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之九门楼》 引子 大周建文五年六月初五的清晨,天空灰茫,乌云低垂。红墙绿瓦的巍峨皇宫铺满过膝的积雪,宫人寂寥,只有鹅毛大雪的簌簌声。天地连成一色,仿佛披上一层洁白的毛毯。 建文帝彼时还未起,其弟晋王率领亲信部众发起了宫变,他们攻入皇宫,见人就杀,毫不恋战。丹陛溅满猩红,皇宫充斥浓重的血腥味。建文帝被押于殿前。至此,登基五年的建文帝下台,被迫发退位诏书。 退位诏曰:朕在位五载,遭天下荡覆,战事频起。朕懈怠政事,有赖祖宗之灵,致九州沸腾,生灵涂炭。晋王以应其期,是历数昭明,信可知矣。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晋王。 至此,晋王登基,号建昭帝。建文帝退位诏书昭示天下,将晋王发动宫变摘得一干二净。传硕建昭帝在位十七年,勤恳勉励,宵衣旰食,深受百姓爱戴。 建昭四年,退位的建文帝突染恶疾,殒命。建昭五年,建天枢,历时十年建成,意寓“建昭盛世”。天枢屹立于京都枢纽位置,塔身耸立入云端。外部以铜皮建造,有蟠龙、麒麟萦绕。上有腾云承接盘,四龙接火珠,这是权力的象征,不允许他人冒犯。 同年,建昭帝疑心疑人,害怕他人觊觎皇位,设立军情刺杀组织“九门楼”。目的监察百官。九门刺客都是隐匿于京城之中的绝顶高手,每当号令升空。他们现身于江湖,神出鬼没,血溅京都,一时之间,恐慌惊悚。谁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死?为何被杀?人心惶惶,震荡不安,民心大乱。 建昭十七年,大周都城发生惊天骇地之事,人人自危,惶恐不安。 那日,风和日丽,碧空白云,一切平常。晚上,苍穹突然发出一种类似神兽的怒吼厮鸣的声响,声响从京都城东北方向逐渐向西南方向蔓延,轰隆隆,伴随着刺穿耳膜的巨大声响,还有特大的火球滚滚而来。夜晚清澈无云的天空突然出现无数丝状的乱云横飞。紧接着一个庞大而漆黑黑的蘑菇状云柱突然树立于天枢顶上,随后整个天枢城像天地玉柱,轰然炮炸,声音天崩地裂、地动山摇,数千间房屋直接下沉到地下,房屋化为齑粉,溅起滚大的尘土。天枢碎石铜片化作利器。人和家禽走兽一瞬间肢体破碎,尸横遍野,身上扎着碎屑铁片,鲜血淋漓,触目惊心。部分尸块被强大的爆炸余威刮到很远的地方才从空中重重落下落下,盘旋在低云层的食尸飞鸟立刻俯冲而下,大快朵颐。一时之间,京城中好像人间炼狱一样,尸山血海,百姓哀嚎不断。 市井坊市传言:建昭帝是弑兄杀子,倒行逆施,上天引雷,劈了天枢,致天枢爆炸,以作惩戒。 天枢爆炸,死伤无数,震惊朝野内外,建昭帝勃然大怒,亲抓三司大理寺、都察院、刑部等,限十日之内查出凶手。若查不出,一天砍一人,直至查出凶手。 京城的官员夹着脑袋自危。 第1章 姐姐 大周京都 城西偏僻的巷道内,有一家唐姓的打铁铺子。铺子破旧,前院是打铁的铺子,里头时不时传出打铁声,天枢爆炸后,铺子如同偃旗息鼓,紧闭房门。后院是家眷住处,院子中有一棵银杏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大半个院子笼罩在它的荫蔽下。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形状不一的光斑。 日照当头,蝉鸣从密集的枝叶中传出来。银杏树下,巨大的方形石板上铺了一张打补丁的凉席,凉席上躺了一个手长脚长的男人,躺平了双脚裸露在石板外。男人紧闭双眼,额头上缠了一圈白布。男人胸口起伏均匀,正处于熟睡当中。 睡梦中的唐云意突然惊醒起身,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女人。须臾,他回过神来,这个掐他屁股的女人是他姐。 两天前,他连续加班了七十二个小时之后,刚打开办公室的房门,准备回家休息时,他的心脏突然紧缩,紧接的是一阵刺痛,他呼吸不上,窒息感传来,办公室在他的头顶天旋地转之后,他轰然倒地,猝死了。醒来之后,来到了架空大周朝,成了京都城西打铁铺子唐老头的长子,未来他将继续唐家“庞大”的打铁家业,并发扬光大。 他适应快,既来之则安之。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触犯天条了吗?猝死来大周朝的那天晚上,耸入云端的天枢竟然爆炸了。按道理来说,唐家打铁铺就跟地球处在银河系的位置一样,偏僻深远。居住都城六环的打铁铺在天枢爆炸时,家畜无事。可唐云意在那晚,去了二环。城门失火,殃及城鱼,被石头碎片砸中了额头。爆炸过后,房屋倾塌,哀鸿遍野。唐云意被压在一根成年男子腰粗的木柱下,四周烟火映天,街道被烧得黢黑。 唐老爹带人找到他时,唐云意昏迷不醒,额头汩汩淌血。被抬回打铁铺后,当夜就被下了死亡通知。谁知,翌日,唐云意突然苏醒了,精神矍铄,生龙活虎。 至此,唐云意不得不接受,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猝死了,在这个世界重生了。 唐云意摸着屁股,一脸委屈,“姐,你干嘛?” 这货是他姐,唐云薇,十九岁,依旧待字闺中。长得小家碧玉,就是嘴角的媒婆痣有些显眼。他十七岁,长得人高马大,就是还没见过自己的长相。他还有个弟弟唐云倾,十五岁,翩翩美少年,傲娇的小奶狗,那天醒来见过一次后,唐云倾回书院了。依他姐和弟的长相,想来他不会差到哪里,不说芝兰玉树,拥有揽月之姿,应该俊朗非凡。 “弟弟,你还在睡?既然没事了,就去前街武馆把他们生锈的铁剑拿回来打磨啊”,唐云薇双手叉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唐云意立刻捂住额头,哎哟叫起来,“姐,我头晕” 唐云薇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声音粗狂,“早在我面前装了。姐比你多吃一年的盐。你那副肠子,比九曲黄河还绕。爹为了给你治病,借了武馆的钱。你以工代偿……” 唐云意的脸皱成苦瓜相,委屈的道,“我也拿不动” 唐云薇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小心思从眼底一闪而过,“我就大发慈悲去帮你搭把手” “真的?”,唐云意黯淡的双眸顿时亮起来。虽然相处不多,他姐还怪好的咧。 武馆坐落在前街东巷。皎皎白月,躲进低垂的云层了,只露出半边脸。月光透过角楼,在巷子内投下朦胧的光线。两条人影踩着枯枝烂叶,影子被拉到墙角处。 唐云意双手拢在袖子里,初来乍到的陌生感,把人高马大的他显得畏畏缩缩。 一切都是那么新奇。青石板铺设的巷道内,悄无声息。唐云意敛住呼吸,踩着唐云薇的影子走。 “姐,你确定武馆叫你晚上上门?” 唐云薇白了唐云意一眼,蠕动舌头,“废话” “是吗?” 唐云意从唐云薇一抹精光闪过的眼眸里看出,他姐肯定有阴谋诡计。 两人走过长长的阴森巷道后,再转过两条街,就到了武馆。武馆门口点了两盏昏暗的灯笼,大门漆黑,一股浓重油漆味刺入鼻腔。微风乍起,灯笼摇曳,烛火明灭。唐云意觉得背脊滚过一颗颗寒栗。 大门半掩。唐云薇轻车熟路推门进去。唐云意紧随其后,一股寒风迎面而来。这武馆莫是背了几条人命? 进了武馆,内里与阴森恐怖的外表不一。一群男人正赤膊打拳。 霎时,唐云薇的眼睛如同繁星一样,亮起来。 “云薇姐” “不用” 唐云薇客气。 “真的不用,太客气了” 唐云薇放缓语气。 “不用麻烦。我一会儿就走……” 唐云薇眼里露出慈母的笑容,神情逐渐猥琐。 “哎呀,真的不用” 唐云薇脸上露出腐女般的笑容。唐云意咬牙,唐云薇根本不是来帮他扛剑,而是来看俊男壮汉。这个点,正是武馆的人洗澡休息时间。一群男人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只着一条五分裤。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举过头顶,从天灵盖倾盆倒下。水珠流过健硕的肌肉线条,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唐云意冷眼提醒,“唐云薇,把哈喇子擦一擦” 唐云薇窘迫一笑,狠狠瞪了唐云意一眼,“还不快去把坏剑收回来,等着喝西北风?” “你……” 唐云意咽下气。他初来乍到,不谙时事。老老实实去收剑。等他回来,唐云薇跟两个俊小伙聊得火热。扭扭捏捏,就差把自己扭成麻花辫。 “付离哥最近有回来?” 憨厚的小伙子哪知内情,一一道来,“付离哥最近回来过一次。当天夜里就走了。眼下天枢爆炸,付离哥更加不能回来了” “好吧” 唐云薇闷闷不乐。唐云意一手揣起她,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姐,该走了。不然该喝西北风了”,原来来武馆找情郎。 唐云薇极不耐烦的甩开唐云意,大摇大摆走出武馆。 第2章 巨蛇 皎月袅袅,月光投射在青石铺设的路面上。平阔的道路如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纱。 唐云意扛着一捆破铜烂铁,腰下弯三十度角。他额头汗水淋漓,喘气如牛,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前面扭成麻花的唐云薇。 “唐云薇,我好歹是你弟弟。刚从一场爆炸中苏醒过来,是谁白日里说来搭把手?” 前面的身影突然止步,机械般的转过身。“五大三粗,比姑娘家还柔弱” 唐云薇眼白翻起,嘴上不饶人,但还是走过来了。唐云意心中得到莫大的安慰。 出乎意料,唐云薇在唐云意的手上搭了一下,像触电般移开。唐云意目瞪口呆,“姐,搭把手啊?” 唐云薇又白了他一眼,“我搭手了” 唐云意无话可说,竖起大拇指。 回去的路上,唐云意佝偻着背脊,走一会儿,停一会儿。喘得胸口波涛起伏。 唐云薇对他百般嫌弃,“叫你多跟付离学学功夫,你偏不听” 唐云意靠墙“呵呵”笑起来。“你喜欢付离?”,付离是何许人也?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唐云薇乔装矫情,抡起粉拳,在唐云意胸口捶了一下。“明知道还说出来……” 唐云意嘴角肌肉抖动,“付离去哪了?” 唐云薇传过一边,叹气,“自从付离进了金灵卫,我已经许久没见到他了” 唐云意挠头,他不知道金灵卫是职责什么?潜意识里告诉他,金灵卫兴许像护卫一样。 回到唐家的打铁铺子。唐云意一股脑把身上的破铜烂铁掷到银杏树下。他大汗淋漓,背后的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裳,黏黏糊糊,让人极不舒服。 唐云意蹙眉,视线扫过四周。发现从水井里打上来的水在盆里泛着银光。他二话不说,径直走过去,脱下上衣,举起盆里的水,从头顶倒下。冰凉的井水沁透灼热的肌肤,令毛孔大张,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坦。 借着月光,唐云意打量起自己的身材。精壮的胸肌,块块分明。身躯曲线流畅,透着一股男性的力量美。再往下,人鱼线隐隐若现。双腿遒劲结实。如此完美的身材,容颜定是不错。 “咣当”,覆盖黑瓦的白墙上,一只肥硕的橘猫失手打碎瓦片后,前爪半抬,惊恐的盯着唐云意。 唐云意大手一挥,从屋檐下的竹竿上捞来一块晒得硬邦邦的毛巾,对着后背揉搓起来。 “喵” 墙上那只橘猫板鸭趴下来,盯着唐云意健硕的身躯“喵喵”直叫。 唐云意勾起嘴唇,用力甩头,把高马尾辫上的水珠甩出去,不由得失笑叹息,“长得好看,连猫也垂涎” 肥橘突然裂开嘴巴,发出一声渗人的猫叫,似乎赞同他的话。 天阶月色凉如水。入了夜的京城,一股寒意席卷京城。唐云意蜷缩在破旧的床板上,身上盖着一块打了几个大补丁的薄被。 唐云意睡得迷迷糊糊。偶尔之间听到唐云薇大力踹门,拾起院中的破铜烂铁砸过去。叫春的猫立刻从墙头上蹿下去,打着两个小电筒,冲进黑暗中。 寅时。 阴风阵阵,打更夫打着哈欠,穿街走巷。皎月如辉,忽然被一团翻滚的黑云挡住。整个京城陷入漆黑,恐怖的气息逐渐从四面八方弥漫而来。打更夫吓得瑟瑟发抖,躲进屋檐下。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发出刺耳的声音,地动山摇。 唐云意睡得极度不安稳。心口隐隐作痛,疼得挠心挠肺,满头大汗。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梦魇中一样,他的灵魂被抽出躯体,飘拂在上空,眼前模糊不真切。一堵庞大的黑影从他眼前滑过,他想过去追,忽然被嘈杂交叠的声音扯回现实。他抬起千钧中的眼皮,看天色还黑户,又睡了过去。 漆黑的京城骤然亮起。翻滚的乌云烟消云散,露出一轮血月。血月猩红渗人。 被震感惊醒的人纷纷冲出大殿。倾塌的天枢在血月的映衬下,触目惊心。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半截斑驳的天枢上,一只巨大,身上泛着寒光鳞片的巨蛇正缠绕天枢,高昂的头颅直冲云霄。两只泛着红光的眼睛横扫整个京都。庞大的舌头上,屹立一个身影。 此人负手而立,全身上下皆是黑金衣色。绣金的巨大斗篷灌满啸风,衣角猎猎作响。 皇宫大殿上的所有人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呼出。忽然,那人突然回过头,只有一张空洞的黑脸,森然可怖。 这副恐怖的画面就像放大了一样,骤然出现在众人眼中。 有人尖叫晕倒在地。两鬓斑白的建昭帝仿佛被吸进那张黑洞的脸庞中,心脏一揪,仿佛被一双无影的手绞杀心脏,一口气提不上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陛下” 在慌乱之中,有一人冷静到异乎常人。在别人的眼中,恐惧被无限放大。在她的眼中,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半衣半甲的长公主眼尾扫了一眼已经晕过去的建昭帝。哼了一声,忽然从身边的金灵卫抢过一把朱红的铁质大弓。急速奔跑起来,踩着玉石雕砌的栅栏,身姿轻盈如燕,跃上大雕殿前矗立着一对高大峻拔、雕刻精美的华表柱上。 耸立在大殿前的高大汉白玉华表,其上雕刻着蹲立的龙状神兽。每根华表由须弥座柱础、柱身和承露盘组成。层层回环不断的云朵石柱上,盘绕着一条巨龙,龙四足,无爪雕饰,卓约生动,跃然欲飞。在雕龙巨柱顶端,横叉着白石云翅,呈朵状。云翅上面是圆型承露盘,长公主半衣半甲的打扮让她看起来飒爽英姿。夜风啸叫,公主的衣摆飒飒。 巨大的弓弦被她拉开,对准巨蛇头上的鬼魅黑影。一张空洞的黑脸对准长公主,似乎带着挑衅与轻蔑。 “装神弄鬼” 破空之声响起。利箭激射。众人耳边传来空气被撕裂的刺耳之声。迅如闪电的铁箭射向那人的胸膛。 第3章 严查 迅疾的箭头破空而啸。离神秘人只有几寸差毫时,倏然化为齑粉。齑粉随风飘散,落在坍塌焦黑的半截天枢上。 众人面面相觑,屏气凝神。长公主的一箭在那人面前烟消云散。 随着齑粉消散,缠绕天枢的蛇身缓缓蠕动。从天枢处传来了沉重的声音,“咔吱”的声音撼天震地。 长公主眉眼冷蹙,紧盯巨蛇离去的方向。不多时,巨蛇的身影消失在浓雾中。天上的血月,渐渐褪去血色,露出本来皎洁的光线。 金灵卫松了一口气。尔等庞然大物,是他们第二次见到了。巨蛇第一次出现,也是突兀出现,盘绕在天枢上。当时,金灵卫震惊之余,将天枢围住,架起弓箭,对着身上鳞片泛着寒光的巨蛇射出暴雨的箭矢。 蛇身坚如磐石。蛇在巨蛇身上的铁箭被反弹回来,巨蛇毫发不伤,反而是金灵卫伤亡惨重。 巨蛇离去的当晚。天枢炸了。尖锐的轰隆隆的声音刺穿耳膜。有巨大的火球从天枢上滚下来。漆黑的蘑菇状云柱直插云霄,随后整个天枢轰然倒地,声音天崩地裂、四野震荡,宛若地龙翻身,靠近天枢附近的房屋下沉到地底,房屋化为齑粉,溅起滚大的尘土。天枢碎石铜片化作利器。死伤无数,尸体成山。 天枢爆炸时,发生在夜晚,故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巨蛇出现,天枢爆炸。朝廷以铁血手段镇压,消息依旧悄无声息传了出来,市井惶恐不安,民怨四起。 建昭帝杀父弑兄,上天派出使者,索他狗命,以祭先帝屈死的亡魂。 月光如银河从天际倾洒而下。光线划过长公主阴冷狰狞的面容时,宫人、金灵卫下意识垂下头,不敢直视公主天威。 “给本宫查。查不出来,十日之期一过,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一一应下。这位以冷血阴狠手段着称的长公主真的会一天杀一人。金灵卫统领偷偷伸出手,在后背擦拭冷汗。天枢爆炸已经过去六日了。依旧查无所获。唯一的线索就在那头巨蛇身上,可谁有熊心豹子胆,直面庞然大物? 寒栗滚过众人佝偻的背脊。黎王终于忍不住压抑的气息,遂迈步上前,“皇姐,已过六日,天枢爆炸一事,查无所获。只怕……”,在长公主冰冷阴狠的眼神下,黎王下意识滚动喉结,咽下堵在嗓子眼处的口水,硬着头皮把自己的分析继续陈述,“天枢爆炸,是那条巨蛇所为” 巨蛇前所未见。唯有如此庞然大物,方有能力摧毁天枢。 长公主冷哼一声,“皇弟,凡事别想得太天真了。兴许,这条蛇是障眼法……” 黎王还想抗诉,“皇姐,巨蛇已经出现两次了。大家亲眼所见,巨蛇从京都外来,再从天枢处离去。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皇姐,只有巨蛇才有摧毁天枢的能力” 黎王被迫接受长公主投射过来的轻蔑眼神。他不由自主咬住下嘴唇,等长公主离去之时,压在他心头上的巨山恍然一撤,他松了一口气,眼底隐藏的恐惧慢慢消退。 随同黎王呼出一口浊气的还有在场的众人。长公主离去之前,已经放狠话了。陛下将天枢一事交由长公主彻查,以长公主阴毒的手段,只怕……头身分离,指日可待。 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互相对视一眼之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刑部。 “李大人,可否找到头绪?” 刑部尚书苟旬一脸愁眉。他从下人手中接过热茶,放在嘴唇,抿了一口,烫得他立刻把白瓷茶杯甩到桌上,茶水溅了满桌。他想要发火,碍于两位大人都在此地,把堵在胸口的怒火压回去。 都察院的樊穆端起茶杯,掩饰嘴角的弧度。“苟大人,何必动怒?还有四天时间,凶手迟早会抓住……” 苟旬五大三粗,面色粗狂,铁面无私,闻言拍桌而起,“樊大人,六天之前,你也这么说,草灰蛇线,凶手迟早会抓住。现在已经过了六天了,留给我们的蛛丝马迹荡然无存。你自然是不急,长公主第一个开刀问斩的必定是刑部”,而他首当其冲。 苟旬对于樊牧的风轻云淡,气得胸口发疼。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堪比母鸡下蛋。 沉默许久的大理寺卿李纯风不咸不淡开口,“两位大人不必在此红脸。当务之急是找到引爆天枢的凶手。不然,你我皆人头落地” 苟旬性子急躁,当下耸拉着脸,“李大人,查无所获。唯一的线索是那条巨蛇……” 李纯风蔑视一笑,“苟大人该不会认为是巨蛇所为?天枢比巨蛇还大,没有威力性和杀伤力十足的火药,恐怕无法炸毁天枢” 苟旬突然眼前一亮,眼底熠熠生辉,“难道说火药是巨蛇运上去,巨蛇上的人点燃,引爆天枢?”,苟旬为自己发现蛛丝马迹而兴奋不已。黑红的脸膛在透过窗户的日光的照射下,如同上了油漆一样,黑亮黑亮。 光线印出樊牧的半边脸,沉默阴冷。樊牧的大半个身子隐在光线昏暗的暗处,双臂交叉,说出了自己的狐疑,“天枢爆炸之后,我曾去过工部。所有进出火药皆有登记,且没有滥用。最近三个月之内,没有硝石、硫磺进出京都。要炸毁天枢,势必要用庞大的火药……” 李纯风回忆起天枢爆炸的那晚,恍然大悟,“天枢爆炸之时,在现场并没有闻到火药味。也就是说,不是火药炸了天枢,那么……难道是那条巨蛇所为?”,是何人,有通天神力,驱使一条巨蛇,摧毁天枢。 樊牧不苟同,“李大人,沉浮三十几载,你有见过如此庞然大物?” “你的意思是说,此蛇非蛇?” 樊牧摇头,“所有人都以为巨蛇的出现是幻术,实则不然,巨蛇真真实实存在” “啪”的一声。苟旬拍桌而起,疾言厉色,“老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声明,那条巨蛇是真的,是它摧毁天枢。你们个个不信老子……” 第4章 疼痛 三位大人商酌了一整天依旧毫无头绪。 夜幕降临时,余晖给京都染上一层金边。 樊牧起手,双手背后,嘴里啧啧,“两位大人,只剩三天了。兴许明年的今天,我们的坟头应该长草了” 脾气暴躁的苟旬扬起双拳,想要把桌子砸了。在李纯风的眼神威胁下,他把打碎的牙齿往肚子里咽。他不甘心因为天枢爆炸失去性命。 “苟大人,我们死后,会有更多人“前赴后继”,长公主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包括金灵卫统领梁攒。那一晚,天枢爆炸之前,梁攒没有及时巡防,致巨蛇闯入天枢,引爆天枢。 即便是巨蛇所为,也是人为操控。而今,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只能硬着头皮扛下。 入夜,金灵卫统领梁攒坐在路边闷闷不乐喝着小酒。连续喝了三壶烈酒之后,梁攒面颊酡红。微醺之间,他见到了付离。他的得力干将,他的左膀右臂。 付离身穿金灵卫衣裳,衣服上有海浪和千里江山图绣花,搭配耀眼的织金印花。搭配一柄一米五的刀和官靴。容貌俊伟,身材颀长。 梁攒眯着眼睛审视付离。两年之前,选拔金灵卫之时,年仅十八岁的付离脱颖而出,可谓千里挑一。他如得沧海遗珠,爱不释手,暗中培养。付离不负众望,成为他左膀右臂中的一员。 付离盯着醉醺醺的梁攒。径直走向他,拉起梁攒的一只手臂,搭到自己肩膀上,让梁攒三分之二的体重压在自己的身上。两人歪歪扭扭离开酒摊。 回到衙署,梁攒如一滩软泥,斜靠在临窗的一张凉椅上。他微抬眼皮,发现付离双脚岔开,站在门口。 梁攒苦笑,“付离,长公主要治我渎职之罪。连坐三族,男丁发配偏远苦寒之地,女眷冲入军妓” 付离面无表情,眼如古井无波,“大人,即便那晚发现及时。我们螳臂当车,自不量力。鹅卵击石,微不足道” 令人闻风丧胆的金灵卫根本无法阻挡巨蛇的进攻。蛇身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坚不可摧。蛇尾横扫,胸骨俱碎。 梁攒突然仰头大笑,找到肚子抽搐,“可笑,我梁攒竟然因此丢失性命” “大人,此时此刻,刑部那几位大人恐怕比你还心急如焚”,第一个开刀的必定是刑部。 梁攒自我讥嘲,“阎王让我初一死。长公主绝不会留我到十五” 付离对梁攒的话视若罔闻。他抬头望向天空。一贫如洗的天空,皎月无垠。偶尔有流星闪过,很快消失在天际。 唐家打铁铺子。 唐云意同唐老爹打铁修补武馆的破铜烂铁。 唐老爹中等的身材,一身灰布麻衣。面容消瘦,双颊凹陷,衬得颧骨高耸。常年打铁,让他的头发蒙上一层铁屑灰。 晚饭过后。唐云意躺在银杏树下的破草席上,翘着二郎腿,双眼被两张银杏树叶蒙住。唐云意不断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以及原主的记忆。很遗憾,关于原主的记忆,宛若泥塑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唐老爹踌躇的走过来。靠近唐云意,唐老爹在衣服上擦了把手。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了唐云意。 唐云意起身,唐老爹布满皱纹的脸立刻笑得比山花还灿烂。只见他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一边警惕四周,一边偷偷摸摸塞到唐云意手中。 唐云意眼中充满狐疑,“老爹,这是……” “给你补身子。瞧瞧你,瘦得……” 唐云意嘴角抽搐。他长得人高马大,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快吃” 唐老爹不断催促唐云意把油纸里的烤鸡吃了,同时又暗中给他手中塞钱,“得空了,多出去看看,上哪家好看的姑娘,跟爹说,爹给你上门说媒去” 唐云意头皮发麻。他还未成年呢…… “爹,你又偷偷给云意塞烤鸡?” 屋檐下,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唐云薇怒气冲冲,撸起袖子,要寻唐云意和唐老爹的麻烦。唐老爹见状,溜之大吉。唐云意一边啃烤鸡,一边躲避唐云薇的长杆追击。 两人在院子里弄得鸡飞狗跳。唐云薇气得胸口一颤一颤,波涛皮肤。 唐云薇顺着唐云意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胸口上。她俏脸一红,抬腿脱鞋,抡起鞋子朝唐云意扔过去。 “臭小子,竟然偷窥我傲人的身材” 唐云意被砸得火冒金星,捂着额头,委屈的道,“姐,你的胸不叫平胸,那就华丽的平行线” 院子里顿时响起唐云薇杀猪般的尖叫,“唐云意,老娘要杀了你” 入夜,唐云意身心俱疲来到水井旁打水梳洗。一桶冰凉的水从头顶倾倒,洗去污渍,洗去疲乏,前所未有的舒畅感从脚底升起。 水珠从发梢滴落,汇聚成溪流,从健硕的肌肉上淌流。挂在锁骨上的水珠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如同璀璨的珍珠。 “喵” 那只橘色的肥猫又来了,趴在墙头上,瞳孔放大。一副完美躯体沐浴图不漏过任何一个画面的落入猫的瞳孔中。 唐云意勾嘴。这几日,只要他一在院中沐浴,这只胖得跟怀孕了母猫一样的肥橘准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唐云意把身上的水擦干净,忽然回头对猫做了一个鬼脸,“喵”,张牙舞爪,抓耳挠腮。猫儿看得津津有味。 “你下次再来看,小心我割了你的铃铛” 猫忽然菊花一紧,如同受到强光刺激,瞳孔瞬间缩小。猫起身跳下矮墙走了。 深夜,窗外蝉鸣渐熄。月光打在庭院的银杏树下,斑驳的树影形状不一,投在窗楣上。 唐云意辗转反侧,胸口疼得他直打滚。他起身对着月光,扯下上衣。胸口处红通通,仿佛有熊熊大火在燃烧,灼烧他的皮肉,令他痛苦不堪,大汗淋漓。 唐云意疼得直捶胸口。钻心的疼痛传入骨髓,疼得他几乎晕过去。 “老子该不会得了心脏病?” 唐云意疼得嘴唇哆嗦,脸色青灰。胸口的绞痛令他一度以为五脏六腑扭曲了。 第5章 抓包 翌日,太阳高升。炎炎夏日,酷暑难耐。蝉鸣从茂密的枝叶中传来。枝头树叶热得翻卷,空气被扭曲。 唐云意终是忍耐不了炎炎夏日。从打铁灶上下来,从屋里头的枕头下摸出几文钱就上街了。 内城的天枢爆炸,没有影响到外城的热闹非凡。几条宽阔的青石铺设的街道穿插外城。商铺星罗棋布,幡旗飘飘。人群如织,摩肩接踵。 唐云意穿梭在古风的街道,盯着古人的面庞,老练的他异常好奇。 正午的烈日当头。唐云意被烤得舌干口燥,喉咙里塞了一把柴火,即点即燃。唐云意仗着身高的优势,举目四望,很快发现临街商铺有卖冰碗。 他大喜过望,迈开长腿,掏出铜板,买了一碗冰碗。巨大的冰块被磨成碎冰,堆得高高的冰碗上浇上一勺火红的酸梅汁,沁人心脾。 唐云意捧着冰碗,张开嘴巴,小小的啃了一口。冰凉入喉,浑身毛孔舒开,解了他心头上的火热。 唐云意坐在冰铺的台阶上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盯着过往的人群。有行色匆匆的路人,有闲庭信步的逛街人……有爆竹摊,鸟摊,水果摊,金鱼摊,耍猴的卖艺人……唐云意嘴角噙笑,看得眼花缭乱。 忽然,一东西呈完美的抛物线从对面稳当的落入他的怀中。唐云意狐疑拿起,发现是一个绣着“囡囡”的金丝青色荷包。他立刻装作若无其事,背过身打开荷包。发现里头装了半袋的银子,亮澄澄的。 唐云意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意动,贪念邪生。这不是在诱惑他犯罪? 正当唐云意举棋不定时,两个身穿统一制服,柳眉倒竖的扈从从人群里穿出来,指着唐云意。对着后头吆喝,“小姐的荷包在这……” “快点。小偷在这里” 立刻又有几个气势冲冲的扈从从人群里挤出来。唐云意见势不对,如同捧了烫手山芋一般,立刻把荷包扔了。撒腿就跑。 “小偷,还想跑……” 扈从在后头穷追不舍。头一回被一群如恶霸般的扈从追逐,唐云意内心慌得一批。他若是重生为高官之子,这伙人将如烂泥被他踩在脚底下。可是……他老爹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打铁匠,靠帮左邻右舍修补家具,勉强供得起三个孩子。 凶神恶煞的扈从断定他是偷荷包之人。往日在市井横行无忌,斗鸡走狗惯的扈从,从左右包抄唐云意。 唐云意不熟悉迷宫般的地形。瞧见面前躺了一堵墙,他借长腿优势,疾冲几步,一跃而上两米的高墙,翻到了里头。 唐云意并不知道自己来到何处。映入眼帘的是依水而建的五层楼阁,楼阁之间互相层叠,飞檐翘角。绿荫环绕,丝竹管弦之声隐隐约约随风飘来。 唐云意听到了外头恶霸般的扈从要翻墙进来。他咬牙,迈开长腿,冲进通往楼阁的长廊。 长廊的尽头,一位身穿粉色襦裙,扬着明媚笑容的少女手捧一簇刚采摘回来的荷花从长廊尽头走来。 唐云意与她撞得正着。少女眼角熨荡的笑意一寸一寸消失,怀中荷花倏然落地。娇俏的姑娘,面颊逐渐紧绷,如同一张面皮,目瞪口呆,双眼呆滞。俄顷,无神的双眼化为一面平镜,倒映唐云意伟岸的身躯。 少女身上的阵阵幽香传来。唐云意深吸一口气,勾起嘴角,坏坏一笑。外头那帮饿狼猛虎在追逐他,凭他的姿色,使个美男计不过分? 唐云意露出一副焦急的模样,呼吸喘起来,“姑娘,在下被恶人追打,说来话长,可否借你一堣之地躲避?” 少女没有过多思虑,显然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沉重的点头。 “你随我来” 唐云意嘴角咧到耳根。长得好看的人,走到哪里,条条道路通罗马,势如破竹,亘古的定律。 唐云意被少女藏在堆满物品的房间。临走之前,少女深深看了唐云意一眼,匆匆离去。唐云意只听到外头“咔喳”一声,他狐疑至极。从里头用力拉门,随后脸上泛出冷笑。少女从外头把门锁了。 须臾,唐云意焦灼之时,他听到了少女清脆的声音。他用手指戳破窗纸,心中暗骂一声。死丫头,竟然带那帮扈从来抓他了。 唐云意情急之下,用脚大力踹开侧边窗户。已经腐朽的窗户不堪一击,唐云意轻而易举地逃出杂物房。 “他在哪……快追” 唐云意懊恼愤懑。被这个人畜无害的死丫头坑了。他可谓是四面楚歌,不得已冲上楼阁,穿进空敞的房间,打开窗户,从窗户仓惶翻身出去,在瓦片上极速滑溜,脚下的瓦片“哗啦啦”的往下跳,他一下子摔出了墙外,落进墙角的一口水缸中。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帮人,唐云意刚探出头,发现身穿一行八人着统一制服,腰悬一米五的长刀从远处驰来。唐云意吓得一哆嗦,缩回水缸里,盖上木盖。 俄顷,整齐归一的脚步声消失。唐云意微微顶起木盖,视线从缝隙中飘向远处。那伙浑身散发一股威压之气的队伍似乎已经离开了。 就在唐云意吐出心中一口浊气时。头顶的木盖倏然被人掀走。 一个身穿暗蓝色衣裳,衣服上有海浪和千里江山图绣花,搭配耀眼的织金印花,手握一柄一米五的长刀的俊秀男人眯着眼睛盯着唐云意。 唐云意尴尬一笑,“我在捉迷藏,你信?” 付离哼唧了一声。重新盖下木盖。唐云意等了许久,才重新顶起木盖。这回确实没有人了。 半缸的水浸湿他全身。唐云意从水缸中起身,身上水流如注。他苦笑一声,拖着湿淋淋的身体回家。 回到打铁铺子。唐云薇趁他送来干衣服时,又趁机揩油。 唐云意深呼吸一口气,“姐,我是你弟。你能把你的手从我胸口移开?我知道自己长得俊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唐云薇立刻翻白眼,“切”了一声离开。 第6章 被抓 十日之期已过。刑部、大理寺、监察院、金灵卫查无所获。巨蛇出现两次之后,杳无踪迹。如幻术一般,化为灰烬无迹可查。 苟旬、李纯风、樊牧看着院中的血迹,默不作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乌鸦在树枝上吱叫,凄凉悲哀。 长公主说到做到。第十一天,砍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以示警戒。那颗头颅上一秒还连着脖子,下一秒人头落地,伤口处被一刀削平,鲜血四射,头颅滚到三位大人的脚底下,死不瞑目。 众人深知,这是长公主的警告。下一次,说不定就轮到他们了。 三位大人互相簇拥着回到里厅。苟旬下意识的去接下人的热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处,堵得自己呼吸困难。双眼怔愣无神,直到李纯风出声提醒,白瓷茶杯里的热茶倒在他的手上,他才猛的一抽,回过神来。 恐惧油然而生,苟旬置在桌下的双腿不自觉抖动起来,脸色逐渐发白,“李大人、樊大人,这可如何是好?老夫觉得脖子发凉,恐怕命不久矣……” 樊牧面色肃冷,两条眉毛向眉心聚拢。他沉思一会儿后开口,“为今之计,只有广撒网捕鱼了。把那晚出现在天枢附近的可疑人物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 李纯风眉眼如罩寒霜。此举虽兴师动众,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要保护这条佝偻的命,只有撒网捕鱼了。 事不宜迟。三位大人碰头之后,各自离开。 傍晚,日暮西沉。金黄色的光线直射地平线。仅存的缕缕余晖不再刺眼,柔和的打在每个过路人。湖面无风,波光粼粼。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唐云意抱着一捧糖炒栗子行走在湖边。眼看日夜分界线即将交换,唐云意加快了步伐。 等他回到唐家打铁铺的巷口时,背后突然出现几条拉长的身影。人影逼近,踩着枯枝败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唐云意随之大惊。对方是为他而来。他头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就跑。对方技高一筹,直接跳上白墙黑瓦之上,他在下头卯足了劲跑,对方在上面如同猎豹,越过他之后,从两米高的墙头翻身而下,轻而易举的在前头堵住他的去路。 暗蓝色衣裳,衣服上有海浪和千里江山图绣花,搭配耀眼的织金印花,腰悬一柄一米五的长刀。是金灵卫。那日回来后,他特意问人。身穿这种衣服的人乃是金灵卫,负责护卫皇家、皇城的军队。 手无寸铁的唐云意被一把泛着刺目星芒的利刃堵在墙角。唐云意举起双手,表明自己无辜、不知情。 对方拿出铁铐时,唐云意脸色大变。他不过是捡了一个荷包,有那么要紧? “两位大哥,可有逮捕令?没有逮捕令,随意抓人,我可以告你们” 对方冷笑。一个胳膊肘砸在他的下巴上。唐云意眼冒金星,唇齿间顿时被一股腥甜味充斥。唐云意抬手擦拭嘴角的血迹,委屈不已。一言不合就动手。 “懂得不少。死到临头,还想看逮捕令。老实点,兴许能让你舒舒服服死去” 唐云意愤怒又无可奈何。任由他们将自己的双手套上手铐。在这个以武为荣的世界,他一身蛮力在对方眼中,如同捏死一只蚂蚁简单。 唐云意很快被带进刑部的天牢。牢房里塞满了大声呼喊冤枉的人。 天牢内,灯线昏暗。密不透风,里头充斥一股潮湿、腐臭味。呛得人直咳。唐云意忍住喉咙里呕吐感,强压下肚。蹙着眉,嫌弃不已。肮脏、尿味、人肉腐烂味,弥漫整个天牢。 唐云意踟蹰在门口。忽然被人一脚踹在屁股上,他踉跄几步,几欲摔倒。 他听到铁链划动的锁门声。他立刻转身,冲到铁栏处,伸出手抓住金灵卫的衣角。 “大哥,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什么罪?”,对方蔑视一笑,“准备死到临头了,没有必要问了” 唐云意抿唇,伸手从腰间掏出一颗细小的碎银,悄无声息的塞到对方手中,“大哥,您就看在我准备死到临头的话上,告诉我” 对方捏着碎银。叹了一口气,鹭鸶腿上的精肉也是肉,蚊子腹部的精油也是油。 “看你可怜,告诉你。天枢爆炸那晚,你去了天枢附近做什么?老实交代,不然……”,对方示意唐云意竖起耳朵仔细听。天牢的尽头,传来惨绝人寰的叫声。 唐云意两眼发怔,扒着铁栏的双手无力垂下,“如果我不能自证清白,我的小命就此交代在此处?” “还不算傻……” 对方斜视唐云意一眼之后,不屑了走开。唐云意心里防线如同被击破,靠着冰冷的铁栏刚坐下。容不得他悲伤凄苦,肩胛骨处立刻传来钻心的疼痛。 一个衙役拎着火棍,得意洋洋的捶打在他的肩膀上。 “你……” 对方没让唐云意指控。拎着火棍的手伸进铁栏,见人就打。唐云意连忙躲到里头,才侥幸躲过。 缓过气后。唐云意靠着冰凉的石壁坐下。他心乱如麻,思绪如同一张混乱的蜘蛛网,毫无头绪。他初来乍到,怎么就惹上官司?天枢爆炸,跟他一个普通人有关系?唐云意那晚去天枢附近干什么?一个没有武功,没有内力的人,能炸毁天枢? 看来是有人嫁祸,当了替罪羊了。 入夜,唐云意的肩胛骨出传来锐利的刺痛。疼得他龇牙咧嘴。无妄之灾,来得莫名其妙。 一夜过后。天牢尽头,传来铁门沉重的“咔戛”声。锐利的声音刺穿沉寂如死的天牢。唐云意耳膜震动,忽然苏醒过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牢尽头。没有铐链枷锁的声音,也没有铁链拨动的“哗啦啦”的声音。唐云意竖起耳廓,只听到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脚步轻盈,如飞凫轻捷,几欲无声。此人功力不浅。 幽暗中,看不清来人。唐云意坚强扯出一个笑容,反正不是来救他。兴许,随机抓一个替罪羊。 第7章 自证清白 脚步声在阴暗潮湿的天牢中突然消失。唐云意莫名心慌起来,背后仿佛有一条冰凉的蛇爬过,刺骨寒心。他能感觉到,那道从幽暗中传来的视线正在打量审视他。让他生出了一股羞赧的感觉。 时间流逝。就在唐云意以为那道身影悄无声息离去之时。一股阴影突然笼罩唐云意,他猛然睁开眼睛,眼球震颤。这不是……掀水缸盖的男人? 身材昂藏,面相俊美的男人盯着脸色苍白的唐云意。他的视线很快落到唐云意渗血的肩胛骨上。 “云意,他们对你用刑?” “你是付离?付离……”,唐云意激动得扑到铁栏上,双眼饱含热泪,充满希翼。 付离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脑海忽然想起云薇的话,释然蹲下。 “付离,你快救我出去。天枢爆炸,跟我没关系……” 唐云意心急如焚。还没在大周朝大展拳脚,就被抓进大牢,脑袋随时掉。他惴惴不安,心中臭骂上位者。 付离垂下眼睑,盯着唐云意握着铁栏发白的骨节,叹了一声,“云意,除非你能自证清白,否则,我无法救你出去” 唐云意如泄了气的气球,一屁股坐到阴冷潮湿的地面。许久,幽暗中传来他沉闷的声音,“我怎么自证清白?那晚去天枢附近发生了什么事,我一概不记得了”,唐云意到底去天枢附近做什么,给唐家召开莫名的灾害。 “你姐说,天枢爆炸,你受了重伤,差点熬不过去。醒来后,记忆参差不齐” 唐云意立即转身。眸色惊现差异。看来付离不好糊弄。能进入金灵卫的人,身手不凡,聪慧过人。 “是。我对天枢爆炸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一个普通少年,怎凭一已之力炸掉天枢?简直是天方夜谭” 付离起身。面露忧色,“云意,我深知你的品性。可你无法自证清白,我人微言轻,无法救你出去” 唐云意眼前一亮,再次扒上铁栏,“我有办法……” 付离追问,“什么办法?” “你就说我那晚去天枢附近约会了。跟一个俊俏的小娇娘情投意合,打算私定终身……”,唐云意打了一个响指,觉得此法可行。 付离“呵”了一声,“同你被抓进来的人里,十有九人都这么说。你认为刑部会认?” 唐云意立刻耸拉着脸,有气无力。喉结滚动的几下,才艰难开口,“我的死期是什么时候?” “根据上面,第一天杀一人,第二天杀一双,第三天,杀三人。很快会轮到你……” 付离无计可施,心中惆怅,“我估计也难逃其责。你放心,我们兄弟九泉之下会相见……”,先杀梁攒,然后到他的左膀右臂。 付离露出一个苦瓜似的笑脸。唐云意却想狗急跳墙,焦躁不安,叫嚷起来,“谁愿意跟你九泉之下做兄弟。你想办法把我弄出去,我自己查案,自证清白” 付离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会查案?大理寺、刑部、监察院、金灵卫都查不出所以然,你能查到什么?” 唐云意心中也没有把握。但是他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不查怎么知道查不了?” “云意,你可知案件起始?”,云意要亲自查案自证清白。无异于平地炸雷。付离显然不相信唐云意会查案。刑部和大理寺都搞不定,他一个普通人插什么手? 唐云意点头,“略知一二”,他毕竟是在天枢爆炸下侥幸捡回一条命的人。闲暇之余,不经意关注。“天枢爆炸之前,出现一条庞大如山的巨蛇,并在天枢爆炸六天后,巨蛇再次出现。在查不到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所有人都认为天枢爆炸是上天派谴使者下来,铲除大周王朝的暴政。陛下暴怒之下,斩杀相关人员,以儆效尤” 唐云意忽然停顿,眉头锁紧,“我没有看到卷宗,所以未能详细捋清思路……我若能看到卷宗,也许能助你们破案,兴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枉死” 轮到付离激动。他双手死死抓住铁栏,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云意,你真有办法助我们破案?” 唐云意艰难点头,“让我试试……前提是我能出去,见到卷宗” 付离犯难了,“云意,卷宗在大理寺密封保存……” 唐云意也看出付离的窘迫,“付离,这是我们活命的机会了。不越狱是死,越狱也是死。何不趁此试一试?” 付离沉思。内心正在做出艰难的抉择。表情微动,似乎在隐忍。 唐云意继续“添油加醋”,“付离,兴许明日,我们就成了某些人的替罪羊。你历尽波折才进入金灵卫,你愿意蒙冤而死?” 唐云意的话点醒付离。心中白般抉择之后,面露决然,“云意,我们赌一把。眼下,他们已经知道我来过了。现在救你出去,不切实际……” 唐云意点头,“我明白。等候你的佳音……” 付离欲走时,唐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迅速从大牢里伸出手,越过铁栏,抓住付离的衣袖,脸上带着不解之色,“付离,你怎么知道我被抓了?” “你姐看见你被两个金灵卫抓了。连夜来找我……” “那你为何答应?”,天枢爆炸,就算牵连到付离。凭他的身手,大可一走了之,完全无性命之忧。 付离脸上骤然憋出便秘般的神色,沉思几许后,他谨慎开口,“你姐说,若不把你救出来。她就要以身相许……” 唐云意听罢。双颊的肌肉不自觉跳动。付离多月不回家,唐云薇一出马,付离老老实实来天牢见他。 沉重的铁门再次关上。唐云意回到角落里缩着,长殊一口气。唐云薇说过,付离为人忠仁仗义,绝不会放他的鸽子。 唐云意虽然想到付离不会弃他不顾。到内心依旧忐忑不安。他生存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付离身上。 肩胛骨处又传来刺痛。唐云意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他咬着牙,一分一秒的等待。 第8章 越狱 曙光掠过天牢腰口粗的窗户,投射在昏暗的天牢中。尘糜在光线中浮动。唐云意快速眨眼,缓解眼睛不适。 唐云意右侧的牢房又少了两个人。同他一样,被抓进来的人,人心惶惶,惴惴不安。有人受不了天牢内压抑的氛围,拿头撞向铁栏,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温和的光线突然消失。天牢里又阴冷起来。天牢里民怨沸反盈天。脾气暴躁者开始叫嚷砸铁栏。 衙役拎着火棍进来查看。倏然被送铁栏里伸出的一只黑手扯着衣襟,紧接是闷头的捶打声。 唐云意适应了黑暗。清晰的看到衙役被打得头破血流。好不容易脱身,衙役立刻呼救。一大批衙役拎着火棍往天牢深处来。 顿时。天牢中哀嚎声、哭喊声……混杂。关押的犯人抱头鼠窜。天牢乱成一锅粥。 “哗啦” 唐云意耳廓微动。有人打开了牢门铁链上的锁头。唐云意刚要起身,一个黑影蹿了进来,拉着他就走。 唐云意跟随付离,趁乱离开了天牢。来到一处幽深的小巷,唐云意一手撑着墙,大口呕吐,似乎要将腹中的酸水全部吐掉。 付离背靠墙,反手握着腰间的刀柄,抬头遥望苍穹皎月。微微叹了一口气。 “云意,我们没有时间了。陛下的杀戮游戏已经开始……”,梁攒今日被训了一顿。回来垂头丧气,唉气连连。京城人人自危,夹着脑袋数着日子。 唐云意缓过神后,同样背靠墙壁,双手抱胸,盯着惨白的月亮出神,“付离,其实你若不救我。只管逃离京都,也未尝不可。我贱命一条,虽有不堪,却无可奈何” 付离摇头失笑,“你当真以为我能逃走?金灵卫统领武功高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不能逃,也不敢逃?你认为我能逃到哪?” “为何?”,唐云意追问。如果是他有付离的伸手,天涯海角,定叫金灵卫找不到他。 “九门楼已经开始行动了”,付离悠悠道,语气里充满酸涩无奈。“上了这条船,谁给你中途下船?除非能找到凶手,否则我们……”,付离眼光一闪,点头为止。 唐云意疑惑。他从付离话里嗅到了一丝害怕的气息,“九门楼是干什么?” “九门楼是百官头顶上的一把铡刀。他们搜集情报,负责监视,暗杀等重要任务。九门楼的刺客必须经过严格的选拔和训练,具备出色的身手和战术技能。擅长行动和隐蔽身份,普通人难以察觉,杀人如杀蚂蚁,不费吹飞之力” “他们的行踪难以察觉?”,这不就是皇帝的狗腿子?是人总得露出踪迹。 “是。九门刺客都是隐匿于京城之中的绝顶高手,每当号令升空。他们现身于江湖,血光四溅,无一幸存……”,付离见过九门楼刺客杀人的血腥场面。 那一夜,街道人流如织,摩肩接踵。满街的花灯映照。凶手穿梭在人潮当中。自大的凶手自认为自己隐藏够深,准备桃之夭夭。熟不知,他已经被九门楼的刺客盯上了。谁也想不到,九门楼的刺客是一位老者。九门楼刺客使用的武器是怀杖棍,棍顶端为横柄,成丁字样式,长一米一到一米二之间。怀拐看似平常,确是致命的武器。 老者使用怀拐,能掩人耳目。临敌突袭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老者与凶手擦肩而过之时,忽然把怀拐杖作为短棍使用,持棍末端狠狠砸在凶手后勺。在与凶手交手的过程中,怀拐杖亦做榔头捶打。老者身法千变万化,怀拐杖在他手中单手、双手轮流使用,钩、挂、点、扫劈,戳……招式眼花缭乱。铁质的怀拐杖威力十足,砸得凶手头破血流,当场毙命。九门楼杀了人之后,刺客引入人流,行踪如泥牛入海,查无所踪。 “九门楼的刺客千面万象,恍若鬼魅,无所不在,似幽魂之附身。言论出入,难逃其耳聪目明之威。他们鹰视狼顾,朝野皆知。逢其巡查,官不自安,唯有避而远之……”,但是谁也不知道九门楼在哪里,何时出动。他们只听陛下的号令。 唐云意自嘲笑了一下,“也就是说,没准我们身边普通卖菜老翁也可能是九门楼的刺客?又或者,街边卖花的小姑娘也可能是杀人如麻,手段残忍的九门楼刺客” 付离点头,侧过身,对上唐云意的双眼,“云意,只要有九门楼在。我们逃不了。他们无所不在,见缝插针。我们无处遁逃,只能乖乖束手就擒”,身处京城大染缸,谁也不能独善其身,置身之外。试图谋逆者,苗头刚起,已被九门楼掐死在摇篮中。 唐云意苦笑,“从我们逃出刑部天牢,是不是被九门楼盯上?” 付离又回到刚才的姿势。冷冷的道,“天牢混乱。应该没那么快发现。云意,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只有自证清白,我们才能逃脱九门楼的追杀” “呵呵……”,唐云意心头一紧。他这是踩了什么狗屎运,好日子没过上几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咯”,左右都是死,何不拼一把,或许还有生机。 付离哼笑,眼角闪光,“你不会武功,拿什么对付九门楼?九门楼屹立不倒,从未失手。一旦被他们盯上,必有一死。这几日,你必须跟随我身后,哪也不许去。也不允许单独行动,祸不及家人” 唐云意打了一个响指,“没问题。如蛆跗骨,我保证对你不离不弃,死去活来” 只要他能在九门楼行动之前查出天枢爆炸背后的凶手,他就安虞无忧。只是,他一个普通人,九门楼有必要大费周章来杀他? 唐云意踩着付离的影子,舔着笑脸蹭上前,“付离,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九门楼不必费心费力追杀我?” 付离突然停下脚步,僵硬转身,骨关节发出“咔吱”的声音,“你跟天枢爆炸没有关系,为什么要逃?” “留在天牢也是死路一条” 逃也死,不逃也死。两人陷入了牛角尖。 第9章 查案 入夜,月色在阴云的遮盖下,忽明忽暗。夜色下的小树林也忽明忽暗,地上投下细细碎碎的树影。 两个黑色的人影隐藏在枝头上,眼神灼灼,盯着大理寺内的动静。 大理寺,相当于现代最高法院。掌管刑狱案件审理。掌管大理寺李纯风便是大理寺长官。 夜深人静,蝉鸣已歇。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尽,烛芯在烛泪里一明一暗,最后书房漆黑一片。 李纯风从巨大的梨木书案上起身。抬起右手,捏了捏眉心,缓解酸涩的疲劳。 窗页被人从里头推开。四下悠悠,空无一人。李纯风面上憔悴不已,眼窝深陷,眼圈青黑。天枢爆炸一事,毫无头绪。为了查案,从天枢爆炸以来,他一晚未曾回去,胡茬凌乱,衣服发酸。每天都有人因此而送命,他麻木了。心中已经做好上断头台的准备。 疲惫不堪的他再也抵挡不住困意,哈欠连连。上床后,他合衣挡在窗台下的软榻上。俄顷,微微的鼾声从窗户缝隙飘到树梢上。 付离耳朵灵敏,捕捉山风送来的鼾声。底下空无一人,巡查的守卫经过后,他立刻从树梢上跃到墙上。双眼锐利如鹰隼,扫射四周。确定安全后,回过头,眼神示意唐云意跃过来。 唐云意咬唇。如此高的树梢,付离可真看得起他。 “云意,快点。我们的时间不多。每隔一刻钟,守卫会经过这里” 唐云意严肃点头。低头看自己的长手长脚,不过一米五的距离,他还跳不过? 唐云意牙一咬,眼一闭,全身吸气,一跃而起。他没能像付离一样,稳稳落在墙头。双臂艰难的扒在墙头,双脚垂下,使劲蹬在墙上。 付离安然落地。回头发现唐云意还扒在墙头。脸色惨白如纸。 “别扯淡了。赶紧下来……” 唐云意的脸色由白转红,整张脸涨红,额头上的青筋凸起,一根根,纵横在额头上。 “真的……扯到蛋了”,唐云意虚弱的飘出一句话。 剧烈疼痛让唐云意愁眉苦脸,眼角噙泪。那滋味,别提多酸爽了。 付离深深吸了两口气。提气跃上墙头,费了好大的劲把唐云意提下来。 唐云意恨透自己长得人高马大,一无是处。下腹疼痛难忍,差点废了。 月亮躲到云层身后,天空一下子黯淡下来,伸手不见五指。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贴着墙角,摸索到了案牍库。天色黝黑,唐云意只觉得案牍库如同一只巨兽笼罩下来。惊慌而紧张的刺激感从脚板上升,直冲脑门。 案牍库乃是存放卷宗之处,有各种文书、公文之类。案件的卷宗自然存放在此处。 付离作为金灵卫,曾有幸跟统领梁攒来过大理寺。他轻车熟路掏出一把匕首,从窗台下伸出去,撬开门闩。“咯噔”一声,窗户开了一道小小的裂缝。 付离推窗而进,唐云意紧随其后。 屋外的月亮从云层里露出,投下月华。洁白的光线透过窗户,投射进来。 一排排书架,约高两米,耸立在宽广的大厅。书架上摆满各种卷宗。墙角楼梯上去的二楼,各种文书、典籍整整齐齐摆放在书架上。 付离看得眼花缭乱,吩咐两人分头行动后,准备上二楼。 唐云意摆手,“不必上二楼了。天枢爆炸是最新案卷,不可能藏在犄角旮旯里”,唐云意走到前排,随意看了看,眼尾瞥见书架旁边的宽大书案上,砚台里还有星星点点的余墨。 唐云意神色微凛。手中的动作突然加速。终于在前排翻到了天枢爆炸卷宗。 丑时。 漆黑的苍穹突然发出一种类似神兽的怒吼厮鸣的声响,声响从京都城东北方向逐渐向西南方向蔓延,轰隆隆,伴随着刺穿耳膜的巨大声响,还有特大的火球滚滚而来。夜晚,清澈无云的天空突然出现无数丝状的乱云横飞。紧接着一个庞大而漆黑黑的蘑菇状云柱突然树立于天枢顶上,随后整个天枢城像天地玉柱,轰然炮炸,声音天崩地裂、地动山摇,数千间房屋直接下沉到地下,房屋化为齑粉,溅起滚大的尘土。天枢碎石铜片化作利器。人和家禽走兽一瞬间肢体破碎,尸横遍野,身上扎着碎屑铁片,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唐云意一目十行,继续往下看。天枢未炸之前,一神秘人驱使一条巨蛇盘踞京都白虎城门外。那晚薄雾弥漫,真真假假,模模糊糊,所有人都以为巨蛇是幻术。 第二次,神秘人又驱使巨蛇出现。金灵卫伤亡惨重。就在那晚,天枢爆炸了。上千上万的人在天枢爆炸中殒命。 第三次,天枢炸了之后的第六天。巨蛇又出现了。这次巨蛇没有发动,被长公主射了一箭之后,突然退去。匪夷所思。 所有人都认为天枢爆炸是巨蛇所为。是上天派巨蛇来惩罚建昭帝弑父杀兄。 唐云意手指卷宗,很快阅到下一行。经过三司查案的结果,天枢爆炸,并没有使用火药。且火药出入京都,都有详细的记录。 那么,是什么东西威力大到能让巨大的天枢炸?唐云意来不及多想,看完一遍卷宗后,又迅速看了第二遍。心中焦灼,紧张得他头皮发麻,汗毛倒竖。背后滚过一颗一颗寒栗。 脖颈处一阵阵阴风传来。付离踏上二楼的脚收回来。 “云意,可看仔细了?” 唐云意无暇顾及,只想记下卷宗内容,回去好好琢磨。 “看够了?” 阴寒的声音瞬间回道整个案牍室。唐云意和付离顿时惊悚抬头。只见一男站在二楼的木栏处,邪魅的往下盯着两人。 唐云意放下卷宗。他深知此人危险,而他不谙武功,悄无声息的走到付离身后。 危险的瞬间。他头脑已经有了思绪。不过,他还得亲自到天枢下面验证。 “看够了?”,来人又问了一句。 唐云意默不作声。原来在书案上留墨的人是他。一个身穿京元色衣裳,半束发挽髻的危险男人。 第10章 追杀 男人面容俊秀,嘴角微扬,邪魅狂狷。一股无形的窒息感顿时笼罩整个案牍室。嗓子眼吊在喉咙处,唐云意觉得呼吸困难。 不把事情解释清楚,对方不会让他和付离离开。兴许,以对方的诡异,会不死不休纠缠。 “卷宗看够了” 楼上的男人发出低沉的嘲笑声,“你一个蝼蚁,还想查案?” 唐云意心中不爽,控制不住的力争起来,“只许你查案,就不许我们看卷宗?” 男人又是不屑一笑,“来到这里的人,都是为了自证清白。你若跟天枢爆炸没有关系,为何去天枢附近?” “我是去了,并不能证明天枢爆炸跟我有关系” “你去了就跟你有关系” 唐云意心中郁结,火气腾腾。这不就是跟“扶不扶”有一样? 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扶? 你扶了,说明是你撞? 最后,无辜路人中弹。而他正面临这困境,不管天枢爆炸跟他有没有关系,只要他出现在天枢附近,天枢爆炸就跟他有关系。 付离伸出左手,把唐云意拦在身后。眼神犀利,身子紧绷如准备发起攻击的野狼,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的盯着二楼上的男人。 “云意,你先离开。老地方见,别辜负我的铤而走险” 唐云意知不是矫情的时候。他初来乍到不久,尚且无护身武器。不适合就在此处拖付离的后腿。 唐云意扫了一眼二楼上那个危险的男人。对付离重重点头后。转身推开门离去。 “想走?” 二楼上的男人凌空一脚踏上栏杆,腾跃的瞬间而起,宽大的袍袖与腰间佩穗翻飞。及腰的长发携狂暴的风势骤然,极为嚣张,秉性尽显。 在腾空的瞬间,腰间看似腰带的软剑突然被抽出,剑锋直指唐云意。 付离立刻抽刀,一把拦下男人的攻势。男人被迫停下,眼睁睁看着唐云意穿进夜色,神色匆匆离去。 剩下的两人剑拔弩张。 男人见自己失手,面目狰狞,阴柔俊美的五官逐渐扭曲,挥着手中的剑斥问付离,“你可知我手中的剑是何剑?” “没兴趣”,付离握刀的手臂肌肉虬结紧绷,蓄势待发,等待疾风暴雨的来临。 “青兰剑,剑谱排名前十,全长一米有余,剑锋锐利,可断铜斩铁。今夜,杀你轻易而举” 对方的威胁,付离凛然未知。付离盯着青兰剑,能在腰上当腰带。剑身柔韧性果然极强,剑刃两面皆雕有纹饰。刚才他出鞘时,寒光乍泄,令人不寒而栗。 青兰剑,他有所耳闻。此剑就在九门楼。那么说明,此人就是九门楼的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九门楼未查明缘由,枉杀无辜,不伦不类”,无论无何,未查出真相之前,他绝不会让九门楼伤害云意。 “谁说九门楼滥杀无辜。我这不是来查天枢爆炸案件?再说,我们只服从陛下圣令,该杀就杀,绝不留任何活口”,男人嘴角勾起,邪魅不已,“谁知今晚逮到两只肥美的兔子。你们跟天枢爆炸没有关系的话,为何来此?” 付离面色青红,胸腔起伏。无意之中,被罩下一顶莫须有的罪名。现在即便他和云意同天枢爆炸没有关系也变得有关系了。九门楼插手了,事情变得棘手了。 “难道那晚在天枢附近的人,都要杀之殆尽?” “是。不过……”,男人撩起剑,寒光在付离的双眼上一闪而过,付离反射性的眨眼,耳边传来男人阴狠的声音,“九门楼第一个开刀的便是你这位金灵卫” 一阵啸风擦耳而过。长剑交击打,剑势转疾。对方剑气沛然,电光火石之间,付离的虎口被震得发麻,手中的刀险些掉地。 付离向后躲避。一手持刀在原地飞速旋转,周遭被他内力裹挟,逐渐汇拢成一个小范围的龙卷风。风势迅猛,转眼间已轰隆而至,直逼男人。 男人腾空而起,空中运力,飞身而下,虹芒现出,只一剑,付离溃败,被对方当膛一脚。人撞翻案牍室的门。 沉重的梨木门被撞击,朝门外轰然倒塌。付离重重摔下,喉咙腥甜,吐出一口热血。 男人逼近,付离半跪持刀,双目猩红,盯着那双逐渐靠近的黑靴。 付离突然肝胆欲裂,并不打算坐以待毙。咬住血牙,持刀杀向男人。男人以刀柄轻松挡下付离的攻击,之后切换剑法,左手握住剑尾,转守为攻杀向付离。付离再一次被击退。 他不得不改变招式,贴地翻滚,快速向男人近身逼近,持刀抄男人的下路猛攻,罕见在男人的身上看到了狼狈的防守。 付离借此,假意劈出一刀后,趁对方后退时,以刀支地弹起来,跃至他的身后,抓住空隙,以刀将其挑翻在地。 男人被挫了一刀。发狠的盯着渗血的伤口,眼神凌厉无比。 “倒是我小瞧你了。没想到,金灵卫也有如此身手的人” 付离哼笑,“你不知道的还很多。比如我一个普通的金灵卫,也能对付你们九门楼的绝顶高手,九门楼不过尔尔”,都说九门楼的刺客出手,绝无失手。他重挫对方一刀,可见确实不怎么样。 男人不怒反笑。侧过头去拂了拂沾灰尘的袖炮,看似笑得云淡风轻,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狠一闪而过,“我不过是九门楼里资质最差的人。打败我,小菜一碟。可惜,九门楼的楼规,绝不允许失手。所以……我今晚还是得杀了你” 付离身上的肌肉全部绷紧。对方脸上的肃杀之意越来越浓。除非突出重围,否则必死无疑。 男人忽然爆发出雄浑的内力,周身狂气铺天盖地而来。付离迎了上去,双剑相交,剑气如潮涌出,一层一层袭向付离。 付离渐渐吃力。他的内力在急泻,握刀的手不断颤抖。刀发出了铿锵的鸣叫。 付离大为震惊。他的内力一直被对方吸收。他不能脱身,最后内力枯竭,对方捏死他如同蚂蚁。 男人面容扭曲。源源不断的内力正往他胸腔汇聚。付离被吸得厉害,脸色以肉眼的速度发白,嘴唇血色褪去,眼神逐渐迷离。 第11章 险些丢命 付离的头如炸开了一般。额头、脖颈处的青筋一根根凸起。他感觉自己快要炸了。他的肌肉在萎缩,皮紧紧的包在骨架上,整个人要被撕开了。 月影摇曳,墙头上突然一颗小脑袋。见到如此骇俗的场面,眼球震动。不过她很快恢复如常,架起弓箭,箭头燃烧烈焰,瞄准男人的胸膛射过去。 利箭弹射,破空之声锐响。男人眼睫微抬,虽处变不惊,手却不得不先放过付离,侧身独手捏住激射而来的火箭。 箭头上的火焰即将燃烧殆尽。男人冷睨一眼,正要反手射出利箭。箭在他手上突然爆炸,所幸威力不大,男人的手掌只炸得血肉模糊。若威力再大,整只胳膊早已经炸掉。 男人脸上出现轻微的痛苦的神情。回头一看,早就没有付离的身影,也没有墙头那个小姑娘的影子。 男人双目阴狠盯着掌中上翻的阴红皮肉,露出的白骨森然。胸腔腾起一股邪火,势要将三个狼狈为奸的人大卸八块,以泄他心中愤懑。 东方熹微。唐云意在破旧偏僻的弄巷里来回踱步。这里几乎无人踏足,是隐藏的绝佳之处。 “吱吱” 一只灰色的老鼠蹿过,穿进墙角的老鼠洞,一溜烟不见影子。唐云意处于高度的紧张当中,被老鼠惊吓得直喘气。 付离怎么样?天已经亮了,付离还没有回来,莫不是被九门楼的刺客给……唐云意心中焦躁不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 蓦然,一个料俏的身影从墙头上翻身下来。蹑手蹑脚,蹿到唐云意身后,伸出苍白的小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蛤蟆精” 唐云意震惊转身。“死丫头”,这丫头完好无损,那是不是证明付离没事? 他与这丫头的见面,曲折又痛恨。死丫头赫然是那日穿鹅黄襦裙,手捧一束荷花,陷他于危险的少女。鹿眼圆圆,又大又亮,卧蚕饱满,肉肉的双唇,圆圆的下巴,面部呈现流畅的曲线感。薄薄的刘海装饰,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梨涡,甜美软糯。 昨夜,唐云意从大理寺逃出来之后,顺着巷道逃走时,被金灵卫发现他越狱了。来抓他的人依旧是那两个将他五花大绑抓进刑部天牢的两位面容凶悍的金灵卫。 巷道里,火把晃晃,鸡鸣狗吠。他慌不择路,跌跌撞撞的跑进一处幽深的竹林。前有狼,后有虎。明晃泛杀气的刀在他面前挥舞。 唐云意头一次感觉自己脖子发凉,命不久矣,心急如焚。心跳如同加了九十八号的汽油,砰砰砰直跳,快要从胸膛薄薄的肌肤里跳出来。 他躲进竹林,以竹做掩护。眼看一颗颗碗口粗的青竹当他的面被削平的时候,他爆汗如珠的危如累卵的情况下。 利箭般的身影陡然而出。横空出现一只手,把他踹走。避免他被一刀直砍中庭。 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女,在幽暗的竹林深处,一剑出鞘,行云流水。宛如携带狂风暴雨,千钧一发之际,她寒冰、冷冽、霸气出场,将其中一个金灵卫的长力踩脚下,并将之弹飞出去。 在对方怔愣出神的时候,翻身跃起,一脚踢在对方的胸膛上,随着对方的滚落,听到骨裂声响,对方被踢断了两条肋骨,对方疼得直不起身。 剩下另一个金灵卫明显心惧。但职责所在,他双手持刀,飞身而起,一刀朝少女劈下来。霎时间,两道剑气如星光炸开。金属碰撞声响起之后,两人迅捷擦肩而过。 金灵卫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少女见状,主动进攻。她身手矫健,长剑挥舞,剑影千变万化,眼花缭乱。身影如闪电移动得金灵卫招架不住。在一道金光之下,金灵卫胸膛被划出一道猩红刺目的伤口。被少女铲倒后,倒地抽搐痉挛。 少女趁此,抓着唐云意的手飞奔离开。直至来到水波粼粼的内城河。宽阔的河边上,倒影两岸灯笼红彤彤的影子。灯影随水波摇曳,扭曲起来。 唐云意狠狠摔来少女的手,厉声斥问,“你又想陷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卑鄙阴险的肮脏鬼” 少女蹙眉,插腰表示不满,“我好心好意救了你,竟被你这种狠心恶毒的讨厌鬼骂,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不得好死” “死丫头,你想干什么?”,唐云意当即对她扫描一遍。看似无辜,眼中狡黠不断闪现。 “我叫封令月,来救你的” 唐云意狐疑打量,“你这么好心?我现在成了金灵卫追捕的人,我是货真价实的逃犯” 封令月偷偷吐了舌头,俏皮一笑,解释道,“我上次以为你偷了人家姑娘的荷包,所以才带人进去抓你。后来我查明白了,有人故意陷害你” 唐云意冷言冷语,那日的狼狈历历在目,“你怎么查?” “抓到小偷了。所以……你是清白了。我这个人品行端正纯良,自知冤枉了你,故而……我救你一命,就相当于了平了,你我互不相欠,告辞” 唐云意脑中灵光一闪,伸手抓住欲要离开的封令月,嘴角诡谲,一闪而过,“封令月,这事平不了” 封令月垂眸看了一眼那只修长,骨裂发白的手,哼唧了一声,表示不满,“为什么平不了?我已经救了你,助你脱离危险了” 唐云意笑着摇头,眼里散发大灰狼哄骗小红帽的精光,“我并没有脱离危险。除非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否则,我不死不休缠着你,如蛆覆骨,如影随形” “你……威胁我?”,少女气得跺脚,胸部一起一下,宛若波涛起伏。 唐云意勾起嘴唇,轻笑,“放心,不会让你上刀山,下火海。只需要去救一个人许可” 封令月思虑再三。最后咬牙应下。凶狠得像一只小奶豹威胁唐云意。只要她把人救出来了,日后唐云意就不能纠缠她。 唐云意爽快答应。他都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去去骚扰她。他这次能自证清白,也招惹了不少仇人,恐怕要搬家了。 第12章 危险重重 “封令月,人呢?” 唐云意目光灼急,没有看到付离的身影,情急之下,两只手抓住了封令月的肩膀,“人呢?你救人了吗?” 封令月小脾气上来,狠狠拍下唐云意的手,唐云意的手迅速红起来,“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射出火箭了。那人已经脱身了,是死是活,我哪知道?” 封令月呕死气了,越想越气,双眼里的小火苗变成熊熊烈焰。她抡起小粉拳,捶打唐云意的胸膛,“蛤蟆精,你骗我” 唐云意受伤,连连退后,委屈浮于面上,“我何曾骗过你?你救了人,就是佛了” 封令月气极反笑,“真是屁股划了一刀——开眼了” “你听我狡辩,哦~不,解释。普济众生是佛心,悲天悯人是善心,救苦救难是慈心,你看你,三样兼俱,你就是大善人了” 封令月说不过,抡起右拳头在墙上砸了一拳。砸疼了,她抱着右手,叽叽哇哇。 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盯着唐云意,鲜艳如娇花的双唇口吐芬芳,“唐云意,我被你害惨了。你知道让我救人,为什么不说从九门楼手下救人?你知不知道,我被他们盯上了,无处遁逃?” 唐云意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缓解尴尬,“只要能查出天枢爆炸的真相,九门楼自然会放过我们” “哼”,封令月重重“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双肩气得发抖,俏脸气得一红一白。自己被利用,威胁到自身性命了。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唐云意,这几日,我会跟在你身后,直到你查出凶手” 唐云意耸肩摊开双臂,嘴角露出一抹无力的浅笑,“我又不会武功,你当然得跟着我,保护我。否则,九门楼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你……卑鄙的小人。虎背蜂腰,一无是处”,身形是练武的好苗子,结果是废物。 唐云意心里暗喜。又拉一个人上贼船了,不管这人是何身份。眼下,必须保护他安然无恙。 “我这人有选择性耳聋,多谢你的称赞” 唐云意转身就走。付离已经逃了出来,应该没事了。他没有唐云意的记忆,不知道秘密之地在何处,贸然不敢出现在家的附近,晃悠悠的在弄巷里踱步,心中将卷宗再过滤一遍,等付离找来。或许,震惊朝野的天枢爆炸案准备水落石出了。 封令月蹲着墙角,抱膝,瞳孔里映着唐云意走来走去的高大伟岸身形,焦躁不已。 “唐云意,你别走来走去的,看得我心烦” 唐云意勾唇一笑,“我们或许要解开天枢爆炸案了” “真的?”,封令月陡然站起来,眼睛亮如繁星。 “不过……”,唐云意突然严肃起来,右手摩擦泛胡茬的下巴,“我们还得去天枢看一看” 封令月立刻抓住唐云意冰冷的手。揣着他就要前往天枢,“走啊,事不宜迟” 唐云意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得等付离……” 封令月只好作罢。被唐云意摆了一道之后,她继唐云意之后,成为九门楼最新的追杀对象。如果唐云意能找到天枢爆炸的凶手,她不必像过街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十层楼阁,临水而建。楼顶直插云霄,威严矗立江边。夕阳的余晖淡淡洒在楼阁的飞檐上。 十楼的宽大露台上,摆了一张楠木茶案。案上的小泥炉炭火通红,小铜壶往外喷热气,氤氤袅袅,白气消失在空气中。 傍晚的江面,起了一层薄雾。荡漾的江水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如纱似缦,为京都的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一个身披深蓝色大斗篷,斗篷从脖颈到肩膀有金丝繁复的纹线,垂下金质流苏。高大身躯站在露台的铁栏前,俯瞰京都繁华街道。人流如织,欢声笑语伴随晚风送入耳畔。商铺林立,灯光依次亮起,熠熠生辉,宛若天宫星市。 李京墨推开暗红色的大门,表情凝重。 “参见楼主” 众人视线停驻在李京墨缠绕一层厚厚白纱布的右手。抚媚妖娆的女子掩嘴,忍不住笑出了声。 “堂堂青龙,竟然也会失手。看来,鱼儿从你手中逃脱了” 浓浓的嘲讽令李京墨面沉如水,铁青僵硬。他咬着唇,默不作声。 “怎么回事?” 露台上背对他们的人发声。声音回荡在黑曜石铺设的地板上,浑雄厚实。 李京墨盯着黝黑发亮的地板。隐约看到自己僵硬的脸色。他沉思了一会儿,主动请罪,“楼主,是青龙大意,请楼主降罪” “青龙,十战十胜,从不失手,让人匪夷所思” 妖娆妩媚,风情万种的朱雀嗤笑,“青龙失手,不奇怪。说明他坚如磐石的心裂了,能力不如从前了。看来,青龙部的位置该让了” 李京墨淡淡扫了朱雀一眼,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倒出其中缘由。 “楼主,本来不应失手。但是被人射了一箭。青龙徒手抓箭,箭忽然在手中爆炸了,猝不及防”,血肉之躯,难以抵挡爆炸的威力。 “是谁?”,九门楼楼主问。 “金灵卫付离和他的同伙唐云意”,金灵卫付离本已经是他的囊中无物,被他吸干内力后,形同废人,如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事情出现转机就在那支火箭上,没有火药,却将他的手炸得皮开肉绽。 “呵呵……” 锐利刺耳、充满讥讽的笑声传来,“青龙,不应该啊。你竟然折在两个毛头小子身上,传出去,令人贻笑大方” 李京墨自知理亏,没有对朱雀反唇相讥。 隐在黑暗中的老者驻着拐杖走出来。看似老态龙钟,实则精神矍铄,眼神炯炯有神。深凹的眼眶里镶嵌一双浑浊的小眼睛,眼睛燃着两簇小火苗,在黑暗中像一对火珠子,眸中狠厉浮现。 “青龙办事不力。还得玄武出马”,玄武朝露台上的楼主半躬身行礼,“楼主,此事非同小可。恳请将天枢爆炸案交由玄武部,定不负陛下所期” “既然青龙失手,就交给玄武” 玄武听罢。眼中充满嗜血的猩红。青龙李京墨咬牙,脸色涨红。 “真没用” 朱雀飘下轻悠悠的讥讽,随玄武离开。 第13章 命不久矣 烟波浩渺的湖面宛若琉璃万顷,时而回荡起粼粼波光,耀眼刺目。 唐云意和封令月蹲在没过膝的草丛中,鬼鬼祟祟。微风乍起,野草摇曳。唐云意嘴咬一根狗尾巴草,时而盯着波光闪闪的湖面,时而看似若无其事,不轻易之间扫过封令月修长白皙的脖颈。封令月的耳根小巧泛红,像晶莹剔透的宝石,熠熠生辉。鲜艳的红唇时而嘟起,时而抿着,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此时此刻,神色凝重,身躯紧绷,目光如炬。 “唐云意,我们在这里等了两天了。你那位朋友是死是活?”,整天跟作奸犯科的罪人一样,东躲西藏,躲避九门楼的追杀,让封令月眉头向眉心攒拢。 封令月忽然转头,对上灼灼而炙热真诚的目光。她娇美白皙的脸庞顿时由白转红,恼羞成怒,牙尖嘴利,“唐云意,你是不是喜欢上我?我告诉你,虽然我貌美如花,似锦似月,山鸡哪能爱上凤凰?” 唐云月忍俊不禁,“扑哧”一声,捂着肚子发出低沉的笑声。笑他肚子发疼。“你是山鸡?” 封令月脸色涨红得跟滴血一般,倏然起身,叉着腰,瞪大圆圆的鹿眼,嘴唇被咬出一排牙印,“你笑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唐云意立刻收紧笑容,龇牙笑了一声后,脸皮僵硬如紧绷的面皮,面无表情,“我没有笑,给牙齿露风而已。你想多了……” 封令月眯着眼睛,狠狠盯着唐云意。发现对方一本正经,一股羞赧的尴尬窘迫之色从眼底掠过。它娘的,又被唐云意摆了一道。 短暂的沉默后,封令月清了清嗓子,又开口了,“既然你朋友两天没出现了。怕是凶多吉少。我们就此别过,你自谋生路吧” 封令月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决定今日就出城。 封令月的举止受到了唐云意的讽刺,“封令月,你以为你是猪八戒?动不动就提割行礼分手?再说了,九门楼无所不在,你能逃到哪?” “天下之大,大不过你内心的缺心眼。却能大过九门楼的罗网。将来等他们找到我时,我已经潇洒够了”,封令月目光一转,抬腿就要离开。 唐云意没有按照她的计划拦下她,让她狐疑不已,“唐云意,你确定不挽留?毕竟我能保护你” 唐云意连忙摆手,“不用,大路宽广,你自行便是了。等我自证清白之后,九门楼会停止对我的追杀。而你就不一样,九门楼追杀你至死不休” 封令月迈出去的腿又收回来了,在唐云意的注视下,以别扭的姿势蹲下来,双手撑腮,露出尴尬而不失礼的笑容,“既然我都等了两天,也不在乎再等一两天” 唐云意哼嗯的一声。付离定是受了重伤,已经过去两天了,他应该要出现了。整个京都人人自危,血腥之气弥漫整个上空。再查不出凶手,恐怕路边路过的狗都遭遇重手。 明月如盘,月华似水。 脏乱漆黑的弄巷里,灰溜溜的老鼠乱窜。唐云意皱着眉,艰难咽下坚硬如石的馒头。干硬的馒头拉颈,他两眼暴突,赶忙从身侧提起水袋,灌了一大口水,才艰难把卡在喉咙里的馒头吞咽下去。 “唐云意,你的朋友再不来,我……明天就走了”,黑暗中,传来封令月动不动要分行礼的决然离别声。唐云意没有搭理,靠墙闭上眼睛休憩。多日的紧绷高压状态下,他神情憔悴,疲惫不堪。眼皮如坠了千钧重,撑不来。 封令月迟迟得不到他的回应。抱剑靠墙,半瞌眼皮,半休整。 晚风四起。一股风冲进弄巷里。月光透过树叶缝隙,影影倬倬投在地上。 封令月星目电闪,剑骤然出鞘,腾空跃上墙头。二人长剑交击,精芒爆闪。 唐云意被惊醒。发现墙头上人影重叠。付离腾空跃起,化作满天残影,攻击不知情的封令月。封令月以静制动全力攻防,丝毫不落下风,二人以快打快,转眼已经过了十几招。 付离苍白如纸,渐渐吃力,握刀的手一时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封令月一剑挥洒,削掉付离的一缕长发。黑发轻飘飘落地,无声无息。 付离出神,盯着被震麻的虎口,一脸的难以置信。 付离额头冷汗如瀑。封令月见状,根本不给付离喘息的机会,随即又紧追一剑,付离举剑格挡,但封令月的内力层层叠袭来。付离脚下砖瓦不支,从墙头上坠入了下去。等他稳定回神,锐利闪过精光的剑锋对上他的喉咙。 付离的脸色惨白,模样狼狈不堪。唐云意立刻冲过来,打圆场。 “封令月,别动手。这是我们等了两天的朋友,付离” 封令月收手,剑干净利落回鞘。抱着肩,盯着付离打量了好一会儿,“原来那晚救的是你” 唐月意把付离扶起来,眼中露出色。付离虚弱得踉跄了几步,靠着墙一屁股坐下,大口喘气。 “付离,到底怎么回事?” 付离形如枯槁。脸上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灰财。他喘气如牛,就像濒临溺毙的人被救之后,张开嘴,大口大口吸气。 封令月在后头说风凉话,“还能怎么回事?他显然是被人吸取内力,准备要死了”,封令月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拍起大腿,神情懊悔,“完了,他活不长了。我们还查案?唐云意,你赶紧给他置办棺材,我们先跑路。日后再给他烧点纸钱” 付离气得连忙捂着胸口。哪来的死丫头片子,寥寥几句,句句诛心。 付离喘息如常后,嗤讽封令月,“不牢姑娘费心,暂时死不了。不能如你所愿”,目光转向心急如焚的唐云意,“云意,我被九门楼吸了内力。不过不要紧,他没有得逞,我养上几个月,便可恢复如常” 唐云意紧蹙的眉头慢慢松开,揶揄打趣道,“你要是出事了。我姐非得把我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付离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回应。 第14章 靠近真相 月色如银。幽黑的弄巷亮澄澄的。封令月摸着下巴,作沉思状,“九门楼哪位高手吸了你的内力?日后见到,我好逃跑……” “咳咳……”,付离忍不住剧烈咳起来。这位叫封令月的姑娘嘴上不饶人,但是付离还是撑着身体,提醒唐云意,“我们遇到的九门楼刺客,在九门楼应该有不凡的身份地位。日后再见,务必远离此人”,见到封令月,付离已经猜到那晚是唐云意派人去救了他。否则,他肯定被吸干内力,最后血肉干涸,皱着吸附在骨架上,半生生不死,深受折磨。 唐云意为付离拍后背,又为他递上水袋,“付离,你可还能撑住?” 付离摇头,“需要缓一缓”,刚才那场打斗,耗尽了他好不容易修回来的内力。 入夜,夏风习习。月光倾洒,花影婆娑,聒噪的蝉鸣隐身。三人隐身在月影照不到的荫蔽角落。付离打坐运功,唐云意和封令月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付离缓缓抬起眼皮。轻启干燥得起皮的嘴瓣,述说了那晚之事。 九门楼刺客出招狠厉,被他挫了一刀之后,对方招招致命,直攻要害,势必要吸干了他的内力。幸而,封令月及时出现,射了一箭,他才逃脱一劫。 他逃出来之后,差点气悬功散,不得不寻一处安全之地,运功疗伤。刚回来找云意,又与封令月打了一场,先前努力都白费了。 唐云意内心惊悚不已。一直以为这些招式是小说里的桥段,没想到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云意,箭为什么爆炸?”,若不是箭突然爆炸,炸了那人的手皮开肉绽,恐怕他已经开席了。 唐云意抿唇,笑而不语,“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付离虚弱点头,云意如此,心中似乎有了信心。看来,他们不必守九门楼追杀,至死方休。 “天枢爆炸案可有眉目?” 唐云意点头,“不过我需要去天枢附近看看。或许,离我们回家的日子不远了” 付离颔首,“明晚行动”,现在金灵卫全城搜捕他和云意。九门楼又在暗中虎视眈眈。以他的身体,休整一天,应该能恢复些许。 封令月的眼神亮如繁星,蹲到唐云意面前,双手撑着腮,言笑晏晏,“云意,我们是不是准备自由了?” 唐云意失笑,“除非我们不被九门楼杀了”,这是前提条件,其次还要有人愿意支持他们查案。否则,京都杀戮不止,血流成河。 “嗯” 入了夜后的金灵卫官邸静如止水。糙汉梁攒在屋内来回踱步,表情盛怒,怒不可遏,举起的双拳欲砸向书案,又不得生生忍回来,气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无法发泄,硬生生把自己的脸憋得跟烧红的铁块一样通红。 “苏屿,还没找到付离?” 金灵卫左统领苏屿摇头,“付离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大理寺。那晚早已经有九门楼的刺客等候在大理寺。付离与九门楼刺客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绝杀,付离恐怕凶多吉少……”,已经三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以付离的身手,岂会是九门楼绝顶刺客的对手? “臭小子,亏我那么看中他。有意培养他成为右统领,他却陷我于不义之中,饱受责难”,屋内响起了梁攒的愤怒咆哮声,隐隐约约有震荡屋顶的趋势。 “统领”,苏屿迟疑了一下,“九门楼的刺客都是绝顶杀手,从不失手。付离在刑部天牢中,不问任何理由将唐云意带走,是否冤枉,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越狱了,天枢爆炸案就跟他们有关系了,只有思路一条。在九门楼的罗网之下,他们还能脱身?”,没准过几日,河边会浮起碎尸片,这是就门楼惯用的凶残嗜血手段,令人发怵。 昏暗的光线投在梁攒阴沉如水的半边脸上。听完苏屿的分析,他脸上的愠气慢慢褪去,一股浊气从胸腔里呼出来。“苏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老子的头上已经悬了一把铡刀,付离劫狱,老子的头上又多了一把。九门楼的人估计很快找上我”,梁攒忽然忧心忡忡,疑神疑鬼,“没准他们已经暗中盯上了”,梁攒一惊一乍,拍桌而起,“九门楼该不会以为是我指使付离劫狱?”,梁攒惊恐的眼珠外凸,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撞击。九门楼刺客千面万象,恍若鬼魅,无所不在,似幽魂之附身,言论出入,难逃其耳聪目明之威。鹰视狼顾,朝野皆知。 梁攒脸上蓦然露出像便秘一样的慌张神色,脸憋成了土陶色,“九门楼的罗网无处不在。苏屿,你说我上次蹲茅厕的时候,木头年久,横断坍塌,我掉茅厕的事,是不是记载九门楼的罗网里?” 苏屿咬着口腔里的软肉,脸色憋成铜红色。当当金灵卫统领掉茅厕的事,金灵卫已经憋洗脑般的忘记了。如今当事人再次提起,往事强制冲入大脑,历历在目。梁统领当时臭不可言,人人避之。 “统领,说不定您在九门楼的罗网上早就赫赫有名”,苏屿暗笑。某年某月,金灵卫统领掉进茅厕,全身污秽,受人耻笑…… 梁攒挥手,腮边胡掩饰了他的情绪,他尴尬的咳了一下,“往事不提。眼下,我们的性命之忧已经提到嗓子眼了。先把付离找到”,梁攒心中又臭骂了付离一顿。 苏屿倏然顿了一下,“付离生死不明,最后一面是与九门楼刺客交手。不如,去问问九门楼,兴许,我们就能自证清白?” 梁攒忽然发出声如洪吕的声音,“苏屿,你是活腻?敢去问九门楼。恐怕你还没进大门,脖颈和身体早已经分离” 陛下的刽子手,享有特殊权力,想杀谁便杀谁。神出鬼没,谁知道九门楼在何处?当官的巴不得没有九门楼。有了九门楼鬼魅一般的刺客,人人自危,再加上九门楼的罗网,纨绔子弟都少了。 第15章 有眉目了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晚风吹拂阵阵凉爽。 随风送来一股浓浓的烧焦味和粉尘味。三个人影,朦朦胧胧,由远及近,身影被拉长。 封令月的身影被拉长,投在坍塌的巨石上。一只如修竹的手腾空而出,提着她的后领子,将她拽进幽暗中。 风中传来窃窃私语,“你不要命了” 不对劲……唐云意心中忐忑不安。直插云霄的天枢爆炸,焚烧得只剩一半孤零零的擎立,如同一个佝偻的老人苟延残喘,透着悲凉和苍芜。入眼全是倾塌的巨石碎片,散落了一地,石头上布满灼烧过了痕迹,斑斑驳驳,光怪陆离。 地面塌陷,围绕天枢四周出现不同的大小坑洞。附近出现蜿蜒如蛇的裂缝,断断续续,绵延内城。 唐云意抬头望向天空,明月镶嵌在漆黑的夜幕上,像熠熠生辉的宝石。对他来说,光线太弱,不足以看到整个天枢的身影。 明明天枢爆炸不过半旬,这里竟然安静得可怕幽深。无人把守……不对劲。“怦怦……”,唐云意的心跳加速。在寂静的黑暗中,他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比往常跳得很快了,血液全涌上心头。 “云意,你的心跳怎么跳得那么快?”,黑暗中,传来付离孱弱的声音。 唐云意笑了笑,调侃道,“加了九十八号汽油就是不一样” 付离和封令月相视一眼,脸上同时浮起狐疑之色,封令月更是翻起白眼,“有病?莫名其妙” 唐云意立刻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捂住她的嘴巴,将她箍在怀中,在她耳边低声告诫,“姑奶奶,声如蚊蚋,在这里容易被放大。你想被九门楼的人抓住,可别害我们?” 封令月的鹿眼眨了眨,忽然咧嘴一笑,对接唐云意的虎口“嗷嗷”下口。唐云意被咬疼了,见对方一副小人得势的样子,忽然手指右前方,轻呼一声,“他们来了” “谁?”,封令月手忙脚乱的顺着唐云意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忽而粉嫩白皙的脸颊被人亲了一下。 “你……”,封令月捂着脸。小脸俏红,横眉倒竖。 唐云意洋洋得意,勾起嘴角,一本正经,“查案要紧。封令月,请不要打扰我” 封令月气得跺脚,拿唐云意没有办法,转头看向付离,祈求帮助。付离眼神飘忽,缩在坍塌的巨石缝隙中,使劲隐藏身影,“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封令月咬牙。行,等查完案,她要以一还十。 现场气氛阴沉。一盏光色昏浊的灯笼飘近。赫然是金灵卫巡防。 “付离,你的人来了”,封令月用胳膊肘撞了撞发怔的付离。眼光瞥见唐云意对她眯起了眼睛,她立刻噤若寒蝉,做出缝嘴巴的姿势。 “付离已经不是金灵卫的人,除非天枢爆炸案水落石出” 从付离选择帮他越狱时,付离已经不是金灵卫的人了。他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人头落地。金灵卫因为付离,已经陷入风言风语的漩涡中。金灵卫的人说不定在追捕付离,以证清白。 黑暗中传来付离沉重的呼吸声。唐云意捏紧拳头。这事是他不地道,生生把付离车扯上船了。船已经驶至波涛起伏的大海中,波涛汹涌澎湃,想中途下船,已经晚了。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冲向岸边。 苏屿带了八个人来到天枢附近。巡视一圈之后,苏屿背对着他们,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断壁残垣,若有所思。 “苏统领,不久前,这里的蚂蚁宛若狂潮,今日已经消失殆尽了” “尸体已经全部清理干净。虫蚁无可附之木,自然没了” 天枢爆炸那日。记忆如跑马灯一样,在苏屿的脑海里闪现。烟雾滚滚,到处都是尸体,浓稠的鲜血流淌满地,尸体上全是密密麻麻蚁虫,触目惊心,让人头皮发麻。 经过后续的处理。现在只剩下萧条的荒芜和可悲了。在这场天枢爆炸中,虽不如市坊间所传的那样,死了上万人,但是四五千是肯定有,不然陛下也不会勃然大怒,命令三法司竭尽全力,金灵卫协助,务必找出凶手。 打着灯笼的一个金灵卫被风裹挟的粉尘呛得咳了几声,眼中隐露不耐烦之意,“苏统领,到底是何人,不用火药,竟然把大周的擎天柱给炸了?” 天枢代表至高无上的皇权,寓意大周是中心的所在。天枢炸了,证明有人藐视皇权,意图推倒天枢。谁给的狗胆子?害惨的地下的一众人。 “谁用了何种方式把天枢炸了,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把凶手找出来,杀之,以儆效尤”,藐视皇权者,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万一”,金灵卫说出自己的担忧,“没有抓到凶手,金灵位是不是……陪葬?” 苏屿冷笑连连,“杞人忧天”,金灵卫听上级命令,要陪葬也是亮攒首当其冲。把金灵卫杀了,谁来护卫皇族和皇城的安危。 “行了,今夜就此撤了” 金灵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三人挤在狭窄的缝隙中。唐云意的鼻腔里全是封令月身上传来的阵阵清香。 “他们终于走了”,封令月第一个穿出来,歪着脑袋,示意里头的两人出来,“人走了,还不出来?” “空气好新鲜……咳咳” 封令月咳得脖子粗红。粉尘弥漫,呛人耳鼻。 “走吧” 付离合封令月不解,错愕写满脸,“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你竟然不查?” 唐云意淡然浅笑,“我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眉目已出,思路已清,接下来就是验证的时刻了。 封令月追上来,她还在一头雾水的时候,唐云意已经把线索理清了。这…… “你真的找到凶手?” 唐云意摇头,“,逗你玩呢,没找到” “切,你唬我们呢?你以为我们跟你一样,有闲情雅致,拿性命开玩笑?”,封令月恼火了。搞了几天,还是没有找到凶手。 付离表情淡淡,心中对唐云意有一股莫名的信赖感,“云意,可有把握?”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16章 围截 未出天枢,唐云意被迫退了回来,身体僵硬,一步一步往后。 “唐……” 封令月看到苏屿,立刻挡在唐云意面前。剑横于胸前,右手握着剑柄的指关节泛出粉色的光泽,眼神如虎。苏屿每往前一步,她的剑就出鞘一点。 苏屿只扫了唐云意一眼,眼神越过他,落在付离的身上。 “我还以为你死了”,苏屿的语气淡淡,无悲无喜。 唐云意和封令月同时松了一口气,侧身让苏屿过去。封令月不敢放松警惕,毕竟当官的阴险狡猾。 “大幸,没有死” 苏屿却大笑起来。伸出手去拍付离的肩膀,“能在九门楼手下逃出生天,你是第一个” 付离苦笑,“你没有发现我苍老了几岁?”,九门楼的吸功大法,一下子让他老了几岁。他至少要花上一年半载才恢复过来。 “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之中的大幸”,付离微微移动肩膀,苏屿神色一凛,知道付离在担心什么,“你带人越狱,确实使金灵卫陷入舆论的漩涡当中。三法司天天要胁统领把你交出去” 付离猛然退后,手按住刀柄,眼神锐利如鹰隼,汗毛倒竖,警惕起来。“你是来抓我?抱歉,我不能跟你回去” 苏屿一脸受伤,失笑道,“付离,你为了唐云意,也要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是,云意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失去他” 相隔几米之遥的唐云意大受感动。果然是好基友,不,好兄弟。苟富贵,勿相忘。 出乎意料的是,苏屿没有为难,“只要我大吼一声,附近的金灵卫都会出现。但你我兄弟一场,你好自为之吧” 苏屿挥手让三人离开。封令月“受宠若惊”,忙不迭失地抓起唐云意的手,迅速离开,付离紧随其后。 身后传来苏屿的提醒,“小心点,九门楼已经出动” 付离转身,朝苏屿点头,表无言的双眼里饱含感激之情。接下来,他们要去找刑部,自证清白。 黑夜就像一块宽大无比的幕布笼罩下来。京都的街道由清晰变模糊。 封令月带着唐云意冲到街道忽然找不到路了。清冷、反射的光线的石板路上,云雾弥漫。 封令月挠着头,焦躁不已,“我明明……记得往左走了,怎么又回到原处了?” 唐云意环顾四周。虽然一切都令他匪夷所思,猝不及防,好在他心理素质强大,很快接受各种怪异的设定。 “我们应该陷入迷阵了” 封令月惊恐,眼神里弥漫恐惧,“我们遇到九门楼的刺客了” 九门楼出手,百无一失。 “未必”,唐云意冷冷的盯着云雾中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佝偻的背脊,步伐缓慢的从云雾中出来。 布满沟壑的脸上,神色慌张。手中一张缺口的破碗,颤颤巍巍的举到唐云意面前。 “公子,大发慈悲。老身已经三天未吃饭了” 唐云意哼了一声,面向封令月和付离突然换了嘴角,打趣的笑道,“你们猜这个人是男是女?猜对了,我给你们每人一两银子。我猜他是女的” 封令月不屑一顾,“谁稀罕你的一两银子,你看看老人家,衣衫褴褛,面容污垢,头发凌乱,肯定是男的。我要是猜不对,我倒贴你十两银子,不,二十两” “付离,你呢?”,唐云意面向付离,眼中微波意动。 “我认为是女。女人生了孩子之后,五大三粗,膀大腰圆,虽然佝偻苍老,从面容上可看得出,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媪” 唐云意煞有其事的点头。靠近老者身边,弯下身来,在他耳边小心谨慎的询问,“我们都看出你是女的了。要不你自证一下,二十两,你拿十两,我拿十两,你就不用乞讨了” 老者忍无可忍,布满沟壑的脸上紧绷颤抖,似乎在隐忍着。双眼寒光闪现,杀意渐浓。 “十两银子,可不好整。你不自证清白,我可要动手了” 在纠缠之中,唐云意被一掌拍飞。付离腾空而起,接住了唐云意。封令月迅速扔掉剑鞘,身手敏捷如豹,刺了上去。 剑尖抵在怀拐杖上,发出刺耳的金戈之声。内力注入怀拐。封令月被弹了出去,拐杖反手一挥,封令月横剑格挡,内力不敌重重压力,脚下的石板裂了两块。 付离从天挥刀劈下。封令月得意喘息。 “哼,雕虫小技” 九门楼一向喜欢先发制人。老者身法迅捷,眼中怒而鹰视,身形不动如闪电。他持怀拐杖,朝封令月劈面而去,封令月起身躲避伤害,巨大的内力将她弹出几米开外。付离使出一招横扫千军,转腕抽剑。刚才短暂的交手得知对方力量浑厚刚猛,于是弓步下压用来借力抵挡。 同时,回过神的封令月霸道袭来,她眼疾手快,转身后空翻躲过攻击。滑步后接后空翻,再一次成功躲过怀拐杖的锤击,并在墙壁上,借力起跳,而付离则旁敲侧击,两人一劈一砍,给予致命一击,但两人没能防住对方浑雄内力的反弹,纷纷倒飞出去,受了伤,嘴角淌出血丝。 付离眼中闪过一丝慌忙。这绝对不是九门楼如同的刺客。他上次遇到了那一个,会吸人内力。而这一个,内力澎湃,根本无法近身。每一次,他们准备致命一击,都被反弹出去。 付离垂下眼睫,不知如何应对。这种大案件,九门楼不可能派出普通的刺客。也不知此人在九门楼里的地位如何。更不知对方的内力有多深厚。一股冰凉的冷气在付离背脊上盘旋而上,他控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老者露出了满口黄牙,笑容阴沉渗人。怀拐杖在地上一跺,大地震颤,石板竟一块接着一块,出现裂缝,蔓延到付离和封令月的脚底下。 “九门楼出手,百无一失” 唐云意忽然在紧张压抑的时刻拍起手来。 “九门楼出手,上一次,已经失手一个。这一次,你未必得手” 老者呲牙渗笑,笑容阴毒入骨,唐云意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17章 验证 “狂妄的小子,今夜将是你的死期” 淬了毒的目光直射过来,怒气化作无形的罡气。唐云意隐约见到周边的空气似乎扭曲起来,歪歪斜斜。他心中大失一惊,此人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 高压的威胁下,现场沉寂如水。唐云意忍下那股直面逼来的窒息感,忽然露齿一笑,桀骜不驯,“未必是我的死期,而是你的死期” 唐云意的话无形之间挑战了老者的底线了。只见他怒气横生,内力汹涌澎湃。唐云意忽然响指一打,只听见“轰隆”刺耳的锐响声响起。老者还来不及发动,立刻蹿起来,拍打身上的火。火舌席卷,贪婪吸吮,老者顾不上杀人,直接冲天而起,如同利箭弹射出去,眨眼间不见踪影。 付离和封令月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已生怯已生,本以为死路一条,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付离和封令月看向唐云意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异样的神色。九门楼刺客出手,百无一失,可唐云意接连两番从九门楼手下安然无恙的离开。 唐云意俯身扶起虚弱的付离,神色凝重,招呼封令月快速离开,“追兵准备到了” 三人神色慌张,急速奔跑。谁也不知道后面的人是官兵还是九门楼的人。不管是谁,都是死路一条。 “云意,你从哪弄来的火药?” 火药这东西,一旦爆炸,威力极及震撼,血肉之躯,难以阻挡。官府对火药的把控极为严格。普通民众手中不可能有火药。就算是达官显贵想使用火药,也要经过层层审批。使用时,必须有官府的人在场。 “从官府偷来的” 唐云意没由来一句,付离的嘴角肌肉控制不住抖动起来。封令月已经挽袖,要暴揍唐云意了。唐云意有手中真有火药,他们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唐云意,把我们当猴耍了。是不是你炸的天枢?” 唐云意不恼,哼笑了一声,“我若真有火药,恐怕那老东西早已经炸成碎肉了” 唐云意心中略有不满。威力太小了,不足以炸掉一个人。 封令月挠首,百思不得其解,“那你刚才与我们打赌,又跟他拉扯,是为了下陷阱?” “你还算聪明。只不过时间紧急,威力不足” 付离心中虽好奇,却也不敢多问。眼下,后头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脚步声,声浪震天。高举的火把,照亮一条条街道。 “不行了,跑不动了”,唐云意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靠着墙,说什么也不跑了。又惹来封令月的一顿白眼,“看你人高马大,弱不禁风” “呵呵……”,唐云意忍不住笑起来,无奈心酸,“我就算会轻功,我也是血肉之躯。力气终会耗尽。我们一直逃下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直接硬刚他们” 封令月立刻反驳,“你想死,我可不想死。我还没睡过男人,还没体验世间美好” 唐云意的双颊肌肉再次抽动起来,开口道,“天枢爆炸后,我洗干净,任卿采撷” “谁稀罕了” 三人原地不动,束手就擒。脚步声如雨点,急骤而至。 明亮的火把煌煌,整条街道亮如白昼。唐云意猛然眨眼,缓解突然骤亮,眼睛带来的不适感。 身侧的付离已经挺直腰板,朝来人作揖。“统领” 唐云意的瞳孔放大。来人是金灵卫统领。身材昂藏,一身金灵卫衣,腰悬一米五长的佩刀。束发,没有发冠。两腮有胡,眉毛浓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此刻充满了怀疑、苦楚。 怀疑付离跟天枢爆炸有关系。苦楚是自己看重付离,没想到却是这种结果,陷他于不义之中。 “付离,你为什么要如此?” 面对质问,付离再次露出黄连般的苦笑,“云意是我的兄弟” 梁攒握紧拳头。拳头捏紧的声音“咔喳”声清晰入耳。熟悉梁攒的人沈知他已经怒火滔天,处在爆发的边缘。 俄顷,面色铁青的梁攒开口,“职责所在,没有任何情分所言。来人……” 唐云意把封令月已经微微出鞘的剑柄按压回去。将付离推倒自己的身后,身姿笔挺、昂扬,眼神充满自信。 面对掌握实权的金灵卫统领。唐云意不卑不亢,从容镇定,目光直视梁攒,“梁统领,我能破案。前提是你得协助” 唐云意开门见山,惊得梁攒如同被雷炸过,脑袋嗡嗡的。一个打铁铺的臭小子,大言不惭的对他说,自己能破案。说出去,贻笑大方。 “小子,你诓我?”,梁攒不禁打量起被付离当做兄弟的唐云意,并不惜命为此人劫狱,“普普通通,无过人之处”,倒是身材颀长,没有一丝内力。 “梁统领也为杀头之祸而焦躁不已?付离是你的手下,从他劫狱,已经把金灵卫陷入漩涡当中难以自拔,查不出天枢爆炸案,梁统领身为上司,要负责”,面对黑脸的梁攒,唐云意镇定自如,思路清晰,“即便没有付离越狱,天枢爆炸案一日不水落石出,你的脑袋一日悬在脑袋上。不管怎么说,你梁攒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都得死。倒不如,你试着相信我。他日天枢爆炸案真相大白,你的脑袋保住了,你的职位依旧稳坐泰山” 梁攒意动了。无论无何,即便没有付离这出,他依旧自自危。可是眼前这个平凡普通的少年能相信? “统领,给云意一个机会” 在京都高压威迫的浓荫蔽日之下,众人被压得喘不过气,辗转反侧。人人都盼望,还京都一个守见云开的真相。可是三法师出马,金灵卫协助,依然查无所获。 “梁统领,生死在你的一念之间。相信我唐云意,尚有一线生机” 梁攒想起了府中身段柔美的娇妻,拿捏男人的手段一套又一套。还有泪眼婆娑的稚儿,哭哭啼啼,抓着他的衣摆。 “小子,你真的能查出凶手?” “能不能查,得看各位大人的协助了” “好,老子给你一个机会。否则,老子先砍你的脑袋,再自行了断” 第18章 水落石出了 唐云意紧绷的身躯在梁攒同意之后,骤然松懈下来。他悄悄的擦拭掌心沁出来的汗水,一口浊气呼出。在这个命如草芥的世界,人头随时落地,他不敢赌,又不得不赌。 “走,同我回去破案” 唐云意转身。远处灯火映照半边天,红通通的一片。在这寂静幽深的夜晚,月亮躲进云层,犬吠止声。“咚咚”声传来,唐云意几人心跳如擂鼓。 身穿铠甲的士兵列队两侧。正二品官员刑部尚书苟旬身穿锦鸡官服,面沉如铁,踏然而至。锐利如鹰隼双目不断扫视在场的人。唐云意在他眼中看到一股释然的精芒。这是找到替罪羊的如释重负? “梁统领,既然抓到人了。为何不往刑部天牢送去?还是梁统领有特别的打算?” 梁攒额头爆汗如珠。这是赤裸裸的怀疑,但他又无法反驳。抓到越狱的唐云意和同伙付离之后,他应该立刻把人扭送至刑部大牢。但是他被唐云意说动了。说到底,他留恋满怀香玉而不能自拔。 “梁统领,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想渎职,放走他们?” 梁攒沉思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道来,“唐云意能破天枢爆炸案” “哦”,苟旬的目光落在唐云意的身上,双眸紧锁,似乎要将唐云意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这个普通的少年是不是油腔滑舌,试图蒙骗憨实的梁统领。 唐云意感觉此人目光如刀,刀刀戳在他的身上,对他充满了怀疑。 “你就是唐云意?那晚,为何去天枢?你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云意被盯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解释,“大人,小的并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去天枢附近,爆炸之后,我不记得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天枢爆炸跟在下没有任何关系。据我所知,官府对火药把关很严,普通人想要火药,难于登天。想必大人心知肚明,整个京城的火药都在刑部库房” 苟旬被人看透了心思。上唇的短髭抖动了一下,表示自己的不悦。 “你口口声声说与你没有关系。你又说不出去天枢附近做甚?唐云意,心思显而易见” 唐云意咬碎了牙。这位看似凛然公正的刑部尚书跟他杠上了,不依不饶。依旧是“扶不扶”的问题。 “唐云意,你去天枢附近所为何事?”,苟旬渐渐逼近唐云意。唐云意深知自己怯懦了,他就真真正正坐实引爆天枢的罪魁祸首了。 “唐云意,你在迟疑什么?” 苟旬沾沾自喜。觉得天枢爆炸案有眉目了。 唐云意强迫自己把负面情绪抛弃。这会影响他的思考。刑部尚书正在一步一步把他引入陷阱。只要他点头应下,天枢爆炸案就此了结。好阴险、好歹毒的男人,不愧是浸润官场多年,在官场中沉浮,脱颖而出的老狐狸。 “大人,那晚,在下去约炮了,你信?” ”哦”,苟旬匪夷所思,指着封令月,“跟这回美丽的姑娘?” 封令月立刻插腰抬头,“就是跟我了,怎么了?” 苟旬面露诡异的笑容,抬手摸了摸上唇的短髭,“姑娘,好品味” 唐云意有点莫名其妙,一段轻松的小插曲过后,言归正传,“大人,天枢巨大,想要炸掉天枢,并非易事。凭在下,孤掌难鸣” “你有同伙” 唐云意一阵无语。这位大人的脑回路,清新出奇。为了寻得替罪羊,不择手段。 “大人是想说那条蛇?蛇出现的时候,在下有人证明,在下当时并不在场”,他若真能操控那条蛇,大周宝座,被他踩在脚底下。 苟旬被堵得哑口无言,心不甘,情不愿。“说了半天,你没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你也不会伙同金灵卫勾结越狱” 梁攒欲言又止。烦躁的扯着自己凌乱的头发。 “大人,无论在下说什么,都无法自证清白,但是在下可助官府破解天枢爆炸案” 苟旬的眉峰拢起,瞳孔地震,难以置信。“你能助官府破案?” 唐云意点头,“大人应该自顾不暇了”,急着找一个替罪羊。他再不提出来,死的就是他。“在下不在,正好对此案有些眉目了” 苟旬还是一脸怀疑之色,“那你说说天枢怎么炸了?”,全程的火药都在库房锁着。没有借用火药,而让巨大的天枢砰然倒塌,谁有此等弥天之力? “大人,请寻一处空旷之地,在下愿意当场实验” 苟旬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把性命压在一个来路不明小子,苟旬惴惴不安。 “去请李大人和樊大人” …… 九门楼 腰间缠白布,头发被烧焦半边的玄武驻着拐拐出现的时候,青龙和朱雀抱着肚子笑了出来。 朱雀的风凉话幽幽传过来,“玄武老叟,你可是我们之中内力最高之人,怎么?也折了?” 青龙李京墨捻了一缕及腰的长发,放在手中把玩,漫不经心,眼底闪过鄙夷的神色,“看来老叟已老,力不从心,是该让位了” 玄武脸色僵硬,早已经没有往日的身材。这一炸,把他炸得怀疑人生了。唐云意是如何做到? 露台上,九门楼楼主收回鸟瞰的视线,坐到露台上的软榻上,取过小泥炉上的铜壶,温茶杯、投茶、注水温、润、泡茶叶,再用晶莹剔透的白瓷茶盖刮沫,激发茗香,倒出汤茶,倒入茶杯滚,烧茶杯,再倒掉,再次请茶汤……一套流程下来,茶水清澈清香,但是楼主却没有喝,任由茶水变凉。 “又被炸了?” 清冽的声音入耳,玄武抖了一下身躯,颤颤巍巍应下,“是” “唐云意从哪得的火药,接二连三把青龙和白虎炸了?” 朱雀多情的眉眼立刻严肃起来,觉得自己出手的机会到了。从秋千上跳下来,跪在冰冷发亮的地板上,自愿申请出战。 “楼主,让朱雀去。朱雀出手,不死不归” “不必了。想必天枢爆炸案要真相大白了” 朱雀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心中腹诽,便宜了那小子了。 第19章 查凶 天露出鱼肚白。不多时,霞光万丈。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轻纱似的云雾。 刑部的大门朱红高大。四周守卫森严,刀剑如林。唐云意坐在石阶上,双手拢在袖子中,哈欠连连。连续熬了几个夜晚的他,眼窝凹陷,黑眼圈沉沉,整个人的状态颓唐,提不起精神气。昨夜被带回刑部之后,苟旬怕他像飞蛾一样消失,派人严加看守三人,里里外外,包了三层密密麻麻的人,连苍蝇都飞不进来。 “督察院樊大人、大理寺李大人到”,嘹亮高昂的声音响起。伏在唐云意的肩头沉睡过去的封令月立刻苏醒过来,睡眼朦胧,下意识的抬起手背去擦拭嘴角的哈喇子,“谁来了?” 唐云意正襟危坐,打起十分的精神气。这是他唯一能自证清白的机会。 “云意,走在前头的是督察院的樊牧大人,后头是大理寺的李纯风大人,二人目光如晦,清冷肃穆。三法司中的刑部苟大人,昨夜,你已经见过了”,三人来头不小,心思阴沉。 唐云意顺着视线看过去。为首的是督察院的樊牧,一身青衣,半束发挽髻,面容年轻俊朗,透着一股书卷气,眼神犀利,唇线紧抿,气场凛然。走在中间的是大理寺的李纯风,身着官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以银冠束之,年纪约莫在四十左右。面容方正,眼神炯炯,不苟言笑,一言不发,迈着四方步,与樊牧并肩而行。随行的还有苟旬,一身官服有些灰败。此人面色粗犷,脾气比较暴躁,一言不合就容易大吼大叫。 三人向石阶上的唐云意走去。唐云意猛然站起,胸膛挺起,目光镇定,从容迎上,没有丝毫胆怯。他若表现出心慌,眼神闪烁,他就算有充足的证据,三人恐怕不会相信他。 “唐云意参见三位大人”,唐云意别拙的行礼。 大理寺李纯风看向三人的神色多了些许的探究与愠怒。那一晚,他处理公务到半夜,刚刚和衣躺下,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闯进大理寺的案牍库,将案牍室弄得七零八落。好在没有损失案卷,否则,他眼下早就提着大刀,将两人砍成肉末,警示暗中摩拳擦掌的小人。 樊牧同样打量唐云意。平平凡凡,看不出这人有何特殊之处。但这个人却在刑部天牢越狱了,很想象他跟天枢爆炸没有关系。倘若不是他所为,他只需要在天牢里老老实实举证,刑部调查之后,情况属实,自会把他放了。但是他逃了,伙同金灵卫勾结,罪责就大了。 唐云意见樊牧眉头蹙起,意定神闲。樊牧明显是不信他能破案。 “你就是唐云意?”,樊牧问。看似书卷气最浓,实则气场最强。都察院位于三法司之手,能进去都察院,实力不容小觑。怀疑他也是情有可原。 “是”,唐云意恭恭敬敬的应道。 “苟大人说,你能助官府破案?” “是” “难道不是你所为?”,话头一转,把唐云意问得噎住了。他长得像炸天枢的人?再说了,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为何要炸天枢? “大人,请举证……” 唐云意想揶揄几句。最后念自己身微言轻,还是算了。自己没能讲上几句话,就被对方给砍了,得不偿失。 樊牧面无表情,但脸上肌肉的压抑不住的跳动。 “罢了。既然苟大人说,你能破案。我们拭目以待……” “是” 唐云意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自豪豪。回家之日,指日可待了。 苟旬事先按照唐云意的要求,准备了一系列的材料。待樊牧和李纯风检查无误后,在三位大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唐云意点火了。众人在他的催促之下,迅速撤离。 外头,等不到结果的樊牧忽然“扑哧”笑了一声,轻轻对苟旬摇头,“苟大人,我们的时间本来不宽裕,你为何相信一个陌生人?” 樊牧的视线轻轻扫过梁攒。梁攒追悔莫及,他相信了付离,付离再一次坑了他。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拢在唐云意的脸上。唐云意被看得脸颊灼灼。 封令月用胳膊肘轻轻的撞他,,“云意,靠不靠谱?如果不行,我带你杀出重围” “不用慌张,再等一等” 付离看起古井无波,内心早已经慌张得全身冒虚汗。袖子下的手指被他握成拳头,早已经发白。他屏气凝神,眼睛死死的盯着刑部宽阔的校场上伫立的一间小木屋。 李纯风耐心已经耗尽。正要拂袖离去,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 气浪携带火星扑面而来,碎石泥土随着爆炸,迸射几十米远。躲避不及者,被碎石碎片炸伤。 爆炸声止后,众人的脸色由不屑转为震惊,瞳孔放大,死死的盯着被炸毁的小木屋。地面上出现坑洞,裂缝蜿蜒曲折。跟天枢爆炸差不多的惨象。 万里苍穹一碧如洗,粉尘随风,慢慢消失在视野里。回过神的众人来到了不复存在的木屋前,木屑横飞,一股烧灼的味道传来。 众人依旧沉浸在刚才的爆炸之中。爆炸声轰鸣,炸得四周的树木整荡。没有任何防备的众人差点被炸得耳聋。爆炸过后,耳朵嗡鸣,许久才听到身边人的说话声。 刚才不屑一顾的樊牧对唐云意多看了一眼。在没有任何火药的情况下,唐云意竟然引爆了白糖,不……单靠白糖不得,唐云意还倒了一包白色粉末。他闻过,那不是火药。 两样简单的东西确实当他们所有人的面引爆了。爆炸之力,不啻于火药。难道说,天枢爆炸那晚,是这东西引起? 整个京城掘地三尺,除了工部的火药完好无缺的躺在库房里,并没有发现任何火药的踪影。 封令月目光熠熠,炙热的看着唐云意伟岸不屈的身躯,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她总算知道唐云意为何临危不惧了。他早已经胸有成竹,只为等待这一刻。只有三法司的人都见到了,他们才会相信他的清白。 第20章 真相大白 “各位大人,想必心中对天枢爆炸,已经心明了?” 事到如今,唐云意是否清白,已经无需言语了。所有人都以为天枢爆炸是恶人利用火药所为。殊不知,看似普通的白糖和食盐竟然有这种无坚不摧的威力。贼人费尽心思,想要炸毁天枢,得需要多少白糖和食盐? 回到刑部的办公地点。苟旬眼眶布满红血丝,吸了吸鼻子,猛然灌下一大壶冰凉的茶水。声线带着些许哽咽,“怪不得,我们一直查不到。原来……”,只怪他们拙笨,没有往那方向想。“苦了冤死的弟兄们” 李纯风皱眉,额头拧成“川”字眉,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去拍苟旬的后背,安抚情绪过激的苟旬。 苟旬双手掩面,差点破防,委屈的控诉道,“这些日子,我战战兢兢。天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什么时候砍到我的头,九门楼什么时候找上门。我……连棺材都准备好了”,陛下念在君臣之情,或许不会砍堂堂刑部尚书的头,但是长公主就不一样了,手段残忍,嗜血狂魔。 李纯风感同身受。这些日子,他又何尝不处于煎熬当中。为了查案,他瘦了足足十斤。 樊牧还处在震惊之中。一方面,案子准备破了,他难掩心中亢奋。另一方面,唐云意倒下去的那包粉末,应该不是食盐。破案迫在眉睫,容不得樊牧多想,唐云意很快被请到办公署。这一次,不是五花大绑,而是恭恭敬敬的把他请进去。 在一惊一乍中,唐云意坐定,手捧下人送来的茶。借着饮茶的空隙,轻轻抬眉,目光来回打探扫视,“不知各位大人还有事?唐某是否可以回去?” 樊牧却不想让唐云意离开。仅仅片刻,他对唐云意刮目相看。这个平凡的少年似乎有点东西。 “唐云意,你是如何想得到?” 三法司人才济济,前往天枢数回,竟无一人查到爆炸的根源。 “从书上看到的”,白糖和食盐当然不能起反应了。白糖熬成糖浆,与硝酸钾以三比七的比例混合,会发生难以预估的爆炸威力。他被抓进刑部天牢,再越狱到大理寺看卷宗。天枢爆炸,没有使用火药,当时的他已经怀疑了。只不过未亲眼所见,尚不能下定论。 后来,在天枢听到金灵卫左统领苏屿提起。爆炸之后,蚂蚁密密麻麻聚集,宛若潮水。 硝酸钾点燃之后会释放氧气,使白糖燃烧。两者相互反应,会发生爆炸,释放出巨大的热量。在爆炸的过程,形成的冲击力会把些许糖冲出去,形成烟气,与空气中的水蒸气结合,形成雾气。雾气遇冷凝成水珠,落在地上。水珠里含有的糖分把蚂蚁吸引过来。 至于硝酸钾,还需找到钾盐,搅拌、过滤,加热,等着结晶,得到晶体粉末就大功告成了。 过程虽说容易,实验起来并非易事。他必须守口如瓶,否则将会酿成大祸。 “是何书?”,樊牧来了兴趣。如此普通的两样的东西,竟有此威力。 “此书名为《化学》” “何人所着?” “已经失传”,改天让你们见见物理奇迹,保准你们目瞪口呆。 樊牧一阵扼腕叹息,“可惜,太可惜了。如着书者还在,必能造福我大周” 唐云意挤出笑容应着。 接下来,就谈到了正事。唐云意头一回与三法司的头头坐在一处,心中忐忑不安,又有点受宠若惊。正怕肾上腺素飘升,他忍不住冲出去吹嘘。 三位大人面色凝重。各自抱着茶杯,或是轻抿一口,或是捧着茶杯,作发呆状,或是看向他,等待他开口。 唐云意心中叫嚣。都到这个份上了,不用他提醒了吧? “不知三位大人还有何高见?” 苟旬眉毛愁结得快拧出水了。喝下一口茶水润喉后,清了清嗓子,“眼下,天枢爆炸原因已经找到了。但是凶手又是何人?真是棘手” 唐云意冷笑,不就是在等他开口。 “三位大人,天枢庞大。想要炸毁天枢,只凭一麻袋的白糖和食盐,恐怕不行。想必各位大人应该知道,如此巨大的工程,必定需要堆积成山的白糖和食盐,京都谁有本事拿到?”,唐云意点到为止。白糖在古代并不是富足之物。有钱有权才能拿到。当然,百姓不会无缘无故去炸毁天枢,引火上身。 三人面面相觑,脑海中同时浮现两个字。 唐云意起身行礼,“各位大人,若无他是。唐某就告退了” 樊牧摆手,“你先回去吧” 唐云意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再问下去,就是他们愚笨无知了。 “多谢三位大人” 唐云意离开刑部时,正逢夕阳西下。屋檐飞角,笼罩在一层柔和的金光之下。过往路人,扬着惬意的笑容。唐云意张开双臂,用力呼吸余晖下的空气。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唐云意仰天一笑,笑声卡在喉咙间。付离和封令月正在几丈开外等他。封令月怀中抱剑,笑容不怀好意。 唐云意如鲠在喉,再也笑不出来。一本正经,一手背后,一手置于腹部,一副读书人样,缓缓走下刑部的台阶。 待唐云意走近。付离抡起拳头,在唐云意的胸口狠狠捶了一拳,“臭小子,有你的” 所有人都认为即将人头落地。可云意凭一己之力,扭转全局了。 唐云意皱眉,“哎哟”叫出一声,“好疼”,胸口是真的疼。从他被抓进大牢再被放出来,心口许久不痛。被付离一捶,痛得他额头爆出豌豆大的汗滴。 “臭小子,装什么?赶紧回来,你爹和你姐等急了” 沉默许久的封令月忽然开口,“重获自由,摆脱九门楼的追杀。难道不应该去酒楼庆祝庆祝?” 唐云意收敛痛苦的神色,摇头道,“还不是庆祝的时候。待陛下昭告天下,天枢爆炸破案,那时候才是我们庆祝的时候” 封令月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抛下两个字,“回见” 第21章 劫后余生 万里无云,稀淡的白云拉胯的挂在苍穹上。微风轻拂,树叶轻轻飘落,宛如蝴蝶翩翩起舞。 时隔多日,唐云意再次躺回打铁铺子的庭院下的银杏树下。苍翠的银杏也隐约泛黄,光线透过树影,洒下斑驳不均的光影。唐云意躺在破损的凉席上。手挡在前额,五指张开或聚拢,任由光线透过或被遮挡。 这几日,恍如隔世。在生死边缘徘徊,打得他措手不及。回想昨日回来,唐老爹抱着他痛哭流涕。唐云薇就不一样了,做事惊奇出人。在院子里的菜圃里,挤出一块空地,四周泥土翻卷,垒成一个小土丘,周围扎满了鲜花,前面立了一块木碑。唐云意不问也知道这是为他准备。他当下拍下筷子,脸色铁青,嘴里的饭菜顿时索然无味。 “姐,你太过分了。我还是不是你的弟弟?” 唐云意火还没上头,唐云薇就先掏出帕子拭泪了。泪流满面,矫情的哭诉,“外面都传你炸毁了天枢,已经被砍头了,尸骨无存。我才给你立衣冠冢,以慰藉我们多年的姐弟之情” 唐云意当下叫嚷吗“谁传?”,丁公凿井,越传越失真。 唐云薇咧嘴,“我传的” 唐云意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扫帚就往唐云薇身上招呼。唐云薇不甘示弱,操起墙角倚的竹棍,反手朝唐云意脑袋上打。没有一丝内力的唐云意觉察不及,一棍砸在太阳穴上,他眼前发黑,意识恍惚了一下,太阳穴处来隐隐的刺痛。 “唐云薇,你完蛋了。我不会因为你是女子就放过你” “来哈来哈。打弟弟要趁早……” 唐云薇朝他做鬼脸。唐云意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时之间,院子里锅碗瓢盆响起,菜地被踩烂。唐云薇见状,插着蛮腰发火了,二话不说,冲进唐云意的房间,将他收集的一些稀奇玩意给打碎了。 一股怒气从胸腔直冲脑门,唐云意的百会穴突突跳腾。他迅速冲进唐云薇的屋里,翻箱倒柜,把唐云薇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拿出来,在唐云薇惊恐的失声尖叫中,剪碎了。 刹时,姐弟俩像两只獾一样扭打在一起,打得皮青脸肿,头发凌乱。唐老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手心手背都是肉,偏颇哪一方都是不对。眼急之下,捡起地上的木棍,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下去。姐弟俩才不情不愿放开彼此。 事后,唐云意回到方面。抱着腿,缩在墙角。他是独生子,体会不到兄弟姐妹之间的打打闹闹。这次反而使他乐在其中。 阳光融融。唐云意惬意的躺在凉席上哼起歌来。唐老爹神色匆匆回来,左顾右望后,小心翼翼的关起门,然后鬼鬼祟祟的来到银杏树前。往唐云意手中塞一包油纸。 唐云意脸上表情微动,起手抱着油纸包,轻轻一捏,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得出大约的数据,“二斤重” “云意啊,快吃。待会儿你姐回来发现了,要闹翻天了” 唐云意点头。虽说背着唐云薇偷偷开小灶,可烤鸡是唐老爹深沉的爱意,他不能辜负。 唐云意撕下一只鸡头,先塞到唐老爹手里,才撕下另一条鸡腿,大快朵颐,“爹,真好吃” 唐云意感动得热泪盈眶。他重获自由,以为爹不爱,姐不疼了。没想到……前世父母生意繁忙,疲于应酬,对他基本放任逐流。逢年过节,他从未体验过父慈母爱的场面。 “多吃点。瞧你瘦得干巴干巴的……” 唐云意表示同意,吃得满嘴流油,“我被关进刑部天牢里,一天只给吃一顿馊饭。老爹,我都瘦得跟刀脊背一样了” 唐老爹煞有其事的点头,尔后用充满慈爱的眼神看向唐云意,“等你姐回来,让她把母鸡杀了。给你炖了,补补身子”,粗粝的手指在唐云意脸上划过。父爱如泉涌,涌进他的心间。 唐云意头摇如破浪鼓,连忙拒绝,“别杀了。姐会杀了我”,家里唯一下单的母鸡。唐云薇天天盯着。 “想吃什么,跟爹说。爹给你买……” 唐老爹很有成就感,眼里闪着泪光。当初小小还不足猫儿大的云意被他养成了人高马大的小伙子。 “爹买什么,我吃什么” “好好……” 夜幕降临。晚夏的微风带来丝丝秋意。唐云意从水井里提了两桶水进菜圃旮沓。由几根竹子搭建的简易草棚,四周和屋顶用稻草包围,能保证隐私不泄露。唐云意在里头捯饬了小半会,闻着身上的香胰子,心满意足的回到房间。 房间的门被唐云意从里头用一根木根顶住。空旷的房间内,陈设简单。除了床,一个衣柜,剩下的就是窗台下的书桌。书桌使用年限久远,歪的桌脚拿一块木块垫着。桌上有一盏灯,发出如豆的灯光。灯光昏黄,屋内染上一层橘黄色。 从唐云意身上换下来的衣服,被他扔在床上。唐云意有些嫌弃,个个锦衣华服,偏偏他被抓的那天晚上,穿了一件打满补丁的衣服,就像得了白癜风一样,这里白一块,那里黑一块。 唐云意全身赤裸,翻箱倒柜寻找衣服。颀长的身材,手臂肌肉因常年打铁,变得块块分明。大腿修长,曲线流畅,结实而蓄满力量。唐云意转身,伸出手去拍拍了翘臀,“啪”的一声,嘹亮声回荡整个房间。这具充满诱惑性的男性身体,他很满意。 “喵喵……” 身后传来猫叫声。唐云意吓得连忙从衣柜里头扯了件衣服披上。饱满的肌肉鼓涨,衬得他身姿雄健。 那只时常出现在打铁铺的肥橘猫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此时此刻,气氛有点诡异。这只肥橘猫四仰八叉,像醉酒一样的躺在他的枕头上。奇葩的是,这只猫鼻孔流出两道血迹。 “傻猫,你吃了老鼠药?” 唐云意提起猫脖颈后面的皮肉,猫有气无力的应了他一声。“你真的中毒?” 唐云意把猫扔到床上,猫眼水雾蒙蒙,虚弱不堪,唐云意不忍心,提起猫走出门外。 第22章 幕后黑手 唐云薇挎着小篮子从外头回来时,肥橘猫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池里捞上来,有气无力的躺在地上,像搁浅的鱼,张开口呼气。 猫见到唐玉薇,艰难的抬起爪子,虚弱得连“喵”几声。唐云意大汗淋漓,坐在水井边上,被磨得平滑的石头上喘气。打湿的头发贴在他的额头、双颊上,淋湿的单薄衣服紧紧贴在胸口条块分明的腹肌上,有说不出的清韵。 “发生什么事?你想吃猫肉?”,唐云薇扫视了院中一眼,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也没有作案“凶器”。 唐云意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水珠,一边起身收拾,一边应唐云薇,“这只猫中毒了。我给它灌水逼毒”,唐云意又拎起猫的脖颈,盯着猫宝石般的眼珠子,啧啧道,“这只猫,瞳孔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我再试试,救不了就扔了” 猫一听又要灌水,瞳孔倏然变大,扭动身躯,挣扎着从唐云意手上跳下来,躲到唐云薇身后,叫声凄惨,像是在控诉什么。 唐云薇眯着眼,对猫叫声逐渐厌烦起来,“猫鬼叫什么?” 唐云意摸了摸下巴,脱口而出,“大概是发情了” 唐云薇用脚把猫踢走,嫌弃地道,“这只猫时常出现在我们家,每晚鬼哭狼嚎似的。你明日找一公猫,给它欢乐几天” “行” 猫的眼珠子凸出来,快要掉地下了。一串炮竹在它的小小的脑袋炸开,炸得它昏乎乎的。顾不上软绵绵的身子,顾不上打滑的四蹄,猫奋力一跃,越过墙头跑了。 唐云意摊手。 五日后,唐云意终于等来了付离。那一天,薄雾蒙蒙。付离身穿一身天青色衣裳上门了。面容俊朗,轮廓分明,眉星阔目,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唐云薇一大早起来,洗完衣服之后,从水井里打水浇菜。 “邦邦……” 响亮的敲门声响起。唐云薇嘟嘟囔囔放下手中的活,湿漉漉的手往腰上的围裙一擦,踩着小碎步去开门。“咔吱”一声后迅速响起“哐”的一声,迅速回到房间,“邦”的一声,房间门紧紧关闭。 唐云意正在水井旁边洗漱。唐云薇这一来一回把他看呆了。外面有妖魔鬼怪?唐云薇神色匆匆,宛若身后有狼追赶。 直到扣门声再次响起,唐云意摸着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去开门。赫然是付离。 金灵卫果真不一样,腰板挺直,眼神犀利,板板正正的在门外站定,不急不躁。 “付离,快进来” 付离点头。跟随唐云意进入院子后,轻轻瞥了唐云薇的房门一眼,表情微微波动,很快恢复如常。 两人刚在银杏树坐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唐云薇提着裙摆,踩着莲步,来到了银杏树下。 “付离哥” 唐云意笑容僵硬在脸上。唐云薇媚视烟行,娇羞如花,哪像是那个泼辣的小女子。 唐云意清了清嗓子,瞪了唐云薇一眼,“付离哥在此,还不快去倒茶” “是是,马上去” 唐云薇上了茉莉花茶。沁香扑鼻,付离双颊上飞上淡淡的红云。 “云薇似乎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唐云薇立刻跳起来,扭扭捏捏,摆出诱人的姿势。 唐云意没要看了,皱着眉调侃,“你别搔首弄姿了。再扭捏,也摆脱不了“太平公主”的称号” 唐云薇立刻眼眶蓄泪,嘴唇轻咬,剧烈抖动起来,“云意,你可是我最深爱的弟弟,你怎么……能如此说我?我……不过活了” 唐云意点头,捻起一块茉莉酥放入嘴中,“井在那边,好走不送” “你……” 付离一个人杵在原地。拍拍身侧的竹凳,邀请唐云薇坐在。“云薇,一起喝茶” “嗯” 唐云薇抽抽噎噎的坐下,屁股刚落定,立刻抓着付离的胳膊,头靠了上去,夹着桑心,“付离哥” “真不要脸”,唐云意不屑的声音传来。 唐云薇脸色一变,顿时呵斥唐云意,“不许你说付离不要脸” 付离抬手摸了摸鼻头,掩盖尴尬。唐云意貌似说的是云薇吧? “你……打扮的跟只花孔雀一样”,华衣锦带,满头珠翠。 唐云薇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脑袋搁在付离的肩膀上蹭了蹭,怒指唐云意,“你又说付离,他哪惹你了?要不是他,你早就死牢里了” 唐云意哑口无言。付离尴尬的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脸上挤出笑容,岔开话题,转移唐云薇的注意力,“我此来,除了告诉云意天枢爆炸案的结果,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唐云薇双目盈盈,“我不能听?” 付离下意识咽下口水,声音嘶哑,“你若想听,也无妨”,又不是重大机密。 “哼,那我不听了。我给你们做饭去” “不用了”,付离拦下她,“待会儿,我们要出去” “好吧” 唐云薇黯然神伤。 银杏树下,微风乍起。地上的银杏叶被卷到唐云意的脚底下。氛围一下子严肃起来。 “付离,天枢爆炸案背后的主谋找到了?” 付离点头,抿了两口茶锁喉,“找到了” 唐云意立刻咧嘴笑起来,“电量足,请细说” 天枢爆炸,没有使用到火药,必定是使用了唐云意的方法。经过三法司联合执法。顺藤摸瓜到了户部。 户部这几年一直暗中采购白糖,并购进大量的钾盐,堆积满仓库。而这背后的主使竟是户部侍郎。查到户部侍郎身后,来不及严刑拷打逼问,对方已然服毒自尽。案件到此就结束了,粉碎了上天惩罚陛下之说。 “那条巨蛇呢?”,唐云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蛇?”,付离疑惑,哪里有蛇,“估计是幻术”,有人利用幻术,重伤金灵卫。 唐云意的目光忽然深邃起来,“蛇未必是幻术。你们兴许看到的是蛇,此蛇非蛇” “何意?”,付离追问。 唐云意摊手耸肩,“我没见过,不确定蛇是幻术还是真蛇。不过……”,唐云意话头一转,“九门楼应该不会再追杀我们了?” “嗯。案件已清,他们已经没有理由杀人了” “那我就放心了” 第23章 赏赐 “对了,你不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你随我来” …… 金灵卫的府衙是由三座宅院联通而成。唐云意进去后,便找不到路了。回廊曲折百转,假山流水,院中种下的梧桐树,叶子已经悄然发黄。 唐云意紧随付离身后,一路上见到不少统一制服的金灵卫。 “付离,金灵卫的衣服也分等级?” 初次见到付离的时候,他穿了暗蓝色衣裳,衣服上有海浪和千里江山图绣花,腰悬长刀,脚踏长靴,威风飒爽,不怒而威。 “嗯,分为七个等级,我现在是青衣金灵卫了”,梁攒看重他,有意培养,天枢爆炸破案之后,梁攒立刻擢升他为青衣金灵卫。升为青衣金灵卫后,他手中有了可使唤的人,不多,够用。 唐云意暗中掰开手指头算了一下。红、橙、黄、绿、青、蓝、紫,再加白丁,整个金灵卫人员颇为丰富。 “付离,你给我说说金灵卫如何分辨?” “红衣金灵卫,目前没有”,付离摸了一下刚刮过的下颌,思忖了一下道,“也可能有,红衣金灵卫在我们金灵卫中,宛若神人一般的存在,武功高强,不轻易存在。梁统领是橙衣金灵卫,左右统领是黄衣金灵卫,绿衣金灵卫是指挥,至于我这种青衣金灵卫,勉强算个小头目,手底下有几个人使唤。其余的蓝衣金灵卫和紫衣金灵卫,还有白丁,听从上头指挥即可” 唐云意嘴角咧到耳根,呼吸用臂膀去撞了撞付离,“升官了,月银也涨了?什么时候请客,我们去潇洒潇洒……” 付离疑惑,“你真的想去?” “当然,我还没去过。自然去见识一番” “行,等你领赏完之后,我有空带你去” “好兄弟” 唐云意手搭在付离身上,两人勾肩搭背,来到了办公署。付离立刻严肃起来,咬低声音提醒唐云意,“你进去之后,不能乱说话。问什么答什么即可” “嗯” 如此谨慎,唐云意猜测,里头定是来了大人物。 果不其然,身穿橙色金灵卫衣服的梁攒等候在门口。头发梳得黝黑发亮,连腮边胡也刮了,露出一张中年人的脸。只不过,此时的他,苦大深仇,眉梢带着谨小慎微。脊背呈三十度角,恭敬的守在一边。 “云意参见梁统领” 心游万仞的梁统领宛若吓到一样,眼睛睁得溜圆。随后点头,让云意进去。 “快进去吧” 唐云意猜到不是大人物不是梁统领,不过梁统领战战兢兢的模样让他有些好奇里面到底是哪位大人物。 唐云意失望的是,他并没有见到那也大人物。三叠临摹大周千里江山图的屏风将他与对方阻隔起来。朦胧之间,他只见到一个黑影,还有反光的铠甲。 里头是一位将军? 这时,有人出声提醒唐云意行礼。唐云意从付离那学到的礼仪,脑海里回溯一遍后,笨拙的单膝行礼,“参见大人”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膝下有命。不过呆了片刻,他便深深体会到那种弥漫在四周的窒息感觉,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双手架设在他的脖颈上,只要他拒绝行礼,轻咳一声,那双无形的手立刻按住他脖子的左右血管,拇指压住他喉咙中的气管,他即刻双眼发黑,喘不上气,随时随地窒息而亡。 “起” 屏风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字眼,唐云意胸吐浊气。恍如经过暗沉漆黑的隧道,重见到了光明。心中一片舒坦。 等等……好像是女声,屏风后面是女的?唐云意绞尽脑汁,没想到后面的大人物是何身份。 “说说” 清冽的声音再次从屏风后传过来。说什么?说他是如何破解天枢爆炸案,还是他是如何发现白糖和硝酸钾以三比七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后,发生的爆炸威力不啻于火药? “是” 不过是把过程在陈述一遍,对唐云意来说不是难事。他当即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如倒豆子般的倒出来。过程之惊险,破案之刺激。在唐云意说完之后,屋内静若寒蝉,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震惊朝野乃至整个京都的天枢爆炸案最终以这种方式结案。 “你是如何得知白糖和钾盐?”,屏风后的人,心境久久未平复。如此简单的一件爆炸案,他们竟然查了快一个月才破案,而且还是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口中得知线索。 “云意是从一本书上学来的” “何书?” 唐云意从对方口中听出了一丝急切。他从容不迫的应付,“此书名为《化学》,因保管不慎,已经被烧毁了” “确实可惜。天枢爆炸案能破解,有你的一份功劳,你想要什么?” 唐云意瞬间感觉自己如踩云端,轻飘飘的。眼睛发亮,手脚激动,整个人仿佛中了五百万的彩票一样,不知所云。他是要钱还是要美人还是有房子? 就在唐云意举棋不定时,脑海里立刻出现两个小人。一个小人建议他要钱,有钱可使鬼推磨,呼风唤雨。另一个小人建议他,要美人和房子,毕竟前世因为工作,硬生生拖成了大龄剩男,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 “看来唐云意冰魂雪魄、苍松翠柏……” “大人”,眼看到嘴的鸭子要飞了,唐云意也顾不上冒犯之罪,斗胆开口,“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普通人忙忙碌碌,不过是为利而来” “也罢,赏你千两白银” 屏风后的人,声音中带了丝愉悦,又夹杂不屑。 唐云意如同被惊雷炸了一样,脑袋空白,手脚不受控制跪下磕头。他中彩票了,虽说不知多少,最低也有一千两吧?唐老爹起早摸黑打铁,一年到头,也挣不过五十两。他不过是为了自证清白,保自己性命无虞,哪曾想到,阴差阳错得了奖赏。突然变成百万户,这钱怎么用? 休整打铁铺,给老爹换新衣,给阿姐买首饰,或者如外头喝小酒,叫上几个美人? 出来的时候,唐云意脚踩棉花,眼角含笑。 第24章 体制工作 从办公署出来后,唐云意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坐在付离的办公署等候。梁攒要见他。 “付离,金灵卫的职责是什么?” 唐云意坐在付离的对面,抬眼看了一眼付离。付离正在看卷宗,眉毛拧成一条线。 “保卫皇城、保护皇族。偶尔巡视出现纠纷,也要调解” 唐云意扔了一颗炒豆进嘴巴,咬得咔咔响,“看来体制内的工作也不好做” “体制内?”,付离脸上出现了疑问。 唐云意立刻岔开话题,“说来听听,你为何皱眉?” “前日,城东有一户姓张人家,十半个月前为小儿子娶了城西王家大女儿做新妇,前日发现她在新房中上吊自缢了” “哦”,唐云意放下手中炒豆子,来了兴趣。“看来事有蹊跷”,唐云意大学虽不修侦查专业,课余时间,颇喜欢研究奇形怪事。 “城西的王家收到消息后,立刻怒火冲冲赶到张家。王家人见到女儿尸体冰凉的躺在地上,痛不欲生,大骂张家人” “哦,起因是什么?” “说是发生口角。王家人到达张家之后,张家人避而不见,只有王家女儿的夫婿。张家人见此,怒发冲冠,愤怒到差点失去理智,张家的宅子差一点就被拆了。后来张家的另外两个儿子才带媳妇出来,说出了缘由。夫妻吵架,王家女儿一时想不开,上吊了” “女人失去理智,容易出事。但是……”,唐云意看向付离,等他接下一句。 “王家的这位翁婿,脾气非常稳定,几乎不与人红脸。王家人自然是信不过。当时,金灵卫正在附近巡视,撞见了,这是就落到金灵卫的头上了” “可有思绪?” 付离摇头,金灵卫只负责简单调解,主要职责还是护卫京都安危,哪会破案。而刑部那边只幽幽传来一句,普通案件,让金灵卫自己解决,天枢爆炸案涉及范围广,刑部无暇顾及。 刑部的冷漠态度让付离气不打一处来,“云意,普通案件,已经出了人命,能是小事?” 云意耸肩,“可惜我才疏学浅,实在帮不上忙”,他一个工学博士,哪会查案。这也不是他的工作范围。 “无妨”,付离话头一转,打趣的笑道,“你应该得了不少赏赐?老实说,你要黄白俗物还是美人豪宅?” “你把我想成怎么样的人了?”,唐云意佯装生气,“我是那样的人?形形色色的美人,我没见过?静如娇花照水,动如弱柳扶风” “哟”,付离震惊,瞳孔微颤,“没想到你如此清高,本来还想带你去清烟阁,看来我要失望了” “白银千两”,唐云意咧嘴,“我岂非那种高岭之花,我挺俗气的”,天上掉馅饼,中了五百万的彩票,傻子才不要。何况,初来乍到,尚对人生迷茫之际,正是需要钱财傍身之际。 付离哼了一声,“你确实挺俗气的”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梁攒终于派人把唐云意请过去。 梁攒命悬之际,恐遭血光之灾时,幸而胸藏智珠的唐云意出手,破解谜案件,方可捡回了一条性命。破解案件的当晚,梁攒当即回府,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与娇妻温存,床头摇晃一直到天际露出鱼肚白。 “唐云意,你小小年纪,涉猎范围倒是广。若没有协助,京都恐怕尸骨成山”,冤死的人与日俱增。杀到无人可杀后,就要杀身居要职之人。 “爱看书而已” 这点唐云意没说假话。家中一排排书架,放满了垒成小山的书籍。小时,他几乎没什么朋友,成日关在家中,只好看书打发时间了。 “听付离说,你已经是童生了” 唐云意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他在这里已经接受“九年义务教育”了。那他不愁,哪天做出惊世骇俗的事被人抓起来,绑在木架上焚烧。 “云意天资愚笨,也只到童生而已”,唐云意松了一口气,总算认识字。怪不得,付离对他能看懂天枢爆炸案的卷宗没有一丝怀疑。“不比付离” 梁攒伸出手,在唐云意的肩膀上压了压道,“付离是秀才,不过当金灵卫,童生即可。毕竟金灵卫的选拔是武力” 唐云意点头。童生是金灵卫的门槛。 梁攒话头一转,响遏行云的笑声突然爆发,“云意,你天资聪敏,心细如发,有没有兴趣到金卫卫?” 这话如同焦雷,把唐云意炸得天昏地旋。offer从天而降,还是体制内的工作,这让他肾上腺素飙升,血气一下涌到了天灵盖,脸红到了耳根。 天上掉馅饼,一个接着一个,左支右绌。 月银如何?可否自由?脑袋是不是随时悬在裤腰带? 唐云意没敢问出口。在大周,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体制内的工作可是一份高危的职业。经过天枢爆炸案,他俨然已经看清。上头不高兴,脑袋上的铡刀随时让你人头落地。高兴了,舒坦了,大手一挥,黄金千两,美人豪宅,触手可及。 “多谢梁统领厚爱。云意只识得一点字,并不精武。花拳绣腿,难以入眼”,唐云意一丝内力都没有。只要他想尝试学一招半式的,胸口就疼得厉害,他大约是有心脏病。 “无妨,金灵卫工种多,并不是要跟他们出去巡视京都” 唐云意还是婉谢了坐办公室的待遇,“梁统领,能进金灵卫是荣幸。只是家中有一打铁铺子,还有一老爹需要照看,故而只能辜负大人的厚爱了” 一如朝门深似海。他差点被九门楼的刺客给杀了。对他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说,入金灵卫反而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破天枢爆炸案是为自证清白,实属情非得已。 “不要紧。等你想通了,可再来找我” 梁攒爱屋及乌。付离的兄弟已经初展露才华,锋芒已露,若能把此人招到自己麾下,何愁头顶上的铡刀? 离开金灵卫的府衙时,唐云意自嘲一笑。这特招的机会,人们趋之若鹜,而他竟然拒绝了这泼天的富贵。 第25章 弟弟 秋高气爽,万里如云。暑气敛去大半,变得融融。 打铁铺的后院,唐云薇和唐云意往竹篮里放置前往郊外露营需要的必需品。锅具、米肉、水果,当然还少不了酒。两人准备完,坐在银杏树下,大眼瞪小眼,等付离赶马车来。 不高不矮的墙头上,瓦片忽然滑落,碎了一地。唐云意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人头晃晃的出现在上头,梨涡浅笑,言笑晏晏。 “唐云意” 封令月圆圆的鹿眼眯成月牙状,翻身从白墙黑瓦上跳下来。 唐云薇狐疑的打量封令月。淡牵牛紫色的衣裙,红色领边上还有金色的小配饰。简单的发髻上别着两只珠钗,神采奕奕。嘴角上勾,眉眼氲笑,甜分超标。 “这是……弟妹?” 唐云意的脸一阵发红,连忙介绍,“姐,这是我的朋友,阿月” “阿月?那么亲密,那么饥渴?” 唐云意实在看不过唐云薇的猥琐样,“姐,付离来了” “真的?”,唐云薇左顾右望,听到门外马蹄踏地的声音,她飞快的提起篮子冲出去。快到门口时,她的脸色突然发白,矫情的“哎哟”一声,重心往前,跌跌撞撞,踉跄几步之后,跌了付离的怀中。 付离扔到马缰,接住了她。唐云薇轻轻抬眼皮,脸上惊魂未定,抱歉的道,“付离,篮子太重了。你不介意吧?” 话到说到这个份上了,付离投之一笑,提起篮子往车后放。 唐云意眯着眼,他这位姐姐真猥琐,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揩油的机会,“真不要脸” 唐云薇如心脏受到重击,脸上一阵受伤,“云意,你怎么又说付离了”,转头又对付离含情脉脉,“付离,他说你不要脸,身为姐姐,身负教育之责,回去之后,我一定收拾他” 付离无语。姐弟俩吵架,为何受伤的人总是他? “上车吧” 马车的装饰普通,是百姓常坐的布衣马车,不大不小,刚好够坐四个人。由一头通体黝黑的马匹拉着。 付离坐在车辕上,充当马夫的角色。辘辘的马蹄声如同雨点敲打地面,踏踏声音伴随马车檐下的风铃声,合奏就一曲动听的乐章。众人带着愉快的心情前往太白湖边露营。 封令月初来乍到,有些紧张,手指绞着衣服。唐云薇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暧昧不明。 唐云意默默翻了个白眼,“姐,别过分了啊” 唐云薇嘻嘻一笑,摸着肚子,“吃了一顿狗粮,好饱。我出去跟付离坐坐” 唐云意又是一阵无语,对着封令月解释,“我姐神神颠颠,你别介意” 封令月掩嘴偷笑,“卧龙凤雏都在你家了” 马车出了城,在官道上疾驰起来。官道两旁,栽种桂花树,树影投在地上,斑斑驳驳。 马车伸身后扬起一阵灰尘。大约半个时辰,四人终于到了一望无际的太白湖。 天穹湛蓝,太白湖面上水波不兴。粼粼水波,随风荡起了靴纹般的涟漪。 湖边绿草中夹杂着泛黄的树叶。船只在如镜般的水面上或是滑行,或是停船湖中垂钓,欢声笑语,吟吟伴风而来。 和煦的微风吹拂湖水,水波接连涌向湖岸。掠过的飞鸟身影倒映在水中,青山绿水镶在水中。岸边有不少人,三三两两簇在一起。 四人寻了一处空旷的草地,分工合作。寻找干燥的木头或树枝搭建篝火,在篝火周围安扎帐篷。 “谁去钓鱼?” 太白湖的鲈鱼洁白肥嫩,口味鲜美。要想钓鱼,需得租一条船前往湖心。来太白湖的人不过是为了想尝一口鲜得掉牙的丰美鲈鱼。 唐云意和封令月同时举手,跃跃欲试。 唐云薇清了清嗓子,转头就对付离道,“付离,云意和阿月不想去钓鱼,我们俩去吧” 唐云意和封令月愣怔,面面相觑一眼。 “好” 目送两人撑着小船前往湖心。唐云意只得坐在篝火驾旁,准备生火。 “你姐倒是个闹腾的性子” “何止闹腾”,听唐老爹讲过,唐云薇小时候在高台上给他洗澡,涂完香胰子后,忘记冲水,直接他的盆里捞起来,他像个泥鳅一样,滑溜溜的从她手中掉下高台,摔得头破血流。 唐云意说着,看向了远方。一群身穿远山蓝儒衫,头戴抹额的年轻人聚在湖边,吵吵囔囔的,不知在争论什么。 唐云意看得出神,封令月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别看了,那是青鹿学院的学子,出来采风。他们当中,将来必有出阁拜相之人。身姿倨傲,普通人难以企及” “人才的摇篮啊。” 封令月赞同的点头,拿起一根木棍去扒拉柴火,让火烧得更旺着。篝火上面的水发出沸腾的呼噜声。 “青鹿学院的学子可以说是万里挑一,沙里淘金” 唐云意残存的记忆突然在脑海里如跑马灯一样,一闪而过。似乎,他还有个弟弟叫唐云倾。云倾貌似就在青鹿学院求学,明年八月参加秋闱。 他对这位弟弟只有一面之缘。唐云意的眼睛像扫描机一样,在那帮学子中来回扫描。在三十几个学子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瘦高身影。 “阿月,我去那边摘着野菜,你看着火” 不容封令月拒绝,唐云意眨眼间就来到了青鹿学院的学子身侧。 身穿远山蓝儒衫的学子们,将中间围成一圈又一圈。唐云意仗着身高优势,微微踮起脚尖,只见中间摆了一张长方桌案,一位身穿白色儒衫,半束发挽髻,只用一根木簪别的中年男子正在挥洒手中的紫毫。 唐云意正要看他写什么,忽然被人往后一拽。对方拉着他来到荫蔽的大树后。唐云倾像看垃圾一样眼神看着他。 “你来干什么?” 唐云意欣喜。终于见到这位极少回家的弟弟。远山蓝的儒衫,修身得体。半束发,带同色的发带,抹额绣着同色的如意云纹。风神俊秀,但是眉眼清冷。 唐云意莫名感到一丝冷意。“云倾,你何时回家?爹念叨许久了” 第26章 大显身手 唐云倾一副冷冷的模样,表情冷如冰霜,拒人千里之外。 “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何来这里?” 唐云意愣住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为何云倾对他的敌意如此大。他对云倾做过什么导致如此招他厌恶?在唐老爹的三个孩子,唐老爹最宠的不是老幺,而是他这个夹心饼干。 “你我皆是大周子民,我难道踩不得大周的疆土?”, 唐云倾冷哼一声,“被天枢炸了,倒是伶牙利嘴了” “许久不见,你越发尖酸刻薄。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 “你……”,唐云倾被气得脸上渗出细汗。唐云倾背对着光,依稀可见他脸上薄薄的绒毛倒竖。“无可理喻” “有错?”,唐云意睁着无辜的双眼,“我身为你的哥哥,你竟无视于我,对我出言不逊,你受我的批评,无可厚非” “呵呵”,唐云倾气得胸腔起伏。血液冲到脑门导致血管爆粗,拳头捏得发白,“你是秀才?” 唐云意摇头。但是他是童生,接受过这个时代的“九年义务”。 唐云倾眉眼如罩寒霜,嘴里吐出的冰冷的话透着一丝丝寒气,“秀才都不是,不好意思,我不能叫你哥哥” 轮到唐云意词顿。这个傲娇的小孩,怎么那么桀骜不驯,长了一副欠扁的模样。 “那你总该叫姐姐吧?”,唐云薇忽然同付离从大树后露出身影。付离的手上提着两尾泛银光的鲈鱼。 唐云薇走到唐云倾对面,横眉倒竖,开口教训唐云倾,“你多日未回家,叫声姐姐不过分?你的夫子、同窗都在那边” 唐云倾的脸色突然骤变,在一红一白之间转换,思忖了片刻,他不情不愿开口,“姐姐” 丢下“姐姐”俩字,他头也不回的回到队伍当中。 唐云薇抡起拳头,对着唐云倾的背影挥舞,“臭小子,回回摆出一副便秘的表情给谁看?” 日暮西沉。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青鹿书院的卢洲白夫子见众学子怏怏无神,有的像霜打的芭蕉叶,有气无力。有的拿起石头,用力掷出去,石头在水上晕出几个水圈之后,沉入水中,觉得索然无味后,躲在湖边发呆。 卢洲白遂着书童回马车上取出一个长方形的锦盒,锦盒漆黑发亮,暗纹隐隐,宛似有流光闪过。 “各位学子,张太白的真迹在此。风景如画,若哪位学子能做出令人满意的诗句,张太白的《太白湖》真迹便送予他”,言罢,张太白的真迹在书案上铺展开来,众学子纷纷迎了上去,各抒己见。 “恢宏大气” “线条沉稳凝练,疏密有致” “不愧是张太白的手笔” 才德兼备的学子们纷纷发出赞叹的惊呼声。 张风仙,字太白,乃大周赫赫有名的大儒。此人以一手书法名扬天下。只可惜,五年前,大儒乘仙鹤西去,留下的作品屈指可数,有价无市。《太白湖》是张大儒到此一游,兴致盎然之时,随手写下最荡气回肠的作品之一,传出去之后,一时之间,洛阳纸贵。 “卢先生,你真的愿意把《太白湖》拿出来做头筹?” “自然”,卢洲白捋着下唇的长须,迫不及待的要看众位学子一展身手。 众位学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说这幅《太白湖》价值万两,能收藏一幅张太白的作品,身份地位随作品,可谓一跃而上。 莘莘学子中,不乏有人露出了贪婪的眼神,仿佛《太白湖》已经是其的囊中之物。数十双眼睛灼灼的盯着《太白湖》,似乎要把《太白湖》灼出一个洞来。 远山蓝儒衫的宽袖下,唐云意握紧了拳头,微翘的睫毛垂下,敛去眼底的几分光芒。他对《太白湖》的渴望如同火山爆发,几乎抑制不住流淌出来的火浆。有了这幅作品,那帮人才会对他高看一眼。丢失的尊严才会重拾回来。 “夫子,学生先来” 一个方脸阔腮,腰悬价值上万两玉佩的年轻学子上前,将眼前夕阳无限好的灯光通过诗句委婉的表达出来。 词藻简白,卢洲白并不是很满意,面上依旧带着微笑,鼓励着众学习继续。方脸阔腮的学子面闪过尴尬之色,咬紧后槽牙,不堪的退后。 其他学子见状之后,沉思而谨慎起来。治学严谨的卢夫子眉峰往上拱时,说明这位学子表现差强人意,远远达不到卢夫子的标准。 卢夫子的拱眉从未落下,唐云清的心跳如擂鼓。他对自己的诗词一向有信心,可在大儒面前,小巫见大巫。 “还有谁来?” 卢夫子笑津津。他敢拿出《太白湖》,深知学子底细的他料定这帮处尊养优的学子做不出好诗句。 “夫子,学生愿意一试” 卢洲白顺着声音,在人群中搜寻身影。最后,目光落在一个瘦高的身影上。丰神飘洒,朗目疏眉,蓝衫飘举。 唐云倾见大儒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立刻作揖,“夫子,学生唐云倾” “嗯”,卢洲白捋须,俄顷作出请势,“请作诗” 心中想了万遍的诗句脱口而出,“九月湖水平,含虚混太清” “不错不错” 听到卢夫子的二字后,唐云意放开拳头,手掌心沁出一层黏黏的细汗。 “但是火候欠缺,还需得加强” 众学子连声附和。唐云倾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如冰层绽裂,消失在脸上。 “多谢夫子教诲。学生定不辱使命” “嗯”,卢洲白的眼神再次扫过在场所有人,“可还有人做诗?” “我” 一只手在人群身后高高举起。卢夫子看过去,是一位束高马尾,用一根粗麻布绑着。身上灰色粗衣,相貌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挤在人群中,容易被一眼忽视的人。 “你是?”,卢夫子脸上露出了问号。 “夫子,在下是过路人,虽不是青鹿学院的学子,但腹中酝酿了几句佳酿,可否能参加?” 唐云意对唐云倾投过来的警告眼神,视而不见。唐云意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实在令唐云倾厌恶。 “夫子不愿?是害怕青鹿学院的学子让人贻笑大方?” 第27章 风头 “唐云意,你别过分了” 唐云意经过唐云倾身边时,收到了他来自内心掩藏的深深厌恶。 唐云意假装不在意,心里刺痛。 “你是?” 赫然出现的唐云意令卢洲白意外,同时他的邪肆张狂让众学子们愤怒不已。 “一个普通的人。不知有没有机会与青鹿学院的学生切磋切磋?” 逗留在湖边的人都聚了过来,等着看斗诗。卢洲白又不是小气之人,当下欣然应允。 “哪一位学生敢出来与这位兄弟斗诗?赢了,双手送上《太白湖》” 唐云倾站在人群中,想上去又深知自己腹中墨水无几。咬着牙齿,眼睁睁的看卢夫子叫了他的得意门生上前。 长脸的学子李温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矜持而严谨,泛着势在必得的眼神里透出一种斯文败类的感觉。对唐云意行了书生礼后,站到一旁。抬起胸膛,背脊挺直,下颌微仰。 唐云意微笑以待,他向来是个脾气温和之人,对别人投来不屑的眼神都会投之一笑,让他们生出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夫子,请出题” 卢夫子捋须,眼角皱纹荡笑,后生可畏,“那就以船为题吧” “这位兄台,你先……” 对方相让,唐云意不客气,对着大片湖色吟了起来,“满载一船秋色,平铺十里湖光” 第一回,李温方倒是不急。温吞地吐出一句诗,不算出色。卢洲白的目光微闪,又暗下去。 “你们随意发挥,为夫就不限制你们的想象了。只要包含“湖”字即可,直到对方达不上来”,卢洲白眼底浮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正中唐云意下怀。他别的不多,腹中诗句多如牛毛。 “李同学,下一句,您先请……” 见唐云意如此信心十足,李温方心里打鼓了。憋了半天后,憋出一句。唐云意立马接下一句,“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湖上西风遮阳”,唐云意的视线落在远处的荷花上,“荷花落尽红英” 一句接着一句,根本不容李温方多想。众人灼灼的目光快把他烧焦了,汗水在额头上汇聚成珠,顺着侧脸留下,落进衣襟里,消失不见。 局势忽然紧张起来,众人敛气凝神,等着李温方接下一句。李温方的后背被汗水浸湿一大片,双腿竟然有些控制不住抖动起来。搜刮腹中的所有好词好句后,李温李生出了一股泄气,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黔驴技穷、江郎才尽的感觉。这种滋味让他很不好受,骑虎难下。 唐云倾在心中觅得一句,但他紧闭牙关。他将唐云意念出的诗句在心中一一分解,句句不离湖,诗中有景,景中有诗。以他对唐云意的了解,这些诗句恐怕是从谁那抄下来,今日来献丑了。 卢夫子的《太白湖》价值上万两。唐云意对张太白的作品非常迫切,难道又去赌了?唐云意投向唐云意的目光淬满了刀子,一刀一刀直射唐云意,让不明觉厉的唐云意感觉到一丝丝的不适,如如芒在背。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最后一句,震惊在场所有人。卢夫子从震惊中回过神了。难以置信,最后简直封神,他又念了一回,“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应情应景。这不就是日暮下令人陶醉的景色? 卢洲白激动得嘴瓣颤抖。俨然自己是伯乐,发现了隐身于失井之间的千里马,诗才啊。 李温方的脸炯成土陶色,非常难看。他被一个普通丑陋的家伙赌得哑口无言,传出去,果真让人贻笑大方。 唐云意抱拳微笑面相众人,“承认承让”,世人窥视的《太白湖》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大儒卢洲白是个言而有信的君子,在众目之下,亲自将《太白湖》交到唐云意手上。 如此贵重的东西。唐云意生怕玻璃碎地,眼珠死死的盯着、小心的捧着,嘴角快咧到后脑勺了。承蒙前世的诗仙、诗圣荫佑,让他在千里挑一的学子中出尽风头。 “多谢夫子” 卢夫子眼中升起爱才之意。他打算回去之后,立刻将今天斗诗汇编成册,同时广传出去。 “小兄弟,你师从何处?可有功名?” “学生目前在家,闲暇时,会读一些书打发时间。自考得童生之后,觉得自己不是读书料,遂回到家中,协助老父亲打理铁铺” “真可惜”,原来是家境贫困的孩子。卢夫子眼中溢出怜惜之色,“你诗词惊艳,有没有想过到我这读书?” 唐云意下意识就拒绝,上一世,埋头苦读。皓首穷经,最后猝死,这一世,打死他也不读书了。 “多谢先生垂爱。只是……我真不适合读书”,唐云意咬牙,看来只能贬低读书了,“读书又不能赚钱,钱能让我有尊严的活着,能让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很忙的,没空读书” 卢夫子叹了一口气,眼里惋惜之意加深,缓缓道,“持续读书、学习,可以使人明理解惑。物质的贫穷能摧毁你一生的尊严,精神的贫穷能耗尽你几世轮回。你触碰过的文字会在不知不觉提莫帮你认识这个世界,会悄悄的帮你擦拭脸上的肤浅和无知。书不贵,但不意味着知识的廉价,读书不一定让你功成名就,前途似锦,但能够让你说话有道理做事有余地,出言有尺度,嬉皮有分寸” 卢夫子一席话令唐云意瞳孔地震。半生埋伏书桌的他又怎么会不知话中含义。读书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让自己懂得拿捏尺寸。 唐云意把《太白湖》推回去,“夫子,请收回《太白湖》” 卢洲白摇头,“你是今日斗诗魁首,《太白湖》已经是你的了” “先生,恐怕……” 卢洲白抬手制止,“《太白湖》已经归你所有。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置。将来你想好了,照样可以来青鹿学院找卢洲白。老夫不忍明珠覆尘,黯淡无光” 第28章 水怪 黑暗撕开了夜幕。太白湖周围升起一簇簇篝火。欢声笑语在风中荡漾。 《太白湖》在付离、唐云薇和封令月手中传阅过一次后,回到了唐云意的手中。 封令月胳膊肘撞了撞唐云意,腰间起跳,邪魅勾唇,“唐云意,价值上万,发财了。可别忘了我” 唐云意皱眉,脸色凝重,“这可是张太白的《太白湖》,我不卖,挂在家里蓬荜生辉,早晚膜拜”,唐云意的目光掠过湖面。一群年轻学子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胳膊,吃力的拿着鱼网,在湖中捞鱼。 “哼,清高” 封令月转身去翻烤得发黄的鲈鱼,换到另一边继续看。鲈鱼烤得差不多之后,洒上细盐后,封令月从火架上把鱼取下来,分了一半给唐云意。火候适中,鲈鱼入口即化,肥嫩鲜美。 唐云薇吃完鱼后,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故意靠过去,紧紧挨着付离,抱着肩膀,嘴唇发抖,眼角含泪,委屈的看向付离,“付离,我好冷,怎么办?” 付离的咬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能怎么办?我也冷” 唐云薇眸子如星,嘴角挤出猥琐的笑容,“要不我们两个抱在一起吧?” 唐云意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道,“唐云薇,别太骚了啊”,哪有姑娘家不要脸的贴上男人? 唐云薇嗔了一句,扭动身躯,表情浮夸,“我就是骚怎么办?” 唐云意一边拨弄柴火,一边冷嗤,“去把《离骚》抄一百遍,去骚……” 唐云薇咬牙切齿,“看你很会吃鱼,果真会挑刺啊” 唐云意不咸不淡反击,“姐姐很会下厨,看样子挺会添油加醋” “你” 唐云薇撸起袖子,露出精装的臂膀,粉拳朝唐云意袭来。付离一把把唐云薇拽下来,遥指远处的星星点点,“云薇,那边好像还有萤火虫。我们过去抓来,做萤火虫”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已入秋,哪有萤火虫。唐云薇被付离一哄,满腔怒火如同泄气的皮球,烟消云散。拉起付离的手,蹦蹦跳跳往小树林去。 “你跟你姐……” “扑通”的落水声以及呼救声盖过了封令月的话。湖中的竹筏上,一盏油灯,发出凄凄的黄光,随着竹筏晃动,明灭不定。 “有人落水了” “快来人啊” 竹筏剧烈摇动。竹筏上的学子不敢动了,只得呆在原地,扯着嗓子大叫。 唐云意看了一眼,漠然回身,“百无一处是书生。不过是落水,有何大惊小怪?” 封令月附和。觉得腹中还有饥感,又串了一条鱼,放在火架上烤。 “来人啊。李温方和唐云倾落水了。李温方已经上来,云倾迟迟不见身影” 湖面上荡出一圈又一圈涟漪,秋风把学子焦急的话一字不漏、清晰的传进唐云意的耳朵。唐云意身体忽然一僵。 云倾落水,别人已经救上来了,云倾还在水中。唐云意心中一慌,把装有《太白湖》的锦盒塞到封令月怀中,不等封令月反应过来,只见唐云意一边极速奔跑,一边脱衣服,只剩一条长裤时,他如一条锦鲤,在空中抛出完美的抛物线后,“扑通”一声,跃入湖中,水花微溅。 唐云倾落水后,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双手往下拽。他以为自己忽然下冷水,腿脚抽筋了。他憋着气,使劲滑动双臂,想要往上游。水底下幽深的黑洞,有一股力量覆在他的双脚上,拼命把他往下拽。 唐云倾紧闭嘴巴,一串串气泡控制不住从嘴角溢出。他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了。濒临死前的他忽然迸出一股强大的求生意识。 他一手继续往上扑腾,一手伸到腰间,抽出唐老爹特意给他打造的防身手臂。锐利的匕首在漆黑的冷水中变得迟钝。唐云倾双腮鼓起,一个弯身,往下潜。 他惊呆了,一时失控,冰冷的湖水往嘴里灌。他立刻紧闭嘴巴,挥舞匕首朝脚踝刺去。那东西会闪躲,加上水中动作迟缓,他挥舞匕首,屡刺不中,累得他筋疲力尽。不仅连双脚动不了,连手臂也抽搐了,匕首自手中脱落,沉入湖底,而他则漂浮在水中,像飘荡的水草,了无生机。 唐云意拼命的往竹筏方向游。离竹筏还有几米远时,他深吸一口气,一头扎入水中,往下潜,一直潜,直到耳膜传来刺痛。 他终于见到了云倾。远山蓝的儒衫在水中凝滞不动。云倾没有任何生机,唐云意从未有过的心慌。 但他也见到了一团黑东西在围绕云倾。云倾的脚踝上缠了一只黑手。那东西看不清面目,有一头长发,在水中散开如同飘逸的水草。 唐云意无暇辨别。从长靴里抽出一把刀,朝着云倾脚踝上的黑手一刀。唐云意没有被束缚,几个回合之后,他忽然停止手中的动作,身体如唐云倾一般,一动不动,漂浮在水中。 那团黑影松开唐云倾的脚踝,浮到了唐云意身边。霎时,唐云意感觉头顶有一黑影蹿过,他猛然睁开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黑影的头砍了下去。力气之大,如使了万钧雷霆之力,可出乎意料的事,刀被反弹回来,唐云意的虎口被震裂,红色的鲜血与湖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血雾。 在朦胧的血雾当中,唐云意见那东西一蹿,从湖底逃走了。他顾不上纠结,拉着唐云倾往下滑。 竹筏上的付离虎视狼顾,一双如鹰隼的锐利眸子不放过水面的一丝波澜。 已经救上来的李温方瘫坐在竹板上,像溺毙的人忽然得救。喘气如牛。他的同窗不断为他拍打后背,企图把肺部里的积水拍出来。 李温方剧烈咳出肺部中的水后,终于缓过来了。刚想闭上眼睛,如同受到惊吓,忽然睁开眼睛,眼珠子瞪得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恐惧笼罩他的眼底,他哆哆嗦嗦指着湖水,“里面……有水怪。真的有水怪,抓着我腿往下拽” “李兄定是受到惊吓,胡言乱语了” 第29章 兄弟不合 漆黑的水面忽然晃动,波澜越来越大。付离把船桨伸出去,一只修长的手忽然破水而出,牢牢抓住船桨。付离双臂肌肉鼓涨,暗中施加内力,将船桨重如千钧的一段往竹筏上拉。 唐云意拖着唐云倾,精疲力尽,整个人如同泄水的皮球,精力和耐力都耗尽了。等唐云意上了竹筏,付离发现他的情况糟糕,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匍匐在竹筏上,痛不欲生,下嘴唇被他咬出一排牙印。 “云意,你怎么了?” 唐云意虚弱一笑,“我没事,累着了。快救云倾……” 唐云意在湖中铆足劲把唐云倾往上拽的时候,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腿脚开始不听使唤,整个人像没有鱼漂的鱼一样,控制不住往下沉。正当他绝望之际,也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关,四肢澎湃力量,他一鼓作气把云倾拉上来,代价是胸口疼得快停止跳动,心脏如有万针刺穿,痛入骨髓。 唐云倾在水中窒息已久,付离用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把云倾唤醒。他茫然的望向岸边的楚影,内心深处生出了一丝悲凉和内疚。 众学子保持鹌鹑状的模样,清澈的眼眸里倒映唐云倾板直、僵硬的身体。 淋湿的发丝贴在那张俊秀发白的脸上上,双手置于身体两侧,胸口没有一丝起伏。 “水怪害死了云倾” 李温方突然疯疯癫癫起来,蜷缩在竹筏上,双手抱膝,头埋进膝盖当中,只露出两只充满恐慌的双眼。 “水怪害人了” 李温方的疯言疯语如小刀一样,刺破唐云意的耳膜,他的脑海里忽然嗡嗡地响,仿佛有人在他的脑袋里敲锣打鼓。 “闭嘴,聒噪” 唐云意一阵怒吼,吓得竹筏上的人噤若寒蝉。唐云意忍着痛,为唐云倾施开急救。 “云倾” 唐云意拍打了唐云倾发白的俊脸,没有反应之后,他开始按压胸口,甚至对着众人的面做起人工呼吸。 澄碧如湖水的一双双眼睛里,映着两个亲吻的男人。四周寂静无声,只听见激烈的心脏跳动声。“怦怦……”,全体心跳变速了。付离按住自己的胸口,脸色有些发白。 唐云意在人工呼吸和按压胸口之间来回操作,皇天不负有心人,唐云倾错落有致的睫毛颤动,接着是眼珠转动,最后终于听见唐云意呛水的声音,四肢开始痉挛。 “活了” “云倾活过来了” 五六个学子欣喜的欢呼起来。 唐云意松了一口气,四仰八叉的躺在竹筏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像溺毙的那个人才是他。 夜风从湖面上吹拂向岸边,夹杂着一丝潮湿的寒意。唐云倾坐在火腿堆旁,淋湿的衣服已经干了大半。头发上的发带落在湖中,他披头散发,一张看不出表情的脸隐藏在黑发当中。 十几米处。未跟随大部队回去的青鹿学院学子正在往马车上收拾东西。好在有惊无险,不然回到青鹿学院后,个个先带到戒律堂审问。 唐云倾双腿屈起,下巴搁在膝盖上,双眼映着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仅存的意识里,是唐云意慌张的表情。 “弟弟” 唐云薇想黑着脸教训唐云倾,又装不出恶毒的嘴脸来教训这个刚从阎王爷手中救回来的叛逆弟弟。 唐云倾倾微微抬起眼尾,眼神又回到了火堆上。 唐云薇气不打一处来,将锦盒塞到唐云倾怀中,“这是云意给你了。早就见你眼巴巴的想要了,你还憎恨他……” “我不要”,唐云倾厉声拒绝。 唐云薇不予理睬,又掏出一袋银子扔了过去,“也是唐云意给你的。你不想回来就不要回来,家里不缺吃喝,能供得起你”,瘦高的少年,为了减少唐老爹的压力,极少向家中问要钱,懂事得让人心疼,“多吃点,别瘦得跟刀脊似的” 唐云薇对这个面瘫的弟弟,又心疼又恼。 唐云倾拾起荷包,手掌骤然用力,荷包里面的银子被捏得咯咯作响,“他又去赌了?” 唐云薇没好气的爆回一句,“你哥拿命换来了。放心用……” 另一边的唐云意,脸色恢复如常。他的眼神时不时往另一处偷偷瞟,心中焦躁不安。 封令月见他患得患失,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你对你弟弟做了什么?招他怨恨?” 唐月意挠头,眼中微光亮起,“自在天枢爆炸中受了伤,我失去了一些记忆”,唐云意脑海里灵光一闪,殷切的看向付离,眼中微光亮晶晶如天上繁星,“你一定知道,我跟云倾为何不和?” 付离吐出一口浊气,喟叹的问唐云倾,“你真想知道?”,付离的目光深邃如渊,唐云意突然想打退堂鼓了。 “你不愿意说的话,那我就不听了”,付离的反应似乎从侧面映照他不光彩的一面。 “我愿意说”,唐云意和封令月同时竖起耳朵,等待付离下一句话。 “你家暴云倾,逮到他可劲的薅。云倾瘦骨如柴,全是因为从牙缝里抠下钱养你” 唐云意的舌头撩了几下,方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开玩笑吧?” “真的。你有心疾,大家都比较偏爱你,养成你嚣张跋扈的性格。云倾幸好考进了青鹿学院,否则……不过有你这样的哥哥,实在令他抬不起头。我猜他落水,一定是因为你和别人起了争执” 唐云意笑不出来了,脸上挂着难看的表情。封令月抱着胸,打趣道,“唐云意,没想到你不学无术,还是个街霸” 付离淡淡的回应,“也不算街霸吧。他有心疾,一使力就犯病,街头那帮小混混嫌弃他,不要他了,不然他也不会窝里横。” 唐云意羞愧无比。恨不得掘地三尺钻进去。他双手掩面,把自己涨得通红的脸蛋藏起来,“别……别说了,我已经改正了” “我不信”,付离否认。 “狗改不了吃屎”,封令月调侃。 “我明日就去金灵卫找梁统领报道,改邪归正,你们拭目以待”,他当了金灵卫,云倾在学院的日子应该好些了吧? 第30章 金灵卫 回城的翌日,唐云意去金灵卫找梁攒。梁攒再次见到他,并不意外。没有任何思考,在唐云意提出想进金灵卫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反倒是唐云意不安了,“梁统领为何答应的如此快?您为何想要我?”,手握铁饭碗的金灵卫并不能随意进出。金灵卫选拔有两种方式。一是从军队里选出年轻体壮,骁勇善战的士兵,编入金灵卫。二是从民间选拔。参加金灵卫武试时,官府会派出专门核查的人,将你的祖宗十八代查得地底翻天。确定家世清白后,还要看身高等硬性条件,方可进入选拔赛。付离便是以第二种方式进入金灵卫。 “倒不是我非要你不可。但是你在天枢爆炸案中表现出色,上头那位认为,你可以进金灵卫,为金灵卫出谋划策”,没有唐云意,恐怕梁府已经开席。 唐云意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小心翼翼的问,“梁统领,那日云意所见之人,是……” 梁攒放下手中的茶,抬眼笑了笑,“云意,有些事少打听。你若想知道此人是谁,往上升,没准那一天”,话锋骤转,凌厉无比,“别人不是恭贺你平步青云,而是上门开席” 唐云意面容冷静,面带微笑,“梁统领真爱开玩笑”,帝王喜怒无情,权术炉火纯青,任用人才全凭喜好。当红之时,权势滔天,如日中天。失宠之时,如丧家之犬,苟延残喘。 梁攒的表情倏然严肃,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捧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溅出,思绪从遥远的记忆中拉回来,灼灼的看着唐云意,如此普通的少年,兴许他想多了,“云意,小心驶得万年船”,自他当上金灵卫的统领以来,每天刺激得如同过山车,一上一下,一快一慢,没有强大的心脏支撑,恐怕早已经人头落地。 唐云意心领神会,忽而羞赧起来,“梁统领,云意并不会武功”,尤其可能还有心疾。以他的经验,他这种状况貌似不是心脏病。心脏病发作期间主要有胸痛、心慌、呼吸急促、头昏、焦虑症状。可伴随恶心、呕吐、咳嗽、咳痰、下肢水肿、腹胀、黄疸、发热、发育异常、虚弱等症状。他除了胸痛,几乎没有其他症状。他的症状仿佛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扭曲他的心脏,让他痛不欲生。当那双大手移开时,他如寻常人一样。 梁攒哈哈大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给足了唐云意信心,“金卫灵职责多。你不必跟他们出去巡视,留在官署,做一些简单的体力活即可。明日,你到金灵卫报到” “谢过梁统领” 离开金灵卫,秋日的阳光坠在天边,秋风卷曲地上的枯萎树叶,飘向远方。空气中带来了一丝凉意。唐云意生出了一股期待的感觉,冲进人潮中,到酒肆买了一坛酒,又去隔壁买了烧鸡、卤猪腿。 夜幕撕开天际。父子俩坐在银杏树下对饮。一张四方案几,两把小凳子。桌上摆了一只烤鸡,一碟已经切好的卤猪蹄,还有一碟刚炒出来的炒豆子。两只白瓷酒杯,杯中倒满酒,映着天上的皎月。皎月随酒波动而扭曲。 唐老爹喝得上头,双颊酡红,双眼迷离,笑眯眯地问,“云意,今日可有何喜事?可是看上哪家的姑娘?” “爹,我要去金灵卫了” 唐老爹瞬间一个激灵,酒醒了八分,眼神异常清澈,夹杂着一些难以置信。似乎有一种不敢相信,自己那个一无是处的儿子竟然进了人人追逐的金灵卫。 “你别吓爹” 唐老爹拍着胸口,“你哪能去那种地方?你又不会武功,太危险了”,惆怅在唐老爹头顶上结网,越结越紧,揪得他胸口发紧,“你有心疾,不能干重活”,唐老爹想拒绝的话如鲠在喉,吞咽了几次,依旧未能说出口。 一杯杯酒被唐老爹连续灌入嘴中,唐云意又给他倒了一杯,缓缓解释,“我去了金灵卫,青鹿学院那些行人兴许就不会对云倾有偏见了。再说了,我不认为我得的是心疾,金灵卫也没有打算给我安排巡视的活,有付离在,您放心……” “别傻了”,唐老爹饮尽一壶酒后,焦躁不已。布满沟壑的脸似乎更深沉烦恼了,“别人的偏见是不会消失的。也怪我,小时候念着你有心疾,对你偏爱多了些,导致你和云倾关系不好。你去了金灵卫,云倾又是个自主性强的孩子,恐怕不会领你的情” “无妨,总不能被人看轻”,唐云倾苦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须臾,愁眉苦脸的,这酒火辣辣的,灼烧他的肺部。 空气突然沉默,连皎月也躲进了云层里,四周暗了下来。唐老爹沉默许久,无奈的开口,“你大了,爹也护不得你多久了。你去便去,小心为是。省得街上那些混混知道你不能打架,时不时来勒索你” 唐老爹这些话如同焦雷,把唐云意雷的头眼昏花,“爹。你是说……我被街上的小混混勒索?” 唐老爹投来鄙夷的眼神,“可不是,你有心疾,不能习武,不能干重活。那帮混小子可劲的欺负你。等你当了金灵卫,好好收拾他们” 唐云意缓了半天才缓过来。他把前后串连起来,终于捋清前因后果。唐云意被外头的小混混勒索,他转身又回来胁迫云倾拿钱,云倾拿不出钱,他就暴揍云倾。至于云倾会不会武功,为何不还手,已经不重要了。唐云意一阵无力,他与弟弟的关系冰层破裂,一时之间难以融合。 深夜,唐云意准备回房睡觉时。朝墙头上的肥橘猫招手,“过来啊。我准备换衣服了,你看吗?” “喵” 猫发出粗壮的嚎叫声。连它自己也镇住了。瞳孔慢慢放大,眼底充满难以置信,它怎么会发出像公猫一样的求偶声。 “肥橘,你确定不来?小心被外头的公猫得逞” 肥橘好像听懂了。从墙头上蹿下来,闪电般的冲进房间。 第31章 弼马温 唐云意洗澡出来后,橘猫以一种妖娆的姿势躺在他的枕头上,还当他的面,抬起爪子,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舐。 “一边呆去。这是我的枕头,不是你的停车位” 唐云意伸手去扒拉肥橘,肥猫嘶牙咧嘴,企图吓退唐云意。锐利的爪子划过唐云意的手背,他下意识缩回手,冷笑一声,“这是我家,我的房间,我的枕头。你一个外来的猫,有点自知之明” “喵”,猫转身,屁股对着唐云意,发出一声粗糙又刺耳的叫声。猫身顿了一下,猫毛倒竖,俄顷,恢复如常,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尖酸刺耳的叫声了。 “一只母猫。天天出来求偶,鬼哭狼嚎的” 背对唐云意的猫忽然猫毛倒竖,幽幽转头,漆黑如玛瑙的眼珠子迸发出一股诡异的光芒。正当唐云意震惊之余,猫突然朝他的耳膜疯狂输出。唐云意蜷进被子里,捂着耳朵,耳膜几乎被鬼哭狼嚎的尖叫声刺穿。 猫见对方怂了,吼叫得筋疲力尽后,眼皮眨了眨,靠在枕头上呼呼大睡。半夜,凉风从虚掩的门窗穿进,吹得猫毛蠕蠕。猫眨巴着嘴巴,半抬眼皮。忽然,一股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猫眼惊恐和震惊之余,一只麻袋从天而降,猫被抓进麻袋里,疯狂嘶吼,扯袋子。 唐云意一手提着麻袋,一手嫌弃的捂着耳朵,无奈的看着横梁上洒下来的灰尘,“傻猫,别叫了。屋顶都被你喊破天了” 等猫被放出来时,已经在铁笼里。猫的两只前爪抓着铁笼,眼角含着泪光,透着一股深深的绝望和望向唐云意时充满了愤懑。 “猫精人性”,唐云意嘴角一勾,朝外面大喊,“姐,可以进来了” 唐云薇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麻袋进来,蹲在铁笼面前,端视打量着猫,猫圆圆的眼珠子倒映笑得一脸阴森的唐云薇,啧啧称奇。“这只猫真漂亮,油光水润,一双眼睛璀璨如宝石,果真是四根筷子撑起一只大冬瓜”,唐云薇转场如变态,猫吓得后足打滑。 “可不是”,唐云意附和,伸手进铁笼,偷偷抚摸润顺的猫猫,“跳骚在它的身上都得打滑劈叉” 两人的对话把猫吓得一愣一愣的。 两人掩嘴笑了起来。忽然,眼角冷光一闪,猫吓得一激灵,弓起身子,警惕的盯着两人。 “这只傻猫,天天在墙头上叫春。我特意上街角李大娘把她的虎子借过来”,转眼之间,一个体态斑斓的猫被放进铁笼里。猫屁股的两颗毛茸茸的铃铛展示了它威武的雄风。 肥橘惊恐,靠着铁笼,嘶牙咧嘴威胁入侵者。 “云意,你把铁笼拿到柴房去” 唐云意点头,觉得这只肥橘向他投来的目光淬满了毒,让他一瞬间感觉有寒栗滚过背脊。 “傻猫。洞房花烛,一夜值千金,好好享受,你若是一举得子,我把菜市场的鱼包下来,让你大快朵颐” “喵” 在一阵撕心裂肺中,唐云意落荒而逃。 翌日,他准备到金灵卫报道的时候,先去柴房看了一样。 铁笼倾倒在地,那只体态斑斓的猫奄奄一息躺在铁笼里。见到来人,伸出爪子,虚弱的“喵”一声。唐云意竟从它眼中看到了恐惧。 “那只死肥猫?” 唐云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把柴堆扒拉了一遍,也没有肥橘的身影。然后蹲在铁笼面前,抓着头发,一副崩溃的样子,一脸痛惜,“该死的泼妇猫,把虎子打得不死不活,我怎么跟李大娘交代?” 唐云意耸肩,逃之夭夭。终于在金灵卫点卯时,准时报道。 刚换上紫色的金灵卫衣服的他“耀武扬威”的行走在金灵卫的官署。回廊百转,只不过院中树叶枯黄,落了一地。 唐云意不情不愿跟在两个蓝衣金灵卫身后,这两人不是谁,真是收了他的规矩,又把他关起来的两人。一人名李李唯昭,瘦高个,骨骼单薄,古铜色的皮肤,年纪不大,从军营直接编入金灵卫。经过一个夏天的晾晒,他的脸黑红,眼睛深邃,下颌线凌厉得像刀子一样。另一位是韩茂行,身材微胖,浓眉大眼,脸色白皙。看似笨拙,实则灵活。这两个人单看,李唯昭严谨,不苟言笑。韩茂行是弥勒佛。实则不然,李唯昭最容易破防,没走几步,就打起马虎眼了。 “兄弟,没想到你会来金灵卫” 唐云意眯着狭长的眼睛,“是啊。没想到你们两个私自收取贿赂,还能安然无恙的呆在这里” “兄弟,那不都是误会。要没有我们,你还来不及越狱,就被打起在天牢里了” “哼……” 李唯昭和韩茂行暗中使眼色,两人的双手同时搭上了唐云意的肩膀,“云意兄,你对金灵卫有多少了解?” “不多,只知道这里分为七个等级” “对”,李唯昭接过话,“最低级是白丁了。真正入编的只有金灵卫,当中地位最低下的是紫衣金灵卫,越往上人越少。二等橙衣金灵卫只有梁统领一人,再往上,如神一般的红衣金灵卫已经空虚多年了” 唐云意冷眼的看着两人,总觉得这两人诡计多端,“再往下呢?” “所谓官阶大一层,压死人。怕了,你只要记得你的头顶上有蓝衣金灵卫、青衣金灵卫,我们都归属绿衣金灵卫管便是了” 唐云意从李唯昭转移停在李唯昭身上的视线,看向韩茂行,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之意。韩茂行咳了一声,娓娓道来,“红衣金灵卫远远凌驾于金灵卫之上,目前没有此人。接下来,橙衣金灵卫一个,黄衣金灵卫两个,绿衣金灵卫四个,青衣金灵卫八个,剩下的便是无数的蓝衣金灵和紫衣金灵卫了。我们归属青衣金灵卫曲文泰管。待会儿见到老大之后,你激灵点……” “嗯” “云意”,李唯昭唉声叹气的靠过来,“云意啊,金灵卫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和谐,被人穿小鞋,时常发生……” 唐云意呵呵掠过,刚进来就被洗脑。想收保护费…… 第32章 女金灵卫 唐云意去的时候,曲文泰正在办公。三十多的年龄,面廓线条明朗分明,五官笼罩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显得立体深邃。一身暗纹绿的金灵卫衣裳合体的贴在强壮的身躯上,肌肉鼓涨,将衣服撑了起来。 “参见曲指挥” 曲文泰放下手中的公文,不由得多打量这位挽救金灵卫于水火之中的普通少年。身材颀长,面相普通,气质温和,看不出有何特殊,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助天枢爆炸破案了。 “可会功夫?” 问到这个,唐云意羞赧了。“会些拳脚功夫。只是天资愚笨,始终修不出内力” 曲文泰有些犯难,两条浓黑的眉毛突然拱起,“金灵卫的脑袋随时悬挂在裤腰带上,没有内力傍身……也罢了,梁统领交代了,你不必随我们出去巡视了。待会儿让李唯昭和韩茂行送你过去” 唐云意从曲文泰眼中看到了一丝失望。以武为尊的世界,他没有内力驱动,在金灵卫这个随时打杀的一隅之地里,堪称一朵奇葩。 “曲指挥,云意会勤学苦练,早日修出内力” 曲文泰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唐云意离开,前往办公地点时,碰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唐云意的眼睛快努出来了,眼睛也被他自己揉得红肿。 封令月一身紫色金灵卫衣裳,腰佩她自己的剑,威风凛凛走过来。李唯昭和韩茂行的双眼除了震惊还有点色眯眯。荷尔蒙爆腾到泛滥的金灵卫竟然来一个女金灵卫。无疑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掉入了满是饿狼的陷阱。路过的金灵卫纷纷对封令月投去泛着绿光的目光。 李唯昭胳膊肘撞了撞韩茂行,“哥们,虐我,使劲虐。我是不是饿得产生幻觉了?” “好”,韩茂行勾起邪魅的嘴角,抡起巴掌扇过去。李唯昭被打得踉跄后退几步,撞到了雕花的窗棂上。他的脸以肉眼的速度浮起巴掌印。他委委屈屈的捂着脸,眼角噙泪,“你打得太狠了” “不是你叫我狠狠虐你?把我的小手都打麻了。你今晚要请我吃饭以作补偿” 唐云意从响亮的巴掌声回神。封令月已经走近,嘴角荡漾笑意。“别揉了,就是我。紫衣金灵卫封令月” 紫色的金灵卫衣袍套在封令月身上有着宽大。马尾高高束起,略施粉黛,眉毛加黑,更显英气。 “封令月,你疯了?这里全是男人” “我没疯”,封令月当着唐云意的面,转了个圈圈,“好看?” “你怎么进入金灵卫?根据我所知,金灵卫没有女的”,豺狼虎豹之窝,唐云意隐约感受到四周浓重的荷尔蒙泛滥。 封令月嘟嘟嘴,俏皮的道,“我姨是梁统领的骈头。我一听说你要进金灵卫,我姨在梁统领身边吹耳边风,他就同意了” 唐云意立即把口无遮拦的少女的嘴巴捂起来,拖到隐蔽处。 “你疯了?这种话能随便说?你给老实说清楚,你怎么进来?” 死丫头,莫不是垂涎他的美色?追人追到了金灵卫。 “好吧。我等下要跟青衣金灵卫比武,赢了就留在金灵卫。云意,你去看我比武?” 唐云意深呼吸一口气,别开脸,“我很忙,准备到点干活” “我同你去啊” “你不是要比武?” “不着急” “云意,他们给你安排了什么活?” “高档大气上档次,做办公室的活” 李唯昭和韩茂行悄咪咪的跟在唐云意和封令月身后,互相咬着耳朵。目光不经意之间从胸口移到了臀部,可惜的是,宽大的金灵卫衣袍把姣好的身段包得严严实实,两人失望的摇头。 “是犁?” “不,是香瓜” “顶多是个木瓜” 两个男人在后头勾肩搭背咬耳朵。封令月突然停下来,缓缓转身,身上的骨关节发出“咔吱”机械转动声。 李唯昭和韩茂行忽然戛然而止,脚踩脚,身子趔趄几下,方才稳住身形。 李唯昭见对方脸色难看,扬起手,挤出笑容打招呼,“嗨,美女,怎么称呼?” “你们在后头细细碎碎,讨论什么?”,封令月半眯双眼,眼神迸出一道狠厉的光芒。把李唯昭和韩茂行吓得双腿抖如筛糠。 “没……我在讨论一些吃食而已” 封令月明晚的看到两人心虚别眼。但自己又没有证据。 唐云意勾嘴,笑眯眯的替他们解释,“他们在讨论,你胸口结梨子还是香瓜?” 一股气血瞬间涌上封令月的心头。她的脸色不知羞还是气,涨得通红,连额头上的青筋都一根接着一根凸起。 封令月骤然双拳轰出,拳风凌厉,砸在毫无准备的李唯昭胸膛上。李唯昭踉跄退后几步,撞到柱子上,方才稳住身形。胸口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的肋骨莫不是被这这丫头打断了一根? 另一侧,韩茂行措手不及。只觉得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从下腹直冲天灵盖,脸霎时变成猪肝色。他想大叫又怕被人耻笑,连忙咬住自己的衣袖,痛苦的呻吟还是控制不住从喉咙里溢出来。 “你……” 韩茂行疼得大汗淋漓,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 “再敢非议老娘的身材,老娘爆你们的脑浆” 等封令月离去。两人蹲在墙角,委委屈屈的抹眼泪,画圈圈诅咒唐云意。 来到唐云意的办公地点后,封令月瞠目结舌,继而散发哄堂大笑,笑得她眼角溅泪,肚子抽搐,“唐云意,不是说高端大气上档次?合着是来当马夫,确实高档大气上档次” 唐云意的脸五彩斑斓之后,黑沉如铁。他想过各种可能,没想到像孙悟空一样,满怀希望,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发现自己竟是一个小小的弼马温? 他是像孙悟空一样把马都放了还是老老实实喂马当车夫? “云意”,封令月憋得脸色发红,像烧了两片云一样,“虽然是车夫,你好歹是金灵卫。你可别小看了车夫,当年给陛下赶车的人已经是侯爷了。你且放宽心……” 唐云意黑脸,死死的盯着封令月,“你想笑便笑” “我怎么会笑你?哈哈……哈哈” 第33章 考驾照 “诺,这是你的车牌?”,一个紫衣金灵卫把车牌拍到唐云意身上。驱车这种活,一向是等级最低的金灵卫来做。“对了,我姓马,可以叫我马哥。整个马厩归我管。那辆乌棚马车是你管,那两匹那也是” 姓马的紫衣金灵卫年纪在三十左右,长了一张马脸,手长脚长,神情严肃。一身绣金的金灵卫衣裳放在他的身上就像一根长杆挑着一只布口袋。 唐云意不情不愿,盯着马厩最偏僻的角落里,两只打着响鼻,双蹄刨地的黄骠马。 “唐云意,你会赶车?”,马哥问。 唐云意摇头,“不会”,马哥要是嫌弃他,他立刻转头回家。弼马温的活,谁乐意谁干。 “这样……”,马哥思忖了一会儿开口,“你去学五御,回来之后给你报销” 唐云意的嘴角是真的控制不住抽搐了。就连双颊上的肌肉也跟着跳动了。他没听错?来到古代赶车,还要去考驾照,天理难容。 “去哪考?”,人生地不熟,规矩比前世还多。 “太仆寺” 唐云意硬着头皮点头。看着宽大的马厩还有随风飘来的屎臭味,他忽然生出一股悲凉的苍白感。别人都是开挂,到了他这,不是心悸,就是当车夫,扫马屎。 封令月狠狠地掐住自己大腿外侧的风市穴,疼得她眼角飞泪后,她轻轻地拍了唐云意的肩膀,皱着一张要笑又哭的脸安慰,“车夫又不是见不得的活。东伯候当年也是一个平白无奇的小车夫,后来受到建昭帝的赏识,凭借先登之功,一路封侯,何等威风” 唐云意苦笑,“我有心疾,斩将、夺旗、陷阵、先登,四大军功,我怕是一个都没有”,他进金灵卫是为了云倾。 封令月突然一惊一乍起来,慌张不已,“比武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唐云意,你还不快走” 金灵卫巨大的校场上,离地两米的高台上,四周旌旗飘飘。金卫灵听说来了个女金灵卫,今日在校场比武,个个争先恐后来到校场。 唐云意到的时候,里外三圈,围了一群密密麻麻的金灵卫。 “云意,过来” 作为青衣金灵卫的付离,座位安排在最前面。唐云意立刻眉开眼笑,局里有人好办事。 唐云意坐到了视野最佳的地方。梁统领坐在棚下,他身边是左统领,身穿浅黄色金灵卫衣裳的苏屿。 “梁统领,这次怎么突然想招一个女金灵卫?”,苏屿淡淡扫了一下台上候着的封令月。此时的封令月已经换上一身黑色劲装,手上戴着皮质护臂,头发高高竖起,鬓角凌乱的头发编成小辫子,扎进马尾里。甜美的少女愣是把自己打扮成英姿勃发的女将士。 梁统领目光微闪,捧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缓解昨夜喝酒过多而造成喉咙干燥。“长公主同意了。毕竟有些事情,男人并不适合去做……” 梁统领懊悔不已,喝了几口马尿之后,他便找不到东西南北,被人吹了几句耳边风,浑身舒坦后,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翌日醒来时,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割掉了。迫不得已,他只能进宫找长公主了。先把金灵卫历年来的英勇事迹吹嘘一番之后,他假装为难,引出金灵卫在巡视当中遇到的困难,最后再把女灵卫的迫切需求呈上,没想到长公主答应了。 “苏屿,你看看那帮眼冒金星的臭小子们。封令月可是我们的独苗,你叫那帮臭小子管好自己的裤裆,否则老子割了他们的蛋,做十全大补汤” 苏屿没由来的感觉到下腹一阵刺痛,汗涔涔的应下,“所有金灵卫都是经过严格训练,不会做出出格的事”,何况封令月归付离管。以付离的为人,绝不会允许腌臜的事发生在金灵卫。 封令月站在高台之后,负手而立,衣角猎猎作响。她鹰视狼顾对面的男人,双方气场澎湃,互不相让。 她的对面是青衣金灵卫闵行居。闵行居身材高大,裸露的上半身,宽肩窄腰,肌肉虬结,一块一块凸起来。生生把封令月映衬得娇小无比。 对方表面看起来稳如老狗,眼神里的鄙夷尽显无疑。 封令月做出对打的姿势,锐利的双眼紧盯闵行居的下一个动作,“别把我当做男人,不必怜香惜玉,不必手下留情” 闵行居“呵”了一声,面色狠厉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在金灵卫这里,可没有男女之说,我从不手下留情” 一股罡风倏然迎面而来。封令月敏捷侧身躲过。这一拳呼啸而过,狂暴刺耳,对方是来真的。封令月立刻打起十分的精神。 闵行居再次出拳,封令月左手拍防,闵行居挑肘回拉,腾空双飞踢后,立刻转身后鞭腿,借助拧身时发出的力量,试图爆击封令月的人头,以此给她造成重击。封令月并不是吃素长大,伸出右腿下戳,左右摆拳挡住凌空高鞭腿后,她紧随其后,一巴掌扇过去。闵行居飞身起来,来了一招大龙摆尾,封令月擒住他的脚腕时,立刻催动内力,力量在一瞬间达到令人的汹涌。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她的手腕,她呵斥一声,忽然后仰将闵行居抛摔出去,闵行居以狗爬的姿势躺在地上,胸口痛得灼烧。在他还没回应过来,封令月腾空而起,再一冲而下,并一屁股坐下去,只听见给骨头嘎吱的声音。闵行居控制不住的咆哮起来。脸色顿时通红,青筋爆凸,脸因为痛苦而扭曲了起来。 台下观看的金灵卫下意识的咽下口水。闵行居在青衣金灵卫里可算是一等一的高手,曾经以一挑五个蓝衣金灵卫。如今,被一个新来的紫衣金灵卫赤手空拳打趴了。 盘膝坐在人群中的韩茂行感觉下腹越发疼痛了。此女,武功高强,不好惹。 梁攒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想让闵行居挫一挫封令月的锐气,没想到…… 苏屿面色冷静。手掌中的细汗粘稠,他偷偷在衣服上擦了一下。 “梁统领,来了位女金灵卫,这回,这帮臭小子不敢再有懈怠的借口了” 第34章 被欺负了 封令月一战成名。对她垂涎的金灵卫们彻底死心了。这哪里是甜美小娇娘,简直是索命母老虎。 翌日,唐云意一大早起身,前往太仆寺学“驾照”。太仆寺负责掌管车马事务,皇帝乃至官员外出,扈从车马杂务都是由太仆寺负责。唐云意要去的地方乃是太仆寺的车府署。 踩着清晨的日光,唐云意睡眼朦胧,哈欠连连。 “刚出锅的肉包子,两文钱一个” “热腾腾的豆浆,一文钱一眼” 被腹中饥饿绞肠的唐云意立刻睁开半瞌的眼皮,双眼亮如繁星。他加快脚步,一屁股坐到摊位上,嘴角咧起,点了一杯豆浆,三个热包子。 “公子,您的包子和豆浆来了”,还冒着热气的包子烫得唐云意嘶哑咧嘴。他吃完一个包子之后,望向身侧。他的身侧是一位身穿粗粝麻衣的夫人带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夫人把洗干净、晒干后的稻杆放入豆浆碗中,心满意足的吸一口散发浓郁豆香味的奶白豆浆。唐云意跟包子铺的老板要了一根稻谷杆,学那对母子,小心翼翼的吸了起来。 吃得六分饱时,唐云意伸手去抓最后一个包子。一只脏兮兮的手抢先他一步,把包子囫囵吞枣咽下腹中。 “你……” 唐云意的脸色很难看。他大约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六七个小混混,衣衫破旧,布满污渍,头发油成一绺一绺,散发一股难闻的恶臭味。为首的混混。右侧脸有一道蜿蜒的伤疤,一直延伸到脖颈处,非常显眼。像一只蜈蚣盘踞在脸上,狰狞可怖。 为首混混圆瞪凸出,见唐云意少了往日的恭敬,胸腔邪火腾起,一拳砸在木桌上。破旧失修的木桌在混沌的威力下,四分五裂,瓷碗破碎,刺耳的声音引来周围的人驻足观看。唯一完好无损的是唐云意手中半碗豆浆。 身材矮小,面庞黑红的老板躲在灶内,双手绞着麻布,战战兢兢,一副快哭的样子。小本生意,根本承担不了弹毁人亡的损失。 “唐云意,老子还以为你死在天枢爆炸里” 对方气焰嚣张。唐云意气定神闲,惹得对方怒焰火如加了汽油,“唰”的一下子,涨得小混混脸色红得滴血。 “没死,让你们失望了” 唐云意轻描淡写,并当对方的面把豆浆喝完。他的无视令对方理智的堤防被冲塌。为首的小混混气势嚣张,双手抓住唐云意的衣领,把他粗鲁的揣起来。 “唐云意,孝敬老子的钱马上交出来。不然老子弄死你” 一股从未刷牙的腥臭味从对方的嘴巴呼出。唐云意的肚子忽然蠕动了一下,这气味恶心得令他作呕。一大早就碰见这种晦气的东西。唐云意心情本就不爽,骤然之间,脸上乌云密布,闷雷滚滚。 “放开我,我可以饶了你们” 对方一听。嚣张跋扈,捧腹大笑。“孬种唐云意竟然说饶了我们……哈哈哈……” 为首的混混。笑声卡在喉咙里。碗破碎的“哐当”声响起,小混混的眼睛被一层血雾蒙住。浓稠的鲜血顺着恶心油腻的额发汩汩流出,淌过眼皮,流进眼眶。 寂静的周边瞬间传来小混混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唐云意,你死定了。给我揍他,等他爹拿钱来赎他” 小混混们还没行动。为首的混混忽然觉得一阵风呼啸而过。一个如铁般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下巴,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为首的混混喊不出来了。踉跄退后,鲜血四溅。其他混混见状,纷纷扬起盛怒的狰狞黑脸,抡起拳头,一窝蜂冲上来。 唐云意大喊一声,“还不快出来,我快要死了”,封令月冲天而降。一声邪笑,刀未出鞘,刀柄狠狠砸向一人胸口,那人被弹飞出去,在地上滚动几圈,方才停下,口吐鲜血,溅了一地。 另一边,封令月眼疾手快,抬脚狠狠踢向另一个人的膝盖,将其击倒在地,小混混立刻抱着膝盖,痛苦的哀嚎起来。 两个还未回过神的小混混忽然被人从身后抓住衣领,在两人还不明白时,两人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一起,顿时血液四射,两人天黑地旋之后,软绵绵的倒下去。 封令月眯着双眼。对着自己的拳头哈了一口气。双拳凌厉轰出,猛击打的小混混的胸口,清脆的骨裂声传来,肋骨震断。 剩余的小混混见势不对,撒腿就。封令月表情清淡,缓缓扫了一眼地上的凳子。忽然运行内力,右腿蓄力,凳子飞射出去,快如闪电,将逃跑的小混混砸得晕头转向。 “啪啪” 唐云意拍起了手掌。谁知甜美的少女竟是个暴躁的小萝莉。 封令月不费吹灰之力打倒了几个小混混。唐云意佯装一副娇羞的模样,竹节般的手指揪着她肩头上的头发,“小姐姐,求包养” “滚” “不会滚,你示范” “唐云意,你是不是找死?” “封令月,你不是看上我了?可是我还未成年呢?” 封令月突然上下其手,差点把唐云意的脸扯下来,“我还以为你的脸皮是假的。没想到如此厚颜无耻。你怎么不去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鬼模样?” 封令月气急败坏离开,唐云意哼哼摇头,“被我迷得晕头转向,连跑进我胸怀的方向都跑错了” 现场只剩卑微的包子摊老板和哀嚎的小混混。唐云意走到为首的混混面前,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得无影无踪。 一只黑靴悄无声息的踩上小混混的手掌,并暗中加力、揉踩。小混混发出痛不欲生的求饶声、痛哭声。 唐云意蹲下来,眼如罩寒霜,伸手去拍拍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蛋,“我现在已经是金灵卫,嫌自己活得长的,可以到金灵卫找我。对了,我爹和我姐那,你们胆敢去寻他们的麻烦,老子烤了你们的蛋下酒” “是,不敢了” 唐云意走之后,留下一小锭银子。事情因他而起,他虽已是金灵卫,身上却没有官威的颐指气使,更不吃民脂民膏。 第35章 古代驾照 太仆寺,受兵部领导,专管朝廷马政的机构。有太仆寺卿,从三品,下有少卿、寺丞、典薄等官。太仆寺的职能主要是征收马驹、编佥马户、清查草场等,后来经过时间的推演,具备财政管理职能。从某种意义上说,太仆寺的地位并不比金灵卫低。金灵卫采购马匹,还需经过太仆寺。 因是朝廷兵马之地,离内城有些远。白墙黑瓦后有一大片山林。远远便闻到一股马厩里散发出浓臭味。 唐云意上前递交了金灵卫的令牌之后,便有人将他引入内。唐云意只是金灵卫的虾兵蟹将,他并没有见到太仆寺卿等,直接去了马场。 天高地阔,碧空一盆如洗。山风从山林上扑下来,掠过耳边。唐云意的身躯突然抖动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以三十度的角度,仰望湛蓝的苍穹,张开双臂,大吼一声,“老天爷,赐予我开挂的能力” 山林中的鸟被他的吼叫声惊醒,纷纷振翅,呼啸着从他头顶当掠过,忽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掉到他的脸上,唐云意伸手去摸,胸腔顿时如烧开的沸水,怒气腾腾。他二话不说,抬腿脱鞋,朝鸟儿们的影子投掷出去。 “倒霉” 一刻钟之后,太仆寺的人把马车牵过来。说了一大通,把唐云意说的天旋地转。他立刻打住对方,“我听懂了。驱车并不是难事,我连四轮都可放手开” 对方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古代驾照要求: 科目一 “鸣和鸾”,和鸾是挂在马车重要部位的两个铃铛,这个项目就有点类似于现在司机对离合,油门,档位的控制。考试的要求是,驾马车的时候,和鸾两个铃铛发出的声音一致,不能杂乱,要稳稳前行,方可过了科目一。 科目二 逐水曲,就是驾马车在弯曲的水沟上行驶。科目的要求是,要求驾驶者牢牢地控制住马车,在任何地面情况下都对马车有极强的驾驭能力,行驶途中车轮不能陷入或者倾斜至水渠。听起来,这不就是现在的s弯,过单边桥之类的,他当时一把过。 科目三 “过君表”,过君表有点类似于现在的倒车入库。在考试当中,需要马车过门时,车头和两边石墩的距离保持五寸左右。这个科目比较容易挂,毕竟马是活动的,容易不受控制,稍微偏一点都不行。 科目四 “舞交衢”就是路考。要求车夫驾驶着马车,在交错的十字路口行驶。不像古代车辆人流如织,躲闪不及时。古代买得起马车,养得起马车的人毕竟少数。为了制止麻烦,太仆寺安排多辆马车,完全模拟现实路况。 科目五 终极考试“逐禽左”。按照前世,路考完之后就是文考,结束之后,驾照就到手了。但在这里,这个科目要求车夫在驾驶马车的途中,把猎物或者说敌人逼到车子的左面,方便弓箭手进行射击。 难上加难,唐云意一阵无力。不过对他来说,又不是难事。 他靠近拉马车的宗色马匹,伸手去抚摸马匹脖颈后的鬃毛,靠近马耳低声安抚。只要马听话,他三天便可拿下驾照。 对方嗤笑,“你跟马说什么?再说,你学成之后,这辆马车也不是你的” 唐云意一笑了之,就好比学了驾照,要把教练的车买下来的人一模一样。 经过唐云意一番“蛊惑”,马匹很听他的话。不过在真正考试之前,唐云意还是悄悄把事先准备好的“俗物”暗中递了上去。暗箱操作,哪个时代,哪个环节,都是亘古不变的铁律。 对方见他又是金灵卫的人,不动声色收下后,“好说好说,都是同僚,以后还要仰望于你” 就这样,唐云意以三天的时间,拿下了古代的驾照。 回到金灵卫,李唯昭和韩茂行说什么都要去庆祝。以两人眉眼间隐隐浮现的不会好意,他大约猜到了什么。 “云意,以后就是我哥俩罩你了。你又取得了太仆寺的御车照,难道不应该庆祝庆祝?” 唐云意心领神会,“明白。我来安排,保证你们满意” 李唯昭和韩茂行心照不宣,晦涩一笑。一人一边,与唐云意勾肩搭背起来,“好兄弟” 入夜,唐云意一身疲乏的骨头躺上床就彻底起不来了。他盯着纵横交错的横梁顶,世界仿佛在他脑海里反转。他迷迷糊糊,何时睡过去也不记得了。 窗户虚掩。秋风携带一丝丝凉意进来。窗台上出现了几朵沾了灰尘的猫爪印。 体型肥硕的猫扬起宝石般的眼睛,估量着窗台与床头的距离认为自己能够轻而易举的跳过去。猫抖动身躯,轻轻喵了一声后,从窗台上一跃而过。 ”咕噜”一声,猫以狼狈的姿势摔倒在地,罕见的在猫的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 “喵” 床底下传来如蚊蚋的猫叫声。猫一鼓作气,从床底上跃到床头。 屋内灯光如豆。秋风扑进,灯光忽明忽暗的。睡着迷糊的唐云意感觉有人拿羽毛逗弄他的鼻子。 在一阵惊天动地的“喷嚏”下,唐云意终于惊醒了。消失多日的肥橘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的枕头边,妖娆的尾巴正一下没一下的在他的脸上,脖子上轻扫。动作轻柔,宛似清风拂面。 见到唐云意醒了,猫的眼底闪过错愕和惊讶。在唐云意惊恐的眼神中,猫抬起爪子,朝唐云意的脑袋,“梆梆梆”地捶了几拳后,扭着屁股,跳上了窗台。 “喂,傻猫” 唐云意失笑。他这是招惹到了一只记仇的猫,特意大半夜撬窗,也要打他几拳。 翌日,唐云意约上李唯昭和韩茂兴前往内城。一瘦一胖,一高一矮把唐云意夹成饼干。 “云意,为兄难得来几次。等下为兄就不客气了” “没问题”,唐云意笑津津的,“肌肤光滑细腻,身段丰润,你们觉得如何?” 胖瘦兄弟秒懂,咧开嘴,称赞躺唐云意,“兄弟,上道啊” “最重要的是经验丰富” “对对……兄弟,上道” 第36章 疑点 华灯初上,流光溢彩,目光所达,繁华至极。 唐云意、李唯昭、韩茂行三人结伴到达“泽芳阁”。泽芳楼灯笼高挂,二楼悬挂金丝包边,纯黑为底的牌匾,上头烫着三个袅袅大字“泽芳阁”。 “泽芳阁”,李唯昭照着牌匾念了出来。“一亲芳泽”,说着和韩茂行捂着肚子笑起来。 唐云意嘴角上扬,做出请势。里头有淡淡白烟氤氲,水气蒸腾,李唯昭东看西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云意,这……好像不太一样?”,怎么没人迎上来?热情似火,扭着蛇腰的老鸨去哪了? “我们先去泡温泉。等下有重头戏” “明白”,李唯昭恍然大悟。 唐云意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汤池。三人下去之后,还绰绰有余。 三人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温热的池水刺激毛孔,唐云意感受到一阵惬意。 池边上有酒,三杯下肚后,加上温水的作用,李唯昭的脸黑红黑红,半明半暗中,他的一排牙齿特别明显,寂静的汤池里,回荡着李唯昭的憨笑声。 等李唯昭和韩茂行泡得全身发红,指腹发皱时。李唯昭清了嗓音,别扭的开口,“云意,温泉也泡了,酒也喝了,后面的戏是不是该安排了?” 唐云意打了一个响指,从水中起身。锁骨上汇聚的水珠顺着线条完美的曲线流下。唐云意随手扯着了一条浴巾包上。“你们俩去隔壁躺着。李兄,你是要……” 李唯昭立刻接过话,“有经验的,最好有点重量,捏起来,软软的”,李唯昭脑海里浮起香艳的画面,不由全身酥麻,一颗心荡漾起来。 “韩兄?” 韩茂行想了想,“有经验了,胖瘦适宜,对了,双手一定要肤如凝脂” “没问题” 胡思乱想的两人迅速闪到隔壁。隔壁的客房有两张软榻,中间用两扇屏风隔开。为了保持神秘感,两人主动蒙上双眼,等待惊喜降临。 须臾,推门的“咔吱”声响起。两人双手交叉置于腹部,嘴角上扬,等待香旎的场面上演。 “把我这两位兄弟伺候好了,有赏” 没有声音回应,唐云意出去之后,一双柔弱无骨的双手摸上李唯昭的大腿,接着轻轻按揉,再暗中加力。 肤如凝脂的手如柔夷,从大腿移到下腹,再到肚脐,到胸口,一寸一寸往上,李唯昭兴奋得血气全部涌上脸庞,整张脸红得滴血。 血液在血管沸腾,心在胸腔咆哮,李唯昭兴奋的直接抓住对方的手,往胸口按,柔声细语,“我把对你的思念告诉心跳,但是你却没有听到,所以它伤心了,不跳了” 另一旁的韩茂行听着李唯昭酸得掉牙的情话,嘴角一勾,不甘示弱,抓着为他按摩的小手,一阵表白,“我这个人很花心,喜欢今天的你,喜欢明天的你” 这两人忽然像是扛上瘾了,肉麻的情话一句接着一句。 唐云意坐在泽芳阁的二楼上,倚靠栏杆,极目眺望。像他这种没有内力的人,在这个世界举步维艰。普通人家,又去何处学武? 唐云意烦恼之时,无意瞟到一楼底下来了一辆豪华的马车。身穿华服,头戴珠翠的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小心翼翼下车,在由其他人引入泽芳阁。 泽芳阁原来并没有温泉。而是石头经过加热后倒入池中,保持水温持续。泡温泉能缓解疲劳、祛除寒气,舒经活络。是故,泽芳阁在京都贵妇圈声名远播,贵妇们纷纷携带家人来此处泡温泉。 贵人泡的温泉与普通人并不在一处。从泽芳阁的门口进去之后,还要往前走一千米的路程。 前头满头珠翠的夫人进入之后,又来了一辆马车。较于之前的贵妇,这位夫人身材丰腴,脸如银盘,眼似秋杏,体态妖娆。在侍女的搀扶下,神色略显慌张。 唐云意并未放在心上。大约是上辈子清心寡欲惯了,也可能是他下定决心要学武时,对这些声色毫无兴趣。 又来了第三辆马车,这次下来的并不是什么夫人。而是身穿劲装的封令月。 “这丫头,雄赳赳,气昂昂,是来扫黄?” 在封令月抬头往上看的时候,唐云意下意识蹲下身。封令月那双锐利的双眼似乎已经看到他了。果不其然,唐云意再探出头时,封令月已经不见身影。吓得唐云意慌不择路。 “对不住” 唐云意与一个男人撞到一起,冲击力过大,两人各自被弹开。对方明显是用了内力,唐云意被弹到门框上,撞得他背后火辣辣的。 “哼” 对方拂袖,一张白面无须,面容俊俏的脸上浮现不耐烦之色。对方并没有为难唐云意,挥动宽大的幅袖,眉眼照寒光地离开了。 “这个人……” 唐云意转角见到封令月的衣角,下意识跟在男人离去的方向。 封令月带了四个紫衣金灵卫,一出现,整个泽芳阁一楼现招待处宛如寒霜冷战。 “姑娘……您是来泡汤?”,身材矮小,眼神里泛着市侩精明的掌柜立刻迎上来。 “泡你妹” 掌柜冷汗涔涔。自然是知道金灵卫不好惹。他转身对身后的侍从道,“去把我妹请来,给大人泡” 封令月气不打一处来,怒吼,“泡你爹娘啊,听不懂人话?” “懂懂”,掌柜卑微极了,一张老脸又红又白,像下蛋的母鸡,“去把我爹娘挖出来” 封令月彻底恼火。揪着掌柜的衣领扔到一旁,双目寻找唐云意的身影。 有人送了一封密信。唐云意聚众淫乱。她当下双目冒火,召集人手往泽芳阁来。 客房内。李维昭和韩茂行正在享受柔若无骨的按摩。两人舒服得差点要睡过去。 忽然,门轰然倒塌。吓得两人直接从榻上直挺挺的起身。 封令月瞠目结舌,继而脸上露出嫌弃厌恶的表情,“你们口味真重” 李维昭一见自己抓着一个络腮胡男人的手爱不释手,又联想刚才自己说的情话,对着这双细腻的手又亲又爱,他腹中犯呕,冲了出去。 第37章 鲲鹏 “唐云意,你别跑……” 封令月把唐云意堵在一条长长的鹅卵石上。此女气焰嚣张,怒气冲冲,唐云意转身就跑进泽芳阁的后院。 泽芳阁的后院,连着一排排的单间。封令月腿短,但她又岂能让“猎物”在她手中逃脱。暗中做功,纵身跃上屋顶,在屋顶上快速奔跑,在一处平房面前,翻身,稳稳当当的落在唐云意面前。衣角随她的稳定而慢慢垂落。 “阿月” 离喉咙只差一寸,剑锋冒着寒光,唐云意举起手,挤出一个要哭要笑的笑容。 “唐云意,你没有聚众淫乱,为什么要跑?” “冤枉”,唐云意暗中咬碎了后槽牙,是哪个王八蛋举报他“聚众淫乱”?“来泡温泉而已” “那你为何要跑?” “谁叫你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面对封令月的质疑,唐云意作势要解裤带,“你不信?我脱给你看?我兄弟没见过世面,可能害羞点” “嘣”的一声,封令月一拳打在唐云意的下巴。直接把唐云意打进身后的“梅字”平房。 唐云意踉跄几步,方才稳住了身形。他摸着发疼的下巴,投向封令月的目光极度不满,“下巴脱臼了” 封令月踩着影子进入平房,抱着脸,斜视唐云意,“谁叫你出言不逊” “嚣张跋扈”,唐云意疼得龇牙咧嘴。眼尾忽见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往梅字房来。眼下已经走不了,他立刻抓住封令月的手,将她拽进床底。 “有人来了” 两人动作敏捷,滑进了床底。狭窄逼仄的缝隙,封令月只能将自己挤进唐云意的胸膛。唐云意温热混合着草香味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耳垂、脖颈处,她的脸瞬间充血,发红发烫,身子仿佛嵌入巨大的火炉当中。 “你别动” 唐云意不仅肾上腺素在飙升,连体内的荷尔蒙也在疯狂的暴动。他的视线聚焦在封令月的耳垂上的红点,像一颗小小的玛瑙,镶在白玉中。他滚动喉结,咽下口水。 门外两个人影进入房间后,立刻关上门。男人的猴急的脱了衣服,女人半推半就,衣服散落了一地。 “郎君” 随着两个纠缠不休,像蛇交尾一样的男女滚到床上,松木打造的雕花大床发出了“咔吱”的声音。犹如佝偻的老人,在他们使劲的折磨之下,发出了苟延残喘的呻吟声。 床上糜音不堪入耳,床底下的封令月热如油煎。唐云意的胸膛像熊熊燃烧的火炉,她大约是生病了。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云雨已歇。全身赤裸的女人靠在男人的臂弯里,夹着嗓子撒娇道,“郎君,人家都出了一身汗,去泡泉吧” 男人侧过身,捏了捏女人刚才因被“折磨”得“撕心裂肺”而哭红得鼻头,“依你” “你真好,郎君” 床底下的两人,朦胧间,见两个白花花的人影互相搂着走向梅字房的隔间。 隔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后,两人从床底出来,蹑手蹑脚,从窗户逃了出去。 “呸,两条蛆” 唐云意哭笑不得。 “走……” 唐云意的话卡在喉咙里。巨大的阴影忽然笼罩下来,鬓边的碎发被吹得凌乱,眨眼间又恢复了灯火通明。 唐云意和封令月怔愣了一下,同时抬头仰望天空。天空漆黑如泼墨,只有几颗星星发出寂寥的微弱光芒。 “阿月,你看什么了?” “翅膀?好像又不是?” 天空一瞬间就暗下来了。什么也看不到,还未清楚发生了什么,已经恢复如常。 唐云意听到自己的声音发抖,“这个世界有妖?” 封令月嗤笑,“不仅有妖,还有鬼?” 唐云意惊恐,脖子发凉,凉风从衣袖穿进,带走他的体温,后脊背感觉有寒栗滚过。“那我岂不是很危险?”,要杀人如捏死蚂蚁一样轻松。 封令月的脸憋得猪肝色,她骤然大笑起来,“我随便一说,你就信了?没有妖,哪来那玩意?你以为是里头成精的两条蛆?” “确定没有?那刚才是什么?天枢爆炸那条巨蛇又是何方神圣?”,还有他在太白湖里面,见到披头散发如水藻的怪物又是什么东西?诡异不断,谁能能告诉他? 封令月挠头,结结巴巴,拼凑了半天才凑够一句话,“盘踞天枢的那条巨蛇,没准是有人使用了蛊术,迷幻了所有人,让大家迷失心智之后,再一网打尽。金灵卫受伤了,所以大家都以为是蛇动手” “蛊术?” “是啊。我听说而已,有没有,我就不确定了?” “那刚才的情况,你怎么解释?”,一颗怀疑的种子在唐云意心中种下,扎根心底,慢慢发芽。 “可能是一大片乌云”,封令月一笑了之,“再说哪有那么大的鸟翅膀?那应该是神话里才有的鲲鹏之翅方可有遮天之力” “封令月,你有见过乌云有闪移的速度?”,云随波逐流,移动的速度肉眼可见。 封令月脾气上头,“那你说是什么?我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过妖魔鬼怪,你真是异想天开?按照你说的,这世上真有妖,早就传来了,而且我早就去当除妖师了,谁乐意来金灵卫,天天净出去扫黄了” 唐云意大约摸清的封令月的脾气,别看她外表甜美,实则脾气火爆得很。他连忙打和,将过错归咎到自己身上,“兴许是我的问题。可能是我天枢爆炸后,伤了头,产生幻觉” “不是兴许,不是可能,你就是伤了头脑” “呵呵” 唐云意心中疑窦丛生。太白湖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否跟天枢出现的巨蛇一样?是谁,打算做什么?在酝酿什么阴谋? 随后,唐云意自我讥嘲,跟他有什么关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钦天监的七楼观星台上。钦天监的人感受到泰山压顶的笼罩后,纷纷冲上七楼。天空幽暗,星星点点。 “大风从何处来?” “可看清是什么东西?” “妖怪?” 众人七嘴八舌,得不出所以然。 第38章 案件 唐云意回到金灵卫时,正逢付离扶着墙,一瘸一拐的走来。他脸色苍白,双唇没有一丝血色。每走一步,犹如跨刀山,下火海,抬起的双腿犹有千钧重,艰难无比。 付离的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见到唐云意从回廊尽头走来,他虚弱一笑。等唐云意靠近时,他承受不住,撞进唐云意的怀中。 “付离,你怎么了?”,美男主动投怀送抱,唐云意的小心脏吓得可不轻。 付离立刻打住他的胡思乱想,手指了指自己的办公署。“扶我回去” 回到付离的办公署,唐云意将他扶到屏风后,平常供休息的软榻。然后走到窗前点灯。 屋内灯线昏黄,屏风映着付离清晰的人影。屏风后的身影窸窸窣窣,付离先是脱了外衫,接着是上衣。然后是下裤,最后只剩一件短裤的时候,唐云意坐在圆桌前,按耐不住了。他手脚慌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已凉,却没有打破他的胡思乱想。 “咳咳……”,唐云意抬眼迅速扫了一眼,屏风后的曲线流畅,肩宽背深,蜂腰猿臂,“付离,我知道我们之间关系挺密切的。但是……我挺正常的” 屏风后传来付离略带愤怒的声音,“还不快进来” 唐云意吓得手一抖,茶水洒了他一手。他支支吾吾起身,磨磨蹭蹭。屏风后面又传来的付离的暴躁声,“快点过来,我已经把衣服脱了” “啊”,唐云意吓得不轻,心脏紧张得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磨了半天,他迈着艰难的步伐走到屏风后。付离趴在软榻上,露出两瓣皮开肉绽的屁股。 唐云意乐呵呵的,“屁股上划一刀,开眼了” 付离侧过脸,狠狠瞪了唐云意一眼,示意唐云意看一旁凳子上的金疮药,“给我上药” “没问题” 唐云意先清理伤口,用干净的白纱除去血丝之后,方才上药。付离顺手拿了一块帕子,揉成团,塞进嘴巴里。 “呜……” 痛苦的呻吟声在喉咙里叫嚣咆哮。药效发挥作用,呻吟声控制不住地从口腔里溢出来。上完药,付离已经大汗淋漓。 “你好歹也是个青衣金灵卫,怎么伤在屁股?” 唐云意包扎完之后,俏皮在付离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惹得付离投来怨恨的眼光。 “我自己去领罚的” 唐云意惊呼,“你犯了什么错?” 付离起身,从屏风上取下自己的衣服披上,顺手拿换取下来的衣服往额头上擦汗,“是我上次跟你说的案件。按照金灵卫的要求,期限已到,若不能破案,便是失职,自行去领罚” 唐云意张嘴,嘴巴圆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虽然是个车夫,不能把上级按时送到目的地,他也得受罚? 唐云意小心翼翼的询问,“失职会收到怎么样的惩罚?” “革职还是其次。主要是皮肉之苦” 付离忽然握住唐云意的手,双眼含光,一脸真诚,“云意,看在我们情同手足的份上,你一定要帮哥破案” 唐云意使劲把手抽回来,一件为难,“付离,你也知道我哪会查案?” 付离咬牙,“看在我和你姐的份上” “我就说”,唐云意猛地拍大腿,“姐夫,你放心。云意必定倾尽全力,协助你破案” 付离咬碎了牙。 屋内灯光昏黄。屋里传来纸箱翻页的声音。唐云意翻看卷宗,把事发经过又捋了一遍。 城东有一户姓张人家,为小儿子娶了城西王家大女儿做新妇,但是没多久,新妇在新房中上吊自缢了 城西的王家收到消息后,立刻怒火冲冲赶到张家。王家人见到女儿尸体冰凉的躺在地上,痛不欲生,大骂张家人畜生。王家失去理智,口吐芬芳,张家奋而反击,双方最后差点打了起来。 新妇上吊是因为夫妻之间发生了口角。王家人到达张家之后,张家人避而不见,只有王家女儿的夫婿。张家人见此,怒发冲冠,激动到差点要杀人,血溅三尺,张家的宅子也差一点就被拆了。后来张家的另外两个儿子才带媳妇出来,说出了缘由。夫妻吵架,王家女儿一时想不开,上吊了。 可王家人不信,女婿温和,向来不与人红脸,更加不会与新婚妻子发生口角。王家人见一个活生生的女儿就此月坠花折,痛不欲生,一怒之下报官了。刑部以为由,查案落到金灵卫头上。 金灵卫多次登门,并没有查出任何线索。那位女婿一口咬定,就是夫妻之间闹口角了,妻子一时想不开,上吊了。 “云意,可有思路?” 付离趴在软榻上,卷宗被翻得卷页,早就被他扔到一侧。 “卷宗上漏洞很多。儿媳死了,张家为何如此冷漠?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事发之时,张家人避而不见,最后闹僵了,张家的另外两个儿媳才出来解释?” 付离抬起头,若有所思,陷入发呆状,少倾,脑海灵光一闪,“会不会就是女婿杀人?如此一来,张家为了护自己儿子,才会如此冷漠” “没有证据,都拿捏不准谁是凶手。对了,你给我说说王家女儿死的时候是什么症状?又或许我们亲自走一趟,我想看一看到底有没有伤口” 付离一听,咕噜的从床上起身,迅速穿好衣服,带上佩刀,“走啊。事不宜迟” 唐云意控制不住的嘴脸抽搐起来,“你的屁股不疼?” “疼也没有命重要。我再查不着,梁统领就嘎了我” 王府 一座两进的宅子,大门外的灯笼已经换成白灯笼。灯笼发出凄切阴凉的光线,白色的光线投射在石板路上,衬得幽深可怖。 巷子里静悄悄的,时不时发出狗吠声。 唐云意目测两米高的围墙,又想到自己一无是用的身体,一脸坚定的对付离道,“回去之后,我要学武功” “能不能学,看你的心给不给”,付离伸出长臂,在唐云意的腰上一揽,运功提力,两人轻而易举的落到墙内。 第39章 破案 王家已经把女儿接回来了,用冰块保存。案一天不破,王家人一天不下葬。 灵堂内没有人。一具黑色棺木躺在中间,棺材上贴了各种雕花。棺前燃着的两根白色蜡烛,火焰羸弱无力,随风摇曳,忽明忽暗。 寒风四蹿,吹得灵堂里的白幡猎猎作响。 唐云意和付离一同把沉重的棺材盖搬到一边。一股如薄雾的寒气散溢出来。唐云意打了个寒颤。 王小姐一身白衣躺在棺材中。双手交叉在腹部。尸体周围有大块冰块用作保存尸体。王小姐看似还同临死前一样,面容和祥。看得出未死之前,还是一个明媚艳丽的美人。妻子不丑,显然,女婿以妻子丑而杀妻另娶这个罪名不成立。 唐云意往棺材里探手想查看勒痕。冰冷的寒气灼着他迅速收回手。 “怎么了?”,付离带着不解问。 唐云意羞赧一笑,“没想到寒冰如火灼”,冰冷入骨。 “王家并不缺钱,可以说是暴发户。故而用千年寒冰来保存尸体”,付离解释道。手伸了下去,抬起王小姐僵硬的脖子。人已死,尸身硬如铁,加上寒冰的储存,付离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王小姐的下巴抬高,露出勒痕的脖子。青紫的勒痕像一根布带,缠绕在白皙的脖颈上,触目惊心。 “王小姐确实是上吊而亡”,唐云意翻开王小姐的眼睛,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上吊的人,眼睛受到压力凸出甚至脱落,甚至会伴随鼻腔出血,舌头吐出。王小姐符合这种症状。 上吊的人死亡过程很痛苦。上吊后,绳子嵌入皮肤,勒进肉里,肌肉撕裂,充血肿胀导致脑袋发胀,像要爆炸了一般,这是产生窒息感的过程。 上吊一会儿之后,随着体重下坠,颈椎会被拉长,骨节分离,颈首断裂,肌肉迅速撕裂,人呈现出痛苦的表情。唐云意往棺材里看,王小姐的表情略微狰狞。 最后,窒息席卷全身,没有人相助,人必死无疑。总得来说,上吊是脑部供氧不足,呼吸道堵塞而死。极为痛苦的过程,王小姐究竟经历了什么事,而不顾一切寻死? 难道没有人发现? 经过天枢爆炸案之后,付离对唐云意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寻,“既然是上吊,此案……”,是不是可以了解?就算把刑部的人叫来,结果也是一样。 “此案无法了结”,唐云意的表情严肃,眉毛拱起,付离愣是把下半句话给掐了。 “为何?” “此案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悬疑。王小姐家家境好,人长得美,夫妻发生口角,不至于上吊自杀。你或许不知道,上吊的过程煎熬又痛苦,倘若夫妻吵架,王小姐大不了回娘家即可”,冲着王家不顾世俗眼光,将王小姐的尸首带回家,并风风光光大设灵堂,过世不下葬,购置千年寒冰保存尸体,可见王小姐在家中受宠。那么,夫妻口角,应该不是上吊的理由。 张家得了一个有钱的儿媳,把人逼死了,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人死了,两败俱伤。 “付离,掀开王小姐的衣服查一查有没有伤口?” 付离的动作迟疑了。“云意,男女授受不亲,何况王小姐已经是死者” 唐云意摸着今早刚刮的下巴,此刻又冒出青茬的下巴,想到了一个人,“明晚把封令月带过来”,官府一日查不出凶手,王家绝不下葬。“明日,我们查一查张家” 灵堂在突然传来细细碎碎又灼急的脚步声。唐云意和付离立刻吹灭蜡烛,盖上棺材盖后,从虚掩的窗户离开。两人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躲在附近,盯着灵堂内的一举一动。 “人都到哪去了?蜡烛灭了也不知道点?” 王夫人大发雷霆。里头传来了“啪”的一声巨响,接着是仆从下跪求饶的声音。 身披缟素的王公子愁心不忿,试图宽慰母亲,“娘,让妹妹入土为安?” 王夫人刚歇下去的怒火立刻腾起,一双眼睛锐利狠毒无比,“你妹妹是我历尽千辛万苦生下来。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热了。我就不信,她会上吊而亡” “娘”,王公子的声线了夹杂着一股浓浓的无力感,“仵作已来看过伤口,妹妹确实是上吊死亡” “无耻。你妹妹定是受到了什么委屈?事情不查清楚,绝不下葬” “张家那些狗东西,一定是他们对你妹妹做了什么。绝不能放过他们……” 灵堂内叫叫嚷嚷,不久,声音渐渐止歇。 付离再一次揽住唐云意的腰身,翻墙离去。 回去的弄巷里,被踩踏摩擦得发凉的石板放射月光。两条人影被月色拉得很长。 弄巷里只有脚步的细碎声。唐云意愁眉,额头上印了一个大大“川”字纹。各种假想,各种可能的线索像一团乱线缠绕心头,越理越乱。 付离与他并肩而行,小心开口,“会不会有人逼迫王小姐上吊。他们事先把王小姐的脖颈套进绳子里,再把她吊起来?” “有可能,不过我们要看一看王小姐身上有没有伤口。王小姐又不是傻瓜,被人逼迫,肯定会反抗” 付离点头,“我们明日去一趟张家” “不仅张家要去,王家也要去” 忽然,弄巷乃至忽然被黑暗笼罩。一如几个时辰之前,黑暗一闪而过。 “付离,上围墙” 等唐云意上了围墙后,月色一如既往。 “你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后又同时摇头。 眼前突然一黑,等黑暗过去之后,天色已经恢复如常。 “到底是什么东西?”,唐云意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付离,这个世界可否有妖魔鬼怪?” 付离摇头,“我长那么大,从未听说有魑魅魍魉祸乱人间” “刚才的情况怎么解释?” “兴许是云吧?” 付离也不信。 “是鸟?”,唐云意已经碰见过两次,每一次都是一闪而过,天空突然笼罩下来。 “有那么大的鸟?云意,别疑神疑鬼了,要是有那么多的鸟,京都早就沸腾了” 第40章 眉头 连续被人误认疑神疑鬼,唐云意也不自觉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确实如封令月所说,天枢爆炸之后,大家茶余饭后讨论也是陛下触犯上天,提到巨蛇的话,少之又少。何况他也没有亲眼所见,只不过他一个晚上经历了两次“阴云压顶”,不得不让他怀疑。 翌日 街头纵横交错的弄巷里,落叶铺满了石板路,秋风吹起,发出沙沙的声响。 “查案?” 封令月听到要带她去查案。她兴奋得从宽大的书案上露出一颗黑晃晃的大脑袋,一双眼睛像黑曜石一样,反射亮晶晶的光芒。 封令月没想到,进了金灵卫,不仅要巡视京都,还要把三司遗漏的案件捡回来查案,把她忙得左支右绌。 “去哪查?我要去” 唐云意和付离各自倚靠在门口一侧,心照不宣的勾起嘴角。微弱的光线打下来,从侧面看唐云意,那张平凡的脸上竟有一个好看到极致的廓线。可等他再正脸看过来时,五官有点像拼凑,实在过于普通,就像一颗石头扔进大海里,泛不起一丝涟漪。 唐云意头一扭,示意封令月跟上,“走啊,请你吃包子和豆浆” 封令月回过神。这个稀松平常的男人竟有一股无法言喻的魅力。她从剑架取下自己的佩剑后,跟随两个男人离开。 三人先去桥头吃了包子豆浆,再前往张家。张家坐落在长风街的尽头。府邸不比王家张扬,沉稳内敛。 大门紧闭,按理说,家有逝者,没有白幡缟素,也应悬挂白色灯笼。宅子外头,寂静阴沉,四周弥漫一股来自地狱冷嗖嗖的阴风,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在空中旋转几圈后,被抛向远方。 “没有人在家?”,封令月上前拍打掉漆的大门。“梆梆梆”的敲门在幽寂的环境里显得特别大,声音犹若放大数十倍。 三人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等到来人。一个瘦小的青年来开门,身穿仆从的粗衣,只开一道小小的缝隙,从里头探出一个脑袋,双眼充满警惕,“你们找谁?” 付离掏出令牌,“金灵卫办公” “等等,我去禀告老爷” 仆从作势要关上大门,发现自己如何使力,门就是关不上。他低头一看,一只脚抵在门缝里。他面上浮起愠色,刚想开口,封令月突然腾空而起,一脚踹在大门上。仆从被冲力推开,重重摔倒在地,滚了两圈方才停下,面色土灰,只能眼睁睁看三个金灵卫往里走。 张府是三进的宅院。刚走到前院,立刻有两个仆从手持大刀,怒气冲冲从里头冲出来。在见到身穿金灵卫衣服,手按在刀柄上的付离时,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令两个仆从下意识退后。 “金灵卫办公,阻扰者,杀无赦” 须臾,张老爷终于腆着笑脸从里头出来迎接。 付离刀连带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指张老爷的喉咙,“金灵卫查案,把张三公子请出来” 张老爷面色一红,目光闪躲,催促仆从去把张三公子请过来。 张三公子姗姗来迟,书生打扮,一身靛蓝色的儒衫在他的身上有些松垮,他面容饱满红润,似乎不像是刚死了妻子的男人,脸上没有一丝悲恸之情。 淡淡行礼之后,张三公子便站到一边。张老爷想说什么,被封令月黑着脸赶出去了。 张家的会客厅内,仆从侍奉完茶水之后,在付离的疾言厉色中,背脊弯成了四十五度,低着头,恭敬的下退。 清退所有人之后,付离示意唐云意可以问了。唐云意不慌不忙,捧起翠绿的茶杯,手指捻着茶盖,轻轻拂去茶沫,方才抿了一口。茶水清香入喉,如潺潺流水润过心田。 唐云意一来,花去了一炷香。他看似在喝茶,实则在偷偷打量张三公子的表情。张三公子的任何微动表情被他尽收眼底。 张三公子如佛僧入定,腰背挺直,瞳孔放大,心绪不知飘到了何处。整个人冷静得让人不得不怀疑,妻子的死跟他有关系?可又是这样一个冷静到可怕的人,让人不得不深思里头藏了什么隐情。 “张三公子,你的妻子上吊了,你似乎并不伤心?” 张三公子涣散的眼神突然聚集起来,放到了唐云意身上。对方那双深邃的眼睛像两处深渊,有可怕的魔力吸引着张三公子。 “大人可有过情爱?” 唐云意被反击,不由得发笑,“本官有没有情爱,似乎跟你们张王两家的命案似乎没有关系?” “大人,爱一个人到极致时,心会痛到麻木,不悲不喜,不嗔不怒” “哦,张三公子是那样的人?” 张三公子的眼睛有漩涡。他开始对唐云意讲了那天的经过。 新婚夫妻,恩爱两不疑。那日,本是妻子的生辰,他承诺过妻子生辰当天,要送她一根珠钗。可前一晚,他与同窗喝醉了,将生辰礼忘得一干二净。 妻子在翌日同他索要生辰礼的时候,他拿不出珠钗。妻子便以此为借口,同他闹起来了。刚开始,夫妻俩只是雷大雨小,不知后来为何越吵越凶。他当即摔门离去,当晚留宿同窗家中。 第二日,他在同窗家收到了妻子上吊的消息。他震惊又害怕,急急忙忙赶回来,路上被台阶绊倒,摔得他膝盖脱皮流血,他也不敢有丝毫的喘息。 等他回到家中时,妻子已经死去。他怀中再也不是那个软绵绵的娇躯,而是一副手脚僵硬的尸体。任他怎么呼唤,任他撕心裂肺,妻子已经上吊死去。 “大人,你说……我们那么相爱,只因为一根珠钗,她就毅然决然上吊了,她怎么忍心?” 这一刻,唐云意终于在张三公子的脸上看到悲切的表情了。他的眼眶迅速蓄满了泪水,在开口之前,如堤坝崩溃,一泻千里,“我一直以为她还在。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她走了,她丢下我走了” “啪”的一声,巴掌声回荡大厅。张三公子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第41章 扑朔迷离 回去的路上,三人脚步像带了心思,非常滞重。 封令月的眼眶有些发红,她抽了抽鼻子道,“张三公子那么痴情,王小姐怎么就上吊?” 唐云意和付离同时停住脚步,缓缓转身看向落后三步的封令月。唐云意迈开长腿,把封令月逼到墙角,一手撑壁,一手抬起封令月白嫩的下巴,眼神神情无比,声线温润似煦日的池水。 “浮世万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浮世万千不得有三,水中月,镜中花,梦中你。月可求,花可得,唯你求而不得,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怦怦……”,封令月被这出吓得小心脏控制不住狂跳。好似有人在她心中捶鼓,速度快到她快挺不住晕过去了。 “你愿意?” 又是深情额头吻。封令月抬头,打量着这张平凡却散发无形魅力的男人,脸发红发烫。她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我……愿意啊” 唐云意突然爆发大笑,在她的鼻头上轻轻点了一下,“骗你呢?傻丫头。别被张三公子给骗了。你看看我,随便讲了句情诗,再装得深情一点,女人就信了” 封令月的脸一下子刷白了,她愠恼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她当真了,面对一个一无是处又普普通通的男人,她竟然陷入那湾深不可测的深渊里。 “唐云意,你这个丑八怪,蛤蟆精” 唐云意捂着嘴笑起来了,“我俊俏得很,你莫不是喜欢上我而气得恼羞成怒?”,唐云意转头对上付离,他眯着眼问付离,“付离,摸着良心说,你觉得我怎么样?” 付离艰难的咽下口水,嘴角挤出一丝微弱的笑容,“你人很好,脾气稳定,聪慧果断,心有智珠” 唐云意垂眉,冷言冷语,“我是问你长相?”,云倾年纪虽小,却也看出将来展尽风流。 这问题着实把付离给难倒了,他嗫嚅了半天,方才拼凑出一句话,“云意,你看云薇和云倾,你们又是兄弟姐弟,长相虽说不是一模一样,但八九不离” 封令月听着付离的牵强附会的解释,冷笑一声,插了进去,“八跟九距离天涯海角。你是唐老爹买菜送了?真是磕碜上了小偷车——贼拉磕碜” “封令月,你……”,唐云意转场阿一笑,笑得神神秘秘,“你刚才是不是把我的话当真?” 封令月怔了一下,插起腰怒骂,“回去撒泡尿,照照镜子”,说完,跃到墙头。身形如燕,一眨眼,消失不见。 “牙尖嘴利的丫头” 付离嘴唇抿如铁线。他不敢开口,害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脑子活络的转移话题,“云意,既然你认为张三公子说假话,我们是不是得当面跟王家谈一谈?” “对。我们现在就去王家” 两人光明正大的敲开王家大门。不同于张家的冷眼冷脸,王家热情得把两个金灵卫请进门,并着仆从捧上新茶和糕点。 唐云意捧着茶,放到嘴巴,嘴唇只沾了一点茶水,轻轻抬眼,打量王老爷和王夫人。两位老人自女儿过世之后,夜不能寐,眼窝凹陷,眼圈青黑,额头上因焦虑过度而夹生些许白丝,皱纹如沟壑。 “王老爷,王夫人,王小姐的女婿人品如何?” 王老爷目光浑浊,眼底迸出的光在一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失望,“他这个人,脾气温和,性情稳定。若不是如此,我们绝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唐云意点头。看来周围的人都承认张三公子脾气温和。想来他与妻子发生口角的事实并不成立。 “看两位谈吐,王家小姐想必也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王夫人瞬间明白唐云意的话,虽不愿再提,但又不得不提,“我家女儿从小养在深闺,生活富裕,绝不会为了一根珠钗而上吊,定是张家人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王夫人可有证据?” 回想当日,王夫人的心再一次刺痛起来,“我若有证据,定把张家人全部送入大牢。我一个好好女儿,竟被他们逼得上吊”,王夫人说到伤心处,掩面痛哭了起来。 唐云意没有继续问下去了,而是等王夫人哭够了。 “嗯,糕点不错。口感细腻,绵软香甜,满屋飘香”,唐云意递了一块给付离,“走了大半天,肚子也饿了,先垫垫,晚上我请你吃面条” 付离举棋不定。金灵卫出来办公,向来铁面无私,有一说一。从未像云意,轻轻松松,甚至不客气吃起主家的东西。气氛轻松又微妙。 王夫人哭够了,把眼泪擦干。见一碟桂花糕吃完之后,又叫仆从重新上了一碟。 “夫人不必麻烦。我们言归正传,王小家死了,张家人可对你说了什么?” “张家这些口贱心毒的卑鄙猥琐鬼。只道我女儿因不得生辰礼而同夫婿闹起来,一时想不开,上吊了?”,想到锤心之痛,王夫人连连捶打大腿,“我女儿陪嫁房产两处、酸枝三屏风罗汉床、美人榻、琴桌、书案若干。珊瑚、裴翠、珍珠、赤金珠钗等等不计其数。另有白银万两,我的女儿哪会贪图一根廉价的珠钗?” 唐云意眼睛一亮,挺直腰背,胸膛昂藏,一脸严肃,“夫人,家中可还有女儿?您看在下如何?” 坐在唐云意身侧的付离惊得下巴脱臼。云意脸皮之厚,唯有城墙与之比肩。他目瞪口呆之后,迅速恢复情绪,出声提醒,“云意,你疯了?” 唐云意扑哧一笑,恢复一本正经,“开玩笑而已。既然王小姐的嫁妆如此丰厚,确实没有必要为了一根珠钗而上吊” 王夫人隐忍许久,怒不可歇的拍桌而起,“还不是那些口贱心毒的卑鄙猥琐鬼害我女儿于非命”,王夫人骤然跪下,可把唐云意吓得不轻,连忙弯下身把人扶起来,王夫人却固执的跪地不起,“两位大人若能查出陷害我儿凶手,王家愿意奉上万两酬劳” 唐云意心动了。 第42章 偷看 回去的路上,夕阳的余晖已经洒在远处的楼阁飞檐上。 街头店肆林立。宽阔的街道在夜幕降临的下一刻,灯火通明。街道上的人开始密集起来,犹如鱼儿上游,穿来穿去。 男男女女,扶老携幼,人流如织,丝毫不亚于前世晚上热闹的场景。 此时此刻,正是热闹非凡的时候,满街灯火,酒肆倒映觥筹人影,烟气蒸腾。远处,吆喝声、唱曲声、叫好声、猜码声……混合成一片音浪。 在一处人声鼎沸的小面摊前,唐云意和付离寻了一个空闲的小方桌坐下。 “老板,来两碗面,加荷包蛋和叉烧” 付离从茶托里拿出两个瓷杯,给云意倒了一杯茶,嘴角含笑,“第一次吃你请的面” 唐云意心虚,心中大约猜到之前的唐云意是个什么货色了,他支支吾吾的想为自己挽回一点形象,“你不是去了金灵卫?我想请,我也得见到你人” “无妨。自打你在天枢爆炸中受伤后,像变了一个人” 唐云意摸着头,小心思活络了起来。“我开窍了。之前浑浑噩噩,辜负了老爹,也让云倾彻底恨上了我。临死之前,混沌一开,突然想通了” “两位客官,面来了” 面没有科技狠活。满满的一碗面上头铺着一个荷包蛋,还有切得薄薄的叉烧肉。 “吃完面,等下我回家洗澡换衣服。半夜,把封令月叫上,我们去查一查王小姐的尸体”,唐云意低头吸溜了一口面,觉得鼻腔处的恶臭越来越浓了。 付离低着头,往自己的腋下嗅了好几回,熏得他有点吃不下,“我同你回去换身衣服” 忽然,两人眼睛一滞,筷条停滞在半空中,头同时转过。 “怪不得有一股来自粪坑里的味道” 两人的前面一米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打结的男人。男人的脸就像被黑泥抹上,天气干燥,裂出网状的裂缝。一股混茅厕的味道正是从他身上传过来。 此刻,男人傻笑,流着一串水晶吊坠,眼巴巴的看着唐云意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面条。干黢的手探出去,破了半角的碗往唐云意面前凑。 “给你给你”,唐云意直接把整碗面条倒给男人,又重新叫了一眼。 “兄弟,麻烦你去那边吃,行吗?” “呵呵……” 付离摇头,心中有一丝莫名的欣慰。按照云意的脾气,被人打扰,他早就上下其手,把乞丐一脚踹开了。 唐云意和付离回到唐家得打铁铺时,唐老爹和云薇早就睡下了。 唐云薇憋了一肚子火来开门,在见到付离那一刻,她的脸上立刻挤出一朵笑花。 “付离,这么晚了,你怎么回来?是不是孤枕难眠,想要人家陪?” 唐云薇扶着门板,扭扭捏捏。付离淡淡看了唐云意一样,每次一碰见唐云薇,他就有一种无处发泄的无力感。 “姐,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像一条蚯蚓,在地上蠕来蠕去?”,唐云意配合着做出蠕动的样子。 唐云薇眼如刀子,把唐云薇凌迟千遍。 唐云薇抽了抽鼻子,眼眶慢慢红了起来。她从身后撩来一缕发丝,发梢在手掌心拂来拂去,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付离,我愿意伴你身侧,解你孤寂” 付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进去,又被唐云薇有意无意的挡住。 “那个……云薇,我来洗个澡,待会儿要去巡视了” “洗澡?” 唐云薇惊呼。她发现自己反应过大后,掩嘴作态起来,“你要来洗澡啊?” 唐云意在水井旁摸到冰冷的井水时,觉得以自己“虚弱”的身材,唯恐受不了,大嚷着叫唐云薇热水。 “姐,付离和我已经两天没洗。你烧两锅水,我们洗完就出去” “啊……好吧” 唐云薇表面上又扭捏又害羞,实则内心狂喜无比。 付离进入浴室之后,觉得背脊发凉。“云意,我怎么有一种清白不保的感觉?” 唐云意往付离的下腹瞄了一下,嘴角邪魅上勾,“怕我吃了你?” 付离后知后觉,“臭小子,往哪里看?”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额的水声。 唐云薇头皮布巾,蹑手蹑脚的靠近浴室。 “嘿嘿……” 唐云薇发出猥琐的笑容。扬起食指,轻轻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眼睛贴上去。只可惜,里头水汽稠密,看不清。 刚从墙头上翻进来的肥橘见唐云薇撅着屁股扒在窗户,看得津津有味。肥橘宝石般的眼睛里迅速闪过一丝光芒,从墙头上跳下来,学着唐云薇,双爪扒在窗户,后腿吃力的撑起冬瓜大的身躯。 猫学着唐云薇,在窗纸上划出一道小缝,猫眼贴上。水汽中,隐约见到背对窗外的两具昂藏的身材。如缎长发垂在身后,些许凌乱的发丝被水打湿,贴在如白玉般的脖颈上。修长的脖颈连同宽阔的肩部轮廓平滑优美,锁骨仿若刀削般立体,胸部肌肉饱满紧实,还有结实紧俏的屁股。 唐云薇一眼没见着,猫倒是看得朦朦胧胧。 撒气而去的封令月迟迟等不到唐云意和付离回来查案,气消之后,她主动找上门。刚翻过围墙,发现一人一猫趴在窗户上,嘴角仿佛有可疑液体。 好奇心驱使之下,封令月也趴上去。她看了一副跟猫一样的画面。昂藏的身材,颀长如松。如缎长发垂在身后,凌乱的发丝被水打湿,贴在如白玉般的脖颈上。修长的脖颈连同宽阔的肩部轮廓平滑优美,锁骨仿若刀削般立体,胸部肌肉饱满紧实,还有结实紧俏的屁股…… 封令月和猫一样的反应,全身燥热,鼻子一热。封令月立刻仰头捏住鼻子,防止鼻血就出来。 猫从窗户上摔了下来,软绵绵的,摊成一团肉。 “喵” 太养眼了,太刺激了。 唐云薇皱着眉,一脸埋怨的盯着封令月和猫。 “你们看到了什么?” “谁在外头?” 唐云薇小如蚊蚋的声音逃不过付离敏锐的听觉,他立刻披上衣服,抽刀冲了出来。 第43章 拨云见日 门外静悄悄的,落针可闻。里头的唐云意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似乎有些不对劲。他慌忙穿上衣服,腰带未系,鞋未穿,急忙抽出金灵卫给的佩刀冲出去。 外面局势微妙,呈三角形诡异的姿态。时间仿佛凝滞了一样,付离身披一件单衣,一头乌发披在身后,发梢淌水,将他的后背淋湿透了。泛着寒光的刀指着封令月,封令月则剑指橘猫,唐云薇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巴,眼睛惊恐睁大,以免自己失声尖叫,惊醒左邻右舍。 “怎么回事?” 封令月潇洒利落的收剑,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我迟迟没见到你们回金灵卫,于是就到唐家来寻你们”,封令月越说越气,白嫩的小脸上,双颊绯红,映出花瓣般的粉嫩,“谁知我一来,就见到一只肥硕的大黄猫趴在窗口上,猥猥琐琐,鬼鬼祟祟。我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就出来。是不是,云薇姐?” 唐云薇大脑宕机了一下。封令月的语速过快,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略微迟钝的点头,“确实如此。这只猫鬼鬼祟祟……”,唐云薇心虚得不得了,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暗中咬碎了牙齿,什么都没看到,还被抓包了? 猫成为众矢之的,吃亏在不会说话,只得扬起圆溜溜的脑袋,撑开蒙着水雾的宝石般大眼睛,委屈得去扒唐云意的大腿。 唐云意抱着肩膀,眉毛挑起,面向封令月,“阿月,你觉得我肩膀上的胎记像不像一只蝴蝶?” “你肩膀哪有胎记?”,封令月脱口而出时,已经后悔不已,她掩面捂住发烫的脸颊,羞愧不已。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自己证实了偷看男人洗澡的事实。不过,她还是死鸭子嘴硬,强硬解释了一番,“里面水雾稠密,朦朦胧胧的,我看不真切” “姐,你看到了什么?”,唐云意不怀好意的看向唐云薇。表情越假,举止越真实。“姐,你别否认了。心理学上说,说谎时,会不自觉捂住自己的嘴巴,或者转移注意力而避免被人察觉。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神,回避对方的视线。两者,你都占了” 唐云薇见心虚也逃不过,索性破罐子破摔,“我稀罕看你?我看得是付离,可惜,什么都没看见”,唐云薇懊恼得咬牙切齿,“可惜,以后没有机会了” 风一吹,带走付离身上的体温。付离觉得特别冷,默默的拉紧衣服,转身回到屋内,迅速穿起衣服。 月亮娇羞的躲进云层内。三人默不作声的行走在幽暗的巷道内,枝头上的树叶摇晃,发出飒飒的声音。 “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别唉声叹气?要说看见,可能就是那只猫了”,猫的两只眼睛像两团燃烧的小火球,快把窗户纸戳烧起来了。 付离仰头三十度,星光暗淡的光芒打在他柔和的下颌线上,他长长叹了一句,“每次见到你们姐弟俩,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唐云意嘿嘿一笑。家有色姐,没办法了。 封令月赔罪了半天,早就不耐烦了,“又不是失了清白,像个小姑娘似的,哭哭啼啼。惹本小姐不高兴,找几个身段妩媚风流的少妇搞死你” 封令月语出惊人。付离和唐云意目瞪口呆,唐云意在付离发作的时候,连忙拽住付离得臂膀,“哥们,别冲动。查案要紧,因此革职了,得不偿失” 付离气得胸腔像风箱一样,“呼呼”作响。 入夜,三条人影在夜色的掩护下,再次潜入王家。灵堂内,安排了一个仆从烧纸钱。夜风潜入,铁锅中,燃烧的纸钱飞出铁盆,仆从下意识的想去拦,后颈一痛,眼前一黑,直勾勾的晕了过去。 棺材盖被抬起。露出王小姐上吊后的惨容。封令月立刻双手合十,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后,一脸真诚的看向唐云意,“你们叫我来查什么?” 唐云意努嘴,示意封令月看向唐云薇,“麻烦你检查检查王小姐身上有没有伤口,一丝一毫,绝不能落下” 封令月瞠目结舌,结巴了起来,“这不是……仵作的事?” 唐云意开口解释,“王小姐确实是上吊而亡。查看尸体有没有淤痕,不过是为了证实她到底有没有被人强迫而已。我们是男子,不好对女死者的尸首不敬” “好吧” 唐云意和付离同时侧过身去。封令月从怀中掏出手套套上,轻轻解开尸体上衣服。身后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许久,封令月方才起身,将手套扔进铁盆里。“倏”的一声,手套燃烧。 “可以了” 唐云意立刻追问,“怎么样?” 封令月摇头,“身上没有伤口” 付离如同皮球泄气,“线索没了” 唐云意冷笑,“线索还在张家上,突破口从张家人里套出” 张三公子不愿意开口,张家人又不全是哑巴,唐云意当下决定夜探张家,“立刻去张家” 张家四空寂,只零星调了几盏昏黄的灯光。偶尔有仆人经过,偌大的宅院,只听到风呼呼声。 “那里有个小丫头,把她打晕了带过来”,唐云意与左右侧家里人面面相觑,“难不成让我这个不会功夫的人去?” “我去吧”,付离从树下轻盈跳下。须臾,小丫头像麻袋一样被被扛过来,被付离毫无怜香惜玉的扔到树下。 唐云意把小丫头拍醒。小丫头骤然一见三个嘴角泛阴笑的陌生人,顿时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圈,双手抱头。“别杀我” 唐云意呵呵一笑,但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丫头,“小丫头片子,只要你老实回答,我哪吒不会对你怎么样?倘若你有所隐瞒……”,封令月突然接过话,背对小丫头的她,露出阴森森的一排牙齿,“我敢隐瞒,我就让他们先奸后杀,或者先杀后奸” 唐云意真想从地上抠出一把带草的泥土,把封令月的嘴巴堵上。 小丫头被吓得不惊,哆哆嗦嗦的,“我说……我都说” 第44章 走蛟 “小丫头,三夫人过世之前,你家张三公子和夫人可否吵过?” 小丫头鼓着嘴,凝思了半天,“吵了” “激烈?” 小丫头摇头,“吵了几句。三公子就出去了” “去了多久?” “一天一夜。三公子是早上走,晚上没有回来。天亮时,就传出三夫人上吊的消息” “三夫人的贴身丫头在哪里?” “被……王家人带回去了” 唐云意没有再问了。封令月敲打了小丫头一番之后,才把人放回去。 “看来我们还得回王家”,唐云意生出一股挫败感。他似乎穿进死胡同里,走不出来了。 “现在回王家?”,付离问。唐云意摇头,“不急,先去会会张家人” 张家的主子已经睡下。唐云意听了半天的墙角也没有听出什么。他只好回王家找王小姐的贴身丫头。 “梆梆……” 昨夜,唐云意歇在了金灵卫。一大早,李唯昭和韩茂行就来敲门。敲门声在大清晨的早上,显得特别刺耳。 唐云意故意置若罔闻,用被子蒙住了头。李唯昭用匕首撬开了窗户,从外头爬了进来。见床上蠕动一条毛毛虫,他勾起嘴角,露出恶作剧的笑容,一把掀开被子。温度被带走,唐云意瞬间冷得弓成虾状。 李唯昭见唐云意还像个小孩子赖床,二话不说,拿起床头的两个铁皮碗对着他的耳朵敲击。音浪震荡,把唐云意震得一激灵。他从床上爬起来,耳朵嗡鸣嗡鸣的。 “李唯昭,你再这样,下次我不带你玩了” 说到玩,李唯昭黑着脸,一屁股坐到床边,指着唐云意,差点破口大骂了,“唐云意,你有点良心好不好?你上次给我们点了两个男人,我和韩兄又……”,又说情话又亲亲搂搂的,“你简直把我们的老脸丢尽了,那是正经店?” 唐云意嗤笑,“那是正经店,你们正不正正经,我就不知道” “臭小子”,李唯昭咽不下这口“恶气”,抡起枕头,朝唐云意横扫过去。 韩茂行的声音从门缝里传进来,“快点啊。曲指挥已经在等了” 唐云意从韩茂行手中抢过枕头,问向门外的韩茂行,“去哪?曲指挥有何指示?” “听说太白湖闹水怪,曲指挥要亲自去一趟” “来活了”,自打唐云意学成归来,赶过几次马车,他就跟付离去查案了。 辰正 一匹体型矫健的黄骠马拉着乌篷马车驶出金灵卫。唐云意坐在前头,赶车气势十足。 一路上,平安无事,顺利到达太白湖。唐云意赶车平稳,颇得曲文泰多看一眼。 万顷湖面,碧波荡漾,青山环绕。在这里,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心中的万千愁绪,都在山清水秀的太白湖被吹得荡然无存。 唐云意认为自己只是一个赶马车的车夫,是故曲文泰下车时,他自觉回避,将马车赶到一旁,取下还沾露珠的青草喂马。 湖面上吹来的风有些猛烈,如刀一般,割在脸上。唐云意靠在一株有男人腰部的老树上,双手拢在袖子,脖子微弱,闭目凝神,心中一直在想张王两家的案件。问题出在张三公子的身上,他可能在隐瞒什么?他看似对妻子深情无比,眼睛坚硬如石。曾经相爱的双方,为何貌合神离? “唐云意,过来” 湖面风大,曲文泰等几人被吹得只得背对烈风。曲文泰招手,把唐云意叫了过去。 “曲指挥” 风大得只往袖袍里灌。唐云意正对着风口,一张嘴,风就使劲往他嘴里灌,嘴巴鼓胀鼓胀的。 李唯昭忍不住笑出声来。曲文泰瞪了他一眼。李唯昭立刻抿住嘴巴,看向别处。 风劲过后,曲文泰开口,“云意,你既然能助天枢破案,你认为湖里的水怪是什么?” 唐云意勉强一笑。履历太优秀,以至于都认为他能破案。 “曲指挥,云意只是一个普通的车夫,这……”,谁特么知道太白湖里的水怪是什么东西?他那晚潜入湖中救云倾时,似乎还是在太白湖的浅水地带。据卷书上记载,太白湖最深处约在四百米到六百米的深度。那东西有触手,说不定是水母。唐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是水母。那东西,来无影去无踪,有触手,柔软无骨。不过,到底是多大的水母,才能从深处探出触手?大王乌贼,总长约十三米左右,没准就是它了。可大王乌贼生活在海洋,在淡水难以生存。 “曲指挥,云意才疏学浅” 曲文泰却不想就此放过他,“你若没有才气,又怎助天枢破案?”,曲文泰就是吃定了唐云意。可唐云意只想佛性上下班,避免猝死,“我虽小有才气,也早已用尽耗光了。普通已经熬干的药渣,何堪再用?” “呵呵……”,曲文泰明显不信,对着湖面自顾讲了起来,“不久前,有人目睹湖面有一条蜿蜒如蛇的东西潜入水中,瞬间消失不见” “蛇?”,那就不是水母了。淡水湖哪有水母,不过像蛇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曲文泰点头,“有人说是走蛟,所谓走蛟,就是渡劫失败的龙。走蛟的出现意味着即将出现天灾” 唐云意觉得越来越玄幻了。一会儿是水怪,一会儿是走蛟,孰真孰假,他不确定,但是他在水底下亲眼所见,云倾的脚被什么东西拽住了,那东西蒙着像头发一样的水藻。 “出现过几次?”,唐云意问。 “两次”,曲文泰回答。 “曲指挥,会不会是天枢上的那条蛇?” 唐云意的话倒是提醒了曲文泰。“据说那条蛇出现,金灵卫伤亡严重,是真?”,唐云意在试探。到底是幻术还是真的蛇? 曲文泰突然闭口不谈。往事如潮水,真真假假,他也不确定了。他确实受过伤,记忆好像在天枢中受损,不太完善。 唐云意见他不说,他也不问。如果天枢巨蛇再现,事关朝廷,跟他这个小喽喽没有关系。 第45章 遇刺 唐云意回到金灵卫时,马匹刚赶进马厩,他就被付离架起来了。“混蛋,你今天去哪了?知不知道你大哥我的脑袋上悬挂一把铡刀,随时可能掉下来?” 唐云意以笑回应,“今日驱车送曲指挥去太白湖查水怪一事了。事后,我们又绕了太白湖一圈,耽误了点时间” 付离面色稍霁,放开唐云意,“可寻得些许线索?” “不过是路人的所见而已,孰真孰假,除非潜入水里一旦究竟”,水怪似乎没害人,这东西难免不是某些人故弄玄虚,大作文章。 “张王两家命案,你有线索了?”,付离转移话题,为了张王两家的案件,他夜不能寐,嘴里灼急得起了好几个水泡。 “明日,我们去见一见张家的那两位嫂子。她们义正严辞的作证,证词几乎没有任何破绽,有点可疑”,全家人都说同样的说辞。张家坚定认为王小姐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了。可王家认为,女儿从小富养,陪嫁丰厚,断然不会为了一根珠钗上吊。唐云意比较趋向后者。 “云意,我的时间不多了” …… 次日。 金灵卫再次上门。唐云意要求见张三公子的哥哥和嫂嫂们。见到两位嫂嫂时,似曾相识。 “张大嫂和张二嫂,平日也喜欢去泽芳阁泡温泉?” 张三公子的两位嫂嫂,体态丰腴。较于去泽芳阁,两人的打扮清新素雅,乌发高挽。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发髻间各插了银制海棠发钗。 “是啊。我们平日管理家务劳累,经常去泽芳阁泡温泉,缓解疲劳” 唐云意附和,“我也挺喜欢泡温泉的” 家有死人,还能打扮得花枝招展去泡温泉。等等……那晚的衣服,似乎挺眼熟的。 “我需要回去捋一下思路” 唐云意匆匆回到金灵卫。他似乎猜测到了什么。晚饭过后,唐云意去了泽芳阁。 “唐云意,你什么时候也学那些人,狎妓成风?”,自打与唐云意碰见狗男女在泽芳阁行不轨之事后,封令月把这里当成了烟花之地。 “放松放松而已” 唐云意勾着付离肩膀进入泽芳哥。他一来确实是放松,二来碰运气。 脱得只剩一条短裤的两个男人拨开水面下入温泉中,双臂撑开,搭在池边上,背脊后仰。温热的水汽氤氲,打开毛孔,唐云意发出舒服“哼哼”声。 “太舒服了” 付离一脸凝重,眉宇间有舒展不开的心结,“老实说,你是不是有思绪?” “没有。船到桥头自然直”,心头麻线越搅越乱,唐云意干脆闭上眼睛休憩。付离吸气,一头扎进温泉水中。 大约两刻钟,唐云意起身穿上的单衣,去隔壁按摩。两人之间的软榻照样隔了一块屏风。唐云意捏了一炷香的懒筋籁骨后,抬眼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掠过。他直接冲出去,一女子与他擦肩而过,裙摆飘然,轻飘飘的进入隔间。 付离扒在软榻上,一双光滑的手在他后背揉来揉去,毫无章法,颇有猥琐下流之意。付离侧过身,一把嵌住那双软巴巴的手,怒吼一声,“唐云薇,你怎么在这里?” “人家来这里做工,补贴家用”,唐云薇不敢直视付离犀利的目光,眼神躲闪错开。 “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付离一边一边穿衣服,另一只手像铁拳一样,紧紧箍住唐云薇。 云意?屏风隔壁并没有唐云意的身影,付离没有多想,拽着唐云薇回去。 京都宽阔的街道上,楼阁华轩,飞檐翘角。街道白日空寥无人,夜晚人来人往,笙歌燕舞,热闹非凡。唐云意追着那道身影穿过人潮,进入纵横交错巷道,那道人影忽然消失。 唐云意怀着忐忑的心,慢慢走进诡异阴森的巷道内。他的右手拔刀,朝着黑暗处来一招华山砍劈,他的刀被反弹了回来,虎口震荡。一只脚从黑暗中伸出,下劈腿,抬高扫横,唐云意被鞭腿击腹,继而碎颌弹踢,一脚踢飞,后背直直的撞在墙壁上,他像风筝一样,倏然摔了下来。 这一踢,并没有重挫他。唐云意虽没有内功,但是花里胡哨的剑法在耳濡目染之下,倒是学得七七八八。他撑地而起,双手握刀上步抢攻,全身包裹得只剩一双眼睛的黑衣人眼中射出寒芒,从腰间抽剑,单手撩剑,突然凌空,戳脚击打唐云意的腹部,唐云意直接重摔在地,喉咙中的腥甜被他咽回肚子里,腹中传来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 凌光一闪,黑衣人飞身朝他一刀劈砍下来,他只能起身以剑横挡,加了内力的剑气砍劈下来时,唐云意被被击飞数米。唐云意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方才被一墩石柱拦下,他的背脊被撞击磨烂,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唐云意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沫子。 他想骂人,合着欺负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黑衣人单手托剑,剑尖在地上摩擦,在黑暗中发出刺目的火星。唐云意狼狈的往后退,伸出手打住对方,“等等,为什么要杀我?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哈哈哈,多管闲事,该死”,对方举起剑,就在砍劈下来的一刻,唐云意突然从腰间抽出一个火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下机关。疼痛瞬间蔓延黑衣人的腹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膝盖刺痛发软,他重重的跪在地上,以剑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第三枪,唐云意打不出来了。黑衣人见状,撑着残破虚弱的身体翻墙离去。唐云意臭骂,用力拍打火铳,果不其然,临阵磨枪出来的枪,果然不好使,还打不准。 黑衣人伤势已重,想来逃不远,唐云意撑着受伤的身体追上去,一团黑影从天而降,宛如千钧力的东西把唐云意砸倒倒在地,他被砸得七荤不素,眼冒金星。在冰冷肮脏的石板上缓了好久才回过神,五脏六腑好像被扭曲,痛得他面目狰狞起来。费了大半天的力才把身上的东西推到一边,借着朦胧的月色,赫然是刚才逃跑的杀手。 第46章 刺杀 “啊……” 被一具尸体砸,唐云意惊得从地上弹跳起来。他了望四周,小心脏“扑通扑通”得跳起来,恐惧从脚底蔓延,直冲脑门。 他偷偷摸了摸手中的火铳,眼尾忽然扫到一个人影。那人站在树尖,脚轻踩几片叶子,整个人如同悬空一般。见到唐云意注意到他,那人从树尖上飞身下来,衣脚飘飞,稳稳的落在唐云意面前。 此人透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冷峻,阴冷疏离,眉目犀利。身材修长,背脊挺直,留着一头齐肩顺滑的短发,后脑勺揪着一小绺辫子,带黑色云纹抹额,额前有碎发。一身绣金黑衣,衬得他整个人非常清冷。 唐云意汗毛倒竖,猫一样的警惕,手放在扳机上,随时按下。 阴冷的少年努嘴,示意唐云意看地上的死人,“诺,人已经被我杀了。你该感谢我” “是你杀?”,唐云意似乎不愿意相信,无亲无故,“为何要帮我?” “本来不想帮你的。但是你手上的筒子是什么?”,对方抬眼瞥了几眼,眼底充满好奇。 唐云意稍微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个好奇的小孩子,“保命的东西” 下一刻,唐云意忽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击弹开,他再一次撞上坚硬的墙面上,重重坠落在地,疼得他直踹不过气。 “你……”,搞突袭啊。 火铳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少年手上。少年像个好奇宝宝,摸索起火铳,甚至对着唐云意扣下扳机。 “别……” 唐云意无力的闭上眼睛,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声响。火铳再一次失灵了。少年嘟嘟囔囔的,“果然是没有一丝内力的人,这种废物的东西,保命不了”,说完,把火铳扔给唐云意。 少年弓腿,突然如利箭一样,弹射出去,像星星一样,转眼消失在天际。 唐云意扶着墙,捂着胸口,缓慢起身。胸腔好像有一锅沸水,灼烧得他疼痛不已。眼前被一层水雾蒙住,唐云意的喉咙仿佛吞下了烧红的烙铁一样,嘶哑低沉。 唐云意顺着发亮的巷口走去。少年如鬼魅般的再次出现,把唐云意吓得心脏加速跳动得快从一层薄薄的皮肤里跳出来。 “还有事?是个人都经不住你吓人” 少年抱胸,眉眼锐利如毒蛇,拦下唐云意的去路,“官府在火药的把控滴水不漏,你去哪里弄火药?” 唐云意暗中冷笑。他堂堂一个博士,还整不了火药?在这个动不动就人头落地的世界里,他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废物,若不另辟蹊径,此时此刻,躺在地上的人恐怕是他。 为了活命,他只能自保了。利用家中优先的条件,暗中做了一把简陋的火铳。火铳以火药发射石弹、铁弹。只不过时间过于紧急,发挥失常,却也救了他命。待他时间充裕,他定把前世的手枪研制出来,任谁武功再厉害,也挡不住子弹的威力。 至于火药,由硝酸钾、木炭和硫磺等按照比例混合制成。火药这种东西,官府把控确实严密,连苍蝇都飞不进去。他是没有原材料,但是可通过各种手段提炼。这可是他的保命武器,谁也别想从他嘴里撬走。 “什么火药?”,唐云意决定充耳装愣。“我不知道火药。全城火药皆是官府把控……我没有通天本事,从何弄来?” 少年狠厉了起来,“装蒜?信不信我打死你” 唐云意佯装无辜起来,“那你也不能乱杀无辜。你拿出证据?” “你的武器里就是……” 唐云意直接当着他的面把火铳拆开,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倒是有一粒铁头尖尖的子弹。“火药在哪?你可别冤枉我,我可是金灵卫的人,杀了我,不仅金灵卫追杀你,九门楼也不会放过你” “哼……” 少年目光阴沉,觉得唐云意狡猾多端,“你最好别被我抓到你私带火药” 少年再次如鬼魅般消失。唐云意抬起脚,脱下鞋,朝少年离去的背影扔出去。“妈的,老子连个贴身武器都不配拥有?” 入夜 封令月抱着双臂,靠在泽芳阁的门口的红柱上,眼神盯着地上的蚂蚁搬家。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她开始压抑不住胸腔里的那股怒火了。 “两个臭男人,以为自己是姑娘?真是猪照镜子——丑爆了” 迟迟等不到里头的两个男人,封令月开始在原地焦灼地走来走去。火气涌上天灵盖,她怒不可遏冲进泽芳阁,意外的是,没有唐云意和付离的身影。 “可恶,走了也不告诉我” 封令月怒气冲冲往外走,与姗姗回来的付离差点撞到一起。她忍下心中怒气,斥问他俩去哪了? 付离摇头,“云意不是跟你在一起?” “你们俩不是好得同穿一条裤子?” 两人后知后觉,才确定唐云意不见了。 “槽了,唐云意不见了” 两人冲了出来,分别左右追出去。唐云意疼得快晕过去了,短短的几百米路程,对他来说,异常的艰辛。他寻了一处荫蔽的地方躲起来,等待付离找来。 熙来攘往的街上,人影越来越少。唐云意忍不住自嘲起来,“唐云意,你可真是个废物” 付离和封令月寻了一圈,找不到唐云意,两个各自怄气了起来。封令月率先管不住口无遮拦的嘴巴,“你们两个大男人,学女人泡温泉。真以为自己是个清倌?” “怎么?你要包养我们?”,付离毫不示弱,反唇相讥。 “就你们,皮糙肉厚的,咬了硌牙” “老太婆当然咬不动了” “付离,我也是金灵卫,我可不怕你。有本事,打一架” “封令月,别忘了,我是你的上司” 封令月怒的脸色发白,把剑往地下扔,放言,“大不了,我不干了” “还真是像云意所说。猪八戒别的本事没有,分行李的动作就是快” “付离,你说谁是猪八戒?” “谁应谁是” “付离,我……弄死你” “别以为你是姑娘家,我会怜香惜玉” “好啊,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第47章 真相 付离和封令月吵架的地方就在唐云意藏身的不远之处。两人的吵嚷声震耳欲聋,隔大老远依旧刺耳。 唐云意拍了拍发疼耳膜,从藏身处禹禹走出来。 “你们别吵了” 唐云意脸色发白,隐约可见皮肤下蜘蛛网般的青色血管在他脸上蜿蜒。他捂着胸口,也不知是心脏还是腹腔传来的疼痛,疼得呲牙。 他咬着牙怒吼一声。付离和封令月立刻停下来冲到唐云意身边。 “你怎么了?” 封令月立即收敛嚣张的气焰,脸上浮起一丝愧疚的神色。 “遇刺了。想来有人不希望金灵卫插手此事”,已经上船,哪有半路跳船?张王两家的事,他管定了。 “云意,你要紧吗?”,付离难免生出一缕缕忧心。云意不会武,他本应时时刻刻紧随云意。 “气血翻涌。全身骨头要散架了” 回到金灵卫。大夫看过之后,给唐云意来了内服的药,封令月自告奋勇去煎药。付离摸上唐云意的脉络,正准备运功为他调息止血时,唐云意制止了。 “付离,我暂时还没伤到需要你舍弃攻击为我疗伤。上次你被九门楼的刺客吸取内力,现今恢复如何?” 付离转过身,从脚底抽了两个枕头放在唐云意身后,让他背靠舒服些。谈到他的伤,他淡淡一笔带过,“加以药浴,正在恢复当中” “对了”,付离脑海灵光一闪,“你如何从杀手手中逃脱?” “有个少年相助”,唐云意只字不提自己的特制武器。那个阴厉的少年本是看戏的心,无意中发现他使用火铳杀人了,对他手中的火药来源产生了兴趣。 付离倒没再问,封令月端着药碗来了。 “大朗,该喝药了” 这句话听得熟悉,唐云意下意识往后缩。黑森森,粘稠的液体能喝? “阿月,我觉得自己快好了。药就先不喝了” 封令月把药晚放在床头上小案几上,撸起袖子,露出白嫩如莲藕的胳膊。她嘴角阴笑,臂膀上的肱二头肌慢慢凸起来。 唐云意连忙的咽下口水,虚弱的解释,“药凉了我在喝” “不可能”,封令月果断拒绝,“要么你自己喝,要么我捏着你的嘴巴灌” 唐云意脸浮愠色,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被一个小女子挟制,让他颜面何在,“封令月,你别太过分了。我又没说不喝,我突然口渴了” 唐云意被屈服喝下,他恨透了自己这副羸弱的身体。 夜深人静,狗吠深巷中。唐云意感觉从心窝处散发一股暖流,暖流如潺潺流水淌石,浸润他的五脏六腑,流向四肢百骸。 翌日,他竟发觉自己不疼了,昨夜头疼欲裂好得仿佛跟没事人一样,精神抖擞,四肢灵敏,实在匪夷所思。 三人再次前往了张家。唐云意单独见了张三公子。这一次,他要攻破张三公子心里的防线。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金灵卫多次上门,张三公子良好的素养逐渐崩塌,脸上阴晴不定。 “大人,你们还有什么想要问?张某已经将起因说得一清二楚。如今妻子刚去不久,张某无暇顾及,若大人无事,张某告辞”,张三公子的态度强硬,绝不拖泥带水。他的耐心已经被金灵卫耗尽了。 唐云意对张三公子冷硬的态度视而不见。张三公子也还急了,不……应该是主谋急了。 “张三公子,你知道你的妻子已经怀孕了?” 张三公子的身子僵硬在半空中。僵直的身体像机器一样,伴随着转身,发出“咔吱”的声音。“你说什么?” “你的妻子怀孕了,你不知道?她的小丫头说,她已经怀孕,并且准备将这事告诉你,但是你……罢了,人已经死了,不说也罢” 唐云意捧起茶杯,掌心贴在杯壁上。暖暖的温热果然熨心贴肠。他放的长线,似乎已经有鱼儿上钩了。 “她怀孕了” 张三公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三魂六魄,仿佛被抽掉了一样,全身乏力,软绵绵的瘫坐下来。 “是,她怀孕了。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唐云意把“怀孕”咬得特别重。“张三公子,你们成亲不到一个月,王小姐怎么会有身孕?” 张三公子又去魔怔,眼神失焦。记忆如潮水涌进大脑,同妻子那些美好的记忆像一根根银针,扎着他的脑髓。 “张三公子,你不打算说说?毕竟是你心爱的妻子,你舍得让她蒙冤而死?” “我……”,张三公子头疼得只抓脑袋。他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不敢面对,他害怕…… “张三公子,你与王小姐在成亲之前,可否有过夫妻之实” “有。那一晚……”,张三公子的思绪飘到了远处,他心中虽然不能接受,可是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我把她约出来游玩,我们喝了些小酒,脸色酡红,微醺之下,我们做出了出格的事。后来……我们心意相通,顺理成章结为夫妻了。我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 鱼准备上钩了。唐云意“乘胜追击”,逐步击破。“左邻右舍,乃至你的岳父都认为你脾气温和,你的妻子王家小姐,从小富养,嫁妆丰厚,断然不会为了一根珠钗跟你发生口角而上吊的。张三公子,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张三更公子突然在此时崩溃了。他面容痛苦,怒气蒸腾,大袖一挥,把桌上的茶壶、茶杯全部扫地,地上落了一层碎片。 “张三公子,你冷静……”,果不其然,另有隐情。唐云意把失控的张三公子扶回座位,重新给他倒了一杯茶,安慰道,“喝杯茶,冷静冷静。你现在心里不能接受的事,你可能冤枉了你的妻子。所以你发狂,不能控制自己” 唐云意回到座位,竖起耳廓,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了。 张三公子胸前剧烈起伏到最后逐渐恢复平静。他双眼布满血丝,眼眸里夹杂怒气、愤懑还有一丝愧疚。 “她上吊后,我接到消息后,匆匆赶回来……” 第48章 水落石出 张三公子的眸色突然幽深起来。 “那日,我回到家了,她的尸体已经强硬了”,张三公子跪坐在地上,抱着僵硬如石的尸体,泪如雨下,痛不欲生。他咆哮,他愤怒的质问家人,为什么不救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新婚妻子怎么会上吊?他想不通,悲痛欲绝拿头去撞地。 “你的家人说什么?”,唐云意已经确定王小姐冤死无疑了。“你的妻子因为什么而死,你一清二楚” 张三公子仰头大笑,眼角飞泪,悲怆从心底来,“她与被人苟合,自觉羞愧,上吊死了。哪里因为一根珠钗同我怄气上吊?” 唐云意听着,心中莫名腾起一股邪火。柳眉倒竖,倏然蹲下。双手如铁爪,紧紧地掐住张三公子的肩膀,力气大到要嵌入他的血肉当中,眼睛里燃烧着两簇小火苗,“你说她与外人苟同,红杏所见,你亲眼所见?” 张三公子理智崩溃,疯狂的摇头,“我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那就是你没有亲眼所见,而是道听途说?”,唐云意怒极反笑,“你冤枉了你的妻子,到底是谁跟你说,你的妻子与外人苟同?” “我……”,张三公子突然结巴起来,干裂的嘴皮子蠕动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唐云意冷笑,不是说不出,而是不愿意说。 “张三公子,此事非同小哥,你若不愿意说,我会将此事报到刑部,局时,后果可想而知” 张三公子闻言,崩溃的咆哮起来,“家丑不外传,你让我怎么说?”,张三公子突然疯疯癫癫起来,突兀的朝唐云意跪下,对着他磕了三个响头,他的额头迅速红肿起来,声嘶力竭,“大人,求求你们,让她走得体面些” 唐云意握紧拳头,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真想一拳打死这种愚笨的男人。 “张三公子,我不可能让人枉死。你不说,我自有办法把整个张家送进天牢严刑拷打审问”,唐云意已经懒得跟这种人浪费唇舌了。他起身要走,忽然被张三公子抱住大腿,声线哽咽不已,“大人,是我的两位嫂嫂亲眼所见。她们看到她同外男私通,全身赤裸躺在床上。被人发现后,她羞愧无颜见人,上吊了” 唐云意情绪复杂,心中波澜翻滚,他二话不说,离开房间。 付离和封令月立刻迎上来,满脸关切,“云意,怎么样?” “付离,去刑部报案” 这件命案,今日到此结束吧。 有金灵卫统领的令牌,刑部很快派人,将张家全部押进大牢。审问则安排在了下午。提审房是明暗两间。提审的犯人在外面的明间,记录口供的人在隔壁暗间,明暗分开。某些犯人会因为无人记录而不经意之间把不愿意招录的话说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张家人的口供竟然一致,别无二致。唐云意那道供词时,用力的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张,笑得阴森诡异,“世上尚无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供词全部一模一样,想来是人上吊后,全家人默认的借口” 王小姐嫁作张家新妇后,不知检点,与他人苟合,红杏出墙,破坏张家门风,自知无言面对家人,遂上吊自杀。张家为保留王小姐乃至张家颜面,私自将王小姐的死因归咎于夫妻口角。 出奇一致的供词被唐云意扔在地上,愤懑不已,“付离,既然张家两位大嫂口口声声说王小姐苟同外人,那么奸夫呢?”,有没有奸夫,口说无凭。 “奸夫已经关押在大牢里”,付离回答道。“不过奸夫嘴硬得很,闭口开口都是王小姐与他有染,并且在婚前已经与他交媾有了身孕” “呵呵呵……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是两位大嫂发现王小姐与外人苟合,那就先审问两位娇滴滴的大嫂了”,唐云意用力吸了吸,他仿佛闻到了血腥味了。他双手在不情愿的情况下,逐渐染上鲜血。 张家没见这种阵仗,别提两位娇滴滴,身材丰润的大嫂了。两位大嫂早就褪去靓丽的衣裳,花容失色,全身瑟瑟发抖。 两位丰腴的大嫂分别被带进不同立刻暗室,途中都经过同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侧有关押着各种死刑囚犯,头一回见到身材丰满的女人,像没见过荤腥的饿狼一样,扑在铁栏上,伸出粉色的舌头,绕着嘴边舔了一圈。 “美人……” 两个大嫂失声尖叫,紧紧的跟在衙役身后。 小小的暗室里头,灯光昏沉。映入眼帘的是各种锈迹斑斑的刑具,部分刑具因为被鲜血浸染过而变得猩红。 大嫂吓得丰润的脸蛋逐渐发白。唐云意随手拿起一把刀,像是没人似的,喃喃自语起来,“这把刀是用来剥皮的。从脊椎开始下刀,一刀把背部皮肤分成两半,再再慢慢用刀分开,皮肤跟肌肉就像蝴蝶展翅一样的撕开,活剥的感觉一定很爽吧?” 唐云意放下刀,又拿起一把锋利的匕首,“凌迟,从脚开始割,一共割一千刀,也不知道割完一千刀,人还能活命?” 一把铁锈斑斑的铁刷子被唐云意拿到手中端详。他甚至放在身上,佯装“梳”了几下,“据说,用这把铁刷子行刑时,先把衣服脱掉,再用开水滚烫一遍”,唐云意捂着嘴巴自顾的笑起来,“真像涮羊肉一样。用这把铁刷子从身上刷肉,直到把皮肉刷出,露出白骨方可停止。虽然不会立刻死去,但比死还难受” 最后,唐云意的视线落在一把猩红的铁锯子上。这回,他倒是没拿,而是把如何使用锯子说了出来,“铁锯子用得简单,直接把人某个部分锯下来即可,其惨状与剥皮不相上下,令人痛不欲生” 唐云意说完,大嫂的脸上,瞬间毫无血色。在裙摆之下的双腿,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如抖筛糠那般,雾眼朦胧,惹人怜惜。 “夫人,只要你一五一十把原委交代出来。这些刑具是不会用在你的身上” 第49章 终于水落石出 每一个案件结案的过程无非是先收到报案,然后收集证据,第三步是审问,最后也是判案和上报结果。 王家之女上吊案件已经到了第三步了。 唐云意笑容似春水,打一巴掌再给一颗枣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 “夫人,但凡是死鸭子嘴硬的人,最后都会把这间审问室里的刑具尝试一遍。夫人身子单薄,弱柳扶风,不知可经受得住?” 大嫂哭哭啼啼起来,泪涕横流,糊了一脸,一开始痛骂,最后无人理睬之后,她哽咽着声音,“王氏她与外男勾搭,被我们发现,羞愧上吊自杀了。你们为什么不信?呜呜……” 唐云意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眉眼阴沉,加上他那张普通得看似扭曲的脸,狰狞可怖。大嫂哭得更凶狠了。 “夫人,你确定不说?你的那位妯娌可是什么都招了。通奸的人其实上是你。你趁着丈夫外出,与奸夫约在泽芳阁,行男女之事,被王氏发现了。你怕自己被赶出去,设计把王氏关进房间,再把自己的奸夫放进去,而后,你把张家的长辈叫了过来。你当着张家的长辈把门砸开,正好碰见你的奸夫正撕毁王氏的衣服。人证物证都在,王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仅如此,你还在张家长辈面前污蔑王氏,她在成亲之前,已经与人苟和,怀有身孕……” 大嫂惊恐的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滴水不漏的计谋竟然被人毫无遗漏的说了出来。 “不仅你的那位妯娌出卖了你,连你的奸夫贪生怕死,他也招了。夫人,坦白从宽,或许你能免于一次” 唐云意眼睁睁的看到了大嫂像一个皮球一样涨起来。无处撒泼的怒火变成失控的奔溃,“明明是那个贱女人与那个男人苟和被发现,凭什么……怀到我头上” 唐云意嘴角飞扬。人最不轻试探了…… “大人,是她。是林氏,是她水性杨花,与外人勾搭。若不是她与男人苟和被王氏发现……”,大嫂慌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唐云意蹲下来,无奈的摇头,“你们俩有同一个奸夫,林氏被发现了,她不甘心,于是把你拉下水。迫于压力,你与她合作,设计王氏,逼死了她” 大嫂极为惊恐,抱着双膝缩在墙角了,眼睑低垂,瑟瑟发抖。 唐云意起身,事到如今,案件已经明了,但是他还需要二嫂的供词。 这位二嫂,虽不说大嫂丰腴,但也前凸后翘,风姿绰约。在唐云意进来之后,投过来的眉眼如丝,试图诱惑唐云意。 “夫人,你还是招了吧”,唐云意故伎重演,将刑房里的刑具一一作阿详细的介绍。 出乎意料,二嫂并不怕,津津有味听完唐云意的介绍,最后还鼓起掌,“大人真英武,懂得真多” 是个难缠的家伙……唐云意目光凛然,眉目正气。 “二夫人,你的大嫂全部招了” “招什么?哦,王氏被人发现通奸,上吊自杀了?”,二嫂林氏软绵绵的靠了过来,悄悄趁人不在意时扯着衣服,露出修长的脖颈,白皙的锁骨,还有隐约可见的沟壑。 唐云意不动声色侧过身,将对大嫂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林氏,你趁着丈夫外出,与奸夫约在泽芳阁,行男女之事,不巧的是,被王氏发现了。你怕自己被浸猪笼,设计把王氏关进房间,再把自己的奸夫放进房间,之后,你把张家的长辈叫了过来。你当着张家的长辈把门砸开,正好碰见你的奸夫正撕毁王氏的衣服。人证物证都在,长辈亲眼所见,王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你多次在张家长辈面前污蔑王氏,她在成亲之前,已经与人苟和,怀有身孕……” 林氏妩媚的脸上罕见出现了慌张神色。“大人,你胡说什么……” 唐云意板起脸,侧过视线,不去看林氏故意露出来的汹涌澎湃,“林氏,你听不懂人话?既然如此,你还不招,那就别怪我们用刑了” 一侧的付离拿起铁刷子,森然一张黑脸,慢慢朝林氏靠近。 林氏见自己美人计没有奏效,又得知大嫂那个贱人出卖了自己,为了活命,立刻倒豆子般的倒出来,“大人,大嫂她与人通奸。设计陷害王氏,是她提出来的,不关我的事”,林氏把陷害王氏的事推的一干二净。就算治罪,她只犯了通奸之罪,罪不至死。 唐云意冷笑连连。那个奸夫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两个妯娌同时通奸一人。为了自己的私欲,竟将一个无辜之人逼死了。 唐云意前往大牢,亲自瞧瞧号称“七郎”的男人。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一口咬定是王氏主动勾搭他。 这个奸夫正是唐云意在在泽芳阁撞上的男人。确实有点姿色,面白无须,眉眼清秀,生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身形单薄,怎么看都不像一夜七郎君。 “放我出去,是王氏先勾搭我”,男人趴着铁栏,大喊大叫。唐云意旋即抽出刀,狠狠砍在铁栏上,男人吓得猛抽回手,不敢抬眼看唐云意。 “既然你说王氏勾搭你,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那么你对她的身体一定了如指掌,只要你指认出那副裸体是她的,我就放你出去” “真的?你尽管拿出来,王氏身上哪里有痣,我一清二楚” 唐云意遂命人拿出三张女人裸体画。男人只看了一眼,便指中中间那副,“是她,是王氏” 唐云意忍不住发出嘲讽的阴笑,“你认识左右两幅?这两副可是张家两位大嫂的玉体,你同时通奸两人,自然对她们的身体灿若披掌。而中间这副,你不认识,只管选中间这副即可……” “你胡扯……”,男人脸上是指认不成的恼羞成怒。 “另外两个已经承认了。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否则……”,唐云意点到为止。事到如今,张王两家的命案已经了结。 王家忍不住冲上来撕毁两个通奸的女人。王夫人打了巴掌依旧不能发泄心中的怒火,双手双脚并用,只听哀嚎声一片。张三公子忽然变得疯疯癫癫起来,消失在人群中。 第50章 天字一等 “臭小子,闷声干大事” 唐云意回到金灵卫,立刻遭遇李唯昭的锁喉。唐云意脖子被勒,窒息般的剧烈咳嗽起来,一副喘不上气,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样子,吓得李唯昭赶紧放开他,一脸嫌弃,“堂堂一个大男人,你是不是肾亏?” 话锋骤转,把唐云意打得措手不及,他粗着脖子斥驳,“哥哥的腰好得很,只不过是心疾犯了” “什么?” 李唯昭和韩茂行犹如受惊的猫,弓起身体,“倏”的往后退,“你别赖上我们” 唐云意配合的翻起白眼,“李唯昭,是你锁我喉,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唐云意,你真的有心疾?” 唐云意虚弱扶着朱红的柱子,抓着柱子的手指节泛白,他大口喘气,虚弱到随时可能会晕过去,“我骗你们不成,不信,你们大可去问付离” “兄弟,你是不是要死了”,唐云意踉跄的扑向李唯昭,李唯昭不敢动,只能任由唐云意扑到他身上。下一刻,李唯昭立刻锁住他的喉,耳边传来唐云意得意洋洋的声音,“臭小子,锁我喉,你不耐烦了” “可恶” 李唯昭立刻与唐云意扭打起来,两人从嬉皮笑脸变成摔跤。曲文泰到来时,发现两人像两条蛆一样,在地上扭打纠缠。韩茂行蹲在院中的石凳上,当墙头草。 “云意,锁他喉” “唯昭,云意的腿缠上你了,快使出泥鳅出山” 曲文泰重重哼了几声。滚在地上的两人方才注意到站在一旁,身材魁梧如山的曲文泰。曲文泰脸色黑沉如铁,乌云密布,有电闪雷鸣隐约即将到来之势。两人立刻单手撑地,翻身而起。 深知曲文泰秉性的李唯昭脸上立刻挤出一堆笑褶子,佯装忙碌的样子在他唐云意身上东找西找。 忽然,李唯昭大叫一声,眼睛暴徒,一副未见过世面的样子,大呼小叫。他双眼聚焦在大拇指和食指的缝处,用力一捏,“终于死了” 唐云意一头雾水。下一刻,李唯昭的话让他大跌眼镜,下巴脱臼。 “曲指挥,云意这家伙,不爱洗澡。身上和头上长了好多虱子,属下被传染,刚才迫不得已将他按在地上,找虱子”,李唯昭说着,在自己的腋下狂抓起来,“哎哟,好痒啊” 曲文泰眸色幽暗,“找到了?” “找到了。虱子吃得饱饱的,一捏一个准”,李唯昭越说越小声。曲文泰眼锋如刀,把李唯昭吓得背后发凉。 曲文泰看向唐云意,寒意从眼底溢出,轮廓分明的那张脸,冷如冰霜,唐云意低着头。他摸不准上司的性格。他要不要拍拍马屁,晚上请曲指挥吃一顿? “唐云意,他说的可是真的?” “假的”,唐云意二字把李唯昭炸得头脑昏呼呼的。他暗中拽了拽唐云意的衣角,唐云意视若罔闻,“曲指挥,我们确实是在抓虱子,但不是云意身上有虱子,而是唯昭的。他怕被人嫌弃,故而……”,唐雪意唯诺的看向李唯昭后,又迅速移开视线。 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被曲文泰看在眼里。曲文泰眉毛拧成一团,幽幽看向李唯昭。李唯昭紧张得捏住自己大腿侧的风市穴,硬着头皮承认了。 曲文泰铁青一张脸,没有继续追问,“唐云意,待会儿到我办公署来” “是” 曲文泰一走,李唯昭又锁唐云意的脖颈,咬牙切齿,牙齿被他磨得“咔咔”作响,“臭小子,一点亏都吃不了” 唐云意暗中蓄力,把李唯昭甩开,“我这个人吃啥都行,就是不能吃亏” 李唯昭抡起拳头,佯装威胁,“你知不知道曲指挥的脾气?秋后算账,你想这种天下水狱?” 唐云意无所谓的耸肩,“我只是个车夫而已” “臭小子” 唐云意再次跨进曲文泰的办公署,心境跟上次有所不同。上次来去匆匆,这一次他才有空偷偷打量曲文泰的办公署。 走进办公署,北边是曲文泰办公的宽大书案。书案上摆满了公文卷宗等,右上角摆放一个笔架,笔架上挂了两只狼毫。旁边放了一只白玉荷叶笔洗,最醒目的是,翘腿的碧玉青蛙镇纸,看不出来,看似闷骚的人也有古趣的一面。 书案的后面有一排书架,架子上摆满的书籍。正面书案的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千里江山图。 临窗处摆放了桌椅,供来客坐。 曲文泰面向窗外,光线透过树枝,光影斑驳的投在窗棂上。肩宽背厚,身材昂藏,气势威武。唐云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高有了,但是过于瘦弱,文不成,武不就。 “曲指挥” 曲文泰罕见的眉眼柔和,招呼唐云意坐下。唐云意受宠若惊。心中有一种赴鸿门宴的感觉。 “云意,你师从何处?” 被曲文泰灼灼盯着,唐云意羞愧起来,“回曲指挥,云意并无良师。是故碌碌无为,除了看书,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实在惭愧” “你的心疾似乎不像心疾。你既然进了金灵卫,没有武功旁身,恐怕……” 唐云意从曲文泰眼中看到一丝不可名状的神色,是失望?不是,好像有一点点赞许。 “曲指挥放心。云意打算拜师学艺,绝不辜负梁统领和曲指挥的期望” “嗯”,曲文泰意外言表,“这样吧。你每日过来,我指点你几招,虽不说能达到天字一等,能保身立命足可” 唐云意喜出望外。立刻跪下谢过。他正愁着无师可拜,曲指挥能做到这个位置,实力不简单。 “曲指挥,何为天字一等?” “九门楼的刺客就是天字一等” “那梁统领呢?” “地字一等” 曲指挥似乎看出了唐云意的异样,不动声色的缓缓开口,“云意,普通人能达到地字一等已经千辛万苦了。想要攀登天字一等,除非有机缘” 唐云意挠头,“曲指挥,你误会了。云意和付离曾遇到过九门楼的刺客。付离差点被吸干内力” “什么?”,曲文泰拍桌而已。 “曲指挥别激动,后有人相救了” 第51章 挖墙角 “你们碰到了九门楼天字一等刺客,竟然还能活命……”,曲文泰一番自嘲。“当初天枢爆炸案迟迟查不出凶手,你以为我们不想跑?可是我们跑不过九门楼的天字一等刺客” 唐云意支支吾吾,不敢把自己使用炸药脱身的事讲出来。“我们得高人相助,侥幸逃脱” 曲文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许久才回过神。“罢了,只要不犯事,九门楼的刺客不会找上门” 唐云意心中腹诽。那可未必,九门楼主也负责刺杀,但是他们在查案的过程中,发现凶手也会杀掉。当然也不避免有人下套,借九门楼的手杀人。 思虑半天后,觉得无事的唐云意准备退下时。曲文泰突然开口,“涂指挥很欣赏你。你在天枢爆炸案中助三司破案,又在前日破了通奸案,他想跟我要你,你意下如何?” 此时此刻,唐云意深深体会到,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的感觉了。 “你若想去,我与涂指挥的交情,自当同意。你若不愿意,这事就当没提过” 唐云意神色凝重。曲指挥这是把皮球踢回来给他了。他踢给谁,在官场之上,每走一步,都极为谨慎。从他进入金灵卫,就在曲文泰麾下,如果他墙头草倒贴涂指挥,他的日子…… “当然是跟曲指挥。曲指挥对云意不弃,云意岂有弃之道理,除非曲指挥不要云意了”,唐云意内心纠结呕气不已。怪不得突然把他叫过去,愿意给他传授几招,原来是怕他被人抢走了。他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 “好,既然如此,这事未曾提过。明晚,我请我司金灵卫上广聚楼吃饭” 唐云意说不上的兴奋。感觉被曲文泰摆了一道。不过,那位涂指挥,看上他什么? 唐云意拖着疲惫散架的骨头回到唐家的打铁铺子。神色倦浓在看到亮着橘黄色灯光的小屋,心中疲惫一扫而光。他没有体会过父子之情,他心中若空缺的父子之情被唐老爹弥补上了。 打铁铺的门虚掩。唐云意小心翼翼推开门,侧过身子闪进去,又谨慎把门关上。 屋内的小桌上,点了一盏油灯,灯光如否,屋里的东西全部染上橘黄色的光晕。唐老爹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天色渐凉。凉风从门缝底下穿进来,从脚底蹿到唐云意后脊背,他身体哆嗦了一下,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从椅背上拿过一件胳膊肘打补丁的外衣,小心的披在唐老爹背后。 鼾声停止,唐老爹打着哈欠醒来。 “爹” “云意,回来了?”,唐老爹热泪盈眶,揣着唐云意坐下,仔细端详,须臾,他佯装震怒,“瘦了。你姐熬了鸡汤在锅里……” 唐云意的心被填得满满的,眼眶里慢慢弥漫一层水雾,“爹,我没瘦” 唐老爹唉声叹气,乌黑夹杂白丝的碎发凌乱垂在脸庞脸色,眼角纹比法令纹还要深刻,整个人显得沧桑没有精神力。 “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你小时候,调皮得很,总是欺负云倾……儿大不由爹,对了,那个姑娘,你觉得怎么样?爹这里也存了一点钱,要不爹给你上门说亲去”,唐老爹转场如闪电。前一秒还惆怅过往,下一秒,已经摩拳擦掌,打算为他说亲了。唐云意哭笑不得,“爹,八字没一撇” “怎么会?爹是过来人,那姑娘一定对你有意思” “爹”,唐云意摸着肚子苦笑,急忙忙起身离去,“我饿了”, “这孩子,锅里的鸡汤还热着”,唐老爹苍渺深远的声音从后头传来,荡入唐云意心中。 浴室灯亮,水哗啦啦声响起。唐云意洗到一半,鬼使神差的往后看。上次的经历,历历在目。 从浴室回到摆设简单的房间。唐云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窗下的歪桌子旁。他想着日记,发现自己的空空如也。于是去隔壁云倾的房间。 云倾人虽不在,整个房间充满了书卷气。书桌、衣柜、床榻、凳子摆放得整整齐齐,纤尘不染。墙上还挂了几幅字画,落款是“唐云倾”。 “这个臭小子还挺自恋的” 兄弟俩的房间,摆设不多,但也顺心。唐云意拿了笔墨纸砚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冥思苦想。他来到唐家打铁铺子,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唐云意撑着下巴,眼睛出神盯着半开的窗户。一双璀璨如宝石泛着幽光的猫眼出现在上头,瞧见唐云意的房间灯亮,“簌簌”的从墙头上跳下来。 肥胖的橘猫肚子上的肥肉随着它步伐颠簸而抖动。猫的身影在云意的黑眸中由小变大。 “喵”,喵爬上窗台,控制不住的开始舔屁股。猫躯愣了一下,把爪子藏到屁股底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唐云意。 “你是不是喜欢我?人妖殊途啊,咱们构造不一样……” “也罢,谁叫我长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姿若皎月,你这种小色猫,垂涎我的美貌,理所当然” 猫突然转浑身去,全身蠕动,开始呕毛球。 “你别吐……” 猫给唐云意留下一个傲娇的背景,姿势妖娆的躺在桌头上。 唐云意此时思如泉涌。他赶紧抬肘研磨。炸毛的笔头蘸墨,笔头的另一段抵在下巴。过去的已经过去,不如从昨晚写起。 十月十五 通奸案破后,晚上睡了个好觉。半夜起身放水,夜色黑沉,伸手不见五指,一个黑影如鬼魅般飘过,脚离地约有五六米,轻飘飘,像阿飘。震惊之际,黑影突然转头,一张脸如黑洞,吓得老子心胆俱碎,灰溜溜回到房间蒙头大睡,膀胱憋爆。 唐云意放下笔,对着猫自言自语,“我是不是眼睛有问题?或是产生幻觉了?大半夜遇见阿飘……” 房间内静悄悄的,灯光摇曳,忽明忽暗,阴风若有若无。寒栗接着一个又一个滚过唐云意的脊背。他心脏忽然发紧,扔下毛笔,蹿到床上,蒙住被子,缩在墙角。 第52章 打茶围 街道两旁商铺旗帜飘展,车马粼粼,人流如织。 酒肆楼榭里,小二的端着酒菜的身影在大堂里穿梭,不时从酒楼里传出催菜声、谈笑声、推杯换盏声,热热闹闹,其乐融融。 唐云意身穿一身烟灰对襟七分袖长袖,高马尾,面容平凡而灼灼。他到广聚楼的时候,李唯昭和韩茂行已经在门口等候。 须臾,一匹枣骝马迈着“踏踏踏”的声音,拉着马车驶过街巷,缓缓的停在广聚楼面前。 曲文泰一身便服,束发戴冠,眉眼间透着一股凛然正气。 “曲指挥” 唐云意几人行礼。曲文泰微微点头,示意他们进包厢。 今日聚会,没有酒桌上奇奇怪怪的暗示,没有私底下的暗流涌动,单纯的一个饭局。众弟兄没了顾忌,喝得烂醉如泥。 酒过三巡,众人纷纷举杯感谢曲文泰的栽培,唐云意也不甘示弱。曲文泰明面上是单纯请人吃饭,实则是为挽留他而设的。他有一种预感,他小小的破了两个人案件后,正逐渐成为团宠。 入夜后,不胜酒力的其他人纷纷被送回去。唐云意喝得双颊酡红,眼睛迷离。 李唯昭和韩茂行并不好到那里,兄弟俩互相搀扶,脚踩脚,身躯踉跄,摇摇晃晃,差点从二楼上滚下来。 “曲指挥,你放心。属下已经叫车了。待会儿,我们一定把云意安然无恙送回去的” 曲文泰持怀疑态度,但他急得赶往下一个饭局。 “曲指挥,属下不会有事的。马车包送到家……”,李唯昭眼皮都抬不起来,嘴里嘟囔不停。半个身子算搭在唐云意身上。 仆从过来催促,曲文泰看三人上了马车之后,方才离去。马车驶入转角,忽然停了下来。看似烂醉如泥,醉醺醺起不来的三人突然正襟危坐,身板挺直,目光狡黠。 微弱的光线透过车帘,打在唐云意的脸上,那张脸半明半暗,神色凝重。“你们有何目的?” 李唯昭伸了一个懒腰,哈出一口酒气,笑眯眯的,“别整的那么严肃,开心点” “李唯昭,有事说事” 李唯昭哈欠连连,韩茂行诡笑,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云意,你是雏?” 唐云意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兄弟,你这是何意?” 李维唯昭和韩茂行相视,狡黠笑了一声,同时移动屁股,坐到唐云意身侧,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脸阴谋诡计的笑,“不管你是不是雏,哥两个今日带你去见世面。保证你如坠云端,欲飘欲仙” 唐云意冷笑,“你们打算带我去嫖?” “粗糙、低俗、肤浅”,韩茂行大叫起来。“我们好歹是金灵卫,要去也是去找花魁,才能配得上我们的身份” “哦”,唐云意把韩茂名从头到尾扫了一眼,“你有钱?花魁愿意看你这种口袋都没有三瓜两枣的人” 韩茂行瞬间笑脸全无,幽怨起来,“兄弟,杀人诛心啊。我虽没有一夜掷千金的手笔,但是打茶围的钱还是有的” “去吗?”,李唯昭故意撞了撞唐云意,“教坊司新来了一批罪奴,清纯、妩媚、妖娆,各式各样,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打茶围的钱很便宜” “既然你俩相邀,我岂有不去的道理?” 马车当即前往官府开设的教坊司。已入夜,但马车络绎不绝,不时有人出入教坊司。 教坊司修建得官里官气。门口高挂两个大红灯笼,立着等人高的石狮。 “高级会所” “云意,你说什么?”,门口嘈杂,音浪去破浪,一波盖过一波。 “没事。我们进去吧” 教坊司花魁众多。梅兰竹菊,各种花名都取了一遍。 “云意,你选哪个花魁的打茶围?”,李唯昭已经兴致勃勃对海棠坚定不移了。 唐云意回头,发现韩茂行远了芙蓉。他在一群花当中,举棋不定,最后留在四君子之中的兰花上。 “小子,高傲如兰。不错,今晚不用等我了”,李唯昭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离去,韩茂行也拍着胸部离开。 唐云意捏着手中的“兰”字牌前往兰院。 据他所知,青楼不等于妓院,若不是名门富商,皇家贵族,那青楼名妓花魁就是你高攀不起的存在。首先,进门有保底消费,点花茶一杯茶数钱,喝完还得给几贯小费。品茶完之后,跟其他客人聊诗词歌赋,展示才学。这时梳妆打扮的花魁会隔着门帘偷偷观察,从中选出自己心仪的客人,这是花魁选客人。 花魁,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相貌出色,气质才华,千里无一。筛选的过程就叫打茶围。之后,入围的十几位客人吟诗作对,从中选出心仪的对象,进房单独喝一杯。聊得满意,就进一步深入交流,不满意给你弹个小曲。 唐云意花了五两钱买了一杯茶。他低头看着那杯像剜了他肉的茶,咕哝自语,“果真是绿茶” 他随着着其他客人进去兰院。熟知流程的客人已经在选中交谈,吟诗作赋。 唐云意的视线一直在暗中寻找花魁的身影,他的兴趣缺缺,忽有人一个书生样的人过来交谈,“兄台,可会作诗?” 这位羽扇纶巾的书生,彬彬有礼,面上散发自信的光芒。 唐云意回礼过后,镇定回道,“自然是会一些的。兄台,不如你帮帮品鉴” 书生乐意至极,要想入花魁之眼,需得通过与他人不断交谈,通过他人的平庸衬托自己的聪慧。 “乐意至极,兄台,请” 唐云意沉思了一会儿,看向枝头含苞的梅花还有选中的池水,灵光一现,眼睛陡亮,有了,“一片两片三四千,五千六千七八片,九片十片无数片,飞入水中都不见” 唐云意清晰的在对方脸上看到便秘般的神色表情。碍于情面,对方竖起大拇指,“兄台,很别致” “你要不别致的点评一下?” 这可把书生为难到了。他支吾了半天,回复了一句话,“新颖,简单明了,小孩子一定喜欢” 第53章 入幕之宾 兰院中的客人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有个梳双髻的小丫头出来,在花魁选中的客人里,低声几句后,客人便主动走进大厅。 眼见一个接着一个走进去,唐云意笑着摇头打算离开时,小丫头神色匆匆的向他走来。 “公子,请” 唐云意受宠若惊,仿佛身在云端。他离美人只差一步之遥了,竟是那么轻而易举,触手可得。 最终入选的有十个人。大厅内,两侧各置放了五个案几,众人各衣坐在案几后,两个稚嫩的小丫头相继进入,半跪着给客人倒酒。 案几的上手摆放了一张宽大的屏风。屏风映出的人影,曲线妖娆,轮廓诱人。尤其是胸前拱起饱满的弧线,时不时引起客人偷看。 唐云意扫了一眼大厅内的客人。有留着美髯的侠客,有文质彬彬的书生,有市侩精明的商人,还有像他这种普通人。 “各位,姑娘想请大家写一首诗” 小丫头们将笔墨纸砚奉上。花魁已经到了选入幕之宾的时候。唐云意抬笔思忖了许久,教坊司这种地方,配不上他的楷书,也配不上他的行书。于是他在纸上潇潇洒洒下一几行草书,“一片两片三四千,五千六千七八片,九片十片无数片,飞入水中都不见”,态度敷衍、癫狂至极。 在客人们写诗时,花魁在丫头的搀扶下,扭着曼妙的腰肢回房了。等众人写完署名后,小丫头打着托盘来,小心翼翼将众人新鲜出炉的诗放入托盘,呈到闺房中。 花魁的闺房内,灯火通明。帷幔低垂,地衣铺满整个房间。 临窗的书案上,左右案角各点了两盏油灯。夜风入去,吹得灯火摇晃。灯光逐渐昏暗,梳双髻的小丫头拿着一把银剪,把灯芯发黑的部分剪掉,屋内骤然又亮了起来。 花魁芷兰身着苍青色的衣裳,衣襟微微下垂,露出圆润白皙的肩膀。粉嫩的脸庞,菱形红艳的小嘴,眸似秋水,潋滟芳华,一头及臀部的青丝毫无章法的垂在身后,柔糯的娇躯犹如含苞待放的娇花。 小丫头把写好诗的纸张收拾整齐放在书案右上角。 “姑娘,请赏……” 芷兰拿过一张字迹工整的纸张,只看了几眼,随手扔到一边。 连续看几张之后,芷兰皱着眉头,眉心攒成川字纹,神情逐渐不耐烦。 “姑娘,没有满意?”,小丫头心思活络起来。一时琢磨不定,姑娘到底喜欢诗还是字。 芷兰叹了一口气,撑着双腮,秋眸迷离的盯着摇曳的火光,“不是诗不好,而是字不够好。我喜欢张太白的字,可惜他死后,竟然无一人临摹出他的风骨” 小丫头松了一口,道,“姑娘,那今晚的字估计没有入您要的。这里就有一张”,小丫头从剩余的纸张里抽出一张纸,带着情绪念道,“你看这人的诗,敷衍极了。一片两片三四千,五千六千七八片,九片十片无数片,飞入水中都不见”,小丫头越念越生气,气得小脸俏红俏红的,抱怨声不止,“不仅诗写得不好,连字也写得潦草,若不是小的认识字,定是看不出他写了什么?这种人,怎么能这样对姑娘呢?小的出去,把他赶走” 小丫头的纸张扔到地上,正要抬腿踩上去,被芷兰制止了,“别踩,给我” 被丢弃的纸张再次回到芷兰的手中,芷兰看着狂妄的字体,捂着嘴巴,掩住惊讶的嘴巴,“笔圆有劲,使转如环,奔放流畅,一气呵成” 小丫头嘟嘴,不屑一顾,“不就是潦草的字体,姑娘为何给出如此高的评价。比张太白差远了” “你懂什么?”,芷兰摸着纸张,怜惜起来,“世人爱诗,而我爱书法。而今行书、楷书当道,这种狂妄的草书,我第一次见到。若此人再练上些时日,定能笔法超凡入圣,线条优美,章法无敌,把意发挥到巅峰,至高至纯,至善至美。成为像张太白那样流芳百世的草圣” “去把那位公子请进来” 唐云意靠在矮小的被椅上打瞌睡。小丫头把他邀请,作出恭敬的“请”势。唐云意再一次受宠若惊,那么今夜他即将告别和尚苦修生活,走上有酒有肉的生活?一想到此,唐云意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咆哮,浑身不得劲。 “公子,请” 装修古色古香的闺房。唐云意第一眼见到的宽大书案上,他写得极为狂悖的草书。 “公子,请坐” 身着苍青色衣裳的花魁从临摹太白字迹的屏风后出来,衣襟已经拉上,白皙的脖颈修长如天鹅颈。一头瀑布的青丝半挽髻,别了一根青玉直钗。粉嫩的脸庞,娇俏的红嘴,眸似秋水,流波婉转。 唐云意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丝略微失望的情绪。他摸了摸刚刮过的下巴,心想,自己大约不是来人所期待。 芷兰心中生起一股落寞的心境。她认为能写出如此狂妄不羁的草书的人,定是何等风流潇洒。可惜,竟是普普通通的男人。 “公子是大明湖畔的二狗?” “正是在下” “公子年纪轻轻,能写出如此非同凡响的草书,令人敬佩。没想到京都卧虎藏龙” “不过是从小练习,肌肉记忆而已”,唐云意装出一副非常谦虚的样子。内心乐来花了。他可是临摹了怀素的草书。 芷兰点了点头。屏风后头的小丫头托着托盘出来,上头放了一个青色荷包。直到荷包被塞到唐云意手中,他还有点云里雾里。 “公子,你是个好人” 送客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他以为进入花魁的闺房之后,会安排给他给沐浴,他正愁着如此委婉拒绝时,人家压根看不上他,送了银子后,还安慰他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后,又贴心附送一句话,“你是好人” “好人,谁他妈的是好人”,是嫌弃他丑?等等,唐云意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史以来一直认为自己长了一副俊美的面容,他该不会跟癞蛤蟆比肩而立了,故而被封令月臭骂撒泡尿看看,又被花魁附送一句“你是好人”。 第54章 疯马 唐云意从教坊司出来,小步变成奔跑,疯狂的冲唐家的打铁铺。李唯昭和韩茂行早早就被赶出来,迟迟不见唐云意出来,两人窝在墙角数枝梅。 唐云意风一般从两人眼前蹿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唯昭举起的手又无奈垂下,叹息般的摇头,“这小子头一回被拒绝,伤心在所难免” 唐云意闪电般的回到家,冲到水井旁边,打了一盆水。微波荡漾下,投映在水中的光线扭曲,根本看不清面容。 唐云薇出来倒水,嫌弃地翻起白眼,“就你猫一样的身体,大半夜洗冷水,病了,我可不照顾你” “姐,镜子在哪里?”,唐云意疯狂的想知道自己的面容。 “屋里” 唐云意顾不上,冲进唐云薇的房间,从架子上取下铜镜。映入眼帘的那张脸让他双手发抖,牙齿发颤,镜子差点掉落。 这是一张连他都看不下去的脸。眉眼浓烈,眼眸明亮,廓线温和,但是骨头好像畸形了,把他的五官衬得平平凡凡。这一张脸扔在人群中,不会有人记得的一张平凡稀松的脸。 一直以来的沾沾自喜荡然无存,唐云意失魂落魄,双腿如灌铅,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没有金手指,连样貌都是拼凑,怪不得他是“好人”。 唐云意一手捏着铜镜。一手捏着青色的荷包,一屁股坐在石阶上,觉得讽刺无比。 “小子,你怎么了?”,他这一出,仿佛三魂七窍被抽走一般把唐云薇吓得不轻。 唐云意深深呼吸一口气,又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有气无力,“姐,我为什么那么丑?我一直以为,你和云倾长得不错,我应该也不差”,实际上,天差地别,云泥之别。 唐云薇坐下,拍了拍唐云意的肩膀,宽慰道,“谁说你长得丑?你不丑,你长得挺好看的……” 唐云意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眼睑垂下,神情颓败,“你就别安慰我了” “我没说你现在长得好看。我说的是你小时候。那时候,你长得粉雕玉琢,玲珑可爱,谁知道你仗着爹的宠爱,无法无天。有一天,你从高高的围墙上摔下去,脸朝下,从此之后,你的脸就畸形了”,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唐云意一口气没提上来。敢情他不丑,全是自己作死的。 “你们就没打算带我去看看大夫?” “看了。骨头已经畸形了,治不了” 唐云意咬碎后槽牙,作孽了。还以为来了这里是开挂的人生,结果……平凡到他“蓝瘦香菇”。 唐云薇伸出长臂,揽过唐云意的肩膀,继续安慰,“爹那里已经给你存钱了。再过一两年,成亲生子,这辈子就过了” 唐云意无言以对。回到房间,默默写下日记。 十月十六 心血来潮,去了一趟教坊司,凭借一手草书,成为花魁入幕之宾,却因面目丑陋,而被送了“好人”称号。欲买酒买醉……决定从明儿振作,用人品征服大周。 李唯昭和韩茂行两个大嘴巴,翌日就把唐云意的糗事给转播出去。整个金灵卫都知道唐云意去了教坊司,啥都没捞着,还被花魁送金拒客又送“好人”称号。 唐云意羞得没脸见人,躲在马厩里。封令月带着一包糖炒栗子过来,把唐云意从马厩里揪了出来,拎着他的衣领,一跃跳上了马厩的屋脊。 “那两个臭小子已经被我打一顿了。至于为一个教坊司的女人患得患失?”,封令月是想笑,但是她不能笑。这事已经够打击唐云意的自尊心了。 唐云意往后躺,背贴着瓦片,幽幽望着天高地阔的蓝天,喟叹,“我不是因为教坊司的花魁,而是我丑得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你终于认清自己丑陋的现实?”,封令月发现自己过分了,立刻严肃起来,“你人品好,连续破了两个案件,涂指挥还想跟曲指挥要你过去” 唐云意扯出一抹微笑,“你也知道?” “你虽然平平无奇,但现在已然是金灵卫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封令月趴在瓦片上,双手撑着腮,梨涡渐现,杏眼如月,笑意晏晏,“过几日,我带你去见真正的花魁” 唐云意连忙摆手,“罢了,我丑而自知” “唐云意” “唐~云~意” 屋檐下突然传来嘹亮的叫声。唐云意猛然起身,从屋顶上探下去。底下好像是闵行居还有两个蓝衣金灵卫。 “何事?” 唐云意抬眼看了看有点高度的瓦檐,还是咬着牙跳下去。 “有事?” 闵行居来者不善,眉毛倒竖,面相凶狠。投向他的目光中有深深的敌意。 “还不快去驱使马车,闵大人要去外城巡视” “是”,官高一级压死人。作为最低级的紫衣金灵卫,唐云意心中不敢拒绝。他家住外城,对街道轻车熟路,驾驶的马车游刃有余,如鱼得水。一路上顺风顺水,马车内,一个蓝衣金灵卫掀起车帘,嘴角向上勾斜。唐云意驾驶的温顺老马突然发长鸣一声后,发狂疾冲起来。 街道人来人往,马匹骤然失疯,众人惶恐得纷纷让路。唐云意使劲握紧马缰,脸色煞白,试图阻拦疯狂的马匹。 “快让开……” “让让……” 马车内的三人会心一笑。纷纷如鲤鱼跃水,从车帘跳出去。急速如闪电的马车上只剩下唐云意孤立无援。 前方,人群如潮水躲开之后,路的中间突然出现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不明所以,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越来越近的马车,小姑娘惊恐得突然咧嘴大哭起来。 马匹越来越疯狂,握着马缰的手被勒出一条条鲜艳刺目的红痕。势如累卵,迫在眉睫,唐云意暗中抓紧马缰,马缰陷入皮肉中,唐云意蓄力一转,疯马被迫转移方向,一头撞向前方一堵空墙。 只听得众人发出“呼”的一声。马车四分五裂,七零八落。马匹倒地,头骨碎裂,七窍流血,抽搐了几下后,咽气了。 第55章 撞车 唐云意在马车撞墙的危急时刻,放开马缰,从一侧跳了下去,在地上连续滚动了几圈才停下来。背后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他捂住嘴巴阻止喉咙里的腥甜涌上来。 “唐云意” 闵行居带着两个蓝衣金灵卫姗姗来迟。唐云意捂住嘴巴的左手从指缝里渗出了醒目的鲜红,他目光晦涩的看了一眼闵行居,从闵行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芒被唐云意捕捉到,如水过无痕那般,迅速消失。 “你怎么样?”,焦急的语气让唐云意生出一种恍然。 唐云意剧烈咳了几声,摊开双手满手的鲜血,洁白整齐的牙齿渗满鲜血,胸口传来碎大石般的疼痛,心脏又开始灼痛了。 “没事” 刚才路中失惊的小姑娘已经被大人带走。唐云意撑着破损的身体来到惨死的马匹中间,伸手捂住马匹死不瞑目的眼睛。锐利的眼睛在马的身上迅速扫描。 “对不住,马匹突然发疯,是我失职了” 闵行居惺惺作态,把唐云意扶起来。“我们没有受伤,只是还要到外城巡视……” “闵大人,你不怪罪,云意已经感谢万分。云意耽误巡视……” “无妨,本官已经叫其人去准备马车里” 闵行居叫的马车一刻钟后把三人接走,独留唐云意蹲守在原地。望着掀起一地粉尘的马车,唐云意的眼睛阴暗起来。他伸手去摸了摸马屁股潮湿的地方,有几道细小伤口。 他唐云意与人无冤无仇。趁机暗算他的人不可能在马匹极速行驶的情况下,命中马屁。他的意识短暂空白之后,他忽然记得,马车行驶半路当中,有个蓝衣金灵卫同他攀谈了。 “真是阴险狡诈” 孤立无援又受伤的唐云意一直蹲守在原地等金灵卫来巡查。午后,付离带金灵卫走到马车失事地巡查。唐云意靠在墙角,脸色白如窗纸,双眼紧闭,像一只被损坏的木偶,残旧破败,急需被人等待救援。 付离的心骤然发紧,瞳孔收缩,小步变大步,冲到了唐云意身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惨白到渗目,付离甚至没有见唐云意胸口起伏,他伸出的手轻轻一推。唐云意的脑袋忽然歪到一边,了无生机,一股悲怆之感堵在他的胸口,他哽咽得红了眼眶。 “云意,你走之后,我会给你烧纸钱。黄金千两,家宅、仆从、美人万千” 哽咽的声线断断续续传来,“你放心,明年的清明,我会给你上香” 唐云意终于忍不住了,缓缓睁开眼皮,“哥,我还没死,你是要继承我的家产?” 付离一拳砸在唐云意的肩膀上,大骂一声,“臭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唐云意耸肩,“如你所见,半路马失疯了。横冲乱撞,为了不伤到路人,只能牺牲马了”,云意眼中充满可惜之情,这匹马,他虽喂的时间不长,但马匹很温顺。 “你的伤?”,付离的视线落在唐云意满是鲜血的手上。手上还有嘴角的血已经干涸,随着他的扯动,裂出蜘蛛网般的皲裂。 唐云意试着动了动,发现全身竟然不疼。他刚才疼入骨髓,仿佛有万根银针在扎刺他的心脏,他牙关死死的咬着,生怕一开口,把舌头咬断了。后来,他眼前一黑,短暂的晕过去。 唐云意眼中透着深深的疑惑。他只是晕了一会儿,醒来之后,他竟然不疼了,仿佛没有受过伤一样,刚才那股锥心的疼痛宛若过眼云烟,令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我没事” 付离一副骗鬼的表情,“你的手还有你的脸,衣服上全是血……” “咬到牙了” 付离没有再问,而是扶着唐云意起身。唐云意望着地上的马匹,眉毛拧成一条。 “马死了,我怕是难逃罪责” “不用怕,我来处理” 付离一句话,让唐云意熨心贴肠。夜晚,他们回到了唐家打铁铺。付离说什么也要跟唐云意共同洗澡。 唐云薇脸上挤出难看的表情,“付离,你要不考虑考虑我。人家会帮你按摩呢” 付离叹了一口气。他不是非得要跟唐云意洗澡,而是要检查云意身上有没有伤口。 “云薇,别胡闹。男女之别,懂不懂?”,付离嗔怪而无奈。 “男男没有之别?”,唐云薇的嘴巴张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你对云意……天啊,你们怎么能刺激我?” 付离也忍不住捂住胸口,疼得他直皱眉,“你把我想成怎么样的人?” “那你们……” 眼看越抹越黑,付离只好将白日之事说出来。唐云意惊得呼叫一声,呼吸骤然停止,许久,神色恢复正常,啧啧的道,“云意真的挺难杀死的” 付离作呆状,脸上写满问号,“难杀?” 唐云薇自顾说了起来,“这个臭小子,皮糙肉厚。你知道?小时候,他从围墙上摔下来。把自己的脸摔烂,后来跟十几岁的小混混打架,别人把他捶得奄奄一息,我爹已经准备棺材了,你猜怎么着?第二天,生龙活虎……” “还有上次天枢爆炸,这个混小子,抬回来的时候,已经停止心跳了。家里的棺材已经抬出来了,结果他又醒了,跟没事人一样,很难杀死……” 唐云薇掰开手指头,唐云意的“英勇事迹”,十根手指头都数不完。 付离不着痕迹的点头,“伤是重伤,确实挺难杀的”,这个小子走了狗屎运。还是身上藏了什么? 付离把唐云意剥得一干二净,没查出什么,反而被唐云意看得清清楚楚。 “付离,你的脊椎骨下面是什么?” 付离白了他一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屁股缝” 唐云意还是一心一意盯着,让付离生出一股耻辱感,“我没说你的屁股缝,下面一点……” 付离不耐烦的应,“屁股眼” “我是说你的脊椎尾有一个红色印记,似乎与你的血肉融在一起了” 付离老脸一红,转过头,使劲往后瞧,也没瞧出什么,淡淡回道,“胎记吧” 第56章 抢人 “可恶,唐云意竟然没有受到处罚” “听说是付离主动担下了” “哼,付离这只走狗” …… 金灵卫官衙 “曲文泰,给老子出来” “曲文泰” 不少金灵卫各显神通,藏于暗处,等着看好戏。