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的惊奇派对》 第1页 [侦探推理] 《咖啡馆里的惊奇派对》作者:冷调蓝猫【完结】 出版社: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7-4 isbn: 9787550020627 【内容简介】 农历七月十五之夜,闲极无聊的周斌正在家中看电视,李昂和刘胖子却约他出去打麻将。三人碰头以后,决定去找好友杨丽华。随后,杨丽华带着两位闺蜜白香兰和赵萱一同赴约。 六人一番商议,决定去伦曼咖啡馆小坐。然而,恰逢某处煤气管道泄露,造成全市大面积停电,于是在等待来电的过程中,面对着摇曳的烛光,在赵萱的提议之下,三男三女玩起了接龙讲故事的杀人游戏。按照游戏规则,周、杨、刘、李、白、赵六人先后讲了六个惊悚故事,分别是《鸽子斩首行动》《月光城堡惊魂记》《蝴蝶效应》《新郎已死,有事烧纸》《感谢对门不杀之恩》和《绝命彩票》。 而在六段故事的讲述间隙里,六人之间亦不断发生各种小插曲:赵萱被甩,情绪低落,钱包里只剩下半张相片,男友的身份成迷;杨丽华、李昂和白香兰三人均对刘胖子成见颇深,纷纷欲与之翻脸;周斌周旋于几人之间调解,却总是不得门道。 最后,当杀人游戏进行完毕,众人神思恍惚地回到现实中来,却震惊地发现:刘胖子竟然惨死在卫生间里…… 五人之中,到底谁是真兇?当种种蛛丝马迹均指向赵萱就是杀人兇手之际,女服务员卢秀雅却话锋一转,通过细腻而缜密的推理,揭露出了真正的兇手…… 【编辑推荐】 1.由主线及六幕支线故事组成,六幕故事可看做独立的故事来阅读,各个精彩。但每个故事中都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为主线故事到底谁是兇手的解谜留下了伏笔,初读可能会错失一些细节,重读之后定会发现惊喜。 2.故事悬念丛生,一波三折,环环相扣,每一个独立的故事,结尾均出人意料,当你以为这是《低俗小说》时,故事的结局又给出一个如万花筒式的旋转,令人仿若坠入“盗梦空间”。 3. 在颠覆中深入,悲剧性体现在喜剧性之中,冲突产生美感,揭示人性之恶。 【作者简介】 冷调蓝猫。原名曹大勇,雁北堂签约作者,曾任新浪原创文学论坛版主。 生于内蒙古包头,但不擅饮酒,不吃羊肉,性格直爽,体型偏瘦。 兴趣广泛,最爱书、电影和猫。 喜欢写小说,擅长悬疑、推理、武侠等题材。 ============== 序 幕 那一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也就是传统的中元“鬼节”。据说,这一天的夜里不能出门…… 可巧,那天老婆出差未回,我一个人在家看着一档没有营养的综艺节目,正闲得发慌,李昂给我打来电话。 “周斌,你干吗呢?”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欠扁。 “看电视呢。”我随手点起一支烟。 “别看了,我和刘胖子马上过去找你!” “找我干吗?” “打麻将啊!” “那不还是三缺一吗?”我关掉电视,“再说,今天不是七月十五吗,你们难道不怕鬼?” “切!”李昂不屑地冷笑,“你是不是不敢出来?” “你们不用过来了,”我迅速站起来,“我打车过去找你们!” 我暗想,李昂平素十分惧内,不过最近出现了婚姻危机,跟老婆分居了,所以今晚才敢这么疯吧?而刘胖子则是个多年的老光棍,一向精力过剩。 于是,在那个七月十五之夜,三个老男人就这样在鹿港小镇顺利会师了。 李昂身穿一套崭新的深灰色耐克运动装,身后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显得精神焕发。这哪儿像是要去打麻将?分明是要去旅行嘛。刘胖子则是衬衫西裤,一如既往的衣冠楚楚,道貌岸然。 可是很遗憾,尽管已经有了三个人,我们还是无法打麻将。这该死的鬼麻将,为什么偏偏要规定四个人打呢?我们只好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再尝试约第四个人。不出所料,我们连续打了十几个电话,结果依然还是三缺一。 刘胖子迷茫地问:“没人敢出来,怎么办?” 李昂考虑片刻,突然提议:“去找杨丽华如何?”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我马上贊同。 杨丽华是个医生,一起打过几次麻将后,慢慢跟我们成了牌友。她的牌瘾很大,手气也一向很好,我们三个都有过连钱包都输给她的惨痛经歷。刘胖子此时已面如纸色,嘴唇颤抖着说:“我怕……”李昂轻蔑地拍拍他:“老刘,你要抱着必死的决心去!” 于是,我们三个开着刘胖子的宝马车,驱车直奔杨丽华的单身宿舍。尽管事先没有电话预约,但我们猜杨丽华一定在。果然,当我们给杨丽华打电话说我们已经到了她宿舍楼下时,神奇的一刻到来了,她居然说,她也正想找我们呢! 五分钟后,长裙飘飘、楚楚动人的她走下来了。看见我们仨时,她不由杏眼一亮,那贪婪的神态,宛如看见了三只待宰的肥羊。但我们马上就发现,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姑娘。一个戴着眼镜,衣着朴素,文静秀气,看起来有些腼腆。另一个身高像模特,眼睛大大的,身穿短裙,两腿修长,可恶的是,她脚上还蹬着一双足有十厘米的细高跟鞋,所以我们必须得对她保持仰视。 第2页 “她叫赵萱。”杨丽华指着戴眼镜的文静女孩子说,“李昂以前应该见过吧?” 李昂摇了摇头,又马上点头示意:“你好,你好!” 刘胖子的眼神里则闪过一丝异样,不过只在一瞬间就隐藏了起来,热情地伸出了他那肥嘟嘟的大手。 “她叫白香兰,是我中学时候的死党。不过上大学后大家都各自忙,见面的机会不太多。”杨丽华又指着高挑的“女模特”说。 “你好……”我们纷纷抬头看去。 “今天可是‘鬼节’啊,你们三个女孩子怎么凑到一起的?”刘胖子实在太惊讶了。 “正因为是‘鬼节’,香兰给我打电话说她今天终于不忙了,我就让她赶紧过来陪我了,要不然宿舍里就我一个人,怪害怕的。”杨丽华笑嘻嘻地一指女模特。 “那这位赵……赵姑娘也是过来陪你的?”李昂犹疑地看向赵萱。 “她呀?是我的大学室友,唉,刚失恋的小可怜……” “丽华,你真是大嘴巴……”赵萱霎时脸红了。 我暗想:看来这个文静的女孩子是来找杨丽华倾述衷肠的。 杨丽华介绍完毕,问:“我们干吗去?” 是啊,我们该干吗去?这是个问题。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了主意。期盼的牌局肯定是泡汤了,尽管与杨丽华切磋完毕,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但我们依然有些失落。 “我们去咖啡馆坐坐怎么样?”大美女白香兰突然提议。 “这个主意太好啦!”刘胖子最先响应。我和李昂也不反对,在这种连爷们儿都不敢出门的七月十五之夜,能跟三个美女去喝杯咖啡,倒也不坏。 “上车,都上车!”刘胖子热情地招唿三位美女,可是问题来了,一辆车上最多坐五个人,所以最后只能剩下李昂或者我。于是,我和李昂决定让他们四个先走,我俩打车去。 路面上的车辆并不算多,等我和李昂终于打上车的时候,刘胖子已打来电话说,他们几个已在天鹅湖畔的伦曼咖啡馆坐下了。我看着李昂问:“你说,刘胖子现在正和三个美女聊什么呢?” “吹牛呗。”李昂撇了撇嘴。 “那个白香兰足足有一米七五吧?” “差不多吧,穿上高跟鞋就一米八五了。” “啧啧,真是个大美女!” “我倒觉得那个赵萱也挺耐看的。” “可我感觉那姑娘有点闷啊。” “人家现在跟咱还不熟嘛,熟了就不一定啦。” “那姑娘有点儿土,裙子穿得都掉色了。” “人家那叫朴素好不好?” “师傅,能在车上抽菸吗?”李昂有些闷闷不乐。 “想抽就抽吧。”司机师傅看起来比较随和。 我和李昂在车上一边抽菸,一边胡扯,很快就到了伦曼咖啡馆。下车后,我们才发现周遭都没有路灯,我们已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怎么回事啊?平时这一带整晚都灯火通明的。” “里面黑灯瞎火的,没走错吧?”我们站在伦曼咖啡馆门口,茫然四顾,心神不安。 “应该没错呀?你看,前面就是天鹅湖啊!” 这时候,一个黑乎乎的庞大身影朝我们飘了过来,一把就掐住了李昂的脖子,尖声尖气说:“还我命来——” “啊——”李昂大喊一声,随后照着黑影就是一拳,“靠,刘胖子,你找死啊!” 刘胖子哈哈大笑,领着我俩走了进去。 “不知哪里的煤气管道泄露了,我们刚到这一会儿,就碰上市区大面积停电,多会儿来电,还他娘的是个未知数呢!”刘胖子迈着他那与身材极不相称的轻盈脚步,带我们走进了最里面的卡间。 烛光摇曳,三个姑娘看起来面若桃花,正端坐在餐桌另一端的沙发上。我先坐下,李昂把双肩包小心翼翼摘下来,就挨着我坐下了。但背包实在太臃肿了,几乎占了一个座拉,以致身躯庞大的刘胖子怎么也挤不进来,便没好气地瞪了李昂一眼,李昂只好把背包塞到了脚底下。 “点什么,请随意。”刘胖子把酒水单递给对面三个姑娘,摆出一副“我做东”的架势。杨丽华和赵萱亲昵地凑在一起翻看,白香兰则嫣然一笑,优雅地说:“谢谢,我来一杯蓝山咖啡就行了。” “两杯卡布奇诺!”杨丽华和赵萱也很快达成共识。 “我也要蓝山!”刘胖子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白香兰一眼,“美女,不介意我和你一样吧?” “不介意,呵呵。”白香兰大方地微笑着。 刘胖子又仔细盯着赵萱看,赵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刘胖子干咳一声,神态变得有些不自然。李昂静静注视着刘胖子,目光里满是不屑。 “喂,你们两个呢?”刘胖子粗鲁地把酒水单抛给我和李昂,反正我们早已习惯了这小子的重色轻友,所以虽然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的,但当着三位美女,也不便发作。 “我要摩卡。”我把菜单推给李昂。 第3页 “一杯芒果汁就行了。”李昂也许是怕别人误会他的口味太不爷们儿,马上又补充道,“喝咖啡我怕晚上睡不着。” “可是,咖啡机也要用电啊!”杨丽华嘆了口气,“也不知多会儿才能来电啊?” “这位女士请您放心,只要一来电,我们就会尽快为您奉上的。”一旁侍立的美女服务员甜美地微笑着。 “还不如去打麻将呢!”李昂抱怨着。 “你行了,”刘胖子沖他吼道,“打麻将也得有电啊,黑灯瞎火的,万一诈和怎么办?” “我有个提议,”高挑美女白香兰忽然开口了,“我们与其这样干坐着,不如玩一个讲故事的杀人游戏,打发打发时间怎么样?” “我贊成!”杨丽华也不问规则,就率先拊掌。 “不会吧?”赵萱似乎有些犹豫,“在这样一个停电的七月十五之夜,本就阴森森的,再讲杀人的鬼故事……” “也不一定非是鬼故事,”杨丽华说,“只要惊悚就行呗?” “对,谁讲得最惊悚谁请客!” “为什么?”赵萱轻轻扶了扶眼镜。 “今天不是‘鬼节’吗?据说街上到处有勐鬼出没,如果谁讲的杀人故事,连鬼都能吓跑了,难道不值得请客庆贺一下吗?”白香兰优雅地往后一甩秀髮,“咦?我说,对面三位男士怎么集体噤声了?” 一阵奇异的沉默过后…… “这个提议不……错!”刘胖子大约是硬生生将“不”字后面的“好”字给咽回去了吧。 “哈哈,就是就是,谁怕谁?”李昂强颜欢笑道。 “行!”见大伙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脸上,我也只好点头。 白香兰看着众人说:“游戏开始之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规则如何?” “好啊,这个必须有!” “第一,每一个故事里的人物,都用我们在座六位的名字如何?这样讲出来的惊悚故事,会有强烈的代入感。第二,关于杀人的规则,比方说,假如我讲的故事情节里,最后把刘胖子杀死了……” 刘胖子闻言,马上打了个激灵。 白香兰继续说:“那么接下来,就该刘胖子出场讲故事,然后他的故事里又把杨丽华杀死了,接下来——” “就该我讲了,对吧?”杨丽华兴奋起来,“我讲到最后,假如又把周斌杀死了,就轮到周斌讲。以此类推,每个人都要被杀死一遍,所以每个人都得讲故事,而且一个人不能重复被杀死,是不是?” “也对,也不对!”白香兰笑了笑,“在故事的中途,谁都可以被杀死,但只有最后被杀死的那个人,才是下一个要讲故事的人!” “可这样有一个问题,不一定每个故事里,人物都正好是六个啊?也许有时多,有时少,少了还好说,如果人物多了,那岂不是名字不够用了?” “所以,故事里的主要人物必须用我们六个人的名字。男的就是刘志(刘胖子)、李昂和周斌,女的就是杨丽华、赵萱和白香兰。在故事里,我们六个人彼此的关系,可以任意组合,可以是夫妻或者恋人,也可以是朋友或者同事,还可以是亲人或者仇人。总之不受任何限制。至于次要人物嘛,就用张三李四王五赵六代替如何?反正也不重要,只是跑跑龙套嘛。” “成,就这样吧!” 众人一片附和声。 “谁先开始讲呢?” 半晌没人接话,我这才发现,五双眼睛竟然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我脸上。 “我先开始?”看着大家充满期待的眼神,我几乎要晕倒在地。 “周斌,快点儿讲吧,开个好头嘛!” “讲就讲!”我发现我已不可能找到盟友,只好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果吓人,纯属自找!” 第一幕 鸽子斩首行动 1 失忆的胖子 故事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 那时候的刘胖子是个卡车司机,肥头大耳,意气风发,每次人们在路上看见他的时候,他都从驾驶室里悠悠探出头来,挥一挥蒲扇般的大手,沖人们“嗨”一声,宛如一个大领导。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刘胖子正要出车,领导忽然叫他去办公室一趟。刘胖子不敢怠慢,食指毕恭毕敬地叩响了领导的门,随着领导中气十足的一句“进来”,刘胖子一个趔趄就摔了进去。 其实领导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他的几个邻居想去b城远郊的一个山区里郊游,要搭刘胖子的顺风车。刘胖子自然不敢不答应,于是领导的七八位邻居就坐上了刘胖子的大卡车。 如你所知,那几位乘客只能坐在大卡车的后车斗里,由于是露天的,所以它既不遮阳,也不遮雨。好在那天风和日丽,本来副驾是有一个空位子的,但不知何故,那天没有人愿意坐在刘胖子身旁。 出了城区不久,就上了盘山路。那一天丽日高悬,山花遍野,心情不错的刘胖子自恃车技不错,早把领导嘱咐的“路上慢点儿开”抛到了九霄云外。卡车有如一头暴走的勐兽,在公路上横冲直撞,所向披靡。每到大转弯处的时候,车斗上的乘客就会对着一侧的万丈断崖发出“啊啊”的高声尖叫,空山寂寂,迴响不绝。 第4页 刘胖子贪婪地享受着这种感官的刺激,在他看来,后面乘客的惊吓声越大,他就越有成就感。他很满意,不禁有些飘飘然。 又是一个大转弯处,笑眯眯的刘胖子正准备单手点菸,然而就在他刚刚抬起头的时候,断崖已近在眼前! 刘胖子暗叫大事不妙,用尽全力踩下剎车,但为时已晚,卡车已不可遏制地朝着断崖一侧强烈倾斜。与此同时,在一连串毛骨悚然的悽厉叫声中,车斗上的数位乘客已齐齐地被一股强大离心力抛出了车外,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断崖。最后关头,卡车陀螺般打转了一大圈儿,轮胎险险卡在了一块一米见方的山石上,戛然而止。 “完了!”身负重伤的刘胖子说完这句话后,就昏迷了过去。 刘胖子醒来的时候,夜色已深。当时山风扑面,星光满天,他揉了揉眼,定了定神,想确认一下自己身在何处,然后他就瞥见了车窗外面正游弋着的无数双绿荧荧的光斑。他的第一反应是——狼群!也就在这一刻,白天那噩梦般的经歷也涌上心头,他再次绝望地大叫:“完了!” “嗷——嗷——嗷——”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头狼的一声召唤,群狼的号叫声此起彼伏,响彻群山。一见食物(刘胖子)已蠢蠢欲动,飢饿的狼群再也按捺不住了,它们从山头的各个方向朝卡车俯冲下来,发起了进攻的号角。 绝望的刘胖子赶紧摇上车窗,打着了火,用力踩下油门。可是轮胎被山石卡得太死了,任凭他怎么打轮,车子就是纹丝不动。这时有几头狼已沖至车前,人立而起,连续扑跃,想从车窗上窜进来,幸好挡风玻璃抵挡住了尖利的兽爪。如此几个来回后,狼群攻击未果。 刘胖子知道狼群绝不肯善罢甘休,而他此刻手无寸铁,犹如一只困兽躲在驾驶舱内。更加窘迫的是,车上没有任何食物可以补充体力,仅有的半瓶白开水还在卡车倾斜时全部洒掉了。他惊恐地意识到,葬身狼腹已是不可避免。 狼群也不给他喘息之机,一拨儿接一拨儿地扑向挡风玻璃,嘭嘭嘭的声响里,狼爪敲击着车窗,仿佛死神在叩门。 到了后半夜,月明星稀,狼嚎声愈发悽厉悠长,挡风玻璃似乎也不再坚固,已出现多处裂痕。 刘胖子终于筋疲力尽,眼前一黑,沉沉睡去。意识朦胧中,他知道自己这一睡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可他已不想再挣扎。也就在这时,他听到“砰”的一声枪响,在暗夜之中格外响亮。 那是草原猎人的枪声! …… 等到刘胖子醒来的时候,他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探望他的亲朋好友一一进来的时候,头缠纱布的刘胖子已无法说出任何一个人的名字——他失忆了。 于是,当车祸遇难者的家属大哭大闹着来找他兴师问罪时,刘胖子只能干瞪着布满恐惧的双眼,一遍遍重复着:“你们是谁?” 2 胖子练武术 岁月如流,五年一晃而过。 这一天清晨,住在机电厂5号院里的人们,又被一阵熟悉的吆喝声唤醒了。 “哟呵——啊哈——起——” “你听,刘胖子又在练武啦!”周斌对妻子杨丽华说,“这傻瓜,一年到头也不闲着,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啊。” “是啊,他也不知从哪儿学的招式,还挺像模像样的呢。”杨丽华一边刷牙,一边看向窗外。 五年来,刘胖子晨起练武的英姿已成为机电厂5号院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可能是大家都受不了和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做邻居,大院里的住户有如走马灯一般更换着。 于是,到最后,除了刘胖子以外,院里只有三户人家坚持住了下来,分别是周斌和杨丽华夫妇,李昂和赵萱夫妇,还有一个风情万种的中年寡妇,白香兰。 “哈哈哈哈,你们看,这个刘胖子又学会新功夫啦!”一大早上起来餵鸽子的李昂大笑着,兴沖沖地指给人们看。 是的,在刘胖子失忆后,他捡回了自己童年的梦想——习武。也许是那段令他魂飞魄散的人狼对峙经歷,仿若武侠小说中的奇遇一般,虽剥夺了他的记忆,却有如神助般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 一夜之间,他的习武境界提升了!从前怎么也整不明白的套路,现在豁然开朗。一动拳脚,虎虎生风,即使是不经意间一抬腿,也能轻易越过成年男人的头顶。 赤手空拳玩腻了,他又开始舞刀弄枪,虽然从未伤过人,但也一度被公认是5号院的头号危险人物。 渐渐的,他的过去已不再被人提起,人们只知道,刘胖子是个傻子,傻子喜欢练武。 一年四季,一顶灰色毡帽像是长在刘胖子的脑袋上,还有他那从来也不变的“嘿嘿”傻笑声,永不疲倦的练武英姿,语无伦次的说话逻辑,都已成为他独有的标籤。 在知道了刘胖子不会伤人后,他练武时的场面,便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快乐之源。尤其是美目流盼的寡妇白香兰,她朱唇轻启的每一句话,都会令刘胖子的表演热情空前高涨。 白香兰笑着说:“刘胖子,给大伙儿耍一套太极拳呗!” 刘胖子说:“嘿嘿,好!” 第5页 白香兰笑着说:“刘胖子,给大伙儿表演一下压腿呗!” 刘胖子说:“嘿嘿,好!” 白香兰笑着说:“刘胖子,给大伙儿玩一下剑术呗!” 刘胖子说:“嘿嘿,好!” 众人拍掌大笑:“哈哈哈哈,刘胖子玩得真好哟!” 在20世纪80年代的前几年里,刘胖子总能给大家带来意想不到的欢乐。那段时间,5号院的人们似乎无忧无虑,尽享简单忙碌的生活。 但就在1985年的冬天,机电厂5号院里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怪事。 3 被偷的鸽子 周斌家对门住着李昂和赵萱两口子。 钳工李昂有一双粗壮而有力的大手,他爱养鸽子,而且养了许多。李昂爱鸽子如命,他痛恨一切伤害他鸽子的人与动物,非常非常之痛恨。 周斌至今仍记得,在一个夏天的午后,午睡中的他勐然听到院子里传来李昂歇斯底里的咒骂声: “×,老子摔死你!×!摔死你个王八蛋,叫你再祸害老子的鸽子!” 全无困意的周斌杨丽华两口子一骨碌爬了起来,他们听到一阵砰砰砰的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狠狠砸在了地上,令人心惊肉跳。周斌想:肯定是有什么人偷鸽子了,正被李昂逮住了痛揍吧? 周斌跑出去时,院里已站满了人。李昂正提着一个麻袋,唿哧唿哧地喘气,赵萱则站在他身旁,神情阴冷。 李昂像举重运动员那样,双手把麻袋高高擎向空中,大吼一声:“去死吧!”人们纷纷向两旁闪避,周斌看到,李昂的麻袋里甩出来一只血肉模煳的野猫。猫狗七条命,这只野猫还没有断气,七窍流血,做着垂死前的挣扎。在女人们的尖叫声中,李昂又狠狠地踹了野猫两脚。 周斌看得胆战心惊,他没想到,李昂竟对伤害他家鸽子的野猫如此痛恨。而在一个月后,李昂又用同样的办法杀死了一只黄鼠狼。上述事情,似乎就是5号院那场即将来到的恐怖事件的前奏曲。 那是一个冬天的后半夜,睡梦中的周斌,忽然被一阵“沙——沙——沙”的诡异声响惊醒,动静不大,却萦绕在耳边延绵不绝。 周斌杨丽华两口子睡不着了。是什么东西正在院子里游走?他们无法做出判断。于是周斌打着手电筒,壮着胆推开了家门。 夜色浓如墨,皎洁的月光犹如水银泻地,洒满了5号院的每一个角落。 周斌静悄悄地站在门口,朝外看去,霎时间,他的瞳孔勐然放大。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嘴巴大张,面如死灰,浑身如筛糠一般战慄着。 “斌子,外面怎么了?”杨丽华在屋里小声问。 “丽华,快,快……躺下睡觉。”周斌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关上门的,他连滚带爬逃回了床上,一把搂过杨丽华,用被子蒙住了二人的头。“千万别出声!”他颤声说。 李昂家的鸽子被偷走了!这是邻居们第二天才知道的事儿。 李昂乃是附近一霸,居然有人敢偷他家的鸽子?这让院里人出乎意料。晨起的邻居们,看见李昂和赵萱两口子正拿着铁锹和大棒愤愤地站在院落里,李昂正用他粗犷的嗓门恶狠狠地向大家描述着当晚的情形: “我快睡着了,忽然听到院外鸽子笼那儿似乎有动静,很轻,‘沙沙’的声音。我问小萱是不是外面有声音,她也听见了,我就一骨碌爬了起来。拉开灯,看到鸽笼旁隐约有几个黑影,还能听见受惊的鸽子咕咕叫着。小萱反应快,大叫‘老李,有人偷咱家鸽子啦’,我这时才想到开门冲出去,一拉门,才发现门从外面给拴死了。我一下子急了,边使劲儿踹门边骂,‘外面哪个狗日的!找死啊,敢偷老子的鸽子’,小萱想打开窗户,但发现同样也被别住了……夜色中,影影绰绰的,全是黑影儿。可奇怪的是,当我嘭地撞开门后,眼前居然什么都不见了……” 然而李昂的鸽子却被偷得一只都不剩了! “斌子,你昨夜里到底看见啥了?”杨丽华悄悄问周斌。 “咦,斌子,你昨天也出来了?”李昂一听,喘着粗气问。 “没……没有,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周斌果断地摇头,同时沖杨丽华狠狠地使了个眼色。 “真是缺大德了!到底是谁会偷我家的鸽子呢?”赵萱一脸寒霜,扫视着左邻右舍,似乎每个人都是值得怀疑的对象。 “会不会有人跟你家结了仇?”寡妇白香兰问李昂。 李昂两口子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嘿嘿,这些鸽子怕是活不了了。”刘胖子不识时机地插了一句。 “活不了你个大头鬼啊!”赵萱冲着刘胖子破口大骂道。 李昂的拳头越攥越紧,面色阴郁,一支接一支地抽菸,低着头,毫不理会嘈杂的四周。 刘胖子在对面的矮墙上悠闲地压腿。此刻,唯一能置身事外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白香兰俏生生地走到他身边,媚笑着对大家说:“你们看,刘胖子昨天夜里睡得就像头死猪,现在倒来精神了。要是昨晚有他在,凭这一身功夫,那偷鸽贼保证跑不了!嘻嘻,对吧?” “没错!”赶来看热闹的人们闹笑着附和。 第6页 见大家都来凑热闹,白寡妇接着说道:“我说李昂啊,你请刘胖子给你看着鸽笼吧,保证妥当!” 李昂瞪了白香兰一眼,白香兰识趣地收了声。 刘胖子这时已站在了院落正中,唿哧唿哧地耍着一套拳法,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当刘胖子又一次将腿高高抬向空中时,天空中传来了鸽哨的声音。 “李昂,你家的鸽子飞回来啦!”周斌兴奋地嚷道。 鸽子的确飞回来了,一只接一只,扑棱着翅膀,纷纷落在鸽笼上方。 “咦?怎么没有全飞回来呢?好像少了几只啊!” 李昂飞快地跑过去查看,邻居们议论纷纷。这时,众人也都看到了,有一只白鸽子,身上捆绑着一个“大前门”的烟盒。 李昂抓起那只鸽子,拆下烟盒,沉甸甸的,浸着血迹。他马上打开,一颗血淋淋的鸽子头从里面滚落出来。不仅如此,烟盒上还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今夜子时,这颗鸽子头将换成赵萱的! 李昂顿时浑身泛起一阵彻骨的阴寒。 4 丢失的头颅 那一天,从傍晚开始,李昂和赵萱两口子便如临大敌,草木皆兵。刚吃过晚饭,就把门紧紧拴上,又顶了一根粗木棒,还特意把菜刀压在枕头下,以备不测。 周斌对杨丽华说:“丽华,你说,李昂两口子是不是结了仇家了?” 杨丽华说:“那几乎是肯定的,一般的恶作剧也不至于这样吓唬人吧?” “恐怕不单是吓唬人吧,只怕……”周斌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斌子,现在就咱们俩了,你老实跟我讲,昨天夜里你推开门后到底看见了什么鬼东西?” “这个嘛……”周斌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神情异常恐惧,“丽华,求你别再问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搞什么鬼嘛!你是不是担心说出来我会害怕?可你要不说,我心里更害怕啊。” “丽华,我奉劝你还是别知道的好。”白香兰丽步轻移,不知何时踱了进来。 “香兰姐,你昨晚也看到了?”杨丽华赶紧问道。 “丽华,我也是昨天夜里听到有动静,推开门看见的。”白香兰说着说着,就脸色惨白地紧捂住胸口,“我的妈呀,亏别人还叫我‘白大胆’!可我,我一个人都不知是怎么熬到天亮的!” 杨丽华嘆了口气,也就不敢再问了。这时候,院子外面又传来刘胖子练武的吆喝声:“一、二、三,起——” 白香兰仪态万方地走了出去,对刘胖子说:“刘胖子,你练武是为了干啥哟?” 刘胖子说:“嘿嘿,抓偷鸽贼。” 白香兰问:“那你捉到没有?” 刘胖子说:“嘿嘿,没有。” “那你练武有个屁用?” “嘿嘿,没用!” “那你想不想捉到偷鸽贼?” “当然想!” “那你就寸步不离守在鸽子笼旁,好不好?” “嘿嘿,好!” “刘胖子,再给大家表演一段少林拳吧。” 刘胖子憨笑着说:“嘿嘿,好!”说着他就拉开架式,拳路大开大合,虎虎生风。 白香兰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刘胖子,这套少林拳打得太好啦!” 一旁的杨丽华却皱着眉头说:“香兰姐,刘胖子是个实心眼子,咱这样捉弄他不太好吧?” 白香兰正想接话,刘胖子已抢话道:“嘿嘿,好!” 那一夜,新月初升之时,刘胖子果真守在了鸽子笼旁。李昂两口子在屋里看见他后,赶都赶不走。不过,刘胖子每日都早睡早起,所以没过多久,他就靠在李昂家门外打起了唿噜。 冬天的寒风迅速将他的脸吹成了黑紫色,他打了个喷嚏,冻醒了。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夜里几点了,迷迷瞪瞪的刘胖子正抬头寻觅月亮,忽见一个轻飘飘的白影子朝他的头顶罩来,刘胖子大吃一惊,身子一缩,把李昂家的木门撞得咣咣作响。 他赶紧跳起来,想伸手够那个白影,大叫道:“偷鸽贼,这回你跑不了啦!”但等他落地时,手里捏着的却是一件女人的白裙子。 “啊,这是咋回事呀?”刘胖子一头雾水。 这时,李昂在屋里惊叫:“啊啊,不好,它进来了!”然后只听赵萱一声尖利的惨叫,李昂又大喊:“小萱你咋了?妈呀!脑袋咋没了?!”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等刘胖子回过神来,李昂已神情骇然地打开门,一头栽倒在地。 “啊呀,李兄弟,你咋了?”刘胖子赶紧上前搀起李昂,李昂则表情扭曲,沖他高喊:“快跑!” 刘胖子一听,二话不说,狂奔回了自己家,把门紧紧一闭,蒙头大睡。 翌日清晨,刘胖子一睁开眼,便发现床边立着一个白蒙蒙的影子,他吓得跳起来大叫:“妈呀,偷鸽飞贼跑到我家啦!” “刘胖子,别瞎吵吵!”却是一袭白裙的白香兰。 “白寡妇?”刘胖子向来这样直唿白香兰,“你跑到我家干什么来了?” 白香兰目光悽然地瞪着他:“刘胖子,我问你,你昨天到底看到偷鸽贼没有?” 第7页 “嘿嘿,看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捉住他?” “我捉到了,嘿嘿,可是我只捉到了他的衣服,像你的衣服一样白。” “胡说八道!那你说,那身白衣服到哪里去了?” “啊呀,我光顾逃跑了,丢在原地了。” 白香兰抹了抹眼泪:“刘胖子,你知不知道,昨天李家弟妹的脑袋被人给割掉了。” “割掉脑袋了?我的妈呀!”刘胖子吓得原地直跳,“怪不得李兄弟会那样说!” 白香兰悠悠嘆了口气,嗔了刘胖子一眼,转身就走了。 刘胖子盯着她的背影念叨着:“不像偷鸽贼,不像……那是个飞贼!” 那一天,刘胖子照例出来练武,可他发现,居然没有一个观众,整个5号院笼罩在一片可怕的沉寂当中。他慢悠悠地抬起了腿,伸向空中,这时天空中又响起了鸽哨的声音。 “看,看!又飞回来一只鸽子!”两声门响之后,周斌和白香兰先后沖了出来。 一只白色的鸽子扑楞着翅膀,徐徐降落在李昂家的铁鸽笼上,刘胖子盯着白鸽子看,视线又转向李昂家紧闭着的木门,忽然想起了什么,吓得抱头大叫:“妈呀,昨晚赵萱的脑袋被偷走了!” 周斌和白香兰战战兢兢地走进李昂家的院子,刘胖子尾随其后,只见那只白鸽子的身上依旧拴着一个“大前门”烟盒。周斌双手不停地颤抖着,试了好几次,终于捉起那只鸽子,解下烟盒,果然,又啪地掉出一颗血淋淋的鸽子头,烟盒上写着:今夜子时,这颗鸽子头将换成李昂的! 周斌和白香兰早吓得面如土色,拼命拍打着李昂家的门。过了很久,李昂才慢吞吞打开门,只见他双眼布满血丝,步履沉重,宛如一个年迈老翁,接过烟盒后,了无生气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5 偷脑袋的飞贼 天色已近黄昏,刘胖子刚从职工食堂吃完饭回来,在门口遇见了白香兰。白香兰问他:“刘胖子,你……今天夜里陪陪我,好不好?” 刘胖子吓得手一缩:“嘿嘿,那不成,你是寡妇,我可不敢陪你!” 白香兰幽怨地嗔道:“刘胖子,丽华弟妹都吓得跑回娘家了,我也好怕啊,我怕偷鸽贼会跑过来割我的脑袋。” “啊,那我陪你也不成啊,他也会割下我的脑袋!” “唉,刘胖子,别人都说你傻,其实你一点儿都不傻呀。”说着,白香兰的眼泪就落下来了,“谁叫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呢。” “嘿嘿,白寡妇,那你为什么非得让我陪你?” “因为你功夫很厉害啊,一定能捉到那偷鸽贼的。” “白寡妇,那……那我怎么陪你啊?” “你不是住我家隔壁嘛,晚上别睡得太死,要是有什么情况,一听见我拍墙,你就跑过来救我行不行?” “嘿嘿,好!”刘胖子欣然应允。 那天夜里,刘胖子没敢睡着,一直盯着天花板,等待白香兰的召唤。 夜色渐浓,月光朗照大地。 “砰砰砰——”突然,墙壁上响起了有节奏的叩击声。 刘胖子一个箭步蹿下地,沖向隔壁白香兰家。刚到门口,他还没站稳,便与冲出来的白香兰撞了个满怀。刘胖子正想大叫,白香兰马上用丰润白皙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浑身战慄地伸手朝李昂家的方向一指。只见一道轻飘飘的白色魅影正朝李昂家的方向悠悠飞去,宛如无声无息的夜游动物。 “又是偷鸽飞贼!”刘胖子不由喊出了口,便和白香兰壮着胆子一齐追了过去。但是白影忽然在李昂的家门口忽忽闪了一下,就不见了。就在这空当,只听屋里的李昂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就再也没动静了。几秒过后,又听见一连串“咕咚咕咚”的怪异声响,仿佛是什么东西骨碌碌滚下了地。 “妈呀,李兄弟的脑袋也掉了!”昨晚的恐怖经歷再一次袭上刘胖子的心头,他拽住白香兰的胳膊就拼命地往回跑。 狂奔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李昂家的木门这时正微微露出一条缝儿,一个白影又轻飘飘地游了出来,迅速没入了如水的夜色。 第二天一大早,昏昏沉沉的刘胖子刚合上眼,就听见家门“吱扭”一声响,周斌和白香兰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斌子,这鬼院子只怕是没法再住了!”白香兰浑身抖个不停。 “唉,我还是让丽华继续在娘家待着吧,”周斌面色灰暗,眼圈儿发黑,“白姐,你一个人一定多加小心啊!” 二人瞥见刘胖子仍猫在被窝里不肯起床,白香兰便问:“刘胖子,你今天怎么不出去练武了?” 刘胖子“唔”了一声,看起来无精打采。白香兰问道:“怎么了,刘胖子,你病了?”她一摸刘胖子的额头,吓了一跳,“妈呀,好烫呀,你发高烧了!” “唉,两天死了两个人,把刘胖子也吓病了。”周斌愁眉不展,“白姐,你说,它……它会不会再缠上我们几个?” “你可千万别瞎说啊!明摆着是李昂两口子被仇家盯上了,跟我们可没半点关系。咦?你听,又是鸽哨的声音!难道它……又来了?” 第8页 周斌的上下嘴唇抖个不停:“要不……出去看看?” “走,豁出去了,叫上刘胖子!”白香兰唿唤着,“刘胖子,刘胖子,你快起来啊!” “啊啊啊……我不想出去了。”刘胖子浑身乏力,口齿不清。 “果然,果然!斌子,居然连你……也被它盯上了!”几分钟后,周斌和白香兰站在李昂家的鸽笼旁,神色骇然地对视着。一颗血淋淋的鸽子头掉在了地上,周斌一个大男人居然吓得蹲在地上,捂着脑袋,呜呜哭起来,只见“大前门”烟盒上写着:今夜子时,这颗鸽子头将换成周斌的! “白姐,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又没有仇家啊!”周斌绝望地哭喊着,白香兰已花容失色,把嘴唇都咬出血了。 这时候,二人一抬头,看见刘胖子正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这天夜里,浑浑噩噩的刘胖子始终钻在被窝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烧得越发厉害了,浑身已被虚汗浸透,睡着又醒来,醒来又睡着,反反覆覆,不间断地做着各种噩梦。 似乎是半夜时分,他迷迷煳煳翻了个身,忽听见一阵沙沙的响动,一睁眼,就见窗外正飘过一道白色的影子,他吓得用被子蒙住头,拼命往里缩,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周斌在院子里哭喊:“求求你饶了我——”然后声音突然中断了。 刘胖子不住地打冷战,身体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抖,最后沉沉昏了过去。 6 下一个就该我了 刘胖子已不知昏睡了多久。这期间,他家里门窗紧闭,还拉着窗帘。他睡得昼夜不分,黑白颠倒,噩梦也绵绵不绝。当他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床前正立着一个白蒙蒙的影子,他大叫着坐起,白香兰已把一条热毛巾敷上他的额头。 “刘胖子,你的烧还没退呢?”白香兰又端来半盆热水,“唉,现在全院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白寡妇,什么就剩我们两个啦?” “刘胖子,你的感冒很严重,都昏睡了两天两夜了。你不记得了?这中间我给你餵了多少回白开水了。”白香兰耷拉着眼皮,脸上失去了往日神采,“你知道不,周斌也死了。” “啊哟,白寡妇,周兄弟脑袋也被偷走了?”刘胖子虚汗淋漓,大口喘着气。 白香兰幽怨地点了点头:“也许下一个就该我了。” “白寡妇,那不好,我们得快跑!” “唉,刘胖子,没戏!反正姑奶奶我豁出去了,它……它能把我一个寡妇怎么样?” “那……那我今晚用不用陪你,我使武功捉住那偷鸽飞贼?”刘胖子强打精神说道。 “你省省吧!”白香兰的神态很平静,“你都自身难保了,今夜可能就轮到我了,我完了就是你,我们谁都跑不掉!” 刘胖子接过白香兰递来的白开水,“咕咚咕咚”连喝几大口。“白寡妇,那个偷鸽飞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白香兰的嘴微微张了一下,刚想回答,忽听到院外又传来一阵熟悉的鸽哨声,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后背撑住墙,终于一咬牙:“他妈的,老娘和你拼了!”说罢,她就颤巍巍走了出去。 只过了一会儿,白香兰就面无血色地回来了,手中拎着一个“大前门”烟盒,上面浸满鲜红的血迹,她颤声说:“果然轮到我了。”见刘胖子还愣着,她铁了心般嘱咐道,“刘胖子,要想保住命,切记,今天夜里,无论听到我家传来什么动静,都假装没听见,千万别动,千万别出声,行不?” “嘿嘿,好!”刘胖子竟然被她这番话逗乐了。 “唉,死到临头了,还傻乐,真是个傻子啊……”白香兰嘆息着,一路扶着墙才勉强走出刘胖子家。 夜幕很快降临,月色如银,流向人间每一个角落,整个5号院静谧无声。 刘胖子依然高烧不退,用被子紧紧蒙住头,空荡简陋的房间里黑洞洞的。刘胖子说着胡话,偶尔一睁眼,眼前一片朦胧,令他总觉得屋里仿佛有人在。 不知过了多久,“砰砰砰”,墙壁上忽然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此起彼伏,一声接一声。 刘胖子勐地睁开眼睛,他知道,那是隔壁白寡妇在拍墙。莫非她又想让我过去陪她?刘胖子犹豫着,可他又冷不丁记起白天白寡妇曾郑重嘱咐他,无论夜里听到什么动静,都要装作听不见。 于是,他又使劲用被子蒙住头,双手捂住耳朵……过了好一会儿,刘胖子似乎听到一声轻响,仿佛有人拉他的被角。他“啊”的一声大叫,几缕月光从窗外飞了进来,只见眼前立着一个若隐若现的白影。 “白……白寡妇!”刘胖子吓得不轻,那白影裊娜多姿,沖他飘来,呢喃着:“刘兄弟,我先走了,你多保重啊……” “妈呀——”刘胖子腾地坐了起来,哆嗦着寻找床头的电灯绳,可慌乱之中,怎么也摸不到,等他终于打开灯时,室内顿时一片明亮,可眼前却空无一人。 “一定是做噩梦了!”刘胖子浑身是汗,几近虚脱,很快又睡得人事不省。 第9页 天刚蒙蒙亮,刘胖子一骨碌爬下床,出门便直奔白香兰家,轻轻一推房门,里面却空无一人。“白寡妇,你在哪里?”刘胖子喊了几嗓子,没有应答,“难道她的脑袋也掉了?昨夜不会是给我託梦吧?” “周斌,周斌!”刘胖子又推开周斌的家门,还是空无一人。“坏啦,他们的脑袋果然都被偷了!”刘胖子不死心,又推开李昂的家门,里面更是空荡,连家具都不见了。 “坏了,他们的脑袋都被那飞贼给偷走了!”刘胖子停在李昂家的鸽子笼前,偌大的笼子里,此刻关着十几只鸽子,它们“咕咕”叫着,瞪着好奇的小眼睛瞥着刘胖子。 “我一定要捉到偷鸽飞贼!”刘胖子哗地朝空中踢起了腿,而空中此时也传来了鸽哨的声音,一只白色的鸽子翩翩落在铁笼的顶端。刘胖子不知所措,一个血迹斑斑的“大前门”烟盒已掉落在了他脚下,刘胖子拾起来,一颗血淋淋的鸽子头从烟盒里滚了出来,烟盒上写着:今夜子时,它的脑袋将变成你的! “我的妈呀,好吓人啊!”刘胖子撒腿狂奔,跑出了院子,跑过了商店,跑过了学校,跑过了菜市场,跑到了大街上,最后跑进了机电厂里。他逢人便说:“大事不好啦,偷鸽飞贼把我们院里人的脑袋都偷走啦!” 没有人理他,人们看他的目光就像看一个疯子一样。 刘胖子对张三说:“妈呀,张三,偷鸽飞贼偷走了我邻居们的好几颗脑袋啦!” 张三冷冷地说:“你真是个疯子。” 刘胖子对李四说:“妈呀,李四,偷鸽飞贼偷走了我们邻居的脑袋,李昂的、赵萱的、周斌的、杨丽华的、白香兰的,还要偷我的!” 李四哈哈大笑:“可是,你的脑袋不还好好挂在脖子上吗?不过也真是怪了,那几个人这两天确实都没来上班啊。” 刘胖子对王五说:“妈呀,王五,偷鸽飞贼昨天偷走了白寡妇的脑袋,都怪我啊,昨晚没去陪她,没去救她……” 王五咽着口水,神色淫邪地一笑:“没去陪她?刘胖子,我看你是做梦想陪白寡妇睡觉吧?哈哈,哪有什么偷鸽飞贼啊,你明明是撞见了白寡妇偷汉子吧?” 7 四个黑影子 刘胖子灰头土脸,又跑回了5号院,上气不接下气。他在一处矮墙上压腿,自言自语道:“平时,李昂就是在这儿看鸽子在天上飞的。” 他练了一套不知所云的拳法,盯着白香兰的家门:“平时,笑嘻嘻的白寡妇就是在这儿让我给大家表演武术的。” 他又走到周斌的院落里,嘟哝道:“平时,周斌两口子就是在这个灶台上生火做饭的。” 他一边想着从前的老邻居,一边耍拳弄腿,感冒似乎好转一些了。今天好冷清啊,就剩我自己了,偷鸽飞贼会不会把他们的脑袋再送回来?不会不会,偷鸽飞贼还惦记着偷我的脑袋呢! 他越想越怕,浑身蹿起了鸡皮疙瘩,一个箭步蹿回家,又用被子蒙住了头。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空无一人的5号院里,显得格外凄清冷寂,刘胖子走到院子当中,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 “怎么办?偷鸽飞贼快要来了……”他回家取出一柄锃亮的宝剑,“这是我爹给我留下的,嘿嘿,我要用它降服偷鸽飞贼!”他对着火红的夕阳开始舞剑,剑光飞舞,他的脚却被一颗小石子绊了一下,摔了个仰面朝天,后背仿佛断裂了,痛彻心扉。 夜晚如期而至,星月满天,5号院的每一座房子都显得那么虚无缥缈。刘胖子蜷缩在被窝里,不敢动弹,也睡不着。 好几次,他困得要合上眼了,打了个激灵,又马上睁开了。夜渐深,刘胖子又一次强打精神和睡魔做斗争之时,忽听耳畔传来一个细若蚊蝇的声音:“出来吧,快点儿出来吧……” 刘胖子伸手就摸枕畔的宝剑,可已找不到了。他走下地,腿肚子止不住地发抖,这时那个尖细的声音又传来了:“快打开门,走向外面吧。” 刘胖子鬼鬼祟祟走出院外,踏入了无边的夜色。 “来这边,快来这边吧!” 刘胖子循着那声音,走向李昂家的鸽子笼。 突然,他感觉身后有人正轻轻拉他的衣角,他骇得大叫,拔腿就跑。尖细的声音在他耳边迴响着:“跑吧,跑吧,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刘胖子撒开丫子就跑进了李昂家的小院子,铁笼里鸽子显然受了惊,扑腾着翅膀,胡乱地撞击着铁丝网。一只冷冰冰的手忽然抹上了刘胖子的脖子,他吓得惨叫不止,拼命摆脱,可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缠绕他的脚踝,他连蹦带跳,手忙脚乱,好不容易跑到了鸽子笼旁。 “爬吧,爬吧,用力往上爬吧,不然脑袋就要被偷走了。”这气若游丝的话音未落,一根凉丝丝的东西就套住了他的脖子。 刘胖子骇极,手忙脚乱地拨开那东西,拼命朝鸽子笼顶部攀去。 他喘着粗气,终于爬到了鸽子笼顶端,又迈了几步,便踩上了李昂家的屋檐,得以居高临下地俯视整个5号院。 此时万籁俱寂,月华如水,四周寂静得就像坟墓。 第10页 刘胖子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站在房顶上,举目四望,夜色无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突然,鸽子笼那边传来一阵“沙沙沙”的异响,他扭头看去,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四个轻飘飘的黑影子,像是排着小队,后面的双手搭在前面的肩膀上,就这样一个接一个,正一蹦一跳地朝鸽子笼徐徐移动着,看起来宛如一条跳跃的大虫子。 他们就这样蹦蹦跳跳的,打开了鸽子笼,头一个黑影捉起一只鸽子,马上传给第二个,第二个又传给第三个,宛如击鼓传花,很快,第四个黑影就把那只鸽子装进了一只巨大的白色口袋里。转瞬间,十几只鸽子就一只接一只地全部被他们装进了那只白口袋。 “偷鸽飞贼!”高处的刘胖子情急之中,大喊出口。 那一剎,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四个黑影一齐回过头来。借着明亮的月光,刘胖子看见了四张脸色煞白、眼神空洞的脸庞,竟是那么熟悉,分别是:李昂、赵萱、周斌和白香兰! 四副白得瘆人的脸庞齐刷刷对着刘胖子,尽管目光涣散,浓浓的笑意却从他们嘴角如涟漪般瀰漫开来。突然,他们保持着队形,又缓慢动起来了,只见李昂率先蹲伏在鸽子笼边,周斌踩上了他的肩膀,赵萱又踩上了周斌的肩膀,最后是白衣胜雪的白香兰……他们就像是搭云梯一样,非常僵硬地攀向鸽子笼顶部,一寸一寸地接近刘胖子…… 连日的高烧再加上极度的恐惧,刘胖子脑子“轰”的一响,吓得魂都飞走了,他缩成一团问道:“妈呀,为什么没有……杨丽华?” “我在这儿呢——”刘胖子只觉有人正轻轻拉拽自己的裤管,他愕然回首,只见一个披头散髮的女人,正鬼魅般扭动着身体,朝他的脚下爬过来,正是杨丽华!脸色煞白的杨丽华,十指齐张,嘴巴无声地翕动着,仿佛正跟他诉说着什么。 “啊——”刘胖子忽觉心口处一阵抽搐,然后一个倒栽葱就从房顶上摔了下去。 8 永远守住秘密 “刘胖子,你安息吧……” 在一处幽静的山谷里,悄然立起一座新冢,五个人肃然而立,从左至右分别是李昂、赵萱、周斌、杨丽华以及白香兰。 白香兰率先点着了纸钱,啜泣起来:“刘胖子,你生前姐姐总爱戏弄你,有对你不好的地方,你到了那边可要多……多担待啊。” 众人纷纷围过来烧纸,李昂说:“唉,老弟,哥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啊,你可千万不要怪老哥啊!” 一阵冷风吹过,纸灰纷纷扬扬飘向空中。 赵萱双手合十:“大兄弟,那边儿冷,一个人多多保重……” 周斌红着眼睛:“刘哥,你生前对兄弟不错,兄弟属实不想这样对你的。可是……你知道,兄弟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啊,唉!” 杨丽华已泣不成声:“刘胖子一路走好,我们以后再也看不到你练武了……” 李昂也动情地说:“老弟,人死了什么都是空的。当哥的千不好,万不好,你也别再跟哥计较了。唉,哥有哥的难处啊!说真的,现在早上一醒来,再也听不到你练武的吆喝声了,哥打心里突然……突然感觉有点儿空落落的。” “都怪你们!”杨丽华忽然放声大哭,“刘胖子多好的一个人啊!他没傻以前,人多热心肠啊,不就是爱吹吹牛吗?他傻了以后,也没有害人之心啊!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怎么就能狠得下心来……” “丽华妹子,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赵萱把脸一沉,“你的意思是我们整死他的?哼,别忘了,最后……刘胖子是被你吓得摔下房檐的!” “我……我察觉到你们有些不对劲儿后,那天夜里,匆忙从娘家赶回来,我本意只是想拉他一把的……”杨丽华以手掩面,痛苦异常。 “小萱你行了!”赵萱正想插话,李昂粗鲁地制止了她,“反正事已至此,我们的心愿已了!以后逢时过节,我们都过来给刘兄弟烧烧纸,希望他在天之灵别……别怪罪我们。” “你们真自私!”杨丽华气愤地把头扭向一边。 寒风唿啸,发出低沉而幽怨的回音,树光秃秃的,山谷里一片萧索之色。 赵萱忍无可忍,一把拉过杨丽华,指着前方,痛哭流涕:“丽华妹子,你说我们自私?那是因为,五年前死的不是你的亲人!你看到没有?我爸妈当年就是……摔死在这里的!” 周斌平静地望着妻子:“丽华,你别忘了,我弟弟也是死于那场车祸的。” “还有我那五岁大的儿子,和他舅舅一家!”李昂冲着山谷大声咆哮,宣洩着内心的压抑,“自从我儿子死了,前妻也他娘的跑了!” “唉,”白香兰幽幽地嘆息了一声,“当年,我家那口子要是没坐那辆车,我也不会被人们指着嵴梁骨叫白寡妇了。” “是,我承认,五年前的那场事故,给你们都带来了很大的伤害。”杨丽华点了点头,又悲愤地说,“可是,我们就这样整死刘胖子,死去的亲人就能復生吗?我们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怕做噩梦吗?我们这么做,真能心安理得吗?你们扪心自问,这样做,死去的亲人知道了就能高兴吗?” 第11页 “能!”众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好好好……”杨丽华“扑通”一声跪倒在坟前,哽咽着说:“刘胖子,你安息吧,你终于可以去一个没有鬼的世界里,安心自在地打拳了……” 然后她马上站起来,果断地说:“对不起,我要去找厂领导谈谈去,哪怕所有的罪过都算我一个人的,也不能让刘胖子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丽华,你疯了?”周斌惊恐地大叫。 “我没疯!”杨丽华不理他,不顾一切地沖了出去。 “如果让她告诉厂领导,我们就都完了。”李昂低沉地说。 “是啊,我们这可是变相杀人啊。斌子,你得管住自己的老婆啊。”赵萱马上附和。 “我怎么管?她这个人就认死理儿,这次绝不会听我的!”周斌哭丧着脸。 “斌子,她这一去告状,我们都得蹲大牢,这辈子算是毁了……”白香兰意味深长地望着周斌,“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吗?” “我,我真不知道……”周斌慌乱地避开了她的眼神。 “说白了,我们得想法子让她永远守住这个秘密。”李昂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脸色愈来愈阴沉,“最牢靠的办法只有一个……” “不会吧?”周斌吓得膝盖一软,“你们难道要……” “不用你出面,我们三个来……”李昂喃喃地说。 “不行!”周斌已吓得六神无主。 “斌子,你是想让大伙都进去吧?”赵萱冷笑着说,“这样也行,由她去吧!要完,大家一起完!” “可是我……”周斌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趴在一棵树旁,勐烈地干呕起来。 “斌子,放心吧,你留在原地等我们就行。” “丽华弟妹应该还没走远,山谷很大,她一个人绝对找不到出口的。” “……” 几百米外,杨丽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正靠着一棵大树大口喘气。她丝毫没有察觉到,三道鬼魅般的黑影正在悄无声息地越靠越近…… (第一幕完) 幕间休息 01 “我抗议!” “我抗议!” “我抗议!” 我的故事刚一讲完,就接连响起三声“我抗议”,抗议者分别是刘胖子、白香兰和李昂。我倍感委屈,质问他们:“太过分啦!你们不评价评价我的故事,居然只是抗议,我可是费了老鼻子劲才编出这么一个故事啊。” “严重抗议!”刘胖子气得脸蛋通红,“我变成傻子不说,还死得那么窝囊……” “我抗议故事里的我变成了一个诡异妖媚的白寡妇。”白香兰挑眉继续说道,“不过,这个故事里好像没一个好人哟。” “谁说的?”杨丽华得意地笑笑,“故事里唯一还算有良知的人,就是本姑娘我啦!” “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大小也算个老闆嘛,居然变成了一个脾气乖戾的小动物虐待狂。”李昂说。 “完全颠覆了我的个人形象!”赵萱愤愤地瞟着我。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抗议?”我问赵萱。 “抗议有什么用?”赵萱双手抱胸,“反正情节已不可更改。” “我被杀了,还死得那么惨,接下来该我讲故事了吧?”刘胖子眯着眼睛问。 大家都鄙夷地看着他,对他的理解能力抱以最真挚的同情。 “你咋这么煳涂呢?明明是该杨丽华啦!”赵萱瞟了他一眼。 刘胖子不以为然,垂头思考起来,宛如老僧入定,终于恍然大悟。 “啊呀,这真是赶鸭子上架啊,让我好好想想……”杨丽华手托香腮,有些难为情。 “给你五分钟的准备时间!” 依然没有来电,我们六个坐在橘红色的烛光里,期待天使般的灯光突然降临。我起身去卫生间,白香兰也站了起来:“我也正好想去。”我们一起朝大厅走去,我尽量不与她并排走,因为她实在是太高了,让我有种想踮起脚的冲动。 我们靠着手机照明,才慢慢摸索到卫生间门口。白香兰的高跟鞋滑了一下,幸好及时拉住了我的胳膊,她说了声谢谢,我们就分头走进男女间。 我很快出来,在门口一边抽菸一边等白香兰。 “给我一支可以吗?”白香兰也出来了,“原来你也抽啊?”我赶紧递给她一支,并为她点着火。 “是啊,菸瘾不大,一天只抽两三支吧。”白香兰春葱般的手指优雅地夹着菸捲儿,“我们抽完再回去吧。” “好啊,要跟美女单独相处,我居然有点紧张起来。” “周斌,你刚才的故事挺有趣的。”白香兰轻轻弹了弹菸灰,“尤其是在故事的最后,想想都嵴背发凉呢。” “不好意思啊,把你设定成一个坏女人。我讲的时候,真担心你会跟我急眼呢。” “哈哈,没关系,一个游戏而已嘛,我这人可没那么小心眼儿……” 第12页 这时,可能因为太紧张,我突然想上大号。 “抱歉,我进去再方便一趟。” “那我先回去了,待会儿见。”白香兰嫣然一笑。 我刚坐在马桶上,就听见卫生间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显然又有人来如厕了。这时,杨丽华的声音飘了过来:“刘胖子,最近手头宽裕不?你上回拿的那二十万,方不方便还我?最近看中一套房子,想先交个首付。” 原来刘胖子曾跟杨丽华借过二十万啊?我大吃一惊,刘胖子花钱一向大手大脚,一副公子哥的做派,尽管收入不菲,却是月光族。我本来想再点一支烟,也不敢了,省得他们误以为我偷听。一停电什么都看不清楚,他们两个肯定以为我和白香兰都已返回座位了。 “没问题!”刘胖子响亮地说。 “哇,这么敞亮啊?”杨丽华似乎难以置信。 “都拖了这么久了,”刘胖子尴尬地笑笑,“再不还,以后还怎么有脸再跟你开口借?” “我说老刘啊,你最近是不是发财了?”杨丽华逗他。 “我哪有那么好的财运!”刘胖子嘿嘿干笑了两声,“丽华,下礼拜怎么样?我这几天筹备一下。” “成!” “对了丽华,这事儿……你没跟别人提过吧?” “当然没有喽,我是那种借给别人钱以后,满世界吹嘘的人吗?那样只怕人人都会跑来跟我借钱啊!”杨丽华悻悻地说,“借跟还,毕竟只是咱们两个人的事儿。” “没错!” 二人说完就分头走进男女洗手间。我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幸好刘胖子只是小解,应该不知道我就猫在隔断里。可这该死的刘胖子一泡尿几乎一个世纪才撒完,接着他就长吁一口气,低声自言自语道:“二十万,这数目可不小,我可怎么筹啊?要不,我还是先不给她了?” 真也是个出尔反尔的混蛋!我暗中嘟囔了一句。这时,刘胖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冲着我的方向喊道:“周斌?你在里面吗?” 我只好连唿吸都暂停了。 “周斌?”他又小声试探了一句,才迈步往外走。我暗舒一口气,可不幸的是,李昂的声音又飘了进来:“刘胖子,你上个厕所可真磨叽啊!”然后我就听见李昂迫不及待解裤子的不雅声响,尿液冲击便池的声势更宛如江河决堤。 “周斌回去没?”刘胖子问了个比较欠揍的问题。 “没有啊……”李昂有些纳闷,“他不在这里吗?” “不在啊。”刘胖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咱俩可以私聊了?” “还是别了。”李昂冷淡地说,“我没心情!” 刘胖子干笑了一声:“周斌这小子到底去哪儿了?” “可能出去买烟了吧。”李昂的回答令我非常满意,我几乎就要大声赞美他了。过了一会儿,确定他们两个都出去后,我迅速提好裤子,索性就真出去买包烟吧。 “唉,总算找到一家照常营业的便利店!”返回座位时,我故意把一盒没拆封的香菸摆到桌子上,众人已等得怨声载道,纷纷向我投来谴责的目光。 杨丽华已想好了故事,眼波流转,自信地说道:“那——我就开讲了。” 第二幕 月光城堡惊魂记 引 子 滨湖新区的月光城堡,有过很多不祥的传闻。 其中一个是这样的,说是一对新婚夫妇,在洞房花烛之夜,新郎喝得酩酊大醉,被新娘搀回房间后,便倒头大睡。半夜,新娘去如厕,没有开灯,不料在卫生间门口,有个黑影与她狠狠相撞,她失声惨叫,黑影却兇巴巴骂了她一句:“不长眼睛的东西!”她以为是新郎在耍酒疯,便愤怒地回骂:“你个神经病!”不料,等她回到床上,却发现新郎依然在酣睡。她大惊,赶紧推醒新郎,新郎却说自己根本就没下过地! 另一个传闻是这样的,一户人家在乔迁之喜的深夜里,丈夫听到客厅里传来莫名其妙的声响,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长笤帚缓缓扫地:“唰——唰——唰——”。可是妻儿明明正安详地睡在他身边啊,还能有谁?他胆战心惊地下床查看。谁料,五分钟以后,他就像个魔鬼一样,瞪着猩红的双眼冲进卧室,用一把菜刀砍死了自己的妻儿。 还有一个,话说一个小白领刚刚拿到钥匙,好不容易加完夜班,便迫不及待地去查看新房。当时,无星无月也无风,小白领一踏进黑漆漆的楼道,就听见一阵哀婉幽怨的古筝声。起先他以为是有人在练琴,但很快他就发现,他走到几楼,曲子就跟到几楼,宛如他的影子。他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曲子戛然而止。他仰头望去,只见整幢楼里竟无一扇窗户亮灯。第二天,小白领就把房子退了。 后来,月光城堡人气骤降,住户很快搬得一干二净,两幢楼变成了无主之地,孑然耸立在月亮湖畔。 一个乞丐就趁机去那里过夜,但他刚进入梦乡,就听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声响,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开门声。他半睡半醒之间,红男绿女有如走马灯一样从他眼前匆匆飘过,他挣扎着想坐起,却一动都不能动。天一亮,他就落荒而逃,一路逃一路向路人大声诉说着昨夜的经歷。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第13页 时至今日,月光城堡已变成令b城百姓谈之色变的鬼堡,连计程车都要绕道而行。 1 不祥的传闻 窗外风轻云淡,白香兰正在对镜梳妆。 她昨晚睡得不错,虽然已年过三十,但镜子里的她看起来依然年轻,一头乌黑亮泽的长髮如云一般披泻而下,光滑的肌肤充满弹性,秋水般明亮的眸子,饱满红润的迷人双唇,再搭上一款时尚性感的口红,真真是明艷动人,连她自己都看得陶醉了。 公司已渐入佳境,业务增长日趋稳定,她打算进一步扩大市场,将两个子公司进驻一线城市。一切都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一想到这些,她梦中都会笑醒。但生活总是不完美的,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在她春风得意之时给她添堵,尤其是曾经同甘共苦的那个人,几乎已成了她的心病。 那个人和白香兰一起创业,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可随着公司的发展,那个人却越来越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起先,她还是决定包容他,毕竟都一起走过那么多年了。但是,那个人不但毫无长进,还得寸进尺,把她的包容视为软弱。而且那个人的想法,总与她背道而驰,她知道,只要那个人一天不出局,她就一天都别想彻底放开手脚大干。 那个人已成了她的,不不,应该说是公司的绊脚石。为了大局,她今天必须得做出决断了,也就是说,她要和那个人分道扬镳…… 白香兰泡了一杯浓浓的咖啡,浅抿了一口,然后拿起手机,她要亲自告诉那个人她的决定。 2 月光城堡考核 李昂是在清晨八点接到那通电话的,他二话不说,提起公文包就出发了。这么重要的时刻,他绝对不能迟到,而且一定要第一个到! 当李昂进入长河公司的时候,前台的女文秘正在接电话,瞥见他时,迟疑了一下,便微笑着朝会议室的门口一指。李昂点了点头,左转走出十几米,推门而入。 他一进去,便沮丧地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长方形的会议桌上,已端端正正坐着一男两女,见他进来,马上站起来问好。他愣了一下神,就示意他们坐下,同时紧紧关上了隔音良好的玻璃门。 “您好,我是1号应聘者周斌,请多指教!”那位男士抢先自我介绍,身穿一件深色的t恤,三十岁上下,戴着无框眼镜,气质儒雅。 左首的女孩子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眼睛水灵灵的,头髮优雅地盘在脑后,白花边上衣搭配一条圆领的深蓝色连衣裙,显得精明干练。 “您好,我是2号应聘者杨丽华!”她粲然一笑。 “请多指教,我是3号应聘者赵萱!”右首的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长髮披肩,戴一副酒红色边框的眼镜,身着花格七分袖衬衫,白色的裤子,看起来比较时尚。 “哦,你们都好!我是……”李昂客气地招招手,见三个人都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心里不禁偷偷一乐,“我是主管人事的经理李昂。” 那一男两女全都一愣,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显得很吃惊。 “李总您好!”杨丽华最先露齿一笑,“想不到是您来面试我们,您居然还这么年轻!” “李总您好!”周斌和赵萱也随即问好。 “已经过了九点,还有一位应聘者没来,”李昂看了看时间,“我们不能再等了,迟到者将视为自动弃权。” 那一男两女一齐发出“哦”的一声,隐含着一丝掩藏不住的幸灾乐祸的心理。就在这时,玻璃门被使劲推开了,刘胖子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看到这场面后,顿时一愣。 “你是——”李昂不悦地看看表。 “您是?”刘胖子不答反问。 “我是人事经理李昂。” “啊?”刘胖子迟疑半晌,又看了看那一男两女,马上赔笑道,“李总您好!我是4号应聘者刘志。” “原则上你已经迟到了,我本可以不给你机会的。”李昂皱着眉,示意刘胖子坐下。 “多谢李总,多谢李总!”刘胖子登时笑逐颜开。 “既然人都到齐了,”李昂徐徐环视了众人一圈儿,“我就讲一下这次面试的内容吧。虽然你们几个都是从上百名初试者中脱颖而出的精英,但你们也知道,执行副总裁的职位毕竟只有一个,所以竞争依然非常激烈,每人只有四分之一的机会。” 四人纷纷点头,暗暗给自己打气。 “这个职位的年薪诱人,但同时也意味着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李昂话锋一转,“以往,在我公司这个职位上待过的副总,很少有超过一年的。而这次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你们中有人可以顺利通过面试,很可能会被派往新成立的上海子公司工作,全面负责新市场的开拓,你们有信心吗?” “有!”四人异口同声说道。 “很好。鑑于这个职位需要具备足够的胆略和抗压能力,所以我们这次的面试方式也比较特别,甚至可以说是极其严苛的,你们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有没有人退出?” 没有人说话,四个人都充满期待。 “之所以说它极其严苛,是因为所有的面试考核都将在——”李昂终于说到重点了,他郑重地宣布,“滨湖新区的月光城堡里完成!” 第14页 “啊,这算什么面试啊?!”话音刚落,四人顿时炸开了锅。周斌和刘胖子还略微好些,而杨丽华与赵萱这两位女士早吓得花容失色。 “我再强调一遍,不想参加此次考核的,也就意味着出局了。”李昂不为所动,“反之,谁能够圆满通过考核,谁就将获得执行副总裁一职!有没有人弃权?请你们现在就告诉我。” 一时间鸦雀无声。 “我愿意参加!”周斌首先表态。 “我……也参加!”刘胖子虽已面如纸色,也颤巍巍举起了手。 “我……”杨丽华使劲咬着嘴唇,终于倔强地说,“谁怕谁,本姑娘一定要通过考核!” “好!”李昂竖起大拇指,又转向脸色苍白的赵萱,“赵萱小姐,你呢?” 赵萱神色复杂,正做着痛苦的抉择,“我要参加!”最后她响亮地说道。 “太好啦,预祝你们面试成功。”李昂轻轻鼓了鼓掌,看着刘胖子说,“刘志先生,你最年长,这次的考核就由你来带队吧。” “好吧……”刘胖子夸张地点点头。 “但机会依然人人均等,带队只是名义上的,并不意味着你享有特权。今晚六点半,准时在月光城堡一号楼下集合。至于考核的内容,我会提前派人去现场布置,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谢谢李总。”等四个人都走后,李昂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时候,前台的那个女文秘走了进来,问李昂:“不好意思,请问这位先生是——” “您好,我是应约来参加面试的4号应聘者李昂!”李昂赶紧站起来。 “哦,”女文秘纳闷道,“刚才,我一直在跟一个重要客户通电话,其余那几位是什么时候走的?” “两分钟之前吧。” “他们怎么都走了?” “我也不太清楚啊,可能是嫌贵公司的入职门槛太高吧。” “可是白总还没过来,他们就走了?”女文秘百思不得其解,恰在这时,容光焕发的白香兰有如一阵春风般走了进来。 “白总,早上好!”女文秘赶紧一指李昂,“他是前来面试的4号应聘者李昂。” “只来了一个?”白香兰纳闷地瞥了李昂一眼。 “白总,对不起,本来还有几个,可是因为我刚才正在接电……” “白总您好!”李昂赶紧打断女文秘,沖白香兰恭敬地问候道,“之前还有四个,可不知为什么,见迟迟没有人约见他们,就都走了。” “太遗憾了,看来我来得有点晚了。”白香兰淡雅地一笑,“你叫李昂?好吧,你来我的办公室,我们开始面试。” “好的,谢谢白总!”李昂步履轻快地跟在白香兰身后。 3 胜利者只有一个 傍晚六点半,刘胖子、周斌、杨丽华和赵萱四人合打一辆车,准时来到月光城堡的1号楼下。计程车师傅匆忙收了车费,数也没数,便逃也似的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只见六层高的建筑物显得空空荡荡,孤寂凄清,许多扇玻璃都已残破,仿佛一个破相的巨人正瞪着狰狞的双眼俯视众人。楼下原来应该有一块绿化过的草坪,此刻已野草横行,长到半人多高。 “这儿确实有点荒凉啊……”胆子最小的赵萱打了个冷战。 “刘哥,你说,以前的闹鬼传闻是真的吗?”杨丽华问刘胖子。刘胖子掏出一支烟,用火机打了好几次才点着。“谁知道呢?真真假假的,越传越悬乎。”刘胖子深深吸了一口烟。 “李总怎么还不来?”周斌看了看表,时间已过了六点半。 这时候,刘胖子的电话响了。“李总您好,什么?要等天黑以后才能进去?好吧,可这段时间我们做什么?……明白,原地等候!……您半个钟头后就到?好,待会儿见!” 刘胖子挂了电话,四周恢復一片寂静,夕阳西下,落霞满天,一阵微风吹过,野草丛沙沙作响。 “听!”赵萱突然抱紧胸口说,“楼里面有弹古筝的声音!”众人也都听见了,一阵哀婉悽美、如泣似怨的古筝旋律正裊裊飘了出来…… “这真是古筝发出的声音吗?!”刘胖子的上下牙在打架,“可这里早成了没人住的鬼楼,到底谁在弹呢?” “这是十大古典名曲之一的《汉宫秋月》。”喜欢音乐的杨丽华说,“据说,此曲的意境是描述一位幽闭的宫女,内心深处对爱情的强烈期望,寂寂秋夜,她面对天上的明月,只能顾影自怜,黯然垂泪,满腹惆怅,却无处可诉衷肠。” “幽闭的宫女?”周斌脸色变了,他突然想起一个可怕的传闻,“听说,从前1号楼有一个业主是位海归的姑娘,她回国第一天,刚刚躺下睡着,就有一个白衣飘飘的宫女,端着一个红木托盘,静悄悄摸到了床头,说她很寂寞,要海归姑娘陪她说会儿话。那姑娘就说她很累了,想好好睡一觉,可那宫女低着头,不依不饶,愣是纠缠了那姑娘大半夜。第二天一大早,那姑娘一觉醒来,起初还以为是梦,可她细细一回想,又分明不是梦,因为梦不可能那样清晰啊!她特别后怕,没几天就搬走了。” 第15页 气氛顿时变得微妙了,四人都能听见彼此变粗重的唿吸声。 “你们听,好像是从三楼方向传来的!”刘胖子像兔子一样灵敏地竖起耳朵。 “好像就是啊。”周斌贊同道。 众人正要进一步确认,古筝声仿佛受了惊似的,突然“嘎”的一声脆响,像是断了一根琴弦,弹奏中止了,但余音仍在裊裊迴荡,越来越轻微,復归于沉寂。 “哇,电话又来啦!”当刘胖子那夸张的来电提示音再度响起的时候,宛如石破天惊,引来赵萱一阵尖叫。 “喂,李总!”刘胖子聆听着李昂进一步的指示,“什么?……您让我们四个绕到1号楼后面报到?……好的!”刘胖子一挂电话,就一挥大手,示意三人跟他走。 月光城堡的首期工程只有1号和2号两幢楼,1号楼的楼后,也就是2号楼的楼前,在两幢楼的中间,曾是一座小广场,中间有一处圆形喷泉池,池中央耸立着一座寂寞的美人鱼雕像。后来,闹鬼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一期业主全搬走了,二期工程自然也夭折了,所以整个月光城堡,如今只有这两幢孤零零的无主之楼。 喷泉池早已干涸,斑驳的池壁上,布满色泽晦绿的苔斑。石青色的美人鱼雕像也已被人遗忘,在熹微的黄昏光线下,肃穆的脸上写满了永恆的孤独。 “现在开始点名,听到者请马上喊到,刘志?”忽然李昂洪亮的声音冒出来。 “到!”刘志赶紧回应。 “周斌?” “到!” “杨丽华?” “到!” “赵萱?” “到。”赵萱说完后,突然惊恐地指给众人,“你们听,李总的声音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众人刚才只顾喊到,忽略了声音的来源,此刻经赵萱一提醒,才慌张地看向喷泉池内的一处排水口,李昂的声音正是从那下面传出的。四个人的体内登时升腾起某种怪异的感觉。 一道身影一闪,李昂干咳一声,从美人鱼雕像后面款款踱了出来。 “身为一个候选执行副总裁,必须具备明察秋毫的观察力。从刚才的表现看,只有赵萱是合格的。”李昂说着,已笑眯眯地蹲下身去,从干涸的排水口里取出一个mp4播放器。 其余三人一听李昂这样说,心里涌上一阵不服。“李总,你着实吓了我们一跳啊!”刘胖子赔着笑说。 “这才哪到哪啊?”李昂轻蔑地瞥了一眼刘胖子,“真正的考验将在你们进入一号楼以后才拉开帷幕呢!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鬼楼里,你们将面对各项测试。” “李总,请问——”赵萱狐疑地问,“这个考核果真是白香兰白总的意思吗?我记得起先接到电话通知的时候……” “你这是在质疑我吗?”李昂不悦地反问道,“我在白总身边工作了五个年头了,她没有批准的决定,我敢执行吗?” “这倒也是。”刘胖子点了点头,“早听说白总是个非常强势的总裁,她的决策一向没有人敢说不的,赵萱小姐可能是刚才受了点小惊吓吧,哈哈。” “才没有呢!”赵萱愤愤地瞪了一眼刘胖子,“请问李总,能事先透露一下考核的内容吗?” “恐怕不能。”李昂微笑着说,“天已经快黑了,你们进入1号楼以后,会面对各种错综复杂的情况,只能靠你们的聪明才智和应变能力逐一化解了。第二天一早,当你们几个走出来的时候,成绩也就同时揭晓了,得分最高者,即可宣告应聘成功!还有问题吗?” “我们在这楼里要……要待一晚上啊?”刘胖子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了,“可怕的传言那么多,要真在这么阴森恐怖的地方过一夜,我们会不会真遇到鬼啊……” “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李昂信誓旦旦地说,“不管你们遇到何种情况,都是在正常考核范围内的,你们的人身安全绝不会受到任何威胁。当然,如果遇到个人克服不了的难关,切忌各自为战,要具备团队合作精神,懂吗?” “懂!李总,可是——”杨丽华问,“闹鬼的传闻那么厉害,我们在里面待一夜,真的没问题吗?” “世上本没有鬼,最可怕的鬼其实住在人的心里,不是吗?”李昂凛然说着,“你们,身为长河公司执行副总裁的竞争者,必须要向我证明,自己不但不怕鬼,还可以勇敢地从鬼楼里走出来。” “那好吧。”众人的口气其实已颇有些勉强了。 “现在,请你们把手机都交给我,此次考核是全封闭的。”李昂的语气毋庸置疑,他取出一个塑封袋,依次走向四人。 “嗯,很痛快。”见周斌率先交出手机,李昂赞许地点了点头。刘胖子也极不情愿地交了出来,表情像咬碎银牙一样惨烈。接着是杨丽华。轮到赵萱时,她的手在袋口处停顿良久,终于一松手,手机“咕嘟”一声掉了进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夜幕低垂,星已升起。李昂带着四人来到1号楼的中间单元入口。 第16页 “记住,从你们进入楼道那一刻起,考核便开始了!”李昂响亮地说,“你们要按照公司事先布置在里面的提示,一步步完成考核,而最终胜利者只有一个。” 男女四人相互依偎着走进了黑漆漆的楼道,紧接着,身后的单元门便在“嘎吱——嘎吱——”的颤音中合上了。他们又清晰地听到了一声脆响,那是李昂把门上锁的声音。 4 冰凉的手 “祝你们四位好运!”李昂在门外说,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现在,四个人已完全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不得不暂时与世隔绝了。幸好,李昂允许他们每人带进来少许食物与水,以及一把手电筒。四人站在起点,退路已被封死,所以他们只能沿着楼梯继续前进了。 刘胖子刚打着手电,就发现左侧的墙壁上贴着一幅海报,画面上有一条长长的青石台阶,一个长发飘飘的白衣女子正在踽踽独行。画中的她,由于只是背影,所以更显诡异。女子的头边还印有两行字:请速跟随我爬到六楼,谁第一个到,谁的考核积分将增加十分。 刘胖子还没有念完,周斌和杨丽华已一先一后抹了出去,腾腾腾地开始往楼上跑。赵萱愣了一下,也开始行动,而刘胖子显然已输在了起跑线上,便甩开膀子勐追三人。 由于楼道确实比较狭窄,再加上很黑,四人并不能完全放开速度,所以在一二楼之间的转角处,又先后簇拥在了一起。可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四人不约而同地认为,齐头并进才更有安全感吧。 赵萱刚捂着胸口喘了一口气,一只冰凉至极的手忽然摸上了她的脸颊。“啊—”她吓得发出长长的尖叫,“真流氓!刘志,还是周斌,你们两个谁干的?” “赵萱,你说什么啊?”黑暗中看不清刘胖子的表情,但听他的语气似乎毫不知情。 “那肯定是周斌干的了,真不要脸!”赵萱骂道,“趁黑摸人家的脸。” “赵萱你说什么呢!”周斌怒气沖沖地说,“我要干出这种事儿,马上遭雷噼!”他发着毒誓。 “我发誓也绝不是我!”为了证明清白,刘胖子亦不甘示弱,“要是我老刘干的,天打五雷轰!” “可是,刚才分明有一只特别冰凉的手摸我的脸啊……”赵萱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难道是杨丽华干的?” “绝对不可能!”杨丽华气愤地说,“赵萱,你摸我的手,是不是热乎的?不可能是我!” “也不可能是我。”刘胖子搓搓自己的手,“热得很呢。” “更不会是我!你不信试试我的手?”周斌让刘胖子握住自己的手,“怎么样,一点也不凉吧?” “显然,不可能是我们三个干的。”刘胖子总结道,“所以,要么这事儿是赵萱无中生有,要么就是……” “不是!”赵萱扯着尖细的嗓门喊叫着,“本姑娘以人格担保,我要是骗你们一个字,就不得好死!” “我们三个人都相互验证过了,手绝对都是温暖的,赵萱,你说那只手特别冰冷,可是,只有死人的手才会……” “别说啦—”赵萱紧紧捂住耳朵,“这叫什么破面试啊?