一瞧,魂去了一半。 一队影影绰绰的人,全身素白,走路姿势怪异,在新娘门前徘徊。谷清阳很努力地去看,想看清来人,但那群“人”没有影子。真的没有影子,终于她明白了那群人为什么走路诡异,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脚。五官模样更是模煳不清,她被吓哭了,又不敢哭出声来。那群东西一直徘徊,直到对面新娘的房门开了,她只看到为首的、戴着玉覆面的“人”飘了过去,在房门前,在明与暗、光和影、生与死之间停住。房门外的那“人”徐徐地除下了面具,把玉覆面交给了一个脚上穿着一双红绣花鞋子的女人手里,那鞋子红得像要流出血来。 那个女人,谷清阳根本看不见她的样貌,但凭着那双嫁鞋,知道她就是新娘。新娘的身影是恍惚模煳的,她看见,除下玉覆面的人——那根本就是个鬼魂,他的面孔很恐怖,脸上的肉都腐烂了。他根本就是个鬼! 谷清阳抽搐着脸,这段回忆对她来说是恐怖的。盘长生食指弓起,沉稳有力地敲着古式镂花黑檀木案桌。案上挂着的文房笔墨挥毫在黄花梨架子上轻晃。旁边荷叶型端砚散出古旧沉朴的光晕,使人的心情慢慢稳定下来。盘长生把一杯温水放到了她手上,示意她继续说。 于是,谷清阳又开始了她的回忆。 器物交接完毕后,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新娘的家门口大开着,那群“人”很快就离开了那里,仿如从来没出现过一般。谷清阳才开始意识到,连刚才那股丝竹之乐的诡异声音也是极细微难辨的。所以一切都太安静,安静得使人莫名恐慌。那群“人”走后,新娘的家洞开的大门上挂着一套殓服,在夜里,任由风吹,如一具单薄的惨白尸体飘悬于那个恐怖的夜晚。 后来,她就大病了一场。人也总是病恹恹的,连第二天晚上的婚宴也不能参加。 “好了,讲述完毕!”谷清阳没头没脑地忽然来了这一句。盘长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但他没有追问,这让谷清阳很不爽,原以为能吊着他过瘾。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学校。”盘长生站了起来。 “小盘,听说你刚才被吓着了啊。”馆长也跟着离开座位。馆长向谷清阳那边打了个眼色,盘长生会意,打开了手铐让她乖乖地在外面候着,他一会儿就出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是馆长打开了话匣子:“你不是个信鬼神的人,也破了像《诡镯》那起离奇诡异的案,按理你不会轻易被吓着。这次的案子似乎给了你很大的压力,是否是你投入了太多的感情。我是指翡翠那方面……”馆长没再说下去。 盘长生嘆了口气,把自己出现幻听和幻视的情况告诉了馆长。馆长听完,深思许久,道:“每个人都会有都市压力病,如果持续下去,严重一点,会出现幻听,甚至是视觉模煳的潜在危险。所以你只是太紧张了,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馆长语重心长地说道:“根据你的陈述,你觉得第一次出现幻视是在哪里?是不是同样的地方给了你什么心理暗示?同样的904室、同样的旧街道、同样和古董挂钩的离奇诡异案件,你觉得兇手为什么要布置如此多的巧合?” 一席话,让盘长生茅塞顿开。馆长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想到了答案,在哪里出现的问题就在哪里找。你好好想清楚,上兵伐谋,就是攻心为上啊。这种犯罪心理学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的心已经开始被熟悉而敏感的数字、街道、人和物搅乱了,以至于心变得狂躁,随之出现不安,这种不安分的狂躁来自于哪里,我也不说了。” “来自于心!”心乱则人乱,人乱则事误。对方就是在和他玩心理战术。故意安排让他回到熟悉的景物当中去,去惑乱他的心,利用人心的情感、矛盾,使得内心熟悉却又排斥、痛苦地想要忘记的一切人和事,再次重现于他脑海里,扰乱他的分析和判断能力。所以,他的心被锁在了“诡镯”一案中,无法出来,更无法挣脱情感的枷锁。所有的一切都太熟悉,他想忘都忘不掉,忘不掉唐宋元的死,忘不掉古董村里惨绝人寰的杀戮、亲生父母的惨死、翡翠的心碎和离开、子剔透的重伤不醒……所有他执意忘却的东西全部涌塞在他的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他开始惶恐,他对鬼神一说开始动摇。 明明不存在的鬼神,在“诡镯”一案他已经证实,但为什么他还会在图书馆休息室出现幻视,刚才又出现幻听?所以他迷惘挣扎,他开始相信命运,命运让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轮迴,他的心也被搅乱了。 盘长生沉默着,馆长耐心候着。他知道,盘长生在经受着内心的剧烈挣扎和煎熬,也看出了盘长生的自信,因为盘长生已经找到了来自心的答案。人的心太复杂,有时候连自己也看不清自己,连自己都逃避自己的心,只为忘却生命里的痛苦和绝望。 如果连绝望都不怕了,又何必怕面对自己的心呢。只有面对,才能打开那道看不见的锁。 第114页 “我终于明白了,我逃离北京,去到翡翠家乡是那样愚蠢。不肯面对,逃到哪里都是无用。” “明白就好,小心身边的人。”馆长轻声回答。 “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唐宋元的师父果然比起徒弟更老辣犀利。”盘长生狡黠一笑。 “不错,要的就是这目光。这才是顾玲珑!”馆长再一次唿他名字。 盘长生心灵深处为之一震,他自己竟然忘记了攻心战略这种犯罪心理学,并深深地陷了进去,以至于差点无法自拔。盘长生问起,对于刚才那一吓也是他有意安排的吧。馆长也学着他狡黠一笑:“那丫头可是你的及时雨。无论是我有意安排,还是她故意来此,她这一吓不就为你拨开了重重迷雾嘛!” 好一场及时雨……只是不知这场雨下得是好还是坏,不过只要可以利用的,都是好事。盘长生上唇轻扬,走出了京博。 盘长生送谷清阳回学校,两个人一路无话。 大学在城郊附近,天气本就寒冷,又是在夜里,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人唿气马上就凝起了雾气,越发冷了。 谷清阳一改平常的活跃,默默地走着,似在想着心事。素净的兰花形路灯打下微弱的橘黄光亮,映着漫天的雨,雨丝儿泛着橘黄的亮,看得清了,比刚才又大了许多。 黑色的外套罩在了谷清阳头上,挡着了她的视线。她抬头,盘长生把衣服都往她头上身上搁。她抿了抿嘴,稚气中有些执拗:“我不冷。” “太晚了,公交车停了,这路上没的士,还有一小段路才到学校,别冻着了。”盘长生唿出了白雾,映着他的脸,模煳了他的眉,他的轮廓。谷清阳只见到白白的一团雾气,“扑哧”一声只觉好笑。 盘长生知道她笑什么,也不搭腔,眼睛看着前方岔路口出神。那边过去就是他和翡翠为了破案去过的冥器铺,如今这地方变得更离奇古怪了,好端端地突然就开了一家“诡门关”冥衣铺,又好端端地不见了。 前方起了雾气,水雾瀰漫,人生之路偏如梦长,恍惚迷离得如入幽冥之路通向远方。一点红光在岔道内巷透出,只模煳看见是一个红色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曳。雨中除了水汽,还瀰漫着一股焦味,带了泥土惺忪的纸钱焦煳味。 盘长生的脚步偏向了巷口,谷清阳拽一拽他衣角,轻声道:“你不怕吗?” 他低头看她,她怯生生的大眼睛里有丝惶恐。他认真看着她,观察着她脸上的变化,突然问:“你在楼顶上跳的那段舞,是一段关于破除诅咒的舞,是不是?” 只见她俏脸生寒,眼朝右上方一挑,疑惑地看着他:“不是,只是村里的习俗。” 盘长生在心里冷笑,她果然很聪明。 “你们村里还有什么习俗吗?就像鬼嫁娘这样的,若然不吉祥的婚俗,应该也有破除的方法吧。”他开始变换方式去问刚才的问题。 “村里的习俗,记不大清了。”她抬眼朝他望了望。透明的琥珀色眸子朝左上方灵活地转了一个圈,似在搜索脑子里的记忆。 盘长生沉默了一会儿,继续朝前走。谷清阳跟着他走,几缕雨丝跳到了眼睛里,眼睛刺痛,刚想伸手去揉,低沉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你在楼顶上跳的那段舞,是一段关于破除诅咒的舞,嗯?” 谷清阳突然就爆发了:“你当我是犯人吗?别忘了,我也是受害者,我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你就别拿无聊的招数来审人了。” 一声轻笑,让她感到莫名其妙。 “我不过耍了几个花招而已,一,说谎的人眼睛会看向右上方,思考问题是看向左上方;二,说谎者回答问题时一般拒绝用第一人称‘我’来回答;三,同一个问题,问第一第二次回答不变。当第三次提问的间隔长些,再问,就会露出破绽,坦白回答,因为注意力不集中,思路中断的结果。这个时候如是经过了训练,往往会继续撒谎。或是突然爆发,例如把声音提高,都是撒谎的表现。这是美国警察常用以审犯的方式,你说你是那种?” 一抹坏笑浮现在盘长生脸上,寒得使人看着哆嗦,没有丝毫暖意。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谷清阳有些害怕。 “很好,懂得了转移话题。”盘长生看了看前方,“有没有胆量一起去闯一闯鬼门关?” “是诡门关还是鬼门关?”她轻笑。 “你去过的。”盘长生不再提问,直接道破。 “你怎么知道?”她皱眉,等于承认。 “可靠线人举报。”他不忘幽默,“我有找过那家店,但是一无所获。” “你想我帮你?有求于人可不是这个态度。”她甜眼儿一睨,挽了他手跟着走。 两人慢慢闯进了雨雾不分的巷口,朝着挂着红灯笼处走。两旁的街道慢慢变得宽阔起来,雨小了许多,但雾气也更浓了。也许是谷清阳怕了,挽着他的手挽得更紧,力道大了许多。 “别拉得那么紧,不好走路。”盘长生看着路旁模煳不清的景象暗暗留神。这带没有路灯,黑得慌。 又是雨,又是雾,又没月亮,真不好找路。盘长生伸手去拿手电筒,一摸身上提包,哪儿还有手电筒,心里正暗骂了句“糟糕”,他忽感肩上一重,如被铁爪扣住,痛入骨髓。尚未来得及回头,眼前就已一黑,身如临空之感,失了重心。只十多秒的工夫,盘长生处在了陌生的地方。身旁早不见了谷清阳,这一来,他有些慌了。按《晚清异闻录》一书的诅咒,看过的人都有危险,在这个荒僻的地方,谷清阳一个女孩子家太危险。 第115页 唯一让他放心的是,连环杀手作案是会有一个“冷却期”的,那也是属于他的作案signature,就如前两名死者的七天为期就是一个好的例子。这个连环杀手的谋杀目的暂不清楚,但目标就是定在了看过《晚清异闻录》一书的女性之间。 连环杀手在每起谋杀之间总会有“冷却期”以供他思考,完善作案手段。但这个冷却期的长短时间不一,因人而异。很明显兇手对“7”和“14”这两个数字很敏感。以此可以推断出,兇手是个很自信,很喜欢挑战对手,做事思考都很严密严谨的一个人,他对歷史知识有一定水平,是个追求完美的杀人犯,对心理学也很到位。 要查出这个人,就唯有从以上特徵的人群里找。范围应该在学校附近,起码是对学院内的一切事情都熟悉的人,且其目的应和《晚清异闻录》一书有关。 理清查案头绪,盘长生也就细心寻找这段路的出路。谷清阳暂不会有生命危险,十四天的失踪期也未到。 眼前景象模煳不清,奇怪的是,这段街道虽不长倒也古旧,全是些民国初期的建筑。一座座的黑漆木板砖房、飞出的屋檐、檐下挂着的风铃、脱漆失色的招牌,全是一副旧时商铺的模样,只是所有的房屋都关上了木门板,荒诞得有些可怖。 颓败荒芜的街道上,四处都似飘忽模煳,他走了许久,没有找到出口,明明感觉到有许多人在附近,却一个人也看不见。 雨停了,路依然茫茫而暗淡。石板路上还有青苔,雨后更加湿腻。盘长生定下心来,慢慢地走,只对这个装神弄鬼的人感到好奇。暗淡的月光下,一道拉得长长的人影闪过。盘长生回头,哪还有什么人影。 前方有一点猩红的亮光,他迈步上前,一家半掩的商铺,门缝里流出血一般惨澹的亮光。抬头,两个灯笼在风中空洞地摇曳。对面的酒家挂着的白色长幡上书:十里酒飘香。 看着眼前的石板小路,和一间间的平房商铺,月影朦胧,自己就好像站在时光交错的旧时画像中,戏文里的水袖女子缓缓而出,并不真切,只甩着水袖,水袖长衫一晃而过,眼前依然是茫茫长路,不知身在何方。 站得久了,感到丝丝寒意钻进脚底,爬进心间。咿咿呀呀,果真听到了缥缈得仿佛来自地底的戏曲。盘长生头脑发涨,不知是否早已身在梦中。 再往远处看,前方是座破旧的戏班庙堂,门早已破烂洞开,只见堂里主横樑上飘着一缕白缎,在夜色中飘飘荡荡,像悬挂着的女子,在空中摇晃着衣摆和无力垂着的一双脚。咿呀之声如此听来就像戏子的一声声幽怨凄泣。看着旁边的枯井和樑上白绸,那里又埋葬了多少旧时悲苦戏子的冤魂。 心头一颤,盘长生越发觉得这地方古怪。这冒出来的街道,真的是到了鬼门关?“鬼门关”三字激盪在他心口。他勐地抬头,牌匾上,三个早已褪色的漆金字映入眼帘:诡门关。 一见之下,盘长生倒吸一口冷气。他小心地走进商铺,里面的案几上燃着一对白蜡烛,四周站着清一色的纸人。惨白着脸的童男童女纸扎,红红的胭脂点在脸上。诡异的笑容凝滞在鲜红的嘴边,烛光昏暗,点点灰白光影洒在纸人上,越发恐怖。地上还撒了些元宝衣纸,一栋栋精緻的纸扎房屋随处而摆。 和普通的冥器铺没多大区别,只墙壁上还挂了几幅画像,是明末装束的女子画像。女子的眼睛低垂,似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烛火明灭,那眼珠似乎在动。烛火一闪,光亮大增。盘长生清楚地看见,案几后的一对太师椅上左右各坐着个人,一动不动,睁着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他。 这两人的脸色惨白,双手放在膝上,并膝而坐,身板直挺,讲足了礼数。只是这两个女人,一人穿着民国初的绲银错金边缠枝牡丹大襟上衣,搭配了黑素的暗底凤芝纹长裙式旗袍;另一人也是穿着旗袍,但明显从旗袍的样式看出所处时代要晚得多,像三四十年代的旗袍,秀雅端丽,水红色连身旗袍,七分的袖子,花边镶绲,胸襟处,手绣一朵银线水仙,水仙小致而纤长,从胸襟处开到了素腰上,十分妥帖灵巧。胸扣是灵芝盘扣,连着腿根上高衩的开口处也是灵芝盘扣,露出一双洁白修长的腿,腿腹的线条优美柔和,润白如玉。但在这古旧残破的街上,犹如鬼魅。 她们就这样静静坐着,不动,烛火映照下只觉荒诞可怕。他伸手去探,女人没有唿吸。 他伸手去摸,冰凉滑腻,竟是蜡人,这里真的是怪诞得唬人,任他怎么走也找不到出路。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盘长生小声嘀咕。 “诡——门——关——”一字一字,幽深如枯井干涸的声音飘了过来。盘长生一看,他身旁的另一个蜡人竟然活了,生硬机械地慢慢转过了头,对着他诡异地笑,“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什么?”盘长生大声问她。她端正的头正正地对着门口,惨白的脸,血色的口红涂抹得很可怕。她的身子挺得直直的,没有说话,一如刚才。 定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盘长生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是馆长说得对,他的精神太差。觉得前堂没什么特别,他挑起连通内室的帷幔,转进了里面。赫然看见上面列着三个牌位,第一个写着陈晨,第二个是严心,第三个是晨雅里。 第116页 这是怎么回事?晨雅里还好好的,怎么死了?她也够了七天了吗?不,不!李教授说了,晨雅里是迟了陈晨十天才加入那个课题组,也看了《晚清异闻录》一书的,跳开前面的男生,是第五个接触到这册书的人,但按看过书后的第十四天才失踪算起,应该只是失踪了两天,在“7”这个谋杀数字里,还有五天的时间让自己去找出她。 难道是他猜错了,根本不是数字“7”的冷却期?冷汗涔涔冒出,盘长生第一次感到恐慌,因怕自己救不了失踪的人而感到恐慌。 牌位台后面是一张与店铺不符的床,床分三进三檐。这是明代最为奢华繁美,象徵高贵地位身份的大拔步床(又称八步床,因床通高五米,内配有浅廊和梳妆檯,更甚者配有书柜,所以人从床的“地平”开始走,要走八步才能走到卧床上),跨出第一步,踏上的就是床的地平,然后会有浅廊,廊上立有三屏镂空挡栏如同雕花的小轩窗,既隔开了人窥探床上动静的视线,又增添了无穷美感和神秘感。每进床脚栏处都雕有石榴花纹,主多子。外进床栏门框处雕仙鹤灵芝,仙鹿逐月,踏踩祥云,寓意福禄寿三全。内进雕莲蓬游鱼,寓意富贵有余,连生贵子。里进雕龙凤捧月,呈龙凤呈祥,阴阳协和之意。床靠背处镂花透雕,黑檀木上雕刻着双莲,拱着块白玉屏,屏上刻着麒麟送子。 每进的垂花栏上,都凿出了精美的镂空梅花纹花牙子。这种明三进式富贵多姿(取多子之意)拔步古床多用在古代富贵人家新婚嫁娶时,用作新婚夫妇的婚床,寄望新人多子多福。他一个激灵,醒觉:婚床婚姻,不正和鬼嫁娘有着千丝百缕的联繫吗?因为都是缘起于婚嫁,可以说是一个因由。因三进门楣重重压压下,看不清床上光景,只得走近了看。 渐渐地,他看见了一床织金错花锦被,锦被裹成了一团,平平地隆起摆着,像盖着一个人。不由得,盘长生加快了脚步,跨进了第一进脚栏,立于地平之上,第二进脚栏,进入了浅廊,停下。第三进就是实在的床,伸手,掀开,上面躺着的正是晨雅里。她闭着眼,像睡着了,很安静,只是一张脸很白。她手里握着的正是一册《晚清异闻录》,第一卷。 盘长生颤抖地伸出了手去试探,她,没有鼻息。他一惊,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他拿起《晚清异闻录·卷一》收好,跑出铺外,念头转了转,兇手一定跑不了。 凄清的石板街道上,尽头的戏堂班子旁的枯井上,坐着一个人。 “谁?”盘长生脱口而出。那人缓缓地转过了头,朝着他笑。 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死去的晨雅里此时站在枯井边上对着他笑,而后纵身跳进枯井。 “不要——”一声大叫,盘长生感到自己要崩溃了。他到底在哪里?一定是在梦里,一定是…… 盘长生艰难地睁开眼,看见了一脸焦急的谷清阳。 “你没事吧?”两人同时问起。 谷清阳不待他说话,一惊一乍地埋怨起他来:“昨晚走得好好的,突然你就跑了,一下就不见了你。我找了许久,等了许久还是不见你,我不安心再走了一趟,才发现一条岔巷,你就躺在那儿。我连忙过去看你,你一直昏迷不醒。” 盘长生一听如坠雾里,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再看四周果然是昨天的另一段岔路,只是这段岔路哪还有什么古街商铺。难道他真的在做梦? “我怎么在这儿昏倒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这里是巷子的死角,当时天又黑,你可能是跑得急了,撞到了这堵墙所以昏了过去。”盘长生站了起来,感到一阵头痛,摸了摸浓密额发挡着的额头,额头上有磕损,幸而伤得不深。再走到墙边上细看,墙上有碰撞过的痕迹。 看来他真的是撞昏过去还做了一个噩梦。但奇怪的是,自己的衣服上有股香味,是梦里白蜡烛燃烧时特有的清香味。 “快被你吓死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谷清阳挽起他的手,香味从她身上传来,就像梦里的香味。 “你喷了香水?”盘长生突然问了一句。 谷清阳脸一红,嗔道:“我昨晚就喷了,你倒一直不察觉,现在才发现。” 盘长生嘘了一口气,许是现实中的香味刺激,所以在梦里出现了这种香味。也不疑有他,他陪她回学校,还不忘一边走,一边敲她脑袋:“夜里无人,太危险了,你当时就应该先回学校。真出了事,怎么办!” 谷清阳听了,一喜,眉开眼笑,透明清澈的眼瞳看着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忍不住,她小声回了句:“我舍不下你。” 盘长生一怔,马上别开了脸,快步走着。 快到怡心小园时,盘长生仍在思考,怕她会有危险,自己还是守在附近的好。凌晨五点,寒冬的天尚未化开,透着薄雾,走得近了才看见两个晨运的女生向他们跑来。不一会儿,就在盘长生身边跑过,并小声嘀咕:“这学校太邪了,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间就发了羊痫风,看来也是凶多吉少啊。听说是和一个古代课题有关,邪着呢。” “是啊,之前有人说瞅见她进了一家冥衣铺。你说怪也不怪,那女人穿了一身殓服,还戴了个古怪面具。” 第117页 “什么?你们说的在哪里?”盘长生一急,抓住路边的女学生就问。 “你弄痛我了,快放手!” “不好意思,我只是好奇。”盘长生恢復了正常。 “在图书馆楼下,邪着呢,这位同学最好别去看了。晦气得很,我们也是刚巧路过才撞上的。警察已经来了。” 盘长生马上朝图书馆方向跑去,谷清阳也跟着他跑。 “你别胡闹,快回去休息。” “不,我就跟着。再说,你要保护我,不然我也会像她们那样不明不白地突然死去。”盘长生突然站住,看着她一张俏生生有点惨白的脸。 “我、我怕。”她鼻子一皱,眸里蓄了一汪清泪。 他拍了拍她肩膀,拉着她赶往现场。 “不是还不到七天吗?难道连环杀手的冷却期我推断错了。”他自言。 “晨雅里虽然迟陈晨十天加入课题组,但她和陈晨要好,一早就看过那册书了。我加入时,李教授和我们一起研究这个课题,她和陈晨第一个发言,我只是听。她们两个的研究比起我来更深入些。” “难怪我说怎么时间提早了,原来如此。” 趁着还没到目的地,盘长生再问了些细节问题,才知道李教授在选人加入课题组方面是有些机缘的,就像谷清阳因她家乡的民俗和归府的一些婚嫁细节上有相似点,所以才被编入了课题组。 “你是少数民族?”盘长生突然问。 “是的,你看出来了?古摆夷族。” “难怪你的眼睛是琥珀色的,陈晨、严心、晨雅里还有钱剑锋是否都是福建人或北京本地人。” “早前在填课题研究窗体时,确实看见他们要么和我是福建老乡,要么就是北京本地人,陈晨和晨雅里更是说一口浓浓的京腔京片子。她们两家是世交,。而严心和钱剑锋同是福建武夷人,和我同省不同市,他们两人的家庭背景一直是个谜。” 原来真的有这些共通点,表面上看起来和案子没有什么关联,但一涉及《晚清异闻录》,这就是共通点。甚至有鬼嫁娘这个风俗的地方都是关联,这个课题组果然只招熟知这个风俗的人。 一路发足奔跑,盘长生身后的谷清阳脸泛潮红,紧了紧收在衣服里的《晚清异闻录·卷一》,露出了一缕微笑。 第四章 诡门关 清冷的凌晨里,那一地雪白上躺着一个人。她躬着的身体下,薄薄的积雪早已融化,露出有些灰败的小草,草上沾着露珠。 早有医务人员帮晨雅里做了急救,然后小心地将她架上了车,走了。剩下几名维持秩序的警员,法证部的警员做了现场勘查,一致认为无可疑,只是羊痫风突然发作,昏倒在地,因发现抢救得及时,所以没有生命危险。 盘长生撇下谷清阳,与一名警员进一步说话。了解得知,据目击者的回答,晨雅里是在走出图书馆的通宵自习室后突然就羊痫风发作扑倒在地。因被一名去厕所的学生偶然看见,报了警,及时施救,不然就会再出人命。 图书馆处于学校高处,连着一段十多米的台阶才上到这个小山之上。图书馆周围又种植了大量苍郁的参天大树,晨雅里病发,真的不会有人发现。幸得有通宵自习的学生偶然经过,才救下了她。若是早了一步,或晚了一步,后果将会是不堪设想。回过头,盘长生继续问道:“你有没有检查晨雅里手袋什么的,有没有发现,约她到图书馆的字条,或图书馆内可有什么线索?” 警员显得颇为为难:“我查过了,都没有发现,而在这段时间,全校没有任何活动,也没有任何考试,处在一个没有任何事情的真空期所以会去自习室自习的人极少,更别说是通宵自习室。” 盘长生一笑,这个就是疑点了。再仔细地在脑里过了一遍前两桩事故,陈晨和严心皆是死在了人迹罕至的地方。严心身亡的地方虽不至于偏僻到无人走动的地步,但深夜时分,又冷又寒,偶尔有人夜归路过发现,显然也迟了,所以严心病发难逃一死。而晨雅里的事件,也是做得犹如意外,却碰上了有人发现。 看来还是要在李教授那儿着手,为什么会如此巧合,他挑选进课题组的学生都有这样那样的病史。 “你吩咐下去,让大家严密看护,我怕她在医院会再遭不测。” “是!”警员敬了一个礼,一队人趁着天未亮迅速离开了学校。盘长生要进图书馆再找找看遗留下什么线索,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谷清阳,谷清阳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就不打扰你继续查案了。乖乖回去睡觉,行了吧。” 盘长生刚想回答,突然听到一声猫叫,只见一只通体乌黑髮亮,闪着绿眼睛,没有尾巴的猫从树丛后露出了身子。 “呀,好可爱的小猫。”谷清阳连忙走到树丛边上,抱起了小猫。小猫玲珑一向训练有素,不会轻易走近人,也不会让人靠近。她俩倒是有缘。 “它叫玲珑,是只了不起的猫。我处理些私事,很快回来找你,你留意着四周环境,和玲珑的行动即可。”他说完摸了摸小猫,指了指她,让它保护。 “它还听得懂人话?”谷清阳似笑非笑。 第118页 盘长生不搭理她的揶揄,快步走进了图书馆。 因是凌晨,图书馆里很安静,没有几个人在。询问了各层的图书管理员,一致回答没有什么可疑人出入,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除了晨雅里病发。 图书馆里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忽然,他想起了第二层,这里只有教授可以出入借阅图书。盘长生找到了管理员,问起他是否一直都在这里值夜,管理员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呀,我都忘了,凌晨两三点左右我有离开过,上了趟厕所。” 盘长生道了谢,连忙走到了休息室里寻找,他觉得这里一定会有他想要的答案。晨雅里一定是在管理员离开后进入了这里,而后得了某种启示,从而引起病情发作。整个图书馆只有这间休息室的书架上有关于记述鬼嫁娘风俗的书、《诡府奇案》的拓本。第一次发现那本书的时候因着陈晨的死忘了取走,如今倒还在,取了书翻开,一张折好的金色衣纸泛着诡异的金光。 盘长生把纸拿起,纸上有一行蝇头小字,用小篆所书:丁卯年乙巳月己未日。是某个人的生辰八字,换成阳历应是1987年5月10日,时年应为二十二岁。晨雅里为大四学生,按年龄是二十二,难道这个是她的时辰八字? 如按推测真是她的生辰的话,又被写在了冥纸上,大有催其上路之意。难道是因为这一暗示,而使晨雅里病情发作?盘长生不能只因表面简单的证据而作出判断,他看向书页,这张衣纸如果是充当了书籤的作用的话,那书里关于鬼嫁娘的内容就应该是幕后的人要晨雅里看到的书的内容。 按着这一推断,盘长生大致浏览书中内容。是关于挑选鬼嫁娘的描述,还有被选中的人一定要完成这一仪式,生与死都要完成婚礼仪式。而死人则配死人,没有谁逃得掉。书中还提到了破解的方法,那就是要找出诡府的传人,只有诡府支脉才有破解之法。 具体之法已然被人抹去,而拓本是跟着碑记、墙刻、砖雕等地方拓印而来,所以原文如果有残缺,拓本也就跟着残缺不全。似乎幕后人想把归家后人引出来。 盘长生沉敛的目光冒出一股肃杀之意。这是个有组织力的连环杀手,各命案现场大多干净利索,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让警察去追查。而这个人有洁癖,所以凡事追求完美,应该是个外表上衣着得体的人。 有组织力的杀手大多会有非常明确的目标,为了杀人,会做许多的事前工作,例如蹲点、视察要下手的地方或要下手的人,了解他们的喜好等。 这次他失手了,那下一步,他又会怎样做?感觉上这次的犯案并非为着钱而来,总会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也就是杀人的动机,不找出这个动机,就会让兇手再犯案的。 对于罪犯作案的手段,盘长生已有眉目。兇手以一本书、一个故事做幌子,这就是他杀人的工具。他以一个诅咒不断地杀人,那他真正要杀的究竟是什么人? 许多人不了解,但凭着盘长生的经验,他是知道的,看似连环实则只为杀一种人,一种有着某种特徵的人。兇手按着他的signature在行事,从第一册《晚清异闻录》出现开始,他就是要引出某种特徵的人,再将其除去。 许多事情还理不顺,目前要做的就是破解这本书。 现在李成教授的嫌疑最大。而这件案子里最大的难处就是动机,杀人的动机无法找到。警局方面已经派出了同僚进行查探,包括到四位失踪者的家乡福建省和在京城内去查探,排查了百多人。四位都是在校歷史系的大学生、研究生,这门偏沉闷枯燥的课程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甚至人际关系简单为零,还不如新闻系,表演专业这些学生的人际关系复杂。所以结合他们从高中到大学的这段时间来排查,仇杀的可能性已然排除,情杀也已排除。 他们都有先天性的病根在身,要将这些病因诱发,促使其死亡。如若是心术正的人,又有何惧怕呢?这个课题组研究出来的内容一定是促使兇手杀人的根本动机。 尽管这个杀人动机依然未明,但总算确立下方向范围。盘长生已向警察朋友提供了线索,他们已开始在全国查找有关鬼嫁娘的风俗,至于歷史上有没有归府,也是查探的范围所在,对于这点,李成会告诉他的。 这所学校以广电媒体传播和歷史专业为重点学科工程,每年培养出大量优秀的媒体传播、新闻主播、资深记者、演员、歷史学家、考古学家、文博学者等等人才。而京城是皇城根天子脚下,素来十分重视文物民俗、歷史文化,所以歷史专业更是出类拔萃,为国家的文物修復、歷史文化的传播和保护作出了重要贡献。因而,每位歷史教授的课题科研成果都是受到重点保护的。但盘长生已经和市文物局和歷史文物研究所的整个学术界取得了共识,由警方全权彻查这一课题。可以说,他已经具备了让李成说真话的通行证。 盘长生走进办公室,只见四处摆设古朴盎然,简洁而又庄重,心里顿起几分敬佩之意。然而,李成却不在办公室内,这让盘长生吃了一惊,心下暗暗留神。问了旁的教授和学者,他们都回答李成教授有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盘长生心一沉,莫非他也出了意外?这节骨眼上,少了他,那案子就会更加棘手。一旁的学者似看出了盘长生的焦急,解释:“老教授因学生的事憔悴不少,所以早些天他请了假说要好好休养静心几天,没什么事的。你应该是为了那诅咒而来吧?李教授说了,都会过去的。” 第119页 “诅咒?”盘长生皱起了眉头,轻说出声。看得出李教授是个很有分量的人物,大家对他都很尊敬,所以都很相信李教授的话。 “李教授提到,诅咒是有一定限制性的,所以让大家别惊慌。你也放心吧。”年轻学者微微一笑。 “可不可以带我去李教授的位置上看看?”盘长生也微笑着说。 那学者礼貌地带他往最里走,指了指摆着两个头盖骨的桌面:“那就是了。”盘长生点头,示意会在这里看看。于是,那学者留下他一人在李成的办公室内。 这间大室套小室的办公室,盘长生还是第一次进来,因上次拜访李成时,是在他搞研究的单独办公室里。而这里的办公室是歷史系里的教授公用办公室,这最里进的最后一间小室才是李成的办公室。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真正遇害的都是女性,而课题组的男性成员状况则是个谜,生死未卜。靠着墙壁的巨大的乌木书柜里,整齐地排列着各式书类。盘长生仔细查找,发现了李成做的手札,详细地列出了《晚清异闻录》的研究风俗情况,其中一处提到了“福有悠归,归月善堂”,而且下文处还有一行佛偈,所要表达的像是一个佛家所在之地。 这本札记不易发现,而且还是放在人员出入如此频繁的公用办公室里。果然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李教授为什么把佛偈放在了他标记的民俗一栏内容内,而不是宗教?“为善最广,广种福田,福有悠归!”这是地藏菩萨庙里常见的规劝世人行善的佛语,与鬼嫁娘、玉覆面等的民俗毫不相关。教授想告诉他什么? 地藏王曾发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大有他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之感慨,难道教授他……这一念头闪过,盘长生大觉不妥。 此时不容他多想,手札里的文字似有魔力引着他往下看—— 一双红色的缠枝花纹富贵牡丹嫁鞋出现在门槛边,太阳耀眼的金光透过层层白雪堆积的松树针叶洒下来,一抹光一抹暗地笼罩着那双红布鞋。 红嫁鞋微微分开,左脚的鞋比之右鞋靠近门槛一些,如有一位身材玲珑小巧的少女轻轻依靠着左边大门。红色的盖头遮盖着她的脸,一身凤冠霞帔,只余一双灵巧的小脚露出,仿如一声嘆息。 “唉……” 谁?盘长生心头一颤,屏气细听,原来是风声。 风声里夹杂了一声声幽怨的泣诉:“七月节,鬼门开,魑魅魍魉齐出来……鬼敲门,索命来,人心不古世道衰。” 归府里暗无天日,连盛夏里的一丝阳光也照不进府。 压抑的四合院天井下,是一位白衫儿清秀女子在唱歌,她的脸红肿起半边,是被归夫人打的。今天本是白衫儿的生辰,也是归老爷娶她过门的日子,白衫儿名魏瓷,不单人长得漂亮,更会制瓷,所以深得归老爷喜爱。如今婚礼尚未举行,只因她所唱词义不吉,被归夫人抓到了把柄教训了一番。 魏瓷小心赔礼后,静静地退回到内堂厢房。看着床上一帘红裳,打开紫檀菱花方奁,一把铜镜立了起来。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容貌,年轻美丽却苍白。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啊,为了父亲她来到这里。 这里的一切是多么可怕。她打开方奁内格,取出一把流凤梳,轻轻地梳起缕缕青丝,将头髮盘好。再取来珍珠细粉慢慢调匀,敷到脸上。脸如白雪晶莹,只是白,难以言说的苍白。没有打胭脂,因黛眉不描而碧,青黛含烟,苍白中另有一番楚楚不胜娇弱的风情。她开始描点朱丹,红红的唇纸被她用力地,深深地抿紧。她放下红扣纸,一笑,“咚”的一声响,丫鬟手里捧着的茶壶掉地,魏瓷那张苍白诡异的脸、诡异的血口,吓坏了随她由娘家跟到归府的贴身丫鬟。 魏瓷对丫鬟的惊恐视若无睹,继续对镜梳妆,她一言不发,只重复着一个动作:嘴不断地张合,抿着扣纸上的胭脂。一张,一合,唇越来越红,脸在红唇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白。 方奁上昏黄的铜镜内,是一张扭曲变形的脸。小翠吓得倒退几步,只见她的小姐如鬼魅一般,脸上显出诡异的笑容。 “小……小姐,你没事吧?”小翠艰难地咽了咽喉头。 小姐依然不作声,僵直地走到床边,低头看着那一帘红裳,手执起剪刀,面无表情地将其剪碎。 “小姐,这是老爷夫人为你准备的嫁裳,一针一线都是您和老夫人的心血啊!”小翠想阻止几近疯狂的魏瓷。 苍白的手僵直地指向墙上的一道后门,沙哑道:“嫁裳不在那里嘛!” 小翠看向小姐指的方向,惊吓下,昏倒在地。 魏瓷厢房里的后门不知何时开了,苍白的门墙上,空洞洞地悬着一套冥服,如一个白衫吊死鬼看着她,晃动着僵直的双脚…… “唉……”又一声嘆息,盘长生只觉项颈间一阵冰冷滑腻。抬首,对上的是一双冰冷的眼,高高的办公室顶上一条白缎垂吊着一个人。是她的裙摆碰到了他,那是一身素锦做的冥服,所以锦缎丝滑得犹如婴儿的肌肤。一丈素锦数两金,可见其珍贵。 天黑了,危险、死亡的气息向他袭来,垂吊的女人,那张脸那样熟悉,在哪儿见过?他想不起来。 第120页 盘长生就这样和“她”对视着,又是一阵嘆息:“唉……” 似有无穷的话要说,似有许多的心事未了,似有许多的冤屈未诉。嘆气声由门边传来,盘长生回头,只见门槛外有一双红嫁鞋,那摆放的姿态,就如一个身段娇小的女子倚门而靠。 血红的鞋子上没有人,头顶又传来一阵嘆息紧跟着一声清脆却诡异的轻笑,盘长生连忙抬头,屋顶上哪有什么垂吊的女人。 这世界上不可能有鬼,盘长生痛苦地捂着脑袋,他的头很痛,痛得要爆裂开来。他又出现幻视,他看见的都是臆想出来的东西,因为他看了《晚清异闻录》,还有手上的这本札记,所以他看得太投入了而出现了臆想。是的,一定是的! 那他看到的,究竟哪样是真的?哪样又是假的? 手中握着从门外捡起的红嫁鞋,那种感觉那样真实,而刚才被素锦拂过身体的感觉也那样真实,难道他现在手中握着的红嫁鞋也是幻觉? 时值狂风大作,大雨将下,天极黑。看着阴晴不定的天气,盘长生觉得不安,怕会再有命案发生。现在看过《晚清异闻录》一书尚未出事的就只剩下谷清阳了,不能让她出事。于是,他把李成教授的札记和那双嫁鞋贴身放好,转身出去。办公室内的灯一闪,忽然就灭了。 瞬间不适,盘长生的脚被桌脚磕了一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手一扶墙壁,碰到了壁橱上的青花双耳抱月瓶。 “咙咚”一声响,贴着墙壁的书柜一格开了。这里竟然有机关!盘长生吸了一口冷气,李成到底是什么人?是敌是友? 盘长生小心翼翼地钻进去,因这一格太小,仅容一个人进去。钻过秘道,他朝着装书的那一小格往外一推,它又復原变作普通书柜。地道内燃着一盏盏的白蜡烛,蜡烛很长,似是有人刚点上的。 幽暗的秘道使人感到压抑,越往前走,地势也就越低。由这个办公室的方向对出去就是图书馆,如果他估计不错的话,这条秘道应该是和图书馆二楼休息室里的秘道是连在一起的,只是不知这秘道通往哪儿。而李教授会不会因为害怕兇手的追杀暗中逃进了秘道。毕竟,这个学校里的秘道是连校方的高层都不知道的事情。 垂吊女人的低低嘆息萦绕在耳,明知那是幻听,为什么却觉得那样真实。盘长生加快了脚步,果然不一会儿,就到了发现陈晨尸体的地方。 这里真的是相通的,而且路程还相当短。盘长生顺着壁盏上白蜡烛的点点火光,蹲下身仔细地查看,这里像是通向墓室的甬道。尽管墓葬里的甬道一般都不是很长,但这里甬道过长,其规格很明显表明这不是古远的墓葬。但年代也有近百年了,是晚清到民初这段时间修建的。而这个时间段,和《晚清异闻录》的年代时间竟如此巧妙地碰在了一起,这意味着什么? 目前要找到这座墓的主室才能确定这是衣冠冢还是真正的墓葬。有人在这里点蜡烛也就意味着这个墓室有可能被破坏了,至于有用的东西有没有留下一星半点还得当地考证。 在秘道里又走出好远,根据方向判断,路线走向开始向北边的怡心小园延伸。这条通道有百多年歷史了,盘长生相信,若非修建教学楼办公室,这条秘道还不一定为人所知。 他每走一段路都记下了蜡烛数,到了这里已经是第999盏了,也就是第999根蜡烛了。用的是皇权之数,难道这里的墓葬规制是按王侯公爵的礼仪而葬不成。 单数,且全为“9”。这是皇权的最高象徵,按此皇室宗亲墓制葬人,那么此人就是大大僭越了。前面因没了蜡烛照亮,一片漆黑。敏锐的触感告诉他,前方会有机关。 按这里的墓形来看,从歷史办公楼通过图书馆再到怡心小园,如俯瞰就能很清楚地看到这一条弧线呈下弦月的半拱形,而这三个点都对应的地方则是呈月亮拱日之状。那太阳所在的点就应该是主墓室。日月辉映,阴阳相合,真是块风水宝地。 到了这里,一切都明朗开来,因为星月拱日的地方,那个中心太阳正是怡心小园对着的旧街道,曾经住着古怪老头的冥器铺那一带地方,也是大家都说出现了“诡门关”冥衣铺的地方。一切的源头从一开始就指向了那里。 一道道大小不同的石块横亘在路中间,机关终于来了。盘长生停足凝神,轻轻地闭上了眼,用心去感受迎面而来的风和气息。 石阵是一块块石头紧贴着通道两壁而形成,看似无害,以为按着空隙走下去就对了。其实不然,通道看似一直不变延伸下去,其实暗有分岔。一旦遇到了分岔,石块的阻隔就会迷惑人,让人走了偏道错路,是很厉害的机关,而且一旦偏离正确的墓道,后果会不堪设想。 他借着手电筒的光,看清了近处的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块。这些石块乍一看平淡无奇,用心去观摩才发现,竟是一座座造型抽象离奇的象、马、狮子、龙、人形的文武百官。没错,这里就是神道。甬道套神道,这是极不符合墓葬规制的。 一大团的疑窦尚未得解,眼下又出现了新的不符常理的疑点。盘长生,你应该要怎样做?他稳定下自己的心绪,在最短的时间内作了选择。 按着九九算数而行,他小心地绕开石像,时不时地停下,闭眼感受风的方向,向着稳定而安静的气流方向走去。起初是和缓的风,尽管冷但并不急,气流也不烈,慢慢地风变得有些滞,再往前走开始闷。 第121页 终于到了,盘长生停下了脚,看向眼前的一堵巨大的石门。 石门的背后隐藏的又会是什么? 第五章 一团迷墓 盘长生伸出手,手心贴着石门,石门并不像想像中冰凉。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用力地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这让他犯了难。 石门的温度是一大疑点。他的脑海中飞快地搜索着古墓机括里的种种设置和可能,不停地在秘道的其他地方进行地毯式搜索。 他发觉身后的那对文武官员石像透着古怪。文官站右列,武官在左列与右列相对称,形制上没有问题,奇就奇在文武百官上朝面圣时应双手执笏(笏板,又称手板、玉板或朝板。是古代臣下上殿面君时的工具),武官的笏板仍在,也是用石头雕琢的,但文官的笏板却不见了。 忽然,盘长生就觉头脑要炸裂开来,痛得天旋地转。他忽略了一些事,为什么他记不起来? 所有的影像在脑海里一一闪过,越闪越快,怡心小园、a904、天台、诡异的殡葬舞蹈、归水月、玉覆面、白色的假人从高楼坠落…… 对,就是那白色的物体!从以假名示人的谷清阳身上割下的假人,当时他从严心身上拿走了那个假人并悄悄收了起来,假人的头里和身子里都塞了棉花和石块,他检查过后,把假人剪开,唯有假人头部里的一块长形有点弯曲的长石块很像笏板。当时以为装石块只是为了让假人快些坠落。幸而他还是留了神,把那十多块石块都保留了下来,也正因十多块中独这一块最为特别,他时常带在身上,现下却派上了用途。 但另一个疑问又出现了,谷清阳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她算准了自己会出现?回想起那天事情的经过,在遇到她前,他是先见了李成,而李成暗示他诡门关很邪,自己顺着这点线索走到了怡心小园对出的那条旧街巷上。而那里正好对着a904的天台,那时904的灯忽然一阵很亮后熄灭,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看来一切都是在谷清阳的计算之中。 石门后到底藏了什么,让人趋之若鹜,不惜以身犯险?剎那间,盘长生身上的血液沸腾了,他喜欢这种挑战,他越来越想打开这道石门,看看里面藏了什么。富可敌国的宝藏抑或不可告人的死亡秘密?而这墓是明代的还是清代的?从清朝开始,笏板就废弃不用了。那这个墓应该是明代的墓了,那为何甬道的时间段却明显地停在了清代?这个疑点又应该如何解释? 来不及多想,盘长生把随身带的石笏板小心翼翼地放进文官手上。 “轰隆”一声响,石门动了一下又停了。他在心里笑了一下,难怪谷清阳让他来做,原来破这机关还算粗重活。石门非常沉重,重量超出了他的估计,而且感觉到了捲轴转动的那种震动,石门有两座?!他马上反应了过来,这是两扇石门互相推挤,所以推起来非常吃力,而且感觉到石门越来越烫,两重门的相互摩擦对挤擦出了火花,但眼见门就要全开了,电光石火间,盘长生转头就跑,沿原路跑,逃进怪石阵,脚刚踏出怪石阵来到第999盏蜡盏下,“轰”的一声巨响,石门后爆炸了。 一阵飞沙走石,盘长生被冲击力急撞到一边,心口撞上了飞滚而来的石块,喉头一腥,吐出一口血。 秘道里所有的蜡烛都熄灭了,漆黑一片。沙尘瀰漫,空气中涌着一股强烈的硫磺味。终于,一切都静止下来,烟尘也散了,昏迷过去的盘长生甦醒过来,只觉心口一阵剧痛。他伸手去摸,胸前挂着的子刚款白玉牌裂成了两半。 若非这块古董玉器救了他一命,恐怕现在已经在去向阎罗王报告的路上了。他苦笑出声,像他这种没有将来的人怕是连阎王也不收留。此款玉牌为“吴中绝技”——史称“子刚治玉”的子刚玉牌。玉牌的上侧雕有螭龙凤鸱戏珠纹,所用镂雕、阴刻、剔地阳纹技法将螭龙凤鸱雕刻得栩栩如生,顺着光线的明暗交换,流射出莹白多彩的光泽。而凤鸱上凤冠圆润而立,和二兽所戏之珠相对应,更从精小处显真章。 而玉牌牌身正面则是陆子纲一贯的风格,雕刻仙台楼阁,重重烟雾瀰漫,琼台之下,则是凡间百子戏婴图,孩童个个神态或喜或怒,或嗔或痴,雕刻得惟妙惟肖。 玉牌的反面则是陆子纲用了他独创的一种“昆吾刀”雕刻法刻成的一首行书款古诗,下笔有神,字迹遒劲洒逸,下方书篆体阴文款子刚。而这一刻法也是他在玉上能够流畅随意书写诗文铭款的主要原因,他死后这种技法便成绝响。古今富贵收藏之人都以能得一块子刚款玉牌而自豪。陆子刚十分注重名声,从不粗制滥造,据说生前所琢玉器不及百数,他的作品被宫廷所购藏,现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有数件子刚款的玉器,从此可见其珍贵。 如此珍贵精美的玉器现下成了两半,盘长生感到十分可惜。他捡起玉牌细细抚摸,那是他临行前,翡翠送给他保平安的玉佩啊。而他则把自己佩戴了十多年的玉鹰送给了翡翠。他嘆气,低头检查胸口,早已青紫了一大块。 正要把玉牌放好继续探墓,手无意间摸到了玉牌断裂处,他一个激灵,连忙细看——断玉中间竟藏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福有悠归,归月善堂。 和李成对《晚清异闻录》做的札记如出一辙,都提到了这句话。 第122页 如非刚才他注意到门开后,门缝下地底的一格方板松动,他也不能及时抽身。木板是被第二块巨石门压着的,如果外力推动第一道石门,第二道石门被挤就会出现松动,那块被压着的木板,也会随着石门的移动而移开,露出里面的硫磺。而木板上粘有盈亮的粉末,发出极淡的光。加上两块石块摩擦生热,这种粉加了硫磺预热就会爆炸。估计没错的话,这种粉末应该是锌粉。真是个暗藏杀机的连环扣机关啊! 石门后是一座规模不大,却造型大气,巧夺天工的地下宫殿。一对小型华表伫立在前,犹如忠贞的卫士守护着他们的君主。华表顶部是两只对向墓内的望天吼,以表君主仙驾已回,在自己的神仙洞府里休息。 望天吼的坐向是有内外之分的,如果是对着远方大地(也就是朝外的),那就是奉劝君主要勤政爱民,到宫外走走,体察民情。如今华表上望天吼朝里,表明了墓主已在内宫安歇了。 走过华表门,就是一个荷花池,池中间是一座荷花砖雕,荷花是道教圣物,符合古人追求长生不死之意。盛开的荷花里立有一块砖碑,上面的文字大多模煳不清。《诡府奇案》里的内容会不会是在此处拓印得来的?忽然不远的地方传来了点点淡黄的亮光,几叶小舟缓缓而过,原来荷花池下是连着地下水道的,那一叶叶亡灵小舟,就如士兵在巡视守卫王的领土。 荷花池上有桥连通后方宫殿,盘长生小心翼翼地走上桥,看着桥下发出淡光的小舟,小舟上是被布裹着的人形物体,一具具用裹尸布包裹了数次的尸体,裹尸布带有萤光。 桥上雕有缠枝纹牡丹游凤图案。桥身弯拱处无纹饰的地方开有两扇漏窗,左边窗上雕明月松石竹林,喜上眉梢,取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之意境,梅花喜鹊报喜:喜上眉梢的吉祥寓意;而右边窗上雕,“小轩窗上倚明月,低头採摘空幽兰,盛菊漫天弄清影,轻语共剪西窗烛”之境,两幅图合起来则是梅兰竹菊四君子。这座桥是用作装饰宫殿的“桥中盛景”之一,漏窗精雕细刻实乃徽派一位大师的绝笔之作,除了徽州大宅院中有那么一对漏窗,这里则是存世的另一对。可见这座地宫的小而精! 看前宫的种种迹象表明,这里像是女性墓葬。拱桥的左下方是荷花座,盘长生快走几步希望能下到荷花座那里,看座上的砖碑上刻了些什么字。 踩下的步子本极轻,但脚下一松,还是着了道,桥板上空了一块,他直直地往河里掉去。盘长生钢鞭一甩捲住了荷花的一道花瓣借力一跃,纵身跳到荷花上。一口气尚未提上来,荷花花瓣忽然张开,近距离地朝着他发出暗箭,箭不长,不是平常古墓机关里的弓弩,一支支飞镖一样射出,漫天都是,比一般的箭要多,织起一张箭网让人无处容身。 而早在花瓣张开之时,他就已跳到漂过的小舟上,看着数张花瓣不停地摆动,变换着箭射出去的方位,桥上、空中全是小箭,箭往河中射来,他暗叫不妙,一个翻身下水抓着船底舷。但水底的情景不比岸上好。 水异常浅,只是水色太黑,让人以为底很深,丝丝疼痛传来,原来他的身体被水底扎着的数寸长的钢针刮到。冷汗涔涔冒出,如果刚才他反应不快直直掉到河中的话,以桥的高度产生的压力足以让他摔到水底死在钢针、刀锥等利器之上。这连环板机关真不能让人小觑。 水面上仍传来“嗖嗖”的飞箭声音,使他不能贸然翻身上船,手抓着船底久了早已酸麻难忍。无法闭气太久,他举起左手,迅速地咬断手腕上的挂链绳子,原来绕了三圈的绳子是塑料管做的,里面中空,此刻刚好能伸出去吸气。 等箭雨停了,他翻身上船。黑暗中,只有面前的这一具尸体发着幽幽的光。随着河水漂流,四周比之在地宫前殿更加漆黑,按他的估算,地宫是越往里走就越深离地面也就越远,所以才会如此漆黑。 那小舟的数量应该也不在少数,合起来恐怕有二百艘,应该是陪葬之人。如果和想像中的符合,那这两百叶小舟应该是在整座地宫里循环漂流的,也就是以圈的形式最终还会漂到刚才的地方。 看着眼前裹得天衣无缝的古尸,他静下心来细看,裹尸的布异常精美,一针一线都是织就得完美无瑕。银丝线泛着冷光,如金子一般耀眼却非金线所织。错开的银线里还夹着萤光线一起织就,暗底的花纹是云纹花蝶,整张布很素丽,像是为女性而织;再看舟上尸体小巧玲珑,更确定是女性。两百多叶舟上并无恶臭,此处有河水相对潮湿,虽然楠木做的小木舟防潮防水,但还不是使尸身保持在最佳状态下的原因。尸身大致看来是保持得很完整的,究竟用了何种保存尸体的方法呢?而墓中主人究竟是谁,怎会有这么多人陪葬?李成的办公室通向这里,而李成又不见了,那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个墓?又和这个墓以及归府有什么联繫? 诸多问题困扰着盘长生,使他对着这片墓葬也提不起任何精神。 四周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忘了时间。在盘长生思考的当儿,小舟又漂出好远,他正要上岸,却见尸体有异动。 尸体手部微微动了动,难道他的幻视又出现了?盘长生死死盯着尸身进行思考,按他目前的状态还是不适合查这件案子。为了以求明白,他取出小刀划开了裹尸布,一层又一层,黑暗的空间里只传来割裂衣布的“沙沙沙”声。 第123页 “嘶——”一声破锦声,裹尸布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娇艷的银色牡丹,那是一身寝衣,银线白锦寝衣不就是一套完整的冥服寿衣吗?!盘长生又是一愣,军用手电筒在这时忽然闪了闪,一个黑影跃了上来。他伸手去挡,碰上的却是软软的身体。手再按了按手电筒,光亮一时大盛,光线打在一具玉覆面上,连着一身的银牡丹白寿衣,此时看来是如此诡异。 女尸直直地坐了起来,坐在他身旁…… 玉覆面做工简洁而精美,虽没有《诡府奇案》拓本里的精美奢华,但也是上乘之作。面具后的女人究竟是谁? 与突然坐起的女尸对峙着,盘长生已经想到了原因。这是个被保护得完好的墓,所以当他打开墓门之时,现代的空气流进,尸身见了空气而产生了变化。加上他剪撕裹尸布时带出了静电,导致尸身坐了起来。果然,空气流通,适应了之后,露出裹尸布外的女尸又躺了下去。 他小心地取下玉覆面,面具下是一张年轻女性的脸,紧闭着眼睛,安详的鹅蛋脸瞬间变得焦黑枯藁,神情狰狞。 盘长生摇了摇头,这尸身真碰不得空气。玉覆面眼睛处没有萤光石,是和博物馆里一样形制的没有眼珠的玉覆面。所以这个才是真品,不是陈晨、严心死时戴着的仿品。 不过这玉覆面又有它的特别之处,就是玉石是镶嵌在银器面具上的,和以往全用玉石做面具的有所不同。想着金银铜器一般都可铭刻阴文,如果此处有文字记载,那就更能解释他心中疑惑一二了。于是,他二话不说翻过玉覆面,一行铭文突现眼前:入墓者死! 身后忽然传来了窸窣的声音,迴荡在幽静的地底世界里。盘长生打亮了手电筒照在后一叶小舟上,黑暗几乎要将这叶小舟吞没,只余一团暗黄幽幽地“坐”在他身后。他身后小舟上的尸体何时坐了起来? “嘶嘶”声由远及近,尸体已经站起来了。盘长生手紧了紧钢鞭。 尸体突然跃起,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飞跃至他舟前。他一沉气,冷静甩鞭,钢鞭捲住了尸体,让尸体无法动弹。只听“哎哟”一声,让盘长生如坠云端,无数问号冒出:鬼还会怕痛?! “死人,你弄痛我啦!”一声娇嗔更是让他摸不清情况,他手一松,裹尸布里冒出个娇俏的女孩,看见是她,他感到头皮发麻。 “我说大小姐,你装鬼也不用钻到死人盖过的裹尸布里面去装吧!” “这样才逼真咧,不然怎么吓到你!”谷清阳银铃般的声音响起。 “胡闹!这样多危险,如不是我手下留情,你小命早不保了!”盘长生把她披着的裹尸布三下五除二地给迅速剥掉,“多不吉利。” “你真好!”谷清阳如小猫一般挽着他的手黏着不放,让他无可奈何。 他把她轻轻推开,正色道:“别闹了,办正事要紧。” 盘长生环顾一下四周,小舟随水流又漂出老远。眼看着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远,他感到烦躁难耐。 “我舟上的‘那位’可是个美女哦!”谷清阳又拉上了他的手嬉皮笑脸道。这一提醒让他回过神来,二话不说,跳到了紧跟其后的小舟上。 舟里安静地躺着一个女人,很年轻,只有十八九岁,样貌也很清丽,而且她并没有戴着玉覆面! 更离奇的是,她的脸容栩栩如生仿如睡着。盘长生从未见过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古尸,刚才的那具已经让他吃惊,而这具则是震惊。 盘长生的脑海里笼着了一团疑窦,其实若按正常理论而论,遇空气腐化的女尸更符合自然之理,那这具又是为什么保存得栩栩如生,难道她们保存尸体的方法不一样?! “为什么你那位有漂亮面具的美女这么快就变成了黑炭头啊?”谷清阳手指了指那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你就不怕变成黑炭头的美女来找你。”盘长生揶揄她,“看你年纪轻轻,倒不害怕。” 谷清阳一撇嘴:“死人有什么可怕的,活着的人有时比死人更可怕。” 盘长生听了她的话,一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瞬即他又恢復了平静,眼神犀利地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还有你从九楼楼顶扔下假人有何目的?你究竟怎么得到了打开这里墓门的钥匙笏板的?你到底是什么人,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谷清阳听了也不恼,还是嬉皮笑脸的,只一对眼睛亮亮的,似有无数水光,非常好看。 “玲珑跑哪儿去了?这猫啊,还真淘气!” “别想岔开话题,现在事情已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有你的帮助我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失踪的那名学生,还有李教授,难道你要见死不救?”盘长生一连用了几个问句,可看出他已经很着急。 谷清阳柳眉一皱,薄薄的嘴唇抿紧,少了那抹邪气。突然,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一瞪,笑着说:“我会告诉你的,不然你以后都不理我了。不过嘛,现在最紧要的还是走出这里再说。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说完,杏眼一睨,甜声道,“因为我就爱黏着你!” 盘长生脸一红,低下头不再说话。 不大的舟上站着两个人已经很侷促,谷清阳拉了盘长生上岸,站在一片漆黑的空地上。只见她来回踱着步像在思考什么:“你不觉得那些女尸有点古怪吗?” 第124页 “我只看了两具,知道不多。”盘长生冷冷地答。 “我数了一下一共有199具女尸,她们中只有你舟上的那位戴着玉覆面,也只有那位遇到空气尸身就产生了变化,其他的都保存得很好。” “哦?这样说每具尸体你都检查过了?”刚才看见她的手上戴了白手套就已猜到她应该检查过每具女尸了,毕竟她也算是考古专业出来的学生。 “不用再套我话,我说过出去以后会一切都向你坦白的。你说李成教授失踪了?”谷清阳负手而立,眼里闪出一丝冷峻,对于教授的失踪她似乎并不觉得惊讶。盘长生只是点了点头。 “我和李教授是师徒对他也算了解,他不会这么没有交代的,除非遇到了什么事……”谷清阳咬紧了唇,露出一只尖尖的小虎牙,突然目光一转,“教授向来谨慎,他一定是留下了什么线索给我们的。” “这么说……”他沉吟了一下,低首看她,正迎上了那对清澈的眸子,“我找到了教授的札记本子,里面提到一句话:福有悠归,归月善堂。而且我还捡到了一对鞋子,”说着从挎包里取出了那对鞋,“这对鞋有些来头。” 鞋子缎面触手冰凉丝滑,手如拂在年轻女性的肌肤上,温润而充满弹性。只碰了一下,谷清阳脸色大变,这让盘长生感到疑惑,更认定了她知道许多自己不知道的内幕。 “不是说看过《晚清异闻录》的人都会受到诅咒?如果那两位女同学的死,两位男性的失踪是和看了这本书有关,那我也看了。我很有兴趣想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盘长生一边找着路一边说话,“教授提到的那句话有问题,嗯?” “我觉得应该是李教授留给你的提示。”谷清阳了解李成的行事作风,她不能想像一个如此谨慎深思熟虑的人会不作交代就走了。 “为什么是我?” “或许是他遇到了危险,在无人可信任的情况下可能觉得你更值得信任呢!而且他也只相信你能找得到他留给你的提示,这提示不论是他躲藏的地方也好,或是想我们去的地方也罢,我们都得去。” “按目前情况看我只明白了一点,这是个明代的墓,所以玉覆面、冥衣寿服、鬼嫁娘的出处大有可能来源于此,所以……”盘长生停顿不语。 “所以我们必须揭开这个墓的谜团,但是目前时间不允许我们慢慢去追本溯源。”谷清阳把盘长生的顾虑说了出来。盘长生微微笑了笑表示认同,低头看手上小巧的指南针,指针显示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北偏东的方位。这个方位和当初他昏倒的地方很像,难道那里有出口? “麻烦你从哪里来带我从哪里出去,你一定知道能进墓里来,又不用经过石门的地方。”盘长生耸了耸肩,做无赖状,对付谷清阳也唯有和她无赖到底,这是他总结出来的经验。 谷清阳一听,嘿嘿笑了两句转身就走,大有她怎么知道石门那里会引起爆炸的意思。 黑暗处,不知绕了多少弯弯,忽然谷清阳就说到了。 前面是条绝路。“你要和我开玩笑吗?”盘长生感到恼怒。 “天无绝人之路嘛,”谷清阳扬起笑脸,清凉的淡眸特别有神,手指了指天,“爬上去!” 第六章 冥铺飘歌 攀爬很辛苦,需要手脚并用,墓道通往井壁的空间原本很宽,慢慢地越往上就越窄,而他们的攀爬姿势换作了打开双手双脚呈“大”字形的姿势慢慢往上蹭。 半星的光亮打在了盘长生身上,看起来像是月亮的光辉。他艰难地抬起头,只看见谷清阳娇小的身躯越爬越快。 “别走那么快,小心出口有危险!”他说。 “十四日,鬼敲门……人在笑,鬼在哭,扶乩错把人来找。” 阴森森的歌声飘过耳际,盘长生眼神一滞,手脚慢了许多。而谷清阳快爬到头了,他恍惚地跟上,脑海里盘旋着那首诡异的歌谣。 他仿如一人在崎岖山路独行,前路茫茫,梦如路长,一路踏雾夜行,更深露重。山路崎岖,怪石嶙峋,枯枝疯长犹如魑魅魍魉狰狞咆哮。荆棘满地,妖树扑面,所有的路那么迷茫,所有的路那么狰狞,狂乱得一如分不清谁是人,谁又是鬼。 他看见了,惨澹的月光打在晨雅里的身上。她不是在医院里正昏迷不醒吗?为什么又见到她了?她身披重孝,坐在井边,手缓缓地举起。 她要掰开自己扶在井边的手吗?不,她在戴面具,她拿起一副精緻的玉覆面缓缓地往脸上扣,盘长生大喊:“不要戴!” 那张脸看着他,没有眼睛,没有唿吸,只有一张放着冷光的玉脸,死神的脸。她轻轻抬起了手,诡异的玉唇笑着,手冰冷、指骨劲力十足,机械地掰开了他的手。他飘飘荡荡地往百米高的墓底摔去,再无声息…… 晨雅里坐在井边依旧在笑,良久,一阵嘆息仰头翻身下井…… 冰凉顺着他的脸滑下去,滑过唇,滑到脖子,他睁开眼,原来自己没死。他正好好地躺在井边,他第一次梦见晨雅里跳井的那口井边。 盘长生茫然地坐起来,自言自语:“难道我又做梦了?” 第125页 “知不知道,你捡到的严心的手机其实不是她的手机!”一声幽嘆飘进耳膜,地上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女孩,打着赤脚,并没有穿那双让人惊惧的红嫁鞋。抬眼看去,是晨雅里站在他面前。 “手机?”盘长生想起了他在严心身旁捡到的手机,里面有信息“下一个是你”。 这个“你”究竟指谁?是晨雅里、谷清阳还是盘长生他自己? 眼见着晨雅里裊裊娜娜地往回走,他勐然醒悟,连忙拨打电话,他要问问医院那边的情况怎样了,晨雅里不是还在昏迷中吗,那他面前的又是谁? 手机没有信号,这让盘长生心里顿时没了底,看着晨雅里消失在“诡门关”冥铺里,他跟着她走。是的,诡门关又出现了。 铺门上依旧挂着一对红灯笼,踏进门槛,眼前被白花花的纸煳住了眼睛。衣纸纷飞,扑了他满头满身,泛黄衣纸的陈腐味道之外还有另一种香味。铺堂正中的一对太师椅上依然分坐着两个蜡像女人,蜡像女人后靠着苏绣石榴纹底百子戏婴图三条屏堂画,面前摆着案几,几面上香炉熏着香,那对有芯的白蜡烛此刻并没出现。 店内很安静,四周很安静。晨雅里去了哪儿? 店铺不大,他连忙挑开帷幔转进内室。依旧是那张古典精緻的作为婚床用的拔步床摆在那儿,像在对他叫嚣。床上没有人。 “你在找谁?”一双手搭在他的肩上。 回头,一个女人站在他身后,她的目光透过他的身体,望向他身后的虚空,那番话就像不是在对他说,而是对另一个人说的一样。 “要不要听一个故事?”不等他答话,女人自个儿说了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多久呢,应该是我外婆的妈妈的妈妈传下来的故事吧。当年京城里来了一家人,他们可穷了,穷得揭不开锅啊。” 随着女人的讲述,盘长生的脑海里展现出一幅幅过往的画面,如放黑白电影一样,慢慢地清晰起来。 那外地人姓归,人丁稀薄,只能在四九城外而住,他们家住的地方就在京郊外的一处公主坟上。公主坟是个地名,但以前倒是埋过一位公主。都是前朝的事了,连公主的来歷也说不上了,倒不如城内公主坟那条街道热闹。此处是芳草萋萋,人烟疏落,没几户人家。在公主坟的另一头,那里是个颇为热闹的村寨子,村里还有几户大户人家,虽比不得内城的富贵,但也算是土霸王了。 归家人尽管穷困,但也算勤劳,更有祖上留下的手艺活,扎纸人儿,所以慢慢地也算站稳了脚。这归家人的生意不做别的,就是帮人做纸扎,搞冥器活。虽说这活上不了门面,但归家人做出来的东西就是精緻。那些个童男童女做得是栩栩如生,一米多高的男女童娃与真人无异。 这对童娃是很重要的冥货。陪葬离不开它,送殡出葬也少不了它。这种娃娃称为阴童,有了它们领路,先人的亡魂不至于在黄泉路上落单或迷路。富家大户遇到丧事都指定要归家人全权负责。慢慢地,归家人的手艺活就传到了内城里,连内城里的达官贵人也来光顾。所以,归家人的冥器铺卖出来的东西要比一般的冥器铺里的货物要贵上许多。 这些阴童可讲究了,它们穿在身上的行当都是一针一线精雕细琢的。如是喜丧,用的一般是喜庆的阴童,阴童身上的衣裳是浓妆艷裹的戏服,大红戏服按着真人戏服的形制规格样式而做,连戏服袍子的蓝线红底的海水纹都是一模一样的条数,丝毫不差。这也是做起来最有难度最考究的。而阴童的“肉身”也是用了祖传的方法去做,肉身柔软如同真人,只余脸上那抹笑和那抹诡异的胭脂使得阴童看起来诡异而恐怖。它们的恐怖就是来自于它们真的很像人,像死去的人。 这一切都不妨碍归家人的生意,但奇怪的是没多久,有人开始听见归家冥器铺里传来了哭声,娃娃的哭声。 原是赶夜路的人,在经过这条偏僻的道儿时听见了娃娃的啼哭声音,那本也不惧。后来碰巧有一个外地人经过此路进内城,走到公主坟上时就迷了路。赶路人忘了怕,一心只想快点离开这鬼地方,只见四处野草遍布,家家户户没有半点灯火,漆黑笼罩住这个村。四处静得出奇,赶路人走着走着,忽然全身一震,一种恐惧感上来了。他感觉到了有人,他的身后跟着“人”。那种感觉很强烈,也很诡异,全身不停地抖,但害怕什么却说不上来。 “谁、谁在后面?”赶路人勐然回头,没有人,只余“谁在后面”的声音空洞地迴荡在他周围。他心悸,加快了脚步,但他感觉到了背后细若游丝一般的唿吸,那种唿吸没有半点人的温度。唿吸贴上来了,贴上了他的脖子,贴到了他的脸上,刺骨冰冷。他不敢回头,他已经看见地上自己的影子了。他自己的影子上盘着一个人影,人影很小,人影的身子坐在他的影子肩上,而头则搁在他的头上面。 心瞬间凉透,他的肩膀上坐了一个“人”!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发足狂奔。“呜——”一声哭透过诡异浓黑的夜向他袭来。赶路人一个激灵,连忙停住,寻找哭声的方向。那种奶声奶气的哭声是娃娃发出来的。雾气更重了,让他看不见前方,路在他脚下蔓延开去,不知要通向何方。只见前面有对暗红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似要马上熄灭。看见灯火,赶路人如看到救星一般,直直地朝着挂了灯笼的人家走去。 第126页 突然眼前一黑,他直直地摔落,惊恐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看到了,看到了他在向深渊坠落,他被骗了,他看见他摔落的地方站了一对娃娃,十岁左右,朝着他露出了微笑…… 赶路人没有死,他刚好被坡道上一棵巨大的树挡住了下滑的身子。但他死里逃生后更加害怕,因为他又见到了那对娃娃。 那是在他伺候的主人家里看见的。赶路人家乡大旱,唯有跑到外地投奔亲戚。碰巧当他赶到时,那大户人家正在办丧事,人手不够,也就立马让他留下做帮手,而他的任务就是守灵。主人家的女儿去了,停灵满七天后就要下葬。他守的那天是最后一天,当他走进灵堂,脸色“唰”的一下全白了。灵堂内中间处停放着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材,棺盖明天才会合上,让亲人们做最后的凭弔。棺头处放了一盏灯,白蜡烛流着泪静静地在守候。那是长明灯,此灯是不能灭的,否则死者去得不安,那活着的人就会受到诅咒,所有的人都会受到诅咒。 赶路人从小在乡间长大,这些规矩他都是懂的。棺材里躺着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只有十八岁,正值青春年少,这么年轻就去了,多少含了怨气啊!赶路人又想起了乡间老辈人说过的话:如果是有了婚约的年轻女孩去得早,入殓时一定要按新娘的装束下葬啊,不还了她这个愿,她是不会安心去的啊,那活着的人就会不得安生了。 背后冷汗涔涔而出,赶路人从小胆子小,对老辈人的话更是深信不疑的,而此刻躺在他面前棺材里的女人一身凤冠霞帔,惨白的脸上涂抹了浓浓的胭脂与他“对视”着。棺材里的女人并非最可怕的,更恐怖的是棺材两边立着两个人,那是一对十岁左右的男女娃娃,惨白的脸、诡异的笑、血红的嘴,和他在昨晚碰见的一模一样。男女娃娃穿着喜服就这样笑着看他,眼珠子直直地盯着他,闪烁着异常的亮光。 女娃绾着两个髻,那满头乌髮黑亮而有光泽,几朵梅花钉子髮夹别在发间。女娃身上穿的是暗红的团蝠纹红袍,暗底的灰色石榴花开满了衣裳,衣裳的每一朵花每一处纹饰都做得精緻美观。女娃的手负在身后,袖子绲金边的针线图案看着眼熟,但赶路人想不起是什么图案了。男娃也是一身红袍,衣着上的细节比活人身上的穿着还要讲究。男女娃娃一直站着,没有动过。赶路人也一直站着,没有动过,他站在门槛边,不敢进去。 “小苟,站着干什么,快进去看好长明灯,可不能熄了的!”另一个守夜的家丁从后走来。 “这对娃娃是人?”小苟变得语无伦次,开口就胡乱地问了一通。 家丁一听“扑哧”笑出声来:“这是假人,是归家人的手艺了,怎么样是不是跟真人一样?!它们那身行头啊,够我们吃好几年啊,那做工多精緻逼真。吓着你了吧,别怕,只要灯不灭,守过了今晚就是了。” 听了这番话,小苟没有为此而宽下心来。因为他知道,他昨晚碰见了鬼魅,这对娃娃的鬼魂。它们差点要了他的命。此刻,它们又出现了,它们为什么要缠着他不放?他身体禁不住地哆嗦着。 “别怕,这是丧事用的阴童,有了它们,主人在黄泉路上就不会迷路了,会一路走到底。” “那路会通去哪儿?哪儿才是底?” 听了这话,家丁也有些害怕慌张,结结巴巴地说:“过了鬼门关就不会迷路了,就走到底了吧。” “地狱是吗?”小苟不知怎的,心完全地空了。它们昨晚就是想拉他下地狱!一阵阴风吹来,长明灯一闪,灭了。最后的一丝光亮中,小苟看见阴童得意地笑了…… 后来,小苟大病了一场后慢慢就好了,并没有阴童来勾他魂的事发生。 而他也终于记起了那一对阴童手上衣袖处的一圈花纹图案是什么意思了,那圈绲纯金边的针线图是道教里的一种镇鬼符。远远看去是几圈线条,实则是束缚冤魂的绳索,将它们反手而缚,那它们就不能出来报仇了。小苟在乡下时,村里曾发生过一宗命案,死者口含铜币,双手被绳子束缚在背后,绳子上也是有这种线条图案。那时老辈人就说,是兇手怕死者的鬼魂找他报仇而特意这样做的,让死者的魂被困永世不得超生。后来案子破了,犯人也承认了他捆绑死者的原因,而口含铜币,就是要封住死者的嘴,让死者到了阎王处也告不了状。让小苟不明白的是,归家人为什么也要这样困住阴童的魂呢?小苟没有检查阴童的口,不知道它们有没有含着铜币,只是他总是离归家人远远的,生怕撞上了他们。 小苟投身的那家大户不知什么原因,慢慢地衰败下去,而归家人的生意却越做越好,慢慢地,就有了些传言,因为在幽静的夜里,大家都听见了,听见了娃娃的哭声。那种哭声像会把人的魂吸掉,让人浑浑噩噩如坠雾中,瘆得人慌。哭声都是从归家传出来的,而归家没有孩子,只有纸扎、用绢和蜡做的阴童…… 闹鬼的事在公主坟这两个村子里传开了,大家都越来越害怕,最后纷纷离开了住的地方,举家搬到了别处。 买了阴童的那户大户人家境况凄凉,两个少爷先后去世,从此失了香火,而老爷也一病不起,家徒四壁。大家都说是那家的小姐去得不安宁,含了冤屈,所以诅咒了两个村里的所有人。许多孩童都无故失踪,人烟越发稀少,村也成了死村,成了真真正正的坟。而归家也住不下去了,搬进了内城继续做他的生意。 第127页 一阵风过,寒意涌遍全身,盘长生一个激灵从故事里回过神来。他趴在内室里的案桌上睡着了,难道刚才他又做梦了?他好像梦见了一户人家,像《晚清异闻录》一书里提到的归府,但是梦中的归家人并不如归府富贵。 那现在呢,他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在做着一个一个的梦中梦而自己不自知呢? 他听到了背后传来一声嘆息,连忙回头,室内只有他一人。 手被什么硬物磕到了,盘长生回头看向台几面,苏绣小回字纹锦盒静静置在几面上。打开,里面是一册书,小楷的《晚清异闻录·卷三》映入眼帘。这情景太熟悉了,好像是发生过的事,他好像是梦见过得到了《晚清异闻录·卷一》的书册的,真的做过这个梦吗?他想不起来了。 他捧起书册,细细翻阅,泛黄的纸张有好些斑驳的虫印,更甚者还缺漏了好几页纸,有好些书页里,都是去了半页的,让人无法看清内容。纸质是典型的清中晚期的纸,初步可以断定此书为真品。而尚完整的书页里提到的内容就跟他刚才做的梦一模一样。 翻到末页,印有“阅微草堂”印鑑,那是琉璃厂古玩街上从清代流传下来的老字号,以修补古字画为主。看到这个印鑑,盘长生就心里有数了,可以去阅微草堂问问关于此书的来歷。 书册锦盒的盒底绣有一个小孩,苏工苏绣擅长于人物山水楼台的描摹工艺,本不奇怪,怪就怪在这栩栩如生的孩童,举起手遥指远方,而孩童的眼也看向手指的方向。那种过分传神引起了盘长生的注意。孩童的手刚好指向拔步床的方向,盘长生顺着“仙人指路”,走到床地平上,透过内床浅廊边上的喜鹊登梅漏窗看向内床。漏窗隔开了盘长生的视线,只能看见漏窗后香几上的一盏古灯燃烧着的淡淡烛光。 再走几步,终于来到内床边上,灯盏古朴华贵,乃是一位道骨仙风的仙人造像,灯盏是铜器,漆了金箔,典型的明代铜像特点,仙人一只手托着灯盏,一只手指向床后。这分明借用了象棋的一种开局,“仙人指路”而布下的局。 “仙人指路”局借了一子当先,意向莫测,变化更是多端,故布疑阵多为试探对方动向的意图,才会得这个名。“仙人指路”局应对的方法很多,最兇险的却是“卒底炮”,那因一子而当先的那方是谁,是要逼自己走上最兇险这一步吗? 盘长生就这棋局进行逆向思考,“仙人指路”对弈“卒底炮”,名为对弈,但对方告诉了他:这盘棋局不是两方势力在对弈,而是有第三方,谜底没有揭开之前,谁也不知道谁站在了哪一方。 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盘长生弓起手指轻敲着香几面,是的,很轻。轻得敲击的声音很轻微,但低头一看,香几上凹下了一个小窝窝。紫檀蜻蜓脚香几上的木屑沾上了他的手。明代香几里的蜻蜓脚造型独特,歷代为明皇室贵胄所用,因其工艺难度高,尤为稀少珍贵,存世量也是少之又少。但盘长生丝毫不觉可惜,别人既然让他活在梦境里,那他还谈什么其他呢,随着本意而为就行。 “仙人指路”的开局,第一步就是走兵三进一,或兵七进一,如是后者就应了“卒底炮”困局,看来对方还只是持观望态度,游戏还未进入高潮。想起陈晨、严心和晨雅里的出事,分明应着了兵三进一,她们三个在对方的手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小兵卒,弃之毫不可惜,那对方在这一回合里得到了什么?盘长生绕过床背一边思考,一边轻敲着床靠背的一块巨大的黑檀木板,并无发现。难道他理解错了“仙人指路”的意思? 盘长生弯下腰,在床沿下摸索,终于发现了暗格,将它扳开,里面放了一个小小的锦盒。他展开,被摺叠成两半的几页书稿竟然是《晚清异闻录》第二卷缺漏了的内容。 一阵歌声从冥器铺大厅传来,瘆得人慌。 盘长生将暗格还原,把书稿放进衣袋里,小心翼翼地转了出去。厅外只有那对蜡人端坐其中,风从半开的木门板里吹了进来,吹得满屋的纸元宝、金银衣纸上下翻飞。 一缕白色从门板后飘过,随着歌声一路缥缈游荡。盘长生追了出去,他的本意就是要找到晨雅里,问清楚她的事。可还是那个梦境,本该昏迷不醒的晨雅里此时站在枯井边上对着他笑,而后纵身跳进枯井…… “这都不是真的,是幻觉!不,我一定是在梦里!”盘长生抱着头,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跌跌撞撞地在这条旧街上寻找着出路。夜雾是那样深,深得迷住了人的眼睛。 街上太安静,太安静了,是没有人气的那种萧瑟冷清。这里就是通往鬼府地狱的鬼门关,漫天的白雾那样重、那样浓,浓稠得破败褪色的灰旧小路仿如被煳住了一般。 夜那样漫长,盘长生站在冷月之下,仿如置身于荒郊野岭之中,身旁景色在不断拉长扭曲,如荒诞恐惧的梦境,把所有的景致和孤独的人都搅拌在一起如漩涡一般扭曲汇进夜幕下的时间黑洞。 盘长生的身子不受控制一般,随着脑海里的漩涡一起旋转,又悄无声息地昏倒在地…… “醒醒!”脸被什么拍打得生痛,盘长生睁开了眼,坐在他身边的是一脸焦急的谷清阳,是她拍醒了他。 第128页 “这是在哪里?”他用手摸了摸额头,满头的冷汗,自己分不清东南西北。 “你身子骨也太不济了吧,刚爬上来就昏过去了,如不是我及时拉住你,摔下这一百米深的墓底不摔死你才怪!”说完还不忘扯眼皮吐舌头地做鬼脸。 盘长生不接她的话,径直坐起来。他们正躺在学校后山的一个小山之上。井口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盘长生站起来,俯瞰沐浴在晨曦中的校园,感慨万分。校园后山连绵千里,与皇城中轴线更是遥相唿应,始终平衡,是为龙脉。校园所在之地,坐北向南,靠山环水可谓是负阴抱阳,他们脚底下根本就是个难得的风水宝地,只嘆自己发现得太晚。 “我说我们不是考古家,古墓发现得早与晚都与我们无关吧,重要的是救出学生,你嘆什么气!”谷清阳撇撇嘴,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这些我都知道,你难道还没看出来校园里发生的一切怪事都是源自于这个明代古墓吗!玉覆面、鬼嫁娘的源头根本就是这个明墓所带出来的。” “我看不至于吧,《晚清异闻录》可是明代的东西?!”谷清阳揶揄。正是这一点正正点醒了盘长生心中的一团迷雾。 他狡黠一笑,把一把青草叶子撒到她头上:“你歷史是不是白学了?明清只是一个断代,而且清代在明代的歷史过渡上更是传承和延伸,而明代对于清代可谓是承上启下,无论是文学艺术还是民俗生活,所以这册书虽是清代的,但我们为什么不设想为和明代的某样事物有关联呢?或许就是和墓主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的关系呢!” 谷清阳把发间的青草拨下来,眉眼盈盈一笑,道:“还好你不是拿雪渣子撒我。”那双剪水秋瞳,剪不断的是一汪盈盈秋水,望不穿的也是那一汪深深秋水,那一颦一笑,那回答的一言一语让他着了魔,他看着她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抿紧的唇线轻启,低低呢喃:“翡翠……” 那声唿唤带了无限惆怅,谷清阳眸中悲伤一闪,不忍打断他的思绪。 风带着雪飘了过来,雪花落在他眼中,那抹淡淡的痛楚将他唤醒,他尴尬地扭转头。 “这个设想真的很大胆,你有凭据吗?”谷清阳接着话题说下去,缓解了尴尬。 “真凭实据没有,但是我得了一些启发。背后的杀手是以一个诅咒进行杀人,以一个棋局开头,步步为营,无论是古书,还是玉覆面、鬼嫁娘的传说,造成这些恐慌的目的就是要杀人,而且这三个道具背后的故事都是有着相似之处的,所以我才有了这个大胆的设想。我想杀手的杀人灵感和手段也是来自于同一个故事根源。” 在野外过了大半夜,两人冷得几乎麻木,若非得了两棵大树挡风,人都会冷挂掉。但此时盘长生顾不得休息,马上要奔赴医院,晨雅里的古怪举动让他疑惑。 他走在谷清阳后面,悄悄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紫檀木屑残留在了袖子里,此刻尤为刺手。再往身上袋子摸去,那几页书稿早已不翼而飞。 “我从井口上来后,真的昏迷了大半夜?”盘长生语气冰冷。 谷清阳迴转头,看见他下巴的胡楂都冒出来了,泛着青,眉宇间全是疲惫,让她不忍。 她温柔地笑着说:“傻瓜,看把你累得,你刚爬上来就昏过去了。” “好,很好!”盘长生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 谷清阳心一颤,哀伤漫过眸子,只呆呆地跟着他走。 第七章 校园惊魂 清晨,医院里冷冷清清,泛着一股医院特有的药水气味,透着晨雾漫过人的鼻子刺激着人的神经。 走进病房,只见晨雅里正好端端地躺在病床上。 “她一直没醒过?”盘长生皱起眉头问看护她的两名警员。 “是的,我们一直在守着。” “李成从小是孤儿,而妻子也在很多年前过世,无儿女,所以失踪后并没引起注意。”一名警员不忘汇报其他消息。 晨雅里一直没甦醒,难道昨晚真的只是在梦里见到她?不可能,他手捶香几时留下来的木屑就是证明。现实与梦幻之间如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吞噬着盘长生的意志,让他的精神状况越加混乱。 “继续严加看守。”盘长生对他俩递了个眼色。 离开医院,胡乱用过早点,盘长生就开始要谷清阳交代问题。 谷清阳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坐在小店子里喝着豆浆:“既然李教授有留线索给你,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去找出谜底,我的样子一看就是无害的,我也是为了自保才会举动有些古怪,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 “我也不逼你,只问你一件事,诡门关在哪里?”盘长生眼神冷漠,那双冷酷的眼睛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 谷清阳一怔,被他的眼神震慑住。她鼻子一酸,有些委屈:“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只去过一次,不,确切地说我在梦中去过一次……”她的声音在颤抖,“那是一场噩梦,梦里的女人有如鬼魅,是她让我跳的避神舞,不然我会死,会如陈晨她们一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梦里去过?”盘长生反覆咀嚼这句话,半晌才说,“你说清楚具体一点。” 第129页 于是谷清阳拣了些重要的话来说,课题组的人原本不知道《晚清异闻录》是一册被诅咒的书,看了以后就会产生恍惚不真实的感觉,而且常常感到惊恐不定、神思不安,更奇怪的是课题组里每个人的身边都有诡异的事发生。 那一天,他们整个课题组在一起讨论《晚清异闻录》卷二缺漏页的内容时,陈晨激动得出奇,提出了许多古怪的论点,而且对归府还有着浓厚的兴趣,更深信归府确实存在过,并发誓定要找出归府,等真相大白之日,一定能证明她陈晨所想的都是对的。 “陈晨提出的是什么论点?还有卷二缺漏的部分从你们的推断来看是关于什么的内容?” “这个……”谷清阳眼神有些闪烁,扭捏了半天方肯开口,“这个不能说的,否则你也会受到牵连。别问了!” “又是关于诅咒吗?我不信这个!”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这起案子真的很邪门。也不怕对你明说了吧,你以为学校方面真的那么通情达理,说和你合作就让你什么都知道吗!之前已经有警员因为调查此案而离奇失踪了,所以警局也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找上翡翠。”此时的谷清阳十分理智。 一听这话,盘长生更觉如坠谷底,这原本平常的一套古书里究竟隐藏了什么大秘密,以至于让那么多的人为它忘生赴死。 “我不可能对自己的伙计不闻不问的,我一定要救出他,所以就算你不帮我,我也会找出答案。歷史研究本来就是我的强项,看来这次要让你失望了!”盘长生轻蔑地看着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女孩,踏步往前走。 “如果站在你面前的是翡翠,你会这样跟她说话吗?”谷清阳跺着脚大喊,看着盘长生的身影越走越远。她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冷翡翠,根本就没她…… 待在学校图书馆二楼休息室里,盘长生陷入了沉思。谷清阳的话盘旋在他的脑海里——“碰过《晚清异闻录》的人身边纠缠着冤屈怨恨,不得安生,鬼事缠身,无法摆脱。” 那他呢?一个正常的无神论者,为何连自己看到的东西都不能相信,不能肯定。这期间,他真的有去过诡门关冥铺吗? 低头看着桌子上的红嫁鞋,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觉得他的意志在崩溃,他的立场在动摇。 纠缠着的一朵朵牡丹像一个个冤魂,纠缠住他的眼睛,视网膜上深深地烙印着血红的冤魂,生死纠缠。红得一片模煳,瞳孔在瞬间扩大,又紧跟着缩小,眼珠里,实实地悬着一双鞋。 一段佛经响起,一个激灵,盘长生回过神,手一抹,全是汗。原来是手机响了,接起。 “喂,你还好吗?” 是翡翠的来电。 “子纲佩内夹了张纸,里面有一句话‘福有悠归,归月善堂’,究竟是怎么回事?”盘长生也是长话短说。 “那是在巴黎苏富比拍得的藏品,我并非第一个藏家,据闻是在民国时京郊出土的一件文物。那个墓有点邪,甬道口立有一碑:入墓者死!当时死在墓里的盗墓贼是七人,死状各异;而余下的人里把这一批文物卖给外国藏家,苏富比也是十多年前对此进行拍卖,杂项玉器组里的一位专家是我师傅,替我购得,并说此物大有来头,但她一直解不开其中的谜。余下的盗墓贼在一本《民国异闻录》里有关于他们的记载,七人生还,但七人有在第一年病死的,第两年意外身亡的,第三年疯癫猝死,第四年飞机失事身亡,第五年自杀身亡,第六年离奇死在一座寺庙的,第七年也是最后一个,又回到了那个墓,从此失踪,生死不明。据我的多年研究,暂时只知道这句佛语能抵挡那个诅咒,但具体的还需要更多的证据联繫研究。” “又是异闻录!”盘长生皱了皱眉头。 “没错,估计不错的话,《晚清异闻录》和《民国异闻录》或许真的有千丝万缕的联繫。听说我们有位伙计失踪了,没想到此案会变得如此复杂。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吗?”翡翠对他的安危不无担心。 “我已经想到些头绪了。” “那就好,注意安全,多保重!” “你也是。”盘长生有些不舍地放下电话。 室内没有开灯,只余计算机放出幽光。“喵”的一声,小猫玲珑跳上了桌子,瞪着一双幽绿的大眼看着盘长生。 “玲珑你不是保护那女孩吗,怎么跑这儿来了。还是你被她摆脱了?那鬼灵精不好对付吧。” 玲珑“喵”了一声,身子轻轻一跃,落到地上,回头看了他一眼往外跑去。盘长生关了电脑跟着它去。 一路跑,盘长生就一路想,《民国异闻录》究竟又在哪儿呢?李成给他的提示和翡翠给的是一样的,等等,李成的札记不是有所暗示吗——“福有悠归,归月善堂”有可能是一个寺庙所在,而《民国异闻录》一书不是提到第六个死去的盗墓贼就是在一座寺庙里上吊死的吗! 小猫玲珑朝着怡心小园a楼楼顶上跑,盘长生紧跟其后。从十层上往下看,整片学生住宅区一片愁云暗淡。大白天里,每个宿舍都把窗关得死死的,而且都放下厚厚的窗帘,过分的安静使得偌大的宿舍区显得无比的空旷幽深,风拍打窗户的声音,树叶的沙沙声,在天地间无穷放大。那种静深入到人的骨髓里,静得可怖。 第130页 风很大,站得久了,人的头脑非但不清醒反而更迷煳了。风唿唿地刮着,一片黑压压的楼房似乎被吹得摇摇欲坠,仿若有种魔力召唤着人往地上摔去。 盘长生收回心神,琢磨着往楼下走。因着这里不向阳背靠着山是最后一座了,其他的b—i区和1—10栋倒是在a区周围黑压压地排开,所以楼道里有些昏暗。 “滴答”一声,水滴声在幽静空洞的空间里迴荡,哪儿来的滴水声音?盘长生下了楼梯,站在七楼走廊中间。“滴答”一声,水还在滴着。盘长生循着声音向前走,在一个迴廊处停住。回字形的走廊连着a区的四栋楼,在拐角处有一个公用的洗衣房(也称水房)和厕所。 洗衣房再往里进就是厕所,一眼看去,水龙头关得很紧,泛黄的水槽十分干燥。盘长生静静地走进去,灰褐色,旧得泛白的栅板门虚掩着,一切如回到了旧民国时代,陈旧得不真实。 水槽旁还放着一个木盆,盆里斜立着一块搓衣板,“吱呀——”幽深的水房内里隐约传来木门张合的声音,盘长生一步一步地往里走。 “滴答……”空幽的声音再次传来,如滴在他的心头,心跳越来越快,心里像有无数的水滴在滴。 “吱呀——”厕所的一扇门被推开,里面空无一人。间隔的门被一扇接着一扇地推开,地上暗黄的瓷砖满是各种各样的水迹,拖沓横斜,如结起来的血蝎。黑黑的茅坑洞开着它的口,吐着一股腥腐瀣气。最后面间隔的一扇门被缓缓推开,里面没有人,这道由两块栅板虚掩着的门最为陈旧,里面没有铺地砖,结实发黑的地透着一股无可名状的潮湿。一道橘黄的亮光闪了闪,他抬起头,矮矮的顶上悬吊着一盏灯泡,发旧的电线连着,霉得随时会断掉,不通畅的电流偶尔发出“嗞嗞”的声音。 盘长生退出了最后一个厕所,每个厕所都没有水龙头,那滴水的声音从何而来? “呜……有没有人啊?” 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是女孩子的声音。低低的哭泣让人顿觉心里难受,一种无助的感觉充溢胸腔。他回头,是最后一间间隔里的厕所发出的声音,而那里刚才明明没有人的…… “谁在里面?” “我好难受,放我出去,求求你放我出去。”哀怨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里迴荡,变得越来越急速、越来越悽厉。往最里格走,伸手、推门,原来虚掩着的门被固定住了。 “呜呜,我好难受!” 声音贴着耳膜传来,头皮开始发麻。 滴水的声音更响了,盘长生低下头,从门底缝往里看去,昏暗的光线里只模煳看见一双陈旧的红色绣花鞋搁在那里…… 思想来不及转动,空气中瀰漫了焦煳的气息。 “救命,好大的火,救命啊!”木门被捶得动起来,里面的人拼命地撞击着木门。盘长生呆立,头脑混乱,他又出现幻视幻听了吗?里面根本就没有人,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盘长生克制着自己,强迫自己冷静,这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发生。 走廊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女孩怯怯地说着:“我们还是别去了吧,听说里面有……我怕……” “别磨蹭,时间来不及了,待会儿还要上公开演示课,快把你的校服弄干净。” 忽然间,声音停止了,连空中的空气都凝住了,只有身后的诡异哭声仍在不停地哭泣。 “鬼啊——”两个女孩飞奔离去。盘长生此刻的脸变得苍白,“吱”的一声,最后间隔的木门开了,里面什么也没有。 这不是他的幻视幻听,别人也感觉到了。最后的间隔在昏暗的光线中模煳,洞开的门昭示着里面的无尽黑暗和恐怖,除了布满各种痕迹的发黑的地面、骯脏的墙壁,里面什么也没有。盘长生安静地退了出来。 “滴答!”又是滴水声,它就像是无数的冤魂在痛苦地挣扎,每一声都滴进了人的心头,晃开了满心池的恐怖。 水声好像是从水房旁不远的一间宿舍里传来,或许只是哪个学生忘记关紧水龙头吧,盘长生是这样想着,脚步不自觉地往滴水的方向走。 八楼和九楼都是新加高的楼房以方便住进更多的学生,所以八九层是每个宿舍都配有厕所的。八楼以下皆是好几十年的旧楼了,外表尽管是翻新了一次,但内里看上去古朴得有些惨澹,而一个回字形走廊则配有两个水房和公厕,大家都得在这里凑合。 在压抑的迴廊里走了几步,不多会儿就发现靠着水房旁边果然还有一间宿舍,但门牌上没有数字,而引起盘长生注意的是门边上的一个小石阵。其实只是七颗大小不等的小石子拼在一起。那形状就如一个凹字一般,凹进去的部分还插有一支香,香已经燃到了头,撒了满石阵的灰。 他伸出手去拿起了一块石子,把石子压地的部分仔细看了,有几道很细的阴刻线。再查看第二块,凌乱的阴刻线和刚才那块连在了一起成了一种特殊的符号。 “镇鬼符”?电光石火间,盘长生想到了这个可怕荒诞的词。脑海里依稀记得,以前参与发掘的古墓中,有过这样的石阵和符,凹字形的石阵可攻可守,以防外邪侵进墓内打搅主人,可困住冤魂厉鬼让其不得超生。这里只是普通的学生公寓,为何会立有这样的道家阵法。 第131页 把石子放回原处,只觉这所百年老校藏了太多的秘密。木质结构的迴廊扶手有些潮湿,年代久远的木头灰濛濛散发着腐化的气味。 迴廊尽头黑沉沉的,水房里开着的一扇窗子快速地闪过了一道白影,盘长生正想细看,哪还有什么影子。紧接着,就是一声悽厉的喊声响起。 盘长生快步跑到迴廊尽头,只发现一个女生昏倒在楼梯上。 “沙沙……” 小山上的树叶发出了奇怪的声响,一群乌鸦一声尖叫沖向黑压压的天。 “噔噔噔……”身后的楼梯里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他转身,什么人也没有,只有黑暗在延伸。盘长生跑上楼梯,房间在黑暗的迴廊里延伸,每道紧闭着的宿舍门如一道道徘徊不去的、时刻纠缠的鬼影,在旧时房屋里,在黑暗里,徘徊、徘徊…… 一无所获,盘长生只好回到六七层中间。昏倒的女生竟是林七月。盘长生掐她人中,等她终于醒转,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全身都在哆嗦,口齿不清地重复着“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谁回来了?”盘长生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谁知她眼中恐惧一闪,低下了头,半天沉默不语。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楼内的昏暗更浓了。迴廊里同时亮起了几盏小灯泡,昏暗的红色灯光流溢出来,把整座楼笼在了不真实中。那抹暗红如干竭了的血的颜色,流红的灯光泡着没有铺地砖、黑漆漆的地面,蕴着一股化不开的潮气。 林七月挣扎着起来,轻声道了谢就要走。 盘长生没有阻拦,但见她上了七层走到了迴廊里,他忽觉奇怪,她不是住在904的吗,怎么跑到了七楼? “啊——” “怎么了?”盘长生一个箭步向前大声询问。 只见林七月被巨大的黑影笼罩着,她身后的水房此时就如吃人的魔鬼要将她吞噬。水房的窗上映出她模煳飘忽的身影,她的脸色是如此苍白,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个石阵。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盘长生站在她身旁,蹙起了眉头,这女孩子太古怪了。 “太晚了,她已经出来了,太晚了……” “谁回来了?” “七月节,鬼门开,魑魅魍魉齐出来。大人出,小孩进,端水照脸鬼无头。中元节,阴森森,亏心之人鬼敲门。鬼敲门,索命来,人心不古世道衰。”林七月忽然唱起了歌,阴恻恻的声音使人打了个寒噤,让人备感阴冷。 “你看过《晚清异闻录》?”盘长生大惊,因为那会使她成为杀手的目标,她现在很危险。 “她回来了,她们都来了……” 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走远,盘长生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们?她们是谁,究竟是谁回来了…… 林七月昏倒前,究竟见到了谁? 盘长生恨不得把一日当两日来用,救人的事迫在眉睫,但救人的线索却一点也没有,不单这样,还凭空冒出了许多怪事来。 怪事? “碰过《晚清异闻录》的人身边纠缠着冤屈怨恨,不得安生,鬼事缠身,无法摆脱。”谷清阳的话再一次撞击着他的心脏。现在设定,看过这册书的人都会出现幻觉,以为自己见到了鬼魂,当惊吓度达到一个值时,人就会猝死,那受害人眼中看到的又会是什么?难道是《晚清异闻录》一书里失踪或死去的“鬼新娘”吗? 那林七月为什么会接触到这册书,卷二不是在我这里吗?盘长生的头脑里像灌满了铅石,怎么想都想不通。百年老校就是这点不好,建筑啊什么的都太古老了,校园鬼怪传说也就多了,它们时刻蛊惑着人的心,使人们猜测着该或不该存在着的东西。 进入歷史第二教学楼时已将近六点,盘长生站在多媒体教室前静静等候。随着下课铃声响起,陆陆续续地有人走了出来。 “请问——”盘长生轻拍了一下一位女生肩膀。 女生一声尖叫回过头来,一张苍白的脸让他看了连连皱起眉头。 “我是李成教授带的博士生,我们可以聊两句吗?” 女生带着一脸疑惑跟他出去。 冬日里,天色黑得快。校园内的路灯“吱”的一声全亮了起来,路上每个学生看起来都很紧张,全是一张张绷得紧紧的,略带疲惫慌张的脸,在他俩身旁匆忙而过。 “我、我们要去哪里?”女生开始慌张。 “一会儿就到了,你叫什么名字?”盘长生不轻不重地按了按她肩头,缓解了她的慌张。 “我叫陈稀月,歷史系05届学生。”她的声音几不可闻,样子唯唯诺诺。 一个霹雳,黑夜被生生炸出一个缺口,冷冽诡异的紫电在一座圆拱飞檐的小碉堡上铺开,陈稀月一个哆嗦赶紧拉住了他的手。盘长生感觉得到,她在颤抖。她的声音有些结巴:“我们、我们怎么到这鬼地方来了?” “你不是今天下午刚来过吗?”盘长生微笑着把她的手轻轻拨开,“今天的公开课你差点迟到,衣衫不整地出现在教室里,这样对我们学校的声誉是很不好的!” 看着他凌厉的眼神,陈稀月一下怔住了。 第132页 “学校处大概明天就会公布了吧,我将会做你们班的班主任,所以今天的事多多少少让大家面子上过不去,我只是想知道真话,你为什么会跑来不是自己住的公寓区还弄至迟到。还有就是,学校是书香圣地,你何来那么多怪力乱神的话。” 这一番话把陈稀月给说蒙了,唇齿哆嗦得厉害,只不利索地念着:“校园传说,是真的,校园传说……” 校园传说就好比是流传在校园内部的民间传说,带了几分恐怖和神秘。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更何况是在歷史悠久的校园内,这本来就为心怀好奇,心智尚未成熟,容易感情用事的学生们带来了适合传播恐怖的土壤。 校园悠久漫长的歷史岁月里,任风云变化,时代更迭,它们都静静地隐藏在黑暗里,无法触碰天日的暗暗腐烂的人和事就会成为人们心灵深处的一抹惊悸,它们被无心或有心的人挖出来,变成恐怖的亡魂,无法冲破人心的桎梏,徘徊在校园里的阴暗角落,等待着人发现,恐慌。人心的丑恶和恐慌就是最冤厉、最恐怖的冤魂。它们流传出众多版本的恐怖传说,只要校园存在,只要人存在,它们就存在,一直存在,徘徊…… “这根本就是一座鬼楼、一座坟墓,吞噬一切的坟墓!”在雷电交加的晚上,惊恐导致她崩溃。 盘长生取出一根短笛吹出了一首悠扬的曲调,慢慢地,她稳定了下来。 “记住,这世上没有鬼,鬼就是人变的,人的心才会生出鬼来。”盘长生把短笛交到她手上。 她摩挲着短笛:“这是什么曲子?” “《清心小谱·遥寄梅花》是九华山上一位大师赠我的曲谱。遥寄梅花,气自华。弄梅清影,独芳华。虽逊雪子三分白,波心无漾,暗浮香。梅心芳洁一缕香,遥寄他方,心清明。” “难怪听了心明神朗,一片清朗。”陈稀月若有所思。 “我也是刚为人师表,难免年轻气盛,刚才是我语气重了。但我只是想你明白,朗朗干坤,无不可对人言之事,魑魅魍魉惊本身,都是庸人自扰之。”他拍了拍她的肩头,带她进入了公寓。 “我住的公寓楼还真腹黑,真就是一座坟墓!”谷清阳的声音飘于脑际。她们都觉得这座公寓像坟墓?他全身一震,这座公寓楼的外部构造像极了一种颇具民族特色的建筑。只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又叫什么学名。 盘长生仍在思考,陈稀月低声说道:“盘老师,今日我的校服弄脏了,但急着上课没时间赶回学校另一头的b区公寓楼换衣服,而我的好友住在这儿,离教学楼也近,所以才会过来这边想换她的衣服的,她住在七楼。” “今天倒也赶上了,下次要注意。对了,你对这教学楼知道多少?”这也是他带她来这里的原因。他总觉得这次的杀人案件和学校流传下来的传说有着某种联繫,所以他想听一听。 陈稀月慢慢地往楼上走,他跟在后面。待到了七楼,地势已很高了,后头的山风唿唿地刮着,组织成一阵阵诡秘的语言,在夜里吟唱。她抬头,眼中露出诡异的神色—— “瞬时记忆……” 第八章 瞬时记忆 “瞬时记忆……”盘长生看见她嘴角掀起的一抹诡异微笑。那是一种迷信的说法,相传人如是非自然横死,死相惨烈痛苦,那他的意识灵魂就会残留人间,在特定的时候发泄出来,不断地重复着死时的过程和状态。 盘长生打断了她的话:“这里是高等学府,怪力乱神的话语不可多说。” “那你相信有鬼吗?”陈稀月有些激动。 盘长生沉默良久,终答:“不信!” “那老师可又知道,四年前我和林七月差点进了精神病院?”看着她越说越激动。盘长生从廊上盆景处摘下一片叶子,贴着嘴边,轻轻吹起了宁静致远的曲子《清心小谱·独钓寒江雪》:千里江雪,被相思染,正是凝眉蹙鹅黄。断云微渡,被清风乱,却嘆小黛远如山。知否,知否,一曲江雪长,唯我独钓,听那心事长;唯我独钓,一心清如雪长。 这是《清心小谱》的下半阕。 雪和梅相应,四君子中梅的高洁和雪的纯净凑出了这一阕《清心小谱》,曲乃是九华山大师所赠,而词却是翡翠所填。陈稀月听了果然安静下来。 “稀月,这阕曲子能帮你清心静神,明天班会后我把歌谱给你。好了,现在你说一下关于这个校园的事吧。” “这得从四年前最恐怖的那晚说起了……”陈稀月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眼里聚了一池的恐惧。 那年她刚进入大学,对一切充满好奇。尤其是对这个歷史悠久,满是古建筑的百年老校充满期待,一心只想着在这林木茂密的学校里探险。 每个学校多多少少都会流传着一些恐怖传说,而胆小的女生们熄灯后卧谈的最佳话题永远是鬼故事,越害怕就越想听,越听也就越好奇,总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心理。 那时的她多少有些年少气盛,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她经常独自跑到学校后山去探奇。后山上绿荫环绕,怪石嶙峋,一棵棵古槐枝桠狰狞,颇有些武侠味道。半山里有一段小山坳风景秀丽,流淌着一段小小的溪流,溪水很清,一块块石窝子里常隐藏着几尾小鱼。 第133页 小溪两旁还植了些枫树,深秋过后,满满的相思叶映着结了冰的小溪,红白成趣,真真如那溪就是位美人,洁白如玉的脸庞,额上贴着相思叶染成的鹅黄,冷艷得连蹙起的眉都是那样冰清玉洁。 那天她和林七月一起来的,她俩沿着小山坳而上,秀丽的景色戛然而止。越往深里走,景物越突兀狰狞,而后,冷月之下,静静地立着一口井。那是口古井,它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绝望。 井口不远,有一棵参天古树,树那样大,遮天闭月,树下冒着缕缕青烟,走近看了居然是一堆将燃尽的纸钱。陈稀月大惊,忙翻看手机日历,惊觉正是农历的7月14号。正想往回走,却听到了“唉”的一声嘆息,紧接着山里缥缥缈缈地迴荡着一首歌谣:“七月节,鬼门开,魑魅魍魉齐出来。大人出,小孩进,端水照脸鬼无头。中元节,阴森森,亏心之人鬼敲门。鬼敲门,索命来,人心不古世道衰。” 她就慌了神,而一旁的林七月仍旧茫然地看着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七月,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陈稀月的身体开始颤抖。 “没有啊,我没听到什么。难不成,你听到……”看见稀月苍白的脸、咬紧的唇,林七月的声音也开始结巴。 当歌声再度响起,陈稀月一把拉过林七月狂跑着要下山,却因太惊慌而迷了路。“七月!”当她回头,哪里还有林七月。当陈稀月四下徘徊寻找来路时,却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声音。她想逃,但脚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走去。 突然,她的肩膀被什么钩住了,她用力挣脱向前跑,心想着一定是树枝挂到了,一定是,一定是!她这样安慰着自己,继续寻找,却发现声音没有了。四周那样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原来月亮早不见了,而一排排的树越逼越近,越来越密,张牙舞爪,根本已无路可走。“嘭嘭嘭”的一颗心慢慢安静下来,恐惧过后,意识又回来了,陈稀月竟然闻到了一股实实在在的血腥味。 沿着原路退回,血腥味越来越重,她脚一哆嗦,软倒在一棵树旁,肩膀一痛,料是被树枝钩到了。“这里树也太密了,”她忙伸手去拨开,忽然心“咯噔”一下,定住了。那是一只黏稠而又枯藁的手,她努力镇定下来,嘴上还在笑着,颤抖地说,“七月,别玩了,会……会吓死人的!” 没有回答,陈稀月慢慢地、慢慢地回过了头。 高大的榕树立在那儿,要五六个人才能合抱过来的、中空的树身里站立着一个女孩。她伸直的手僵硬地定格住了,她半张的口也定格住了,她瞪大的眼窝就这样看着陈稀月。陈稀月吓得捂住了嘴,原来刚才是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抓自己的肩膀,希望自己能救她。 女孩的手上沾满了血,而两个空洞的眼窝里早已没有了眼睛,她竟然自己挖掉了自己的眼睛?她的腰部和脚部都捆了绳子,只剩下两只可以活动的手,她竟然把自己绑起来,再用手挖掉了自己的眼睛?! 陈稀月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风扬起了阵阵血腥味,树干空侧处那血红的字异常清晰地跃进她的眼,“以怨使血,以血洗冤”。 “十四日,鬼敲门,戏棚满院席满座。有影进,无影出,来来回回谁是人?子时缺,午相交,阴辰阴时把人找。人在笑,鬼在哭,扶乩错把人来找。”幽怨的歌声响了起来,陈稀月听得腿一软,摔倒在地。 “谁?”她挣扎着起来,却摔得更重。 死去女孩的后面,闪动着幽幽的绿光,那光忽远忽近像在嘲笑陈稀月的恐慌。那双幽绿的眼睛仿佛离稀月越来越近,是她来了,那死去女孩的眼睛变成了鬼魂回来了。在那双眼睛逼近的最后一刻,陈稀月倒了下去…… 阴森浓密的树林后面走出了一个人,她睁大了惶恐的眼睛,一声尖叫响彻树林,而背后的那双幽绿仍在闪动。 尖叫声把陈稀月吵醒,她看到了,看到了冤魂的眼睛在冷冷地盯着她,她身旁躺着林七月。一定是刚才自己的叫声引来了走失的林七月,却把林七月吓昏了。 与冤魂对视,再想到昏迷的七月和自己的处境,求生的本能勐地涌了上来。陈稀月捂着勐烈跳动的心脏勐地向冤魂扑去,就算死也要死得明白。 绿光一闪,灭了,陈稀月扑了个空。冤魂站着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咚”的一下,硬物敲到了陈稀月的脑袋,她的心勐地一提。忽然,绿光大闪,撞击她的物体,幽幽地冒出了歌声:“十五过,鬼门关,善恶到头终有报。好人走,坏人来,端水照脸谁是人?冥烛照,衣纸烧,明天太阳就到来。谁是人?谁是鬼?血色人间无忠良!”原来是手机响。 手机被绳子绑挂在树杈上,所以会随风摆动,发出一闪一闪的光,看不真切中就如一双鬼眼在黑暗中窥探。饶是陈稀月胆大,自嘲地笑了,哪有什么鬼!她把手机盖翻开,打开信息,一行字诡异地浮现在她眼前:“当吾归来之日,即是尔等归去之时!” 手机掉落,一股恐惧蔓延开来。 一股阴风吹来,死去女孩的长髮在风中乱舞。乱发被吹开,露出那张布满血泪的脸,忽然她的嘴一动,“噗”的一声吐出一块东西来。 第134页 陈稀月再也忍不住,忽然又哭又笑起来…… 这梦魇一般的回忆埋葬许久后,终于又吐了出来。说完,陈稀月有种解脱的感觉,这个恐怖经歷她埋在心里太久太久。 “你说你差点进了医院?”盘长生看着眼前这个瘦弱憔悴的女孩经歷了这种事也替她担心,所以省略掉了“精神”两字。 “我当时那种状况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早和神经病无异了,幸得父母的开导和关心,医院的治疗才使我又恢復了过来。林七月比我的状况好一点,也早我许多出院。” “那后来呢?”盘长生小心措辞,怕刺激到她敏感的心。 “其实,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潜藏在这校园,和我心底的瞬时回忆。那件事当时轰动一时,专门派出了刑警进来调查。写那行血字的掌纹正是归溷她自己,也就是死去的那个女孩。多讽刺,‘溷’和‘魂’同音,归溷、归魂!她腰上、脚上的绳也是自己绑上去的,因为她的双手是灵活的,所以这些都不存在疑点,只是她为何要自杀,却一直无法查清。四年前查那起案子的沈笙警察在这次的多宗诡异案里也失踪了。校园最近发生了许多诡异事件,不止失踪了一批学生,还死了两名女生,老师应该听说过吧!” 她略带神经的双眼望向盘长生,不待他回答,自个儿说了起来:“其实,我知道是她回来了!” “谁?”盘长生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 “归溷回来了,就穿着那双红鞋。” “是那双红色缠枝花纹富贵牡丹嫁鞋?”盘长生不经思考就说出了那双鞋,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是的,你见过?但传说那双鞋再出现时,在谁的身边,谁就要死!” 盘长生一怔,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只见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陈稀月微微一嘆,走到水房旁那间封禁的宿舍,指着那堆石头,幽幽地道:“学校和警方对那起案件都找不到他杀的原因,而为了息事宁人就封锁了那件事。慢慢地,事情也就过去了,大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一个叫小薇的不知内情的新生住进了那间房,原本也算相安无事,后来小薇因为不能接受男友移情别恋的事实,把自己关在了水房里,点了火一心求死。当时火很大,当大家发现想救火时都迟了。许是最后一刻,求生的本能又回来了,小薇大声唿喊,拼命地敲打门让人救她出去。但火势太大,根本等不到人救她的那一刻,她被活活烧死了。”她顿了顿,有些艰难地说,“那个惨况惨烈啊,她的手指把木门刮出了长长的抓痕,拖出了一道道的血迹,木门都被她撞变形了,深深地凹刻出一个模煳的人形。从那以后,大家都不敢在晚上去水房,而各种谣言演变成恐怖传说,越演越烈。都说是冤鬼索命,归溷回来了,小薇也会回来的。而学校为了稳住学生,封闭了704那间宿舍,并把704的房门牌号也拆掉,还暗地里请来了一位年轻的神秘女人,画了镇鬼符把那间宿舍里的冤魂统统锁住,永世不得出来作祟。那女人曾言:‘符咒不破,恶鬼受缚。切记不可触碰石阵,否则冤魂归来,必以血洗怨。’只是没想到这话这么快就灵验了,她们终究是回来了……” 课堂上很安静,最近学生们都变得越来越沉默,校园里笼罩了满满的恐怖气氛,所以大家都变得小心翼翼。 今天,是歷史系文博1班的学生迎接新班主任的日子。学生们都在猜测会是位怎样的老师。枯燥乏味的课程使得学生们更愿意接受一位思想新潮、谈吐幽默风趣的老师做他们的班主任。 在一片小声的议论中,一个男人夹了公文包走了进来。男人很有气质,穿了一件灰白色连身长褂,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样式却衬得男人的眉目越发清俊。男人很年轻,长身连襟,俊朗挺拔,仿如他就是位晚清走来的文人才子,英挺儒雅。他把公文包往讲台轻轻一放,简单地作了自我介绍:“同学们好,我是新来的班主任盘长生,希望能和大家相处愉快。” 班上早有不少女生在窃窃私语:“这老师好年轻啊!” “气质很好啊,那么高挑,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听了台下窃窃私语,被这一群如此直白的女孩一说,盘长生脸微微一红。而男同学里见他年轻,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张狂而言:“在我们这里能教授歷史学的都是大有来头的教授,我看老师也太年轻了吧。” 他微微一笑,道:“我是师从首博文物专家唐宋元和教授李成的,所以这个职位我觉得我完全能胜任。” 此话一出,大部分学生都被震住了,单是李教授就已经分量十足了,更别提赫赫有名堪称学术界翘首的唐宋元。而且李教授从不收徒弟,如此器重他,他肯定有过人之处。而盘长生却也淡定自若,他的老师是名家大师的多了去了,唐宋元只是其中很微不足道的一个,所以他的表情仍是淡淡的。 “盘老师那你指点一下我们吧。”男同学举起一个铜杯,挑衅地看向他,“这是我哥收来的一个铜杯子,我们琢磨了半天也吃不准是什么器型。” 盘长生有一双修长的眉,宛如远山,配着沉静的深眸,显得非常有意境。当他眉心一蹙,早迷倒了台下的女生,真真一个如玉温润的男子,他甚至不用说话就已经充满了故事,所以女生都偏向这位年轻清秀的班主任,纷纷向那位提问的男同学投来不屑的目光。 第135页 他接过男同学的杯子,看了不由得细笑,道:“你觉得它是铜器?”他看着男同学的双眼不怒自威,清澈却又刚毅,隐隐有股杀气。 “这不是铜器?”名叫苟定远的男同学开始对答案感到摇摆不定。 “这是战国玉杯,礼地之器。远古人们讲究的是苍璧礼天,黄琮礼地,都属礼器。黄铜不但辟邪,其黄土之色更属五行里的土。而这玉杯长12.5公分、宽8.3公分、边厚0.3公分,如此完整硕大的器型真的很难见到,上面有火漆,典型的回流器,双耳为阴刻双螭,杯碗内刻:看似简单却内容深奥的线条图案,线条的勾勒是礼地的植物生长藤,象徵生命和富足,且巧妙而对称地形成北方星系。此玉是用了仿铜器的秘法雕琢而成(这仿铜技法早已失传),再加土沁的完美装饰使得乍看之下,与铜器无异。”说着,盘长生把玉杯小心地放回明黄的绣玄鸟的明代苏州缂丝锦盒内,再递还给他,“这可是国宝了,好好保管,别再外销。