涂指挥的脾气比梁统领有之过及。不打一架,他绝不会就此作罢。 曲文泰呆在自己的办公署内,眉头染霜,用力把手中的公文合上,从手指间弹出一粒石头,敞开的半扇门自动合上。 “哐啷”,刚刚掩上的大门倏然被一股外力冲开,坚硬结实的大门轰然倒地,掀起的尘埃在光束里飘浮。 绿衣金灵卫涂楠,怒气蒸腾,大马金刀的挡住整个大门。房间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不少。 曲文泰不动声色,慢慢的再次打开自己刚才用力合上的公文书。他深知涂楠来势汹汹,所为何事。既然云意已经拒绝,此事大可不提。 涂楠被忽视,脸罩阴云。“狂风暴雨”席卷整个房间,曲文泰眼前有人影一闪而过,他的衣领被一只铁爪般的手提起来,身体悬空,下一刻,他就被一股力量从书案后拽了出来。 曲文泰瞬间捏住那只铁手,暗中使力。围绕手腕四周的内力凶狠霸道,涂楠不得不放开曲文泰的衣领。曲文泰在空中旋转三百六十度后,安然落地。低垂的眼睫毛遮住黑眸中的愠气。 “曲文泰,卑鄙无耻的小人”,涂楠气得上唇的短髭倒竖,眼珠子努出眼眶,胸口起伏如波涛。 曲文泰不咸不淡,“同样的话送给你” “你……”,涂楠气得胸口发疼,想动手又碍于金灵卫的规则,也只敢耍耍嘴皮子,“恶毒奸诈,那唐云意明明是我看中的人。暗中截胡,不算好汉” 唐云意到金灵卫报到的时候,恰逢涂楠外出公干。哪个指挥得了一个会破案的天才,哪个脸上有荣面。涂楠本想把唐云意收回归自己麾下,哪知唐云意拒绝了梁统领,后来唐云意想通了,又找到了梁统领,正式进入金灵卫。可惜的是他偏偏那时外出公干。回到金灵卫时,唐云意已经在曲文泰手下当车夫了。 如果唐云意是个正常的紫衣金灵卫,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咬咬牙也过去。可是曲文泰这厮,暴殄天物。在唐云意破了通奸案后,涂楠坐不住了。如此人才,怎能屈身于曲文泰这厮手下,做个碌碌无为的车夫? “卑鄙,唐云意明明是我的人” 曲文泰冷笑,“你有这个胆量在这里跟我叫嚣,不如亲自去问问,梁统领为何把唐云意安排到我手下” “好,既然是梁统领安排,我算认了。但你竟然龌龊到不让唐云意离开,到我手底下” “这事我已经跟云意提过,他不愿意,我自当尊重他的选择”,曲文泰忽然觉得自己被逼到委屈。从唐云意这个破了天枢爆炸案的少年进入金灵卫后,他早就有想法,觉得这个少年潜力巨大,但是暗中得知涂楠心属此人,他遂放弃了心中想法。可涂楠临时外出公干,梁统领忽然把唐云意安排到自己麾下,他欣喜之余,出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唐云意不会武功,没有一丝内力,把他安排去巡视,无异于把他往虎口上送。迫于现实,他只能安排唐云意先做个车夫。 “呸” 涂楠狠狠啐了一口,七窍生烟,“你简直暴殄天物。如此有潜力的人,被你这种人埋没于马厩。曲文泰,你简直不是人” “涂楠,你够了”,曲文泰再沉稳的性格也忍受不了涂楠的污蔑了,“云意不会武功,不然……” 涂楠没给曲文泰说完话,当场阻噎他,“你放屁。唐云意,我要定了” “我不给”,曲文泰不相让。 涂楠冷言讽刺,“怎么?留着他给你扫马桶?我告诉你曲文泰,你这种有眼无珠的上司,跟了你白瞎了他的前途。只有我涂楠,慧眼识千里马。你一个屁都不是,不管你给不给,我要定了” 曲文泰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暴躁。怒气就像烧开的水汽,喷薄欲出。涂楠口吐芬芳,字字诛心。 窗外躲得远远的唐云意三人眼巴巴看着屋内两个剑拔弩张的人影。 “两位指挥在讲什么?”,唐云意低头问李唯昭。“李唯昭,你知道?” 李唯昭咧开了嘴,“鄙人不才,正好懂得看唇语” 韩茂行圆嘟嘟,打着弥勒佛的笑脸收紧,一手背后,一手负于腹部,“韩某也略知一二” “那你们俩给翻译翻译”,急死唐云意了,他以为两位面红耳赤的指挥要打起来了。 韩唯昭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学起涂楠,搞起翻译。 李唯昭:曲文泰,你为何抢了我的蔷薇姑娘? 韩茂行:涂楠,你胡说。我与蔷薇姑娘两情相悦,她根本不喜欢你,你别自作多情了。 李唯昭:放你它娘的屁。你趁我不在,勾引了蔷薇姑娘,你真不脸? 韩茂行:涂楠,你才它娘的放屁。明明是我认识蔷薇姑娘在先。我与她早早有露水之缘,你嫉妒我在先,强插一脚,真不要脸。 李唯昭:曲文泰,老子他妈的真想厮了你那张烂嘴。我与蔷薇姑娘有夫妻之实时,你屁都不知道在哪里放? 韩茂行:蔷薇姑娘喜欢的是我,我绝不会把她让给你。 李唯昭揪住韩茂行的衣领,怒发冲冠,“曲文泰,信不信我揍你?” 韩茂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抬起下巴,斜视李唯昭:“涂楠,你执意要跟我抢?蔷薇姑娘明明不愿随你,你何必?” 李唯昭:曲文泰,定是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威胁蔷薇姑娘?你等着,我一定要告发你,以权谋私。 韩茂行神情落寞,无奈又无助,“既然如此,我们就去找梁统领裁决。看蔷薇是跟你涂楠还是跟我曲文泰” 翻译完之后,韩茂行和李唯昭同时“呼”了一声,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泪水。 “干这种活真累人。全程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疏忽” 唐云意脸上写满了怀疑人生的表情。这两货翻译的是真? 第57章 抢人(一) “曲指挥和涂指挥真的这样讲?”,唐云意的三观有点震碎了。 李唯昭拍着胸脯保证,“自然是,你相信哥。哥功夫虽不怎么样,唇语这玩意,练了多年” 唐云意怎么也不信,两位指挥为了一个女人,准备在金灵卫比武。 韩茂行抱着胸部,啧啧不屑,“两个老正经,没想到……” “可不是”,李唯昭主动接过话,“我就不会因为女人跟你吵架斗殴” “我也是” 唐云意望着两个惺惺相惜的兄弟俩,鬼才信他们。 “唐云意” 涂楠一出院子,就展开了狮子吼。唐云意耳膜被震荡得发疼,他顾不上疼痛,捂着耳朵,硬着头皮出去。涂指挥今日的脾气暴躁如虎,少惹为是。 涂楠的身后是曲文泰。一张脸绷得像鼓气,没有一丝表情,阴沉得可怕。 唐云意背上有寒栗滚过,头皮发麻,眉梢不自觉跳动。 “参见曲指挥,涂指挥” 一股不可阻挡的气势无形之中从对面袭来,一时分不清是哪位指挥势气。如有万钧之力压在唐云意身上,令他喘不上气来。他隐隐约约的感受到,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是因他而起。 “啪……”,涂楠的视线在他的脸上逡巡了一下,蒲扇般的打手猛然在唐云意的屁股和肩膀上拍了两下,他身形一顿,呼吸突然急速起来。耳边传来涂楠声如洪钟的声音,“身子骨挺结实的。现在学武,还来得及” 唐云意“呵呵”回应。想试探他能不能学武,拍脸捶胸就得了,为什么要拍他的屁股?他对自己的翘臀挺满意的。 “云意,想不想到我麾下?我保准你不用天天与马粪为武,将来平步青云,官运亨通。我不会像某个人似的,心胸狭窄,肮脏阴险”,涂楠一边说,一边给曲文泰抛去一个白眼。 唐云意为难了。果真是为了他?他何德何能,不过侥幸破了两个案,能力其实早就耗尽。 “涂指挥,多谢您的好意,只是云意资历尚浅,恐怕要辜负你的期待了……” 涂楠没听出唐云意话里的意思,眼刀子狠狠剜向曲文泰,怒气澎湃涌出,“曲文泰,尔等卑鄙小人,你是不是暗中威胁云意?” 曲文泰不屑与涂楠浪费唇舌,抱着自己的武器,下石阶,冷眼横扫涂楠,“少说废话,打一架。谁赢他归谁” “打就打” 唐云意露出苦笑。搞了半天是为他而来。他心里憋着,有点不爽。他又不是商品,更加不是皮球,把他踢来踢去。 金灵卫两个地字二等高手要对决,消息不胫而走。 封令月和付离来找他去校场看两个高手对决,他愣是如鹌鹑一般,没敢把两个指挥决斗的原因给讲出来。 抛开外出巡视的人,金灵卫官署值守的人,剩余的金灵卫全部到校场去了,摩拳擦拳,翘首以待两个高手的对决。 封令月兴奋得跃跃欲试,眼光闪烁激奋,“曲指挥和涂指挥有过节?双方眼神快把对方撕碎了” 付离盘膝坐在被枯枝败叶覆盖的僵硬地面,笑而不语,显然是深知实情。 “付大人,说说呗?” 付离这才开“金口”,悠悠述说,“其实四个指挥都是面和心不和,各自为政,各司其职。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会以各种名目,“切磋”武艺”,金灵卫内部心领神会,可高手对决,依旧让其他金灵卫鲜血沸腾。 “地字二等高手,我也想跟指挥们过招,我到底是哪个等级?”,封令月眼里露出歆羡之情。握着剑柄的手颤鸣不已。 封令月问,“付大人,你是哪个等级?” “我应该排在地字尽头。封令月,你想知道自己是多少级,就去挑战江湖麒麟榜。想当指挥,必须是地字二等高手哦” 付离笑眯眯。反正他没有勇气去挑战麒麟榜,怎么死都不知道。 封令月不甘,血液里好战的血液因子在血管里疯狂叫嚣,“我一定会去挑战麒麟榜,金灵卫副统领不是空着?我要成为金灵卫有史以来,前所未有的女副统领”,封令月的脑海里自动出现一幅画面。她身穿黄色千里江山的金灵卫衣裳,腰挎长剑,站在京都最高塔脊上,衣袂翻飞,裙裾飞扬,威风凛凛。 唐云意扬起灿烂的笑容,做出一个加油的娇滴滴动作,捏着嗓子对她道,“阿月,加油啊” 付离也跟唐云意捏起嗓子,“封令月,加油哦” 封令月大为恼火,“两个死夹子,闭嘴” 唐云意深知自己实力,收敛笑容,闭口不谈,但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偷偷拉扯了付离的衣袖,“付离,被金灵卫奉为神一般的红衣金灵卫,是什么等级?” 付离遥望远方,梁攒的身影从一个小点慢慢变大。金灵卫最厉害的高手是梁统领,地字一级高手,副统领苏屿目前正向地字一级冲击。那个奉为神一样的红衣金灵卫……“可能是天字一等高手吧。毕竟大周国祚百年以来,金灵卫与大周潮起潮落,从未出现过红衣金灵卫”,付离顿了一下,“可能也曾经出现过红衣金灵卫。听说,国本动荡,龙脉破碎时,红衣金灵卫会出现护国,与国同生,随国沉浮,对了……”,付离脑海显现,隐约记得有人跟他讲过,“红衣金灵卫同女帝出现过。随着女帝仙逝后,江湖就没有红衣金灵卫了” 封令月嗤笑,“女帝早就通往其乐世界多少年了。红衣金灵卫曾经是个传说,以后……”,封令月屈腿而起,面朝东方,下巴高昂,“我封令月将来不仅是大周有史以来的女金灵卫,还是传奇千古的红衣金灵卫,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唐云意和付离异口爆发大笑,封令月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们几眼,目光阴辣。 “封令月,别大言不惭了。想当红衣金灵卫,起码是天字一等以上的实力。要有与国同生同灭的决心哦” 第58章 抢人(二) “打起来了” “曲指挥和涂指挥打起来了” 一群金灵卫看客般的欢呼起来。大家蹲守在校场的外围,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曲文泰和涂楠同时调动周身气流,两股气流如同旋涡,互相绞杀,周围的空气被扭曲,发出撕裂的嘶鸣声。 气流产生的狂风裹挟校场上的碎石烂枝,高速围着两人旋转。 “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撞破声宛如天雷炸裂天际,冲击力形成一波波涟漪朝四周炸开,连带碎石烂枝,如附魔力,有思想似的朝围观的金灵卫激射出去。 唐云意有些发怔。气流轰然下来,碎石如同一颗子弹,加了九十八号的汽油,朝他眼珠子喷射而来。唐云意感觉自己的手脚被束缚了,根本无法动弹。身侧突然伸出一只带黑色护臂的手把他拽走。 碎石携带火星,形如利箭,擦着他的脸颊如闪电般的嵌入腰口大的树干,牢牢的深入寸许。唐云意的心怦怦直跳,喷薄欲出。实在太颠覆他的认知了。 “唐云意,你是不是傻?”,封令月恼羞成怒,朝唐云意的臂膀狠狠掐了一下。唐云意从怔愣中回过神,大口呼吸,“两个地字二等高手那么厉害?”,天字一等呢?岂不是毁天灭地? 付离看惯了两位指挥的“切磋”,已经自以为变,“还行吧。我们早知气流会炸开,是故,早有防备”,有的金灵卫躲到大树后面,有的自带盾牌,有的为显示身手,纵身飞起,离地数丈,躲避冲击波。 “云意,下次看见金灵卫有人切磋,你离远点。否则,下次可就没这次那么好的运气了” 唐云意惊魂未定的点头。 “他们又打起来了” 身影如残影真真实实,虚虚假假,身法诡异,根本看不清。两个指挥双掌相击打,各自弹开之后,在空中旋子翻身三百六十度后,踉跄落地。 场面剑拔弩张,四周劲风呼啸。两位指挥身体晃动,嘴角控制不住的淌出血丝。 唐云意有点毛躁。两位指挥看着不像切磋,而是往死里打。毕竟这事是因为他而起,又不能把他劈成两半。他是不是冒险上去阻拦? “你们不要再打了” “不要打了” “你们~不要再打了” 台里台气,唐云意心中一阵恶寒。 赤手空拳几十招之后,两位指挥终于抽出自己的武器了。 曲文泰手持一杆精巧的长枪,枪身通体呈黑灰色,枪头散发冷冽的寒光,锐利渗人。一点寒芒,银枪不入,万军从中,孤胆陷阵,步战马战,一人一抗,率军逐鹿,神话莫测高深。百兵之王,长枪是也。 “云意,这是曲指挥的天雷枪,攻守自如” “涂指挥?” “涂指挥的刀乃赫赫有名的濮阳刀”,付离极少见涂指挥出刀,他的刀又快又狠,出刀必见血。 “刀为百兵之胆,剑为百兵之君,戟为百兵之魁,枪为百兵之王,棍为百兵之首。冷兵器的对立,让我血液尖叫沸腾” 濮阳刀刀身厚重,适合力气大者使用,刀法威力惊人,刀势可席卷四方。使用时,双手大力挥舞,可带出强劲的威力,卷入一片刀光。 曲文泰眼尾扫过校场外的唐云意。这场比武,看似切磋。实则是关乎尊严的问题。以涂楠的秉性,若被他带走唐云意,恐怕以后他在金灵卫抬不起头。 涂楠趁着喘息的片刻,视线在唐云意迅速扫过,最后回到曲文泰身上逡巡,燃烧愤怒火焰的两只利眼,仿佛下一刻要点燃曲文泰。 双方周身气流再起。曲文泰长枪端在胸口处,前手低后手高,忽然冲了上去。 涂楠手持濮阳刀挡住,曲文泰立刻使出弓步扎枪后,他迅速下拨枪,在这个时候,故意使了个心眼,露出自己的破绽,故意引涂楠上钩,涂楠看似粗狂,实则心细如发,没有上钩。轻轻一点而过。 曲文泰只能连续出击,仆步挑枪,扫腿枪,涂楠见此,翻身闪到曲文泰的身后,挑枪把,但是无法破防曲文泰的枪法。涂楠只能从侧边单刀进枪,挑横拔枪。曲文泰双手舞出花枪,用后背迎敌,再次引诱涂楠全力出刀,就在涂楠出刀的时候,来了一招海底捞月,枪打在刀背上,涂楠手臂和虎口震动。 涂楠露出阴森的笑容,再次挑刀,在曲文泰砸枪下来时,回胸立刀,挡住曲文泰的长枪,迅速使出一招闪移到曲文泰的身后,刀朝曲文泰的后脑勺劈下去,曲文泰背后如有双眼,立刻转身,以枪格挡,暗中施压内力,将涂楠推了出去, 两人从空旷萧条的土地打到校场上的擂台。曲文泰使出横江飞渡,涂楠空中旋转三百六度后落在擂台上的木栏,木栏无法承受他的体重,涂楠在重心不稳的情况下,依旧挡下长枪。 曲文泰咬牙,迟迟攻不下涂楠令他大为恼火。他迅速使出各种枪法,扎枪时顺势挑枪,又来一招暴力的横扫枪,涂楠只能以刀点地,中门大开翻身躲过。 涂楠躲过之后,曲文泰再次高位扎枪,涂楠突然弹射而起,俯身云刀,探身单刀进枪,刀与枪摩擦,电光火石之间,星光灿烂,导致曲文泰无法迅速收回枪,被涂楠击打前手,他不得不扔枪保手,转身侧过,一掌向涂楠身后劈砍,涂楠反应迅速,掌对掌,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再次炸开。涂楠的刀脱身而出,落在几米开处。 两人胸膛血气翻涌,各自不动声色,各自调息,止住喉咙间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双方眼球布满血丝,额头青筋暴凸,袖子下的手背,青筋暴起,一条一条,蜿蜒如蛇。 这是一场事关荣面的比武,谁也不服谁,哪怕身形如野草随风飘荡,眼前一黑一白交替,谁都不愿意先倒下,赤红的双目死死的盯着双方,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对方草木皆兵,大气不敢呼,生怕喘息的瞬间,被对方制服。 第59章 杀人诛心的手艺 “两位指挥是不是受伤?” 有人惊呼。这事严重了,两位指挥貌似不像切磋,而是往死里打。 “要不要上去拦?”,唐云意深感不安,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他心头上啃咬。 曲文泰前胸后背有针扎一般的刺痛感,冷汗从额头里冒出来,脑子似乎受到了某种指示,大脑一片空白,眼前逐渐模糊,他试着动了动僵硬的手脚,似乎已经失去知觉。 涂楠也好不到哪里。他的肌肉疼得仿佛要脱离骨骼,胸口好像被一团棉花阻塞,呼吸越来越困难,似乎每一次呼吸,都有一股火灼般的疼痛刚蔓延到他的肺腑,他的意识逐渐不受控制,有股无形的大手把他往黑暗中拉扯。 “曲文泰,还没有分出胜负,来啊” “谁让怕你?” 高台之上,苏屿露出忧色。他与梁攒也看出了不对劲。在曲文泰和涂楠再次大打出手的时候,梁攒出手了。 他身形如电,从高台上激射出去。身躯如山。横亘在两人的中间,并伸出手,灌加内力,一股冲力爆炸开来,劈开两人。两人如同架在弓箭上的箭矢,激射到十几米开外。 曲文泰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砸落在唐云意三人脚下。涂楠先是抛上天空,再次摔到闵行居面前。 “涂指挥” 涂楠被闵行居等人抬回去。曲文泰挣扎着站起来,身受重伤的他身躯摇晃,步伐踉跄,朝着涂楠被抬走的背影狰狞大笑起来。 “涂楠这个老东西,输了” “曲指挥”,唐云意内心呕了一口气。这两个老东西,把他吓得惴惴不安。他又不是蔷薇姑娘,他们从哪看出他是千里马? 曲文泰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血水。两眼一闭,身体僵硬如铁,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曲指挥” 翌日 秋日薄阳。阳光不像夏日的烈日那样,热度降了不少。秋日的阳光被纱窗挡在了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微乎其微,但依稀可见空气中的尘糜在光线中飘拂。 大院中的银杏树的叶子已经染上金黄的颜色,金黄色的树叶折射光线,耀眼刺目极了。 白墙黑瓦上,肥硕的橘猫正对另一只名为虎子的猫虎视眈眈,橘猫不断发出低沉驱赶的声音。虎子被逼得连连退后,踩得墙上的黑瓦哗啦啦的掉落。惹来唐云意一阵怒骂。 “咔吱” 躺在船上的唐云意人已经醒,大脑还处在混沌当中。耳朵清晰的听见院中木门打开的声音。 “付离哥,你来了?” 唐云薇娇羞扭捏的声音传入耳廓。唐云意侧过身背对外,拉起被子蒙住头。付离来了,唐云薇又开始整活了。 付离坐在银杏树下的石凳,他的佩刀则放在石桌上,手离佩刀仅有一寸。 “付离哥,你吃过了?” 付离被唐云薇炽热如火球的眼神逼得双颊滚烫。他丝毫不敢与云薇有视线接触。唐云薇的疯狂,他又不是没有体验过。 “吃过了” “讨厌”,唐云薇委屈得红了眼眶。把付离吓得忐忑不安,如鲠在喉,“那……我是不是该说没吃?” “明知故问”,唐云薇一番矫揉造作,付离汗毛倒竖,他的心中生出一股不良的预感。 “那……我没吃过”,付离结结巴巴的应道。 唐云薇立刻眉开眼笑,眼睛笑成了月牙,“那我去给你做,你等着”,唐云薇扭着纤腰,袅袅娜娜的往厨房走。 “好吧”,付离艰难的点头,“云意还没醒吧?我去叫他” 唐云意听到自己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他立刻闭上眼睛,双臂笔直的垂在身侧,呼吸均匀,天衣无缝。 床的一角往下塌,唐云意听到付离吸了口气,紧接着,自己盖到胸部的被子被人掀开,一股冷意穿进衣服,唐云意哆嗦了一下。 “别装了,你的眼皮动了” 唐云意犹如唐云薇附体,矫情起身,眯着迷离的双眼,下颌搁在付离的肩膀上,“离离,你吃早餐了?你要是没吃,人家给你做” 付离猝。使劲推开唐云意,唐云意却像只八爪鱼,趴着付离强劲的腰身不放。 “瘦小子,你反了是吗” 两人互相推搡,不知何时,推到了床上。封令月手持佩剑,威风凛凛的大步走进来。今日的第一面是唐云意把付离压在身下,使劲挠付离得咯吱窝。封令月当下觉得刺眼,立刻捂住眼睛,口中大骂,“龌龊、下流、无耻、低俗,你们不懂得关门?” 唐云意和付离立刻从床上弹起来,两人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 一刻钟后,四人围坐在银杏树下的石桌上。封令月百无聊赖,嘟起嘴巴,夹住银杏折断的小指大的树枝,一见到唐云意和付离,她立刻摆脸,阴阳怪气,“看来,男人描眉抹粉,放浪形骸,男风盛行的时代即将来临了。我看来是嫁不出去了” 这话把唐云意和付离说得面红耳赤。唐云薇不明所以,睁着好奇的眼睛问,“你为何嫁不出去?长相甜美,前凸后翘,求亲的门槛应该踏烂?” 封令月狠狠瞥了身侧的两个男人,再度阴阳怪气,“男人都喜欢男人,哪还有我们女人什么事?” 院中的气氛有些诡异。唐云薇打圆场,“大家都没吃早点?来尝尝我的手艺” 封令月探出头往锅里看,目光闪烁,“云薇姐姐烙的饼啊?” 唐云薇一头雾水,“没有,这是我熬的面糊” 封令月挤出一丝笑容,呵呵的笑,“我还以为云薇姐姐烙饼,姐姐手艺真不错”,这个面糊能喝?硌牙吧? “妹妹杀人诛心啊” 封令月脸上如火舌撩过,灼热灼热的,主动端起碗,“我……试试,一定很好喝” 付离和封令月手上同时拿到了一碗泛着焦味的面糊,两位皱着眉,不知如何下嘴。唐云薇软绵绵的身子靠到了付离身上,“付离哥,是不是烫?我帮你吹啊” 付离立刻转身,硬着头皮喝下粘稠有焦味的面糊。封令月暗中佩服。唐云意直接拒绝,“我不喝这种东西,怕洗胃” 唐云薇抡起巴掌,咬牙威胁,“臭小子,找死” 第60章 学武 “我不吃了” 黑乎乎的面糊,唐云意瞬间没有了胃口。真难为付离了。付离收到唐云意同情的表情,露出苦涩的笑容。 “我走了” 唐云意回房取下自己的佩刀后,头也不回的的离开。付离和封令月连忙放下手中的碗,追上去,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追逐。 “等等” 唐云薇急忙追上来,气喘吁吁的,把东西塞到唐云意和付离手中。唐云意盯着手绢包裹的东西,还暖和着,皱着眉头问,“里面是什么?” 唐云薇大大咧咧,笑津津的,“当然是吃啥补啥的好东西” 付离好奇的打开手绢,双手立刻如捧了烫手山芋,烫得他差点就把手上的东西扔出去,最后强迫自己稳定身形,无助的看向唐云意。付离手中不是别的,正是两个白白胖胖的鸭蛋。所谓吃啥补啥,唐云薇的目的显而易见。 唐云意打开自己的手绢,脸上立刻如罩阴云,“姐,你真歹毒,为什么我只有一个鸭蛋?” 唐云薇脸不红,心不跳,“你吃一个就行了,吃多浪费” 唐云意咆哮,“姐,你区别对待,也太明显?” 唐云意被气得脑袋发疼,一路上,正眼都不给付离一个。封令月觉得自己吃人手软,好言相劝,“云意,别气了。毕竟付离是留给你姐的……” 付离死死地盯着手中的鸭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真是棘手。 到了金灵卫,李唯昭和韩茂行早早等候在门口。 “付大人好” “付大人好” 两人眼尖,瞧见了付离手中的两个鸭蛋,眼神发光,“付大人还自带两个蛋啊” 唐云意阴阳怪气的讽刺,“何止两个蛋,是四个蛋……” “你……”,付离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认识这两个姐弟。 …… 付离走了,唐云意甩了李唯昭和韩茂行一眼,嘴里跟吃了炮仗一样,开口便是火药味,“你们俩在门口做什么?闲着没事干?” 李唯昭对着唐云意的胸口狠狠砸了一拳,“臭小子,你怎么说话?曲指挥找你,你完蛋了” 唐云意表面冷哼一声,心里还是不由慌了一下。秋后算账来了。 曲文泰昨日与涂楠比武,两人皆以晕倒而告终。翌日,两人跟没事人一样,按时点卯。两人回到办公署,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梁攒叫去了。 “扣扣” 唐云意敲门。曲文泰扫了敞开的大门处的一张普通的脸。紧绷的脸突然放松了下来,柔和了不少。 “进来” “曲指挥,不知您找属下……”,秋后算账? 曲文泰把唐云意再次从头到尾扫描了一遍。逡巡的眼光最终停在他那张平淡无奇的脸。曲文泰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因为一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人同涂楠打得半死不活。但愿唐云意不要让他失望。 他恍惚的回想起今早发生的事。梁统领把曲文泰和涂楠训诫了一番。涂楠一开始据理力争,污蔑他暴殄天物,有眼无珠,白白浪费唐云意的才能。他承认,唐云意破了两个案件,确实小有才能。他还没有见过唐云意爆发的巨大潜能,涂楠又如此咄咄逼人,他更加不能放唐云意离开了。最后,在梁统领的介入下,唐云意继续留在他的麾下。 “云意,你不必去马厩当值了了” 唐云意如五雷轰顶,支吾了半天,“曲指挥是想把属下赶走?马车失控的事,属下可以解释”,他也不是非金灵卫不可,可是失去了这层身份,云倾在书院的处境更加艰难。 曲文泰摆手,神情放松,“你从今之后就跟他们外出巡视” 唐云意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担忧,“属下并不会武功” “无妨,你跟我学便是” “是” 曲文泰算得上唐云意的第一师父。青雷枪扔到他怀中时,唐云意踉跄后退了几步,差点撞到身后的柱子上。 “重不重?”,曲文泰问。 唐云意皱着眉,他估算青雷枪起码上百斤。看似打造精巧,实则沉重无比,“重” 曲文泰单手接过青雷枪,轻松当着唐云意的面耍了一道花枪,“老子当年行军打仗,靠青雷枪,杀过的人如过江之鲫” 曲文泰提起当年勇事,洋洋自得。随手一抛,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后,精准的落入枪架中。 “你没有内力,提起上百斤的枪,自然吃力。我们武者,向来以内力驱动手中的武器。罢了,我先传授你几招,回去之后,先积攒内力。武功不可一蹴而就,日积月累,终有所成” “俗话说,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属下明白,定不辜负曲指挥的教导” 选中斜阳已过,唐云意从曲文泰手中接过练习内力的口诀后,嗫嚅了起来。 曲文泰瞥了他一眼,“你还有什么问?” 唐云意红着脸,觉得不问,自己如鲠在喉,辗转反侧。“曲指挥,有没有一种神功。欲练神功,必先自宫。若不自宫,功起热生。热起身起,身燃而生?” 曲文泰突然觉得下腹一紧,脸变成猪肝色,“你若想自宫,我可以免费帮忙” 唐云意连忙拒绝。“开玩笑而已” 唐云意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打铁铺子。吃过饭,他把自己关到了房间。夜深人静之后,他按照口诀,在床上打坐。 心如止水,万念皆空。手置丹田,随气运行。气沉于渊,力凝于山根,上善若水,气随水行。 几个周天之后,便可打开脉路。坚持几日,精神充盈,目光有神,面色红润,气血充足。 唐云意坚持了几天之后,小有所成。全身上下,仿佛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心脏处涌现出来。 他开始对自己的心疾嗤之以鼻。他有心疾,不能学武功,也不能修内力,简直是天方夜谭。他每晚修炼几个周天,感觉浑身舒坦,身体里蕴藏了一股力量,感觉不日将会如火山爆发那样,惊天动地。届时,不知谁将遭殃于他之手。 第61章 自以为是的高手 例常巡视。 唐云意头一回同李唯昭和韩茂行出来巡视。曲文泰所负责的区域为西方。西场城门上的塔楼高耸入云,四角以白虎镇塔,故而得名白虎门。 唐云意远远便瞧见了白虎塔巍峨的轮廓。从天空俯瞰,白虎门的城墙犹如一条巨龙,蜿蜒在广阔平整的土地。 劲风四起,衣袖鼓荡。李唯昭手中剩下的油条压成团,一股脑的塞进自己的嘴巴,然后随意嚼了几口咽下,卡颈卡到他怀疑人生,脸红脖子粗,差点断气。 唐云意递了水袋过去,李唯昭灌了半袋,脸色恢复如常后,他缩着脑袋,耸着肩,背靠墙角,双手拢到袖子中,往地上淬了一口,“今年的凛冬要来临了”,抱怨归抱怨,李唯昭作为过来人,语重心长的告诫唐云意一些好赖话,“云意,曲指挥负责的白虎城,衣冠禽兽、丧心病狂、禽兽不如、作恶多端的牛鬼蛇神多。你自己小心点……哥俩的水平,你也看到了,能护着自己就不错了” “无妨,我又不是孩子,不需要你护着”,唐云意暗中蓄力,单脚一蹬,离地数丈,竟然落在两米五高的围墙上。头一次操作,他重心不稳,差点摔下来。等他稳住身形,乐了,发出仰天大笑。 李唯昭和韩茂行错愕,纵身跃到他的身边,惊讶不已,“唐云意,你是如何做到?” 唐云意露出神秘的笑容。被李唯昭和韩茂行扒拉后,他任由衣角猎猎作响,一头乌黑高马尾随风飘荡,姿势傲然,免为其难幽幽道来,“跌落悬崖,大难不死。偶习神功,仅此而已” 李唯昭和韩茂行同时对他发出鄙夷,“你骗谁?是不是曲指挥传授功法于你?” “我没骗你们”,唐云意潇洒甩开额头两条龙须刘海,小表情傲骄得不得了。之前,他想跃上两米五的高墙,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而今,他随意一蹬,身轻如燕,轻而易举的飞上墙头。他意识自己可能是习武天才,而他不过刚学了力气,便已经有所成就。按照这种速度学下去,成为天字一等的高手,指日可待。唐云意兴奋不已。 “偶得心诀,发现自己天赋异禀,小有所成。练习几日,发现自己身藏一股巨大的能力,仿佛使不完劲。诺,就像刚才,轻轻一跃,就上来了”,谁能想到,他当初爬大理寺的围墙卡蛋了。 李唯昭和韩茂行匪夷所思之际,李唯昭小心思活络了起来,“臭小子,看招” 唐云意下意识的推掌出去。两掌相撞,无形冲波化作涟漪荡出去,李唯昭趔趄几步,重心外坠,摔下了墙头。 唐云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长如修竹,节节分明与素日并无二样。难道他真的是百年一见的天才? “我自己去巡视,金灵卫见” 唐云意迫不及待的跑了。韩茂行从墙头上跳下来,扶起李唯昭,小有抱怨,“你为了迎合那小子,没有必要装得太逼真了?” 韩茂行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违心的道,“那不是不想打击他的自尊心?身为金灵卫,好歹也得会点武功自保啊” 韩茂行扬起拳头对着唐云意离去的背影耀武扬威地挥舞几下,“这个臭小子,真以为自己学了几天心法,就有内力了。老子当年可是学了一年才凝出心眼大的内力” 李唯昭笑嘻嘻的点头。额头上冷汗涔涔。袖子下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他郁闷至极,这是刚学几日的效果?云意莫不是学了什么邪功?还是这小子故意隐瞒? 唐云意体内的力量如同泉眼,源源不断往外冒。他感觉体内蕴藏了一股巨大的能量,就像一颗能量球,储蓄到极限会爆发。他头一回体验到飞檐走壁的快感。脚底如有轻云,拖起他的身体向上腾飞。他甚至能包住曲文泰的青雷枪,丝毫不觉得沉重。 巡视完整个白虎城,已经入夜。唐云意飞身上了一处屋脊。从屋脊上俯瞰纵横的街道,青石板铺设,可容纳四辆马车同时穿过。空旷的街道清冷漆黑,偶尔有打更夫传来高昂嘹亮的打更声。 空旷寥寂的月光冷冽的泼洒光辉,整个白虎城蒙上一层薄薄的白纱。远处天际交汇处,月华宛若银河倒泄,光彩华溢。 唐云意躺在屋脊上,翘着二郎腿,凝视深空。皎月的周围零散分布几颗黯淡的星星。天际忽然划过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过眼云烟般的消失在天际。 唐云意起身,从腰间摸出自己制作的火铳。他回去之后,又改良了。假以时日,他的武功加上他手中的的改良手枪,有朝一日,他也能挑战麒麟榜,荣升天字一等一的高手。 唐云意拿出手枪,对着白虎塔上的塔兽瞄准。迷迷糊糊的,他丧气的摇头,他若有百里守约的ak,距离他三四公里的檐上白虎兽早就被他打爆了。 模糊的光镜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唐云意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揉了揉眼,再看过去,对面的屋脊上空空如也。 “我的眼睛坏了?” “你的眼睛没有坏,是我的速度太快” 幽深泛着透骨冷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唐云意吓得一哆嗦,回过头去,身后又没有人影了。 “别看了,我在你前面……” 赫然是那个傲娇的少年,依旧是同样的打扮。黑色衣服上,领口,袖口都是金线绣制的复杂纹路。腰间束腰镶金戴玉,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唐云意怎么看都觉得这小子很有钱,入目皆是金黄色。 “你别吓人,我又没惹你” 少年歪嘴邪魅一笑,视线停在唐云意又改良的手枪上。“又不一样了” 唐云意立刻把枪收回腰间,眸如鹰隼,警惕起来。 “你想干什么?” 少年扭动脖子,脖子发出“咔咔”的骨头声。“没什么?觉得无聊。想杀个丑八怪,助兴助兴” 唐云意暗中大骂。“您想助兴,要不我出资,你去前面教坊司乐乐,那里的姑娘身段丰腴,可会伺候人了” 第62章 差点咔了 “你看不起我?”,少年眼中光芒一闪,周身顿时迸发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意。 “没有,绝对没有”,唐云意连忙否认,他的命就不是命?丑是丑了点,共同呼吸一片空气,凭什么要杀他助兴? “找死” 少年戾气重,几乎是没有给唐云意任何反应。脚下泛着光泽的黑瓦如同鱼鳞,一片片掀起,袭向唐云意。唐云意深知自己的水平,打不过,还跑不了。他转身就跑,后头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缩头乌龟” 唐云意充分的调动自己体内澎湃的力量。那股力量仿佛有邪性一般,在他体内疯狂的叫嚣,形成一股气柱,想要从他的体内喷出来。唐云意略感不适,脚下生风,他竟生出了一股控制不住身体的感觉。整具身体宛如傀儡,被人暗中操作。 他越往前,冲得越快,身体不知疲乏一般。他一股脑冲到的巍峨的白虎城墙下。耸入云端的白虎塔像一座小山屹立在眼前。塔顶有飞鸟盘旋,鸣叫几声之后,穿入层层叠叠的云层中。低垂的黑云随风飘浮,一下子遮挡住了月光。天空一下子暗下来,只余白虎塔下两盏巨大的红灯笼发出昏暗的灯光,影影倬倬,看不真切。 固若金汤的城墙就在眼前,像一只长满利齿,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等待猎物自投罗口。唐云意生出一股懊悔的心,他竟然控制不了速度了,眼看他即将撞墙时,他的膝盖一软,骤然无力,整个人直接往前抛飞出去,直直往前撞。唐云意闭上眼睛,等待凌迟。出乎意外的是,并没有意料中的脑袋开瓢。离城墙只差几寸分毫之时,他的身体停下来了。在他还未回过神来,少年擒腿抛拿,将他抛飞出去。唐云意在空中呈现出一条弧线,重重的砸到城楼下百姓摆摊建设的草棚上。草棚分崩离析,七零八落。 唐云意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前发黑,大脑空白,意识即将被拉进黑暗的边缘时,一道青光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瞬间激灵起来。不是我死就是他死,他不寻自救方法,死的就是他。 少年举起手中泛着清冽光芒的剑,剑势如虹,背对光线的少年,面色阴狠毒辣。“留着你这种祸害,迟早为祸人间” 唐云意苦笑。莫名其妙的少年对他生出莫名其妙的恨意。 “受死吧,唐云意” 少年宛若蛟龙一般腾跃而起,一招白云盖顶即将袭来。“砰”的一声,剑从空中落下,发出铿锵的声音。醒目的鲜血一滴一滴往下坠落。“叮咚叮咚”像心跳一样的速度,“砰砰……” 唐云意惊了,少年也惊了。唐云意惊了是因为枪的威力更胜之前的火铳。少年竟是因为他的手刺穿了,汨汨流血。疼痛蔓延全身,少年的眉头突然拧成一团,阴戾无比。 唐云意看着手里的枪,脸上溅了血沫子,咧着嘴像地狱里的恶鬼。“你见血了,我也见血了。你不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你”,枪头往下移动,对上少年的胸口。波涛起伏的胸口里面,有一颗炽热的心脏正在有力的跳动。“你不信,可以试试。是你的动作快,还是我的枪快” 少年发出低沉的笑声,眼底被狂厉覆盖。“唐云意,你睡觉最好睁着眼睛,否则……” 唐云意呕出一口血。他这是招谁惹谁?“喂,你为什么对我敌意那么大?我与你有没有利益纠葛……”,每一次的灾祸,降临得莫名其妙。 少年转动僵硬的身体,手上被打出洞的手掌还在淌血。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看起来阴森森的,“我本来不想杀你的。可你打穿了我的手” “那你把我的手也打穿了。两清了”,小肚鸡肠的少年。 “晚了。我要把你的手剁下来喂狗” 唐云意立刻扣下扳机,目露凶光,“你想得美……” 少年用脚跺地。丢落在地上的剑弹到他手中,唐云意只听到他的重哼,眨眼间,人已经消失不见。 “唐云意,你在哪……” “唐云意” 远处传来封令月焦急的呼喊声。唐云意迅速把枪收好,以刀当拐,走向声音飘来的方向。 唐云意迟迟不归。李唯昭和韩茂行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路上碰上封令月。得知唐云意可能有危险,封令月立刻揪住两人的衣领,差点甩了两个巴掌过去。 “救云意要紧”,李唯昭的聪明机智把他从封令月手中挽救了出来。 火把映照街道。唐云意的眼睛里倒映几个匆匆而来的身影。他的意识有点模糊,左手臂有气无力,不知是折了还是断了。后背火辣疼痛,他扭头一看,后背上布满了星星点点。 “我在这里……” 唐云意被抬回了金灵卫。身上皮外伤颇多,大夫看不出他的内伤。那颗被认为有心疾的心脏“砰砰”的在为各个器官输送血液。其他人理所当然认为他只受了皮外伤。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唐云意坐在四方桌前,左臂折了,被纱布吊在胸前,正大快朵颐。 封令月把剑往桌上重重一拍,一脚踩在凳子上,身子前倾,横眉怒目盯着唐云意。“你还有闲情吃?” 唐云意一口馒头,一口烤鸡,嘴巴塞得鼓鼓囔囔,说话含糊不清,“我为什么不能吃?那家伙说了,让我睡觉的时候,睁着眼睛。我可不想当饿死鬼” 封令月的面色缓和下来,一屁股坐下,眼神凝重,“你是说那家伙还要来杀你?” “嗯”,因为他嘣了人家一枪。 入夜,窗外窸窸窣窣。月光透过格子窗,均匀了落在唐云意身上。唐云意觉得身上传来凉意,摸黑拉扯被子,黑暗中,他摸到了一团柔软的东西,他意识迷离之际,他用手捏了捏。 “啪”的一声,随着巴掌声响起,屋内的灯光也亮了。 唐云意捂着发红的脸,委屈得控诉,“你大半夜来我床上,我……”,谁知道懵懵之中,摸到了封令月的胸。 “我是为立刻保护你。没想到你……禽兽” 封令月摔门而去。 第63章 花魁 那个口口声声要杀了唐云意的少年在他巡视时,再也没有出现过。唐云意落得心安理得。 “唐云意,你的伤好了?” 那晚被唐云意摸胸的封令月失踪了好几日。她再次出现时,那晚之事,已然随风而去。 “好了” 封令月深信不疑,“伤筋动骨,那么快就好了?” 唐云意眯着眼,左顾右盼,神神秘秘靠近封令月耳边低语,“我习得神功,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封令月哼哼唧唧的,翻了个白眼,“阎王出告示——鬼话连篇” “真的,我膂力充沛”,唐云意撸起袖子,展示自己多日来的成果。 “上坟烧纸——糊弄鬼。你若有内力,怎么被人打断筋骨?” “你怎么不问问,对方为何杀不了我?” “因为你难杀” 唐云意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面带微笑,不恼不怒,“唯小女子难养也” 生气归生气,封令月没忘正事,“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去若兰庭看看真正的花魁?” 唐云意坐在廊檐下的铁栏上,背靠红柱,从腰间掏出一把炒豆,故意把声音咬得咯嘣响。“若兰庭在哪?” “你去过了,忘了?你我第一次见面就在若兰庭” 唐云意停止手中的动作,淡淡看了封令月一眼,深信不疑,“若兰庭是你家?” “也不算,我被她们收养,不过小小年纪,就上山了” “若兰庭那么多美人,封令月……”,唐云意蓦然起身,比封令月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打量着她,“你有什么目的靠近我?你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 封令月大呼冤枉,“我师父告诉我,越漂亮的男人越恶毒。你长得丑,又会查案,我就决定跟着你了” 这句话听着耳熟。那不是张翠山说过?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唐云意捂着胸口,攒着眉,痛心疾首,“封令月,你说话杀人诛心” 封令月无辜的眨了眨眼,嘟着嘴愤愤不平,“你是我见过的第一只癞蛤蟆” 唐云意顿时觉得胸口疼得使不上劲,每一次呼吸,都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扯他的神经末梢,疼得呼吸一下,肺部痛得扭曲。 “行,封令月,我们绝交吧” 封令月急忙追上,边追边喊,“还说我是猪八戒,你才是猪八戒” 临近冬日,夜长昼短。刚过酉时不久,夜幕笼罩了下来。 封令月找到唐云意的时候,他正在同付离吃饭。 “哟,你们两个和好?” 唐云意不愿搭理他。说他丑,损他的自尊心。 “那个……若兰庭明晚有花魁上场” 唐云意目不斜视,使劲扒拉着饭碗,“不去” 封令月自然知道他在气头上,自顾赞美起花魁,“那花魁可不是一般花魁,而是京都选出来的花魁。肤如凝脂,眼如黑漆,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一头青丝,长至脚踝。身姿丰盈,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袅袅娜娜,只怪我词汇贫乏,难以形容花魁的美丽” 唐云意不动声色。端起碗,舀了一勺汤水,视若无人的喝起来。 封令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挤出灿若桃花的笑容。“我这里有两张若兰庭的请帖,麻烦你们帮我交给有缘人,让他们亲眼目睹京都花魁的风采” “行吧”,唐云意眼疾手快的抢过请帖,塞进自己的胸口,“既然阿月开口,我帮你把请帖交给有缘人” 封令月满意了,“明晚,不见不散” 付离望着封令月远处的背景,移动凳子,坐近唐云意身边,眼光锐利扫视了四周一眼后,压低声音,“真的去?” “当然,谁不想目睹花魁风姿”,唐云意把其中一张请帖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作塞进付离怀中。 华灯初上,目之所及,皆是繁华之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彩旗飘飘,人流熙攘如织。 若兰庭 楼阁相向,飞桥明暗相通,珠帘明晃,灯烛煌耀。 若兰庭大门前,牌匾高挂。达官显贵,门阀贵族等来往出入,外头平阔的大街上车水马龙,喧声沸天。 唐云意特意换了一身月牙色交颈窄袖长衫,外套月白色对襟广袖纱袍,半束发高发髻,带着玉冠。不看脸,整个人衬得丰神俊秀,门第清华。 付离束发,头戴金冠。一身青色圆领宽袖长衫,身材颀长,俊朗明秀,朗目疏眉,眼角含笑。 骤见两个身材修长的人走近,一个带面具,一个气宇轩昂,封令月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身板挺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戴着面具,身姿宛若谪仙的男人。 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唐云意除了一张脸看不下去,身上每一处无不透露着一股矜贵,有一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感觉。 唐云意走近之后,在封令月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丫头,看傻?” 封令月捂住突然加速跳动的小心脏,装出一副嘴硬的样子,“唐云意,你整容了?” “昨夜连夜打造。既然来看花魁,总不能顶着一张丑脸?”,唐云意非常满意自己斥巨资购买的衣裳,昂贵但合身,把他衬得濯濯翩然。 封令月歪嘴,忍不住讽刺,“人靠衣装,马靠鞍。不是说不来?” 唐云意和付离相识一样,心照不宣,“没办法,你的请帖送不出。我俩只能勉为其难的来” “哼,跟我来吧” 三人进入若兰庭。穿过庭院,沿着一条甬道来到真正意义上的若兰庭。若兰庭可谓富丽堂皇,花团锦簇,灯光通明。 “阿月,你回来?” 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扭动腰肢,莲步而来。果真是岁月不败美人。这位神韵依旧的美人,年约三十左右,肌肤丰润,身材匀称。身穿大红裙,领口拉得很低,露出白皙丰满的沟壑。眉如柳,唇鲜艳,一头乌黑的头发挽成螺髻,珠翠横插发间,烟视媚行。 “东珠姨” 封令月笑脸迎上。须臾,两位美人手挽手过来。封令月主动介绍起来。 “东珠姨,这是我的朋友” 唐云意勾唇,作揖,“在下是封令月的朋友,浪里小白龙” 第64章 花魁(一) 付离发怔,被唐云意暗中撞了一下,回过神,暗自咬牙。取外号的事,怎么不跟他说? “在下浪里小白马” 东珠捂着嘴笑了起来,眼角鱼尾纹隐隐约约。满头珠翠映得她光彩华溢。 “小白龙,小白马。倒是俊俏的孩子” 唐云意和付离从头到脚被打量了一番,身材修长如松,清冷华贵气质扑面而来。 “阿月,你招待他们。我去忙了” 东珠踩着碎步离开,臀部扭动,依稀可见丰满妖娆的线条。 付离胳膊肘狠狠撞了迟迟收不回眼神的唐云意,目光带着挑味,“臭小子,眼神都快粘上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什么……” 唐云意非常满意的点头,有股意犹未尽的感觉,“沟壑纵深,白皙细腻,是不是比我姐大?” “我怎么知道?”,付离的眼神开始躲闪。 唐云意立刻叫嚷起来,“你嫌弃我姐小?我回去告诉她” 付离算是怕了,举手投降,“大……大,行了?” “原来你每次都偷看唐云薇的身材。果然是禽兽不如……” 付离被气岔。这对卧龙凤雏,真的……迟早被他们气死。 一侧的封令月狠狠瞟过来,眼底充满了鄙夷。“东珠姨可以当你们娘了,最好别打她的主意,否则你们会死得很惨” 唐云意脑海走马灯一样,恍然记得什么,邪魅的笑起来,“东珠姨是不是给梁统领吹耳边风的美人?” 封令月闷闷应下,“嗯” 唐云意立刻气焰升腾,“封令月,怪不得你在金灵卫无法无天,原来有人撑腰” …… 三人一道进入若兰庭。大厅内,雕梁画栋,穹顶有各种虫鱼鸟兽的图案。三人的位置早已经备下,安排在距离舞台最近的地方,小案几上摆满了糕点珍果。 舞台呈圆形,台上铺了厚实的地衣,上面绣着一朵朵重叠的巨大桃花。舞台的中间立了一棵桃花树,桃花灼灼。 围着圆形舞台坐的人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或是觥筹交错,或是交头接耳,或是双目怔怔的盯着舞台。 倏然出现一个戴着精致的铁质面具人的出现,此人身姿魁岸,下颌皎然,令人忍不住在他身上驻停许久。 封令月嗤之以鼻。 唐云意为了保持神秘感,正襟危坐,手置于下颌,故意咳了两下,“阿月,花魁什么时候出现?” 封令月不耐烦,抓起一块精致的茯苓糕,囫囵吞枣,“快了” 大厅内的灯光突然暗下来,众人惊呼了一声。等灯再亮的时候,舞台中间立了一位盈盈美人。美人身影窈窕,面覆白纱,只露出一双春水秋眸,头上的倭堕发髻斜插一根金步摇,金步摇垂下串珍珠的金制流苏,随着美人晃动。 美人身穿紫罗兰纱裙,显出玲珑剔透的诱人身材。鎏金金花丝点翠蝴蝶流苏耳环。镶嵌天然珍珠,色泽鲜艳,光彩照人,凸显高雅脱俗的气质,让人生出一种“濯清涟而不妖”的感觉。 琴声铿锵而起。美人摆动腰肢,玉臂伸出,玉足轻抬,一瞬间,台下上百双眼睛如同被人摄入三魂六魄,被台上的倩影迷住了心智,不知所措。 唐云意的眼睛有些花了。曲子如流水,轻若翩鸿身影在他眼里荡来荡去。面纱下的姣颜若隐若现,千娇百媚,媚骨天成,令人牵魂引魄。唐云意觉得有一根羽毛轻轻在他心上拂来拂去,令他坐立不安,心痒难耐。 那双含春的眉眼,看似扫过所有人,实则有意无意的停留在他的身上。莫不是他的衣服和面具加分了? 一股若有若无的蓝香气不断往唐云意这边飘来。与花魁空中接触的视线瞬间被他移开。他的脸突然臊红起来。 付离也看出不对劲了。伸出脖子,挑眉打趣,“花魁是不是看上你了?” 右侧又传来了封令月阴阳怪气的声音,“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年时今夜见花魁,双颊酒红滋,疏恋半卷微灯外,露华上,烟袅凉飔”,唐云意突然有感而发,封令月立刻黑下脸。连台上的俏影也顿了一下。 封令月伸出手,想掐住唐云意的嘴巴,又碍于现场那么多人,生生忍住了,“认识你那么久,也没见你给我做过诗” “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送封令月” 封令月的耳根瞬间红得跟血滴子似的。娇羞得她抬不起头。 轮到付离冷笑,“兄弟多年,也不见你为我做过诗” 唐云意转过头,对他咧嘴,“你胸前结椰子?” 付离眨了半天眼,不明白云意是何意。“我不是美人,担不起你的诗?” “所谓美人,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符合以上者,称为美人”,花魁虽倾国倾城,舞却中规中矩。 后面的舞女鱼贯而进。身穿裹胸,外披薄纱,随着花瓣扭动腰肢,摇摇曳曳,风情万种,唐云意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入夜,散场。没有唐云意想象中的刺激,他喟叹了几声后打算离去。 一个小丫头突然冲了出来,拦下他的去路。把他往里请。 唐云意笑嘻嘻的,回想自己在教坊司被发好人卡的时候,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付离兄,实在对不住。花魁有约,可能晚点,你知道的……”,唐云意挑眉,神色暧昧。 封令月跺脚,“花魁怎么看得上他这种癞蛤蟆?” 付离深深看了唐云意一眼若有所思。 唐云意以为进去花魁的闺房之后,屏风之后,想象中白气蒸腾并没有。 窗前立着袅娜娉婷的身影。听到门声,悄然转身。唐云意心中惊呼,果真是倾国倾城。 “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公子认为,奴家值几分?” “八分” “为何?” “八分为容貌。两分为诚心,我并不知姑娘的心……” 花魁掩嘴笑了起来,发出清脆如铃的声音。 “公子多多与奴家接触,就知道奴家的心了” 第65章 大书法家 “年时今夜见花魁,双颊酒红滋,疏恋半卷微灯外,露华上,烟袅凉飔”,花魁把唐云意吟的诗又重复了一遍。“公子,我叫绾绾,下一次您应该吟年时今夜见绾绾,双颊酒红滋,疏恋半卷微灯外,露华上,烟袅凉飔” “绾绾”,唐云意挺直的腰板突然像紧绷的弦松下来,他屈指在铺着绸缎的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长发绾君心” 绾绾再次发出清脆的银铃声,“公子是君?” “你认为我是君?”,他全身上下散发一股二流的味道。 “公子,门清华第,身姿若月,定是出身不凡” 唐云意忍不住歪了嘴,起身到黄花梨书案后,随手从笔架上取下一根毛笔,蘸了蘸墨水,把刚才那首诗又写了下来。 字迹飘洒到绾绾连眨了好几次眼,“公子好狂妄” “何以看出?”,他现在写得依旧是怀素的草书。 “笔法超凡入圣,线条优美,章法无敌,把意发挥到巅峰,至高至纯,至善至美。是无所遮掩的癫狂状态中”,绾绾清澈的眼睛如同泉水清洗过的宝石,熠熠发亮,“公子,请告知尊名” “你喜欢书法?”,唐云意问。 绾绾点头。“自打张太白名扬五湖四海之后,整个大周以一手书法名满天下的人屈指可数。当代大大儒张青檐一手书法可谓名震四方。其书法端庄雄伟,气势开张,每一个字的笔画厚重遒劲,血肉饱满,静中有动”,绾绾眼底露出了一丝艳羡之情。“相比于诗,我更爱书法” 张太白的后人,那应该也是写楷书。 “公子的书法与当下的书法极为不同。公子难道不能告知尊命?” “也不是不可以”,唐云意提起笔,盯着在灯光下泛着光泽的宣纸,有一丝的出神。“白龙家京都,幼而事佛,经禅之暇,颇好笔翰。然恨未能远覩前人之奇迹,所见甚浅。遂担笈杖锡,西游上国,谒见当代名公。错综其事。遗编绝简,往往遇之。豁然心胸,略无疑滞,鱼笺绢素,多所尘点,士大夫不以为怪焉” 最后一笔,唐云潇洒收笔。绾绾震惊不已。上一次在教坊司,唐云意随身写了一手,态度极为敷衍。这一次,他是认认真真写怀素的狂草。 “《自叙帖》”,绾绾喃喃念了出来。 唐云意笔一甩,伸手从桌上提起青瓷酒壶,仰头倾倒,咕噜噜的倾泻声传来时,酒壶里头的酒已经喝完,“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知” “公子,你要走了?” 唐云意看了一眼三层楼的高度,想一想,自己跳下去可能会头破血流。于是,用力推门而入,衣袂飘飘,宛若谪仙。 “是” “公子能不能留下来?” “你养我?” 绾绾娇躯一震,表情怔愣,似乎想不到如何得体回话。 “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知” 如果花魁沐浴更衣,他兴许会带着面具留下来。可是他刚才茶喝多了,酒也喝多了,膀胱要爆了。 “公子,我们何时再见?” 绾绾追了出来,早就没有人影了。她回到房间内,把《自叙帖》又看了一遍。“果真圆劲豪放,虚实相生”,绾绾抱着书卷,兴奋不已,白龙公子独创的一种字体,将来公子名震天下,他的《自叙帖》将会在她手中有市无价。 “姑娘,这字……看不懂?”,小丫头端着油灯油过来,嘟着嘴摇头。 “你懂什么?这可是当代大书法家的真迹。明日临摹出去一份,我绾绾不仅名扬京都,整个大周都识得我绾绾手上有大书法家的真迹” 绾绾把书法装进锦盒之中,小心翼翼装进暗格,“纵横变化于豪端,奥妙绝伦” 唐云意离开若兰庭的时候,付离和封令月还蹲在墙角。封令月蹲在地上,下巴搁在膝盖头上,脸色跟茅厕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黑。 付离抱胸靠在墙上,头颅三十度角望天。时不时传出叹气的声音。 封令月的视线被地上的蚂蚁吸引。她伸出脚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咬牙切齿,“唐云意再不出来,我就进去” 付离幽幽一句,目不转睛,“男人进行到一半被打断,容易伤身” 封令月猛然起身,愤愤不平,小脸气得通红,“绾绾怎么看上他?不就是作了一首诗?会做诗的人可多了,若兰庭可不吃这一套” “封令月,你吃醋了” “我才没有”,封令月立刻否认,脸更加红了。“我是怕绾绾被他骗了” 付离冷笑,“能当上花魁的人,手段应该不简单” 这话触到封令月的逆鳞,她摸着剑柄斥问付离,“你是何意?” “你如何揣测云意,我也是如何揣测你们” “你……好,果真是一对好基友” 双方再次陷入沉静。远处,风送来的笙歌燕舞的靡靡之音,付离和封令月之间围绕着一股可怕的氛围。 “走啊。我请你们吃宵夜……” 唐云意摘了面具,也换了衣服。封令月心里一阵失望,酸涩不已。拳头发痒,迫切想发泄又无可奈何。 “一郎兄” 付离恭敬行礼,脸色恭谨,不像是开玩笑。 唐云意脸部肌肉控制不住的跳动。“付离,你认真?” 付离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有理有据。从你进去到出来,不过两刻钟。首先,你得先沐浴,然后闲聊几句,再者办正事,最后换衣服” 唐云意深呼吸一口气,调整气息,把胸腔里的怒火压下去,挤出笑容,“我是好人。换了衣服是因为天黑,台阶上有青苔,摔了” 封令月蹙着眉,听到唐云意的话,神情总算舒展了。“你们胡说什么?若兰庭的花魁卖艺不卖身。过着时日,花魁还要到太白湖献舞,以纯净之身向上天乞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唐云意和付离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封令月,“那东珠和梁统领怎么回事?” 封令月耸耸肩,一脸无奈,“东珠姨都这把年纪了。你让她睡个男人,怎么了?” 第66章 狂草波澜 “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知” 唐云意一大早到了金灵卫,就听到有人在讨论。京都出现了一位大书法家,书法圆转流畅,独具一格。《自叙帖》刚刚出来,立刻受京都学习追崇。 梁攒抱着《自叙帖》在房间里潇潇洒洒临摹了几幅,多番不满,写不出韵味。恼得他连灌下几杯茶水,压下喉咙里的怒火。 唐云意加入讨论之中。听着他们讨论独树一帜的狂草风格。 “大书法家白龙突现京都,作《自叙帖》,一经问世,不胫而走。《自叙帖》临摹本在京都一天时间,全部告罄,都中纸贵” 李唯昭洋洋洒洒一堆后,将临摹本《自叙帖》从袖子里拿出来,胳膊肘撞了撞唐云意,“要么?便宜出售” 唐云意吭哧。他在若兰庭写下的草书竟然被传了出去。他是不是该找“始作俑者”要代理费? “没兴趣” 李唯昭瞪大眼睛。大骂唐云意不识货,“大书法家白龙的《自叙帖》,我告诉你,抢完就没了” “那我也不稀罕” “没眼力” 青鹿学院 位于半山腰的青鹿学院,亭台楼阁,碉楼玉柱,掩映在一片红枫叶中。青鹿学院后山,凌空的楼阁,刷着红色油漆的阁道盘旋在崖壁上,弯弯曲曲,犹如飞翔在天空。 建造在山顶上的阁楼林立,推开峰顶楼阁雕花的阁门,可俯视深秋景色的屋脊,远处山峰平原尽收眼底。 凉风飘起,带着笙箫的音响引来徐徐飘进阁窗,柔缓的歌声吸引住苍穹上飘动的白云。 临窗的案几上,分别对坐两人。一人是大儒卢洲白,一身青色儒衫,风度翩翩。另一人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张青檐,大袖月华色儒衫,带儒冠,眉眼浓烈,留短髭,面容看似不苟言笑。 山风吹起,吹皱了《自叙帖》临摹本的一角。张青檐皱着眉头,眉宇愁结许久不散。 桌上的草书笔画奔放自由,带着狂放、豁达之意。 “这个白龙不知何许人也?其所创书法,狂如潦草,已经被京都传疯了”,个个都在模仿白龙的癫狂。“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知”,人往往在半醉半醒的情况下灵感迸发,作出惊天动地的作品。 “观其笔迹,此人确实狂妄”,张青檐为一院之长,爱惜人才,从不吝啬褒奖。青鹿学院以治学严谨而出名,更以精妙绝伦的楷书闻名天下。在一篇工整恭谨的楷书中突然出现别具一格的狂草,很难不吸引人的注意。这意味着一个持正不阿、方正不苟的世道突然出现了一个不拘于世俗,不被世俗束缚的人。 “确实狂妄”,卢洲白附和,“此人的草书若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可惜……”,卢洲白连叹三声可惜,“《自叙帖》出自于若兰庭此等风尘场所” 张青檐突然大笑起来,“这有何怪?当年诗圣出生虽贫寒,但才识通达,有怀济世之志,十八岁中秀才,二十四岁中举后,冲击进士屡次不中,心灰意冷,终日沉湎于烟花之地。许多脍炙人口的诗便是他留恋风花雪月之地有感而出” 卢洲白捋须也跟着笑起来,“是我肤浅了。英雄不问出处……” 木地板传来“踏踏”的脚步声。两位夫子收敛笑容,背脊挺直。 门外出现了一位青年,他的衣服颜色比学子的远山蓝儒衫更深几分。带同色发带,没有抹额,手持一把折扇,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背对光线的青年,下颌线和眉眼异常柔和,此刻恭恭敬敬的行礼,“张夫子、卢夫子” 张青檐呵呵笑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欣慰。“裴竹宜,次辅之孙。年二十,字子归,姿容举世无双,娴雅之性超俗出众”,张青檐拍了拍身侧的蒲团,示意裴竹宜过来,“子归,过来坐” “是” 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就坐后,视线正好停留在《自叙帖》上。 “子归应该看到了在青鹿学院疯传的狂草《自叙帖》?”,张青檐问。 裴竹宜点头,“自然是看到了” “子归有什么想说?你怎么看待《自叙帖》?” 裴竹宜眼角慢慢荡出笑意,再次行礼,“有一种鱼,渔民从海上捕回来,但是这种鱼缺乏活性,得不到刺激的话,这种鱼很快在运送的途中死去。而活鱼比死鱼的价格更高,为了避免遭受更大的损失,渔民往往会在鱼舱里放几条凶狠的鱼,挑起这种死气沉沉的鱼的活性”,裴竹宜捏起案几上的《自叙帖》,背对光线,继续陈述自己的见解,“一直以来,大周以楷书为荣。从孩童始学楷书。从没有人敢大胆突破铁框的束缚,《自叙帖》看似个人自传,实则是一个不拘于世俗的一颗放荡不羁的心。子归对《自叙帖》的评价是:惊蛇入草” 张青檐和卢洲白赞同的点头,“不愧是子归,给予极高的评价。我们青鹿学院一直以来过于尊崇儒学,学子只知埋头苦读,皓首穷经,以至于学院死气沉沉,没有一丝活力”,张青檐的内心做了一个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子归,我认为青鹿学院需要此人。这事就交给你了” 裴竹宜立刻起身作揖,“学生定把人带到夫子面前” “不着急,先坐下,眼下还有一件棘手的事”,张青檐起身,来到窗前。俯瞰远处绵延起伏起伏的山峦,云雾缭绕峰顶,宛似风景如画。 轻松了闲聊之后,张青檐的背影显得异常沉重。背对卢洲白和裴竹宜的高大身影发出老兽般的沉吟,“长公主想从青鹿学院选侍读,人数不定” 卢洲白的脸色顿时一变,到嘴的茶因为手抖,溅了出来,湿了衣袖,“这不是去送死?” 长公主的残暴,谁人不知? 裴竹宜如老僧入定,异常沉稳,古井不波的眼神没有一丝微澜,视线聚焦在案几上的《自叙帖》。 “子归,你如何看?” “张夫子,长公主只是随口说说。没有口谕,没有圣旨,何必庸人自扰?” 第67章 走蛟(一) 《自叙帖》在青鹿学院疯狂传阅。 “神啊,妙啊……”,李温方霸占《自叙帖》的临摹本,爱不释手。对于墨守成规的儒家学子,新颖、独到的字体令人眼前一亮。这种狂放的草书意味着一种无形之中的桎梏即将被打破。 唐云倾手中也有一本临摹本《自叙帖》,他的内心有些激动,同时对能写出这份狂妄的人充满了艳羡之情。 …… 金灵卫 自唐云意修炼内功后,小有所成,竟然能跟其他人对上几招。 “付离,你们不是说我不能学武?如今已经过了大半月,我精力充沛,已经接下你几招了。追捕犯人更加不在话下……”,唐云意得意极了。胸口有一股力量,源源不断流向四肢百骸,使他浑身舒坦,充沛斐然。他深吸一口气,便能立即飞身上树,可谓身轻如燕。 付离眉眼却深深结愁。云意偷偷学武,让他深感不安,往事如跑马灯闪过脑海,“你可记得当年你偷偷学武的事?你大口大口的吐血,全身肌肉痉挛,筋骨扭曲?” 唐云意摇头,“不记得。再说了,都过去多久了。而今我也长成人高马大的人,我学了大半月的武功,不仅没发现任何异样,我的身体里就像有一股恶魔的力量,仿佛要从我的体内冲出来”,唐云意傲然的抬起下巴,眉尾上挑,一副小傲娇的神情,“你们小心点,我日后神功练成,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一不小心就伤了你们” 付离听闻。已习武大半月,没有任何异常,想来定是平安无事了,悬起来的心放到了肚子里。 午后,太阳微弱的光辉透过斑驳的树影弥散开来。早已经染上秋意的榕树下,粗壮的枝干下绑了一架秋千。秋千由一个长柄和一个悬挂在高处的绳索组成。唐云意使劲蹬着腿,让秋千荡起自己的重量。 “云意” “唐云意” 韩茂行远远的朝他招手。唐云意不得不放弃他心爱的秋千。 “何事急匆匆?”,韩茂行收敛起往日的嬉皮笑脸,神色异常凝重。唐云意不由得警惕起来。李唯昭和韩茂行这两只负鼠,干起坏事来,画风突变。 “曲指挥叫集合。有要紧事” 唐云意以为韩茂行开玩笑。等他到校场的时候,场上气氛严肃,曲文泰、涂楠、朱湮,三位指挥都在。三人不苟言笑,表情如出一辙。唐云意意识到不对劲,神色倏然凛然,目光坚定的盯着三位指挥。 突然集合,并不是临时决定。而是早有预示。太白湖出现了“走蛟”事件。所谓走蛟,就是渡劫失败的蛟,为祸人间。 “发生了什么事?”,唐云意悄悄的与李唯昭咬耳朵。 “太白湖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雨之后,有蛟渡劫失败,在太白湖为乱” 唐云意眨了眨眼,有一种牛头不对马嘴的无力挫败感,“我是问你,走蛟做了什么?” 李唯昭耸了耸肩膀,踮起脚尖望着一密密麻麻的人头还有前头三位指挥。他和唐云意站在后头,离得远,也听不出三位指挥讲了什么,只见他们的嘴巴翕动,动作幅度大,似乎很激动。李唯昭干脆挥手不听,与唐云意说起了悄悄话。 “这只蛟渡劫失败之后,把太白湖搅动得天翻覆地。昨日,走蛟现身,损毁太白湖附近的粮田,还把山上打柴的人惊吓的直接摔入悬崖,等村民们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成肉饼了,断气了” 唐云意瞳孔地震。上一回去太白湖钓鲈鱼时,途经一大片稻田,已经泛黄的稻田在风浪的带动下,掀起波涛般的金黄色浪花。 “地都毁?” “毁了一半。可惜,再过两天就收割了” 太白湖因地理位置优越,水源丰富。上万倾得太白湖给附近的田地灌溉,出产的大米色泽清亮,颗粒饱满,软糯香甜。煮饭时,阵阵米香飘香十里。 太白湖的米除了好吃,还专供整个京都。出了此等大事,三司把责任压到了金灵卫身上。梁攒苦不堪言,金灵卫本是护卫京都,保护皇家的护卫,什么时候轮到金灵卫去查案了?上头美约其名,金灵卫既然负责巡视京都乃至整个京都附近,没有及时发现走蛟,造成巨大损失,理应由金灵卫负责。 梁攒捂着发疼的胸口,回到金灵卫后,马不停蹄的布置任务。既然太白湖附近的百姓都说有走蛟,那么他就出动三分之二的金灵卫,把太白湖掘地三尺,也要把走蛟找出来。 上千个金灵卫浩浩荡荡前往太白湖。临行之前,梁攒下了死命令,不找到走蛟就地斩首,绝不能回来。 三位指挥分别带人分三个方向前往太白湖,把太白湖围的水泄不通后。形成的一圈再往圆心聚拢,缩小搜捕的范围。 到达太白湖时,夜幕已经降临。金灵卫举起的火把像一条火龙蜿蜒在太白湖附近。太白湖四周的村民听到动静后,纷纷跑出来查看。向金灵卫描述,那头走蛟是如何的巨大,吃了人不够,往湖里拖曳牲口。 劲风袭来,掀起一道道浪,阵阵稻香扑鼻,令人陶醉不已。 唐云意举着火把围绕稻田行走查看。乌漆嘛黑,火把映着他那张扭曲的脸,在黑夜中显得狰狞可怖。他行走田坎上,冷不防与一个撞在一起,那人身形单薄,一下子被唐云意撞到稻田里,摔得屁滚尿流。 “谁啊?” 那人抬头想骂人,骤然一见唐云意那张脸,吓得双腿朝地蹬,使劲往后退,眼底充满了惊恐的神色,一双映着唐云意身影的眼珠子快凸出眼眶。 “别害怕,我是金灵卫。负责查走蛟一事” 那人猛地拍胸口,大大松出一口气,“原来是城里的大人,吓死我了” 唐云意蹲下来,注视此人。年约三十左右,身影矮小,有点贼眉鼠眼。 “已经晚上了,你为什么来这里?” “大人有所不知。那东西晚上出来,不仅损坏我们的田地,还吃牲畜” 第68章 走蛟(二) 火把熠熠,唐云意蹲在田坎上,腿脚发麻。 走蛟不是捕风捉影,平白无故,而是有凭有据。不久前,下过一场大暴雨之后,渡劫失败的蛟从浑浊的太白湖里出来,吃尽湖中的鲈鱼后,开始上岸为祸,吃村民的牲畜,惊吓村民,吓死村民。村里百姓人人自危,半夜将牲畜赶进房屋,手持镐头、砍柴刀,熄灭灯火,守候在门板后,只等走蛟上门,给予致命一击。 唐云意往身后望过去,静悄悄的村落漆黑一片,仿佛隐藏在一张血盆大口当中。偶有狗吠声戛然而止,应该是被人突然捂住了嘴巴。 “走蛟长怎么样了?”,唐云意问男人。 男人皱着眉毛摇头,“我们哪里懂?如此庞然大物,我们见到了,早就吓晕过去了” 见唐云意愁眉不展,眉心纹深刻,男人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大人,既然是渡劫失败的蛟。应该跟蛇差不多,听老一辈的人讲过,蛟的头上没有角,身长好几丈,喜欢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性情比较暴躁,攻击性很强。蛟能兴云起雾,呼风唤雨,还能使洪水泛滥,生灵涂炭……” 男人一开始一问三不知,打开话匣子后,如倒豆子般叨叨不绝。 唐云意听完,冷笑着问,“你见过鬼?” 男人摇头。 “你长那么大,见过妖?” 男人立刻去小鸡啄米般点头,“见过,走蛟可不就是”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没有见过走蛟的长相?你一会儿说没见,一会儿说见了,岂不是自相矛盾了?” “这……”,男人的小眼睛在火把下,突然陡梁起来,“大人,那都是老一辈传下来。若是没有走蛟,您看……” 男人示意唐云意往后看,“稻田被毁了,田地被犁出一道道深沟。肯定是走蛟庞大锐利的爪牙犁出来的” 唐云意回头,走到被损毁的稻田。稻田倒了一片又一片,地上有几道宽的深沟。唐云意盯着犁出来的深沟,陷入了沉思当中。 浮云遮月,山岭凛冽。一股凉风从袖口和衣领穿进。包裹在衣物中的温度被带走,唐云意嘴皮子哆嗦了一下。 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呜咽声,“大人,稻田被毁。百姓如何养家?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呜呜……” 呜咽的哭声伴随着呼啸山风,两者混合重叠,竟有一种深更半夜,鬼哭狼嚎的感觉。唐云意的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莫名的烦躁起来。 “大半夜的,你既然害怕走蛟,私自外出,莫不是想当走蛟的食物?” 男人抬起手背,用力抹掉眼角的泪珠,收起外露的情绪。“小的气不过,想找到走蛟的藏身之处,纠结村民将它杀了” “如此庞然大物,尔等普通,如何与它对抗。它现在已经吓死人了,不代表后面不会性情发狂杀人。你还不速速回去……” “是是……” 男人慌张的起身,神色如后有追兵离去。 唐云意回到太白湖时,月已经从浮云后出来。 月华迤逦,流光溢彩。广阔的太白湖上,波光粼粼,湖面上像铺上一层碎银子。 太白湖四周已经扎起了营帐。篝火一簇一簇的燃起,火光投映在湖面上,扭曲了形状。 唐云意找到了自己的大本营。身上带着寒气的他一屁股坐到火堆边,伸出双手去烤火。他这副身子,有时候柔弱的像女子一样,怕冷。 “云意,你去了那么久,可查到什么?” 曲文泰正坐唐云意对面,映着篝火的双眼透着一丝疲惫。连声音都柔和了不少。 唐云意摇头,将碰见一村民的事说了出来。“村民说是走蛟为祸。形容了这种蛟的长相和性情,蛟的头上没有角,身长数丈,喜欢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性情比较暴躁,攻击性很强。能兴云起雾,呼风唤雨,还能使洪水泛滥,生灵涂炭……” 曲文泰听完,沉思了。“若是蛟患,以我们普通人的能力,恐怕无法歼灭此等东西” 唐云意从眼角掏出一个馒头,撕碎往嘴里塞,笑着摇头,“曲指挥信走蛟传说?” “走蛟的事尚且不说,天枢上的巨蛇又该如何解释?” 唐云意立刻反问,“曲指挥,你确信那是蛇?” “怎么不是蛇?”,曲文泰激动了,“我亲眼所见,那条巨蛇立起来有几十丈高,头上有角,两只眼睛就像白虎城墙上悬挂的两颗大灯笼,身上覆盖闪着银光的鳞片,蠕动起来,发出巨大的声响……”,曲文泰突然停顿下来,他的记忆突然清晰了起来,恐怖的记忆袭来,令他措手不及。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真?”,唐云意继续问。“若是真的,那天巨蛇在哪里?从天枢炸了之后,它消失得无影无踪,莫不是你们的幻觉” “不是幻觉”,曲文泰的表情沉如水,“那晚,我把大腿掐出了血。是真的大蛇,它盘旋在天枢上耀武扬威。后来……我怎么知道巨蛇藏在哪里?” 唐云意却是扬起古怪的表情,“曲指挥,云意后来问过你一次,你的记忆似乎不是很完整”,当时的曲文泰有一种恍惚感。 “可能是未从天枢爆炸案中回神吧……”,曲文泰解释不清,自己的记忆到底在哪里断片了,而他此时此刻又突然记得一清二楚,甚至分辨不出,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 “那你也相信走蛟传闻?” 曲文泰点头,“我们今日问了许多村民,个个都承认走蛟的传说。我们之后又查看了走蛟破坏的现场,还有被吓死从悬崖上摔下来的人。证据都表明,这个庞然大物存在……” ”那梁统领怎么说?” “以百姓为重,自然是找到走蛟,将它杀了,以绝后患” “曲指挥、涂指挥、还有朱指挥打算从何找?” 唐云意心里有一点不安。世上真有妖?是人是妖为患,只凭村民的只言片语,恐怕难以断定。而他仿佛也陷入了囹圄当中,难以自拔。 第69章 走蛟(三) 翌日,太白湖开始大范围的详细搜寻。里里外外,就差掘地三尺把太白湖翻出来。 忙活了两天的金灵卫一无所获。梁攒迫于守卫京都的压力,把金灵卫收回去了,最后只剩下曲文泰带领的十几个人守着太白湖。 撤离后的太白湖静悄悄的。夜幕降临,山风扑着水面而来。剩余的人静悄悄的围坐在火篝山,木枝做的三角架上垂下一个铁锅,锅里正烧着水。 “它娘的,糊里一条鱼都没有了。都被那个狗东西吃完了”,李唯昭骂骂咧咧的,这几日疲于奔波搜寻走蛟的身影,口里都淡出了鸟味。 唐云意使劲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从铁锅中舀了一碗热水,吹了一会儿,水温了,一口喝下,把堵塞喉咙的馒头咽下去。 “我们搜寻了两天两夜,没有走蛟的踪迹。唯今之际,我们只能下水了” 韩茂行惊恐抱住双肩,眼睛瞪得溜圆,“那东西在陆地上,我们还有把握杀了他。一旦入水,我们被它按在地上随便虐杀了” 唐云意盯着篝火,目光灼灼,喃喃自语,“你真的相信是走蛟?” “信,怎么不信?”,韩茂行只想快点结案,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了。一到晚上,这个地方阴森森的,风穿过嶙峋的石头,发出像鬼一样的凄惨哀嚎声,阴森可怖。“不然你能查出凶手吗?我可不想下水” 唐云意也不想下水。上一次的经历,历历在目。倘若水里真有东西,他这点三脚猫功夫,都不够水里的东西塞牙缝。 “曲指挥,云意有个办法?”,唐云意目光炯炯的看向沉思发呆的曲文泰,眼底充满了自信。 “哦,你有何办法?梁统领只给我们三天的时间,活要见蛟,死要见尸”,曲文泰眼中罕见的星光,那张被湖边凛冽的风吹得起皱的皮出现了波动。梁统领把所有人都叫回去了,唯独安排他留在太白湖,破“走蛟”一事。让他打架,他在行。让他查案,从军营出来的莽夫,哪会查案?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个个说得振振有词,有理有据,他一时难以分辨真真假假。 “曲指挥。这两日,附近的村民不是说过,蛟喜欢夜出昼伏。兴许是我们人多,惊扰了它。不如,我们放出消息出去,已经有蛟的踪影,让村民不要放出牲畜,更不能随意出来。金灵卫杀不死蛟龙,决不收兵,镇守太白湖” 湖面上传来腥咸的风。唐云意幽幽的望向一望无际的太白湖。这个太白湖里头,隐藏了什么? “可行?” “怎么不行?蛟也是血肉之躯,总要吃饭。我们就在附近埋伏,我们只要交代好村民,一旦发现动静,立刻敲锣,金灵卫立刻出现,将走蛟斩于刀下” 曲文泰的眉毛拧成两条漆黑的毛毛虫。心中纠结不已,他不认为唐云意的办法有效,但他又无可奈何,他甚至想等明日午时,天气暖和一些,亲自下水查探究竟。 “曲指挥,有没有总比没办法好。姑且试一试,把走蛟杀了,我们好向梁统领交代啊”,唐云意顿了顿,“曲指挥,下水不现实,即便我们精通水性,也不如生性通水的东西。” 曲文泰思忖许久,艰难点头,“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做” 第二日,附近的村民就收到了消息。走蛟现身,神出鬼没,但是金灵卫未捕捉到走蛟,在太白湖边立誓,杀不死走蛟,绝不收兵,永镇太白湖。 淳朴的村民们乖巧的话,把家中牲畜全部藏了起来,房中门从里头钉得死紧死紧,密不透风。 太白湖上,漆黑一片。剩余的金灵卫没有生火,一个个的缩进太白湖附近的山林中。夜晚风大,山风呼啸,阴风穿进人的脖颈中,就像一双冰冷的手,嬉笑般的骤然穿进衣服内,冰冷浸入肌键。 唐云意哆嗦嘴皮子。他恨透了这副身体,像猫一样煨冷。 黑暗中,李唯昭的钛合金狗眼射了过来,唐云意隐约看到他斜上扬的嘴脸,有点得意,“云意,是不是很冷?” 唐云意缩在一棵皲皮的老树下,冷得双肩抖动,声音颤抖的回应对方,“废话” “到哥怀中。哥的怀抱像火膛一样热” 唐云意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它娘的有病?老子喜欢女人” 对面传来李唯昭幽幽的委屈声,“哥也喜欢女人” 唐云意气不打一处来,“你他妈的神经病,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女?老子要不要把裤子脱了给你看?” 对面的声音更委屈了,“你以为哥想抱你?哥是看你弱不禁风,好心好意……我告诉你,哥喜欢教坊司的小梅花魁许久了” “不可能”,黑暗中传来了唐云意暴怒的声音,“我要告诉曲指挥去。告诉他,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你闭嘴”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李唯昭从对面扑了过来,双手掐住唐云意的脖子,“臭小子,你敢污蔑我的清白,我杀了你” “我污蔑你?你荤素不忌,生活糜烂,定是垂涎我的美色。我这就去告诉曲指挥”,黑暗中的唐云意,双眼亮晶晶的,一股精光从眼底闪现。 李唯昭大喊冤枉,“我哪里生活不检点?你别冤枉我……” “我怎么冤枉你?你的女人那么多,你的脸色如此差,你该不会染上花柳病了?” 李唯昭宛若被人砸了后脑勺,火气腾起,一把把唐云意揣下来,忍着心中的那股呕吐感,尽量让自己冷静的说出来,“我是雏鸡” 唐云意故意装作听不见,“你说什么?” 李唯昭已经处在崩溃的爆发边缘了,“你是聋人?” “对,我是龙人。因为我姐常说我是小聋人” “你……”,李唯昭突然伸出手,揪住唐云意的耳朵,朝他的耳朵大吼,“老子是处男。别拿你那张丑脸来膈应人了” 李唯昭吼完之后,四周静悄悄的。须臾,黑暗中传来了曲文泰看似隐忍笑意的声音,“难为你了,已悉” 李唯昭的脸红得快滴血了。 第70章 走蛟(四) 唐云意最终忍不住刺骨的冷风。冷得骨头都痉挛了。四面八方的冷风大面积的扑进他的衣服。在曲文泰的提醒下,唐云意开始打坐运功。 一夜过后,查无所获。众人如同泄气的皮球,有气无力的瘫在太白湖上。韩茂行不信邪,自制一根鱼竿去去钓鱼。 “它奶奶的,老子以前运气再烂,还能钓上两指宽的鱼。钓了一整天,连个屁都没有,气死老子了” 连守几日,金灵卫的脸逐见菜色。唐云意稳如泰山,不动声色,馒头啃得津津有味。 韩茂行黑着脸蹲在唐云意身边,两只关节上有漩涡的胖手撑着腮,盯着打坐的唐云意好奇的问,“断案才子,你的方法行不行?” “不懂” 韩茂行差点破口大骂,“你……你自己都不知道,叫我们日夜把守,你想累死我们?” 唐云意面对太白湖,打坐调息后,他的身体不再煨冷。他轻轻抬眼扫了韩茂行一眼,淡淡的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管等就是了” 太白湖藏了很多秘密,他倒要看看,他守株待不了兔? “臭小子,你要是守到了走蛟,老子回去之后,请你逛窑子” 唐云意迸出的两道目光中充满了不屑,“你平日和李唯昭荤段子不断,还以为身经百战,没想到雏鸡一条,脱了衣服,赤裸裸的白斩鸡” 韩茂行尴尬一笑,自顾摸了摸鼻子缓解尴尬,“不能怪我们。每次我们去了教坊司,没人看得上。长得一般的,我们都看不上” 唐云意哼哼起身,穿进山林里。在黄了半个山头的林子里挖出了一大段葛根。早就吃腻馒头的金灵卫起火烤起了葛根。烤得黑乎乎的馒头吃得一众金灵卫满嘴漆黑。 夜幕再次降临。唐云意捂着肚子,靠在韩茂行的肩膀上,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淋淋。 “唐云意,你没心没肺。我光是坐你身边一刻钟,你就把老子崩糊了” 唐云意虚弱的抬起眼,愤愤不已,“我可没有释放二氧化碳……”,腹中突然剧烈蠕动,轰炸机在唐云意的腹腔中敌我不分的来回轰鸣。唐云意终于忍不住了,一溜烟穿进山林中。 放水回来的李唯昭左顾右望,没见到唐云意的身影,好奇不已,“那小子去哪?”,李唯昭对唐云意昨夜诓他一事咬牙切齿。 “林子里” 李唯昭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身形一闪,来到了林子里。 “唐云意,你在哪?” 光秃秃的林子里偶尔有夜枭传来的声音。李唯昭小心翼翼的踩着枯枝烂叶,人没找到,自己反而被树枝的“咔吱”吓得牙齿忍不住打颤。 “唐云意,你在哪?” 林子死一般的沉寂。夜枭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枯寂而深远,又夹杂着几分瘆人。 林子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唯昭暗暗的握住腰间的刀柄,警惕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忽然一阵咳嗽声从一块大石头后面传来,“找我干什么?” 李唯昭拍着胸部松了一口气,“唐云意,你在干嘛?” 唐云意:“释放大肠里的灵魂” 李唯昭:“什么意思?” 唐云意:“蹲茅厕” 李唯昭腹诽,说得那么文艺。“我擦……” 远处的风送来唐云意幽幽然的声音,“不用你擦,我自己来就行” 李唯昭顿时怒火中烧,“我靠” 唐云意:“也不用你靠,我能行” 李唯昭捉弄唐云意的心荡然无存。黑着脸拂袖离去。听到李唯昭离去的脚步声后,唐云意哆嗦着腿从石头上冒出头。漆黑的夜色下,他的眼睛特别明亮。 唐云意并没有回去,待了一会儿,走向林子深处。黝黑寂静的林子,幽深可怖。唐云意蹑手蹑脚。一道庞大的黑影一闪而过,唐云意意识到了什么,双腿肌肉膨胀,迅速的追上去。那道黑影仿佛在跟他捉迷藏,他快它快,他慢它慢,一人一影紧追不舍。 星光灼灼,影影倬倬的昏暗光线下,像蛇一样的身影映映在干裂的地面上。唐云意心中大惊,暗自运功,加大追赶的力度。那东西如有有灵性一般,意识到唐云意加快了速度,它一跃而上,穿进了一处灌木中,唐云意想要停住也来不及了,他整个身躯在空中凝滞了一下,忽然像自由落体运动一般,身子往下坠。他的心慌得跟紧绷的琴弦一样,但理智还在,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峭壁上一株从石头缝里穿出来的手臂粗壮树枝,身子惯性弹了几下,怏怏扒着树干稳住了身形。 “他妈的” 碎石头往下掉落,唐云意往下一看,下头全是怪石嶙峋的尖石。他若直接追下去,恐怕早就被尖锐的石头刺穿五脏六腑,明日马上开席。 从石头缝里凸出来的手臂粗的树干似乎并不能支撑唐云意的重量,开始像一个风残烛年的老人,脊背被重量压弯,佝偻的喘息,随时可能倒下去。 石缝中的碎石和泥土滚落得越来越多。唐云意心中刚放松的琴弦再次紧绷起来。他下意识的吞咽唾沫,压下心中不断涌上来的慌张。 夜枭的鸣叫刺耳。唐云意环顾四周,在漆黑的夜色中,一棵离悬崖边几米开处立了一棵老槐树,枝头光秃秃的。暗室逢灯,唐云意黯淡无光的眼神终于露出欣慰。 他瞄准悬崖边上的老槐树,俗话说,差生文具多,为了保住自己的狗命,他捣鼓了许多小玩意。只见他按住护臂上的小开关,一根铁丝突然从护臂上的小孔弹射而出,直射悬崖上的老槐树,铁丝的铁头缠绕树干。唐云意试着拉了一下,挺结实的,应该够支撑他的重量。 夜色沉沉。唐云意刚一运力,胸口就传来刺痛。就像有人拿铁钉子往他的胸口上捶,一捶接着一捶,唐云意咬牙,一边用力,一边顺着铁丝,跃了上去。 “呼……” 不过眨眼功夫,唐云意顺利的回到悬崖边上。胸口上的刺痛依旧作痛,背后冷汗渗出。 月色下,两道身影拉得很长。 第71章 走蛟(五) 第三晚 金灵卫门都松懈了,困觉还有多日不见荤腥,将他们折磨着疲惫不堪。 曲文泰心中那张拉紧的弓也渐渐有了松弛的意向。再这么守下去,别说破案,梁统领先所有人下水狱。这种天气,虽说还没到下雪的地方,可水狱四周围着千年寒冰,被关在水狱里的头,不死也脱层皮。 篝火上的铁锅,热气蒸腾。几片零散的野菜还有撕碎的馒头搅成面糊粥。 曲文泰捧着冒着热气的面糊粥,抬眼扫了一下心安理得喝面糊粥的唐云意。一口热腾腾的面糊粥下肚后,被湖边凛冽的寒风吹得面皮干娑苍白的脸逐渐红润了起来。 唐云意喝完后,这副小姐似的身体终于暖和起来了。 “曲指挥,你想问什么?” 曲文泰把碗放下,拒绝了再来一碗的意思,眉眼深沉起来,声调异常艰难,“云意,我们已经守了三天了,一无所获。距离梁统领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唐云意突然笑了一下,“曲指挥,若我们没有找到走蛟,会收到怎么样的惩罚?” “水狱”,曲文泰闷了一下,皱着眉头道,“不过你们不用下水狱,以你们的内力根本阻挡不了千年寒冰的寒气” “指挥,你曾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绝不会弃你不顾” “指挥,要下水狱,大家一起下” 李唯昭和韩茂行立刻苦着一张脸,向曲文泰表明忠心。就差热泪盈眶,痛哭捶地了。你一眼我一眼,把曲文泰这个糙汉子说感动了,眼眶红红的。 “好,杀不了走蛟,大家一起下水狱” 李唯昭和韩茂行的脸色像便秘一样,想拉,拉不出。笑不出,又得强迫自己笑出来。 唐云意忍俊不禁,忍得肚子痉挛。 “唐云意,你笑什么?”,李唯昭横眉倒竖,一副城狐社鼠的小人模样怒住唐云意,“你别以为自己能免责”,付离也没用,封令月那个死丫头更加没用,谁求情都不行。 唐云意哼哧大笑,笑得眼角飞泪,“梁统领给我们的时间还未到,怕什么?不过,我可以保证,我们不会下水狱” 韩茂行追问,“为何?” “我昨晚在林子里发现了走蛟的身影。那东西可机灵了,把我引入山崖,我差点就摔死在锋利的怪石堆里” “真的?” 唐云意没有搭理李唯昭。苍穹最后一点亮光灭了之后,他立刻把柴火抽出来,火堆慢慢熄灭,最后伸手不见五指。 “走蛟已经忍不住了。我们潜伏山林,听指挥安排” 浮云遮月,四周沉寂。 黑暗中的一双双眼睛眨巴眨巴,四周静得落针可闻。唐云意甚至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正有力地往各个器官泵血液。 “沙沙……”,风吹枝头,有树叶摩擦发出的声音,也有树枝掉落的窸窸窣窣声。 唐云意靠在一块石头下,双手抱胸,瞌上眼皮小憩。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到了敲锣打鼓声。他被李唯昭摇醒,“云意,走蛟出现了” 锣声清晰的传来。唐云意瞬间清醒,握紧刀,朝锣声传来的方向冲去。 分散在四面八方的金灵卫很快朝事发地点聚集。火把瞬间映照整个山村。 那个身材矮小,生得贼眉鼠眼的男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的身边躺了一具……被啃得只剩下一包身躯的羊身。 “天杀的走蛟,害我谋生的羊” 唐云意蹲下来,详细端视那只被啃得只剩下下半身的羊。伤口鲜血淋漓,确实是被利齿啃噬。 “大人,快救救我们。那东西又回来了”,矮小的男人,眼中充满了恐惧。不断祈求曲文泰,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唐云意用刀鞘把他推开,蹲下身,眼神如鹰隼的死死的盯着他,“你老实说,你都看见了什么?它从哪里跑了?” 男人把鼻涕吸回去,声音呜咽,支支吾吾,“我……刚才起来喝水,听见羊圈里的羊叫。我点了灯出来查来,黑暗中……”,男人的表情配合做出害怕的神色,仿佛此时此刻,他的眼前就是走蛟,“太黑了,我没看清,一双炯亮的眼睛像两颗太阳,还有影子……像蛇。我害怕得大叫起来,那东西放下嘴里的羊就跑了,往太白湖方向跑了” 唐云意问,“你确定它往太白湖方向跑了?” 男人如小鸡啄米点头。 “还有谁看见了?” 围观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高大黝黑的汉子,他怯怯的举起双手,害怕得滚动喉结,甚至吞咽口水得声音很响亮,“大……大人,小的看到了。那东西比蛇还灵活,从村里掏出去之后,往太白湖方向了” “大人,小的也看见了。那东西一定是走蛟,它藏在太白湖里,把湖里的鱼都吃光了” 唐云意目光扫过所有人,大家的表情不似说假,“你们都看到走蛟的身影?” “是,看见了” “大人,那东西再不杀掉,接下来会死人的” 唐云意看了一眼曲文泰,对方心领神会,立刻下令,所有金灵卫往太白湖方向追捕走蛟。 火把像星星之火,点缀在太白湖附近的山林中。就连饱受其害的村民也自发组成几队,跟在金灵卫身后,在山林中追捕走蛟。 唐云意和李唯昭一组,身影快速的穿梭在石头和树干交错的山林中。 绕了大个山林,没有走蛟的踪影。唐云意背靠一棵松树,大口喘气,脸上染上了两朵红晕。“别找了,那东西如果不在山林中,定是回到太白湖了” 李唯昭用力把脚下的松树干提走,就地而坐,大口喘气,“我可下不了水” “谁都不能下水。水里有走蛟,我们干不过那东西”,恐怕不止走蛟那么简单。这件事为何突然闹到了官府?那个被吓死的人,其家人闹到了官府。不依不饶。走蛟之事,越闹越大。 “那怎么办?”李唯昭两手搭在膝盖头上,一脸泄气的看着唐云云意,“把走蛟从湖里引上来?” “今晚找不到走蛟,只能如此了” 第72章 走蛟现身 山林中,金灵卫与村民们围成一张大网,慢慢的向太白湖聚拢,“网”越收越紧,活物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无法遁行。 山林看似静得只有树的沙沙的声响,实则危机暗藏。似乎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潜伏着。金灵卫和村民暗暗举起手中的武器。 偶尔有脚踩树枝的声音。唐云意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他举起刀朝一簇灌木丛走去。直觉告诉他,灌木丛不对劲。他甚至能感受到从灌木丛里射出来的凶光令他如芒刺在背。 泛着银光的刀刃慢慢逼近灌木丛。唐云意举起刀欲前刺之时,从灌木丛突然掀起一阵尘土,瞬间弥漫,迷糊视野。 唐云意立刻抬脚。曲文泰带着人就在不远处,一时间,众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朝太白湖的方向追捕。 众人追到悬崖边上,只听到一声巨响,滔天巨浪掀起又数丈之高。众人趴在悬崖上,只看到太白湖湖面上溅起大大的水花正涟漪般的散去。 村民们激动得眼珠子快掉出来了,纷纷指着太白湖,支支吾吾了大半天,“是走蛟……” “大人,是走蛟” 曲文泰正思忖着如何应对时,只见唐云意已经脱衣了。 “云意” “曲指挥,走蛟在我们面前逃了。我们势必是要下水一趟,那东西一定在水底下” 曲文泰的神形从未有过的严肃。当即让所有金灵卫下水。被唐云意阻拦了。 “指挥,不熟悉水性的人下去,反而误事。云意先下去,你留人在上头接应”,唐云意不管曲文泰的纠结,转身朝太白湖方向跳下去。 众人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只见湖面上的水花正在慢慢消失。李唯昭拍着胸脯,大喊奶奶的。肉眼可见的高度,那家伙说跳就跳,初生牛犊不怕虎,浑身是胆。 “所有人,立刻去下方” 一群人一窝蜂涌下悬崖。他们在岸上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唐云意的身影。 翘首以待的韩茂行有点危言耸听了。“曲指挥,云意下去那么久,会不会……被走蛟吃了” 曲文泰立刻怒瞪他,“危言耸听” 韩茂行死猪不怕开水烫,“曲指挥,走蛟跳水,所有人都看见了。能掀起滔天巨浪的东西可不一般,只怕云意刚从悬崖上跳下去,走蛟就在水里张开嘴巴等他了”,韩茂行脑海里自动浮现一幅血腥的画面。唐云意从悬崖上跳下去之后,走蛟张开满是利齿獠牙的嘴巴,一嘴咬住唐云意的身体,像咬骨头那样,嘎嚓几口就把他吞入腹中。“我们从悬崖上下来,一刻钟。又站在这里,加起来都快两刻钟了。指挥,云意恐怕……”,凶多吉少了。 正常人在水中不可能呆那么久,而唐云意在水中已经快呆了两刻钟了。曲文泰莫名的心慌起来,好像有蚂蚁在他心窝上挠。他跟涂楠打得半死,就是为把唐云意心安理得收归自己的麾下。他还没发挥作用,就……曲文泰耳边突然传来了抽噎声。他冷眉冷眼的看过去,由看立刻转为瞪,开口训斥,“李唯昭,你哭什么?” 李唯昭抬起手,用手背擦拭眼角湿润的眼睫,哽咽地望向江面,“云意是我的好兄弟。只可惜年纪轻轻,还未开荤,就这样英年早逝了” 曲文泰喉结活动,压制胸腔里腾起来的怒火,声音不由加重,眼神像看神经病一样死死的瞪着李唯昭,“你脑袋里装泥浆,别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满脑子纵情声乐” 李唯昭顿时委屈巴巴,曲文泰已经开始脱衣服了。李唯昭惊恐的睁大眼睛,手指不自觉堵住嘴巴,饱含热泪。 “所有人听令,会水的,立刻同本指挥下水,其余人岸上接应。唐云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异口同声的回应中,部分人已经开始脱衣服了。李唯昭脱完衣服,下半身只剩下一条五分裤,他盯着广袤的湖面,下意识吞咽口水。 月色皎然,湖面上掀起碎银般的光辉。一条条像鱼般的身影从一块石头上一跃跳去水中,水花不断。 一同下水的有八个人。几人潜入水中之后,一条人影突然破水而出。然后慢慢向岸边走来。 唐云意头上的发冠已经掉落,一头如瀑的乌发散乱的贴在精壮的胸膛、后背上,宽肩窄腰,裤子向下搭,露出隐隐约约的人鱼线。 韩茂行看呆了。一来是唐云意这个臭小子,看似白斩鸡,实则有料。二来是他在水里憋了两刻钟,竟然没有死。 唐云意回顾四周,发现少了曲文泰等人的身影,神色狐疑,“部分人都去哪了?”,说罢,唐云意捡起对放在岸边石头上的衣服刚要披上。韩茂行牙齿打颤地指着太白湖,“他们……以为你死了,都下水了” “什么?” 唐云意反应巨大。刚穿上半只胳膊的衣服被他毫不留情的扔在砂石上。后面传来韩茂行呜呜吖吖的声音,他已经听不见了。再次潜入水中,冰冷的湖水刺骨,一串串水泡从嘴角溢出。漆黑的湖水中,一条条人影像鱼一样游荡。唐云意使劲挥动臂膀。脚底下的黝黑深处,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又似一张庞大的血盆大口。 唐云意倏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李唯昭一张嘴,湖水就往他的水里灌。众人只能跟随唐云意上岸。伴随他们离去的背影,数米长的“蛇形生物”在水中游动,蜿蜿蜒蜒的游向远处。 岸上已经生了火堆。唐云意披着衣服,潮湿的头发在火光下,冒着白烟。唐云意不断运功维持自己的体温。 众人围着火堆静悄悄的,默不作声,屏气凝神,各自捧着热水发呆,虚惊一场之后所带来的的身体战栗。李唯昭的心像被猫爪挠了一下,不吐不快,“我们刚才是不是在水中碰见了一个像蛇一样的东西摆动身体游向深处?” 李唯昭的话如惊雷炸起,刚才下水的人终于忍不住哆嗦了起来。只有下过水的人才知道,水底有多危险。 第73章 破案了 韩茂行疑惑不解,趁着给众人加热水之际,小心翼翼的开口,“你们发现走蛟的身影?” 曲文泰沉重点头。韩茂行追问,“走蛟长怎么样?” “半像蛇一半像海怪,长相十分恐怖”,李唯昭恐怖的描述,“那东西好像从我身边经过……身躯黝黑,太黑了,看不清” 唐云意哼哼起来,露出轻蔑,泛着冷意的笑容,“你还算好,我就不一样了” 这是曲文泰堪堪从走蛟中回过神,“云意,你为何在水中呆那么久?” 唐云意泄气,满脸郁闷,“我被走蛟电了,手脚发麻。好在我水性好……”,过度运功的后果是胸口疼得好像有人拿针扎。 众人又陷入了沉寂中。曲文泰沉思了许久,目光映着灼灼烈焰,“如何猎杀那条走蛟才是重中之重”,水中带来的不止震惊,还有恐惧。“人在水中,不如那东西灵活。只怕我们刚刚下水,先被它绞杀了” 众人纷纷点头。走蛟上岸,定叫他有路无回,可下了水,手脚如同被束缚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更可怕的是蟒蛇缠绕般的窒息感,胸腔被压,随时会爆一样的疼痛感不断袭来,血肉之躯无法承受。 曲文泰看向发呆状的唐云意,目光微凛,“云意,你是跟走蛟接触过的人。你有何办法?” 唐云意挺直腰板,被电的触感仿佛依旧存在。“我其实没看清那个东西,它经过我的身边时,我整个人突然麻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唐云意突然戛然而止。令众人生出一种蹲茅厕,突然有人大喊走水,硬生生夹断的感觉,别扭又恼怒又无法发泄的无力感。 众人的视线都聚在唐云意身上,他的脸火烧火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既然是凶兽,又喜欢生食牲畜,想必对血腥味一定很感兴趣。不如,拿血来引诱它,只要它露水,铺天盖地的箭矢不怕杀不了它”,给它来一招瓮中捉鳖。 李唯昭歪着脑袋,眼里光芒闪烁,似乎在怀疑方法的可行性。 “那东西又没有坚固的鳞片。只要是血肉之躯,何愁杀不死?”,唐云意补充。 曲文泰赞同的点头。“唯今之际,只有这个办法了” 休整一夜之后的众人开始准备猎杀工具,树枝成捆的带回来,削成尖头。一捆一捆绑好叠在一处。 远处,有几匹马呼啸而来。马蹄声如雨点,踢踢踏踏。模糊的小点绕着湖边而来,身影逐渐清晰。 付离为首。梁统领收到围剿走蛟的消息后,派付离送了淬了毒了铁箭过来,一举将走蛟攻下,以绝后患。 唐云意兴奋得迎了上去。有付离在,胜算又多了一分。 付离英姿飒爽,牛皮做的靴子放在马蹬上,腰间长一米五的刀耀目而令人感到一丝寒意。 付离拉了一车的铁箭头,只等晚上走蛟现身,围攻走蛟。 付离一下马,唐云意就勾肩搭背的,眼神“猥琐”,“给我带了什么?” 付离勾唇,“饿了?你自己不是有?” “有什么?”,唐云意一头雾水,“我在湖边啃了几天的馒头,湖上的风咸清,把我的脸都吹皱了” “你不是揣了蛋在身上?” 唐云意眼中喷火,双手掐上付离的脖子,“让你不给我带烤鸡,干脆把你自己的烤了” 付离轻轻一点,唐云意踉跄退后了几步,最后竟然倒在岸上的沙石上。 唐云意捂着胸口,脸色苍白,“你……搞得我心疾犯了” “臭小子,又糊弄人” 付离可不吃他这套。跨步经过,同曲文泰商量围剿对策了。 针对昨晚走蛟出现的区域,曲文泰布置了里三层外三层,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的防守。 “这里是走蛟出现的地方。一旦把它引诱出来,立刻放箭”,曲文泰对着自己自制的沙盘开始布置任务。 光线逐渐昏暗,预示着天准备黑了。曲文泰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去看从百姓手中买过的牲畜尸体,一会儿去看准备的大桶里的鸡鸭血浆是否备好。 天空全部笼罩下来后,湖边上的火全部熄灭。黑暗中,人影窸窸窣窣,各就各位,各司其职,潜伏在暗处,等待走蛟再次露面。 按照唐云意的说话,湖里的鱼已经被吃完了,血肉之躯肯定会寻找食物补充能量。走蛟熬了那么多天,肯定会再次现身。 黑暗的山林中,月亮的照射下,有了一缕缕柔和的月光。唐云意和付离等几个负责引诱走蛟。几人缩在山林之中,等待时机。 夜风拂过,光秃秃的树枝飒飒作响。付离和唐云意咬起了耳朵。 黑暗之中,付离的目光有些炙热,把唐云意看得不好意思,耳根偷偷红了。 唐云意偷偷咽了口水,冰凉的手贴在脸上,“你是不是喜欢我?” 付离往地上淬了一口,“你别转移话题?我问你,你真的碰到走蛟了?” “骗你作甚?昨晚,一半的金灵卫都下水了,他们都看见了。一半蛇,一半怪,我还被它电了” 付离似乎不太相信,“你是不是有什么瞒我?”,封令月这几日不见人影。 “没有”,唐云意的目光没有躲闪,付离眯着眼睛怀疑了起来,“你确定没有瞒我?封令月去哪了?” 唐云意脸不红心不跳,脱口而出,“相亲吧” “不可能,她曾说过,她们的门派修的是太上忘情” “大哥,太上忘情非无情,不为情所勾牵,待万物皆如一,又不是没有情欲” “你不伤心?” “我为什么要伤心?” “你俩不是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 “就是那种关系?” “哦。是你跟我姐那种没羞没臊的关系?” “你胡说什么?” 黑夜中,争执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明月高悬,淡淡的光像轻薄的纱,洒在湖面上,似一层银光,晶莹闪亮。 湖水泛出涟漪,涟漪越来越大。黑漆发亮的背脊冒出水面,又迅速潜入湖中,水花滚滚。 付离使劲的揉搓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是走蛟?” 唐云意眉毛上挑,招呼众人上前引诱走蛟。 第74章 死了 月光皎皎。 泛着波光的湖面上,黑色背脊若隐若现,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了。像蛇一样的身躯扭动蜿蜒。 随着唐云意一个动作,牲畜的尸体,还有鸡鸭的血浆一股脑全部倾倒在太白湖里。血浆随着水波的流动,慢慢的渗到走蛟出现的地方。 走蛟久不久浮出水面,最后一次露面之后,彻底不见了踪影,似乎对牲畜的尸体和鸡鸭的血浆不感兴趣。 湖面上的气氛诡异起来了。走蛟在所有人的面前,潜入湖底了。这次放走蛟走,下次想杀它就难了。 “云意,怎么办?” 付离眉眼沉重,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这条庞大的走蛟,下一次让它上岸,遭殃的可不止牲畜,还有人。趁它未造成危害之时,首要是防微杜渐而不是亡羊补牢。 唐云意蹲下来,表情严肃,视线盯着逐渐远去的牲畜尸体和扩散的血浆。走蛟竟然不感兴趣? “云意,可不能让它跑了。我们守了它好几天……”,李唯昭不甘心。吃了好几天干硬卡颈的馒头,他实在憋不住了。 唐云意未抬眼,背后仿佛有眼睛似的,“把手伸过来” 李唯昭愣了一下,“啥?” “把手伸过来” 李唯昭把手藏起来,扭捏起来,“云意,大家都看着呢,多难为情啊” 唐云意狠狠瞪过去,眼角寒光闪现,“快点,手伸过来” “好吧。大家伙可都看清了。云意硬拉着人家……”,李唯昭刚刚把手伸出去,就被唐云意强拉出去。清亮的光线一闪,李唯昭立刻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声。他的手掌心被唐云意划了一刀,鲜血争先恐后的跳出来,落在脚底下的木桶里。 李唯昭咬牙切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唐云意,亏得我那么信任你。你竟然……” 鲜艳醒目的血跟不要钱似的滴到桶里。唐云意觉得差不多了,放开李唯昭后,在自己的手掌也划了一刀。付离看不懂了。 “云意” “那东西对牲畜的血不感兴趣。现在只剩人血了。快,我需要很多血,不能让走蛟潜到湖底深处” 付离点头。他对云意向来有着莫名的信任。其余人见状,纷纷割破自己的手掌蓄血。 唐云意见桶里的血差不多了。走到水流的地方,把人血全部倾倒在湖里。血顺着水流,慢慢流向远处。 李唯昭把自己的衣服给撕成一条,用来包扎伤口,满脸哀怨,“唐云意,走蛟若是不上来。回去之后,你得请我去若兰庭” “嗯嗯”,唐云意敷衍的应着,视线一直盯着远处。但是湖面上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澜。唐云意生出了愧疚之感。大家流了那么多血,脸色苍白,最终没有作用,唐云意的心惴惴不安起来。 迟迟不见动静,唐云意的背后唉叹连连。付离没受伤的手搭在云意肩膀上,神情有些恍惚,“大家一下子失血过多。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眨眼之间,唐云意突然笑了一声,“谁说没有效果?” 湖面上出现水花,一层层荡来。“这个东西果然对人血敏感” 所有人都看到,乌黑的背脊朝着人血的方向靠近。唐云意连忙把装着人血的木桶用水清洗了一遍,让四周的血腥味更浓烈一些。 有人兴奋出声,“它往这边来了” “它真的过来了” 荡起的涟漪很大圈。付离将食指放在一边,示意众人安静。 曲文泰带着人赶到了。走蛟似乎在血腥味中很兴奋,不时向上露出背脊。 “快,它要走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曲文泰立刻从黑靴里抽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手掌割了一刀,刺目的血朝着走蛟的方向汨汨流去。人血似乎有一种魔力,走蛟又转身回来了。 “不够,血不够” 一时之间,湖面上泛起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湖水的腥味,令人作呕。 唐云意的头晕乎乎的,踉跄了几步后。手持弓箭的金灵卫步伐整齐上前,唐云意等人主动退后,一场惊心动魄的猎杀时刻即将开始。 箭矢铺天盖地直直插入湖面。就连白日里削的尖木棍一同,呼啸着插入水中。走蛟起起伏伏,湖面上氤氲着鲜血,已经分不清是走蛟的血还是人血了。一记啸声突然咆哮而起,震耳欲聋,岸上的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刺中了,中了” 走蛟的背脊插着带毒的箭矢,巨大的黑色尾巴扑腾着水面,掀起巨大的水花。火光映着众人的脸庞,扬着自信的笑容。曲文泰掏出刀,想带人下水,亲手杀了走蛟,一劳永逸。唐云意忧心忡忡的阻止住了,“曲指挥,走蛟竟已中毒,死亡不过是等待的时间。走蛟正是愤怒的时候,此刻下水,我们都得死”,触电般的感觉让人手脚麻木僵硬,最后淹死在湖里。 曲文泰想一想,唐云意说得有道理。不管是人还是牲畜,临死前爆发的巨大能量让人无法忽视。 太白湖的岸边,火把通明。附近的村民同金灵卫一同蹲守在岸上,屏气凝神,目不转晴的盯着湖面。走蛟不停的摆打水面,掀起的水花一层接着一层,痛苦的声音从水底传出来,深沉而凄悲。像垂死的老兽,抓心挠肺,痛苦不堪。 走蛟一直在水中不停翻滚,试图将背脊上的箭矢磨蹭掉。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曲文泰抓着刀柄的手逐渐发白,嘴唇抿成线,似乎刻意隐忍着。 皎月当空,湖边冷风呼啸。走蛟扑腾的身体越来越弱。众人不约而同的站起来,踮起脚尖,翘首以待。走蛟从剧烈扑腾到停止不动,花了一个时辰,走蛟死后,水中的身躯缓缓下落。 曲文泰罕见的骂脏话,“它奶奶的,终于死了” 众人如释重负。准备打道回府。付离忧心忡忡,眉头上结了一张网,总感觉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走蛟死得太容易了。走蛟没有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本领,也没有坚硬的鳞片,在箭矢的攻击之下,就这么死了。 第75章 云卿 回去的路上,月光投下来的光影斑驳扭曲,像妖魔鬼怪张牙舞爪,躲在路边吓人。 付离任由马匹驮着自己,往京都的方向。路上的风如刀割,他视若罔闻,陷在自己的沉思当中。 “付大人,回去领赏了,怎么闷闷不乐?”唐云意打趣,归心似箭。多日腹中未见荤腥,嘴里淡出鸟。 付离眉首向眉心攒,怏怏不乐,“你确定是走蛟?这么容易被我们杀死?” 云意耸肩,“不然呢?太白湖附近只有这只庞大的怪物。你也别说它不像走蛟,你往水里一站,点到你见阎王” 付离不再说话。混乱的思路把自己的脑袋搅成一锅粥。想了大半天,他也没想出所以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吃那碗饭的,索性不想了。缩着脑袋,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冷,不由发出感叹,“真想喝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响指在他耳廓响起,唐云意打了一个响指,“明日上我家。只要你想喝,唐云薇连龙肉都给你找来” 唐云意从太白湖回去,先去金灵卫,随曲文泰去见梁攒,讲抓捕走蛟的过程渲染略加夸张的语气讲了出来。梁攒听得头头是道,曲文泰努着眼珠子,心中不禁腹诽,唐云意这么能吹。 梁攒:“云意,你是如何发现走蛟嗜血?” 唐云意摸了摸后脑勺,尴尬的笑起来,“牲畜的血都没有作用。我们也是心存侥幸试一试……没想到,走蛟真的嗜人血” 梁攒瞥见了曲文泰和唐云意的手,皆用白纱包裹。心中暗自赞许。 从梁攒那里出来,已经午时。唐云意哈欠连连,上下眼皮打架。跟曲文泰报备了一声,便回家了。 几日未回家,院中的银杏树已经凸了大半。唐老爹心疼儿子,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唐云意躺在银杏树下,觉察家中氛围有点不对劲。环顾四周,并无异样,他心安理得的享受唐老爹的按摩。 “云意,你的手?”,心疼儿子半天的唐老爹终于发现自家儿子的手受伤了。唐云意下意识把手收起来,眼神躲闪错开,“没事,不小心摔了” “呱呱……” 在诡异的氛围中,唐云意的肚子发出了青蛙叫。唐老爹秒懂,撸起袖子进出来。须臾,传来鸡的惨叫声。 唐云意躺在银杏树下的摇摇椅。合上的眼皮就像被胶水粘上了一样,睁不开。背后传来一阵阵阴冷,唐云意抱着胸口,怎么睡也睡不着,心里仿佛有咯噔。 阴影覆过唐云意的头部。他艰难的抬起眼皮,小心脏吓掉跳出来。 唐云倾目光深深的站在他身后,脸色如铁。 唐云意身上的睡意荡然无存。云意多日不见,脸上多了些肉,衬得他更加俊美,果真是惨绿少年,担得起坚韧如冰,剔透如璃。 唐云倾的一排细长的睫毛打在眼睑上。他抱着双肩,脸色越发阴沉。“你一回来,家里就得杀一只鸡。没有皇子命,却有皇子病” “你……”,唐云意调整呼吸,不跟小孩哥吵,“圣贤诗书,你都读到肚子里去?” “你住海边?管那么宽?” 唐云意被噎得死死的。他不断地告诉自己,是亲弟,读四书五经,为人难免高傲,他不计较。 夜幕降临,唐家来饭了。一家人终于完整的聚在一起吃顿饭了。饭桌上的氛围诡异沉闷。唐云倾的眉宇清冷,如罩寒霜。 看的出来,家里最宠唐云意,最怕唐云倾。唐云意失血过多,唇色发白,他伸出筷条,有些颤颤巍巍地去夹饭桌中间的黄澄澄的鸡腿。唐云倾立刻伸出筷条,眼疾手快抢过鸡腿放入唐老爹的碗中。 唐老爹一阵尴尬,黑膛的脸红澄澄的,坐立不安。 “给……云意吧” 唐云倾厉声,“不许给,爹吃” “云意受伤了,让他补一补” 唐云倾出言讽刺,“整日与一群狐朋狗友,走鸡斗狗,这点伤算什么?” 饭桌上传来来自唐云倾的压迫感。唐云微做为家中唯一的女眷,夹起碗中还剩的一条鸡腿,直接塞到唐云意的碗中,“你哥外出公干受伤,理应吃” “公干?”,唐云倾提出疑问,“一个无所事事的人?”,眼底鄙夷尽显。 “是”,唐云微重重拍桌,“你别总是看不起云意,他是你哥。他现在已经是金灵卫,他的手之所以受伤是因为去太白湖查案了” 唐云倾愕然住了,还是不确定的问,“他真的是金灵卫?” “是”,唐云微替唐云意回答。 唐云起讥嘲,“金灵卫有眼无珠” 唐云意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唐云倾,我是你哥。别人可以说我一无是处,唯独你不能说我慵懒无为。为了你在书院不被人瞧不起,我进了金灵卫,把命交给金灵卫,在九死一生的边缘徘徊。我不敢死,我不为谁,为了你” 唐云意彻底没了胃口。起身幅度过大,凳子“哐”的一声倒地?厨房内,鸦雀无声。 唐云意觉得有些心酸,回到房间后,直接闷头大睡。不知过了多久,唐云意模模糊糊之中听到了敲门声。大约是他迟迟未去开门,门被人从外头推了进来。 唐云微将热好的鸡汤放在桌案上,盯着床上把自己卷成蚕蛹的人,叹了口气,“云倾已经知道错了。你起来喝鸡汤……” 杯子里传来唐云意闷闷的声音,“没胃口” 唐云薇的小脾气顿时上来了。她泼妇般的插腰,勒令唐云意起来。“你不起来,行啊……” 唐云薇卯足了劲去掰开杯子。唐云意从未觉察到,唐云薇看似柔弱,竟有牛一样的力气。 随着衣服撕裂的声音传来,唐云意和唐云薇都傻眼了。唐云倾露出大片的肌肤,他勾起嘴,笑盈盈的,“姐,那么饥渴?” 唐云薇抡起掌刀,把唐云意的发髻削乱,“少说废话,喝汤” 一碗鸡汤下肚,四肢无力的唐云意渐渐有回春之意,“云倾回来做什么?” “听说找一位草圣……” “草圣?拜师学艺?” “估计是” 第76章 兄弟打架 月光许许。 唐云倾拖着一张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中。兄弟俩在昏暗的院子中照面,淡淡的看了对方一眼后,各自将视线错开,气氛有些尴尬。 唐云意背过身,继续打磨自己的武器。唐云倾愣了愣神,随即愤然转身,自顾倒水喝。 “哐当”一声,杯子坠地,杯碎声传来。立刻响起唐云意的啧啧声,“有些人没有大老爷的命,所有大老爷的病” 唐云意暗暗窃喜。终于反击一波。 唐云倾被气笑了,“你坐八卦阵上?阴阳怪气” 唐云意被堵得死死的。小孩哥真是一张嘴不饶人。“那也比某些人不知天高地厚,还妄想一步登天” 唐云倾的脸阴沉如水。兄弟俩不合,已经习以为常,唐老爹和唐云薇见状,偷偷把门缝关紧,耳朵却贴在门框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总比某些人狗改不吃屎。白龙先生的狂草抒发了奔放激越之情,寄托驰骋纵横之志,可不是你这种井底之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你这种人刍尧之见,与你多说无益”,唐云倾重重甩袖,目不斜视,胸腔起伏,可见愤怒至极。 唐云意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股脑的塞进腰间,眼底藏着愠色,“读书不是让你蔑视知识不及你的人,读书是提升自我和眼界,不是让你居高自傲,不要求你兼济天下,但也别落井下石。你的书都读到猪肚里了?你是这样对待兄长?” “你有兄长样?” 唐云倾伶牙利嘴反击。唐云意没有记忆,一时无法反驳,顿了一下,从肚子里搜肠刮肚,“我没有兄友,你有弟恭?” 唐云倾冷笑连连,“多说无益。打一场” 唐云意歪嘴叉腰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怕你?以下犯上,我今天就代替青鹿学院的夫子教训你” 躲在房间当缩头乌龟的唐老爹和唐云薇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打开房门,火燎火燎地冲出来。 “不要打,不能打” 唐云意把唐老爹和唐云薇轻轻推到一旁,哼哧了一下,“今天我教训教训他。别说他叫哥哥不叫,以后飞黄腾达了也会将你们弃如敝履” 唐云倾看在眼里,气在心底,干急着拍大腿。脑子遽然一闪,付离好像回来了。她抬起裙摆,急忙离去。 “你们别打了。算爹求你们……” 随着唐老爹的话声刚落下,唐云倾一拳砸在唐云意的下颌。唐云意大脑震荡,意识恍惚,身体踉跄了一下,方才稳住身影。嘴角有腥甜,他伸手去摸,刺目的猩红。 “你来真?” 唐云倾虎视眈眈,做出对打的准备。唐云意犹如被点燃的篝火,火焰骤然上升。“臭小子,老虎不发挥,你当我是小猫” 墙头上,斑驳树枝拍打窗棂。一只橘猫不知何时坐在墙头。猫下意识想舔屁股,意识都不对劲后,狐疑了一下,生生忍下了。 唐云倾的一拳,火辣辣的刺痛。显然,唐云倾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 唐云意不敢轻易。他也不过才练没多久的功夫,若没有内力加持,顶多算花拳绣腿。但是云倾就不一样了,他以才识进了青鹿学院,也不知学了多久的功夫,内力不知深浅。唐云意有点怵了。不得不按照心经,暗自催动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内力。 唐云倾可不像唐老爹和唐云薇一样惯着唐云意。他心有正有凭借此事为借机,好好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唐云意。 唐云意迟迟不出手,唐云倾出言挑衅,“怎么?不敢打了?孬种还是孬种,这么多年,狗改不吃屎,还要年迈的老爹为你擦屁股” “唐云倾,你少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逼我出手?如你所愿” 唐云意主动攻击。在微乎其微的内力根本掀不起波澜。他只好赤手空拳,对唐云倾发起攻击。 唐云意猛虎出掌,招式裹风。唐云倾嘴角上挑,眼角寒芒闪现,侧身轻松躲过之时,唐云意的掌风侧耳而过。两招都被唐云倾躲过了,唐云意有些恼怒,他再次重拳出击,唐云倾微微一笑,来了一招展翅,极速向后退。 唐云意看出来了。唐云倾故意耍他。他忍住胸口的不适,强力催动那股隐藏在心脉里磅礴的力量。那股力量像泉眼一样,迅速的逸出来。唐云意生出了一股邪恶感,他从未有过的想法,想趁此机会,把唐云意打得哭天喊地。 力量充盈全身,唐云意疾跑几步,瞬间上步起跳,追着唐云倾的胸口上去,在空中鞭腿飞踹唐云倾,唐云倾双臂交叉胸前,内力把唐云意弹回去。 两人落地后,唐云倾眉眼清冷,两道目光如同冰棱。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是他小看了唐云意。 唐老爹在一旁来回走动,不时看向门外,一颗心犹如烈火烹煎。 墙头上的橘猫,抓耳挠腮,控不住自己想舔屁股的冲动。“喵喵……” 兄弟俩已经进入白热化。唐云薇没有寻到付离,急得她快把地上砖块踏怕了。 另一边,唐云意气喘吁吁。他瞥见银杏树下的方桌上有一根棍子,他想也没有想,长臂一捞,抡起棍子,朝她扔出去后,再次腾空飞身偷袭,被唐云倾闪过。唐云倾不再是玩玩的心态,由防备变成主动攻击,周围的气流诡谲起来。 唐云意起身冲上来,使出旋风踢,被唐云意接住后,接腿以自己为中心,旋转了几圈之后,顺势把唐云意抛出去。唐云意撞到银杏树干上,震得银杏树上枝头残留的枯黄的叶子纷纷落下。背后火辣辣的疼痛袭来,唐云意不服气,冲地上起身,眼神如猎豹一般,弓着身子再次冲上来,唐云倾侧身,立刻拿肩压肘,再次把唐云意扔了出去。 唐云意砸在银杏树下的方桌,崴了脚的方桌四分五裂,轰然倒地。 唐老爹急得把嘴唇咬破了。墙头上的猫扬起两只爪子,笨拙地拍着两只爪子,模样滑稽。 唐云意的身体如同散架般了似的,倒在地下许久。 第77章 相残 躺在地上半天不挪动身体的唐云意仿佛感觉有雨滴落在他的身上。他猛然地睁开眼睛,眼底似乎有黑气缭绕,水过无痕般的迅速消失。 唐云意连续被唐云倾抛摔,他心中生出了一股怨愤的情感,甚至还生出一种想掐死唐云倾的感觉,恶毒情绪,从未有过的强烈。唐云意握紧拳头,指关节被他捏得发白,他咬着牙,使劲压下心中不属于他的想法。 耳廓再次传来唐云倾的挑衅,唐云意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奔薄欲出,思绪慢悠悠的飘到远处。 这个弟弟桀骜不驯,三番两次对他言语挑衅。如今,当着唐老爹的面对他下死手,以后?唐老爹若不在了,以云倾对他的厌恶,迟早会杀了他。 杀了唐云倾。你不杀他,他会杀你…… 杀了唐云倾…… 唐云意突然恍惚,头脑一片空白。双手控制不住的摸向腰间。 黝黑的枪口像一条蛇伸出猩红的蛇信,耀武扬威。唐云意大吃一惊,唐云意对他下死手。出于本能,他手腕一转,立刻射出密如雨的暗器银针,随着一声锐响。银杏树的枝叶再次被抖动落下,铺满院中。 唐老爹快疯了。 唐云倾的月牙白儒衫的臂膀瞬间染红,他白皙的脸上溅着星星点点的红梅。 唐云倾愣住了,整个人如同提线的木偶,感觉不到疼痛。 唐云意回神了。他大口大口的吐血,目光呆滞,似乎不相信自己对云倾使用了枪。幸好射偏了,否则他将在愧疚之中度过一生。 唐云意想把枪收起来,他发现自己的手脚麻木,僵硬得无法动弹。他尝试着抬起手,把枪插回眼角,骨头好像断裂重组一般,疼得他龇牙咧嘴,口腔里全是血沫子。 唐老爹痛哭涕流,举起木棍,想强硬拉扯,却不知从何下手。兄弟俩不是没有打过,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次打得如此发狠。 “别打了” 唐云倾还沉浸在回忆之中,痛苦蔓延,撕扯他的神经末梢时,他终于回神,眼中露出凶狠的目光。 “哥哥竟然想杀了我。那我就不能留着哥哥为祸人间了” 唐云意大骂一声。唐云倾来真的,可恶,他的穴道被云倾的银针给封了。臭小子,从哪里越来的暗器。 千钧一刻,唐云薇带着付离终于赶到了。付离来不及扫视狼狈的小院,直接闪移,拦下魔怔的唐云意。 拳未到,罡风先到。唐云倾率先出击,付离后仰闪躲,唐云倾趁着付离躲身之际,他立刻飞身而起,挥出拳头。付离扭头一转,高鞭腿,加了八成的力,直接横斩云倾的脖颈,将他踢飞出去,云倾撞到墙上,重重落下。墙头上的瓦片砸在他身上,他咳了几声,咳出了血沫子。眼睛倒是清明澄澈了不少。 付离把唐云意身上的针拔掉,两只手各揪着兄弟俩的衣领,把他们扔到银杏树下,目光阴冷。 “手足相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唐家有皇位继承。我今晚若不在,你们俩是不是把对方打死才安心?” 唐云意和唐云倾垂着头,一言不发。唐云意出神,他有点疑惑,自己突然自己怎么就掏出枪了,然后朝云倾射出去了。 唐云倾没想过要动唐云意,但是兄长没有兄长样,竟对他动手。多年积压在心中的愤懑瞬间爆发,他一时出格了。“唐云意要杀我” “我……”,唐云意无法解释自己不受控制的出格。 气氛再次僵住了。唐云薇悄悄拉扯付离的衣袖,眼神流转,示意付离务必解决兄弟俩的隔阂,否则付离一走,唐家明日都得开席。 付离比当事人还要恼火。眼中像燃烧了两簇小火苗。真想给兄弟俩每人一巴掌。 唐云意三魂七魄离体,被付离一掌拍回,赶回房间。 唐老爹和唐云薇也被赶回房间。只剩下付离和唐云倾。 月升至树梢,月华投射过歪歪扭扭的树枝,光影打在付离和唐云倾的脸上,显得云倾的脸阴沉无比。 付离叹了口气,缓缓道,“云倾,你误会你哥了” “误会什么?误会他要杀了我?” “你哥家暴你,是因为他被外人威胁” 唐云倾显然不服,脸憋得火红,“他被别人威胁我,就来家暴?你知道对我造成多深得伤害?”,别人家的哥哥疼惜弟弟,他的哥哥只会欺负他。 付离无奈:“正因为如此,你哥已经改了” 唐云倾:“狗改不了吃屎,他改了什么?” 付离:“他为了你去金灵卫了。天枢爆炸案是在他的协助下,破了案。还有通奸案,太白湖的走蛟案,云倾,你哥在变好,你对他的印象和偏见是不是该有所改变?” 唐云倾突然沉默,一言不发。心中对唐云意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恶霸的哥哥里。唐云意倏然当了金灵卫,似乎还不能扭转他对唐云意的印象。 “云倾,哥哥就只有一个,珍惜吧” 付离仰望星空,吐出胸口郁结的浊气。唐家虽然打打闹闹,可亲人在,家在。而他,从小被人扔在路边,被养父母收养。年少病多,养父母无奈送他上山学艺。他不知道那些年是如何过来,全身筋骨仿佛被拆了重新组装过一样,里外不是人。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那个人知道他,他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翌日 唐云意拖着散架的身体起来,唐云倾已经回书院了。唐云薇正在院中拣豆子,没有抬眼看唐云意,声线冰冷又不失担忧,“鸡汤在锅里” “云倾呢?” “回书院了” 唐云意讥嘲,“聒噪的鸟终于飞走了” 唐云薇狠狠瞪他,“你也别回来了。每次你俩一回来,鸡飞狗跳” 唐云意从厨房咬了块饼出来,吊儿郎当的,“正好,我这几天都不回来了” “又去查案?” “嗯” “去哪?” “太白湖” “不是查完了?” “谁说?那是障眼法”,太白湖的走蛟案背后重重叠叠,一环扣一环,不知道背后隐藏了什么。 第78章 重返太白湖 唐云意再次看到了若兰庭。街道车马粼粼,人流如织,热闹非凡。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等交织重叠。 若庭犹如一座灯山,千盏万盏花灯闪烁照耀,满地灼灼,漆黑的夜色中特别显眼。 唐云意再次踏进若兰庭。月白长衫,惟妙惟肖的面具,衬得他浊世佳公子。 出乎预料的是,他这一次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窃窃私语。唐云意有一种剥光了衣服被人赤裸裸打量的羞耻感。 凭栏而立的美人眉目水潋芳华,白皙的皮肤下隐隐约约见到了青色的月光。美人吐气如兰,百无聊赖,趁人不注意,偷偷打了个哈欠。 “姑娘,白龙先生来了” 绾绾起身,眼眸璀璨如星辰,提着裙摆就要下楼,“白龙先生在哪里?” 唐云意在回廊上思忖了,临水而建的回廊下,人影投在池上,池中锦鲤来回穿梭。唐云意随手撒下饵料,池中的锦鲤如同沸腾的开水,争先恐后抢食。 绾绾转廊之处,见到了自己欣佩许久的伟岸的身影,放下裙摆,莲步缓缓而来。 走近时,屈身行礼,“先生来了?” 唐云意收回自己的视线,身体踉跄晃悠了几下。被唐云倾抛摔的后遗症还在,唐云意暗暗龇牙。 “绾绾姑娘” 唐云意此番来若兰庭不为何事,而是验证唐云倾口中所说的白龙先生到底是不是他本人?毕竟那晚,他随手写了一手狂草之后,潇洒离去,竟然引起那么大的风波。 再次来到绾绾的闺房中,唐云意生出中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的《自叙帖》被临摹放大,装裱装在闺房中最显眼的位置。落款“白龙”二字,还给他镶金了。 “绾绾姑娘,把白某的《自叙帖》挂下墙上,有些不妥。白某毕竟不是书法大家。实在惭愧……” 绾绾像是做错事的人,脸憋得通红,连忙解释,“先生误会了。先生现在可是赫赫有名的乱草书法大家。大家都想见您一面,可惜您来无影去无踪。就连青鹿学院也想见一见先生风姿” 唐云意一听,一下子飘起来了。抬头挺胸,下颌高抬。表情傲然不已,又故作谦虚,“白某喜欢枕山栖谷而已” “先生果真岳峙渊渟” 被人如此赞美,唐云意若有尾巴,早就翘起来。 “青鹿学院为何找白某?”,唐云意不由得对自己赞叹起来。没办法,太优秀了。他完全是凭借自己过硬的书法,被人所知,也不算剽。 绾绾摇头。 唐云意意识到了,唐云倾果然找的是他。他有点洋洋得意了,唐云倾敬佩的人是他。若是将来他知道恨之入骨的哥哥竟然是他寻觅的白龙,被人气得吐血的场面多刺激啊。 在这个以楷书当道的世界,意味着文人墨客被条条框框束缚,而他的狂草出现,则意味着放荡不羁,肆意放纵。他敏锐的觉察到一个隐藏在最深处的消息:青鹿学院想要突破框架的束缚。 绾绾见他沉思在自己的思绪中。接过仆从的酒,给他倒了一杯。小女儿的心态,怯怯又充满歆羡的目光想看又不看,“先生喝酒” 唐云意接过,绾绾的不仅耳根红,连脖子也红了。背对着光的她,从唐云意的视角看过去,依稀可见白皙肌肤上的浅浅绒毛。 “先生不喜欢喝?还是绾绾哪里做不对?” 唐云意勾起嘴,心中有些想发笑。他凭着一手狂草俘获了佳人的心。 唐云意盯着白瓷釉酒杯,冰肌入骨,瓷白如雪,简约纯净。酒杯中的酒液如琼汁玉露,唐云意一饮而尽。 “好酒”,好辣。 绾绾还想再倒,唐云意拒绝了。酒色误人,他明日还要去太白湖。之所以要等三两天是为了给让他们放松警惕。 绾绾不明所以,有些委屈。 “先生是不喜欢绾绾的酒?” 明亮的双眼被水雾蒙住,梨花带雨,唐云意的心突然“砰”了一下,心软下来,“倒不是不能喝酒,而是头疼” “原来如此” 唐云意正想佯装一番。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已经捏上了他的肩膀,把他酥得骨头发软。果然,美人难过英雄关。 “先生,力道可合适?” 唐云意看向窗外的灯红酒绿。心中莫名慌了一下,曲文泰还在金灵卫的官署等他。 “绾绾,我有事先走了” 绾绾追了出来,扒在门框上,双眼盈盈,“先生,过几日,绾绾在太白湖上献舞。你可愿意来?” “再说吧……” 太白湖献舞……对,太白湖献舞。唐云意似乎想到了什么,把绾绾抛之脑后。 金灵卫的官署,部分还亮着灯。唐云意换了衣服,刚进入大门。黑暗中,只听见“哐当”一声。泛着寒意的剑锋擦着唐云意的喉咙而过,唐云意吓得立刻止住向前的身躯,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小心翼翼捏起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剑,慢慢移走。 “封令月,容易出人命的” 封令月愤怒收剑,“你去哪里鬼混?不是说午夜后出发吗?” “我出去逛逛,没有鬼混”,唐云意佩服自己,他堪称典范,面对美色,竟然不动心。 “你骗鬼。你明明要跟我去那啥的……你骗人,害我在这里等你,等得手脚都僵住了” “等我见完曲指挥,我们去就那啥做那啥” 黑暗中,两人窃窃私语,一会儿嗔怒,一会儿娇笑。躲在墙角暗处的人抱着刀,哼哼唧唧了几下。 “谁?” 声到剑到。长剑劈砍,付离以格挡之际,顺势抬腿朝封令月的腹部踢去。封令月被迫倒出去。 “付离” 付离眼里有火苗灼灼,他就说,唐云意和封令月肯定有事瞒着他,“哼,狗男女” 封令月第一个不服气,“付离,你骂谁?” “谁应谁是” “你……你欠揍?” “狗男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去那啥做那啥?” 唐云意突然爆笑起来,手撑着墙壁,吊儿郎当,“那你说说我和封令月去哪里做什么?” “谁知道……”,付离有一种自己被人抛弃的患得患失感。 第79章 错综复杂 “当然是去极乐城潇洒了。你们等我……” 付离露出狐疑之色。封令月朝他抛出一个不屑的眼神。“我回去就告诉唐云薇,你接近她是为了唐云意” “你胡说什么?” 付离真想把封令月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巴缝起来。 曲文泰的办公署还亮着。昏黄的灯光从格子窗投射出来,在地上印满均匀的光影。曲文泰在前世肯定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唐云意敲门而进,开门见山,“曲指挥,云意需得回太白湖查清真相” 曲文泰脸上闪过错愕,手中的狼毫笔倏然掉落,公文上顿时蘸了黑色的墨汁。曲文泰立刻倒倾公文,奈何已经无法挽救。 “曲指挥” 曲文泰摆手,“无妨,重新做一份即可。你刚才说,要重返太白湖?”,走蛟案破了,梁统领面上有光,底下人好过。曲文泰自走蛟案破后,在另外三位指挥当中,姿态傲然。涂楠咬牙切齿的表情让他心花怒放。唐云意现在跟他说。走蛟案可能是虚晃一枪,他难免控不住情绪外露。除了错愕还是错愕,已经结案的走蛟案卷土重来。可金灵卫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出自军营,对这种错综复杂的案件,不仅难以剖析,连浮于表面的简单现象,他们都难以察觉。 “曲指挥,走蛟轻易被杀,你不觉得有些蹊跷?” “所有人都看到走蛟死了”,曲文泰有些无力辩驳。 “如果不止有一条呢?” 曲文泰的脸上再次出现错愕的表情。“不止一条?……可是我们所有人只看到一条?” 唐云意冷笑,“凡事不能只看表面。那个被吓死的人根本不是走蛟吓死的” “你查过?” 唐云意点头。封令月在为他暗中办事。金灵卫不破案,绝不返回,背后之人绝不出手。只有金灵卫拔营立寨,他们才能暗中行动。 “曲指挥,你知道死前坠崖和死后坠崖的区别?”,人坠崖或者从高楼坠地,身体像暴摔的西瓜,瞬间四分五裂,还能听到头骨骼断裂的声音。除此之外,下半身失禁,身体被排泄物和血液包围。但是不会马上去世,大脑会停摆二分钟左右,然后人就会感觉到全身剧烈的痛苦如海潮般袭来。人坠崖或坠楼死亡的原因是死于无数骨头插入内脏,或者脑出血或窒息…… 医学上想判定人死前坠崖还是死后坠崖,有一定的根据。 曲文泰脸上闪过沉重,胸口仿佛压了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了。本以为已经轻松了,结果案件扑朔迷离,一山压着一山笼罩袭来。 “背后之人想干什么?他们想陷害金灵卫?”,曲文泰忍不住捶了一下桌面,桌角的茶杯盖震了几下,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股压迫感席卷整个房间。 “他们未必针对金灵卫。而是针对太白湖献舞的人”,也可能是参加太白湖献舞的人。 “云意,你有何思路?你说出来,我们全力配合你” “需要曲指挥拿出参加太白湖献舞的所有人名单,包括观看祭天的人” 曲文泰软绵绵的瘫回身后的环椅上,双臂无力搭在扶手上,脸色挫败,“确实是难到我了。太白湖献舞祭天,事关国事大统。为了保护参加之人的安危,不会泄露的。收到口谕的人也不会主动说出……”,他一个金灵卫的指挥,上哪要名单? “梁统领可以?他身为金灵卫统领,有面见圣上的资格。拿到名单应该不难?”,太白湖献舞祭天,是礼部拟策,鸿胪寺实行。从其中一个打探消息,应该略知一二。 曲文泰吐出一口浊气,“我会同梁统领禀告事态”,情况危如累卵,倘若惊了太白湖献舞祭天,金灵卫的脑袋都不够砍。“云意,你速速带人前往太白湖。金灵卫会全力配合你” “是” 唐云意走后,曲文泰坐在书案之前沉思许久。一张脸绷得紧直,严肃得令人望而生畏。 已经夜深,梁攒早就回家,抱着娇妻躺下了。被窝里旖旎,灯光外漏。 仆从在外头敲门。梁攒正在温存,窝了一肚子火。 “老爷,曲指挥来了” 梁攒不得不放开娇花的美妻。嘴里愤愤念叨,“曲文泰最好有正事。不然老子让他一年半载回不了家” 梁攒披上外衣,风风火火去会客厅。曲文泰如坐针毡,时不时抬头往门外看,手里的茶凉了,换了两杯后,梁攒姗姗来迟。 梁攒被搅了好事,面色阴沉,轻轻扫了唐云意一眼后,坐在主位上,“你最好有天大的事” “是” 曲文泰把太白湖一事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说出来,陈述过程,略显夸张,但事实就是如此。有人想在太白湖献舞祭天时,欲行歹毒之事。杀谁,具体不得而知。 梁攒的火气全被压了下去,眉尾低垂,似乎在寻应对之策。 “云意呢?” “已经前往太白湖了” 梁攒起身,来回走动,犹如惹祸上的蚂蚁,灼得他内心不安。 “事关重大,一定要在太白湖献舞祭天时,查清楚了。如果是那位,我们不仅官帽丢了。连人头都得落地。云意那边,全力配合他”,梁攒把希望寄托在了唐云意身上,他对唐云意有股莫名的信任。这小子,将来必成大器。 前往太白虎的路上,三匹马前后疾驰,马蹄重重踏在地上,掀起粉尘。马上的三条人影被拉得很长。 太白湖献舞祭祀就选在立冬。立冬适合祭祀先祖,祭祀神灵,以祈求来年的丰收和平安。 天气干燥,风如刀子。靠近太白湖时,唐云意三人摒弃了马匹,选择行走。封令月从马上摘下衣服,从里头掏出百姓穿的麻布衣扔给唐云意和付离。 “换上,穿金灵卫的衣服,别人名眼就知道我们马后炮了” 换上衣服之后,封令月摸了一手泥土往脸上擦。轮到唐云意,她叹了口气,“你还是算了。一看就是老百姓” 唐云意咬牙,“封令月,你别太过分了。我哪里长得丑?” “镜子没有,尿总该有?” 第80章 太扑朔迷离了 “去哪里?” 没有头绪的付离和封令月一左一右,将唐云意护在中间。 “去太白湖看看……” 唐云意还决定来到太白湖走一走。离立冬的日子不远了,他们肯定在背后谋划了。 再一次重返太白湖,唐云意的心境略有微波。也许,这一次才是真正的查案。对方为了赶走金灵卫,敷衍的演了一场戏。他也想看看背后之后想做什么,也敷衍应对了。 太白湖的水面映着月光,月光在湖水中被扭曲得不成样。山林后,有高山和远处民房的轮廓映出来。四周沉寂,万物沉睡。 三人窝在山林之中,付离和封令月眼神炯炯的注视太白湖上一举一动。 唐云意惬意地靠在一株腰口粗的老树上,眼皮合上,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 封令月咬牙,在他的肩膀上捏了一下。唐云意反射性的想张开嘴巴大叫,付离一手捂住他的嘴巴。 封令月威胁,“不许叫” 唐云意眨眼,表示同意。封令月淡淡一眼,付离放开他。胳膊上的疼痛还是让唐云意忍不住口吐芬芳,“封令月,你属虎?”,母老虎一头,下手从不留情。 封令月毫不客气反击,“唐云意,我们是来查案。不是来睡觉” 唐云意冷哼,“守株待兔是守不了。你听说过“引蛇出洞”这个词?” 封令月没好气的回了一下,“废话,我又不是文盲。蛇在哪里?谁来引蛇出洞?” “我自有办法” 付离脸色如铁,但看唐云意自信满满,他心中紧绷的弓弦暂时放了下来。 “你想怎么做?我们都听你……”,付离对唐云意做出郑重的承诺。 唐云意无奈的摊开手,耸耸肩,“在太白湖,什么也做不了。我们只能回去……” “唐云意,你耍我们?”,封令月火爆的脾气当下就想把唐云意揍一顿。“风如刀割,既然没用。你来这里私会鬼魂?” 唐云意笑盈盈的打了个响指,“你说对了。就是来会鬼魂。相传,死在何处的人,若不请得道高僧作法,魂魄一直留在原地,我们就去会会他” 封令月和付离顿时觉得后背发凉,毛骨悚然。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冒出来,最后连成一片。 封令月满脸怀疑,“你能通灵?” 唐云意摇头,“如果天枢上的巨蛇是真,头顶上飞的鲲鹏是真的,我就有通灵之力” 封令月不客气地给唐云意一个白眼,“神神叨叨。没有巨蛇,也没有鲲鹏,你再怀疑下去,我告诉你,太白湖最深处还有一只庞然大物,你要不要下去求证?” 唐云意神神秘秘的笑,“可能有一群吃人的走蛟” 付离奶茶忧心忡忡起来,眉头皱成川字纹。他越想越混乱,于是问了唐云意,“云意,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是啊,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可把我们急死了”,封令月附和。 唐云意一屁股坐到铺满枯黄树叶的草地上,招呼两人坐下,左顾右望,警惕性十足,“其实,我们在民宅、山林附近见到的走蛟并不是真的,而是人为假扮。水里见到走蛟根本不能走路,如何上路?” “我们那晚明明见到走蛟跳水了”,付离喃喃自语,唐云意立刻打断他,“你亲眼所见走蛟了?” 付离想了想,郑重道,“听到走蛟落水的声音了” 唐云意哼了一下,“你知道我为何要下水?我下水之后又见到什么?” 付离和封令月像两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双手撑腮,双双摇头。 “从悬崖上跳下去的根本不是走蛟,而是有人在悬崖上放了一块巨石。他们掐的时间很准,把所有人都引向悬崖,趁所有人都没有到又要到的时候,把巨石推下太白湖,溅起惊天浊浪。所有人都以为那是走蛟……” 付离追问:“那水里露出背脊的东西是走蛟?” “算是吧” 唐云意的目光忽然深邃了起来。什么走蛟,巨型变异电鳗,把他电得全身麻木了,不知为何他被电了之后,电鳗竟然没有对他张开满嘴利齿,可是游走了。 封令月双眼呆滞,幽幽一屁股坐下,“太阴险了。虚晃一招,把金灵卫耍得团团转” 唐云意继续道,“走蛟不可能只有一条。我们杀的那条是诱饵。过几日便是立冬,太白湖献舞祭天,目的昭然欲揭。查不出来,没有轻重之分,只有人头落地” 封令月听完,张开嘴巴,隐约可见喉咙前的小舌头,还有粉红色的舌头在口腔里撩动,“我可不可以回去请辞。我没睡过男人” 唐云意恨铁不成钢,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愤愤不平,“真没出息。哥不是男人?”,唐云意一边愠色,一边脱衣服解腰带,“哥别的不说,奉献的精神还是有的” 封令月无语地看向付离。付离摸了摸鼻子,尴尬极了。这两个人,没脸没皮,“我去帮你们放风” 须臾,唐云意和封令月衣冠整齐的出来,付离震惊,“这么快?一郎兄” 唐云意抽了抽鼻子,“虚弱”的靠在付离身上,“付离,人家的清白……” 付离瞳孔地震,惊悚不已,嘴唇颤抖了半天,说不来。 封令月抡起巴掌,怒气蒸腾,“再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看我抽不抽你”,封令月的视线从两个男人的脸移到下腹,并抽出半截剑作威胁。 唐云意立刻交叉双腿,稍作掩饰。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说啥呢?你别动不动就跟猪八戒一样,分道扬镳” “哼” 三人吵吵闹闹,不知不觉来到了死者坠亡的悬崖底下。 唐云意收起轻浮的笑容,脸色严肃无比,进入了推理的过程,“你们发现了什么?” “什么?” “发现什么?” 付离和封令月异口同声,背对背环顾四周。 “仔细看,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封令封颤抖的嘴皮子,双腿也控制不住抖动起来了,“好像有一条冰冷的蛇从我背后划过……” 付离:“阴风阵阵” 付离刚说完,两人的眼珠子瞪得快努出来了。 第81章 推断 “好冷。它……是不是要出来了?” 唐云意无语,“你们现在在迎风处,能不冷?” 封令月还是眼底充满警惕,汗毛倒竖。那股阴风如蛆跗骨,从衣襟和领口穿进体内,她忍不住颤栗起来。“唐云意,我什么都没看到” 唐云意无奈的叹了口气,右手食指抬起封令月的下巴往上看,“看到什么了?” 封令月偷偷咽了口水,舌头有些打滑,“它在上面?” 唐云意恨不得在她光洁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老天爷把智慧洒向人间的时候,你一定是打伞了。我是让你们看悬崖高度” 封令月和付离恍然大悟,纷纷拍着胸口。封令月的小脸从被吓得惨白到愤怒不过一息之间,“那你吓唬我们干嘛?” 唐云意的喉咙溢出一丝无力又无奈的沉重叹息,“你们让你们看悬崖高度。而你们疑神疑鬼,草木皆惊。就你们这点智商,怪不得三法司说金灵卫是莽夫集聚地”,有勇无谋。 封令月被噎,无法反驳,但她死鸭子嘴硬,脸红脖子粗,心不加速的反问,“你让我们看悬崖作甚?” 唐云意也不拿乔了。每次到分析案件时,他的表情异常严肃、沉重,两条眉毛向眉心积攒,进入无人之境,将自己设身处地,身临其境。 “从真正的悬崖上摔下来。身体会像暴摔的西瓜,瞬间四分五裂,还能听到头骨骼断裂的声音,同时下半身失禁,排泄物和血液包围,不会马上去世,大脑会停摆两分钟,然后全身剧烈的痛苦袭来,痛苦不堪。死者死于骨头插入内脏,或者脑出血或者窒息……” “这里的悬崖并不高。走蛟吓死的这个人,生前还活着,加上底下的灌木丛缓冲,他不会致命”,从悬崖底看过去,这里不过是个小山包的高度,远处有村庄轮廓,附近的灌木丛缥缈到尽头。 “我们也调查了。被走蛟吓死的人摔下悬崖后,身边并没有排泄物,血液像是死后人为涂上,但是据目击者说,死者发现的时候,身体上已经有隐隐约约的尸斑,可毁容的脸上确是新鲜的血液”,人死亡后,血液不再流向大脑,心脏。没有心脏的泵血,血液在重力的作用下慢慢下沉,死亡两个小时后,沉积凝固的血液逐渐以尸斑的形式显现在体表。 “谁发现死者?”,付离问。 “一个从我们金灵卫出现,身影频繁活跃的人”,那个尖长脸,额头高阔,一脸鼠相的男人。他一开始出现,向金灵卫陈述,他家乃至附近田地因为走蛟现身而遭受巨大的损失,就是给金灵卫打一剂定心丸,让金灵卫相信,太白湖真的出现走蛟了。第二次,兴许是为了结案,他再次哭诉,自己家遭受走蛟迫害,并把金灵卫引向太白湖,让金灵卫亲眼见到走蛟藏在太白湖里,让金灵卫把走蛟杀了结案。金灵卫走了,他们才能安心筹划。 付离还是难以置信的模样,“田地里那些损毁的稻谷,还有地面犁出一道道深沟,无不表明是庞然大物所为” “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你没有见过,不发表别人做不出来。人命已发生,他们不得不编攥一个“走蛟”的故事来迷惑众人”,兴许不止一条人命,还有更多条人命,命藏巨型变异电鳗口中。 唐云意摸着下巴,“你们看……” 付离和封令月顺着唐云意的视线看过去,茫然一片。 “我们所处的地方,地势险要,怪石嶙峋,悬崖虽不高,但是从太白湖到这里,我估算了,九十分钟左右” 唐云意扫了一眼还是茫然得还像懵懂的稚儿的付离和封令月,意识到自己某些表达太过于现代,他立即开口解释,“就是……半个时辰加一刻钟的时间。但是如果携带重物,除去尸体,可能多花半个时辰。所以死者是死后被人带到悬崖上推下来。营造被走蛟惊吓,失足跌下悬崖”,死者可能在太白湖看到了什么,被他们发现后灭口。但是不敢直接把他的尸体扔给水中的“走蛟”,而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精心谋划一场完美的坠崖戏码。可死者家属不信,报官了,这才引发后续一系列的走蛟事件。 “万一是受伤后,被人推下悬崖呢?”,封令月提出疑问。 “医学上有三种办法可以验证。一是从血液上:坠崖,势必会出血。一般活体出血后,会自我修复,使血液凝固,达到止血的成效。但是死体就不一样了,已经死了,生理机能就没有了,没有自我修复后,血液自然不会凝固了。所以,想要知道是死前坠崖还是死后坠崖,可以看伤口血块” 封令月像个求知欲极强的小孩,眼睛璀璨,“第二种?” “第二种是看骨折的位置。如果是死后被扔下悬崖。那么死者已经不会反抗了,重力直接撞击身体,骨折的位置呈不规则分布。但是死前被扔下悬崖,人的本能会出现反抗,从而造成的骨折的结果不一样,骨骼大关节处发生骨折现象”,悬崖并没有凸出的怪石也没有横插而出的树枝,几乎不会对尸检有影响。 看着四个亮晶晶的眼睛,唐云意咽了一口津液,缓解干燥的喉咙,“第三种,我一开始已经说了。就是悬崖高度。山包一样高的高度根本不会使人死亡。还有就是,如果死者是自己被惊吓坠崖,你们设身处地想一想,他肯定踉跄几步后才摔下来,那么落地的地方可能崖底一米开外。但是人为抛尸的话,尸体跌落的地方在一米之内” “综上三种,加上走访还有尸检,无一不例外都证明了,死者坠崖之前已经死了”,不过一件小小的命案,背后可能牵扯了一张巨大的命网。至于是什么,他得回到京都查清楚。 付离和封令月忍不住扬起大拇指。付离更是不可思议,“你被鬼附身?” 付离嘴角噙笑,“不过是比你们多看了点书”,他猝死之前,一直皓首穷经。 第82章 回京查案 “现在已经确定了死者死后坠崖。是不是该申请逮捕令?”,封令月的俏脸上满是义愤填膺的表情,牙齿被她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捏得紧紧,甚至隐约听到骨骼“咔咔”的声音。 唐云意突然有点好奇封令月的门派了。太上忘情,她哪是太上忘情,简直要将凶手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你别轻举妄动。阿月跟我回京,付离在太白湖守着” 付离和封令月的眼眸染上一层云翳。付离不像封令月,粗枝大叶,囫囵吞枣,胸膛一腔热血真诚,只想抓捕凶手,丝毫不在意被背后纵横交错的命网。 付离和唐云意相视一眼,多年兄弟之情,瞬间了然。封令月这个火竹炮性子,能忍一时,不能忍一世,容易被人激怒点燃,还是把她带回去,安全些,以免她误事。 唐云意去而复返,曲文泰意外得瞳孔抖动。他端起茶杯,啜饮了几口,缓解喉咙干燥。唐云意的速度如此之快,他找出席太白湖献舞祭天的名单,八字没一憋。 曲文泰问:“云意,事情有眉目?” 唐云意郑重点头,“被走蛟吓死的人,是死后坠崖” “何以见得?” 唐云意把死后坠崖和死前坠崖的区别一一道来。“从金灵卫到达太白湖后,云意防了一手”,在看过死者之后,他就觉得有些蹊跷了。于是,暗中以金灵卫的令牌申请尸检。果不其然,加上家属的描述,跟死后坠崖状况吻合。死者不正常的死亡,背后定有一桩命案。他思来想去后,把自己困在一个蚕茧之中,无法逃脱,无法看清真相。后来他索性不想了,随波逐流,等待走蛟的出现。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没错。人为背后操控的走蛟出现了。一条嗜人血,长满满口尖牙利齿的电鳗出来了。他也乐在其中,跟背后之人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走蛟死,金灵卫撤。所有人都以为这事结束了。不,游戏刚刚开始。唐云意的血液在沸腾,胸腔在咆哮。 曲文泰听完,拍桌而起。愤怒的他双目赤红,眼球布满血丝,脖颈处的青筋一根一根凸起来。一夜未睡的他,面容略显疲惫,但他依然精神充沛。且不关于金灵卫声誉,而是关系人命滔天。 “曲指挥,想驯服一头嗜人血的走蛟,试问背后需要多人付出鲜活的生命?”,走蛟嗜鲜血,不知有多少人命葬走蛟之口。那为何没有听说过大规模的命案。 曲文泰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圈椅里,面色有些灰败,“云意,你要的名单,已经在努力。至于近年来的案件,金灵卫不知”,毕竟金灵卫不管案件侦查、追缴、破案等等。他们将皇城和皇亲贵胄的安危置于头顶上,丝毫不敢松懈。只是去年年中,长公主班师回朝,陛下赐予长公主监国之权,公主大开杀戒,朝野震荡,上疏降罪长公主的奏疏如过江之鲫,但是没人能撼动长公主的监国权。三法司的案件多如牛毛,逐渐推诿扯皮,把一些无关紧要的案件推给金灵卫了。 “那怎么办?金灵卫也不知道?” “你只能去大理寺的案牍库查了。不过你放心,我立刻去请示梁统领” 唐云意艰难的点头。在大理寺碰见九门楼天字一等杀手的经历似乎就发生在昨晚,那个看似邪魅的刺客以及他变态的吸攻大法…… 摆在唐云意面前的棘手是,立冬不远了,梁统领走这些程序不知要多久,等他们得到了名单还有进出大理寺案牍库的令牌时,黄花菜都凉了。唐云意恨透了这种走流程的假惺惺作态。若兰庭的花魁不是要出席?他已经偷偷进过大理寺一次,对里头洞若观火,再进一次,何尝不可? 唐云意离开曲文泰的办公署后,立刻去找封令月商量了?半夜三更,夜深人静,正是偷偷潜入大理寺的好时机。 封令月怔愣了许久,像一块雕像杵着,唐云意在她眼前摆动五指,“你怕了?既然如此,我自己去了” 封令月的目光渐渐聚光,欲说要说,“我怕大理寺设下天罗地网” 唐云意道,“怕什么?被抓了直接亮出金灵卫的令牌。他们看在梁统领的份上,不会下死手” 封令月咽了一口水,喉咙突然嘶哑起来,“我比较怕的是九门楼的刺客” “九门口的刺客又不会天天去大理寺” “谁说?大理寺的命案最多。九门楼想要杀人的时候,得去大理寺查清楚。只要被九门楼查出来,不管职位高低,都得死” “我们跟命案又没关系”,唐云意逞能。 “九门楼是一头强驴,你跟命案没有关系,你为何要去查案?” “神经病”,唐云意暗中骂了一句。封令月立刻捂住他的嘴巴,眼神惊恐的看着四周,“你别乱说话,隔墙有耳。听说九门楼下有个罗网,专门记录各种逸事琐事,没准哪一天,你的口无遮拦将成为压死你的蚂蚁” 唐云意眨了眨眼,很快意识到,金灵卫也是朝廷机构,被监视肯定是理所当然。“那我上茅厕,他们是不是也监视?”,比如今天拉稀还是拉干…… 封令月一脸凝重的点头,“我睡觉都不敢脱衣服” 唐云意却突然感觉后背滚过寒栗,那他去泡温泉,去若兰庭等等,岂不是在监视当中?随后他又自我安慰,他一个小人物,九门楼的罗网应该没有闲情逸致到去监视一个小喽啰?他无权无势,没有必要浪费人力物力。 “放心,我们这种小人物没事的”,话头一转,“不过封令月,你怎么对九门楼了解那么详细?你是不是九门楼暗中潜伏在金灵卫中的刺客?” 唐云意立刻像猫一样,后跳一大步,眼神里充满警惕。 封令月眼中充满不屑,“我它娘的真想扇你两把掌。我让别人查的,你懂不懂?” 唐云意煞有其事的点头,摸着自己泛青茬的下巴,一脸凝重。 第83章 名单 “封令月,我觉得你像两头猪?”,唐云意突然没头没脑,令封令月疑惑不解,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为何?”,封令月眉眼隐隐闪过愠色。 “因为一头猪已经不能形容你的愚蠢了” 骨头捏碎的“咯咯”声传来,封令月咬牙切齿,目露火光,“唐云意,天下再大,大不过你的缺心眼” 拳风呼啸而来,唐云意撒腿就跑。 远处朱红的柱子阴影处,现出两条身影,一胖一瘦。 “我就说,他们俩有一腿” …… 若兰庭 打扮得“斯文败类”的唐云意摇着扇子,迈着四方步,走进灯火煌煌的若兰庭。若兰庭内,各色美人如百花争奇斗艳,使尽浑身解数招揽客人。廊庭下,四角灯笼发出白昼般的光芒。美人,美酒,只见一位美人一脚踩在一个矮墩上,头挽高髻,带珍珠点缀金钗,熠熠生辉。身穿深露色纱裙,长袖挽到肩膀上,露出如玉般的藕臂,媚眼如丝。就是这样的一位娇滴滴的美人,正抱着一坛酒,同客人猜码,声音粗狂,不拘小格。 “这不是志玲姐?私下烟酒都来的” 唐云意到底没有被醉花迷人眼,还记得自己的目的。轻车熟路去了绾绾的闺房。作为首屈一指的顶流花魁,加上太白湖献舞官的身份,绾绾自然不用外出迎客。 绾绾正在房间内临摹《自叙帖》。近些时日,京城掀起一场临摹狂草的风潮,甚至放言要举办一个狂草临摹大赛,届时将请白龙先生出席点评。 “梆梆” 绾绾屡练不好,听到敲门声,眉毛紧蹙,心情更加烦躁了。 “绾绾姑娘,可在?” 绾绾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骤然比屋内的灯光还亮,她立刻检查自己,是否衣着整齐,头上珠翠可得体。一阵忙活下来,她额头上沁出汗珠,走到门后,深深呼吸一口气,面如含春的打开房门。 “白龙先生,您来了?” 唐云意故作倨傲,正经“嗯”了一声。在绾绾的热烈欢迎下,一手负后,一手持扇,置于小腹前,端的是斯文败类风。 冷风从屋檐的窗户偷偷进来,吹散了书案上,墨迹还未吹干的临摹狂草。纸张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唐云意的脚底下。他弯腰拾起,照猫画虎,不伦不类,明眼便知强硬临摹。 绾绾脸红得跟猪血一样,从唐云意手中抽回自己临摹的狂草,羞得连忙压在树下,双手绞着帕子,紧促得像个孩子,不知所措,“先生没误会,绾绾附庸风雅而已” 唐云意歪嘴挑眉,“你想学我的狂草?” 绾绾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眼眸璀璨如星,“自然是愿意的” “我教你” 仆从又加点了两盏油灯,放置在书案的左右角。唐云意站在绾绾身后,宽大的手掌紧握着那只柔嫩白皙的小手,在纸上潇潇洒洒,行云流水。 从他的视线看过去,绾绾紧张得脸上的汗毛都竖起来。她的珍珠蝴蝶流苏耳坠伴随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随着她的动作,流苏耳坠摇来摇去,看得唐云意眼花缭乱,好像有摆钟在他的眼珠子摆来摆去,还有那沁入鼻腔的香味,令他梦牵魂绕,如痴如醉,魂魄抽离肉体,施施然荡去。 “先生真厉害,先生的一笔,绾绾要学好久” 绾绾看似抱怨的话突然惊醒了唐云意。他来若兰庭是为了从绾绾嘴里套话,不是谈情说爱。 唐云意缓缓放开绾绾的手,绾绾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神情落寞了不少。 唐云意侧身离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差点酒色误事。 “绾绾,过几日的太白湖献舞祭天,都有谁去?” 绾绾脸上泛起了一丝细微的狐疑。唐云意更不得把舌头给咬了,自己问得直接直白,肯定令人起意。 他换了神色,声线也压低,“我打算给太白湖献舞祭天写贺章,为大周安虞尽微薄之力” 唐云意明显看到了绾绾松了一口气。绾绾收拾好书案上的狼藉,来到唐云意的对面坐下,唐云意顺势摸上了那对惴惴不安的小手,“我该给绾绾写什么?” 绾绾垂着细长的羽睫,羞涩不已,脸红到了耳根处。唐云意偷偷发笑,这无异于诗仙李白突然降临,崇拜者欲语还休的表情。 “先生不必了。绾绾人微言轻,实在比不上那些位高权重的人” 被拒绝了?唐云意揉捏那双小手,继续添柴加火,“若我执意要写给绾绾?” 绾绾惊呼,花颜失色,“先生千万不要。先生如今已经是书法大家。倘若你亲自给绾绾写贺章,将置绾绾于万劫不复之地” “哦”,唐云意故作惊讶,“这是为何?” 绾绾深吸一口气,心中权衡了半天,支支吾吾开口了,“堂溪夫人会去” “堂溪夫人是?”,谁啊?能让绾绾瑟瑟发抖。 绾绾摇头,“我也不知道堂溪夫人是谁?只听说她很美艳” “太白湖献舞都是她管?” 绾绾摇头又点头,“我不太知道。堂溪夫人总喜欢叫我们去聊聊天,她在屏风后面,与我们相谈甚欢,对我们极好,每次临走之前,都会送金银首饰,奇珍异宝” 靠……唐云意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魏晋龙阳风盛行,大周煌煌京都,要盛行百合风了。 “确实好。那堂溪夫人对白某这种……”,他不想奋斗了,他想傍上富婆,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绾绾一脸惊恐和震惊。唐云意尴尬得笑起来,自己打圆场,“哈哈……开玩笑,白某过惯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平常又惯于开玩笑,度过索味的生活。