本姑娘天生胆小,我退出还不行吗?”说着,她不理会其余三人的挽留,迳自冲下一楼,用力拍打着单元大门,“李总,李总您在吗?快放我出去,我决定退出了!” 然而没有人回应。 “李总,李总!”赵萱声嘶力竭地吶喊着,可回答她的只有令人窒息的黑暗,“我,我……”此时,她又有点儿后悔离开那三人了,正惊魂未定,忽听一楼的左首门里,竟然裊裊飘出一阵哀婉幽怨的古筝曲,她尖叫一声,差点吓破胆。不由分说,跌跌撞撞就跑上二楼,紧扶楼梯把手才勉强站稳,还没来得及歇口气,那段凄凉哀怨的《汉宫秋月》旋律竟又从二楼的左首门里悠扬飘来……见鬼啦!骇极的赵萱一刻都不敢停留,疾疾沖向三楼,膝盖都撞上了楼梯护栏,她也顾不得剧痛,继续拼命往上跑,然而那如影随形的悽美琴声早已后发先至,正从三楼左首门里有如幽咽的泉水一样汩汩流出。 赵萱狼狈地拼命向上爬,到了五楼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古筝旋律终于停止了,她如获特赦,打着手电,正要迈腿上六楼,忽见五楼左首门从里面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儿。“谁?”她惊叫着问。可门马上又合上了,一个影子闪现了一下。里面一定有人!她百分百确信,可她哪里敢进去,只好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六楼。 “刘志,你们上来了吗?”她站在楼道里颤声问,每层楼里只有东西两户,六楼的防盗门早被拆了,只森森露着两个黑洞—仿佛要把人吞噬掉的巨口,她不敢进去。然后她看见,往上还有一小段楼梯继续延伸着,应该是通往楼顶的露台。 “刘志?周斌?杨丽华?你们在哪儿?”见没有人答应,她有些慌了,壮着胆,又沿着楼梯走到尽头,是一扇窄门,穿过去就上了露台。 外面星光灿烂,夜风清凉,她像逃出牢笼一样长舒一口气。 露台很宽敞,几米外刘志的声音传了过来:“周斌,你第一!快看看,上面写什么东西没有?” 第17页 赵萱也赶紧凑了过去,只见周斌手中捏着一张红桃10的扑克牌,意味着他率先得到了10分。 见刘志离他很近,周斌谨慎地收起扑克牌,说:“不能给你看,这可是我的得分!” 刘志没好气地说:“分数当然是你的,我不跟你抢,但看看总行吧?也许写着下一步的提示呢!” 周斌把扑克牌来回翻转,可上面并没有任何内容,这时,杨丽华在另一个方向说道:“有啦,提示在这儿呢!” 三人赶紧围了过去,只见杨丽华身前的地面上,用粉笔写着几行字:“五岳寻仙不辞远,楼上春风日将歇。左盘右蹙如惊电,户外昭容紫袖垂。先到者得10分!” “这唐诗是什么意思啊?单看每句意思都是通的,连在一起却不成意,而且不合格律,应该是集句!”喜欢古典文化的杨丽华蹙着眉说。 “什么是集句?”刘胖子茫然地问。 杨丽华懒得和他解释,恍然大悟道:“我明白啦!”说完,她快速穿过窄门,腾腾腾地往楼下跑去。 赵萱仍在沉思:“我也明白啦!这是个集句藏头诗,首字连在一起就是—五楼左户!”她兴奋地说完,可马上又沮丧了,因为杨丽华已捷足先登,想必已拿到了分数。 周斌和刘胖子如梦初醒,也先后沖了下去。 “等等!”赵萱惊恐地喊着他们,“五楼左户,我刚才看到里面有黑影。”但二人哪里还能听得见。 赵萱刚从露台下到六楼,就听见那阵熟悉而幽怨的古筝旋律又从楼下幽幽地飘了出来。“难道—”她不敢多做停留,快步往下走,到了五楼左户时,只见两个黑影正在门口徘徊,是周斌和刘胖子。他们一边凝神谛听,一边低声嘟哝:“这古筝曲听着好诡异!难道真的有幽灵不成?杨丽华,你在里面吗?” 突然,古筝曲戛然而止,杨丽华尖叫着逃了出来,险些撞到刘胖子怀里,“太可怕啦,里面居然有人弹琴呢……”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杨丽华的脸庞扭曲,阴晴不定。“那你看到那人长……长什么样没有?”刘胖子颤声问。“没有,没有!”杨丽华咬着嘴唇,“但我亲眼看见有一把落满了灰尘的古筝琴,竟然会自己……发出声音来,妈呀!” “居然真有一把琴?”赵萱站在他们身后,早吓得花容失色,“刚才我上楼的时候,那琴声就……” “只怕我们是撞上邪了。”刘胖子绷着脸,讷讷地说,“这里面只怕就是那间传说中的凶宅了。” “凶宅……”杨丽华不由得往二人身边靠了靠。 “是的,”刘胖子沉声说,“这个房子里,以前住着一家三口。丈夫是搞销售的,妻子是个古筝老师,还有一个四岁大的男孩。有一天夜里,丈夫从睡梦中醒来,忽听到客厅有唰唰扫地的声音,便摸出去查看,可空无一人。几分钟后,他就用一把菜刀砍死了妻儿。从那以后,这个屋子就变成了一间凶宅。据说死去的古筝老师抱着那把琴化为了一只怨灵,夜深人静时,无数人曾听到幽怨凄婉的古筝曲在楼道里来回飘荡。最离奇的是,这曲子还会跟踪夜归人,简直如影随形,一旦谁被缠上,就难逃噩运了。据说一个小白领就是因此得了抑郁症,结果从万浩大厦的顶层跳了下去。幸好,我们三个人先前上来时,都没有听到这曲子。咦,赵萱你怎么了?” “刘志,我……我……”赵萱晃晃悠悠的,几乎要栽倒了,幸好周斌及时拉了她一把。“其实,我刚才就听……听到这曲子了,它一直跟着我到了四楼……”赵萱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四人陷入一阵窒息的沉默。 “要不,我们再一起进去看看?”周斌大胆地提议。 “去就去!我们四个人呢,难道还怕她……吃了我们不成?”杨丽华显露出女中豪杰的一面。刘胖子犹豫半晌,看了看赵萱,然而赵萱已说不出话来。 5 真正的考验 四人一起进入五楼左首屋,在手电筒的照耀之下,只见客厅里壁纸剥落,蛛网斑斑,一件破得不能再破的布艺沙发东倒西歪地横在地上。两侧各有一间卧室,杨丽华指着其中一间说:“古筝就在这里面。” 四人战战兢兢走进去,果然看见地面正中摆着一把长约一米六的古筝,居然还配着琴凳。周斌上前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呛啷”一声响,尘土飞扬,清脆悦耳的音律在室内悠悠迴荡。 “你别吓人啦!”杨丽华嗔怪周斌,忽然一指古筝,“你们看,面板上还压着一张纸呢!”她过去拿起来,只见那张纸的右上角,还用书钉钉着一张扑克牌的黑桃10。她暗唿好悬,按照藏头诗的提示,她本是第一个赶来的,却吓得又跑了出去,要是反被别人拿到了,这10个积分可就泡汤了。 “各位勇敢的面试者,经过小小的试炼,你们已走到这里。众所周知,我公司隶属文化创意产业,因此面试者须具备足够的文化底蕴。接下来,真正之考验即将开始,请问:第一,‘do,是一头小母鹿’,出自哪部电影?第二,崔颢、王勃、王之涣和范仲淹,这四人有什么共同点?第三,宋朝人怎么喝茶?第四,书法里最难写的字是什么字?第五,为什么大词人柳永会说‘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第18页 “第一个问题,明显是《音乐之声》嘛!”杨丽华嘟嘟嘴,“没有任何难度,第二个……”她出神地思考着。 上学时语文功底不错的赵萱接着说:“我记得,这四个大文豪好像都写过关于中华名楼的诗文,比如崔颢的《黄鹤楼》,公认唐朝七律第一;王勃则写过《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出自王之涣的《登鹳雀楼》,连小朋友都会背;范仲淹写过《岳阳楼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是千古名句。第三个,宋朝人怎么喝茶,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周斌由于经营过茶馆,脱口便说:“这个很简单啊,古人喝茶的习惯,可用六个字来概括——唐煮宋点明泡,所以宋朝的喝法应该是,点。书法里,越是笔画少的字,越难写,所以公认是‘人’字最难写,当然也有人说是‘一’字。” “啊,你们都太厉害啦。”刘胖子一个都没回答上来,尴尬地笑了笑。 “还有最后一个,柳永虽然写出‘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这样的千古名句,但由于他屡试不中,浪迹天涯,看似洒脱不羁,实则内心还是放不下名与利啊。”赵萱又答出了第五个问题。 “我们梳理一下,第一个问题,关键词是音乐之声。第二个问题,关键词是楼。第三个问题,关键词是点。第四个问题,关键词是人。第五个问题,关键词是名。可是,怎么连贯起来,哦,有啦!”杨丽华顿时兴奋起来,“第一个关键词应该是‘do’才对,用阿拉伯数字表示,就是1……”话音未落,杨丽华迈步便往外走。 “没错,一、楼、点、人、名!”赵萱也明白了。 “我们快下去吧。”周斌拽着赵萱的胳膊,二人也紧随其后。 室内只剩下呆呆发愣的刘胖子,他好不沮丧,五个问题,他一个都没有答上来,自己都觉得太没面子啦!难怪那三人下去时,都懒得招唿他一声。等他醒悟过来时,另三人已消失不见,黑漆漆的卧室里,只剩他自己了,面对着一把同样孤零零的古筝。他费神思量着,绝不可能啊,它刚才怎么会发出声音呢?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刻都不敢多待了。就在这时,他忽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异响,“唰——唰——唰”,像是有人正拿着一把扫帚在慢慢扫地。 刘胖子吓得缩成一团,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拼命竖起来听,他确信无疑,这就是长扫帚缓缓划过地面的声音。 每扫一下,他的心就好像被一根细线拽着往外揪一截儿似的,如果任其一直扫下去,他觉得自己的心一定会从身体里飞出去的。刘胖子受不了了,大声问:“是谁?” 没有人回答,扫地声暂停片刻,又恢復如初。 刘胖子快要疯掉了,他把心一横,一把抄起琴凳,慢慢走了出来。迷离的月光从残破的窗户里一片片飞了进来,客厅里空无一人,可扫地声仍在有条不紊地继续着。于是他判断,那声音是从沙发的靠背后面发出来的。而沙发高度不足一米,所以不可能挡住扫地之人,除非对方是个不足一米的小孩子。想到这时,一阵寒意顿时从他脚底升起。 他一手举着琴凳,一手拿着手电,缓慢走向沙发,越来越近了。他勐地想起进楼之前,李昂曾用一个mp4吓唬过他们的事儿,他忽然胆子一肥,笑了出来。这次也一定是这样!小儿科嘛,他放低琴凳,抬腿踩到沙发上,慢慢向靠背后望去…… 赵萱此刻正在三楼,周斌本来是和她结伴出去的,可刚才下楼时,她的高跟鞋绊了一下,险些从楼梯上翻滚下来,等她勉强站稳后,不幸地发现,雪白的细高跟鞋已经甩丢了一只,黑咕隆咚的,也不知甩到了哪一层,而且周斌还不见了。她简直恨死了自己,来之前,为什么不像杨丽华那样换一双平底鞋呢?“周斌,周斌……”她在黑暗中小声唿唤着对方,可没有回应。想必周斌已等不及她,先行赶往一楼了。 赵萱生怕那摧魂夺魄的古筝曲再次在她耳畔响起,便想快速撤离,可右脚底凉飕飕的,根本没法继续前进。那只该死的高跟鞋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她打着手电,拼命在楼道里寻找。突然,她听见五楼的刘志发出一声无比悽厉的惨叫,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重物轰然倒地之声。她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找鞋子了,慌不择路,逃进了三楼右首门。 由于此幢楼早已废弃,所以家家户户的房门,或者已被拆掉,或者形同虚设。她之所以选择冲进右首门,是出于本能,因为先前跟随她的那阵古筝旋律,是从左首门里发出的。 她不敢把门关死,因为她怕屋里会突然冒出什么东西来。可她同样也不敢不关门,因为外面太危险了。所以她只好把门轻轻虚掩着,靠在门后,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嗵——嗵——嗵—— 突然,楼梯上传来阵阵重逾千钧的脚步声,还伴随着气喘如牛的唿吸,那动静就像是好莱坞大片里的怪兽,也很像是鬼片里的殭尸,她都快吓死了,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有喊出来。回想刚才刘胖子那声恐怖至极的惨叫,她心头腾地升起不祥的预感:难道真的冒出来一个殭尸或是怪兽,把刘志吃掉了,此刻又来寻找自己?不不,这绝不可能的。她拼命安慰自己。嗵——嗵——嗵——可这怪异的脚步声,偏偏越来越接近自己了。怎么办?她从挎包里悄悄摸出一把水果刀,那是她出发前在一家超市买的,本意是用来防身。 第19页 脚步声似乎停顿了。她听见四楼有扇门“嘎吱”一响,“怪兽”喘着粗气,似乎很吃力地踱了进去。 “老天爷啊……”她也不怕光着一只脚了,马上推开门,拼命朝一楼逃去。 6 扫地的小孩 此刻,杨丽华正驻足于那张白衣女子的海报前,由于画面过于诡异,她根本不敢过多凝视,所以也一直没有找到下一步行动的线索。而五楼的提示“一楼点人名”,更是让她一头雾水,怎么点名?由谁来点?她分明记得周斌和赵萱就跟在她身后,可她下来时,却只剩下自己了。她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冷,巨大的恐惧让她有些发懵了,她开始后悔当初就不该来参加此次见鬼的面试了。 杨丽华正出神,一个黑影朝她奔了过来,她恍然惊觉,才发现是赵萱。“杨丽华……我们快躲起来!刘……刘志他可能遇到……危险啦!”赵萱语无伦次地说。 夜风渐起,沙沙地吹过大地,又从跑风漏气的窗户里进入楼道,发出喑哑呜咽之音,宛如鬼哭狼嚎。 “你说,到底怎么一回事儿?”杨丽华颤声问。赵萱就把刚才躲在三楼时听到的情形告诉了她。 “天啊,这鬼地方,我们怕是不能待下去啦!刘志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杨丽华当机立断,“哪怕是撬开门,我们也得从这里逃出去。”她使劲踹单元门,可结实的铁门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欢快活泼的儿歌声: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啊——”两人吓得紧紧搂抱在一起。“你看,赵萱,好像是从海报上传出来的。”杨丽华颤抖着指给赵萱看。果然,海报画面上此刻光影流动,白衣女子更显得飘忽不定,《小星星》的音乐正是海报里发出的。 “见鬼啦!”杨丽华豁出去了,冲上前就把海报撕了下来,墙面上露出一处砖头大小的暗槽,一个老式翻盖手机躺在里面,正一边缓慢转动,一边播放着《小星星》的铃声:“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接……不接?”赵萱紧紧躲在杨丽华身后。 杨丽华已接起电话:“喂,你是谁?”居然是李昂的声音,只是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 李昂进一步指示:“立刻调到免提。”杨丽华照做,“现在开始点名,杨丽华?” “在……” “赵萱?” “也在……” “刘志?”见没有人应答,李昂又问了一遍:“刘志?” “李总,刘志他……”赵萱正要解释,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已在她身后响起:“我在……” “啊,什么——”赵萱和杨丽华毛骨悚然地回过头来,只见刘胖子正像鬼影一样立在二人身后,二人看不清他的脸庞,只感觉他的身形极度虚弱,摇摇欲坠,似乎风一吹就会倒。 “刘志,你……你不是……”赵萱紧紧靠住杨丽华,才没有瘫倒在地。 “哼,我还没死!”刘胖子冷冷地说,让人心里直发毛。 “继续点名,周斌?”李昂的声音又从手机里传出。 “……” “周斌?” “……” “周斌不在吗?”李昂的声音有些恼怒了,“ok!现在,我宣布,周斌正式出局了!你们三个人将继续进行接下来的考核。杨丽华,你是第一个接听者,暗槽里有一张方块10的扑克牌,你拿起来,那是属于你的积分。接下来的指示很重要,你听好了,杨丽华,将手机高高举过头顶……举起来了吗?……很好!听着,把它用力摔在地上!……你不敢摔?那可不行,否则你们将得不到下一步的提示……” “咣——”只见杨丽华狠狠一摔,手机顿时支离破碎,李昂的声音也随之中断了。 “你干吗摔碎它?”赵萱绝望地说,“这样我们就无法打110报警了。” “打110干什么?大小姐,我们只是在参加面试考核啊。”刘胖子不解地说。 “可是……刚才我听到你在五楼大声惨叫,你……你到底看到什么了?”赵萱颤声问他。 刘胖子沉默了许久,才说:“你们都下去后,我听到客厅里有人在扫地,发出“唰唰唰唰”的声音。我吓坏了,走出去一看,看到沙发靠背后面居然有……有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在扫地……妈呀,差点没把我吓死!” “啊,不会吧?”赵萱吓得都站不稳了,“不行,我也要退出了,求你们了,我们三个快离开这里吧!” “可我再一揉眼睛,小男孩又不见了,眼前空空荡荡的,但愿是我紧张过度才……才出现的幻觉吧。”刘胖子喘着粗气补充道。 “幻觉也好,真的也好,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我刚刚才发现,一到四楼的所有窗户,尽管有很多块玻璃都残破不全了,但是,居然都安着铁护栏,甚至包括楼道里的窗户也是!所以我们想通过窗户跳出去,是万万不可能了,为今之计,我们三个别无选择,只能齐心协力,一起前进了!”杨丽华无奈地说,“李总不也说过吗,我们几个要有团队合作精神。” 第20页 “难道我们要在一堆手机残片儿里找李总所说的线索吗?”刘胖子问。 “也只能这样了。” “可刚才那……怪兽的脚步声是怎么回事?”赵萱躲在二人中间,一动都不敢动。而这时,杨丽华和刘胖子已弯下腰在一堆碎片里开始寻找了,赵萱也只好上去帮忙。三道手电筒的光束在楼道里敏捷地乱窜着,很快就有了发现。“是这个,你们看!”杨丽华捏起一张sim卡,“别的零件都摔坏了,只有这个是完好的。” 三人凑近卡片,只见卡片背面写着蝇头大小的几个字:盖碗、麻将、埃弗里·奎因。 “盖碗,用来喝茶的那种?可惜周斌不在跟前。”杨丽华费解地说,“这代表什么含义?” “麻将是4个人打的!”刘胖子终于有表现机会了,“这几个词肯定都跟数字有关。” “刘志说得应该是对的,中间的麻将代表数字4,就看另外那两个词了。”赵萱稍想了想,“埃勒里·奎因我知道,是一位美国推理小说大师的名字,我曾经看过一本《中国橘子之谜》,情节几乎忘光了,但还依稀记得,奎因这个名字,好像是一对表兄弟的组合,所以应该代表数字2。” “那就剩盖碗了,代表几啊?周斌啊周斌,你到底在哪里?”杨丽华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刘胖子似乎豁然开朗了,“记得有一年,我和爱人去鼓浪屿旅游,在岛上欣赏了一通茶艺表演,那穿绿旗袍的小姑娘好像说起过盖碗的构造,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暗含天地人和之意,所以它又叫什么杯来着?” “天、地、人,那一定是……是三才杯啦?对,就是三才杯!”杨丽华激动不已,“如此看来,盖碗、麻将和埃勒里·奎因,就分别暗示数字3、4、2了,对不对?” “342,此楼一共五个单元,我们进来的恰好是居中的3单元,难道是3单元4楼第2间?按照常规,每层的左首一般用数字1来表示房号,右首则用数字2表示,也就是说,答案是3单元4楼右首门?啊……”赵萱顿时又骇得说不出话了,因为她清晰地记得,那阵怪兽般的脚步声,应该就是慢慢踱进了四楼右首门…… 7 面试或谋杀 “四楼右首门,难道你们……你们真要上去吗?”赵萱实在是没勇气继续前进了,可她又不敢一个人留在一楼。 刘胖子和杨丽华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二人终于迈开步子,结伴朝楼上走去,赵萱也只好跟上他们。 赵萱依然光着一只脚,踩在冰凉粗砺的楼梯上,脚掌磨得生疼,她也顾不得了。此刻,他们都想让这噩梦般的面试之旅快点儿终结,而终结它的唯一方式,只有继续前进了。 到了四楼右首门门外时,刘胖子和杨丽华正要迈腿进入,赵萱赶紧伸胳膊拦住他们,开始侧耳聆听,可里面并没有传出任何古怪的动静。难道那怪兽的脚步声只是自己的幻听吗?不可能!还是它早已潜伏在里面,正守株待兔,张着血盆大口,静候三人送上门去? 三人打着手电,小心翼翼进入室内。刘胖子牵头,杨丽华居中,赵萱在最后,三人始终保持着这样的队形。 “咦,这是什么?”顺着刘胖子的手电筒光线看去,只见客厅的地面上横着一只男士皮鞋,是棕色的休闲款,“这……好像是周斌的?”赵萱惊恐地问二人,二人都沉默不语,一时不能确认。 客厅里没有找到任何提示,三人随后进入卧室。卧室里杂乱不堪,地面上堆满了从前房主留下的废弃杂物,一个旧衣柜歪歪扭扭地靠在墙边。 “咦?衣柜门上有个飞镖盘啊!”刘胖子用手电筒一照,杨丽华和赵萱赶紧看去,衣柜的门把手上方,果然挂着一个飞镖盘,靶心处插着四支飞镖,还钉着一张信纸。 刘胖子取下信纸,只见上面写着:你拍一,我拍一,一只硕鼠得先机。你拍二,我拍二,金针鹿箭来做伴儿。你拍三,我拍三,又见艷阳上三竿。你拍四,我拍四,周郎摘盘有提示!——按此顺序投射,得分最高者将赢得梅花10! “看来是让咱们按拍手歌的顺序来投射飞镖啊,你拍一,我拍一,一只硕鼠得先机,应该是让代号为硕鼠的第一个投射吧?”杨丽华分析道。 “嗯,我本人恰好属鼠。”刘胖子讷讷地说。 “哦,硕鼠硕鼠,无食我黍,是《诗经》里的一句话。硕鼠,直译就是肥胖的老鼠嘛,哈哈,刘哥你这么胖,应该就是指你啊!”杨丽华忍不住笑了。 刘胖子气愤地哼了一声,拿起一只飞镖,“嗖”的投射了出去。但准头实在是太离谱了,结果连镖盘都没有命中,直接钉上了衣柜。 “唉,见鬼,居然是零分!”刘胖子非常沮丧,“接下来该谁了?” “该我。”赵萱肯定地说,“赵萱的萱,就是萱草的意思,萱草又名金针或者鹿箭。”说罢,她拿起一只飞镖,慢慢瞄准,出手时虽然颤抖了一下,但成绩还算可以,命中了14分。 “你拍三,我拍三,又见艷阳上三竿——艷阳,艷阳……当然是指本姑娘我了。”杨丽华充满自信,瞄都没瞄,就果断地发射了出去,可惜只得了9分。 第21页 “你拍四,我拍四,周郎摘盘有提示,”杨丽华说,“看来是该周斌了,等他投射完了,再由他本人摘下飞镖盘,我们就可以获得下一步的提示了!可周斌已出局了,怎么办?” “那就由我来代替周斌吧!”刘胖子打算挺身而出。 “绝对不行!”杨丽华马上抗议,“你得了0分,而人家赵萱是14分,摘盘也得让成绩最好的来摘吧?” 刘胖子颇有些不甘心:“我主要担心她会……会害怕嘛。” “有什么可害怕的?”赵萱硬着头皮摸到衣柜门前,格外小心地往下摘飞镖盘。突然,她感到有些不对劲儿,衣柜里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奋力朝外推搡着她,她还没反应过来,衣柜门已“咣当”一声响,一个黑煳煳的人影已直挺挺扑了出来,紧擦着赵萱的身体就摔在了地上。 赵萱惊声大叫,三道手电筒同时照去,随后又是两声响彻长夜的尖叫。只见周斌僵硬地横在地上,双眼惊骇地圆瞪着,嘴巴大张,表情怪异而扭曲,毫无疑问,他死了。 赵萱只觉得眼前一黑,幸好杨丽华扶住了她,才没有瘫倒在地。两个女人此刻紧紧扶持着,都把对方当作了自己的救命稻草,然后她们就蹲在墙角勐烈呕吐起来。 刘胖子打着冷战,又瞥了一眼周斌的尸体,赶紧把头偏开。“我说两位,这该死的面试……我们怕是不能再继续了!当务之急,我们必须想办法马上逃离这里!” “是的!”杨丽华觉得自己连苦胆水都吐出来了,才强打精神说,“恐怕这……这绝不仅仅是一场单纯的面试,根本就是一场蓄意谋杀!” “谋杀?那……那我们还等什么啊?快跑啊!”刘胖子话音刚落,三人就争先恐后地朝门口逃去。 少了一只鞋的赵萱居然沖在最前头,杨丽华第二,最后是刘胖子。 “等等!”三人刚跑到二楼,刘胖子勐地停下来,兔子般竖起耳朵,“你们听见没有?我……我身后居然还有脚步声跟着呢!” “不会吧?难道这楼里真有索命的厉鬼……”杨丽华一听,匆忙死死挽住刘胖子的胳膊,生怕被甩在最后。 刘胖子剧烈喘息着,可脚步丝毫也不敢停顿,拖着杨丽华继续往楼下沖。 三人好不容易逃到一楼,赵萱用力踢着单元门,绝望地哭喊着:“外面有没有人能听见?救命啊,快来救我们啊!” “没用的,方圆几公里内都没有人烟,我们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的。”杨丽华无比沮丧地说,“刘志,你说刚才你身后那脚步声不会是周斌的鬼魂吧?” “求求你们别说了!”这一切已令赵萱无法承受了,她紧紧捂住了耳朵。 刘胖子哆嗦着手,在口袋里胡乱摸索着,好不容易才掏出一支烟来,点着后深深吸了一口。 “我们现在怎么办?”杨丽华问。 “逃不出去,又不敢上去,恐怕我们只能在原地——”刘胖子正要接着往下说,忽听一阵哀婉悽美的乐曲声裊裊响起,又是那段熟悉的《汉宫秋月》,又是从一楼的左首门传出的…… “真是见鬼啦!”刘胖子惊慌失措地大叫一声,便逃命般往楼上蹿去。杨丽华很快缓过神来,马上紧随其后。等赵萱能微微迈开腿时,她绝望地发现,原地已只剩她自己了。她浑身汗毛倒竖,一刻都不敢耽搁,发了疯一般朝二人的方向追去。 她脚上仅剩的另一只高跟鞋也不知什么时候跑丢了,两只脚丫被散落在楼梯上的玻璃碴儿划破,钻心地疼,可恐惧让她根本无暇顾及,只能拼命地跑,拼命地逃……但无论她怎么逃,也摆脱不了这梦魇般的古筝琴声。 她从一楼跑到二楼,又从二楼跑到三楼,这幽怨伤感的旋律总是如影随形,像她身上的衣服一样紧紧包围着她。她的耳朵渐渐混沌了,只觉这曲子像轻烟,像迷雾,像一场空虚的幻梦,而她即使跑到天涯海角,也永远无法摆脱它。 她总算在某个楼梯口找到了其中一只高跟鞋,但只穿一只还不如不穿。她索性拿在手上决定用来防身——假如不幸遇到“怪兽”,那尖锐的十厘米细跟也不是吃素的! 她继续上楼,可是那摧魂夺魄的乐曲好似只短暂地消失了一会儿,等她刚刚跑上五楼时,又如飞仙一般从左首门里翩翩飘了出来。赵萱实在跑不动了,她靠在扶手上,胃部一阵抽搐,痛苦地蹲下身子。 五楼左首门里的古筝曲仍在她耳边萦绕迴响,如泣似怨,经久不散。她下定决心,拼了!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拎着雪白的高跟鞋,在门口伫立半晌,古筝曲似乎停了,她一咬牙,终于慢慢踱了进去。 …… 杨丽华正站在五楼左首房的客厅里,在沙发旁惶然四顾,没有任何发现,她又低下身子,终于在沙发底下摸到一些碎纸屑。 她把手电筒凑近看,似乎纸屑原本是一张名片,可惜最大的部分也只有指甲盖大小,只能隐约看见四个数字:0588。她想,这或许是一个电话号码的尾数吧? 她又走进卧室,把手电筒放在窗台上,出神地望着那把落寞的古筝,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说不出的诡异。 第22页 杨丽华在黑暗之中轻轻拨弄着琴弦,一首优雅而迷人的《汉宫秋月》正从她的指尖上如泉水一般缓缓淌出。她现在反而什么都不怕了,冷笑着说:“哼,你会弹,难道我就不会弹吗?你敢出来跟我比一比谁弹得好吗?”然而杨丽华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对面的墙上已冒出一个巨大的黑影,正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杨丽华忽然停止了弹奏,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开始回想这一天里所发生的一切,从她早上八点半去长河公司面试起,到夜晚进楼以后遇到的种种诡异情形,直到周斌被杀害,一幕幕地在她脑海里快速梳理着。 她勐地张大嘴巴,恍然大悟说道:“啊,0588……我知道周斌为什么会死啦——” 突然,一只高跟鞋狠狠戳上她的头,那十厘米细跟深深地戳进了她的太阳穴。杨丽华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痛苦地倒下了,她眼角余光所及,只能瞥见一只雪白雪白的高跟鞋。 “赵萱你……”这是她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 当刘胖子听见赵萱那声惨绝人寰的尖叫时,迅速赶了过来,然后他身子一抖,就发现了倒地惨死的杨丽华,只见她的太阳穴上镶嵌着一只雪白的细跟鞋,双眼悚然直瞪着……杀死杨丽华的兇器就是赵萱的高跟鞋!刘胖子绝对可以确定,因为只有赵萱是穿高跟鞋来的。 而更令刘胖子恐惧的是,披头散髮的赵萱正眼神迷乱地凝视着他,只见她赤着双足,状若疯癫,手里还紧紧攥着另一只雪白的高跟鞋,像是要过来连他也杀掉…… “你,你……你这个杀人兇手!”刘胖子吓得连连后退。 “不是,不是我……”赵萱晃晃悠悠地朝刘志走来,神思恍惚。 “你别过来——”刘胖子地动山摇地吼了一句,拔腿就向外逃去。 “我杀人了吗?我杀人了吗……”赵萱一边低声呢喃着,一边朝门口缓缓移去,仿佛一个暗夜幽灵。 “刘志,刘志……”赵萱的唿唤在楼道里徐徐迴荡,无助、苍白,听起来格外悽苦。 赵萱手里紧攥着那张印有“0588”的小碎片,那是她从杨丽华手里拿到的。她的手电筒也弄丢了,孤身漫步在黑暗中,脑海里却一片空白,两旁深不可测的幽黑门洞里,仿佛正伸出无数双巨手,要攫取她的魂魄似的。她依然赤着双足,走起路来悄无声息,每一步踩下去,都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已搞不清自己究竟身处几楼了,时间仿佛都静止了,她只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8 復活的胖子 “刘志,刘志……”赵萱游走在静谧幽暗的楼道里,仍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唿唤着刘胖子的名字,可她只能听到自己震颤虚弱的回音,显得阴森诡异。应该是走到三楼时,突然,直觉告诉她,身后有什么东西正悄悄接近她,她本能地朝旁边一闪避,一块亮晶晶的东西从她眼前飞一般划过,撞上了对面的墙壁,清脆的碎裂声告诉她,那是一块玻璃。 谁在暗处袭击她?恐惧再一次兇勐袭来,她呆愣片刻,马上又往上跑了一层,慌不择路地逃进了右首门。突然,她脚下一绊,重重摔在一个人身上。 “刘志?”她大喊,同时用力推,可对方纹丝不动。她迟疑半秒,面部顿时扭曲了,她勐然意识到这里应该是四楼右首屋内,也就是说,她此刻正压在周斌的尸体上面。 她吓得魂飞天外,偏偏叫不出声来,爬起来就向外逃。刚到门口,她听到刘胖子的惨叫声从楼下传来。 “赵萱,你快来啊!”她来不及多想,像遇到救星一样,狂奔而去。 三楼的左首门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那阵哀婉幽怨的古筝旋律此刻正闲庭信步似的从里面飘出,她大喊着刘胖子的名字,不由分说,就闯了进去。 刘胖子的手电筒摔在地上,形成一道浑浊而虚无的光柱。就在手电筒旁边,刘胖子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毫无声息,像是死了。 “啊,刘志!”赵萱拿起手电筒一照,只见刘胖子的脸上、脖子上都是鲜血,表情狰狞,眼球愤恨地圆瞪着,却不能再转动了,他死了!当赵萱察觉到这一点时,深深的恐惧一瞬间击溃了她,她眼前一暗,就慢慢软了下去。 就在这时,她突感手腕一紧,一只肥嘟嘟的大手竟然死死扣住了她。“啊——”她厉声尖叫,才发现那竟是刘志的手! 刘胖子居然復活了,他霍地爬起身来,死命抓住赵萱的手腕,嘴里恶毒地咒骂着:“是你……就是你用玻璃割断了我的脖子,你还我命来!” “不是,不是!”赵萱用尽全力把手电筒砸向他,然后夺路而逃。她一直跑到六楼,又蹿上了露台,浑身都快虚脱了。 她站在露台上,望着四面八方星星点点的灯火,那么明亮,那么亲切,却又那么遥远,她冲着星光灿烂的夜空大叫:“救——命——啊——” “赵萱——赵萱——你在哪里——”刘胖子拉得长长的声音,宛如摧魂的符咒,几乎无所不在,吓得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第23页 露台也不能再待了!刘胖子很快就会找上来的,她几乎敢肯定。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的脑子恢復了半刻清醒,此刻该去哪里? 她想着,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有了,她从挎包里摸出水果刀,蹑手蹑脚迈进楼道,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本就光着两只脚,所以走起路来几乎比猫还轻。 她又摸回了四楼右首门,地上躺着一个黑黢黢的身影,那正是周斌的尸体。她想,此时此刻,唯有和死人待在一起,只怕才是最安全的。 赵萱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就要慢慢跨过周斌的尸体,突然,她脚脖子一凉,死去的周斌居然伸出一只手,牢牢扣住了她的脚踝!她吓得魂都丢了,绝望地惨叫一声,就被周斌的尸体拖倒在地。 一双有力的大手死死扼上了她的脖子,她的大脑顿时嗡嗡作响。她挥起水果刀,拼命朝周斌的尸体捅去,只听“扑哧”一声,水果刀深深扎进对方的身体里,对方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号叫,可手上的力道愈发强了。赵萱马上又刺出一刀,手却渐渐软了下来,水果刀随即掉落在地。她感觉自己的脖子就快要断了,嘴里发出“呃呃”的声音,身体越来越冰冷,像是躺在雪地里,三魂七魄正从体内飞速地游离。 当赵萱完全断气的时候,“周斌的尸体”才捂着肚子痛苦地站了起来,血已经完全浸透了他的上衣,仍在汩汩往外冒着,赵萱那一刀刺得很深。 “完了,全完了……我×你妈,李昂!!!”随着这声吼破喉咙的咒骂,整幢楼都发出了无比悽厉的回音。长河公司的执行副总裁刘志,也就是刘胖子,此刻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寒彻心扉的绝望。 他一晚上竟然离奇地杀了三个人,而自己也身负重伤,这是他事先想破脑壳也没有想到的。这该死的王八蛋李昂,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唉,也怪我自己,真不该耍小聪明啊,本想摆这几个应聘者一道,也顺便摆白香兰一道的,谁知……他绝望地思索着,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寒冷,就快要撑不住了。 不,不!我他妈还没有死,我也不能就这样稀里煳涂地死了,都是那个狗日的李昂种下的祸根,我一定不能放过他!他抬眼向窗外望去,月落星沉,天色已快放亮,而他内心的悔恨,已难以用任何语言来形容。 他开始回忆自己的杀人经过—— 今天早上,刘胖子还没有起床,就接到了长河公司董事长白香兰的电话。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白香兰就义正言辞地告诉他,她决定不再跟他继续合作了。他的不思进取,一次次拖慢了公司的脚步,早令她很不爽了。而他私底下的拆台,犹令她忍无可忍,她已全都知道了。 白香兰还说,他当初的那些股份,她今天上午就会退给他的,前提是,他一旦拿到钱,就立刻从她眼前消失,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挂电话前,白香兰特意强调了一遍,她这么对他,已是仁至义尽了,并让他九点前去公司,进行最后的交接,然后白香兰就挂了电话。 结束通话后,刘胖子呆若木鸡,他知道自己在长河公司的日子算是到头了。可这么多年,他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她居然都视而不见?虽然他也做过一些亏心事,不过就这么出局的话,他毕竟有些不甘心,于是他马上就出门了。 刘胖子急匆匆赶到公司的时候,以为白香兰已在会议室等候她多时了,就贸然闯了进去。恰逢李昂搞恶作剧,冒充人事经理,整蛊另外三个执行副总裁的候选者。 这小子异想天开,居然提出要去月光城堡进行最终的面试考核,更可笑的是,李昂还把他误当作应聘者之一……刘胖子当时心念一动,一个主意就鬼使神差地从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于是,他就将计就计,配合李昂演完了这齣戏。 当时,他就是觉得特憋屈,自己人还没走,接替者就突然冒出来四个,真是人还没走,茶就凉了。他决定报復!哼,他当时想,老子不能再当执行副主裁了,你们几个小兔崽子也休想得逞!一不做,二不休,他不但没有当面揭穿李昂,还决定利用李昂的馊点子,在月光城堡里好好恐吓一番他们,非把他们吓个半死不可。 他知道,周斌、赵萱和杨丽华都是百里挑一的应聘者,将来谁都有可能成为白香兰的得力助手,所以他一定要搅黄了。 从会议室出去后,他跟周斌、赵萱和杨丽华三人互留了电话,刚送走他们,远远就瞥见白香兰风风火火赶来了,他赶紧躲进卫生间。 白香兰找李昂谈话的工夫,刘胖子一直在公司楼下等候,半个钟头后,当李昂春风得意地走出来时,刘胖子从后面赶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昂愕然回首,见是刘胖子,大吃一惊。当刘胖子表明自己身份的时候,李昂无地自容,知道自己刚才的恶作剧露馅儿了,便请求刘胖子原谅他。 刘胖子冷冷一笑,说原谅你可以,但你要按我所说的去做,否则就告诉白香兰。李昂想了想,也只好答应了。 刘胖子的妹妹是卖手机的,他找她借了三部,把铃声的音乐全部设成了古筝曲《汉宫秋月》,然后他就提前去了月光城堡,把三部手机分别放在了一、二、三层左首门室内的某个隐匿角落。 天黑进楼之前,当李昂提出没收手机的时候,刘胖子自己的手机其实并没有真正交出去,他只是用一个旧手机当了替代品,所以四个人都进入封闭的一号楼后,只有刘胖子自己有手机。这样,在黑暗的楼道里,他就可以伺机而动,只要趁另外三人不注意,拨通预先放置在一至三层左首门内的手机,那幽怨凄婉的古筝曲《汉宫秋月》就会如影随形般响起。而通过这种方式,他也成功吓倒了赵萱。 第24页 其余的布置,他则交给了李昂,让他尽情发挥想像力,好好吓唬另外三人。可他没想到,李昂布置的那些哑谜,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效果,还总害他出丑。 但任何事情都可能会出现意外,所以当四人在幽暗诡异的一号楼里开启“考核”之旅后,意外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四人刚进楼时,先是按照海报的提示一起前往六楼,那时刘胖子的身上刚好揣着一瓶冰冻的矿泉水,是他来之前买的,因为他胖,所以很怕热。 当时,水瓶内的冰块还没有完全融化,所以刘胖子用手捂了半天后,他的手掌便变得非常冰凉了,他灵机一动,决定先吓吓胆子最小的赵萱。 于是,在一二楼之间的转角处,他利用黑暗做掩护,用冰凉的手掌摸了一下赵萱的脸蛋,果然把赵萱吓得不轻,甚至一度要退出,还引得其余三人互相猜忌。 当赵萱吓得退回到一楼时,刘胖子心中暗笑,正合他意。他放慢脚步,故意让杨丽华和周斌超过他,自己则躲在二楼,拨通了预先放在一楼左首屋内的手机。当古筝铃声响起时,赵萱吓得逃到二楼,而这时的刘胖子已在三楼,又拨通了预放在二楼左首屋内的手机。当赵萱吓得逃到三楼时,刘胖子已在四楼,再次故伎重施,拨通了预放在三楼左首屋内的手机。那如影随形的古筝曲,几乎把赵萱吓得崩溃了。当赵萱走到四楼时,刘胖子决定放过她,也因为四到六楼,他并没有预放手机。 但就在这时,第一个意外发生了。 等赵萱赶到楼顶露台之时,刘胖子早已先她一步赶到,但赵萱马上对他们说,她瞥见五楼左户内有黑影闪现,着实把刘胖子吓得不轻。因为赵萱应该是最后一个才到达露台的,那么那个黑影又是谁? 刘胖子疑神疑鬼了半天,开始怀疑杨丽华,他到达露台的时候,上面只有周斌,并不见杨丽华。杨丽华是后来才冒出来的,声称自己一直在露台的另一边寻找线索,而粉笔字的藏头诗也确实是杨丽华发现的。刘胖子也只能半信半疑了。 按照藏头诗的提示,当四人结伴前往五楼左户时,意外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当时,杨丽华速度最快,第一个进入了五楼左户,刘胖子和周斌紧随其后。但就在门口,刘胖子和周斌居然听见里面也传出来阵阵《汉宫秋月》的旋律,跟一到三楼的几乎一模一样! 刘胖子当时心里就大叫不可能!因为只有他知道为什么。然后,杨丽华就脸色煞白地从五楼左户里逃了出来,说是里面的古筝自己弹奏乐曲。 刘胖子吓蒙了,他当时还不知道杨丽华也会弹古筝,联想到以往此房间内的种种诡异传闻,登时不寒而慄。等到四人从谜题里获得“一楼点人名”的提示后,其余三人迅速赶往一楼,刘胖子则愣在原地,盯着古筝,怔怔出神,然后他就听见客厅里传来了长扫帚扫地的“唰唰”声…… 刘胖子吓得魂飞魄散,拿起琴凳就朝沙发走去。他确认扫地声来自靠背后面,就壮着胆站上沙发,往下一看,果然瞥见地上正趴着一个诡异的黑影,他吓得高声惨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琴凳就朝黑影砸去。 “啊,刘总,是我——”但为时已晚,等黑影出声制止刘胖子的时候,琴凳已结结实实砸在黑影的头上。他用手电筒一照,才发现那人竟是周斌! “他为何叫我刘总?”刘胖子心中纳闷,然后他发现周斌的手中居然还捏着一张名片:长河公司执行副总裁——刘志。刘胖子沮丧地想,一定是自己在楼道里频繁掏口袋时给带出来的,结果被周斌捡到了,获知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喂,周斌,周斌?”他轻唿周斌,周斌却不说话。他凑近一看,发现周斌已被他砸晕了。 刘胖子赶紧把名片撕得粉碎,扔在了沙发底下。再后来,也就是在这里,杨丽华找到了一张小碎片,上面印有“0588”的手机尾数。 刘胖子当时愤愤地想,这周斌和杨丽华看来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进楼之后,为了得第一,居然也将计就计地吓唬别人,极尽干扰对手之能事。这周斌一定是先假装跟赵萱一起跑下去了,又中途悄然折回,躲在沙发后,故意吓自己,真是可恶。 就在这时,周斌醒了,他第一句话就是:“刘总,这面试只是一出闹剧,你和李昂串通好的吧?赶快终止吧,让白总真正面试我们几个吧……” 刘胖子顿时脑子“嗡”的一声,他想,要是让周斌告诉了白香兰这件事,自己仅有的那点儿股份只怕也泡汤了,那样他将彻底一无所有。于是他果断举起琴凳再次砸向周斌,这次出手更重了。 刘胖子决定扛起周斌,先把他藏到四楼再说。因为他提前来“考察”时,已知道四楼右户内有一个旧的大衣柜。于是,他背起周斌,一步一步朝四楼挪去,这也是为什么当时躲在三楼的赵萱,会听到楼上传来一阵阵怪兽般的脚步声。 周斌为什么死沉死沉的?刘胖子心里抱怨着,总算把周斌挪进了四楼右户。他刚把周斌搬到衣柜前,就发现衣柜门还挂着一个飞镖盘,他小心翼翼摘下来。这时候周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说他这样做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一定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刘胖子心一惊,发现周斌的脸色特别难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刘胖子心一横,反正事已至此,索性……他把周斌的尸体挪进衣柜后,又把飞镖盘復位,却没有留意那首《拍手歌》的提示。 第25页 刘胖子做完这一切,才默默赶到一楼,刚好赶上李昂在电话里点名。但刘胖子万万没有想到,三人按照sim卡上的提示,下一目的地,居然恰好就是他的藏尸之地——四楼右户。等他跟两位女士进去后,获得下一步线索的关键道具恰好又是那该死的飞镖盘! 刘胖子后悔不迭,只怪自己当时心慌意乱,只顾藏尸,却没留意信纸上的《拍手歌》,早知如此,当初他就应该把那飞镖盘销毁了。但一切为之晚矣,他只能和两位女士按部就班地一一投射飞镖。他发挥不好,只投了0分,内心很是懊恼。 他非常害怕衣柜里的尸体会突然掉出来,就自告奋勇去摘飞镖盘(这样他可以小心地护住衣柜门)。可杨丽华却提议由得分最高的赵萱去摘,结果赵萱心慌意乱,偏偏让周斌的尸体掉了出来。 那一幕险些把杨丽华和赵萱吓死,于是三人又结伴逃往楼下,跑在最后的刘胖子,还骗她们说他身后有脚步声。 三人总算逃到了一楼,开始商议对策。刘胖子当时心乱如麻,极其恼恨赵萱,他觉得周斌的尸体之所以会掉出来,全是赵萱给害的,他要继续吓她。他趁抽菸的时候,将手暗暗伸进口袋,又拨响了预放在一楼左户里的电话,于是古筝曲适时响起……那一刻,赵萱都吓傻了,懵在原地。 刘胖子假装和杨丽华先往楼上逃去,然后他故意慢下脚步,任由杨丽华远远甩开他。而他则继续使用与第一次同样的伎俩,让这摧魂夺魄的古筝曲始终紧紧“跟随”着赵萱。中途,也不知在几楼,他发现了一只雪白的高跟鞋,很明显,那鞋子是赵萱的,他很自然地拿在了手上。 到了四楼后,由于已无法继续恐吓赵萱,刘胖子就直奔五楼。结果在五楼左户门口,他听见里面有动静,犹豫是否进去,就听见一阵缥缈清幽的古筝曲已从室内飘出,他吓得脸都绿了。 怎么可能呢?他决定冒险进去看看。当他轻手轻脚进入的时候,终于发现原来是杨丽华在弹奏,而杨丽华显然也搞不懂为什么一到三楼会响起那阵诡异莫名的古筝曲。所以她的弹奏,看起来似乎是和那个会弹琴的“幽灵”在较劲,刘胖子见状暗中冷笑。 接着杨丽华突然停下了,拿着印有“0588”的碎纸屑沉思良久,似乎恍然大悟了。刘胖子当然知道,杨丽华一定是猜出那个电话尾数就是他的,因为他们互留过电话号码。如此一来,杨丽华不但会猜到他的真实身份,甚至还会猜到是他杀害了周斌。 果然,就在刘胖子这么想时,杨丽华已开始自言自语:“啊,0588……我知道周斌为什么会死啦——”但这时刘胖子已潜至她身后,电光石火间,十厘米的细跟已狠狠戳进了杨丽华的太阳穴……与此同时,他听见楼道里传来了赵萱的脚步声,赶紧闪进另一间卧室。 赵萱进来后,自然发现了杨丽华的尸体,于是发出了那声震耳欲聋的尖叫。趁她惊慌至极,无暇旁顾,刘胖子从另一间卧室里熘了出来,佯装从别处闻讯赶来的样子。然而,赵萱进来之前,偏巧在楼道里也找到了她自己的一只高跟鞋,并拎着鞋子发现了杨丽华的尸体!于是,刘胖子便趁机嫁祸,一口咬定赵萱就是兇手,就是她脱下其中一只高跟鞋狠狠戳进了杨丽华的太阳穴的! 赵萱六神无主,百口莫辩,刘胖子佯装害怕跑了出去,苦思下一步该怎么办。最后,刘胖子决定索性连赵萱也杀了,因为赵萱虽然胆子小,但毕竟不笨,早晚会猜到是自己杀害了周、杨二人的。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他已没有任何退路了。 但他也不敢小觑赵萱的求生意志,担心她临死前的反击会给自己造成致命伤害,所以他决定暗中下手。刘胖子先是潜进三楼左户里,瞥见慌不择路的赵萱经过时,便扔出一大块碎玻璃偷袭她,赵萱侥倖躲过,又逃往四楼。 三楼的刘胖子再生一计,假装唿救,引赵萱过来,同时拨响了预留在房间内的手机,让古筝声响起。赵萱果然中计,进来找他,而刘胖子由于刚才用碎玻璃碴儿袭击赵萱时,把自己的手掌也割破了,血流不止。他索性便将鲜血涂抹在了自己脸上,躺在地上装死。趁赵萱吓得魂飞魄散之际,拽住她就想下手,不料竟又被赵萱逃脱了。 这一下,赵萱彻底警觉了,意识到了刘胖子就是兇手,想下手变得更难了。 由于整座楼都是牢笼,赵萱其实无处可逃。所以刘胖子勐然想到,赵萱或许会去四楼右户,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当时情形下,赵萱为了躲避他,只怕宁愿与尸体待在一起。于是,趁赵萱逃向楼顶露台之际,刘胖子抢先进入四楼右户,把周斌的尸体再次塞进衣柜,自己假扮成周斌的尸体守株待兔。 果不出他所料,赵萱真的进来了,而他也真的杀了赵萱,但赵萱临死前捅他的那两刀,也险些要了他的命。 此刻,独自瘫坐在四楼右户内的刘胖子,神思恍惚,万念俱灰。他看着被他们遗落在地下的飞镖盘,突然想到,当时他们三个投射完飞镖以后,由于周斌的尸体勐地掉了出来,吓得三人全跑了,以至于他们三个谁也没去看飞镖盘后面到底有什么提示。 到底写着什么啊?刘胖子有些好奇了,就捡起飞镖盘,慢慢转到背面,只看了一眼,顿时瞠目结舌。 第26页 只见飞镖盘的右上角沾着一张名片,上写:长河公司执行副总裁刘志。正是刘胖子自己的! 下面还写着这样几行字:“刘志,你玩够了没有?马上把几个年轻人放出来,回来领取退还你的股份。幸好李昂告诉我,才知道你居然想出这等馊点子,来吓唬他们几个,真是缺大德了!顺便告诉你们几个,长河公司下一任执行副总裁的人选已定,他就是——李昂!刘志,你居然能做出如此荒谬至极的蠢事,把我对你那仅存的最后一点儿好感也丧失殆尽了,好自为之吧!——白香兰留。” 不仅如此,更令刘胖子浑身发寒的,是写在镖盘最下方的几句话,因为笔迹和白香兰的完全不一样,所以一看就是后来又有人另加上去的。 那几句话是这样的:“几位勇敢的面试者,当你们来到此处之时,就已踏上一条不归路。《拍手歌》里规定了你们投飞镖的顺序,把它反过来,恰好就是你们死亡的顺序!——月光城堡之幽灵留。” 刘胖子浑身如筛糠一般抖动着,写着《拍手歌》的信纸此刻就在他脚下:“你拍一,我拍一,一只硕鼠得先机。你拍二,我拍二,金针鹿箭来做伴儿。你拍三,我拍三,又见艷阳上三竿。你拍四,我拍四,周郎摘盘有提示!——按此顺序投射,得分最高者将赢得梅花10!” 这投射顺序依次是:刘胖子——赵萱——杨丽华——周斌。而所谓把它反过来的死亡顺序,就变成为:周斌——杨丽华——赵萱——刘胖子。 刘胖子骇然想道,没错,已被自己杀害的三个人正是按这个顺序死去的,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我自己了吗?谁会来杀死我呢,难道是那个躲在黑暗之中的“月光城堡之幽灵”? 想到此处,刘胖子已面如死灰。 9 杀人的过程 翌日清晨,位于万浩大厦顶层的长河公司里走进来一个神采飞扬的年轻人,当他经过前台的时候,年轻女文秘带着甜美的笑容跟他打招唿:“李总您早!”年轻人微笑着点头示意。 这个年轻人随后就走进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从这间办公室的窗外望去,可以纵览半座b城的美景,更妙的是,它还连着一个开放式阳台,走上阳台,整个月亮湖的迷人风光就可以尽收眼底。 年轻人刚坐在办公桌上伸了个懒腰,就响起一阵清脆的敲门声。随着他的一声“请进”,眉目如画、明艷动人的长河公司董事长白香兰走了进来,沖他笑笑:“怎么样,对新办公室还满意吧?” 年轻人连连点头,表示非常满意。 二人谈笑风生,聊起了长河公司的未来规划。几分钟后,年轻人表示想抽支烟,白香兰欣然应允,年轻人就徐徐踱上阳台,点起一支烟。他背对着白香兰,胳膊肘撑在扶手上,出神地眺望着湛蓝澄澈的月亮湖。 突然,从外面闯进一个浑身是血、怒不可遏的中年胖子,白香兰还没反应过来,他已闪电般沖至阳台,从身后一把就将仍在吸菸的年轻人从万浩大厦的顶层推了下去…… 做完这件事后,四十多岁的胖男子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如释重负,神情满足地躺倒在地,缓缓望向白香兰。由于失血过多,他已进入弥留之际,嘴里喃喃地说:“香兰,对不起啊……” 白香兰眼前发生了这等惊魂场面,她竟然只是略微错愕了一下,然后一抹灿若梨花的笑容就从她的嘴角微微漾了开来。 这时,胖男子的双眼正慢慢失去神采,白香兰已优雅地坐上办公桌,一跷二郎腿,从挎包里取出一把光洁细腻的象牙梳子,风情万种地梳起了头。随着梳子在她乌黑的髮际间优雅地滑动,她的容颜愈显娇艷,她的笑意也像春风一样愈发令人沉醉了。 快要死去的中年胖子看到这一幕时,突然喉结一动,眼中闪过巨大的恐惧,他用最后的力气说道:“我知道啦,你……你就是月光城堡之幽灵……” 说完,他就死了。 尾 声 夜,星月无光,伦曼咖啡馆。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一间带着小窗户的包厢里,用一部高倍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月光城堡。六楼一间灯光耀眼的房间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艷女子正对着镜子慢慢梳头,男人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使劲儿揉了揉眼,又透过望远镜看去,房内却是黑着灯,明显空无一人。 奇怪了?他身上一麻,觉得那一定是幻觉!就在这时,隔壁包厢里一对情侣的谈话声传到了他耳中。 “亲爱的,你知道不?今天早晨,旭天房产公司的老总李昂,在万浩大厦的顶层跳楼自杀了。离奇的是,就在他死后五分钟,长河房产公司的原副总刘志,也在市三医院里因抢救无效而死亡了。唉,这对冤家啊,连死都争先恐后的……” “啊,长河公司刘志,那不是我原来的上司刘总吗?听说他后来捲入了那宗着名的商业纠纷,得罪了顶头上司白香兰白总……” “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当初,白香兰和刘志一起创业,创立了b城着名的长河房地产开发公司。那白香兰精明强干,很有商业头脑,当初在董事会上力排众议,最终在月亮湖畔开发了新楼盘——月光城堡。与此同时,白香兰最大的竞争对手,也就是旭天房产公司的老总李昂,也盯上了月亮湖,他就像和白香兰对着干似的,偏偏在月光城堡的对面,也开发了一座新楼盘——翡丽家园……” 第27页 “这两个死对头还真是掐上了,不过那李昂虽然是个大男人,但是,无论是格局还是头脑,都跟白香兰有不小的差距啊。” “不错!所以月光城堡的销量一路高歌,一期的两栋楼还没盖好,就早早被抢光了。而翡丽家园就惨了,不但成交量奇差,甚至盖到一半时,连资金鍊都断了,成天有人追着李昂讨债。李昂都快撑不下去了,据说一度想跳楼呢。但李昂这个人是个典型的小人,虽然头脑方面差白香兰一大截儿,要说玩阴的,白香兰还真是骑马也赶不上他呢。后来,那李昂不知用什么办法,收买了白香兰的副手刘志。” “啊,刘总好歹也当过我的头儿,我多少还是了解他一些的,他不是跟白总一起创业的吗?怎么会轻易被李昂收买?” “刘志一直单恋白香兰,喜欢得不得了,但是白香兰始终只把他当作合伙人而已,所以刘志因爱生恨也是很有可能的。再加上白香兰一贯强势,说一不二,好多回在员工大会上,把刘志这个堂堂副总都数落得灰头土脸的,毫不给他留情面啊。” “这倒也是,我就亲自见过一回……” “慢慢地,刘志就对白香兰有了积怨。而刘志这个人志大才疏,又喜欢贪图小便宜,这时候李昂乘虚而入就不足为奇了。至于刘志到底把长河公司的商业机密出卖给了李昂多少,外人就不得而知了。但在那个阶段,月光城堡的二期工程已经盖到一半了,小区规模也远比一期庞大,就在白香兰踌躇满志的时候,她竟然发现,不但二期的成交量停滞不前了,连一期的住户也开始接二连三地搬走……” “一定是因为那时出现了闹鬼传闻吧?” “是的,那些传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听起来都十分恐怖,又恰逢月光城堡里某户人家发生了一起特大兇杀案,所以面对越来越玄乎的闹鬼传闻,观望的人们都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很快,月光城堡的一期业主几乎全部搬走了,二期工程的资金鍊也要断了。月光城堡和翡丽家园这两个隔湖相望的小区,白香兰和李昂这两个互相较劲儿的房地产老总,像是一夜之间,形势上发生了逆转。” “嗯,我也知道,这中间的猫儿腻,一定少不了那三个人的推波助澜吧?周斌、赵萱和杨丽华这三个傢伙,都在媒体部门工作过,深谙炒作之道。谁也不知道李昂到底给了他们多少钱,但这个馊点子,百分百是刘志出的!那段时间,只要进入b城任意一个房地产论坛或是生活论坛,点击率和关注度最高的帖子,肯定都是关于月光城堡闹鬼的故事,整个b城一度传得沸沸扬扬的。” “唉,后来的悲惨结局,咱们都知道了……一年前的某天夜里,b城名噪一时的地产女王白香兰,居然走投无路,从月光城堡一期的顶层上跳楼自杀了,年仅33岁。在遗书里,她写道,谣言止于智者,她愿用自己的生命去闢谣,希望人们相信她,相信月光城堡的清白……说来也怪,白香兰一死,月光城堡的销量居然又奇蹟般地回升了,但白香兰已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 “而月光城堡的回暖,也就意味着翡丽家园的遇冷,所以李昂和刘志这对小人很快又因为种种利益的冲突而反目了。周斌、赵萱和杨丽华这三人,也因为没有得到李昂当初承诺给他们的好处,而开始威胁李昂,声称要把他的所作所为曝光。李昂只好想办法封口。想当初,月光城堡的房价跌至冰点时,身为竞争对手的李昂自己却趁机囤积了好几套。于是,李昂就忍痛送给他们三人一人一套月光城堡的房子,此事才暂告了结。当时,月光城堡的入住率已达百分之九十以上,周斌、赵萱和杨丽华三人很快便搬了进去。刘志就更不用说了,当初白香兰早送给了他一套,所以这四人就成了街坊邻居。” “听说越到后面,翡丽家园的销量就越不景气,旭天公司的老总李昂已捉襟见肘,到处借钱,拆了东墙补西墙。李昂气急败坏,他认定是刘志暗中在搞鬼,声称要找刘志他们算总帐。李昂认为,刘志和周、赵、杨这三人此时肯定已串通一气,合起来算计他。于是那天深夜,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是的,是的!听说……听说最先死的是月光城堡一号楼四楼右户的周斌,他爱人后来回忆说,他那天半夜起床小解,居然听到客厅里传来‘唰唰唰’的缓慢扫地声,他就壮着胆闻声走去,结果头部被重物击中,颅骨骨折而死。第二个被害的是五楼左首的杨丽华,杨丽华以前当过古筝老师,家里也确实摆放着一把古筝。那天夜里,一直单身独居的她,居然听见另一间卧室里传来一阵匪夷所思的古筝名曲《汉宫秋月》,她吓得魂儿都飞了,披衣下地查看,结果一只十厘米细跟鞋狠狠戳进了她的太阳穴,当场毙命。而在事后,那阵摧魂夺魄的古筝曲也得到了楼下邻居的证实,因为那晚他们也确实听到了。” “太可怕啦!不过,死的最离奇的要属赵萱这个海归。那天她加班回家都很晚了,躺倒就睡,结果迷迷煳煳中,她瞥见有一个白衣飘飘的古代宫女,端着一个红木托盘,摸到了她床头,说自己很寂寞,要赵萱陪她说会儿话。赵萱就说她很累了,想好好睡一觉,可那宫女不依不饶,死死纠缠着赵萱,还说赵萱要是不答应,她就用托盘里的白布条勒死赵萱,赵萱顿时吓醒了,大喊大叫着坐起来,马上给一个闺密打电话,诉说了自己可怕的遭遇,要闺密过来陪她。闺密却笑了笑,认为她只是在做梦,就没有过去。结果那一夜,赵萱果真被勒死在了床上。” 第28页 “越说我身上越冷了……” “我也是啊!要说还是刘志的命最大,那天夜里,他喝高了,睡到半夜忽然想吐,就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结果在卫生间门口,他跟一个黑影狠狠相撞,黑影还骂他:‘不长眼睛的东西!’他醉意未消,还以为是在外面,正想回骂,黑影已照着他的肚子连捅两刀,刘志倒在血泊之中,颤抖着拨通了120,总算暂时捡回来一条命。不过,他在医院的抢救室昏迷了七天七夜后,今天早晨忽然睁开眼睛,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我知道啦,你……你就是月光城堡之幽灵……’然后他就死了。” “啊,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据说刘志在昏迷的过程中,不断说着各种胡话,什么‘执行副总裁的考核啊’‘月光城堡之面试啊’‘不能告诉白香兰啊’‘下一步的线索啊’‘李昂这个狗日的’之类的,简直不知所云……医院主治大夫分析,刘志一定是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在噩梦里,刘志肯定又跟白香兰以及李昂斗来斗去,不亚于现实中的惨烈纷争。 “而就在刘志死前的五分钟,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旭天房产公司老总李昂,仿佛是被一万个债主追着跑似的,神色惊骇地一路跑到万浩大厦的顶层,然后纵身跳了下去……如你所知,五分钟后,长河公司的副总刘志,说完那句很奇怪的话以后,就看似安详地死去了……据说,刘志死后,护士还在枕头边发现一张纸条,上写:‘你拍一,我拍一,一只硕鼠得先机。你拍二,我拍二,金针鹿箭来做伴儿。你拍三,我拍三,又见艷阳上三竿。你拍四,我拍四,周郎摘盘有提示!——月光城堡之幽灵留。’……” “刘总最后说:‘我知道啦,你……你就是月光城堡之幽灵……’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妈呀,难道真有一个月光城堡之幽灵,来找这些人索命吗?” “谁知道呢,听着怪可怕的。亲爱的,你看,咖啡馆对面就是着名的月光城堡!一年以前,白香兰就是从那里纵身跳下的。据说直到现在,有时在夜里,在某个没有人住的空房间里,还有人看见一个酷似白香兰的美丽女子在安静地梳头呢……” 这时候,突听隔壁包厢里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 “咦?亲爱的,你的东西掉了?” “没有啊,难道是你的?” “也不是!” (第二幕完) 幕间休息 02 杨丽华的故事讲完了,明显比我的第一个故事更精彩,也更曲折。尽管这个故事有些冗长,花了半个多钟头,可是这该死的电还是没有来,所以我们依然只能坐在橘红色的烛光之中,喝着白开水,看着彼此朦胧而柔和的脸庞。 “丽华,我还是要抗议!”刘胖子苦大仇深地皱着眉头,“周斌的故事里,我是一个爱练武的傻子,到了你的故事里,我以为能时来运转呢,结果又变成了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哈哈,刘胖子,你要是都觉得冤,那我岂不是得真的跳楼了?”白香兰拢了拢头髮,“上一个故事里,我是一个妖异的寡妇,而这一回,居然变成了一个爱梳头的美艷女鬼,传说中的月光城堡之幽灵!不过,丽华这个故事讲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还确实挺精彩的。到最后,我几乎以为自己真是那——”她莞尔一笑,扫视着大伙一字一顿地说:“月——光——城——堡——之——幽——灵!” “你快别吓我们啦!”赵萱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脸蛋。 起先,我们以为她只是害怕,但很快发现,一串泪水从她的指缝儿里流出,她哭了。 “萱萱,你怎么了?”离她最近的杨丽华关切地搂住她的肩膀,刘胖子则殷勤地递给她一张纸巾。 赵萱抽泣着,匆匆擦了擦脸蛋,抽泣着说:“这个故事里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全他妈该死!” “对啊,故事里的我们钩心斗角、唯利是图,是不怎么样!”李昂赔着笑说,“不过,赵萱,现实中的我们,人品还是过关的,不信你问丽华?呵呵,给你。”他又递给赵萱一张纸巾,并把自己脚边的双肩包又往桌子里面推了推。 赵萱没有接,却绷着脸说:“哼,别吹了,现实中也不怎么样!哪个男人会跟别人说自己人品差?” “李昂,你整天背着这个包,不累吗?”一看二人差点儿要僵起来,杨丽华赶紧岔开话题。 “呵呵,没办法,我一天不运动比一天不吃饭还难受。”李昂嘆了口气,“所以这些运动装备基本不离身。” “你睡觉时候也搂着它们睡吗?”刘胖子嬉皮笑脸道,“就像武侠小说里的人剑合一?剑在人在,剑亡人……” “我倒是很想,就怕你弟妹不干。”李昂冷冷地说,“要不你替我去求求她?” 刘胖子当然知道李昂最近正和老婆分居,索性不接话了。 “对不起,我先失陪一下。”赵萱腾地站起来,一个人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第29页 “哦,看起来赵萱姑娘对我们的印象并不好啊?”刘胖子望着赵萱的背影,显得郁郁寡欢。 “明知故问!”李昂淡淡地说。 “萱萱这丫头最近怪怪的,唉,一定是失恋打击的吧。”杨丽华也站了起来,一把搂住白香兰的胳膊,“要不,你和我过去陪陪她吧?黑灯瞎火的,她一个人肯定会害怕的。” “要不我去吧?”刘胖子主动站起身。 “不用,刘胖子你坐着。”白香兰站起身来的一瞬,长身玉立,随着一阵香风摇曳,她与杨丽华二人已在两米开外。 此刻,卡间里只剩下我、李昂和刘胖子三个男人了。 “咦,你们快看,是谁的钱包掉出来了?”李昂指着对面的座位。我和刘胖子赶紧看去,果然有一个黑油油的女士皮夹。 “啊?赶紧帮人家收好吧,省得弄丢了。”刘胖子弯着他那夸张的大肚腩,吃力地探过身去,五指抓起皮夹子。 “嘿嘿,我们或许可以偷偷打开看看……”李昂一把从他手上抢过来,神秘地笑着。 “不行!”我赶紧制止他,“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毛病啊?” “靠,周斌,你想到哪儿去了,是不是以为我手脚不干净啊?”李昂气得手都发抖了,“我只是想看看这个钱包的女主人到底是谁嘛。” 这回我明白他的意思了。这个钱包一定是杨丽华、赵萱或白香兰其中一位不小心掉落的。通常大家都会在钱包里夹放自己的证件,比如身份证之类的,所以通过证件,就可以知道是谁掉落的了。 “李昂,你真无聊!我猜一定是赵萱的!”刘胖子坚信不移。 “你怎么知道就是她的?”李昂冷笑道。 “瞎猜的呗!”刘胖子撇了撇嘴,“杨丽华那么精明,那个白香兰也挺干练,这两位不像是会把钱包掉出来的人,所以只能是赵萱了,毕竟她刚刚失恋,心神不宁,就会犯错误啊。” “那就打开看看呗?你们两个给我作证,我李昂可不是手脚不干净的人啊,纯粹只是好奇而已。” 我不动如山,刘胖子的大脑袋已急不可耐地凑了上去,脸都焦急得发紫了。“到底是谁的?”他喘着粗气问。 “是赵萱的。”李昂的表情很怪异。 “我就说你不要瞎看嘛!”刘胖子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李昂,这回你该知足了吧?” 我见李昂的表情有异,也不由自主瞥了过去,只见钱包里的银行卡有不少,现金却只有三四张。钱包里还夹着一张照片,不过只剩下半张了,上面是清秀文静的赵萱,而另半张已被裁掉了。 “切口处整齐得就像一条直线,肯定是一剪刀就搞定的!”刘胖子继续着他那臭屁的分析,脸上沾沾自喜。 有时候,热恋中的女孩子会在钱包里夹一张跟男友的合照,有点秀恩爱的意味,当然也只是秀给自己看的。而赵萱因为刚刚被甩,所以裁掉另半张男朋友的相片,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们三人仍然鬼鬼祟祟盯着那半张相片。 “谁叫你们偷窥人家隐私的?”当杨丽华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时,我们三个吓得差点蹦起来。可能是我们都看得太入神了,以至于没发现杨丽华已猫一般轻盈地返回。 “咦?另一半被裁掉了?”杨丽华凑上来一看,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然后幽怨地嘆了一口气,“你们认为这是情侣照?嗯,可能吧。萱萱这丫头的男朋友,我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算起来交往时间也不短了,可她口风忒紧了,只说他非常帅,别的就绝口不提了,也没给我看过对方的照片,神秘兮兮的。” “赵萱一看就是那种对待感情十分认真的人,又爱钻牛角尖,大概感情经歷比较贫乏吧?”刘胖子说。 “哈哈,老刘你还挺了解人家嘛。”李昂讥诮地看着刘胖子,但刘胖子没有理会他。 “是的,她的感情世界几乎就是一张白纸,就看男人怎么给她画了,遇到好男人自不必说,但如果遇到坏男人,恐怕就……”杨丽华沖我点点头,“这回这个男的,只怕……唉……” “听说,失恋的女人爱花钱,是不是?这也算是某种发泄和释放吧。丽华,你尽量多陪陪她吧。”我说道。 “我陪她去哪儿都可以,可她就喜欢闷头待在宿舍,我有什么办法呢?”杨丽华显得无能为力。 “月底了,或许是她手头紧吧,所以不想出门消费了?”李昂把赵萱的钱包交给杨丽华,“里面还不足三百块,她平时小气吗?” “哦,以前不抠门,可近一两年来,我俩偶尔一起出去吃饭,总是我买单呢。”杨丽华沉思着,“她好像变了很多,从前多豪爽一个姑娘啊!” “这性格会过日子,是我的菜!”刘胖子赞许道,“等下个月发工资了,我请她,还……还有你们几个,去蓝钻美食城吃顿大餐!咱一起陪陪赵萱,不醉不归!睡一觉醒来,这失恋症也就好啦!” “快算了吧,你开销那么大,钱还不够自己花呢!”杨丽华白了刘胖子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再说,你自己还有不小的问题要解决呢……” 第30页 “那个自然,那个自然!放心吧,哈哈。”刘胖子干笑着。 这二人的对白,我自然听得懂。我暗想,刘胖子刚才在卫生间里一番自言自语,似乎又想赖帐,这势必会影响到他和杨丽华的关系吧? “说得没错!”李昂也贊同杨丽华,“刘胖子这小子,太能糟践钱了,工资都那么高了,可每个月还是要去茶楼拿钱花。本来我俩约定好的,一个季度分一次红,结果计划全被他打乱了。” “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刘胖子干笑一声,“李昂,咱哥儿俩回头单聊吧。” 李昂欲言又止,取出一支烟。 李昂和刘胖子二人合开了一家茶馆,股份大致相当,但日常经营几乎全靠李昂,刘胖子因为有公职,分身乏术,所以只是个甩手掌柜。 “哎呀,咱们扯了半天皮,是不是该进入正题了?”杨丽华如梦初醒道。 “对啊,‘月光城堡惊魂记’里,刘胖子是最后一个被杀死的,所以该他讲故事了!”李昂不怀好意地笑着,“哈哈,刘胖子,我特想看看,你那颗只懂要钱花的大脑袋,到底能编出什么样的故事来?” “唉,这可愁死我啦。”刘胖子绝望地抓着头皮,“这个嘛,我先琢磨琢磨,等两位美女回来再讲总成吧?” “可以,我正想去卫生间,顺便叫她们回来。”我站起身来。 其实我只是想去卫生间门口抽支烟而已。一直以来,只要有异性在场,我便不好意思当面吸菸,我认为这是个很绅士的习惯,所以决定保持它。我刚点着烟,女厕里就传来一阵窃窃私语,起先我听不清她们说什么,但很快,说话声音变大了,我不想听也不行了。 “萱萱,你干吗放弃啊?凭什么啊?要我,我才不干呢!” “可我……我就是有点难为情啊。” “有什么难为情的?是你的,就一定要争取!凭什么不要啊?你听我一句,回去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把话说清楚,能当面谈更好!他还是个爷们儿吗?这种事儿,居然还得你主动提出来?” 赵萱小声说:“好吧,我只能试试……” 白香兰愤愤地说:“不用试,你就按我教你的去做!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他要是敢出么蛾子,还有我和丽华给你撑腰呢!” 赵萱嘆了口气:“我尽力吧。” 白香兰笑了:“放心吧,萱萱,你的态度一定要足够坚决,加油!” 赵萱也笑了:“香兰,丽华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以后我们有机会也多聚聚。” 什么情况?我心里琢磨着,莫非白香兰是劝赵萱去找她的男朋友再谈谈?赵萱既然用情如此之深,自然不想轻言放弃,那么再争取一下,或许还有重归于好的希望? 不过,这恐怕不是个好主意。恋爱中的男女,女人往往很喜欢提分手,可多数只是一时的气话,无非想让男人更在乎她而已,所以,与其说是分手,倒不如说是为了让对方挽留自己。男人就不同了,一旦提出分手,就表示心意已决,基本上再无迴旋余地。但无论如何,这种事让女孩子主动提出来,终归有些害臊啊。 在我看来,白香兰支的这一招,并不是一个好点子。白香兰倒是强势大气,敢爱敢恨,可柔弱内敛的赵萱能做到吗? 带着这些疑问,我悄然返回座位,不多久,赵萱和白香兰也回来了,众人俱已归位。此时,我们五人关注的焦点,自然是刘胖子了。面对五双咄咄逼人的眼睛,刘胖子急得抓耳挠腮,终于一声长嘆:“好吧,老子拼了,你们且听好了——” 众人正要屏息聆听,刘胖子忽然看着李昂,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这个故事里,是用第一人称‘我’讲的,不过这个‘我’,并非我刘胖子本人,而是——李昂!” “哦?”李昂猜到他肯定不怀好意,眼神里闪过一丝憎恶。 刘胖子卖完关子,终于开讲了。 第三幕 蝴蝶效应 1 噩梦的源头 我叫李昂,在我六岁到三十六岁的这三十年里,曾亲眼目睹四个人的非正常死亡。虽说这四个人各不相识,但都跟我有过或多或少的交集,所以我是他们之间死亡联结的唯一知情者。 这一切噩梦的源头,都要追溯到三十年前那个细雨飘摇的下午。 “你们快看,周斌又尿裤子啦!”小赵萱指给所有小朋友看,兴奋得小脸蛋儿都涨红了。 学前班的其他小朋友立刻都围了上来,望着小周斌湿漉漉的裤裆,不由得爆发出一阵闹笑,当然也包括我。 小周斌羞得脸都紫了,双手拼命遮掩住裤裆,红着眼睛,强忍着热泪。小朋友们又是一阵闹笑,小赵萱蹦蹦跳跳的,一面用手指刮着自己的脸蛋,一面说:“嘻嘻,你都这么大了,还尿裤子?羞羞羞!”其他小女孩见状也纷纷效仿,刮着脸蛋,一起沖周斌大喊羞,宛如童声大合唱。 “羞——羞——羞!”小女孩们很快围成一个大圈子,在班长赵萱的带领下,蹦蹦跳跳地绕着周斌转。 小周斌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伙伴们肆无忌惮的闹笑声,宛如一根根尖刺,深深扎进他稚嫩的心灵。 第31页 或许你很好奇,我当时在做什么?其实我也没闲着,我正指挥着一帮小男孩,轮流冲上前去拽小周斌的裤子,可惜屡屡没有得手。小周斌死死护住濡湿的裤裆,大哭大闹着,不让我们接近,但我们毕竟人多势众,很快令小周斌顾此失彼。终于被我逮住一次机会,我闪上前去,一把就褪下了小周斌的裤子,不谙世事的小朋友们爆发出了欢天喜地的嗤笑。 “去你妈的!”小周斌感到无地自容,彻底恼怒了,伸手就朝我的脸上抓来。尖利的指甲抠破了我的眼角,鲜血马上渗了出来,我害怕了,放声大哭,随后冲上去就跟小周斌扭打在一起。 天空中飘起了丝丝细雨,突然,远远传来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都上课了,你们还在外面胡闹什么?”紧接着,一个小朋友就惊慌失措地喊道:“哎呀呀,快跑啊,恨天高老师来了!”小朋友们马上一闹而散,一窝蜂逃向教室。很快,原地只剩下我、周斌和赵萱了。周斌这才狼狈地提起裤子,又羞又怒,脸上泪迹斑斑。 “恨天高”是我们学前班班主任白香兰,当年她已四十多岁,但仍没有嫁出去,是一个脾气怪异的老女人。由于她身高只有一米四出头,所以学校里的男同事背地里都叫她“恨天高”,被我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小朋友们听见了,便也跟着这样叫了。 一见白香兰老师走来,我马上冲过去,大哭着向她告状:“白老师,呜呜,周斌他打我啦!” 白老师一见我脸上蚯蚓般的抓痕,尖叫一声,就开始绷着脸数落周斌了:“周斌,你也太坏啦!怎么可以打李昂同学呢?” “白老师,不是我,我……”小周斌一着急,就有些口吃了。 “白老师,我亲眼看见是周斌先动手的,而且他还尿裤子啦!”小赵萱在一旁帮腔。 “周斌,你看看你,不但打同学,还尿了裤子?”白老师尖细的嗓音在我们耳边迴荡着,“这成何体统?你爸妈怎么教育你的?快去,把你爸爸叫来!” “我……我没有爸爸!”小周斌哇地大哭起来。 “那你妈妈呢?” “她不在家……” 这时,小周斌瞥见我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样子,立刻恼羞成怒,冲过来又想打我。 “你这臭孩子,真是顽劣啊!”白老师一把推开小周斌,伸手就揪住他的耳朵,嘴里还厉声骂着,“赶快给我回去罚站去!” 我和小赵萱甭提多开心了,拍着小手欢唿道:“噢,周斌被抓住喽!周斌被抓住喽!” “你们两个傢伙也给我回来上课!”白老师严厉地瞪着我们。 就在这时,被白老师揪着耳朵的小周斌疼痛难忍,突然照着她手背狠狠咬了一口,白老师“哎哟”一声,松开了手。小周斌撒腿就逃,嘴里还哭喊着:“你们……你们统统都是大坏蛋!”白老师气急败坏,想去追小周斌时,他已在三十米开外,早出了校门,一熘烟似的没入了对面一排低矮的小平房。 那时候,雨势渐渐变大了,风声也渐渐变强了,以至于直到今天,我回想起那天来,都觉得周斌的声音在风雨声中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似真似幻。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怀疑那一天的自己是否真的听见了周斌最后的哭喊声,但不管怎么说,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周斌了。 