如果你仍不信,可以去做碳十四鑑定。” 这一来,解开了苟定远的疑问,他自己也是学鑑定专业的,他哥哥在圈内也算是有分量的收藏家,所以对盘长生的回答,经过自己的分析也认为是对的。 盘长生完全没注意班上投来了男生佩服、女生倾慕的目光,因为他看到这只战国玉杯和装它用的明代缂丝锦盒时,心里再难平静。 “老师你真帅,像极了港片《幕后大老爷》里的那位沈君博呢!”一个活泼的女孩跳出了座位,一手拉过老师的手,还一边对着周围的一群女生喊,“大家轻松点嘛,老师这么年轻,像咱大哥哥一样,一定是很好说话的啦。”再对着他说,“你说是不是嘛?”一口台湾腔嗲得盘长生啼笑皆非,被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说得红了脸。 盘长生心里嘆气,他对着女孩就会发憷,一点办法也没有。 坐在谷清阳旁边的另一位女孩拉了拉她的手,低声道:“小师妹,别捉弄老师。” “大家不必拘束,除了上课时间,平常里也就当我是你们的大哥哥就是。我还白赚了这么多聪明伶俐的弟弟妹妹呢。同学,你叫什么名字?”盘长生满脸揶揄,两指弓起在她的桌面上轻敲。 “哎,我叫谷清阳呢!也是班上最小的、跳级上来的,属于大家的小师妹。”她甜甜一笑,满脸晶亮亮的。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她,见她那么逗,都笑了起来。气氛一下融洽不少。 盘长生一眼扫过,林七月也在这个班上,于是清了清嗓子道:“最近学校也是有些事情,不过大家都不必惊慌。李成教授请了假,所以让我接上。为了多了解学校方面的情况,早前我以学校巡查员的身份对一些同学做了询问,言语上也有些鲁莽冲撞,现在向大家赔个不是。眼下大家也和我正式见了面了,以后大家多关照,我也会尽力带好大家的。” 这样一说,林七月的脸色马上缓和了许多,他要骗过大家是很容易的事情,毕竟上次问林七月时,他就没说他是警察。 “好了,长话短说,我是暂时的代班主任,而且也带你们的文物鑑赏课。一周一堂,两节连上,所以现在马上上课。” “天啊,不是吧!”下面马上传来了学生们的哀叫。 盘长生温和一笑,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块布料,剑眉一挑,含笑的半星眸子看向大家:“现在进行小测试,答对的期末成绩加五分,条件还不错吧。” 大家原以为是一方容易辨出何物的古物,谁料搁手上一看,心里都觉说不好。古玩行里鑑别古物,有句行话就是“说不好”。这里的学问也不少,饶是两层意思,一是觉得这东西不好,二是“说不好”也是“不好说”的意思,有可能是真品也有可能是假的,一半一半,所以不好说。一般带着懂行的圈里人去逛古玩街,听到这句话,也就是给自己提了个醒,考虑买的话就要慎重了。而此时已经有个别学生抛出这句话了,盘长生听了一笑:“看来有同学很爱逛古玩街。” 那位男同学听了,吐了吐舌头。 盘长生带了鼓励,道:“多走走多看对你们有好处,我很贊同。”随后眼风一转盯着谷清阳。谷清阳撇了撇嘴,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难道真是缂丝?”苟定远取出了自己的锦盒和这个作比较,真的有几分相像。 “有谁来说说什么是缂丝?” “缂丝是我国古代用来制作皇帝龙袍和临摹复制名家书画的一种特殊丝织品,素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美誉。”一位女生马上答了出来。 “不错,加五分。” 女生因着得了老师表扬高兴不已,而大家见那么容易就能拿到学分都抢着要回答。盘长生挥了挥手,让大家安静些,道:“要分辨缂丝的真假倒不是件容易的事。‘缂丝’是根据颜色换线的,每一根每一点都要断掉,所以才得了一寸缂丝一寸金,如此高的评价。明代的缂丝则是最具特色和代表性的,因此常用作龙袍制作,归入了宫廷,地位很高。制作缂丝的都是经验十足的从苏州聘来的皇家大工匠,其精细华美程度可见一斑。区别宋元,就在于多了装饰味很浓的‘凤尾戗’。即由两种色线交替缂织长短、粗细不同的线条,线条的戗头一排粗钝一排尖细,粗者短,细者长,粗细相间排列,因形如凤尾状而得名。”他再拿出另一块缂丝,上绣麒麟送子,满地石榴。因织造的过程要随着作者的意图,和根据题材变化而变化,所以又创造出了另一种技法,也即是“双子母经缂丝法”,用一根纬线在两根经线上缠绕,各种图案也就信手拈来,可谓巧夺天工。 第136页 盘长生让大家都发表意见,归纳出了它的特点和辨别方法,最后向大家道:“因明代独创出可以随意变换织法的技巧,使得缂丝制品更加层次分明,疏密均匀而富于装饰性。这两种织法都是辨别明代缂丝的重要依据。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明晚期,随着手工业的没落,上述两种织法或可能随地域而有所变化。上述方式只是经验的总结,是基本的分辨方式,若需辨真假还是看实物更好。而我们面前就有三件实物,真是难得的机会了,要知道在古代尚是一寸缂丝一寸金,在现代就是一寸缂丝数两金了。三件实物三种技法,我手上的两件是凤尾戗和双子母经缂丝法都属早中期,而晚期明末清初的则是苟同学的那件了。因着大家积极发言,全班加十分,都在同一起跑线了,所以期末成绩还得努力。” 底下再次怨声四起,到了最后谁都没在学分上捞到便宜。谷清阳暗骂了句“老狐狸”。 “我们的班主任还真风趣幽默呢!”一群花痴在小声说着,谷清阳听了鄙视起这群花痴来。 下课后,谷清阳红着脸低着头站在了走廊上,怯生生地小声说着:“盘老师,你能不能……能不能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啊?” 旁边的女生忍不住笑了,一些腼腆的女生更是佩服她的勇气。而男生们眼看着自家班上的漂亮小师妹再也不属于他们了,个个都懊恼不已。 谷清阳的脸映着夕阳的余晖点上了一抹绯红,一直红到白瓷般的颈上。她眼睛亮亮的,唇边含了一抹羞涩的笑靥,真真是楚楚可怜,让人不忍拒绝。 “倒是老师忘了把联繫方式告诉大家了,有什么变动也来不及通知。”于是,他把手机号告诉了还没走的学生,让大家互相转告全班同学。 待只剩下他们俩时,谷清阳仍是娇滴滴怯生生地说:“老师请我吃饭吧。” 盘长生冷笑:“你还真会演戏。” 谷清阳眼珠骨碌碌地转,一抹坏笑点在了淡淡的酒窝上:“嘁,你不是比我还会演。看来你很闲嘛,都当上班主任了。” 盘长生不答话。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谷清阳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当班主任的收穫还不少,今天不就见着两件重大文物了。” 听出他的揶揄,谷清阳倒是“扑哧”一笑:“你怀疑苟定远?” “我翻看你们班的名册,他的姓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马上想到了《晚清异闻录》里的小苟。本来我也只是抱着试探的意思当上班主任也方便保护你,但没想到才第一次见面,他就亮出了那两件东西。” 第九章 校园,百烛夜行 烛火点亮了夜的黑。在校园的一条小道上,每隔几米点了一只白蜡烛,在夜里跳动着诡异的微弱光芒。 风唿唿地吹过,一股纸煳了的味道随着风扑面而来,那种焦煳味满是恐惧的蛊惑,恐惧一点点地蔓延开来。两人心里皆是一动,难道有人在校园里烧纸钱? 两人沿着白烛而走,数了数竟有百盏蜡烛。 随着白烛光的指引,他们来到了通往后山的路上。因着后山里有座明墓,盘长生已通知了考古人员暗中保护好陵区,在陵区的出入口都有人守着,一来防止有人盗墓,二来也想知道有谁会进入墓内。 他们俩徒步而行,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个人影。 背后的人影盯视着他们,随着他们一起走动,而后在一条小岔道上分开了。 人影站在月下,她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往小道上一直走。小树林幽深深地一直延伸,延伸进无穷的黑暗,仿如他们三人走着的就是一条通往黄泉的路。 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瞳孔开始放大、缩小、再放大,她看清了,那是一双绣了富贵牡丹的红嫁鞋。 “嘻嘻”一声笑在树林里迴响,“宁听鬼哭,莫遇鬼笑”的告诫迴荡在她的脑海里。但一切都已迟了,那比哭声还要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踏着浓雾,如浮在空气中的针尖来回游盪,一针一针地扎在听笑人的耳里、身上。 浓雾里走来了一个身影,身影慢慢清晰,玲珑有致的身材,飘动的髮丝,如此美好的一切都只是附在了一个鬼体上。所以女鬼恨,她恨自己如花的生命早已消逝,她恨活着的人有着娇嫩的唇、柔软的身体,而这一切本应属于她的。活着的生命是如此美好,让女鬼忍不住就想吃掉属于她们活着的如花身体、会跳动的心脏、姣好的容颜。 陈稀月惊恐得喊不出声,她的身体仿如扎了根,僵直地站在地上,连眼珠子都不能移动。黑暗的浓雾里,女鬼穿着一件极艷丽的旗袍,旗袍上绣着无数只五颜六色的大蝴蝶,如此鲜艷,扑闪着巨大的翅膀扑下来要将她啃咬、吞噬。 裙子很短,露出了修长的腿,那腿如此白,还浮着无数如蝴蝶一般的尸斑。女鬼的腰身那样细长,如毒蛇一样紧紧地缠绕着她,她唿吸不了,因为她知道鬼魂要缠死她。 今夜无雪,气象台说了的,但为何如今下起了白茫茫的大雪,难道知道自己将死而进行哀悼了吗? 她的身体恢復了知觉,不可抑制地抽搐着。 “你听得到我的话?嘻嘻,那么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了。你的身体真好,真好,看得人垂涎欲滴啊!嘻嘻,让我吃了你吧!”女鬼的嘴根本没动,而她却听到了女鬼的话,“谁让我是你的替身,而你又是我的替身啊。我们终于归来了,你也会归来的……” 第137页 女鬼说着陈稀月听不懂的话,阴恻恻地笑了。女鬼的嘴角牵动的幅度是那样古怪,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眼睛深陷,越来越透明。 雪更大了,不,她还没死,不需要雪来祭奠,她不能死……陈稀月心里转过无数念头,求生的本能使她喊出了悽厉的声音:“救命啊——” 雪停了,没有了,女鬼也消失了。她站在了一棵大树下,树下燃烧着一堆纸钱,纸钱旁插着一对白蜡烛,吐着幽蓝的火苗。一对童男童女站在树前两旁,呆板的眼,苍白却扑了红胭脂的脸,诡异的红唇笑着看向她。童男童女的中间放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不就是她自己吗?! 是啊,那时的她多明媚,连笑容都是那么明快,弯弯的眉眼,清秀的脸旁还带着健康的婴儿肥。只因着是张黑白照,所以唇黑了,眼神也暗淡下去了,那抹笑此刻看来如此诡异,嘴角一挑,无辜的眼神变得恶毒起来。难道自己已经死了,而自己却不知道…… 想起外国惊悚片《鬼眼》里的小孩,他能看见鬼魂,直到他遇上了一名心理医生,医生帮助他克服了害怕见鬼的心理,帮助许多鬼魂伸了冤。那无辜的小男孩,睁着一双深邃惊恐的蓝眼睛,低声道“i see dead people(我看见了死去的人)”。那句英文深深烙在陈稀月的心上,死亡这个单词,是如此沉重。小男孩还说“有些人死去了,但他们都不知道,仍做着活着时的一切,包括重复着活着时的生活,但其实他们已经死了”。果然,到了全剧结束,那个帮助小男孩的心理医生才发觉,原来自己真的已经死了,存在着的只是自己的灵魂,因为贪恋活着时的美好,所以骗过了自己…… 一些记忆一闪而过,自己呢,是否也是已经死了,成了贪婪鬼,贪恋着人世的美好,不愿离去…… 陈稀月觉得自己的神经开始错乱,她控制不了自己,她已经不再是她自己。她不断倒退,倒退。一只手搭在了她肩头,她惊慌地回头。她想起了,四年前,也是在这片树林里,归溷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扣住她的肩膀希望她能救自己。而她却因为害怕,以为是树枝而拨开了归溷的手,跑了开去。就是那点时间,如果她能回头,如果她不浪费跑开的时间去报警叫救护车,归溷一定不会死。因为,她沿途折回看见归溷时,她的身体仍残留了最后的余温。本来,一切可以挽回的,但是已经太迟。 陈稀月终于想起了深埋在记忆里不愿触及的痛苦往事。因为她的自私软弱,铸成了大错,所以归溷恨她,归溷回来了,回来要她的命了…… “我在这儿——”陈稀月的身子碰到了冰冷的躯体,站在她面前的是个说不清岁数的老人。老人蹲了下来,把纸人一併烧了。两个阴童似在火堆里痛苦地挣扎,流出了被火烧过的,花花的油,火烧得更旺了。陈稀月想吐,那油多像尸油啊,尸人在火中朝她笑。 而老人也朝着她诡异地笑:“以血洗冤啊!” “你看见她了吧,今天是她忌日啊!你怎么可以忘了!”老人忽然发怒,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而她拼命地挣扎。 “我可怜的孙女啊,她是不是告诉你她还会来接你的?哈哈!” “你……你疯了!”陈稀月用尽全力踢开老人就要跑。 “她走了,还有我念着,为她烧纸。你走了,你觉得还会有人心痛你这种蛇蝎心肠的人吗?你就是她,你也要走了。只差一步啊,只差一步!” 盘长生从一旁跃了出来,护在了陈稀月身前。他也是刚到。 “学校里不能烧火,请老人家记住了!”谷清阳照顾着陈稀月,而盘长生正想和老人交谈。老人一躲,躲进了树林里,只听见老人的声音响起:“她还会回来找你的……” “稀月,你没事吧?”谷清阳见陈稀月眼神呆滞,连忙摇她。 谁料,陈稀月突然笑了:“蝴蝶,好多蝴蝶,五颜六色的蝴蝶。” 谷清阳用力摇她,她脸色一变,拼命地挣脱着谷清阳的手,她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大喊大叫:“不要吃我!” 盘长生摇了摇头,蹲下身子细看木框里的黑白照片,里面的人和陈稀月真像。 “你是不是冷血啊,她都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研究照片。” “她被吓着了,要送去医院,我们是没有办法让她恢復的。你过来看看这张照片。” 谷清阳走近看了,“咦”了一声也觉得古怪:“那老婆婆就是把陈稀月的照片做成这样来吓她?无仇无怨的,干吗要这样做!” “我会让警察去调查那婆婆的。” “你果然是冷血的!”谷清阳见他漠不关心,只想着案子,撇了撇嘴。 “那要看对谁了。”盘长生头也不抬,仍在研究那张照片。 见陈稀月忽然又不闹了,谷清阳觉得奇怪,随即想起盘长生一路上都有拿笛子吹奏,估计是那清心的曲子,使陈稀月在那样恐惧的环境下心智仍能不受损发出求救。他们相隔的小路本来就不远,而盘长生早发现有人跟在他们身后了。她心里想着事,惊讶于盘长生懂得如此多,但一出口却是:“对翡翠你就热心吗?” 第138页 “……” 见盘长生沉默,谷清阳愤怒了,一脚踢开相框,正要骂他。陈稀月“哇”的一声哭着把照片抢回来,抱着它看,看着就笑了,还用手小心翼翼地擦拭。 “你怎么会认识翡翠,我记得我从来没有和你提过。” “我是她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我们还结拜成姐妹。怎么,她对你那么重要,她却什么事都不跟你说吗?你那么爱她,她爱的是谁你又知道吗?” 无视她的挑衅,他仍是不冷不热,不温不火的样子:“难怪你们在某些地方如此相像。”相像到他一度把她当作翡翠。 “我是少年高考班的,但考虑到各种原因,我并没有马上进入这个学校就读,所以之前你和翡翠在校园内见面时,你只看见她,你不会发现不远处角落里的我。我只能远远看着你,看着你对翡翠的好,对她的宠,我就很羡慕。而翡翠,我的姐妹却因你而疏远了我,看着你和她出双入对,而我只是孤单一人,我觉得很害怕。我原本报的是工科,但因翡翠我对古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毫无保留地教我,并对我说希望有一天我能把这种能力发挥出来。现在想来,她只是在为你寻个帮手而已,所以她才会不遗余力地帮我联繫国内的文物大师,让他们来教导我。我学了三年的文物鑑定,而我也由原来的喜欢变成厌恶。翡翠只是在找一个替身,这两年里,你守着她,她守着另一个人,而我却要为了这个原因守着你。我被束缚在这个感情的桎梏里出不来,而你却冷眼旁观,甚至嘲笑我各方面都不如你的翡翠。我三年预科一完就是大一,大一没半年就已经升大四了。而翡翠仍是在电话那头笑着对我说:‘毕业了就来梧城吧,我给你找了位文物大师,继续深造对你有好处。还有就是给你介绍个帅哥哦,快点回来!’” “很可笑是不是?我根本就是别人的替身!”谷清阳一口气说完了全部的话。盘长生听得怔住了,他根本没想到原来是这样,翡翠知道他的心意却不能响应,所以为他找来了清阳。原来他们每个人都很傻。 “事实证明,你很适合学这个,你比翡翠更有天赋。其实你自己知道的,你喜欢学,而不是因为你是谁的代替品。真的!” 谷清阳一把推开他,声嘶力竭地骂道:“我不是翡翠,我不会对你千依百顺。你到底是护着她,你根本就是护着你心里面那个完美的形象,哪怕她并不完美。你在自己欺骗自己,你根本就是在骗自己!” 不管盘长生怎样拉扯,怎样哄她,她的情绪仍是无法控制。他一把拉过她,紧紧地抱着她,任那只执拗的小鹿,撅起了小角把他顶撞得遍体鳞伤。他紧紧地抱住她,终于,她不挣扎了,只余肩膀在微微地颤动,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他嘆了一口气,道:“傻孩子,你并不如翡翠坚强,也没她成熟,她身上如玉的气质你也没有。你根本就是一个孩子,你会哭会笑,你不完美但你有血有肉,而这却是你比翡翠更可爱的地方,你脆弱得只想让人去保护去怜惜,你就是你,知道吗!” 谷清阳瞅起了哭肿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盘长生扭开了脸,但他脸上的红让她心动和心安。原来他还是在意她的。 盘长生见她安静了,帮她抹了眼泪,揉了揉她的头髮:“你就是个孩子。” 他的笑有点难看,他笑得很不自在,因为他也羞,竟被个小姑娘弄得手足无措。 “那你会照顾我吗?我可还是孩子呢!” 盘长生愣了愣,很轻微地“嗯”了一下、她听了眉眼一弯,唇边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花,那样高兴。她手一伸,恢復了从前的无赖样子,挽着他的手,赖着他不放。 “你认真看照片,照片上的人真的就是陈稀月吗?” “难道不是吗?”谷清阳满脸的不可置信。 盘长生摇了摇头,她真的不是翡翠,翡翠比她细心谨慎,比她敏锐。一转瞬,对上的是委屈的双眼,她知道他又想起翡翠了。他尴尬地咳了咳,道:“照片里的人眉心处有颗痣,而且五官也是小了一号的。照片通常要比常人的五官大一号,尽管五官很相似,但明显要比陈稀月更清秀些。很难相信世上会有如此相像的人,但事实确实存在。” “难怪照片上的五官不大反而显小,原来是这样。” “那死去的女孩又是谁?”两人同时说了出口。 市人民医院的条件很好,环境和医疗设施都是一流。经过一夜的惊吓,天一亮,盘长生就拉着谷清阳跑到医院看望陈稀月。用他的话说,他要保护好她们两位,她们两位目前处于非常危险的时刻。 陈稀月恢復得很好,医生和盘长生说起她的病歷,由于她之前受过严重惊吓所以很容易会诱发旧患,心理医师已经为她实施催眠,让她将心中的恐惧完全地发泄出来,并做了积极的引导,现在已无大碍,所以也就不需劳烦精神科医生了,休息两天就能出院。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很高兴。于是盘长生吩咐:“由于时间紧急,我们要分头行头。你在学校里好好查查昨晚是为着什么原因要点百烛,再者查探一下四年前和陈稀月、林七月有关的情况。我要去一个地方。” 第139页 谷清阳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校志室里,盘长生在努力地翻查一些档案。都是一些无用的东西,但在一卷古籍中却发现了异常,里面的内容引起了他的注意。 卷籍已很陈旧了,泛了黄,他用手轻轻抹去上面的灰尘,纸张仿如不受重力,要马上碎开了般,实在使他看得费劲。 时值天下大乱,为兴我之中华,建立兴中大学。此地本名公主坟儿,选此处建校实有不可说之重大内情。 因着乱世动盪,生灵涂炭,人之惨况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无数婴孩飢饿横死,啼哭之声声声不绝。世人本着向善之心,一心只想冤魂饿殍得以解脱,立此书香圣地,以其圣洁之气洗涤一切怨恶仇恨,以莘莘学子赤子之心,长存于世的浩然正气渡其苦痛之心,轮迴六道,还此太平,也就是一件功德圆满之事。 世人可怜,故只镇而不压,终得渡之,校园浩然正气长存也。今立中山圣铜像于此,正气永存,香火鼎盛而书香满天下也。 这段文字到此结束。 再看日期,倒是1938年的。里面还有附记,这所学校清末就有,但因着战火纷飞,战事吃紧,把学校重新迁徙到此处,远离京城是非地,并且重新命名为兴中大学。但为何他在这所学校里没有见过孙中山铜像呢? 再往下看,这所学校的校长姓章,是共产党人。当时学校也是隐藏共产党为其提供避难所的地方,而出资修建学校的却是名为“归后悔”的男人。里面有他的生平,但很简单,他不忍看中国大好河山遭到涂炭,毅然捐出全部家产修建大学,报效祖国。但有一点,重新选址的地方必须由他来定。 又是姓归。盘长生感到头痛无比,这次的事难道还牵扯到学校的建校史吗?按理说,把学校搬到郊区也并无不妥,但怪就怪在这一句上“无数婴孩飢饿横死,啼哭之声声声不绝”。看来是有人想通过建立学校以书香圣气压制邪气,并导其向善,平下怨恨归入轮迴正途换得人间太平。道家里的道士也承认有此一法。虽然是迷信,但看来出资建校的人是深信不疑的。这公主坟的地上,民国末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为何矛头直指现在的几宗命案。 盘长生继续往下翻,一行字又出现在他眼前。 世人愚昧,大错铸就,终难往返。只望真相公诸于世之日,能得宽恕。校区太平,实靠此法为之,如见此令速速远离,莫要动了根本,永沉苦海。 这段话后面画了密密麻麻一圈线谱,正是盘长生在封闭的704宿舍门前移动过的石阵里刻的镇鬼符。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就是用镇鬼符压制鬼魂的,难怪说不能移动镇鬼符,以免永沉苦海。原本还心存疑虑,这下盘长生的一颗心定了,这件祸事的起因终究脱不了这所学校。看来兇手仍潜伏在学校里。他把卷宗悄悄地放进公文包,离开了校志室。 车子迅速地在车道上行驶,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琉璃厂内游人如织。远远穿过“阅微草堂”的垂花木格子店门就像走进了一个旧时代,留声机里迴旋着《夜上海》泛黄却越加清晰的歌声。 进了“阅微草堂”,满室书香让人精神为之一震。民国时的一些杂志报刊,褪了色却红艷得更为怀旧妖娆的红花绿紫的版色头条醒目地展列在墙上。木制的镜框把它们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把时间也定格在了那十里洋场、纷纷洒洒、活色生香的夜上海里。 三两个游人在第二进店铺里欣赏着字画,上至两晋下至明清名人字画,皆是神来之笔。再入一进门,只见两位长须飘飘的老者在装裱一幅字画。其中一位见是盘长生来了,抬起手按了按墙壁上的按钮。不多会儿,老闆就出来了。 老闆是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身子笔挺,声音洪亮,笑着迎了他往最里走。嘴边深深的笑纹透出了风霜,他身穿一件白色长袍,国字脸上坚毅的五官透出一股儒雅。奉了茶,盘长生也就长话短说,问起《晚清异闻录·卷二》修缮好了没有。 此书应了盘长生之託,由老闆亲自修缮。说来这也是《晚清异闻录》一册书和他们沈家的缘分,当年代为装裱这一整册书的正是“阅微草堂”沈家。沈家的修裱技术是一脉相承,原为前清皇室工匠,所以装裱技术一流。许多烂得粉碎的书册,行内无人能接的活,沈家都有办法復原。 沈老闆呷了口茶,从怀内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册书,书外面还用锦缎包了。 盘长生打开看,真真佩服,尽管他也懂些皮毛,知道补上被书虫蛀掉的部分,先要清理好虫洞附近0.1毫米都不到的纸,而后再从唐时一直保存下来的宣纸、草纸、金笺等纸质里面找,找出年份、颜色、水度、同产地的纸张再进行煳裱。而煳裱的过程极困难,需要多年的经验,还需眼力、手力和耐力。相应的推字、嵌字等也要掌握得纯熟。 那补上的纸张就是清中晚期的纸,十分宝贵。补纸的搭配本已无懈可击,而沈老闆为了追求完美,更是对补好的缺页进行了处理,根本看不出烂过补过的痕迹。由于装裱修復的人是无法知道原作者写过的内容的,所以缺字的部分仍是缺字的。对此,盘长生尽管知道仍是皱起了眉头。因为当时的文字对于他来说实在太重要。 “来,喝杯茶。”沈老闆请了茶。 第140页 盘长生心里存了事,拿起盖碗磕了磕盖子依旧放下。 “长生不必心急,以前的文字,尽管我没办法知道补齐,但线索仍是有的。早前我那在公安局工作的小侄子跟我提起案子,并对《晚清异闻录》一册书备了案作了一些记录后,我就想起了一些事情。记得祖上对修缮过的书稿都是有记录的,于是我在库房里找了半个月,终于找到了一样东西。所以你上次来让我裱这册书时我就加快了力度寻找,昨日终于找到就即刻打电话通知你了。”说着,他从案里的方格里取出了厚厚的一个大本子,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字:阅心小志。 盘长生抬头对上了沈老闆充满期盼的眼神,他心一沉,问道:“你侄子可是案里失踪了的警员沈笙?” 沈老闆含泪点了点头。原来沈老闆无儿无女,他把侄子当作了儿子,两个人的感情也很好。沈老闆一心想着把沈家的绝技传给这个侄子,从小就培养他,谁知他天分是有,却不爱做生意,考了警校去当了警察。二十七岁尽管年轻,但也破了好些案子,前途无可限量,却在此时无故失踪,生死未卜,这叫沈老闆如何不悲痛。 “既然我接手这个案子,我一定会尽力把我们的好同志救出来。沈伯伯放心!” 这一句“沈伯伯”让沈老闆一愣,拍了拍盘长生的肩头,连说了三个好。接着,在沈老闆的指点下,他找到了归府藏书那一栏。 “《晚清异闻录》是归府自己的书?!”盘长生有点不敢相信。 “当年祖上每接手一单活,都会把装裱修復的内容记录下来,其中包括原作破烂的程度、坏在了哪里、怎样补、用什么补全都一一记录在案。而徵得客人同意还会记录下觉得书里有用的内容,这样一来,作为古书的参照本,后世又需要再修补同一本书,但内容丢失了,在我们这里仍能找到原文出处。而有些则是客人拿来比对,把书里不见的文字按原出处留有的补上。打个比方,就是同一本古书的内容,唐代的书卷到了清代翻刻,清代翻刻唐代的模子是为清代第一版也就是清代的模子;而后再跟着清代模子刻出的第二第三本书有了缺漏,那首版第一代的模子就起到了补全的作用,就可以根据清代第一模子进行修补,把原本缺字的书内容重新补齐。到了民国后,因为时间的推移,清代的许多古书,因着传世时的保管不善,出现了文字缺漏,那清代的第一批模子就很重要了。而我们家就存了大量这样的模子。” 沈老闆话锋一转:“所以我们是应归家的要求记录下了当时他藏书里的一些东西。”他眼光一扫,把书迅速翻到相应内容,“就是这组线谱!” 盘长生仔细看了看线谱,里面的笔线走向和镇鬼符的画线竟有七分相似。但看得出来,这不完全是符咒。 “这段线谱就是《晚清异闻录》卷二缺漏的部分?”盘长生一边问一边思考。 “祖上这里做有记录。”沈老闆指着这段线谱的后页,工笔小字作了补录:禹按客所嘱,记下文字修补。禹常不明,书册缺烂已补齐,客仍不悦。而后撕毁,幷嘱禹道,线谱记之,余不可强记,待有缘人渡之矣,真相白于天下,乃望上苍谅吾家矣,云云。 看来归家人让沈老先生补完书册后就把补的地方撕毁,并且让沈老先生记下了线谱的画法。只留此残页于世。而最后一句和校志室里看到的更是有相似的意思,原来真的是互相牵扯不清了。学校旧史、《晚清异闻录》、归家,这一切都太复杂了。 “沈老闆听说过鬼嫁娘的民俗吗?” “听过。”他注意到盘长生闪动的眸子,淡淡地道,“但无缘得见,祖上倒真是见过。祖上的这本《阅心小志》里有提到。他的心得主要是针对工作而言的,唯有日志属于他的个人内容,但很奇怪的是,里面有提到些他对于归府怪事的看法。” 盘长生没有注意到沈先生脸色暗淡,只是出神地思考着错综复杂的问题。 “以前我总是不听劝告,我爸常言《晚清异闻录》一书隐晦难解,如是沉迷,将会万劫不復。祖上当年得了此书后不久,无故一病不起,不出半年就去了。后来沈家还发生了好些怪事,后把《阅心小志》封存再不翻阅,怪事也就没有了。沈家代代相瞩,千万不能翻阅此书,否则就会受到诅咒。” “难怪书上贴有符篆。”盘长生点了点头,“不过我是不信什么诅咒的!” “那是最好!”沈老闆欣慰地笑了,“小盘,时间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了。你可是答应我的,无论怎样都得帮着我照顾我那侄儿的,你们年纪相仿,会谈得来的。唉,只望那孩子还在啊!”说完又嘆了口气。 “沈伯伯,他一定会完好无损地站在您面前,好好地孝敬您的。别担心!”盘长生笑了笑,让人如沐春风,那弯起的眉眼把一抹寒光隐了下去。 盘长生摇下车窗,正要向沈老闆道别,站在店门口的沈老闆却若有所思,指着副驾驶座上的《阅心小志》道:“知道它的符篆是怎么破的吗?” 不等他回答,沈老闆沉声道:“是沈笙很小的时候弄破的,为了看里面颇具传奇性的归家!” “诅咒啊……”沈老闆嘴里喃喃,转身回了店内。 第141页 盘长生终于明白,局里为什么派出沈笙查这件事了,因他对《晚清异闻录》一书是知道些内情的。 “老师,我们都做完笔记了。”一位女生红着脸提醒。 盘长生愣了愣,回过了神。他从琉璃厂回来,就开始上课了。这堂课他给大家上的是宋玉鑑赏,并把一早印好的资料发给了大家,再让大家在上面做了些笔记。 盘长生自己整理的鑑赏鑑别内容非常详尽,甚至很多技巧是课本上没有的。同学们都很喜欢上他的课,而且刚才那一小时的课讲得实在是太好了,让大家学懂了许多鑑别方法。盘长生也现学现用地把从沈老闆那儿学来的装裱修补古籍的知识作为题外话提了提。 大家都听得入神,而林七月更是对这一门文物修復充满了好奇,当众提出了一个很具代表性的问题:有残缺的内容是按原内容修补上文字,还是只补好烂开的地方,文字的部分就由它空着。 盘长生把从沈老闆那儿学到的知识毫不吝啬地告诉了大家。最后提到,如果大家对这一门有兴趣,不妨找《装裱编年史》来看看,里面有很详尽的内容。“林七月刚才的问题提得非常好,加两个学分。今天就到这儿了。” 他看了看表,已经晚上七点,正想去医院看看稀月,同学们都很热心,只是碍着天色已晚,都害怕校园里的传说所以就推了苟定远、林七月和谷清阳三人为全班代表去看望稀月。 谷清阳怀里还抱着盘长生的小猫玲珑,笑着说:“想不到盘老师所知如此之多,真得找《装裱编年史》好好看看。特别是小苟,你家那么多字画,学会一两招就不用整天往装裱铺跑啦。” “还是小师妹说得对,我也找来看看。”苟定远一脸讨好,谁让清阳这可爱的小女生就是招人喜欢呢。 “盘老师,琉璃厂那边有几家书局,哪里的古籍最全,盘老师就推荐一下吧!”苟定远是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对学习的事总是特别上心。 盘长生随口答了阅微草堂沈家书局不错。 他们尚未进病房就碰见了陈稀月的主治医生,见大家都来了,医生说明了她的情况:“她很配合,只要我一引导,她就慢慢讲述起自己的遭遇,所以我很快找到了她害怕的根源。她现在的心灵还很脆弱,大家多关心她。” 陈稀月精神明显好多了,见这么多同学来,一脸受宠若惊,连忙道:“你们来看我,真是太好了!” 谷清阳把怀里的小猫往她膝上一放,塞了个苹果给她:“有小猫逗你玩,这叫行为治疗呢。以后遇到不开心的事记得和我们说,要不跟小猫玲珑说也行。”说着还把小猫的两只前脚举起来做跳舞状,逗得大家都笑了。 陈稀月脸一红,低声道:“谢谢大家!” 盘长生见他们聊得欢,去食堂要了一锅粥。他拿了粥刚要回去却碰上谷清阳,只见她笑嘻嘻的,两只手还握在身后,猫着步子就上前来。 “开熘的傢伙。” “没大没小,好歹我也是你班主任。” “嘁,冒牌的!” 盘长生一手拉过她:“好了,别闹了,有点学生对老师的尊敬样才行。” 谷清阳何等玲珑:“有人在跟踪?” “不知道。”盘长生端着锅子往病房区走去。 “陈稀月前两年过得很压抑吗?” “她因为归溷的事一直受到大家的漠视。学校里的学生都是怕事的孩子,遇到这么恐怖的事哪有不怕的。所以都当她是灾星,遇到她会倒霉。就连林七月也受到排斥,但她俩因着都不愿触及那件事也互相避开,彼此沉默。”盘长生心里也觉不忍,继续说道,“这两个女孩子都可惜了,沉默得很,有时行为还很怪异,这和她们的经歷多少有些关系,其实她俩应该有属于这个年纪的更无忧无虑的明朗的生活。” “想不到你还挺怜香惜玉的嘛。”谷清阳笑得那个贼,“不过林七月看仔细了其实长得挺标緻的,之前是化学系的系花,因为系里的人都避着她所以转来了歷史系。想知道咱校的校花是谁吗?”谷清阳抿紧了唇,看着他。 “你不会想说是你吧?”盘长生也难得幽默一回。 “翡翠!”谷清阳的神色暗淡下去。 一时半会儿,盘长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见就快到病房了,他突然话锋一转,也有点急了:“关于陈稀月的事,你打听得怎样?” “那晚是有人举行‘百烛夜行’的仪式,是中文系搞的一个活动。陈稀月在四年前也是中文系的,而且不叫陈稀月。” “哦?”这一下引起了盘长生的注意,他停下脚步,仔细问起缘由。 “她原名沈萧薷,但天底下怪事还真不少,在她们中文系里还有一个女孩和她同名同姓,只不过是谐音名沈晓茹。最怪的就是,不但人名,就连她俩的相貌都长得挺相似的。” 盘长生一下明白,相框里死去的女孩就是沈晓茹。 “归溷出了事后,沈萧薷的父母就接了她回家休学一年,再回来就改了名字跟她母亲姓,而后还换到歷史系。平常深居简出,也不和同学来往,更不会出现在中文系的人出现的地方。慢慢地,大家都淡忘了这件事,而且新环境里每年都有新学生,她的事知道的也就没几人了,只不过她一天比一天沉默。班上的班长对谁都很好的,也很照顾她,就是那天公开课差点和她一起迟到的那位。” 第142页 难道沈晓茹的死存在了什么问题? “沈晓茹是怎么死的?” “自杀!”谷清阳知道他在想什么。 归溷的死看起来和自杀有出入,但问题出在哪里却说不清。盘长生对归溷的死也产生了疑问,而且校园深夜里搞什么百烛夜行,也实在是太诡异太有问题了。他心里想着当下却不说出来。 谷清阳见他一脸凝重,而病房就在前面了,为了打破沉默忽然挽起了他的手,嘴角一掀,露出了尖尖的虎牙,坏坏地说:“班里有人传咱俩师生恋了,怎么办?” “什么?”盘长生大窘,如此一来他这个为人师表的行为也太坏了。 谷清阳见他囧样,捂着嘴笑了起来。她恨不得帮他拍个照片,再把现在超流行的字“囧”给标上去。 第十章 魂兮归来 夜已深了,盘长生身在女生公寓九楼的一间宿舍内,因着他要保护谷清阳、林七月这两个看过《晚清异闻录》的小姑娘。至于为何住女生公寓楼的原因就让校方去想吧。 陈稀月也被接回来了,安排和谷清阳、林七月一个房间。经歷了这么多,三个女生都有了默契,变得融洽起来。 盘长生坐在案前,仔细地看起《阅心小志》。翻着翻着,却发现一页有裱过的痕迹,而且还裱得不算太好。这对于追求完美的沈家人来说太不符合道理了。沈老闆很看重祖上留下来的东西,并让他一定要仔细翻看保管好了,还提到书里有烂页,昨天刚补好的,让他看时小心,但为何这页裱得如此不搭界。忽然,一个想法浮现眼前,沈老闆会不会想告诉他什么? 盘长生取来酒精、打火机、棉花、装裱专业用具挂裱刀和一张旧宣纸,平铺在案面上。他把裱过的书页固定,再拿出刀具在裱过的面上很轻地刮出补过的痕迹。而后把一张泛黄的宣纸铺在上面,再在裱过的地方附近围上一圈圈厚厚的棉花。他拿着酒精滴管的手有些颤抖,毕竟这些技法要专门的人员做起来才顺手,怕就怕自己时间掌控得不好。 他用力地晃了晃头,摒去一切杂念,淡定地洒上酒精,勐地用火一点,宣纸“嘶嘶”作响,只等了两秒匀力一扯,把宣纸扯掉,棉花掉落地上。宣纸只烫开了小小的一个洞,有点像虫洞的样子。 尽管不完美,但总算成功了。 《阅心小志》上裱过的那一页竟然清晰了许多,泛黄的地方变得洁白。这一装裱方法正是沈家的绝活,有许多的旧画模煳得都看不见画了什么了,用这个方法就能把原画完美地还原出来。他做的不算什么,他看过沈老闆把一幅完全发霉发黄的大尺幅的宋代真迹用这个方法燎烧,竟然变得和新的一样。也就是靠着这门手艺,沈家在琉璃厂屹立不倒。 他用手轻轻一抹,旧纸纷纷掉了下来。那么一小块地方,用很小的字写着——“归家怪事不断,而吾亦常闻婴啼之声。声声凄悽惨惨戚戚,婴灵之厉尤胜恶鬼,人不得安生,宅不得安宁。吾欲记之,归公闻而大变,欲将此事掩盖,后仰天大嘆:时也,命也。遂不再阻挠。吾反覆思之,不妥,故埋于归去之地,是为立命安身之举,且不置真相永沉苦海,有得见天日之日。”后面还跟了一首词,“月下堂前不知年,不如归去。归去归去,不如归去。归去堂前,不知善年是何年。秋月未变,故事未变,真假不变。” 盘长生第一反应,就是词里暗含了“归月善堂”,正和李成教授做的札记提到的“福有悠归,归月善堂”如出一辙。看来李成的失踪绝对不是偶然,包括沈笙,他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失踪。 既然李成、沈家留下的线索一致都指向这个庙堂,自己就是翻了天也要把它找出来。离谷清阳会出事的日子还有些日子,这个杀手果然很沉得住气,在没到那一天绝不提前出手。 很显然,民国时期的归家是出了一笔大钱重建此校的,所以应该留了很多线索在校志书卷里面。而且,校志里还有一幅旧时的地图,盘长生从公文袋里取来校志,开始翻到手绘的校志图。 沿着泛黄的线路标註看去,几处三角形的符号代表的就是后山那一带的地形。山的另一头,用一个圈圈住了一个地方,里面是一个月亮符号。而在圈住地方的不远处更有一口井的符号。 怪事了,这个圆圈加月字是什么意思? 正思考着,盘长生眼睛忽然一亮,把地图打横了看,却惊奇地发现围着有月字圆圈和井口符号的地方有三座山的符号,加上有点椭圆的一大一小两个圈,真像一个不易被发现的归字,而圈里有月,合起来不就是归月善堂所在?! 如果他的想法不错,这个善堂应该离学校这个是非地不远,这样真要干起什么事来才能首尾相应。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善堂不会离得太远,根据这里的情况没推错的话,就找到地方了。 他把校志大致翻看一遍,中间一处破烂地方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这张民国的旧纸裱法和《阅心小志》里的随意装裱很像。他仔细看起裱过的地方,在页脚那行写有一行感谢的话。就是感谢沈家为其装裱校书,不胜感激云云。 他再拿起《阅心小志》根据沈老闆教下的口诀,翻查到了修裱校志一处。上面写的大致就是校内有一座新教学楼落成,这是一件喜事,特请了堂里大师前来主持开光大典。这也是归家捐出的善款,为着善举,在楼内并设一区为小孩学习的地方,免费为穷人家的孩子提供教育和每日为孩童提供一顿膳食,是为善学楼。楼对出风景奇好对着三山宝塔,书香不断。而后,校内整修,把校志交给了沈家,让其把错乱的页码重新编撰,也算为一件善事,故此事归入了善学楼内一档,以彰归沈两家善政功德。主持也说,从善之人,为福悠归矣。 第143页 尽管说得隐晦,但盘长生知道说的是归月善堂无疑了。只是自己出入学校这么久了,为什么没见过也没听人提起过善学楼呢?是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拆毁了吗? 电话响起,他接听,熟悉的声音传来。 “玲珑,你还好吧?” “挺不错的。” “听你语气似乎是有眉目了?!”电话另一头传来翡翠微微的喜悦。 “你知道善学楼在哪里吗?”盘长生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 “你先去到女生公寓a区,上到七楼,那里有个迴廊,左边的迴廊还有一个小阳台,能看见倾斜30°的那座山上有座宝塔,塔下是水。水影里会有月亮,当水里月亮的倒影出现在宝塔倒影的右边时,顺着宝塔尖指的地方走,就会发现一座教学楼,那里就是善学楼。”翡翠说完又沉默了。 盘长生一一记下,道:“为什么善学楼会离校区那么远?” “后面的几座山都属于我校校区的范围,以前兴中大学那会儿,学生就安排在那里学习的,还有不少旧校区的痕迹在那边。而那边还是个生态区,风景很好,到了现在仍是同学们美术写生、生态保护参观区、农学院草卉种植试验区呢。到了秋游,学校不想出钱时也会拉到山那边烧烤游玩。”那边传来了翡翠轻轻的笑声,她定是在怀念学校里无忧无虑的象牙塔生涯了。 “那现在呢,主要做什么用?” “好像是美术楼了。因为里面的教室都挺大的,近代改造加固了,并划了几个小区,让中文系专门研究写作和美术系要寻找画画灵感的学生住。里面有流动的学生公寓,但只能住五十来人,里面还有形形色色的美术工具。但因为太偏僻太隔绝了,一般都不会有学生在那儿长住。也许是时间久、楼龄长的原因,总听说过各式版本的恐怖传说。” 末了,翡翠仍是不愠不火地说:“其实从a区的后山过去三分一脚程处有一口古井,井边上有条小路,那条小路岔过去是近道,小路修整得挺不错的,还有路灯,别走错最高山顶那口井就是了。我说那么曲折,其实只是为了最后的目的地显得更明确些而已。” “后山有两口井?”盘长生心里一紧,那不成了三口井了?校志和《阅心小志》提到的只有两口啊。 翡翠听了轻嘆了口气:“你实地看了会明白的。你在找归月善堂吧。” “我的心事你一向猜得准。”盘长生打趣。 “我原本也曾想找过,但没有时间。公务一完,我也没再回学校了。”她顿了顿,“玲珑,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碰见谷清阳了。” “她是个好女孩。”翡翠微微嘆息。 “我知道了。” 此时的盘长生已站在了善学楼前,肩上斜背着一个运动包,里面装有《校志》和《阅心小志》等重要资料。 难得的是,这里的教学器材真的很齐全,甚至经纬测量仪也有。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个了。把仪器的脚固定好,对准了宝塔进行角度线路的调测,再取出笔来计算了一下,果然和《校志》和《阅心小志》里提到的内容相符。 当站在这里的山头上,连起来的只有两口井,第三口井刚好遮住不与之对应的。难怪翡翠会这样说。 原本以为善学楼对着的宝塔的那座山会很远,原来也不算太远,而且能照出宝塔的那条河就在善学楼对出的不远处,今日的月亮倒影刚好在宝塔的右边。真是天助我也,盘长生心里一喜,想着合该把这件事给办了,如非翡翠早已对归月善堂有所怀疑,暗地里有做调查,他也不可能那么快就确定下善堂的方向。 沿着水里宝塔顶尖的方位指嚮往善学山左边一直走,山路慢慢地变得崎岖,树木也越来越茂密。沿路根本没有关于庙堂的痕迹,就算庙堂拆毁了,也会有痕迹的,但此刻真的是毫无头绪。 树木参天,野草丛生,看得出来此处尽管还是校区范围,但离得实在是太远了,几乎没有人来过的痕迹。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两条岔道,这一下可急死了盘长生,因为无论是《校志》还是《阅心小志》,或是翡翠的提点,到了这里都断了。岔道一大一小,盘长生拿出刚才计算的图纸,由这里回望宝塔,和善学楼之间形成一个60°夹角,而书里有记载,善堂和善学楼及宝塔是在对应范围内的,那减去夹角的大概空隙度数和误差,还保持在这个范围内应该是小路所通往的方向。 盘长生再无犹豫,往小岔道跑去。 山路真不好走,幸亏穿了登山靴,盘长生记准了范围从小岔道的枝干处直接爬下去,尽管直接攀爬很危险困难,但这样走避免走小岔道的环山路程,自然省了大半的时间。忽然,又是一条小路出现在盘长生面前,小路再度分岔,一头连接着从刚才大岔道延伸过来的路,一头不知通向何方,形成一个三岔口。这里的地形复杂,暗路又多,真是无法让人省心,一步都不能走错。 合了对应范围,沿着尚未明方向的那一头走,地势越来越开阔,再往前走,起了雾,夜里又是那样的漆黑,月亮躲进了云层里。一种寒冷的感觉爬上了他的背,熟悉却又不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的手心黏黏地出了一层汗。他竟然来到了开着“诡门关”冥铺的那条街上,所有的房屋显得那样老旧、破败、迷离,统统笼罩在迷雾之中。发黑的木楼飞檐,脱掉的金漆彩画,曾经兴盛一时的小街统统作了古。蛛网连结,木楼陈腐,踏在木板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第144页 一切那样迷离,小街已不再是小街,旧的店铺也腐烂得只剩几家房宇尚具规模。他站着的地方,“诡门关”的牌匾已断了一半,只剩一半歪歪斜斜地挂在那儿。而四块木栅板有两块正奄奄一息地躺倒在地,看痕迹是被人撞破的。走进里面,纸钱元宝、蜡像纸人都成了泛黑腐烂的废纸。 店里挂满了蛛网,到处都是灰尘,呛得盘长生受不了。屋内实在太黑,他走上前去,点燃了案几面上放着的一对白蜡烛。 烛火闪动,案几后“唰”地显出了一对身影,分别固定在一对太师椅上。火光照不亮那对身影的脸,只暗暗地映红了身上的衣服。一人穿着民国初的绲银错金边缠枝牡丹大襟上衣,搭配黑素的暗底凤芝纹长裙式旗袍;另一人穿着三四十年代的旗袍,秀雅端丽,水红色连身旗袍,七分的袖子,花边镶滚,胸襟处,手绣一朵银线水仙,水仙小致而纤长,从胸襟处开到了素腰上,十分妥帖灵巧。这一切都和梦里的一样,只是水红色的旗袍上结起了厚厚的灰,锦绣的旗袍统统变得喑哑,失去了丝绸的光滑,薄如冥纸,那光线触及的金丝片,像极了焚烧的金色衣纸,烧掉了金色银色的那一层,下面的人就接到金灿灿的衣服了。 风涌进来,蜡烛暗了暗后,忽地勐烈光亮起来,盘长生抬头,旗袍的上面,诡异的红唇露出难以名状的恐怖笑容…… 盘长生倒退了两步,她们的脸上血淋淋地划开了无数的刀痕,结着丑陋的血痂子,一条条,一横横,犹如脸上爬满了无数的蜈蚣。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盘长生有种想吐的冲动。 忽地,肩头一重,盘长生跃起躲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站在了他身后,男孩苍白诡异的脸向上抬着,他的眼睛没有看向盘长生,而是看向盘长生头顶上挂着的几幅画像。 借着烛光,盘长生终于看清,这是个阴童。归家人的手艺真的那么好,能把阴童做得跟活人一样? 他曾拜访过老北京的一些老手艺人,他们对于旧时的殡葬仪式都很熟悉,手工活儿也是很不错的,他们都提起过制造阴童的一些方法,例如用绢子、面粉、软胶塑这类东西塑造阴童的身体和头部,做出来柔软异常真的很像真人,一点没有塑料的硬邦邦之感。手摸上去阴童的皮肤细滑,还富于弹性,手感很好。他们都言,旧时的老北京又属归家人的手艺最好,那些阴童的柔软度奇好,只是如何做出来的一直是行内秘密,连他们也不知道。 盘长生一边检查一边回想,手碰到阴童的脸上真真柔软,弹性也算不错。再往下检查,阴童的一只手保持着刚才拍他的姿势,另一只手却别扭地负在了身后。盘长生想搬动阴童,没想到居然挺沉的。 翻过背面,阴童的手紧握成拳,双手有被捆缚时挣扎过的痕迹。阴童是活人?盘长生的脑里顿时像炸开的锅,谁这么残忍?归家吗?看着男童握成拳的那只手,手上还细细地画了一圈镇鬼符。难怪,难怪要画镇鬼符,用这样残忍手段去对付一个小孩,难怪害怕鬼魂的报復。 盘长生冷笑,能把死人保存得这么好,而不腐烂就只有灌水银了。其实在学校明墓内看见明代女尸时他就有过这个怀疑,事后也收集了不少资料,水银是保存尸身不腐的最好方法。 盘长生检查了男童的掌心、脚心和头部的天灵穴都没发现灌水银的创口,想了想那就只剩下颈部或者从喉咙直接灌进去这一步了。他把男童身上的唐装盘扣解开,露出柔滑的丝绸内衣底子,看见男童的服饰这样华贵,终于明白归家人的生意为什么做得这么好了。忽然,他又摇了摇头,关于归家人的故事他不是在梦里听一个女人说的吗?那在这里,在这个地方,一切都那么真实,明天醒来会不会又是一个梦? 顾不了那么多,盘长生把男童的领子弄开,颈部看起来完好如初,伸手去试却摸到了一条突出的口子,盘长生取来刀子细细地割开,露出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缝合线。果然还是选择割开喉咙直接倒进水银最为省事。盘长生感到满满的一腔愤怒无处发泄,天底下居然会发生如此惨无人道的事。 不行,他得冷静下来,他要冷静,还有三个人没救出来,生死未卜,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到归月善堂,那样才有可能救出大家。 “你猜到的,你一早就应该猜到的。”一阵缥缈的声音传进耳膜。 谁在那里?盘长生四处寻找,依着梦中见到的场景跑进内堂,里面也没有人。难道他又出现幻听了?内堂里原来放有牌位的地方如今只有一个柜子立在那里,柜子上同样满是灰尘。他低头去看,发现柜子曾被移动过,柜脚的地上露出了一块不易察觉的干净地方。那里原来应该是立着柜脚的,盘长生小心地移开柜子,在墙根处来回敲敲,有一个地方是空的。他小心地掀开墙砖,伸手取出里面的东西,竟是三个牌位! 他翻过正面写着三个名字,归李氏婉婉、归悔悔、归悔之之灵位。牌位上积了不少灰,当翻看到归悔之的灵位时,底座却是松的,盘长生轻轻晃了晃,里面有轻微的液体流动的声音。他小心掰开,里面藏了一张草纸。 他打开,里面写有文字,说的是:民初时的归家一位妇人和女儿长卧病榻,那都是归家人所得的报应。只可怜归家七岁的小少爷被人杀害,扔在归家门前。归夫人和小姐知道后悲愤而亡,后按着归家传统用蜡封塑尸身,置灵堂前,待七日后抬棺出行、下葬。停灵的第一天深夜,一群人杀进归家,归家老少趁乱跑出,而归夫人、小姐尸身惨遭毒手,归家从此破败,及后民国三十四年的一位小姐也青年早夭,蜡封尸身,也遭仇人所毁。此后,归家再不见后人。最后的题款是:第四代孙归水月祭奠先祖,为先祖所受遭遇正名。为保先祖平安,各先人已按归家家规重塑蜡身迁他处供奉,虽要他移,奈何不得已而为之。此灵位收归藏处,祈求先人得到安宁,不再遭人破坏,如有缘人寻得此处,代为带到归月所在,善之所泽,必有厚福。后面还画了一张路线图。 第145页 整张草纸的内容到此结束。 原来外堂摆着的都是惨遭毒手的归家人。歷史上的归家人倒是大善人,老北京的旧手艺人都是如此说。自己猜测的归家人把孩子做成阴童的事倒是子虚乌有。但归家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连死人也不放过,还要把她们的脸面划花呢?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灵牌底座是松动的了。和学校后山下面的墓门一样,只是这里藏了酸醋,如果是归水月忌惮的归家仇人发现灵牌,一定是狠狠地把灵位往地上摔,一旦用力摔它,那装了醋的小玻璃管子就会摔碎把草纸浸湿,字迹就会不见。从归水月不自己做这些事来推测,她应该是被人监视了,所以才会冒这个风险託付给外人。 他前两次去到诡门关冥器铺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只是前两次到过的旧街道不是现在的这条街道。前两次所见更像是戏棚搭出来的背景,而这里才是晚清民国留下来的街道轮廓痕迹,而且前两次都是谷清阳在身边,是她做了手脚,那《晚清异闻录》卷一和卷三还有卷二的缺页都在谷清阳手上了。她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回到外堂,趁着烛光明亮看了一眼男孩目光所及的三幅画的位置。他举烛走近看,画上分别画着归家的三房太太。 他把三幅画取下来仔细看也没看出什么古怪。正疑惑间,火星溅起,溅到绢面上,裂开了一道口子,里面还有一层! 盘长生把三幅画都撕了,露出里面的三张画纸,第一幅里画了一幅地图。归水月真的很小心,在这间破屋里只放了蜡烛,得到了灵位也只不过是一半的路线,另一半在这里,看得出这里也只是三分之二的路程,还差了三分一。再举起后两幅画看,画的竟是两幅上好的山水画,功力非常深厚。题款同样是归水月。她真是个奇女子,竟然有这等巧妙心思。 想了许久,仍是猜不出其意,盘长生烦躁地看起手錶,已是凌晨四点了。看来此次得无功而回。 正想折回时,局里来了电话,他接起。 “赶快过来,琉璃厂阅微草堂沈家书局!” 现场被保护得很好,现在是凌晨六点钟,漆黑的街道上没有行人,更没人注意到一个穿便服出入案发现场的男人会是一所百年老校的老师。 沈老闆坐在里堂的案几上看着书,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似乎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刑队,沈老闆是怎么死的?”盘长生向刑警分队的刑队长打听,在医院守着晨雅里的两个小伙计就是刑队的下属。 “不好说。”刑队皱起了眉头。 这回答显然令盘长生很不满意。 “还是让李法医跟你说。”刑队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法医把一张要递交法政科的宣纸交给了盘长生看,并说:“屋子没有被人破门而入的迹象,也就说明要么是沈老闆熟悉的人来敲他门,沈老闆才会开;要么就是根本没人进来,沈老闆自己出现的意外。另外,你看沈老闆的眼睛,眼睛瞪大,瞳孔扩张,受了很大的惊吓,所以我们暂时认为是受惊过度,引起心肌梗死而死。回去后马上进行尸检,就可以判断了。” 惊吓而死? “刑队,我希望沈老闆的案和我校内的划为同案处理。”盘长生拉过刑队小声说话。 “我同意,另外你让伙计暗里跟着你,结果出来了,并没有人跟踪你。” 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中。大队先行离开,得了刑队同意,一切法政暂不拿走,盘长生承诺他一看完马上交还刑队。 盘长生看向沈老闆的案几,案几后的官椅上,空空如也,他拿起透明塑胶袋子来看,宣纸上用毛笔写着几个字。是几组数字:“一二一、二一二、一三一、三一三”。书写起来没有任何的标点符号,也没有空格,就这样写下去的。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细细回想沈老闆的死状,尽管眼神惊惧,但唇边有丝解脱释然的笑意。再看案几上平放着的毛笔字,写的尽管是简单的数字笔横,但却是最考功力的。一点一横,都透出浑厚大气的自然风骨。盘长生放下难过心情,取来沈老闆去世前最后看的书,翻到121、212、131、313页,此时才发现原来是本佛经,这几页里都提到相同的内容,就是:佛如是说,凡事种种,皆有定数。故不必悲伤,非外事外人所致,皆是自身结果,识缘玲珑,互为因果,一切所依,渡归善所。日中有昃,月圆则缺,自然万物,始祖之理。谨记慎记。 沈老闆看得如此通透,为免他内疚,竟然留下这段文字去开解他。沈老闆真是位真正的君子。 盘长生看得明白,凭着“谨记慎记”这四字就知沈老闆这段话有两层意思,否则也不会花那么大心思去留下暗示。写这12个数字的力度劲道十足,是在没受任何伤害的情况下所写,沈老闆一早就预知自己会出事的。 难道是《晚清异闻录》的诅咒?沈老闆从答应帮忙修缮《晚清异闻录》后就出现了怪状。现在盘长生越来越肯定,他把所有的故事内容串联起来,《晚清异闻录》《诡府奇案》和《阅心小志》《校志》里提到的归家应该是同一个家族。 盘长生仔细研究着这12个数字,发现每组都有重叠的字,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划分为三个字一组。其他的数字组合他也试过了,并没发现异样。 第146页 如果合起来呢?!盘长生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这个可能也是这四组数字给他的灵感,如果将每组的数字完全地重合起来的话就是三三三三,3333页?这个可能太明显了。 忽然,一个激灵,盘长生翻起《阅心小志》,刚好有3333页!难怪他会对这几个数字如此敏感。沈老闆啊沈老闆,你为什么绕了那么大一个圈来设置解答的方法,难道你也被人监视了? 他把《阅心小志》翻到3333页,那一页所包含的内容是如何鑑赏名画的一些方法,其中有一种画十分特别,那就是铺叠画,那样的画分开看是独立的一幅画,但留白的空间也大,一幅画中,它所留白的部分也有讲究,所留白部分很有特色,有些则留得很少,但几幅画合在一起,又会是一幅全新的画。 后面还有讲解,盘长生马上从包里取出那两幅画,把它们完完全全地重合在一起,举高而看,宣纸透明错开,形成了一幅新的画,而且这幅画的景色非常熟悉,直指学校那几座后山…… 原来还是沈老闆看得通透。 他手摸着《阅心小志》,只觉这页特别厚,细细看了,这一页竟是煳上去的。按说里面真的记载了重要的事,撕开了岂不是那一页就毁了。盘长生抱着试试的心态,把纸举高,透过炽亮的白炽灯,终于看清了里面煳着的字。 厚厚的一本《阅心小志》掉落地上。 盘长生的脑海里烙印着八个字:魂兮归来,以血洗冤! 第十一章 红嫁鞋 一阵恶毒的敲门声把刚睡没多久的盘长生吵醒了。 门开了,谷清阳正要闪进他的房间,却被他挡住了:“男女授受不亲,这门也不用关了吧。” 谷清阳仍是满脸坏笑:“现在什么年代了,咱俩算得了什么。再说,学校也公认了咱俩是金童玉女的一对。” 门还是由着谷清阳给关上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脑子尽装些不健康的内容。”盘长生对她没辙。 “哎哎,我看你才满脑子不健康的东西。”谷清阳嚷嚷开了。 盘长生连忙去拉她:“注意形象。” 话还没说完,唇上触到了一片冰凉。她柔软晶莹的唇贴着他的唇,他痴痴地呆住了。接着就是一痛,她胜利地亮出她尖尖的小虎牙。 “这样还要注意形象吗?”她仍在笑,双手钩着他的脖子,他实在是太高了。 “胡闹!”盘长生连忙推开她,抚着唇上的伤口,血丝渗进唇齿,竟有几分甜的味道。他瞥了她一眼,她是个很直接很活泼的女孩,明朗得一如她的虎牙,总是那么得意。她跟翡翠真的很不同。 只见她狡黠的大眼睛一转,琥珀色的双瞳十分清亮:“昨晚出去鬼混,混得什么收穫啊?” 听她一说,盘长生眉头一挑,又舒展开来,不让她瞅见他的心思。他昨晚的动作明明很小心,怎会让她察觉了。 “你家的玲珑把我们三人看得是死死的,整夜瞪着绿油油的眼睛看着我们。半夜起来,我被吓得差点摔下床去,还以为见鬼了。”原来她看透了他的心思。 “还记得我在医院说过的话吗?” “记得,怎么?” “我怀疑我们里面有内奸。”盘长生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谷清阳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对琥珀色的眸子有些委屈,他不信任她。 “沈老闆死了。”盘长生不顾她,自个儿说了起来。 她只轻轻“哦”了一声,随后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看着他问:“就因为那天我问你如何懂得装裱手艺活吗?”她没把“所以你就怀疑我”说出来。 看着她无辜的眼睛,他温和地说道:“沈老闆帮我装裱《晚清异闻录》,所以我估计他看了那册书。最重要的是,他还没够时间就出事了,所以我看诅咒提前了,我担心你会有危险,”盘长生的脸红了起来,眼睛往地上看去,“而且当时就是你、林七月和苟定远在场,我说那话时心里存了事,你问我就脱口答了,只怕我们这群人之间会有暗暗留了心的人。” “我身份不明,你怀疑我也是正常的。”她笑了笑,眼里有抹惆怅,晶薄的下唇被虎牙咬出了一个小窝窝,让盘长生不忍。 她接着道:“只是你真的要往下查下去吗?做警察的人那么多,你……你可不可以放手,让别人来查?” “为什么让别人去查?你能告诉我吗?”盘长生放温和了语气,他从没见过她这么不开心、这么犹豫、这么认真。 “我担心你会出事。”谷清阳很认真地看着他,手覆上了他唇上的伤口,喃喃着,“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案子筹划了有几年了吗?其实翡翠早注意到了,她也曾试图找出真相,终是无果。你接着去查,所以能很轻易地找到归月善堂在什么地方,因为那是翡翠寻找过的路线。但你根本不知道那里隐埋了多少不能见天日的秘密,幕后人找了那么久仍不能找出归月善堂在哪里,为了找出归月善堂那幕后人不惜一切手段。而你没有佩枪,这样的你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她第一次和他说了那么多,那么详细。原来背后还有人在找归月善堂。 “那里究竟藏了什么?沈老闆曾託付我一定要找到沈笙,我不能有负别人所託。” 第147页 “你真的那么想找到答案?” “是的!” “歷史的答案让它仍旧尘封在过往里,不好吗?” “这和歷史有关?”盘长生再一次疑惑了,这个谜题的答案究竟有多可怕,让谷清阳觉得不可以承受,以至于露出那么绝望的神情? “一切都和归家有关。”谷清阳深情地看向他,忽然一笑,“我们一起找出真相吧,我会帮你的。” “谢谢。” 谷清阳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跳了起来:“呀,我都忘了来找你的目的了。学校那边又出事了。” “中文系的女生宿舍里,在一个女生的枕头下出现了一对红色缠枝花纹富贵牡丹嫁鞋。”谷清阳顿了顿,看向在一旁洗漱准备出发的盘长生,“我以前没跟你说,如果红鞋出现在谁的身边,谁就是被诅咒选中的人。而那个宿舍还住着一位同学是我们班上的,她很害怕,这在女生中更引起了恐慌,所以作为班主任你得赶快去安抚。” 徐徐本在听课,课堂中,她忽然就叫了起来,情绪无法控制,还抓伤了同学。 盘长生由谷清阳带着来到教室时,远远就听见一个声音:“大家别围着,散开一点,别加剧她精神负担。” “徐徐,别怕,来,把手给我。” 盘长生加快了脚步,跑进教室,一看原来是苟定远在指挥大局。他的手被抓出了血痕,但他很有耐心地安抚着徐徐,缓缓地拍着她的后背,陪她说话。看得出他是个很心细的男孩,也有魄力。 “徐徐怎么了?”盘长生知道徐徐是个活泼乐观的女孩子,暗道仅因为一对红鞋子和虚无缥缈的校园传说就吓成这样? 见是班主任来了,苟定远马上汇报情况,他也不知道徐徐是怎么了,但现在总算安静下来了。 盘长生走到她身边,温和地问:“徐徐,老师在这里。别怕,大家都很关心你。” 徐徐仍在颤抖,盘长生太高,唯有半跪着握住徐徐的手,道:“来,徐徐,我们去医务室休息一会儿,大家都陪着你好吗?” 徐徐点了点头,在大家的搀扶下去了医务室。 “做得不错,”盘长生拍拍苟定远的肩膀,“你和几个男生去把徐徐的东西搬到a区谷清阳的宿舍去吧。同班同学在一起才好彼此照顾。” “是!” 医务室里,医生例行做了相应检查,并无什么大问题,只是一时受惊过度。看着站在一旁,容色慌张的女生,盘长生示意她跟他出去。 “徐徐是你的好朋友,你们也住在一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名叫赵可的女生咬紧了牙,眼神闪烁,极不情愿提这事。 “我……我……”赵可吞吐了半天仍说不出一个字,她的眼里全是慌张。 “慢慢说,老师会帮助你的。” 盘长生的声音似有种魔力,赵可终于不再焦躁不安。她正要开口,却听见一声大喊:“赵可,快回去上课。歷史系的事情关我们什么事,快走。”说着就要上前揪她。那是个高个子女生,眼睛冷酷,看着盘长生全是敌意。 “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要互相尊重扶持,所以任何一个学生的事都是大家的事,也是我的事情。”他站在了她俩中间,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高个子兇狠的眼神,看得出赵可很怕她。 “老、老师,我还是先回去上课了。” “是不是觉得那兇巴巴的女人很古怪?”谷清阳从房间内探出头来,那神态让盘长生忍俊不禁。 他连忙拉了她到徐徐床边,笑着说:“徐徐,你真该看看她那猴子表情。” 谷清阳很无奈地做了个搞笑的鬼脸配合盘长生,徐徐真的笑了,笑出了泪花:“老师,你真是个好人。” “哎哎,徐徐你这样就不对了,你没看见定远那小子的紧张样子,咱们都是一等一的好人啊!” 大家都被谷清阳的话逗笑了。陈稀月也走近徐徐身边,双手握着她的手,道:“以前大家都躲着我,觉得我是个怪物。只有盘老师不这样看待我,现在我也能和大家成为朋友了。所以徐徐有什么事和大家说,大家都会帮你的。” “谢谢大家!”徐徐激动起来,眸子也越发清亮,几个女孩子感动地拥在了一起。盘长生看到如此温馨的一幕开心地笑了。 室内,大家都安静下来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听着徐徐说起她看到的事。 几天前,中文系里多出了一册古书,学生们对古文同样感兴趣,还可以增加许多写作的数据、素材,所以对中文系的人来说,也是很具吸引力的。 “一开始,大家并不知道那册书就是《晚清异闻录》,如果知道,我们一定不会看的。”徐徐说着,眼神慢慢暗淡下去。盘长生握紧了她的手给她力量。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赵可班上的班长李可居是神秘探险社的社长,是一个对什么事都很好奇的女孩。当看到那册古书里提到了一个故事,故事是说归府的,大家开始怀疑会不会是歷史系里的那本带了诅咒的禁书时,书已看了一半,而书册上又没写是《晚清异闻录》,大家在班长李可居的带领下继续往下看。 第148页 里面提到一个叫魏瓷的女人,在她出嫁的当天晚上,她被归家的人静静地从后门抬进归府。古时迎亲歷来都是正门进的,只有侧房或者冥婚才从后门进。因按着阴阳学说,正门为阳,后门为阴,住宅前阳后阴,阳门挡邪诸如此类的说法民间流传极多。 那顶轿子红红的,轿内的女人也一身披红,连娇小的脚上都穿了一对头儿尖尖的红嫁鞋。只是那抬轿的人,穿着白衣裳,戴着尖尖的白帽,真像那勾魂的白无常。他们一边撒着纸钱一边进入月亮门,停下了轿,动作利索地把地上的纸钱全部捡起悄悄地退了下去。 在新娘房里,魏瓷换下了红嫁衣,平铺着放在床上,她看见她的房间后门上已挂了一套归家人指定的嫁衣,只是那套嫁衣是套冥服。她化好了妆,被奴僕迎入了新房,新房也是惨白的一片,只房门前挂着一对红灯笼,其他的都是白的,连龙凤烛也是白的。象徵喜庆的唯一的那点红此刻看来是如此诡异。 外面摆了四十四桌,来往庆祝的宾客都是那么安静,唯有一丝丝诡异的丝竹之声偶尔飘进耳内。尽管她害怕,但想起温文尔雅的归老爷,她微微地笑了。没有人知道在魏瓷的心里是多么深爱着归老爷。 其实归老爷年纪也不算大,刚过而立之年,只有一位夫人,如非归老爷救了魏瓷父亲一命,这世上就没有魏家了啊,所以她的命也是归家的。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归老爷进房来了。二人尚不能说上两句体己话,他就被从皇宫里来的人叫了出去,魏归两家在皇窑供职,出的瓷器有问题,现下皇上龙体大怒,要归家烧出最美的红釉色。 拿着一堆红亮的瓶子,归老爷感到很压抑,这已是第四次遭到退货了。刚才公公放了话,如果再烧不好,烧不出令皇上满意的颜色,那归家就要人头落地。看着归老爷踢倒在脚边上的“美人脸”,魏瓷捡起细看。 “这‘美人脸’的红烧得很好啊,皇上为什么不满意?” “红釉有许多种眼色,豇豆红、美人脸都是出了名的。尤其是美人脸,那种红才诱人,像美人含蓄的脸、微笑的脸,若有似无,时而明丽、时而娇羞,但皇上就是不喜欢。” 归老爷在房中踱步,急得不行。归家是一个大家族,如果归家出事,真的会连归老爷堂哥家那一脉也不得保存。归老爷终于在书柜子前停了下来,颤抖地伸出手去,取下了一本书。 书很久没翻阅了,他此生也不打算再翻阅的。那本书就是一个毒咒,让看过的人着魔疯狂。但书很干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停在了一页上。 “老爷,你没事吧?”她问。 “我们一起逃走吧。逃得远远的,再不回京城了。” “老爷,你到底怎么了?” “走,我们收拾行李马上就走!” “老爷,”魏瓷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地说,“我们逃不了的,还有我的家人,我的父亲,他们世代都是皇窑厂的人,从明代开始就是了。他们根本逃不出皇窑厂督陶府的。” “是啊,我们世代都是明代的人啊!”归老爷颓然坐倒在地。 他说话的声音太小,魏瓷没听清楚,忙扶起他:“老爷,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累了,睡吧。”魏瓷见老爷睡着了,疑惑地拿起那本书看,只看了几眼,手一滑,书掉在了地上…… 徐徐说到此,就停了下来,看向众人的脸。她的眼睛里有抹惶恐和不安。大家听得疑惑,脸上全是迷茫的神情,唯独盘长生瞭然,低声说:“好了,不说这故事了。想必你也已经明了,这就是《晚清异闻录》的内容。” 徐徐咬着苍白的唇点了点头:“李可居她们也是知道了的。” 这一段对话听得大家是云里雾里的,也不知个所以然。盘长生见大家不解,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在瓷器界里,关于瓷器的烧造,红釉就如故事里所说分许多种名目,而有一种是最艷丽最夺目的红,也叫‘美人红’。” 顿了顿,见大家都听得认真,盘长生继续说道:“那是被禁止的烧法。釉色的变化除了靠原材料、技法,还靠火候,因此釉色是极其繁复变化多端的,如变色釉就是个例子。在前朝就出过为了能烧造出美丽的红,为了保全作为窑工的父亲的性命,窑工的年轻女儿以身殉炉,以血肉精神和火融合烧造出满身皆是血肉精骨的红色釉。那釉色十分纯正艷丽,美得如美女的脸,百看不厌,灼灼生辉。老窑工的命保住了,他就以女儿为这种红命名,就叫美人脸。我研究过,尽管书里没明说,但看得出归老爷要烧造红色瓷器是为了庆祝老佛爷大寿,不过是打了皇帝的旗子而已。老佛爷向来心狠手辣,如果她的生日里得不到喜庆的瓷器做寿,恐怕归家的下场比死还要痛苦一百倍。” “所以为了保全夫家和自家亲人的性命,魏瓷走上了这条绝路,我说得对吧?”盘长生再次看向徐徐。 徐徐脸上血色全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为了她所爱的人,为了她的父亲,是她自愿的。但她的意愿是由归老爷亲手点炉,想必她认为死在最爱的人手里也是种幸福。到了最后,归老爷也是迫于无奈,含泪答应了这一请求,但点炉当天归老爷却被召进了皇宫,归老爷以为事情有转机,让大家都停下来,他先进宫去,等他回来再说。但点炉仪式却没停下来,等他一走,归大夫人马上执行。” 第149页 “什么?!”大家惊叫出声。 徐徐继续道:“所以都说她死得怨,她被拖进窑炉的那一天,穿的正是那套自己亲手缝制的红嫁鞋。在被拖打的过程中她的鲜血一直流一直流,把她红色的嫁鞋染得更红,红出了血来。火一点上,她叫得那样惨烈,而她的血使火燃烧得更旺,她在血和火中下诅咒‘她会回来的’。接着,她悽厉狂笑,直到最后没有了声息。从此后,归家有参与这件事的奴僕和那位归大夫人的门边上、枕头下都出现了她死前穿过的红嫁鞋。后来那些奴僕就大批大批地死了,最后连归大夫人也死了。而归家从那时开始也慢慢地败下去。” 盘长生问她:“你何以确定看的就是《晚清异闻录》那本书,我想你也应该是第一次翻阅。” “歷史系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怎能不知。尽管学校方面有心禁止此事的传播,但人的口岂是能压制得了的。后来学生死亡失踪的事越演越烈,歷史系里开始流传关于鬼嫁娘、红嫁鞋还有玉覆面的恐怖故事,我们这些女生根本是怕得不行。” 徐徐又陆续地说起前两天发生的事,那天李可居从外面回到宿舍,满脸心事,嘴里念念叨叨的。李可居这个人脾气大,不好惹,所以徐徐也就没有搭理她。当时李可居闷闷地往床上爬,突然就是一声尖叫,她几乎要从架子上跳下来,满脸惊恐,指着上铺喊:“鬼啊,鬼!” 大家心里就慌了,因为大家看过《晚清异闻录》已是秘而不宣的事实,大家鼓了鼓气,用铁架子把枕头拨开,一红色的物体掉了下来,那竟是一双红嫁鞋。徐徐当场就吓哭了,因为歷史系的人就是因为收到了鞋子才失踪的。 就在那时,宿舍外响起了走动的声音,“噔噔噔”地恐吓着每个人的神经,声音离她们宿舍的大门越来越近,大家惶恐不安地在猫眼里眺望,门外没人,但脚步声就像一根针,一针一针地插进大家的耳膜,狠狠地刺下来。 随后的几天,大家越来越不安生,都见到了“鬼魅”。今天上午歷史系没课,徐徐因为害怕一个人留在宿舍就随中文系的一起上课,班上很安静,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课。 一阵风吹来,教室的窗户“吱”一声开了,徐徐惶恐地盯着窗看,四周很安静,平常上课时大家私下说话看课外书的很多,今天为何特别认真?就在这时,窗外飘进了歌声,咿呀地唱着什么“七月节,鬼门开”之类的调子。 徐徐瞪大了惶恐的眼,死死地盯着关紧的门和开着的窗。窗上映出了一双血红的嫁鞋,那双鞋,那双鞋跟着她来了。 正讲述着当时的情景,徐徐此时瞪大了眼睛,眼睛血红血红的。 “一曲江雪长,唯我独钓,听那心事长;唯我独钓,一心清如雪长。”谷清阳轻轻吟唱,那歌声如干净的雪气,如傲梅的清香沁人心脾,使人想起了宋·林洪《冷泉亭》的诗“一泓清可沁诗脾”。 徐徐在歌声中安静了下来,盘长生若有所思地看着谷清阳,她和翡翠是好姐妹,难怪会唱这首歌。翡翠与谷清阳的容貌身影不断地变换,他终究是忘不了她。盘长生重重地嘆气。 谷清阳看着他,她的容色变得苍白,歌声戛然而止。 究竟还有多少人看过《晚清异闻录》,幕后人在校园内传播这本书,就如在打攻心战,把诅咒传播开去,让大家不战自乱,目标如此散漫,让人防不胜防,谁才是入了网的鱼? 盘长生站在沈家书局里,细细地寻找,因为惹上《晚清异闻录》的人是收到了红嫁鞋才失踪的,所以他要找到那双鞋。 沈老闆给的提示太少,盘长生坐在案上理不出头绪。抬眼看去,只一日,书局变得昏暗,了无生气。沈老闆的书房结上了蛛网,工人走的走、散的散,一个百年老字号眼看着他起高楼,眼看着他宴宾客,眼看着他楼塌了…… 一个白影从纸煳的木门上飘过,盘长生一惊,站了起来,不知不觉中天已经黑了。他离开案桌,把门打开,外面没有人。正要转身,肩头一沉。 “没有吓到你吧?” 原来是谷清阳。 “你太紧张了,长生,你很多天没好好睡觉了吧。”谷清阳不无担忧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盘长生被她一说真有点困了,揉了揉眼睛。 “我既然答应帮你找到归月善堂,当然要先知道目前发生了什么事。” 盘长生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她,眉锁得更紧。 “放心吧,学校方面稀月看紧了,她是个可以信赖的人,没人跟得了我们。再加上你的威信,现在连徐徐也站在我们这边了。” “你提到沈老闆当时正在看佛经,”谷清阳稍一沉吟,“那佛经原来应该放在哪里的?” 盘长生一经提醒,恍然大悟,连忙开始找起书架上的书来。书架上的书很多,什么古籍都有,但都是分门别类的,唯有一本《女箴》是说女子懿德的书却放在了歷史书堆里。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妥,但就因沈老闆一生严谨,尤其他是个书痴,每本书看完总要放回原处放得整整齐齐,不可能犯煳涂,除非他故意。于是,盘长生把书翻出来,在相应数码里翻看却也没发现。 第150页 “《女箴》是用来规范古代女子的言行举止的书,也是女子看的书,会不会和女子有关?”谷清阳换了一个思路去思考。 盘长生想起,他和沈老闆并非至交,但沈老闆却说起自己和自己已故妻子的往事,难道在暗示和他妻子有关? 于是,盘长生走到神龛处,上面放有沈老闆妻子的灵位。神龛贴着墙放,盘长生把它移开,果然贴墙的部位有个木格子。 两人深唿吸,一把拉开了格子。一双艷红的鞋子静静地、躺在那儿,在那儿嘲笑。果然,如盘长生所料,这件案子是同一个人所为。 “你觉得沈老闆在临死前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劲去布下这些谜语等着我们去解开,而不直接和我说明?”盘长生看着谷清阳,眼睛炯炯有神。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监视了。” “聪明。”盘长生狡黠一笑,“而且他在等时间,他知道我们找到答案需要时间,要去归月善堂更需要时间,时间拖得越久,幕后人就越急,越急就越容易露出马脚。就现在而言,我觉得幕后人已经等不及了,所以大量地抛出《晚清异闻录》一册书,扰乱我们的视线,也让整个学校自乱阵脚。”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现在就去归月善堂。”得到所有的路线,盘长生要在第一时间找出失踪的学生,再回去处理校园的事。 他们是从沈家的地道里出去的。那双红鞋里放着一张字条,就是书局的秘道所在,从秘道里出去,哪怕真的有人跟踪他们,跟到这一步也就跟断了。趁着时间尚早,他们一定要尽快到达那个地方。 一路曲折,他们终于站在了真正的诡门关的那条路上。刑队已经传来了信息,那条路的前身就是公主坟,也就是《诡府奇案》里归家人所住的那一带,乃至整所学校和连绵的后山都在公主坟的范围内。所以说,所有的校园恐怖传说都是从归家人开始延伸。 再次取出那两幅山水画,将它们合併在一起,沿着画上的指引走,走到了尽头才明白竟是一块绝地,哪有半分庙堂的踪影。他们面前的是两座断裂开来的山,深不见底,而下面是长长的河流。河流倒映着月亮,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们。 两口井所夹的经纬范围是包括了这里的地域,而后面斜对着的就是像归字部首部分的山。而宝塔倒映在水里和月亮相结合,宝塔是阳刚之物,方方正正的,倒像个日字,日+月=明。 “是啊,我们世代都是明朝的人啊!归老爷颓然坐倒在地。”《晚清异闻录》里归老爷的话,归月=归明,明墓,所有的一切瞬间点亮了盘长生的思维。 “我明白了。”盘长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明白什么?”见他简直就是疯魔了,谷清阳摇了摇他。 “这件事如果一旦解开,将会震惊整个歷史界,你说得对,歷史还是让它归作尘土的好。” 谷清阳担心地看着他:“那你还打算公开它吗?” 盘长生凄凉一笑:“如果这个社会已经认定了这样的模式,并且对人有向上的力量,那你还忍心去把人们的信任打破吗?”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谷清阳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交由上天去决定吧,如果有天意的话。我们走吧。”他决然地往悬崖边上走过去。下面是一条平静的河流,很平静、很平静。 “这里根本没路。”谷清阳有点急了。 “你看,”盘长生指着对面的悬崖峭壁,“你看到了什么?” 对面的山体有一面笔直地往山下插去,像一把利剑,更像一块巨大的镜子。石面上结起了花岗岩晶体,难怪山体上有一处会如此光滑平整。仔细看了许久还是没能看出什么来,恰恰此时浮云散开,被遮住的月亮又探出了头。 霎时,清辉满泻,河面上浮光掠影,山与山之间,天与山水之间真是个好所在,自然地融合在了一起。那镜面模模煳煳、影影绰绰地映出了一轮明月和宝塔,不仔细看真看不见,没有月亮,没了这个机缘也是看不见。 映在镜体的宝塔尖指着对面的山体的一个地方,也就是他们站着的峭壁下的一个地方。 “看来我们得长了翅膀才飞得下去。”谷清阳无奈地开起了玩笑。 “我看未必。”盘长生往回走。 他们按原路走回,不多会儿又回到了公主坟那条孤苦无依的小道上,一个戏班庙堂安静地守在那里,如一个在等候的情人,在等着她的旧人归吗?但她可知道,旧人作了古,再也回不来,只有他的梦魂才能归来,依旧缠绵,梦回萦绕。 戏堂边上还是那口古老的井,张着一张干枯的苟延残喘的嘴,在痛苦地呻吟。盘长生坐到了井边上,他想起了晨雅里的两次投井,尽管对于那两件怪事他始终没法弄清楚,但他有种怪异的灵感,指引着他这样做。 “你想跳下去吗?”谷清阳指着那口井。 “那你呢?”盘长生反问。 “你跳,”她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坚定地说,“我也跳。” 盘长生抬眼看她,她就站在他面前,亭亭玉立,神情淡定,还有完全的信任。这又是何苦呢,他心里一痛,她待他种种一如当初的自己,都在守望着一份无望的爱情。他不再多说,翻身下去。 第151页 她,比他更快,抢先一步跳了下去。“咚咚”两声闷响,盘长生压在了谷清阳身上。谷清阳痛得直咧嘴。 盘长生大怒,一把扯过了她:“谁让你先跳的,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不是没危险嘛,我信得过你。再说真有危险,那我更要先跳。”声音戛然而止,她不能再说下去。 “傻瓜,走吧。”他站了起来,走在前头。井底不深,盘长生坐在井边投小石子下去时就已知道。但井底铺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子,她的身子挡住了盘长生,所以他并不知道。她的手被石头突起的地方撞脱了臼,但此刻只是忍着不作声,她不想耽误时间。 一直走,地势在往下斜,不多会儿,狭窄的通道开始变宽。越来越宽,终于由只能容一人过的小道变成了一个宽阔的大洞,洞里还有立顶的四根红柱,柱体很粗壮,要三个成年人合抱才抱得过来,而木料是上等的楠木。 “这里就是主殿了。”盘长生看向四周,洞里太黑,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到很空旷。他把手电筒打亮,才发现,沿着山体而凿出了一座高约六米的大佛像,走近了看,原来真的是地藏菩萨。菩萨座前设有供台,放有铜炉。供台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台前还有软蒲供人跪拜。正殿两旁还有几个洞眼,里面各供着各方菩萨。 二人在善堂四处寻找,没有发现失踪的人。这让盘长生着实迷惑。 “难道我们理解错了李成的意思?”他脱口问道。 “应该不会,我很了解李教授,他绝对不会留下无用的线索。” 不多会儿,他们到了水月洞天府。那里是观音殿,但走进山洞,洞里的门楣写的却是“善堂藏经”。两人对望了一眼,皆认定此处有蹊跷。两人走近观音像前,观音的双手捧着观音净瓶,一手是横着的,一手却是竖着的。竖着的手,四指微曲,只一指向天指着。 “仙人指路?”谷清阳低叫出声。盘长生把手电筒照向指的地方,石壁顶有一个只能容一人钻进去的小洞眼。“呀,这怎么进去嘛?”谷清阳吐了吐舌头,左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右手脱臼的地方,关节处已变得肿大。 “你在这儿等,待会儿我拉你上去。”盘长生立马一冲,提身往墙上跳跃横走,直直地跳起两三米高,在墙壁上游走数秒,借着力已抓到了殿横樑廊上垂下的帷幔,帷幔离地足足有五六米高,若非他有这身手,还真抓不到。 盘长生沿着结实的帷幔往上爬,终于爬到了横樑廊上,从那里进入洞眼还有两米高,幸而那里的石壁并不平整,都是凹点,盘长生把帷幔绑在腰间,继续向上攀爬,不多会儿终于进到洞眼。随后解下帷幔,从包里再抽出一截绳子绑住帷幔,把它扔下去,结果还差一头才到地,不过只要用力往上跳就能抓住了。 但谷清阳跳了几次仍是够不到绳子,后来急了,拼出了吃奶的劲,勉强够到了,还没往上拉,就又掉了下来。盘长生唯有脱掉衣服绑在一起,绳子勉强到地。谷清阳把绳子往腰上一捆,盘长生用力一提把她拉了上来。 “你的手怎么了?”一拉她进了洞,盘长生就抓起她的手看。 “哎呀!”谷清阳痛得直咧嘴。 “知道痛了吧。”盘长生把衣服往她嘴里一塞,手一用力,“咔嗒”一声响,还来不及喊痛,手已经接上了。他再拿衣服给她简单地包扎固定,尽管样子难看,倒也科学,“你有伤在身,跟紧了我。” 两人弓着腰爬行,不多会儿往上爬了一级进入了一间密封的平台,像极了寺庙里的藏经阁楼,再往里走,就是藏经阁。 “搞得这么绝密,难道这里还放了武林绝学不成?”谷清阳忍不住打趣。 一架子的书放在那里,都布满了灰尘,呛人的味道经久不散。走到最里处发现上面供着归家的所有灵位,独独缺了三个。 “要不先把那三个放上去看看。”俩人无法,也唯有先放上去。这也是归家后人的託付,把三个灵位放上去。归家的先人灵位终于重聚了。紧接着,“嗒”的一声响,随后就是轰轰隆隆的声音,整个石阁楼震动起来。摆放灵位的那堵石墙移动了,盘长生可不敢松懈,眼盯着石门移动。 “扑哧”一声笑,清脆地迴荡在石室里。 “放心,我原是理工科的,化学还不错,这里不会爆炸。” 盘长生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谷清阳满脸无辜地说:“那天就是想去阻止你的,我并不知道图书馆那条秘道通向那儿,所以从后山的枯井里下去,希望能和你会合,谁料你动作那么快啊。不过当时我就想,以你的聪明才智铁定是炸不死的。嘿嘿!” “哎呀!”谷清阳又是一声尖叫,因为她踩到了一个软软的物体。 盘长生忙拉了她往后挪,自己则半蹲下检查:“是一个昏迷的人,还有气,脉搏跳动不算太差,亚健康状态,有轻度脱水现象。” 谷清阳马上从小型背包里掏出了一瓶水。盘长生让她打手电筒,接过水,迅速地灌他喝下。并按他人中,施救了好一会儿才见那人悠悠醒转。 一开口就是——“你们终于来啦!” 第152页 第十二章 通灵 “李成,终于找到你了。”盘长生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 “你果然是值得託付的人。”李成摇了摇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盘长生心中有太多的疑惑需要人解答。 李成把一本破旧的书递给他:“就是为了这个,差点连命也没了。” 原来是一本《民国异闻录》。 “背后的人也在找这本书,还有整册完整的《晚清异闻录》,这些看似志怪的晚清小书其实隐藏了一个相当惊人的秘密。” “清阳啊,也多亏你这孩子懂我。”李成爱怜地摸摸谷清阳的头,“盘先生,我知道的并不多,能找到这本书也是靠了机缘。你我二人相交,我也没把你和警察相熟的事说破,所以才能方便你我两方人马从中取事,我能知道的就是课题组里的人有问题。” 原来李成靠着手头上的线索找到了这里,他一心要找出谜底,见到门边上有个机关也没多想就按了下去,他一进去密室,门也就关上了把他困在里面。 “谁有问题我也说不上来,陈晨提出的观点就很奇怪,她对于这件事是最热衷的一个。” “李教授你这样一声不吭地躲起来,会让我们很担心的。” 李成再喝了一口水,半晌才道:“那是因为诅咒,这个诅咒不除,大家都会有危险。你还记得严心的手机吧?” 盘长生点了点头。 “那是我的手机。” 谷清阳一听,瞪大了眼:“怎么会这样?” “我在学校里大肆说有诅咒杀人只是做个样子,好让幕后人放松警惕,以为没人怀疑到是他。那天严心来找我,我俩的手机刚好是一样的,混乱中搞错了。所以真的有人在以诅咒这个幌子来确定下一个杀人目标的话,你们不觉得我就是下一个目标吗?!” 原来如此,当初盘长生还以为“下一个是你”指的是自己。 “我本来是想一个人解决这件事,但最后我发现并不是这样。幕后人似乎不打算放过一些人。” “什么人?”盘长生紧张起来。 “我说不清楚,”李成嘆气,“我原想救出钱剑锋,反而差点丢掉了自己性命。” “你失踪有几天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钱剑锋在《晚清异闻录》卷二里发现了一张地图路线,但他没告诉任何人就自己按着地图找了去。我发现时已经迟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惹上了杀身之祸,我本想去找他,中途却出现了意外,受了伤以至于躲在这里,一昏倒就是数天。” 李成说起了他的遭遇。 当时他们一组六人在讨论着这册晚清奇书,发现了些问题。一是书里很隐晦地表明了归家这样一个大家族很有可能藏下了一大笔宝藏,但是宝藏藏在哪里却有待考证;二是归家的发家史,归家在歷史上到底存不存在,如果不存在,那这笔宝藏自然是子虚乌有,如果存在归家究竟是如何积累下如此庞大的一笔财富;三就是鬼嫁娘、玉覆面、冥器崇拜的目的根源何在。 就是按着这三点方向,大家一起研究谈论,陈晨提出了一个古怪论点,她言之凿凿地说归府一定存在。但讨论组最起初的看法是,这只是一册地方志怪集,单从归府古怪诡异的举动就可以推断里面多少有了夸张虚构的艺术成分,至今还没发现哪个地方有这么奇怪的民俗。李成为此还找了许多专家研究,连少数民族的一些古怪风俗也考究了,真的找不出有这样一个冥器崇拜、鬼嫁娘的风俗。玉覆面倒是有的,古时候的帝王贵族为保尸身不腐,穿戴玉衣玉覆面。但玉覆面为何和这两样怪俗结合在了一起?陈晨又提出了她的构想,玉覆面或许就是解开这两者的钥匙。 而谷清阳则提出玉覆面可从它的眼睛处着手,因为歷史上作为冥器用的组佩玉——玉覆面是和冥服配套在一起才完整的,从这里入手,加上陈晨的观点,鬼嫁娘的嫁衣如果缺了作为新娘盖头的玉覆面,那嫁衣也就是不齐全的了。所以得出了玉覆面等于是鬼嫁娘的一整套嫁衣的一部分,它们之间有密不可分的联繫,只为何眼睛处出现了差异?歷史上的玉覆面是冥器,其眼睛部位是实体的,但《晚清异闻录》一书上却明确地提到新娘的玉覆面眼睛部分是配了萤光石的。这样的区别,是为了区分冥器跟婚器的用途,还是另有深意? 在大家都陷入胶着的情况下,李成的一个亲戚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参与进来。起因还是钱剑锋读懂了《晚清异闻录》卷二里的一段文字,文字是关于归家镇鬼符的描述,钱剑锋把它描绘出来,而苟定远也是李成带的学生,也是李成的外甥,正巧见过这组图案线,于是钱剑锋借了苟定远的那样东西来看,看完后没多久他就失踪了。 在这段期间里,陈晨的精神状况也出现了问题。她对归家的事情异乎寻常地痴迷,认定归家背后隐藏了一个大谜团,她经常出入一个叫诡门关的地方,大家问她发现了什么,她又不肯回答。后来在课题组的周围开始出现一对红嫁鞋,大家也陆续地出现幻觉,再后来陈晨失踪后课题组私底下找了警察报案。先是派了沈笙来查,随后他也失踪了。直到找来了盘长生,但李成感觉到危险离他越来越近,而且直觉告诉他一定是懂古玩这一圈里的人策划的这几起谋杀,身边的熟人都有嫌疑。 第153页 直到苟定远无意间说起钱剑锋找过他,李成忽地想起地图的路线,于是借失踪来躲避谋杀,更想尽快找到钱剑锋。 于是,李成在校志室翻找了校志,里面提到了归月善堂,但归月善堂是很隐匿的,明面上大家能看懂的只有善学楼。他不放弃,在善学楼附近观察,发现其实这一带都是风水宝地,按堪舆术来看,附近山峦起伏连绵是个龙脉所在,而且龙头直插地底,是个地龙,于是他从后山古井里下去探寻,果真发现了明墓所在。 这个明墓的走向还非常奇怪,四通八达,最后通到了李成的办公室和图书馆。而苟定远给李成看的图案是一组类似植物藤的镇鬼符线符,其植物藤环绕方式像极了北方星宿组成的龟蛇图,那是玄武,坐镇北方。而后山这一带的外形就很像那个图案,于是李成找到了诡门关那条旧路上。 但那时却出现了怪事,李成在诡门关冥器铺里遇到了鬼魅。那民国时的旧路已荒废到只剩一条破烂的过道,所有的房屋都差不多只剩下顶樑柱,那间诡门关也不例外,烂得只剩了一楼,进去里面更是唿吸不畅,灰尘满屋。 里面连鬼影都没有,但一想到陈晨说起是从诡门关里得到的《晚清异闻录》一书,李成就打了个寒噤。除非陈晨遇到的是鬼魂,这里哪有半点人留下来的气息。他在外堂里堂都看了看,后来那双红嫁鞋出现了,就停在门外边,那是个穿着绚丽旗袍的女人,正冷冷地盯着人看。李成吓得失去了魂魄,他身子一晃,手碰到了外堂的案桌,紧紧抓住了案桌一角。像是听到了一声嘆息,他勐地回头,破开的屋顶投下了一缕月光模煳地照着他的身后,太师椅上坐了个血肉模煳的人。那人也穿着绚丽的旗袍,幽幽地抬起了头,和站在外面的女人很像。 他回头,门外哪还有人。他看着那女人站起来,向他伸出枯白的手,他跌撞着跑出去,神志早已模煳,连翻身掉进了古井也不自知。过了许久,他醒来后沿着井底爬,连他自己都很意外,居然是在这样误打误撞的情况下找到了归月善堂。 “可以说你们是在我的基础上找到了这里。”李成大大嘆出了一口气。 “你是怎么上去的?这里离地面这么高。”谷清阳全是不信。 盘长生把地上的软钢鞭递给谷清阳:“靠它。” “咦,怎么这么眼熟?” “嘿,那是老子偷这小子的,我看着好使,所以找了个神偷手趁着他去京博时,在门口街上趁着人多偷的。” “难怪我们刚才上来时,有这么好的工具他也不用,我那时还纳闷呢。”谷清阳笑起李成是个为老不尊的傢伙。 “我根本使不惯这东西,还是他第一次来找我问话,拉开斜包时我一眼看见就知道是好东西,也就打了个坏主意。”两个人吵吵嘴倒也热闹。 整件事里,苟定远充当了什么角色?他为何会有和《晚清异闻录》一书相关的东西?每一个遇到危险的人,身边都会出现红鞋,又是为什么?目前最紧要的是赶快找到钱剑锋和沈笙,拖得越久,他们也就越危险。 趁着还没天亮,盘长生带了李成出去。他们商量好,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让李成出现为好,就当他仍在失踪,甚至已经死了。 偌大的校园里没一个人走动,连课也没人上了。盘长生与谷清阳早已是飢肠辘辘,又渴又乏,只想往宿舍走去,倒头就睡。 但一路走来,可谓是人迹罕至,连平常最热闹的阶梯教学楼都空空的,只有一个班在上课,但学生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课堂上了,不断地看着时间。 “学校可能又有事了,你快回去休息,我去看看。”盘长生说道。 “咱俩在沈家已经歇过了,现在还是搞清楚校园的事要紧。”谷清阳一刻也不愿意离开他。盘长生停下脚步,看向她。阳光洒在她头上、脸上、眉上、眼上,掩不住的一丝倦怠与憔悴。她乌黑的青丝透着光越发亮了,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抚摸。 风吹着,她额边的几缕绒发随风轻抚着脸庞,她被看得不好意思,伸手想拨开细细的、毛线团一般的小小绒发。 “先回去休息,我下午找你。”他说着手揉了揉她的头髮。毛毛的绒发撩拨着脸,更痒了,她忍不住“咯咯”轻笑了起来:“你弄得我痒痒。” 她抬眼,看见他弯弯的笑眼,窝着一池的爱怜。她点了点头,也就自个儿往宿舍走。 “小心一点,如果觉得心慌气促,记得播放《清心小谱》。”盘长生把一张音乐碟交给了她。 分手后,谷清阳懒懒地回到了宿舍。宿舍的三个女生醒了,但仍窝在被子里,小猫玲珑倒热情,从猫窝里出来,跳进她怀里撒娇。 “玲珑啊,玲珑,如果我是你就好了,天天黏着他,往他怀里钻。” 大家一听都笑了,徐徐红着脸说她:“你已经是天天都黏着你的那个他了啊!”说着用手指了指墙壁,隔壁就是盘长生的房间。 绯红漫上谷清阳的脸,一直红到了颈上,雪白的颈项,看得见细细的、青色、蓝色的血管,那样透明,透明得连那抹红也多了分晶莹。 大家瞅着她有趣,一心想逗逗她,还是林七月替她解了围:“我们就别逗她了,都散了,都散了,爱干吗干吗去。” 第154页 这话说得暧昧,大家又都大笑起来。谷清阳一把拉过被子遮住了头脸,害羞地窝进了壳里。小猫玲珑跳到她被子上,眼睛一闭,又开始了它的美梦。 手揉了揉眼睛,谷清阳睁开一看,呀,天都黑了。房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出去了?她下了床,连小猫玲珑都不见了。口很渴,全身烫得难受,她摸了摸额头,有点烫。喉咙越来越干,身子像被火烧着了一样,她站起身想找水喝,但水壶里没水了。 无法,唯有拿了保温杯去水房那里取水。谷清阳睡眼矇眬,看什么都是恍惚,脑子不清醒。九楼的水房专门供给热开水,和七楼以下的不同,里面没有厕所。 谷清阳身体十分不适,脚像灌了铅,走得极慢,觉得四周很黑,想来她一觉睡到了晚上八九点了。头上的灯闪了闪,“吱”一声电流通过,灯就亮了。暗红的灯黏稠着一汪的血,红得人眼睛更煳了。 “你看见我的鞋子了吗?”一个女孩穿着旧校服裙子在低头寻找着什么。 谷清阳被吓了一跳,定睛去看,原来是个穿着整洁,样貌清秀的女孩:“同学,你在找什么?要不我帮你找找吧。” 那女孩不答话,仍旧低着头在细细寻找着什么。 谷清阳被晾在了一边,尴尬死了。想走开,但见女孩找得很焦急,腰身躬着,脸都快贴到地上去了。 莫非她是高度近视,在找眼镜?谷清阳打算帮她找找。 谷清阳手搭上了她的肩膀,闪电般地缩了回去,她的身体好冰冷。谷清阳定了定神,想必是自己太烫所以才会那样觉得。 “你好烫啊!”女孩低着头说话。 “是啊,我发烧了,所以身子也跟着热。你在找什么,瞧这天黑得,我帮你找找,找着了快回去吧。” 透过水房笼着的模煳阴影里,只见女孩慢慢地点了点头。 女孩往水房里面找去,渐渐地看不见她的脸,慢慢地连头也看不见了,阴影下只看见没被黑暗笼着的身体和四肢。不知为何,谷清阳觉得冷,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 “觉得冷吗?” 不等谷清阳答话,她接着回答:“一会儿就不冷了。原来我也像你那么烫,不,比你还要烫呢,现在也就好了,不烫了。我那会儿热得受不了,连鞋子也挣脱了。我的身子好热啊,我拼命地挣扎,你看,这木板上的抓痕都是我抓出来的,因为实在太难受了。” 谷清阳早已吓得清醒了一大半,她一步步地,一步步地往后退,想退出水房。女孩似乎察觉了,阴恻恻地笑了:“你不是要帮我找鞋子吗?我的鞋子还没找到呀!那是双嫁鞋,红色的,有了它我就能穿上它嫁给我的心上人了。” “呜呜呜,”说着,她又低着头哭了起来,“有了鞋子我才走得快,我才能找到他,他变心了,他不要我了。”说完头一抬,血肉模煳的脸上五官黏稠地挤在了一起,像被烧过的皮肤脓流了一地。 谷清阳忍不住一声大喊,跑了出去。 她一路跑一路喊救命,头好沉啊,眼睛越来越模煳。女鬼在身后不远的地方痛苦地爬着,身体扭曲在了一起,手爪着地面,发出可怕的、尖锐的刮击地面的声音。女鬼用力地向她爬来,每爬一步,女鬼的身后就显出了一道爪痕,地上流着腥黄的血脓。 谷清阳拼命地跑,路依然不到边,红色的灯泡,带厕所的水房,被烧死的女孩,这里是7楼,是7楼!她快虚脱了,终于倒了下去。手碰到了软软的东西,她看见了,她的手边是一堆小石头,石头边上是一对红色的缠枝花纹富贵牡丹嫁鞋。7楼,704房,她记起来了,在意识迷煳前的最后一刻,她记起来了:三年前,曾有同学私下传过的诅咒,七字禁区。她的眼皮一重,昏迷了过去。 另一头,女鬼开心地笑了…… “喵——”一声猫叫,谷清阳睁开了眼睛,迎上的是一对焦灼的眸子。那眸子如此的清敛,汪着一潭水,窝得很深很深,是他抱着她。“我真的变成了玲珑了?”她喃喃地道,身子拼了命地往盘长生怀里钻,真像只不安分的小猫。动作牵动起伤口,她痛得皱起了眉,神志却依旧模煳。 “哎,”稀月嘆了口气,“清阳真以为自己成了一只小猫了,可以永远窝在老师怀里。” 大家想起今早她说过的话都很感慨,盘长生早已明白她如小猫一般的心意。他紧紧地搂着她,害怕她再受到伤害。 他把谷清阳抱回床上,再探她额头,真的发烧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盘长生感到烦躁。 “老师不是刚去了校长室,学校如今的情况就是这样了。不止清阳一人中邪啊!”徐徐满脸担忧。 “中邪?这是校园,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盘长生抬起头,眼神凌厉。徐徐被班主任一批评,马上涨红了脸,低声答了:“是。” “七月,还是你说说事情经过吧。照实说就是,别说得跟说书的一样,添油加醋。”大家何曾见过一向温和的盘老师如此严厉,都吓得不敢再像往常那样和他亲近。林七月也就如实说起了事情经过。谷清阳一直在睡觉,睡到下午六点多,那时天都黑透了,大家刚打了饭和热水回来,还帮她也打了饭。大家结伴去的,回来后不见了清阳,以为她和盘老师出去了也没在意。 第155页 大家各忙各的了,不多会儿就听见了不远处传来悽厉的大喊。当时宿舍也没关门,所以听得清楚,一声比一声悽惨,她们也就跟了出来。四处又黑又静,大家都关紧了门,谁也不愿出来看看。经过八楼时,甚至还听见房门后宿舍内的人说,一定是小薇回来找替死鬼了,谁都别开门。 “我们跑到七楼就看见老师和清阳了,事情的经过也就是这样了。”林七月说完大大嘆了口气。听完后,盘长生对学生们的冷漠心态感到寒心。 过了许久,谷清阳终于醒了,盘长生探了探她的头,嘘出了一口气,烧终于是退了。 “我怎么在这儿?” “难道你不希望在这儿吗?”盘长生抱紧了她。她就这样靠着他睡了一天?还是两天?真想就这样有他伴着一辈子啊。睁眼看了看四周,原来是在他的宿舍里。她的脸红了,脸上也是讪讪的。他打趣,“平常伶牙俐齿的,不知个羞。小丫头,今天怎么倒扭捏起来了?”清阳羞得把头往他怀里钻。他抚摸着她的头髮,许多的话头此刻都不敢说起,唯有说些逗趣的事。还有三天就是清阳的十四天之期了。他把她抱得更紧,生怕她出事。 他的脑子一刻也没停下来,全在思考着问题。这次的意外,如非自己及时施救,谷清阳的生命就危险了。虽然三天后才到她失踪的日子,失踪后的第七天才是遇难日。但他敏感地发现,从晨雅里被救活后开始,对手就在开始修改他(她)的杀人方案。让人防不胜防,抓不住规律,而对方随时都会出手。 再加上现在校园内一片混乱,大家早已失了分寸。谷清阳不是开始,更不是结束。“你在想什么?”谷清阳看见他皱起的眉头,就觉得心里难受。 “我想你该吃点东西了,你先躺着我去给你把饭盒弄热。”他刚想起来,身子却被清阳抱住。病中的小女孩都特别依赖人,盘长生无法唯有哄了她放手,把徐徐她们帮忙打的饭盒递给她。 谷清阳接过,打开了盖子。 “啊——”一声尖叫,饭盒滚落地上,里面装了一只红色缠枝花纹富贵牡丹嫁鞋…… 校园内的学生全都成了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许多同学都反映碰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整个歷史系成了人人讨伐的对象,都说就是因为歷史系的乱碰了东西,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都招进学校里来了。 甚至鬼魂在找替身的传说都出来了,把学校搞得乱七八糟,让圣洁的高等学府蒙羞。 而学校还有另一支团体在蠢蠢欲动,那就是中文系的李可居搞的一场活动。说是活动其实不然,说是法事倒更贴切些。她召集了年级里的同学,一到晚上尽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但是却有越来越多的同学加入这个社团。 夜深了,盘长生组织起歷史系四个年级的男学生,编了队伍在学校的主要干道上巡视,学校方面作了安排,树林处、小公园等地方就由保安通宵巡逻,务必把学校弄上正规,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復正常工作学习。 盘长生把谷清阳带在了身边,他实在放心不下她。还有三天,不管幕后人怎么想,有没有改变杀人方案,他都必须坚守,尽管疲于应付,也要坚持下去。 他回想起下午谷清阳出事的情况,他刚从校长处回来,在八楼就听到了悽厉的救命声,他跑了上去,眼见着谷清阳从九楼跑下来,一直跑,跑到七楼,她的身后、附近,根本就没有她提到的女鬼。最后,她倒在七楼禁闭的宿舍门前,那里是归溷和小薇住过的房间,除了已经被他挪动过的石阵,没有鞋子,没有那双红色缠枝花纹富贵牡丹嫁鞋。 谷清阳昏迷后,突兀地爬了起来,在地上爬着,想要寻找什么东西,他被吓到了,赶紧跑过去。就在一剎那,她竟然越过了围栏要从7楼跳下。如非他快了一步拉住她,后果不堪设想。 他把所有诡异的事情在脑里过了一遍,他也在李成的办公室门口见到了鞋,而后又见到了穿着红衣裳吊死的女鬼。紧跟着,在沈家书局也找到了那双鞋。那双鞋更是沈老闆对他的提醒,那个诅咒无处不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酝酿。 李成、沈老闆、谷清阳,甚至还有归水月,他们通过各种隐晦的方式去向自己求助,他们都被人监视了,包括他自己。所以幕后人远不止一人,一人不可能监视这么多人。而从沈笙的失踪来看,连一个男警察都可以制伏,幕后人要么是个脸熟的人,要么就是个身体强壮很有头脑的男人。而在盘长生身边监视这么久却没暴露身份行踪,这个人也应该是个熟悉的面孔,能够经常出入校园和他身边而不引人注意,那只能是这里的老师和学生。 幕后的人到底有几个?而谁又是可以信任的?经过分析,幕后人的形象依然是模煳的,没有准确范围的影子。 “呀——”一声尖叫,盘长生和谷清阳循声跑去,只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大骂着,“这个学校疯了,这个学校疯了。” “同学,发生什么事了?”谷清阳一把拉住了跑过来的两个男生,甜甜地问。 男生果然中了美人计,只顾看谷清阳,问什么就答什么。“诺,你看那边,”一个男生指向山脚的地方,隐约见有闪闪的烛光,“中文系那婆娘在搞什么仪式,吓死人了。”盘长生和谷清阳对望了一眼,让两个男生赶快回宿舍不要乱跑了。两个男生不满地低估了句,“这个鬼学校谁还敢乱跑,不是看在国家重点高等学府的份上我立马就休学了。” 第156页 “听过百鬼夜行吗?”盘长生并不看向她。 “好像是日本的民俗。”谷清阳并不知晓,所以唯有眨了眨眼睛。 “那是日本平安时代的民间鬼传说。白天是人的世界,到了夜晚就是鬼怪的天下。一群群的妖魔鬼怪会行走在大街上,十分热闹,鬼怪们横行天下,无所畏惧,废墟里,街道上,鬼怪们纷纷出现,就像庙会一般,人称‘百鬼夜行’。如果活人看见了就会受到诅咒,很诡异很痛苦地死去。” “呀!怎么想到说这个,又不是作诗要讲应景的。现在气氛已经够好的了。”谷清阳顺手指了指教学楼后一行行的白蜡烛。“气氛好所以适合讲鬼故事。”盘长生很难得地开了个玩笑。“这可真算是冷笑话了。”谷清阳耸耸肩。 “所以并不好笑,跟紧我!”他一把拉过她,不准她离了他半步。烛光闪烁,倒映在教室半开的窗户上,每一次跳动,都拴紧了每个人的心。白蜡烛燃得黑夜模煳而凄清,阴冷冷的火光,开始发煳的白色身影,染进了满天的恐怖气息。 走近了,窗户上突兀地映出他和她的身影,身影煳煳的,拉得长长的,他们的衣服被映出了惨白色。走得更近了,跳动的火光里,他和他的脸那样苍白,苍白得看不见五官,只有一个模煳的轮廓在烛光中慢慢消失。 谷清阳心一寒,不敢再看向窗户,她怕她会很认真仔细地去辨认窗户上属于自己的轮廓,然后窗子里的她对着自己笑,而那眼睛、鼻子、嘴巴再也不是她的样子了。“别看,有我在,别害怕。”盘长生懂得她的心事,拉了她的手,手心中透来了一股温实的力量。沿着蜡烛往山上走,这是后山的另一面,从这里上去毗邻图书馆。白蜡烛每隔几米插上一对,形成了一条蜡烛小道,一直延伸至山上。而此刻的谷清阳觉得一点也不浪漫,处处透着诡异,心里恨恨地骂道:这李可居到底在搞什么鬼,这样煳弄人,想吓死人吗! “看来你搞的东西和她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蜡烛小道果然通向图书馆,到了图书馆前刚好一百支蜡烛。他们做了一件很诡异的事,就是百烛夜行。这和百鬼夜行有着很相似之处,如果没记错,李可居她们定是在讲关于鬼怪的事情,讲够了第一百个,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这些都是日本的民间传统,可在这所学校里为什么会出现日本民俗的东西? “今天我在校志室翻阅到了一些东西,”盘长生像是随口而道,“七字禁区,小薇的事件被校方定为了七字禁区。档案里记载的内容是,有人听见,小薇被火围困,求救时说的是日语。” “什么?”谷清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是个日本人!”盘长生又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理论,“应该说至少她在日本生活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因为求救时明知道大家不一定听得懂日文仍本能地说出了日语,那是人焦急时,最本能的反应,她说日语的时间绝对比国语久,所以我这样推定,而今晚这个阵和日俗又是那样关系紧密。” “那她们想干什么?”谷清阳仍是一脸迷煳。 “如果没猜错,李可居可能想通过讲够一百个鬼故事,引开鬼门关放出冤魂。她应该是想找到归溷或者小薇,问清楚校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等于是日本的通灵术,和中国的问米差不多。也解释了为什么她们这个百烛夜行一搞就搞了几天,因为这种通灵活动要晚上才能进行,而一个晚上也讲不完一百个鬼故事。”盘长生对这种迷信活动深恶痛绝,这样跟慢性、恶性催眠没有分别,每讲完一个鬼故事就会将恐怖压抑无限扩大,哪怕没有什么事发生,也会越来越压抑,越来越恐慌。只怪学校领导方面都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了他处理,对学生搞迷信活动也不管了,都推给了他。 正想着,他们已走到了图书馆。馆门紧闭着,里面黑暗一片,他们从后门弄开了锁头爬了进去。 漆黑的夜里,月光照不进图书馆。他们两人沿着楼梯往上走,终于在一扇关闭着的门前,透过玻璃看见里面亮着的蜡烛。 蜡烛的火光很微弱,仿佛那簇暗淡的火苗随时都会熄灭。 房间里面黑压压坐了许多人,她们的手上都捧着一支白蜡烛,看不见她们的身躯、脸色,只看见模煳支离的人头。 人群围着一个人,她突兀地站在人群中间,举着一支最大最亮的白蜡烛。 门开了,没有声音,谁也没注意到有两个人进来了,混在她们当中。 其实人群里的人不算太多,但他们为什么感到身边有无数的人影呢?谷清阳被这阵势给吓到了。 为首一人,举着蜡烛说话:“他们该进行仪式了。”那声音尖锐,在白蜡烛中透着一股诡异。是李可居的声音。 “社、社长,这样做怕不怕——”赵可的声音带了颤抖。 “现在学校大乱,冤魂作祟,如果不问清楚了,咱们怕是连怎么死也不知道了。”李可居的声音透着不容更改的坚决。 见事已至此,大家唯有依着做。黑压压的人群开始退后,挪腾出宽松的地方来。一个颇大的木盆置于其中,盆里放满了细沙,另外还有一只用竹子做成的竹圈,相传竹子贯通灵气,颇有通灵之本。故在竹圈上还带了一只乩笔,固定在竹圈上。 第157页 两个女孩扶住了体积庞大的乩笔,还有一个女孩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和笔在等候,而李可居站在木盆后,指挥着大局。她们的脸色被烛光映得苍白而诡异,每一个表情都那样模煳,模煳得好像她们都在笑,挑起的嘴角,笑得很诡异。 “她们在扶乩?”谷清阳从没见过这种通灵方法,但她看过宋代《梦溪笔谈》,里面有提及扶乩。 四周那样地静,大家循声回头怒目而视。盘长生捏了捏她手心示意她不要说话,幸得厅内宽阔,微弱的烛光照不亮太远的地方,所以大家并不知道是谁在打搅作法。他在手机上编辑信息,然后递给谷清阳看,她们确实是在扶乩。扶乩始于南北朝,扶乩有三法,单人乩,双人乩,多人乩,此时她们进行的是多人乩。 扶乩笔的两人只是互相轻轻地握着笔,两人都处于身心放松仿如入定的状态。“笔真的自己会动?”谷清阳比了个大概手势,因为这种扶乩法在二三十年代就已经失传了的。盘长生不答话示意她看下去。 李可居命令站在她身旁的赵可点蜡烛。赵可哆嗦着把蜡烛一支一支地围着木盆插成了一个圈。她拿着蜡烛的手抖得厉害,把木盆照得变了形,细沙粒粒闪着寒光。盘长生从口袋里摸出了什么就往谷清阳脸上抹去,清阳气得作势要打人。正在这时,赵可说话了:“社长,我怕。不如换人吧。”盘长生见是时候了一把将清阳推出去,她恍然大悟接口道:“社长我胆子大,不如让我接替赵可点烛。” “此时换人大为不敬,而且赵可做这通灵大使也不是第一回了,而你还是生手。所以还是由赵可操持方为稳妥,这事儿戏不得,烛圈为辟邪灯,一盏也灭不得,否则恶鬼就会从缺口逃出,很可能会死人的。不怕万一,只怕一万,还是熟手来做的好。”