绾绾别介意”,唐云意说着,看向了窗外。 “先生要走了?” “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实在不合适?”,封令月应该在外头等疯了吧? “先生来到若兰庭,害怕男女授受不亲?” “绾绾,你是个好姑娘”,唐云意有一种预感,他形容不出来,压在他的心口上,坠着他的心脏,隐隐作疼。 唐云意头也不回离去。灯影之下,一个人影逐渐暴躁,在青石板上用力跺着。 第84章 继续查案 “阿月” 响亮又兴奋的声音从拐角暗影处传来。封令月握着刀柄的手忍不住松了松。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压在嗓子眼处的怒火咽回去。 唐云意走到跟前时,她还是忍不住上下其手了,两只粉拳,没敢用力砸向唐云意。这个手脚脚长的男人,脆弱得像瓷娃娃一样。 “真不要脸,癞蛤蟆长得丑玩得花” 唐云意承受她如雨点的拳头,接连后退,“母老虎,我去办正事的” 封令月眯起眼睛,危险的气息四溢,“母~老~虎”,剑出半鞘,寒芒闪闪。 唐云意忽觉得阴风阵阵,他往衣服里缩了缩脖子,狡辩,不,解释,态度诚心诚意,“叫你母老虎,是有原因的。女子为母,你在我们三人中资历最长,故而为老。你性格刚毅勇猛,故而为虎。简称母老虎” 封令月的眼皮跳了跳,说不上哪里的怪异,“你说的是真?听着有点别扭” 唐云意摸着胸膛,一脸诚恳憨实,“自然是真的。除了你,无人敢担得起“母老虎”三个字” 封令月歪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儿。用为数不多的脑细胞想了半天,最后说服自己接受了新称号,“你是不是出卖肉体?” 唐云意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绷着脸,佯装生气,“你说啥?不过我倒是得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封令月追问。 “堂溪夫人将出席太白湖献舞祭天。不过,你认识堂溪夫人?可听说过这号人?” 封令月摇头,“闻所未闻” 唐云意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口吻里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你身为秘书,摆正自己的身份” 封令月蹙眉,“秘书是什么?” “就是帮手”,唐云意也害怕封令月突然呼出一带风的巴掌,“你得以最快的方式帮我查到,堂溪夫人是谁?我需要她的详细信息,他们是不是针对她?” “没问题” 封令月顿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回答得有些快了。 唐云意两次“光临”大理寺,都不是光明正大,这让他的小心脏紧张得有些加速。 浮云遮月。四下漆黑如墨,路径模糊,一不小心就把地上翘起的石板踩得发出巨大的声响。为了避免行踪可疑被他人发现,两人一身夜行衣,循着枯草交错的小径而行。 灯火在远处闪烁,两人绕离大理寺的正门。在树木掩映间,偷偷潜入了大理寺后门。 夜凉如水。一轮弯月从浮云身后露出,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趁着树影掩映。与负责巡视的人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通过重重“关卡”之后,唐云意和封令月终于摸到了案牍库。 高大、宏伟、森严的案牍库屹立眼前,里头仿佛关了一头巨兽,危险的气息不断从里头溢出来。 封令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我们要进去?” “既然已经到了案牍库门口,刀山火海,也要进去。否则,后果是金灵卫所无法承担的” 封令月艰难的点头,眼睛锐利如鹰隼环顾四周,“万一里面有人?” 唐云意摸着发麻的双腿,扶着膝盖起身,双腿立刻有蚂蚁般的啃噬感传来,他麻得两条浓黑的眉毛拱起,待症状缓解一些,他方才徐徐开口,“我们已经蹲了两盏茶的功夫。所里头有人,也该有动静了。事不宜迟,我们进去……” 封令月点头,迅速抓住唐云意的手,朝大门冲进去。遗憾的是,大门已经锁上了。 阴风阵阵中,传来两人如蚊蚋的窃窃私语。“唐云意,怎么办?” “我有办法” 唐云意来到案牍库的雕花窗口,从腰间摸出一把薄如纸的刀刃,从窗户底下插进去,慢慢移动插闩,只听到“咯噔”一声,唐云意顺利的推开窗门。 两个人影在黑暗的掩护下,一骨碌的爬进了案牍库。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唐云意快速的走到摆满卷宗的书架。 封令月盯着唐云意认真的下颌出神。唐云意感受到一对火辣辣的目光一直灼烧着他。他合上卷宗,勾起嘴角,“你喜欢上我了?” 封令月回神,努着鼻子,嗅来嗅去,“怎么味道?” 黑暗中的唐云意默默翻了个白眼,“男人的味道” “不,一股穷酸味” 黑暗中,封令月得到了一个栗子。她捂着被敲疼的额头,瘪起嘴,忽然被唐云意拍了一捆卷宗。她小声反抗,“我不会看……” “你不用看,不用查。记得某年某月某日发生了什么案件就得。回去说给我听……”,时间紧急,唐云意一目十行,看得他的脑袋嗡嗡响。 月光打进案牍库。书架下蹲的两个人抱着卷宗,如狼似虎地看着。唐云意胸口发疼,眼前有些发黑,反观封令月,看着看着,困意来袭,自发闭上了眼睛,脑袋搁在唐云意的肩膀上,呼呼大睡。 唐云意忍着不适,精神逐渐颓废,直到他看到了一个案件。从长公主回来之后,京都发生了拐卖小孩的案件,三法司连同金灵卫将京都围得水泄不通,也未发现被拐孩子身影。这个案件一年多未破,几乎隔一段时间就有孩子失踪。 昏暗的光线下,唐云意隐在半明半暗的脸庞显得阴沉狰狞。他调动所有注意力,视线凝在一处,抽丝剥茧。 被拐的小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整个京都掘地三尺,连被拐卖孩子的骨头都找不到。是谁有通天的本事将拐卖的孩子悄无声息的运出城外? 唐云意蒙地拍大脑,黑暗中传来他沉重的叹息。他是来查太白湖献舞祭天案,不是来破案的。 沉寂的案牍库,久不久传来卷宗翻页的细小声音。 “少女失踪案?也是长公主回来后,陆续有少女失踪” 这不是跟小孩拐卖案一样?失踪,全是失踪?小孩和少女一样的定性。要么当娈童,要么当禁腐……不过这两个案件跟他的案件有什么关系?他只关心自己的脑袋能不能保得住。 黑暗中,唐云意再次叹了一声。紧接传来另一声叹息,较之他更加沉重。 “谁?” 第85章 九门楼刺客 案牍库的灯随着沉重的叹息声亮起,里面的陈设尽显无余,一排排整齐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种卷宗。 封令月被惊醒,恍惚起来。她眯着杏仁般的眼珠,眨巴眨巴,懵懵懂懂,半侧脸还残留唐云意布衣的格纹红印。 “怎么了?” 封令月下意识的抬起手背往嘴角擦了擦。觉察没有失态好,傻乎乎的笑起来。 唐云意剽了她一眼,厉声道,“你还笑出来!” 封令月瞪大眼珠,表示抗议,“我为什么笑……”,“不出来”三个字如鲠在喉,把封令月的喉咙堵得发疼。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二楼的漆黑发亮的木栏上,胸口如同窒息一般。 唐云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的心突如雷鼓,“扑通扑通”直跳,比加了九十八号汽油还要猛烈,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要超负荷了。 第一次见到九门楼刺客的画面,历历在目。他高大的身影立在木栏前,眼神透着诡异的凶光。当时的他和付离根本不知道他是九门楼的刺客。他清楚的记得,他和付离要逃走的时候,这个男人凌空一脚踏上栏杆,他腾跃的瞬间而起,宽大的袍袖与腰间佩穗翻飞。及腰的长发携狂暴的风势骤然,极为嚣张,秉性尽显。 此时此刻,他依旧是一身黑衣,腰戴佩穗,一头乌黑如瀑,神情如鬼魅,无形的杀气隐隐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悄无声息的弥漫整个室内。 封令月鲜红的嘴巴顿时发白,变得毫无血色。她见过这个人得变态吸功大法。她不想被吸得像一块干皮贴在骨头上,丑陋极了。 “云意,怎么办?” 云意仿佛没听见似的。已经两天未合眼的他,眼球遍布血丝,狰狞得可怕。身姿如松,凛冽地对上二楼的李京墨。 “云意,好久不见” 二楼上的男人扬起笑容,朝云意打了招呼。唐云意和封令月一副见鬼的表情。九门楼的刺客以冷血无情着称,而这个人……与唐云意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与第一次见面的态度大相径庭。 唐云意退后一步,身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二楼那个自来熟的男人。 “你想干什么?” 二楼的李京墨脸色骤然一变,眼神锐利无比,“应该是我问你们来干什么?你们已经在案牍库待了一个时辰了,该看的都看看了吧?” “不关你的事” “唐云意,你又犯了什么事?三更半夜,带着背后的女娃娃来案牍库偷看……”,李京墨淡淡的扫了一眼躲在唐云意身后,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的封令月。 “我还是那句话。金灵卫查案,不关九门楼的事” 李京墨一副震惊的表情,“既然是金灵卫查案,为何不光明正大的从大理寺正门进来,堂堂正正走进案牍库。哪需半夜三更,鬼鬼祟祟,你们犯了什么罪?” “无可奉告” 李京墨显然一直处在震惊之中。白皙的皮肤下,蜿蜒的青色血管猛的跳了一下。微澜的眼珠似乎很不满意唐云意的回答。 “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不说,我亲自撬开你的嘴,将你的牙齿一根一根拔下来” 唐云意忍不住冷笑,“九门楼没有本事,每次严刑逼供无辜之人?”,威胁他,笑话……他怕威胁?好吧,他真的怕九门楼的威胁。今日出门不看黄历,怕啥来啥。这个男人不知在此处守株待兔多久了? 李京墨双手负后,眉毛上吊,“你是无辜之人?你暗藏祸心,加上你上次炸我之手的仇。无论哪一条,我都不能放过你……” 周围的气息开始汹涌起来。封令月见势不对,抓着唐云意的手推窗离开。 两人跑到空旷之处,忽然发现原本在二楼的李京墨不知何时出现在前面几丈开处的墙头上。封令月拉着唐云意的手,转身急速奔跑,两人双足蹬地,跃上了屋顶。 身后的李京墨穷追不舍,两人陷入绝境。封令月面对来势汹汹的九门楼刺客,如同猎豹一般,全身每一根寒毛都警惕了起来,摸着剑柄的手一扭,泛着青芒的剑骤然被拔出来。 封令月和唐云意还未来得及做任何防备。一块黑色的瓦片流星般的飞出,打在封令月的手腕,封令月吃痛,手中的剑倏然落在屋脊上。她怔愣的瞬间,唐云意的胸口被一块瓦片击中,唐云意直接倒飞出去,摔下屋顶,底下传来了唐云意闷哼的声音。 “女娃娃,别多管闲事” 封令月咬牙。目露凶光,急步朝李京墨推掌,李京墨眉尾上挑,轻盈如燕,侧身躲过。封令月咬牙发狠,迅速冲拳击打李京墨的面,也被他后仰躲过,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右手出拳后,反手就是横抹掌,都被李京墨弯腰躲过。她攻击,对方防守,她累得喘气如牛。 屋顶上的黑瓦片被踩得直断裂。两道人影交叉过招。李京墨神情放松,似乎在斗着封令月。封令月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屡次出招,击不中对方,封令月开始调动体内的澎湃力量。她双手蓄力,重重推掌出去,依旧被李京墨轻松挡下。她转身瞬间,突然反肘撞,李京墨以肘对消后,她继续来转身肘,在转体之时,转胯横肘,使出巨大压力。依旧没有伤到李京墨。封令月气得快把自己的牙齿咬断了。这是个什么男人,真难杀,把她当小孩子一般戏耍。她的内力全尽使出,也未能伤对方分毫。 从屋顶掉落的唐云意吐出一口血沫子之后,以刀当拐,撑着残破的身体向后退,终于看清了屋顶上两个化为残影的人。封令月出拳迅如闪电,可对方的人出拳的速度比他还快,唐云意甚至看不到对方出拳,封令月已经被他打了出去。 对方扮猪吃虎,一直在耍着封令月。只等封令月的精力耗尽之后,便可收割。 封令月不是天字一等刺客的对手。唐云意莫名的慌张了,情急之下,他摸到了腰间冰冷的枪管。 第86章 刺客天敌 “是不是特别想打死我,又打不死我,气得虱子上身一样难受?” 封令月气喘吁吁,双目猩红。被当做像猴一样的戏耍,封令月恨不得冲上,将这个高傲自大的九门楼刺客千刀万剐,一刀都不能少。 李京墨勾起嘴角,看似在笑,眼神锐利无比。“别急,很快就到唐云意了” “你……” 封令月被李京墨出言挑衅,怒不可遏。今夜,无论如何,她和唐云意都不是九门楼刺客的对手,打是死路一条,不打也是死路一条,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冲了上去。 封令月的拳头带风,罡拳直击李京墨的冷峻的面容。这一拳,稍有不慎,粉身碎骨。李京墨不疾不徐,双臂阻挡,将她封令月推飞之后,身如雷霆,迅速跟上。这一次,李京墨收起的戏弄的心,他小臂做铁锤,捶向封令月。在他心中,无论男女,只要是个人,在他眼中一切平等。 狂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吹得封令月额前的两缕头发向后翻飞。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小臂横挡,对方在对战的时候,招式一变,凌空伸出两指,差点戳穿她的眼睛,幸好她眼锐,迅速后仰倒飞出去,避免了被戳瞎。 “卑鄙无耻” 李京墨嗤笑,“只要杀得了人,任何手段都不是阴毒龌龊,你也可以” 对方朝封令月勾手,眼底充满不屑与挑衅。封令月立刻冲过去,十成力的下劈拳,被李京墨挡住了,紧接着封令月立刻横拳之后高鞭腿爆头,连贯的招式都被李京墨化解了。 李京墨出击,勾手抹掌,招式狠厉无比,封令月一慌,俯身侥幸躲过这一掌后,立刻反击。封令月垂眼往下看,并没有唐云意的身影,她略微失望,带着破釜沉舟的心,蓦然俯身出拳,还是被李京墨轻而易举的推出去,她这点内力,犹如陆地湖泊,面对大海浩瀚无垠的力量,无能为力。 往后倒下瞬间,她留了个小心眼,脚勾住了李京墨的小腿,她立刻抓准时机,蹬膝借力,腾空的瞬间向下戳脚,想要重挫李京墨,忽然被他擒住脚,像晒干机一样,高速旋转了几圈之后,封令月不受控制的飞出去。大理寺白墙被她撞出一个凹陷,“咚”的一声,然后重重坠地。 唐云意立刻冲过去,以他的能力,根本接不到封令月。自责愧疚充斥全身。封令月全身火辣辣的疼,抬眼发现屋顶上的后欲有俯冲下来的趋势。她张开嘴巴,想要喊唐云意离开。不曾想,她一开口,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喉咙里涌出去。 “阿月” 唐云意双膝跪地,将封令月瑟瑟发抖如纸片的身躯抱入怀中。封令月点了自己穴道,强打精神,神情急促,“你快走……不然……我们全部死在这里” 唐云意目光坚定,眼珠死死的盯着从屋顶飘然而至的男人。 “我不会走,要死一起死” 背对光的李京墨勾唇接话,“是啊,一起不多好?孤男怨女,不,狗男狗女,也不对”,这两个人得关系不好形容,李京墨犯难了,“你们应该感谢我,让你们生死同穴” 封令月“呸”了一声,反而吐出大口血,疼得她目眦欲裂。 李京墨挑眉,一手负后,显然不高兴封令月对他“呸”了一声,“既然如此,我送佛送到西,送你们一程” 李京墨抬起手,脸色突然变了变,逐渐铁青。面色如铁的唐云意正拿一杆枪对着他,黑黝黝的洞口,泛着冷冽的光。 “你敢过来,你一枪嘣了你” 李京墨不以为意,脸阴厉无比,还没有人敢指着他的脑袋威胁他。唐云意吃了豹子胆,李京墨蔑视的耻笑道,“唐云意,你还以为跟上次一样?” “那你尽管试试”,不打也是死,唐云意带着决然的心,按下扳机。 “嘣”的一声。李京墨抬起手想发动内力,他眉毛一皱,滚烫的血忽然溅在他的脸上,直到疼痛蔓延全身,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掌破了一个血洞,暗器不见了,血洞汩汩流血。 他瞳孔地震,难以置信地盯着唐云意手中的枪。“呵……唐云意,你竟然使用暗器。本来念你有断案之才,起了怜惜人才之心。看来不能留你了” 一样说辞,唐云意已经听得耳朵生茧了。那个少年对他说过,唐云倾也说过,连九门楼的刺客也说。他这把枪让他们自尊心受挫,个个恨不得想杀他。 气流在李京墨周身旋起。唐云意不认为单靠一把枪就能将九门楼的刺客给杀了,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的枪在对方已经警惕的情况下,根本杀了不人。只能在危急时刻,对方神情疏忽的时候,方才发挥作用。 “你现在离我不过十米之远。而我的子弹能达到两百米每秒,你尽管试试,是你快还是我的子弹快”,唐云意按在扳机上的手发汗了,他的脑门上汗水津津,眼神故作镇定。 李京墨听不懂速度单位,但是他顾忌了。他刚才只是愣神了一下,自己的手掌被打出一个血洞。只是眨眼的瞬间而已……令他匪夷所思之时,怒火腾起。唐云意会的小玩意可不少。 “唐云意,你敢?” 话到僵直到这个份上了,唐云意硬着头皮接下,“我有什么不敢?只要你是血肉之躯,我的子弹就能打爆你胸腔那颗跳动的心脏。你刚才已经领略过枪的厉害了,信不信由你” 李京墨盯着手上的血洞,笑得狰狞,“唐云意,你到底是谁?” 唐云意的眉头拧成一条,冷冷的回答,“我乃百里守约,是九门楼刺客的天敌”,等他把狙击枪研究出来,几里开处,轻而易举狙杀刺客。 李京墨眼中闪过光芒,冷冽中带着一丝好奇,“你是第一个敢出言不逊。我留着你的狗命,看看你拿什么来当九门楼刺客的天敌” 双方再给台阶下。唐云意见好就收,把昏迷的封令月背在身上,一手托着封令月的屁股,一手枪指着李京墨,身影迅速隐入黑暗中。 第87章 杀了唐云意 骤寂的暗夜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破。 大理寺卿李纯风带人匆匆赶来,火把通明。李纯风衣角沾灰,脸色发红,呼吸微喘,可见是从别处火急火燎的赶回来。 “罪魁祸首”只剩李京墨。他的手还在往下滴血,血与泥土混合,就像混了血的米粥,有些触目惊心。 李纯风绷着一张脸,两个护卫铿锵拔剑,从李纯风的身后冲出来,身穿大理寺黑衣制服的两人同时使出青龙出水,直刺李京墨。李京墨哼了一声,蝎子摆尾,连续将两个护卫手中的剑踢出去。两人还未回身,脖颈突然落到了李京墨的手中。 李纯风的眼睛越努越大。他清晰的看到两个护卫的气息正往李京墨的方向源源不断输送。两个护卫精气败退,脸色惨白如纸。两人被一股力托在半空中,双手无力垂在身侧,毫无招架之力。 两人的血肉如同肉干一样,在消弭。一张紧绷的面皮逐渐发皱,就在李纯风掏出亢龙锏时,李京墨突然把两个护卫甩出去了。两个护卫风筝坠地,张开大口,像搁浅的鱼大口呼吸。显然,两人捡回了一条命。 “真丑”,李京墨眼中鄙夷尽显。刚才被唐云意打破手掌失血导致的脸色苍白在吸了两个护卫的精力后,李京墨发白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 李纯风捏紧亢龙锏。见识对方的变态功力后,他不敢轻易出手。捏着亢龙锏的手出了一层细汗。 李京墨以看垃圾的表情淡淡扫过去,“大理寺卿,祖传的亢龙锏到你手里落寞了。明日去金灵卫问清楚了,唐云意来案牍库想查什么?” 李纯风愕然。前面的影子眨眼的功夫,消失不见。 “他是谁?” 李纯风惊魂未定。但不是被对方讽刺得抬不起头。而是这个人到底是谁?进大理寺如入无人之境,视大理寺护卫为无物。还有唐云意,那厮又来案牍库查什么?他明日先找梁攒兴师问罪。 九门楼,十层高的天音阁。暗沉沉的天音阁只有细碎的脚步声。黑曜石地板映着那具高大的身影,有着局促还有鬼鬼祟祟。 李京墨将受伤的手藏在宽大的袖子。深深呼吸一口气,才推开十楼沉重的楠木门。 里头空空如也。没有朱雀和玄武的身影,了望台上也没有楼主的气息。李京墨微微松了一口气,压下手掌处传来隐隐作痛的疼痛感。 楼主学富五车,见多识广,他想问问楼主,唐云意使的是什么暗器,暗器的速度比九门楼一等一高手的速度还要快,几乎眨眼之间,他甚至没有感受到疼痛之时,暗器已经刺穿他的手掌。 黑曜石澄亮,映着李京墨那张表情不算美好的脸庞。这点小伤虽不算什么,但是被唐云意接二连三挑衅,尊严被踩踏,作为九门楼一等一的高手,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宽大的十楼敞亮,李京墨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时,朱雀幽幽走进来了。她瞬移到李京墨的身边,柔白的手捏死李京墨受伤的手,秀气的眉毛皱起,“伤在同一只手,该不会又是唐云意?” 李京墨默不作声。朱雀为自己猜到,震惊得张大樱桃小嘴,“真的是唐云意?”,那个平凡的小子,有何通天本事,连续重挫九门楼刺客? 朱雀身披桃粉色的裹胸,胸脯饱满鼓胀,腰用同色丝带系着,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细腰枝,外罩一袭炯炯生辉的朱红纱袍,妖艳动人,婀娜妩媚。 朱雀忍不住爆发大笑,笑声久久回荡,引来了楼主。两人不过几句话的空隙,一身黑衣的楼主已经立了望台上。黑色斗篷,戴着全包面具的脸隐藏在兜帽下。 李京墨和朱雀立刻行礼,不敢有丝毫懈怠。 “参见楼主” “参见楼主” “何事?”,沉重浑厚的声音响彻十楼。 李京墨从腰间掏出手帕包裹的东西,一层一层打开,呈上。 了望台上的风大,吹得楼主的斗篷猎猎作响。玄铁制作的面具下,一双眼眸黝黑如墨,许久,只见黑影一过,李京墨手中的东西已经到了楼主手中。皮质的手套捏着空空如也的子弹壳仔细端详。 “楼主,唐云意就是用这个东西打穿了属下的手掌” 楼主看不出所以然,尖尖的头,这个东西想要打穿手掌,可见得需要巨大的内力推动。可唐云意没有内力,花拳绣腿,照猫画虎。 楼主将子弹壳放到鼻子闻了闻他的神情凝滞了一下,“火药味” “是”,唐云意匆匆离去,这枚“暗器”被李京墨收起来后,他已经研究过,铁制,尖头,有残破声。他想防守的时候,已经晚了。铁头直接穿掌而过,速度极快。“官府对火药把控严格,唐云意从哪里弄来火药?难不成是金灵卫的人与他暗度陈仓,如此一来……” 楼主捏着子弹空壳,面具下的面容毫无波澜,“唐云意家是打铁。他想做暗器,轻而易举。至于火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伙子,天枢爆炸前,行事怪痞嚣张,横行无忌,碌碌无为,天枢爆炸后,唐云意仿佛换了一个人,不羁下掩藏了一颗知识渊博的心。这种厉害的暗器竟出自他的手,此人不容小觑。 “楼主,唐云意说了。从前,九门楼没有敌手。从今以后,他将是九门楼的天敌” “哈哈……” 十楼回荡楼主重叠似的笑声。“狂妄之极。这种人要么杀,要么招” 一边的朱雀,眼睛立刻濯亮起来,单膝跪下,自我请命,“楼主,让朱雀去杀了唐云意” 一双泛着冰霜的幽芒从面具内射出来,朱雀和李京墨顿时如坠冰窖,后背发寒。朱雀咽了口唾沫,立刻改口,“楼主,唐云意在查案。让朱雀去会会他” “唐云意在查什么案?” “太白湖的案件” 楼主突然转过身。朱雀一时拿不定主意了。是杀还是挫一挫唐云意的锐气? 等朱雀再次抬眼时,早已经没有楼主的身影。 第88章 兴师问罪 “咳咳咳……”,昏睡了一天的封令月悠悠转醒,她的喉咙里像了一块炙热的炭火,将的声带灼坏了。她张嘴呼了半天,声音嘶哑,小如蚊蚋。一股委屈骤然涌上心头,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她舍命救的那个混蛋也不知去哪里。封令月挫败的趴在枕头上,眼眶逐渐发红。 不知多久,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封令月把蓄满泪水的眼眶一抹,重新躺回床上装睡。唐云意端着一碗散发浓烈中药味的药碗进来,搁置在床头的小案几上。封令月顿时感受到床边塌了一角,眼珠子波动。 唐云意盯着封令月那张发白的脸色,叹了一声短息,“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封令月眼看装不下去,为了面子,假意装出一副刚想来的模样,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床垫起身。唐云意把她带回唐家的打铁铺,唐云意的房间理所当然的被她占了。 “把药喝了,就能说活了” 封令月像个乖巧的小孩,端起药碗,滚烫的药喝得她额头上汗珠如瀑。喝完药,她已经大汗淋漓,脸色发红。 “热了就把外衣脱了” 唐云意瞧他那张俏红的脸,就像泛着血晕的美玉,有点心猿意马。蹩手蹩嘴的转移话题。封令月头摇如破浪鼓吗,“不脱” “你咯吱窝有海胆?” 好尴尬的对话,唐云意立刻闭上嘴巴。房间内气氛诡异起来。封令月则纠结,海胆是什么? 外头时辰不早。唐云意起身,假装正了正衣服,衣服得体,身材昂藏,就是脸……“这几日,你先住我家。至于案件,会有人相助” “等等”,封令月遽然抓住唐云意的袖子,眼巴巴的望着唐云意,“我们昨晚是如何脱身?” 唐云意恶趣般的挑眉,“当然是凭我的三寸不乱之舌” 封令月还是一脸无疑,唐云意耸耸肩,一脸无畏,“他要杀我们,不过是吓唬而已。我们是金灵卫,没有犯过错,九门楼就算只手遮天,也不能随意杀人。作为朝廷情报、暗杀机构,做事依理依据” 封令月感觉哪里不对劲。九门楼从不让刀下的狼逃了。 “大理寺应该前往金灵卫兴师问罪了。我必须去当面解释,否则梁统领被参一本,回来肯定对我“耳提面命”” 唐云意离开家门,眼睛瞟到墙头上,一副赖赖无神的橘猫。这只猫太诡异了,每当它要舔屁股的时候,总会露出人一样的古怪表情。此时此刻,橘猫又忍不住想舔屁股了,小小的猫脸上出现了极力忍住的便秘狰狞表情。唐云意控制不住双脚走过去,稍微踮起脚,他就摸到的橘猫的头,“是不是又发春了?” 肥猫突然朝他哈了一口,露出扭曲的表情。唐云意下意识收回手,怏怏笑了,“真像一只赖皮蛇。等我把太白湖的案破了,带你去太白湖吃鲈鱼” 猫歪着脑袋,傻愣傻愣的,赖皮蛇长怎么样? 京都的天空暗沉暗沉。灰云低垂,烟雾滚滚,一直绵延到天际,好像有什么东西隐藏其中。唐云意突然想到一句话,“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唐云意心中堵了一口气,黑云中有说不出的诡异。 到达金灵卫的官署时,唐云意立刻感觉到一丝异样,他顿感后背发寒。刚回到自己的办公署,李唯昭和韩茂行脚底生风赶来,屁股未坐稳的唐云意立刻被两人架起双肩,往梁攒的办公署方向冲。 “你们干什么?放我下来” 李唯昭和韩茂行扭不过唐云意,半路只得把他放下来。李唯昭吁气,抬手抹了额头上的汗,嫌弃的道,“你比泥鳅还难抓” 唐云意的阴沉如天空上的黑云,“你们乡想干什么?” 韩茂行一脸坏笑,“唐云意,大理寺卿来了。指名要见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去嫖了?” 唐云意烦躁不已,韩茂行这个夹子,让他心情不悦回了一句,“嫖你妹啊” 韩茂行的眼珠立刻瞪大,眼白露了出来,双手要掐上唐云意的脖颈,“你嫖我妹了?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禽兽” “韩茂行,你是镊子,不是夹子” 韩茂行像个游魂似的,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时难以理解唐云意的镊子和夹子。 “你说……什么?” 唐云意倒是不愿意再搭理他们,甩袖哼哼离开。两位唯恐不乱的二搭子,让唐云意头撕裂般的疼起来。 大理寺卿李纯风是个执拗的性子。唐云意不到,他绝不到会开口讲话。梁攒与他面对面的坐着,气氛尴尬微妙。梁攒喉咙干巴巴的,对面的李纯风任由茶凉了,也不动,苟着一张脸,梁攒几次要去捧茶杯,又像烫手一般,缩了回去。 唐云意那厮犯了什么罪? 迟迟等不到唐云意,梁攒咽了咽唾沫,湿润干燥的喉咙,缓缓开口,“李大人,唐云意到底对大理寺做了什么?” 李纯风瞥了高大威武的梁攒一眼,思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口,“唐云意昨晚夜探大理寺案牍库” 梁攒猛然起身,灌了一大口茶水,又虎虎生风坐下,“我还以为他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大罪。我昨日去寻你了,你不在。唐云意为了查案,不得已潜入大理寺的案牍库” 李纯风听罢,还有梁攒满不在乎的身影,脸上逐渐浮起一起愠色。“何事需要夜潜大理寺的案牍库?”,李纯风摆足了姿势,大有梁攒拿不出满意的答复,他绝不会就此放过唐云意。他的大理寺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将他李纯风置于何地?简直是将他的脸往地上狠狠地揉搓。 “他来了,你问他” 梁攒把锅甩得一干二净。唐云一进来,就觉得气氛高压。 “参见李大人,梁统领” 梁攒轻轻的咳了一下,眼神示意唐云意看眼神如刀的李纯风,“云意,你给李大人好好解释,昨夜为什么偷偷潜入大理寺的案牍库?本来是能光明正大的进去,可是推来推去,金灵卫只能走极端了”,梁攒不忘揶揄大理石推诿扯皮。 第89章 又查案 唐云意不厌其烦,把太白湖走蛟案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陈述说来。 “死者的是死后坠崖?” 太白湖走蛟案早就被三法司推出去。李纯风对太白湖走蛟案毫不知情。 唐云意只好把死后坠崖的症状和尸检卷宗双手呈上。 李纯风看完,目光久久凝视在卷宗上,“你是说走蛟案还没有结束?” 唐云意陈述案件过程不卑不亢,有理有据,不疾不徐,不慌不忙,抽丝剥茧,条条俱到,让李纯风很意外。俗话说,有卧龙主子,必有凤雏手下。唐云意的表现让他大为赞赏。他不由放下手中的卷宗,听起唐云意分析案件。 “是。走蛟并不是一条,可能是一群”,太白湖水质澄碧,营养丰富,非常适合饲养鲈鱼。万顷碧波,湖里的鲈鱼千千万,一下子全部被吃完,肯定不止一条走蛟。 李纯风问:“何人饲养?” 唐云意摇头。内心腹诽。他要是知道谁饲养走蛟,案件早就破了。他已经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了。何须冒着生死,夜潜大理寺,还被九门楼的刺客抓了。要不是他自制的手枪,芜湖,又开席了。 “大人,唯一知道的是,走蛟是一群。这群长满利齿的走蛟,是用人肉和人血饲养。在人肉和人血长期饲养之下,这种东西只要闻到一丝血腥味,立刻磕药般的疯狂起来,展开杀戮”,唐云意甚至可以模拟太白湖献舞祭天那天,此刻从山林如雨后春笋冒出来,展开无尽的杀戮。又或者,背后之人不出手,他们会炸毁献舞的高台,台上受伤落水的人成为走蛟的食物。人都死了,命葬走蛟之口,无据可查,不了了了之。祭天事关国运,牵扯的范围广,背后之人是想大开杀戒。 “李大人可否想过?要饲养一群嗜血的怪兽,需要多少人命?” 天空的光线越来越暗。李纯风的上半身全部笼罩在昏晦中。坐了那么久,他终于捧起茶杯,轻轻抿了几口,润润喉。不查不知道,一查就是事关人头的大事。 李纯风突然感觉全身虚了起来,捧着茶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那种天枢爆炸案的高压之感再度袭来,“你去大理寺案牍库是为了查近年来的大命案?” 唐云意点头。相比于李纯风不轻易的情绪外露,唐云意突然松了一口气。大理寺应该不追他私自夜探案牍库的责任了。 “可是近年来并没有大命案发生。零零碎碎的命案,并不足以像你说的那样,能够饲养一群庞大的走蛟。有没有可能,你的思路是错?” 唐云意再次感觉自己被一层薄膜似的东西给包裹了,他的思绪一下子混乱起来。他强迫自己要冷静,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走得方向是对的。倘若他就此收手,他也要人头落地。 “正因为近年来没有重大命案。云意才必须去大理寺的案牍库查清楚。不一定是发生大型命案才能饲养走蛟,比如失踪案……”,唐云意脑海一闪,整个人都清明起来。失踪案,无缘无故失踪的人口,还有那些破不了的案件,会不会是背后之人的一个噱头,神不知鬼不觉。唐云意犯难了,他没有证据,仅凭着走蛟坠崖着不足以定罪。 一旁的梁统领听得直挠头。命案就命案,一下子牵扯那么多案件,老天爷嫌他的白头发不够多? 李纯风在这时,对唐云意起了怀疑之心。“唐云意,如果太白湖走蛟案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牵扯众多。你又该当如何?” 骤然被人怀疑,唐云意面上不显,但是心中已有不快。他就此撂下胆子,大家都得死。 唐云意反问,“李大人是信不过云意?” 李纯风神情古井无波,悠悠道,“不是信不过你。你得拿出证据。再过几日就是立冬了,事关大体,不容开玩笑。倘若因为你的一面之辞,引起恐慌,查出来后,不过是你的管中之见,耽误了献舞祭天,责任压下来,我们都担不了”,九门楼的刺客说杀就杀,从不浪费唇舌。 “那云意恳请李大人给机会”,他就跟太白湖案杠上了,他就不信查不出来。 最后,李纯风念着唐云意有破天枢爆炸案之功,相信了他。李纯风离开金灵卫之前,心中纠结不已,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唐云意。若是真的有人在太白湖饲养嗜血的走蛟,他不让唐云意查,最后发生命案,恐怕李家荣耀至此结束。可若为假,没造成重大命案,他的人头还能挂在脖子上,过几年逍遥生活。李春风思前想后,觉得不能让自己知晓而已,最后吃了哑巴亏。他让车夫前往检察院,然后是刑部,三司三司,自当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纯风走后,梁攒从胸口掏出一个信封给唐云意,一脸关切,“云意,统领我是看好你的。当初上头说让你留在金灵卫,我是一百个答应,你可别辜负我对你的期望”,梁攒给唐云意打了预防针。太白湖献舞祭天那天,金灵卫严阵以待,不出事,对个人还是整个金灵卫都好。 “哪个上头?”,唐云意挺好奇,当初是谁看上他的。 梁攒没说,拍了拍唐云意的肩膀,“等你达到一定高度时,你自然会见到那个提携你的人” 梁攒不愿说,唐云意也不追问,从信封里,他拿到了出席太白湖献舞祭天的名单,堂溪夫人赫然在列。“梁统领,堂溪夫人是谁?”,堂溪为复姓,不是称号。一个冠姓的人出席如此重要的场合,要么是夫家煊赫,要么是谁的傀儡。 “堂溪夫人就是堂溪夫人” “长相?”,唐云意不相信,作为金灵卫的统领,有直接面见圣上资格的人竟然不知道堂溪夫人的长相。 梁攒半仰下巴,眼里露出丝丝迷情,“美得不可方物” “有多美?” “男人看见了,会迷失心智” “梁统领,替云意引见堂溪夫人” 梁攒立刻瞪大铜铃般的眼睛,“你想干什么?” “查案” 第90章 堂溪夫人 “唐公子,请” 大理寺李纯风找上金灵卫的翌日。唐云意还在苦恼着如何见到堂溪夫人时,堂溪夫人先遣人上门了。 奢华的马车由两匹体剽肥壮,通体漆黑的马匹拉着。马车内宽敞明亮,车厢是黑金漆,马车内铺着厚厚的毛毯,车内除了坐榻,还有小案几。小案几上面摆放了精致的点头。唐云意嗅了嗅鼻子,故意别开视线,不去看那碟散发出幽幽桂花香的糕点。 余香缭绕整个车厢。马车通过天桥,马车内突然黑了一下,等驶出天桥,精致碟盘上的糕点少了一块。唐云意快速嚼了几口,迅速咽下。 “湿润适中,入口留香。大张声势来接我,不至于在一碟糕点里下毒。而且老子说不定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唐云意把自己说通了。碟盘中的糕点逐渐减少。吃完之后,唐云意自顾给自己倒茶,靠在厢体上,重重打了一个响嗝,神情慵懒。 “堂溪夫人大费周章来接我……”,唐云意生出了一种被苏培盛扛着去见皇上的感觉,赤裸裸,羞涩不已。 车轮辘辘,掀起一地粉尘。车夫车技娴熟,犹过平路。唐云意终于抵挡不住多日的通宵,困意来袭,上下眼皮打架,两只眼睛就像被人拿针线缝起来,他看着车厢慢慢滑到厚厚的地毯上,打起了轻鼾。 马车绕了大半个京都,车夫拉紧马缰。马匹的速度慢慢降下来,最后停在青石板铺设的大道上。 唐云意被马的长嘶声还有刨地声惊醒。他推开车门,手脚麻利的跳下马车。 “唐公子,夫人就在楼里” 顺着车夫的摇指的方向。见过奢华的唐云意也忍不住目瞪口呆。 眼前的楼,高三层,底下有十几丈的高台,皆是一块块切割成长方块堆砌而成。楼顶似宝塔,琉璃瓦,飞檐高翘,屋脊装饰各种动物。二楼和三楼上明廊环绕,可凭栏眺望。棂窗、格门雕饰精美,柱、梁、窗棂等朱漆彩绘,富丽堂皇,气宇非凡。二楼正北方向悬挂一块黑底牌匾,上面镶嵌三个大字:朱雀楼。 唐云意喉结滚动,默默的看向看似老实忠厚的车夫,压住内心的震惊,开口问,“你家夫人住那么豪华的楼阁,可是大周女侯爵?” 车夫黑膛脸酸涩地笑了一笑,“公子说笑。我家夫人哪担得起女侯爵的称号。朱雀楼并不算得豪华……公子,日后会见到大周唯一女侯,请” 车夫把唐云意送到朱雀楼,并贴心关上门后,忠心耿耿的退下。 “哐”的一记关门声后,朱雀楼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唐云意站在门口,心中有一丝的发紧。堂溪夫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稳住心境后,唐云意开始打量朱雀楼内的陈设。 楼里并无异样,铺设简单。白色的帷幔从二楼垂到一楼,层层叠叠。里头看得不真切,朦胧之间见到中间摆设一张巨大的贵妃椅,上面好像有个苗条的身影,唐云意使劲眨了眨眼,确定贵妃椅上确实横卧了一具浮凸有致的妙影。 难道是堂溪夫人? “你不是求见本夫人,怎么还不行礼?” 重重帷幔内传出来的声音就像春天融化的冰块在溪涧中互相碰撞发出的清脆声。 果真是堂溪夫人?身姿曼妙,玲珑有致,果真非同凡响。 “参见夫人。在下金灵卫唐云意,有重要的事要禀告夫人” “哦,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你非得见本夫人一面?” “夫人,不如云意与您当面禀告” 里头传来了堂溪夫人的银铃般笑声,“金灵卫的人都那么油嘴滑舌,借公干,行不轨之事?” 唐云意惶恐的低下头,眼角时而惊慌,时而偷偷看帷幔里头的人影。“夫人误会,云意有卷宗呈上” 里头传来短叹,唐云意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许久,传来堂溪夫人妖娆的声音,“既然如此,你进来吧” “云意打扰了” 唐云意撩开帷幔,抬步走进去。贵妃榻上并没有那具妖娆的身躯。唐云意左顾右望,没有发现唐子夫人的身影。 “夫人” 正当唐云意疑惑的时候,一股彼岸花香缠缠绕绕地穿进唐云意的鼻腔中,他回头一看,俏丽的影子一闪而过。 “呆子,往哪看?” 空空如也的贵妃椅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妖娆的美人。她,美得倾城。她,热情如火。她,明艳动人。她,妖娆多姿。她,妩媚多情。她,红唇烈焰,勾人心魄。勾男人魂魄的是那具凹凸有致的美丽胴体。 唐云意觉得鼻子一热。这位夫人着穿太大胆了。放在前世,妥妥的维密天使。唐云意觉得自己是正人君子,不能看了。再看他也忍不住男人本性,爆体了。 “唐云意,你为何不敢看本夫人?是本夫人太丑了?” “夫人误会了” 唐云意垂下眼睑。只听见一阵风呼啸而过,他的身体僵硬如石。一双柔软的臂膀环上他的双肩,紧搂着他,堂溪夫人的下颌轻倚在他的颈间,如兰的热气扑向他的耳根,炽热柔软的胸膛紧贴他的后背,他的四肢如同被控制了一般,无法动弹,显然是被突然其来的亲密的举动吓到了。 堂溪夫人一直朝唐云意的耳边吹热气。直到唐云意的耳根红得像玛瑙,她扑哧一笑,“纯情的小伙子” “夫人,请守礼” “守什么礼?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 “夫人,在下并不好色” “哈哈,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 “可是云意有要事在身” “你找的可不是本夫人?” 唐云意的脖子粗红,眉毛娇羞不已。 “云意找的确实堂溪夫人,不过不是你” 美人眉心一顿。低头看了一眼腰间,冒着寒光的枪筒,脸色五彩斑斓,挑逗之色瞬间消失殆尽。 “你什么时发现?” “一个要出席太白湖献舞祭天的夫人,不可能轻浮得像一个风尘女子。从我进来开始,你从未提过卷宗,何况我这个丑陋的人,你没有目的,看得下我这张脸?” 第91章 假夫人 “美色和命,我分得很清楚” 美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没想到唐云意觉察得那么快,自己还被他威胁了。她不敢轻举妄动,对方的暗器比她的速度还快。风光一时,傲人一等她被唐云意这小子看得透透彻彻,让她心中不爽。 唐云意的反应出乎意料。美人顿了许久,换上一副脸色。“公子,你想要查什么?不如人家帮帮你” “查你祖宗十八代” 美人的脸就像脱漆的鼓皮一样。胸口一起一伏,波涛汹涌。腰间抵住的冰冷枪口让她不敢轻举妄动,生生压下腹中的翻江倒海。 唐云意眨了眨眼,神情有些恍惚。美人以为药效发作了,不料耳边传来唐云意阴森森的声音,“别动,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是否会擦枪走火” 美人捂着嘴,玉罄般的笑声响起,“那就来试试擦枪走火” 这一刻,美人倏然被推出去,唐云意眼疾手快,朝美人的腹部正踹一脚,紧接着快速冲上二楼。 美人撞到门板上,捂着发疼的腹部,望向那户仓惶逃窜的背影射出阴狠的笑容。 垂下的帷幔被她扯下一块,随意一披,刚才妖娆妩媚的娇躯立刻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唐云意冲到二楼的阁道上,二楼离地有六米高。背后的美人提着裙摆,一脸阴笑,慢慢走上来。 唐云意盯着地面石砖,六米的高度跳下去,应该不会要了他的小命。色字当头一棒,谁给他设了美人计? “跳啊?不过一点高度,你怕了?” 美人如鬼魅,眨眼就到了跟前。唐云意虽然枪指着对方,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女人,轻功超凡,如影随形。她已经有所防备的情况下,他的枪不顶用了。 “怎么不跳?跳了,我就饶你一命” “到底是谁派你来?” 美人抬起柔荑,掩住嘴角“咯咯”笑了起来。“听说唐公子很别致,我来看看。倒是公子不为美色所迷,又有断案之才,断了人活路。公子还有什么遗言?” 唐云意突然勾起嘴角,眼角荡出笑容,“同样的话,我也想送给你,你有什么遗言?” 美人眼尖,唐云意的手指一动的时候,她立刻偏头,锐响声刺穿耳膜,一缕头发被带起,身后的彩绘柱子被打中了,洞口深且小。美人眼底带着惊魂未定,如果她被射中了,这一枪是不是打穿她的身体?臭小子,说开枪就开枪。 美人怒火蒸腾,想要杀了唐云意之时,发现他已经从二楼跳下去了。整个人半跪在地,捂着胸口,脸色发白,似乎痛苦不堪。 美人勾起妖艳的眉眼,即将从二楼飞身下去,唐云意突然转身,嘴角一歪,对她又开了一枪。唐云意的暗器速度比她的轻功更快,她躲避之后再回到二楼阁道的木栏前,早就没有唐云意的身影。 “臭小子,又装可怜又狠毒”,美人狠狠地捶向木栏,白皙的手掌迅速染上红晕,“看够了?” 李京墨从横梁上翻身下来,身姿轻盈,衣袂飘飘的落在朱雀的身侧。 “我早说唐云意的暗器不同凡响,你偏不信” “他拿的到底是什么武器?”,朱雀扫了一眼有两个成年人腰粗的彩绘朱柱,子弹深深的凹陷在里头,洞口又小,根本取不出来。 “火药,他的暗器需要火药。一枚比小指还小的暗器,速度如闪电,杀人于无形。你说……兴许天枢爆炸是不是唐云意所为?”,李京墨对唐云意逐渐有了兴趣,尤其是他手中的暗器。那把暗器,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受伤。但是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目标移动,目标距离够远,唐云意根本无能为力。“想要杀唐云意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他目前正在查太白湖献舞祭天案” 朱雀秀眉从眉心攒成八字形,颇有不爽,唐云意不被她的美色诱惑,还踹了她一脚,更可恶的是,连续对她使用了两次暗器,“唐云意若能在太白湖献舞祭天查出什么,他就是京都大名人,我们想杀他就更难了” 李京墨目光凛然,眺望远处。湖天一色,波光粼粼,淡淡的余晖打在他的下颌上,让他凌厉的下颌线柔和不少。他的墨眉微微皱起,似乎不太苟同朱雀的话,“唐云意又没有犯过大错,我们没有杀他的理由。何况有他查案,省去我们不少精力” 朱雀咬牙的声音咔咔响起,“这个小子实在太刁钻了” “你跟晚辈计较什么?” …… 唐云意如丧家之犬,跌跌撞撞冲上大街。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应该不好当街行凶杀人,而且附近有金灵卫巡视。 唐云意趄趔趔趄趄的行走在大街上,身边人潮涌动,他的意识好像快被揣进无边的黑暗中。他刚才从朱雀楼跳下来,强行催动体内那股澎湃的力量。这会儿,后遗症出来了。他的心脏就像被吊在体外,啄木鸟尖长的椽像打桩机一样,啄得他烧心烧肺的。 耳侧的声音就像蜜蜂一样,在他的耳边嗡嗡响。眼前好像有金蚁飞过,疼痛从未有过的锥心。那个女人一定是对他下毒了。 人潮的尽头,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徐徐驶来。车体沉重,低调内敛,需要四头高大健壮的马匹拉着。马跟普通马匹不一样,全身上下套着盔甲,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镶了铁掌的马蹄,踢在石板路上,发出巨大的“滴塔滴塔”声。马车四周跟着披甲执锐的士兵,同样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犀利的眼睛,眼光如刀,五米之处,不敢有人近身,更加不敢直视。 人群如潮水,主动向两边让出一条路。捂着脑袋站在大路中央的唐云意就有些显眼了。车夫明显已经看到唐云意摇摇晃晃,像醉酒一样的身子。车夫非但没有勒紧马缰,反而在马的屁股上抽了一鞭,马匹突然长嘶一声加快速度,大有要将拦路之人踩成肉饼的趋势。 大路两旁的百姓揪紧了心,大气不敢呼,更加不敢贸然上前救人。模模糊糊之间,唐云意见到一辆巨大的马车朝他驶来,他的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整个人瞬间清醒不少,呼吸喘如牛。 第92章 乞丐 马车越来越快,在唐云意的眼中放大。 千钧一刻,一只手从人群中伸出来,强大的蛮力把他踹离大路中央。 马车滚滚经过,掀起一地的灰尘。唐云意咳得五脏发颤。接过一只脏兮兮的手递过来的水,咳得粗红的脖子终于缓下去。 唐云意脸色颓败的瘫坐在墙角下。暮色不知何时已经上来,他昏昏欲睡,却又无法昏睡过去。一股呛鼻的味道无时无刻地穿进他的鼻腔,刺激他的嗅觉,最后他辣眼了,眼皮眨巴眨巴,眼角臭得辣出泪珠。 “这位大哥,我感谢你救我你一命。这里有二十文钱,你拿去吃点东西” 唐云意背脊贴墙,侧头无力的望了一眼身侧散发一股鲱鱼罐头般气味的乞丐。这位乞丐不是别人,而是他好心救济过几次的乞丐。 唐云意把铜板递过去。乞丐迟迟不接。一头脏乱布满污渍的头发下,只见一双眼睛眨了两下,炯亮有神。 对方迟迟不接。唐云意哼了一下,“果真是个傻子”,他缓了一口气后,扶着墙起身,一副病态模样,“走吧,傻子,我带你去吃鸭血粉丝汤” “我不傻” 唐云意左顾右望,一度以为自己发生幻觉了。 躲在墙角的乞丐突然起身,撩开脏兮兮的头发,露出一张满脸毛绒丛生的脸,还有一双澄澈的眼睛,“我不傻,我有病” 唐云意的脸颊肌肉控制不住跳了起来,搅动舌头,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有病,不犯病的时候,挺正常的。犯病的时候,猪是我兄弟” 唐云意如鲠在喉,支支吾吾半天,“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拉我一把。这钱你拿着……” 唐云意说不上来的异样。把铜板塞到对方手中,神色匆匆离开。 回唐家打铁铺的路上,背后的影子拉得很长,盖过他的脚趾头。唐云意烦躁得抓住自己的头发,薅了几下,骤然转身,横眉倒竖,表情带着几分不爽,“兄弟,我家有女眷,不适合你。再说了,你脏兮兮的,会吓坏他们的” “我洗干净,还挺好看的。我还能帮你调息止痛” 唐云意如听到天方夜谭般的笑话,仰头大笑了起来,“您可真会开玩笑。我睡一觉,明早自己就好了” 脏发下的目光濯濯,“你最近是不是时常觉得胸口痛,好像被人捏着心喘不上气?” 唐云意立刻警惕起来。难不成这个乞丐跟踪他? “你……你怎么知道?你跟踪?” “我不过刚恢复不久。但是从你症状看,你应该练功,在走火入魔边缘了” 笑话……天方夜谭,唐云意觉得这人张口就来,以为自己有通天本事,“你开什么玩笑?我不过刚刚练了两三个月的内力,远远达不到走火入魔的领地。你当我是大魔头” “你可以不信。你继续练下去,你会爆体而亡” 这句话,唐云意就不爱听了。“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不能练功?”,丫的,从小到大不能练功,怪不得被一群小混混欺负。好不容易练了几个月,觉得有点效果,有人跟他说,他准备走火入魔。曲文泰给他练邪功? “合着你的意思是说,我练魔功?” 乞丐摇头,“是你的身体不适合练” 唐云意冷哼,伸出,撸起袖子,伸到对方面前,“你把把脉,我为什么不能练功?” 乞丐果真在他的手腕上把脉,按压,神情逐渐凝重。 “怎么说了?我为什么不能练功?” 乞丐摇头,“我只是个天字三等,看不出来。但是你确实不适合练功了,云意,你听我的没有错” “老子才不……”,“听”字没能说出口。唐云意捕捉到了几个字,“你是天字三等?”,梁统领充其量也只是个地字一等。“你为什么沦为乞丐?你练功走火入魔?” 乞丐艰难点头,“差不多” 唐云意的小心思活络起来。也不顾男人浑身散发鲱鱼罐头的臭味,自来熟的勾肩搭背,“兄弟,我那功不练。你说我应该练什么好?”,有天字三等指导,达到付离的境界指日可待。 乞丐摇头,“你最好不要练。除非知道你体内藏了什么” 唐云意被拒绝,脸上闪过不快,摸着肚子,一脸哀怨,“我体内能有什么,无非是碳化合物经过化学反应留下来的废渣”,说白了,他真的有心疾。唐云意难受想哭,心中滚烫的满腔抱负逐渐熄灭。 唐家打铁铺。 沉睡了一天的封令月起身披上衣服打算外出找吃。唐云薇神色匆匆的冲进来,并小心翼翼的掩上门。满头大汗,惊魂未定,胸口噗通噗通的跳,背后好像有猛兽追赶一样,脸色惨白惨白。 “云薇姐,你怎么了?” “令月,家里闯进不法之徒了” 封令月笑了笑,不当回事,“兴许是唐云意?” “不,不是他。我亲眼见到他回来又出去了。令月,那个恶霸就在澡间,还散发一股死老鼠的味道” 封令月从枕头下取出自己的剑,与唐云薇悄悄顺着屋檐,来到澡间外。里头映着的人影比唐云意矮一些,骨架比唐云意大,左手有六指。果真不是唐云意。 里头的水声突然停止,那道人影眨眼不见。唐云薇和封令月相视一眼,心中了然。有人偷偷闯进唐家,图谋不轨。 接收到唐云意的目光。封令月瞬间了然。她握住刀柄,快速拔剑,用脚大力踹门板。一个东西正对着她划出一道弧线,光芒一现,水瓢被封令月劈成两半,“咣”的一声坠地。 里头静悄悄的。地上有水渍,封令月紧握着剑,朝着一道黑影劈砍下去。那黑影逃窜似的冲出门外,封令月立刻紧追其后。奇怪的是,黑影到达院中的庭院下就不走了。披着一身污秽的衣服,头上的发梢往地上滴水。满脸络腮胡,看不清面容。 臭味弥漫。唐云薇抱起一旁看戏的橘猫,鼻子贴上猫身,阻止臭味入鼻。娘的,比死鱼还臭的味道,熏得眼睛一直眨。 第93章 白骨森然 一边是被熏臭得快要哭的唐云薇,一边是怒气蒸腾,一脸敌恺的封令月。 鲱鱼罐头般的恶臭味不断袭来。封令月认为这是对方的恶意挑衅。她正握剑,冲上来。 乞丐见封令月来势凶猛,抄起银杏树下用来挑水浇菜的扁担,来了一招秋风扫叶,漫天的银杏叶铺天盖地朝封令月激射出去。 扇叶般的银杏叶犹如暗器,迫使封令月不得不来了一招横江飞渡,躲过了乞丐的树叶攻击。银杏叶簌簌的射中门框、窗棂等上。 唐云薇看得一愣一愣,薅着猫的皮也不自觉紧了。猫往后“嗷嗷”叫了两声。 小丫头有两把刷子。许久未活动筋骨的乞丐扭动自身骨关节,发出机械般的“咔吱”声音。隐藏在茂密胡须之下的脸皮,微微扯动。这副烂皮锈骨,确实该活动活动了。 封令月在对方运起内力的时候,警惕起来。手中的剑在内力的加持下,颤鸣起来。 心中有剑,万物皆是剑。乞丐举起扁担,用力劈砍,这一招有力劈华山之势。她横剑格挡,脸色逐渐涨红,连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接着一根爆凸出来,像蚯蚓一样,蜿蜒在额头。 封令月被这股力量逼得被弹飞出去,地上被踩出两个深脚印。唐云薇有些慌了,唐云意不在家,付离也不在,还有谁能救她们? 封令月以狼狈的姿态失了先机。但她生性要强,又冲了上去。对方可不惯他。毕竟在乞丐眼里,拿剑的姑娘都不是好惹的,他无需要手下留情。 乞丐挥着扁担,扫龙般挥向封令月,啸风呼呼。封令月调动全部内力,借助银杏树的掩护,上下、左右跳跃,躲闪乞丐的攻势。乞丐上撩扁担之后,立刻转身秋风扫叶,要看扁担即将命中面门时,封令月眼疾手快,双手竖剑格挡,挡下了乞丐的攻击。 乞丐招式霸道无双,大开大合,收放自如。封令月有些心急了。这个人起码是天字以上。对方招式虽然恐怖,可她封令月向来就不是服输的人。 下一招,她率先发动攻击,全神贯注,蓄力到十层以上。疾冲上去,朝乞丐劈面砍下去,使得乞丐双手以扁担格挡,扁担有一股无形的内力保护,封令月没能砍断扁担。对方也甚至木头比不过剑,借力后撤。封令月立刻追上,上撩剑,前刺,一招接着一招,乞丐头一偏,剑擦着他的脸而过。 封令月不知,她连续攻击的后果是给人留了破绽。她与对方擦身而过的瞬间,乞丐趁此掌击她的后背,她被打飞出去,整个人撞在高大的银杏树上,震得枝头所剩无几的银杏叶纷纷坠地。封令月刚受过伤,又受了第二次,令她苦不堪言。一张微润的脸如同鲜花迅速枯败,她双手撑地,半天起来。 院中一片狼藉。唐云薇抱着猫,不知所措。封令月都不是其对手,她岂不是砧板的鱼,任人宰割了? 院中沉寂诡异。扁担被乞丐安然无恙的放回原处。直到木头门被人从外头推开。唐云意提着大包小包,看了一眼如同被鬼子洗劫的院子,生出幻觉。“不好意思,走错了” “唐云意” “唐云意” 唐云意蹙着两条浓黑的眉毛。不敢相信,自己才出去一会儿,家中狼藉他一度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怎么回事?” 唐云薇和封令月同时指向乞丐。两个姑娘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家里莫名其妙来了一个乞丐,她们打又打不过。 唐云意看向乞丐,眼底含着不解和愠色。“老兄,你不该解释解释?” “她们偷看我洗澡,拿剑踹门。我以为是歹徒,所以……”,后续打起来了。 “你倒打一耙” 自己被打伤了,反而被冤枉。封令月委屈得疼出眼角飞泪。 唐云意捏着眉心,长叹连连,“屋檐下是我姐。这位被你打伤的姑娘是我朋友。还有,你臭得我们快把晚饭吐出来了。赶紧麻溜的去洗干净,衣服也给你买回来了” 唐云意烦躁。被案件折磨,家中又是这种情况…… 半个时辰后,院中狼藉已经清扫干净。崴了脚的桌子前,四个人围着茶炉,面面相觑。 乞丐足足洗了半个时辰。期间唐云意送了一次又一次的水,香胰子用完了两个,乞丐身上的味道才消失。 唐云意抱着双脚,视线从茶炉转到乞丐身上。头发和胡子已经修剪,一身麻布粗衣,面容刚毅,带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我就收留你一晚。你明日速速离开” 乞丐摇头,“我不记得了。这次发病太久,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 唐云意气得胸口痛。“你耍我?” “没耍你。这次发病比以往都要久” “那我也不能留你。万一你发病伤人?” “我发病不伤人。你可以留我,为你做杂活。我还能为你调息止痛” “除非你教我学武” “学不了,你会死” 唐云意交涉失败,板起一张脸,似乎不太高兴。 唐云薇心中一百个不愿意。这个人来得莫名其妙,还要住下。这……“我们家中不宽敞,没有你睡觉的地方” “我睡柴房就行了” “柴房有老鼠” “不是有一只猫?”,众人的视线全部转移到猫的身上。猫惊恐得骤缩瞳孔。它可不会抓老鼠。 硬不过对方,掰扯之后,乞丐老鱼厚着脸皮住下了。 这一夜,过得挠心挠肺。唐云意的脑海中刚闪过的一丝灵感荡然无存。要想见到真正的堂溪夫人,他得拿出真正的实力。以理服人。 既然老鱼武功不凡,唐云意自己又是这么一个情况。他离开京都前往太白湖,果断带上老鱼。一路上,老鱼啃了十个大馒头,噎了十次。唐云意后悔不已。 如刀的风从背面吹来,寒凉入骨。唐云意和老鱼到达太白湖的时候,双颊通红,嘴唇干裂。 “好冷” 唐云意好奇地问精神濯濯的老鱼,“你身着单薄,不冷?” 老鱼摇头,“我有内力护体。两件单衣足可” “你存了什么目的,不让我练功?”,唐云意咬牙切齿。 “你不信,继续练” 第94章 骸骨 唐云意来早了。像他这种来查案的,应该夜晚出动。 老鱼对唐云意一到目的地就睡觉,有点疑惑。两人在山林里,找了一块背风的石块,窝在下面睡觉。四周寒风呼啸,一到晚上,发出厉鬼般的尖锐声。 “我不明白,家中软玉温香,你为何不在家中睡?” 老鱼睡不着,黑溜溜的眼睛荡漾光芒。唐云意眼皮轻轻半抬,斜视老鱼那双掩藏在茂密的胡须丛中的眼睛,“抱你睡?” “你对那姑娘不一般” “我对你也不一般” “你喜欢她” “我也喜欢你” “你尖牙利嘴” “你多管闲事” 老鱼自讨没趣。 月上树梢头,冷寂孤悬。立冬时节,逐渐雨雪降温天气。再往北,此刻已经大雪纷飞,大地裹银装。 唐云意从石块下爬起来。心里还惦记自己那位“镇守”太白湖的兄弟。 ”走,我们去会个人” “会你那位关系密切的兄弟?” 唐云意蓦然停下,缓缓转身,皱眉,“老鱼,你是不是跟踪我?” “差不多。连你一天上几次茅厕,我都知道……” 唐云意捂胸口,没有摄像头的世界,他更加没有隐私可言,“你有病?” “你应该感谢我。九门楼的人也在注视你的一举一动” 唐云意瞬间虚脱般似的坐下,“你们有病?有病赶紧治。难道我唐云意身上藏了宝藏?” 老鱼被人劈头盖脸训斥,脸色发烫。摸着鼻子,尴尬转向其他地方,“我并非时时刻刻跟着你。你不在金灵卫,我就跟在你后面” “为什么?” “因为你能养我” 唐云意无语,“老兄,我养女人,我也不想养你” “那可未必”,老鱼信心满满,“你身边没有一个可用的人。你干了查案断案这种活,每个人都想干掉你。何况,你体内有秘密” “秘密个头。我有心疾” 老鱼蹲下,仔细端详唐云意那张畸形的面容,双手覆唐云意的脸,他刚刚按下,唐云意就呼起来,“轻点……轻点,疼” 老鱼怏怏收挥手,“没想到你是真的丑。你是老唐家捡回来的吧?” 唐云意压下心中腾起的小火苗,尽量保持情绪平稳,“我不是捡来,我是小时候摔的。你还对我好奇哪里?要不要我脱衣服给你看?” 老鱼转过头,一脸嫌弃,“我不看男人。不过……将来你有机缘遇上天字一等以上的高手,兴许就能解释你身上的怪异了” “我那时是不是能学武了?” 老鱼没有回话。他靠着腰口粗的身躯突然绷直成一条直线,瞳孔收缩,眼神锐利。下一刻,他突然从唐云意腰间抽出刀,身如残影,穿进了黑暗之中。 “老鱼……” 黑暗笼罩大地,为厮杀提供了机会。躲在黑暗中的两个人同时宛若蛟龙一般腾跃而起,向着密林中声音传来的方向飞遁而去。 黑暗之中,倏然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黑暗的密林被电光火石照亮。亮光只照亮了两道背影。待火星熄灭,两人同时转身,眼中狠绝闪过。 终于守到了。付离转动手腕,嘴角露出阴狠的笑容。不枉费他守了多日。 淡淡月色下。对方握着的刀缓缓举起。付离疾冲上去,地上坚硬的泥土被他踩出清晰可见的脚印,一招斜劈,呼啸带风掠过,被老鱼后仰躲过后,他反削加扫龙式,三刀刚猛威势,霸道无双,携带昂扬叫嚣的刀意,出其不意,削掉了付离了一片小小衣角。 付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缺了一块的衣角,内力逐渐如春潮汹涌。 他翻身而起,放空斜劈之后立刻转手腕劈面,老鱼挥刀格挡,两把锐利的刀在空中相击,再次爆发出醒目的火光后。 没有伤到对方一丝一毫,付离心境有些波动了。他飞升而上,一招凌冽横扫,颇有横扫千军之势,翻身横斩、砍劈,斜撩……,各种招式都被被对方化解,而付离也被对方逼得向后退。 对方的实力估计跟梁统领不相上下。付离弓身,做出猎豹般捕食的意识。再次跃身,刀往下劈,老鱼以刀格挡,双剑火星四射,两人弹开之后,迅速聚集。 付离不断挥动手中的刀,他上撩,下撩。反削,再次上撩,回身抹刀,旋风抹脖,直斩她的喉咙,挥动刀的手快如残影。老鱼老江湖出生,刀上凝出刀气,削断了付离的一缕头发。 付离咬牙,不断调动自身蓄力。他一刀直击老鱼面门,这刀气凶猛,但还是被挡住了。他立刻调整招式,上拨剑,一拔一带,招招连贯,被老鱼抓住了破绽,一脚踢飞他的刀。刀脱手而去,他飞身去追刀,握上刀柄之后,他蹬在一颗成人粗的树干上,在空中翻身三百六十度,安然落地。 付离疲乏已经显露出来。他并不服气。虎口震麻的他再次握紧刀柄,指关节泛白,刀出人出,一招狠厉的斜劈过去,老鱼仰身躲过这一刀,付离双目猩红,气势不减,势要将对方逼上悬崖。再次跃身砍劈,对手以刀格挡,他步步逼近,刀刀直指对手的前胸,老鱼转身蓄力一击,刀锋擦着付离的喉咙而过…… 追上来的唐云意见状,眼皮惊恐得下意识闭上了。好在付离躲过了,他顾不上气喘吁吁,大声呼喊,“都是自家人,别打了” 刚才打得有多激烈,此刻就有多安静。付离不识老鱼,老鱼对付离微乎其微的印象在黑暗之中荡然无存。 “别打了” 唐云意介入两人之间。素日镇定的他也慌忙的介绍起来。他刚才急奔的瞬间,金属交击声不绝于耳。这两个是往死里打。 “这是付离,同穿一条裤兜的发小” “这是老鱼” “呵呵……都是自家人,别伤了和气” 付离骤然松了一口气。握着刀的手,控制不住发抖,额头上冷汗渐渐,虚白的脸色在听到“自家人”那一刻,恢复些许润色。如果再打下去,他一定会死。几个月之前,他曾被九门楼刺客吸内力…… 第95章 人骨 唐云意一脸愁淡地盯着狼藉的地面。地上被犁出几道沟壑,附近的树干不免遭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惨状,树干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刀痕。 付离眼前一黑一白,脚下的土地一直往下坠。他身体摇晃了几次后,撞在一棵布满刀痕的大树上,喘气如牛。 “付离,你怎么样了?” 老鱼先唐云意一步,捏起付离的手。表情凝重,“气息混乱” 五脏六腑都在痉挛的付离忽然感觉一股澎湃的力量从体外源源不断传入他的体内,如春风旭日,如流水潺潺,如小雨淅沥,浸润他滚烫的五脏六腑。 半个时辰后,三人再次寻一处隐蔽地方,开碰头会。付离啃着唐云意带来的馒头,隐在黑暗中的他看不真切表情。 老鱼有些窘迫。一道激光般的目光时不时在他身上扫描。周围寂静,寒风呼啸,还有付离咬馒头,发泄般的声音。 “付离” “云意” 两人异口同声。付离闭上嘴巴,让云意先说,“你回到京都。查到了什么?” “出席太白湖献舞祭天的名单。负责人是堂溪夫人”,唐云意顿了一下,面色发红,差点被美色迷惑了。“不过想要请堂溪夫人出面,我们得拿出证据” 付离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皱了皱眉,“我倒是发现了一个线索。但我不确定是不是……” 唐云意竖起耳朵,老鱼则拉拉眼皮,似听非听。 “说来听听……” “我昨日在林中打猎的时候,发现了一群野狗。野狗企图与我抢猎物,被我反击追逐。这群野狗,跑到一处山坳里头,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黑暗中,唐云意翻起了白眼。大哥,都什么时候,还有闲情开玩笑。 “你发现了什么?” “野狗在啃骨头。森然白骨,触目惊心。好奇之下,我进了山坳里,发现骨头是野狗从一个山洞叼出来” “太白湖物产丰富,丛林茂密,野兽繁多。兴许……是野兽的尸骸?”,唐云意有些雀跃。 付离摇头,“我潜入山洞了。里面有堆积成小山的碎骨头,白花花,散发难闻的腥臭味。我不是专业人员,我不确定到底是人骨还是野兽的尸骸”,黑暗之中,付离的声音压得越来越低,“若是人骨,可能就是用来训练走蛟的人骨和人肉”,付离打算再等不到唐云意,他明日就回京都了。 “是人骨还是野兽的尸骸,我们一探便知” 付离所说的山坳非常隐蔽,穿过荆棘丛生,到布满尖石的山道,蜿蜒如蛇,三人才到了山坳中。 付离把堆积在洞口,试图掩藏洞口,长满利刺的荆棘用刀扒开,露出挡住洞口的石板。 唐云意环顾四周,灌木丛生,放在夏日,灌木丛茂密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挡住洞口的石板下面断了一角,里头隐隐约约传来一股难闻的腥味。不……血腥味。饥肠辘辘的野狗闻到血腥味,穿过灌木丛和荆棘,丛缺角的地方穿进去,从里头啃食骨头,有的骨头被野狗嚼碎吞咽,有的被野狗叼到外面。 石板被推到一边。一股浓重的恶腥味扑面而来。一股作呕的感觉涌上喉咙,唐云意立刻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吐出来。付离和老鱼学乖了,点住自己的穴道,不受洞中血腥味影响。 洞内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空旷、幽深。付离掏出火折子,微弱的灯光朦朦胧胧,隐隐约约可看出洞内景象。 洞内怪石嶙峋,不大,但是深。洞内有各种怪石堆砌,石头上布满暗沉的红色。石头底下,有蛆在蠕动,阴森可怖又肮脏恶心。 “石头上是血迹?”,老鱼问。 “是”,唐云意回答。 黑暗中,三人前后有些。脚下转来“咔吱”一声,三人震了震,停下脚步。 唐云意从腰间摸出自己的火折子,洞内的光线又亮了些。唐云意举着火把蹲下,才发现他们一路走进来,踩了不少骨头。骨头陷在潮湿的泥土中,半截插入泥土中,半截露在外面,有些白骨已经风化,一踩就碎。 再往前照,豆大的灯光靠近,累积的碎骨堆积成山。唐云意的心突然慌了一下,不疼,但是他莫名生出一股悲怆的感觉,眼角逐渐湿润起来。 “云意,你看得出是什么骨头?” 付离的心中也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唐云意伸出手在小骨山中拔了几下,抽出一小节比较完整的骨头,将骨头贴在舌尖。付离和老鱼见状,小脑萎缩了。 骨头贴在唐云意的舌头上,付离和老猪被吓了一跳,瞳孔地震。 耳侧传来付离的好奇声,“你这是干嘛?” 唐云意拔下小骨,表情严肃,看不出任何玩笑成份,“这是人骨” 付离觉得有点扯,“你只舔了一下,就断定这是人骨?万一是野兽的骨头?” 唐云意把手中的骨头丢回去,又捡了一块骨头。骨头依旧粘在他的舌头上。连续实验几次,他才缓缓道出原由,“人骨和野兽的骨头不一样。人骨上面有很多小孔,可以在舌头上粘住。但是野兽的骨头都不行,你们若不信,回到京都之后,街头可向狗肉店、羊肉店要几根骨头来试试” 付离也学唐云意试了一下,骨头果真粘在舌头上。不过令他匪夷所思的是,“这些骨头的主人是谁?”,碎骨成山,要拼接成一具完整的尸体,天方夜谭。 “这些骨头的主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些骨头来自何方?骨头被剁成一块一块,他们在想干什么?还有骨头大小不一,我无法分辨倒是是大人的骨头还是小孩的骨头,我们今夜还是得回京都一趟……” 付离起身,情绪突然降低到冰点,神情落寞,“也不知道他们杀了多少人,才把骨头堆积成山。真是狠毒、阴险,也不怕下地狱” “能干出这种事的人,还怕下地狱?” 唐云意把火折子给老鱼,掏出一块手绢,从骨山中挑拣几块骨头包好。 第96章 拍花子 “谁?” 怪石嶙峋的石壁上突然印出一道人影。洞内瞬间大亮,洞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举着火把的男人。宽脸阔唇,眉毛向上翘,面目狰狞。男人似乎很意外,隐秘的洞中突然出现三个陌生人。 “你们到底是谁?” 男人将火把插在石壁上,手中那把重型大刀被他扔了刀鞘,眼中凶意盎然。 “云意,活捉?” “不捉”,唐云意突然摸向腰间。只听见“嘣”的一声,男人手中的刀突然落地,重重砸在石头上。男人瞪大双眼,额头上有一个血洞,他眼中的光在殆尽之后,直挺挺地倒地。 付离把刀柄压回去,咽了口津液,忍不住咬住口腔两侧的软肉,有点慌手慌脚。 “什么都不要问” 唐云意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地上那个男人,男人一动不动,确定已经死透。 付离和老鱼闷头不作声。唐云意行事诡谲,他俩还在纠结要不要杀人,唐云意已经出手了。 “把尸体抬上” 唐云意从石壁上取下火把,沿着里头走。石道狭窄,堪堪能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走。 越往里走,空气越潮湿,甚至有一股咸甜味。 “你怎么发现什么?” 唐云意停下脚步,竖起耳廓仔细聆听。付离和老鱼也停下脚步,敛住呼吸。 “咸味,还有水拍击石礁的声音” “走” 唐云意找到方向了。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天爷眷顾他。他终于找到“走蛟”的巢穴了。 三人的脚步加快了。越靠近目的地,咸味越来越浓,声音越来越刺耳。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头顶星光投射下来,一滩汪池出现在三人面前。 水中深绿,四周石块布满青苔,看不清底下的东西,隐隐约约有一股腥味传上来。 “这里连接太白湖,果真是个藏身的地方” 付离蹲下,凝神注视水中,企图凭借凡人之眼投射潭底。 “要下水?”,付离询问唐云意的意见。 “下水必死”,唐云意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刚死不久,血还是流通的状态。他从长靴里抽出匕首,在尸体上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汩汩的冒出来,“噗通”一声,尸体被他踢到水里面。血不多时染红了整个潭面。 “来了” 泛着血色的潭面冒着气泡。光滑的背脊慢慢浮出水面。借着月光,“走蛟”形状清晰可见。身体呈圆柱形,表面光滑,身体呈黑色,口器长满利齿,大约有四五米长,水中电弧时不时闪现,变异的巨型电鳗。 付离抽出刀想要去拔弄,被唐云意一手拦下。“你找死?水中全是电,金属导电” “电?”,付离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听唐云意的话,“又不能下水,怎么杀了它们?” 太白湖献舞那天,高台悬于湖上,所有人全部落水,水中的走蛟放电,恐怕所有人全军覆没。死了那么多人,堂溪夫人罪孽深重,难脱其责。 “现在还不能杀” 唐云意揉了揉打算的眼睛,数着冒出的脊背,“一~二~三……九~十,你们数一数,是不是十头?” 付离和老鱼也蹲下来,凝视汹涌的水面。 “十头” “十头” 唐云意点头,默默记下,“那就是十头了” 付离不解,“云意既然我们已经发现走蛟,为何不一网打尽?杀一头是一头” 这些东西不知道吃了多少人肉,背后损害了多少家庭。不杀了,遗留后患。 “现在还不能杀。一来,我们人手不够,它释放的巨大电压,连大象都能电死,我们下去也是送死。二来,会打草惊蛇。这种变异的电鳗到底是谁在饲养?” “什么是电?”,老鱼问了困扰心中的疑问。 “累死一种麻药。一旦被电,轻则,全身动弹不得。重则,来席。你们别以为自己内力高深,无法无天,目中无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身侧传来付离淡淡的话,“就像你刚才拿暗器暗算?”,速度太快了,付离根本看不清唐云意拿的是什么。对方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倒下,死不瞑目。 唐云意轻了轻喉咙,掩饰神态,“我那是自卫” 血腥味慢慢消去。走蛟陆续潜入水底。只剩一副白骨浮在水面上。 “老鱼,把白骨捞出去” 付离又产生疑问了,“走蛟巨大,为何要把人肉剁碎,骨头捞出?” “走蛟小时,可不能吃骨头。现在他们应该都是喂整副尸体。关键是尸体从哪里来?” 在暗黑的掩护下,三人顺利离开了山洞。 回到金灵卫时,曙色已经染上霜灵。京都的天气一夜之间变得阴冷,天色阴沉。 唐云意披上一件马甲在里头,带着老鱼去大理寺了。两人沿街吃了热腾腾的豆浆和油条后,才上大理寺。 有了令牌,大理寺的人没有为难。唐云意光明正大的进入到案牍库。卷宗再次被他搬出来,一字不漏的几下。 “这一年多来,京都拍花子活跃。这些孩子被人拍走之后,虽然抓到了部分拍花子,却没有找到孩子的踪迹”,可疑……实在可疑。 唐云意正看得起劲,李纯风来了。 “参见李大人” 李纯风面上并无多大表情,微微颔首,“可找到线索了?” “大人,你们抓到的拍花子,人现在在何处?” “这个跟你的太白湖走蛟案有关系?你的任务迫在眉急,不应该找到走蛟,消除祸患,确保太白湖献舞祭天平安无事?” 这种小案件,李纯风并不在乎。他并不想让金灵卫插手太多案件。 “在刑部天牢” 繁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外,没有穿官府,青衣,金冠束发。 “参见繁大人” 樊牧走进来,目光落在“拍花子”的卷宗上,“去年年底,本官最年幼的妹妹突然失踪了。据有目击者说,她被人哄骗拐走了。京都掘地三尺,也未能找到她。虽然拍花子抓到了,但是他们据不承认,你怀疑到什么,还是你有拍花子的线索?” “有点头绪” “我带你去刑部天牢” 第97章 真正的堂溪夫人 有樊牧,刑部没有人为难唐云意。唐云意如过无人之境。 再次进入刑部天牢,唐云意的心海狂涌之后,逐渐恢复正常。上一次的唯唯诺诺到现在的昂首阔步,濒临死亡的人到风光一世的金灵卫。 天牢内空气不流通,尿味、屎味、老鼠腐臭味、汗味……各种味道混合一起,散发出一种不可言喻的味道。唐云意早领会过这种作呕的味道,适应之后,缓缓往里走。 天牢内昏暗,甬道两旁的铁栏里不时冒然伸出一只漆黑的手臂,妄图抓住来人的衣袖。 “大人,冤枉” “大人,冤枉” 一呼百应,此起彼伏。黑暗中突然传来巨大的锐响。喊冤的声音渐渐消下去,角落里传来了呜咽声。 唐云意摇头。他早已见惯那些恶贯满盈的罪犯装可怜,被衙役一棍打折手臂,他心中古井无波,没有任何怜惜。 “就是这里了” 天牢的尽头,昏沉潮湿,恶臭味浓烈。唐云意再次闻到了鲱鱼罐头般的味道。衙役把火把插在墙上的火把架就出去了。 铁栏里关押着三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人。三人分别各占一处,百无聊赖,眼神发虚。坐在最里头那个,脱下只剩布条的外衣,全神贯注,里里外外寻找藏在布条里的虱子。唐云意的右手,一个满脸胡须泛滥的男人看似靠在铁栏上闭目养神,实则眼皮半抬,浑浊的眸子像两颗小灯笼似的,仿佛要将地上的老鼠灼出两个火洞。左边那个背对唐云意,低着头,抠发黑的脚指头。 天牢里的气味如海潮浪花,一波接着一波涌来。三个碗口大的铁窗里,透进来的光束正好打在唐云意的脚上。 他用刀鞘重重打了铁栏。三个拍花子同时看向他,不解与不屑, 唐云意蹲下来,压低声音,“我来救你们了” 铁牢内的三人,浑浊暗沉的眼睛骤然发亮,警惕心依旧高悬。 唐云意“鬼鬼祟祟”,左顾右望,“我特意买通了衙役。你们过来,我与你们说说计划” 三人见他面目丑陋,一脸诚恳,迟疑了一下,还是靠了过来。被关押在天牢里的他们,再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准备要疯了。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人来相救了。 三人骤然靠过来,恶臭的气息扑鼻,唐云意差点没忍住作呕。 “我是来救你们的,外面已经有人在运作了。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能承认,被拐的孩子已经被碎尸了,知道吗?”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信?四人之间,一阵沉寂,臭味缭绕。 唐云意紧张的捏死着手掌,掌心发汗。他极力的控制自己跳动过快的心脏,尽量装出一副镇定的面容。 “给点表示?你们不想出去?孩子已经被碎尸,你们想出去,除非把孩子交出来,现在你们交得出来?” “你到底是谁?” 坐在最里头那个,有点云里雾里。突然进来一个男人,火急火燎,直截了当,压根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你不要管我是谁?最迟后天我就能安排你们出去。你们离开天牢之前,衙役还会来审讯一次,只要你们不承认孩子已经碎尸,你们就能高枕无忧,平平安安出去,知不知道?” 唐云意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不断催促三人,丝毫不给他们的思考的时间,精神上使劲催。 “难道你们想上断头台?” “你们不想出去,那我走了?” “最后一次机会……” 三人被唐云意催命般的催促。又念到被关在天牢里,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三人相视点头。 “我们绝不承认孩子被碎尸了” 唐云意松了一口气,蹲下来靠近,“你们千万不能承认。孩子送去哪,在哪里碎尸,一句话都不能漏,知道吗?” 三人点头,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唐云意身上。 “好了,你们等我的好消息。后天一定风风光光把你们请出去” 唐云意离去,似乎还能感受到三道灼灼的目光。他冷笑,心中发寒,那些孩子果真被碎尸了。 离开天牢,唐云意就像溺水的人被救上来之后,大口喘气。 监察院的樊牧,大理寺的李纯风还有刑部的苟旬一前一后从天牢暗室里出来。樊牧的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有气无力,似乎遭遇大劫一般,整个人萎靡颓败。 “参见樊大人、李大人、苟大人” 樊牧无力的摆摆手,未能从打击中恢复过来,铁青的脸乌云密布,怒气隐隐。 李纯风和苟旬的脸色成了猪肝色。他们没有想到,跨度一年多的拍花子案用尽了各种手段都没能逼问出来,几句就被唐云意给问出来了。 被拐走的孩子不是被送走了,而是全部被杀了。残忍的杀害了,虽然没有涉及到两位大人家眷,可樊牧的妹妹定是凶多吉少了。 两人大人不知如何开口安慰樊牧。气氛古怪,压得众人的喉咙管如同被人掐住了,呼吸逐渐困难起来。 苟旬狂躁的性格最受不了这种氛围,为了缓和气氛,他开玩笑的道,“唐云意不是把骨头带回来了?可能是小动物的骨头?” 说曹操曹操到。梁攒带着曲文泰、涂楠还有付离到了。现场的气氛再一次降到了冰点,古怪诡异。 梁攒眼神示意付离上前。樊牧仿佛抓到一根救命草似的,快步冲到付离面前,眼中闪着希冀的光芒,“山洞里的骨头可是动物骸骨?” 付离面露窘色,“三位大人,山洞里的骨头经过仵作核查,确实是……”,在场的人全部竖起耳廓,屏住狐疑。付离见状,心一横,说了出来,“是人骨,是五岁到十岁之间的骨龄” 樊牧如同五雷轰顶,脑袋嗡嗡直响。他不敢相信,被家人捧在手掌心上宠爱的幺儿被人碎尸了。 樊牧由绝望变成愤怒的大火,在场的人感受到了凶猛的怒火。谁也不敢出声,默默承受着。 “查,给本大人查。到底是谁丧心病狂,做出碎尸,违人伦的逆天大事” 第98章 是堂溪夫人 万丈苍穹上,星光黯淡。黑色的天幕笼罩苍茫大地,树影婆娑。 行走在石板路上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交杂的脚步带着滞重,金灵卫的制服上的金线闪烁光芒,众人微佝背脊,背上仿佛压了一座沉重的大山。搁置的悬案在这种情况下,出其不意的问出来。宁愿孩子被卖向远方,也不愿意听到孩子被碎尸的噩耗。可想而知,这些娇花幼苗的孩子被碎尸时,是多么无助,多么痛苦。 众人的脸上挂上一副悲恸的表情。回到金灵卫的大门,唐云意突然脑海大现,“被拍走的孩子,有名单?” 唐云意看向梁统领,梁统领看向曲文泰,曲文泰看向在门口迎接的苏屿。苏屿胸有成竹,从容对上,“丢失的孩子大约有上百个,皆是出自富裕世家,钟鸣鼎食之家。名单估计也作废了” 唐云意摸着光洁的下巴,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富裕人家的孩子肉质滑嫩?” 梁攒一掌拍在唐云意的肩膀上,力道醇厚又恰到其分。梁攒眉眼凝霜,两条眉毛竖起,满脸惆怅,“云意,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当务之急是杀了走蛟,揪出背后之人。三法司把责任全部推到我们身上,我们……”,梁攒摇头不止,开始怀念放衙之后,饮酒作乐。 “云意,这次我们的小命都在你的手上了” 唐云意大惊。梁攒祖上是厨师?挺会甩锅的。合着查不出来,他唐云意受到其中? 浑身骨头透着疲乏的唐云意一夜好眠。曙光染上窗棂时,门外的敲门声“邦邦……”响起。 “唐云意,八抬大轿来抬你走了” 唐云意一激灵的从被窝起身。昨夜,他没有回去,而是睡在金灵卫。一整晚的梦都是他躺在像冰棺中的东西中,无助又彷徨。 唐云意起身下床,披上衣服后,双手举过头,伸了一个长长得懒腰,顶着蓬松的头发去开门。付离站在门外,抱着刀,来回走动,“谁要抬我娶妾?我捯饬捯饬” 付离长臂一伸,把他拽出来,“堂溪夫人要见你” “不会又是个冒牌货?” 付离不解。唐云意打着哈欠,不以为意,“去见身份尊贵的堂溪夫人,我更加好好捯饬捯饬” 唐云意转身把门关上,快速从床底下掏出自己的武器,塞在靴子里。俄顷,一脸平静的出去。 …… “你不是说,有八座大桥?” 付离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把他赶上马车,“你以为你是皇子?有马车给你还差不多” 唐云意无语的坐在金灵卫顶棚漏风的马车内,上次有多豪华,这次就多憋屈。等到了目的时,唐云意缩在马车里,瑟瑟发抖。 “到了。这次是真正的堂溪夫人要见你。你自己进去吧” 付离把马车赶到拐角处,斗笠盖脸,靠在车厢上小憩。 芝兰院 门上挂着简单的牌匾,门前也没有大户人家的石狮子,有些寂寥。 守在大门的管事见唐云意下了马车,立刻迎上来,“唐公子,夫人已经在里面等了,请” 管事这句话让唐云意感觉到自己被当做猴耍了一番。他不动声色的跟在管事身后。进入芝兰院,里头颇有苏州园林的风格。占地面积小,在有限的空间内点缀假山、树木,安排亭台楼阁、池塘小桥,布局、结构、风格上都非常有艺术特色。檐角下有一串惊鸟铃,身穿精致罗裙的小丫头从里头出来,莲步走向唐云意,行礼后,把唐云意请进屋内,“公子,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唐云意微微点头。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次终于见到真正的堂溪夫人。他倒要见见这位夫人是何身份? 唐云意挺起昂扬的身姿,整了衣冠,从容进入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中间摆放了一架巨大的屏风,唐云意惊得下巴脱臼。屏风上面临摹的便是他的狂草《自叙帖》。唐云意没有被狂喜淹没,记得自己来此地的目的。 他眼角左右飘,除了家具,并没有堂溪夫人的身影。 “公子,请” 唐云意以为又扑空了。小丫头又往里请。穿过屏风,上了回廊,唐云意来到另一处庭院。 院中有溪流从外头穿墙而过,流水潺潺,蜿蜒逶迤,九曲十八弯,从假山上落到小小的水池中,水池中蓄养锦鲤,池边上有石栏。 一位身姿窈窕,身穿水青色轻纱长裙的女子坐在石栏上,手中捧着鱼饵玉石碗,正在逗弄水池中的锦鲤。一头瀑布的乌发披背后,只别样式简单的珠钗。女子两只绣花鞋头镶满圆润光泽饱满的珍珠,但是两只脚都不好好穿着,半趿着,露着一截雪白的纤足,随着她一荡一荡,在水青色纱裙间若隐若现,勾人心魄。 “唐云意参见夫人” “你就是那个一直想见本夫人的金灵卫唐云意?”,女人没有转身,依旧在逗弄池中锦鲤。 “是” “你为何非得见本夫人?你们金灵卫搞不定的事,不是还有三法司?” 唐云意轻轻咬了一下唇,心中腹诽。三法司若是有作为,案件也不会互相扯皮推诿,最后落到老实巴交的梁统领头上。 “非见夫人不可。因为有人在太白湖献舞祭天那天,给夫人设了一局” “什么局?” 清冷的声线夹杂了一丝好奇。 “夫人,有人想毁了太白湖献舞祭天”,局时,堂溪办事不力,上头怪罪,轻则倾家荡产,重则人头落地。娇滴滴的美人月坠花折,多可惜。 “谁那么大胆?难道不知太白湖献舞祭天背后乃皇家?他们是活腻?”,堂溪的声线里带着然然怒气。 唐云意眼神飘过去,依旧没能看到堂溪的真面目。该不会是背景杀手?背影婀娜多姿,转头是半老徐娘,明日黄花? “正因为是皇家,也正因为是夫人,所以他们选择在太白湖献舞祭天那日动手” “岂有此理”,堂溪脸色一变,把鱼饵碗扔到水池中,锦鲤吓得穿进水草中。 第99章 说服 堂溪夫人起伏的情绪稳定后,语气趋于平缓。“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有人要对本夫人不轨,证据?” 要证据?……唐云意双手奉上卷宗,打扮精致的小丫头接过,小心翼翼的送到堂溪手上。 堂溪轻轻扫了两眼,便扔给小丫头,“唐云意,你说来听听” “是” 唐云意把走蛟案从头到尾,一字不漏说了一遍。说得嘴皮爆裂,舌干口燥。讲到山洞里偶然发现堆积成山的骨头,堂溪突然转过头。 有那么一瞬间,唐云意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堂溪面容白皙,额头光洁饱满,像无瑕的美玉一般,仿佛春天盛开的桃花,明艳动人。 随着她的起身,腰间环佩叮咚声悦耳传来,还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举手投足间,清雅俊逸。 “本夫人美吗?” 唐云意立刻垂下头。尚且不知堂溪身份,他不敢轻浮。“夫人娇花照水” 玉罄般的笑声传来,“平凡的面容下藏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堂溪缓缓抬起嫩白的手,“还不快过来扶本夫人” 唐云意迟疑又愕然,这是叫他? “唐云意,本夫人叫你” “是” 唐云意立刻上前,抬起手臂。那只柔若无骨的葱白手指顺理成章的搭在唐云意冰冷的黑色护臂上。护臂下藏了箭弩,唐云意微微弓下腰,把自己衬得跟太监一样。 “你倒是个识趣的。说说,你是如何区别人骨和野兽骸骨?” 又问到原理了。唐云意教科书式的背出来,“像要区分人骨和野兽骸骨,是有依据的。比如可通过颅缝来分辨。人的颅缝一般为破浪形,野兽颅缝比较扁直,为直线。其次,也可分辨颅骨断面,人和野兽的厚度不一样,野兽颅骨较厚。最后,就是通过分辨颅骨内板光滑程度”,那晚在山洞,他通过骨头气孔分辨,当时的他有一丝丝怀疑,后来他在碎骨中找到颅骨,他才百分之百确定,山洞里的碎骨为人骨。 “你倒是知晓挺多的” 唐云意纳闷了。堂溪看似二十多岁,举止投足却是一副老太太拿乔作势。 “云意空闲喜欢读书” “云意”,两人不知不觉,绕着水池走了一圈。池水倒影,唐云意俯身勾背,真的像老太监扶着太皇太后。“京城孩童失踪案,可否找到那些孩子?” “他们都被碎尸喂走蛟了” 堂溪停下脚步,白皙的面容变了变,眼中波涛滚滚,“谁给的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在皇城脚下碎尸?” 唐云意配合的低眉顺眼,“云意不知” 堂溪的火气似乎越烧越旺,搭在唐云意的护臂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唐云意有点吃力。 “他们是不是也要想把本夫人杀了,碎尸喂走蛟?” “这个……夫人还是小心些”,本来就是针对堂溪惹来。也不知堂溪是个什么身份?唐云意心中思索着如何套话时,堂溪开口了。 “本夫人坐拥大周半数商铺,他们想杀本夫人,还嫩了些” 唐云意张大眼睛,半侧身子软了下去。好家伙……坐拥大周半数商铺,富婆啊。敢情是商海大战波及生命。大白湖献舞祭天,堂溪夫人是赞助人吧?也不知这个女人的心是不是生了黑蛆,为了设局杀她,连累多少无辜的孩子? 唐云意迟迟不搭话,堂溪嗔目看向他,发现他一手捂着半边腮帮子,遂问他,“你的脸怎么了?” “回夫人”,唐云意又恢复低眉顺眼的姿态,捂着腮帮子,委委屈屈,“云意牙口不好,只适合吃软饭” 堂溪突然大笑起来,眉眼弯弯,“你倒是个有趣的。只要你说的是真,并且能助我拨开云雾,豪宅、豪车、美人,本夫人定一一满足你” 唐云意脸上敛去淡淡的笑意,故作为难,“夫人,走蛟案必定是真的。不过湖里的十头走蛟,要对付,单凭金灵卫肉身博抗,恐怕……” 唐云意的小表情明显,浸润商海多年的堂溪,老狐狸还看不出唐云意的小心思,枉费她活了那么多年。 “你想要什么?” 唐云意扭捏为难,“这件事恐怕还需要夫人出面” 两人又绕水池走了两圈,唐云意才大摇大摆离开芝兰院。 唐云意回到马车上,付离给他全身做了一次ct扫描,“你……神情疲惫,是不是……” 唐云意斜靠在车厢上,表情委顿,胸口不知为何又开始疼了,“付离你的脑子装的是小黄书?” 付离尴尬的移走视线,转移话题,“堂溪夫人是谁?” “富可敌国的富婆” 付离的半边身子顿时也软了下去,支支吾吾起来,“云意,我们兄弟俩都喜欢吃软饭。你看……是不是去商酌下,我不想努力了” “我回去告诉唐云薇。下次给你熬软点” “真没劲” …… 回到金灵卫,唐云意先去找了自己的“直属上司”,向他说明,堂溪夫人愿意配合猎杀走蛟一事,然后两人又一同去找梁攒。天刚刚冷,梁攒已经围炉煮茶了。在窗台下劈出一块小地方,架上桌几,放置小泥炉,曲文泰和唐云意到的时候,小泥炉上的铁壶正在往外冒热气。 “参见统领” “进来” 梁攒看似在煮茶,实则无心饮茶。一头插在案牍前,双鬓悄然爬上几根银丝。 “云意,堂溪夫人怎么说?”,梁攒从一堆公文中抬起略显沧桑的面容,青黑的眼角透着几分疲惫。“她可认准,可愿意协助金灵卫?” 唐云意面对像梁攒这种性情暴躁的上司,不轻易开玩笑,老老实实点头,“事关国运,堂溪夫人又富可敌国,自然是愿意配合金灵卫?” 梁攒眼角荡出鱼尾纹,“若金灵卫有红衣金灵卫镇守,我们金灵卫也不至于窝囊。既然堂溪夫人愿意相助,那就按照你的计划进行” 退下之后,唐云意跟在曲文泰身后,心中对红衣金灵卫充满好奇,“曲指挥,据说金灵卫建国伊始就有,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过红衣金灵卫?倘若上天垂降,又该如何分辨红衣金灵卫?” “红山掌,红衣金灵卫的至高绝学” 第100章 别致的礼物 冬日的寒气从北方南下,逐渐席卷京都。唐云意和付离赶着顶棚漏风的马车回到了唐家打铁铺。 窗外已经被黑夜的薄纱笼罩,昏黄的灯光从窗户投射出来,稀稀阔阔的落在院中铺设的石板上。窗纸上映着两道曼妙的身影。 屋里头,唐云薇和封令月盘膝窝在窗台下的软榻上,垂着头,全神贯注,做针线活。唐云薇在榻上缝制过冬的被子,封令月低头,手中拿着一块布,神情认真专注。她的手被扎得手指全包上厚厚的纱布。她的两条眉毛拧成蚕豆,眼底蒙着一层愠气,满脸的不耐烦。 院中传来动静。封令月还在用针线绞尽脑汁的时候,唐云意和付离进屋了,两人携带一身寒意。塌上暖融融的,煨寒的唐云意立刻扑到塌上,将脸埋进暖烘烘的被子中,手舞足蹈,张扬的长臂把不留神的封令月扫到塌上,“好暖,好软” 手臂挥舞中,唐云意摸到了软软的“枕头”,又暖又软,他忍不住捏了一下,豪笑中对云薇大为赞赏,“姐,新被子,我用了,真软和” 唐云薇表情凝滞,手中动作停止,唯一能动的眼珠子不断示意唐云意侧身。“姐,你有红眼病?” 唐云意的身后传来牙齿的咯咯响,唐云意脖子发凉,缓缓转身,封令月一拳砸在他的眼圈上。唐云意捂住眼睛,身体弓成虾米。 “你摸的是老娘的胸,当然软和了” “我以为是被子” 封令月立刻翻身,坐到唐云意的身上,左右开弓,“摸了老娘的胸,还嫌弃胸小?老娘不发挥,你以为老娘是小猫咪?” 拳头雨点般的砸在唐云意身上。他双手抱头,大呼救命。付离觉得差不多了,把封令月架下来,虎着脸呵斥封令月,“云意明日还要上太白湖查案” “我也要去” 封令月脸色一变,五官情绪管理失败,变脸如变天。 唐云意艰难的从榻上起来,眼睛疼痛,眼皮子眨了几下,才看清眼前之人。 “你受着伤,别胡闹” 封令月因工受了两次内伤,绞杀走蛟,他作为一个男人,绝不会让一个受伤的女人首当其中。 封令月一听,瘪了嘴,“我不,我要去” “不行”,唐云意眼如磐石,义正辞严地拒绝。 “反正我就要去” 封令月抱住双肩,破罐子破摔,铁了心要去,“我的伤已经好了,我就要去” 两人闹得僵,唐云薇当起了说客,“令月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她还给你做了礼物,你就让她去吧” 礼物?……唐云意睫毛颤抖,眼珠子骤亮,假惺惺起来,“什么礼物?” 封令月连忙从被子底下摸出自己做了一天一夜的东西,双手递给唐云意。 唐云意蹙眉,没有接,“这是什么?”,不伦不类,也不是手帕,像…… “蛋兜啊。给你兜蛋用的……” 唐云意突然被自己的唾沫给呛了,猛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面脸涨红,额头青筋凸起像蚯蚓。 付离在一旁捧腹大笑,笑得肚子抽筋。封令月一脸无辜,“付大人笑啥,云薇姐也给你做了” 付离如鲠在喉,彻底笑不出了。脸是土黄色,欲言又止,脸皮绷得比鼓皮还要紧。 “不……不用了,多谢好意” 付离决然拒绝。唐云薇气红了脸起身,居高临下俯视付离,“我给你做,你敢拒绝我?我给你做蛋兜是给你们装煮熟的鸭蛋,又不是装你们自己的蛋。自己多大,心里没有数?” 屋内顿时寂静无声,落针可闻。窗外树枝鸟儿振翅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银杏树下削木剑的老鱼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如炬,看向骤然停止喧闹的房间。 屋内气氛诡然。封令月眨巴眼睫,耳根突然红起来,垂着头,快速离开。 唐云意咬着下巴,掐着大腿,生生忍着。尴尬的话题成功转移到付离身上,付离的脸浆红浆红的。 唐云意的下嘴唇被他咬出一排牙印,他握紧拳头,一脸正经的道,“姐,没想到你看过付离的,好饥渴”,说完,双腿抡出了火星,逃命似的冲出去。 唐云薇尴尬的清喉咙,脸不红心不慌开口解释,“付离,你听我狡辩,不……解释,无稽之谈。我怎么会看过?我若看了,铁定做大了” “唐~云~薇”,付离眼神发狠,咬牙切齿,“你还想看……” 唐云薇一脚推开窗户,从窗户跳了出去,“云意,救命啊。付离要杀了我” “活该” 唐云意狠狠啐了一口。做什么不好,做蛋兜。 一刻钟后 付离坐在银杏树下,独自生闷气。唐云意在厨房吸溜面条,胳膊肘撞上唐云薇,示意她看向门外,“不去哄哄?” 唐云薇摇头如破浪鼓。 “男人好哄。死皮赖脸,不然我可就给付离介绍妖艳贱货了” “你……” 唐云薇起身撩发,端起面碗,斗志昂扬,像一只刚与公鸡打胜的母鸡,气势像要去干架。一到付离面前,秒变夹子。 “付离哥,你吃面。面都快凉了” “付离哥,人家为了给你做面,都被火灼伤了手” “付离,人家特意给你卧了两个荷包蛋,云意都没有呢” 付离没接。但是有一双手半空中接过面碗,转身吸溜起来。 唐云薇怒瞪,付离发愣。 老鱼吃得满嘴流油,漆黑的眼珠在转身的瞬间,明亮如月,“老妹,别担心。他不要你,哥要你,哥疼你” 唐云薇憋着气,又不知往何处发泄,咬牙挤笑,“养我很贵的。我要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住好的,这些你能做到吗?”,唐云薇一边夹子声,一边偷瞄付离的反应。 “这些都不是事。哥就问你一件事?” 唐云薇从腰间掏出帕子,满脸殷切,“你问吧” “老妹,你扛不扛揍?” 唐云薇突然“哇”的一声扑进付离的怀中,双手趁机抱住他的腰肢,哭得梨花带雨,“付离,他要打我……嘤嘤……” 付离狠狠的瞪着老鱼,小声的安慰唐云薇。 唐云意端着面碗,靠着门扉上看好戏。女人撒娇,哪个男人不心软? 第101章 太白湖献舞 吃过面,临行之时,付离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唐云薇这只八爪鱼扒下来。 唐云薇站在门口,扭扭捏捏,双颊绯红,“付离哥,人家给你做新被子。等你回来,一定很暖和” 唐云意冲门里伸出脖子,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梭巡,“一起盖不是更暖和?” 付离怒骂,“不要脸” 唐云薇与付离沆瀣一气,“付离哥,云意不要脸,你不要放在心上。也不知他从哪里学得拿腔拿调,等他回来,我一定收拾他” 唐云意……唐云薇胳膊往外拐了。 …… 天空露出鱼肚白时,唐云意几人在太白湖与金灵卫汇聚。今日是立冬,太白湖旁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献舞在晚上,太白湖傍边不知何时,已经搭建了一座巨大的木台,上面铺设厚厚的地毯,湖水在高台下荡漾。 天色全亮之后,太白湖上人流如织,装饰奢华的马车停满路旁。作为金灵卫,首要职责是负责太白湖献舞祭天的所有人安危。金灵卫安排成多个小分队,散落在太白湖附近巡视。 唐云意手持腰刀,双脚微叉,身姿昂挺,注视着人群中的一举一动。他身兼要职,不用去巡视。唐云意面无表情的盯着人来人往,心中喟叹,言笑晏晏的人不知这里即将变成人间炼狱。 此时此刻,湖面泛起的青烟薄雾还未消散。一个时辰后,薄雾渐渐散去,湖上层层鳞浪随风而起。失去夏日里燥热的阳光普照整个太白湖。天气出乎意料的好。 太白湖上,除了搭建高台,还在岸边搭建供人休息的凉棚。唐云意在岸边巡视了一圈之后,躲着湖中的献舞高台若有所思。湖中的高台距离岸边约有五十米左右,已经在深水区。高台有两层。较低一层是世族贵阀,坐着观看二层的花魁献舞,然后等待吉时,众人祭天。太白湖的献舞祭天算不上皇家祭天,而是民间百姓见此人杰地灵,钟灵毓秀,在此举行的一个小小的祭天礼。时间蹁跹,小小的祭天逐渐演变成规模巨大的民间祭天礼。来往参加,有贵族,有商绅,有豪杰,有名望的文人等等。三年一次,堂溪夫人是这次主办人。 就在刚才,唐云意从梁攒口中得知,黎王就会出席此事太白湖献舞祭天,不知情的金灵卫顿时紧绷神经。黎王是谁?将来可能的大周天子。黎王出席,唐云意突然有点不确定了,到底是针对堂溪夫人还是黎王?黎王,未来太子人选,如果在太白湖献舞祭天上出事,那就是拿金灵卫祭天了。不管背后之人针对的是谁,都有一石二鸟之势。唐云意不得不佩服背后之人胸有机杼,城府深沉。 午后,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来临。直到车马停下,弥漫的烟尘才消散。堂溪被人掺下马车,金色华服,雍容华贵,妩媚动人,大气优雅。她的身后带的是一群美人,若兰庭的绾绾赫然走在前面。一身素白长裙,裙摆拖曳在地,一头青丝,只用一根白色发带绑着,别有一番风味。 前面是雍容大气的富婆,后面是艳冠群芳的花魁,是男人两个都选。 来参加祭天的人纷纷往这边投射目光。献舞的姑娘纷纷往岸边凉棚,姑娘们坐定之后,帷幔拉起来。 李唯昭和韩茂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双眼发直,直勾勾的盯着挂着白色帷幔的凉棚。 “个个凹凸有致,胸前结果。弱水三千,我取一瓢就行了” 唐云意嫌弃的瞪李唯昭,“瞧瞧你那点出息,把哈喇子擦了” 李唯昭尴尬地抬起手臂,轻轻擦拭了嘴角。“此等绝色美人,没有这种场合,我们根本见不到” 韩茂行双眼发光,伸出舌头,对着空气吸溜了一下,“好香……人家酥了” 唐云意皱着眉。韩茂行贱嗖嗖的,像广亮一样,真是个婀娜妖娆的小胖子。 “你们真没眼力见。前面那位夫人,富可敌国。傍上她之后,你们想要怎么样的美人,唾手可得” 李唯昭和韩茂行同时扔过来鄙夷的眼神,“唐云意,没想到你是这些人。不思虑脚踏实干,却想一步登天。现在的年轻人,口气比脚气大” 唐云意……“行,你们清高” 唐云意刚走几步,李唯昭和韩茂行立刻趁人不备,把他拖进荫蔽的角落。李唯昭故作深沉,三十度角仰望星空,摆出自己认为最帅的姿势,“云意,我要她的年龄还有喜好。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唐云意不懂不懂,宛如雕像。韩茂行胳膊撞胳膊,“兄弟,给你表示?” 唐云意:“我给表示了” 李唯昭:“你骗鬼呢?是好兄弟,给个表情” 唐云意:“我给了,我翻白眼了” 李唯昭握紧拳头。韩茂行打和,“都是兄弟,别红眼。云意,这事成不成?你定是与那位夫人认识,搭桥牵线,给个准话?” 唐云意:“这事我得跟我对象商量” 韩茂行:“你不是没有对象?” 唐云意:“那就没得商量” 李唯昭眉眼跳动,“臭小子,你耍我们?” 唐云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怕你们过去了,明天开席” 韩茂行握紧拳头,“小子,找揍是吧?” 远处突然掀起一片粉尘。一辆黑色的马车往太白湖的方向来。前后有身穿甲胄的骑兵护卫。马蹄声如千军万马,汹涌奔来。 黎王来了。 唐云意抬起脚,踢在李唯昭和韩茂行的小腿上,两人从错愕中回神。“大人物来了,你们发什么呆?出了事,金灵卫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立刻如枕戈待旦。堂溪夫人和梁攒纷纷上前迎接。唐云意站在不远处,目睹这位尊贵的黎王殿下下马车。 年纪跟他差不多,一身镶金紫袍,头束金冠。风姿飘逸,纤细晴朗,平正俏拔。果真龙姿凤章,举手投足之间,无形散发了上位者威严。 黎王在严密的护送下,进入凉棚。堂溪夫人陪同。梁攒摸着鼻子,像霜打的芭蕉叶,怏怏走过来。 “云意,黎王到了。绝对不能出事” 唐云意点头。在场的人皆是鱼饵,谁不能置身之外。 第102章 激烈的绞杀 皓月银辉下,青山,湖水,浑然一体。粼粼波光与澄澈的月光交相辉映。湖面上没有一缕风,湖水就像玉盘一样,四周安安静静。 在场的人认为此乃吉兆,来年必能风调雨顺,国泰安康。 漆黑的太白湖点上火把后,四周煌煌如昼。 来参加祭天的宾客有序的走进太白湖中的高台,按照秩序坐在铺陈地毯,设置的小案几后面,等待观看献舞。 紧张的时刻逼近。深知内情的金灵卫相视一眼后,目光灼灼,紧盯高台上下的一举一动。 吉时到,黎王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湖中高台。高台的中间设置一个宽大的案几,乃是身份尊贵的黎王位置。 黎王坐定后,鼓乐传来,身穿精致罗裙的仆从穿梭其中,为宾客添置糕点和美酒。 琼台、玉液琼浆、美人、雾气氤氲,黎王那张终年笼罩阴霾的脸,终于云消雾散。双眼变得透彻明亮。 “开始吧” 唐云意离得远,只看到高台上人影幢幢。花魁绾绾带着一群舞姬登台,她们头戴珠钗银翠,身着轻纱,腰间悬挂飘带,晶莹剔透,宛如玉人。 一阵微风从湖上疾驰扑来,悄悄攀登上高台,与舞姬们共同上演一场盛大的视觉盛宴。 舞姬们随着月声响起,扭摆纤细楚腰,洁白的玉臂从轻纱里伸出,玉足高高抬起,衣带随风蹁跹,裙裤带风。高台之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笑意盈盈,共同观看花魁绝美的舞姿。 花魁的姿态绝伦姿质冰清玉洁。轻步曼舞,疾飞高翔,美丽的舞姿闲静柔婉,体轻如飞。有高山的巍峨之势,还有流水的荡荡之情。众人看着高台上的舞动的人儿,丽影飘飘,令人心神俱迷。 台上朦朦晃动的人影,唐云意一时恍惚了。山隐斜阳柳丝长,晚风轻拂花飘香。谁舞幽灯舒长袖,孤身独影裙飞扬。好像有人在他的心窝挠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砰”一声,唐云意踉跄的往前扑两步方才停下。他铁青的脸往后看,封令月的脸黑如锅底, “好色之徒” 唐云意“嘿嘿”笑了一下,“我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犯的错。谁不想鸳鸯被里成双对,一树梨花压海棠。谁乐意来湖边吹冷风?” “油嘴滑舌” 唐云意前一刻,脸上堆满笑褶子,下一刻,笑容立刻敛去,神经紧绷。他蹲下身,眼神锐利,仿佛要穿透湖水。 “来了” 湖上乍然起风,破浪一浪高过一浪涌来。浪冲击着高台下的木柱,被台上鼓乐喧天的声音盖住了。 台上的人怡然不知,觥筹交错,等待皎月升至头顶,吉时祭天。 “封令月,过来” 唐云意朝封令月勾手,在她过来之后,在她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封令月点头,趁着夜色掩护,悄悄离开。 高台之上的乐舞一首接着一首。好乐之人在黎王大手一挥之下,加入舞乐之中。 没有人发现高台略微摇晃。唐云意安之若素,在岸上来回逡巡。每经过一个金灵卫身边,双方眼神交流后,快速擦肩而过,仿佛好像不知危险即将来临。 随着时间的消逝。巨大的支柱开始像虫蛀一样,摇摇欲坠。幽黑的水面开始露出明亮的黑脊背。一上一下,起起伏伏,聚在高台之下。 高台开始倾摇,台上的人终于觉察不对劲。众人纷纷起身,往高台下张望。 水中的黑脊背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醒目的亮光。湖水中不时闪着蓝色的电弧。众人不明所以,睁大眼睛,甚至好奇。 一张充满尖牙利齿的血盆大口突然跃出水面,碍于高台过高,“噗通”一声,又砸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水花扑到众人的脸上、衣服上。第一次,众人骇然。在众人惊魂未定之中,“走蛟”再次跃出水面,一个男人被撕咬着拉进水中。湖面上顿时染上一片血色,断肢碎肉很快浮出水面。 高台之上的人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幻觉。而是真真实实存在。他们先是花容失色,尔后找到自己的声音,湖面上的爆鸣尖叫声此起彼伏。 “保护王爷” 高台之上乱成一团。堂溪那张平静的脸上露出了焦急慌张的神色。 “快,保护王爷” 黎王带来的高手在高台呈三十度角时,把他安然的带到岸边。高台上的宾客犹如被抛弃的幼兽,声嘶力竭的嚎叫痛哭。 “救命” “高台要塌了。把台上的东西全部推到湖中” “其他人,立刻冲回岸边” 堂溪沉着冷静的指挥。然而只走了部分,连接高台的木桥突然断裂,露出一大片水域。“走蛟”放电的身影在水下蠕动。 高台上乱成一团。金灵卫不敢贸然下水,迅速从把掩藏在山林之中的小船抬出来。 一部分救人,一部分猎杀走蛟。 金灵卫的高手拼命划向高台。靠近高台,一头嘶着尖长利齿的“走蛟”突然跃出水面,企图嘶咬撞击船上的人。曲文泰立刻扎枪,一枪扎在走蛟的脑门上。手上传来的麻感让他不得不弃车保帅。幸好有唐云意事先做的防备,否则他肯定被电得发麻烧焦。 曲文泰没有了枪,他立刻从腰中抽出大刀猛砍。 湖面上呼救声、尖叫声、哭喊声混成一团。血雾弥漫,血腥味被风吹到湖岸上,腥臭浓烈。 湖里的走蛟不时跃出水面,张开张开血盆大口,或是在湖底下撞击小船,待船翻之后,立刻放出巨大的电伏,把人电晕之后,大快朵颐。 血腥味让“走蛟”沸腾。湖中水花四溅。堂溪夫人被送到湖岸上时,脸色惨白,双肩发抖。 她没有想到湖里的东西如此凶残。血腥味随着波浪冲到了岸边,堂溪的脚如同被灼了一般,立刻退后。一张白皙的脸,怒气冲冲,直面唐云意。 “你的方法为什么还不奏效?” “夫人稍安勿躁。云意只是没有想到水面下的走蛟如此庞大,药量少了些” 刑部天牢里的拍花子被剁成碎肉,毒药浸泡,喂给“走蛟”。 “哼” 第103章 猎杀时刻 投掷人肉毒药一直未奏效,堂溪的双眼赤红,耐心快耗尽了。这场戏,不能死太多人,否则,她也难咎其责。 “唐云意,你方法最好奏效,否则本夫人先砍了你的脑袋”,堂溪恶狠的威胁唐云意。事情远超她可控的范围,她那张妆容精致的面容在情况失控之后,恼羞成怒,模样狼狈极了。 从惊愕中回过神的黎王面沉如水,唇线抿唇一条线,身后传来他穿金裂石般的训斥,“你们长脑袋是为了增加身高而已?等着水中的东西上岸给你们杀?” 湖里的猎杀还在继续,血腥味越飘越远,山林中传来野狼嚎叫声。黎王震怒,“这么多人,半天都杀不死。来人……”,黎王叫来了自己的骑兵护卫。 “王爷,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黎王看向平凡无奇的唐云意,眼中除了震怒,还有不屑。一个小小的金灵卫也敢阻拦他?“你们金灵卫护主不利,还想阻拦本王救人?出了事,只怕你们金灵卫的脑袋都不够砍” “王爷……” 唐云意的解释被堵在嗓子眼。黎王对他的熊心豹子胆的拦截,怒不可遏。一脚正踹在唐云意的腹部上。唐云意趔趄几步,倒在碎石上,往后撑地的双手被碎石扎入皮肉。 黎王不仅安排他的护卫去救人,连他本人也冲上去救人。现场乱上加乱,可能是临死之前,“走蛟”伤痕累累的庞大身躯爆发出巨大的能量。金灵卫有些招架不住了,没人敢下水,下水必死无疑。加上黎王突然加入绞杀中,金灵卫一边要分出人手保护他,一边又要警防突然从水里跃出来的“走蛟”。一旦被“走蛟”咬中,只有死的份了。 呈能的黎王逐渐吃力,喘气如牛。他亲眼见到走蛟张开长满尖牙利齿的走蛟从他身侧放电夺走一人的性命之后,他的眼底渐渐有了恐惧。 “殿下,小心” 岸上的唐云意已经举起枪了。可他一想到,刚才黎王毫不留情的踹了他一脚之后,他默默放下枪。黎王必然不会死,但是必须让他知道,不听人劝,吃亏在眼前。 黎王所在的船如同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他的锦衣上溅了星星点点的红梅。他张大的瞳孔里倒映“走蛟”狰狞的面孔。 黎王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手脚失去了控制,拿着剑的手变得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黎王在泄气瞬间,另一条船上的梁攒腾空而起,力劈华山,一刀砍在“走蛟”的背脊上。温热的鲜血四溅,“走蛟”重重的坠落到船上,然后跌落入水中。船体震荡,船上的人摇晃趔趄,差点摔到水中。 恐惧从黎王的眼中慢慢消退。惊魂未定的他抬眼看向众人,不知所措。 “殿下,您没事?” 梁攒已经飞身来到黎王身侧,将黎王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确定黎王身上的血是别人的血,他高悬的心才慢慢放下。 “本王无事。本王刚才突然手脚麻木,动弹不得,否则定杀得水里的东西”,黎王在逞强。刚才的一瞬间,他害怕了,身躯发抖。 “王爷,水里的东西邪门着。被这东西碰到了,手脚麻木是其次。被它拖入水中,恐怕无人能救” 唐云意说对了。这东西没什么本事,靠的是一口獠牙还有一身电弧。也不知道谁那么恶心,以人肉饲养。今晚金灵卫若没有提前准备,只怕…… 梁攒不敢想象下去了。只要黎王平安无事,他的人头就保住了。 濒临死亡的“走蛟”散发出临死前的巨大能量后,气势逐渐弱了下去。 唐云意半跪在岸边,眼神死死的盯着湖中的动静。刚才沸腾如烧开的开水的湖面此刻逐渐恢复平静。水里的“走蛟”气势江河日下,越来越弱,连翻腾的力气也消退了不少。 “夫人,毒药开始发作了” 堂溪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一丝喘息。她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露出疲惫的倦容。 “夫人胜利在望,不如您去马车上休息?” 一个弱女子,被寒风摆弄,随时可能要倒下去。 “不必” 堂溪目光冷冷直视湖面。其实,她对唐云意还是有所保留了。她不相信唐云意的话,即使证据确凿,她只愿相信半真半假,导致今晚防备不及时,最后还是折了一部分人。 堂溪的下唇被她咬出一排唇印。 湖里的血水晕染整片湖域,血腥味引来了野狼在山林边缘驻足,幽绿的眼睛像夏日里的萤火虫,在暗处飘曳。 浓烈的味道泛到岸上,引得不少人作呕。 湖水开始沉寂了。水中的电弧已然不见,背脊逐渐往下沉。梁攒喜出望外,毒药发作了。 “所有金灵卫,猎杀时刻,开始” 岸边的旗帜被风吹风猎猎作响。风如刀子,切割皮肉。唐云意站起身,嘴角慢慢露出笑容。 “夫人,走蛟之祸,到此结束了” 船只正在往岸边靠。每只船的背后拖着“走蛟”的尸体。有的被砍掉了头,有的被砍掉尾巴,有的全身遍布纵横的刀痕。 船靠岸之后,唐云意跑过去,认真数头数。一……二……三……有些已经残缺不全,依稀能够辨别得出,确实有十头“走蛟”尸体。那晚在山洞里,三人来回数了好几次,确定洞内只有十头“走蛟”。 “走蛟”已死,粉碎了背后之人企图嫁祸的阴谋。兴奋只维持一会儿,唐云意就笑不出来了。始作俑者是谁? 封令月抓到没有? 唐云意忧心忡忡,堂溪夫人送走受惊黎王和宾客之后,回到岸边,脸色紧绷。 “走蛟是死了。可谁在背后陷害本夫人?”,堂溪的眼睛射出一道寒光,在场的人有一种如坠冰窖的感觉,背后发凉。“这件事如果查不出来,本夫人将上报到长公主那里。局时各位是都安好,怪不得堂溪” 唐云意疑惑……长公主权势滔天,可是跟太白湖献舞有什么关系? 第104章 背后之人 “走蛟”已灭,宾客陆陆续续离开。金灵卫收拾残局。走蛟的身体被搬上马车,运往京都。这可是“走蛟”为害的证据。 临走之前,金灵卫再次往岸边巡视了一圈。湖水流荡,血腥味慢慢消弭。湖面上恢复平静,只有高台倒塌的木板、祭祀祭皿等漂浮在湖面上。月光黯淡,完全看不出这里刚发生了一场激烈的绞杀。深沉的月色让人生出一股悲怆的感觉。 “回城” 嘹亮的声音穿云裂石,回荡在粼粼湖面上。马车启动,车上沉重的“走蛟”尸体在地上碾出一道道深深的车痕。 水声潺潺。木板漂浮向远处。“啪”的一声,一只覆盖满水草的手抓着一根木板,一双漆黑的双眼从水中冒出来,布满血丝的眼球,带着怯意盯着远去的火把逐渐变成小火点,最后消失在天地交汇处。 …… 黑夜如泼墨。暗色黑沉沉的笼罩下来。 崎岖的山路中,一个矮小的人影神色慌张,在两旁长满荆棘的山径上奔跑,背后宛如洪水野兽追逐。横出路边的荆棘把男人的衣服勾破,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纵横的血痕。男人一个“噗通”,被石块绊倒的他重重摔在地上,膝盖擦破皮,发髻扰乱,男人顾不上疼痛,咬着牙,继续往前冲。 树梢上站着一个道黑影,目光如鹰隼跟随男人的背影。 男人翻过一座山,进入密林之中。空旷的密林中,野兽鸣叫声不时从深处传来。 前方有篝火丛。篝火的旁边坐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 男人见到火光,急如擂鼓的心跳没由来的安定下来。 “主子”,男人跪下,眼神躲闪,不敢看浑身散发一股肃杀的斗篷男人。 篝火不时蹦出火星,掉到外面的火星没有可燃物,很快熄灭。男人缩着肩膀,瑟瑟发抖。 “任务失败了?” 男人声线抖得听不出原本的声音,脸色发白,恐惧在眼底放大,“主子,任务被金灵卫提前发觉。失败了……” “废物,一群废物”,斗篷男起身,把男人踹进篝火里。篝火立刻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魔鬼,贴着男人的后背直蹿脑门,男人空气中很快传来皮肉烧灼的味道。男人在地上不断打滚求饶。 “废物,你还把人引来了” 封令月的藏身之处已经被发现,她轻飘飘的从树梢上飘落,衣摆蹁跹,优雅知性。 “你是金灵卫?”,对方问。 封令月眼中闪过戾色,“我是来杀你的人。掳走孩童,残忍碎尸,饲养“走蛟”,谋害皇族,罪无可赦” 对方哈哈大笑,“你一个小小的地字杀手,凭你也想杀我?” 封令月狠人不多说话。抽剑立刻冲上去。 双方同时抽剑,腕中的剑光闪出,迅如霹雳一般,疾飞向对方所在的剑气中。狂风在耳边呼啸,黑暗中只听得那破碎的撞击声,寒芒般的闪电闪过他们的面前。对方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快速转动手臂,他的剑凭空在他的指间旋转起来,搅动了封令月推送过来的气墙,气墙仿佛玻璃震碎,激烈的打斗中,似乎还听到“破碎”的声音,对方一拳轰出,用真气一震,不仅化解了封令月的攻击,还敲击在封令月的胸口上。封令月如风筝一般,倒飞出去,直接砸在地上,滚落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对方周身杀气缭绕。氤氲的杀气翻腾,斗篷男甩出剑,剑如闪电直击封令月的胸口。封令月捂着胸口,堪堪躲过一剑,第二剑马上袭来,速度较第一剑快了不少。封令月调动内气,敏如脱兔,借助树木、石头遮挡。剑击在石头上,发出火星。 连续躲避几招之后,重伤的封令月的膂力渐渐消耗。四肢仿佛坠了千斤铅块,沉重无比。封令月像被扔到岸上的鱼,有气无力。 她遇上天字级的对手了。即便是处在地字级最前头的梁统领还有几位指挥,她都能挡下不少招式。与老鱼的过招,纯属是对方放水,她勉强捡回一条命。 危险逼近,封令月的脸色由白转青,好看的杏眼里透着绝望的青灰。 “唐云意,你再不来,我就死了” 封令月虚弱地靠在树干上,心中默默祈祷。就在她闭眼的瞬间,对方对她发出致命的一击。倔强不服输的封令月卯足了劲想要躲避,手脚犹如被钉在地上,她无助闭上眼睛时,耳廓传来“叮”的一声。对方的剑被横空出现的匕首撞开了。 “谁?”,对方警惕回顾四方。 唐云意和老鱼从黑暗中现身。封令月无力的笑了。她就知道,唐云意不会弃她不顾。 老鱼眼中充满了讥嘲,开口充满利齿,“不过是天字级最末尾的高手,也敢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老鱼身体一抖,身上突然泛出隐隐约约的青色真气。 “你是天字三等” 对方怵了。只有修炼境界达到天字级别方可放出真气。 天字级别对应七个等级。等级越高,释放的真气越纯。修炼到天字一等的高手,已经看不出其实力了。唯一能辨别天字级别杀手,只能通过其身上的真气纯度辨别。 “区区天字七等,你配跟老子说话?” 老鱼也不是多话之人。一脚踢起封令月掉落在地上的剑,剑如蛇飞出去。对方凭借内力将剑震飞,老鱼腾空而起,抓住剑柄,双剑在空中相交,双方都各自在剑上运足了内劲,一股青色的真气围绕两人四周,对方身躯一震,猛觉自身内力急泻外泄,有一种收不住的感觉。他不得不收停止运功,被老鱼的纯青色真气弹飞。 斗篷男深知对方来了一个天字级别的高手。他是逃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他驱动长剑,剑突然在半空中胶住不动,他用内力推送,剑尖竟无法向前推出分毫,剑刃却向上缓缓弓起,向他驰来。他见机,急忙撤剑,向后跃出,可是前力已失,后力未继,身在半空,突然被老鱼踩在腹部,重重的直砸下来,落入老鱼手中。 第105章 审问 “老鱼,厉害” 唐云意眼中充满欣羡之情,老鱼应该是他除了九门楼之后见过最厉害高手。天字三等,可望而不可及。打起架来,真帅。 封令月在他手上轻轻掐了一下,“别羡慕了,要达到天字级别。没有几十年的功力,达不到” 唐云意心里蓬起一股热血,“我还年轻。也未能不可以” 老鱼突然转身,嘴角噙笑,“你们猜老夫多少岁了?” “四十岁左右”,唐云意斗胆猜测。老鱼不发病的时候,声如洪钟,眼睛炯炯有神,龙精虎猛。 老鱼笑着摇头,“我已经一甲子又十了”,也就是七十岁,可看起来却像个四十岁的大叔。“修炼不可一蹴而就。想要晋升,看机缘” 封令月眼中慢慢浮起羡慕之情,“我如何能达到天字级别?”,那可是她梦寐以求的高手级别。正如唐云意所说的那样,她还年轻,并且日夜勤学苦练,颇有心得。 老鱼脚下用力一踩,脚底下的人肋骨断掉,直接晕了过去,“把我打败了,你就是天字二等高手,天下无敌” “嘣你一枪,我岂不是天字二等了?”,唐云意嘻滋滋,打算回头再加强枪的性能。一枪嘣是天字级高手,他就所向披靡,独绝天下。 老鱼哈哈大笑,脸上的络腮胡也跟着翘颤起来,“云意,你想得太天真了。能达到天字级别的高手,已经有真气护心了,死不了。相反能活到上百岁” “真的?”,天字级别的高手还能长生不老?唐云意的心波意动起来。 老鱼看出唐云意激动的眼眸背后藏了什么,他连忙摆手,“你不行” 唐云意立刻耷拉脑袋,比芭蕉叶还要蔫。 老鱼不是那种讥讽又打击自尊的人,宽慰唐云意,“你的暗器不错。若能巧妙运用,没人杀得了你” 唐云意无奈回应,“呵呵……” …… 策划“走蛟”案的人被押回京都。斗篷男被断筋断骨,带上沉重的手链脚铐。 即便“走蛟”案抓住了主谋,斗篷男依旧不算主谋,但他确实是谋划了太白湖刺杀一案。可背后之人又是谁给他提供了支撑? 唐云意为此,焦灼不已。他没有红炉点雪功能,在金灵卫来回踱步。 封令月和付离坐在窗台下喝茶。两人心照不宣,嘴巴轻轻抿了一口润嘴唇。黎王受惊,上头下令严查。堂溪夫人甚至将“走蛟”案压到唐云意头上,三法司顺水推舟,谁都不想淌这浑水,他们巴不得有一头替罪羔羊出现。而唐云意就是最佳人选。 付离一手撑在榻上的小案几上,揉搓眉心,缓解疲劳。三人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云意,你别走来走去。抓回来的人在金灵卫的水牢里,你要不要去审问?” 唐云意求饶停下脚步,脸色憋得发青,“我还未想好如何审问?” “堂溪夫人愿意给你时间。黎王愿意给?”,据说黎王回宫后,发了大火。但是他们没敢将太白湖“走蛟”案捅到建昭帝那。祭天见血,意味什么,不言而喻。 “行,走吧”, 唐云意眨巴着干涸的嘴唇。拖着沉重的步伐往水狱的方向去。 刚到水狱门口,厚重的铁门后,寒气渗出。人未进入,便已经全身发抖。 付离推开厚重的铁门,寒气扑面而来,唐云意立即打了一个喷嚏,全身起鸡皮疙瘩。 “好冷” 寒气浸入衣衫,卷走体温,唐云意控制不住抖动身体。水狱两旁堆砌巨大冰块,冰块缭绕寒气。越往里走,越冷。没有内力护体的他佝偻着背,脸皮皱起,同时暗暗催动体内那股神秘的力量。他身体逐渐暖和的代价是心口发紧发疼,有人在他的心窝上狠狠捶了一圈。 封令月冻得嘴唇发紫,不忘向唐云意投过关切的眼神,“云意,你怎么样?是不是很冷?” 昏暗的灯线内,唐云刚想开口,一口白气呼出,“还好” 右侧传来付离惋惜的声线,“你若能学武,凝出真气。这点冰寒,不算得什么” 唐云意咬牙,“谁说我不学”,曲文泰给他的那本心经,他快翻完了。老鱼不让他学武,他只当左耳进右耳出。在这个重等级排名的世界,没有武功傍身,光靠腰间一把枪,他迟早被人开瓢。 “罢了。改天我把我得秘籍传于你” “真呢?” 水狱传来唐云意激奋的雀跃声。旋即传来付离低哑的“嗯”声。 簌簌的脚步声在水狱的铁栏前停下。被抓回来的天字级别杀手浸泡在寒水中,四周千年寒冰发出的白气氤氲在水面上。 水里的男人,头发、眉头、姐妹上罩了寒霜。听到来声,他缓缓抬起眼皮,面无表情。他双手由墙上延伸出的玄铁链铐住,他的筋脉已断,脖子膝下的躯体已经僵硬。仅靠一丝顽强的意识挺到了现在。 唐云意蹲下,盯着水中的杀手,啧啧地道,“您的年龄应该不年轻了?勤学苦练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晋升到天字级行列,为什么要饲养“走蛟”,谋害皇族?” 水中的杀手没有回复,大半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我们做个交易。你晋升天字级别不容易,我放了你,你说出背后指使的人,如何?” 就在唐云意以为他不同意事,铁链“哗啦啦”的动了。男人抬起头,“你能做主?” “你是我抓的,我自然能做主。只要你助我们抓到背后之人,我安排你假死出去” 男人冷哼一声,“我并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唐云意暴脾气想拿刀背拍他。但他还是挤出求和的笑容,“你连背后的人都不知道,还未对方火中取栗,真伟大” “我卡在天字七等多年了,我迫不及待想要晋升六等,用尽办法,迟迟无用。他找上来了,我若助他完成暗杀,他愿送业火莲的莲子予我,助我晋升六等” 唐云意略有耳闻。每个等级之间的差别,大相径庭。六等,足以让人高看一眼。 第106章 背后主谋 “业火莲?”,唐云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为了晋升天字六等,你不可能不认识他”,业火莲的莲子功效那么厉害?“从门饲养“走蛟”到现在,跨度一年左右,你们掳走孩童,残忍碎尸。红口白牙,你贵为天字高手,你也相信?” 冰水中的男人喘气如同坏掉的风箱,扑哧扑哧的响。冻僵的四肢在水中无力拨动,男人的脸上露出隐忍的表情。“业火莲还没成熟,我没有碎尸孩童” 唐云意起身,冷笑,“凶狡猾的凶手一般都不会承认自己杀了人。你既然不认识他,我自有办法” 男人淋湿的头发冒白烟,虚弱发白的嘴唇蠕动,喉结滚动,“我尚且不知道,你又从何得知?你杀了我吧” 唐云意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走蛟”案兹事体大,就这么杀了你,太便宜了。“走蛟”在大周根本没有不可能存在,是谁有能力跨越万里把这种变异的东西运回来,一查便知” 水狱沉重的铁门“轰然”关上,兽形门环晃动了几下。 唐云意回到自己在金灵卫的房间,房间里生了炭火,暖融融。唐云意起了鸡皮疙瘩的皮肤接触到温暖的空气后慢慢消下去。 付离和封令月坐在桌子前,唐云意坐床上。 三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付离屈指敲击桌面,唐云意和封令月从沉思中拉回自己思绪。 付离:“云意,你打算从哪里查起?” 唐云意的视线落在封令月的身上,只见她小脸白皙,圆溜溜的杏眼似乎不在状态,宽大的金灵卫衣袍掩藏她姣好的躯体,唐云意的视线在她的胸口停留,两人视线在空中倏然相撞,唐云意尴尬的移开视线。 “自然是去市舶司查一查,一年来,有哪些商队出海了,又带回了什么” 唐云意目光灼灼,封令月顿时了然于胸。这个小子,不就是想让她去市舶司,犯得着深情款款? 封令月倏然起身,目光凛凛,“我去禀告梁统领之后,取了令牌立刻去市舶司” 唐云意微笑点头,“辛苦你了” 封令月走后,唐云意起身,活动酸麻的筋骨,骨头关节传来“咔嚓”的声响。俄顷,突然倒在床上,双眼放空。 付离眉眼忧忧,如罩阴霾,,“云意,你把封令月支走,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唐云意的眼珠放出光芒,“守株待兔”,唐云意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起身,从床底掏出一个漆黑的铁盒子。拿出他的枪支,子弹上膛。“我没有正面攻击的能力,但是可以为你打辅助” 水狱的铁门不时有白气氲出,袅袅飘向远处。厚重的大门发出老者般的虚弱声音,一只黑靴顶开铁门,侧着身子,巧妙的闪进去。 水狱寒气逼人,进去的黑影双肩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从外头携带霜气的他,眉眼上很快染上冰楞。黑影不得不停下,运功驱逐体内寒气。 细碎如落叶的声音在沉寂的水狱里放大几十倍。在冰水中的斗篷男倏然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 黑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水边了。铁链划水的声音回荡在水狱当中,铿锵作响,有些刺耳。 斗篷男眼中有落败、有失望、有绝望还有不甘心。修炼多年,好不容易得了机缘,从地字级艰难晋升到天字级,一朝得势,一朝沦为丧家之犬。 “忍不住要来杀我?可惜晚了,金灵卫已经来审问了,我什么都招了” 黑布之下的双眼赤红,迸出嗜血的杀气。“你只是一个负责饲养“走蛟”的不重要人物。你并不知承诺于你的人是谁,不过……”,黑影顿了顿,抽出剑,冒着寒光的剑锋直指男人的咽喉,“出卖主子的狗东西,确实不能留了” 剑身芒光煌煌。黑影在剑身上见到躲在巨大冰块后面,鬼鬼祟祟的一颗脑袋。他瞬间举剑格挡,从箭弩射出的铁箭“哐当”一声,撞在剑上瞬间落在冰水中。 黑影未来得及对唐云意做出任何反击,立刻使出苏秦背剑,挡住付离背后狠辣的力劈华山招式。双剑相击,在昏暗的水狱中发出刺目的火星。 付离被推弹出去,一脚顶住冰块,方可站住身形。 黑影横剑挡在胸前,身体紧弓,眼睛微眯,瞳孔紧缩,像猎物一样,死死的盯着付离。付离的细微动作都尽收他的眼底。 唐云意擎着枪,后背紧贴巨大冰块堆砌成的冰墙,屏气凝神,隐身于冰墙的黑影之下,伺机而动。 冒着冰寒之气的水狱,气氛高悬。水中的斗篷男抬起手臂,铁链随他发出震天巨响,他轻描淡写的撩开额前的碎发,幽幽吐出一口白气,“别白费力气了。他是天字高手” 躲在冰墙后面的唐云意暗暗淬了一口。不是说天字高手晋升难?他一夜之间遇到了两个天字级高手。天字高手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水中的斗篷男明显是对付离说的。付离勾起嘴角,重重吐出两个字,“未必” 黑影发出讥嘲的笑容,“找死” 电光火石之间,两剑再次相击。水狱传来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如同铁针,差点刺穿唐云意的耳膜。离明显抗住了这一剑,他握刀臂膀,肌肉绷紧鼓涨,手上青筋暴起,一根一根,蜿蜒在手背上。 黑影吭哧,抽回剑之后,跃身而起,直刺付离的面门,付离背身挡剑之际,转动手腕,刀携带罡气刺出,被黑影后仰躲过之后,付离立刻斜刺剑,剑风凛凛,裹挟无限罡气直轰黑影。 黑影到后几步,腾空而起,在空中挥舞手中的剑,一剑劈下,付离的裹挟的罡气如同玻璃一样,罡气支离破碎。黑影的剑气割裂了付离胸前的衣襟,一块碎片飘飘然的落进冰水中。 付离的脸顿时煞白,呼吸急促起来。唐云意躲在冰墙之下,清晰的听到付离的喘息声。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枪,以他的能力出去是送死,他必须当小人,趁人之危,方可把黑影重挫。 第107章 主谋 趁付离喘息的片刻,黑影突然腾空翻身,蹬在冰墙之上,一剑扫下冰墙上挂着的冰楞,冰楞瞬间变成暗器,裹挟冷冽的劲风,闪烁着冰晶般的寒光,直直激射付离。 付离咬牙,挥出剑气,剑气如同利刃,横削冰楞,把冰楞斩断成两半,冰楞坠地,发出“叮咚”的悦耳声。 付离趁此飞身横扫黑影,但是天字高手的速度比他更快,如闪电般,瞬间来到他的身后,重重上撩一剑,付离忍住腹中的翻江倒海,在空中三百六十度翻身,侥幸躲过。 黑影腾空下劈,剑气如虹,付离横剑于胸前格挡,“叮”一声,双方弹出后,付离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沫。对方真气凶残,灼得他胸口火辣辣的。 黑影并不给付离喘息的时刻。立刻挥动手中的剑,以体内真气控剑,与付离大战,付离在受伤的情况,他逐渐招架不住,手上的刀如同蒙上了心事,逐渐滞重起来。黑影在他恍惚瞬间,剑柄击付离的下鄂,付离眼前一黑,身体轻飘飘的倒飞出去。黑影乘胜追击,飞升追上付离,脚蓄力,踹在付离的腹部,付离重重砸在地上,冰碎和骨节的“咔嚓”声回荡在水狱之中,他手中的刀被黑影踢飞数丈,他挣扎着站起来,挣扎多次都以失败告终。 黑影举起剑,泛着寒光的剑身再次映出唐云意的头颅。“砰”的一声,黑影腾空而起,子弹嵌入冰墙,黑影如同风筝坠落。唐云意左右开弓,黑影躲过了一枪,却没有躲过第二枪,唐云意预判了他的招式,子弹打进黑影的胸腔,鲜血瞬间染红黑色的衣襟。 黑影试着提起体内的真气,发现自己的真气随着汹涌的血流泻。他眼中精光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横扫,剑气切割冰墙,唐云意听到头顶细碎的声音,他立刻在地上滚动,他刚移出危险区,被斜削的冰块掉落在冰面上,七零八落。 “人呢?” 回应唐云意的只有沉重的铁门声。付离挣扎了好几次,终于扶着另一面墙起身,他面如金纸,佝偻着背,只要挺直背脊,他的五脏六腑犹如被扭曲了一样,痛得他龇牙咧嘴。 “付离,你怎么样?” 唐云意刚问完,付离当着他的面呕出一口鲜血,鲜血星星点点溅落在冰面上。 “啪”的一声,唐云意挥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力道狠辣,他的脸上瞬间起了五个指,声线里带着深深的自责,“都怪我没用,多次让朋友受伤” 付离伸出手钳住他欲扇自己第二巴掌的手腕,狠狠摔下来,虚弱的道,“没有你的暗器。我恐怕已经死了。云意,你很厉害” 在自责和感动之间,唐云意的眼眶热了,眼前蒙着一层水雾。付离还是一如既往相信他,唐云意心中五味杂陈。 水狱中再次传来水滴落明亮的声音。昏暗之中,两道身影在冰面上滑行,悄无声息。直到一道劲风从水中斗篷男脸上拂过,他缓缓睁开眼皮,恐惧如云雾,在眼底弥漫。 “你们也是来杀我” 斗篷男讥讽的嘲笑。被拉长的身影笼罩下来,将斗篷男罩在黑暗之中。 一只修长如竹节的手探入水中,猛地缩回去,“受了伤的天字高手果真厉害,浸泡在千年寒冰的水狱里,依旧安然无恙” 一根拐杖随话声落下,伸到斗篷男的下颌,拐杖敲击斗篷男的手腕筋骨,黑暗中传来低沉嘶哑带着活该的声音响起,“筋骨已断,经脉损毁” 高大的黑影站起来,一身白衣在昏暗的灯光中闲着熠眼,“玄武,看来天字高手开始往京都来了” “可不是,又可以大开杀戒” 水中的斗篷男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眼中努大,充满惊悚。 一身月牙白中绣红线图纹衣裳的李京墨蹲下来,今夜打扮与素起大相径庭,半束高马尾,以镂空金冠束着,越发显得俊美年轻。 李京墨蹲在水边,嘴中啧啧,“多可惜的天字高手。你若不谋害皇族,兴许还能留你一命。可你戕害皇族是事实,唐云意不杀你,只能我们勉为其难的出手了”,李京墨不禁喟叹起来。唐云意妇人之仁,迟早会害了他自己。 恐惧从未消退,越发浓重。斗篷男终于感觉到沁入骨髓的害怕。从骨髓里散发的抖意越来越剧烈。 “你们是谁?” 李京墨嘴角上挑一个好看的弧度,伸出手掌,一个无形的旋涡出现在掌心。 斗篷男身上残存的真气正在外逸。“吸云掌……你是天字一等”,斗篷男没有看到李京墨身上的真气颜色,李京墨身上萦绕的真气纯得如空气,目光如炬的人才能发现他运功之时,周身真气如同涟漪,慢慢扩散。“不,你不是天字一等,你是……” 斗篷男的脸瞬间扭曲起来,疼得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他的皮肉慢慢干枯,发根由黑变白,变成如同人年龄一样的衰老面容。 李京墨骤然收掌,斗篷男像枯萎的野草,头慢慢垂下头。他的鼻子微热,胸腔虚弱起伏,还活着。但是他的气息虚弱到不可探的地步,没有真气护体,以普通人之躯浸泡在冰水之中,最多能撑到天亮。 九门楼的人来过仿佛又没有来过。水狱再次恢复平静,死一般的沉寂。 曙色染上窗棂。金灵卫的付离休憩房间传出猛烈的咳嗽声。许久,咳嗽声停止,付离端起药碗,抬头饮尽,他虚弱的靠在床头,任由唐云意替他擦汗。 “你别告诉云薇” “我姐一定很担心你” 付离立刻板起脸,郑重嘱咐唐云意,“你姐又不会武功,当下我们也不适合见他们。现下是快点结案,以免给家人带来伤害” 唐云意掉头。窗棂上突然传来“梆”的一声,一颗小石头落地。唐云意起身外出查看,封令月已经回来了,青黑的眼圈掩饰不住疲惫。 “唐云意,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找回来了” 唐云意咧嘴一笑,“辛苦封女侠了。需要陪睡服务?” “滚” “滚蛋你怀里?” “你有病啊” “已经病入膏肓,除了你无人能救” “不要脸” “你又不亲我,要脸干嘛?” 第108章 主谋(一) 吃过早饭,唐云意和封令月去曲文泰的办公署研究起封令月从市舶司带回来的卷宗。 “船出海都需要向市舶司报备,可是……记得不是很详细” 唐云意审阅得非常仔细,一字不漏。他记得电鳗这种巨大鱼类,产自南美。他查阅了大周《地理志》,从未有过能放电的鱼类。那么一定是从外面运回来。 封令月与唐云意并排坐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卷宗。 “云意,你看……去年八月,有船从海外归来。好像带了鱼回来” 唐云意立刻接过卷宗,令他失望的是,上面写带了鱼回来,并没有写带了什么鱼回来。他继续往下看,是京都杨姓商队。 “走,我们马上去找这个杨姓商队” 一脸疲倦的封令月赶紧抓紧身侧的剑跟唐云意出去了。唐云意害怕再次出现两个天字高手,把老鱼也叫上了。 杨姓商队在城东。唐云意几个到的时候,商队正在卸货。有了金灵卫的令牌,唐云意轻易的见到了商队的家主杨生。 “不知各位大人大驾光临,有个贵干?” 广额圆颚的杨生见到来人是金灵卫,并不怵,一脸笑意,绿豆芽里泛着市侩精明,明眼给人一种圆滑的感觉。 唐云意突然怒目揪住杨生的衣领,唐云意的臂力令人,肌肉鼓涨,杨生双脚离地,唐云意往上一带,杨生身体悬空。 杨生努大双眼,惊恐得说不出话。就在他以为这个浑身爆发一股煞气的唐云意要对他动手时,唐云意突然把他放下来,双手推掌,把杨生推到大厅右侧的圈椅上。无形的威压感从头顶笼罩下来。 “杨家主,去年八月。你们的商队从海外运回一船鱼,都是什么鱼?” 杨生眨了眨眼,绞尽脑汁回想,须臾,他露出羞赧的笑容,“大人,杨家商队出海的船只来往频繁,杨某记不得了” “是吗?”,唐云意转身,眼神示意李唯昭和韩茂行等几个金灵卫动手。 李唯昭勾拳,一拳击在杨生的下颚,韩茂行肉拳捶在杨生的腹部上。杨生喉咙顿时涌上异样,他皱着脸侧身,腹中污秽全部吐了一地,臭味顿时弥漫。众人嫌弃的别过脸。 紧接着杨生被另一个金灵卫拖到庭院中,如同残枝败柳,随意丢弃在冰冷的石板上。 杨生脸色青灰,疼得龇牙。唐云意俯身,居高临下直视他,“现在记起来了?” 杨生眼中露出惬意,唯唯诺诺地点头,“记得了……”,杨生记忆倒退到去年八月,他的脸苦成黄连,嗫嚅地道,“大人,去年那船运回来的鱼要么是一些珍贵观赏鱼,要么是一些食用的鱼。食用的鱼已经吃完了,观赏鱼都卖出去了” “观赏鱼卖给谁了?你胆敢虚报,你的杨家商队到此为止” 到此,杨生终于感受到唐云意身上的悍气。 “大人稍等,小的有记” 杨生忙不迭失的回到书房翻箱倒柜。封令月抱着枪,嘴角噙着冷笑,“有些人狡猾多端,不给点颜色瞧瞧,他是不会老实的” 杨生后背宛如有阎王催命。不多时,账册就拿出来了。唐云意认真查看,眉头越皱越深。 “锦鲤、银龙……”,都是一些常见的观赏鱼类。似乎没有特别之处。 “杨家主,除了这些鱼,有没有特别的鱼,非常不起眼……” 杨生揉着内心,仔细回想。那日,船靠岸的时候,他去了。因为市舶司的人去巡查,打开满船鱼舱的时候,很多人在场。“大人,小鱼算不算?” “算” “除了食用鱼和观赏鱼,还有一些鱼仔混迹其中” 唐云意立刻追问,“长相?” 杨生沉思了一会儿,“漆黑,背部光滑呈弧线行,像……泥鳅,也不对,像蛇” “你怎么处置?”,唐云意的语气略微有些急。他似乎看到了苗头。市舶司对外来物品管控严格,定不会随意放外来物种进来。 “小的当时嫌鱼臭,想把鱼倒在港口河。但是有位大人说了,他养了斗鸡,就喜欢吃这种油不溜秋的东西” “你给他?” 杨生低下头,迟疑了一下点头,“小鱼又不值钱,大人开口问。岂有不给之理” “那位大人是谁?” 杨生再次迟疑了。明显不想说出。从他隐晦躲闪的眼神里,唐云意一看便知他们之间存在某种交易。而今,他只想快点破案,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你们之间的阴私事,我并不感兴趣。眼下你不说出那位大人是谁,你的性命攸关,随时人头落地”,为了达到震吓威胁的效果,唐云意把九门楼搬出来了,“你应该知道九门楼向来杀人不眨眼?你已经跟太白湖“走蛟”案扯上关系了,只要你乖乖陈述事实,我们便能保你一命”,一巴掌加一颗枣,杨生乖顺了。 “大人,小的说……那位大人是”,说出来之前,杨生还特意左顾右望,颇有投鼠忌器的猥琐感,“那些大人是户部主事……杜大人” 说完之后,杨生一种泄露惊天大秘密的恐惧,全身紧绷,草木皆兵。“大人,您说过要饶小的一命” 唐云意冷哼一声,对李唯昭道,“真相未水落石出之前,把他看紧了” 李唯昭点头,吊儿郎当在正事面前,荡然无存。 顺藤摸瓜找到了跟“走蛟”有关系的户部主事,唐云意几人未做休息,立刻前往户部。 户部的人告知杜大人因病请假在家,已经两日了。几人又是马不停蹄前往杜府。 途径市坊街道,有人当街卖艺,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人群里不时发出呼叫声、鼓掌声、叫好声,声音叠加,变成巨大的音浪。音浪把车夫的催促声掩盖。 唐云意不得不下马车,挤进人群中。 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是一个戴斗笠,脸上戴着黑白鬼面具的男人,莫名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了各种玩意。会走路机械狗,唐云意有点震惊。狗身以金属打造,包着牛皮,眼睛是玛瑙色,看着就像真的一样。 第109章 主谋(二) 唐云意被栩栩如生的机械狗吸引了。那双玛瑙般的眼睛好像活过来了一样,灵动清澈。 机械狗身姿矫健,上跳下窜,会握手,会扒下,会咬住东西,甚至会听从鬼面具男的号令,仿佛有人的智慧一样,诡异而古怪。尤其是那双眼睛,流光波动,情绪满满。唐云意有一种错意,机械狗好像在看他。 唐云意一时间看得入迷了。马车上的人见他迟迟不归,下了马车,挤过人群,付离和封令月只看了几眼,同样被吸引住了。 “是真狗?”,封令月感慨喟叹。“像真狗一样,比小孩还聪明” 唐云意由衷而叹,“是厉害,我都不知道原理,就跟真的一样”,傻乎乎的他只会制枪做炸药。这种精密的思维,他难以企及。羡慕之情油然而出。 “老板,你这假狗卖?我愿意出千两” 围观的百姓看得津津有味,爱不释手。阔绰豪气的人直接放话要买下机械狗。 笑声从鬼面具里传出来,笑声诡异渗人,唐云意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 “不卖。有价无市” “想要多少,你开口” 面具男还是毅然拒绝了。众人幸怏怏的,如此稀奇玩意,竟然不卖。可惜了。 “老板,可还有什么古怪玩意展示?拿出来瞧瞧” 鬼面男晏晏笑道,“自然是有的” 鬼面男大手一挥,铺设绸缎的桌面上立刻出现几颗豌豆大小的金子。璀璨的金黄色耀眼,通体金光闪烁。人群中,有人起了贪念,目光灼灼的盯着金子。 “就这?” 人群中,有人发出鄙夷的质疑。鬼面男并不恼怒,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敲击桌面。 唐云意耳尖的听到金属发出细微的嚓嚓声。 众人屏气凝神,目光专注,紧紧的盯着桌面上的金豌豆。只见金豌豆突然伸出两个薄如蝉翼的金翅膀,然后是金头,还有纤毫毕现的足。眼睛有针头大小,泛着红光,微不足道,不仔细看都注意不到。 人群中,有人掩盖不住惊讶的声音,大呼出来,“金蝉” 面具之下的男人看不出表情。他再次轻轻敲击桌面,金蝉突然扇动翅膀,离有三米之处的唐云意依稀听到了金蝉振翅的声音,“嗡嗡嗡”的充斥他的耳畔。 金蝉飞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面具男手轻轻一挥,金蝉飞向人群中。 一只金蝉在唐云意面前绕了一圈,突然停在他的肩膀上,“嗡嗡”声戛然而止。唐云意好奇的侧过头,金蝉那双泛红的转动的红眼睛在晃动。流光溢彩,惟妙惟肖,就跟真的似的。 “看……它又动了” 封令月惊奇的叫起来。而人群中起了贪念的人大手一挥,想私吞金蝉,眼前明明抓到了金蝉,打开手掌,空无一物。再看桌面上,五只金蝉完好无损,在众目睽睽之下,收金翅,缩头,眨眼之间变成圆溜溜的金豌豆。 “太神奇了” 在众人惊呼的赞叹中,唐云意回到马车之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没想到古人竟然能做出这等精密的东西,不赞一词。从心底发出的震撼,像超声波一般,一圈一圈荡开。 马车重新换了一条路。到杜大人府上,夜幕已经拉开序幕。门口灯笼已经点上,发出幽深的光芒。 付离直接拿金灵卫的令牌上门。管事看了一眼之后,匆匆关门,尔后又匆匆开门,恭敬的把人请进府内。 绕过巨大的影壁,几人走上漆黑的鹅卵石小路,管事在前面打着灯笼。朦朦胧胧的灯光映照小路两旁枯萎的草木。众人走了一会儿,经过满月门,来到一处庭院。绕过天井中的门海,进入会客厅。 大腹便便的杜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收到金灵卫的令牌,他有些震惊还有些愤怒。震惊的是,金灵卫这个点上门找他。愤怒的是,一个小小的金灵卫也有资格来审问他。 杜大人低垂眼睑,眼袋肿肿,自顾喝着茶水。故意将唐云意几人晾了一盏茶后,才恍然大悟,“几位,对不住。想事情想入神了。没有发现你们来了” 唐云意忍下胸腔滚过的不快,带上笑容,“杜大人,不打紧” 杜大人假惺惺的问,“不知几位来所为何事?” 唐云意冷笑,老狐狸。“杜大人,死到临头了,您不知道?” 杜大人一出神,两只肉手不知何处安放。把桌上的茶盏扫了。茶水洒满桌面,水流汇聚成水注,从八仙桌上流了下来,地上瞬间湿哒哒的。 杜大人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满脸难以置信,进而愤怒,拍桌而起,当下叱斥唐云意,“你一个小小的金灵卫,胡说什么?本官的罪由不得你定。来人……” “且慢” 唐云意诡笑。这位杜大人狗急跳墙的私阴事,他不管。他当务之急要保护自己的脑袋,“大人,您还未听属下言明。难道……杜大人有何隐瞒?” 杜大人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控了,神情讪讪,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本官被公事烦扰,忽然情绪冲动了些。你们来所为何事?” 唐云意把“走蛟”案一字不漏当着杜大人的面说出来。杜大人听完,面色阴沉,眉头紧锁。 一个小小的金灵卫,他可以完全不管。可他故意避而不见,捅到九门楼那,没有罪,上头也给他定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杜大人,那些鱼到哪了?您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参与了“走蛟”案,谋害皇族?” 杜大人额头满冷好,他立刻反辩,“你胡说什么,本官何曾参与” “那大人为何不承认那些鱼是你拿走?”,唐云意逐渐公事公办,冷漠无情,脸色阴翳到杜大人莫名的心慌起来。“杜大人,你心跳很快。你想清楚,谋害黎王,男丁全部灭口,女眷充入军营当军妓” 杜大人额头上的汗珠汇聚成线,顺着他的脸颊留下。一个小小的金灵卫,这般当堂审问他,他本应颐指气使,可赶走金灵卫之后,就是三法司,最后是九门楼。 第110章 主谋(三) 杜大人陷入了沉思当中,魂魄仿佛被抽走了一般,浑然不知。 “杜大人,你若执意不说。金灵卫只能上报,局时……” 油盐不进。唐云意知道大腹便便的户部主事投鼠忌器。 “别……”,杜大人的思绪被迫拉回来,他连忙拦下唐云意,刚才的嚣张和鄙夷荡然无存,眼中露出卑微的乞求,“本官说就是” 唐云意作出洗耳恭听式,“大人请讲” “一个李姓商人买走了”,杜大人喜欢养鱼,尤其是罕见的鱼类。有一天,他府上有宴请,来了一位李姓商人,发现他池里多了异样的鱼类,心中甚至欢喜,于是高价向他买了下来。至于高价里面隐藏了什么,已经全部包含在鱼钱里了。 “他在哪里?” “就是京都商会李春” 唐云意起身时,多看了杜大人几眼。“杜大人,事关黎王,你所说的每一句都呈堂供证” 杜大人从袖子里掏出丝帕,心虚的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不假……不假”,就是购买鱼的价格过高,让他心窝紧。 金灵卫一离去。杜大人像脱了水似的,有气无力的躺在圈椅上,大口喘气。 冬日的夜晚凛冽,寒风呼啸。深夜的街道,行人稀少,神色匆匆。唐云意一行人快速的穿梭在宽阔的街道上。天空飘下薄薄的细雪,雪接触到温热的皮肤,立刻融化。 唐云意拉紧衣服,快速地朝商会去。同时,付离加快脚下的步伐,前往堂溪夫人的芝兰院。 漆黑的芝兰院在付离到了之后,府邸的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来,灯火如昼。仆从的脚步声急促起来。 一刻钟之后,芝兰院马车缓缓驶向商会。 金灵卫把商会都包围起来,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堂溪夫人到的时候,漆黑的两进宅院突然亮起来。亭台楼阁,异常华丽。 “夫人” 唐云意上前作揖。堂溪淡漠的点头。“查得怎么样了?” “饲养走蛟的人是商会的人,就在里面” 堂溪心中立刻腾起一股邪火,在唐云意松懈的情况下,堂溪俏白的手突然摸向唐云意的腰间,把他一米多长的佩刀抽出来,怒气冲冲的冲向里头。举止行为与往日的娴雅大方大相径庭。 金灵卫立刻跟上去。整齐的步伐跟随堂溪,从前院到后院,急促如千军万马,气势昂扬,铺天盖地。震得枝头上休憩的鸟儿振翅飞离,墙头上的猫“喵”了几声后,如同受到巨大的惊吓,弓起身子,猫毛倒竖。 所有人都以为还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抓捕李春的时候,他竟然像杜大人一样,若无其事,坐在正厅前的石阶上。 左身侧有酒壶倾倒,李春一张阔脸上,漂浮两朵红晕,眼神有些迷离。右身侧躺了一把锐利的匕首,匕首发出的光刺目极了。 堂溪突然止步。一张粉嫩的脸因为风吹,变得酡红起来。 “你们来了?” 年约四十的李春,一根金钗挽髻,身子往后仰,双手往后撑,顶住沉重的身躯,神情惬意,丝毫没有惧意,仿佛已经知道接下来即将要发生什么事了。 “李春,你果真阴险狡诈,你把男人的私自、残忍、狠毒表现得酣畅淋漓”,堂溪气得胸前饱满的胸部同她的呼吸上下起伏。 李春消失小声笑,尔后大声笑起来,笑到癫狂,笑到眼角飞泪,“彼此彼此,男人与女人平分秋色。你堂溪有何颜面来指责我?” 堂溪抬起手上的刀,刀锋只差两寸,便可取李春的性命。李春不为所动。 堂溪没有动手。一身青色刺绣轻纱长裙在月色下,显得清冷。她眼底波涛汹涌,虽想把家伙千刀万剐,但是她迟疑了,她想听李春的说辞。 “李春,我待你不薄……” 堂溪的话突然被李春截了,他抓起左侧的酒壶,狠狠砸向堂溪的脚底下。酒壶砸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瞬间碎得七零八落,碎片溅到了堂溪的裙摆上。堂溪没有退后,而是狠狠盯着狂妄的李春。 “待我不薄?堂溪,你说得出口?” 唐云意等人竖起耳朵,洗耳恭听。其中有猫腻。是商海战术还是情爱纠葛?唐云意摩拳擦掌,一副好事者的模样。 “我堂溪对你问心无愧”,堂溪眼中闪过一起心虚的光芒,如闪电一般,眨眼消失不见。 “呵呵……”,李春捂着胸口,无力道来,“堂溪,是我把你带进商会来。你的野心比天大,吞并了大周半边天,上万个商铺在你手中,堆金积玉,富可敌国,你依旧贪得无厌,你还让不让人活?” “谁说本夫人家财万贯?你听谁说?”,堂溪神色不对劲,表情有些魔怔起来。 李春往地上淬了一口唾沫,不屑中夹杂了对堂溪满满的鄙夷,“你说你没钱,这个借口,你对多少人讲过?你用这个理由,扩大你鲸吞的范围,最毒妇人心,不得好死” 李春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他的双目赤红,带着滔天的巨恨,死死的瞪着锦衣玉带的堂溪,“我辛辛苦苦打下的一百八十间商铺,全被你骗走……” “所以,你要杀了我?” 寒风中,堂溪的身影趔趄了几下,犹如柔弱的花朵,脆弱而惹人怜。 金灵卫个个竖起耳朵,扬着一副八卦心。唐云意一副吃瓜群众,往腰间摸了摸,发现封令月眯着眼看他。他恍惚意识,如此严肃的场合,他竟然想嗑瓜子。 “一刀杀了你,多不解恨。你害我走投无路,家破人亡,不把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千刀万剐,我咽不下心中这口恶气”,李春是拼了命,目光淬了毒,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不把堂溪杀了,不能解他心中蚀骨如涛涛江海的恨意。 堂溪握着刀的手抖了抖,眼眶也红起来了,““走蛟”案是你策划?” 李春毫不犹豫的承认了,“是我又如何?” “那你为什么要碎尸?你的良心何在?”,堂溪发狂了,一脚踹在李春身上,李春倒在湿滑的地上,狰狞的笑起来。 第111章 主谋(四) “被你这个阴狠的女人逼。堂溪,你的心生了黑心蛆”,李春猛然起身,咄咄逼人。“你把所有的心血全部蚕食了,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 李春的脸狰狞扭曲到变形。堂溪微微向后退,纤薄的身子摇摇欲坠,“你想杀我,冲我来即可。为什么要连累无辜,为什么要残忍碎尸”,堂溪一想到那些因她而死的孩童,四肢,五脏六腑,躯干被人贩子残忍的砍下来,再一刀一刀碎尸,那个血淋淋,血腥的画面令她忍不住作呕。 李春已经魔怔,不为所动,,“呵呵……你这些人女人,疯言疯语,演戏演上瘾了?” 唐云意突然莫名其妙起来。堂溪受挫,整个都恍惚起来,唐云意只能上前继续逼问,“李春,谋害皇族,你可知后果?” 李春无助的低笑起来,踉跄后退,“后果?我已经没有家人了,还要顾及什么后果?我家破人亡,拜堂溪一个生了黑心蛆的女人所赐。我唯有破釜沉舟,方可泄心中所恨” “所以你故意饲养走蛟,在太白湖献舞祭天那天,企图谋害皇族,陷害堂溪夫人” “是”,李春的目光突然投向唐云意,眼神如淬了毒的刀子,“皇族在堂溪的太白湖献舞祭天上出事,雷霆之怒,她不死也得赔出整个身家,可是都怪你,唐云意,一个小小的金灵卫,多管闲事”,李春看向唐云意的目光意味不明,晦涩又阴险。“唐云意,因为你与这个女人狼狈为奸,我失败了,便宜了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春突然捡起地上的匕首,对着自己的脖颈大动脉狠狠扎了一刀下去,顿时血喷如注。 “哈哈哈……唐云意,我绝不会放过你” 李春狰狞的笑容诡异如鬼,热腾的血瞬间染红的前胸。他眼中的光慢慢消散,“咚”的一声,李春直挺挺的往后倒。 众人傻眼了。堂溪突然变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因为商战引起的暗杀,唐云意不知不觉之间被卷入了旋涡之中。 “结案了?”,封令月喃喃自语。耗时一个月的太白湖走蛟案结束了?只是可怜了那些被碎尸的孩子,随着主谋死去,孩童走失案也跟着到此结束。 唐云意目光木讷,三魂六魄缺失一半。每一次结案,他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走蛟”案真的到此结束了?走蛟已死,背后主谋也死,还有哪里遗漏? 唐云意把案件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自始至终,“走蛟”案皆是因堂溪夫人而起,对方跨越一年多的时间为她设下陷阱,目的是为了让她倾家荡产。只是那些被碎尸的孩童,已经无从考究了。 “走蛟”案结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笼罩在金灵卫头上的阴云散去,头顶变得霁月风光。 监察院的樊牧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往日神骏不在,颓败不已。失去亲儿的那些钟鸣鼎食、名门望族之家,得知被拍花子带走的孩子已经被人贩子残忍碎尸后,嚎啕大哭,泪如雨下。各家各户,香烟袅袅,超度法声不断。 大理寺的李纯风笨拙的安慰樊牧。刑部苟旬窝了一肚子气,“它娘的,以为孩子被带走,将来能找回来。谁知被狗东西给剁了。眼下,少女失踪案,又不知如何破案?”,一件悬案接着一件,苟旬的头都大了。 樊牧落寞的坐在一侧,痛失亲人的他,意识空白。李纯风摸着烫呼呼的茶杯,眼前一亮,“既然金灵卫能发现搁置一年多的孩童失踪案,粉碎了凶寇试图谋杀皇族的阴谋,少女失踪案,不如交给他?他这个人颇有断案之才” 苟旬连忙摆手,“不妥。查案本事三法司的责任,掀起滔天巨浪的太白湖走蛟案已经推给金灵卫,再把少女失踪案推给金灵卫,上头恐怕要治我们不力”,谁都不想拦这种吃力不讨好,尤其是搁置上年的案子。“金灵卫的职责是护卫皇族和皇城,再推下去,只怕弹劾不断” 李纯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 太白湖“走蛟”案在结案的第二天,唐云意受堂溪夫人之邀,去了芝兰院。这一次,他可谓受到了上宾的待遇。马车豪华到他不敢想象。窗棂是金铸造,地毯柔和厚实,酒杯是水晶,拉车的马匹是少见的汗血宝马。 芝兰院给足了面子。唐云意受宠若惊。 夜幕降临,芝兰院鼓乐喧天,灯火通明。每十步一个宫灯,仆从身着华丽,小心的伺候在场的客人。 打扮精致的堂溪夫人坐在主位上,满面春风,头戴珠翠。今夜得她打扮得异常华丽,言笑盈盈。 坐在主位的堂溪夫人不由多看坐在下首的唐云意。抛开那张脸,此人胸有机杼,智勇无双,心细如发,身材伟岸,堂溪夫人暗自点头。 “云意,可否满意本夫人为你设的宴席?” 唐云意赔笑,眼尾出现像猫一样的纹路,“多谢夫人款待” “你喜欢便好” 堂溪拍拍手,一群舞姬从外头鱼贯而过。领头的赫然是绾绾。 绾绾一身轻纱白衣委地,一头及腰的轻纱垂口,别了一根带有长长流苏的海棠金步摇,额间镶嵌金色海棠花,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嘴角笑意盈盈。 