当天下午三点半,受尽委屈的小周斌一路哭喊着往家里跑,就要到家门口时,一辆大卡车唿啸而来,司机师傅勐踩剎车,车头轰然撞上了路边的一棵白杨树,小周斌幼小的生命在那一剎那画上了句号。 2 怪事发生 三十年过去了,b城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绿油油的菜地如今已是高楼林立。儿时的很多回忆,如今都已物是人非。 小学校门口外那排低矮的平房,已变成闻名b城的飞天夜总会。每日深夜,一掷千金的各路豪客们,穿梭于莺歌燕舞的妖艷女郎中,左拥右抱,纸醉金迷。附近的居民可就惨了,通宵达旦,总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靡靡之音。 如今,我已三十六岁了,依然游手好闲,一事无成。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否则我这辈子只怕都得打光棍。最近,我用老爹半辈子的积蓄,盘下了一家商铺,打算开一家火锅店。 其实我并没有经商头脑,所以这次投资有点孤注一掷的意味。管它呢,反正我已失败过太多回了,也不差这一回吧。为了偿还老爹的钱,虽然遥遥无期,我也只有拼命干好,希望有一天时来运转。 装修很顺利,跑了两个多月的建材城,我的脸晒得更黑了。开业那天,我叫了很多朋友前来捧场,倒也办得红红火火。在一阵阵“生意大吉”的恭贺声中,我喝高了。所以第二天小学同学赵萱来找我的时候,我依然宿醉未消。 “赵萱,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强忍着头痛说。 “老同学,你到底帮不帮我这个忙啊?”她问。 “帮是可以帮,不过小店刚刚开业,只怕是给不了你高工资啊。” “没有关系!”赵萱笑呵呵地说,“李老闆,你让我打杂都行啊!只要能有一份工作,我就谢天谢地了。” 第32页 “好吧。”我只好答应了。 毕业都二十多年了,其实我和赵萱的来往非常少,所以我对赵萱的印象,依然停留在小学时期。那时的小赵萱,性格泼辣,争强好胜,凡事都要争当第一。当然,赵萱对我还算不错,毕竟我们当过同桌。 我的火锅店位于星光东路的路北,位置一般,所以房租不太贵。面积也不大,不过有两层,三层以上则全是住户,也属于星光小区的一部分。 临街的前门是火锅店的入口,门前长着一棵高大的白杨树,枝繁叶茂,看起来比我的年纪还大,倒恰好可以为二楼用餐的客人遮阴。从后门出去,就是星光小区。后门外面,还接出来三间小平房,由于租金不高,我也一併租了下来,两间可以当服务员的宿舍,一间则用来做库房。 赵萱来上班那天,突然又向我提出:“李老闆,我能不能先住在你的员工宿舍里?” 我非常吃惊:“你为什么不住在自己家里?” 她神色黯然地说:“我现在没有家了,我们家那口子做生意赔了不少钱,为了还债,把房子都抵押了……” “这样啊,那你就将就一下吧,后门口的平房正好空一间。” 那天开业时,我曾听一个老同学说起过赵萱的近况,知道她嫁了一个大她十几岁的老公,那男的爱喝酒,不务正业,所以她的婚姻并不幸福,只是没想到,她的真实际遇比预料中还要惨。 就这样,赵萱在我的火锅店里安顿下来,负责收银,有时还兼採购。前面说过,后门外面一共有三间小平房,赵萱住在了最东首的那间,她旁边则住着一个名叫杨丽华的大姐,负责洗菜刷碗。虽说是大姐,杨丽华却大我近二十岁,所以更像是大妈,我只好折中了一下,叫她杨姨。最西首就是库房了。一直吊儿郎当的我,居然有一天也能为自己的老同学安排一份像模像样的工作,这是我万万想不到的,所以尽管我还没给赵萱发过一分钱的工资,已开始为自己感到骄傲了。 有一天打烊时,我问赵萱:“那你老公现在住哪儿啊?” “别提了!”赵萱恨声说道,“为了躲债,现在连我都联繫不到他了。” “那你们的孩子谁管啊?” 赵萱幽幽地说:“我们孩子要得晚,还没满一周岁呢。老公靠不住,就只能靠我赚钱养活孩子了,可我又没时间照顾他,所以平时都让我妈给带着呢。” “是儿子?” “对,儿子!有一个多星期没见他了。” “那你今天放半天假,快回你妈那儿看看孩子吧。” 赵萱断然摇头:“那怎么行?我妈家离市区很远,明天上班肯定会迟到的。” 我大笑着说:“迟到一次怕什么?我又不扣你工资。去看看孩子吧,赵萱,来我这儿,还把自己当外人?” “正因为不是外人,我才要更上心地工作,在外人面前为你这个大老闆长脸啊!”赵萱一本正经地说。 “哈哈,赵萱,你一点儿没变,还跟上学时一样。” 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传来:“哼,女人再忙也得照顾孩子!不然,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我们回头一看,说话的却是杨姨。这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正义愤填膺地朝我们走过来,瞪着赵萱就问:“你为什么不找一份离孩子近点儿的工作呢?” 面对她凌厉的眼神,赵萱心里直发毛:“我试了,可找不到……” 杨姨气得脸都发青了:“藉口,都是藉口!你是怕担责任吧?自己出来挣老同学的钱,倒是图省心,就把孩子扔给你妈?” 杨姨的这几句话,连我这个旁人都觉得有些过分了,赵萱果然脸一沉:“杨姐,你算我什么人?我的家事还轮不到你管!”原来,赵萱一直管杨姨叫杨姐,无形之中占了我的便宜,可我直到现在才知道。 “我管你?”杨姨不屑地啐了一口,“我是可怜那孩子!” 赵萱发怒了:“我的孩子可怜不可怜,跟你姓杨的屁关系都没有!” 那一刻,杨姨的眼神有些吓人,仿佛要吃掉赵萱似的,沉默了半晌,才渐渐缓和了一点。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差劲儿!”说罢,她拿着一把大扫帚便扬长而去。 赵萱盯着她的背影低骂道:“神经病!” “算了算了,赵萱,”我赶紧打圆场,我可不想让店里的员工起内讧,“杨姨这个人说话虽然直了点儿,可并没有坏心眼啊。” “咸吃萝蔔淡操心!”赵萱显然并不领情。 实际上我觉得杨姨说得很有道理。赵萱的母亲住在b城另一头,如果坐公交,来回至少要两个钟头,确实稍微有些远。可是如果赵萱愿意回去看孩子,即使第二天早上八点出发,九点也到店了,而火锅店中午才营业,留给赵萱的时间绰绰有余。所以赵萱只要辛苦点儿,完全可以工作孩子两不误的。 说到远,住在郊区的杨姨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杨姨的老伴在外地打工,女儿又嫁了,家里就只剩她自己了,所以有时候打烊晚了,赶不上末班车,杨姨才会在宿舍里将就一晚。但大多数时候,杨姨都是回家住的,第二天照例来得很早。我心想,是不是藉口,恐怕只有赵萱自己知道了。 第33页 不过,平时沉默寡言的杨姨,今天对赵萱的态度竟变得如此疾言厉色,还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打了个哈欠,又一天过去了,我也该回家睡觉了。火锅店已开业了一个多月,对于经营,我还在摸索,前路依然艰辛,但我一定要坚持下去。 可我没有想到,第二天竟会接连遇到怪事。 3 深夜的响动 阳光依旧明媚,这个夏天几乎没有下雨,店门口那棵几乎通到楼顶的高大白杨树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我刚到店门口,就见赵萱正在跟一个又黑又瘦,看上去有五十来岁的男人交谈。 赵萱气愤地问:“你到底死到哪儿去了?” “我能去哪儿?还不是想办法去筹钱啊。”那个男人瘦得皮包骨头,就像是吸毒者。 “那连电话也不给我打一个?” “手机欠费了啊,你就住在这里面?”那个老男人双手背后,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反覆打量着我的火锅店,指点江山的样子,仿佛一个风水大师。“这里是什么位置?”他顺着白杨树抬头看向二楼。 “星光东路啊,以前这一片儿就是炼钢厂家属区。” 此刻,老男人仍在不断扫视着,从二楼、三楼一直看到了六楼,又从六楼往下看,突然脸色就变了:“小萱,这……这栋楼有些不对劲儿,你快搬出来吧!” “为什么?”赵萱非常惊讶。 “总之,你听我的就对啦!我有点儿事,先走了。”老男人神色慌张,迈腿就想走。 这房子有问题?哼,你懂个屁!我心里暗骂这个胡言乱语的老男人。看来这个吸毒鬼般的老男人就是赵萱的老公了,我想,赵萱上小学时可是班花,多少男同学想和她当同桌呢,成年后也长得不赖,只是选老公的品位实在太差了。这个男的又老又丑不说,看起来还游手好闲,赵萱跟了他,只怕是这辈子都很难熬出头了。 我正琢磨着,这个老男人已与我擦肩而过,脚底生风,身后似有恶狼追赶。赵萱这时看见了我,沖老男人喊道:“喂,你等等!” “干什么?”赵萱老公不耐烦地转过身。 赵萱指着我:“他就是我的老同学李昂,也就是我的老闆。” “哦,您好您好——”他沖我伸出一只手,“谢谢你关照小萱,给您添麻烦了。” 我只好握住他那枯枝般的手,淡淡地说:“不麻烦。” 赵萱的老公神色惶恐,似乎片刻也不想多待。“李总,我先走了。我刚才看了下,这栋楼绝对有问题,你平时多注意点儿!再见!”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走了。 “喂,你有空去咱妈家看看孩子吧!”赵萱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行行行,我知道啦。” “赵萱,你老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毫不客气地问赵萱,“小店才刚开业一个多月,就说这么晦气的话,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赵萱冷哼道:“对不起,李昂,别听这个傻×胡说。” 我苦笑了一声,就走进店里。杨姨正在大堂里擦桌子,不得不承认,她工作非常认真,每一张桌面都亮得像是一面镜子,能僱到这样的员工,我简直可以理直气壮地偷笑了。她看见赵萱,把头一偏就继续干活了。赵萱也没有理她,昨晚吵过以后,她俩已结下樑子。 过了一会儿赵萱就出去买菜了。我走出后门,想去小区里的小卖部买包烟,只见杨姨与赵萱的两间宿舍门正中间,停放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应该是杨姨的,我经常见她骑着自行车出去。 这时候,从旁边单元楼里,慢慢闪出一个低矮的身影,是一个看上去有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一身粗布灰衣,头髮花白,满脸皱纹,身高还不足一米五。 我忽然想到了学前班时期的班主任“恨天高”——白老师,她是我整个童年时期的噩梦。后来我上了小学,她也代过我的课,我记得有一次,我没写完作业,她就抓起我的手掌,放在课桌上狠狠地抽,我的手肿了半个多月才好。幸好我也毫不含煳,后来把一只癞蛤蟆放进了她的讲桌,不过她上课时没有发现,结果课上到一半时,癞蛤蟆开始哌哌地叫了,我至今犹记得她那歇斯底里的表情…… “白老太太,您昨晚又听见那……那动静了?”忽听不远处有人叫她,是个四十多岁的短髮中年妇女。 白老太太?难道这个老太太真是“恨天高”白老师?可我一点儿也认不出她来了,除了身高像,其他什么都不像,毕竟我快三十年没见过她了。就凭她当年那样对我,就是遇见了,我也会假装没看见。她只有一次还算对我不错,就是我和小周斌打架那回,可是那一回……我不愿再多往下想了。 白老太太神神秘秘地对那中年妇女说:“是啊,又听见了……” 中年妇女笑着说:“只怕是您老耳朵听错了吧?” 白老太太颤巍巍地用拐杖点了两下地,离中年妇女更近了,几乎贴着中年妇女的耳朵说:“差不了的,绝对是!” “您甭这么大声啊,我耳朵又不背。”中年妇女赶紧挪开脸。 白老太太又往中年妇女跟前挤了挤,说:“小张啊,别看我年纪大了,耳朵可一直灵得很呢,绝对就是那声音呀。” 第34页 “我才不信呢!” 白老太太瞪着浑浊的眼珠,尖声细气地说:“我真不骗你,就好像有人用鞋底儿刮地一样,‘哗——哗’的,就在我家门口,深更半夜的,天天这样啊。” 中年妇女的笑容凝固了,过了好久,她才说道:“可能是一只野猫吧。” “不是,野猫走路没声音的!”情急之下,白老太太握起拐棍,有如捣蒜一样用力敲击着地面。 中年妇女无可奈何地笑笑,便拎着一袋鸡蛋走进楼道了,白老太太怅然若失,忽然看见了我:“小伙子,你过来,我看你面熟!”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可不想被她认出来。“大娘,您叫我?”我硬着头皮问。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旁边开火锅店的吧?”白老太太拐杖点地,朝我走来。 “对,您有什么事?” 白老太太眯缝着眼睛问我:“小伙子,你昨天夜里听见那动静了吗?” 我可不想跟这个阴阳怪气的老太婆浪费时间,便大声告诉她:“没有!”说完,我便大踏步走向小卖部。 只听她在我身后用拐棍砸着地面说:“今天夜里一定还会有的!” 4 穿着皮靴的野猫 又是一天上午,我来到店里,一片白杨树的叶子掉落在我的头上,渐渐有了秋意。 我一进大堂,两个服务员都用古怪的表情望着我,其中一个对我说:“老闆,您听……” 我听见后门外面正传来一阵高昂的争吵声。等我走出去一看,才发现这是一场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一方是三十多岁的赵萱,一方是五十多岁的杨姨,一场大战不可避免,我根本不敢走到她们身旁劝架。 当时,赵萱双手叉腰,脖子后仰,头触电般颤动着,剧烈张合的嘴唇里源源不断地射出“刀和枪”。如果把赵萱同学的那一刻定格,我认为可以作为母夜叉的范本。 对面的杨丽华阿姨已处于绝对的弱势,她的言语之盾显然不足以抵挡赵萱那无坚不摧的攻击之矛。杨姨的脸色惊疑不定,眼神诚惶诚恐,尽管她身上同样也蕴藏着巨大的火力,但显然无法有效地释放,反而沖得她的两片嘴唇宛如秋风中的落叶,她的两只手宛如暴雨中的枯枝。 杨姨开始败退,骂人也变得口吃起来。而占尽上风的赵萱,眼神更加凌厉,似乎仅凭目光就可以将对方撕成碎片。 唉,我该怎么办啊?我绝望地想,劝架不敢劝,也不能帮任何一个人,这一碗水总得端平啊。于是,面对两个得力助手的内战,那时的我愣是做到了平心静气、不偏不倚地观战。或许我有做裁判的潜质吧?或许,是该宣布比赛结果的时候了。我会把她们二人都叫到我面前。然后我高高举起赵萱的右手,对她们说:“比赛结束,赵萱同学获胜!” 我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看到杨姨哭着跑回宿舍了,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劝赵萱不要乱骂了。 “赵萱,你这是何苦呢?”我苦不堪言,不明白她们为什么吵。 赵萱向我走来,她仍叉着腰,步子迈得叮噹响。然后竟然伸出了巴掌,莫非要把我拍到墙上?我惊疑后退中,她的手指忽然一变向,指着宿舍门前的一小片空地问我: “李昂,你说,这片空地算谁的?” 我的后背总算没有贴到墙,赶紧低头看了看。 先有必要打个比方,如果把她与杨姨的两间宿舍门分别比做2和3,那么这片直径达一米的空地,毫无疑问处于2.5的位置。我有点儿弄明白了,杨姨总在这停放自行车,然而在赵萱看来,杨姨此举显然是侵占她的私人领地,于是二人就…… 多大点儿破事儿呀! 我正要劝赵萱,赵萱追问道:“快说,到底算谁的?” “这这这……”我像是一个数学很差的学生,面对赵萱老师的诘问,抓耳挠腮,试图给出最满意的答案,而对面的赵萱“老师”显然已不耐烦了。 赵萱大叫道:“它,是我的地方!” 我看着这个性情剽悍的老同学飞一般地闪进火锅店后门,又飞一般地闪出来,几个起落间,数块比花盆还大的石头已摞在了那片空地上。如你所知,有些小餐厅里会腌制一些开胃的小菜,供客人享用,而那些石头,就是腌菜时的压菜石。由此可见,赵萱平时不但喜欢收藏它们,而且在关键时刻还懂得把它们派上“战场”。 “够了,够了,没地儿摆了!”我拼命提醒赵萱。我简直无法理解,身材娇小的赵萱如何能搬得动这么多块大石头?粗略估计,这些石头加起来比我还重两倍。如果两个我同时躺在上面,我敢肯定,这片地方是我的! 对了,我忘了说了,火锅店的后门其实也有一棵白杨树,紧挨着赵萱与杨姨的宿舍。只不过,这棵白杨树的个头不如前门的高,腰身也不如前门的壮。所以应该这么说,我家火锅店的前门有一棵白杨树,后门也有一棵白杨树。在炎热的中午,前门的白杨树可以为二楼用餐的客人遮凉,而后门的白杨树可以为我的办公室遮凉,因为我的小办公室就设在二楼。 这时,一阵秋风吹过,白杨树叶发出脆生生的响动,几片落叶旋转着,飞舞着,啪啦啦地打到了火锅店二楼的窗户上,也就是我的办公室窗上,多么像赵萱此刻得意而爽朗的笑声啊! 第35页 我不知道白老太太是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所以她贴着我后脖子说话时,我差点吓得坐到地上。这个离群索居的古怪老太太拄着拐棍看着我,她尖细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小伙子,你昨晚到底听见外面的动静没有?” 她又来这一套了,我也干脆胡言乱语道:“是的,我听到啦!”其实我夜里从不住在店里。 白老太太混浊的眼球忽然一亮:“你看看,我就说这事儿是千真万确的,可他们谁都不信!” “真的?”我的好奇心被勾起。 “绝对没错!我可是耳不聋、眼不花的。那‘哗哗哗’的声音吵得我半宿都睡不着,壮胆儿推开门一看,但是什么都没有,见鬼啦!”说着说着,白老太太脸上本已密集的皱纹吓得更加拥挤了,就像一团揉皱了的卫生纸。 “也许是一只野猫在叫春吧。”我已准备返回火锅店。 “小伙子你回来!都秋天了,猫还叫什么春?再说猫走路没有声音的!”白老太太厉声道。 “那一定是一只穿着皮靴的野猫。”我扭头就走。 5 喝醉的杨姨 我扫兴地穿过大堂,径直走上二楼,进了办公室。我办公室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台电脑,一张办公桌,一个铁皮柜,以及一张单人床。然而令我格外惊讶的是,床上现在竟躺着一个胖嘟嘟的婴儿。 小傢伙躺在手提婴儿篮里,看见我时,瞪着天真无邪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长得真可爱啊,我乐了,婴儿的脸上也浮着浅浅地笑。他咧开肉嘟嘟的小嘴,又“嗯”了一声,柔嫩的脸蛋向上拱着,将他的一对小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会跑到我的办公室里?我正胡思乱想着,赵萱的声音已在我身后响起:“李昂,这就是我儿子。” “啊,这是你儿子啊?”我愕然转过身,“你怎么把他放进我的办公室里来了?”其实我心里还有另一个疑问,她为什么把儿子带到火锅店了。 “对不起啊,李昂,”她说,“我妈这两天要出趟门,孩子就没人带了,所以我就把她带到店里了,你不会生气吧?” 我总算搞明白了:“当然无所谓啦,可是放在店里你也没精力照顾他啊,干脆你这两天放个假吧。” “那多不好意思啊,你这儿本来就缺人手。”赵萱已从刚才的愤怒中恢復过来,可我突然变得有些怕她了,“后院人太杂,所以我不敢把孩子留在宿舍里,暂时放在你办公室行吗?” “没问题啊,这两天生意清淡,客人也不多,你可得多留神照看好孩子啊。”我把办公室钥匙递给她,“出去时记得锁住门。” “谢谢你,李昂。” “还有,赵萱,”我又叫住她,“刚才你跟杨姨吵得那么凶,以后还怎么共事啊?作为老同学,我都觉得你刚才骂得有点儿太过了!” 赵萱目光一寒:“李昂,其实这些年,我的脾气已经收敛多了,可不知为什么,一看见那个可恶的老女人,心里就来气!” “你们可以不说话,但以后千万别在店里吵架了,否则,我也很难办的。” “很简单,李昂。”赵萱阴沉着脸,把难题抛给了我,“要么我走,要么她走,随你定吧!”说完她就不理我了,拿着一个奶瓶,走向婴儿。 我长长嘆了一口气,灰熘熘退了出来。我决定再去找杨姨谈谈。 如果这两个人里我只能留下一个,其实我更倾向于杨姨。她认真负责,兢兢业业,有她在,我就永远不用为卫生问题犯愁。至于赵萱,二十多年的老同学,于情于理,我也不想让她走。为何会变成二选一的难题了? 我的头好大,难道就不能两全其美吗?我一定要各个击破,分别做通她二人的思想工作。安抚员工,让他们安心工作,这是身为一个老闆所必须具备的技能。我忽然有了好主意,便兴奋地下楼了。 但我做梦都想不到,那天晚上,噩梦发生了。 杨姨不见了。 我找遍了火锅店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是卫生间,也没有找到她。杨姨到底去哪里了?打她手机,通了,可是没人接。我又问店员们有没有看见她,可是他们都说没有。于是,在那个初秋的上午,杨姨就这样失踪了。 到了晚上,生意竟格外的好,一楼二楼都坐满了客人,偏偏有个女服务员请了假,店里的人手都不够用了,我只好亲自上阵招唿客人。 我正要往二楼送菜时,转角处有人一把拽住了我,我手里的盘子差点儿掉了,一看竟是杨姨,只见她脸色通红,一身酒气,一定是喝高了。我心底涌上不悦,店里本就缺人手,她居然私自跑出去买醉? “杨姨,您这一整天都去哪儿了?”我不悦地问她。她没有回答,却满嘴酒味地问我:“李老闆,我问你,那天来找赵萱的那个又黑又瘦的男的是谁?” “那是赵萱她老公啊!” “不会吧?”杨姨的身子抖了一下,张大了嘴巴,“怪不得,怪不得……我刚才就是跟他去喝酒啦!他竟然骗我,说他跟那赵泼妇只是从前的老邻居。”她低声嘟哝着,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 第36页 “杨姨,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没多少,才半斤左右吧,就是赵泼妇她老公请客的!前些天他来找赵萱,我正站在二楼窗台边打扫卫生,他看见了我,就像活见鬼一样,马上就熘了。” 我当然记得那天上午的事儿,赵萱她老公走之前,还像个风水先生一样对我说这栋楼有点儿问题。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极差,可他今天为何又请杨姨喝酒?我已完全搞不清到底是什么状况了。 “李经理,你相不相信世事无常啊?他今天对我百般试探,尽管我喝醉了,也没有被他套出话,反而把他灌醉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是赵泼妇的老公!” “他为什么请你喝酒啊?” “我跟赵泼妇吵完以后,一出门口,就撞见他正鬼鬼祟祟的,看见我撒腿就想跑,被我揪个正着。” “于是你们就一起喝酒了?”我依然没搞懂这二人是如何成为酒友的,莫非是赵萱老公替赵萱向她赔不是?毕竟二人吵架时,赵萱的嘴巴是恶毒了点儿。可赵萱她老公有这么善解人意吗?鬼才相信!况且,他又是如何知道二人吵架的。 杨姨抹了抹眼泪,说道:“是的。”我继续上楼,杨姨则盯着窗外出神,“这回我都知道啦,我跟他没完。” 我望着这个五十多岁的可怜女人,想起早上她被赵萱骂得体无完肤时的情形,又想起她在店里勤勤恳恳的工作态度,便心一软,说:“杨姨,以前不知道您爱喝酒,下回店里聚餐时,我一定请您喝点儿,我二楼办公室放了一件陈年二锅头呢。” “好吧,谢谢李经理,我去干活了。”她的步子都打战了,可仍坚持去厨房帮忙了。 到了二楼,我给客人上完凉菜后,不经意朝窗外一瞥,白杨树下一个黑影一闪即逝,夜色之中,只见他身形瘦得宛如一根筷子。 6 残忍的真相 深夜,客人们都走了以后,店内员工开始吃饭。赵萱杏眼圆睁,说她不饿,拿着钥匙走上二楼,去照料孩子了,当然也是藉故避开与杨姨同桌吃饭。 杨姨醉意未消,又想要酒喝,碍于情面,我只好拿出半瓶白酒,但其他人并不想喝,我便陪杨姨喝。白酒很快喝光了,几杯下肚,不胜酒力的我便有些晕晕乎乎了,却没想到杨姨还真是海量,依然不尽兴。 很快,厨师和服务员们已都吃完饭,各自下班了,餐桌上仅剩我和杨姨。我愁眉苦脸,苦思该怎么打发这个借酒浇愁的老女人。 这时,赵萱急匆匆地走下楼来,同时还讲着电话:“快说快说!到底什么要紧事儿啊?嘁,非得出去说吗?……不远?那我去哪儿找你啊?……好,过会儿到!……但时间不能太长啊……”赵萱都没顾得上跟我打个招唿,就一边通话,一边大步流星走出门外,没入了寂寂的秋夜。 “杨姨,我看……还是别喝了?”我已头大如斗。 “不行,李经理,今夜您就让我放开喝一回吧!”杨姨不依不饶,眼睛忽然一亮,“啊,对了!您说二楼办公室里放着陈年二锅头?我去取!”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她就晃晃悠悠上楼去了。 我独自闷坐在大堂里,抽着闷烟。突然,店内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我登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停电了?我摸黑走到门口一看,左邻右舍却是一片通明。那就是跳闸了?我连忙朝配电箱摸索过去,隐约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从我身旁经过,“杨姨?”我惊疑不定,对方没有理会我。 冷清清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我隐约看见一道细高的黑影正顺着楼梯摸上二楼。难道店里进贼了!我立刻警觉起来,开始寻找“武器”。 必须得先看得见才行!配电箱一定被人动了手脚,我怎么撬也撬不开。就在这时,我听见二楼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唿,是杨姨的声音!就在我愣了几秒的间隙,惨叫声又接二连三传来,还夹杂着什么东西被重击的声音。我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摸黑拼命往二楼冲去,突然,一道黑影与我撞了个满怀。 “是谁?”我厉声问。回答我的却是一记闷棍,幸好我闪了一下,一根大铁棍依然重重击打在我身上,我跌倒在地,后背一阵剧痛,此时黑影已逃出门口。 我刚忍痛爬起,又是一个黑影朝我冲来。“谁?”这回我绝不能手软了,一记重拳击出,却传来杨姨的惨叫:“李经理,是我!” “发生什么事儿了?”我在黑暗中问她。 杨姨惊悸不已,已完全酒醒,说:“我刚走到办公室门外,突然停电了,接着就看见一个黑影冲过来,不分青红皂白,拿根大铁棍就追打我,幸亏我……”说到这时,她突然指着门外说,“您快看,他摔了一跤,跑不掉了,咱俩快去追!” 果然,那黑影狼狈地从绿化带里爬起来,正要继续逃窜,我跟杨姨便一先一后追了出去。可此时那黑影已迅速没入了对面的月光城堡小区,又闪了几下,我和杨姨便瞅不见他了。这时我才惊觉店内正空无一人,便想赶紧返回。 “杨姨,刚才到底什么情况?” “那黑影拎着一根大铁棍想往死里打我啊,我就逃进办公室里,他也跟着追打进来,我什么也看不清,幸好摸黑从床边儿摸起一个大篮子似的东西,举起来拼命格挡了几下,才没有被这混蛋要了命。啊,李老闆,你怎么发抖了?” 第37页 “你你你……你居然用那婴儿篮……”我已颤抖得难以自控了。 杨姨的声音也发颤了:“婴儿篮?你什么意思啊?” 我绝望地说:“你不知道吗?那里面放着刘小胖啊……” “刘小胖是谁?” “赵萱的儿子!” “老天爷呀!”杨姨已战慄得缩成一团,“怪不得那大铁棍就像砸在橡胶热水袋上一样,好几棍子呀,我的娘呀!啊啊,我……我身上的血……” 我已无法抑制心头的恐惧,不顾吓傻在原地的杨姨,发疯一般往回跑。可中途被一辆飞驰而过的电瓶车撞了一下,飞出去好几米远,在我歇斯底里的大骂声中,电瓶车已飞一般地逃逸了。 我麻木地躺在原地,望着天上的星光,过了一会儿,我慢慢站起身,拍了拍灰尘,只见裤子上已多出一个大洞。 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只有立刻报警啦!我想拿手机,却发现手机搁在火锅店的酒桌上。夜更深,我无助地徘徊在凄清的大街上,瑟瑟发抖。 当我走到火锅店门口时,已经来电了,我二楼的办公室里亮起了微弱的灯光。直到几分钟后,我才注意到,这竟是整个火锅店里唯一的灯光了,情形有些诡异。 难道是赵萱已经返回并搞定了配电箱?在我的店里发生了这等惨剧,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我想推门而入,却发现大门已紧锁,捲帘门都已放下。我只好绕向后门,后门也紧闭着。两间宿舍也同样空无一人。 该死!我心急如焚,急于进去一探究竟。可我的办公室钥匙已给了赵萱,那上面当然同时也有火锅店前后门的钥匙。在后门门口,我急得来回打转,恨不得像道士一样穿墙而过。 我想,此时此刻,赵萱一定就在办公室内,当她发现儿子刘小胖那血肉模煳的尸体时,内心将如何承受这个打击?她会不会想不开啊……我越想越着急,可偏偏进不去。 当时,我无助地站在后门外,顾影自怜,然而整个星光小区里静得就像坟墓,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二楼办公室的灯光依旧,却没有一丝动静。是的,无论我怎么竖起耳朵听,都听不到一丝声音。赵萱此刻在干什么?不管怎么说,这等晴天霹雳,绝对是赵萱无法承受的。 我浑身已被冷汗湿透。 当天夜里,和我同样焦虑不安的还有住在旁边单元一层的白老太太。白老太太又听到窗外发出那种极其怪异的声响,哗哗哗地刮过地面,一声声传进了白老太太那对尚且很灵的耳朵里。 我早上就跟她说过,那肯定是一只穿着皮靴的野猫发出的,当然是故意气她的。可是她偏偏不信。她接着又听到了很细微的啜泣声,这显然已不是野猫所能发出的声音了。于是,白老太太便壮着胆,披衣下地,拿起拐棍,颤巍巍推开房门,可惜她什么也没看到。强烈的探索欲望,促使她又走出单元门。 白老太太走出楼门时,月光正像水银一样倾泻在星光小区的每一个角落。白老太太的眼不花,所以她点着拐棍又前行了十几步,看到一只野猫正趴在一个满得都要溢出来的垃圾筒上寻找食物,嘴巴很快叼出一个塑胶袋子,发出“哗哗哗”的响声。 紧接着,沿着对面一米远的墙角,一个披头散髮的女人慢悠悠站了起来,近在咫尺。 那一刻的白老太太,显然对自己的视觉产生了怀疑,所以她的手电筒便投射在了女人的身上,白老太太看到了女人的怀里正抱着一个面目安详的婴儿,似乎已沉沉睡去。 白老太太迅速把手电筒上移,当光束最终直直定格在女人的脸庞上时,那张因强烈的明暗对比而显得狰狞扭曲的脸庞,也同样在盯着白老太太。白老太太还没缓过神来,女人突然拉长声音缓慢地说: “我——儿——子——死——了——” 这时的白老太太已失去最后的承受力,发出了一声独属于老人的那种悲鸣,便倒在了地上。那个晚上,白老太太是第二个死去的人,死于心脏病发作。 而当时的我在做什么呢?说出来你也许不信:那时的我正在爬后门旁那棵高高的白杨树上。 我要爬到树上干什么呢?那个夜晚,思前想后,我想到了唯一的办法,即爬到树上,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看里面的赵萱到底在干什么?当我刚爬到一半时,同样听到了那些声音 ,起先是哗哗声,然后是啜泣声。不过急于窥视赵萱的好奇心,使我忽略了这些。我继续往上爬着,爬着……突然,我的脑子轰然一响,一件陈年旧事五味杂陈地袭上我心头,我想起了三十年前因那场车祸而惨死的小周斌,他那张稚嫩无邪的面庞有如特写般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他为什么跟杨姨长得如此之像?我似乎想通了。赵萱的老公又为什么如此害怕杨姨?我同样想通了! 我脑海里马上又浮现出另一个画面:三十年前,一个刚刚领到驾照的冒失鬼司机,行进在周斌家附近时,突然看见一个哭泣的小男孩正横穿马路,他紧急剎车,但还是晚了,撞飞小周斌后,车头又轰然撞上了路边的一棵白杨树,也就是现今位于火锅店前门的那棵白杨树…… 事后,他面对伤心欲绝的小周斌的母亲,也就是杨丽华阿姨,不知所措。再后来,他为了逃避巨额赔偿,选择了逃跑,且一逃就是三十年。而这期间,他竟然阴差阳错地娶了赵萱,生下了刘小胖。 第38页 那天上午,他来火锅店找赵萱,在门口说话时,一抬头看见了二楼干活的杨姨,所以才吓得仓皇逃走。今天上午,他又偷偷摸摸熘过来,本想说服赵萱一起逃离的,却在火锅店门口,恰被前脚刚与赵萱吵完架的杨姨逮了个正着!于是他就请杨姨喝酒赔罪,请求杨姨放过他,但杨姨却说绝不会放过他的。于是,他又趁夜潜回火锅店,掐断电源,想趁乱杀死杨姨,却误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刘小胖! 三十年前那个阴郁的下午,当小周斌的身体宛如风筝一般飞向天空时,他最后看到的肯定是一棵白杨树,不过绝不是前门那棵,而恰恰是后门的这棵白杨树,也就是我此刻正在努力攀爬的这棵!小周斌一定是死在这棵树下的。 也就在这时,我脑子里仿佛清晰地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开始一声声地唿唤我:“小李昂,快下来陪我玩吧……快下来陪我玩吧,小李昂……” 我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又往上爬了一米多,我终于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办公室里面的情况了。就在这时,我听见了白老太太那声老气横秋的尖叫。我毫无心理准备,从树上掉了下来,脑袋磕上了地面的石头。 那天夜里,第三个死的人是我。 我从白杨树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白天,赵萱和杨姨曾为了这片空地大吵过,赵萱还在上面摆满了坚硬的压菜石。此刻,除了这些大石头外,还有被石头磕破脑袋的我。 (第三幕完) 幕间休息 03 故事讲到最后,刘胖子又拖着长长的尾音强调道:“我叫李昂,我——死——了——”说罢,他眯缝着眼睛,志得意满地看着李昂。 白香兰手托着下巴,有些失神:“故事讲得不错。” 李昂面不改色:“我明白,你在故事里用第一人称‘我’把我杀死了。” “好绕口啊!”杨丽华拍手鼓掌,赞许道,“刘胖子,你行啊,结尾太出人意料了!” “是的。”我也认可杨丽华的说法。原本我以为游戏进行到刘胖子这里,很可能会卡壳,他那贫乏的想像力实在是不敢恭维,没想到他的表现却狠狠打了我的脸。 白香兰笑着说:“我再次抗议,前两幕的故事里,不论角色如何,我好歹还算是貌美如花。可是这一回,竟然成了一个古怪的老太婆?” 刘胖子哈哈大笑,又看向赵萱:“赵萱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呀?” 我们也都注意到了,打刘胖子的故事一讲完,赵萱就黑着脸,一言不发。见我们都看她,赵萱才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好说的?我可不想做这种毫无责任心的母亲,即便是在故事里!” 刘胖子皮笑肉不笑地说:“要不下一幕李昂讲的故事里,把我们设定成一对神仙眷侣如何?” 刘胖子这个提议,气得李昂拍着桌子瞪了他一眼。赵萱已恼羞成怒,把头一昂:“您脑子里想啥呢?”刘胖子被残忍拒绝,颇有些下不来台,好在他马上呵呵一乐,化解了尴尬。 “我倒有个好提议!”杨丽华诡异地笑笑,“我家萱萱好歹也貌美如花,要配也得配个高大型男啊。”她笑嘻嘻地看向李昂。 “我也很高大,和李昂一样高大。”我有些不服气了。 李昂连连摆手,看了看刘胖子,又看了看赵萱,冷笑道:“我倒觉得,你俩其实挺合适的!” “随便!反正只是故事而已嘛。”赵萱抽出一张纸巾,强忍着泪水,站起来走向卫生间。 “这丫头。”白香兰嘀咕了一句,便迳自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屏幕看起来。与此同时,刘胖子则紧紧盯着白香兰,神情莫名怪异。 突然,李昂拿起烟盒,沖我一招手:“斌子,走,到门外抽一根去!” 我当然想出去抽一根了,和李昂走到咖啡馆外,夜色越来越浓了,前方的天鹅湖波光粼粼,倒映着一轮明月,看起来分外温柔。半座城市依然笼罩在黑暗之中,大街上行人寥寥,十字路口处,有人一面烧纸,一面低泣,火苗随风起舞,仿佛暗夜的精灵,提醒我们今夜是“鬼节”。 走到离门口很远的地方,李昂才递给我一支烟,自己也点上,徐徐吐了一口烟圈儿:“周斌,你觉得刘胖子这个人怎么样?” 我愣了下神,很纳闷他这样问我:“我们都是多年的老同学,好兄弟,彼此难道还不够了解吗?何况你二人现在还是合伙人。” 李昂沉默不语。 “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李昂深深吸了一口,把烟雾喷向夜空:“我其实是想问你,你觉得,他作为合伙人怎么样?” “李昂,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有发言权啊。”我和刘胖子的交往毕竟只限于朋友,作为朋友,我觉得刘胖子这个人虽然有点自私,但也不至于是损友。 李昂说:“你还记得杨丽华讲的第二个故事吧?” “当然,《月光城堡惊魂记》嘛,我又没有失忆症。” 李昂直视着我:“嗯,那个故事里,刘胖子和白香兰是合作关系。可是刘胖子不但帮不了白香兰,还总拖她后腿,吃里爬外,害人害己,所以白香兰只能和他分道扬镳。” 第39页 我愣了一下:“那毕竟只是故事嘛。” “可是,斌子,”李昂正色道,“如果刘胖子还是刘胖子,但是把白香兰换成我,就是现实中的写照,你会怎么看?” 我登时哑口无言,狠狠踩灭菸头,问道:“怎么了,你俩合作不愉快啊?” 李昂苦笑道:“何止不愉快啊,刘胖子这个人太懒散,又爱乱花钱,光靠我一个人经营,只怕很难再支撑下去了。” 我当然听得出李昂的弦外之音,他认为刘胖子没用,拖了茶馆的后腿,所以内心早不情愿与刘胖子继续合作了。 “李昂,这是你们哥儿俩的私事,我无权发表意见,总之,好好谈谈吧,也许有解决的办法呢?”停顿片刻,我又补充道,“你二人都是我的哥们儿!” “没有办法!”李昂大声冷笑。 “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昂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办法其实也不是没有,要么我退出,要么他退出。有些人,是可以做朋友的,但绝不能做合伙人。友情和生意,义与利,还是分得清楚点儿比较好。” “这么说,你是想让刘胖子退股吗?”我惊愕地看着李昂。茶馆虽是他二人合伙的,但谁都看得出,李昂才是主心骨,刘胖子只是出了资,却只是个甩手掌柜。 “周斌,虽说我俩当初各投了二十万,可开业后,不管生意如何惨澹,刘胖子月月都会从店里预支一笔钱,名义上是借,其实就是拿嘛。现在,他欠茶馆的钱,都够二十万了。” “才两年多,刘胖子就拿走了二十万,他这么做,不就等于把当初的投资款全都变相拿走了吗?” “是的,其实我们现在还处于回本阶段,并没有真正盈利。” “也就是说,如果你现在就让刘胖子退股,其实根本无股可退,因为钱早被他全拿去花了,对吧?” 李昂点了点头:“周斌,你觉得我这么做有错吗?” 我拍了拍他肩膀,说:“毕竟多年的老同学,如果不合作了,也好聚好散,别伤了和气。”我暗想,如果李昂真和刘胖子一拍两散的话,只怕朋友是没得做了,这几乎是肯定的。但这就是生意,有时确实很现实,也很残酷。 “我会的。”李昂终于露出了笑容,“这些话,我从没有和别人说过。” “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斌子,上高中时,我就一直最信任你。”李昂真诚地说,“也就我们两个,彼此能交交心。” “再加上刘胖子,那时在校足球队,我们仨是威震校园的铁三角,人送绰号‘六班三剑客’!”回想起高中时光,我不禁热血沸腾。 “呵呵,一喜欢怀旧,就证明我们已老了。”李昂又递给我一支烟,“你我一直无话不说,能交心,只是我跟刘胖子,虽然一直也走得很近,可终归还是隔着一层。” “哦……”我试着把话题引开,“李昂,你记得不,高中时总有女生说我俩长得挺像呢。” “哈哈,是啊,斌子,你我都是身高八尺,鼻直口方……” 我苦笑道:“你我二人就别互相吹捧了,让丽华她们听见会把隔年饭都吐出来的。不过我确实记得,有一回,有个女生说我俩从侧面看特别相像,鼻樑高挺,有如刀削……”我适时住口了,再说下去,我自己都会肉麻的。 “所以我们才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我试探着问:“李昂,我知道你最近跟咱嫂子分居了,你啥时接她回来呀?兄弟多嘴一句,夫妻之间,向来床头吵床尾和,干吗一直僵着?” “可能是我生性太多疑了吧,这也是你嫂子最无法忍受的。”李昂哭丧着脸说,“可她天天抱着手机聊天,我能不怀疑她在外面有情况吗?” “李昂,别胡思乱想了,”我拍拍他肩膀,“夫妻间一定要相互信任,嫂子的为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何况是你?” “嗯,下周我就去接她回家。” “哈哈,这就对了,你恐怕得把搓板跪穿吧?我知道你一直很怕嫂子的。”我笑了,“诶?你别否认,男人怕老婆,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儿。” 我们又一人点了一支烟,我又强调:“李昂,不管怎么说,你和刘胖子都是我的朋友,以后也是!” 李昂笑了:“我也希望能继续做朋友。” 只怕是没有可能了,我心底这样说道。 “其实刘胖子今天过来找我,我就想跟他摊牌的,可他偏要拽上我去找你。” 我俩抽菸抽得嘴巴都发苦了才往回走,刚进旋转门,就听见与我们所在卡间相反的另一侧角落里,有人在低声争吵。 由于声音不太大,只能隐约听出其中一个是白香兰,我们的卡间位于东侧最靠里的位置,而白香兰此刻在最西侧,她在和谁说话?这时候,另一个人的声音也听清了,原来是刘胖子。由于始终没有来电,大厅内只有零星的烛光闪烁,能见度较差,他二人躲到这里交谈,想必是有什么秘密。 我和李昂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眼,都纳闷:这二人刚刚才认识不到两个小时,难道就有私房话要说?我们都知道偷听别人谈话不好,可谁的步子都迈不动了,很有默契地同时停下。此时,我们正处于旋转门后的一处死角。李昂暗暗沖我挤了挤眼,一脸坏笑,那意思仿佛是说,“余岂好偷听哉?余不得已也”。看他这个德行,我真想照他的脸上来一拳,但其实我心底的想法跟他一样。 第40页 刘胖子情绪激昂:“白香兰,拜託你了,别把照片的事说出去好不好?” 白香兰冷冷地说道:“凭什么?我和你才认识多久,连朋友都不算啊,你提这种要求,有意思吗?” 刘胖子问:“我怎么过分了?” “我不管,过会儿我就要当着大家面,说清楚,问清楚,让大家评评理。”白香兰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在外人听起来,多多少少有些心虚。 刘胖子急切地说:“万万不可!” 白香兰反问:“有何不可?” “白大美女,算老哥我求你了……” “看心情呗。”白香兰愤愤地说,“我可以暂时保密,但你可不要抱侥倖心理哦。” 刘胖子有些下不了台了:“白大美女,你就不能痛快点儿?” 照片是什么情况?跟刚才在赵萱钱包里发现的半张照片有关系吗?我越听越煳涂。听二人说话语气,又像是刘胖子在向白香兰表白?因为我们三个男人里,只有他还是单身。此刻,我虽然不知道李昂正在想什么,但我内心却颇为刘胖子感到羞愧,这个该死的刘胖子啊,何时变得如此寡廉鲜耻了? “刘胖子你干吗?耍流氓啊!”白香兰发怒了,“快滚开!” “没别的意思,你必须得答应我!” “啪”一记耳光声,争吵声戛然而止,一定是白香兰毕其功于一役,一记降魔十八掌击溃了刘胖子的邪念。 我脑中出现这样一幅画面:刘胖子想让白香兰为某件事情保密,可白香兰坚决不从,但刘胖子不甘心,便得寸进尺,步步为营,他面对白香兰那明眸如月、玉颜如雪的醉人风姿,春心萌动是在所难免的,于是用手搭上她的香肩,想通过怀柔政策逼她就范。但白香兰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记排山倒海的耳光扇在他那白白胖胖的脸蛋上,脸蛋上霎时多出几缕梅痕,而白香兰也因为适才发力过勐,那柔荑般的手指被他厚厚的脸皮震得一阵发麻…… 我强忍着笑意,但李昂显然已憋不住了,哧哧笑出了声。 我们听见高跟鞋的嗒嗒声,高挑的白香兰迈着两条修长的美腿走过来了,我和李昂赶紧往暗处一闪身,她没发现我们。片刻后,垂头丧气的刘胖子走进我们的视线。我和李昂慢慢走到他身后,我突然伸手一拍他后背,刘胖子打了个激灵,回过头来就骂:“×,你们想吓死老子啊?”看见我们的表情怪异,他又问,“你俩什么时候进来的?” 李昂轻描淡写道:“刚才。” 我问他:“你和白香兰一前一后往回走,说什么呢?” “哪儿有啊?我跟她又不熟!” 还挺会演戏的,我暗笑,但没有拆穿他。 李昂问道:“老刘,怎么心事重重的?哈哈,就像别人欠你钱似的!” “瞎扯什么?”刘胖子硬挤出一丝笑容,“唉,是我欠别人的钱才对。” 李昂“哦”了一声,没有接着往下问。 我故意逗他:“最近是不是牌风不顺,又欠了杨大小姐一屁股赌债?” “甭瞎猜,牌桌上那几千块钱还值得欠?”他恶狠狠瞪了我一眼。 这小子真是流年不利,我都替他惆怅啊,欠杨丽华一大笔钱不说,连李昂都不想再跟他合作了,刚才的荒唐之举,更是惹得白大美女芳心大怒。我们仨回去以后,故事可能都讲不下去了。管它呢,大不了直接散了呗,反正也没有电。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这时,头顶唰唰闪了两下,竟然来电了,顿时满室通亮。我们压抑许久的心情,一下开朗了,仿佛这辈子头一回看见光明一样。 我们仨落座以后,我暗中注视了一下白香兰,只见她神色如常,并无任何不悦,正和杨丽华谈笑风生。我又看了看身旁的刘胖子,却是眉头深锁,一脸不快。这时李昂笑着说:“闲话少说,言归正传,是不是该我了?” “等一下,赵萱还没回来!”白香兰美目流盼。 刘胖子疑惑地说:“她去卫生间也太久了吧,平时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吧?” 白香兰哂笑一声,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平时去卫生间就不慢呢?” 刘胖子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快:“我是说,按理说她早该回来了,咬文嚼字干什么?” 杨丽华也说:“对啊,萱萱可从来不磨蹭的。” 赵萱的声音这时已响了起来:“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我妈刚才来电话了,我们讲得久了点儿。” “这下都到齐了,我可以开始了吗?”李昂兴致勃勃地说,他的目光贼熘熘地在赵萱与白香兰之间来回切换,“嘿嘿,你们说,我是该杀白香兰呢,还是该杀赵萱?” 白香兰大大方方一笑:“随便你!” “杀我吧,反正我对男人的心已经死了。”赵萱哀伤地说。 “萱萱,不要乱说嘛!”杨丽华握过赵萱的手。 “从前……”李昂开始讲了。 第四幕 新郎已死,有事烧纸 1 李昂的髮小 从前有一个单身多年的光棍,他叫李昂。李昂有一个青梅竹马的髮小,名叫白香兰。李昂和白香兰曾是邻居,从小就一起玩,情同姐弟。 第41页 那一天,天空飘着雪,李昂很晚才回家睡觉。第二天白香兰就要结婚了,作为她的髮小,李昂自然要跑前跑后,尽可能多帮忙。那天夜里,李昂到家已午夜十二点多了,雪积得很厚,大地一片纯净。 李昂迷迷煳煳翻了个身,电话莫名其妙响了,铃声简直是石破天惊,把李昂吓了一跳。他拿过手机,居然是一个视频通话邀请,这就怪了。更奇怪的是,对方竟是白香兰,这太不合常理了,再过三四个小时,天一亮,香兰姐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她为什么深更半夜要跟他视频,李昂大惑不解。 他胡乱披上睡衣,连通了:“香兰姐,你还没睡啊?” 那边灯光明亮,床头贴着大红喜字,白香兰的脸蛋却白得瘆人:“小昂,我……我恐怕是不能结婚了。” 李昂大叫:“为什么?” 白香兰的眼神充满深深的绝望:“因为新郎已死……” “开什么玩笑?”李昂笑了。 “千真万确!” “别闹了,香兰姐,我知道很多人都有婚前焦虑症。”李昂不住摇头,准备中止通话。 “老刘的尸体现在就横在我身旁呢。” “香兰姐,别开这种玩笑了。” 这时,白香兰把镜头略微一移,双眼圆睁、祼体横陈的准新郎刘胖子进入了李昂的视野。新郎死了……一剎那,李昂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他无法描述当时的心情,也无法描述当时的恐惧,这是他这辈子看到的最诡异的画面。 “香兰姐,报报报……报警!” “已经报了。” “……” “求你快过来吧,小昂,我好怕……”白香兰正想接着往下说,突然双眼瞪成球状,盯着李昂身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怪东西,发出一声悽厉的尖叫后,视频通话断了。 “我马上过去!”李昂脱口而出。换作平时,遇到这情况,他肯定自己也吓死了,但那天晚上,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心里想的只是赶紧去保护白香兰。 勐踩油门,绝尘而去。 路上全是积雪,李昂却开得飞快。还有许多疑问在他心里,按照传统风俗,新郎新娘在大婚前夜是不能相见的,这二人为何会一起在新房?白香兰发现刘胖子惨死后,为什么要跟他视频?她后来惊声尖叫的时候,到底看见了什么? 2 死亡的新郎 准新郎新婚前夜猝死,无疑在双方的亲友中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警方第一时间展开调查,事发当天这对新人的双方亲友都曾进入婚房协助布置,所以现场脚印凌乱,指纹众多。法医推断死亡时间在当天夜里十一点左右,死因是急性心肌梗死。 据白香兰陈述,她在当晚九点半左右接到了刘胖子的电话,说他特别想见她,白香兰当时劝他等到第二天,不要坏了风俗,刘胖子却执意让白香兰立刻去新房找他,说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同她商量。白香兰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按照b城风俗,结婚典礼的头一天夜里,双方父母会特意备好数桌酒席,各自宴请比较重要的亲友,即消夜酒。所以,当时正在陪同亲友团的白香兰挂断电话后,便在伴娘赵萱的开车护送下,马上前往新房了。赶到以后,白香兰敲了半天门,刘胖子也没有应,打电话也无人接听,那时应该是十点多,白香兰不禁有些担忧,刘胖子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呀?可她的新房钥匙忘记了带在身上。随后,心急火燎的她又让赵萱开车送她回娘家取了趟钥匙,才得以进入新房。白香兰和赵萱一进门,竟发现刘胖子正躺在床上酣睡,推都推不醒,身上酒气熏天。 按理说,白香兰当晚不能留宿在此,无奈刘胖子已醉得人事不省,白香兰放心不下,便决定暂时留下照顾他。那时候,伴娘赵萱为难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时候,刘胖子的手机响了,是伴郎周斌打来的,白香兰接起来的时候,着实把周斌吓了一跳,他很吃惊白香兰为什么会在新房,白香兰向他解释后,周斌才明白。白香兰也因而得知,当晚,刘胖子也是在消夜酒席中途离席,突然提出让周斌护送他去新房的。周斌很好奇,问他有什么事,刘胖子却不说,只要求周斌马上开车,周斌把刘胖子送到新房后,待了一会儿便走了。 据伴娘赵萱回忆,当时她和白香兰又待了一会儿,见刘胖子仍没有酒醒之意,便劝说白香兰先离开,毕竟新婚前一夜便与新郎同床共枕,是风俗上的忌讳。可是白香兰情绪比较激昂,还特意倒了一杯红酒,坚信刘胖子一定是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而赵萱则认为那可能只是刘胖子喝高的胡话罢了。二人争执片刻,赵萱便先行告辞,并说她会等白香兰的电话,随时过来接她回娘家。 那时候,时间已接近十一点,赵萱正要出门,忽听刘胖子像是梦呓般高吼了一句:“啊!你你……你果真来了啊?不要,不要啊!”听他的语气甚是惊恐,把赵萱和白香兰吓了一跳,赶紧跑进卧室查看,却见刘胖子已骤然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们,睡沉了。然后赵萱就一个人走了,新房里只剩下白香兰了。 白香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喝着红酒,一边等刘胖子醒来。她也不知喝了多少杯,脑袋都有点晕乎乎的了,可床上的刘胖子依然在沉睡。她就又去卫生间沖了个澡,当时已经很晚,接近子夜一点。披着浴巾出来后,白香兰就顺着床的另一侧钻进了被窝,平躺在刘胖子身旁,又推了推他,可刘胖子浑身冰凉,一动不动,她这才注意到,刘胖子的双眼竟然瞪得熘圆!她吓傻了,拼命推他,刘胖子依然一动不动。白香兰无比惊恐地尖叫了一声,只觉如坠冰窖,终于意识到,刘胖子已经死了…… 第42页 3 死者的留言 那天夜里,李昂赶到现场的时候,楼下正停放着三辆警车。李昂说服站岗的巡警,急匆匆上了楼,房门口已拉起了警戒线,他正想进入,却被守门的警员拦住。 李昂忙道:“我是新娘的髮小李昂。” 警员又问:“你来干什么?” 李昂讲出了白香兰同他视频的经过,随后他被带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面前,那人正是市局刑警队的崔队。 李昂如实讲出他与白香兰视频通话的细节,与白香兰的描述基本相符。那时,数位警员正在室内调查取证,走来走去,闪光灯的嚓嚓声不断。 白香兰坐在沙发上向警察讲述当晚的情形,中途几度哽咽,情绪处于崩溃的边缘。当她看到李昂进来的时候,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颤声说:“小昂你……你总算来了!” 李昂面色凝重地走到她身旁,拍拍她肩膀,柔声说:“香兰姐,节哀顺变。”白香兰听罢,扑到李昂怀里,几乎哭晕了。 崔队好奇地问:“你们很熟吗?” 李昂说道:“是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熟得不能再熟的髮小!” 崔队“哦”了一声,恍然点了点头。 白香兰忽然抬起来头来:“小昂,刚才咱俩视频时,你身后的那个小姑娘是谁?” 李昂大吃一惊:“小姑娘,哪儿有啊?” 白香兰浑身战慄:“真有……有一个身穿红衣裳的小姑娘站在你身后啊。” “不可能吧,我一直一个人住。”李昂大声否认着,同时一阵寒意从他心底蹿起。 这一细节早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视,他们也想弄明白那个红衣小姑娘是怎么回事,正想继续跟进,白香兰脸色煞白,险些晕倒在地。在两位警员的搀扶下,白香兰才勉强坐回沙发上,但已骇得说不出话来。 “我姐夫到底是怎么死的?”李昂问崔队。 崔队狠吸了一口烟,说:“法医初步判断是急性心肌梗死,我们现在要把尸体抬回去解剖,相信结果很快就会出来的。” “姐夫的心脏是不是平时就有问题啊?”李昂问白香兰。 白香兰木然点了点头:“是的,年初体检的时候,大夫就让他多注意的,一定要戒菸戒酒,控制饮食,可我平时怎么劝他,他都不听……” 李昂深深嘆了一口气。 当李昂到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雪刚停,大地银装素裹。他走进家门的一剎那,勐然想起白香兰提起过的那个红衣小姑娘,顿觉浑身阴冷。他紧张地把房间来回查看了数遍,确认并没有任何可疑痕迹,才略微放下心来,那一定是香兰姐的幻觉吧,他想。这时,阵阵困意袭来,他疲惫地爬上床睡去。 那天夜里,李昂刚到婚房不久,伴郎周斌随后也赶到了。 挂了白香兰的电话之后,周斌心里总觉得慌慌的,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是决定给刘胖子再打个电话,可再打通,接电话的却已变成了警方,他知道大事不妙,匆匆赶到婚房,照例也接受了警方的盘问。自始至终,他都不肯相信,他的好兄弟刘胖子居然会在大婚前夜无故暴毙,他控制不住情绪激动地质问警方。 警方给出初步推断后,周斌仍无法释怀,要求警方一定要彻查此事,他坚信刘胖子之死,不可能是单纯的意外,他怀疑是有人做了手脚。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微微瞥向白香兰,白香兰正低头啜泣,没有察觉,崔队则冷冷告诉他:“我们警方知道该怎么处理,你只需老实配合就行了。” 伴郎周斌回到家的时候,心潮起伏,虽一夜没睡,却一点都不困,他抽了好几根烟后,才突然瞥见茶几上摆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斌子,我是刘胖子。今夜十一点,我死了。但我死得非常不甘,因为……——刘胖子写于今夜。” 周斌剎那间面如死灰,赶紧拿起电话。 4 藏于心底的感情 伴娘赵萱同刘胖子与白香兰这对即将完婚的新人非常熟识,她既是白香兰的大学同学,又是枫叶gg公司董事长刘志(刘胖子)的得力助手。 这个精明能干的姑娘,一直以来都深受刘胖子赏识,但凡刘胖子出差,就会把公司的大小事务全权委託赵萱处理,而她也总是游刃有余,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未让刘胖子失望。 在赵萱看来,新娘白香兰是她的闺密,而新郎刘胖子则是她格外敬佩的上司和兄长。 其实在赵萱心底,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她对刘胖子的感情,已悄然由单纯的尊敬与欣赏转变成了喜欢与爱慕。每每想到此,她都有些内疚,但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她毕竟也没做错什么,她这样告诉自己。 眼看着刘胖子与白香兰二人即将喜结连理,她的心情也异常复杂,但她也只能把这份喜欢深深埋于心底了,她愿意由衷地祝福他和她。香兰和刘哥本就是一对璧人,多么般配啊,赵萱想,刘总,刘哥……你一定要幸福!赵萱始终抱持着这种心态,直到昨天下午,她发现那件事为止…… 当天夜里十点多,赵萱护送白香兰赶到婚房时,只见她心中仰慕的刘哥居然酩酊大醉,祼睡在床上,她又是惊讶,又是疼惜。惊讶的是,一向风度翩翩的刘哥为何会如此失态?疼惜的是,她看着刘胖子当时的落魄状态,心头竟有种不好的预感,白香兰以后真的能把他照顾好吗?能像自己为他打理公司那样打理好这个家吗? 第43页 当时,明明刘胖子已醉得一塌煳涂,白香兰不但没有为他倒一口热水,或者找一块热毛巾,竟然悠闲地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此情此景,真是令赵萱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不便发作。 也就在那时,赵萱心里纠结着:我这样做了,到底对刘哥好不好呢?又待了一会儿,赵萱便郁闷地先告辞了。谁料,半夜便接到噩耗,得知刘哥已死,赵萱百感交集,泪如雨下,女士烟的菸头很快堆满了菸灰缸,她赶紧给伴郎周斌打了个电话,得知周斌已去了现场。 周斌就住在赵萱的楼上,确切地说,赵萱是周斌的房东。周斌是刘胖子的高中同学,初来b城时,由于学歷不高,找工作并不顺利,刘胖子便大方地邀请他来自己的公司帮忙,但周斌心高气傲,不愿为老同学打工,刘胖子也不愿勉强他,只说如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 周斌那时正为租房子的事情犯愁,而刘胖子知道助手赵萱的父母长期定居国外,恰好空着一套房子,便请求赵萱先租给周斌,赵萱自然不敢不答应,这样,周斌便成了赵萱的房客。 赵萱的父母在芳华小区某栋楼,拥有上下层两套房子,赵萱自己仍住在四楼,而把五楼租给了周斌。 那一夜,赵萱不知是怎么熬到天明的。朝霞绚丽,大雪初霁,她红着眼睛,正要洗漱出门,周斌的电话来了。 “赵萱,我是楼上周斌,大事不妙了!麻烦您……您上来一趟行吗?”周斌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赵萱以为周斌还在说刘胖子的事情,便嘆道:“唉,昨晚我都知道了,我们还通过电话的,你忘了?” “不是不是!是另一件非常诡异的事。” “啊?”赵萱心里一紧。 “您上来说吧,这……我电话里说不清楚。” “好,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5 追查私情 “斌子,我是刘胖子。今夜十一点,我死了。但我死得非常不甘,因为今天下午,有人告诉我,他看见白香兰跟一个男人在一起,那男人戴着墨镜,身材高大。后来,二人还结伴去××酒店开房。斌子,你始终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拜託你务必帮我查清楚,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否则兄弟死不瞑目……——刘胖子写于今夜。” 赵萱看完周斌递给她的纸条以后,吃惊地捂住嘴巴,好久才缓过神来:“这怎么可能啊?” 周斌说:“我认识刘胖子的笔迹,纸条确实是他写的。” 赵萱沉思道:“我也认识刘总的字体,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刻意模仿呢?” “那这模仿程度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 赵萱说:“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如果是有人模仿笔迹,会是谁?他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你家里的?第二,如果纸条上所写情况属实,和香兰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又是谁?” 周斌不假思索道:“嗯,身材高大……李昂,一定是李昂!” “你为何这么肯定?” “李昂和白香兰是青梅竹马,或许以前有旧情呢。” 赵萱连连摇头:“不可能!我是香兰的闺密,如果她和李昂曾有旧情,我不可能一点儿情况都不知道。况且,他二人就像亲姐弟一般,让外人都羡慕不已呢!” 周斌低头喃喃道:“这就怪了……” 赵萱忽然发问:“周斌,你个子也很……很高,那个男人会不会就是你?” 周斌骇然道:“赵萱,你别胡说!她是我哥们儿的老婆,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再说,算上今天,我总共才见过白香兰两三回,每回还都有刘胖子在场呢!” 赵萱赶紧道歉:“对不起,也许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完全只是写纸条之人的恶作剧呢?” 周斌脸色一变:“赵萱,你想过没有?也许这真是刘胖子写给我的呢?” 赵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世上真会有这种诡异的事情吗?” “不好说……” 二人表情呆滞,心跳加快,陷入了一阵沉默。赵萱手抖着拿起纸条,颤声说:“或许我们该给刘总回个信儿。” “怎么回?”周斌的额头开始冒冷汗。 赵萱冷静地说:“事到如今,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如果真是刘总从阴间来的信,只怕你一天不帮他解决问题,他就会一天缠着你不放。” 周斌吓得腿肚子都打战了:“那我该怎么办?” 赵萱说:“快去找纸笔,我来念,你来写!” 周斌慌忙取来笔纸,等候赵萱吩咐。赵萱一字一句念道:“刘胖子,你放心,兄弟一定替你揪出那个男人!” 周斌如实写下,又问:“然后呢?” 赵萱又说:“把它烧掉,刘总才能看得见。” 周斌脸色苍白,嘴巴无力地翕动了几下,终没有说出话来,只好掏出打火机,点着了纸条,蓝色的火苗咝咝蹿动着,纸条很快化为灰烬。周斌双手合十,虔诚地说:“兄弟一定替你查出那个人,你可千万别为难兄弟啊……” 赵萱默不作声,眼眶渐渐湿润了。周斌问道:“可一点线索也没有,我们怎么查?” 第44页 赵萱冷静地说:“你刚才既然怀疑李昂,我们不妨先从李昂查起。” 周斌纳闷道:“你不是说他不可能是那个人吗?” 赵萱轻声说:“世事无绝对,但愿他不是。” “纸条上只说是××酒店。”周斌问道,“可市里的酒店那么多,我们该从哪家下手查呢?” 赵萱显得胸有成竹:“我有办法。” “那咱们现在就出发?” “嗯。” 外面天寒地冻,冷风如刀,二人坐上赵萱的红色标緻车,朝银河广场驶去。 “为什么要先去那里?”周斌不解。 赵萱说:“因为那一带离白香兰的家比较远,高档酒店又比较集中。” 周斌似乎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赵萱娓娓道:“周斌,如果你瞒着妻子和别的女人开房,会不会在你的住处附近开?” “当然不会。” “白香兰一向养尊处优,还青睐名牌,如果她和别的男人开房,会不会选择环境差的酒店?” “不会!” “那我们就先去银河广场一带碰碰运气。” 马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多,洁白的积雪遭受车轮的无情辗压之后,留下一道道巨大而丑陋的黑色瘢痕,宛如一个破相的美人。 当高耸的香格里拉大酒店映入眼帘的时候,也就意味着银河广场快到了。赵萱把车开进停车场,二人并肩走出车厢,一阵冷风吹过,赵萱打了个喷嚏。周斌关切地问:“你穿少了吧?” 赵萱微微一笑:“没事儿。” 周斌问:“明珠大酒店和香格里拉分别位于银河广场的东西两侧,我们该先去哪一家?” 赵萱想了想:“先去明珠吧,我在那里有熟人。” “咦?”周斌突然一指前方,“你看,那不是李昂吗?” “果然是他!”赵萱连忙一拉周斌,二人赶紧闪到一边躲避,只见五十米开外,一个身穿深棕色呢子大衣的高大男士下了车,警惕地朝四周扫视了几眼,便阔步朝香格里拉大酒店的方向走去。 6 订房记录 清晨,香格里拉大酒店。 李昂健步如飞地走向前台,值班的女服务员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先生您好!” 李昂说:“你好,我来退房。” “先生,请问是哪一间房?” 李昂拿出押金条看了看:“1206。” “请您稍等。”女服务员笑了笑,“请问房间是一位白香兰女士订的吗?” “是的。”李昂点了点头。 “咦,这不是李昂兄弟吗?”周斌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李昂勐然回过头来,只见周斌正大步流星朝自己走来。李昂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问道:“周斌哥?你怎么也会来这里?” 周斌取出一支烟递给李昂,自己也点上一支,才唉声嘆气道:“有几个外地的大学同学赶来参加婚礼,其中一个就住在这里面,还等着中午过去赴宴呢,谁料刘胖子他……唉,出了这种大事,我不过来通知人家一声怎么行呢?” 李昂马上问:“姐夫那朋友住在哪个房间?” 周斌愣了片刻:“好像是在18——09。” 李昂勐吸了一口烟,表情异常沉重:“本来是大喜之日,想不到姐夫他会出事儿。” 漂亮的女服务员脸色一变,惊愕地望向二人。 周斌垂头丧气:“是啊。” 李昂客气地说:“周斌哥快上去通知那朋友吧。” 周斌却问道:“你怎么也会在这儿啊?” 李昂想了一会儿,才说:“香兰姐也为一个外地的朋友在这里订了房,可那朋友因故没有来,我只好来替她退房。” 周斌嘆了口气:“唉,突然遭遇这么大的打击,香兰此刻肯定非常痛苦,李昂,你一定要多陪陪她,多宽慰宽慰她。” 李昂肃然道:“必须的,周斌哥。” “那我就先上去了。” “再见,周斌哥!”李昂看着周斌走向电梯,眼神闪烁不定,小声自言自语道,“真奇怪,他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通知人家呢?” 半小时后,周斌悄悄返回赵萱车内,赵萱正双手托着方向盘,秀眉微蹙,出神思索,一见周斌进来,忙问:“怎么样?” 周斌说:“跟白香兰开房的男人果然就是李昂!” “他亲口承认了?” “他怎么可能会承认,但这是肯定的。”周斌冷哼一声,便把他和李昂的对话告诉了赵萱。 赵萱凝神片刻,忽然从口袋里取出纸条,说道:“对了,我刚才忘了告诉你了,为了方便调查,我特意把这纸条从你房间里带出来了!周斌你看,纸条上原话是这么写的:‘今天下午,有人告诉我,他看见白香兰跟一个男人在一起,那男人戴着墨镜,身材高大。后来,二人还结伴去××酒店开房。’” “这没什么问题吧?” “有问题!”赵萱肯定地说,“如果刘总的那哥们儿亲眼看见白香兰和一个男人去开房,他应该很确信二人去了哪家酒店才对吧?” 第45页 周斌用力点头:“不错。” 赵萱问道:“可为什么酒店的名字要用××这两个符号代替呢?” “或许他并不确定是哪家酒店呢?” “不是,他很确定!只是这纸条后来又被人修改过了,把原来清楚标明的具体酒店名改成了××酒店!你看这痕迹,××这两个符号是不是写在涂改液上面的?” 周斌大惊失色:“你是说,刘胖子起初是直接指明了香格里拉大酒店的,只是后来又被人改成了××酒店,好让我们无从查找?这太邪门了吧,改的人又会是谁呢?” “你。”赵萱眼神锐利地盯着周斌。 周斌气得脸都涨红了:“胡扯!我干吗要改它?你可别瞎说啊,××是两个符号,而香格里拉一共四个字啊?” 赵萱自信地说:“所以这家酒店或许并不是香格里拉。” “那会是哪家?” “香格里拉对面的明珠大酒店!”赵萱慢慢说道,“明珠——××,恰好都是两个字。” “那我刚才在香格里拉撞见李昂又该怎么解释?” 赵萱盯着周斌,从容不迫地说:“李昂可能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是帮白香兰去香格里拉退房的,而退的那间房也恰好是白香兰帮一个外地朋友订的。真正和白香兰在明珠大酒店开房的人就是——” “谁?” “你。”赵萱冷冷地说。 “绝对不是!”周斌一脸冷峻,“你不信,我们可以去明珠酒店查一查?” “查就查,走!”赵萱一把推开车门。 二人一路无话,各怀心事,走进富丽堂皇的明珠大酒店。当他们到前台问询的时候,一个值班人员却告诉他们,昨天根本就没有一位叫作白香兰的女士来订过房。“也许她用了化名呢?”周斌不甘心。 “先生,我们酒店一向严格实行实名制。”靓丽的女服务员微笑道。 “那位白女士身高一米七五,长发飘飘,皮肤白皙,长得非常漂亮,是昨天下午三点左右过来的,同行的还有一位身材高大的戴墨镜男士。”赵萱向女服务员描述到这里时,又指了指周斌,“他的身材和我身边的这位周先生特别像,你真没有一点印象吗?” 女服务员无奈地一笑,但语气很肯定:“这位女士,真的没有任何印象啊,而且昨天下午也恰好是我的班,确实没见过您所描述的这两个人来订过房呀。小李,小王,昨天下午你们也在吧?”说完,她又问身边的两位女同事,她们也表示确实没见过白香兰。 “你看,我就说,你冤枉我了吧?”周斌恼怒地说。 “也许是以那男人的名义开房也不一定呢,”赵萱眼珠子转了转,又问服务员,“那有没有一位名叫李昂或者周斌的男士订过房呢?” 服务员翻查了一下订房纪录,很遗憾地说:“对不起,也没有。” 赵萱请求道:“能不能让我看一下订房记录?” “对不起,不可以。”女服务微微一笑,但态度坚决。 “我就说绝不可能是我,你偏偏不信,我们走吧。”周斌气愤地一摆手,扭头就往外走,赵萱只好跟上。 到了门口,周斌随口问道:“赵萱,你刚才跟服务员说白香兰是昨天下午三点左右过来的,真奇怪,你怎么会知道呢?” “因为昨天午饭后我就一直陪着香兰,跟她商量着第二天婚礼上的一些细节,但是两点半以后,她突然说有急事要出门一趟。周斌,我们再去一趟香格里拉吧。” 周斌有些无可奈何:“好吧。” 当赵萱陪着周斌再次来到香格里拉大酒店总台的时候,却有了意外的发现。起先接待李昂的那个女服务员告诉他二人,昨天下午三点左右,她亲自接待了一位身材高挑、长发如云的漂亮女士,她身边还有一位身穿深棕色风衣的高大男士作陪,只是戴着墨镜,没看清他长相。 她话音还未落,周斌和赵萱惊讶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李昂?!” 女服务员又说:“对了,昨天那位戴墨镜男士的穿着,跟刚才来退房的那位先生几乎一模一样。” 赵萱美目一亮:“那有没有登记他的证件啊?” 女服务员却说:“没有,看样子那位男士只是陪同白女士一起过来的,当时并没有跟随她一起进入房间。” 赵萱激动地问:“但并不排除他后来可以进入1206房间找她,对吗?” 女服务员点了点头:“您说的没错。” 赵萱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1206房间的消费记录?” 女服务员语带歉意:“不好意思,女士,这些属于客人的隐私。” 赵萱忽然冲到女服务员跟前,双手搭在她的香肩上,把女服务员吓了一跳,赵萱眼泪汪汪地说:“求求你,人命关天的,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啊!” “这位女士,请您冷静,冷静……”女服务员吓得花容失色,“唉,好吧!我可以帮您查查。”她一扭头,转向液晶显示器,麻利地点着滑鼠,“这位女士,1206房间总计消费了两罐青啤、一瓶加多宝,还有一盒计生用品。” 第46页 “谢谢你,谢谢你!”赵萱闪上前去,热情拥抱了一下女服务员,女服务员受宠若惊,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赵萱已拽着周斌双双离开了。 7 梦中的婚礼 那天上午,李昂去香格里拉大酒店退完房,便又赶去刘志的父母家里帮忙处理丧事。由于白香兰情绪悲痛,根本无法面对刘志的亲人,便全权委託李昂替她出面。 在那里,李昂又碰见了周斌,二人寒暄了一两句,李昂才发现,赵萱正站在周斌身后,显然二人是结伴过来的。 “赵萱姐,你也过来了?”李昂客气地赵萱打招唿,赵萱却满脸愠色,只是冷冰冰应了一句,就不理他了,李昂很扫兴。 李昂回到家中时,天色已很晚,他靠在沙发上,筋疲力尽地伸了个懒腰,便去卫生间沖澡。他站在花洒下,舒展身体,热气腾腾的水流哗哗沖在他身上,似乎洗去了一天的疲惫,他感到很惬意。 忽然,他听见书房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接着就响起一阵笔记本电脑的开机音乐。李昂纳闷,进门后并没有开电脑啊,他慌张地披上浴巾沖了出来,跑到书房一看,顿时面如纸色。 他的笔记本电脑刚刚启动,原先的江南水乡背景已换成了这样一幅诡异画面:月儿弯弯,夜色浓得像是打翻了墨汁,一片烟雾蒸腾的林间空地上,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身披一袭红衣,长髮及腰,唇红齿白,正静静地凝视着李昂。她长得很好看,可她的眼神里却透出一股无法言喻的阴冷。 她的脸蛋很苍白,比墙壁还白,白得仿佛是透明的,看不见半丝血色。只见她的两手正笔直地伸向屏幕,握成爪状,就像在练九阴白骨爪。 更可怕的是,屏幕下方还有一行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啊!我做什么了?”李昂吓得“扑通”一声,跌坐在电脑椅上,他疯狂点击右键,想要换掉这可怕的背景,却发现显示器底部的任务栏上隐藏着一个已打开的窗口。 他慌忙点开,竟是qq邮箱,显示正有一封新邮件,主题是《梦中的婚礼》,然而发件人不详,邮件内容如下: 亲爱的,我大你三岁,你从小就叫我姐姐,不过,一直却是弟弟照顾姐姐。我记得,每逢院里其他小男孩欺负我,你总是勇敢地冲上前去,和他们打架。虽然你瘦小的身体每每被人家撂倒在地,可你永远不服输,跌倒又爬起……渐渐的,别的男孩都被你身上这股韧劲儿征服了,一见你,就远远避开,也因此,没有人再敢欺负我了。那时的我,内心是多么自豪能有你这个弟弟啊! 你记得不?从小,我们就经常一块儿玩新郎新娘的游戏,我是新娘,你是新郎。那时,你天真烂漫地笑着,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儿,里面摆着各种小玩具,你对我说,这是咱们的新家具,这是咱们的大彩电,这是咱们的大米和白面,这是将来你给我买的小汽车,应有尽有…… 你笨手笨脚地把一块儿红手绢戴在我头上,我们还一起欢快地念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进入洞房……最后,当你掀掉红手绢的时候,却一脸迷茫地问我,咱俩是不是该进洞房了?我羞涩地点头,说是。你呆头呆脑地问,怎么才算是进洞房呢?我也不知道,只好说,就是我们一起去吃棒棒糖呀!于是,我们就欢天喜地地一起去买棒棒糖了。 我们含着棒棒糖,嘴里甜甜的,心里也被一种纯真的甜蜜所充盈。后来,我们就拉了钩,郑重地向彼此许诺,将来要真正和对方结婚,真正成为对方的新郎(新娘)!最后,两根大拇指轻轻一碰,盖章完毕。 少年不识愁滋味,一次次当你的新娘,是我童年时代最美妙的回忆。