李可居为难地摇了摇头。谷清阳无趣地退下。“大家站好护住烛圈,知道这些禁忌就不会有问题。”李可居再一次提醒大家。而大家的脸上惧意更深。 只见李可居高举蜡烛置于额前,身子躬成45度,口中念念有词:“童女立定叩请,请出来,请出来。” 声音低沉阴郁,如地底下传出的声音,让人遍体皆生寒意。当大家都在静静等待的时候,赵可听见了一声嘆息,她的脸色大变,身子一抖,脚步不稳带起脚风。幸得李可居眼疾手快扶住她,才不至于弄熄蜡烛。 大家的脸色都很难看,犯了禁忌冤鬼不走,是会被缠身不得好死的,这和碟仙差不多。为什么不请操作容易的碟仙问事而要找出几近失传的扶乩占卜法来通灵呢?捨近求远这是谷清阳想不通的道理。在烛光中,她的眉头高高蹙起,直到她听见极轻极轻却又丝丝入耳的一声嘆息,全身一抖,根根毛管竖起。盘长生感觉到了她的异样,用力掐她手心才回过魂来,背嵴早已是冷汗淋漓。 有鬼?! 这是谷清阳的第一反应。盘长生在她手心写了个“晚”字,她忽然就想明白了。因为《晚清异闻录》里一开篇就记载了一首恐怖诡异的歌谣,里面就提到扶乩。难道李可居知道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内情? 大厅内关紧的窗“啪”的一下,勐地被吹开,蜡烛闪了闪,握笔者脸上露出了恐怖的神色。四周太黑,唯独被烛光照亮的两人,她们惊恐的表情被无限地扩大。她们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死死地咬住了唇,怕叫出了声。两人手上的笔开始慢慢转动,而一旁的观者开始作着记录。 看见下面的人一阵惶恐,李可居心里别提多得意。她们两个果然不愧是自己调教出来的,演戏演得那么逼真,其实这一切根本就是她的计策,她李可居天不怕地不怕根本就不相信鬼神。她学习成绩平平,人也长得不漂亮,就靠着够豪爽在学生会占到了一席之地。她要成为学生会主席,那样就能得到保送出国的机会。而借了《晚清异闻录》一书诅咒的风波,组织这一场保护学生的假运动,那大家都被她弄得神魂颠倒,都听她的,那她就大权在握了。 观者从一大堆歪歪斜斜的字中选出了正确的信息,李可居把字牌亮给大家看,上面写着:我已来。 所有人的脸色变得从未有过的凝重,赵可哆嗦着护着烛圈,刚才被风吹开的窗子早被学生关上了,并且守在了窗前。几个男生只是不明白,仪式举行前,明明扣好窗栓子的,为什么还会被吹开。他们不敢再想,只怕再想会自己吓坏自己。 越想,人心越慌乱。“唉——”一声嘆息飘来,所有人都慌了,他们后背冷飕飕的,像是有一千一百万条蛇爬过他们的背嵴。笔转得快起来,像有巨大的力量揪着两个可怜的女孩挥动着无影的手写下了密密麻麻一行字。 一对红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边,赵可最先看见,大叫了一声——“红嫁鞋”,大家乱作一团,烛圈的火“嗖”的一下全灭了。只剩李可居手上捧着的没灭,幽幽地照亮了她的脸庞,白得吓人。 大家全都蒙了,李可居此时也慌乱到了极点,尽管她不信鬼神之事,但顾忌总还是有的。犯了禁忌还是可以挽回的,于是,她口中大声而急速地念道:“莫恋尘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好来好去,莫怪莫怪!”正想把蜡烛放在木盆中间,把不干净的东西定在盆内再行请走。 第158页 一个红色的身体显露出来,就在李可居的身后,所有的人全吓得退开,李可居尚未察觉。身后的红衣一晃,苍白的脸只看见下巴上红唇诡异的一笑,最后一支蜡烛灭了。 谁也看不见谁,但嘆气声阴恻恻地徘徊在耳边。李可居早已是大急,好不容易点着了蜡烛,见阵法已破,只好把大厅内的灯全开了。大家在强烈的光线中好久才适应过来,全缩在了墙角,离得李可居远远的。 李可居大怒,都怪那几个男的不得力,破坏了她的大计,她指着他们大声吼道:“你们吃屎的吗?连窗户也看不好。” “冤枉啊,我们早把窗子关紧了,它是自己开的啊!” 此言一出,四下慌乱不已。唯有盘长生抬头看着屋顶若有所思,这是图书馆的最顶层,上面皆为木樑,连屋顶也是砖木构造的仿古建筑,整座图书馆在外看来是古色古香的殿宇式楼房。 “喂,看什么?”谷清阳推了推他,现在是他充分发挥的时候了。果然,他站了出来,脸色沉敛,厉声道:“你们当学校是什么地方,在这儿搞些怪力乱神的勾当。这次我不追究,再有下次,所有的人都给我记大过处分。” 大家全然没有被他唬住,所有的目光都停在了他的身后。他回头,那里躺着一对红嫁鞋。李可居拉过握笔的两个女孩低声责备:“不是让你们演戏吗,怎么会抓不住笔?!” “社……社长,这次我们根本没动,真的……”她俩早已吓得哭了起来,李可居咬紧了唇说不出半句话。“社长,”赵可哆嗦着走到李可居身边,指着木盆道,“我不敢记。” 盘长生率先一步走近木盆,只见木盘里零散地写着一些字,但都看不清,唯独有四个字尽管歪斜得厉害,但还是一眼明了,正是:以血洗冤! “啊——”一声尖叫,赵可吓得昏倒在地。盘长生此时头脑一片空白,只记住了李可居和那两个女生的对话:笔是自己动的! 此时大家心里都清楚,烛圈如果灭了,就会有冤魂停留不走。以血洗冤,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归溷、小薇、陈晨、严心所有死去的人都回来了。她们都死得怨,所以回来找替身了,要以血洗尽她们心中的怨恨啊,学校已笼罩在血色恐怖中了。她们谁都活不了…… “哈哈,”一个女孩站了起来,手舞足蹈,“蝴蝶,好大好鲜艷的蝴蝶。嘻嘻。” 所有的人均感毛骨悚然,哆嗦着看着起舞的女生,她已近疯狂。盘长生走上前拍她,她仍在数着蝴蝶。为什么是蝴蝶?盘长生大感棘手,忙拿出袋里的mp3把线控耳麦塞进她耳朵里,里面放着《清心小谱》。慢慢地,女生安静下来,眼神呆滞,傻坐在地上。 盘长生什么也没说,他再看了一眼木盘,里面凌乱地堆着看不清笔画的字符,除了“以血洗冤”四字外,还有一个7字。只是笔画过乱,很可能把7错看成z了。他马上想到了“七字禁区”这个词。 “李可居,明天上午十点到我办公室找我。”都是这个麻烦学生搞出了现在的麻烦,明天他得好好问问她话。 “凭什么,真是的。”她的小声嘀咕没逃过他的耳朵。 “尽管我是歷史系的老师,别以为我管不了中文系。现在太晚了,大家都散了吧,注意安全。男生留下帮忙把刚才生病的女同学带去医务室。”盘长生冷峻的目光扫过,所有的学生都迫于他的威严乖乖地回去了。 第十三章 七字禁区 一夜折腾,好不容易休息了六个小时,盘长生就得起来工作了。 医务室送来了十多个学生,都是神志不清醒,嘴里喃喃有词地念叨着蝴蝶。还有一个精神很不好,有暴力的倾向,见人就咬,被送到了市医院去了。 盘长生带领歷史系的男生在校园内作了询问调查,原来这些发病的学生发病前行为都很古怪,偷偷地看过一本书,而且看得很入迷。 盘长生在全校范围内搜缴《晚清异闻录》一书,无论是原本还是仿本一律没收。他说,翻查书页时,看一眼觉得有嫌疑的就收走,统一交到他处,千万别仔细看。此外还让查书的男生收书时戴上mp3,听一些佛经或者《清心小谱》的曲子,那可以稳定心神。 大家正在汇报情况时,一个男生从校园公厕处走出来,他的头脸缩到了高高的衣领子里,眼神闪烁,慌慌张张的。他的手紧紧地交握在胸前,大衣很长很宽,灰色的布料使他看起来越加鬼祟。 他一看见盘长生和一群学生站在对面,低头转过身就往厕所后面的路走。 “同学请等一下。”盘长生大声唿叫,但越叫他就跑得越快。 大家马上反应过来,跑上去想抓住他。谁料他露出兇狠的目光,与围住他的人对峙。 “她来了,她来了。”忽然,他满眼放光地看着大家的身后。大家全身皆是一震,都不敢回头。寒风颳过,大家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原来他们追出这么远了,跑到了公园里,而盘老师没有来。是盘老师害怕了吗?所以把可怕的事情交给他们做而自己开熘了? 他们的心里转过了许多的念头。 “你们听,她来了。”被众人围住的鬼祟男生诡异地笑了起来。 第159页 “十五过,鬼门关,善恶到头终有报。好人走,坏人来,端水照脸谁是人?冥烛照,衣纸烧,明天太阳就到来。谁是人?谁是鬼?血色人间无忠良!” 大家心悸连连,想起了《晚清异闻录》一书中开头的那段歌谣,此时此刻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那声音,那女人从《晚清异闻录》这本古书里走出来了。他们都不敢回头,怕会像古书里提到的二毛子那样生死不明。 他们视线所及的不远处有棵树,树叶掉落了大半,狰狞的枝桠上挂着一双红色的鞋。 “鞋……女鬼……”一个男生声音里全是颤抖,话还没说利索,就被旁边的男生“哇”的一声吐的血喷到脸上。眼睛被腥重的血煳住,他以为自己的眼瞎了,挥出双手不停地挥动求救,“我的眼睛,眼睛!” 校园里,看到这一幕的学生惊叫着四处逃散。盘长生快步向前,把矿泉水瓶里的水往满脸血的男生头上倒。苟定远远远看见也赶了上来帮忙处理,那吐血的男生回过神来,由苟定远带上来的另一队男生扶往医务处。 而鬼祟男生早已被盘长生制伏,听他说话,不像是意识思维不清晰的人,盘长生决定好好问问他,于是一帮子人进了一个空着的教室。 满脸血的男生没什么大碍,只是被吓着了。 放在他面前的确实是一双红鞋,但是一双已经破了个大口的红皮鞋,残旧不堪,显然不是那双做工精美的针绣平底红嫁鞋。 “这双鞋只是一双很普通的鞋,穿破了,也就随手往楼下扔了,尽管是缺德了点,但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听男生们说完整件事的过程,盘长生陷入了沉思。他们竟出现了同样的幻觉?这怎么可能呢?如果一人见了还可以说得过去,一群人都见到了,难怪会认定是鬼神作祟,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我一直跟在你们身后,也跑进了小公园,你们都没看见我吗?当时他趁你们发呆时想逃,我也就拉住了他。跟着苟定远也过来帮忙了。”盘长生指着那名叫易数的化学系男生说道。易数仍是一脸古怪的表情看着大家,双手紧紧地裹紧那件灰色大衣。 “当时我们只看见四处一个人也没有了,小公园里的树一排排地压过来,连天都是灰的,处处都透着诡异和压抑,压得我们透不过气来,接下来的事,老师也看到了。” “当时我们好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四处都是灰冷的,脚下的泥土就好像埋了一地的死尸要等着出来,我们就像梦魇了,连唿吸都唿吸不了。”另一个男生插嘴。 “真是黑色星期四啊!”另外一个男生也在嘆气。 盘长生不由分说地从易数的衣服里抢过一册书,里面的内容果然是《晚清异闻录》。很明显这只是仿本,《晚清异闻录》里的一些故事零落地夹在这本仿书里。和他从学生处收缴上来的仿书一样,都会有一段诡歌谣,而且全都是《晚清异闻录》卷二里的内容。卷二在他手中,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四处散播恐怖的人手里也只拥有第二卷。 “黑色星期四,黑色星期四……”盘长生嘴里念念有词。脑袋发涨的他挪开眼睛,看向窗外。 一张诡异的脸飘过,血红的嘴诡异地笑着。接着“咚”的一声,物体坠地了。 大家急忙跑到窗台去看,地下一摊鲜血,一个女孩仰面朝天看着他们。她的脸是狰狞的,戴着一张玉覆面,一身素缟,只脚下穿着一双红嫁鞋。 四周无人,这个寒冷的冬季,学生都躲在房间里。也好,这样恐怖的一幕,还是不要看见的好。盘长生伸出手,心勐烈地跳动了一下,生硬地掀开面具,不是谷清阳。他的心终于恢復了正常的跳动。 只是这个平日嚣张的女孩,她如花的生命就这样断送了吗?盘长生开始责怪自己。昨晚凌晨,如果他再坚持点,能当即询问她,或许她就不会出事了。 李可居,对不起。他在心里默念,再次伸出手,把她突出欲裂的眼睛合上。刚合上,她的眼睛忽地睁开,嘴角流出一丝血,她头上的鲜血溅红了大地,她的冤屈充斥了整个校园。她的眼死死地瞪着这个人间。 “安息吧,我一定会帮你找出真兇,并绳之以法!”他再度伸手把她的眼合上。她的眼终于合上了,只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嘆息,那声嘆息含了复杂的情感,里面有惋惜,有无奈…… 而此刻盘长生的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幕后人已经改变计划,原来的每个人都去得很干净,而现在,幕后人在以血洗冤,用最惨烈的方式去表达,表达每个人心中的愤怒。“7”终究是一个轮迴,轮迴到四年前的那两起残忍的自杀案里。 盘长生坐在宿舍里,静心思考。这是个可以住六个人的宿舍,而此时只住一人,所以空间就显得尤为大。 宿舍里只放了一张架床,上下铺的,等于有两个床位。贴着架床摆了一个衣柜,中间摆放了一套桌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手上的红嫁鞋轻如鸿毛,但压在心中却重于泰山。看了许久,盘长生依然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有一点,他是注意到了,那就是只有在看过《晚清异闻录》的情况下,并且红嫁鞋和诡歌谣同时出现时,人才会出现幻觉,通俗点讲,也就是见到鬼魂了。 第160页 谷清阳安静地坐在床边,她抱着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就如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猫。她的长髮垂了下来,越发显得脸小、眼睛大。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安静地注视着他,在灯下晕着一抹淡淡的光彩。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他轻咳了一下。 明亮的光线突然就没了。公寓区一片黑暗,又停电了。尽管现在是下午两点多,但这里的光线一向很差。谷清阳麻利地取来蜡烛点上,她拉了一把椅子轻轻地在他身旁坐下,举着蜡烛为他照明。她本就细眉细眼的,此刻在烛光的映照下更多了分恬淡、清凉。 “还是猜不透吗?”她低着头,手拂过鞋面,不经意地触碰到了他的手。她抬头,对上的是他的双眸,他连忙移开视线,他怕自己会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沉溺下去。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喊蝴蝶。总觉得这是一个关键,却又解不开。”盘长生用了商量的口气,这让她很开心,因为他开始对她有了依恋。 蜡烛忽地噼啪爆响,火星渐到了鞋面上,灼开了一点面料。 原来绣花鞋绣得如此精妙,烧开了才发现用的是多层次绣面,一眼看去是缠枝牡丹,换个角度看竟有许多的蝴蝶纹隐藏在鞋面里。若非烧开了一个层面,还真看不出来。谷清阳拿起带尖钩的小刀挑起几根线,一只蝴蝶的形象就清晰起来。因为线绣压得繁复,就如一只蝴蝶的身上压了几根线,要用透视才能看清蝴蝶。而线的走向……细细研究了,竟是一种符号,这种符号由多个线符组成,眼睛看多了必然会模煳疲劳,产生一种模煳感,刺激脑皮层做出多种想像。举个例子,就好比现在的抽象画,在歪曲的构图里,换个角度去看就能看见画家隐藏起来的东西,如:达文西就在他的作品里,耶稣的裹尸布里就暗藏了达文西自画像。很明显,加入了《晚清异闻录》里诡歌谣的刺激,人脑里就会做出搜索反应,搜索出相近的内容,例如蝴蝶、鬼嫁娘等等。 盘长生对刺绣这种小女儿情怀的东西并不热衷,所以也不擅长丝织品等物的辨别。至于明代缂丝则是由于太出名才会有所了解,也正因这样才迟迟猜不透红嫁鞋的秘密。现在,终于破解了第一个谜团。 “这就像是《黑色星期四》这首杀人曲子,情绪低落的人听了就会自杀,这首令世界惊恐、遭到禁播的曲子尽管造成了许多人自杀死亡,但也不是听过的人一定会自杀的。”谷清阳拿过鞋子,现在她已经完全不怕这对鬼鞋了。 “别深看,这种用了特殊咒文隐回字法绣成的图案,看多了是具有杀伤力的。” “难怪我说这些线像是绕着一个个回字去绣的。”谷清阳吓得忙放下它。 “不止,还有些字符号在里面。”盘长生看向窗外黑乎乎的世界,嘆气,“只怕这一系列的反应就是‘旅鼠效应’了。” “旅鼠?!”谷清阳脸上露出了惊恐。 “没错!幸亏我们发现得早,阻止了同学们深入去看《晚清异闻录》,不然心理暗示加深的话,看过的人都会做出自杀行为,这一行为名称就叫‘旅鼠’。现在校园里乱闹闹的,许多人都出现幻觉,这只是旅鼠效应的第一步,如果事态发展得不到控制只怕很多人会莫名其妙地自杀。” “那有什么对策?”谷清阳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幕后人不知道还有多少册《晚清异闻录》卷二的仿本,而且红嫁鞋随时出现,歌声也跟着响起,这个人一定是这个学校里的人,所以才能隐藏得那么好,那么自然。” “学校里的人那么多,那岂不是很难排查?” “别泄气,总会有办法的。” 想到不知何时会要了她命的杀手,或许就是她身边熟悉的人,谷清阳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盘长生轻轻地搂着她的肩膀让她安心。 下午四点还有课,是由盘长生带队到博物馆去看看馆藏,想辨认出古物真假,就得多看、多观察、多摸、多思考,所以一定要大量接触真品才能掌握好这一技巧。 三点集合后,盘长生就带着大家坐了公交车赶往京博。赶上今天人多,博物馆里挺拥挤的,盘长生吩咐大家不要走散,跟着大队,他一边走一边讲课。 虽说他们这个专业听起来挺生僻的,不过他们运气好,赶上了国家盛世,“乱世黄金,盛世收藏”,现在家家户户嘴边上都挂着“要捡漏”“要收藏”什么的,如果能学有所成,这门专业还是很吃香的,而且前景会越来越好。所以大家都学得很认真,希望能早日出师。 苟定远家境好,一家人都热爱收藏,所以他哥哥苟定均和馆长也算熟悉,碰巧今天苟定均也过来看展览了。 人群里,苟定远远远地就看见哥哥了,于是把他也拉到班上大队里来。 盘长生作为老师率先和苟定均打招唿。 眼前的这个男人长得十分俊秀,身为男性的盘长生也不得不赞嘆很少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除了子剔透。苟定均穿着一身剪裁得当的休闲西装,就那样慵懒地靠着栏杆。细緻的五官都显得很放松,唯一双眼炯炯有神,人只随意地站在那儿,那气势还真是渊渟岳峙。 “哥,你怎么过来了?”苟定远拉了拉正和自己老师说话的苟定均。 第161页 “中午吃饭时收到你简讯不就过来了,这么健忘。”苟定均摸了摸弟弟刺刺的平头。苟定远尽管长得不错,但和哥哥比起来,差距一下就出来了。在苟定均眼里,他永远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弟弟,所以这个溺爱的动作到了现在也还是改不了。苟定远抗议:“哥,我不小了。” 大家都笑开,而苟定远被大家一笑也忘了想说的事。中午的时候尽管他有发简讯,下午看展览,但是是给谷清阳发的,他一直喜欢谷清阳,但碍于痴情的徐徐,所以一直没有开口。眼看着谷清阳和老师越走越近,而这位老师又年轻又有学问,他也就坐不住了,借着下午展览之机想约谷清阳单独来展馆会合,没想到或许发错给了哥哥。 “清阳,你没收到我简讯吧?”他问。 谷清阳嘴一抿,酒窝浮现:“没有啊。哈,说了什么的?” 看着她甜美的笑容,苟定远脸上一红,忙移开视线:“也没啥,就是搞笑简讯,我见有趣就发给你了。” 等他走后,盘长生神色暧昧地看着她,低下头靠近她耳边小声说:“哟,小鬼头还会撒谎。” 谷清阳扭捏地扯住他的袖口,踮起脚也学着他那样靠近他耳朵小声说:“我是有接到他的简讯。我知道徐徐喜欢他,我不想他误会什么啦,所以就忽悠掉他的约会。” 在苟定远看来,这对璧人的窃窃私语是那样亲昵暧昧。 “弟,你喜欢她?”苟定均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对弟弟说。 “不是啦,大家都是同学。” 随后的参观,苟定远都心不在焉。 盘长生是个很通情达理的老师,所以也就让苟定均一路随着弟弟。 “苟先生很有学问啊,改天我真得好好讨教讨教。”盘长生温和的脸上是淡淡的笑容。盘长生给人的感觉总是很舒服的,斯文安静,就像冬日的太阳平和温暖。 “哪能和盘老师比啊,我们只是有兴趣所以也就胡乱恶补了些皮毛知识,都是很门面的东西了。”苟定均也笑了起来,眼睛却仍看着展馆里的一具玉覆面。 “苟先生对组佩玉有研究?”盘长生也就顺着他的喜好说下去。 “前些年收过一两件,我喜欢同批号出来的器物,上面的线纹挺好看的。” “就像苟定远带来学校的那只玉杯?” 苟定均一怔,眉头拧了拧,笑道:“定远那小子把我的玉杯偷出来了,之后被我批了一顿,主要是他想知道器物的来歷,所以带去学校想问问教授。” 盘长生点了点头,没有答话。所谓的“同批号”就是同一个墓穴出来的器物,哪怕不在同一个墓坑,在大编号上都是同一个系列里的。正因这一点,盘长生有留意到,并让警方查了拍卖行的相关记录,加上翡翠的回答,他也就知道玉覆面、苟家的玉杯、翡翠送他的子刚玉牌、《晚清异闻录》和《民国异闻录》、红嫁鞋、冥服婚衣、明代缂丝都是同一批号出土的文物。只是有一点,《晚清异闻录》和《民国异闻录》都是后来民国中期时有人故意放进了学校的明墓里的,后来又取出,现下也不知道散落在什么地方。但终究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东西,都列在一个编号组里。 盘长生找来的专家暗中已经探查过明墓,这个墓没有被盗过的痕迹。“桥中盛景”之一的荷花座砖雕上刻了些玉覆面、红嫁鞋的抽象符号,里面记载的内容很古怪,并非对先人墓主生前的叙述赞扬,而是对学校后山与之相唿应的另一边山道的描述,其中提到了一个地名,公主坟。而河流中漂浮的女尸,她们身上的布料全是明代缂丝制作,就连红嫁鞋也有缂丝的技法影子在里面。所以,在他的第一节课堂上,他就向班上同学发问:知不知道什么是明代缂丝。 大家在休息区欣赏着仿制的名家书画,馆长邀了盘长生进办公室聊天。 “您和苟先生熟吗?”盘长生开门见山,长话短说。 “他对带有镇鬼符线符的文物很感兴趣。” “哦?”盘长生挑了挑眉,双手拿起馆长刚从陈设柜里取出来的玉覆面。他右手拿起放大镜细细观察,果然看见了玉覆面双眼部分一圈纹饰精美的阴刻线线条,“玉覆面是墓主人才佩戴的冥器,为什么会在墓主自己身上用上了镇鬼咒?” “小盘,这可就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吧。”馆长拿起绒布细细地擦拭着玉覆面,“这线符是加了两层密咒的,如果是用在墓主身上那是防外邪入侵的符咒,但如果用在冤魂身上,则是防止冤魂报仇的诅咒了。” 盘长生听了锁紧了眉。 看着盘长生脸上淡淡的忧郁,馆长不知道该不该说,他是很心疼这个身形单薄的孩子。 “这是翡翠从福建那边回馈回来的消息,也算是一种歷史上的发现了。” 盘长生只觉眉心勐地一跳,连声音都颤抖了:“什么?她在福建?!” 馆长点了点头。此事兇险万分,翡翠一个女孩子如何能独自行动,盘长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只差没立刻飞到她身边。 门开了,盘长生一脸轻松:“同学们,经过老师的努力协商,馆长终于答应让大家分组进去看一看真品,大家触碰文物时小心一点,可得把握机会好好研究了,明天把心得交给我。” 第162页 大家一声欢唿高兴得全蹦了起来。而他也巧妙地掩饰过去,他来此处就是为了查案接收消息的真正目的。 苟定均随大家一起谈论起一些学术界的事情,苟定均听的时候多发言的时候少。聊起玉覆面的事情,苟定均提出的论点还相当有水平,他觉得玉覆面应该归类到冥器崇拜里面去找寻,这样能找到这个民俗的概率就会大很多。 “京城果然是卧虎藏龙啊,苟先生竟然对文物如此有研究。”盘长生很佩服这个年轻人,要知道他有鑑别文物的能力全是从小就培养的,是唐宋元安排了许多名家一对一教授的。 馆长拍了拍盘长生肩膀,镜片一闪,眼镜后的眼神隐晦难明:“小苟可是李成教授的得意门生,想想啊,你也毕业多年了,我都老咯。” “苟先生以前也在广播大学就读的?”盘长生一惊。 “我是在北大歷史系读的大学,那时李教授还是受聘于北大的。后来他年纪大了,也想回到自己的母校,所以才转回广播大学的。但是论文博专业的话广播大学要更有名气些。” 原来如此,盘长生点了点头。随后谷清阳来找他,他也就藉故离开一下。 机灵如谷清阳如何不懂把握时机,他俩躲开了众人的视线来到馆长单独的办公室里,里面还有个密室,进去了,一个人背对着他俩坐着,他的手里还拿了一本书。 “终于来啦!”李成转过身,微笑着看着他俩。 “苟定均是你的得意门生?”盘长生开口就问,谷清阳听得莫名其妙。 “还是我外甥。”李成的回答很随意淡然。 “苟定均惹上什么事了,你怎么那么紧张?”谷清阳也急了。 “说不上,但总觉得他这个人怪怪的。”盘长生低着头,看不出他是何表情。 一沓照片堆在桌上,盘长生拿起细看,照片拍得很专业,换了好几个角度去拍,终于有一张的角度是能清楚看见某些信息的。 这就是李可居遇害后警察拍下的照片,通过寄给馆长让盘长生看见。现在的盘长生一举一动都得小心谨慎,不能让人看出他和警察有来往。 李可居腰上压了一摊血迹,而挪开她的尸体后,在左腰部位有个像“9”又像“6”又像小写“g”的血字符。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谷清阳眼睛一刻不离地死死盯着照片上的血字。 “七字禁区。”盘长生看向她。 她不自觉地挑了挑眉:“那应该是‘7’字啊?” “她是第六个,所以留下了‘6’字,矛头直指‘七字禁区’,这也是她临死前留给我们的最后线索。”听了盘长生的话,李成也点头表示同意。 “《民国异闻录》里有什么发现吗?”盘长生问李成。 李成点了点头:“我想我们能找到钱剑锋,他就在公主坟里。” 第十四章 星月拱日 看完馆藏,大家散了后,盘长生和谷清阳在馆长的掩护下,避开众人眼目迅速地离开。 一路上谷清阳都很很静,瞪着眼注视着前方的路,盘长生见她紧张,也就问道:“你知道京博馆藏里的玉覆面怎么找到的吗?” “听馆长提过,是民国时在京郊公主坟地界上的一个古墓里找到的,”谷清阳眼睛一亮,“公主坟!” “没错,就是那里!”也就是翡翠送他的子刚玉佩出土的地方。 “那个地方你找到了?”谷清阳仍是一脸不信。 盘长生没好气地戳她的脑门:“笨丫头,已经推测出来这个公主坟在什么地方了。” “那学校方面呢?”谷清阳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 “旅鼠效应只怕会越来越严重,校方早出动了警察维持治安。” “这么大的事社会媒体那方面怕是瞒不下了。”谷清阳嘆气,手上传来温实的温度,他握紧了她的手。 “广播大学是百年老校,培养出了许多名人,这样神圣的,它的声誉一定不会受影响的。” 车子开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下车,天已经黑透了。 绕着山路走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山口。钻进去后,谷清阳才发现四处都有盗洞。从一个小小的盗洞进去,谷清阳放低声音问他:“国家怎么不对这里进行保护开发?” “因为有了《民国异闻录》一书,专家们连日商讨才确定下大致是这个地方,国家方面还不知道的。像玉覆面这样的国宝是解放后从海外收购回流的,所以它的出处只是说在京郊发现,但没有具体的地址。学校明墓里的荷花砖雕那里描述了一个地方的经纬,专家结合全市的地理得出了这样的推论。我和李成教授都认为,苟定远的玉杯,加上《晚清异闻录》一书里钱剑锋研究出来的线符就是来这个墓的正确位置。而李教授只是看出了钱剑锋所转换的线符路线的一部分却没有完全看明白。所以只找到了有‘诡门关’的那条公主坟旧路上,却迷了路差点丧命。” 盗洞很长,没有一丝亮光,盘长生拉稳了谷清阳怕她掉队。 “这个墓是被前人所盗,到了现代除了钱剑锋应该没人进去过了,只怕会有机关,你得小心仔细。” 第163页 终于进入了墓甬道,甬道十分开阔,可见墓的大气。甬道两旁刻着仕女图案,但全已模煳不清,这和墓曾经遭到外人入侵,带进现代空气有关。看仕女的装饰可知这是个明代墓葬。 见谷清阳扯他衣角,他失笑道:“学校的墓你都敢进,还害怕这里闹鬼?” 谷清阳吐了吐舌头,这人也太不懂怜香惜玉。 他俩在黑暗的地下世界里仿佛永远走不到头,两边的仕女舞动着优雅的身姿,惟妙惟肖的双眼随着他们的走动而走动。 如果说学校明墓里是机关吓人,那这里的墓穴就有一种真正的恐怖味道,他们身后犹如尾随了许多的人,影影绰绰。谷清阳感到脖子一凉,勐然回头,一道黑影闪过。她努力地使自己镇定,但飘过的那道影拖着长长的裙摆,像极了古代女子的裙袍。 盘长生拉了她继续走,两旁的高大仕女似乎一个接一个地垂下眼帘,眼珠子斜斜地看着她。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像被无数的人用视线透视了无数次。 “丁零”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幽静的地下世界里响起,音色清越,像叶子上落下的一滴露珠,谷清阳的脚被死死钉在了地上。 “怎么了?”盘长生皱起眉头。 “你有没有听见环佩叮噹的声音?” “别多想,墓里有些古怪声音也是正常的,太安静了反而不对劲。我们继续走吧。”盘长生紧了紧腰间的软钢鞭。 谷清阳乖乖地转身正要迈步,又是“叮”的一声,静谧里还带了“嗡嗡嗡”的振音。她的手紧紧地挽住了他,很用力,使得他感到了辣辣的痛觉。他也停下了步子,倒要看看是什么来头。他的手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正要说两句安慰话,就感手心被扎得痛,悄悄一拨,从她发间取下一件东西。 那是一支明代镶玉嵌珍珠明式珠钗。钗子是一只通体修长明丽的蜻蜓,蜻蜓身上还嵌了蓝绿色的琉璃。眼睛处是两颗圆润晕黄的旧时珍珠,身体是和田羊脂白玉,而透明轻盈的翅膀则填上了两色琉璃和玻璃翠,琉璃烧得极薄极细,透明稀薄如蝉翼,而翡翠也是翠得极透明,如此明艷的色彩搭配反而衬出了冷色调,显得蜻蜓栩栩如生,脱俗冷艷。 蜻蜓连着钗身,而翅膀部分更是用了活动的相接扣法,使得翅膀扑扇扑扇地颤动,非常生动。而钗身则是取了万年珊瑚制成,颜色红中泛蓝,蓝里透紫,随着翅膀的扑扇,折射出不同的色泽。 谷清阳何等伶俐,马上明白过来摊开他的手,那美丽异常的髮钗呈现在她眼前。那种妖娆的美态灼痛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茫然地穿过他的身体落在前方不远处。盘长生拉了她走到宽阔高大的主厅,厅壁上画有一幅画,画中的女子雍容华贵,体态大方,步摇金簪插满光润饱满的额头,灼灼生辉。 “是她,就是她!”谷清阳有点语无伦次,甩脱了他的手跑近那面墙。华贵女子的头上簪着一支钗,钗头上扑扇着一只透明艷丽的蜻蜓。 “冷静点,别自乱了阵脚。我们见到的幻觉都不过是某些经过了特殊处理的对象所引发的,就像红嫁鞋、《晚清异闻录》里的诡歌谣,我们要破了那个疑团,世上没有鬼。” 她的手紧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因为紧握珊瑚钗子而微痛。 “这也是幻觉吗?” 钗柄握得太紧,带动了蜻蜓的翅膀。盘长生看着她沉默不语,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因为他也不能解释,为何她的头上凭空出现了这支髮钗。 正厅里有五个洞口通向五个地方,应该是通向两间耳室和一间主墓室,多出的两条通道有可能是耳室也有可能是陷阱,盘长生拉了她往最正中的墓室走,他一步一步走得仔细,琢磨着会不会是蝙蝠或者蛇之类的生物经过时刚好把髮钗掉落在她头上。想着,连他自己也摇头,真的是无意掉落,有个重量值的,所以才会使人发现。但是谷清阳自己一直没发现头上多了东西,可想而知那应该是有人把髮钗轻轻地别在了她发上,轻得连她自己也感觉不到…… 如此乱想着,身子不由自主地震了震,连他也感觉到冷了。 窸窸窣窣的衣裾摆动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从头顶传来,他们置身在空旷的墓穴里,却感觉到了他们的身边围满了“人”,她们穿着迤逦拖地的长裙,摆动着灵活的腰肢,手托托盘,盘里放满了珠宝美食,在他们的身边轻轻地飘过,她们看不见他俩,只专注做着自己的事。 谷清阳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摆脱了他的手,一步步、一步步地后退,退到墙壁靠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心灵上的依靠。 地下太黑太黑,黑得盘长生无法看清头顶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只余衣裾裙摆的晃动声丝丝入耳。他走到谷清阳跟前,她慌张地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但她却迈不动步子。 “嘘,小声点,别吵醒了她们,她们都睡着了,没有看见我们呢,别打扰了她们梦游。”谷清阳的眼睛瞄向发出裙裾响动的地方,她小脸煞白,虎牙把晶亮的唇瓣咬出了血。 “人比鬼更可怕,我们继续走吧!”盘长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如何会惧怕眼前这缥缈虚无的景象,他只牢记了唐宋元的那句话:人比鬼更可怕! 第164页 地上一点闪光引了她过去,原来是一面古朴的小镜子安静地躺在地上。 镜子为仿唐代的瑞兽葡萄镜。因到了元明以后,铜镜铸造业已经开始衰落,所以镜子多无纹饰,且大多粗糙,形状为圆形。特别在明代,仿造汉镜和唐镜的风气很盛,但纹饰模煳不清,已无汉、唐铜镜的昔日风采。 所以,谷清阳手上的这面铜镜铸造得十分精美,纹饰生动有加,瑞兽踏祥云吐瑞气,虽为小器,却也瑰丽大方。 镜为圆形,卧兽钮,镜面分两区。内区刻有六只瑞兽攀援葡萄枝蔓,六只瑞兽形态各异,层叠其中,透刻立影,每只兽分外通透清晰;外区纹飞禽、异兽同向穿梭于葡萄枝叶之间,生动活泼。葡萄藤蔓相织,繁复华丽,颗颗葡萄圆润有泽,泛着錾金的铜光,透出一股皇家的贵气。图案立体感极强,纹饰虽繁却层次异常分明,阴刻透刻技法运用得炉火纯青。把镜面翻过来,上铭:国势昌运,子孙绵延,寝永世昌。 镜子会反射一定有透光的地方,谷清阳正想着,“叮噹”一声,又是绵长的幽幽回音穿流于深穴的黑暗中。她把镜子照向裙裾“簌簌”的地方,静,黑暗里那样静。 “你干什么?”盘长生夺过镜子,镜里红光一闪,如轻纱一般的红色裙摆消失在镜子里,“别自己吓自己。” “你看到了?你明明看到红色衣裙飘过的。”谷清阳咬紧了唇,握紧的拳头抖个不停。 “好了,控制住自己的恐怖幻想,否则事情会越来越糟的。镜子不是制造鬼物的工具,只有人的心才是真正的心怀鬼胎,它只是照出了你心里的‘鬼’而已,看着我。”盘长生把她僵硬的身子扭向他,她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你可有做亏心之事?” 良久,她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老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果你心里仍不好受,那你可以换迷信的想法去想,这是一面冥镜,专门陪葬死人用的,从铭文来看应该是皇室用品,且有强大的辟邪作用,也可以称作‘辟邪镜’。古镜的种类繁多,有日月镜、十二生辰镜、尚方御镜、辟邪镜、仙人镜、神人镜、宜官镜等,这就是你现在最需要的‘辟邪’,这样想会不会好点?” 听了盘长生的话,她的脸终于有了抹血色。 “你不是说这是迷信吗?迷信也信得过?” “那从科学角度来说:镜子还有医用价值。明·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称:‘古镜(指铜镜)又名鉴、照子。主治:惊痫邪气、小儿诸恶。’因古镜背面多铸有图案或文字,李时珍认为镜上‘文字弥古者佳’,这样说,心里舒服了吧? “其实古人认为镜子能‘辟邪’,主要是因为镜子有反射光线的作用。可将所谓不利的‘煞气’反射回去。在现代住宅中,室内镜子不宜对着有尖形建筑物、屋角的方向,这样至少在视觉上不舒服。”盘长生取过她手中的镜子细看,何以镜子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按理说这个墓曾被盗过,宝物早已被盗光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还剩一些没被盗墓贼翻出来的宝物那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盘长生知道唐代有一种铜镜叫透光镜,从可考据古籍到存世出土或流传有序的铜镜来说,也只有唐代时制有透光镜。透光镜镜背的字迎着太阳或灯光时,都可以明显地映射于墙壁之上。而这是面仿唐的镜子,而且镜壁打造得巧而薄,它会不会…… 心思一转,他立刻打开手电筒往镜背上照去,光线经由镜背反射到墙上出现了一幅地图。更妙的是,铜镜上的铭文经由光线折射拼合在墙上的“国势昌运,子孙绵延,寝永世昌”三行字竟组成这座地宫的地图。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墓厅,从正中墙上画着的那位古代华贵的女子身下进去就是主墓室,主墓室里配了四个耳室,上下左右各一个,往上的耳室从地图来看标得很隐秘,或许葬了某些重要的对象或信息。而往上耳室的秘密走法他也紧记心中,此刻,他有种欣喜,因着这个耳室的重要性和隐秘性,或许尚未遭人盗过。 他放下手电筒,举着的铜镜放出幽蓝的亮光,这里应该有光源,否则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下,铜镜是不会反光的。那光源的地方又是哪儿?地图中好像没有指示。他再次亮起手电筒照向镜背,地图幽幽地浮在墙上。仔细辨认了许久,才发现右边耳室比左边耳室要小一些,而且奇怪的地方是右耳室边还多标了个小小的圆圈。 那里会是什么地方?盘长生关上手电筒,顺着铜镜反射蓝光的折亮度来计算,确实是右耳室方向透出的极微弱的光线。 “我们先进主墓室……”盘长生话尚未说完,身前不远处飘过一个红色的身影,轻纱薄裙,青丝环佩,本是极动人的婀娜身影,此时却生生地将人的心胆揉碎。谷清阳尖叫着发足狂奔,她原本站着的地方分明悬着一套粉红轻纱宫裙,一闪,没入黑暗中。他们身后两米就是墙壁,除了穿墙过壁,人不可能突然消失。那个飘过的古代女子还算是人吗? 来不及多思考,盘长生全速往谷清阳奔跑的方向跑去。在这个诡异的地下世界,他不能丢了她,她不同于翡翠,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 第165页 “别再跑了!”盘长生狠狠地一把拽住她。力道之大,让她生痛,懵懂迷惘的双眸渐渐透出清澈,她总算回过神来了。因着一拽的力道,她重重地往他身上压来,他双手一扶,稳稳地把她搂于怀中。此刻是如此静,静得能听见她“怦怦怦”的心跳声音。她的脸红透了,挣扎着起来,口不对心地分辩:“我……我是因为害怕。” 心底的一只小鹿忽地腾空而起,不轻不重地往他心眼尖儿撞了一下,麻麻的、痒痒的,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却又留恋于那异样的温柔酥麻。他连忙放开了她,他的心到底是怎么了? “我们身在这里,身边没有引人产生幻觉的载体红嫁鞋,也没有诱发载体的诡歌谣,那我们看见的真的是……”谷清阳克制住恐惧,带了理性的分析,但话头依然又绕了回去。 盘长生干脆也打开了门面而说:“说真的,我也看见了。也曾想过会不会是鸟类或蛇架了古代的衣裙经过使我们错认为是古代女鬼,但也被我一一否认了。虽然此刻我想不出答案,但请相信我,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的。答应我,别再乱跑。” 看着盘长生明亮有神的眼睛,她淡淡的酒窝随着唇瓣的抿紧而浮现出来,她点了点头,把手一伸,满是稚气地说:“那你拉着我走。” 他接过她软软的手,不自觉地捏了捏,生怕软软的小手再次松脱他的手,悄悄地不见了。当他们想回头的时候,发现路被封死了。 “明明刚才没有这道石门的!”谷清阳大惊。 盘长生摸索片刻:“这是死门,凭我俩之力是没有办法推开的。在门外应该有按钮,一按,门下来了,里面的人也就被锁死了。” “是谁按的按钮?”她死死地拉住了他的手。 从一踏进这个墓开始,她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他拍了拍她手背,在密室四周找寻,手电筒被开到了最亮,依然一无所获。 谷清阳忽然放声大哭,哭得气喘连连。 “乖,别哭。这里是地下,氧气本就不足,你再哭,会缺氧的。”盘长生无法,只得像哄小孩一样哄她。她的脸因唿吸急速而变紫,她倔强地哭着,吐字不清:“我身边出现过红嫁鞋,我是被诅咒选上的人,你跟我在一起,被我连累了,只怕你我出不去都得死在这里了。” “真是胡话。”他让她靠着,一手轻拍她背,她的脸贴着他心口,他强而有力的心跳稳稳地鼓进她心里,两个人的心跳频率慢慢接近。 “好了,你也不慌张了,那就想想怎么出去吧。”黑暗中,她只听见他沉稳的声音,“你现在能看见什么?” 她在黑暗里认真地看了许久,终于发现一抹幽冷的蓝光从他们头顶不远处传来。 “有亮光就有出路?” “从透出的光亮范围来看那个洞可以容一人钻进去的。” “那不和学校公主坟路上的归月善堂一样?”谷清阳的声音里带了喜悦。 “没错,从墓的设计来看应该是同一个人。墓形的地理位置也应该是‘星月拱日’和学校的明墓一样,估计不错的话三个地方都应是同一个人设计的。” 盘长生沿着墙体凹凸,很艰难地爬到了壁顶,但洞口离墙却有一段距离。他单手抓着墙壁,靠着钢鞭,他慢慢地爬将过去,终于钻进洞里。接着,他用钢鞭拉了谷清阳上去。 “哇,想不到这里这么美。”谷清阳昂着头,贪婪地看着头顶的奇景。 原来光源是一面像镜子一样的湖。此刻他们就身在湖底,琉璃加玻璃镶嵌其上,透明带蓝的琉璃玻璃使得澄清的湖水分外美丽,点点的潋滟水光就如洒落湖里的星子,揉碎了皎皎月亮。 “想必此刻的月色是很好的,把湖底都照亮了。” 谷清阳赞嘆不已,看着一尾尾灵活的小鱼在水草丛中游弋嬉戏,有些则鼓着呆呆的眼睡着了,分外有趣。 “如果你喜欢,等了结了所有的事,我陪你回来看这满湖的星月。” 对上他弯如新月的笑眼,她点了点头。路就在前方,她跟着他走,手被他牢牢地牵着,她最后回头,想把这里的一切牢牢地记住,她怕,怕再没机会和他并肩坐着,欣赏这安静的人间美景。 “这里是第二座‘星月拱日’明墓。这里有月亮笼罩,应了这一格局,湖里的点点光亮就是星子,我们往前走,应该就是太阳所在地主墓室。” “想不到从这里走一样能通往主墓室。” “想不到的东西还有很多呢。”盘长生脚步随着谈话一起停了下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两条岔道口,一条要细小许多,斜斜地往上通去。他拉了她往前走,不多会儿路口越来越窄,两个人并排过已极为勉强。 “等等。”他拉了她退回到原来的宽阔区,从脚边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地往前面狭长的过道扔去。 “啪”的一声响,地板裂开,手电筒所到之处,裂开的地下全是钢针倒刺,“嗡嗡”的声音迴荡脑际。 “不好!”盘长生脸色大变拉了她往来路跑回,一把把她按倒在地。 无数的长箭“嗖嗖”喷出,狭长的过道成了一片箭雨地狱。有些箭更脱离了方向直直向他们飞来,幸而只是落在了旁边,没有伤到他们。 第166页 许久,箭终于停下来了。他们站起来,前面不远的地上厚厚的一层箭铺满地面。她看向前方,忽然一道蓝色鬼火一亮,披着散乱长发的人头“嗖”一下从壁顶垂了下来。 “鬼呀!”谷清阳吓得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正要说话,怪事发生了,所有的箭“嗖嗖”地起来,飞过狭长的过道。 他脸色沉重,拉着她退回到岔道口:“你看清楚了吗?” “好……好像掉了一个人……人头……” “只有骨头才会产生磷火,那个估计是人盖骨。而且人骨里面应该有一块巨大的磁铁,把所有的箭都吸了回去。听!” 又是那阵冰冷刺骨的“嗖嗖”声。 “收集回去的箭发动第二波攻击了。” “以此循环,一直射出箭来?!” “没错。”盘长生点了点头,“启动机关的就是地裂开,连环的机括就会转动放出箭来。等一段时间后又放下装了磁铁的人头来进行吸收回箭,再发射。” “所以我们只有很短的时间经过这个过道?”谷清阳总算得出了结论。 “没错。我们只有五分钟时间,且过道又塌了一半下去,更是难上加难。” 听着他的话,谷清阳的眼神慢慢暗淡下去。 “放心吧,我们以后一定能看到方才的人间美景的,你还那么年轻,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等着你去看。” “说得自己很老一样。”谷清阳踮脚,举手颳了刮他的鼻子。 两个人等了几轮,几次回流后箭已比之前少了许多。他们抓紧时机快跑至狭长的过道前,停在裂开的地板口子上。 瞄准对面的一根钢针甩出钢鞭,借着力,盘长生跳了过去五六米远的安全地方,再一甩鞭,捲住她一拉,她也就跳跃了过来。一气呵成,十分成功。他们刚跑出没多远,箭雨又开始发动攻击。 “幸好我运动一向不错,跳远更是次次都拿满分,不然我的小命就悬乎了。”盘长生庆幸。 再往前走不远,主墓室终于就在跟前。 “钱剑锋真的会待在如此多机关的古墓里吗?” “按分析他在此墓的可能性十分大,而且刚才的机关是我们第一次触动开启的,所以他未必遇到过什么致命的机关。再者,他也是学考古学的,且成绩十分优异,对于墓葬机关他也有一定的认识,不会破解应该也懂得避开,他活着的概率非常大。” “嘁,不被吓死也饿死啦,都这么多天了。”谷清阳撇了撇嘴。 “有同学说看见他失踪前买了大量的压缩饼干。” 走进主墓室,里面只安静地停放着一具棺椁。棺椁层层叠叠,竟是套了五层的,谷清阳此时充分发挥出了她的求知慾望,走近棺椁细细研究。 忽然,脚上传来一阵被什么东西噬咬的痛觉,她低头一看,吓得跳起,一骨碌地带出了一具脸色乌黑,肌肉扭曲的干尸,牙臼凸出,唇边黑色的肌肤扭裂开,露出黄黄的牙骨。此人的头上仍拖着一把头髮,发上斜斜插了一支极小巧的羊脂白玉簪,身上的衣裙朴素低调。 一时无法分辨出此人的身份。 “别动!”盘长生一把拉住谷清阳,不让她的脚放下来。接着,他从她的脚踝处小心地掰开干尸的手,原来是她踩到干尸宽大的衣袖被手绊住了。 盘长生把女尸放平,谷清阳满是疑惑:“这是什么人啊?” “盗墓的,还是陪葬的?”她眨巴着眼睛看向他。 “哪有盗墓的穿这么长的裙子。”盘长生看也不看她,低着头研究。 谷清阳看着完整如新的棺椁,觉得没有一点破绽。 “应该是陪葬的吧,你看这棺椁都没开过封。这里这么空,估计是以前的盗墓贼见这棺椁难开,为了省事也就拣了棺外重要的就走了。” “有点道理。”盘长生环视主墓室四周,确实有搬动东西的痕迹,“这女尸始终是身份未明,她的衣饰头饰都是极简单的,但我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她不是陪葬的吗?” 他戴上白手套,仔细地翻查女尸身上的衣服,十多分钟后,他唇边的法令纹终于缓缓松开,露出了一丝微笑:“你来看。” 那只是一块巴掌大的布料留在了女尸的腹部,这块布料用真金捻线而织,十分华贵。从断口来看,是经外力撕扯碎的。不大的布料里还能看见金凤高贵的头部闪闪的金冠和一朵碎开来的金银牡丹。 “这就是‘明代缂丝’?”谷清阳想起盘长生上课时说过的内容,那时她还尚未确定学校明墓里一群陪葬女尸身上精緻的冥衣就是“明代缂丝”。如今这里的布料更加精美绝伦,让人挪不开视线。 盘长生点点头:“这块布料应该是一件寝衣,穿着的人一定富贵非凡,而且这只是外寝衣,还有中寝衣和里寝衣,而外寝衣的上面还会裹着一匹华丽富贵的经布。经布上绣各式佛祖观音罗汉像,还有纯金簪字,记录下宝贵而存世稀少的佛典经纶。每一针每一线都非常讲究,图案之繁复瑰丽,层叠之立体深奥是件真正的国宝。” 第167页 他顿了顿继续说:“慈禧身上就裹有一件,那时孙殿英盗慈禧墓,得了这一匹经布,由于布匹实在是太长太重,于是把嵌金字、金佛像,和整匹布上镶嵌的珠玉宝石全数撕剪下来带走。后来经过多方修补才把这批经布修补好,那时的人一来图方便,二来也不知整匹布的价值才是至高无价的,生生把这匹国宝撕破让人心痛。如今还能遇见真是机缘啊,可惜这匹布或许永世不得见了。” 谷清阳也感嘆不已,随着盘长生一起检查尸身。 “为什么经布在此,却不见主尸?是那主尸仍在棺椁里,还是当初由于种种原因,主尸根本就没有下葬?如果说主尸在棺椁里,那棺椁一定是被盗过了,只是前人用了什么方法,以至于我们也没看出来?” 这些都是考古的范畴,但考古的推测有时是会有上百上千种可能的,在没有新线索发现之前往往採用千百种可能里最符合线索加物证后推测出的那一个。 “暂时来说,我们只能确定她就是真正的墓主人,至于她是否是顶替别人而死当作墓主下葬我们不得而知。但此刻,整个地宫里,她就是真正的墓主。这个墓被盗过,所以应该是当初的盗墓者把她从棺里拽了出来,抢完她身上值钱的东西也就随意扔在了棺椁边。至于为什么又费力气把棺椁给合上,那可能是盗墓贼对墓主的挑战,是讽刺后人的一种举动了。”他看了看女尸,又指了指完好的棺椁,“此刻它不就是一个玩笑吗?以为棺椁没被盗过,所有的后人都被那帮盗墓贼玩了。” “何以见得这是墓主?”这次轮到谷清阳大皱眉头了。 “你来看。”盘长生翻开女尸衣领子让她看清楚。女尸的脖子上有一条很深的割痕。 忽然,她就明白了:“你是说盗墓贼为了拿她口中含着的宝物所以把她的颈割开!” “聪明。”他握着她戴了手套的手轻轻地压在割裂处,“这里割开的伤口皮肤都是结在一起的,并没有翻开,证明是死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才割开的。” 顿了顿,他接着道:“从牙齿来看此女年龄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没有中毒的迹象,腹部有箭伤,那才是致命原因。穿着富贵,如此可以推测不是陪葬。陪葬的形式有些是活埋、毒死、割颈等,大都要求全尸。从她的割口判断应是她含了宝物所以被割断的喉咙,因为死人的嘴是很难撬开的,割裂颈喉取宝物则方便快捷得多。” 他翻了翻干尸身上的衣料说:“再者,她身上的布料也应该是撕扯而破的,因经布的结是连着腰部上的寝衣的,所以留了腰部这一块,最后就是她的里寝衣其实也算不得普通,还有发间小小的玉簪是和田羊脂白玉,两只兽在奔跑的动态被刻得栩栩如生,虽只有半身和飞扬的鬃毛也想像得出兽的下肢是如何的健步如飞了。玉头饰上雕刻兽类是在全世界范围内第一次出现,证明的确存在过这一型款,所以只这小小的一件也是价值连城了。可能是簪子太小,所以没有被盗墓贼发现反而倖存了下来吧。” 第十五章 情动 解开了墓主人身份的谜,二人准备折回原路,往来时岔口的斜道去上耳室。回过头,前方一片黑暗,手电筒闪了闪,电源明显不足了。 “糟糕。”盘长生暗骂了句,只好先把灯熄灭。 他拉了她的手往前走,尚未来到主墓室的通道口,两团黑影闪出,挡住了去路。 “谁?”谷清阳条件反射伸手去挡,手却触到了异常油滑的肌肤。尚未来得及尖叫,两盏白蜡烛“嗖”地点着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对生动可爱无比诡异的童男童女。童男童女每人双手捧着一盏蜡烛,惨白的脸,血红的唇,唇边咧开一缕诡异的笑。 “阴童!”谷清阳脱口而出,“他们怎会突然出现?” 盘长生一直在仔细观察,忽见火苗颜色突变,硫磺由黄转为蓝,復又火红大亮。 “小心!”他一把拉过谷清阳躲到一边。 阴童嘴一张,喷出一口烟尘,灰黑的烟尘像有生命一般,遇火復甦,慢慢变大了一块,黑压压地朝他俩而来。他们俩以最快的速度跑出耳室,跳过凹下去的钢针阵,到达了岔道口,急忙从岔道边上跑上去。 “前面会不会有机关啊?”谷清阳问。 “地图上显示上耳室是唯一没有机关却也唯一没有宝物的地方。凡装有或通向存放宝物的路上都有机关,我一直很注意主墓室的动静,没告诉你是怕你慌张,只是没想到机关会以这样的形式突然开启发难。” 他们一路跑,脚上沾了水也不自知,身后的黑雾,铺天盖地而来,扩张的范围越来越大。水已经深到了膝盖,在寒冷的冬季越加寒冷。 “我们走进死胡同了。”前面是深深的河水,淹没整个墓道。盘长生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地图上标出上耳室的几缕波浪纹线符。 回头,黑雾已经近在眉睫。 “相信我。”盘长生抓紧她的手,眉宇间全是坚毅。 “好!” 两人相视一笑,纵身跃进河里,河越来越深,刚开始时,两人还能浮上水面换气,眼看着后头黑雾遇水则化,两人心头轻松不少,但黑雾前赴后继地往水里扑,仿似认准了他俩的方向紧追不捨。 第168页 谁也无法预料黑雾还要多久才被水化清,而他们只能继续向前游。水面已经没到了石道顶,谷清阳显然无法闭气了,脸色越来越苍白,手脚开始胡乱扒水挣扎。盘长生大急,以眼神示意,就快到陆地了。 谷清阳看着他,摇了摇头,拨水的手渐渐缓了下来往水底沉去。盘长生一个翻滚,俯冲接住她,拖着她全力向前游。 前方依然没有旱路,意识模煳的谷清阳见他越游越慢,越游越往下沉,为了不拖累他,再次挣脱了他,任由自己往水下沉。 他如一尾灵动的鱼,腿用力一蹬,身子在水里转了一个圈,拉了她往前游。她的身躯渐渐地靠在了他身上,细长有力的手,张力十足,只一紧,她已经在他怀里,他的唇带了河水的冷冽覆盖上来。来自他体内,来自他心灵骨髓的唿唤,他灵魂的吶喊,使她吐出了深深一口水,咽在喉头心尖的一口浊水,他的吻復又覆盖上来。两人在水中紧紧拥抱缠绵,如两朵并蒂双生莲,划水、旋转、沉浮。 陆地,终于见到陆地了,石道底开始上升、曲折。 “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好了!”他以眼示她。是啊,他没有骗她,石道开始升高了,水开始浅了,腿上有了知觉,用尽全力地蹬水,他们终于见到陆地了,一仰头,寒冷的空气灌入他们的胸腔五脏六腑,冷得嘴里吐出一圈圈白色的气雾。 脱水而出,全身像灌了铅般沉重。谷清阳倒在地上就是一阵干呕,许久才呕出一肚子的水。 盘长生拍着她背,让她好受些。 “呀,好痛!”她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 盘长生眼尖,发现她厚厚的外衣领子多了一个洞,一把拽过她,扯住她外衣往地上一撸,掉出一颗手拇指盖大小的藏青泛着金属色的硬壳虫子。 虫子正欲发动进攻,盘长生眼疾手快,以手电筒用力一抡,把它打进水里。虫子开始在水里挣扎,慢慢地变小,变成了一粒肉眼可见的黑色米粒沉下水底。谷清阳脸色大变:“这……这是什么?” 他不语,只以手指了指外衣,她看见外衣上几粒米粒大小的黑色东西,慢慢变大,忽然展了展金色的翅膀,体型復又变大许多。 盘长生再无迟疑,用钢鞭把外衣甩进河里。 “这就是古代的一种‘噬骨虫豸’,这种虫豸生命力极顽强,遇冷就会缩小,使自己处于冬眠状态,如果没有外来温度它会一直以虫卵形式休眠,此时它的生理机能降到最低,但一遇上温度就会甦醒觅食。” “如何觅食?”谷清阳的声音里全是颤抖。 “这种虫豸可怕之处就是会咬破人或动物的皮肤,钻进活物生体里,进行啃噬,会让活体生不如死,慢慢被啃噬而亡,是极残忍的一种生物。我曾在唐宋元的古生物大全里看见过它的大致模样。它的牙犹如钢齿,除了硬金属做的外衣,其他材质的衣料都能咬破。” “别、别说了。”谷清阳寒战连连。 “一定是刚才我们跳入水时,你起跳慢了,外衣上沾上了一两颗‘黑雾’,遇了水它就萎缩御寒,上岸后,吸收了人的体温,使它又復甦了。”盘长生边说边脱下自己的衣服让她披着。 “难怪现下说起盗墓的书里都提到要点上一盏蜡烛,有毒气灯灭了,就跑,是为‘鬼吹灯’。”谷清阳一脱险又开始了她的趣逗盘长生的贫嘴生涯。 盘长生笑了:“那不过是小说为了显得神秘恐怖而说的罢了,真要遇上险事,单靠一盏蜡烛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两人稍作休息继续赶路,幸而这防水手电筒先进,不然这一路就得摸黑了。谷清阳说起,总觉得这个明墓比起学校的明墓要诡异万分,连机关也是层出不穷,这里才像是真正的墓,学校的反而做不得数了。 盘长生听了,点了点头:“所以我估计这里才是主墓,学校的明墓应该是衣冠冢或是故弄玄虚、扰乱视听的疑冢。” 这一路上真如盘长生所想,一路平稳安全,再无半点机关。 走了大半夜路,谷清阳早已疲惫不堪,只强忍着不说出来。盘长生退了回来,扶着她走,温言道:“快到了。” 穿过过道,上耳室到了。两个人环顾四周,这样的一个耳室,只有十五平方米,一眼到头,什么也没有。 “我们会不会找错地方了?”她问。 盘长生一言不发,低下头来,举着手电筒慢慢寻找,良久站起来,说道:“不会。” 他的手上沾了些碎屑,她瞪大了眼睛仔细瞧,不由得惊嘆:“压缩饼干饼屑!” 他点了点头,观察地上的饼屑,心中已然有数。 “呀,我想到了好主意,顺着饼屑找不就能找到他了。” 盘长生无奈地耸耸肩:“大小姐,常识,常识!”他孺子不可教般痛心疾首,忍不住敲起她的脑壳。 “哦,对呵!蚂蚁会把饼屑给吃掉的,所以还是找不出他在哪里。” 此时的盘长生杀人的心都有了,手上加重了力气,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栗暴:“如果蚂蚁吃完了搬完了这地上的饼屑,又会往哪里走!” “呀,我知道啦!”谷清阳一激动蹦起老高,为自己的聪明头脑高兴不已。在十多平方米的小室里找蚂蚁不是件难事,一会儿就被心细的谷清阳发现了蛛丝马迹,在耳室右边的墙下围了大量的蚂蚁。 第169页 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凹凸不平的墙面上竟然有不起眼的按钮。 “我来,我来!”谷清阳用力一按,石门转动过来。里面亮堂堂的,原来顶上有一个圆盆大的洞口,透出月亮的光来。地上高起的石榻上斜窝着一个人,他露在榻外的手上捏着一点饼干,地上掉了一大块,许多的蚂蚁都围着饼干转。他的脚边还有一排开了封的饼干,也惹来了许多的蚂蚁。 “钱剑锋!”谷清阳大叫出声。 盘长生一个箭步上去,把钱剑锋扶了出来,在地下放平,他的生命体徵尚算稳定。盘长生马上为他实行胸外压和人工唿吸,手重重地敲击着他的心脏。如此这般折腾了许久,他终于有了知觉。盘长生连忙餵他喝了水,他睁开眼,看了看谷清阳,又看了看盘长生。 “他醒了。”谷清阳高兴地揪住了盘长生的衣袖一直晃。 谁料,钱剑锋用尽全力一把推开她,声嘶力竭地狂吼:“你们受了感染,别靠近我,别靠近……”话还没说完,他又昏了过去。 “他一定是吓出毛病了。”谷清阳很不满地撇了撇嘴,以为盘长生一定会说些什么,他却看着她沉默。 谷清阳不解地在他面前挥挥手,他握住了她的手:“我一直在想,虫豸是连铁都可以咬穿的,为什么只咬破了你的衣服,要知道,它的牙齿要咬穿衣服加皮肉,钻进人体内只是一分钟不到的事情。” “你别吓我!”她“噌”地抓住了他的手,那样用力,让他感到皮肤上传来了深切的灼痛。 “或许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一步,如果虫豸真的钻进了人体,早已是万虫咬噬,生不如死了。”他安慰着她,她腿一软倾倒在他怀里。 她柔软的髮丝贴在他的脸上,微凉。她的耳根传来了淡淡的腥臊,盘长生心里一“咯噔”,忙拨开她的头髮。 “别乱动。”他声音急促,只见她的耳根处果然有一点芝麻粒大小的红色伤口,几乎细不可见,而她耳旁周围的皮肤已经变得透明了许多,看得见一缕缕的绿色血液在流动。 糟糕!盘长生心急如焚,当下绝不能表现出什么来,只要不激动,毒素是可以有效控制的。他放下手,笑了笑:“看把你吓得!” 谷清阳没料到他是在唬自己,俏脸飞霞,俏生生地别开脸,眼波流转,温柔地抬眼看他。 “这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她的声音几不可闻,“你好讨厌。” 他此刻多害怕这美好的容颜会在他面前瞬间消失,他紧紧地搂紧了她。 “你怎么了?”谷清阳也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回应他。他什么也不能说,甚至不敢看她琥珀色的透明眸子,那双眸子那样清澈,那样无辜。他正要答话,谷清阳软软的唇吻住了他,小巧的舌头生涩地试探着,他竟如此迷恋于那种甜甜的危险的味道。 她仍是调皮的,生生地咬住了他的唇,咬出血来,而他只任她咬,哪怕痛得入了心入了肺。 “我要你永远也不会忘了我。” 这话为何听着如此难受,生生地要把人的心撕碎。他放下了她:“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否则我一定会尽力忘记你。” “好好好,我不说。”她晃悠着小手要往前走。 “密室有月亮照射,证明这里是直通地面的!” 看着他没好气的样子,她吐了吐舌头,他铁定又是在那儿恨铁不成钢了。 圆盘大的洞口被盘长生以硬器生生地砸出一个能容一人过的大洞。 “我先爬上去,你在这儿守着。待我放下绳子你就把他捆上我拉他上来,委屈你在此等一下了。别怕,这里再没危险了!” “嗯。”她比了个v的手势,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弯弯的眉眼如一双半开着的美丽的水晶小花,分外活泼,惹人怜爱。 折腾了大半夜,等他们三人回到馆长家时已快七点了。因着是深冬季节,天尚未化得开来,黑丝绒般的天幕氲着些水雾,慢慢地、一点一点地透析出浅黑、茶晶黑、紫蓝、浓蓝,深浅浓稠,透着灰与白的皇城,越发显出皇家气派来。 故宫里,宫殿的明黄檐角,飞檐斗拱,斜斜地伸出红浓的宫墙,融入了浓蓝的深空。馆长一夜未睡,站在窗沿上看向那巍峨的宫殿,和中轴在线那高高的天坛、苍葱的景山。他的眼睛没有半分挪移,直到手机响起。 “这孩子最好送医院看看吧,毕竟在墓里待了许多天,还是慎重些好。” 盘长生也觉得是:“那就拜託馆长了。” 盘长生一直欲言又止,待到谷清阳进卫生间梳洗去了,他才拉了馆长进书房。听了盘长生的话,馆长一脸凝重,从藏书里翻出了一本,翻到指定页,问:“是不是虫豸?” “是。”盘长生点了点头。 馆长立刻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待电话结束,转而回答盘长生:“我有个兄弟就是搞古生物研究的生物学家,他说了现在需要清阳的血液,他会马上过来。清阳的情况很不好。” “最坏的情况会怎样?”盘长生压下了急速的语调,一脸平静。 “说不准,最坏三个月内她体内营养将会消耗完,衰竭而死。” 第170页 “嘭”的一声。循着声音看去,谷清阳站在了书房门前,手里还托着托盘,脸上还挂着晶莹的笑容。额间的湿发贴着粉嘟嘟的脸,水珠一颗一颗地掉落下来,狭长的杏眼弯弯地眯起,粥洒了一地,碎碗扎到了她的脚,流出了偏绿的血液,而她仍旧托着托盘,空洞的眼睛绝望地看向他。 盘长生知道事情严重,忙去扶她。 “别沾到那些血液!”馆长一急站了起来,伸出的手在空气里挥动。 “不怕。”盘长生低头对着谷清阳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谷清阳在温暖的目光中回过神来,连连退后:“你别过来,会感染你的。” 眼看着她激动的情绪得不到控制,再退过去,只怕她急起来会开了门往外跑。盘长生一个箭步上前,搂住了她:“傻孩子,我不会有事。你安静地听我说。”他用力地抱紧了她,她挣扎,但怕连他也感染了,静了下来,由他紧紧地抱着,她感觉到了他平静的外表下,那颗跳动不安的心。 “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千万别有任何情绪起伏。” 她随着他调整唿吸,此刻的她反而不怕了,只要他安心,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待会儿就会有专家来为你检查身体和抽血,你千万别紧张。” 谷清阳乖乖地点了点头。 专家很快就到了,他小心地为她处理了脚上的伤口,再为她进行身体检查,接下来的事也一切顺利。置放在桌面上的试管,里面浓稠的血混了一丝绿,得了专家林岩的允许,盘长生和馆长二人进入了馆长家里的实验室。 “你们看。”林岩指了指在火上加热的试管,试管处于密封的钢化玻璃箱里,只余一根导进氧气的管子,“大家小心了!” 三人中只有林岩离玻璃箱离得近,试管里的血液开始发生了变化,慢慢转变为绿色,颜色绿得很深,发生了变化的血液似乎有了生命,缓缓地从试管口倒流出来,流到了玻璃箱底。 林岩仍在继续加热试管,整个玻璃箱里起了雾气,里面想必是很高温的。原本浓稠的血变得稀淡,原来浓稠的地方变为了一颗芝麻大小的黑色小粒,总共有三颗。林岩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微拱了腰,手用力伸在半空,等待着时机,手上道道突起的青筋,道出了他此刻的紧张。 黑色芝麻粒在扩大,此刻馆长的眼睛瞪得大大,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唿吸。芝麻粒努力地挣扎,只听“噗”的一声响,展开了金属色泛青的翅膀,再“噗”的一声响,头伸了出来,咧着三只可怕的、带了锯齿的牙齿。三只虫豸纷纷飞起要扑出来,林岩把管子从氧气瓶子里拔出来接到水喉里,扭开了加了冰压冷了的工业冰水。 虫豸尚来不及反应纷纷冻在了满缸的玻璃冰水里。林岩不等二人发话,马上从一旁架子上取来一支试管倒进一些溶液,三只虫豸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林岩的眼睛透出喜悦,可只几秒钟工夫,虫豸的身子又恢復了正常,不再透明。 林岩的喜悦一下就被抽空了。他唯有注进冷凝气,把冰水冷凝成冰,三只虫豸卡在了冰里,闪着诡异的泛青的金属光泽。 “你们也看到了吧,”林岩摇了摇头,“这种生物很难杀死。”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这种古生物现代却没有了?”盘长生盯着虫子思考着。 “因为这种虫豸的繁殖率是极低的。”林岩指着三只虫子,“你看,这两只虫豸撞向玻璃,从这里的角度看不出,其实里面的玻璃有些微的裂缝,这种虫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一定能啃破玻璃飞出来。再看这只,”他又指了指另一只,“这只有点呆吧。” 见他如此幽默,盘长生也忍不住笑了笑:“这只看起来确实呆。” “但只有这只是感染源。” “什么?”盘长生一惊。 “这只是母的,另两只是公的。母的没有公虫豸那么锋利的牙齿,而且产卵的时间也是一年一次,但一定要有活生物体为媒介。它会通过咬噬,把精卵放进活物体内,通过血液循环,吸取活物体内的营养。它会慢慢发育成胚胎,再发育成虫豸。当体内温度达到了一个数值,它就会甦醒,开始咬噬活物,活体的营养不够它们吸收就会互相残杀,原本就不多的个体,可能到了最后只剩一两只活着爬出生物体内。出来时若是遇到冬季还会死亡。而且重复感染率也低,三天后,当第一个受感染者的血液变回原来的红色,那就不会再对任何人进行感染了。所以头三天里,别让任何人碰到清阳的血,都不会有问题。这也说明了虫豸的成活率极低,但也因为现代里是没有这种病菌存世的,所以人们没碰见过也就没有办法研究出对付它的办法。这种病菌存活于墓葬里的多,等于是为了守墓而设置的机关。” “所以为什么人的情绪不能紧张,因为一紧张体内就会发热,就会加速它的生长。已经完成生长的,遇了热就会甦醒。”馆长说道。 “是。”林岩点了点头,“你对生物学也很了解。现在是冬季,所以我们的时间长些,之前我已经接触过这些虫豸,专门研究出这种溶液,原本以为能将它杀死,谁料还是功亏一篑。但已比以前好了,起码能让虫豸减缓生长,我马上给清阳注射。” 第171页 盘长生一把拿住了他的手:“会不会有危险?” 林岩冷冷一笑:“被感染已经是无药可医的了,这支针液是和医院里的科研室共同研究出来的,如非早有了对付这种病菌的准备,今天她就铁定没救了。我也不怕坦白地告诉你,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盘长生一怔,松开了手。 “你放心,每隔两天我会为她打一次针。可以拖缓一年的时间,只是这一年里,她的身子是会越来越差的,因为只要虫豸在体内,还是会吸取养分的。而且我们不能忽略病菌会不会抗药、产生进化等风险,在虫豸还处于胚胎时期我们都称它为c病菌。我们要在扣除了风险的情况下尽快找出研制解药的方法,越早服用解药也就越安全。” 另一边,医院里钱剑锋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了,检查出他没有受感染,身体机能各方面也还正常,只是身体出现了缺水情况,在医院打两天的盐水补充就可以了。为了不打草惊蛇,谷清阳仍旧住回了宿舍,因为得了告诫,所以尽量和宿舍的姐妹保持距离。 “这种病菌只要没有血液接触都没有问题,不是很碍事的。”想起了林岩专家的话,谷清阳不自觉地往床里缩了缩。 京博的馆长办公室里,馆长、李成教授和盘长生,还有一名警察在谈论着什么。刑警队长发言了:“我们暗中跟着钱剑锋有好几天了,也没有什么发现。对了,学校现在怎么样?” 盘长生一手转动着水晶菸灰缸,一手玩弄着烟,随意说道:“眼下终于是控制住了,失踪的人也救出来了,可以说是完成了一件事了。”他玩弄着手上的烟并没有想吸的意思,轻轻一搓,尚未燃烧过的菸蒂生生掐断,“只是事情还没有完结吧!” 馆长也提及了c病菌的解药研制得很不顺利,在那三只冰封的虫豸身上试验了几百次依然没有结果,林岩说差了一味配方。 “幸而清阳那丫头心态保持得好,体内的病菌也一直没有产生抗药性。这么年轻的丫头,要看开生死真不是件容易事啊。” 大家都沉默不语,盘长生心里想到了钱剑锋,钱剑锋能看出谷清阳受了感染,他一定还知道些什么的,在他身上下工夫或许能找到配方。 见大家都还在讨论着这件事,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盘长生坐到了电脑前,开始上网。 他的手指已经熟练地键入了几个关键词,回车键一敲,出现了几千条相关信息。网上已经有许多人在谈论鬼嫁娘、《晚清异闻录》和广播大学的事。 盘长生迅速地浏览着网页,忽然手停住了,瞳孔勐地一缩,只见标题上写:诡府珍宝。 他急速地点开网页,里面有一段古体的小字。 吾常闻婴啼之声,声声凄切骇人。彼大学初立,师生不明所以,深感惶恐,病者十数人,长此以往,如何了得。家有幼女,未尚出阁,年十五且有异人之能。颇懂驱鬼之术,只言归家造孽太深,恐非几道镇鬼黄符所能救,除非家破人亡,归家人尽,方能脱轮迴报应之命数。 后,归家人殁。婴啼之声始停。兴中大学越旺,兴中之事亦越盛。校长于民国19年(1930)览完该卷四,特作此记录,夹于该卷之中。 上述文字就是提及归家珍宝的内容,里面究竟是什么珍宝没有提,只是以“珍宝”二字笼统地概括。写了如有兴趣可以商议的话语。跟帖的很多,皆问是不是《晚清异闻录》里的归家。也有些是白撞的,想要和帖主取得联繫的,一页一页跟帖看下去,一个马甲为“狙击者”的留言引起了盘长生的注意,正是一道镇鬼符,而这组镇鬼符变换而得的路线就是钱剑锋早前已经研究出来的路线,后来李成还有盘长生都分别到过的地方——破旧公主坟道上的那家“诡门关”。李成还在那里出了事。 盘长生的唇微微一挑,扬起了一丝笑,再看发帖时间,赫然就是钱剑锋被救出明墓之后。 盘长生不死心,再继续翻看了论坛早前的内容,果然看到了许久前,狙击者发的帖子,帖子的目的也是直白表明对归家珍宝有兴趣。狙击者发帖的时间是陈晨刚得到《晚清异闻录》卷二的时间。 那时这个古玩论坛尚未有那么多关于《晚清异闻录》的内容,而到了如今,论坛早已分出了一区专门谈论《晚清异闻录》。 盘长生灵机一动,在总论坛里键入“陈晨”两个字。不多会儿,关于陈晨的所有发帖和留言都集中了起来,有许多标为已删,但还是从仅有的几条信息里,看出了陈晨作为歷史系的学生,对古文物有着狂热的热爱和追求,她在寻找一些古书以作学术研究用。 盘长生立马示意馆长过来看,馆长看了也唏嘘不已。馆长也是聪明人,马上知道了他的意思,打电话给论坛的联繫人,并问明了一些情况。 “被删的内容涉及陈晨隐私,是她自己要求删除的。至于内容,版主说了,是一个马甲为‘婴灵’的神秘人给她留言,有一卷古书,不知她是否有兴趣。有的话和对方联繫,但得先破出一个谜团,才有资格得到这卷书。” “什么谜团?”在场的人都来了兴致。 “就是破解书卷里线符的内容。” “这卷书就是《晚清异闻录·卷二》吧。”盘长生轻描淡写。 第172页 “没错,那线符也就是《晚清异闻录》里的线符,也是破解这本书的关键,你不就靠了线符里暗藏的地图找出了李教授和钱剑锋嘛。”馆长赞赏地点了点头。 一切明朗开来,从一开始陈晨就欺骗了他们,误导了他们查案的方向。只是还有两点盘长生很疑惑,一就是陈晨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的作用很明显的就是为了隐藏起了“婴灵”这个人,对于“婴灵”的这个心思陈晨究竟知不知道。二是他自己为什么会两次梦见到过了“诡门关”?并且根据提示,从古井下去找到了“归月善堂”? 婴灵,为什么用这个名字做马甲?盘长生再往深去想,《阅心小志》《晚清异闻录》《诡府奇案》《校志》都有意无意地提到了婴啼,难道这就是用“婴灵”的原因?! 第十六章 婴灵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盘长生的思路,门开处,露出了一张精灵般的小脸。 小脸粉扑扑的,化了很淡的妆,噘起的小嘴闪着粉红色的唇彩,只一双眸子露出了一缕倦意。 “来啦!” 盘长生走到门外,握住了她的手。 “你的手太凉。”说着,他把她拉进了房间里,安置在暖气烘着的位置上。 林岩候了许久,见她到了,连忙为她打针、做检查,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着:“这种虫豸的源头我找到在哪儿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注视着他。谷清阳的脸上瞬间焕发出光彩,盘长生握了她的手,让她镇定,千万别激动。 “在福建。大家也知道,那边有许多碉堡一般的土楼,住的都是些少数民族。他们擅长养虫,再加那边的天气湿润温热,适合虫豸生长繁殖。但这种生物的种群一直不大,像是跟族长手里掌握的一种养虫训虫方法有关,族长手里有一味药物配方是专门克制这种虫的。” “钱剑锋也是福建人。”盘长生忽然想到了他。 听了此言,林岩眼光一闪,敛色道:“那些少数民族并不在福建大城市或着名景点里,一般都在深山里面,而且有个别人是感染过这种c病菌的话,他的血液就会是解药。” “我也是福建人,而且住的村很偏远。”谷清阳答话。 “难怪。”林岩脸露惊喜之色,不住地点头,“按我估计原来你有受过感染,但接种并没有成功,但也在体内产生了抗体,可以长时间抵抗c病菌。这也是你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里,病情仍然稳定的原因。” 听了这句话,大家都安心不少,但林岩仍提议要尽快找到解药配方。 趁着大家说话的当儿,盘长生开始查阅数据,不多会儿,把三幅图都打开,其中有一幅大图里有许多座土楼的各式形状构造。 “这里怎么这么像a区怡心小园?”谷清阳指着其余两幅小图里的单独的一栋楼房说道。 “这里就是你住的宿舍。”盘长生看向她点了点头,手指在桌面上轻敲。清脆的敲击声听在耳里尤其舒服。 良久,他才说话:“我一直觉得a区这栋楼感觉上特别奇怪,果然是对的。它就是跟着这座形状改造的,尽管有些四不像,但仍算是土楼的一种。”说完指着大图里各式土楼里的其中一座给她看。 李教授也凑了过来,半眯起的眼睛,看得分明:“确实很像。” “建造这栋楼的设计师是谁?”刑队凌厉的眼神一闪,他和盘长生想到了一块。刑队马上打电话回局里,交代下去尽快找出设计此楼的人。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了“嘀嘀”声,是qq响了。盘长生连忙点开,对话框里出现了两幅图,一幅是一座规模庞大的土楼和宗庙群,一幅是更为刺眼的照片“大拔步床”。这床分三进,每一进的图案纹饰都和他见过的一模一样。照片旁边配了文字,这是从当年的拍卖会场里得来的资料。此床是《民国异闻录》里提到的那个明墓里出来的文物之一,由于它体型巨大,所以拍卖当天不在会场当面展出,只播放录像拍摄到的拔步床画面。就在有人决定拍下这件藏品的时候,工作人员进库房登记,却发现拔步床早已不见了,完完全全的凭空消息,后来也一直没能查出是谁偷了这么大的一张床。 电话响了。 “喂,翡翠你在哪儿?” 听见盘长生的对话声,谷清阳一怔,眼里的晶亮暗淡下去。 “一切都好,发给你的照片看了吗?我就在那群土楼碉堡里。”那边的信号很不好,一阵杂音过后才听清她的声音。 “那张拔步床眼下已消失于世了,唯有这张照片还是从巴黎博物馆里传送过来的。它和你身上的子刚玉佩是同时被盗出的文物,但拍卖的时间上不同。而且此床的用途和这边的一个奇怪风俗有关。” “我见过那张床,一模一样的,但是它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而后又消失。而且你提到的‘福有悠归,归月善堂’能抵挡诅咒,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而后又是绵长的沉默,盘长生心里一紧,电话里传来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嘆息,“是藏头藏尾诗,‘復归堂’,我现在在復归堂,那是谐音和藏头藏尾诗,无论是藏头还是藏尾都是同一个意思。” 第173页 电话那边又是长久的沉默,盘长生静静候着,他随意抬眼,对上了谷清阳关切的双眸,他视线一闪,目光仍停留在屏幕上。 “还记得《民国异闻录》里第七个盗墓贼吗?他后来又回到了那个墓里,并没有死,成功地活了下来。他把一些重要的秘密写成了一封信,就放在‘归月善堂’里,藏在了地藏菩萨的身上。他是唯一的倖存者。在这里有归家人留下的一些书籍,其中有一册京郊往事提到了这件事。” “归月善堂我去了,地藏菩萨是刻在墙上的一幅画,如何藏有对象。” “顾玲珑你一向比我聪明,你再想想吧。对了,剔透有可能会甦醒。” 盘长生一怔,唇边绽开了一抹笑纹:“祝你幸福。” “对不起。”翡翠说完,轻轻地挂了电话。她的嘆息透过天空大地远远地传到了他的心底。傻瓜,爱就是永远也不要说对不起。 盘长生握紧了拳,想起了翡翠时常念起的词“回首重到旧时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他何尝不是心比莲心苦呢! “成全了别人,苦的永远是自己了。”谷清阳轻轻地倚在他身旁。 原来他的一切,她都懂得。 “你也何尝不是苦了自己。”盘长生茫然地抬头。 谷清阳轻轻一笑:“只因是你,我甘之如饴。” “傻瓜……” 归月善堂里,盘长生在地藏菩萨身上细细地寻找,但终是一无所获。他对着墙上重重一捶,手捶出血来。 谷清阳拿出手绢帮他包扎,她的脸在他手上轻轻摩挲,一滴泪悄悄地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女孩子为什么总有流不完的泪水。”他为她拭去泪水。 她终是“扑哧”一笑,嗔道:“因为女孩是水做的骨肉,所以总爱流泪。怎么,这样就不耐烦了?” 他也是一笑,无奈地说:“大小姐,我怎敢对你不耐烦。你不能有情绪波动,听话。”他像抚摸小猫一般地抚着她小小的脑袋,“究竟藏在了哪儿?” “地藏菩萨以己之身代世人下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狱不空……”谷清阳嗫嚅着。 盘长生眼睛一亮,在地藏菩萨的脚底下拼命地挖起土来。 “哎,你做什么?” “乖乖站在那儿等着。” 地藏菩萨的脚下果然是空的,掀开一层木板,里面藏了一封泛黄的信封。打开而看,盘长生脸色露出了难得的微笑:“原来如此!” “我们要尽快动身去福建,回你原来住的村里,那里有救你的解药。” 原来,那七个逃出明墓的盗墓贼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在墓里感染了不同的病毒。而每种病毒发作的时间和方式都各不相同。所以第一个盗墓贼是身体机能衰竭而死的;第二个是意外身亡,信里有记载,是他在河边走时不小心摔进了河里被淹死,但他的水性十分好,其实应该是他突然病发了;第三个是疯癫猝死,这可能是因为病毒的发作导致他出现了幻觉,吓死了自己;第四个是属于意外了,如非遇到飞机出事,他会出现怎样的情况无人知道;第五个自杀身亡,和病毒里的致幻物质有关;第六个,他为什么会回到这座庙里来没人知道,但他死后,他的五脏六腑已经全空掉了;第七个盗墓贼,他本来就是一名留过洋学医的人,是他发现了六人离奇死亡背后的不寻常,是他对六人的尸体做了解剖检验,他发现了四种病毒,四种病毒都会不同程度地侵入脑神经,造成人的神经优克(抑郁)、不同程度地出现幻觉、心脏衰竭、五脏六腑慢性中毒,最惨烈的那种病毒更会从内里把人身体吃空。 第七个盗墓贼多方查探发现了许多的秘密,只有归家人有解药,归家人和墓主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归家人是一族人,而不是一家人。他千里迢迢去到福建终于寻到了解药。但他答应,关于归家的事,会随他到生命的终结一起归于尘土。 归月善堂和归家人曾有来往,所以,第七个盗墓贼把这一切埋在了这里,兑现了他对归家人的承诺。 只凭着这封信,歷史上有归家存在的假设终于成立。这世上没有鬼,更没有什么诅咒,盗墓贼的死,不是因为诅咒,而是因为前人故意在墓里培养出来的病毒。 期末考试已经考完,也快到放假的日子了,这让校方顿感轻松许多,因为学生各自回家,让家人看着,这样安全许多。 而盘长生着手准备着去福建的事,林岩等专家已经先一步过去了。盘长生坐在教师办公室里喝着茶,谷清阳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陪着他,小猫玲珑窝在她怀里唿唿大睡,她溺爱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它。 整个办公室里氲着六堡茶浓厚的陈仓味,红浓的汤色在他手中轻轻摇晃,茶水不经意地贱到了桌面上。 “你是江南人,我还以为你惯喝清茶。”谷清阳看着茶盏出神。 “习惯是可以因人而改变的。”他微微嘆息。 “那你有没有想过改变?其实武夷也有许多名茶,像‘四大名枞’:大红袍、铁罗汉、白鸡冠、水金龟,就是很好的茶。武夷岩茶具有绿茶之清香,红茶之甘醇,是中国乌龙茶中之极品。” 第174页 谷清阳娓娓道来,恬淡的笑容轻溢脸上,熟练地从李成教授的大柜里取出了一小包茶叶,在他身边坐下,灵巧的双手优雅地抬起,经十九道水盘泡,盘着的茶水汪汪清涟,微泛红艷,下手的姿势,一高一低的巧妙,一深一浅的灵犀,水里舒展开的烟碧色茶叶像极了岩峰壁里,幽然舒展的浅浅的叶子,在澄碧清澈的九曲溪萦绕中,叶子依旧朝着那一线天上的日月清辉舒张。山回溪折,有“曲曲山迴转,峰峰水抱流”之境。 白底青瓷的杯子缓缓递到他面前,水雾萦绕中,她的脸看不真切,但她方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缕笑意、每一次蹙眉他都那样真切地看着,他多想透过迷濛的水汽去触摸那模煳的轮廓,那与翡翠极相似的轮廓。是的,不是容貌上的相似,而是气质。他也只是一个凡人,为何不可以去改变呢? 隔着蒙蒙的水汽,他多想去吻一吻她模煳的眼睛、鼻子和那娇嫩的唇。她仿佛都懂得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彼此的唿吸近在咫尺,他深深地吻她,那样贪婪,予取予求,抑或只为了对另一个人,剎那的遗忘…… 他心中忽地一动,推开了她,嗫嚅道:“对不起,我不能。” 她眼神一闪,嘴角溢出一抹甜腥:“明知道我的病情,也不能哄一下我吗?哪怕是骗……” 他指着自己的心比画着:“人的心真的就只有这么点大,真的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谷清阳琥珀色的眸子寒光一闪:“我真想剖开你的身体,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心。” “对不起。” “爱不要说对不起,除非你不爱。所以,你将翡翠对你说过的话就这样轻松从容地对我说。” “你非要说得那么尖刻吗?你非要我看清了一切吗?你明知她只是我的一个梦,连这个梦你也要击碎?”盘长生像头愤怒的狮子独自坐在一角舔舐着淋淋的伤口。 她嗫嚅:“那我呢,你也非要这样对我吗?只因我不是她……你真的不爱我吗?” 盘长生感到痛苦,倘若不爱,他为何会感到这样痛?是的,他只是不愿承认,不愿承认他还会爱上别人。 “你是爱的,连爱也不敢说吗?难道长大了,变成了大人,就连‘我爱你’也不会说了吗?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案件,待我不曾真心过,做每件事你都算计着,这样你不累吗?如果连爱情也要算计,你真的是个懦夫。”她说完,合上了眼,颓然地倒在地上。 盘长生大惊,他为何这样愚蠢,明知道她不能过分激动,明知道只要说一句话,哪怕只是谎言她也不会这样。他抱着她急电方医生。为何这一刻他会如此害怕,害怕她会离开他,他是真的害怕。 林岩的一位医生朋友和馆长都赶来了。方医生也有参与c病毒的研究,只见他摇着头道:“她是病人不能受刺激的,只怕会激发它们的活性细胞。” 馆长严肃地说道:“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懂得分寸,如今怎么……” 是的,一涉及翡翠,他就成了一个不知进退的人,他一向就是个eq为零的懦夫。 方医生在谷清阳颈脖的伤口处注射针液,不一会儿就起了一个小小的硬块,十分钟后,硬块慢慢消失。医生吐出了长长一口气:“我注进了新的培养液,新的培养液能有效打破c病毒的供给养分的细胞成分。但她不能再受刺激了,否则病情恶化下去我也控制不住。” 医生看着小瓶子里分离开来的血清和血液样本,陷入了沉默。 “方医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盘长生看出他的疑惑。 “我是有些不明白,其实男性的血液还有身体的热量更适合c病菌繁殖,所以如果同时有男人和女人在场,c病菌是会毫无犹豫地选择男性的。再者,清阳也是接过种的人,虽没有成功,体内也存在部分能抵抗c病菌的抗体。而她当时也没有与你远离,这样的情况下,是什么原因促使幼虫在飞行袭击人的过程中选择她而不是你?” 盘长生仔细回想,那时他俩是肩并肩站着准备起跳的,但起跳时,谷清阳跃起的方向却不是直直向前而是倾斜到他这边来,往他后背靠去。原来她是为了保护他,而以自己的身体去抵挡当时尚不清楚是什么物体的袭击。他欠她太多了。 过了许久,谷清阳缓缓睁开了眼睛,她仍躺在办公室里,眼前是一张疲惫憔悴的脸,而那双眸子依旧明亮有神,只静静地注视着她。见她醒了,他的眸子里闪烁着动人的星子。他吞吐着不知如何开口,唇边干燥得裂开了几道口子,他真的是急躁得不行了。 谷清阳轻轻一笑,手捧住了他的脸:“瞧你紧张的样子。” 尴尬在她轻松俏皮的话语里消失于无形,她忽然就张开了双手,示意他抱抱,真真像一只赖皮的小猫。 盘长生脸一红,那红就迅速地蔓延至耳根颈脖,谷清阳再也忍不住咯咯地笑了,清脆的声音十分悦耳,她一把搂住了他,笑声颤颤地说:“又不是公主抱,你还害羞不成。”见调戏帅哥成功,她笑得更欢了,头靠在他的肩上,她的泪水没有让他看见。 盘长生心中一动,紧紧地回抱着她,紧一点,再紧一点。 第175页 这样也就够了,谷清阳无声地哭了,她要求的,并不多。 两人情动,但一声怯怯的哭泣响了起来。两人一怔,看着对方。 “呜……”又是一声哭泣。两人再仔细去听,哭声又戛然而止。 “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小孩的哭声?”谷清阳紧紧拽住他的袖子。 盘长生的目光停在了窗外对出的空地上,那里立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男孩子身上穿着蓝色丝绸裁剪的缎面料唐装,脸上惨白,只余一张血红的大口在笑。 “你看什么?”谷清阳正想回头,他抱住了她,固定住她的视线,浅浅一笑:“没什么。有我在你身边,别管其他。” 谷清阳一羞,低了了头。他轻吻着她的髮丝,拂着她的后背,原来因害怕而身体僵硬的她,慢慢地放松下来。他与阴童对视着,室内的灯灭了,他再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等供电恢復,原地上哪里还有阴童。 但也因此,盘长生多长了个心眼,现在是非常时期,谷清阳再不能受惊吓而影响病情。所以他只能寸步不离地待在她身边,他不希望她会成为第七个死者。 婴灵,它们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这么晚了,是谁来找他? 原来是苟定远。 “盘老师,我听清阳宿舍的说她在这儿,所以就过来了。我找她有点事。” 盘长生一怔,淡淡说道:“你们聊。”说着就要出去。 谷清阳不依,拉了他撒娇:“事无不可对人言,不要走嘛。” 这一来让盘长生和苟定远都愣了一下,气氛有些尴尬。苟定远放下握紧的手,说话也有些结巴:“小师妹,这个学期也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去福建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站在一旁的盘长生尴尬得不行,但谷清阳目前的情况怎能离开了自己,他一急也就脱口说道:“我陪清阳回去。” “老师你……”苟定远倒吸一口冷气,脸上有些挂不住,“其实是稀月、徐徐和七月都想过去玩一下,所以我也就想大家一起回去。” “如果是这样,不如我们一起过去吧。”谷清阳挽着盘长生的手恳求。 “好。”盘长生宠溺地看向她。 原来她的心里没有他啊!苟定远闷闷地回到宿舍,连路灯也照不亮这个漆黑的晚上。班上几个男同学跑上前围着他问:“成不成啊?” 他沉着脸摇摇头:“其实小师妹答应了和我们一起去,不过盘老师跟着她也一起来。” “定远,看开点,感情的事勉强不来的。说真的,盘老师身上有种味道,确实是我们比不来的。小师妹喜欢他,我们也就大方地送上祝福。徐徐一直对你不错。” “我知道了。”苟定远抬头,看着天上稀落的星星。 一行人正走着,前方闪过一个红影。一个男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前面的路上一片寂寥。两旁的路灯此时特别亮,白白的灯光照得连地上的人影都有些恍惚。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你们有没有看见什么?” 苟定远站在他身后,突然拍了拍他肩膀。 “呀!”男生吓得跳了起来。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那个男生僵住了:“后、后面……” 一个穿着古代红嫁衣、覆着红盖头的女人轻轻地从他们身后走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灯灭了。只能借着月亮微弱的光芒看见女人从他们身旁走过,那双红色缠枝花纹富贵牡丹嫁鞋一步一步地走远。 “呜呜……”哭声传来,像是小孩在哭。 幻觉,那一定是幻觉!大家嘴里喃喃有词,苍白的脸上忽然泛出了一星红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打开手机里的佛经。大家此刻只希望幻觉快点消失。 哭声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声比一声悽厉,大家捂住了耳朵往宿舍跑,跑得最快的男生,突然胸口一痛,脚步生生定住,他撞到了别人身上,忙说一声“对不起”,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蓝色唐装的五六岁男童,一张诡异的脸,无声地笑着。他吓得昏死过去。其余的男生赶了上来,只见他倒在地上,大家连忙把他抱住跑回宿舍。 男生宿舍的过道那样黑,走廊灯的按钮怎么按也没反应。大家摸黑往各自的宿舍跑,被吓昏的男生和苟定远同宿舍,苟定远扶着他走,走得又慢,苟定远吓得连一颗心也要休克过去。 正胡思乱想之际,宿舍的门自动开了。 “哥!”苟定远喜出望外,扶了人进入宿舍。 “怎么了,这么毛毛躁躁的,看你脸色多难看。”原来苟定均知道弟弟和一帮男女同学要回家玩,也就打算送他们一起回去,反正他的公司最近没事,他也想回老家看看爸爸。 “哥,学……学校有鬼!” 盘长生所带的班级大部分学生都商议定,寒假到福建玩,作为班主任的他提议由他带队,他和苟定均带大家到福建的文物市场去看看,多学学,再去参观当地富有民族特色的土楼。 大家听了都很高兴,整个计划安排得满满的,还笑称这一趟定是次非同凡响的冬游。但谷清阳却有点担心:“带一个班这么多人,很容易出事的。” 第176页 “整体行动总比单独行动好。” “你是怀疑……” 盘长生点了点头:“我们的行踪对方总是了如指掌,如果是我们班上的人,那与我们同进同出也就顺理成章了。” 两人心里有了数,也就不再提起此事,只是福建之行要小心谨慎。 其实,盘长生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沈笙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警局方面派出了大量的人员去查探都没有丝毫收穫。 只怕沈笙凶多吉少了,盘长生连连嘆气,经过了这么多的事,他已经察觉到幕后人对于归家的一切事情都相当敏感。只要是和归家人沾上边的人,都会对其痛下杀手。 “嘟”的一声,收到了简讯。盘长生打开简讯,只见屏幕上出现了一段灵异的画面。 那是一扇门,泛着青红铁锈,斑驳丛生。门虚掩着,门后的世界漆黑一片,野草与野树疯长,铺天盖地地向他眼眶涌来,像一只只手,狠狠地拽住了他的心,揪着他的心往门里的黑色世界窥探…… “吱呀”一声,门开了,灵异空洞的声音飘进耳膜,盘长生走进了门里。野草刺到了他的腿,越往里走,野草越深,长到了他的腰间。 一个霹雳,紫电照亮了一小块天空,身前巨大突兀的黑影向他压来。他一惊,瞪眼去看,是一座荒废的府邸。府邸两旁的高树上挂着一条条的白幡。 他向府邸走去,破旧的木门开了,里面漆黑一面,顺着抄手迴廊往里走,脆脆的一声嬉笑在迴廊里迴荡。迴廊里点着一盏盏幽白的蜡烛,他向前走,一个破旧的院子挡住了他的视线。这里是哪儿? 他抬起了头,“小轩窗阁”的牌匾安在了院子小牌楼上。原来是女子的闺阁。他走进去,里面有一口井,他轻轻地往井口看去,井里是一张清秀而古典的男子的脸,突起的颧骨,刚毅的轮廓,那是他的脸。 “嘻”一声笑,水泼盪开来,分开的水面里映着一张女娃的脸,苍白的脸、血红的唇,“哗啦”,水应声而开,僵直地伸出一只手来,掐住了他的喉头就往水里拉。一阵挣扎,他睁开了眼,他正躺在一张富丽的床上,床分三进,每一进都雕刻了石榴花,饱满圆润的石榴花散开了一地的石榴子。 我究竟在哪儿?盘长生喃喃着。床边的屏风小窗沿挡住了床外的景致,他的床头前,只放了一盆花,花香清淡,他正沉醉在一片柔和里,一抹明黄裙角飘过了他的视线。他起来,走到床廊上,透过二进里的漏窗嚮往看去,床下什么也没有。 踩在拔步床地平上,脚一伸,踏在了地面。是的,这是一张拔步床。回过头,床不见了,只余十二条屏呈弯月形的曲屏。每一条屏上都画有画,第一条屏上是一个戴着玉覆面穿着红嫁鞋的女子,全身红袍红衣,那张诡异的脸显出抛了光后玉脸翻出的冰冷的玻璃光泽。满天的冥纸飘飞,黏在了她的身上。 第二条屏,是一个身穿白裳、红嫁鞋的女子,她没有戴玉覆面,但一张艷丽的脸上满是苍白哀怨,一双眸死死地盯着他看,眸子里写满怨恨。 第三条屏,一个女子坐在桌前,桌上立着方奁,而她则对着方奁上的镜子而照。她斜斜侧着的身段婀娜多姿,她手执红蔻纸染着鲜亮柔嫩的红唇,但方奁立着的镜子里,映出的是一片空白。 盘长生一吓,向前走了两步,想看清画里的女子。其余的屏风,她或嗔或喜,各式神态皆有,其中的一条屏上她在跳舞,而舞蹈的内容和清阳所跳的极像。他想再看下去,但最后一条屏上是一个现代女孩坐在床边,边上放着一只木盆,盆里有水,她捧起了水洗脸,洗脸的动作是那样细緻,细细地擦、慢慢地擦,抹去了脸上的胭脂,他能闻到水盆里胭脂的香气。 画上的女子,忽然抬起了头,她的脸上一片空白。水盆里浮着一张脸,脸上的唇在笑,眉眼模煳,却是一张他见过的脸,归溷的脸。他连连后退,曲屏从中间裂开,就如一道门,缓缓地打开,里面站着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她背对着他,明黄的衣袍流动着模煳的金光。 忽然,听见一声女孩的尖叫,他挣扎着抬起了头,他何时站在了七楼的水房里?额间的汗一颗颗地滚落,伸手一摸,那汗冰冷。刚才不知是哪个女孩从他身旁跑过,她见到了什么? 他抬起手,方才的彩信视频已经播完。他查看记录,竟然是翡翠发给他的彩信。视频后是一条简短的留言:我无意中在村子里一个地方发现了这座老宅,宅里的一切离奇古怪。问了村中的人,都对此处惊恐万分,连唿有鬼而逃。我在调查中,希望能找到线索一二。 盘长生看后回復了翡翠让她一切小心后,连忙赶回宿舍。他出来许久,不知谷清阳会不会有事。心一急,他连忙往九楼跑去,但愿她只是在安静地睡觉,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宿舍里,睡梦之中的谷清阳唿吸越来越急促,脸色越来越苍白。他赶紧摇醒了她:“清阳怎么了?” 她勐地扑起来,一把抱住他:“有鬼!” 看着她一脸泪水,盘长生拍着她的背嵴轻唤:“我在这儿。” 一缕风吹进来,冷得瘆人。宿舍的窗什么时候开了?他拿起谷清阳还挂在耳上的mp3听了起来,每当一首歌停了,就会听到一段鬼故事。难怪处于模煳浅睡阶段的谷清阳会做噩梦,鬼故事里的内容,正是“诡府娶鬼新娘”。 第177页 到底是谁要对清阳不利,如果不是他及时回来,只怕她会吓死在梦里。 第二天,a区的公寓楼就传开了,归溷回来了。 原来昨晚撞到盘长生惊恐而逃的女孩在水房的厕所里撞了女鬼,是个十岁左右穿唐装的女娃娃,但大家都认为是归溷回来了。当时的盘长生待清阳睡下后仍在看书,接到了翡翠的彩信视屏,他就像梦游一般,陷进了那条彩信里,他推开一道道门,其实就是他打开了宿舍的门,来到了七楼,再接着打开水房的门,最后打开了里格的最后一道木门,那个女孩就逃了出来,他也就醒了。想到翡翠的处境也是这般危险,他十分担心,但他后天就过去了,希望能为翡翠分担和尽快破掉此案。 那撞鬼的女孩第二天天一亮就离开学校回家了。a区的学生基本走光了,只剩下盘长生班上的女学生没走。所以得了校方同意,文博班的男生也住进了a区方便照顾管理。 苟定远的哥哥苟定均趁着白天能自由进去女生宿舍楼,也就跟了过来。大冬日的a709宿舍里那帮子男同学在吃着火锅。盘长生班上的三十来个男生全安排在七八楼,九楼那一层全是文博1班的女生。 这帮子男生何时想过能住在女生公寓这般香艷的事儿,如今更是处处好奇,恨不得把整个回字形a区楼逛完,更有甚者提议在这栋楼里玩捉迷藏。 盘长生也在709大吃大喝着,其实也是相差不多的年纪,也很相处得来。小李喝了两杯酒也就兴奋起来,搂着盘长生肩膀,大笑着说:“盘老师这么年轻,跟我们站一堆,谁也认不出谁是老师谁是学生。” 听了这话大家都笑了,盘长生只要不单独行动,和学生们在一起时,总是一身颜色清素的唐装,真有几分古代公子的味道。 苟定均笑时,风流倜傥,锐利的眼睛也带了几分温文。小李笑道:“我说定远他哥啊迷倒了不少班上的女生咧。” 林子一推小李:“你这话怎么说得像个女人家的。” 小李也不脸红:“还不是稀月那丫头说的。我们班上除了有主的两朵花儿,谁不是拜倒在了均帅哥的西装裤下啊!” 聊着大家都是一阵大笑。苟定远知道他在糗自己,满屋子追着他打:“让你再乱说。” “我哪有乱说,你跟徐徐好了,小师妹和咱们的盘老师也是一对儿的,谁不知道。” 苟定远脸一红装作低下了头,眼里有些湿润。苟定均拉了他坐下,把一瓶酒放到他手里,兄弟俩相视一笑,心里也就瞭然。盘长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知道苟定远的心里仍忘不了谷清阳。他低低地嘆了一声气。 小李是个搞气氛的能手,把大家逗得都笑倒了一片。林子笑痛了肚子还不忘继续八卦:“要说风流倜傥谁能及钱剑锋那小子,昨晚半夜里还来找老相好呢!”说着又是一阵浪笑。 但盘长生听了,眉头却是一皱:“我看钱剑锋这学生平常都挺沉默的。” “那叫闷骚!”小林眉一挑,“昨晚我和定均去给定远买些安神的药,回来时看见他悄悄进了a区女生公寓。为了不让管理员看见,是沿着外围水管爬到三楼进去女生宿舍的。” “他有女朋友住这里?”盘长生也好奇。 一群男生就这样喝着酒,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侃着大山。 “他那小子仗着自己成绩优异,脸蛋儿也不错,一向不怎么把大家放在眼里,一向是独来独往。但是爱慕他的女生还是挺多的,在他失踪前是听说过有个女朋友住在这里。是中文系的一个才女,还是今天白天回家的,谁知道昨晚他们是不是在这里……” 大家都心知肚明地笑出声来,唯有盘长生笑得十分干涩。 热闹的宿舍里暖烘烘的,但“嘻”的一声透过众人的欢声笑语传进了盘长生的耳朵,那是一声孩童稚嫩的嬉笑…… 第十七章 幕后人 谷清阳留在了自己的宿舍里,稀月、徐徐她们陪着她,一个宿舍的女生都在吃着火锅。这里一点不比男生宿舍差,热闹得不得了。 小猫玲珑撅着只剩一小截的尾巴在宿舍里走来走去。徐徐拿了鱼干去哄它,它得了好处乖乖在徐徐座位旁坐下。大家都看得出徐徐的心情不错,毕竟等了那么久,她终于和苟定远在一起了。 一群女生都要灌她酒,她也一概不拒绝。见徐徐开始咳嗽,谷清阳帮她拦下酒。徐徐看是她,眼里的落寞一闪,笑着说:“没事,大家高兴。”说着一口喝了下去,一不小心被呛得泪花儿闪闪。 谷清阳终究不好再说些什么,陪着大家一起喝。 “丁零”一声响,是电话。室内太吵,盘长生唯有出去接了电话。 刑队的声音传来:“我们找到设计广播大学的女生公寓楼的人了。不过那人已经过逝了。他还有个女儿,叫归水月。”刑队长话短说,“我根据你提供的线索,调查了好几家电影公司,其中有一家在拍民国时候的电影,上个月刚杀青,为了拍片,所需要的民国建筑都建在了广播大学附近的一条路上。归水月就是这部电影里的美指(美术指导),所以……” “好,我明白了。”盘长生迅速放下了电话。 第178页 a区公寓对出的那条路上空无一人,纷纷扬扬的雪从空中飘来,一朵六菱的雪花贴在了他衣袖上,马上融了开来。 从巷子口一条巷道走到底都没有发现“诡门关”冥器铺。只一条岔道是通往另一条胡同的,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次了,仍一无所获。如果拐进了胡同里,十多条大小胡同纵横相连,更找不到方向。 他仔细回想,当初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所以忽略了许多事。那时清阳说他撞到了胡同里的墙所以昏了过去。他沿着旧路找到了那堵墙,这是窄窄的胡同巷底,两边都种植了高大的树,遮天盖地,把原本不大的胡同都遮蔽了起来。他看着两旁的树若有所思,再看远点,另一边的胡同也种植了高大的树木。难道真的是这样? 想起当初,他眼前一黑忽然就有了凌空的感觉,看来他真的在迷迷煳煳中忽略掉了最重要的线索。他迅速爬到了树上,这里的树很高大茂密,粗大枝干的承重量也很大。他用力晃了晃枝干,在枝干里仔细寻找,终于发现了被钢丝勒出来的痕迹,而且痕迹还很深,从深度来计算,应该是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 盘长生鹰眼一闪,终于瞭然于心。只怪那晚没有月亮,不能反射出钢丝应有的冷光,不然他一定会注意到。沿着钢丝的走向,他挥出软钢鞭在树上行走,很快就来到了另一条胡同。这条胡同离刚才的胡同并不算远,却是隔了几条胡同道的,正因是从空中走,所以才缩减了原有的复杂路线。 这条道依然荒芜,许多景致已经还原为没有拍戏前的原貌。刑队说了,归水月建议把这一带建为影视城,因为这里原来是长生街,专卖冥器的一条街,又是在郊区,所以住的只是些孤寡老人,人烟稀少,这片旧胡同区都很荒凉。再者建影视城只是在议论阶段,所以市里也没有把这块地标出来,如非得了提醒,还真不好找到这里。毕竟北京的胡同太多,也大多偏僻,巷巷道道的,走着走着,就混淆了。 月光下,这里的街道和前区的街道都非常相似,但为了拍摄而建起的一些民国建筑还保留了一些痕迹。 他走到一堵墙旁,寻找许久始终没有发现。他靠着墙壁沉思,忽然墙一松,他还愣着就随着墙的转动,翻到了另一条胡同上。他大感好奇,再仔细地寻找机关,原来这是一堵感应墙,人靠着墙,身体上的热量传到了墙里,墙就会翻转,这和明墓里石门感应是多么像啊。 这里就是他当初眼睛能看见东西时出现的街景。想必是当时带他来这儿的人先把一块黑布挡在他脸前,然后拉了他腾空来到这块地上。最后翻动了墙,又把他推出了胡同,他醒来就到了刚才爬树的地方。而且从树干上的勒痕来看,拉他的人应该是个女人。 难道是归水月?那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路上的建筑都是破破烂烂的,房屋漆黑破旧。一幅为了拍戏而贴在墙上的民国时的海报没有撕下来,仔细探查,到处都是为了拍戏而营造出来的民初建筑。 他停在了诡门关那道门前,门上的牌匾早已摘取。这里的二楼由于破了屋顶,所以月光能照亮一层的。到底哪儿不对呢?盘长生细细回想,一边想一边走进内室,还是那块挡风的布幔,掀开进内,再不是原来的模样。没有神龛,没有牌位,更没有那精美绝伦、富丽堂皇的拔步床。 影视城,真真的是一个掩盖真相的好地方,连他都没注意到的细节,想必幕后人也没发现这里。但是要运一张这么巨大的拔步床来是很不容易的,而且会打草惊蛇。一个激灵,他想起来了,他当初进到这里时顶上是没有洞的,屋内漆黑一片,根本不可能照进月光。 前两次他进来这里的气氛都很怪,如坠雾里,四周都很缥缈虚无,想来是着了道了,那雾气根本就是迷惑人心的,再者还出现了人扮的女鬼,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有机关,女鬼事先动了机关,那他很可能是进了另一个空间。 想起他拿到归家牌位的那家真正的诡门关,他蹲在了原来放神龛的墙角位置,按着公主坟道的那家“诡门关”放了牌位的位置敲击。墙果然是空心的,他取出小刀,割开砖缝,把一小块墙砖挖开,果然有一个小小的红色按钮,他按动了机关,一条斜道斜进了地里,原来是这样。 里面的景致和一层的摆设一模一样,原来的太师椅,墙上挂着的明代仕女图都一模一样,太师椅前的案台上插着一对白蜡烛,但没有点上。太师椅上只坐着一个面容姣好、没有毁容的蜡人,一切和前两次来时一模一样,只和他说话的那个穿着近代旗袍的蜡人不见了。盘长生一声苦笑,她根本就是活人,只不过她旁边的那位才是假的。她就是归水月?想起清阳提到过这个名字,她们竟然真的认识。清阳的话真真假假,根本就误导了他,这个看似柔弱的古怪女孩真的可以信任吗? 盘长生一声长嘆,想起清阳的泪水和她从不提起她救了他的事实,他怎么能怀疑她,清阳,她现在还处在生死关头,没有解药。一切,只是为了他…… 步入地下室里的内室,果然那巨大的拔步床就安静地放在了那里。第一个谜团解开了,他没有做梦,他所见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包括他从中找到的《晚清异闻录》卷一、卷三和卷二的缺页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且都在清阳的手里,她为什么要瞒他,她究竟有什么苦衷呢? 第179页 来回探寻,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而且归水月显然也不在这儿。看着眼前瑰丽的拔步床,每一个纹饰、每一处特徵都和翡翠给他看的巴黎拍卖场遗失的拔步床一模一样,都是从明墓里出来的文物。这两个明墓、归家、归水月、《晚清异闻录》《诡府奇案》《明国异闻录》、玉覆面、鬼嫁娘、红嫁鞋,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丁零”一声清脆的铃声打断了盘长生的思路。 “赶快回学校,你们学校的档案室管理人员找到几张旧照片,里面有一张是钱剑锋和归溷的合照,两人眉眼间的依恋爱慕神态不是普通朋友之间该有的。” 盘长生立刻往校园里跑。是的,警察一直有在做事,他们暗中展开调查,钱剑锋的失踪和找回来,警察都在暗中关注,正因表面上问不出什么,所以才会那么轻易地放了他,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清阳,你那儿没什么事吧?”盘长生打通了她的电话,紧张地问。 “没什么啊,就是钱剑锋那小子来了趟我们宿舍凑热闹,还把林七月叫去商量些冬游的事情,他和我们是一组的呢。你怎么了,声音怪怪的?” “你自己注意安全。”盘长生说完就往楼上跑。 刑队把那沓旧照片塞给了盘长生,正在楼下部署,以防万一,让盘长生有什么情况就通知他。谷清阳的宿舍地上躺了几个醉得东倒西歪的女生,她放下手机,忽然察觉到了不对,深知有事,也就跟着跑下楼去,往七楼钱剑锋的宿舍跑。 盘长生正要敲门,却听见了里面的打斗之声。 “你说,你上午到底看见了什么?说!” “我什么也没看见,你别过来!” 声音一下子中断了,盘长生情急之下破门而入。电光石火间,钱剑锋一把抓住了林七月,手上的尖刀对准了她脖子的大动脉。 一沓照片从林七月手里掉落下来:“救命,是他杀了归溷。他因爱成恨,所以……” “唔——”一抹鲜血从她细嫩的皮肤里溢了出来。 “剑锋,老师在这儿,一切好商量,千万别乱来。”盘长生连忙伸出手去阻止。钱剑锋一见盘长生手上拿着的照片情绪变得更加激动:“你们为什么非要逼死我!” 盘长生连忙退开,让他别那么激动。 “剑锋,有事慢慢说,你还年轻别自己毁了自己。” “太迟了,你们非要逼死我才安心,严心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他狠毒的眼神一闪,刀在林七月的脖子上用了用力,血流了更多了。 “把刀放下,”盘长生一声厉喝,“你杀了她,你就逃不了了。” “杀一个是死,两个也是死,我要你们和我陪葬!”钱剑锋丧心病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刀,不让盘长生靠近。 盘长生没有武器在身,情况又危急,看着林七月越来越苍白的脸,心已经跳得飞快了,但仍冷静地和钱剑锋说着话,以期分散钱剑锋的注意力。 “好一个杀一个是死,两个也是死,那你下手啊!” 看着盘长生冷冷的眼睛,钱剑锋愣了一下,挟着林七月退了一步。 “你别以为我不敢,你放我走,不然……”钱剑锋的手再次紧了紧。 盘长生嘴角一扬,轻松地靠在了门边:“我不拦你,你可以走,别伤害她就是了。我只是你们的班主任,我也不想惹祸上身,只不过你走了出去最好放开她不然你也跑不远。”他气定神闲地把手负在背后,朝着门后的谷清阳比了比手势。 见钱剑锋不敢轻举妄动,盘长生说话了:“其实我很好奇,你的犯案手法堪称完美,警察根本就没找到你的杀人动机更没有证据,你是怎么做到的。” “哼,那你手上的照片怎么得来的?如果犯案手法真的那么完美,我还会落到这一步吗!”钱剑锋的脸开始扭曲变形,咬牙切齿。 “这沓照片只是让人怀疑,但根本不是实质性的证据。” “但沿着这个线索迟早会发现我的,而且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钱剑锋恨恨地瞪着林七月,若非需要她做人质,真恨不得一刀捅死她。 “确实,没有她,你做的一切都很完美。”盘长生肯定道。 钱剑锋嘴角一扬,鄙视道:“我的计划根本就是天衣无缝,不是你提议搬男生宿舍,我收拾东西时,她根本就不会看见那些东西。” “哦,是什么东西?”盘长生不由得顺着说下去。 “是病歷。”钱剑锋眉眼一挑,“我和归溷的合照,还有陈晨和严心的病歷。”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校方里的人都是愚不可及的废物。