脖颈修长,锁骨清晰,淡淡的白纱之下,雪腻肌肤若隐若现。 绾绾手上带着一转铃铛,随着铃铛声响,鼓乐配合着响起。绾绾转圈,腰间上垂下的长长如意佩穗随之翩飞,层层叠叠的裙摆随之飞扬,就像一朵盛开的海棠花,隐约可闻到幽幽花香。 唐云意一时看得入迷了。堂溪将他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饮下一杯琼浆玉液之后,故意清了清喉咙试探的问,“唐云意,若没有你明察秋毫,本夫人此刻已经沦为阶下囚。你想要什么?本夫人满足你” 唐云意挺起胸膛,目露消息,眼角含笑,终于问到正事了,“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云意是个俗人” 简而言之,要钱不要美人。堂溪夫人有些意外。 第112章 谋杀(一) “你可想好了?本夫人虽不说富可敌国,但是你的愿望,本夫人可以满足,包括……”,堂溪看向大堂中央,翩翩起舞的绾绾。 唐云意低下头,羞了脸,支支吾吾,“夫人,云意尚有一弟在读书,家中阿姐未嫁人,老父已年老” 开什么玩笑,万一将来他想练神功,因为女人误事,岂不是得不偿失? 堂溪不再强求。唐云意确实有小才,只不过那张脸……容易让人失去兴趣。 翌日 唐云意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三人围着一大箱明晃晃的银子,有的馋得流下哈喇子,有的手摩擦下巴,忧愁着如何用出去…… 封令月摸着自己光滑白皙的下巴,若有所思,“堂溪夫人出手如此豪阔。我还以为她把你收为男宠了”,封令月扫描式的把唐云意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最后停留在腹部。 唐云意忽然生出一股羞耻感,双手交叉在腹部,勃然大怒,“封令月,你往哪里看?” 封令月若有所思,“果然是好人有好报” “你……”,唐云意捂着胸口,一阵无力,“封令月,你的砒霜小嘴真毒” 封令月杏眼顿时发亮,犹如浸过水的宝石,光华璀璨,“你意识到自己的短处?” 唐云意歪嘴坏笑,“你想看我的长处?” 封令月嘟着粉嫩的小嘴,不满意,“你有长处?” 唐云意奸笑:“脱了不就看到了” 封令月的脸顿时火辣辣的,红得跟猴屁股一样。“不要脸” 须臾,三人的视线又回到了银子上,目光灼灼。堂溪夫人赏赐的银子够他们未来十年的俸禄了。 “我们今晚去望仙楼喝酒吧”,唐云意提议。 望仙楼……付离模糊的记忆中,望仙楼不一般,那里集聚了许多三教九流,有飘逸不羁的剑客,有狂野放肆的书生,有深密难测的巫士,异地风情的美人……想一想,都有点激动。 “行” 封令月狠狠地盯着一左一右两个男人。她眯着圆圆的杏眼,以温柔的表情放出最狠的话,“我要告诉苏副统领” 唐云意立刻捂住她的嘴巴,姑奶奶,声音震破屋顶,生怕别人不知道? 封令月低眉,唐云意覆在她嘴上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关节泛红。她张嘴,一口狠狠咬上去。唐云意烫山芋般的收回手,盯着手上一排牙印,愤愤的道,“我们带你去” “那还差不多” 望仙楼位于京都最豪华的地段,粉墙环抱,飞檐翘起。彩绘栏杆,飞甍画梁。 古巷深深琴声远,无边飞雪落矮檐。琴声悠扬,白雪、美人、浊酒、灯光,熠熠一堂。 恢复日常装束的三人昂首阔步,大大方方进入望仙楼。一楼是喝酒赏景的地方。 封令月有些傻眼了,“怎么跟我想象得不一样?” 一群人围炉烹雪煮茶,正拿一幅作品评头论足。 “毛兄临摹白龙先生的狂草已颇有心得,但是火候尚缺” “是”,被称为毛兄的男人,纶巾羽扇,虚心听教。“晚辈刚临摹不久,其中意味,尚领教不深。只可惜,目前白龙先生只有《自叙帖》问世,也不知是否还有其他作品流落时间” 听着一群书生样的男人在讨论《自叙帖》,不赞一词的评价让唐云意偷偷乐了。 封令月双臂抱着胸,泄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个白龙先生是谁?神出鬼没,整个京都都在临摹他的狂草” 唐云意不自觉挺起坚朗的胸部,洋洋得意的抬起下巴,“想来白龙先生头角峥嵘,自有过人之姿” 封令月还想说什么,楼上突然响起欢乐的声音。一群书生样的人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卷,冲了上去。唐云意不甘示弱,紧随书生身后。 二楼上面已经围了一圈人,个个席地而坐,前面放置置酒壶的小案几,桌上有糕点,有炒豆。 舞女身穿火红的纱裙。及腰的乌黑长发中夹杂了许久小辫子,辫子用金线连同一小绺头发一起编织,辫梢装饰铃铛,随着舞女的律动,叮当悦耳。赤裸的双足。轻盈剔透,脚踝缠红线。 唐云意刚到楼梯口,舞乐声轰隆响起。舞女的长裙宽摆,头随着舞乐之声旋舞起来,身如飘雪飞如,忽急忽快,旋转迅速之后,突然有一种升至云端之后,突然垂落,整个人处于失重的状态。热闹非凡,欢声笑语。 不止男人看呆了,女人也被勾去了魂魄。一曲欢乐激昂的舞蹈罢后,舞女穿梭其中,曲调更加欢快了。 “我们寻一处地方坐下吧”,付离建议道。他刚往前迈一步,就被一位舞女拦下。舞女一身红纱,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 付离往前,她也往前。付离往后,她往后。叫得付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舞女使劲摆弄腰肢,妖娆缠绕着付离。付离的脸慢慢染上两朵淡淡的红晕。 唐云意伸出手,提起舞女的后领,把舞女轻轻提到一边,讥嘲,“蟒蛇精,我们不需要看你跳舞,辣眼” 舞女柔柔弱弱起来,捏着嗓子,美艳蒙舞,“人家哪里跳得不好?” 唐云意突然跟封令月嘻嘻哈哈起来,“阿月,你看这条蟒蛇,镊子硬是夹成夹子” “你再看看……衣服都嘣豁口了,一片五花肉” “还有你看那屁股……能坐死一条蛇” 封令月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付离,你看。腰是腰,腚是腚。腚一定后悔生错地方了” 舞女眼角跳凸,突然扯下面纱。拳头如冰雹般的砸在唐云意身上,“老娘不把面纱扯下来,你不是把老娘编排得人尽皆知?” 唐云意求饶,“姐,付离还看着” 唐云意搬出付离,果然好使。唐云薇故作受伤,扑进付离的怀中,“付离哥,人家受伤了” 付离不动声色推开她,“我也受伤了” 付离趁机穿进人群。唐云薇跟在后面,“付离哥,人家喜欢你” 付离突然站定转身,嘴角上勾,“巧了,我也喜欢我自己” 唐云薇哆嗦嘴皮子,“那我们……” 付离咧嘴一笑,“我们现在是情敌……” 唐云薇淬了一口。 第113章 谋杀(二) 舞女退场后,二楼突然安静了下来。须臾,众人又开始推杯换盏。 唐云薇坐在付离的右侧,付离挪屁股,她也跟着挪屁股,直到把付离逼进角落。付离闷声的倒酒,自顾喝起来。 唐云薇转头就对唐云意发起脾气,“你自己看看……你不学好就算了,还把付离带到这种地方,把他带坏了怎么办?”,唐云意转头就挽上付离的手臂,舔着笑脸,笑弯了眼,“付离哥,你想看,人家跳给你看就是了,免费的”,付离得眉头皱得更深了。 唐云意在一旁幽幽道,“我们可不想看蟒蛇精扭来扭去,辣眼睛” 唐云薇左顾右望,没找到称手的东西砸唐云意,她咬牙切齿威胁,“你给我等着” 吵吵嚷嚷的二楼突然有人起哄。一个络腮胡大汉突然站起来,拱手作揖,声音嘹亮:“既然各位是从各地而来江湖人士,哪位出几招,让我们见识见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真有一个老者站了出来,下颌留着一指长的胡须,颇有鼠像,精光从肿胀得眼袋里流露出来。“老夫献丑了” 刚才的彪形大汉问道,“你有什么绝招?” 老者捋须,哈哈大笑起来,“老身会摄人心魂” 众人狐疑,“你试试……”,众人起哄。老者架不住,随手点了在人群中点了一个年轻的书生,老者的手掌大开大合之间,他手中仿佛牵了一根绳子,一半绑在书生的身上,一半绑在老者的手中。 书生就像提线得木偶,无意识得走向老者。老者坐,书生坐。老者喝酒,书生也喝酒,两人得动作如出一辙。众人惊呼不已。 老者突然撒手,书生恍然苏醒。他挠了挠头,不知所措,自己明明坐在角落饮酒,怎么会站到中间来,众人对着他大笑,书生羞涩不已,不明所以的他立刻冲下楼,匆匆离开。 “太厉害了。老者,你出自哪个门派?” 老者捋须,笑而不语。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嘲讽。“雕虫小技,贻笑大方” 众人同时抬头,视线汇聚成一道光,直直盯着纵横交错的横梁。一双编带绣花鞋垂下,众人再往上一瞧,一个身穿烟粉色七分袖的小姑娘从横梁上悄然而至,犹如一只猫咪,举止从容优雅。 小姑娘留着齐刘海,头上发髻简单,两侧各垂一根长长的烟粉色丝带,眼睛扑闪扑闪的,熠熠生辉。鼻头挺而翘,樱桃小嘴。给人一种猫系的感觉。 老者被质疑,面上隐隐浮现怒意,“小姑娘,你在质疑老夫?” 小姑娘手臂抱胸,一脸不屑,“质疑你又如何?功夫不到家,难道还不能允许他人耻笑?” “你……”,喜形于色,老者面上挂不住了,脸色嘴角阴沉起来,“既然你说老夫功夫不到家,敢问姑娘,又有何绝招?” 小姑娘嘟着红润的水唇,左脚足跟贴地,脚尖抬起,一脸沉思,“我有透视眼,也会摄魂术” 口出狂言……老者退让到一边,优雅做作请势,“那就让大家见识见识你的绝招” 小姑娘突然打了个响指,葱白的食指突然指向唐云意,“他的屁股右侧有一个胎记” 无妄之灾……唐云意突然窘迫了。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的看向唐云意,他的脸骤然红了起来,一副便秘难受的样子。 “小伙子,你的屁股右侧真的有胎记?” 唐云意的脸变成土陶色。哪里来的死丫头,她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珠真的能透视?她还真说对了,他的翘屁右侧有胎记。 “小伙子,你倒是说说啊” 小姑娘唯恐不乱,“我打赌他屁股右侧有胎记,他不承认也没关系,你们把他的裤子扒了便知” 唐云意立刻手脚慌乱拉紧裤子。投降般的哀怨道,“有……” 小姑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封令月忍不住扫了唐云意一眼,“你是不是认识这位小姑娘?” 唐云意大呼冤枉,“我不认识她。我认识的女人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老者的眼神浑浊了起来。他看向自信的小姑娘,露出阴笑,“你们莫不是认识?” 小姑娘耸肩,“好吧,我再猜一个人”,目光停留在付离身上时,付离如临大敌。手脚慌忙,想挡住这里,那里又遮不住了。 “他的尾巴骨有红色印记” 付离如五雷轰顶,心跳停止。小姑娘信心十足的模样让唐云薇深深怀疑,她不确定的看向付离,“真的吗?” 付离的头都大了。这死丫头,哪来的? “这位兄弟,你倒是说是不是?” 付离硬着头皮垂下头。众人恍然大悟,果真如此。 “你们不信的话,我还可以再猜,比如那个姑娘”,小姑娘看向封令月。封令月的脸顿时黑起来。连忙摆手,“我们不认识你,你再对我们用透视眼,休怪我们无情了” 唐云意和付离整个人都不好了。两人感觉被这个小姑娘剥了全部衣服,赤裸裸的打量,羞耻不已。 一旁的老者无话可说。他也不敢让小姑娘透视他了。他迅速转移话题,“小姑娘,你的摄魂术?” 小姑娘笑盈盈之间,响指再次响起。老者的意识突然被人抽走一般,目光呆滞,行动缓慢。 “坐” 小姑娘像训狗一样。老者则像狗一样,伸出舌头,握手,坐卧,惹得围观之人哄堂大笑。 须臾,响指再次响起,老者突然惊醒。他再次问起小姑娘,“你的摄魂术?不会是哪来的小骗子?” 小姑娘笑咪咪的,让老者问众人,“我已经显示过了,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其他人” 老者深信不疑。唐云意的三观被刺激了。他与这个小姑娘不认识,便能轻而易举的透过衣服看穿他。让他瞳孔地震的是,那个小姑娘眨眼之间,抽走老者的意识。一个没有意识的人,随意被人控制。 “走……我们走” 四人逃命似的离开望仙楼。急步走了一条街才停下来。 唐云薇拍着胸部大口踹气,“付离尾巴骨有印记,确实属实。那个小姑娘真厉害” 付离不可置信又夹杂一丝愤怒的斥问唐云薇,“你那晚是不是看见我洗澡?” 唐云薇心虚否认。 第114章 谋杀(三) 四人像逃命一样逃到了大街上。此刻,漆黑的夜空下,人流如织,灯火通明,各种声音叠加,充斥京都最热闹繁华的街道。 唐云意反而不及了,悠哉悠哉随波逐流。 唐云薇跟在付离身后,又开始闹幺蛾子了。“付离哥,人家想吃冰糖葫芦” 付离想了想,唐云薇和唐云意一样,多多少少有点间歇性精神病。他非常爽快的答应买下一串红通通的淌糖丝的冰糖葫芦。 “云薇,来,张嘴” 唐云薇配合的张开嘴巴,付离快送到唐云薇嘴巴里的冰糖葫芦立刻被他收回,并且逐个舔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递给唐云薇,“云薇,你还要吗?” 欠扁的表情令唐云意和封令月嫌弃和作呕。 唐云薇气得血管快要爆炸了,“你有病?” 付离反驳,“你有药?” 唐云薇气得反而笑了,只不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袖子挽起,露出两段洁白的藕臂,右脚蹬地,左脚蓄力,突然腾空而起,右脚携带劲风,凌厉踢向付离。 离付离只差几寸之时,被付离擒住脚,刚才凌厉凶狠的腿风变得绵绵无力。 唐云薇抽回右脚,双拳如雨点轰出。付离可不傻,泥鳅般的穿进人群中。 “你给我站住” 唐云薇去追付离,只剩唐云意和封令月面面相觑。唐云意脸微热,摸了摸鼻头,缓解尴尬,“我不回家了。住金灵卫” “为何?”,封令月问。 “水狱里的天字高手死了。我觉得我挺危险的,回金灵卫安全些” 封令月点头,“也好,我要回若兰庭一趟” 两人结结巴巴,磕磕碰碰往相反方向离去。唐云意没走几步,就被前面的人群吸引住。他凭借人高马大,轻而易举的挤进人群中,占据最有力的位置。 一个留着三绺须,面相有些邋遢,衣服破旧的老者不停向众人展示手中的东西。 老者手中有一个四方盒,大约跟成年男子的拳头一样大。四方盒的四个面镶嵌了四种不同颜色的宝石,似乎是嵌入里头,外表平滑。 “各位,这可是真正的宝石。哪位所能把同一颜色的宝石拼接到同一面,价值昂贵的四方墨盒便送给他了” 老者的话让大家热血沸腾。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唐云意越来了兴致,信心十足,倨傲的小眼神高高在上,透着一种不屑。不怪于他洋洋自得,而是这老者拿的是魔方。这种小儿科的东西,他已经玩腻了。价值昂贵的四方魔盒是他了,唐云意灼灼的盯着老者手中的四方魔盒,露出一种已是囊中之物的闪耀光芒。 四方魔盒在几个手中拼接无果之后,终于到了唐云意的手中。他手指灵活翻弄,细微的转轴声从四方魔盒里转出来。众人把唐云意围住,目不眨眼,直直的盯着四方魔盒在唐云意敏捷的手指中,逐渐恢复每一面同一种颜色。 老者捋须,满意的点头。唐云意的速度越来越快,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在一声“咔”中,一个拼接完好的四方魔盒展示在众人眼中。 “兄弟,你是如何做到?” 唐云意又是傲娇了一回,敷衍的应付。他将四方魔盒递给老者,老者并未接,而是推了回来,“老身曾说过,谁拼出来了,就是谁了” 唐云意不在迟疑,放到胸口,“多谢了” 如此贵重的东西,老者竟然没有露出一丝不舍。唐云意不由得狐疑起来,“如此昂贵,你不怕我拿去卖了?” 老者哈哈大笑起来,“小兄弟,别急得卖。兴许能救你命,兴许还有许多未解之谜” 唐云意上挑眉尖,挥别老者,回到了金灵卫。 今夜值守的李维昭。唐云意回到时,他揉着睡眼,朦胧起来,把到喉咙眼的哈欠压回去,声音带着困意,“云意,你回来了?” 唐云意的视线停留在墙角上,那里累堆了一捆骨头。唐云意讥诮地看向李维昭,“你留着半夜磨牙?” 李维昭倒也不恼,头脑还处在混沌当中,“堂溪夫人的赏赐,吃不完,留给狗的” 唐云意呵呵:“狗都得连夜去贷款镶一嘴钛合金狗牙,不然咬不动” 李维昭浑浑噩噩,没听清唐云意讲什么,门一关,拖着鞋,又去睡了。 唐云意先去洗脸,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困意昂然爆发,疲乏的身子终抵挡不住,一沾枕头,轻微的鼾声立刻传出。 窗外的杂乱的树枝探出,像张牙舞爪的猛兽在寒风中肆虐。趴在墙角啃骨头的狗听到细微的动静,抬起狗头,亮起狗眼,刚张嘴,脑袋一“砰”,狗悄无声息的倒在地上。 唐云意冷得缩进被子中,身体蜷缩得像一只猫。呻吟声控制不住的从唐云意的嘴巴里溢出来。 “冷……寒冷” 唐云意又回到了冰窖中,四周千年寒冰堆砌,寒气袅袅。他似乎躺在一个巨大冰冷的容器中,他费力伸手想要爬出去,头顶一黑,他的呼吸突然困难起来,抓心挠肺,大汗淋漓。 唐云意猛地从床上起身,像濒临溺毙的人被人救起,大口大口喘气,胸口隐隐作痛。 月色斑驳,树枝投在格子窗上,投射进来的影子妖娆诡异。唐云意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眉眼抬起的瞬间,破空之声响起,穿透格子窗,刺破窗纸,直直插进唐云意的胸口。 唐云意的黑眸骤然紧缩,不可置信,胸口刺痛传来,呼吸由强变弱。铁箭携带的巨大冲力把他撞倒在地,“扑通”一声,屋内再无任何声响。 一道黑影从树梢穿出,四周沉寂,星光寂寥,残存的枝叶飘荡枝头,黑影单足落地,轻盈无比。 黑影盯着屋内出神了一会儿,骤然闪身,来到了门口。耳廓竖起,里面似乎已经听不到任何动静。 黑影放在门框上的手犹豫不决,抬起又放下。“咔吱”一声,门被往里推,没有预想中的陷阱,黑影才放心的侧着身体进去房间。 房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黑影的每一步轻如鸿毛。 第115章 借刀杀人 黑影的脚每一次落地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松懈,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唐云意的床在窗口下。那一箭,强势、精准的直射他的胸口。 黑暗中,黑影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噗通噗通……”,心脏往各个器官泵血的声音似乎只有一个。 黑影勾起唇角。没有唐云意的心跳声…… 黑暗之中,黑影摸到了唐云意的床。第一次摸,只摸到了枕头,黑影又继续往下摸,依旧没有摸到唐云意的尸体。 黑影疑惑了,鼻翼煽动。他似乎在房间中没有闻到任何血腥味。难道……黑影突然腾空而起,“砰”的一声,子弹嵌入桌角。 躲在床底的唐云意在床板被掀出外面时,迅速冲出去,并往门外跑。 唐云意刚跑了几步,就被拦下来了。拦下他的人并不是黑影,而是多日不见的有钱哥。 有钱哥依旧是一身金线黑衣,身上环佩,皆是刺目的金光。挠心的紧迫、害怕、恐惧如潮水,铺天盖地席卷唐云意。他的脑门上沁出巨大的汗珠,衣服之下的身躯逐渐僵硬。 他与有钱哥有仇。对方曾说过,迟早会杀了他,报受伤之仇。为何是今夜来? 难道今夜是他唐云意的死期? 唐云意微微侧头,眼尾淡扫,黑影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中剑光凛冽,散发蓬松的杀意。黑影顿了,他不知对面傲娇的人是谁,是唐云意找来的帮手?对方身上澎湃的真气如雪山崩塌,蕴含巨大的力量。黑影顾忌了,不敢贸然出手。 山有虎,后有狼,唐云意被夹在中间,举步维艰。月光铺洒,投射在地面的身影恍恍抖了几下。唐云意清晰的听到喉咙口水滚过的声音。他在害怕,他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人在两个天字高手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大象往蚂蚁身上踩一脚,他立刻爆浆破肚。 “你是来杀我?”,有钱哥身上的澎湃的真气让唐云意心胆俱寒。他隐约感觉到,有钱哥的身手似乎还在对方之上。他困兽尤斗,想暗室逢灯,需得剑走偏锋,放手一搏。 有钱哥勾起嘴角,左手的剑移到右手,蓄势待发。杀意滔天,笼罩几米开外的唐云意。“你说呢?早说让你睁着眼睛睡觉,你倒是很听话” 唐云意紧绷的双肩忽然松懈,耷拉下来,他指了指后面的黑影吗:“看到没?后面那个也是来索我命的,你先杀还是他先杀?” 唐云意以为有钱哥会抢先,出乎意料的是,有钱哥突然侧身,隔岸观火的姿态,“请” 唐云意破防了。他的激将法夭折了。“你确定让他先杀我?那你岂不是体会不到杀我的快乐?毕竟像你这种天字高手,竟然折在一个普通人手中,说出去贻笑大方。不如,你先把他杀了,我把枪给你,让你体验体验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如何?”,唐云意扬起手中的枪。一开始,有钱哥就是对他的枪感兴趣了,才接近他。这一次,他猜得没错,有钱哥眼波动了,被他说动了。 有钱哥只思考了片刻,“枪给我,我杀他” “行”,唐云意忽然用力把枪掷出去,枪落在屋顶上,他举起双手,让到一旁。心中自我讥诮:我果真是个狡猾的小骚狸。 局势突然紧张起来,寒风贴耳呼啸而过。黑影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狠光闪现,肃杀瞬间蔓延。唐云意退后,离得远远的。 风沙沙作响,吹起双方衣袍。剑出鞘的声音悦耳动听,暗流涌动之下,不知鹿死谁手。 黑影心中有一丝慌张,黑布之下,看不出他的表情。他看不出有钱哥的实力,率先发起攻击。 黑影携剑疾冲,在地上拖出一条深壑。准备接近有钱哥时,长剑立刺,有钱哥横剑格挡甩来黑影之后,迅速横斩剑,剑气如虹,罡风凌厉,黑影立刻竖剑格挡,锐利如刀的剑气擦着黑影的侧脸而过,散落在的几根头发被削,随风飘散。 黑影有些惊魂未定。这几招,看似普通简单,实则剑剑刀刃。内力凝在剑上,除了实力倍增,遭受的打击也是双倍。黑影有一丝恍惚,唐云意在他的胸口上射了一枪,伤口深至见骨,伤未好,他便来取唐云意的狗命。没想到,他有帮手。唐云意的身边除了那两个没用的金灵卫,都是天字高手。 第二局,有钱哥似乎有些不耐烦,双唇抿如线。暴冲上来,沉重的铁剑扫龙般的挥过来,剑气煌煌,黑影刚刚躲过,有钱哥立即翻身,剑迅速斜劈过来,黑影被迫向后躲,他的碎发又被削掉了几根。 唐云意蹲在地上,双手撑着腮。眼里写满了羡慕,此等身手,看得他眼冒爱心。剑剑相击生,发出铿锵震鸣的声音,在黑暗中,火星四溅。剑影如残影,眨眼之间,有钱哥与黑影已经过了几十招。 “天字高手的打戏,真精彩” 唐云意想逃,又逃不了。有钱哥虽然全副身心投在打斗之中,时不时抛出几道目光。云意便打消了逃跑的机会。两人打斗声大,恐怕附近的金灵卫已经在往这赶来了。 黑影被逼得没有办法。有钱哥咄咄逼人,黑影闪进了唐云意的房间,跳上床,对追来的有钱哥狂斩,有钱哥轻松应对,屋内不断传出金属碰击的刺耳声音。 黑影有点吃力,催动自己全部内力。有钱哥一直追着黑影打、砍、劈、踢、踹,各种招式,眼花缭乱,相击声、撞倒声、破碎声不断交杂袭来。 有钱哥不让黑影有喘息的空隙。劈面、扫龙、扫剑、立刺……月光皎皎,白色的窗纸上飞溅了几道血迹。 两人一直在屋内过招,有钱哥继续加大进攻的力度,千军横扫,万马奔腾,招式无法狠厉暴虐。他挥出的剑气,一道接着一道,炫目极了。黑影在空中翻转三百六十度堪堪躲过有钱哥的霸道剑势。身影轻盈地落到床上,一手撑地,如同猎豹般,死死的盯着有钱哥。 第116章 击杀 黑影有些喘了。受伤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黑布之下的皱纹越发深刻。黑影似乎感觉到,对方微微上挑的弧度里充满了不屑。他顾不上痉挛的身体,疾冲出去,身体如梭,像旋子转体,朝有钱哥立刺一剑,有钱哥重重上撩剑,挑来黑影的攻击之后转身斜劈重剑。黑影不敌,被打飞出去。 唐云意想拍手,又碍于自己此刻像个卑鄙胆小鬼。借刀杀人,多多少少有些肮脏卑鄙了。 一个天字杀手,修炼多年,经验丰富,岂能随意被杀。 黑影真气护体,借着夜色的压住,动用房中的东西,呼吸弄出巨大的响声,短暂的吸引有钱哥的注意力之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翻身,跃过后面,从后偷袭有钱哥,锋利的刺剑,携带霸道的剑气,如同毒蛇出动。幸好有钱哥反应速度快,侧头躲过,他的发丝被削掉几根。有钱哥顾不上,转身横斩,黑影跳跃躲过之后立刻,从下到上撩剑,挥出半弦月弧度的剑气,莽莽凶悍,接着跃步劈剑,左右开撩,上下劈砍,招招连贯。 有钱哥被迫往后退。朦胧光线中,他踩到了坐几,他用力踏住坐几一角,坐几腾空而起,他一把抓住坐几,挡在身前,坐几携带澎湃内力,甩了出去,黑影立刻冲上来,一剑果断劈断坐几,坐几被切割成两半,甩出窗外。唐云意定睛一看,自己在金灵卫的地位不高,房间中的摆设更是寥寥无几,他们在里面刀光剑影,那屋算是废了。 屋内的打斗依旧剧烈,剑影煌煌飞出。窗户上的白纸被剑气割裂,在朔风的帮助下,残破不堪,呼呼作响。 屋内,有钱哥的大腿抵在木桌,他迅速掀起木桌,木桌上的茶壶、酒杯倾倒,碎了一地,剑鸣声不绝于耳。宽大的木桌如巨碗倒扣下来,在黑暗当中,显得狰狞,随之而来是一股可怕的劲力。 黑影一剑刺在木桌上,剑锋镶进木桌当中。有钱哥立刻旋转木桌,黑影的剑随着旋转,高速的转动加上有钱哥的内力加持,剑自黑影手中脱离。 黑影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慌张,如水过无痕,霎时消失。有钱哥的面庞上,霜色越发深沉,宛如要凝结了似的。越是难杀的对手,他的血液越发沸腾。 “天字高手,你在为谁做事?” 黑影置若罔闻。黑布之下的他,极力的控制喘息。他的目的是杀了唐云意。 黑影的态度让有钱哥不满意。身上的金佩饰随着他的动作幅度,发出叮咚的悦耳之声。在黑暗当中,容易给敌人可乘之机。 有钱哥没给黑影先发制人的机会。他暴力正踹木桌,木桌被一脚踢飞,直直暴射黑影。黑影立刻倒地翻滚,捞起地上掉落的剑,剑气纵横挥出,劈碎木桌,木桌四分五裂,化为碎片,激射满屋。 黑影催发了所有内力,迅速腾空朝有钱哥三连踢,有钱横斩,暴力狠辣,剑气化作利刃,在黑影的胸前划了一剑。黑暗中,有钱哥看不到,但是黑影的胸膛已经被鲜血染红,血腥味充鼻。 黑影的眼珠赤红,青色真气缭绕周身,刺剑而出,凶猛,剑气无双。有钱哥立刻横剑格挡于胸前,剑尖抵剑身,发出火星,在黑暗之中明显见到火星四射绚丽无比。有钱哥加大内力注入剑身,震飞黑影。 几簇火把突然朝这边而来,整齐的步伐,还有佩刀摩擦的响声。唐云意立刻起身相迎。今夜是曲文泰外出巡视,他算了算时间,曲文泰应该要回来了。果不其然,里面相斗得差不多时,曲文泰带人匆匆赶回来。 “曲指挥” 唐云意热泪盈眶,他终于得救了。 曲文泰面色阴沉,黑瞳盯着窗户下的碎木。 “曲指挥,有人要杀我” 曲文泰重重“哼”了一声,朝里面咆哮威胁,“哪个王八羔子,熊心豹子胆,敢在金灵卫撒野” 唐云意一瞬间想捂住曲文泰的嘴巴。里面可都是两个天字高手。曲指挥,你只是一个地字级的,跟人家的实力天差地别。 唐云意想拦也拦不住了。曲文泰抽出青雷枪,在地上狠狠一跺,腾空朝屋里飞去。 屋内的有钱哥听到动静,嘴角上勾,狠狠挥出凌厉无比的剑气。黑影不得不飞出门外,躲避剑气。 有人接盘,加上又挫了对方几剑,有钱哥从窗户跃出,翻身上屋顶,拿了唐云意抛在屋顶上的枪。漆黑的身形,宛如一头隐藏在黑暗中的鹰鹫,潜伏在黑暗的隐蔽处,伺机而出。 黑影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曲文泰见到人,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嗜血的笑容。他能感受到对方实力不容小觑。可他进入金灵卫多年,关节生锈,是时候锻炼锻炼生锈的骨关节了。 黑影也看出曲文泰的实力了。“小小的地字,敢在我面前吠” 曲文泰一听,恼火了。“老子他娘的就吠给你听” 黑影的战场从屋内转移到更开阔的地方。曲文泰血管中的血液在沸腾,他迅速舞动青雷枪,一个大步,冲了上去,黑影举剑下拦枪,曲文泰绕枪之后,跃身而起,双手朝黑影劈枪,曲文泰用尽了自己的内力,力量瞬间澎湃如海啸,威力翻倍,黑影动作敏捷,下潜躲过,枪气在地上劈出一道深痕,砖块四分五裂。唐云意躲到树后,依稀听到碎片重重插入树干的声音。他拍着胸口,吐出一口浊气。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卑鄙的老鼠,躲在暗处,见不得人。 黑影下潜露出后背,正好给曲文泰可乘之机。背脊往往是脆弱的部分,也是偷袭的容易部分。曲文泰狠厉下劈枪,黑影不愧是天字高手,好像提前预判到了,从后背将枪横拨之后,压住了曲文泰的枪。 枪与枪的对击变成内力的比拼。曲文泰的青雷剑被往下逼,他的额头上,青筋开始一根一根暴起。 “砰”的一声,黑影略略躲过,也给曲文泰逃脱的机会。 黑影狠狠地剜向唐云意。 第117章 祭天 唐云意躲在树后,被黑影狠狠一剜,身上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暗想,卑鄙就卑鄙了。卑鄙者长命百岁。 曲文泰双眼瞪如铃铛,鼻子喷气,怒气战胜理智,他迅速弓步上扎枪,黑影反手撩剑化解,曲文泰身形往后晃动了几下。黑影立刻扫堂腿,曲文泰不得不腾空翻身三百六十度闪避,黑影根本不给曲文泰反应,一剑直刺,直挑曲文泰的脑门,曲文泰弯身反击,黑影直直压枪,并顺着枪杆横斩,曲文泰不得不换手,抢回枪的主权。 对方是个硬茬子,曲文泰不敢喘息。他长枪前扎,劈、砍,枪花翻飞,黑影以剑格挡,一剑砍在枪杆上,趁曲文泰抵挡时,迅速转腕,挑飞他的发冠。曲文泰的头发落下,随风呼呼作响。 曲文泰气得胸口快要炸了。他横扫长枪,几番试探之后,直刺黑影的咽喉。曲文泰为了对付黑影,使出毕生绝学,一招比一招狠厉。 劲风号啸中,曲文泰腾空劈枪。黑影以剑架枪,曲文泰终于发现对方的破绽了。黑影的胸口汩汩流血,破碎的黑布之下,一道狰狞的伤口若隐若现,隐约可见白肉外翻。曲文泰嘴角勾出得意之笑。 接下来的每一招,他都故意往对方的伤口攻击。黑影已经跟上一个天字高手过了上百战,再厉害的杀手,膂力也有耗尽的时候。黑影的身影开始滞重,曲文泰越打越用,招招带风。顶膝,击腹,倒挂金钩……最后的高鞭腿正好扫到黑影的肩胛骨上,黑影眉头一皱,胸口的血流得更汹涌了。曲文泰瞄准机会,一脚踢枪,枪势迅猛如雷,加上黑影内力外泄,抵着剑身的枪尖直直把他顶到树干上。 “嘣”……刺耳的声音打破夜的命令。黑影手中的剑脱落,头很快垂下。 曲文泰拿回自己的枪,神色凝重。唐云意从另一棵树后走出来,像做错事的孩子。只有他知道,他这一枪,有多卑鄙,有多肮脏。可是错过机会,这个杀手,不仅会杀了曲文泰,也会杀了他。 “曲指挥,对不起” 曲文泰突然松了一口气,面色软了下来,他伸出粗砺的手拍了拍唐云意,“你做得多。你不杀他,他也会杀了我们” 黑影歪着脖子靠在树干上,眉心有一个子弹孔,由于子弹的速度过快,他眉心只有一点点血丝,不过瞬间,气息全无,死不瞑目。 躲在暗处如鹰鹫一样的有钱哥看着手中的枪,面瘫脸闪过一丝震撼。他已经见识过这东西的厉害之处了。看来日后,他得处处提档唐云意,没准哪天,他拿枪嘣他。 “咔吱” 李维昭的房间,昏黄的灯光亮起来。他打开房门,一边伸懒腰,一边打哈欠,揉着睡眼问平地上的唐云意,“刚才发生什么事?好吵啊” 曲文泰的目光阴沉无比。李维昭见势不对,瞬间清醒。“曲指挥” 曲文泰重重哼了一口气,指着树干下的尸体,让李维昭收尸。李维昭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完了完了” 曲文泰一走,唐云意也要走了。李维昭连忙去掰唐云意的手,可怜巴巴的乞求道,“云意,你帮我” 唐云意甩开他的手,一脸不悦,“我们差点被人杀死了。你倒好,睡得跟猪一样” 李维昭挠头,囧迫不已,“我真的听不见任何声音。就连狗……”,李维昭立刻指着墙角的狗,大声尖叫,“你看狗……那么大的声音,狗也没听到。我跟狗一定中毒了” 唐云意垂下眼睑。狗一向敏锐,这一次,狗竟然一声未叫,想来对方事先准备了。唐云意倒没再说什么,经过这么一惊险折腾,整夜如同过山车一样的刺激,让他头脑眩晕,双眼发黑,上下眼皮抬不起来。他的房间已经毁了,他径直走向李维昭的房间,躺在冰冷床榻上,他从腰间摸出四方魔盒,仔细端详起来。 他睡之前,把老者的四方魔盒拿出来研究了,不知不觉就放在胸口睡着了。杀手的那一箭凶猛,直接扎在四方魔盒上,虽没有刺穿他的心脏,但是冲击力过大,把他冲撞到床底下。 惊险……十分惊险。天已经快亮了,唐云意沉沉睡去。李维昭拍大腿,抱怨的道,“我也怕……” 回应李维昭的是灌耳的巨大风声。他只得硬着头皮转身准备处理尸体。刹那,他的头发倒竖,眼睛努大,围着树干走了两圈,“尸体呢?” “我刚才明明见尸体还在,怎么就不见了” “鬼啊” 曲文泰回到自己的办公署,剧烈跳动的心脏依旧在激奋的跳动,额头上的青筋逐渐消退。他定定的盯着自己虎口,虎口通红,麻感依旧剧烈,心口发辣发疼。不敢想象,他竟然跟天字高手对了几十招。若对方没有受伤,唐云意没有射出暗器,他此刻已经因公殉职了。 天字和地字的差别不是一道鸿沟那么简单,简直天差地别。曲文泰没有胜利后的喜悦,反而有一丝落寞。他都这把年纪了,也不过才是地字二等,想要上天字高手系列,恐怕到死,勉勉强强到地字一等。除非他寻得机缘,否则,他永远上不了天字。业火莲的莲子应该快成熟了?一甲子的功力,可直接助他直登天字高手。那东西可遇不可求,多少人等着它成熟,想收入囊中,借业火莲子的威力更上一层楼。 曲文泰随后自嘲了几声。压下不属于自己的贪婪,理智逐渐恢复正常。他这辈子,估计也只能到指挥这个位置了。 “曲指挥……” 李维昭风风火火,大喊大叫冲进来。曲文泰不爽,他也顾不上了,喘着粗气,往外指,“曲指挥……不好了,不见了”,李维昭的舌头撩了半天也说不全一整句话。 曲文泰猛然拍桌,阴沉盯着李维昭,喝斥道,“把舌头捋直了再说” 李维昭顿时不喘了,唯诺起来,“曲指挥,尸体不见了” 第118章 水怪再现 天音阁的最底层,乌黑、沉寂,无形之中散发一股压迫感。 “哐”的重重一声,底层沉重的大门犹如苟延残喘的老人一样,慢慢被人推开半扇。 石壁上的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来。广阔的地层被分成几个隔间。底层看似普通,实则危险暗藏。 一簇火把在底层摇曳,映在澄亮的地板上,仿佛鬼火一般,诡异而可怕。 火把一直摇曳到最里头的房间才停下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火把架在墙壁凹槽处,一阵劲风从他的袖子中鼓涨吹出,吹掉木架上的尸体上盖的一层白布,露出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 朱雀嫌弃的侧过头,李京墨眼中露出讥诮,“杀人狂魔朱雀,竟然害怕一具尸体了?” 朱雀俏丽的眉眼望向一侧的楼主,神情有些怯怯,但还是要强解释,“我是嫌弃丢人。身为九门楼天字高手杀手的二十八星宿,竟然被一个没有任何内力的小子给杀了。白虎怎么回事?也不管管自己的手下……” 李京墨的视线从尸体转到朱雀的身上,话中讥嘲越发浓重,“白虎出任务已经消失几年了,谁也不知道其是死是活。正所谓,群龙无首,他手下的七大星宿叛变是迟早的事” 朱雀倒也没再反驳。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南方朱雀,手底下各有七大星宿,皆为天字高手。各自其责,谁也不敢越俎代庖。白虎多年前外出任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白虎手下奎宿、娄宿、胃宿、昂宿、毕宿、觜宿、参宿在没有将领的情况下,有人滋生了二心,叛变了。 犹如夜枭一样躲在暗处的玄武拄着拐杖幽幽走出来。拐杖底端镶嵌的铁掌敲击在石板上,如雨点般密集,在空旷的天音阁底层,又好像催命的鼓声。 “白虎平日对他们管理过于松懈了。首领不在,有人就不老实了” 九门楼楼主的视线落在尸体的眉心。中子弹的地方没有爆血,周围渗出的血丝已经干涸掉落。楼主的视线从额头来到胸部。那里有一道狰狞蜿蜒的伤口,伤口很深,对一个天字高手来说,不足以致命。 楼主的目光驻停在伤口一个不起眼的小口。他的目光再次往上移,通过比对,他很快认出来,伤口是同一人所为。一枪打在胸口,不致命。一枪打在眉心,直射脑袋,再厉害的人,也无法挽救。 “叛变的人是谁?”,空旷的底层中,楼主的声音显得深沉而悠远,从他身上泛出的寒意,悄无声息的浸入人的骨髓。 李京墨答道:“白虎座下的奎宿。” “他在为谁做事?” 李京墨摇头。九门楼虽为皇室办事,可刺杀唐云意并不是皇室下令。 昏暗的灯光中,阴风从最底下掠上来,吹得火把一明一暗,玄武那张沟壑的脸半明半暗,阴翳无比,“奎宿可能一年前已经叛变了。唐云意破了太白湖走蛟案,明面上是堂溪毫无休止的扩张引来众怒,实际上……查一查堂溪是谁的人便知道,有人想借太白湖走蛟案除掉堂溪,但是被一个小小的金灵卫给发现并破案了。唐云意无意之中破坏了背后之人的计划,对方对唐云意恨之入骨。杀了他,一来为了泄愤。二来为了将来计划万无一失,有破案之才的唐云意必须死” 底层突然响起朱雀银铃般的笑声,随着她的笑声,一股巨大的风力从地底下扑上来,吹灭了火把。朱雀打了个响指,指尖上出现一丛小火苗。火苗被她轻轻一吹,吹到墙壁上,火把再次亮了起来。 “老叟,没想到,你分析案件头头是道” 沉默的李京墨突然出声,“我也认为老叟说得是对的。唐云意已经在漩涡当中” 朱雀掩住嘴巴发笑,不苟同,“唐云意一个毛头小子,他哪里懂。不过是为了泄愤要杀他而已。就像现在,他杀了九门楼的天字高手奎宿,我们也想要杀了这个歹毒的臭小子”,朱雀话头一转,语气凌厉起来,“楼主,唐云意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九门楼的威严。这种人留着迟早是个祸害,不若……” 高大的楼主转头,只剩一双露出外面眼睛里旋涡波诡云谲,朱雀立刻错开视线,低头认错,“是朱雀莽撞了” “杀不杀唐云意,不是你说了算。而是长公主说了算。单凭唐云意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杀死一个天字高手” 李京墨恍然大悟,突然记起,“楼主,昭天阁出手了” “昭天阁何时卷进来?唐云意跟他们有什么纠葛?” “唐云意的暗器吸引了昭天阁的人”,这是李京墨掌握到的消息。“楼主,唐云意的暗器如此诡异,是不是……” “要么招要么杀”,玄武接过话。“但是唐云意不会武,根本达不到九门楼的要求”,能入九门楼者,皆有天字高手的实力。 朱雀的银铃笑声再次传来,“若是把唐云意收入九门楼麾下。恐怕每次出任务,还得分一半人去救他” 玄武颔首,他的意思正是如此。 沉寂一刻钟后,楼主突然离开了。朱雀分别与李京墨和玄武对视,不解的道,“发生那么大的事,楼主没有安排?青龙,你去哪?” 李京墨一手背后,踩在石板上的脚步声轻飘飘的,“能怎么办?当然是去白虎部敲打敲打。至于唐云意,留着他自生自灭,反正他破案破了别人的计划,他们肯定不会留着他这条小命” 玄武敲着拐杖也要离开,朱雀又连忙问。 玄武的身影眨眼间闪现在门口,抛下一句话后,人影瞬无。“业火莲快成熟了,应该有不少高手正往京都的方向赶。一甲子的功力,谁不想要?” 金灵卫 寒风凛凛,小雪飘飞。唐云意躲在房间,围炉烤火。火炉上的铁网放着糍粑,一面烤得焦黄,唐云意翻过另一面后,立刻捏着耳朵,大叫一声,“好烫” “笨,不会用筷条翻吗?” 第119章 太白湖水怪 糍粑在火网上烤得上下焦黄。唐云意用衣角捏了一块,不过滚烫,放入嘴巴。 “好烫” 封令月白了他一眼,“烫还吃?猪都比你懂事” 唐云意视若罔闻,一边龇牙咧嘴的吃糍粑,一边敷衍的应对封令月,“我最近胸口疼得很,指不定哪一天两脚就翘上天了……哎呀”,唐云意突然尖叫起来,委屈的看着封令月,“你干嘛打我手?冬天打人很疼的” “你少把死挂嘴上” 唐云意委委屈屈的摸着手,狠狠剜了封令月一眼,“不说就不说” 吃饱喝足后,唐云意往床上一躺,眼皮闭上,胸口起起伏均匀。封令月坐在火炉旁烤两只冻得通红的小手,咸淡的道:“明日,真正的太白湖祭天开始。上头说了,还是派金灵卫护卫”,封令月越讲越恼火,“干嘛不派军队去,指不定又发生幺蛾子” 唐云意并未睡着,余光轻轻扫了封令月一眼,“走蛟案已经结束,太白湖应该一干二净了。这一次,应该能好好祭天了。等祭天结束后,我要去看看云倾”,臭小子,彻底跟他交恶了。自打上次兄弟俩互殴之后,云倾自知理亏,回到青鹿书院后,不再吱声。云倾大约还在气他吧? 封令月说不上哪里怪异。祭天为何非得在太白湖?上一次已经祭过天,虽未成功,又何必再次劳民伤财,大费周章,大张旗鼓再举行一次祭天? 封令月想不明白的时候,真正的太白湖祭天再次来临。 太白湖上落了细细的小雪,给湖面上铺上一层薄薄的云纱。 祭天的舞台离岸边几米之遥。明眼人都看得出,为了以防万一。 祭天舞台搭建之前,金灵卫乘船,把太白湖搅得湖水翻滚后,曲文泰、涂楠、朱湮三位指挥一致同意,确定走蛟案已经结束,湖中再无走蛟,众人这才安心搭建祭天舞台。 唐云意的袖子卷起一小截,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他忙上忙下,堂溪夫人到的时候,唐云意几个金灵卫正好把架子搭好。 湖边风气大,吹得堂溪的衣服往后扯,丰腴的线条尽显无疑。果真是年龄越往上,风韵越诱人。 唐云意一脚踹在李维昭的屁股上,把他嗔瞪走,“看什么看,小心把你的眼珠子给挖了” 李维昭摸着屁股,哼了一声,“你看得流哈喇子了。过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李维昭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堂溪凸线饱满的胸膛移走。这个女人,容貌艳丽,身材婀娜,又有钱,哪个男人不心动? 堂溪朝唐云意勾手。他屁颠屁颠就过去了。李维昭和韩茂行暗自唾骂,“瞧他那谄媚样。给他一条尾巴,他都能摇上天了” 不怪唐云意谄媚,实在是堂溪夫人给得太多了。一箱箱银子不动声色的赏赐,他是个眼皮浅的,讨好堂溪夫人,还怕以后喝西北风? “参见夫人” 今日打扮艳丽,依旧是一身青色刺绣长裙,外罩狐裘披风。纯白的狐毛衬得她的脸晶莹如陶瓷,一头乌黑的头发随意挽了一个发髻,珠翠斜插。 堂溪看向堂云意的目光有些晦涩了。这个普通的少年,救了她一命。命是捡回来了,可是……过程承受的艰辛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确定太白湖已经安全了?” “是,金灵卫已经下过三次水” 唐云意主动抬起手,堂溪毫不客气的搭上。两人往岸边走去。剧烈的寒风吹得堂溪发髻微微凌乱,唐云意的高马尾在后脑勺肆意昂扬。 堂溪的眉头皱得很深,刚才鲜红如娇花的嘴唇不过眨眼间变得毫无血色。 “夫人,可是脚下石头硌脚?” “无妨,本夫人因为走蛟案,心神俱碎,身子有些不适”,堂溪面上平静如水,娇小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排贝齿,被她咬得作响。 “夫人放心,这次祭天,不会再有任何事发生了” 堂溪点头,由唐云意搀扶着回到马车上。唐云意刚回到金灵卫的队伍,就被付离、李维昭、韩茂行围住了,来者不善。唐云意被堵到角落里,他又是拉衣服,又是扯腰带,惊恐如纯情小白兔,“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对我一个黄花大闺男做那样的事,我不活了” 付离一个栗子扔过去,恶狠狠的逼问,“堂溪夫人是不是要包养你?” 唐云意低下头,害羞得跟待嫁的花姑娘一样,羞羞答答,“嗯呢” “云意”,付离不知如何开口,觉得羞于启齿,“堂溪夫人应该比你大很多。唐家家风清明,你多为云倾考虑考虑” 唐云意睁着无辜的眼睛眨巴眨巴,“堂溪夫人说了,我不去得换一个人去。付离,你丰神俊美,身材昂扬,要不你去?夫人不会亏待你了。我跟夫人说了,你有“七郎”的美称,夫人很满意” 付离突兀揪起唐云意的衣领,唐云意的双脚离地,付离的眼睛里透出想“嘎”了唐云意的杀气,“臭小子,你敢卖了我” 付离一手提着唐云意,一手摸向腰间,怒意蒸腾,“信不信我杀了你” 李维昭和韩茂行怕出事,急急忙忙拦下,李维昭更是脱口而出,“别冲动,都是兄弟。付大人不想去,把我和茂行绑了,呈给夫人助兴” 付离幽幽放下唐云意,以一种怀疑的眼神看向李维昭和韩茂行,“你们俩,一个是竹竿上套麻袋。一个是两根筷子撑起一个冬瓜,难为了” 李维昭和韩茂行立刻苦瓜脸,李维昭捂着胸口,以夸张口吻,表达自己受伤的心,“付大人,你真是杀人诛心啊” 唐云意脸上的玩笑突然收敛,神色凝重起来。 “黎王到了” 铁甲森森,一片片铠甲泛着耀目的粼粼光芒,犹如湖面波涛翻滚。铁甲逼近,犹有千军万马之势,携狂天海啸,凶猛席卷而来。 “不是黎王上次带来的护卫,他们是谁?”,唐云意向一侧的曲文泰请教。 “那是重骑,黑焱重骑兵” 第120章 祭天…… 车辚辚,铠甲煌煌。黑焱重骑从飘飞的雪幕里冲出来,盔帽之下的双眼闪烁凌厉的光芒,携带无尽昂气走来。 众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住了。在飘飞的大雪中,仿佛看到了精锐骑兵,勇猛无比。狂风怒吼,军旗飘飘。马蹄声似战鼓声,轰轰隆隆。 霸气的虎狼黑焱甲重骑兵,兵锋所指,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唐云意纳闷了。祭天重要到需要发动黑焱重骑兵? 黑焱甲靠近岸边时,马缰被拉紧,马匹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在黑焱甲簇拥在中间的马车赫然是黎王的马车,马车上的旌旗印着一个大大的“黎”字。 黑焱甲如潮水的涌向岸边。他们身上携带的压迫感,瞬间将周围的空气吞噬殆尽。 就连唐云意也忍不住垂下头,躲避要命的窒息感,“好强大的气场” 在寂静空旷太白湖边上,唐云意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显得突兀而扩大。一道枪气,远远扫过来,打在唐云意的发冠上,他的头发顿时散开,随风飘荡,须臾散乱成鸡窝。 唐云意瞪大眼睛,心中暗骂。什么情况?把他一下子变成疯子?黑焱甲太霸道了? 唐云意抱怨未止,冒着寒冰的枪头直接抵着他的下巴,唐云意被迫抬起头。 曲文泰想上前求情。梁攒不断暗中拉扯他的衣服,并眼神严厉制止。曲文泰只好作罢,手暗暗握紧枪杆,随时上前搭救唐云意。 映在唐云意眼中的是黑焱甲最前头的那个。他高坐骏马之上,一袭铠甲,威风凛凛。龙颌虎须,目光炯炯,仿佛一眼深不见底的潭水,瞬间把人淹没。身后披风迎风飞扬,手中长枪闪耀清冽的寒光,腰间长刀森然,不怒自威。此人杀戮极多,即便远离战场,依稀能闻到他身上若隐若无,就像从死亡沼泽地上飘过来的血腥味。 “你是谁?为何对黑焱甲咕哝?”,枪尖压在唐云意的下颌,刺痛感传来,他的脸色逐渐苍白,唇纹发裂。对方手腕一转,他随时可能人头落地。 “将军误会了”,唐云意硬着头皮解释,自己这条小命,自己很珍惜的,“在下金灵卫唐云意,刚见一见黑焱甲袭来,便有感而发” 对方怒目,“有感什么?说……”,战场的戾气浓厚,丝毫不给唐云意思考的时间。枪头又往肉里压。唐云意皱着眉,挤出笑意,“云意认为黑焱甲称得上“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被唐云意认成将军的人往后看,黑压压的黑焱甲重骑,确实担得起“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他胸腔顿时通畅,爽朗大笑起来,“你还有什么要说?” 唐云意眨了眨眼,既然这样,为了小命,他要把牛逼吹上天了,“将军,云意看到黑焱重骑后,脑海瞬间闪过几行字,故而嘴唇翕动。请将军见谅” “嗯,说来听听” “是”,枪头收回半寸,唐云意微微舒心。远处的金灵卫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堂溪夫人更是拍着丰满的胸部,吐出胸腔里的浊气,紧绷的双肩慢慢松下来。 “黑焱甲: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好”,只会打杀的将军虽文采不高,但是他也听出了,这几行字对黑焱重骑高度的评价。 “将军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云意实在敬佩将军” 枪头骤然离开。唐云意堵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肚子中。 “你听说过本将军?” 唐云意顿时芒刺在背,冷汗涔涔。他这是给自己挖坑了。他也不认识这位将军,黑焱甲是今天头一次听说,头一次见到。 就在唐云意搜肠刮肚寻觅好词好句时,堂溪夫人突然为他解围了。唐云意安全回到金灵卫的队伍中。他双腿发软,脚步虚浮,软塌塌的靠在付离身上。 封令月抱着刀,斜睨他,“嘴巴抹了蜂蜜,小嘴真甜,这么会拍马屁?” 唐云意半抬眼皮,迫于众人的压力,不得不为自己辩解,“我若不是喝了开塞露,你们现在早就哭上了” 众人皱眉。 唐云意缓回一口气,望着远处那道魁梧高大的背影问,“那位将军是谁?” 付离表情凝重,“黑焱甲一直在外头征战,突然出现,恐怕是应该回来不久……不知他们为何突然回来……”,付离也拿摸不准。黑焱甲威名在外,所到之处,所向披靡,敌人闻风丧胆,望而却步。 唐云意不急,封令月倒是急着想知道这位将军是谁。这位血腥浓重的将军,满眼杀气。 曲文泰从远处收回视线,清淡的开口,“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东伯侯,肝髓流野,心狠手辣,双手沾满鲜血”,跟上面那位一样,号称人屠。 封令月目瞪口呆。那位霸道无双的将军便是她时常挂在嘴边,凭借先登之功封侯的东伯侯。他身上携带的腾腾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他就是东伯侯” 曲文泰扫了一眼唐云意,目光隐晦,唐云意作为他的手下,他有必要提醒一二,“云意,东伯侯不是常人。他性格暴躁如雷,杀人如麻,嗜血成性。你刚才侥幸躲过,日后你自己知会,小心点” 唐云意点头。不再敢看向东伯侯。刚才那么一瞬间,东伯侯的眼刀子已经把他千刀万剐。幸而他机灵敏捷,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成功脱险。 “曲指挥,东伯侯为何回来?太白湖祭天,又不是陛下亲自祭天……”,犯得着出动重骑兵? 曲文泰表情严肃,望着远处的黎王和东伯侯,眼皮不知为何一直跳。“祭天事关国运。大约是上次发生走蛟案,导致祭天盛典被毁,这是大忌。这一次,决不能在发生任何事故了”,说到底,陛下已经不信任金灵卫了。金灵卫的实力不足以保护黎王。 唐云意眼角跳腾。上一次的太白湖祭天,可是跟堂溪夫人商榷之后,把真正的祭天推迟。为何……有人当真? 第121章 真正的水怪 真正的祭天要开始了。 太白湖飞雪飘飘,到了傍晚雪霁天青,穹顶苍云退去。举目四望,大地银装素裹。 鼓声齐鸣,震耳欲聋。一如上次,宾客入座之后,花魁献舞。 黑焱甲围绕舞台四周,金灵卫反而没有了用武之地,纷纷退散到周围。 背风处,唐云意抖动双腿,试图通过发热驱赶身上的冰寒。他即便站到背风处,冷风就像灵活的冰蛇,穿进他的衣服里,毫不留情的带走他的体温。 封令月瞥了他一眼,有点于心不忍,“很冷?” 唐云意哆嗦着点头,“我没有内力,自然不像你们一样,内力驱寒。大冷天即使衣着单薄,也不觉得冷” 封令月没有再问下去,眼光流转间,突然捏住唐云意的手腕。一瞬间,一股暖流顺着他的经脉流向心脏,流向小腹,浸润四肢百骸。这股暖流犹如天寒地冻的旭日,让唐云意冻得僵硬的身体瞬间暖和起来。 “暖了吗?” 唐云意不舍得放开封令月暖乎乎的手。手如铁般紧紧箍着她的手。惹来封令月一顿白眼和怒骂,“你是吸血鬼?你干脆把我吸干算了” 唐云意“嘿嘿”的放手。心中学武的心更加坚定不移。 金灵卫在黑焱甲骇人的气势面前,畏缩了起来。梁攒的面上灰白灰白,想走又走不了,一直在原地徘徊。寒风时不时送来梁攒咒骂的声音。 曲文泰和涂楠试图劝阻口无遮拦的梁攒。唐云意是前车之鉴,他不过是随意咕哝了一句,黑焱甲火焰炙热,霸道阴狠到要当场把他杀了。 在涂楠多次眼神暗示下,曲文泰硬着头皮上前,“梁统领,东伯侯耳目灵敏,只怕被他听见了……”,曲文泰点为止。梁攒可不像唐云意,头脑灵活敏捷,胸有智珠,几句话把东伯侯给哄笑了。梁攒品格执拗,他臭骂黑焱甲的声音传到东伯侯耳中,恐怕在场的人谁也救不了。黑焱甲威名赫赫、赫赫之功、杀身报国,容不得人污蔑咒骂。 梁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噤若寒蝉。眼底充满不甘。 “若红衣金灵卫在,我们也不至于憋屈。前几日,朱翊卫当着百官之面,把金灵卫讽刺了一番。老子若在场,顶把他打得尿流屁滚”,朱翊卫,陛下亲兵。能得朱翊卫抬桥,荣誉至高无上。与金灵卫同等同坐的朱翊卫正因为有天字高手坐镇,视金灵卫于无物,态度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涂楠眼力灵敏,上去为梁攒拍胸舒气,“梁统领,我们迟早会有红衣金灵卫” 梁攒哼哼唧唧的,一脸忧愤,“红衣金灵卫只在开国的时候存在。你看看,都两百年了,不曾出现过红衣金灵卫。咱们若有红衣金灵卫坐镇,朱翊卫他娘的,屁都不敢在老子面前放。你们看看……黑焱甲把我们当什么人?丧家之犬,只能离得远远的看着,功劳都被人抢走了” 涂楠脸上微乎其微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金灵卫这些年,夹缝生存,苟延残喘的活着,实属不易。 一边,唐云意几个也叽叽喳喳起来了。封令月臂肘撞击唐云意的胸膛,“你听到没,统领和指挥他们在说红衣金灵卫” “嗯,听到了。” 封令月左顾右望,鬼鬼祟祟起来,“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成为红衣金灵卫?” 一侧的付离突然露出嘲讽的笑声,“红衣金灵卫至少天字一等,你现在应该还处在地字末尾吧?” 封令月努起下巴,面上的傲气顿时消失。付离说的是真话。她已经见识过天字杀手的实力,天地相差,差得不是一丝一毫,简直云泥之别。 付离突然甩动衣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胸腔昂扬挺起,“各位,实不相瞒。我就是红衣金灵卫” 唐云意忍不住讥讽嘲,“你真是个喜剧大师”,满口胡邹。 付离嘻嘻笑起来,看似很激动,“云意,你也认可?唐云薇时常说我可笑。嗯,看来,我确实是个喜剧大师” 唐云意控制不住脸颊上跳动的肌肉,看着身侧两个黄连一般的两张脸,他试图安慰,“人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人命如薄纸,应有不屈之心。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有朝一日,必将飞黄腾达。想当红衣金灵卫,也不是不可能” “你倒是很会安慰人”,封令月抛下一句话,便走了。 寒风朔朔,祭天终于要开始了。花魁献舞,站在前面的绾绾,鹤立鸡群。姿态依旧绝伦,资质依旧冰清玉洁。轻步曼舞,疾飞高翔,翩翩如飞。激昂之处,骤然百折迂回。 一舞之后,进入祭天大典。堂溪先上前确认祭品无误之后,躬身请黎王等一众世家贵族上天台。 黎王身穿金纹绣龙黑色朝服,金带束腰,身长玉立,面容俊美,金冠束发,在皓月之下,显得灼灼生辉。 黎王在前,东伯侯在身侧。面对浩瀚的太白湖,黎王向天帝像供香,向诸神献出烛、乐器等祭品。 “天帝,吾等遵祖规制,以祀昊天。祈国家昌盛,万民安康社会和谐,天下大同。愿我大周人文荣光,扬於万邦。” 参加祭天的宾客们纷纷暗自念出祭词。 唐云意望向灯火盈盈之处,心中感慨万分,不由念出了祭词:敬告天帝,今日祭天,祈求神灵,佑我大周昌盛,家族繁荣、安康。 祭天仪式结束之后。黎王同众宾客回到了座位,继续赏雪,看歌舞。堂溪凝于心中的郁气一吐为快。过了今晚,太白湖献舞祭天顺利结束。 堂溪受邀坐下,跟随一众达官显贵观看歌舞。 湖面荡起的水声被淹没,水波成涟漪,一圈一圈荡开。众人沉浸在舞乐之中,眉飞色舞,欢欣鼓舞。 花魁绾绾在舞台中央转圈,然后移动轻盈的身姿,飘飞如花丛中的蝴蝶。众人看得如痴如醉。 水声“哗啦啦”响起,一只布满鳞片的手突然从舞台下冒出来,抓住绾绾白皙的脚踝。 尖锐的声音刺破夜的宁静。鼓乐声戛然而止。 第122章 疑团再起 “啊……救命” 尖叫声刺破漆黑的苍穹。那只长满鳞片的手遒劲有力,死死的抓住绾绾的脚踝。离绾绾最近的黎王看到那只布满鳞片的手时,迟钝了一下之后,迅速伸出手去拉扯绾绾。 绾绾脸色惨白,鬓发散乱,满头珠翠因为拉扯的动作幅度过大,纷纷掉落去水中。 “来人……救命” 绾绾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堂溪六神无主,不知所措。身体晃来晃去。下意识的就跟着喊“救命”。堂溪喊得声嘶力竭,喉咙嘶哑,恐惧充斥眼底。 周围的金灵卫听到声音后,立刻冲上台。堂溪一见到唐云意,立刻像找到归宿般的倦鸟,扑入他的怀中,双手如铁丝,箍住他的劲腰,双肩抖动得厉害,头埋进他的胸膛。唐云意虎躯震了一下。 “夫人,不怕” 唐云意一边安抚堂溪夫人,一边盯着抓着绾绾的那只布满鳞片的手。认知超出他的想象,那只手绝对是活生生的人手,人身,只不过上面布满了像鱼一样的鳞片,指甲粗硬漆黑,牢牢的箍住绾绾的脚踝。绾绾的脚踝皮肤被挤破,红痕突然爆裂,迸出血珠,惨叫连连。 绾绾美艳的脸庞已经惨白如金纸。她不敢晕倒过去,脚踝处的那只手快把她的骨头捏碎。绾绾绝望得不断呼喊救命。 水怪的力气庞大。任由黎王揣拽,也拉不回来。黎王的身躯仿佛随同绾绾往湖里移动。黎王暗中催动内力,舞台上的木板被他踩踏,也无济于事。 绾绾的眼泪如珍珠,大颗大颗掉落。 “救命……呜呜……” 跟黎王较近的东伯侯同黎王的反应一样,在见到那只长满鳞片的手时,意识滞凝了一会儿后,他立刻扒刀冲上去,对着那只手一阵乱砍,毫无章序的刀法没有砍中水怪,反而让它逃了。 水怪倏然放开绾绾的脚踝,深入水中,众人追上去,只见水花四溅。 “水怪……真的有水怪”,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确确实实,亲眼所见的水怪。众人惊讶之余,眼神中的恐惧如潮水蔓延。 唐云意轻轻推开堂溪夫人,扑到舞台边。只见水里游着一个黑影,忽上忽下,忽明忽暗。这应该就是他和云倾在水里见到的鬼怪。全身长满鳞片,头发如水藻,脸庞狰狞,指甲尖长。 他和云倾差点折在这头怪物里面。唐云意看得出神,水怪突然冲天而起。全身覆盖鳞片,头发已经成为水藻寄生,一条一条。呲牙咧嘴,像人一样眼珠子布满纵横交错的血丝,试图上将唐云意拉入水中。唐云意急忙后退,水怪落空。 “咣当”一声,刀沉重落地。唐云意一见自己后退撞到了东伯侯,他的心“咯噔”一下,活阎王。他看到铁青着脸的东伯侯脸色铁青阴沉,眼睛里是暴雨欲来的怒潮,无息的翻滚着。他立刻半跪请求恕罪。 东伯侯置若罔闻。眼睛锐利如毒蛇,死死的盯着水中。握着刀柄的双手遒劲有力,虎口生茧。食指和拇指骨节突出,想来东伯侯是用剑、用刀的高手。 “哗啦”,水声响起。水怪不知从何处穿出,紧紧的抓住东伯侯的衣角,嘶牙咧嘴,尖声恐吓之后,水怪突然放开东伯侯。 东伯侯的动作迟钝,抓起地上掉落的刀往水中的黑影猛刺。东伯侯再次落空了。 黎王眼中闪过一阵失落。威震四方的东伯侯哪见过这水里怪物,连续失手。水怪神出鬼没,在水中宛若游龙,身姿灵巧,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好多人都被它不同程度的攻击了。 在金灵卫的协助下,宾客陆陆续续被护送回岸边。黎王不愿意走,狰狞的脸上,一双眼珠泛出激奋。他拿着一把剑,不断刺向水中。水怪一边发起攻击,一边逗弄黎王。黎王意识被耍,越发凶狠袭击。没有刺到水怪,反而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黑金朝服被撕裂,头上的金冠也不知何时掉落,头发凌乱的扑下来,沾着水珠,哪还有威风凛凛的王爷样。 宾客走得差不多。金灵卫手持刀叉,只要黑影在水中闪现,立刻狠狠刺下去。 唐云意顾不上多想,顶着虚软的双腿,强打精神。 “夫人,您先回到岸边。这东西上不了岸” 堂溪泪眼盈盈,长而翘的睫毛上盈满泪珠,小脸因为害怕而变得血色全无。她不舍得放开唐云意的衣角。唐云意只得柔声安慰。 “嗯,你务必要把这东西给本夫人抓到了。本夫人重重有赏” 衣香鬓影狼狈的堂溪依依不舍。刚走几步,舞台木板断裂声突然响起。一只布满鳞片的手打破坚硬的木板,打出一个小洞,伸出一双手,迅速把绾绾扯下水中。 “救命啊” 绾绾花颜失色。刚刚痛哭后的脸上,泪痕交错。眼泪还来得及流出来,半个身子直接被拉进被打出来的木洞了,绾绾的下半身浸在冰冷的水中,她伸出双手,试图要抓住什么,精心留下的指甲磨损,血肉外翻,木板上留下惊心怵目的血痕。 绾绾脸上浮过深深的绝望之色。就在她支撑不住,快要放弃的时候,唐云意掏出枪,一枪嘣在布满鳞片的手臂上。 唐云意连续开了踉跄,嘣得鲜血溅满木板,水怪终于不情不愿放开绾绾。潜入水中的那双赤红的眼睛,狠狠的瞪了唐云意一眼之后,潜入水中。 唐云意冲过去,把绾绾从水中拉起来。绾绾的脚踝还有洁白的衣角上全被猩红的血染红,不知是她的血还是水怪的血。 绾绾受惊过重,踉跄了几次之后,重重跪倒在地上。她忍不住痛哭起来,不断捶打自己的腿。 唐云意蹲下来,柔声询问,“你能走?” 绾绾抽泣不已,眼泪如豆,扑簌簌的往下砸,一边摇头,一边哽咽,“走不了,我的腿疼……不,我感觉不到疼痛,起不来了” “我走不了,水怪要上来了。呜呜……” 唐云意表情无常,直接把绾绾公主抱起来,把她送到岸边。 第123章 疑问团团 绾绾靠在唐云意坚实的胸膛上,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还有不费周章之力把她抱起来的遒劲,受惊过度的心跳在感受到安全感时,慢慢恢复正常的心跳,惨白的小脸不知不觉爬上了一朵红云。 唐云意把绾绾安置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绾绾晶莹如玉的俏足上布满血丝,双足已经冻得僵直,尤其是脚踝处,血肉爆了出来,依旧在汨汨往外流血。 绾绾惨白着小脸,抱着发抖的双肩,暗自垂泪抽噎。 唐云意眼里闪过一丝柔情,起身后又蹲下,从腰间掏出一块新帕子,小心翼翼为她包扎伤口。“马车准备过来了” 湖面上灯火通明。唐云意刚起身,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了。绾绾睁着小鹿般的水润眼睛,声线哽咽的恳求,“我走不了,你能不能抱我到马车上?” 唐云意没多想。弯腰抱起绾绾,全然没有发现一双燃烧熊熊大火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 宾客被送走之后,金灵卫开始对太白湖搜查水怪的下落。一直到曙色打在湖面上,金灵卫才筋疲力尽的回到岸边。 黑焱甲还在,金灵卫不敢放浪形骸,依旧战战兢兢,等东伯侯开口。 一身铠甲的东伯侯,甲身反射光线,发出刺目的光芒。他从昨晚水怪出现到现在,眉头紧锁,目光直直锁定湖面上。被唐云意打了两枪的水怪一直未再现身。唐云意打的两枪,当时天黑,现场又混乱,都不是致命的伤口。应该是打到水怪的胳膊上,水怪吃疼,放开了绾绾。 “参见侯爷”,一夜未眠,全心搜捕水怪的下落,梁攒的双眼布满血丝,眼睛下青黑一片,眼里掩不住的倦意。 东伯侯似乎陷入了某种境界,许久才回过神,视线回到梁攒身上,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厉色和血腥消退了不少,“找到水怪了?” 梁攒面露赧色,连眉毛都耸搭下来,“属下不力,未能找到水怪”,毛都找不到。水怪只有一个,比走蛟身形小,来无影去无踪,在太白湖搜寻,无异于大海捞针。 东伯侯的胸腔突然剧烈起伏了一下,锖黑的脸没有怪罪梁攒,“水怪通水性。普通人等下水,恐怕会成为它的囊中之物。好在没有对黎王造成伤害。否则,你们金灵卫人头落地” 梁攒像吃了苍蝇一样,想吐又无法吐的憋屈样。心里腹诽,明明是黑焱甲把金灵卫赶到了周边,出了事,屎盆子往金灵卫的头上扣。 东伯侯余光轻扫一脸不满的梁攒,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目光吝啬的移走,不屑的道,“本侯的黑焱甲只为保护黎王而来。你们金灵卫排查不到位,走蛟案之后又出现水怪害人,金灵卫难咎其责。这件事,本侯会亲自上报陛下,金灵卫是死是活……梁统领……”,东伯侯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带走黑焱甲。 一如昨日乍到。离去的黑焱甲依旧有千军万马之势,卷起的飞雪随风飘向湖中,落在还未冻结的水面上,瞬间融化在水中。 岸上的金灵卫站成一排排,身形投入水中,个个面面相觑,脸色青白。梁攒突然爆发,抽出腰间的刀,重重砍在一颗碗口粗的树干上,“咔”的一声巨响,树变成两截,轰然倒地。众人的心头跳了跳,被梁攒暴躁的举动吓得噤若寒蝉。 唐云意表面面无波澜,内心早已经骂开了。好不容易破了走蛟案,又出来一个全身长满鳞片的水怪,那东西有人一样的身形,人一样的眼睛,有人的思考,一边杀人,一边戏耍人,水怪想到做什么?水怪又是从哪里来?走蛟案爆发的时候,水怪一定躲在水中看热闹,为何又是昨晚才出手?疑团再次笼罩在唐云意的心头…… 压抑的气氛让唐云意也逐渐暴躁起来。他若像梁攒一样,他不砍树,直接“嘣”石头。 一侧的曲文泰稳如老狗。两夜未睡的他,依旧精神矍铄。若不是眼睛周围的浓重黑眼圈,唐云意都以为他习得神功,脱离肉体凡胎。 “曲指挥,现在怎么办?” 梁攒在生闷气。另外外围指挥在周围巡视,试图找出水怪的踪迹。 曲文泰吐出一口浊气,望向湖面。剧烈的寒风裹着雪粉从山上扑下来,掠过湖面,袭击岸上的金灵卫。 “找不到水怪,我们有两百年历史的金灵卫估计到此结束” 唐云意震惊。一来是,金灵卫竟然有两百年的历史。二来是,水怪事件并没有对黎王造成伤害,血流成河,陛下不怕沸反盈天? “那么要紧?再说也不能怪我们金灵卫,我们脚踏实地务实”,顶着寒风大雪,进入湖中排查三次,手脚快冻出冻疮了。黑焱甲来了之后,邀功求赏,直接把金灵卫赶走。“黑焱甲同责” 若没有自高自大的黑焱甲,金灵卫一定很快发现水中异样。好在水水怪不像走蛟庞大,直接物理攻击。这一次没有造成人员死亡。 “云意”,曲文泰看向唐云意的目光突然异样了。“你也不想死吧?” 唐云意眉心一跳,突然有点心慌,还是结结巴巴,当做不知情的应对,“曲指挥,云意还没成亲呢” “那就对了”,曲文泰在他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你没有成亲,突然被陛下砍头了,你服了?你家人怎么办?” 唐云意笑不出来了。曲文泰的目的明显,这厮想把他往浑水里推。“曲指挥,你说哪里话……我还有个弟弟,还可以继承香火” “云意,你有破案之才,陛下怪罪下来之前,只有你能救金灵卫了” 唐云意连忙推脱,“曲指挥,云意纵然有些破案才气,经过走蛟一案,也早已用尽耗光了。普通已经熬干的药渣,何堪再用?” “不……”,梁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金灵卫都是大老爷们,武将出身多。能救金灵卫的只有你了” 唐云意的肩膀瞬间垮下去。身上仿佛背了一座大山。 第124章 查案路上 唐云意心中一千万个拒绝。他接下水怪案,意味着什么,他一清二楚。走蛟案已经让他陷入危险境地,对他这个没有功夫的人来说,他不想淌这趟浑水了。 “梁统领,曲指挥,水怪自有三法司的人来查,轮不到我们金灵卫自作主张”,三法司再不出马,就是推诿扯皮,不作为。小心他弹劾三法司。 梁攒不为所动,凝如山岳,“三法司是三法司的事。金灵卫是金灵卫的事,两者泾渭分明。三法司可不管我们的死活,云意”,梁攒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他抽了抽鼻子道,“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若以这种方式死了,男丁尽杀,女眷入坊为妓,不止我,大家都一样”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唐云意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上有老,一位年迈的老父亲,一位未出嫁的姐姐。下有小,弟弟在青鹿学院,前途锦绣,大有可为。 “付离和封令月给你,只要你开口,大家全力配合你” 唐云意硬着头皮接受众人投来的乞求目光。以东伯侯的丰功伟绩,不管是谁的对错,陛下一定先怪罪金灵卫。 “梁统领,云意不确定能查出来……”,唐云意毫无思绪。 “不着急,你需要什么,尽管说……” 就这样,唐云意拖着一身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金灵卫。金灵卫再次陷入压迫的恐惧,整个金灵卫仿佛被一只大碗倒扣,空气被抽走,窒息感笼罩。 “气我了” 唐云意没有像梁攒一样,抽刀砍树。而是猛地灌茶水。 付离和封令月脸上露出忧色。比走蛟案更加扑朔迷离的水怪案让他们无从下手。水怪只露过一次面,附近的百姓根本没有见过水怪的样子。从何查起? 唐云意快把自己的头发给薅完了。“要不然,我们分道扬镳?”,唐云意提议道。封令月立刻狠狠瞟了他一眼,“你走可以,你爹,你姐呢?还有你弟,未来可是要拜阁入相,你忍心?” 唐云意抓着头,重重的扑到床上,焦躁不已。“我根本查不到……从哪里查?为什么发生走蛟案的时候,它没有出来,偏偏在祭天完成之后出来了?” 屋内烛光如豆。昏黄的灯光打在付离的脸上,橘黄橘黄的。他抱着胸部,挺直腰背坐在桌子旁,陷入了沉思。 “云意,不如我们撒大网,把太白湖翻得底朝天,我就不信抓不到水怪”,付离经过深思熟虑,认为人多势众,抓到水怪是迟早的事。 唐云意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目光放空的盯着付离,“走蛟跟水怪不一样。你们也见过水怪的长相了,浑身长满鳞片,但是它有人的身形,有人的思维,恐怕它已经不在太白湖了”,两栖的东西,活动的范围更加广阔,踪影更加难寻,“走蛟跟水怪不一样。走蛟身躯庞大,只能在水里活动。水怪不一样,它更加灵活,在水中灵敏如鱼。在地上,迅捷如豹,它现在恐怕藏在某个地方,绝不会是太白湖”,至于为什么在太白湖袭击,他也不明白。 封令月听完,一下子虚软起来,脸色苍白,嘴唇翕动,“那怎么办?我不会查案,在云意身边做帮手还差不多” 唐云意猛然起身,披上外衣,转身离开,“得过且过” 唐云意回了家。喜得唐老爹把家中下单的老母鸡拿来杀了。唐云薇举着菜刀冲出来,唐家顿时鸡飞狗跳。 天音阁 十楼了望台上,小雪扬扬,早已经铺上一层薄薄的地毯。置放于雪中的案几上,小火炉里的炭火熊熊,冒着淡蓝色的火光。炉上的铜壶正在烧开水。 相对而坐的一蓝一白身影俯瞰整个京都的夜景。华灯流光溢彩,目光所达之处繁华至极。 白色的蒸汽顶起铜壶盖。一蓝一白收回了视线。九门楼楼主亲自烹茶,白影看了一眼白瓷中碧绿的液体,张嘴轻轻啜饮一小口后,手指摩擦滚烫的杯壁。 “你找到那个小偷了?”,白影问。 九门楼楼主愣了一下,低头饮茶,眸底的暗流眨眼间闪过,似乎不愿意回答,话头一别,岔到其他话题上,“眼下,本楼主一心放在太白湖的水怪上,无心顾及其他” 白影嘴角上勾,“看来你没寻到小偷。这个小偷真是胆大包天,酝酿天衣无缝的计谋,将你视为最重要的东西给偷走了。他简直找死” 九门楼楼主放下白瓷茶杯,仰望星空。漆黑的苍穹如泼墨,雪花落满他的肩膀上。雪花就像极致的毒药,穿透他的衣服,渗入他的骨髓,又冷又痛。多年以前,他一时疏忽,被人偷走了一件宝贵的东西。 “听说太白湖里的水怪不一般,像人一样,不过全身长满鳞片。你说是人吓唬人还是水怪吓唬人?” 冬天的风寒冷,白影手中的茶水很快变凉了。他从火炉上取下热水,给自己倒了一杯纯纯的开水。“都那么多年了,也未能找到那个小偷,九门楼的实力不行啊” 九门楼楼主:“这个水怪到底是何人所为?他们是不是动手了?” 白影:“你的时间应该不多了。你难道不想把那个小偷大卸八块?” 九门楼楼主:“是时候让九门楼出手了” 白影:“再找不到小偷,东西可就被人占为己有了” 大厅内的朱雀和李京墨相对而坐,面面相觑。朱雀一张妖娆的脸上,罕见出现惊愕的表情。 楼主和百姓的谈话,牛头不对马嘴。各自聊各自,也能聊了大半天。一个讲小偷,一个聊太白湖水怪,这两人是如何成为朋友? 炉火中的炭火烧尽后,白影才起身。眨眼之间,白影的影子已经消失。 朱雀和李京墨已经见怪不怪了。功力达到变态的级别时,闪移已经司空见惯。 “楼主” 黑曜石地板上,映着九门楼楼主漂浮的身影。李京墨和朱雀连忙起身,不敢直视从面具下迸射出来的锐利目光。 “查一查太白湖水怪,不必出手” 第125章 朱翊卫 “梁统领进宫了” 唐云意从家里来到金灵卫后,除了日常巡视的金灵卫,剩下的人三三两两一簇,拥在一起,交头接耳。 副统领苏屿同几位指挥出现,一众金灵卫立刻鸟兽聚散,假装慌张忙碌的样子。 金灵卫再次回到了天枢爆炸案那段人心惶惶的时候。恐怖的氛围席卷金灵卫,就怕上头随口一说,三法司治罪,九门楼杀人。 办公署内 副统领同几位指挥正在商量对策。屋内氛围压抑、凝重。在金灵卫的眼皮底下,水怪堂而皇之行凶,黎王和东伯侯亲眼所见,案件难以囫囵吞枣推回三法司。 梁攒不在,苏屿坐到主位。坐下是三位指挥,大家一样的神色,愁眉苦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诸位,梁统领已经进宫听训一晚了,至今没有回来。各位指挥对太白湖水怪可有思绪?” 三位指挥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曲文泰思虑再三,支吾开口,“梁统领还没有回来,不如等他回来再安排。若是出手所有金灵卫,把太白湖掘地三尺” 涂楠嗤讽摇头,并不赞同曲文泰广撒网的行动,“曲指挥,太白湖上完倾,仅凭金灵卫一己之力,恐怕连太白湖的三分之一都揉不完。何况水怪精通水性,谁敢下水?让金灵卫去送命?” 曲文泰黑着脸没有反驳。他虽与涂楠不对付,不过涂楠分析在理。把太白湖掘地三尺,劳民伤财,无异于大海捞针。 朱湮似乎没听到曲文泰和涂楠的暗中较劲,频频望向内外。 外头的空地上,小雪下了一夜,地上早已经铺了一层白色的绒毛地毯。三三两两的雀鸟在雪地上戏耍啄食。听到声音,雀鸟振翅得上被雪压弯的枝头。 苏屿拧着眉,面上隐隐不悦看陷入沉思的朱湮,“朱指挥,你可否有头绪?” 朱湮脱口而出,“梁统领去了一夜,会不会遭遇不幸了?” 苏屿立刻拍桌,惊得三位指挥心跳加速,血液沸腾。朱湮回神,惊吓得起身,连忙解释,“梁统领不是让唐云意暗中查太白湖水怪案,把他找过来问问”,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唐云意不行,还有他们。 雪地上传来踩雪的“吱吱呀呀”声,唐云意匆急的脚步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等他进入苏屿的办公署内,飞雪无声把他的脚印盖住。 唐云意携带一身寒意进入苏屿的办公署内。苏副统领还有另外三位指挥都在,个个身姿笔挺,面罩寒霜,阴沉如铁。梁统领不在,云意有些意外。 “参见苏副统领、曲指挥、涂指挥、朱指挥” 苏屿手一挥,免了俗礼。目光带着打量还有一些怀疑,又有一丝期望。“云意,太白湖水怪案,动用所有金灵卫搜捕,你认为怎么样?” 皮球踢到唐云意身上,他硬着头皮,被迫接下。“无用功” “哦”,苏屿很意外,“大家都在暗暗说你有破案之才,一个小小的水怪案,你也没有头绪?”,水怪从太白湖消失了,没人知道它从哪里来,呆在太白湖多久了,它的目的只是简单行凶而已? 唐云意冷笑,胸口忽然收紧,他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强忍不适,剥丝抽茧,“不仅无用,且劳民伤财。水怪可能不在太白湖了” 苏屿和三位指挥同时竖起耳朵,等待唐云意继续解释。 “那晚我们所有人都见过水怪,它虽浑身覆满鳞片,但是他有手有脚,能上岸。太白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它不可能留在太白湖束手就擒”,有人一样的思维,就算是兽禽,也不会傻乎乎的呆在原地。 “那么说……”,苏屿眉眼沉如水,“水怪可能已经进城了?” 唐云意点头。屋内的氛围顿时死寂一般。 曲文泰眸子恍然一亮,“水怪是否进城,还不确定。目前还没收到命案” 唐云意笑了笑,也不否定曲文泰的分析,“曲指挥,我们是不能确定它是否进城。但是它一定不在太白湖了。至于它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只能等” “针对皇族……”,涂楠一脸凝重认为。 “那个……云意也不确定”,唐云意挠头。 朱湮挠头,想不出头绪。就在众人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分析水笔怪的目的时,一个紫衣金灵卫突然急匆匆跑进来。 “苏副统领,曲指挥、涂指挥、朱指挥,大事不好了。朱翊卫来了” 苏屿立刻起身,眺望门外,喃喃自语,“金灵卫向来与朱翊卫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来干什么?”,金灵卫保护皇族、保护皇城。而朱翊卫只听陛下差遣,为陛下抬辇,保驾护航。作为陛下亲兵,造就朱翊卫目中无人,横行无忌。 朱翊卫是建昭帝登基之后成立。金灵卫开国以来成立,在朝廷乃至民间,名望颇深。加上金灵卫有神一样的红衣金灵卫传说,引来了朱翊卫的排挤。 梁统领不在,朱翊卫来者不善。苏屿捂着头,烦躁不已。 涂楠提议:“苏副统领,不如我们几个指挥出去,把朱翊卫请出去” “不必了”,苏屿挺直腰背,目光凛然,“把朱翊卫请出去,背后指不定上书弹劾金灵卫嚣张跋扈。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唐云意听过朱翊卫,并不了解,也跟在几位指挥的后面,去见一见陛下亲兵朱翊卫。这种时候不在宫中保护陛下,跑到金灵卫耀武扬威。 金灵卫宽阔的庭院中,站了一群乌漆墨黑的朱翊卫。他们头戴官帽,身穿统一制服,腰束皮革带。金灵卫佩刀,朱翊卫佩剑。 为首的那位脸型是狐字脸,眼睛狭长,眼尾上挑,面容俊美,就是给人一种背地里阴险狡猾的感觉。 此人不好惹,大反派。 平凡普通的唐云意现在金灵卫中不起眼。为首的阴险男人双眼如扫描机一样扫过来,经过唐云意身上时,故意漏了。到底轻蔑和鄙视尽显无疑。 “金灵卫也不过尔尔” 涂楠握紧拳头,咯咯作响。苏屿余光扫了他一眼后,涂楠不甘心松开拳头。 第126章 朱翊卫(一) 朱翊卫来着气焰嚣张,目中无人。双方都各自互相看不起,鼻孔看人。 唐云意初来乍到不久,并不知道金灵卫和朱翊卫之间的恩怨情仇。 “付离,朱翊卫跟金灵卫有什么恩怨?”,朱翊卫如海涛汹猛,不会轻易离开。 付离对朱翊卫翻白眼,眼神露出对朱翊卫充满愤怒和不屑。连站在付离身边的唐云意都感同身受,那股愤怒的气浪要把他灼烧起来。 付离的后牙槽咬得咯咯作响,唐云意小心翼翼的来问,“他们犯了死罪吗?”,付离的模样似乎要将他们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死罪都不足以泄愤。朱翊卫原本属于金灵卫的一部分,有一个骄横跋扈、图谋不轨的人,试图窃取金灵卫的中枢权力被人发现之后,他分裂了金灵卫,自立成朱翊卫,并凭借自身的谄媚之功,成为陛下跟前的红人。他记恨在金灵卫受到的耻辱,想要吞并金灵卫取而代之” “原来如此” 唐云意深知缘由之后,看向朱翊卫的目光暗沉了不少。一个叛徒,回到金灵卫试图鸠占鹊巢。 “是他?”,唐云意压低嗓子,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面目狭长的俊美男人。越看对方越感觉对方像一条毒蛇,让人裸露在外的肌肤适应了寒冷也忍不住生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是他的师傅。金灵卫的右统领缺失十几年正是因为他的师傅背叛,离间金灵卫,自立门户,处处与金灵卫为敌。若不是他的师傅带走部分高手,金灵卫的地方不至于处境尴尬,无人可用”,金灵卫最有可能上升天字级的高手被叛徒带走了。而梁统领多年来一直卡在地字一等,迟迟上不去,这也成为朱翊卫嘲笑的金灵卫的把柄。 “朱翊卫有天字高手?” 付离点头,“那个叛徒不知得了什么机缘,踩着金灵卫荣升天字。在朝廷搞党同伐异,让梁统领难堪……金灵卫若有红衣金灵卫坐镇,他们连屁都不敢放”,讲到愤怒之处,付离把拳头捏捏得咯咯作响。大有同朱翊卫破釜沉舟的感觉。 原来如此……妥妥的白眼狼。朱翊卫有天字高手坐镇,未必见得厉害,打一场…… 面对朱翊卫芒刺的目光。苏屿等众金灵卫毫不怯场。腰背挺直,排成一条线,绝不让朱翊卫踏进金灵卫。 朱翊卫的杜青裴忍不住发出冷笑,“金灵卫怕朱翊卫进去?” 看似书生模样的苏屿寸步不让,冷冷嘲讽,“大家想来知道朱翊卫是个小偷。偷了红衣金灵卫的武功,反口就咬金灵卫一口。从金灵卫胯下出来的朱翊卫,有什么资格说金灵卫?” “金灵卫尔尔,朱翊卫泛泛” “你……”,杜青裴意识到苏屿使了激将法,不怒反笑,“朱翊卫早已经自成一派,有天字高手坐镇。你们金灵卫有什么?哦……是那个不存在的红衣金灵卫,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朱翊卫回回来找茬,势必搬出天字高手。 苏屿的脾气同他的呼吸一样,一起一伏的平稳。朱翊卫的嘲讽万年不变。 “杜青裴,你的师傅当年不过是金灵卫一个普通的副统领。他偷入禁地密室,偷了红衣金灵卫的武功。不然他能擢升天字高手?偷来的天字,好意思在金灵卫面前犬吠?” 杜青裴的脸色铁青。这毒蛇般的人,惯会口蜜腹剑。金灵卫的狡辩,他已经听说过无数次。对他已经起不了任何波澜了。 “我今天来,不为何事。就是知会你们一声,做好搬家的准备” 金灵卫的脸上顿时升起狐疑之色。杜青裴在狗吠什么东西? “哦……”,杜青裴故作惊讶,“你们还不知道?梁攒梁统领在宫中跪了一夜。金灵卫枉顾陛下的信任,太白湖走蛟案之后又出现太白湖水怪案,屡次威胁到黎王殿下的性命之忧。陛下大怒,金灵卫再查不出太白湖水怪案,这座有百年历史的办公官署即将让给朱翊卫了” 涂楠终于忍不住爆口,“放屁” 杜青裴呵呵笑起来,笑容清冷渗人,让本是严寒的天气更加冻人。 “金灵卫查不出太白湖水怪案,所有人都被砍头了。我们朱翊卫奉命征用,有何不可?” 杜青裴脸上的笑容欠揍。他算准了金灵卫不敢对他怎么样,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朱翊卫若是先把金灵卫查出来,你们金灵卫也得收拾滚蛋” 话不多,诛心的话极多。涂楠脾气再爆,也没把唐云意推出去。毕竟,有破案之才的唐云意再次成为金灵卫的救世主。朱翊卫是什么货色,阿谀奉承,油舌滑嘴的主,万一把唐云意离间了,金灵卫几百年功业毁之一旦。 苏屿古井般的眼神露出了涟漪,“朱翊卫未必比金灵卫先查出来” 杜青裴再次发出渗人的诡笑,“金灵卫不是朱翊卫的对手,拿什么赌?” “比一比不就知道?” 涂楠脱口而出后,他下意识的想抽自己的巴掌。杜青裴是有点实力,虽不知他的实力……涂楠索性破罐子破摔。 “那就来……好好让金灵卫看一看,朱翊卫才是大周第一护卫。你们金灵卫连屁都不是……只配匍匐,乖乖舔舐朱翊卫的脚跟” 唐云意有些震惊。头一回见到一个叛徒耀武扬威。 “付离,金灵卫会赢?”,要不要他再卑鄙一点,暗中出枪,把这个杜青裴爆头,以免他日后时不时来吠叫。 付离脸色肃穆到滴水,他微微摇头,“杜青裴的师傅已经是天字高手。杜青裴的实力恐怖与梁统领不相上下,平分秋色”,杜青裴不过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梁统领至少比他大上十岁以上。膂力之上,梁统领就难以企及了。 “杜青裴的师傅真的偷了红衣金灵卫的武功?” 付离还是摇头,“陈年旧事,我不知道。不过金灵卫官署有禁地,传说当年红衣金灵卫就是在此地修炼成红山掌,威力无比,一掌可掀起惊天骇浪” 唐云意忍不住张开嘴巴,心思控制不住活络起来了。 第127章 朱翊卫(二) 涂楠已经夸下海口。以他暴躁的脾气,又不是那等贪生怕死,缩头乌龟之辈。对方频频挑衅,他今日就把这个小白脸打的满地找牙。 杜青裴一笑就给人一种渗人的感觉如毒蛇爬过后背,阴凉阴凉的。 涂楠把刀鞘爽利的扔到唐云意的脚下。他立刻弯身把刀鞘拿起来。他没有实力,所以他不出头。像他这种人,只适合做阴沟里的老鼠。涂楠一出现危险,他不介意一枪嘣了杜青裴。 濮阳刀刀身厚重,锋利闪烁,销铁如泥,涂楠不轻易出手,一出手,濮阳刀必见血。光亮的刀身闪烁涂楠充满嗜血杀气的双眼。 杜青裴不疾不徐,虽处金灵卫,却置若罔闻,当成自己的地盘。他面容俊美,看似柔弱。两个朱翊卫他的巨剑抬上来的时候,唐云意瞳孔地震。两方都玩重器,这是往死里砍。 “云意,退后” 唐云意听话退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杜青裴是个狡猾刁钻的主,这么多年来,他师傅暗地里的腌臜事都是他暗中运作,深受他师傅宠爱,涂楠一个小小的指挥,敢对他出言不逊,把陛下当前红热的朱翊卫的面子往脚下踩。他非但要狠狠挫金灵卫的锐气,还要吞并金灵卫,让金灵卫向朱翊卫俯首称臣。 一道锐利的寒芒杜青裴眼中闪过,巨剑在他手中轻如鸿毛。 杜青裴的巨剑在空中挥出一道剑气之后,空中飘起了雪幕。巨剑如闪电般从雪幕中穿出,对涂楠冲刺劈砍,涂楠立刻以刀相迎,杜青裴的剑被挡下,剑与刀的相击发出刺耳的锐响声,犹如黑夜中凄厉的鬼叫声,刺痛在场所有人的耳膜,皮肤上冒出一颗颗小鸡皮疙瘩。火星在白日里不醒目,依旧被众人看得一清二楚。可想而知,这一招,双方都用尽了全部力量。 涂楠被弹开,握刀的虎口发麻,像是一群蚂蚁,在啃噬的虎口,令他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涂楠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不过他并未生出怯意,不过刚刚对了一招,尚且不知道对方的实力。 杜青裴的薄唇勾起诡异的弧度,犹如暗夜中,一头发亮发凉的毒蛇悄无声息爬过,阴冷恶毒,似乎在憋大招。上一招,杜青裴占了先机。下一招,他依旧迅速主动攻击,巨剑横扫,涂楠眼疾,后仰躲过,凌厉的剑气一挥而过,在院中树上留下一道痕迹。 把围观的金灵卫吓得一愣一愣的。杜青裴的剑气远比涂楠的刀气凶猛。 杜青裴没有扫中,他立刻立剑直刺,巨剑裹挟无尽剑气袭来,剑还未到,涂楠便已经感受到凛冽凶狠的剑气。他迅速竖剑挡住杜青裴的剑锋,在刀身上注入真气,把杜青裴的剑格挡回去,杜青裴在雪地上滑出一道一米长的痕迹,涂楠趁此机会,腾空跃起的瞬间,从上而下刺出一刀,虽被杜青裴挡住,但他的几根发丝被削掉了。杜青裴的脸顿时紫黑紫黑,牙关紧咬。他在不允许这种小破绽被人抓住,犹如捏他的喉咙一样。 涂楠翻身落地,以刀撑住身体。额头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一条条凸起。杜青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他百分之百肯定,杜青裴的实力在他之上。 明眼的人都看出了,杜青裴实力远胜涂楠。唐云意已经在计算了,朱翊卫来的人并不多,金灵卫人多势众,真正打起来,他应该能趁乱一枪嘣了杜青裴。他重新改良枪身,速度较之前又加快了。杜青裴再厉害,他躲过他出其不意的枪法。 苏屿的眉头紧锁,他的呼吸似乎已经屏住,胸膛丝毫不见起伏。 曲文泰和朱湮暗中捏紧自己的武器。涂楠有难,他们必定出手。 杜青裴又一次发出攻击。他转身横扫,幸而涂楠提前预判。往后退一步,躲过了杜青裴霸道一剑,虽没有伤到肉体,但是他的胸前衣服被划了一刀。 杜青裴根本不给喘气的机会,频繁发动攻击,招招迅猛,他近身冲刺,涂楠转身躲过并用刀挡开杜青裴的直刺,反而被杜青裴打开并上撩剑,涂楠赶忙上撩,双方迅速转动手中的武器,双肘互相牵制,杜青裴看似瘦弱,身姿稳如泰山,剑用缠绕的方式转换到另一侧,用小臂束缚涂楠的手,让涂楠无法无法抽回刀。 涂楠被束缚只能扔刀,用另一只手接刀,反而给杜青裴可趁之机会。杜青裴转身横扫,涂楠被接到自己的刀,刀被杜青裴踢出去。杜青裴的剑擦喉咙而过,差点割破他的脖颈动脉,鲜血四溅。幸而涂楠反应快,身子来得及微微侧偏,剑削他的肩膀而过。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涂楠犹如死狗一样,被杜青裴正踹在腹部,涂楠一直滑行到白墙之下才停下来。他立刻咽下喉咙中的血沫子,决不允许自己在一个要辈晚辈之中丢脸。 杜青裴眼中狠厉闪过。他举起剑,苏屿的喝斥声立刻传来。 “够了。陛下还没开口,朱翊卫便上门鸠占鹊巢,视陛下的颜面何在?何况,谁说金灵卫查不出来?” 熟悉苏屿的都知道,他表面上越是风平浪静,底下越是波涛汹涌。 “倘若朱翊卫还出手,我苏屿便亲自弹劾朱翊卫枉顾人命,鸠占鹊巢,戕害金灵卫” 苏屿的威胁不痛不痒。杜青裴面上浮现一副不可一世的官腔做派,耀武扬威,颐指气使被他拿捏十足。 “梁统领在宫中跪了一夜,你们拿什么跟朱翊卫争?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那你可听说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想取而代之,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能力蚕食鲸吞”,唐云意没控制住自己那张没拴住的嘴,毫不犹豫的出口反驳。 杜青裴眼中闪过意外。一个普通平凡的金灵卫竟然胆大包天出来硬刚他。 “你是谁?” “我是来把你们塞进娘胎里的阎王爷” “哈哈……”,杜青裴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他官帽晃了几下,眼角飞泪。 第128章 朱翊卫(三) 杜青裴仰天大笑,毒蛇般的冰冷目光直直射过来,唐云意打了一个寒颤。他眨了眨眼,瞪回去。杜青裴顿时眯起来,瞳孔竖缩,果真如蛇一模一样。 “就凭你?” 空气中的温度顿时下降几度。冰冷的气流如同活物一般,从后脊背穿进金灵卫的衣服中,视若无人的啃噬。 依稀可见朱翊卫握剑柄的骨关节泛白。唐云意心如擂鼓,胸腔里仿佛有一群蚂蚁,密密麻麻,如潮水一般,从心窝爬向四肢,不断啃噬,许久,他才意识到,自己四肢竟然麻木僵硬起来,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冷还是他害怕了。 话已出口,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唐云意索性抬起下颌,大大方方的承认,“就凭我,能把你们塞回娘胎肚子里” 唐云意一句话如逆鳞。杜青裴脸上彻底看不出任何笑意,眼底是暴雨欲来的怒潮,在他的眼中翻滚。 “放肆” 视野一片白色中,只听到一道破空之声。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什么事是,唐云意突然觉得自己的左右被一根无形的鞭子缠绕,手腕发紧,挤压他的皮肤。下一刻,他腾空而起,被那条无形的鞭子拽出去,在空中翻转七百二十度后,他重重砸在石板上,积雪溅起。 众人还未从错愕中回过神,雪地上已经飘落了零星的鲜血如梅花一样,猩红、醒目。 唐云意扒在地上,手腕被无形的鞭子挤压,皮肤刺破,鲜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剧烈的疼痛仿佛有思绪的活物一般,穿进伤口,啃噬、拉扯他的神经末梢,让他控制不住溢出呻吟声。 唐云意的剧痛还未缓过,他再次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对方把他当做沙包,使劲往地上砸。 “够了” 苏屿一声雷霆之怒震得屋檐、树梢上的积雪簌簌抖落,树枝上看好戏的雀儿纷纷振翅飞走。 唐云意如同沙包,重重摔在地上。胸口传来翻江倒海的痛楚,他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沫子。 苏屿愤怒得双目赤红,眼球交错的血丝让他看起来狰狞可怖。 “朱翊卫欺人太甚,真当以为金灵卫没有人?” 杜青裴脸上突然露出冰冷的诡异笑容,耸耸肩,侧身往后退两步。“又不是我杜青裴出手,关朱翊卫什么事?” 杜青裴让道,黑压压的朱翊卫如潮水般退向两旁,让出一道小道。一个面容娇眉,腰肢纤细,前凸后翘的女人扭着腰枝走出来。 极品女人……面容妖艳惑人,一头青丝披后,饱满的胸部让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紧身的皮衣勾勒出臀部完美的线条。不知谁偷偷咽了口水,在死一般的沉寂里,特别刺耳。 女人手一挥,唐云意又被挫了一回。他感觉自己的肋骨快要断了。 “你是气宗的人?”,苏屿野兽般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妖娆的女人。 女人不咸不淡,冷哼一声,“你瞎了?”,女人暗中加重内力,唐云意突然惨叫一声,他的骨头好像……断了。他的细胞被割裂,神经被扯断,猛烈的苦楚让唐云意疼得直打滚。 付离忍不住出声了。他宛如感同身受一般,云意疼,他也跟着疼,两人就如同连着筋骨出生一样,付离愤怒得呵斥,“放开他” 妖艳的美人不仅没有放过唐云意,更加变本加厉折磨他。 “放开我” 唐云意眼中的恨意如涛涛江海,翻滚咆哮着。他耳边传来女子清冽的挑逗声,“我为什么要放开他?”,女人旋即看向杜青裴,杜青裴毒蛇一般的阴冷笑容荡漾开来,“既然梁统领不在,他手底下的人莽撞无知,不知礼节,那我就代替他教训教训底下人” 唐云意忽然感觉左手上的鞭子消失,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缓解剧烈的疼痛。杜青裴故意缓慢拔剑,吊着众人的胃口。唐云意抬起猩红的双眼,凤眼尾的红特别鲜红。杜青裴对他动了杀机,他想当着所有人金灵卫的面杀鸡儆猴。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 杜青裴拔剑,苏屿也拔刀的瞬间,伴随着剑光,“嘣”的一声,付离已经做出同朱翊卫决一死战的时候,杜青裴突然捂住腹部,浓稠的热血从他的五指里溢出来,在冰天雪地里,鲜血腾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白汽。 杜青裴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起来。剧烈的苦楚让他无法在握紧手中沉重的巨剑。巨剑“哐啷”落地,把石板砸裂。 在朱翊卫回过神时,唐云意已经连续翻滚,回到了金灵卫的阵营。朱翊卫先偷袭他,把他的筋骨折断,他打杜青裴一枪,不算卑鄙无耻。 “你……” 杜青裴忍着剧痛,淬了毒的狭长蛇眼狠狠的盯着,似乎要将他碎尸万段。 “来人,给我杀了那个丑八怪” 金灵卫实力虽不如朱翊卫,可出了名的护犊子。朱翊卫敢在金灵卫的地盘上杀人,他们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霎时,声嘶力竭的呐喊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声,尖锐刺耳的金属交戈声掀起一大片音浪席卷而来。 洁白的雪地上溅落大大小小的血印。唐云意缩到一处,朱翊卫几次欲攻上来,都被曲文泰、付离几个挡回去。 真枪实弹,大家杀红了眼的时候,一橙色身影从天而降。站在高台阶上,双腿扎马步,双手插腰。 下一刻,唐云意的耳膜仿佛要刺破了。梁攒的雷霆之怒如狮子吼,巨大的声音像超声波一样,在空气里荡出一层比一层高的涟漪。吼声像锐利的刀子,试图刺破所有人的耳膜。光捂住耳朵,根本没有用,众人开始头疼起来,喉咙里有作呕的感觉。身体不受控制摇晃,手中的武器纷纷落地。 唐云意大口喘气,脸色发白。他的情况似乎比其他人严重,有什么东西好像要撕开他的百会穴冲出来,他疼得嚷嚷了几声,再也挺不住晕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吼声停止。杜青裴那张脸惨白如纸,腹部的鲜血把他的衣服全部染红了,鲜血浸透冰寒,渗入肌肤,提醒他,失血过多了。 第129章 打起来 蜂鸣般刺耳的吼声消失后,众人的脑袋一直回荡嗡嗡的声音。发昏的脑袋逐渐清明,作呕感一直回荡喉咙处。 杜青裴的脸色已经彻底失去血色,在风雪中摇摇晃晃,宛如一朵温室娇花,孱弱无力。 他身侧的美人,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有说出口。 梁攒从台阶上走到杜青裴的面前,一身绣着万里江山图的橙色的金灵卫衣裳在一片纯白的视野里显得那么耀眼。 梁统领面罩寒霜。一双浓烈的漆黑眉毛下,一双鹰眼散发出戾气和杀气。杜青裴和梁攒不过半米之隔,便已经体会到,橙色金灵卫衣服下,膨胀的肌肉充盈澎湃的力量。眼下他已经受伤,动弹不得,每牵扯一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双手在扯动他的五脏六腑。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故作镇定,恐惧已经遮掩不住了。梁攒发怒杀了他,以师傅的能力,还不能治梁攒的嘴。 识时务者为俊杰。杜青裴眯着蛇眼,看了昏倒在地的唐云意。他被迫处于狼狈的窘迫境地,全拜那个臭小子所知。在他不注意的情况下,眨眼的功夫,他的腹部突然刺痛,紧接鲜血涌了出来。让他防不胜防,卑鄙无耻。 梁攒步步逼近。杜青裴后怕连连退后几步。梁攒的狮吼功,他们已经见识、领教过。狮吼功能震荡意识,轻则头晕呕吐,重则……内力从体内爆炸,就像体内的水分突然凝结成冰棱,破体而出。不知是梁攒有所保留还是功夫不到家? “你想杀了我?梁统领,你可想好了”,恐惧从杜青裴眼中一闪而过。他强装的表情里透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镇定和恐吓。“你杀了我,朱翊卫和金灵卫彻底反目成仇” “滚。一个小偷,也敢在金灵卫的地盘放肆。老子不介意杀鸡儆猴……” “你……”,“杀鸡儆猴”这招,本是杜青裴用来对付唐云意的,不过他被唐云意出其不意射了一枪之后,失血过多,蛮横不起来了。“好,金灵卫卑鄙肮脏,背后偷袭。在这里动手,伤了朱翊卫的手” 杜青裴顺着台阶下。带着一众朱翊卫,灰溜溜的离开。 涂楠不服,黑红的脸上,怒气蒸腾。被杜青裴重创,让他睚眦必报起来。“梁统领,就这么把这个臭小子放走?他来金灵卫撒了一泡尿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放他走?”,再打一场,他定把姓杜那小子打得求饶,日后不敢再来金灵卫找茬。 “噗……” 梁攒突然吐出一口血,他捂着胸口,神情颓败下来,脸上早已经没有刚才面对杜青裴的铿锵之色。他虚弱得站立不稳,歪斜着靠在苏屿身上。 众人傻眼。没想到刚才施展吼功的梁统领变得不堪一击。 “梁统领……” 众人纷纷投去关切的眼神。梁攒把嘴角的血丝擦掉,咽下喉咙里的血沫子。发白的嘴唇翕动着解释,“朱翊卫如日中天,金灵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朱翊卫那个叛徒,在陛下面前参他一本,害得他在殿前跪了一宿。 “统领,您的吼功不是已经震慑了朱翊卫那些宵小了?” 梁攒虚弱得摇头,“我的内力不足以施展醇厚的吼功”,简而言之,内力越深厚,施展出来的吼功威力越大。他不过是持续施展了一会儿吼功,他的体内血液沸腾得快要爆炸了。 涂楠气急败坏,真是便宜了姓杜的那小子。 梁攒眼皮支撑不住,渐渐垂下。昏过去之际,他不忘让人把唐云意抬回去。太白湖水怪案能不能查出来,就看唐云意了。 海棠花纹窗棂投射进来的斑驳影子消失,天地昏暗下来。零星的星星点缀夜幕。京都笼罩在鹅毛大雪中。目之所及,皆是白色。 唐云意躺在温暖的室内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直往深渊下坠落,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什么也抓不住。这种无休止的坠落让他心生恐惧。 脑颅里好像有一条毒蛇,试图冲破他的百会穴。胸腔里的心被一双无形的手拉扯,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在剧烈疼痛。 他的手……他的手好疼,手腕似乎被一个妖艳的女人给折断了。 唐云意在无限的噩梦中徘徊,额头大汗淋漓。一双柔弱的小手不断拿湿帕子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汗。 东方熹微。海棠花纹的窗棂再次投去斑驳的光斑。唐云意感觉有一双手在他身体上游走。从脸上,到胸膛,到小腹……再往下就是…… 唐云意猛地睁开眼睛,想要大叫,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如同吞了一块发红的炭火,嘶哑得嗷了半天,封令月听不懂,把帕子甩他身上,气冲冲地坐到一边去,“你是不是骂我?” 唐云意撩动舌头,发出的声音模糊辨不清,他指了指桌上的茶水,封令月故意视而不见,急得唐云意起身,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润喉咙。 等他能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眯着眼指了指自己,有点羞涩难以启齿,“真难为你一个黄花大闺女为我擦拭身体” 封令月冷哼了一声。 唐云意发白的脸挤出笑意,“是不是觉得我的身材特别好?屁股翘,那啥……也挺那啥,馋了吧?” 封令月连连发出阴笑,“屁股是挺翘的。但是我不明白,一根黄瓜丝有何傲娇?” 涉及到男人尊严,唐云意感觉收到屈辱了。当下要脱下裤子,“我给你看,吓死你……” 封令月火冒三丈,直接抽剑,剑尖离唐云意的裤裆只差几寸。唐云意冷汗涔涔,委屈起来,“看了就看了呗” 封令月拍桌而起,秀眉之下的明亮大眼睛里,怒潮翻滚,“你昨晚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是付离给你擦的” 唐云意嘿嘿讪笑,“怪不得我觉得口干舌燥。付离呢?自行惭愧?” “谁自行惭愧?”,付离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他推开房门,身体僵住了,眼珠死死的锁住唐云意。 灼灼的目光把唐云意看得不好意思了,悄咪咪的把茶壶放下。 第130章 水怪案 “付离,你这么看着我,是不是爱上我了?” 唐云意的自作多情让一旁的封令月作呕。付离置若罔闻,冲进来,抬起唐云意的左手,仔细端详,并用力捏了捏,“云意,手疼?” 唐云意摇头。似乎一觉醒来之后,他忘了好些事情。 “昨日,你的手腕断了……”,付离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一夜一脸,竟然好了”,没有受伤的痕迹。 “是吗?”,唐云意扭动左腕关节,并无异样。 付离忍不住笑出声来,用力在唐云意的身上拍了几下,“云薇说得没错。你果然难杀。既然没事,去见见梁统领” 唐云意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极度不满意,“怎么叫难杀?我的自愈能力一直很强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无论生病还是受伤,一夜过后依旧生龙活虎。老天爷关上了一扇窗,又为他打开另一扇窗户。 梁攒的情况不太好。昨日的吼功,用了他全部的内力。他愤怒的同时又愧疚。金灵卫在走下坡路,而朱翊卫如日冲天。 唐云意到的时候,梁攒靠在圈椅上,脸色苍白,神色疲倦,每一次呼吸,都似一台陈旧的机器,随时可能会坏掉。 梁攒在空中的雪地上跪了一宿,回来之后强行发功,发起大范围的攻击,内力耗尽,遭到反噬,导致他每一次呼吸,胸口如同遭到钝锤一般刺痛。 “参见统领” 唐云生龙活虎,面色有光泽,剑眉之下是闪亮的星目,完全没有昨日那般,垂死老兽,嘴巴大张大合,做挣扎的呼吸。梁攒不由得佩服,年轻人还是年轻人,体格好,恢复快。 “云意” 唐云意的心仿佛突然被攫紧。鬓角突然渗出细汗。千万不要问他“枪”的事,他被被捅到三司,私携火药,杀头大罪。 “统领,您说……”,梁攒的声音有一股不易察觉的颤抖,苍白而遥远。在宫中罚跪一晚,又被朱翊卫暗刺。换做谁,都接受不了。 “太白湖水怪案查得怎么样?” 梁攒一看他皱着眉头,就知道这还没开始。梁攒也不恼怒,朱翊卫来势汹汹,耽误了一天一夜。“朱翊卫已经在查水怪案了。好在我们有一个优势,我们见到了水怪的长相” 唐云意汗毛倒竖。经过朱翊卫一闹,他就算百般不情愿,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金灵卫举步维艰,他能做的便是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为金灵卫排疏解困。 “云意,可有思路?” “一点”,唐云意硬着头皮回复。他的声音如冰块碎裂,让梁攒冰霜般的脸如遇和煦的春风,悄然绽放。 “最近你不用回金灵卫了,喜欢查案。务必比朱翊卫先查出来……”,从梁的口中,唐云意听出了如释重负的感觉。“梁统领,如果朱翊卫先查出来,金灵卫会怎么样?” 梁攒抬头四望房中的摆设,暗沉的眸子中透着恋恋不舍,“给朱翊卫腾地”,梁攒的脸突然阴云密布,骇人得很,“若不是朱翊卫那等口贱心毒的卑鄙猥琐鬼,偷了禁地的武功绝学,金灵卫也不会……”,梁攒说不下去,曾经威赫显显的金灵卫变成丧家之犬一般。归根究底,都是朱翊卫那个小偷。 又是禁地……“梁统领,难道之前,你们不知道禁地内有红衣金灵卫留下来的功法?” 梁攒摇头,随即恼怒拍桌,桌上的笔墨纸砚随之震了几下,“金灵卫行坦荡初心,展磊落胸襟,做得自然也是坦荡磊落之事。自是遵守金灵卫的祖训,不进去禁地。那想姓朱的那混账东西,不仅偷入禁地,还要把红衣金灵卫留下来的武功绝学给偷走了“ “所以……朱翊卫一直想将金灵卫的官署占位己有,是因为……”,他对金灵卫的官署也挺好奇的。待水怪案结束之后,他定要拉着付离,进去一探究竟。 “自打禁地被盗。我便对禁地严加看守。姓朱的不能再进禁地,故而一直怂恿朱翊卫来闹事。把金灵卫的官署占了,他便可堂而皇之进进出出” “原来如此”,唐云意算是明白了。君子畏得不畏威,小人畏威不畏德。越是小人,越不择手段。“梁统领放心,云意一定竭尽所能”,他也想进禁地,就算他学不了,还有他的基友付离。 下过雪后的街道,猫在家中躲雪的人纷纷出来。宽阔的街道上,熙来攘往,热闹非凡。三三五五稚儿在路边堆积雪人。 唐云意把冰凉的手藏在袖子中,缩着肩膀,走在路边。脚踩在雪地上,发出有韵律的“咔吱咔吱”声。 唐云意面容严肃,陷入自己的分析中。他的头发和眉睫上落满了白雪,呼出的气是白色。 自那晚祭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水怪。据埋伏在太白湖附近的金灵卫道。太白湖非常安静,没有水怪的踪影。不像走蛟案,留下许多破绽。水怪的破绽反而被抹去了一半,根本无从查起。 “要紧了,查不到了。朱翊卫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看来还得去大理寺走一趟” 唐云意作为大理寺的常客。这一次,没有人阻拦他。从他发现水怪案的蛛丝马迹再到破案,李纯风就对他高看了一眼。这一次,他依旧想看看,唐云意如何破解神秘诡异的水怪案。不止金灵卫和朱翊卫在查,大理寺也在查。 “唐云意,你是个可塑之才。留在金灵卫,你最多只能做到绿衣金灵卫。大理寺有职位供你选择……” 唐云意在案牍库蹲了一个午后,李纯风特意过来,意图明显。 “多谢李大人。梁统领对云意有知遇之恩”,唐云意果断拒绝。他发现金灵卫似乎有很多秘密。 “千里之马,需要一个伯乐。明珠能被人识别,需要一个为它拂尘的人” 唐云意犯难了。他果然有“特招”的体质,“李大人,云意纵然有着才气,也是普通药渣,担不起大任。云意相信李大人会找到自己的千里马” 第131章 少女失踪案 唐云意在大理寺的案牍库一待就是一个午。等他起身活动筋骨的时候,外面的黑幕已经笼罩下来了。外头的灯已经亮起,他赶忙把案牍库里的灯点上。 昏黄的光线看得他脑袋发胀,视线逐渐模糊起来。他揉了揉内心,叹了长气。他今天一个下午,把案牍库最新的案件都看得差不多了。他好像遗漏了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我到底是哪个案件没看过。好像来查走蛟案的时候,还有一件失踪案……”,唐云意抓着脑袋,头发被他薅乱,下嘴唇被他咬出一排牙印。 唐云意东翻西找,架上卷宗被他搬下来又搬回原处。一套流程,他热得汗流浃背,被汗水淋湿的衣服,紧紧的贴在他的前胸跟后背,依稀可辨线条优美的肌肉轮廓。 风从窗缝里吹进来,桌上的灯光摇曳,明灭不定,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唐云意赶紧掏出匕首去挑灯芯,屋内的光度陡然提亮。 唐云意的头疼得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扎他的血管,太阳穴下的血管跳凸不停。 “找不到就算了” 唐云意扶着桌子起来。后背突然感觉一阵发凉,好似埋在衣服下的皮肤突然碰触到冰冷,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层。 唐云意低头,脚下不知何时覆满了雪花。他吓得一激灵,迅速转身。心脏抓紧,瞳孔骤缩,好像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的脸窒息般的青紫起来。 来人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恐惧在唐云意的眼中放大,他仿佛被关在狭窄的暗室里,氧气即将耗尽时,突然被放出来,大口吸气。 “你……你来干什么?”,唐云意清晰的听见自己颤抖的声线,还有恐惧滚过喉咙里的吞咽口水声,“九门楼真是如影随形,如蛆覆骨,鬼魅俯身”,阴魂不散的东西让唐云意面上涌起怒潮。 “这是你的地盘?” 李京墨双手背后,悠哉悠哉走进来。走到桌子一侧,突然从宽袖里扔出一套卷宗。 “我们金灵卫与你们没有任何瓜葛,你要是对我做了什么……老子就嘣了你”,面对天字高手,唐云意生出一种不自信的感觉,说话也唯唯诺诺起来。 李京墨坐到桌几后面的圈椅上,两只手臂随意的搭在扶手上,神情懒散。昏黄的光线打在他那张冷峻如冰雕的脸上,泛出一股柔和清然的光线。似乎很难将他同杀人如麻的恶魔联系起来。 唐云意突然心生嫉妒。这个恶贯满盈的杀手竟然生了一副好相貌,真是暴殄天物。 “你这么看我,喜欢上我了?我可以当你太祖了” “咳咳……”,唐云意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脸色涨红。好不容易止咳,胸口立刻传来火辣辣的感觉。“你早自作多情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想当太祖,口气比脚气大。 “云意,你这种疑神疑鬼,见人就紧张的毛病,该改一改了,不然杀不了人的” 唐云意有些纳闷。九门楼这厮,每一次见他,剑拔弩张,今日怎么又闲情逸致跟他聊天了。还是他杀人的乐趣之一,先是让猎物放松,再一刀一刀凌迟。 唐云意弓起身子,猛虎般的死死盯着李京墨,“谁紧张了,谁杀人了?” 李京墨往外瞟了一眼,唐云意的身体立刻像紧绷拉满的弓弦,手暗暗摸到腰间。 李京墨讥笑一声,“你以为我还会在你的手上折一次。没有金灵卫在你身侧,就算有金灵卫在场,我杀你依旧易如反掌”,李京墨顿了一下,脸上突然露出鬼魅般的笑容,“听说金灵卫和朱翊卫水火不容。我又是个喜欢看戏的人,目前自然不会杀你了” 唐云意突然松了一口气。绷起来的双肩突然如小山一样耷下去,“那你来干嘛?你故意来吓唬我?” 李京墨眼神示意唐云意看桌上,“你应该在找“少女失踪案”的卷宗,给你送来了” 唐云意小心翼翼伸出去拿卷宗。随意翻看几眼,里头果真是少女失踪案的卷宗。他把卷宗抱在怀里,警惕的打量李京墨,“卷宗里记录的失踪少女,是不是九门楼所为?” 李京墨像个小孩子一样摇头,“我们不喜欢女人。反而喜欢粉雕玉琢的少年,玩弄起来……手感不错”,李京墨看向唐云意,“啧啧……”的摇头,“不过你放心。你太丑了,我们玩不起来” “你……你才丑,你全家都丑”,他心灵美。 李京墨忽然起身,指尖在桌上轻轻划,发出轻微的尖刺声。“唐云意,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谁愿意跟你见面,有病啊……” 李京墨的黑色身影已经融入夜色当中。唐云意气得往地上狠狠跺了一脸。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而他因为不会武功,成为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戌时 大理寺的人来催促唐云意离开了。他把少女失踪案又过了一遍之后,离开大理寺。单薄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显得孤寂寥落。 唐云意又把水怪出现的那晚的情形捋了一遍。那一晚,台上有很多人,水怪第一次露出水面是为了抓绾绾的脚踝。被阻拦之后,水怪又失手了几次。但是水怪没有抓黎王,也没有伤东伯侯。如果说水怪是为了美人,那么仪容漂亮,身姿窈窕,步伐轻盈的堂溪夫人为何不抓,偏偏去抓绾绾。 绾绾姿若皎月,宛如天宫仙女。水怪几次欲抓绾绾,目的何在? 唐云意的心中,浓雾密布,在漆黑翻滚的黑云之中,仿佛有一双手撕开了裂缝,一道光线直直射进来。唐云意似乎有了点眉目。水怪的目的不是黎王,不是东伯侯,不是堂溪夫人,不是在场的世阀贵族,而是美人。 唐云意突然停在了热闹非凡的街道当中,人来人往,吆喝声、猜拳声……不断充斥他的耳朵。他的思绪一下子全乱直到被人撞了一下,他茫然四顾,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酒肆。 第132章 妖娆的女人 酒肆内,灯火通明。大门口两侧挂了两个精致的大灯笼,灯光从里头源源不断传出来。大门口挂上棉门帘,用来遮挡外头的狂风暴雪。 看不清里头的盛况。从投在白纸窗户上的人影攒攒还有欢声笑语,可知里头已经酒杯盛满,酒意盈盈。 唐云意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在冰冷的天气,四肢僵硬的天气里的若能喝下一杯热酒,寒冷的身体将会暖和,心中繁琐、惆怅将被驱逐。 唐云意撩开厚重的棉门帘,侧身挤了进去。眼睛机灵,腿脚敏捷的店小二立刻笑脸迎上来。 酒肆的大厅坐满了人。有商人打扮、有彬彬有礼的书生、有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侠客、有贪口的普通老百姓,亦有身着华丽的贵族,各样各式的人挤在酒肆的大厅里。 桌上红漆盘里盛满各种美味、精致的下酒菜。桌子中间有个小泥炉,炉里的炭火煌煌,炉上的酒正冒着热气。 有的在品尝美酒佳肴,有的谈天说地,慷慨激昂,有的挽起袖子,故意露出手臂饱满虬结的肌肉,脚踩凳子。看似各玩各,实则暗流涌动。 突然出现的唐云意普通平常身上又没有任何内力,自然是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唐云意看到那么多人,突然不想留下了。奈何小二一张嘴跟摸了开塞露一样,霹雳吧啦的说个不停。 “公子,快进来。我们酒可是整个京都最好的酒,地下尘封五年,方可取下。公子,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空气中弥漫的醇厚酒香味和喧闹声混合着扑进唐云意的鼻子了。腹中馋虫突然躁动起来。 “可你们已经没有地方坐了” 乌压压的一群人,唐云意看得眼花缭乱。 “公子稍等” 小二手脚麻利,去去就回。“公子,小的已经跟那个美人说了,她同意让你坐她的对面” 唐云意顺着小二的视线看过去。靠窗的位置,坐了一位身段丰腴的婀娜背影。 小二把唐云意引过去之后,转身离去为他准备好酒器。 对面的姑娘……看起来像姑娘,身上却有成熟女人的魅惑韵味。一头青丝,随意用一根发簪挽了一个发髻。脸型小巧,五官精致,媚眼如丝,妖娆不已。美人似乎不怕冷,穿的是皮衣,皮衣上面点缀洁白的狐狸毛。胸口和臀部被勾勒出完美的曲线,凹凸有致,无形之中散发一股成熟、妩媚、风姿、艳绝的气韵,难免让人浮想翩翩。 肌肤若雪,吹弹可破。精致美丽的锁骨可养鱼,再往下……是皮衣包裹的胸部,深深的沟壑中,柔软莹白若隐若现,难得有人穿着如此开放,还在一群如狼似虎的男人中独善其身。唐云意突全身暴热,他下意识别过视线,小二正好把酒提上来。 酒肆内亮澄澄,暖烘烘。唐云意先是双颊像喝醉酒的酡红,然后是耳根也发烫了,红得像滴血一样。舌干口燥的他在等酒热的时候,控制不住抖动双腿。 等酒热了,他立刻倒酒。一杯接着一杯,心中燥热慢慢消退下去。等他再去拿最后一杯时,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附上他有薄茧的手,唐云意吓得一个激灵,汗毛倒竖,迅速把手缩回来。 对方响起了似银铃,又似冰雪融化的笑声。对方的美人笑得花枝乱颤,饱满的胸部随着她的动作,如波涛汹涌。那个男人看了,眼睛不得钉上去? 美人不恼。唐云意的脸上,刚消下去的红晕再次浮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从你坐下来到现在,你一共偷看我五次” “没有”,唐云意无力辩解。风情万种的酮体,不止他偷看,就来大厅内,时不时投来如狼似虎的炙热视线。 “你抬起头了” 美人起身,弯腰越过桌面,俯身而下,修长白皙的食指抬起唐云意的下巴。美人这一俯身,臀部丰满的曲线散发诱人的气息。接连不断的响亮的吞咽口水声传入耳。 馨香传入鼻梁,唐云意觉得血液沸腾了。 “你……你想干什么?”,唐云意听到自己的声音又低沉,又嘶哑,还有一丝磁性。 “你觉得我的身材好吗?”,唐云意的下巴又被抬高些许。美人柳眉下的秋瞳充满诱惑。 “我……不知道”,他同意了就证明他偷看对方的身材。不过,这个女人应该是他来到这里之后,身材最好的女人。估计大厅内的男人都一个想法,把女人扛起来,带回家,扔到床上,为所欲为。 “你不是看了?你觉得我的胸大不大?” 唐云意的脸烫得快要着火了。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露出的话…… “我不知道……” “不如你同我回去……” 唐云意突然被一股力气拽起来,他整个脑袋差点砸到那白花花的胸口时,背后又有一股力量把他拽回去。如此反复,唐云意更晕了。 “老妖婆,你想吸干我哥哥,想得美?”,清脆如百灵的声音涤荡唐云意的意识。他晕乎乎的脑袋像是吸了一口风油精,逐渐清明。 吸干……等等,唐云意瞬间清醒起来。对面的美人已经没有刚才的妖媚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狠色。而紧拢他胳膊的是上次那个有透视还能凭空操控人的小姑娘。 哪边都不好惹……唐云意悄无声息试图挣脱,小姑娘越抱越紧。猫眼似的眼睛怒狠狠的看向妖娆美人,瞳孔如猫一样,时而放大,时而紧缩。 “老妖婆” 美人阴恻恻的笑起来,笑容逐渐狰狞起来,“小姑娘,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这是我哥哥,我就要多管闲事,怎么了?” “你情哥哥?” 美人一手撑着桌缘,尺寸拿捏得极好,丰腴得身段若有若无的勾引在场所有男人的眼睛。男人们的眼睛像是箍住了一样,眼珠子不能灵活转动。 唐云意一头雾水。小姑娘越抱越紧,甚至对不断试图挣脱的唐云意横眉倒竖,“你别动,待会儿告诉你” 妖娆的美人,耐心耗尽了。 第133章 神秘姑娘 妖娆的美人,黑色的瞳仁里,波涛翻涌。袖子下的手,渐渐捏紧,蠢蠢欲动。 小姑娘伸出一只手臂,拦住唐云意。唐云意有些迷迷糊糊的。像他这种没有功夫的人,待会儿两个女人当他的面打起来,他时不时得冲过去,操着一嘴方言,大声呼喊,“你们不要再打架了……不要打了” 小姑娘狠狠的瞪着唐云意,严肃角色的嘱咐他,“你不要看她,小心没了小命” 唐云意面上浮起看戏的表情,往后退了两步,好整以暇的等待好戏开场。他一个小小的金灵卫,对方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妖媚的女人已经在咆哮的边缘了。突然其他的一个小丫头挡住了她去路……一条白色的鞭子突然从女人腰间甩出来,破空之声传来,重重的砸到桌子上,桌子顿时四分五裂。 小姑娘浓黑的睫毛下,明亮的大眼如闪烁的星星,嘴角忍不住上挑,“原来你是个地字高手,我还以为多厉害。你们那么多人涌入京都,跟天字高手抢业火莲”,小姑娘抬手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粉嘟嘟的双颊像一只麋鹿,甚至可爱。她盯着对面的女人,胸有成竹的抽丝剥茧,“你们估计抢不到。但是你们勾引男人的本事一流。凡事哪个天字高手抢到了业火莲,你们一定不择手段,勾引他们,将业火莲据为自有,助您的登上天字高手级别,我说得没错吧?” 对方的眼眸里,黑色的乌云滚滚不息。小姑娘兴奋不已,“我果然猜对了。当然,你们要是拿不到业火莲,把含有业火莲的真气吸干,你们依旧能登上天字高手,不管哪种办法,你们都稳赢” 小姑娘提到业火莲,大厅内静悄悄的。酒肆内有大半的外来客皆是为了业火莲而来。 妖娆的美人已经怒不可遏。饱满的胸部随她的呼吸上下波动,景色旖旎。大厅内的男人不禁看呆了眼。 锐利的破空之声再次传来,妖娆的女人,狠狠一挥鞭子,怒骂一句,“哪里来的野丫头?”,鞭子如白蛇吐信,张着血盆大口,直直鞭向小姑娘。 宛如白蛇的鞭子空中犹如被人捏住了七寸,动弹不得。小姑娘葱白的手掌缠住鞭子,女人暗中用力,鞭子越勒越紧,嵌入小姑娘的血肉中,皮肉逐渐泛白。 “需要帮忙?”,唐云意不介意当卑鄙的肮脏老鼠。 小姑娘目光凌厉,眼锋如刀,眼底充满快感和不屑,“一个地字,不过是我脚底下的蝼蚁” 天字看不起地字,再往上,也跟不上天字。然而,成为天字高手,是江湖侠士终身追求的梦想。天字和地字,差得不是一点一点,而是天差地别。地字在天字面前,卑微苟且,抬不起头。 唐云意再度往后退了几步。就在他以为两个女人要打起来的时候,小姑娘突然放开鞭子。速度之快,犹如洪水退去。妖娆的女人重心不稳,往上踉跄的几步,身体撞到了窗户上。女人面上闪过一丝凶气。 “杀你,不用我动手” 小姑娘响指一打,清脆的响声好像一阵召唤声,仿佛瞬间攫住了在场某一个人的意识,霎时……众人感觉一股劲风呼啸而过,一个手持板斧的壮汉突然举起他手中庞大的板斧,朝着女人重重劈下去。女人白鞭一扫,桌子腾空而起,挡下了壮汉的致命一击,桌子四分五裂,连同桌上的红漆盘里的下酒菜,小火炉,酒壶散落一地,满目狼藉。 众人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因为离业火莲成熟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并不想现在动手,消耗自己的真元。不然等到业火莲成熟的那天,还未出手,已被对手秒了,得不偿失。 刚才还在谈天论地、海阔天空的壮汉像傀儡一样,朝着女人不断挥舞手中的板斧。众人纷纷退让到一旁去,双目圆睁,欣赏好戏。 妖娆女子被这一变故吓得怔愣了半秒之后,立刻甩出鞭子。壮汉这一次反应慢了,鞭子抽在他的后背上,衣服被抽裂,皮开肉绽。 壮汉那双无神的双眼被激怒,他挥舞着板斧,跟发疯了似的,追着女人劈、砍、挥、扫……各种招式用尽,女人被追得筋疲力尽,白皙的皮肤上,一道道红痕纵横交错。女人温润的眼瞳让男人看了心疼。 壮汉的攻击越发凶狠。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肌肉虬结暴涨,把衣服撑起来。像个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的怪物。 眼看大厅内,越来越多的桌子四分五裂。酒肆的掌柜急了,站在一旁紧紧拍着大腿,痛心疾首的大呼,“你们别打了。金灵卫已经往这边来了……” 金灵卫……小姑娘耳尖,响指一打,壮汉突然停了下来。女人捂着流血的手臂,踹开开窗户,逃走了。 闹剧就这样结束了。壮汉清醒过来后,身上剧烈的疼痛如同钢针扎他的心,他疼得五脏六腑都扭曲起来。 “谁它娘的袭击老子了?” “是谁?” 唐云意看着暴怒如狮子一般的男人走来走去,不由得升起了同情。可怜也可悲,突然被当枪指,醒来发现自己受了一身伤,凶手不明。换做他,他也要咆哮。 壮汉显然是个脾气狠厉暴躁的人,没有搭理他,他挥舞着板斧开始大杀四方,酒肆里乱成一团。小姑娘拉着唐云意的手,屁颠屁颠的从酒肆窗户里逃出来。 两人穿街走巷,来到灯火阑珊处。唐云意甩开小姑娘的手,以一种别扭的方式,开始遮遮挡挡。最后觉得自己挡不住了,双手留在小腹往下一点,双腿夹起来。 小姑娘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一脸懵逼,“你干嘛?” 唐云意脸色发烫,犹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你是不是有透视眼?” 小姑娘恍然大悟,“你是怕我看到你的肉体?” 唐云意闷闷应下。 “你放心,我不对你使用透视眼”,她又不是神仙,也没有透视眼,无法透过衣服看穿人的身体。 唐云意松了一口气。 第134章 有点头绪 “你是谁?” 唐云意的双眼如同一台扫描机,把小姑娘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婀娜有致的身材,碧波绿色的衣裙上点缀着如意云纹,极衬她那张俏皮的娃娃脸。圆圆的、湿漉漉的眼睛就像一只乖巧的猫咪,等待主人赞赏。 小姑娘笑眯眯,眼睛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缝,“我叫阿菀,我从好远的地方来,跋涉千山万水,终于来到了京都” 唐云意笑不出来,面罩寒霜,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阿菀,仿佛要将她心底的秘密洞穿。“你为何要接近我?有何目的?” 阿菀双手交叉背后,在忽明忽暗的灯线下,看不清她的表情。清脆带着欢快的声音从她喉咙里传出来,闪亮的眼睛带着一丝茫然和纯真的,“十分的美貌意味着十分的危险,我初来乍到,觉得你比较安全” 唐云意咬牙,“你觉得我的样貌可以打几分?”,他的表情中带了浓厚的期许。 “一分” 唐云意突然觉得胸口受到了一记闷拳,杀人诛心。他捂着胸口,“气若游丝”的道,“以后这种话,你还是少说” “那你去哪里?”,阿菀蹦蹦跳跳的跟在唐云意的身后。觉察他脚步快,她的小短腿跟不上,她立刻拉住唐云意的袖子。 唐云意脸上一脸严肃,直接拱手告辞,“再见……再也不见” 阿菀在地上狠狠跺脚,“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可是救了你” 唐云意去而复返,镶嵌在眼眶的眼眸深邃如一汪深潭,“我问你,那个妖艳的女子是谁?”,唐云意的脑海里忍不住一帧一帧放电影般闪过女子高耸的胸脯,丰满的臀部,那勾人魂魄的笑容,那若有若无的馨香。那样的女人很难不让男人心动,想蹂躏。 “合情宗的女人” “你跟她们有仇?”,小丫头一提到她们,双眼冒出愤怒的烈火。 “合情宗的女人都是菟丝子” 唐云意脸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小姑娘,说话留一半, “合情宗的女人就像菟丝子缠绕大树,生出无数条触角,吸取大树的养分。合情宗的女人个个妖艳魅惑,专门勾引男人修炼武功” 唐云意来了兴致,双眼亮晶晶的,“仔细说说” “就是吸干男人的内力为己用助自己擢升天字高手” “若是没有武功的男人?”,比如他……有的是一身蛮力。 “没有内力的人,有精血。她们会把你放干了,提炼精血。然后你会瞬间老了几十岁” “那岂不是干尸?”,唐云意瞬间汗毛倒竖,鸡皮疙瘩连片起。 “嗯”,阿菀的表情沉重得滴水,“她们的手段跟卑鄙,全身散发一种勾引的男人的香味。只要男人闻了,情迷意乱,就会像发情的公猪跟她们离开,任由她们差遣” 唐云意倒抽吸一口冷气,怪不得他全身燥热。那个女人在他的眼里就是神。 “所以她们独自一个人待在酒肆,就是为了猎艳?” 阿菀点头,“总而言之,所有人人进京都是为了业火莲。业火莲虽然未成熟,很多人已经暗中准备,蓄势待发。就等业火莲成熟,择之、夺之、抢之” “你也是为了业火莲?” 阿菀摇头,“我出来见见世面。再说了,业火莲成熟的时候,天下高手聚集,我可抢不过” “你不是挺会奴人?怎么会抢不到?” 阿菀垂下头,修长浓密的睫毛下,落寞的神情从黯淡的眼睛里流露出来,“我只能对地字高手下手。天字高手不同于地字高手,一旦从地字入到天字高手,他们的五官感知特别敏锐,我根本无法下手” “怪不得……不过你是如何下手?” 阿菀支支吾吾起来。 夜深,白雪皑皑,地面上闪着寒冷的银光。唐云意缩卷在被子中,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窗户被一只猫爪推开。飞雪顺势飘了进来,在窗台上留下一层薄薄的地毯。窗台上有零星的猫爪子,肥硕的橘猫跳到唐云意的床头,板鸭扒下来,琉璃般的眼睛闪烁光芒。 唐云意忽然翻身,猫被带到被子中。须臾,被子里传来猫撕心裂肺、声嘶力竭的嚎叫声。 “喵喵……” 俄顷,猫从被子里艰难的爬出来,它两眼昏花,有气无力,胡子全部翘起来了。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后,猫终于吐出胸口一口浊气。 “喵” 猫跳到窗台上,伸出爪子,尖锐的爪子亮出来,阴恻恻的盯着背对它的唐云意。 唐云意这厮够阴损的。把它塞进被子里,放了一个韭菜味的臭屁,那味道……那酸爽,把它的胡子给嘣翘了。 “喵……” 虎啸一般的声音传来,唐云意置若罔闻。猫多次亮爪,却不敢偷袭唐云意,怕唐云意给它挖陷阱。 翌日 庭院中的银杏树上堆满了积雪。枝头被砸得低低的,唐云意走到院中,枝头的上雪落到了他的脖颈上,他瞬间激灵起来,控制不住抖动起来。 “云意,快过来……” 唐老爹站在屋檐下,双手拢在袖子中,笑眯眯的,眼尾纹把法令纹深刻。 “爹” “快进来,爹有好东西给你看” 过了会儿,唐云意才拢着袖子来到了厨房。厨房热闹非凡,付离和老鱼已经开吃了。唐云薇还在下面条。唐云意叉开大腿坐下,一人占了一面。 付离喝着暖乎乎的豆浆,眉眼轻抬,扫了一下唐云意,拿腔作调,“某人心安理得,看来我们要输给朱翊卫了。我已经想好了,辞官之后,归隐田园” 唐云薇立刻扑过来,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的望着付离,“付离哥,人家要跟你归隐田园,夫妻双双把家还” 付离面色一僵,咳了一声,“正好,我缺一条狗” 老鱼忍不住“扑哧”一声。唐云薇立刻叉腰怒目相瞪。老鱼清了清喉咙,“妹啊。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捂不热的。哥的怀抱滚烫如火,来者不拒” 付离立刻拿出馒头塞住老鱼的嘴巴,“吃你的馒头,闭上嘴巴,老头子” 唐云意捂着嘴巴,小声笑起来。 第135章 有点头绪(一) 玩笑归玩笑,提到太白湖水怪案的时候,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厨房内的水分好像凝结成冰,越发阴冷。作为金灵卫,水怪又是在金灵卫的眼皮底下出现,如今又有朱翊卫横插一脚,金灵卫举步维艰, “云意,下一步怎么走?”,付离进入状态之后,说话也开始公事公办,充满冰渣子。唐云薇知趣的坐一边去,和面打算晚上包饺子。 “老鱼跟我去太白湖。你时刻紧盯着三法司,我要最新的案件……”,既然是畜生,肯定会伤人。 付离点头。吃过早点之后,大家按照分工,各司其职。唐云意租了两匹黄骠马。一路上,大片的雪花往脖子里吹,越往太白湖方向,风雪越猛烈。飓风裹挟雪花,冲天而起,又倏然而落。 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疯狂涌动的雪花模糊了视线,唐云意和老鱼的眉睫上挂着沉甸甸的积雪,两人成了白头翁。 到达太白湖的时候,唐云意已经快要冻僵了。他趁老鱼不在,暗中催发那少得可怜的内力,胸口顿时传来一阵闷痛,越发浓烈,最后锥心刺骨。他缓了很久,白色的雾气不断从他的口鼻喷射出来。 万顷太白湖如同披上了柔软洁白的毛毯。太白湖并没有冰冻,湖岸上堆积了一层白色泡沫,风从山里猛烈地吹来,不断推动湖面上的冰晶往湖岸上涌,在呼啸的风声里,隐约传来冰晶互相碰撞发出宝石般的清脆悠扬动听的声音。 “看样子,再过一阵子,湖面应该会冻上”,唐云意盯着湖面上,眼里全是黑灰白,世界仿佛失去了色彩一般。他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悲怆之感。 老鱼双臂抱着胸部,迎风而立。猛烈地寒风搜刮他的头发,衣服在空气中传来猎猎作响的声音。 “云意,水怪还在湖里面?” “应该不在”,唐云意有些不自信。他回去之后,仔细想了想,那个像人一样的水怪,人尚且待不了,它估计真的不在太白湖了。它应该是那晚趁混乱跑了。但是都过了那么多天,水怪在等什么? 老鱼的眉头凝上忧愁,“那怎么办?找不到水怪,你们都破不了案,陛下不会放过你们的……” 唐云意倒是佛性,起身迎风,刺痛的胸口受到冷风刺激之后,冰寒盖过隐约的痛楚,他瞬间清明了几分,“走一步算一步” 两人准备打道回府之时,轰隆的巨响声从树林里传来。老鱼俯下身,耳朵贴着雪面,神色逐渐凝重起来,“有一队人马正往这里来,估计十二到十五个……”,马蹄声如擂鼓声,非常急促。 这种关头,唐云意并不想惹事。他刚拉紧马绳,澄澈的瞳孔里映射一段黑衣人,戴官帽,金丝黑衣,皮革带,云纹靴,腰配长剑,赫然是威风凛凛的朱翊卫。 “朱翊卫” 视线中,移动的小点突然放大在眼前。唐云意已经见识过朱翊卫嚣张跋扈的憎目,对方突然一个“悬崖勒马”,马蹄溅起的雪花落到他的脸上,他也是一笑泯恩仇,抬起手,悠哉悠哉擦掉脸上的碎雪。 “唐云意” 厚重的兜帽下,露出一张阴狠的白脸,嘴角释放出如毒蛇般的邪笑。 唐云意露出冷笑。杜青裴的体力果然非同寻常,今日已经能骑马出来了,“难为你记得我” 杜青裴从腰间抽出剑,嘴角冷笑渐渐。唐云意感觉到,一条毒蛇正潜伏在厚重的积雪中,伺机而动。 “你想看什么?”,唐云意看似慌张,内心实则稳如老狗。 “唐云意,没有梁攒的吼功,今日,你走不了” 唐云意神情依旧淡然,丝毫没有被对方的恐吓吓到。“身为一个男人,有必要睚眦必报?你伤了金灵卫的人,彼此彼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哼” 杜青裴狭长的双眼迸出淬了毒的眼刀子。唐云意对他使了暗器,虽未伤及性命,却让他失血过多。否则他不会在梁攒的吼功之下,承受内力不受控制,在身体横冲乱撞的折磨而灰溜溜的逃离金灵卫。 唐云意害他颜面尽失。这口恶气,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们扯平了。你打金灵卫,我打你……”,唐云意嘿嘿的笑起来。看在杜青裴的眼里,刺眼极了。唐云意把他的尊严往地下踩。 “这世道总有人要做乱臣贼子,而我杜青裴绝不会允许你这种卑鄙龌龊的人存在。不管你唐云意会不会武功,我不会刀下留情。今日拿你祭水怪” 杜青裴周身突然澎起一股力量,唐云意清晰的看到,落在杜青裴身边的雪花被迫改了坠落的轨迹。唐云意瞬间心生嫉妒和痛恨。杜青裴不是已经踏进天字级别,要么就在天字级别了。反观他,最近心疾越来越严重了,痛到嘴唇发紫。 “唐云意,你受死吧” 剑气一挥,雪地上瞬间隆起一道地垄,仿佛里面有东西一般,直直朝唐云意袭来。唐云意拉紧马缰,马似乎被吓到了,四肢宛如钉在地上,动弹不得,没有一丝反应。 “老鱼” 唐云意扯着嗓子叫起来。老鱼从天而降,一刀插在隆起来的垄道上,忽然传来尖锐的啸叫,好似地底里有活物一般,被老鱼一刀直插七寸,发出悲哀的嚎叫。 在朱翊卫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老鱼腾空而起,悬浮在天空中,天空中的雪花突然旋转起来,然后突然定住,瞬间转换方向,化作锋利的兵刃,朝朱翊卫爆射出去。 朱翊卫立刻挥剑挡住锐利的雪花兵刃。杜青裴那张白皙的脸蛋,划出了一道红痕,几滴鲜血俏皮的落入他的衣襟里。 他那双毒蛇般的眼光狠狠扫过来。 唐云意笑咪咪的,双手交叉在后脑勺,眼里明光闪烁不停,“这位是天字高手,你们想打,尽管放马来。就怕……耽误了彼此之间的查案” 杜青裴气得胸口起伏明显。他何曾不知此人的功力在他之上。他的伤口未好,不宜恋战。 唐云意朝朱翊卫如丧家之犬逃去的背影发出大笑。 第136章 失踪的少女 唐云意和老鱼回到京都的时候,夜幕已经笼罩下来。雪裹挟着风在城内肆意张狂着,视线模糊,勉强能看到街道商铺两旁屋檐下悬挂的灯笼,灯笼被吹着摇摇晃晃,如同呼吸一般,明灭不定。 昨夜的记忆如跑马灯一样,唐云意心魂未定,还了马之后,他和老鱼匆匆回打铁铺子。 唐家的打铁铺,火红的灯光从窗户里投射到雪地上,映得地面恍如白昼。厨房里的灯还亮,隐约传来声音。唐云意携带一身寒意和雪花推门而进,里头的几个人正围在火炉旁烤火,吃炒豆。 唐云薇立刻起身准备起火下饺子,在看唐云意一身白雪,眼白翻了,非常嫌弃的口吻道,“身上全是雪,把雪拂了。记得把门关了” 几日不见的封令月屁股往边上挪了挪,唐云意直接坐到她的身边抓起烤得晕乎乎的小手,爱不释手,“月,你这几日去哪了?可把我想死了” 封令月呲了一声。唐云意的手已经冻成冰雕,握上她的手时,她浑身剧烈哆嗦了一下,冰入骨髓。 “你别太过分了”,封令月眯着危险的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唐云意觉得差不多了,屁股立刻移到付离身侧,假借兄弟之名,熊抱唐云意之后,手悄无声息的从脖颈伸下去。付离眼手迅疾,捏着他的手腕,唐云意痛得呲牙之际,一股热流从手腕转入,从表层到经脉,仿佛地热一般,浸润、滋养他冰雕般的身体。 “暖了?” 唐云意一阵感动,打算表示的时候,付离推开,冷冷的道,“吃完之后,赶紧查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热气腾腾的脸皮氤氲了所有人的视线,昏黄的屋内不时传来“吸溜”的声音。 两碗饺子下肚之后,唐云意的身体彻底暖和了。他坐到火炉旁,一手伸到火炉旁烤火,一手盯着付离带回来的案件。神色严肃,专注无比。屋内静悄悄的,生怕打乱他的思路。 周围的灯光骤亮。唐云意抬头,封令月举着油灯,试图给他照亮一些。唐云意微笑着继续看卷宗。 “昨晚有一位少女失踪?”,唐云意疑惑的看向付离。他昨日在大理寺待了一个午,又在酒肆晃悠,挺晚才回到家中。 付离点头,“大约快天亮那段时间” “现场没有任何痕迹?” 付离还是摇头,“没有任何痕迹,也没有挣扎后的痕迹。更像一种主动跟别人走的感觉……” “私奔?”,唐云意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个。 “从去年到现在,失踪的少女,总不能认为个个私奔?大冷天的,谁乐意私奔冻死外头?” 唐云薇蹲下来,眼睛里闪烁星光的鹿眼深情款款的看向付离,“付离,我愿意大冷天私奔” “哦”,付离装作很震惊的样子,“那你去啊。我不拦你” 唐云薇立刻小粉拳捶付离,付离配合的“嗷嗷”起来。 唐云意一点点的思路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悦的看向打闹的两人,阴阳道,“冬天未过,春天未到,万物未复苏,我似乎闻到了一股发情的味道?阿月,你闻到了?” 封令月的脸色火红火红的,也不知是唐云意这句话羞得还是烤火烤热了。 付离立刻正经起来,狠狠瞟了唐云薇一眼。“你还有什么想问?” “过去一年,总共消失了三十八位少女。无一不例外的是,定性为失踪……”,唐云意脑袋里缠绕了一团麻线,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到底哪里有问题了。 付离点头,“已经说她们死了,可三十八位少女的尸体都找不到。只能定性为失踪”,就跟孩童失踪案一样,直到在山洞里发现了碎尸…… 唐云意的思绪回到了在太白湖见到云倾的时候,“你们可记得,那时候,我们去太白湖钓鲈鱼,正好碰到了青鹿学院出来采风的事?” “记得”,兄弟不合,一见面就掐。付离感觉以后的日常是要当苦口婆心的和事佬。 “云倾落水的事,你们还记得?” 封令月点头,那天的记忆强制冲入大脑,“云倾落水,你在下水救他。一群青鹿学院的学子在那喊“水怪”” 等等……“水怪” 唐云意挤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那一天乱糟糟的,确实有一个学子喊“水怪”了,大家都当他落水受惊了,未放在心上。实际上,我下水救云倾的时候,确实遇上了水怪,有鳞片,头发像水草一样飘荡在水中。云倾当时被它缠住了……”,唐云意有些纳闷的是,水怪明明像人一样,他为何感觉太白湖里面还藏了一个庞然大物? 付离“噌”的站起来,面色潮红,有些激动,“那你为何不说?” 唐云意一脸无辜,“我忘了,而且当时认为水怪不过是天方夜谭,兴许是我看错眼了。直到祭天那天,水怪从水里蹿出来,一直抓住花魁的脸脚踝不放……” 封令月脑海里闪光一现,眼神盈盈的望向唐云意,“云意,那天我也注意到了,水怪一直围绕花魁,你说……会不会是花魁与水怪有纠葛?或者我们让花魁去把水怪引出来” “你知道水怪在哪?单凭片面之词,你认为行得通?”,当务之急是要再见到一次水怪。 翌日,唐云意还在被窝中,房门被外面的人敲得“邦邦”响。唐云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起来开门,付离一脸焦色。 “大清早的,你不睡觉?” 付离表情很平淡,欲言又止。 “老兄,挺冷了,有事说事” “昨晚又失踪了一位少女” 唐云意瞬间清醒了几分。“连续失踪两位少女,三法司什么反应?” “全城搜铺,一无所获” 唐云意露出耻笑,“看来三法司也不行啊。孩童失踪案还得靠我们金灵卫才破案,少女失踪案……” “云意”,付离突然神神秘秘起来,“少女失踪案会不会也跟水怪案有关系?毕竟少女失踪案也隔了挺久了” 这问题把唐云意问倒了。事件又开始往扑朔迷离的方向走了。 第137章 出门查案 “昨夜何时发现?” “跟前晚一样,大约准备天亮的时候,没有呼救声,也没有挣扎声……” 唐云意靠在门框上,抱着双肩,百思不得其解。从院中裹挟一阵寒风吹进来,他的袖口鼓胀,唐云意打了一个喷嚏后,他立刻把付离拉进房间,关紧房门。 “我换衣服,待会儿我们去案发现场看一看……” 厚厚的乌云低垂,天空蒙蒙的,天空仿佛要塌下来似的。唐云意和付离刚走到巷口,天空飘起了小雪。唐云意的肚子扑通开起了轰炸机,使劲在他的腹部里轰鸣。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唐云意提议道。 付离却有点纠结,“案件迫在眉睫……”,唐云意立刻打断他的话,“出命案了?现场有挣扎痕迹?” 付离摇头。唐云意没好气的应了一句,“既然定性为失踪,我们并不知道人是死是活,即便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我们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我肚子饿过头了,脾气不好” 巷口的背风处,有一对夫妻撑起布棚,售卖包子油条和豆浆。热腾腾的白气从蒸笼里溢出来,远远便闻到一股麦香味。唐云意的肚子叫得更欢快了。 他走进布棚,女人正在油锅里摊肉饼,两面金黄,勾起唐云意肚子里的馋虫。在火旁搅动锅里乳白色的豆浆的男人立刻迎上来,个子不高,老实巴交,态度热情,“两位大人,要吃什么?” 混合肉香的运动分子在空气里荡漾,不断冲击唐云意的味蕾,他伸出脖子往灶里喵了一眼,肉饼已经熟了,油条也炸好了,包子也熟了,豆浆散发出浓厚的肉香味,“每样都来一份” “行了,两位大人这边做……” 憨厚的男人把唐云意和付离引起布棚,手脚麻利的把凳子上的雪迹擦干净。 不过片刻,肉饼、包子、油条、豆浆冒着热气上桌了。唐云意立刻抓起肉饼,狠狠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点头赞许,“你还别说,还是路边摊的小吃最有韵味” 付离忧心忡忡,吃不下去,“云意啊,你不是已经想到什么了?” 唐云意猛地摇头,“我估计去现场也查不出什么,我打算从现场回来后,打算去喝花酒明目醒脑,你去不去?” 付离波浪鼓般的摇头,“我就不去了,忙着查案” 两人吃到一半的时候,四五个身穿朱翊卫的人也进入布棚,唐云意和付离并未穿金灵卫的衣服,朱翊卫并未认出他们。 布棚里的桌子被朱翊卫踢得霹雳吧啦的响。老实巴交的男人立刻迎出来,腆着一张因为常年经受风吹日晒而变得黑膛的脸,在嚣张跋扈的朱翊卫面前,他卑微到脸着地。 “各位大人,想要吃什么?” 朱翊卫着实嚣张,一脚踩在男人的膝盖上,男人突然双膝一圈,重重跪在冻得板结的冰面上,双眼发红,却极力把泪水逼回去。 “你这里有什么都上了。朱翊卫办案,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憨厚的男人立刻抽了抽鼻子,爬起来,“大人,小的懂,小的懂” 男人忙不迭失的去准备,唐云意哼了哼笑,催促付离快点吃,“抓进吃,不然没力气打架” 付离突然胃口大口,抓起肉饼,两三下便吃完。“没想到朱翊卫如此嚣张” “俗话说顺木之天,以致其性。上梁不正下梁,只能如此了”,唐云意忍不住摇头。朱翊卫本是名不正言不顺,想侵吞金灵卫,取而代之,情有可原。 憨厚的夫妻俩在朱翊卫的颐指气使之下,弓着腰背,小心在一旁伺候。 “什么东西,一点都不好吃” 咬了一口的肉饼被朱翊卫随手扔到一旁的雪地上,不知从哪蹿出来的野狗突然扑上来,把肉饼叼走。憨厚的男人眼中露出疼惜的表情。 “老东西,你这个包子,馅少了。打发叫花子呢?”,咬了两口的肉包子再次被砸到憨厚男人的脸上。 付离背对他们,骨节般的手指捏着筷子,咔咔作响。唐云意长薄茧的手轻轻拍了他几下。付离瞬间放开手中的筷条,泄愤似的灌了一口豆浆。 四五个朱翊卫在此胡吃海喝,路过的人纷纷避而远之。小摊上的夫妻,愁眉苦脸还要陪笑着伺候,痛苦的眼神里露出一抹心酸。 不知过了多久,吃饱喝足的朱翊卫打算离开,身后再次传来一阵铿锵的吵闹声。 为首的朱翊卫剔着牙,哼哼唧唧带着自己的人就要走。憨厚的男人追了两步,在对方震慑的眼神下,慢慢垂下头。 唐云意狠狠拍桌,大声讥诮,“朱翊卫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偷吃百姓的民脂民膏。等下回去,我立刻上监察院弹劾朱翊卫” 朱翊卫果然停下脚步,手摸着腰间的剑柄,一脚踏在唐云意面前的长凳上,模样痞张。 “你要弹劾朱翊卫?你瞎了吗?哪只狗眼见我们偷民脂民膏了?” 面对一群走狗般的朱翊卫,唐云意不慌不忙的笑了,“难道你们没偷?你们付钱了?” “老子付不付钱,关你屁事?”,对方揪起唐云意的衣领,唐云意反而不咸不淡笑着开口,“你们不付钱可以。我们正好有理由弹劾你们,还能抓住朱翊卫的把柄” 朱翊卫有些怵了。“你到底是谁?” 唐云意把对方推开,慢条斯理的整理起自己的衣裳,“我们是金灵卫,你们的死对头”,付离配合的掏出金灵卫的令牌,狠狠的拍到桌上。 朱翊卫突然退后,进而怒目,“哐啷”的抽出剑,直指唐云意。 唐云意把眼里最后一口豆浆喝完,朝朱翊卫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你们知道我是谁?” 朱翊卫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凶狠的盯着唐云意,“老子不管你是谁?你敢构造朱翊卫,别怪我们手不留情” “我是唐云意,“嘣”了杜青裴一枪的金灵卫”,唐云意瞥了一眼身后唯唯诺诺的夫妻俩,笑眯眯的,“打架,你们打不过。走的话,正好给金灵卫留下把柄” 第138章 有蹊跷了 趾高气扬的朱翊卫迟疑了。普通的朱翊卫因白吃白喝给朱翊卫摸黑,还被人抓住了把柄,杜大人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还不走?” 支支吾吾的朱翊卫,在怀疑唐云意的话。为首的那位,眼珠溜溜地转起来。思虑再三后,在唐云意挑衅的目光下,牙关紧咬,最后还是把银子给了,逃之夭夭。 憨厚的男人拿着银子,仿佛如烫手山芋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老板,银子到手了,嫌少?” 男人哭笑不得,“这……多给了” 唐云意指了指地上的食物,“一粒红稻饭,几滴牛颔血。他们暴殄天物,你理应收”,天寒地冻,不知多少穷困百姓食不果腹,他们浪费食物,理应多收钱。 付离把钱放在桌上,跟唐云意一前一后走出布棚。憨厚的男人追上来,把两个包子塞到唐云意手中,“多谢公子了” 唐云意笑眯眯的,随手塞到了胸口。 付离倒吸一口冷气,“你能正经点?” 唐云意不以为然,“我哪不正经了?” 两人不知不觉来到了事发地点。就在河边不远处,地上有脚印,显然是他们到来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 唐云意仔细看了看,现场并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查无所获之后,他转过头问,“可有人证?” “听其家人说,天准备亮时。受害人出门打水回来做饭,家人迟迟等不到其回来。出门寻找的时候,只见两个水桶安然的放在地上,人不知所踪” “没有叫声?”,有血有肉的人突然毫无征兆的消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有。所以三法司怀疑其是自愿跟他人离开” 唐云意预估着河边到小巷的距离。假若水怪从水里出来,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够少女大声呼救,并逃离。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要么是水怪上岸所为。要么是有人假借水怪之名而为之。 “云意,你想到什么?” 唐云意蹲在河边,仔仔细细的盯着湖面。一开始,表情严肃,最后两眼放空,眼神似乎失去的焦距。 小小的河流不似太白湖宽阔难冻。这条小河应该是早就冻上了。 “你看河面上的窟窿。来打水的人打了水孔打水之后,又被冰雪覆盖冻上。我怀疑水怪从这个人为的冰窟窿里爬上来,等在路边伺机而动” “那……尸体?” “可能被吃了”,唐云意颇为惊悚的描述,“你可见过野兽撕咬猎物时的可怕景象?直接咬上猎物的大动脉,口腔里滋满滚烫的鲜血,然后大口撕咬皮肉,肉和骨头分离,空气中弥漫着浓稠的血腥味,食尸的飞鸟低空盘旋,蓄势待发,那个场景……鲜血淋淋,触目惊心” 付离顺着唐云意的描述,喉咙里突然泛起作呕的感觉。腹中酸水一直往上冒,付离的脸逼出的黄连色。 “一定是水怪把人吃了。不过,我们只要把饲养水怪的人找出来,就能结案了。朱翊卫想赢过我们,想得美” 付离的脸变成猪肝色。这……案件那么简单? 唐云意已经抬腿走了。付离赶忙追上去,勾肩搭背的试探,“案件就这样?” 唐云意很郑重的点头,“不然呢?只要我们把失踪少女的尸体找到,我们就能找到饲养水怪的人,找到幕后真凶,案不就破了?” “可是……”,付离犯难了,“知易行难。我们上哪里找水怪?我都不知道它在何处犯罪?” 唐云意智珠在胸,胸有成竹的拍胸脯保证,“那还不容易。目前我们已经知道水怪在天准备亮之前下手,尤其是单身的少女。我们只要在靠近河水的附近埋伏人手,一定抓到水怪的” “真的?”,付离心中隐约不安。 “当然是真的。好了,我现在要走了” “去哪?”,付离连忙追问。 “我已经找到破案思路。我得去花楼喝点小酒放松放松,庆祝庆祝” “你……”,付离心中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臭小子”。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雪雾当中。留在地上的脚印被人覆盖,树上的雀儿被惊,振翅离去。 朱翊卫 “混账” 黄花梨书案上的公文尽数砸到底下跪着的几个瑟瑟发抖的金灵卫。他们的双膝跪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全身剧烈发抖,地上散落了一地的公文。 杜青色的脸色在白红之间转变,像一只下蛋的母鸡,脸上怒潮滚滚,绝不敢肆无忌惮。他每动一下,受伤的腹部就传来刺痛,无形之间有一双手在撕扯他的伤口,把准备愈合的伤口往外拉扯,露出血腥的皮肉。 “杜大人,小的已经给过钱了” 杜青裴坐在书案后面,手搭在扶手上,脸上乌云密布。“先前的胡乱行为,你们最好给本官善后好,再被金灵卫抓到,抹黑朱翊卫的名声。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后果……” 又是唐云意,这个小子阴魂不散。杜青裴因伤在身,几个朱翊卫得以躲过一劫。 “朱翊卫风气不正,容易给金灵卫趁机可乘。你若当不了指挥,趁早把位置让出来”,浑雄低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来。杜青裴犹如受惊的麋鹿,立刻从书桌后出来,单膝跪地。 “师傅。徒儿一定严加管理朱翊卫” 一个身穿黑色官帽、金丝黑衣,带披风的男人从临摹大周千里江山图的屏风后面走出来。他面色方正,上唇留短髭。一双瞳孔如蛇一般,忽大忽小。第一眼给人一种睚眦必报、阴险毒辣的感觉。 “那个唐云意伤了你。找机会把他干掉就是了。你只差毫厘,便可等天字高手,你连一个普通的金灵卫都伤不了?” 杜青裴露出苦涩的笑容,在朱翊卫的总指挥面前,温顺、乖巧得像一只小猫。“师傅,唐云意身边有天字高手……” “几等?” “徒儿修为尚浅,看不出来……”,杜青裴估计,唐云意身边那位天字高手,身手高于师傅。普通人在俗世洪流站住脚已经千辛万苦,想擢升天字,比登天还难。 第139章 套话 朱翊卫总指挥朱秉文冷眼的瞥了一眼半跪地上,脸色发青的杜青裴,眼中没有丝毫怜惜之情。一双漆黑的眼眸犹如冰瞳,毫无人性可言。 “大批高手涌进京都,想争夺业火莲。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必须给我拿到业火莲。届时,你便可直升天字高手系列”,而他…… “是,师傅” 杜青裴一张惨白的脸上露出了期盼的表情。擢升天字高手系列是每个习武之人可望不可求的梦想。有些人穷极一生,一直徘徊地字。有些人机缘到了,直接擢升天字高手。机缘表示众人梦寐以求的业火莲,一甲子的功力。 “太白湖水怪案查得怎么样了?” 杜青裴虎躯突然一震,嗫嚅了一下便把所查到的、所猜测的一一上报。“师傅,水怪已经连续制造了两起少女失踪案。初步猜测,水怪从水里出来,埋伏在路边,待孤身少女经过之时,发起攻击。目前,只需要守在靠水地方,派出鱼饵。抓住了水怪,找到饲养水怪的人,便可结案”,朱翊卫只要比金灵卫先破案,金灵卫的官署将是朱翊卫了。 “我已经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你务必比金灵卫先查出来……别让我难堪” “师傅,放心” 若兰庭 花魁绾绾在太白湖献舞受惊伤身之后,已经许久未见人了。唐云意一个小小的金灵卫自然是见不到名震京都的花魁。于是,他摇身一变,变成了风度翩翩的白龙。 白龙出山,玉山倾倒,风华绝代。 “先生” 绾绾精神不佳。见到日思夜想的白龙后,强撑身体,强颜欢笑起身迎接。白龙受宠若惊。虚弱如娇花的美人惹人怜惜。白龙主动扶了上去。 “绾绾,上次太白湖献舞祭天,我因一些琐事缠身,未到到场目睹绾绾风采。实在可惜……”,唐云意大言不惭,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 绾绾秋瞳流转,透着一股委屈,“幸好先生那日未来。太白湖出现了一头水怪,抓着绾绾往水里拽。赢得金灵卫相救……方才捡回了一条命”,绾绾一排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嘴唇,眼睛里蓄了泪水,写满无数倾诉的委屈。露出一双秀美的脚踝。青黑的伤口已经大好。 唐云意装出一副震惊的表情,眼睛努得特别大,眼睛里的血丝纵横交错,难以置信。“怎么会……后来呢?” “水怪逃走了。明日堂溪夫人邀请去参加飞英会,我真不乐意去” 绾绾瘦如玉削的肩膀趴在床头的软枕上,眼中露出阿林黛玉般的娇羞与矫情。 飞英会……“都有谁参加?” “当然是夫人邀请的美人了。夫人好美人……喜欢与美人同乐,喜欢送美人各种首饰” 唐云意突然想起绾绾曾经说过。堂溪好美人,大批大批的美人进府……那最后那些人都去哪了? “绾绾,夫人府上那么多人美人,你可见过?” 绾绾摇头。“我不知道她们在哪?”,美人长叹,吐气如兰,绾绾有气无力的,不要再谈到堂溪夫人,语气里充满了撒娇的味道,“先生帮我找个理由,绾绾实在不想去飞英会” 容若无骨的小手不断摇晃男人的胳膊。水润如鲜花的红唇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唐云意清晰的听到口水滚过喉咙的声音。 他低哑的声音支吾了起来,“你只管托病不去” 绾绾秀眉顿时蹙起,露出愁容,“夫人会生气的” 唐云意义愤填膺,大有为绾绾打抱不平之势,“你不去她还能来抬你走?你别怕她” 绾绾更委屈了,眼眶顿时红了起来,蓄满了亮晶晶的泪水。泪珠控制不住,犹如珍珠坠地。