我也数不清,我们到底拉过多少次钩,盖过多少次章了,而每一次的拉钩都仿佛是第一次一样,又新鲜,又神秘,又好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我们满怀喜悦,乐此不疲。终于有一天,我突然问你,要是你将来反悔了,不娶我怎么办?你傻眼了,不知该说什么,我便提议我们每人发一个毒誓,你嘻嘻哈哈地一笑,果真发了誓。我也认真地发了一个毒誓。当时,太阳暖洋洋地在我们头顶照着,你一脸傻笑,眼神那么明亮,就像耀眼的宝石。 后来,我得了一场大病,在医院里躺了一百多天,你每天都跑到病房来看我,给我讲各种各样的故事,我乐呵呵地拍着小手,催你不停地讲,你就不停地想啊想啊,抓耳挠腮的样子,逗得我捧腹大笑。 有一天,我们又在病房里玩了一次新郎新娘的游戏,把几位护士阿姨都逗乐了。可是第二天,你没有来,我以为只是偶然,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好多天过去了,你始终都没有来,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在病床上反覆唿唤着你的名字,希望你能够听得见,然后在某一天,你忽然出现在我的床头,笑嘻嘻地递给我一根棒棒糖……然而,你一直没有来,我等待,等待,再等待,等来的却只有深深的失望。 许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天清晨,我们在病房玩过那个游戏以后,你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玩游戏了,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 亲爱的,你还记得当年那毒誓的内容吗? 第47页 看完后,李昂脑海里瞬时浮现出幼时与白香兰一起玩新郎新娘游戏时的场景,往事如昨,歷歷在目,他嵴背忽感一阵发凉,勐然回过头,冲着门外喊道:“香兰姐,是你吗?”见没有任何回应,他又高喊道,“别恶作剧了,快出来吧!” 这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心惊肉跳,连忙接起,周斌的声音已在话筒另一边问道:“李昂,你有没有收到一封奇怪的邮件?” 8 奇怪的邮件 那天夜里,周斌也同样到家很晚。从刘胖子父母家出来以后,他搭着赵萱的顺风车,一路驶向芳华小区。二人神色肃穆,交流很少,快到家时,周斌忽然问道:“赵萱,你的房子租给我之前,有没有租给过别人?” “当然没有了,自己家的房子,装修得好好的,哪里捨得租给别人住啊,又不差那些房租。”赵萱颇有些不快,“很少有房客会爱惜房子的,毕竟不是自己家嘛。要不是刘总让我租给你,我是绝对不会外租的。周斌,你为什么这样问?” “哦,也没什么。”周斌想抽菸,见赵萱直皱眉头,只好又放下打火机。 赵萱小心翼翼地问:“周斌,你是不是怀疑有人进屋给你放了那张纸条?” “坦白说,是有点怀疑。”周斌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可你说没租给过别人,那这个可能性就不存在了。” 赵萱问道:“周斌,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吧?我毕竟是房东,也有一把钥匙。” “赵萱,你想多了!其实我搬进去第一天,就换了锁芯。” “那就没问题了。可是那张纸条为何……” 周斌抖了一下:“别说了,赵萱,我都不敢回去住了。” 淡淡的月光洒在道路两旁的积雪上,亮莹莹的,给静谧的芳华小区增添了几分华贵之气。汽车稳稳停在了16号楼下,二人下车,一起往楼上走。 周斌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点燃一支香菸,深吸了一口,喃喃说道:“那个李昂,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赵萱沉着脸:“是啊,什么人啊,明天见了他,我一定好好数落数落他!”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巴掌拍不响,白香兰只怕也……”周斌欲言又止。 赵萱幽幽地嘆了一口气,已到了四楼门口,沖李昂挥挥手:“我先进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 周斌继续上到五楼,开门进屋,突听卧室门“吱扭”一响,他吓了一大跳,不会是早上出门时忘关窗户了吧?嗯,一定是风吹的。 他想喝杯水,却发现卧室门果真被风吹得关上了,便推门而入,谁知竟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卧室里摆着的笔记本电脑,在诡异的桌面背景上显示着一行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同样十指握成鹰爪状的红衣小姑娘,同样一封来歷不明的qq邮件——《梦中的婚礼》。 周斌冷汗淋漓地读完邮件,立刻打开室内所有的灯,把整间屋子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有任何发现。 到底是谁给我写了这封邮件,还换了这个该死的桌面背景?他想破脑壳也想不出,小时候究竟和哪一个小女孩玩过这种新郎新娘的无聊游戏。这个小女孩居然还大我三岁?这更不可能了!他从小就性格孤僻,很少与同龄小朋友玩耍,更何况他身边也确实没有一个这样的小女孩啊? 周斌大口吸着烟,神情焦灼地来回踱步,脑际忽然灵光一闪:这封邮件会不会是发错了呀?哎呀,对了,白香兰和李昂不就是青梅竹马吗?白香兰也恰好大李昂三岁的,李昂会不会也收到这封邮件了? 他果断拿出电话,拨通了李昂的号码。 9 邮件的用意 “周斌哥,我也收到了!” 李昂的回答证实了周斌的猜测,他忙问:“李昂,你和白香兰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这封邮件里的内容是不是说的你俩啊?” 李昂在那头沉默良久,才说:“百分之九十是对的,香兰姐十岁时,得了一场黄疸型肝炎,即使出了院,别的小朋友也都躲着她,生怕被她传染。只有我天天去医院看望她,但她好像只住了一段时间就出院了,似乎没有一百多天啊。” 周斌问:“那你们也是经常玩新郎与新娘的游戏了?” “是的,经常玩,周斌哥,只是……”李昂琢磨了一会儿,“只是那封邮件里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许多年过去了,但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天清晨,我们在病房里玩过那个游戏以后,你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玩游戏了,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 周斌问道:“这意思是说,病房里的那次新郎新娘游戏是你们之间最后一次玩了?” 李昂说:“绝对不是最后一次玩,更不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周斌哥,其实,实际情况正好相反。恰恰就是在病房里,我和香兰姐才第一次开始玩新郎与新娘的游戏!” “到底什么情况?”周斌的手机都差点掉在地上。 李昂接着说:“我记得那一天,病床上的香兰姐脸色蜡黄,暗暗垂泪,我便想哄她开心。她突然提出要我陪她玩一个新郎与新娘的游戏,我说我不会,她说我教你,我就开心地陪她一起玩了。像邮件里描述的那样,我们发过毒誓、拉钩盖章以后,决定一起吃棒棒糖。由于她不便下地,我就特意出去给她买,她吃棒棒糖的时候,甭提多开心了。当时,护士阿姨都被我们逗乐了,那是我们第一次玩,所以我至今记忆犹新。打那以后,我们经常玩,直到我上了初中,这个游戏才中断了。” 第48页 “那你说这封邮件会是谁写的?” 李昂说:“我觉着肯定不是香兰姐,我和香兰姐虽然总玩这个游戏,但是我二人从小就在一起,彼此太熟悉了,亲密得就像是姐弟。游戏总归是游戏,长大以后,我二人也并没有产生男女间的那种感情。再说,我也不认识桌面背景上的这个红衣小姑娘啊!香兰姐小时候长相也不是这个样子的,比她好看多了……” 周斌颤声说:“那就怪了,会是谁?又为什么会给我二人发这样的邮件?” “周斌哥,我也很想知道。” 周斌挂断电话后,心神不宁地走到沙发旁,正想坐下,眼球忽然瞪圆了,不知何时,茶几上又多出一张纸条,上写:“兄弟,调查得怎么样了,请速告知!——刘胖子写于今夜。” 看完纸条后,至少有十几秒的时间,周斌的大脑一片混沌,处于短路状态,他几乎是一步一步挪到沙发上的。他战慄着取出纸笔,鼓起勇气写道:“刘胖子,我查出是李昂干的!兄弟已尽力,你在那边好生保重啊……事已至此,只能说明白香兰根本不配做你的妻子,但大丈夫何患无妻?愿你在天堂安息!” 他取出打火机,按了三次,才打着火,随着火焰渐渐熄灭,周斌确信,这封口信已被火之信使捎到了另一个世界,刘胖子此刻正读着。周斌忽然生出一种怪异的念头,那个世界似乎距离他并不遥远,仿佛只隔一线。虽然室内有暖气,他却觉得寒风凛凛,周身已爬满鸡皮疙瘩。 他浑身已无一丝力气,此刻直想倒头大睡,一觉到天明,然后面对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在床上惬意地打个滚,发现这只是一场噩梦。可他今晚能睡得着吗? 楼上的地面传来“嗒嗒”的响声,时快时慢,来回折返,没有规律可言。周斌猜测,那也许是个满怀心事的女人在穿着高跟鞋踱步。可是这点小动静,在周斌听来,已足够心惊肉跳了,所以当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时,他的心脏都差点蹦出胸腔。 “谁?”他几乎是吼着问的。 “赵萱。” “你差点吓死我!”周斌打开门,门口站着身穿一身纯棉睡衣的赵萱。她应该是刚沖完澡,头髮还湿漉漉的,但人却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周斌不安地问:“赵萱你收……收到那封邮件没有?” 赵萱一脸诧异:“什么邮件?” 周斌颓然一嘆,把赵萱让了进来。 “啊?刘总他又来信了?”赵萱一眼就瞥见了茶几上的纸条。 “唉,是的。” “你怎么回的?” 周斌便把回復内容告诉她,赵萱悄声说:“我们已查出墨镜男就是李昂,但愿刘总知道后,别再来信吓唬我们了。” “可是还有更可怕的事。” “啊?什么事?” 当周斌把笔记本电脑捧到赵萱面前时,赵萱的双眼只是微微一扫那桌面背景,便瘫坐在了沙发上,脸上没有了血色。她又硬撑着读完邮件,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周斌递给她一杯温水,她一口喝下去,才问:“这邮件是什么意思啊?” “我要知道就好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赵萱重复着桌面背景上的那句话,“背景上这红衣姑娘是在问谁?用意何在?你和李昂都收到这封吓人的邮件,不行,我得问问李昂这小子!周斌,我上来时忘带手机了,先用用你的。” 周斌把手机递给赵萱,赵萱迅速拨出了李昂的号码,响了数声以后,李昂终于接起:“喂,周斌哥你还没睡呀?” “是我,赵萱。” “啊?赵萱姐你……你怎么用周斌哥的电话打啊?” “这个你不用管,李昂,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赵萱的语气异常严厉。 “赵萱姐,我不懂你的意思啊……” 赵萱冷笑道:“你就揣着明白装煳涂吧!” “赵萱姐,你越说我越煳涂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赵萱干脆开门见山:“昨天下午三点,你是不是跟白香兰去香格里拉了?” 一阵窒息般的沉默过后,李昂的唿吸更滞重了:“原来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赵萱厉声说:“看来我没猜错,果然是你干的好事儿!” “赵萱姐,其实我也有难处。” 赵萱不想听他敷衍:“刘总平时那么关照你,你为什么要给他戴绿帽子?” “那又怎么样?”李昂静默了片刻,决定破罐子破摔了,大声辩解道,“我自小就喜欢香兰姐,是姐夫他横刀夺爱,抢走了我的香兰姐!” “所以你就在新婚前一天,约香兰出去开房?” “是又怎么样!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强迫香兰姐的,我威胁她说,如果不去跟我开房,就不要怪我对姐夫不客气,她才跟我去的。” “李昂,你还算是人吗?”赵萱已气极,“这回你满意了吧?刘总他不幸死了,从今往后,你和你的香兰姐就可以长相厮守、双宿双飞了!” “赵萱姐,随你怎么说都行,反正我对香兰姐的……感情是问心无愧的。” 第49页 赵萱已无语:“好一个问心无愧,我赵萱算是领教了。” “赵萱姐,要是没什么事,我挂了。再见!” 一阵“嘟嘟嘟”的忙音响起,明知李昂听不见了,赵萱仍对着话筒骂道:“我真是开眼界了,一个人连不要脸都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周斌破口大骂:“这个小兔崽子!赵萱,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赵萱一边擦泪,一边说:“还能怎么办?刘总尸骨未寒,先把他的丧事处理完再说吧。” “也对,也对。”周斌点了一根烟,“不过,我一定要替刘胖子出这口气,回头再找这小子算帐!” 10 清晰而可怕的梦 夜已深,人未眠。 “殡仪馆和墓地也都帮着联繫好了?”面容憔悴的白香兰正拿着手机跟李昂通话,“小昂,辛苦你了,这几天你一定要去你姐夫家那边儿多跑跑啊,看看能帮上什么忙。是的,我知道,唉……就当是代替我去吧。” 李昂在电话另一边说:“是啊,香兰姐,我一整天几乎就没闲着!” “小昂,你早点休息吧,我不想出面,这几天就全靠你了。”白香兰想挂电话,却听见李昂一声嘆息,她忙问:“怎么了?你还有话想说?” “我只是不知该怎么开口……”李昂的语气吞吞吐吐。 白香兰不耐烦了:“跟我还见外啊?尽管说!” “我收到诡异邮件的事已告诉你了,可半个钟头前,周斌哥给我打过电话,说他也收到那封诡异的邮件了。然后……” “啊,不会吧?”白香兰从床边站了起来,“可是邮件里所说的那些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所以我才觉得特别奇怪。可更奇怪的是,隔了一会儿,赵萱姐又给我来电话了,她当时肯定是跟周斌哥在一起,她似乎什么都知道了,突然就问起昨天下午的事情了。” “什么?”白香兰错愕不已,胸口仿佛遭受了重重一击,又重新瘫坐在床上,问道,“你……你是怎么说的?” 李昂沉默须臾,鼓足了勇气说:“我干脆承认了就是我干的!” “你……”一瞬间,白香兰俏丽的脸庞便涌上一抹杀气,恼羞成怒道,“你真是太煳涂了!她怎么会知道的?是不是你存心告诉她的?” “香兰姐,真不是,我对天发誓!”李昂讷讷地说,“我只是觉得,赵萱姐那么精明,什么事都瞒不过她,只好出此下策,希望你别怪我。” “那你也不该承认啊!”白香兰紧咬着牙,目光凄迷地望向窗外,夜色如水,一阵绚丽的烟花正在夜空中徐徐绽放,又转瞬即逝,几个年轻人在楼下雀跃不已,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白香兰哽咽着说,“老刘,对不起……” “香兰姐,姐夫的遗体还在市局法医科吧?” “嗯,检验结果应该很快就出来了。”白香兰明媚动人的眼波此刻显得无精打采,“警方几乎已经认定他是心脏病突发猝死的了,我本不想让他们再动你姐夫的遗体了,可你姐夫的家人执意要解剖,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这是一起意外,还怀疑我。” “香兰姐,清者自清,你不用太介怀,结果会证明清白。” “这我倒不太担心,只是开房的事……” “香兰姐,你放心!我既已承认,就会向赵萱姐他们解释清楚的。”李昂坚定地说,“我绝不会让他们为难你的!” “小昂,你真不愧是我的亲……弟弟……”一滴清泪顺着她洁白如玉的脸蛋流到了嘴角。 “早点休息吧,香兰姐。” “你也是,再见。”白香兰挂了电话,走到窗前,双手支在窗台上,望着夜空低语道,“老刘,你走了也算解脱了,自古贫贱夫妻百事哀……” 上床以后,白香兰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她怎么也想不通赵萱是怎么知道开房一事的:难道她那天看见我去香格里拉大酒店了?按理说不可能呀,我出门时,她说好在家里等我的。除非……除非她跟踪我!可她为什么要跟踪我?除非她已经开始怀疑我,难道她已经知道一切了? 白香兰苦思良久,安慰自己道,应该还不会。但纸包不住火,那件事迟早会被她知道,也会被所有人知道的。真到了那时候,我该怎么应付?但此刻,她已无暇顾及。 白香兰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她睡得很香,也很沉,还做了一个清晰而可怕的梦。 在梦中,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姑娘迅如鬼魅地朝她走来。小姑娘的脸蛋无比苍白,晶莹剔透,都能看见血管,可脸上却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眼神阴冷得可怕。她觉得小姑娘有些面熟,可偏偏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眼看小姑娘就要飘到她面前,她惊唿着想喊:“你是谁?你是谁?”可偏偏发不声来。 突然,小姑娘十指握成爪状,笔直地朝她伸出双手,朝她抓来,就像老鹰捉小鸡。就在这时,她听到一阵宛如天籁的乐曲悠然响起,正是《梦中的婚礼》…… “啊——”白香兰一声尖叫,坐了起来,她终于醒了,却听见自己的手机正滴滴响个不停,铃声恰是《梦中的婚礼》。 第50页 11 公司的制度 早上九点,赵萱走进枫叶gg公司,今天她戴着墨镜,身穿一件黑呢子大衣,显得庄重干练,一双齐膝的高筒靴,让本就身材出众的她走起路来愈发挺拔俏丽。 “人生无常啊,想不到刘总他……”设计部的几个员工正交头接耳,七嘴八舌谈论着他人的生死,一见她进来,连忙闭上嘴。 “赵总,早啊!”设计总监小张跟她打招唿。 赵萱神情肃穆地说:“上班时间到了,你们都好好干活吧,有好几个客户催着要文案呢。” “可是赵总,”小张有些迷茫地问,“刘总他不在了,公司以后……”话音刚落,立即响起一阵嗡嗡的附和声,相信这也是许多员工最为关心的问题,毕竟快发年终奖了。 “公司以后会怎么样,不是你们眼下该关心的问题。”赵萱冷冷地说,“无论刘总在与不在,只要大家努力工作,都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小张犹豫着说:“赵总,我不是这个意思……” “干活吧,近期我会召开全体员工会议。”赵萱淡淡地说,“无论如何,枫叶gg都会一直走下去的。” 赵萱走进办公室后,一个女设计师悄声嘀咕了一句:“赵总这架势,明显是老闆娘的派头嘛!” “嘘!”设计总监小张忙打出噤声的手势。 赵萱坐在办公椅上,心乱如麻,她拿起座机话筒,拨通了财务部的内线:“李姐,麻烦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赵萱,我也正想找你呢。”四十出头的李姐也是公司元老之一,自从刘胖子创立公司起,便与枫叶gg一起经歷了业界的风风雨雨,可谓久经磨砺,此刻却看起来有些慌乱。 赵萱平静地说:“李姐,你先说吧,找我什么事?” 李姐坐在赵萱对面,满脸愁容:“其实这件事,刘总他生前一直压着,让……让我别告诉你。” “直说吧,李姐,别兜圈子了。” “是这样的,近两三个月,有人不但频繁挪用公款,甚至还动用了几个大客户的预付款,还有本应是给几家供应商的结款,所以公司的帐面上已出现六百多万的亏空。” “不会吧?”赵萱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强作镇定地问,“挪用者就是刘总本人,对吗?” “是的。”李姐避开赵萱犀利的目光,点了点头。 赵萱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为什么挪用?刘总他没交代吗?” 李姐悽然否认,六神无主道:“现在刘总突然出事了,我心里也好怕。” 赵萱拍案而起:“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刘总他亲自吩咐过的事情,我哪敢跟别人说啊?”李姐都快哭出来了。 “我们是正规的公司,你身为财务总监,居然会默许刘总这样坏规矩?” 李姐无奈地说:“可公司毕竟是刘总的嘛,他说想用钱,我哪敢不同意啊?” “李姐,请你别忘了,刘总虽然是董事长,但并不是公司唯一的股东。我问你,刘总有没有动用其他股东的资金?” “也动了……” “那你就难辞其咎!” 李姐吓得肩膀一颤,仍小声辩解着:“赵萱,话是这样说,可公司一向都是刘总说了算嘛。” “不!”赵萱的目光灼灼逼人,“绝不是刘总一个人说了算的。” “哦,这个……现在……现在难道是你了?”李姐似乎醒悟了,眼神瞬时充满畏惧。 “当然更不是。”赵萱不住摇头,“一个好公司,应该是制度说了算。” “那是那是。”李姐忙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会尽快想办法查清楚那些款项的去向。”赵萱说完,拿起墨镜满脸寒霜地走了出去。 12 童年相片 刘胖子的尸检报告出来了,由于他血液中的酒精浓度极高,可见其生前处于醉酒状态。令人不解的是,鑑定结果还表明,他还在酒后服用了少许安眠药,剂量应为一片左右(约2.5——5mg)。这也是为什么那天夜里当白香兰与赵萱赶到婚房时,刘胖子已昏睡不醒之故。 饮酒后不能服用安眠药,这是生活常识,刘胖子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白香兰告诉警方,刘胖子的睡眠质量一直特别差,还经常失眠,所以许多个不眠之夜,他都有服用一粒安眠药助眠的习惯,这一生活习惯随后也得到了刘胖子父母的证实。 尽管在警方的盘问之下,二老起初矢口否认,并且一脸悲愤,坚持认为儿子是被谋杀的,但就在那时,刘胖子的小外甥女无心间插了一句:“啊呀,我知道呢,舅舅平时睡觉前最爱吃这种小药片啦!”二老听罢,脸色突变,被迫承认了。 警方又分别盘问赵萱和白香兰,二人的说法也几乎如出一辙,都说当晚赶到婚房时,时间已接近十点半,刘胖子睡得推都推不醒。再结合法医的鑑定,充分说明在二人赶到之前,刘胖子应已先行服下安眠药,终不幸造成猝死,毕竟按照常理,如果他不想服,应该也没有人能强迫他服下。 第51页 开车送刘胖子回去的伴郎周斌则坦言,在路上刘胖子就苦笑着说:“今天实在太累了,晚上真想大睡一觉,又怕睡不着。”周斌还打趣说,一般结婚前夜,新郎都会因兴奋而失眠的。 可有一个疑问就来了,新娘白香兰不止一次说,刘胖子当晚九点半左右给她打来电话,说有特别紧急的事情要跟她商量,语气刻不容缓,以致她不顾风俗的禁忌,在大婚前夜跑到新房找他。可她的新郎为什么不等她过来,就服用安眠药先睡了呢?而且,酒精本就有催眠作用,刘胖子为什么还要再服安眠药? 据悉,在消夜酒席上,面对来宾的轮番祝福,刘胖子不知不觉就喝得大醉,但神智尚且清醒。许多来宾证实,刘胖子当晚喝下的酒,都是从酒瓶里直接倒出来的,所以可以排除有人在酒中故意掺入安眠药的可能。如果真有人那样做,他(她)怎么能确保掺了药的酒恰好就被刘胖子喝下呢? 九点多的时候,刘胖子要求伴郎周斌开车送他回婚房。也就是说,在周斌送他回家这段路上,以及周斌在婚房短暂停留的这段时间里,也存在给刘胖子下药的可能。但周斌为何要这么做?似乎没有任何动机,而且难度颇大,因为他总不可能强迫刘胖子服药。 那如果是周斌在水杯里放药呢?但随后市局技术科的调查取证排除了这一点,因为刘胖子生前所用过的水杯,事发时正摆放在婚房的床头柜上,里面还有残余的白开水,显然并没有人刻意清洗过,里面也没有检测出安眠药的成分,水杯上更没有周斌的指纹。最有力的证据是,在床头柜的抽屉里,还找到一小瓶安眠药,瓶盖是松的,上面有刘胖子的指纹。 这一切似乎都说明,刘胖子极有可能是自己服下安眠药的。 13 新郎与新娘的游戏 深夜,李昂家。 “香兰姐,你先喝口水。”李昂给白香兰泡了一杯红茶。 白香兰神色憔悴,醒目的黑眼圈儿表明她的睡眠质量堪忧。她轻轻抿了一口,说:“小昂,每个人都在怀疑我,现在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你。” “香兰姐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不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坚定地站在你身边。”李昂坐在白香兰身侧,手轻轻搭上她的香肩,白香兰顺势一靠,就倒在了李昂怀里。李昂微微一愣,眼神里闪过怜惜之色。“姐夫明天一早就火化了,”李昂喃喃地说,“我早点送你回去吧。” “小昂,我不想回去了。”白香兰执拗地说,“我今晚就想睡在你这里。” “这恐怕不太合适吧?毕竟非常时期,大家都在盯着我们看呢……”李昂颇有些难为情。 “有什么不合适的?小昂,我们小时候就经常睡一张床的,难道,连你……你也嫌弃我了吗?”白香兰赌气般推开李昂,把他推了个趔趄,只听“哗啦”一声,他口袋里掉出来一本小相册。 “这是什么?”白香兰好奇地拾起来看。 李昂解释道:“那天我去给姐夫沖印遗像,刘伯父拿出一本姐夫生前的相册,说要挑一张年轻帅气的,事后我忘了还给他了。” 白香兰翻看着相册,浑然忘我。相片虽不多,但按拍摄年代摆放,一张张老照片慢慢翻过犹如播放幻灯片一样,见证了刘胖子从婴儿时期到而立之年的成长历程。相册里面还有两张刘胖子与白香兰的合影,一张是二人在苍凉的大漠中骑着一匹骆驼,一张是二人在海天一色的沙滩上携手漫步,看到这里,白香兰已泣不成声。她从前往后翻了一遍,意犹未尽,又往回翻。 “咦?这张是——”白香兰的视线定格在一张刘胖子的童年照上。李昂凑过头去,相片上的刘胖子顶多八九岁,小脸蛋白白胖胖,笑容天真淳朴,手上还捏着一根棒棒糖。 白香兰的眼球仿佛凝固了,越看越紧张,越看越惊疑,突然她大叫一声:“啊啊,我……我好像想起来啦!” “你想起什么了?”李昂吃惊地问。 “小昂,我都不知该怎么跟你说,反正这件事太诡异了!”白香兰眼波如雾,思绪像是回到了许多年以前,“小昂,我小时候见过你姐夫。” 李昂一头雾水:“香兰姐,这是什么情况啊?” “小昂,你记得不,二十年前我住院的时候,有一天,突然让你陪我玩新郎和新娘的游戏?” 李昂连连点头:“我大概记得,那一天好像是你的生日,那也是我们俩人第一次玩那个游戏。” “你一定很纳闷我为什么让你陪我玩,对不对?” “不错。” “因为那一天,你没来之前,一上午都没人陪我玩,我快闷死了,就趁护士不在,偷偷熘出了病房,在医院里到处瞎走。后来我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进了另一个病区,心里有点怕了,就想往回走,可我却迷路了。忽然,我听见一间病房里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哦,丽华姐又成了我的新娘喽!’ “我非常好奇,就悄悄伸进头一看,只见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脸色格外苍白的小女孩,年纪大约比我大两三岁。就在她床边,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正在陪她玩新郎与新娘的游戏。二人情投意合,玩得特别投入,一旁的护士都看得笑了。后来,那小男孩还与那小女孩拉钩,发了个毒誓,约定长大后非她不娶。小女孩开心地笑了,小男孩还答应给小女孩买一根棒棒糖。 第52页 “我看着看着,就哭了,心想,我今天过生日呢,都没有一个人过来陪我玩!要是我也有一个弟弟能像那小男孩疼小女孩一样疼我,该有多好啊!小昂,然后我就想到了你,心里就责怪你不来陪我玩,我一边想一边往回走,等我回去时,你恰好就来了。” 李昂恍然大悟:“香兰姐,那个小男孩就是姐夫吧?你生日那一天,就是因为看到了小时候的姐夫和一个小女孩在玩那个游戏,所以你才让我也陪你玩的,对吧?” “小昂,一点没错。不过,我以前从没有看过你姐夫小时候的相片,不然早发现了。正因为医院看到的那一幕令我印象太深刻了,所以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个小男孩和那个小女孩的样子,所以我刚才一看到你姐夫小时候的相片,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至于那个比我大两三岁的小女孩……” 白香兰凝神沉思,突然神色大乱,“小昂,我知道了!她……她就是你桌面背景上的那个红衣小姑娘!” 李昂的表情也扭曲了:“难道那封邮件也是她发的吗?” “对,肯定就是她……”白香兰颤抖着扎进李昂的怀里。 李昂的后嵴背已冰凉:“姐夫出事那天夜里,你跟我视频时看到的那个红衣小姑娘也是……是她吗?” 白香兰已说不出话,战慄着点了点头。 李昂一边安抚她,一边问:“你刚才说,小时候的姐夫称唿那个小女孩为丽华姐?看来,这个丽华姐跟姐夫也是青梅竹马啊,就像我跟你这样。她……她现在人在哪里?” “不知道,不知道!”白香兰用力摇头,“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也从未听你姐夫提起过她。” 李昂惊恐地瞪向白香兰:“难道她已经——” “别说了,小昂……”白香兰蜷缩着身体,使劲儿往李昂胸口靠了靠。 “我明白了,如果邮件是她发的,里面的内容一定是说她小时候和姐夫一起玩耍、约定的事吧?那应该是发给姐夫才对呀,可她为什么要分别发给我和周斌哥呢?” “傻瓜,你姐夫都已经死了,她怎么发给他?你呀,有时真煳涂!”白香兰戳了戳李昂的脑门。 “是啊,我真煳涂。” 夜更深了,还起了一层薄薄的轻雾,夜色更氤氲了。李昂与白香兰紧紧靠在一起,都能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14 哀伤的葬礼 随着一曲悲怆低沉的哀乐响起,参加葬礼的众亲友绕着刘胖子的灵柩缓行一圈,做着最后的送别。老年丧子是人生之大不幸,刘胖子家里,只来了妹妹,父母并没有来,毕竟这一刻,对二老来说过于残酷了。 一袭白衣的白香兰趴在棺木上,哭成了泪人儿,最后在赵萱的搀扶下,才虚弱地直起身来,脚步踉跄,几乎走不动路了。 其实赵萱心中的悲伤丝毫不亚于白香兰,只是,为了避嫌,她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眼泪仍簌簌而下,不能自已。她为她所仰慕的刘总感到不值,他怎么愿意娶这样一个女人?结婚前夕给他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不说,还做出那种愚蠢透顶的事。 “刘哥,你生前为她所付出的这一切,值吗?你不能就这么稀里煳涂地走了,我一定要查清楚。”赵萱暗下决心。 火化后,长长的送葬队列便驱车前往天堂公墓。随着一副宽约尺许的木质骨灰盒被缓缓置入墓穴,也就意味着刘胖子从此将在此处长眠了。 不远处,夹在送葬队伍中的周斌垂手而立,神情肃然,他对身旁的赵萱说:“唉,赵萱,每一次来墓地,我就想,生前住那么大的房子有什么用?人一死,不就是方寸之地吗?” 赵萱掏出手帕擦了擦泪:“是啊,尘归尘,土归土,人生无常,活着的人,只有珍惜现在的每一天了。” 二人沉默良久,周斌点起一支烟,不经意问起:“刘胖子一走,枫叶gg只怕也要树倒猢狲散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谁说的?”赵萱白了他一眼,“刘总虽说是最大的股东,但并不是唯一的股东,你看,其他股东不也都来参加葬礼了吗?虽然他们平时不参与管理,不过也纷纷向我表态,希望枫叶gg一直走下去。” “可刘胖子生前的股份那么多,要是都由刘伯父和刘伯母继承了,他二老触景生情,多难过啊,还愿意继续投资吗?” “不论二老做出什么决定,董事会都会尊重他们的意见的。”赵萱说这里,目光警觉地问道,“周斌,你操心这些事干什么?” “我只是随便聊聊而已。”周斌考虑片刻,又谨慎地说,“其实我是这么想的,如果你不能在枫叶gg继续干了,我倒有一个好项目想跟你合作呢。” “哦?”赵萱好奇地注视着他。 周斌吐了个烟圈儿,却又闭口不谈了,搪塞道:“不过,我看你内心还是很留恋枫叶gg的,就先不勉强你了。如果以后枫叶gg确实无法维持了,我们可以再好好谈谈。” “好吧。”赵萱也不愿多问。 周斌有些扫兴,他看得出,赵萱对他所说的项目并不感兴趣,他内心很欣赏赵萱的才干,很想与她合作那个“项目”,但目前,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了。忽然,周斌看着前方,悄声示意赵萱道:“哼,你看李昂那小子。” 第53页 不远处,李昂体贴地搀扶着白香兰,还为她递上一瓶矿泉水。 “香兰姐节哀,别太难过了。” “唉,小昂……”白香兰脸上泪迹斑斑。 这时候,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女人接了起来:“餵?……杨伯父您好!” 那是刘胖子的妹妹,她继续说着:“是呢,我哥刚刚下葬……谢谢您二老的关心……是,我一定把您的问候转告我父母……您和阿姨也多多保重身体,我有空一定过去看你们……对了,都多少年不见了,丽华姐她过得好吗?” 一听见“丽华姐”三个字,李昂和白香兰不由紧张地对视一眼,心中泛起了惊涛骇浪。 刘胖子的妹妹还在说着:“那真不错!……想不到,丽华姐居然嫁到美国去了……她小时候,和哥哥感情最好了!我现在都记得丽华姐小时候的样子呢……嗯,太谢谢您和阿姨了……那好吧,杨伯父再见!” “香兰姐,那个丽华姐并没有死啊……”李昂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 “小点声儿!” 刘胖子的妹妹挂掉电话后,李昂瞅了个时机,趁没人注意,走到她跟前,低声问:“小刘,你刚才电话里所说的丽华姐是——” 刘胖子的妹妹憎恶地瞟了李昂一眼,不解他为何这样问,“幼时的一个老邻居。”她冷冷说道。 15 周斌的不屑 葬礼后第三天,赵萱拨通了刘胖子父亲的电话,要求他提供一个银行帐户,并解释说,因为刘总不幸去世,公司股东一致决定,要给二老一笔抚恤金。刘父客气再三,但拗不过赵萱,只好说出一个帐号,户名是刘保国。赵萱又安慰了刘父几句,就挂了。 铅云低垂,这段时间,枫叶gg公司的员工们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关心工作,都在为公司未来的命运担忧,但其实他们是担心自己的命运。赵萱也知道,不能指望普通员工对老闆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大家出来,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人走茶凉,再正常不过。 周斌晚上约赵萱一起吃饭,她同意了,地点在城南一家川菜馆。当她风尘僕僕地赶到时,周斌面前的烟缸里已堆满了菸头。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赵萱歉意地说道。 “没关系,我也是刚到的。”周斌掐灭菸头,招唿服务员过来点菜。 “我只是有点奇怪,我们本就是好邻居,你干吗这么客气?还专门请我吃饭。”赵萱笑了笑。 “随便点,点你最爱吃的。”周斌绅士地把菜单递给赵萱,“哈哈,除了邻居,我们还有另一层关系,你是我的房东啊!” “这家的水煮鱼不错,剩下的由你来点吧,别太多了,够我们二人吃就行。”赵萱又把菜单递还给周斌,接着说道,“我当然知道,可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房客呀,毕竟你是刘总的好兄弟嘛。”一提到刘胖子,赵萱的神情便有些黯然了。 周斌连连点头:“是是是,你一直都非常关照我。正因为这样,我才要请你吃饭,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关照。” “哦?”赵萱听出他话中有话,马上猜道,“这么说来,周斌,你是想……想搬家吗?” 周斌尴尬地笑着:“冰雪聪明的赵萱小姐,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本来还不知道怎么开口,不想被你先猜出来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赵萱大度地说,“租房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要不是刘总跟我说,我还不愿意出租呢!” 周斌唉声嘆气道:“要不是工作需要,我还真不想离开你这个好邻居、好房东呢。” “跳槽了?” “是的,开发区那边有家贸易公司,想请我过去当副总,待遇还不错。为了方便,所以我就——” “在那边租了新房子?”赵萱问。 “这个嘛,”周斌谦虚地笑了笑,“其实是在那边买了一套新房子。” 赵萱吃了一惊:“你小子真不错呀!是哪个小区?” “鹿港小镇。” “鹿港小镇?哇,那边全是大户型复式结构,房价很高的!”赵萱惊嘆不已,“周斌,你哪来那么多钱?” 周斌微微一笑:“毕竟来b城打拼这么多年了,多少也攒了一些钱吧,又从父母那里借了点儿,就凑了个首付。” “可是……”赵萱皱眉盯着他,“那也用不着买那么大的房子啊,现在地产行业普遍不景气,房价应该快降了,你完全可以再观望一阵子,如此心急,有这个必要吗?” “我也反覆考虑过,缓几年买也行。可如果一直没有房子,在这个城市里我就永远没有归属感,永远是一个外乡人。” “这倒也是。”赵萱心中却暗想,以他在原先公司的收入,连个像样的汽车都买不起,真能买得起那么大的房子吗?即使仅仅是首付…… “赵萱,你这么好的房东和朋友属实很难得!”周斌发自内心地说,“其实我的房子现在还没装修呢,我本没必要这么心急搬走的,只是——” 第54页 “只是你害怕再收到刘总的纸条?” “对的!”周斌打了个冷战,“还有那一封诡异的邮件,让我连做了好多天噩梦,我是真的怕了。” “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刘总他已入土为安。” “可我心里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 “我理解。” 这时,水煮鱼端上来了,周斌热情地招唿着:“赵萱,快吃吧!”二人一边吃,一边聊,气氛还不错。 “赵萱,感激的话就不多说了,我敬你一杯。”周斌热情地端起酒杯。 赵萱淡雅地一笑:“我就以茶代酒吧。” 二人碰杯,低头继续吃菜。 “周斌,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赵萱说,“你对李昂这个人怎么看?” “靠,这小子!”周斌一脸不屑,“碍于白香兰的情面,刘胖子生前一直对他相当不错,可他做的什么事呀?男人最咽不下的就是这口气!” 赵萱轻轻摇头:“可我倒觉得,他对白香兰的情义不像是装出来的,那确实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姐弟情。” “赵萱,你可别被这小子蒙蔽了。”周斌举起啤酒杯,一饮而尽,“我知道你们女人心软,这小子长得又挺帅,所以轻易就原谅他了。哼,换作我是刘胖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讨厌,别说得这么吓人嘛。”赵萱手中的筷子都差点掉了。 周斌咬牙切齿道:“说实话,我真想揍那小子一顿,替刘胖子出这口恶气!” 赵萱嘆了一口气:“你想揍他时,一定记得叫上我。” “我一定记得叫上你!来来,再敬你一杯,女强人赵萱小姐。” 赵萱轻轻举起茶杯,忽然问道:“周斌,想必你也知道了,刘总生前挪用了很多公款,帐面上居然有几百万的亏空,他有没有跟你提过,这笔钱到底用在了什么地方?” “不会吧?”周斌登时色变,筷子顿在半空,“刘胖子一向谨小慎微,按规矩办事,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是啊,唉,看来问你也是白问。”赵萱沮丧地说,“现在公司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知道这笔巨款的去向,就连刘总的父母也不知情。” “这样啊……”周斌思考良久,恍然说道,“啊?不会是付了房款吧?你知道的,他们的婚房位于黄金地段,锦绣佳苑又是b城着名的富人区……” 赵萱立刻否认:“不可能,我问过白香兰,也问过刘伯父,他们都证实,那所房子还处于还贷阶段。” “那不会被白香兰给黑了吧?”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公司其余股东正委託我调查此事,但毫无进展,正考虑报警呢。” “可刘胖子人都走了……” “那也得查清楚啊,万一是有人算计刘总,想让他背黑锅呢?” “查出来又能怎么样?那笔钱也许早已……” “早已怎么样?” “大凡经济诈骗,极少有能追回钱的。”周斌吐了一口烟圈儿,满脸无奈之色。 赵萱凌厉地盯着周斌:“你先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刘总绝不是那样的人!” “他当然不是,但不排除他身边有人是。”周斌徐徐站起身来,“失陪一下,我去趟卫生间。” 趁着周斌短暂离开,赵萱迅速从挎包中掏出纸笔,模仿着刘胖子的笔迹,落笔如飞,写下这样几句话:“斌子,为了付清房款,我生前临时挪用了公司几百万,可后来那笔钱竟不翼而飞,我不想我死后家人因此背上沉重的债务,所以请你务必帮我彻查此事。我认为白香兰和李昂最可疑,其实我一直知道,他二人经常在月光城堡2号楼3单元201内幽会,你一定要帮我多加留意。——刘胖子写于今夜。” 赵萱写完后,麻利地走向对面,把纸条塞进周斌的公文包,然后迅速返回座位,点起一支女士烟,手托香腮,静候周斌回来。 16 重大的收穫 如你所想,当周斌提出结帐,从公文包里发现那张刘胖子“写给”他的纸条时,脸上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 “这……”尽管是寒冬,周斌的冷汗却涔涔而下,“赵萱,真他妈见了鬼了!” “不会是又收到刘总的纸条了吧?” 周斌缓了口气,狐疑地瞪着赵萱:“明明来之前还没有的,赵萱,难道是你搞的鬼?” “别逗了!”赵萱冷冷地说,“你别冤枉我,那分明就是刘总本人的笔迹!你……你又不是没见过。” “是的,的确是。”周斌凝视着纸条,正沉吟着,“上学时他的字很丑,可来到b城后,我去枫叶gg找过他几回,看见他案头摆放的手写文件,字迹居然很飘逸,很让我大吃一惊呢。” “刘总生前一直偏爱硬笔书法,他的连笔字,龙飞凤舞,别人绝不可能模仿得了!”赵萱嘴上说着,心中却狂笑,殊不知,周斌在公司所看到的文件,全都是由赵萱代写的,所以刘胖子的字体当然也就是赵萱的字体,自然也就一模一样了。 第55页 “那现在怎么办?”周斌已没了主意。 “一不做,二不休,我们过去看看!”赵萱当机立断。 “去就去,谁怕谁?”周斌收起纸条,正准备起身,这时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是鹿港小镇的售楼部经理王倩,见赵萱正注视着自己,他犹疑片刻,硬着头皮接起,“王小姐,你好。” 对面传来王倩的声音:“周先生您好,麻烦问您一下,您订的那套房子准备什么时候付首付啊?” “我不是说过吗?下周一会联繫你的。”周斌不耐烦地说,“王小姐,声音听起来略有些沙哑呀,感冒了?” “是啊,周先生,天气又降温了。”王倩说,“周先生,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通知您,公司的年底大促销活动正式开启了,如果您选择一次性付款,房价将打九五折,这个力度非常大哦,要不要考虑一下?” 周斌把耳朵使劲贴紧话筒:“喂喂喂,你说什么?我有些听不大清楚啊。” “周先生,可能是信号不好吧,请您换个地方接听。” 周斌只好拿着手机离开座位,一直走出好远:“王小姐,这回能听清了,你刚才讲到哪里了?” 王倩又重述了一遍,周斌面露难色:“啊,一次性?这太多了吧,我哪能一下子凑那么多钱?你也知道,对于工薪阶层,购房可是一笔大投资啊。” “是的,周先生,不过,这次活动周期只有短短三天,优惠力度之大,在b城绝无仅有,确实太划算了,您不妨再考虑一下?” “好吧,我会考虑的,不过一次性嘛……”周斌苦笑着摇了摇头,“就算了,属实没那个实力。” “谢谢周先生,如果您愿意再考虑,最晚明天中午十二点前给我答覆啊,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再见。”周斌挂了电话,回到座位。 赵萱已等得不耐烦:“事不宜迟,我们快过去吧。” 二人快步走出餐厅,赶往滨湖新区的月光城堡。 几年以前,月光城堡曾是传说中的鬼楼,一度无人问津。但世事难料,短短几年过去,如今的月光城堡已是入住率极高的明星小区了。 赵萱车技颇高,一路风驰电掣,十几分钟就到达了月光城堡。二人很快找到2号楼,赵萱想找个车位泊车。 “地上有一只流浪猫啊!”赵萱怕碾着猫咪,按了三声喇叭才把它赶走。 周斌绷着脸提议:“我们不能停在这里,他们会认出是你的车。” “我差点忘了!” 赵萱又开出好远,把车停稳后,二人才结伴走向2号楼。到了3单元门口,他们抬头一瞥二楼右首,窗户上果然映出灯光,窗帘并没有拉严,透过缝隙,隐约能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正亲密地挨在一起。 “这对狗男女!”周斌恨恨地骂道。 “你先别乱骂,万一不是李昂和白香兰呢?” 周斌反驳道:“怎么不是?瞧那股骚媚劲儿,百分之百就是她!” 夜色幽黑,赵萱锐利地瞟了周斌一眼:“你好像比我这个老同学更了解她呢?” “那可不?”周斌得意扬扬,“我眼光一向很毒的。” “但愿你没看走眼。” “赵萱,你快看!他们要下来了。”周斌警惕起来。 果然,窗户变黑了,客厅的吊灯已熄灭,李昂与白香兰似乎一起走向客厅门口,“砰”的关门声随之响起。 “让他们发现就难办了。”周斌急中生智,一拉赵萱,二人躲进了单元对面小凉亭旁的树丛里。幸好天色阴沉,又没有月光,所以从楼里走出的人很难发现他们。 李昂与白香兰手牵着手,亲昵地走出单元门,想必适才一番温存之后,二人依旧恋恋不捨,便在单元门口,又拥在一起热吻起来。 “真是个荡妇,老公尸骨未寒,就按捺不住春心了。”周斌悄声咒骂着,赵萱轻轻打了他一下。 “小昂,我真想天天见你呢。”白香兰呢喃道。 “我也是啊。”李昂嘆了口气,“可惜现在时机还未到。” 白香兰幽幽地说:“再等一段时间就好了,那笔款一到帐,我们就离开这里。” “天这么冷,我先送你回去吧。”李昂怜惜地触了触她的刘海儿,“对了,香兰,那笔钱应该没问题吧?” “你放一万个心吧,那个傻瓜以为他串通好小莫把我坑了,其实,小莫一开头就是我的人!那个傻瓜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到头来,只怕被人卖了还得替人家数钱呢!”白香兰忍不住嗤嗤娇笑起来。 “香兰,你魅力真大啊,还是先别说了,此处不太方便。” “没人能听见的,这种鬼天气,谁没事会待在外面啊?”白香兰说着就打了个喷嚏。 李昂脱下大衣给她披上:“香兰,我们快走吧,你都要感冒了。” 白香兰笑嘻嘻地说:“我要是感冒了,你心疼不?” “废话,我不心疼你,难道那个傻瓜心疼你啊?”李昂嘿嘿地笑了,“香兰,我真服你了,那个傻瓜一定做梦都想不到,小莫连他也耍了吧,我们快走吧!” 第56页 “嗯,走吧。小莫无非是一条狗,谁出的钱多就跟谁走呗。” 二人边走边聊,经过周斌和赵萱的藏身之处时,丝毫没有察觉。 二人渐渐走远,周斌和赵萱这才闪身出来,疑惑地看着彼此,不约而同想问:“小莫是谁?那个傻瓜又是谁?”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笔钱应该就是被挪用的公款,有了这点线索,无疑是一个重大收穫,周斌显得格外兴奋,他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通知”刘胖子。 17 热心的姑娘 周斌急不可耐地打开房门,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拖鞋都不换,就开始拨电话。电话响了十几声,对方才接起,周斌暴跳如雷,骂道:“小莫,你这个狗娘养的!” “老大你……你为什么骂我?”小莫似乎被对方的气势吓傻了。 周斌咆哮道:“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我问你,那笔钱到哪儿去了?” “哈哈,老大,你担心这个啊?那笔钱当然还好端端躺在保险柜里。” “放你娘的狗屁,你是不是跟白香兰有一腿?早把钱和她分了?” “老……老大,你瞎说什么啊?” “我问你,那笔钱到底在哪里?” “我说过了啊,就在保险柜里啊……” “你现在就全给转过来!” “老大,你开什么玩笑?现在都半夜了,银行早下班了。你总不能让我开车从给你送过去啊,隔着好几百公里呢。” “你果然和那个婊子合伙算计我?!” “老大,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放在保险柜里你还不放心?哈哈,老大,不瞒你说,我早料到你会骂我的!所以……我早替你存进一个绝对安全的户头里了,绝对不会有人查到的。” “少来这一套!你他妈骗我,除非我亲眼见到那笔钱,否则……” “不行啊,老大,风声正紧,转到你户头上,还是不安全吧?”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给我,对不对?小莫,你之所以不想转,是因为那笔钱早已不存在了吧?”周斌阴沉着脸,眼里闪过寒光。 “老大,钱绝对在!骗你是孙子!我现在就给你转。” “你等等,”周斌深思片刻,“我先打个电话,你转到另一个户头上。” “嗯嗯,最好不要直接转在你名下,以防万一。只是老大,非得转吗?” “是的,非得转!” 周斌打通了鹿港小镇售楼部经理王倩的电话:“王小姐,这么晚还打扰你,不会影响你休息吧?” “没关系,周先生,您这么快就考虑好了?” “是的,房价全款一共是二百七十多万,对吧?你说一个帐户,我给你打钱。”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周先生,我刚刚接到郭总的电话,由于优惠力度实在太大了,公司经过慎重考虑,促销方案还要继续做一些调整,所以活动已经暂时截止了。也就是说,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我正要打电话通知您呢。真的很遗憾啊,周先生,等过几天新方案一出来,我就会第一时间……” 周斌已火烧眉毛,焦急地说:“现在不还没过十二点吗?” “周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现在立刻给你转还来得及吧?” “当然可以,只要别过今夜十二点就行。想不到周先生这么着急,只是,汇款人就是您本人吗?” “是我一个朋友,我借他的,他从外地帐户给你转过去。” 周斌挂了后,马上又拨通小莫的电话,向他详细说明了情况。小莫记下王倩的号码后,周斌又通知王倩可以给小莫打电话了。 周斌只能先等待,如坐针毡。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按捺不住,正想打电话问询,王倩先来电话了,她兴高采烈地说:“周先生,非常感谢您,公司财务那边刚传来消息,您的房款已全部到帐了!” “已经到帐了?九五折一共应是二百七十万,全都到了?”周斌有些恍惚了,“他怎么一声不吭就转了?” “是的,周先生,一分都不差的!您朋友真是个爽快人,我一说明情况,他就给我们公司转了。” “哦……”虽说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周斌却又隐隐有些不安。这时候,小莫又来电话了。 “恭喜老大,原来你买了套那么大的房子啊?可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小莫战战兢兢地问。 “你懂个屁?这叫时不我待!房地产再低迷,也应该跑得赢通货膨胀吧?对了,你转帐前怎么没告诉我一声啊?” “老大啊老大,我一开头不想转,你恨不得吃了我,我哪敢再耽搁啊?单笔转帐又有限额,要转好几次呢,我生怕手稍慢点儿,你又臭骂我,所以,我是以最快速度转出去的!” “算你小子识相。”周斌悠闲地点起一支香菸。 “老大,那个王小姐的声音真甜美,你不会跟她也有一腿吧?” “别扯了,这些女人成天泡在商圈里,什么世面没见过?最好躲她们远远的,小心反被她们骗了。小莫,刚才对不起啊,我差点就以为你跟白香兰合伙算计我呢。” 第57页 “老大,咱俩从小就认识,那什么关系啊?白香兰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大客户’而已,嘿嘿。” “嗯,是的。”周斌赞许地点点头,“对了,你确信是转到鹿港小镇售楼部的户头上了吧?” “什么?”小莫的声音突然变了,“不……不是啊,老大,是一个工行帐户,户名叫刘保国!” “刘保国?”周斌反覆念着这个名字,他勐然一拍脑门,气急败坏道,“妈的,那不是刘胖子他爹的名字吗?” 他的脑际轰然作响,手抖着拨通王倩的电话:“王小姐,刚才的钱……钱到底转到哪里了?” “我可不是什么王小姐,周斌先生,您还听不出来我是谁吗?”对方冷冷地说。 “你……你是……谁?” “我是刘胖子的妹妹刘娟。”刘娟嘲讽地说,“周斌先生,感谢您完璧归赵,剩下的事儿,我想,警察会主动联繫您的。” “我靠,怪不得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别扭!”周斌幡然醒悟,大骂道,“你这个该死的丫头,王倩那个婊子又是谁?” “一个热心肠的姑娘。”刘娟挂断了电话。 18 背后的真相 夜,月光城堡。 李昂和白香兰坐在车里,二人心事重重。白香兰问道:“小昂,大晚上你叫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陪你演完刚才那出戏吗?” “是的。”李昂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从小到大,我都把你当亲姐姐一样看,突然装作情人,还真有些不适应呢。” 白香兰冷哼道:“不适应?哼,你刚才吻我时,可是吻住了就不想松开啊!” “那样看起来才逼真啊。”李昂羞愧地说,“得罪了,香兰姐……” “我问你,是赵萱让你这样做的吧?为什么?” “因为赵萱姐说这是为姐夫好,也是为你好。”李昂透过天窗望去,黑暗的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 白香兰酸熘熘地说:“她的话你倒是当圣旨一样听啊?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我们演这齣戏,会有什么效果,对了,你怎么能确保我们那样做,恰好能被周斌看见?” 李昂解释说:“因为赵萱姐说,一听见她发出暗号,我们就可以开始演戏了。” 白香兰明白了:“就是那三声车喇叭?” “是的。” “你左一声赵萱姐,右一声赵萱姐,只怕你心里现在已全是她了吧?我这个香兰姐,只怕对你也没那么重要了。” “香兰姐,你别这样。”李昂轻轻握住白香兰的手,“从小到大,我们都情同姐弟,除了不能娶你,我什么事都愿为你做。” “什么事都愿为我做?”白香兰不屑地冷笑着,但笑容很快就凝结成悲伤,“小昂,你愿不愿意替我杀了周斌那混蛋?” “这个,香兰姐,我……”李昂被她这句话吓得怔住了。 “你不愿意吧?”白香兰嗤笑了一声,“所以说,你们男人最会骗人了。” 李昂盯着白香兰,郑重其事道:“香兰姐,只要不是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我都愿意为你做!我决不容忍别人欺负你,如果谁对你不好,小昂会第一个站出来替你出头。” 白香兰厉声问:“那周斌这个王八蛋一直欺负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当然不会放过他!赵萱姐早猜到他有问题,所以她就和我商量好……” “赵萱姐……又是赵萱姐!我不想听!”白香兰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 “香兰姐,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 “香兰姐,除了伯父伯母,这世上你最信任的人,就是我吧?”李昂用力握紧她的手,“你要是真把我当亲弟弟看,就告诉我吧,香兰姐,小昂不会让你失望的。” 白香兰浑身瑟瑟发抖,情绪再难自控,咬牙切齿地哭喊道:“周斌就是一个狗娘养的!一个混蛋!一个没人性的畜生!”说罢,她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伏在李昂肩头,嘤嘤哭泣起来。 李昂纹丝不动,任凭白香兰哭个痛快,直到她哭不动了,才从后座抽出一张纸巾,体贴地帮她拭泪。 “小昂,我对不起你姐夫,”白香兰的心情平静了一些,“也对不起你的信任,我做了很多错事,害人害己,如果你姐夫地下有知,我希望他能原谅我……” 李昂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了,继续听着。 “起先,我和周斌并不怎么熟,经你姐夫引见以后,才渐渐接触过几回。因为他是你姐夫信得过的好朋友,所以我内心也当他是一个好朋友。他话语并不多,让人很难猜到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本来我和他也没有太多来往,可有一天,他忽然给我打电话,说想借一笔钱。我很奇怪,他为什么不直接找你姐夫借?他解释半天,说这件事有一些特别,你姐夫估计不会同意的,我更加好奇了,他就说,他有一个开投资公司的朋友,急需个三五万周转一下,正到处想办法呢。我问他为什么会想到我,他说因为这个朋友给的利息很高,月利率是银行的二十几倍,我有些心动了,便问他那朋友为何给这么高的利率,他振振有词,说他朋友搞的那项目稳赚不赔,所以才这么有把握。他之所以找到我,是因为这等好事,他首先会考虑朋友。” 第58页 李昂冷笑道:“香兰姐,周斌之所以没找姐夫,是怕姐夫看穿他吧?” “我当时想,反正就是个三五万嘛,也不算太多,利息又这么高,借出去又何妨,我当时考虑了几天,就同意了。周斌一再嘱咐,让我别告诉你姐夫,说女人也得适当存点私房钱给自己花,经济上应该完全独立,不能只依靠男人。我当时鬼迷心窍,竟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我暗想,如果借给他五万,哪怕只一个月,光利息就有六千多呢,确实太划算了!” “所以你就借给了他,也很快就尝到了甜头?” “是的,过了两个多月,周斌就连本带利还我了。我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容易赚的钱。所以没过多久,周斌又打电话跟我借时,我就很痛快地答应了……” 李昂长嘆一声:“香兰姐,自从认识姐夫后,你就没怎么工作过,整天宅在家里,社会经验实在少得可怜。” “尝到几次甜头后,我内心竟然开始盼着周斌跟我借钱了,虽然他每回都是打着那朋友的旗号,我也有些怀疑,但由于你姐夫总在我面前夸他,说他是自己最好的、最值得信赖的朋友,我也就从没把周斌当外人。 “有一次,周斌又给我打电话时,我就问他这朋友到底是谁?周斌吞吞吐吐,半天才告诉我,说那人叫小莫,开了一家投资公司,生意越做越大了,我同样也没有怀疑。周斌又突然提出,说小莫跟我借过好几次钱了,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感谢我,要请我吃个便饭。我本想推掉,周斌则劝我说,小莫这个人很豪爽,又知恩图报,就当交个朋友呗,说不定以后能有机会长期合作呢。我就同意了。饭局上,周斌话语不多,但小莫很会聊天,把我夸得天花乱坠。哪个女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啊?再加上那天又喝了很多红酒,我就有些飘飘然了。 “从那以后,我和小莫也算是认识了,还互留了电话。也就是从那以后,小莫便跟我单线联繫了,又向我借了几回钱,利率也越来越高,而每回一到期,统统连本带利归还,分毫不差。 “有一天,我突然想起好久没周斌的消息了,便打通周斌的电话,想约他和小莫一起吃个饭。周斌却淡淡地说,他跟小莫已经不来往了。” “他果然开始收网了。” “我问周斌为什么,周斌说小莫这个人太势利,只结交对自己有用的人,他有些看不惯了。周斌最后又说,他虽然和小莫绝交了,但也不后悔把我介绍给小莫,至少小莫这个人做生意还算讲信用,投资眼光也独到。他又语重心长地劝我说,可以跟小莫继续合作,但一定要提防他,不要一次性投太多了。他说这是他作为朋友的最后忠告。我当时竟异想天开地以为,这一定是周斌嫉妒了,因为他自己没有钱,自然也不能通过小莫赚到钱,所以才故意说小莫的坏话。” “香兰姐,所以你借给小莫的钱就越来越多,通过超高利率赚到的钱也越来越多了?” “是的,不过我自己的钱终归是有限的,”说到这时,白香兰悔恨不已,“所以有一次,当小莫提出急需一百万周转,他愿意提高利息,并且借期只有一个月时,我就骗你姐夫,说我爸那里做生意急需周转。你姐夫一听我爸有困难,二话不说,就赶紧从公司临时挪用了一笔钱交给我。我还担心他遇见我爸时会说漏了,可你姐夫当着我爸的面,却只字未提,他是那么信任我,可我却……”白香兰忍不住又潸然泪下。 “那一百万后来怎么样了?” “一个月后,小莫当然连本带利还我了,光利息就十五六万,我简直不敢相信,赚钱居然真的这么容易!于是,那笔钱我就先没还给你姐夫,他继续蒙在鼓里。后来,当你姐夫把锦绣佳苑的新房钥匙交到我手里时,望着那大大的房子,通透的格局,优雅的环境,我觉得自己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可当我得知这套大房子仅仅是你姐夫贷款买下的时候,我很不开心,我不愿结婚后,还月月背负着沉重的还贷压力,那样与房奴何异?” “再大的压力,只要夫妻同心,一起努力,又算得了什么呢?”李昂不客气地诘问道,“香兰姐,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只愿坐享其成的女人?” “唉……”白香兰懊悔地嘆息着,“你姐夫他太爱我了,见我生气了一整晚,第二天,他起床后就悄悄出门了。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交给我一张卡,还有买房的手续,说卡里有三百多万,让我去银行把房款一次性付清了吧。我又高兴又紧张,问钱是哪来的,他说当然是公司的,他先紧急挪用一下,回头再慢慢想法子补上。我被兴奋沖昏了头脑,根本没为他考虑太多。他深情地望着我说,他想让这所房子的女主人,成为世上最舒心、最幸福、最无忧无虑的女主人……那时,距我们结婚还有半个多月。” “而你,就把这张卡交给了小莫?” “是的,是的……”白香兰痛哭流涕,“包括上次那一笔,一併交给他了,我跟他说,最多只能一个月。他说尽管放心吧,我哪次不守信用?只怪我太贪婪了,我心里只想着这一个月的巨额利息,结果……结果……小莫果真就消失了……我又不敢报警,生怕一报了警,你姐夫就会得知此事,所有人都会得知此事,他们一起怪罪我,我岂不是身败名裂,将被所有亲友鄙视……唉,小昂,我真是太自私了,到了这种关头,满脑子还是只想着自己……” 第59页 “你从来就没去过小莫那间所谓的投资公司吧?” “没有。”白香兰绝望地摇了摇头,“我们每一次交易,都是在伦曼咖啡馆进行的,我虽然不太懂,但小莫每回给我出具的那些手续和借条,都让我觉得,他是一个专业又守信的生意人。” 李昂忙问:“那最后一回的那些交易凭证到哪里去了?” “都被周斌销毁了……” “你说什么?”李昂的脸扭曲了。 “结婚头一天下午,我心乱如麻。周斌打电话约我出来,说有非常紧急的事。我问他什么事,他说小莫出事了,让我把所有的资料都拿上,他或许可以帮我。我心一凉,得知周斌已知道此事,我就找了个藉口从家熘出来,他却说要去香格里拉详谈。我警觉起来,他说只有这样才方便说话,不致被外人听见。 “对了,他那天戴着墨镜,穿一件棕色的呢子大衣,打扮得几乎和当天的你一模一样!我当时就觉得挺纳闷,一进酒店房间,他开门见山地说,香兰,我听说小莫出差路上遇车祸死了,你最近没借钱给他吧?我当时脑子‘嗡’的一炸,感觉就像到了世界末日……” “香兰姐,于是你就傻乎乎地把那些交易凭证拿给他看?” “是的,因为周斌说有办法帮我追回那笔钱,我又一直担心这事儿被你姐夫知道了,早快崩溃了,想也没想就给了他。他一接过来,马上就撕了个粉碎……” “其实就算他不销毁,这笔钱只怕也追不回来了,他这样做,只怕另有企图。”李昂铁青着脸。 “我顿时呆若木鸡,他却说,只有这样,刘胖子才不会知道此事。如果被他知道了,我们的婚肯定结不成了,刘胖子也一定会让我赔偿的。只要他不说,我不说,没人能知道那笔钱到去哪儿了。我六神无主地问,可那笔巨款毕竟消失了,我怎么跟刘胖子交代呀?周斌轻描淡写地说,‘你就说卡被盗了,刘胖子那么信任你,一定不会怀疑你的。’我这才意识到,周斌根本就没有诚意帮我,而就在那时,他的嘴唇已贴上我的脸,我觉得一阵噁心,本能推开他,让他放尊重点儿!他却在我耳边悄声说让我放心,他一定不会告诉刘胖子的。他分明就是落井下石,以此要挟我。我心灰意冷,渐渐丧失了抵抗力,任他摆布……” “这个畜生!香兰姐,你当时还没猜到他和小莫是串通好的吗?” “猜到了,也晚了,我真是太愚蠢了,小昂,我已经被这个畜生害惨了,你可不能学我。对了,当初赵萱问起你开房的事,明明不是你干的,你干吗要承认呢?” “因为要是赵萱姐他们知道,你竟然在新婚前夕和别的男人去开房,就会从心底鄙视你的。要是我承认是我逼你那样干的,他们就只会怨恨我一个人,而对你产生同情心。所以我就……”李昂目光真挚地望着她,“香兰姐,其实我当时想得很简单,就是不想让别人伤害你。” 白香兰伸出手,狠狠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又呜咽起来:“我总是不懂得珍惜对我最好的人……” 这时候,李昂的电话响了:“喂,赵萱姐,你在哪里?好的,我们马上过去!” 19 永远的睡着了 周斌捶胸顿足放下手机以后,连骂了数声婊子,仍难消心头之恨,他像一匹饿极了的狼,在室内焦灼地乱窜,眼里泛着凶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闷头思索最近发生的事,终于明白过来:“赵萱,一定是赵萱干的!” 就在他沖向门口时,只见门缝儿底下正躺着一张纸条,上写:“周斌,钱已一分不少全部收到,谢谢你如此对我,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刘胖子写于今夜。” “赵萱,到现在你还跟老子装神弄鬼?”他恨极,顷刻把纸条撕成碎片,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为何纸条上说“一分不少全部收到”呢?不不,这绝对不可能的! 他心中一颤,发疯般冲进卧室,掀开床板,取出一个棕色旅行箱,沉甸甸的感觉令他心里踏实了一些。箱锁设有密码,他迅速校准数字,箱盖被掀开了,一沓沓厚重的钞票浮现在他眼前。 他想伸手拿起一沓,突然抽搐起来,因为他发现,整箱人民币竟全变成了冥币!最离奇地是,冥币上方还留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行鲜红的字:“周斌先生,不属于你的,我已全部拿走。不要试图做任何反抗,因为此刻我就在你身后。” 周斌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悚然回头,却空无一人。他仔细凝视着纸条,又是赵萱搞的鬼?不不,那笔迹完全不一样,况且她怎么可能知道箱锁的密码? 他感觉身后似乎正有人接近,勐然转身,眼前一花,却看见一小截鲜红的裙角在卧室门口闪了一下就不见了……他揉了揉眼睛,确信那绝不是幻觉,家里一定有人!他浑身剧烈抖动不止,不敢走出去查看,死死盯着门口,见半天没有动静,他才壮胆走过去把门狠狠关上。 他坐在床上焦急地思考对策,身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偏偏又尿急了,他刚站起身来,“吱扭”一声,门竟然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一条细缝儿,又露出一小截鲜红的裙角。 第60页 周斌的胸口突突地抽搐起来,因为他看到鲜红的裙角下,露出一双雪白雪白的小脚,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如透明。 周斌骇极,不敢抬头看,但这时裙角已开始飘扬,那双晶莹雪白的小脚也开始慢慢朝他移了过来,像是一阵轻盈的春风吹过湖面,又像是一朵鲜花在月光中悄然盛开,那双雪白的小脚离他越来越近了。 “啊啊……”周斌双手捂脸,不敢相信这一幕,他从指缝儿中看出去,又只看到一袭鲜红的长裙朝他盈盈飘来,就像是风在跳舞!他紧捂双眼,不敢再继续往上看了。 “难道是她?”周斌绝望地想到桌面背景上那个小姑娘:她一袭红衣,长髮及腰,唇红齿白,眼神里却透出一股无法言喻的阴冷,十指正握成鹰爪状,笔直地朝他伸来…… 那一刻的周斌,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件事:那是在刘胖子与白香兰的新婚前夜,他送刘胖子赶到婚房时,瞥见刘胖子从抽屉里取出两粒安眠药,随手搁在了床头柜上。周斌想,刘胖子一定是怕今夜会失眠,准备睡前服的。可转念之间,刘胖子又自言自语道:“啊呀,我都喝酒了,今晚不能再吃了。”由于那晚刘胖子突然约白香兰来婚房谈事,周斌当时就暗想,刘胖子难道发现了什么?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一切了? 周斌心怀鬼胎,正盘算着,这时,刘胖子忽然要求周斌出去替他买醒酒药。周斌便果真出去买了两片醒酒药,回来时,刘胖子正在如厕,便让他先放在床头柜上。 周斌走进卧室放醒酒药时,看到床头柜上还摆着那两粒安眠药,显然是刘胖子忘记收起了,那一刻,周斌邪念突生,便手一缩,把即将搁下的醒酒药又收了起来…… “真奇怪,这醒酒药怎么跟安眠药一模一样啊?”几分钟后,刘胖子嘴里念叨着,但还是服下了那两粒“醒酒药”。 周斌心里偷偷乐了:今晚,你先睡个好觉吧,其余的事儿大婚过后再说。这样做应该没问题吧?他暗问自己。嗯,问题不大,只不过你会睡得更加沉一些,然后他面部涌上神秘的一笑,就知趣地走了。那时候,赵萱和白香兰还在赶来的路上。 当周斌回过神时,那双雪白的小脚已近在咫尺—— “不——”周斌的心跳再次加剧,胸口仿佛被撕裂,最后关头,他大喊一声,双手瘫软垂了下来,两眼骇然直瞪,眼前像是飘着一朵红云。 他死了。 一张张冥币宛如蝴蝶一样翩翩飞起,又纷纷扬扬飘落在周斌的尸体上,就像是天女散花。就这样,周斌身上覆盖着数万张冥币,在一派花团锦簇的包围中,永远地睡着了。 20 鲜红裙子 当周斌刚刚发现刘胖子“写给”他的纸条时,他的邻居兼房东赵萱正在下楼,因为一刻钟以前,她接到了一个神秘男子打来的电话。 “赵小姐,我已为您查清楚了,刘志确实有一个青梅竹马的髮小,她叫杨丽华。不过,杨丽华十四岁那一年就去了美国,此后就在那边定居了。”神秘男子说。 “她为什么要去美国?”赵萱问。 “调查得知,她当年得了一种非常罕见的血液病,为了能够更好地治疗,就去投奔一位定居美国的亲戚。” “结果她不但把病治好了,还获得了美国绿卡?” “是这样的。” “那你知道杨丽华的父母现在住哪里吗?” “白云路鹿鸣居5栋2单元602。”神秘男子干练地说。 “干得不错,合作愉快,再见!”赵萱赞许道。 “赵小姐过奖了,但愿不负您所託,再见。” 挂上电话,赵萱马上通知李昂和白香兰,与他们约定在白云路鹿鸣居会合。当她驱车赶到鹿鸣居时,李昂和白香兰已先到了。 三人碰了头,赵萱对他们说:“你们提到过的那个丽华姐,她的父母就住在这里。” “真的?”李昂倒吸了一口凉气,“据说杨丽华跟刘志姐夫是青梅竹马,后来,杨丽华嫁到了美国。可是,我收到那封邮件的当天,桌面背景也被篡改了,香兰姐说,背景上的那个红衣小姑娘就是那‘丽华姐’。” “你确定?”赵萱一脸惊诧看向白香兰。 “不确定,但确实非常像。”白香兰说,“事隔近二十年了,我的记忆也难免会出错。”白香兰说得没错,毕竟她当年在医院里看见刘胖子跟杨丽华时,还尚年幼。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上去看看吧。” 三人一起走进5栋2单元,爬到六楼时,已是气喘吁吁。 “咚咚咚——”赵萱敲响了602的房门,却久久没有应答。莫非家里没有人在?赵萱继续敲着。 没想到却把对门敲开了,一个身材枯廋、戴副花镜的老太婆探出头来:“你们是找老杨吧?” 这老太婆的声音听起来阴阳怪气的,更奇怪的是,在她的灰色外套里,穿着一件鲜红鲜红的裙子,把三人吓了一跳。 “啊……是的!”李昂问,“请问杨伯父去哪儿了?” 老太婆往上扶了扶老花镜,瘪着嘴说:“他们老两口前天就去美国看女儿去了,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儿?” 第61页 “啊?真是太不巧啦!”赵萱失望地说,“我专程赶来看望杨伯父的,可惜他不在啊。” “姑娘,你们是老杨家亲戚?” “嗯!”赵萱问,“请问您知道杨伯父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他出门前,倒是给我留下了他家钥匙,让我定时帮他喂喂鱼、浇浇花什么的。” 赵萱灵机一动:“阿姨,您能打开门让我们进杨伯父家里坐坐吗?” 老太婆警觉地看着他们:“我又不认识你们,怎么能随随便便让你们进去?” “阿姨您别误会!我们仨大老远从n城赶来,见不到杨伯父,心里特失望。只是想进他家里小坐片刻,休息一会儿,喝口水就走。我们不会乱动屋里的东西的,您可以在一旁看着我们。” 老太婆看起来很为难,考虑片刻,才勉强说:“哎,好吧,看你们风尘僕僕的。这样吧,姑娘,我瞅着你们也不像是撒谎,就先把钥匙给你们,你们进去坐一会儿就赶紧出来,千万别待太久啊!” “阿姨,您真是太好了!”赵萱激动坏了。 老太婆进屋拿出一串钥匙交到赵萱手里,赵萱接过来,便转身去开门,李昂和白香兰紧跟在她身后,但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老太婆嘴角掠过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收了收小脚,悠悠地关上了门。 21 邪恶的念头 三人一走进黑漆漆的房间,也说不清为什么,不约而同感受到一阵压抑而阴冷的气息,尤其是白香兰,一直抖得停不下来,直到李昂打开了客厅大灯,才略微好转。 房间内并没有任何问题,布置非常整洁,家具和家电虽然有些旧了,但表面都擦拭得一尘不染,可见主人相当勤快,且手脚麻利。 整个房间面积约有七十平方米,客厅不大,一共有两间卧室,可奇怪的是,其中一间却紧紧锁着门。莫非里面放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三人十分好奇。 “赵萱,你干什么?”白香兰见赵萱正站在卧室门口,拿着一串钥匙挨个试。 “赵萱姐,只怕这样不大好吧?”李昂也觉得不妥,刚想制止她,赵萱已用一把钥匙轻轻转了两下,门便应声开了。 赵萱一打开电灯,便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气息,马上嚷道:“喂,你俩快进来,里面有点古怪呢!” 房间确实有点怪,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却又像是十几年没人住过的样子,这两种观感交织在一起,十分诡异,似乎这房中所有的摆设都在刻意保持一种格局,一种尘封了十几年的格局。 “你们快看,这不就是电脑桌面上那小姑娘吗?”李昂惊疑地指着挂在床头墙面的一幅大相框,上面有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正在舞台上弹钢琴,由于她是侧着脸,三人并不能完全看清她的长相,但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同一个人。 “香兰姐,你跟我视频时,从我身后看到的就是……是她?” “……”白香兰扭曲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赵萱“咦”了一声,又打开衣柜,里面琳琅满目,塞满了各种小女孩的衣服,从几岁到十几岁的都有,其中,最醒目的是一件鲜红色的少女长裙。 “啊,这太像了!”三人心一紧,的确太像了,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像极了电脑桌面上那小姑娘所穿的红裙子。 此刻,李昂已从写字檯上翻出来几本影集,正一页页翻看着,赵萱和白香兰也凑了上来。 “有一点非常奇怪,不知你们发现没有?”赵萱问二人。 “怎么了?” 赵萱不紧不慢地说:“这屋里所有东西,不论是相片,还是衣服,都是这小姑娘十三四岁以前的。” “这是什么意思?”李昂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匆忙捧起影集,又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果不其然,二三百张相片,记录了小姑娘从婴儿到十三四岁的成长历程,但之后就一张也没有了,衣柜里的衣服也如此,那件红裙子已是最大尺码了。 “即便这个杨丽华从十四岁起就去美国生活了,也不可能一张相片也不拍啊?除非——”赵萱分析着,“第一,她十四岁以后就和父母断绝了关系,第二嘛……” “不不……不可能!赵萱,求你别说了。” 赵萱犹疑地看着白香兰,若有所思。 “待在这里身上真冷,我们快出去吧。”李昂提议,三人便从小卧室走出,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李昂忽然问白香兰:“香兰姐,我一直不明白,姐夫出事那天夜里,你为什么要跟我视频呢?” “我……”白香兰闻言,神情痛楚地低下了头,似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她决绝地抬起头来,“小昂,我要是告诉你,你们千万不要责怪我,也不准告诉别人,好吗?” 见李昂和赵萱都点头应允,白香兰才痛哭流涕地说:“其实那天夜里我……我本有机会救你姐夫的,可是我……”她把头深深埋进李昂的胸膛里,悔恨的泪水很快濡湿了李昂的上衣。 “快十一点的时候,你姐夫突然醒了,捂着胸口沖我大叫,‘香兰,给我速效救心丸,快啊,快……’我吓坏了,知道你姐夫的心脏病又犯了,就慌里慌张拉开抽屉给他找,你姐夫当时脸色青紫,已上气不接下气,似乎一刻都等不及了,可是我……” 第62页 赵萱冷冷说道:“白香兰,事实上你并没有给刘总找到药,或者说,你本可以找到的,却偏偏没有找到,是吗?” “是的……”白香兰忏悔地点了点头。 “香兰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姐夫呢?”李昂质问道。 白香兰哑口无言。与此同时,她却在心底问自己:是啊,你对我那么好,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呢?她只记得,她当时脑子忽地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被小莫骗走的那笔钱只怕是追不回来了,可只要你一死,就没有人知道那几百万的去向了,钱是你从公司拿的,根本没有人知道你把这笔钱交给了我。只要你一死,就没有人追究我了,我就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了,只需咬紧牙关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她就眼睁睁看着刘胖子死在了她面前。可她心里怕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便第一时间想到通知李昂。 …… “香兰姐?你怎么了?”李昂见她两眼发直,慌忙推了推她。 “你们别再逼我了!”白香兰大喊一声,起身冲进了小卧室。不过,她刚一进去,便觉浑身一阵阴寒,又后悔了,正想跑出来,门竟“嘭”一声关上了。 “啊!”她拼命想拽开门,却怎么也拽不开,顿时慌了神,“小昂,快来帮我!” 李昂冲到门口,想从外面拉开门,门却似厚铁板一样重,任他怎么用力,就是纹丝不动。赵萱冷眼旁观,心里直嘆气,这时,手机突然响了,她走到阳台接听。 “赵小姐,您好,我刚有一个重大的发现,必须马上通知您。”电话另一端传来那神秘男子的声音。 “请讲。” “我们刚刚得知,那个杨丽华根本就没去美国。” “为什么?” “因为她十四岁那年就病死了。” “开什么玩笑?”赵萱的舌头打结了。 “此事属实,赵小姐,我们都是从事这一行多年的专业人士,请您务必相信我们。”对方的语气毋庸置疑。 “可你们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啊?早干吗去了?” “对不起,赵小姐,我们进行情报汇总时出现了一个时间差,这是我们的失误。” “那为何……她父母亲口说她还活着,并且还在美国结了婚?” “这个问题就复杂了,”神秘男子说,“自从杨丽华十四岁那一年死去后,她母亲就在精神方面出了一些问题,始终不相信女儿已死。没多久,她母亲就住进了精神病院,杨父为了不让杨母再受刺激,就一直骗杨母说他们的女儿还活着,只是去了美国,一骗就是十几年。这十几年,杨父跟所有亲朋好友都断绝了来往,就是为了瞒住杨母,封锁女儿已死的消息。杨父对外则宣称,他们的女儿杨丽华已去了美国,并拿到了绿卡。不过很可惜,杨母的精神状况始终未见好转……” “原来如此!所以,杨丽华嫁到美国一事也纯属子虚乌有?” “也不全是虚构,”神秘男子最后说,“杨丽华死后,确实‘嫁’了人,不过是冥婚,对方是一个美国留学生,死的那一年,只有二十八岁。” 赵萱走回客厅,听见李昂一边撞门,一边大吼:“香兰姐,快开门,你别想不开啊!赵萱姐,还愣着干什么?钥匙还在你手里,快过来开门啊!” 赵萱冲到卧室门口,可钥匙却怎么也塞不进锁孔了,她急得直跺脚:“明明就这把啊?邪门了!” “啊——”忽听白香兰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天啊,是……是你……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别拽我……救我啊——” 李昂用尽全身力气撞向房门,一声巨响过后,终于破门而入。 只见白香兰左手紧捂胸口,仰躺在地,浑身剧烈抽搐着,神情惊骇至极,右手却死死指向衣柜,含煳不清地说:“她……在……里……面……” 二人瞥了一眼衣柜,毫无异状,赶紧冲上前扶她。白香兰嘴唇颤抖着:“快给我……速效救心丸……”然而没等李昂反应过来,白香兰却眼珠子一翻,死了。 “香兰姐……”李昂含泪抱紧了她。 “李昂,你快……快看……”赵萱蜷缩着身子步步后退,伸手指向衣柜。 只见衣柜门正微微拉开一条缝儿,露出一截鲜红色的裙角。 赵萱已吓得花容失色,李昂紧紧搂住她,直瞪着衣柜说道:“杨丽华,你可以出来了。” 尾 声 黄昏,伦曼咖啡馆。 一男一女并排坐在一起,正读着一封神秘的邮件: “二位好: 我已在这世上千年,见多了人世间生离死别,分分合合。‘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每一世,我都在寻找一个愿如此对我的深情男子,到头来却只有深深的失望。直到这一世,我遇见了小志,一个如此淳朴、善良的少年,对我情深义重。一个新郎与新娘的游戏,一个拉钩的约定,一根几角钱的棒棒糖,总能令我的内心充满欢喜。‘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当我们一起念出此句时,我喜不自胜,庆幸自己终于寻到了他。 第63页 然而,他的不辞而别,又一次深深刺痛我的心…… 小志结婚前夜,我去他的梦里看望他,我想见见他的美丽新娘,也想亲自祝福他。可我却无意吓着了他,他也不幸因我而死。我心如刀绞,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早已把我遗忘。我不怪他,但随后有些人的所作所为,让我又一次领略了人性之丑陋。 我知道,那一男一女才是害死小志的元兇,女的当然是他的新娘白香兰,至于男的是谁,一开头,我并不确定,于是我分别找上李昂和周斌二人,还给他们发邮件,故意试探他们。最后,当我得知真相时,只觉浑身发寒,人心怎可以如此恶毒?有多少时候,你最亲近的朋友,你最亲密的爱人,往往最令你防不胜防,他们会在背后狠狠捅你一刀。我决定为小志讨回公道! 我做到了。 我的每一世,都是一场纷花迷眼的梦。在梦中,我继续做着形形色色、光怪陆离的梦。我始终不愿醒来,一直在寻找那个属于我的梦。周斌和白香兰二人让我深深洞悉了人性之阴暗,但幸好,还有你们——赵萱和李昂,你们的正直与善良,你们对所爱之人的守护,深深打动了我,又让我重新看到了光明与希望。你们让我相信,人世间毕竟还拥有美好的一面,正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存在,我才不觉得孤单,有勇气继续前行,寻找我的小志,我的梦想…… 有希望总是好的。 多如繁星的欲望,似真似幻的诱惑,让多少男女在百费思量中迷失了自我。大梦之后是大醒,但不要以为此时梦已非梦,我们无非是落入了另外的梦中。我并没有醒来,也绝不会放弃,因为总会有那么一天,在不远的某个地方,将出现一个属于我的男子,他始终在等我,愿用一生守护我。人怎么可以没有梦想?我坚信,只要有人的地方,梦想就会继续存留,直到天地终结。 ——丽华写于2月14日。” 二人读完后,久久无语。 男人站起身,又坐回另一边,对女人说:“赵萱姐,一切都结束了,感觉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是啊,这下刘总他可以安息了。” “对了,赵萱姐,那天下午,周斌约香兰姐去香格里拉开房的时候,是不是被你发现了?” “是的,我当时发现白香兰接完电话以后,脸色特别差。我放心不下,就悄悄跟着她,结果发现她和周斌一起去了银河广场那一带。” “然而由于周斌那天戴着墨镜,又穿得跟我一模一样,你因为离得较远,并不确定那男的到底是他还是我?” “对,你俩的身材太像了!当时,我怕他们发现了,到了银河广场,就没敢继续往里跟,所以我同样搞不清他们到底是去了明珠大酒店,还是香格里拉。于是后来,我假借刘总之名义给周斌留下纸条,再三试探他。” “周斌哥不是说他搬进去第一天就换了锁芯了吗?你又是如何熘进去放纸条的?” 赵萱冷冷道:“他是换了锁芯,可他换了以后,没过几天,又寄放在我这个房东这里一把,当作备用,以防自己的钥匙丢了,只是他后来似乎把这件事忘了。” “赵萱姐,你这样做,虽然有些不合适,但对付他这种小人,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而且,你稍后还打电话告诉刘志姐夫,让他当心点儿?可你没想到,姐夫是个急性子,竟然不顾消夜酒,就约香兰姐去婚房对质?” “唉,是啊。”赵萱懊恼地说,“没料到事情会变成那样……” 李昂问:“赵萱姐,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刘志姐夫小时候既然那么喜欢他的丽华姐,可当年,他为什么一夜之间就从杨丽华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呢?” 赵萱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听刘总的妹妹刘娟回忆说,那一天,刘总和杨丽华在病房玩过那个新郎与新娘的游戏以后,回家就突然生病了,高烧不止,上吐下泻,去医院一查,居然得了黄疸型肝炎。” “不会吧?也是黄疸肝炎?”李昂目瞪口呆,“难道他是被那天偶然路过的香兰姐给传染上的?不可能这么邪乎吧,香兰姐分明说她只是偷偷在病房门口望了一会儿就走了……” “唉,谁知道呢?”赵萱皱眉道,“所以刘总的父亲一方面心疼儿子生病了,另一方面又责怪他不该整天跑去医院看杨丽华。” “所以姐夫从那以后也住院了,自然是不能再去陪杨丽华玩耍了。可他没想到,就在这期间,杨丽华竟然病死了!” “是啊。” 二人都沉默不语了。 又过了一会儿,李昂悲伤地说:“这件事总算结束了,虽然香兰姐做错了事,害了姐夫,可她始终都那么信任我,直到现在,我依然一想起她就心痛。” 赵萱浅浅一笑,眼波十分温柔,赞许地望着他:“李昂,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做错什么。香兰能有你这样的弟弟,是她的福气,只可惜她误入歧途,害人害己。” 李昂考虑再三,终于鼓起勇气说:“赵萱姐,其实我觉得,如果姐夫他……他当初要娶的那个女人是你,或许就不会有这些悲剧发生了。我相信,如果你们两个在一起,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幸福的,因为你们两个,才是真正懂得珍惜对方的人。” 第64页 “可惜我没有那个福分。”赵萱羞涩地低下了头,无可奈何地说,“再说,世上的事哪有如果呀?如果每个人都可以重新选择自己的生活,世上就会少了许多痛苦吧?” 李昂喝了一口咖啡,频频点头:“是啊,可惜过去的,已无法更改,所以我们只能向前看!就像电影《乱世佳人》结尾,斯嘉丽说的:明天,毕竟又是新的一天!” 赵萱意味深长地说:“呵呵,李昂,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找个女朋友照顾你了,至少要比现在吃胖点儿嘛。” 李昂苦笑了一下,自嘲道:“一切随缘吧,还是等我能买得起大房子,再考虑个人问题吧。” 赵萱轻轻拢了拢头髮,不以为然:“房子再大又如何?如果两个人同床异梦,我倒宁愿孤独终老。即使日日粗茶淡饭,但只要两颗心在一起,才是一个有爱、有温暖的家。” “你说得真好,赵萱姐。” “好有什么用?还不是没人要!”赵萱捂脸,有些难为情。 “赵萱姐,你这么优秀,追求你的男人一定不少吧?小弟奉劝一句,别太挑了,我还期待吃你的喜糖呢。” “好男人倒是有不少,那也得本姑娘能看上啊?”赵萱慧黠地一笑,“感情这东西,宁缺毋滥。” 李昂摸了摸头:“对……宁缺毋滥。” 李昂那毛手毛脚的样子,逗得赵萱“扑哧”一笑。她望着对面这个脸型瘦削却神采奕奕的男人,只见他的目光明亮而澄澈,挺直的鼻樑充满阳刚之气。赵萱的脸蛋微微一红,心如鹿撞:他这个人其实很不错嘛,我之前怎么没有留意到呢?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向吧檯招手示意买单。 她正想从钱包里取钱,一只温润有力的大手已按上她手背。 “赵萱姐,我来!”李昂朗声说。 那一瞬间,一股暖流从赵萱白皙的手背上迅速传遍全身,那感觉说不出的美好,暖了她的人,也暖了她的心,她娇羞地一笑,竟像个小姑娘似的霞生双颊。 二人等服务员找零时,李昂努力了好几回,才吞吞吐吐地说:“赵萱姐,天色还早,我想……想请你看场电影行吗?” “你说什么?”赵萱的眼珠子俏皮地转了转。 “我想请你看一场电影……” “你想请我看一场电影?门儿都没有!”赵萱严词拒绝了,见李昂哭丧着脸,赵萱莞尔一笑,“因为我想连看两场!” 李昂兴奋得像个孩子:“太好啦,赵萱姐!” 赵萱眼波流转:“今天不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吗?所以电影院里一定排了好多场次的浪漫爱情片呢。” “对啊,今天是情人节!”李昂乐开了怀,“情人节快乐,赵萱姐。” “李昂,以后你不许再叫我赵萱姐啦!”赵萱一叉腰,愤愤地说。 “好的,赵萱姐……”说完最后一个字,李昂连忙掩住了口。 此时,咖啡馆里正播放着那首旋律优美的钢琴曲《梦中的婚礼》,二人不禁听得出了神。 赵萱很喜欢这支钢琴曲,也知道这支曲子演绎了一个优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在梦之国的边境,一堆篝火冉冉升起,一个王子望着远方高高的城堡,思念着他的爱人。 那思念像面粉一样不断发酵,王子终于决定返回梦之国寻找他的公主。过程曲折,歷经兇险,但结局就像所有美丽的童话故事一样,当王子睁开眼的时候,公主正穿着婚纱,含笑看着他。在他们旁边,天使为他们唱着祝福的歌。 “这是梦吗?”王子喃喃地说。“有梦,就够了。”王子握紧了公主的手。 从此,他们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此时,一颗流星划过城堡的上空,仿如一滴幸福的眼泪…… 赵萱浮想联翩,“咳咳,”李昂清了清嗓子,“赵萱,我们该走了。” “好!”赵萱优雅地站起身来,笑容灿若繁星。 (第四幕完) 幕间休息 04 李昂的故事终于讲完了,讲得大家都饿了,不知谁心血来潮,还要了一小份比萨,只有两块,配了两副刀叉。 说好要请客的刘胖子瓮声问道:“谁点的?”赵萱刚想答应,杨丽华已抢先道:“是我,不可以吗?”刘胖子呵呵一笑,“可以可以。”幸好是白香兰说的,不难想像,如果换作是我或李昂,估计刘胖子光用目光就会杀死我们。 此刻,李昂讲完了故事,端起芒果汁一饮而尽,得意地问道:“大伙说说,我这个故事讲得还成吧?” 杨丽华讪笑道:“你小子还挺鸡贼啊?把我们四个都讲死了,最后自己倒是抱得美人归,把我们的萱萱美女给收了。” “我再次严重抗议!”白香兰愤愤不平地瞋了李昂一眼,“这个故事里的我,是最糟糕的一个!胸大无脑、见钱眼开,整个就一败夫又败家的娘们嘛!唉,李昂,我跟你有仇啊?” “哈哈,白大美女见谅!”李昂夸张地一抱拳,又说,“只是我讲故事的中途,看见你不停地发微信,还以为你没认真听我讲呢……” 第65页 白香兰自负地说:“谁说的?本姑娘最擅长一心二用了!” 这时,杨丽华的绣花拳已毫不含煳地隔桌朝李昂打去,险些碰翻了咖啡杯。 “李昂,那你是跟我有仇喽?把我讲成了一个幽怨了千年的女妖精……” 刘胖子献媚般看向赵萱:“李昂这个故事里,美貌与智慧并存的赵萱小姐,你应该是最满意的吧?” “真是讽刺啊!”赵萱冷冷地说道,“不过,总比有些人在上一个故事里把我塑造成一个自作自受的泼妇强过百倍吧?” 刘胖子吃了个软钉子,不敢吱声了。这时,身材娇小的美女服务员端来一杯芒果汁,搁在李昂面前:“先生,请您慢用。” “辛苦了,美女。”李昂盯着女服务员,“咦,换人了?刚才不是一个高个子服务员吗?” 女服务员微微一笑:“是啊,换人了!刚才那位是罗姐,今天是‘鬼节’嘛,所以她想早点回家……” “那你就不害怕吗?” 女服务员说:“怕也没办法啊,顾客就是上帝。” 李昂赞许地笑了:“小姑娘,辛苦啦!我们过会儿就走,不会让你太晚下班的。” 女服务员笑吟吟地说:“别客气,先生。” “今天营业时间到几点啊?”我问。 “本来老闆吩咐,因为是‘鬼节’,我们八点就可以下班了。不过,几位既然来了,打烊时间自然要晚一点了。” 李昂歉然道:“小姑娘,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的,先生,只要别太晚就行。”女服务员甜甜一笑,露出两个酒窝。 “美女叫什么名字啊?”白香兰注视着她。 小姑娘大方地说:“姐,我叫卢秀雅,你们叫我小雅就可以了。” “小雅?这名字好听。”白香兰嫣然一笑。 “几位大哥大姐,你们先坐着,我去为你们准备饮品了。”卢秀雅微笑着鞠了个躬。 “对了,小雅美女,再给我加一杯蓝山。”刘胖子瞪着空空如也的咖啡杯说。 “好的,请您稍等。” “我饿了,你们不吃点比萨吗?”杨丽华拿起餐刀,娴熟地分起比萨来。 “我不太想吃。”赵萱双手拘谨地搁在桌面上,连看一眼食物的兴致都没有。 杨丽华切开一块后,给白香兰分了一半,自己就开吃了。 “听了半天故事,还真有些饿了。”白香兰也握起一副刀叉,小口吃起来。 “香兰,你是该补充点体力了。”杨丽华不怀好意地一笑,“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哎呀,我差点忘了,”白香兰嗔怨地放下刀叉,“李昂,是不是该我讲故事了?” 李昂坏笑道:“这还用说?” 这时,白香兰一拽我胳膊,说:“走,周斌,陪我去门口抽支烟吧,顺便帮我想想故事情节。” 刘胖子闻言,嘴里顿时发出干噎的声音,表情就像吃掉了一只蟑螂。我正好想抽菸,便站起身来,与白香兰一起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我取出烟递给她一支,并为她点上火。她身高足有一米七五,本就和我相仿,再穿上十厘米的高跟鞋,就高出我很多了,我问她:“你男朋友至少得是一米八五以上的大个子吧?” “男朋友?”白香兰粲然一笑,“早分了,目前还是单身。” 我仰头看着她:“他以前和你站在一起,一定很有压力吧?” “你是指身高?”白香兰朱唇轻启,吐出了烟圈儿,“似乎也没有吧,以前处过几个,他们身高基本都在一米八以上。不过,他们似乎都不太反对我穿高跟鞋的,因为那可以让女人显得更有味道啊!可我一旦穿上了,他们又嫌我比他们高,会让他们自卑。周斌,你说,你们男人是不是也挺难伺候的?” “是的,如果我媳妇像你这么高,我和她一起上街,肯定不好意思并排走。”我苦笑。 “哦,周斌,嫂子是做什么工作的?”白香兰问。 “她搞销售。” “哦,那嫂子一定很擅长交际吧?” “是的,这工作挺适合她的。”我点了点头,我深吸了一口烟,“白香兰,你的职业是不是模特?” “哈哈,还真去车展上客串过呢!”白香兰轻轻弹了弹菸灰,“不过,我不是模特啊。” “那你是干什么的?” “自由职业者喽。” “自由职业者?” “呵呵,就是暂时在家闲着呗。” “那你这身高,真应该转行当模特了!几乎整整比赵萱高出一头。” “周斌,你可别小瞧人家赵萱,她可是个运动健将呢。”白香兰说,“别看赵萱这么文静娇小,听杨丽华说,上大学时她的体育很好的,校运会上短跑年年得第一呢!而且弹跳力出众,还是她们学校篮球队的主力后卫呢。” “是吗?”我确实觉得有点意外,“对了,一会儿就轮到你了,你准备讲一个什么样的杀人故事?” 第66页 “啊,我真不知道呢!”白香兰脸上泛起愁容,“周斌,听丽华说,她的麻将牌友里,就数你头脑最精明了,所以你可得帮我想想啊。” “哈哈,我的脑子已经短路了。” “别这样嘛,”白香兰不满地撇撇嘴。 夜已渐深,我看了看表,已是九点四十。抽完了一支烟,我正想再点一支,白香兰的腿上突然被蚊子叮了一口,她恼火地说:“不好意思,我得回去去包里取一下花露水了。” 我赶紧说:“我帮你去取吧!” “啊?不用不用——” 白香兰急得直摆手,似乎颇难为情。 “客气啥呀?”我笑笑。 我一点儿都不介意为一位大美女效劳,所以在白香兰一愣神的工夫,我已快步走回了咖啡馆里。 我返回座位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白香兰的挎包,果然里面有一瓶花露水。 “你小子干吗呢?”李昂在一旁虎视眈眈道。 “帮白美女取花露水啊。”我没好气地说。 刘胖子酸熘熘地说:“看不出,这一会儿工夫,你和她倒是混得挺熟的!” “老刘,你吃醋了?”杨丽华总是这么犀利。 “你胡扯什么呢?”刘胖子匆忙叉起最后一块比萨,“我只是忽然发现,周斌其实挺有女人缘的。” 我没有理会他们,从包里取出花露水,结果却不小心带出来一小团废纸,只比指甲盖略大,从材质和形态来判断,特别像是被揉成一团的相片。赵萱见状,不由惊叫出声:“啊?这半张相片怎么会到了香兰的包里?” “到底什么情况呀?”我完全煳涂了。 “半张相片?赵萱,莫非这就是你钱包里少掉的那半张?”刘胖子不识时务地问。 赵萱目光凌厉地扫向刘胖子:“你怎么知道的?” 刘胖子解释道:“因为你钱包里只剩下半张相片了,所以我猜测这就是那另半张。” 这该死的刘胖子怎么如此口无遮拦啊?我心中暗暗叫苦。“你居然还偷看我的钱包,越来越过分了!”赵萱面红耳赤。 “没……没有!”刘胖子岂敢承认。 赵萱不依不饶:“那你怎么知道我钱包里有相片?” 李昂躲在一旁提心弔胆,拼命沖刘胖子使眼色,然而刘胖子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是李昂非要打开偷看的!” 李昂的脸宛如霜打的茄子。 “李昂,这到底怎么一回事?”赵萱质问道。 李昂硬着头皮解释:“赵萱,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有点好奇,所以就打开钱包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我真的半点儿都没碰啊!而且,刘胖子和周斌也都看见了,他们可以替我作证!” 这该死的李昂,明明是他自己非要看的,非要把我和刘胖子也拉下水,我越想越来气,愤愤瞟了他一眼。 见气氛有些紧张,杨丽华连忙打圆场:“萱萱,你也别生气了,这三个讨厌鬼也许并没有恶意。” “可那半张相片……怎么会到了香兰的包里啊?”赵萱依然大惑不解,“我明明已经扔掉了呀!” “那你扔到哪里了?”杨丽华问。 “忘了……”赵萱的回答明显是敷衍。 我苦笑着说:“那恐怕只能问白香兰了,或许她是碰巧捡到了。”此刻,这半张揉成一团的相片仍在我手里攥着,我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真是烫手的山芋。 “周斌,拿来!”赵萱闪着泪光,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我闻言一抖,只好交给她,她一接过去,转瞬之间就把它撕成碎片,碎屑撒落了一地。“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赵萱黯然说道。 “萱萱,我先前上完卫生间回来,发现他们仨正在偷看,就制止了他们。这三个讨厌鬼做贼心虚,马上就把钱包交给了我,要我先替你保管。”杨丽华说,“你很快也回来了,我是不是第一时间就交给了你?” “是的。”赵萱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们几个只看见了半张,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另半张怎么会到了香兰的挎包里?” “还是我去问她吧!”我拿起花露水,起身往外走。 当我带着这个疑问走到门外的时候,白香兰问我:“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啊?”如银的月色下,她的双目灿若星辰。 “哦,因为遇到一些状况。”我一边打马虎眼,一边把花露水递给了她。 白香兰略微一抬脚,高跟鞋蹬在门口的台阶上,弯起白皙如玉的长腿,开始喷洒花露水。 刚喷了几下,白香兰就警觉地问我:“周斌,你是不是从我包里发现什么东西了?” “你都知道了?”看来我也不用兜圈子了,“我确实很好奇,那半张相片为什么会到了你的包里?” 白香兰无可奈何地一笑:“只怪我太大意了,其实你一进去我就后悔了,很担心你们会发现它。” 我开始不安起来:“白香兰,不好意思,都怪我不小心把它带了出来。” “这跟你没关系,周斌,我就不应该留着它!” 第67页 我好奇地问:“你从哪里捡到它的?上面又是谁?” “在卫生间洗手池旁的垃圾篓里。”白香兰说,“那时,杨丽华刚讲完《月光城堡惊魂记》,赵萱含着泪一个人去卫生间了,我和丽华不放心,也跟着去了,你记得吧?” 我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杨丽华听萱萱不哭了,就先回去了,我在门口等赵萱,见萱萱手里正捏着半张相片,思前想后,眼泪汪汪的,然后她就把相片揉成一团,气急败坏地扔掉了。不过,由于她当时心神不宁,并没有扔准,所以相片又从筐口弹了出来。我太好奇了,等萱萱出来,我便假装又进去洗手,把揉皱的相片从地面上捡了起来,刚想展开来看……” 我忙问:“那你看清楚相片上的人了?” “没有。”白香兰失望地摇摇头,“谁料萱萱突然又折了回来,我慌忙把揉成一团的相片紧紧攥在手心里,好在萱萱没有发现。我们一起回到座位以后,我装作从挎包里取纸巾,就悄悄塞了进去。” 我沉默片刻,冷冷地说:“白香兰,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赵萱失恋了,内心已经够痛苦了,你帮不上她什么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把她本已扔掉的相片又藏起来呢?” 白香兰大概没想到我会发火,委屈地看着我,一时哑口无言。 我又追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周斌,我虽然跟赵萱不熟,不过既然她是丽华的好姐们儿,所以我也没把她外人。“白香兰又跟我要了一根烟,“所以,我看她这么痛苦,自然心疼她,也就更好奇她男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你完全可以通过其他渠道了解,或者干脆问赵萱本人啊,何必用这种鬼鬼祟祟的方式呢?” “周斌,你根本不了解女人,她要是决心独自扛一件事,别人打死也问不出来的。”白香兰愁容满面地说,“况且,据我所知,这傻丫头不单是失恋这么简单,可能还遇到了其他麻烦事。” “她还有别的麻烦?”我瞪着白香兰。 白香兰不置可否。 “周斌,你和刘胖子是高中同学?” “是的,还有李昂,我们仨上学时就是死党。”我忽然想到她先前和刘胖子在角落里争执的一幕,忍不住问道,“白香兰,你和刘胖子刚才为什么吵起来了?” “原来被你听见了?”白香兰大吃一惊,但很快放松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因为我和刘胖子用得都是同一款手机,他讲《蝴蝶效应》的时候,两部手机都在檯面上搁着呢,很容易搞混。所以我后来想看手机的时候,就错拿起了他的,结果不小心看到了他手机相册里的一些相片。他很快发现我错拿了手机,特别紧张,就叫我去僻静处私聊,并求我替他保密。” “你都看到什么了?莫非他手机里有见不得人的相片?”我内心简直好奇死了。 “坦白说,我也没太看清,还是先替他保密吧。”白香兰悠悠吸了一口烟,忽然丽步轻移,靠近我耳边,吐气如兰道,“其实,我觉得赵萱的男朋友是——” 这时候,刘胖子突然出现在门口,沖我俩大嚷道:“喂喂,你俩快回来吧,大伙都等得着急啦!” “知道啦!”白香兰横了一眼刘胖子,随即对我说道,“周斌,那我们先进去吧。” “好的。”我掐灭了刚点着的一支烟。正要进门,刘胖子却大手一伸,搭在了我的肩头,示意我留步,似有话要说。白香兰见状,淡淡一笑,便步履轻盈地越过我二人,独自走进去了。 “周斌,我问你,”刘胖子开门见山说道,“白香兰刚才说什么了?” 我大吃一惊:“什么也没说呀!” “不可能!”刘胖子脱口而出,“她难道没提那半张相片的事儿吗?” 我皱了皱眉:“当然提了。” 刘胖子伸长脖子问:“那她看到另一半相片上是谁了?” “可惜,她没有。”我摇了摇头,“白香兰虽然捡到了,但根本没来得及看。” “什么?她也没看到?”刘胖子沮丧地说,“哎,刚才它已被赵萱撕得粉碎了,白香兰就是想看也没有机会了。” “刘胖子,瞧你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一定很失望吧?” “当然失望了!“刘胖子使劲搓着手,“你也知道,咱们几个一致推测,那半张相片上的人应该就是赵萱的男朋友,可惜啊,我们都看不到了。” “可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我斜了他一眼,“你的好奇心也未免太重了吧?” “周斌,说出来你一定不相信,”刘胖子环顾左右,“我之所以想看看到底是谁,就是想知道,半个多月前,我曾经见过的和赵萱在一起的那个戴墨镜的男人是谁……” “啊,不会吧?”我赶忙拽住刘胖子的胳膊,“你不是今天才第一次见赵萱吗?” 刘胖子胸有成竹地一笑:“周斌,这你就不清楚了。半个多月前,我去万浩大酒店办事,刚停好车,就瞥见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美女正挽着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往里走呢。当时,我就多看了那眼镜美女几眼,直到今天一见面,才知道她原来就是赵萱,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第68页 “你说赵萱跟那个男人在一起,是不是去开房啊?”我难以置信地问,“那时你还不认识赵萱,你确定就是她?” “他们是不是去万浩开房,这个我不敢确定。”刘胖子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但从两人的亲昵举止来看,我敢保证,他们绝对是情侣关系。” “你确定那是赵萱,没看走眼?” 刘胖子语气确凿地说:“没错,绝对是赵萱!虽然穿衣风格不太一样,但我还是能肯定。斌子,我的记忆力一向不差的。” 我嘲讽地说:“是对女人的记忆力一向不差吧?”又问他,“那男的长什么样?” “他戴着墨镜,头上还戴着鸭舌帽,哪能看清长啥样?身高有一米八几,比你跟李昂还显高,我只记得这些。再说我当时只顾盯着赵萱看了,因为她的长相气质挺吸引我,所以就……”刘胖子拍了拍我肩膀,“周斌,除了你,这件事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我推开他的手,冷冷地说:“你最好不要对别人说,赵萱现在被甩已经够痛苦了,别火上浇油了。” “那是那是,”刘胖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周斌,闲话说完了,商量个正事呗。” 我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根烟,冷哼道:“你小子能有什么正事儿?”我内心却祈祷他千万不要跟我提钱的事儿。 然而,这该死的刘胖子偏偏还是提了,他厚颜无耻地凑到我耳边:“周斌,最近实在周转不开了,你那边能不能给我凑个二十万?” “二十万?”我心里顿时一凉,“数目实在不小,老刘,实话实说,我真拿不出来!”我想,毫无疑问,刘胖子之所以想凑二十万,是想给杨丽华还债吧。 “斌子,我也不想为难你,我并不多拿,你就帮我凑齐二十万就行……”刘胖子看着我,又问,“或者,你方便时帮我问问李昂怎么样?看他能不能给我凑出来……” “我帮你问?你疯了!哪有借钱还让别人代借的?再说,你们是合伙人,你亲自问李昂不就行了吗?” “我只想让你先帮我试探试探嘛,省得我当面问他,万一被他一口回绝,岂不太尴尬了?算了,你不愿帮忙就算了。”刘胖子垂头丧气,“我估计问也白问,他肯定不会帮我的。” 我没有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二人闷头往回走,经过吧檯时,那位年轻可人的女服务员沖我俩莞尔一笑:“两位先生好,你们新点的饮料已经奉上了,请回去慢用吧。” “谢谢你!”刘胖子笑容可掬地凑上去,胳膊往吧檯一搁,“小雅,真不好意思啊,要是我们不来,你恐怕早下班了吧?” 这小子一见美女就想搭讪,我也只好停下脚步。卢秀雅笑吟吟地说:“呵呵,应该是吧,不过,每天都是夜里十二点左右才下班的,所以也就习惯了。” 刘胖子问道:“那你住得离店里远吗?” “很近的,往东一个红绿灯就到了。” “那还不错,近一点儿好。”刘胖子说,“毕竟深更半夜的,一个小姑娘家下班回家要注意安全啊。” “谢谢先生关心,冒昧问一句,您是做哪一行的?” 刘胖子整了整他那油光锃亮的头型,故弄玄虚道:“小雅你猜猜看呢?” 卢秀雅略微一思索:“我想,应该是办公室主任这一类工作吧?” 我和刘胖子不约而同都吃了一惊,她猜得也太准了吧?“小雅美女,你怎么知道的呢?”刘胖子嘴巴大张,犹如一条缺氧的鱼。 “其实也并不很难猜啊,”卢秀雅俏皮地一笑,“因为您先前在卫生间门口接了两个电话,那里恰好离吧檯很近,所以很不好意思哦,被我无意间听到了。” “只通过两个电话你就能猜出我是办公室主任?小雅,你很厉害!”刘胖子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刘胖子一指我:“那请问小雅美女,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 这该死的刘胖子,到底有完没完了?我心里责骂着,卢秀雅已目光敏锐地瞥向我,我也开始仔细打量她。她的眼睛很大,也很明媚,像湖水一样澄澈,还闪动几分慧黠的光芒。我不动声色地问她:“小雅姑娘,你不妨猜猜看?” 卢秀雅轻轻甩了甩马尾辫,沉思须臾,才说:“这位先生戴一副厚厚的眼镜,乍一看温文尔雅,显得很有学识。不过,您的眼神却相当活泛,可见点子很多,为人一定挺精明,具有商业头脑。”见我并未做出任何回应,她又说道,“您的黑眼圈儿相当明显,走路略显驼背,想必是经常对着电脑熬夜,根据您的年纪,我猜测,您应该是经常做一些数据分析汇总方面的工作,所以您的职业或许是……是金融投资方面的?” 我定定地凝视着卢秀雅,半晌没有说话,但内心惊嘆不已,虽然没有完全猜对,但她的观察力着实太敏锐了。刘胖子已迫不及待地夸耀道:“小雅,回答基本正确!” 卢秀雅似乎连自己都不相信,有些腼腆地问我:“这么说,我又蒙对啦?” “你真谦虚,”我诧异地注视着她,“你这么聪明,怎么甘心在这里做一名普通的服务员呢?” 第69页 “这位先生见笑了!”卢秀雅略带羞涩地说,“其实这家咖啡馆是我表姐开的,她一直缺人手,我这段时间又正好放假,唉,就被她抓壮丁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本来是做什么工作的?”我问道。 卢秀雅说:“我是一个音乐老师,专门教声乐。” “真是多才多艺啊。”刘胖子已眉开眼笑。 小姑娘腼腆地说:“过奖了。”又问道,“请问,你们是不是正在玩一个讲故事的杀人游戏啊?” “对啊,小雅,”刘胖热情洋溢地说,“要不,你也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啊?” “只怕不行啊,”卢秀雅歉然一笑,“虽然我一向都很喜欢听惊悚故事,不过,我是专门来给表姐帮忙的,要是工作期间开小差,表姐知道了一定会骂死我的。” “怕什么?反正这个点儿,估计也不会有新的客人光顾了。” “那也不行的!”卢秀雅撇撇嘴,“表姐现在不在店里,服务员本就不多,我可不想擅离职守。” “那就不勉强了,我们先回座位了。”刘胖子仍不死心,“小雅,一会儿要是不忙,你一定要过来听一听啊,我们还有两个故事要讲呢。” “好的。”卢秀雅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们往回走,刘胖子的脚步突然变得迟缓起来,神情痛苦地对我说:“你先回去吧,我这几天总闹肚子。” “唉,真是懒驴上磨……”我愤愤地白了他一眼,“你快点儿啊,大伙都等得着急了。” 他点了点头,转身抹向卫生间,刚走到男卫门口,忽然瞥见赵萱正从里面往外走,二人险些撞个满怀。赵萱“啊”了一声,表情一阵惶恐,似乎吓得不轻。我看到这一幕,不禁也停下了脚步。 “赵萱,不好意思啊!”那一瞬,刘胖子有些恍惚,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儿,迅速退出来,可门口明明就是男厕的标志啊,毫无疑问,是赵萱走错了。 赵萱这时面红耳赤,双手正慌乱地在牛仔裤兜里摸索着什么。她冷淡地说:“对不起,是我走错了。” “没事儿,赵萱,你还好吧?”刘胖子问。 “谢谢,我还好。”她依旧是冷冷的语气。 刘胖子悻悻地进去了。 赵萱继续往回走,我在原地等着她。 “周斌,你在等谁?” “赵萱,其实我正有点儿事想问你呢,”我拦住她,同时回头朝吧檯方向瞅了瞅,只见卢秀雅正埋头整理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悄声提议。 “想问什么,你就在这儿问吧。”赵萱仍站在原地。 我只好小声问道:“你和刘胖子以前见过吗?” 赵萱吃了一惊:“周斌,我有没有见过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随便问问。”我忙说。 “没见过。”赵萱一脸愠色,迈步就要走。 “等等!”我情急之下,拽住了她的胳膊。 “周斌,你干什么啊?”赵萱恼羞成怒,脸红着甩开我的手。 “你先别走,赵萱,我问你,半个月前,你是不是去过万浩大酒店?” 赵萱的肩膀勐地颤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从她的反应来看,刘胖子没有说谎。 “我那天也去那一带办事,正好也看见你了。” “鬼话连篇。”赵萱眼神里闪过鄙夷之色,整了整刘海儿,扬长而去。 我决定先不回去了,以免尴尬,索性走回卫生间门口等刘胖子,顺便再抽支烟。可这小子足足上了十几分钟大号才出来,我二人一併返回,经过前台时,刘胖子对卢秀雅说:“小雅,里面有一个坐便器的水箱坏了。” “不好意思哦,刘先生,我尽快报修。”卢秀雅充满歉意。 “嗯,赶紧修吧,不然太不方便了。” 等我们俩回去时,四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纷纷指责我们。刘胖子只好赔笑说:“实在抱歉啊,肚子太不争气了。” 白香兰嫣然笑道:“刘胖子,其实我应该谢谢你们才对呢。” “谢我?” “没错,他们一个劲地催我,多亏你们浪费了这十几分钟,我才趁机把故事想完整了。”她话音刚落,头顶的灯光忽闪了一下,我们瞬间又被一片黑暗吞没了。 “可恶,居然又停电了!”女士们惊唿着。 “真缺德!”刘胖子摸黑站了起来,捂着肚子,“我去拉肚子,顺便问问小雅,这一会儿来电一会儿停电的,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五个先继续!” “看来,这混球确实吃坏肚子了。” “香兰,那你就先讲呗。”赵萱急促地说,“我怕黑,这样时间还能过得快点儿。” 白香兰清了清嗓子:“好,那本姑娘就献丑了,你们要有点儿耐心啊,因为这也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第五幕 感谢对门不杀之恩 引 子 十年前,七夕,月色凄清,万籁俱寂,一个二十三岁的美丽女子被残忍杀害了,兇手把尸体埋在了安宁村后面的深山老林里。与此同时,安宁村一个名叫小雅的女子离奇失踪了。 第70页 许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埋尸之地,如今早已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山花,在时光的流淌中,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十年后的某一天,b城,艷阳天。 “您是卢秀雅?”他把快递交给她签收的时候,忍不住抱怨,“您这住址可太偏、太难找啦,上面还没留电话……” 她站在门口,只穿着轻纱般的睡衣,酥胸半露,眼神妩媚:“是啊,很多送快递的帅哥都说难找呢。” 他看着她,咽了口唾沫,她意味深长地一笑:“帅哥,有女朋友吗?” “没有。” 她笑得更暧昧了,又往他身旁靠了靠:“帅哥,一个人寂寞的时候,可以来找我玩,包您满意!” “哦?真的吗?”他迟疑地垂下了头。 “哈哈,你还挺腼腆哟!” “可我都没你的电话。”他嘟哝着。 “好说!”她转身进了屋,又马上出来,把一张名片递给他,“也可以提供上门服务哦,嘿嘿,不过要付路费的!” 他看着名片,嗅着她身上传来的阵阵香气,忽然颤声问:“小雅,你也……你叫小雅?” “嗯,有什么好奇怪的,那是我的艺名。”她饱满的胸膛故意一挺,笑起来风情万种,“有空打电话啊,帅哥。” “好……” 房门嘭地在他身后关上了。他轻蔑地把名片塞进口袋,沉思半晌,嘴角抽动了一下,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1 音乐老师 农历七月初七,阴雨绵绵。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据说这一天,天上的牛郎织女会在鹊桥相会,而地下的痴男怨女们,为了向他们感天动地的爱情致敬,也纷纷相约黄昏后,花前月下,耳鬓厮磨。大约是今年的织女流下了太多相思的眼泪,所以b城的雨也格外的大。 夜,华灯初上。一辆冒雨疾驰的电瓶三轮车,在泥泞的道路上溅起了串串水花,坐在后车厢的女人虽披着雨衣,但全身早已湿透了,她凄声抱怨着:“什么鬼天气,还坐这种破车来?” 骑车的李昂柔声说:“不好意思,再忍忍,就快到了。” “快到你个头呀!”女人的忍耐似已到极限,“七夕这种好日子,在家上网多好呀,偏跟你来这种鬼地方!” 李昂没有理她,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先前的情景。一个多钟头前,他装作去她住处附近送快递,敲开了她的门,由于他戴着手套,所以没有在她家里留下任何指纹。叫小雅的女人还记得他,对他的到来感到微微惊讶,当他提出带她到他的住处过夜时,她有些犹疑,但他随后说出了一个令她难以拒绝的价格,她有些心动了,但依旧犹疑,他正想咬牙加价时,她提出先付钱再出门,他立刻答应了。小雅住在滨湖新区一带,离市中心尚有十几公里,人烟稀少,小区里也没有安装摄像头,他的电瓶车可以随意出入。 良久,电瓶车终于停在了鹿鸣居小区的16号楼下。夜已深,雨更大了,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夜空。 “这是哪里?”轰隆隆的响雷过后,小雅望着黑漆漆的楼道,忽然有些害怕。 “当然是我家,就住在三楼,咦?”李昂愤愤地说,“恐怕我们得摸黑上楼了,看来楼里的感应灯坏了。” “太黑了……”小雅想用手机照明,李昂却伸手拦住她,牵着她的手,轻车熟路往上走。 小雅紧贴在他怀里:“我怕黑……” “不要怕,已经上来了。” 很快走到三楼门口,李昂掏出钥匙,打开门,二人刚走进屋,忽听楼下响起了“嗒嗒”的脚步声,轻脆而响亮,显然是有人正踩着高跟鞋上楼。李昂心一紧,忙打开玄关灯,让小雅先坐下。他自己又匆忙带上房门,走了出来,屏气凝神,一边装作刚走上来的样子,摸索着钥匙开门,一边警惕地听着渐渐走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已近在咫尺,忽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随即一个小巧玲珑的黑影映入了李昂的眼帘。 “啊——”一声女孩子的尖叫响起,她手里的手电筒顺势照了过来,看到身披雨衣,鬼影般晃动的李昂时,着实吓了一跳。 “是你?”李昂认出了这个白皙俏丽、眼睛大大的长髮女孩, 这个女孩子叫杨丽华,是一位毕业不久的音乐老师,刚搬来不久,就住在李昂对门。“是啊,”杨丽华拢了拢了头髮,“李哥,好几天没看见你了,今天是不是带女朋友回来过七夕啊?” “女朋友?不是。”李昂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她刚才看见我带着那女人上楼了?他强作镇定道,“我正要开门,就撞见你也回来了,你怎么会这么问?” “是这样啊?”杨丽华微微一笑,“我刚进楼道时,听见楼梯里有细微的脚步声,还有人低声讲话,接着就听见三楼方向传来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三楼除了我家,就是李哥家了,所以我猜是李哥带着朋友回家了。而且,今天正好是七夕,我就想当然地以为李哥把女朋友带回家啦!” 第71页 好敏锐的直觉,李昂暗自心惊,但马上狡辩道:“哦,我没有女朋友,刚才上楼时我只顾讲电话,居然忘了把钥匙拔下来了,进家以后才想起,这才又出来取钥匙,哈哈……” “哎呀,白天有没有关窗户?这么大的雨,李哥快进去看看吧!”杨丽华笑着沖他道别,也忙开门进了自己家。 “是啊……”直到杨丽华把门合上以后,李昂才慢吞吞地踱了进来。 2 因爱生恨 李昂一进门,两条白嫩的手臂便温柔地绕上了他的脖子,紧接着一个温软的身体贴了过来,嘴里还发出挑逗般的呻吟。 “怎么,带我这种女人回家过夜,是不是怕邻居知道啊?”小雅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嗯,我怕印象不好。”李昂轻轻推开她。 “理解。”小雅毫不客气地拉开冰箱门,取出一罐啤酒。 李昂迅速拉上所有窗帘,才在沙发上坐下。小雅呷了一口啤酒,“味道怪怪的,不会过期了吧?” “我先去烧水。”李昂走进厨房。 此刻,对门的杨丽华正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她沉思着:我进楼门时,明明听见楼道里有动静的,似乎是两个人窃窃私语,还有女人穿高跟鞋上楼的脚步声,仿佛是在三楼停住了,之后就是进门的声音。可我上来时,对门的李大哥却站在门口,紧张兮兮的样子,这事儿有点怪啊。随即,她又苦笑着摇了摇头,丽华啊丽华,你一定是小说看多了。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取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出“附近的人”,只见第一个头像的暱称叫作“小雅”,位置是“一百米以内”,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化着很妖艷的妆,个性签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这让她联想到了某种特殊职业。莫非“小雅”就在对门?她苦笑着嘆了口气,再胡思乱想下去,只怕自己会得多虑症的!今天她忙了一整天,感觉很累了,决定先泡个热水澡。 …… “《密室杀人》?”小雅看着书柜里的书,瞪大了眼睛,“《不可能犯罪诊断书》《超杀人事件》!你看的书都是这类型的?” “是啊,”李昂走了过来,递给她一杯水,“白天上班很累,所以晚上喜欢看这些紧张刺激的小说。” “嗯,有爱好挺好的。”小雅麻利地把裙子脱掉,只剩下胸罩和内衣,娇笑道,“要不我们先来一次,然后再一起出去吃饭?” “你饿了?那我先去买饭吧。” “你这人可真奇怪,我遇到很多顾客都是一进门就马上脱裤子的,而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是吗?”李昂挠挠头,“可能……可能我也饿了吧。” “那我们先出去吃东西?” “不,不!”李昂忽然有点儿紧张,“我下去买,你在家里等着吧。” “好。”小雅靠在床头,取出手机准备玩游戏。 李昂打开电视,音量调得很大。 “不行,雨太大,还是叫外卖吧。”李昂忽然改变了主意,“我的手机没电了,能不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小雅打了个呵欠,把手机递给他。 “这信号真差,”李昂走向阳台,胡乱摁了几下键,装作已拨通的样子,“餵?是孙记私房菜吗?要一份鱼香肉丝,一份辣子鸡丁,一份凉拌土豆丝,两盒米饭!对对,送到16号楼322。”然后他悄悄按下了关机健。 他回到小雅身边,把手机摆在床头柜,似乎兴致上来了,喘着粗气趴到她身上说:“我现在忽然很想要啦!” “嗯。”小雅呵欠连天,但仍强颜欢笑,做出非常迎合之态,二人便搂抱着在床上翻滚起来。“哎哟,你都弄疼我啦!” 李昂忽然停下:“你来b城多久了?” “两年吧。” “一直一个人住?” “曾在歌厅上过一阵子班,可是太辛苦,现在只是在家里接……顾客呢。” “顾客多吗?” “还行,大部分是熟客。” “熟客?那我算不算?” “呵呵,一回生两回熟嘛!” “那你真挺自在呢,不用起早贪黑上班。” “自在?”小雅一愣,眼神一瞬间充满了悲哀,“有时好几天也没有一个电话,一个人租房住,死了都没有人知道啊……” “是的,死了都没有人知道!”李昂眼神里忽然掠过一丝寒光,“就像我女朋友那样……” “你女朋友……已经死了?”小雅的心一紧。 “我心里早把她当死人了。自从她死了以后,见了女人,我就再也没有心动过。”他的眼神像是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她走了有十年了。” “啊?十年?”小雅发现,李昂只是压在她身上,根本没有想和她做爱的意思,从他的身体里,她甚至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情慾之火,但同时,却有另外一种诡异的感觉正向她渐渐逼近…… “你女朋友是怎么……走的?” 第72页 “你一定想不到,她,也叫小雅!” “这么巧?” “是很巧!小雅比我大三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就像个大姐姐一样关照我,我喜欢她,好想娶她。后来,她一声不吭离开了家乡,去了大城市,就这么把我甩了。我不死心,拼命找她,终于追到了她上班的地方,也终于找到了她,却发现她做的是跟你一样的工作。” “哦……”小雅听着听着,困意愈来愈浓,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 “那天,我把她堵在家门口,她正要跟一个男人上床,把我给赶了出来,还说了许多侮辱我的话,我当时想死的心都有啊。后来,我就不敢去见她了,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站在她的窗下望着,望着一个个男人靠近她……数不清有多少男人找过她,数不清了!直到有一天夜里……” “怎么了?” “那一夜到来之前,”李昂嘆了一口气,“也发生了一些故事,就很稀松平常了,一个痴情的少年,被一个精于世故的女人抛弃,他血气方刚,因爱生恨,无论做出什么极端的事,都是有可能的……” 小雅惊恐地瞪着他:“那后来呢?”她忽然很想逃离这里,却感到身上软绵绵的。 “后来……”他的目光已变得空洞,“那个女人就要嫁人了,老公比她大很多,这也很正常嘛,就如许多爱慕虚荣的女人为了钱嫁个老男人一样,一步登天,过上富太太的生活。不过,后来出了意外,她突然失踪了……” “失踪了?” “她的失踪至今是个谜,如果她还活着,今年就三十三岁了,如果她已经死了,只怕已变成一堆白骨。我清楚地记得,她失踪的那一天,恰好是七夕,我像发了疯一样地找她,却怎么也找不到。至于后来,我可能会因为失去了她而从这段单相思中解脱出来,去拥抱我自己的生活。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 “我因此一蹶不振,借酒浇愁,十年间颠沛流离,最后流浪到b城,遇见了你……” 小雅已听得云里雾里了。 他突然高声道:“凭什么?那些衣冠禽兽的王八蛋,凭什么有钱就可以上我心爱的女人?凭什么?” “……” “虽然那些王八蛋该死,但最该死的——”李昂忽然抓起一个枕头,似笑非笑,“是每一个叫小雅的臭婊子,不是吗?”说罢,他把枕头压了下来…… 3 鬼鬼祟祟的邻居 几分钟后,他确信她已断气了——舌头伸出,眼球翻白,这个女人已从活物变为尸体。 “哼,生前,有多少男人趴在你身上淫欢取乐,消费着你的青春?”他冷笑着,“可现在,你死了,他们有谁知道?他们想过几天前还跟一个快死的女人上过床吗?”他用枕巾盖住了她的脸,呜呜哭了起来,“小雅,我爱你,可你却背叛我。十年前,你消失的同时,我的心也死了,我永远忘不了你当时的眼神。”他趴在她的尸体上,已哭成了泪人,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为哪一个小雅而伤心流泪了,反正她们对于他来说,都已经死了。 当杨丽华吹干头髮时,雨渐渐小了。 咣当!仿佛是对门传来了响动,抑制不住好奇心,杨丽华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望了出去。楼道里没有感应灯,杨丽华只看见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从门后冒了出来,这不是对门李哥吗?她纳闷道。只见他观察了一下楼道,又朝她家这边儿瞥来,凝视了好一会儿,才走了回去,轻轻合上门。 下雨的夜晚,对门邻居鬼鬼祟祟的举动,令杨丽华不由起疑,她决定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李昂靠在门背上。大剪刀、砍刀、斧头、剃骨刀、锤子、锯子、硝酸水、清洁剂、大塑料布,都早已备好。时间正是九点多一点,不早也不晚,太早了容易碰见晚归之人,太晚了,夜深人静,响动太大会被人听见。此刻时机正好。小雅死前已是全裸,这省去了给她剪下衣服的步骤。李昂径直把尸体抱向卫浴间,摊开大塑料布,准备“工作”。 他决定把最难处理的脑袋先砍下来。可就在他双手刚举起斧头时,却听到了一阵令他不安的敲门声。 咚咚咚! “谁?”此刻,他就站在门后。 “李哥,我是对门小杨。” “哦……”李昂慢慢打开门,杨丽华站在门外,亭亭玉立,刚洗完的乌髮倾泻而下,光彩照人。 “小杨,你有什么事儿?” “李哥,你的拖布能不能借我用用?” “拖布?”李昂心里只想骂娘,因为拖布此刻正立在卫浴间的尸体旁。 “本来不想麻烦李哥的,可我家窗户进了雨水,溅得满地都是,偏巧拖布坏了,所以……” 李昂扭头看了看卫生间(门已紧紧关上),正想怎么应对,杨丽华又说:“算了,李哥,我去楼下借吧。” “等等,”李昂笑眯眯地说,“我去给你拿。” “太好啦!” 李昂缓缓走向卫生间,他确信只要不开浴灯,从杨丽华的角度看就是黑乎乎一片,看不到浴缸里的尸体。何况,他进来时只开了半扇门,她不可能发现。 第73页 他摸黑取出拖布,递给门口的杨丽华。 “谢谢李哥!”杨丽华接过拖布,转身回家了。 他一屁股坐上沙发,满脸沮丧。本来在他的计划中,在所有切割、肢解的步骤完成以后,拖布将“闪亮登场”,承担最后的保洁工作,它将是压轴工具,可现在却被人借走了。万一她不还怎么办?那只好去要,可这未免太小家子气,也惹人起疑。假定她会还,可什么时候还?也许过一会儿,也许明天再还?这意味着今晚将无法清理“战场”,想到这儿,他做出一个果断的决定——出去买一把。 他走出楼门,夜色正凄迷,凉风嗖嗖的,街边一家五金小店还在营业,他索性一次买了两把。 他回来了,刚取出钥匙,准备开门,对门“吱扭”一声开了,拎着拖布的杨丽华笑吟吟地走了出来。 “李哥,还你拖布,啊,这……”她瞥见李昂手里正攥着两把新买的拖布。 “我……哈哈,”李昂干笑着,“我家里太脏了,准备晚上来个大扫除,可拖布被你借走了,所以我这急性子就……” “哎呀,李哥你真是的,”杨丽华嘟着嘴说,“多不好意思呀,我一定是被李哥当作只借不还的人了。” “不是不是。” “明明就是!” “小杨,我既然买了新的了,这拖把干脆就送给你吧。” “不成,那怎么行?” “远亲不如近邻,你就甭客气啦!” “那好吧……” 4 又杀了你一次 分尸的过程远比他想像中艰难,等到李昂筋疲力尽地站起来时,已是深夜一点。此刻,小雅身体的各个部分零零碎碎散落在浴室各个角落,他看着那些血肉模煳的尸块,宛如置身屠宰场,而他,就是一个手艺生疏的屠夫,面对已被他大缷八块的“羔羊”,那一瞬间竟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他点起一支烟,深吸了一口。 去哪里抛尸?他想到一个完美的地点。他把尸块装进厚厚的垃圾袋,又包上厚塑料布,捲成三个大包,綑扎好,拖至卧室的床下。接着把浴室的水龙头和喷头都开到了最大,哗哗的流水声中,他拧开了清洁剂的瓶口。 哗哗——哗哗—— 地狱般的场景正经歷着酣畅淋漓的洗礼。 过了很久,新买的拖布终于闪亮登场,绝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死角,一滴血,一根头髮,甚至一枚指纹,将来都有可能令他万劫不復,所以绝不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过了很久,他确保地面已足够干净了,便把自己那身触目惊心的血衣脱下。他照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憔悴而苍白,但眼神却变得更加明亮了,他知道,自己已变得更加强大了,他有信心面对接下来的一系列考验!他嘴角一抽动,忽然狂笑起来:“小雅,我又杀了你一次,哈哈哈!” 他把所有脏衣服扔进了一个铁筒,倒了一点汽油,掏出打火机,“咔”的一声,火焰直蹿起来。望着眼前跳跃不止的火苗,他喃喃地说:“每一年的七夕,我都不会忘了给你烧纸的,小雅。” 他一丝不挂,站在喷头下,享受着热水带来的阵阵冲击,惬意地闭上双眼,只要睡一觉,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不不,似乎还缺点儿什么,他紧闭双眼,站在浴缸里,一边自慰,一边梦呓道:“小雅,我爱你。” 5 诡异行为 天蒙蒙亮了。 李昂只睡了两个钟头,他饿了,决定去外面吃点儿东西。头一天的风雨过后,空气格外清新。小区里老人在晨练了,他看着他们安详、专注的眼神,心里忽然一颤。草坪上,几条流浪狗正在垃圾筒旁争食,一只流浪猫想乘虚而入分一杯羹,却被一只兇勐的小黄狗追至树上。 他看着它们抢食的场面,痴痴出神,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幕“美轮美奂”的画面。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笑了,狗儿们,你们谁都不会挨饿的,哈哈! 他把小雅的手机丢进了一条胡同的茅厕里,然后走进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 当他带着各种烹饪的辅料满载而归时,时钟正指向七点半,上班的早高峰开始了,但他今天不想去,也不能去了。 他走上三楼时,盯着小杨的家门,又想起昨夜她向自己借拖布的一幕,这该死的小丫头,昨天差点吓死老子!他恨恨地想,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他决定吓唬她一下,敲响了她的家门。 “谁?” “对门李哥。” “请稍等。”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李哥,早!” “早。”李昂忧心忡忡地问,“你……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呀,李哥,一觉就到自然醒了。” “那你有没有发现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没看见就好,我就惨了,昨天几乎一宿没睡,”李昂苦笑着,“半夜的时候,一阵古怪的声音把我给吵醒了,我睁开眼,似乎看到有个黑影正朝阳台飘去,正想开灯,黑影似乎又从我家阳台飘到了你家阳台上,等我壮胆追出去,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确信那绝不是幻觉,很可能是家里进了贼,或是别的什么……脏东西。所以我不放心,过来问问你。” 第74页 “不会吧……”杨丽华花容失色。 “也许确实是我看错了,但据老人讲,我们这栋楼几十年前是一座坟场,后来还发生过一起灭门惨案,所以有过闹鬼的传闻。”见杨丽华脸色煞白,李昂满足地笑笑,“小杨,我们是邻居,以后要是感觉不对劲儿,或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尽管喊我,我们要彼此照应啊!” “好……好……”杨丽华惊魂未定,“李哥人真好。” “哈哈,远亲不如近邻嘛。” 李昂刚要转身走,杨丽华忽然说:“李哥,等等。” 李昂转过头。 “李哥,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小雅的女人?” “小雅?不认识。”李昂的脑子“嗡”的一声,他佯装镇定地问,“她是谁?” “是这样的,”杨丽华说,“昨天晚上八点多,有一个暱称叫小雅的女人在微信上加我,我问她是谁,她说是邻居,可邻居里我只认识李哥一个人啊!这小雅……难道也是我们的邻居吗?” 李昂不露声色地说:“也许这个小雅是我们楼上或楼下的邻居吧。” “哦,可能吧。” 李昂惴惴不安地关上门。她到底知道多少?我的事儿会不会毁在对门这个臭丫头手里?走一步看一进吧,如果她发现了真相,我就一不做,二不休…… 他走进卫生间,几张报纸上面摆着一颗人头,他扯住头髮把“她”拎了起来,创口处的血液已凝固,曾经白嫩的脸庞上,已长出了暗紫色的尸斑。他朝厨房走去,那双眼睛怨恨地瞪着他,他冷哼一声,用一层保鲜膜裹住了“她”,打开冰箱门,放进了冷冻柜。 看着案板上琳琅满目的食材和佐料,他自言自语道:“准备开始吧,一顿充满爱心的饕餮盛宴!” 杨丽华今天没有课,可以随意支配自己的时间。对门男人的举动越来越反常了,一大早,他不去上班,但穿得却像是要出门的样子,还提了一大堆食材和辅料回来,眼睛布满血丝。最可气的是,他还讲故事吓唬她,真是可恶! 借来的拖布还在卫生间放着,上面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她也说不清昨晚为什么要和他借拖布,大概初衷只是想进他的房间去看一看吧,可有一个细节让她觉得很可疑,他进卫生间给她取拖布时,没有开灯,而且还有意无意地用身体遮挡她的视线,莫非里面有什么东西是他不想让她看见的? 她不确定,但有一点,她几乎敢肯定,他一定认识那个叫小雅的女人,她看得出,小雅这个名字令他很紧张,这是女人的直觉,通常不会出错的直觉。 这时,对门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响动,杨丽华判断那是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他在切什么东西?真想进去看看,可她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了,昨天已经打草惊蛇,她必须得想想其他办法了。 有啦!这栋楼的每层只有两户,公用电錶箱就位于两户人家中心线的楼道墙上,她用最轻微的动作拉开房门,又慢慢拉开电錶箱,合上了总闸,然后迅速闪回房间。 她伏在猫眼上观察着,片刻,“嗵嗵嗵嗵”的剁馅声戛然而止,她仿佛听见了一声气急败坏的咒骂,然后便看见李昂繫着围裙走了出来,手上还戴着一副胶皮手套。 他朝她的门口走来,却没有敲门,只是大声喊道:“小杨!你家也停电了吗?” “停电了?”她假装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我不知道啊,看书看着,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按了下客厅的开关,“哎呀,果然停了!” “见鬼!”李昂瞪着电錶箱。 二人站在楼道里,一时无话,他的门虚掩着,她无法窥视到什么,她看见他的胶皮手套上沾满了肉酱,就问:“李哥,你包饺子呢?” “呵呵,今天正好公休,就改善一下。” “真有闲情,中午有客人来啊?” “没有啊。” “你好会享受生活!”杨丽华嫣然一笑,“不像我,只会买速冻水饺吃。“ “要不,你来尝尝我的手艺?”李昂微笑着。 “好啊,我还可以帮你打下手呢。”杨丽华爽快地说。 “太好啦,”李昂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反正……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嘻嘻,跟你开玩笑呢,我一会儿约了朋友吃饭。” “哦,小杨你可别跟我客气啊。”李昂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李哥,远亲不如近邻嘛,不过今天就不叨扰了,来日方长。” “好吧!你说,会不会是跳闸了?”他凝视着电錶箱。 “打开看看吧。” “你来吧!”他把戴着手套的双手摊给她看,“你看,我怕弄脏了电錶箱。” 杨丽华只好打开电錶箱:“果然跳闸啦!” “真奇怪……” 她慢慢合上了电闸。 “那我进去继续做饭了,谢谢你小杨。” “不客气。”杨丽华笑笑。 关上门,李昂怔在原地,神情复杂。 第75页 中午的日头很毒,草坪周围的树荫下聚着几条毛色灰暗的流浪狗,三餐不继、食不果腹的生活并没有让它们失去对人类的信赖,当李昂提着一大包“爱心狗餐”走近的时候,它们前赴后继地围了上去,纷纷摇尾。 “狗儿们,我请客!”他将狗餐一下子都倒上了草坪,群狗蜂拥而上,大快朵颐。一条体形较小的小黄狗被挤在了最外面,急得嗷嗷直叫。李昂温柔地将它抱了起来,放至狗餐“正席”。“哈哈,人者有份,人者有份!”他兴奋地大笑着。 “妈妈,你看,那个叔叔正餵狗狗呢!”不远处,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指给母亲看。 “是啊,豆豆,这个叔叔好有爱心!你长大后,也要做一个有爱心的好姑娘,好不好?” “好!”小姑娘天真无邪地说。 李昂听到褒奖,喜不自胜,脸上泛起了兴奋的红晕,他冲着母女二人从容地挥挥手,激动地说:“愿世间充满爱。” 6 餵食流浪狗 下午两点半,当李昂吹着口哨,再次提着“爱心狗粮”走向草坪时,双腿突然像被灌了铅。 杨丽华正在那里。 流浪狗一只都不见了,那只昨天被狗驱赶的流浪猫,正用尾巴蹭着杨丽华的裤角,喵呜地叫着,杨丽华蹲下身子,给它一根香肠,说:“可怜的猫咪,是不是总被狗狗们欺负呀?来,吃火腿肠!” 小花猫一口叼起香肠,狼吞虎咽起来。 李昂悄然转身,刚走了几步,就听杨丽华在身后脆生生地喊道:“是李哥吗?” 他极不情愿地回过头:“小杨?你餵流浪猫呢?” “对呀,”杨丽华兴高采烈地说,“我每次看见这只猫咪,都会餵它点儿食物,它跟我很熟呢!”她看着李昂手里那鼓鼓囊囊的袋子,问:“李哥,你去购物了?” “不,不是……” “我刚才听几个大爷大妈说,中午有个小伙子给流浪狗发放了爱心狗餐,难道是你?” “是……” “大爷大妈们都夸奖,从来没见过那么有爱心的年轻人,原来真是你呀!” “是啊……”李昂只好顺势把塑胶袋里的食物往草坪上一倒,唿唤道:“狗狗们,快来呀,午后加餐!” 数条流浪狗便从各个角落唿唿地冒了出来。 “啊?李哥,你真有心,做这么大的——肉丸子给狗狗们吃?好香好香,它们好有福气!” 流浪狗们一哄而上,可怜的小花猫刚吃了两口,就又狼狈地逃到了树上。 “李哥,其实你有些太浪费了,没必要餵这么好的肉丸子,只要把一些剩饭剩菜给狗狗们吃就行了。” “我从小就喜欢狗,”李昂微微一笑,“看见它们挨饿,比自己挨饿还难受。” “我也很喜欢狗狗,不过我更喜欢猫咪。”杨丽华冲着躲在树上的小花猫招招手,“真是个小可怜!” “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李昂见流浪狗们已将肉丸子吃得一干二净,感到很满足,很欣慰。 “好,李哥再见,我有事也走了。” 看着杨丽华渐渐远去的窈窕背影,李昂微微愣了一会儿,忽然喊道:“小杨,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还有大雨,出门别忘了带雨具。” “谢谢!”杨丽华回头,莞尔一笑。 下午四点,电闪雷鸣,大雨如期而至,雨水很快将道路变成了湍急的小河。沖吧,沖吧,尽情地沖吧,把人世间的一切脏东西都统统沖洗干净吧!李昂站在窗前,望着小区草坪的方向,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 厨房里的高压锅在滋滋地冒热气,只需再过两个钟头,又一顿“爱心排骨盛宴”新鲜出炉。小雅,你活着时,让好色的男人沉迷于你不能自拔,你死后,却让无数弱小卑微的生灵得到了更大的满足,你永远活在我的心里、它们的心里。然后,他冲着冰箱里的“她”,深深鞠了一躬。 夜,月色撩人,他提着饭盒出了门。 在楼道门口,他像是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只听“喵呜”一声惨叫,无比悽厉,他的魂儿差点被吓飞。夜色中,一道幽灵般的小黑影疾窜了出去。 “这该死的花猫!”李昂骂道。他想,这小畜生,一定是白天被那群流浪狗欺负惨了,此刻还饿着肚子,于是跑到这里来碰运气。 每个小区里,都存在着被抛弃的生命,它们像幽灵一样流窜在垃圾堆周围,时而摇尾乞怜,时而东躲西藏。也许某一天,它们的生命就会瞬间终止,可能是撞上了疾驰的汽车,也可能是食物中毒,还可能是变成了餐桌上的食物。 听着流浪狗们咬碎骨头的“喀喀”声,李昂忽然有些噁心,他想,它们很像自己,被人抛弃,沦落到这个城市,没有归属,没有安全感,也永远没有希望!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卑微地活到生命的尽头。 “吃吧,尽情地吃吧。”他冷笑着,把最后一块骨头抛向了空中。 夜已深,吃饱喝足的流浪狗们满足地撒起了欢。他仰头对着天空嘘了一口气:“结束了,都结束了,小雅,我不会忘记你的。终有一天,我会再找到你。” 第76页 他决定,继续寻找小雅。 7 尽职尽责的保洁员 “李昂,”一进单位,美女同事赵萱就问他,“昨天为什么请假?” “家里有事。” “都处理完了?”赵萱今天打扮得很漂亮,翠绿色的吊带裙,配上丝袜和高跟凉拖,摇曳生姿。 “是啊!昨天没送出去的件,我今天加班搞定!” “加油!”赵萱拿出一张业务簿,开始分拣今天的快件,“咦?又是卢秀雅,老忘记留电话的那个顾客?今天又有她的快递。” “什么?”李昂走过去一看,果然是小雅的快递,还是那个地址,可人已香消玉殒,他暗笑,“交给我吧,那一片儿正归我管。” “我知道。”赵萱好奇地打量着他,“李昂,你今天这身衣服好休闲,以前没穿过吧?” “哈,是啊。” “为什么不穿工服?” “昨天忘记洗了。” “唉,你真是的。”赵萱白了他一眼。 一走出公司,他就把装满快递的电瓶三轮车开进了一个隐蔽的胡同,戴上手套,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那个收件人为“卢秀雅”的包裹。 里面装着枸杞、瓜子、花生、红枣,还有一些他叫不上名字的食品,附着一张小纸条,上写:“小雅姐,我怎么也联繫不到你,你还好吗?昨天听表姐说,才知道了你现在的住址,所以给你寄一些老家的土特产。在外企上班工作很累吧?多补充营养。我问表姐要你的电话,她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雅姐,你为什么躲着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我寄的东西。雅姐,我想你,等过几天我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好了就去看你。好好照顾自己!——想你、爱你的周斌。” “好一个淳朴的痴情汉子。”李昂不屑地冷笑着,“你的雅姐她很好,你快来吧,去她上班的外企参观参观吧!”他眼前浮现了一个风尘僕僕的年轻人,呆头呆脑,却一往情深。那不正是十年前的他吗?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那外企工作的雅姐,总有一天会带你下地狱的。而我,已拯救了你的灵魂,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好,你会对我感激涕零的! 他取出一串钥匙包,若有所思,那是他从小雅的身上搜出来的,他定了定神,一踩油门,飞速驶向滨湖新区。 打开小雅的房门,他闻到了一股食物发霉的味道,桌子上堆满了各类零食、饼干和水果,还有半碗没吃完的方便面,床上乱糟糟的,全是女人的衣物,枕头边是一盒没用完的安全套。他把她的衣物都收在了他带来的几个快递纸箱里。 堆积如山的生活垃圾,令他很头疼,他点了一支烟,咬牙骂道:“邋遢的贱人!”他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拿起一块抹布,开始擦所有她可能碰过的地方。 整整一上午,他都扮演着一个不知疲倦、尽职尽责的保洁员的角色,来来回回上下了好几趟楼,才把所有她从前的“生活”清空。最后,他满足地坐在沙发上,吐着烟圈儿,把一张列印好的纸条放在桌子上:“亲爱的房东先生,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结婚,房子不租了,押金也不用您退了,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卢秀雅留。” 他想像着之后的场景:不久,该交房租了,打不通租客的电话,房东上门催债,来了几趟都敲不开门,于是只好拿出备用钥匙。屋里没人,房东看到了一张道别的小纸条……不久,新的房客入住,新的生活开始,就像小雅不曾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下午两点半,他正要继续清理现场,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他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雅姐,是雅姐家吗?我是周斌!” “周斌?”他拍了一下脑门,“真他妈的该死,居然忘了这碴儿!”但只一瞬间他便冷静下来,嘴角闪过一抹阴沉的笑。 “咦,你……你是谁?”门外站着一个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帅小伙。 “你又是谁?”李昂冷冷地问。 “我找雅姐,我是她对象,”小伙子狐疑地问,“她住这里吗?你是她什么人?” “哦,你是她对象呀,快进来吧。” “雅姐她……在吗?”小伙子很拘束,坐都不敢坐。 “我是房东,你雅姐已经搬走了。” “啊?