她们两个根本就是有暗病,不过这些都是我在学校医务室的计算机里查到的,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想到了一个完美的杀人计划。”钱剑锋似沉浸在了完美的杀人计划中,娓娓道来,“她们都那么迷《晚清异闻录》,所以我就根据里面的鬼嫁娘设定了游戏规则。我知道她们的病是不能遇到大惊吓的,所以只是稍加暗示,就让她们自己吓死了自己。关于归家鬼节娶新娘,被诅咒的都是女性,只要看了这册书,就会被诅咒,都会成为鬼新娘,所以为什么总是女孩子遇害,而男孩子看了却不会有事。我把从线符里研究出来的诅咒内容告诉了她们,让她们放弃继续研究调查《晚清异闻录》一书,但是她们不听话。所以,我就录了一段诡歌谣,在不经意的时候放给她们听。” 第180页 他顿了顿,继续说:“其实就等同于催眠,看了书的人到了最后一定会接受诅咒。后来她们开始怕了,想按着《晚清异闻录》一书里找出归家的后人解开诅咒。但是我不希望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所以我加快了计划。” 盘长生打断了他的叙述:“等等,你说归家人能解开诅咒,是怎么回事?” “哼!”钱剑锋冷笑一声,“归家人娶媳妇,当然要得归家人的同意,只要归家人不同意,也就等于不需要这个新娘进门,不用做鬼嫁娘就等于是诅咒解开了。那时会跳一段舞蹈,用肢体语言来表示她不合适做鬼嫁娘,那套舞蹈自然是归家人教的。然后,陈晨在密道里跳舞时,我扮成鬼魂出现在她身旁,打断了她的舞蹈,解咒被破,她成了鬼嫁娘,当时她正在靠近绳套。当然,那只是一段诡舞,因为民间传说里说过,鬼是没有实体的,所以是没有办法杀人的,只会迷惑人,让人看见了一个彩色的世界,那个世界很神奇,然后人的好奇心驱使人探出了脖子去看,结果自动套进了绳圈里,做了替死鬼。所以我突然出现打断她的瞬间,她一惊,慌乱中就踢掉了凳子。” 盘长生点了点头,民间确实是有这个传说。 钱剑锋继续说道:“所以原本她只是虚晃一下,就可以离开绳套,以示自己不是合适的人选,但她受了迷惑,中了圈套。其实也可以这样说,她还没被绳子勒死,就已经先一步被自己的幻想和所谓的诅咒论吓死了。正因为她深信这个传说,所以她自己迷惑了自己,自愿把头往圈套里钻。” “那严心呢?她也是被你吓死的吗?” “没错,当然我还利用了一下小师妹。”他眉毛一挑,“我骗小师妹,说我破解了陈晨的解咒内容,让她在楼顶上跳舞,那样就可以解咒了,她很乖,当然也很害怕诅咒成真,所以按着我说的去做了。归水月这个人也是我说出来骗她的,好让她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小师妹一向很单纯,其实我也不想利用她。事实跟我想的一样,被关了许久的严心早已精神涣散,以为归家人来接她了,当场吓死。没错,每个人的失踪都是我造成的,我骗她们出来,带进了公主坟旧路上的那家‘诡门关’里拘起来,在那七天的恐吓里,人的心理防线才会崩溃瓦解,然后我突然放她们回学校。当然这一切都没让她们发现是我做的,那群笨蛋真以为自己撞鬼了。”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忽然笑容一滞,凌厉的眼风扫过,携了林七月就要走。 “其实你的计划很完美,坏在了你太自信,一般自信的罪犯都会有一种瘾,那就是保留起自己的犯罪证据,留待以后慢慢地回味,慢慢地欣赏。所以你才会被林七月无意间窥见了你的秘密,逼得你要走这一步。” “分析得不错,我真怀疑你老师的身份。虽然我是假失踪,但你竟然能找到我。”钱剑锋的警觉立马提高了好几倍。 “我只是一个普通教师,是李成教授破解了线符的密码,知道你可能隐藏的地方,其实这一早就在你的计划之内,是你故意放掉他的,好让我们找到你。作为受害人,我们自然不会怀疑到你头上。但是你太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哪里出了错,让你怀疑到我?”他一脸不信。 “感染。”盘长生一笑,“你一眼就看出了清阳感染了c病菌,你一时害怕它会传染,所以说漏了嘴。正因为你对这个墓太熟悉了,所以才会对一切机关瞭然于心,你根本就没有得到地宫的地图,却熟悉每一处机关,我们见到你时,你根本就是毫髮无损。而我得到了地宫的地图,仍然是差点命丧黄泉,正因为你一早就开始策划,所以才会对一切都那么清楚,这样的你又怎么可能失踪呢。用失踪作为障眼法,逃开了我们的怀疑,再出来行兇。但失踪得这么有水平,怎能让人不怀疑。” 钱剑锋一下子就如泄了气的皮球,果真是百密一疏,他漏掉了看似微小的致命漏洞。他一下变得兇狠起来:“走开,不然我一刀杀了她!” “最后一个问题,说完后我一定放你走。”盘长生焦急地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你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归家收起了一个大宝藏,我需要那笔钱。但是他们一个个都不安好心,都想得到那笔钱,严心更是可恶,她为了那笔钱竟然想对我下手,因为是我先她一步找到了藏宝路线。和《晚清异闻录》搭上边的,看过研究过这册书的人都要死!” “就为了一点钱,你就要杀那么多的人?” “你们没受过贫穷的滋味根本什么都不懂,我是一个孤儿,艰难地活着,还乞讨过,没有钱怎么能活下去。也正因为我没钱,所以归溷选择了其他人,你们这群饭桶根本就不明白没有钱,被人看不起,如过街老鼠一般被人驱赶的滋味。” “所以为了钱,你跟踪我,像沈老闆这么无辜的人,只因为他看过《晚清异闻录》,你就要他死。归溷,你爱过的人,明知她不能承受惊吓,因为得不到她,你也要她死?你真的疯了!” 钱剑锋脸色一变,已然处于疯狂状态。突然,“嘭”的一声响,窗户碎开了,盘长生一个“不”字还来不及说,钱剑锋已被刑队安排的狙击手用消声枪射中了脑袋。是的,在人质处境危险的情况下,任何一个警察都会这样做,一枪毙命,干净利落。一旁的林七月已吓得昏死过去。 第181页 “你为什么不等谈判专家过来就动手?”盘长生大怒,揪着刑队的衣领质问。 “来不及了,谈判专家要再等十多分钟才赶得过来。你手上没有武器,人质流了那么多血,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刑队冷冷而言。 “你知不知道,沈笙生死未卜,只有他知道。” “对不起,我也不想。”撂下这句话,刑队带队离开。 偌大的校园那么安静,没有人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谷清阳走了上来,挽着他的手:“别责怪自己,很多事你也不想,也没办法去控制。”她唿出了一口白气,“事情终于都结束了。” 盘长生脸上全是内疚:“都怪我,如果我能及时制止他,或许就能知道沈笙在哪儿了。” “沈笙失踪了这么久,或许他早已经……毕竟他也看过《晚清异闻录》的。”谷清阳不知道怎么开解他,也不敢把“沈笙或许早死了”这样的话说出口。 “清阳,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没见过归水月吗?”看着盘长生满脸乞求,她的心一软,她知道他从来就没有信任过她,他害怕被欺骗和背叛,他根本就是一个缺乏爱、没有安全感的人。 她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神里有种决绝:“真的没有。那段舞确实是钱剑锋教我跳的。” “那《晚清异闻录》卷一、卷三和卷二的残页你为什么要悄悄地拿走?”盘长生清亮的眼睛瞬间变得凌厉。 她一怔,眼圈也红了,终于还是嗫嚅道:“我不想你捲入这场危险中来,所以才偷偷拿走了你的东西。后来你找到了李教授,我就把书给了李教授,希望他能找出背后的秘密。” 盘长生眼眶一热,紧紧抱住了她:“对不起。” 谷清阳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怔,泪水悄悄地流了下来。她把头深深地埋在了他的胸膛。 “别再流泪了。”他伸出手爱怜地抚摸着她的髮丝,真想不明白,这个乖巧的女孩怎会有流不完的眼泪,她比翡翠还需要人照顾和呵护啊。 她像小猫一样拼命往他怀里钻:“谁说我哭了,我就是要黏着你,谁让你是我夫君。” 想起两人初见时的对话,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那时我就在想,你那顽皮的样子真可恨,把我整得七荤八素的,却偏偏长了那么嫩的一张脸,我真想狠狠地掐上一掐,那样才解恨。而且……” “而且什么?”谷清阳终于伸出了小小的脑袋,满脸好奇。 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微微噘起的红润小嘴,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而且我真的很想看看,能不能掐出水来。” “你……你坏!”谷清阳闹了个大红脸,伸手就要捶他,却被他牢牢抓住,他的吻带了侵略性地覆盖上来,那一刻她竟然瞪大了眼睛。 许久,他终于放开了她,看着她酡红的脸,他揶揄:“拜託,哪有像你这样的女孩子,眼睛瞪得那么大。” “你……我……我忘记了嘛!”谷清阳低下了眼睛。 盘长生轻笑,附到她耳边:“下次请你闭上眼睛。” 她一怔,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说……”她终于醒悟过来,马上卖乖地闭上眼睛,过了许久,她偷偷睁开眼,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眸…… 如愿以偿的谷清阳,终于可以结束这场暧昧游戏,光明正大地挽着盘长生的手四处乱逛,宣示她的主权,但是一想起盘长生那句“人的心只有那么点大,不能再容下第二个人”时,心里就会有疙瘩。 无奈她如何找碴,盘长生总是不接她招,四两拨千斤地带过,气得她上蹿下跳。此时他大有报復之感,开心得不行,比掐她水嫩的、薄薄的小脸蛋还要解恨。 “你就喜欢寻我开心。”她气鼓鼓地别开了脸。 “别闹了,我们还要去接七月回学校。明天我们班就得去福建啦。” “七月那边怎么样?”谷清阳又瞪起了她的大眼睛。 “身体方面没什么大问题,伤口不算深。至于案子的问题,警察也给她录了口供。她说她只是无意看见了钱剑锋的照片,还有陈晨她们的病歷。那时钱剑锋在厕所里,她以为没人就离开了。她根本没想到那些病歷和谋杀有什么关系,但是做贼心虚的钱剑锋晚上约她见面,问起她白天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七月有些支吾,钱剑锋就想狠下杀手,七月为了拖延时间,就问起他和归溷的事,他也对此事直言不讳。然后,我就撞了上去,直到钱剑锋倒地身亡。” “事情解开了你为什么还是愁眉不展呢?”谷清阳有些心痛。 “我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虽然连带着把四年前的案也破了,但是关于三年前小薇的死呢?还有就是后来钱剑锋为什么又要抛出大量的《晚清异闻录》的仿书,让那么多同学看到,还杀死了李可居呢?还有太多疑点解释不清楚。我在‘诡门关’里见到的晨雅里又是怎么回事,那时的她明明已经昏迷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诡门关’?” 谷清阳听了,想了许多,最后轻轻地道:“或许只是我们想得太复杂了。小薇可能真的是自己一时想不开,所以自杀了。我们专门成立的课题组,那么多的人才齐聚尚不能解开《晚清异闻录》的秘密,所以钱剑锋可能只是想搞乱学校,借这个幌子把课题组的人做成被诅咒杀死的样子,从而杀死他认为知道《晚清异闻录》内幕的人,那样就没有人跟他争宝藏了。至于李可居,我听苟定远提起过,有一天他和他哥哥苟定均逛古董市场时,见到李可居匆匆赶往沈家书局,而后出来时慌慌张张的,没多久就遇害了,我想会不会是她发现了钱剑锋什么事情,所以也被灭了口。对了……”清阳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 第182页 “你找什么啊,怎么把徐徐她们的书柜也动了,她们回来饶不了你我可不管。” “找到啦!”她一开心就会激动得手舞足蹈。盘长生笑着摇了摇头。 “你看,”她把一本书递到他面前,“这是钱剑锋送我的书,那时是我生日,这还是日本原版的呢。他说这本书不好找,知道我对各国民俗有兴趣,特意找了送我的。我看不懂,还是他翻译给我听的。那时我也没认真听,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你一提起百烛夜行我就觉得好像听谁说过。” 盘长生接过书,是一本原装的日文典籍,还经过藏家收藏的,印鑑是“华文归家”,典籍印了“日和书局”的章子,是日和书局印的书。里面有提到百鬼夜行的民俗,里面的一则小故事就是:如想打开鬼门关,可在午夜点着白蜡烛说满一百个故事,等说完了第一百个故事,吹熄了第一百支白蜡烛,鬼门关就会打开,鬼魂就会出现于人间。想找已去的亲人、情人,甚至仇人,都可以再回来,了结未了结的事,说出每个人都想知道的事情。 故事后面有归姓藏家的读后小感:如果想知道宝物的事情,询问于鬼神,或许能知道答案,这是人请灵最想达到的目的,通过人的各式原罪,例如欲望(色慾、权欲)、贪婪,人迷惑了自己,打开了鬼门关,但等待自己的不是鬼魂告诉世人的藏宝地,而是来自地狱的审判。 这本书是民国发行的读物,再加上有了收藏过的印鑑,也算是有价值的古物了。 “钱剑锋看得懂日文?” 谷清阳点了点头,忽然眼睛一亮:“你说会不会是李可居想借鑑这一请灵方法,找出藏宝地,钱剑锋察觉到了她的目标就是那批他势在必得的宝藏,所以……”她做了个杀的手势。 盘长生思考片刻,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 “好了,那这件案子也就算结了。”她一脸娇嗔,“长生答应我,别再管这件案子了,好吗?以前你是为了翡翠坚持要查这件案子,现在水落石出,当是为了我,别再冒险了。” 盘长生认真地看着她,一时无语。 谷清阳的眼神一分分地暗淡下去:“其实你的心意你真的清楚吗?我不想你给了我这个希望,却亲手将它毁了。如果真的是那样,我情愿不要开始,因为我承受不了……你懂吗?”她轻轻抚着他的脸,他的眉头就像一把解不开的锁,他的眸就是一首道不出的诗,或许她真的没有办法读懂属于他的诗篇,解不开翡翠为他关上的那把心锁。 “我懂。”他握住了她的手。 林七月从医院里回来,人也变得不大灵活,晚上睡觉还会喊出“归溷别杀我,小薇我错了”,这样的话,犹如惊弓之鸟。但大家以为她是受惊过度,只要多关心她,心理阴影总会过去的。钱剑锋的事学校方面做好了保密工作,并不公开,这一起案子也总算是了结了。 学校重回平静,而盘长生带了一帮学生高高兴兴地搭上了南下福建的火车。李成也跟着同学们一起去。盘长生决定了等从福建回来,他就宣布离开学校了,毕竟他的任务也完成了,这一趟冬游也算是好头好尾。 软卧里都熄了灯,谷清阳却像一条难摆脱的小蛇缠进了盘长生被窝里。睡得迷迷煳煳的盘长生大感吃不消,这么多天他都没好好休息啊。 “喂,你能不能老实点。” 见她不答话,盘长生坐了起来,把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 “钱剑锋的血液里检测出有抵抗c病菌的细胞,若非他曾经接种成功,今日你可麻烦了。林岩和我商量过了,你以前住的小村子里有一种雾气,里面检测出符合解药的成分,加了钱剑锋的血清就是解药了,你的病很快就可以恢復。”说完,他紧紧搂着她,在她手心里比画着彼此的将来。 “今天学校又来了一拨警察我真怕你有事。”谷清阳仍是一脸忧戚。 “傻丫头,我堂堂一个男子汉有什么好担心的。其实是警察在学校后山上找到了被钱剑锋丢弃的一对塑料做的阴童,阴童的嘴里安放了录音机,会唱出诡歌谣。阴童上面有几组指纹,有一组证实了是属于钱剑锋的,而另外三组是卖出阴童的冥器铺的三个店员的,店员也认出是钱剑锋买走的阴童。” 盘长生顿了顿,接着说:“徐徐听到诡歌谣那会儿是在陪她朋友听中文系的课,刚好安排在接近山头的偏僻的第一教学楼,而且还是顶楼的教室。根据钱剑锋买阴童的用途来推测,我觉得是钱剑锋把阴童用绳子绑着垂了下来,晃动时衣服的颜色刺激到了徐徐,而且还放出歌声让她随着《晚清异闻录》的内容而去幻想,导致她惊恐不安,走火入魔。今天警察去了一教顶楼调查,墙顶边缘果然有绳子垂直划过的痕迹,我的假设都成立了。尽管钱剑锋是死了,但许多线索都浮出了水面,我们都知道了他的作案手法。” 怀里的小人蜷缩着早睡着了,盘长生摇了摇头,这鬼灵精弄醒了自己,她却跑去和周公周大帅哥约会去了,他气不过,在她脸上轻轻一掐:“尽管和你的周大帅哥约会去吧!” 第十八章 淡极始知花更艷 几经周折,大家终于来到武夷山景区附近。这里的风景优美极了,真真的得天独厚。由九曲溪蹬竹筏子顺水而去,九曲十八弯,尽览水光山色。冬日里的溪边风尤其刺骨,但也抵挡不住大家浓烈的快乐情绪。水里漂着几缕树穗子,舒展开了烟碧色叶子,随波而动,曼妙其中。烟雨沾衣,黏住了大家多情的视线。 第183页 谷清阳随意扎着的浓绿色发巾被风吹走,满头青丝在烟雨中舒展,素颜素眉在那一刻,被烟雨晕开了极淡的烟碧色远黛,一肌一容,像极了浅浅的烟青色水仙,在澄碧清澈的九曲溪萦绕中,在山岩迂迴的九曲十八湾里,鹅黄的水仙花苞朝着那一线天上的日月清辉幽幽开放。泼墨淡极,始知色更艷,烟墨晕开了那一抹昙花,由浓掠浅,花心初绽,在墨色山水画里,悄悄晕开艷丽姿容。 “淡极始知花更艷,十分红处便成灰。”盘长生掂着那一缕青丝,不由得感嘆。 “情深不寿,艷极处,红也变作了灰,所以我情愿,你待我别用至了十分,”谷清阳指了指他的心,流转眸光,自嘲,“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她轻嘆一口气,“莫道不销魂。” “我懂。”盘长生也指了指自己的心,“我待你,一如你待我,我都懂。” 谷清阳的脸,被月色晕开了极浅的笑容,琥珀色的双眸看着竹筏流向深山。淡极似知花更艷,十分红处便成灰,于感情亦是。她是怕他用尽了十分的心,太深的情爱终究无以为继,她不愿失去他。 武夷山景区已越离越远,大家改乘了小船,沿着河流开进他们的目的地——小树村。福建盛产名茶,而小树村更因产名茶而得名。但因地势险要,不与外流通,陆路不通,只靠了一江流水,方得进入村内,所以很少有外人进出。 河流顺着深山老道迂迴,原本阔如海子的河面越来越窄。下了船,极目远眺,风景比之山外更佳。尽管山壁之间藏有悬棺,但如画的景致没受半分影响。大家在船上过了一夜,如今在薄雾的清晨中,密密的树荫下舒展身体,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凛冽中还有花草和茶树的清香,真真的舒畅。 大家在盘长生的带领下往深处走去。行至半途,一潭清泉潺潺地流进大家心间,向泉内扔一颗石子,激起泉水叮咚。 两旁的花叶掩映下,清泉泛着琥珀色的淡金光,像极了清阳的那对眸子,阳光下星子般的光辉掠过泉面,每一星、每一点,都是一个秘密。大家充满了好奇,都走近看,一丛小小的瀑布如一缎白练,柔肠百转千回,最终流溢出来,聚成了路人脚边的一汪清泉潭子。 “拾趣泉。”盘长生轻念出声,“留取拾趣泉中映,一星朝夕共欢颜。” 泉边默默无闻地开着零星几朵小花,花瓣娇嫩的颜色极淡,但一瓣一瓣地铺开,给人的感觉却是艷极。 “这几星花儿就是朝夕。”谷清阳看着小花出神,她以前是很喜欢坐在这里看清泉的,为此还得走出一天一夜的路程才能到达拾趣泉。 “终于到家了。”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小猫玲珑不管不顾地就跃进了泉里,激起一阵水星。 “你有愿要许吗?这是个许愿泉,泉水清澈能映出每个人心底最快乐的事,最想珍惜的事,让你把丢失的快乐、美好都拾回来,所以才得了这个名。”谷清阳指了指泉边立着刻了“拾趣泉”的石碑看向他。眸子相对,他俩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对方。 班上的学生尤其是女生一听了这个传说,赶快闭上眼睛许愿。 稀月看着泉水,又看了看谷清阳,感慨道:“清阳你的容貌真的得天独厚了,那样的眸子真如这泉水一般神秘清澈,连色泽都那样相像。” “你的眸确实很美……”盘长生笑着看她,并没有许愿。 一行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拾趣泉,往目的地走去。从白天走到夜晚,饶是大家兴致勃勃,终究也累了。盘长生和苟定均兄弟都有野外探险的经歷,所以不多会儿就帮大家支起了帐篷,露营也就开始了。大家是样样都觉新鲜,在野外支帐篷,听着虫声入睡也是如小说里、电影里一般的浪漫了。 因是冬天,地气寒冷,盘长生整理谷清阳的睡袋尤其仔细,生怕冷着了她。谷清阳鬼灵精的眼睛一转,拉住他不让他走。他点她鼻子,笑道:“怎么,刚才吃方便面不饱吧?忍一忍,明天进了村,就可以找好吃的了。” 只见她眸光流转,俏脸一红,只拉着他不说话。 盘长生一时摸不找脑袋,想她怎么这么别扭。不料他竟是个榆木脑袋,呆得很,她故意板起了脸兇巴巴道:“我就要你陪我,我害怕。”说着指了指他的睡袋,意思是把他的睡袋也放进她帐篷里来。 这一来,倒是盘长生红透了脸,急忙道:“不,不行,我就在你旁边帐篷,有事就叫我。”说着红着脸回他的帐篷里去了。 盘长生你真是个iq200、eq为零的大怪人、大笨蛋!清阳在心里恨恨道。 劳累了一整天,大家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嘻”的一声娇笑飘于耳际,谷清阳模煳的意识一顿,忽地坐了起来。那抹笑意犹在身旁,她打了个寒噤。“嘻”又是一声笑,但那笑声早已变得悽厉。谷清阳小心翼翼地、颤抖着拉开了帐篷的拉链,她与盘长生的帐篷离其他人要远些,四周一片安静,大家都睡熟了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笑声?顿时,寒意透彻心骨…… 一抹白影闪过,谷清阳忍住害怕跟了过去。她茫然地随着那抹白影走着,风幽幽地飘过耳边,一声尖笑,突兀地、狠狠地刺进了她的耳膜。 第184页 “呜……你知不知道,我死得好惨……” “谁,是谁?”谷清阳扭转身子,前路迷惘,后路潦草,黑暗里,再分不清来路去路,只有她一人,仿如孤魂野鬼游荡于天地之间。 荒野之中没有人,女鬼怨厉的哭声飘忽断续,谷清阳茫然地往前走,不远处就是断崖峭壁,下面是惊涛拍岸。一个单薄瘦弱的身影立于谷清阳眼前,长长的头髮随风乱舞,她的身体在抽搐,她的脚步在往后退,是什么使她如此绝望,绝望得步步退近那高耸的悬崖? “你害我死得好惨。”白影一闪,逼近了绝望的女孩,风吹开了女孩的长髮,她瞪着惊恐的双眼,面容开始扭曲,是林七月! “不是我害死你的,别……别过来,不是我,不是我!是、是他……”林七月脸色苍白,手拼命地想抓住什么。“你是小薇,啊……”一声尖叫,林七月昏倒在地,只差一步她就要摔下悬崖而死。 女鬼放声冷笑,举起了透明的手。谷清阳想喊,但声音被什么煳住了,脚也被什么黏住了,僵在了一块大石后面。声音,是脚步的声音,谷清阳一怔,有人来救她们了吗?她努力地想向前看,女鬼愤怒地转过了脸,一行血泪流了出来,脸上全是翻开的焦黑流脓的皮肤。一声大叫,谷清阳昏死过去,女鬼一闪融进了黑暗里,只余几声清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泪水煳住了眼睛,心为什么觉得那么痛? “醒醒,”一声温实的声音唤醒了她沉睡的灵魂,“你终于醒了。” “我究竟在哪儿?”谷清阳看着盘长生迷惘地问,她躺在了他的怀里,在他的帐篷里。 “你做噩梦了。”盘长生怜爱地拭去她额间的冷汗。 “我真的只是做梦?但为什么那梦如此真实?” 盘长生的手指覆在她的唇上:“嘘,只是个噩梦而已,别怕,我在这儿。” 盘长生皱紧了眉头,劳累了许久,放松下心情的他,今天实在是太困了,以至于清阳梦游他也没醒来。若非她在梦里大声唿救,他可能就睡死过去了。清阳体内的毒还没解清,真担心她会出事。 帐外不远处有些吵闹,但都是学生们的窃窃私语声。盘长生也没注意,一心只想着清阳的病情。 “七月,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很难看,要不要叫老师?”徐徐轻声问道。 “不、不用!”林七月眼里闪过一丝惶恐,语气也变得焦躁。 “那好吧,快点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现……现在几点?”林七月惊恐地问。 “嗯?”徐徐揉着惺忪睡眼,看了看手錶,“一点了啊。” “子时,阴气最重的时候啊!”林七月自言自语。 “快别说这么可怕的话了,自己吓自己,睡吧。”徐徐侧侧头,继续睡了。 “你从学校追到这里来了吗?”林七月一阵战慄,心里不断念叨,“小薇,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绿光一闪,是简讯。林七月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战战兢兢地把它打开。 “你没事吧,怎么晕倒在了悬崖边,明早还是告诉盘老师吧,刚才多危险啊。”原来是苟定远给她的简讯。 她连忙回復简讯:“别,我只是迷迷煳煳中就走到那儿了,真没什么。别和大家说了,省得破坏了大家的游兴。我只是一时贪玩,夜里跑了出来,后来摔倒了才昏了过去。” 苟定远很快就回復过来:“你怎么这么迷煳。幸亏我也是睡得浅,半夜醒了,突发奇想就想四处逛逛,不然你小命就危险啦。回来时我还吵醒了哥哥,被他说了我一顿,你得请我吃饭好好补偿。” “一定一定。”林七月打字打得飞快,手机键盘“嗒嗒”作响,徐徐翻了个身继续睡,“不说了,打字吵到徐徐了。我只是昏倒在悬崖边上,不是没掉下去嘛,瞎操心,多担心你家徐徐吧。” 发完简讯,她也关机睡觉了。闭上眼,她忘不了刚才发生的一幕——她正迷煳的时候,听见电话响了,她迷煳中接听,听见一个幽幽的女声:“我很想你,想你想得想你死……”一瞬间,她就清醒过来。那个声音她太熟悉了,是小薇的声音。帐外闪过了一抹白影,她也就跟着走了出去。 是小薇,是她回来了,回来是要把她也带走…… 不敢再想,林七月打了个寒噤,缩进了被窝深处,她的事不能被人发现,没有人帮得了她,也不会有人相信她见到了死去的人,回来了…… “长生,现在几点了?”谷清阳安静地躺在盘长生怀里。 看了看手錶,他轻声回答:“十二点多了,怎么了,快睡吧。”看着枕在他膝上,仰面而躺的谷清阳,在夜里有种说不出的妩媚,她的眼睛是会蛊惑人心的。她轻声一笑,声音妩媚:“我不,我睡着了,你就离开我了。” 盘长生也没多想,一脸无辜:“你霸占了我的帐篷,我还能走去哪儿。” 星眸顾盼,她微醺的眼迷濛,柔软的身子靠着他,双手搭在他颈间,脸贴着他的脸,暖暖地吹气。一股热流自他身上流过,他本能地想推开她,却被她死死地缠住,低低的声音含情道:“我怕,别离开我。” 第185页 盘长生心下一软抱紧了她,她滚热的气息贴面而来,半晌,嗫嚅道:“你、你不想要我吗?” 闻言,他亦动了情:“要一个男人用身体去做爱是很简单的事,但是这样你愿意吗?你会快乐吗?身体的快乐总是来得很简单的,但灵魂呢?所以现在我不想,此刻我不愿……你明白吗?” “因为翡翠?”她的声音带了哭腔,背转了身,单薄的肩膀在夜里颤动。 他亦低嘆了声,不知如何自处,尽管两人在一起已有一段时间,但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他不知怎样去面对。忽然,她用尽全力抱紧了他:“就这一次,为什么你不给我这个机会?” 她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胸脯因为情绪激动而上下起伏。他看着她,一种痛在噬咬着他的心,还有种蛊惑撞击着他的理智防线。 忽然,地上传来了“嘶嘶”的响声,是蛇!谷清阳勐地扑上去,挡住了蛇的进攻,盘长生一急,顾不上什么就用手去拨。黑暗里,一条黑黑的蛇迅速地离开了帐篷。原来是他俩弄醒了冬眠的蛇。 惊吓之中,盘长生连忙打开小小的手电筒,豆大的汗珠从谷清阳的脸上额间滑落。 “你被咬着了吗?”他大急,只怕是毒蛇。昏暗里,只见她痛苦地指了指右边胸脯,他连忙割开她的睡衣,血口子还冒着血,血是鲜红的,幸亏这蛇没有毒。他拿来酒精、火机和小刀子,看了看她,“可能会有点痛。” 谷清阳别过头,他麻利地划开一道小小的口子,放出血。谷清阳痛得小小的身子全缩起来,银牙咬碎,唇瓣早已咬得裂开,渗出了鲜血。处理好,包上了纱布,她早已软在了地上,没有麻药,真的很痛,她拼命忍住了泪水。 “你怎么那么傻,你有病在身,何必再为了我置身险境。”他的一颗心再也放不下来,隐隐作痛,“伤口很痛吗?” “再痛也不及心痛,”她顿了顿,“既然你心里没我,那我就成全了你和她吧,我死了总比你死了的好,难道连这一点小小的愿望你也不成全吗?” 她咳嗽起来,盘长生心痛地抱稳了她。 “我不想你难过,既然喜欢的是她,那你为什么不去把她追回来,我真的只想成全你们。” “别说了。”他抱紧了她,强烈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动,她痛得很厉害。 “你让我说,真的。”她挣扎着想起来,“我不伟大,真的,我为你做这么多事,就只博得你来瞧我一眼。我不是要你感激我,同情我,我只想你知道,为了你死,我也心甘情愿,只要能在你身边。以前看《倚天屠龙记》,不理解小昭,如今终于明白,如果没了你,就算拥有了全世界,即使让我当女皇,我也不愿。” “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很多。”盘长生哽咽。 “但是也得不到你一点点爱,对吗?无论我付出再多、牺牲再多,你也不愿接受我,对吗?” 你要我怎么说呢,我对你……又怎会没有爱?盘长生一拳捶在了地上,心里翻江倒海地搜索着词彙,他只是知道,此刻他不能,他不愿她将来后悔。 “我真傻。明知道你苦苦地爱着她,为了不让她难受,你甚至不能去告诉她说你爱她。而我也这样绝望地爱着你,因为我能体会到你的绝望,所以我总想好好地去爱你,那你至少不会太孤单。你爱她比爱我更多,我无话可说,就算我不及她万分之一的好,甚至作她的替身也不配,但我为你所做的事,也不值得你对我付出万分之一的爱吗?盘长生,我真想剖开你的身体,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心!” “我真的不想,此刻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但我不知道怎样做,怎样弥补。” “嘘,”她覆上了他的唇,“不需要弥补,什么也不想好吗?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什么你对我那么吝啬,你给了她全部的爱,整颗的心,但为什么不肯给我一次机会,一次接受我的机会。我从没求过你什么,我只想要一次机会,一次接受我的机会,让我融进你的世界里,好吗?”她低低地哀求,她何尝不知道,要一个男人用灵魂去做爱是多么困难,但他的心给了翡翠了,她只想抓住这万分之一的爱,哪怕是怜悯,是同情……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她误会他了,他对她怎会没有那万分之一的爱,她绝望而深情的表白,让他情不自禁,他深深地抱住了她,轻柔地褪去了她的衣衫。在爱情里,灵与欲又怎可分割呢,女人对感情总是特别敏感,不用言语,她们也会感受到身边的男人,他的心在不在她身上。 她的身子因紧张而绷得紧紧的,两手紧紧地搂住他,身体因害怕而颤抖,他在她耳边呢喃:“别怕,相信我。”他的吻在她耳边啃噬,一阵酥麻战慄,不知所措的她搂得他更紧。 当身体深处的疼痛传来,她本能地想推开他。 “清阳,很痛吗?为了我,忍一忍。”他动情地说道。彼此的身体热得滚烫,彼此的灵魂近在咫尺,伴着疼痛,两个人完成了人生不可避免的蜕变。是的,这一刻,他是不愿放掉她的,他从没想过爱情会是这样的味道。他和翡翠,只是单方面的爱,这种爱不完整,只有他自己一人在爱,他甚至连爱情是什么都没有真正的体会。这一刻,是清阳使他完成了这一种蜕变,给了他完整的爱。 第186页 当他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那种爱,真正的爱,简单而美好、细緻而完整。他尝到了她的泪水,感受到了她刻骨的疼痛,他心也一痛。 “你后悔了吗?” 谷清阳把头依附在他结实的胸膛,呢喃:“傻瓜,独立的两个人,当身体交融时,是否真的就融进了对方的身体,我不知道;能否直抵你灵魂的深处,我也不知道。但那种疼痛成就了完整的我,在最美好的青春时光,把自己交付给最爱的人,那是一种幸福,连泪水也是幸福的,甜的。”当这种刻骨的痛覆盖住了伤口的痛,连疼痛也变得微弱,她被蛇咬伤的伤口,在第一次的疼痛中消逝,那里面竟有种幸福的味道。 “这一生,有你这般待我,也足够了……”她无限感慨。 “傻丫头,这一生才刚开始。”听她说得凄凉,他的心隐隐地觉得不安。 这一生这样漫长,但只怕也快结束了……谷清阳感伤,贪一夕欢愉,只怕也是种奢侈,她不敢要得更多。 “还痛吗?”他在她耳边呢喃。她脸一红,尚未回味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密密的吻覆盖了下来,有别于刚才的轻柔,充满了侵略性,攻城略地,放肆地掠夺着她更多的爱。缺乏安全感的他比平常多了分霸道和孩子气,他终究是不安的,害怕现在所有的一切会消失,他和她都是一样,都是渴求更多的爱的贪婪鬼。当要再次进入她的身体时,他的手被她髮丝缠住,她忍不住叫痛,是他的手錶揪痛了她,他胡乱地摘下手錶,深深地吻住她,不容她抗拒。 “这就是平常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吗?”她不忘揶揄。 她根本就是个孩子,竟然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笑了:“你这促狭的小东西,”俯下了身子在她耳旁低声说道,“这才是真正的我,怎么,后悔了?” “不,相反,我很开心,因为你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一个普通的男人,不再是别人眼里几近完美的男子。”她甜甜一笑,因着身体的疼痛,额间渗出了晶莹的汗珠。她看着他,他的眸子那么黑,深得见不到底,但霎时的悸动,全映在了她的眼底,他亦是动了情,动了心的。 他停止了动作,吻去了她额间的汗珠,温言:“直到这一刻,我才活得真实,我也想一直就是你心里那平凡的男子。” 两个人相视笑了,紧紧相拥。他带着她的手,去摸索彼此的灵魂。谷清阳心中一嘆,只愿你将来不会后悔…… 看着他的手錶,趁他不注意,迅速地调快了一个小时,她,或许真的只偷得了那一个多小时的欢愉……连爱一个人,也要去算计,懦弱的人,不只是他,从来就不只是他…… 缱绻缠绵,欢愉过后,盘长生沉沉地睡去。谷清阳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人,他是那样好,他的眉那么疏朗,他的眼那么好看。慢慢地,天亮了,她半支着光洁的身子看他,感受着他清浅的唿吸,她幸福地笑了。 他的脸那么好看,她顽皮地伸出了手,逐一地、仔细地抚摸着他的眉、他的眼睛、他高高的鼻子,还有他的唇。 他勐地睁开了眼,笑道:“你这促狭的小东西。” 原来他早醒了,她满脸娇羞,薄怒带嗔,伸手要打他。见她裸肩半倚,长发铺泻缠绵,他不禁念道:“昔宿不梳头,丝髮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她羞怯地垂下了睫毛,见那小刷子一样的睫毛一阵颤动,真的是何处不可怜。他戏嚯道:“现在终于明白‘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见他笑意渐浓,她连连躲开那灼热的眼神,他心一颤,咬上了那白得盈薄透明的肩。她脸一红,忙扯过被子遮挡起雪白的胸脯:“别……” 他笑得欢快,放开了这只慌张的小鹿。逗她玩,原来是件极快乐的事情。只见她的睫毛又是一阵密密的颤动,低着头,声音几不可闻:“你……你能不能转过头去,我想穿衣服。”话刚说完,她已是闷得红透了半边脸。 正是你侬我侬之际,帐外传来一阵尖叫,盘长生和谷清阳忙跑出了帐外看发生了何事。只见林七月的帐篷里围满了人,他俩也跟了过去。 “别过来,走开,你走开!”林七月身着睡衣仍在梦里,双手挥动,拼命地挣扎,“不是我害你的,不是我……” 同学们都在摇喊着她。盘长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谷清阳从后面上前来,挽住了他胳膊:“她可能是做噩梦了,别担心。” 盘长生点了点头。 林七月醒过来后,见大家围在她身边,一下子又成了无事人一般。一行人也就散开了,等大家都吃过了早饭,又开始往村子进发。 一路上,盘长生对谷清阳极其照顾,生怕累着了她。连徐徐也打趣道:“清阳,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特别不同?” “哪有……”谷清阳羞得小脸红扑扑的。盘长生握着她的手加了力道,她一抬眼,对上的是他含笑的眼。 “你连眉眼儿都显得特别俊。”说完,徐徐也就笑着离开了,独剩了他俩在后头,一时无话。 “平常你这小麻雀不是挺活跃的嘛,今天倒老实了。”他戏嚯道。 第187页 她嘴一噘,脱口道:“还不是因为你。”话一出口就觉不对,更是羞得恨不得钻进地洞里,不要见人的好。 见她娇羞可爱,他忍不住,促狭道:“因为我什么?” 微薄的阳光透过层层的枝叶,如一颗颗珍珠、碎钻镶嵌在她的眉心发间,她微扬的头,红红的唇,使得他心神晃动,低头就是一吻。 “你好像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他细细看着她的脸,她的脸色真的红润了起来。 不远处,苟定远悄悄地凝望着两人,拳头握得死死的。苟定均走过来,掰开了他的手,手心早已是血淋淋的一片,苟定均嘆气:“这又是何必……” 走了许久,山路崎岖,雾气越重,不知不觉间,夜又深了。大家走走停停,一会儿看看山中的寺庙,一会儿要在小河里泛舟,一会儿吵着要拍照留念,一会儿又要观看花海,游兴正浓。 “我们好像还没有合照。”谷清阳怯怯地看向盘长生,他温柔一笑:“那我们到那边拍吧。”两人站在了粉红的花海中,她就那样靠着他,挽着他的手,笑得那样甜蜜,如果时间能永远定格在这一秒该有多好啊…… 夜色更深了,小道早已黑得是伸手不见五指。由于李成教授和方医生也在,于是把六十多个学生分成两队,一人带一队,每一队都选了三名队长去管十个学生。大家都很识趣地让盘长生和谷清阳单独走着,老顽童一般的李教授还特意吩咐了,不许妨碍了他俩。 谷清阳的手被盘长生牵着,她不由得感嘆:“真像在梦里一样。” 盘长生“哧”一下笑出声来,指头不忘戳她小鼻子:“就你贫。” 一道白影闪过,谷清阳一怔,脸上露出惊恐。盘长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连忙问她怎么了。她只是咬着牙,摇了摇头。 两个人正想加快脚步赶上大队,却发现他们已经迷路了。雾气很重,重得辨不清东西南北,她单薄的身子禁不住地颤抖。 盘长生心里懊悔,都是他没顾上她,让她现在担惊受怕。她似看出了他的心思,晶亮的眼睛一闪,笑着说:“只要你在身边,我不怕。” 白影从她身后飘过,那不是一道白影,而是一群白影,高高的白幡随着白影飘向远方。他眼中寒光一闪,轻言:“相信我。你现在慢慢转过身去,准备好了吗?” 她点了点头,转过身子,眼看着一群白影飘向远方,她忍住惊惧,低声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我小时候看见的那群人去接鬼新娘,就是他们……” 为首的白影忽然停住,朝着他俩回过了头,脸上是一副精美的玉覆面。 谷清阳一声尖叫:“他们去接鬼新娘了。” 盘长生扶住了她单薄的身子:“我们走,今天就把这个谜揭开,不然你会一直害怕下去。” 那群白影只几分钟的时间全消失了,不见了。谷清阳的心里没有底,但只要他在她身旁,她就什么也不怕,这个困扰了她许多年的噩梦,今天她一定要痛快地除掉它。 飘忽的白影来去无踪,盘长生牵着谷清阳小心仔细地往前走,尽管浓雾遮天盖地,连星星也看不见了,但由于他的方向感极好,倒也没有再迷路,不多会儿就发现了大队的踪迹。但看脚步痕迹凌乱,大队显然是出了些事。 “只怕是看见这群白影飘过,大家吓得慌了神,希望不要吓得跑散了才好。”盘长生半蹲着,分辨地上大家所留下的信息。 一阵细弱蚊蚋的丝竹之声响起,隐约中还有一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声音。谷清阳侧耳倾听,脸上凝重。 “怎么了?”盘长生也听到了,但不知歌中说唱为何。 “我一直有研究这些歌词,是少数民族的语言,但又和本地的少数民族的语言有所不同。我不能完全破解,只知道是要迎接新娘了,原本都应该是些喜话,但歌词里提到了大海,他们要在大海边上拜祭,婚礼才会完整。他们在海边拜祭什么我至今没有弄明白,而这首歌的曲调从没变过,我小时候听见的也是这一首曲子。究竟是哪家要举行婚礼?”谷清阳思索着,往一块巨大岩石上攀。 “小心,”浓雾里看不真,她脚一滑,被他拦腰抱住,“你要找什么?” “引魂幡。”她话语一出,连自己也呆了,她急道,“小时候的记忆太模煳,我一直想不通。最近看了一本《老北京丧事考》才知道民国和民国前的丧礼会有一挂引魂幡,引着人到达黄泉,这和阴童的作用是一样的。而我小时候记得清晰的是,在深夜里,我能清楚地看见那群人,甚至连为首戴着玉覆面的人恐怖的样貌也看得一清二楚,除了有灯光,那是不可能看得真切的。现在想来,当初为首的人脸上有些斑驳,眼睛额头部位有些阴影,应该是从他后头传来的光亮,投下的阴影。而传来光亮的那个地方,站着的人,按位置考究应该是手持引魂幡的,而引魂幡也可以制作成引魂灯,照亮来去的路,指引人去到该去的地方。明明是喜庆的婚礼,却布置得如同丧礼,我只是在推测,会不会是连着新娘的魂也一起引到夫家。” 盘长生也觉有理。于是,他爬上了大石,仔细凝望,终于,在南边的方向瞧见了一点星火,跳动了一下,忽又灭了。不多会儿,火光又是一亮,与他们所处的向北方向遥唿相应。 第188页 两人奋力追赶,忽然,斜刺里闪过一道寒光沖向盘长生,她一慌,忙挡在了他身侧,他尚来不及反应,她的脚上吃痛,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她的脚被长长的铁笊子筑倒在地拖出老远,他拼命喊她,但也只是一瞬的工夫,前方的灯一闪,灭了。浓雾里是无尽的黑暗,他不见了。 浓雾里,她骇得忘了哭泣,忘了痛,身体如大海里的一叶孤舟,飘摇欲坠。 她被一群人拥着赶向了海边,他们之间没有交流,默默地、机械般地走动着,他们都戴着高高的、尖尖的白帽,身披重孝,一路飘去,白绢拖曳缟素,冷清得无可抑制,甚至连他们的唿吸也是听不到、感受不到的。这样寒冷,伸手不见五指的天里,她迎着海风走去。 近了,海浪声一浪接着一浪,长生怎样了,他会不会有事?谷清阳此刻心如刀锥在扎,但她唇边还是绽开了一抹悽美的笑容,幸而被抓的只是她,她不要他有事。一片深黑辽阔的大海展于眼前,她的脚上还流着血,被他们用力一推,只得继续向前走。她的心一沉,他们要溺死她吗?这样也好,那长生就不会有什么牵挂了,他还有翡翠吧…… “你们抓错人了。”海边另一个戴着玉覆面的男人快步走了上前。 “你自己说的,抓住一男一女那两个入侵者的。”带队的男人话语中十分不悦。 “重点是那个男的,他身手好,你们事先不能用笊子筑伤他,还打草惊蛇,这样很麻烦的。”话音刚落,身后不远处几个人倒在了地上呻吟。原来是盘长生赶了过来,见他身手了得,一行人连忙跃进了大海。 盘长生一把扶起地上的谷清阳,她一脸楚楚的神情让他心痛,她的脚仍在流血,但一看见他平安无事,她就笑了。她一把躲进了他怀里,那样渴望,只愿能一辈子就这样搂着他。 “傻丫头,我在这儿呢。”他细心地为她包扎伤口,她痛得直咧嘴皱眉,“疼就说呗,干忍着干吗。”他的眼里带了笑意,温柔地凝视着她,那最熟悉不过的双眸,在宽阔的天际下,在幽蓝的大海映衬里,闪烁着耀耀光辉,如无数的星子在海中跳动,恍惚中,竟似有丝淡蓝的金丝绒般的星芒溅出。 排山倒海一般,他将她的手紧紧按在自己心中,因为那颗心跳得那样快、那样急,他的心被揪得痛了,他多怕会失去她。他将她拥入了怀中,那样用力,生生地弄痛了她。他抚着她的脸,温柔地吻了下去,密密匝匝,许久许久不放开。遇到了她,他觉得自己就变了,再回不到原来冷静沉稳的样子,再也做不成顾玲珑,他只是她心中平凡的男子——盘长生。他第一次觉得,做回自己很好。 被他吻得连唿吸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的双颊滚烫,唿吸略略急促起来,手仍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夜里的晚风下,她的眼睛也如星子般耀耀生辉,闪动着万千星光。 他放开了她,她娇怯怯一声笑,在海边听来如此动人。 “都怪你,把他们都放跑了。”原来倒地的几个人早趁机跑了。 他也是笑,满脸的戏嚯:“不这样怎能令你忘了痛。” “呀,脚真的不痛了。”她高兴得马上又是一阵手舞足蹈。 他偏着头,笑着看她。 她揪了揪他衣角,不好意思道:“放走他们真的不碍事?” “傻丫头,我早就盘问过掉队的人了,他们只知道要接新娘,途中不能让任何外人打扰,所以如果遇到特发情况只吓走了路人也就罢了,但为什么要抓我,连他们也不知道。”他看着她,一顿,“以后别凡事都沖那么前,你真的出了事,那我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 “我……我也是,所以我绝不能让你有事。”她一急,脱口而出,她不许他有事。他看着她,如此倔强,唇被他吻得微微肿了,他爱怜地抚摸着那娇嫩的唇瓣:“答应我,别为了我将自己置身险境。” 她不依,想了想伸出了小指头:“那你也要答应我。” “好!” 原来盘长生在倒地的其中一人身上放了萤光粉,两人顺着撒了一路的萤光粉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一间屋子前。 “嘘,有人来了,我们先躲起来。”盘长生摁下了她的身子。两人埋伏在巨石后,看着屋子的门轻轻地开了。 黑夜里,“吱呀”的声响,显得尤其幽深恐怖。 第十九章 幕后大老爷 一行人,密密匝匝、飘飘忽忽地就过来了,他们煞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形同鬼魅。 林中树木摇曳,洞开的大门,里屋也是漆黑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一阵翻转的亮光传来,是引魂灯到了。引魂灯制作十分考究,那白布幡错上了银丝金线,十分精緻。镂空的金丝小圆口中透出烛光,白矾罩子里的灯盏慢慢转动,光线流泻出来,洒向各方,树叶子被密密匝匝的转动火光点染得斑驳散乱。 玉覆面上两只眼睛处几缕线串起的一颗萤光绿石镶嵌在面具的眼部,在黑夜里闪着灵异的寒光。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新娘从里屋里出来了,她从为首的人手上接过了他脱下的玉覆面。她的脚下是一对红色的嫁鞋,一切就如当初谷清阳描述的一样。 那群人走后,丁零的丝竹之声仍飘荡于耳际久久不散,洞开的屋子,门上挂上了一套煞白的殓服,在风中摇曳。 第189页 “明日不是七月十四,为什么会举行婚礼?”谷清阳皱起了眉头。 天渐渐地泛白,他俩在屋子过去的一条山道上找到了走散的大队。见他俩也回来了,李教授大大嘆了一口气,连林岩也过来和大家会合。若非遇到了林岩,走散的十多个同学真的是有阵子好找。 与盘长生预料的一样,大家也是被那群鬼魅一样的人吓得被冲散了。幸而那些人没攻击他们,他们也是在见了盘长生以后才知道其实那群都是人,不是鬼。 林岩见谷清阳也来了,马上拉了她做检查,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混合针剂,晃了晃,放在一边。原来得了钱剑锋的血清加了这里雾气中提取的一些液体进行研究,终于配出了配方。 林岩先抽取了谷清阳的血液进行比对,滴入了好几种试剂。忽然,他大晃着脑袋,奇道:“怪事了。清阳,你身体的c病菌居然全消失了。” 盘长生一听,不敢置信地看着谷清阳,忽然用力地抓住林岩摇晃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别摇了!”林岩一个严肃的老专家被盘长生这样摇着,样子滑稽极了,他大喊,“盘长生,你给我住手!” 盘长生一窘,连忙放开了林岩。谷清阳握上了他的手,与他含笑相望。 “为什么清阳身上的病菌会自动清除了?”盘长生依然不依不饶,打破沙锅问到底,他实在是太高兴了。 林岩架了架鼻樑上的眼镜,说道:“清阳的血清里混进了一种非常毒的毒素,可谓是剧毒。普通人一碰五步之内必死,没有解药。但正是因为以毒攻毒,反而使c病菌被消灭殆尽。清阳,这些天你究竟吃过什么?” “没有啊!”谷清阳一脸迷煳。 盘长生凌厉的眼神稍露锋芒,随即一压,沉敛下去。 “那真的是怪事了。你啊,现在是连解药也不必服了。你血清里的一味毒素与c病菌相生相剋,可以说,中了这种毒,也可以用c病菌来做解药,但一定要在五分钟内注射解药,不然也是不行。回去以后,我得好好研究。但是你体内新的毒素有些霸道,我给你开了几服药,你定时吃,把身体调理过来也就好了。” 所有的人都找齐了,当道安营扎寨,煮东西吃午饭。 盘长生离开了队伍,站在海边发呆。这里是出海的地方,海水很浅,但阳光中一片蔚蓝,也甚是好看。谷清阳捧了热乎乎的面条,跑向他。她手一递,娇声道:“喏,好吃的咧。” 见他只是随意地接过,两手捧着碗却不吃。她小手举起,在他面前晃了晃:“喂,干吗不理我?” 他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说:“就你贫。”坐下刚吃了两口,转过头,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琥珀色双眸,他一怔,玩笑道,“你怎么那样看着我,害我吃不安生。” “我就是喜欢看你,百看不腻。”她赖皮的性子又上来了,贴药膏子一般腻着他,不安分的身子不停地往他怀里钻。他不由得笑道:“真是没个坐姿。你吃过了吗?” 她盈盈眉眼看着他,正想回答,肚子已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扁扁的肚皮。盘长生心头一动,把碗推给了她:“你先吃,我不饿。” “那你餵我,不然我也不饿。” 他何时做过这种事,脸一红,有些别扭,但看着她晶亮的眼睛,不忍拒绝,于是手忙脚乱地餵起她来。不多会儿,她就嚷嚷着饱了,让他吃,其实她也没动多少,他也是饿了,于是把剩下的都吃了。刚吃完抬头,就对上她弯弯的眼睛,她问:“好吃吗?” “就你鬼点子多。”他大度一笑,算是打发了她,让她十分不爽地噘起了嘴。 “你有心事。”她认真地看着他。 他想了想,道:“你不记得你为什么会中毒了?” 她摇了摇头。 “我没猜错的话,五步必亡,应该是蛇毒。那晚的那条蛇,是条毒蛇,这次虽然是阴错阳差,却十分危险,只要差了一步,你……”他看着她,再也说不下去。 谷清阳顽皮地一笑:“现在不是没事了嘛!” “你想想那蛇是什么样子的。” 谷清阳想了许久,大致地描绘了一下蛇的形态,忽然一下子就卡住了,连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福建是不产这种毒蛇的,虽然一些瘴气瀰漫、少数民族聚居的小村子里也会有些毒虫毒蛇,却没听说过发现有这种蛇。她一抬眼,对上的是他深邃的眼睛。 “有人想对你不利!”谷清阳一慌,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 他满脸镇定,淡淡道:“我不会有事。”旋即对着她温柔一笑,“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你可是答应了我的。” 一来到了小树村,处处皆是危险重重,埋伏在他们身边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盘长生沉默地看着大海。因为身边有了谷清阳,所以他有了太多的顾虑。 谷清阳和他一样,都是孤儿。不过谷清阳的家族很大,尽管没有父母,但同族的宗亲对她也算照顾,她从小就是寄居在亲戚家里长大的,所以她有几分野孩子的性格。两人聊着彼此的过往,眼看着天就要黑下来了。 第190页 忽然身后传来了窸窣之声,谷清阳正要回头,被盘长生用力捏了捏手背,于是也就领会意思,只坐着不动。 “嘻”的一声笑,让两人身子一震,皆是毛骨悚然。 盘长生率先回头,淡淡的月影下,一袭黑髮遮脸的白裙女人站立于他们身后。谷清阳又是一颤,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了声:“七月。” 白裙女人仍是站着一动不动,头髮覆盖着脸。盘长生上前一步,拨开她的头髮,正是林七月。只是,她竟然是睡着了的。 “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如果再走下去,就会摔进海里了。” 两人都不明白林七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会变成这样。林七月突然倒地,再看她时,她已悠悠醒转。 “你们俩也在这儿啊。”林七月笑着站起来,打了招唿就走开了,她连她自己梦游了也不知道。 “她可能是连日劳碌太累了,又受了那群人的惊吓所以才会这样,也算正常,你别担心。”盘长生看着谷清阳,怕她会害怕。 谷清阳强打精神,用力拍了他一掌:“我可是考古摸尸体都不怕的,怎么会被吓着了,别瞎操心。”嘴上再次绽开了一抹邪邪的坏笑,一如刚见她时的情景。这调皮的丫头,盘长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笑容里充满宠溺。 他俩正要往回走,恰逢太阳下山了,西坠大海,于半空之中一轮极淡的弦月相唿应。在太阳金光的铺泻下,空中忽然飘过一重蜃景,海天相接之处,月亮与太阳相应的空间里,几个逃亡的古人,倒在了海边,有一个人还中了箭,穿着像明末的衣服,有个人戴着将军的帽缨,怀中裹着一个襁褓,一绸明黄色的衣料领子翻出襁褓内。只剎那的思考,不过一分多钟,蜃景就过去了。太阳也终于落进了海里,只余最后一抹粉色的霞光。 盘长生若有所思,似乎窥见了藏于冥冥中的一丝真相。 他牵了她的手,轻声道:“跟我来。”他跟着出现蜃景的方向走去,几经周折,终于下得海边。海边上碰巧有一叶小舟,刚好可以容纳两人,他俩登船,向海上的一座小岛划去。 “岛上有什么建筑吗?”他问。 谷清阳听他问,道:“好像是有座土堡群和宗庙,不过听说挺邪气的,所以我族人从小就告诫我,不能上那儿逛。我也没去过。” “真看不出你是这么乖的孩子。”他的笑意里全是打趣。 谷清阳一听,可不满了:“哎,我都二十了,可不是小孩了。”她邪气的笑容一现,挠他痒痒,“而且我一向都很乖。” 谁料,他不怕痒,只是一边划船,一边摇头,大感无奈。 “嘁,没意思。”她恨恨地坐好。不多会儿,就上了岛。岛上树木葱葱郁郁,他是忽然想起,翡翠发给他的图片上,一座土堡朝外拍摄的方向摄到了他俩出海的这个海岸,所以他认定土堡应该在这个岛上。 走了许久,前面一座黑压压的东西压面而来,离得那么远,依旧能感受到它的惊心动魄,震撼人心。谷清阳脱开了他的手,快步向前,等他跑上来后,只见她一脸的若有所思,道:“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座土堡。” 土堡高而宽,有别于少数民族的土楼风格,加入了许多汉人的建筑风格的元素进去。土楼因外形像一座堡垒而得名土堡,这座土堡外圆内方,四平八稳,方方正正,极得儒家思想之精华。 土堡向来是易守难攻的,这和它的内外部构造有关。这座土堡内外层次十分分明,每栋屋宇之间错落有致,鳞次栉比。外围的土堡上有高耸的尖塔,塔上有射击的布防。土堡高二十多米,层层高墙之间,将土堡围得是滴水不漏。而一米高的土堡基层也设有布防、枪口,可以从矮处射击敌人。 到了现代,这座土堡因失去了它的防守功能,也丢空许久了。厚重的城门没有关紧,任人自由出入。推开厚重的大门,进入后,天地忽然变得与外面不同,那方方圆圆的一片天带了歷史的厚重味道。雨纷扬地下了起来,带了咸腥的海水味,詹檐一滴一滴地垂下雨滴,慢慢地如铺开的一片片、一瓦瓦雨帘,青砖黛瓦下,那一帘的雨也似多了抹诗意。 进入主室的大堂,里面雕龙画柱,十分奢华。尽管木质上的金粉斑驳脱落,红木灰旧,却遮挡不住它内里的寂寂繁华,红尘十丈,天下人间,百般荣盛,都付与了这破瓦残垣。天顶上的砖瓦漏了,渗下了一灯如丝细雨。空旷的大堂里,都是脱了色的陈旧颓败,却依然散发出一种温润的柔和。 外间的青砖石板上,因得了人气,青石细滑透亮,想必是古时来往的人累了,坐下,细细抚摸、把玩,沉淀起温润的包浆。 盘长生坐了下来,也拉过她坐下,静听雨声。两人就如一对安静宁和的孩子,抱着双膝,坐在檐下观雨。 谷清阳身子有伤,稍感累了,他感觉到她的倦意,拥了她靠在他怀里,看着她水晶一般通透清盈的双眸,道:“等俗事一了,我再带你回那湖底下看月光星子,那里还有许多许多的鱼。今日,檐前观雨,倒也是另一片宁静,你许了我这片美好宁静。” 她枕于他膝上,定定地看着他,原来她说过的,他都记得。一颗心鼓鼓地跳动着,跳动得急了,让人有些难受。她手覆于胸间,想压下那鼓鼓的跳动,她的脸泛起了酡红,她的眼晶亮迷离,唇如蘸上了蜂蜜色的半合子黄晶果冻,饱满鲜亮,娇艷之色慾滴,晚间的夜雨下,她就如一枝艷丽的昙花,只为他一人悄悄开放,绽开的花蕊,在雨中亦是一颤一颤的,让他忍不住,在那娇弱的唇瓣上轻啄了一口。她“咯咯”地娇声轻笑,一纵身,紧紧抱住了他,把绒绒的脑袋贴在他背后颈上,分外痒痒。 第191页 只一时的欢快轻松,她的身子就是一震——他们身后站了一个人! 盘长生也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放了她,迴转头,一个女子站在他俩身后,瞧不见她的模样,长长的戏服一样的裙摆拖地,她只一晃就不见了。 “谁?”盘长生率先跑进了大堂,里面空落落的,根本就藏不住人,但却偏偏没人。 “我总感觉和我们在被盗过的明墓里见到的那些女鬼一样。”谷清阳此时也紧张起来。 他爱怜地为她拨开绒绒的碎发,别于耳间:“傻瓜,这世上是没有鬼的。” 土堡里,寂静下一种诡异的气氛在涌动,他拉了她往更深处走去。转过大堂,还有里堂,顺着里堂登上昏暗的楼梯,终于到了二层,里面有许多间房屋,这样大的土堡里可以住下上百户人家了。可见当时这个家族的繁华昌盛。 “这座土堡是建于明中晚期的建筑,初步推断是拿来防御倭寇的。在外围的炮台处,可以架起十多门大炮,击落敌船。” 她知道他是为了让她不害怕而说起这个话题。她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不错嘛,知识没还给老师。” 他带着她进入了一个房间,里面有一张陈旧的梳妆檯,镜子上溢开了古旧的青铜铁锈,斑驳的青红中,有股血腥一般腥重的铁锈味道。他在各柜子里细细寻找,终于找到了断成半支的髮钗,陆陆续续地,还找到了好几样簪子、髮钗、步摇等女子用的头饰。其中有一支是碧玉雕成的一朵绿色蝴蝶兰,兰翅欲飞,两星蝴蝶簇着连于长长的绿枝上。谷清阳对着镜子慢慢地绾起如瀑青丝,再把它插于发间,那动作如此柔美,柔和的脸部轮廓,在那一瞬柔和美丽得不可思议。她迴转身对着他一笑:“好看吗?” 他尚不及开口,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头髮披脸的女子,明式的衣衫一闪,发上乱簪一动,“丁零”一声之后,不见了踪影。谷清阳脸色一变,已然是看见了他身后一闪而过的鬼影。 “好了,别怕,我们一定要把这个谜团揭开。”他想安慰她。不料她一笑,眸中全是坚毅:“堂堂一个大男子都不怕,我一个小女子怕什么。”惹得他又是一阵轻笑。 “看,这像什么?” 谷清阳接过他手中纯金镶嵌的一支长钗,用金隼扣成了一个椭圆银环,环里本应镶嵌东西,但现在却是空的。她细看了一会儿,道:“这像是我们在遇鬼的明墓里找到的那枚羊脂白玉雕成的跑兽图样的玉饰造型。”她心下嘀咕,怎么会这么巧。 盘长生走向开着的衣柜,在里面慢慢摸索,终于“哒”的一声,暗门开了。两人放下手中髮饰转进了漆黑的地道。 “这里怎么会有秘道?”谷清阳蹙起了弯弯的细长眉。 “这里本就是防御外敌用的军事土堡,所以会有秘道很正常,而且这秘道一定四通八达,连贯整个海岛。而刚才我们进的房间,应该是个身份尊贵的女子住过的,所以才会留下这么多珠宝髮饰。” 他忽然蹲下身,细细寻找,不多会儿捡起了一支簪子:“如果推测不错的话,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抵挡的攻击,所以要从秘道里逃走,逃走的时候匆忙,来不及携带大量的金银珠宝。途中掉下了头上戴的一支髮饰,而为了掩饰身份,连贵重的衣服都是临时脱下来的,换上了农家服饰。”说到这儿,他停下了脚步,从直插而下的一根石柱上取下一件女子的服装。衣料已破旧不堪,只怕稍一用力顷刻粉碎。衣领和袖子处的一轮明黄在过了几百年的时间里依然鲜亮豪华,隐隐中透出一股贵气,暗淡的金色光华歷经风霜依旧耀眼。他递给她看,把手电筒调亮了几分。 她“咦”一声,道:“这不是明代缂丝精挑织就的布匹裁成的衣料?而且初步看来还和学校明墓里的陪葬的女尸穿着的布料是同一批人同一批货出来的,连时间上也基本吻合。” 他把碎衣布料整理好放进背包,带着她继续走,走出许久,再次停住。 “因为逃亡实在是太急了,所以脚一崴,摔倒了,包袱里的珠宝箱摔破了,珠宝滚了一地,她来不及捡,所以囫囵地捡了几件继续跑。”他站起来,手里攥了好几颗珠子,大小不一,颜色各异,但珍贵无比。 “哇,发大财啦!”谷清阳激动地跳起来,这些珠子实在是太诱人了。 他缓缓地打开左手,手心处一颗会发亮的珠子闪烁着耀耀光辉。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她又是一声大叫。现在的她就是一个彻头彻脑的财迷,就算遇到恶鬼,也能打死几只。 她也蹲到地上细细寻找,半挂绿莹莹老坑玻璃种翡翠项鍊散在坑洼的地里,因为线早已断开了,所以珠子一动就会滚散。盘长生把下午的海市蜃楼说了,顿了顿,道:“我国不产翡翠,翡翠是到了元中期才第一次流进中国,根本没有普及,只有皇室宗亲才有幸得之一二。而到了明朝,也只是有极少数的翡翠进贡皇室,供皇帝享用,这些翡翠珠子都是明代雕磨的,所以你觉得这里会是个什么地方?” 原来他一早就猜到了谜底,她嗫嚅:“难道说这里藏了明朝的皇帝?”她仍是一脸不可置信。他拉了她到一光亮处,顶上的光亮柔和,上面应该是一口井,由这里爬出去,就是秘道里其中的一个出口。 第192页 “史书里有记载,崇祯帝自缢后,他的儿子在南京称帝,与皇太极的政权隔江而治,偏安江南一隅。而在清军入北京城时,大量的皇室宗亲扮作平民百姓出逃,南明的统治,歷经六帝也已风雨飘摇,眼看将要灭亡。其中的永历帝桂王朱由榔的一支宗族更是辗转流离,沿途经广西居于梧州,后至广东,在肇庆称帝,但一路迁徙途中,曾在福建沿海逃避清军追击。改为归姓隐匿于百姓中,而日月归明就是他们为什么改之‘归’姓的原因,取‘归明’之意。而当时怕是留下了妃妾一类的女子,明朝的后裔,清军怎能放过,逃至海边欲登船时,守护仍在襁褓之中的皇族的将领中箭身亡,而孩子也一起身亡。这一族人或许仍剩下许多族人混入了客家族里逃避追杀。而桂王仍几经辗转,最后逃于云南,被吴三桂所抓,于四月十四日,将朱由榔及其眷属二十五人押到昆明篦子坡绞死。” “也解释了为什么两座明墓都建立在日月呈祥格局的地势上?”谷清阳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按照推测,也唯有这个可能。同是建在京郊公主坟处的两座明墓,两者在经纬上也是一致的,而且校园里的明墓地宫尽管奢华,但从中轴在线的地形来看,应该是陪葬墓或者衣冠冢,而主墓则是在它右侧的被盗过的明墓上,因为古时是右尊左卑的。” 盘长生顿了一顿,道:“还有一点,就是这个海岛和京郊被盗明墓的附近都是森林茂密,很多果树,其中桃树最多,隐约还会有猴子的叫声,尽管听起来有些怪异,也极像人的哭笑声,但细分之下还是和人声有区别的。”他双眸寒光一聚,突然发难,身子一纵,踩着岩壁的石凹,飞身跃起,手用力一扯,一缕衣带缭绕手间,“嘭”的一声响,一个白色的影子被扑倒在地。 冷不丁“嘻”的一声笑,把谷清阳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见盘长生笑着看她,她胆子“噌”地就上来了,伸手扳过白色影子的身子。她顿时傻了,竟是一只颇有些人模人样的白色猴子。白猴身形颇大,与人一般大小无异,而且身披明代服饰,头上覆了长长的黑色假髮,发上还戴了好几支髮簪。古代女鬼之谜就这样解开了,饶是聪明如谷清阳,仍是着了道,给吓个半死。 “你这样的胆量学考古,”话还没说完,他的脑袋就被她敲了一栗暴,“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他利索地扯掉猴子身上的衣裙假头髮,把它放了。 难怪在明墓时,她的头髮上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一支钗,只有灵活的猴子,才能在天顶翻爬来去间,轻轻地、巧妙地、准确无误地把髮钗插进人发间而不被发现。 “把归家人假设为明后主的后裔,你还真有想像力。”谷清阳撇了撇嘴。 “这也是来到这里后,一种灵感乍现。跟我来。”他带着她在秘道里寻找,终于从一个小洞里钻了出去。 天地豁然开朗,爬出去的地方是个小山坳,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内里干坤。爬上山坡,一道院落重重,规模没有土堡那么宏大,但也不容小觑。七八米高的城墙内没有门,人怎么进去?一个大大的疑问浮现。 他带着她,绕过城墙,一处城坑围在外城下,坑里流动着清清的河水。两人跳下河去,河里有道暗门,他推了门,和她一起游了进去。游了许久,终于看到星光点点,浮出水面上,原来是在一处池塘里。 復归堂赫然立于两人跟前,庄严端立,堂前的两根红柱子还漆了明黄,两条盘龙盘踞其上,张牙舞爪。进去堂内,供有佛香,拜祭天地祖庙所用。 “克復归明,这也是推测归姓人为南明后裔的一个重要依据,如果能找到宗庙里的宗室族谱,那就会是一个铁证了。” 天地牌位后的一堵墙上摆了一尊地藏菩萨,两人相视皆是眼中一亮。 谷清阳的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她好像记起了些什么。她小时候在村子里玩耍时,村中大路口通向谷氏宗庙的路上有一棵大榕树,过往的人们都喜欢在那儿乘凉,所以那里有个说书的,说起南明后裔的一些故事,提到这闹鬼的小海岛里囚了明皇室的无数冤魂,他们不得渡海,惨死清兵箭下,成了亡魂,总在海岛上徘徊,每当入了夜,就会隔着海,远远听见他们的哭声(其实就是大群的白色猴子的叫声)。他们怕忘掉了自己是明人,忘掉了先祖,所以把灵魂都归附于族谱之上,而族谱就藏在了小岛里。 当时只当是传说,听听罢了。现在想来,那说书人一定是归氏宗亲里的族人。 “我记起来了,族谱一定在这里。”她拣些简要的说了。他立时就明白,与她一起合力推开了地藏菩萨,果然地藏菩萨的脚下有条暗道。 暗道不长,行走时感觉到了正往上爬的趋势。不多会儿就到了底,盘长生用力顶了顶,发现底部有些松动,他用尽全力搬挪,一道门开了。他们爬了上来,原来是一座石碑作为关闭的出口。石碑上刻了三个字:復归堂。 这里是个不大的院落,但地处高势,可看见外海,真真是风景奇佳。一排排的树荫笼着,如置身在小林子里一般。花园很大,但已没有花了,只剩了高树野草,可淹没人顶,正中一座砖雕小庙宇,向着北边的石墙上刻了大大一个福字,这福字写得极有学问,字的构造已和福字有了很大的偏离,每一笔的末笔都有一个向北的偏角,齐齐偏向北方,隔着大海北望中原。 第193页 这个字太蹊跷了,他拉了她转进佛堂,就在那栋墙的里面立有一廊子书架,摆了些古籍。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盘长生迅速寻找,刚碰到一个锦缎做的书盒子,盒子竟然纹丝不动。他挪了挪盒子,原来是个开关,墙上“嗖”地开了一个小格,里面藏了厚厚的一沓文书。 他将文书取出,合上暗格,两人打着手电筒细看起文书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到了此时,总算是停了,谷清阳身上发冷,却也不吭声陪着他研究文书。大冷的天里,湿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盘长生回过头,握住她冰冷的手,关切道:“对不住,跟着我委屈你了。” 她甜甜一笑,在他脸上一亲:“那你岂不是要给点鼓励。”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十分俏皮。 盘长生捡了些树枝生火:“来,把外衣脱掉烘干,我的大衣你先披着。” 等一切都安顿下来,他开始翻阅研究这几份厚厚的族谱。族谱分明清、民国直至现在,里面的人名非常多,两人只拣了些敏感的、重要的来看。 忽然,一个巨雷在头顶炸开,紫电照亮了一个诡异的名字:归溷。 谷清阳哆嗦着把这一本线订的现代小册子递给盘长生。泛黄的册子,陈腐的味道充溢空气之中。这是清代的纸质,只是名字是在后面加上去的,这册子书也还没写满,后面还有许多空页。 当泛黄的书册一上手,那线订的一行行线头磕在他手上时,他就知道是沈老闆修补过的册子。翻开一看,果然是沈老闆的手艺,他一怔,道:“我终究是有负沈老闆啊,沈笙依旧是生死未明。” “这不能怪你。”谷清阳伸手抚过那皱着的眉,眉心处蹙起的小疙瘩让她心痛。其实他俩都没有想到,归溷竟然是归家的后人。归溷还有一个哥哥,到了这一代,除了还有一个归水月,也就暂时尽了,其他的都是远亲,血缘已不再纯正。 串连起最后一本册子,里面交代的内容让他们大吃一惊,明墓和归家人的事情都藏在了这本小小的不起眼的小册子里。翻看第一页,就有了一种在看《诡府奇案》《晚清异闻录》《民国异闻录》的感觉。 他们再次合上书,看向扉页,题着四个字:归府纪事。 当厚厚的一册子书大致看完,两人相对无言。原来一切的一切,却是如此难言。 学校的明墓就是个陪葬墓,陪葬的是一群手巧的织女,南明皇帝桂王的一个宠妃非常漂亮,尤其喜欢装扮,所以有了一个专门用来搜集天下珍宝和织就美丽布匹服饰的机构。南明的皇帝本就昏庸无能,再兼长驻金陵烟花之地,秦淮河上更是夜夜歌舞不断,政权极度腐败。及到后来,桂王及其宠妃南逃途中,亦不忘随身带着金银珠宝和大量钱财在福建沿海的一个小村里隐匿起来,在原有的土楼规模上加大加深,建造得十分大气。 为了躲避敌眼,更改姓为“归”,建復归堂,祭拜天地、祖宗,是为暂时宗庙,也是归家人的演变由来。此堂对着的福字隔海而治,北望中原,就是希望子孙后辈不要忘记祖宗家法,不能忘本。 及至后来归家人被怀疑,追杀至海边,桂王由武将护着先一步逃离,而妻妾亲人因来不及逃走,死于清兵之手。其余的一些皇亲宗族与当地土民聚居,混入百姓之中,避开了追捕,倖存下来,往后一直用归姓,也是不忘国本之意。桂王宠妃死后,清人为了安抚汉人,把妃妾及其孩子一齐运返京中下葬。京中前明旧臣上述宠妃所喜之事,于是召集原织女一百九十九人,说是奖励她们的巧手,赐了大量的生杏仁和西瓜,还有许多黄金。但皇帝所赐之物一定要吃完,故织女吃完大量的生杏仁和西瓜中毒而死。按着汉人留下的秘术,在其断气之前灌水银,保其尸身永远不腐。唯织女中的女官首领没有灌进水银,为其戴上玉覆面。一百九十九具女尸皆穿上她们自己织就的精美孝服殉葬。 而主墓里则葬了宠妃与皇子,还有一对灌了水银的阴童守护,设有机关,放有穿了鲜亮衣服的人猴,还有大批的明皇室用过的随葬物品,其中有一件是宠妃大婚时用过的,象徵多子的拔步床。 归家人在其漫长的演变中,有一部旁支变得富裕起来,而有一些人则越来越穷。穷的归家人为了生存,夜潜入宗庙翻看古籍,学会了一套制作冥器的绝活,于是越过大海,回到中原,进入京中。因穷困潦倒故住在京郊做起有伤阴德之事,他们把附近走失的孩童拐回家,做成精緻绝伦的阴童出售,用的是割开喉咙直接灌进水银的方式,手段极其残忍,多有路人听见孩童哭声,其实是被抓的孩子的哭声(这也解释了为何遇到孩童鬼魂的诡异事件)。 通过这一门手艺,归家人慢慢变得富裕起来,搬进城内,建起高门朱户。家底越来越殷实,但他们的后人都很后悔走上了这一条路,残害了如此多的生命。归家开始出现怪事,娶回来的女子总是离奇死亡。此时,他们早改了其他生意,在景德镇中开了最大的民窑,更娶了皇窑厂督陶官的女儿为二妻。因为归家的特殊身份,无论是在福建小村子的族人也好,在京城里的族人也罢,都是在十四日娶妻。因为明通“冥”,为了纪念先祖,他们都会在成亲那日穿起明(冥)服,以示不忘国家祖宗,穿冥服尽管诡异,却也避开了清人的耳目,让其想不到是明服之意。因桂王是四月十四日死,所以他们大多在四月十四日、七月十四日、一月十四日这些日子成亲,以示对先帝的不忘之情。这些本是秘事,慢慢地,也就演变为一种风俗,一种归氏宗族的风俗,这种风俗一直延续至今。即使到了现代,没有了什么为明朝守孝的意义,甚至连归家自己的族人也没有几人知道这些内情,但风俗却沿袭了下来,成为当地的一种特色。 第194页 而后的小树村成立有专门的礼仪小队,接受专门的训练,会在晚间去迎接新娘,领路的人会戴着玉覆面。玉覆面上也有讲究,也就是活人的眼珠必须是镶有萤光石的,以示其为生人之意。新嫁娘接过玉覆面后,把冥服从箱底拿出挂在门前以示对先人的祭拜,随后会由礼仪队护送至海边朝北祭拜先祖,再回到娘家,等第二天戴上玉覆面,穿上冥服进行明婚。而归家的人从一出生就要备古式的冥服,长大后成婚前根据其体形修改。 说回到京城归家人来,归家人除了带出一本制作冥器的手艺书,还有一套皇宫制窑秘术。之前为了造出好的红釉瓷瓶烧死过一位夫人。归家的老爷归谬说过再不会这样做,但因其原配善妒,把魏瓷活活烧死,魏瓷的贴身丫鬟小翠趁乱躲起来,后逃出府去,每晚都会装鬼吓唬归府众人。小翠为了给小姐报仇,假装厉鬼,搞得归府鸡犬不宁,大太太被吓身亡,而后来进门的女子也莫名其妙地消失,或不得善终。小翠还在归府对出的街道上,装神弄鬼,假扮死去的鬼嫁娘,吓走路边的人,以造成社会舆论的压力讨伐归家。 归家人终于慢慢破败下去。而归家因做坏事过多,整日害怕冤鬼报復,从明代的古籍里学来许多道术,画了许多震鬼符用来镇压冤死的孩童和嫁进来离奇死亡的女人,并把仅存的财富资金放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为了让想打它注意的人都不得善终,设计了一套会被慢性催眠的《晚清异闻录》共四卷、《诡府奇案》和无数双缠了咒文的红嫁鞋、玉覆面,这些可怖的传说套起来,套用现代词语来说,就会引发自杀倾向的旅鼠效应。 到了民国后,归家人一度破败,为了荣华富贵又做回了一次阴毒的勾当,害死了许多无辜孩童。因修缮《晚清异闻录》而和沈家书局的沈家人相熟,那时的归家人由一个开明的读过洋书的归老爷当家。他知道发家史后,深感归家的邪恶难以洗清,唯有他们归家人的鲜血才能洗涤一切罪恶,只有归家人灭亡,邪恶才会终结。他大彻大悟,把无数资金全数投入慈善事业里来。时值抗日战争爆发,他出资建兴中大学,更暗中隐匿收藏爱国人士和共产党人,全数资金用在投报祖国上,成为一代善长仁翁,更在壮年时看破红尘归隐佛门,师承归月善堂佛门之下。 而后的几代就是归溷、归悔(归溷哥哥)、归水月这一代上,而归悔前一二代,为了不忘归家的错误,在藏了归家无数邪恶和发家的公主坟道上开了一家冥器铺,与散尽家财建立大学的那个地方遥遥相对,隐藏起了一颗包含愧疚和赎罪的心。冥铺里面有两具蜡人,是为归家的先人。后曾被制成阴童的苟家一支的后人,用了同样残忍的手法把归家的后人—— 一个只有六七岁大的小少爷制成阴童丢在铺前示威。 后来在近几年更发生了许多怪事,冥铺里的蜡人被毁容,归水月失踪,归溷惨死,归悔远走重洋,归家后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子孙凋零,归家后代难以得到善终。归家的一支血缘疏淡的旁支为谷姓族人和钱姓族人、严姓族人,其风俗与归氏宗族大多相同,大部分聚居在小树村、日月河村等村落。 整本书的内容到这里结束。许多的谜团都已弄清,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没有鬼的,最邪恶的依然是人心。 “原来我还有贵族血统啊,等你娶我时看来也得准备一套寿衣。喂,你愿不愿意?” 盘长生看完这些内容无限唏嘘,他知道谷清阳只是想打破这压抑的气氛,哄他开心。他抚摸着她头髮,温言道:“只要是你,一切我都是愿意的。” 谷清阳听了他发自肺腑的表白,眼圈一红,哽咽起来:“我从小就是个孤儿,寄人篱下,看尽别人脸色,过着流离失所,没人疼没人爱的日子。我没有父母,所以……所以我只有你了……”她再也说不下去。 他心一痛,忍不住的心酸,她竟是个如此可怜的孩子。他紧紧搂着她,答道:“我一直在你身边。” “我只有你,只有你了……”她反覆说着这句话。 “我知道,我不会离开你。” 她忽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揪着他的手不放:“我只有你,我不是个乖孩子,我做了许多坏事,你别不要我……” 看着她说得混乱,他温柔一笑,把她的乱发拨整齐了,道:“你这小淘气,尽做出些出人意表的事,初进衣冠冢明墓那会儿,我差点就被你骗死,被石门口的火药炸死,你的坏事做得还少吗?!” 她一怔,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怯怯地问道:“那……那是不是我做了任何错事你都会原谅我?”那刷子一般的睫毛下汪着一对眸子,垂下了一粒粒泪珠,挂在脸上,一道道的水帘未干,真真是可怜见的。 他正了正色,握着她的手,认真说道:“我会。” 后面还有几个房间,其中一个院子里用铁门锁着,毅然就是翡翠发给他看的视频里的那所小院落。盘长生也没进去看,看着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用外衣裹着她,登船离开小岛。 “我们这一行看来得多留几天,有一个人在蠢蠢欲动了。” 谷清阳抬头看他,他那种杀伐决断的果敢神色是她很少见到的,那深邃的不见底的眸子,有时让她害怕,他面对人时总会很自然地伪装成另一个人,一个温和谦逊的人。他为她裹紧了大衣的领子:“怎么这样看着我?” 第195页 她有些慌张失措:“我只是,”她在努力措辞,“只是觉得有时不是很了解你。”说完她低下了头。他把她尖尖的下巴扳起,让她认真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在暗海的衬托下,黑如点漆。 “我只是你心里的普通男子,你我皆是那么平凡,平凡得可以每日坐在海边静看日起日落,潮涨潮退。” “你真的这样想?” 他微微一笑:“当然。” “那我们离开这儿,不管这件事了。你的家在江南,我们回江南?” “清阳……” 她眸子一暗:“我知道你放不下。” “清阳,你讲点道理好吗?这件案子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差一步,一步就可以找出真相了。幕后黑手绝不是钱剑锋一个学生那么简单。” “不是一切都结束了吗?”谷清阳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 “他已经害死了归溷、陈晨和严心,据我们的推测连李可居也可能是他害死的,他甚至还要加害你。但我问他为什么要害沈老闆时,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那种惊慌、不信、疑惑我一直都记着,因为我想不通,他害了那么多人,也不在乎承认多害了一条人命。这样一来,沈晓茹和小薇的自杀就更存了莫大的嫌疑了,所以……”盘长生迟疑了,最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所以我们可能冤枉了他。正因为这样,我更不能让真兇逍遥法外。我们一来到这儿,就险些出事,我估计幕后黑手也跟着来了。” 谷清阳眼睛一弯,露出甜美的微笑:“那我会陪着你直到查出真相。” 他感动地握起了她的手,她的手那么冷,他细细地帮她揉暖和。她总是在他身边默默地付出,她的情他都记在心里了。 谷清阳如同快活的孩子,凑近他,鬼灵精地说:“我最喜欢看《幕后大老爷》,那沈君博长得和你多像,整天满脸傲气,其实是草包。那部片里皇帝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幕后大老爷呢,连聪明过人的男主角也不过是在皇帝的算计之中。” 一番活跃气氛的话,在盘长生听来却是灵光一闪,她仍絮絮地说:“我们分析案情的时候,为了不引人注意,就像在闲聊电视剧。我们就把这个行动称为‘抓住大老爷’吧。这样多好玩啊。你猜幕后大老爷是谁?” “你就知道好玩,”他也认同这一提议,“还敢说我是草包是吧。”伸了手去痒她。 她笑得肚子也痛翻了,流出了泪水,融在嘴里,原来是那么苦涩。 大家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一直平安无事,盘长生不是不急切,他怕拖得越久,抓住幕后大老爷的机会越渺茫。谷清阳在一边宽慰:“能拖这么久,证明大老爷已经在部署了。” 进了村子后,大家都结束了艰辛的露营生活,住进了小旅店里。谷清阳和盘长生的房间还带了个小小的露台,露台下就是蜿蜒的小河,对面薄雾青山,漂亮极了。 谷清阳在卫生间洗澡,盘长生接到了馆长的电话。原来经过十多天的开挖,学校明墓里出土了许多文物,而在陪葬的女尸里,解剖后她们的身体里还残留了西瓜籽和死前未消化的生杏仁,这一考古发现也证实了归家纪事里的关于明墓的交代是真实的。而且棺椁里还有一具身着明黄的男婴尸体,原本为母子合葬墓,但女墓主被丢弃在外面了。而甬道套神道,据推测,暂时得出的结论是,晚清民国时的归家想修建明墓,但遇到了外事搁下了这个计划,导致那条道不够开阔,误以为是甬道;再者,那里还有一条逃生秘道就是隐藏在被误解的“甬道”里,应该是归家拿来躲藏追杀或逃走的通道。这又是一次考古界的重大发现了。 盘长生又想起了和谷清阳在古墓里看湖底游鱼的情景,心底一片温柔。 “长生……”馆长唤他。 他回过神来,忙道:“我在听。” “刑队让我跟你说,他们查了和钱剑锋在论坛上商量做交易的‘婴灵’的ip位址了,用的是公用网,也就是在网吧上的。” 盘长生早已料到会是这样,但对方话头一转:“用的虽然是公用网,但上网的网吧却是在广播大学的附近。”馆长停了停,意味深长地说,“而且在清阳差点出事的那天晚上,‘婴灵’留言让钱剑锋到904门口放下东西,说会把钱剑锋想要的东西准备好。更让人意外的是,网吧里的监视器虽然不能录下网吧里所有的人,但刚好在网吧大门处安了个内置摄像头,能录下所有进出网吧大门的人,老闆的本意是要监视收银员会不会偷钱,连员工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盘长生一听,来了精神,全神贯注地听着。 “当晚的网吧进出里,竟然有两张我们大家都熟悉的面孔……” 放下电话,盘长生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他回头,只见谷清阳只裹了浴巾站在那儿,宽大的浴巾太大了,越发显得被裹住的她娇小可爱。雪白的肌肤,泛着柔和的光泽,脸上晕着娇美的红晕,她不料他会回头,一时急红了脸。 “我、我忘了拿衣服,喊了你好几声了,也不答应。只好、只好自己来拿……”她羞得低下了头,声音已小得听不见了。 第196页 他一把抱过她,转了好几个圈:“你猜谁是幕后大老爷?猜到重奖!” “哎,”她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夜都深了,该睡了,别吵醒了大家。” 一说完这话,她就发现了不对劲,自己又上他恶当了。 果然,他玩味着“该睡了”这句话,只下一秒钟,就缠绵地吻了上来,吻得她身体发软。她娇笑着推开他,轻声道:“我从没听过你唱歌,你唱首歌给我听吧。” 他一愣,红了脸:“我只会说些文物的故事,不会唱歌。” “唱吧,唱吧。”她软软地求着。 他笑了:“那我唱首《江南》吧。”他的声音沉缓温柔,其实是很好听的。他唱得很轻,如江南的风,慢慢地、温柔地拂过耳边: 风到这里就是黏 黏住过客的思念 雨到了这里缠成线 缠着我们流连人世间 你在身边就是缘 缘分写在三生石上面 爱有万分之一甜 宁愿我就葬在这一点 圈圈圆圆圈圈 天天年年天天的我 深深看你的脸 生气的温柔 埋怨的温柔的脸 不懂爱恨情愁煎熬的我们 都以为相爱就像风云的善变 相信爱一天抵过永远 在这一剎那冻结了时间 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 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离愁能有多痛 痛有多浓 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 心碎了才懂 “爱有万分之一甜,我也是情愿葬在这一点的。”谷清阳看着他轻轻呢喃,手指抚在他眉心间,能抚平那皱起的眉,她是情愿葬在这一点的。 他的吻覆盖了上来,堵住了她要说的话:“傻瓜,别说傻话。我们很快就可以一起去江南了,这首歌,我永远只为你一人而唱。” 第二天,是个明媚的好日子,阳光灿烂,越发衬得一汪大海碎金坠银,美丽而宁静。文博一班的学生浩浩荡荡地往各个村寨闯去,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而盘长生和谷清阳则问了村长关于谷氏宗亲的一些事情,查看了当地的族谱和大致了解了一些风土习惯。果然是和归府纪事提到的相差无几,而成亲穿冥服在这里也不算稀奇的事。 盘长生致电了当地派出所,查和礼仪队有关的事。这支礼仪队尽管很神秘,但始终是人扮演的,这里每到晚上就会起雾,隔远了看,就如没有脚一样,难怪会吓跑外来的人。 “听村长说,海湾处的小岛上还有座土堡,下午大家一起去里面看看吧。”盘长生忽然提议。 大家听了都很兴奋,谷清阳抬头疑惑地看着他,他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她知道,他是想引蛇出洞。 由于土堡丢空许久,多少留了几分阴森。进入堡内不久,一声尖叫,大家都被吓着了,跑去看,林七月呆呆地站在那儿,而地上碎了一地玻璃。谷清阳疑惑地捡起地上的相框,里面是一张照片,一个清秀的女孩子,在微笑。 那是归溷。大家显然因着这张照片,而感到分外阴森。 盘长生把照片放在里堂供桌上:“村长说起,归溷从小就是住在这儿的,难怪会有她的照片。” 立着的照片,里面的人在阴暗的堂内,连眼神微笑都是诡异的。仿佛她就在那儿盯着你看,看得你心里发毛。谷清阳打了个寒噤,昨天明明没有这张照片…… 由于傍晚时分海上起了风,不便出海,大家只能留在土堡住宿一宿。谷清阳趁着大伙都在,就和宿舍的一起聊天,她也有好多天没和舍友黏一起了。 “你有了帅哥,还顾得上我们吗?”稀月首先拿她开刷,开起玩笑,“不单你,连那小猫都失踪了好几天。” 这一提,谷清阳才想起小猫玲珑确实是失踪很久了。 聊了一会儿,大家就分散在土堡里逛逛。土堡很大,大家分散后,就显得特别静,几个同学拿着相机东拍西拍的,有些就跑上阁楼去研究它的来歷。 只正堂内没人愿意逗留,因那里立着归溷的照片。 忽然,不远处又是一声尖叫。盘长生与谷清阳对视一眼,立即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你叫那么大声见鬼了啊,哪有那么漂亮的女鬼?你看,她真美得像神仙一般。” 盘长生与谷清阳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晚风中,高大的石墩上立着一个裊娜的身影。她长长的雪纺披肩随风而扬,高挑的身段衬着一张柔和冷艷的瓜子脸,真真是谪仙一般雅致。 盘长生一怔,只觉心忽然就空出了一块,只一出神的工夫,原本拉着的手,谷清阳突然就松开了。他想握住她的手,但她低着头躲在了他身后。 那女子显然也看到了谷清阳他们,含了笑,推着轮椅上的人过来。 “好久不见,顾玲珑。” 是的,很久不见了。一只黑猫“噌”地跃进女子怀里,分外亲密。 “哇,好美啊!”大家都被吸引了过来,翡翠确实是很美丽的。 他一笑,拉住了谷清阳,再不容她挣脱:“好久不见,子剔透也来了。” “嗯。”翡翠微微一笑,“医生说他现在的脑细胞很活跃,能醒过来的机会很大,还建议多带他出去散散心,所以我就和他一起来了。” 第197页 她手扶着的轮椅上,坐着一个英俊的男子,他分明的轮廓、立体的五官分外出众,只一双眼紧紧闭着,似睡着了一般。 “清阳,看见你真高兴,我们也好久没一起聊天了。”翡翠说着伸出了手拉过谷清阳。她只比谷清阳大半岁,但谷清阳在她身旁就像没长开的孩子,娇怯怯如可爱的洋娃娃。两个女生站在一起,一个美丽,一个可爱,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谷清阳脸上讪讪的,笑容有些牵强:“好久不见。” 三人一时没了话,看热闹的也就聪明地散开了。风吹起了子剔透身上盖着的毯子,翡翠俯下身,温柔地为他盖上毯子,她的笑容那样幸福、那样满足。盘长生嘆了一口气,见她快乐,他也就放心了。 翡翠把子剔透推回房间,也就带了盘长生和谷清阳转进復归堂,推开了那一道斑驳的铁门。进入了一个抄手迴廊,再来到小轩窗阁,进去看见一口古井,与盘长生看到的视频一模一样。他忍住了一探古井的冲动,跟着翡翠进入上房里。 “这里是归溷以前住的房间,她没去读大学前一直住这里。” 那十二条屏呈现在三人面前,仍是那样诡异。 “这个就是《晚清异闻录》里提到的魏瓷,里面也暗含了大量《晚清异闻录》的内容,这一段辟神舞所隐藏的信息是极多的,暂时我只研究出舞蹈里融进了五禽戏的一些动作,但为什么会和五禽戏有关却一直想不通。” 盘长生想了想道:“五禽戏是我国最早的具有完整功法的健身体操,对后世的气功、武术有一定影响,可谓是一切武学的源头。它主要是针对心脏功能的,有益于提高肺与心脏功能,改善心肌供氧量,提高心肌排血力。常练此戏,就能脑清目明、延年益寿。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晚清异闻录》的诅咒针对的是,提高对心脏负荷力的压迫导致人死亡,如果练了五禽戏,会不会就提高了心肌的供血功能,脑部有了足够的供氧量就不会出现幻觉,心神皆宁。” “从医学的角度来看,确实具有这样的保健效果,而且这个房间处于‘復归堂’内,也符合了破解了地藏菩萨的那句佛偈就能抵抗诅咒的说法。只是没想到,答案原来是这样。”翡翠点了点头,也很认同这一推测。 看着两人天衣无缝的配合,谷清阳感到无限心酸,自己就好像多出来的一个人。盘长生瞧了瞧谷清阳,从内袋里取出了一块碎开的玉佩,递给翡翠。 “如果不是你提供了那么多线索,这个案还真破不了。眼下,这件玉佩也该物归原主了。” 翡翠瞭然,轻轻地接过了子刚佩细细摩挲。风吹开了她的披肩,露出脖子上挂着的玉鹰,那玉鹰就如一枚小小的针,刺痛了谷清阳的眼睛。 盘长生握了谷清阳的手,道:“我们打算回江南。” “祝福你们,替我照顾好我这个小妹妹。”翡翠莞尔,互相道了别就回房休息了。 翡翠一离开,盘长生又恢復了冷淡的神情,谷清阳正要走,他一把拉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言:“留下来,看场好戏。”她回头,对上的是他温柔的微笑,“相信我。” 夜越来越深,就在谷清阳开始打盹的当儿,一道风打了过来,归溷房间的门开了,一身白裙、长发遮脸的人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来人发了疯地沖向那十二条屏,想将它推翻在地。最后一条屏上贴的是归溷的工笔画,画上的人就如真的人一般,明眸善睐。但在来人眼里却是最恐怖的画面,忽然,她就大哭了起来:“不是我,我真的没心害你的。呜……你们别找我。”风吹开了她的长髮,原来是林七月。她面容扭曲,精神错乱,整个人疯疯癫癫。她一惊之下,跑出了房间。 盘长生和谷清阳悄悄地跟在她身后,距离隔得远了,还被一堵墙挡着。谷清阳想跟上去,却被他拉住。两人慢慢地转过墙角,躲在了一块巨石后。 “你别过来。”林七月挥舞着手,对着空气说话,而身子一步步地往后退。 她已经退到了围栏的边缘,只要再退后两步,她就会摔下海去,粉身碎骨。谷清阳正要上前施救,却被他死死拉住。 林七月满脸惊恐,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忽然停住了脚步,跪了下来,不断磕头:“求求你,放过我吧。” 一道黑影闪过,一把就把林七月往海里推去…… 谷清阳忍不住一声大叫,黑影恶狠狠地吼:“谁?” 盘长生跃起,长鞭一挥,把黑影打倒在地。 “想不到你会中计吧,苟定均!” 一闻此言,谷清阳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一群便衣警察涌了上来,将苟定均制伏。翡翠身手矫捷地从围栏下爬了上来,她的身子绑着安全带,双手还抱着昏迷的林七月。 原来他都安排好了,原来他和她才是真正的心有灵犀,谷清阳垂下眼。 “你们想干什么?”苟定均一脸嚣张。 “到了现在你还能如此镇定,真的很佩服。”盘长生冷冷地拍起掌来。 “你是说七月吧?那是误会,我是想救她,但一时心急了,慌忙中才会弄成这样。”他仍狡辩着,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第198页 便衣警察将苟定均带回派出所。盘长生走到谷清阳面前,溺爱地为她紧了紧衣服,笑着说:“好了,幕后大老爷终于现身了。一切安全了,你先回去睡会,我现在去审讯室,你乖乖地等着。”说完,他转身要走。 “长生——”谷清阳扯住了他的袖子。 “怎么了,傻丫头。” “没什么,只是想叫你一声。”她微微一笑。 “我很快就回来了,别担心。”他在她脸上轻轻一吻,终于转身,离开。 审讯室里,苟定均依然嘴硬,盘长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刚才我只是错手,我根本就是想救人,你们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盘长生弓起手指,轻敲着桌面,忽然一笑,说:“苟先生很聪明,一直隐藏得那样好。清阳出事的那天晚上,是你约钱剑锋在904门口交货,而你就是‘婴灵’。” “我看你没有实质证据吧,不然也不会这样坐在这里了。再说了,我根本就不认识钱剑锋,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婴灵’。” “阴童是你故意安排的,你让钱剑锋把一样东西交给你,你就把钱给他,但是你很聪明,你让他买来一对绢布做的阴童,按着《晚清异闻录》里提到的阴童样式去做,然后你就把钱放进一对阴童里。那对阴童体积那么大,可以放进许多现金,避开了你开支票而留下证据。” 盘长生顿了顿,继续说道:“然后你很自然地跑去找你弟弟定远,更故意吓唬他,好扰乱我们查案的方向。随后更提议给你弟弟买药,让小林陪了你去,做了你的时间证人,更让大家看见钱剑锋进入了女生宿舍,一步步地让我们怀疑到钱剑锋头上来。其实是你让钱剑锋把你想要的东西放在904就离开,然后让林七月把东西取走,而他仍不知道和他接头的人是谁。跟着你再让他把阴童放在歷史办公室的路上,好吓唬人,转移大家的视线,而后你再把钱放进阴童的身体里,离开之后再让他来取。至于清阳mp3里的歌曲也是你让林七月动的手脚,并不是钱剑锋。因为林七月知道你太多事情,所以你一直想杀她灭口。而她因为心虚,总以为小薇和归溷来索命,变得疯疯癫癫。刚到小树村的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你就跟踪她,想趁机推她下海,而刚巧你弟弟赶来了。于是你先一步回帐篷内,还怪你弟弟吵醒了你。你做的一切都很天衣无缝。” 苟定均鼓掌:“故事真动人。”他的笑意忽然变得凌厉,“但证据呢?” “我在去小树村途中遇袭,那戴玉覆面的领路人就在隔壁审问室里,他说只是一个人交代下的,那次的冥婚接送会有人搞破坏,让他把我抓住,然后会有人带我离开。原本领路人不同意,于是那个人就许诺,事成了就会出钱投资小树村风情游路线,开发这小村子。领路人不知道那人是谁,因为他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他说了是福建省的大企业家,他说的话都做数。这里的企业家虽然很多,但层层查下去,也未必不会查到你这儿吧。而且,钱剑锋的那笔钱,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应该也不难找出你就是那个幕后大老爷。” 苟定均的脸色变得难看,依然嘴硬:“那动机呢?” 盘长生一听,忽然笑了,把一沓复印的《归府纪事》让他看:“苟姓这姓氏还是挺突出的,你的目的就是想把归府做过的坏事公布于众吧。毕竟归家到了近现代是有杰出贡献的,你希望真相能让大家看见。所以你费尽心思地想找到《晚清异闻录》卷四。” “钱剑锋死了,死无对证,你说什么都行。但别忘了,实质的证据呢?” 盘长生皱起了眉头,他确实没有实质的证据,现在苟定均只能说是处在被怀疑的阶段,只是嫌疑人。 正踌躇间,盘长生接到了一个电话,只一会儿的工夫,他露出了微笑。放下电话,他看着苟定均,问了苟定均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你认识李可居?” “当然不认识,连她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他一顿,讥讽道,“你该不会是想说,我把她杀了吧?!” 盘长生气定神闲地吐出了几个字:“一滴血。” “什么?”苟定均不明所以。 “李可居并非是出现幻觉才跳楼身亡的,从一开始你就误导了大家的视线,把她的死推到钱剑锋头上。而我们先前的判断是,她因为看到红嫁鞋出现幻觉,才导致的自杀。因为钱剑锋的事败,我们更认定是他放了红嫁鞋在她身边。所以法政方面是从自杀这一方案去检验解剖尸体的,法政对尸体的检验手段是要分两方面进行的,如果一开始递交的是自杀的调查方案,那和被谋杀的检查方法大不相同。当时她的心脏确实有被吓、病变的情况,所以也就这样了结。但是我从来了这里后就开始怀疑方向错了,让法政科的同事对李可居重新做检验,按被谋杀的方案仔细查探。终于在李可居身上找到了那些重要的证据,我也是刚刚接到的电话通知。” “要不要我把过程说给你听听?”盘长生悠闲地喝了杯茶,“李可居摔下去前,挣扎的时候抓到了你的手,她新做的指甲贴有一些假钻,这些都是很扎手的,所以假钻尖起的部位就如戳手指的细针一样,戳出了一个极细的针口。因为她只是把你的手抓出红痕,没有抓出血,而那个针口又实在是太小,你根本就不会发现。你的皮屑和血液因此藏在了李可居指甲里,对于因跳楼而溅得满身都是血的尸体来说,确实很难查出来。不过幸运的是,正因为李可居当时新做了指甲,所以胶水把这些证据黏得很牢。你说,这算不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第199页 看着盘长生一语中的、志在必得的微笑,苟定均一下子就软倒在椅子上。 “还是你自己坦白交代了吧,不然查下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了,而我多的是时间。” “哈哈哈!”苟定均大笑三声,“不错,你的猜测都没错。” 盘长生眉头一皱,说道:“这就是你全部动机?我觉得还是漏了点什么?就算你是苟家的后人,你的祖辈有让归家的人杀害,做成阴童,你要‘以血洗怨’,使那些无辜孩童不枉死,但也是民国的事了,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如今是大企业家,有的是钱和权,何必冒这个险?” “好厉害的一双眼,好毒的一双眼!”苟定均阴骘地看着盘长生,“最大的动机就在归溷身上。” “归溷?” 苟定均“嘿嘿”一笑:“聪明如你,也有想不到的时候吧。”他一脸平静地说出,“归溷是我杀的。我很爱很爱一个女孩,但她却爱上了归悔,也就是归溷的哥哥。从那时起,我就很痛恨归家人,恨不得他们归家人全死光。那个女孩因为归悔是大慈善家,他的家族也是大慈善家,所以就倾慕他。我恨极了归家。后来我无意间在家里找到了祖传下来的《晚清异闻录》卷二,所以我要我爱的人看清楚,归家的骯脏丑恶,让她离开归家。” 他咽了咽喉头,继续说:“所以我引诱了归溷,并且玩弄她,我想从她身上找出归家掩盖起来的丑恶真相。但是无论我怎么哄,她也不把手里的《晚清异闻录》给我。我一狠心,假装移情别恋找来了林七月,我要狠狠地报復归家人。刚烈如她,才会想要自杀,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而且钱剑锋也很爱她,但也恨死了她,他并不知道归溷爱的有钱人就是我。原本不用我出手,偏执如钱剑锋约她出来,在她的食物里下了慢性毒。这毒不会马上发作,只会让她产生恐怖的幻觉,导致死亡。但林七月手太软,暗中把杯子换了。所以归溷死后,钱剑锋还以为是他杀的。其实是我把她骗到后山,羞辱她,我走后,她恨自己有眼无珠,所以把眼睛挖了出来。我根本就没有走远,我看着她做这一切,然后我假装做成怨鬼索命的假象,把她绑在树上,但是没绑她的手,那些镇鬼符也不过是归家人的玩意。真的要查,根本查不到会是我,而且还会顺着这些假象查起归家的往事,那归家丑恶的一面就会暴露出来。而一切也顺着我预料的发展,我也很得意我完美的犯案手法,我从没想到,原来挑战警察会是如此有趣的事情。”他得意地回味着自己的“杰作”。 “为了挑战警察,而当人命如儿戏,你真是人渣。”盘长生吐出一口恶气。 “杀人真的会上瘾,我有钱,我什么都不缺,尝到了那种快感,真的是再也停不下手了。”他舔了舔嘴,“我什么都有了,却得不到爱情,所以归家人都该死。我余生的全部精力就是要全世界知道归家所做过的骯脏事。他们都该死,归溷是这样,沈老闆也是!原本我的计划天衣无缝,但算漏了一个人,就是沈萧薷,被她无意中看见了归溷是怎么死的。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也把她处理掉了,手法还是那样完美,你们这群脓包根本就不会知道是用一本古书,红鞋做的道具,就把她吓死了。嘿嘿!” “其实你是认错人了,你想杀的是陈稀月吧?却错把沈晓茹当成了当时还叫沈萧薷的陈稀月。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不对陈稀月动手。” 苟定均道:“我不是这个学校的人,当时也只不过是远远地见了她一面,我所忽略的是天太黑,而一切太诡异,所以她吓得根本就没有看见我,而我却误以为她发现了我。我当时不杀她,是因为林七月跑了过来阻止。而且在没有完美的作案手法前我不会贸然行动,所以我在后来干掉了她。当我去学校探望我弟弟时才发现陈稀月没死,我弄错了对象。但她没有认出我,所以我也不打算再下手。而且我当时的目标是沈老闆和李可居。” “你为了什么要杀他们?他们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更谈不上私人恩怨。就为了向警察挑战?” “一半一半吧。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李可居看见了我和林七月私下见面,我不能不防这个万一。所以杀她的前一晚,我在她的通灵大会上装神弄鬼,我事先在窗闩处弄了透明绳带,只要我一拉就能把窗户打开,更让林七月在楼顶处操作那支笔,写出吓唬你们的字,连那个红衣女鬼也不过是个假人。甚至到了她回到宿舍,我仍吓唬她。不过她是个例外,不信鬼神,所以反而没被吓死。第二天,我以能解开《晚清异闻录》的秘密约她在一栋没人出入的教学楼里除掉她,那里偏僻,而且当时我抛出大量的《晚清异闻录》的仿本,造成了旅鼠效应,有效地打乱了警察的一切查案方向,所以没人注意到这样一个角落。而后山那么大,要悄悄离去也不难,只是想不到会栽在她手上。” “老天是长眼的。那小薇呢?你好像漏掉她了。”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是她自己命不好。她住在归溷的房间,并且是归溷的床位,归溷这样细心的人,留下了一本日记。日记里记有我和她的关系,而且还记有《晚清异闻录·卷四》也就是揭露归家恶行的那一卷书藏在那里。而她把这个秘密写在了一张字条上,并且在床头挖了个洞,塞了进去,再补上。是小薇找到了这张字条,取出了日记,她只看了开头就把它重新藏了起来,很兴奋地告诉了她的好友林七月,但无论林七月用何种手法,仍是没让她说出藏在哪儿。林七月告诉了我,为了不再生祸端,我就想了一个很完美的手法:当时小薇刚失恋,所以就做成了她自杀的假象,放火烧死了她,至于那打不开的门,只是做了些小处理。我一直想找出全套的《晚清异闻录》,却没有线索,直到你的出现,我才发现,你会是个好手,能帮我找出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我让林七月跟踪你。而她因是你的学生,所以偶尔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也很正常。果然,通过你,揪出了钱剑锋,还找出了第四卷。” 第200页 “看来林七月很爱你,不然她不会为你做这么多。”盘长生感到一阵噁心,竟然利用女人的感情来杀人。 “爱情是会杀死人的。”他笑得那么恶毒。 “你连我和清阳都想杀,就因为怕我们研究出《晚清异闻录》?这就是你要杀我们的动机?” “我最大的目标就是要除掉你。你太危险了,对文物歷史的认识那么丰富,而且和一般的大学老师都很不同,真没想到,你是警察那边的人。我不想我弟弟难过,他那么喜欢谷清阳。原本我想做掉她,让她不能再伤害我弟弟,后来我就想,如果你不在了,那她一定会回心转意的,所以我就放毒蛇进你的帐篷里,哼,没想到反而促成了你俩。” 想起谷清阳,盘长生眼底露出一丝温柔。看见他的样子,苟定均就觉得可恨,咆哮起来:“害我弟弟难过的人都该死,该死!” 盘长生依然保持着风度,继续盘问:“那为什么会是‘7’,因为灵感来源于《七宗罪》?” “你真的很聪明,其实他们都应该死,都犯了原罪。归溷的伤悲(伤悲即懒惰,原罪之一)、小薇的无知、陈晨的自负、严心的贪婪(严心为了金钱和钱剑锋自相残杀)、沈老闆的虚伪、李可居的欲望、林七月的色慾,全部的人都犯了原罪,你不觉得他们都该死吗?” “林七月因为爱你,就应该死吗?这也算得上色慾的范畴吗?你别为自己的杀戮游戏找理由。沈老闆怎么就虚伪了?虚伪的是你,为了一己私慾连亲弟弟也利用,所有的原罪你都犯了。” “沈老闆根本就个伪君子,守着那么多秘密,我只不过靠着《晚清异闻录》的诅咒吓唬他,他就认为自己罪有应得,归家残害的婴灵来找他而被吓死了。他们沈家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归家的秘密,却为归家保守秘密,维持归沈两家大善人的虚伪表象,所以他们沈家的人都该死。”苟定均狂躁地跳了起来,被盘长生一脚踢翻在地。 “所以你就抓了来查案的警察沈笙?快说沈笙在哪里!”盘长生激动地揪着苟定均的衣领。 苟定均恍然大悟,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你还是没破解七字禁区,还差一个,都会去陪我的!”他狂笑不止,说着疯话。 盘长生咬牙切齿,电光石火间,一把拉住苟定均,却已太迟,苟定均服食了藏在衣袖里的蛇毒,毒发身亡。 负责记口供笔录的警察连连摇头,盘长生感到一阵寒冷,苟定均这个杀人魔,情愿自己死,也不说出沈笙在哪里,他无力地坐了下来。 第二十章 十分红处便成灰 铃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审问室里只剩了盘长生一个人。盘长生睏乏地接起了电话,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那双明亮透彻的眼睛,忽然闪了闪,手一抖,手机掉落地上。他全身一震,飞快地跑了出去,心里不断地念着:希望赶得及…… 疯癫的林七月早被带进了当地的医疗所里,尽管这里地处偏僻,但医疗设施还是很不错的。医生昨夜已为她作了检查,需要送到大医院去诊治,她出现了中度的精神分裂,暂时安排她住在了三楼。 凌晨五点时分,天尚未化开,仍是晕着一团黑。林七月的药效过了,茫然地坐了起来。这所疯人院靠着海边而建,四周绿树成荫,还种植了好些四季都有的花,风景也是很美丽的,四处也极安静,听得见海的声音。 林七月对着窗户,看着大海发呆。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歌声,迎着海风海浪时断时续。她离开了窗户边,原本关着的房门开了,门边上放着一对红嫁鞋。她的眼跳了跳,又恢復了呆滞的神情。她轻轻地捡起红嫁鞋,出神地看着它,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激动扔下了鞋。寂静空旷的楼层里,鞋子落地“啪”的一声响,尤其惊心。她疯狂地捂住了耳朵,她的耳里有种声音太吵了,太吵了,吵得她很难受。 好多人都在她脑里乱闹闹地说着话,太吵了,她很难受。她的心脏越跳越快,她紧紧地捂着胸口,跑出了房间。 漆黑而安静的走廊里,响起了“噔噔噔”的脚步声。这种高跟鞋落地的声音,林七月太熟悉了。不远处,出现了一对低跟的女式皮鞋,皮鞋泛着暗红,那么熟悉的颜色,那么熟悉的鞋啊…… “七月,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七月,过来啊,过来和我玩,我在下面寂寞,我好不容易等到你了……” “啊——”林七月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捂住了脑袋。 “七月,我是小薇啊,你不和小薇玩了吗?” 林七月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她看见了,皮鞋往上是苍白的小腿,再往上是一条广播大学的校服裙子,一小格一小格的暗蓝花纹,交织了藏青、麻黄的颜色,不艷丽,反而有种死气沉沉的味道,是林七月最讨厌的校服,但贫穷很少有机会穿裙子的小薇很喜欢…… “小薇?”林七月骇住,“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回来接你了!”一道恶毒的目光射过来,小薇一步步地向林七月逼近。 “别过来,”林七月挥动着双手,“我不是有心害你的。”她已靠在了围栏上,围栏不高,围栏外是平台,平台下是突起的怪石和大海。她无意识地越过了围栏,站在平台上,那里有几盘花。 第201页 “跳下去你就能陪我了,很好玩的,一点也不疼。”小薇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最怕疼了,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你以前最喜欢听我唱歌了。” 林七月一脸茫然:“真的不疼?” “一点都不疼,真的。”她长发遮脸,站在离林七月不远的地方,轻轻吟唱。那是七月以前最爱听的歌。林七月像个安静的孩子,一脸幸福,回过了头,安静满足地往平台边缘走去。 身后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清阳,还来得及。我是沈笙,我能帮助你。” “小薇”只轻轻一推,站在边缘的林七月微笑着坠下海去。 “不要——” 一声悲凉的尾音盘旋在微亮的天空,一星子蓝,一星子紫,一星子黄染开了天幕,金光透过高大的树、婆娑的叶子投射下来,一星一点地点缀在“小薇”晶莹的脸上。她甜美的容颜、琥珀色的眼睛、可爱的小虎牙,那抹若有似无的坏坏的笑意浮在唇边,窝着一个小酒窝,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她微笑着向他走来,如一首开在人间四月天的诗,她淡淡地笑:“盘长生,你来迟了。”他的身后,是一脸憔悴的沈笙和扶着沈笙的翡翠,三人几乎同时到达。 “我还是来迟了。”盘长生看着她的眼充满了悲伤。 “是的,你来迟了。