被泪水清洗过的眼睛,濯亮濯亮,里头有情趣愫缭绕。 “绾绾不是怕富可敌国的堂溪夫人,而是怕她背后的人” 唐云意不动声色。他已经猜到,堂溪身后必有高人。 “若不听夫人的话,我们的日子会过得特别惨” “绾绾,若你能走,还是去一趟……”,绾绾不去,他怎么知道水怪是不是针对她? 绾绾含泪点头。 出了富丽堂皇的若兰庭。堂云意直奔堂溪的芝兰院。太白湖祭天过后,堂溪一直未曾露面。按道理说,水怪案跟她关系匪浅,她闭门不见,他不得不怀疑。 堂溪倒是没有拒绝金灵卫的求见。唐云意孤身一人,让堂溪有些疑惑和意外。 三叠屏风后,人影窸窸窣窣后,堂溪在仆从的搀扶下出来。 门口挂了厚厚的棉门帘,屋内四角燃烧了炭盆,里面融融如春,外面天寒地冻,让人进来了就不舍得出去。 唐云意老实巴交的坐在一旁,接过小丫头的热茶后,他双手捧住发烫的杯壁,又喝了一口澄绿的液体,熨心贴肠。 堂溪身穿一身青色轻纱长裙,外面同色镶毛袄子,显得清新无比。她流光翻转的眼睛里带着些许不一样的情愫。唐云意下意识躲过她的视线。 堂溪轻轻笑了,“唐云意,你找本夫人,所为何事?” 提到正事,唐云意直直面上堂溪,“夫人,太白湖祭天上出现的水怪,夫人这边可有线索?” 堂溪摊开双臂,表示无能为力,“本夫人一个妇道人家,哪知道线索?再说了,案件不是交到金灵卫手上了?你们办事不力,关本夫人什么事?” 堂溪变脸如变天,把水怪的事摘得一干二净。唐云意的脸僵了又松,看来是指望不住堂溪了。 “听说夫人明日要举行飞英会……很繁盛”,百花齐鸣。 “你也想来?”,堂溪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本夫人亲自举办的飞英会,不同寻常,热闹非凡” 唐云意挠了挠头,正欲拒绝,“夫人,云意还要查案,恐怕……” “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真的说到唐云意的心坎上了。他倒想看看使用的那些少女,是真的失踪了还是在堂溪这里。 “夫人盛情相请。云意恭敬不如从命” 暖融融的房间内顿时响起了堂溪银铃般的笑容。 第140章 飞英会 钻灰色的天空,幽幽闪烁几颗寂寥的星星。 整个京都笼罩在白茫茫的世界中。鹅毛大雪刚刚止歇,屋顶、地面等铺上一层深至腰间的积雪。 高大巍峨的城墙上,六米宽的城墙,每隔一段固定的距离设置一个城楼,在夜幕中,全身覆盖白雪的城楼成了黑夜中的一只只夜枭,整个大地,寥廓渺渺。 六米宽的城墙上,有半米高的积雪上出现了一道大而深的沟壑,蠕行的痕迹像大型生物爬过。沟壑明显,守城的士兵听到动静后,立刻冲上城墙一探究竟。地上的巨大深邃沟壑已经被积雪覆盖了不少,痕迹并不明显。 披甲执锐的士兵面面相觑,眼底充满错愕。 “发生什么事?那么大的沟壑……” “不知道” 周围静悄悄的,大雪纷纷扑落。守城士兵的身上立刻压了一层沉甸甸的积雪。双目远望,只见以白虎城门上,耸入云霄的白虎楼为中心,向东西方向蜿蜒的长长的宽阔的城墙,只有低矮的塔楼下散发出暗淡的灯光。 士兵甲:“近日,各大高手陆续进城。肯定是哪个高手又在此切磋了” 士兵乙:“幸好没有损坏任何东西” 士兵丙:“已经没有动静了。我们快走吧。怪冷的……” 几位士兵簇拥着下城墙。 直插云霄的白虎楼,最高的楼尖,四周乌云缭绕翻滚。一条巨蛇突然昂扬起巨大的头颅,两个如灯笼般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发出刺目猩红的红光。 缠绕白虎楼的庞大身躯缓缓蠕动,发出齿轮般的声响。 京都的一条河水旁。河边上的干枯芦苇被积雪压弯了羸弱的身躯,最终不堪重负,倒在了结冰的河面上。 灌木丛,两道人影鹌鹑般的蹲在地上,冻得发红的双手拢在袖子中。两人成了雪雕,愣是一步不敢挪,眼神如鹰隼,不敢有一丝懈怠。 付离瞪了李唯昭一眼,心中一阵懊恼,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白气从嘴巴和里喷出来,他怎么就分到了李唯昭,这厮是屁股长痔疮?扭来扭去的。 枝头上的雪终于熬不住了,佝偻到底的枝头在落下一团积雪之后,弹回枝头。积雪巧不巧的落到李唯昭的脖颈里,他吓得一激灵,差点控制不住惊呼,付离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李唯昭委屈得要哭了,后背冰冰凉凉的。 大约是这边动来动去。不远处的封令月揉了一个雪球砸过来。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里曾经发生过少女失踪案,今晚也必然会有什么发生。 吵杂归于平静。大雪纷飞,仿佛时间倒流一般,仰头抬望,雪仿佛是往上升。死一般的沉寂,连夜猫的叫声都没有。 潜伏在黑暗之处的金灵卫等得昏昏欲睡。嘹亮的尖叫声刺破天空。金灵卫立刻冲上去,地上只剩一个木盆。 封令月和付离相视一眼,往分岔的路口走。 封令月带着韩茂行,顶着风雪急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见到了地上的脚印。地上交错了很多脚印,封令月一时分辨不出来。 黑暗偏僻的角落,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封令月”,韩茂行张大嘴巴,却不出声。封令月一看过来,他立刻往前指了指。 “吱呀吱呀”声夹杂着呼啸凛冽的寒风。封令月手按着剑柄,越靠近,骨关节抓得越紧。“哐当”一声,剑气在黑暗中挥出耀眼的光芒。封令月立刻灵巧转动手腕,斩断另一只手上的束缚。 手上红痕刺眼,封令月狠狠地盯着黑暗之中走来的婀娜人影,腰肢扭动的幅度很大。一件皮和布拼接的紧身衣,在层叠的裙摆下,一双修长洁白的美腿若隐若现。 韩茂立刻转过脸去,恐惧不由得从心底直升。朱翊卫的女魔头,差点把云意的手给绞断了。 “是你” “是你” 双方都有些震惊,虽然眼中闪烁着杀戮的光芒。 一条看似有形又似无形的鞭子从空中劈来,封令月以剑格挡,鞭子如同一条灵动的毒蛇,缠住她的剑,并往回扯。封令月的脸憋红了,忽然快速转动剑,无形中的鞭子被绞成麻花,不得已收回去。 封令月立刻腾空砍劈,女人双手持鞭,挡住的瞬间立刻转动起来,封令月一时无法拿回自己的剑,只得放弃,忽然一个翻身下劈腿,眼看要砸到女人的头上时,女人不得甩开封令月的剑,然后手持鞭子横挡门面,双方爆发出巨大的威力,各自被弹出去。 一旁的韩茂行提着刀,不知如何帮忙。他压根看不到那条无形的鞭子。只听见鞭子撕裂空气的声音,还有抽打地面,溅起满天飞雪。招招狠厉,如毒蛇毒信,直攻封令月的要害。 地面卷起的大雪形成旋涡,将两人席卷。在韩茂行模糊的视线里,暴风雪旋涡中的两人被弹开,把碗口粗的树压扁了。 封令月以剑撑身,嘴角压抑不住的流出一丝血沫。对方同样伤的不轻。 “封令月,你找死”,对方狠狠地威胁。 封令月抬手狠狠擦掉嘴角血沫,露出狮子般的凶狠目光,“七杀剑是专门用来对付气宗” 对方捂着手上的肩胛骨,血从五指穿出来。射向封令月的眼光里淬满了刀子。 “剑宗真卑鄙,也真可哀。金灵卫很快不复存在” 封令月不屑一顾,讥讽对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朱翊卫跟气宗果真是一丘之貉,都是叛徒” “你胡说什么?信不信我杀了你?” 封令月不疾不徐的大笑起来,眼珠里的讥诮越发明显,“你若能杀我,早就杀了。肮脏卑鄙的气宗,根本不是正统剑宗的对手” 回复封令月的是一个道响亮的鞭声,对方的怒火明显已经冲破头顶,刺破耳膜般的锐利啸响。两道倩影腾空而起,韩茂行的视线被大雪覆盖,耳边激烈的金属声打得不可开交。 韩茂行往后望了一眼。他们这一组没有找到水怪还有失踪的少女,反而跟朱翊卫打得不可开交。 第141章 飞英会(一) 大片大片的雪花飘飞眼睛里。付离一边疾跑一边把眼睛里的雪花眨出去。 “李唯昭,你从那边包抄” 前面模糊成一团的影子体力开始不支,拖着一个人,脚步虚晃了几下。付离单脚点在路边横出来的一棵大树上,借力使力,身体如弹簧一般,弹射出去。 模糊的黑影突然转弯,付离只觉得眼前一黑,下意识的接住被扔过来的黑影。竟是一具少女的躯体。付离没来得及喘息,直接把少女扔给后面的李唯昭,身影如电,快速穿梭在黑暗之中。 身体疾驰如飞,脑袋如浮光掠影一般。前头的那团黑影很像在太白湖见到的水怪一样,全身长满鳞片,头发如水草,身材中等匀称。一定是水怪了。 水怪有狡兔之姿。总是以出其不意的转弯躲过了付离。付离恼怒的情况下,脚下的功夫未停止。雪地里凸出来的一块小石头急如流星般的从付离脚下飞出,直直命中黑影的膝盖。黑影的身体踉跄了几下,拖着受伤的腿,卷入小巷内,堆积的杂物当中。 付离掏出刀,正欲撩开杂物之时,一块尖锐的石头冲天而降,付离立刀横挡,石头“叮”了一声之后,被迫改变方向,直直的嵌入雪地中。 小巷残破的墙头上站了一位朱翊卫,威风凛凛,衣袂翻飞,眼底冷意直达。付离顿时汗毛倒竖,全身不禁颤栗。恐惧从心口蔓延,不知为何,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来自对方的恐惧犹如一双冰冷的手,紧箍他的心脏,似乎……心跳露跳了几拍。 “朱翊卫的天字高手” 付离彻底心慌。他明知朱翊卫就在附近,他明知朱翊卫也要查案,取而代之,可是……付离心中生起一股无奈的无力感。金灵卫没有天字高手,甚至无人可用。 残墙上的天字朱翊卫双臂抱胸,面容清俊,神色冷傲倨然,斜飞入鬓的浓眉下,一双阴沉的冰眸里装满轻蔑。 付离立刀横挡胸前。水怪是他先发现的,朱翊卫休想抢走。 “滚,或许能救你一命”,对方居高临下,压迫感如同一团云气,不断往下压,压得付离窒息般的难受起来。 付离弓下身,双目赤红,死死的盯着残墙上的天字朱翊卫,“休想。水怪是金灵卫先发现的,你没有资格” “那你就去死”,冰冷的话从那张毫无感情的薄唇里出来。付离的青丝竖起,冷笑连连,“天字杀地字,胜之不武” 斑驳的墙壁上,面如罩寒霜的天字朱翊卫,薄唇勾起一个弧度,“谁说我动手了?天字杀天字,地字杀地字,来……” 最后一个“来”字,铿锵落地之时,天字朱翊卫身侧出现了一位地字高手。 付离心中被拉紧的弦稍微松了松。他有把握对付地衣,天字高手是他可望而不可及。 地字朱翊卫从空腾飞下来时,付离立刻横斩自己那把一米多的刀,刀气恢宏,刀法凌厉,直斩对方咽喉,她仰后躲避,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雪痕。 付离没有刺中对方,他立刻疾驰直刺,地字朱翊卫侧身躲过,付离立刻反削刀,地衣朱翊卫再次侧脸躲过。付离这一刀虽没伤对方分毫,倒是划破了纹有朱翊卫三个绣金字的臂章,多多少少给了付离一丝慰藉,让他的信心十足。 地字朱翊卫冷笑了一声。似乎懊恼自己有些低估付离的实力了。他的袍子慢慢鼓胀,虬起的肌肉下蕴含无穷的力量。目光凛冽,直勾勾的盯着付离。 付离不怵,再次挥刀,刀气在夜空中挥洒出虹芒。地字朱翊卫在控制旋子转体躲避落地,刹那,只听到背后碗口粗的枯树被拦腰斩断,轰然倒地,溅起一地雪花。 同一时间,地字朱翊卫主动发起攻击,动作迅捷如豹。凌空对付离三连踢,一招比一招狠辣。接连横档几招猛烈地攻击后,付离脚步虚弱,身体摇晃,对方抓准时机,凌空的同时,飞速提出三脚,每一脚携带凌厉的寒风,如铁一般,付离趔趄的退后,对方突然腾空双飞踢,两个如泰山之重的双踢狠狠印在他的心口上,他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残破的墙壁上,年久失修的墙壁不堪重负,坠落的砖块砸在了付离身上。一时之间,他身上落满了雪花和风尘的混合物,发冠不知何时掉落,凌乱的头发覆盖两侧,嘴角溢出血丝,美而凄惨。 一把锋利的剑直直的指他的喉咙。残墙上的天字朱翊卫从墙头上飞下来,一手挣开墙角的杂物,露出躲在里面,瑟瑟发抖的身体。 没有鳞片,没有水草般的头发。付离错愕的瞬间,天字金灵卫更是怒不可遏。 “你敢骗朱翊卫” 付离捂着胸口,呵呵笑了起来,“金灵卫在前面追,朱翊卫亦然在后面追,你们自己跟丢了,关我什么事?” “是你把朱翊卫引过来”,对方深邃的眼眸里,全是咄咄逼人。 付离依旧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谁叫朱翊卫傻”,连付离都疑惑不解。为何他明明看见一个身形肖似水怪的背影却变成一个普通人? 缩在墙角的身影立刻转过头,跪地求饶,哀嚎着乞求,“大人,放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天字朱翊卫眼睛里翻滚怒海,口鼻里喷出的雾气浓重,“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你所若老实交代,别怪我手不留情” 跪在地上的男人被吓得屁滚尿流,双腿抖如筛糠,“大人,小的……跟人打赌输了,身无分文,走投无路。路见一妙龄单身少女,起了坏心思,想把她拿去卖了” “那你跑什么?” 男人愁眉苦脸,声俱泪下,“哪知你们追上来了。小的害怕……就跑了”,逃跑乃人之常情。 “大人,求求你们放过小的。小的……以后不敢了”,男人不断磕头求饶。天字朱翊卫的手中,亮光一闪,鲜血溅地。男人悄无声息倒地。 天字朱翊卫回头,冰冷的吩咐地字朱翊卫把付离干掉。 第142章 发现 “哈哈……”,付离美而凄惨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地字朱翊卫举起剑的时候,明晃的剑身上面突然晃过一道身影,地字朱翊卫吓了一跳,猛然回身,一道身影一闪而过,猛然蹿到付离身边。地字高手抬剑猛刺,眼前忽然掀起雪末,他视线一花,恢复之后,眼前已经不见金灵卫的身影了。 他正欲追,被天字朱翊卫拦下了,“别追了,对方是天字高手” 付离和封令月一前一后回到了唐家打铁铺。两人神情如出一辙,脸色苍白,身上分散了不同的伤口。 唐云意从厨房里迎了出来。脸上并无诧异、愤怒之色。显然是猜到这两人会受伤。 唐云薇惊吓过度,当场失声叫了出来,扑到付离身上,小粉拳抓着付离,一副丈夫去后,妻子万分悲怆,不知所措的模样。 付离龇牙,缓缓推开唐云薇,“我没事” 唐云薇泪眼婆娑,不相信的在付离身上摸来摸去。付离本就毫无血色的脸顿时冲涨热气,脸酡红起来。“我没事,没有伤及要害” 唐云意哼哼唧唧的提着唐云薇的后颈,把她扔到一旁,“付离没有伤及要害,能保你终身性福” “那就好”,唐云薇娇柔造作,扭着腰肢进厨房烧水了。 付离的脸更加红通通了。 天空已经大亮,北风依旧呼啸。凌冽的寒风像一把刀,不断刮来。 “阿月,到底怎么回事?” 封令月不愿提起气宗,简单的讲到朱翊卫暗中拦截,双方不和,打起来了。 “付离也碰见了朱翊卫?” 付离点头,忍住腹中的翻江倒海,一瘸一拐进入厨房,幽幽对后面的唐云意解释,“我们发现了水怪,兵分两路。我遇到了朱翊卫的天字和地字,若不是老鱼相助,我早已经命葬他们之手” 事情按照唐云意的猜测走下去,朱翊卫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势必会杀人。不过他们竟然出动天字高手,可见水平也不怎么样。 “朱翊卫要想在陛下面前邀功,势必要比金灵卫先查出水怪案。你们自己小心,他们必定不择手段抢占金灵卫的功劳”,唐云意眼中的光芒如水过无痕般闪过。 封令月蹲在火炉旁,默不作声。火光映照,一层柔光渡在她的面部轮廓上,她就像晶莹剔透,容易破碎的瓷器一般。 最终,她耐不住性子,面色肃然的看向唐云意,“云意,你能查出来?” 如此炙热的目光,没有掺和任何情况。唐云意被看得面红耳赤。他支支吾吾,“我有点思绪,今日估计能有进展” 飞英会,顾名思义,是饮酒的另一种雅称。鲜艳的梅花盛开之时,一群文人雅士宴饮花架子之下。随着一阵风吹来,花瓣落去谁的酒杯谁就要一饮而尽,直到认输。 堂溪作局,来不少达官显贵。唐云意是其中的另类,他端坐在一群显贵当中,虽有不少人对他好奇,只要心不慌,面不红,怀疑之人也会打消念头。 飞英会在堂溪芝兰院的梅林举行。白雪皑皑,梅花在风雪中傲然挺立。 梅花树下置了很多案几,案几上摆放各种糕点,在一侧,架起火炉热酒,有仆从在一旁照看。客人按秩序落座。 梅林一侧有一条小河穿墙而过,河面上已经结上了冰。身穿华服的各色美人在梅林间戏闹玩耍。类似京巴的狗洁白如雪,在林中奔足,引得一众美人莺声燕语不停。一身洁白的绾绾不时逗弄狗儿,翩翩如蝶。 唐云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嘴角勾笑的看着,忽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女人多的地方,连空气中的味道都被一股香味充斥。 堂溪入座后,飞英会正式开始。大家寒暄过后,仆从托着酒壶等在一旁。 看似高雅,实则是达官显贵逗弄女人的一种手段。达官显贵之中,有人暗中施展内力,改变花瓣的方向,落入他心仪之人的酒杯。仆从立刻盈盈上前,欠身倒酒。 唐云意如老僧入定,笑眯着眼看着众人,自娱自乐。 失踪的少女都不在宴会当中。难道自己怀疑的方向错了? 飞行会持续到了天黑,宴会氛围浓烈,达到了高潮。唐云意借着尿意,退了出去。 芝兰院的部分人都在梅花林。唐云意恍若无人之境逛了起来。遇见芝兰院的仆从,他便假意寻茅厕。 芷兰院不逛不知,本以为只是个狭窄的宅院,原是几座宅院互相打通连接起来。里面犹如迷宫一般,有廊桥,有巨大的假山,有河流穿墙而过…… “别让她跑了” 恶奴提着灯笼匆匆而过。唐云意从柱子后面现身,来到弧形花圃下,揪起灌木之下,缩成冰坨的女人。 “求求你们放过我……” 苍白的面孔犹如受过极大的惊吓,少女眼中充斥恐惧,在唐云意靠近的时候,身子剧烈发抖。 “你是谁?” 唐云意掰开少女抱头的双手。那双过分紧张的手,紧绷得像铁线一样,唐云意费了大半天的力才掰下来。 “我不是坏人……” “我真的不是坏人。你告诉我,你是谁?” 唐云意尽量放缓语气,以灰太狼的温柔口吻,不断柔声哄着少女。 “我不是这里的人。你告诉我,你是谁?” 少女被恐惧揪紧的心突然停止跳动,剧烈颤抖的眸子忽然一凝,脑袋像开关一样,一边转动一边发出咯吱的声音。 “你……你能救我?”,少女的声线里充满恐惧和呜咽,在呼啸的寒风中,小如蚊蚋。 “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他们要找的人是不是你?” 少女突然受到刺激一般,双手突然抓住唐云意的手臂,以小兽般的哀嚎声乞求唐云意救她。 接着昏暗的灯光,唐云意才发现少女衣着褴褛,手臂上布满了伤痕。 一道一道,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冒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字一句告诉我……”,唐云意隐约觉得不对劲,心中又控制不住兴奋了起来。 第143章 箭头直指 少女扯着头皮,处在崩溃的边缘,瞳孔里的恐惧越发浓烈。 “我不知道,我好怕……救救我” “我好怕……不要吃我……呜呜” 细细的哭声在呼啸的寒风中,似坟墓头上的抽噎,渗人。 奔溃之际,衣衫褴褛的少女硬生生薅下自己一大绺头发,连着部分头皮,血淋淋的。看得唐云意触目惊心,连忙扯住她的双手。 少女突然发疯般,双目赤红,眼球缠绕血丝,意识好像被人摄去了一般,不受控制,张开一张利口,朝唐云意咬下。唐云意眼疾手快,腾出一只手捏住她的双颊,让少女无法下口,只得愤怒嘶吼。 唐云意无奈,只得把她打晕了。拿出腰间的锐笛,细细的笛声招来了老鱼。 老鱼看着地上衣衫褴褛的少女,神情复杂地看着唐云意。 “别看了,我没那么好色。这可能是关键的证人。你先带回去……等我从飞英会回来” 庭院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月洞门后,一条人影被拉得很长,瘦削如条。 唐云意匆匆赶回飞英会,梅林中并没有堂溪的身影。他顺着鹅卵石铺设的甬道,一直往前走。 冷冽扑来的寒风中,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愤怒声。唐云意加快脚步,接近声源的时候,他侧身一闪,躲进廊柱后面。廊柱高大宽阔,正好完美挡住他的身体。 堂溪大发雷霆,与素日里,姿态优雅妩媚,举止温文娴雅,情态柔美和顺,语词得体可人大相径庭。 堂溪在檐下狠狠训斥仆从。唐云意头上如装天线,试图提取堂溪的话。 “混账东西,还不快去找” “被人发现了,你们担得了这个责任?” “伤了人,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偿命” “真是气死本夫人了。这个节骨眼上逃出来。你们是想当它的零嘴?” 堂溪焦躁,不停在地板上来回走动。燃烧的怒火往唐云意这边蔓延。 唐云意隐约听到堂溪咬牙切齿的声音咬得咯咯作响。几个仆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猝不及防被堂溪踹了一脚,跪在地上,拼命求饶。 须臾,传来堂溪放缓的声音,怒火如同潮水,消去了一半。 “你们还不快去找。加派人手找,不许让它伤人。待找到之后,先把它送走。他们应该快查到这里了” 唐云意震惊,瞳孔地震。他怀疑的方向竟然是对的。 四周突然静悄悄。堂溪也不知去了何处,漆黑的苍穹开始往下砸雪花。 唐云意从廊柱后面露出头,一张脸突然放大在他的面前。唐云意的心跳跟加了九十八号汽油一样,蹦蹦直跳,差点从喉咙眼跳出来。 唐云意回到飞英会时,堂溪还未回来。他的屁股刚坐下,还未热,堂溪便匆匆赶了回来。 “抱歉了,各位。刚才被酒水湿了衣裳,故而耽误了一些时辰”,珠钗环佩的堂溪带着歉意举起酒杯。 唐云意举起酒杯,看透不说,嘴角微微上扬。 喝了上头的重众人自然是不愿意回去。在梅林小河边上的手舞足蹈。 个个脸色酡红,放浪形骸。众美人们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有气无力,脸上凝着笑容,醉眼朦胧。 后半场,堂溪脸上的笑容犹如雕刻出来一般,凝在脸上,半天不换。所有的情绪都是装出来的,她在强颜欢笑。 唐云意看破不说。雪越来越大,堂溪似乎松了一口气,连忙指挥仆从将酒桌搬进屋内。 人影攒攒中,突然有人失声尖叫了一声。众人惊恐回头,只见一位美人被快速的拖进水中,抓着脚踝的那只手鳞片闪现,眨眼间,只剩水草般头发浮在水面。美人的身影顿时消失在水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啊……” 尖锐的声音刺破黑暗,刺破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唐云意立刻疾冲过去,一头扎进小河里。刺骨的冰水立刻灌入,刺骨的寒意瞬间直达心脏,他的四肢仿佛被冻住了一样,无法活动。 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硕大的气泡不断从嘴角溢出来。唐云意的胸口仿佛被人攫紧一般,差点就要窒息。心急之下,他发动自己体内那微乎其微的内力,内力突然如同汪洋大海一般,浩瀚澎湃起来。 唐云意的四肢突然灵活了起来,他浮上水面换气后,立刻扎入水中。 水中有枯萎的水草漂浮,在水中摇曳,唐云意一时分不清。只见被揣入水中的美人躺在一片水草之中,朦朦胧胧,白纱包裹的身体里面,一具如玉般的胴体若隐若现,没有任何生机。脖颈处溢出的血丝染红了一小片水域。 唐云意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盎然的怅惘之情。他终究是迟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陨落。 汹涌的怒意从胸腔里翻滚出来。唐云意拼命的往下少女的方向划去。 在黯淡的光线下,少女双眼睁得很大很大,眼里有死前的不甘。脖颈处的血汩汩涌出,浓稠的血腥味不断涌入他的口鼻。唐云意伸出手去覆盖少女的眼睛。 四周的水草突然如灵动的毒蛇,突然攻击唐云意。一只手悄无声息的缠上他的后背,一张长满尖利牙齿对准唐云意的脖颈。周围的血迹越来越浓,形成一片血雾。 唐云意抽出匕首,匕首上的血迹瞬间融化在冰冷的河水中。 唐云意故意放松警惕。他知道水怪故意把少女的尸体放在显眼的位置,引他上套。在水怪袭击上来的时候,他反手一匕首往后刺,他也不知道刺中了哪里,水怪的血瞬间染红,笼罩在身后的印象迅速褪去。 血雾之中,水怪翻滚了几下。唐云意冲过去时,水怪已经不见了。 唐云意抱着少女的尸体上岸时,堂溪突然重重瘫在地上。 与少女相好的姑娘们立刻涌上来。借着明亮的灯光,少女脖颈处的伤口是某种尖牙利齿撕咬形成的。 冰凉的空气中,呜咽声断断续续。热闹的飞英会以惨淡的方式结尾。 “报官” 第144章 少女 “何人所为?” “乃水怪利齿所为” 飞英会上,水怪惊现,咬死一名少女,而后从水中逃窜离去,查无所踪。 唐云意换了一身干衣服后,来到堂溪的书房。里头如春日暖融融,唐云意坐定后,仆从立刻送上热茶。 手捧滚烫的热茶,唐云意依旧全身发抖,冻得发白的嘴唇半天回不了血色。 比他抖得更厉害的是堂溪。堂溪双眼混浊失焦,双手拼命的绞着手帕,下嘴唇被她咬出一排牙印。额头上隐约冒出细汗,面色惊魂未定。 “夫人,若无其它事。云意先告退了” 堂溪如惊雷劈耳,踩着过长的裙摆立刻扑过来,砸在唐云意的怀中,嘤嘤声随即响了起来。 “云意,我一个妇道人家,出了这档事,你让我怎么办?” 堂溪泪眼婆娑,眼眶里蓄满晶莹的泪水,随着她双肩抖动,眼泪如珍珠成串的掉下来,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夫人有什么话要说?”,唐云表面稳如泰山,内心已经归心似箭。 “云意”,堂溪有气无力,拉着唐云意来到窗户下的软榻坐下,葱白的手指抓住唐云意的手指泛白。“他们都以为水怪是从我这里出来的……简直欺人太甚” 唐云意的眼珠子仿佛箍住了,一动不动的盯着堂溪因头靠在自己肩上,露出一段细白的脖颈。 堂溪一直抽着鼻子,委屈得眼泪直掉,一边擦眼泪,一边控诉,“定是他们嫉妒我富可敌国。云意,你相不相信我?” 唐云意仔细盯着那张美艳的面孔。堂溪那张泪痕未干的脸上,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特别明亮。十分的美丽意味十分的危险。 “夫人,你老实告诉我,城中失踪的少女跟你没有关系?” 堂溪飞快摇头,泪水甩出。可怜的模样像一只待安慰的小兽。 “水怪跟你有关系?” 堂溪错愕之下,猛然摇头,“水怪案跟我有什么关系?眼下水怪在芝兰院伤人,我有重大嫌疑。大理寺已经传唤我明日过去……” 泪水涟涟,佳人委屈。 “夫人只管去就是,实话实说” 堂溪忽然再次抓紧唐云意的手,按在胸口上,隔着衣服的触感,他隐约感觉到了那抹柔软。 “云意,只要你查出水怪案。你想什么,我都满足你……” …… 唐家打铁铺 封令月和唐云薇浸湿帕子之后,小心翼翼的为少女擦拭身上的血迹。她们把少女的破衣服换下来,擦干血迹,处理好伤口,方才穿上衣服。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灯光如豆,水盆里的水已经染红,桌上堆满了沾血的帕子,还有处理伤口用的酒、剪刀、匕首等等。 屋外,付离在覆满白雪的银杏树下弓步习武。拳拳带风,地上的积雪全被他的鞭腿扫成一堆。 老鱼靠在檐下的柱子上,双手拢在柱子中,接二连三打哈欠。 付离收工后,披上外衣。 “这个少女是重要证人?”,付离的脸上有一种骇人的神色。少女失踪后,第一例水怪袭击案的少女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老鱼轻轻“嗯”了一声,“具体的事,等他回来再问” 屋内,唐云薇为少女盖上被子。少女突然睁开眼睛,眼睛混浊,好似翻涌一层白雾。 唐云薇欣喜,话未出口,少女干瘦的手像铁刃一样,箍住唐云薇的手臂,仿佛在梦中毫无意识般,迅速加力,唐云薇的手臂剧烈疼痛,皮肤被碾压,她立刻嗷嗷大叫起来。 封令月立刻转身,想要掰开少女的手时,少女突然伸出另一手,捏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一动而牵发全身,骨头仿佛要碎了。 付离听到叫声,踹门而进。在失控的少女后脑勺披了一样,囚箍唐云薇和封令月手臂的手突然变得软绵绵的,垂落到棉被上。 唐云薇摸手臂,眼里蓄着泪水,委屈得瘪嘴,“付离哥,人家的手断了” 付离的脸一红一白,像下蛋的母鸡。他没有理会唐云薇,而是蹲下来端详少女。人畜无害,发起疯来…… “云意哪找来的姑娘?这个臭小子……” 封令月摸着自己的手臂,望向门外。 半夜时分,唐云意回来了。面目春风。付离几人立刻迎了上去。 付离立刻开口大骂,“臭小子,面色红润,是不是刚从温柔乡里出来?” “大丈夫心有壮志凌云之志,岂能贪恋温柔之乡。那位少女呢?” 封令月垂着细长安的睫毛,眼如冰珠,面罩寒霜,冷冷的道,“她刚才发疯,现在已经晕过去了”,封令月的目光在唐云意的新衣服上停留,“你不该说说,为何换新衣服?” “你们懂的……” 唐云意一副欠扁的表情,付离立刻扬起拳头。唐云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往屋里冲。 烛光将屋内的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几人围坐一桌,神色是从没有过的一致。严肃、冷静、骇人。 “今晚,水怪在芝兰院出现了,咬死了一名少女,手法骇人” “这个少女跟水怪有关系?”,付离不解的问。 唐云意沉重的点头,“我在芝兰院发现了她。衣衫褴褛,全身充斥各种伤口” “你怀疑是堂溪夫人所为?” 唐云意不置可否,“堂溪夫人并不知情” 封令月突然冷笑起来,“凶手不会告诉你,她是凶手。自水怪案发生以来,你看堂溪的态度冷漠无情,她对水怪案不屑一顾,甚至不希望我们去查。我怀疑金灵卫在查案的路上所遇到的阻拦,有部分是她所为” 唐云意不敢苟同,“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当然是控制、威慑一些不听话的人” 唐云意失笑,“你想得太简单了。你并没有证据” 封令月面红耳赤,“水怪多日不见,突然出现在她的院子里还咬死人。不怀疑她,怀疑谁?唐云意,你跟她什么关系?被她迷得晕头转向,罔顾事实,她给的钱多了,还是许诺你什么?” “封令月” 唐云意骤然起身。封令月不甘示弱,拍座而起。 第145章 抢夺 “比谁嗓音大是吗?唐云意,我告诉你,堂溪,我查定了”,封令月铁了心要查堂溪了。一个小小的商人,不过几年时间,只手遮天,掌握大周半个经济命脉。她才不会信堂溪像表面那样,弱不禁风,凡事维诺,惹得男人怜惜的娇作模样。“我要把大尾巴狼身上披的兔子皮给剥下来给那些舔狗看看” 封令月明显对唐云意放狠话。 “封令月,你别坏事”,唐云意一阵无力。这件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凡事不能看表面” “唐云意,你被她迷住了双眼?你许诺你什么?你事事为她说话。从走蛟到水怪案,我就觉得她不简单。柔弱的女子,却富可敌国,是谁在背后给她撑腰?为何在水怪案中,她表现得特别冷漠?水怪案明显跟她有关系”,封令月咄咄逼人,丝毫不相让。 付离眼看事情越演越烈,猛然拍桌,把唐云薇和默不作声的老鱼吓了一跳。 “别吵了。等那位姑娘醒来,看看她怎么说?金灵卫断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封令月狠狠哼了一声,一脚踹开门出去。 唐家的打铁铺突然沉寂下来,院中大雪扑落的声音伴随窸窸窣窣的声音,前头上密密麻麻交错的脚印。 天色大亮。 床上的少女幽幽醒来,她的视线模糊了许久之后,慢慢清晰起来。入目,并不是豪华的房子,房中陈设简单。屋子中间的八仙桌上,趴了一位姑娘,那位姑娘腰间佩戴一把长剑。姑娘脸上盖着一本书,轻微的鼾声从书本下面溢出来。 少女脸色苍白,唇无血色,茫然了许久,她从床上挣扎起来。剧烈的疼痛撕扯肌肉,少女“咯”的一声,重重往后摔,惊醒了封令月。 封令月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榻前,扶住少女。 “你……还好吗?” 少女虚弱的点头。她似乎……安全了。 半个时辰后,唐云意和付离还有老鱼聚在房间内。小小的房间忽然之间拥挤了起来。少女突然踌躇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昨晚,是我把你救回来,你可还记得?”,唐云意故意夹着嗓子,柔声哄着少女。 封令月投来一记白眼,嘴皮蠕动,无声骂了一句“死夹子”。 少女乖巧的点头。“自然是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记不清了。 “身体可还疼?” 封令月与唐云意“宣战”了,为了避免被唐云意抢占先机,她一屁股把唐云意挤走。对少女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你……” 封令月并不搭理唐云意,何时慢慢切入主题,“姑娘,你身上的伤到底是何人所为?你看看你,细皮嫩肉……简直禽兽” 少女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记忆如电影一般,一帧一帧浮现在脑海里。少女捂住的脑袋,这一次,她没有像昨晚那样,痛不欲生。 急促呼吸的晌后,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安全,激动的情绪逐渐安静下来,小声的回忆,“我……那一天,天快亮的时候,我出来打水,眼前突然一黑。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身处一个漆黑的地方……” 封令月的呼吸急促起来了。“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洁白细密的牙齿咬着嘴唇,微微点头,“我醒来之后,被一个东西袭击了。它咬我,挠我,抓我,刺我……我奔命的反抗……” 唐云意突然插了一句,“你与它挣扎过程中,可摸到了什么?觉得哪里不服劲?” 少女歪着脑袋,绞尽脑汁,“好像……摸到了鳞片” “可是像鱼鳞一样的东西?”,唐云意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了。 少女思索了片刻,点头。 封令月歪嘴一笑,目光不屑的扫了唐云意一眼。事到如今,他还想护着那个老女人,等着吃官司吧。 “后来呢?”,封令月再次柔声问。 “后来……外面有声响,那东西离开了。我趁没人的时候,偷偷跑了出去” 事情到这里,已经差不多水落石出了。水怪把人抓走,欲要杀人的时候,被人吓走了,少女侥幸捡回一条命,并逃了出来,遇上唐云意。而发生这件事,恰好在堂溪的芝兰院。 少女咬着牙,怯懦得像只小白兔,小心翼翼的问封令月,“姐姐,你们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封令月的脸上,控制不住的激动,她俯身,双手搭在少女的身上,目光坚定的盯着少女,“妹妹,我们自然是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局时,我们需要你出堂作证,将坏人绳之以法,你可愿意?” 少女突然迟疑了。 封令月继续“煽风点火”,“你不用害怕。我们会保护你。倘若你不愿意,会有更多的姐妹丧命” 少女沉思了一会儿后,重重点头,“姐姐,我愿意” 封令月朝唐云意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忽然之间,那抹充满挑衅的笑容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面容。 封令月忍着疼痛,把发疯的少女打晕。捂着被咬的手臂,郁闷至极。 午后,唐云意前脚刚走,封令月后脚就走。 下了一夜的大雪已至,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入目被白色充斥。雪停后的空气更加寒冷,空气中的水分在冰寒之下,逐渐凝成冰晶。 唐云意双手拢在袖子中,呼出的白气很快融入寒冷潮湿的空气中。他神色匆匆,步伐急速,前往目的地。 两个身穿黑色铠甲的士兵突然拦下他。他的去路被一堆黑焱甲拦下。漆黑甲衣在一片白茫茫中显得特别耀眼。全副武装的黑焱甲只剩一双幽黑的双眼。随着他们的走动,铠甲上的金属互相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白雪之中特别的刺耳。 唐云意的心跳莫名加速。他侧过身,让黑焱甲过去。黑焱甲突然挥刀,把他团团围住。 “你们想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 “侯爷有请” 唐云意的话卡在喉咙里,面对黑云压城般的黑焱甲,他像个听话的孩子,随黑焱甲上马车。 东伯侯要见他。想必是为了太白湖水怪案。 第146章 蛊毒 沉静的小院内,外头漆黑,里头灯光通明。 屋内横亘在中间的明亮红漆长方桌上,摆满了各种美味的水陆杂陈。 阿菀坐在主位,开始流口水,水晶吊坠忍不住从嘴角溢出来。 那双圆圆的大眼睛里倒映满桌佳肴。她伸出粉嫩的舌头,咬着嘴唇舔了一圈。 “香,太香了” 阿菀伸出爪子,狠狠抓了一个生煎包,一口咬掉半口,满足的眯起眼睛,发出赞叹,“好好吃” “梆梆” 院子的小门传来了敲门声,力道很大,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阿菀鼓着双腮,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把最后一口生煎囫囵吞枣般的吞下,这一口,把她卡得眼珠都快要努出来。 须臾,唐云意坐到了长方桌的一侧,他凝着满桌的美味佳肴,有生煎包、烩猪筋、烤鸡、烤鸭、酱卤猪蹄还有各种糕点,摆满了整个桌面。 唐月意目瞪口呆,两道浓黑的眉毛向眉心攒,丰富程度堪比唐家半个月的伙食了。“阿菀,你……有客人?” 阿菀笑嘻嘻的摆手,“没有,不过是养了几只小猫而已。云意,快吃啊” 唐云意吸了一口气,挤出一抹笑容,“这些……都是你吃?” “是啊” 唐云意倒吸一口冷气,心中腹诽:比猪还能吃。 “我就不吃了。刚才来的路上已经吃过面了。等你吃完,我有事问你” 阿菀的肚子适宜的发出一阵“咕咕”的叫声,阿菀皱着脸不好意思的道,“肚子里养了一群鸽子。到点不吃饭,饿得咕咕叫” 唐云意作出请势。即便他没有吃饱,他也吃不下了。在东伯侯那里……不,他在东伯侯那里,什么委屈、威胁利诱都没有受到。而是东伯侯亲自见到水怪伤人,以至于那么多天过去了,水怪案依旧没能破案,他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特意把他请到府中,询问进度。 随着桌上的美味佳肴越来越少,唐云意的眼睛越瞪越大。阿菀看着玲珑婀娜,小小肚子竟然装下了半桌的食物。直到阿菀打了个响嗝,唐云意放大的瞳孔恢复正常。 桌上的狼藉让他很难相信这是一个豆蔻年华般的少女所为。 “阿菀好胃口”,吃了三个成年男人的饭量。 阿菀脸上仿佛微醺了一般,立刻弓身缩肚子,小脸囧笑,“我是用驱蛊术消耗过度了,短时间内想要快速恢复,只能胡吃海喝了。人家平常吃一个拳头的饭就已经饱了呢” 好夹……唐云意两腮的肌肉控制不住跳了几下。他猜得没错,阿菀隔空操控人肯定是借用了某种媒介,万万没想到是最神秘的蛊术。 “你……为何看着我?” 阿菀被唐云意那双如深渊般的双眼看得连忙错开视线。唐云意的那双平静的眸子下,是一个高速旋转的风眼。阿菀莫名心虚起来。 “阿菀,你会蛊术,是吗?” 阿菀点头。 “你两次出手控制别人,也是蛊术” 阿菀嘟着小嘴点头,粉嘟嘟的脸上一副索性破罐子破摔的神色,“我老实告诉你。我确实通过蛊术操控人。我能操控人是因为母蛊在我身上……”,而且她没害过人。 眼看唐云意的神色越发严肃,阿菀背后滚过一个寒栗,委屈起来。“你要抓我吗?” 唐云意才意识到,自己一张扭曲的丑脸加上严肃的表情,确实狰狞到吓到了小姑娘。 “我不抓你。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阿菀立刻拉凳子,坐到唐云意身边,明亮的大眼睛里仿佛装了璀璨的星河,炙热地看向唐云意,“嗯你问吧” “如果没有母蛊,会怎么样?” “子蛊没有母蛊牵制,随时可能失控” “是不是被下了子蛊的人,意识随时被子蛊占据,做出不同寻常的事?” 阿菀打了一个响指,露出灿烂的笑容,“唐云意,你很聪明” 唐云意笑不出,眉心凝聚浓云,水怪案一天不破,他心中始终坠着一块千钧重的石头。 “有没有那种变异的蛊,不仅占据了主体的意识,身体还产生异变?”,不知为何,问到此处,唐云意突然紧张起来。 “有啊。有一种蛊,从小被饲以毒药,植入人体之后,人体的意识被剥夺,身体逐渐发生异样,且不可逆” 唐云意连忙追问,“为何?” “毒蛊已经身入骨髓,你想剥离毒蛊,等于要把骨头敲碎,取出毒蛊,谁受得了这种难以形容的痛苦?” 唐云意突然愣住了,意识被拉得很远很远。长着鳞片的水怪,那双发红的眼睛里,有怪物的血腥和凶残,还有人的绝望。难道水怪中了蛊毒吗? 唐云意的思绪飘向远处,瞳孔涣散开来,无法聚拢。阿菀在他的双眼面前挥舞手掌。许久,唐云意漆黑的眸子里摇曳灯光。 “唐云意,你在发什么呆?” “阿菀”,唐云意激动的抓住了阿菀的手,紧紧箍住,眼里迸出翻江倒海般的渴望,“你协助我破案可好?” 阿菀摇头,“我不会破案” “不,眼下有一个姑娘可能中蛊了,你去帮看看可好?” 唐云意闭上眼,再睁开眼时,阿菀对上的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中似有潺潺流水,“叮咚叮咚”敲在她的心口上。 “阿菀” “好……吧”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 芝兰院 封令月自东院院墙而上,足尖在墙壁上轻点几下后,跃上屋脊,并在屋脊暗处潜伏下来。 她蹲守了一天,终于等到堂溪回到芝兰院。 房中的明亮灯光透过白色的窗纸,投射在鹅卵石的甬道上。 房间内很快传出瓷器破碎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混账东西,还没找到?伤了人怎么办?” “夫人,小的已经在找了” “出动了多少人?你们认为它还在芝兰院?吃饱了撑着,不会到外面找?” “滚,明天找不到。本夫人一个都不放过” 房中再次安静下来。封令月悄悄的从屋脊上跳下去,嘴角的弧度上扬。 第147章 抢人证 夜,静悄悄。墙头外偶尔传来狗吠和猫嚎的混合声。 锐利的女声刺破了漆黑的夜晚,四周顿时传出轰鸣般的狗吠声。 付离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跳起来,取过枕头下的刀冲了出去。只见被唐云意救回来的证人少女被一个男人夹在腋下,消失在夜色中。 “老鱼” 付离吼了一声后,追出去。在高速的疾跑中,雪花从耳畔刮过,视线模糊,周围的场景变成朦胧拉长的光线。 付离的脸冻到麻木。他追到了一片空旷,被冻成厚冰的湖面上。腋下夹着少女的人忽然停下来不动。少女被敲晕了,身子软绵绵的,双手往下垂,一动不动。 “别躲了,卑鄙无耻的朱翊卫” 全身武装黑色的男人缓缓转头,扯下脸上的黑布,赫然是朱翊卫的地字高手。 “卑鄙无耻”,付离激动,扔了刀鞘冲送出去。堆积半米厚的积雪突然爆炸开来,一个黑影冲天而起,伴随着雪花四溅,寒芒闪现,一剑力劈华山,有万钧雷霆之势,朝付离的门面砍来。 还有几米之远,付离便已经感受到那股强势的剑势。付离顺势横刀格挡,刀身氤氲隐约的刀气,对方霸道的淡蓝色剑气不断吞噬他的刀气。“咔”的一声,付离双脚塌陷,冻得厚实的冰面上,塌出两个冰坑。 付离的脸逐渐发红,青筋一条一条凸起,一股咸甜涌上喉咙,他蓄力到最大,忽然大吼一声,刀气蒸腾起来,汹涌如烈火,“嘣”的一声,双方各自被弹飞。付离整个身体直接倒飞出去,在冰面上划了十几米远,刀也在结实坚硬的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痕,方才停下。 付离的腹中翻江倒海,五脏六腑好像扭曲了一样,他的脸色以肉眼的速度苍白。 对方朝付离勾手,充满了挑衅和不屑。付离重重淬了一口,把喉咙里的咸腥压下去。手持大刀,大吼一声开启了战斗。 朱翊卫如离弦之箭冲上去,贴身而过,刀剑相击声不绝于耳,铿锵刺耳。在这沉寂的夜色中,火星四溅,金属相击在寒冷的空气里清脆得仿佛下一刻要断成两截。 付离双手持刀,将内力催发到最大,连连攻击,对方反而放弃主动攻击。付离攻,对方守,防守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付离的内力开始外泄,他的眼球上布满了交错的血丝。越伤不到对方,他越是兴奋,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咆哮在喉咙里伺机而发。付离的脸上充满魔性般的扭曲,连连出招,对手看出他的招式有点混乱了,猛地抽身反击直接在付离腰间划了一刀。衣服被划破,血肉翻滚,血液迸出。 付离接二连三受挫,理智逐渐朝崩溃的边缘移动。他横眉怒目,眉心竖成川字纹,大吼一声,双手持刀,腾空而起,力劈华山,刀气接连不断,冰面上布满纵横交错的刀痕剑痕。 付离的雷霆之势失败后,接横扫千军,刀气横扫过冰面,空气里传来“咔”的一声,在刀剑相击声中,犹如一滴眼泪滴进波动汹涌的海面,激不起一起涟漪。 付离一招狠过一招,一式快过一式,对方的动作迅捷如猎豹,付离没能伤到对方分毫,自己的身上反而遍布血痕。 喘气的片刻,付离清晰的听到喘气在喉咙里,如风箱一般,呼呼直响。他提着刀砍过去,一刀擦着对方而过,对方趁机抓住机会,截刀转刀,一刀结结实实削在付离的肩胛骨上,鲜血迸溅。朱翊卫的地字高手腾空双踢,付离直接在冰面倒飞出去,在冰面翻滚了几圈之后,他掉入断冰的湖水里。 “付离” 两个欲离去的朱翊卫眉头一凛,远远见到奔驰而来的唐云意几个,面露不悦。 “杀了他们” 随唐云意而来的还有金灵卫。从大雪中又爆冲出几个朱翊卫,双方在湖面上展开激烈的打斗。 付离作为朱湮手底下的人,自己的人被朱翊卫戕害落水,生死不明,朱湮全身上下立刻迸出浓烈的杀戮之气,只要是朱翊卫,绝不手下留情。 朱翊卫中有天字高手,但是金灵卫没有想到,朱翊卫为了从金灵卫手中抢夺证人,出动了两位天字高手。 绞杀半个时辰后,金灵卫的三位指挥都受了伤,而朱翊卫的天字高手都还未出手。 曲文泰的心哇凉哇凉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唐云意已经下水救人,封令月正在冰面上协助,金灵卫的兄弟倒了几乎全部,冰面上布满纵横交错的刀痕剑痕上被鲜血覆盖。 这口恶气,他咽不下去。 一侧的涂楠捂着胸口,抬手擦去嘴角的血丝后,狰狞的笑起来,“老曲,朱翊卫欺我金灵卫无人,将金灵卫的尊严踩在脚底下。今晚,我们不择手段,与他们同归于尽” 当曲文泰和涂楠被天字高手再一掌震开,两人倒地,挣扎许久未能爬起时,朱翊卫的嘲笑声像厉鬼一样渗人,回荡冰面,“金灵卫没有天字高手,若跪下求饶,兴许朱翊卫就饶了你们” 曲文泰和涂楠各自紧握自己的武器,骨关节捏到泛白,脖颈上的青筋凸起,似乎皮肤下潜伏的青色的细蛇即将破皮而出。 “谁说金灵卫没有天字高手?” 空旷而苍茫的声音似从远处传来,又仿佛在耳侧。忽远忽近,幽深森然,让朱翊卫后背连续滚过寒栗。 “谁在装神弄鬼?” 朱翊卫目光凌厉如蛇,仗着自己有两个天字高手在场,丝毫不惧怕。 “佯装天字高手,吓唬谁?” 一股龙卷风似的突然从远处席卷而来。犹如一个月雪球,越滚越大,朱翊卫突然警惕起来,一人立剑直刺,龙卷风突然溃败。朱翊卫被龙卷风的残风冲得趔趄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朱翊卫这才意识到自己小看了对方,全身肌肉紧绷得如同一只猎豹,不断搜寻神秘来人的身影。 “他在那” 老鱼立于树梢之上,迎风而立,寒风吹追起他的鬓角和苍苍的面庞。 第148章 冲天一战 寒冷的空气中,开始氤氲出透明的涟漪。凛冽的寒风突然停止,冰面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杜青裴从天而降,朱翊卫六个人立刻分成两排,呈扇字形的站到他的左右两侧,官威甚重。 “雕虫小技,吓唬人” 付青裴凭借手上的两个天字高手,根本不把金灵卫放在眼里。 树梢头上的老鱼身形一闪,在眨眼瞬间,闪移到了朱翊卫面前。 杜青裴面色顿了一下,心中惊叹老鱼的速度,面上却如坚冰不服。 “不过尔尔” 前车之鉴被杜青裴忘得一干二净。这老头上一次虚张声势,若不是他有伤在身,唐云意早就曝尸荒野。 老鱼面罩寒霜,眉睫上铺满了雪花,笼罩在眉毛的阴影下的那双眸子,好似被冰住般,呈琥珀色,有一些诡异。 在场的人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唐云意突然从冰窟窿里爬上来,后面拖着昏迷的付离。 全身湿透的唐云意一上岸片刻的瞬间,湿漉漉的头发还有眉毛立刻结冰,他的高马尾冻成一绺冰,身上的水分以肉眼的速度凝结,唐云意抖得全身抽搐。 付离情况不妙,他双眼紧闭,睫毛上布满冰珠,脸色惨白如鬼魅,伤口处流出的血与河水混合,凝结成血冰,一块一块的挂在他的身上。胸部没有任何起伏,生命气息仿佛在消逝。 “快……把付离带回去” 唐云意刚起身,身体被冰水积压,身上仿佛有万钧的力道压下来,他双膝一软,膝盖重重跪在地上,顿时冰锤刺骨的剧烈疼痛传来,唐云意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却发现自己的眉睫还有面皮被冻住了,做不出任何表情了。 “那你怎么办?”,封令月如热锅上的蚂蚁,陷阱里等待救援的小手,心里焦灼不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阿菀在,我没事” 封令月这才注意到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不知何时在一侧。势如累卵,情况危急,容不得她多想。 李唯昭几个抬起付离,脚下猛奔,鞋底生烟,把付离往医馆抬。 “扶我一把”,唐云意的眸色里充满痛苦,整个眼珠球面如同罩了一层薄冰,他朝阿菀伸出手,阿菀使出浑身力气,也扶不起他。 “云意,你的衣服冻住了” 唐云意苦笑,不止沾了水的衣服冻住了,他双腿如同两根冰柱一样,紧紧的与冰面连接凝住了。 阿菀蹲下,双手撑着粉嘟嘟的腮,愁眉苦脸,“那怎么办?” “我试着能不能催动内力” 唐云意深呼吸一口,开始调动潜藏在汪洋大海深处洞穴里源源不断的内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巨大的冰墙翻滚,试图凿破冰墙出来。 “还是不行?” 唐云意的身上开始结冰。阿菀望了一眼远处的金灵卫,受伤的受伤,根本没有人能救唐云意。 唐云意的脸色有点难看。他好像一台钻头,在极寒的深渊发现了宝藏,宝藏近在眼前,他用尽心思,总差那么一点,够不着那股源源不断,汹涌澎湃,毁天灭地的力量。 唐云意的脸上出现怒火,怒火从星星之火变成燎原的大火,被冰住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黑雾。 “云意,你怎么了?” 唐云意的身体颤抖起来,牙齿被他咬得咯咯作响。“阿菀,快给我一点内力”,唐云意觉得自己像一个拔笋的人,周围的泥土已经松软,奈何笋扎根太深,准备要拔出来的时候了力气突然耗尽,无奈又无助。 “好” 阿菀催动内力,手掌贴在唐云意的心窝上,源源不断的内力往他的胸口输送,甚至能看见阿菀身上的内力通过手臂,如破浪般的涌向唐云意。 如何海底燃气泄露般,唐云意感觉到心窝处溢出了一点点内力,随着缺口越来越大,溢出的内力昂扬整个胸腔。 阿菀如同烫手山芋一般,猛的收回手,脸上带着怀疑和难以置信。唐云意的心窝突然变成旋涡,变成贪婪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不断吞噬她的内力。 “嘣”的一声。冰块碎裂的声音,唐云意的身上,凝结的冰块化为齑粉弹射出去,阿菀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脸。威力如如同罡风,遇到阻碍物自动消融。 唐云意猛然起身,四肢如同灌进热水一般灵活。他欣喜的望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终于踏进地字七等” 阿菀摸着被冰晶齑粉震得发麻的手臂,一脸哀怨,“你踏进修武境界可真别致” 唐云意像是想到什么,拉着阿菀往回跑,阿菀在后面大呼大叫,“你的证人还在朱翊卫手里,金灵卫打不过他们” “老鱼在,放心”,至于证人,已经被朱翊卫带走,除非他是天字一等,勇闯朱翊卫老巢夺回证人。 坚实的冰面上,金灵卫和朱翊卫成两山对峙。金灵卫站在老鱼身后,觑了觑老鱼的脸色,心中打鼓。这位自称是金灵卫的老头,他们也没有见过。 “一丘之貉,不足为惧” 杜青裴口吐芬芳,在金灵卫官署受到的耻辱。今夜一并还给金灵卫。“杀了他们” 杜青裴望向唐云意远处的方向,他迟早要报唐云意一枪之仇。 老鱼双脚微叉在冰面上,身姿凝如泰山,沉稳内敛。就在朱翊卫准备动手的时候,忽然一层碎响传来,越来越大,朱翊卫仿佛地动山摇一般,脑袋一阵眩晕之后,连同杜青裴突然掉入破了洞的冰水里。 杜青裴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阴影从天笼罩下来,老鱼举起一块巨大的冰块,朝水里用了千钧之力狠狠的砸下去。 冰面上死一般的沉寂。金灵卫手持刀,双眼如鹰隼,盯着脚底下。 “咔嚓”一声。冰面突然爆炸,两个天字朱翊卫震破冰面,冲天而起,带起两柱水花,腾空下劈剑,剑气煌煌,携带滔天怒火而下。 昏暗的月色下,老鱼双手擎起,徒手挡住了两把剑气。老鱼周身围绕淡色的青气,不断往上蔓延,穿进两个天字朱翊卫的衣服里面如同活物,不断啃噬。 天字朱翊卫被弹了出去。 第149章 惨胜 天空飘起了小雪,细细的雪花在冰冽的月光下,闪烁星屑般的光芒。 落水的朱翊卫如落汤鸡,狼狈从冰入骨髓的河水里爬出来。身上的衣服仿佛海绵一样,吸了一身沉甸甸的冰水,朱翊卫费了好大的劲从水里爬出来。身体还未反馈过来,大脑已经做出指令,朱翊卫颤抖着举起剑,冲老鱼砍劈来。 “愣着做什么?拦下他们” 金灵卫被这声吼叫从怔愣中拉回,他们立刻举刀与朱翊卫绞杀在一起。 老鱼的目标是两个天字朱翊卫。两人吃了亏,立即发出攻击,老鱼手一握,再一扫,落在冰面的碎冰如同尖刀利刺,朝天字朱翊卫爆射,两人不得不改变进攻方式,挥动手中的剑,砍断冰刺。 其中一个天字朱翊卫突出重围,弓身急速奔跑,如同捕食的猎豹,身形如闪电般风驰电掣朝老鱼冲来,距离老鱼几米之处,天字朱翊卫腾空而起,力劈华山被老鱼后退弹跳躲避之后,反手斜劈剑,转身横扫,携带昂昂剑气的剑尖在冰面上划出一道深痕,空气里传来冰裂的声音。 连续几招的攻击都被老鱼举刀格挡。天字朱翊卫已经看出老鱼功力在他之上,但是他还有一个天字帮手,金灵卫一个普通的天字高手不足为惧。 天字朱翊见硬攻不行,眼尾瞥见冰面上的雪花和冰屑,他长剑一挥,剑气携带无穷的风力,挑起雪面,天空顿时飘下雪幕,以此干扰老鱼视线。满天的雪幕中,天字朱翊卫从雪幕中穿出,快速接近对老鱼,反手挑剑,撩剑,老鱼单手劈刀格挡,火星在雪幕中爆射。 在天字朱翊卫半阴的脸颊下,露出狰狞的表情。天字朱翊卫加大的攻击的力度,提剑前刺,双手斜劈之后,转身力劈华山,刀身自上而下,携带汹涌的杀戮之气,朝老鱼劈下来。老鱼挡住他的剑,手腕一转,刀身贴着剑身,闪电般划过,速度之快,仅在一息之间,划伤了天字朱翊卫的肩膀,天字朱翊卫的肩膀被削掉了一块肉,血汨汨涌出,浸脏了朱翊卫的臂章。 老鱼眼尾瞥见了另一位天字朱翊卫已经突出自己的冰刺雨,加大手中的攻击速度,化被动为主动,接连挥出连绵不断的刀势,刀势如同猛虎,打得天字朱翊卫打得毫无招架之势,他一刀再次砍在原伤口处,断臂被甩向天空,自由落体坠落,砸在冰面上,浓稠的血混合雪片飘落,空气中立刻飘来血腥味,老鱼正踹一脚,天字朱翊卫被打踢到几米开外,落入了冰窟之中。 另一个朱翊卫见状,趁老鱼没有转过头,立即挥动的剑,剑气如蛇,吐着蛇信袭来。他立刻迅速起身,提刀防御头部,对方虽然伤不到他的要害,但是凌厉的剑势会挫伤的皮肤肌肉。天字朱翊卫连贯攻击,招招致命,冰面上的裂缝越来越多,对方毫不留情的打法彻底激怒了老鱼。 老鱼的招式越来越快,力劈华山,对方竖剑格挡,两人僵持之际,在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老鱼立刻激发内力,澎湃的内力席卷四周,他转腕别刀,转身横斩刀,挥出一刀狠厉的势气,天字朱翊卫的腹部被划了一道,隐约见幽幽血腥味飘出来。 这一刀让老鱼的气势陡升,唐云意的刀在他的手中来回变换,舞出各种刀势。天字朱翊卫逐渐招架不住,他使出十成的内力,对方以压倒性的力量袭来。 天字朱翊卫开始喘了,他顺势往后退,老鱼打得血液沸腾。一见天字朱翊卫要跑,立刻腾空追击她,凌空劈刀,刀气朝天字朱翊卫的后脑勺劈下,天字朱翊卫立刻转身架剑格挡,身体被巨大的冲力推出十几米远,老鱼足尖点地,追了上去,一脚踩在天字朱翊卫的胸口上,天字朱翊卫如同陨石落地,“嘣”的一声,重重砸在冰面,老鱼的大逼兜随之落下,左右开弓,砸得天字朱翊卫血肉模糊,最终顶不住老鱼的暴力,晕死过去。老鱼起身,随脚一踢,天字朱翊卫落入水中。 不远处,剩下的朱翊卫已经负伤,金灵卫也所剩无几。双方见到两个天字高手皆沉入冰水中,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 杜青裴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本来有两个天字高手让他胜券在握,现在看来……他自身难保。 “站住” 朱翊卫再次落荒而逃。曲文泰几个欲追上去,斩草除根,被老鱼拦下。 “杀了那几个人,朱翊卫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眼下并不适宜与朱翊卫越闹越僵。 “多谢前辈相救” 老鱼随手挥了挥,“小事一桩,不得一提” 曲文泰率众金灵卫向老鱼致谢。朱湮脑海突然闪过一道闪电,眼睛瞪得快鼓出来,“前辈,莫非是红衣金灵卫?”,在金灵卫有难当前,出手相救,又是天字高手,不是红衣金灵卫,说不过去。 老雨突然大笑起来,伸手捋平自己翘起的胡须,好笑摇头,“金灵卫的红衣金灵卫,乃天字一等以上的高手。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天字高手,不足以与红衣金灵卫相提并论。今日搭救,不过是受唐云意之托” 空旷寂静的冰面上,只留下空荡荡的啸风,如魔鬼的死亡尖叫一样,撕裂众人的心窝。 唐家的打铁铺,灯光通明。唐老爹看过付离后,手背后,踱着小步离开了。须臾,铁铺里响起打铁的声音。 付离喘过气了,但他如深处火山口,浑身不停地冒汗。一颗颗硕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滚下,两侧的鬓发被汗水打湿,贴在两颊上。付离烧得跟煮熟的虾子一样,红通通的。 “怎么办?怎么办?” 唐云薇眼眶里蓄满泪水,仿佛下一刻,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 唐云意坐在火炉旁边,心神不宁,他的胸口要炸开了,嘴唇痛得发紫。 “云意,怎么办?付离快烧死了” 唐云薇焦急的声音把唐云意从混沌的边缘拉回来,他喃喃的让唐云薇去准备白酒,给付离物理降温。 第150章 夜探 “啊……” 凶险的黑夜过后,迎来了曙光。淡淡的日光穿透云层来到了地面。 付离从噩梦中醒来,他迷糊了片刻,捏了捏自己的胳膊,伤口处传来的剧烈疼痛撕扯肌肉的感觉清晰传来。 他活过来了。 趴在床头上睡着的唐云薇迅速起身,眼眶以肉眼的速度红起来,泪水如泉眼,控制不住的往下滴泪水。 “付离哥” 唐云意进来时,唐云薇正狠狠的抱住付离,一刻也不愿撒手。付离两眼无助地向唐云意寻求帮助。 “姐,你压到付离的伤口了” 唐云薇后知后觉,略有尴尬,“那我去给付离煎药” 双方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唐云意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怎么了?做春梦了?”,红得不正常,这是一个病人该有的表情? 付离垂着眼皮,脸上出现羞涩罕见的表情,嗫嚅起来,“昨晚……我不是抱着云薇了?” “哦”,唐云意屁股没坐热,立刻起身,表情震惊,瞳孔地震,“你摸她了?好你个付离,人前君子,人后禽兽” 付离嗔了唐云意一眼,“你胡说什么?我摸到平胸” “你说我姐一马平川”,唐云意双手在嘴巴做喇叭状,朝厨房的房间喊,“姐,付离说你胸平” 付离顾不上伤口撕裂,扑过来捂住唐云意的嘴巴,眉头锁紧,“小祖宗,别喊了,算我求你了” 卧龙凤雏,一个都不好惹。 唐云意玩笑开过了,老老实实坐下来。付离就不对劲了,屁股如有钉,怎么坐都不得劲。 “你屁股有钉?”,唐云意诚心发问。 付离脸上憋出了便秘的表情,这里坐不行,那里坐不行。 “付离,你的屁股好像没有伤” 付离浑身不得劲后,突然对云意翘起屁股,那姿势……嗯,有些暧昧,让人浮想联翩。唐云意吓得像猫一样,往后弹跳起来,眼神里充满戒备。 “付离,你干什么?虽然我下水救你,不过都是兄弟情。我取向很正常,请你自重” 付离没收回屁股。唐云意连忙捂住眼睛拒绝,“付离,请你检点” 付离一头雾水,一脸诚恳,“你帮我看看屁股。昨晚我虽然烧得迷迷糊糊的,但是我感觉自己的屁股快烧起来了,又烫又疼” “那你趴下”,唐云意一脸难为情,大清早的,饭没吃。就得看男人两瓣白花花的屁股。 付离趴在床上,把裤子往下拉,耳边随即传来唐云意“哇”的一声。付离突然紧张起来,“屁股是不是烂了?” 唐云意凝重的点头,“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付离那张成熟稳定的脸上如冰块破裂,罕见出现了委屈的表情,俊美的如玉雕的脸与草木枯萎的速度颓败了下去。“怪不得昨夜,我的屁股要起火了,不对……”,付离伸出手在屁股上摸了一把,似乎没有摸到粘稠的脓血,“屁股光滑,没有受伤吧?” 接收付离投来的询问,唐云意哼了一声,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阴阳怪气,“你的屁股确实什么伤都没有,但是尾椎骨处的印记越来越红了”,像充血了一样,但依旧看不出上面的图案,“所以……你是在向我炫耀自己又白又光滑又翘的屁股?” “没有,昨夜,我的屁股是真的要烧起来”,付离眉头紧蹙,像在思索着如何组织语言,让唐云意相信他。 “哼”,唐云意起身,冷言冷语,“说得好像谁没有翘屁一样”,唐云意翘起屁股朝付离,掀起裙摆,忽然“噗”的一声,一个响屁朝付离的脸轰炸,臭屁味铺天盖地卷入付离的鼻腔,他呛得直咳,抓起床上的枕头朝唐云意扔过去。 “臭小子,山上的笋都被你挖完了,笋到家了” 午后,付离已经起身。一群人坐在银杏树下,围炉煮茶。小炉上置放了一张铁丝网,上面挂着红豆糍粑,阿菀眼巴巴的望着。 唐云意“好心”提醒,“阿菀,把你的哈喇子擦了” 阿菀尴尬的笑起来,“我听说烤得焦黄的糍粑放进滚烫的糖水红豆里,特别好吃” “鼻子真灵。你怎么知道我姐在煮糖水红豆?” 阿菀露出了猫一样的笑容。 一侧的封令月,神色很凝重,面罩寒霜,冰冷而漠然。 “你们还笑得出来?证人被抢走了。辛辛苦苦挣来的功劳被朱翊卫抢走,死的死,伤的伤……”,封令月露出了捶胸顿足的苦色。 气氛突然降到冰点。付离带着病态的脸依旧苍白没有任何血色,他的脸上浮起浓浓的愧色,“是我的错,能力不足让朱翊卫把证人抢走了” “不怪你”,唐云意伸出手去安慰付离,“朱翊卫为了抢走证人,出动了两个天字朱翊卫,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封令月眉头上的阴霾始终散不开,“我担心的是,被朱翊卫抢走证人之后,金灵卫何去何从?” 唐云意像个和事佬,伸出手又去拍了拍封令月的肩膀宽慰,“我们今晚再去芝兰院探探,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 封令月仿佛呕气,“你该不会为了护她,隐藏线索?” “你胡说什么?”,唐云意把阿菀推了出去,“为了查明真相,我把阿菀找来了” 封令月哼了一声,“你确定是你找来的帮手?而不是……” 阿菀不服,嘟着小嘴插腰,“你若不服,我把我的当家本领使出来” 封令月也见识过了,摸了摸鼻头道,“算了吧”,阿菀的本事,她见过了。她可不想突然被人控制,做出疯狂的举动。 “哼” 吃过糍粑红豆后,唐云意和封令月着手准备夜探芝兰院了。 “如果水怪真的是堂溪饲养,那晚发生命案之后,她肯定把水怪移走了” “不”,封令月目光凛然,“水怪逃了。我听到了,堂溪派出了大队的人马,寻找水怪。命案发生那晚之后,陆续有人失踪” 唐云意换上了劲装,窄袖黑衣,皮革带束腰,马尾藏在包头的黑布之下,眼里芒光闪烁不停,“事不宜迟,我们赶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151章 证据 芝兰院 院门紧闭,大门两侧的灯笼发出幽暗的白光,惨淡而凄清。 封令月猫在墙头,目光如刀锋锐利,头一扭,示意唐云意跟上。 唐云意在地上助跑,脚往墙上蹬,身体腾空而起,越过头了,整个人横越墙头,直接翻在内墙墙角下。 “咳咳……” 唐云意灰头土脸,捂着腰半天爬不起来。 “云意,你怎么样?”,封令月憋得脸色发红,还要装作一副心疼的样子。 唐云意的脸囧得额头皱成川字眉。自从他确定自己真正踏入天字七等之后,翻墙这种小事已经为难不了他,反而是用力过度。 “没事” 芝兰院内,亭台楼阁精致玲珑,但今夜院中点的灯屈指可数,连守卫巡逻也变少了。 “肯定有猫腻” 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贴着墙角移动。两人在芝兰院转了大半天,也没有发现异样。 寒风中夹着隐隐人语。封令月如同受惊的猫,猛然起身,竖起耳廓,仔细聆听,“脚步声,很急,不止一个人” “好像在东南方向” 封令月直接揣起唐云意往东南方向走。将自己伪装成雪人的封令月和唐云意与假山、夜色融为一体。两人潜伏于雪地当中,守株待兔。 罡黑色的天空,广阔无垠。几颗零碎的星星点缀天空,发出闪烁的光芒,仿佛黑色的天鹅绒地毯上,倒了几颗钻石。 两个黑影扛着一个麻袋潜伏在夜色中,匆匆往外走。后院的角门开了一个小口,两个人影偷偷跟了出去。 芝兰院的两个守卫专挑阴影处行走。此刻,已经是寅时。远处传来了打更夫的吆喝声。两个守卫脚程加快,穿街走巷后进入荒芜的山林,走了半个时辰,两人扛着肩上的麻袋,来到萧条的山包。 周围阴气浓重,暗处不断传来夜枭的凄惨叫声,黑暗中心有绿光闪现,地面上裸露的地方,白骨森然。两个守卫把肩上的麻袋往坑里一扔,填上土块,匆匆离去。 唐云意和封令月从暗处出来,跳入坑中,扒开土块,露出麻袋。麻袋的封口绑得特别紧,封令月掏出匕首,划出一道口子。 麻袋里面赫然是一具尸体,封令月倒吸一口冷气。尸体为少女,身上全是撕痕淤青。 “云意,你看……肯定是水怪所为。那晚,我看得一清二楚,水怪身上有鳞片,它的指甲坚硬、锐利、细长如刀刃” “皮肤破损、有血痕还有撕裂的程度很深,可见是水怪的利爪所为”,唐云意脸色凝重,使劲翻看了伤口还有尸体的瞳孔,断定出是刚死不久。“应该是今晚的事” 证据确凿,封令月洋洋得意,“我早就说,堂溪的态度非常不对劲。她暗中饲养水怪,以少女为食。太白湖祭天,她定是把水怪带出来了。发现水怪袭击人之后,她把水怪关起来了。可是那东西逃了出来害人了。堂溪害怕东窗事发,发动所有守卫寻找水怪的踪影” “嗯,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唐云意表示赞同。 封令月见他一脸凝重,认为自己果然分析对了,“云意,事不宜迟,我们把尸体带走,逼供堂溪” “现在?”,唐云意愣了一下,“虽然已经有证据,但是得把三司带上,万一堂溪不认账?” “我们得先朱翊卫把水怪案给破了。虽然没有人证,但是尸体在,就是物证。还有那些已经失踪的少女,一定爆尸山头的某个角落,让堂溪逍遥法外,我不同意”,她定然还无辜冤死的少女一个公道。 唐云意苦笑一声,“那你总得等天亮把三司叫上?” 封令月沉思了一下,觉得唐云意言之有理,“那行,天亮之后,金灵卫联合三司上门办案”,当务之急是派人严加看守芝兰院,不许堂溪偷偷溜走。 “好” 破晓之时,女声尖叫。金灵卫官署震了震,不少人被惊醒。封令月匆匆的走向唐云意的房间,门板被她从外头粗鲁踹开,轰然倒地,掀起一地粉尘。 唐云意在床上缩着身体,整具身体全部蜷缩在被子里面。骤然被封令月掀开被子,唐云意冻得直哆嗦。 封令月直接抓住唐云意的衣领,大骂,“贱人,尸体不见了。肯定被朱翊卫抢走。我早就告诉你,要抢先一步,你偏要等三司。现在好了,你的决定将整个金灵卫的安危置于火架之上”,封令月倏忽把唐云意推回去,唐云意在床上滚了两圈,撞到了窗户下的墙壁上,整个人瞬间清醒起来。 “我……将功补过,我去朱翊卫找回尸体。你去三司,若三司不在,你就去芝兰院” 封令月圆圆的杏眼瞪得快鼓出来,脸红脖子粗,拳头捏得紧紧的,咯咯作响。唐云意被她盯得发麻,咕噜的从床上起来,穿衣,凌乱的头发随意挽起来,鞋汲着,急匆匆跑出去,后面传来封令月磨牙的声音,“都是因为你尸体才丢失。你若找不回尸体,我削了你” 唐云意抖了一下,尿意来袭。出了金灵卫的官署,他寻了处隐蔽的地方放水。前往朱翊卫官署方向的半路上,他身形一闪,人顿时消失不见。等李唯昭和韩茂行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悠哉悠哉的坐在早点摊上,好整以暇吃包子。 “唐云意,你好大的胆子。丢了尸体,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吃早点” 唐云意拍了拍身侧的空座位,让两人坐下,“不吃饱,怎么跟朱翊卫打”,反正也抢不回来,朱翊卫要这副尸体要定了。 李唯昭和韩茂行想了想,唐云意说得有道理。于是,两人坐下来,大快朵颐。吃完后,已经日上三竿头,唐云意又是一阵忽悠,“朱翊卫为了扳倒金灵卫,肯定带尸体到芝兰院逼供了。我们现在去朱翊卫也没用了,不如我们直接去芝兰院” 三人一拍即合。 封令月已经气疯了。三司的人跟朱翊卫去了芝兰院。过了今日,金灵卫将流落街头,沦为丧家之犬。 第152章 逼供 “卑鄙无耻的朱翊卫,把尸体还给金灵卫” 封令月从三司离开,急急忙忙往朱翊卫。事关金灵卫生存,她不怕朱翊卫的天字高手。 封令月存了同归于尽的必死决然之心,闹到了朱翊卫。朱翊卫的大门紧闭,被她带来的几个金灵卫抱柱撞开。 一条宛若灵蛇灵蛇的无形鞭子撕裂空气,“啪”的一声,从天而降,封令月足尖一点,身子向后飞出去,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粗岩铺设的地方被打得四分五裂,碎屑扬起。跟随封令月而来的两个金灵卫瞪大眼睛,眼珠凸出,额头上的青筋控制不住凸起一根,手掌心直冒冷汗。 封令月抽剑,剑锋直对朱翊卫的大门上的匾额,镶金的“朱翊卫”三个大字玷污了她的双眼,里头的人不出来,她必劈了这快肮脏投来的匾额,“叶瑾衣,躲在朱翊卫后面当缩头乌龟?哦,我忘记了,气宗与朱翊卫一样,是口贱心毒的卑鄙猥琐鬼,一丘之貉” 须臾,一队朱翊卫先冲出来,而后才是扭着腰肢的叶瑾衣,皮与布拼接的衣裙完美的贴合在玲珑浮凸的酮体上,一头乌丝垂在身后,眉眼媚态十足,饱满的嘴唇如水润的浆果,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那张艳丽的面容冷漠,面上覆满了鄙夷。 “躲在一群男人身后,跟合情宗有什么区别?”,勾人的狐媚子。 叶瑾衣勾起媚惑的笑容,眼底冰潮翻涌,修长的双臂推开两个拦在身前的朱翊卫,露出半个身子,修长洁白的长腿从衣摆下露出来,妖艳至极。 “封令月,我今日不想跟你打。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去收拾东西,免得被人持棍赶出来,丢了剑宗的脸” 封令月怒目瞪着她,涂着藕粉色豆蔻的指甲掐入手掌。“我也不屑跟你这种人打,脏了我的手。如果不是你们朱翊卫过于卑鄙无耻,抢了金灵卫的人证物证,我才不会看你一眼” 叶瑾衣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带着看戏般的神情来回逡巡封令月,充满了挑衅,“所以你来取回人证物证?” “是” “朱翊卫凭本事抢的,凭什么还给你?你想要,过来抢?”,叶瑾衣朝封令月勾手的瞬间,朱翊卫拔剑。封令月审时度势,自己只带了两个人,草率了,根本打不了。正当她寻台阶下时,李唯昭来了,在她耳边叽里咕噜讲了几句话,封令月下狠话后,离开了朱翊卫。 芝兰院的大厅内 堂溪一身青色刺绣纱裙坐在主位上,薄施粉黛的她脸色阴沉如锅底,头上只带了一支简单的海棠花金制发钗。 一群人男人将大厅团团围住,堂溪孤立无援,仿佛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唐云意在屋脊上伏下身,周身的瓦片动了动,梁攒不知何时带人上来,在唐云意的四周潜伏。 “梁统领” 梁攒身上覆雪,与黑瓦上积雪融为一体,他对唐云意做了个“吁”的手势。 “您是来抢人证物证?” 梁攒不想否认,可是底下一群乌泱泱的人,他抢不过。连那姓朱的贼人都亲自来了。 “云意,那个就是姓朱的狗贼” 唐云意顺着攒指过去的手指头,被杜青裴拥在一侧的那人,身穿官帽,朱翊卫绣金黑制服,肩上有“朱翊卫”肩章,带着威风凛凛的披风,酷萨带着狠绝。跟杜青裴一样,师徒俩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毒蛇的眼睛一样,阴冷、狠毒、自私,尽显无疑。 “就是他偷了禁地记得武功秘籍?” 梁攒掉头,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老子就算死了,也不能让他骑到头上去” 唐云意欲言又止。 大厅内,朱秉文作为陛下跟前的大红人,他丝毫不怵三司的人。杜青裴双手奉上热茶,朱秉文不动声色接过,并不着急着喝,而是放到一侧的桌子上,拿着茶盖浮去上面的茶沫,故意弄出响声,增加、扩大恐惧。 樊牧、李纯风还有苟旬依次坐在朱秉文的对方。樊牧和李纯风不动声色,苟旬查了许久的水怪被朱翊卫抢先,他如坐针毡,迫不及待想知道缘由。水怪案为何跟京都富可敌国的堂溪有关系? 堂溪的脸已经黑到不能在黑,剧烈起伏的胸口逐渐平息,那张发黑的脸在高压的气氛下逐渐恢复正常。 她暗自深呼吸一口气,拿出当家人的气势,目光冰冷如水,语气冷漠,“几位大人是何意思?欺负我一个弱小无助的女子,说出去,不怕人贻笑大方?” 苟旬正欲开口,樊牧投来制止的眼神,苟旬当下闭上嘴巴。既然是朱翊卫把他们请过来,自然是要看朱翊卫发挥。 “哐”的一声,茶盖杯重重落下,打破宁静。朱秉文重重“哼”了一声,出言讽刺,“夫人若是弱小无助的女子,外头的那些女人算什么?” “朱大人,好大的官威”,堂溪拍桌而起,“事情还未水落石出,就往我头上盖。朱大人,说话可要三思” 屋顶上潜伏的唐云意对拍桌而起的堂溪有了一丝怀疑。她不是无知妇人,敢在陛下红人朱翊卫面前拍桌的人,背后肯定还有一个权势滔天的人。 朱秉文不怒反笑,低沉的笑声里透着阴险狠毒。“夫人也知道水怪案?” 堂溪目光如刀,发过雷霆之怒的她坐下,脸上突然扬起一股自信的笑容,“我怎么不知道?水怪在太白湖祭天出现,在芝兰院的梅林出现,现在外面都传传本夫人饲养水怪,酝酿滔天阴谋” 朱秉文一副了然的惊呼,“原来夫人知道啊。朱某还以为夫人不知道呢?不过夫人瞒天过海这计,使得挺不错……” 堂溪从朱秉文眼中看到了蔑视的表情。她平静的脸上,眼底是暴风雪欲来的趋势。 “朱大人,话里话外都指向本夫人。你认为水怪真是本夫人所为?” 朱秉文反问,“难道不是。再完美的计谋都有破绽” “你拿出证据……”,朱秉文咄咄逼人,堂溪脑袋一阵眩晕。 第153章 意外之外 “夫人,你还是老实招了吧” 逼供关节,杜青裴代替师傅出马。牙尖嘴利,吐着信子。 大厅内的气氛降到冰点。堂溪瘦弱的肩膀突然挺起,下巴高抬,眼神坚定,丝毫不怵杜青裴身上散发的毒蛇般的冰冷气息。 “朱大人你最好想好了,否则,后果你将承担不了” 朱秉文笑了笑,阴沉的眼睛里闪烁毒辣,“夫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堂溪从慌张到愤怒再到镇定,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朱大人连同三司,想逼供也得拿出证据,否则本夫人将反告你们” 朱秉文露出稳操胜券的笑容,“夫人还是太年轻”,不见棺材不落。 朱秉文的一个眼神,杜青裴瞬间明白。他双手一拍,响声传出,外头两个朱翊卫抬着两个担架走进来,架上是一具白布蒙着的尸体。 白布掀开,两方顿时平静不下来。一方是金灵卫,朱翊卫的那具尸体赫然是唐云意和封令月所发现的。潜伏在屋顶上的封令月悄悄拔剑,眼里怒火熊熊,周围的金灵卫感受到那户炽热的火焰,纷纷让出位置。唐云意波澜不惊把她的剑压回去,严肃的道,“冷静,继续看” 耳边传来封令月牙齿的咯咯声,他一笑泯之。 慌张的另一方是堂溪夫人。从尸体抬进大厅,堂溪的一举一动皆落入了朱秉文眼中。堂溪慌张得不能自主,心中没有鬼,断然不可能。 “夫人为何紧张?” 朱秉文看得出对方在强装镇定。“夫人,人怎么死?你应该最清楚?” “朱大人,不是本夫人所为”,慌张之后的堂溪突然冷静下来,冷静到让人发怵。 朱秉文的声音突然抬高,尖锐无比,“当然不是夫人所为了。夫人一介柔弱无助的女子,你怎么杀得了人呢?” 从对方狰狞的面孔,堂溪听出了朱秉文浓浓的讽刺。 “夫人杀不了人。但是你饲养的水怪杀了人” “胡扯”,堂溪再次拍桌而起,怒目相对,“朱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想定本夫人的罪?” “夫人果然牙尖嘴利。请问夫人,最近这几日,你丢了什么东西?你在寻找的当中,为何连连出人命?” 堂溪冷笑,对方咄咄逼人。她拿不出证据,三司势必当面定罪,将她押入大牢。 朱秉文和堂溪剑拔弩张。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他的脑海里一帧一帧闪过朱秉文的话。朱秉文能拿出三个证据证明水怪案是堂溪所为。局时上报陛下时,水怪案是朱翊卫连同三司破了案。 “夫人是在思索寻对策?” 堂溪的双眼笼罩在浓密的眼睫下,看不出表情。忽然,她抬起头,从容面对冷漠无情的朱秉文,“本夫人进来确实丢失了一样东西,不过那是要送给贵人的东西。丢了,本夫人当然害怕” “夫人当然害怕了,因为你丢的东西会害人。你关不住,被它逃出来了,为所欲为。夫人,你想做什么?” 堂溪讥笑,“你以为是水怪?” 朱秉文:“难道不是水怪?地上的尸体夫人又该如何解释?” 堂溪:“既然如此,索幸那东西我也找到了。让人把它带上来吧” 屋顶上,封令月气不过,狠狠咬在唐云意的手臂上,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唐云意硬生生抗下,苦笑解释,“堂溪夫人抬上来的不是水怪” “你怎么知道?” “尸体上面的抓痕咬痕根本不是水怪所为” “你不是说那是水怪所为?”,封令月清晰记得唐云意昨夜的表情,非常肯定以及确定。他以一种诚挚的口吻告诉他,尸体上的伤口是水怪所为。 “老实看,看完你就知道了” 堂溪的仆从,一共八个,抬着一个覆盖黑布的铁笼缓慢的进入大厅。大厅内所有人都站起来,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杜青裴与朱秉文对视一眼,杜青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盖在铁栏上的黑布。 众人傻眼了,里头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水怪,而是一只斑斓的大老虎。大老虎忽然朝众人嘶吼一声,咆哮的巨后差点掀翻屋顶,屋外门檐下积雪纷纷坠落在地。 朱秉文的身形恍惚了一下,不死心的问,“那夫人为何见到尸体那么紧张?还是夫人的瞒天过海之计” 堂溪并不理会朱秉文,走到尸体面前,展开衣服露出上面的痕迹,“这是本夫人芝兰院的下人,被老虎咬死了”,在堂溪的示意下,其他仆从把袖子挽起来,上面露出斑驳的野兽抓咬痕迹,“前几日,老虎咬破铁笼出来了,为了抓它,死了两个人,伤了是十几个仆从。试问朱大人,几百斤的猛兽出来,你不急?” 朱秉文还想说什么,突然被堂溪抢先一步,“朱大人以及三司的三位大人不信尸体上的伤口为老虎所为,大可找人来试。至于梅花林为什么出现水怪,本夫人认为,小河连接外头水怪应该是顺着河外进来”,水怪的突然出现,加上老虎逃笼,那一晚,堂溪吓得不轻。 此时此刻,朱翊卫想要往她身上倒浑水,她要做的是洗清嫌疑,至于水怪,跟她没有关系。 “朱大人不信,大可进入试试。老虎正好饿了” 朱秉文的脸色阴沉无比,眼窝下的卧蚕凸出,让人感到背后爬上一条冰冷的毒蛇。 “夫人还真是好计谋”,朱秉文大笑起来,堂溪的心突然沉到谷底。“既然尸体证明不了什么,我们还有人证” 被朱翊卫强行带走的少女出现在大厅时,梁攒等几个纷纷要冲出去,被唐云意苦口婆心劝下来了。 梁攒祁得脸色发白。金灵卫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证人,被朱翊卫厚颜无耻的抢走,为此,金灵卫损伤无数。到手的果实被窃取了,梁攒也能不气? 少女倏然被带到大厅上接受众人的审视,她害怕得垂下头,身体开始抖动起来。 杜青裴勾起一个温暖的笑容,柔声的安慰少女,“你放心说,没有人伤害你的” 封令月大骂无耻。杜青裴连美男计都使出来了。 第154章 咄咄逼人 封令月侧过头,想要对唐云意说些什么,不知他何时已经不见了。 大厅内,唯唯诺诺的少女与斗气昂扬的堂溪形成鲜明的对比。少女的视线接触到堂溪的瞬间,她瞬间别过,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的一样,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让众人更加相信,堂溪与水怪案脱了不干系,刚才小小的试探不过是烟雾弹。 堂溪厉声斥问朱秉文是何意。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朱秉文不再浪费唇舌,两只眼睛泛出蓝色的光芒。“夫人,你难道不知?这位少女是从你府上救下来了” “朱大人,本夫人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诬陷本夫人也要有个限度”,上一个仆从尸体被朱翊卫和三司拿去做文章,如今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位陌生少女,企图陷害她。堂溪的脸铁青的厉害,射向朱秉文的眼刀子淬满了绿幽幽的毒。 “夫人”,唯女子难养也,朱秉文不屑于同堂溪掰扯了,在他的示意下,少女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前几日,我……出来打水,被一个东西抓走,等我醒来,那个东西要咬我,我拼命的抵抗,后来那个东西被外头的响声吓走了,我……从窗户逃出来了” 朱秉文:“可看清那东西长怎么样?” 少女使劲回忆那晚发生的事,恐怖的记忆如沉浸水里的石头慢慢浮上来,“它比我高一个头,有鳞片,我……反抗的时候,被鳞片划伤了”,少女把袖子挽起来,露出手臂上面触目惊心的血痕。 朱秉文阴森森的冷笑,“想必夫人应该知道,太白湖祭天那晚,很多人都目睹过水怪的长相?据在场的人描述,水怪有鳞片”,朱秉文又看向了少女苍白的脸,丝毫没有人类怜悯之情,“这些少女,是从夫人府上救下来的” 话到此,已经很明显了。若少女的话属实,堂溪前头抬出老虎,不过是烟雾弹,为了迷惑三司的人而已。抽丝剥茧之下,水怪案层层显露。 堂溪冷笑连连,像看笑话一样,看着大厅内的人自娱自乐,“朱大人不知从哪找来的人,阿猫阿狗都能冤枉本夫人?” 少女不敢对上堂溪凌厉的目光,低着头,咬着嘴唇,嗫嚅的缓缓道来,“那晚……小的逃出来的时候,见过夫人” 这话如同雷霆打在堂溪的头上,她感到委屈、被冤枉之后的无力感瞬间涌上来。“胡说八道,本地人明明不认识她” “夫人是恼羞成怒了?”,朱秉文不慌不忙,水怪案,他破定了。 “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说的是真?本夫人很难相信她说得话是真是假,该不会是你随便找了个人来污蔑本夫人?” “夫人”,朱秉文的声线突然提高,目光变得狠戾起来,“你何必呢?证据确凿,朱翊卫亲眼见到你的仆从抓人了。被抓入府的那些少女呢?她们人去哪里?” 李纯风幽幽起身,脸色凝重,“若夫人能证明这位少女说得是假话,那么今日……这件案件暂时到此”,一个少女的话不可信,除非…… 朱秉文冷漠的看向李纯风,眼底波涛滚动,没想到大理寺竟然在这个时候出来搅局。 樊牧也站了起来,轻轻咳了一声,“三司愿意给夫人一个机会”,以免被外头议论纷纷,堂堂三司,伙同朱翊卫,欺负一个柔弱的女子。 杜青裴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夫人,请” 堂溪刚压下去的紧张如潮水再次席卷而来。她不认识这个姑娘,她从没有吩咐仆从从外头抢回其他姑娘,定是有人陷害她,可她又无法自证。 “夫人,您自证不了?”,朱秉文的目的昭然若揭。少女是人证,朱翊人是目击证人。 “谁说夫人证明不出来?”,唐云意人未到,声音高昂嘹亮的从大厅后堂传出来。堂溪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乌黑黯淡的眸子顿时明亮如皎月,泪水盈眶的看向他。 “唐云意”,杜青裴下意识要拔剑,被朱秉文一个狠厉的眼光逼回去。 “各位大人,金灵卫唐云意能证明少女说的话是假的” “哦”,李纯风诧异,他作为大理寺卿,公平公正,心明如镜,自是不愿意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你如何证明?”,堂溪都证明不了,他一个金灵卫,没有内力,如何证明? “阿菀,出来” 一个娃娃脸的小姑娘从后堂走出来,看着没有特别之处。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阿菀。阿菀也不怵,走向少女。少女瑟瑟发抖,面对阿菀的逼近,小心翼翼的退后。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阿菀笑得人畜无害,直接抬起少女的右手,手法诡异的在少女身上连点数次,忽然亮光一闪,少女的手腕处被划了一道口子,“啪”的一声,一股浓稠的鲜血掉在地上。阿菀迅速给少女的手洒药止血,从腰间拿出一条崭新的帕子包扎上。 众人的视线全部拢在地面,掉在地上的那一滩血里头,一个白花花的东西在蠕动。 “里面是什么?”,苟旬忍不住惊问。 阿菀拍拍手,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月牙状,“这是蛊,被人植入蛊虫之后,人会变得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那就是说这位少女说的话不可信?”,樊牧追问。“我略有耳闻,西疆有蛊,可操控人心智,为所欲为。但是西疆向来不踏进中原,到底谁,他们想要做什么?”,樊牧嗅到了这件事不简单。 阿菀摸了摸鼻子,略微点头,“西疆以蛊术出名。西疆确实不与中原来往,但是……总会有那么几个背叛者”,少女所中的蛊不足为惧,倒是水怪上的毒蛊,已经深入骨髓,不断吞噬人的意识和理智,倒使人失去本性,大开杀戒。 “几位大人,这位少女身中蛊虫。谁也不知道她的话真真假假……”,唐云意有意无意的扫过朱翊卫,就喜欢看杜青裴想削他又削不了的样子。 第155章 丧家之犬 “唐云意,你非得跟朱翊卫对着干?” 唐云意清晰的听到从杜青裴喉咙间发出的咆哮声。在准备成功之际,功亏一篑的崩溃感让人忍不住嘶吼起来。 唐云意无辜的摊手,“我是金灵卫,秉公执法,总不能让好人蒙受冤屈?” 杜青裴想撕碎唐云意的心都有了。唐云意这个狗东西…… 堂溪松了一口气,眼底浮上欣慰的感觉。她看向唐云意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情愫。他是多么的伟岸,让她绝渡逢舟,暗度陈仓,怎能不感动? “樊大人、李大人、苟大人,少女已经身中蛊虫,说得话并不能让人信服。此案可否推后,给金灵卫一段时间,金灵卫一定查明真相” 樊牧正欲开口,沉默许久的朱秉文突然开口了。“且慢,少女中蛊,谁都不能断定真假。不过,朱某手里有一份名单,需要夫人交代一下” 收到朱秉文的示意后,杜青裴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黄纸。朱秉文接过,脸色阴沉的看向堂溪。 唐云意心中忍不住吐槽。朱秉文为了金灵卫的官署,往死里整堂溪。树大招风,唐云意投向堂溪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怜惜。 “夫人,朱某手上这份名单,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这一年以来,与你接触过的女子皆失踪了,请问她们去哪了?”,朱秉文把名单交给杜青裴,一个个名字从杜青裴那张薄唇尖酸的嘴巴里冷冽不带一丝感情吐出来,“青竹楼花魁蜜儿,天水宛的婉桃……” 杜青裴念出了一大串名单。总共三十八位。 “堂溪夫人,这些少女都跟你有过关系。她们人呢?” 堂溪的脸色以肉眼的速度白了起来,眼神下闪过一丝躲闪,似乎不愿意回答。 “夫人,那些死了一两个的人,你可以说被老虎给挠死了。但是你从去年开始,物色美人,将其选入芝兰院,美人无缘无故失踪,人到底是被你杀灭口还是……你在为谁做事?”,朱秉文改变了策略。大不了破不了水怪案,但是少女失踪案,他一定要破了。 杜青裴主动接过话,“听说……用少女的纯血炼制丹药,可永葆青春。据我们所知,夫人的年龄也不小了,但是夫人像碧玉年华的姑娘一样,容姿艳丽,娇美无比。夫人……”,杜青裴的笑容像毒蛇一样阴险。 涉及到跨度久的少女失踪案,樊牧、李纯风、苟旬的身体顿时如同紧绷得琴弦,纷纷看向堂溪。就连唐云意也忍不住多看了堂溪一眼。 绾绾说过,堂溪找了很多貌美的女子,难道真的能提炼丹药,永葆青春? 阿菀仿佛看出了唐云意的心中所想,悄悄的在他耳边普及,“书上有记录,可以拿少女的纯血炼制血丹。不过,就算放干一个少女的血,只能炼制得一点点。你看夫人那么貌美,我怀疑……” 堂溪过于年轻,过于貌美,让人不得不怀疑。 “本夫人没有滥杀无辜”,接二连三的攻击,堂溪的头疼得涨了起来,仿佛下一刻要爆炸了。 “夫人,人呢?还是你拿来炼制血丹了?” 堂溪再一次拍桌,手掌麻得她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朱大人,你听不懂?” 朱秉文依旧佯装不懂,自顾自说,“前几日,朱某收到了一封信,信里说了,那些失踪的少女被炼制成血丹,送到了宫里的贵人那了” 涉及到宫中贵人,此事非同小可。樊牧不禁看向朱秉文,“朱大人,你说得可属实?” “朱某张口不打诳语,来人……” 四个朱翊卫从外头抬进来一个承重的漆黑木箱。木箱被小心放下,传来细细的“哐当”声,可见里头装了不少东西。 众人好奇之下,杜青裴用力一踹,木盖打开,里头的景象令人惊愕之余,脸色青白。 木箱里头分了两格,一格放满了森然的白骨。一格放置腐烂的皮肉,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味道,上面有白花花,密密麻麻的蛆虫在蠕动。腐烂的尸体成为蛆虫、苍蝇的狂欢之地。 仿佛有一双冰凉的手从唐云意的腹部伸进去,攫紧他的胃袋,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喉咙,唐云意背过身干呕了几口。 “你不恶心?”,阿菀看得津津有味。她摇了摇头,瘪嘴,“蛊虫也是白花花的,可爱的咧” 唐云意无力的笑了笑。 众人适应了这种腥臭味之后,朱秉文又开始新一轮的咄咄逼人了。“夫人,白骨的尸体都是从你的芝兰院挖出来了。经过仵作解剖,这些少女在十二到十十八岁花一样的年龄,她们的身上不但有水怪撕咬过的痕迹,血也被放干了……” 堂溪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背后阴凉无比。 朱秉文的话中已经很明显了。水怪是她饲养,用于猎杀少女放干血炼制血丹,就算东窗事发,只管推到水怪的身上。 “夫人,你是不是打算将所有失踪的少女案一并推到水怪身上。可惜的是,你被水怪逃出来了” “不是我”,堂溪崩溃了。一桩接着一桩,让她难以接受。“本夫人没有杀人”,即便处在崩溃的边缘,堂溪依旧维持得体的最贵模样。 “夫人”,朱秉文又加重了声音,“所有证据皆是来自你的院中,你还想狡辩吗?”,朱秉文面上充满暴戾、狰狞,阴狠,功利性的嘴脸在此刻尽显无疑,贪婪的面容丑陋至极。 唐云意面上露出了难为自己爱莫能助的愧疚感。他并不知朱翊卫找到了白骨和尸体。堂溪恐怕要往刑部天牢走一趟了。 “是有人陷害本夫人的。定是有人故意把尸体埋在芝兰院……”,堂溪突然疯癫了起来,不断大声吼叫。 堂溪的表现正是朱秉文想要的。一个人在极致的癫狂下,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樊大人、李大人、苟大人,证据确凿。朱翊卫恳请三司下令将堂溪抓捕归案,查出幕后炼制血丹之人,将之绳之以法” “你要将谁绳之以法?” 第156章 长公主 “你要将谁绳之以法?” 低沉的女声有如有万钧雷霆之势,由远及近,像一头野兽缓缓逼近。整齐归一的步伐有万马奔腾之勇。 大厅内的温度连续下降了几度,这种急速下降的温度不是来自物理,而是来自身体上。仅仅简单的几个字,便让人生出一种寒栗滚过背后的阴冷感觉,头皮被拉紧,发根直竖,皮肤控制不住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阿菀摩擦着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满脸抱怨。“到底是谁?” 唐云意朝她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他甚至能感受到来的人身份一定很高贵,而且不好惹。 阿菀的话声刚刚落下,外头就冲进来一队黑甲队伍,手持长戈,腰佩刀剑,分列两边,宽阔的大厅看起来满当当的。没人敢吭声,没人敢移动身躯。 屋脊上的梁攒缩着脑袋,脸上的愤怒、青黑色全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恭敬,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 封令月不知所以,连忙跟上,“统领,到底是谁来了?”,里头趾高气扬、指手画脚的朱狗贼竟然一瞬间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呼一声,唯唯诺诺起来。 “宫里那位来了。待会儿谁也不许讲话” 宫里来人了,封令月一腔怒火瞬间无影无踪。她突然意识到水怪案不简单,同时又莫名的庆幸起来。她似乎在冰冷的空气里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唐云意竖起耳廓,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安排合理到极致,如同鼓点一样,非常有韵律。 到了 从大厅后堂先出来一个人让唐云意大惊失色。赫然是许久不见的有钱哥,有钱哥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威武侧漏。唐云意在对方的视线横扫过来之时,立刻作鹌鹑状。他肯定有钱哥还会再来找他,届时……有那么一瞬间,唐云意感觉,有一把死亡的镰刀从自己的脖颈上擦肩而过。 “长公主到”,冷冽如冰碴的声音吐出的三个字让众人如临大敌,脸上生出一股浓浓的恐惧感,仿佛恶魔即将降临,那种被攫紧心脏的感觉。又仿佛有一群蚂蚁在心窝里啃噬,让人不得安静。 唐云意和阿菀紧紧的盯着后堂,传说中手段毒辣,嗜血如麻的长公主。 一只金线云纹黑靴先露了出来,紧接是半个身子笼罩在阴影之中的长公主。长公主出现的瞬间,四周的空气仿佛被一个无形的怪兽吞噬了,空气突然变得稀薄,一股窒息感传来,压抑得令人难受。 长公主一出现,所有人都惊惶跪下行礼。长公主刚坐下主位,立刻有个宫人冲过来,匍匐在地上,长公主的右脚踏在了宫人的后脊背上。 “参见长公主” 大厅内死一般的沉寂,唐云意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出声。这位公主的“威名”早已经有所耳闻。传说她阴险狠毒、手法诡谲、见人就杀。他虽未见过长公主的狠厉手段,不过今日一见,长公主身上传来的杀戮之气非常浓厚,他甚至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难道是杀气过重的人身上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长公主的视线逡巡了一遍之后,才让众人起身。语气看似慵懒,实则有一种不威自命的胁迫感。 唐云意小心翼翼的打量这位传说中的长公主,高马尾竖起,鬓边两侧变成小辫子,同马尾扎进金冠之中。面容清冷得如天山上的雪莲,又似长毛荆棘的玫瑰,只可远观可不可靠近。不,连看得资格都没有,那双如剑锋一样的眼珠不时扫视过来,仿佛下一刻将脖颈分离。 这就是建昭帝唯一的女儿萧朝雨,能文能武,文武袖威严不失霸气。 长公主的右手戴了锋利坚硬的铁指甲,指甲上泛出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朱大人,你刚才说什么?” 朱秉文跪在地上,卑微得如同一条乞讨的野狗。 “回殿下,臣收到了一些证据,指向堂溪夫人” “哦,是什么证据?” 大厅内的人已经开始好奇了。唐云意已经猜出了堂溪背后之人是谁了。那就是赫赫有名的长公主殿下。堂溪有财……唐云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了。 朱秉文低着头不敢直视长公主萧朝雨,他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声线颤抖起来,脑子一顿浑浊,“回殿下,京都失踪的少女被堂溪夫人杀了,炼制血丹” 长公主突然嘲笑了一声,“堂溪是本殿的女人,你下一步该不会说,血丹是为本殿炼制?” 大厅内的人震惊不亚于被雷劈了。堂溪竟然是长公主的人。 “臣不敢” 朱秉文为难起来,他万万想不到,堂溪竟然是长公主的人。长公主荒唐不羁,男女通吃,他怎么就没往这方面想呢? “你不敢?你不都做了?” 朱秉文瑟瑟发抖了起来,“殿下,臣在堂溪夫人的院子挖出了尸体,尸体里的血液皆被放空。经过一系列的证据表明,堂溪夫人饲养水怪,抓捕无辜少女,炼制血丹” “哦”,长公主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有意无意扫几眼自己手上那副锐利的铁指甲,非常精致,又散发一股肃杀。“给堂溪定罪了,下一步是不是查到本殿的头上,联合众臣,弹劾本殿,取消本殿的监国之责?” “臣不敢” 长公主幽幽的看向跪在地上的三司,冷哼一声,“监察院、大理寺、刑部也是这样想?” 樊牧连忙再次行礼,表达自己的意思,“殿下,监察院负责监视百官,必定不会冤枉无辜之人” “哦,倘若冤枉了堂溪,你们今日这番逼供,又该如何收尾?” 唐云意突然被长公主那道凌厉的目光扫过,他下意识把头垂得更低了。从长公主进来之时,他便已经知道局势已经逆转,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朱翊卫的算盘落空了,金灵卫保住了。 唐云意偷偷的窃喜被长公主尽收眼底。 “臣自当领罚” “倒是有骨气”,长公主的嘲讽声回荡在众人耳际,如恶魔的嗤讽。 第157章 受罚 朱翊卫心中还存有一丝期待,同时内心又忐忑不安起来。若水怪案跟长公主有关,他又该如何取舍?目前看来,陛下不一定选黎王为太子,长公主也有资格继位,毕竟大周的开国皇帝乃女帝。 “朱大人,你看好了”,长公主锐利的眼光看向有钱哥,“盛桉,还不快去” 唐云意的目光跟随有钱哥而去。原来这暴力的小子叫盛桉。果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表情如出一辙,一张死鱼脸。 众人的心“咚咚”跳了离开,阿菀几次欲开口,她不明白中原的礼仪,也不曾知道这位狠辣的长公主殿下,都被唐云意制止了。 身后不远处的封令月,闷不作声。对唐云意的怒意瞬间如潮水褪去,唐云意三番两次阻拦,好像……在保护金灵卫。 盛桉去了半炷香就回来了,跟随他回来的还有……几十位少女,身穿素衣,身形纤细,体态婀娜,个个面色如云,肌肤胜雪,眸似秋水,踩着莲步进来。娇嫩得仿佛荷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 朱秉文和杜青裴面上隐隐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愤怒、无力、崩溃……各种表情交错,在脸上五彩斑斓的绽放。 堂溪的嘴角慢慢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意味深长。 “朱大人,从堂溪这里送进宫的少女皆在长公主岭的宫殿。至于你说的用少女纯血炼制血丹,永保佳颜的说话简直是无稽之谈”,盛桉道。 “是,是下官体察不明” “你不是不明”,长公主冷冷开口,黑色的眸子如同冻住的冰珠一样,没有一丝感情,“你是故意为止。你在未查明的情况下将水怪案扣押到堂溪的身上。或许你早就知道堂溪为本殿物色美人,又或者你在为谁做事,想陷害本殿于不义……” 朱秉文双膝一软,立刻跪地求饶,“长公主饶命” “饶命”,长公主重重哼了一声,“哐”的一声,一个昂贵的青瓷茶壶立刻碎在朱秉文的膝盖下,“跪倒碎瓷上,兴许本殿高兴,这里就不会见血” 朱秉文犹如小狗,老老实实的跪上碎瓷上,他的脸上顿时浮起一抹痛苦的神色,他紧闭牙关,不敢让呻吟声溢出嘴巴。 杜青裴急在心里,眼看朱秉文的双膝渗出血,他立刻跪下求饶,“殿下,杜青裴愿意代师傅受过” 长公主突然拍起手掌,阴笑连连,“好一副师徒情深的样子”,长公主话锋随即一转,眼底的怒潮如汪洋大海里的海啸,汹涌翻腾,“有人借水怪之名行凶,将少女失踪案嫁祸到本殿头上。朱翊卫和三司不严查,反而逼供无辜之人”,长公主的视线落到了杜青裴身上,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你既然想代替师傅受过,本殿成全你” 在长公主的授意下,装着老虎的巨大铁笼再次搬上来。饥饿的老虎在里面不断咆哮,来回走动。 “盛桉,把杜青裴关到里面,他若能虎口逃生,这件事,本殿不再追究” 朱秉文和杜青裴同时抬起头,眼睛努大。 “长公主” 长公主一个狠厉的眼神扫过去,杜青裴立刻拦在朱秉文面前,眼中带着决然,“殿下,杜青裴愿意” 铁牢中的老虎很暴躁,杜青裴站在铁笼面前,喉结滚动,下意识的吞咽口水。表面上,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在背过长公主的瞬间,眼中寒芒闪现,阴狠尽显。不过是一只老虎,杀不了他这个即将步入天字七等高手。 众人看好戏般的欣赏一出好戏,笼中的老虎发出巨大的咆哮声。杜青裴的身上被锐利的虎爪划出一道伤口时,唐云意清晰的看到长公主眼里有一股嗜血的兴奋。随着杜青裴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长公主的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朱秉文欲言又止。每每欲要开口,都被盛桉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无声警告他,长公主正在兴头上。 朱秉文无奈之下,眼神难得露出了怜惜之色。 铁笼还有光洁的地方上溅满了星星的血花。杜青裴开始反击了。 唐云意忍不住抱起双肩欣赏起来。“有趣,真是有趣” 阿菀一头雾水,对铁笼中的杜青裴生出了一股疼惜之情。在老虎的利爪之下,还能坚持那么久…… “一点都不有趣,人快死了” 唐云意瞟了她一眼,“你心疼坏人了?如果今日朱翊卫胜出,现在沦为老虎口中食物的将是我们金灵卫”,坏人死有余辜,可杜青裴不会死。这小子可会演戏了,为了打消公主的怒气,他伪装成受害者,生生抗下老虎的利爪的撕扯,等长公主眼中露出厌倦之色,众人露出怜惜之情,他开始反抗了。 巨大的老虎被杜青裴摔翻在地,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在众人的眼里,浑身是血的杜青裴爆发了,他目露凶光,将老虎打翻在地之后,翻身坐上老虎的头,抡起拳头,左右开弓。带风的拳头如同铁拳,狠狠的砸在老虎的身上,不知多久,他胯下的老虎突然一动不动。杜青裴整个人如同泄尽了全部力量,瘫在铁笼里。 长公主高兴了,朱翊卫暂时躲过一劫,朱秉文松了一口气。 “既然杜青裴虎口逃生,本殿一言九鼎就不迁怒朱翊卫了。但是……”,长公主话头一转,众人的心又提起来,悬在胸口,竖起耳廓,仔细听长公主接下来的话,“水怪案一天不破,本殿的心始终不安。奈何某些机构领君之禄,并不能解君忧” 三司听得面红耳赤,长公主这是在暗嘲三司不作为。 “金灵卫,到前来” 梁攒惶恐不安的带着金灵卫到跟前跪下行礼。 “参见长公主” 长公主却不看梁攒,目光直接越过他,停在唐云意面前,“听闻紫衣金灵卫唐云意颇有探案之才,本殿命你三天之内查出水怪案。查不出来,金灵卫提着脑袋来见本殿” 天上掉的馅饼,唐云意并不想接,又不得不接。这要命的馅饼啊…… 第158章 陷阱 从芝兰院出来,唐云意软绵绵的,李唯昭和韩茂行想扶他,被他有意无意的躲过。他像一条没有骨头的蛇,瘫在封令月的身上。 “月啊,我要求的不多,豪宅一座,美人两位,仆从四位,山珍海味,逢年过节有的就行了……”,唐云意半瞌着双眼,全身大半的力量全部压在封令月身上。一股力量骤然甩出,唐云意猛地被推到李唯昭身上,耳边传来封令月咬牙切齿的声音,“唐云意,水怪案没破,你倒先折腾上了,想美人想疯了你?” 唐云一下有气无力,气若游丝的样子,“我是说我死后……豪宅一座,美人两位,仆从四位,不过分吧?念在好友一场,你连这点钱都吝啬” “我……”,封令月脸色一变,像是想到什么,狠狠地瞪唐云意,“你又蒙我们。你一定知道什么了,故意在看守尸体的时候,跑回去偷偷睡觉了” 封令月大呼,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聚拢在唐云意,目光焦灼得快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云意,你是不是隐瞒了?”,曲文泰深凹的眼眶里透出浓浓的疲倦。金灵卫的人证物证三番两次被朱翊卫抢了,事关金灵卫的生死存亡,大家心力交瘁。 唐云意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浅淡,又充满幸灾乐祸,“朱翊卫被长公主折磨,你们高不高兴?” 梁攒同其他几位指挥高兴不起来,眉棱弓死,迟迟不能展颜,“你别忘了,长公主把水怪案全部压到金灵卫了。现在我们是骑虎难下”,梁攒咽了一口气,望向一张张茫然的脸,开口问,“朱翊卫已经触了长公主的逆鳞,以长公主的手段,为何不将朱翊卫置于死地?” “朱翊卫是陛下的人,长公主自然要给陛下面子”,唐云意说完,众人纷纷看向他。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难道我说得不对?倘若金灵卫查出水怪案,我们就是长公主的人了”,那么问题来了,长公主和陛下似乎……有点猫腻。 梁攒点头,“确实如此。朱翊卫和金灵卫是两个对立面了,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走着走着,大家回到了金灵卫的官署。唐云意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内昏暗的灯光从格子窗棂里投到外面雪地上,斑斓一片。 付离已经在里头等候多时,封令月和阿菀一前一后跟在唐云意身后,颇有一种别致。 “怎么样了?”,付离激动起身,伤口处传来撕扯的疼痛,他的整个神经末梢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扯断,他疼得皱起眉头,赶忙坐回去。 “像你这种负责的同志不多见了,带病上岗”,唐云意房间桌上的茶已经凉,茶壶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霜,唐云意拿起又放下,咽了口唾沫润喉,扫了一眼笼罩在昏黄光线中的付离、封令月还有阿菀。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有几句话讲……”,唐云意一副领导讲话的模样,封令月出口打断了他,“你讲话之前,我有几个疑问”,眉头上疑团翻滚的封令月誓要唐云意解开的疑惑,否则不罢休。 “你问……” 封令月探究的眼神让唐云意有一丝心虚。付离竖耳倾听,阿菀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从腰间的荷花包里掏出一包油纸,小心翼翼打开,里头是炸地金黄的麻花,外面裹了一层糖霜。阿菀吃了一根之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去,自然而然捏起一根麻花吃起来。 “云意”,封令月的表情很凝重,很肃穆,仿佛在葬礼上一样,气氛从未有过的严肃,“你前面查案很积极,后面……你非常懈怠,你是因为发现了凶手其实不是堂溪夫人,是吗?” 唐云意点头,吃完手里的麻花,他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拿了一口,热得阿菀对他龇牙,他连忙保证,等破案了,给她买一大麻袋的麻花。 “不错,在查案的过程中,我发现了蛛丝马迹。那个被我们发现的尸体确实是老虎所为,而我故意说成是水怪所为,是为了迷惑朱翊卫” 封令月和付立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两人忽然觉得唐云意很阴险。 “所以……找回尸体后,你故意让朱翊卫把尸体盗走?”,付离一脸凝重。“可是你怎么发现不服劲?” “在堂溪的飞英会上,水怪出现了。水怪伤人的方式跟老虎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它有鳞片,有锐利的爪子……”,封令月心急如焚的追问。 “他是有鳞片,也有爪子,不过那是变异的指甲。人的指甲划伤人跟老虎划伤人是不一样的,一个不致命,一个致命。而且水怪在飞英会上咬了一个美人,伤口……可以这么说,你的牙齿突然变长锐利,咬在皮肉上呈现出来的伤口就是水怪伤口的方式了” 封令月垂下眼睑,依旧困惑,“你说好像水怪就是人一样” “对,水怪就是人。自从那位少女在我们面前发狂之后,我找到了阿菀……” “真的是人?”,付离震惊不已。一个正常的人长成一头全身鳞片的怪物是如何做到? 两双眼睛纷纷看向像老鼠一样用门牙磨麻花的阿菀,阿菀被看得不好意思,把麻花放下,挺直腰背,开始普及,“蛊可以控制人的心智。但是以毒饲养的蛊被植入体内后,蛊毒与血肉相融,产生异变。成为你们口中所说的怪物,不是没有可能”,她此番前来,也是为了寻找叛徒。 封令月和付离同时汗毛倒竖,背后直冒寒栗。 “没有办法解毒蛊?” “死路一条”,阿菀说得漫不经心。麻花已经被她吃完,她掏出手帕擦嘴擦脸。 “到底是谁下了蛊毒?这么狠心?” 目光又转移到唐云意身上,他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除非我们把水怪抓到了” “你肯定知道?”,封令月觉得唐云意狡诈得很。明知不是堂溪所为,他故意把朱翊卫引芝兰院,引出长公主,借力打力。 第159章 遇袭 “我不知道” “你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唐云意越否认,封令月越认为他知道了什么,并且在酝酿了一个计谋。 “朱翊卫的遭遇是你有意为之吧?”,封令月疑惑之时,胸腔里的兴奋已经快溢出来了。少女和尸体被朱翊卫夺走之仇在杜青裴半死不活,如同一个邪神似的从关押老虎的铁笼里走出来时,荡然无存。朱翊卫在长公主面前彻底失心,气宗想傍靠朱翊卫的算盘落空。封令月越想越开心甚至想快速闪移到气宗叶瑾衣的面上,耀武扬威一番。 “好吧”,唐云意无奈,“我是有意引导,导致朱翊卫的判断发生错误”,不然他发生嚷嚷做什么。俗话说,未做成前不要去讲,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但他不讲,朱翊卫怎么会笃定呢? “你真阴险”,封令月兴奋之余难免嘲讽,“堂溪夫人可是你……” 唐云意的眼眸眯成一条细细的缝,颇有毒蛇般的感觉,封令月顿时三缄其口。 夜深,月光的清辉从格子窗棂上悄悄爬进来。唐云意在清冷的月辉下,面目轮廓呈现出柔和温润。在细看五官,封令月和阿菀忍不住别过头去。 唐云意沉浸在少女失踪案的卷宗,虽说部分少女已经找到,留在长公主的宫中,但是还有部分少女找不到,比他们所掌握到的信息来看,还有一部分少女消失得非常彻底,“看来消失的那些少女可能水怪所为” 阿菀磕着瓜子,封令月则坐在一边,掏出一块紫藤色的手绢,仔仔细细的擦拭自己的宝剑,眼尾喵了愁眉苦思的唐云意一眼,“既然水怪不是堂溪夫人所为。那么出现在她的芝兰院那些尸体是不是有人为止?” “是,是跟水怪有关系的人为止。他们想嫁祸给堂溪,却不知堂溪在为长公主物色人员”,唐云意作沉思状。只见封令月的嘴巴蠕动,却听不到她的声音。封令月恼怒之下,把手绢往唐云意身上砸,“你聋了?” 唐云意呵呵一笑。他刚才有点邪恶了。 窗外的皎月已经升至天空。唐云意起身披上衣服往外走。阿菀连忙跟上,唐云意连忙摆手,“你们不用跟着来,我去想想办法,如何引诱抓捕水怪” 封令月抬起的脚又收回去。 苍穹无云,白雪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烁银碎般的光芒。唐云意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咕咕……” 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唐云意脑海忽然想到,金灵卫官署前面巷口有一家馄饨店,素日里来到了半夜。 冰冷的寒夜里,馄饨摊上冒着蒸腾热气。唐云意一屁股坐下,朝火灶前的背影点了一碗大肉馄饨,应声的是一个低沉的声音。 “张伯呢?” “我叔生病了,我来替他顶几天” “是吗?” 天空又飘起了小雪,从巷口望过去,街上空荡荡的,寂寥又阴森。 “难为你叔了,那么冷的天,从不缺席” 背对唐云意的那个宽阔背影主动接过话,“没办法,我叔的儿子要成亲了。对方要的彩礼有点高” 馄饨下水,热腾腾的水面上翻滚白色的水蒸气。馄饨捞起,锅中汤水持续滚开。馄饨的肉香夹杂葱花味,浓郁而芬芳村的味道如同活物,在鼻腔里肆意的侵袭。唐云意的肚子叫得更欢快了。 “客官,您的馄饨来了” 一双粗糙的大手捧着滚烫的馄饨,步伐稳妥的过来。离对方只差一米之处,唐云意突然迅速起身,一脚踢飞凳子,凳子正好挡下滚烫泼来的馄饨,一碗满满的馄饨落地伴随碗破碎的声音。 “嘣”的一声,情急之下,唐云意开了一枪,这一枪打在对方的大腿上,未伤及要害,唐云意撒腿就跑,对方从桌下抽出一把亮澄澄的砍刀,追了上去。 对方的速度远比唐云意快。今夜的他从未有过的的感觉,金灵卫明明只有一条街之遥,为何他跑了半天也回不到金灵卫。眼看对方自己逼近,唐云意使劲蹬着双腿,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脚板离开地方,紧接着,他像扔死狗似的,被提着衣领狂转几圈后,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摔出去,重重砸在墙上,又重重落地,五脏六腑疼得他面容扭曲。 对方提刀逼近,唐云意背靠墙壁,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比我估算的时间来得还要慢” 对方有点意外,“看来你早知道有人要杀你” “是”,唐云意把喉咙里的腥甜压回肚子里,面上浮是一股玩世不恭的表情,“目前只有我唐云意一个人知道水怪的来路。没能成功嫁祸堂溪,肯定会有人来杀我这个知情人”,唐云意的脸变得苍白,刚才那一摔,他好像听到了身上骨碎的声音,但他不确定是哪里断了,整副身体都在剧烈疼痛。要命的是,这一摔,他的心痛以一冲汪洋大海般的趋势席卷而来。“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以那样的方式出现”,也不知道张伯是否还活着。 “你是如何发现的?” “双手粗糙,遒劲有力,虎口生茧。食指和拇指骨节突出,不是用刀高手,就是用剑高手。张伯一个普通人,他的侄子根本不会武” “哈哈……”,浓密的胡须覆盖下,爆发了一阵狂笑,“那又如何?你虽有断案之才,今夜,不能留你性命了” “我猜你也是为天字高手?一般能豢养得起天字高手的,必定非富即贵。我已经知道是谁派你来了” 对方的目光顿时笼罩下来,一股无形的内力笼罩起来,地上的积雪形成小旋涡旋转起来。 唐云意脸上露出一抹不可忽视的自信,“你杀不了我” “那就试试”,对方举刀,汹涌澎湃的杀气如一条巨龙,张开血盆大口朝唐云意攻击。 只差两米,巨龙如同被人横空斩头,空气里传来一声锐利的鸣叫。 杀手猛然抬头,忽见一个青丝及腰的男人侧身横着他。杀手感觉无形之中,一股压迫性的力量朝他的脑袋上压下来。 第160章 水落石出…… 突兀出现的人让杀手绷起身体,握住刀柄的手指,骨节逐渐泛白。这人没有出现之前,杀唐云意轻而易举。但是他出现后,杀手心中的不确定越来越悬乎。 唐云意贴着墙壁起身,皱眉向眉心攒拢,兴奋盖过剧痛,麻木得他恍惚起来,视线一闪一闪,这几日,只要他一练功,胸口仿佛被一股棉花堵塞,时常呼不上气,他是不是要死了?意识到这个可怕的念头后,恐惧从胸腔里蔓延出来,密密麻麻,瞬间占据整个身体,唐云意扶着墙壁,双腿控制不住抖动起来。 “你是谁?”,杀手的声音低沉,仿佛带着沙砾,特别深厚。 “我是……”,墙上的人俏皮转话,“看戏的人,但是你要把表演的人给杀了,扰了我的兴致” 杀手那双漆黑阴沉的眼睛里,直勾勾的盯着墙头上的人,不敢有一丝松懈,“多管闲事,必杀无疑” “哦,今夜不知鹿死谁手”,李京墨从墙头上飞身下来,翩然落地,衣袂翻飞在落地的瞬间缓缓落下,最后勾着淡淡的笑容,笑容背后潜藏了一丝邪笑。整个人散发一股诡异的感觉。 唐云意的视线有点花,他痛到麻木,昏沉沉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这样了。 还好九门楼及时救场……不对,九门楼为什么要帮他?唐云意的大脑在灵活高速运转的时候,双方已经打起来了。花花的视线里,唐云意只看到他们身影化为幻影。 “你也是天字高手?”,杀手连攻几招,都未能近身,不禁对自己的身手产生了怀疑。 李京墨还是一副浅淡的笑容,“能豢养天字高手,爵位一定很高。不过……你显然跟错主子了” 被李京墨嘲讽,杀手携带昂扬怒意,腾空而起,力气华山,这一刀携带了万钧之力,所过之处,碎石灰尘翻滚,欲有毁天灭地之势,李京墨不得不出剑,柔软锐利的青兰剑以澎湃之力把杀手反弹出去。这股冲击力震天撼地之力,杀手连续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减缓速度。 杀手连遭受挫,面色灰白之下是一双杀意腾腾的双眼,那道凌厉的眼睛望向那个谪仙一般的男人,暗中积攒内力,喘息的瞬间,以刀撑地,弹跳起身,身体横越到李京墨的身后,旋即转身,挥刀横扫,有千军万马之姿,李京墨腾空而起,刀携带的刀气落空,扩散在空气中,直直往前激荡出去。 昏乎乎的唐云意只觉得下体一阵冰凉,他努力睁着眼睛往下看,发现自己腹部被刀气划了一道口子,裤子腰带断,叠在脚踝处。唐云意瞬间惊醒过来,像有人拿一双冰棍手往他的后背插,他灵醒无比,头也不晕了。脸色尴尬的左顾右盼,两个高手正在激烈打斗,他猫下身,偷偷拉起裤子,一脸委屈。好歹也快成年了,该有的都有了,怪丢脸的。 李京墨顺利躲过这招,杀手转腕刺刀,李京墨后空翻轻松躲过,衣袂在他的移动之中,不断随风摆动,飘逸至极。 杀手心神开始浮动,气息逐渐不稳。左右快速上撩刀的同时挥出两道煌煌剑气,剑气如虹,仿佛两把锐利的刀刃,直接朝李京墨劈砍而去。李京墨处惊不变,不疾不徐在两道刀气中间躲过,姿势优雅,极少出剑。 杀手的内力在连续攻击下出现耗损,他清晰的感受这种耗损的速度难以回转,他立刻飞身上去快速横扫,转身横扫,凶狠劈面,但均未击中,对方好像预判了他的招式,非常从容不迫的躲过。 空无一物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一朵乌云,遮挡住了月华,天空只剩下黯淡的星光。李京墨皱了皱眉,似乎不悦,决定收网。 在对方杀手再次凶狠挥出一刀,刀还未挥到,李京墨已经觉察到杀手的下一步,闪身躲避的瞬间,横空伸出右腿,一腿踢在杀手的大腿外侧风市穴,一腿力气如万钧,杀手被击飞数米,眼前发黑,全身剧烈疼痛不已。 杀手还想蓄力起身发出自己的大招,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悬空了。好像有一股汹涌澎澎湃的力量震荡自己的心脉,坚如磐石的心脏仿佛被戳开了一道口子,隐藏在心脉处最澄净的内力被一股吸力吸走。 杀手很快意识到自己被人吸了内力,他拼命的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束缚了,僵硬无比,无法动弹。 杀手的脸从通红变成苍白不过片刻,擎起的双手无力垂下,身上的皮肤发皱,直到被耗尽,如死狗一样扔到角落里自生自灭。 靠墙的唐云意体力不支,如一张薄薄的纸张,贴着墙角滑落下来。他的视线不可阻挡的模糊起来,他全身都麻木起来了。在他清晰的视线最后,他只看见一道电光火石闪过。 李京墨用青兰剑抬起唐云意的下巴,发现他的呼吸非常微弱,气若游丝。不禁讥嘲,“死的又不是你” 唐云意仿佛从睡梦中惊醒,伸手抓了抓,嘴里呓语一般,“天黑了吗?” 李京墨多年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情绪波动。唐云意的双眼被一层猩红的血雾蒙住了,狰狞可怖。 “怎么回事?天怎么那么黑?”,唐云意在地上乱摸,摸到了李京墨的靴子,他如摸到发红的炭火。迅速缩回手,“你是九门楼的刺客还是来杀我的天字高手?” “我是九门楼刺客” 李京墨蹲下来盯着唐云意那双不正常的眼睛。整个眼球都被血雾覆盖,李京墨心中生出了一股渗人的感觉。 “你……”,唐云意恼怒得很,他不过眯了一会儿,九门楼的刺客就把他抓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你把抓到哪里?我又没犯错……” 李京墨在唐云意面前伸出五指晃动,发现他确实看不见后,在他身上穴位轻轻点了一下,唐云意软绵绵的晕过去。 天空把刚才激烈打斗的痕迹抹掉。封令月带着几个金灵卫出来寻找唐云意。 “云意,你在哪?” 第161章 水落石出(一) “好刺眼” 眼睛在见到亮光的瞬间,眼眸下意识的骤缩起来。眨了几次之后,眼眸适应光亮,是再次清晰起来。 唐云意茫然的望向四周,他似乎离金灵卫的官署不远,昨夜……有杀手来杀他,九门楼出手了……唐云意摸着后脑勺,感觉记忆被抽走了一缕。 “唐云意” 封令月怒气冲冲的从巷口里出来,有一种父母提着棍子来叫外面游玩不思家的威猛气势。唐云意下意识的起身,背贴着墙,惴惴不安。 封令月寻了他半宿,一想到他可能被人杀了,急得她转完大半个京都,就差把金灵卫官署附近掘地三尺了。 “你去哪了?” 封令月看到地上有个人影的轮廓,显然是唐云意在人家的屋檐下躺了半宿。 封令月像小狗一样,煽动鼻翼,在唐云意的身上嗅来嗅去。唐云意身上有一股清冽的味道,没有酒味,没有胭脂水粉味,封令月的态度稍霁。 “你为何不回去睡觉?”,封令月摸到唐云意冰棍般的手臂,嗔怪了一下,脸上现出怜悯之色。 “昨晚我……可能太困了,走着走着,眼前突然看不见了……”,唐云意纠愁不已。他肯定自己昨夜有一瞬间的失明,然后醒来就在别人的屋檐下,像个烂醉如泥的流浪汉。 封令月翻起白眼。 回到金灵卫,唐云意换掉一身被寒气浸湿的衣衫,匆匆忙忙出去。 “云意,我跟你去”,阿菀笑眯眯,金灵卫一群男人,呆得发慌。 唐云意深邃的瞳孔突然凝住,一动不动,深潭般的瞳孔映射阿菀灵动的俏影。阿菀被看得耳根悄咪咪的红了,不自觉的扭捏起来,“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阿菀,你真像我养的一只橘猫。可惜……”,唐云意猛然拍大腿,“那死丫头跟外面的黄毛小子跑了” 阿菀傻眼,蠕动嘴巴,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不可能,没准哪天就回来了” 唐云意操得一副老父亲的样子,气急败坏,“那逆猫,不要也罢” 阿菀赔笑,唐云意那双深渊般的眼睛似乎洞穿了她心底的秘密,看得她头皮发麻。她假意左顾右望,哼哼唧唧了两声道,“太冷了,我就不出去了” 芝兰院 唐云意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堂溪。远处,飞檐翘角似乎笼罩在云雾当中,真真切切。唐云意心中乱成麻团,昨夜……他心痛难忍,不知为何怎么就看不见了,他的身体机能出现问题了? 在一阵疑团中,唐云意起身活动筋骨,左摆右扭,似乎没有任何异样。他趁着会客厅内无人,悄悄扯开衣领往下拉,温热的皮肤在碰到冰冷的空气时,突然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在透亮的光线下,他的腹部肌肉明显,线条流畅…… “咳咳……” 几声咳嗽声传来,唐云意立刻拉起衣服,像个没事人一样,朝堂溪行礼。 “云意参加夫人……” 唐云意吓呆了,瞳孔微微抖了一下。这是前日风光霁月,绝色无双的夫人?形容枯槁,即使擦拭了一层厚厚的胭脂水粉,依旧隐约看得白粉之下的淤青。尤其是额头处,凸起了一小块。 堂溪一脸倦容,连握着茶杯的手都颤抖不已。 堂溪收到虐待? “你来找本夫人做什么?” “夫人身体可好些?”,唐云意见她神情不佳,出口关心了一下。 “哦”,堂溪精神恍惚了一下,“雪地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有点严重” “夫人小心为好”,唐云意不动声色,这不在他的查案范围内。“此番前来,是想借夫人一样东西” 堂溪一手撑着额头,螓首一点一点的,连忙挥手,“香儿,带他去。唐公子想要什么,尽量满足他” …… 唐云意离开芝兰院之时,封令月已经在大门外等候多时了。 “等很久了?” 封令月的鼻子嗅了嗅,面上浮起嫌弃之色,“也不是很久,我掐准时间来了。毕竟一郎兄办事,我们还是知一二” “你……”,唐云意作势要解开裤腰带,封令月捂着眼睛,后退三步,大喊造孽,“老天爷,我做了什么孽,要让我看绣花针” 唐云意被气得胸口发疼。刚进入金灵卫的封令月,脑子如一张纸一样纯白,眼睛清澈明亮,来到金灵卫几个月后,深陷黄缸之中,偶尔冒出几句荤话。 唐云意当场被气走,他腿长,封令月不得不加快脚步频率。两人顶着风雪,往金灵卫的官署方向。一双凌厉的眸子一直跟随在两人身后,直至背影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街道两旁,行人稀少。一处酒楼上,二楼上虚掩一道缝隙的窗户悄然换上。 那双凌厉的眸子换成卑谦恭敬的神色。“主子,天字高手死了,要不要换另一个去……” 隐藏在黑色兜帽下的男人挥了挥手,从宽大的袍子里弹出一个东西,东西落入地上半跪的男人手中,地上的男子有一丝震惊,“主子” “九门楼插手了。日后,你把东西给他就行了” “主子”,地上的男子捏着手中的东西,疑惑不解。 “将来你会懂的” 兜帽之下,那双曾经炯亮,散发光彩的眼睛里已经黯淡无光,仿佛漆黑的夜幕,没有一丝星辰,绝望的浪潮在眼底翻涌。 地上的老子,眼角逐渐湿润了起来。“主子,属下愚笨,并不懂。交给谁都得,为何要交给他?他何德何能?”,声音中充满不甘。 兜帽之下的声音充满凄凉,声线像被沙砾摩擦过,充满了沉重感,“你会懂的,我已无可信之人了” “可是……他与他们是一丘之貉,您怎么放心?” “以我多年经验,我信得过” “主子,三思啊” “你照办就是了” 兜帽披风下的男人忽然起身,来到窗边。光线投在他的身上,衬得他高大伟岸的身躯在一瞬间是那么渺小,那么脆弱,那么无助,那么凄凉。 “时光蹁跹,岁月倥偬。不经沧桑苦不知其中味。” 第162章 水落石出(二) 冬季的夜晚,空气凛冽冰冷。雪停之后,苍穹放空,隐藏在低垂厚重灰云后的皎月繁星闪耀着钻石般的光芒。 渭水河畔,一辆丝绸包裹,奢华的马车停在河道上。绾绾在在仆从的服侍下,缓缓走下马车。 岸边的凉亭下,白色的帷幔低垂,随风飘扬。凉亭内,点着两盏昏黄的灯光,散发着柔和的光线。空气中氤氲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味道,随着绾绾的到来,那种味道更加浓郁。 绾绾面上冷静自如,心中雀跃不已,冷冷的吩咐仆从回到岸上等。 “白龙先生在里头,你们不用跟着来了” 绾绾提起宽大的裙摆走进凉亭。凉亭内只有飘逸的白纱,并没有白龙傲然的身影。时隔多月,绾绾再次见到白龙放置在石桌上的真迹,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砰砰”加速跳动。 当她看到笔法劲瘦,飞动自然,千变万化,又神采飞扬、潇洒自如的书法时,眼睛忍不住红了。 “一岁一礼,一寸欢喜。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盼了白龙许久的真迹终于得偿所愿,绾绾眼中终于涌出滚烫的泪水。那颗柔软的心撕开了一道口子,盛满柔情。 “先生,你在哪?” “白龙先生,您不愿意见绾绾?” “先生” 一声声深情的呼唤,绾绾不断回望,层层叠叠的白纱之中,忽然印出一道身影。绾绾兴奋之余,欲要冲过去,双脚迈出两步,急忙刹住脚步,眼神逐渐惊恐起来。 随着白纱上的影子逼近,绾绾如被抽走了魂魄一般,双脚慢慢往后移动,直到柔软的背后抵在凉柱上,恐惧如同蚂蚁,密密麻麻占据她的心头。她想喊,喉咙仿佛被一堆棉花塞住了,声音失踪。 一只长满鳞片的手突然撩起白纱,露出一张布满鳞片的脸,那双眼睛充满赤红的血丝,狰狞、愤怒还有杀气。一头如水草般的头发不断往地下滴水。破烂的衣服看得出曾经是昂贵的丝绸制成,绣工精美,裸露的胸膛上面布满鱼一样的鳞片,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细碎的亮光。那双手已经变形,异常扭曲,指甲坚硬锐利。地上湿漉漉的,水草般的头发还有衣服上滴落下来的水珠滴答滴答汇成一处小水潭。 绾绾第三次见过水怪,慌张惊恐之下又有一丝镇定。水怪眼里那股杀气腾腾直逼下,她下意识从腰间掏出护身的匕首,握着匕首的手颤颤巍巍,她的举止证明了她内心恐惧无比。她眼神忽然发狠,握着匕首的右手寒光一现,突然朝水怪的胸口刺去。 水怪伸手一挡,匕首刺在鳞片上面,发出“沙沙”声音。没有伤到了水怪,匕首落地,绾绾反而被水怪一个臂肘狠狠甩开,后背撞到凉亭护栏上,疼得她五官扭曲。 水怪把匕首踢出凉亭,那双赤红的双眼如同布满了鲜血,猩红的诡异。水怪的喉结蠕动,龇牙咧嘴想发出声音,听在绾绾耳朵里是浑浊的咕咕声。 凉亭在起风,空气中传来的芬芳香味,似梅花香。水怪张开长着獠牙的嘴巴,如发疯失控般的朝绾绾扑去。 “救命……救命” 绾绾久违的声音响起,伴随她锐利的呼救声,一支铁箭闪烁冷冽寒光,穿过黑暗,刺破白纱,水怪的耳廓动了一下,侧身一闪,铁箭笔直的射入凉柱。这一箭速度极快,插入凉柱时,箭尾嗡鸣颤抖许久。 绾绾惊恐的睁大眼睛,饱满的胸部波涛起伏。那支铁箭,携带寒气,从她的头顶飞掠而过,只差半寸……绾绾的魂丢了三道,她控制不住哭起来,眼底饱含泪水,在听到外面声响的时候,泪水如决堤一般,汹涌而出。 水怪意识不对劲,从凉亭里冲出来,一头扎进冰冷的河水中。 漆黑的河面上,河水里掺杂冰晶,寒风乍起,冰晶互相碰撞,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 河面上几条小船慢慢靠近,船上的油灯发出耀目的光芒,河面上的冰晶在烈风下,一波推着一波,闪烁金鳞般的光芒。 船上的金灵卫手中持渔网,渔网下半部沉浸在水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撞网,金灵卫突然腾空而起,使劲往上岸上托。 漆黑的夜色中,金灵卫使劲把渔网里一团东西往岸上托,所幸河并不深。 唐云意等人立刻提着灯笼冲过来。渔网里的东西蜷缩成一团,不时朝众人龇牙,露出两颗长长的獠牙。水怪似乎很惧怕光,等靠近,它立刻把自己的头埋进膝盖里头。 “把灯收起来” 借着月华,唐云意第一次近距离接近水怪。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曾经在太白湖给水怪留下的枪口,伤口因为时常泡水,似有腐烂的趋势。 那头水怪……一头水草般的头发,满身覆满鳞片,锐利的指甲,尖锐的獠牙,还有一双猩红的双眼。在那双眼的背后,唐云意好像看到了一道被束缚的灵魂,隔着一层毛玻璃,一双血手在上面划出了无数道血痕。 “你是谁?” 唐云意刚问出口,响亮的破空之声突然袭来,满天箭雨从天而降。 “小心” 付离利落抽刀,凌空一挥,斩断朝唐云意后脑勺扑来的铁箭。 “小心,有人放箭” 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如蝗虫的铁箭从天空飞掠而来,刺破空气,众金灵卫纷纷抽刀,昏暗之中,不断有刀光闪过,箭矢纷纷落地,发生脆响。 金灵卫接连不断有人受伤,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只听到“扑通”的一声,众人顺着响声看过去,只见鳞片在河面上闪了一下消失不见。 付离要下水,被唐云意拦住了,“没用了,你的速度快不过水怪”,应该有人在某个地方接应水怪了。 水怪消失,突如其来的箭雨消失得莫名其妙。 天空猩红得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死一般的沉寂,梁攒气不过,硬生生一拳把岸边一个屁股大小的石头给砸碎了。 “可恶……到底是谁在饲养水怪?” 第163章 业火莲 一群金灵卫在河边垂头丧气不已。泥土混合碎冰被他们踩得嘎吱作响。 “又跑了……又从所有人的眼皮底下跑了” 连一向公认好脾气的付离也发火了。明明抓到水怪了,却让它从眼皮底下逃了,任谁也不服气。 唐云意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双脚抵在一块小石头上,垂着头,细长的睫毛如如扇,隐藏在睫毛阴影下的双眼看不出表情。 唐云意又恼又羞愧。恼的是水怪众目睽睽之下跑了。羞愧的是他利用了绾绾。她离去之时,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的心忍不住揪了一下。 付离长叹一声,坐到唐云身边。两人同时仰头,望向如泼墨的天空。付呼出的气化作白气,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长公主给我们的时间已经去了两天。后天就是金灵卫的死期”,付离已经遇见后天,金灵卫步朱翊卫的后尘,如丧家之犬,官署血溅三尺,面目猩红。 寒风从河面上掠来,带来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唐云意感觉自己的胃袋好像被揪紧,一股恶心的感觉直直往上涌,他苦笑一声,“有事的是我。长公主亲自点名,由我这个有断案之才的金灵卫查。现在水怪跑了……我估计……”,唐云意面色苍白起来,他估计活不了,不管长公主最终如何裁定,他都活不了,“可惜,我不能去看云倾了,那家伙自从跟我打了一架,人不回来,信也不写了” 付离深深溪了一口气,紧绷的面皮在冷冽如刀的寒风中皲裂,撕裂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龇牙,“我不会让你死了” 唐云意突然笑嘻嘻起来,打趣道,“你要陪我赴死?” 付离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我说不上来。你小子平平无奇,身上有一种想让我跟随的感觉”,就像将领忠实于自己的君王那种感觉。 唐云意忍不住拍着大腿笑了起来,眼角飞泪,“人不可貌相。谁叫我人格魅力四射,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唐云意最后一句话夹了起来,付离听得毛骨悚然。 朱翊卫 “师傅,水怪在金灵卫的眼皮底下逃了。离长公主殿下给定的日期只剩一天了”,空旷的大厅内,黑色地板呈现出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杜青裴身上虽缠绕白纱,却未丝毫掩饰他的俊美,只是眼睛里毒蛇般的凶狠目光让他的俊美样貌大打折扣。 “师傅,水怪已经受惊。金灵卫断然不会再有办法找到水怪。师傅只等看好戏” 朱秉文坐在主位上,一手撑着头,眉宇间的忧愁、恼怒如一团阴云,迟迟无法消弭。他一直沉浸在那天,长公主当着所有人的面,甚至当着金灵卫的面,将他的尊严往地上按。他是陛下的人,长公主怎敢…… “师傅” 杜青裴终于意识到朱秉文的不对劲了。 “师傅” 朱秉文的思绪被杜青裴的一声声呼唤,唤回来了。冰冷无情的目光在看到杜青裴身上缠绕的白纱,目光柔和了下来,多了几分人情味。 “唐云意此番下套给朱翊卫跳,这口恶气,绝不能白白往肚子里咽”,唐云意哪来的混小子,竟然敢给朱翊卫下套,往堂溪的芝兰院引。长公主好男色也好女子,朱秉文万万没想到,那些失踪的少女竟然在长公主的宫殿中。可是……还有部分失踪的少女在哪里?是死是活,难道是水怪所为?可朱翊卫已经没有办法插手了。 “师傅,金灵卫被水怪跑了,索性都是死。不如……”,杜青裴悄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神不知鬼不觉,我就不信唐云意锦鲤附身,回回有贵人相助” 朱秉文脸上的柔色突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来之前的征兆。杜青裴一惊,脸色大变。 “师傅” “你知道你为何被唐云意引入陷阱之中?在整个水怪案中,唐云意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他顺着饲养水怪的人给朱翊卫下了一个套,而你……急功近利,傻乎乎的往陷阱里跳,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唐云意是长公主钦点的查案之人,现在你把他杀了,是个傻子都知道是朱翊卫所为”,朱秉文太阳穴上的青筋跳凸,面上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杜青裴羞愧得脸色通红,喉结滚了几次,他也没能说出什么……心中对唐云意咬牙切齿,恨意又多了几分。 “罢了”,朱秉文突然摆手,“唐云意的小命先留着,想要他小命的人不知朱翊卫”,或许可以投机取巧。 “那师傅……朱翊卫岂不是失了金灵卫官署” 朱秉文突然冷笑连连,阴沉不已,无形之中有一种压迫感渗入了杜青裴身上,他双膝一软,自觉跪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三番两次到金灵卫挑衅是为何?你想要金灵卫禁地里的功夫,不如花点心思,待业火莲成熟后,取而代之。一甲子的功夫,不止助你登上天字高手,还能让你挤进天字三等” 杜青裴双眼一亮,热血沸腾。他若能抢到业火莲,有生之年,冲击天字一等也不是不可能。一旦他成为天字一等以上的高手,实现长生也不是不可能。 杜青裴露出难色,立表忠心,“师傅,徒弟不敢有丝毫私心。若得业火莲,必定亲手送到师傅手中。只是徒弟功力不足以对抗天字高手” 人人都想得业火莲,就看最后鹿死谁手。 “你倒是能惦记为师,为师甚感欣慰。业火莲一旦成熟,智取而不是硬夺。江湖上的高手陆陆续续进京,只怕他们已经在酝酿一个巨大的阴谋了” 但凡学武之人,人人有贪心。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心不足吃月亮,谁都想将业火莲占为己有。而他也不例外。他侥幸成为天字高手,却排在末端。每个等级之间的差距不是一丝一毫,而是一道沟壑。 在朱秉文的凛冽目光直视下,杜青裴的脸色悄无声息的发烫起来。业火莲,他势在必得。唐云意,他也要杀。 第164章 陨落 东伯侯府 巍峨的大门上,匾额上“东伯侯府”四个大正楷字浑厚劲道,金石之气昂扬,高柱庄严肃穆。 敲门而进,里头有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假山、池塘等,雕梁画栋,看似奢华当中,又带一丝浓重压抑的气氛。 整个东伯侯府被黑夜笼罩,夜色如水,渗透整个东伯侯府的角落。 付离、封令月还有阿菀一头雾水跟在唐云意身后,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要来东伯侯府,心里那团疑云仿佛被撕开了一点,又似乎隐隐约约知道了什么。 可这位权威赫赫,凭借先登之功,累至爵位的侯爷,他们不敢妄言。 唐云意走在前面的身影挺拔如松,衣袂飘飘,衬得他越发高大伟岸。封令月心中生出了一股暖流,似乎跟着唐云意,她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阿菀左顾右望,在看到四下皆黑的长廊,仿佛黑暗中潜伏一只野兽,张开血盆大口等猎物上门时,她的背后如滚过一条冰冷的毒蛇,又似有鬼魅在她耳边吹着冷气。她小心翼翼的问封令月,“东伯侯府偌大的府邸,都不舍得点灯吗?” 封令月心中虽奇怪,但东伯侯可是她敬佩之人,她绞尽脑汁想了想,“东伯侯常年在外征战,而且他素有节俭之名,故而……” 黑暗中传来阿菀的讥讽,小气:“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部刳肉,堂堂侯府,灯都不舍得点”,真小气。 阿菀嘟嘟囔囔,这地方阴暗得她毛骨悚然。唐云意的话突然从前头顺着风传来,“不是小气,也不是节约,而是不能点” “为什么?”,阿菀不理解。 已经走到了东伯侯府的会客大厅,大厅广阔敞亮,十六扇明亮的朱红漆木,不过只开了六扇。 大厅内正中放了一张宽大的矮脚黑楠木案桌,东伯侯就坐在案桌后面,似乎在等什么人。褪下铠甲的东伯侯换上侯爵冕服,少了几分战场上的血腥杀戮之气,多了几分庙堂上的威严霸气。 金冠在大厅的灯光照耀下,闪烁明亮的光芒。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两鬓的头发已经霜白,那双深凹的眼睛里充满疲惫还有不甘。 东伯侯常年征战沙场,面相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此刻的他,如同一尊雕像,双眸失焦,没有任何亮光,直到唐云意行礼的声音响起,他的眼底重新有了光亮,黯淡得如同快要熄灭的烛火。 “金灵卫唐云意参见侯爷” 付离三个依次行礼。广阔的大厅内,在行礼声之后,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打听下外面,分列了两排黑焱甲,铁甲森然,恐惧感从脚底蔓延,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封令月和阿菀时不时的看向唐云意,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犹如跪在冰天雪地里,冰寒之气从膝盖渗入,在体内肆意乱蹿,牙齿打颤的声音细碎传来。 “起” 一刻钟的时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东伯侯的目光锐利如鹰隼,那是常年在战场上保持的一种明利的眼神,坚定、神圣不可侵犯。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两簇火苗,直勾勾的盯着唐云意。 “唐云意,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胆子到东伯侯府?” 唐云意拱手,面对威严霸道,具有压迫感的东伯侯,他已经不像初次见到东伯侯那样,胆小、谨慎,而是挺起胸膛,目光灼灼,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之势,从容迎上东伯侯的锐眼,“回侯爷,金灵卫奉长公主之命,彻查水怪一案” 东伯侯的脸色阴沉无比,屈指在黑楠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敲击声与心跳同频,让人莫名不安起来。 付离和封令月的手偷偷的往腰间上按。直到这一刻,他们已经明白了,唐云意要查东伯侯。东伯侯杀人如麻,倘若关起门杀了他们四个,他依旧能顺利脱身。 “你怀疑水怪案与本侯有关系?本侯常年在外打仗,几乎不回来,你竟然认为水怪案是本侯所为”,东伯侯震怒,黑楠木制的案桌在他的铁掌下,四分五裂。 阿菀吓了一点,稍稍移动脚步,半个身子藏在唐云意身后。 “侯爷,世子可在?” 东伯侯起身,目光逡巡,唐云意丝毫不怵,不卑不亢对上东伯侯的眼睛。 东伯侯讥讽,“你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档次,你有什么资格见世子?” “侯爷,云意大贤秉高鉴,公烛无私光,王爷已经知道云意所来何事”,不是东伯侯死就是他死,“云意只求见一见世子” “见到世子又如何?你应该知道东伯侯世子有病休养,已经一年不见客了” “侯爷,世子有没有病,您不是很清楚?”,人不在京都,却有只手遮天的能力。 东伯侯骤然抬手,唐云意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一股劲风从唐云意的脸上刮过。 “唐云意,你是非见世子不可?倘若你见到了世子又该如何?” “侯爷,云意见到世子无恙,以后不管云意遭遇什么,都跟东伯侯府没有关系” 东伯侯眉弓向上,胸前不断起伏,堂堂一代枭雄,在一个小小的金灵卫的“威迫”下,竟然无奈的妥协。 “唐云意,你知道本侯可以杀了你们” “是”,从头到尾,唐云意对东伯侯一直维持行礼姿态,“侯爷想杀我们,轻而易举。可长公主的人还有三司的人全部在外面,侯爷杀了我们,岂不是落实您与水怪有关系?” 东伯侯在一瞬间又苍老了几岁,岁月刻画的皱纹又多了几条,他深呼吸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浊气,“来人” 外头进来一个身穿黑甲的中年人,他的大半个面容全部笼罩在盔帽下,看不清整张脸。 “侯爷” “带他们去见世子吧” “可……世子有病在身,不方便见客” “去吧。世子没那么娇弱。都是命……” 东伯侯的话里透尽无力的悲哀。唐云意说不出哪里怪,临走之前,他回头望了一眼,发现那具高大的身躯踉跄了几下。 第165章 借刀杀人…… 细碎的脚步声在黑暗的长廊里被放大无数倍,人影被拉长,投到长廊外面的雪地上。 一条长不见底的走廊,让人控制不住发怵头。 封令月悄悄的拉上唐云意的袖子,蠕动嘴皮,压低声音,唐云意能感受到她紧绷的身体,轻轻示意她放宽心。 封令月心乱如麻,心中的弦被拉得绷紧,不敢有一丝懈怠,握住剑柄的手掌心出了一层细汗。东伯侯能官至侯位,靠的是他铁血残忍的手段。东伯侯侯府高手众多,他们四个人根本不是黑焱甲的对手。 在封令月紧张不安之中,终于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夜色深深,根本看不清院子里的陈设布局。 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潮湿还有腐败的味道,还有一种像是水流不动,氤氲的腥味。 “世子就在里头” 提着灯笼的男人突然熄灭掉灯笼,四周黢黑且沉静。 三双眼睛不解的看向男人,男人面色僵硬的解释,“世子久病未出,不适合见灯” 庭院内,积雪混合枯枝败叶,遍满整个空旷的庭院。屋檐下的惊鸟铃已经生锈,偶尔被风吹拂,荡起微弱的金属声。整个院子,阴风阵阵,凄凉而让人恐惧。黑暗之处仿佛会随时蹿出什么东西,使人不寒而栗,背后发凉。 “世子,您可在里面?” 时间仿佛放缓,久久得不到恢复。黑暗之中,两位姑娘的眼睛明亮明亮的。 “世子,您在就吱一声”,男人面脸胡渣浮起尴尬的笑容。“对不住,世子自从生了病之后,极少离开院子,腿脚不方便” “叮咚叮咚……” 里头终于传来的敲竹的声音。男人微微叹了一声,贴近窗户。 皎月的清辉透过窗户投进房中,唐云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的血丝缠绕眼球,反而把他衬托得像个变态一样。 处在阴影处,有个身穿华服的背影。宽肩阔背,青丝披在身后,看不出相貌,看不出表情。 “唐云意,本侯的世子就在里面,你还有什么要说?” 东伯侯来无影去无踪,突然出现在身后,众人吓了一跳。 唐云意不慌不忙转过身行礼。“侯爷,世子病得很厉害?” 东伯侯眯起双眼,满脸阴翳,战场的杀戮之气在一瞬间突然爆发。“世子已经病了一年了,你说呢?” “世子可能走动说话?” “不能”,东伯侯冷冷的应道。隐藏在低垂的眼睫下的双眼,乌云密布,杀意滔天。 “世子病得一定很严重,侯爷为何不带世子去看病?” “本侯看得还少?” 唐云意忽然冷笑,“侯爷应该找了不少神医?世子不是不能说话,而是说不了,因为世子已经不是人了” “唐云意” 随着东伯侯爆吼,唐云意袖子里暗藏的瓶子应声落地,碎得七零八落,里头的粉末在空中飘荡,随风做分子运动。 空气里传来一股浓郁的香味,这种味道好像混合了很多种香料,闻多了使人如喝醉般,脸色酡红,昏昏欲睡。 “唐云意,你一个小小的金灵卫,污蔑世子,该当何罪?” 东伯侯怒气蒸腾,一步一步朝唐云意逼近。 东伯侯的眼珠被一股杀气笼罩,变得阴黑狰狞。东伯侯对他动了杀机,唐云意退到门上,背贴着门框,心“扑通扑通”剧烈跳动起来。 “侯爷,你对外宣称一直在外打仗,可你几乎每个月都暗中回京都。因为世子他已经不是人了,你必须回来控制他,以免他出去害人” “唐云意,你敢诬陷本侯” 离东伯侯不过半米之遥,唐云意感受从东伯侯身上传来如泰山压顶的压迫感朝他头顶压来,他贴在门框上的后背出了一层汗。 “侯爷,事到如今,你还在隐瞒?世子中了蛊毒,救不回来了”,唐云意盯着东伯侯周身散发出来的胁迫感,硬着头皮继续道,“侯爷,世子变成了水怪,是你把尸体埋在芝兰院,包括各种绑架,都你所为,试图陷害堂溪夫人” “唐~云~意” 东伯侯气急败坏,一手掐住唐云意的脖子,速度之快。付离和封令月想解救唐云意时,黑暗之中跳出了几个黑焱甲,两人被团团围住。 东伯侯不愧是武将出身,懂得拿捏,他的手臂苍劲有力,带着厚茧的手按住唐云意的脖子血管,拇指按住脖子中间气管,唐云意双眼很快发黑,脸色青紫,就像穿进隧道里,亮光从眼底慢慢消失,窒息传来,他的胸口剧烈疼痛。 “云意” 封令月几次欲冲出去救唐云意,都被黑焱甲拦下来。庭院中,金戈交击声不绝于耳。地面、墙壁布满了一道道刀痕交痕,密密麻麻,纵横交错。 人的本能,唐云意使劲挣扎,像东伯侯这等高手,掐住他脖子的那只手如铁臂,紧紧箍住他的喉咙,最后一口空气从胸口溢出来的时候,唐云意双身突然下垂。 千钧一刻,“嘣”的一声,门被人从里头踢倒,东伯侯显然吓了一跳,放开唐云意。唐云意被身后的冲击力撞击在地,从台阶上滚下来。他趴在冰凉的雪地上,剧烈呼气吸气。青紫的脸色在氧气得到充足的保证后,渐渐恢复了正常。 月华倒流,庭院铺了一层轻纱。水怪脸骤然出现在月光之下,水草般的头发,长满鳞片的身体,两个獠牙露出嘴边,利爪在空中抓了几下,鼻头使劲的嗅,那双血红的眼球不断左顾右望。 东伯侯的心都碎了,身体趔趄几次,脸色从愤怒变成无力、伤心、无助……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东伯侯世子是水怪。 空气中的香味让东伯侯世子兴奋不已,他对着空气狠狠抓空了几次之后,突然龇牙攻击院中的人。 “凛儿,我是你爹” 东伯侯世子对东伯侯发起了攻击,六亲不认。东伯侯在异变成水怪的儿子面前,像个羸弱的老人。 东伯侯世子见人就攻击,招招致命。一发千钧之刻,唐云意把失神的东伯侯拉走,怒吼,“侯爷,世子已经不是人了,他会杀了你” 第166章 世子是水怪 “侯爷,你清醒一点。世子已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了” 冷酷无情的男人变成爱子心切的慈父。东伯侯三番两次想上前阻止失去控制的世子,都被没有思想、没有意识的世子给划伤,冕服被划得七零八散,隐藏在冕服下的肌肤逐渐多了几道新痕。滚烫的泪水不断沿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来。 “凛儿,我是爹……” 东伯侯在顷刻之间变成了脆弱的老人。唐云意横在东伯侯面前,阻止世子失手杀了东伯侯。 “阿菀,快点……” 在唐云写的不断催促下,阿菀突出黑焱甲,腾空而起,笛声传来,缥缈而深远。抓狂的东伯侯世子霎时恍惚,一枚银针阿菀手中射出,世子的身子僵硬了一下,身子软软的瘫下去,眼中的黑雾渐渐消失,挡在眼眸深处的玻璃破碎,那道被束缚的灵魂冲出禁锢,世子的眼眸逐渐清明起来。 时间仿佛被定格了。世子那狰狞的脸在看到布满鳞片的手时,瞳孔如地震震荡,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他在怀疑,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怪物。 庭院内一片狼藉,静悄悄如死水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在看世子的反应,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东伯侯世子的样貌已经看不出来了,他震惊之后,忽然冲到庭院墙角的圆形小水池,用手砸破池面上的坚冰,月光倒映下,一张长着鳞片,丑陋的脸映射在那双清澈的眼眸里。 东伯侯世子大口喘气,依旧难以置信。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去拔脸上的鳞片,撕裂般的疼痛割裂他的神经细胞,他烫手般的把手缩回去。 “是真……哈哈,我变成怪物了”,东伯侯世子一拳砸在池面假山上,石头碎裂,而他竟然又感觉不到疼痛。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呆呆坐在地上。 “凛儿” 东伯侯老泪纵横地靠近东伯侯世子。 “爹~” 东伯侯世子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稳如磐石的老父亲,仿佛隔了一辈子,他扑到了东伯侯怀中,放声大哭起来。“爹,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我等了你好久……”,弱冠之龄的世子哭得像个小孩子。 铁骨铮铮的东伯侯硬是咬着牙,不让哽咽声从喉咙里溢出来,“爹每个月都回来看你……可是你不记得爹了”,从东伯侯世子变成怪物以来,东伯侯为他寻遍名医,皆无所获。 “爹……”,东伯侯世子突然想说什么,脑海里好像有一只手臂,把他往罪恶的深渊里拉扯,他咬住舌头,血液充满口腔,疼痛让他尽量保持清醒。 “世子怎么了?”,唐云意看出了东伯侯世子的不对劲。像服下毒药,毒发之前,灼心蚀骨,痛苦不堪又极力隐忍的样子。 阿菀皱着眉,叹可以一口气,“我能力尚浅,让世子保持清醒的时间并不长。你们要问什么,就赶紧问……毒蛊越深,世子会彻底变成一个嗜血的怪物” 爱子心切的东伯侯也发现世子不对劲了。他箍住世子的双肩,浸着泪水的浑浊眼眸充满了悲凉,“凛儿,你怎么了?” 东伯侯世子意识恍惚,好像有人拿一根蒙着布条的鼓槌敲打他的后脑勺,他的眼前有星光闪烁。胸口灼热,血液沸腾,他渴望鲜血…… 东伯侯世子再次露出两颗獠牙,一口咬在东伯侯的右手臂上,东伯侯生生忍下被撕下一块皮肉的痛苦。 黑焱甲刚毅的脸上露出了不忍。 东侯世子恍惚的视线看到东伯侯手臂血淋淋的往下滴血,他瞬间明白了什么。意识在他强硬的拉扯下,短暂的正常起来。可他一开口就让东伯侯心碎不已。 “爹,杀了我” 这句话如五雷轰顶,击得东伯侯的高大的身躯踉跄了几下。 “凛儿,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对为父说这种话?” 东伯侯世子快坚持不住了,闻到血腥味,体内封印的怪物更加嗜血残暴了,不断冲击他最后的防线。 “爹,我不该被人蛊惑,是我辱没了东伯侯的声誉。您杀了我,杀了,我不想变成怪物我” “儿,爹会治好你的……” 东伯侯极力阻劝癫狂的世子,世子在电光火石之间,硬生生把脸上的鳞片扯下来,顿时血流如注。 东伯侯的心顷刻被人剜了一口,他身子一软,倒在地上,痛苦捶地,“儿,你……让为父怎么办?你知道为父多伤心多痛苦?”,儿在父面前自残,让一个身为父者钻心般的疼痛。这一刻,他不是战场那个杀戮侯爵,而是一个不知所措的父亲。 东伯侯世子残存得意识不多了,他不断哀嚎乞求东伯侯杀了他。 “爹,是儿不孝。儿不知谁害了儿,儿变成怪物之前,闻到了迷神香,儿心中一直记得那股味道,只要那股味道出现,儿就是一头没有人性的怪兽。爹,儿不想变成杀人狂魔,儿不想毁灭东伯侯人铁血打下来的荣誉,陷东伯侯府于不义之地”,东伯侯世子退至半米之远,重重跪下,朝东伯侯狠狠磕了三个头,“儿谢过父亲生养之恩。