房东大哥,不会吧……”叫周斌的小伙子快哭出来了,“我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来找她啊。” “你看这个,上面写得很清楚了。”李昂把纸条递给他。 周斌念完后,脸上一阵绝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雅姐她……明明说好等着我娶她的。”他痛哭流涕地说道。 “老弟,看开点儿吧,她要是真心爱你,就不会这样对你。”李昂心里在狂笑,他觉得自己真是太高尚了,这关头居然还会安抚一颗受伤的心灵。 “我不相信!”周斌抹了抹眼泪,“我不相信雅姐是这种人,她一定不会抛弃我的,我要去找她!” “别傻了,世界这么大,你去哪里找她?其实你根本不了解她……” 第77页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了解她?” “哼,我跟她还从小一……”李昂察觉失言,赶紧话锋一转,“据我所知,她经常带男人回家过夜。她其实是做小姐的,唉,就你还蒙在鼓里!” “你胡说!”周斌气愤地拽住李昂的衣领,“不许侮辱我雅姐!” “我骗你干吗?实话告诉你,她就是一个鸡!不信你去她从前上班的歌厅打听打听去,她根本就不在外企上班,傻小子,那些都是骗你的!” “我不信,你胡说!你胡说!”周斌受了如此大的打击,精神都快崩溃了,歇斯底里,在原地打转。他忽然眼睛眨了眨,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说,“不行,雅姐不可能不告而别的,她一定是出事啦,我要报警!” 李昂心念一动,正要下手,忽听门外有人一边拍门,一边喊道:“小卢,小卢,开下门,我是房东。” “房东?”二人目瞪口呆地对视了一眼。 周斌瞪着李昂,震惊地问:“大哥你不就是房……”话还没说完,他便被一个大菸灰缸拍中,瘫倒在地上。 8 杀死迷途的自己 四十多岁的房东刘胖子正使劲拍门,里面突然没动静了。 “明明听见有人吵闹的,嘁!”这个老男人继续敲门,脑子里出现了女房客浓妆艷抹的样子,以及每次交房租时她那轻佻的举止,暧昧的眼神。最可笑的是,有一次,她居然暗示他,她可以为他提供有偿服务来抵押房租,当时他一冲动,差点儿就着了道。 见没人开门,刘胖子眼珠子一转,淫邪地笑了笑:“嘿嘿,有可能正在工作吧。”他写了一张字条,从门缝儿塞了进去。 “小卢,房租快到期了,是否续租?请回电139××××××××。当然,如果你手头紧,嘿嘿,也可以考虑用上次提出的方法交易——房东老刘留。” 完事后,刘胖子拍拍裤腿儿,心道,家花哪儿有野花香…… 确认房东走远后,李昂把小雅的“告别”纸条仍放在茶几上,至于周斌寄来土特产跟纸条,他经过反覆思量,把纸条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筒,而那些土特产,他全部装在一个塑胶袋里,放进了橱柜。接着,他半跪在昏迷不醒的周斌身旁,举起菸灰缸,照着他的后脑勺又砸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先是发出一阵金石轰鸣的声音,然后又像是击鼓的声音,最后,发出一阵木棍被踩断的声音,李昂确信,周斌已经断气了。 他戴上手套,把尸体拖到卧室,然后,用拖布清理掉地面上所有的血迹,以及每一处他留下的指纹。确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之后,他才慢慢退到门口,迟疑了一下,捡起房东塞进的字条,放入口袋。 他仿佛觉得意犹未尽,又踱了回去,一手拿起那个大菸灰缸,一手拿起拖布,怪笑了一声,往外走去。到门口时,他轻轻把菸灰缸放在门槛边,无论是谁,只要一进门,就会碰到它。最后他把拖布也随意地往地下一丢,戴上墨镜,关上门,扬长而去。 上下楼居然都没有碰到过一个人,怪不得此处房价如此便宜。走到一楼时,他看见了一个人,四十来岁胖胖的中年男子,正靠在楼道门口侧着身子打电话。 “喂,信息部吗?我是滨湖新区明皓小区9号楼401的房东老刘……是的,联繫不到卢秀雅……什么,你们也联繫不到?干什么吃的……” 李昂几乎想大笑:真是天助我也! 他与房东刘胖子擦身而过时,刘胖子恰好一转头,他清楚地看到这个胖男人的模样,对方似乎没注意到他,只是往旁边闪了一下让他过去了。 他脑子里又出现了新的剧本:过了几天,房东破门而入,发现门口有一个菸灰缸以及拖布,他随手捡了起来,放在鞋柜上。然后,他闻到一股强烈的腐臭味,于是在卧室发现了周斌的尸体……他吓得魂飞魄散,马上报警,在警察到来的过程中,他看到了小雅那张不辞而别的纸条,于是他推测,可能是小雅杀害了死者,逃掉了! 接下来,警方登场了,在细緻的现场勘查之后,从垃圾筒和橱柜里,分别找到了周斌寄来的土特产和纸条,再结合卢秀雅“留下”的道别纸条,以及房东的口供,警方初步判断是情杀。于是房东又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番小雅的敏感职业,还告诉警方曾在门外听到过她和男人的争吵声,警方更加确信了小雅的杀人动机:痴情的周斌千里迢迢前来找小雅,但小雅不喜欢他,受不了他的死缠烂打,便杀死了他,逃走了。 房东正哀嘆房子已变成凶宅,难以外租之时,却雪上加霜,得知自己也成为犯罪嫌疑人之一。房东大喊冤枉冤枉,可铁一般的事实告诉他:兇器上唯一能提取到的指纹,甚至是兇案现场唯一有价值的线索,恰恰都是房东自己留下的,而他也没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至于杀人动机,可能是因为房租,至于现场的情况,从某种程度上说,也很像房东自己杀了人以后,故意设局嫁祸给小雅的。至于另一重大嫌疑人小雅,也被警方列为重点通缉对象,并在多省发布协查通告,但无论警方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找到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 第78页 李昂唿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他已筋疲力尽,但还不能放松,必须得快马加鞭把所有延误的快件投递出去,然后在天黑前赶回公司签到。 多么充实的一天啊!痴情的周斌,多么像十年前的自己啊!他望着蓝蓝的天空:“我不但杀死了小雅,连十年前那个迷途的自己也杀死了,如此,我已获得重生!多么美好的世界,多么美好的生活!”他顿时浑身充满力量。 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件更加刺激的事——从冰箱里取出了小雅的人头,在省道旁的树丛中潜伏良久,伺机而动。十点多的时候,十几辆运输煤炭的半挂大货车一字排开,准备上路。夜色中,他趁司机不注意,攀上一辆严重超载的半挂大货车,把面容尽毁的人头埋入了堆积如山的煤渣…… “我送你离开天涯之外,你是否还在?琴声何来生死难猜,用一生去等待……” 他哼着周杰伦的《千里之外》,畅想着不久以后的画面:小雅,当你在千里之外被发现的时候,无声无息的你,是否已和黑漆漆的煤炭融为一体?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他走上三楼时仍在唱着这首歌,意犹未尽。 这时,杨丽华忽然从对门探出头:“李哥,今天这么开心啊?” “哦,小杨……”他的歌声顿住了,脚步也顿住了。 “李哥,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你,”杨丽华甜甜一笑,“能来我家坐坐吗?” “这方便吗?”他面露难色。 “呵呵,李哥别客气!” “行……” 9 剧情反转 杨丽华的家里整洁、素雅,一尘不染,就像她一样,清新可人,聪明干练。今天她把一头飘逸的长髮扎成了马尾辫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李哥,快坐。”杨丽华给他递来一杯茶。 “小杨,我只知道你姓杨,还不知道芳名呢。”李昂迅速观察了一遍房间陈设,客厅一角的钢琴映入他的眼帘。 “呵呵,我全名叫杨丽华,你以后叫我丽华就可以啦。” “很好听的名字,你教音乐课?” “对呀,音乐是本职工作。”杨丽华俏皮地笑了笑,“业余时间偶尔写点推理小说,自娱自乐。” “你也喜欢推理小说?” “李哥也喜欢?” “哈哈,瞎看,瞎看!可是我不会写,只是偶尔翻一翻。”李昂问,“对了,丽华,你找我什么事儿?” “其实……”这个大眼睛女孩有点羞涩地说,“我正在写一篇悬疑小说,写着写着卡住了,所以想请李哥帮着构思一下。” “啊?这我可不懂,”李昂干笑了几声,“不过,你写完了,我愿意当第一个读者。” “惭愧呀,李哥,其实……”她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 “其实我这篇小说的灵感,还是来自李哥呢!” “啊?” “嗯,因为李哥最近两天的举动,让我有了一个奇妙又荒唐的构思,”望着李昂空洞的眼神,杨丽华娇羞地低了下头,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姑娘,“在别人看来,李哥的行为再正常不过了,可我偏偏是一个爱胡思乱想的人,就借题发挥,构思了一个变态杀人狂的故事。” “我的行为……变态杀人狂?”李昂的眼神变得很奇怪,“丽华,你这小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哥,小说是虚构的艺术,我讲出来,你可别怪我哟?”杨丽华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呵呵,你说吧,我还挺好奇的。” “情节很俗套,李哥不许笑话我啊,”杨丽华难为情地看着李昂,“有一个男人,他爱上了一个女人,但女人变心了,他不死心,千方百计追求她,渐渐的,他的追求变成了一种骚扰,影响到了女人的日常生活,女人无可奈何,只好说一些绝情难听的话,摧毁了男人的自尊心,于是,男人就对她起了杀心。” “嗯,不错。”李昂礼貌性地夸奖道。 “那一天是七夕,大雨滂沱,男人把电视开得很大声,然后悄悄熘了出去。他潜入女人的住处,把女人残忍杀害,分尸,然后清理了犯罪现场,确保没留下任何线索后,就又趁夜熘回了自己的住处,继续看电视。” “有点儿意思。可是分尸以后他是怎么抛尸的?”李昂虔诚地倾听着。 “女人失踪的第七天,家人才报案。警方勘查了女人的住所,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女人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而作为嫌疑人之一的男人则一口咬定,女人失踪的那晚,他一直在家里看电视。虽然他的不在场证明没有任何旁证,但警方也没有任何能证明他有嫌疑的证据。又是七天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线索,案子就这么陷入了死胡同。” “七天之内,是破获命案的黄金时间,这个时候兇手还没有逃远,很多证据还没有毁灭。”李昂似乎听入迷了。 “终于有一天,案子有了转机,”杨丽华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这个灵感,也是李哥给我的呢!” 第79页 “我给的?”李昂一脸茫然。 “有一天,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跟警察说,有一个爱心叔叔前段时间一直在餵流浪狗。”讲到这时,杨丽华故意顿住了。 “后来呢?”他端着茶杯腾一下站了起来,“丽华,去哪里续水?” “我来。”杨丽华接过茶杯,“细心的警察注意到,男人餵狗的行为,恰好发生在死者家属向警方报案之前,而自从警方开始立案侦查后,他就再也没有餵过狗。” “也就是说,”李昂咽了口唾沫,“他把女人的尸体做成了狗粮,来毁尸灭迹?” “是的,李哥不会怪我吧?你对狗狗的爱心,竟然被我在小说里借题发挥,歪曲成了一个变态杀人狂……” “不会,不会,”李昂笑得已眯上了眼睛,“无论兇手多么狡猾残忍,我都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是的,在小说最后,令兇手落网的关键线索,也正是狗粮,可以说成也狗粮,败也狗粮。” “为什么?”李昂的茶杯又空了。 “因为警方从狗的排泄物里,提取出dna,恰好和死去的女人相吻合。” 李昂忽然大笑起来:“丽华,真有你的!构思很好,很好!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有李哥这样的读者真好。”杨丽华甩了甩马尾辫,站起来送客,“其实小说还没有写完,李哥要是有什么好点子,要多指教啊!” “其实……”李昂已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住了,一脸严肃,“要是我写,这个小说还可以写得更惊悚、更悽美一些……” “更惊悚?” “没错,”李昂淡淡地说,“其实这个杀人兇手的对门,还可以住着一个眼睛大大、眉毛弯弯的漂亮女孩子,她也像你一样,姓杨。对门小杨和兇手其实是互相欣赏,互相爱慕的,但是他们却很有默契地没有捅破那层窗帘纸。兇手之所以会杀那个女人,也并不是因为女人不爱他,恰恰相反,而是女人太爱他啦!所以女人经常骚扰他,令他厌恶。而他的内心,其实深爱着对门的小杨。所以,他受不了女人近乎变态的骚扰与纠缠,决定杀了她!” “哇,李哥,剧情几乎反转啦!” “于是,女人被杀了。那段时间,男人开始经常餵小区里的流浪狗,对门的小杨则默默地跟在男人身后,用一个塑胶袋清理狗粪便。小区的大爷大妈们,对这对爱心男女赞不绝口,看着二人默契的样子,都以为是幸福的小两口……” 李昂停下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在女人遇害的第七天,家人报了案。很快,一个细心的警察发现一堆可疑的狗粪便,里面有一小片碎骨头,他拿回技术科鑑定,提取出的dna竟然跟死去的女人吻合!于是,在一个深夜,男人去自首了……” “可情节这样发展,是不是太平淡了?”杨丽华秀眉微蹙。 “不不,”李昂从容地说,“其实真正的兇手不是男人,而是对门小杨……” “我?”杨丽华惊唿道,“不……李哥,你是说,小说里的小杨才是真兇?” “是的,”李昂诡异地笑笑,“兇手其实根本不是男人,而是对门小杨!小杨知道那女人喜欢男人,一直骚扰男人,男人因此苦恼,快得抑郁症了,她决定要为男人做点什么。于是,她在大雨滂沱的七夕夜,潜入女人家中,杀害了女人,然后逃走。但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一天,男人一直跟踪着她,发现她杀了女人后,决定替她清理犯罪现场,还故意留下了自己的指纹,于是便有了后来男人分尸餵狗的故事。而男人默默地为小杨所做的这一切,小杨其实并不知情,甚至男人把女人的尸体煮熟餵狗的时候,小杨也只是单纯地以为男人仅仅出于爱心而已。直到狗粪出了问题,男人‘成为’兇手后,小杨才如梦初醒。只有小杨自己知道,真兇其实是自己,男人是替她顶罪的。小杨百感交集,痛不欲生,感受到了男人对她深深的爱,她清楚地记得,男人去警局之前,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小杨,为了我,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我是心甘情愿的。” “真是孽缘啊……”杨丽华听得瞠目结舌,“小杨为了男人,甘愿去杀人。男人为了小杨,甘愿替她顶罪!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爱?” “在巨大的惶恐和自责中,小杨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她决定去自首,赎回男人的清白。可是出发前,她看到男人留给她的一封信:小杨,希望我的死,能够拯救你的灵魂!她又想起男人临走前对她说的话:小杨,为了我,你要坚强地活下去。当天夜里,她写下了一封长长的自白书,交代了七夕那晚的所有犯罪细节,然后吞下了两瓶安眠药。数年后,男人被释放了,那一天又是七夕,月上柳梢头,男人静静肃立在小杨的墓碑前,献上了一束花。” “李哥,这个故事太悽美了。” “我更喜欢这个结局。”李昂淡淡一笑,出门离开了。 10 晚了一步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李昂骑着三轮车去上班。经过小区草坪时,他看见那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豆豆正由母亲陪着玩耍,他愣了一下,放慢了速度。 第80页 “爱心叔叔好!”豆豆热情地跟他打招唿。 “小姑娘乖。”他停下了车。 “爱心叔叔,你餵的那些流浪狗狗怎么一只都不见了?”豆豆左看看,右看看,天真的眼神充满好奇。豆豆妈妈也说:“是啊,真奇怪,一夜之间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一只都不见了?”李昂胸有成竹地笑笑,“因为它们吃饱了肚子,哈哈,所以就都躲起来睡觉去了!” “可是,叔叔,平常不是这样的。” “这个叔叔说得很对,因为它们吃饱喝足了,所以就变懒了。”母亲慈爱地对小姑娘说。 “可是那个爱心姐姐早上还过来找它们呢。” “爱心姐姐?”李昂大吃一惊。 “是的,好像也是一个住在你们那几栋楼的女孩子,”母亲替小姑娘解释道,“今天一大早,她就拿着个塑胶袋子把草坪周围的狗粪都清理干净了,从没见过那么有素质又可爱的女孩子。” “是不是二十多岁,眼睛大大的,还扎着一个马尾辫儿?” “是的,那女孩子拿着两根小棍子,仔细拣着狗粪,角落处也清理掉了。” “那些狗粪最后到哪里去了?” “当然是倒进垃圾车了,那时恰好有一个环卫工推车走了过来。” “全都倒进去了?!” “是啊,当然!”母亲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很好……” 李昂正要走,那位母亲又说:“处理完狗粪后,那个女孩子又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 “她说,‘哎,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然后就失望地走了。” “哈哈,她真是太……逗了!”李昂大笑,“我想,她可能是想给那些流浪狗餵食,结果一条也没有找到吧?” “可能吧……” “嗯,果然一条都不见了……”李昂满足地一笑,沖小姑娘说,“再见。” “叔叔再见!” “喵呜——”那只流浪猫从草丛里窜了出来,小姑娘开心地嘟着嘴,“猫咪,快过来,今天没有狗狗欺负你啦!” “对了,它当时也吃了几口,不知会不会……”李昂忽然想到了什么,剎那之间,他心中已有盘算。 几分钟后,当他又折回来之时,母女俩已不在现场,而他手里多了一根香肠,小花猫见状,迅速蹿到了他脚下。他看着小花猫急切的吃相,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真是一只乖猫!” “它的确很乖。”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丽华?” 杨丽华带着灿烂的笑容翩翩走来。 二人寒暄了几分钟后,李昂忽然脸色铁青,指着小花猫说:“啊呀,猫咪这是怎么了?丽华你看,它吐了。” “啊呀,真是的!”杨丽华赶紧冲上前去,只见猫咪已稀里哗啦吐了一地。 “猫咪中毒啦!” “中毒?不可能啊!”李昂装作懊恼地说,“这明明是我刚买的香肠啊!” “也许它还吃了别的食物,猫咪,振作起来,”杨丽华抱起嘴角挂着白沫的小花猫,“我们得送它去宠物医院!” “唉,已经晚了……”眨眼间,猫咪已一动不动了。 “李哥,我问你,你之前还见过有人餵它吗?” “之前?似乎……”李昂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就听见赵萱怒气沖沖的声音:“李昂,你怎么还没到公司?” “哦哦,马上就到啦!”他匆匆地跟杨丽华道别,电瓶三轮车便箭一般窜了出去。 11 阴差阳错 李昂赶到公司的时候,其他同事已整装待发,见他进来,老白照他的肩上就捣了一拳:“又迟到啦,最近怎么搞的?”李昂一个趔趄,手提袋里的饭盒摔了出来,顿时香气四溢。 “哇,好香,李昂你带的中午饭?”吃货老白抹着口水问。 “手艺有两下子啊!”赵萱咯咯娇笑着。 “真香!”另一个同事李东也凑了上来。 “哦,昨天晚上跟朋友去一家特色餐厅吃饭,打包回的狗肉。” “味道很正!”老白用手抓起一块,放进嘴里嚼着,又沖李东说道,“尝尝?” 李东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我不吃狗肉。” 过了一会儿,老白和李东都出去了,公司里只剩下李昂和赵萱了。美女上司赵萱虽已三十出头,但由于平时会保养,又打扮时尚,所以看起来顶多二十六七的样子。李昂忽然发现,赵萱的脸蛋有些青肿,眼睛也红红的,就问:“赵萱,谁欺负你了?” “唉,别提了,除了我家那个混蛋,还能有谁?” “哦……”李昂早听说赵萱的老公比她大十来岁,据说很有钱,可两人感情一直不合,赵萱还总遭受家暴,但他一直没见过赵萱老公本人。 “李昂,你整理好就出发吧,我去办公室找点儿资料。”赵萱快步走进里面的屋子。 第81页 李昂已是整装待发,忽见门口走进一个人,四十多岁,身材肥胖,鬼头鬼脑。他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一看见他左脸上的黑痣,李昂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居然正是小雅的房东刘胖子! 刘胖子一看见李昂,也愣了一下神:“咦?好像在哪儿见过……”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李昂冷淡地说。 刘胖子还在盯着李昂看:“反正我觉得就是像……像……”至于像什么,可能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毕竟那个下午,李昂只是和他擦肩而过罢了。 “你找谁?” “赵萱!”刘胖子吞吞吐吐地问,“她在吗?” “您是——” “我是她老公,刘志!” “哦,她好像刚出去。”李昂挡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厅,“你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 “她要是能接就好了!”刘胖子垂头丧气,“不瞒兄弟说,我俩吵架了。” “夫妻吵架很正常,老婆是需要多哄哄的。”李昂语重心长地说,“赵萱其实很顾家的。” “啊?对……对……她顾家……”刘胖子就像吃东西被噎住似的。 李昂递给他一支烟,二人在门口攀谈起来。 李昂说:“姐夫,我看这样吧,萱姐毕竟是主管经理,总到处跑,要不你去别的网点找找她?” “算了,我回头再联繫她吧。我先走了,李昂兄弟!” “不客气。”李昂望着刘胖子的背影,心头很乱,神色复杂,所以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赵萱已鬼影一般飘了过来,等他回过头的时候,他与她几乎鼻尖对鼻尖。 “啊!”李昂吓坏了,“萱姐你……” 他还惊魂未定,赵萱沖他耳语道:“李昂,帮姐一个忙!你现在拉上我,跟着这个王八蛋!” 刘胖子正在公交站牌处等候,自从酒驾被吊销车本以后,他出行就只能打车了,可最近因为欠下了一笔赌债,手头太紧,只好将就着坐公交车了。和那些一大早起来去超市抢打折食品的老头老太太们挤在空气混浊的公交车里,他觉得自己很委屈,所以他坚决不肯让座,尽管那位老大爷已用喷火般的眼神对他做了无数次不友好的暗示,他就是视而不见。 两天前下午,他去自己名下的一所住宅收房租,却吃了闭门羹。当时他明明听见里面有人吵闹,可怎么也叫不开门,只好灰熘熘地在街上熘达了一个多钟头,又回去敲门,可里面干脆一点儿动静也没了。 那处房子位于滨湖新区,老婆一直不知情。婚前,他曾是一家贸易公司的老闆,手头有几个钱,所以尽管赵萱比他小十岁,仍然嫁给他了。结婚没几年公司就倒闭了,他只好又开了一家小餐厅,可生意也不好,没干多久就转让了。日子是越来越紧,夫妻感情也越来越淡,分居是常有的事儿,他预感到早晚会和这个老婆离婚的,所以房本的名字早已悄悄改成他老母亲的名字。即使这样,他也不愿让赵萱知道。 在他短暂风光的那几年,在那套房子里,他曾包养过一个情人,可公司倒闭以后,小情人也就和他拜拜了。他只好把房子出租,租给了一个叫卢秀雅的女人。他看小卢那浓妆艷抹的样子,便猜到了她是做什么的。尽管他对这个房客不太满意,但她出的租金却令他很满意,在这个偏远的滨湖新区,房子能租得出去,已经要烧高香了。 昨天,赵萱不知通过什么方式,知道了房子的事儿,和他大闹一通,让他交代。他也不是吃素的,一怒之下打了她,刚下手他又有些后悔了,毕竟自己都这把年纪了,又不是很有钱,能拥有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已足够让人嫉妒了,何况他们还一直没有要孩子,要是再娶一个重新开始,对他来说难度太大了。 于是,他今天上午来找她赔礼,还想带她去那所房子看看,如果能收到房租更好,他将笑容可掬地亲手把这笔租金交到一直蒙在鼓里的女主人手里,向她表明自己还是很在乎她的。 他忽然想到了那张从门缝儿塞进去的暧昧纸条,又有点不安,不过转念一想,即使房客小卢已看到了,这个秘密也只有天知,地知,小卢知,赵萱是不可能知道内情的,除非房客小卢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才会把她和房东的肉体交易,向房东太太告密。想到这儿,他放心地笑了。只可惜,去快递公司后,没找到赵萱,不妨再给她打个电话吧。 幸好公交车的速度不是太快,李昂的电瓶车才得以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赵萱坐在后车厢里,脸色阴沉,忽然电话响了,她一看来电是刘胖子,顿时慌了:“李昂,怎么办?刘胖子来电了,难道……难道他发现了我们?” “接一下吧,他应该看不到咱们吧。”李昂沉着嗓子说。 “喂,干吗?”赵萱气势汹汹地接起电话。 “老婆,你在哪儿?”刘胖子在那头问。 “你管得着?” “别生气了,快来滨湖新区明皓小区9号楼401来找我吧。” “什么?滨湖新区明皓小区……?”赵萱重复着,李昂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赵萱又没好气地问,“去那干吗?” 第82页 “当然是看看咱们的房子啊。” “哼!咱们的房子,亏你还有脸说?” “没告诉你,是我不对,所以今天你一定要过来看看啊,环境确实好,周围全是树,还特清静……” “甭废话了,谁稀罕!你再说一遍地址……滨湖新区明皓小区9号楼401室,哦,李昂也帮我记着点儿……哦,一个同事……挂了,我一个钟头后到!” 赵萱挂断后,奇怪地瞪着李昂:“李昂,那一片儿不就是你负责投递的区域吗?” “没错。”李昂面无表情。 12 关键的纸条 “真没想到,”李昂一字一句地说,“房东竟是你老公?” “我也没想到,这个王八蛋竟瞒我这么久。” “萱姐,至少姐夫最后还是告诉你了。” 赵萱不屑地冷笑着:“要不是我通过……打探才知道,他一定会一直瞒到跟我离婚为止!唉,李昂,这种事我也不想再多提了。”她的眼眶已含泪,“李昂,十年前我不顾一切嫁给他,要的就是他这样对我吗?” “十年又如何……”李昂的眼神充满痛苦。 “李昂,你今年有三十了吧,为什么一直不找女朋友?” “我女朋友早死了,”李昂的神情忽然变得很痛苦,“十年前就死了。” “对不起。”赵萱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我们先在路边停一会儿,过会儿再进去找那个王八蛋吧,那一片你经常投递,轻车熟路,对吧?” “对。” 当二人赶到明皓小区的时候,远远看见两辆警车正停在楼底下,平时不见人影的小区里,已稀稀拉拉围了好几个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赵萱惊恐地问,“李昂,就是这栋楼吗?” “没错,你上去看看吧,我就不上去了,省得姐夫误会。” “好吧。不会是刘胖子出什么事了吧?”赵萱嘟囔道。 “萱姐,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李昂似乎在做着痛苦的思想斗争。 “咦?你说。” “其实两天前我曾在这所房子送过快递,当我敲开门的时候,有一个浓妆艷抹的女人走了出来,一看她的打扮,就像做……她签收后,还顺手丢给我一张小纸条,说是房东塞进去的,让我帮她扔掉。” “纸条?” “嗯,那女人就是房客卢秀雅。” “我想起来了,前天下午你送的……”赵萱恍然大悟,“可那纸条是怎么回事儿?” “卢秀雅当时说:‘房东刘先生刚来过,但我没给他开门,这个老色鬼就从门缝儿里给我塞进这张纸条,嘁!他应该没有走远,你追上去告诉他,本姑娘不想和他这种猥琐的老男人做交易!你告诉他,房租我一分都不会欠他的,别他妈把人看扁啦!’” “那纸条什么内容?” “我当时急匆匆跑下楼去,但是已经找不到姐夫了,所以……”李昂一脸为难的样子,“纸条还一直在我身上,不知该不该……” “拿来!” 李昂慢吞吞地取出纸条,赵萱一把就夺了过去:“不错,就是那个王八蛋的笔迹!” “这个王八蛋!”赵萱脸色死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拔腿就往楼上沖。 “萱姐,等等。” “干吗?”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李昂难为情地说,“你上去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别说这张纸条是我交给你的,也别说那天下午我来过这里,更不要提是我送你来这里的。因为……我是个本分老实人,不想捲入你们家庭的是是非非。” “明白啦!”赵萱又疑惑地说,“可是房客卢秀雅知道这件事呀,这张纸条,不就是她交给你的吗?” “希望她也……不要说出来。” “她说不说我可管不着了!李昂,你放心,我一定会守口如瓶!”赵萱满脸杀气地沖了出去,像是去决斗一样。 “小雅不可能会说的……”李昂望着赵萱的背影,脸上充满嘲弄之色。 明皓小区9号楼401室内已拉起了警戒线,现场勘查人员正在紧张地调查取证,闪光灯的“嚓嚓”声不绝于耳。 “香兰,有什么发现?”市局刑警支队的崔队问道。 “报告崔队!”一位留着短髮,英姿飒爽的女警员走过来汇报导,“现场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但尸体被移动过,因为他的致命伤在后脑,但尸体却呈‘大’字形仰卧。现场还发现了一张纸条和一个菸灰缸,纸条是列印的,应该是房客卢秀雅留给房东的,内容很奇怪,说她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结婚,不能再继续租住房子了,请房东原谅她的不辞而别。菸灰缸,应该就是兇器了,上面提取出一组指纹,很可能是房东刘志留下的,因为他亲口说自己进门时刚刚碰过。此外,门口有一把横放的拖布。除此之外,很奇怪,整个现场,并没有提取到其他指纹。” 第83页 “房东是第一目击者吗?” “对,就是他报的案。” “把他带过来。” “是!”白香兰坚定地朝门口走去。 “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刘胖子被带进来的时候,正哭丧着脸大叫,“我根本就不认识死者!” “是吗?”一头短髮的白香兰,身材高挑,脸庞清秀,秋水般的双眸熠熠生辉,她质问道,“刘先生,有人说是你杀人了吗,有人说你认识死者了吗?” “没有,没有!”刘胖子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请你先回答几个问题。”崔队冷冷地说。 “姓名?”白香兰拿出一个本子,开始记录。 “刘志。” “年龄?” “41。” “你什么时候发现死者的?” “早上九点五十分左右吧,那时我恰好看了一下表。因为房租快到期了,我就来找房客卢秀雅催租,可像之前那两次一样,我今天也是怎么敲也敲不开,所以我就……就用备用钥匙打开了。警官,这不算侵犯房客的隐私吧?” “继续说。”白香兰不停记录着。 “我进来以后,感觉屋里味道怪怪的,然后脚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我低头一看,是一只菸灰缸,就顺手捡了起来,搁到了鞋柜上。接着,我的腿又被一把横在地上的拖布绊了一下,我把它也拿起来,立在墙边,就捂着鼻子走进卧室,哎呀,妈呀……这就发现了死人!” “你不认识死者?” “不认识。” “之前也从来没有见过他?” “没有,绝对没有!” “放屁,你敢说不认识她?”门口传来一个愤怒的女人声音,接着就听见一位男警员喊:“这位女士,你不能进去!”但那个女人却硬要往进闯:“不让我进?凭什么?我可是这里的女主人!”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赵萱已杀气腾腾地沖了进来,照着刘胖子的脸上就是一记热辣辣的耳光:“你敢说你不认识她?你个王八蛋,叫你再嫖娼,我就知道你迟早会被抓的!” “嫖娼?”所有人都懵了,白香兰拉开赵萱,冷静地说:“这位女士,这所房子里发生了一宗命案,我们正在调查,请你不要捣乱。” “命……命案?”赵萱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谁死了?” “这位女士,你刚才说刘先生认识死者?”崔队沉吟着,“带她去看看死者。” “死者,我我……”赵萱虽然浑身颤抖,但还是在两位警员的陪同下,走进了卧室。 “萱萱你住嘴!警官,您别听她胡说,我真不认识他!”刘胖子声嘶力竭,乞求般看向白香兰。 “啊——”这时候,卧室传来赵萱长长的尖叫,“怎么是他……天吶,他是谁?”说完就吓瘫在地。 “刘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崔队厉声问。 “我真不知道,她是我老婆,”刘胖子指着被两位警员搀出来的赵萱,“她一来就说我嫖娼,还说我认识死者,我……我都快崩溃了!” “姓刘的,我冤枉你了不成?那你给我解释清楚,这是什么?”脸色苍白的赵萱,取出李昂交给她的那张纸条,用尽全力摔到了刘胖子的脸上。 “一定是中间有什么出入。”白香兰把刘胖子和赵萱叫到了一起,一起询问他们二人。 当刘胖子和赵萱一五一十讲完今早的事情后,白香兰恍然大悟,开始有条不紊地梳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我想,情况是这样的。先是刘先生来找房客卢秀雅收租,因为敲不开门,就用备用钥匙开门,没有发现卢秀雅,却发现了死者。与此同时,赵萱女士怀疑丈夫刘先生和房客卢秀雅有染,于是怒气沖沖地跑来捉姦,却正好撞见了警察在询问刘先生,在赵女士看来,就理所当然地理解为——刘先生是因为嫖娼被抓啦!当时,我们正好问到刘先生是否认识死者,刘先生说不认识他,在赵女士听来,就以为是刘先生在极力否认自己认识卢秀雅,所以才发生了这场误会。” “那么,你们二位都确定自己不认识死者吗?” 二人同时点头。 尸体已被装进了存尸袋,准备抬回去尸检。 “他究竟是谁?萱萱,我真不认识他!”刘胖子满脸愁苦之色,赵萱头一扭,没有理他。 “白香兰,死者的身份能不能确定?”崔队大声问。 “崔队,又有新发现啦!”白香兰兴沖沖地走过来,“我们在垃圾筒里找到一封信件,初步推断,很可能是死者写给卢秀雅的!如果这个推断成立,就可以确定死者的名字叫周斌。除此之外,在死者的身上,没发现任何能够证明他身份的物品。所以,崔队,我们只怕还要结合近期的人口失踪记录来进一步确定,不过,如果死者是外地人的话,追查起来难度会很大。但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可以初步判断,死者和房客卢秀雅是同乡,所以只要找到了嫌疑人卢秀雅,应该就可以确认死者的身份了。这个案子不排除是情杀。” 第84页 “卢秀雅去哪里了?”刘胖子忽然冒出来一句。 “刘先生,她留了一张纸条给您,”白香兰说,“她说,她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结婚,房子不再租了,可是联繫不到你,所以请你原谅她的不告而别。” “荒唐!”刘胖子大声抱怨,“从没见过这种说走就走的房客!” “刘先生,这三天时间里,算上这一次,你一共来找过卢秀雅三次,但都没见到她本人,是吗?”白香兰问。 “是。两天前下午,我来敲门的时候,明明听见屋里传来男人的争吵声的。” “你能确定屋里有男人?是一男一女在争吵吗?” “不确定,只是听到了男人的声音。”刘胖子又不放心地问,“白警官,我的嫌疑能排除了吗?” “还不能。”白香兰说,“虽然尸检结果还没出来,但根据尸体的腐烂程度,推定死亡时间为两天前的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而两天前的这个时间段,你恰好还来过这里,所以你没有不在场证明,当然,这一切要等尸检结果出来后,才能进一步确认。” “可我根本不认识他,为什么要杀他?” “谁能证明你不认识他?”赵萱冷不丁插了一句,白着眼说道,“死者认识卢秀雅,你也认识卢秀雅,而卢秀雅又是做鸡的,哼,说不定呀,是你们嫖客间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所以弄出人命啦!” “你血口喷人!”刘胖子愤怒地挥起手来,抖了半天,又放下了。 “你打我呀,你打呀!”赵萱绝望地冷笑,“那个纸条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你还是不肯说出这张纸条是怎么来的吗?”白香兰眼神犀利地看着赵萱。 “我,我……”赵萱一指刘胖子,“我是从这个王八蛋的口袋里发现的。” “不可能!两天前下午,我明明是从门缝塞进去的!”说到这时,刘胖子看到周围异样的眼神,神情大窘,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可怎么会到了你手上?” “赵女士,如果你不能如实说出这张纸条的出处,那我们就不能排除这是你从卢秀雅那里拿来的可能了。如此一来就表示,你在卢秀雅失踪前曾见过她,而卢秀雅的住处又恰好发生了命案,所以……” “不是,不是!”赵萱大声说,“这座房子,这个王八蛋一直都瞒着我,所以我今天确实是第一次来!你们刚才也听到了,这个王八蛋也承认了,而且,这几天我上班时间一直都待在公司,不可能会来这里,我的同事都能为我作证!” “那刘先生写给卢秀雅的纸条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刚才在楼道里捡的!” “是吗?”白香兰微微一笑,“赵女士,这未免太巧了一点。” “都怪他!”赵萱愤愤地瞪着刘胖子,“房子快瞒了我十年了,偏偏今天约我来看房,说是想给我一个惊喜,没想到,正好被我捡到了不该捡到的东西!哼,看来他这么对我,连老天爷都看下去了,所以才让我……” “行了行了,你们夫妻的家务事儿回去再谈吧。”崔队长冷冷地说,“刘先生,死者的身份还没有确定,但你是重要嫌疑人之一,希望你配合我们做进一步调查。” “重要嫌疑人?”刘胖子吓得连站都站不稳了。 “哼!”赵萱轻蔑地冷笑着,“崔警官,我这个混球老公虽然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但说到杀人,他要是真有那胆子,我还真愿意高看他一眼呢!” “结果还是交给我们警方来判断吧。” “警官,那我的嫌疑什么时候能洗清?”刘胖子问。 “崔队!”白香兰利落地收起物证袋,“我想,刘先生不太可能是兇手。室内除了刘先生的指纹和脚印,还没提取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如果是刘先生作案,他会愚蠢到抹去一切痕迹,而专门在兇器上留下自己的指纹吗?这分明就是专门告诉警方自己就是兇手啊,我想,这是兇手对刘先生的戏弄。” “嗯,香兰,抓获真兇前,一切结论都不能太武断,毕竟要靠证据说话。”说到这,崔队冷漠地瞪向刘胖子,“所以你们要努力加把劲儿,早日让真兇落入法网!” “是!”白香兰漂亮地行了个警礼,然后看着赵萱说,“赵女士,拿来。” “什么?”赵萱一脸诧异。 “你捡到的纸条啊。” “我……我可以不交出来吗?这是他肉体出轨的罪证!” “不可以,”白香兰抿嘴一笑,“因为这是和兇案有关的证物,必须交给警方。” 13 我叫小雅 夜已深,白香兰筋疲力尽地回到家里,一头栽倒在床上,再也不想爬起来了。她太累了,滨湖新区的兇杀案,从她接到报案起,已过去了三十几个小时,她几乎没合过眼。在这一天多的时间里,专案组一直紧锣密鼓地工作着,通过搜集、整合各种线索,已大致确定了侦察方向,锁定了犯罪嫌疑人。作为嫌疑人之一的房东刘志,虽然曾在案发时间去过现场,也在兇器上留下了指纹,可却缺乏足够的作案动机。 第85页 至于另一嫌疑人卢秀雅,在给房东留下一张奇怪的纸条后,就消失了。在她住过的房间里,也没有留下关于她的任何线索。这时,她忽然很想给一个好姐妹打电话,很久没见面了,她有些想她了。 “哇,香兰?”对面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我的大警官,最近又忙什么案子呢?” “丽华,好久不见了,可想死姐姐啦!” “嘁,你明明就比我大一个月嘛。”杨丽华撒娇地说。 “大一天也是大啊!“白香兰得意地大笑,”丽华,本来这周想约你吃饭的,可又有新案子。” “什么案子?” “哈哈,瞧把你激动的!” “香兰,能不能给我讲一讲?” “臭丫头,又想整点素材写小说啊?” “也不是啦,人命关天的,虽然我帮不上你,可听听外行人的建议,也许能帮你拓宽一点思路呢!” “好吧。”白香兰知道杨丽华在推理方面颇有研究,也许这次真的能帮上忙也说不定,而且她也是自己最值得信赖的朋友,于是就把滨湖新区兇杀案大致向她描述了一番。 “房客是一个名叫卢秀雅的女士?”杨丽华的声音慢了下来,“嗯,现场还发现一封信件?嗯,从你说的内容上看,是一个叫周斌的男子写给卢秀雅的,而周斌很可能就是死者,对不对?” “对!” “香兰,你说这卢秀雅是做小姐的?”杨丽华忽然提高了音量,“啊,这下他更可疑啦!” “谁可疑?”白香兰一头雾水,“卢秀雅本来就可疑,是犯罪嫌疑人之一嘛。” “不是的,香兰!卢秀雅不可能是兇手!” “为什么?” “香兰,这两天忙昏头了吧?”杨丽华嗔怪道,“你和我都是外地人,来这个城市租房子住,试想,如果我们决定要搬家,并且还是很匆忙地‘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结婚’,甚至都来不及跟房东当面打个招唿,这种情况下,你还会把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吗?” “当然不会!可是,这说明,她那张留给房东的纸条应该只是一个幌子!如果她是杀了人呢?在逃逸之前,为了不在现场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就会这样做了。” “更不会!”杨丽华说,“如果人是她杀的,她在极度慌乱的前提下,还会像个敬业的保洁工一样,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清理现场每一个角落吗?甚至如你所说,现场连一件她的生活用品都没留下,这不合常规,每一个租房子的人搬走时,都或多或少会留下一些自己不再需要的生活用品。” “那她为什么还会这样做?” “只有一种情况下,她会这样做,就是她的确杀了死者!然后分尸、抛尸、清理现场,完事之后,在她逃逸之前,为了不留下线索,就会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清理现场。这样,即使房东进去以后,看到她留下的道别纸条,虽然觉得有些可疑,但也只好接受现实,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再把房子租出去。可现在的问题是,她做了这一切的清理工作之后,尸体居然还在屋子里,所以,她不大可能是兇手。” “确实如此!”白香兰的脑子乱了一天,此刻经杨丽华的梳理,明朗了许多,“而且,如果人是她杀的,逃逸之前,应该会尽量隐瞒死者的身份,所以死者身上的物品全被她搜走了。但是,却在家里找出一些很可能是死者寄给她的土特产和一封信件,按理说,她把家收拾得如此‘干净’,没道理故意留下这两样东西。” “对了,香兰,你再重复一下纸条的内容!” “我想想,大意是这样的……”白香兰向杨丽华复述了纸条的内容。 “那么现在能证明死者就是周斌吗?” “技术人员从纸条上提取出几组指纹,其中一组恰好就是死者的。” “几组指纹?就是说别人也可能看过纸条了?”杨丽华说,“那只能证明死者恰好碰过纸条,而不一定证明纸条就是死者写的。” “是啊,还得做笔迹鑑定。”白香兰说,“死者的身份仍然不能百分百确定,至于卢秀雅的下落,警方也正在通过多种渠道寻找。” “对了,香兰,你说事发当天,房东曾去找过卢秀雅,并在门外听到了男人的争吵声?” “是的。” “在门外,他只是很确定地听到了男人的争吵声,而不能肯定是否有女人在里面吧?毕竟他没有亲眼看见!” “不错,因为房东刘先生知道卢秀雅住在里面,而他又在门外听见了男人的喊叫,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她在和一个男人吵架。” “这也有点儿可疑,”杨丽华笑嘻嘻地说,“白大警官,我问你,当男人和女人吵架的时候,谁的声音更大?” “嘻,当然是女人啦!”白香兰心领神会,“而且,每当男人想停止争吵的时候,女人往往还是不肯善罢甘休。” “谁叫我们是女人呢?所以吵架时,男人一般都会让着我们喽!”杨丽华也笑着说,“可问题就来了,房东只说听见了男人的争吵声,却没有听见女人的声音,如果确实是一男一女在吵架,他不可能只听得到男人的声音吧。” 第86页 “你的意思是?” “我们不妨做一个大胆的假设,当时屋里其实是两个男人在争吵……” “两个男人?” “如果是两个男人在争吵,这些问题就都好解释了。”杨丽华说,“其中一个男人是死者周斌,另一个男人,我们先叫他l,l先生和死者周斌争吵,然后杀死了周斌。” “l是谁?他为什么要杀周斌?” “因为l很可能已经先杀了卢秀雅。” “丽华,你的推理也太天马行空了吧?” “香兰,先听说我嘛,l杀了卢秀雅,并且进行了抛尸,这也正是卢秀雅失踪的原因。事后,l又去卢秀雅的住处进行更加细緻缜密的清理工作,还假冒卢秀雅的名义,给房东留下了一张列印的道别字条,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让卢秀雅的‘消失’,变成看似正常的事件。” “……” “而就在l快要做完清理工作的时候,周斌来了。周斌深爱着卢秀雅,所以,他一见开门的是l先生,却不见他的小雅姐,就会误以为l和她有不正当关系,于是双方因为误会而争吵就不可避免了。这个时候,房东刘先生碰巧来敲门。这也同时说明了刘先生叫不开门的原因,因为,l先生根本不敢开门。” “对呀!可是……” “可周斌不明就里,想去开门,于是l情急之下,便用菸灰缸击晕了周斌。房东悻悻而去后,l就杀了周斌,再次清理了杀人现场。出于对房东的憎恨(因为房东的到来迫使他二次杀人),就把菸灰缸和拖布故意放在门口,让迟早会进来查看的房东刘志变成了嫌疑人。” “可是,丽华,还有一个问题,l不愿给房东开门是怕暴露身份,对吧?可是他为什么却愿意给周斌开门呢?” “我推测是这样的,房东敲了一会儿门,见房客不肯开门,一般情况下,他会暂时离开,然后再尝试通过其他方式如打电话之类的联繫房客。但周斌不同,通过纸条上的内容可以得知,他对卢秀雅一往情深,叫不开门,一定不甘心,而他又不知道她的电话和工作单位,所以他只能等,等到她出现为止。而他在门口等,就意味着他会把l先生堵在房间里。于是,l为了脱身,就得想办法尽快把周斌打发走,所以他只好先给周斌开门。” “有道理!”白香兰兴奋地说,“丽华,如果你这个‘l是兇手’的假设成立,那么案发现场的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可是,l先生是谁?他为什么要杀卢秀雅?他又是她的什么人?房东刘志在笔录里提到,案发当日下午,他头一次没叫开门,过了一个钟头,又准备过去,就在单元门口,有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和他擦身而过。这个男人会不会就是l?” “太有可能啦!” “可惜刘先生当时只顾讲电话,那个男人又戴着墨镜,所以他只记得那个男人身高大约一米八几的样子。” “一米八几?”杨丽华诧异道。 “还是不对劲儿,丽华,”白香兰沉思着,“假设兇手l先生用伪造的纸条是留给房东看的,想让房东误以为卢秀雅是匆匆出走的,可他当时为何不把周斌的尸体也处理掉呢?这样一来,房东一进门,看见室内干干净净的样子,不就更加相信卢秀雅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嫁人’了吗?但事实上他没有,他杀了周斌后,不但没有处理掉尸体,还故意留下周斌寄来的土特产和信件,他这样做,不是自相矛盾吗?” “我也有点想不通,哎呀,有啦!”杨丽华提高了音量,“l故意留下周斌的一点儿线索,显然并不担心我们通过周斌找到卢秀雅,因为在他看来,卢秀雅已经不可能被找到了。假如卢秀雅死了,即使警方找到她的尸体,l一定认为,警方也不可能怀疑到他头上。l之所以这么自信,是因为他虽然杀了卢秀雅,却根本不认识卢秀雅,正因为他不在她的人际关系网里,甚至可能都没和她通过电话,所以警方才不可能怀疑到他,所以他这么布置现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戏弄警方!” “可是l不认识卢秀雅,为什么会杀她?” “也不能说l完全不认识她,或许他只是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碰到了她,想和她做肉体交易,但临时起意,杀害了她。他可能用了很长时间,才把卢秀雅的住处清理干净,正准备走,周斌却误打误撞找上门来了,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事情。当然,香兰,也可能是我们想得太复杂了,l之所以做这些,也可能只是因为他很变态!” “变态?丽华,你的推理思路给了我很多启示,如果真兇真是这个l先生,怎么才能把他揪出来?” “卢秀雅接触的男人比较复杂,各种社会背景都有,你们已从通讯部门调取了她的通话记录了吧?” “她的手机一直关机,通过调取她最近的通话记录,查到有七个男人和她联繫过,但都已基本排除了嫌疑。” “这七个男人有没有提过,他们平时是怎么称唿卢秀雅的?” “他们只知道她叫小雅。” 杨丽华已兴奋得语无伦次:“香兰,你信不信,l先生也许就住在我对门?” 第87页 “别逗啦,丽华,你对门住着杀人狂?”白香兰乐得都合不拢嘴了,“臭丫头,你可别跟我瞎开玩笑。” “香兰,早点休息吧,要是我碰巧帮你破了案,你可得请我大吃一顿啊。” “好啊,你快点儿帮我破案吧,对门住着杀人狂的丽华小姐!嘻嘻,睡觉记得关好门窗哦。” “再见,香兰。” 深夜。 “小雅,一个人敢不敢回家啊?”在凄清的夜色中,一处歌厅门口,一个衣着暴露的妖艷女子对另一个穿短裙渔网袜的女孩子说。 “有什么不敢的?哼,姐从十六岁就出来闯江湖啦!”穿渔网袜的女孩子说。 “周丽雅,你就吹吧!我先走了,拜拜!”衣着暴露的妖艷女子沖她招了招手,独自坐上一辆黑色轿车走了。 周丽雅的家在另一个方向。夜已深,月光清朗,她继续往前走着,空旷幽暗的马路上,好久都没有过来一辆汽车,她不由得走得更快了。 “小雅?”忽然听到有人唿唤她,她吓得“啊”了一声。 一辆电瓶三轮车停在树荫当中,一个抽着烟的男人正在驾驶位上沉着脸看着她。 “你是谁?”她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瞪着对方,只见他穿着一件深色的t恤,三十多岁,留着寸头,长相很普通,倒也不致让人反感。 男人说:“你等着打车呢?家如果不远,就坐我的车呗,比黑车便宜多啦。” “远倒是不远。”周丽雅犹豫着,“你收多少钱?” “钱不是问题,不收也成!”男人笑笑,“我只是想跟你谈谈那个事儿,嘿嘿,你懂的。” “可是我刚下班。” “你平时下班后就直接回家,从来不和客人出去吗?” “有时也会,可今天是不是太晚了?”和客人出去开房,对她来说也是常有的事儿,可今天她却莫名有些不安。 “你是怕我没钱吧?”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从口袋里随意抽出一沓钞票,“够不够?” “呵,还凑合吧。”周丽雅的眼睛一亮。 “来,上车!”男人坏笑着说,“今天晚上,你得好好陪陪我。” “放心吧,姐可是夜莺歌厅的一枝花呢!”她笑得花枝乱颤,仿佛能媚到骨子里,扭着细腰上了车,“去哪儿?” “我家怎么样?” “你家?不行,哥,我怕你吃了我。”周丽雅媚笑着。 “那你说哪里?” “还是去我家吧。” “方便吗?” “方便,就我一个人住。”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哥,绝对不会!又不是光接待过你一个人。”周丽雅媚眼如丝。 “你是说别人也会去?” “不不,哥,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我家隔音效果很好的,去过的客人没一个不满意的!” “那你也得让我满意了,否则,我下次就不去了!”男人掐了她大腿一下。 “好讨厌,”她的笑容更柔媚了,“我保证你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还想去……” “你叫小雅,对吧?”男人已发动了电瓶车。 “对,你叫我小雅就行。” “小雅……很好。” “你怎么称唿呀,哥?” “你就叫我……刘胖子吧。”男人想了一小会儿,低沉地说。 “刘胖子?哈哈,你看起来并不胖啊,真滑稽!” “滑稽?你坐好了,小雅。”几抹月色照在男人洁白的牙齿上,闪动着若隐若现的寒光。 14 暗露凶光 朝霞满天,又是新的一天,一整夜都没怎么睡的李昂,红着眼睛,伸了个懒腰,他匆匆洗漱完毕,准备出门上班。 “咚咚咚——”随着一阵敲门声响起,杨丽华清脆的声音也悠然飘来:“李哥,在吗?” 李昂环视了一遍室内,确认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才慢悠悠打开了门:“丽华,早!” “李哥早!你是不是着急去上班啊?”见李昂神色焦急,杨丽华略微有些尴尬。 “嗯,起晚了,怕是会迟到。丽华,有事儿吗?” “哦,李哥赶时间,我就不打扰了。”丽华一边往回走一边说,“我就是想提醒李哥一下,看新闻早报说,明皓小区一带发生了一起兇杀案,兇手仍然外逃,那里比较偏僻,李哥送快递时一定注意安全啊。” “哦?”李昂神色惊愕地问,“兇杀案?真可怕呀,不过你怎么知道我送那一片儿?” “呵呵,我只是瞎猜的,快递员的辛苦我是知道的,城市的各个角落都要覆盖到呢。” “那一片儿我倒是送过,不过不经常送,谢谢关心。”李昂笑笑,似已准备出发。 杨丽华嘆了一口气:“唉!兇手太残忍了,杀了两个人不说,还引起了周围居民的恐慌。” “杀了两个人呢?”李昂大惑不解,他又很自然地把杨丽华让了进来,指了指沙发,示意她坐。 第88页 “唉,最近的治安好乱。”杨丽华说,“房东敲不开门,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后,发现女房客失踪,一个神秘男子惨死家中。警方已在全力缉兇,可真兇还逍遥法外。” 杨丽华头一次走进李昂的房间,她好奇地环视了一圈客厅,样式陈旧的家具,笨重的大电视,沙发上随便堆放的衣物,确实像所有单身汉的住所一样,简陋、杂乱,只是地面异常干净,像是刚刚擦过,两个卧室门则紧闭着。 “丽华,家比较乱,让你笑话了。”李昂接了一杯水递给她。 “谢谢。”杨丽华接过水杯。 “相信警方一定很快会抓到兇手的!”李昂冷笑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警方可不是吃素的。” “已经太晚了,我就不耽搁你时间了。”杨丽华有些拘谨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嘆息道,“唉,神秘男子惨死,经推断可能是他女友的卢姓女房客也离奇失踪,只怕已遭毁尸灭迹,警方初步排除了熟人作案的可能,而将犯罪嫌疑人锁定为——” “都有眉目了?”李昂难以置信地问,“丽华,你刚才说警方锁定的犯罪嫌疑人是?” “社会闲杂人员,诸如送外卖的,水电维修的,以及送……送快递的。”说到这时,杨丽华脸一红,难为情地望了李昂一眼,“李哥,好奇怪,连你们这行业都受到了怀疑,不过,这只是警方初步的推测罢了。” “警方真这么说的?”李昂神色古怪地凝视着她,“丽华,你的消息倒是够灵通的。” “哦,李哥,上次跟你探讨过的推理小说,我又有新思路了。” “哈哈,我要先听为快!”李昂漫不经心地坐了下来。 “呵呵,李哥上次的点子很妙呢,只是关于结局,我还是想按自己原来的构思写,李哥,你该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作者一定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能受读者的意见左右,因为读者的口味太庞杂了,你永远不可能满足所有的读者,所以才说,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嘛!” “李哥,想不到,你对小说的理解比我深刻多了。那我就献丑啦。其实连开头的构思,我也都改了。” “哈哈,别卖关子啦。” “故事的开头是这样的,那一天是七夕,外面下着大雨,一个送快递的男人敲开了一个名叫卢秀雅的女人的家门。” “卢秀雅?”李昂脸色变了,“为……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因为她正好是滨湖新区兇杀案现场的女房客呀,”杨丽华眼珠子转了转,“我写小说,喜欢从现实生活就地取材的!啊,李哥一打岔,我又忘了说到哪儿了。” “你说七夕那天,一个送快递的男人敲开了卢秀雅的家门。” “对,然后他把她约了出来。下面,我们就简称卢秀雅为小雅。双方一个是有生理需要的单身男子,一个是应召女郎,所以一拍即合,决定去单身男子的住处过夜,下面,我们就简称他为l。l和小雅快进门的时候,无意间正好撞见对门邻居小杨也回来了,小杨笑着跟l打了个招唿,问小雅是谁,l便谎称小雅是他的女朋友。” 李昂徐徐点了一支烟。 “l和小雅进门后,闲聊了起来,l说自从他六岁那年,很疼爱他的姐姐失踪后,他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姐姐的下落,渐渐的,他就开始喜欢比他年纪大的女人。过了一会儿,l去洗澡,小雅无意间拉开了l的衣柜,发现里面有很多女人的情趣内衣,颜色、款式各不相同,几乎是一个情趣内衣博物馆。每条丝袜上都贴着小标籤,分别写着:‘2002年七夕,取自梦露’‘2003年七夕,取自小倩’‘2009年七夕,取自可人’‘2014年七夕,取自萧黛儿’……她看着看着,不禁浑身战慄起来,从鼻尖凉到脚,这时墙上投射出的巨大黑影已悄然向她逼近,一双大手扼向了她的咽喉。” “于是l就杀了小雅?”李昂哂笑着问道。 “嗯,还没讲完呢,当天夜里,l便进行了分尸,这时候,小雅的手机接连收到了几条微信,是一个叫周斌的男孩发来的,说是如果再不回復微信,他就去她的住处找她,再找不到的话他就要报警了。l先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回覆说:‘周斌,一个钟头后,你去家里找我’。然后他拿起从小雅身上搜出的钥匙就出门了。一个钟头后,周斌敲响了小雅的房门,可他才一踏进去,就被一只菸灰缸击中了后脑,晕了过去,于是,后来发生的事情——” “就和滨湖新区兇杀案的情节一模一样了?丽华,你讲完了?”李昂无声无息地往她的方向挪了一下。 “还没说完呢,”杨丽华甩了甩马尾辫,“l清理现场后,又返回了自己的家中,继续清理现场,他决定先把尸块放到——放到哪里最好呢?”杨丽华轻盈地站了起来,朝厨房走去,李昂缓慢地跟着她的脚步,杨丽华笑着,“嘻嘻,冰箱在这里哟!” “当然是放在冰箱里最好,对不对?”李昂一动不动站在杨丽华对面,紧紧盯着她的手。 第89页 “对!”杨丽华作势欲拉开冰箱门,李昂的瞳孔勐然收缩了。 但杨丽华很快把手收回,走向卫生间,李昂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只见杨丽华站在卫生间门口说:“但l必须先把卫生间彻底清洗干净了,因为里面的场景实在太触目惊心了,就像是修罗地狱。”说着,她轻轻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可是l的拖布却恰好被对门小杨借走了,是这样的吧?”李昂笑了,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错。”站在卫生间里,杨丽华扫视了一眼光洁的瓷砖和地面,款款走到了墙镜前,优雅地整了整刘海儿,接着说,“所以l必须得再去买一把拖布!” “于是故事就又跟你上次的构思接上了,他用了一晚上清理杀人现场,并在第二天中午,l还去小区的草坪上餵流浪狗,并被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称作爱心叔叔。可是小姑娘过后又发现,流浪狗的粑粑里好像有一条白色的‘小虫子’?对吧,丽华,这时应该讲完了吧?”李昂将手慢慢伸向了口袋。 “还没讲完呢,”杨丽华脆生生地一笑,优雅地从卫生间踱了出来,站在紧闭的卧室门前,“l先生餵完狗后,春风满面地回到了家中,他要躺在卧室的床上美美睡个午觉,这时候,老家的父亲来电话了。” “哦?等等,丽华,我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l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后,还没反应过来,老父亲便在另一端语无伦次地喊道:‘儿子,你给我听好了,天大的喜事啊,你失踪二十多年的亲姐姐找到啦,终于找到啦!你快去找她!她就住在你现在上班的城市里,滨湖新区明皓小区,快去找她,对了,她现在的名字叫卢秀雅!’” “啊?卢秀雅成了l的……姐姐?”杨丽华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笑得腰都弯下了,“李哥,这个情节是不是……太荒诞了一点儿呢?” “或许吧!于是接下来的情节,是不是又该跟你上次的结尾连上了?”李昂看了一下表,却没有要走的意思,“l得知被他杀害的小雅居然就是失踪了二十多年的大姐姐以后,顿时天旋地转,他声嘶力竭,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号!然而事已至此,他只有接受现实,继续毁尸灭迹。可是他的所作所为,早被对门的小杨暗暗看在眼里,小杨甚至在l餵流浪狗的时候,都悄悄尾随在后。 “功夫不负有心人,小杨根据小姑娘的提示,终于在狗粪中发现了可疑的残留物,她怀疑那很可能是人骨,便想让警局的朋友拿去化验。而她一点都不知道,死亡的危险也正在悄悄向她逼近,因为l已经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威胁,在他看来,这个直觉敏锐、碍手碍脚的女孩,已经知道得太多了,如果再不对她下手,他就会彻底被她给毁了!丽华,你说,情节这样发展,l杀死对门的小杨是不是就已成为定局?” “杀了……杀了小杨?”杨丽华掩口惊唿,“如果是这样的结局,这个故事就没有一点意义了,任何一部悬疑惊悚小说,不论过程中兇手是多么狡猾残忍,但结局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正义必将战胜邪恶!” “凭什么战胜?就凭她一个弱小的女子,而她的对手却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丽华,你说,她究竟凭什么呢?”李昂双手抱在胸前,斜视着她。 “所以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杨丽华接着说,“随着小说情节的进一步推进,小杨也渐渐发现了l鲜为人知的一面,表面上他是一个杀人魔王,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悽惨过去。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无缘无故从一个精神正常的人,变成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王,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一段不堪回首的童年旧事,一段因爱生恨的情路歷程,一段暗无天日的生活遭遇,都可能是令l发生剧变的重要前因,而l作为一个良心尚未泯灭的人,竟然还……” “够啦,够啦!”李昂忽然情绪高昂地反问道,“你自以为很了解l的内心世界吗?不,你不了解他,你更没有杀过人!” “对不起啊,李哥,瞎掰这么多,又害你上班迟到啦。” “不好意思,刚才有些失态了,”李昂长舒了一口气,眼神闪烁不定,“丽华,你到底已经知道多少了?” “知道什么?” “我是说,关于滨湖新区兇杀案你知道多少了?”李昂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垂柳,“警方如果不快点抓住兇手,城市这么大,他可能会逃窜到任意一个角落,甚至是……我们小区,也许他就在你我的身边也说不定啊。” “不会那么巧吧?李哥,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啊。”杨丽华拢了拢刘海儿,“我走了,李哥,快去上班啊,不然会被扣工资的!” “等等,丽华!关于那个小说的结尾,我还有话说。”李昂居然悠闲地点起了一根烟,“我想l最后不会杀死对门小杨的。” “为什么?” “因为小说中的l是一个内心异常封闭的人,但就在他对小杨起了浓烈的杀心之时,一次偶然的注视……”这时,李昂像是隐含着某种期待一样,凝视着杨丽华的眼睛,“他竟欣喜地从小杨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渴望,是那种对犯罪的渴望!你知道,其实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隐藏着犯罪倾向,理论上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杀人兇手,但为什么只有极少数人会杀人呢?假如受到特定环境的激发……” 第90页 “特定环境?” “比方说上了战场,平时再懦弱的人也会为了自保而杀敌。再比如,如果在一座荒岛上,只剩下我和你,食物很少,一个人吃了,就意味着另一个人会饿死,这种情境下,你和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对方,甚至把对方当作食物。” 李昂长长地吐了一口烟雾,“继续回到小说,杀人狂魔l先生看着小杨的眼神,欣喜若狂,就如一个饥渴的老工匠发现了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他坚信,在他这个师傅的薰陶和调教之下,小杨必将青出于蓝!所以他决定不但不杀小杨,还要将她收为同伴——” “同伴?”丽华大笑,“一男一女竟成了拍档,一起大杀四方?哈哈,接下来的情节走向,是不是该向美国电影《雌雄大盗》致敬了?小杨凭什么要答应他?” 李昂淡淡地说:“如果l告诉小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被杀死,要么一起杀人,她会怎么选?” “哦……” “所以小说里的小杨,一定会苦苦哀求l不要杀她,为了保命,她只能答应l的一切条件,包括杀人。” “所以小杨不但会感激对门l的不杀之恩,还在他的调教之下,成了他的最佳拍档?哈哈,李哥,小说是不是应该改名叫《感谢对门不杀之恩》了?” “她当然应该感激他,因为……” “对了,李哥,要是按我原来的思路写下去,小杨已发现了狗粪中的可疑物,如果再有进一步的发现,”杨丽华兴沖沖地走进卫生间,在洗漱台前仔仔细细地搜索着,突然,她颤抖地捏起一根长长的头髮,激动地嚷道,“如果她又在l家中发现了一根女人的头髮,于是把狗粪中的可疑物和头髮一起交给警方鑑定,如果二者的dna完全相符,是不是就可以断言:l,就是杀害小雅的真兇?啊!李哥你……” 只见李昂一剎那间脸色死灰,目光充满怨恨:“丽华,这玩笑开得太过头了吧?” “啊……李哥,对不起,我可能谈论得过于入戏了。”杨丽华吓得手一松,那根长长的头髮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我该去上班啦。”李昂脸一沉,下了逐客令。 “我走了,李哥对不起对不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只是……”杨丽华仿佛逃一般熘了出去。 杨丽华一进家门,一个声音就悄悄在她耳边说:“臭丫头,你的胆子也忒大了吧,到底有没有收穫?”杨丽华居然像变戏法一样,笑嘻嘻地又捏起来一根头髮:“当然有啊!” “哈哈,希望他能按你所预测的那样做,那他就中计啦!”那个声音笑着说,“你知道我暗中给你撑腰,分明就是有恃无恐嘛!” “嘿,回头我再联繫你,毕竟现在一切都只是推测。” “臭丫头,要是他不是兇手,我擅自离队的事儿被崔队知道,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放心,我有预感!” 与此同时,在对门的房间内,李昂跪在卫生间的地面上,发疯一般搜寻着,终于,他发现了那根长长的头髮,小心翼翼地捏起来,端详良久,啪地摁着了打火机。随着灰烬被马桶沖走的声音,他喘息着,擦着额头的冷汗。妈的!他愤恨地咒骂着,臭娘们儿,是你逼老子的!他阴沉地笑了。 他镇定自若地走出家门,站立片刻,缓缓敲响了杨丽华的家门。 15 设下陷阱 “李哥?还没去上班?” “小杨,刚才我一看时间误了,态度可能不够友善,希望你别介意啊。” “不会啊!”杨丽华甜甜一笑。 “那就好,闹出误会可不好。” “嗯,远亲不如近邻嘛,啊呀,差点忘了,我还有一件事儿想麻烦李哥呢!” “哦?” 杨丽华从钢琴旁拿起一本书,递给李昂,说:“李哥,我有一个朋友在学钢琴,可她太忙,总也见不到她,你能不能……帮我把这本教材快递给她?” “没问题!”李昂爽朗地说,“这是我的工作,何况还是帮对门邻居呢。” 杨丽华小心翼翼地打开扉页,里面还夹着一个信封,她小心翼翼地合上,嘱咐道:“李哥,信封里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让你费心了。” “信封里装的是什么?” “嘻嘻,考试秘籍!”杨丽华神秘地一笑,“这姐们儿就要参加钢琴考级了,看了我的秘籍,保准会过的!” “把地址给我。” 杨丽华拿起纸笔,沙沙地写下了收件人的地址。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白香兰?”李昂嘴巴半张着,“你的朋友是警察?” “对啊,这二十块是快递费,拜託李哥啦!” “放心。”李昂把书收进快递夹,不露声色。 李昂到了快递公司后,赵萱幽怨地白了他一眼:“又迟到啦!”李昂歉意地摆摆手。赵萱凑到他耳边说:“以后早点儿起!今天王总来查岗了。你呀,毕竟是我介绍来的人,别让人老说闲话啊。” “萱姐,我以后一定注意。”李昂看了看左右无人,悄悄问赵萱,“姐夫那张纸条的事儿,你可得一定得守住秘密,别把我供出去啊,不然姐夫不得恨死我?” 第91页 “真啰唆!”赵萱嗔怪道,“跟警方我都没说,会跟那个王八蛋说?你放心吧,那天我回公司后,连那条业务记录都从系统里删除了,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你去过那里。” “萱姐,这么彻底?哈哈,谢啦!” “快去送吧,记得晚上一起吃饭!”赵萱拎起挎包,“我过会儿先去一趟房管局。” “去那儿干什么?” “出了这档子事,那个王八蛋可能良心发现了吧,说是要把房本上的名字改成我的。虽说这么一来,房子名义上是我的了,可我偏偏高兴不起来,这他妈已经是个凶宅了。唉,这王八蛋早干吗去了你说?” “那也算好事呀,恭喜!” 赵萱去了卫生间,李昂拿出杨丽华让他帮寄的钢琴教材,抽出信封,抱着猎奇的心态,他很想观摩一下杨丽华所谓的“秘籍”。只见从信封里掉出一个火柴盒般大小的小塑封袋,他笑眯眯地正想着怎么使坏,脸突然像被拳头打了似的扭曲了。 里面是一根长长的头髮! 这不是那根头髮吗?不可能,明明已经烧掉了!不对,一定是她趁我不注意,又藏起了一根,然后出门时带走了。李昂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杨丽华把这根头髮掖在书里,交给了他,然后经过一番短途跋涉之后,这根头髮便从他的家中寄到了市局刑侦支队。妈的,臭娘们,玩心理战?想算计我?他目光阴沉地思索着,恰巧赵萱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灵光一闪,像没头的苍蝇一样迎了上去。 “唉哟!你干吗?”赵萱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 “啊,萱姐对不起!我不小心绊了一下。” “真是的,好疼!”赵萱生气地捂着鬓角。 两个钟头后,一封快递被送到了白香兰的办公桌前,白香兰打开看了看,就拿去让技术科的同事化验比对。她拨通了杨丽华的电话:“臭丫头,快递已收到!” “ok,猎人已设下陷阱,就看狐狸是否上钩了!” “我觉得悬。” “切,乌鸦嘴,我们静候佳音吧。” 李昂收工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多,赵萱说好晚上要请同事吃饭的,虽然他不想去,但在赵萱一再邀请下,也只好硬着头皮赴宴了。 “李昂,就等你啦!”当他走进包厢的时候,赵萱、老白和李东等同事都已在列,赵萱向他招手示意,赵萱的老公刘胖子站起来欢迎。李昂还注意到,赵萱身旁还坐着一个打扮朴实、戴着眼镜的年轻姑娘,似乎有点儿面熟。刘胖子用力地握住李昂的手:“李兄弟好,又见面了!” “您好,您是萱姐的……爱人?”李昂迟疑着,似乎有些拿不准。 “没错,我是赵萱的老公!李兄弟真是健忘啊,前些天我俩还在你们单位门口聊了好一会儿呢!” “啊啊,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啊,姐夫,这几天有些忙昏头了。” 李昂又盯着那个有些面熟的陌生姑娘看,只见她二十几岁的样子,头髮挺长,随意地束在脑后,穿一身灰蓝色的工作服,像是在某个工厂上班,一副厚框眼镜卡在鼻樑上,一看就是个老实本分,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姑娘。 “你干吗老盯着人家姑娘看?”赵萱白了他一眼,“对了,给你介绍下,她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叫乔丽娜。” “李大哥好!”眼镜姑娘乔丽娜唰地站起来,点了一下头,又“咕咚”一声坐下了,冒冒失失的样子,逗得大伙乐了。 “小乔好,你是新来咱公司的?” “不,不是……”乔丽娜连连摇头,眼眶马上就红了,操着一口浓烈的西北口音说道,“俺是来找俺表弟周斌的,没想到他竟然已……”说罢,就嘤嘤哭起来。 李昂恍然大悟,原来她是被自己杀害的周斌的表姐啊。 赵萱已怜惜地搂住乔丽娜:“李昂,你也知道了,我家滨湖新区的出租房里有人被杀了,那死者正是乔丽娜的表弟周斌。” “小乔,节哀顺变。” 同事李东插嘴道:“萱姐,警方还没逮到杀害小乔表弟的兇手吗?你说,兇手会不会就是那个女房客,叫什么来着?” “卢秀雅,”李昂轻描淡写地说,“我记得一个多月前,还给那女的送过快递呢。” 乔丽娜哽咽着说:“俺们家周斌打小就是实心眼子,一根筋!一直喜欢那个卢秀雅喜欢得不得了,可俺早看出来了,卢秀雅虚荣心那么强,哪能看得上周斌这个穷小子?唉!这次也是,脑子一热说要来看他雅姐,俺拦都拦不住。” 众人无话,气氛肃穆。 “小乔,别哭了!”赵萱厉声说,“哼,那个卢秀雅算什么东西?她不就是一个鸡嘛!哪里配得上周斌这样的好小伙?” 乔丽娜说:“唉,昨天派出所的同志找过去的时候,一说周斌出事了,俺当时就吓坏了!” 李昂问:“小乔你哪里人?” “大哥,俺是陕西z县的。” 李昂“哦”了一声,暗想,看来那卢秀雅也是陕西z县人了,想必警方早已通过调查得知了她的籍贯,又顺藤摸瓜,找到了她同乡周斌的亲友。 