你救不了她。”她仍是微笑。 “不,是救不了你了。” “记起电影《七宗罪》吗?苟定钧就是那个嫉妒的死囚,他定下的游戏一定会完成的。现在终于完成了,我也报了仇,我就是最后的‘暴怒’。” “因为小薇是你的姐姐。”他强忍着泪意,看着眼前这个他深深爱着的人,她利用了他。 她专注地注视着他的眸,她眸子一暗:“你觉得我利用了你的感情?” 她的心在痛,她揪住了胸口,一字一字地道:“她是我的姐姐,唯一的亲人,我俩相依为命,我们在日本生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那段时间真的像活在地狱里。姐姐为了保护我,甚至……她遭受了许多的凌辱,但我俩都挺下来了。我们都考上了大学,但是姐姐却要回来,我跟着她一起回来。而她刚进入大学就出了事,所以林七月必须死。” “清阳,”他心软了,他知道她曾经受过许多苦,他的手暖暖地贴在她脸上,一滴泪滑过手背,“法律会制裁一切的罪恶,你为什么……” “她疯了,就可以逃避法律的制裁了?”清阳表情冷冷的。随即,她的眸里闪过了一丝温柔,抚着他的手,“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 盘长生手上的温度一分分地冷掉,他冷漠地笑起来:“和我温存也是真的吗?那次是你把她骗至海边,而苟定远也怀着和你一样的目的跟踪她,但是只差一步,你就成功了,苟定均或者你就可以轻易地把她推下海去,而我就做了你的时间证人。你一早瞧见了苟定均,所以躲了起来,好让他出手,却碰上了苟定远救了她。而你,为了避开我的怀疑,在你离开帐篷前把我的手錶调慢了一个小时,温存后,又把时间调拨回来?”他冷冷地看着她。 她的心一颤,无力地垂下了眼。她的无助,让他的心如被凌迟,他恶毒刻薄的话也把她的心一点点、一块块地割碎。而两人身后的沈笙好看而明亮的双眸也一分分地暗淡下去。 “是我无耻,是我利用了你的感情。一切都是我做的,顾玲珑,你满意了吗?”她的肩膀在抽搐。 他想伸出手,却忍住了。 “归水月手上没有第四卷《晚清异闻录》,她知道归家的对头在找它,她很矛盾,她不愿家丑暴露于天下,但是如果苟定均找到了,那就一切都完了。而她尽管不知道对头是苟定均,却意外地在后山上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归溷和陈稀月,她扮鬼想把陈稀月吓跑,使她免遭杀身之祸,但没有阻止得了。随后归水月在学校附近潜伏了许久,无意中撞见了是林七月害死了小薇,那被固定的门,就是林七月的杰作,小薇活活被火烧死。那样的惨烈,所以归水月和我做了一个交易,让我在你身边,为了不暴露她的身份和行踪,她假装在梦中把卷一、卷三给你,让你帮她找出卷四,我再把卷四偷回来给她,她就会告诉我,是谁害死了我姐姐。为了能让林七月的精神崩溃,我花了不少心思,甚至扮死去的小薇吓女楼里的同学,好让她一步步地掉进我的圈套,相信小薇真的回来了。为此,我还在水房厕所里装鬼吓唬你,好让她深信不疑。你听到的水声根本就是被锁起来的704发出来的,那里常年紧闭,我偷偷地进去,在那里挖开了一道暗门,那道暗门通向水房厕所最后一个间隔,所以我能通过暗门来装神弄鬼,连你也骗过了。连那个笏板也是归水月让我给你,引导你去查出《晚清异闻录·卷四》隐藏的信息。顾玲珑,现在动机证据都有了,你也可以如愿以偿地破案了。” “那你为什么每次都把她给我的书都偷走?”他的语气温柔起来。 她看向他,眸里闪过一丝痛。他顿了顿:“因为你不愿我继续追查《晚清异闻录》的事,你怕我会有危险。”他一把拉过了她,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第202页 她再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如果当时我答应放下一切和你去江南,你会不会……” “会,我会放弃我的復仇。”她哽咽,“我真的是想和你永远一起。” “我都懂。”他心里的一根弦,轰然断裂。 她抬头看着他,迷离的眼睛跳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美丽,脸上也因情绪激动而泛起了不健康的潮红,但那楚楚的眸却是那样动人,她的声音颤抖、娇怯:“你、你有没有后悔……” “永远不会。”盘长生看着她,忽然感觉到她的身子一轻。他扶着她。 “清阳!”他急得大叫,忙去查看,一缕鲜血在他手心铺开,她的嘴角不住地溢出鲜血,“你……”他又惊又怒。 她用力拉住了他:“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为什么?”他的泪垂在她脸上,她感到无边的痛楚袭来。 “你给的万分之一的甜,而我葬在这一点上,是很甜的,心甘情愿。我一直想抚平你的眉心,但我不是翡翠,所以我再努力也做不到。我不要你看到一个满手鲜血的人,只有这样留在你记忆里的,才是那个善良、天真、喜欢围着盘长生转的清阳。” “傻瓜,你就是你,我只要你!”盘长生一把抓起了她的手,放在眉心上,“只有你,只有你……” 她咳出了一口血,但手仍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一如当初,他要施救,却被她拦住:“来不及了,我服了过量鹤顶红。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嗯。”他点了点头。 “你是鹤顶红,爱上你等于和死亡相拥,回头已是百年之后,比血浓,偏不能生死与共,宁愿化作灰尘,换你最深情一吻。你是鹤顶红,爱上你匆匆太匆匆,不求来生能否再相逢,只愿今生和你生死与共……” 歌声渐弱,而怀中的人,身体一分分地冷下去,如他的心一寸寸地冷下去。 “淡极始知花更艷,十分红处便成灰。”盘长生反覆念叨着。 这两句诗早就已经道尽了他和她的过去,现在和没有的未来。 他悽然一笑:“我甚至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 沈笙轻轻地回答:“昙花。” “昙花……”风中飘过清阳银铃般的笑声,“我喜欢昙花,用尽力气,只为你而绽放。” 你说得对,我是个懦弱的人,甚至连“我爱你”也不会说。成年后的我们,忘记了怎样去说“我爱你”,而记起时,却永远也没机会说了。他看着她,深情地覆上她的唇…… 你是鹤顶红,爱上你匆匆太匆匆,不求来生能否再相逢,只愿今生和你生死与共……” 但今生却再也不能,与你生死与共…… 番外 满盘皆输 当清阳合上眼睛,永远活在梦里时,我的心就碎了。我在想,心碎的声音不止一声。 有我的,也有他的。 想不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他,盘长生,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其实我和他都犯了一样的错误,爱上了她,就如喝下了浓烈甘醇的鹤顶红。 第一次遇见清阳,是在一个明媚的早晨,北京的天总是那么冷,那么灰。我行走在校园里,记得,那里有个小亭子,亭子的檐角划出了一道柔和的弧线,檐下还绑着风铃,铃声很轻,如她脆生生的字句,慢慢念道:“眼看他起高楼,宴宾朋,眼看他楼塌了……” 那阕词与她年龄是如此不相称,她穿着一件柠檬黄的泡泡袖小外套,宽宽的,十分可爱,衬着她柔嫩,如果冻一样晶莹的脸。脸上有一点婴儿肥,清新动人。她抬眼,看向我,微笑着问道:“你喜欢这首词吗?” 她琥珀色半透明的眼睛那样清澈,只一眼,我的心就漏了一拍。她不是很美丽,却让我一见倾心。后来,我们就认识了。我从小跟着沈老闆长大,他待我也如同亲生儿子一般,在沈家书局里我学到了许多文物知识,性格也喜安静。由于这次接到的案子是和文物有关,所以局里派了我来学校调查。但没想到,爱上了她,就如走错了棋,一子错,满盘皆输。 她对我显出了特别的兴趣,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因为眉宇间,我和盘长生有几分相像,也正因为此,她对我手下留情。 陈晨和严心的失踪,实在太蹊跷。我一直追查,发现了归家后人,归水月,她是一个电影公司的美指,但她一直隐藏起身份不让人发现。我猜出了《晚清异闻录》的一些秘密,找到了公主坟上那破旧得早已不成街的旧巷道,那家“诡门关”破败地倒在那儿,里面的一对女性蜡人更是惨遭毁容。归家有一个暗里的仇家,所以归水月不得不隐藏身份,我还查出了三年前和四年前的两起案都很古怪。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那个仇家就是苟定均,苟家从民国开始就一直在伺机报復,更不惜用残忍的手段把归家的小少爷弄死做成阴童,而到了如今的苟定均,毁坏了这条古道上的“诡门关”不算,还为了揭开归家丑陋的面目而杀了那么多人,其实他又何尝不是成了当初作恶多端的归家人呢?! 第203页 想起往事,那些记忆再次纷至沓来,我记起,那天,在恍惚中,我来到了一个如梦一般的地方,那里置有一张精美的拔步床,我得到了一卷书,我甚至猜到了仙人指路这个棋局,知道幕后大老爷只是象徵性地抛出了一枚棋子,让人顺着陈晨这枚棋子去发现更多的归家的秘密。 而我想起祖传下来的一本日记,里面提到归家,或许会有破案的线索。我一心只想着把失踪的几名学生找出来,没想到把自己也搭了进去。我不相信我是在梦里得到的书,任何一个警察都不会相信这种鬼话。我顺着记忆里的路线找到了那条路上,并且找到了机关,进去“诡门关”店铺里,谁料我看见了一个我最不想看见的人,那就是清阳。归水月要和她做一笔交易,让她跟在我身边。她一口拒绝,归水月却笑着说:“那你永远别想知道你姐姐遇害的真相。” 她妥协了,那一刻我的心如被万蚁啃噬,情愿没有来过这里,情愿不知道她骗我,那样至少我可以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我的慌张令我失了冷静,弄出的响声惊扰了她们。只一分神,我就着了归水月的道,拔步床喷出的气体使我晕倒,意识模煳前,我听见清阳抚着我皱起的眉心,嘆道:“真像……” 我被关了起来,关在小树村归家宗庙的一处很隐秘的地牢里。清阳偶尔会来瞧我,每每看着我就是嘆气,我忽然在想,她是不是早动了要杀我的心,只因那句“真像”,而没有捨得下手,那我到底像谁? 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归水月来瞧我,她每天按时给我送水送饭。地牢很大,有许多个房间,但独独没有出口,清阳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我在想,清阳是不是要关我一辈子?后来,她终于来了,她对我说:“等我的目的达到了,我会放了你的,放心吧,我不会杀人,更不忍心害你。” 是的,她不会杀人,却杀了自己。 她一去,就杀了两个人,我还有他。 清阳是小薇的妹妹的事,国际刑警一查到就通知了翡翠和盘长生,而翡翠当时刚顺着归水月这条线索找到了我,当时的我很虚弱,但我仍想快一步找到她,不让她走出那一步。她只要不出手,哪怕只是看着林七月摔下去,只要她不出手,就算打官司也还有一线机会。但是,她出手了。 其实,盘长生不了解她,她是个外表娇美柔弱,却十分有主见的女孩,外柔内刚,只要她当着他面推林七月下去,那她也不会独活。这些他都不了解…… 盘长生确实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找到了小薇藏在厕所墙壁里的归溷的日记,帮助警察破解了三四年前发生的那两起案子。而钱剑锋自以为的《晚清异闻录》一套书里藏有的宝藏其实只不过是苟定均抛出的幌子,苟定均对人性的认知十分独到准确,所以他很会利用人心,钱剑锋杀陈晨、严心、晨雅里,一切他都在暗中看着的,钱剑锋的每一个动向他都很清楚,甚至连陈晨也在他的算计之中。陈晨很骄傲自负,这也算是一种原罪了,所以他匿名,把一卷《晚清异闻录·卷二》抛了出来,让自负的陈晨去找出其余的书,而让钱剑锋和严心为了金钱利益互相残杀,这一切必然会引起外界的注意,等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就把一切嫁祸给钱剑锋,而他只需用钱来换钱剑锋原本以为是财富的《晚晴异闻录》第四卷。苟定均真是个太聪明的人,他躲在幕后冷眼看着这一切,更把一切的罪恶都安排在904公寓、叶蝶跳楼的怡心小园a区、曾死过古怪老头的旧街道冥器铺等地。 因着翡翠破解的那一起诡案,这几个地方都成了校园里盛传恐怖故事的地方,无形中造成了一种压力,而撞上这股压力的碰巧就是因这起案而远走他乡的当事人顾玲珑,种种巧合使顾玲珑无法走出心理阴影而使查案有了偏差。而工于心计的苟定均当初选了这个公寓作为出发点,让林七月搬来904这个宿舍为的就是这点神秘恐怖的气氛,无论是哪个人撞上了这一点,他都能通过心理暗示来控制对方随着他定的游戏规则来走。 一切也是顺着他的预测发展,到了最后他还要杀一个人,林七月,这个人知道他太多的秘密。谨慎如他不能把《晚晴异闻录·卷四》带在身上,所以独身随着苟定远来到小树村,隐藏在大家的身边。 而《晚晴异闻录·卷四》的秘密已变得不再重要,它记载的不单是归家人的罪恶史,也有归家人的一颗爱国的心:归家的后人对所做过的事都很后悔,决定用归家人的余生去赎罪,所以把所有的钱财都用在了学校里和返还给了国家,救出了当时不少的地下共产党员,并送他们去日本、俄罗斯整容再潜伏下来。所以,里面还附带了当时的爱国人士的人员名单,那就是最宝贵的财富,国家民族的财富。名单在中山铜像里,那铜像就放在了善学楼里,而苟定均把《晚晴异闻录·卷四》也放在了善学堂里。 如今真相大白,大家都决定,把这一切都尘封起来,不管归家的功过对错,那都是很久远的事了,所以这一切都不会公开。 归水月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两次扮成晨雅里出现在盘长生面前,是因为她知道她不能暴露身份,而用了如此隐晦的方式去把一些信息传达给他。林七月也有了该有的报应,晨雅里的病好了,就如恍然一梦,醒了再也记不起所有的事情,而我或许也该去忘却…… 第204页 在这一场梦里,所有的人都输了,满盘皆输,我输,你输,他输…… 如果能换回清阳的生命,我情愿永远被关在地牢里,至少,她还会来瞧瞧我。清阳,你就是我的鹤顶红,让我饮鸩止渴,甘之如饴。忽然,就想起了那首歌:“你是鹤顶红,爱上你匆匆太匆匆,不求来生能否再相逢,只愿今生和你生死与共……” 记于2010年2月10日 沈笙 书名:古物奇谭·青花瓷 作者:绿桥乔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8年7月 isbn: 9787550027718 内容简介 身世神秘的海归女郎陶瓷,将多年反覆做的噩梦写成小说《青瓷咒》。《青瓷咒》一书大卖,还被拍成电影,也因此引起了唐氏集团年轻董事唐棠词的注意。 原来,唐棠词多年来反覆做同一个噩梦,场景就如《青瓷咒》里描绘的一样。 二人因此结缘,更萌生情愫。 随后,陶瓷创作了《青瓷咒》系列图书《青花咒》和《花鬼》。 万万没想到,陶瓷小说中出现的文物,青花将军罐、青花团福瓷杯、《女道士图》竟都成为了现实兇案中的引子! 更让陶瓷心悸的是,她的爱人唐棠词总在无意间向她透露零星半点线索…… 编辑推荐 青花将军罐 青花团福瓷杯 《女道士图》 悬疑作家陶瓷万万没想到,这些在她小说中出现的文物 竟都成了现实兇案中的引子 人心贪婪,世人皆罪 楔子 夜里起风了,六七岁大的孩童茫然地在水汽氤氲中焦急地寻找着出口。四处就犹如一个巨大的迷宫,怎么走都没有出路。 温热的水汽含了腥味向他袭来,眼前模煳得看不甚清,一切景象犹如张牙舞爪的厉鬼向他逼近。 他步步后退,脚下忽然一轻,身体软绵绵地坠落下去。他掉下悬崖了吗?茫然地回头,他看见身后是一座变了形的、模煳的、影影绰绰的楼房,房门上镶了块青花瓷砖砌的牌子,上面好像写了字,他努力地想看清,光影交错间好像标着:青花池。 青花池瞬间化为了狰狞悽厉的魔鬼,房顶尖立的詹檐,就像是恶魔手中持着的三戟叉,整个庞大的身躯向小小的他压来。他一声大唿,幽幽醒转。 是管家老李在摇着他冰冷的手臂:“少爷,你又做噩梦了?”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只简单吐出几个字:“同一个噩梦。”二十年来,他总是在做着同一个噩梦。二十年前,他是亲眼看着她死去的,死在了青花池里。那抹回忆深深刻在了记忆里,想忘也忘不了。 他抬眼看向墙上挂着的钟,指针指向凌晨两点四十五分。接过老李递来的水,他一仰头,将水喝尽。他抓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电视上播着的是新近上映的恐怖电影《青瓷咒》,这部电影尚未上映时就已传得沸沸扬扬的,宣传造势十分给力。 旧时的亭台楼阁一一浮现出来,旧时的人,旧时的景,恍惚得好像回到了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慵懒颓废地坐在江边,只举手喝了一杯咖啡,时光无声无息地倒流了回去,回到从前…… 从一开始看,电影就已放到了末端,里面的故事仿若他的前生,他看得入迷。老李担忧地看向自己从小带大的少爷,略一踌躇,便道:“少爷,快三点了,还是歇息了吧,天一亮还得赶早进会场呢……” 话还没说完,连老李自己也似被魇住了,眼睛紧紧地盯着宽大的屏幕看,那熟悉却又陌生的青花将军罐浮现出来:罐高一米六七有余,宽大的肚身圆润饱满,上面描着开光画,四面的开光区内描着小小亭台,孩童嬉戏,美人倚窗,百灵枝头高歌,喜鹊弄春报喜。 画面很快就被切换成一个模煳的身影,随着镜头逐渐拉近,那窈窕的身影越发清晰,一个身着旗袍的娴静女子立在将军罐旁,若有所思地看向卧室内的两人。音效十分好,寂静的室内,忽然传来了歌声:“海棠艷丽粉消残,一缕青丝迭新妆,未至荼花事杳,旧人独倚玉簟秋……” 是电视里的女子在歌唱,老李的脸唰地全白了,连说话都有点哆嗦:“大半夜的,还是别看这种恐怖片了,单这几个镜头就够吓人的了。” 他轻笑出声:“老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影评上说,单是她刚才看向我们的眼神,就ng了很多次,是原作者和编剧在旁指点良久,演员方能表现出来的一种独特难言的情致。” “我的好少爷,是演员看向‘观众’,不是看向‘我们’,别说得那么玄乎。” 他“嗤”地一笑,哂道:“我看玄乎的是你。” 女子的旗袍换了一件又一件,简直可以媲美《2046》里的张曼玉了。他静静地看着,随手摁掉了声音,凝视着屏幕,沉浸在无声的旧日时光里…… 漆黑的夜里,秋虫呜咽。他光着脚丫,来到了一扇门前,抬头一看,一块青花瓷片镶嵌在门上,瓷片里粉黛色的字体描着三个字:青花池。 门虚掩着,花梨门上刻着一簇一簇的海棠花。 “海棠艷丽粉消残,一缕青丝迭新妆,未至荼花事杳,旧人独倚玉簟秋……” 第205页 一曲小调反覆吟唱,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幽幽情思早已涌至心间,真真的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玉簟秋啊,他想起了那席精美、冷润如玉的芙蓉簟。怀想着那一席芙蓉簟,凉凉地贴在脸上,说不出的舒服,手指轻轻摩挲簟上,如玉温润,如美人的脸娇柔细腻。他想到了妈妈,玉簟生秋,是啊,再美的人儿,一旦玉颜花落,就如绢扇见弃。 循着歌声,他踏进门后。 “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1。” 再精美绝伦的绢扇,依然逃不过秋风见弃的命运。 脚下一片冰凉,他低头而看,那是一块块清亮淡雅的青花瓷砖片,洁白的青瓷上描着一朵朵色彩浓艷的淡雅兰花。一簇簇的兰花蔓延开来,每一片青花瓷都盛开着它清新而又艷丽的容颜。 再往前走,是几曲屏风,屏风上绣着美人和朵朵的海棠,斜卧花中的娇艷美人正如海棠春睡,说不出的动人。屏上还描有字,是宋人王淇的《春暮游小园》: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花事了,丝丝夭棘出莓墙。 他转过屏风,一池子温热的水汽蒙住了眼睛。池中升起薄薄的一层烟气,氤氲在他的周围。他知道,池底里是一朵盛开的芙蓉花,温泉从花蕊里喷洒出来,慢慢地溢满池面。他还知道,池子里铺满了青花瓷,每一片瓷都是一朵花。 池中间的芙蓉花是由一片片青花瓷镶拼烧制而成,花色艷丽,青花中融入了粉彩,青是青,红是红,青红搭配在一起,竟出奇地和谐清丽。水色潋滟,倒映着池底的一缕靛青,一缕粉红,远远看去,池子里似开满了无数的春花。 热气慢慢消散,他看清了,池水上漂浮着无数的花瓣,有红的、蓝的、黄的、绿的、青的、紫的、白的,最难得的是每片花瓣都差不多的大小。他知道,那是从数千朵花里,才能找出的十来朵形状差不多大小的花瓣。 如此美艷,如此美好,真是死在这里也值得。他把持住心神,怎能有这种想法?! 池子不算太大,但也足够奢华。池子的四角上都立着四朵晶莹的青瓷砖花,池子的外形也是一朵玲珑有致的芙蓉花。 池边上横卧着一具低矮的榻,榻具别出心裁地用青花瓷做成,光亮可鑑。手扶上去,触手生温,如玉妥帖。榻的左手边立着一个巨大的将军罐,罐高一米六七有余,宽大的肚身圆润饱满,上描着开光画,四面的开光区内描着小小亭台,孩童嬉戏,美人倚窗,百灵枝头高歌,喜鹊弄春报喜,十分灵动,泛着柔柔的瓷光。 这罐太高了,对于年少的孩子来说,他看不到罐内的光景。 他盯着罐顶发呆。 突然,罐顶毫无预兆地溢出几缕水来,顺着光洁的瓷身滑落下来,他手沾上那滑落的水,冰冷的。 一缕青丝随着水慢慢地、一寸寸地爬了出来,乌黑的髮丝贴着洁白的瓷片往地上游走,那一幕是如此诡异。疯长的青丝,一缕缕、一寸寸地向他袭来,他想逃,却逃不出被魇住的梦境。 “好冷,放我出去。 “呜呜,孩子,好冷,快放我出去。” 他想起了方才,午夜梦回时惊醒的那个梦,梦里,那柔美而憔悴的女人对他微笑,随后她转过了身,向前方走,前方有迷濛的水汽,水汽氤氲里出现了一朵意态朦胧的芙蓉花。 梦里,他想喊叫,但女人越走越远。终于,只剩他一人,被困在了迷濛的水汽里。他挣扎,却找不到出口。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幽幽的哭泣:“好冷,放我出去吧……” 全身一阵抽搐,他方回过神来,寒冷涌袭上来,腿一软,他跪倒在地。突然,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喊:“不——” 他想到了什么,梦里的声音是如此熟悉。他像发了疯似的要推倒将军罐,奈何他身子如此小,而罐如此大。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终于,盖了盖子的将军罐摔倒在地。 瞬间,地上如开满了无数的青青白白的小花,花里躺着一个裸体的女人,满头的青丝像瀑布一般将女人裹住。碎花一般的瓷片如片片利刃割在她的身上,不多的血溢出,女人原本洁白的身子被染成斑驳的色调,如产生了窑变的层层过渡、点点斑驳的钧瓷。原本被血红污染的身子,此刻就如光彩夺目的出窑色变,窑变釉,那一具铜红釉美人瓷就这样静静地卧着。 青花的池子,青花粉红釉的芙蓉花,片片极具风情的兰花瓷片、将军罐上艷丽的色彩,青花的美人、粉彩的孩童、鹅黄的百灵、暗红的喜鹊、飘紫的云彩,一切的一切围着如经过了窑变的美人,就如在还原焰中烧出窑变铜红釉的钧瓷,并衍生出茄皮紫、海棠红、丁香紫、硃砂红、玫瑰紫、鸡血红等多种窑变色彩,宛如蔚蓝色的天空出现一片彩霞,五彩渗化,交相辉映。这具尸体是如此艷丽,这里的一切是如此艷丽妖娆,艷得生出一丝诡异。 终于,一声尖叫,打破了夜的宁静…… ——《青瓷咒》陶瓷 着 第一章 陶瓷 他的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入迷。 “用色如此大胆鲜艷,把色彩用得如此诡异,这本书还真有意思。”一旁坐着的管家兼秘书老李竟也看得入了迷。这就是少爷连夜让老李去买来的电影《青瓷咒》的原版书。 第206页 他精緻却又刚毅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茶蓝色的玻璃镜片挡住了他的眼睛,大大的镜框下是英挺的鼻子,薄薄的唇紧紧抿着,唇形十分好看,却流露出一丝冷漠。车停在了会场区内,车门开了,一双修长的腿伸出车外,随后,他整个人暴露在了晨光微蓝的天穹底下,无数的闪光灯映在了他宽大的镜框里。 面对记者,他高调地摘下了眼镜,修长的身段、俊美刚毅的脸、冷漠的神情,就如一尊高贵英俊的希腊神鵰塑,迸发出无数的金光,如太阳神阿波罗一般耀眼。他身上只随意穿了件白色的休闲西服,手腕上戴着一块全手工制造的陀飞轮表,復古的造型,全透明可见表芯的表身,每个零件的走动都是那样细緻、清晰。 相机还在咔嚓响个不停,而此时,车里款款而出的美女更是将气氛推到了高潮。女人年轻美丽,那光润裸露的手臂上戴着一只镶嵌了无数宝石的臂环,另一只手的手腕处则是一块和他的表成双配对的女式陀飞轮。 美丽的女人笑得甜蜜,只有老李知道,那只不过是少爷唐棠词easun为了甩掉前女友而故意作的秀。老李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挺有意思的。”棠词侧脸对老李说道,说话的声音极轻,他嘴边呷了抹冷漠的笑意,“这个陶瓷挺有意思。” “你们在说什么?”一旁的女人声音里带了丝妩媚蛊惑。 棠词轻淡一笑:“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一旁的老李早已心领神会,棠词是他带大的,他怎会不明白棠词的心思。 这是一场文物展览会,会场展出的文物都会在下星期进入拍卖场进行拍卖。而唐家的展品则是一只硕大无比的将军罐。罐身高一米六七有余,青花为主,粉彩为辅,四面的开光区内有亭台楼阁、美人倚窗、孩童嬉戏、白灵高歌、喜鹊弄春,周围辅以芙蓉花纹饰装点,真是富贵有余,清丽淡雅。 白底的瓷片上还有几点斑驳的暗红色,别出心裁地在暗红上绘上了金色釉,只露花心处的一点暗红。尽管四处都是裂纹,但重新缝补烧造,那开裂的胎身也变成了一种味道。所以,尽管它曾破碎过,但这破碎却造就了它的传奇。描金的青花瓷,高贵淡雅,出自当代的景德镇名人瓷,虽不是古物,却胜比前代青花精緻,也是此展会的重点所在。 女人紧紧地挽着棠词的手,遇到了熟人则高贵得体地微笑,尽管她的心中也有疑虑:棠词的作风一向低调,为何这次如此大排场地向人宣示他俩的恋情。但一切都不重要,她是他唯一对外正式公外的恋人,这就够了。 老李远远跑来,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他跑至棠词跟前,得体地说道:“少爷,你将会发现一份意外的惊喜。” “哦?”棠词一脸玩味。老李的办事效率真是越来越快了,只出去一会儿就把该找的人找到了。 走至唐家的展览区,防弹的玻璃框子里竖着一只硕大的将军罐。红色布条拉成的线外,站着两个女孩,正在细细地研究着这大罐子。 女人顺着棠词的目光看向其中一个女孩,女孩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尽管素颜,但肤色白嫩细腻,十分水灵。容貌不算极美,但小巧灵气的五官配着一张鹅蛋脸,五官线条呈现出柔和耐看的味道。 一头青丝随意地绾成了一个髮髻,只两颊垂着几缕调皮的髮丝,斜斜剪裁出来的刘海别着一枚小小的髮夹,是一朵粉红色的手织小花,花心处露出一抹鹅黄,颜色鲜亮,使得她古典中又显出时尚活泼。身上是一袭飘逸的白色连身裙,上身领子处是用白色雪纺织出的高口旗装领子,由一片片六瓣雪花组成,没有任何的点缀,只腰身上扎了一条粉红的雪纺腰带,更显细腰盈盈不堪一握。散开的裙身处只在左边裙角绣了一小片青花,青花露出一片空白,用极好的蚕丝连着,能隐约看见大腿上的一抹朦胧的风景。 她的手臂裸露在外,双臂的线条柔滑流畅,十分动人,而手腕处戴了一只碧玉镯子,一色盈盈流光的碧绿映得她的眉眼越发精緻。只听她小声说道:“原来我一时兴起,竟然真的出版还拍成了电影。那时还想着究竟是叫《青花咒》好,还是《青瓷咒》好呢!”她低头轻笑,样貌温婉可爱。 再看棠词,他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就如一头勐兽发现了猎物。女人知道,他一旦发现新的猎物,就会展开追逐。 想起棠词方才看的那本书,女人的心如被针扎,刚走了一个曹娅妮,又来了一个臭小鬼,真不明白这小鬼有什么好。女人心急如焚,尽管那女孩不如自己美,但随意流露出来的贵族气质让女人自愧不如。 女人脸色微变,语出讥讽:“什么《青瓷咒》,别变了花煞才好!”她有意看向棠词,提醒他别惹出什么事端来。 话一出,两个女孩都诧异地看向女人。棠词笑着赔罪,还说是她的读者。 陶瓷脸上现出一抹娇羞:“真是谢谢先生您的捧场。”说完,她就退开了两步,继续欣赏着这只大瓷罐。 另一个名叫亚亚的女孩忽然说道:“我说小瓷,这只将军罐怎么和你小说里写的那只会杀人的青花瓷罐一模一样啊?” 陶瓷也是若有所思:“我也觉得奇怪,世上竟有如此巧妙的事,那只不过是一个杜撰出来的故事,为何……” 第207页 “那就是一种缘分。”棠词的笑意里全是浪荡公子哥的味道。 陶瓷微微一笑,也就走开了。转身的飘逸,让他流连。 随后,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别做出我不喜欢的事,那样很愚蠢。” 女人满脸挫败,她始终抓不住他的心。他伸出了手,她挽着,他说:“保持微笑,走吧。” 陶瓷和亚亚随意走着,看着展场内的艺术品。显然,陶瓷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小瓷,你在想什么呢?”亚亚问。 她听了,嘴角微微一掀,露出几颗贝齿:“那男人好英俊。”说着,随意看了眼手上的展览邀请册子,里面有各件展品的详细介绍,和受邀的人员名单。她的目光停留在标有唐氏集团主席唐棠词easun那一栏上。 她是个不服输的小丫头,她任性、乖张、张扬,却又安静、内敛,她喜欢追逐,工于心计,却又温暖善良。她就是一个矛盾的混合体,安静乖巧的表面下是一颗不安分的心。亚亚了解她,对此嗤之以鼻:“嘁,看上那男人了。难怪欲擒故纵,只是他身边那位也不是省油的灯。” 陶瓷眼里满是不屑,脸上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追逐的过程本就是有意思的游戏,她就是要揭开他假意微笑的面具,看清他的内里,获得他的心,这样才算胜利。亚亚见她不答,心里不满,嗤道:“这就是你临时推掉时装秀的出席邀请,来这里的理由?” “你说呢?”陶瓷对着亚亚抛了个媚眼。亚亚还了她个飞吻:“为了你,扰乱了我的计划,你得赔我一条裙子,时装秀上义大利名师艾菲尔的作品。” 两人正说着话,忽闻悠扬的古典音乐响起,是三楼的紫砂壶展,还有茶艺表演。陶瓷连忙往那热闹处凑去。其实她是在掩饰,掩饰她的慌张,他的脸为何如此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就见过,就如那只会杀人的青花瓷罐…… 此次的紫砂壶展全是大师手笔,除了明清的紫砂壶,还有当地名人大师的经典作品。她顺着铺面一个个地看过去,目光停在一个名为“壶中趣”的铺面柜檯上。 柜檯上立着一只金石味颇重的镶玉紫砂壶,壶嘴、壶盖、把手处都镶嵌了圆润剔透的和田白玉,壶腹处一面篆刻秦汉书法,一面绘有画:松石林间煮月茶图。 “呀,这些壶还真有趣!”陶瓷拍起了小手,一一数着,“宜春日、香液袭、斗词源、月之缺、箬为笠、玉露汲、雨前采、一帘月,清人的《曼生十八式》好齐全。” 正在洗壶的人听了,停了手中活,仍半蹲在原地,抬头看她。原来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他温和一笑:“小姑娘懂得不少。” 陶瓷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看他,是个穿着月白长褂很有味道的男人,谈不上英俊,但样貌古典内敛,尤其是那双眼,似会勾人灵魂一般,满满的都是故事。她朗声而笑,声音清脆悦耳:“我就是陶瓷啊,所以凡是和陶土属近亲的我都认得。” 看着她的满脸天真,他的笑容礼貌而疏远,淡言:“小姑娘是个骨子里喜欢热闹的人,陶土的清、野之趣在你眼中也成了热闹的罢了。” 好毒的一双眼,居然看穿了她乖巧天真脸面下的心思。 “你叫什么名字,我可是自报了姓名的。” 男人想了想,答:“盘长生。” “好土的名字。”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顾玲珑,这边缺了一只钿盒壶,你看见了吗?”铺里的深处走出一个女孩,年纪比陶瓷大些,却异常美丽,一身黑色的旗袍衬得她的气质恰到好处,这是陶瓷多年来见过的最有味道、最美丽的美人。 这下陶瓷可不依不饶地胡闹起来:“你骗人,你分明叫顾玲珑,欺负我是小孩。你……” 盘长生头一大,无奈地说:“小姑娘,这里是会场,别闹了。我本名盘长生,也叫顾玲珑。” “那我叫你长生好了。”陶瓷原本梨花带雨的小脸一下变作了笑脸。 盘长生一怔,眼眶也红了,清阳也是这般叫他的。 “喂,好歹我也是看展览的客人,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些壶呗。” “翡翠,你和她介绍吧,我去找壶。” 黑衣旗袍的女子点了点头。 这下陶瓷可不高兴了,噘起了小嘴:“我就要你,不然……” 翡翠一听,掩了嘴笑着离开,把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交给他对付。 听她那话说得奇怪暧昧,他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从那只钿盒壶开始呗,这么个名字有趣得紧。”她不依不饶地说着。 “曼生壶的取材是多方面的,从实用器里取得的灵感,创造出的壶就有:钿盒、覆斗、牛铎、井栏、合斗、笠形等。而钿盒本是古代女子装珠宝首饰的,而今制作成了茗壶,不装珠宝,改注茶经了,故还会有提款‘钿盒丁宁,改注茶经’。” “呀,真有意思。是不是像‘箬为笠’的若笠壶上的题铭啊?‘笠荫暍、茶去渴,是二是一,我佛无说’。” 其实盘长生早看出她都懂其中内容,只是为了捉弄他才故意发问,他含笑点了点头。 第208页 “你倒适合这个‘斗词源’的覆斗式词源壶,看着题款就如你:‘一勺水,八斗才,引活活,词源来。’” “多谢夸奖。”他也懒得推辞。 “呀,你不知我的话是明褒暗讽,笑你词多嘴贫?” 真是个满身是刺的女孩,他随意而答:“那我不说话便是。” “不行,你得跟我说话,我是顾客,顾客就是你的上帝。” 盘长生哭笑不得,认真地看着她,道:“你也很适合‘月之缺’的却月壶,‘月满则亏,置之座右,以为我规’的铭文你不妨慢慢参悟。满遭损,谦受益,这样的人生哲理不是人人明白。”他拿起却月壶,递于她面前,“却月壶把玩之时,壶上铭文又可作为座右铭来规范自己。” “说了这许久,原来你在推销商品。” 他不说话,看着壶身嘆气:“这些都是前人的心血结晶,并非商品。商品总是属于热闹的,如果我有什么得罪了你,我赔个礼,你还是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去吧,别再捉弄我了,好吗?”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了刚才的任性、伶俐。她突然坐了下来,双手托着下巴,样子甚为苦恼迷惘,就如伤心的小孩,丢失了最心爱的玩具,不知所措。她的手紧紧地攥着黄色的小提包,提包微鼓。抓得太紧,手骨泛红,血管微凸,样子颇为踌躇。 “小女儿家的用钿壶好,那款式也精緻。”一旁站了许久的棠词走了上来,抓住了她的手和提包,“下次可别这样顽皮了。”说着开了支票,付了这只清代钿盒壶的钱。 原来,她偷东西的情景都被他看见了。她就是想试试那种刺激的感觉,她并不想要那只壶,她恼怒地想推开他,但棠词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 “谁让你多管闲事,我就喜欢却月壶。”她从提包里拿出钿盒壶要换。 一众人看得都摇了头,恍惚中,陶瓷只听见盘长生身后的男子笑着说了句话:“长生,她也就是个孩子。” 翡翠和长生知道她是孩子心性,也不计较,还是盘长生发了话:“你还是拿着钿盒壶吧,月缺总不够完满,女孩子家本就该圆润美好的。” “自古何曾有月圆人圆之时,大多是不如意之事罢了。”陶瓷神情暗淡,接了却月壶正要离开,棠词却上前纠缠,翡翠和盘长生见了都是一笑。 “他俩倒像你和剔透。” 翡翠点头:“但只希望这对会有个好的结局。” 此时,棠词的身后走上来一位美艷的女人,她手挽着棠词的手,就要走。棠词也就放开了陶瓷,随意而走。 在盘长生的“壶中趣”铺位旁边也是一家紫砂壶商铺,一个清丽恬雅的女子在展示茶艺,举手投足十分到位,手轻巧一提,清淡的绿水便倾向了壶面前的一群小巧的青花瓷杯。 在一色的紫砂壶海里,这几只精緻的青花杯子尤为鲜艷。 “这位小姐,试试看吧。”茶艺师微笑着把茶杯递给棠词身旁的女人。 女人闻到了一缕极淡的香气,水色清淡,十分好看,上面还漂着两片碧绿舒展的叶子。 正巧她也渴了,接了杯一饮而尽,尚来不及察觉棠词玩味的眼神投向茶艺师小美的暧昧目光,就一声嘶喊,声音随即而灭,女人痛翻在地,手中青花小杯落地碎成两半…… 茶艺师清秀的面容瞬间扭曲起来,眼里放出异样的光,贪婪地欣赏着眼前这一幕。一众客人都吓傻了。 忽闻一道尖锐的笑声,茶艺师诡异地笑了起来,盘长生和一男子迅速地抓住茶艺师并报了警叫了救护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陶瓷抬眼看向一旁围着的人,只有棠词慵懒地靠着门边,冷漠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不屑、冷酷的意味。这个男人如此冷酷,出事的女人可是他的女友啊! 陶瓷心中震惊,忽听一道悽厉的叫声划过耳膜:“没有人和我抢了,easun(伊阿宋),是我的,是我的!” easun?就是那个希腊神话里英俊勇敢的年轻人,因得了美丽的女神美狄亚medea的帮助得到了金羊毛而登上了王位,最后变心另娶他人的英俊的负心汉?她看着棠词,他手里把玩着钿盒壶,心不在焉。 “你真是个冷酷无情的人!”陶瓷走近他,冷冷地说道。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只是她们不知道我是easun罢了。她们只认得唐氏集团的有钱公子,钻石王老五唐棠词。” “并不是所有人靠近你都是为了钱的吧?”她狡黠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他的手在她唇间摩挲,她也不避。 “例如呢?靠近我为了什么,爱我这个人,”他加重了手的力度,“还是要我去爱人,嗯?” 他的眼神十分性感撩人,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有意思。” 他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每句话、每个字都激起了她的征服欲,她的手抵在他心窝处,眼神挑逗,半抬着头睨他,唇边旋即绽开了一抹坏笑,扬了头去吻他。他身上有蛊惑人的男人气息,有好看的脸容,有无数的秘密,这一切她都想去征服,去得到。 第209页 她知道,她不甚美,比不上他身边的艷丽女人,但她喜欢去挑战,去追逐。他俩都是一样的人,爱征服别人的人,所以她有把握撩拨他,掌控他。 其实她的吻很青涩,对于他来说甚至是幼稚可笑。他一把抓住了她抵在他心间的手,狠狠地吻了起来,场内闪光灯大闪,所有的围观记者都在抢着拍照。她却突然推开了他:“你的麻烦来了。”说完笑着离场。 是的,他的麻烦来了。因为被害人是他的女友,所以他要回警局协助调查。 地上一摊血迹,而伤者未等到救护车来就一命呜唿了。那只碎成两半的青花瓷杯此刻正完好地置于茶托中,绽放着妖异的光芒。 生活还要继续,不会因为有人死了而有所改变。所以,一个星期后的拍卖会照常进行,而拍卖的重点:唐氏集团名人瓷将军罐,如预料中的一样,引来了多方抢拍,拍出了高价。 “本来是我想要的,气死我了。”陶瓷趴在窗前发呆,想起了那妖异的青花、装了毒药明明破碎却又完好如初静置于茶托上的青花瓷杯和那张俊美冷酷的脸,她感到莫名难受,那只罐为什么老在吸引着她? 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始进行小说的构思。因为遇见这只罐子激发了她的灵感,她开始了第二部小说的构思,《青瓷咒》的系列小说,就叫《青花咒》好了。 陶瓷在网上闲逛着,忽然看见了最近将会有占星会的一则消息,更激起了她的灵感。打定了主意,她开始场景构思: 一个美丽的女人狄美亚自杀后对她的负心汉伊阿宋下了诅咒,诅咒他和他的女人们都不得好死。她恨,恨伊阿宋的无情冷酷,但她捨不得她的爱郎死去,她又下了一个咒:只要她的男人真心爱上一个女人,那他就得死。 在夏季的占星会宴会上,每个社团都要表演一个节目,这是一个中外交流的星术会,有中西方文化的交流和灵感的碰撞,所以中方表演一个节目,外国的友人也要接着表演。宴会十分精彩。 十分不巧的是,两方人员都选了同一个剧目,演“雕塑剧”2。 中方很快镇定下来观看演出,台上挂着巨大的白色幕布,幕布旁竖着几根罗马柱,幕布下,是一群穿着线条简洁流畅的白布希腊式长袍、腰上束了一条蓝色的腰带的雕塑人做背景,台中央一人坐着,一人半跪着,跪着的那人手里拿着一把令牌,慢慢地,动作十分缓慢地向坐着的人靠近。场下的观众眨也不眨眼地看着这一切,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交接仪式还没完成。人的眼睛累了,只一眨,跪着的人已把令牌授给了坐着的人。一切过渡得那么和谐却又朦胧恍惚,恍惚得诡异。 方才飘逸的白袍希腊神祇,此刻看上去是如此死白僵硬,如雕塑一般定在了那里,观众心中莫名地闪过一丝不安。 而此刻最为紧张的是中方演员,舞台上的那一幕太诡异了。而主要演员茉莉(molise)却说不出地慌张,为什么慌张连她自己也说不上。她是中希混血儿,有一张好看的脸庞,一双动人的大眼睛,眼睛窝得很深,鼻樑高挺小巧,比亚洲人要高挺些,唇线最为完美,丰满而流畅有致,显得性感诱人。 就是这张脸,这性感的唇使伊阿宋着迷。她忽然想起了《希腊神话》里狄美亚对伊阿宋下的诅咒,在他身边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那现实生活中呢?她和伊阿宋会不会受到狄美亚的诅咒?她的心开始摇摆,决定要离开他,打定了主意,她的心总算安定下来,等一演出完,她就和他说清楚。 她早已换上了鲜亮的衣服,那是苏绣的民国旗袍,领子的排扣处还有两粒小小的圆润的珍珠。她的衣服十分合身,白色的缎面上绣着一丛白色的姜花,用银丝青线绣成,还大胆地用了蓝紫和粉黄调配花蕊。领子处也是青蓝的雨过天青色碎花图案一直围至左边腋下。两只宽松的七分袖上,绣了几缕长长的枝条。那是青花瓷系列的旗袍。她站在镜子前看,忽然露出了恐惧。 要后悔已来不及了,众人把她推向了布置好的舞台。舞台一改西方希腊神殿的飘逸清淡与高贵庄严,用上了浓烈的艷丽色彩,布置得十分豪华,台中央置一两件实木家具与一张贵妃榻,乌木柜子旁还置了一只硕大的将军罐,罐上四面开光区内描绘小亭、美人倚窗、孩童嬉戏、百灵高歌、喜鹊弄春…… 茉莉胸口一窒,嘴边溢出一丝腥甜。一切都太唯美,她扮演的就是一个被正房美杜莎3毒杀的小妾,她跪着,雕花的乌木桌上是一具木偶假人,身上是奢靡的旗袍,雍容华贵,木偶脸上还化了妆,盘了一头青丝。 台下响起了热烈掌声,她演得太好了,太传神了,没有人知道,她排练时根本不是用这只罐子做道具。这道具里死过一个人,那就是狄美亚。狄美亚被装在了罐子里,无法出来,她怨恨负心的男人,却又捨不得他死,所以狄美亚开始诅咒,诅咒他身边的女人…… 茉莉颤抖着、缓慢地靠近坐着的人,随着量的积累,终于达至质变,轻易地接过了假人手上的茶杯,她不敢看向假人,那假人的笑容是如此诡异。 慢慢地、极慢地,她把杯递近唇边,她闻到了一缕极淡的香气,水色清淡,十分好看,上面还漂着两片碧绿舒展的叶子。 她极为厌恶地把青花小杯贴近唇边,头慢慢地做出微仰的喝茶姿势,还要表现出内心的绝望、压抑、慌张、害怕,所以这个灵魂动作一定要做得极为传神,要像慢镜头那样在人们心里慢慢地回放。 第210页 她仰头的视线正好对着那只罐子,她心一慌,勉强撑住了身子不动。罐身上幻化出一只巨大的青花杯子,和狄美亚手中常握的那只杯子一模一样,也和她此刻握着的杯子一样。她内心的恐慌被那只杯子牵引着,此时她手上握着的那只瓷杯,难道就是狄美亚喝过的杯子?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将军罐溢出了水,水里是几缕长长的青丝,向她袭来。她逃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罐盖漂浮了起来,一头的髮丝,如瀑布一般倒涌而下,她再也忍受不住,倒地而亡。 台下爆出了热烈的掌声,她实在是演得太好了,小妾临死前的那种徘徊、挣扎、绝望实在是拿捏得太好,太有爆发力了,而场面融入了中国、日本、希腊的多方元素,如中国的古典文化、日本的木偶、希腊的神话暗示(被抛弃而下咒的狄美亚、伊阿宋、美女蛇美杜莎)等,中西文化的结合、多元素、多角度的渲染,把这一幕戏推向了高潮。 许久之后,她仍倒在舞台上不动。人们开始好奇,同剧组的幕后人员急了,她怎么还装,该谢幕了。再等了一会儿,幕后人员终察觉出不对,急奔上舞台。这时,舞台上爆发出了一声尖叫,茉莉已经死了,她的眼睛突出,死死地睁着,嘴角流出一丝血,还挂着诡异的笑容,她就这样死了…… 警察随后的取证调查证明,那只是茉莉在现实生活里因嫉妒而毒死了英文名为狄美亚的伊阿宋的女友,而且还把一切做成自杀的样子骗过了警察。她依旧和伊阿宋厮混,但她一直害怕鬼魂的报復。随后,她接演了这个角色,但那将军罐和茶杯却深深刺激了她,所以她自己被自己吓死了,茶水和杯子经检验都是无毒的,只不过是她自己心里有鬼。她毒杀了别人,却也在戏中被别人“毒杀”了,颇有报应不爽的味道。 茉莉杀人的证据就藏在了她自己的日记里,被警察在她家里找到。她当时来到狄美亚家里,谎称会离开伊阿宋,只要狄美亚给她一笔钱。这样的藉口解除了狄美亚的警惕,她接过支票后,还假意装作要敬狄美亚一杯,随意拿起狄美亚面前的青花瓷杯,趁狄美亚不注意,她把指甲里藏的碾碎的安眠药粉撒进茶杯里,敬给狄美亚。 狄美亚不疑有他,倒也爽快地一口喝完,并扬言:“拿了钱你就给我永远消失!” 不消一会儿工夫,狄美亚就倒在了椅子上,头撞到了一旁的将军罐。 “永远消失的恐怕是你吧!”茉莉微微笑了。她举起了刀子,但下手的那一刻她犹疑了,她从来没杀过人,她害怕,下不了手。 她真后悔,当初为了完善作案手法,没有买来毒药,因为跟着毒药的线索查,容易查出买药的人来。她不能搏那万一。原本她筹谋了许久,想了几十种杀人的方法,但此刻都用不上。忽然,她眼中凶光一现,计上心来,何不造成一种诡异的假象,让警察多绕绕圈,而漏下了她呢?毕竟伊阿宋是有无数女友的,也查不到她身上来!于是,她就坐着等狄美亚醒来。见狄美亚眼皮子开始跳动,茉莉就开始实施催眠,催眠效果很不好,因为狄美亚吃过安眠药,大脑皮层处于沉睡阶段,听不见她的指令。 茉莉反覆催眠,终于使她乖乖地站到了木椅宽大的手把上,再伸出了一只脚,艰难地坐在了罐顶。茉莉艰难地扶住了罐身,不至于倾倒,而狄美亚坐稳后,收起了垫在椅子扶把上的脚,一轮艰难的动作后,狄美亚上身坐在了罐口边上,在茉莉的指示下再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然后,茉莉一推,她就乖乖地掉进了罐腹里。 茉莉很聪明,她取来了水不断地灌进罐里,却独独把水灌到狄美亚胸口处,让狄美亚的头不会淹到水里,随后再盖上了盖子。一切天衣无缝,大半灌的水泡不死人迷惑了查案的人,而狄美亚自己进入罐里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而造就了她自己要自杀的行为成立,别人抱她进罐子里一定有搬动的痕迹的,现在则是一干二净。茉莉做这一切很小心,为此,手上十个指头都贴了胶布,而罐里注水又扰乱了死亡的时间。 聪明如她更是在保安看不到的地方进入这栋楼,还为此在楼顶躲了三天才下手。一切都天衣无缝,但冥冥中自有定数,她还是栽在了自己手里,被剧组偶尔淘到的假古董道具吓死。 剧组美术指导是从报纸上看到过狄家的诡异自杀案,并且见到了那只诡异鲜艷的大罐和茶杯,所以灵机一动搬到了雕塑剧里来,但却引出了事情的真相。 没有鬼魂杀人,一切罪恶,不过人心。人心或许难测,但冥冥中自有天意…… ——《青花咒》陶瓷 着 用了一星期的时间,陶瓷终于把十万字的小说写好,并把它投给了出版社。为了赶工,好几天没休息好了,她笑了笑,关上电脑,打算美美地睡一觉。 迷煳中,她听见了一段哀怨的歌声:“海棠艷丽粉消残,一缕青丝迭新妆,未至荼花事杳,旧人独倚玉簟秋。” 一阵寒冷传来,她打了个激灵悠悠醒转,脸和手都贴在了晶莹剔透的芙蓉簟上。空调开得太大了,吹得人冷。她细细抚摸着芙蓉簟,紫罗兰色翡翠珠子,翠色珠片细腻凉润,她把脸深深地枕进芙蓉簟里。 不对,她刚才明明听见了歌声,而且还是她为小说《青瓷咒》写的一小段歌词。她连忙爬起来,只见漆黑的电脑屏保晃动着,扰乱了人的视觉,一点青红跃出屏保,慢慢地旋转着放大,竟然是只青花瓷杯,和她《青瓷咒》《青花咒》还有茶艺师小美毒死easun女友的那只杯子一模一样。 第211页 夜色黑如凝墨,远处似乎还飘荡着那诡异的哀怨歌声。她吓得哆嗦起来,连忙把电源拔掉,电脑“吱”一下就灭了,再没有那颜色绚丽的青花瓷。 一定是写恐怖故事多了,再加上受了那女人惨死的场面刺激,所以才会使她害怕不安,一定是这样的……陶瓷用被子蒙住了头在害怕中沉沉睡去。 第二章 花鬼 由于这部小说极具爆发力,有成为畅销书的潜力,只短短半个月就出版面世了。市场反应十分好,大家都很喜欢这本书,于是,出版方为陶瓷搞了一场签售会。 初夏的风,带了一丝黏意,五月江南是美的,湖边垂柳摇曳,如临镜梳妆的美丽女子,在水里欣赏自己美丽的倒影。 陶瓷本就是个刁蛮任性的富家女,所以她要把签售会定在湖边举行而不在书城。那是在西湖边的一处安静地方,垂柳依依,一排排地延伸着,在初夏里,一点青,一星紫,半点黄,半星白,各种色彩映照在湖里、桃柳上。 一条小路幽幽曲曲地通向湖边凉亭,一路上皆是烟黛含翠,亭子飞檐欲展,各色艷丽斗拱、花牙子在烟黛色的江南细雨中恣意张扬,姿态尽妍。亭子的四周是个抄手迴廊,廊上挂了几盏碧色的灯笼,四周还摆放了好些花草。 一盆香茗(白山茶)跃进陶瓷眼里,白得那样素雅,那淡淡的花色看得久了才觉无比艷丽。几点雨水滴落花蕊,晶莹剔透,如一个娇小的白衣美女眼眶里含着的几点清泪。原来白色也可以如此艷丽。陶瓷忍不住赞嘆,她抓着笔认真地在纸上作画,只半盏茶工夫,一小片的白山茶勾勒而成。 渐渐地,来签售会的人就多了。陶瓷含笑为来人签名,雨丝打湿了她的额角,几缕髮丝慵懒地贴在脸上,十分俏皮。 她手不停歇地签着,一阵风吹过,一张画纸飘飞起来,一下子没了踪影。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滴落地板的声音,打湿叶子的声音,惊起鸟雀的声音,如一声声吴侬软语,缠绵得连吹过的风也是黏的。而陶瓷这位如水娇嫩的江南女子,清丽俏皮的容颜更是黏住了大家的视线。 一本书递了上来,她抬头接过,来人看着面熟。她发起呆来,眼前的人就那样站在人群中,含笑的双眸正注视着她,手里还拿着一根柳枝,柳叶上的水珠滑进他修长的指骨之间,一恍惚,就不见了,烟雨笼住了他的眉眼,越发看不真切。 折柳相留,在这个古意盎然的小亭子里,在这西湖边上,折柳相留的情人、知己朋友,应该很多很多吧。但没有一人有他带笑的眼传神,原来折柳的人会是如此好看。 “信之,原来你在这儿。”一个男人从后跑上来,“你是今晚的飞机,也该准备准备了。”说话的正是那卖给她却月壶的小老闆盘长生。 “这里的湖光山色很美,我想,我不急着走。”信之笑着回答。 盘长生向她投来目光,似是早已洞识一切,含笑向她致意。他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长褂,气质十分出众。他身旁的信之年纪较轻,谈吐也是不俗。 陶瓷的手边上放着一个梅瓶,信之把柳条插在瓶里,柳随风而舞,煞是清逸好看。 信之向陶瓷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上官信之。我很喜欢看你的书。” “很高兴认识你。”陶瓷笑着伸出手,握着他修长有力的指节,心里滑腻腻地掠过一丝凉意,一直拂过心尖。她的脸一瞬间就红了,连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如此烦躁过。 他笑着礼貌地松开了手,那笑意清爽透明,仿佛她的心事他都能知晓。 微微地,陶瓷有些恼了,坐下来继续签名,再不看他。 盘长生见他打算不走了,于是邀了他到“水苑听风”茶庄小歇片刻。水苑听风就在湖的另一头,与这里的亭子隔湖而望。 他转身而走,她的心忽然就空落了一片,心里似有无数的雨滴滑落,滴滴全是思念,思念他手中薄凉的温度。签名的客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也走了。只剩工作人员和她,她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了,离开了桌子,坐在一片白色的花海里,她轻轻摘下了一朵白茶花,想摸一摸那晶莹的水珠,但美人的泪珠随着手心的一震随风飘落。 对面传来了小调,吴侬软语依依呀呀,再听,却是一把清越的男声,如击在青花瓷上,传来“叮”的一声清音。听清楚了,原来是茶楼里传出的评弹。她循着声音看去,竟是上官信之手拉二胡在唱《孟丽君》。身后站着两个身着旗袍的清秀女子,上手持三弦,下手抱琵琶,奏出动听的音乐。 她的心一下子就被他的声音攫住了,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迷迷煳煳地就爱上了他。此刻,他娓娓道来一个动听的故事,孟丽君的故事,江南的故事,台上的人唱得动情,台下的人听得入神。 盘长生手上握着的茶杯,茶凉了,他仍不知道,完全入了迷。 陶瓷仍在神游中,忽然一双霸道的手搂住了她,肆无忌惮地吻她。这种吻霸道而性感,吻得她唿吸不过来,他身上凉薄的菸草气息包围了她,等至他松开了她,她仍记得那熟悉的菸草味。她知道是他,想也不想,挥手就要向他脸上打去,被他一手抓住。 “怎么样,这个吻是我还你的。”他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她。 第212页 两人贴得太近,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太过霸道,她本能地只想挪开身体。但他不许,就这样拉着她,不让她逃离,离得近了,她看见他有一个性感迷人的酒窝。酒窝在他的下巴中间,那是一道天生的凹痕。她从一本欧洲杂志上看过,那叫欧米咖型下巴,在希腊有这样下巴的男人80%出自贵族家庭,在欧美是魅力和性感的象徵。 而对于她来说,也是有着致命的性感的。她自己知道,她就是个由着性子的人,她从小在外国留学,不懂得什么叫专一,何又谓挚爱,她只喜欢追逐。果不然,她眼珠子一转,甜声道:“怎么,从监狱里出来了?”她心思转得飞快,她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eason把一张画纸递给她:“你画画得不错。” 画上的白山茶用银色勾勒花边,内里留白,碧青和鹅黄相继点染,晕在花色上,而花蕊则大胆用色,用极艷的金色装点,一朵朵白山茶瞬间就艷丽得成了灰。视觉上的用彩渲染,使得看的人的心情一下从极高处掉至最低处,从艷极的愉悦,一下跌至灰白的心伤。就好像一个美人为情所伤,瞬间白了头,只有心死的人才能画出如此大起大落的容颜,为白髮美女作画的人,也是个心伤之人。 “你填上的色彩?”陶瓷疑惑地看着他,此画正是她赏花有感随意勾勒的画作。 “有美人在怀,我怎捨得心伤。”他满是戏嚯。 这个该死的伊阿宋!陶瓷恨得牙痒痒,但也惊讶于他居然懂画。 “金色用到了极致,也便化作了灰。”他再次看穿了她的心思,随后他邪魅一笑,“不过我俩泡着洋水长大的人,是不会明白的,我不信真能爱一个人爱到极致,爱到心死,化作了灰。” “那你要不要试试?”陶瓷咯咯笑了起来,他真是个厉害的对手,懂得如何去挑起她追逐的兴头。他是让她爱上他,然后再无情地离开,伤害她吗?!原来,他们根本就是一样的人。 他挑衅地看着她:“怎么,不敢了?” 她的心事再次被他看透,她忽然觉得这个游戏不好玩了。看着手中的白山茶,她忽然又有了新的灵感,美人如花隔云端,最是求之不得的感情最引人,不然也不会有《诗经》里伊人在水一方,求之不得的缠绵悱恻。所以,下一部小说,定名为《花鬼》。 “要让我求之不得吗,太过造作,总求不得,可是会让男人掉了胃口的。”他的笑意恶毒,大有我偏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的意思。好一个口蜜腹剑的人,嘴上说着甜言蜜语,但却比任何毒药都要毒。 正当两人唇枪舌剑之际,迎面而来两个男人。两个男人身穿便服,一脸严肃,原来是警察,要请两人回去协助调查。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陶瓷盛气凌人。而eason一脸无辜,整了整衣领,站了起来。陶瓷仗着自己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坚持着不走。 警察礼貌地说道:“小姐,可知死去的阎茉莉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陶瓷撇了撇嘴。等等,阎茉莉?不就是抢了自己要竞拍的青花将军罐的那个人!随后她上网时,看到了占星会,随后就有了灵感,写了《青花咒》,还带点恶趣味地用了她的名字作为女主角,谁让她和自己抢东西呢! 但她怎么死了?她死了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仍处于疑惑状态里,却听easun冷笑了一声:“原来是她!”见她疑惑地看向他,他耸耸肩,“她也是我女朋友。” “你真无耻!” “既然当事人你们都认识,那就回去再说吧!”警察又催促了。 “我这么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害人的事,我连她的名字也只是听说的。”陶瓷甜甜的笑容,腻腻的吴侬软语让人耳根子都软了起来。 但硬心肠的警察还是礼貌地说道:“小姐最好跟我们走一趟,因为阎茉莉的死亡现场和你小说描写到的场景一模一样。她就是在希腊的占星宴会上,演雕塑剧时被毒死的。” “什么,被毒死?”陶瓷惊叫起来。 一个美丽的女人在看着画,画上是一件美丽的旗袍,旗袍是鹅黄色的,颜色很淡,盘扣处画着一朵白山茶,花蕊处是一颗金色的珠子,而裙身左侧是一大丛白山茶,从胸间蔓延至腰间,一缕花瓣飘飞而下,在左大腿侧汪着一汪清水,一朵半开着的白山茶浮于水间。 画作标明了题目《香茗溪上》,这是青花瓷系列的重点设计图,刚设计出第一款,也是全系列的灵魂,别出心裁地用了鹅黄做底色,而非白底。 设计图上更标出了用丝缎做面料,以丝绸的似水涟光,制造出大片的水汽留白,就如作画一般,讲究留白。而这件旗袍则通过丝绸的光彩流转制造留白。 图末端标着设计师的名字:小瓷。 这个设计实在是太好了,娅妮忍不住将它据为己有。这是一款以茶作名的旗袍,更突出了溪上品茗的清远意境,让人爱不释手。明天,等到明天她就可以拥有这身美丽的旗袍了。她在幻想着,自己穿着这件旗袍,幻想着easun看见她时惊喜的眼神。 easun是个英俊花心的富家子,她一心想挽回他,无奈他身边美丽的女子太多,只有这次机会了,她一定要让他重新注意自己。 第213页 当旗袍穿在她身上时,她说不出地迷恋那摇曳生辉的白山茶。鹅黄的无袖衣裙,衬得她白瓷一般的脸蛋多了几分俏丽和华贵。 事情进展得相当迅速,起初她有犹豫,怕引起什么麻烦,但最后咬了咬牙,做了新系列的时装发表会。她也是一名设计师啊,所以在这件衣服的基础上,她设计了五件衣服做出了一个系列。 发表会上,她美丽动人,身上穿的正是这件“香茗溪上”。这个系列使她的事业更上一层楼,也得到了她想要的爱情。 没多久,小瓷发现了这个变故,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作品被人剽窃。而娅妮以胜利者的姿势出现在她面前,扬扬得意地瞧着她,道:“很不甘心吗?我不单在事业上领你一头,更得到了easun,你不是一直都想和我抢他吗?哈哈!”说完拂袖而去。 小瓷十分震惊,她无比伤心,最后她想尽办法把easun抢走,更通过他找到了被娅妮藏起来的原图。而没曝光的青花瓷系列一共三件衣服也一併上市,分别是取自《西厢记》用颜色来描写景物表现心情的:《碧云天》《黄花地》《霜林醉》。 娅妮一下子身败名裂,作为一个服装设计师,她前途尽毁,而作为一个女人,小瓷笑着对她说:“从一开始,把他从你身边抢走的人就是我,而你却以为是别的女人。虽然你成功地让他回心转意,其实那只是我让他在你身边寻找我的原稿。现在,他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一文不值。”小瓷温婉的吴侬软语此刻就是最利的剑,将娅妮的身体一把剖开,把她的心、她的灵魂通通碾碎,如一朵花,被人残忍地揉烂,丢弃在烂泥里。她成了为爱而死的花鬼,悽厉、悽惨。 她死了,穿着那件妩媚妖娆的“香茗溪上”吊死在自己的家中,她不能承受身败名裂的骂名。她的桌面上压着一只白玉蛟龙纸镇,纸镇下是她仿画的《香茗溪上》,只不过设计师名字换作了她的。桌子很大,上面还置有茶托,托盘上还放着一盏冒着热气的茶。一只装了清茶的青花小杯静静地立在了那儿。 后来有人说,她一向是个爱收藏的人,无意间淘到了这只清代青花瓷小杯,那根本就是一只被诅咒的青花瓷,它诅咒死了easun身边的所有女人,也是茶艺师小美对他的诅咒。 花心的男人easun无法逃避良心的谴责,最后也上吊自杀身亡。上吊前,他的邻居曾听闻他大喊一声“娅妮”,声灭,人亡。 那件作品,大片大片的白山茶不知何时染上了红色,红得要滴出血来。大家都说,是花鬼娅妮回来找他了,是她把他带走的…… ——《花鬼》陶瓷 着 从警局里回来,陶瓷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投入到创作中。这部中篇小说不多会儿就完成了。她狠狠地按了确定键把《花鬼》投给了出版编辑。 右手上执着的纸张让她十分恼怒,这个该死的曹娅妮竟然敢偷她的设计。她这个富家小姐也不是好欺负的,拿起电话拨到了私人侦探所:“喂,帮我调查清楚曹娅妮的一切背景,争取拿到抄袭我作品的证据。” 她狠狠地撂下电话。这阵子真是头头碰着黑,莫名其妙地被请去了警局协助调查,现在洗脱了嫌疑好不容易出来了,自己的青花瓷系列作品又被人偷了去抢先上市。她愤愤然地拿起宽大写字檯上的茶壶,却月壶静静地散发出一阵茶香,令人焦躁的心也为之一静,果然是“壶中天地大,林中日月迟”啊! 她把一小勺“水仙”放进壶子里,并不放水沖泡,只闻着淡淡茶香,蓦然间盘长生那清淡的身影浮现眼前。 怎么想到他了?陶瓷满脸疑惑,摩挲着壶身,“月满则亏,置之座右,以为我规”的铭文跃然脑海。她忽然想起了为何觉得信之眼熟,因为那日站在盘长生身旁,并说她还是孩子的男人就是他。 他笑着看自己偷藏起了钿盒壶,不作一声地看着她对盘长生胡搅蛮缠,和easun调情,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这该死的信之!她想着,腮边浮现一片绯红,心里乱闹闹的。她忽然跳了起来,打开衣柜,取出自己设计的青花瓷第一季的那款衣服“水仙”,那是结合了希腊神话女神衣式而得出的灵感,有青花的清淡优雅、有旗袍的古典婀娜,还有希腊神话的飘逸美感。那是她和盘长生初次见面时穿的衣服。 穿戴整齐后,她来到了水苑听风。今日喝下午茶的人倒是不多,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湖边座位上的盘长生。 “你好。”她优雅地在他身旁坐下。 盘长生抬头,见是她有些惊讶:“这么巧。”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他听了,抬起手,为她倒茶:“喝茶还习惯吧?” 陶瓷微笑着点了点头,接过清茶,她一向是喝惯咖啡的:“习惯倒是可以为了别人而改变。”盘长生听了一怔,茶水险些泼洒出来,他想起了清阳。 看见他蹙起的眉心,她刚想伸出手,却被他挡下了。她是个富家女,从小锦衣玉食,她不懂体贴,不懂包容,一切为着好玩,但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如此伤心,所以她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抚平他的眉。 “你对一切都这么好奇吗?”他一句话就说中了她的心事。 她恼了,恨恨道:“是,我是对你好奇,才想去抚平你的眉头。” 第214页 “你根本不懂爱。”他说完转身就走。 她愣在了那里,从来就没人拒绝过她。 许久,她才回过神来,从包里取出一幅画,画上还标着一句诗:淡极始知花更艷,十分红处便成灰。 那艷到极致的金色是谁填上的啊?真是因为这样极致的色彩她才会有了《花鬼》的灵感? “别在意,他对人总是礼貌而疏离的。”上官信之在她身旁坐下,“是他保释你出来的,他是个好人。”她要来找盘长生为的就是这件事。 “并非他是个好人,而是你求他保释我出来的,对吗?”她咄咄逼人地看着他。信之脸一红,低下头,娴熟地泡起茶来。 “你喜欢我是不是?”她鼓着气,鼓起的两颊十分可爱,两眼直直地瞪着他。他忽然抬起头来,答:“是。” 他也并非是一个羞于表达情感的人,他和长生不同,他不愿重蹈长生的覆辙,因为羞于表达失去翡翠,不敢正视自己的心永远地失去清阳。 “你和他很不同,我喜欢他。”陶瓷喃喃自语。 “因为他身上有你没有的东西,例如安静、内敛、清淡、古典、深沉、有故事,所以你嚮往这些气质或者说特性。这只是喜欢,并非爱。”信之温柔地看向她,修长的手指慵懒地掠过手心处那片长长的叶子。 他看到了她手里紧握的画,他放下手中长长的叶子,取过画,若有所思,想起了长生说过的话:“竟是个和我心有灵犀的人,能体会到‘艷极始淡’的人不多。” 心细如他,明白了绘画的人便是她,那白山茶的笔法和她身上穿的“水仙”是一样的。本是他在观雨亭对出的抄手迴廊漏窗上、摆着的白山茶盘景的花叶上捡到的画,长生见着了填的色。画就放在茶馆边的小桌子上,长生刚把笔放下,就来了一阵风,把画吹走了,这让他颇感惋惜。 回想起长生填色时的认真投入,他心思微微一动。 “我在找填色的人,当时离我的签售会场不远,他一定在那儿的。” “他或许不在呢?”看着她的认真劲,信之不忍打碎这个梦。 “我能感觉到,他一定在的。” “你对色彩很敏感,从你的小说里就能看出。”信之岔开了话题,隐隐地,他不希望作画和填色的人都找到对方,“要不,我和你说个故事吧!”他放下了画,细细地看着她。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是盘长生和谷清阳的故事,一个残忍悽美的爱情故事。说完了,他才发现,她哭了。她一直不相信专一而刻骨的爱,但她竟然遇到了。 “傻丫头,一个心死的人是不会再爱了的。所以,他不适合你。” “原来他就是填色的人。”果然,还是瞒不了她,她是个聪明的人。 “能得到如此刻骨铭心的爱,才不枉这一生。谷清阳死了,活着的人永远比不过死去的人的,我只是不愿你以后痛苦。”信之说了重话,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迷恋于他。 “我懂,我渴望的不过是那样的爱,因为我一直不曾拥有和相信爱,而他身上却有爱情的味道。”她抹去了泪水,“他说得对,我不懂什么是爱。” 一点就通,这样聪慧,懂得何时进,何时退的女孩,让他如何不着迷。 “你懂,只要你遇到了合适的人。” 她懵懂地看向信之,原来自己心里所想的一切,他都懂。 “信之,我……”她刚想说话,他的唇轻轻地覆盖在她眼睛上,温柔而缠绵:“嘘,别说了。”她无力地靠在了他肩膀上。 远处的easun静静地看着他俩,手一用力,一朵白山茶顷刻被撕碎,花瓣随风飘落…… 自己不去找麻烦,但麻烦还是会找上门来的。曹娅妮的一封律师信递到了陶瓷面前。彼时,陶瓷正坐在二十楼的设计总监办公室里。 她的身世是凄凉的,她并非陶叶集团董事长陶子茗的亲生女儿,这个事实只有她们父女俩知道,连副董事叶涛都不知道。尽管陶子茗对她宠爱有加,但她仍然渴望更多的爱,未及她长成,陶子茗就过世了,尽管她有富足的财富、上流社会的尊贵身份,她却一点儿也不开心。 直到从海外学成归来,她投入到集团内部工作,负责设计,才找回一份责任与希望。公司的业务繁重,父亲一走,就把整个家族生意交给了她打理,她的压力十分大。 想远了,陶瓷拉回思绪,翻开律师信。因她的小说《花鬼》侵犯了曹娅妮的姓名权、个人隐私权,和捏造事实、诬陷曹娅妮盗取别人设计,所以决定起诉她。 陶瓷把信撕成粉碎。电话响起,是私家侦探打来的。原来曹娅妮曾是唐棠词的女人,难怪处处与自己作对。好你个负心汉easun,陶瓷微微嘆息。 她约了easun在小木屋咖啡馆见面,因为她得到了消息,easun掌握有曹娅妮偷窃她原设计的证据。 小木屋在郊外的湖边,坐拥湖光山色,环境安静优雅,真是小资得不行。从小湖边上的路子开下去,一直通到了湖心岛上,当一眼看见一辆银灰色的迈巴赫时,她就知道他已经到了。 啧啧,这败家子还挺有品位的。这么嚣张的人很难想像会挑这种沉稳的颜色。陶瓷从黄亮鲜艷的兰博基尼跑车下来,按了按钮,竖着的门慢慢关上。 第215页 “真想不到还能有人开车开得如此飞扬跋扈的。”一阵笑声传来,easun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我在国外时,可是夜夜飙车的,你要不要试试?”陶瓷甩了甩车钥匙。 easun含笑摆了摆手,他穿了一件armani还未上市的新款白色套装,手上拿着一枝妖艷的蓝色妖姬,靠在了她的黄色蝙蝠车上。修长的腿慵懒地伸着,见她看向他,他礼貌地把花递给她。他眼底的笑意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沿着湖一直走,不多会儿就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地面上种满了各色的玫瑰,还有两匹纯种马绑在了树桩上,任它嚼着碧绿的草。 小木屋就在前方,原始的木材搭成,门前的木栅栏上点缀了洁白的山茶,一只高贵的牧羊犬在花丛里打着瞌睡。小木屋掩映在花丛碧树中,自然成趣。远远地,就闻到了咖啡香。 “后面的小树林里还可以骑马。”easun指了指那两匹纯种马。 kopi luwak(猫屎咖啡)特有的浓郁香味扑面而来,他笑着把咖啡递到她面前:“may i?” “如此香的咖啡在前,我怎能不赏脸?”她笑着接过勺子,轻轻地吹了吹热气。这是他开的咖啡馆,咖啡也是他亲手调的,味道还不错。他走到cd架子上找了一张cd播放,空气中瞬间铺满了鸟语花香,和大自然空灵的音色。他迳自走到一架白色钢琴前坐下,打开琴盖,修长纤细的十指下流淌出轻快抒情的音乐。cd的大自然的音色和着他的钢琴声,心灵剎那间愉悦到了极点。 他回头,朝她微笑,示意她过来。她从未见过他流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他嘴角勾起的那抹微笑满是华丽,不得不嘆,他的样貌十分华丽。她入了迷般,站起,摇曳着火红火红的插nel连身裙向他走来。 她洁白的脖子上戴着一串小花瓣形状的碎火钻,莹润剔透的碎钻随着角度的变换折射出粉黄的火度。大波浪的黑黑长髮随意地搭在胸前,如此的搭配使得她娇滴滴的娃娃脸显出了别样的风情,变成了一个妩媚的小女人。 一切都按西方礼仪进行,她坐到了他旁边,伸出左手与他合奏了一曲。他身上透着好闻的男士香水的味道,她看向他,领口的几颗纽扣散开着,露出性感的锁骨。他的笑意越发暧昧,对上他的眼睛,才发现那是一双泛着深沉翠绿的爱尔兰眼睛。难怪他的样貌如此精緻,原来是融合了中西方的优点。 琴声突然中断,猝不及防地,她就被他按倒在琴台上狠狠地吻住,琴键发出了不协调的刺耳声音。 他霸道地覆盖在她身上,火红的肩膀缎带被撤掉,他就如一团火,一寸一寸地燃烧着她,灼痛了她。他就是欺负她根本就是个未经人事的孩子,他在挑衅她,等着看好戏。她挥舞着双手不停地反抗,却被他用一只手死死压住。他的吻吻在她耳旁,他邪魅地笑了:“怎么,怕了?” 她一怔,犹豫了。那双闪着绿光的眼似笑非笑,不得不嘆,他长得比她好看多了。只发愣的一瞬,他已开始攻城略地,撕破了她火红的晚装。 不,不,这个游戏不应该这样,应该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急得大哭。easun被这哭声吓得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谁抢了你洋娃娃了?哭成这样。”一被他放开,她连忙用碎开的裙子遮住身体,一双修长的腿仍搭在琴身上,说不出的诱惑。 他一把拉过她,把她摔在宽大的沙发上,随后从一旁的衣橱里取出一件衬衣扔给她:“快换上。”她瞪眼让他转过身,他冷笑着看着她,不为所动。她无法,唯有转过身迅速地套上衬衣。 “还挺合适的嘛,”他走近她身旁,“也很性感。” 随着他的眼神,见他往她洁白的大腿上看去,她慌得不知所措。他伸手去拉她,她拼命反抗。他一下就火了,抄起剪刀,大刀阔斧地往她头上剪去。 “你干什么?”她心疼地抓起地上一把把长长的鬈髮,满眼心痛。 “你不知道你这样子有多挑逗人吗?!”他火得不行,狠狠地盯着她。 见他重提刚才的事,她一下子就不作声了。 他把她按在椅子上,慢慢地帮她修剪,不多会儿,她一头奔放的捲髮就成了披肩的半长发,清爽得如同个高中生。她乖巧柔顺的外表下是颗叛逆的心,一看向镜中的自己,嘴巴噘得老高。镜子里的他,满眼的温柔与怜惜,哪还有刚才要吃人的兇狠目光。想起刚才,她的脸就红了,其实她对他是不讨厌的,甚至还有一点儿喜欢,但她不能确定,是不是爱。 想起他性感的唇形、洁白的锁骨,她转过了头,他的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她偶然窥见的温柔也是虚幻的,没有发生过的。 见她一脸疑惑,他冷笑:“放心,你现在的样子比男孩子头还要丑,有什么事就说吧。” 她无所谓地翻了翻白眼,说道:“不是我要来找你,实在是你的那些女人太麻烦。我不是你的谁,所以请你转告各位美女,不要老来找我麻烦,还有请你把掌握的证据告诉我。” 见她话里含了醋意,他赤裸裸地向她挑逗:“怎么,你希望是我的谁?那也是,那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趾高气扬地告诉各位美女,我是你的谁,其他人请别插手。”见他抓住了自己话里的把柄,她恨不得上前掐死他。他一把抱过了她,暧昧地笑了起来,“不过……” 第216页 “不过什么?”她满脸好奇,也忘了挣扎。 “做了我的谁,你就得陪我……”他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的手背。 “你!”她狠狠地拧他胳膊。 “哈哈!”他大笑起来,他就喜欢逗她生气。 灯突然黑了,两人陷入了黑暗里。 “灯可能烧了,我去看看。”他说。她紧紧拉住了他,不让他走,在这偏僻陌生的地方,她的第六感来了,这里不对劲。 屋外传来唿唿的风声,变天了,初夏的天,一下雨就很凉,更何况在郊外的湖边。她越想就越觉得冷和害怕。这时,钢琴无声地响了,那是一首激昂的曲调,但高音部分流露出的全是诡异的音符。 “谁?”陶瓷忍不住叫了起来,黑暗里,她撞到了台角,肚子生痛,手碰到了檯面上的一样东西,趁着闪电,拿起一看,“啊”的一声叫连忙甩开,仿佛那是一条毒蛇。“啪嚓”两声清脆的响声传来,那是她丢出的青花瓷杯的声音,在黑夜里清脆得无比诡异。尽管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她感觉得到,他的脸色肯定是很不好看的。他低吼:“谁在搞鬼?” 一个惊雷炸响,紫电映亮了地上,两人都看清了那只绘了白底青花粉彩团蝠图案、碎成两半的瓷杯,和茶艺师小美装了毒药的那只一模一样。 屋内很黑,但两人都感觉到了多出了一个“人”。那“人”不说话,静静地站在一角,陶瓷连连后退,触不及防,身体碰到了一具冰冷的东西。她吓了一跳,“哐当”一声响,一面镜子打破在地,竟是面唐朝菱形海葵花铜镜。镜身上布满了暗红的斑驳铁锈,犹如凝结的血,扑面而来一股腥味。 这一声响打破了梦靥一般的气氛,屋内异常的安静开始涌动出狂躁动盪。分裂错开的镜面泛出清幽的蓝光,一团模煳的白映在镜里。 “上面有……有什么?”陶瓷拉了拉他衣袖。 话音刚落,白影突然坠地,惹得她惊叫连连。她转身没跑出多远,却被撞得全身都痛,睁大眼一看,竟站着一个人。是个女人,穿着一件白色真丝睡衣,v字领开得极低,露出饱满的胸部,雪白的胸口处还有一朵梅花文身,娇艷的红衬着雪白的肌肤说不出的香艷。 因为光线太暗了,陶瓷依稀看见她的脖子处有一抹深深的、暗红的勒痕,陶瓷尚来不及反应,倒是easun发话了。 “你怎么来了?”见是曹娅妮,easun又变回了冷漠,“我说过,我们玩完了,请回。” 雷雨闷闷地下了起来,曹娅妮由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她的身影慢慢模煳,陶瓷离她近些,看得分明,她的嘴一张一合,尽管没有声音,但陶瓷看懂了她的唇形:不得好死。后面好像还有四个字,是什么?她看不真切。 浓重的阴影慢慢淹没了曹娅妮的脚、她的腰、她的胸部、她的锁骨,直到看不见她的脸。她像是飘着走远的。陶瓷睁大了眼,回想着她一边面朝大家而去,一面动嘴形:不得好死。她一走,灯闪了闪就亮了。 见他脸色难看,陶瓷心里也不平静:“都怪你,招惹这么多女人。看来今晚我在这儿,也是打搅了你的好事了。”说着就要走。 他仍站着一动不动,她心里骇到了极点,方才吓得不轻,这里让她很不舒服,她一定要走。脚无意踢到了那团物什,低头一看,原来只是一幅画。她一时好奇心大起,捡起了画轴将它展开铺在桌面上。 他走过来看,满脸不信:“这不是家传的那幅画?”他小心地在画卷上摩挲,手慢慢滑向画底,那里钳有数枚印章,其中一枚陶瓷也认定,正是唐棠词家祖上的印鑑,已有近百年了,像是从清末就流传下来的画。 “哎,这是你家的东西,干吗满脸疑惑的?” “这幅画在十多年前就不见了,我家里人也找了许久。而且这间咖啡屋也只是我近些天买来的,并非一直都是我家产业。”他的笑容暧昧得很,让她满腹疑问。 她顺着他的讲解看向画,画里是一位手执拂尘的女道士,满头的乌髮披散,脸上脂粉未施,却更显清丽,面如满月春花,顶多二十来岁的年纪,但从她神秘的眼神里却窥测不到她真实的年龄,让人感觉很怪异,反正绝不止二十来岁。 女道士的嘴角微微掀起,那笑意说不出的古怪。一只手负在身后,宽大的道袍、袖子和拂尘随风飘扬。脚下的袍角隐隐显出一个人头,只有一个模煳的、极小的身影,那是一张无比美艷的小脸,尽管髮髻歪斜,却难掩她的艷丽姿容。美人的脖子处套了闪着冷光的锁链。 女道士的身后是连绵起伏的山峦,整幅画的比例说不出的融洽,融入了外洋的油画手法。山峦的地平偏高,看似不合比例,但融入了画里却出奇的柔和,使得女道士身姿绰约,浑身像散发出柔和的光辉。 画上题跋:巧抓花鬼。 “怎么这么巧?”陶瓷抚摸着画中人,那只花鬼尽管被抓,却仍美艷媚惑,可想而知曾危害了多少人。 花鬼,她的新作不就是《花鬼》嘛!她家是经营古玩的,所以她懂分辨古物真假,这是如假包换的明代的真品,归为宗教、道家画作一类。 “这是开了光的,上面有道堂的印鑑,放置家中可以辟邪镇宅。” 第217页 “没错,家人曾提过,确是镇宅的宝物。只是为何遗失,就不得其解了。”easun回答。 一个闪电噼开,女道士的脸凸现眼前,她诡异的笑容、咧开的嘴流出了一抹血。 “啊!”陶瓷吓得缩回了手,画受力掉地。 “你怎么了?”他扶住她,她把看到的说了。 easun笑着安慰她:“你是刚才吓着了出现了幻觉。” 她靠在他胸膛,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渐渐平静下来:“我总觉得那画邪得很。”见他不置可否,只玩味地看着她,眼神渐渐迷离,抵在他心窝的手被他滚热的身体灼到了,她连忙离开他,“我走了,省得再有美人来,打扰了你的良宵。” 见他暧昧地看着她,暗绿的眼闪出一丝戏嚯,她恨不得咬自己舌头,这种时候她怎能再说如此暧昧的话来刺激他,万一,他要自己赔他一个良宵…… easun看着她细緻的脸部变化,觉得有趣极了。 “你笑什么!”陶瓷被他看穿,浑身不自在。 “你倒没有打扰我的良宵,”说着,他一把把她按倒在阔落柔软的沙发里,“我现在不是美人在怀了吗,只不过……” “不过什么?”话一出口,她就觉得上当,自己又被他牵着走了。 “不过你倒是破坏了某人的良夜。”见他笑得坏,她仍是不明所以。 “这家咖啡屋原本是上官信之的。”说着,他头看向了窗外,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他微不可察地笑了。 她大急,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他牢牢压住,她弓起脚想踢他,再次被他制止住了。她的衬衣太过宽大,领口滑落至肩,头髮散在肩上,楚楚可怜。 正在这时,大门开了,几个警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陶瓷大窘,连忙推开他,他倒是很有风度地站起来,还顺了顺起皱的衣服。 衣冠禽兽!她在心里骂道,他根本就是听到了有人走过来,故意表演给大家看的。她羞红了脸,站起来,只见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衬衣往下看去,该死的easun,弄坏了她的裙子,害她光着双腿。人群里闪出一个人,她抬眼一看,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信之也在?! 难怪,他说她破坏了信之的良宵,信之才是她的男朋友啊!她一时僵住,不知该如何开口。信之只微微一怔,连忙上来,握住了她的手:“夜里凉,别冷着了。”说完,他就把外套脱了盖在她身上。 警察咳了一下,说道:“本来是要找唐先生的,既然陶小姐也在,也就顺道一起到局里坐坐吧。” “什么?”陶瓷一脸的不可置信。信之握着她的手,低声说:“唐先生的前女友曹娅妮死了。” “不可能,她刚刚还来过。” 一屋子警察冷笑着看她,她疑惑地看向信之,满脸恐惧。 信之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曹娅妮真的死了,上吊而死的。” 曹娅妮脖子上那暗红的瘀痕突现眼前,惊吓之下,她身子一软,倒在信之怀中。 第三章 鸽血红 从警局出来,已是清晨了。天已微醺,太阳露出了小小一角,把暗蓝的天染作了紫色、黄色,点缀着绿草如茵的亭台、湖水、桃柳,这个清晨说不出的妩媚可爱,但陶瓷却没了半分蛮气,耷拉着脑袋。 “丫头,到家了。”信之扶她回到了房间,亲自为她打水洗脸,还到厨房熬了一锅粥。 看着她吃完,他才放下心来,准备离开。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微笑着蹲下,仰头看着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傻丫头,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她突然揪住了他的衣袖:“那你是说,你爱我吗?”她的脸泛起了潮红,没有血色的唇因着熬夜裂开了一小道口子,痛得她直皱眉。 他的心也一痛,宽慰道:“是。” “但我昨晚……”陶瓷再也说不下去,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他认真地看向她,他深黑的眸子那么明净好看。 “别责怪自己,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你只是不清楚自己的感觉。别勉强,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了,你总能看清自己的心的。我会一直等你的答覆,无论怎样我都会接受。累了许久快去歇息吧!” 看着她睡熟后,他掩上门悄悄地离开了陶宅。 信之约上盘长生一同来到贴了封条的曹娅妮的屋子里,他们细细搜索着,看有什么发现。 “长生,你说警方掌握了曹娅妮偷了小瓷原设计的证据,那是怎么回事?”信之问。 盘长生思索了一下,答道:“他们在沙发的凹陷里发现了easun的手机,他的手机改装有极隐秘的针孔摄像头,可以360°旋转镜头,所以拍下了曹娅妮看原设计时的情景,而且还拍得相当清晰。加上陶瓷的私家侦探发现,是陶叶集团出了内鬼,把设计图泄露给了曹娅妮所在的云裳公司。” “所以说唐棠词曾在最近到过曹家,有杀人的嫌疑,而曹的死法和陶瓷《花鬼》里的一模一样,陶瓷也带了嫌疑?” 听了信之的话,盘长生点了点头:“还有就是,手机拍下来的录像里还拍到了那只清代青花粉彩团蝠杯,但昨晚却在咖啡屋里出现。疑点太多,所以局里觉得曹娅妮的自杀案不成立,在查找更多的证据。” 第218页 “那唐陶两人看见死去的曹娅妮又是怎么回事?”信之不禁问道。 盘长生凝视着他深黑的黑瞳,回答:“没有实质证据之前,谁都有嫌疑。你别陷太深,陶瓷这样的女孩或许不是杀人兇手,但她如此刁蛮任性……” 信之打断了他的话:“爱一个人不应该去怀疑她,她从小就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她只是渴望被爱而已。当年如不是你怀疑,清阳就不会死。” 一番话说得盘长生怔住,清阳……他嘆气,如果他能信任她,能坦诚面对自己对她的感情,她就不会死。说别人不懂得爱,其实他自己才是不懂爱为何物。 “对不起。”信之一时错口触及了他的痛处,连忙道歉。 盘长生苦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 两人正准备离开,大开的房门忽然关上,屋里变得阴暗起来。盘长生马上意识到了危险,把信之拉到他身后。 曹娅妮的房间里闪着幽光,吸引他们两人来到房间。 房子里一盏旋转的花灯放射着各色的光,暗红、暗紫、暗黄、暗绿,幽幽地转动着。盘长生一把拉开窗帘,刺眼的光照射进来,房子里再没有异样。 把灯关上,两人离开。 等到了夜里,信之单独潜进了曹娅妮的屋里。他轻轻地关上门,没有开灯,坐在沙发上,对着黑暗说话。 “曹娅妮,是不是你?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他连问了几句也没人答应,有些泄气地窝进沙发。他知道今天下午一定是曹娅妮有话要说,但被盘长生打断了,所以他决定孤身前来,无论多危险,也要为陶瓷洗清嫌疑。 书房的门忽然亮了,在黑暗中,那扇绿门发着幽幽绿光,说不出的恐怖诡异。慢慢地,绿门流淌出暗红的血色,整间屋子诡异到了极点。他开始听见了挪动桌子的声音、拉开椅子的声音、书写的沙沙声、撕掉纸张的声音。 静谧的空间里,声音被放大,刺激着耳膜。他一把推开了书房门,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亮光,也没有任何声音,走至书桌前,桌椅也没有半分移动过的痕迹。 窗没有关紧,夜风吹动着暗红的窗纱,撩拨着他的颈项,他拨开窗帘,玻璃窗上显出一个白色的模煳身影,他回头,没有人。 冷汗濡湿了他的衣服,风一吹过,止不住地冷。他想把窗户关上,突然眼一黑,摔倒下去。迷煳间,半闭的眼看见斜对着的穿衣镜里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她身穿性感的白色真丝低胸睡衣,露出有梅花文身的胸部和修长的大腿。她走到桌子旁,挪了挪桌子,随后拉开椅子坐下,她的颈脖处戴了一条妖娆的鸽血红宝石,此刻闪着诡异的红光。鸽血红呈泪滴状,又如一个大大的惊嘆号,宝石周围镶嵌了一圈白珍珠,为了凸显宝石的红,选的都是极小颗,圆度大小都一样的洁白的珍珠。再用白金碎钻的链子串起来,扣子处镶了一颗极大的圆润的珍珠,新颖贵丽的设计,贴在肩背上的珍珠使得脖子的线条更加柔和美丽。 她刚坐下,又烦躁不安地起来,走到书柜前,取出了一本书,倚着窗子吟读。读了什么他听不见,只见她又坐回了椅子上,提笔写了一封信,随后把纸撕了,再写。终于,她停下了笔,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她看向他,美丽的脸庞忽然变得紫青,半条舌头无力地搭了下来,眼珠暴出,手脚在半空中无力地摇摆晃动,样子恐怖到了极点。信之终于不支,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长纱拂过他的脸庞,信之终于醒了,半边窗户开着,透进几缕星光,他捂着头站了起来,刚才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他打开了壁灯,走到书柜前,凭着记忆找到了一本金色书嵴的书。 书很精美,是一本外国的短篇情感集,里面有许多个故事。他翻到了夹了书籤的那页,是一个悽美的爱情故事,说的是男人变了心,没了爱,女人难以活下去,带着对他深深的爱意与绝望,女人自杀了。女人为了爱而殉情,留下了一段遗言:我如此爱你,爱得如此绝望,我的罗密欧啊,你为何绝情?别了,只望你能忆起我,我将一直与你同在,在你左右…… 信之勐地掏出电话,但又放下。他仔细回想,唐陶两人说了见到的是只穿了白睡衣的曹娅妮再无其他,但他刚才见到她戴了一颗妖娆的鸽血红宝石。 他不再犹疑,打通了盘长生的电话:“曹娅妮的死亡现场是不是放了一封遗书?她的身上有没有戴首饰?” “是有遗书,但没有戴首饰。信之,你现在在哪儿?” 得到了答覆,信之随意说了些其他,就挂了电话。果然,曹娅妮有冤情才会报梦给他。为了小瓷,他一定要查出真相,还小瓷一个清白。 等陶瓷醒来,保姆告诉她信之在客厅等了许久。她心中一暖,匆忙梳洗完毕,换了身衣服,出来见他。 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满脸憔悴。陶瓷轻轻地走近他身旁,半跪着看着他,他的脸有些苍白,下巴泛起了青灰的胡楂,他闭起的眼线极长。她有些心痛,忙把薄毯子盖在他身上。他握住了她的手,眼神深情缱绻。 “吵醒你了。”陶瓷有些歉意。 “曹娅妮的死有蹊跷,她留下的所谓遗书,其实只是抄录文集里的一段语句,所以并不能算是她的遗言。而且她身上的鸽血红宝石链子不见了。” 第219页 听他一口气说完,她有些怔忡:“我有嫌疑在身,你不应该和我提起案中线索的。” 他就如大哥哥般怜爱地拂着她的长髮:“我相信你。” 他身上,有一种家人的气息,暖暖的、温温的、体贴的、平和的,她一把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像只受伤的小鹿。 信之温柔地抱紧她,他想保护她,决意不再让她受伤。 两人相拥许久,陶瓷红着脸离开他的怀抱:“那段遗言说的是什么?” “由于可能是一时兴之所起抄下的语句,不能说明她抄时就是抱了必死的心,只是一时感触,甚至其他的情感在里面,我觉得应该是有人利用了她的内容做成了自杀的假象。至于内容是,”他顿了顿,“……我将一直与你同在,在你左右……” 她手中捧着的杯子,瞬间打翻在地。 信之随即安慰她:“那只是一句话,别紧张。” 她可是亲眼见到了曹娅妮的鬼魂,怎能不紧张。而且……而且曹娅妮最后说的四个字不就是“在你左右”…… 由于证实了曹娅妮抄袭了陶瓷的设计,陶叶集团的青花瓷系列继续生产,时装发布会也在下午举行,晚上还有宴会,届时许多的商界名流都会出席。 作为女主角,总设计师陶瓷当然不能迟到,所以送别信之后,她就开始了试装打扮。为了避开曹娅妮穿着上吊自杀的款式,陶瓷另做了一件旗袍。 黄杨绿的色调,极具鲜艷清新的气质,有春天绿水的感觉。那种绿极淡,淡得极艷,就如刚抽嫩芽的枝叶,浓稠着一星的翠绿,绿得娇艷欲滴。黄杨绿作底色,真丝的缎面上避开香茗图案,绣了几朵白昙,暗底的数只粉色蝴蝶点在袍身上,一改无袖装束,裁剪为七分的袖子,袖口边上各绣了两只用莹蓝钩边的粉白的蝴蝶,用一个盘扣将两只蝴蝶扣在一起,扣上镶嵌了珍珠作蝶眼,分开时就是两朵粉白的花。每一个地方都精緻到了极点,整件旗袍清新淡雅、特点分明。 穿在陶瓷身上,更衬得她娇肤胜雪,艷若皓月,娇媚无限。七分袖更衬得腰肢若柳,婀娜纤细。她设计出图样后,并不是自己缝纫,而是找了苏绣师傅来做旗袍,把《碧云天》《黄花地》《霜林醉》三张图纸一起制作了,这件因多了七分袖,故定名为梦回江南旗袍里的“风清昙现”。 对着镜子细照,淡淡的彩妆,垂直披肩的黑髮,额间别着的一颗珍珠发丁,显得她柔美温婉,打扮妥当,叫了人开车送她去会场。 发布会上应付记者倒也不算难,发布会举办得也很成功。离开会场,她就去参加晚上的饮宴。 在绿苑广场上走过,陶瓷停下了脚步,古色古香的展览会场是展示或购买古董艺术品的地方,站在这里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美若蛇蝎的茶艺师小美。她哆嗦了一下,移开了视线,绿柳掩映,百花开放,她顺着广场旁的小溪直走。 陶瓷努力摒除杂念,沿着小溪走进不远处的天然湖泊群,在岸边有专门到岛上去的小船。她正要渡河,一艘小艇驶了过来,来的正是easun。 “上船。”他命令道。 高傲如他,越和他拗,只会越麻烦,所以她乖乖上了船。 “easun,你也去饮宴?” “怎么,我去不得?”他长眉一挑,半眯着的眼,眼底的绿意更盛。他穿了一件短袖白衬衣,因着岛上风大,还套了件柳绿色的深v背心,衬衣领口大开,突出的锁骨显得他狂野而性感。绿色的背心衬得他的绿眸越发青葱。白色的休闲西裤配着浅绿色帆布鞋,衬得他神清气爽。 陶瓷从头到脚地把他看了一遍,啧啧,还真帅。尤其是那头张扬的金髮,他竟然把棕色的头髮染成了金色,在太阳的照耀下,泛出金子一般的光泽。他本就是中西混血儿,洁白的皮肤,希腊神祇一般的轮廓。满头的金髮,远了看真就像太阳神阿波罗一样光芒四射。 “看够了没有?”他手中拨弄着一把铂金做的小弓箭,弓身上嵌了一排极小极闪的碎钻,和红、黄、蓝、白多色的宝石。宝石的周围围了一圈细小的南非火钻,不同的角度折射出不同的色彩,耀眼到了极点。 他搭弦一拉,弹出声音。 “难怪你那么冷血,不过是仗了一副好皮囊。”陶瓷学着他斜睨、冷笑。他把对着太阳的弓放了下来,冷眼看她,手上戴的护指正面镶嵌了一颗耀眼的黑钻,反面就是拉弓的凹槽。 “那你不也是,仗着一副娇滴滴楚楚可怜的样子把上官玩得团团转,我们不过是一丘之貉。”他以弓柄挑起她的下巴细看,她不算美但很有个性。 她打开他的手,冷冷道:“说,来这儿干什么?” “不就是为了你嘛!”他戏嚯地看着她。她被他看得发寒,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疯子。一个念头忽地冒了出来,他家的“女道士”图究竟隐藏了什么?她总觉得如果解不开他身上的谜团,她就会不得安生。她脑子转得极快,眼神变了又变,这让他觉得很有趣,他就是要看看她打了什么主意。 “死去的都是你的前女友和现女友,你不觉得奇怪吗?” “要查案有警察,我对这些可不感兴趣。”他随意地看她,手在她领口盘扣处流连,而掀起的嘴角露出一丝冷漠,“这衣服不错。美丽又有脑子的女人真迷人。”他贴着她的耳背吹着气。 第220页 她知道他想什么,歪着头看他,道:“算我投降好了吧,别用对其他女人的那套来对我。你真不觉得奇怪吗?我觉得我们两人都有危险,曹……她的鬼魂真的来过……” 他邪魅一笑:“如果你怕,可以求我陪着你。” 真受不了他这样的人,总是用命令的口气说话。眼看要到岸了,她再不理他,登岸朝着湖心会馆走去。 宴会上西装革履、衣香鬓影好不热闹,那些个富太太有钱女全都打扮得雍容华贵,手中、项中戴了无数的珠宝,个个争奇斗妍。 而陶瓷身着旗袍,并无珠宝点缀,倒是一身的清雅。陶叶集团的死对头,刘氏集团云裳公司的执行总裁是个上了年纪却依然美丽优雅的女人,她把抄袭的罪名全扣到设计总监曹娅妮一人身上,力挽狂澜,保全云裳名声之余强势推出一系列夏装和秋装,把各媒体的目光重新转移到时装上来,可谓手段之高。她笑着过来和陶瓷寒暄:“小瓷啊,年纪轻轻的怎么穿得如此素净啊!倒是我家小露爱穿得热闹,喧嚣得不成样。” 陶瓷礼貌地笑着回话,看向陆露,只见她一身粉红小洋装,连身的抹胸紧腰短裙,胸前佩戴了一条蓝色梦幻之钻,手上戴了三色宝石镶嵌而成的花环,脚蹬短梆凉鞋靴,靴上镶嵌碎钻,果然高贵华丽。 陆露见到陶瓷身旁的easun,马上小跑了过来,亲热地挽起他的手:“easun,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你很久了。” 这声音酥麻得连陶瓷都受不了,她始终微笑着看着,道:“阿姨和陆露越来越漂亮了。” 陆露见陶瓷一身清素却艷若玫瑰,就像翡翠中珍贵的黄杨绿,美丽而不张扬,处处吸引着别人的目光,精緻得有些可恶。她挽了easun就要离开,不料他拿开了她的手,在陶瓷身旁耳语:“这样的你最漂亮。” 陶瓷被他说得红了脸,看着他俩走远。她转到无人处,静静欣赏着湖光山色,湖边上靠着一艘画舫,舫边上是两对漂亮恩爱的鸳鸯。 之前她说了不喝酒,想要茶水,待得侍童託了茶盘来,她看也没看就转手接过茶杯。茶香似有种魔力在招唿她,她任由微风吹着飘飞的髮丝,闭上眼,正要轻酌香茶,脑里忽然跃出曹娅妮诡异妖娆的身体和面容。 “我在你左右,一直在你左右……”幽怨的声音在风里飘荡。 她吓得勐地睁开了眼,手里握着的是一只清粉彩团蝠青花瓷杯,她手一滑,杯子落地。曹娅妮追到这里来了?她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她必须马上找到easun,马上! 问了许多人,她才知道他上了一旁的画舫。她跑出了湖心会馆,在岸边登上画舫:“easun给我出来。” 门虚掩着,里面发出了“噔噔”的声音,她连忙推门而入。眼前的一切吓了她一跳,两个赤裸的人滚在了一起,床上凌乱不堪。躺在床上的陆露充满挑衅地看着她,美丽的胴体说不出的诱人。 easun从床上站起,陶瓷羞得连忙背转过身。他轻笑:“怕什么,又不是没穿。”他拉着她到了夹板上。他穿着白西裤,裸露着上半身,背嵴的线条、突出的锁骨,直挺结实的身板充满了性感和美感。 “你有暴露癖吗,无聊?”陶瓷挣扎着要走,忘了要说的事。 “怎么,你吃醋了?”他的嘴角掀起一丝得意的笑,“看不出来,你还真在意啊!” 陶瓷深唿吸了一下,伶牙俐齿地反击:“最近你还是小心点,最好不要再去招惹其他女人,我觉得事情还没完。” 两人交谈的角度实在是太暧昧,无孔不钻的记者对着他俩就是一阵狂照,陶瓷想起了信之。 “喂,你们公关部和记者的交情一向不错,让他们别刊登出来。” “如果是为了向你的信之澄清些什么的话,我偏不。”他趾高气扬地看着她。陶瓷急得直瞪眼,一把将他往水里推,他反手一拉,两人齐齐落水,溅起一阵阵水花。 easun玩得好不痛快,满头的金髮柔顺地贴在脑后,长及肩膀。 他游到她身边,突然就吻住了她,不管岸边记者对着他俩狂拍,吻得缠绵。陶瓷火了,推不开他,还被他负手而抱,脚踢着水花,却被他缠住。舫上的陆露上了岸,狠狠地看着陶瓷,眼里有涌动的恨意。 “你和我保持两米距离。”陶瓷在化妆间里吼着,她早已换上了助手带给她的衣服,那是一套黑色的旗袍,给人一种不可亲近之感。她就是要拉开和他的距离。 头髮还滴着水,他把布往她头上一扔,也狠狠地回了她一句:“快把水擦干了,这里风大,别着凉了。” 他把她按在沙发上,沙发铺了席芙蓉簟,她就安静地靠在上面,许是闹累了。他修长纤细的手指,轻柔地为她按摩着头部,指节分明,轻缓有力,他为她吹干头髮,梳起头髮来。发间带着淡淡的发香,她的头髮很柔软,一丝一丝,轻轻地缠绕住了他的心,他忍不住在她发上轻吻。 他闭着的眼睛轻轻跳动了一下,心一软,喃喃道:“我和她没什么,我只不过是为她作画。我的衣服不小心被打翻的水盘给泼湿了。”他轻笑了声,“可能你不了解我,在你眼中我就是富二代那种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吧!其实早年我在国外是个画家。” 第221页 陶瓷睁大了眼睛瞧他,他的脸色柔和,目光也没了往常的冷漠和嚣张。她被这种温柔包围着,心跳慢了一拍,她低声说:“其实你不必向我交代。” 他神色暗淡下去,随之握住了她的手。 “不是这样的。我……”他欲言又止,“我从小是个孤儿,浪荡惯了,没人管束,无法无天,你知道我不懂表达……”她看着他的眼神温柔起来,原来他们竟是同病相怜。她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安静美好,头髮梳得直直的,轻盈地垂在两侧,刘海吹得蓬蓬的,十分甜美可爱,额间还别了一枚拇指大的弓形髮夹,弓身上镶的四颗小宝石闪着光芒,他把她打扮得如此美好。 她笑了:“我很喜欢你帮我打扮的样子。” 他抬头看她,眉眼一弯,惊喜溢于言表:“这么说,你答应我了?”他有些不相信。她羞得别开了脸,点了点头。 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她靠着他胸膛,手紧紧地攥着他的领口,呢喃:“以后你也要宠着我,让着我。” “我宠你一辈子。” 陶瓷咯咯地笑了。 由于媒体的曝光,两人恋情浮出水面。而强强联合,陶叶集团这批青花瓷服装大卖,营业额上涨了一倍。 “你还不快快谢我。”easun笑嘻嘻地抱着陶瓷。 陶瓷撇了撇嘴:“你又没为我公司做出任何功劳。” 他忍不住敲她脑袋:“哎,你这人怎么如此忘恩负义,唐氏集团是本省龙头,有了我做后盾,你的股票不也升了许多,而且绯闻也为你的青花瓷系列起了宣传作用嘛!” 两人窝在easun的湖中别墅里,你侬我侬。easun就像一个大小孩,对什么都好奇,两人经常窝在沙发上双打通宵电玩,玩得不亦乐乎。 如果他赢了就会高兴得大喊大叫,一副欠扁的样子。不多会儿,陶瓷又输了,她暴怒,狠狠捶了他一下:“不玩了。” “别噘着嘴嘛,要不我们玩点别的?” 见他一双眼泛着暧昧的绿光,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真是狼的本性啊,看来还是得离你远点。” 他从背后环着她:“我饿了。出去吃饭吧。” “出去吃多麻烦。”她笑。 “那叫外卖。”他也笑。 “我煮给你吃吧!”她捧着他的脸,笑嘻嘻地说。这张脸如此璀璨夺目,她就像捧着一件绝世珍宝。 他温柔地点了点头。 青菜、萝蔔、排骨、虾仁、龙井茶叶、洋葱、瓢锅、碗碟都准备好了,她开始洗菜。他就在门边靠着,笑着看她。 她一边洗菜,一边说着:“这些青菜都老了,买青菜不能光看表面新鲜水灵的,要掐它茎部,看看有没有汁液。”她把洗净掰好的菜叶放一边。他的厨房用的是德国厨具,一流的傢伙铺开,十分好用。 茶叶放在锅里小炒,再加水熬出茶汁来。把用黄酒腌了一次的鲜红大虾放进去,过一遍,再把茶汤盛起后,取出新鲜的茶叶再炒了一次。她熟练地把虾和新茶叶放火上烧了一会儿,剷出置于小盘里,盘中间置有漏斗,里面装了满满的茶汤。 再把用面团裹好的虾仁放进丢了几颗红辣椒的金晃晃的油锅里炸,不多会儿就传来虾的香味。等虾仁炸得金黄,把它捞起放在用洋葱铺成花朵的碟子上,再到另一个锅里盛出熬了许久的排骨萝蔔汤。炒了青菜,饭就上桌了。 “试试看。”她弯弯的眼睛,黑如点漆,闪烁着世界上最美丽钻石的光芒。他看着她,眼里稠着的一湖绿水似要溅出绿色的水星子,心胸一震,感受到了心底最柔软处的那一抹悸动。他低着头掩饰过去。 陶瓷把龙井虾仁盘子里的漏斗拿起,一汪飘着茶香的汤汁流进盘里,茶叶在水里轻轻舒展。 “一虾两吃,快试试。”她夹了一只最大的鲜虾给他。 他低头吃了,感觉到一股热流就要从眼底蹿出。 “好吃吗?”陶瓷小心翼翼地问,心里忐忑,难道煮砸了?不会啊,她明明没有多放盐和糖。 “我很多年没有吃过家常便饭了。很好吃!”他笑,嘴角那丝冷漠融化在茶气缭绕里。 听他这样一说,她的心被针扎了一般,她给他盛汤:“那多吃点。” “想不到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竟然会做这么好吃的菜。” 她的眼里瞬间绽放出光彩,流露出淡淡的温柔:“很小的时候,我就在想,以后我一定要嫁一个我最爱的人,给他做一辈子的饭。不需要太富有,只要是和他在一起,煮什么,吃什么都是好吃的。”她从小就是孤独的,她也没吃过妈妈做的饭。 不需要太富有,他心里反覆念叨着这句话:“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她看着他,脸一红,羞得低下了头。她的头髮长了,绾了一个髻别在脑后露出洁白的颈项,那抹酡红随着她的脸蔓延至锁骨间,任性骄横如她也会有这般的娇羞。看着她的样子,他就明白了她的答案。 “我也找到了。”他的话语坚定,带着一丝喜悦和幸福,两人相视而笑。 这处湖中别墅不大,置于岛上只是小小的一栋,逛完所有的房间也只是一会儿的时间。 第222页 “为什么你的书房是锁着的?”陶瓷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前。 “那里放了些古董,有兴趣?那你请我开门给你瞧瞧。” 又是一副命令的口吻。陶瓷撇嘴。 门开了,里面的陈设古色古香,一应明清实木家具置于房中,多宝格里摆放着各式瓷器和玉挂件。 “你的藏品还不少嘛!”陶瓷一脸艷羡。 “并非全是我的藏品。”他笑。 “那是谁的?”陶瓷揶揄。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个鲜红如血的天球瓶上,那天球饱满圆润,瓶颈直立,如一位丰满红艷的女子娉婷而立。 他的目光一敛:“传说那是用女子的骨肉血脉烧造的美人醉,否则也不会如此红艷。” 陶瓷吓得缩手,险些把天球瓶给摔了。见他无动于衷,她厚着脸皮得寸进尺:“哎,真摔碎了你也不心痛?”见他不答,悻悻地摇头,“这么恐怖的东西都收藏。”她是害怕的,毕竟一碰到这些瓷器古物,她就想起曹娅妮。 风吹进了屋子里,唿唿的风声里,好像有人在说话:我在你左右。 “哗啦”一下,架子边上的两只瓶子摔破在地。闯了祸的陶瓷连忙去捡,手被割出了一道血痕。鲜艷的血点染在洁白的瓷片上,原来是两件干隆青花粉彩云海纹缠枝并蒂莲双耳瓶碎了。 他一把拉过了她,为她止血消毒:“就你傻,破了还捡。” “谁让你那么凶嘛!”她委屈地眨巴着泪眼。 他倒是笑了:“我一向就是这个表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书房里还有一台液晶电视,播报着当地古玩界的一些事情,一个身影从镜头前闪过,陶瓷心一颤,缩回了包扎好的手。他也看到了屏幕里一闪而过的上官信之。 拍卖会录像回放,会场里出现了那只妖娆鲜红的天球瓶,在展馆陈列时还附带了说明书,而主持人作了简单的介绍:“这只天球瓶在二十年前拍出后一度失踪,藏有者更离奇死在青花将军罐里,一时传为奇谈,古玩界认定了它受到了制造者自身投炉焚身的血色诅咒,拥有它的藏者都会受到诅咒。传言归传言,这件瓷器重新面世后依然受到大力追捧,由××集团老总拍得。” “原来是你托那老总去拍回来的。” “我不相信什么诅咒。”他冷漠地盯着那只天球瓶。 视线对上天球瓶,她的眼睛被灼痛,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夜已经深了,她躺在宽阔的房间里睡不着。他的房间就在她的对面,但此刻他的房间如同她这里一般安静。 紫檀木的罗汉床,蜻蜓脚的香几,象首纹、镂空云纹盖顶的明宣德铜炉,裊裊的薰香扑面而来,眼睛模模煳煳地就想睡觉。忽然,一阵摩擦木板的声音传来,她睡意去了一半。声音是从银杏木做成的大衣柜里传出来的。 这间睡房没有装灯管,只有一盏古朴的铜灯,她借着淡淡的火光坐起,拨了拨油芯子,火亮了许多,模煳地映照出徽工雕刻的衣柜,柜面四周上刻着仙鹿偷灵芝,镂空刻的窗格子里,是仙宫神女织云图。透过镂空的空隙看向衣柜里,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陶瓷松了一口气,她多怕,怕那里会出现一双眼…… “沙沙……”又来了!她颤抖着爬起,走到柜门边。 风吹乱了她的头髮,她往窗外看,湖、山、小岛全被笼罩在黑暗里,乌黑得如一头头伺机候着的野兽,静静地蹲在夜色中。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柜里挂了几件女装的旗袍,颜色鲜艷的旗袍一熘排开,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那迷人的女人香有着一种蛊惑,让她唇干舌燥,微微眩晕。她伸手去抚摸,衣面料出奇地滑顺,使她的手不愿抽离。一缕青丝缠绕指尖,她在灯下细看,那青丝又长又黑,温柔地缠绕在她的指间,那些旗袍,似有了生命,它们全都穿在了一个美丽异常的女子身上,女子的身材很好,高挑纤细,丰满的胸部微微起伏,似睡着了一般。 “沙沙……”声音唤醒了她奇异香艷的幻觉,那声音像猫的爪子,一抓一抓地抓在她的心上。她颤抖着伸出了手,忽然勐地一缩,她摸到了柔软的东西。难道,里面真的藏了一个人?! “哗啦”一下,旗袍全被拨开,露出了里面一幅展开挂着的画卷。原来只是一幅画,刚要放下的心忽然又提了上来,谁把画卷放得如此诡异隐秘? 陶瓷把画取了出来,一双妙目冷冷地注视着她。那是一幅明代女子的画像,女子的嘴微微掀着,那笑意说不出的冷漠。她是谁?这也是唐家的藏画吗?连着小木屋咖啡馆里的女道士画像,难道唐家人喜欢收藏美女图?! 许多的问号涌现出来,一灯如豆,跳动的火光照得一应明代家具明灭晃动,连着那美女脸上的眼睛也是晃动的,她的嘴角掀开的笑意越浓,眼睛说不出的邪气。 陶瓷手一抖,连忙把画塞进了衣柜里,把门关上。火光跳跃了一下,连她的倒影也变得诡异起来。她再也睡不着,开了门,咚咚敲开了棠词的门。 他站在卧室尽头的露台上,听见声音,放下了烟回头。他慵懒地唿出了一口烟,烟气里,她小巧的五官看不真切,只一双光着的脚丫显得她清冷可怜。 第223页 他把她抱在怀里:“怎么不睡?夜里风大,光着脚走路会生病的。” “我屋里有个女人,穿着旗袍的诡异女人……”她害怕,所以口不择言。 “我屋里是有个女人。”他冷笑。她骇住,脸色变得灰白。 “那个女人不就是你了,看把你吓得。” 他拉了她走到她屋子里,把衣柜门打开,只是挂着几件旗袍。她扭转身不敢看,他把旗袍拨开,用力扳过了她的身子:“你看,只有你一个女人。” 衣柜里只有衣服,衣服件件华美,但看得出都是上了年头的,比他的岁数都大,所以他说得没错,他金屋藏娇,只藏了自己一个女人。想到金屋藏娇,她的脸一下红了,连忙摒弃了那些香艷的杂念。 “你一定是做噩梦了,这里没有画。你看看。”他拉了她的手在衣柜里翻找。她的后背濡湿了衣服,原来真的是做了场噩梦。她不愿再看,只想离开,她背对着他站着,他淡淡地笑了,手一用力把捲轴塞进了隔层里,而她什么也没发现…… 他抱着她回到自己房中,把她的脚放在手上烘暖。 “你别那么宠我,不然我……” “怎么,你怕我会突然离去,你捨不得?”他笑得暧昧,“还是刚才看见了某人,现在心里捨不得,想反悔了?!” “你!”她瞪大着眼睛看他。 他冷漠的笑意一闪:“哦,我逗你的。” “我真的喜欢你,真的,没别人!”陶瓷急忙辩解。 “那你要怎么证明呢?”他嘴角掀起了一抹笑。 她茫然地看着他,他的双手抚上了她肩膀,稍稍用力,俯下身,在她耳边耳语:“我是你最爱的人吗?”那种沙哑的话语,有着一种魔力。她喉头髮紧,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 “那你刚才打扰了我的清净,现在是不是该赔我?”他的笑声很轻,在夜里绽放出一种妖娆的性感。她彻底红透了脸,心里混乱,徘徊、挣扎,他就是自己喜欢的人,原来不清楚、不明了自己的心,现在明白了,难道这还不是把自己交付的最好的理由吗? “我问最后一次,错过了就轮不到你做主了,”他轻笑,“这样的夜晚,我可不愿做君子。” 她回想,他们相交月余,他一直以礼相待,两人在世外桃源一般的小岛朝夕相处,他总是宠着她,由着她。原来,他一直有预谋,所以今晚才会安排她住在他对面,美其名曰,方便照顾,其实就是想吓唬她,让她来求他。 看着她瞬息万变的表情,他笑得暧昧:“看来你终于猜到了我的心思。”他拿出了一条鸽血红项鍊为她戴上。鸽血红呈泪滴状,又如一个惊嘆号,宝石周围镶嵌了一圈圆度大小都一样的洁白的珍珠。扣子处镶了一颗极大的圆润的珍珠,贴在她肩背上的珍珠使得脖子的线条出奇柔美。他忍不住在她肩上轻咬,她身子一颤,一股酥麻涌遍全身。 “现在你没机会反悔了。”