儿这辈子被人陷害,羞愧难当父之子,下辈子,儿还当父之子,与父翱翔苍穹,驰骋沙场” 黑雾慢慢蔓延东伯侯世子的眼球,他双膝当脚,一步一步靠近东伯侯,狠狠抱住东伯侯,一手悄悄从东伯侯腰间抽出匕首,狠狠刺在胸口。 铮铮汉子东伯侯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他明明听到世子拔出匕首的声音,他清晰的听到匕首穿透鳞片刺进皮肉的声音,那颗炙热剧烈跳动的心脏在他耳边慢慢停止跳动……可是他无能为力,他比谁都明白,世子的毒解不了,世子不死,他会变成一个杀人狂魔,等他的能力越来越强,他就控制不了他了。 “我的儿啊……你让为父怎么办?” “世子” 庭院中的黑焱甲纷纷跪下,滚烫的落泪落在雪地上,浇出一个泪洞。 封令月和阿菀感同身受,眼眶红了起来。这一刻,水怪案水落石出,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桩水怪案下的波诡云谲。 第167章 将星陨落 雪片在月色下折出星屑般的光芒。白墙黑瓦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寒风呼啸而过,冷意刺骨。唐云意抱紧胳膊,觉得一年中最冷天气来袭。身体冷,心也冷。 整个东伯侯府慌做一团。东伯侯世子被人陷害下了蛊毒,异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嗜血狂魔。 黑焱甲进进出出,宫里的人正在来的路上。 “唐公子,侯爷有请” 唐云意有些意外。还是跟随东伯侯的心腹离去,付离想跟上,却被东伯侯的心腹一刀斩断去路。 昏暗的书房内,窗户半掩。寒风冲来书房,吹散了桌上的镇纸,白色的纸张被吹得七零八落,地面一片狼藉。 东伯侯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一身黑色冕服隐藏在黑暗之中,仿佛暗夜里潜伏的鹰鹫,伺机而动。 东伯侯头发凌乱,脸色异常平静,很难跟刚才痛失爱子的老父相提并论。此时此刻,他是暗夜中最危险的杀手。 唐云意咯噔了一下。如果没有他,东伯侯世子不会死…… “参见侯爷” 紧接唐云意的是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唐云意的脸惨白惨白的,该不会秋后算账? “坐” 唐云意紧张且颤抖,双手不知往何处放,东伯侯对面的凳子仿佛镶了一层钉子,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侯爷,云意身份低微,岂能与侯爷相提并论” “本侯让你坐,你就坐”,命令般的语气。 唐云意在那张阴沉的双目下,战战兢兢的坐下,脸上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 “侯爷,对不起” 唐云意认命。 东伯侯突然笑了起来,最先是小声,而后爆笑,悲从心来,这一刻,他又变成刚失去亲儿的老父亲,“不怪你,迟早的事” 唐云意愧疚不已,垂着头,心里酸涩酸涩的,不过来异世几个月,他不知不觉当中扯进了波诡云谲的暗流中。为了云倾,他义无反顾踏进了看似平静的湖面,却不曾想,底下暗流涌动,魑魅魍魉。 “侯爷,云意没有退路。否则整个金灵卫都会跟着陪葬” 隐藏在暗处的东伯侯,眼角泪光闪现,一滴眼泪忆到亲儿,悄无声息顺着眼角沟壑掉下来,滴落到衣襟里。 “唐云意,你很聪明。世子发病在一年前,不……应该是长公主回来后不久,世子就发病了,起初,本侯以为不过是小病,随着时间推移,世子身上起了一层鱼鳞,非常小,本侯寻遍名医,却无法医治。到了年中,世子身上得鳞片变多,变硬,鳞片与血肉相连,扯下来,世子如蚀骨钻心,难以忍受” “侯爷,世子是什么时候失去理智?” “全身覆盖鳞片之后,他就疯了,识不得本侯了。乱伤无辜,失控杀人。本侯虽在外,但心中惦记他会做出坏事,故而每个月都暗中回到京都” 唐云意面不改色,东伯侯所讲,与他所猜测得差不多。 “本侯瞒得如此深,你从何发现?” 唐云意的思绪回到了太白湖祭天那晚,丝丝缕缕中有蛛丝马迹可追寻,“侯爷,太白湖祭天那晚,你本来有很多次机会可杀了水怪,倒是你并没有,你假装受惊……这实在不像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兵” “单凭这个,你应该查不出来?”,东伯侯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 “是,当侯爷企图嫁祸堂溪夫人时,云意便已经知道,水怪另有其人。堂溪饲养老虎,伤人不假。可水怪伤人的手段和老虎不一样,皆是咬破脖颈大动脉”,唐云意顿了顿,看向东伯侯,东伯侯目光失焦,静静地听着,身上杀气消失殆尽,“云意从一位朋友那得知,有一种蛊,从小饲养毒药,变成毒蛊。这种毒蛊一旦被植入体内,人会产生异变,丧失理智,对鲜血渴望” “朱翊卫找到的尸体是被放空了血,如果云意猜得没错,是侯爷命人做的,借血丹之说,故意扰乱线索” 东伯侯突然笑了起来,笑容苦涩不已,“确实是本侯所为。但是血丹确实存在。世子杀死的少女,本侯心中都有数。除了一部分在长公主那里,那么一部分又去哪了?” “这……”,唐云意低下头,血丹跟他没关系,只是水怪案上,他愧对于东伯侯,“侯爷,血丹由少女纯血炼制,能保容颜不老之效?”,前所未闻。朱翊位提到血丹之时,他以为是朱翊卫随口胡驺。 “血丹是真的。既然你已经查出来,本侯也没有什么隐瞒了。本侯杀气重,一生只得一个独子,妻子早早病逝,本侯对这个独子疼爱有加,导致他顽劣不堪,斗鸡走狗,豢养恶奴。不曾想,有人给他下了蛊毒,目的在本侯……” 唐云意震惊,喉结蠕动了几下,不确定的问,“有人针对侯爷,故意设置了少女失踪案?” “不错。我儿是一个试验品……背后之人想做什么,本侯并不知道”,东伯侯忽然起身,来到窗边,任由寒风吹干脸上的泪痕,“吾宁万箭穿心死在战场,也不愿在奸侯小人手里多活一日” 唐云意后知后觉,连忙跪下,“侯爷,世子乃他人所害,少女被杀,侯爷不至于死地。给云意一点时间,云意会查出幕后之人” 东伯侯却是苍然一笑,笑容悲伤无力,“没用了,本侯必须死。本侯这次回京,已经料定到了。从我儿被下蛊毒之后,本侯已经想到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只是本侯不甘,到底是谁要致本侯于死地,不惜策划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东伯侯微微躬身,把唐云意扶起来,“即便不是你,还有其他人。本侯在着尸横遍野的炼狱中求生,杀吾的鬼却在朝堂上,搅乱风云,陛下……你看到了吗?” “侯爷,一定还有办法的……”,这一刻,唐云意面对的是一个孤老无助的老人,他意识到如这位老人所说,一场惊天动地的巨大阴谋正在酝酿当中。在浓雾之中,找不到主谋人。 第168章 神秘人 “东伯侯怎么样了?” 一天一夜过去了,东伯侯府没有任何消息,整个京都也没有引起任何轩然大波,唐云意如鲠在喉,如刺在心,终日惶惶。 “统领,曲指挥,东伯侯怎么样了?” 梁攒没有正面回答唐云意,而是笑眯眯的,准备庆祝,“云意,水怪已经破案。现在整个京都都对金灵卫高看一眼,就连朱翊卫……”,梁攒只要一想到朱翊卫那怂样,一张老脸笑成一朵娇花,“哈哈……朱翊卫不敢惹金灵卫了,我果真是慧眼识珠” 梁攒拍拍屁股走人,留下唐云意和曲文泰大眼瞪小眼。 “曲指挥,东伯侯怎么样了?” 曲文泰为了水怪案,多日未回家,也未梳洗,头发凌乱,胡渣遍脸,青黑的眼眶里缠绕血丝,疲惫和憔悴尽显无疑。他手下的唐云意破了案,他不仅松了口气,心中充满自傲。 “云意,东伯侯已经被赐死” 唐云意如五雷轰顶,仿佛被雷击中的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全身发冷,“他怎么死的?” “宫里送来白绫和毒药,东伯侯选择了毒酒” 愧疚如潮水,将唐云意淹没,“东伯侯罪不至死,他军功累累。为整个大周出生入死……” 曲文泰突然板起茧,训斥、提醒,“云意,君臣犯罪,与庶民同罪。东伯侯纵容子伤人,残害无辜少女,能保留全尸,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唐云意如同被抽走灵魂一样,意识恍惚起来。曲文泰见势,也只能无奈劝解,“东伯侯罪有应得,陛下不杀他,死的是我们金灵卫。没有破案之前,你看看朱翊卫如何趾高气扬,把金灵卫的尊严往脚底下踩……你神色不好,回去好好休息”,唐云意的脸上露出一股青灰之色,曲文泰不再多说,吐出一口浊气离去。 曲文泰前脚刚走,付离等人就进来了。李唯昭手里擎着一个托盘,“谄媚”的送到唐云意,“恭喜唐大人,擢升蓝衣金灵卫” 韩茂行笑得跟弥勒佛一样,主动拿起衣服给唐云意比划起来,“下次再破惊天大案,直接擢升青衣金灵卫。一级接着一级升,哇……地位直逼梁统领” 唐云意盯着描绘千里江山图的青衣金灵卫制服,心中酸涩不已。然后发泄般的一拳砸在李唯昭身上。 李唯昭立刻嗷嗷起来,作势“威胁”,“请不请喝酒,不请我就躺地上了,没有十两,我起不来” 唐云意置若罔闻,眼眸略微湿润的看付离和封令月,眼底藏了一丝殷切,“东伯侯离去之前,可留下什么话?” “我知道……”,李唯昭举手,像课堂上积极回答的好孩子,“东伯侯死之前,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留下一样宝贵的东西” 唐云意追问,“什么东西?” 李唯昭摸着光洁的下巴,眼中突然迸出一缕“贪婪”的光芒,“东伯侯留下一个叫做天鹰的东西,没有人见过,据说天鹰里面藏了东伯侯多年四处征战,劫掠的金银珠宝,藏在一处隐蔽的地方,足以造反的财富,寻得天鹰,便可得庞大的财富” 封令月秀眉微挑,面色疑惑,“我听到的是另一个版本,天鹰里面藏了建昭帝一个惊天大秘密” “天鹰呢?”,空穴来风,传说也要有根据。如果属实,天鹰里面要么藏着巨大的财富,要么藏建昭帝的秘密。 封令月耸肩,“据说在宫里人带来之前,被东伯侯的心腹带走了。还有五千个精锐黑焱甲也不见了。陛下大发雷霆,除了下令悬赏找到天鹰,见黑焱甲者,一个人头赏千两” 付离摇头,冰冷的俊美脸庞时,始终紧绷着,“黑焱甲已经逃离京都,大周疆域几十万里,寻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你们说……”,付离话题转得飞快,几乎不给人思考,“天鹰里到底藏了什么?如果是建昭帝的秘密,会是什么?” “估计是他杀兄夺位的秘密……” 封令月的嘴巴突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鼻腔处传来淡淡的柠檬香味,她眨了眨眼,像小兽般的看向唐云意。 唐云意忍不住翻了白眼,“姑奶奶,你口无遮拦会招来杀身之祸。天鹰不管在何方,都不关我们的事” 唐云意觉得胸口正中央如同被人镶嵌了一块滚烫的炭火,他迫不及待的想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你去哪?”,后面传来封令月急急忙忙的声音。 “上茅厕,你去吗?” 封令月脸上露出了土陶色的神色。李唯昭故意挑衅,“走啊,一起去双排啊” 后面传来李唯昭惨绝人寰的叫声。 万籁寂静,冷风如刀,大雪飘飞,寒意刺骨。大雪纷纷扬扬落入大地,黑夜中的京都覆盖了一层洁白的绒毯。 耸入云霄的白虎楼的檐角下,两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随风摇动,明暗不定。 唐云意站在白虎楼最高处,寒风卷裹雪花,灌进衣袍里。冷空气扑进口鼻,刺激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他隔着栏栅往下看,踢出去的雪团许久才听到微弱回声。气流裹挟雪花,时而冲天飞起,时而滴落在地,恐惧感控制不住从心底蔓延,唐云意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一屁股坐下来。望着漫天飞雪,长长叹了一口气。 “需要酒?” 凭空出现一道厚重的声音,把唐云意吓得像猫一样弹跳起来。 白虎楼的廊道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非常高大伟岸,刺绣黑色绒面的披风随风猎猎作响,宽大的兜帽之下,又带了一块平平无奇的面具。 唐云意背靠墙,心跳加油般的剧烈跳动,“你谁?大半夜来吓人”,唐云意的手已经摸到了枪柄,他都躲到最高处,最不可能有人来的地方emo~怎么还有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跳楼的想法” “我……”,唐云意脸色涨红,被戳穿的恼羞成怒让他对对方恶语相向,“我跳不跳关你什么事?你住海上,关那么宽?” 第169章 抄家 “呵呵……” 从面具下传来低沉的笑声,有些渗人。空中抛开一道弧线,唐云意下意识去接,手上多了一壶酒。 “怕我下毒?” 唐云意骑虎难下,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万一真的下毒了,他岂不是死不瞑目? “一个蝼蚁的命,我还不屑于要” 冲着这句话,唐云意打开瓶塞,一口灌下去,酒很烈,烈得他龇牙咧嘴。 栏栅外的飞雪依旧在飘,唐云意越喝越苦涩,神色惆怅起来。 “可是为了东伯侯的事烦恼?其实大可不必,东伯侯功高震主。历史上功高震主的将领几个能善终?”,东伯侯的死是天命。 唐云意突然把喝完的酒壶砸了。碎片在他的脚底下抛开,喝得微醺的双颊在朦胧的光线下越发通红,“东伯侯为大周浴血奋战,泱泱大国,容不下他?他又不造反……”,这是东伯侯的下场,将来他这个蝼蚁一般的小命呢?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唐云意,你口口声声说东伯侯不会造反,但是他有造反的能力,所以他必须死。不管哪种方式,他都必须死。只不过是否死得其所” 唐云意虎躯一震,瞳孔放大,“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不是来杀我?” 神秘人冷笑一声,面具下的声音带着金属的质感,充满不屑,“从你破了东伯侯的水怪案,你已经名震京都了。不管有没有刺客,你都必死无疑” 闪电从唐云意的头顶上劈过,他艰难的咽下口水,不确定的问,“你……什么意思?” “哼……回去准备棺材” 唐云意软趴趴的靠在墙上,全身力气仿佛被抽走完了。他正为东伯侯的事钻牛角尖,可是突然有一个突然出现,告诉他,命不久矣了。 “我不会死” “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一清二楚” “你是谁?” 对方突然一个闪身消失不见,唐云意冲过去,从栏栅上看下去,离地上百米,那人是如何做到? 金灵卫在庆祝时,唐云意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唐家的打铁铺。 “喵喵……” 消失许久的橘猫不知何时蹲坐在床头上。猫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了唐云意一眼之后,低头舔屁股。猫吸溜了一小会儿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咬自己的手,较劲起来。 唐云意把猫抱到怀中,猫一脸警惕,生怕唐云意把它塞到被子中,放毒雾。 “喵……” 猫挣扎着逃离,唐云意死命的抓着猫肥啾啾啾的身体,轻声哄道,“猫丫头,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猫仿佛听懂了人话,安静下来,殷切地看着唐云意。 “你闭上眼睛,我给你惊喜” 猫眨巴眼睛,宝石般的眼睛里倒映唐云意诚恳憨厚的表情。猫“喵”了一声,决定相信唐云意。 唐云意一手捂住猫头,一边脱鞋。 猫头被一层阴影笼罩,头皮紧绷,紧接一股臭豆腐味、臭鱼味……各种味道掺和,充斥鼻腔。猫疯狂撕扯头顶上的臭袜子,亮出利爪,对着唐云意的手抓挠。 唐云意不得不放开猫。猫呼吸到新鲜空气,猫腹一阵痉挛,忍不住干呕起来。耳边传来唐云意的爆笑声。 如果猫会说话,它肯定跳起来,捶爆唐云意的头。 “咪咪,人心险恶,以后小心点” 唐云意接连打哈欠,倒头就睡,须臾,昏暗的光线中,传来鼾声。 睡着了?猫的眸子亮晶晶的,一道精光从眼底闪现。猫看着蒙成一团的唐云意,露出两颗锐利的牙齿,阴恻恻的抬爪,慢慢掀开一角,朦胧的光线中,猫狠狠地咬上去。 牙齿拉卡住了,猫无助极了。一股味道再次传进口鼻,这是茅厕里的味道……猫心里呕死,它咬到唐云意的屁股,不,这厮屁股放了一根萝卜,猫的牙齿嵌在萝卜里了,然后唐云意又对它放了一个屁,一个臭气冲天的屁。 毒气入体,猫摇晃着身体,没有几步。倒在了唐云意的脚底下。被窝里传来痴痴的闷笑声。 翌日,唐云意收拾好情绪,回到了金灵卫官署。 “云意,赶紧跟上” 金灵卫整齐待发,唐云意一脸疑惑。“付离,去哪?” “抄家”,付离有些兴奋,抄家的事多少年都没轮到金灵卫了,“这是托你的福,案是金灵卫破的,所以由金灵卫去抄东伯侯的家”,付离突然鬼鬼祟祟起来,贴近唐云意耳边,窸窸窣窣起来,“金灵卫的油水向来不多。你趁机机会,自己看着办” 唐云意再看看身侧其他人,有说有笑的。东伯侯征战多年,家中定有不少油水可捞。 “人都死了,你们还去抄家?” 付离不以为然,“难不成让朱翊卫去?我们只是喝点汤水而已。云意,这世上,没有谁清高的” 唐云意恍惚之间跟随大部队再次踏进了阴森耸立东伯侯府。阴气不断从里头扑面而来,有一股铁锈味,还有腐败的气味。 “我去那西边,闵行居,你带另一队去东边” 付离带着人马雄赳赳气昂昂的往西边去。唐云意不知不觉跟在闵行居身后。 东伯侯府没有女眷,丫头也少得可怜。闵行居带人连翻了十几个房间,都没能抄出值钱的东西。 “他奶奶的……”,闵行居站在廊檐下,啐了一口,面目因愤怒而扭曲起来,“东伯侯莫不是把所有财物藏在天鹰里的藏宝图了?” 没有捞到油水,闵行路极度不爽。眼尾飘忽之间,突然见到一个瘦小的仆从背着一个包袱欲爬上墙头。 闵行居随脚一踢,一颗小石子从脚底下激射出去,打在那双攀岩的手。 “啊呀” 试图逃跑的仆从从墙头上摔下来,两个金灵卫立刻冲过去,双刀架脖,地上仆从老老实实起身,一脸委屈,被金灵卫推搡着走过来。 闵行居歪嘴邪笑,盯着仆从背后的包袱。手中的刀光一闪,仆从背后的包袱断裂落地,露出了一地的字画。字画沾染污雪。仆从心疼不已。 第170章 山河郡主 “你干什么?”,仆从惊恐蹲下,迅速把地上的字画捡起来,用衣角小心翼翼的擦拭字画上的污泥。 “偷东西还敢大呼小叫” 趁着仆从弯腰捡字画之时,露出的后背给闵行居可乘之机。他一脚踢在对方瘦弱的脊背上,对方不防,重心不稳,向前扑,白皙粉嫩的脸扎在了脏污的雪地上,头上的帽子随之掉落,三千青丝如瀑布般披下来。 仆从赶忙捡起地上的帽子,被闵行居肆声嘲笑,“别戴了,原来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小姑娘笼罩在闵行居的阴影当中,一张粉嫩如娇花的脸被闵行居抬起,他如个变态般,对着空气嗅来嗅去。 “好香……” 闵行居粗糙的指腹在嫩如鸡蛋的小脸上不断来回摩擦,目光逡巡到胸口的时候,停了下来,眼中贪婪与猥琐尽显无疑。 “你胸口藏了什么,鼓鼓囊囊的” 小姑娘微红的脸突然爆红,脸上露出一股羞涩之色,骤然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一样,猛然起身,捂住胸口,“关你什么事?” 闵行居像个坏小子,歪嘴邪笑,露出那颗明显的虎牙,“鬼鬼祟祟,从东伯侯府偷了东西,还敢大摇大摆离去。金灵卫奉命公干,来人,搜身” “你们干什么?” 小姑娘的脸色惨白惨白,逐渐逼近的闵行居爪牙露出了阴恻恻的坏笑。 “大哥,要不你来吧?兄弟几个,粗手粗脚,弄坏了小姑娘怎么办?” 闵行居假意推脱了一下,不怀好意的靠近小姑娘。小姑娘剧烈挣扎,额头上青筋暴起,皓腕被捏红。 “够了,闵行居” 闵行居听到唐云意的咆哮,缓缓转身,那双看垃圾似的眼神迸出一道凌厉阴狠的目光。 “唐云意,好好抄你的家,别来影响我” “闵行居,你再不放开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闵行居左手如铁一般,紧紧箍着小姑娘的手腕,侧过身,眼神凌厉眯成一条线,“唐云意,你不过是查了一个水怪案,你也只是蓝衣金灵卫,你记住了,青衣金灵卫的地位远在你之上”,闵行居倏然发狠,“滚到一边去” 唐云意紧握双拳,骨节分明,眼中怒潮翻滚,“闵行居,上面让金灵卫来抄家,不是让你来调戏侮辱良家妇女。你执意如此,我管定了” “哈哈……”,闵行居狂笑,“唐云意,我不仅调戏良家妇女,我今日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请大家欣赏一场活春宫” 随着布条撕裂的声音,小姑娘尖声大叫起来。闵行居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一手上下其手。 唐云意扫了一眼地面,随手抄了一个凳子朝闵行居的后背砸上去。 闵行居没有防备,肩胛骨被砸,火辣辣的疼痛撕裂闵行居的伪装,他迅速转身,一脚正踹在唐云意的心窝上,唐云意被他一脚踢飞,重重落在雪地上,胸腔里气血翻滚,他呵呵大笑起来,狰狞的面孔在闵行居眼中,无异于挑衅。 闵行居对唐云意早已经不爽。自从唐云意来到金灵卫,凭借他的断案之才,把他的风光、注意力全部抢尽。今日,唐云意主动挑衅,他正好借此机会教训唐云意。 闵行居起跳的瞬间,唐云意胸口一阵刺痛,他置若罔闻,高高跃起,接近闵行居的时候,迅速出拳,猛扑闵行居的面部,闵行居微微一侧身,横空伸出手,擒拿唐云意的手腕,唐云意直觉得手腕上传来剧烈的疼痛,紧接着他的身体突然腾空而起,以闵行居为中心,他像一袋货物,被闵行居甩里几圈之后,闵行居忽然朝他腹部顶膝,他的五脏瞬间扭曲之际,他被闵行居甩飞出去,重重砸在锐利的假山之上,假山倾倒,掀起一阵迷蒙的雪尘。唐云意的后背被假山锐利的石头刺入皮肉之中,背后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一侧的小姑娘眼眶里盈满泪水,不知所措。 “唐云意,你看你是不是死活”,闵行居随脚踢起一块木板,木板被他攥在手中,唐云意心头一凛,闵行居对他射出杀意,要砸死他。 千钧一刻,付离从昏暗的房间里头冲出来,对着屹立在唐云意面前的闵行居凌空双飞踢,闵行居下意识举起一块厚重的木板砸出去,付离一拳冲出,打碎了木板,横梁碎为碎片,付离的手在这一刻变得血肉模糊,鲜血汨汨往下流淌。 众金灵卫终于意识到不服劲了,纷纷围上来,付离一队,闵行居一队,两岸对峙,互不相让。 “闵行居,你敢伤云意,信不信我打爆你的头?” 付离粗暴的撕下衣料,一边包扎手上的伤口,一边威胁闵行居。 闵行居野惯了,丝毫不惧怕。“那就在打一架,输了跪下求饶”,闵行居捂着胸口,喘息气。刚才付离那拳,虽未直接打到他的身上,但是拳意直接捶在胸口,心窝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他处处被付离碾压,新仇旧恨,今日一起了结。 眼看愈演愈烈,唐云意忍着剧痛起身,横在中间,“统领已经在路上,你们不想被罚,就此住手” “我绝不会放过他”,沉默的气氛中,突然响起一道锐利的女声。那小姑娘一手插腰,一手指着闵行居,目露凶光,“你们统领来了正好,我要向你们统领告发他” 闵行居欲张开,小姑娘又叫了起来,“你们知道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南雍侯的掌上明珠,山河郡主” 闵行居的脸色一红一白一青一黑……变得五彩斑斓,光怪陆离。 小姑娘趾高气扬之后,突然红了眼眶,“东伯侯世子可是我的哥哥,他死了,我拿他生前的字画留作念想,没想到金灵卫欲羞辱本郡主。本郡主回去之后,定将此事告诉父侯,让他当陛下跟前金灵卫一本” 闵行居双膝一软,跪下求饶,“郡主饶命,属下只是跟郡主开玩笑而已” “玩笑?”,山河郡主冷冷阴笑,“到陛下面前,本郡主看你就是个玩笑” 第171章 将死 最后闵行居拖着被打烂的屁股,被人拖回去。唐云意忍不住发出爆笑,笑容却突然戛然而止。一种难以形容的疼痛从心口开始,往四肢蔓延。 回到金灵卫后,付离终于觉察到他的不对劲,担忧的问,“云意,你怎么了?” 唐云意苦笑摇头。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掐着他的脖子,他的呼吸有些困难,伴随着微弱的呼吸,疼痛一抽一抽的。寒冷如毒蛇从伤口穿进去,不断撕扯他的肌肉。 付离小心翼翼的脱下他的衣服,帕子沾热水,除去后背的琐屑碎石。上药的时候,唐云意死死的咬着牙齿,额头上渗出一层茂密的汗珠。 “我明天去青鹿学院看看云倾” 说到唐云倾,付离把帕子扔回木盆了。盆里的清水已经染成猩红的液体。 “你有伤在身,非得去看他?” “去吧”,就怕是最后一面。他的身体在近段时间,越来越虚弱,心脏时常疼得他叫不出来。夜里醒来,大汗淋漓,胸口绞痛,像是有人偷偷把他的心脏捆绑起来,大脑一阵阵恍惚发黑。他偷偷看过大夫,大夫也看不出所以然。他只能无助的等死了。 “我同你去。万一你们兄弟俩又打架,我还能从中调和” 翌日,下了鹅毛大雪,十丈之处,视线模糊成一片白茫茫。 唐云意坐在马上,特意披上披风,宽大的兜帽盖住那张虚弱毫无血色的脸。唐云意握住马缰的手藏在袖子下,隐约可见修长的手背上,一根根青筋蜿蜒暴起。 两道高大的身影驰骋冲入雪幕中,在白茫茫一片景色中,两道身影逐渐变小,最后变成两个移动的小黑点。 唐云意不知青鹿学院在哪,骑着马,紧跟付离身后。裹挟雪花的寒风不断拍打脸颊,唐云意感觉自己的脸冻到麻木的时候,终于见到了书院的渺小的轮廓。 两匹黄骠马站在高坡上,马上的迎风而立。唐云意摘下兜帽,寒风扑入鼻腔,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真冷,也不知道云倾冷不冷?” 付离没由来哼了一声,“别小看那小子,可精着” 青鹿学院 统一着远山蓝棉袍的学子们扫完积雪后各自散开了。唐云倾并没有立刻回屋,而是拿出藏在腰间的银针,对着树梢上的鸟儿激射出去。 接二连三都没射中,那张俊秀的脸凛冽起来,夹杂着一丝无奈,仿佛一拳砸在棉花上,有气无力的样子。 四周静悄悄,只闻落雪的声音。唐云倾眯着眼睛,屏气凝神,一针射出去后,还是偏了。 背后之人,摇了摇头。一身白色与白雪融为一体,丰神仪俊的面容仿佛谪仙。 “云倾,你还是不能静下心?” 唐云倾俊美的脸上浮起两朵窘迫的红晕。不知为何,今日他忽然心神不宁,用尽办法也未能压抑下来。 “裴师兄” 唐云倾恭恭敬敬的行礼。 裴竹宜捏起一根银针,腕一抖,针如闪电激射出去,树梢上的鸟儿普通物体,自由坠落,埋入雪地中。 “屏气凝神,心无杂念,专心致志,运气蓄力,千钧一发” “是,裴师兄” …… 进入青鹿学院后,要经过一座长廊,方可进到青鹿学院。 唐云意有点累了,步伐滞重,跟随书童艰难的往前走。飞雪不断从长廊外飘进来,地面上蒙上一层厚厚的白色地毯,脚印参差,很快又被白雪覆盖。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见到被积雪覆盖的建筑。若在夏日,曲桥小池,水榭亭台。 “两位,请往这边走” 书童把两人带到偏僻的小院便去叫云倾,留下唐云意和付离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唐云意坐不住,搓着泛红的手,不断来回走动。他去倒茶,发现壶中茶水早已经冰冷,茶水上面结了一层冰晶。 “太冷了,我出去走走” “云意,这可是书院,别乱来” “我去放水总行了?一起双排?” 付离顿时歇气了。他才不跟幼稚小孩比大小。 偌大的书院空旷幽深到让人误以为人迹罕至,唐云意方才一进来就发现半山腰坐落了许多楼亭,山路弯弯曲曲,缠绕在山腰上。 唐云意一出门,身子一闪,就不见了。 半山腰上墨阁,积雪沉甸甸的压着檐角,忽然扑簌从敞开的窗口掠过。 张青檐的茶适宜的送到清冷绝艳的女子手上。 “殿下,请喝茶” 青鹿学院的院长张青檐在面对权势滔天的长公主殿下,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在招待同辈之人。 长公主看了张青檐一眼,年过中年,袖举飘飘,一派圣人卓越风姿。 “夫子亲自炮制的雪山玉芽果然不同凡响”,长公主捏起白瓷茶杯,看了一眼杯中碧绿澄澈的液体,轻轻涰饮一口,茶水途径口腔,略停半会,进入喉咙,霎时,茶水清香充斥口腔,润喉润肺。 “多谢殿下赏识” 长公主缓缓放下茶杯,目光扫到书案上,几个大字飘逸,规矩之中亦有不羁。 “夫子不是一向习正体?”,长公主不自觉起身,来到了书案前。纸上的字龙凤凤舞,看似天天框架,实则亦在寻突破之法。 “殿下见笑。草体乃草圣白龙先生所创,字体之新颖,形体之大胆,整个京都不知不觉中风靡草体可谓如日升天” “哦,此人是谁?”,长公主不禁好奇起来。从这个人的字体来看,此人狂妄不羁。 张青檐无奈摇头,“只听说此人枕石漱流,虽有佳才,但好出入烟花之地” 长公主刚想点评,突然听到山下金铁相交之声传来。她来到窗边,发现一身姿卓绝的身影正在雪中舞剑。 白衣与白色融为一体,在掀起的雪幕当中,那道身姿色若春晓,清雅出尘,不知不觉中吸引了长公主的注意力。 张青檐的心突然揪了一下。在他看来,长公主的表情可不是欣赏,而是……杀戮。 “殿下” 长公主抬起手,制止了张青檐欲出口的话。盛桉在她的眼神示意之下,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张青檐的心突然坠入冰窖,追了上去。 第172章 告别 裴竹宜舞剑,路过的众学子不自觉的靠了过来。出身世家的公子,不仅温文尔雅,亦雄姿英发,才能绝伦。 裴竹宜的每一招每一式,势势如虹,速度之迅疾,稳中出狠。 唐云倾不禁看呆了眼,手也跟着比划起来。 场上其乐融融。昏暗的天空中,忽然散发着一种异样的气息。冰冷的空气中逐渐弥漫一股压迫感,令人窒息。众人也觉察不对劲了,但说不上的怪异。 茫茫的白雪中,一个小点突然逼近,来势凶猛,力如千钧,每踩在地上,似乎地下都会传出震鸣的声音。等那人越来越近,众人顿感不妙。那个穿着镶金黑衣,留着齐肩短发的男人来者不善,一双冰眸里充斥杀意。 “师兄,小心” 唐云倾下意识发功,一拍随机的铁针从袖子下激射出去。盛桉右手往脖颈上一抓,扯下镶金的黑色披风,随意抖动了几下,唐云倾的暗器立刻“哐啷”落地。 唐云倾的脸色发白,再次发功,铁针悉数从他袖子中射出去。盛桉那张冷峻如罩寒霜的面庞上,慢慢勾起一抹弧度,那不是害怕,而是轻蔑。 盛桉随意挥动手中长剑,挥洒出来剑气凝为坚盾,铁针射至,仿佛听见了金属之声,铁针仿佛镶在里气盾之上。众人还没看清,只见钉在气盾上的铁针被反弹,速度如闪电,唐云倾乃至几位学子悉数中招,闷哼一声倒地。 “你到底是谁?” 裴竹宜立剑于身前,眼底被怒潮笼罩。 “来杀你” 盛桉微微抬起下巴,性感的喉咙滚动了几下,眼底尽是轻视。 “青鹿学院乃是治学之地,容不得你放肆” 盛桉笑得邪肆,鬼魅的笑容跟他的年龄大相径庭。眼中的目无中人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摸了摸腰间,掏出那把唐云意给的枪。对准裴竹宜的胸口,勾起嘴角,“嘣” 盛桉自顾配音,模样滑稽好笑。 “你……” 裴竹宜那张绝美如天神的脸扭曲了起来。简直天大的耻辱,“不管你是谁?敢私自闯进青鹿学院,我必替天行道” 一道剑气粗暴挥出。盛桉不慌不忙,枪头从裴竹宜的胸口移开,笑容凛冽而狂妄,轻轻按下扳扣。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子弹发射出来。 盛桉震惊不已,瞳孔微震。进而恼怒,唐云意那个臭小子,枪是给他了,但是没有给子弹。 盛桉被剑气划破了胸口衣裳,一道泛血的伤口立刻涌现出来。盛桉的冷峻面容狰狞了起来,先是被唐云意耍,现在又被青鹿学院的人伤了。 “呼” 唐云意一路小跑,终于来到了半山腰。层层叠叠的屋舍,回廊千转。唐云意竟然没有碰见一个人,他百思不得其解之后,瞧见一个小院开着门。 他踱着步伐,进入了小院。耳廓竖起,只听到风吹树梢沙沙的声音。 “有人?多有冒犯了” 面朝远处高山的窗户打开着,地上落满纸张,一片狼藉。 唐云意躬身把纸张捡起来,放到宽大的书案上压好,又来到窗边。一股寒风突然从外头扑了进来,冷空气入鼻,唐云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之后,被眼前风景迷住。 远处群山轮廓起起伏伏,群山万壑,仿佛一幅丹青水墨画。从窗口俯瞰,依稀可见书院群落广阔巍峨。 白雪层层尽染,楼阁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依稀可闻远处寒风送来的朗朗乾坤读书声。 唐云意欣赏够美景,把窗户关上,转身幅度过大,把案角的墨水撞倒,顿时脏了案上白纸上的字。乌黑一片,完全看不清,隐隐约约能辨析部分。 “我一走了之,青鹿学院岂不是知道了进贼了?万一给云倾造成麻烦的话……” 唐云意眉头皱得如沟壑,思虑再三之后,他捡出一张纸铺平,紫毫蘸墨,手腕悬空了半天之后,下笔。 “问之不切,则其听之不专;其思之不深,则其取之不固” 唐云意犯难了。那张纸上的字已经全部染黑,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字。他唯一能保证的是,把对方的草书临摹得惟妙惟妙。 写完搁笔,唐云意又把桌面收拾好。 “圣人别怪,云意无意闯入” “嘀嗒”,沉寂的空间里突然传来珠子掉地的声音。唐云意摸了摸腰间,空空如也。唐云薇喜欢珍珠,他斥巨资给她买了一颗,定是刚才低头又蹭掉了。 唐云意蹲下身子。猫进了宽大的桌案下,那颗耀目的珍珠明明就在他的眼前,只差一寸,珍珠就像调皮的小孩子,从他面前滚走。 “别走” 唐云意一激动,脑袋往上顶,百会穴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他疼得眼泪噙出眼角。 那颗珍珠就像戏耍他似的,唐云意追上去,珍珠就滚动。他不动,珍珠也不动。唐云意垂下头,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发现屋内屋外的陈设有些诡异。 如果他不动,屋内会保持在一个平衡的范围。他一动,屋内的东西好像倾斜了。 澄亮的地板上看着没有异样,他刚刚抬起一只脚,珍珠就滚了。别无他法,唐云意取下自己的佩刀,身躯使劲伸出去撩珍珠。 “小珠珠,你别动” 唐云意的身子向前倾斜,与地面成六十度角。他全身紧绷如一张弓,只差一点点,地上澄亮的地板失去摩擦力,直接把他整个人摔了出去。 速度之快,他仿佛在雪地上滑行,身侧没有可抓之物。他闭上眼睛,做好撞头的准备。 “嘣”的一声,唐云意只觉头顶百会穴再次传来了刺痛。容不得他多想,撞得迷迷糊糊之中,他听到了好像什么东西被撞开得沉重声音,紧接他以一个球势,从石阶上摔了下去。 一阶接着一阶,唐云意摔到底时,他控制不住喉咙里的腥甜,吐出一口鲜血。 全身骨头仿佛散架,胸口疼得被堵滞,连微微的呼吸都痛不欲生。他扶着墙皮起身,望向长长陡斜石阶上的亮光,郁闷得吐血。 九十九步石阶,要了他的老命。 第173章 秘密 裴竹宜剑气连出,一环接着一环,盛桉被无形的剑气环绕,脸色越发阴沉,周身散发的气息越发诡异。地上的积雪不断被掀到半空中,又被风吹散,飘到远处。 “师兄,我们与你共同对抗” 唐云倾等人挡在裴竹宜面前,远山蓝的衣裳在冰雪当中,如同一株株雪莲,迎着风雪,昂然而立。 “不必,这里是青鹿学院。他还不敢放肆” 盛桉突然青忍不住哼了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一群蝼蚁,只懂逞口舌之快” 裴竹宜良好的教养也绷不住了,愤怒的双眼燃烧两簇小火苗,面容心内愤怒,绒毛竖起。 裴竹宜拨开拦在身前的两个师弟,立剑出击。 盛桉反而先他一步出击,招式凌厉,依稀可怜围绕在剑神,仿佛有一条蓝色的剑龙,张开血盆大口,朝裴竹宜嘶咬下来。 盛桉这一招犹如劈砍华山,携带了万钧雷霆之势,所过之处,气流形成旋涡,仿佛毁天灭地的时刻即将到来。裴竹宜的心“咯噔”了一下,心跳漏跳一拍,他下意识抬剑格挡,两剑相撞,发出耀目的火星还伴随着一种刺耳诡异的声音,就像刀片划在玻璃上,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这一剑,力道之大,裴竹宜被狠狠压下,双脚陷入地里。两道不同的剑气在两人周身围绕,澎湃着咆哮,试图要将对方吞噬。裴竹宜的脸色以肉眼的速度变白,胸口如同压了万斤重的巨铁,一口鲜血,猛然从喉咙里吐出来。 唐云倾等人见势,立刻冲了上去。盛桉不得不收剑,转身扫腿剑,持剑连续攻击,上撩下撩,左右撩,劈砍接连不断,看得眼花缭乱。青鹿学院的几个学子如同风筝一样,被甩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空气中隐约传来骨骼破裂的声音。 裴竹宜抬手抹掉嘴角的鲜血,目露狰狞的神色。他挥舞剑花,身法优雅,掀起泼天大雪,腾空而起,身姿轻盈,飞到空旷雪地上的百年老树树梢上。迅速飞身朝盛桉猛劈剑,裴竹宜的动作行云流水,穿剑、刺剑、立剑等非常流畅,剑在他手中仿佛活物,只要盛桉露出破绽,他抓住机会就反击,盛桉被逼退了好几步,眼神凛冽起来。 “看来,你还是有两把刷子” 裴竹宜不理会他的话,压根不给盛桉喘息的机会。立刻飞身攻上来,盛桉横剑格挡之际,立刻翻身刺剑,裴竹宜立剑挡住盛桉霸道的剑势,“哐当”的金属交戈声不断传来。 “怎么办?快去请夫子……” 青鹿学院突然起来闯进一个陌生人,见人就杀。实力不俗,单凭青鹿学院的人,恐怕凶多吉少。 唐云倾捏着手里最后一根银针,迟迟无从下手。 “这是哪里?” 摔下九十九层石阶的唐云意缓了半天,终于把自己从意识的深渊拽回来。他的视线除了台阶上的亮光,剩下的视线,全部被黑暗笼罩。 洞内阴冷,冻得唐云意忍不住牙齿“咯咯”打起来。洞内不仅阴冷,空气中似乎吸满了水分,一股浓重的潮湿味。 他似乎还听到了水的“滴答滴答”声。 唐云意看了一眼石阶上的洞口,好奇心驱使,他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 微弱的灯光只照亮脚底下的视线。前方被黑暗笼罩,漆黑如墨的空气里,伸手不见五指,前方仿佛潜伏一只猛兽,等待猎物跳进陷阱里,一饱口欲。 唐云意如芒刺在背,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水。他看不见,但是能感受到洞穴很大。 地上的小道铺满了河沙,每走一步,地面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唐云意突然打了退堂鼓。他贸然闯进,确实不礼貌,更不应该试图窥探青鹿学院的秘密。兴许,这里就是一个普通洞穴,是他主观臆断了。 唐云意停住脚步,往下低头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借助微弱的灯光往下看,他差一点就踩空了。 “呼,好险” 前方有一座石桥,但是唐云意已经没有探险的心思了。他眼前一黑一白,身影恍惚得几乎站不住了。阎王的死亡镰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唐云意转身就走,丝毫不留恋。洞中的阴风越吹越猛烈,火折子突然灭了。唐云意有一种心坠到谷底的感觉,地上好像有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虫从脚板穿透,从小脚,到大腿,到小腹,一股脑的冲进他的心脏里。 唐云意试图吹亮火折子。黑暗中,传来的刺耳撕裂空气的声音。无形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挥动鞭子,捆住了他的脚,把他从边上往深渊下拉。 “救命” 唐云意下意识的溢出“救命”二字。他伸出双手在黑暗中乱抓,也不知道抓到了什么,暂时稳定了身形之际,他从腰际掏出匕首,对着捆住自己脚的东西猛的扎下去。脚上的束缚霎时消失,他慌忙逃离,无心探寻里面藏了什么秘密。 空旷的雪地上,裴竹宜已经喘气如牛,白皙的俊容上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红云。他的眼白被盛桉逼出红血丝,略微换气,他提剑斜劈,上撩,下斜,横扫千军,无一不例外,都被盛桉躲过了。 盛桉见到隐约的人影后,嘴角上勾。迅速跃起,朝裴竹宜狠狠劈剑,裴竹宜压住气血翻涌的胸膛,弹跳躲开,翻身一跃上至树梢。盛桉连环逼近,巨大的树冠被盛桉砍断,“嗡”的轰然倒地。 盛桉从一开始的玩玩到来势刚猛,节节逼近,裴竹宜已经逐渐招架不住,慢慢后退。 盛桉再次携带千钧之力袭来时,裴竹宜调动周身内力,全力以剑格挡,盛桉却没有直直碾压,腕一转,一剑将他劈到地上。 裴竹宜见势,剑鞘点地支撑,翻身而起,落地空挡,他抬手一剑,想要给盛桉致命一击,不防盛桉同样刺向了他,但盛桉的剑早一步指向她的喉咙,只差毫厘,便可挑开那层薄薄的肌肤,浓稠的鲜血立刻奔涌而出。 第174章 病发 “住手” 一向风光霁月的张院长难免露出慌张的神色。盛桉没有收到长公主的命令,自然不会收手,眉弓上拱,充满挑衅。 “殿下,那是竹宜” 清冷艳绝的长公主萧朝雨,两个眼眸如同冰冷坚硬的钢球,目光在扫到裴竹宜沾满猩红血迹的衣袍时,丝毫没有人类的怜悯之情。 “张院长,青鹿学院皓首穷经,日日束缚在框架之中,让他们切磋切磋,免得青鹿学院被人耻笑,迂腐不堪” 张青檐站在风中,衣袍吹起,更显身姿清瘦。颌下胡须像枯萎的野草一样,在风中凌乱。 长公主眼中的嗜血越来越浓,盛桉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挺拔,邪性的坏笑在他冷峻的面庞上凸显。 裴竹宜身上的白衫破碎,头发凌乱垂在鬓侧,苍灰的脸呈现一种让人怜惜的破碎感。沾着鲜血的利剑横于胸前,他就像一头温顺的狮子突然爆发,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盛桉转腕的瞬间,山上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仿佛地龙翻身,又似屹立于天地之间的庞大山峰要裂成两半,传来的轰隆声刺耳,地面震动了起来,连人形都摇晃,站立不稳。 “怎么回事?” 长公主面色闪过一丝慌张和诧异。这种地震般的感觉,她一清二楚。那双清亮的眼睛努大,死死的盯着地面,仿佛下一刻,地面将会出现蜿蜒的巨大裂缝。 清冷惯的张院长身躯踉跄,一边扶着自己头上的儒帽,一边伸手试图抓住可靠之物。 “院长” 轰隆声不绝于耳,众人仿佛听到巨石滚落的声音,飞鸟振翅,钻进低垂的灰色云层中。 就在大家惊魂未定之际,轰隆声和天摇地动感消失了,仿佛水过无痕。山上没有巨石滚落,房屋楼阁,完好无损。地面没有蜿蜒裂缝,仿佛是错觉。 众人一头雾水,张青檐扶着唐云倾的手臂,缓缓坐下。额头上的细密汗水预示着他内心焦灼不安。 长公主从震惊中回过神,脸色立刻阴沉无比,大有兴师问罪的霸道无理气势。 “张院长,到底发生什么事?” “殿下,臣不知。兴许……地龙翻身,天灾人祸,不是我等青鹿学院所为” 面对长公主投来探寻、怀疑的目光,张青檐不卑不亢的对上,心中紧张到麻木的感觉被他压制在腹部中。 唐云意脚下生风,飞似的飞回到付离等候的小院里。 天寒地冻,付离在屋内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门外。 唐云意一脸惨白的出现在门外,喘气如牛的他敛住沉重的呼吸,挺直腰背,下颌微收,故作镇定进屋。 付离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线,眼神充满质疑,“你为何去那么久?” 唐云意心虚,顾不上茶壶中的水凉,轻啜了一口掩饰内心的慌张还有那颗惊魂未定,加了速的心跳声。 “我拉肚子,对了”,唐云意脸不红,心不跳,一副镇定的冠冕堂皇模样,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你刚才有没有感觉到忽然有一阵震天撼地的震感传来?” “一点点,地震了?” 唐云意伸出粉色的舌头去舔结成冰晶的茶水,冰冷刺骨的寒意缓解了他生理上了一丝丝疼痛。旧伤加新伤,他这副残破的身体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应该不是地震,地面上什么事也没有”,洞穴里面藏了什么?青鹿学院里藏的秘密已经勾不起唐云意的兴趣了。他痛到五官勉强维持,五感似乎也在慢慢失去。 他频频望向门外,翘首以盼。 “云倾这小子,怎么还不来?” 话头刚落,云倾出现在门口。那套沾了血迹和灰尘泥土的远山蓝儒衫已经焕然一新。 他站在门口,眉头皱如沟壑。似乎没有想到唐云意会来青鹿学院看他。他踌躇不已,兄弟交恶以来,“兄长”二字已经许久未从他嘴里吐出过。 尤其是唐云意那张惨白的脸,跟书院里资历最老的夫子一样,脸色白得跟鬓角一样,呈现出一种可怖的病态。 唐云意起身,别扭了起来,脸色憋得发红,支支吾吾起来,“云倾,我今日来,给你送钱。你许久未归家,家中一切都挺好的。爹和姐都挺想念的”,唐云意急急忙忙从腰间掏出一大袋银子,塞到唐云倾手中。极力掩饰不适,喉咙发痒发疼,好像被人塞了一块炭火,胸腔里的热血翻滚叫嚣,要从喉咙里汹涌而出。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了,云倾在他面前好像被拉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 经过几个月的时间,云倾对唐云意的恨意已经消散。兄弟哪有隔夜仇,弟不仁,兄又何为义?只是今日太过凑巧,他没有任何准备。 “钱够用” 唐云倾突然生出一股惆怅悲怆的感觉,眼眶在唐云意出去的时候,红了起来。一股力量驱使,他追了上去,在几米之处,刹住脚,“天准备黑了,风雪又大,今夜留宿学院” 唐云倾看似命令,实则询问。手掌心因为紧张而出了汗。 唐云意已经翻身上马,抬眼望了一眼暗沉的天空。苍穹低垂,沉重的黑色乌云在天际翻滚,里头好像隐藏了一个可怕的东西,伺机而出。 “金灵卫还有事。云倾,得空就回去看看爹……” 喷着响鼻,在地上刨蹄的马吃疼,立刻高抬前蹄,冲了出去。 唐云倾目送唐云意和付离的背影消失在山门尽头,眼眶红到滚烫。 送走长公主的辇驾之后,半山腰的楼阁中灯火通明。张青檐的书房内,门窗紧闭。他清濯的身躯陷在圈椅当中,右手揉捏眉心。他的对面坐的是不苟言笑的卢洲白还有文质彬彬的沈归远。 二人相视一眼,不动声色等待张青檐变态。 张青檐心力交瘁,应付了长公主,又碰见了操心事。他把桌上纸张推了出去,“今日长公主到,疏于管理,有人潜了进来,惊动了里头的东西” 沈归远把纸张扬起,幽幽念出,“问之不切,则其听之不专;其思之不深,则其取之不固” 第175章 无能为力 “这个人极力在模仿师兄的笔迹,照猫画虎,不伦不类”,每一笔都是刻意描绘,笔峰之间又藏战战兢兢,欲盖弥彰。 “会不会是长公主发现了什么?”,卢洲白对长公主持一半怀疑的态度。 张青檐吐出一口浊气,眉眼上的阴霾依旧笼罩,“不是长公主,而是另有其人。不过这都是传说,已经年久失传,不知何人还记得?”,又有何目的? “师兄,看来我们得加派人守了”,沈归远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扇石门,“必要的时候,把石门封住”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山路上结了一层厚厚、软软的羊毛毯子。唐云意胯下的马放缓速度,握着缰绳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如同腐朽的枯枝,有气无力。 雪花在唐云意能捕捉的视线范围里闪烁冰冷的寒光。四周黑沉沉的,他朦胧的视线里只看到模糊的光晕。四周的景物从被拉长到变成一团一团,不过片刻,他的视线消失殆尽。 唐云意眼皮如同被粘住了,痛到无感。一双大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把他往深渊里拉。风雪交加,他的眉毛、眼睫上糊上一层厚厚的雪花。他朝前面的付离伸出手,嘴皮翕动,喉结滚动,叽里咕噜的声音被风雪吞噬,付离没有听到,隐隐约约听到了“噗通”的声音。他回头,唐云意已经摔下马匹,马站在原地,一边摆尾,一边不停的喷着白气。 “云意” 付离心一慌,从马上跃起,脚尖轻踩马背,一跃飞到了唐云意的身边。唐云意掩埋在积雪当中,身体僵硬成冰棍。 “云意” 唐云意还保存一些少得可怜的意识。他努力睁开眼睛,眼前黑暗一片,他完全看不见了。心如刀绞的感觉再次传来。 付离把唐云意脸上的积雪拂开后,漆黑的瞳孔仿佛见到强光一样,骤缩起来。那双漆黑发亮的瞳孔剧烈抖动。 “云意” 唐云意的双眼上覆盖了一层猩红的血雾。他的耳朵、口鼻沁出血丝。 “云意” 唐云意看不见,也听不到。付离地震的瞳孔浸满泪水。他不知所措,被拉扯的理智回过神后,他立刻背起唐云意往金灵卫的方向。 金灵卫除了值守和外出巡视的人,办公署如死水一般沉寂。 唐云意被放到床榻上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付离试图呼唤他,可唐云意的魂魄似乎被人摄取一般,痴痴呆呆。那双猩红的血眼,狰狞可怖。 “云意,你醒醒?” 付离双手捧住唐云意那张只剩冰冷的脸庞,不停呼唤他。恍惚之间,唐云意隐约听到有人叫他,他使劲张开眼睛,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他往前挥手,黑暗之中,伸出一只手把他揣回去。 “云意,你到底怎么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变成傀儡,付离慌张之下失去了主张。封令月刚带队巡视回来,一身寒气的她一边拂掉身上的积雪,一边往火炉边赶。 “你们回来了……”,封令月的话如鲠在喉,卡在喉咙里,迟迟吐不出来。 唐云意虽有呼吸,一双血眼狰狞可怖,森然到令人汗毛倒竖。 “云意” 寒意朝唐云意扑去。他被封令月轻轻一推,直接倒在床榻上。 “云意怎么了?你们不是去青鹿学院了?云意为何变成这样?”,看不见,听不见,像傀儡一样。封令月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线颤抖哽咽了起来。 付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头,双手垂在身侧,不敢面对封令月的斥问。 “付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云意为何变成这样?” 付离的下嘴唇被他咬出一排牙齿印。封令月恨不得扇一巴掌过去。 “我们在青鹿学院,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也不知道云意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啪”的一声,封令月一拳砸断屋中摆放的桌子半角。唐云意那双血眼,渗人无光。他的七窍已经汩汩流血,整个人狼狈不堪。 一道闪电劈过脑海。封令月忽然想起阿菀,“你看着云意,会不会是他中了蛊毒?” 眨眼间,封令月的身影已经来到阿菀的住所。阿菀正对着一碟鸡腿流哈喇子。床头上的两只猫眼巴巴的看着她吃得满嘴流油。 “咯噔” 窗棂被人用石头打开。阿菀嘟着小嘴,满脸警惕的去关窗。窗外沉寂得可怕,积雪上留着梅花般的脚印。 “谁啊?吓唬本姑娘” 一张狰狞可憎的鬼叫突然从窗户下露出来。阿菀下意识的尖叫起来,小心脏快从嗓子里跳出来。 封令月取下面具,露出面无表情的神色。 “封令月,你……你吓死我了”,阿菀嗔怪了她一眼之后,继续保持尖叫。 封令月不知从哪拿出一个馒头,堵住了阿菀的嘴巴,拦腰把她扛在肩膀上,足尖连续轻点几下,越过墙头,消失在黑暗之中。 “封令月,你干什么?小心我给你下蛊” 远处传来阿菀喋喋不休的抱怨声。 唐云意正面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胸口的呼吸微弱到肉眼几乎不可见。 “你们干……” 阿菀见到了狼狈的唐云意,她的目光在封令月和付离身上来回逡巡,“云意……怎么了?” “阿菀,你看看他,是不是中了蛊毒?” 屋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火炉里的炭火熊熊却阻挡不了温度的下降。 阿菀掀开唐云意的双眼,被那双猩红的血眼吓得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 “他的眼睛……”,唐云意的眼睛被一团浓稠的鲜血笼罩了。 封令月的面色绷得很紧,嘴唇抿成一条线,不断催促阿菀。阿菀那张娃娃脸上罕见出现严肃的表情。她掏出一个圆盘,上面布满复杂神秘的花纹,嘴里念叨了咒语。须臾,她停了下来,无力摇头。 “云意并非中蛊,他体内没有蛊” “那是中毒?”,付离握上唐云意僵硬的手腕。事发突然,他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云意已经变成这般模样。他自责又心痛。 “也不像。我能力不足,或许找个天字高手,兴许能瞧出什么” 第176章 太清境 “老鱼,云意怎么了?” 三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老鱼那张如刀刻般的苍沧脸庞。他的呼吸起伏、微澜表情都被三人收进眼底。 “你快说,急死我们了?云意是不是中了蛊毒?” 阿菀睁大眼睛,疑惑地看向封令月。半夜把她扛到金灵卫,竟然不相信她。她的蛊术在武学里来讲,能吊在天字末尾。唐云意体内没有蛊。 老鱼神色冷峻,眉头紧蹙。呼吸沉重,不断有白气从他的嘴里呼出,仿佛一个老者的无奈之举。 “云意,没有中毒” 这句话如电光火石划过众人脑海,疑团在胸中剧烈翻滚。 “云意会变成如此,是因为他强行练功了。我早就告诫他,他的体质并不适合练功。而他置若罔闻”,老鱼心中不悦,脸色下沉几分。云意把他的话当做耳边风,“他体内有一股气横冲直撞” “能救吗?”,付离心急如焚的问。 “我能暂时压住那股乱撞的真气,但是云意随时会爆体” 唐云意的诡异让老鱼郁闷至极,又说不上来哪里怪。他体内确实有一股来路不明的真气,昂然凶狠的啃噬他的身体,蚕食他的意识。 付离听完,立刻跪下,“前辈,救救云意” 老鱼吐出一口浊气,目光落在唐云意身上,“我可以救,但是你们找不到办法救他,他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阿菀洁白的贝齿眼珠自己的嘴唇,眼眸如被水冲刷过的宝石,光润明亮,她嗫嚅了半天道,“云意是不是修炼邪功走火入魔?” 封令月和付离齐刷刷的看向她,目光凛冽起来。阿菀缩起肩膀,像无辜小兽,委委屈屈的道,“走火入魔与云意这种状况如出一辙” 付离立刻厉声否认,“不可能,云意一直未学武。他是天枢爆炸之后才起了学武的心思” “那……就是他本身就有病”,阿菀小心嘀咕。 老鱼掀开唐云意的眼皮。猩红的血雾变成了浓稠的黑色,像胶状液体把他的眼球给缠绕起来,没有任何光源,像一个光秃秃的黑洞。 无限深渊中,蜷缩在黑暗处的唐云意身上,覆霜盖雪。他卷曲的四肢因为冰寒而无法伸直四肢。他感觉自己快要失去意识之际,周围下降至冰点温度突然慢慢回升。僵硬的四肢逐渐活动起来,他迫不及待往上爬。 “云意醒了” 一道清脆的女声宛若春天百灵吟唱。唐云意的眼皮缓缓升起,他眨了眨眼,适应屋内的光线。三个人头立刻围上来,有的担忧,有的兴奋。 “云意,你醒了?” 唐云意眼中那层猩红的血雾已经褪去大半,依旧有像蛛丝般的血网围住他大半个眼球。胸口痛到麻木,唐云意甚至感觉自己瘫痪了一样,感受不到一丝来自身体上的触控。 “云意,你怎么样?” 封令月坐下,小心给他喂水。唐云意的苏醒,让几人悬起的心微微放下。 温热的茶水去清泉过喉咙,唐云意干燥的喉结喉动了几下,声音从嘴里溢出来。 “我……没事” 阿菀大大咧咧坐下,从腰间的鹿皮小包里掏出零嘴,小兔子般的吃起来,“你差点就死了,还好有天字高手,否则,我们都上你家吃席了” 唐云意虚弱一笑,抬起手想擦拭眼睛里模糊的血丝,陡然发现自己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蜿蜒如蛇,狰狞可怖。定晴仔细看,青筋宛若游窜归穴的毒蛇,在薄薄的肌肤下,狰狞、咆哮、碎叫。 唐云意烫手般的把手缩回来,藏到被子里。他真的看见手背底下,有一股如蛇的黑气在乱蹿,忽然从肌键深处突然蹿出一股无形的白色气流,把肆虐的黑气给吞了。 “云意,你怎么了?” 唐云意抬眸的瞬间,对上了封令月充满忧丝的杏眼。封令月那张精致的五官看在唐云意的眼中,犹如一块碎掉的玻璃。 “阿月,你的脸怎么碎了?” “付离,你是不是受伤了?你的手臂歪了” 在唐云意眼中,所有物体不是碎了就是歪了。 老鱼再次重重叹了一口气。那张泛着胡茬的脸庞是异常的坚毅无比,异常的严肃庄穆。 “云意,我早就提醒你,不要练武……” 唐云意苦笑,挺起的背脊顿时弓下去,像个小老头一样,“我是要死了?” “凶多吉少。我说不上来,你的心脏应该负荷不了。你的血眼就是证明” 唐云意猛的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老鱼,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因为练武导致”,相反,他感觉自己体内关了两头凶狠的猛兽,这两头巨兽不断撞击桎梏,导致他血压飘升,双眼失明。如果把巨兽放出来,他是不是与常人无异? 一股眩晕感再次袭来,唐云意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眼前一黑,他倒入封令月的怀中。昏迷之际,他心中悔恨不已。他的第六感没有错,错在他晕得太快了。 唐云意再次陷入黑暗的深渊中。老鱼的眉头拱成八字形,随着探脉的深入,他的双颊先是抽了几下,然后向口腔收拢,眉头如罩寒霜。 唐云意的身体仿佛汪洋大海,他注入的真气全部消失殆尽。 “要不要我给云意输真气?”,付离试探的问。 老鱼摇头,“火山已经沸腾,我输入的真气不过能维持一时半会。就算你我,或者整个金灵卫连续给云意输真气,都会被岩浆融化。没有更厉害的高手,我们保不了云意了” 老鱼心中突然生出悲怆之情。云意聪慧,心软口硬,回忆一帧一帧在脑海里播放。老鱼的眼眶突然滚烫起来。 “老鱼,你在开玩笑?” 封令月红着眼眶,难以接受。 “你掀开他的眼睛” 封令月小心吞咽口水,颤抖的白皙手指在唐云意的眼皮处徘徊了许久,终于掀开唐云意的眼皮。 胶状的猩红再次把唐云意的双眼覆盖完。封令月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云意,真的救不了?” 老鱼沉重点头。 封令月突然爆发,朝老鱼大吼,“云意不可能有事。你堂堂一个天字三等都救不了他,我救……” 第177章 救他 “封令月,你要带云意去哪?他要死了” 东方暗沉的黑幕里撕开了一条裂缝,裂缝越撕越大,光亮争先恐后的从裂缝里冲出来。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逐渐清晰起来。 唐云意披了一件厚实的斗篷,被封令月绑在身后。大雪大朵大朵的从天空上砸下来,前方十丈内模糊不清。 昏暗的宽阔街道上,人烟稀少,只有角落里的早点摊生起袅娜的白烟。 “封令月” 付离的声音吼哑了,也没能唤回封令月。封令月策马,带着唐云意如闪电般疾驰过马路。一路上掀起的雪花引来了后驻足人的窃窃私语。 “轰隆轰隆” 马蹄声犹如万马奔腾。守城门的士兵身躯俯卧在雪地上,耳朵贴在细碎的积雪上。“轰隆”的惊天之势传来,士兵连忙对同伴招手催促,“赶紧打开城门。有大队人马来了” 城门刚打开,闪电般的骏马从他们眼前掠过,眨眼之间,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 士兵久久收不回目光,“就一匹马?” 一路颠簸,把唐云意震醒了。他的视线模糊朦胧,四周景色在他眼里拉成一条细长的影子。他略微抬头,凶猛的北风呼啸如刀,不断切割他的肌肤。 “去哪?” 他能感受到自己在马上,随马背起伏,尾椎骨传来密密麻麻如蚂蚁啃噬的酸痛。冰冷的寒风让他的意识恢复了些许,眼前的景物迅速掠过,他在远离京都…… “去剑宗太清境,找我师傅。老鱼救不了我,我师傅一定能救你”,封令月铿锵的声音随风消散在暴风雪当中。 “没用”,唐云意伸出舌头,舔舐干裂起皮的嘴唇,气若游丝,“两头野兽放不出来,我还是会死”,死亡的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第一次感受到死亡逼近的可怕和恐惧, “闭嘴,我说能救就能救” 唐云意被厉声训斥,惨白笑了一声,环住封令月腰身的手骤然收紧。 剑宗太清境 巍峨太清境宫立于穹顶,被积雪覆盖的飞檐翘角在白色的绒毯中若隐若现。宫殿四周陡峭如刀削。殿顶云雾缭绕,美如仙境。 封令月带着唐云意,一路疾驰,换了两匹马,终于回到了剑宗太清境。封令月的脸迎着刀割的风,已经冻到麻木。眉毛和眼睫上蒙上一层厚厚的白雪。进入室内,白雪遇到温暖,在她长长的眼睫上化成水珠。 “师傅呢?” “月师姐” 封令月大大咧咧往里头横冲直撞。性情火爆的她,没人敢拦下。封令月穿过重重殿宇,来到了太清境的最深处。这里古木参天,浓荫蔽日,与外界隔绝了喧嚣,环境清幽。 封令月手刚搭在门环上,刺破空气的声音突然传来。她下意识抽出剑,横挡在胸前。“叮”的几声,化为利刃的冰晶打在剑身上,齐刷刷落地。 “无法无天” 严厉的女声传来,一个俏丽的身影从门口出来。道姑打扮,又别出心裁。头上包了白色头巾,垂下两条长长的飘带。一身素色道袍,将玲珑浮凸的身材包裹起来。面容绝丽,两道柳叶眉微微上扬,多了几分凌厉。 封令月急得跺脚,“师姐,师傅呢?” “师傅在闭关”,被封令月的称呼师姐的女人脖颈未探,发现了马背上狼狈不堪的唐云意。唐云意看不见,残存的意识告诉他,他已经在剑宗的太清境了。 “令月,你带了男人回来” 封令月如热祸上的蚂蚁,把唐云意强硬的身体从马上带下来。 “发生什么事?” 又一白衣翩翩的中年男子从回廊处走来。面容清俊,身姿端雅,鬓角夹杂了两缕白丝,显得他严肃之中带着一丝俊美。他抱着拂尘,又与普通拂尘大相径庭,上头是拂尘,下头是锐利的剑锋,包裹在纹着神秘符文的剑鞘里。 “师叔” 封令月和令漪师姐恭敬行礼。 云道子的目光落在唐云意身上,他的眉毛皱了皱之后,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是何人?” 封令月连忙跪下解释,“师父,此乃金灵卫唐云意。徒儿实在没有办法,才把他带上太清境”,太清境律法森严,不允许外人进出。可她……不能让唐云意死了。 封令月见云道子的眉毛向内心拧的时候,她立刻掀开唐云写的眼睛。那双被猩红黑色胶状物覆盖的眼球让见惯大风大浪的云道子诧异。 “师叔,求你救救云意。他聪慧机杼,有断案之才,他绝不能这么死”,她不确定是歹人所为还是唐云意自身所致,唐云意就是不能死。 “师叔” 封令月连番磕头,云道子冰霜般的面容微澜,“把他抬进去” 太清境的风很大,呼啸而过的风声能把人的耳膜刺破。窗外,明亮的地面上投射两个人影。 临窗的软榻上,云道子额头冒汗,猛然睁开眼睛,触电般的收回手。他诧异的看着唐云意,这小子体内如汪洋,他注入的内力如同石头丢进大海,没有一丝波澜。 “血雾没有褪” 云道子已经累得虚脱了。唐云意的症状是他前所未见。 “师叔,云意怎么样了?” 云道子没有应,脚步飞快前往后山。 穿过一条长长的鹅卵石铺设的小径,两边山道骤然收窄,只容得下一人经过。云道子的衣摆上沾满雪污,路边荆棘把他的衣服划破,他终于来到一处被白雪覆盖的洞穴门口。 “师兄” 洞穴大门紧闭,许久未有回应。云道子打算离去时,一道深沉缥缈的声音从石缝里传出来。 “令月回来了?可是闯祸?” “不知。但是她带回一个病人,师弟根基尚浅,还请师兄出手” 云道子如寒梅立在风雪当中,又是久久未得到回应。 “什么症状” 云道子一五一十把唐云意的症状还有疑惑道了出来。洞穴里头沉默了一会儿,缥缈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回去,此人救不了” “师兄” 里面静悄悄的。云道子深深别了一眼紧关的石门,毅然中又带着不甘离去。 第178章 代价 “救不了” 云道子一句话在封令月心中激起千层浪。一浪高过一浪都比不过心中酸涩。 “师叔,师傅可以救?师傅可是天字高手,一定可以救他” 云道子转身面对远处被积雪覆盖的山峰。微微吐出一口轻气,“正是师兄所说,唐云意救不了,回去准备后事” 房间里头的唐云意虽然看不见,但是云道子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云道子给他注入的真气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让他保持了意识的清明。 老鱼救不了,连剑宗也救不了他。唐云意心灰意冷,面容惨白。 死亡,他不惧怕。只是这样不明不白死去,他不甘心。 屋外,封令月还在苦苦哀求。唐云意那张僵硬的脸艰难的挤出一个苦涩如黄连的笑脸。他伸出手,摸索着下床。就算死,也不能让人发现他狼狈死去。他记得封令月曾说过,耸立在山巅的太清境四周悬崖峭壁。 宛如巨人屹立的太清境处在深山的绝壁之上。一到冬天,太清境的主峰被低温严严实实笼罩,半山腰以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目的光芒。到了夜晚,雪花在月华之下,闪烁冰冷的寒光。 太清境的大风时而从一侧而起,长驱直入,沿陡峭的山体一直攀越到太清境诸峰。狂风会裹挟银白色的雪粉直至天空,瞬间飞檐翘角的太清境掩埋在一片如烟如雾的粉尘之中。烟气弥漫,又随风飘落,仿佛一幅丹青水墨画。 唐云意赤裸着双脚,顺着风向走。越往前,风势越猛。仿佛随时会把他刮走。 “前方一定是悬崖了” 唐云意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了,他感觉不到一丝冰冷,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禹禹独行。痛到思想麻木,云道子给他注入的真气让他保持片刻的理智。幸好病发之前,他留了后手,只是愧对唐老爹。 光阴如骏马加鞭,日月如落花流水。 山崖边上,飓风从崖底吹上来。把唐云意的头发往上吹散,把他衬托得像个鬼魅一样。寒风从裤腿、袖口、衣领钻进去,带走他所剩无几的体温。 “咔吱咔吱” 踩雪的声音不断传来,甚至还听到埋藏在积雪之中,如同白骨被踩碎的脆响。 唐云意看不见,下意识从悬崖边上收回一只脚。内心的恐惧如滔滔江河,绵延不绝。往前是死,往后也是死,骑虎难下。 “一个呆小子要寻死” 俏丽如银铃般的声音被狂风阻挡吹散,听在唐云意耳朵中,咕噜咕噜的。 “他也要死了,不用我们动手了” “瞎子”,又是一记冰冷的讽刺声传来。 唐云意有些慌张,“你们是谁?” “这小子还有理智” 讥嘲声、呼啸风、雪声混合在一起,变成了刺破耳膜的魔音。唐云意的脑袋开始嗡嗡响起来,似乎有一群鸽子在脑袋里咕咕叫,又似乎有一群马蜂在脑海里嗡鸣。他一会感觉自己的脑袋涨得快要爆炸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脑袋坍缩成黑洞,把他往小小的黑洞里挤。心脏犹被万根钢针扎,五脏六腑犹被挤爆,唐云意被折磨得倒在地上,鲜血汨汨从他的七窍里流出来,渗人可怖。 “救……” 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攫取、扼住他想要咆哮的咽喉。他捂着喉结处,大口喘气。 一侧的男女慢慢皱起眉头。眉眼妖媚的女子慢慢收敛脸上的笑容,露出凝重的表情。她那双明澈的眼睛一直盯着唐云意身上那两股绞杀的黑白之气。 洁白的雪地上,绽放朵朵鲜艳的梅花,唐云意仿佛从池塘里捞到岸上不断挣扎的鲫鱼,最后由于窒息,慢慢停止挣扎,身体逐渐僵硬起来。 唐云意被拉进无限的黑暗深渊里。 女子艰难的咽下口水,与同行男子相视一眼,“他……死了?” 男子脸色阴暗吓人,一句话没说,来到唐云意身边。隔一米之处是万丈深渊,白色乳状的云海汹涌翻滚,把巨大的深渊峡谷笼罩。 一股狂风从底下攀登而上,把男子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男子蹲下身,覆盖雪霜的眉毛湿漉漉的。男人伸出手去掀开唐云意的双眼,黑色猩红的胶状物质已经褪去,只剩青灰的眼珠。 “我们来迟了”,男子道。 “死了也要把尸体带回去”,苍老的声音从深林处传出来。 …… “云意,你在哪?” 狂啸的寒风里传来封令月焦急哽咽的声音。身着单薄的她从雪幕里冲出来,眼睛红肿,滚烫的泪水盈满眼眶,被她拼命逼回去。 咆哮的寒风不断从底下汹涌上来。封令月来到了悬崖上,雪地里还残存零星的血迹没有被风雪掩埋。一股不好的感觉自内心底处蔓延,就像地面上慢慢覆盖一层冰晶,她甚至还能听到水分凝结的声音,看到雪地里的血迹斑斑,她的心一下子坠到谷底,心哇凉哇凉的。 “云意” 封令月瞬间趴到悬崖边上,半截身体探了下去。一支拂尘从空中穿刺而来,缠住了她的身体,把六神无主的她拉回。 “封令月” 云道子像处于暴怒边缘的狮子,讥诮的盯着恍惚的封令月,“你别忘了剑宗修的是什么?” 封令月泪眼婆娑,“师叔,我答应过云意,要救他的” “他自己跳崖,跟你有何关系?” 封令月抬手擦掉眼泪,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不断滚落,“如果不是我把他带来,他也不会跳崖。都是我的错……” 云道子眼神深沉冰冷,流露出来的气息让人感到无限可怕,“封令月,你别忘了你身上的责任。令漪,把她带回去,关禁闭。待师兄出来,是关是放,一切由掌宗师兄定夺” “是” 封令月像一只泥鳅一样,滚来滚去。缠在她身上的拂尘越来越近,镶进她的肉里,皮肤被挤破,血迹争先恐后跳出来,沾了剑宗纯白的素袍。 “师姐,放开我。剑宗教过我,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令漪那张美艳的脸皱起来,抬手把封令月给劈晕了。 第179章 九门楼能救 “滴答滴答……” 水滴落的声音不断传来,分不清不是真实还是虚拟。 “滴答滴答” 微弱的滴水声在空旷的空间内被放大数十倍,烦躁得无法让人安心下来。唐云意仿佛水中憋气,胸口里的空气被使用完之后,强大的窒息感压迫他的胸口,他拼命的往下游,使劲游,留在他快要窒息过去的时候,他吐然冲出水面,仿佛溺毙的人,大口大口喘气。 空气在胸腔里流转,心脏开始泵血,心跳逐渐恢复正常。唐云意大汗淋漓,凌乱的发丝被汗水打湿,紧紧的贴在消瘦的双颊。 “呼……”,唐云意重重吐出胸口一口浊气。通体舒畅,心轻心静,神清气爽。像大病初愈、像久别重逢、像失而复得、虚惊一场、像不期而遇、如约而至、更像未来可期,悠然自得。 唐云意起身,活动筋骨,身上传来的骨骼“咔嚓”的声音,像陈旧的机器突然转动,发出苟延残喘的声音。 “这里是哪?” 空旷幽深到可怕。地板是黑曜石,反射的光芒里清晰的映着人不人,鬼不鬼的他。 “有人吗?” “嘻嘻” 声音从阴暗的深处传出来。一个身穿红色纱衣的女子悠悠走出来,空气中立刻盈满若有若无的沁香味。 女子体态婀娜,身段修长,一头乌黑的秀发闪亮耀眼,颈项雪白细腻,如同天鹅颈般,气质出尘。她的笑容明媚又带着妖娆。 唐云意警惕了起来,“是你?” 女子口吐幽香,“不是我,还能有谁?” 唐云意戒备的看着四周,视线回到女子身上,“这里是九门楼?” “嗯呢”,女子的声音有一种猫咪慵懒的呻吟声,又带着诱人的魅力。 “你们想干什么?”,唐云意往后退两步,汗毛倒竖。 女子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们没干什么啊” “没干什么”,唐云意咬牙切齿,“那你为何笑得诡异阴森?” “哦,把牙齿露出来兜风而已” “少说废话”,唐云意咆哮起来,恐惧密密麻麻占据他的心头,“你要干什么?” 女人故作惊讶,俏皮可爱的眨眼,“被你发现了,不愧有断案之才,东伯侯都被你搞死了”,女人自顾说着,突然扯下肩头的衣襟,露出洁白诱人的锁骨。 唐云意捂住眼睛,侧过身去,“你干什么?老牛吃嫩草,我不好色” 耳畔传来女子嗤笑,“你说对了,我确实是老牛。这么多年,能保持一张容颜不败,多亏了男人的阳气,让我永保青春……” “当然,奴家貌美,差点成为皇帝的女人……” “呼噜呼噜……”,巨大的鼾声传来,如雷几乎将房顶震碎。 女人脖子僵硬,机械地向右转。唐云意不知何时已经躺回空旷房间内的床榻上,双手交叉在腹部,鼾声连绵不断,高低起伏。 女人面容顿时扭曲起来。如烈焰般的鞭子撕碎空气,血盆大口朝唐云意席卷而去。唐云意被“五花大绑”,甩上天空。他还未回神,左右脸颊传来刺痛,紧接是两声“啪”的巨响响彻天际。 唐云意顿时委屈起来,“你干嘛打我?” “老娘最讨厌讲话时被人忽视” 唐云意更委屈了,“你要吸阳气,你就吸呗” “哼,老娘不吸你这种臭哄哄的东西” 鞭子骤然收回,唐云意被反弹之力冲回床榻上。他抬起胳膊,往腋下闻了闻,笑嘻嘻的,“八二年的男人味道,醇香留久” “不要脸” 空旷的房间内又陷入沉寂。朱雀略带愤怒的声音传来,“还不快跟上,楼主要见你” 唐云意震惊之余跟上朱雀的身后。他想弄清,九门楼里,救他的人是谁?目的何在? “姐姐,还没到吗?” 唐云意发觉自己爬了一层一层楼,远远没有尽头。空旷高深的楼阁只听到脚步声,从开始的欢快到后来的沉重。 “到了” 朱雀的身影隐在暗处,如鬼魅一般。唐云意冲过去的时候,抓到了空荡荡的空气。 高大巍峨的大门就立在他的面前。双门严丝合缝,一丝光线穿不进去也透不出来。一股压迫感从底部渗了出来,唐云意突然哆嗦了一下,整张脸皱成皮。一紧张就来了尿意。 唐云意左顾右看,双手推开了厚重的大门。他侧身轻轻闪躲进入,一股寒风扑面而来。他的鼻子发痒,想咳几声,忽见宽大的了望台上,立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似曾相识的斗篷和面具,唐云意像见到熟人一样,迎了上去。 离对方只有一米之遥时,一股猛劲的劲风从楼主宽袖下喷射而出,唐云意被逼退至三米开外。 “你就是九门楼楼主?” “你还不算傻” 此刻,曾经对九门楼畏惧如鼠的他竟然坦荡面对九门楼的楼主。 “是你救我,你有什么目的?我身上并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你的断案之才” 唐云意的笑声震寰宇之后,他如被惊雷劈了,连忙捂住嘴巴。“九门楼,只听陛下一人命令的暗杀组织,想从良?”,九门楼出手,从不过问是非。可笑至极,竟然看上他的断案之才,不惜耗费精力,把他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我只能暂时压住你体内的邪气,出了九门楼,你还是会死” “就算死,我也不会乱杀无辜”,唐云意的意识从未有过的坚定。 “谁告诉你九门楼乱杀无辜?以己度人,不过尔尔” 唐云意知晓九门楼的用意,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就算死,我不会进九门楼” “九门楼有法子治你的病,还能让你在三年之内成为天字高手” 唐云意抬起的右腿悄悄放下。九门楼给的太有诱惑力了,精准拿捏他。他想活下去,他还想成为天字高手,他想查东伯侯的天鹰,他想看云倾封侯拜相,他想和付离潜入金灵卫的禁地…… 唐云意心中摇摆不定之时,九门楼的楼主突然开口让他回去。 “你会来求九门楼” “不会,我是金灵卫” 厚重的大门轰然关紧,唐云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尴尬不已,死鸭子嘴硬被识别了。他忽然被一阵劲风推了出来,毫无招架之力。 第180章 他回来了 黑夜如湖水,渗透每个角落。 封令月从打破的窗口挤出来,一路急奔下山。她想到去崖底找唐云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她不敢,剑宗的人守在崖底。 太清境下的小镇,天一亮,能并排两辆马车的街道上熙来攘往。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旗帜飘展。 封令月小巧的脸隐藏在宽大的兜帽下,模糊的轮廓隐约有泪痕闪现。 “好看的簪子,仅此一根” “姑娘,带一根” 吆喝声、讨价声不绝于耳。封令月小心翼翼,不敢往人群密集的方向走。小镇位于剑宗太清境山下,时不时有剑宗弟子经过。 封令月慌张极了,战战兢兢的躲在一根红漆脱落的廊柱后,极力隐藏自己的身躯。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拍上她的肩膀,封令月手按住剑柄被另一只手压住。 “是我,付离” 封令月猛然转身,付离的身后还有阿菀和唐云薇,三人风尘仆仆赶来,身上落满灰尘泥土。 “令月,云意呢?” 唐云薇探出头,往封令月身后寻找唐云意的身影。 封令月忽然鼻头一酸,哽咽起来,“对不起,我救不了云意” 付离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强颜欢笑,脸皮绷得紧紧的,“什么意思?” 来的路上,他想过各种可能。云意可能还活着,也可能……可真正听到耳朵里,他难以接受。 “封令月,你在开玩笑?” 封令月如鲠在喉,哽咽得好像有一块石头堵在喉咙里,堵住了她的话。 封令月红着眼眶摇头,抽噎的道,“我……把云意带回剑宗太清境,想让我师傅救他。可……”,封令月一想到悬崖边上的斑斑血迹,声音抽动起来,“剑宗也救不了他。云意听到了,跳崖了” 唐云薇如五雷轰顶,双眼一黑,软绵绵的倒在阿菀身上。付离身子踉跄几下,后背重重撞在廊柱上,魂魄犹如被抽走,双眼失去焦距。 剩下阿菀睁着大大的眼睛,小鹿般的眼睛里划过一道光芒,她漆黑的眼睛骤然璀璨起来,“你说云意死了,尸体?没有尸体,还有一线生机”,阿菀可不相信唐云意轻而易举死去,那小子滑腻如泥鳅,狡猾得很。 付离被抽离的魂魄回体,那双黯淡的眼眸充满希冀,“云意在哪跳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封令月抽了抽鼻子,堵塞的鼻子堵得她呼吸不过来,鼻头红通通的,像一个小丑似的,“云意在太清境的七杀崖跳崖” “我们去找他” 付离风风火火,封令月迟疑了。 “封令月,带路” “七杀崖底猛兽频频出没,只怕……”,一想到唐云意尸骨无存,封令月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付离是铁了心要去七杀崖。一刚四人赶到七杀崖的时候,剑宗的人已经撤走了。 七杀崖底是一个宽大的峡谷。峡谷内,遍布黑色的岩石,在夜色下,闪烁凛冽的寒光。 黑色岩石上覆盖的植被稀少,裸露出来的黑夜石块像屹立在黑夜中的黑影,模糊的轮廓反射人的面容,狰狞可怖。 “那里有人” 付离射出一枚飞镖。尖锐的飞镖钉入石头,脆脆的石头瞬间以飞镖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出大大小小的裂缝。 “那是石头” 阿菀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忽然窜出一道敏捷的身影把她吓回封令月身后。 峡谷中,呼啸的寒风如厉鬼发出的哀嚎嘶吼声,野兽的咆哮从远处传来,在凄凉的夜色中,显得十分渗人。 “就是这里”,封令月仰头,巍峨的七杀崖屹立在眼前,山腰白稠的云雾缭绕。一阵狂风吹过,遮掩月光的乌云被吹散,清晰的光线投射下来,一个看似狰狞的面孔忽然闪现。 阿菀和唐云薇同时控制不住尖叫起来,“鬼啊” 付离顺着两人的视线看过去,巍峨高耸的七杀崖上雕刻了一张巨大的石像。石像的面容被毁了一般,在昏暗的光线下狰狞又盛怒。 “那是剑宗开山祖师爷”,封令月解释道。 阿菀哼笑起来,“你们剑宗有仇家?面庞上全是纵横交错的剑痕,被人刨祖坟了?” 阿菀欠扁得封令月想捶她一拳,“你住八卦阵上?阴阳怪气。剑宗本乃祖师爷开创,后来被人离间,气宗自成一派。气宗为了证明自己乃正统之派,每隔十年,剑宗和气宗会比武,比武过程残忍,气宗想致剑宗于死地,鸠占鹊巢” “岂不是跟金灵卫和朱翊卫一模一样?”,沉默的付离突然插进一句话。 封令月白了他一眼,“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处。气宗找上了朱翊卫,即使十年比试失败,他们依旧可借朱翊卫的实力铲除剑宗” 阿菀大惊小怪的接过话,“所以……你死皮赖脸也要留在金灵卫。可是金灵卫很孬的……” 阿菀同时接收三道狠厉的目光,她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她窘迫笑起来,尝试解释,“若是云意在,他定有办法解决朱翊卫和气宗” “云意” 付离内心升起一股深深的自责感。本意来找云意,却畅所欲言耽误了时间。 然后,纵使他们把七杀崖底掘地三尺,别说尸体,连骨头都没有。手指头都冻得僵硬,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付离很严肃把封令月逼到崖底的黑色岩石上,口气不善,“封令月,云意真的跳崖?” “我……”,封令月目光突然呆滞,记忆回到了几天前,“没有,但是悬崖上有他的血迹” 付离突然松了一口气,“云意不可能死。他一定在某个地方……” “可是……”,阿菀支支吾吾,“老鱼都说云意没救了。我们所有人亲眼所见,云意的血眼……” “什么血眼?”,唐云薇掰开付离的手,怒瞪着他,“如果不是我无意听到,你们是不是瞒着我?” “云薇”,付离心力交瘁,无心应付唐云薇,“云意属于突发情况。既然封令月没有亲眼所见,他一定还活着” 第181章 出现了 未亲眼所见唐云意跳崖,众人如释重负。封令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脑袋,背影孤单的跟在付离身后回到了小镇上。 一道闪电,电光火石之间划过封令月的大脑。她突然拦下阿菀,目光充满探究,“你既然会用蛊,那么西疆一定有追踪蛊?” 阿菀点头,不明所以。眼睛努得大大的,竖起耳廓等待封令月的下一句话。 “你给云意下过蛊?” 阿菀犹如被踩到尾巴的猫咪,向后弹跳出去,汗毛倒竖,警惕的盯着封令月,“你什么意思?” 封令月目光沉重且严肃,不像开玩笑,“你老实告诉我,西疆有没有追踪蛊?你有没有跟云意下过蛊?” 付离和唐云薇死死的盯着阿菀,两道目光如激光扫射,阿菀别扭极了。 “阿菀,我们并非怪你。如果你给云意下过追踪蛊,我们正好借此追踪他的踪迹。是死是活,我们一定要见到他”,付离帮腔,唐云薇点头同意,“阿菀,云意是我弟弟,他从小就多灾多难……” 唐云薇悄悄抹上眼泪,阿菀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三道目光的注视下,小心谨慎开口,“西疆的蛊千变万化,族中长老每年都会培育各种新蛊,能控制心智的蛊,能增大力量的蛊,自然也有追踪蛊。这种蛊一旦被种下子蛊,持有母蛊的人便能通过子母蛊之间的联系追寻到身上种植子蛊人的踪迹,但是……”,付离三人随着阿菀的转折,突然敛气起来,“蛊能否发挥作用,全看持蛊人的能力。比如我,如果是地字一等,我就不能给天字以上的高手下蛊,即便种了蛊,蛊也被天字高手察觉。但是我可以给地字一等以下的人下蛊,神不知鬼不觉,他们的行踪皆掌握在我的手中” “你给云意下过蛊?” 付离把阿菀问住了。她嗫嚅了起来,眼睛眨了眨了,脸色逐渐发烫起来,“我尝试给云意下过蛊,但是子蛊都死了”,唐云意明明没有内力,即便他勉强进入地字七等,内力也是微乎及微。按道理来说,这种地字的学武者,她可以随便操控,可到了唐云意这里,子蛊死了。而在天字高手那,顶多把子蛊逼出体外。唐云意实在让她匪夷所思。 阿菀的求生欲很强,“我发誓,我只是好奇而已。以后绝不会给我的朋友下蛊” 封令月突然阴笑起来,露出森口白牙,“你是不是给我们下过?” 阿菀连忙否认,“真的没有,我没有下过” “是吗?”,封令月继续逼问。 阿菀快哭了,两道浓黑的眉毛拧成一块,急得舌头撩着牙齿,模模糊糊的,“培养蛊虫很费劲的……” “她在那里” 风带来了剑宗弟子的声音。封令月心急之下,慌不择路。剑宗的弟子瞬间将她围起来,剑拔弩张。 付离抽出刀,被封令月眼神拦下了。这些身穿素袍,头上挽髻,缠着两根长长飘带的弟子与她同宗,她不能动手,也不能伤人。 “师姐,请跟我们回去。师叔已经等候多时了” 封令月握着剑鞘,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剑宗弟子。 “你们回去禀告师叔,我还有事。办完之后,我会向他请罪” “师姐,别为难我们” “是你们为难我”,封令月咆哮起来。 “师妹” 百灵般的女声传来,封令月打了一个激灵。剑宗弟子如潮水,纷纷向两边退去,让出一条道。身材婀娜,浮凸玲珑的令漪师姐幽幽走来,美丽的酮体在素袍之下,摇曳生姿。 封令月握紧剑柄的五指又加了几分力量。 “令月师妹,师叔等着你呢” “师姐,事成之后,我会亲自向师叔请罪” 令漪眼中投射不屑,“你还在为了那个金灵卫念念不已?他救不活了,跳崖了,何必呢?” “师姐,他是我朋友,他没有跳崖,我一定要找到他”,封令月索性横下心,死猪不怕开水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令漪明艳的脸露出讥笑,眼神骤然转冷,“那师妹就别怪师姐狠心了” 令漪一个眼神,剑宗弟子知意,立刻冲了上去。封令月以刀鞘当棍,格挡、砍劈、砸打……密密麻麻如蚂蚁的剑宗弟子倒下一批,立刻有人补上。没有血光之灾,令漪采用多人攻击,目的是消耗封令月的膂力。 封令月有点招架不住了,以剑当拐杖,撑着气喘吁吁的身体。 “师妹还真是油盐不进” 令漪抽剑,决定亲自出马。下一刻,她只觉得剑鸣几乎刺破耳膜,她的虎口发麻到剧痛,手中的剑顿时“哐当”落地。令漪花容失色,顺着暗器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距离十米之处,摆着泔水桶的马车上站了一个伟岸高大的身躯。那人把枪插回腰间后,双脚微岔,双手抱肩,“封令月是我的朋友,剑宗也不能带走她” 令漪黑眸抖动,难以置信,“你不是死了?”,被师傅判定无药可救的人失踪了几天之后,竟然生龙活虎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跌落悬崖,大难不死。偶遇高手,习得神功” 封令月热泪盈眶,握紧的拳头松了又放,放了又握紧,想锤死唐云意,枉费她这几日一直活在自责当中,羞愧得难以入睡。 “不可能……” 唐云意当时的症状,令漪记得一清二楚。 唐云意从泔水车上跳下来,挡在封令月面前,从容面对令漪的愤怒和质疑,“封令月是我金灵卫的人,我唐云意随你回剑宗,说服云道子” 令漪见过唐云意的暗器,倒没有继续为难。 回剑宗的路上,付离时不时瞥他。唐云意把手伸出去,模样痞气欠揍,“你要不要舔下?热乎乎的。刚从茅厕里出来,没洗手” 付离咬牙,“我想问的是,你为何出现在泔水车上?” 唐云意想了想,道,“因为它别致” 唐云薇捏起鼻子,出言讽刺,“确实别致,你没看到大家离你很远?心里没点数?” 第182章 逼问 往京都的方向上,一辆马车颤颤巍巍,顶着风雪往前走,地面上留着深深的车辙子。 付离在外头忍受着刀子一样的风雪,暖洋洋的马车里头,唐云意被三个女人团团围住。 他努力瞪大眼睛,最终眼睛酸涩,败下阵来。 “看清楚了,我的眼珠很正常,没有血雾” 封令月摸了摸鼻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挺直腰背,“我挺好奇,你跟我师叔说了什么?我师叔比师傅还要古板,他竟然答应放我跟你回去” 唐云意眯着眼睛笑起来,“山人自有妙计。我跟他说了一个矛盾体” “什么矛盾体?”,封令月立即追问。 “得从剑宗和气宗的恩怨说起。气宗背靠朱翊卫,以朱翊卫如日冲天的嚣张气焰,难免将来会讨伐剑宗。而我唐云意作为金灵卫,能保证气宗不敢为所欲为” 封令月冷哼,“凭什么?” “凭金灵卫背后是长公主还有她的二十万大军”,唐云意挑眉,“你当初进入金灵卫,目的不就是如此?因为你们剑宗发现,孤掌难鸣,必须背靠朝廷,方可安稳” 封令月被说中,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轮到阿菀了,她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唐云意,仿佛要把他盯出一个洞。唐云意尴尬得轻掩嘴巴,“你想问什么?” “唐云意,你藏了什么秘密?我给你下了追踪蛊,为何都死了?” 唐云意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离阿菀远远的,“死丫头,谁让你给我下蛊?” 唐云意头皮发麻,身上控制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唐云意,你是不是天字高手?” 唐云意忍不住爆笑起来,笑到肚子发疼后,朝阿菀伸出手,“你要不要探探?我是天字高手的话,你认为我会被血雾蒙蔽双眼?”,唐云意心中懊悔不已,九门楼的楼主既然能救他,那么必定知道原因。 阿菀突然大叫起来,“既然你不是,为何我的子蛊死了?唐云意,你是不是瞒着我?” 唐云意讥嘲,“你自己学艺不精,回去好好学,别整天老想吃吃喝喝,瞧瞧你都胖出水桶腰了啊……啊”,唐云意忽然大叫,唐云薇掐着他的耳朵不放,“臭小子,敢嘲笑姑娘家了?你以后还想不想成亲?” “唐云薇,你放开我” “唐云意,不知悔改” “啊……” 在城门关闭之前,马车一路疾驰冲入城内。 唐云意无缘无故消失了几天,先到金灵卫向梁攒述职,然后才回家。 大雪纷飞。 京都的冬天比任何季节都久。付离早早等候在门口,唐云意一进来,一拳突然轰出,刚势勇猛,唐云意不放,胸口被重重砸了一拳,他直接被打飞,重重坠地。 “付离,你……混蛋” 付离看着自己的拳头,疑惑不解,“你不是跌落悬崖,偶遇高人,习得神功,连我小小的一拳恶毒受不住?” 唐云意难受得连咳了几声,“没有高人,我早就死了”,他在悬崖上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是李京墨三人。真正出手救他的人是九门楼的楼主。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当他拒绝的时候,对方毫不犹豫的撤回一个天字高手。 付离俯身蹲下,饶有兴致的盯着地上狼狈的唐云意,“那你倒是说说,高人?”,臭小子骗了他的眼泪,现在又完好无损回到金灵卫,口如舌簧。 “我不认识,他救了我就走了”,唐云意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付离眯起眼睛威胁,“你小子藏了什么秘密?” 唐云意大呼摇晃,“你我同穿一条裤子长大,我屁股上有几颗痣,你一清二楚”,唐云意突然露出坏笑,“你尾巴骨上面的红印从哪里来?付离,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轮到付离自乱阵脚,他眼神飘忽,支支吾吾,“一个没有用的胎记,值得你惦记?” 唐云意持续坏笑,“有没有用,掰开看看不就是知道了?” 唐云薇从屋里走出来,朝雪地里打闹的两个男人翻起白眼。 “爹已经在家等候了,赶紧收拾回家” 唐家的打铁铺子与以往不同。往日,唐云意巳时回到唐家打铁铺子的小巷口时,各家各户门口点了一盏黯淡昏暗,有气无力的灯笼,光线惨淡,给人阴森森,毛骨悚然的感觉。今夜,小巷里,灯火通明,没有狗吠的声音,却静得可怕。 “等等……”,唐云意长臂拦下了付离和唐云薇,眼神警惕起来。 唐云薇不解,“怎么了?” “不对劲。往日我回来,对门那只傻狗不管我给它多少骨头吃,它回回见我,必定狗吠” 付离白了唐云意一眼,风凉的道,“还不是当初你参与了它的绝育计划,它能不恨你?”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狗今晚为什么不吠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股阴风突然从小巷里冲出来,裹挟烂叶,抛上天空。付离摸了摸胳膊,蓦然发现,双臂不知何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一股诡异的感觉” 唐云意后背贴着墙壁,来到那只傻狗的狗窝。墙角下,昏暗的灯光下,一只僵硬的狗躺在狗窝外头。唐云意的心突然慌了起来,没有来伸腿去踢傻狗,脚趾头踢到了一具硬邦邦的狗尸体。 “死了” 恐惧如一群蚂蚁,密密集集啃噬他的心头。唐云意不安的起来了,额头上的冷汗控制不住流下来。 唐云薇愤愤不平,张口欲破口大骂,唐云意突然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拖到阴暗之处,“不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说不上来的怪异。 一道电光闪过脑海,唐云意慌张起来,“回去看看爹……” 每家每户都静悄悄,没有人影,叫狗也被灭口了。难道……是因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唐云意没有往小巷回去,而是和付离、唐云薇绕了一圈,回到唐家打铁铺子。 唐家的院子亮澄澄的。院中银杏树上零落的叶子反射光芒。里头传来嘈杂的声音。 “谁在里头?” 唐云意示意唐云薇闭上嘴巴,自顾爬上墙头。 第183章 构陷 银杏树下跪了一群人,首当其冲的是唐老爹。唐老爹身材中等,满脸布满沟壑般的皱纹,透着岁月的沧桑。年纪虽上了岁数,但常年打铁修补,身体硬朗,腰板挺直,目光炯炯有神。丝毫不怵身前身穿官服的武差。 被一群武差围住的银杏树下放置了一个圈椅,一个官威作态的大肚男人翘着二郎腿盯着如蝼蚁般跪在地上的人。 “唐铁生,有人告发唐家打铁铺私藏大量生铁,制造甲胄。你从实招来,看在你儿子是金灵卫的份上,我们或许从轻发落” 唐老爹鬓边凌乱的白头乌丝掩盖了他的半张脸,浓眉之下的眼睛,浑浊昏暗,仿佛一汪深潭,没有一丝波澜。 “大人,唐家打铁铺老实本分,一直为左邻右舍修补锅碗瓢盆。您说的私藏生铁,打造甲胄,您有证据?” 胆小懦弱的唐老爹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一双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像燃烧的熊熊火焰,理智而清醒。 户部管辖下的盐铁司马大人肥头大耳,大腹便便,不过坐了片刻,他已经额发冒虚汗了。依旧维持自己得体的官威,怒目圆睁。 唐云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蓝衣金灵卫,即便勉强破了几件大宗案件,他盐铁司作为最吃香的部门,权利、地位……远远凌驾于金灵卫之上。 马大人不屑一笑,“唐铁生,念你儿子是金灵卫,马某好言相劝,你不知悔改,耽误了你两个儿子的前程,那就得不偿失了” 唐铁生低垂眼睑,深陷的眼窝中闪过光芒。他在糊涂也明白,一旦他承认,不管有没有,私藏生铁,打造甲胄,诛九族。 “没有” “唐铁生,有人亲眼所见,你承认了,你的儿子估计还能保留一条命。你油盐不进……”,马大人一笑,脸上和肚皮上的横肉一颤一颤的。肥硕的脸上,肥肉挤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的缝隙。 “大人,是谁?您把他叫出来,当堂对质” 马大人被问住了。狭窄的眼缝里迸出一道精光。他清了清喉咙,浑浊的小眼睛转个不停,“自然是有人举报。唐家的打铁铺子没有私藏生铁,为何不让官差进去搜?” 唐老爹冷笑,“唐家打铁铺,清清白白数年,为街坊邻居修补锅碗瓢盆,何来私藏生铁,制造甲胄的构陷?” “哦……”,马大人双眼精光四露,抚摸上唇的八字胡,狡黠的光芒连二连三闪过,“那你问问你的街坊邻居,他们能为你作证?私藏生铁,制造甲胄,这是谋反大罪。按照大周律法,轻则男子西锤之地流放,女子充为官妓。西锤之地,水穷水尽,条件险恶,不是死在路上就是饿死、病死在西锤之地,尸骨无存。而军中豺狼饿虎多如牛毛,你那位碧玉般的女儿恐怕……”,马大人稍作停顿,咽了一下口水润喉,“重则,诛九族” 一番威逼利诱之后,左邻右舍动摇了。纷纷撇清关系,唐铁生如洪水猛兽,让他们露出嫌恶表情。 马大人得意极了,事情正往他的方向走。 墙头上,唐云意的脑袋隐藏在树影之后,他双眼迸出愤怒的火光,重重捶了墙头上的积雪,成团的积雪簌簌落地。 “云意,到底发生什么事?” 唐云意跳下墙头,愤怒使面容逐渐扭曲起来。“有人举报爹私藏生铁,制造甲胄”,不管在任何朝代,私藏生铁,制造甲胄都是死罪,这可是谋反的潜在危险。 “太过分了,我去跟他们说清楚……” 唐云意连忙扯回唐云薇,眼神凌厉无比,“别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是谁举报?” “我日日跟爹在家,爹有没有私藏生铁,我一清二楚。他们明摆是冤枉爹……”,唐云薇嘴急得不小心咬了一下舌头,疼得她立刻捂上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唐云意的脸上除了愤怒还有疑问。“有人举报”四个字被他敏锐抓捕。看来是针对他而来,一来是以他和云倾的前途威逼利诱,诱惑爹承认私藏生铁,从而坐实罪名。二来要么虚构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坐实“私藏生铁,制造甲胄”的罪名。不管哪一种方法,对方就是要他死。 太白湖的案件跨度大,牵涉多。有背后之人、有九门楼、有朱翊卫、有剑宗和气宗、还有东伯侯的残余势力,东伯侯的心腹潜逃之中,会不会是他出手?毕竟,他是打不死的小强,从他身上下手还不如从他的家人身上下手。 阴谋特有的味道弥漫四周,唐云意不安了起来。 “你别妄动,我再看看……” 唐云意再次爬上墙头。唐云薇不顾付离的阻拦,迈着两只小短腿,笨拙的往墙头上爬。 “唐铁生,你们这种铁铺的手段,本官见多了。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私藏生铁,制造甲胄,为何不让我们进去搜查?还是你私藏了什么东西?”,马大人的声音突然阴沉下来,小眼睛里的精光一闪一闪,透着一股狠厉。 “大人,唐某没有私藏生铁,制造甲胄” 马大人重重冷笑一声。天气怪冷,冻得他嘴皮子都冻起来了。一个普通的小人物,他不屑于纠缠,手一挥,让官差进屋搜。 “搜一搜不就知道?唐铁生,你若私藏生铁,制造甲胄,可不仅仅是盐铁司的事,而是涉及到整个兵部,我们可能因为你而整宿不得休息”,马大人适时打了一个哈欠。 “你们不许进去” 随着官差粗鲁搜寻,唐老爹忽然像一头发疯的野牛,冲过去拦下官差。 “唐家没有私藏生铁,制造甲胄,你们不许进去……” 马大人双手背后,眼睛死死的盯着唐老爹凌乱慌张的身影,一张脸阴沉仿佛乌云密布。 “阻扰公干,心怀鬼胎,杀无赦” 随着马大人的一颗定心丸,试图阻扰的唐老爹如同死狗一样被人从里头扔出来。马大人眼中狡诈闪过,顺腿把搁置在银杏树上,平常用来除草的镐头踢出去。 第184章 狙击 唐老爹在空中呈一道弧线飞出,重重摔在马大人脚底的镐头上,后脑勺搁在尖锐的锋刃上,顿时血溅三尺,左邻右舍发出惊呼。 马大人的衣角上被鲜血沾染,他露出嫌恶的表情,脸上却带着比面具还要假的笑容,“意外……太可惜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啊……” 墙头上的唐云薇发出刺耳的尖叫。唐云意越过墙头,使出他此生功力,轻跃几脚,来到了唐老爹身边。唐老爹睁着眼睛,身体已经是一片血泊。 “云……”,唐老爹蠕动嘴唇,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几乎难以辨别。 “爹……”,唐云意热泪滚烫,他不能像唐云薇一样发疯,他要保持理智,不能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不能成为失控的野兽。 “爹,不要死,你等我救你……”,唐云意语无伦次,他不敢用手去抬唐老爹,害怕造成二次伤害。唐老爹突然抽搐了几下,骤然停下,眼底的光如同即将烧尽的烛火,渐渐熄灭。 “爹啊……”,唐云薇咆哮一声之后,受不住打击,晕在了付离怀中。 付离轻轻把唐云薇放在地上,缓缓起身,眼中充满愤怒的怨气。按住腰间刀柄的手蠢蠢欲动。唐云意跟着起身,刚才还带着温暖的眼眸变得冰冷阴沉无比,有冰窖的冷酷还有严冬中的冰寒。他不动声色的按住付离蠢蠢欲动的手,径直走到马大人面前。 马大人被他强大的气场震得往后退了两步。实在是唐云意那张扭曲的脸太可怕了,两只眼睛燃烧熊熊烈焰,周身围绕浓稠的杀气,马大人霎时感觉有一双无形的双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的感到不舒服。 “唐云意,你想干什么?” 唐云意死死咬紧后槽牙,隐约发出“咯咯“的渗人磨牙声,马大人额头上爆汗如瀑,“马大人,唐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打铁铺子?试问,我爹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从哪里购置庞大的生铁制造甲胄?” 马大人下意识的吞咽口水,他感觉喉咙干燥得仿佛要起火似的,“唐云意,你爹的死是意外。如果你爹没有私藏生铁,他为何百般阻扰?” 唐云意骤然提高声音,把马大人震吓了一下,脸上的横肉也随之颤抖,“马大人,你找到证据?如果没有,你害死我爹,我可以告你无中生有。马大人,我唐云意虽然只是个小小的金灵卫,狗逼急了也会跳墙”,唐云意怒不可遏,双眸之中,若有若无的血雾缭绕盘旋。马大人吓得不轻。 “唐云意,本官说了,你爹的死是意外。再说了……”,马大人在唐云意那户势不可挡的压迫下,右手颤抖的从腰间掏出一个明黄的信封,扔到唐云意怀中,“有人举报,可不是本官捏造事实”,马大人刁钻油滑,摘得一干二净。 唐云意撕开信封,打开纸张。里面清楚的写到唐铁生何时购买生铁,企图打造甲胄,怀疑唐铁生在为某些人做事,试图谋反……面面俱到,字字直指唐铁生。唐云意痛心不已,心中既难过又自责。 “马大人为了信封虚有的信,害死我爹,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你良心过得去?”,唐云意咄咄逼人,马大人退无可退。坐到他这个位置,他又岂是庸庸无禄之人? 马大人的后背一抵银杏粗壮的树干,他立刻嚣张跋扈起来,双手撑出,把唐云意推开,一双小眼睛使劲的努出来,颇有小人得志之势,“唐云意,你一个小小的金灵卫敢对本官不敬?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你爹自己出的意外,跟本官无关”,马大人把侵染官场多年的吃软怕硬,横行无忌表现得淋漓尽致,“你还是管好你自己,若是搜出唐铁生私藏生铁,制造甲胄,你诛九族也不为过,何况死的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马大人眼中的浓浓轻蔑让唐云意面红耳赤,鬓角的筋腱跳凸,护臂下的手掌捏成团,关节泛白,拳头颤抖,起伏的胸口无不证明唐云意在极力的隐忍着。 唐云意咬牙,布满血丝的眼球如魔鬼般的盯着马大人,一字一句铿锵问马大人,“马大人,你搜到证据了?” 马大人带来的官差里把唐家翻得底朝天,狼藉一片,就差掘地三尺,也没有搜到生铁的痕迹。 马大人的脸色很难看,阴云密布,如同下蛋的母鸡,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唐云意继续逼问,眼中凶光闪烁不断,“马大人,既然什么都搜不出来,我爹的死,这笔账如何算?” 马大人的小圆珠叽里咕噜的转个不停。自己好歹也是四品官,唐云意一个连品阶都没有的小小金灵卫,他就算杀唐云意全家,量唐云意也不敢动手。 马大人抬起三层下巴,眼神充满挑衅,“唐云意,你爹自己出的意外。在场所有人可都为本官作证。本官若是出事,第一个找你” 马大人嚣张得付离想上前爆他脑袋,碾碎他的骨头。 “镐头是你踢出去的” 唐云意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珠里的血丝越发明显。他极力控制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怒火。 马大人故作惊讶,“镐头自己倒下来,本官把镐头移走,谁知道你爹那么倒霉,撞到镐头上?” “你……” 马大人笑得花枝乱颤。饶是唐云意多愤怒,他也不敢动手。马大人更加横行无忌,肆意妄为,临走之前,他用胳膊狠狠撞了立如雕像的唐云意,口气肆虐,“唐云意,你能拿本官怎么样?别以为自己破了几个案就上天了。本官想搞死你,轻而易举” 院中的人群如潮水退出,只剩下唐云薇哭哭啼啼的声音。 唐云意有气无力,任由相邻友好的邻居料理唐老爹的后事。 “云意” 付离焦躁不已,那种无可奈何的无能为力折磨得他如热锅上的蚂蚁,愧疚、愤怒、嗜血交叉炙烤着他。 “付离,你去青鹿学院把云倾接回来,让他看爹最后一眼” 第185章 狙击(一) 唐云倾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一身寒气,直扑到唐老爹的棺材前。 棺椁面前,两边素烛高烧,白幡飘展。铁盆内的纸钱已经燃烧殆尽成灰,尚有余温。一边是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将泪水烧干,眼睛肿得跟毛桃一样的唐云薇。另一边是唐云意,身披麻衣,头戴白帽的唐云意,两眼呆滞,魂魄被抽离,机械地往铁盆里投放纸钱。 “云倾,快随婶子去换衣服……” 唐云倾见过唐老爹最后一眼之后,沉重的棺盖骤然关上。唐云薇的呜咽声忍不住变成肆意的狂哭。 唐云意和唐云倾红着双眼,尽儿子该尽的孝。 敲锣打鼓作法声褪去之后,黑夜如潮水涌来,浸入每个角落。大门紧关,寒气从门缝底下钻进来,吹风烛火摇曳不止,唐云意和唐云倾地身影在墙面上投下狰狞的影子。 铁盆前,唐云意和唐云倾一前一后往铁盆里投到纸钱,金黄的纸钱烧完一张,立刻有新的纸钱投进去。 光线映照在兄弟脸上,火红火红的。唐云意严肃的脸沉默不已。他自责又难过,他甚至有些害怕,云倾问起,他该如何阻止语言? “是谁害死爹?” 付离前往青鹿学院,几笔带过。匆匆忙忙赶回到家中,他又忙着给爹磕头作法,迎接上香的宾客,根本无暇询问。此刻,喧锣和宾客褪去,只剩下唐家人。唐云意浓烈的剑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眸笼罩在下阴影里,隐约可见漆黑的眼眸里迸出零星的火光。 唐云倾的视线炽热,唐云意根本不敢移开,那道目光仿佛凝视透彻他。 “有人举报爹私藏生铁,制造甲胄。盐铁司的马大人带人上门搜查,爹不同意,双方起了争执。爹……被他们从屋内扔出来,后脑勺砸到锋利的镐头上……”,唐云意听到自己粗粝的声音哽咽起来,他强力忍下心中酸涩,继续道,“马大人抵死不认爹的死跟他有关系” 唐云倾一拳砸在自己的膝盖声,以躯体的疼痛掩盖内心的悲愤,“欺人太甚,他们没有证据,凭什么……” 唐云倾每讲一个字,都像携带无尽的愤怒。 唐云意垂着眉,流转的黑色瞳孔中,谁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只有他知道知道,衣衫之下,青筋一根一根暴起,胸腔里的气血全涌到心口,如火山般沸腾,随时准备爆发。 “凭什么?”,唐云意冷笑,笑容里掺杂苦涩,“凭我们是普通人家,无权无势。盐铁司是户部管辖,有权有势,捏死普通人如同捏死蚂蚁一样,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斗?” 唐云倾眼中怒意翻滚,握紧的拳头,骨节分明,咯咯作响,“我一定登阁拜相,让他们血债血偿” 唐云倾的话咬得很低,离他最近的唐云意听得一清二楚。唐云意暗自冷笑,有仇,他从不留着隔夜。爹被马大人亲手所害,他亲眼所见,即便他百般否认,他绝不会放过马大人,这种毒瘤,留着始终是个祸害。他要让写构陷信的背后之人知道,何为杀鸡儆猴? 姐弟三人一同守灵,纸钱烧了一捆又一捆。光线染上窗棂时,外面传来的嘈杂声。 唐老爹的尸体不宜停留太久。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一股浓重的烟味呛得来人直咳嗽。 浓烟散去,来人催着唐家三姐弟起身。唐云意跪得过久,他刚起身,身体某个部位仿佛零件生锈坏掉,差点摔倒,他堵住棺材,堪堪撑住身体。 出殡前的最后一次作法结束后,唐云意跟在出殡队伍面前,面容枯槁,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耳边传来唐云薇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唐云倾跟在他的身后,默不作声,眼尾通红得厉害。兄弟俩之间的隔阂随着唐老爹的逝去,相融殆尽。 唐云薇那双肿成核桃的眼睛里透着憔悴与疲惫,身子如风中残烛,摇摇晃晃。付离从她身上收回视线,闪动的眸光里充满了怜惜。 唐老爹下葬之后,唐家三姐弟跪在新坟面前,盯着垒成小山丘的泥土,内心汹涌无尽的悲怆。唐老爹的音频笑容犹在耳边,唐云意的情绪外泄得厉害,他想哭的冲动达到了百分之百。 “爹” 拜别之际,唐云意的头狠狠磕到坚硬的地面上,十指抓到了泥土里面,指甲翻卷所带来的疼痛比不过他内心的痛苦。 这口仇,他一定会报。 唐云薇已经干涸的双眼再次涌出眼泪,犹如决堤的洪水,汹涌奔泻。 …… 唐云意再次醒来,外头的夜色沉重无比。送唐老爹出殡回来之后,他靠在床头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不知是谁给他盖了被子。醒来时听到外面的打更夫喊“二更天”。 腹中饥肠辘辘,发出抗议的声音。唐云意披上衣服,出去寻吃。不过两日的时间,唐家的打铁铺子再次恢复原状,只是现在屋檐下的那道佝偻着背脊,笑眯眯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唐云倾听到声音,从厨房里出来,碰上唐云意,尴尬的眼神一闪而过。 “你去把姐叫起来,她快两天没吃饭了” 唐云意点头。 唐云倾下了素面。三人围着桌子,只听到吸溜面条的声音,谁也不愿意出声打破沉寂。 吃完之后,唐云薇无心顾及,拖着虚弱悲伤的身体回到了房间。 不过一刻钟,唐家的院子再次沉静下来。屋檐下的灯笼发出凄惨的光线,仿佛唐老爹突然出现在昏暗的光线里。 唐云意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敲开唐云倾的房间。 唐云倾见到唐云意腋下夹着枕头和被子,有些错愕。唐云意不顾他诧异的表情,挤了进去。 “今晚,我们兄弟一起睡” 两个大男人同躺一张床,唐云倾失眠了。唐云意简直把他当做玩偶似的,说是一人自己睡一条被子,睡了一半,唐云意不知何时,像一条泥鳅一样溜进来,把沉重的腿搁在他的大腿上。 “唐云意” 后面传来唐云意打鼾的声音。 第186章 狙击(二) 两天后,唐云倾回到青鹿学院,唐云意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到金灵卫。 唐云意再次回到金灵卫,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金灵卫的弟兄对他嘘寒问暖,熨心贴肠,唐云意表面上如同镶上一块虚假的笑脸,谁都不能从那张苦涩的笑脸中觉察到蛛丝马迹的破绽和情绪,所有秘密都被他藏在身体迷宫深处,难以察觉。 付离心中忐忑不安,眉弓隆起,俊美的脸庞上浓云始终不散。他的第六感告诉他,唐云意似乎有所隐瞒,但他又猜不出来。唐老爹的离世,唐云意冷静得不像正常人。连了冷若冰霜的云倾都忍不住红了几次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唐云薇更是几次哭晕。 付离脑海闪过一道亮光,心中那股不安剧烈起来。 下衙之后,付离主动邀请唐云意去喝酒。唐云意想了想,点头答应。 两人随意寻了一处酒肆,点了几个下酒菜。酒肆里,熙熙攘攘,语笑喧哗。小二的身影在桌与桌,人与人之间来回穿梭。 “两位公子,你们的酒到了” 唐云意自顾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目光如同钉住,停留在江湖人士的切磋上。付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叹气一口气,“这些江湖高手,为了业火莲,早早进京。整日无所事事,比武切磋,京都的治安要吃紧了几分” “业火莲”,唐云意突然讥讽一笑,“为了业火莲送命” 付离主动接过他的话,“业火莲乃人间圣品,多少人垂涎,恐怕业火莲成熟那天,将有不少人丧命” 唐云意笑着摇头,“那东西,得到了还要有命享受” 嘈杂的环境中,付离开始切入正题。“云意,你还好吗?” 唐云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烈酒呛得他直咳,“我能有什么不好?我已经看淡了。无权无势,我拿什么报仇?我还有姐,还有弟弟,我得理智”,他没有意气用事的资本。 付离的目光灼灼,逐渐变得深邃,凝视唐云意,透彻他的心思,无所获之后,他悬起的心慢慢放下来,“那我就放心了” 唐云意笑得肚子发疼。“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刺杀马大人?放心,我没那么傻” 离开酒肆,唐云意镶嵌虚假笑容的脸顿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阴暗的脸。他确实要刺杀马大人,但不是光明正大,而是营造自己不在现场的感觉。马大人这颗毒瘤,朝廷不动手,他亲自动手,震慑朝野。 清晨的薄雾在江面上缭绕。码头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喧闹声不绝于耳。 一队官差腰别大刀,早早守候在码头上。浓重的水雾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凌乱的发丝贴在鬓角。 久违的日光突破乌云,一道道光束撕裂云层,从里面露了出来。一艘庞大的官船如同一只巨兽,张开血盆大口,撕碎稠密的云雾冲出来。 这艘庞然大物的甲板上有三层建筑,每一层周围都设置半人高的防护栏,墙上开有若干箭孔、矛穴。甲板四周留有宽敞的空间和通道,方便士兵往来,甚至可以行车、骑马。 随着船身靠岸,船头上布满了手持长戟的士兵,身上森然的铠甲映照明亮的光线。 盐铁司的马大人和兵部侍郎季大人笑脸盈盈的迎上去。 此番官船走漕运,运送了大量生铁送往京都。盐铁司作为主管部门,一大早守在码头。 马大人圆润的身躯把一身官服撑得鼓涨起来,仿佛下一刻,庞大的肚子即将把肚子上崩阔口了。 马大人身材矮小,皮肤肥胖,一双小眼睛在狡黠的面孔上滴溜溜的转动。在看到船舱里生铁时,马大人笑不露齿,虚伪的笑容里迸出老奸巨猾的贼光。贪婪的神色在眼底忽明忽暗,周身散发的狡诈和精明之色根本隐藏不住。 “马大人,可满意?” 身材高壮的季大人,肩膀宽阔,腰围粗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散发威严的光芒,声音如洪声,铿锵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过来的。 马大人抬手,捋了捋上唇微翘的八字胡,“这批生铁,最后还是要到兵部手里,制造甲胄,锻造兵器” 季大人笑得隐晦,“能不能顺利到兵部手里,还不是马大人说得算” 季大人的手伸到了宽袖之下,马大人心领神会,忽然放声大笑。 “季大人说哪里?都是陛下说了算……” 两人谈笑风生,全然不知危险逐渐靠近。 距离码头一千八百米处的塔楼上,潜伏着一个黑影。唐云意整个身体匍匐在地面上,手中的重型武器是他耗费几个月的心血打造出来的简陋版狙击枪。 他一只眼睛死死的瞄准码头那道肥硕的身影。扣在扳机上的指头紧张得沁出汗水。 此地距离码头一千八百米。只要他一扣下扳机,马大人立刻毙命。就算他们侥幸发现目标在塔楼,除非大罗神仙,否则等他们到达这里,他早已经离开。他唐云意神不知鬼不觉杀了马大人。即使怀疑到他的头上,他们有证据? 码头上的马大人笑得花枝乱颤,脸上的横肉随着他的动作起伏,一颤一颤的。 下一刻,他目光突然一顿,身子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一下,眼里的光迅速涣散。马大人一瞬间没有感觉到疼痛,可胸口那颗跳跃的心脏缓缓停下来,官服上晕染了大片血花。 马大人傻眼了。瞬间,剧烈的疼痛传来,伤口处传来火辣辣的感觉,肌肉和神经被撕裂,痛得马大人脸色扭曲起来,血色以肉眼的速度退下去。 “救……” 马大人已经说不出话了。身体“嘣”的一声,重重摔在码头上,掀起一片尘埃。这一变故太惊悚了,季大人的大脑宕机许久。直到耳畔传来“刺客”二字,把他拉回现实。他连忙俯下身呼唤马大人。 “马大人” 马大人睁着一双眼睛,死不瞑目。季大人既悲痛又害怕,慌乱指挥。码头上乱成一锅粥。 第187章 不是我杀 “噗通”一声,随着作案工具沉入河底,唐云意的嘴脸勾起一抹诡谲的笑容。爹的仇得报了,胸口的忧愤终于终于平息。多日的愁云惨淡终于硝烟云散。距离码头一千八百米的地方,虽然的狙击枪很简陋,但是马大人的心脏被打爆,他活不了。事发之后,他迅速离开现场。 初春的清晨,寒霜露重,很多人还沉浸在被窝之中。他特意装置了消音机械,恐怕很多人还不知道,盐铁司的马大人命葬码头。他不会武功,即便勉强强行进入地意七等,以他的实力,根本杀不了马大人。既然武力杀不死,他一枪直接“嘣”死他,送他去见阎王爷。 唐云意从河边枯萎的芦苇丛里掏出事先藏好的衣服,换下作案时的衣服,将衣服一把火烧成灰。然后匆匆离开。 市井烟火味正浓。早市上的早点摊林立,宾客如云。唐云意找了一处人多的早点摊坐下来,点了包子、油条、豆腐脑,慢慢吃起来。这一刻,他感受到通体舒畅。爹过世的那晚,在拿马大人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他心口如同坠了一颗巨石,越坠越重,窒息感传来,折磨得他寝食难安。 大仇得报,唐云意的胃口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起来。 “臭小子,在这里吃独食” 唐云意愣了一下,脸上立刻推起笑脸,眼睛眯成月牙状,招呼李唯昭和韩茂行坐下,“吃什么?我请” 李唯昭一听,一屁股坐到唐云意身边,摩拳擦掌,叽里咕噜讲了一堆。须臾,小小的桌子摆满各种精致的早点。 唐云意的脸颊肌肉控制不住抽动起来,“你是猪投胎?吃那么多?” 李唯昭啃着肉饼,朝唐云意发出“哼哧哼哧”的猪笑声。 桌上的食物被李唯昭和韩茂行风卷残涌即将殆尽的时候,大队大队的人马从街道尽头汹涌而来。 李唯昭艰难的咽下一口肉包子,傻眼目送大队人马离开,“奶奶的,三司的人都出来了?还有金灵卫……朱翊卫也来?发生什么事?” 李唯昭不解地看向唐云意,唐云意耸肩,表示不知情。李唯昭又看向韩茂行,韩茂行嘴巴塞得鼓鼓的,瞥了李唯昭一眼,“你别问我,我不知情” “我们赶紧回金灵卫,事态好像很严重”,唐雪意提议。三人一拍即合,迅速赶回金灵卫。 金灵卫正在纠集人马,唐云意三人不慌不忙的插到队伍当中。梁统领同其他指挥未到,唐云意蹿到了封令月身边,左顾右望之后,茫然的问她,“发生什么事?三级警铃,谁出事?” 封令月看向唐云意的视线里充满了探究,唐云意眨了眨茫然清澈的眼睛,封令月突然败下阵来,“你不知道?” 唐云意摇头,“刚和李唯昭、韩茂行吃完早点。街上一堆官兵,还有金灵卫、朱翊卫”,朱翊卫也掺和进来了,唐云意隐隐不安。他倒不是怕朱翊卫,而是杜青裴这个人隐藏太深了。利用自身优势,在长公主面前演了一出苦肉戏。难免他不会察觉出来。 “云意,你怎么了?” 唐云意紧张得出汗。他认为算无遗策,实则把柄已经暴露。实在是他报仇心切。 “没什么” 封令月冷笑起来,“你明日得去给你爹上柱香了。马大人在码头遇刺,死翘翘了” “真的?”,唐云意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他用力拍大腿,证明自己刚刚知情,激动得无法言语。“真是老天爷有眼” 封令月还是狐疑,“你真不知情?” 唐云意朝她翻了一个白眼,举起右手发事,“我真不知情。我不会武,虽然我挺想杀马大人为我爹报仇,我自己几斤几两,我不知道?” 封令月的疑惑被唐云意打消,她自顾分析起案情,“马大人虽说是四品官,像他这种掌握香馍馍的人,出行士兵围得密不透风,怎么会挨刺杀呢?” 唐云意鼓起双颊,像金鱼一样,耸肩,“你都不知情,我更加不知情。昨夜,我早早回家睡了” 封令月抱着肩膀,蹙着秀眉,绞尽脑汁。唐云意就像一只忙碌的蜜蜂,到处打听马大人的死因,然后拍腿大笑。 付离赶紧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拖走,“小祖宗,马大人死了,你爹的仇得报了。但是你小心点,马大人的仇家之人也有你,三司的人全城追捕刺客” 唐云意无所谓的耸肩,“我又不会武功,我怎么杀马大人?事发之前,马大人的周身里三层,外三层,安全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然而马大人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遇刺了,恐怕是内部人所为?” 付离觉得唐云意分析得有道理,“据说,马大人遇刺之前还在同兵部侍郎季大人谈笑风生,一瞬间,马大人突然遇刺,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马大人就死了” “起因是……” “胸口遇刺,马大人中毒而死” 唐云意张开嘴巴,嘴腥形呈“o”字形。他刚才紧张得背后直冒冷汗,付离竟然告诉他,马大人是中毒而死。 “真的是中毒而死?” “是,刺客的冰箭上面淬满了剧毒,马大人当场殒命” 唐云意紧绷的身躯如同弓弩一样,失去力量支撑,身体软趴趴的下来。不管是谁帮了他,至少帮他洗清嫌疑。 “看来马大人的仇家不少”,唐云意虚伪的转移话题。背后的汗水浸湿衣服,贴在他的后脊背上,冰凉冰凉的,他很不舒服。 “能坐到盐铁司这个位置,手段不一般” 将统领到之后,金灵卫分成了四个大组前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大区域巡视。至今未抓到行刺马大人的凶手,九门楼已经出手,京城官员,人人自危。 这场彻彻底底的巡视持续到半夜。唐云意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唐家的打铁铺子。巷口一道被拉得细长的身影投射在地上,诡异而阴森。唐云意头皮发麻,胳膊上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188章 加入九门楼 唐云意再次被带到了九门楼的天音阁,反射光芒的黑曜石上,冷寒如同一把剪刀刺进唐云意的膝盖了。跪在黑曜石地板上的双膝麻痹刺痛。唐云意忍不住龇牙。表面镇定,内心已经慌得一匹。 以九门楼庞大的监视系统。早就知道是他杀了马大人。所以……把他带到天音阁,是杀他灭口? 李京墨像是透彻了他内心的秘密,出言讥嘲,“要杀你,直接在外头把你杀了。何须带回来脏了地板?”,李京墨看似嘲讽,那双闪烁宝石光芒的眼眸里迸出些许赞赏。唐云意刷新他的认识,竟能在公里之外取人性命。神不知鬼不觉,把嫌疑洗得一干二净,但是…… “你们想干什么?既然你们知道马大人的性命是我所害,要杀要剐,随你们”,事到如今,唐云意死猪不怕开水烫。以他的能力,他三步之内,必血溅三尺。 “哼,枉费你有天纵奇才,为了洗清你的嫌疑,九门楼费了多大的劲。真是猪”,李京墨欣赏之余夹杂了些许愤怒。唐云意在这件事上冲动过头了 。 唐云意傻眼,他以为九门楼要杀他,结果出乎意料,他不确定的开口询问,“你们……为何要救我?” 李京墨向上努下巴,示意他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望台上的九门楼楼主。楼主依旧是一身刺金披风,风从地下倒灌汹涌上来,吹得披风烈烈作响。 厚重的声音回荡天音阁,仿佛出现了重音一样,“急则有失,怒则无智,愚蠢至极” 唐云意委屈而不屈的抬起泛着青茬的下颌,“我爹被马大人害死,不杀他,我咽不下这口气。当时杀他,没有想那么多”,他的所有理智都拿去绞尽脑汁报仇了,至于把柄……他想过,但是无暇理会。 “咣当”一声,一团阴影重重的落在唐云意面前。赫然是他沉入河底的狙击枪。 唐云意偷偷咽了口水,双拳握紧,声线带着昂扬的愤怒,“你们跟踪我” 李京墨讥诮讽刺,“你不是早就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唐云意捏紧的拳头慢慢平静下来,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们为什么要救我?难道是我的断案之才?” 瞬间,唐云意感觉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的耳边吹过。略过热边时,他甚至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感觉。那东西掠过他之后,激射入坚硬的花岗岩石壁,顿时石屑四处散开,威力不输手枪。 唐云意的心急速跳动,好像所有血液全部涌向心口,沸腾起来。那颗杀死马大人的子弹镶嵌在花岗岩中,牢固得根本无法取出来。 九门楼的楼主是什么意思? 李京墨冷笑,还是耐心心思解释起来,“你杀了马大人之后,九门楼又补了一道淬毒的冰箭,废了心思把心脏里的那个暗器取出来。唐云意,没有九门楼,三司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唐云意的暗器已经使用过,他的把柄轻而易举的展露在世人面前。 唐云意突然踌躇起来。没有被官府抓到,又被九门楼拿捏把柄,唐云意悔不当初。 “唐云意,九门楼若是把这些作案的工具交到三司,戕害朝廷四品命官,恐怕你和你的家人……” 唐云意一张僵硬的脸挤出一朵皱巴巴的花朵,“都是自家兄弟,团结互助,不是应该?” 李京墨讽刺连连,“谁跟你是兄弟?” “你啊。不打不相识,若是楼主不嫌弃,云意愿为九门楼献犬马之劳” “老子比你大……马屁精”,李京墨的声音弱了下来,唐云意的反应已经达到他们想要的目的了。 九门楼楼主的声音从了望台上飘来,空渺而虚远,“你当真愿意加入九门楼?” 唐云意犯难了,见到浓密的眉毛拧成一条,纠结不已,“楼主,云意虽想加入九门楼,但是云意又是金灵卫” 李京墨:“这有何要紧。你白日是金灵卫,晚上是九门楼的刺客” 唐云意干裂的脸皮上起了一层囧色,谍中谍啊,“杀人?我连武功都不会,怎么杀人?以我的三脚猫功夫,恐怕还未出手,早就没人秒杀了”,不管九门楼的楼主目的何在,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成为九门楼的天字高手,有权有势。 “唐铁生不是你亲爹,你比在座的人早就知道了” 唐云意猛然一惊,瞳孔地震,他小心翼翼咬着嘴唇,支支吾吾起来,“其实……我也在身体发生异样的时候才发现” “唐铁生,一个普通的打铁匠,根本养不出一个体内潜藏两个庞大真气的孩子。你爹知道你异于常人,所以他才会对外人讲,你有心疾,无法学武。其实,他比所有人都明白,你一旦学武,打开牢笼的束缚,你会因为承受不住,爆体而亡” “那又如何?”,唐云意根本不屑,“爹把我养大,他被人害死,我绝不会放过姓马的” “马大人不是说收到的举报信?唐铁生私藏生铁,制造甲胄,这个罪名,足以诛九族” 唐云意心中立刻蹿升一股无名火,冒着金光的双眸死死盯着那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出言讽刺,“九门楼不是好称无所不知?我爹有没有私藏生铁,制造甲胄,九门楼的人不知道?” 一旁的李京墨翻起些许白眼。九门楼对唐云意的关注是在天枢爆炸之后,在这之前,他们很难保证唐云意是好人。 “唐云意,谁给你胆子,对楼主出言不逊?” 唐云意硬着脖子,不服气,“我就事论事” “先不提你爹,马大人被你杀了,九门楼已经为你洗清嫌疑,这件事就此过了。但是,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世,你身上来路不明的两股庞大的真气?你不想将两股真气据为自有,成为天字高手?”,李京墨循循善诱,唐云意嚣张的气焰一下子熄灭了。 唐云意硬挺的脖子渐渐耸下去。爹死了,他还有姐姐跟弟弟,若不想唐老爹的惨事重辙,他必须成为天字高手。 第189章 谍中谍 唐云意沉思了一会儿,又硬起脖子,颇有兴师问罪的样子,“楼主,您见多识广,我就想知道,我为何出现血眼,意识被吞噬。剑宗的云道子为我输入真气,一点作用都没有”,他心灰意冷之下,差点跳崖。 背对唐云意那道阴沉的背影发出嗤笑,“云道子几十年的功力如何跟本座百年功力相提并论?” 唐云意从九门楼楼主口中听到了满满的嫌弃和厌恶。上百年功力……唐云意不禁抬起头,漆黑的双眸中带着质疑还有些许敬佩。楼主活得很久了?上百年功力,他要么活了一百多岁,也可能活了几百岁。老鱼说过,突破天字一等之后,容颜和年龄会保持在一个阶段不变,岁月在其身上仿佛停止了一般。 “楼主……活了上百年了?”,唐云意抖动嘴皮子,不确定的问。 九门楼楼主重重哼了一声,“剑宗云轴子和云道子救不了你,不代表本座救不了”,一个甲子的功力,在他看来,不过是眨眼之间。“井底之蛙,自然是不识得你体内隐藏了两股相冲的真气” 唐云意心惊,瞳孔边缘微微震了一下。他猜得果然没有错,他没有心疾,体内关押两头随时要冲撞出来的巨兽。两兽相争,导致他差点如肿胀的气球爆炸。 “楼主,两股真气在我体内互相厮杀,可否抽出一道?”,唐云意羞赧地摸着后脑勺,脸上浮上两朵红云,“剩下一股真气,留着助我擢升天字高手之列” 李京墨再次忍不住讽刺,“把你的脊椎骨抽出来,你能活?”,这小子天马行空,高谈阔论。 唐云意立刻如同吃了黄连一样,苦着一张脸,“那怎么办?楼主虽然暂时把两股真气压下去,指不定哪一天,两股真气爆发,我岂不是爆体而亡?” “把两股真气融合,据为己有,自然不会对你完成威胁” “楼主有办法?”,唐云意漆黑的眼眸陡然亮起来,像满天星河,璀璨夺目。 “没有” 九门楼楼主一句话,让唐云意眼里的光芒顿时黯淡,他的眼底慢慢浮上一层失望的神色,眼角逐渐湿润。他不禁自嘲,他终是免不了一死。 “没关系,至少我能为爹报仇了”,唐云意自我安慰。 “本楼主所说的没办法,决定权不在于本楼主手中,而在你唐云意手中” 黯淡得只剩下零星火光的双眸再次燃起熊熊大火,大有燎原之势。 唐云意像溺毙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在绝境之下绝渡逢舟,双眸中迸出强烈的求生欲望,“楼主,需要什么?” “业火莲” “业火莲”三个大字如同惊雷,雷得唐云意的眼角、嘴角一下子耷拉下来。 “业火莲,人人求而其之。个个都想擢升,个个都是高手,你让我一个手无寸鸡之力的人怎么抢?我还不如回去多烧点纸钱……”,唐云意的心情如过山车般,惊险又刺激。且不说抢业火莲的全是高手,里头的天字高手可占了不少。他去抢,是去送命。 李京墨半隐在阴影,故意的翻起白眼。唐云意的智商一下子被降智了,“硬抢不了,你不会智曲?” “可是……我只知道业火莲,根本不认识业火莲。它的详细信息,我一窍不通” 李京墨一时深深无力,胸口突然痛了起来,呼吸声无奈的从他的喉咙里溢出去,他掐灭有苗头的怒火,忍住想打爆唐云意脑袋的冲动,挤出一丝微笑,“你忘了九门口是干什么?九门楼的天网眼线遍布万里疆土,你想知道什么,你还怕查不到?” 唐云意忍住心中的激动,控制脸部肌肉的抖动,“九门楼普通刺客也可以随意查阅天网的信息?” “哼”,李京墨扶额,一想到唐云意初来乍到,脑袋一片空白,遂耐着心解释,“九门楼只有二十八个刺客,他们全是天字高手以上的实力。分别是青龙的角宿、亢宿、氐宿、心宿、房宿、尾宿、箕宿。白虎的奎宿、娄宿、胃宿、昂宿、毕宿、觜宿、参宿。朱雀的鬼宿、柳宿、星宿、张宿、翼宿、轸宿。玄武的斗宿、牛宿、女宿、虚宿、危宿、室宿、壁宿” “二十八个刺客,一个不少” “那您是?”,也不知道李京墨是什么宿,这家伙,一出场非常炸裂。 “青龙” “那你不是天字高手?” “谁说我是天字高手?” 唐云意深深怀疑,这家伙的实力在天字一等上面,他的年龄……不会是老妖怪? “那我是谁?你们有都二十八位刺客了”,多了一个他,第六个手指——多余。 九门楼楼主的旷远声音再次传来,“奎宿已经被你杀,就由你顶替他的位置” 唐云意傻眼。冥冥之中……他扭捏起来,害怕被秋后算账,支支吾吾想要解释,“你们派奎宿刺杀我,人有求生本能……” 李京墨笑了笑,“奎宿已经叛变,你不杀他,九门楼也会杀他” 唐云意的三观再次震荡,“那……我的顶头上司白虎呢?”,就跟他当初去见曲文泰一样。初次见面,总归要认识一下。 李京墨:“白虎已经失踪” “死了吗?”,唐云意突然有点雀跃,谁能体会那种老板不在,猴子无法无天的酸爽感? “没有。白虎命陨,九门楼会知道。白虎只是暂时失踪” “可是……我虽然贵为奎宿,但是我不会武功,杀不了人”,勉强能查案,九门楼看上他什么?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九门楼楼主抬手轻轻一挥,李京墨知趣的退了下去。独留唐云意面对高深不可窥探的九门楼楼主。 “你无需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危,在你未学得所成之时,九门楼会派人保护你”,昏暗的光线中,有什么东西从楼主袖袍下飞出来,唐云意下意识伸出双手去接。是一本古籍《九门神诀》,武功秘籍? “楼主,这是?” “九门楼至高武功绝学,可让你登上天字高手” 第190章 丑陋成因 唐云意的笑容里充满了酸涩,来到这里,他吃尽冷嘲热讽,他何曾不想学,奈何自己身体不允许。体内那两股真气如同一颗定时炸弹,随时要了他的命。 “楼主,云意恐怕学不了《九门神诀》”,学了九门楼的绝世神功,恐怕会加快他死亡的速度。 “本座让你去取业火莲回来,你只需服用炼制后的业火莲,加上《九门神诀》,便可将你体内两道真气融会贯通,为你所用。成为天字高手,指日可待” “真的?”,唐云意的双眼迸出一道强烈的光芒,几乎要把周围的物体灼伤。这是他来到这里听到最好的消息了,他激动得无法言语。九门楼简直是他的救星。 九门楼楼主将他的雀跃视而不见,身影“飘”出了巨大的石门,身体悬浮在空中,双脚隐藏在宽大的披风下,没有触地,“走” 唐云意小脑萎缩,突然想起几个月以前,他夜里起身,见到一幅诡异的画面。一个全身漆黑的人,有一张仿佛黑洞的脸,在他几百米之处悬空漂浮,好像在收集什么一样,邪门得很。那个鬼魅的身影跟九门楼楼主迥异,一个是黑洞般的脸,一个是形似恶魔的面具。唐云意疑惑起来,似真似假。 “楼主,去哪?” “天音阁典器库取武器。《九门神诀》需配合剑使用方可发挥巨大效用” 唐云意点头,跟随楼主身后。一路往下走,楼主停留在第五层。前往典器库的方向,甬道两侧光滑的墙壁清晰的反射出那张丑陋的脸,唐云意对自己的脸露出嫌恶的表情。 唐云意在甬道里停下来,楼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缓缓转身,唐云意正在盯着能映射人的墙体。 “这是白玉壁,可反射人的相貌。凡是进入典器库的人,身形无所遁逃” 唐云意盯着自己的虚像,刚刮的下颌露出清刺,根根分明。粗粝的指腹忍不住摸上那张狰狞的面皮,在这面清晰的白玉壁面前,他的脸阴森可怖,甚至可见面皮之下蠕动的青色血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脸皮下窜来窜去。唐云意灰败得自言自语,“大家一定很怕我这张丑陋的脸?” 来到九门楼后,他突然滋生一股强烈的自卑感,越看那张丑陋的面容,一股无名火从胸腔里腾起来,“楼主,你说我小时候摔了一跤,我爹怎么不找神医给我医治?搞得我羞愧不已,也没红颜知己,看样子我要打光棍了” “你的脸治不了”,楼主的声音幽幽飘来,唐云意的心凉了一半,他的心仿佛被无数根钢针狠狠刺进,疼痛无比。 “也并非治不了” 唐云意脆弱的小心脏再次体验过山车的感觉,“楼主,您有话直说”,他身上藏的秘密真不少。 “你的七大穴,天枢:印堂穴,天璇:太冲穴 ,天玑:阳陵泉 ,天权:血海穴 ,玉横:关元穴 ,开阳:膻中穴 ,摇光:百会穴,全被天钉封住了。所以你学不了武,业火莲能帮你压制天钉的反噬。” “跟我丑有关系?” “你的摇光百会穴被封住,你体内两道真气冲破时,又被摇光的天钉封住,导致你颅内血压升高,出现血眼。至于你越长越丑……”,楼主顿了一下,“那个天枢穴的天钉长年累月压迫你的面目,导致你的面容扭曲,越长越丑” 唐云意在此时松了一口气。原来他不是天生就丑,而是后天造成。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对一个小婴儿下手,太过分了” 楼主那张狰狞的面具下,漆黑的眼眶中,眼波流转。 “你成为九门楼的刺客后,你可以利用九门楼的天网为你查询身世” 唐云意对于自己的身世并不急于一时。他扬起下巴,眼神里充满希冀,灼灼的望向九门楼的楼主,脸上扬着略带谄媚的笑容,“楼主,云意的模样实在太丑了。您几百年的功力,武功盖世,一定拔出云意身上的天钉吧” “可以,但是你会马上毙命” 唐云意带着哭腔,脸上愁云密布,“那我还是难逃一死” “等待时机,我会指引你如何拔出天钉” 唐云意再次充满干劲。九门楼的楼主开口,他这条命断然不会有事。楼主能把他从阎王手里拉回来,一定有办法救他。 两人来到一块铜门面前,楼主在门环上轻轻一按,铜门自动往右边的石缝里缩。 一股阴凉之气扑面而来,唐云意忽然抖了一下双腿。霎时,他的脸窘迫起来,为何他为像猫一样,每次一抖双腿,尿意就来袭? “啪”的一声,墙壁上的油灯依次亮起,连成一片熠熠的光辉。典器库的黑暗瞬间被驱除,宽敞的空间顿时亮如白昼。 唐云意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阻止“哇”脱口而出。满目的各式各样武器,品种齐全,造价昂贵。有的放在武器架上,有的放在盒子里。唐云意跟在楼主身后,看得眼花缭乱。 “想拿哪件?” “楼主不是说《九门神诀》搭配剑使用?云意拿剑即可”,可是林立的剑就有上百把,把把剑身盈光流转,剑刃寒芒必露。如果拿一把出去卖,价值千金。 唐云意狠狠咬了口腔两侧的软肉,痛觉刺激,眼里的贪婪退回。正前方竖立在剑架上的两把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黑一白,如同雌性大盗,剑身古朴沉重,散发一股霸道之气。 “喜欢哪两把剑?” 唐云意点头,“这两把剑没有华丽的剑鞘,没有流光溢彩的剑身,不知为何,我一眼就喜欢上了”,黑白双剑给唐云意一种一见钟情的感觉,它们就像散发魅惑的妖女,锁住他的视线。 “喜欢就过去拿” 面具之下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唐云意仿佛被魅惑般,一步一步走向黑白双剑,一手提起白剑,在空中挥舞,一股剑气澎湃而出。他的一小撮乌发被剑气斩断。 唐云意激动不已,“看似不利,实则锋利无比” 第191章 是你杀 非常古拙的两把剑,唐云意如获珍宝,视若拱壁,眼底星光闪烁,激奋之情,难以言语。第一眼见到这两把黑白双剑,他心中涌出一种,这是他的挚爱之人。 “喜欢这两把剑?” 唐云意小鸡啄米般点头,爱不释手。这两把剑是他前世的爱人,穿越时空,与他在九门楼的典器库相遇。 “楼主,黑白剑的来路……”,唐云意极力掩饰激动的情绪盖不住他颤抖的言语。剑拿在手上,他的体内仿佛汪洋大海,不断涌出庞大的力量,就像海底里面的燃冰,源源不断。简直是为他打造的神兵利器。 “你手中所拿的剑,一把用来杀人,一把用来救人” 唐云意把白剑放回去,黑剑在手中不断换手,剑芒刺眼,上面仿佛有黑龙般的剑气缭绕,剑锋擦过之间,还有一寸之距,唐云意的手指头被划出一道细线般的红痕,须臾,鲜血从皮肤里渗透出来,唐云意又惊又喜,两把剑的锋利程度,超乎想象。 “黑剑一定是杀人之剑了” “不错,黑剑原本不黑,因为沾染过多鲜血,逐渐变黑。白剑没有沾过鲜血,保持纯净的剑身” 唐云意轮流挥舞两把剑,黑白剑拿到手中,白剑如同潺潺流水,黑剑如同霸道的湍急河流。两把剑同时拿在手上,如同两条失控的河流相撞,汹涌袭来,他控制不住,连忙放下其中一把。 狰狞可怖的面具之下,嘴角弧度保持上扬。 唐云意诧异不已,脸上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楼主,为何我不能同时拿两把剑?有一种失控的感觉……”,意识被混沌吞噬,一瞬间,好像有个外来灵魂占据了他的身体。幸好他决策果断,直接把其中一把给扔了。 “选择生必有死,选择胜必有败,自古正义与邪恶向来不能共存,你选择正义,自然不能滋生邪恶。将来你能熟练将体内两股真气融会贯通,同时使用控制黑白双剑,未尝不可” 唐云意自嘲,“原来是我能力尚不足以掌控两把铁剑” 既已成为他的囊中之物,总有一天,再难驯的野马,到了他的手中,也会成为任人宰割的小喵咪。 回家的路上,凉爽的风里带着丝丝寒意,吹散了他心中挤压许久的郁气。 唐云意掰开手指头算了算,爹死了,他无形之中树立了不少敌人,加上在东伯侯案件中,他出了大力,潜伏在黑暗之中,想要杀他的热的如过江之鲫。徒留唐云薇在京都六七环外,他并不能保证每晚都能够回来,老鱼也不知道失踪哪了,还是病又复发了,疯疯癫癫,找不着家。 以他的存款,应该能在金灵卫附近买下一座小小的宅院。明日,他姑且去看房,尽快把唐云薇接过来。 走到巷口,唐云意的脚步从急步到小步,最后停下来。他眯着眼,盯着隐藏在暗处的。从容不迫从腰间掏出手枪,对接阴影处的身影瞄准。 “出来,别逼我开枪” 多日不见得杜青裴赫然出现,唐云意面上波澜不惊,他已经猜到杜青裴的来意。 “杜青裴,附近有金灵卫,我家还有一个天字高手”,他既加入九门楼,在他不能自保的时候,九门楼绝不会让他死。他从李京墨的口中得知,九门楼很护短。同时,对叛变之人,手段也非常狠毒。杜青裴不一定杀得了他,就算杀了他,他也活不长。 杜青裴的嘴歪向一边,露出一抹邪笑,唐云意瞬间感觉一点冰冷的毒蛇从后脊背爬过。这个男人,每次出现,都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唐云意,看来你很怕我”,杜青裴越笑,越让人感到阴森。在一身白衣的衬托下,反而使得他看起来像鬼魅。 “杜青裴,老子一枪嘣死你” 大半夜,到他家的巷口堵他,难道……唐云意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你敢动我的家人的话,杜青裴,你最好睁着眼睛睡觉” 杜青裴笑得更加邪门诡异了,“唐云意,盐铁司的马大人是你杀吧?” 原来是为了这个……九门楼已经彻底为他洗清嫌疑,不得不说,杜青裴果然聪明,坚定不移认为是他所杀,不惜堵路质问。 唐云意笑靥如花,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镶在脸上的假脸让试图透彻他内心想法的杜青裴看不真切了。 “杜青裴,你好歹是个朱翊卫,朱秉文怎么养了你这么笨的徒弟?” “你……”,意识到对方的激将法,杜青裴不怒反笑,“唐云意,马大人是你杀” 唐云意撇着嘴,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耸肩,两只手往外摊,“杜青裴,空穴来风,凡事都得讲证据。你有证据?” “马大人死前的几天,他带上上你家搜寻,过失导致你爹死亡,你怀恨在心,暗中杀了他” 唐云意点头,眉毛努起,似乎很赞同杜青裴的分析,“你说得没错,马大人临死前,确实与唐家有纠纷。试问,我一个如同的金灵卫,如何杀他?马大人出入诡秘,有官差保护,我如何杀得了他?”,唐云意举起手枪,在杜青裴的面前晃了晃,充满挑衅,“我的暗器只能近距离攻击才有用。就算我当时在码头附近,我也近不了马大人身。据我所知,马大人是中毒而死。杜青裴,拿出证据,否则我告你诬陷” 杜青裴自信满满的脸色变得五彩斑斓。在唐云意这里,他缜密的分析被他击破。马大人作为四品官,出入有官差保护,唐云意根本不能靠近。以马大人的伤口看来,刺客距离马大人至少五百米以上。 杜青裴满脸后悔,他突然来兴师问罪,反而被对方讽刺。但是,他相信心里的感觉,唐云意跟马大人的死绝对脱不了干系。 “唐云意,我现在是没有证据。你最好别让我查出来,否则千刀万剐,诛你九族” “来啊,老子开大门等着你” 唐云意暗自琢磨起来。应该加强狙击枪的威力,子弹直透肉体的那种。 第192章 买房记 “唐云意”,唐云薇把唐云意堵在破败的院门口,唐云意下意识伸手挡住唐云薇伸过来的手,耳朵躲过一劫。“你让我来看房,看的就是这座破破旧旧的小宅院?” 唐云意掏出干瘪的荷包,在唐云薇面前晃来晃去,“以我的能力,能买到这个离金灵卫不过一公里距离的宅院已经实属不易了。我又不经常回去,万一哪一天你出事了怎么办?付离不得哭死?” 边上的付离指着自己,哑口无言。 唐云意把唐云薇推进去,一边观看,一边洗脑,“离金灵卫住,可安全了。方便你和付离约会” 付离委屈,自己有无辜中枪了。 唐云意的话,唐云薇没听进多少。他被唐云意斥巨资买下的房子惊呆了。这个混小子,这是人住的地方? 院落破败,院中荒草枯茎满地,枯叶飘零。石阶上布满青苔,许久未有人踏足过。房屋颓败,屋檐下挂着一片蜘蛛网,上面挂着干瘪已经死去的蜘蛛,蛛丝随风飘荡。 窗户破烂不堪,残留的窗纸在风中凌乱,窗棂上布满灰尘。院中古树耸立,露出地表的树根盘结交错。冒出新芽的枝干上落了几只小鸟,来人的脚步声惊醒它们,鸟儿振翅,纷纷逃离。 满目的萧条,一院的荒草和残垣,此番此景,处处透着凄凉。唐云薇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就走。 “我还是回唐家打铁铺住,家里虽然简陋,但是舒服” 唐云意立刻呈“大”字形拦住她,趁付离在查看房屋时,悄悄在唐云薇的耳边叽里咕噜。 “姐,房子会修。而且,你不来,可别怪我。付离被金灵卫外头的妖艳贱货给看上了,到时候他被外面的野女人勾走了,到手的男人如同煮熟的鸭子飞了,你别找我哭” 唐云薇眯起双眼,狠狠瞪了付离一眼。背对姐弟俩的付离突然觉得后脖颈一凉,阴森森的。 “什么时候修房子?” “明天,保证半个月修好,最迟一个月可搬进新屋”,唐云意见付离从屋里踱步出来,立刻羞赧大叫起来,“买了房,囊中羞涩” 付离脸色平静,从腰间抛出一个青色的荷包,扔到唐云意怀中,口吻略带歉意,“金灵卫的月银不多,除去开销,这些年,我只存下五十两,拿去修房子” 唐云薇感动之余,眼尾泛红,说什么也不收。唐云意俯身在她耳边蛊惑,“姐,你傻啊?收了他的钱,他没处可去,没地吃饭,以后不得常来。然后你们生米煮成熟饭……”,唐云意把唐云薇说得面红耳赤,她转身就捶唐云意。 “你们在说什么?” 唐云意假做正紧,“没,我姐说要煮蛋给我们吃。看你面相就知道你能吃两个” 付离的脸“唰”的红到耳根,出言反击,“看你面相,一个就够了” 一个月之后 唐家喜迁新居。断壁残垣,焕然一新。唐云意不想声势,叫了几个朋友吃顿饭。饭桌上,趁着百花开放时节,一群人打算去太白湖泛舟游湖。 相比阿菀略微躲闪的眼神,封令月有一股莫名的阴森感觉。背后连番滚过寒栗。 饭后,她把唐云意拉到古树下,目光严肃,郑重其事,“你老实说,你这套房子干不干净?” 灼灼的目光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幽深而黑亮,唐云意受不了,蹙着眉,叹了一口气,“鬼屋,不然你以为我能买下市中心附近的房子?”,寸金寸土的地方,能捡到鬼屋实属运气好。 “你”,封令月胸口一阵刺痛,“云薇姐知道?” “不知道。买之前已经请人作法了” 封令月竖起大拇指,“你真行……” 唐云意背后古树粗壮的枝干,双手交叉在后脑勺,冷笑嗤讽,“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见鬼杀鬼。我总不能留我姐在那边,让她孤零零一人,万一仇家上门?” 众人回去之后,唐云意回到自己的房间。新房间内布置古典简朴,东面一张靠墙的床,临窗下有一张书桌和一张凳子,西面有橱柜,里面除了放置衣服,还有一些杂物。 桌上点了一盏昏黄的灯光,唐云意掏出《九门神诀》,身体吐息吸纳三个周天后,小腹处出现了一股灼热感,体内沉睡的两股真气慢慢苏醒,像一条蛇一样,在他体内蠕动。 盎然之际,唐云意的胸口突然袭来万千针扎的感觉。他连忙停止运功。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看来他必须拿到业火莲,否则,没有业火莲牵制,他根本无法练习九门楼的绝学。 窗棂上闪过斑驳的影子,“扣扣……”的敲门声响起。付离身穿棉布里衣,外皮长袍,急匆匆的冲进来,发梢上还淌着水珠。唐云意关上门转身之际,付离已经脱好裤子躺在床上。 唐云意吓得像被踩到尾巴的喵咪,后脊背挺到了门板上,眼睛努大,差点凸出来。 “付离,我不好男色。你别这样……”,唐云意忽觉得身体发凉,他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白花花的屁股晃在唐云意的眼中,分外刺眼。 付离的声线里染上愤色,他恶狠狠瞪了扭捏的唐云意,暴喝一声,“赶紧过来,我尾巴骨处又疼又热,你看看怎么回事?” 唐云意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靠近付离,他的尾巴骨上的红印越来越明显。逐渐清晰的轮廓中仿佛看到了鲜红的血液在红印里翻腾汹涌,化作一股强劲的真气,在红印里蹿来蹿去。 唐云意一度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时,红印灼灼,早已经没有刚才的涌动。 “到底发生什么?我刚才沐浴的时候,尾巴骨灼烧一般的感觉”,痛得他呲目欲裂。 “付离,你尾巴骨上的红印很贴别,你是不是有秘密瞒着我?” “老子要是知道,能不告诉你?关键我也不知道何时长了一个红印?”,每隔一段时间,灼伤得他疼痛难忍,有一种神经细胞放在火架上炙烤的感觉。 第193章 太白湖之下 “喵” 屋外传来惨烈的猫叫声。唐云意立刻冲出去,一脚粗鲁的撞开门。门外是唐云薇还未来得及逃跑的身影。 “姐,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呗” 里头的付离听到声音,立刻穿起衣服,一脸尴尬像走出来。 “我没看”,唐云薇脸不红心不跳的狡辩,甚至把手里的猫揪上来。猫的后脖颈被抓住,有一点微醺的感觉,任由唐云薇举着它晃来晃去,“猫偷看,我抓猫” 唐云意弓下身,仔仔细细盯着猫那双玛瑙般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唐云意在猫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羞涩。 “头一回在一只猫的身上见到了猥琐” 在唐云薇手中老老实实的肥猫突然亮爪,朝唐云意伸出利爪。幸而,唐云意闪躲快,避免了丑陋的脸被挠伤。 “姐,把它关起来,明日带它去太白湖。它不听话,把它扔湖里喂鱼” “喵……” 猫嘶牙咧嘴,咬牙切齿。 唐云薇踮起脚尖,瞧见里头晃动的人影,白皙的脸上控制不住露出猥琐的笑容,“云意,告诉付离,我怎么都没看见” “是吗?看来我的屁股比付离翘” “胡说,明明付离比你翘”,唐云薇脱口而出的话让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羞愧得她挠着头灰溜溜的走了。 屋内的付离,脸红到了耳根。 时隔几个月,再次回到太白湖。万顷湖泊上,冰水已经融化。平静的湖面上,湛蓝得仿佛蓝色的绸缎起伏一层层破浪,送来清爽的沁人微风。 湖岸上,树吐新芽,这几一丛,那里一簇,像穿新衣的小姑娘,在风中摇动身姿。 远处山峦被一层雾气笼罩,峰峦叠嶂,波涛起伏,仿佛一幅丹青水墨画。 碧波上,几张竹筏零星点缀。和煦的阳光打在泛着波纹的湖面上,水面上仿佛铺上一层发亮的碎银。 风从山里吹来,掠过湖面,湖面上泛起的层层涟漪荡着竹筏飘向湖心。 一竹筏随风漂流。唐云意身侧的封令月坐立不安,时不时的往水里盯。 “阿菀为什么不来?”,唐云薇问。 气氛有点暧昧,有点诡异。两男两女外带一只肥猫,在太白湖的竹筏上漂流。 “她吃多了,肚子疼”,封令月记得阿菀临走之前,特意嘱咐的,“来不了” 唐云意盯着船头迎风而立的肥猫。猫爪犯贱,时不时往水里捞,须臾,把整个猫头往水里潜,幽幽开口,“她人虽不到,未必不知道我们今天干什么了” 竹筏的小案上,铁炉的瓶口冒出热气的白烟,水“咕噜噜”的开了。付离取下铁壶。在小火炉上放置铁网,唐云薇颇有“夫唱妇随”的模样,立刻放上腌制好的肉。 付离略懂茶道。摆出四个茶杯,第一步温杯,冲洗茶杯。第第二步,在盖碗里投放适量茶叶。第三步,首先刮沫:将碗盖倾斜四十五度,将沸水冲入盖碗,沿着盖碗边缘环绕,茶水表面的浮沫就会随之流走。其次搓茶:茶盖沿着内部腰线旋转,从而挤压茶叶释放香气。然后摇香:用碗盖封锁碗内空间,摇转将四周多余茶汤溢出。最后茶水出汤。 “请喝” 头一次喝到付离亲自泡的茶,唐云意郑重其事,双手捧起茶杯,盯着杯中碧绿的液体,鼻子轻轻一嗅,温度刚好,他啜饮一口,茶水经过口腔,略经停顿,经过喉咙,进入腹部,须臾甘醇香甜味传来,使人如沐馥郁芬芳,神情舒爽。 “付离,你泡的茶真好喝”,唐云薇娇羞的声音被唐云意的大惊小叫给盖住,“肉熟了……肉焦了” 唐云意用镊子夹起下来烤得焦黑的肉送到封令月的口中,口吻催促,“阿月,快尝尝” 封令月盯着那块焦黑的肉块,嘴唇抿成一条线,努力压下腹腔里的怒火。 “阿月,吃啊。昨夜,我姐熬夜切肉腌肉” 肉顶在嘴边,封令月破防了,“唐云意,你让我恶心” 唐云意听了,转身对付离笑嘻嘻的,“女人,口是心非。你看她自己幻想怀了我孩子之后孕吐的样子” 封令月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付离蹙眉,“你要不要脸?”,脸皮厚度堪比城墙。 “你又不亲我,要脸干嘛?” 付离的前头捏得咯咯作响,左右两边传来骨关节传来的“咔嚓”声,唐云意觉得脖子发凉,对着嘴巴一拉,不再说话,垂着头往嘴里塞肉。 船头,橘猫拖着肥胖的身体在跟水里的小鱼游玩。水中鱼儿仿佛有灵性般,戏耍猫咪。猫被逼急了眼,一头扎入水中。 波澜不惊仿佛一面反射湛蓝天空的平面镜之下,水气泡不断从湖底深处涌上来。气泡打在猫头上,戏耍的鱼儿不知躲到哪里去。 猫头睁着眼睛在水中搜寻鱼儿的身影。湖底最深处,庞然大物蠕动身躯,随波逐流。幽暗的地底下,似乎还看到两个像灯笼一样的东西发出黯淡的红光,若即若离,忽明忽然。随着庞然大物潜入更深处,红光消失,掀起的巨大水波涌上了湖面上。 猫头瞬间缩回,被水波晃动的竹筏刚好停止摇动。 唐云意四人有说有笑。巨大的眼眼里,宝石般的瞳孔放大到整个眼眶,水中的惊魂未消失,一股恐惧再次占据猫头。 猫不顾一切,奔到唐云意身边,扒拉着他的衣服,一直“喵喵”脸。太白湖底,藏了一个巨大的东西,两只发出红光的眼睛,巨大的尾巴煽动水波,潜入最深处。 “喵喵……” 付离疑惑不解,“你的猫怎么一直叫?它是不是想吃肉?” 唐云意眼尾扫了猫一样,故意不搭理。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春天到了,万物复苏,猫也该发情了” 付离……猫不像发情,好像见到了可怕的东西,瑟瑟发抖。 “轰” 湛蓝得天空被北边飘来的乌云笼罩。低垂的黑云里,闷雷滚滚,大有下大雨的趋势。 “要下雨了,我们赶紧回去” 猫松了一口气,任由唐云意提溜着它的后脖颈上岸。 第194章 天网 “哈哈……” “哈……哈哈……” 走进九门楼的天网,空旷辽阔的空间内,墙壁全被一排排书架耸立盖住,书架上汗牛充栋。 穹顶由四根等距地白玉大柱支撑。左边两根立柱之间摆放了一张紫檀木长案,案上摆放了各种书籍和卷宗。 一个昂藏的身影一手持卷宗,一手捂着嘴巴,发出了猪笑声。 唐云意笑得肚子痉挛,腰间飞泪。金灵卫内的趣事够他笑几日。梁攒夜里摸黑摔进茅厕坑里,曲文泰喝花酒被人嫌无趣赶出来,涂楠创造一天上二十四次茅厕的记录……看着看着,唐云意心中一阵恶感。天网连这种事无巨细的事都记录在册,那他……李京墨说过,天枢爆炸之后,他就成了九门楼重点关注的对象。那他上茅厕、假扮白龙、调戏女子之类,九门楼岂不是一清二楚?唐云意瞬间觉得毛骨悚然,如芒刺在背。 空旷幽深的天网内,笑声戛然而止。 凉气从门缝里钻进来,傻眼间弥漫整个天网的牍库。寒栗一颗一颗滚过后脊背,烛光摇曳不止。 唐云意的眸色幽深下来。手法敏捷抽出黑剑,后背一招苏秦背剑,“叮”的一声,暗器应声而落。唐云意闪电起身,立剑身前。 隐藏在大柱后的身影如鬼魅般,发出夜里鬼凄惨森然的笑声,声音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唐云意盯着手中的黑剑,握住剑柄的虎口微微颤抖,一股浑雄的力量从心口处涌出,长长的剑身顿时缭绕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唐云意觉得这股黑色真气不但霸道还有点邪恶,他漆黑的眼眸中隐隐露出忧色。万一…… 容不得唐云意多想,他感觉自己的手脚像被控制了一样。举起黑剑,朝大柱后露出的衣角砍去。 他扑空了,鬼魅般的身影如游蛇一般,窜来窜去。唐云意扑空一圈之后,力有点阻滞。对方明显是捉弄着他,把他当猴耍。 唐云意索性回到紫檀木前,一屁股坐在绣墩上,继续看起天网搜集回来的情报。 鬼魅般的身影愣了一下。明知是唐云意布置下的陷阱,但鬼魅身影还是出去了。 唐云意的耳廓细微的动了动,霎时间,黑剑剑柄已经被他握在手中,体内的黑色真气已经蓄到最高处,他迅捷朝身后劈出一刀,“水墨神龙斩” 从黑色的剑刃迸出一股黑色剑气,剑气汹涌澎湃,在空中幻化成一头昂扬凶狠的黑龙朝鬼魅冲去。 剑法之凶狠,剑气之强劲,鬼魅身影根本无从抵挡,被逼得连连退后,不得已抽剑斩断撕咬而来的水墨巨龙。 巨龙的头被从脑袋中央劈成两半,空气中传来微弱的“嘣”的一声,水墨巨龙的剑气化作丝丝轻烟散去。 “你……” 鬼魅般的身影显出身形,唐云意的瞳孔瞬间抖动。对面赫然是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除了衣服不一样,那张脸连丑到极致的细节都惟妙惟肖。