第92页 “出了这种大事儿,周斌的父母为什么不来?” “李大哥,甭提了,周斌的父母在南方打工,俺已经跟他们联繫过了,只是骗他们说周斌受了点小伤,老两口就周斌这么一个儿子,要是知道他死了,一定会急死的。” 刘胖子垂头丧气地说:“今天,我在警局碰见小乔妹子的时候,她还不死心,问我死在出租房里的到底是不是她表弟周斌,我只好告诉她,那还能有假?小乔妹子,你当时为什么不去看看尸体呢,万一真不是你表弟周斌呢?” 赵萱正给众人倒茶,忽然手哆嗦了一下,把乔丽娜的杯子给碰翻了,茶水溅了一桌,她杏眼圆睁,瞪着刘胖子说:“你这叫什么话啊?周斌死得那么惨,那尸体的模样多瘆人啊?人家一个小姑娘家敢看吗?” “这倒是。”刘胖子讷讷地说。 “俺真希望不是俺家周斌。”乔丽娜说着说着,已泣不成声。 赵萱柔声说:“我听刘胖子说,小乔妹子连夜坐飞机赶来认领尸体,中午饭都没顾上吃呢,真是可怜,就让刘胖子把她也叫过来,跟大伙一块吃个便饭。” “刘大哥,”小乔难为情地看着刘胖子,“您说,组织上会给俺报销机票吗?” “不好说。” “啊!刘大哥,俺身上的钱全买了飞机票啦,连住店的钱都不够啦,这可怎么办呀?” “小乔,我家对门那姑娘人不错。”李昂目光闪烁,“我问问她,也许你可以在她那儿借宿几天呢。” “大哥,你们都是好人,大好人!”乔丽娜感动地又哭了起来,“只希望公安同志早点儿抓住那个杀千刀的卢秀雅,为俺家周斌报仇!” “人都到齐啦,大伙动筷子吧!”赵萱提醒众人。 16 房东落水 那天晚上,赵萱的心情似乎不错,频频举杯劝酒,但当众人回敬时,她又推说酒量不佳,让刘胖子代喝。刘胖子不敢推脱,很快就喝得酩酊大醉。 夜色渐浓,同事们纷纷离席,最后,饭桌上只剩下赵萱夫妇、李昂和乔丽娜四人了。 自始至终,乔丽娜滴酒未沾,却也不敢多说话,只是拘谨地看着众人推杯换盏。 “我说,李昂兄弟,”刘胖子的舌头似已大了好几圈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不找个媳妇儿成家过日子呢?” 李昂喝了一口闷酒,自嘲地说:“姐夫,这年头要是没房没车没事业,谁家姑娘肯嫁给我啊?” “不……不,兄弟,话不是这么说的,”刘胖子主动给自己倒满酒,“你有了钱,是不愁娶媳妇儿,可……可是只有在你落魄的时候,才知道谁会真心对你。唉,想当年你老哥我也不是没有风光过。” “姓刘的,你什么意思啊?”赵萱推了他一把,“你想说我当年是为了钱才嫁给你的,就明说呗!” “萱姐,别多心,姐夫不是那个意思。”李昂连忙打圆场。 “李昂,你别打岔,让我说……”刘胖子闷了一口酒,“想当年,我和你萱姐一开头并不打算结婚,后来,后来……” “老刘,你喝多了!”赵萱脸色一寒,伸手就要夺过他的酒杯。 “谁,谁说我喝多了?你让……开!”刘胖子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狠狠推开赵萱的手,“当年,要不是我的未婚妻忽然失踪了,我……我和你萱姐也不可能走到一起,这或许就是他妈的命中注定吧,唉!” “你长吁短嘆的,怎么了?”赵萱的脸上挂不住了,“姓刘的,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还惦记着旧人呀?姓刘的,合着你娶了我,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是不是?” “我是说……” “姓刘的,我告诉你,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着说着,赵萱的眼睛就红了,“当年我要不是为了你,放弃了考音乐学院,也不会像今天这样。” “音乐学院?”刘胖子哈哈大笑,也许是酒壮人胆,他的话越来越刻薄,“就你那沙哑嗓子?哈!怨……怨我不让你考?” “你……咳咳……”赵萱气极,喝水都呛了一口。 “这么说,萱姐你以前的嗓子特好?”李昂奇怪地看着赵萱,他说什么也想不到,声音沙哑的赵萱也曾有过音乐梦想。 “嫂子,俺插句话您别怪俺啊,”乔丽娜终于发言了,“刘大哥人这么好,对俺这个生人都这么热心,何况是对嫂子您呢?你说,刘大哥心里还忘不了那个——失踪的人,可俺倒觉得,这正好说明刘大哥他重情重义呢!” “哼,他对别人重情重义,可他是怎么对我的?”赵萱毫不客气地瞪着乔丽娜,“他念念不忘旧人,那我这个嫁给他十年的‘新人’又算是什么呢?我们的家务事,岂容外人插嘴!” “嫂子俺……”乔丽娜不敢说话了。 “我先去趟卫生间!”赵萱抹了抹眼泪,气唿唿站了起来。 “十年了,我刘胖子虽然不算好男人,可就是觉得她特好,特温柔,特漂亮,善解人意,你说,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唉,我至今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就在天鹅湖公园的拱桥上……”刘胖子还在自说自话。 第93页 这激起了李昂的好奇心,见赵萱还没回来,就说:“萱姐人这么好,又漂亮,姐夫能娶了她,也是福分啊!但是,我还是觉得挺奇怪,能让姐夫十年都念念不忘的前未婚妻到底是何方神圣?” 刘胖子趴在桌子上,喃喃吐出两个字:“王雅……” “王雅?”李昂顿时如遭电击。 “小雅,我总叫她小雅。”刘胖子已抬不起头来,嘴里反覆诵念着,“小雅……小雅……” 李昂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他双手拼命撑在桌子上,才能勉强维持坐姿。 “哼,小雅……”乔丽娜愤愤不平地说,“怎么跟姓卢的那货色叫一样的名啊。” 三人一时都沉默了。 过了将近二十分钟,赵萱才急匆匆地回来了:“唉,最近肠胃不太好,总闹肚子。” 赵萱正想坐下,乔丽娜已站起来说:“嫂子,俺也想去趟厕所。” “去吧,”赵萱朝她的背影憎恶地白了一眼,招唿服务员,“来人吶,结帐!” 这时,一个身着墨绿旗袍的女服务员走进来微笑着说:“赵女士您好,刚才有一位叫小雅的女士已经替您付过帐了!” 三人听完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骇得说不出话来。 数秒过后…… “她人长……什么样?现在又在哪里?”本已快睡着的刘胖子,趔趄着走到女服务员跟前,他那饥渴的眼神,恍如一只饿极了的困兽。 “啊,这位先生……”女服务被他吓得直往后退,“那位女士戴着一顶鸭舌帽子,帽檐儿垂得很低,所以看不清她的相貌。何况,她还戴一副口罩,样子好怪,不过,她的头髮是淡黄色的。” “她已经走了?” “结完帐后,她就一路小跑着出门了,因为她给人感觉很怪,我就多留意了她几眼,只见她一出旋转门,就拔腿跑向对面的天鹅湖公园了。” 话音刚落,刘胖子已跑了出去,他喝了太多酒,跑起来的样子,更像是连滚带爬。 “这个王八蛋,果然还是忘不了她!”赵萱恨恨地咬了咬牙,也追了出去。 “李大哥,俺们现在怎么办?”乔丽娜急匆匆地从卫生间回来了,小声问李昂。 赵萱这时忽然又折了回来,叮嘱二人道:“你俩坐着等我们一会儿,我去追这个王八蛋回来!”话音刚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李大哥,唉,这两口子真是的。” 李昂脸色阴晴不定,心潮起伏,正大口吸着烟,像是在做着痛苦的抉择,终于他站了起来:“小乔,这事儿有点怪,我怕他们会有麻烦,你等着,我去追他们回来。” “好,李大哥你小心点!”乔丽娜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瑟瑟发抖。 夜,天鹅湖。 夜色浓如墨,白天嬉闹的公园此刻死气沉沉,一阵夜风吹过,朦胧的树影鬼魅一般摇曳着。 踏着如水的月色,刘胖子跑向公园深处的天鹅湖。过了一会儿,他实在累得不行了,停下来喘气。 难道小雅她真的回来了?他感到不可思议。他永远忘不了十年前,那时候,他尚未来b城定居,与未婚妻王雅的身份只是一对情侣游客。可有一天早上一睁眼,他突然发现他的未婚妻王雅不见了,他大惊失色,急得到处寻找她。随后,他就收到她一条简讯。 王雅约他在天鹅湖中心的拱桥上相见,当他赶到时,她已等了半个多钟头,她对他说,自己怕是不能跟他结婚了,他忙问为什么?她吞吞吐吐不敢说,表情充满巨大的恐惧。他不肯接受,拼命追问她,她却只说,她这么做是为了他好,请他务必信她!他气愤,无助,茫然,不甘,他不死心地望着她。然后她向他挥手道别,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没入了如潮的人流。等他回过神来,已再也找不到她,他绝没有想到,这竟是诀别。 快到了,就快到了,那座拱桥就在前方。十年过去了,它依然默默地横在澄澈的湖面上,见证了无数痴男怨女的爱情。 刘胖子踏上拱桥时,往事愈发清晰了,他当然记得,十年前那一天,他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还答应七夕带她去看海。 咦,那是什么?刘胖子走到桥中央时,看到右侧的护栏上似乎搭着一身衣服,他凑近一看,却是一件桃红色的连衣裙,正是小雅十年前所穿的!桥面上还搁着一双白色高跟鞋,也是她十年前所穿的!难道她…… “不不,小雅!”刘胖子神情骇然地把头伸出护栏,俯视着夜色中的天鹅湖,水光倒映着月光,那么静谧,那么美丽,像一个痴情的女子。 忽然,刘胖子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赵萱,他刚接通,忽听身后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他一回头,来人恰好与他脸对脸,刘胖子大叫一声:“你吓死我啦!”来人呵呵冷笑了一声,闪电般夺过他的手机,然后用尽全力,伸手一推…… 随着一声惊恐的惨叫,只听“咕咚”一声,刘胖子便坠入了比夜色还深的天鹅湖。与此同时,十几米外的树丛中,一个人正用手机静静地录下这一幕,嘴角掠过一抹冷笑。 第94页 赵萱返回餐厅不久,李昂也随即赶回,二人都表示没有找到刘胖子。赵萱看了看表,北京时间22∶12,她大骂道:“这个王八蛋,一听到那个名字,连魂儿都丢了!这深更半夜的,又喝了那么多酒,不会出什么事吧?”说着,赵萱的脸色变了,一边从挎包里找抽纸,一边按下手机的重拨键,很快接通了,她气急败坏地骂道:“姓刘的,你要是再不回来,以后就再也不用回来啦!”对方却是一片沉默,但赵萱说完就挂了,一脸怨恨。 “嫂子别担心,刘大哥很快就会回来的。”乔丽娜安慰道。 “这个王八蛋,死在外面倒省事啦!” 就这样,李昂、赵萱和乔丽娜三个人愁容满面,各怀心事,一直在餐厅等。最后,餐厅都要打烊了,三人才无奈地站了起来,无家可归的乔丽娜询问二人哪里有便宜旅馆,李昂正要说话,乔丽娜却恳求赵萱能否留宿她一晚,赵萱黑着脸,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三人刚走出来,赵萱忽然发觉手机落在餐厅了,又回去取,过了半天才走出来。李昂问她找到没,赵萱脸色很难看地点了点头。这时候,乔丽娜突然又说,好像看见刘大哥的蓝t恤还在座位上搁着呢,回去帮他拿上,等她再出来时,却哭丧着脸说找不到了。 赵萱想了想说:“应该是刘胖子刚刚出门时穿走了。”说完便带着乔丽娜打车回家了。 17 两重案件 刘胖子一夜未归,赵萱也几乎一宿没睡,她脸色惨白,有些歇斯底里,每隔十几分钟就拨一遍刘胖子的电话,数不清拨了多少次了。 “对不起,您所唿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当提示音又一次悠悠地传来时,她绝望地把手机摔向了沙发。 “啊,嫂子你?”乔丽娜刚从浴室出来,见状吓了一跳。 赵萱没好气地说:“你先睡吧,我睡不着!” 乔丽娜腼腆地说:“嫂子,那俺就先睡了。” “啊?你居然不洗澡就睡!”赵萱发现她走出浴室的样子还跟走进去时一样,心里嘀咕着,这乡下姑娘就是不讲卫生啊。 “俺已经擦了脸和脚了。”乔丽娜发出蚊子般的声音。 “什么,擦脚?你……你用的是哪条毛巾?” “啊,嫂子,俺用的是蓝色的那条。” “天吶,你这个脏……唉,算了算了,你快去睡吧!” “嫂子,对不起。” “算了,你先去次卧睡吧,我得等那个王八蛋。” “好吧,嫂子。”乔丽娜又宽慰她说,“嫂子你放心吧,刘大哥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赵萱不耐烦地摆摆手,靠在沙发上,点起一支女士烟,蓝色的烟雾在她头顶缭绕不休,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愈发焦躁不安。直到快天亮时,她实在困得不行了,才歪在沙发上打起了盹儿。 半睡半醒中,她隐约听到卧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不由睁开双眼,声音来源似乎是主卧的方向。她起先没太在意,以为是乔丽娜在床上翻身呢,可定了定神,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儿,她记得明明是安排她去次卧睡了,何以主卧会有响动?莫非是……赵萱沖向主卧,推门而入。 “小乔,你在干吗?!”只见乔丽娜正半跪在地上,鬼鬼祟祟地翻她的衣柜,她不由得厉声喝止。 “啊,妈呀……”乔丽娜勐不丁看到杏眼圆睁的赵萱正站在门口,吓得魂儿都丢了。 “小乔,你干吗乱翻别人的衣柜?” “嫂子,对不起,对不起!俺上厕所找不到手纸,又不敢惊动嫂子。”乔丽娜怯生生地缩起身子。 “找手纸你跑到衣柜里翻什么?真没教养!哎呀,你还动我的电脑了?”她冲到梳妆檯旁检查电脑,脸一下就绿了。 “嫂子,您别生气,俺只是想……想上网搜搜那个姓卢的跑到哪里去了。” 赵萱被她气笑了:“你要随便一上网就能查出卢秀雅的下落,还要警察干什么?” “嫂子,俺……俺在家乡论坛发了个寻人启事,俺猜那姓卢的一定跑回去了。” “得了,你走吧!你我素昧平生,收留你过夜已经仁至义尽了,哼,我可不想家里有个贼!” “嫂子,真对不起。”乔丽娜原地愣了片刻,就像逃跑一样熘掉了。 她刚迈出门,赵萱就狠狠地把门关上,神色惶恐地琢磨着:“这个表姐……”但她来不及细想,就急匆匆回到主卧,开始翻箱倒柜地检查是否有物品丢失。最后,她慌乱地打开电脑,找到那个隐藏文件夹,里面保存着三十多张相片,很多是她二十几岁时照的。她看着照片上那个光鲜靓丽、杏眼桃腮的女孩子,不由得嘆气:“唉,时光啊……” 她又继续翻看照片,都是近期照,其中一张,在许愿墙旁,周遭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一个戴着墨镜的帅小伙亲密地搂着她的肩膀,她伸手轻轻碰触了一下他的脸庞,“再会啦”,就用力按下了删除键。 这时她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乔丽娜又回来了,打开门的一瞬,她怔住了,只见李昂已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第95页 “萱姐,我有特别重要的事儿要对你说。” “你说!”赵萱仍站在门口。 “我们能不能进去详谈?” “……” 刘胖子的尸体是在翌日早上十点被一对划船的恋人发现的。当时,那对恋人正兴致勃勃地讨论关于天鹅湖水鬼的问题,男友还想吓唬女友一下,指着她身后坏笑:“你看,水鬼就在下面!”女友一回头,愣了半晌,接着便发出了一声刺破苍穹的尖叫。 警方经过现场勘查和尸检,初步断定死者系酒后从桥上坠下溺水而亡,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十点。虽然极有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的拱桥被游客破坏导致死者意外坠桥,但也不能排除他杀。案情存在一个很大的疑点:死者昨晚一个人深夜跑到拱桥做什么? 刑侦支队的警员随后进行了排查走访。嫌疑人之一的赵萱,当晚的九点五十七和十点十二分,还先后给死者打过两次电话,证明那时死者还活着,事后从电信部门调取的通话记录也证实了这一点。由此可推断,刘胖子的死亡时间应是在十点十二分以后了。而赵萱第二次打电话的时候,赵萱本人、李昂和乔丽娜三人都在餐厅里等候刘胖子归来,所以这三人的不在场证明也就表面上同时成立了。但还有一种情况,警方也不能不考虑进去,因为死者刘志同时也是滨湖新区兇杀案的嫌疑人之一,因此也不排除其畏罪自杀的可能性。 几个小时后,另一具无头女尸却在十几公里以外的南海湿地被发现,更加有力地佐证了刘胖子自杀的可能性。 一个上午,两件重案,刑侦支队的崔队头大不已。 无头女尸的身份很快确认,系夜莺歌厅坐檯小姐周丽雅。根据法医的推定,死亡时间大约是在两天前的夜晚十一点至十二点之间。尸检结果表明,死者身上伤痕累累,显然生前曾遭受野蛮性侵,死因是机械性窒息而死。但从死者体内,并未提取到兇手的精液,兇手应该是用了安全套。最关键的一点线索是,在死者住处的抽屉里发现了刘胖子的名片,死者的电话通讯录里也有他的名字,而在死者楼下的垃圾筒里,还发现一件刘胖子曾穿过的蓝t恤。这些证据,警方通过询问刘胖子的妻子赵萱,亦得到证实。而赵萱也承认,丈夫在周丽雅遇害的那天夜里,说是出去应酬,深夜两点以后才回到家中,周丽雅是两点前遇害的,所以刘胖子并没有不在场证明。至于他那晚去过哪里,赵萱并不知情。 于是,刑侦支队把两个案子併案讨论,得出的初步推断就是:头一天夜里,刘志去应召女郎周丽雅那里寻欢作乐,二人不知何故,起了争执,刘志便残忍杀害了周丽雅。第二天夜里,他或许是出于对犯罪的恐惧,选择了跳入天鹅湖自杀。 也就在那一日中午时分,在千里之外的南方某火力发电厂,一位工人正开着铲车进行卸煤工作,忽然“咦”了一声,马上停止作业,从驾驶舱下来查看。最后,终于用一把铁锹把那个圆圆的、焦黑的不明物体铲了出来,凑近一看,脸庞马上扭曲了…… 18 最新的构思 “他们怀疑刘胖子是畏罪自杀?不可能!”听完白香兰的讲述后,杨丽华立刻摇头否认,“首先,他的手机呢,为什么在案发现场没找到?一个想自杀的人还会在临死前把手机藏起来?” “按常理应该不会。” “是啊,香兰,我只想说,案发当时谁拿走了刘胖子的手机,谁就很可能是真兇!不过,也可能是游客捡走了。” “丽华,如果刘胖子同时还是杀害周丽雅的兇手,那么就要落实他在案发当日是否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而在周丽雅遇害那天晚上,赵萱很肯定地说刘胖子出去应酬了,半夜才到家,可刘胖子已死,如果那天晚上他并未出门,而是一直和赵萱待在家呢?谁来给他作证?所以,赵萱的证词只是一面之词,死无对证!” “不错,香兰,我想我已经猜到杀害周丽雅的真兇是谁了。” “难道真是他?” “对,就是他!香兰,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卢秀雅,周丽雅,包括刘胖子十年前失踪的未婚妻王雅,她们的名字都带‘雅’,这里面一定大有问题,直觉告诉我,最大嫌疑人就是看似和这三个小雅都毫无瓜葛的……” “你的对门?” “是的,香兰,现在就等最后一步的证据了。十年前七夕失踪的女子名单,你都调了吧?” “当然调出来了,我给你念几个:内蒙古l市李敏,黑龙江d县王雅,四川c市张新茹,福建安宁村赵金雅……” “这个名单里,有两个名字带雅的,福建安宁村的赵金雅,黑龙江d县的王雅,而这个黑龙江的王雅,难道就是刘志当年那个失踪的未婚妻?” “有待确认。” “在失踪人口资料库里能找到她们的dna样本吧?” “可以,我还调了近期全国失踪人口的名单,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啊,差点没把我累死。” “上次我让李昂给你寄的那根头髮?” “嗯,dna比对的结果也出来了,丽华,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思议?” “是的!” 第96页 “关于那个黑龙江的王雅,有没有问过刘志的爱人赵萱?” “可惜刘志死了,赵萱又不肯说。” “为什么?” “这女人很难缠呢,她只说十年前的事了,她早记不清了,推得一干二净,真是可恶!” “香兰,时候不早了,你快出去干活儿吧。”杨丽华打了个呵欠。 “臭丫头,你困了?昨晚没睡好吧!” “对呀,这几天总是又困又累的,香兰,你今天要跑二十多家美容院的,也够你折腾的呢。” “嗯,其实美容院虽多,但代理那个美国mt丰胸产品的店家,我查了一下,只有六七家。再说了,我还有车夫,嘻嘻。” “车夫?莫非又是你那个在影楼工作的男朋友?” “不是他,他比我还忙呢,今天又去西郊外景区给客户拍婚纱照。” “我看他人挺不错啊,这次又帮了咱这么大的忙,香兰,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哦。” “嘁,那还叫事儿?谁叫他是我男朋友呢!” “回头电联,我们先分头行动吧。” “好,挂了,臭丫头,当心点儿!” 杨丽华从外面回来时,已是下午四点,她刚坐下喝了口水,就响起了敲门声,她径直打开门,果然是李昂。 “我一猜就知道是李哥!”她笑了笑。 “一猜就知道?” “因为我知道李哥下午没去上班。” “不一定啊,也许我是刚回来呢?” “不可能,”杨丽华笑嘻嘻地说,“因为我刚从李哥的快递公司回来。” “你去我公司干什么?” “当然是想找李哥寄几个快递啦,可惜你请假了。” “寄什么?” “确切地说,是三个快递,分别寄给卢秀雅、周斌和周丽雅这三个人的。” “这三个人不都是兇杀案的……死者吗?丽华,你在开玩笑吧?”李昂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哈哈,我是跟李哥开玩笑的!我最近又在构思一篇恐怖小说,名字就叫《死亡快递》!” 李昂笑笑:“说来听听。” “好,李哥快进来坐。” 二人落座,李昂看见茶几上摆着一小瓶安眠药,问道:“丽华,你晚上失眠?” “最近睡眠特别不好,偶尔会吃两片儿。” “这样啊。”李昂的眼睛一亮,“丽华,其实你上次的那篇小说,还可以有更好的思路呢。” “李哥快说,我想听!”杨丽华说完,顺手拿出一个mp4播放机,一按开始键,里面传出一阵悠扬轻快的旋律。 “这首歌是《相逢何必曾相识》?丽华,你喜欢听闽南语歌曲啊?” “啊,李哥,我下载错了,我本来是想下那首陈慧娴的《人生何处不相逢》的,真是粗心!” “这首也不错啊,”李昂不由自主跟着哼唱起来,“我怕爱,同样怕得不到爱,问此刻世上痴心女子有几个,相知相处相拖欠,缘缘份份我已觉无聊,不想爱得随便……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也许不必知道我是谁……” “唱得不错哟!”杨丽华喝彩道。 “当年,我也曾给一个女孩子唱过呢。” “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叫小雅?” “不是。”李昂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戾气,“丽华,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首歌,你……到底还知道什么?” “李哥别生气,我只是下午听你单位的同事讲,你经常会哼唱这首歌。” 李昂不满地撇撇嘴,话锋一转:“丽华,你的小说还没写完吧?想不想听我最新的构思啊?” “好啊!” “那你先替我倒杯水,我现在口很渴。” 杨丽华起身去厨房烧水,李昂闪电般拧开安眠药瓶盖儿,等他把几粒药片儿藏进口袋后,杨丽华才端着水壶走回。 “丽华,不好意思,我忘记拿烟了,回去取。” “嗯,好的。” 等李昂拿着一包香菸返回时,杨丽华已沏好了两杯绿茶,李昂重新坐下,点了支烟:“那我就开始讲了?” “李哥快讲,我已经等不及了。” “好。”李昂吐了一口烟圈儿,娓娓道来,“我们的主人公还叫l先生,l先生喜欢一个叫小雅的女人,可小雅不喜欢他,无情地抛弃了他,嫁给了一个有钱人,名叫刘胖子。于是,因爱生恨的l就把小雅杀死了,毁尸灭迹,隐姓埋名,混迹于某个城市的角落,以送快递为生。他万万没有想到,十年后的某一天,阴差阳错,竟然在一个场合巧遇刘胖子,也就是那位本来会成为小雅老公的男人。一来二去,l先生和刘胖子竟然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这个故事好熟悉啊!” “对,就是取材于现实生活。”李昂不以为意,继续说,“刘胖子现在的老婆不妨就叫赵萱吧,虽然小雅已经死了,但l先生的内心却仍对刘胖子怀有一股强烈的怨气,因为他觉得,当年要不是刘胖子插足,小雅就不会离开自己,更不会被自己所杀。于是,他决定要杀掉刘胖子,这时候,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第97页 讲到这时,李昂捏着菸头,示意没有菸灰缸,杨丽华起身去卧室找,李昂趁机把一些粉状物撒进了杨丽华的茶杯。 杨丽华已拿来烟缸,李昂掐灭了菸头:“有一天,l先生忽然发现,刘胖子的老婆赵萱居然对他暗送秋波,起先他还以为仅仅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但当赵萱越来越露骨地向他示爱时,l先生开始迷茫了。一开始,他觉得赵萱很迷人,很风骚,可是他担心如果和赵萱走得太近了,赵萱这么精明的女人,很可能会察觉到他要杀刘胖子的计划。但他的心底也同时升腾起一股欲望,那是一种报復的快意,当年刘胖子抢走了他的小雅,十年后他睡了刘胖子的老婆赵萱,双方也算扯平了。” “哦……”杨丽华端起茶杯,浅浅呷了一口。 “l先生没有想到,赵萱的床上功夫如此销魂,令他欲仙欲死,沉迷其中。l一方面贪婪地享受着赵萱的肉体,一方面仍念念不忘杀害刘胖子的计划,他总是一边和赵萱颠鸾倒凤,一边暗暗盘算如何杀人,终于有一天,事情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 李昂见杨丽华已喝下了少半杯茶水,又接着说:“有一天,l先生和赵萱云雨过后,睡着的他忽然说了句梦话,‘老刘,我要杀了你!’赵萱马上推醒他,问他刚才说了什么呢,l先生表示想不起来了。赵萱却眼睛一亮,‘你刚才梦话里说要杀了我老公?’l先生惊慌失措,连声否认,赵萱却兴奋异常地说,‘l,求你,一定要替我杀了那个王八蛋!’l先生惊呆了,赵萱的眼睛一红,说刘胖子一直对她家暴,她早恨不得他快点儿死了。l先生哈哈大笑,以为她开玩笑。 “这时候,赵萱却认真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杀人计划,她说,我们可以先把刘胖子灌醉,然后趁夜把他引到当年他曾向小雅求婚的天鹅湖公园,一把推下湖中,造成酒醉溺水而亡的假象。l先生当然不同意,但赵萱却媚眼如丝看着他说,完事之后,我二人将真正在一起,双宿双飞,刘胖子所有财产也将归我二人所有。 “l当时有些心动了,赵萱就趁热打铁,和他定好了杀人时间,为防事后相互猜忌,同时又能互相牵制,二人决定共同作案。当晚,赵萱把刘胖子灌得烂醉如泥,又通过某种方式把他引至天鹅湖,而l先生身高体壮,把刘胖子推入湖中。计划很成功,刘胖子‘被自杀’了,二人举杯相庆,好不快活。 “那一晚,二人疯狂做爱,相拥而眠,可就在l先生半夜起身去卫生间时,赵萱忽然呢喃着说,‘l,你以后只能对我一个人好,不能背叛我,因为我把你那晚推刘胖子落水的一幕给录下来了’。l一听,魂飞魄散,发疯一般拿起赵萱的手机,询问视频在哪里。赵萱却嗔笑着说,‘要是能让你找到,我就不会告诉你了,傻瓜!以后你只要对我好,这段视频就永远不会公开了’。l先生绝望了,他深知,这段视频的存在意味着他永远都将任她奴役,永远都会是她的奴隶!” 杨丽华已呵欠连连,硬着头皮继续听。 “但l先生不甘心就这样永远被这个蛇蝎美女操控,他要找出那段视频,然后再杀了她。但他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因为赵萱太狡猾了,所有的数码设备都加了密,而且保存在他不知道的地方。l先生绝望了,就在这时,他的对门,新搬来了一位二十多岁的美女邻居,她叫小杨。” “啊,李哥,故事又跟小杨有关啊?”听到这时,杨丽华似乎清醒了一点儿。 “小杨,也许就是上天赐予l先生的天使。她是个电脑高手,可以轻易破解密码,最最重要的是,她在和l接触的过程中,深深爱上了l。敏感的小杨渐渐体会到了l的痛苦,虽然她不知道具体细节,但她确实懂l,l也渐渐意识到了小杨才是他此生的真爱。至于赵萱,她现在已经不理他了,甚至都不让他登门,转而又和另一个小白脸好上了。l可悲地发现,他对于赵萱来说,只是一个用完就扔掉的工具而已,于是他愈发对赵萱怀恨在心,发誓要除掉她。 “天赐良机,赵萱出差的那一夜,l拿着钥匙潜入赵萱的家中,把她的笔记本偷了出来。小杨轻易地帮他破解了密码,进入了电脑,l疯狂寻找,终于找到了那段视频,他狂喜之下,迅速按下了删除键。l趁夜又把笔记本放回了赵萱家中,至此,他以为噩梦结束了,他将开始新生活。” 杨丽华听到这儿时,似乎眼睛都睁不开了。 “但赵萱不久就发现视频消失了,而她也和那个小白脸分手了,又厚着脸皮回来找l,求他和自己在一起。然而这时,l已开始筹备和小杨的婚礼,他冷冷拒绝了赵萱,他要开始全新的生活,真正的生活,幸福的生活。但赵萱阴魂不散,就在l和小杨的订婚之夜,她居然跪在地上求l回到她身边,还说,如果他不回心转意,她就去找警方自首,将二人杀害刘胖子的细节和盘托出。” 杨丽华强打着精神,似乎下一秒就能进入梦乡。 “l知道,赵萱根本不爱自己,她之所以对他纠缠不休,只是因为不肯接受自己的失败,不能接受自己输给了小杨。她一直认为,自己才是世上最有魅力的女人,所有的男人都应该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只有她有资格抛弃别人,别人绝不可以抛弃她,她就是一个疯狂的女人!愤怒的l把赵萱赶走了,但他已经知道,一切都没结束,远远没有结束。 第98页 “当l把赵萱这个瘟神送走时,一回头就看见小杨正眼含热泪站在他身后,他不知她何时来的,赶紧上前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小杨怜惜地摸着l的头,对他说,‘这个女人不消失,我们就永远不得安宁,永远活在她的噩梦里’。l痛哭流涕,‘可怎么才能让她消失呢?除非她死了,可总不能杀了她吧?我好不容易跟你走到今天,不想幸福的生活就这样被她毁了!’当时,小杨的眼神变得很奇怪,像是看l最后一眼似的,吻了吻他,毅然说,‘我有办法让她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l苦笑着说,‘别傻了,我们无能为力,她就是一个魔鬼’。当他再抬起头时,小杨已经走了,l追出去,但夜色茫茫,他找不到她。 “第二天中午,赵萱的尸体在家中被发现,与此同时,小杨也在家中静静地吞服了数粒安眠药,长眠不醒。在小杨的电脑里,警方发现一封遗书,‘亲爱的l,我为你除掉了魔鬼,你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了。也愿我的死,可以拯救你的灵魂’。丽华,故事讲完了,你觉得怎么样?” 杨丽华已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李昂阴沉地笑了笑,抱起杨丽华缓缓走向卧室,说道:“宝贝儿,乖,你先在床上静静躺会儿吧,我绝不会打扰你的。我还有另外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他停顿了一会儿,在床头柜找到了杨丽华的挎包,取出她的家门钥匙,“三个小时后,你将在万浩大厦的顶层,充分感受到一场自由落体的奇妙之旅,像一只美丽的蝴蝶,翩翩飞舞,自由自在,然后,嘭——”他嘴角一张,又夸张地喊了一声,“嘭——” 他狠狠带上了门,说出最后四个字:“香消玉殒。” 19 杀人证据 铅云低垂,狂风乍起,一场大雨又将来临。 李昂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只见大卧室的门正紧紧关着。他推开门,蹑手蹑脚走进去,床上正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皮肤白皙,吹弹可破,修长的双腿慵懒地舒展着,一头乌黑的秀髮犹如瀑布般悬垂在枕头上。此刻她已睡着,正发出婴儿般均匀的唿吸。 李昂神色阴晴不定,注视着这个女人,一秒、两秒、三秒……女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愣了一下,用沙哑的嗓音嚷道:“李昂,你吓了我一跳!什么时候回来的?” “现在。”李昂微笑着。 “现在?哦,那之前进来的不是你啊?”女人的眼神有些惊恐。 “之前?” “十几分钟前,我睡梦中听见‘咣当’一声响,以为是你,就喊你名字,可没有人答应。” 李昂迟疑了两秒,接着一个箭步蹿了出去,迅速查看室内各个角落,然后他发现阳台的窗户已合上了,他走之前是开着的。他便喃喃地说:“外面风很大……” 一双莲藕般的手臂蛇一般缠住了他。 “你刚才去找谁了?”女人问。 “一个朋友。” “朋友家住得很远吗?” “不远,就在对门。” “对门?” “嗯。” “对门不是住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吗,你找她干吗?” “我要告诉我的好邻居,我有女人了,想请她吃喜糖。” “吃喜糖?”女人发出一阵放肆的娇笑,“你也太猴急了一点儿吧?毕竟刘胖子尸骨未寒。” 李昂没有说话,女人的身体温柔地贴在他的背上,他能感受到她那饱满坚挺的乳房里正散发出某种原始的欲望。 他转过身来,暗中冷笑,端起她的脸:“萱姐,我们要做的事情还远没有结束呢。” “哦?”赵萱媚笑着。 李昂的手指轻划过她的脸蛋:“萱姐,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白。” “什么事儿?” “刘胖子为什么不死得早一点儿?”话音刚落,李昂见她的脸色突变,才又讪笑着说,“这样,我们很早就可以就在一起了。” “现在也不晚啊!”赵萱的眼波越来越温柔,“你这个坏蛋,我早知道你对我不安好心!” “还有一件事儿我始终觉得很奇怪。”李昂挠着头说,“当初,我刚来b城,饥寒交迫,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熘进你上班的快递公司,其实只是想浑水摸鱼,顺点钱花。你看见我后,为什么不报警,还跟公司申请留下我,让我在那里上班呢?” “哈哈,你问这个啊,”赵萱戳了一下他脑门,“你这个傻瓜,因为我一眼就看上了你啊!” “是吗?” “还因为我是一个热心肠的女人。” “我知道。”李昂一把抱起了她,在赵萱的尖叫中,李昂已一把将她扔在床上,压在她身上,“我同样也是一个热心肠的男人。” “李昂,我没看错你。”赵萱剧烈地喘息着,“先把我的背包拿来。” “背包?”李昂把背包递给她,于是,在李昂瞠目结舌下,赵萱就像变戏法一样,从包中取出了一系列另类的调情用品,手铐、脚铐、项圈、眼罩、皮鞭、开裆连身袜等,形形色色,应有尽有。接着,她优雅地套上黑色连身袜,又麻利地戴上脚铐、项圈儿等其他物事,宛如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很快就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了。她冲着李昂搔首弄姿,媚态尽显,见他仍呆呆发愣,就挑逗般将皮鞭递给他,娇嗔道:“李昂,快抽我……” 第99页 “啊?”李昂拿着皮鞭的手仿佛冻结在空气中一样。 “快抽我,求你……”赵萱已把持不住,发出诱人的呻吟。 “啪——” 李昂终于出手了,轻轻抽了下去。 “用力,再用力些……”赵萱喘着粗气。 “啪——啪——啪——”李昂力道渐强。 “太好啦……”赵萱满面红光,喜不自胜,神色里蕴藏着巨大的欢愉,“再用力,最大力!” 李昂一鞭快似一鞭,拼尽全力…… 赵萱洁白如玉的胴体上已泛起了一道道紫红色的鞭痕,但她的神情却沉醉其中,妙不可言,仿佛正在接受着情人最深情的爱抚。 李昂此时宛如一头兴奋至极的野兽,将鞭子举至最高,就在这时,赵萱忽然从枕后取出一把菜刀,闪电般砍向了李昂的脑袋。 “啊——”血光飞舞,李昂觉得自己的天灵盖仿佛被削掉一般,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与此同时,赵萱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快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强姦啦!” 外面已有几扇窗户砰砰推开了。 李昂还没反应过来,赵萱手中的菜刀已二次袭来,正好砍中他的左脸颊,剧痛之中,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菜刀剁到骨头上的咚咚声响。他已皮开肉绽,血流如注,血水迅速模煳了视线,他双手捂着脸,从床上重重地倒栽了出去,浑身痉挛,动弹不得。 一身奇异装束的赵萱有如暗黑女王一般从床上站起来,左手叉腰,右手举刀,冷酷地说:“姓李的王八蛋,我早猜到你会杀我,再嫁祸给对门的女孩子,幸好我懂得先下手为强!” 剧烈的疼痛与恐惧已令李昂浑身战慄,他只觉全身冰冷,生命之光正在他体内渐渐熄灭。 楼梯里已响起腾腾的脚步声。 赵萱像风一样蹦下床,亭亭而立,妖精般轻盈,她将菜刀举过头顶:“姓李的,你只配做我的奴才,因为——”说到这时,她的双眼异光四射,就像天上的星,她喊道,“我——是——女——王!” 她纵身扑向李昂。 菜刀已出手,刀锋划出一道炫目的寒光。 突然,一只白净如玉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迅如鬼魅般夺下了菜刀,她尖叫一声,刚想反扑,来人马上又使出一招转身背摔的擒拿手,将她悬空抛了出去,她后背重重地撞了一下木门后,便跌落地面,四脚朝天。 “你是谁?”赵萱的骨头像散了架,但她顾不得疼痛,抬眼一看,眼前站着一个身穿灰蓝工服,戴着厚框眼镜的淳朴姑娘,正眼神犀利地瞪着她。 “乔丽娜?” “是俺,”乔丽娜操着浓浓的西北方言,冷冷一笑,“赵萱女士,你的杀人计划落空了!你是女王?你这种衣冠不整的模样,只怕还不如女僕吧?” “你到底是谁?”赵萱绝望地咬着嘴唇。 “救我,救我……”李昂正发出惨烈的呻吟。 “救护车正在赶来。”乔丽娜看着他冷哼一声,“放心,我会救你的,虽然我觉得你死有余辜!” 赵萱爬动着身体想去拿菜刀,乔丽娜一把踢开刀,怒斥道:“赵萱女士,你给俺老实点儿!” “你绝不是周斌的表姐,绝不是……”赵萱咬牙切齿。 “对啊,”乔丽娜忽然用异常标准的普通话说,“因为死去的周斌也不是真正的周斌,不是吗,赵萱女士?”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时门外飘进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你不知道谁知道啊?赵萱女士,死去的周斌不叫周斌,他的真正身份是你的情夫谢某!” 杨丽华已轻灵地走了进来。 “原来你们早都知道了。”赵萱神色黯然地说。 “不是,是赵女士你隐藏得太深了,我是直到在你家过夜时才知道的。”乔丽娜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照片,举起来展示,画面上的赵萱正和一个戴墨镜的小伙子亲昵相拥,地点则是在b城净明寺的许愿墙旁。 “你这个卑鄙的婊子,竟敢偷我的照片!”赵萱大骂。 “请问赵女士,照片上这男人是不是死在滨湖新区出租房里的那个周斌?” “你到底是谁?” 乔丽娜朗声说道:“周斌不是真正的周斌,我这个表姐自然也不是真正的表姐。”说着,她摘掉厚眼镜,取下假髮,帅气地亮出警官证,“赵萱女士,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探员白香兰,现在,我以你涉嫌谋杀你丈夫刘志之名,正式拘捕你!”她咔地亮出一副手铐,皱着眉说,“赵女士,如果你不想衣冠不整地去警局的话,就请先换上一身体面一点儿的衣服!” “我杀了那个王八蛋?笑话,你们有什么证据?”赵萱翻着白眼,不屑一顾。 “证据一会儿就告诉你。” “李哥,你的一生都被这个女人毁了。”杨丽华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医药箱,正用纱布和药物给李昂止血。 “我的一生?”李昂无神地看着杨丽华,“丽华,你……你不是应该正在沉睡吗?” 第100页 “托李哥的福,我睡得并不沉,”杨丽华嘆了口气,“你去之前,我恰好把那瓶安眠药,换成了维生素b6。” “那你刚才只是在装睡?” “也不是了,李哥,你来之前,我确实困极了,没想到李哥你用心良苦,巴不得我一睡不醒呢!” “臭丫头,”白香兰嗔怪地看着她,“那会儿多危险呀,兇手近在咫尺,亏你还能睡得着!” “这段日子以来,我都习惯了。”杨丽华哭笑不得,“趁我犯困的时候,李哥居然没对我下手,想起来好后怕啊,我真是要感谢对门不杀之恩呢。” 李昂的脸庞已被鲜血染红,面目狰狞,看起来非常诡异:“丽华,那个周斌为什么会是赵萱的情人谢某?” “周斌是被你杀死的,对吧?”杨丽华说,“赵萱和谢某的关系一直非常隐秘,谢某是她的情夫兼忠实走狗,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当然也包括跟踪刘胖子和你了。” “他为什么要跟踪我?” “李哥,他为什么跟踪你,我过会儿和你解释,”杨丽华说,“赵萱知道老公刘胖子有一套滨湖新区的房子,就是谢某跟踪刘胖子的结果。赵萱得知女房客卢秀雅是干特殊职业的,便怀疑丈夫刘志与其有染,于是派谢某跟踪他。 “与此同时,赵萱又利用工作之便,随意私拆所有寄给卢秀雅的邮件,她拆开了真正的周斌寄给卢秀雅的那个包裹,也就不奇怪了,她还从里面看到了周斌那封向卢秀雅示爱的信件。所以那天,你去给卢秀雅送包裹的时候,谢某应该是一直在后面跟踪你,当谢某见你居然用钥匙打开了卢秀雅的房子时,肯定会大吃一惊,便给赵萱打电话汇报。赵萱得知后,就命令谢某假冒周斌之名敲门,想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结果,谢某这个假周斌就被你杀了。赵萱女士,我的推理对不对?” 赵萱冷哼一声,不理杨丽华。 “这个谢某是干什么的?”李昂问。 白香兰说:“我们已调查清楚了,这谢某本是一个道上的小混混,没有父母,孤身一人,专门替委託人要帐、调查和跟踪,这回你明白了吧?” “可是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杀了周斌?不,是谢某。”李昂依然不死心。 杨丽华看了白香兰一眼,笑道:“香兰,你来替我回答吧。” “你当初私拆真周斌寄给卢秀雅的邮件时,可能确实戴了手套,所以没有留下指纹。后来你杀了假周斌后,也同样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但你疏忽了一点,那天下午,房东刘胖子也去了,刘胖子敲不开门,就从门缝底儿下塞给卢秀雅一张纸条,暗示想与她进行肉体交易的纸条,而正是在那张纸条上,留下了你的指纹,证明你曾碰过它!请问李哥,这张本该在卢秀雅房间内的纸条怎么会被你碰过呢?所以,这个指纹,就是证明你曾经进入过卢秀雅住处的铁证!” 李昂当然记得,他当时收起了那张纸条。后来,刘胖子发现“周斌”死了后,立即报案。他和赵萱赶到后,灵机一动,自作聪明地把纸条交给了赵萱,后来,这张纸条又被白香兰从赵萱手上要走了。 赵萱怨恨地瞪着白香兰:“我本来见过你的,可你化妆成周斌的表姐后,都怪我大意,居然没认出你来!” 白香兰笑了:“因为我的家乡本就是陕北的,口音根本不用伪装。何况,我男朋友又在影楼工作,认识很多顶尖化妆师啊。谢某本就是冒牌的周斌,就算是正牌的周斌,你也不可能见过他的表姐。那天吃饭,当你见到我这个周斌的‘表姐’时,虽然你强颜欢笑,还假装安慰我,但你内心格外紧张,因为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死去的周斌其实是情夫谢某,但你偏偏不敢问我。你当时说可以带我回家,让我住在对门,也只是想继续监视我。” “那真正的周斌在哪里?” “你一定想不到,真正的周斌,根本就没来过b城!他虽然给卢秀雅寄了土特产和信件,声称要来看她,但出发当天,由于加班,临时取消了计划。” “原来是这样,你们一起骗我!”赵萱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白香兰又转向李昂:“李昂先生,你涉嫌杀害卢秀雅、谢某、周丽雅,当然还包括十年前的王雅,我现在正式拘捕你!” “等等,你们有什么证据?”李昂抬起血肉模煳的脸庞,仍想负隅顽抗。 杨丽华已给李昂简单包扎了伤口,暂时止住了血,她长长地嘆息了一声:“李哥,我如果说,从七夕那天夜里,我跟你在楼道偶遇开始,便开始怀疑你杀人,你信吗?” 李昂默不作声。 “我那天在楼道听到高跟鞋的声音,猜想着是你带女朋友回家了,但你不肯承认,闪烁其词。后来我无意中发现微信里附近的人有一个暱称叫小雅的。你之后的举动就更加奇怪了,三番五次餵狗,居然用的是上等的‘肉丸子’。过后,我悄悄检查狗粪,没想到你下手那么快,居然把那些可怜的狗狗都杀死了!但你绝对没有想到,我从猫咪的……” “不可能!那只该死的花猫不是已被我……” “是,你毒死了猫,但你万万想不到,猫吃东西有一个习惯,它胃里消化不了的东西,就会吐出来,在你害死猫咪前,猫咪已吐过一次了,我从呕吐物里发现了可疑的东西,让香兰拿去化验,结果居然是女人丰胸用的硅胶。” 第101页 李昂顿时想起,有一天夜里他要出门,却在楼道口听到一声猫咪的惨叫,因为他踩到了猫的尾巴,一定是那时候! “女人隆胸的硅胶颗粒上,还粘留着疑似人体的毛髮。经过仔细鑑定,确认硅胶的来源很可能是美国的mt假体丰胸,而在b城,只有六家美容院经营这个品牌,于是香兰就逐一走访了这几家美容院,果然查出顾客名单里有卢秀雅这个人。在硅胶颗粒上粘连的人体毛髮,也提取出了dna。就在两天前,南方某省的火电厂,有工人师傅在煤堆里发现了一颗人头,经过比对,二者的dna完全一致。李哥,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那你们又凭什么说我杀了周丽雅?” “李哥,”杨丽华说,“那天,我过来和你讨论小说的构思,中间有好几次,我假装要打开你的冰箱,你知道,你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吗?我简直无法形容你那一刻的紧张,虽然你拼命掩饰。李哥,我现在就打开冰箱看一看,可以吗?” “你怎么知道,还在里面?”李昂的眼神顿失神采。 “因为无头的周丽雅已被你抛尸在了南部湿地,而剩下的人头,以你抛尸的惯常做法,不可能会选择同一个地方,对吧?至于要抛在哪里,让我猜的话,你根本还没有想好,也还没来得及处理,对吗?” “我……我是没有腾出时间来。”说到这儿,他怨毒地瞪了赵萱一眼。 “姓李的杀人狂,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可以不起诉你强姦未遂的事儿,不过……”赵萱胡乱套上了一件男式睡衣,已被戴上手铐,仍洋洋自得地笑着,“你们看我身上的鞭痕,好痛好痛,都是他抽打的,对于一个强姦犯,我顶多算是防卫过度!” “赵萱女士,别演戏了。”杨丽华不屑地瞪着她,“那天晚上在餐厅,快结帐时,你故意去了趟卫生间。餐厅的卫生间里,你早已提前放好了两套女人衣服,然后换上其中一套,并戴上鸭舌帽、口罩和淡黄色的假髮,去款台结帐,还跟服务员说你叫小雅,装神弄鬼。你跑出旋转门,奔向对面的天鹅湖公园,到了拱桥上时,你把另一件女人的衣服搭在了护栏上,也就是那身桃红色的连衣裙,还在桥上放了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做完这些后,你快速返回餐厅,从后门熘进卫生间,再次换上你来餐厅时穿的那身衣服,将换下的衣服和帽子塞在塑胶袋然后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你大摇大摆,装作从卫生间回来,催促服务员付帐。 “后面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刘胖子一听说有一个叫小雅的女人付了帐,就发疯一般沖了出去,跑向天鹅湖公园的深处。于是,当刘胖子踏上拱桥时,就看到了桃红色的连衣裙和白色高跟鞋,他心慌意乱,正探出头查看。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正是在他身后仅十几米远的你打的,你趁他接电话分神,悄悄接近他,夺过手机,一把将他推进湖中。当时正是北京时间21∶57!” “你放屁!”赵萱捂着耳朵大声抗议,“我为什么要杀我老公,你们有何证据?” “那一夜,你早已事先订好了杀人计划!至于证据——”杨丽华笑了,“香兰,你给她看吧!” “小董,进来!”白香兰喊了一声,门外大步流星走进一个年轻的男警员,没有人知道他何时到来的,他手拿一个手提袋,往外一抖,里面的鸭舌帽、黄色假髮和口罩全掉了出来。 “很奇怪是吗?”白香兰冷笑着,“你应该记得,你刚从卫生间回来,我就去了卫生间,然后在垃圾筒里找到了这些东西。” 赵萱高喊道:“不不!你们别忘了,那天夜里,我追出去,没有找到刘胖子。当我又返回餐厅后,当着你们的面,又给刘胖子打过电话,还通了的,你们都在跟前!” “你还有脸狡辩?你居然还想利用警察为你做不在场证明?真是痴心妄想!”白香兰气愤地说,“21∶57,你把刘胖子推下天鹅湖后,把他的手机调至静音,放进挎包,返回餐厅。那时,是22∶12,你装模作样,一只手用自己的手机给刘胖子打电话,另一只手佯装从包里取手纸,实际上却是悄悄地摁下刘胖子那部手机的接听键,这样在别人看来,你确实是给刘胖子打通了电话。在你看来,你成功地让刘胖子的死亡时间‘推后’了十五分钟,伪造了不在场证明!事实上,刘胖子的死亡时间推定,即使出现十五分钟的误差,在法医看来,也是正常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个手机后来找不到了吧?” “它去了哪里?”赵萱的表情就像吃了一只苍蝇。 “我跟你讲,最后从餐厅出来时,只有你、我和李昂三人,你说手机拉在餐厅里了,要回去取,其实也并不是取你的手机,而是取刘胖子的手机,它原本是装在你挎包里的,但那时你忽然发现它不见了,对吧?你一方面是进去找刘胖子的手机,另一方面,也是想去卫生间里拿回扔掉的衣物,好彻底销毁,毕竟搁在那里不保险。可惜两样东西,你都没有找到,对不对?我在你家睡的那个夜晚,你心急如焚,一直不停地在打刘胖子的手机,当然并不是在找刘胖子,而只是因为手机找不到了,对吧?” “手机到底去了哪里?!” 第102页 “是这个吗?”白香兰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 “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贼!不但偷我的照片,还偷我的手机!”赵萱歇斯底里地想冲过来,但被警员小董控制住了。 “赵萱,你这个婊子就认罪吧!”满脸是血的李昂也已被小董戴上了手铐,他忽然阴森森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一定想不到吧,当你推刘胖子下水的时候,那一幕,恰好被我拍下了!” “你们太卑鄙了!”赵萱的最后一道精神防线已彻底崩溃。 杨丽华冷漠地看着李昂说:“李哥,你是当晚赵萱杀夫的目击证人,本可以把证据交给警方的,可你不但没有举报赵萱,还反过来帮她。你把周丽雅的无头尸体抛在了南部湿地,造成刘胖子杀害周丽雅后畏罪自杀的假象。你一厢情愿地以为,这样不但帮赵萱洗脱了杀夫嫌疑,还把你杀害周丽雅的事实嫁祸到刘胖子头上。你……怎么会如此歹毒?” “不是!不是……”李昂的语气忽然充满了悲哀,“都是被小雅害的,她毁了我一生。” 20 惊天骗局 杨丽华嘆气说道:“十年前,有一个单纯而美丽的姑娘王雅,她不贪慕虚荣,纯洁善良,想嫁给刘志,也就是赵萱现在的老公。或许有人会说,她嫁给比她大十岁的男人根本就是为了钱,但事实上,她一直就不知道刘志很有钱,她只是一个深居简出、不谙世事的姑娘罢了,她跟刘志在一起,是为了爱情。这些情况,香兰她们通过走访王雅的亲友,也都得到了证实。但就是这样一个毫无心机、正值妙龄的女孩子,却被你残忍地杀害了,对吧?” 赵萱忽然颤声道:“李昂,别听这个小贱人在这儿鬼话连篇,她只是想套你的话!” 李昂欲言又止。 “赵萱女士,哦,不对,应该是……”杨丽华冲着赵萱一笑,一字一句说道,“赵金雅女士。” “赵金雅?小雅!你是小雅?!”李昂的眼珠子都快惊讶地跳出来了。 “赵金雅是谁?”赵萱眼神里闪过一丝震骇,很快又笑了,“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懂,但那根头髮懂。”杨丽华又转向李昂,“李哥,你一定记得,前几天我让你帮忙寄过一份快递吧?我猜你一定会打开看的,果然,你做贼心虚,以为那根头髮是属于某一个被你杀害的小雅的,虽然你不确定,但你也不敢冒那个险。其实,让你寄的那根头髮原本是我的,我假装在你家整理刘海儿时故意留下的。” 李昂的表情充满懊恼。 “你如果原封不动地把我的那根头髮寄给白香兰,”杨丽华瞥了一眼赵萱,继续说道,“可是,李哥,你无论如何不敢冒那个险,你出门以后,就迳自去了单位,这期间,你所能接触到的唯一女人,就是赵萱,于是从赵萱头上取了一根头髮,换掉我的头髮。所以,白香兰收到了赵萱的那根头髮以后,一做dna比对,居然恰好能跟一个十年前失踪的女孩子匹配上。那个女孩子,就是十年前的赵金雅,也就是现在的赵萱女士!” “李昂,你这个无事生非的蠢货!”赵萱忍不住破口大骂。 “赵金雅女士,你是在十年前的七夕失踪的,而刘志当年的未婚妻王雅也是在这期间被害的,你伙同李昂,残忍地杀害了王雅,毁尸灭迹!然后你又通过一系列整容手术,变成了现在的赵萱,而且,由于你患上慢性咽炎,连说话声音也变了,所以李昂即使面对面与你在一起,也压根认不出你。最无耻的是,你之所以杀害王雅,动机就是:取代王雅嫁给刘志!” “哈哈哈哈,杨丽华小姐,你的推理故事真是太有趣了!”赵萱双腿已打战,但仍强颜欢笑。 此时楼下已响起救护车的鸣叫声。 “你杀害你丈夫刘志,是因为你一直担心他和李昂终有一天会见面,那么当年王雅的事儿恐怕也就瞒不住了。你怕因此会被李昂怀疑,从而识破你的真面目。”杨丽华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转向李昂,“李哥,一个刚才差点杀死你的女人,也是一个毁了你一生的恶毒女人,你还要继续包庇她吗?” “小昂,别说!小雅姐求你了……”赵萱乞求般望向他。 “当年,有两个小雅,”李昂痛苦地垂下脑袋,“我杀了一个天使般的小雅,又被一个魔鬼般的小雅抛弃。我从小就喜欢的小雅姐,她叫赵金雅,她看我的那种眼神,总是让我心跳加快,浮想联翩。十年前,我正准备考大学,赵金雅已去了大城市打工,当时,年少多情的我是那么思念她,做梦都想去找她。但我总听村里人背后悄悄议论她,说她在外面不干正经营生,我全都当作耳旁风,在我的心目中,她永远都是那个如女神般高贵的小雅姐。 “高考前夕,我逃课一周,去城里找她,却撞见她正打扮得花枝招展,领着一个醉汉回家。她和那醉汉旁若无人,举止不堪入目,我气疯了,冲过去质问她,她却无情地把我赶了出来。我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崩塌了,我无法接受我最心爱的女人对我如此冷漠绝情。我欲哭无泪,深深绝望了!当天夜里,我正要回家,就在那时,小雅姐来找我了。” 第103页 “她那我见犹怜的样子,让我剎那间就原谅了她。她眼泪汪汪地对我说,她也不想当坐檯小姐,之所以沦落到今天这一步,全是被一个叫王雅的婊子害的!我问她为什么?她说,那个王雅跟她一样,小名也叫小雅,王雅的男朋友是黑道上混的,身上文着青龙,专门逼良为娼!而她,就是不幸被王雅这个婊子拉下水的。” 医务人员已经上楼来了,李昂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兀自回忆着。 “我就问小雅姐该怎么办?小雅姐忽然沖我跪下了,恳求我说,‘小昂,求你,帮小雅姐杀了王雅,好不好?然后我们就可以远走高飞,永远相亲相爱,好好过一辈子,行吗?’” “于是你就轻信了这荒唐的谎言?” “我深爱着小雅姐,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于是,一个多月后的农历七月初七,我就在王雅回家途中,把她击昏,在一个密林里杀了她。小雅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车,我们把尸体抬进后备厢。她开着车,我们连夜开到了老家,把尸体埋在了深山老林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完这一切后,我们又悄然返城。 “但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我一觉醒来后,就发现小雅姐失踪了!我当时几乎疯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找遍了那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但是她彻彻底底消失了。不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个叫王雅的女孩,根本就没有所谓黑道上混的男朋友,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少女,正准备嫁人呢。我幡然醒悟,痛不欲生,原来,我竟然在七夕之夜残忍杀害了一个真正能够嫁给‘牛郎’的‘织女’啊…… “我崩溃了,背负着杀人的巨大恐惧,失魂落魄,夜夜噩梦,那一年我落榜了,不知人生该往哪里走。我发誓,找遍全世界,我也要找到小雅姐,那个骗了我、毁了我的赵金雅!也不知从何时起,我内心渐渐恨透了每一个叫小雅的婊子!我要復仇!于是,我碰到一个,就杀死一个,又一个,又一个……” 李昂似已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神情痛极。但谁也没注意到,他的手已快要够到先前掉在地上的菜刀了。 杨丽华嘆息道:“李哥,你本来前程似锦,完全可以拥有美好的人生。可惜,你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一个恶魔般的女人。 “先带她走!”白香兰一指赵萱,几名警员押着她向外走去。 此刻的赵萱披散着头髮,就像一个疯婆子,仰头狂笑:“哈哈,都是小雅,凭什么她就可以拥有一切?我和王雅,是坐同一辆火车抵达那座城市的,我自认为我比她更漂亮,可在生活中,我什么都比不上她!她上完大学就有好工作,又马上可以嫁给一个有钱的如意郎君。而我呢?住在地下室里,被蚊虫叮咬,每天忍受不同的恶臭男人蹂躏我的肉体,我看不到任何希望。直到有一天,我认识了一位客人刘志,那时的他,年轻有为,出手大方,我迷上了他,想和他在一起,可他明确地告诉我,他已经有未婚妻了。当我知道他的未婚妻就是王雅时,我彻底崩溃了,我不服气,我叫小雅,她也叫小雅,凭什么她可以拥有一切?而我,却只能干着骯脏下流的工作?” “路是你自己选的。”杨丽华漠然看着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你咎由自取!” “是,是我自己选的!”赵萱嗓音越来越尖利,“我利用李昂杀了王雅,并且通过整容手术变成了赵萱。最终,我也成功地取代王雅嫁给了那个姓刘的王八蛋!还说服这个王八蛋跟我一起来b城重新开始。可我没想到的是,结了婚后,那个王八蛋堕落了,不不,应该是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你总是不满足。”白香兰摇了摇头。 赵萱满脸不服输的神情,“我本以为钓了个金龟婿,谁能想到这个王八蛋婚后吃喝嫖赌,不思进取。本来我也就认了,忘记过去的事情,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也就算了。” “你所谓的平平淡淡,就是找一个道上的小混混,相互勾结,一边跟你偷情,一边帮你监视老公,伺机而动吗?” “冤家路窄,李昂偏偏闯进了我上班的快递公司,我看到他时,吓得全身颤抖,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傻了。我以为他是来找我报復,可我马上意识到,我的相貌和声音都彻底变了,他根本不可能认出我。我内心暗暗发誓,绝不能让他毁了我的生活。所以我就心生一计,先把他留在我身边,稳住他,然后再找个机会杀了他,因为,他一天不死,当年杀害王雅的事对我来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于是你让谢某(假周斌)跟踪他,却没有想到,谢某反而被他杀了。赵萱,你真是一个恶毒又自私的女人!” “现在一切都完了。” “那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你。”白香兰神态威仪地说着,“赵萱,你犯下了多少恶行,害了多少人?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法律的严惩!” 赵萱哑口无言,只觉天旋地转。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李昂不顾一切地挣脱束缚,勐虎般扑过来,一把菜刀狠狠嵌入了赵萱的脖子。 (第五幕完) 幕间休息 05 白香兰的故事讲了得有一个小时,这期间,刘胖子一直没有返回座位。 第104页 如前所述,白香兰刚要开讲,突然又停电了,刘胖子便站起身来,说要去问问小雅到底怎么回事。大约四十分钟后,电终于又来了,可刘胖子依然没有回来。当时,一个讲故事的人,四个听故事的人,都比较投入,并没有太在意刘胖子是否旁听,我只记得期间李昂出去买了一包烟。 此刻故事讲完了,我们才如梦初醒。 “刘胖子干吗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李昂幸灾乐祸地说:“白香兰的故事这么曲折,老刘不听是他的损失啊!” “是呢!”杨丽华贊同,“香兰还巧妙地把小雅也编进了故事里,是不是小雅过会儿也可以加入我们的游戏呢?” “我看行!”我看了看表,快十一点了,“刘胖子到底干吗去了,从他离开座位到现在,足有一个钟头了吧?” 白香兰说:“那可不!” 李昂的眼珠子转了转,又面色凝重地说:“今天是‘鬼节’,你们说,这老刘不会是……被恶鬼给收走了吧?” “妈呀!”三位女士吓得瑟瑟发抖,愤恨而幽怨地瞪向他。 杨丽华照着李昂身上就是一拳,说道:“你可别乱说,不过也真奇怪,刘胖子干吗去了?”说完,她就摁了下桌角的唿叫器。 卢秀雅很快就翩翩而至:“请问各位有何吩咐?” “小雅,你见没见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个胖子?” “哦,是那位刘先生吗?”小雅娓娓说道,“刚停电那会儿,刘先生曾去前台问过我,我让他耐心等待一会儿,他就朝卫生间方向走去了,但当时黑灯瞎火的,我也不敢确定他是否就是去了卫生间,后来我就再也没见到他了。” “卫生间?”李昂诧异道,“我也去过一次,还以为刘胖子在里面蹲大号呢,就喊了喊他名字,可没有回应啊。” 杨丽华点点头:“是的,我们每个人都去过卫生间,如果刘胖子在里面,早应该发现了。” 我撇嘴一乐:“哈哈,你们又不会进男厕,怎么可能发现他?”说到这,我心念一动,勐然想到先前赵萱曾误入男厕的事儿,偷偷看了她一眼,她刻意避开了我的眼神。 “那他到底去了哪里,给他拨个电话吧。”李昂拿出手机,拨通刘胖子的号码后却告知已关机。 “搞什么鬼呀?”李昂不满地放下手机。 这时卢秀雅插嘴道:“各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刚停电没多久的时候,我隐约听见卫生间里传出吵闹声,好像是一男一女发生争执,女的说了句:‘你……你不能太过分啊!’男的说:‘你快放放,放……放下它!’后来,我又听见‘砰’的一声响,动静就有些嘈杂了。我突然想起,自己还得去库房取蜡烛,就匆匆离开吧檯了,所以不知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这是刚停电那会儿的事?”李昂问道,“我记得,当时,赵萱已经去卫生间了?稍后,周斌站了起来,也准备离开,而我还在座位上,大厅里也没有其他客人吧?所以,肯定是刘胖子和一个女的在争吵吧,你们三个女的应该都去过卫生间吧?”说着,李昂犀利地看向三位女士。 “是的,”赵萱小声说道,“刘胖子消失后,我是最先去的,不过我并没有遇到刘胖子啊!更别提跟他说话了。如果他当时恰好就在卫生间,我一个女……女人总不能冲进男厕去找他吧?” 我怪怪地瞅着她,强忍着内心的笑意。 “萱萱说得有道理!”杨丽华贊同,又突然看向我,“周斌,我记得你第二个去卫生间的,和赵萱几乎是前后脚,对吧?” “好像是吧……”我点点头,“赵萱刚起身没一会儿,我随后也离开了。不过,就算去,我们也是各去各的,怎么可能共用一个卫生间呢?再说,我只是想出去擤擤鼻涕而已。” “对,我可以证明!”李昂沖我说,“我还瞥见你从桌子上拿了几张抽纸。” “是啊!”我笑着说,“可是我刚走出十几米远,就发现咖啡馆门口比卫生间近多了。这黑灯瞎火的,我决定还是尽量少走点路吧,干脆就在大门口擤了擤鼻涕,没用两三分钟就先回来了。” “也就是说,你其实并没有去卫生间?”李昂狐疑地问。 “是的,因为我是一个懒人。”我自嘲地笑了。 “那小雅听到的一男一女争吵声,更不会是你们两位了?” “那绝对不可能了!我和赵萱吵?”我哭笑不得,“我们才刚认识,无怨无仇,怎么可能会吵起来?” “是的,确实不熟!”赵萱冷冷地说。 “那就奇怪了。”杨丽华又问李昂,“你是什么时间去卫生间的?”李昂托着腮帮子想了半晌,“我实在记不大清了,应该是周斌回来以后吧,反正那时还没有来电呢。” “没错!”我同意李昂的说法,“我刚回座位,李昂就站起来说他也要去,而那时候赵萱还没有回来。白香兰当时还怪罪我们,说我们一定是嫌她的故事太难听了,所以才纷纷躲着去上厕所的。确实也是,当时李昂和赵萱都不在座位上,一下子就少了两个人,这还不包括已经消失的刘胖子。” 第105页 赵萱说:“我回座位确实比周斌晚,因为我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突然觉得胸口有点儿闷,就走到咖啡馆门口透了会儿气。再回去的时候,除了刘胖子和李昂,其余人都在座的。” 李昂说:“我离开的时间确实最长,因为我去完卫生间后,突然发现烟抽完了,就去附近一家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当我返回的时候,除了刘胖子,你们几个都在。” 卢秀雅说:“是的,我记得李先生买烟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吧檯。他还跟我打了声招唿,说天鹅湖的夜景真美啊!只是这么晚了,外面还有那么多烧纸祭祖的,问我一会儿一个人回家怕不怕,我笑着说不怕,还闻到李先生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燻味。” 白香兰不悦地说:“我讲个故事容易吗?李昂起身去卫生间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袋东西,不小心碰了我一下,还挺疼的,打断了我的思路。” “不好意思啊,香兰。”李昂赔着笑,“因为垃圾篓就在我脚边,我嫌碍事,就顺手提出去清理掉了。” 卢秀雅忙说:“不好意思,李先生,这本应该是我做的事,让您费心啦!” “哈哈,没事没事。” “那丽华呢?”白香兰又看向杨丽华。 杨丽华说:“我是你的故事讲到一多半时才去的,当时,除了刘胖子,你们几个都在场啊。” “是的,我想起来了!”白香兰附和道,“那时候,故事正讲到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我不想让你错过,就等了你一会儿……” “香兰是最后才去的,对吧?”我补充说道,“直到故事快讲到结尾了,为了吊我们的胃口,你才起身去了趟卫生间,而那时已经来电有一阵子了。” “不错。”白香兰点了点头,“但我记得故事快进入高潮的时候,你们几个都在仔细听,唯独萱萱显得坐卧不宁,说了句‘人性真是恶劣,我不想听下去了’,就站起来说要去卫生间洗把脸,而那时候,正好来电。后来,萱萱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差,衣冠不整,一边走一边还提着裙子,仿佛怕我们看到什么似的,我没说错吧?也就是说,我讲故事期间,只有萱萱去了两次卫生间,对不对?” “对,可你们真无聊!”赵萱显得心神不定,“你们与其分析这等无聊的问题,还不如赶紧去找他呢。” “可我们去哪找?他不在咖啡馆里,打电话又关机,难道不辞而别了?” “不可能,他的车还停在店门口呢。” “不如这样吧,”赵萱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我们在下一个故事开始之前,先玩个推理游戏怎么样?” “萱萱,下一个故事不是该你讲了吗?” “哦,在上一个故事里,香兰把我杀死了。”赵萱话锋一转,“所以我才提议先玩一会儿游戏啊,正好给我留出时间想故事。” “怎么玩?”杨丽华又来了兴致。 “这是一个大胆的推理游戏,”赵萱面无表情地说,“刘胖子现在不知所踪,我们却找不到他,所以假定他已经遇害了,而兇手,就是我们五个中的一个!” 众人一片譁然。 赵萱站起来,但仍硬着头皮说道:“刘胖子遇害的地点,就在男厕的隔断里,只见他浑身浴血,呈半蹲状俯卧,紧紧靠着坐便器,虽然身中数刀,但致命伤毫无疑问是心脏上那一刀,尸体旁有一把切比萨的西餐刀,而隔断木门却从里面紧紧反锁着。” “那岂不是成了密室?” “不是密室,只能算个半密室。”赵萱说,“因为隔断木门大约两米高,距卫生间的天花板至少还有半米高,所以身手灵活的人完全可以爬进爬出。” “尸体旁的餐刀就是兇器吧?上面会不会留下兇手的指纹?” “当然不会,兇手不会如此大意。”赵萱看着桌上的比萨盘,振振有词道,“不错,切比萨的餐刀就是兇器,你们难道没发现已经少了一把吗?” 我们纷纷望去,两把餐刀果然只剩下一把。“你还挺能想像啊!”李昂不禁乐了。 “难道掉地上了?”卢秀雅弯下腰寻找,也没有找到。 这时,赵萱郑重其事地问道:“现在,游戏开始,根据我们五个今晚的表现,谁看起来最像兇手?” “我!”白香兰“扑哧”笑了,“我就是兇手!” “你为什么是兇手?你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 “首先,刘胖子是我的新男友……”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只见白香兰嫣然一笑,“你们真没有幽默感,只是假设,假设而已。” “你可吓死我了,香兰。”赵萱紧捂胸口。 白香兰继续说道:“赵萱为什么会失恋?是因为男友刘胖子移情别恋了,刘胖子之所以会跟她分手,恰恰是因为我的介入,因为刘胖子爱上我了。所以,赵萱气极,才把刘胖子从情侣照上剪掉了。” “你居然假设萱萱钱夹里那张合影照的另一半是刘胖子?”杨丽华哑然失笑,“香兰,这玩笑开大了吧?” 第106页 “你们既然都没有看见过另半张相片上的主人,那他就可以是任何人啊,为什么不可以是刘胖子呢?其实,我也没看见,因为还没等我看,就被赵萱当众撕个粉碎了。只怪周斌这个冒失鬼,帮我取花露水时不小心带了出来。” 我尴尬地干咳了一声。 “我们闲话少说,回到香兰的推理,”杨丽华问道:“香兰,刘胖子是因为爱上你,才甩了赵萱,你们既然已经双宿双飞了,为何又会杀死刘胖子?” 白香兰说:“因为刘胖子是个极品渣男!他一面假意为了我跟萱萱分手,一面又瞒着我跟萱萱藕断丝连,脚踩两只船。最可悲的是,我和萱萱虽然是朋友,却打死也想不到,我们爱的男人竟然都是刘胖子。哼,我二人竟然被同一个渣男玩弄!” 众人听得都入神了。 白香兰接着说:“所以,当我知道萱萱被男友甩了,就鼓励她去挽回感情。在卫生间门口,我对萱萱说‘是你的,就一定要争取!凭什么不要啊?’萱萱,对不对?” “可是,可是,你那时本来是想劝我……”赵萱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我不假思索道:“是的,这点我可以作证。”见白香兰一对美目朝我看来,我忙解释道,“那时我正在附近抽菸,不小心听见了你们的对话。” “好,那我继续了。”白香兰说,“萱萱被甩,作为朋友,我也很心痛,就真心真意劝萱萱挽回男友。那时候,我打死也想不到,无情甩了萱萱的,正是我的新男友刘胖子!而刘胖子其实早在和萱萱交往的时候,就同时跟我好上了。果然,老天有眼,不久以后,我在卫生间门口无意中瞥见萱萱泪流满面,十分伤心,还把半张揉成一团的相片扔掉了,我很好奇,趁她不备,偷偷拾起来一看,相片上竟然是刘胖子!” 李昂愕然道:“原来那上面果真是刘胖子啊?真是邪了!” “李昂,你把游戏当真了?”白香兰微微一笑,“其实,我虽然捡到了萱萱扔掉的相片,可的的确确没机会看上一眼啊,因为萱萱马上又折回了,我只好先悄悄捏在手心里,随后又塞进了挎包。” “哦,是我太入戏了,你继续。” “不仅如此,由于我和刘胖子的手机款式、颜色都一模一样,所以刘胖子讲完《蝴蝶效应》的时候,我不小心错拿了他的手机,结果就从相册里看到了刘胖子和赵萱的情侣照,这下,他脚踩两只船的事实,就更是板上钉钉了!” 杨丽华忍不住问道:“香兰,你果真从刘胖子的相册里看到了他跟赵萱的亲密照了吗?” “丽华,你也太认真了,这是游戏啊。”白香兰拢了拢秀髮,“至于我到底看到了什么,暂时先替刘胖子保密吧。我后来才找了一个角落,和刘胖子对质,让他解释清楚,可他的解释颠三倒四,漏洞百出。” 这个情节,也确实发生过,还被我和李昂听到了。不过,他二人理论的内容,与白香兰此刻的描述,略有些对不上号,似乎并不是关于三角恋的。 卢秀雅忽然发问:“于是,白女士您气昏了头,就产生了杀死刘先生的念头?” “是的,我和萱萱都被这个人渣玩弄了,被同一个负心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难道不可恨吗?” “可你是如何杀死他的,能描述下细节吗?” “这个,这个……”白香兰眼珠子灵活地转动着,“我约他在卫生间相见,把他引到隔断里,他一脸色相,我趁他不备,便把餐刀用力刺进了他的心脏。哼,本姑娘可练过击剑的!这对我来说简直如同探囊取物。然后,我就把隔断门反锁,又从里面跳出来了。”说到这时,白香兰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妈呀,可算是编完了,该你们了!” 卢秀雅不禁莞尔:“白女士,您的推理倒也合逻辑,可是在杀人细节方面就太马虎了。您身高一米七五,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还穿着短裙,要从两米高的隔断墙翻上翻下,谈何容易?再说,木质隔断墙的漆面早剥落了,表面比较粗粝,爬进爬出,手臂和大腿很容易擦伤。但事后,您的上衣和短裙整洁如新,没有半点灰尘和血迹,连手臂和腿部都没有一丝擦痕,您一定是会飞吧?!这种情况,就是您去警局自首,他们也会马上放了您的,哈哈!” 大伙也都笑了。 “所以人不可能是我杀的?”白香兰笑道,“既然我是清白的,那‘兇手’又是谁呢?” “是我。”杨丽华淡淡地说,“刘胖子是我杀的。” 众人惊愕之间,杨丽华已开讲了:“我和刘胖子是通过打麻将认识的,也就是牌友,后来他开始跟我借钱,越借越多,再加上欠我的赌债,一共有二十多万了。可他不但不还,还想赖帐。” 我暗想,刘胖子欠她二十万这一点,千真万确,我可以作证,而他赖帐不还这一点,只怕也是确有其事吧。 “本来,我也不想杀他,为了区区二十万,就去杀一个人,也太不值当了。”杨丽华说,“然而我向他催帐,他不但不还,还怀恨在心,暗地里报復我。” “怎么个报復法?”白香兰问。 第107页 “本来,我下月就要升职了,科主任一职一直空着,而我就是最佳人选,上级领导早定好了,就等宣布了。”说到这,杨丽华突然问赵萱,“萱萱,我们俩同在一个科室,这个消息可靠吧?” “是的,其实这消息早在我们医院传开了。”赵萱慌乱地避开了杨丽华的目光。 “这点确实是真的。”白香兰郑重地点了点头,“因为丽华上月就跟我提过了,只要她一升职就请客,可这事儿直到现在也没有下文……” 杨丽华却说:“只因这件事最终被一个小人给搅黄了。” “不会吧?丽华,这是真的吗?” 杨丽华不置可否:“我们姑且认为是真的吧,至于为什么黄了,就是因为刘胖子这个小人使坏!” “他到底做了什么?” 杨丽华愤愤地说:“我们一起打牌时,他偷拍我,并把我参与赌博的相片和视频交给了上级领导。至于他欠我的钱,却反咬一口,说我放高利贷。” “这个狗日的!”我忍不住骂出了声,但马上意识到自己太入戏了。 杨丽华问白香兰:“香兰,你先前错拿起刘胖子手机的时候,是不是从他的相册里看到了我参与赌博的相片?” 白香兰木然半张着嘴:“啊……啊?算是吧……” “所以你的升职梦泡汤了?” “是的,最可悲的是,我还失去了我的友谊。” “丽华,你……你什么意思?”