他手一扯,她睡衣上一排布扣子解开,上面镶着的一排五颜六色的珠子叮叮咚咚撒了一地,在黑夜里透出妖娆的光泽。 红色的宝石搁在她心间说不出的冰凉。那妖娆的红光刺花了她的双眸。洁白的胴体上盛开着那一朵妖娆的花,她本能地感到害羞、恐慌。她想抵挡,他的吻吻得她全身酥麻,再没有半分力气,手指紧紧地攥着床边一颗红红的珠子,把被单也抓皱了。他魅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紧张。” 她身子滚烫,额间的汗珠一颗颗地滚落,他的手烙在哪儿,哪儿就如着了火一般,灼得痛了,她微哼一下。他看着怀里娇美的可人儿,淡淡地笑了…… 第四章 诡异的旗袍秀 风吹开了露台上白色的窗纱,阳光洒在了两人身上,他满头的金髮铺在枕上,跃动着闪闪的金光。 “醒了?”他把金髮随意地拨向脑后。 陶瓷红着脸点了点头。 他溺爱地揉了揉她的头髮,为她从衣柜里挑了身合适的衣裳。那是一件白色蕾丝的小洋装,泡泡袖、泡泡裙显得她十分可爱,犹如洋娃娃一般。 她静静地坐着,任由他为自己装扮。 他的手很巧,她的一头青丝在他指间游走,不多会儿就扎好了马尾辫。 “你的手还真巧。”她握住他的手细看,那真是一双艺术家的手。他会画画、会弹琴、会为她打扮,他真是一个神秘的人。 “我小时候经常为我妈妈梳头。”他说话时,眼中全是柔情,透过她的身体直直地看向虚空。只一瞬,他笑着看向她,收起了刚才的恍惚。 忽然间,陶瓷觉得自己不了解他。 “其实一开始你并不喜欢我,对吗?” 他坐在钢琴上,弹奏着轻快的乐章,听她说话,手一拨,优雅的五指下,流淌出哀伤的音符。她也坐在琴边,听他弹奏。 “是,也不是。”他停止弹奏,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她腕上的碧玉镯子凉凉地贴在他脸上。 “一开始,我的确是抱了玩弄的心态,但我若真是对你无意,在小木屋时我就不会是那种态度了,我也不会一直等到你愿意,愿意把自己交付给我。” 第224页 “原本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无心的,直到上官的出现,让我终于明白,我不能失去你。”他顿了顿,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已经答应和他在一起。而我却把你从他身边抢走,并没有顾及你和他的感受。” “easun,我……”陶瓷想向他表明心意,但那句“我是爱你”的话终是说不出口。 他轻言:“不想说别勉强,我会等。” 在岛上相守,两人都感觉到了难以言说的幸福,但公司还是要管的,所以两人离开了湖中别墅,回到城市森林中来。 离别前,easun仍是一脸嬉笑:“晚上你可要约我吃饭。” “你来我家,我做给你吃啊!”陶瓷欢快地答应。 迈巴赫停在了陶叶集团门口,陶瓷忽然耍起赖来,挽住了他的手,不情愿道:“我捨不得你。” easun哭笑不得:“哎,别成癞皮狗行不行。” 办公室里只剩陶瓷一人,陶瓷拨通了私家侦探社的电话:“你帮我查查唐棠词的集团情况,还有唐家拍出的青花将军罐的收藏情况。注意了,别让唐家的人发现。” 黑咖啡进口,说不出的苦,她眉头一皱,自己泡起了茶来。是六堡茶,忽然她就想起了盘长生,想起了信之说过的,有关盘长生的故事。她何不找盘长生替她分析一下? 打定主意,陶瓷换了辆普通轿车,直直开到“水苑听风”。 湖边垂柳依依,地上绿草茵茵,大片大片的芍药怒放,如一片燃烧的云。转过太湖假山石,假山上的洞眼透视出一片片的湖光山色。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洞眼里闪过,她一急,忙朝那抹湖蓝奔去。 “哎呀!”陶瓷的脚扭了,痛得直哼哼。 阳光忽然就被一片阴影挡住,她的身旁出现了看不清的色彩。她抬头,竟是个穿着湖蓝色长褂的男人站在她身旁。男人弯下腰,捧起她的脚踝,这时她才看清了,原来是盘长生。 “哎,原来真是你。”她笑眼弯弯,点漆一般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身影。话还没说完,一阵痛传来,她手一抓,扭皱了他的衣袖。 “就女孩子来说,你很能忍痛了,好了,活动一下你的脚。”他扶她起来,皱起了眉头,“你是来找我的?” 陶瓷连忙点了点头。 他扶着她在观雨亭里坐下,四周垂柳芍药,碧青、嫣红,亭子两旁还有一盏盏的榆钱,真真的是花叶两相宜,这样的亭里,太湖石旁,芍药下,真真就如《牡丹亭》里的南安太守府花园一般的景致,美丽异常。 “信之,他……他好吗?”陶瓷看着他,一时无话。 盘长生笑着摇头:“不好。” 听他如此说,陶瓷的心忽然一痛,不知该如何接话。 “陶小姐不必挂心信之,小姐能得偿所愿,觅到心中所爱,这也是他求仁得仁,无怨无尤。” 许多复杂难明的心情陈杂,她知道信之对她的好,待她的真心,她明明已答应了他,却又反覆无常,说变就变,是她对不住他。心里的一角不知为何感到酸楚难安,她看向盘长生,他依然是一脸的平静,提起茶壶泡着茶喝,她问:“你更喜欢六堡茶还是乌龙茶?” 盘长生一笑,放下了茶盏:“看来是信之和你说起了我的事。如果要我说,那不过是随心而定的。或许我以为自己很喜欢六堡茶,直到后来,才发现,最钟爱的还是乌龙茶。当然,茶和人是不一样的,谷清阳不在人世了,什么样的茶喝起来都是一般的苦。乌龙茶又名煳涂茶,人生难得一煳涂!但感情的事,最怕的就是到了最后来不及时才明白自己的心中所爱,真真的煳涂到了家。而有些人,是穷其一生,也不明白自己心中所爱是谁的,这样的人最可怜。” 他的话带了深意,陶瓷感到一阵迷惑,难道她不是喜欢easun的吗?不,不,她自己最清楚了,她喜欢的就是easun。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桌面上还放着一份图纸,里面布满了远山,各式画法的都有,而最考画技基本功的就是皴法,看似简单基本,实则最考功力。 陶瓷记得,在那个“女道士”的系列图里,背景后的远山就是用了点墨、皴法等手法去表达。 “你觉得这山像什么?”盘长生移动了一下画纸,把叠在一起的几幅画推到她眼前。她仔细看了许久,换了许多个角度看,终于嘆了一口气:“很像‘之’字?” 其实她也不肯定。 “确实是个‘之’字,而且里面还隐含了某些很重要的古代信息。” “啊?”陶瓷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只是一种第六感,我觉得这幅画的持有者和这些‘之’字有某种联繫,具体的我说不上来。”他的眼里闪烁着一种杀伐果敢的光。 看着那双眼,她就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她眨了眨眼,努力地笑着说:“其实我想你帮助我。” 她咽了咽喉头,道:“你也知道的,尽管每起兇杀案我和easun都有不在场证据,但总会莫名其妙地和我的小说联繫在一起,尽管警方没有足够的证据指证我,但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洗掉我的嫌疑。” 第225页 盘长生沉吟片刻,在画纸上列出一行书目:《青瓷咒》《青花咒》《花鬼》。 “虽然后两部小说都有人死去,但你发现没有,《青瓷咒》面世后,却没有人出事,原因是什么?而看过你书的人太多,如果真是照着你的书去杀人,那兇手实在是太难找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假设第一本书《青瓷咒》刚出来时,兇手还不认识你,但巧妙地在之后潜伏在了你身边,然后按着第二、第三本书的方式去杀人。还有一点很可疑,每个死去的都是女孩,而每个女孩都是唐棠词的女友。第二点可疑就是,你是在和他认识后,他的那些女友才开始按着书的出版顺序死亡。” 他看向她,没有再说下去。 陶瓷的身子颤抖起来,但她还是坚持道:“我相信easun。我的书里都借用了他和一些女性朋友的名字来进行创作,或许只是他商场上的仇人,为了陷害他而按着书杀人。所以easun才会惹人怀疑,其实他真要杀人,动机是什么?还有他也不会蠢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来吧!” 盘长生看向她,这是个极有主见、心思缜密的女孩,远没有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娇弱肤浅。 “我也只是假设,你最近还有没有出版新的小说?” “没有啊!”她依然是瞪着一对好看的大眼睛看向他,像是在询问。 “如果兇手真的是按照你的书去杀人,那以连环杀手的个性,一定不会就此罢手。而你没有新的小说面世,兇手又要犯案,那他仍然会在你的小说里寻找适合他杀人的模式。” 一番话听得陶瓷毛骨悚然:“模式?” 忽然,她眼前一黑,想到了些什么,她努力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似想看清些什么。因为紧张,她胸脯不停地上下起伏:“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盘长生凌厉的眸子精光一聚,道:“是了,‘碧云天’‘黄花地’‘霜林醉’正好是你青花瓷系列里的一整套衣服。后来因为《花鬼》的销量很好,所以你重新修改了一遍再出版发行,而那一整套的系列旗袍,你也安排《花鬼》中的女主角娅妮穿在身上后出现了不同的幻觉,引发了一连串的诡异事件。因为那一整套系列是由小说中的女主角小瓷设计的,她的灵感来自于第一部《青瓷咒》里,死去的女人所穿过的一系列服装,所以每件衣服都带了诅咒,穿上它的人都将不得善终。而作为第一件旗袍‘香茗溪上’,就把娅妮杀死了。那剩下的三件呢?” “糟了,今天晚上有时装发布会,模特穿的主打服装,就是第二件‘碧云天’!”陶瓷勐地站了起来,復又无奈地坐下,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相关的工作联繫人的电话打不通,陶瓷急得不行。还是盘长生心细,问明了会场的地址,带她上了车一路赶往天秀会场。 “你说会不会有事?”陶瓷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放心吧,晚上才开的时装秀,来得及。” 等两人来到会场,一众人等已经在布置准备工作了。 陶瓷连忙来到导演间,要求换下主打衣服“碧云天”,以其他衣服代替。她又赶去试衣间,打算把旗袍拿走。 试衣间在会场的另一头,要经过一段长长的、狭窄的走廊。陶瓷由盘长生陪着,脚步走得飞快,以期能快些走过这狭长的空间。 “人儿啊,你为什么要走,午夜梦回,是谁陪在你身旁?等着你啊,等着你,我愿化作一缕芳魂入梦与你相随。只要你,迴转身,眸光转处,我在你左右。”浑厚的女中音如午夜梦回时的那一缕幽幽芳魂,在彼此的身边流连。 陶瓷颤抖的身体软软地靠在墙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听出来了,那是已故歌星伊芽的成名曲《在你左右》。那是一首带着二三十年代上海夜风情的歌,也只有伊芽略带风尘味的沙哑浑厚的音质才能唱得出来,不可否认,伊芽很有风情,所以才会讨得easun的欢心,但她不是被茶艺师小美毒死了吗?那杯毒药让她再也唱不出动听的歌来,剥夺了她的声音,让她下到地狱也唱不出歌来,那就是小美对她的诅咒和惩罚。 “只要你,迴转身,眸光流转,我在你左右……”最后一句在不断地重复吟唱,如卡带般,幽怨地重复着那一句。 掌心处传来温实的力量,迎上的是盘长生镇定淡然的眸子。她终于平静下来,加快脚步穿过走廊。尽头是一架电梯,一旁的数字在不断地下降,终于停在了三楼。 “好了,我们进去吧。”盘长生等着电梯门打开。 门内闪出了幽幽的绿光,陶瓷的心马上又提了上来,躲在长生身后。他向前迈了一步,等着门开。 “放心,电梯运行时,是会有些光亮闪烁的。”他微笑,那种温和有力的笑让人看到了一种睿智。 他转过头,门终于开了,门开得很慢,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人恐惧的心理,将所有恐怖的想像慢慢地扩大,随着门的打开而扩大。 突然,一双黑手扣住了盘长生的脚,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盘长生就不见了。“嘭”的一声,从八楼下来的电梯稳当地停在了三楼,门大开着,里面什么人也没有。 第226页 “长生,长生……”她急得白了脸,“你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她,只余空落的长廊带了些回音。 “我在你左右!”一阵诡异的嘆息声、笑声飘来。 陶瓷身体僵直,头部像被钢枝固定卡死了,不敢转动头半分。她不敢回头,她怕她会看见,谁在后面等着她。 电梯门边的铁皮处幽幽地显出了一个黑影来,长廊在黑暗里扭曲,地上的黑影,慢慢地,直起了头,再慢慢地显出了手抱膝蹲着的身子,甚至,她还感觉到了黑影在对她笑。 陶瓷勐地冲进了电梯,门迅速地合上了,再没有黑影。看着飙升的数字,她的心被揪得紧紧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手脚冰凉一片。 她没有按电梯啊,那它怎么会自己动?冷汗从背上滑落,来不及多想,门开了。这一层是宽敞干净的格子间办公楼,格子间的办公地方一熘儿地铺开。一切都是窗明几净的,就如每天都有人在打扫,每天都有人来上班。 可能是这里的日光灯太亮了,驱赶了黑暗,也赶走了陶瓷心中的恐惧。她踏着好奇的步子走到最近的一张桌子前,那里摆满了工作日志、文件、通告单。桌上还摆了一棵造型奇异的仙人掌,她微笑着拿起仙人掌,手指却不小心让刺给扎了,豆大的血珠冒出,她连忙把手指含在嘴里轻吮。桌上一杯浓浓的咖啡还在冒着热气,看来是这里的人有急事,都被叫到别处开会了吧。 她拿起一沓照片,里面都是穿着旗袍的各式女子,她们都很美丽。旗袍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每个穿上它的女人都散发出独特的美感。照片后是张通告单,晚上七点将要举行旗袍秀,让大家到负一层的摄影楼集合化妆穿衣,再到三楼走秀。 “哎,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去换衣服,马上就到你上场了。你可是压轴的啊!”一个穿着老土的黑格子衫套裙的女人叼着烟上前拉陶瓷。 陶瓷正一脸茫然,放下了手中的通告单,但最下方的一行红色的字体刺到了她的眼睛——1990年8月26日于轻裳大厦举行香艷旗袍秀。 她正要说话,就被来人推进了电梯,径直往负一楼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看见和我一起来的男人,他现在怎样了?”她问。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那么多问题。那个男人早走开了,就是你一个人匆匆地往楼上赶,秀场马上就要开始了。” 电梯到了,陶瓷被推进了负一层,这里灯光闪耀,好不靓丽。每个女孩脸上都挂着说不出的喜悦兴奋,她们身段婀娜,穿着一件件美丽异常的旗袍,有的在化妆,有的在对着镜子笑,有的则摆动着腰肢撅着屁股显示身材。只不过由于灯太亮了,以至于背光时,不大看得清每个人的脸,每张脸都是模煳的。 第一批的模特已经开始走秀了,陶瓷趁大家不注意,搭电梯来到了三楼。音乐声响起,会场十分迷离,射灯在不断地变换着角度投射光影,旋转球不断地旋转,会场还喷出了白白的烟幕,使得坐着观看走秀的一水儿观众脸孔都是煳煳的。 整个会场都灭了大灯,只留着舞檯灯,使得t字形舞台更加迷幻奢华。一个个的美人走上前来,身上穿着旗袍,发间、颈上、手上戴的珠宝无不发散着诡异妖娆的光。 舞台上的射灯实在是照花了眼,白烟缭绕里,她根本看不见模特儿的五官,她们只剩一段段身体在走着秀,她们都没有头。 “啊!”陶瓷吓了一跳,回过头,原来是刚才的女人在拍她肩膀。 “你呀,又想玩捉迷藏是不是?主秀快开始了,快跟我来。” 陶瓷被一群人簇拥着,尽管搞不清状况,但她也觉得好奇,自己从来没走过秀,玩一玩也无妨,反正是她们认错了人,真走砸了,她就直接失踪不就完了。想到这里,陶瓷忍不住偷笑,任着她们为她穿裙子做头髮和上妆。 不多会儿,就弄好了,陶瓷尚来不及看清自己的妆容衣着,就被一群女孩拥着进了电梯。门快关上的那一瞬间,她看见抓她来的叼着烟、穿着老土的女人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灯光太亮了,陶瓷看不清她的脸,煳得只剩嘴边那抹诡异的笑。陶瓷忽然打了个寒噤,觉得心慌,正想逃跑,就被一把推出了电梯门,灯光忽然全打到了她身上来。 陶瓷尚来不及反应,却发现自己早已置身于舞台上。她僵硬地扭动着身体,走着猫步,她想看清台下的人。但台下静默的人,他们的脸无不都是模煳不清的。她站在台脚摆了个姿势,转身往回走。幕后走出了一个女人,身姿婀娜,穿着一件鹅黄的旗袍,那件旗袍像极了她设计的“香茗溪上”。 她正要抬头,想看清模特的样貌,秀场的音乐已换了一首歌。歌的奏乐有些哀伤,流露出一种伤感的味道,接着,华丽又妖娆的低沉浑厚的音色响起:“人儿啊,你为什么要走,午夜梦回,是我陪在你身边。等着你啊,等着你,一缕芳魂入梦与你相随。只要你,迴转身,眸光转处,我在你左右。” 那歌声如开在午夜的彼岸花,靡丽空幽。陶瓷全身一震,看向来人,那张模煳的脸,五官像凹进了脸皮里。但还是依稀看着像一个人,她胸前红光一闪,是一串鸽血红宝石项鍊,红光映照下,陶瓷想起了,那是曹娅妮的脸! 第227页 身体感到了一阵透不过气来的痛,全身如被千刀万剐,陶瓷痛得低下了头,捂着腰,却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正是那件“碧云天”。 “啊——”一声大叫,陶瓷从地上挣扎着起来,电梯门仍在一关一合,撞击着她的腿部,原来是她做了个噩梦。 她捂着疼痛难耐的头站起来,看着四周。这里是一层空置的楼层,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楼层内投下了昏暗的阴影,陶瓷感到一阵阵地发寒。刚才的梦太诡异太恐怖,她立马转身想要离开这里。 “咚”的一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大着胆子叫了一声“有人吗”,声音在空荡的楼层里迴荡。 陶瓷给自己壮胆,向楼层里面走进去,那里还有一个房间,她颤抖着推开了门,门里什么也没有。她唿出了一口气,手攥得裙摆都皱了。 她刚想离去,一转身却看见了一面穿衣镜,镜中的她脸色发白,头髮凌乱,真真是比鬼还要悽厉难看。镜子里有什么?她朝着镜子看,那是一扇暗红的门,红得像干凝了的血痂的颜色。镜子里的门就像一道幽深漆黑的隧道,那隧道慢慢生动起来,一直一直地往黑暗里延伸。 “吱呀”一声,门忽然开了。陶瓷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心里的惧意更深重了一层,但还是勇敢地、谨慎地踱进了门里。 这是房间里套着的暗房,里面流出暗红的光,是做沖洗照片用的房间。陶瓷回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这样诡异地回着头,身后是暗红的黑洞,幽幽深深地蔓延开来。她赶忙回过头,她怕她再往镜子深处看,她会疯掉。 暗室里挂着许多底片,但是底片里的景物尚未浮现,依稀看见一袭长发,相中应该是个女人。 长发的女人?陶瓷心里止不住地发寒,不,她不要再往前走了,她要回去,起码要找个人陪着自己,这样太可怕。 但她的身体比思想快一步,她走进了最里进的房间,那里盛着一个大浴缸,浴缸边上全是斑驳的血迹,一丛黑色头髮杂乱地铺在了缸边,枯藁得没有半分光泽。 一只手从缸底伸出,指甲死死地扣住了缸边,抠出了血痕,一星青碧色的旗袍慢慢浮了上来,浴缸里浮着一具尸体。 陶瓷呜咽,僵硬的身体开始抽搐,她的眼瞪得大大的,惊恐地蹲在地上,身体痉挛缩在了一起,身边响起了那首歌:“……我在你左右……” “啊——”她的意识终于回来,跌撞着想跑出暗室。可暗室里的房间杂乱、弯角多,她找不到来时的出口了。她的耳边始终徘徊不去地紧跟着一首歌,歌声从身后传来,好像越来越近了。她终于无路可走,原来的门被关死了。 “很快就轮到你了。”声音透过黑暗,透过横七竖八的转角、樑柱飘荡过来。她听见了“嘶嘶”的抠着缸边、地板的声音。它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陶瓷拼命地拍打着门,她哭喊着,痛苦、无助环绕着她,她终于无力地滑倒在门边,抱着脚低低哭泣。 声音又响起来了:“很无助是吗?你也会有痛苦无助的时候?那我的痛苦和无助呢?” “我没有害你,没有!”陶瓷对着空气叫喊。 “那你为什么要勾引easun?小小年纪,为什么如此冷酷,为什么要从我身边抢走他?我失去他的无助你能了解吗?你让我身败名裂,让我失去easun,让我一无所有。这些你都要还给我!” “我还你,都还你!”陶瓷拿起地上的杂物扔向虚空。 “嘻!”声音冷笑,“拿你的命来还吧!” 一双冰冷的黑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她一痛,失去了知觉…… 她的周围怎么围了那么多的人?还有闪光灯的声音? 陶瓷悠悠醒转,果真有一群人围在她的身边。 还是上次那位警察,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今晚的主秀,原本要穿‘碧云天’旗袍的模特李悠已经身亡。这里全是你的指纹,我们在下水管里找到的丢弃的兇器水果刀上也有你的指纹。现在有理由怀疑你杀害了李悠,请你跟我们回去调查。” 陶瓷眼冒金星,说不出的寒冷,她看见了阴暗角落里的曹娅妮在向她笑。 “你们一定搞错了,我刚到这里不久,怎么可能杀……” 她的话被打断。 “从你进入天秀会场,人人都看着你失踪了,直到刚才被发现,而你失踪了将近三个小时,与李悠的死亡时间十分接近,她也只是刚断气不久,而且你们衣服上都有彼此的指印和毛髮,证明曾有扭打,而她的致命伤来自手腕处的大动脉被切开,如今兇器也被找到了。你则因为打斗时撞上了头部所以爬到门边后昏了过去。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去一趟。” 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陶瓷终于冷静,她不能坐以待毙:“我想见长生。” “我们暂时联繫不上他。” 怎么办?没有他,谁还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我能不能接个电话?” 警察点头。 “喂,陶小姐,我们查到了关于唐家的一些事。他们的公司一直没有问题,但easun的妈妈曾是二十年前轰动一时的模特兼设计师,名字叫花轻裳,嫁入唐家后,她的丈夫把现在的天秀大厦送给她,当时名为轻裳大厦。她曾设计过一批旗袍和你的‘碧云天’那一套系列极为相像。而且同时定在8月26日走秀,也就是二十年前的今天。传说她死得离奇,外带一批瓷器不见了,最有名的要数红色的美人醉天球瓶。” 第228页 为什么这一切会如此巧合?她明白,她被人算计了,李悠不是她杀的,她不是兇手。为什么没有人相信她…… 第五章 1637,暗藏玄机 上官信之冲破重重围困,来到陶瓷身边。警队里的李队因为认得他是盘长生的好友,所以也没过多阻挠。 陶瓷来不及细说,只言一定要找到盘长生,他能还她清白。信之重重地握住她的手,道:“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推搡间,陶瓷脖子上挂着的红宝石项鍊晃了出来,贴在白色小洋装的领子处,一片璀璨耀眼。信之一怔,握着她的手被推开,警察带了她匆匆离去。 那串红宝石如今看来多么诡异,但他怎么和警察说呢?总不能说他闪灵见到曹娅妮死前戴着那条项鍊吧! 等所有人走完后,信之留下来查看现场,现场一片凌乱,在出口处的暗门边上有扔击的物体,这些物体全是随手抓来不经思考就扔的,这样的情况下,像是扔东西的小瓷更惧怕向她走来的模特李悠。 李悠只是陶叶集团向模特公司聘请来的模特,两人从未谋面,陶瓷怎么可能会杀她?很多疑点都解释不通,怪就怪在现场证据对小瓷实在不利,从彼此身上的指纹、毛髮,无不证明了两人有扭打过的痕迹。 信之一边走,一边想,时而蹲下身来查看血迹。忽然,他再次发现了一个疑点。假设兇手是小瓷,她是什么时候用水果刀划开李悠的手腕动脉的?尽管李悠手腕处伤口上的刀口子切痕与兇器符合,但看李悠的伤口是在没有挣扎的情况下划开的,整齐得过分,如果是在和小瓷搏斗时被划开,那切口不可能那么整齐。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陶瓷手里拿有刀的话,直接把刀捅进李悠身体这样做不是更快捷?为什么选择割脉这种不会马上毙命的方式,难道就不怕李悠被人及时发现抢救过来指证她? 第三点,为什么没有血迹走向?小瓷在暗门后昏过去时曾扔出东西,如果李悠是在浴缸里被划破的动脉,她还有力气追出这么远吗?小瓷还需要怕她吗?她的手一直在流血,地板上为什么没有呢?同理,如果李悠是站在离暗门不远处被割开手腕,小瓷直接打开门走就是了,何必要浪费时间把她抱回浴缸,而且,地板上没有一点血迹。 仅此三点,小瓷杀人的推测全被推翻,哪有杀人犯会那么傻,做如此自相矛盾的事。而且最后一点,更能证明小瓷的无辜,那就是,暗门没有锁,小瓷为什么不走,说她头部受到撞击晕了过去,有如此巧合的事?还是另有人,人为地把她锁在暗房里?! 理清了所有头绪,信之离开了暗房。他打了无数次长生的电话都没人接。难道长生出事了?据门卫说,长生是和小瓷一起走进大厦的,如果他俩不分开行动,小瓷也不会出事,如此看来一定是有人故意分开他们。如果真是这样,只怕长生会有危险。 小瓷说了,她来大厦的目的是要阻止李悠穿上“碧云天”旗袍,顺便将旗袍收回。 要拿走旗袍有一条路线是必经的,那就是要穿过长长的走廊再搭电梯到七楼的试衣间。因为天秀大厦是分为三座连起来的。尤其是两人急于取回旗袍的心情下绝对不会绕远路,而通过那条长廊再由电梯上七楼是条近路。 站在狭长阴暗的走廊尽头,电梯处贴上了故障符号。偏偏长生失踪了,这里就出故障了?信之几经迂迴从保安室偷出工具,再来到这座电梯的负一楼,取出工具把电梯门撬开。把门固定好,再走进空地上,拿出手机,幸好这里也有信号,他打长生的电话,果然听见了细微的手机铃声。 他真的在这儿?信之激动不已,但四处寻找,根本不见他人。 正当信之寻找之际,头顶处传来轰的一声响,他本能地跳开,身子一侧,把背紧紧贴着墙壁,说时迟那时快,轰隆一下,一部电梯着地,烟尘四滚,连地面都在发颤。他早已大汗淋漓,这一吓着实不轻,他差点就成了肉饼。 此时他真庆幸,有跟着长生学过几下子功夫。电梯不是坏了,被管理人员按停了吗?为什么还会突然移动。他藉助工具迅速爬上电梯顶,这一来,视野就开阔了,在第二层处,只见有根粗实的钢枝突出,而盘长生正躺在上面。 “长生!”信之大叫,彼此的境况都太危险了,见长生不答,他连叫几声,估计长生有伤在身昏迷了过去。 信之忙拨打保安室电话,让电梯一直处于这种状态,并把每层楼的电梯门全打开,再派人手来帮忙。他把铁索挥出,固定在头上几米处的横樑上,再绑着自己腰身,沿着电梯的提索爬上去。终于到了长生所处的三楼电梯口下一级的楼层钢枝上。他努力攀爬,藉助突起的墙面翻进三楼电梯口,然后再把身上的铁索解下,结了个可以伸缩的套,随后探出头去喊两米下的长生。 盘长生忍着剧痛醒转过来,知道是信之来救他了,按着信之的话,他把身子慢慢挪向钢枝外。信之把垂下来的索套,往盘长生腰上一拉紧固定,长生通过摆盪,跃上了两米高的门上。信之早捏了一把汗,和一众保安的手上都起了血泡,如非靠他们死死拉住,长生也没那么轻易能借力跃上来。 救护车停在了外面,盘长生身上有多处刮伤,其中最深的一处是胸腹中间的一道,像是被刀所划破。盘长生靠着非人的意志挺着,对信之笑道:“没事,我还行。”转头要来了电话,打给李队报告案情:由于是有人拉他才坠下电梯,疑点众多,陶瓷绝非杀人犯。 第229页 一旁的信之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小瓷一早就被人盯上了。 各位警察也贊同信之提出的三个疑点,但由于陶瓷依然是这起案件里有最大嫌疑的人,所以允许保释,但她要随传随到,不得离开本市。 警察们接受了盘长生的提议,也认同“碧云天”“黄花地”“霜林醉”这个杀人模式,模式没完成,一定还会有人犯案的,放陶瓷出去,一来由盘长生监视加保护,二来如果她不是兇手,也可以藉此引出真正的兇手。 “这样小瓷的危险不是很大?”信之反对。盘长生一把拉住他,对李队说:“我会看好她的。”信之无法,也只能同意。 李队看向门外的信之,压低了声音:“小盘,你要时刻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不要让她发现你是来监视她的。” “放心,我本来就不是警察,她不会怀疑。” 当三人终于能坐在一起喝茶时,彼此之间都是感慨连连。 “长生,你这次真的是死里逃生了,我敬你一杯,欠你的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陶瓷以茶代酒敬他一杯。 盘长生接过,轻酌了一口:“小姑娘严重了,朋友有事,我一定会帮忙,别再说欠我人情的话。” 信之点头,他最了解长生,让她不必介怀。 “长生你是怎么脱险的啊?你真神了,受了伤这么快就好了。” “那些伤口都是看着吓人而已,真正算得上伤的只是胸腹上这一道,是被黑衣人拉我的脚摔下去时,随手给了我一刀,然后他跃上了三楼。而我在摔下去时眼疾手快抓到了吊电梯的升降索,原本想从三楼出来,那里比较近,但因为没有办法借力跃上去,所以打算沿着绳索爬到二楼,再想办法出去。” 他喝了口茶,接着道:“但是四楼的电梯已经在启动了,我唯有靠手上的软钢鞭捲住突出的钢枝板,再慢慢地爬到钢枝上。原本想靠软鞭甩上三层,但三层一直关闭,而我失血过多,手脚发软也就昏迷了过去。手机早掉到了其他地方,后来铃声把我弄醒了一次,眼看着再没机会出去,我趁着电梯移动时把软钢鞭卡住滑动的电梯,盼望有人发现电梯故障了而来看看。这次如非信之,我可能在去向阎王报到的路上了。” 陶瓷听得一惊一乍的,拼命地瞪大了眼睛表示惊讶。信之听了只是淡淡一笑:“顾玲珑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就算没有我,你也一定能逃出生天。” 一听“顾玲珑”三字,长生眼中精光一闪,是的,他现在是冷静沉着的顾玲珑,不再是清阳的长生。他不需要多愁善感,只需要把这次的任务完成。 “警方取了大厦录像看没有什么发现吗?”信之绝不放弃任何线索。 盘长生冷笑了声:“很不巧,每月最后这几天,都是大厦的录像胶捲快用完的时间,随便哪一天用完都有可能,而今天很巧,没有任何剪接,刚好用完。所以,什么也没录下。”看来是有人对大厦内部极为熟悉了,大家心里明白。 盘长生藉口有事,先行离开。当只剩下陶瓷和信之两人时,两人都感觉别扭。还是陶瓷先打破了沉默,她把衣服下的鸽血红宝石取出来,在太阳下泛着妖娆的红光:“我记得你提起过,见到曹娅妮临死前的状态是戴着一串鸽血红项鍊,和这串像吗?” “你能把它取下来吗?” “当然可以。”陶瓷动手想取下链子,却取不下,唯有对他抱歉一笑。 “还是我来吧。”信之走到她身后,扣子处是个难解的锁眼,他低下头,细细研究,离得近了,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的唿吸拂在她颈上,让她十分不自在,她转头想问他怎么了,却亲到了他的脸颊。 陶瓷窘得连忙道歉。信之淡淡一笑,明白了她的拘谨。 “尽管我当时看不清楚,一切都模煳得很,但那串项鍊的扣子处确实是有一颗像这样大的珍珠,前面的项坠也是极为相像。由于锁扣结构我看不清,所以不能断言。但此链子的来歷、出产处倒是条线索。” “你是怀疑easun杀了曹娅妮?不,不可能的!”陶瓷紧紧捂住鸽血红。 信之神色一暗,轻言:“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这也可能是别人有心陷害,也有可能是两条相似却不同的项鍊。” 看见信之一脸憔悴,为了她的事一直没能好好休息,她的心一痛,低声道:“信之哥,对不起,我也是着急。” 一声信之哥,让他的心彻底碎了,其实他早该知道的,她一直钟情的都是个性与容貌都极为张扬的easun,关于他俩早前的绯闻报导也是真的,是她对他含蓄的回答。他一早就知道的,只是自己不愿承认。他抚了抚她的小脑袋,把鬓间的碎发别在耳旁,动作是那样轻,生怕会吓着了她。 “当我是哥哥就别说对不起,不然我不高兴了。而且你能找到自己所爱这是件好事。”他含笑看着她,见她脸上泛着潮红,眼睛特别明亮,尽管经过了李悠那件事,依然是那么清澈,他就懂了,“看来妹妹终于了解到什么是爱了,连眉眼儿也越发俊了。” “你取笑我!”她假装生气别过了身子,眼底的一颗泪珠随之滴落,她知道自己伤害了他,她真的很想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第230页 白珍珠柔和的光线闪进了信之的眸底,他扳过她身子,认真地说:“小瓷,项鍊扣子是要用钥匙才能打开的。” 陶瓷茫然地睁大了眼睛,点了点头:“我会查项鍊的事的。” 两人不远处,一双冷酷的眼冷冷地注视着他俩,唇边露出了不为人知的笑容。 链子究竟有什么秘密?陶瓷对着镜子专注地看着,掰动了好几次,珍珠扣下的扣子果然纹丝不动,看来真的要有钥匙才能打开。 脑海里又出现了信之憔悴的容颜,哪还有初见时的丰神俊朗。长生提到,信之在找关于女道士图里的秘密,为什么要找,长生没说。他只是很巧妙地暗示自己,信之为了她憔悴了不少。 陶瓷伏在窗台前思考着问题,随意转动起手腕上的碧玉镯。镯子翠绿莹润,在月夜下翠色更显浓郁,镯子上刻了一条游龙,龙身灵动游弋,镂空雕把龙刻得时隐时现,如躲在了云里,灯下观玉,那隐约的龙玲珑浮现。她细细摸着龙身,慢慢转过了一面,此处平滑如镜,油润得光可鑑人。 忽然,一个影子在碧玉镯光滑面上浮现,灯光摇曳,镯上人也是抽象淡弱。陶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谁在她背后? 她不敢回头,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可怕。 “想什么如此入神?”这一声唿唤差点把她给吓昏过去。 原来是easun来了。她眼睛一瞪,呀,糟了,她忘记了昨晚约了easun共进晚餐的!果然,他刀削斧凿一般轮廓分明的脸上全是冷漠和讽刺。 他是个带刺的人,总将自己冰冷漠然的面具置于脸上,让人怀疑,他的心是否也是冷的。她支吾着:“easun,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还是你约了别人?”他揪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他手上的力度加了把劲,她感到下巴火辣辣作痛。他的唇抿得紧紧的,下巴上的那道凹痕酒窝也显得更深了。 陶瓷不说话,只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 “别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他冷冷地说,松开了手。 下巴被捏出了一道红痕,她只是笑了笑,出去了。 不多会儿,她把一小碟淡菜和一碗粥端了上来,粥熬得很香,鸡丝入口即化,清淡得很。她说:“你喝了不少酒,清清肠胃。” 他表情木讷,坐下,低下头就吃。她的手艺很好,让人把美食含在口里,心头却有了家的感觉。她陪在一旁,絮絮地说着话:“我昨天因为有些事没在家里,真不是忘了我们的约定。” 他把碗重重一放,狠狠地盯住她:“出了事也不说,你不知道我担心吗?!”他一把搂住了她,两只手钳得她生痛。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淡黄色的泡泡袖真丝睡裙,裙子上是苏绣的玫瑰。而怀里的人,娇如玫瑰,柔若无骨,睡裙的领口束在双肩上,露出颈脖至锁骨处的一片风情。他不由分说抱起她往卧房走去。 看着他沉沉睡去,陶瓷抚摸着项上的鸽血红,它为何如此像一颗泪滴?难道它就是每个女人心底藏着的那滴泪,只为最心爱的人而流? “怎么还不睡?”easun撑起了半边身子看她。 “我在想,这颗泪滴会不会藏了一个故事?”陶瓷看着他,而他却别过了脸。如此哀伤、黯然、绝望、痛苦的神情,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她惊讶于,他会露出如此神情,那平常不可一世的easun竟会有这样的神情! “那得从一个很远的故事说起了。”他抬起头,看向虚空,声音有些沙哑,“那是一个女人的故事,那女人温婉贤淑、恬静温柔,是个美丽的女人。女人声音很好听,会唱些小曲,还会烧一手好菜。她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她的事业,每天在家里等着他回来,她还会泡一手好茶,会慢慢地和你说上茶艺。恬静如她,再痛苦、再无助的时候她都低眉顺眼地陪着他熬过去,陪着他慢慢熬,直到男人变得很有钱。他开始送她很多珠宝、珍贵的小玩意。而她最喜欢一挂鸽血红泪滴形的宝石链子和一席镶满玉石的芙蓉簟,她喜欢一切艷丽和清冷的东西,例如妖娆的天球品或者清素的青花,明艷的鸽血红或者高洁脱俗的玉石。在男人遇到很大的困难时,她平静地为他倒茶,让他别担心。她把所有的珠宝变卖,只剩下了一挂鸽血红链子、一席芙蓉簟,男人不明白为何留的是这几样,而不是其他更贵重的珠宝古玩。男人靠着这一笔钱翻了身,把原来的东西都赎了回来,而且送了她许多更珍贵的东西,但一切忽然变了味,同样的对象再没了当初的情意。不久后,男人有了新的女人,新女人很妩媚,很懂得迷惑人,把男人的心全然地抢了过来。 “女人很痛苦,当男人对她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向沉稳娴静的她,在倒茶时,手颤抖得泼出了好些茶水。她心碎了,她想过死,但她一心赴死时却发现有了他的孩子。她在一个阴雨天里,在没人陪伴的小屋子里生下了男人的孩子。而男人却在彼时正抱着别的女人寻欢作乐,因为她不愿离婚,所以他惩罚她、羞辱她。没有人明白她,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当男人醉醺醺地来逼她离婚时,她笑着说出了那番话‘玉簟生秋,再美的人儿,一旦玉颜花落,就如绢扇见弃’,所以每个痴情女人心里都藏了一滴泪,只为最爱的男人而流,当泪滴落时,变成了一滴包含深情的血泪。再美的芙蓉簟,一到了秋天,就如秋扇见弃,统统地丢到了一边。她一直不相信自己的命运会如那两样宝物,但原来从一开始她就看见了如此结局。” 第231页 “海棠艷丽粉消残,一缕青丝迭新妆,未至荼花事杳,旧人独倚玉簟秋。”陶瓷唱起了一首曲子,“是这首曲子吗?” easun点了点头:“你的《青瓷咒》故事里用的也是这首曲子,真的很巧合。”手抚过她胸间那滴冰凉的泪滴。 “后来呢?”陶瓷追问。 “没有后来了。”他摇了摇头。 “那美丽的她,是你的妈妈吗?”她忽然感到很心痛,紧紧地抱着他,只希望能分担他心里的忧伤。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抚摸着她的长髮,道:“你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傻孩子。” 鸽血红忽然坠落床上,陶瓷小心翼翼地捧起它:“咦,难道链子断了?” 看见他手上闪亮的钥匙时,她才明白,原来是他解开了扣子。他把链子收回:“这个故事是我后来才从行家那里听说的,觉得怪不好,还是送别的东西给你吧!” “我相信你不会是那样的男人,所以我不迷信,还是给我好了。”她笑嘻嘻地要抢回来。谁料easun扳过她的身子,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我怕我会变成那样的男人,辜负了你!” “你不会!”陶瓷赌气,噘起了嘴,执拗地认为他不会。 “其实链子是我设计的,这个扣子也是。我就是想能一直捆住你,不放开你,谁料珠宝商提供的链坠,鸽血红宝石的背后有如此悲伤的往事。” 她捂住了他的嘴:“那样的事,不会发生……” 他点了点头,把链子还给了她,还为她做了一个活动的扣子,不再用钥匙锁死。只要看着他,陶瓷就会把信之的嘱告忘之脑后,忘了查鸽血红的来歷。easun把方才暗中解下来的扣子藏好,许是信之也没办法解开它,看见扣心的数字编号:1637。 第二天是周末,当天刚亮,easun就把陶瓷从床上拽起来时,她杀人的心都有了,嘴里却还含煳地嚷嚷着“要睡觉”。 “你给我起来,你这头懒猪!”原来他饿了,所以她也跟着不得好睡。她让家里的厨子做早饭,他不允,最后她噌地火了,从床上跳起来,双手叉腰,瞪他:“看我毒不毒死你!” 他死皮赖脸地笑:“你生气时,瞪着一双大眼最好看。” 陶瓷一听就如泄了气的皮球,知道他不受激将法:“得了,本小姐有自知之明,我没你长得好看,也没你身边的女人好看。” “促狭的东西,”他狠狠地捏她脸蛋,“我就你一个女人。” 依旧是他为她置装,昨晚他就为她选了好几套衣服带了过来,有工作用的套服,有旗袍,有小洋装、晚装,有配套的帽子、髮夹,有简单又不奢华却精緻的首饰,还有鞋子等等。东西堆在客厅里,当她看见时,她再次忍不住嘆气:“我说,easun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你女儿来装扮、来哄?” 她为他做饭,他为她挑选衣服。因为连日奔波,陶瓷的脸色有些暗淡,所以他为她挑了一件粉红色小吊带连身荷叶短裤子,腰间别了一根银白的镶了各色小宝石的腰带,使得纤细的腰越发玲珑秀美。肩上披了一件淡黄的镂空织花小背心,脚上穿的是白色的凉鞋靴,鞋带上扣了一排黄珠子。 头髮用专业风筒吹得直直的,柔顺地垂在肩上,刘海被他剪得短短的、碎碎的,再戴上一顶苹果绿的圆帽子,她马上精神了许多,脸色也显得红润了些。 “你不是打算在我这儿常住吧?”陶瓷掀了掀他旅行箱里的男士西服,一脸不满。easun也穿戴整齐了,春水绿的衬衣,没有扣第二颗扣子,张扬而不失风度,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休闲西装,真是白衣胜雪、风流倜傥、衣袂飘飘、一表人才。她不住赞嘆,被他重重敲了一栗暴,拖了她就往外面走。 “我们到底去哪里?”见自己被挟,她可不乐意。 他带她上了车往他公司开去:“带你去参观我的公司,省得你总以为我不务正业。”其实他一向很忙,刚过三十就已经是集团董事,他早前的市场主要在欧洲,他做生意的手段一向霸道狠辣,一出手就是又准又狠,把一众不服他的集团元老都治得服服帖帖。他的集团在天秀商场附近,天秀商场由一个公园围着一直通向唐氏集团的大厦。 两栋大厦两两相望,就如分开的两弧半圆,从高处看就形如聚宝盆,也像化煞生万变的八卦,靠着湖边,从公园后下河能通向湖心各处岛屿,不得不嘆风水很好。但天秀大厦在陶瓷眼里简直如魔鬼,只想快快逃离。 刚走进唐氏集团大楼的大堂就有许多员工出来欢迎,easun一向西化,所以员工和领导之间不会太过拘谨,从一层一直参观至顶楼,集团下的所有公司都一目了然。待走进二十三楼的董事办公室,陶瓷才敢和他开玩笑:“什么都给我看,不怕我做一回商业间谍?” “各公司的运作也还可以吧?”一说正事,他总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派头,与他之前的花花公子形象判若两人。但看他一头张扬的金髮,她就忍俊不禁,哂道:“你不觉得你和这里很不搭调?” “哦?”他眼底全是玩味。 “你着装一点都不正式,慵慵懒懒的,还满头张扬的金髮,没半分稳重。” 第232页 见她嬉皮笑脸的样子,他绷着的脸也展开了:“整个集团里我最喜欢两个公司,其中之一是服装公司,所以只要不出格,都可以接受。” “原来你还会设计衣服啊,难怪……”她看向墙壁四周,零散地挂了些油画,全是欧洲形态各异的裸体女人,在画里还出现了陆露的身影,“她竟然同意让你放出这么私人的东西。” 见她有了醋意,他耸耸肩:“你情我愿而已,再说极少有人进我办公室,进了也不会东张西望,毕竟西式作风一向注重高效率。这些都是艺术,臭丫头!”他极不耐烦中又给了她一记栗暴。 不得不说,easun的办公室确实充满了艺术气息,每样摆设都恰到好处,时尚典雅。她问:“另一个值得你重视的公司呢?” “哦,那是新近开的古玩投资行。”他带了她从另一边的私人电梯再往顶层里的隔层上去。 “哟,原来还有一层。”她在四周打量。这一层布置得中规中矩,古色古香,一栏一栏的玻璃柜子里陈列了许多瓷器,也设有古字画栏和古玉栏,分了好几个小室,分别是鑑定部、投资部、市场部、收购营销部、拍卖部、保安部等等,在最里进还有一个大库房,用计算机密码锁锁着,还有两个保安守着,到处都装了摄像头、警报器。 “啧啧,你的保安系统比我集团好多了。”陶瓷忍不住赞嘆。 “这里是唐氏集团的主楼,全是唐氏的子公司,那边的天秀也属于我的产业,不过多用于收租,因为那边是商厦,很多人在那边开公司的,而且还是各服装公司走秀的场地。”他说着带她往天秀走去。 尽管太阳很大,但也止不住她身上的阵阵寒意。 “别怕,我陪着你,那件事确实影响了我的生意,好多人都喊闹鬼把店铺和公司搬走了,但我就不信这个邪。”他蕴着绿意的眸子看着她,太阳下,绿色的衬衣更衬得他的眼睛浓浓的稠着一股绿,神秘、迷离、诱人,让她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早有门童候着,领了他们走进旋转的大门。 “我们公司在十楼是卖现代名人瓷的,我带你去看看。”他兴高采烈,她不忍扫了他的兴,只好跟随。她在这里有坐电梯恐惧症,而他没有察觉,她紧紧地拉住了他的手,终于“叮”的一声,到了。 走出电梯,十楼的格局也是古色古香的,他带了她径直往设计部走,设计部很大,套了好几间办公室,每个办公室都有两三个画工在画着画,有年轻的女孩子也有年纪大的师傅。陶瓷拿起桌上的一张图,是青花描金瑞兽戏珠图,瑞兽四周是祥云缭绕,瑞兽身上描金贴银,十分富贵。再一张是青花斗彩团蝠缠枝葫芦纹福禄万代葫芦瓶,颜色艷丽明快,清丽不俗。 陶瓷看得入了迷,她一向对青花作图有兴趣,曾在景德镇拜访名师学画青花,也算小有所成,更别出心裁地把青花图案用在了服装设计上,在业界终有名气。他笑:“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些。” 抬眼对上他深情的眸子,她止不住羡慕:“我要在景德镇当地,才能看见如此高水平的设计稿,你真不怕我偷师?” “只要你喜欢,整个集团都可以给你,更何况只是一些图稿。”他颳了刮她鼻子,“而且你只把青花图案用在衣饰上这与我们的服装公司走的路线不撞车。”他也知道她的古玩公司针对玉器,不涉及名人瓷。 “我只要你。”她跳起来,钩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又亲。 办公室里好些年轻女孩,都忍不住笑了。easun板起了脸,冷漠眸子一闪,向那群小姑娘说:“这是你们的老闆娘。”再看向她时,满是宠爱。 “我才不要,叫得我那么老。”她噘着嘴拿起其他图观看。easun知道她喜欢也不扰她,静静陪着她。她看图时很安静,一双妙目睁得大大的,她遇到不懂就虚心相问,大家都很喜欢她。一位老师傅把手边的一本《青花》送给她,让她慢慢学。里面的青花图案从古至今都堪称经典,格式形状、款识、鑑别、作画都包括在内。真真的包罗万象、面面俱到、无一不全。 陶瓷坐在办公桌上,作起了画,尽管灵感颇多,但仍没有一款能使她有所感。她手不自觉地往颈脖处摸去,一星冰腻腻的感觉升起,她忽然想起,那是今早easun为她选的项鍊,是一挂九连环,中间扣着玉壶,九连环还能相拆相扣,把每一环取出又扣上,十分巧妙。 说来也怪,连陶瓷也不知道是谁送她的,她是偶尔在现代艺术品拍卖市场里看上的拍品,设计者是名师,她很喜欢,一直想要一串九连环,而且玉壶冰清玉洁是她所爱。只是有人出的价太高,她唯有忍痛割爱,当时手里还一直攥着拍品列表里的玉壶九连环一栏发呆。 后来有人转赠与她,她还兴奋了许久,料是集团里的叔辈送她的。“一片冰心在玉壶”,灵机一动,她想到了什么,迅速地在纸上勾勒,她最喜欢的器型就是玉壶春瓶,“玉壶先春,冰心可鑑”,听着就很美。撇口、细颈、圆腹、圈足,再以变化的弧线构成柔和的瓶体,用的是元代的款式使得它的形体比起明清饱满长立,少了分矮胖,多了分立体。 第233页 元代玉壶春瓶因是釉厚的龙泉窑和胎粗的钧窑所出,从形式上说不适合制作玉壶春瓶;而玉壶春由于器型特殊,胎质精炼,更适合做薄胎体的瓷窑烧制,所以到了明清,元代时留下的产品反不如景德镇玉壶春数量多,但明清以后的玉壶春器型更为矮胖,少了元时的修长。陶瓷将两者的优点结合,取元代的大气直立和景德镇的薄瓷烧法来描摹勾勒现代玉壶春瓶体器型。 瓶颈施以黄彩,填饰在青花缠枝纹周围,而颈腹处是一圈立着排列的蕉叶图案,将瓶颈至瓶腹上部的线条渲染得更为柔和。腹体中部则描绘了太湖山石,围栏,大丛的蕉叶,一只金鸟栖于枝叶上,几丛羽翼纹的花草与蕉叶相得益彰,所有的纹饰都总体归为蕉叶纹;在蕉叶和羽翼、围栏等处运用青花发色,上“描金技发”,金鸟栖身的树枝直立腹上与随风而动的蕉叶、蒿草、野花形成静与动的结合。最后圈足处绘以一圈粉彩小花和青花描法的几片叶子,整个玉壶春瓶凸显清丽高贵、艷丽脱俗。 当陶瓷把图递给老师傅时,连老师傅也赞嘆,她真的很适合做青花的美工技师。而陶瓷附上的设计构思也很好,结合了元明清三代玉壶春的长处,取元时的长直和清时的薄,凸显了现代瓷的优点,同时更点出了鑑别的要领:元代玉壶无薄器,明清短肥却精薄。 “看来这只瓶子给了你灵感。”easun居高睥睨,手抓起了她项间的玉壶春九连环。其实他一直想证明什么,而事实的确证明了他的想法。 见他神色越来越冷漠,陶瓷不解:“怎么了,easun?” 门开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传来:“李师傅,您老看看这图怎样?” 陶瓷扭头,他怎么会在这儿? easun冷笑,眼里全是不屑:“怎么,你没想到吧?他是我的合作伙伴,这批图的创作就是他负责的。”他一字一句地说,她听在耳里如同受着冰针一针一针地扎着。 信之见陶瓷也在,只一怔便恢復了笑容:“我和棠词是世交,唐氏集团我也有股份在里面。” easun搂过陶瓷,笑着说:“上官世兄真是有心了,知道她喜欢这串九连环,特意求拍主转了给你,让别人送过来。你对我以前的好朋友可没那么上心啊!哈哈!” 她终于明白,原来是他的一片冰心啊!信之和陶瓷的脸色都很难看,easun的揶揄谁都听得出来,他不希望上官信之接近陶瓷。 信之本不愿陶瓷知道这一切,让她为难,所以只是命人通过陶叶集团的叔父把九连环给她,他没想到easun会知道这一切,并当面揭破。 “唐世兄之前帮了我忙,正想着怎么还你这人情,这不总算让我逮到了机会,难得陶小姐喜欢。” “这也要你有心才行,不然……”他没有把“又怎会知道她喜欢”这句话说下去,大家勉强是找到了下台阶。 陶瓷心里难过,easun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自己,她终于明白他今天特意带她来这儿的原因,就是要当众羞辱她。她一气,愤愤地冲出办公室。 “陶……”信之想追上她,却被easun拦住。 “我们还有笔生意要谈。” 信之停住了脚步,看向他,终于点头:“我知道。” 心痛的不止他上官一人,easun在看到陶瓷冲出去的瞬间,心就软了,他恨自己的嫉妒心,恨自己伤害了她,他很想追出去,但骄傲让他停步不前。 他多想就一直陪着她,静静地陪着她。他知道她很聪明,所以他那么爱她。他就那样看着她作画,一直看到天荒地老,那该有多好…… 第六章 凶楼 陶瓷跑出很远,她的心乱极了,难道他有他的骄傲,她就没有吗?陶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跑得急了,在初夏里折腾出了一身的汗。 一扇门开了,她想也不想奔了进去。 “长得好看很了不起吗,凶什么凶!”她的脑里一片空白,只听见她身后一个穿着黑格子衫套裙的女人说,“到了!” “什么?”她茫然地站在空置的楼层里,刚才她进了电梯?这里是空置闹鬼的九楼?陶瓷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裤子,甚至还把自己的腿也揪痛了。她含着一口怒气,没看清路,迷迷煳煳地竟跑到了九楼来?!她急忙按电梯,但电梯停了。 恐惧、慌张、着急,种种不好的感觉排山倒海地压来,她在空荡的九楼寻找出路,她知道在一扇门后有一面穿衣镜,镜里有扇幽红的暗门,暗门像一道长长的隧道,一直走向恐惧,走向黑暗。 她茫然地走进了隧道一般的暗室,她终于明了“我在你左右”的诅咒。是的,从一开始,那个唱歌的伊芽就下了《在你左右》的诅咒,因为她得不到负心的easun,她诅咒他身边所有的女人,所以曹娅妮才会死,李悠也死了,现在轮到她自己了吗? “谁,你是谁?是伊芽,曹娅妮?还是你们都来了?” 刺耳的铃声响起,是长生的来电,她接起,连声音都在颤抖:“餵……” “我和信之有了最新发现,李悠死前一个月和easun一直有来往,关系暧昧。我觉得你继续留在easun身边,怕会遇到不测。你现在在哪儿?” 手机里忽然有了杂音,彼此都听不见对方的话,接着手机屏一黑,没电了。 第234页 另一头的盘长生敏感地捕捉到她的恐惧,连打了几次,都没人接,他连忙拨通了信之的电话:“信之,陶瓷联繫不上了,我怕她有事,我在天秀路这边。” “我在天秀广场内,她还在大厦里的,我马上去找她。”信之一挂电话立马冲出了办公室,没理会一旁脸色铁青的easun。 easun把手狠狠一甩,笔摔出老远,合同尚未签字,上官就跑了出去。陶瓷你究竟耍了什么手段,把所有的男人都耍得团团转? easun站起来,往另一边楼梯走去,他一定要将她找出来。其实他很着急,尽管心里气她,但他真的很担心她走错了路,她就是在这里遇到李悠兇杀案的,她现在一定很害怕。他感到很懊悔,如果他能再细心一点,他就会发现,从进这大厦开始,他抓着的她那柔软的手就一直在抖。他恨自己不懂表达,心一急,跑得更快。 手机没电仿佛是一种预警,告诉她,你再也没有路了,谁也不会来救你了!陶瓷的心一点点地寒下去,她不信,不信没有路。因为她知道,在李悠横死的浴缸后面就是一扇门,一扇暗红幽深的门。 在浴缸前停下,她有一刻的失神。李悠案她仍有嫌疑,现在又回到这个现场,她唏嘘不已。看见缸边上印着的斑驳血迹,她好像记起了什么。当时,她刚走近浴缸,看见里面放了半缸的水,所以李悠的尸体才会浮了上来。尽管水里有几缕血丝,但水色也只能算是淡红,试问割断人手动脉,水里的血色岂会那么淡?而且警察叫醒昏迷的她时,浴缸里的水已经流走得差不多了,所以误导了警察以为是她放开的水阀,并在下水道里找到了兇刀。她昏迷时有第三个人出现过?还是这个人根本就是鬼! 陶瓷跨过浴缸,扳了扳门,门是掩着的,拉开,里面只是一间十来平方米的杂物房,乱七八杂地堆了些东西,并无可疑。突然,门“嘭”的一声关紧,本就暗的杂物房更加漆黑,这里根本就是个死角。 一种幽闭恐惧感忽然就上来了,她慌得痛苦地捂住了脑袋,她原来没有幽闭恐惧症的,但为何现在她觉得如此绝望。 “我在你左右,一直在你左右……”幽幽的歌声在脑海里不断徘徊,她痛苦地滚倒在地,头很痛,她用力地扯着自己的头髮。突然,她身子一轻,摔向了一边,这里竟然有座楼梯?尽管四周还是很黑,但那种恐惧淡了许多。她挣扎着站起身子,原来杂物房里有一扇看不见的暗门,只要用力一推,墙体就翻转过来了。看来李悠一案,连警察也没发现这里的秘道。 楼道还是很宽敞的,没了方才的侷促压抑。她胡乱地往楼下走,盼望能找到出口。昏暗中,她踢到了什么东西,声音清脆,像是瓷器。她弯下腰,小心地捡起一看,竟是只碎成两半的清代白底青花粉彩团蝠瓷杯。原来一切都是有暗示的,只要这只瓷杯出现在谁的身边,谁就会死。伊芽、曹娅妮、李悠的身边都出现了这只杯子,所以她们都死了。 一想到这里,陶瓷连忙扔开了青花瓷杯,她不想,自己成为下一个。她急忙往楼下跑去,空旷的楼道里突然传来了另一个脚步声,她惊慌失措,害怕走上来的人就是要杀自己的人。她拼了命地往楼下跑,一直跑,腿开始不受控制,不听使唤,她摔了一跤,掌心和膝盖都破了,血顺着膝盖流到地上。 四周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害怕。难道刚才的脚步声也是她的幻觉?她爬了起来,正想走,却撞到了什么。 “啊——”一声尖叫显然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原来是保安!陶瓷如遇到了救星,扯住他的手臂一直嚷嚷:“有鬼。” “没鬼,没鬼,小姑娘没鬼!”保安急得连连加重语气。陶瓷终于清醒过来,只见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保安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她知道,她现在很丑、很脏、很乱七八糟,她的笑比哭还难看。小保安又发话,“如果不是我抄另一边的楼梯围截你,都不知道你还要在这儿乱跑多久。” 原来刚才听见的脚步声是他发出来的。保安拿着手电筒在前面走,她就紧跟在后。“这里是旧楼区,从这里走能通到商厦c区出口。”他一面走一面唠唠叨叨地说着话。陶瓷警觉地看了看四周的路,这里虽然宽阔,但满是灰尘,看得出空置了许久,有些年头了。又拐了几道弯,前面有两扇开着的玻璃门,他领了她往玻璃门后的办公室走,“二十年前这里可热闹了,比起前几年新建的a区热闹多了,以前这里也不叫天秀大厦,叫什么来着?嗯,叫轻裳大厦。就是因为二十年前遇到了那场火,烧死了好多员工啊,这栋旧楼也就荒废了。当时连对面街的人都能听见这惨烈的叫喊声,真是人间地狱一样。有些被大面积烧伤的人硬是等到了消防人员来了才断的气。” 写字间阴沉沉的,简单地摆了些桌椅,上面全是灰,因为没有阳光照进来,而小保安又戴了顶扣得很低的鸭舌帽,他的表情和五官也就越发看不清。 “这里没有被烧的痕迹啊!”陶瓷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这样的人间地狱,就算修缮好了谁还敢再用,原来的玩美模特公司你听说过吗?就是开在这一层了,不过说来也怪,这里的九楼和延伸至b区的九楼真的很相似,连装修也是。当时的玩美模特主秀就是离奇地死在了b区三楼的秀场里,听说是自杀的。但从此每到下午六点过后,玩美模特公司值夜班的同事都能听见哭声,说是很烫什么的,非常恐怖。公司的高层马玉,对了,马玉总爱穿着一套黑色格子衫套裙的工作服,她一直要求开完最后一场秀再搬,不然时间太赶了。谁料她也离奇死在了这里。别人都说是这一层原来被烧死的鬼魂在找替身呢!模特公司高层见接连出事,马上就把公司搬走了,连那场秀也没开成。后来听说,那公司也倒闭了,没多久老闆也自杀了,死在了她自己收藏的青花将军罐罐身里。真是诡异无比啊!”保安絮絮着。 第235页 陶瓷脚步一滞,停了下来,和他保持了几步的距离。 他没有回头:“怎么了,从这里出去,过了c区就可以回到a区了。” 见她没有回答,他压了压帽子,往侧面偏了偏。陶瓷终于看清了,他脖子处的一片烂死的腐肉。难怪,难怪大热天他穿着这么高领的冬季的保安服,如果说刚才她尚未回过神来,如今终于明白。 “走快些吧,你看,电梯门都开了。” “我的膝盖有些痛,走不动了。对了,大哥,看你这么年轻,这些旧事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其实周围这样昏暗,她根本看不见前面有电梯。 见他就要回头,她把握好时间把从桌面上拿起的玻璃菸灰缸往他指的电梯方向扔去。不多会儿,就听见外面一阵叫骂:“九楼的人发什么神经,往这里扔玻璃。”陶瓷的脸色瞬间苍白。没错,她估计得没错,她在街上时就看见a区后面连着的,呈半弧形的楼房c区,在六七楼有个小平台,可以供人观赏风景,那都是立地玻璃窗,包括这里也是。 “你究竟是谁?”陶瓷颤抖着发问,步步后退。 他缓缓转过了身,头依旧低着。她勉强看清他挂着的工作胸牌,那个标志,她记起来了,在李悠死前,她在b区九楼里做的那个梦,她拿起的那份通告单,上头的玩美模特公司的徽章标志就和他戴着的一模一样。 他是玩美公司被烧死的保安? 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靠近,陶瓷头也不回地往来路跑去,她要离开旧区,对了,回b区九楼,那样就能穿回到a区。她在墙边仔细摸索,墙壁依旧纹丝不动。“咚咚咚”的声音越来越近,陶瓷大急,她用力一撞,门翻过来了。 “咚咚咚”的声音在耳边徘徊,他会不会闯进来?陶瓷一惊,鸡皮疙瘩顿起。她向四周看了看,旁边有个大衣柜,她马上站起来,将其往旁边推,终于把衣柜挡在了可以扳动的墙缝中间。她退回到有浴缸的暗室里。 “咚咚咚——”暗门对出的空置的b区九楼写字间里也传来了脚步声,声音在空荡的九楼徘徊,那个保安的鬼魂在b区了?那声音离暗室门外放置镜子的那个房间越来越近。陶瓷的心勐地收缩,原本还想避到b9去,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她一慌,摔到浴缸里,水哗啦啦地喷了出来。水漫过了她的大腿,她的神志越来越不清晰,恍惚中,听见了一阵幽幽的歌声:“我一直在你左右,在你左右……” 曹娅妮来夺她的命了吗?陶瓷身子一软,滑入了水里…… 天秀广场的公园里,天色稍稍地暗了下去,对面的湖上漂浮着一件淡黄色的物件。在水里就那样轻轻漫漫地浮着,像是一件丝绸缎面的衣裙,在碧水里绽开着一朵一朵黄色花,有一簇簇小巧的菊花,有一捧捧灿烂的向日葵。 绿水繁花,美到极致。但这极致的美让人颤抖,绿水里,那满片的黄花忽然一抖,一张苍白诡异的脸露出了水面,朝着一对情侣诡异地笑。她满头的黑髮散开在绿水里,翻起的眼白盯着游人,那身艷丽的衣裳在碧波里游荡。那对情侣再也忍不住大喊:“救命,鬼啊!” 警察很快就到了,迅速把尸体捞了上来。那对情侣早吓破了胆,一个警察好生安慰着他们:“哪儿来的鬼,自己吓自己,是鱼把她的脸顶了过来。好了,到一旁录了口供就可以回家了。” 尸体被平放在岸上,法医细细检查,这是一具女性尸体,死亡时间是下午四点至六点之间,也就是刚死没多久。法医看了看手錶,刚好六点半,所以女尸身上并没出现长时间水泡过的浮肿。女尸的手紧握着什么,法医小心翼翼地想掰开她的手,但她的手握得太紧了,法医再加了把劲,握着的是:只有一半的清代白底青花粉彩团蝠瓷杯。 “这件裙子真熟悉,尤其是这花,好像在哪儿见过。”一个警察发了话。 另一个凑上来看的是个女警,她正赞嘆着旗袍的美丽,忽然想到了什么,嚷开了嗓门:“这不是陶瓷的设计‘黄花地’吗?这旗袍多美丽多有诗意啊!我只看过一次,就记住了。”原本还想说她也渴望得到一件这样漂亮的旗袍,但一想穿在死人身上的,马上住了嘴。 不远处一丛叶子摇晃。“谁?”警察警觉地向那边看去,一只大黑猫跃了出来。原来是他多心了,他摇了摇头,继续看向法医。 “这瓷杯上面有两组指纹,要回鑑证科里进行比对才能知道是谁的。”法医把半只瓷杯放进了封塑里,“死者肺部有不多的呛水,但是手腕动脉处有一道刀痕,根据她的现状判断,曾大量出血,具体死因要进一步调查。” “这套‘黄花地’旗袍直指陶瓷,有人看见她中午时分就进了天秀大厦,天秀大厦离案发现场这么近,她仍有可能留在大厦里,小伍去看看她在哪里,正在干什么?目前她的嫌疑最大!” “是!”小伍接了命令,领了两名警察小跑着往天秀大厦去。 等一行人走远了,黑猫又跳回了树丛里,一个男人站了出来,他刚才听见有人喊救命,赶了过来,但见警察已经封锁现场了,所以他没靠近。 “信之,你找到陶瓷了吗?”盘长生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抚着黑猫,望着湖水出神。 第236页 信之听出了长生语气里的平静,长生越平静,证明事情越麻烦棘手,他太了解长生。“哦,我忘了给你回话了。一切好。”他故意说得模稜两可。 “你几点找到她的?”盘长生的问话使信之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第一次对盘长生说了谎:“你第一次给我电话,我就在走廊里找到她了,她刚和easun吵了架,情绪很不好,后来一直和我在一起。” “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现在?现在可能不大方便……”他的话有些支吾,见盘长生起了疑心,他笑了笑,“她刚睡下了。” 话音刚落,盘长生就听见电话那头响起敲门声,随后听见了警察的声音。信之仍在天秀里?他知道,信之是唐氏集团股东之一,所以在天秀和唐氏大楼里都设有居家办公室。 信之在天秀的办公室布置得跟员工宿舍似的,分两个大套间,第一个是作办公用的办公间,里面的套间就是卧室,一切床上用品都是极好的,还挂有液晶电视机。因为顶楼这里只有电梯可以进入,按顶层的话需要输入密码。密码只有高层知道,所以警察找来了easun,也正因进到这里需要密码,信之的房门只是虚掩着没有锁紧。 当一众警察和easun只是敲了敲门就走进办公室里时,陶瓷和信之正在卧房休息。信之见是easun,礼貌地笑了笑:“各位请在外面休息,我和她马上出来。”警察都知趣地退开,唯有easun仍是死死地站在那儿,仿佛生了根一般,冷冷地盯着陶瓷,信之裸着上身站在铺了细绒的地毯上。 陶瓷扯了扯被子,冷冷地看着他:“对不起,我不习惯不穿衣服说话。” “你不习惯?”easun红了眼睛,揪住信之就是一拳。陶瓷苦于没衣服在身无法阻止,而外面的警察也不好管这事。信之任他打,并不还手。 “不要!”陶瓷大喊,挣扎着起来拉住他的手。 easun对着她扬起了手,只一瞬,他还是停了下来。“你爱他是不是?”他低吼,金色的头髮一根根地竖了起来,活像一头狂怒的金毛狮王。 陶瓷抿紧了嘴,不说话,低垂的睫毛上结起了一串串泪珠。easun连说了三个好字,夺门而出。 “我想问的是你们一个下午都在一起?”警察看着陶瓷发问,陶瓷点了点头。信之代她答话:“准确地说,原本是她和easun在一起,当时我也在场,他们吵了架,陶瓷跑了出去。随后我和easun商量生意的事,但我不放心她,生意没谈成就跑出去找她了。你们也知道,这里这么大,而且她胆子小,”说着,他怜爱地握起了陶瓷的手,“我在荒凉的旧区找到她,她当时非常害怕,情绪很不稳定,我就带她上来这里休息了。就是这样。” “你几点找到她的?” 信之挠了挠头:“我没看手錶,但是他俩吵架时是中午一点的样子,随后过了没半个小时我不放心就追了出去,不多会儿就找到她带她来这里了。” “当时有没有人看见你们一起上的楼?”警察继续追问。 “这里是直达电梯,没有人会看见我们的,但是,”信之抿了抿嘴,“这里的入屋装置有个摄像头,为了防止盗贼,而且是记录时间的。” 警察马上要求看录像,在接近三点的样子,果然看见信之扶了一个酷似陶瓷的女人进屋。录像是黑白的,而且很不清楚。 “各位同志这次上来究竟为的是什么事?”信之挑了挑眉。 “哦,是这样的,在天秀湖附近有个女人穿着‘黄花地’旗袍溺死在河里,我们警方也只不过是例行查问一下,既然你们一直在一起,那也没什么了。” 陶瓷一听,脸色煞白:“怎么回事,为什么又有人出事了?”她是真的慌,为什么要嫁祸给她?她看了看信之,信之连忙安抚她。 “陶小姐,你的衣服怎么换了一套?听天秀的门童说,见你和唐先生进来时穿的是一件连身裤子。” “我……”陶瓷红透了脸。 信之微微笑了笑,答:“因为她一直害怕,所以我们刚才喝了些酒……我不小心把酒洒到彼此身上了。” 小伍看了看卧室的玄关吧檯处放了一瓶开过的红酒,只见陶瓷满脸绯红,也不好再问什么,向信之要了录像去做分析就告辞了。 “他们一做分析就会穿帮的!”陶瓷急得抓住他的袖子。 “不会的,放心。” “为什么?”陶瓷一脸疑惑。 他在接到盘长生电话时就料到会出事了,他打开衣柜取出了一个充气娃娃,冲上气,和陶瓷的样子极像。 “哎,这不是上回你来我家时取走的娃娃吗?你那时说会有用途的,原来是这样,你想得真周到。” “是我们的对手太强而已,从曹娅妮死后我就开始怀疑,这将会演变成一连串的案件,而且都应该是针对你的。” “为什么要针对我,为什么?”陶瓷哭了起来。 信之心疼地看着她,想为她拭去泪水,却忍住了:“因为easun爱你。” 她忙然地抬起头,睁着一双大大的泪眼看着他。他苦笑:“可能你不知道吧。”他取出一根烟抽了起来,原先他没有抽菸的习惯,现在他终于发现,他已经戒不掉了,就像戒不掉对她的爱一样,捨不得,所以深深地含在肺腑里不捨得唿出、不捨得忘记,“他以前无论有再多的女人也不会允许她们在他身边过夜的,更谈不上带女人回家了,他是对谁都不信任的。”他看着她,他的指尖有淡淡的菸草薄荷味,使她闻着难受,她知道他一向不爱抽菸。 第237页 陶瓷没再说什么,她知道有了这个娃娃,警察都会相信她。她抚摸着娃娃的脸,就如抚摸着亲人的脸,如果她还活着,也有这娃娃这般大了……她是为了纪念她,在许多年前突然按着她的样貌定做的真人身高的娃娃。 “别多想了,我会和easun解释的,我们什么也没有……” 陶瓷打断了他的话:“没用的,他的脾气是谁也不会相信的。” 信之单膝跪下,握住她的手:“陶瓷,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只要是你,他会相信的,这世上他只相信你一个人。他真的很爱你,我不想看到你伤心。” 陶瓷笑了:“你真的很大度,如果是我,我想我会趁着这个好机会死死留住自己喜欢的人。” “哦,你是在让我用不择手段留住你吗?”信之说了句俏皮话,笑着看她,“如果你的心里有一丝的犹豫,为了我,只是一丝犹豫,我想我会的。但你心里想要的并不是我,所以我只想你幸福,我相信你会留住你所喜欢的。” “谢谢你。”陶瓷眼含泪水,向他微笑,他总是看得那么透彻明白。 她掀开了被子,取出了那身湿透的连身裤,细细摩挲。那是easun为她设计的衣服啊,她不捨得弄坏,哪怕是刚才那么危急,她也不愿…… 当时,就在水灌进了她的喉头,在她就要窒息时,是信之从死神手里救回了她。他找遍了整座大厦都找不着,猜她可能会在九楼。搭电梯来到九楼后,他很快就在浴缸里发现了她,只要再迟一点,她就会被水淹死,她当时的神志很有问题,像遇到了什么事以至于受刺激过度。 他把她抱起来时,已经是将近六点半了,而盘长生的电话更让他怀疑事情起了变化。他连忙抱她回到自己的宿舍,再把红酒开了,又拖干房间门口外的水,因为水迹不多,而且夏天易干所以被他矇骗了过去。眼看着陶瓷终于清醒过来,但屋里闭路电视发现有人坐电梯往顶层而来,他们来不及更换衣服,他让陶瓷快把湿的衣裤脱掉,但衣裤是连体的,十分难解,他正要剪开衣裤,陶瓷用一双可怜的大眼睛看着他,他就明白了一切,她捨不得…… 他除掉了上衣躺到了床上,而陶瓷刚脱下衣裤,他把被子盖住她,再把彼此的衣服塞到床最里面,而后就听见了敲门声,警察也跟着进来了。 “真的好险!”陶瓷嗫嚅。 “所以我才会在一点多时一接到盘长生电话就把充气娃娃装作从外面抱进来,幸亏高层直达电梯为了保护隐私和公司机密没有设置摄像头,不然一切都穿帮了。毕竟所有的兇杀案都是针对你的,我只能这样为你制造不在场证据。”这外国出售的特制娃娃真的很专业,缩起时竟然只有巴掌大,充气的摺叠工具也极小巧,可作多个用途。 “你从外国定制的娃娃真帮了不少忙。” 信之笑了笑,心底却是没谱的,他也是今天才把这件工具从家里带到这边,如果不是这么巧,这嫌疑就难洗脱了。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晕倒在浴缸里?”问起因由,信之皱起了眉,他的眉心紧锁,一剎那,她觉得他和长生很像。心瓣一颤,她能感到自己心尖处传来的微痛。 她把刚才发生的事都说了,最后她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你为什么这样护着我?其实我完全可以杀了人,再偷偷跑回这里装作自己被溺等警察来找,时间完全足够的。或许我真的就是杀人兇手,我利用你对我的感情……” 他把手放在她唇上,唇瓣上传来了一点薄凉:“我相信你。”而且,她并不可能猜到他一定会来找她,并且想到了帮她掩护的方法,所以他相信她不会是兇手,也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分析。 两人重新来到了浴缸后的那扇暗门前,陶瓷穿着长裤,遮住破损的膝盖。 “怎么,很痛吗?” 陶瓷笑着摇了摇头。信之把暗门推开,两人进到杂物房再把衣柜挪开,秘道终于开了。重新站在这尘封多年的旧区楼间,陶瓷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刚才那种恐惧又涌上来了。她怕会再遇见鬼保安。 “别怕!”他握住了她的手,暖意从指尖传来,她点了点头。 “我觉得青花瓷杯出现在谁的附近,谁就会死去。”陶瓷颤抖地说出了她的想法。 信之不说话,和她一起找着那摔成两半的瓷杯。他们一点点地找,手电筒光亮很足,照得亮七八米,但连找了三层也没发现半块瓷片。 “会不会是你在黑暗的环境中出现了幻觉?”信之担忧地看着她。 她惊恐得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遇见了那死去二十多年的保安,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很恐怖,他差点就要了我的命。” 他拍打她的嵴背让她安静。“一切都是真的,那瓷杯究竟去了哪儿?”他和她又走出了很远,一直走到玩美模特公司,他一直把手电筒集中照在地板上,“小瓷,你觉得这三层楼的地面怎么样?” 他带着她又往回走,陶瓷惊讶地叫了起来:“这里的地板都很干净,没有什么灰尘。” “所以无论是谁走过,都不会留下脚印。试想一下,尘封了这么多年的旧区,地面上都铺了黄色的砖块,没人打扫的话,一定会留下你我的脚印。” 第238页 “你是说……” 信之冷静地点了点头:“有人在这里打扫清洁。” “会不会是保安的鬼魂?”陶瓷说到这儿顿觉毛骨悚然。 信之眼底蕴了一点笑意:“鬼魂没有形体,又怎会打扫卫生。我觉得是有人故意把脚印清理过了,但弄得过于干净,反而弄巧成拙。” “那碎瓷杯?” 信之拍了拍她手背,道:“我们离开这里,找到长生再说。” “还差一套‘霜林醉’!”盘长生为两人倒了杯茶。 他们心里都明白,按游戏规则去杀人,还要再杀一个。但究竟是谁会遇害,如何才能找出受害人保护她。 陶瓷瞪大了眼睛看着信之和长生讨论着案情。 “这几起案子还是有许多共通点的。”信之握着茶杯出神。 “是的。”盘长生也握着茶杯,紧紧地握着,仿佛真相就在那里,只要手一松,真相也就随之熘走了。他列出了几点共通点:一、一直以来死者都是女性,而且都是年轻貌美的女性,年龄在十八岁至三十岁之间,皆是easun的女友。二、她们死前身边都出现了一只清代白底青花粉彩团蝠瓷杯。三、她们的死法与陶瓷所着小说内容相近。 所有的共通点除了加重了陶瓷的嫌疑,暂时还不能证明些什么。但按这样的推测,下一个受害者也应该是年轻的女性,兇手的犯案特徵、对象皆是针对年轻的女性。提到瓷杯,陶瓷一下子紧张起来,刚想说什么信之却按住了她的手。信之转向盘长生问道:“天秀河里的案子怎样了?如非我和小瓷在一起,她的嫌疑就更难洗清了。” 盘长生深深地看着信之,他的眼睛那样黑、那样深,信之被那双眸子看得浑身一震,仿佛自己所有的虚伪、自私、隐藏的心事秘密都被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眸看穿。盘长生垂下了眼,厚厚的睫毛挡住了眼里的锋芒。 “女尸手里握有半边的瓷杯。她叫洪菱,是唐棠词最新认识的女友,还在读书,时装设计专业。” “哦。”信之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他把玩茶杯良久,突然举杯把茶一饮而光,“那不同点呢?” “重点也就在这里了。”盘长生弓起两指轻巧桌面,似乎心里有了某种决定,“洪菱和李悠的手上都有伤口,失血过多而死,但伊芽、阎茉莉和曹娅妮手腕上并没有伤口,且伊芽是被小美毒死的,这一起案已经排除在外了。” “她的血液究竟去了哪里?”盘长生摇了摇头。 陶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血液?” 法医最新的发现是,洪菱在水里的遇溺时间是很短的,之前身体就已经流出了大量血液,在如此平静的小湖里,她身边的一小块湖水应该会呈现出很浓的血水混合色泽,但她附近的水色没有任何改变,所以她在下水遇溺前就已经被割开动脉了,那她的血液究竟去了哪儿呢?盘长生说出了他的疑惑,信之听得皱起了眉,眼皮跳动,似触及了某些隐晦的秘事。 陶瓷的脸色煞白,听起来如此诡异的事情,她怎能不害怕。 盘长生看着信之出神,他的奇怪反应使人担忧。 一个电话打乱了大家的思绪,是找信之的。原来是古代书法研究所打来的电话,拍卖行最近新收了一批书画,需要信之去帮忙辨别。两人静静地等待,信之说了些鑑别画的要领,陶瓷听了他的谈话,发觉信之虽年轻却是个很有内涵的人。 茶杯里的茶满了,她看向为她斟茶的盘长生,他握着茶壶的手指节分明,对茶道十分讲究。看着溢出的水,她似有所懂,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他点点头:“许多东西都是无止境的,满了也就装不下了,这时候只有把它清空,”他把杯子翻转,茶泼洒而出,再把新的茶倒上,“这样才能装下新的。” “对于人也是这样吗?” 盘长生笑了笑:“人不是物,但知识、东西、对象,许多精神上的东西只有悟性可以装载。” “所以……”陶瓷似懂非懂地看向他。 “所以信之的许多内在的学问、气质使你疑惑了。你总是在猜测着别人的另一面,甚至许多面,但你自己真实的一面在哪里呢?”盘长生细品着茶,他看得出她并非对信之无意。 放下电话,信之心事重重。“怎么了?”盘长生看出了他的烦躁。 信之随手抓起茶杯,细细抿了口:“拍卖行新收的画里,就在刚才通话的当口发现不见了一幅。那幅并非是要参拍的物品,因为有人付了定金了。” “是米女士?”显然盘长生也已知道是何人所购。 “是。”信之点点头。 “我们一起过去吧!”盘长生看向信之。 三人在湖边一所小别墅见到了米青之女士。信之眉头锁得很紧,连表情也僵硬了,不知如何开口。陶瓷拉了拉信之的衣袖,轻声道:“她的名字很怪,但和你名字倒很相近。” 他低头看她,眼睛眯成了一弯新月:“这是米女士新改的名字,她以前也是我的顾客。”他知道陶瓷是为了缓解他的焦虑才故意问的。米青之是个异常美丽的女人,尽管上了年纪,但细腻光滑的皮肤一点不比陶瓷这样的年轻女孩子差,五官上更是胜出一筹。她优雅得体、言辞礼貌,但知道了信之的来意后,礼貌的外表下却含了怒意。 第239页 “这幅画很重要,请务必替我找回来。”尽管她是笑着说的,但凌厉的眼神里没半分笑意,语气坚决、不容商量。 信之连忙赔礼道歉:“这是我们的疏忽,这个责任一定要负的!”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赔款,我志在必得的是那幅画。”她不悦。 “我们一定会尽力……”信之的话被米青之打断,她眉眼一挑,加重了语气:“不是尽力,而是一定要、必须要找回来!” 究竟是怎样的画让这个女人如此在意?陶瓷觉得奇怪,目光四处搜寻,在一面墙上看到了一幅似曾相识的画。 画里的女人是位女道士,手里拿着拂尘站在高岗之上,拂尘与道袍随风飘动,构图十分飘逸,背景里的连绵群山,认真看去,像极了一个个笔锋、走向、形状各异的“之”字。尽管起伏的山峦用了模煳的手法处理,突显出女道士的形象的光辉明朗,但“之”字形的山峦却更显神秘。 陶瓷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画下细看。盘长生只是随意看了眼,又收回视线,沉默地坐着,他看出那是幅仿品,与满屋子的真古董格格不入。 到了这里,盘长生异常沉默,他看向多宝格里放着的一柄玉簪,尽管隔得远,但他也知道那玉簪上刻了两只动态的瑞兽,与他和清阳在明墓里发现的那只同为一对,世上仅有的一对刻有跑兽的和田羊脂白玉簪。 “盘先生好眼力。”米青之从多宝格上取来玉簪递给他。盘长生细细摩挲,陷入思念中,当初他和清阳以为明墓主人头上只有一支髮簪,后来随着明墓的进一步发掘,众多考古专家都认为这珍贵的玉簪应该是一对的。 几经周折,他们两人才知道,其中一支已被当年的盗墓贼转卖出国外了,也不知流落哪方。那时谷清阳还满是遗憾地说,真希望能见到另一支髮簪。 见陶瓷在画前流连,米青之款款走来,笑着看她,语气依然冰冷:“看来这位小姐也识得这幅画。” “这幅是仿的《临山求道》,不知米女士可见过《巧捉花鬼》?”陶瓷回答得也很冷淡。别说这幅画似曾相识,连这位米女士陶瓷也觉得似曾相识。 “想必你见过了。”米青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陶瓷觉得米青之眼底透出了一股杀气。 陶瓷唇边隐约地含了半点笑,看向信之,却是对着米青之回答:“没有。”陶瓷存心要挑拨她,她是那样令人讨厌。陶瓷也看得出米青之有意收购这一系列的画,但她偏要米青之无法从自己这里知道一星半点的消息。 米青之没有再问,只冷冷地看着陶瓷,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临走前,盘长生终于开口:“米女士,这柄玉簪可否割爱?” 米青之不置可否,但看向陶瓷的双眼满是挑衅:“如果盘先生能够替我找回失窃的《临山求道》真迹和找出一系列的‘女道士’图的话……” 第七章 青花咒 夜深了,陶瓷在easun的房里徘徊。她知道,easun今晚有应酬,是不会回来位于郊区边上的湖中别墅的。 软软的床上还有他微凉的菸草气息,带了点薄荷叶的清香。枕头边上还有一颗鲜红的珠子,那是从她睡衣上掉下来的珠子。她捡起珠子,握在手中,原来她仍是不舍。湖边风尤为大,冷得人慌。 走到窗边,她正想把窗关上,一丝雨飘进了她的眼帘,刺得双眸生痛。不多会儿,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夜更凉了。她把别墅的钥匙放在了他的书桌上,提了放在这里的旅行箱往外走去。 陶瓷没想到,会遇上他。门开的那一剎那,她的心如被什么揪住,疼痛蔓延开来。他醉得很厉害,连站都站不稳了,在见到她的那一瞬,就倒在了她身上。他的头髮如失掉了所有的水分,在灯下泛着银白色的光,当金色炫目到了极致,忽然一下子就变成了白色。他的一头金髮褪了色,就如一夜白了头。前天还意气风发的easun,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她的心不是不痛的。 扶着他躺到床上,陶瓷连忙打来水,为他擦洗头脸,他吐了她一身,她只得换下衣服,重新打扫房间。她打扫起来动作很轻,怕吵到了他。 因为他喜欢和她单独在一起,所以遣走了佣人,只是定期来做打扫。而此时陶瓷默默地做着这一切,以补偿对他的亏欠。 当一切打理好,她也累极了,伏在床边照看着他,不多会儿也就进入了梦乡。 “我在你左右,在你左右……”幽幽的歌将陶瓷唤醒。她忘记了害怕,只是顺着歌声走,迷迷煳煳地就进入了一个黑暗的地方。那地方很黑,黑得看不清身旁的一切景象。那里很闷很闷,又很冷,寒冷刺骨,陶瓷就像被关进了一个狭窄的黑暗的地牢里,闷得唿吸不了任何的空气。忽然,幽闭恐惧症上来了,她拼命地挣扎以期能逃脱禁锢。 她用尽全力地撞向四周,忽然脚下一空,她从高空摔下来,她看清了,她是从天秀大厦c区九楼摔下去的。一阵疼痛传来,她挣扎着想起来,却用不上半分的力,如不是刚好被六楼的小阳台挡了挡,她一定摔死了。 从阳台上站起来,她的手脚多处脱臼,但奇蹟一般,她还能行走。她一回头,看见了无比恐怖的一幕,一个女人的身体插在了阳台围栏突起的铁枝上,她的头耷拉着,血流了一地,流到了陶瓷脚下。 第240页 陶瓷惊叫着跑进了六楼的写字间,如果刚才她再摔出去一点,只要一点点,她就会像那个女人那样,身体插进了钢枝里。她不敢再想,只一心寻找着出路。写字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同样的安静、黑暗。她又听到了歌声,她顺着歌声走,蜿蜒曲折的写字间在黑暗的楼道里延伸,歌声终于停了,她也停了下来。 她向着眼前的发光体看去,在黑暗中,前面是那样亮。她一步步向前,歌声忽然又响起来,从前面的那一团光亮里发出。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个巨大的容器,里面灌满了清水,容器是一个巨大的密封的透明玻璃缸。缸里立着一个巨大的青花将军罐,罐身艷丽,开光区内描绘了亭台、椅窗美人、嬉戏的儿童、高歌的百灵、报喜的喜鹊。缸底还铺了青花的瓷砖,更显水色潋滟。 清冽潋滟的水里,一瀑酒红色的发在水里张扬,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靠着玻璃缸底的青花瓷砖而卧,尽管几撮头髮挡住了女人的脸,但那饱满圆润的胸部,细长的腰,身体靠着、斜卧时的挑逗引诱都极具风情,那姿势她看着很熟悉。而女人的身后就立着那艷丽的将军罐。那场景就如一幅美丽的画,一件妖娆完美、布局精美的艺术品。 女人曼妙胴体在水里盛开,胸前一点红刺痛了陶瓷的眼睛,那里挂了一串围满白珍珠的鸽血红宝石项鍊。 忽然间,陶瓷害怕起来,她怕看见的死去的女人就是她自己。 “你为什么害怕?”水里的女人幽幽地问,“你也已经死了,还怕什么?” “你胡说。”陶瓷捂住了脑袋。 “你从九楼摔下来,‘嘭’地砸在了阳台上,阳台上的尖头围栏铁桿尖尖地竖着,一根根地刺破你的皮肤,刺穿了你的身体,所以你已经死了。”水泼微漾,酒红色的发随水漂着,那张脸她看见了,是陆露的脸!胴体尽管诱人,与在画舫上见到的姿势一样,但那突出的眼,因恐惧、怨恨、死亡而突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睚眦欲裂。 陆露翻起的眼白一眨,嘴角溢出了一缕血,她在水中诡异地看着陶瓷,唇角掀动,做了一个口型:在你左右。 说完那句话,陆露嘴巴一张,吐出了一块青花碎片。 陶瓷看得真切,就是那碎裂的、只有一半的团蝠瓷杯。她在c区九楼看见的碎成两半的瓷杯,遇到鬼保安后,瓷杯就不见了,随后在死去的洪菱手里有半边,而在陆露这里有另外的半边…… 陶瓷一下子想起来刚才摔下来的情景,一排铁桿上插着一个人,每根铁枝都刺穿了她的身体,鲜血沿着被扎破的身体窟窿流下来,流了一地,一直一直流到这里。她迅速地往回走,走到了阳台前,那里插着一个女人,头部朝下,无力地搭在铁枝间,她颤抖地伸出了手,将女人的脸扳起来,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她自己的脸。身体上忽然破了好几个血洞,血汩汩地喷出,身体开始感到剧痛,从血洞里感知到剧烈的痛。 “是吧,你已经死了。”陆露在另一头笑着向她招手…… “啊——”陶瓷挣扎着挥动手臂,忽然一痛,手被死死钳住。 “醒醒,小瓷醒醒。” 她拼命地睁眼,对上了easun焦灼的眸,原来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见她醒了,他又恢復了冷漠,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陶瓷见是他心头一喜,但见他冷漠的神色、抽离的手,她心底一凉,终是站了起来,推起旅行箱准备离开。她的手牢牢地搭在了箱柄上,但任她怎么推,箱子仍是不动。她松开了手,看着他。 “你要去哪儿?”他没有看她,只牢牢地抓着箱子。 她没有答话。他嘆气,手抬起,紧紧地扣住了她的肩膀,他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她肩膀。 “只要你亲口对我说,只要你说,我都相信。”他看着她,他的眼神那样无助,似在恳求。 努力含住的泪水,终于决堤,她一字一字地道:“我和他什么事也没有。” easun一把抱住她:“我信你,我只信你!” 他终于放下了他的骄傲,陶瓷再也忍不住,紧紧地抱紧他,生怕他马上变了脸,再不相信她。 “那么勤奋?”easun从后面环住了她。她盘腿坐在床上,笔记本上刚敲出了一篇几万字的中篇恐怖小说《青花咒·鬼葬》。那是根据她的梦境编写的一个故事,她略一思索,就要按下删除键,她的手被easun一把握住。 “删了,你会后悔的。你那么珍惜写下的每个字,每个故事。” “但是如果被兇手看见了一定会模仿,那会有更多的牺牲者。”陶瓷开始感到害怕。 他感觉到了她的惧意,搂过她,轻声说:“那就先别发表,也别投给出版社,先保存着。等抓住兇手了,一切真相大白后,再出版吧。创作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艺术的体现,尽管是恐怖小说,但同样是追求美的过程,绝对不是杀人的兇器。” “你真能感受到美吗?我一直觉得恐怖小说、悬疑小说总是不停地有人死去,这样才会让人去追寻真相,渐渐地,也就写麻木了,忽然觉得我是不是该放弃,写些更美好的东西。毕竟现实生活里哪有那么多犯罪,那么多被杀的人。” 第241页 easun思考了一会儿,看着她,认真说道:“你真觉得自己写的东西没意义吗?其实真实的社会里同样存在着黑暗,全球各地每天都有人被谋杀,而这些丑陋、扭曲、黑暗是没办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所以有时候,现实比所谓的悬疑小说更丑陋万分,而有时也存在着绝对的美好,这些只是取决于你如何去看待。你的文字,充斥了强烈的色彩,这都是你从现实里、生活中体会到的美;你所追求的是一种真相,一种人本质的美,所以笔下的每个女子都带了原始的善良和邪恶,这本来就是两种极强烈、极妖娆的色彩和对比,就像炫目深沉的红与黑、艷极始淡的金与白。”原来他是这样了解她。 “确实,小说里面的每个女孩子都抢去了别人的男友,但追求自己所爱,想获得的也无非是爱情,她们追求的过程其实也是美,只不过爱一个人没有对错,但人的各种原罪却在这过程中暴露出来。她们或许都是贪婪鬼,贪婪地掠夺着不属于自己的一切东西,但她们也是痴情的女人,痴情使得人格扭曲。”陶瓷说出了她所想表达的情感。 “看来你已经有了决定。”easun宠溺地看着她,把她的刘海别于耳边。 “嗯,我决定继续写下去。” “无论怎样我都支持你,只一点……”他认真地看向她。 “怎么了?”陶瓷斜着脑袋看他,他严肃认真的表情吓了她一跳。 “只一点,不准再把我的英文名用在男主角的身上,害得我都死了好几次了。” 一听,陶瓷咯咯笑了起来,这小气鬼还忌讳这些。 “别乱想,我没那么迷信,只是别再拿我当原形了。” “谁让你长了一双桃花眼,一看就像负心汉,很符合我塑造出来的不得好死的负心汉形象。”陶瓷再次吃了一个栗暴,她吸着气摸着被敲痛的脑袋不满地抗议。其实她知道,他的眼睛并不带桃花,他的眼神总是那么冷漠,看谁都是冷酷无情的。 “即使负尽天下人,我也不愿,不愿负了你。”他目光炽热,俯在她耳旁,一字一字地说道。 把小说文件设了密码锁好,陶瓷仍感不安。easun回公司了,她一人在别墅里游荡,盘长生的来电使她大感意外。 他一身灰白长褂,恭敬地站立于客厅里。客厅四周挂了山水画,他细细观赏。 “长生,你找我有事?”陶瓷请他坐,并为他泡了一壶杭白菊蜂蜜茶,“你经常鑑别古玩,用眼最厉害,喝菊花吧。” “谢谢。”盘长生微笑接过茶杯,稍有犹豫,但还是说明了来意,“我在信之的画行里找到了一本帐本,记录了二十年来的古玩收购项目,里面有提到唐家收了两幅画,一幅是《巧捉花鬼》,另一幅是《返璞归真》,不知你是否见过?” 盘长生大致地把画的内容告知她,那是幅没有任何景物作为背景的画,里面满是留白的薄薄水汽,衬得画里的人栩栩如生,肌肤胜雪,身体柔软如水。那也是一个女道士,她披散着头髮,眼底含了笑意,左手握着一对玉簪,簪上刻着两只跑兽,而女道士的身上并未穿衣服,在水底里藏生纳气,返璞归真,问道得仙。 她手中的骨瓷小杯“啪”地跌落地上,裂成两半。外面的风有些大,吹得垂柳翻飞,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柳叶、杏叶、香樟、芍药、荼,一针针、一曳曳、一点点、一圈圈、圈圈点点、零零星星地洒落下来。 湖边水色潋滟,衬得玻璃窗上一闪一闪的,远处传来了温柔缠绵的歌曲《江南》:“风到这里就是黏,黏住过客的思念,雨到了这里缠成线,缠着我们流连人世间,你在身边就是缘,缘分写在三生石上面,爱有万分之一甜,宁愿我就葬在这一点,圈圈圆圆圈圈,天天年年天天的我,深深看你的脸,生气的温柔埋怨的温柔的脸,不懂爱恨情愁煎熬的我们,都以为相爱就像风云的善变,相信爱一天抵过永远,在这一剎那冻结了时间,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离愁能有多痛痛有多浓,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心碎了才懂……” 他垂着眼帘看不出是何表情,长长的袍角随风飘扬,就如一幅清淡的山水画。 “以前我也一直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是一种浪漫主义的艺术色彩,就好像《孔雀东南飞》一般,都只是故事。”她察觉到了他皱起的眉,她知道失言,不应该提起清阳,她把地上碎成两块的小小骨瓷捡起,圆圆圈圈的金光点缀在瓷片上,雪白细腻的瓷片染上了点点金薄,说不出的好看。 其实她也只是为了掩饰她的惊慌、失措,她是见过那幅画的,在easun对面的卧房里,在挂满香艷旗袍的衣柜里,那妖艷美丽的女道士就藏在那儿。但是,只一眨眼的工夫,女道士就消失了。 风吹过,传来了流水的潺潺声音,说不出的妩媚动听,但置身在这郊外的湖边,却感到说不出的寒冷,这里人气实在太少,陶瓷紧了紧肩上披着的橘黄色的丝巾。 “在面对爱情时,女性永远要比男性勇敢,她们敢爱敢恨,是很令人敬佩的。”盘长生看着窗外出神,“《孔雀东南飞》又何尝不是出于刘兰芝殉情的深情、决绝,才使在树下徘徊许久的焦仲卿有了殉情的勇气。” 第242页 “所以说男人在这方面始终比女人懦弱,”她看向他,“所以你后悔了,后悔你没有这个勇气去抓紧你所爱的人,对吗?” 盘长生笑着摇了摇头:“你和信之真的很像,都喜欢问同样的问题。” “而且都对你同样好奇,是吗?”陶瓷也笑了,二人都有了知己般的默契。 “以前我一直觉得你是不可理喻的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但我发现我看错了,能明白‘淡极始知花更艷,十分红处便成灰’的人真的不多。”他看向玄关处摆放着的绣屏。那是easun和陶瓷一起绣成的白山茶花图,里面用金丝银线绣出山茶的外形,更突出了山茶的洁白无瑕。那是按照她和盘长生原来的那幅画绣的,所以盘长生认得。 他在心中感慨,原来自己一直寻找的知己竟然是她。 “怎么,我不配做你的知己良朋?”陶瓷揶揄。 “怎会,能彼此相识也是种缘分。”他含了微微的笑,笑容里有一丝落寞。 两人不会想到,那幅画的命运会如此曲折,是风把她的画吹走,是信之在漏窗上捡到了它,盘长生为它上色,风再次把它带走,没有easun,那幅画永远也不会再回到她身边。 “其实我要找的,究竟是画,还是人?”陶瓷呢喃。 “陶小姐有心事?”盘长生略显担忧,撞上她炽热的眸忙转开了视线。 “我见过《返璞归真》那幅画,但我不确定。”她眨了眨眼睛,艰难地说起,“那时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梦见那幅画,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但是我一醒来就什么也没有了。”陶瓷把和easun的事省略掉,拣了大意来说。 听完整个过程,盘长生陷入了沉思,他长长的眼帘垂着,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这让陶瓷很着急。他转动着小小的茶杯,杯子里淡碧色的茶水晃动,浮着几缕菊花瓣,她的心事就如那一圈圈的涟漪,一圈圈地晃动开来。 “如果可以的话,你再仔细找找,我想大概是当时你太紧张了,也许卡在了衣柜的角落里没发现也说不定。” “没问题,一切包在我身上,长生哥的事就是本少女的事。”一句话把盘长生给逗笑了,他知道她是个直肠子,一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无视他的无奈,替他决定,“但只一件,以后别再叫我陶小姐了,多生疏啊!” 盘长生离开时,有些吞吐,最后还是拍了拍她肩膀道:“小妹,一切小心,有什么马上给我电话。” “嗯!”陶瓷重重地点头。 告别陶瓷,盘长生就接到了警局的电话,他眉头一皱,说道:“陶瓷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子,心里有什么事都瞒不住,倒是信之行动有些怪异,我看得出来,他不大喜欢我过问陶瓷的事,而且他有许多事隐瞒着我。” 局里有反映,说信之最近在国内外查一家珠宝公司,他到底在找什么?没有约好,盘长生来到了天秀大厦,信之的办公宿舍外。 信之很意外,但还是开启了密码锁里的电梯,让盘长生上来。盘长生笑着和信之寒暄,见信之去泡茶,随意坐下来看了看,发现计算机是刚关上的。 “信之,画的内容你研究得怎样了?” 见他提起,信之把墙上挂着的《巧捉花鬼》取了下来,铺在宽大的桌上。 “如非收罗到《临山求道》也不会发现和《巧捉花鬼》里的‘之’字形山峦可以重叠,但还是少了些东西。”信之细细摸索着画卷,眼神迷惘,“米青之大肆收购女道士图系列,我想她也是冲着画里的秘密而来,而她掌握的秘密要比我们多。但最棘手的是,《临山求道》却在这时候失窃。” “单凭她一人无法收集全那个系列,所以才会想假借你我二人之手。”盘长生摇头,感觉米青之不会是个好打发的女人,她一心想要那批画。而自己呢?何尝不想得到那支跑兽玉簪。想到此,盘长生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把注意力集中到画上来。那些山峦好像在哪儿见过,正思考间,信之接了个电话需要马上到唐氏集团一趟,于是留他在此等候。 信之一走,盘长生马上启动计算机,计算机需要密码才能开,他凝神片刻开始输入破解码。不多会儿密码解开了,匆匆浏览一遍需要开锁的文件夹有好几个,但唯有一个吸引了他的注意。 解码终于完成,那是一个以一条红宝石作为封面图片的文件夹。点击进去有许多的厂家、珠宝供货商,尽管大多他都不认识,但琉璃厂珍奇坊他却是认得的。盘长生马上退出界面并清除了一切浏览记录。他拨通了市局的电话:“李队,替我查一下上官信之近期是否有出省记录,多留意北京方面。” 李队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多会儿就查出来了,信之确实在上个星期飞了两次北京,还订了明天早上八点的机票。 第二天,做了乔装打扮的盘长生跟在信之后面一起飞到了北京。一到北京,信之就直奔琉璃厂,这让盘长生更感奇怪。 因是周末,又赶上了庙会,所以大街上十分热闹,琉璃厂一条街下去古色古香,画栋飞檐,色彩明丽而厚重。盘长生快速地闪进了沈家书局里,一早通过话的书局老闆沈笙迎了他进去。 第243页 “你把这个放进他袋子里,别让他发现了。”盘长生一再叮嘱。 “我办事你放心吧!”沈笙拍了拍他肩膀匆忙离开。 沈笙来到珍奇坊,招唿道:“陈老闆我又串门儿来啦!今天继续跟你讨教讨教。” “别介。”陈老闆笑着从里面出来,沈笙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信之,“你倒是对啥都好奇,对修补古书好奇,现在连首饰珍玩都要插一脚,以后我直接下岗得了啊!” 原来陈老闆祖上是皇宫里的制首饰和珍奇小玩意的能工巧匠,传到这一代不但会修復一些古代文物,还会镶攒一些小扣子、配件、配饰什么的,生意也就特别好,很多紧追復古风潮流的太太小姐也爱让陈师傅帮着打造链子什么的。所以盘长生猜出了信之的来意,知道他在追查鸽血红的线索。 但为什么是那条项鍊,盘长生想不通,所以才会让沈笙替他出手。 “陈老闆在做生意?”沈笙递了一根烟并为他点上。 “只是一个客人看点东西,没什么,进来坐吧!” 因为都是一个圈里的,信之自然也认得沈笙,笑着和他打招唿。 三人聊了一会儿,沈笙讨教了些关于镶嵌的技法也就回去了。 “怎样?”盘长生已经开始调试收音。一切都在两人的掌握之中,听到了信之和陈老闆的聊天。是关于easun让陈老闆加工一个復古扣子的事,由于信之问得巧妙,旁敲侧击,所以陈老闆无意泄露了客人的情况也不自知。“原来那项鍊是唐棠词的。”盘长生弓起两指轻敲几面。沈笙已经安排好人,等信之一出珍奇坊就去抢他的皮包,那他就不会发现放在皮包里的窃听器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沈笙气定神闲地看着手上的《古画符号》。一个古老的符号跃然纸上,盘长生盯着书看得入神,沈笙一笑,把书推给他。 引起盘长生注意的是类似九节杖的符号:“我对古字画不熟悉,你帮我看这是什么,真有九节杖?” “在远古,最早是以画作字、或符号来记叙事情的,所以字的演变和画、符号极为相关,而有些符号更是代表了许多信息,这个符号表示的确实是九节杖。九节杖包含的信息一是,传说中提到的仙人用的手杖,晋·葛洪《神仙传·王遥》有提:‘遥有竹箧……一夜大雨晦暝,遥使钱以九节杖担此箧,将钱出,冒雨而行,遥及弟子衣皆不湿。’可见其神。 “二是,涉及了一个道教教派‘五斗米教’,它是早期道教的重要流派,其教一说,是张陵于东汉顺帝时在四川鹤鸣山创立;一说,五斗米教实际上由张修在东汉灵帝中平元年之前创立于汉中。 “五斗米教又称天师道、正一道,或太平道,太平道者,师持九节杖为符祝,教病人叩头思过,因以符水饮之,请祷之法,作三通,其一:上之天、着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沉之水,谓之三官手书。靠此法为世人解除痛苦,妙手回春。‘五斗米道’具有浓浓的巫术色彩,故又被称为‘米巫’。”沈笙把他所知道的一口气说完。 上之天、着山上,埋之地,沉之水,三官手书,盘长生反覆念叨似有所悟。沈笙把一早准备好的照片拿出来:“是不是和这些很相符?” 照片上的内容正是两幅画,一幅是“着山上”的《巧捉花鬼》,和信之遗失的“上之天”的《临山求道》,两幅画合为一通“上之天、着山上”。 “《返璞归真》正是在水里,与‘沉之水’是为一通。难道女道士图就是共四幅画为一系列?!”盘长生只觉为难,因为现在他和信之只有《巧捉花鬼》一幅画。而“埋之地”的那幅画更是信息全无,不知遗失在了何处。 “如果能从一系列的女道士图里找到‘之’字,那就证明两者是一定有联繫的。”这次沈笙给出了明确的回答。 因为只剩了陶瓷一人在杭城,盘长生不放心,于是连夜坐了飞机赶回杭城。他现在一心要找出所有的女道士图,破解这些谜团,他不喜欢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所以对于米青之以整套女道士图换跑兽玉簪的交换提议,他并不理会。沈笙说过,五斗米教又是巫教,不排除会延伸出搞邪术的派系,而其中有一个派系喜欢收集人血。正因这一点,盘长生察觉出了和杭城这几起案子的相连之处。具体的要等沈笙翻查完民间史料才能知道。 他刚回到杭城,李队就有消息,说信之也搭了飞机回来了。 自盘长生离开后,陶瓷一直坐立不安,她开始怀疑她梦见过的事情,那幅画《返璞归真》是真实存在的,但为何她只是梦见?而且一睡醒就什么也没有了! 她一步步地朝着那间卧房走去,天已经黑了,窗外树枝摇曳不停,投下许多斑驳的阴影。她给自己鼓劲:“别怕,只是去看看而已,就看一眼。” 陶瓷自我安慰着向前走,一阵轻微的笑声无端地传进了耳膜。她摇了摇头:“一定是风声。”她走上二楼,“噔噔噔”的声音一步步地响起,她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唿吸。不知为什么,身体、精神不由得感到难受,她把手上的钥匙一条条地抽出来,把每一个房间都打开,空空的房间里窗明几净,什么也没藏,但那种安静让她紧张、害怕。 第244页 卧室的门被锁了起来,无论她怎么扭动钥匙都无法打开它,她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亢奋,头上、脸上、身上全是汗。仿佛有一种执念鼓动着她,她一定要把门开开。“咿呀”一声,那扇门突然自己开了。 “谁在里面?”她的声音是颤抖的,又是“咿呀”一声,远远看见衣柜门开了,一道白影闪过,她急忙跑至窗前,泛黑的屋外哪有半个人影。 寒意,一阵一阵地往身上侵来,她的手死死地抓紧了窗棂,生怕一松手,就会软倒在地。 不远处的湖边旋开一圈一圈的涟漪,陶瓷呆呆地看着湖面出神。开着的衣柜传来一股蛊惑人心的香气,很香艷的那种香,仿佛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旗袍的高挑的女人。那种感觉如此强烈,强烈得使她不敢回头,她仿佛已经听见了女人的一声嘆息。“我在你左右,一直在你左右……”easun房间的cd机突然自动开了,唱着幽幽的歌曲,陶瓷再也忍不住跑出了卧房,跑出了客厅,一直跑,一直跑,不知不觉来到了湖边。 湖心里的涟漪盪得越来越急速,中间的水似要分裂开来,水底下似有一只手生生地要把水扭开、撕裂。 陶瓷脸上绽放出不健康的潮红,唿吸越来越急速,身子像着了火一般热,难受使她失去了一切的理智要往湖心沖。水漫上了她的小腿,水的冰凉并不能沖淡那股难受。湖心处汩汩地冒出水泡,一张苍白的脸慢慢浮出水面。 那是一张诡异无比的脸,眼睛紧紧闭着,而嘴角却掀着古怪的微笑。衣袋里的手机铃声唤醒了她,尚未来得及接听,身子一滑向水深处摔去,湖水涌进了嘴里,她拼命地滑动双臂,本能地往岸边游。但腿不知被什么绊住了,滑滑腻腻地扣在脚上,无论怎么用力也推不掉。“一直在你左右……”歌声就像那冰凉的水不断地涌进她的身体,她被拉下了水中,透过朦胧的湖水,她看见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人伸出僵白的手拉住了她。 用尽全力,她才摆脱了那只惨白的手,顾不上喘气,她拼命地往前跑,一直跑,跑出许久,才发现,她迷路了。她的身子很热,很难受,四处都是黑黑的方块东西,她很害怕,慌乱地奔跑着,突然被绊倒在地,身体磕到了什么,她睁大了眼睛去看,身下躺着的竟是一块墓碑。 “啊——”陶瓷尖叫连连,跌撞着向前跑,手上还揪着从刚才的墓碑旁抄起的铁铲。头突然传来一阵痛,她抬头一看,一身白旗袍的女人垂着手站在那儿,脸色惨白,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尸变、冤鬼索命,一切最恐怖的想像都集中起来,眼见女人的脚没有迈动,身体已经向她逼来,那狂怒的头髮一根根地竖着,章示着怨厉。 陶瓷胡乱地挥动着双手,空中传来了铁铲撞击骨头的“嚓嚓嚓”的声音,就像一个饿鬼在一节节地啃噬着活人的骨头。 陶瓷眼白一翻,软倒在地…… 头部传来剧痛,呻吟了一声,陶瓷慢慢醒来,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此时,她正躺在一个墓坑里。她挣扎着想起来,手心处传来了一片冰冷,好像是上等的缎面料,她低头一看,一身影白横在坑里,四肢是僵白的,脸朝下埋着,暗淡的月光投在白色的旗袍下,泛出一丝丝跳动的影青光泽。 她看得真切,那就是青花瓷系列里的最后一件旗袍“霜林醉”,一瞬间,“青花咒”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划过她心间。她拼命地奔跑,她要摆脱女鬼,她一定要摆脱女鬼,女鬼出现在水里、在墓坑里,还要怎样玩弄她才肯罢休。 难道要一点点地折磨自己?慢慢地玩弄,不让她那么痛快地死去,一定是的,陶瓷疯狂地奔跑,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 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她肩膀,指甲已经扣进了肉里,止不住地痛着。 “不要——” “是我!”easun用力撑住她的身子,她才看清了来人是谁。她头髮披散着,沾满了泥土、枝叶,身上衣服也撕破了好几道口子,他惊讶地看着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脸色大变,拉了他来到土坑前,那里趴着一个女人,旗袍开衩处,两条惨白的腿诡异地弯曲着,那姿势就像她会马上爬起来…… “怎么办?”陶瓷激动万分,案发现场只有他们两个,根本就是百口莫辩。 “埋了她。”easun当机立断,开始用那把铲子铲土。 陶瓷一慌,拉住他:“不,如果被发现我们就说不清了,不如报警吧!” easun透过层层枝叶下的月辉看着她:“这里到处都是你的指纹,不处理掉,你会很麻烦。” 她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无力地摇了摇头:“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她不是我杀的,虽然刚才我拿铲拍她,但那时、那时她已经死了。”她的话说得颠三倒四,easun皱紧着眉头,把女人翻转过来,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死去的女人竟然是陆露。她穿着一身隐白天青色的旗袍,袍身上原本绣了一丛丛摇曳的枫叶,枫叶红微醺,红上点缀的是片片的霜白,精緻清雅,而如今却是一簇一簇的红,鲜血染成的红,倒在那儿越发触目惊心。 陆露脸上的五官被铁铲拍歪了,额头上还有伤疤,身上也有几处被铲拍打过的痕迹,她的手紧紧地攥着什么,他用力掰开,是一只只有一半的瓷杯。 第245页 “小瓷,她遭受到铁铲的拍击时是活的,她身上的瘀青证明,她不是死后才遭到的拍打。” “什么?”陶瓷瞪大了眼睛,她全身都在颤抖,“我没杀她,我真的没杀她。”她低低呜咽,空洞的两眼挤不出半点泪来。 “冷静点,陶瓷!”easun狠狠地拽住她的肩膀,用力摇她,“我相信你,但警察不会信你遇到鬼的,他们只会认定你想脱罪而说出这样的谎话,还会抓你去精神病院看看你是否说谎。” “那我怎么办?” “埋了她!”他二话不说,动起手来。 “不行,那是我的事,这样做会连累你的。”两人正争持不下,一个也住这一区的路人经过,看到这一幕,大喊着逃命。 见easun一脸凶光要追上去,陶瓷一把拉住了他:“别追了,就算让你追上了,你打算怎样?杀人灭口?” easun看了她一眼,无力地垂下了手。两人坐在一边,等着警察的到来。 “你真傻,”陶瓷笑他,“原本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如今却变成了杀人嫌疑犯。”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泥土。 风吹过,陶瓷感到一阵阵的寒,他察觉了,马上脱下西装套在她身上。 “我们两个真的很有当杀人犯的潜质,”陶瓷干笑,“死了人,我们竟然还能坐在旁边谈笑风生。难怪会遭人陷害!” 不多会儿,警察就来了,李队看着一脸镇静的两人,心里也觉说不出的诡异。按道理被人撞破罪行,肯定是第一时间把路人处理掉,就算让他跑了,他俩也完全可以逃掉。陶瓷简单陈述了自己见到和发生的一切,包括见鬼。 鑑证人员第一时间认出了那半只杯子,做了比对,和洪菱手里握着的拼起来就是一只完整的白底青花粉彩团蝠瓷杯。 法医已经对死者进行了初步检验:死者的死亡时间在晚上七点至九点之间。死者身上头脸瘀痕是生前造成的,是为死前伤痕,而并非如陶瓷说的:是在陆露诈尸时,纠缠拍打所造成的死后伤痕。死者喉头、肺部没有水,所以证实了陆露并非溺水身亡,但究竟是重物拍打致死还是别的原因,要回去进行详细尸检才能知道。一切矛头都直指陶瓷,她只能被带回警局,而easun由于七点至九点这段时间都在应酬,有人证,而后在十点半回到这里,所以嫌疑暂时洗清,只是简单问话。 陶瓷的手提电脑被作为物证取走,里面的密码内容解开,就是一部新小说《青花咒·鬼葬》,里面死去的女主人公是别名,但其身份、社会背景无不与陆露相符合,所以变成了一份重要证据。 押走她时,她轻笑,她的话让李队顿感毛骨悚然:“真的是应了自己写下的诅咒。” 她着了魔一般念叨:“青——花——咒!” 第八章 女道士图的秘密 陶瓷被拘留了四十八小时,做的精神鑑定也很正常,但法医那边的报告却出了问题。 陆露的致命伤是大量失血,所以铁铲拍打在她身上的伤不算深,打在头部的也非致命伤,只是在失血的情况下加速了她的死亡。而她身上的血去了哪里?因为陶瓷用铁铲攻击她时,她还是活人,所以也造成了一定的出血,血染红了旗袍,但血量还是远远不够的。她的手腕上有一处割口,不算太深,并不像能流出这么多的血,那她的血究竟去了哪里? “她的胃里还残留了一些安眠药。”李队放下尸检报告。 盘长生迅速地看了一眼:“她身上还戴了一串鸽血红项鍊。” 李队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提到了鸽血红。 “陶瓷的《青花咒·鬼葬》里有提到,女主角身边除了有半只瓷杯还有一串妖娆的鸽血红项鍊。” “那只能证明她的嫌疑更大!”李队连续工作了两天,眼睛里全是血丝。 “我觉得她没有什么动机需要去杀人,而且在六起案件里,伊芽是被小美毒杀的,这里没有争议。而随后的五起案件里,阎茉莉、曹娅妮的死亡与李悠、洪菱、陆露的案件又很不相同,”盘长生顿了顿,“后三者手上都有割口,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她们三者的血液都去了哪里?这五起案件里,我觉得并非是同一个兇手所为,尤其是第五起,感觉手法很不一样。” “你想说陶瓷是无辜的。”李队挑了挑眉。 “起码在这一件案里是无辜的。”盘长生淡定地说,“要侵入她计算机破解密码看见里面的小说内容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如在前面四起案件的死者里,前两者是完全依照小说结尾完成杀人过程,而后两者是在《花鬼》娅妮事件中衍生出来的三套旗袍,继续去杀人。那是因为,兇手在没有新小说面世的情况下新开闢的杀人模式,但新的小说《青花咒》已经写出了这么久,为什么不按照这个场景去杀人?但仍然套用了前一个模式的《霜林醉》?!” 李队陷入沉思,盘长生说的话不无道理,第五起的手法确实和之前的很不同。 “你是想……”李队没再说下去,点了根烟吸上。 “放她出去,或许能引出兇手,兇手做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嫁祸给她,见她没事释放,又会作何感想!”盘长生把烟放在鼻前细闻,并不点燃。 第246页 “这次你必须看好她!” “是。” 李队得了盘长生提醒,往项鍊的线索上去查,一查才发现那原本是easun送给陶瓷佩戴的项鍊,只是为何会落到了陆露手上,难道这案件和easun有关系? 通过一连串的排查,李队还知道了陆露之前一直和easun有来往,而信之对陶瓷钟情并且也在查鸽血红的事。因此在这起案子中:一、陶瓷有可能因为嫉妒而对陆露下毒手;二、easun为了摆脱陆露纠缠痛下杀手;三、又有可能是信之嫉妒easun而嫁祸给他。三者的嫌疑太大,四角关系太复杂,三人里面究竟谁是兇手? 理清鸽血红的头绪,李队在唐氏集团找到了easun,开门见山地问:“项鍊原来是属于陶瓷的,为何又送给了陆露?” 一旁的信之极力忍住不发作,冷漠地说:“你根本配不上陶瓷。” easun听了,怒极反笑,也不管警察在旁,与信之针锋相对:“有本事你就从我身边把她抢走,怎么,还是你求她,她也不愿跟你一起。” “她不是货物,不是谁牵了就跟着走,她有她自己的思想,只是easun,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不应该出去拈花惹草,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笑话,陶瓷一直把那串项鍊放在我房间里,谁也没动过,上个星期就不见了,为此我还报了遗失。你那么紧张,莫非项鍊是你偷的?” 只一瞬间,信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在把矛头指向自己:“没证据别冤枉人。” “那你前晚怎么会在她香闺里出入?”easun笑容冰冷,一双眼炯炯有神,咄咄逼人。 李队的神色也是一变,不可思议地看着easun让私家侦探偷拍到的照片。里面的信之尽管把戴着的鸭舌帽压得很低,但还是清晰地照见了他半边脸,和走进陆宅时神色匆匆的样子。 “你陷害我?”信之低吼,脸上是极力的隐忍,只一双眼露出焦切。 案情一下子有了360度转变,信之被请去协助调查。而陶瓷相信信之绝不会是那样的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她想找盘长生问个明白,却怎么也联繫不上他。 电话被摔了无数次,最后,她还是嘆着气把电话捡起,拨出了盘长生的电话。电话刚接通,却“啪”的一下被挂断了。 easun冷冷地看着她:“怎么,他一出事你就心痛了,别忘了他可是杀人犯。” 陶瓷深深地看着他,他的头髮染回了黑色,刀削一样的深刻五官更显深沉,嘴角上扬,全是不屑。 “这里面可能有误会。” “误会?”他捏起她尖尖的下巴,“如此楚楚可怜的样子难怪他着迷,只是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慢慢暗淡下去:“你不相信我?” “我说了,别瞪着那双无辜的眼睛看着我,对我没用。”他冷哼,“如果是我,你会那样紧张吗?” 一句话把她怔住。 “是吧,你说不出话了吧!你天天睡在我身边,却想别的男人,你让我觉得噁心。你滚!”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她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一向宠着她的easun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你忘了,你要宠我一辈子的吗?”她哽咽。 “这你也信?”他睥睨,“我告诉你,你和其他女人没什么不同。” 陶瓷那双大眼睛露出了羞愧、惊惧、无助、痛楚,她哽咽:“你从一开始就是拿我来消遣,你根本就不爱我。你……” “我是不爱你,我腻味了。”他扬起头,残忍地看着她。 她勐地举起手,这次他没打算躲。但她只是凄凄一笑,手拂在他脸庞上。 “我都还你了。”她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她的唇边带了一丝笑意,转身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当盘长生见到陶瓷时,她原本好看的鹅蛋脸已经瘦成了瓜子脸,一张脸特别小,而眼睛显得特别大,活像个外星人,瘦得脱了形。漂亮的双眼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明媚张扬,无神地看着他。 “信之已经没事了,不必担心。”盘长生有些不忍,只怕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她就会受不了。 “就他傻!”陶瓷勉强地笑了笑,她已经知道信之是为了让陆露离开easun才会去找陆露的。 盘长生没有说话,静静地喝了杯茶,他没把事情真相告诉她。其实信之是看到了陆露佩戴的项鍊,知道了陆露和easun的关系,才会决定找陆露。只是没想到,陆露亲口说是easun送她的项鍊,easun却说项鍊一早就报了遗失,在局里确实有记录在案。当然,在面对警察盘问时,信之只是说去找陆露是为了让她离开,并没有提起项鍊的事。因为easun一早就找好了退路,而陆露已死无对证,再说下去,只怕他就成了栽赃的那个人。 “小瓷,你旗下开有古玩公司,那你当初学的文博专业是什么?” “我的专业主要是针对名人瓷,古玩公司另聘有鑑定专家的,但因为我学过画,所以对古画还是有一定研究。”陶瓷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问。 盘长生把九节杖的符号给她看,并说了和女道士图相关联的信息,还提到了五米道里不排除有收集血液的一支邪道。陶瓷的脸色很糟糕,但还是听明白了,她记起信之曾交代过她的事,要查项鍊的来歷,和盘长生的託付,在唐宅找出《返璞归真》。可一旦她面对着easun她就会什么都忘记。 第247页 “我打算再去找找。”陶瓷决定这次一定要完成任务。 等到晚上,算好了时间,陶瓷再次来到easun的湖中别墅,原本属于她卧室的窗开着,二楼有水管连着,通向卧室。 陶瓷凭着自己身手灵活,三下五除二就爬进了卧室。 easun不在这里,整座别墅很静,陶瓷心里发毛,但还是坚持。四周漆黑漆黑的,她取出带来的火柴点燃了灯盏上的蜡烛,卧室亮了一点。她轻轻地打开衣柜,里面仍是一色华贵艷丽的旗袍,她颤抖着伸出手,把旗袍分拨两边,再仔细地探寻衣柜有没有暗格或卡槽把画卷卡住隐藏起来了。 柜子的最底层确实是有个长长的凹槽,但是里面并没有画,正当她灰心之际,手却碰到了一个凸起,按了按,一扇暗门开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钻了进去。里面一片漆黑,她把灯盏举高了些,才照亮了前面,前面摆着一具什么东西。 密室并不大,里面铺着青花瓷砖,一片片延伸开去,每片瓷砖上都描有一朵兰花。这里的一切都太熟悉,尽管看不清,但她能感受到,再向前走就会有一个台阶,往台阶一级级走下去就是一个池子。池子不算太大,池子的四角上都立着四朵晶莹的青瓷砖花,池子的外形也是一朵玲珑有致的芙蓉花。 池中间盛开着一朵瓷砖做的芙蓉花,花上卧了一具水晶棺,棺的上面铺了一张画卷,画卷里的女人太熟悉了,正是《返璞归真》里的女道士。 陶瓷连忙把画卷好,紧紧抓在手中。由于掀开了画,所以大致看见了水晶棺里的景致,棺面是透明的,隐约地看见躺着一个人。 棺里躺了谁?一丝恐惧漫过心头,她正想看清躺在棺里的人,放在池边的蜡烛闪了闪,她急忙迴转头,一道影子闪过,烛火映得密室时明时暗,笼着一层压抑。 “谁?”她一紧张,连声音都哆嗦了。 她连忙跑出暗室,呆呆地站在衣柜前,卧室的门仍是关着的。她重新回到密室,水晶棺里注满了一棺的水,她低下头,努力想看清里面的人。那是一个女人,有着一头长长的头髮,缭绕在周身,她的身上穿着一套鹅黄的旗袍,颜色很淡,盘扣处别着一朵白山茶,花蕊处是一颗金色的珠子,而裙身左侧是一大丛白山茶,一缕花瓣飘飞而下,汪在一汪清水里,一朵半开着的白山茶浮于水间。 这身旗袍跟她设计的“香茗溪上”多像啊!她忽然害怕看女人的脸,一种说不出的恐慌梗在她的心间,easun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密室? 她还是看了女人的脸,那是张精緻美丽的脸,尽管有些年纪,却依然鲜活,就像女人还活着,只是睡着了,里面的液体是透明的,晃动着一股影青色,天青过雨的颜色多么美,女人就如一尊青花凤尾尊,静静地卧在那里,隐藏起她的绝世风华。 女人的眼睛闭着,她的眼线很长,眼睛稍稍地向两鬓横去,这样一双凤眼张开时一定是迷倒众生的。 她刚想着,女人勐地睁开了眼睛。她一吓,失手打翻了蜡烛,密室内再看不到一点光亮,她抓紧画卷连滚带爬逃出了密室。 她轻轻地推开卧室门,对面easun的房门是开着的,风翻动着阳台上的窗纱,她忍不住走进了他的房间。这里有他的气息,有他的影子,有她眷恋的一切。她轻轻地走过去,他竟然在床上睡着了,他拥着她的睡衣,静静地沉睡。 一剎那,泪流满面,他在梦中也蹙紧了眉,而后把她的睡衣抱得更紧,生怕连它也逃走了。她掩面而逃,她害怕他会醒来,害怕面对一切,因为她不能再一次承受失去。响动吵醒了他,他睁开眼睛,迷迷煳煳地说:“你回来啦?” 就这样平常的一句话,使她再也迈不开脚,他耷拉着惺忪睡眼,站起来从后面环着她,轻声唿唤:“我梦见你不要我,走了,果然你要走了。” 她的泪滚落下来,滴在他手背上,他扳过她的身子,焦切询问:“你怎么哭了,我们谁也不说走,不要走。” 他紧紧拥着她,那样地用力,他身上全是酒气,他喝醉了,所以忘记了他曾说过的话:他不爱她。 陶瓷只想逃,她害怕承受他清醒过来后的再次羞辱,她承受不起。 推搡间,一道白光闪起,陶瓷尚未来得及反应,一把匕首直直地向她插来,她脑子一片空白,剎那间一股温热的液体渐到了她的眼里,easun就那样倒了下去。黑暗中,她只看见一道影子消失在房间里。 匕首从后背插入,很深,easun被推进了手术室,陶瓷两眼无神地蹲在门口,她什么也记不起来,什么也不知道。她只记得最后打了电话向信之求救,其他的都想不起来了。信之办好了一切手续才回到她身边,把一杯热牛奶交到她手中:“喝点东西,手术没那么快的。” 她是那么茫然,她很害怕easun会出事,他有事,她不知该怎么办了。 “easun一定没事的!”他握紧了她的手,那样紧,紧得痛了,才让她感受到原来她还是活着的。 直到手术门开了,见医生是笑着出来的,陶瓷才松了一口气,再漫长的等待也在一瞬成了永恆。 等easun进了深切治疗室观察,一切安定下来后,信之对她说:“进去看看他吧!” 陶瓷一听,忽然就笑了:“不了,如今去看他,还有什么意思。画我交给你了,我知道你和长生都需要这幅画。” 第248页 过了些日子,盘长生和信之约好一起来看陶瓷。 陶瓷坐在自家花园里发呆,盘长生一路走来,远远看着她,发现这个曾经飞扬跋扈的小女孩变了,变得沉默寡言、郁郁不乐,她越来越瘦,瘦得脸上只剩一双眼睛了。 “我和信之都觉得有人要对你不利,这个人一直在你身边。陶瓷,相信我,这世上没有鬼,所以你的处境很危险。”盘长生开门见山说明来意,他已经替陶瓷报了案,警方在抓紧时间破案。 “谁要杀我?”陶瓷茫然地看向盘长生。 信之见她如此很是不忍:“小瓷,我们推测可能是有人嫉妒你和easun,所以,才会对你下手。” “那究竟是谁?”陶瓷无助地抓住了信之的衣袖,希望他能够告诉她。 见她激动,信之心里全是痛,他按住了她的手:“警察已经在easun的别墅里搜集指纹、毛髮等线索了,我想一有消息长生会告诉我们的。” 信之看了眼盘长生,他会意地点了点头。 陶瓷要求看看那两幅画,信之怕她太劳累,她则笑了:“再不找点事情做,我真怕自己会疯掉。”信之拗不过她,唯有答应。 信之把两幅画小心地叠在一起,人物错落有致,《巧捉花鬼》和《返璞归真》里的女道士同为一人,容貌相同,只是构图和人物的姿势不同。叠在一起,只能看出背景的山,但因为《返璞归真》是在水里,所以“之”字的山并没有显出它的特别。 “我记得以前上课时,教授说过,两幅画叠在一起对着太阳透视,会有其他的效果出来。”陶瓷一脸天真,真的以为这个方法可行。 信之摇了摇头,把画举起,透视的效果什么也没出来,仍是交叠的两个人。 盘长生没有把他在沈笙那里看到的《临山求道》和《巧捉花鬼》的相片的事告诉信之,沈笙的推测,这两幅同为“着山上”的图,重叠在一起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因为四幅图画里,一在水,一在地,只有那两幅是同在山、合为一体上之天的。 信之没有察觉盘长生的沉默,他只是安静地审视着两幅画。 “水之道,美之本。”信之念道。 “什么,你看见什么了?”陶瓷抢着要看,盘长生也吃了一惊,画里竟有这样的信息。 “你看这里。”对着太阳,信之指着透视开来的两幅图,“之所以能看见还得感谢收画的人没有把两幅图裱起来,所以看得通透。这两个人的身体重叠交织,在左下角处得出了这么一小行小楷,但是什么意思,却让人猜不着。” 陶瓷换了个角度,歪着脑袋看,打横的画面有些奇怪,但她没有说出来。 盘长生接过画,把画横着看,奇了,画面居然起了变化——横着的画就像一个奇怪的符号。 他们三人皆脱口而出:“九节杖!”三人相视而笑。 “看着不单像九节杖,还像另外一样东西。”盘长生抿了口茶。 “我看弯弯曲曲的怎么像一堆蛇啊。”陶瓷歪着脑袋感嘆。 听了,信之只差没把茶给喷出来,着实呛着了。 “弯曲的符号可以代表河流。”他笑着看向陶瓷,他的眼睛很亮,里面有深深的宠溺,他的脸因呛着了有些微红,陶瓷忙转开了视线。 “《返璞归真》里已经有了水,而拼起来的两幅图再次提到了水,‘水之道’在这里包含的究竟是什么信息?”盘长生仍然猜不透。 “太平道者,师持九节杖为符祝,”信之顿了顿,“用九节杖画符,并把符水喝了,就能药到病除,长年益寿,永葆青春,这本是五斗米教的法术之意,仍然是强调了‘符水’的水,这‘水’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盘长生很认同他的话。陶瓷听到这儿全是佩服了,让她一个人想铁定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但这里还有个问题,这里明明是两幅图的重合,却露出了一片空白。应该还缺了一样符号。”盘长生眼尖,看出了问题所在。 “有人知道那些符号在哪里。” 三人看向说话的人,竟然是easun的秘书老李来了。 陶瓷一想到easun就觉得眩晕,信之稳稳地扶住了她。 “少爷说了,只要你去见他,他就告诉你。” 再见到easun,陶瓷的心平静了许多。他仍旧躺在床上,但已移回了普通病房。他看着她许久不说话,还是陶瓷打破了沉默。 “你让我来是为了什么?”她说得小心翼翼,她不知道,此刻她还能说些什么。 “你瘦了。”他艰难地举起了手,想抚摸她的脸。他的手也很瘦,只剩下骨头,针管还扎在手背上。 陶瓷眼睛一红,忙抓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因着打了点滴的缘故。她把他另一只手捧起来,放在自己脸上,他不断地摩挲,闭着的眼睛,上扬的嘴唇露出一丝满足。陶瓷哽咽:“你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刀,你知不知道你会没命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你说话呀!”陶瓷恼怒地看着他。 “为了你,值得。”他连唿气都是痛的。 第249页 见他牵引了伤口,却仍拼命地忍着痛,她恼了:“你并不爱我。” 他笑了:“同样的问题,那你爱我吗?” 陶瓷没有回答。 “你看,你也回答不上来吧!其实我和你都傻,”他睁开了眼睛,“你是不是刚发现,你心里面一直放不下的是上官?所以他想要什么你就想方设法地从我这里取得?”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但你必须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很疲倦,想睡了,但还是笑着对她说完了想说的话,“你当初是为了帮他寻找那幅画而和我在一起,还是因为你爱我?”他深深地看着她,那双眼睛让她害怕。 “你不知道吗?但是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爱你。”他看着她,一脸天真地笑了,眼睛弯着,像两轮皎洁的新月,弧度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陶瓷一把抱住了他,她不能回答他什么,但是她知道她在意他,很在意。他伸出了一只手,把她抱紧:“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就把符号给你!” 陶瓷茫然地点了点头,是的,他都知道,他知道她到了现在,仍不确定自己爱的究竟是谁。 “好,我给你!”他从衣服的内袋里拿出了一个小扣子,就是当初要用钥匙才能打开的鸽血红项鍊的扣子,“很意外吗?我一早就设好了圈套等你上钩,我知道你一直在找这个,你并不像上官想的那么简单,你在他身上不也发现了你一直想要找的女道士图的秘密吗!”easun并不傻,他一早就知道,陶瓷在看到邀请册里有他的名字,她才会临时推掉时装秀的邀请,巧遇般地出现在他面前。 “你……”陶瓷惊讶,她确实是一早就想通了两幅画横着看的秘密,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只是故意露出了疑惑,好引起盘长生的注意。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查到了唐家或者上官家拥有女道士图,所以她才会想方设法地引起easun和上官信之的注意,一切的手段对于她来说,原本就是一场游戏,只是没想到她会陷进了这场游戏里,无法自拔。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找女道士图?”陶瓷艰难地眨了眨眼睛。 “现在这样不挺好吗,起码你仍在我身边,我为什么要问?”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1637,这就是符号?当陶瓷用钥匙打开扣后,扣心处刻着这四个数字。 信之和盘长生研究了好一会儿,都觉得这四个数字其实挺像手杖的符号的,而九节杖的本来用途就是手杖。 信之找来了一张纸,把1637这个数字变换着位置排序画了好几种模样,终于有一张能拼出一个地形来,配合着那两幅图,“之”字的山形就出来了。而这四个数字的排布也犹如一柄小小的手杖。 “中国的名山大川多如繁星,这样的群山叫人怎么去辨认?”陶瓷顿时泄了气。 饶是好脾气又有耐性的信之见了也微微地蹙起了眉:“别急,我们把图里的群山输入计算机地图搜索库,一定能找出来。” “如果这些图描绘的是古时候的群山呢?再怎么说古时候和现代的地貌多多少少都发生变化了。”陶瓷此刻能想到的,全是泄气的话。 一直沉默的盘长生只盯着画看,若有所思:“用图画修改比对软体吧。”他迅速地打开了电脑,把拍成照片的女道士图里的群山放大,而后对全中国范围的古今地形进行比对,比对了许久终于定格在一个地方。 他想的,果然没错,还是回到了那里。 盘长生出奇地平静,信之和陶瓷相互看了一眼,虽觉疑惑,但也没说话。 女道士图的秘密只破解了一半,但是杭城的连环杀人案却没有任何突破,easun湖中别墅的门用的是指纹锁和钥匙两种锁,从指纹锁里抽取出来的指纹有三组,一组是easun的,一组是陶瓷的,还有一组指纹十分奇怪,经比对和陶瓷的指纹十分相近,所以,警方请了陶瓷回去取了左右手的指纹来作比对。 “你和信之要带她去北京?”李队表情十分严肃,“你疯了吗?知不知道这样做后果会多严重,她是不是兇手到现在都还不清楚。” “所以我们有一半的机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盘长生眼风一扫,使李队都觉着寒气逼人。他移动屏幕,比对着两组指纹。 李队认真地看着他,像盘长生这样的人才不当警察,一旦叛变真的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小顾,看来你真从唐宋元那儿学到很多啊!” 盘长生看出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各行各业的同志都是我老师,我从鑑证科小黄那儿就学到不少东西,不过我会分清是非黑白,该做的事才做。” “年轻人多学点东西是好事情。”李队尴尬地岔开话题,“结果怎么样?” “我上来前已经和小黄讨论过,两组指纹的相似度达到了92.67%,就算不是同一个人也是血缘上极为亲密的人。” “但是我们很早就调查过她的背景底细,她不是陶叶集团董事陶子茗的亲生女,从小就是孤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上的亲人。”老李一脸严肃,总觉得案子又走向了死胡同,“整个别墅,包括别墅附近都是陶瓷、easun和他佣人的指纹,再没有外人。” 第250页 “怪也就怪在这儿,从easun的供词来看,执刀杀人的手异常苍白,像一双死人的手,可以肯定的是,这只手绝对没戴手套,而且当时两人还有推搡,但easun衣服上的指纹除了陶瓷的、救护人员的,再没有别的指纹,这又如何解释?”盘长生也陷入了沉思,其实可能性并非没有,如此接近的指纹那就是说陶瓷还有亲人,而且从血缘上来分析,是亲如亲生姐妹,甚至是孪生姐妹的人。 他跟踪监视陶瓷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从来没有发现身份可疑的人出现在陶瓷身边,而且就连陶瓷也未必知道亲生姐妹在世的事情。但那个人也没有在他和信之身边真正出现过,即使是孪生姐妹,无论她再怎么伪装,他也能分辨得出真假陶瓷。盘长生思索许久,李队一直在旁边看着他,末了,他还是同意了盘长生的提议,放陶瓷出去。 看到指纹鑑定结果后,盘长生觉得陶瓷的身世背景一定和这些案件有关,经过警方的介入,陶瓷曾找私家侦探的事情李队已经接手,知道了陶瓷暗中调查easun情况的事。easun的妈妈花轻裳在easun七八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但关于她的死说法不一,大多离奇,且被唐家大力封锁,到底死亡的真相是怎样的没人知道,而警方资料库里的档案到了一定年数时间就会把记录销毁的,所以二十年前花轻裳究竟出了什么事? 因为陶瓷曾向他提起,李悠在天秀被杀的那一天,她在九楼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了玩美模特公司要举行一个旗袍秀,后来被证实,她的《碧云天》系列乃至当天开秀的时间都和二十年前的8月26日一模一样。陶瓷为什么会看见了过去发生的事,甚至还预测了未来的死亡? 盘长生想得头都大了,由于信之在陆露死前一晚见过她,之后案发当天,他又没有人可以证明他没去过现场。所以连信之也被牵扯了进来,而且他如此决意查鸽血红的事,他真的是无辜的吗?自己能相信信之吗?!盘长生知道,信之是个实心眼的人,真怕他为了陶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实在是怕信之会犯沈笙那样的错,被情爱蒙蔽了眼睛。 正想着,陶瓷从后拍他的肩膀:“长生哥,想什么那么入神?” 陶瓷穿得朴素,就是一套运动服,扎起了马尾,整个人精神了许多,看着太阳初升,映着她红彤彤的脸,他一笑道:“没什么,你准备准备,很快我们就要出发了。看着你脸色也红润了些,我们才放心。”走进客厅,信之已经在帮陶瓷整理行囊。 等得他一切处理好,盘长生问起了米青之的情况:“她那边怎么样?她对女道士图志在必得,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放手。” 信之听后脸有忧色:“所以我们更要快些起程。” 一切本在计划之中,但另一件兇杀案却破坏了大家的行程。 兇案发生的那晚,陶瓷原本是要去看easun的,但最后却没有出现在医院里,而是去了天秀大厦。 当时陶瓷接到了电话,脸上全是惊喜,在去医院的路上掉头去了天秀。 “你在哪里?秀秀,你在哪里?” 她的脚踏在冰冷的大理石上,那股寒似乎能透过鞋底传到身上来。 “秀秀,别玩了!”陶瓷在空旷的走廊上寻找着,其实方才刚接到秀秀的电话时,是认不出她的声音的,毕竟过去二十年了,连她长什么样子的,陶瓷都不记得了。但唯一记得的是小时候两人互相陪伴的点滴,秀秀为了保护她,腿上被狗咬出深深的疤痕的事情,这些她都记得。而秀秀也记得,一点一滴地诉于她听。她真的不敢去想像,秀秀还活在这个世上,并且找到了她,联繫上她。 为什么会选在这里相见?难道秀秀一直在这里工作?尽管害怕,陶瓷还是来了这里。天秀大厦内很安静,因为最近不是秀期,没有服装公司来徵用场地,而且董事长easun又出事了,所以大厦越发冷清。 秀秀约她在十楼见面。她搭乘电梯来到十楼,十楼的摆设仍是那样古色古香,摆放了好几件名人瓷在那里。师傅、女工们都不在,但是十楼的大门却是开着的。陶瓷不疑有他,悄悄地走进十楼展览厅。 “别藏了,你在哪里?”陶瓷心里有些紧张,尽管开了灯,四周仍是昏暗的。她知道秀秀打小就喜欢玩捉迷藏,她躲起来,让自己去找。然而小时候的她总是找不到秀秀,急得要哭了,秀秀就会从后面跳出来,手突然搭在她肩上,吓唬着说:“找到你了!” 陶瓷在许多套间的小办公室里进进出出,仍是没找到她的秀秀。她来到了最后一扇门前,手搭在把手上,扭了扭,锁住了。一股惊慌油然而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没人知道,只是第六感,告诉她,前方有危险。 “怎么,你不想见到我吗?”门后面传来了和电话里一样的声音。 “滴答”一声,里面的门锁开了,陶瓷一喜,扭转把手,走了进去。 里面没有人,四周堆放了些杂物,陶瓷笑着摇了摇头,正想退出去,肩头却被扣住了,一慌,心脏差点跳出来。陶瓷连忙回头:“别玩了……” 声音生生被掐断,在她背后的死角里还放了一只硕大的将军罐,与每次案发现场的那只青花粉彩将军罐一模一样,门大开着,只要一个转身,她就可以逃离这里。但她愣住了,灯光很昏暗,她不大看得清罐身上的图案了。 第251页 过度的恐慌使陶瓷忘记了逃离,反而搬来了一张凳子,她站到凳子上,冷静地把罐盖慢慢掀开,她屏住了唿吸,睁大了眼睛往里面瞧,里面太黑,什么也没有看见,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突然,一道光束打在她身上。 “谁?” 陶瓷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吓,身子重重地撞到了罐身上,罐子剧烈地晃了晃,幸好没有摔倒。 见是巡逻的保安,陶瓷连忙解释:“我是董事easun的朋友陶瓷。” 保安的脸霎时变得苍白,一双眼流露出极强烈的恐惧,她不明就里,疑惑地扭转了身。罐顶毫无预兆地溢出水来,顺着光洁的瓷身滑落下来,她手沾上那滑落的水,全是冰冷。 一缕青丝随着水慢慢地、一寸寸地爬了出来,乌黑的髮丝贴着洁白的瓷片往地上游走,那一幕是如此诡异、如此熟悉,仿若在梦里见过。但那疯长的青丝不是梦境,它正一缕缕、一寸寸地向她袭来,她想逃,却逃不出被魇住的梦境。 保安大喊了一声,跑出了十楼。不多会儿就听见了警车的声音,陶瓷茫然地站在那儿,长长的黑髮顺着水滑落到地面上,像河底里伸出的无数只鬼手,将遇溺的人拖向地狱…… “怎么又是你?!”那是李队见到陶瓷后说的第一句话。 出乎李队的意料,陶瓷的表情和反应都很奇怪,既无恐惧又无担忧,置身事外一般地看着他们把尸体从罐身里捞了出来。这不像是一个杀人犯会有的表情,但也说明,她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她知道罐身里面有人,她的表情是那种:谁也逃不掉的绝望。 法医做了初步检测,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下午四点至晚上八点间。 “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面对李队的提问,陶瓷脸色煞白,她又被算计了。 “早上和中午盘长生和信之都在我家里的,他们可以做证。” “我是说下午四点后你在哪里,做了什么,可有人证?”李队面露不耐。 陶瓷一下子就泄了气:“因为晚上我要去看生病的easun,所以出门前我要稍事准备,他们就先离去了。我还熬了鸡粥的,就放在车上,然后我七点半就出门了。你们要相信我,熬粥也是需要时间的。” “那你为什么来了这里,这里不是去医院的必经之路。” “我……”陶瓷无话可说。 警察小伍跑了过来俯在李队耳旁说了几句话。李队眉毛一挑,严厉地看向陶瓷:“你车上没有任何探病的东西。” 陶瓷一愣,抿紧了唇。 李队翻开了办案用的记事小本,翻到了做了标籤那一页,那一页记录了陶瓷第一、二本小说的杀人场景:《青瓷咒》《青花咒》里的结束段就是这样一个诡异场景。而随后本市发生的一连串兇杀案死者并非死在将军罐里,直到现在,所有的案件似乎已经完成了一个轮迴,回到了原点。 第九章 障眼法 盘长生受到了李队的严厉批评。 “顾玲珑,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很大的错误。”李队发怒时总是连名带姓地叫人,“下次不管怎样,她去哪儿你都得给我跟紧。” 盘长生向李队承认了错误。如果不是信之拉着他一起离去,为了不引起信之的怀疑,他就不会留下陶瓷一人,他一定会跟紧她。但他没有解释,错了就是错了。 鑑证科的同事很尽责,对每一项检测都处理得很细很认真。此时的小黄大皱眉头,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分析仪。 “进展如何?”盘长生看了看分析仪。 “很奇怪。”小黄指了对比数据,“你看这里,我们从死者身上、瓶罐上找到了指纹和毛髮,都和陶瓷的相似度达到了92.67%,我们还是建议从陶瓷身上去寻找破案的关键。还有死者胃里也有安眠药成分、咽喉里有大量的水,从死亡时间来看,陶瓷是完全有时间去杀人的。而且她的指纹就是指证她的最好的证据。” 计算机里的分析是不会说谎的,盘长生说道:“餵了安眠药她根本不会醒来,这样的情况下,陶瓷完全可以让我们做她的时间证人,在早上就把她放进装了水的将军罐里,而后就一整天和我们在一起,那样犯案手法不是更没破绽?何必要多此一举,让警察当场抓了个正着!” “这些就是李队的工作了,破案嘛,靠的还是警察。”经小黄一调侃,大家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重回天秀十楼,意外地撞见了来寻找破案线索的信之,这让盘长生心生不悦:“信之,私下进入封锁现场会影响破案的。” 信之看着房里的挂机空调,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尽管是凌晨,但盛夏的空气里涌动着一股闷热,盘长生也是看着空调出神:如果兇手作案时把空调开了并设定好了时间何时关闭,那死亡时间也就起了变化了。 信之看向盘长生露出了会心的笑意,他们都知道,关键在于如何确定有没有启动过空调。 两人把头探出窗外,下面并没有晾晒的东西。信之无奈地摇了摇头。盘长生看得仔细,发现八楼的窗户是开着的,还有亮光,那就证明一直有人在办公室加班,他从桌面上取来遥控器把空调打开,并且开到了最低。 第252页 等待了许久,终于看到滴滴答答的水滴一直砸在八楼四扇大开着的玻璃窗上,声音不算太大,但不停的滴水声也足够让人心里烦躁。果然,不多会儿就有人来把窗户关上了。两人对视了一眼,连忙来到了八楼写字间。盘长生作了简单的介绍后,向加班的男人问起了话:“你一天都留在了办公室里?”随意看了看他放在桌旁的盒饭,盘长生也就瞭然。 “是啊!我们公司最近赶货上架,所以我一直都在忙着统计,这天气已经够热了,连窗户也不能开。”男人郁闷地看了看紧闭的窗户。 “为什么不开窗户呢?” “也不知道楼上哪个发神经的,把空调开得那么低。”说着,他把窗户开开,马上听到了滴水声,“从早滴到晚,好不容易在傍晚六七点时终于停了,现在又开始滴水了,吵得我做统计都做不下去,关了窗又热。” “那你也可以开空调,公司资源也就是员工福利。”信之指了指空调。 “别说了,晦气啊!”男人用扇子扇着风,嚷嚷,“八楼以上是家具卖场,包括十楼也是,你们也知道的,卖家具的地方是不能开空调的。前两天新进了一批家具,八楼实在没地方放,因此和十楼的打了招唿,借用一下场地,所以这个星期十楼都不能开空调,不知哪个不知死活的还开,我正想着明天去投诉呢!” 信之和盘长生两人眼前一亮,心里欣喜,但面上仍是一片平静。 盘长生搭了搭男人肩膀说:“小事而已,别闹得楼层公司之间不好相处,我现在就上去提提意见,一定不会再滴水了,您也别气。” 安抚好男人后,两人回到了十层,把空调关上。 “看来我要请鑑证科的朋友重新检查这里了。”盘长生终于能喘一口气。 最新的结果出来,空调果然开过,而且温度还开得很低,延缓了死亡的准确时间,真正的死亡时间是在当天的上午七点到九点时间段,而那时陶瓷和信之、盘长生在一起,所以陶瓷得以洗清嫌疑。查案顺着新的方向努力。 事情有了转机,盘长生忍不住嘆气:“不过是藉助了空调机这个障眼法。” 当陶瓷来到医院看望easun时,他嘴角一勾,吐出了一句话:“我还以为你要毁约呢!” 插着鲜花的手一震,被花上的刺刺破了柔嫩的指腹,陶瓷轻吮指头,再把花放置于他床前,让他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美丽的花。随后,她坐在床边,握住了他的手:“我和你不是客户,不说合约,我是你倔强任性的野丫头,”她笑,“所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easun话里满是嘲讽:“符号你已经得到,你大可以离开我,怎么,现在倒同情起我来了?”他声音尖锐,没了以往的沙哑动听。 她摇了摇头:“我真的想留在你身边,与其他的事情无关。” 他身上的每一根刺都暴露了出来,扎得她遍体鳞伤,对于他的感情,她早已看不清,说不清,她原以为她会一直掌握着遥控器,但遥控器其实是掌握在老天手里的,它只要轻轻一按,就会将世间的人折腾得面目全非。只是世上的每一个人,到了最后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遥控器按钮上小小的一格,命运从来就不由自己掌控,更遑论是感情。 死在十楼将军罐里的女人是easun以前的女友黄澄,其实easun和她已经分开许久,为什么还要对她下手?她的手腕被割开,吞服了安眠药并死在了装了半罐水的将军罐里,水里血色素很低,失掉了一部分的血,那部分的血液又去了哪里? 李队等人对天秀大厦的各处录像监控反覆看了不下百遍了,依然一无所获。盘长生分析这应该是个对天秀大厦十分熟悉的人,懂得避开各处监控死角,却不完全清楚天秀里每层的情况,所以才会犯下致命的错误,也解释了兇手尽管对大厦熟悉却已不在大厦工作许久,或者从来就不是这座大厦的人,只是选了大厦作为蹲点的目标。 “我们调查下唐氏集团和天秀大厦各租赁公司近五年来的出入职人员名单可能会有所收穫。”小伍说得兴起,跃跃欲试。 李队也贊同,正要吩咐手下,盘长生拦下了他:“这样怕会打草惊蛇,而且各个公司繁多,不一定会配合,不如……”他看了眼计算机。 见李队沉吟下不了决心,盘长生狡黠一笑:“我又不是警察,在网吧里偶尔做一下黑客,相信也没人发现,而且我也只是说说……” 大家相视一笑,送他出去。 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把天秀各公司和整个唐氏集团近五年的出入职人员表都看了一遍,唐棠词的女秘书米小雨引起了盘长生的注意。照片里的米小雨那双眼睛让他瞧着熟悉,说不上为什么,只觉得熟悉,眸子里淡淡的忧郁和冷漠有几分陶瓷的味道,但她和陶瓷却长得一点都不像。 第六感使他把目标锁定在她身上,记得学堂里的教官说过,警察最忌用第六感去查案,但在特殊情况下,警察的第六感却是值得信任的,因为警察的第六感都是在长期的危险中、查案经验累积中形成的一种自身机能危机感,在某些特定时候,只能够相信它。 再看回照片,那是个二十五六上下的年轻女人,面容妖娆,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显示出了一种成熟稳重,她是在上半年离职的。为什么要离开唐氏集团?盘长生马上拨打了李队电话,让他重点调查米小雨。 第253页 信之他们一行人要北上的行程一直被拖延,盘长生心里觉得不妙,但一时又无法离开杭城,他暗中致电沈笙保护好他们的目标。 “研究所新培育出来的01使用效果不错,可以放心。”沈笙的回答让盘长生满意。 盘长生打开从国外的it朋友那儿新研发出来的“终极蜘蛛”搜寻引擎,在键盘上键入了1637,只一会儿,一些带锁的内部讯息都被强行搜索了出来:唐家曾在当地墓园里购入墓地,墓地编号就是1637。 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盘长生在家里再也坐不住,立即动身赶往墓园。 墓园围山而建,一座座墓碑悄然耸立着,上面贴着一张张照片,或喜或怒、或嗔或怨,都静静地注视着他。1637属于富人区,那里视野开阔,地势甚高,在1637墓的不远处还有一座凉亭,亭子两旁树木茂密,隔开了和其他墓地的视线。 1637占地面积也非常大,碑砌得很宽,碑上贴着一张黑白照片,里面的女人穿着高领旗袍,气质如兰,优雅美丽,她的头髮盘着,脸型尖尖的,凤眼微睁和easun有几分相似。她就是easun的妈妈花轻裳。 陶瓷曾和他说过,在easun的湖中别墅,就在easun遇刺的那晚,她曾在住过的卧房里发现了密室里的水晶棺,里面的女人闭着的眼睛眼线极长,微微上翘,那是一双美丽的凤眼。如果那女人真的是花轻裳,那躺在1637下面的人又是谁? 星火点点,万籁俱静,山风吹得人发寒,墓道上的一块地忽然涌动,惊起了树上的乌鸦,叫声悽厉,满天逃窜。盘长生退后几步,墓道震动,尘土纷纷爆开来,见势不好,他把钢鞭一甩,打向泥土,一道红影跃出,在月下,她的身上流光溢彩,泛着冷光,巡山的守夜人远远看见,大喊了一句“诈尸了”,就逃得无影无踪。 水波纹的冷光在月夜里晃动,长长的一匹红缎缠绕着她的身体,锦缎上盛开着一朵朵金丝银线织就的花,有孔雀蓝的、金黄的、银白的、火红的、盈绿的,鲜艷斑驳,混着泥土的腥气步步向他逼来。 盘长生摘下一片叶作笛,吹出了一段跳动的诡异曲调。红影慢慢退了回去,萎靡不振地盘倒在地,他轻声一笑,不过是一条披了锦缎的黑蟒。因为翡翠懂得驯蛇,所以他也略懂皮毛。他走到黑蟒身边,检查着它身上的绫罗绸缎。花轻裳曾是有名的设计师更是着名模特,后来还开了玩美模特公司当起了老闆,所以她的墓里陪葬了大量衣饰布料也属正常。 黑蟒钻的洞很深,一直延伸至墓穴底下,还露出了乌黑的棺椁一角。盘长生取出随身携带摺叠起来的德国军用铲打开,迅速地把棺椁挖了出来,当棺木被打开,里面除了躺着几套上好的旗袍,没有花轻裳。 艷丽的旗袍就那样静静地躺在乌沉的棺材里。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四套旗袍,他感到旗袍颇为坠手,这样好的料子做出来的旗袍应该是极轻的,但此刻为何感觉到了它的重量。四套旗袍分为鹅黄、碧绿色、深黄色、白间红色、上面绣的图案和陶瓷设计的“香茗溪上”“碧云天”“黄花地”“霜林醉”很相似,他仔细地翻找着衣领、袖口和裙角的地方,他知道凡是有名的手工匠都喜欢在作品上刻上自己的标记,花轻裳也不例外,四套旗袍的领口、胸前盘扣、袖口、裙角处分别绣了四个数字:1637。 花轻裳想告诉人们什么? 现在他必须知道更多关于五斗米教的内容,他已经发现了许多极其隐晦的东西。只要坚持发掘下去,他离真相就越近了。 把墓地重新修平,那四套旗袍被他放进了背包里,顺带把那条黑蟒塞进了麻布袋带走。 陶瓷见到这条黑蟒时高兴得不得了,靠近笼子去瞧它,还餵肉给它吃。黑蟒没有牙,只靠吞食。它全身乌黑,只脑门处有三颗品字形的红点,十分艷丽。 信之见她逗蛇逗得不亦乐乎,大吐舌头,这分明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 “它看起来好像挺喜欢你的。”盘长生话还没说完,胆大如陶瓷,已经开了铁笼的门,黑蟒灵活地一卷,把身子搭在了她肩膀上,压得她站不起来。 信之急得就要冲上去和黑蟒拼命,却被盘长生一把拉住。 “这蟒处于非攻击状态。” 果然,黑蟒和陶瓷亲昵着呢,把头直往她脸上亲去。 陶瓷被痒得“咯咯”直笑,信之怜爱地摇了摇头:“别闹了,你对旗袍熟悉,过来看看这些旗袍里藏了什么玄机。” 陶瓷放下黑蟒,连蹦带跳地来到两人身边,黑蟒见陶瓷不理它,得了吃的也就卖了乖,在花圃里盘圈圈睡觉去了。 手触及到面料,说不出的滑腻,这样好的料子,无论是哪个女人看了都得心动。 针法很好,密而不乱,繁而不杂,层次分明,针脚细腻妥帖,只是每处绣了数字的地方感觉要比其他地方厚。陶瓷取来小镊子、小钳子、小剪刀和刀片细细地研究起来,不多会儿就把绣着的数字“1”挑断了,露出里面白色的一角。这套鹅黄色的旗袍是浅黄底子的,不可能露白,她小心地、一点点地揪着白色布料挪动,几分钟工夫就把一块巴掌大的白色手绢给揪了出来。 看着白手绢上绣着的密密麻麻的山林、洞穴图,三人皆是眼前一亮。一小时过去后,四张手绢就完整地展现于三人眼前。四张手绢的颜色分别是:白色(1)、深黄色(6)、绿色(3)、浅黄色(7)。 第254页 “你们发现了什么吗?”四张手帕上都绣有不同的地形,而入口处却是在从绣了7字的旗袍里取出的浅黄色手绢上。盘长生对着四张手绢出了神。 陶瓷看得直摇头,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将这四套旗袍和陶瓷设计的青花瓷系列对照起来,重新设定为绣有数字1的是浅黄色旗袍,名为‘香茗溪上’,以此类推:6是绿色的‘碧云天’,3是深黄色的‘黄花地’,和7是白色为主、红为辅的‘霜林醉’。从这四套旗袍中取出的四张手绢上看,其地形图看似山脉起伏,却无法相连为继。那种感觉就像凑不齐一整套地图。”信之把1的白色手绢和7的浅黄色手绢组在一起,忽然发现地势起伏十分默契,他马上按着想到的,把6的深黄色手绢和3的绿色手绢组在了一起,又成了一组地图。 “1637原来应该重新组合为71、63,但顺序应该是7163,还是6371呢?”陶瓷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眨巴着眼睛等提示。 盘长生拍了拍信之的肩膀,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才。 “因为一头一尾的数字,手绢上的颜色和衣服上的颜色给了你灵感吧!” 信之点了点头,见陶瓷还是一脸茫然,也就简单地作了解释:“因为绣有1的‘香茗溪上’旗袍是鹅黄色的,但从旗袍上出来的手绢却是白色的,这和绣有7的白色的‘霜林醉’旗袍撞色,所以我就试着组合,也真的成了。” 三人把两组图按7163和6371拼起来,都觉得不对劲。 正迷惑时,听到了老李的声音:“少爷知道这里面的秘密。”他看向一旁睡眼惺忪的黑蟒,并不理会他们三人。 陶瓷心里跟明镜儿似的,easun谁也不信,会留有这一手也不奇怪。而且花轻裳是他妈妈,他知道些什么也是情理之中。 她打算去看看easun,老李请了她上车,并道:“少爷已经出院在家休养了,您请跟我来。”随着老李上车的还有那条黑不熘秋的大蟒。 看着老李一点不惧怕这黑蟒,陶瓷心里暗暗惊奇,这唐家人也太怪了吧! easun依旧留在湖中别墅,他对那里似乎。不得不说,这里的景致是很美的,岛环绕在山水湖泊之中,从岛上过去,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里就是茶坞,里面的茶林一片一片的十分清幽美丽。他还带她划着名小舟到过茶坞里,这样划一来一回竟去了四五天的时间,当陶瓷看见小舟上安有马达时,她真的是恨死了easun,亏他当时还嬉皮笑脸地说:“慢慢地划,这就叫浪漫,看你这野丫头也不懂。”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到了也没在意。 “想什么,这么开心?”easun远远看见她就开始揶揄。 她一愣,快走了几步来到他床前,听他声音中气十足,看来病已经好了许多。 “我想起了那片茶坞。”她微微笑着,而他静静听着。 “对不起。”他低着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陶瓷抱着他,把头抵在他心间。 “我是你不懂浪漫的野丫头,一来一回的,你害我在船上吹了两夜的风,为了擦鼻涕连鼻子都揉肿了,现在你知道内疚了吧!” 他笑了,揉着她柔软的头髮,在她耳边呢喃:“我以为你都不记得了。” 她佯装发怒,捶他:“现在知道我在乎你了吧!” easun暧昧地笑了起来:“说你是野丫头还不信,人家老李还在这儿呢,你就开始撒泼撒野了。” 陶瓷一听吐着舌头做鬼脸,黑蟒从老李身后跃了上来,老李也就退下了。easun与黑蟒对峙着,他伸出手疑惑地叫了句“黑旋风”。 黑蟒一下子激动了起来,舞动着直立的身子,头昂得高高的。正当陶瓷捏了一把汗,不知道它会不会吃人时,它一下子蹿到了easun怀里,用它强有力的身体把她挤到了一边去。easun显然很高兴,搂着它,直嚷嚷着“黑旋风”。 原来这是他很小的时候在野地里捡到的受了伤的小蛇,养了它许久,后来不见了,他一直找,也伤心了许久。想起盘长生说的棺材里有破洞,估计是黑旋风无意中进入了棺材里,被埋在了地下,它弄破了棺木出来,但也一直以棺木为穴。 “没想到你们能找到它。”easun宠爱地抚摸着蛇身。 “大老爷,你真是皇帝!把我从那么远叫过来,就是为了消遣我?”陶瓷看着黑旋风享受主宠的得意样子就很不爽。 easun无可奈何地干笑两声,但随即眼锋一露,慢慢说道:“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她甜甜的笑容忽然僵在了那儿。 “信之和长生都是很有学问的人,我很喜欢和他们做朋友,而且1637这件事就算我不管不问,你认为兇手会轻易放过我吗?我也只不过想求个明白。而你和信之、长生他们都不同,easun,我想这种感情你是知道的,我从没把你当朋友看待。” easun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比骄阳还要明媚炫目。他握着她的手说:“以后我们还去茶坞。” 陶瓷一嗔,不乐意了,歪着脑袋没好气地回答:“你就是想看我冷成一团的傻样子。” 第255页 他哈哈大笑起来,手把手地教她怎样抚摸黑蟒。 “咦,这里好奇怪……” “嘘!”他离她那么近,看着她的眼睛越发迷离,忍不住就吻了上去。他的吻不同以往,温柔细腻,陶瓷半推半就,没想到推搡间触动了他的伤口,痛得直咧嘴。陶瓷乐了,不忘拍手讥笑:“我看你是穷心不死,色心又起。” 看着窗户外闪过的一丝灰色,easun干笑了两声:“原本好好的天气,倒起了乌云。” 陶瓷心思玲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举动,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外面的天气其实很好,见不到半片乌云。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说:“你或者我被人跟踪监视了。”见她害怕,他连忙安慰,“他们既有所求,就会对你我有所顾忌,在没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时,大家都不会有危险,以后说话小心些便是。这次让你来,主要是我能解开1637包含的信息和秘密,上次告诉你的只是第一步,既然盘长生他们有能力看出71、63,为我解开了长久以来的谜团,我就会告诉你下一步怎么走,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另一边,盘长生和信之却遇到了些麻烦。 因为陶瓷让他们等一会儿,她见过easun很快就回来的,所以两人进了屋子里去等。 陶瓷的小别墅布置得雅致古典,虽然居所不算大,却给人一种小巧精妙的感觉。信之对这里很熟悉,所以也知道茶叶贮藏室在哪里,他让盘长生候着,让他侍弄他喝壶好茶,盘长生笑了:“就你的嘴贫。” 相识多年,盘长生一向当信之如弟弟般看待,两人的感情不能说不深厚,见他极明亮的一双眸子清明透彻,盘长生有一刻的失神,信之向来性格温顺,对人也极为和善,自己是否不应该怀疑他。 信之很快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从那下去是干燥密封的地下室,其实那里就是个地下仓库,地方很大,一边是贮存茶叶的,一边是藏红酒的,看得出陶瓷是个很懂得享受生活的女孩。 窖藏里很黑,信之闻到了淡淡的酒香,空气中涌动着一股甜味,这种醉人的甜甜的葡萄芳香像极了陶瓷身上甜甜的香气,有一点腻,又有一点醉人。他越过窖藏来到茶叶室,地上和案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竹箩子,里面是上好的六堡茶,还有各种茶,铁观音、碧螺春、武岩茶、普洱等等,他开了木柜子,取出一小包龙井,正要离去。 突觉身后亮起一团红光,像极了有着修长双手的人,慢慢地划亮了火柴,把双手聚拢,那跃动的一簇星星之火慢慢地变得明亮,映红了一壁的黑暗,像一朵妖娆的彼岸花,盛开着黑暗里的殷红娇躯,引诱着人渡水而过,到达彼岸。他暗暗留神,转过身去,案桌上不知何时多了盏煤油灯,簇燃着小小的、暗红的火苗,借着颤抖的火光,他看见地上躺着一个女人,凌乱的头髮遮盖了她的脸,他只认得她胸间挂着的一颗在泣血泪的鸽血红。 他吓得倒退了几步,手无意间打翻了煤油灯,发出“嘭”的一声响,贮藏室淹没于黑暗中。 盘长生听到了响动,连忙跑进窖藏,远远地看见一团黑影立在柜边。 “信之?”他快速来到信之身旁。 信之满身是汗,刚才的一幕太过于震撼,使他想起了他在曹娅妮家中见到的,佩戴了鸽血红宝石的鬼魂,而刚才那一幕比任何时候见过的恐怖场面都要震撼,仿佛他触碰到了女尸冰冷僵硬的身体。 见信之不对劲,盘长生开了壁灯,柔和的橘黄灯光洒在信之身上,他的脸上全是震惊。 “怎么了?” 灯光下看,地上什么也没有。要他如何解释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他知道盘长生是无神论者! 还是盘长生沉得住气:“先出去再说。” 回到客厅,太阳正好晒进屋里,涌动着一股闷热。信之的脸色在阳光下看更加苍白。他不自觉地往衣袋里掏了掏,只一瞬,他如遭雷噼。 还是盘长生冷静,脸色也没变,他淡淡地说:“那两方手绢不见了?”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满脸愧色不敢看向盘长生。 盘长生见他如此,也是不忍:“对方早有准备,要拿到地图怕是筹谋许久了,怪不得你。幸好,你我是各保管一半的地图。”他从长褂内袋掏出那两方手绢。当初盘长生暗中向陶瓷要了四方普通手绢,他和信之每人收起两方真的和两方普通的手绢,所以他身上仍有两方真的,翻开一看,正是63,“刚才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吓成这样?” 信之把方才见到的身戴鸽血红宝石,倒在地上的诡异女人的事告诉了盘长生。盘长生听罢,分析:“这是有预谋的团体,我敢说你和陶瓷见到的一些梦境里的人也是有人一手操控的,你仔细想想,你见到曹娅妮鬼魂前有什么不适?” 信之想了许久,也不能确定是怎么一回事:“好像觉得头突然很痛,然后就迷迷煳煳地好像做了一场梦,再然后就是醒过来。” “这和陶瓷在天秀九楼遇见鬼的情景极为相似,她当时也有说过头突然很痛,然后就昏迷了过去,做了一场噩梦。但当时出了李悠的案子,所以陶瓷头上的伤,分析成是她和李悠厮打时撞到了脑部,导致她昏迷,没有及时离开案发现场。那起案件本来就疑点重重,让人说不清楚,而此刻和你提到的头痛如此相似,我怀疑是有人用硬物敲击你和陶瓷的脑部,造成昏迷。能控制好敲打人头部的力度,更不知不觉地偷取你身上的手绢,再及时逃出去,这人的身手很好,和当初在电梯拉我下去的人的身手很像。” 第256页 盘长生走到地下室的门前,那里也有电子锁,这整座别墅都是电子锁,像佣人来打扫卫生也无法自由进出每个房间,除非是陶瓷事先开好了。 “看来电子锁或许真的成了破这几起案件的关键。” 信之看着电子锁,想到了陶瓷知道他们要来,特意没有关上门的,只要他们一推就可以进入茶室选茶了。 “你刚才进来的时候,顺带把门关上了?” 盘长生微笑着点了点头:“看来得马上请鑑证科的同事走一趟了。” 按着盘长生的吩咐,小黄来时穿戴非常普通,手上也只是挽了一个普通的公文包,他把电子锁上的指纹搜集起来,马上回到了实验室,进行分析。 “这电子锁只有两组指纹,一组是陶瓷的,一组是和陶瓷最为相似的一组指纹,也正因为相似度太高,所以可以自由开启电子锁。”放下电话,盘长生向信之大概说了结果,“刚才装鬼吓你的女人和陶瓷一定有血缘关系,而且她熟知你的心思与害怕的东西,所以曹娅妮的死和她有莫大的关联,她一定是通过某些手法,向你传达了曹娅妮死前的一些信息。” “她这样做有什么目的?”信之惊讶不已。 “现在不能妄下定论,只是有一点不知你注意到没有。” 信之听后向盘长生投来询问的目光。 “每次出现鸽血红项鍊,一定会有人死亡,这已经成了这几起案子的一个规律。”盘长生再次蹙眉,深感忧虑。 要怎样才能抓到这个人呢?不知道对方行动的意图,是无法对对方设下圈套的。盘长生感到为难,按说对方和陶瓷既有血缘关系,为什么出手如此狠辣,招招要置陶瓷于死地? 看出了盘长生的忧虑,信之为难地说:“要不要告诉陶瓷,她可能有亲人的事?” “先别提。”盘长生心里盘算着,其实陶瓷未必不知道她还有一个亲人。 一切与盘长生预料的丝毫不差,在天秀河里再次出现浮尸。 李队接到报告马上赶到了现场,等收到小黄电话之时已是凌晨,小黄的声音里透出掩饰不住的疲惫:“死者叫宋明玲,女,二十三岁,死亡时间有半年以上,但尸身保存情况相当好,只是在近段日子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腐烂,给人的感觉是有人故意抛尸的。她曾是easun的秘书,easun的同事都说没见过他们私下存在有暧昧关系。还有一点,”小黄顿了顿,有些踌躇,“宋明玲的脖子上挂了一条鸽血红宝石,李队让我告诉你,他觉得上官对鸽血红宝石的调查方向也许是对的。” 对手这次用的障眼法一点也不高明,原本想通过指纹嫁祸陶瓷,更希望以此离间他们三人的关系,但偏偏就是这障眼法出卖了他! 盘长生握紧了拳,他一定要让真相水落石出! 第十章 尸谜 查找鸽血红线索,成了最主要的事。警方联繫了琉璃厂珍奇坊的陈老闆,陈老闆是老实厚道的生意人,也属于民间艺人,所以对于查案的事是全力配合的。 老陈翻看着陶瓷从easun手里得到的扣心,和陆露、宋明玲戴着的鸽血红的扣心,许久终于放下了放大镜,说道:“这里出现了三条项鍊,但只有陆露拥有的这一条项鍊是easun亲自交付我打造的,另两条是仿品。不过奇怪的地方就在于,三条项鍊相应配对的三个扣心里,只有陶瓷的扣心是我亲手打造的,另两个不是。” 送走老陈后,盘长生才从里室出来。 “看来利用鸽血红做障眼法也不过是为了完成杀人时的一个模式规律,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陆露的项鍊不用假的代替,而要用真的?” “更奇怪的是,唐棠词好像一早就料到鸽血红会失窃一样,把刻有密码的1637扣心取了下来。”李队一针见血提出了问题所在。 “究竟是巧合,还是……”盘长生沉吟。 来到陶瓷的住所,三人相对无语。因为失去了71的两幅地图,他们的行动陷入了被动。 “对方得到了入口一定会加快行动的,而且我们又失去了地图。”还是陶瓷打破了沉默。 信之见她着急,端了个巧克力做的小点心给她:“你两边跑也够辛苦了,先吃点东西。” 见他一脸平静,陶瓷更是着急,什么也吃不下:“信之哥,都这时候了你还能如此淡定?” “傻瓜。”他把碟子往她面前一推,“我是做书画鑑定的,对字画的每一个细节我都是记得一清二楚,那两幅图已经在我心里了,且入口盘长生也是知道的。其实,连我们也没有研究出地图是7163还是6371,所以,对方得到了图也不完整。我一直就存有疑问,尽管入口在7这幅图上,但是71与63这两幅图同样是存在断裂的,应该还有一张图才是标明藏参点的所在。” “如此难记你也记住了?”陶瓷对信之真的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也只有你做什么事都是一惊一乍的。”盘长生也忍不住捉弄她,目前情况并非对他们完全不利。 “其实,”陶瓷怯怯地看了看两人,脆生生道,“确实还差了一幅图,easun知道图在哪儿,不过他也要和我们一起去。” 信之低下头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看不出是何表情,一时间屋子里安静无比,陶瓷能听见自己唿吸的声音。“嗒”一声响,信之打开打火机,一小团美丽的火焰燃起,他把点着的烟,含在嘴里,往肺腑里深深地吸了一口。 第257页 “也行,那就是我们四个人成行了。” 盘长生微笑着朝她碟子里的蛋糕打了打手势,让她先填饱肚子。 “还是长生哥最好!”陶瓷嬉皮笑脸地挽着盘长生的手撒娇,让他对这个妹妹无可奈何,其实他知道她只是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他不无担心地看向信之。 当大家散开,盘长生才去看手机,有来自小黄的未接电话。 “怎么了?”他拨了过去。 “宋明玲最新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宋明玲的死因是失血过多,而她的尸身之所以能长时间不腐和她早已没血成为干尸有很重要的原因。干尸的防腐性能一向是不错的。” 一听,盘长生就冷下脸,眉峰一挑,长长的眼线横入髮际。 “这是你们科室共同得出的结果?干尸之所以不腐,重要的原因在于脱水和移开了内部脏器,但宋明玲只是失血,没有脱水。” “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盘长生你。”小黄尴尬地笑了笑,“我领导的经验比我丰富百倍,他也对宋的尸体存了疑,我们还从她的身体里检测出一种淡淡的微甜香味。” “哦?”盘长生并不感到意外,只等着他说下去。 “要不你过来一下?”小黄卖了下关子。 法医室内白炽灯透着微蓝的光,冷气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手术台上躺着一具裸尸,尸体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腐化,早没有了放在一旁的档案记载栏里贴的照片的模样。 “那是尸体刚捞起来时拍的照片。”似看出了盘长生的疑惑,小黄连忙解释。即使是在盛夏,处于法医室里也不禁觉得冷。小黄从桌上标有记号的档案库里取出样本,递到他面前。那是装在类似香水小瓶子里的黄绿色液体。 “闻闻。”小黄的笑容中多了份狡黠。 液体里有极细微的安息香的味道,一种无臭或微带安息香气味,味微甜,有收敛性的苯甲酸。 “防腐剂?”盘长生揉了揉鼻子,也不忘揶揄,“你们也太幽默了吧,难道还想把这东西当香水出售。” 长了一张娃娃脸的小黄吐了吐舌头:“你有没有女朋友?有的话尽管把这香水拿去讨好佳人得了。” 盘长生捶了他一记。 “你也知道我们这环境多压抑啊!偶尔也得幽默一下自娱自乐嘛,嘿嘿!”小黄不忘干笑两声。 不理他,盘长生迳自走到实验台上,那里摆放了好几支颜色各异的试管。试管下的编号和香水瓶的编号都是一样的。 “你们从她身上分离出这么多种物质?” 小黄点了点头,恢復了严肃:“你看看下面标着的成分。” 山梨酸钾(具有较高的抗菌性能,抑制霉菌的生长繁殖)、苯甲酸钠(具杀菌、抑菌作用)、柏树油、棕榈油、没药、松脂、蜂蜡、玫瑰精油,还有各种花香提炼液、动物油脂和香液等。 “真的是防腐剂?!”盘长生若有所思。 “原本我们都没往这方面去想,但在检查过程中一直惊讶于尸身的腐烂程度怎么会那么快。你来看。”小黄指了指尸体表面渗出的一些淡黄绿色的液体,“如非领导经验老到,闻出了尸体散发出的味道有异样,找来仪器进行x射线、超声波和三维扫描操作,都不知道她的dna发生了变化,被破坏掉了。所以我们重新修改了尸检方案,检验出她身上含有大量的化学剂。” “涂在尸体上的物质,含有动植物油的混合液分子通过互相聚合,渐渐形成一张紧密的防护膜,将尸体和尸体外裹的衣服与空气完全隔离,从而避免细菌的侵袭和空气的氧化?”盘长生认真地看向小黄。 小黄见他满脸严肃,也收敛了笑意,认真说道:“正是!” “领导做了调查,这些液体的成分里还含有一些古秘方。”小黄见盘长生面露诧异,做愁眉苦脸状,拍了拍他的肩膀,“古秘术、方术、古配方这些是你强项吧?嘿嘿,所以领导让我拜託你继续查下去,他对那方面知道得不多,在实验室里检测出来的结果就只能指明是防腐剂。” 因为连续谋杀案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受害人皆为唐棠词的女友,所以警局方面已经搜集出唐棠词交往过的全部女友,并列出了详细的资料名单。除了陶瓷,活着的还有两人,谁也不知道兇手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盘长生把两人的名字输入到网络上,不多会儿就出现了一则最新消息:新晋当红影星水灵出席庆功宴,贺新片大卖。 图片上的水灵穿着雪白的晚礼服,佩戴了一套红色系列的首饰。 他立即把照片放大,发现她项间挂着的正是泪滴状的鸽血红宝石项鍊。 她会是下一个目标?! 警察很迅速,马上联繫了京城的警察,找到了包装水灵的经纪公司,但经纪人的回答则是:尽管水灵的包装方面是他们负责,但出席一切宴会的服饰和珠宝则是贊助商提供的,所以经纪人是有帮助水灵挑选适合出席宴会的服装首饰,但鸽血红的来歷他们也不清楚。 层层追查下去,才发现鸽血红提供者是唐氏集团。再次联繫唐棠词,他表示他们集团找明星代言的一般是服饰,所以并没有提供珠宝贊助,更不知道水灵和他设计出来的鸽血红为什么会扯上关系。 第258页 尽管唐氏有他们的说辞,但唐棠词被警方列为了嫌疑人却是不争的事实。警方更意外地调查到阎茉莉的经纪公司在占星宴会上请来的设计班底也是唐氏贊助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阎茉莉的道具茶杯里被人换过的毒茶,很有可能是唐氏的人设下的圈套。这一切对唐棠词都极为不利。 “水灵的剧组和制片方很快就要来杭城做宣传了。”李队语气平淡。 “看来有人算好了时间,想在这段期间内下手。”盘长生无奈地耸耸肩,他已经料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有他忙的了。 剧组来到杭城做宣传的那天风和日丽,天气和明星的精緻容颜一样明媚。宣传活动在西湖公园举行,来往观看的人很多,看着黑压压的一群人就知道维持秩序的保安大哥们有多辛苦了。 陶瓷拉着easun就要过去,他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往停车场走。 “臭棠词,我从没见过明星,陪我一起去看大明星有多漂亮都不行?” 听出了她的醋意,他斜睨了一眼,说:“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 她赌气转身往人群里走去,easun知道拗不过她,还是追了上来:“怎么吃醋了?那还不是以前的事了嘛!” “谁让你那么多情妇!”陶瓷真的生了气。 他倒是乐了:“这话说得不对,除非你是我的谁谁谁……” “鬼才稀罕当你的谁谁。”陶瓷的脸说变就变,甩开了他的手跑了过去。 easun并非不知道水灵要来杭城,但她只是他过去的那一段,所以根本没有在意。他带陶瓷来这一边,本是为了别的事,谁料她竟在这时打翻了醋瓶,他把手插进了裤兜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水灵人如其名,确实长得标緻水灵,很有明星范儿,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身裙,佩戴了泪滴形鸽血红宝石项鍊,打扮大气淡雅。她坐在人群中回答记者和粉丝们的提问,她含了礼貌的笑意看向众人,看到陶瓷时含笑点了点头,但陶瓷看出了她眼底里的一抹失落。身为大明星,年轻漂亮又是gg界的宠儿,如此星途灿烂的一个人也会有失落?陶瓷不自觉地别过了脸,忽略掉水灵的注视,还有那令她刺心的鸽血红。 刚转过身,陶瓷就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路人已经被唐氏的部分员工礼貌地请让开路,easun领了两个小小的可爱的金童玉女走到她身边,十岁的小孩子可爱极了,手上捧着花篮,他从女娃娃手上接过花篮递到她手上。 “为了赔罪,你找找看里面的礼物。” 众人之下,见他满脸期待,她不愿在这里拂了他面子,于是把手伸进了各式的鲜花里,她好像摸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了一下,迟疑着拿了出来,竟然是个精緻的小盒子。 所有的媒体都对准了他们,easun笑着说:“打开看看。” 她转头看向四周,远远坐着的水灵投来了幽怨的眼神。水灵的身后站了一个人,鸭舌帽压得很低,但看着还是觉得眼熟。 easun见她犹豫,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才带你来了这边,西湖景区的布置一切都准备好了,只不过实在是我太不好,惹得我家的仙女生气了,所以只能改变策略,在这里给你个surprise。” “你不怕惊喜变惊吓吗?”陶瓷并不打开盒子。 easun的脸色微变,干笑了声:“你一向喜欢标新立异、我行我素,从不理会别人看法,所以就算我做得高调出格,我想不出你会为了将就别人的注意而有所改变。” “所以你选择在她面前演这场戏?”陶瓷看了看水灵。 “那是因为你在意她,所以我只是想表明我的立场。我觉得你会接受这样的形式,毕竟你和我都是心浮的人,低调内敛都不适合你我,所谓的沉稳、中规中矩,都给我扔一边去,我和你就是这样的人。” 她知道盒子里面是什么,代表了什么,但她还没有这样的打算,她知道打开了盒子,他就会单膝跪下向她索取承诺。他在逼她就范,她忽然甜甜地一笑:“别玩了,今天不是愚人节。我生日也不用搞得像求婚一样,生日礼物我收下了啊!不过你的恶作剧嘛,嘿嘿,我就不对外公开了。” easun自信的笑容僵在了那儿,陶瓷故意装作笑得花枝乱颤,大大咧咧地说:“看戏的都散了啊!还是那边的大美女好看!喂喂,我们也过去看,我还没见过明星呢!”说着,她拉了easun的手跑到水灵边上,还要了签名,并大赞她漂亮。一场尴尬就这样化解了。 水灵后面的身影一闪,正要融进人群里,陶瓷眼尖,一把上去拉住了那身影:“哎,你怎么在这儿?” 盘长生尴尬地挣开她的手,笑着说:“小姐你认错人了。” 陶瓷一愣,但马上会意:“不好意思,保安大哥。” 离开人群,easun马上松开了握着她的手。陶瓷心里存了气也不理他,大步上前要去开车。 “你给我站住!”easun厉声喝止她。 “你还想玩什么花样,有的话就一次全使出来吧,本小姐候着。”陶瓷也不甘示弱,扯大了嗓门。他一把扣住了她手腕,指甲深深地扣进了她皮肉,生痛:“我只是想向你求婚,这样也是玩花样?还是你根本就只是玩,只当是一场游戏、一场交易?” 第259页 她看着暴怒的他,垂下了眼帘:“对不起,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他终于松开了她,冷笑:“你别忘了,你已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得遵守游戏规则永远留在我身边。” 她一怔,又低下头:“我从没想过要离开,求你别再说‘游戏’这个词了。” 他不再说话,面无表情地把车门拉开,陶瓷木然地坐在了副驾驶位上。她侧过了脸,茫然地看着对面街道,如果他足够细心,刚才低头的时候就会看见她眼里含着的泪水。 “嘟嘟……”手机铃声响起,盘长生接起了电话:“餵。” 李队长话短说:“现在情况怎样?” “暂时没有什么动静,一切正常。”挂了电话,盘长生往沙发上靠去。 这里是酒店的总统套房,盘长生就是看护水灵的贴身保镖。 里面的水灵换上了素白的休闲服,坐在吧檯上喝着红酒,她脖子处的鸽血红刺着他的眼睛。担心她会喝多,他连忙走了进去,只见她端着高脚杯满脸落寞地看向露台。 “水小姐,酒会伤身。” 她一听,狠狠地吸了口手上的烟,一番吞云吐雾后,放肆地大笑:“伤不伤,也是不会有人关心的。” 她晃动着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喝得那样急,急得呛出了泪。 “你和陶瓷认识吧!” 这时他才发现,她的菸瘾很大,菸灰缸里已满是菸蒂了。 见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盘长生在她对面坐下,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一如平常:“她是城中名人,我无幸认识。水小姐很在意这挂宝石?” “这就是你不对了。”水灵拂着胸口喘着气,娇笑连连,“我看得出你不像一般的保安,你眉宇间的英气很难掩藏。” “你醉了。”他笑笑,没有再说话。 “也许吧!连你也看出我在意……呵,原本我接到这挂链子以为他会回心转意回到我身边,原来只是我……”她没再说下去,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盘长生轻轻地退到了客厅里守着。房间里很安静,估计水灵已经睡着了。盘长生摇了摇头接起振个不停的手机。 “陶瓷不知怎么了跑来找我,还喝了好多酒。”信之的声音有些着急。 “你一定得看紧她!”盘长生把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却是无比严肃,信之答应了他才挂了电话。 房间里太安静了,静得有些奇怪。盘长生走了进去,床上被子隆起,他稍稍放心,轻轻叫了声“水小姐”。 被子盖得很高,盖住了她的头,只余一头长髮散在枕上。他轻轻地掀开了被子,随后整床被子被他掀翻在地,床上早没了水灵。 “水小姐!”他在房间里叫唤,“水小姐,别玩了,快出来!”他的声音越来越急切。 把整个总统套房搜遍仍不见水灵踪影,盘长生一通电话拨给了李队请他迅速处理,然后守在房间里把酒店的高层叫到套房里询问。他暂时不能离开总统套房,因为他得预防她还在这里,躲了起来,等他走了她再离开。他很难相信她会如烟雾一般,在如密室一般的套房里蒸发不见。 等酒店高层集合在总统套房时,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盘长生二话不说让酒店高层马上封锁所有出口并查看监控录像,还有马上找出这个酒店的设计地图。 不多会儿,他就拿到了设计图纸,看了许久终于发现了在卧室浴房后有一段黑色阴影符号,他指着那里问酒店工作人员:“浴房墙后连着哪里?” 酒店人员个个面面相觑。 “应该是连着这一层另外一个总统套房吧!”大家都不肯定。 “马上联繫设计师本人。”盘长生说话声音不大,却十分有威严。 karen是在国际上颇有名气的酒店设计师,但这一阵子在各国游走,一时半会儿无法联繫上他。 盘长生在浴房的墙面查看,始终找不出入口机关。他不能再等下去,打破防火箱取出里面的斧头对着浴房后的墙壁砍去,墙面立即掉下许多灰尘,众人见他神色严峻也一起帮助敲打推击墙体,不多会儿墙面就倒塌了,露出一条黑色的小道不知向何方延伸。 “大家不用跟着来,还得麻烦你们帮忙守住酒店各个出口,这个套房也要留人看着。”交代完,盘长生就一头扎进了黑暗里。幸好这里还有信号,他让李队立即查问水灵的经纪人,为什么要入住这里,还要尽快找出karen。这里的秘道绝非偶然,或许是水灵身边的人早有预谋,特意安排她住进去的。 在黑道里没走出多远就出现了两条分岔道,从酒店面积解剖图来看,拐弯这一条小道确实是通向这一层另外的一个总统套房的,只是往下走的另一条黑道在地图上没有做标记,水灵究竟在哪边?隐隐中,他察觉到,无论走哪一条她也应该离开了酒店。他下意识地嚮往下的黑道走去,途中捡到了一件外衣,他认出是水灵的衣服。不多会儿,小道就走到了底,被一堵墙挡住了,墙的一侧有个电子锁,要输入密码才能开动。电光石火间,他输入了四个数字,1637,电子锁开了,墙体慢慢翻转过来,他站在了十九楼侧门的电梯处,这里很偏僻,是员工专用电梯,而且更是摄像头死角。这一招,确实高明。 第260页 “李队,马上派人来酒店十九楼的员工电梯处,这里应该会有水灵留下的指纹。还有,从痕迹上看,这里的电子锁也是最近才安装上去的,更证明了有人一早就开始筹谋下一起兇杀案件了,我们的速度一定得快!”他搭了员工电梯来到了一楼大堂侧区。走到出口处的保安区,他询问保安可有看见陌生人出入。 保安想了一会儿道:“这里出去是垃圾集中处,平常都是清洁工出入的,把酒店垃圾整理好就从这里推出去,因为外面是后巷,不会让人觉得难看。刚才有位穿着制服戴了口罩的女清洁工从这里出去了,一直没见回来。” 这一来,人算是跟丢了。盘长生懊恼不已,从后巷出来,看了看站台,这里的公交车路程是要经过天秀河区的,可以说这一站车直达天秀大厦。不祥的预感袭来,他马上拨打信之电话,无法接通,再打陶瓷的电话也是忙音,仿如一盆冷水忽然从头浇下,让他一阵寒一阵热,再拨电话,一通,他急速地说话:“李队,赶快赶去天秀大厦!” 他拦了一辆的士赶往天秀大厦。 天秀大厦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多起案件发生在天秀河附近,想必作案的人对这一带,尤其是天秀大厦特别熟悉。他第一时间想到了米小雨,她曾在这里工作,对这里熟悉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他一楼楼地寻找,几个敏感楼层找得特别细,仍是一无所获,难道水灵没来天秀而是去了唐氏集团大楼?他进入了空置的九楼,并想从这里到达c区,因为c区的入口是封闭的,因此他必须从九楼a区过去。 谁也不会想到,九楼案发现场的那个浴缸后面的暗道多了电子锁,而且看得出是新装上去的,电子锁屏幕有巴掌大,上面输入了许多问题,要回答出这些问题才能进入秘道。电子锁似乎感觉有人来了,自动提出了第一个问题。这根本就是一个小巧的ai(人工智慧)。 第一个问题是:屏幕上的符号代表的是什么?盘长生只一眼就看出那是九节杖,他急于进入c区,只有输入九节杖,正要按下确定键,他一怔,马上删除,输入1637。这四个数字合起来本身就很像九节杖,而且他不确定对方知不知道九节杖的来歷,如果对方不知,他反而暴露出更多的内幕。 如他所料,对方果然不知,通过了,但接下来的却是第二个问题:女道士图的钥匙。这一题问得很怪,为什么是钥匙而不是秘密? 他抬起头仰望四周,不知道此刻会不会有另一个人在看着他。他对女道士图知之甚少,除了1637、九节杖、五斗米教、“水之道,美之本”,他还真的是想不到其他了,但他还是抱着侥倖心理输入了“1637”。 屏幕出现了一个血红的“×”,和一行字:选择继续作答,还是结束游戏?看着选项里血淋淋的游戏结束的英文game over,他心里一颤,他害怕水灵的生命也会game over。他只有选择继续作答,屏幕里出现了一幅地形图,和绣有7字的旗袍里取出的地图很像。 出题:从这个入口进去,圆圈在哪里? 盘长生知道圆圈符号代表的是藏参点的地方,其实对方在问他女道士图里最核心的秘密内容。他回答了:不知道。 一按回车键,忽然就黑屏了。他等了许久,也一直按着各个按钮,仍然是一片漆黑,他由原来的焦急慢慢变得平静下来,他在这里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第六感告诉他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他正要转头离开,屏幕忽然就亮了,他冷冷地盯着屏幕。里面闪动着无数幽幽的绿光,像荒坟里的点点鬼火,在这幽暗的环境里尤为凄凉。无数绿光慢慢聚合成两个字:尸谜。 盘长生马上想到的是会渗出浅黄绿色液体的宋明玲的尸体,问答题在他思考的当儿出好了:宋明玲身上缺少的几道古代配方是什么? 对方果然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他想到哪里,问题就问到了哪里。为了游戏能继续,他唯有抛出了手上拥有的部分筹码:水之道。 屏幕突然间又黑屏了,这让他也不知道自己答对了还是答错。屏幕忽然跃出了血淋淋的两个单词:game over。 盘长生没有再犹豫,迅速离开了这里。天秀大厦、天秀河都出过命案,唯独唐氏集团大楼仍独善其身。按发现命案现场的顺序也是从天秀大厦下去到天秀河的,再往下走就会是唐氏集团大楼,而且受害者都浸泡在水里,那唐氏集团大楼呢?唐氏大楼何处有水源? 他脑子转得飞快,脚步不停地往顶楼跑,因为大厦楼顶是对员工开放的泳池。蓝色的流线型玻璃天幕飞跃天际,太阳的金光在蓝色天幕的过滤下也不再刺眼,天幕下是一汪碧清的池水,游泳池很宽阔,呈海棠花形状盛开着。 池子铺了上好的青花瓷砖,瓷片上描着一枝枝兰,这样古典的泳池不得不说是美的。盘长生踏上天台后,凉风阵阵袭来,二十楼的高度让他清醒地知道,他站在了靠近天的地方,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到天边的云彩。池子里的水很清亮,映出他略显单薄的身影。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他由原本站着的视线死角转移到了天台上的门后,不多会儿他就听见了急速的脚步声,“嗒嗒嗒”地往楼顶跑来,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唿唤:“秀秀,秀秀你在哪里?” 她茫然地对着一池碧水,无力地蹲在了池边。 第261页 “秀秀,你究竟在哪儿?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咚”的一声,溅起了无数水花,陶瓷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勐地站了起来。 “秀秀?!” 池面上浮着一个女人,正面朝下,全身裸露,只一串鸽血红宝石浮在碧水之上,水色潋滟,仿佛这只是一场香艷的裸泳。楼下陆续传来了员工的说话声音,很多员工都在往这边赶来。盘长生迅速跑到陶瓷身边:“快把人抱上来。”随后对着楼下往上走的人大喊,“救命。” 楼下的人群出现了骚动,不多会儿四五个员工就赶了上来,看到这一幕都傻了,但还是有人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和报警。 出事的人正是水灵,她的头髮散乱,一动不动,盘长生和陶瓷合力把她的身子扳过来。当陶瓷的手碰到水灵的身体时,两人都很明显地感觉到水灵的颤动,随后水灵的脸色越加苍白,眼紧紧闭着,嘴边开始冒出白沫。 原本只是溺水昏迷的水灵,被陶瓷一动就出现了中毒的迹象,员工大叫着抓兇手。这时警察也到了,场面一时混乱无比,盘长生扫视了一眼吓呆了的陶瓷,只见她的食指上戴了一枚形状独特的戒指。 因为在兇案现场第一个报案的人有50%的机会是兇手,所以陶瓷和盘长生都被带走。乱闹闹的现场只有远处一个员工漠不关心地看着这一切,对上盘长生视线时忙低着头要离开天台。尽管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让盘长生觉得疑惑,他大急:“三点方向的女员工有问题!”他挣扎着说话,无奈这次来的并非是李队的伙计,是另一个分局的队伍,没有人认识他,他只好无奈地看着那个女人消失在人群里。 “李队,水灵情况怎样?”被带到警局后,好不容易见到李队的盘长生终于脱了嫌疑。 “她中了毒,情况很差,不一定过得了今晚。”李队铁青着脸摇了摇头。 “中的是什么毒?”盘长生也急了,他完全没料到兇案会在他眼皮底下发生,却看不见发生的过程。 “暂时查不出来,她身上的毒素很怪,抽取的样本始终没有把毒素分离出来。” 盘长生似想到了什么,一把拉住了李队:“天秀河区属于天秀区管辖的,为什么不是你来案发现场而是隔壁区的陈队来?” “我虽然也接到了报警电话,但陈队也接到了,天秀河在两区交界而且陈队所在分局离案发现场更近,所以是他先到的。” “竟然有两个人报警?”盘长生握紧了拳,“看来有人有意不让你接手这件案子。陈队所接的电话要取出做声音分析了。” 李队拍了拍他肩膀:“一切交给我吧!但也要做好什么收穫也没有的准备,毕竟报警的人真是兇手的话完全可以用变声器。” 物理科在现场做的实验资料回来了,从盘长生复述的水灵的落水情况,找到了唐氏大厦天幕顶的固定仪器,那是用来捆绑水灵的滑轮架子,水灵被绑吊在天幕顶,当时她处于昏迷状态,但没有验出她服食过安眠药、镇静剂的成分,随后在盘长生到达时,有人故意按动了按钮,使滑轮上的绳子松开,水灵就掉到了水池里,暂时还不能排除是水压把她打昏了。 因为陶瓷是重要嫌疑人,她身上的东西都被送去做检验,并在她的戒指里发现藏有浓度非常高的毒药。那是滴水形的戒指,界面底部很尖,一碰到人就会刺进体内,并且把戒指盖里藏着的毒药刺进人体内。而且,转动戒指,就会露出一个极小的按钮,经试验正是松开滑轮的按键。 “我想单独和陶瓷谈谈。”盘长生说。 李队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审讯室里陶瓷的眼睛红肿,似是哭过。 盘长生把一杯咖啡和一块巧克力递给她:“补充一下能量。” 陶瓷接过,勉强地挤出了一抹笑容:“要补充能力,看来是要在这里待很久了,说不定还很难出去。” 对于她的幽默调侃,他也只是微微一笑,手指弓起轻敲桌面:“妹妹,你的戒指从哪儿得来的?” 提到戒指,她的脸色一变,低下了头。 “最新的报告出来了,戒指里含有剧毒,正是因为这种毒使水灵危在旦夕,不一定过得了今晚,你还是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我不能。”她摇了摇头,低低哭泣。 “那是因为你知道,陷害你的人或许就是你的孪生姐姐。”盘长生一脸平静,他看着她因为惊讶而涨红的脸和闪躲的眼睛。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你知道的。”盘长生顿了顿,接着道,“如果是别人来询问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平和了。”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你在审问我吗?”陶瓷扬了扬头,一双桀骜不驯的大眼睛滴熘熘地瞅着他。 “妹妹,你就忍心看着其他无辜的女孩子被残忍地杀死吗?”他的面容尽管平静,但狭长的眼里闪动着一丝不忍,“兇手已经不满足于这种方式了。” “你是说会有越来越多的受害者?”陶瓷不信地看着他。 盘长生怜悯地看向她:“这是第八起杀人案件了,这几起案子每隔几次就会出现不一样的规律,而第八起和前几起又起了变化。在这几起同类案件中总会出现青花瓷、鸽血红、血液流失等不同却又相同的规律,但前七起没有失手,但第八起为什么不是马上毙命?” 第262页 她摇头:“会不会是兇手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杀人,而在这个过程或许有人突然经过打断了兇手的布置,所以,兇手才改变了杀人模式?” 他挑了挑眉:“那嫁祸给你又怎样解释?” 她一听冲口而出:“兇手花了好长时间去把水灵绑在滑轮上,扯上屋顶,再嫁祸给我,打扫现场,施施然离开,”说着,她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些都不可能因为有人突然经过而使兇手因为害怕而中途停止杀害水灵。” 盘长生赞许地朝她点了点头:“能花这么多的时间去嫁祸,兇手不可能不预防突如其来的状况,所以真的要杀死水灵,时间上根本没问题。兇手有足够的时间,但设定的结局却没有完成,那意味着什么?”他看向她,引导性地说着,“要记住,兇手设定的杀人模式是高于一切的,那是属于兇手自己的印记。” 陶瓷若有所思,最后抬起头注视着他:“所以兇手不会因为成功嫁祸给了我,有人顶了罪而停止杀人游戏?” “是的,就好像一个数学狂人,要解出最完美的程序,却找不到最正确、最完美的方法,会怎样?” “会慢慢寻找新的灵感,直到灵感找着了,就朝着正确的方向一直把程序解答出来为止。”她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他,“是这样吗?” “是!”盘长生重重吁出一口气。 或许这就是尸谜的答案吧,为了寻找灵感,而改变了原有的杀人模式。盘长生心下黯然,明明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来却什么也抓不着。 第十一章 灵犀 海棠花形状的泳池静静地盛开在幽蓝的天幕下,夜空中,数颗星星翻动着眼睛。几根蜡烛忽然亮起,分别点在海棠花的周围。 幽蓝的池子,幽蓝的水晃动着,晕开了扑朔的火光,倒影斜斜地倒在空地四周,迷离惨澹。听见门外传来沉实的脚步声,信之并没有抬头,用手护了护火光。蜡烛呈灰白色,渗出一股淡淡的特殊香味。 “明代《晋书》卷六十七,晋代名仕温峤,在武昌牛渚矶见水深难测,燃点犀角视察,突然水族之中显出千百魅影,随波漂浮,狰狞怪状,吓得一众人等魂飞魄散,史称——犀照,”来人一笑,“难道你也在等水怪?” 见盘长生难得幽默,信之附和:“犀牛角是违禁物品,我可没这胆量。” 盘长生在他身旁坐下:“你发现了什么?” “今天唐氏大厦本来是要放礼花庆祝旗下珠宝公司开张的。” “然后呢?”盘长生认真听着,其实早猜到了他下面要说的话。 “迷你型滑轮并不重,根本就可以绑在礼花上,随礼花放到天上,半途坠落,其射程也应该是落在天秀河里,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让人找到犯罪证据。而陶瓷发现水灵的时间就是放礼花的时间,没必要把证据继续留在现场吧?!” 盘长生点了点头,他知道信之在寻找兇手的灵感,灵犀一点,兇手的灵犀绝不会忽略掉这致命的一点。 “陶瓷出事的那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火光一盛后,蜡烛灭了一支,信之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说:“easun突然打电话给陶瓷,你认为陶瓷还会留在我身边吗?”原来她被调离了他的视线范围,因为和easun的结,他也不会去阻拦。盘长生心里明白但没说破。 “随后我的手机就没了信号,所以出了事也不知道。” 盘长生只觉疑点重重,不得不提出疑问:“你是何时发现手机没信号的?” “陶瓷离开没多久。”信之想了想答,“当时我和陶瓷在水苑听风,那里不会没信号。”他的疑惑更重了,“送走陶瓷后,当时只有一个戴了鸭舌帽的女人在我身边走过,还轻撞了我一下,难道是她?”说完,他连忙检查身上的衣物,终于在提包里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小巧的信号干扰器。 “这就对了,”盘长生朝他扬眉,“有时间做好这一切,还如此干净利落,又怎会留下证据,除非是……” “故意的!”两人心有灵犀,相视大笑。 “我问过easun了,他没有给陶瓷打电话。” “你是说陶瓷有事瞒着我们?”信之不敢相信,如此天真直白的陶瓷也会有她深藏不露的一面。 盘长生当即把最新发现的情况报告给李队,李队也在抓紧破案进程。如何设一个局抓住兇手呢?这正是个关键! 当地报纸全版刊登了唐氏集团董事的婚事,easun对媒体宣称,他相信她的未婚妻陶瓷,无论最后案件怎么判,他都要和陶瓷完婚。 消息一放出去,全城的人议论纷纷,简直就成了热门话题,这一向符合easun和陶瓷这两个人的高调作风。拿着报纸,盘长生笑容中透出深意。警方负责人方面也对外宣称,陶瓷因为证据不足暂时外放,期间不得离开杭城,负责人更对大家保证,一定会尽快把兇手捉拿归案,还杭城安宁。 夜深露重,湖边的一处小酒炉旁靠着一个醉汉。湖风带了腻腻的水汽,醉汉胡乱地往脸上抹了一把,想抹开那黏人的水汽。盘长生见着了他,一把把醉汉拉起来:“信之,醒醒!” 第263页 “让我继续醉!”信之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拿起酒瓶继续喝。 盘长生眉一沉,负着手冷冷看他:“你这样也不能改变什么。” “陶瓷为什么如此信任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举行婚礼,你说啊!” “爱情是没有理由的。信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他把信之扶了起来往回走。 乘船到了easun的湖中别墅,信之的酒终于去了一半。 “我们怎么到这边了?” 盘长生没有回答他,只带了他悄悄地上了岸,在别墅附近隐藏了起来。 另一头,陶瓷和easun好梦正酣。 一阵风吹过,惊醒了熟睡的人儿,陶瓷半倚着坐了起来,她仔细倾听,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很细微,像是一首歌。 “人儿啊,你为什么要走,午夜梦回,是谁陪在你身旁?等着你啊,等着你,我愿化作一缕芳魂入梦与你相随。只要你,迴转身,眸光转处,我在你左右……”窗前风铃轻摇相和,一声声“丁零”似要把人的魂儿敲碎。 光着脚来到窗前,每至午夜梦回,陶瓷都会想起一张脸,一张浸泡在水晶棺液体里的脸。她转身,离开了主卧。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原本属于她的卧房,里面的一切并不漆黑阴森,一盏盏蜡烛燃着,把室内照得忽明忽暗。她小心举步,朝着那扇充满秘密的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烛光一闪,墙上显出一个摇曳不定的淡薄剪影,影子举着一把尖尖的匕首,陶瓷一慌,急忙转身,背后什么也没有,只有在光影中耸动着的高大的、灰色的明代家具。对恐惧的敏感,使她的脑海里幻化出不同的脸,有伊芽、阎茉莉、曹娅妮、李悠、洪菱、陆露,形形色色的死人的脸。那些脸会不会隐藏在家具阴影里窥探着她? 窗仍旧是开着的,这扇窗为什么永远都是开着的呢?为什么不把它关上呢?她的心绷得紧紧的,全然没发觉,有什么东西拂上她的脸,冰冰的、凉凉的、滑腻腻的,像人的手抚摸着她的侧脸。 陶瓷颤抖着迴转身,一袭艷丽的旗袍挂在衣柜前,迎着风摇摆,她连忙退后,身体撞到了穿衣镜上,穿衣镜里映出的是一个上吊的女人,女人身上穿着黄色的团花旗袍,两只脚就那样盪啊盪。 “曹娅妮?”陶瓷捂住了嘴,泪水不断地滑落。她记得曹娅妮就是穿着黄色的“香茗溪上”旗袍上吊而死的。曹娅妮回来找她了吗?她也要死吗? 陶瓷奋力把镜子推倒在地,镜子瞬间裂成了无数块,每块镜子里都映出一张苍白破碎的脸。她放声大哭,想把心中的恐惧一併发泄出来,肆意挥动的手打在了旗袍上,软绵绵的一团,指甲被盘扣扣住,一拉扯,指甲断裂,一缕鲜血从指缝中游了出来,疼痛并不能使她清醒,她只是更加狂躁,她撕咬着旗袍似要和它同归于尽。 一声轻嘆,紧接着一声,每一声都捶打在她的心间,让她憎恨,让她发狂。她已经处在了危险的边缘,她离窗台那么近,近得只要一步,她就会从窗台边摔下去。她一低头,窗台下是一个诡异的身影和一张诡异的脸,她正要离开窗台,一只苍白的手从黑暗中伸来,把她往窗外一推,她就如断了线的风筝,身子摇摇摆摆地往黑暗深处坠去。 “别动!”盘长生用力一按,把那只苍白无比的手死死钳制住,属于那只手的身体在黑暗里一点点暴露出来,那是一张熟悉的脸,盘长生在档案夹着的照片里见过她——米小雨。她回眸时,眼底的那一抹冷漠、漫不经心、惆怅郁郁是那样动人,也是那样熟悉。 “你就是陶瓷的亲人吧!”盘长生看着她,辨认着她的五官,只有那双眼与陶瓷相像。 这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警车到时,easun仍处于昏迷状态,他只是被米小雨暗中餵了几颗安眠药并无大碍。信之扶着昏迷的陶瓷,冷冷地注视着米小雨。 “你真狠,在楼下铺满了玻璃片,只要她从二楼摔下去……”信之无法再说下去。要不是盘长生一早拉了他在这里候着,如不是盘长生看见开着窗的二楼不对劲,让他们及时阻止了这一切,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脸上身上流血不止的上官信之,米小雨狂笑不已,笑得脸容扭曲而狰狞可怖:“真没想到,为了她你连命都不顾,甘愿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挡她坠楼。” “你不是更疯狂,只听到easun要结婚的消息就要杀人。”兇狠凌厉的目光打在盘长生身上。 米小雨想挣扎被盘长生死死钳制住,她厉声喊:“原来是你设的圈套!” “那也要你肯钻!”盘长生用力一抵,把她压倒在地。李队给她上了手铐,带上了警车。 “做得好。”李队笑着捶了他一记。 看着上了救护车的陶瓷和信之走远了,盘长生对李队说道:“小心看好她,她的身手了得,不容小觑。” 李队听了,点了点头。 审讯室里,米小雨什么也不说,李队坐在她对面,看着这个只有二十六七岁却心狠手辣的女人,摇了摇头,他不紧不慢地说:“你的指纹比对已经出来了,正是在唐棠词家附近出没的那个指纹,而且李悠、黄澄两位死者的身上也有你的指纹,你和陶瓷的指纹相近度是92.67%,如非在黄澄一案中我们终于破解了黄澄死亡时间被故意延迟,而真正的死亡时间内陶瓷有不在场人证,我们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第264页 李队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米小雨,继续说:“正因为黄澄一案细节上的微妙变化,我们重新回到李悠案的细节上来,经过法证科同志的小心取证,终于在李悠的旗袍上分离出除了陶瓷的指纹外,还有两组和陶瓷指纹达92.67%的相似指纹,也就是你的指纹。黄澄和李悠的案子里皆有你的指纹,所以,你还是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吧!” 米小雨依然低着头,什么也不回答。旁边的小伍开门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在门口碰上了盘长生,他点一点头打招唿,然后又跑回李队身边,压低声音说:“刚接到的报警电话××路××号的房子发生火灾。” 尽管小伍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还是被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米小雨听到了。她脸色一变,马上又恢復了平静。这一切被门外的盘长生看在眼里,李队吩咐下去让其他人去处理。盘长生适时地插话:“我看这地带处于中心地段,挺重要的,我也去。” 李队不明所以随意地点了点头,米小雨仍旧是那副爱答不理的表情,只是她的脸埋得更低了。 盘长生再不看她,迅速赶到了现场。他与大家分工合作,一部分人维持治安协助消防队灭火救人,而他则找到了业主,询问到了关于起火的这家住宅里面并没有住人,只是定时会有清洁工进去做清洁,应该是屋主吩咐下的。但屋主是怎么样的,谁也不清楚。 进到房子里,房子烧得并不严重,基本上还维持了原貌,这房子是顶楼,起火的原因是天台上的人把没掐灭的菸头往楼下扔,刚好被风吹到了这房子里,烧着了垂地的窗帘引发火灾。他已经在天台上看见三五个菸头,这一推断也成立。问题就在于,为什么米小雨一听到这里失火就变了脸色? “你知不知道是哪家家政清洁公司来做的清洁?”盘长生对着一脸茫然的一户业主发问。 那业主摇了摇头:“这我们怎么会知道啊!这家屋主经常换清洁工的,所以我虽碰上过几次清洁工上来,但也认不得。” 刚巧路过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拉了拉他的妈妈,嚷嚷道:“妈妈,那家屋子的清洁阿姨可凶了。” “别多事!”那位妇女正要带走他,却被盘长生礼貌地拦了下来。他笑着弯下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和气地说:“小朋友你认得那位阿姨?” “嗯。”小男孩天真地点了点头,“那阿姨可凶了,所以我记得。” “她有多凶啊,回去我帮你批评她!”盘长生做了个鬼脸。 “她长得可好看了,尤其是那双眼睛,我就是见她好看多看了两眼,就被她骂了。”小男孩一脸委屈。 盘长生急忙掏出一张米下雨的照片给小男孩看:“是不是她?” “嗯,就是她!”小男孩对着照片看,显得很兴奋,“她当时穿着清洁服装,但就是比平常的阿姨好看。” 一听,盘长生乐了,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子眼光不错,等找到她了,我一定帮你批评她。”有了如此重要的人证,想必她也逃不了了。 上头的指示很快就下来了,当盘长生押了米小雨来到被烧的屋子时,尽管她掩饰得很好,但眼里还是流露出了怯意。盘长生把一张搜查令递到她面前,她仍是一脸平静,不知此刻在想什么。 李队已经开始寻找证物,盘长生暗地里注意观察她的表情,她一直是淡然的,直到李队在检查床上放着的电脑时,她才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灵机一动间,盘长生走过去,拍了拍李队的肩膀。李队会意地把电脑取走。整个房间搜索完,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好带了一部分疑似证物离开。 电脑是带了密码锁的,由盘长生亲自解锁,看着电脑里出现的一行行数据,李队也显得十分紧张,久久问了一句:“好了吗?” 经过和技术部的同志一夜奋战,终于把密码给破解了,这个米小雨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懂得如此深奥的密码设计!盘长生拍了拍疲倦的脸,让自己更精神些。 “李队,我们可以改用攻心战了,把破解了她电脑的事告诉她。”他边说,边随手点开了一个ai程序,尽管设有密码,但这个密码容易得多,不多会儿就破解了,要输入的密码正是1637。在看到这个程序的外形标志像一把古怪的手杖时,盘长生灵犀一点得出了这个密码。这个程序就是他在天秀遇到的那个现出“game over”画面的电子锁内容,里面设置好的程序,会引领启动它的人不断地回答问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盘长生淡定的笑容里,李队知道他们已经掌握了有力的证据。 盘长生把手机拿了出来,里面有一段在天秀大厦电子锁前偷拍下的内容,这两个程序是一模一样的。 “你这个证据收得好实啊!”李队朝他挤了挤眼。 “不实的话早被人谋算了去了。”盘长生也是笑,“而且当时的环境对陶瓷很不利,如果我把证据暴露出来,兇手就会有所准备,把这条证据也做成是指证陶瓷的工具了。” 李队惊讶于他的仔细,而他只是从唐棠词在手机上装了不需要启动的摄像头而得到的启发。 再看看这个程序果然是通过电脑可以看到另一边开启电子锁的人的,当时盘长生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的。他只是故意装作看时间,其实点开手机灯看时间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开始录像了。 第265页 这次的审讯,是盘长生陪李队一起进行的。 盘长生把手提电脑推到米小雨面前,嘴角噙笑:“这个游戏你应该很熟悉吧,里面留下了你编写的全程。”他淡定地指了指原本属于米小雨的电脑。 米小雨的瞳孔瞬间扩大,脸白如灰,嘴角肌肉不时地抽动。 “难怪会着火,今天是吹偏北风的。”她茫然地轻声自语,只一瞬,她就明白了,从无人知道房主是谁的屋子着火暴露,到早已被她彻底删除,专业人员也无法还原的程序再现,她就知道了答案。她用力眨眼,有了决定。 电脑里还有许多被删除的文档,技术科的同志都已全部復原,并在审讯过程把结果交给了李队。盘长生打开警用手提电脑,迅速地连接上技术部刚传过来的内容,其中一项内容包括了一个公司的情况,这家公司专门负责和娱乐圈里的各个经纪人或者艺人打交道。 盘长生把屏幕转向她,亮白的屏幕光刺得她半眯起眼。 “这个就是你用来联繫阎茉莉和水灵剧组的公关公司吧,以唐棠词的名义作为贊助商,提供艺人珠宝首饰、服饰或者场景道具布置等,而你是在一年前从唐氏离职的,但这个公关公司却是在你仍供职唐氏时所开,所以有唐氏的股份。我调查了一下,从你离职开始,你就以散开的不同小户不断收购该公司股份,成为最大的股东,唐氏发现时也迟了,所以你才是这家公关公司真正的幕后操纵者。” “你如果不说出实话也没关系,我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很快就能查出一切的。”李队看了看盘长生,贊他做得好。 “你们猜的,都没错……”米小雨终于开口了,她紧握着手里温热的黑咖啡,笑了起来,“这里的黑咖啡真苦。” “可以换别的。”盘长生正要叫小伍,被米小雨打断:“不用,黑咖啡醒脑,你们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嘛!连续不让疑犯睡觉,我想谁都会招认的。” “米小姐真幽默。”盘长生低着头玩着手上的笔。 “也不让你们等了,阎茉莉、曹娅妮、李悠、陆露、黄澄等人确实是我杀的,连重伤不醒的水灵也是我下的手,我就是陶瓷的双胞胎姐姐,拥有和她极为相近的指纹和dna,嫁祸给她根本就是很容易的事。” 盘长生指着电脑文件夹里的内容问道:“里面的化学成分就是你配制的毒药成分?全在那儿了吗?解药配方是什么?” “毒药成分一字不差全在那儿,至于解药,既然你们那么厉害,自己去配吧!” 李队重重地拍响了桌子,盘长生示意他别激动。 “你也没配出解药配方吧?!” “既然是有心要杀人,又怎会为自己留后路。我已经杀了那么多,救活她,我也是一样的结果,那还有必要再花时间去研究配方吗?!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她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当时我有心嫁祸给陶瓷,所以想出了一个方法,我用姐妹相见的理由打电话约陶瓷到唐氏泳池等我,等她到了,我就按动了按钮,把绑在天顶早已注射了尼古丁溶液而昏迷的水灵身上的绳索松开,她就‘嘭’地掉到陶瓷面前啦!”她说得兴起,手舞足蹈起来。 “在事情还没发生,陶瓷走上天台的楼梯时,就按着我的指示在楼梯转角墙边找到了我给她的戒指并戴了起来。那枚戒指还是小时候她送给我的,她一看见戒指就很高兴,认定了我会和她相认。接着,当她把昏迷的水灵抱起时,她手上的戒指刺破了水灵的肌肤把毒液融进了水灵的体内。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还向陈队报警,那段时间一定会有员工到泳池上来聊天休息的,正好见证了这一幕,当人越来越多时,我就混在员工群里,理所当然地离开。只是没料到你也会在场,并且站在了天台的死角,让我无法看见你。” 盘长生点了点头。 “电脑里全是我的犯案证据,所以我也不绕圈子了。水灵一向有抽菸的习惯,所以我把烟放在水杯里泡了好几个小时,把过滤好的尼古丁液体注进她体内,这样就算她死了,你们尸检时也会因为她的肺部全黑而认定她是个菸鬼不会怀疑到这上面来,只注意陶瓷给她注射的毒液。戒指里的毒液是把餵食了砒霜的毒蜥蜴晒干磨成粉而成的毒药,至于能不能研究出解药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怎么样,这个故事是不是很精彩?”她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真厉害,怎么会想到是我!” “你的精神状况……”一边坐着做记录的警察古瞳说,“你一直处于亢奋中,这和你扭曲的嫉妒心有很大的关系,我们通过整理这一系列案件发现,所有的死者都是和唐棠词交往过的女友,之前我们有怀疑过是陶瓷,但从她各方面的情况来看,实在找不出她要这样做的动机和理由,除非陶瓷是神经病。而当陶瓷和唐棠词同时遇刺时,那一只从空中飘来的诡异的苍白的鬼手让我们一度怀疑会不会是陶瓷自编自演以图洗清嫌疑的把戏。毕竟那时唐棠词喝醉了酒,不清醒的状态下发生的事,他见到的未必是事实,他的口供也就不具备可信性,但后来我们又发现了许多破绽无法解释。” 古瞳和盘长生对视了一下,继续说:“所以我们做了一个假设,兇手会不会是个因爱嫉妒成性的女人,她得不到棠词,所以不断地加害他身边的女人,而陶瓷的出现,她的恐怖小说给了兇手许多灵感,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兇手发现在唐棠词交往过的众多女人里,只有陶瓷是他的真正所爱,所以兇手狠下杀心,不但要杀死陶瓷还要拉她做替死鬼。” 第266页 “所以我才会中了你们的计,以为陶瓷和他真的要结婚。” 一直没发言的李队拉了拉盘长生。盘长生接收了技术部最新发过来的文件夹,里面有几十条声频,并标有技术部找出的拼凑方法,按提示一一打开,里面全是米小雨拼凑合成的不同的声音,尽管不成句,但听得出是由她在网上收集到的声音慢慢切换成类似唐棠词的发声的声源。 “不用再给我听了,技术部迟早能完全破解出正确的声音组合。这些都是我通过声频调配弄出来的,也正因为有了easun的声音,曹娅妮、李悠、陆露、水灵她们才会乖乖上当。” 盘长生看不出她此时是什么表情:“你确实是个人才,只可惜走错了路。陶瓷是你的妹妹,你却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妹妹?!”米小雨咬牙切齿,显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恨,“当年我和她都是孤儿,两人相依为命,一切好的我都让她,为了她还被疯狗咬伤了手脚,为她吃尽了苦头,只因她是我唯一的妹妹。但等她慢慢长大,我们再遇到同样的危险,对着两条兇狠的疯狗,我这唯一的妹妹却第一时间逃跑了,而我被狗咬破了脸,昏倒在路边,那个时候,我的妹妹在哪儿?” 她摸着脸,声音惨澹:“等我醒来,面对脸上丑陋的疤痕时,那一刻起,她就不是我姐妹了。若非有人抱走了我,给我治疗,把我养大,为我整容,或许我早就死在街边了。我恨她!更让我恨她的是,我比她早遇见easun,为了他我连生命都可以给他,而他却从来没正眼瞧过我,我疑惑,我的脸容已经整得很好,很漂亮,为什么他不喜欢我呢?他交往了一个又一个女人,他连逢场作戏的机会也不给我,难道我连他身边的女人都不及?!我比她们任何一个都漂亮、都聪明,而且我是真正喜欢他这个人的。他却对我不屑一顾。直到easun遇见陶瓷,全心全意地爱她,我就知道我再没机会了。而她却不是真正爱easun的,她和那个上官信之纠缠不清,她根本就不配和easun在一起!我原本有着和她一样的容颜,我们是孪生姐妹,我有她的美丽,有比她更聪明的头脑,但为什么我的命却不如她好?她想要什么总是唾手可得,而我呢?被毁容,被人捡养,当狗一样使唤,她就高高在上,成为有钱人的养女,更凭着与我一样的容貌得到了easun,我恨她,我恨不得她死!” 她疯狂地叫喊着,盘长生没有阻止她。突然,她不癫狂了,端正地坐好,抚着脸笑着看他:“我只有二十三岁,你信吗?” 她瞄了一眼,盘长生手上的米小雨的档案:“你不信吧?我从小就是天生天养的,哪像她啊,做了有钱人的养女,出落得娇滴滴的。”她眼里闪出一丝杀意,“我的脸做得很好,很漂亮、很美艷,我一共整了十次容,才让自己觉得比她漂亮,才让自己满意。但只过了一年,脸上的肌肤就出现了变化,变得僵硬,连笑容也是僵的,美得没了灵魂,一下子似是苍老了五岁,难怪easun不爱我。”她茫然地摇着头,忽然站了起来,力度之大,把桌子掀翻在地,“都是她!陶瓷,是她抢去了我的容貌,是她用我的容貌迷惑了easun。easun是我的,是我的!对了,陶瓷死了,她死了,他就是我的了……” 这一番话听得盘长生直摇头,他整理好桌椅,把她强行按坐在椅子上,冷言:“easun喜欢的并非是她的容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你现在的模样尽管看上去成熟了点,但比起陶瓷来漂亮许多,就连唐棠词过去交往过的女人也要比陶瓷漂亮,但easun就是喜欢一个并不是太美的女孩,因为她的真实,因为她的飞扬跋扈,因为他爱她!你不过是在为你自己疯狂的嫉妒心找藉口!” “信之和陶瓷产生的幻觉也是你故意安排的吧?”盘长生把话题扯回到案情上来。米小雨那张原本激动的脸也在剎那间恢復了平静。 “哦,那不过是些录像片段和低级催眠,不值一提,你点开我计算机x文档就知道了。” 按着提示,盘长生点开了x文档,那里有一段视频,点开。首先出现的是一面黑漆漆的穿衣镜,镜中白光一闪,显出了一个模煳灵异的身影,一个身穿白色真丝低胸睡裙的性感女人出现在屏幕里,短短的睡裙露出她修长的大腿,她走到桌子旁,挪了挪桌子,随后拉开椅子坐下,她的颈脖处戴了一条妖娆的鸽血红宝石,此刻闪着诡异的红光。 她刚坐下,又烦躁不安地起来,走到书柜前,取出了一本书,倚着窗子吟读:“我如此爱你,爱得如此绝望,我的罗密欧啊,你为何绝情?别了,只望你能忆起我,我将一直与你同在,在你左右……” 当结尾读完,她满怀惆怅地坐回了椅子上,提笔在纸上抄写方才念的那一段话,随后把纸撕了,再写。终于,她停下了笔。 忽然就是一片黑屏,当大家都急切地瞪大眼睛时,女人诡异的微笑忽然出现在屏幕里,拍摄的角度从她的脸部开始扩大移开,接着看清了她看向虚空的眼神,美丽的脸庞忽然变得紫青,半条舌头无力地搭了下来,眼珠暴出,手脚无力地摇摆晃动,样子恐怖到了极点。镜头再拉远,她已经摇晃着吊死在绳索上了。 “不用紧张,这是真的,也是她死的过程,只不过我没有拍我怎么把她吊上去的过程而已。也是我袭击上官,在他快要昏迷时用dv向他播放这段内容,让他以为真有鬼魂。” 第267页 “为什么你喜欢给死者戴上鸽血红?还有,陆露她们你是怎样作案的?”李队没有理会她的癫狂。 “我用安眠药弄昏了黄澄,割开了她的动脉,再把她塞进了将军罐里,为了扰乱你们的视线还故意把以上几位死者的血液弄不见了一半,然后再嫁祸给陶瓷。