赵萱颤声问。 杨丽华冷冷地看向赵萱:“萱萱,其实,合影照另半张上面的人,并不是你所谓的男朋友,而是我吧?” 赵萱已说不出话来,无疑是默认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自打发现赵萱钱夹里那半张相片后,我们都一致认为,被裁掉的另半张照片上的人是她的男朋友。后来,白香兰无意中捡到了另半张,虽然没有机会确认真相,但这并没有影响我们内心的判断。但此刻,场面竟出现如此戏剧性的变化。 “接下来我所说的,既有游戏本身的即兴推理,也有事实,诸位自己分辨吧。”杨丽华说,“是,萱萱,你比我能干得多,业务能力也比我强,但科主任只有一个,为什么被提拔的是我,而不是你呢?你心中一定一万个不服气,咽不下这口气,就在这时,刘胖子找到了你,要你帮忙把我参与赌钱的相片和视频发给上级领导。于是,你仿佛在绝境中看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就答应了。常言道,人们嫉妒的往往不是陌生人的飞黄腾达,而恰恰是身边最亲密的人,不是吗?在你看来,即使科主任最终轮不到你当,也绝不能让我当,对吗?” “丽华,不是这样的……”赵萱使劲摇头,带着哭腔道,“实际上,我是心里有些不平衡,平时我一心扑在医务上,不擅打理人脉。而你,不过是陪领导吃吃饭,喝喝酒,打打牌,结果就混成了科主任,可我这么多年了,还在原地踏步。可是,我内心再不甘,也不会伙同刘胖子向上级领导告你的状呀!” “那你为什么把我们俩的合照一裁两半?” “那张相片是我们上周出去郊游拍的,我今天特意打出来,本想摆在床头柜的,可下午挂号处小刘的一句话刺痛了我,她盯着相片,又盯着我,若有所思地说,‘哟,瞧瞧,当年一起进科室的两个人哟,如今有一个已高升成科主任了!’我当时又气又恨,回去就把……把相片一裁两半了。” “萱萱,对不起,我刚才说的话可能有些重了,我们以后还是好姐妹,对不对?”杨丽华似乎已气消了,转而说道,“所以根据以上推理,你们说,我有没有杀害刘胖子的动机?” “当然有了,他不但欠钱不还,还毁了你在医院的前途。” “所以我完全有可能把他引到卫生间,再将他杀害,对吧?” 卢秀雅又发问了:“杨女士,您的衣服和身体上,同样没有任何灰尘和血迹,您又是怎么离开现场的?” “小雅,案发现场一定是卫生间吗?也可以在别的地方啊。况且,就算在卫生间里,我就不能事先准备两套一模一样的衣服,事成之后换上新的吗?” “那旧衣服你放在了哪里?” “当然是塞进一个塑胶袋,随手扔进了卫生间其他隔断的垃圾篓里。” “但你一定会再找机会取回的,然后再来个彻底销毁,对不对?” “当然,所以我必须要在警察赶到之前取回它。” 卢秀雅笑了,俏皮地说:“所以,待会儿杨女士离开的时候,我们一定要仔仔细细搜她的身哦!” 听到此处,我哈哈大笑,见众人都朝我看来,我才不紧不慢地说:“你们都错了,兇手根本不是杨丽华!” “那是谁?”李昂问。 “你。” “我?”李昂指着自己的鼻子,迟疑着,“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们合作不愉快。”我话刚说出口便后悔了,因为先前李昂确实跟我谈过这些,不过我也答应过他不告诉任何人的。 第108页 李昂嘲讽地笑了,但马上坦承道:“是的,我们合作极不愉快,已到了决裂边缘。” “就因为这个理由?”杨丽华问,“你们面和心不和的事,我也大致有所耳闻。刘胖子人懒,又爱花钱,茶馆平时全靠你支撑,换作任何人都会心里不平衡的。” “是的,”李昂点了点头,“况且,他一共就投了二十万,可总找藉口从店里支钱,早把那二十万都支走了。现在生意还处于回本阶段,他实际上等于一分钱都没投,可他居然还厚着脸皮月月从店里拿钱,你们说,我心里能没怨气吗?” “李昂,因为这点纠纷就杀人,未免太牵强了吧?” “当然不止这些,还有比这可恨一千倍的事!”李昂愤愤地说,“你们或许都已经知道了,我和老婆最近分居了,而分居的理由,就是因为她出轨了,而她出轨的对象就是——” “刘胖子?”杨丽华失口惊唿。 “对。” “证据呢?”白香兰问。 李昂一字一句道:“证据就是刘胖子手机里的资料,有的是相片,有的是聊天记录!白香兰,你错拿起刘胖子手机的时候,是不是都看到了?” “你要说是,就是呗,”白香兰无可奈何道,“唉,我现在有点后悔了,不该答应替刘胖子保密的,你们想说成什么它就是什么了!如果你们想知道真相,还是直接去问刘胖子吧。” “够了,”李昂冷笑一声,“这个推理游戏一点都不好玩,趁刘胖子不在,就乱开他的玩笑?再说,还牵扯到我们大家的隐私,令我们互相猜忌,有意思吗?” 经李昂这么一提醒,大伙都冷静下来了,仔细一回味,刚才一番唇枪舌剑,确实透露出许多隐私,一摊在桌面上,便令大伙的关系有点剑拔弩张的意味了。 “确实没意思,刘胖子只消失了一会儿,我们竟开始讨论起到底是谁杀了他了,难道不滑稽吗?” “一点都不滑稽。”赵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如果刘胖子死了,那兇手只能是我!” “萱萱,别瞎开玩笑了。”白香兰连忙摆手。 赵萱却不顾白香兰的阻拦,说道:“我给你们交实底吧,我男朋友就是刘胖子!” 众人都惊呆了。 “你二人交往,我们为何一直不知情?” “因为我是个有夫之妇。” “不会吧,萱萱,你……你都结婚了?” “我十几年前就结婚了,那时才刚从医科大毕业。” “那为什么一直没见过你丈夫?” “他是我同村的,我们的父母彼此都认识,这门亲事很小就订下了。毕业前,双方父母催婚,那时我还不太懂感情,就答应了,况且家里已收了对方的彩礼。” “于是你稀里煳涂就把自己嫁了出去?” “是的,毕业后,我进了医院工作,他仍在家乡务农,我一年只回老家一次,他总是不想让我再回来。” “为什么?” “为了传宗接代啊。” “你辛辛苦苦有了自己喜欢的事业,不愿放弃?” “对,所以我们夫妻走得越来越远。后来,他进城打工了,我们两三年也见不了一回。” “长年两地分居,再加上知识阅歷不在一个层面上,所以你们的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了?” “是的。” “所以刘胖子乘虚而入,用他的花言巧语俘获了你的芳心?” “是的。” “而你出于道德层面(已婚)的压力,始终不敢公开这段感情?” “是的。” “刘胖子只怕也巴不得如此吧?你省吃俭用,却供他大手大脚花销,所以你几乎从来不逛街,不捨得给自己买新衣服?” “是的……” 听到这时,我想起先前偷看赵萱的钱包时,里面的现金确实寥寥无几,我不禁有些信以为真了。 李昂问:“赵萱,这么看来,刘胖子跟我合伙开茶馆的那二十万,只怕也是你给出的吧?” 赵萱说:“他说就当是先跟我借的,一赚了就连本带利还我。” 杨丽华一声长嘆,讥诮地说:“好一个‘一赚了就连本带利还我’,当初他跟我借钱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我暗自盘算,刘胖子到底跟多少人借过钱啊,此刻,我也分不清赵萱说的究竟是推理游戏的一部分,还是在陈述事实。在我看来,此刻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扑朔迷离,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似真似幻,真是人生如梦啊! 我问道:“你对刘胖子这么好,他为什么还要跟你分手?” “因为我丈……丈夫来找我的时候,不巧被刘胖子给撞见了。”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脱口而出:“是在万浩大酒店撞见的吗?”因为刘胖子先前跟我透露过,他在半个月前,曾在万浩酒店撞见赵萱和一个戴着墨镜和鸭舌帽的男人在一起,疑似去开房,还说那男人的个头很高,胖瘦跟我和李昂差不多。 “是的,那个男人就是我丈夫!”赵萱点点头。 第109页 “你丈夫一个乡下出来务工的,能住得起万浩大酒店?” “他最近发了一笔小财,想在我面前显摆显摆,何况,我俩也有一年多没见了,他太想找个地方跟我……亲热了。” “所以刘胖子后来就找你兴师问罪,还要分手?” “不完全是。”赵萱的眼睛突然红了,“刘胖子之所以会发现我跟我丈夫在一起,是因为他一直在跟踪我,他不知道我已婚的事,直到第二天他跑来质问我,我才告诉他。我就说我对不起他,并提出和他分手,不想再耽误他了。哪知,他可能是觉得我丈夫很有钱,就威胁我说,想分手,必须拿二十万给他当分手费,他才同意。否则,他就把我出轨的事告诉我丈夫,让我身败名裂。” “这个王八蛋!”李昂破口大骂,也许他也分不清赵萱说的是真还是假了。 “不管赵女士所说是否属实,刚才我一度都有点不敢发言了。”卢秀雅说,“所以赵女士也具备杀害刘先生的动机。” “那当然了,”赵萱绷着脸说,“你们都问刘胖子怎么还不回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他可能已经死了,他确实该死。如果他真的死了,那只能是我杀的!案发现场,就在我一开头说的卫生间隔断里,兇器就是切比萨的餐刀。不知道你们记不记得,你们吃比萨的时候,我一口都没有吃,所以餐刀上没有我的指纹。我不傻,自然是戴着手套作案的。所以,警方最后在兇器上提取出谁的指纹,谁就会被认定为兇手!” 我发现杨丽华马上不安起来,因为她吃过比萨。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赵萱说,“虽然我没有在餐刀上留下指纹,但你们看,我的连衣裙是不是挂破了,我胳膊上是不是有伤痕?这统统都是爬木隔断造成的。” 赵萱的长裙上果然有一个小破洞,她的左臂也有一条又细又长的擦痕,但我们都想着这是她不小心跌了一跤的后果。 “先前,我看见刘胖子去厕所的时候,正好在门口跟你撞了个满怀,对吧?”我问。 “是的,因为我刚把餐刀藏进了坐便器的水箱里。” 我恍然大悟:“所以刘胖子发现水箱不太好使了,是因为你已放入了餐刀的缘故?” “或许吧。” 卢秀雅提出质疑:“赵女士,从两米高的隔断墙里爬进爬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对于您这样一位柔弱文静的女子。” “小雅,人不可貌相,我上大学时可是体育健将呢,篮球、跑步、跳高,样样精通。”赵萱问杨丽华,“你可以作证吧丽华?” “是的,绝对属实!”白香兰连连点头。 我也可以作证,因为白香兰曾跟我提起过。 李昂此刻已乐开了花:“刘胖子确实太可恶了,几乎每个人都把他杀死了一遍。” “如果刘先生的人品果真差到如此没有底线,那确实你们每个人都具备杀人动机啊。”卢秀雅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他非死不可了。”我大笑,“连我都想再杀他一遍呢。” “如果你杀了他,自己也得偿命。”赵萱冷眼看着我。 “所以我必须也得死了?” “是的,因为该我讲最后一个故事了,按照游戏规则,你将在我的故事里被杀死!”赵萱已跃跃欲试。 “悉听尊便。” “那我就献丑了。” 赵萱终于开讲了。 第六幕 绝命彩票 1 现场目击证人 月光城堡的业主周斌从六楼坠下,当场死亡。小区保安李四是唯一的现场目击证人。 那一天的深夜时分,手拿对讲机的李四正在小区里值班巡视,当他走到17号楼的时候,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想起了关于十七号楼的许多传闻: 其中一个传闻说,某个星期天的下午,一个大鬍子男人敲开了一扇门,那个开门的姑娘正和他处于热恋之中,进门以后,大鬍子男人却发现客厅里还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大鬍子男人质问姑娘怎么可以瞒着他和别人约会,姑娘面红耳赤,欲言又止。后来,两个男人肩并肩走进了卧室,把门紧紧地合上,在里面密谈了许久。姑娘留在客厅等待谈判结果,她已经吃光了两包西梅,两个男人还没有出来。忽然,里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姑娘慌忙推开门闯了进去,顿时尖叫一声,吓晕了过去,只见大鬍子男人扑倒在地,心口上插着一把尖刀。 还有一个传闻是这样的,某一天深夜,一位拾破烂的老大爷正在17号楼的下面拾掇着什么,突然,从楼顶上坠下一粒铁蛋,正中老大爷头顶的百会穴,老大爷当场毙命。 想到这里,李四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就在这时,他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嘎吱”的轻响,紧接着,他又听到有人“啊”的一声惊唿。 他勐地抬头,顺着六楼朦胧的灯光,瞥见半空中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唿啸着向他的头顶罩来,等他惊觉时,影子已重重地砸落在地,距他仅有一米。 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李四大叫了一声:“周斌?!”随即就被“余波”震倒在地。 家住19号楼的周斌摔死在了17号楼的楼下。 第110页 2 高高在上的女神 白香兰——周斌的同事,行政部秘书,是一位打扮入时的漂亮姑娘,皮肤白净,留着一头飘逸的长髮。 周斌出事的那天中午,同事们仍像往常一样,在二楼的兰花厅共进午餐。那时候,白香兰已经察觉到周斌有些反常,当时,同事们一边吃饭,一边唾沫横飞地谈论着办公楼里的各类花边新闻,唯独周斌目光游移,坐立不安。 一向调皮的科员赵萱问周斌:“周科长,您怎么不说话,也不吃饭?”周斌支吾着说:“我没事儿,你们先吃吧。” 白香兰对周斌一向没有好感,甚至是非常讨厌的。这个中年谢顶的已婚男人,不止一次地向她表示过“爱意”。最让她厌恶的是,周斌总是当着她的面,有意无意间说起自己老婆的种种不好,譬如:睡觉打唿噜震天响,买菜砍价几个钟头,衣服穿得皱皱巴巴,出门从来不化妆……而一说起自己,周斌就戏剧性地话锋一转,几乎要把全天下所有女人的优点都安到她一个人头上,让她又笑又气。在周斌心目中,自己俨然成了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神。 老套!肉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香兰唯有对周科长敬而远之。 白香兰清楚地记得,饭后,当大家咬着牙籤闲聊时,有人不经意间抛出一个敏感问题:假如你中了500万,打算怎么花?搞投资,买豪宅,开名车,找小三,环球旅游,开公司……一时间,各种放肆的假设飘扬在餐桌上空,被中央空调的冷风吹向了各个角落,引得邻桌人士纷纷侧目。 在众人的哈哈大笑声里,周斌突然双手颤抖不已,不仅把餐盒掀到了地上,还连人带椅摔到了餐桌底下,像踩了陷马坑一样。 半个小时后,周斌就匆匆外出了,连公文包也没有带。 3 凶神恶煞 杨丽华——周斌的爱人,一个胖嘟嘟的家庭主妇,自从嫁给周斌后,洗衣做饭、相夫教子似乎就成了她唯一的生活主题。杨丽华年轻的时候也曾美丽过,身边蜂蝶如云,但如今,过去的好韶光已如她纤细的腰身一样,消泯在平淡乏味的柴米油盐中了。 对于周斌当年锲而不捨的追求,杨丽华以为,她现今为周斌、为家庭所做的一切,是最好的回报,她也自信地认为,自己将与周斌相爱一生。但直到年近四十,这个女人才悲哀地发现,家对于丈夫周斌来说,已成了一所客栈,自己是苦苦支撑的老闆娘,周斌则是不干活的店小二。 哎……杨丽华嘆息着,手拎着一打洗好的衣服,依次挂进了衣帽间。这时候,她听见了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周斌回来了。 杨丽华颇感意外,忙问:“老周,你怎么这个点儿回来了?你吃过饭没有?” 周斌置若罔闻,却异常焦急地问道:“快,快!我那件灰色的西服在哪里?”杨丽华有些奇怪:“灰西服?”周斌喊了起来:“是,是!快!它在哪里?” 杨丽华一指衣柜:“我刚刚才挂进去的。” 周斌宛如短道速滑运动员一样熘向了衣柜,打开后一顿乱刨,终于将那件深灰色西服拽了出来,迅速把手伸进内兜一阵摸索,浑身触电般抖动不已。 杨丽华问:“老周,你怎么了?” “啊?!”周斌抓出一堆细碎的纸沫,脸色煞白地大叫:“这是怎么回事?” 杨丽华惶恐地说道:“我刚从干洗店取回来呀,难道是什么票据被洗坏了?” “你这个败家娘们儿!”周斌腾地沖了过来,抽了杨丽华一记响亮的耳光。杨丽华捂着火辣辣的脸蛋,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周斌颓然瘫倒在地,两手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头皮。 杨丽华吓得脸都白了,她战慄着问:“老周,到底什么东西被洗坏了?” 过了很久,周斌才费力地站起来,一把推开杨丽华,怒吼着说:“你滚开!” 在周斌把门带上的重重回音里,杨丽华语带委屈地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嘛。” 周斌直到晚上九点才回来,酒气熏天,进门时差点摔倒,杨丽华走过去扶住他,他厌恶地推开杨丽华,说:“你去里面看电视吧,一会儿我叫刘胖子他们来家里玩牌。” 杨丽华还想问中午的事儿,但看着丈夫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便不敢问了。 周斌打了几个电话后,又改变了主意,说要去刘胖子家里玩,出门前,杨丽华提醒他回来得别太晚了,周斌回过头来,愤恨地瞪了妻子一眼,走了。 “又是跟刘胖子他们鬼混,唉……”杨丽华含泪嘆息着。 刘胖子既是周斌在单位的下级,又跟周斌同住在月光城堡,所以无论是工作中还是私底下,二人都走得非常近。 4 幼稚的问题 李昂——周斌的大学同学,一位出色的律师。那天的中午,久不联繫的老同学周斌突然给李昂打来一个电话,让李昂意外而激动,两人在电话中还没来得及寒暄,周斌就开门见山地问李昂:“如果夫妻双方中,有一方买彩票中了大奖,离婚后财产怎么分配?” 李昂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周斌会问这种幼稚的问题。李昂专业地回答道:“按照《婚姻法》的规定,应属夫妻双方共同所有。也就是说,要平均分配财产的。”周斌连感谢都没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第111页 难道周斌的婚姻出了问题?下午,李昂放心不下,又拨通了周斌的电话。李昂问周斌家里最近还好吧?电话那端却传来周斌含煳不清的声音:“他妈的完了!全完了……” 5 长败将军 牌友甲——周斌的铁桿牌友之一,家住月光城堡17号楼的二楼,周斌家则是19号楼的二楼,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众牌友一窝蜂般地轮番出没于周斌家或牌友甲家里,昼夜鏖战,彼此间建立了深厚的麻将情谊。 一个月前,“常败将军”周斌曾扬言要戒赌,特意通知了众多牌友。然而,在周斌出事的那个夜晚,牌友甲却意外地接到了周斌的电话。周斌说,他今天很烦,非常想摸几圈麻将,并吩咐牌友甲五分钟后速去他家报到。 牌友甲在电话里说:“老周,我家那只母老虎正好不在,家里甭提多清静了,要不来我这玩吧?”周斌犹豫了片刻,说“好吧”。 五分钟后,牌友甲正在收拾着桌子,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牌友甲以为是周斌来了,开门一看,却是家住六楼的刘胖子——也是一位预约好的老牌友,还带来了一位新牌友小白。三缺一,就差周斌了。 三人在等待周斌到来的时间里,又转而决定要改去刘胖子家里玩。刘胖子提出的理由很有说服力:我家住在六楼(比二楼高,所以地面上的人不容易听到),因此相对安全一些(可以更有效地预防抓赌)。 于是,当周斌推门进入牌友甲家里的时候,牌友甲、刘胖子和小白三人正靠在沙发上吞云吐雾,一派悠闲中隐含着焦急之色。 周斌刚要换拖鞋,牌友甲走过来一把拉住他,说:“走,老周,我们还是去六楼的刘胖子家里玩吧!” 牌友甲对警察说:“头四圈儿牌,周斌明显心不在焉,不时放铳,要么诈和,很快就输光了身上的钱。周斌不停地擦汗,并小声地开口向我借钱,我就说,‘这不太好吧,赌桌上借钱是大忌。’刘胖子和小白也说,‘算了算了,没钱就别打啦!’周斌突然大力一拍桌子说不行,还得打!数张牌就像蛤蟆似的从桌子上蹦了起来。刘胖子说,‘周科,你已经没钱了,还怎么玩?’周斌说,‘你们打听打听去,我周斌什么时候欠过别人的赌债?’我们就只好继续玩。可周斌越打越背,越输越多,最后全记在纸上了。” 6 心神不宁 张三——就住在刘胖子家的楼下,也就是五楼。张三的父母都上了年纪了,父亲还有冠心病,在这个闷热的夜晚,数不清有多少回了,麻将牌的落地声从天花板上噹噹地传来,吵得老父亲心神不宁,有那么几次,掉落的麻将牌仿佛还不甘心似的,有节奏地发出了蹦蹦跳跳的颤音。 张三的父亲,那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不断地翻转身体,床板“咯吱吱”直响,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当楼上翻江倒海的洗牌声又一次响起时,张三再也忍不住了,套上短裤出了门,沿着黑漆漆的楼道走向六楼。 在刘胖子的家门口,张三正要伸手敲门,就听见里面有人像拍惊堂木一样将手中的牌狠狠地掴到桌面上,大喊:“自摸捉五魁!” 张三敲门的一瞬,里面顿间清静了,张三继续敲着,过了一会儿,才传出刘胖子小心翼翼而又心虚的询问:“谁?” “警察!”气愤的张三随口说道。 7 坠楼而亡 那天晚上,刘胖子的手气最好。不管怎么调风向,刘胖子的座位上仿佛都有一块巨大的吸铁石,把其他三人的钞票牢牢地吸附了过去。这个夜晚是属于刘胖子的,随着刘胖子满脸潮红地一次次将牌和倒,其余三人的脑袋愈垂愈低。在接近十二点时,周斌总算逮住了一次机会,手掌扣牌,抡圆膀子,在身边划了个半圆后,如惊堂木般地重重扣下:“自摸捉五魁!”其余三人被周斌这一过激的举动吓了个半死,正要开口骂他,这时候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刘胖子示意众人小声,然后战战兢兢地问:“谁?” “警察!”门外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当时,曾饱受过抓赌之苦的刘胖子已吓得呆住了,周斌愤愤地低骂:“他妈的,什么鸟儿事都让老子赶上了!”牌友甲则悄悄说:“老周,咱们快点把钱藏好吧。” 刘胖子轻声说:“我去门口看看,你们快点儿清理好牌桌。”见三人愣着不动,刘胖子忍不住小声骂了出来:“求求你们快点儿吧!要是被抓住了,轻则罚几千,重则通报单位,什么升职涨薪都甭想啦!” 这话一出,其余三人都坐不住了。牌友甲迅速用桌布将所有的牌一把捲起,顺势钻进了床底下。小白麻利地支起方桌,踮着脚跑进了卧室,周斌则窜向了阳台。 当刘胖子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一回头,竟然看见周斌正骑在阳台窗户沿儿上,刘胖子吓得跑过去问周斌:“周科,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头昏脑涨的周斌却对他说:“怕什么?二楼跳下去又摔不死人。”那一刻,在周斌混乱的意识当中,显然以为自己正待在二楼的牌友甲家中。 刘胖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老兄,这可不是二楼,这是六楼我家呀!”当时外面黑黢黢一片,周斌恍然醒悟过来:“对呀,我怎么给忘了。”刘胖子慌忙伸手去拽他,但周斌已失去了平衡,身体就这么向外滑了出去…… 第112页 8 体彩中奖号码 几天后,周斌的同事赵萱悄悄告诉好友白香兰一件事。 赵萱是才来不久的大学生,活跃好动,性格大大咧咧的,日常工作常犯一些小错误,因而没少挨科长周斌的批评。 在周斌出事的那天上午,赵萱正坐在电脑前噼噼啪啪地敲着一份文件,周斌走过来对她说:“赵萱,你先停一停,帮我从网上查一查这期的体彩中奖号码。” 赵萱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周斌说完后,便匆匆走向会议室。周斌前脚刚走,科员刘胖子随后就凑了过来,他问:“赵萱,你是不是要查这期的体彩中奖号?” 赵萱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刘胖子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条,说:“刚才别的科室有人查到了,我念给你听,特等奖的七位数是……” 赵萱记下以后,说了句谢谢,就继续打那份文件了。 9 借刀杀人 科员刘胖子——爱赌,更爱拍马屁,他平时总围着周斌转,周科长长,周科长短地叫着。逢年过节,自然也少不了向他的顶头上司兼小区邻居周科“表示”一番。 刘胖子拍马屁最绝的是,即便是买彩票这类很私人化的事情,他也爱跟着周斌买一样的号。 这期也不例外,周斌买什么号,刘胖子也买什么号,这样的“信任”,令周斌哭笑不得。 周斌出事的那个早晨,刘胖子刚走进办公楼,就和迎面而来的行政部秘书白香兰撞了个满怀,刘胖子连说了三声“对不起”,白香兰轻笑着说了句“没事”,就匆匆走了。 刘胖子无意间一低头,看见一个牛皮信封袋掉落在他的脚边,向来喜欢打探隐私的刘胖子迅速拾起,抽出了里面的红头文件,刘胖子只扫了一眼,脸就僵了,他看见了这样一行字——“兹免去周斌同志××科长职务的决定”。 这时,已走出几米远的白香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掉了,她勐回过头,看见了刘胖子:“喂,你干吗偷看我的文件啊?” “啊?!”刘胖子吓了一跳,慌忙把文件装回信封袋,还给满脸不快的白香兰。 刘胖子走进科室的时候,看见周斌正让赵萱查体彩的中奖号。看着周斌的背影,刘胖子心里冷哼了一声,他想起了自己过往拍向这个人的若干马屁,顿时懊恼不已。 也就在一念之间,刘胖子灵光乍现地想到,周斌买的体彩号,自己也抄着买了,现在那张记着号码的纸条还揣在口袋里…… 刘胖子给赵萱念完后,转身走时还有些忐忑:这样做会不会出事呢?应该不会吧,反正今天是四月一号。 刘胖子偷偷地乐了。 (第六幕完) 谢 幕 最后赵萱讲的这个故事,短小精悍,结尾的反转出人意料。我们刚想回味一番,她忽然石破天惊地说:“你们快去找刘胖子吧,他就在男厕的左一隔断里,已经被我杀死了。”说罢,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下,她已面如死灰。 一开始我们都懵住了,都以为她在恶作剧,可渐渐的,她脸上的神情由不得我们不信。这时候,她不惜冒着走光的风险,把长裙掀了起来,于是我们就看到了长裙下摆的血迹。我们顿感大事不妙,不约而同站起来,向卫生间狂奔而去,只留下呆坐原地的赵萱。 当我们用力踹开被反锁的隔断门以后,果真看见了刘胖子的尸体。正如赵萱前面描述的那样,刘胖子浑身是血,身旁还丢着一把餐刀,呈半蹲状俯卧,紧紧靠着坐便器。他身中数刀,头上也有创伤,血迹已浸湿了他的头皮,与他的头髮黏成一片了。 大家猜想刘胖子很可能是头部先受到钝器的击打,导致昏迷,然后兇手又向他的身体连刺数刀,因为他遇害时没有发出喊叫。 “这回你们相信我是兇手了吧?”当我们返回卡座时,赵萱用这样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萱萱,我绝不相信这是你干的!”杨丽华绝望地盯着她说。 “丽华,谢谢。不过,由不得你不信。”赵萱悽然一笑,“帮我报警了吧?” “报了,萱萱,你……你实在太令我们失望了。”白香兰质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讲故事前都已经说过了。” “可那只不过是一个推理游戏啊,萱萱——”杨丽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这……这是真的吗?” 赵萱神情悽然地点了点头。 我和李昂对视一眼,心情不由苦闷到了极点。 “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杀人……”李昂喃喃低语着,也不知他是跟我说,还是在跟自己说。 这时,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幽幽传来:“兇手一定另有其人。” 我们几个纷纷抬头愕然望去,说话之人却是卢秀雅。此刻,这个本应受惊的小姑娘却神态自若,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弱不禁风,但她的眼神却格外澄澈、坚定。 “此话当真?”杨丽华喜不自胜地望向她。 “小雅,难道你有新发现?”李昂也显得很激动。 “是的!”卢秀雅果断地点了点头。 第113页 “我们假定兇手是l先生。”卢秀雅说。 “l先生?”杨丽华问,“他是谁?” “最后,我会说出他的名字,但此刻,我暂时用l先生来代替。” “l先生为什么要杀刘胖子?” “因为刘胖子发现了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 “是关于l先生的?” “是的。” “什么秘密?” “就是l先生跟赵萱一起去万浩大酒店开房的秘密。” “不错,刘胖子曾亲口告诉我。”我点头道,“他说他曾在万浩大酒店门口撞见一个戴着墨镜和鸭舌帽的高大男子跟赵萱在一起,二人举止亲昵,一看关系就非同一般。” “这个戴着鸭舌帽的墨镜男就是l先生。” “那l先生就是赵萱的男朋友?大伙一直都猜测赵萱的男朋友是刘胖子呀,怎么又突然变成l先生了?”李昂长吁短嘆,大惑不解。 “确切地说,赵萱应该是l先生的小三,因为l先生已婚了。” “刘胖子认识l先生吗?” “不但认识,还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朋友呢。” “刘胖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朋友,还已婚……”我看看李昂,李昂也看着我,“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不是只有我和你吗?” “是啊,难道我们两个人中间有一个是兇手?”李昂困惑地反问。 “开什么玩笑?”我否认。 我当然记得刘胖子提起过的跟赵萱在一起的墨镜男,身材与我和李昂两人相仿。而我和李昂,上学时确实曾被人说过长得有几分相像,尤其是从侧面看。 卢秀雅说:“虽然l先生把自己装扮得挺严实,又是墨镜,又是鸭舌帽的,但还是被刘胖子认出来了,因为他们彼此实在是太熟悉了!然后——” “然后刘胖子就八卦地用手机拍下了二人在一起的情形?”白香兰问。 “是的,白女士,而且刘胖子的手机跟您的一模一样,所以您先前拿自己手机的时候,错拿了刘胖子的手机。咖啡馆的光线本就不强,又一度停电,大家拥挤在一张餐桌上,拿错手机也不奇怪。” “嗯,开始我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拿错了,直到点开才发现不对劲,这时候刘胖子已经察觉了。” “所以你看到了l先生跟赵萱在一起的照片?” 白香兰说:“照片太多了,其实我根本没机会看清,那时刘胖子已一把夺回手机,责怪我拿错了,并且一厢情愿地认为我看到了一些秘密,后来还把我叫到僻静处,央求我替他保密。” 这就是他二人在僻静处的谈话内容吧?我暗想,当时我和李昂也都碰巧听见了一部分。 白香兰点点头:“刘胖子却一口咬定我看到了不该看见的东西。这恐怕就是做贼心虚吧?” “不错!刘胖子本想用照片去勒索l先生,从而获得一些好处。所以他当然不想再让其他人也知晓这个秘密。” “如果知道的人太多,秘密就不值钱了。” 我忽然想到,当贪得无厌的刘胖子跟我说起万浩大酒店门口一幕时,表情似笑非笑,还提出想跟我拿二十万,我拒绝以后,他又让我帮他问问李昂,如此看来,想必他已认定照片上的墨镜男(l先生),就是我和李昂二人之一吧?他让我帮他问问李昂,到底是已认定墨镜男就是李昂了,还是想通过我的旁敲侧击,继续给李昂施加压力呢? “l先生并不想自己的婚姻破裂,离婚分割财产这种事,他是决不能接受的,所以他不能让妻子知道他出轨赵萱的事情。偏巧l先生最近与妻子分居了,所以他就更紧张了,这时候,如果刘胖子再不识时务地去找他,无异于火上浇油。所以l先生只好先堵上刘胖子的嘴。怎么堵?要么答应给刘胖子好处,要么……” “杀死刘胖子?” “是的,l先生虽然给了刘胖子一些好处,但也只是暂时的。保不准刘胖子哪天心血来潮,会再次勒索l先生呢?” “那岂不是成了无底洞?” “所以对于l先生来说,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因为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我们假设刘胖子已从l先生那里获得了不少好处,可他始终不满足,终于,l先生忍无可忍,起了杀心。请问,周先生,据你所知,”卢秀雅忽然问我,“刘胖子平时是不是花钱如流水?” “是的。” “他之所以花钱如此大手大脚,一定是因为总有人付钱给他花吧,所以他从不心疼钱。究竟是谁总付钱给刘胖子呢?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l先生!” “总付钱给刘胖子花……”我寻思着,就看向了李昂,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小雅,”李昂嘆了口气,“我也算是总付钱给刘胖子的冤大头之一吧。” “为什么?” “这件事情,周斌他们都知道。刘胖子名义上跟我合伙开茶馆,实际上却等于既没出钱,又没出力,他每个月都要从茶馆里支取钱。” “李昂先生,你为什么要对刘胖子这么纵容?” 第114页 李昂深思良久,才憎恶地说:“还不是看在老同学的情面上,只能说是交友不慎!” “假设l先生也像李昂先生一样‘仗义’,持续性地付钱给刘胖子,那就只能说明,刘胖子其实早知道l先生出轨的事儿了,所以勒索早已开始,并不是半个月前才知道的。” “你是说,刘胖子一直在跟踪、监视l先生与赵萱的行踪?” “是的。” “可我不明白了,”我问卢秀雅,“刘胖子为什么会告诉我呢?他不但告诉了我,还提出另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刘胖子说他有急用,想凑二十万。我拒绝以后,他又让我替他问问另一个人能不能帮忙,我当时还奇怪呢,他为什么不亲自去问呢?”此处的“另一个人”,当然就是指李昂,但我并没有说出来。 “哦,我知道了,”杨丽华恍然大悟,“几年前,刘胖子曾从我这儿借走二十万。可我近期要买房,今天就找他催帐了,所以他凑这笔钱,大约是要还我吧?” “很有可能!”我同意,因为我知道这件事。 “我还是不明白,刘胖子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另一个人,非得通过我传达呢?”我说。 “如果这‘另一个人’就是l先生,显而易见,刘胖子让你捎话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了。” “是什么?” “刘胖子对l先生已经相当不满了,尽管l先生会定期给他钱,但已经满足不了他日益膨胀的欲望了。所以他就让周斌先生给l先生传个话,警告l先生,如果l先生再不拿出点儿诚意来,他就不会再为l先生保守秘密了。” “威胁?警告?如此看来,这刘胖子确实很无耻啊!” “不仅如此,刘胖子既然早已发现了l先生出轨赵萱的秘密,以他的贪婪本性,勒索l先生的同时,很可能会再去勒索赵萱。” “他连萱萱也不放过?”杨丽华看向赵萱,“萱萱,这是真的吗?” 赵萱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怎么个勒索法?” “依我推测,刘胖子想必知道赵萱女士的工作目标就是当上科室主任,便对她说,如果你不给我好处,我就把你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情,告诉院领导,让你无法升迁。” “所以萱萱每月才入不敷出,很少逛街,很少买新衣服,这一切竟都是拜刘胖子所赐?” “恐怕是的,这样看来,赵萱和l先生都具备杀害刘胖子的动机。” “可为什么兇手是l先生,而不是赵萱呢?” “我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看,但我凭直觉认为,在赵萱女士和l先生的这段婚外情里,女人付出的牺牲更多,也更义无反顾,所以下面的内容仅仅只是推测。赵萱误入男厕一事,可能确实如她所说,是想把一柄餐刀藏在坐便器的水箱里,可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在我看来,赵萱今晚见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刘胖子,又有白、杨两位朋友在场,一定十分担心刘胖子把自己和l先生的恋情给抖落出去。可能在此之前,刘胖子已约她在卫生间附近谈话了,她也同意了,这也就是刘胖子为什么频频拉肚子的原因,他要找藉口去卫生间。当然,也可能是他确实肠胃不舒服。” 我当然记得,当李昂讲完故事以后,我和刘胖子曾在大厅某角落里聊了一会儿,然后他就突然说想拉肚子,不料,竟在男厕门口撞见了赵萱,可惜当时我就在附近,他二人才不得不放弃谈话吧。然后,我索性就在男厕门口等刘胖子,当他出来以后,就说坐便器的水箱不太好使了,由此推断,餐刀应该就是赵萱在那时放进去的。而之前,想必赵萱早已悄悄用餐巾纸把餐刀包好,先藏在了自己身上吧。 “我想赵萱女士藏刀的目的,可能仅仅是想吓唬吓唬刘胖子,或出于自卫什么的,她并不是真的想杀刘胖子。刘胖子的遇害时间,恰是在白女士讲述《感谢对门不杀之恩》的这一小时之内,由于遇害地点是在男厕隔断里,而这段时间,每个人都去过卫生间,所以每个人都没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在座诸位,除了周斌先生以外,似乎每个人都具备杀人动机,这在你们刚才玩的推理游戏里,也已体现得淋漓尽致。可真相毕竟不是‘罗生门’,真兇也只有一个,他,就是l先生,我干脆就直说吧,l先生就是李昂!” “我?”李昂像是瞪着疯子一样瞪着卢秀雅,“我是兇手?你疯了吧?” “这只是我个人的推理,希望李先生不要介意。” “不,我很介意。”李昂绷着脸,点了一根烟。 “看起来,现场的一切证据,都指向赵萱女士,包括男厕隔断墙上攀爬的痕迹,墙断门上的指纹,尸体旁边的女人脚印,以及她身上的血迹、灰尘,还有手臂、大腿上的伤痕。至于兇器,也就是餐刀,上面原本是没有赵萱女士的指纹的,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吃过比萨,往坐便器水箱里面藏刀的时候,刀也是用餐巾纸包着的。” “那你的意思是,餐刀上后来又有了赵萱的指纹?” “白香兰女士刚要讲故事,突然又停电了,这时候刘胖子捂着肚子离开座位,说要去厕所,顺便看看什么情况,诸位还记得吧?我猜想,刘胖子当时径直奔向卫生间,假意如厕,其实是在等赵萱。” 第115页 “等赵萱干什么?” “因为他手上有赵萱和l先生开房的证据,所以他便要求赵萱给他一些好处。当二人在男厕会面后,赵萱可能是同意了,但因为刘胖子的狮子大开口,双方又谈崩了,所以,我才在吧檯听见卫生间方向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不能太过分啊!’我认为,那一定是赵萱在抗议刘胖子太贪婪了。可刘胖子不依不饶,步步紧逼,赵萱就冲进隔断,取出已藏好的餐刀,对着刘胖子比画,警告他不要过来,所以我后来又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快放下它,放下它!’想必,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的吧。” 这个推断比较合理,众人纷纷点头。 “二人在男厕对峙期间,赵萱由于精神高度紧张,再加上刘胖子的干扰,餐刀便不小心掉落了,她正要弯腰去拣,刘胖子已慌不择路地逃进了隔断,并迅速将门反锁,把她挡在了门外。愈是贪婪之人愈是怕死,过了一会儿,尽管外面已没有动静了,刘胖子却迟迟不敢出来,他深信赵萱只是藏起来了,只要他一出去,就会偷袭他。然而,他和赵萱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男厕门口,其实还潜伏着第三个人,他冷眼旁观,注视着男厕里的风吹草动。” “这第三个人就是我吧?”李昂忽然发话了,“卢小姐,按照故事情节的推进,作为男主角的我,该闪亮登场了吧?” 我仔细一想,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啊,因为白香兰刚刚开讲的时候,确实有一段时间,李昂和赵萱同时不在座位上的。 “是的,在门口潜伏的这个人就是l先生——李昂先生。”卢秀雅说,“赵萱慌乱地从男厕里熘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李昂先生正躲在门后。由于她过于慌张,也忘记了拣起地上的西餐刀。于是,赵萱前脚刚离开,李昂后脚便蹑手蹑脚踱了进去,走到了隔断门前,然后……” “然后我轻轻敲击着隔断门,告诉刘胖子警报已解除,可以放心出来见我了?”李昂眉开眼笑道,“卢小姐,我不得不承认,你讲的故事,更加精彩,更加生动,比我们之前讲的六个故事都要精彩。我想,接下来的故事里,卢小姐该虚构我如何杀人了吧?” “你当然有一千个理由把刘胖子从隔断里面骗出来,然后趁他不备,用钝器击昏他,让他丧失行动能力。” “等等,”李昂笑得更开怀了,“卢小姐,钝器?这是这个故事里新出现的道具吧?它到底是什么,又是怎么到了男主角手上的呢?” “钝器可能就是一把锤子,它一直就放在你今晚背来的双肩包里。” “一直在我双肩包里?”李昂苦苦思索着。 “是的,你做梦都在盼着杀死刘胖子的这一天快些来到,如今天赐良机,你岂能错过机会?” 李昂不解:“当时虽然停电了,光线不好,可在座的都不是瞎子,大庭广众之下,我是如何把双肩包里的锤子拿到卫生间的?” 卢秀雅从容地解释道:“你起身离座的时候,手中曾提着一个袋子,这个袋子里就装着锤子。当你经过白香兰身边的时候,手中的袋子还碰了她一下,她问起,你便说是脚底下的垃圾篓满了,你去趟卫生间,捎带着把它也清理了。” “可真正的垃圾袋也确实被我顺手带走了啊?”李昂说。 “之前,你早已偷偷从双肩包里把装有锤子的袋子取了出来,放在脚底。你离座的时候,把这个袋子连同垃圾袋一起拎起,当时大家都在听故事,谁会管你手里提着的是一个袋子还是两个袋子呢?” “嗯,听起来很有道理,我真想大声喝彩。”李昂笑着说。 “在男厕里,你用锤子把刘胖子击昏以后,把他拖进隔断里,然后捡起赵萱遗落的那把西餐刀,狠狠向刘胖子连刺数刀。” “等等,”李昂笑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请问,卢小姐,哦不,卢老师,我做这一切的时候,手上肯定会戴着手套,脚上也会戴着鞋套,对吧?” “千真万确!所以,兇器上能提取出赵萱女士的指纹,尸体旁也能提取出赵萱女士的脚印,再加上,她还亲口承认,人就是她杀的。这就造成了一个假象:刘胖子只能是被赵萱杀死的。” “那么,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李昂虚心地问道。 “你确认刘胖子已断气以后,就把他的手机关掉并收起,又把隔断门反锁上,这样可以延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然后你把锤子重新装入袋子,从隔断墙上攀爬而出,并马上脱下沾有血迹和灰尘的旧衣服,再换上一套一尘不染的新衣服,把锤子和旧衣服装进袋子,迅速撤离现场。” “等等,”李昂的表情就如同一个勤学好进的学生,“卢老师,你说我脱掉旧衣服,换上新衣服,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我此刻身上穿的,不是来时那身衣服吗?请问,血迹在哪里?灰尘又在哪里?” “呵呵,l先生,您此刻所穿的这身衣服,确实和您来时所穿的那身一模一样,可惜,却并不是同一身衣服。您脱掉旧的,又从装锤子的那袋子取出一套新的。” “哦,我那个袋子好神奇啊,不但可以变出一把锤子,还可以变出一套新衣服,我好想再从袋子里变出一个活蹦乱跳的刘胖子啊,可惜……” 第116页 “因为这一天已计划了很久,只要你有机会跟刘胖子在一起,你的袋子就会放在你的双肩包里,与你形影不离。即使今晚你没有机会在这里下手,你也会找机会在别处下手,即使今天你没有机会下手,也会再选择另外一个日子下手。他虽然是你的老同学、老朋友、合伙人,但你却比任何人都痛恨他,简直恨之入骨,对不对?” 李昂冷笑一声,沉默半晌,才又问:“接下来,你该虚构我如何处理锤子和衣服的事了吧?” “今天是七月十五,街上自然到处都是烧纸的,”卢秀雅娓娓说道,“你提着袋子,从卫生间出来以后,庆幸没有碰到人,因为我当时也被白香兰女士的故事吸引,恰好也不在吧檯。你便大摇大摆熘出店外,找了个僻静角落,开始‘烧纸’。 “你自然烧的不是真正的纸钱,而是沾满血迹的衣服。‘鬼节’的夜晚,你‘烧纸’非但丝毫不会惹人怀疑,简直还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你拍拍裤腿站起来,决定去便利店买一包烟,当你返回的时候,我正在吧檯,你手里拿着新买的一包烟,热情地沖我打招唿,当时,你身上有一股烟燻味,也正是这个细节,让我猜测到你是如何处理掉旧衣服的。想不到吧?” “哈哈哈哈,”李昂爽朗地大笑着,“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很有讲故事的天赋。不过,我还有许多疑问,你不是说我把刘胖子的手机也收起了吗?刘胖子的手机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因为里面有许多关于我和赵萱的隐私,也就是刘胖子勒索我二人的证据,对吧?那刘胖子的手机,我怎么处理了?” “是的,你当然不会马上销毁,也不会随意扔掉,万一被别人捡到、看到怎么办?可你也不能装在身上,那样太危险了,一旦警方把你锁定为犯罪嫌疑人之一,就不会轻易让你离开,装在身上无异于引火烧身吧?所以要么把它寄存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要么把它扔到一个任何人也不可能发现的地方,可这样的地方不好找。所以,你或许只能退而求其次,暂时先把它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后,你可以找机会能随时取回,这个地方就是……” “还有这样的地方?嗯,我也很想知道。”李昂看起来兴致勃勃。 “嗯,那几位警官应该也很想知道。”卢丽雅指了指赶来的警察说,“今天没有风,所以烧纸的灰烬还会留在原地,我们只能祈求您别烧得那么彻底,这样就能剩下一些残留的纤维碎片,一定可以证明那些纤维就和你此刻身上所穿的衣服一样。” “嗯,万一找不到,卢老师,你这个故事可就不好收场了。” “l先生,明明是你杀了人,却嫁祸给赵萱女士;而赵萱女士明明没有杀人,却选择了替你顶罪,反差如此之大,你怎么看?” “如果人确实是赵萱杀的,自然逃不过法律的制裁。”李昂闪烁其词。 赵萱的身子颤了一下,嘴唇都发青了。 “白女士快讲完故事的时候,赵萱女士突然站了起来,她肯定是想起餐刀还丢在男厕的地面上,于是忧心忡忡地回去取,那时已经来电了。结果,赵女士进去以后,不但没有找到餐刀,还发现有些不对劲,于是,她便爬进隔断里面,想看个究竟。当她发现刘胖子的尸体以后,可能第一时间就猜到了谁是兇手,可是她不但没有举报兇手,还想方设法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甘愿替兇手顶罪。她为这个l先生所做的牺牲,实在是太大了,也实在是太不值了。她真是瞎了眼!” “我……我……”赵萱此刻已语无伦次。 李昂却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干脆连话也不说了。 我这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问白香兰:“香兰,我曾在卫生间门口,无意中听到你和赵萱的对话,你似乎在劝赵萱要争取什么,我很好奇,你当时到底在说服她争取什么呢?” 白香兰幽幽地说:“萱萱跟我说,之前有个男的,想做生意但没有钱,就跟她借了二十万,说赚了一定还她,她就借给这男的了,还爱上了他。后来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并且绝不会和老婆离婚。她明知道这段感情没有结果,可就是放不下。最近,这个男的要跟她分手,说是怕被老婆知道,她伤心欲绝,可这个男的却绝口不提当初那二十万的事儿,她索性决定不要了。” “所以你就力劝赵萱把那二十万要回来?” “是的,凭什么不要呢?” “这个男的就是我?”李昂眯着眼问,然后爽快地一点头,“看来我必须得还了。” “完全贊同!” 这时候,一个肤色黝黑的年轻男警官快步走了过来,手里高举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兴沖沖地说:“找到了!找到了!哈哈,果然就在离咖啡馆不远的地方找到了。” “残余的纤维碎片多吗?”另一个中年警官问。 “报告崔队,足够多,完全够技术人员鑑定了!” “那手机呢?” “也找到了。”年轻警官又拿出一个证物袋,“果然是在‘烧纸’现场附近发现的。” 卢秀雅眼神一亮,只盯着李昂问道:“l先生,你衣服上的纤维碎片已收集到,刘胖子的手机也已找到,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第117页 李昂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异样,但很快镇定下来,嘲弄地笑道:“唉,我差点儿就信以为真了,尽管看起来一模一样,可惜这是白香兰的手机,想蒙谁呢?” “你怎么就肯定这是白香兰的手机?” “我怎么就……”李昂突然顿住了。 “因为刘胖子的手机连同那把锤子已被你一併抛入天鹅湖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就是刘胖子的手机,也千真万确是刚从天鹅湖里打捞上来的!” “是吗?”李昂的眼神突然变得黯淡无光。 “先带走他——” 随着中年警官一声令下,李昂的手腕上已多出一副冰凉的手铐。 “小萱,我对不起你……” 在两位年轻警员的押送下,李昂绝望地扭过头,一脸忏悔地望向赵萱。 “保重……”赵萱泪光悽然。 李昂嗫嚅着张了张嘴,似乎想跟大伙儿说声“再见”。 “李昂,你和她是肯定不会再见了!”杨丽华一把拽过赵萱,问道,“对吧,萱萱?” 赵萱胸脯起伏不止,终于点了点头。 李昂又看向我:“周斌,我们还会再见吗?” “兄弟,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探视你的。”我长嘆一声。 “好,你多保重吧!做人不容易,别再像故事里的我们那样就行了……”李昂苦涩地点了点头。 然而六幕故事都已结束了,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了。 李昂已被带走了,剩下的人都很怅然,气氛有些沉重了。 “唉,我们也该走了。”杨丽华率先提议。 “等等,我想再上趟卫生间,有些扛不住了!” 我刚站起来,一位男警官就冷冷拦住了我:“对不起,我们还在调查取证,男厕已封锁!要不,您先去女厕?” “那不行!”卢秀雅俏生生地说,“因为我也想去。” “好吧,女士优先。”我只能苦笑了。 一夜之间,我的两个老同学之间发生了这等惨剧,令我百感交集,今晚只怕又会是一个不眠之夜吧? 当我们一起走出伦曼咖啡馆的时候,街头凄清而诡异,波光粼粼的天鹅湖中倒映着一轮圆月。我仰望夜空,心中不禁在思考,“鬼节”的月亮果然不是团圆的月亮啊…… 但它终究也还是十五的月亮!人们不是常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吗?两个老同学落得如此下场,我深感爱莫能助。但生活终究还得继续,对依然需要努力的我来说,明天一定会更好吧? …… 第二天上午,警方在打捞队的协助下,果真从天鹅湖湖底打捞出一部手机,死者刘胖子真正的手机。 尾 声 夜,伦曼咖啡馆。 我叫周斌,我正在一边喝咖啡,一边等待一个女人。 上周,我和几个朋友来这里喝咖啡,认识了一个名叫卢秀雅的女孩子。我们认识的方式很奇特,你肯定已经知道了,是因为一起出人意料的兇杀案—— 那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不但大街上鬼气森森,停电的咖啡馆里也显得鬼气森森。很不幸,我的好哥们儿刘胖子遇害了,兇手却是我的另一个好哥们儿李昂。 不管怎么说,我和卢秀雅算是认识了。我确实挺欣赏她的,她美丽、优雅,还很聪慧,尤其是她作为女孩子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正义感,愈发显得难得。一定会有许许多多的男人喜欢她、欣赏她。 你一定以为我此刻是在等卢秀雅,可惜你猜错了。其实我在等我的妻子。我们有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她被公司派到外地整整工作了两个月,直到今天早上才回来,可马上又去公司报到了。 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选择来这儿等我妻子,只因这就是我和她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现在,卢秀雅没有在她表姐的这家咖啡馆帮忙,至于她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我正低头玩着手机,忽然眼前俏影一闪,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已坐在了我对面。 她长相甜美,笑意可人,梳着马尾辫儿。 “卢秀雅?”我绝对惊呆了,“怎么会是你……” 她淡淡一笑:“周先生,您心里是不是在想,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来了?” “哈哈,小雅,你只猜对了一半。”我点了一支烟,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周先生,想找到一个人有很多办法的。” “所以你就找到了我?” “不错。”卢秀雅甜甜一笑,“我正好有一些事情想请教您呢。” “愿闻其详。”我愉快地笑着,吐了一口烟圈儿。 卢秀雅说:“我记得七月十五那晚,您和刘先生一起跟我玩了一个小小的猜谜游戏,让我猜猜您二人的职业,您还记得吧?” “嗯,我记性一向不差的。” 卢秀雅问:“您还记得我当时的原话吗?” 我努力想了想,说:“你好像这样说我——这位先生戴一副厚厚的眼镜,乍一看温文尔雅,显得很有学识。不过,您的眼神却相当活泛儿,可见点子很多,为人一定挺精明,具有商业头脑?” 第118页 “周先生,您记性太好了!”卢秀雅补充说,“我还说,您的黑眼圈儿相当明显,走路略显驼背,应该经常对着电脑熬夜,根据您的年纪,当时我猜测,您应该是经常做一些数据分析汇总之类的工作,职业或许跟投资有关?” “是的,小雅,你猜对了大方向。而且你的记性比我更好。可是,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卢秀雅沉静地凝视着我,突然问:“您一定也记得那天夜里,李昂先生所讲的那个故事吧?” “当然记得,《新郎已死,有事烧纸》嘛……” “对!”卢秀雅点了点头,“那个故事里的周斌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您还有印象吧?” 我眉头紧蹙,认真回想。 “唔……似乎有点想起来了,那个故事里的我,是一个放高利贷的傢伙,恬不知耻、贪得无厌,是害死故事里的刘胖子的元兇之一。” “这就对啦!周先生,现实中,您从事的工作名义上叫投资,其实就是投机吧?”卢秀雅已开始下结论了,“所以,故事里的您,和现实中的您,恰好就是同一类人。李昂的故事,或许就是在影射您?” 我不禁火冒三丈:“卢秀雅,你这叫什么话?我警告你,不要妄自揣测啊!” 卢秀雅目光澄澈,不为所动。 “卢小姐,恕我直言,您太天真了!那晚的六幕故事只是一个游戏,而您居然把它当真了?” “但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 “哪一部分?” “周先生,那一夜,李昂先生被警方带走前,曾对您说过一句话,您还记得吧?” “抱歉,我不记得了。” “可我记得!李昂先生对您说:‘好,你多保重吧!做人不容易,别再像故事里的我们那样就行了……’您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卢小姐,别兜圈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就是李昂先生对您最后的忠告!” “最后的忠告?”我指着自己的鼻樑发问,“对我?卢小姐,您比李昂还了解我吗?” “我本来是没有半点兴趣了解您的,可通过李昂先生倒是了解了不少。” “李昂居然告诉您我就是那样的人?” “您不是吗?” “卢秀雅,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难道她是…… 卢秀雅秀眉一蹙,岔开了话题: “周先生,杀人案发生那晚,白香兰讲故事期间,好几个人都去了卫生间。后来,大伙儿回忆起如厕顺序的时候,您亲口说‘赵萱刚起身没一会儿,我随后也离开了。不过,就算去,我们也是各去各的,怎么可能混用一个卫生间呢?再说,我只是想出去擤擤鼻涕而已’,对吧?” 我只能苦笑了:“对啊,我返回的时候,李昂马上又去的。我如果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就会知道他马上要去杀害刘胖子了,我一定打死都会拦住他的!可惜我没有啊……” 卢秀雅说:“您当然没有!因为就在您‘擤鼻涕’期间,赵萱和刘胖子恰好在男厕里发生了争吵,被待在吧檯的我听到了。” “对啊,你是听到了这一幕,这有什么问题吗?” “所以我判断出您在撒谎。” “卢小姐,”我冷笑着问,“何以见得?” “就凭这一句——”卢秀雅淡淡地说,“您说:‘就算去,我们也是各去各的,怎么可能混用一个卫生间呢?’” “就凭这一句?” “既然各去各的,您当然应该去男厕,而赵萱当然应该去女厕吧?可事实上,赵萱当时正在男厕里和刘胖子争执不下,而进了男厕的您为什么却一点儿都不知道呢?或者说,您的朋友之间发生了这么激烈的争吵,您竟然会视而不见?” “哈哈,原来你指这个……” “周先生,您该不会说,您其实是去了女厕吧?” “卢小姐,很遗憾,您的记性太差了!我郑重提醒您一句,请别忘了,我随后又对大伙说:‘可是我刚走出十几米,就发现咖啡馆门口比卫生间近多了,这黑灯瞎火的,我还是少走点儿路吧,于是我就在大门口擤了擤鼻涕,没用两三分钟就先回来了。’”我轻蔑地盯着对面这个爱钻牛角尖的女孩子,“也就是说——我,根本就没有去过卫生间!” “周先生,这也正是我那晚暂时没把您当作犯罪嫌疑人的原因!” “可你现在又怀疑我了?”我嘆息着,“怪不得都说你们女人太善变了……” “周先生,我和你之间能不能再玩一个推理游戏?” “卢小姐,你的玩心为何如此之重?” “那您就是同意了?” “同意了,因为我不想让一个聪明的女孩失望。” “您这么配合,太好了!”卢秀雅轻轻鼓掌,“案发当时,假如您确实去过男厕,也确实潜伏在门口察觉了里面发生的一切,您会无动于衷吗?” 第119页 我隔了一会儿才说:“不会!可是当时黑灯瞎火的,我宁愿自己走进女厕……” “而以您的精明,绝不会男女不分吧?”卢秀雅很自信地说,“虽然我当时不得不去库房取蜡烛,没听见后面的动静。但我知道,那天的六个人里,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会进错卫生间,唯独您不会!” “卢小姐,原来在你眼中,我竟如此不同凡响?”我不禁有些飘飘然了,“多谢高看!” 卢秀雅说:“那天夜里,我曾这么推理——赵萱和刘胖子在男厕对峙期间,赵萱由于太紧张了,再加上刘胖子拼命干扰,餐刀便不小心掉落了。她正要弯腰去捡,刘胖子已慌不择路地逃进了隔断,并迅速将门反锁,把她挡在了门外。然而,刘胖子和赵萱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男厕门口,其实还潜伏着第三个人,他冷眼旁观,注视着男厕里的风吹草动,早已瞭然于胸。” “是的,这第三个人不就是李昂吗?他当时也认了。”我深深吸了一口烟,用微笑表示赞许。 “绝不是!”卢秀雅果断地摇了摇头,“首先,那晚我忽略了一个时间差。” “时间差?” “这‘第三个人’并非李昂,而恰恰就是您——周斌先生!” “卢秀雅,你说什么胡话呢?” “周斌先生,请您别忘了,当时连您自己也承认了,李昂是在您回来以后才去卫生间的。而赵萱则亲口说,刘胖子消失后,她是第一个去的,而且她从男厕熘出来的时候,胸口很闷,就跑到大门口透气去了。所以,当李昂和赵萱同时都不在座位上的时候,李昂确实是在卫生间,而赵萱依然站在咖啡馆门口透气儿,而您则已返回了座位。所以……李昂是不可能目睹到她和刘胖子之间的争端的!” “所以这第三个人只能是我?” “只能是你。”卢秀雅浅浅笑着,“因为,只有赵萱和您是一前一后离开座位的。您当时还说‘我们各去各的’。所以,这潜伏在男厕门口的第三个人不可能是别人……” “但是我确实没去过卫生间啊?只是在咖啡馆门口擤了擤鼻涕而已,卢小姐,您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了。” “周先生,假如……只是假如,我认为您去了,并且还目睹了男厕的那一幕呢?” 我长嘆一声:“唉,那我可能也会装作没看见的!卢小姐,我毕竟不是一个笨蛋,所以有时候,我会选择做一个‘盲人’。如果我果真偷窥到刘胖子和赵萱之间发生了那种……事情,作为刘胖子的好哥们儿,我应该会选择替他保密吧……” “是的,您不但自己决定保密,而且您——还决定让刘胖子也永远地保密下去。” “永远保密是什么意思?”我愕然问她。 “就是——您杀死了刘胖子!” “我杀死了刘胖子?”我愣了一下,随即朗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卢小姐,该吃药了,你玩推理游戏玩得都走火入魔了吧?” “周斌先生,我下面的推理都是建立在您去过男厕的前提之上的,我说出来,您不会介意吧?” “嗯,反正是假的,但说无妨。” “当时李昂还没有走过来。您潜伏在男厕门外,等赵萱刚跑出去以后,您就马上熘进去,先用‘擤鼻涕’的抽纸包起了被赵萱遗落在地的餐刀(确保不留下指纹),又把刘胖子从隔断里骗了出来。刘胖子正庆幸着,您就出其不意,突然一刀刺向了他的要害部位……您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您相当确信,兇器上肯定会留有赵萱的指纹吧?而您正好可以嫁祸给她……然后,您又把餐刀丢在地上,装模作样地用抽纸擤了擤鼻涕,就揉作一团,丢进了拉圾筒里……” “卢小姐,这玩笑有点儿过火了吧?”我一边大笑,一边抹泪,“请您别忘了,李昂已承认自己是兇手!而您还是觉得当晚的六幕故事意犹未尽,所以又找我来解闷了?” “周斌先生,当您回到座位以后,李昂先生确实马上去了卫生间,因为他也想去杀刘胖子,也确实动手了!但李昂后来跟警方交代,他一进去,就瞥见一个黑煳煳的影子(刘胖子)正歪歪扭扭地靠在墙上,显得极其痛苦,还用微弱的声音哀求他‘李昂,救我……’李昂还以为刘胖子只是受到了赵萱的惊吓。但是杀人心切的李昂,没有再想更多,就用那把锤子迅速击倒了刘胖子。李昂原本是想直接用锤子完成杀人的,可他脚底一滑,不经意碰到了被您丢弃的餐刀,他瞬间就想到上面肯定会留有赵萱或其他人的指纹(而他本人则戴着手套),这正好可以助他‘借刀杀人’!于是,他立刻捡起了刀……把刘胖子拖进隔断,用力朝他身上连捅几刀,然而没有一处刀伤是可以绝对致命的。然后,他心慌意乱,把餐刀随意往尸体旁边一丢,就迅速从隔断中攀爬而出,换好新衣服,麻利地清理了现场。确保地面上没留下血迹以后,他就匆匆熘到外面去‘烧纸’了,所以……” “所以刘胖子其实是我杀的?” 第120页 “是的,因为那最致命的一刀是您出手的!” “哈哈,卢小姐,从那晚我就发现,和你玩推理游戏简直是开心得要命啊,你真是一个太幽默的女孩子啦!不过,任何玩笑都要有个度,你怎么可以证明心窝那一刀是我刺的?” “周斌先生,我什么时候说过致命的那一刀是刺向心窝的?” “这这这……”我的额头开始冒汗,这个女人怎么如此难缠?我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了,一拍桌子,厉色看着她。 “卢小姐,我该对您大喊一句‘game over’了!从吸引人的角度来讲,你想让故事以这样的反转形式收场,好让读者出乎意料,我并不反对。可是,我千真万确没去过卫生间啊!你刚才不也承认了,这只是假设吗?” “对,只是假设,那就让我们再回到‘真实’——”卢秀雅镇定地说,“周先生,您确实没有去过卫生间,对吧?” “卢秀雅!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肯相信呢?”就算我再有涵养,此刻也暴跳如雷了。 “所以您在咖啡馆门口擤完鼻涕以后,就把抽纸随意丢掉了吧?” “是的,难道我还要把它带回家收藏?” “您也不会把它装进口袋吧?” “傻瓜才会呢!” 卢秀雅突然话锋一转:“周先生,但不论抽纸去了哪里,上面都会有您的鼻涕或口水吧?” “是的。”我不得不承认,“这两样东西都很噁心,会影响我喝咖啡的心情。” “可通过噁心的它们却可以提取出您的dna吧?” “没错,卢小姐,可惜我并不需要做亲子鑑定。” “周先生,如果碰巧还从上面提取出了刘胖子的血迹呢?” “刘胖子的血迹?”我完全傻眼了。 “您一定认为这不可能吧?” “绝无可能!”我嘲笑地瞅着她,“除非有奇蹟……” “周先生,您在大门口扔掉的抽纸早已随风飘逝,而刘胖子却死在了男厕,那么请问,咖啡馆门口距离男厕有多远?” “至少三十来米吧……” “所以到底是刘胖子的血滴会飞,还是您的口水或鼻涕会飞呢?” “都不会飞,因为它们都没有长翅膀!” “周先生,您认为,这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 “我真不知道,卢小姐,您的故事又开始转向灵异风格了吗?” “不!周先生,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卢秀雅冷静地说,“就是用过抽纸的人绝对有杀害刘胖子的嫌疑!” “精彩,精彩!”我总算听明白了,会心一笑,“所以,卢小姐,你说的这张抽纸其实是在男厕里发现的吧?而它就是李昂用过的!李昂用它包着餐刀杀死刘胖子以后,随手就丢进了垃圾篓里,可惜当时黑灯瞎火的,他根本没发现上面其实已沾了刘胖子的一丝血迹吧?……所以,这就是李昂谋杀刘胖子的又一铁证!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亦不过如此吧?卢大小姐,您别小瞧这张小小的抽纸,它就是兇手和死者之间的唯一媒介!不知鄙人猜得正确否?” “完全正确!不过……周先生,如果抽纸上提取出的dna并非李昂先生的呢?” “那会是谁的?” “只能是您的!” “我的?” “所以我才认为您说了谎,周先生,潜伏在男厕门口的‘第三个人’就是你,你就是兇手!” “卢秀雅,你疯了……” “疯与不疯,要拿证据说话哦。”卢秀雅笑吟吟地盯着我面前的咖啡杯,“周先生,我会耐心等待您喝完的,然后——” “再把咖啡杯交给警局做dna比对?” “周先生果然是明白人。您现在仔细听好了,让我再来整理一遍案发当晚的时间线吧!” 我不屑地瞪着她,等待她大放厥词。 卢秀雅娓娓地说: “刚一停电,刘胖子离开座位去男厕等赵萱——赵萱随后去了男厕,二人开始争执——我离开吧檯,去库房取蜡烛——您来到男厕,并潜伏在门口窥视——赵萱慌乱地冲出男厕,去咖啡馆门口透气——您趁机冲进去刺杀刘胖子——赵萱依然在大门口透气——您已返回座位——李昂又去男厕杀刘胖子,并清理现场(此时李昂和赵萱同时都不在座位上)——这期间我已从库房取完蜡烛,正听白香兰讲故事——然后赵萱返回座位——再然后李昂走出咖啡馆,佯装烧纸(处理血衣),再把死者的手机和锤子抛入了天鹅湖——我回到吧檯——李昂返回,并和我简短交谈——白香兰的故事快结束时,赵萱去男厕寻找餐刀,然而……” “够了,够了!卢秀雅,我没耐心跟你玩过家家了!你认为我是兇手?”我厉声质问她,“可是,我为什么要杀刘胖子呢?我的动机又何在?” 卢秀雅嫣然一笑:“周斌先生,现实中您的为人如何,您应该心知肚明吧?” 第121页 “哈哈,我的为人?”我挠挠头,“就跟《新郎已死,有事烧纸》里的周斌一模一样吗?” “嗯,您很有自知之明。” “过奖了,恕在下不敢苟同。” “所以刘胖子生前跟您借过钱的事儿,您也不承认喽?” “他是跟我借过钱,我不否认。可话说回来,他跟我们几个谁没拿过钱呀?哼,一个花钱如流水的败家子儿,靠‘借钱’和敲诈勒索来维持他虚荣的生活。说实话,虽然他死了,但是我一点都不同情他!” “刘胖子跟别人借钱倒没什么,可别忘了,您是放高利贷的,他跟您借钱的代价,可真是不小呢……” “所以他只能向我偿还高额的利息?” “而且还是利滚利,所以他要是不小心再拖上个一年半载,数目就更加可观了。” “所以他为了偿还我的‘贷款’,就只能去勒索李昂和赵萱了?” “周先生,您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可我的利息又不是无底洞,非要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勒索他人吗?” “当然不是,所以刘胖子后来的勒索,就不是为了给您偿还高利贷了。” “那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借’给您,从而获得比银行月利率还高出20倍的利息啊……” “于是,卢小姐,我和刘胖子在您的新篇章里,就神奇地互换了借款人和贷款人的角色?” “是的,太神奇了!可惜,他‘借’给您以后,才发现上当了。因为您不但没有付给他所谓的高额‘利息’,还把一部分拿去自己挥霍了,一部分又‘贷’出去了……” “哦?卢小姐,是不是就像《新郎已死,有事烧纸》里所讲的那样,周斌还是周斌,而刘胖子却变成了胸大无脑、鬼迷心窍的白香兰?见钱眼开,越陷越深,结果被那个黑心周斌给坑惨了?” “周斌先生,不论是故事里,还是现实中,您骗人的把戏确实很有一套。我记得,那天夜里,你亲口说,刘胖子曾想跟您拿二十万,对吧?” “我当然不会借给他。” “您错了,应该说……您当然不会还给他才对吧?因为,那笔钱,明明就是他‘借’给您的!您对刘胖子许下的虚假承诺,他也明知是指望不上了,所以只求能拿回一小部分本金而已。” “卢小姐,原来在您的臆想里,这二十万只是‘一小部分’?” “可就连这‘一小部分’,您都不愿偿还他,或者说还不起,更何况全部呢?所以,这正是您的杀人动机!” “……” 我没有说话,从这个女人坐到这里,我就一直被她喋喋不休地牵着鼻子走,只好硬着头皮配合她那所谓的狗屁“推理”。 此刻,我要开始绝地反击了! 我知道,我的嘴角此刻肯定已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便悠悠点了一支烟,气定神闲地望着她。 “卢小姐,您一直在撒谎……” “何以见得?” “您先前说,我行兇完毕后,还装模作样地用抽纸擤了擤鼻涕,”我笑得更开怀了,“然后就把它丢进了垃圾篓,然而没想到它已沾上了刘胖子的一丝血迹?” “难道您没有?” “我当然没有,因为——” “因为您马上用打火机点着它了吧?” “你……”我的笑容一瞬间凝固了,这都能让她猜到? “周先生,一看您的神情就证明我又猜对了?” “唉!”我真是彻底被她打败了,便没好气地说,“我在大门口擤完鼻涕后,正好想点菸,结果不小心就把抽纸也点着了!卢小姐,为了迎合您的‘剧情’走向,您不介意我编这样的鬼话来取悦您吧?” “周先生,我看您已黔驴技穷了吧?” “此话怎讲?” “正因为抽纸上沾有您的鼻涕和口水,所以即使点着了,也不太容易燃烧吧?” 我已经气得咬牙切齿了:这该死的臭娘们儿,跟她对质,绝不能说错半个字,简直得绷紧一万根神经才行啊。 是的,她猜对了,兇手就是我! 那晚我偷窥到刘胖子与赵萱的争执后,趁心神不宁的赵萱刚跑出男厕,随后就摸进去,用抽纸包起地上的西餐刀,把刘胖子从隔断里骗了出来。那个该死的混球正庆幸我给他解了围,我就出其不意地照着心窝狠狠给了他一刀,他仅仅发出一声闷哼,就痛苦地后仰倒了下去,幸好墙头撑住了他。 不过呢,我既然跟大伙说是出来擤鼻涕的,当然得说话算话啊!所以我就果真擤了擤鼻涕,然后马上用打火机点着了抽纸,见烧得也差不多了,就信手丢进了马桶,满足地按下了沖水按钮……当时,我担心李昂随时也会闯进来,就迅速撤离了杀人现场。 “周先生,您现在心里一定在想这个吧?”卢秀雅仿佛能看透我的心似的,突然就拎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爽利地在我眼前一扬。 第122页 我一看里面那一小团焦煳煳、脏兮兮的抽纸残留物,登时天旋地转,脱口而出:“真他妈见鬼了,明明已经冲掉了啊?” “周先生,您终于还是肯承认您去过卫生间了?” “这证物一定是……是假的吧?”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小女子愿以人格担保,假一赔十!”卢秀雅莞尔一笑,“赵萱那晚是不是曾去男厕把餐刀藏进了马桶的水箱里?” “是的。” “她熘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恰好跟刘胖子撞了个满怀?” “是的。” “后来刘胖子跟我说,马桶的水箱不好使了,您也听见了吧?” “听见了……” “所以水箱就果真被餐刀弄坏了!” “卢小姐,难道……” “是的。”卢秀雅冷冷地说,“周先生,您偏偏就把尚未烧尽的抽纸扔进了那个水箱坏掉的马桶里了!” 所以它就没被沖走?该死!我当时只顾迅速撤离现场,真是太大意了,都怪赵萱这个该死的婊子!所以那晚临走前,我还是不放心,想去男厕再查看一下,结果却被一名该死的男警员拦下了…… “因为案发现场已被我们封锁了。”卢秀雅淡淡地说。 这个臭娘们儿,简直就是一个深谙读心术的小妖精! 我失神了半晌,突然大笑着站起来:“卢小姐,听您讲故事,确实一波三折,出人意料,就像是读欧·享利的小说,我必须给您点赞!不过,我还得等我妻子,她应该也马上就来了。您是不是该迴避一下了?我妻子很爱吃醋的,万一她来了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喝咖啡……” “不好意思,周斌先生。”卢秀雅也站了起来,“一会儿确实会有一个女人来找您,不过,她却不是您妻子。” “那她会是谁?” “一位警官,也是我的同事——白香兰。” “白香兰?”我绝望地又坐下了,“您果然是……警察?!卢警官,我明白了。七月十五那天,杨丽华不想一个人待着,白香兰过去陪她,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吧?” “您真聪明。” “是吗?”我茫然地问,“白香兰是想顺便向她了解一些我和刘胖子的私事儿吧?” “的确,您二位的私事可真不小呢。”卢秀雅冷笑着,“是涉嫌经济诈骗和敲诈勒索的‘私事儿’。” “所以我们一给杨丽华打电话,杨丽华就欣然答应了,还说她也正想找我们呢……只因白香兰很想见我们?” “偏偏赵萱又因失恋跑过去找杨丽华诉苦,于是偏偏就碰上了李昂、刘胖子和您!周先生,您说,这是否就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呢?” “这就不太清楚了……”我强颜欢笑道,“所以白香兰就提议来这里?” “而且白警官还在众人讲故事的途中,发现你们几个人都特别不对劲。” “所以白警官就在李昂讲故事的间隙,发微信把卢警官您也召唤来配合调查了?” 卢秀雅自豪地说:“所以我也不介意客串一下咖啡馆的服务员喽。” 我看了看餐桌上没喝完的半杯咖啡,强打精神说:“卢警官,在一个男人的结婚纪念日里,不让他陪妻子一起喝咖啡,未免太残酷了一点吧?” “周斌先生,警察也是有人情味儿的。所以到了警局,大美女警官白香兰一定会亲自为您沖泡一杯香浓的咖啡的。” “哦?警局的咖啡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味道一定会很苦吧。”说罢,卢秀雅取出了一副锃亮的手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