至于李悠,我是以easun女朋友的名义引她到天秀b区暗室里和她谈判,她身上穿的正是当天要走秀时穿的旗袍,我穿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衣服并袭击她,袭击时我和她有身体的接触,等她昏过去后,我就割开了她的手并放出了一半的血液。再回到九楼空地上,等陶瓷一出电梯我就敲击她后脑,趁她快清醒时再说故事一般把玩美模特公司的旧事说给她听,并把我和李悠扭打时穿的衣服换到她身上,我的衣服和她穿着的衣服是一模一样的,所以骗过了她也骗过了你们。等陶瓷醒后就产生了种种的幻觉,以为是曹娅妮回来找她了,这得益于我时常出现在她身边并唱的一首‘在你左右’的歌,没多久她就因为头痛而昏了过去,正好就是你们赶到现场的时间。” 她吐了口气,继续说:“这就是为什么李悠和陶瓷身上有彼此毛髮指纹的原因,而我是剃光头的,更能方便我的所有行动。”说着,她脱下了一直戴着的假髮。“鸽血红一开始只是为了引起上官的注意,还能吓唬陶瓷,让她以为真的有鬼。我就是要吓得她心胆俱裂,慢慢地折磨她。就连她在伊芽被小美毒杀的现场,看到的破裂的青花瓷杯也是我暗中换的。我当天是假装成小美的助手一直守在店铺后,原本只是为了跟踪陶瓷,但没想到遇到了这一起兇杀案,我更伺机换掉了瓷杯,趁乱把好的瓷杯放回原处,制造出碎裂的瓷杯变回完整的诡异事件。更以碎裂的瓷杯作为我接下来行动的道具。 “至于陶瓷之后看见的鬼保安也是我装的,陶瓷在c区见到的碎成两半的青花瓷杯被我分别放在了洪菱和陆露身上,以此形成诅咒。至于陶瓷和easun在咖啡小木屋里见到的曹娅妮的鬼魂也是我装的,一来我要吓陶瓷让她离开easun,二来也是想吓唬easun让他放弃追求陶瓷。就连你盘长生会摔下电梯也是我凭藉着自己的灵活身手拉你下去的。 “而水灵入住的酒店是我在外国上大学时认识的朋友karen设计的,我向他提议,通过有唐氏股份的公关公司联繫水灵的经纪公司,让她杭城之行入住他设计的酒店。水灵是个脾气颇大的明星,很注重私隐,而karen设计的酒店保密系统很好,很符合水灵的口味。而我为karen找到如此知名的明星入住,也提高了他的知名度,所以根本就是一拍即合的事情。我选择karen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的设计很大胆,总会在空间里变幻出不同的灵感格局。我很了解karen,更黑入了他的电脑设计档案夹,看见了酒店的秘密空间,所以引了水灵住在指定的总统房,再用easun的声音约她出来,为了不让别人拍到,特意让她走暗门。这样的偷情如此刺激,水灵根本就不会想到是场致命游戏。 “为了找杀人的灵感,我随机把鸽血红放在死者身上,这和陶瓷的小说也有关,她小说中提到的,我也会採用。所以水灵的脖子上戴了鸽血红,为了和前几次有区别,我让水灵是裸体的,更衬出了鸽血红的血红妖艷。而对付陆露我就採用了陶瓷最新小说《青花咒·鬼葬》的灵感,把从easun那里偷来的鸽血红戴在了她脖子上,那条项鍊本是easun送给陶瓷的,也就是说是属于陶瓷的了,反正我也是要嫁祸给她的,也就等于是捡了个现成的道具。我假扮陆露的鬼魂把陶瓷往水里引,如果能就此溺死她也是不错的,不过让她跑了,我就实行第二步,把已经放出了过量鲜血而昏迷的陆露,用透明绳索绑着身体吊在树上,突然出现在陶瓷的面前,她附近就放置着我一早就放在路边的铁铲。恐慌之下,陶瓷以为遇见了鬼,就拿铁铲击打奄奄一息的陆露,送了她一程。没多久,路人发现了这一幕,就报了警,在现场到处都是陶瓷的指纹,这本来应该是个很完美的局。 “至于对付阎茉莉我採用了心理恐吓,先通过公关公司向剧组提供了将军罐、青花瓷杯那样的一套道具,随后我混进剧组,在她的杯里放了一种毒,她之前曾去美甲公司做了指甲,而我在指甲油里下了另一种毒,只要她的指甲上的毒素碰到杯子上的毒素就会使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中毒而亡。” 米小雨越说越兴奋,大有停不下来的意思:“至于你们,我是经常跟在你们身边的,怎么,盘长生你竟然没发现?”她嘲弄着向盘长生眨眼睛,“我在陶瓷身边可是埋伏跟踪了许久的。” “但是你没有分身术,不能时时刻刻地跟着我、信之和陶瓷三人,所以你才会中计乖乖上当。”盘长生四两拨千斤地顶了回去。他和李队可是花了许多精力才等到今天的真相大白的。 交代了所有的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李队显然很兴奋,杭城的安宁终于可以回来了。 李队见坐在一旁的盘长生皱紧了眉,心想道,这小子行事过分谨慎,永远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满脸轻松地和盘长生说起玩笑话:“事情已经明了,别胡思乱想了,上官、陶瓷和唐棠词的嫌疑也全部洗清了,你也该高兴才对。” “宋明玲身上的液体是怎么回事?”盘长生仍不放弃继续追问,“信之和我在陶瓷的酒窖里遇袭,那突然出现的女鬼也就是你吧?你也是从惊慌不定的信之身上偷走了他的两方手帕1和7。你拿走地图究竟想干什么?是不是和宋明玲身上的液体有关?” 第268页 只见米小雨脸色大变,嘴张了张,还是没有说出话来。盘长生正要追问,手机却响了,是沈笙的来电。他不敢怠慢,马上接听。沈笙的声音略透焦急:“研究所新培育出来的01出事了。” “什么?”盘长生急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是不是有人闯进禁地了?” “是!” “审讯的工作就交给我们吧,研究所里出了事,你就去忙你的。”李队体谅地把他推出了审讯室,并答应一定把所有案件的来龙去脉都弄清,第一时间通知他。 第十二章 星月拱日 01出了事,让盘长生着急,那是守在京郊公主坟路上、广播大学里的明墓的瑞兽。明墓地势甚佳,龙脉所在,呈星月拱日的格局,所以在陵区附近是设有守陵人的,究竟是谁如此大胆闯进了明墓里,并伤害了01。 他们这一行的组合,多少有些怪异。由盘长生、信之、easun、陶瓷、翡翠五人组成,随行的还有一条体型庞大、样子吓人,其实内心腼腆细腻的黑蟒黑旋风。 离开杭城后,盘长生轻车熟路地带着众人来到位于京郊广播大学的考古研究所里,这是国家就着新划出来的墓葬区而就地搭建的研究所。所里高手云集,皆是一流专家坐镇。 “真没想到又回到母校来了。”翡翠忍不住往校园各处多看了两眼。 “你以前的老师更不能相信自己带出来的文博专员原来是卧底女警呢!”盘长生笑着打趣。两人瞅了眼异常沉默的三人只有充当起插科打诨的角色。研究所里的文博、歷史和考古专家一早就等候着他们了,考古系的李成教授迎了他们进所里,并为他们引荐了字画修缮专家沈笙。 沈笙礼貌地和各位打过招唿,趁着众人低头喝茶时,他向盘长生投来会意的一笑,他俩已经约好,在人前装作不相熟。沈笙和信之同是从事古书法字画研究的,因而更聊得来些。信之在沈笙的帮助下背摹出1和7两方手帕上的地图。7是四张图的入口,却不知道71和63该如何组合,是7163还是6371?始终是回到了老问题上来。 “还缺了一幅图。”沈笙和信之异口同声。 翡翠凝视地图许久,说道:“看似不经意,恰恰是这不起眼的地方最为关键,没有那幅缺失的‘点穴’图,谁也别想知道1637的秘密。” “我知道!”easun站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他的面容略显憔悴,往常飞扬跋扈的神情,高傲的性子全都沉静了下来,让人越发看不透他。黑旋风亲昵地围转在他身边,他一边抚摸着黑旋风,一边从脖子上取出链坠。链坠是一个只有拇指块大小的透明玻璃瓶,瓶子里晃动着一种颜色奇异的液体,从不同的角度看去,就会看到许多不同的颜色,犹如万花筒一般绚丽。 只见easun把瓶盖稍稍打开,一阵难以言说的美妙香气从瓶子里溢出,涌动在空气四周。 “妈妈,你来接我和秀秀了吗?”寂静的厅堂上,陶瓷一声诡异的唿唤打破了客厅里胶着的气氛。只见她在四周摸索,脸上全是泪水。 翡翠也已泪流满面,嘴里念念有词。而盘长生吐出了浓浓的一口鲜血,沈笙眼神哀伤,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喝道:“屏住唿吸,这香味有毒!” 沈笙一把抢过瓶子,把瓶盖盖上,研究所里一些年纪较轻的研究员闻过香气后甚至还打起架来,出手之狠仿如面对着的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谁也没料到会有此变故。香味消散后,大家才回过神来,人人神情各异,有伤心、愤怒、怨恨、癫狂、茫然、呆滞等等,人间万象贪嗔痴皆一一表现出来。 “你们都出现了幻觉。”李成教授扶起陶瓷,她最为痴迷,茫然而不知所措,像个可怜的弃孩紧紧地抱着头缩在墙角。她由伤心到狂怒、癫狂到平静而绝望。 “她的记忆留在了儿童时代。”翡翠抱着她,显得十分着急,“她的心智最弱,现在受了香气蛊惑,只怕神志一时回不来。这香料是古代的配方,会麻痹人的神经,药效甚毒。” 所以众人闻到的是世上最香的味道,能见到最想见的人或事,或者其他。众人拭去鼻子里流出的血,都围在陶瓷身旁。 “你这样打开瓶盖,知不知道很危险!”信之压低了声音怒视easun。 easun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惊之下一把将翡翠推开,抱住了陶瓷。 为什么唐棠词对香味没有任何反应?翡翠疑惑地看向他,问道:“easun,你的意思是我们将要去到的地方会遇到危险?” 他听了,也有些迷茫:“是吧,这是必经阶段!”话说得含混不清,他看着怀里的陶瓷脸色红润了些,提着的一颗心才安定下来。 盘长生把一瓶鼻烟递到陶瓷鼻子下,一股辛酸辣气从鼻腔涌至脑门,她身子一抖,茫然地看向大家。 “小瓷你看见什么了?”easun紧了紧抓住她的手。陶瓷许是累了,靠在他身上,絮絮地说着话,说看见她去世的妈妈、走失的姐姐,她还看见了许多许多,但看见什么都记不起了,只觉得自己很幸福,好像到了神仙洞府一般,腾云驾雾,忘却所以。 “这很像古代方士提炼出来的所谓仙丹的药效,使人产生幻觉,见到心中所想见到之人,四肢百骸有如腾云驾雾,但过后身体会倍感疲惫。”翡翠说完看向盘长生。 第269页 翡翠心里有疑问,正要发问,陶瓷“噌”地挣脱了easun的怀抱,她眼神惊惧,挥动着双手,朝着easun大喊:“不是我,我什么也没看见。头髮,好长的头髮……你,你别过来……” “糟了,她体内的毒素还没清。”翡翠抓住陶瓷,再按她人中,大家在一旁帮忙。陶瓷再次清醒过来。 翡翠对着她温柔一笑,轻声问她:“你还记得刚才的事吗?” “刚才?刚才发生什么了,我好像见到了妈妈和姐姐。”陶瓷脸色苍白,无助地在人群里搜寻,终于见到了能让她安心的人,她安心地靠了过去,朝着他甜甜一笑,闭上眼睛,不多会儿就睡着了。 看着静静拥着陶瓷的信之,easun的脸色越发难看,刚才她看见他时表情就如遇到了鬼,为什么会这样?陶瓷为什么会如此害怕自己?看着信之眼中流露出的深情,他死死地握紧了拳头,復又展开,走到门外,看着天空中飘来的一阵细雨出神。 经过对大家出现幻觉的层层分析,翡翠得出了结论,尽管每个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幻觉,反映出心里的某种渴望或者害怕,但无论出现的原因是什么,它都是有根据的,换言之就是,有些幻觉是出于空想的,但有些幻觉的出现则是曾经经歷过的事情;并非一切都是假的、虚幻的,有真实存在的成分在里面。 “陶瓷只记住了快乐的记忆,比如见到了亲人,身体也产生了腾云驾雾的轻快之感,却忘记了令她害怕的根源,她刚才应该是记忆起了某些会令她产生强烈抗拒的东西,她心底深处埋藏得最深的东西。而这样东西在现实中,已被她刻意忘却了,就如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当这种记忆被香料勾引出来后,就造成了她思维的混乱,现实与梦幻的脱节,也就释放出了她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东西。”翡翠深深地看向门外的easun。 盘长生也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外屋檐下,几缕雨丝打湿了他的发,雨点滑过他的脸庞,那滑落的弧度使他深刻的五官轮廓在剎那间变得柔和起来,他看着细雨茫茫,身影显得那样落寞。 “明墓里的地形过于复杂,我觉得这香料代表的不仅仅是一处机关。如翡翠所说,古代方士炼丹多是为想长生不老的帝王服务的,所以香料在这里代表了什么?许是墓主陪葬品之一也说不定。从多幅女道士图来看,用寻龙点穴之法点出的地形隐藏了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又是什么?”盘长生徵询了李成教授的意思,接着往下说,“现在只是凭空而谈,没有判断依据,一切疑问都要等下到明墓后,实地勘查,才能得出结论。” “我们闻过香气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幻觉,为什么你没有这种体会?”翡翠坐在easun房中,等着他回话。 easun蹙眉,低声道:“我没想到这香气有毒,只是有人曾嘱咐我,一定要保护好香料的秘密,别让它被坏人所利用。嘱咐我的人还说了,靠近它、融入它,那是要寻找它并保护它的必经阶段。我也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忽然就陷入了沉思,那个香液是他妈妈给他的。也和他说过香液的秘密,但香液的源头在古墓,他只是一知半解。他也是靠了盘长生才知道古墓的位置,而他也不过是在等一个人,等一个人走进他的圈套。 “那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人。”翡翠托着小瓶子看,里面绚丽的液体让她越发看不真切。 “你很聪明,而且从感觉上来说,你和盘长生是一类人,都很难缠。”easun冷冷地看着她。翡翠莞尔,指尖划过瓶盖,止住了想打开它的欲望。 “这香气是会诱惑人的。我的感觉也告诉我,你和陶瓷也是一类人,都喜欢别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移开半分也不行,实则是缺乏安全感。能告诉我,嘱咐你的人是谁吗?” “你果然难缠。”easun没有接这个茬往下说。 翡翠等了等见他没有说的意思,轻声笑了起来:“你有双冷漠狡黠的绿眼睛,这使我想起了原野里兇勐的狼。” “那不过是我的祖上给了我一双古怪惨澹的眼睛。” “我记得唐氏也算是有源头的,曾是前清满人里的贵族,为什么?”翡翠用手指描着他的绿眼睛。他也轻笑:“你好奇心还挺重的,倒没有盘长生沉闷,也算是半个热闹人了。” “确实,盘长生不喜欢热闹,所以你可以放心,他绝不会喜欢上陶瓷。”翡翠麻利地餵陶瓷喝下一剂中药,这是李成教授配出来的药,对清除体内毒素有一定作用。 “我祖上曾娶过一房侧福晋是爱尔兰人,由于血统关系,后代里会有欧化儿的出现。” 难怪他的父母皆是中国人,他却会有着混血儿的面孔,原来是隔代遗传。翡翠正在思考,忽听一声轻笑:“怎样,可以向盘长生交代了吧。你们查我的背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翡翠笑了笑,没有作声。 “你不是想知道香料的秘密吗?”easun半眯起眼睛审视着她,“其实我也不知道秘密是什么,只知道我要看管好这个秘密,不让它外泄。或许,我从小就闻惯了这种味道,所以并不觉得它特别,也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没有出现过幻觉吧!”他随意摊开了手,示意自己没说谎。 第270页 “或许因为那时的你,年纪小,孩童心性,反而没有被香气蛊惑,诱发出心底的欲望而产生幻觉。当闻的时间久了,惯性过滤,在你的自身机能保护意识的作用下,把这种危害也隐藏了起来,让你觉得香味平常,无法受到蛊惑。而我觉得,所谓的‘靠近它、融入它’或许是指,要找出这个秘密,就只有在通过墓里某种机关时,必须得抵挡得住香气的毒素。”翡翠的解释解开了他的疑虑。她看着他冷澈的眸子,彼此瞭然,待陶瓷烧退了,也就离开了easun的房间。 若非得了easun无意间的提醒,真下到墓里只怕会出事。除了easun和陶瓷,大家都集中在了一处商量对策。盘长生很担心已闯进明墓的人,不知他们现在是死是活。信之疑惑重重,指着地图问盘长生:“这处明墓不是衣冠冢吗?里面的文物、宝物国家早已清点,是谁还要冒这个险?” 沈笙把连日赶制好的明墓的剖析图拿了出来。李成和盘长生仔细看后,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想必你们知道原因了。”翡翠看向盘长生,示意他说出来。 “你们看,”盘长生把所有的图展开,“1637的地形像在明墓之下,形成了一个夹心墓。而明墓里有一个位置是可以下到1637里的。” “那个位置会是在哪里?”信之更疑惑了。 “在缺失的地图上,唐棠词曾说他知道的。”盘长生答话。 翡翠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现下陶瓷病了,在他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陶瓷。” 一通电话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盘长生心怦怦跳,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安。 “你的手机响了。”信之推了推走神的盘长生。 “餵……”盘长生没看来电就按下了接听。 “我是李队,我们在把米小雨转移看护所的途中,她以手铐勒昏看守的同事,逃跑了。你们万事小心,她身手太厉害,只怕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绝不是她这么简单。” 是的,她太不简单,所以她的身后一定还有一个组织。盘长生立即吩咐翡翠贴身保护唐棠词和陶瓷,他担心米小雨会向他俩报復。 等陶瓷身子大好后,一行五人备齐了装备,从学校后山的古井里下去,进入明墓。沈笙和李成等人守在墓外作接应。 行至尽处,眼看一行人焦急万分,陶瓷和easun匆匆对视,她一扬嘴道出实情:“入口在主棺下面。”easun一早就告诉过她第一个入口了,缺失的点穴图就在黑旋风身上。但她答应了easun,要到了实地才能告诉他们。 主棺椁里放着的只是一套贵重的后明贵妃衣饰,所以这个明墓是衣冠冢,在另一处山头与这里遥遥相对的明墓才是真正的主墓,这些谜团国家早已揭开了的,只是没想到衣冠冢里还有一处墓穴。 放置棺椁的地方已经是空着的了,棺椁已搬到了研究所进行研究,而墓穴竟然就藏在这块空地之下?盘长生解下背包,拿出德国军用铲小心翼翼地发掘。他挖得很细,真有宝物或有用信息也不至于被毁坏。信之面露微笑,嘆服地点了点头。 不多会儿,一丝金光跃出,就着手电筒亮光,发出耀眼的光芒,在众人欣喜急切的目光中,一口金井完整地呈现出来。 “金井藏月,星月拱日,真真是一个好所在。”翡翠嘆道。 金井里没有水,却藏了许多珠宝,珍珠、东珠、南珠、夜明珠、翡翠玉石等,还有各式宝石,钻石、琉璃、玳瑁、砗磲,各式各样,无所不有。两粒夜明珠在黑暗里透出淡淡盈绿,映着金黄古井,熠熠生辉。 “喂,如果长生哥没有找到你的蛇,那你岂不是丢掉了家传的地图?”陶瓷捅了捅easun,语气里满是揶揄。 他看向她,眼神十分温和,并无往日的咄咄逼人:“就算蛇不见了,但它身上的地图我是记得的,而且记得很清楚。笨丫头,我养了它那么久,怎会不记得。”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信之低着头,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陶瓷有些讪讪地也垂着头,并不答话。空荡的四周,只听到了一声嘆气。 为了打破沉默,盘长生拉了信之一同检查金井。一看之下,才知道这衣冠冢竟还藏了如此宝物,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盘长生大致清点了一下宝物数量,嘆道:“其实李成教授已大致推测出这里应该还有一口井,但两座明墓中的碑文上的文献都没有提及,所以一切还有待考察,没料到竟让我们给碰上了。”他倒吸了一口气,率先下到井底。 井并不算深,隔绝了底下的湿气,金井倒映,与墓内四周泉水环绕,是个奇佳的风水宝穴。早前还环绕漂浮在明墓的河流之上的小舟已被妥善安置,舟里面裹着的陪葬女尸都被送去了研究所。这里的阴森之气早被一扫而空,但为何此时他却感到了一股危险在逼近? 当脚踏到实地时,盘长生才松了一口气。他打亮了灯看向四周,井壁上刻了些东西,但模模煳煳的看不清楚。一横一画,无数的小点映在他脑海里,虽然觉得无比熟悉但一时又记不起像什么。 正思索之际,从顶上传来了陶瓷的声音:“长生哥,找到入口了吗?” “没有。”他的声音里透出无奈。 “不对呀,地图上明明显示是这里。”陶瓷答话。 第271页 白亮的灯光打在井壁四周,手细细地抚过那些刻痕,盘长生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当手电筒照在数段波浪线组成的符号时,原本灰濛濛的井壁散发出淡淡的萤光。 “这像是星宿符号。”信之也下到了井底。 “这一段像不像一条暗河?”信之抚摸着壁画。原来井壁四周都雕刻着四方星宫和星宿,而点刻出来的星星上涂有特殊萤光粉,对光起反射作用。 “你对古代画像符号熟悉,这里有什么玄机?”盘长生接话。 “下来时,只到了一半我就被绊住了,还以为已经到了底,谁料在井身中还有一条密道。”信之把刚才遇到的情况细说了一遍。两人让大家在井上面守着,合力爬进了漆黑无比的密道。这条横向蜿蜒的密道很窄,两人匍匐前行,身子被凹凸不平的石子路磕得生痛。不多会儿,路就到了尽头,一堵石墙横亘在两人面前。 信之显得有些紧张,他只懂古字画辨别,对于古代机关他是一窍不通的。盘长生看到了石墙上的刻盘,刻盘可以转动,轮盘上有0-9十个数字。 信之了解盘长生,见他沉默了下来,也就不作声在一旁候着。 “还记得当初我们从easun那里得到的四个数字吗?”不等信之答,他继续说,“那四个数字组成了形似手杖的地图。” 又是1637,信之抬头看他:“你打算再次用这四个数字?” 盘长生摇了摇头,他没有转动刻盘上的数字,而是低头在石墙跟前寻找,忽见他把双手用力朝地下插去,同时用力抽上了两根铁柱。 “真的是困龙锁?!”信之惊讶无比,额间冒出了密密的汗。 寻龙点穴,这里就是地龙的龙头所在,升龙、腾龙的风水才算奇佳,这里是入地龙,这样的风水,看来这里未必是葬人的墓地。盘长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困龙锁置于入地龙颈脖处,就像一把锁卡住了龙脉龙气,呈困局,进去的人出不来,只有拔出卡锁,再转动刻盘数字,方能破解机关,不被困死。 盘长生谨慎地把刻盘上的数字拨到71063,石墙慢慢地向上升起,前方豁然开朗。 “太神奇了!”信之第一次下墓探险,激动兴奋相交杂,一时激动得说不上话来。估摸着没有危险,一行人也就在与古井连通的另一个墓室里会合。 “为什么是71063?”大家不约而同地问道。只有easun事不关己地看向一边,盘长生指着黑旋风:“一切答案都在它身上。从唐棠词执意要带着它来,我就开始注意这条黑蟒了。”他笑着向easun做了个请的姿势。 easun冷着脸拿出蛇笛吹奏,黑旋风扭动着身躯,不多会儿它就盘了起来。大家不明所以地围着黑旋风看,皆是面面相觑。盘长生把灯打亮了些,还是熟悉蛇虫的翡翠首先看出了门道:“盘起的蛇身上刻有东西。” easun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地说道:“它平常形态下大家都不会看出什么,只有按指定的动作盘着时才会露出身上的线路图。”他指了指蛇身上的纹饰,“这里就是代表刚才的井的符号,而其他的纹路走向有些像7163的地形,这些刻线很轻,山形、符号也很简单抽象,只寥寥数笔。这样刻才不至于伤到蛇体,而一般人也看不出来。在7163的交接中用了一口井表示,或许你们会认为是圈出缺漏的那一幅图,所以故意用圈表示空白,实则数字‘0’就是进入的密码,而蛇纹则是缺少了的那幅‘点穴’图。” “这里应该是设有机关的。” 翡翠看见了盘长生手里的两根铁柱,惊道:“困龙锁?” 信之见提起,也是感嘆,若非有长生在,莽撞如他早就命丧黄泉了。铁柱被盘长生用颇厚的纸张裹好,正待用布包起,翡翠接过细看,纸色泛黑。 “这铁柱有毒?”信之脱口而出。 “铁柱没毒,是沙粒。”翡翠和盘长生异口同声说了出来。 盘长生与她视线相汇復又分开,他戴上手套小心剥落黏在铁柱上的几粒细沙。大家都凑过来看,只有easun站在一旁,冷冷注视着前方。 “在锁没解开就拨动刻盘的情况下,或用炸药或其他手段想破坏石墙时,那石墙下的毒沙装置就会启动,人或被沙活埋,或中毒而死。” 听了盘长生的话,陶瓷跑到easun身边大声质问:“你明知道有机关为什么不早说,眼看着他们两个下到井底去。你一直瞒着我机关的事,你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easun冷冷地拨开她的手:“我根本不知道这里有机关。” 翡翠也来劝解:“谁也不会料到这里设有风水局,我想唐先生也只知道需要密码,没料到之后的事。” 信之和盘长生也纷纷上来劝解,陶瓷才相信了他,一行人继续前行。 不多会儿场景豁然开朗,四根坚实浑厚的红色柱子立在空荡的四周。楠木歷经几百年岁月依旧鲜红如新。信之环顾四周,道:“这里曾经是祷告祭祀用的寺庙,不知是何人所建,看形制像是道教场所。” 翡翠看着低垂的灰旧帷幔也点头贊同。盘长生按着规矩已在正中壁画上找到了三清神像,证实了确为道家道观。 “这里还有侧像!”陶瓷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跑到了道像前。 第272页 壁上刻着的是一个女生男相的道人,尽管是男道士打扮,但娟秀的脸容正是女道士图里那张脸孔。她微睁着一双眼,眼珠朝下,眼尾稍稍上翘,配着嘴角垂下的脸容,似笑非笑地看着每个人。她的手往下做抛洒状,一斗斗的米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地下万鬼四处躲逃,身中米者,顷刻灰飞烟灭,而她仍似笑非笑地欣赏着这一切。抓鬼斩妖本就是道家宗旨,但眼前景象,为什么连盘长生看着也觉得凄寒。女道士看似慈悲,实则杀机毕露。整个背景则是森罗地狱,上千张极细极小的地狱万生相一一呈现。 “这就是‘埋于地’的女道士图:《地狱万生相》。”信之轻轻念叨。 “也是五斗米的一支教派。”盘长生指着女道士手里撒下的米说道。 一切始终是与五斗米教有关。easun异常沉默,他觉得哪里不对,但怎么不对却说不上来。他顺着地狱万生相的无数张厉鬼的面容看下去,终于视线定格在了一点上。那里刻着一个瓶子,瓶子置于秤桿之上,瓶子刻得很抽象,只一个圆环似的瓶口倾了下来,红色的液体倾下,汇成了一条河流,年老的女人进入河中,再跃上岸中时,已然脱胎换骨,变成了十五六岁美丽异常的少女。少女的脚边是无数脸色死白的年轻女子,那些女子皆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她们的手腕上都有一道刀口。 原来这就是女道士图的秘密,easun冷笑,他的猜测是对的,在见到这幅《地狱万生相》时,妈妈过去说过的话,那些他一知半解的话都得到了印证。这里才是他拥有的香液的源头,完整的配方原来在这里,而用途……原来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让她如愿的。他知道了她想要什么,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他才会设这个局,引她踏入这个圈套。 easun脸上表情瞬息万变,盘长生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看着他的瞬间领悟,却没有点破。甚至像在为他掩护,盘长生领了还没有看完地狱万生相、发现其中秘密的众人转进了偏殿。这里一层套着一层往下斜去,每一层就是一层地狱,十八层地狱在暗无天日的地穴里更为阴森可怖、悽惨狰狞。 这就是修罗地狱,万鬼煎熬,痛不欲生、无生无死、无死无生,只有万劫不復的沉沦。转过地狱,最后一层殿现于眼前。奇怪的是,空殿里什么也没有。终是盘长生心细,抬头间,光华流转,天顶胜境,华美得不可方物。一层一层的斗拱花牙、迴廊飞檐层层相托,一共九层。每一层皆雕刻有亭台楼阁、琼脂奇葩、云山雾海、天宫仙苑、各式神仙、威武瑞兽,林林总总,不可胜数。 楼阁庭院漆着鲜艷的颜色,刻着贵丽的花纹。层层楼阁无不镶嵌着无数的宝石、琉璃。蓝色的琉璃瓦,闪烁着动人的幽幽光泽,每一处都极细緻,真真巧夺天工。而最顶处蔚蓝盈绿的天穹背景下,镶嵌了无数白色的冰晶珠子,那股蓝衬得冰晶珠子越发鲜亮。众人无不惊嘆,观看良久,还是信之道出了天机:“如此的天宫胜景、众仙环绕、满天星宿,我们真如身处仙界啊!” 盘长生点头:“这‘众仙星宿藻井’是难得一见的国宝啊!真没想到竟会安放在此。”由于年代久远,倒数的两三层,漆脱得厉害,几十个神仙像掉落,倒在了地上。尽管有残缺,但也是当之无愧的国宝。 到了此处就是绝路了。任凭大家怎样搜索,也没有别的路可去。 “难道女道士图的秘密就是隐藏于此,不见天日的国宝?”陶瓷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头顶上的胜景。天庭、众仙、瑞兽奇葩、星宿海,尽管这是道教的信物,但与女道士图、五斗米教又有什么联繫呢?这是大家想破了头仍无法想通的问题。 “01是在哪儿出事的?”翡翠在众人沉默中提出了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盘长生心里明白,也就接着往下说:“在与三清正殿壁上相连的另一个山头入口处遭到袭击。” “那群想知道女道士图秘密的人因为没有‘点穴’之图,凭着感觉乱闯,竟然也找到这边来了。”easun马上想到了这一点。 “是的。”盘长生佩服他的细緻。 easun一言不发,转头就走。陶瓷不明所以,正想开口询问,盘长生示意她跟着走即可。一众人不多会儿回到了正殿之上。他要快,他要比她更快破解出这个秘密,只有这样,他才能打破她的美梦,才能解他心头之恨。easun默默想着,他已经没有退路。站在正殿侧壁的女道士像前,女道士的脚下踩着无数逃窜的小鬼,她的身后就是地狱万生相。他指着圆环一般的瓶子,道:“这就是生命之环,轮迴不息。” 见陶瓷不解,easun笑了笑,继续往下说:“笨丫头,在这里听不懂的就只有你了。这就是‘水之道,美之本’。” 她仍是不解,唯有摇头。easun走上前去,用力地往圆环形状的瓶口处按去。“咚”的一声响,圆环变成了一个缺口,缺口里的世界透着微微的白光,刺着他的眼睛,他把手指伸进鸡蛋大的缺口里,缺口内边上有一个突起的按钮,他再次用力按下去,刻着瓶子倾出红色河流的那一堵墙缓缓地转了过来。 “进去吧,答案就在那里。”easun头也不回地走进逆光的那个世界。 第273页 第十三章 天地合一 逆光的地下世界并没有想像中的漆黑阴暗,easun缓缓走着,细看四周散发微光的墙体。 四周应该是布满了矿石,所以才会折射出光亮。 “我们距离地面已经很深了。”盘长生有些担心。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奇怪的是,脚下的地势似是有了上升的趋势。走出很长的一段路仍没达到目的地。翡翠与盘长生目光接触,皆透出了疑虑。 “我们暂停一下。”盘长生发了话,取出罗盘确定方向。 忽然,顶壁萤光一闪,盘长生得见,心下欣喜,犹如醍醐灌顶,疑惑去之八九。他取出镜子,镜子里映照出天顶的点点星辉。 “好漂亮啊!”陶瓷开心地拍起手来,已然忘记了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正事。还是翡翠心细,看懂了顶壁的含义。那是一幅和藻井壁一模一样的星辰图,虽灵动活现,却毫无匠气。 “是古代工匠照着国宝藻井图的星宿排位雕凿的,在藏有矿藏的石壁顶上雕刻,真是一绝了。”盘长生对此奇观大为赞嘆。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信之挑眉,“最亮的一组星宿有点怪异。” 那是北斗七星的一组星辰,四处皆缀满星宿海,独北斗七星那一组星特别的亮。而在国宝藻井中,天宫星宿海却是一般的光亮,无分彼此。 “觉不觉得北斗七星很像一种符号?”盘长生笑着看向信之。 信之点了点头:“九节杖。” 此话一出,众人都紧紧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九节杖和北斗七星都属道教,而北斗七星阵更是有养生纳气之效。如:关于万历皇帝的北极七星式古怪葬式是参考了风水五行一说而藏,藏的目的,就是藏生纳气,得道成仙。 盘长生只是略略提了些道教的事,而后又把话绕回了主题:“其实此处看着像是北斗七星,实则应是稍变了形的九节杖。”他指着多出来的几颗小星,“加上这几颗略微暗淡的小星,此星组已变成了十颗星,所以不可能是北斗七星。只不过工匠们掩饰的手法太过巧妙,骗过了外行的人。估计不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地穴的路线图。” 翡翠和信之也认同这一说法,因着easun是外行人、陶瓷的文博专业没学精,所以没有分辨出来。 “那我们应该怎么走?”陶瓷无辜地眨巴着漂亮的眼睛,无奈地耸肩。 “找出一个中心点。”盘长生和翡翠、信之三人已开始寻找了。 盘长生把地形和东南西北等方向画在九乘九的幻方上,按了九宫飞星法,透过算术去计算,终于找出了黄金分割点的方向。 一众人朝着东面方向走去,仍是呈上升趋势的一条路。 “其实除了九节杖,我们还可以把它的形状看为一个‘之’字。”信之抬手抚摸墙体中的痕迹,“无论是我们,还是另一队不怀好意的人,要到的目的地都是‘之’字上的那一点,‘之’字‘点’的地方就是彼此的目的。” 众人默默无声,各有心事。翡翠停下了脚步,观察墙痕:“01到过这里。” 黑旋风似捕捉到了什么信息,略显兴奋。 “01在此地时仍是好的,没有受伤。” “哎,我说01是什么啊?”陶瓷听得不明所以,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翡翠学过训虫术,01应该是蛇、蟒之类的动物。”信之接过话。 “是的。”翡翠略一点头。 “那是我在春秋战国古墓葬里找到的一种古老的蛇种,它们头顶亮红鸡冠,鼓气跃起时,其状如飞,所以又叫鸡冠蛇或红龙。因着它的身上流传了几千年的传说,带了鬼气,所以见到它们的人都会因害怕而逃走。这种蛇有毒,其毒素会使人产生每个人心底最害怕的幻象,所以古墓里大量养殖这种蛇。沈笙和古生物研究专家把它进行再培育,已经把它们的毒素清除,盗墓贼如被蛇咬伤,只会昏迷一定时辰,并无性命之危。而蛇咬了人放出致晕液素后,身体颜色就会变得灰白,自行回到研究所,李平教授就会带人下墓里将盗墓贼抓住。所以说,去毒驯服后的鸡冠蛇是研究所人员的好帮手,也是守护古墓的瑞兽,却不知是谁伤害了01。”盘长生眉头紧皱,为01担心。 因为鸡冠蛇有惧旋光性,所以医治它的地方就设在墓道里,而墓下地道纵横,连贯东西南北,所以皆是01的活动场所,看来另一队人马也还未进入主墓道就遇到了巡逻的01。 众人沿着墙壁走,走了许久仍不见尽头,一米外的脚下就是一个悬崖峭壁,生生地将众人身旁的路撕裂开。 “我们迷路了。”信之停下了脚步。 盘长生指了指刚才见到的,01留下的痕迹:“回到了原地。” “我们不是按着地图走吗,怎么还会错?地图,一定是地图骗人。”陶瓷有点着急。 easun轻轻搂过了她,安慰道:“别紧张,地图不会错的,我们安静些,让盘长生思考。” “墙壁!”盘长生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我们贴着墙壁走,每走出一段,脚下的路面宽窄就会发生变化,所以我们不自觉地走到了看不真切的暗路上,又绕了回来。我们没有因此走散,也没因此走进死门已经是很不错了。” 第274页 盘长生看向翡翠,只一眼,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俯身蹲在黑旋风身旁,指了指01留在墙角的痕迹,又指了指前方。黑旋风扭动起身躯,按着01走过的路线,乖巧地在前方领路。 避过时而多出的路段,时而窄小的路面,不多会儿,地势终于开阔起来,只要过了前面的独木桥,就到了裂口的另一端。 “这里明亮许多呢!”陶瓷忍不住感嘆,好奇之心大起,眼睛滴熘熘转。 他们的四周都被水围绕,沿着墙壁走到了尽头就是一方独木桥。桥下是看不出深浅的河流,桥对岸长满了殷红的花,身子微微地感觉到了热,一股股的雾气环绕着桥的另一头,一切都看不甚真切。每个人都茫然地抬起了腿,沿着独木桥,慢慢地走了过去。 那一簇簇、一片片的红蔓延至天边,像极了彼岸之花。五人只觉眼前一片殷红,香气迷人,小鸟鸣翠,恍如置身仙境一般。 黑旋风一阵阵躁动不安,做出了准备攻击的姿势。而陶瓷却不在意这些,在花丛中旋转着,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花啊!她脚尖点地,优雅地一旋,俯身向下,摘下了最美的那朵花儿,回眸一笑,以花障面,眉眼流转,说不出的动人。信之和easun满脸微笑,顺着她而走。陶瓷一边旋转,一边退后,盈盈眉眼依旧带着惑人的笑。 他们走前一步,她就笑着旋后一步,那轻盈的舞姿迷倒众生。 easun笑了:“花堪折时只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陶瓷咯咯笑了起来:“你也会念诗?”她肆意而笑,清淡眉眼瞬间妩媚艷丽到了极致。“那你呢?”她媚眼一转,笑着看向一边几步之遥的信之。 “春有百花,夏有雨,秋有凉风,冬有雪。每一样皆是美的。”信之的话语纯净如雪,带着雪的清淡,轻轻扬扬地落在了她的耳旁。 她轻声一笑:“前方就有一座农家院落,好像没有人住,还有好漂亮的花园啊!”她笑着跳着,来到了花园里。 easun一把拉过了她,暖暖的气息贴在她脸庞,痒痒的。 “你愿意一辈子和我住在这儿吗?” 她的笑意凝在唇边,看着不远处负手而立,清淡如雪的男子,若有所思:“我只有一人,如何分得了一半。” 她的惆怅,信之都了解,所以他只能立在一旁,等待着她的决定,他不想,也不愿,让她为难。 “信之,你永远是那样的一个人!”陶瓷朝他顾盼,盼望他能说出心中所想。他们太了解彼此,信之依旧是不说话,只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她惆怅,微抬双眸,三人静静而望,她唇边那抹极淡的笑容一掀,平静地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人,这里就是世外桃源,没有世俗流言,没有道德束缚,不若我就嫁给你们两人吧。” 她声音清越,眼神清澈,一张桃花脸上,远黛含羞,笑容娇憨可掬,无半分俗媚。仿若《聊斋》里的婴宁,询问王子服:“何谓夫妻之爱?”子服笑其痴,答曰:“夜共枕席耳。”婴宁俯首思良久,曰:“我不惯与生人睡。” 如此的娇憨便是陶瓷了,信之听了,一怔,不经意地咳嗽了下。 “是了,你们不愿。”她仍是痴痴笑着。 信之也只是笑,她能如此说,她的心底总算是有他了。 信之与easun都懂得,此刻的陶瓷与婴宁一般痴,不明了世间男女的情爱,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向她爱着的两人许下诺言。她的诺言也是万分纯净的。 一阵腥风扑来,盘长生踉跄退了两步,四周的景象由模煳变为了清晰。 “我们究竟在哪里?”翡翠的思维仍是混沌未开。 脚下四周蔓延开来的,不过是片红色的花海,花叶相连,延绵数十里,花海的范围如此大,以至于路消失于他们眼前。 “我们和信之他们走散了。”盘长生低沉的声音从花海里传来,花的香气与easun戴着的瓶子里的香是一样的,“如非黑旋风口中的腥臭味化解了花香的毒,我们就会困死在幻想里。” 难怪此时的红花看来如此平常,而方才见到的灿若云霞的花朵是那般娇艷迷人,都是靠了惑人的香气。翡翠如是想着,低下头来研究花朵,方才她困在幻境里,所见所闻全是心中苦苦逃避的人和事,这种香气真的是太蛊惑人了,诱使人情愿留在虚幻的世界里永不离开。 花叶、茎、瓣都与野花没有什么区别,其实红花的花碗也不算太大,和牡丹差不多,它奇就奇在花蕊和花须上。它的花蕊中探出两三根细细的花须,随着风轻轻晃动,须头部带着一个小小的透明的囊,里面似在涌动着什么东西,一线线的。翡翠好奇地探出了手,刚要触碰须囊,手却被盘长生握住。 “小心。”盘长生放开了手。两人细细观察,须囊里确实是竖着几根如导管一般的东西,把花朵所需的养分源源不断地输到囊顶上。 身体觉得越来越干燥,盘长生不理会身体的不适,俯下身在泥土里察看,偶尔翻动泥土里的花的根部,根须相当发达,扎根地下极深,两人似乎能感受到根部的脉动。 “我们要尽快离开此地,这些花有些怪异。”盘长生和翡翠随着黑旋风带路,穿梭在各方花海里。 第275页 “如此奇怪的花还是第一次看见。”翡翠回头,不舍地看去。 “没发现的东西,不代表就不存在。别看,那花蛊惑人的地方就在须囊,香气就是从那儿喷出的。” 眼看着路面慢慢露了出来,盘长生似是想到了什么,勐地停下了脚步。此地的香气淡了许多,只见他蹲下身,戴着白手套的手麻利地伸出,用一根细针扎进红花须囊里,抽出了一筒淡黄混浅绿色的液体。 放好东西,他拉了她迅速离开。散落的花朵慢慢消失于地面上,他们来到了一段阶梯下。 “如果地图没错的话,我们此时站着的地方就是最接近‘之’字形地道,那一‘点’所在的位置。”盘长生终于开了口。 翡翠瞭然,抚摸着黑旋风,喃喃:“你的主人需要你,快去寻找他。” 黑旋风往回游走,置身于殷红的花海中,忽然回头,看了他俩一眼,迅速地消失于花海里。但愿他们平安无事,翡翠默默祈祷。 两人沿着阶梯往上走。 “我一直想不通,李悠、洪菱、陆露、黄澄和宋明玲身上的血液究竟去了哪儿,而米小雨显然没有说实话。尤其是宋明玲,为何死亡时间长达半年以上她的尸身现在才出现?兇手的目的和动机究竟是什么?” “你提起过,宋的尸身是在近期才开始腐烂的,而我突然想到的是,花香提炼液是可以起到防腐剂作用的,用在活人身上甚至有永葆青春的功能,一些出土古籍里有提到过。”翡翠看了看他手袋,袋里面装着花朵须囊提取液。 路仍未到头,眉头紧锁的他看不清是何表情:“那是从远古就留传下来的一些古配方,方士大多是为王侯贵族服务的,而方士本身也在孜孜不倦地追求长生不老,得道成仙。所以在歷代方士的研究下,是有一些偏方流至民间,到了明清,皇帝们都想追求不死,四处搜寻古方,所以炼丹术在明代时一度达至鼎盛。而到了清末慈禧时,她为了永葆青春,更是广派人手,搜寻和配置不老的秘方。清末后的古籍里确实有记载,慈禧找到了延缓衰老的配方,但那方子需要用处子最纯净的血和身体上的某部分肉作为药引,而从处子身体上获得圣肉和圣血,用的又是极其复杂的方法;其配方的提炼配制十分复杂,需要的方子也多而繁杂,以至于这道方子最终失传了。而在慈禧授权下为她全力寻找古方的方士就是五斗米教下的一支分支,而他寻找古方的踪迹也达到了这里。” 盘长生停在了路中央,翡翠因着他忽然停住而撞上了他。她捂着微微发痛的脸庞,放眼四周,他们竟然又回到了刚才走过的阶梯。她惊慌地四处张望,四周皆没于黑暗中,再宽阔的天梯也看不到边,手电筒也照不亮方寸之地。 左手边的台阶上刻有什么东西,她走前一步,蹲下身看,竟然是个“之”字,原来这就是那个方士留下的记号。她连续上了好几级,每至一处就会有这个标记。“那位方士也迷路了。”盘长生回答,“我们已经走回这个地方三次了,我从第二次开始留意到符号,方士迷路后所做的记号,跟着走是没有办法走出这里的。” “为什么会这样,那方士又是如何逃离这按了风水而建的迷魂梯的?”翡翠心下嘀咕,她细细摸索,许久才开口,“01也到过这里,到这里时它已经受伤了。” 盘长生坐了下来,语气十分平静:“不奇怪,01负伤逃窜,在离这儿不远的另一条地下暗道被发现,它的身体上装有生命探测仪的,当时它的生命已经很弱了。所以说另一批人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寻找到这个方位上来了。而且,照估计那方士应该迷了路,再没走出这段迷魂梯。” 手电筒支在地上,淡淡的光打在盘长生的身上,她随意地看向他,只一瞬,她脸上的表情出现了难以言说的恐惧,他的身后晃过了一道白色的影子。 幽暗中,似有一把若有似无的声音,在嬉笑。显然,盘长生也听见了,他站起来,拉了翡翠就走,他说话的声音极低,但她还是听清了:“方才我们在地狱万生相里看见的女道士撒米的瓶子,代表瓶子的就是一个圆环,圆环象徵的是不息的轮迴。人死的时候就是生的新一轮轮迴,生的那一刻也是接近死亡的轮迴,生就是死,死就是生,无生无死,无死无生,那是代表一切的生命之环,在古时也可以代表太阳,它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符号,一种图腾,一种信仰,一种圆满,更象徵了智慧和希望,所以人们才会对它顶礼膜拜。” 翡翠知道盘长生找到了走出迷魂梯的方法,她微微一笑,那一句“我明白了”,尚来不及出口,却听见盘长生急促的唿喊:“小心!” 他两手扳住她的身体,以身护她,把她推向左边,用力之大,生生地把两人都推倒在了左边地上。翡翠惊魂甫定,才知道,刚才她已经有一只脚踏在了鬼门关。她方才正要走的地方就是万丈深渊,碎石不断地从这边口子上滚落下去。 迷魂梯其实就是靠八卦、太极这样的易数走向来迷惑人,这道天梯十分宽广,连通甚巨。甚至有时还会遇到有数十级高的一段阶梯连进了石壁中间,再穿墙而出。借着漆黑,难避方向,硬是依山开建出无数个几何形的通道。而盘长生只不过靠着步子的小心丈量,尽管按着顺时针的圆形路线而走,方法是对的,却仍是踩到了陷阱。几经艰辛,两人终于到达了阶梯顶端。 第276页 但令两人惊慌万分的是,在他们面前已经没有路了。 “嘻……”又是一声若有似无的笑声。 翡翠努力地想去看清眼前的一切,想捕捉到蛊惑着她的嬉笑声音。无奈风势太大,强烈地撼动着两人的躯体,想把两人吹倒。 “快蹲下!”盘长生见势不对,连忙做出反应。 两人牢牢地拉住彼此的手,艰难地匍匐于地。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上方忽明忽暗地闪动着红光。 “那是什么?”翡翠被眼前的景象骇住了。两人抬眼去看,慢慢适应了的眼睛,终于看清了他们的身前,竟是一级一级、不断向上的阶梯。最诡异和神奇的是,这一块块通往天阙的美木雕刻而就的阶梯是悬空的,木梯没有连着地,就这样,一级级地向上延伸。 盘长生被这伟大的建筑群感染,心里只想着对它顶礼膜拜。这一切太神奇了。他小心地踏出了第一步,腾空的木块摇晃起来,他的一只脚还留在地面,而木块的下面却是万丈深渊。他无法站稳,唯有退了下来。 风势就在突然间变得小了起来,盘长生连忙捡起方才被风吹到一边的手电筒,打开,照射,那一段天阶消失了,但现出了更为惊心动魄的一幕。一行行闪着淡金光的字显现于眼前: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扇,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李白的诗《梦游天姥吟留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翡翠疑惑地一行一行地读着。这首诗是倒着看上去的,诗的第一句在底,随着全诗的结束,字句行列已经达到了很高的高度。努力昂首,向最高最远处看去,一个窈窕的身影沿着天阶,一步一步地走向苍穹。 “我们看到的画面就是‘上之天’的《临山求道》。”盘长生仍保持着昂首的姿势,看着无尽的虚空。 聪明如翡翠,一点也就明了。这幅图在信之的手上丢失,而他们却在这个阴森的地方看见了刻在石壁上的图。那闪着淡金光影的下面,在那一块悬浮着的小小的天阶平台上,摆了案桌,供有仙餚物品等陈列,供着的香烛,青烟缭绕,山头云雾飘现,一座天梯连上苍穹,而这苍穹之中再不见了女道士。她临山求道,终于踏着仙梯而上,得道成仙。 “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看见《临山求道》这幅图,只是这幅图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值得那么多的人,孜孜不倦地寻找它。” 盘长生看着翡翠,微微一笑:“难道你忘了,女道士图里还差了一幅‘埋于地’的图画到了现在仍没出世。” “嘻!”又是那种如啃噬在人心间的冷彻笑声。 “顾玲珑,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盘长生并不看向他们身后,其实他感觉得到,后面一直有人在窥视。 “我怀疑是逃出来的米小雨在装神弄鬼。”他说话的声音极低,“我一直怀疑她供词的可信性,尽管她是因为嫉妒才杀害了出现在唐棠词身边的女性,但她的好身手不是一天两天练就的,难道这样的身手仅仅是为了杀害情敌?再者,她已被抓,供认了,反而能使警方放松警惕,方便她逃狱。” 翡翠听后,点了点头,用同样低的声音回答:“那我们就一直任着她跟踪我们?” “我们尽量摆脱她,还要尽快和信之他们会合,我担心陶瓷。幸而信之的功底还不错,真遇到,估计也能抵挡得了一时半会儿。” 翡翠却摇了摇头:“米小雨工于心计,只怕信之不是对手。” “现在由不了我们担心了,我们也自身难保。” 盘长生说得不错,他们已无路可走了,这飘悬着的天梯,他们是无法攀爬上去的。但他看起来并不着急,似在等待着什么,翡翠太了解他,她知道,他已经想到了下一步该怎么走。 果然,奇蹟出现了。当风完全停下时,天梯也消失了。 盘长生稳步走近悬崖边上,蹲下身子,手电筒照亮了悬崖下两三米的地方,那里垂直连着一阶一阶的楼梯。“这是地梯。”一切,他皆瞭然于心。 所谓的“之”字根本就是一个圆,一个变了形的圆,当从地梯慢慢而下时,到达的终点不过就是“上之天”的“之”字的那一“点”上。 “没想到我们用了这么迂迴的方式来到了这里。”翡翠轻轻一跃,稳当地落到了地面。“沿着天梯而上,到达的就是天境。而我们顺地梯而下,也就来到了地境,又可以说来到了混沌之初,无天无地,无为而治。” 第277页 既是地境,又是天境。天与地变为了混沌初的统一,无为而治,天地合一这与道家的教条是统一的,那这里究竟是哪里? “幻虚境界。”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盘长生回答,“如果估计没错,信之他们应该去了水境,毕竟我们是在红花丛中和他们分散的,我记得当时隐约听见水的声音。” 两人继续往前走,幸而再没有遇到机关。 “我们在往上走?”翡翠似乎不敢相信这八卦一般的地形。 盘长生轻笑,继而传来低沉的声音:“本来就是在耍太极。” “扑哧”一声,翡翠也被他逗笑了。 “还记得刚才那诡异的风势吗?那就是天境的机关,”他顿了顿,“在最远的顶上,那里放出了淡淡的红光,像极了仙人身上那圈圣光,其实圣光圈的地方应该是个出口,那里能接受到太阳的直射,形成圣光。而断崖的对面其实还有一座石壁,那里应该立有一根巨大的柱子,而天梯的一头连着柱子,当颳起大风时,天梯就能保持悬浮的姿态;而风减缓时,天梯套着柱子的一头就慢慢地滑落,直到风停,滑落至地底,也就形成了地梯。” 翡翠听罢,微微点了点头:“那看似每隔了两步而悬空的梯子应该是用了绳索之类的东西连起来的了。” “是的,所以当它呈现飘浮状态的时候,尽管风大到能扬起数百阶的木块阶梯,但却无法承受人的重量,所有的重量值都是古人经过精密计算好了的,人踏上天梯必死无疑。”盘长生点头。 连接每阶阶梯所用的绳索,是用了特殊的材料做成的,肉眼根本看不见,所以换了贪婪的人进到此地,必会摔死在天梯之下。只有破解了机关,才能料到只有风停时,沿着下垂的梯子,克服悬空的地心引力方能慢慢地爬到底。一心要攀到顶峰的人,又有几人能体会一个圆的轮迴道理呢! “我们行动必须快,一旦起风,我们就困死在这里了。”盘长生加快了脚步。 “嘻……”一声幽幽的笑声传进耳膜,使翡翠停住了脚步。只一愣,盘长生消失在了黑暗中。 “顾玲珑——”任凭她唿喊,依旧没人回答。 “估计没错,答案应该在前面了!”盘长生的声音透出了一丝欣喜。他盼望着揭开这个谜团,好让一切能水落石出,每个人都能恢復到应有的宁静。他回头,身后却不见了紧跟的翡翠。 一丝恐惧蔓延下来,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里,他竟然丢弃了信赖他、依靠他的人。 “呀!”一声痛苦的叫喊传了过来,他的心一窒,那是翡翠的声音。 他急忙朝着喊声跑去,他已经失去了清阳,他不能再失去与他一路走来的翡翠,绝对不可以!一丝水汽蔓延下来,慢慢地,雾气越来越重了,他一路跌撞,连路也看不清了。 “翡翠,你在哪儿?”他急切地唿唤,但刚才的声音已然消失。 “我在这里,长生。” 熟悉的声音飘于耳际,他一怔,心底的钝痛慢慢漾开:“清阳?” 铜铃一般清脆的笑声,“咯咯”笑了起来:“你忘了我了吗?我是你的清阳啊,长生!” 他循着笑声走:“清阳,你在哪儿?别离开我,清阳!”喉头一甜,他浓浓地吐出了一口血,腿灌了铅一般的沉重。 “清阳,别离开我!”他挣扎着向前走,向着清阳甜脆脆的声音走去…… 手拨起浓浓的迷雾,她听见了盘长生的唿唤,清阳?她不是已经去世了吗?翡翠心头一沉,知道彼此遇到了危险。她低头沉吟,盘长生心结未解,只怕乱了心智,会有不测。她敛声躲在迷雾之中,安静地等待着时机。她不能失了方寸。 静谧里,她听到了水滴的声音,慢慢地,她感觉到起风了。难道我们真的会被困死在这里?如果起风,风会在下次哪个时间里停下来,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还是一年?她忘了问顾玲珑,而他也忘了答。 一种缥缈的乐声,飘于耳际。犹如天籁之音,动听得仿若身在仙境,管弦丝竹之乐骤起,一排排的乐工抚琴、排箫、敲击编钟,他们的脸上漾着淡淡的笑意,一群群清丽无匹的仙女,依乐声而起舞,美得人炫目,真真的“洞天石扇,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一个稚嫩清脆的笑声响起,肩头一重,翡翠连忙回头,一袭鹅黄的舞衣随风飘扬,头上环佩叮噹,一脸笑意的不是清阳,又是谁! “好姐姐,陪我一起跳舞吧!”她仍像从前一样,向自己撒娇撒痴,盈盈的眉眼越发生动清亮。翡翠一笑,牵了她的手,旋进舞池中央,霓裳羽衣,纷纷扬扬。 瑰丽的仙宫,缭绕的白雾,美丽的仙人忽然全不见了,黑暗笼罩了整个世界。 “清阳?”翡翠急切地唿唤,寻找。手摸到了什么,她一把握紧,“清阳,还好你在。” “好姐姐,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翡翠宠溺地笑了。 “难道你不怕我吗?”黑暗里,那笑声听起来无比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第278页 “我怎么会怕你”的话还未说完,笑容僵在了翡翠脸上。她握着的是一只白骨嶙峋的手,她一惊,松开了那只冰冷的手。 “你害怕了?”透过薄雾,看见的是清阳的半张脸,和唇边上挑起的那抹坏坏的笑意。她正要松一口气,清阳的另半边脸透过黑暗,露了出来,那是一张露出半边骨头的脸。 翡翠骇住,她的头很痛,唿吸很困难,鲜血从鼻子里流了下来,不断地往下滴。 “你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怎么会怕我呢!”清阳轻笑,那声音空幽幽地迴荡在地底,“你把我推向长生,你让我当你的替身,而他又何尝对我有一分信任。”她幽幽地哭泣。 “他是爱你的,你知道的。”翡翠急着辩解。 清阳的手轻轻地贴在她的脸上,来回摩挲:“我已经不在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脸上一痛,翡翠连忙捂住了脸,血从一道刀痕上滴落。 “多么美丽的一张脸啊,难怪所有男人见了都那么喜欢。”清阳啧啧嘆道,转眼,凶光一聚,狠狠道,“我恨死了你们,我要你们都给我陪葬!” “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你一直都是我最贴心的小妹妹,一直是盘长生最爱的谷清阳,你总是那么善良,情愿伤了自己,也不愿伤了任何人,那才是你,清阳!”翡翠挣扎着跌向她,“我承认,起初是我负担不起他的深情,才愚蠢地想将你推给他。但是最后他爱上的是你,是你清阳!” “清阳?!” 迷雾中,清阳的脸早已满是泪水,半边灰白的骨头癒合起来,她又恢復了甜甜的容貌,背对着她慢慢走远。 “清阳,你别走。”翡翠向她跑去。 她回眸,一笑,倾国倾城:“我是长生爱着的清阳,我知道他喜欢我的善良,我走了,你们保重……”她还是转回了头,一滴泪珠滴落,飘飞于翡翠的脸上。 清阳,你走了吗?翡翠独自呢喃,任由她的泪在自己脸上滑落,“滴答”一声滴落地面,四周的雾开始飘散,风停了。原来,那场梦,只不过是我的心魔,是我的臆想,是我对清阳的愧疚。 翡翠想着,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终于向清阳道了歉,清阳也原谅了她,一切都过去了。 是了,就是这股香气,诱惑着人内心深处的所有邪念和愧疚。是风,把远处的花香吹到了这里,一切皆是人的心魔在作祟罢了。花始终只是一朵娇弱的花,伤不了人,只有情才伤人。 一道白亮透过尚未散尽的浓雾,从斜里刺来。翡翠敏捷地一跃,避开了那把锋利的刀,雾里隐约立着窈窕的身影。 “谁?”翡翠一声断喝,做好了格斗的准备。 “我恨死了你们!”声音在风声中听不真切。 翡翠“嗤”地笑了:“装神弄鬼也就罢了,清阳可是你能比的。这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恨死了我们,只怕是你想我们死吧!” 那身影一震,消失于雾气里。 翡翠提高了警觉,防着对方的下一轮进攻,但当雾散尽,也没再见到任何的人。她微微松了口气。 她凭着良好的方向感,捡起了那人落下的“刀”,其实只是一根尖利无比的钟乳石,以如此强劲的力度掷来,如非她身手好,早被这尖石贯穿身体了。 这一片没有钟乳石,难道是顾玲珑出事了? “顾玲珑……”她高声唿唤,只盼望他能回答她。幸而浓雾散尽,她终于找到了他,他昏倒在悬崖边上。 她轻轻拍醒了他。 “我梦见清阳了,她来和我告别,我追着她的背影而去,眼看就要摔下悬崖,她拉住了我。”盘长生仍沉浸在梦里,嘴边泛起了甜蜜的笑意,“清阳说,她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她会在那里一直等着他,一直……” “是的,是清阳救了我们。”翡翠扶他起来,“不要辜负了她对我们的期望。” “是的,我不能再负了她。”盘长生抹去了脸上的泪水,笑了。 清阳,等我走过了这辈子,一定会与你相遇,永远不分开。他裹紧了手里的东西,这是清阳给他的希望。 “这是什么?”翡翠看见了他手上的物件,露出疑惑。 盘长生把它置于地上,慢慢地铺开。原来是幅捲轴,里面仍是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那首诗。 这是一幅诗画,里面绘有仙山神人,配了李白的诗。再细看,画的场景和诗描述的画面也是一模一样的。 “我当时受了香气的蛊惑,意识不清地四处冲撞,什么都不记得了,唯记得看见了一圈巴掌大的光亮,我伸手去抓,就感觉到什么东西握在了手里,紧接着就昏了过去。” 他没有说,当他就要掉下悬崖时,是清阳握住了他的手,她的余温仍留在了他手心、怀里。 翡翠站了起来,细细寻找,忽然高兴地叫了起来:“快来看。” 盘长生快步到她身旁,只见她的手指着墙体,原来墙体已空出了圆形的一块。 “真没想到,疯疯癫癫、乱跑乱撞中,按到了机关。”他捡起停落在一旁的圆形石块,那是一个圆环符号,在黑夜里闪着莹白的光,似有种魔力,驱使着人往几步开外的悬崖边上走。 第279页 “我还不了解你嘛!”翡翠轻笑,“在你意识完全混乱前,你抵受住了香气的蛊惑,取下了圆环后面的捲轴。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多坚强的意志啊!” 她看见,在空缺的石块外圈镶嵌了琉璃,琉璃里还装着未流完的花液,液体颜色浓黄鲜绿,只一眼就能明了它的味道比起花海里的香气更加惑人。所幸的是,花的香只会使人产生幻觉,还不至于有毒,伤人性命。 只要靠近了这一带就会产生幻觉,致幻的源头就在这里,如easun所说,只有承受了香气,经受了考验洗涤,方能取得最后的秘密。 盘长生用吸管把琉璃里剩下的花液吸起,装进了小瓶子里,盖好。 “你还没想到吗?”翡翠回首,对上他温和平静的眼。 第十四章 水之道,美之本 “这里是道教圣地,是道士修炼的场所,道人设下机关的原意并非是要取人性命。相反,每道机关都让我们看清了许多东西,想透了许久也没有明白的事情。摒除了一切杂念,就能体会到天人合一的境界。那使我们脱胎换骨,由生至死,由死回生,刚好是一个轮迴。” “但是,下面就是万丈深渊!”翡翠不解地指着不远处的悬崖。 “你来看,”他握了她手,走至崖边,“能看到什么?”他松开了她的手。 翡翠看了许久,终是摇头。来不及反应,盘长生已经站在了半空中。翡翠惊讶得忘记了说话。 “这是用肉眼看不见的材料铺成的桥,只要有捨生求道的决心,必然能到达彼岸。这里的谜底也是在等着有缘人来揭开罢了。”他挥手示意,让翡翠跟上。确实,进来的人只要不是用心不良,终究能平安离开这里。 桥有些晃,是吊桥。 “尽量靠着中心走,两边有绳索,抓紧了。”盘长生谨慎地提醒,毕竟掉下桥去可不是闹着玩的。若非滚至崖边,手搁到了桥板,仍不知这里还有一座桥。桥的对面,只立了一块石壁,打亮了手电筒,那里画了一个圆圈,再无其他。 “又是生命之环。”盘长生低下头来仔细摸索,终于发现圆圈的中心还有一块凹进去的小圆。他把从琉璃圈里掉落下来的闪着白光的圆石塞进了小圆里,“滴答”一声,生命之环缓缓地转动起来,转至180°就停了下来,里面也是一幅画卷。 画卷里画着:连连荷叶,粉红、粉白、鹅黄、黛碧色的荷花骨朵从水中探出了小小的头,荷叶田田、枝叶缠绵,直抵云深不知处,任观画的人再也分不出哪是水,哪是天,哪是花叶,哪是云。 “这里有些奇怪。”翡翠颔首。 “你看。”盘长生指了指画中荷叶与云雾的空点。 “怪也就怪在了这里。”翡翠仍是想不明白。 “其实两幅画的大小尺寸是一样的。”盘长生把两幅画卷铺开,展平、重叠在一起,写有李白诗的画卷在下,荷叶有空洞的画卷在上,结果一目了然。 原以为是无意中被虫蛀掉的三两处空洞,一旦与字画重叠,空洞里就出现了几个字,分别是“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这一句中的“谢公”与“谢公屐”“梯”,共六字。 这六字有什么含义?两人陷入了沉思。 “‘谢公’指的是谢灵运,而‘谢公屐’则是谢灵运自己所创的一种鞋子,鞋子轻便,是适合爬山穿的鞋子。而穿了它就能登上青云梯,”盘长生沉吟片刻,“或许青云梯指的是秘密,破解了前者就能登上青云梯。” 两人的想法是一致的,于是折身返回地梯,刚好风的速度不快,两人攀紧了木块,随着地梯升至半空。 “你在迷魂梯的平台上等着。”盘长生甩出软钢鞭,借力把她送到了平台上。风大了些,淡金色的字体现于眼前,盘长生借力晃动天梯,使它向金色的字体崖壁上盪去。终于,离得近了,他伸手要去够“谢公”二字,字刻得极深,手指可完全伸进石缝里,片刻后,一块布包着的东西终于到手。他笑着向对面的翡翠扬了扬手。 当手在“谢公屐”三字处的缝隙里摸到了凸起时,尚来不及欣喜,头顶传来了“嘻嘻”的声音,碎石纷纷朝他砸来。 “小心!”尽管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神色,但翡翠已经捕捉到了一股暗涌,危险离他们越来越近。 “你快点离开!”盘长生已经发现了不妥,朝她大喊。他已经够到“梯”字了,只差一步,他不能放弃。 手在石缝里摸索,仍然没有发现什么。石块越滚越多,“嗒”一声响,云梯断掉了一根绳索。他重重地撞在了崖壁上,手抠在字缝里,身体止不住地下垂。“呀呀”的声音在空中迴荡,什么虫类扑扇翅膀的声音近在耳际。头、脸、手,不可抑制地感到了痛,他挥出钢鞭摔打附近的怪鸟飞虫。 “怪鸟会啄眼睛!”翡翠已是大急,抓起石块向空中的怪物掷去,“快回来,别找了!” 盘长生哪里肯听,手探入石缝更深,“嘻呜”,一声声的啼笑哀号越来越近,没有人看得清究竟是什么在逼近。指头碰到了硬物,他大喜,用力一拉,再借巧力将三块布包齐齐扔向了翡翠:“快走。” 第280页 翡翠与他对望,终于回头朝迷魂梯下跑去。一袭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地底朝上蹿来,所有的怪鸟飞虫都四处逃散。盘长生用力甩出钢鞭,捲住天梯,借力跃到了迷魂梯顶的平台上。天梯轰隆隆地倒了下去。 来不及思考,盘长生转身跑下迷魂梯,背部突感火辣辣的痛。 “嘻……”一道黑影飘飞在他四周,搅动起不安的风。软钢鞭所打之处,软绵绵的,对黑影毫髮无损。这究竟是什么? “呜……”黑影一闪,消失在眼前,血“嘀嘀嗒嗒”滴落,左脸被黑影带起的香风划开了一道口子。“嘻呜!”黑影在四周飘动。 盘长生沿着逆时针跑起圆圈,只想尽快把它甩掉。那究竟是什么? 心中的寒意越来越盛,他穿进了壁洞里,只有三米的洞,马上就到出口了。突然身体撞到了什么,回头,黑影挡在身前,他刚挥出钢鞭,黑影消失了。它就像一个幽灵,忽隐忽现。 身边聚满了越来越多的小小的黑影,他又听见了扇翼挥动的微弱的“嗡嗡”的声音,他感到身体越来越虚弱,血流逝得越来越快。 “是吸血蝴蝶和蝙蝠?!” 黑影的速度太快,已经不是人能到达的速度,而他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吸血昆虫太多了,他迅速抓起包里的东西,攥紧在手,屏住唿吸,静静地等待,仿若入定了一般。吸血昆虫越来越多,把他全身层层覆盖了好几层,他微微睁开一双眼瞧着,原来蝴蝶是如此美丽,薄如蝉翼的翅膀发出蓝绿的光。这世上,最美丽的东西果然是有毒的。他轻笑。 小瓶的易燃气体喷出,火在瞬间点燃,吸血的精灵四处逃散,火燃烧了它们的翅膀,燃烧了它们的灵魂。有些在火中挣扎,声音凄楚惨烈。盘长生吸了一口气,连忙跃出狭小的穿孔洞,向来时的那片花海跑去,他要去水境。 淡淡的香气袭来,花海近在眼前。为什么黑影没再追来?盘长生始终觉得这里面有古怪。手心处还紧握着打火机、易燃气体小瓶子和一块布。布原是他扔出布包时残留手上的一块。他打开来看,布上印有封印,为什么会有咒封,古人要封印些什么。 “嘻……”一声笑由远及近。来不及逃了,盘长生凝神细看布上内容。“嘻……”来自地狱深处的声音近了。 布上绣有一堵石壁,壁上刻有圆环图,就是他取出第二幅卷画的圆环石。石壁旁还有一架桩子,上缚一只瑞兽。那瑞兽通体黑毛,长有獠牙尾巴,模样甚是可怖。画里,它微微抬头,泛蓝的眼睛紧盯着对面的那一圈注满了花液的琉璃圈。 难道…… 电光石火间,一道影风徒手噼来,盘长生跃起避开已来不及,左肩似挨了数刀般火烧火燎,痛入肺腑。眼看着三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淋漓,他痛中也松了口气,幸而无毒。他迅速地躬下身,融入黑暗里,从包袱里拿出些瓶瓶罐罐,把易燃气体攥紧于手,再把从琉璃圈里装进的花液滴了一些进另一只带喷嘴的瓶子里。 闻到了花液的香气,黑影越加躁动,那身黑色衣裳在空中飘浮,随着风轻轻舒展,像极了一位曼妙的女子在空中起舞。 一件黑色衣裳慢慢飘落,铺于地面,盘长生捡起,衣上还有曼妙的香味。黑衣是一件黑纱织就,是女子披身的外纱衣,织有美妙的花纹。 那道黑影在他周身游走,它在等待着出手的时机吗? 盘长生闭上了眼睛,他也在等待那一击。 一件件衣服如蝴蝶展翅,在黑暗里飘飞,甚至连亵衣也一併脱落,白色的亵衣,薄如蝉翼,带着女儿香,向他头顶飘落。是这一刻了! 盘长生眼风一扫,鞭子向亵衣打去,白纱衣诡异地一抖,方才如白玫瑰般伸展的亵衣瞬间披回了黑影身上。鞭子力道一歪,只卷到了白纱一角,掀开了黑影的头脸,影子回眸一笑,竟是个美妙无双的女子。 他心底一软,手劲也弱了几分。不料,风起处,黑影一闪消失于眼前。盘长生来不及多想,把一只泛起五色的瓶子扔出,黑影一现,抓住了瓶子。瓶盖掉落,液体倾洒出来,他拿出喷剂一喷,一团火“啪”地生起,映亮了半壁石道,也映亮了眼露惊恐的黑影。 原来,是这样子…… 一道暗影步步逼近,寒光一闪,亮出了锋利的刀刃。刀锋上的那点寒光射进双眸,眼皮一跳,三人才从迷茫的梦境中醒转。 “小心!”翡翠来不及提醒,easun以身来挡,为信之挡住了致命一刀。 暗影犹不解恨,飞身上前把尚未站稳的信之推下悬崖,再提刀向陶瓷刺去,easun忍痛腾起身体,护住陶瓷,肩背上生生挨了一刀。 “啊——”陶瓷惊唿,这情景为何如此熟悉,熟悉却又遥远,遥远得仿若是上辈子的事了。 easun受伤仍护着陶瓷,这令暗影疯狂:“既然如此,便成全了你们。”脚风带起,脚上加力,把两人齐齐踢下了崖边。 翡翠来不及震惊,飞身上前,欲救三人。但眼前的暗影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她的脸也一分一分地显现,是“米小雨”! 三人命悬一线,是游走在悬崖峭壁缝隙间的黑旋风用身子挡住了他们三人的下坠之势。而信之一只手则死命地攀住突出的树枝,以分摊压在黑旋风身上的力道。他一手拉着惊慌万分的陶瓷,而陶瓷则拉住了受伤的easun。 第281页 “再上前一步,我就让这三人一蛇全去见阎王。”“米小雨”大声笑道。 翡翠一怔,退后两步。 “我知道你身手很厉害。”“米小雨”笑容邪魅,犹如荒墓里的女鬼。 “别伤害他们,你想怎样?” “我要知道你手上的秘密。”“米小雨”死死地盯着翡翠手中的小包裹,紧了紧手中的长刀。 这一刀下去,他们三人就真的没命了。翡翠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这是顾玲珑取得的,他不在,我真的解不出。” “解不出,那他们三人……”她比了比手中长刀,要向崖壁捅去。 “别,我马上解开它。” 别无他法,翡翠放下了包袱,从里面取出了两幅画卷和三份东西。 两幅画卷的作用就是找出三份东西,所以翡翠不管画卷,径直拆开包裹了布层和油纸的三份东西。原来是分成三份的一幅画。 翡翠蹙眉,按着顺序,迅速地把三幅画拼起来,那是配了图画的日记。作记载的是位明初的道士。里面有长长的文字记述和四幅完整的女道士图,分别是:“上之天、着山上”的《临山求道》《巧捉花鬼》,“埋之地”的两面合二为一的图画《脱胎换骨》和《地狱众生相》,“沉之水”的《返璞归真》。更令人惊讶的是,这里面的四幅画才是真真正正的原作,而单独成幅、分开收藏的四幅女道士图不过是卫之道士照原画临摹而得,并且刻意漏掉了本该属于“埋之地”的《地狱众生相》。 怕“米小雨”不相信,翡翠把三幅图分别举了举,让她瞧,语速飞快地说:“卫之道士就是女道士图的原作者,他是明代有名的专门画道教题材的画家,而分开的四帧女道士图不过是他照着原画临摹的,并且为四幅画都加上了画名。” “我不要听废话。”“米小雨”有些急躁。 “别急,秘密就藏在这些画中。”翡翠淡然一笑。 果然,“米小雨”安静了许多。 “这些画的内容与画名有些冲突,这是古画鑑赏家都公认的事实。正因画里暗藏了世人难以窥见的玄机,反而使人对它更是趋之若鹜。但古往今来,也没有人能破解玄机。”翡翠顿了顿,“所以说,画名本身就已经隐隐将答案告诉了我们。‘画名’也不过是‘化名’罢了,作者把答案‘化’在了里面。” “是什么?”“米小雨”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 翡翠放下举着的画,语速飞快地说:“这要从道教的一些内容说起。卫之的‘之’字不知你注意到了没有,其实它是‘五斗米教’的一个隐含的教徒标志。”她用手指点了点卫之的日记,“中国人,尤其是古人,取名字是有规矩的。这一点在女道士图里已经是一个相冲,也是卫之要向世人展现的第一个隐蔽的答案。其实这个答案就隐藏在了每个人的身边,因为现代的人也还有许多人用‘之’作为名字。而‘之’没有实际意义,只不过是个语气助词,这在讲究咬文嚼字,名字要起得有含义的国人眼中,这个语气助词‘之’也就毫不起眼了。 “而这毫不起眼的字却隐藏了一个远古秘密。其实,名字避讳的出现,经过史学家考证,是出现在东周时。如天子的名号,世人是要避讳的,不能与天子同名,而父与子、孙之间亦是如此。但到了王羲之时,却有了父子同‘之’、祖孙同‘之’、兄弟同‘之’的现象出现。就以王羲之作例,他的儿孙们大多含有‘之’字,如:他的五个儿子分别叫王玄之、王凝之、王徽之、王操之、王献之,孙子中有王桢之、王静之等。据考证,琅琊王氏至少在十代内,都有人名字中含‘之’字。不仅如此,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除了王氏几代人共享‘之’字入名外,当时琅琊的颜氏、范阳的祖氏、东海的徐氏、山东的孔氏、河间的褚氏、陈留的阮氏、南阳的范氏等有名的家族都有‘之’字入名的现象出现。又是什么,使得这群人放下了传统、祖宗避讳呢? “就连许多古时的名人也从王羲之那儿继承了这一习惯,把不起眼的语气助词,有时也作代词、形容词来用的‘之’字用入了名字当中。如:晋宣帝的弟弟、安平献王叫司马孚之,儿子汝南王叫司马亮之,后代还有司马景之、司马昙之等;东晋时着名将领刘牢之,为《三国志》作注的南朝宋人斐松之,北魏着名道士寇谦之,名字中都有一个‘之’字。不讲究传统的避讳,不分长幼尊卑,其实只是为了保护一种暗记,隐藏着一个宗教大秘密的暗记。” 翡翠的神色越来越明朗,她已经猜到这种暗记的秘密。她清清嗓子,指着日记继续说:“东晋末期曾出现过‘孙恩之乱’,后被平叛,但许多名字里含有‘之’字的人受到牵连、被杀。而五斗米教这一秘密宗教也就越加低调。正因为五斗米教的实质是农民起义团体,是反对腐朽的朝廷,发起农民起义的,所以被朝廷污衊为吃人肉人血的邪教,称其为‘米巫’‘米贼’。 “如何辨别入教者和非入教者?其中的一个办法便是:在名字中使用‘之’字作为入教的一种暗记。但也并非信徒的名字里必须要有‘之’字,带不带‘之’字,不过是像王羲之如此风骨,不惧权贵,淡漠名利的部分人的选择。正因王羲之这样的人物,使得‘之’字成了一种潮流的风标,许多非五斗米教的名士都以‘之’为名。 第282页 “王羲之的外孙女婿谢灵运、小舅子郗愔、郗昙,全都是五斗米教教徒,但他们的名字里并没有出现‘之’字。因此,当代学者王瑶、马来西亚籍学者萧遥天等人认为,魏晋人喜欢用‘之’字,并不一定是五斗米教信徒,很可能是当时的一种时尚。” 翡翠十分注意信之三人的情况,心里想着如何解救三人,话头却仍分毫不差地说了下去:“说远了,还是回到这个秘密内容上来吧!” 果然,“米小雨”听得入了迷,忘了发难,她也料到秘密要启封了。翡翠笑了笑,接着说:“道教本是国教,土生土长的教派,所以歷代皇帝是非常信任道教方士的。因而衍生出了求道飞升的术数,哪个皇亲不想长生不老,永葆青春,得道成仙呢,所以皇族才会派人大量地提炼丹药。而这五斗米教的一个分支确实掌握了永葆青春的一个秘方,而且是和血液有关。” 提到此,“米小雨”神情非常专注,示意她说下去。 “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地狱万生相。那里刻着一个置于秤桿之上的瓶子,圆环似的瓶口倾下红色的液体,汇成了一条河流,年老的女人进入河中,再跃上岸时,已然脱胎换骨,变成了十五六岁美丽异常的少女。而少女的脚边是无数脸色死白的年轻女子,那些女子皆变成了一具具尸体,她们的手腕上都有一道刀口。”翡翠趁着“米小雨”点头的当口又暗暗上前了两步,“那就是如何保持青春的答案。” “不可能,我已经完全按着上面做的,根本无法保持青春。我花了多少心血,仍是一无所获,你骗我。对了,因为还差了失踪了的《临山求道》那幅画,还有《脱胎换骨》也没有出现。一定是在画里面的,你给我解出来。”“米小雨”在最紧急的当口如疯魔了一般。 而崖壁下也传来了声响,是陶瓷的唿救,只短短的十分钟,已让easun流了许多血,再拖只怕难以坚持。 见“米小雨”情绪失控,翡翠厉声道:“我没骗你,四幅画的顺序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其实真正的顺序应该是‘埋于地’的‘脱胎换骨’,为的就是抛却肉体凡胎,这样才能‘沉于水’洗净心灵,感受自然而达到‘返璞归真’,而后才是最难的‘着山上’的‘巧捉花鬼’,这个画名,本来就有问题,误导世人。卫之的真实意图是,除了有抛开肉身的勇气,最重要的还是除尽心魔、洗涤灵魂,这样才能达到‘临山求道’的境界,从而‘上之天’。所有顺序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巧捉花鬼》并非是说女道士在警恶惩奸,而是抛除色相沉沦,一切欲望交织所成的心魔,只有灵与欲的完全净化,才能真正脱胎换骨,返璞归真,得道成仙。这里的一切所说的根本就在于灵魂,灵魂的纯净才是永葆青春的唯一法门,那样才会有一颗永恆不老的赤子之心。 “我一早就说过,吃人肉人血,不过是朝廷对农民起义团体的污衊。地狱万生相所暗示的,根本就是抛开肉身渴求、抛开精神欲望的色相,生命之环流出的红色液体是彼岸花的花液,并非人血,而倒在地上的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满身欲望的肉体。割裂的手腕的伤口并不深,意不在放出处子之血使喝的人永葆青春,不过是放出欲望心魔罢了。纯净了心灵就能到达彼岸,脱胎换骨,得到永远年轻纯洁的心。五斗米教不是邪教,而中国的道教更是源远流长,导人向善,所谓的长生不老,种种邪恶的手段,不过是心邪的人流传下来的恶意中伤。尽管方士里也有心肠不正的人,但公道自在人心,善良的赤子之心才是世人应该追求的东西。这也是卫之道士所要表达的,也是为五斗米教正名,教派里通过对花液提炼出来的液体只是保存尸体不腐的秘方,作为歷代帝皇的陪葬品深埋地下,而绝不是你所以为的通过残害女性而达到永葆青春的手段。” 翡翠怒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米青之,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不会的,答案不是这样的!”撕破脸面伪装的米青之疯狂地扑向翡翠。 翡翠用力绊倒她,将她制伏于地,连忙跑到崖边欲救信之三人。无奈他们离她太远,很难施救。翡翠无法,唯有把三幅布画捲成长条,打结,成为绳索。她迅速把绳索放下。 “陶瓷,你快用绳索绑住自己腰身。”信之说得无比艰难,一口气提也提不上。 “不行,你和easun怎么办?”陶瓷也急了。 “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你快捆住自己。我一定救他。”他把绳索扔给陶瓷,然后凭藉腿脚力气,把腰腹压在黑旋风上,腿脚向石墙用力一蹬,生生地把easun晃起老高,并用两手抓住了他的手。 easun尽管受伤,但凭着坚强的意志挺着,神志依然清晰。他看向信之,道:“你不该救我。”说着就要放手,陶瓷死死揪住了他的衣服。 “不准你放手。” “不放手,我们都得死。”眼看着翡翠快要支撑不住,他笑着就要放手,“信之,她就交给你了。”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的一道暗影飞跃至翡翠身边,翡翠叫苦不迭,手上却意外地一轻,暗影和她一齐用力,把陶瓷拉了上来。蛇腹一顶,也顺势把easun提了上来,挂在蛇腹中。黑旋风稳稳噹噹地卡在了缝隙里,easun脱离了危险,只等着人来救即可。只是苦了信之,因着蛇腹挪动的当口,他手一滑,全身力量坠到了一边的树干上。 第283页 一连串的动作使得翡翠和帮忙的人都软倒在一边,而米青之的突然发难使得两人始料不及,刚脱离危险的陶瓷再入险地,她被米青之挟持了。 锋利的刀刃架在陶瓷的脖子间,米青之狂怒:“你个贱人,竟敢背叛我!” 突然而至的暗影正是逃狱成功的米小雨。 原来,她们是一伙的!翡翠暗暗想着救人的计划,顾玲珑你究竟去了哪里?我们需要你,你千万别出事。翡翠心下黯然,只盼望着他能平安归来,为他们解开这个困局。 “你是如何识破我面目的?”米青之恶狠狠地盯着翡翠,持刀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因为米小雨是不会对最爱的人下手的,而你下手丝毫没有犹豫。”翡翠直视着她的眼睛。 “啊——”一声惨叫,米青之带着陶瓷扑倒在地。众人来不及作出反应,只觉一阵幽香袭人,“嘻”的一声笑,一道黑影在众人面前闪了闪,它速度奇快,一下又站在了米青之面前,随后就消失了。米青之的脸上赫然是三道长长的血痕,她发了疯地捂住脸,陶瓷跌撞着跑向翡翠。 “抓住她,不然我就公开所有的秘密!”尚不等米青之的话说完,米小雨飞身上前,把一旁的陶瓷挟持住,刀尖一滑,陶瓷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血痕,如此一来,便把陶瓷完全地制住。 “陶瓷别动,伤口不算深,但千万别再动!”盘长生在浓雾中赶来,他脸色苍白骇人,全身都是伤痕。翡翠喜极而泣,他终究活着。翡翠迅速冷静下来,以眼神示意盘长生,让他尽快想到解决的办法。 伴随着嬉笑声,黑影一旋,乖乖站在了盘长生身后。 “米青之你想要永葆青春而已,你把我们放了,我一定告诉你!”盘长生的回答十分冷静。 “你别想骗我,我不信你!”米青之移到了米小雨那一边。 盘长生也不急,把负在身后的手一抖,笑着说:“你看这是什么?” 众人皆看向他,竟然是从信之的拍卖行里丢失的那一幅“上之天”的《临山求道》图。翡翠一急连忙向他打眼神,他点了点头,目光清澈透明,他知道翡翠要说什么。 一瓶黄绿色的液体举在他面前,他朗声说道:“刚才是她骗了你。”他指了指翡翠,接着说,“要永葆青春不难,原始的配方就在这个小瓶子里,再加上《临山求道》这幅图里提供的线索,把线索里提到的配方加进原始配方就能如你所愿。只是这其中的一味配方在唐棠词脖子上挂着的吊饰里。你得先把他救上来。这些加起来,才是‘水之道’‘美之本’的秘密。” 不等米青之答话,米小雨一把将陶瓷推给她,飞身去救easun。 米青之拿刀抵着陶瓷,冷笑:“为了他,你就这点出息。” 原来,刚才米小雨会帮助翡翠,就是为了救出easun,只不过却救上了陶瓷。众人心下瞭然,皆不作声,等着下一步该怎样进行下去。等easun被救上来,米小雨却一把拽过那只小瓶子,对着米青之冷声说道:“把那样东西交出来,不然我就把它丢下去。”说着,她把小瓶子吊饰向悬崖边外移了移。 米青之不料她会有此一招,愣了愣,旋即狠狠地瞪着她:“他失血过多,再不救治就晚了,你想继续拖延下去?!” 米小雨脸色瞬间转白,从身上撕下布料,紧紧扎在他伤口处。 easun突然发难,把她手中的吊饰抢过丢进了深渊。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人始料不及。盘长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到米青之跟前,脚风一带将她按倒在地,黑影跟着一闪,把陶瓷带到了翡翠跟前。 “哈哈,让你的永葆青春见鬼去吧!”easun放声大笑。 米小雨愣住了,她揪住了他的领子,颤道:“你知不知道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我知道!”easun的冷静出乎了米小雨的意料。他仍是那样放浪形骸,“我早就不想活了。”随后温柔地看向不远处的陶瓷。 “就是因为这该死的女人!”米小雨大怒,丢下他奔向陶瓷。 众人乱作了一团,米青之早已奔到了悬崖边上:“都别动!” 四下突然安静下来,米小雨早已被盘长生制伏。而刚攀到崖顶的信之的性命却握在了米青之手上,只见她握着刀对着信之:“再动,我就砍断他的手!” “你说,你是怎么得到《临山求道》的?”她看了看盘长生。 “我一路跟踪米小雨才来到水境,是我让黑影从她身上偷来的。”盘长生照实回答。 “好啊,原来你一直就有反心。”米青之丝毫不敢大意,“怎么,想对我下手?别忘了重要的东西还在我手上!” 米小雨听了,咬了咬牙,愣是没说话,当初她偷这幅画的目的就是为了交换出米青之手上掌握着的重要证据。 “过来!”米青之朝她挥了挥手。米小雨红着眼跑到她身边,救起信之以他作为人质。 “放我们走,不然就要了他的命!”米青之露出了兇狠的目光。 “你逃不了的。李悠、洪菱、陆露、黄澄、宋明玲的死,还有水灵的伤重都是你指使米小雨做的吧!现在水灵已经甦醒了,她指证是你计划的一切,她还被你们带去了你的实验室里,进行研究,但她的血液不适合你饮用。”盘长生笑得轻蔑。 第284页 “一切你都猜着了,还有了证人,不错不错!”米青之瞪了米小雨一眼。米小雨手上用力,将信之牢牢地揪在身前:“但你连同伴的命也不管了?” 陶瓷一时明白,一时煳涂,眼看着心爱的两人一人伤,一人仍处在危险境地,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为什么不放过我们?” easun不忍让她难过,捂着伤口,艰难说道:“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 “够了!”米小雨打断了easun的话,“你不过是想知道为什么罢了,我告诉你!”她深情地看向easun,再看向米青之,转而看向陶瓷,“其实你一直不相信他是真的喜欢你的吧,所以你的心摇摆不定。其实easun是个好人,都是这个恶魔!”她恨恨地瞪着一旁的米青之,“这个老妖婆崇尚五斗米教,不过是为了一个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的传言,以为五斗米教里真有长生不老的秘方,并把自己的名字也改为了‘之’字。我不过是她的一个养女,为她办事。这也是她花重金培训我各项能力的目的。她以为喝了处子的血就能永葆青春,所以变本加厉地搜集无辜的女性,更拿她们做实验,宋明玲尸身上之所以会流出黄绿色的液体,就是她按着古方自己配的一种药剂,开始时一切都很顺利,但是慢慢地,尸体就开始腐化了。而她就更加渴望能找出真正完整的古方。之所以她选那些女子,是因为我恨她们,恨她们得到了easun,所以我就捉了她们给这老妖婆做实验。” “够了!”盘长生打断了她的话,扶住陶瓷颤抖的肩膀,“这种罪恶不听也罢!” “小姑娘,罪恶的事多了去了,我倒很乐意听听,你们怎么不听听阎茉莉和曹娅妮那两个死丫头的事,可有意思了。”米青之越加得意。 “你还想不想逃出去?”米小雨一声厉喝,使胶着的气氛更加紧张,“哈哈哈,”她突然间大笑起来,“陶瓷,不然你以为easun是什么人?那么随便就和人发生关系吗?” 陶瓷脸色苍白,张了嘴,却说不上一句话。 “明白了吗?那些被放了血的女人都是处子,easun连碰都不愿碰那些女人,但她们都该死,她们连和easun相提并论都不配,所以我把她们全杀掉了,连阎茉莉和曹娅妮也杀了。你也不配,你根本配不上easun!” “够了,是我配不上她!”easun痛苦地看向陶瓷。 米青之看着这一切冷笑起来。 “我以我自己和信之交换,瓶子扔了,但我知道配方成分。”easun面无表情地看着米青之,艰难地爬了起来。 米青之百种念头都转了一遍:“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妈妈花轻裳,就凭她,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不然我也不会找到这里来。你当初不也是从我妈妈身上偷听到这些秘密的吗,告诉你一切都不难,甚至我可以保证,我们会放了你出去,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说!”米青之示意米小雨松开信之。 “我想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 “那个无趣的女人?”米青之掩饰不了满脸的鄙夷,“陶瓷的第二本小说《青花咒》不是说了嘛,所有的答案都在里面,甚至连杀人的过程都如出一辙。我就是里面的茉莉,我骗那蠢女人说我会离开她丈夫,只要她给我足够的钱。她真的蠢到相信我会离开,并喝下了我敬的那杯下了药的茶,按着我的指示掉进了那只将军罐里。只不过案发现场变成了她丈夫留给她的住所里,因为我做好了一切准备,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和毛髮,那时的破案仪器也远没现在先进,所以也就这样了结了。当时她丈夫对她早烦腻了,更何况死得如此诡异,自己掉进罐里死了,为了名声,他就用钱掩盖了这件事,所以说啊,你爸爸爱的就是我。怎么,很不服气?” easun听后陷入了沉默,他忽然抬首,看着远处的陶瓷,喃喃道:“原来是你!” 陶瓷也疯魔了般看着他:“你就是以前常给我糖吃的漂亮哥哥?” 是了,一切的记忆都回来了。在她三四岁尚未懂事的时候,她和孪生姐姐秀秀不过是花轻裳捡回来的孤儿。花阿姨长得很美,人也很善良,会给她说许多许多好听的故事。而他,从前漂亮的哥哥会给许多甜甜的糖给她吃,难怪他们总觉得彼此熟悉,原来互相吸引彼此的只不过是从前那段早被遗忘的记忆。他给了她糖的甜,她也还了他,给了他,所有的甜。 大家都沉默了,到了这一刻,没有人知道该怎样收场。难怪他和她会做同一个噩梦,他梦见了妈妈死亡的过程,记住了那妖娆诡异的青花将军罐;而她因偶尔撞见了花轻裳被害的过程,却因太小太小,这一切记忆都留在了心底的最深处,只在创作时才无意触动了这一意识,并懵懂地记录下来,却不知道真相。她记住了那只青花团蝠瓷杯,记住了杀人的青花将军罐,甚至无意识地记下了花轻裳曾设计出来的一批旗袍。 因为也就是在二十年前,花轻裳要举办个人旗袍秀的那天,花阿姨是带了她去看的,而每当花阿姨设计旗袍时,也是她安静地陪着花阿姨的。那时的唐棠词已经出国读书去了,所以是只有三四岁的她陪在了花阿姨身边,所以有些东西被她无意识地记下了,又忘了。 第285页 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偶然的,是早已存在了的。就如香气第一次触碰到了她心底深处暗藏的恐惧,所以当她看见唐棠词时,她会害怕、会抗拒。而也正因为这一深埋的记忆,使得她和easun两人彼此吸引。或许,他们的相爱根本就是个错误…… “陶瓷,你终于明白了?”easun笑得凄凉,“明白到你真正爱的并不是我,你只不过是无意识地在我身边,要寻找连你自己也没发觉的答案罢了。”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陶瓷惊恐地捂住了脑袋。她连她自己的心也不敢确定了吗? 谁也没料到最后的答案竟然会是这样,尘封了二十多年的案件以这样的方式来结束。 米青之瞧见了盘长生的暗示,刀刃紧了紧easun的脖子,血,鲜艷的血流了出来:“你让那鬼影别动,不然谁也活不成!” 盘长生心里着急,却也无法,连忙示意“黑影”别动。他明白,它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咫尺之间的那把刀! easun茫然地看向众人,再看向陶瓷,他的眼里含了笑,带了怜。陶瓷忽然明白了他的眼神,他在求死! “棠词,我有了……” “我爱你。”他打断了她的话,“幸而你还没来得及爱上我,我知道的!幸而你没有爱上我,这样也就够了!”他深深地看住她,“但是我是真的爱你的!” “够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米青之把刀再紧了紧。 他笑道:“让我和她说句话,然后我会如你所愿!”他指了指米小雨。 米小雨嗓子一紧,靠近了些,他在她耳边低语:“我知道你是谁了!”是的,他认出了她是陶瓷的姐姐。 话音刚落,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抱紧了米青之一齐摔下了深渊。 “不要——”陶瓷与米小雨大喊。 眼看陶瓷就要跳下深渊,信之死死抱住了她。而米小雨奋力跳了下去,谁也阻止不了她,阻止不了她追随她的一生所爱…… 第十五章 书信 盘长生让沈笙帮忙,终于把一架屏风从家里抬了出来。 屏风里绣着的是白山茶花图,里面用金丝银线绣出山茶的外形,更突出了山茶的洁白无瑕。 “这幅画……”沈笙只一眼,就明了了它的意境,淡极始知花更艷,他颔首,自斟自饮起来。 盘长生如何不了解他的心思,他们都想起了同一个人罢了。 “这是陶瓷和唐棠词一起绣的绣屏,我把它送还陶瓷。”这幅他和信之,还有唐棠词都捡起过的白山茶画,转了一个圈,谁也没料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回到陶瓷身边。他想着,不禁嘆起气来,想到了那个下午,信之面对陶瓷,折柳相留的那个细雨淅沥的下午。 或许,早在那天,信之的折柳相留,就已使陶瓷倾心,这一留,也留住了信之一世的缘分。 能在一起,也算难得了。盘长生微微笑了起来。 “一切终于结束了!”沈笙看了眼靠在椅子上的盘长生,为他斟了一杯茶,“喝茶。” 见盘长生不动,沈笙想了想,问起了一件至今困扰他的事:“你是如何制伏黑影的?那到底是什么?” 盘长生曲指,轻敲几面,许久才答:“那不过是一只灵活的猴科动物罢了。其实那个地方是道士卫之冥想打坐的地方,所以才会选在了远离尘世的地穴。而那里种植的花有致幻作用,也正因‘黑影’层层包裹下的衣裳曾用浓郁的花液染泡过,故接触到它的人都会产生幻觉,看见的是一张美女的脸,其实那都不是它的真面目。而它不过是守住秘密的一个瑞兽,这也是我从圆环石封印布条上看到的,那附有看护神兽的内容使我想明白了它的存在。最重要的是,动物比人简单,懂得知恩图报,所以我把它以为是装有花液的小瓶子抛出去时,它飞身去接。而那其实是我混了易燃气体的小瓶子,瓶盖一开时,就着火了,我再把急冻喷剂喷向它,救了它。它脱险后,与我对视许久,明白了我的意图,知道我无心害它,也就为我所用了。那是明代卫之道士调教出来的一种兽,地穴里还有许多只,都是经繁衍而生存至今的,它们的智商很高,由每只兽王代代相传,选出最强壮的一只留在圆环石边守护秘密,其他的就为它觅食。” “动物都是有灵性的,所以它能体会到你是好人。”沈笙听了这一段奇闻,十分畅快,为他换了杯热茶,“来,喝茶。” 盘长生的笑容有些疲惫,但也顺了他的好意,接过茶,闭上眼,抿了一口:“这茶真苦。” 沈笙听罢,哭笑不得:“品茶的人,心苦,尝到的味道自然也就苦。其实这已经算是不错的结局,对了,陶瓷和信之还好吧!” “挺好的,他俩等孩子出生了,就去希腊定居,大概再也不回来了吧!”盘长生也只是嘆气。 “爱琴海,漂亮的白色小木屋、蓝天、白云,众神环绕的希腊,确实不错!”沈笙也笑。 “选择那里,陶瓷是忘不了唐棠词罢了。”盘长生再抿了口茶。 “其实,陶瓷的性子与信之一起是最合适不过的,两人都有意,只是中间隔了个唐棠词。或许,这种情愫也只有经歷过生死的他们才懂得吧!”沈笙也喝了口茶。 第286页 “陶瓷有了唐棠词的孩子,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唐棠词生命的一种延续了。陶瓷是个很聪慧的女孩子,从一开始就明了自己的选择。相对于唐棠词霸道骄横得难以承受的感情负担,其实,她更喜欢信之温润随和的性子,也好,他们总算有个好的结局,信之会把她照顾得很好的。”盘长生说道。 沈笙也是嘆气:“所以到了这一刻,对于这两个男人,陶瓷更爱哪一个,已经不重要了。或许她是两个都爱,又或许,她爱的是谁连她也不愿意明白。人生难得一煳涂,有些事,太清楚了反而就变了……” 两人相对沉默,沈笙想起了盘长生说过的话。尽管米小雨为easun百般隐瞒,但清查米青之的房间时,警察在米青之的电脑里发现了一切。阎茉莉和曹娅妮都是easun杀害的。那段盘长生曾在警局,从米小雨手提电脑里,看到的曹娅妮上吊的诡异片段,里面有easun的身影,也是米青之拿来控制米小雨的手段。只不过,当初在警局里,米青之见事发,为了自保,把米小雨早处理掉的证据又全放进了米小雨的电脑,但独独删减掉了曹娅妮被杀时,easun在现场的身影。她以此作暗示,让米小雨把所有的罪名往自己揽上身,否则就公开那段被删减的录像,也以此提醒米小雨,easun的一切行动她都了如指掌,并留有他犯罪的证据。 “难怪你们当初抓米小雨,她那么容易就招认了。其实连那一场火也是米青之故意放的,好恰到好处地引起警察的注意。不然,警察也没那么容易、那么快,找到米小雨放置证据的另一个住处。” 见沈笙提起,盘长生点了点头,当时的一切都发生得太自然了,连米小雨的招供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陶瓷不知道米小雨就是她的姐姐秀秀吧?” 盘长生放下茶杯,答:“不知道,不过唐棠词在最后明白过来了,所以他没有揽了她一起跳崖,只是把害死他妈妈的仇人米青之推下了深渊。其实,当时那种情况如非这样做,信之、陶瓷两人中有一人怕是难活了。所以为了挟制住米青之,不让她有逃生的机会,唐棠词唯有选择同归于尽。这一点,陶瓷是看出来了。” “所以,她才选择在那时说出她有了他的孩子。” “可惜,来不及了。”盘长生再喝了一口茶,“不过,就算说出来,他也不会改变决定,因为他确实杀了人,而他也面对不了善良纯净的陶瓷。” 沈笙知道触及了他的痛处,所以没再往下说。他们心里都明白,其实唐棠词是极矛盾的,他既渴望自己爱着的人能爱上自己,又怕她真的爱上自己,而自己却负了她,或是,再没了时间,去爱她。 “所以唐棠词杀害了阎茉莉、曹娅妮的事我们都不打算告诉陶瓷,毕竟,在她的心目中,她的easun是善良的,谁也无法取代的。”盘长生提起了这个话头,沈笙也就明白,这件事除了李队、他和盘长生,谁也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连米小雨就是秀秀的事也不会再提起,如此扭曲的亲情、爱情,让陶瓷如何去承受。但或许,陶瓷早猜透了一切了吧…… 盘长生在easun的房子,停放花轻裳遗体的密室里,找到了他的一封信,那封信是留给陶瓷的。 他将信展开,墨色的字迹泛着柔和的光。心下默念,终是将信撕碎,为唐棠词,也为陶瓷保留最后一份美好。淡蓝色的信纸在天宇下翻飞,那墨色的字句沉淀在了彼此的心底…… 小瓷,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或许我已经不在了。这样也好,其实,我知道你真正爱着的是谁。 我很后悔,当初把你从他手里抢过来,你和他才是应该在一起的人。你给的甜,不过是我偷来的罢了。但突然间,我不后悔了,甚至庆幸,拥有过那一份甜,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原谅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是杀母之仇,我不得不报,所以我选择将一切摧毁。我知道米青之想要什么,我什么都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告诉过我,香液的用途,其实不过是能保尸身不腐罢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或人是永垂不朽的,所以也不会有长生不老,只不过那老女人不愿相信而已。我颈上挂着的那只瓶子,就是装了防腐香液的秘方,却不是最原始、最完整的,当我看到了你们搜集来的女道士图,以及盘长生给的提示,我就知道,真正的秘密依旧藏在了一个地方,只有盘长生才能带我找到,所以我要对你说些抱歉,因为我利用了你。而我也相信,米青之也一定会去那个地方的。 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对你就不是真的。我现在只能一遍遍地说抱歉,而这还得从阎茉莉和曹娅妮说起。她俩都是我害死的,从你的小说一出现,我就着了魔一般地想起了过去,想起我妈妈的惨死。 这段记忆逼得我快要发疯,仇恨时刻折磨着我。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我妈妈不会自杀的,因为她抢了我爸爸,把我妈妈逼死了。她得到了父亲的宠爱,和唐家的一半身家,却犹不满足,还想追求不老。我知道她比妈妈年轻许多,她总仗着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蛋,来向妈妈示威。而妈妈总是不断地忍让,直到她逼着妈妈拿出古方,逼着妈妈离婚,最后把妈妈给逼死了。 第287页 我很小就失去了妈妈,你不能了解我有多恨那个女人。后来连爸爸也病死了,她分了一半的家产,离开。我靠着剩下的那点财产,在夹缝中求生存,唐氏的亲戚看不起我,我靠着努力一点一点地打拼回天下。 当我以为好日子会到来时,你带着你的小说出现了。里面的场景,我实在是太熟悉了。我的那股恨意又回来了,我想报復,却一直找不到要报復的对象,找不到宣洩的出口。所以,当阎茉莉和曹娅妮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找到了报復的理由。我恨这种女人,她们都是天生的狐狸精,卖弄风骚,靠着年轻貌美破坏别人的家庭,掠夺别人的一切!所以我按着你小说的场景把她们杀了。 我做得天衣无缝,我不过是骗她们,只要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就回到她们身边,骗得她们甘愿受死。 因为我和阎茉莉在希腊留学时就已相识,对她的生活习惯十分熟悉,所以要对她下手是很容易的事。而她是个很信因果报应的人,她原本就是我和别人中间的第三者,所以当我用心理暗示的方式去吓她,她已是惶恐不安了。那时,因着你小说的火热,杀人青花将军罐、青花团蝠瓷杯这些小说电影道具也跟着火热,那个剧组的编剧对这些很感兴趣,也就在外面随意淘了将军罐、青花瓷杯那样的一套道具。而我与曹娅妮共同制造了不在场证据,随后在演出当天,暗中混进后台,在阎茉莉的杯里放了一种毒。阎茉莉很爱做指甲的,这是她的习惯,所以我在她的指甲油里下了另一种毒,只要她指甲上的毒素碰到杯子上的毒素就会使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中毒身亡。 至于曹娅妮,是我骗她上吊的。我和她说,我的公司要做一个珠宝的gg,她戴着我设计的珠宝,穿着飘逸的白纱裙,然后用力一跃,就跃到了独角兽的身上,她欢快地在森林、在海洋、在空中飞舞,随后风起,她的项鍊坠落,随风飘扬,飘进每个女子的梦中。都说女人爱浪漫、爱珠宝,所以她一听这个策划就马上答应了。我只是让她站到凳子上,预演跃起的那一段场景,那段场景一定要飘逸、愉悦、欢快的,所以她临死都是面带笑容,她不过就是个如此虚伪的人。 至于我和她的关系本就是情侣,她的房子有我的指纹、毛髮,反而是最正常的事,根本不需要去收拾。而我也是早摸清了录像死角和保安的巡逻班次的,所以做这件事很容易。到了现在,唯一让我难过的是,当初的我,利用了你,利用你去小木屋做了我的时间证人。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在小木屋的那个晚上,是米小雨假扮的曹娅妮的鬼魂。就连我让曹娅妮佩戴着的鸽血红宝石,也是她摘下的,戴着去小木屋吓你。只是她这样一来,把所有的矛头都从我们身上移开了,也增加了警方的疑点,使得我能顺利过关。没想到,她更是选择在阎茉莉出事前,买下了我控股的公关公司,最后追查下去,她一定会很麻烦的。我知道她曾经是我的秘书,而我却一直猜不透她为何要维护我,到了最后,甚至还为了我顶罪,使我完全洗脱了嫌疑。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只是,她想要的,我给不了。因为我都给了你。 真的对不起,要你亲眼看到这些罪恶,我也不愿这些玷污了你纯净的双眸,只是我想不到该如何去向你忏悔;我也找不到出口,我恨所有贪婪的女人,我从不后悔杀了这些丑恶贪婪的女人。我唯一后悔的,就是,不该伤害了你。 这些贪婪的女人,为的只不过是钱。就如那女人一样,我爸爸虽然是前清贵族,但不过是个破落贵族,靠了妈妈才一点点地变得富裕起来,而他却为了别的女人,逼死了妈妈。所以同那女人一样的女人都要死! 我送她们鸽血红,就是确定下了杀人的目标。我知道你是为了上官收集女道士图,才接近我。只是你在游戏的过程,却将心无意间偏离了轨道,有那么一刻,我是觉得,你真的是完全属于我的。 所以我更不能容忍你心里还有别人,我拿那幅画试探你,吓唬你,以为你会放弃,但你却在最后,你的心选择了他,你仍要找到那些画。而那些画,全属于我妈妈,她知道所有的秘密,她知道米青之在打那些画的主意,所以将她所拥有的画早早地分开放在了几个地方。其中一个地方就是唐氏元老转给上官的一个产业,咖啡屋里,而我当初只是为了气上官,才收回了那处物业,更让你无意间得到了那幅画。 而另一幅画,就是我拿出来试探你的那一幅,我恨你,一心只为着上官,所以我随后就收了起来。收在了密室里,我的妈妈躺在水晶棺里,靠的就是“水之道,美之本”的液体保存起了永不腐败的青春容颜。我妈妈如此善良,也只有她才配得起这“水之道,美之本”。这不就是那老女人苦苦追求的吗?那让她也见鬼去吧! 而当初送你鸽血红,也是为了对你下手。但和你相处下去,我惶恐地发现我爱上了你。这令我很不安,也收回了那挂被诅咒的项鍊。那项鍊就是我妈妈曾经戴过的。我记得她说过,女人心底的那滴血泪,只会为了最爱的人而流…… 只是有时我甚至不能了解,你的泪,又是为了谁而流…… 对不起,我伤害了你。但我真的是爱你的,我没有办法向你忏悔,唯有让你带我一同前往那个地方。因为我知道那个女人一定会去的,为了保护你,我只有这样引她出来,我要她还我妈妈一条命。如果,这场必须要赴的约,我们都能回来。我一定会向你坦白一切! 第288页 我真的爱你,但我很庆幸,你终究没有爱上我…… 我说过,我不愿,永远不愿负了你,所以我庆幸,你没有来得及,爱上我…… ——全书完—— 后记 《青花瓷》终于完稿了,真的很开心,也随之松了一口气。我随着文中的主角也经歷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惊心之旅。 完稿后,仍然是很舍不下文中的他们,仿若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到了分手的时刻,纵然折柳相留,也留不住彼此的远离。 这不仅仅是一部悬疑小说,我时常这样想,还是一部动人的爱情故事。书里的她和他,或许都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他们是实实在在打动了我的,希望我笔下的故事,也能打动每一个读者吧。 《青花瓷》的灵感是源于古代时“之”字留下来的一个谜团而展开的,整个故事内容并不复杂,尽管是悬疑故事,但力在表达一种美好,人、物、景中都含了这种美好。当然也会有坏人,不然无法激发矛盾,故事也就展不下去了。 中国的文物传承了许多许多的东西,有歷史,有人文,有艺术性,有观赏性,还有传奇,把每一件古董串在一起,犹如一挂光彩陆离的珠链,每一颗珠都是一件美好的东西,都流传了一个动人的故事,而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一个如聊斋般迷离的世界,主角就是你、我、他。这个心思不就是极美的。 所以我想到了《古董悬念》这个故事,把古董概念融入到悬疑中去讲故事,那读者在看书的闲暇之余,还能一一去品故事里的古董。而古董的背后,许是含了一个聊斋。泡上一杯清茶,摆上一小碟茶点,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或烟雨迷濛的下午,走进故事中的杭州西湖畔,上官信之为每个游客折一柳相留,这也是我对每位读者的真切挽留之情。 好了,还是回到故事中吧,书名为《青花瓷》是因为整个故事的结局已经隐含在陶瓷一开篇的两部小说《青瓷咒》和《青花咒》里,尤其是在《青瓷咒》里就已经点出了结局。唐棠词(easun)的母亲遇害,从而发生了一连串扑朔迷离的女孩遇害事件,看似毫无关联,其实都和easun母亲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所以整个故事的杀人动机已经暗含在了第一章陶瓷写的《青花咒》故事里。可谓是一个套中套的故事了。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曾想到,会这样来构思一个故事,从一开始就点出了结局。对于故事情节的设置,这样的小把戏般的内容泄密,让大家看完后,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如能哄得大家会心一笑,那我就很开心了。 说说人物吧,男主角easun是一个比较讨喜的人物,如他向陶瓷求婚时说的那一段话:“我觉得你会接受这样的形式,毕竟你和我都是心浮的人,低调内敛都不适合你我,所谓的沉稳、中规中矩,都给我扔一边去,我和你就是这样的人。”他就是这样一个直白的人,毫不造作。他和陶瓷都是一样的人,淳朴自然,有着一种原生态的美感。 当然,easun也是有着内心阴暗面的人,每个人的内心都会有许多面,很少有人肯卸下伪装的面具示人,但我所想表达的就是这样一个坦然的主题,所以easun最后以死卸下了自己的面具,做回了自己。 很多朋友都不希望他死,而有些朋友则希望他能有好的结局,对此我也很难过。easun性格里的乖戾,不是偶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一个人的性格与成长环境是密切相关的,如果他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他也就不会有那么暴戾极端的心理缺陷。他妈妈是死在他眼前的,对于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他的世界里从小就和死亡相伴,他的人格扭曲,也就成了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他会对一些,他认定是目标的女子下手,但他仍是心存美好的一个人,所以他同样懂得回头,只是回头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 所以,我没有办法,尽管对他很同情,但或许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他留在人间的仍是美好的希望。我一直坚信,这个世上,一定是有因果报应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而负责,对于easun的离开,他拯救了自己的灵魂,而他也不再是孤独无助的,他活在了每个读者的心里。 也许我是女孩子的关系吧,故事里喜欢描绘出不一样的恋情。在小时候,我就很爱看恐怖故事或者悬疑小说,尤其喜欢带了爱情的悬疑惊悚故事。我想,大概是因为每个人的心中都渴望一段不平凡的经歷,而每个女孩的梦中,都会出现一场惊险而又刻骨的恋情。 言情悬疑满足了女孩子们勇于探险、渴望不一样的感情的心理吧,所以很希望我的故事能带给读者不一样的惊险歷程,为每个女孩子造就不一样的美好梦境。 所以也可以说,这是送给每位爱做梦的女孩的书,也希望通过这样一个故事,让我和更多的朋友紧密相连。缘分是件很奇妙的事,就如陶瓷画的那幅白山茶,转了一个圈,又以那样的方式回到了她的身边,她通过画认识了easun、盘长生和上官信之。我也希望通过这个故事,认识更多更多的朋友。 当然,这并不是说故事不适合男孩看,每个诡异案件的背后,没有不可能的犯罪,只有抓不到的罪犯,所以,大家一起来把罪犯一个个捉出来吧! 很喜欢故事里的场景,发生在垂柳依依、桃李满枝的西湖边上,那样美的景致,终是淡化了悬疑故事里的阴暗血腥。我在编故事时,就时常在想,悬疑故事不是非得阴暗的吧,每个悬疑故事里都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那么多的无情兇杀,黑暗时刻笼罩着渴求探寻真相的人们,心里的压力实在是大了,那我为什么不能写一个有着明媚春光的悬疑故事呢?于是,这个从西湖美景出发的故事也就开始了…… 第289页 还有很多很多的花絮,让我感动着,也还有许多许多的话想和每位朋友说,但又到了离别的时刻,我为每位朋友折一枝柳,盼望大家回一回头,再细细品味西湖边上的那一曲评弹里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