唐云意觉得自己的大脑要烧干了。 “你是谁?” 对方邪魅的勾起嘴唇,露出一颗小白牙,充满的挑衅。“短短一个月,你竟然练成了《九门神诀》第一门水墨神龙斩”,此招式因施展时,如同一幅水墨画而得名。不过唐云意施展的水墨神龙斩过分霸道邪恶了。 “你是谁?”,唐云意握剑的手如紧绷的弓弦,衣服下的肌肉膨胀,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对方的称赞,唐云意有点小小的得意。能快速练成第一门,得益于他体内的两股来路不明的真气。不过他只敢练到第一门,再往下,他不敢触碰了。光是第一门,他体内的真气和天钉已经打架,疼得他也夜不能寐。寻找业火莲,得到业火莲,已经势在必得。 “看不出来?一个丑八怪” 对方朝唐云意走来,唐云意立剑直指对方胸口,深目暴涨寒光,声音冷如冰线,“假冒我的脸,我杀了你” 对方丝毫不怵他的威胁,嘴角邪魅的笑容一直未消失过,“杀了奎宿的人,自然能杀更多的九门口刺客”,对方在距离唐云意两米开外,突然身形一闪,出现在他的身后。“到了我的地方,这里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唐云意的肩胛骨忽然被一只手摁住,对方五指慢慢收拢,唐云意的脸上出现了扭曲的痛苦神色,“放开……快放开,我的骨头咬碎了” 唐云意眼角飞泪,特么疼得他想喊“爹”了。 “我错了,行了吧” 对方不为所动,唐云意换了口吻,“我好歹也是楼主亲自招进来的新刺客,你贸然动了我,不怕楼主找你麻烦?” 霎时,唐云意突然被迫转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钳住他的下巴,对方鬼魅般的声音传来,“我倒要看看你有何特殊之处?让楼主对你另眼相待” 唐云意的脸被对手翻来翻去,最后被对方嫌弃,“原来是真的丑” 唐云意被一股力重重推出去。他捂住被捏疼的脸,委屈得像个小媳妇。 “你到底是谁?” 对方背对唐云意,冷嗤,“到了我的地盘,你说我是谁?” “你是天网的高见殊” 负责九门楼天网的高见殊擅长千变万化,身形如鬼魅,如影随形。整个九门楼下发的各种讯息皆是通过他的手。 “你还不算傻” 再次面对唐云意的是一张俊美到难以辨别性别的脸,一头及腰青丝简单用一根青色发丝系着,若不是他有些男人的昂藏七尺身材,第一眼容易把他归类成不可多见的绝世美人。 “你在我的天网已经呆了两天,整个天网全是你的笑声。所有人的糗事已经被你看遍,你想做什么?” 被一个绝美的男人如鹰隼般的男人盯着,唐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高见殊对这种情况早已经司空见惯,“你觉得我美?” 唐云意点头。 “你觉得我像什么?” 这个问题把唐云意问住了,他想了想,硬着头皮道,“美得不像人,又达不到妖的绝美” “人妖?” 唐云意囧得使劲憋笑。 第195章 业火山庄 “唐云意” 一声怒吼,唐云意眼底憋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立刻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故意清了清喉咙,“我来天网是为了找到业火莲的消息。但是我没有找到……”,他的视线被一些人物闲情逸致给吸引了,不知不觉,竟待了两天。 高见殊那张白到呈现出病态般感觉的脸浮起一副“信鬼”的表情,“唐云意,你的笑容藏了十几头狐狸。你想从我这拿到关于你本身的信息……” “怎么会?你们会给我看?”,眼底寒芒闪现,连唐云意都开始怀疑自己这副身躯藏的秘密了。 “不给。业火莲的信息,倒是可以给你看”,高见殊右手抬起,虚空一抓,高大的书架第三层,倏然飞出一本书,砸到唐云意怀中。 “看完了赶紧滚蛋” 唐云意如获珍宝,贪婪地翻开书本。 业火莲,莲科植物。叶呈圆形,伸出水面,叶柄中空,带有刺。外形上与普通莲花相差无几但叶和花瓣皆为炽热的火红。普通莲花长在阳光充足、风和日暖、四季分明的地方,但是业火不一样,长在火山口的温泉池水中。 具备业火莲生产地方的乃是距离京都八十公里外的业火山庄。山庄内有一座小型休眠火山,火山口常年炎热沸腾,山底下的温泉池水保持水开状态,业火莲就是正常在这样凶烈的极端环境下。 业火莲花期一百年,果期一百年,第三百年成熟。几百年来,业火山庄只存六颗业火莲,业火莲产量极低,一颗业火莲只有只产一颗莲子。每颗莲子从花期到果期,吸取了几百年的日月精华,遂每一颗业火莲子有一甲子的功力。 唐云意不由得惊叹。业火莲成熟在即,怪不得那么多江湖高手纷纷涌进京都。 业火山庄位于八十公里外,有重兵把守。想要进去,恐怕面对的不止是重兵还有业火山庄乃至朝廷派去的高手。他只需要一颗业火莲,便能压制天钉反噬,将体内两股真气据为己有。 “别痴心妄想了。业火莲乃人间圣品,要贡献朝廷。试图抢业火莲的人,简直是自寻死路” 耳畔传来高见殊的嘲讽,唐云意置若罔闻。他对业火莲的渴望达到一种“饮鸩止渴”般的感觉。 背对唐云意的高见殊站在巨大的窗户面前,春日暖和的阳光从工字纹窗棂上穿透,均匀的透在他的身上,他一身青色纱衣如同笼上一层白色的光晕,把他衬托得如同尊贵的神只。 唐云意一手拖着书籍,一手摸着下颌的青茬,满脸疑惑,“既然大家都知道业火山庄有重兵把守,即便争得头破血流,也要去?” “哼”,高见殊不屑回答,余光扫到唐云意那双泛着清澈的愚蠢的眼睛,嘴巴有一种控制不住的感觉,如滔滔江水脱口而出,“六颗业火莲总会有一两颗遗留到江湖上。去业火山庄抢业火莲分为两种人,一种是带着目的去,对业火莲势在必得。另一种,去叫装备” “装备?”,唐云意一头雾水。 “第二种人不是为业火莲而去,而是第一种人在争夺业火莲的过程中,有些高手陨落,他们身上所携带的远比业火莲有吸引力” 唐云意明白了,“那不就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夜晚的街道像一条波平浪静的河流,蜿蜒在鳞次栉比的建筑中。屋檐下,灯光昏暗而零星,映照在青石铺设的地板上,路过的人影被扭曲拉长。 视线向前,偶尔必有灯光从窗户里投出外面,依稀看到里头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的人影。 夜幕上,繁星零零星星,微风里飘来了模模糊糊的欢声笑语。 气势恢宏、巍然耸立的皇宫建筑在远处朦胧成小点。人流如织,车水马龙退去之后,街道寂静无比。 泛着鱼鳞板光辉的屋脊上立立着一个昂藏的身影。此人身材修长,半衣半甲,头戴狰狞面具,腰间悬挂两把黑白剑。 一双黑金靴踩在黑色的瓦片上,面具下的黑眼炯炯发亮,如鹰隼一般,犀利的俯瞰整个纵横交错的街道。 寂静如潮水涌来。一声尖叫,打破夜的命令。狗吠声随之传来。 模糊成一团黑影的人踉跄的冲上大街。前有虎狼,后有追兵。金灵卫高举火把在后面穷追不舍。 “站住” “站住……” 狗吠声连绵起伏。金灵卫逐渐逼近。屋脊上的身影俯身下来,静静地盯着街道上的动静。 那团黑影被堵去前后路。付离带人堵去山路,封令月封上后路。黑影被围,犹如瓮中捉鳖。 “杀了人还想跑”,封令月抽出剑,作出攻击的准备。 隐藏在巨大兜帽之下的嘴角露出一抹阴沉的笑容。“金灵卫,不是我的对手” “天子脚下,谁给你的胆子杀人?” “杀了又如何?”,对方挑衅。 业火莲成熟在即,大批的江湖人士涌进京都,泥沙俱下,鱼龙混杂。近日,京都治安吃紧,普通沙丁鱼一般的江湖高手里突然放入了几条鲶鱼,大开杀戒。于是,为了减少抢夺业火莲的人,京都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命案呈井喷式上升。 到底是谁在背后教唆指使,又是谁垂涎业火莲? 封令月被挑衅,眼底杀意暴涨,“那你去刑部天牢问问” 封令月腾空而起的瞬间,付离也抽刀冲了上去。空气中突然弥漫一股辣眼的臭味。 封令月的身形顿了一下,想捂住口鼻时,忽然发现自己的剑势变慢,对方一手夹住她的剑,运功拉近。下一刻,她胸口剧烈疼痛,她被对方正蹬在胸口,呈直线倒飞出去,将一众金灵卫压倒。 封令月前脚被撞飞,付离后脚被对方弯身横扫,身影恍惚之际,又被对方高鞭腿爆头,重重摔倒在地。 李唯昭拿着刀,有些不知所措,恶狠狠的臭骂,“你下毒,简直不是人” 对方隐藏在巨大的兜帽下,忽然爆发大笑。“小小金灵卫,老子今晚送你们见阎王” 第196章 祭剑 李唯昭内心慌乱,心跳如鼓声。两个主力干将都被毒放倒,他扯嗓子一喊,恐怕一刀封喉。 “你看……杀你的人来了” 对方目光如刀,眼底渗笑。“雕虫小技” “你爱信不信……” 李唯昭抬头仰望,眼底对背脊上昂藏修长的身影寄予希望。 对方顺着李唯昭夸张的表情看去。屋脊上几个一个人影,半衣半甲,都戴面具,腰间背后佩戴两把长剑,一黑一白。 兜帽男不屑一顾,“虚张声势” 面具之下的目光灼灼,嘴角勾起,露出一抹神秘的坏笑。唐云意的内力自己积攒到可以施展“神龙斩”的地步。他练成《九门神诀》第一门只对九门楼天网的高见殊使用过,今夜……一个狂妄的宵小主动送上门,那他就不客气了。 李唯昭脸上露出痛苦且乞求的神色。屋脊上那个身影,杀意凶然,杀气更胜底下的兜帽男。他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有点后悔自己出言轻快。 唐云意催动内力,周身围绕黑色的雾气。当黑剑被被他拿到手中,那股如鬼魅般的黑气浑浊缭绕,给人一种莫名的恐惧,这股恐惧从脚底生起,从脚踝到小腿,再到大腿,一下子直冲天灵盖,众人的心头被恐惧攫紧。 兜帽男的傲气被蒸腾升起的空气钉在地上。他凛冽的目光里出现了颤抖,“你竟然用凶剑” 唐云意不懂。他觉得这把杀人的黑剑很趁手。 “这把黑剑斩杀头颅已经绰绰有余,火候已足。不过尘封许几百年,久不见血,实在渴望得很……”,黑剑似乎听得懂唐云意的话,在唐云意的手中颤鸣了两下。唐云意激动又震惊,楼主告诉他,这把剑已经尘封两百年的时候,他诧异不已。因为这把剑经过岁月的打磨,更加锋利狠辣,剑身上的霸气从未消失过一丝一毫,气焰更胜。 诚然,这把黑剑是凶剑又如何?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是好是坏?也正因为这是一把凶剑,与生俱来的凶气助他使用得如鱼得水。 “好狂妄的小子,使用凶剑,不怕反噬” 对方忌惮黑剑,从宽大的衣袍下忽然亮出一把利刃,剑身并不长,很纤细,仿佛潜藏在暗处,随时伺机而动的小毒蛇。 唐云意的目光如带冰渣,眼底缭绕黑色雾气。他那双澄亮如点漆的黑眸顿时黯淡得如同磨砂般,意识进入短暂的空白,手中的黑剑已经出手。 “无知,你会为你临死前的狂悖后悔” 四周忽起大风,衣摆猎猎,树叶沙沙作响。 李唯昭连同几个未中毒的金灵卫连忙把僵硬不能动弹的付离和封令月拉到安全之处。墙角处露出一双既害怕又好奇的眼睛。 天地被一股黑色雾气笼罩,天地仿佛失去了颜色,变成水墨世界。 李唯昭揉搓自己的眼睛,一度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树梢头上,新冒出来的绿色被染上一层墨色,远处昏黄的灯光发出的光是黑色的……李唯昭的心被攫紧,大气不敢呼。明亮的眼眸里清晰的倒映两道身影。 四周飞沙走石,树叶被卷到半空中,从凌乱的碎石树叶中,忽然蹿出一条血盆大口的黑龙,龇牙咧嘴,朝兜帽男咬去。 李唯昭紧张得肌肉绷紧,牙齿紧咬下嘴唇。 黑色巨龙张开大口,吞并兜帽男的头颅。黑色散去,李唯昭的目光呆滞,七魂六魄险些被震出体外。 兜帽男只接了几招,整个从天灵盖再到两腿之间,被劈成两半,“嘣”的一声,坠落在地上,血肉模糊中,冒着热气的五脏六腑还在蠕动。 李唯昭控制不住喉咙里的瘙痒,只觉得一股恶心的感觉冲顶喉咙,他连忙趴在墙角呕吐起来。 “李唯昭,你怎么了?” 封令月嘴巴不能动,但是嘴巴能含糊不清发出声音。 风携带的浓重血腥味让李唯昭连番呕吐,压根无暇顾及。这一吐,把他吐得头昏目眩,双脚发软。 脏器混合鲜血淋漓还有蠕动的肉块充斥他的脑海,李唯昭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付离无奈翻出白眼。 兜帽男死在“神龙斩”之下,唐云意的内力一下子耗尽,他的身体犹如一个蓄电池,急需充电。 一个黑影翻墙出来,看见地上的兜帽男被劈成两半,顾不上悲伤,欲寻人报仇时,背脊上的人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云意一路疾驰回到九门楼的天音阁。昏暗的灯光里,他的身影被拉长。唐云意激动的心跳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运功压抑过快的心跳,待心潮平静下来,他从腰间掏出一张新手绢,仔细擦拭黑剑上残留的血浆。 “唐云意,你好大的胆子。没有收到红讯,你竟然私自杀人”,带着幸灾乐祸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出来,李京墨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唐云意的面前。 唐云意不为所动,“我杀十恶不赦之人有何过错?这人假借业火莲的名义,在京都大开杀戒”,杀他祭剑,他应该感谢。 “你莫不是忘了九门楼的宗旨?只服务于皇帝陛下一人” “陛下定会感谢我为民除害” 李京墨无语,“你口口声声说为民除害,实则是祭剑寻的借口” 唐云意就像个机器,头不抬的擦拭剑,声音如冰块,“青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趁大批江湖人士为业火莲厮杀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吸取他们的内力,为你所用” 李京墨冷笑,“你知道的不少啊” “彼此彼此” 空间里突然陷入沉寂,李京墨隐去,一身轻纱衣的高见殊突然出现。 唐云意余光瞥了一眼,视线回到黑剑上。 “唐云意,接绿讯” “何为绿讯?” 高见殊深呼吸一口气,唐云意的狂妄和狡猾,他又不是没见过,“九门楼有七大讯意,红讯为杀人,绿讯为寻人寻物” 唐云意松了一口气。没让他杀人,他也没做好乱杀无辜的准备。 “寻什么?” “东伯侯的天鹰” 唐云意突然觉得胸膛正中一片炙热,“九门楼这么久没查出天鹰是什么?” 第197章 探业火山庄 “唐云意” 高见殊突然俯身,双手撑在桌子上,压迫感顿时袭来。 一股冷冽的气味围绕四周。唐云意放下剑,摸了摸鼻子,错开视线。 高见殊讥嘲一笑,鬼魅至极,“唐云意,你是唯一接触过东伯侯的人,你不知道天鹰?” “你觉得东伯侯会让我知道天鹰?”,唐云意立刻反唇相讥。高见殊怀疑到他的头上了,“天鹰到底是什么?” “天鹰……”,高见殊迟疑了一下,“可能是一件东西,里面藏了惊天大秘密。也可能是一个组织,谋反能力的组织” “天鹰里是不是藏着陛下的秘密还是东伯侯征战多年掠夺的金银珠宝,数量庞大到可撑起造反?” 高见殊不可思议的看向他,深目里装满考究。 唐云意被盯着脸发红,“你看着我干什么?外面都在传天鹰里面藏了这两个秘密,不然陛下为何要急急忙忙寻找天鹰?” 东伯侯已经死了,天鹰计划刚刚开始。 “外面还说了什么?” “没了。在东伯侯的筹划下,他的心腹已秘密离京,或许他身上有天鹰的线索” 高见殊勾起唇角,眼角荡起笑意,笑不达眼底,“既然如此,寻找天鹰就交给你了” 唐云意下意识要拒绝,高见殊的身影已经飘出去了。“喂,我还不了解九门楼。我也不知道东伯侯的心腹身在何方?” 唐云意如同泄气的皮球,缩在圈椅上怔愣。 东方破晓,曙色染上纱窗。唐云意急急忙忙回到金灵卫。业火莲成熟在即,迫在眉睫。 “你们怎么了?” 付离和封令月已经恢复正常。打唐云意进门,封令月闻到他身上携带的血腥味,顿时捂嘴到外面呕吐。 “这么快就怀了我的孩子” 回应唐云意的是一记猛拳。他的身子踉跄几下,倒在桌上。 封令月怒气蒸腾,鼻子嗅来嗅去,忽然揪起唐云意的衣领,怒气斥问,“你昨夜干什么去了。为何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杀鸡了,中午熬鸡汤” 封令月凑近他,使劲嗅了嗅。少女白皙的面庞上下探索,若有若无的香味袭来,唐云意的身躯绷成一张鼓皮。 “不是人血” 唐云意躲过一劫。 “发生什么事了?”,李唯昭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呻吟声不断从喉咙里溢出来。 付离吐出一口气,浓烈的眉毛揪紧,昨晚的经历再现。 “近日,频频发生命案。昨夜,我们遇到命案,被那人下毒,即将命陨之际,突然出现一个侠客,把杀手劈成两半。鲜血淋漓,脏器洒了一地,血肉蠕动,毛骨悚然。李唯昭受不了血腥的刺激场面,晕了” “阿月孕吐了?” 封令月举起拳头威胁。 付离面露尴尬的问,“你们睡了?” 封令月火爆的脾气上来,一拳砸在桌子上,吓得唐云意和付离如弹簧般往后躲。 “老娘是今早吃了一碗粉,店家加了猪肠,老娘想到昨夜那人的肠子哗啦啦流了一地,恶心至极” “哪个胡言乱语,老娘把你们的舌头扯出来,用脚踩烂” 唐云意抱着肩膀,缩着脑袋往外冲。付离紧随其后。上了马之后,付离茫然了。“我们为何要怕她?我们去哪?” 马匹撒开四蹄,尽情的奔驰在宽阔的大道上。两侧风景被拉成一条直线,从眼尾迅速闪过。 付离用力抽马屁股,掠过唐云意之后,立刻用力拽紧马缰,横在官道的路中央,唐云意被迫停下来。 “唐云意,去哪?” “业火山庄” 付离震惊得眼睛快努出眼眶,“你要去抢业火莲” “梁统领的新任务。业火莲成熟那天,肯定有人江湖人士在业火山庄大开杀戒。业火莲此等人间圣品,要安然无恙送到皇宫。重骑是明面上,我们是暗地里”,唐云意目眺前方,远处山峦重叠起伏,如同波浪。他会让众人知道,什么叫做“监守自盗”。 “那现在去……” “当然是查勘路线”,不熟悉业火山庄,怎么抢? 付离觉得他言之有理。唐云意突然“扑哧”一笑,他发现付离真的好糊弄。 业火山庄离京都八十公里,地处火山口。唐云意和付离到达业火山庄时,屁股又辣,身子又热,唐云意别开衣襟,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膛。下颌的汗水滚入衣襟,落入雄浑的肌肉上,颗颗闪烁莹光。 响亮的吞咽口水声传来,唐云意立刻拉紧衣襟,怒斥付离,“无耻,你竟然垂涎我的身体” 付离囧得脸色涨红,业火山庄外头,又不止他一个。他承认,一路上疾驰,他口干舌燥,不自觉吞咽口水,可他的口水如胶,难以下咽,那声响亮的吞咽声绝对不是他。 “你胡说什么?谁特么馋你身体了?” 唐云意把衣领拉得紧紧的,炎热的空气一下子让他额头爆汗珠,“你馋就馋,又不是没见过” “唐云意……” 付离气得胸口发疼之际,耳边传来银铃声,“小哥哥,是人家垂涎你的身子呢” 腰身大的树干走出一道倩影,紧身的皮衣把玲珑有致的曲线描绘出来,饱满的胸部如山沟海壑,唐云意的视线一下子被箍紧了。 付离气急败坏,伸出长腿踹在马屁上。马身摇晃,唐云意顿时清醒过来,倒打一耙,指着付离道,“小姐姐,我不会武功,他是地字高手,你要吸就吸他。我这么丑,你吸了我,也会变丑” 唐云意满意的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鄙夷,付离气得双眼发黑。 “唐云意,你是不是我兄弟?” 唐云意置若罔闻,带着冒着红心的眼睛,滔滔不绝,“小姐姐,你也是来抢业火莲?” “不是” “那你一定是来吸男人。瞧瞧你这婀娜多姿的身段,一定吸了不少男人?” 美人的脸色有些僵硬,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我不抢业火莲,不能来吗?” “小姐姐,你能不能别吸我们?你要是觉得饥渴难忍,吸我兄弟,虽然他不爱洗澡,满口黄牙……” 付离磨牙嚯嚯,从牙齿里迸出一句威胁的话,“唐云意,你找死” 第198章 业火山庄的大小姐 唐云意全然不顾双目喷火的付离,举起他的手臂,向对方伸出去,“小姐姐,你还吸吗?” “有病” 对方成功被唐云意气走,他沾沾自喜的同时,内心松了一口气。他根基尚浅,容易被合情宗的妖女不知不觉给吸了。 “你好像很怕她?”,付离的眼睛眯起来,脑海里揣摩唐云意跟那个美人的关系。 “你见到她离远点。她是合情宗的人” 付离依旧一头雾水。 “合情宗的女人以吸取男人真气来提高自身修为。你不想被她吸成肉干,离她远点”,唐云意的目光跟随妖女摇曳生姿的腰肢穿过人群。但凡妖女所经之处,男人的视线紧紧贴在她的身上。“这个女人会媚术” “你嘴上嫌弃,刚才眼睛恨不得贴上人家的胸口”,付离嘴里全是鄙夷。 唐云意狠狠打了一个响指,摆出一副夫子模样,“你说对了,我不仅嘴上嫌弃,内心也嫌弃。但是她对我使用了媚术,我控制不住眼睛乱飘”,眉似远山,腰似弱柳。 “哼” 付离不置可否,单纯认为唐云意好色。 两人下马,把马匹拴在驻马石上,与众人围聚在业火山庄的大门口。 业火山庄,通体呈赭色。一座座气势宏伟的楼阁矗立在蓝天白云之下。业火山庄的瓦片在和煦的阳光照耀下,发出刺目的光芒。 在业光山庄后面,隐约可见休眠火山的轮廓。因靠近火山口,天气炎热,附近的绿色植被非常少。 业火山庄的朱红大门由玄铁打造,上了红漆。一群人在外头干等,唉声叹气。 唐云意热得张开嘴巴,打开水囊的瓶塞,一口灌进大半袋。甘泉浸润喉咙,毛孔舒张,带走不少热量。唐云意额头的出汗量明显减少。 “刚刚到春季,业火山庄已经炎热不已。他们是如何度过夏季?” 付离抬起手背,下边擦拭鬓边汗水,一边眺望火山轮廓,“业火山庄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自有解暑方式” “我觉得很热……”,唐云意刚消下去的热意蒸腾而起,他热得直吐舌头。 付离的视线从火山轮廓收回,目光停留在业火山庄的大门,剑眉紧蹙,“自业火莲成熟在即的消息散发出去之后,业火山庄的大门一直禁闭,从未来过。没有官令,我们大概率跟这群人一样,眼巴巴的守在外头”,付离扫了一眼没有发现重兵的踪迹。 “未必,凡事看起来越难,越要另辟蹊径” “哐哐……” 业火山庄的大门突然传来金属相击的声音,火星四射,一群人围了上去。有些人抱着看戏的心态,有些人目眦欲裂,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唐云意立刻冲过去,费劲掰开人群。刚才试图勾引他的妖女此时此刻贴在一个魁梧的男人怀中,一双白皙修长的双腿从开高叉的皮裙下露出来,高耸的胸部,雪白的皮肤,映衬男人古铜色的肌肉。 四周响起了响亮的吞咽口水声。妖女那双魅惑之极的眼眸里充满幸灾乐祸的盯着被魁梧男人一脚踩在胸膛上的瘦小男人身上。瘦小的男人口吐血沫,胸口凹陷,肋骨断了几根。 “兄台,发生什么事了?” 身侧一位留着整齐对称颊须的男人叹气摇头,“还不是底下的男人有色胆没实力,去猥琐别人的女人,被别人教训了” “哦……”,唐云意把尾音拉得极长,内心腹诽。谁勾引谁,说不定。没准被踩在脚底下的男人有点修为,妖女勾引不成,恼羞成怒,于是攀上另一个实力更强的男人,借手杀人。 地上的男人内伤不轻,嘴唇翕动,喉咙里滚动出来的声音伴随大量的血沫,含糊不清。魁梧的男人暗中加力,地上瘦小的男人双目里的光一下子暗淡下去,脑袋歪向一边。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殒命不过眨眼之间。 “大哥” 一个高大的男人掰开人群冲了过来,双膝一弯,跪在瘦小男人面前,小心翼翼抬起他的头。 “大哥,你醒醒……” “大哥” 男人的兄弟发出痛苦的哀叫,目光染上杀意,死死的盯着在场的人,“是谁?是谁杀了我大哥” 魁梧的男人冷哼,把怀中的女人搂得更紧了。蒲扇般的大手抚上女人高耸的胸部,五指骤然用力,女人忍不住发出床第之间的娇喘声,如糜糜之音,把在场的男人勾得七荤八素。 “你大哥猥琐我的女人,留他全尸,老子已手下留情了” “你……”,跪在地上的男人痛不欲绝,眼球迅速盘踞血丝,如发疯的狮子一般,发出啸吼,“你胡说……我大哥从不近女色,定是你这个妖女故意陷害他” 妖女突然哭哭啼啼起来,眼眶红了扑进魁梧男人怀中,抽噎的声音险些断过去,魁梧的男人心疼不已,横眉怒斥瘦小男人的兄弟,“敢吓唬我的女人,老子杀了你” 地上的男人骤然起身,骤然围绕一股浓浓的杀戮之气,眼底被仇恨的怒火燃烧,提着斧钺冲了上去。 唐云意退得远远的,坐到一块巨石上,颇有岸上观火之势。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之际,骤如雷声鼓点的马蹄声传来。唐云意立刻从巨石上跳下来,双耳贴在地面。来的人不少,有千军万马之势。 远处,天地交汇处,一股白烟逐渐扩大,紧接蒸腾如沸水。从翻滚的烟尘中冲出多骑,最为显眼的是打头的一匹高大烈马上的红影。 “那是谁?” 唐云意把嘴里的半根草吐掉,眼神直直盯着越来越近的红影。 “应该是业火山庄的大小姐” 唐云意心中瞬间划过一道闪电,急忙忙的冲向人群中。 随着马队越来越近,马车上的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业火山庄大小姐一身红衣,身后跟着业火山庄的护卫还有朝廷派来的重兵。 一群人围在业火山庄的大门,大小姐没有勒停马匹,反而用力抽打马屁股,朝人群冲撞而去。 “撞人了” 马匹的速度越来越快,上百匹烈马踩出了千军万马的霸道。 第199章 柔弱的男人 部分人躲避不及时,直接被高速奔驰的健硕烈马撞飞。一时之间,众人如风筝,向两侧倒飞出去,纷纷口吐鲜血,骨裂的“咔嚓”声清晰传来。 紧接,锐利的啸叫声撕破空气,业火山庄的护卫抽出鞭子,重重砸在地上,地上瞬间出现多道纵横交错的鞭痕。鞭如雨点,重重抽打在众人身上。 “业火山庄圣地,竟敢再次撒野” 业火山庄的大小姐一鞭狠过一鞭,眼底携带私愤,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唐云意没有想到,混进人群反而被抽打,想逃离出去,被朝廷重兵的铁盾挡回来。人群中互相推搡,鞭子落下的速度密集如飞蝗,唐云意无意之中被抽了几鞭子。怒火噌噌的往上蹿。 刺耳的锐响声再次传来,唐云意想都没想,转身,伸手抓住像毒蛇一样灵活袭来的鞭子,鞭子被人箍住,马上的红衣身影露出嗜血的神色。唐云意暗中蓄力,用力一拉,马上的人被一股无形的力气从高大的骏马上踹下来。红影趔趄几下,身形未站稳的情况下,忽然顶出剑鞘,唐云意的胸口被剑鞘顶得气血翻涌,两眼发黑。 “在下金灵卫,特意来协助业火山庄”,唐云意说完,两眼一闭,倒进温香软玉中。 …… 业火山庄的议事大厅,气氛严肃,安静的落针可闻。窗外乌云笼罩,地上闷热得随时要窒息过去。 业火山庄的庄主谷栖山苟着一张严肃的脸,视线狠狠瞪着下首,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的少女。少女身穿一袭红色纱裙,纤细的腰肢勒紧,露出少女特有的婀娜身段。一头青丝被梳向脑后,头发贴着头皮。脸蛋小巧,眉目深邃,艳丽中尽显英气。 谷江凝被那道目光盯得窘迫起来,猛然起身,“爹,你别这么看着我。业火莲还没成熟,谁叫他们在外头闹事。他们被打,纯属活该” 谷栖山一身群青色交领宽袖长衫,眼底有宠溺又有愤怒,开口便是训斥,“你知不知道你的莽撞导致业火山庄门口集聚越来越多的人,他们要求你出去说清楚,否则踏平业火山庄” 谷江凝不以为然,捂住嘴巴,阻止自己打哈欠,“他们敢踏平业火山庄胡话,也不至于躲在业火山庄外面当缩头乌龟。爹你拿点业火莲的叶子把他们打发得了” “你……”,谷栖山气得脸色发红,“没大没小,不知轻重。业火山庄百年基业,你叫我如何放心交到你手上” “爹,业火莲最终要送到宫中,你怕什么?再说了。我们有朝廷派来的重兵把守,量他们也不敢胡来” “你……” 谷栖山的徒弟沈临熙见状,上前为谷江凝解围,“师傅,凝儿说得没错。业火莲最终要送到宫中,朝廷已经派了重兵下来,还有金灵卫和朱翊卫。江湖高手想抢多叶火莲,也得掂量掂量” “啊……”,谷江凝突然大叫起来,蹦得跟兔子一样,急急忙忙要往外面走,“金灵卫已经来了,我去看看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男人” 谷栖山见女儿毛毛躁躁,唉声叹气的,“这孩子……” 沈临熙立刻行礼,“师傅,徒儿去看看金灵卫” 唐云意的眼皮咧出一条缝隙。真是奇怪,在外头,空气炎热得他险些中暑晕过去,进入业火山庄后,他反而觉得非常凉爽,毛孔全部张开,全身清爽,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他睡了一觉,神清气爽。窗口背对他的身影不是付离。半束发的修长身影挺拔如竹节,负在身后的指节,根根分明。 唐云意抬头望了一眼纵横交错的横梁,还有屋内的摆设。一种古朴的感觉,说不上来的异样。他捂着胸口,佯装咳了起来,窗下的人影立刻转身,几个大步,到了床榻前。 浅青色的衣裳,加上俊秀的面容,让来人看起来有一股书卷气。 “这里是……”,唐云意左顾右盼,眼中闪烁疑惑。 “这里是业火山庄” 唐云意虽然垂着头,依稀感受到那道充满探究的眼睛在他的身上逡巡,似乎要把他洞穿。 对方见他松了一口气,咄咄逼人,“你是谁?为何要来业火山庄?为了业火莲,劝你死了这条心……” 唐云意在身上摸来摸去,从里头掏出一块令牌,双手递给沈临熙,“在下金灵卫唐云意” 沈临熙的目光在令牌上扫了一眼,最后落到唐云意身上,“你就是唐云意?” 唐云意黯淡的眸色瞬间陡亮,“你认识我?” 沈临熙点头,“在下业火山庄的沈临熙,早就听说金灵卫的唐云意有破案之才,机敏灵智,计谋百出。有你在,外面那些人休想抢走业火莲” 唐云意露出羞涩的表情,脸上一红一白,他携带私心,打算监守自盗。奈何业火山庄对他过于信任。 “沈公子太高看了唐某了,唐某虽小有破案之才,但难登大雅之堂” “唐大人客气了。业火山庄的业火莲要送到宫中,否则,业火山庄必承灭顶之灾。唐大人只要助业火山庄度过危机,唐大人想要什么,业火山庄一定竭尽全力满足” 唐云意露出酸涩的笑容,心里在咆哮。他是来摸清路线,偷业火莲的。不过,业火莲为何要送到宫中,谁服用?陛下或者长公主? “沈公子放心,有朝廷重兵,还有金灵卫,那些江湖存了狼子野心的人一定抢不走业火莲”,他只偷一颗救命,应该不要紧吧? 沈临熙沉重点头。外头一抹轻鸿倩影掠过,瞬间出现在当中。谷江凝对唐云意发出讥讽的问候,“既然你是金灵卫,被本小姐微微一撞就晕了过去,本小姐很难相信,金灵卫能协助业火山庄保护业火莲” 唐云意笑了笑,“大小姐未曾识得唐某本事,又怎知唐某不行?” “金灵卫的人说你不会武功,你拿什么协助金业火山庄?” “山人自有妙计” 谷江凝突然跳起来,朝沈临熙露出狡黠的笑容,“师兄,你看……唐云意藏了十几头狐狸,他一定有办法” 唐云意悔恨得捶床榻。 第200章 至阴之体 一阵微风从门外扑进来,草木香中带来了丝丝寒意。 唐云意控制不住双肩抖动了一下,“怎么有点冷?” 谷江凝哼笑,“你刚才可在外面热得晕过去了” “是啊”,唐云意挠头,百思不得其解,“业火山庄靠近火山口,天气炎热无比。刚刚靠近业火山庄,我便已经闷热得险些中暑。业火山庄在此守护业火莲上百年,你们一定有解暑方式”,除非业火山庄的人突变了。 谷江凝示意他看向屋中有个迥异。房间内的角落摆放了一盆冰块,怪不得业火山庄的人不觉得热。 “你是不是觉得此冰普通?”,沈临熙问。 唐云意眼中充满狐疑之色,不禁靠近离他最近的一盆冰块。外形如冰,仔细看像水晶,“沈公子,这是……什么?冰冰凉凉,适合夏日携带”,冰块上泛起白烟,伸手过去,如覆寒霜。 “唐大人,这是瀚海里极为珍贵的火晶冰,不会融化,终年散发冰气。否则,以业火山庄的位置,我们早已经被热死” “那么说……进入业火莲的地方必须带火晶冰?” “非也”,沈临熙的黑眸流转了一下,“进入火山腹部,有内力护体的人最多能支撑半个时辰。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没有火晶冰护体……”,沈临熙点到为止,唐云意不干了,麻利起身,欲要离去,“唐某没有内力护体,恐怕难以协助业火山庄守护业火莲。就此别过,唐某回去让统领重新派人过来” 沈临熙和谷江凝相视一眼,谷江凝立刻冲到门口,伸出脚尖拦住唐云意。唐云意双脚凌乱扭曲,一头撞向门框上,耳边传来谷江凝黄莺般的笑声。 唐云意狠狠瞪了她一眼,谷江凝收去笑容,嘴角控制不住向后咧。 “唐大人不用担心被热气灼伤热晕,业火山庄自有办法” 唐云意稳住身形,腰背挺直,一手背后,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本官奉命前来保护业火莲,既然如此,带我去看看……” 谷江凝和沈临熙的表情同时僵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警惕之色,随眼波流转。 唐云意没撤了,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我没看到实际情况,无法协助业火山庄” 谷江凝咬牙。这个唐云意狡猾多端,诡计连连,兴许接受到命令之时,他已经想到保护业火莲的办法了。 “走,我们带唐大人去看看……” 唐云意内心亢奋不已,表面冷静自如。 一路上,沈临熙和谷江凝在前,唐云意和付离在中间,最后面还有统一服装的业火山庄护卫。 “有点热”,唐云意开始扯衣襟了。 “我还行”,付离运功把体内热气逼出去。 越往前走越偏僻,四周植被渐渐减少,裸露的黑色岩石映入眼帘。天地只有两个色,一黑一白,微乎其微的五彩斑斓随着他们往里走,骤然消失。 天空乌云低垂翻滚,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试图撕裂云层出来。 四周传来不明的嘶吼声。火山的轮廓就在眼前,从一个小点逐渐放大。 唐云意开始不舒服了。领口越拉越低,露出精壮的胸膛。额头上的汗水大颗大颗爆出来,随着体内水分被大量带走,唐云意开始呈现出脱水的症状。视线花成一片,两条腿如同被灌了水泥一般,沉重无比。 “救命” 唐云意手撑着黑色的石头,再也迈不出一脚,喘气如牛,模糊晃动的视线里,有个闪动的人影向他走来。 须臾,窒息般的胸口如同吞下一口风油精,一股清风吹进他口鼻中,贯通他的五脏六腑,血液再次顺畅流动起来,头脑逐渐清明起来。他的视线再次恢复清晰。 他摸了摸胸口那块被装饰成首饰的火晶冰,一手握住,凉凉冰气从指腹传入,在他的体内形成一个闭环,把体内热气驱除。 “唐大人,好些了?”,沈临熙问。 “舒服。原来业火山庄是这样解暑” 沈临熙点头,“业火山庄地势特殊,出入业火山庄者都必须携带火晶冰,否则以常人之躯,半天后会脱水而死” 有了火晶冰的相助,众人的步伐加快了。从远处看火山如同一个小黑点,近看如同庞然大物,矗立眼前。即便带了火冰晶,自然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灼热感。 众人到达一面巨大的铁门面前便停下来了。 “通过石门,前往火山腹地,里面便是业火莲生长的地方了”,沈临熙解释。 唐云意忍不住哼哼唧唧起来,“你们别告诉我,业火莲生长在岩浆之中,就算大罗神仙,也没人敢偷”,肉体凡胎,谁敢冒险下岩浆取业火莲? 谷江凝发出忍俊不禁的笑容,像看蠢蛋一样看唐云意,“云雀又怎么知雄鹰志向。整天呆在一口枯井之中,暗中只有视线里的一片天” 浓浓的讽刺让唐云意不得不多看这个小妮子几眼,光明正大嘲讽。唐云意不恼,反而露出八颗牙齿笑起来,“谷大小姐,您说说……毕竟谁也没有见过业火莲,不知者无罪?勿以身贵而贱人”,过几日,有你哭的时候。 “你……”,谷江凝怒气顿时上扬,沈临熙不动声色横在两人中间,一贯君子做派,把话题引回业火莲上,“唐大人说笑了,业火莲怎么可能长在岩浆之中。业火莲需要生长在岩浆之上的温泉里” “那岂不是熟了?” 谷江凝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沈临熙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嘟着嘴转过另一边。 “唐大人,业火莲属火性,与普通植物不一样,它长在温热的硫磺水池中,三百年才成熟。因吸取天地日月精华,一旦成熟之后,有一甲子功力。故而人人想占为己有。不过,此等极阳之物,也不是人人有福消受” 唐云意虽未能进入腹地,但是业火莲的习性已经被他摸清。楼主让他抢回一颗业火莲,难道他的体内为至阴之体,怪不得一点风吹草动,他觉得特别阴冷。 第201章 夺身蛊 从火山口回到业火山庄时,沈临熙突然问唐云意可有对策。唐云意摸着下巴,目光直射前方,有几个人影正往他们的方向走来,距离过于遥远,看不清来人。 “唐大人” 唐云意从思绪中回过神,记忆停留在那道沉重的铁门上, “沈公子,通往业火莲池只有那扇大门。那扇大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精钢制成,只要你们守住铁门,没有人能从你们手中抢走”,三十尺高的铁门,有朝廷重兵,还有业火山庄的护卫。那些企图抢夺业火莲的人另辟蹊径的道路也被滚烫沸腾的岩浆堵住了。退而围攻铁门。 棘手了…… 沈临熙苦笑,“唐大人,重兵和护卫里没有天字高手。据我们得到的情报里,大量高手聚集京都,其中不乏天字高手……硬扛根本挺不住”,业火山庄不得不求助朝廷。 “唐某倒有一计……”,前方人影逼近,唐云意戛然而止。沈临熙和谷江凝亮起的眼眸顿时黯淡下来。 来人不是别人,而是朱翊卫杜青裴。唐云意一见他,浑身不自在,仿佛随时有一条毒蛇从他身后蹿出来,让人防不胜防。 金灵卫和朱翊卫一碰上,霎时,空中仿佛有电流激射,发出“嘶嘶”的鸣叫。 “金灵卫没有金刚钻何必揽瓷器活?”,杜青裴开口便是浓浓的讥嘲。把业火山庄的人看得一头雾水。 “金灵卫奉长公主之令前来协助业火山庄,到是朱翊卫,锅里的肉没熟,巴巴把头伸进锅里,小心被蒸汽灼伤了” “巧了”,杜青裴的声音盖过唐云意,目露精光,“朱翊卫奉陛下之令前来协助业火山庄。没有天字高手的金灵卫,拿什么护住业火莲” 杜青裴字字诛心,句句铿锵,落入业火山庄的人耳中,有别样的异样。 “哦,朱翊卫自诩高手如云,那唐某等到业火莲成熟那天,面对过江之鲫的江湖高手,你们朱翊卫保护业火莲不力的话,可是要问罪的” 唐云意突然拍拍屁股走人,谷江凝顿敢失落。一时之间,不知听谁。 “这……就走了?”,谷江凝傻眼了。唐云意不是说有办法? 唐云意骤然离去,正中杜青裴下怀。他朝谷栖山恭敬行礼,“庄主不必担心,朱翊卫有天字高手。金灵卫高手不过地字一等,很难保护业火莲。相信庄主也不想因为丢失业火莲而被问责吧?”,杜青裴在逼谷栖山做选择。 谷江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当谷栖山决定信任朱翊卫之时,谷江凝的眼底掠过一丝失望。 入夜,微风中送来了一股燥气。通往后院的甬道两旁,草丛中传来隐隐虫鸣。两道人影拉长,树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师兄,我怎么感觉朱翊卫不靠谱?” “他们有天字高手” “涌进京都的天字高手还少?万一他们保护不力,爹……”,谷江凝焦躁得跺脚,“怎么办?” “凝儿,你若不相信朱翊卫,可找金灵卫的唐云意,兴许他有办法” “你看他那样,我能相信?” 业火莲成熟在即,谷江凝担忧得寝食难安。 唐云意和付离回到金灵卫时,已经半夜。唐云意捂着屁股,灰溜溜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哐……” 貌似做贼心虚的唐云意立刻拉起裤子,付离下意识的背过身去,捂住眼睛,一副长者的谆谆教诲,“你……脱裤子干什么?不知羞耻” “屁股磨破了”,疼得如同千万根针刺进屁股里。 付离顿时来感觉了,好像……他的屁股传来隐隐痛觉,不知是坐马鞍磨破了皮还是尾巴骨传来刺骨的疼痛。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叫嚣,全身泛出异样的红。他忐忑又害怕,悄悄把衣服拉紧。 “你要不要脱裤子,我帮你看看……”,唐云意作势要过来脱付离的屁股,他落荒而逃。 清晨,煦暖的阳光从半掩的门缝里钻进来,光束打在床上陶瓷般的人儿。 阿菀侧切,半边身子压在被子上。精致的娃娃脸如同婴儿睡容,沉静而甜美。半截藕臂从被子里头伸出来,紧紧的箍住怀中的猫。 “喵喵……” 猫叫声如同催眠声,阿菀陷入深深的沉睡之中。 “轰隆轰隆……” 眨眼之间,和煦的光线被乌云挡住。黑色的云层顷刻之间揉成一大片,天色暗了下来。震动天地的雷声在云层里轰鸣,紫蓝闪电撕裂天幕。烈风骤起,吹得窗页“噼哩啪啦”作响。 沉睡的阿菀猛然惊醒。抬头望见外面屋檐下已经形成一道水帘,大雨从窗户飘进来,湿了一地。 阿菀紧忙起身,汲着鞋去关窗,骤然被窗外狰狞的鬼面具吓破胆。她下意识抡起窗边的花瓶要砸过去,面具之下,赫然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唐云意,你找死” 唐云意笑嘻嘻的,“已经大中午了,哪家姑娘懒得跟小猪一样,小心嫁不出去” “要你管”,阿菀顺着唐云意灼灼的视线落在自己深邃的锁骨上,还有若隐若现的沟壑,她花颜失色,大骂一声“禽兽”后,猛然关起窗户。脸色臊红得一头扎进被子中。 暴雨如注,雨帘如瀑布倾泻而下,天地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雨水汇聚,一个午后,河流暴涨,道路泥泞。 幽深的峡谷中,闪电划破天际,天雷滚过漆黑的苍穹,岩石反射银色的光泽。 泥泞浑浊的黄土河流中,翻滚着一个庞然大物。两只灯笼似的红眼睛在幽暗之中显得特别醒目。 痛苦凄厉的嘶吼声回荡整个山谷,翻滚的震动声震得峡谷山石坠落,野兽纷纷逃窜。 悬崖腰部凸出来的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站了两个人,他们从头到脚笼罩在漆黑斗篷中,脸庞隐藏在巨大的兜帽下。他们身上的布料防水,雨水打到他们身上,汇聚成水线,逶迤落下。 兜帽下的双目死死的盯着在浑浊河流中翻滚咆哮的庞大身影。 左边的黑衣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失败了” 第202章 上身 天空持续昏暗,乌云不断翻滚。猛烈的风从西边吹来,使劲摇曳花草树木。雨顺着层层叠叠的黑压汇聚成水流落下,落在屋前的台阶上,飞溅如珠,声声似玉。 混合在雨水里的猩红散发一股浓重的味道,随着雨水裹挟枯枝烂叶流到水沟里。 远处横陈的尸体被雨水打到发白。路过的小狗嗅了几口,呜咽几声离去。 这场雨下得庞大,下得离奇。 钦天监的大门敞开,雨水大量泼进来,光洁的地板变得湿漉漉,光滑得能清晰照出轮廓。 “监正,这雨下了一天,也未曾停歇” 高冠博带的钦天监监正留着三绺白须,大手一挥,他的弟子突然欢叫起来,“师傅,雨停了。师傅真厉害,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通天本事” 监正大手再次一挥,他的徒弟突然跨下来,“原来没有停雨” 监正哈哈大笑,“这场大雨来得蹊跷,未曾不是好事。京都百里之外已经干旱一年,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这场雨是甘瀮” 徒弟苦思冥想。抬头仰望乌沉沉的天空,铅块的黑云笼罩在低空,仿佛要从天空上坠下来。黑云深处,似乎潜藏一只巨兽,龇牙咧嘴,伺机而动。 “师傅,你刚才用了什么招式?” “不过是障眼法罢了”,监正深凹的眼眶里,一双枯黄的眸色迸出精光,仿佛能洞穿世界一切,遥遥望向远处此起彼伏的宫殿群落。 天空如泼墨,大雨倾盆。屋中灯光如豆,仿佛呼吸起伏,明灭不定。 阿菀口干舌焦,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皮。茶壶近在眼前,但是她没有勇气拿。对面的人虎视眈眈,双目如同一道激光,不断来回上下扫视她。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阿菀的脸滚烫得像刚敷了热乎乎的毛巾。 唐云意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痞笑,“阿菀觉得我的屁股翘?” 这句话如同天雷在阿菀的脑海里炸开。她仅存的脑容量不足以揣摩唐云意的话中之话。 “我怎么知道……” “阿菀不是有透视眼?” “我没有……我真没有透视眼”,阿菀否认之后,觉得气氛怪异起来。 唐云意的笑意越来越浓重,越来越诡异。阿菀感觉他背后藏了一只鬼魅,随时冲出来,把她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抓破。 “阿菀既然没有透视眼,又怎知我的屁股上有痣?还是你丧心病狂,趁我睡着没有防备,扯下裤子,掰开我的屁股看?” 阿菀一阵恶寒,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咙。 “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那个爱好” “哦,那你是偷看我洗澡了?” 阿菀莫名心虚。唐云意屈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桌面,好像有鼓槌在她的心里擂鼓,一上一下,心跳加速。 “你审问犯人呢?”,阿菀处于被动状态,先发制人,忽然起身,力量之大,带倒了她刚坐的椅子。 “阿菀,看了就看,何必?你现在想看的话,我也可以脱给你看,我对自己的屁股还是挺满意的”,唐云意挑眉的姿势配上他痞气十足的坏笑,阿菀生出了一股想暴揍他的感觉。 “按照大周律法,偷看他人,泄露隐私,好像棍杖二十。就是几个彪形大汉踩住你的双手双脚让你无法动弹,接着行刑的人扒下你的裤子,露出两片白花花的屁股,毫不留情打下来。二十棍过后,受刑之人奄奄一息,被打的地方淤青黑紫,不养上半年,恐怕……” 阿菀听得头皮发麻,全身寒栗滚过,“你吓唬我?你拿出证据” 唐云意眼尾扫过窗外,轻描淡写,“你养的猫跟我的猫一样,你透过那只猫眼,看到了很多?” “你胡说……”,事到临头,阿菀还在狡辩。 “偷看洗澡,暴打我,通风报信,都是你所为”,唐云意一字一句落在阿菀心中铿锵有力,好像有人用力捶了她的胸口,她顿时觉得呼吸无比困难,大脑空白,不知所云。 唐云意偷偷笑了,表面装出一脸严肃,“其实你偷看也不要紧,但是你为什么要透过猫眼偷看?” 阿菀的脸色惨白惨白,语无伦次,“我……其实没有打算偷看你的。上次你和付离洗澡,我也没偷看。是云薇和令月,她们……”,阿菀委屈得抽了抽鼻子,“她们强迫我看的,我就看到你的屁股而已” 唐云意脸色一变,牙关咬紧后又放开,“难道你还想看前面?” “没” 阿菀偷偷瞄了一眼唐云意,发现他那张脸异常冷峻,青色的血管仿佛在面皮之下蠕动,试图冲出薄薄的皮肤,狰狞无比。她畏惧的缩了缩脑袋,艰难咽下口水。 唐云意从未有过的严肃,盯着阿菀那双眼睛如同两簇小火苗,让阿菀无处可逃,“你……对我下蛊了?” “没有”,阿菀如听到可怕消息,脸上全是骇人的表情,“我从来没有对你下过蛊” “你确定?”,阴森森的白牙露出。阿菀害怕的点头,“我之前想给你下追踪蛊的,但是我发现子蛊到了你的身上都死了” “你没有对我下蛊,你是如何看到我?” 唐云意那张盛怒的脸在昏暗的灯线下,仿佛庙里矗立,狰狞恐怖的雕像。阿菀有一种唐云意要掐死她的感觉。 “我发誓我真的没给你下过蛊。我们西疆有一种夺身蛊,要想看到对方,必须给对方下子蛊,然后以猫为媒介,通过母蛊控制子蛊,就可以看到对方了” “夺身蛊?” 阿菀点头,“比如母蛊在我这里,同时给对方和猫下蛊,我就可以通过猫找到你,知道你的一举一动” “只给猫下子蛊?” “也可以看到四周,但是看不到追踪的对象” 阿菀在唐云意那双暗沉的眼睛里看到火星一样的东西亮起来。她感觉自己好像被诓了。 “所谓夺身蛊就是通过母蛊控制子蛊,暂时夺了猫的意识” “人呢?” 阿菀犯难了,“用在人身上很难,必有能力雄厚的人方可使用。否则,容易被对方反控” 第203章 上猫 “阿菀” 阿菀突然毛骨悚然起来,手臂上出现大片的鸡皮疙瘩。她连忙退后,被唐云意逼近墙角。 “你想干什么?” 唐云意把阿菀箍在自己的手臂之下,居高临下,阿菀的脸通红如一块玛瑙,“你确定真没给我下过蛊?”,怪不得她有透视眼,全靠夺身蛊。 阿菀双手用力一推,把唐云意推了出去,怒瞪着他,“你够邪门的,子蛊在你身上死了。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来到京都够,第一次使用夺身蛊时,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我引到了你身边” “匪夷所思”,唐云意喃喃自语。“你能不能教我?” 唐云意转场突兀,阿菀怔怔的站在原地,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字的问,“你说什么?” “教我。我需要上猫……呸,上身猫,寻药” “寻什么药?”,阿菀脸上充满了狐疑之色。唐云意那张狰狞的脸皮之下藏了十几头狐狸,狡猾无比。 唐云意露出苦笑,“你看我虽然与寻常人无意。但高人说了,他的真气只能保我两个月,我随时会发病,随时死……” “阎王爷说谎话——骗鬼”,阿菀不相信唐云意的鬼话。“我们西疆的蛊术不外传的” “阿菀……”,唐云意还想说什么,喉咙如被哽住,他的脸色瞬间大变。他使劲捏着喉咙,好像窒息一般,脸色由白转为青紫。 “云意,你怎么了?”,这个时候的阿菀还不着急。她觉得唐云意诡计多端。 “咳咳……” 唐云意捂着嘴巴咳了好久,胸口阻滞通顺的瞬间,他如溺毙的人,大口呼吸。这一咳,把他全身的力气都抽完,他几乎站不住脚,扶着墙壁,堪堪稳住身形。 “阿菀,把灯点起来。风把灯吹灭了……” 阿菀如石像立在原处,目光怔愣的盯着唐云意。他那双明漆般的眼睛以肉眼的速度缠上密集的血管,眨眼之间,他的双眼变成猩红色,狰狞而可怖。 她不确定伸出五指在唐云意的眼前晃了晃,唐云意没有任何反应,已经彻底看不见。 “云意,你听到我说话?” 唐云意置若罔闻。他伸出双手,在空气中比划。双臂上泛出被沸水烫后的血红,阿菀的心突佛被什么扎了一样。 “云意……” 唐云意摸索着往前走。一不留神,“嘣”的一声巨响,他撞在立在墙角的橱柜上,身体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 阿菀被抽离身体的灵魂瞬间回到体内。她疾步冲过去,把唐云意抬床上。 她时不时盯着昏过去的唐云意,脸色如同下蛋的母鸡,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双手控制不住在衣服上绞来绞去。 唐云意的症状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她牙齿咬着嘴唇,在地上来回走动,不时跺脚不知所措。上一次,唐云意发病的时候,她不是没有见过当时的凶险。 “输真气” “对,真气” 阿菀头脑一片空白。急急忙忙握紧唐云意逐渐冰凉的手,源源不断真气往瀚海无垠的大海里灌输。 “没有用……” “怎么办?” 雷声轰鸣,闪电划过。阿菀缩回了腿,惶恐的关上房门,回到床边。她不死心掀开唐云意的眼皮,惊奇发现,猩红色竟然褪了一点。她欣喜若狂,持续为唐云意输入真气。 半夜时分,雨势渐小。阿菀靠在床头,大汗淋漓,沉重的眼皮艰难撑起,看着唐云意眼中的猩红色完全褪去,她略感欣慰。 唐云意幽幽转醒,一头雾水。 “阿菀,你怎么了?” 阿菀有气无力,像被暴风雨打蔫的幼苗,虚弱得连呼吸都艰难。 “云意,你说……你要去哪里拿药?”,阿菀内心委屈得呜咽起来,她差点背上人命。 “听说宫中有各诸侯小国上奉的奇珍异宝,名贵药材,想来应该有合适” 唐云意难过地低下头,眼尾闪过精光,“可惜……我一个小小的金灵卫,凭借三脚猫功夫,只怕连宫门都摸不到” “我教你上猫……上身猫”,阿菀带着哭腔。她害怕唐云意死在她面前。 唐云意一脸为难,“你不是说西疆蛊术不外传?” “有些可以,秘术不行”,唐云意死在她这里,她跳进黄河洗不清。 “谢谢阿菀” 阿菀被唐云意熊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唐云意露出心虚的笑容。讪讪的笑容底下,愧疚不安。 三天后 昏暗的房间内,唐云意和阿菀盘腿坐在地上。他们的面前有两只猫,一黄一黑,睁着琉璃般的眼睛,像看爱人一样盯着他们。 “没想到母蛊在你身上没事”,阿菀对唐云意不禁增添几分好奇。子蛊到他身上全死了,母蛊却安然无恙。 唐云意露出假笑。母蛊植入他身上的时候,他清晰感应到体内有一股真气在攻击母蛊,他甚至听到母蛊在他的体内疯狂翻滚嘶叫,非常痛苦。他尝试调动另一蛊真气,那股真气如潺潺流水围绕在母蛊身侧,围成一个小圈,把母蛊保护起来。 “我体质比较特殊……呵呵”,唐云意心虚得冒虚汗。子蛊被他体内的真气攻击,若不是他刚才运功快,母蛊估计已经死了。 “我教你的西疆蛊术要诀,你记得了吗?在子母蛊运作的过程中,你一定要运功催动。当然,过后你会因为运功过度,需要大量补食” 唐云意点头,他见识过阿菀的胡吃海喝。他能感受到移植在锁骨处的母蛊已经平息下来了。 “猫为何看着我?”,唐云意招架不住粘稠的眼神,鸡皮疙瘩连片起。 “它母亲在你身上,相当于你是它的最亲之人” “哦” 阿菀突然羞赧起来,脸红通通的,“云意,那个……虽然上了猫,但是猫的一些生理本性,你可能控制不住,所以……” “所以你时常控制不住自己舔屁股?你给猫洗过屁股没?什么味道?有没有尿骚味?” 阿菀的脸羞得如红玛瑙一样,滴得出血。她咬牙切齿,狠狠捶了唐云意的胳膊,“你那么喜欢,自己舔一下不就知道了?” 第204章 卡住了 “准备好了?” 唐云意与阿菀相视一眼,用力点头,没由来莫名紧张起来。他已经融入这个世界,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他也不足为奇了。 “好,跟着我一起运功” 阿菀严肃如同一位身居高位的老者。淡淡的真气在她的四周流转环绕,精致的锁骨处凸起,起起伏伏,甚至能看到母蛊的轮廓在锁骨处蠕动。地上的黄猫随着阿菀闭上眼睛,突然起身,并且下腰,柔柔“喵”了一声,那双宝石般的眼睛里好像有阿菀的影子在晃动。 “喵……” 黄猫伸出爪子拉扯唐云意的袖子。唐云意愣怔之后,如老僧入定。灵魂慢慢出窍,他轻飘飘的荡漾起来,忽然……他被吸进一个巨大的黑洞之中。 屋外雨停,夜风渐起,灯光摇曳不止。地上盘膝而坐的两道人影,眼睛紧闭,双手呈放松状态搭在膝盖上。 地上的黑猫伸出四爪,适应般的站起身,身体摇摇晃晃,踉跄摔倒了几次,好像刚咔蛋,麻药还没有过,四只爪子完全不听指挥。 黄猫眼里透出了鄙夷,“会不会走路?” 黑猫脸上露出囧色,“第一次使用四条腿走路,不太习惯” 黑猫在屋里连续转了两圈后,跟随黄猫从虚掩的窗户逃出去。 黑猫:“阿菀,上了猫果真不一样,身子轻盈不少” 黄猫:“赶紧的,我带你出去晃悠两圈。之后你爱干嘛就干嘛” 黄猫跳上前头。月色从乌云里穿出来,潮湿的瓦片上反射澄亮的光泽,有一丝清冷。树影斑驳的投射在石板上,一团一团。 黄猫:“唐云意,赶紧跳上来,你磨蹭什么?” 黑猫不急不躁,身子贴着墙根粗糙的壁面,摩擦起来,猫脸上露出一副享受的模样。“好痒,好舒服” 黄猫背对月光咧嘴威胁,“你上不上来?” “马上……” 黑猫摩擦完痒痒之后,突然顿了一下,脸上生出一股羞耻感,它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黄猫:“快点啊” 黑猫眼神躲闪,一张发腮的猫脸上出现了羞赧的神色。 黑猫:“阿菀,你给黑猫驱虫了吗?” 黄猫云里雾里。 黑猫:“我屁股好痒,我想挠了一下” 黄猫无语,四十五度角仰望寂寥的星空,幽幽叹出一口气。 黑猫在地下发出公猫嘶哑嘹亮的叫声。黄猫眼底闪过不耐烦,“又干嘛?一个大男人……不,一只大公猫,事怎么那么多?” 黑猫:“阿菀,猫太胖了,挠不到,你下来帮我挠一下,太痒了” 黄猫头扭过一边,冷冷道,“挠不了” 黑猫:“舔也行” 黄猫顿时气炸,怒气冲冲的冲墙头上跳下来,伸出前爪,对着墙角里肥硕的黑猫“邦邦……”狠狠捶了好几次,黑猫缩着头,一动不动,瑟瑟发抖。 黄猫:“还痒吗?” 黑猫:“不……不痒了” 黄猫在黑猫的屁股上踹了它一脚,赶鸭子上架般。黑猫费劲跳上墙头上,又露出恐惧的表情,“阿菀,太高了,我……跳不下去” 黄猫再次翻出白眼,“你是人的时候,当然不觉得高。你是猫的时候,身体缩小,自然觉得高。这点高度,摔不死你” 黑猫骤然感觉有一股力量推了一下自己,黑猫惨叫坠落的过程中,本能的惯性,四肢着地。 黑猫咧开嘴巴,眼睛亮晶晶的,“我竟然没事” 黄猫像一只妖娆的猫,穿挑干净的路面行走,无奈黄猫的肚肚实在显眼,duangduang…… 黑猫跟在黄猫身后,警惕四周,“阿菀,去哪?” 黄猫:“带你劫富济贫去。你别看京都富丽堂皇,阳光遮不住的阴处肮脏杂乱,污水骚味遍布,饥寒交迫的人睁着饥饿的目光,呆滞绝望……” 黄猫喋喋不休。两只猫来到了飞檐交错,富丽堂皇的员外府。一黄一黑,前后跳进了墙内。 黑猫伸出手扒拉黄猫,“你知道银库在吗?以你这副冬瓜身躯,你搬得了?” 黄猫阴笑,“我观察那个胖员外很久了。他有一颗东海大珍珠,听说是东海鲛人死后,精气凝结而成,夜里能发光,宝贝得很。那颗大珍珠肯定很值钱,只要把它卖了,赶明我们就去济安堂” “愣什么,跟上啊” 唐云意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表情来。他上猫的目的是为了盗取业火莲,而阿菀…… 两只猫在阴影处疯狂上下、左右奔跑。黑猫肥硕的身体有点撑不住了,张开嘴巴,像狗一样,大口呼吸。 “我跑不动了”,这只黑猫身上晃动的肉简直就是累赘。下次,他要换对门那只苗条的三花猫上。 “到了” 黄猫挺起身板,像人一样站立,前爪肉垫小心谨慎的撬开窗户,两只后爪一缩,上了窗台。 “上来啊” 黑猫艰难跳上去,与黄猫同时落地。月光从窗外投进来,把黑黄两猫的身影拉长放大,投射在墙壁上,仿佛两只凶兽。 黄猫确定床上的人已经沉睡,开始翻箱倒柜。最后累得摊成一张猫饼,软巴巴的靠在床脚下。 黄猫:“找不到啊” 黑猫:“我听说珍贵的东西一般都随身携带,你要不要看看员外的脖子上” 红纱帐里头,一幅旖旎的景象。美人只着一件肚兜,精美的肚兜险些包不住饱满的浑圆。洁白的藕臂搭在肥头大耳的员外肥嘟嘟的胸口上。 野兽与美人,淋漓尽致。 黄猫的眼前一亮,死死的盯着员外脖子下那颗璀璨的东海大珍珠。 随着起伏的鼾声,黄猫突然伸出爪子,用力去扯员外脖子上的珍珠。力气之大,黑猫在黄猫身上看到了它血管凸起,面目狰狞。 员外猛然苏醒,模模糊糊之中,隐约见到自己的胸口上站了一只沈甸甸的猫。猫爪不由分说往员外脸上招呼,员外顿时清醒。 “来人啊,刺客……不,猫……” 员外语无伦次的瞬间,黄猫已经携带黑猫逃跑。听到动静的扈从手持棍棒在后面穷追不舍。 “喵喵……” 惨烈的猫叫声划破夜的命令。 第205章 奉命于危难之间 “快跑啊” 唐云意有史以来没命的奔跑,背后犹如洪荒猛兽。扈从的棍棒把他包围起来,以这只黑猫肥硕的身体,他不确定能逃出去。 凶狠的扈从从四面八方涌来,围得严丝合缝。黑猫被围在一群扈从当中,眼看棍棒准备准备砸向脊椎骨,黑猫在无数条腿之中寻到了一丝生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腿与腿的缝隙中冲了出去。 黄猫在上头上招呼黑猫赶紧爬上去。黑猫看着两米高的围墙,深呼吸一口气,四肢蓄力,弯身弓起,一跃而上两米高的围墙,冲力过大,猫身一下子踩碎了围墙上的黑压,半截身子陷入了瓦片之下的空间。 黑猫吓了一跳,发出嚎叫声。 黄猫凝视远方的瞳孔里映着扈从放大的身影,焦急的催促黑猫快点离开。 黑猫的脸尴尬成一个大大的“囧”字。身材因为太过于肥胖,身子卡在瓦片之中。 黄猫:“快点啊” 黑猫:“身体被拉住了,猫蛋也卡住了,上不来” 扈从:“猫在墙头去上” 员外姗姗来迟,看到黄猫脖子下的东海大珍珠,急得眼珠子快努出来,“快……快把大珍珠抢回来,别让那畜生跑了” 黄猫焦躁不已。黑猫使劲抽出身体,多次努力之后,疼得龇牙咧嘴大叫。扈从搭了梯子上来,要看怒气冲冲的扈从力量上来,黄猫牙齿一咬,爪子一伸,扯了脖子上的东海大珍珠,随着一道明亮的弧线闪过,员外和扈从都去追寻东海大珍珠,黑猫松了一口气。 黄猫气得咬牙切齿,上来就是“邦邦”两拳。黑猫被打得脑袋发胀。 两只猫回到阿菀的住所时,曙色已经染上窗棂。昏暗的房间变得明亮无比。 黄毛气得要命,压根不理会黑猫。黑猫身上布满被瓦片划破的伤口,佝偻得如同一个老人,缓慢跟在黄猫身后。 黑猫:“你怪我作甚?谁叫你不给黑猫节育,蛋卡里头能怪我?” 阿菀的眼睛猛然睁开,正眼不瞧唐云意,“下一次,你别说夺身蛊是我教你。因为你,我白白损失一颗东海大珍珠” 唐云意刚恢复神智,被阿菀毫不留情赶出来。 门外 大街上熙来攘往,“咕咕”声从唐云意的肚子里发出来,仿佛轰炸机肆意轰炸他的五脏六腑。他摸了摸饿扁的肚子,茫然寻了一个小吃摊。 “云意” 付离从人群中钻出来,面带焦色。唐云意啃着大半个肉饼,眼巴巴的任由付离把他拽起来。 “干嘛呢?还让不让人吃饭?” 付离扫了一眼狼藉的桌面,叹了一口气,“这几日,你去哪了?梁统领找你” 唐云意睁着无辜的双眼,对着肉饼,狠狠咬了一口。初次上猫,他比耕地的牛还累,全身酸痛无比,眼皮好像被胶水黏住了,差点当街睡过去。 “我请假了” 付离一巴掌狠狠拍在他的肩膀上,他瞬间清醒几分。“长公主在金灵卫” 唐云意瞬间觉得手里的肉饼索然无味,“长公主来……干什么?” “不知道,长公主要见你” 唐云意艰难咽下喉咙最后一口肉饼,匆匆结了账往金灵卫赶。这几日为了学西疆蛊术,他把自己关在小黑屋,朝乾夕惕。 换上蓝衣金灵卫的衣服,唐云意步履急匆前往梁攒的办公署。一道乌黑带着金光的身影从屋脊上翻身下来,一道闪电的光芒朝唐云意砍来,他下意识举刀格挡,只听见“哐”的一声巨响,他的刀瞬间断裂成两截。他胸膛被正踹一脚,身体后仰,直接倒飞出去,摔到了狗窝里。狗被吓醒,疯狂的吼叫。 唐云意捂着胸口,疼得眉头紧蹙,麻辣得他吐不出一句话。 一双金线黑靴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对方头顶如罩乌云,半边脸隐在阴暗处,森然可怖。 唐云意艰难的吞咽喉咙里涌上来的血腥味,眼角泛红,死死的盯着来人。 “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金灵卫,长公主亲自下令召见,你动我,你想清楚后果了” 盛桉冷笑,没有一丝人类的表情,冷漠无情的盯着地上狼狈的唐云意。他袖子一挥,一把手枪狠狠砸到唐云意身上,“唐云意,你竟然敢耍我” 唐云意没看砸在他脑袋上的手上,目光锁住盛桉,“我是答应给你手枪,但是我没说包含子弹” 盛桉感受到深深的耻辱。一阵天翻地覆之后,唐云意被揪起衣襟,手脚离地,身体悬空,他迎上盛桉愤怒的双眼,“唐云意,你以为昭天阁好骗?” “我有骗你?是你不问” 一股怒火在盛桉的黑眸中如大海巨浪翻滚,试图咬碎唐云意。 “唐云意”,盛桉的手骤然收紧,一股窒息感瞬间涌上来,唐云意难受得咳了几声。 “盛大人” 宫人的身影出现在长廊尽头。盛桉眼里的火苗瞬间减弱,唐云意被他甩到地上。 “滚” 唐云意露出笑容,带着一丝得意之色,一闪而过,收敛极快。盛桉握紧的拳头咯咯作响。 再次见到长公主,那种空气瞬间被吞噬的感觉依然清晰。 “参见殿下” 一身劲装的萧朝雨背对唐云意,目光落在枝头上打闹的雀儿上。 “业火莲成熟在即,本殿下让你不仅把业火莲带回来,还要保业火山庄的人平安无事” 唐云意一阵恶寒。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的。 “殿下,业火山庄有朝廷重兵,朱翊卫和金灵卫把守。那些贪婪之徒断然不敢肆意妄为” “哼”,萧朝雨悠然转身,英气的黑眉之下是一双犀利的眼睛。唐云意瞬间想到自己那把黑剑,杀过太多人,无形之中缭绕了一股挥之不散的浓重杀气。“你做不到?” 唐云意的为难不敢表露于表面之上。他咬着牙关,举棋不定。长公主的话透露一个隐含的信息。她要唐云意亲自把业火莲送到她手上。 六颗业火莲,他要一颗,长公主要一颗,可能会有一两颗流落到江湖,还剩下两颗,那就留给陛下。 “属下一定竭尽所能” 第206章 夜探业火山庄 月影参横。 万物复苏,草冒尖牙,雪水融化,小河潺潺。 碎银般的月光倾洒而下。流水淌过石块,发出“叮咚叮咚”的声响。河岸上吃草的健硕马匹一边低头吃草,一边喷气跺脚,时不时抬起头看了一眼树影之下,打坐的黑影。 周围隐隐传来虫豕的鸣叫声。一只三花猫从草丛里出来,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眼神流光溢彩,聪敏灵智。 三花猫熟练的往粗糙的树干摩爪,玩得不亦乐乎之时,三花猫突然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幸怏怏的把爪放下,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抬头望了一眼树影下的人影,终身一跃进草丛中。 一轮圆月挂在天际,源源不断往地平线下倾倒天河之水。天幕上的星辰被皎月衬得黯淡无光。 一只三花猫昂扬身姿,一上一下,轻轻松松落到墙头上。猫眼中烫出一股笑意。 “果然是苗条的女猫方便” 三花在墙头上趴了下来,前爪踹在腹部,目光惶惶的盯着房内的人影。 屋檐下,窗开半扇,一雄建的身姿双手背后,视线随着屋檐下的惊鸟铃而动。紧蹙的浓眉下,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充满疲倦。 业火莲成熟在即,业火山庄上下人心惶惶,蓄势待发。前有贪婪之徒闹事,后有不轨之徒妄图攻进业火池。 “爹,您还不睡?” 一身红色纱衣的谷江凝带着仆从从回廊处进来。谷栖山见到明艳的女儿后,收敛脸上的愁容疲倦,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父亲的慈爱。 “怎么睡得着?业火莲三百年成熟一次,外面豺狼虎豹,虎视眈眈” 谷江凝进入书房,来到谷栖山身后,双手探上他的肩膀,用力一压,谷栖山顺势做到凳子上,任由谷江凝为他按摩疏解经络。 “爹,别担心。宫里要业火莲,在业火莲成熟之际,我们亲手把业火莲交到他们手中,就不关业火山庄的事” 谷栖山露出苦涩的笑容,“业火莲没有安然无恙送到宫中,依旧是业火山庄失责” 明亮的灯光下,谷江凝忍不住嘟起了嘴巴,心中愤愤不平的抱怨,“业火莲一颗都不留给业火山庄,还让业火山庄举众之力去护业火莲,简直是火中取栗” “凝儿,用业火莲换业火山庄的安危,你将来会明白的……” 父女俩说起体己话时,仆从匆匆来报,有人试图闯进业火池。 “无法无天了”,谷江凝剪水般的秋瞳狠厉一闪,立刻取下剑架上的剑冲了出去。谷庄主张开口,舌头蠕动了几下,最后叹气跟了上去。 墙头上假寐的猫咪突然睁开眼睛,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后跳下围墙,以最快的速度跟上前方怒气冲天的红色倩影。 沈临熙收到消息后,迅速前去汇合。路上遇到谷栖山,沈临熙镇定自如的面容也破容了,眼底燃烧两团怒火,“师傅,那帮人太过分了。先前,在山庄门外闹事,如今竟然枉顾朝廷重兵,私闯后山” 谷栖山的神情凝重无比,脚下如生风,越往火山方向,空气越浑浊。 谷江凝一脸狐疑的站在沉重的铁门外面来回走动。大门并无异样,四周黑色岩石反射铁色的光泽,业火山庄的护卫搜了一圈,并没有可疑之物。 “爹,师兄” 谷江凝对两人摇头,“已经查过,并无异样” 谷栖山的眉宇间,阴云密布。“既然无事,多派着人手严加看管” “不行”,谷江凝细长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誓不罢休的黑眸。她伸手拦下谷栖栖,表情非常凝重,“爹,外面虽然无异样。万一人已经在里面了呢?” “钥匙一直在我身上” 沈临熙的表情与谷江凝如出一辙,连皱眉头也异曲同工,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认为已经进入看一眼。 “爹,我赞成师兄的建议。万一……有人仿制了钥匙,打开铁门呢?” 各种可能性的结果在谷栖山脑海里迅速过滤了一片。宽袖之下,他悄悄捏紧的拳头,“进入看看” 那把有小指长的钥匙泛着白光,上面布满切割的齿轮。钥匙从锁孔插进去时,轻轻一扭,所有人听到了铁门之中,巨大齿轮转动的声音,紧接一声沉重的“咔吱”声,铁门开了一道口子。一股热气从里面扑出来,众人的头发和衣角被吹得往后翩飞。 “好热” 谷江凝带着火晶冰,脸依旧被灼得滚烫滚烫。 “砰”的一声巨响,众人齐刷刷回头。让本就紧张的局势如同被拉满的弓弦。 “庄主,是前方石头坠落” 谷江凝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肌肉顿时松懈了下来,眼底闪过如释重负的光芒,“吓我一掉” 进入铁门之后,里面怪石嶙峋,岩洞的内壁上“千疮百孔”,空气炎热到令人想扯开身上的衣服,还充斥一股令人窒息的硫磺味。 洞穴弯弯曲曲,分内多个孔洞。一条泛着白色雾气的河流顺着蜿蜒的洞穴流向远处。再往前,视线被朦胧的雾气笼罩,化成一片。 晃动的人影经过之后,一只三花猫从突兀的岩石后面出来。猫来到氤氲浓重雾气的河面,抬起右爪往河水一探。猫爪像是抓到一颗燃烧得滚烫的炭火,立刻缩回来。 “河水如此滚烫,难道底下还有一条岩浆河经过?” 恐惧不安的因子在血液里疯狂叫嚣沸腾。三花猫的瞳孔放大到占满整个眼眶,水里浑浊着白气,惴惴不安的心跳告诉它,下面的下面,危机四伏,似乎隐藏着什么,导致河水呈涟漪荡开。 往里走的身影越来越远。三花猫淡淡扫了一眼水面,跟了上去。 越往里走,空气越闷热。仿佛已经找到了整个火山口。从底下荡出来的热气把皮肤灼烧得皲裂,全身上下仿佛刚从沸水里出来。 三花猫的脖子下挂着火晶冰,贴着千疮百孔的石壁上行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犹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骤然开朗了起来,闷热的空气降了几分。 第207章 黄花大闺猫差点…… “还好,没有人来过……” 三个人影挡住光束的缝隙里,一只猫头鬼鬼祟祟的露出来。 火山腹地深处,竟然有一个宽大的洞穴,岩顶高不见顶,光束从顶部投到业火池中。 巨大的业火池当中,在氤氲的白色雾气中,鲜艳如血的业火莲挺立其中。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赤红的荷叶翩翩,随着波光摇动。在一片赤色中,六颗莲蓬摇曳不止,仿佛妖娆的舞女在水上摇动曼妙的身姿。在莲子的四周,流溢赤色的光芒。 “一、二、三……六,爹,还在,也没有人踏足” 红衣的谷江凝蹲在池边,火红的业火莲映着她的脸通红通红。她盯着离她最近的业火莲,浑浊的双眼瞬间想到了什么,眼中的贪婪慢慢消去。 谷栖山悬起的心慢慢放回肚子中。“此地不宜久留,硫磺味浓重,赶紧离开” 业火莲池内,气氛诡异。谷栖山又说不上来的怪异。毕竟,业火山庄守了三百年,也未曾见过业火莲成熟。到了他这一辈,他已经不惑之年,终于传来业火莲成熟的消息。奈何,业火莲虽然长在业火山庄,却由不得业火山庄做主。 谷江凝细白的手指撩拨池水,荡起的层层涟漪往业火莲深处荡起,依依不舍的从业火莲上收回视线。 一行人悄悄退去。三花猫来到了池边,清澈的池水里倒映三花尖尖的猫脸。 “咚咚……” 洞穴内忽然传来心跳似的声音。 三花猫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这股雄浑的心跳声好像不是从它的身上传出来。三花望向一片火红业火莲,伸出爪子扯了一根业火莲茎。 通红的业火莲根茎中,鲜艳刺眼,微荡的根茎中似乎有血液在流淌。三花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氤氲在白色雾气中的业火莲,魅惑之力浓烈,一甲子的功力,三花忍不住伸出爪子。俄顷,另一个爪子狠狠地打在那只贪婪的爪子上。 踩在岩浆岩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三花心一慌,扯着那半截根茎,匆匆逃离。业火莲未成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巨大的洞穴,光波投映到石壁上,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晕。 清亮的水声传来,从业火莲深处荡出一圈圈巨大的涟漪。涟漪不断冲击岸边的岩石,荡起白色雾气。业火莲深处,滑溜的红影在业火莲巨大的莲叶下若隐若现。 沉重的铁门关上时,杜青裴带着朱翊卫姗姗来迟。 “谷庄主,有人闯入业火池?” 杜青裴只看到一抹光线,铁门关上发出厚重的声音刺破他的耳膜,拉回他的思绪。杜青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收敛极快,如水过无痕。 “杜大人不必担心,已经检查过了” “没事就好。庄主,虽然平安无事,难免是外面那些人的声东击西之计,不可大意。不如,留下朱翊卫在此,严加看守,您意下如何?” 谷栖山沉思片刻。外面的豺狼虎豹虎视眈眈,业火山庄人手有限,遂同意了杜青裴的建议。 躲在岩石后面的三花冷哼一声。杜青裴安了什么心,人尽皆知。师徒俩一丘之貉。 夜已深,茂密的草丛中,虫鸣阵阵。三花迈着轻捷的步子离开业火山庄。山谷里吹出来的风带着一丝凉意,侵入机体,毛孔舒开,瞬间清爽不少。 幽静的石路上,三花闻着花香味,一路玩耍。 “春天,万物复苏,还是发情的季节” 晚风中携带了一丝说不上来的味道。三花走走停停,那具黑影也跟着走走停停,非常谨慎。 三花隐约觉察不对劲,骤然停下脚步。微风吹拂的没膝的野草中,三花两倍身躯的黑影如一只猎豹,仗着那双金色的眼眸死死的盯着三花,犹如猎人盯着猎物。 三花吓得后退了一步,回过头一想,自己是个人,怕个锤子。不就是一只大黑猫吗? 大黑猫犹如携带王者之气,迈着矫健的步伐,从容的向三花走来。 “喵”,低沉又嘶哑的叫声,像是肺部漏了风,又像是喉咙管被人划开了,公猫的叫声极度难听渗人。 黑猫顿了一下,没有想到自己的声音那么难听。 三花皱着眉毛,玛瑙般的眼睛里露出嫌弃之色。怪不得它闻到花香的空气中夹带一丝发情的味道。 黑猫全身漆黑,足足有三花的两倍大。两道影子投在地上,就像男人与他的柔弱娇妻。 三花意识到这个可怕的意思后,腹中突然翻腾,喉咙里突然涌上一股恶心的感觉。 黑猫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一眨,一只黑爪子突然抬起,想要拍三花猫。黑爪不断颤抖,似乎想摸,又不想摸,黑宝石的眼睛里充满了挣扎。 “喵” 黑猫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忽然扑上去,又弓起身子,生生退回去了。 三花一头雾水,这只黑猫肯定有猫病。不过它没时间了,天快亮了。 黑猫发猫病,三花哼了一句之后,转身离开,翘起的尾巴就像树立的狗尾巴草,像极了一个妖娆充满诱惑的小美人。 黑猫钻进茂密的野草中,突如其来的冲出来,一把扑上三花。三花顿时感觉到异样传来,翻身就挠上黑猫。不管三七二十一,锐利的爪子亮出,对着黑猫头,闪电般的挥下去。黑猫吃痛嚎叫,松开爪子。三花像见鬼一样逃窜。 日上三竿头。熟睡的阿菀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敲门。一刻钟后,她打着哈欠,朦胧着睡觉去开门。 唐云意双颊红得跟猴屁股上的两瓣通红屁股一样的冲进来,眼眶有泪水流转,像受到巨大委屈的小媳妇一样。 诡异……太诡异了。阿菀嗅到了苗头,一下子清醒起来。一屁股坐到唐云意的对面。 “云意,你怎么了?” 唐云意羞得难以启齿,太丢脸了。 “云意,你是不是被人欺负?” 瞧瞧那可怜的小模样,阿菀慈母心泛滥。 唐云意越想越委屈,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我唐云意活了十八年,上了一只小母猫,差点被一只公猫给……” 房间内顿时传出阿菀的爆笑声。 第208章 郡主 唐云意狠狠的瞪着她,阿菀瞥得肚子发疼。 “算了,你想笑就笑了” “哈哈哈……”,阿菀忍不住,又是一阵猪叫声。 唐云意郁闷极了,双手撑着腮,气鼓鼓的。 阿菀笑够了,抬手抹去眼角的泪后,表情凝重起来,刚才的大笑瞬间无影无踪,“我不是告诉你,你用了夺身蛊之后,猫身上的一些生理特性,你避免不了” “那怎么办?我上公猫,我想入勾搭小母猫。上小母猫,公猫闻味而来” 阿菀为难,“只能怪你学艺不精” “怎么说?”,唐云意嗅到了阿菀的话中话。 “如果你内力庞大雄厚,加注在母蛊身上的控制力大到足以掌控猫的特性,无论你上公猫还是母猫,猫的那些本性都不足以影响你。你甚至还能让猫有战斗力,不过,不多” “你怎么不早说?”,唐云意一阵懊悔。他体内两股澎湃如汪洋大海的真气正无用武之地。他又不敢催动真气炼制《九门神诀》里的第二式“横扫千军”。他一触碰第二式,胸口隐隐作痛。这几日,他只敢调动真气护住锁骨处的母蛊。 阿菀嘟着嘴,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不过是最卑微的地字七等,内力微乎其微,跟你说有用?” “我炼不就有?”,一旦取得业火莲,他可不是地字七等那么简单了。天钉被压制,体内的两股真气将为他所用,成为天字高手,指日可待。 “你的筋骨已经过了练武的最佳时期了” “你看不起我?”,唐云意恼怒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服,黑着一张脸要离开。 “你去哪?” “我的刀被人砍断了,我要回金灵卫领取新刀” 阿菀如同弹簧一样,从凳子上弹起来,冲到唐云意前面,一把搂住他的胳膊,拦下他的去路,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被公猫那啥” 唐云意倏然眯起眼睛,眼里爆出寒光,“要不你试一试,不就是知道了?” 阿菀摇头如破浪鼓,“我不……我好奇而已” “好奇心害死猫”,唐云意把阿菀的手掰开,大步流星的前往金灵卫。 金灵卫官署沐浴在一片融融的太阳光线下。斗拱飞檐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 一道道柔和的光束下。回廊上有即将出去巡视的金灵卫,校场上有赤膊上身,下身武裤的金灵卫。金灵卫官署内随处可见颜色不一的金灵卫。唐云意站在回廊下,沐浴阳光的光束带来的暖意,渗透金灵卫绣工精致的布料,一点点浸入皮肤中,温热的血液流过僵硬的四肢,机体逐渐缓和温畅。 有了业火莲,他这副身体应该不会惧寒了? 背对阳光的后山,巍峨耸立,犹如一个被光线笼罩的巨人,俯瞰着巨大的金灵卫官署,庄严而肃穆。 唐云意抱着双肩,靠在明漆红廊柱上喃喃自语,“禁地里到底藏了什么?绝世武功还是红衣金灵卫的前世今生,兴许还有女帝一生荣耀”,大周的历史太短了,不过区区两百多年。开国女帝在史书上的踪迹寥寥几笔。或许女帝的辉煌和遗迹,只能从被篡改的蛛丝马迹中推测真正的历史。 “唐云意” 清冽的女声把唐云意从遥远的思绪中拉回来。封令月越发有管家气势了,不苟言笑。两道秀眉加重,更显英姿飒爽。 “几日不见,想我了?” “想你?大白天做梦,你的相好来找你了”,封令月越说越不自然,口气生硬。 “你吃醋了?”,唐云意起了逗弄之心。封令月骤然转过一边,觉察不到她的表情变化,“你是我的什么人?我为何要吃醋?” “难道是大花魁绾绾来找我了?”,唐云意面具羞色,“腰又要抬不起来了” “是南雍侯的山河郡主” 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疑惑之色慢慢显露。 “你们男人真是花心。唐云意,你何时又勾搭上山河郡主了?你贼胆挺大的,怎么不去勾搭长公主?” “我也早有命才得” 唐云意摸了摸鼻子,心中把山河郡主的到来捋了一遍。 金灵卫的会客大厅内。一位丽质珊珊的姑娘在窗下来回走动,她身穿一身浅粉色长裙,外罩同色的绉纱外袍,云鬓之间点缀金质流苏步摇,摇曳生辉。樱唇杏眼,娇小可人,一双闪烁星光的眼睛时不时盯着院中耸立的一棵高大梧桐树。阳光透过梧桐树的缝隙,斜射一道道光束,打在少女的身上。 “金灵卫唐云意参见郡主” 山河的目光又亮了几分,丝毫没有被唐云意那张狰狞的脸吓倒。 “起” 唐云意被一个俏丽的小姑娘盯着,尴尬而窘迫,“郡主是来找属下算账?” “不是,东伯侯的事已经成为过去。我只是太想念东伯侯世子了” 所以……他成了替身了? “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世子的人,他临走之前,有说过什么?” “没有”,变成怪物的世子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让东伯侯杀了他。 “胡说,你这个奴才,是不是故意隐瞒?”,山河郡主看着娇小,发起脾气,小脚跺得地上灰尘四溅。 “郡主,世子临死之前很痛苦。您想知道,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郡主现在想听?” 山河突然出掌,阻止唐云意继续说下去,“我的脑子乱成一团麻线。今晚,我让马车来接你” 唐云意双颊抽动,也只能点头答应。 山河郡主匆匆离去,又引来的两个好事者的窃窃私语。 李唯昭:“郡主,我们不合适,门不当户不对” 韩茂行:“本郡主是天,谁敢妄议?” 李唯昭:“郡主,请不要为难属下。属下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韩茂行怒目圆睁:“是哪个贱人?本郡主一定要杀了她” 李唯昭一副受伤的心痛模样,“郡主,属下与她相亲相爱,郡主要杀她,先杀了我” 韩茂行悲痛欲绝,泫然欲泣,“你……实在太伤我的心了” 两只铁臂从后背慢慢搭上两人的胳膊。骤然收紧。李唯昭和韩茂行顿感窒息,纷纷求饶。 “很闲,是不是?” 第209章 与郡主一二事 花灯满街,月光映照衣裘。 马车满路,微风徐徐,悠扬的笛箫声回荡街道,慢慢飘向远方。高楼之处,随处可见浓妆艳抹的女子。 车轮辘辘的马车缓缓停下,唐云意一身月牙色长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永思斋。 永思斋的对面屋檐下,几个金灵卫靠着脱漆的廊柱,眼巴巴的看着唐云意大摇大摆的进入永思斋。 闵行居眼里迸出一簇火苗,又气愤又嫉妒,“走” 唐云意被长公主赏识,又被山河郡主青睐,擢升绿衣金灵卫指日可待。 闵行居一走,他的几个小弟立刻跟上,紧随其后,保持两步的距离。 “大哥,别生气。唐云意没本事,专门靠拉皮条上位,走不远” 闵行居遽然停下脚步,狠狠瞪了身后口不择言的东西,“唐云意没有本事,长公主会把保护业火莲的重任交给他?” 闵行路怄气,心中堵了一口又吐不出来郁气。唐云意来到金灵卫之后,他属于他的光芒全部夺走,统领、指挥们的眼里只看到唐云意,所有人都在唐云意明亮的光辉之下,黯淡无光。 “唐云意又不会武功,至今也不过是区区地字七等。恐怕他还没见到业火莲,早已经被江湖上的人给杀了” 闵行居的眸色沉了下来,僵硬的面皮看不出情绪,幽幽望了一眼永思斋。 永思斋外头,封令月眯着眼睛,火把般的明亮大眼紧紧锁定永思斋二楼。 李唯昭唯恐不乱,呼吸大嚷大叫,“也不知道郡主把云意叫去做什么?” “能干什么?当然是侍寝,你没看到他整天把屁股翘起来?”,封令月用力扣脱漆的廊柱,没想到竟然扯下一大片,她错愕得不知所措。把剥下来的漆片贴回去,然后匆匆离开。 韩茂行收回视线,诡笑,“有猫腻” 永思斋的二楼 憔悴的山河郡主早已经等候多时,头痛欲裂的脑袋捋平脑海里的一团乱麻线之后,她想听一听东伯侯世子的遭遇。 “参见郡主” “不用多礼,你过来坐” 山河郡主拍拍身边的凳子,示意唐云意坐下。唐云意略显失落,他为了见郡主,专门捯饬了一下。 桌上摆了一壶茶,一碟炒豆还有一碟桂花糕。郡主显然是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郡主,这……不合适?” “本郡主让你坐下你就坐下” “那属下恭敬不如从命了”,唐云意并不是惧怕山河郡主,而是在这位郡主的身上看到了一丝悲凉,浅淡到无迹可追。 “世子走之前,很痛苦?” 唐云意未开口,山河郡主已经紧张起来,美玉般的手捏着白瓷杯,悄然用力。 “世子应该算是解脱吧” 山河像个懵懂的小孩子,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唐云意刚挂过的下颌,目光流转,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眼眸里。唐云意脸一臊,捧起茶杯,轻轻啜饮了几口,掩饰尴尬。 “世子中了蛊毒,一种会让人体结构发生突变,意识被黑暗吞噬的可怕毒药。中了蛊毒之人,无药可解,久而久之会变成一个杀人狂魔。世子在最后仅存的意识里,请求东伯侯把他杀了。世子经受长发一年的折磨,最后死在了东伯侯手中,他并不痛苦,相反,他露出了解脱的微笑。所以……世子已经与蛊毒和解,郡主至今还不能放下?” 山河眼眶眨眼之间蓄满泪水,硕大的泪珠挂在眼尾,闪烁晶莹的泪光。 “世子与郡主一定情深义重” 东伯侯世子已经死了几个月,山河郡主仿佛被困在一个世子编织的梦境里,不能自拔。 “我与世子很小就认识了。世子一时跟随东伯侯外出征战,他就像草原上的雄鹰一样准备翱翔天际的时候,突然回到了京都。整日斗鸡走狗,豢养恶奴,世家子弟的毒性全被他沾染了一遍。他变得很陌生,我们吵了一架之后断绝来往,我并不知道他中了蛊毒”,山河滚烫的泪水里全是悔恨。 “郡主与世子断绝来往是对的。他的意识理智已经被鲸吞,他会杀了你” “到底是谁给他下了蛊毒?”,山河郡主一紧张,突然死死抓住了唐云意摆放在桌上的手。唐云意吓了一跳,心跳加了汽油,要跳出喉咙里。 “郡主,属下只是一个小小的金灵卫,负责查水怪案,并不知道世子何时中蛊毒,更加不知道谁给世子下了蛊毒。何况世子的尸首已经化为白骨,踪迹无处可寻” “我给你钱,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 唐云意把手缩回来,垂下头,浓密的睫毛下,黑瞳闪动。 “郡主,不是钱的问题” “你想要权是吗?我父亲是南雍侯,你想要什么职位,他都可以给你” 唐云意一口气堵在胸口上,可怜兮兮的郡主睁着小鹿般的眼睛,让他毫无招架之力,他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郡主,无关金钱名利。从东伯侯过世之后,线索已经断了。黑焱甲已经泥牛入海,从何查起?” “我让我父亲去找” 唐云意苦笑摇头,“郡主太天真了。属下目前无能为力,兴许将来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东伯侯还留下一个叫做“天鹰”的东西,兴许将来背后凶手会慢慢浮出水面。 山河郡主瞬间皱起的脸庞,耸起来的双肩如同倒塌的房柱,一下子崩塌下去,眼泪成珍珠串滚下。 “未能找到凶手,我不甘心,我好想他。他明明是战场上凶狠的狮子,却成为京城里的病猫” “郡主若是想他,不高兴了,伤心了,生气了,都可以来找属下。属下愿意成为郡主最忠实的听众” 郡主血液中留着高傲的血液,在外人面前落了一下眼泪之后,迅速调整好情绪,眼泪一擦,跟刚才伤心欲绝的两人判若两人。 “我觉得你很像世子” 唐云意苦笑,“郡主,属下只是一个普通人” “不,你不一样,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特别喜欢你,像兄长那样,我一度以为我们留着相同的血液” 第210章 刚武之气 唐云意忍不住笑出了声,“郡主抬举了。郡主不嫌弃属下身份低微,可以把属下当做哥哥倾诉” “好,明日,你同我去骑马” “是” 他的身世会不会跟皇室有关系?这个线索把唐云意搅得天翻地覆。 翌日,他朦胧着睡眼起来,眼圈下透出一层青黑色,下颌又新长出不少胡茬,整个人像个粗糙的汉子。 午后,风和日丽,百花飘香。唐云意准时赴约,他终于见识到南雍王强大的势力。在宽大的城墙上,专门留出十里城墙给山河郡主骑马。每隔百米,有铁甲士兵把守,城墙上旗帜飘飘,都城鳞次栉比的建筑物清晰映入眼帘。 两匹健硕黄骠马,马头上有白毛,形状圆如满月,肚子和两肋处有白点,体形俊美,肌肉线条流畅。如绸缎的马毛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迷人的光泽。马匹站在主子身边,遇见得喷气,时不时双蹄跺地。 “参见郡主” 山河郡主换了一身窄袖束腰的红色劲装。唐云意下意识伸手接过山河郡主扔过来的马匹,山河已经稳坐马背之上,“唐云意,本郡主可是草原上最敏捷的兔子。从来没有人赢过本郡主。你若是赢了本郡主,这匹黄骠马便是你了” 唐云意面上平静如水,心里已经狂喜万分。这匹黄骠马,比金灵卫马厩里的那些老弱病残马强壮百倍。那肌肉虬结的四肢,威猛有力。那黄色鬃毛,柔顺飞扬…… “你不敢?你怕我?”,山河郡主今日未施粉黛,却秀眉如黛,唇珠娇嫩,白皙如玉的脸庞在阳光下透出桃花般的粉嫩。 “不怕”,唐云意爱恋的摸着黄骠马的鬃毛,眼里闪烁炙热的光芒,好似这匹雄健的黄骠马已经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山河郡主猛然朝马屁股上抽一记鞭子,身下的黄骠马突然昂起首,发出高昂的嘶鸣。四蹄狂奔,如闪电般从眼前掠过。 唐云意心中热血突然沸腾起来,血液里激活了好胜的因子,握着马缰的手臂绷紧,饱满的肌肉下蓄满无情的力量。 “驾” 马儿吃痛,扬起马蹄,风驰电掣般的飞出去,身后尘土飞扬,伴随着雷声般的马蹄。唐云意很快追上山河郡主,并有超过之势。山河郡主咬牙,用力鞭打马屁,唐云意始终保持超过山河郡主半身。 “可恶” 唐云意耳边听着郡主的抱怨,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的血液里大约有草原骏马的雄姿,天生有驾驭马匹的能力,马到他了手里,如虎添翼,风驰电掣。 巍峨耸立的白虎塔一如既往深沉古朴。薄薄的云雾围绕塔尖,一道伟岸的身形迎风而立,披风吹得猎猎作响。 一仙人风骨之姿的中年男子翩然落在身后。微风往宽袖里灌,白袍鼓荡起来。来人一头白丝,整齐披在身后,眉毛却如墨般漆黑浓烈,深邃的眼眶里,一双柔和的眸子减弱了犀利的眉眼。 两人一前一后,一黑一白,目光注视城墙上纵马飞驰的男女,他们扬起灿烂的笑容,风吹起他们的头发,黑丝在脑后飘逸飞扬,迎着和煦的阳光,这幅美好的画面就此定格。 “你想起了什么?”,白衣仙人问。 黑衣人收回目光,思绪从远处飘回来。“我想到了那个扮猪吃虎的男人,他让我又爱又恨” “找到地宫了?他和他儿子都死了?”,白衣人带着失望的口吻问,眼神里闪过浓浓的怜惜。 “流动的地宫,行踪如鬼魅,无异大海捞针。当时,所有人都看见他死了,他怎么可能活下来?”,只有贴心知己才明白黑衣人嘴里的话充满的酸苦,无助又彷徨。 “我来告诉你一个消息” “我不听外坏息” 白衣人忍不住嗤笑,“脾气一如既往执拗。这些年,我走遍大周周边列国,得到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白衣人抬眼瞥了黑衣人一眼,发现面具之下的双眼处于放空,思绪飘到了岁月的尽头。 “你不想听?” “说” 简单而铿锵的一个字令白衣人无奈的笑起来。鬓角的白丝在他摇晃之下,凌乱的贴在脸颊双侧。这一张看起来很年轻又透着老者沧桑,经过岁月洗涤过的面容。 “我从一个神秘人口中得知,地宫一旦关上,时间就静止了。地宫开启,时间重新开始,你心中所想,一切皆有可能” 黑衣人面具之下的脸出现了破绽,他转过头来,骨头像陈旧生锈的生铁,发出“咔咔”的声音。 “你是说……我的怀疑有理有据?” “你不清楚刚武之气?大陆上上最凶狠的杀戮之气,会把人变成彻底的杀人魔头” 黑衣人突然惭愧的低下头,黑眸流光翻转,“我只闻其名,未曾见过。即便现在,刚武之气出现在我眼前,我也不认识”,无奈的话语中透露出满满的心酸与羞愧。 “你又爱又恨的男人曾在地宫使用刚武之气屠戮上万个人头,以鲜血祭阵,启动地宫大门。你没见他用过刚武之气是因为他脾气温和,他能够掌控狠戾的刚武之气” “是啊,我不够了解他。他扮猪吃虎夺走我最爱的人” 白衣人突然仰头大笑起来,“你别把自己的情感加诸在他人身上,那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不能放下?” 黑衣人置若罔闻,抬头仰望瓦蓝色的天空,“真正的血雨腥风隐藏在聚集的墨云里,天很黑,视线模糊,我看不清天明” 白衣人蹙眉,眉头向内心攒起,眼底闪过一丝不安,“你发觉了什么?” “杀戮已经开始了” 黑衣人的视线回到了疾驰回来的男女身上,女孩笑容明媚,仿佛春天里的桃花怒放枝头。男孩保持一贯沉稳,嘴角上勾弧度。 “郡主,对不住了” 山河郡主抱着双肩,嘟起鲜花似的粉嫩嘴唇,说不上来的怪异。她怪异唐云意在耍她,一会儿慢,一会儿又故意赶在前头,但是她没有证据。 “马归你了” 第211章 铁铜血(一) 天光倾泻,星河荡漾,灯光璀璨如明珠。 唐云意牵着黄骠马穿过人群中,手拿驴肉火烧,鲜香酥脆,啃得他满嘴流油。 街道两旁物品琳琅满目,左右摊贩如织,各种吆喝声、讨价还声不绝于耳。唐云意一边吃,一边看,不妨撞上一个剑客。此人风姿俊逸,却有阳刚大气。一身清衣,背部背一把用鹿皮包裹的剑,目光凌冽,行人纷纷为其让路。 “不好意思” 对方没有为难,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轻轻瞥了一眼唐云意,隐入人群中。 小小的偶遇微不足道,唐云意吃饱喝足准备回来。家中老姐念叨多时,差点报失踪案。 前往家的方向,为了抄近路,唐云意选择穿过一片小树林。小树林幽深寂静,荧光点点。唐云意越往里走,金属交击声越清晰刺耳。 谋杀?比武? 浮云遮月,幽林凛冽。 昏暗的光线中,一个魁梧高大的人影看着地上血流如注的同伙,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 金属相鸣声仿佛指甲在玻璃上摩擦,渗人又刺耳。 月光透过云层间隙,形成一道道光束打下来,月银洒在地上,犹如铺上一层碎银。 壮汉在阴影中的双目布满了血丝,张着一张狰狞的悲伤脸庞,忽然躬身助跑,像一头凶狠的猎豹朝对面的黑衣人冲过去,在极速奔跑的过程中稍微一顿,闪身来到黑衣人的后方,利落抽刀,对着黑衣人的后背力劈华山,力携万钧雷霆之势,咆哮劈下。 黑衣人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竟然手勾抵挡刀的末端,闪烁着锐利寒光护臂甲硬抗大刀,手腕骤然一转,壮汉被震退之后立刻横扫千军,刀意挥出,黑衣人背身以剑格挡,被弹了出去。 壮汉气喘吁吁,脸色涨红,青色的血管在额头蠕动爆凸,双手持刀,腾空而起,身在空中,做好攻击准备,一招如流星般的砍击劈下,对方丝毫不慌,面色从容,在壮汉逼近之时,叠臂防守,刀砍在护臂甲上,发出耀目的星芒。 躲在林子中的唐云意看得目瞪口呆。接连的十几招中,对方没有皆以双手护臂甲攻、防、守,“护臂甲是什么材料做成?竟然能硬刚重刀” 壮汉摔倒在地,对方近在咫尺,他反击挥刀剜足斩。对方的视线紧随着他的动作,他的一举一动,连纤毫毕现的神态都被对方捕捉,对方成功预判了他的招式,在他再次腾空砍劈下来的瞬间,迅速后旋踢击刀身末端,刀发出震鸣声,他虎口震麻,疼痛缠绕,险些握不了刀。 壮汉开始极了。同伙的鲜血从身下流出来,汇集成一处小洼。血洼里的血冒着蒸腾的热气,隐约白色的雾气。 朦胧的光线中,唐云意使劲的揉眼睛。地上的那滩血似乎像沸水一样蒸腾,冒着热气。他抬头仰望星空,天明舒朗,气候温和,这……有点邪门? 恐惧攫取壮汉的心跳,过快的心跳让他的脸更加赤红。每一次攻击都被对方精准躲过,每一个招式都被对手预判,并迅速出击。他的膂力在消耗,大量的冷汗从额头上爆发出来。 壮汉扫了一眼地上的同伙,不知他们死活。他的脸上突然爆发出疯狂的杀气,对方根本不会放过他们,他索性破釜沉舟。他握紧手中那把承重的刀,刀背宽阔,瞬间,一道霸道的刀气横扫,刀气直劈地面,地上的石头和尘块混乱朝对方激射,对方肘挡,冲拳打破迎面而来的巨大石块。石块反弹,形成飞快的利刺,朝他荡射,壮汉被逼得直往后,刀横档在胸前,抵抗碎石土块之间横空出来的一股强大真气,控制不住的双脚在地上划出一道沟壑,直到背脊撞在一棵两人合抱的老树上,壮汉胸膛如巨浪翻滚,喉咙一阵腥甜,吐出一口粘稠的血液。 壮汉不服输,立刻手臂蓄力,举起一块巨大的石块,蓄力朝黑衣投掷出去,他紧随其后,一拳砸开巨大的石块的同时,施展力劈华山,对方极速闪躲,他落空了,刀砸在地上,地上皲裂,一条条裂缝向四周蜿蜒,对方冲天笔直刺下,黑色的靴子迅速踩刀,刀身如磐石被钉在地上,趁他行动受阻,对方一个好鞭腿,踢在壮汉的侧脸上,壮汉直直飞出去,重重摔落。他的侧脸麻木到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吐出的血水中裹挟了两颗牙齿,眼里迸出视死如归的凶狠目光。 壮汉被激发出血性,眼里闪过决绝。他柱刀而起,用脚踢地上的碎石,试图干扰对方的视线。碎石如蝗虫激射出去,对方双手呈十字手拦挡在面前。碎石接近,只见空气中荡出一层透明的涟漪,碎石倏然改变方向,朝他砸去。他过背以刀格挡,身上还是被碎石打出了大大小小的血洞。 壮汉心中燃烧的那股怒火越来越旺盛。他提刀横斩刀,上撩下撩,左右横劈,打到最后壮汉的招式已经有所混乱了,他的身影逐渐不稳,乏力尽显,招式缓滞。 对方上勾的嘴脸往后咧,露出一股邪性的笑容。壮汉在喘气的片刻中失去了先机。对方翻身躲闪的瞬间,突然来了一招扫堂腿,壮汉心态崩裂,下意识跳跃躲闪,横拿带刀斩向对方的腰部落空勾,下劈刀,对方利用护臂甲接刀,双手箍住厚实的刀身,单腿回旋踢,踢在他的手腕上,刺痛传来,壮汉手指一松,他的刀被踢飞。他恍惚的一瞬间,对方拧身侧踢,把他踢飞出去。对方追了上去,直接抓住他的头部往粗糙的树干上砸,壮汉头部鲜血如注,整个人都懵逼完了,像即将被杀的鱼,先被人敲了一棍,迷迷糊糊的。他麻木到失去痛感,视线被从额头里流淌下来的鲜血覆盖,黑乎乎一片中,有一道闪电般的光芒闪过之际伴随两道雷声。 壮汉松了一口气,面向西方,从容赴死。 第212章 铁铜血(二) 枪声回荡在寂静的小树林,潜伏在小树林的虫鸟小兽纷纷逃窜。 两枪,一枪打在了大腿上,一枪擦着脸庞而过,黑衣人清晰的感觉到了子弹擦脸而过的冰冷。 他低头盯着被打出一个血洞的大腿,面目逐渐狰狞起来。手腕一甩,被他提在手里想用来杀壮汉的刀被他甩飞就去,直直朝唐云意躲避的大树后横削。 唐云意迅速蹲下,成年男子粗的树干直接被横斩,轰然一声倒地,地上掀起尘尘。唐云意眼见躲不过了,抽出腰间的佩刀。剑锋的锐利从眼底闪过,唐云意有些兴奋,他向来以防为主。今夜,血性激发了他的正义感。 黑衣人见到他,脸上隐匿了一抹邪笑。朝他勾了勾手,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轻蔑,还有缭绕的杀气。 地上的汉子直咳出大口的鲜血,脸上糊了满脸的血,狼狈如被人丢弃的死狗。若不是胸口有轻微的起伏,唐云意也不会贸然出手。 箭已经在弦上,已容不得唐云意退缩。他双手举刀直冲,目标直指黑衣人,疾步助跑的同时,举刀高高跃起,一刀凌厉劈向黑衣人。这一刀势强烈,黑衣人脸色微变,以为是个花拳绣腿,没想到……这一招太过凌厉,黑衣放弃了徒手挡脸的想法,如大鹏一般,展翅后跃,躲过了致命的一刀。唐云意落空之后,迅速追上来,右手连续劈刀,快速的攻击中,左右手换刀的同时,身体微弓,左手迅捷横切,攻其下盘,黑衣人嘴角上扬,双腿勾起,轻松闪避。 “来来回回都是这几招”,黑衣人厌倦了,狠厉的杀机汹涌缭绕。 唐云意举着刀,跃步突刺,黑衣人嘲讽的“哼”了一句,微微向后,顺势捞起一块石头,激射出去,刀头劈下,石头四分五裂,向四周激射。在四溅的碎石之中,一掌直接凭空而出,伴随一声雷霆声响。 躺在地上的壮汉使劲睁开眼皮,模糊的视线只看到晃动的黑影倒在地上。 黑衣人疼得抽搐痉挛起来,胸口的伤口并没有出什么血,子弹在近距离的射击之下,速度如闪电,直直的射进胸口,肌肉收缩,只渗了几缕血丝。 黑衣人张来嘴巴,舌头蠕动了几下,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他的瞳孔在剧烈的疼痛中涣散,好像烛火即将被吹灭。 那个偷袭他的小人举着刀顶住他的下颌,冰冷的刀刃慢慢划过他的喉咙。黑衣人残存之际,拼尽全力,大喊一声“小人”。 唐云意嘻滋滋的笑了起来,“我又不要脸,小人又何妨?能杀死你就行了” 加入九门楼之后,他杀人的手法越来越驾轻就熟了。 黑衣人死在了唐云意的刀下,死不瞑目。眼底的恨意与不甘随着月光黯淡而消失。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壮汉感觉周围的危险消失,抬起手,袖角狠狠擦掉脸上的血迹。 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几米开外。昏暗的光线照射不到他的脸庞,那双如刀背反光,亮晶晶眸子直射人心。风从树林里扑上来,吹得影子的高马尾扑扑飞扬。 壮汉撑着身体起来,魁梧的身躯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踉跄的摔到地面。壮汉吃痛,忍痛伸向胸口,从胸口掏出一个小小的水囊,打开瓶塞,仰头往下灌。 他的牙口全部染上猩红的血色,两颗虎牙在月银之下狰狞可怖。 唐云意笼罩在黑暗之中,偷偷咽了一口水。他没看错的话,对方喝的是血。 壮汉喝下血的片刻,身形突然一顿,额头、脖颈下的血管突然爆凸起来,在皮肤在滚动。壮汉脸色虽然苍白,已经能在顷刻之间站起来,并向唐云意走来。 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血腥味。月光从云层后钻出来,地上明亮耀眼。 壮汉的眼里闪烁温顺的光芒,像一只被驯服得柔柔贴贴的小狗。 “多谢少侠相助” 唐云意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指了指地面的人,“你还是先看看你的同伙” 壮汉也不矫情,点了头蹲下来查看同伙的伤势,如法炮制给还存活的伤员喂下浓稠的血。 唐云意的cpu都烧缸了。那些喝下血的伤员由半死不活到能站起来不过一炷香,虽然伤口依旧严重,但是他们竟然站了起来。 “你们刚才喝的是血?” 壮汉点头。 “人血?” “嗯” 唐云意心中惊呼。哪里来的野蛮部落,靠喝人血疗伤。唐月意不由得警觉起来,“你们喝血疗伤,到底杀了多少人?” 壮汉突然大笑,掂着手中的血囊带摇晃了几下解释,“少侠,这可不是普通人血,这可是我族特有的铁铜血,具有自愈能力。因而我们身上没有继承到铁铜血,故而只能随身携带,以备救命” “铁铜血?”,没听说过,听起来很厉害。那继承的铁铜血的人岂不是天下无敌。受了伤之后,铁铜血强大的自愈功不断修复受损的组织…… “你不是大周人”,明亮的月光下,不属于大周特有的面容轮廓显现出来。唐云意突然横刀直指对方,壮汉明显惊了一下。“你们来大周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壮汉黯淡苍白的面容里掺杂了苦涩,一双褐眸之下,隐藏了一丝丝化解不开的忧虑。 “少侠别误会,我们此番来到大周,是为了寻找业火莲救命。我们无意闹事,来到大周的京都不久,我们就被一群人刺杀了” “因为铁铜血?” 壮汉苦笑摇头,“我们已经尽力打扮成大周人,知道铁铜血的人微乎及微。不止我们被追杀,还有其他人” “哦,看来是为了得到业火莲,自相残杀了。你们回去吧” 唐云意开口劝人,壮汉突然绷起脸,充满的笃定和坚毅,“拿不到业火莲,我们绝不回去” 唐云意努了努下巴,示意他们看向地上的黑衣人,“看到没有,他是天字高手,如果没有我出手,你们已经被他屠戮殆尽。别妄自尊大,去抢业火莲了” 第213章 铁铜血(三) “多谢少侠,即便刀山火海,我们也要去” 唐云意忍不住讥嘲,“业火莲成熟那日,多少高手争得头破血流,你们……是天字高手的对手?恐怕你们没有资格去抢” 壮汉脸上露出囧色,交叉在腹部的手踌躇不安。 “不是我看不起你们。谁都知道业火莲有一甲子的功力?我也想要业火莲,我去抢了?我不敢,天字高手踩我如蝼蚁” “少侠,无论你怎么劝,我们都要去,业火莲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哪怕是一截根茎,我们也知足了”,皱巴巴的几张脸全部像霜打的芭蕉叶,有气无力的垂下来,眼里流露出苦涩的绝望之色。 唐云意眼珠子忽然狡黠的转动起来,盯着壮汉的胸口,“那个……铁铜血,你还有?” 壮汉愣了一下,“少侠何出此言?” “你们这种自不量力的地字,妄图从天字高手手中夺得业火莲,简直痴人说梦。我也算是你们的救命恩人,我不忍心见我的心血付出东流,你拿铁铜血换业火莲根茎” 壮汉与族人面面相觑,显然难以相信此人身上有业火莲根茎。 唐云意兴致勃勃掏出他在业火池顺手牵羊的业火莲根茎。通红的根茎敞在他的手掌中,流动着血管一样的脉络,已经半枯的根茎里似乎还有血液般的流光。 壮汉忍不住瞪大双眼,目光贪婪的盯着业火莲根茎。 “业火莲的根茎虽比不上业火莲的见效快,但是也能救命,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 壮汉干涸的双眼迸出繁星一样的光芒,眼底充满了珍珠般的泪水,“少侠,我们愿意拿族人的铁铜血换你的业火莲根茎” 唐云意顺利的拿到了铁铜血,他打开瓶塞,一股血腥味扑鼻,他差点转头呕吐。铁铜血不仅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还掺杂一缕铁锈味。 “少侠,铁铜血只能放置在我族特质的水囊中保存” “嗯” 唐云意想喝铁铜血,转念一想,现在喝了,岂不是浪费? 目送唐云意离开之后,壮汉的族人忍不住出声,“您为何要暴露铁铜血?” 壮汉小心翼翼的包好业火莲,塞到胸膛最深处,目光迟迟未收回,“我也不懂,自然而然就说了出来。没想到他身上有业火莲,此人功夫一定非凡极致” “肯定是天字高手” 壮汉抬头望了一眼苍穹,右手放置在胸口,朝淡漠的星空行礼,“天神保佑” 几道异族身影迅速钻进暗夜之中,一片狼藉的树林恢复平静,四周死水一般,渗出阴凉之气。 唐家小院 古树耸立院头,白银月光穿透树梢,在地上投下大小不一的光斑。 “付离,你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 唐云薇露出一副忧虑的表情。付离坐在古树下,一手放在原色木桌上,脸色绷紧,牙齿咬紧。 “没事,巡街的时候,跟人打了一架,胸口有些闷疼” “啊”,唐云薇露出夸张的表情,趁付离不备,以虎狼之势,别开他的领口,露出肌肉分明的胸膛。 付离吓傻了。温热的皮肤遇到空气后,变得粉嫩粉嫩的。付离听到口水过喉的响亮声音。 他脸红到耳根,迅速扯上衣领,大骂唐云薇色女。 唐云薇不以为意,悠然坐下,眼尾微扫付离,重重哼了一声,“如今我看几眼,你就恼怒。巷尾那家未嫁出去的姑娘,你倒是欢喜得很,每天眼巴巴的过去,等人家给你送手绢” “你……你胡说什么?”,付离有些慌急。 “亲眼所见,你偷偷养了一只狐狸精” “唐云薇”,付离拍桌而起,伤口扯动,痛觉的神经末梢猛然被拉扯,他捂着胸口又坐了下来,独自生闷气。 唐云薇见状,脸微微红了。过了一会儿,坐近唐云意,给他喂鸡汤。两人视线相视一眼,又各自别过去。 “我给你精心熬的鸡汤” 唐云薇虽然别过眼,手脚动作一直没有停过。她递到嘴边的鸡汤全被付离喝下去。 她控制不住嘴角上勾,欲笑又笑,嘴里嘟囔着抱怨,“嘴上说不喝,动作蛮实诚的” “我没喝” “你喝了就喝了”,唐云薇嘻滋滋的。 “我真没喝”,付离正为唐云薇冤枉他而独自生闷气。 “你都喝见底了,还说没喝……”,两人同时转头,一张蓬头垢面的脸正一脸享受伸出舌头舔嘴边。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得仿佛一团乱糟糟的野草。鲱鱼罐头般的味道充斥口鼻,付离和唐云薇忍不住跳起来,转到一边干呕。 “老妹,他不吃,我吃” 老鱼神出鬼没,一副乞丐模样,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称为衣服了,而是布条,隐约可见烂布条下瘦骨嶙峋的肋骨仿佛百叶窗。 “你……你还回来干什么?”,唐云薇被吓得不轻。 老鱼嘿嘿笑啊几声后,自觉坐下,舀起鸡汤。 唐云薇气得胸口发疼发闷,眼前一黑一白,险些气晕,“老鱼,付离受伤了,那是我给他熬的鸡汤” 老鱼吐出鸡骨头,把碗递给付离,可怜巴巴,“你还吃?” 付离眉毛紧蹙。 门外传来响声,唐云意不走正门,直接翻墙进来。 蹲在院子中的老鱼像一团乱糟糟的野草,一股恶臭味扑鼻而来。唐云意忍不住捏住鼻子。 “老鱼,你疯疯癫癫,又去哪了?” 老鱼茫然,浑浊的眼神缓缓恢复正常,“我又发病了?”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发的猪癫?你到底去干嘛?” 唐云意嫌弃得离老鱼三米开外。唐云薇的鸡汤被老鱼一扫而尽,已经绝望透顶了。 “我……”,老鱼突然抱住头,疼痛撕扯他的头颅,他发出痛苦的吼叫声。 “你想不出就别想了”,这个老男人,神神颠颠,又有一身好功夫,身世鬼魅成谜。 许久,疼痛缓解,老鱼的脑海里闪过许多零散的碎片,却始终拼凑不出一幅完整的画面。“我……找人” “你找谁?”,唐云意耐着性子循循善诱。 老鱼又抱住了头,痛苦的呻吟声不断从喉咙里溢出来。 第214章 铁铜血(四) 夜深,万籁寂静。皎月躲进云层,几颗零落的星星像是在放哨,偶尔闪烁。 屋檐下的灯笼随风发出像呼吸一样起伏的明灭光亮。唐云意躺在床头上,一手捧着一卷书,一手抚摸身侧乖巧的三花猫。 “邦邦”,敲门声响起。 “进” 付离捂着胸口进来,双手扶住原色桌子方才稳住羸弱的身躯。他的额头上冒出大量的汗珠,眉弓上挑,双唇紧闭,依稀听到牙齿打磨的声音,他紧握的拳头无不在证明他很痛苦。 “宝,你怎么了?” 付离没忍住,吐了一口血,张开沾满血的白牙,狠狠怒斥躺在床上,赖洋洋成一条鱼的男人,“你敢再叫一句,我掐死你” “宝宝”,付离越激唐云意,他越得意洋洋。 付离直接破防了,胸口一阵翻腾,又吐了一口浓血。他整个人狼狈不堪,顺着桌子,贴到了地上。 唐云意收敛玩弄的笑容,把付离抬到床上,贴心为他盖好薄被。 “你好歹也是金灵卫,怎么混得如此狼狈?” 付离苦笑,上下眼皮打架,几乎抬不起来。脑袋昏沉沉的,但是唐云意的话清清晰晰的传入他的脑海中。 “为了抢业火莲,越来越多的人自相残杀,金灵卫收尸都来不及”,几乎每次巡街都能遇见戕害残杀。“不过不要紧,我只是受了点伤” 唐云意的嘴脸控制不住抽搐,眼尾余光扫到了被他压在衣服下的铁铜血。他亲眼所见,异族人喝下了铁铜血,由奄奄一息变得生龙活虎。 付离头痛欲裂,黑暗不断拉扯他往深渊里坠,他感觉整个轻飘飘的,像踩在云朵上,灵魂抽离肉体时,一双冰凉的手掰开他的嘴唇,倒入了一股粘稠的液体。那股液体过喉之后,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胃袋骤然被捏住,一股恶心的感觉顺着气管往上涌。 那双可恶的大手堵住他的嘴巴,他想吐又吐不出来,那股粘稠的液体被他生生压在肚子里。模糊的视线里,唐云意狰狞一张脸,他抬起手想揍过去,双眼一黑,突然晕了过去。 “啊……” 三盏茶的时间过后,付离突然苏醒,大汗淋漓,呼吸急促。他的身上沾染了一些发硬的血浆,血腥缭绕。他捏紧拳头,眼里燃烧两簇小火苗,“唐云意,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 唐云意在逗猫,半垂的眼睑,不咸不淡的道,“你没有发现,三盏茶的时间,你的伤好得差不多?” 付离一愣,动了动,昏迷之前,剧烈的疼痛撕扯他的意识。苏醒之后,疼痛减轻,意识清晰。 “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满口血腥味” “不知道,一个江湖郎中给的救命佳酿” “还有?”,付离满嘴的腥味,他想看一看他口中所谓的救命佳酿。 “都被你喝完了” 刚才身形踉跄的付离已经能迈着稳重的步伐下床行走。唐云意忍不住双方放光,铁铜血到底来自哪里,效果立竿见影。 付离苍白的脸上有一丝丝歉意,他不动声色坐到唐云意对面,“全给我喝完了。那你怎么办?” “我很难杀死的,自愈能力很强”,以往他睡过一觉之后,第二天生龙活虎,唐云意张开嘴巴,突然愣住了,嘴皮本能的嗫嚅了几下。 付离被他吓坏了,“你……我什么了?” 付离摸着脸,不知所措。 “付离,你的眼眸变得如红宝石一样”,红得诡异又邪门。在他惊慌失措之后,又消失了。 付离连忙去照铜镜,发现自己的的眼眶里的瞳仁黑白分明,与常人无异。 “臭小子,你又耍我” “嘿嘿……兴许我看错了”,唐云意笃定自己没有看错。付离的眸子在一瞬间变红,不同血眼,只是眸子红得璀璨。“喝了江湖郎中的救命佳酿,你觉得身体有什么变化?” 付离皱着眉,活动筋骨,空气里传来骨骼摩擦的声音,“力气好像逐渐回来,我……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唐云意追问。 “说不上来”,付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要出来又不出来,难以形容” “便秘?” “不是,我有一股想杀人的冲动” “被人打成半死不活,要是我,我也想杀人。赶紧洗洗睡,明日正式进驻业火山庄” 灯火如豆。昏暗的光线中,付离愣愣的呆在原地,身体里好像关押了一头凶猛的巨兽,试图冲撞禁锢它的皮肤。 付离想杀人的冲动越来越浓烈,全身燥热,血管好像要撑开破裂了。 唐云意睡得模模糊糊,被他摇醒,黑暗之中,璀璨红宝石的眸子非常显眼,“唐云意,你是不是给我下了媚药?” 唐云意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眸子如黑曜石明亮,“你想找女人?” “闭嘴” “我没给你下过媚药,你怎么知道自己中了媚药?” “废话”,付离脖颈处的青筋开始凸起,他的皮肤呈现出赤红色,“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你想找女人?” 付离摇头,“我不找女人” 唐云意像是被雷炸了,回过神后突然躲到床尾,抱起三花猫,挡在自己的下腹,“我告诉你,我不好男色” 付离忍得难受,尾巴骨处传来灼热感比以往要强烈。他全身赤色,皮肤好像淋了一层油,烧起来了。 “要不我出点钱,你去外面。这个时辰,歪瓜裂枣还是能找到的” “不……”,付离的额头上开始爆汗,背后被汗水淋湿,衣服紧紧的贴在他的后背。 “要不你找我姐,她对你垂涎三尺也不是我一两天的事了” “云意……”,付离难受极了。视线也变得虚晃起来,以尾巴骨为中心,向四肢百骸辐射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感,又麻又疼还有点痒,“我想……想” “你想都别想,我是不会同意的” “我想杀人” 付离朝唐云意扑了过去,唐云意大叫一声。房门突然被人踹了进来。 付离趴在唐云意身上,姿势别扭暧昧。唐云意见到来人,把手刀藏到身后。 “不要脸” 唐云薇怒气冲冲的跑了。 第215章 青武殿 黎明时分,零碎黯淡的星星彻底隐入,阳光从地平线上升起来。远处群山起伏,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中,缥缈空幽。 “喔喔……” 在几声鸡鸣中,唐云意猛然睁开眼睛,阳光带着温热,直直射在他的眼睛上。瞳孔被强光刺激,他连续眨了几次,适应了耀目的光线。 付离躺在他的右侧,一条大腿搁在他的小腿上,呼呼大睡。昨晚的记忆如闪电般扑进他的脑海里,付离要杀他,被他一掌劈晕了。 唐云意润了润干燥的嗓子眼,俯下身,拇指和食指掀开付离的左眼皮。红宝石般的眸子已经退下去,眼里的凶杀之气已然消失。 付离猛然睁开右眼,扩大的瞳孔在瞬间聚拢光线,唐云意鬼鬼祟祟的身影倒在在如湖面的黑眸里,“我没死,还活着” “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付离挺起身板,斜愣了唐云意一眼,“一清二楚,你给我喝的救命佳酿,是人血?” 唐云意立刻否认,“我不清楚,可能是原料带有腥味” “哼” 唐云意小心觑了觑他的脸色,支吾开口,“你还记得昨晚你要杀人?” “当然,我控制不住,只能拿你开刀” “你……”,唐云意气得发狂,起身离去。 院子的古树下,老鱼摆了一张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如老僧入定。一身青灰色的麻衣,在梧桐古树,背影略带悲凉。 “姐,我要吃饭” 唐云意洗漱后在院里扯着嗓子叫嚷。唐云薇提着炒菜的铲子冲出来,在唐云意肩膀上狠狠敲了一下,“吃吃……就知道吃,你不是有两个蛋,自己煮了吃” 老鱼突然扑哧一笑,又宛若无事人。 “付离也想吃” “没有”,唐云薇被昨晚的画面刺激了,眼不是眼,鼻不是鼻。 “那整两个馒头也行”,唐云意退而求其次。 “没有”,唐云薇依旧爱搭不理。 “怎么没有?你胸口不是挂着两个?” 唐云薇顿时如下蛋的母鸡,被人抢走了抱窝里的蛋,张开双臂,抡起铲子,追得唐云意满院躲。最后以付离被砸头而告终。 付离坐在梧桐树下,捂着额头上青肿的肿块,眯着眼睛。隐隐有爆发迹象。唐云薇不敢看他的黑脸,错开视线,把鸡蛋送了上去,“付离哥,你揉揉” 付离没有接,但是一双黝黑虬结的手迅速抢过,“老妹,他命里缺蛋,不吃也罢” “你……你说谁呢?” 老鱼一副理所当然的欠揍模样,“谁应谁缺” 付离恼羞成怒,脸憋得通红,从紧咬的牙齿憋出几句凶狠的话,“你这把年纪了,早就干枯了” 老鱼摇头,“雄风依在” “是吗?脱吗?” 唐云意咬着馒头,欲笑又笑。唐云薇的脸红得跟灶堂里的炭火一样,炙热滚烫。 “你们别开黄腔了,我姐在这里。让黄花大闺女多难为情,不如我们一起三排……” 唐云意的恶趣味让付离恶寒。他抓了馒头就往外走。唐云意吃饱喝足后,试探性的问老鱼跟不跟他走,老鱼摇头,“我这病时而疯疯癫癫,不能受刺激” “你可想起什么?” “我在找一个故人……”,什么人?他记不得了,记忆仿佛被抽走了,每次醒来,脑袋如白雪平原一样,一片茫然。 “家里有吃有喝,你别让我姐受伤就行了。对了,帮我去信给云倾,我们搬新家了” 唐云意一走,老鱼头痛欲裂,唐云意交代的事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中午,金灵卫集结完毕。浩浩荡荡前往业火山庄。此番受长公主指令,梁攒带队,曲文泰跟随。 金灵卫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有序的驶出城门。 高大巍峨的城门上,朱病文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凶光一闪而过。 “师傅,金灵卫自不量力,试图蝼蚁撼树,也不怕贻笑大方”,身后的杜青裴露出刀刻般的阴狠笑容。 朱秉文不过随意一扫,杜青裴犹如看到可怕的野兽,立刻垂下头,收敛脸上的张狂。 “你别忘了自己的任务” “师傅,徒儿记得。一定把业火莲拿回来” “你只管取业火莲,让金灵卫去送命。拿不回来,你知道后果的” “是”,笼罩在浓密眼睫下的双眼,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寒光。朱秉文很满意徒弟的柔顺,僵硬的声音缓和了不少,“金灵卫已经出发了,你即刻出发” “是,师傅” 傍晚时分,太阳落到地平线下。日落光辉下,耸立的城门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 守城门的士兵忽然相视一眼,眼睛瞪大。 “你们听……” 其中一位守城门士兵耳贴地面,土地震动,欲有地动山摇之势。 “一定是大队人马往白虎门来了” 另一个守城门的士兵讥嘲,“你上次也说是千军万马,最后只有一骑驰骋穿过” 话音刚落,远处尘烟滚滚。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推动尘烟往白虎门而来。离城门越来越近,从巨大的尘烟中冲出千军万马之势。 青鳞甲在晚霞之下,冰冷的寒光黯淡不少。为首的统帅笼罩在沉重的铠甲之下,凌厉的双眼迸发久经沙场的磨砺,如鹰隼一般,虎顾狼视。 “青武殿” 青武殿的将士如潮水涌来,守城门的士兵目瞪口呆之后,立刻推开城门,留出宽敞的通道让青武殿的士兵过去。 青武殿的人驰骋而去,留下满天漂浮的尘糜。守城的士兵从烟尘中钻出,目送青武殿的将士离去。 “我的乖乖,他们这是去哪?” 另一个守门士兵立刻制止口无遮拦的人,“他们去哪,容你质疑。将军想来是有要事在身” 天幕笼罩下来,黑夜如潮水,慢慢浸透整个角落。 青鳞甲在官道上疾驰而过。所过之处,犹有千军万马,踏破山河。树梢头上立着一个青衣剑客,衣袂飘飘,背后一柄鹿皮包裹的剑。浓眉入鬓,俊朗飘逸。 “青武殿的人也出动了,真是有趣” “那么多人鲜血奠祭业火莲,妙啊……” 第216章 监守自盗 地平线的尽头,尘烟滚滚。 业火山庄绵长五百米的斜台阶上,唐云意扶栏而立,眺望地平线的尽头。水平成一线的视线范围内,烟尘纷扬,如滚滚江河,掀起巨大的浪头,朝业火山庄过来。那浓浓的烟尘当中,仿佛有困兽即将冲笼而出。 “云意,你在看什么?” 身后传来曲文泰的声音。唐云意连忙作揖行礼,表示怀疑,“曲指挥难道没有看到远处尘烟滚滚?” 曲文泰望向远处的地平片,波涛起伏的山峦在万道霞光之下,呈现出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风景宜人,就是太炎热了”,曲文泰的额头上冒出豌豆大的汗珠。 唐云意愣住了。于是,他又问了梁攒,两人的说辞如出一辙。他不得不怀疑了,自己的视线异于常人。 朱翊卫紧随其后,杜青裴像一只战胜的公鸡,眼含谦逊的笑意之下,眸带残血。一张俊美,仿佛玉刻的脸庞无形之中给人一种阴险狡猾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极度不舒服。 “真是晦气” 杜青裴与金灵卫擦肩而过的时候,封令月抱着胸部,忍不住淬了一口。杜青裴倏然顿下身影,缓缓转身,眼角寒星闪现,犹如淬了剧毒,“棺材买好了?” “你说谁呢?” 叶瑾衣从朱翊卫中走出来,伸手随意撩了一下自己的那头如绸般的墨发,妩媚动人,散发的淡淡香气在空气中做分子运动,撩拨每一个男人的鼻尖。 封令月立刻捏住鼻子,露出满脸的鄙夷之色,“好浓的狐狸骚味” 叶瑾衣脸色微微一变,僵硬的脸皮迅速挤出一朵娇花似的笑容,不屑中夹杂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金灵卫还是筹划筹划,不然棺材不够用” “金灵卫不需要,留给朱翊卫用吧。棺材留给你们压住狐狸骚味”,封令月揉了揉鼻子,走到远处开阔处,张开双臂,大口呼吸,“此处没有狐狸精,空气新鲜多了” 叶瑾衣被激怒,空气中传来响亮的鞭子声响。方块石砖被砸得四分五裂,双眼喷火,欲要寻封令月的麻烦,杜青裴狠厉的眼睛制止了她。叶瑾衣不甘心的退回去。 “没有必要脏了朱翊卫的手,自有江湖那些恶贯满盈的高手收拾他们”,金灵卫没有天字高手,这场保护业火莲的行动中,以鸡蛋之力,硬扛巨石,自不量力。 “气死你们”,朱翊卫离开之后,封令月朝朱翊卫的背影拳打脚踢。唐云意把她提到一边,忧心忡忡,“朱翊卫说得不无道理。来抢业火莲的人,天字高手起码占三分之一。金灵卫能阻止剩余的地字高手,却阻止不了天一高手,除非破釜沉舟,同归于尽” 梁攒狠狠吐出一口浊气。金灵卫停滞不前,将来的各种结果,他已经捋了一遍。 “保护业火莲,我们义不容辞。破釜沉舟也好,缩头乌龟也好……” 梁攒一个大糙汉子,眉眼上露出了悲怆的神色。 “我倒是有个好办法”,唐云意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众人纷纷抬头,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朱翊卫不是想出人头地,我们成全他们。在业火莲成熟那一天,我们跟着朱翊卫,尽力就好了” “当缩头乌龟?”,封令月讽刺,“唐云意,你怎么那么怕死?” “我还没摸过女人的小手,我不想白白死掉。又不是战场,又不能立军功” “你……我怎么就认识你这种贪生怕死之徒?如果我是你,我宁愿去死” “那你就去死啊” 封令月连忙捂住胸口,疼得她说不上话了。 梁攒眉头紧蹙,锋利的剑眉笼罩阴云,“到时候再说” 五百米的台阶上来后就是一处巨大的广场,铺以花岗岩。身后是业火山庄的建筑,层层叠叠,飞檐走壁。视线继续拉远,渺小如豆的火山在远处如巨人耸立。 金灵卫和朱翊卫各占广场的左右,热得扯下领口,露出精壮诱人的腹肌。 谷栖山带着业火山庄的人姗姗来迟。一身红衣的谷江凝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别看了。堂堂业火山庄的大小姐是不会看上你的” 唐云意怏怏收回视线。眼尾时不时偷瞄容貌艳丽的谷江凝。进入业火池有两把钥匙,合在一起形成完整的钥匙,方可进入业火池。一把在谷栖山身上,另一把在谷江凝的脖子上。 “你嫉妒人家身上结柚子?” 封令月挤出一丝丝僵硬的笑容。护臂甲下的拳头捏得指关节发白。她抬起脚,以出其不意的速度,狠狠踩在唐云意的脚上,“绣花针有资格讲话?” 唐云意忍着疼痛,露出虚白的笑容,“你要不要检查?” “你敢脱裤子,我就敢噶了” “呵呵呵……” 远处,烟火滚滚逼近。 眼光越发毒辣,谷江凝抬起手背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不耐烦的道,“爹,你在等谁?” “朝廷的人” “金灵卫和朱翊卫不是已经到了?” “还有士兵” “士兵也来了”,朝廷的士兵早早进驻业火山庄。 “不,他们刚刚到来” 谷栖山走到台阶高处,俯瞰山下的浓烟滚滚。在翻涌的巨大烟尘中,几百青鳞甲钻出,携带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向业火山庄疾来。 唐云意面带微笑。这帮队伍在很远的地方时,他已经觉察到了,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几百轻骑,踩出了千军万马之势。 随着青鳞甲逐渐逼近,谷栖山突然紧张了起来。 “曲指挥,来的是何人?”,不同于黑焱甲直接给人一种杀戮之气。这支队伍,给人一种慢慢渗透的压迫感。 “青鳞甲,想必是青武殿。前方那位墨衣青甲,是青武殿指挥丰息。此人十四岁从军,功名显赫,天字高手,一箭直贯敌军取敌方首级” 唐云意突然捂着胸口,皱起眉头,脸色发白。曲文泰露出狐疑之色,“你怎么了?” “没,心哇凉哇凉的……”,朝廷青武殿的天字高手,他还怎么监守自盗? 第217章 业火莲池里的东西 青武殿指挥使丰息带了五百骑前来协助业火山庄。谷栖山生出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青鳞甲在如定海神针,稳住了业火山庄惶惶不安的心。 这位威名赫赫的青武殿指挥不过而立之年,墨衣青甲,整副昂藏的身躯全部笼罩在铠甲之下。 他每上一步台阶。沉重的步伐踩在石板上,犹如战鼓擂人心。 五百轻骑,一下子让宽大的广场变得拥挤起来。密密麻麻的青鳞甲在阳光下,反射刺人的光线。阳光柔和,却莫名让人感受到一股隐隐从脚底升起来的寒意。 “丰将军” 丰息脱下沉重的头盔,露出一头乌发。不过而立之年,久经沙场让丰息眉眼刻上了岁月的沧桑。他只需站在那里,一身青鳞甲衬得他盎然挺拔,他目光深邃,眸深如潭水,冷冽如刀,不知不觉给人一种逼迫感。 “是不是大叔更有性价比?”,唐云意贴近封令月的耳边,蛊惑似的。 封令月如同被踩脚的猫,狠狠瞪了唐云意一样,“死和活,我还是分得清清楚楚” 丰息同东伯侯一样,从战场上回来的人,浑身缠绕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戮之力。东伯侯的杀气很直接,丰息的杀气仿佛在身后,如同死神的镰刀,随时取人性命。 谷栖山把丰息迎入业火山庄。谷江凝没有跟上,而是径直走向唐云意。 封令月忍不住瞟了他一眼。 谷江凝炙热如火,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杜青裴临走时,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唐云意,你不是说有办法保护业火莲安然无恙?” 唐云意摊手叹气,“青武殿来了,我那个办法没用了” “说来听听”,谷江凝执意要听。青武殿的人虽然来了,但是两手准备,以防万一。 “鱼目混珠,但是青武殿在,没必要了。丰息将军看不上尔等雕虫小技” 业火山庄的大厅内,气氛森严。青武殿、业火山庄、金灵卫、朱翊卫全部聚集在大厅内,商量如何应对业火莲成熟,面对豺狼豹虎还有安然送回宫中的一系列对策。 丰息临窗而立,业火山庄炎热的天气让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饶是如此,他依旧保持挺拔如松。目光清冷的看着远处互相打闹的男女。 “唐云意,你要不要脸?你竟然让我去看你们放水”,封令月追到唐云意,抓着他的衣服使劲的薅。谷江凝不明所以,追在两人身后询问。把唐云意和封令月问懵了。 大厅内,谷栖山扯下墙壁上的青布,露出业火山庄的总图。小到花圃,大到山峦,描绘得事无巨细。 “丰息将军” 杜青裴顺着丰息的视线看向远处。视线落到了唐云意身上,瞳孔在瞬间收缩成一道直线。潜意识里,唐云意已经成为他最大的对手。 丰息悠悠回神,来到业火山庄的总图。 “业火莲池在火山腹地。通往业火莲池有三个方向,我建议青武殿镇守中门,金灵卫和朱翊卫分别把守东西两侧,梁统领,杜大人,谷庄主,你们意下如何?” 梁攒目光直视总图,几乎要把总图灼出一个小洞。东西两侧关势险峻,易守难攻,对金灵卫来说,最适合不过了。而中门,地势开阔,不宜防守,想快速到达业火莲嗤,中门最为便捷。 “我同意”,正中梁攒下怀。金灵卫在女帝掌权时期达到巅峰,之后日渐势微。即便唐云意为金灵卫立了功,依旧不能扭转金灵卫江河日下的局势。金灵卫迫切需要一个红衣金灵卫,但是已经两百年没有红衣金灵卫出现了。以金灵卫的能力,镇守在易守难攻的地方最合适。 杜青裴心中不愿,但是区区的一百个朱翊卫抵不过五百轻骑。他来到业火山庄,不是为了送人头。 “杜大人意下如何?” 丰息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看过来,如水漫过来。丰息的面相看起来温润,从他身上散发的无形压迫感如乌云压顶,让人承受不住。 “自然是愿意” 会谈结束后,丰息走出大厅。双眼巡视,已经没有唐云意的身影。 业火山庄的火把依次亮起,蔓延到远处,形成一条火龙。 夜色之下,微风里夹带一丝燥热。一只三花猫轻车熟路的跳上围墙,在墙头潜伏下来,确定房间内没有动静之后,“扑通”一声,跳到了花圃上。 一只老鼠“吱吱”的从花丛里跑出来,窜进墙角。三花圆圆的猫眼一亮,追了上去。尔后,在离墙角只差一尺之时,突然停下来。 三花狐疑了一下,突然抬起爪子抽了自己的猫脸。瑟瑟发抖的老鼠见三花没有攻击,贴着墙角逃走了。 三花叹了一口气,忽觉得屁股好痒。下意识的坐下来,翘起腿,想要舔时,意识不对。三花狠狠咬了自己一口,然后去扒开紧闭的窗户。 女子闺房,摆设齐全,透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红色的帷帐里,曲线曼妙的身影若隐若现。三花控制不住的流下了口水掀开红色帷帐,后肢发力,屁股一扭,跃到床头。 少女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纤细浓密的睫毛如扇,在眼角留下一排阴影。肌肤如玉,白似胜雪。精致的锁骨下,是粉白色的沟壑,起起伏伏。三花有些控制不住了,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巴。 屋内光线昏暗。一只长满绒毛的手朝少女的胸口探去。第一次,摸到了柔软的东西,三花突然抖动了一下。第二次终于扣到了挂着钥匙的银链子。猫爪往外拉,轻轻的,小心翼翼。 少女叮咛了一下,张开眼睛,模模糊糊之间见到一只猫瞪着一双眼睛盯着她。 “咪咪,你不睡觉?” 三花一下子被拢到了那团温软之中,少女的体香充斥它的口鼻,如催情的迷药一样,三花迷离着双眼,骨头都酥烂了。 不知多久,耳边传来轻轻的鼾声。猫头费劲的从薄薄的毯子里钻出来,嘴巴里咬着一根钥匙,“蹭”的一声,跳上窗台。 第218章 业火莲池里的东西(一) “扣扣” 月色皎皎之下,一道靓丽的身影在门外徘徊,身影被拉到地上,随着里面的人迟迟没有动静,外面的人渐渐失去耐心。 “唐云意” “唐云意,你睡了?” 在封令月爆发的边缘,里面传来了吱吱的声音。唐云意披着一件白衫出来开门,神情微妙。封令月愣了一下,狐疑之色一闪而过。 “有事吗?”,唐云意声音冰冷坚硬,短短三个字之间夹杂了满口的冰渣。封令月呆愣原地,有一瞬间感觉唐云意很陌生。 唐云意眯起来的眼缝让她神情一阵恍惚之后,她突然迅速出拳,拳头携带罡风,重重砸到唐云意的腹部。他虽然没有被打飞,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山雨欲来的怒潮。 直到疼痛冲上头顶,唐云意张大眼睛,凌厉的看向封令月,“你……敢打我?” “谁叫你敢那样对我说话?你是不是金屋藏娇了,戌时就睡了” “不关你的事”,依旧是冷冰冰的语调。封令月见他要走,蹿到他面前,张开双臂拦下他,“你白日答应过我什么?你可还记得?” 唐云意眼底白银般的光芒一闪而过,突然拍起脑袋,最后摇头,“不记得了” 封令月咬牙,“我们要去查探消息,你忘了?” 唐云意想也没想就拒绝,封令月直接拉拽他离开。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唐云意纳闷了,多次偷偷瞟了封令月几眼,“打探消息,不是应该在业火山庄里面?”,此时此刻,两人从业火山庄的墙头飞出,稳稳落地。 封令月的脸上忍不住又飘过几缕疑惑。唐云意今日的表现跟智障一样。 “业火山庄有青武殿坐镇,轮得到我们指手画脚?” “所以……” 业火山庄外面的丛林里,危机四伏。时不时有丛丛火光从茂密的丛林里冒出来。一张张贪婪而狰狞扭曲的面孔从黑暗中闪过。 “业火莲还有几日就成熟了。外面的人虎视眈眈。虽有青武殿指挥丰息在,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封令月钻进黑暗之中,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封……”,唐云意突然戛然而止,身子紧绷如张满的弓弦,眼眸左右飘动。一股媚香味从远处飘来,扑进了他的鼻子里。他瞬间感觉自己不能动弹了,双脚被钉在原地,清冷的模样里透出一丝无奈和暗含的隐隐杀机。 “哥哥可是在找奴家?” 一双洁白的长腿从碗口粗的大树后露出来,紧接是一副凹凸有致的女性曲线。皮衣紧紧勒住腰身,胸口的饱满差点把皮衣撑破。 “哥哥” 女人身形一闪,如鬼魅般的来到唐云意身后。一只纤细嫩白的手从肋下穿过,如蛇一般,慢慢爬上唐云意的胸口,指尖隔着布料,画圈。 “哥哥,是来找奴家?” “没有” 唐云意露出嫌恶的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平静的大海,越是安静,底下越是波涛汹涌。那一片如镜反射光线的眼瞳似乎困住了什么东西。女人丝毫没有感觉,柔弱无骨的嫩白小手顺着领穿进唐云意的胸口时,女人突然如芒刺在背,一股寒栗滚过后脊背。 一把泛着凌冽的光泽的剑悄无声息的架上她的脖子。刀锋散发的寒意如同阎王的镰刀,让人控制不住发抖。 “死狐狸,我的人你也敢动?信不信,老娘一定送你下地狱”,封令月的剑锋往肉里压下寸许,女人妖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惧怕的神色。 “举起双手,转过头” 刀锋又进去几许,空气中传来了血腥的味道。妖媚的女人把红艳的嘴唇咬出白色,敢怒不敢言,愤愤的缓慢转身。迎接她的是一个狠狠的巴掌,女人被打飞在地,她的脸迅速生起五个手指印,口腔里涌出一股腥甜味。 “合欢宗的女人这么不要脸?外面那么多男人,有本事你去把他们全部吸干了。我的人,你敢动,我饶不了你” “你……”,地上的女人狼狈极了。头发凌乱,皮衣嘣出了一道口子,露出洁白得让人垂涎三尺的粉嫩。女人自知打不过封令月,狠狠瞪了封令月一眼之后,灰溜溜的逃走了。 封令月又是一拳,捶在唐云意的腹部上。他的腹腔一阵痉挛,把胃袋里的食物往上涌。他不得不暗自做功,压下了喉咙里那道躁动不安的感觉。 “你是不是傻?那个女人明显是来吸你的内功。一旦让她摸到了你的胸口,她立刻开膛破肚,你想让我们今晚开席?” 唐云意犹如置若罔闻,幽幽望向远处,自言自语,“你今晚捶我两拳了” 封令月撸起袖子,挑衅的道,“怎么着?你想打我?” 火山业火莲池的厚重铁门口。三花熟练的扭动钥匙,里头传来金属摩擦的齿轮转动声。铁门突然开了一道口子,三花左顾右望之后,侧着身进去了。一道鬼魅般的身影顺着铁门的缝隙穿了进去,铁门再次合上。外头把守的人犹如刚刚做了一场梦苏醒过来。 三花轻车熟路。业火莲池里头的被腐蚀的石壁狰狞可怖。越往里走,空气越炎热。三花忍不住吐出小舌头叹气。 身后那道黑影,如影随形,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 业火莲池内部,大大小小的洞穴纵横交错。三花瘦小面条的身形一闪,突然消失。黑影顿在原地,后背贴着石壁,黑衣之下的肌肉紧绷,如同捕捉猎物的野豹,眼睛里充满了警惕。 须臾,黑衣人听到“叮咚叮咚”的声音。他竖起耳廓,仔细聆听。像石缝里落下水滴,又好像有人往水里扔石头,发出清脆的声音。 黑衣人确定四周无异样之后,顺着声音的方向,悄无声息摸去。 氤氲白气的水流涟漪荡来,越来越强烈,不断冲刷河流石岸。在平静的水面上,凸起一条水道,速度极快,往业火莲池的方向驰去。那泛着白色雾气的水面,一道红色的闪电在水里快速穿梭,眨眼间,已然不见踪影。 第219章 夸下海口 氤氲白气的水面上,业火莲比几天前更红了。如鲜血一般,华灼焕彩。莲子更是红得跟红玛瑙一样,刺人耳目。 “似乎不用等到三天之后,业火莲就在这两天成熟了”,猫爪扒拉了一下业火莲硕大的叶子,仿佛火灼似的,突然收回猫爪。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 洞穴内空寂得仿佛时间没有流逝。穹顶的月光斜射到水面上,六株业火莲像身着红衣的妖女,昂然挺立凹凸有致的身材,吸取日月精华。 猫眼露出贪婪之色。一甲子的功力,能救命亦可杀人。 “叮咚叮咚……” 水滴砸石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放大。池中水波泛出涟漪,一层一层涌上岸边。 迎面扑来的水蒸气携带热气,让人生出一种泡了半个时辰的温泉,面孔舒开,心旷心怡,一身疲乏,好像在一瞬间被洗去。 洞穴内死寂死寂,伴随水滴的声音还有水流流过的声音。源源不断的热力供应让三花确定有一条岩浆河在地下蜿蜒流动。兴许,业火莲池下面就是一个巨大的岩浆池。 水波的涟漪荡过猫爪。圆滚滚的猫眼上闪过一丝疑惑,突然往浓稠的白雾里探下头。一双红得滴血的双眼从水底显现,带着探究,又带着看猎物般的凶戾。 三花吓得小心脏快从胸口里跳出去。它猛然抬头,然后又扎入白色的雾气中。这一次,它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一片幽深的水色映入眼帘。 圆圆的猫眼眨了几下,恐惧从胸口绽开,密密麻麻,即将吞噬它的时候,三花匆匆离开业火莲池。 黑影从一块嶙峋的石块后面出来。疑惑的往氤氲白雾的池里看过去。猫像是收到了惊吓一样,倏然离开。黑影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连脚底下的步伐都不敢迈出一步。池里的业火莲很有诱惑力,同时也暗藏危险。 黑影望了一眼猫离去的身影,目光暗沉几分,终究没有勇气往前跨过一步,灰溜溜的离开。 业火山庄的空气炎热到让人睡不着。一道青色身影负手而立,幽暗的目光眺望远处的火山。火山在黑色的夜色下,仿佛一个沉默的巨人,骤然放大,给人一种巨物压顶的恐惧感。 人工凿出的水湖上,一架木桥横跨水面。在清冷的月色下,波光粼粼,四周的景物在水中被扭曲了影子。草丛中传来了虫鸣声,一道挺拔的身影从木桥的另一方上来,白影见到桥上的人,愣了一下,镇定自如往前走。 两人擦肩而过时,没有任何招呼声。丰息眯起眼睛,震撼的同时,隐隐有怒气隐而不发。 “唐云意” 一身白衣的唐云意缓缓停住脚步转身,在所有人惧怕丰息无形的压迫感情况下,唐云意竟然视而不见,擦肩而过,仿佛不认识他这个人一样,充满了傲然之色。 “丰息将军有事?” 唐云意眼底的傲气不像装出来,而是与生俱有。丰息忍不住哼笑了一声。 “听说金灵卫唐云意颇有断案之才?” “丰息将军一定听错了。不是听说,而是千真万确” 丰息顿了一下,突然狂笑起来,“年轻人心高气傲”,在他面前,嚣张狂妄,厚颜无耻到淋漓尽致。 “多谢丰息将军赞赏。若无他事,云意退下了” 狂妄不羁的态度让丰息无奈的笑出声。骤然之间,丰息脸色一变。 唐云意走到桥头时,忽然觉察到背后罡风袭来。唐云意脑袋一歪,躲过了丰息狠厉的拳头。 丰息嘴角一勾,在唐云意躲过的瞬间,猛然弯腰,一记扫堂腿,直直砸向唐云意的双腿。唐云意猛捷跳跃,躲避丰息的一记的同时,突然抽出腰间佩刀,携带狂风暴雨的狠势,斩向唐云意的腰部,唐云意脚尖勾住木桥上的扶手,身子向后仰,轻松躲过,不过狠厉的刀气把他的一片衣角给削掉了。 唐云意反击,转身的瞬间抽刀,翻身而起,冲天而降,下劈刀对准丰息的面门,刀刃砍在了丰息的臂甲上,丰息趁此机会,霎时摸地单腿扣旋踢,一脚踹在唐云意的手部,他手一麻,手中的刀脱落,掉进了人工湖中。 第一脚过后,丰息第二脚立刻跟上,侧踢唐云意的肩膀,剧烈的疼痛猛然刺入大脑,唐云意趔趄了几步,撞到扶手之上,重心往水里坠落。 唐云意利用木桥的扶手优势,稳住了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腰间抽出一把飞刀,朝丰息激射出去。趁着丰息应付飞刀之时,唐云意掰断扶手,狠狠朝丰息砸出去,丰息挥舞刀斩碎木制的扶手,扶手化成碎屑,掉入水中。 唐云意不死心,木桥上的扶手接连被他掰下来,如同炮弹一样,朝丰息激射。丰息的刀在空中挥舞出一个光网,犹如一面固如金汤的石墙,扶手打在光网之后,变成碎屑,直接被弹回去。 木头碎屑犹如锋利的尖刺,朝唐云意笔直射去。在那双幽深如黑石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道弧线。唐云意的手臂、大腿和小腿都被木屑射中,却又精妙躲过致命的伤害,最后以一个狼狈的姿势跌出木桥,丰息的锋刃随之指向他的咽喉。 “丰息将军难道要杀了一个小小的金灵卫?” 丰息倏然收刀回鞘,露出轻蔑的讥笑,“你也不过尔尔。年轻人,不傲才以骄人,不以宠而作威” “丰息将军是怕云意抢了你的功劳?” 丰息再次发出讽刺的大笑,“唐云意,本将军军功累累,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金灵卫,勉强接住我几招。人:傲不可长,欲不可纵。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跌在地的唐云意相反没有露出敬畏的神色,神情越发嚣张,充满了挑衅和得意,“说到底,将军还是怕我抢了青武殿的功劳” “唐云意,你凭什么?” 丰息外面看似压迫感十足,实则脾气温润。此刻,他也被唐云意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而发怒了。 “凭我唐云意一人可抵你五百轻骑” “哈哈……狂野,好,我等着你” 第220章 夔火蛇 清晨。窗纸上泛起一缕亮光,漆黑的屋里映入一抹光线。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景物逐渐显现出明朗的轮廓,世界由黑色变成色彩。 外头,鸟儿在枝头婉转鸣叫。远处前头还缭绕未散去的晨雾。唐云意舒服的翻了一个身,双腿夹上薄被,意识再次陷入了混沌之中。 模模糊糊之中,唐云意听到了耳边传来的嘈杂声,还伴随女子的嬉笑声。 迷糊的他忽然鼻子一痒,重重打了一个喷嚏。整个顿时清醒过来。床边围着几个人影突然清晰了起来。 “唐大人醒了啊” “唐大人,要不要小的为你穿衣?” 冷嘲热讽让唐云意皱起了眉头,付离、李唯昭还有韩茂行,三人脸上浮着怪异的表情。 “你们有病?今天又不是我值班” “唐大人,以一敌五百轻骑,简直是把金灵卫置于火驾之上” 唐云意把洗过脸的毛巾拧干晒好,瞥了一眼李唯昭,径直走出门外。 坐在屋檐台阶下的封令月立刻起身,一手撑着廊柱,表情诡异,像看笑话似的似笑非笑的盯着唐云意,“蛤蟆打哈气——口气不小” 唐云意莫名其妙,前有付离三人阴阳怪气,后有封令月暗讽,他一头雾水,眉弓跳凸,“什么意思?我惹着你们?” “有人说,凭他自己的实力,能以一敌青武殿的五百轻骑,你怎么看?” “麻雀啄牛屁股——确实牛逼” “耕地摔鞭子——吹牛,云意,你觉得呢?” 唐云意沉思了一会儿,点头,“这个人没有实力,绝对不敢说这种话。可见他是天字高手” 封令月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唐云意被她尖锐的笑声刺激得头皮发麻,他突然惴惴不安起来。他们口中的狂言该不会……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你别说是我”,唐云意预感不妙。 “昨夜,你与我分别之后,遇到了丰息将军。你亲口对他说,以你唐云意的实力,虽不说万夫莫开,但是以一敌他的五百轻骑,轻而易举” 一股热血顿时冲上唐云意的脑袋,太阳穴下的青筋控制不住的跳起来。他双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我没有说” “现在都传完了。金灵卫的唐云意牛逼”,唐云意收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质疑眼光,他偷偷握紧了拳头,眼中翻滚着暴风雨即将到来的怒潮。 封令月见他脸色刷白,肩肘故意去撞他,“你一个地字……算你是地字六等,你怎么敢对一个天字高手口吐狂言?你几个娘,说话那么豪横?” “……”,唐云意怒而不发。他已经知道是何人所为。衣袖下的拳头捏紧,漆黑的双眸燃烧熊熊烈火。 “金灵卫已经在商量了,如何弄死你了”,梁统领都不敢放言,云意竟然……“梁统领已经绞尽脑汁想找丰息将军说情了” “朱翊卫怎么看?” “当然是看笑话” 唐云意苟着一双严肃冷峻的脸出去。封令月追了一小段路程,就跟丢了。 “这小子,功夫长进了” 业火山庄内有一水榭临水而建,平台跨水部分以梁、柱凌空架设于水面之上。平台临水围绕地平的栏杆,平台四周有垂花柱支撑,底部有花纹图案。 湖上无风不起皱。闷热的空气里,从山里扑来了一丝丝微风,湖面上荡起了一缕涟漪。 隐隐笛声传来,从水榭飘到了湖面上,仿佛清风拂柳,又似雪山融化的潺潺流水。唐云意与丰息隔着湖水,他捏紧拳头,朝丰息行礼后转身离开。 唐云意离去,笛声止。平台上的丰息勾起了嘴角。 九门楼 唐云意提着刀一层一层的寻找高高见殊,与李京墨擦肩而过时被他拦下来,“唐云意,你要在九门楼内行凶?谁给你的胆子?” “高见殊?那个混蛋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我跟他拼命了” “他抢你媳妇了?” 李京墨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唐云意踉跄险些摔倒,怒气冲冲的控诉高见殊,“他竟然当着丰息的面放言,老子有以一敌五百轻骑的能力”,与丰息错过的那一眼,他明显感到丰息不怀好意的轻蔑笑容。 “我以为多大的事”,李京墨翻了个白眼,“当年……有一个人一夜屠戮上万人……” “放屁,老子又不是他。你以为老子是杀人狂魔?” “魁宿,别生气”,高见殊从白玉壁后出来,嘴角天生带着微笑,那抹微笑里暗藏了无尽的杀机,“我这是给你表现的机会,你应该谢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唐云意自知自己不是高见殊的对手,以气势试图碾压高见殊。 “你那个相好打了我两拳” “她打你,跟我有关系?” “有啊。她是你相好” “谁说?” “我说” “你……你真是害死我了” “你不是想知道你在业火莲池里遇到了什么东西?去牍库,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唐云意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你给我等着” 唐云意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白玉壁上清晰的露出两个人的身影,俊美飘逸的面容下,谁又知道他们砥砺了多少岁月。 “你太过心急了”,李京墨认为高砚殊此举不妥。 “不逼他,怎么知道他不行。你看他,怒气冲冲而来,却没有怪我。显然……他身上藏了太多的东西了” “万一……他没有以一敌百的实力,楼主会怪罪” 高见殊突然露出鬼魅般的笑容,巧妙的转开话题,“天鹰查得怎么样了?” “不知道。唐云意在查” “他根本就没有查。他可能知道天鹰,毕竟东伯侯临死之前见过他” 李京墨忍不住讥讽,“你作为天网的人,连天鹰都查不到。怀疑起自家人了” “青龙,在天枢爆炸后,九门楼才关注他。他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需要我们挖宝。不管楼主有何打算,唐云意始终是个危险的人物”,心眼比莲藕还多。 “那是你能力不行” 高见殊笑而不语,眼底含怒。“你信不信唐云意有一敌百的实力?” 第221章 鱼目混珠 “啪……” 巨大的牍库内传来 重重的合书声。陈列的书架上,粉尘灰灰抖落。 唐云意放在桌上的手握到手指泛白,双目迸出冷冷道的寒意。高见殊这个混账玩意,不仅在丰意面前夸下海口,又在诓骗了他。业火莲池里有一条守护业火莲的圣物,名为夔火蛇。与业火莲同生同灭,全身赤红,身上流淌漂浮红色的光。 那晚,他已经见到水里的两只灯笼般的眼睛。如果他当时摘了业火莲,夔火蛇一定从水下发起攻击。 “混账,也没写如何对付那条蛇,也没有说蛇方寸几许,可有毒,攻击力如何?” 唐云意连续被摆了两道,离去之前,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幽幽白玉壁,显现出魁梧的身影。面具之下的双眼漆黑如潭水,涌上来的潭水直将每个角落淹没,空气被水吞噬,空气一瞬间被抽离。 “楼主,业火莲池里的夔火蛇可是几百年的老东西,他会退缩?” “不会,他求生的欲望比所有人都强” 唐云意骂骂咧咧的回到业火山庄的时候,夜幕撕裂一道缝隙口子,缝隙越撕越烂。天幕上只有几颗零散的星星点缀,皎月躲到了云层后面,幽深的天空仿佛一块黑色绒布,上面洒了几颗闪亮的宝石。 丛林最深处,一只三花迈着矫健的步伐从草丛里出来,月色之下,三花伸长懒腰,拉出一道细细的影子。 “喵” 三花走到业火山庄高耸的围墙下时,一道巨大宛如豹子的黑影投在地上。三花一愣,下意识抬起头。上头上坐了一只玄黑色的猫,背着光,只见到那双黄色眼睛,闪烁震惊又压抑的光。 又是这只该死的畜生,三花转头就走。待过了发情的季节,它拿到业火莲,定然弄死这只黑猫。 黑猫怔愣,起身要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蹲下来。那团小小的黑影,抖得黑猫直立,像在抑制什么,忽然像利箭一样冲出去。 前后的黑影如影随形,如鬼魅,隐隐让人生出紧张又刺激得心潮。 三花垂着头,唉声叹气。奈何自己的力量过于薄弱,弄不起后面的畜生。不过,畜生终究是畜生,可以把它往陷阱里带。 三花勾起嘴唇,忽然停下面条的身躯,对着后面的黑猫妖娆的翘起屁股。某种情愫在空中传递,越发强烈。黑猫的瞳孔放大,眼里倒映三花美艳的身形,控制不住的冲了上去。 三花见它扑上来,立刻往前跑。两只猫在深林突兀的山石上互相追逐。 前方传来涧流扑入水潭的“哗啦啦”声。三花用力奔驰,四肢努起肌肉,“嗖”的消失在前方。黑猫穷追不舍,前爪扑上天空,下一刻,黑猫傻眼,它在空中悬停了一下,身体作自由落地运动,“噗通”的落入水潭中,溅起了微微水花。 三花从上头露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像个恶毒的妖艳女人,眼底闪过恶毒的得意之色。 黑猫在水里使劲扑腾。明黄的眼睛闪过茫然,害怕得在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在漆黑寂静的深林里,仿佛厉鬼啸叫,令人毛骨悚然。 一根竹竿在夜色发出清冷的反射光,越过水面,把奄奄一息的黑猫拔到岸边。 黑猫呈大字型趴在一块被潭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石头上,气若游丝。 “应该让你断绝念想。省得你总是给我惹事” 黑猫有气无力的摆动尾巴反抗来人的提议。 三花再次轻车熟路的进入业火莲池。幽黑的通道内,一股灼热的气流从前方涌来,热得三花伸出舌头散热。 越往前走,通道内好像有红光一眨一眨的,有什么东西在前面飘过……滑过,那道红光忽然消失,通道内又恢复了暗沉。 三花的心跳突然加速,恐惧占据心头。自从知道业火莲池里面藏了一头怪物,它越发惴惴不安。与业火莲同生同灭,那么……活了几百年的东西,恐怕也会像人一样,狡猾多端,凶狠残暴。在畜生的眼里,它守护的东西必然是它,谁试图抢夺业火莲,是与它为敌。它必定张开充满利刺毒牙的口器,撕裂试图想抢夺它的东西的人。 三花在忧虑中走到了业火莲池。屹立在业火莲池中的六株业火莲就像一个个丰乳肥臀的美人,三花突然觉得全身一热,血液亢奋了起来。 下一刻,业火莲池上氤氲的白色雾气上突然出现了六位袅袅婷婷的美人,藕荷色的的肚兜罩住胸口的丰满,喷薄欲出,外罩一层薄薄的红衫。白皙修长的大腿在罗裙之下,浮动莹白的浮光。美人云鬓如云,双目含情,红唇丹艳,身姿窈窕,在业火莲池上翩翩起舞,盈荡出来的香气仿佛萦绕周身。 三花亢奋得双眼失去了焦距,宝石般的眼睛映着美人俏丽的身影。血管之下的血液沸腾起来,像一只即将逃脱束缚的野兽。 三花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像个愣头青。跳上了如扇的业火莲叶上,伸出爪子,向离它最近的业火莲伸去了手。只差一点,水面突然荡巨大的涟漪,“呼啦”一响,突然冲出一个红衣将军朝三花挥刀。 六位美人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花容失色。 三花的身形踉跄了几下,失去控制的理智慢慢回到。明明是六颗业火莲,怎么变成六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水中冒出巨大的气泡。业火莲叶忽然被从下面掀起,三花小小的身子被甩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三花鼻子留下血丝,挣扎了许久。全身血液仿佛凝固,眼前视线逐渐模糊,剧烈的疼痛撕扯着它的神经。 “哗啦啦” 一道红光从水中冲出。立于荷叶之上的蛇身有两米长,头上长角,全身流动刺眼的红光,张一双阴狠的红眼盯着垂死挣扎的三花。 蛇头俯身下来,三花小小的身影笼罩在阴影里。三花突然抽搐起来,眼里倒映那双阴冷的蛇眼,身体慢慢僵硬。 第222章 成熟在即 幽黑的山径中,一道模糊的人影踉跄了几步后,重重摔在小径。 唐云意有气无力的抓着草根,额头上冒出巨大的汗珠,嘴唇被牙齿咬得发白。没有想到,感同身后的后遗症竟然是那么强烈。 锁骨处的母蛊像一头搁浅的蛟龙,来回翻滚。他甚至能体会到那种悲怆的感情。 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却疼到意识差点失控。全身痉挛,神经仿佛被撕扯,细胞被割裂,那种疼痛不亚于有人对他千刀万剐。 如果真的中了夔火蛇的蛇毒,他岂不是已经见到阎王爷? 没膝的荒草中,草随风摇曳,痛苦的呻吟声不断随风飘向远方,断断续续。 一道黑影遮挡微弱的夜色。唐云意紧闭的双眼慢慢挤出一道缝隙。来人逆着光,看不出面目。 “你是谁?” 唐云意忍着感同身受传来的痛处,往后退。不妨摔下了身后一丛荆棘当中,锐利的荆棘插入皮肉,留下一道道血痕,血珠渗掉到荆棘里。唐云意苦不堪言,眼角噙泪,面容疼痛到扭曲抽搐。心里和身体上同时遭受折磨,疼痛在粉碎他的意识。 沉浸在痛苦之中他的忽然觉得身子轻飘飘,一百多斤的体重被人轻轻松松拉起来。对方轻轻把他放到地上,他趴在草地上,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在抗拒。 “我是白虎下的参宿” “你是参宿?”,唐云意加入九门楼那么久,其他星宿神出鬼没。他头一次见到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另一个星宿。此人,身上有一股书卷气,风度翩翩。身材不算高大,面白似玉,手持一把水墨扇。 参宿点头,“你可以叫我邱瀚书” “我不认识另外二十七个星宿” “不打紧,我也不认识其他人。只不过你如天上皎月,我不得不注意” 邱瀚书扶起虚脱的唐云意,暗中为他输运真气。暖流转入心脏,由心脏泵向四肢百骸。沉寂在体内的真气苏醒过来,在他的体内横冲乱撞,一时之间,他分不清是感同身受的痛苦还是体内真气失控造成的酷楚。 “你到底怎么了?” 山林中,篝火映出黄澄澄的亮光。四周被黑暗吞噬,唐云意和邱瀚书围着篝火相对而坐,两人仿佛坐在巨兽的嘴里,阴沉得令人全身颤栗。 唐云意运功结束后,身上的疼痛退去。仿佛水过无痕,没有发生过。他身上被荆棘划过的血痕淡了几分,刺辣辣的疼痛变成毛毛的瘙痒。他有些惊叹,自己的愈合能够在体内真气的加持下,恢复得如此快。 对面的邱瀚书取下树枝架上的三脚架上的铁炉,冒着白气的热水注入一个竹节似的杯中。 唐云意接过,抿了几口,热流过身,冰冷的身躯暖和过来,意识清明。 “你没有受任何内伤,怎么会痛得撕心裂肺?” 对方的怀疑让唐云意垂下头,错开了视线。盗取业火莲并不光彩。 “你不想说,我不问了” “你怎么知道我成为魁宿?”,唐云意问。对面的男人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他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光晕,线条温润的面容轮廓令人生出了一种亲近之感。唐云意僵硬的神色缓了缓。 “你顶替了奎宿” “他叛变了” “你把他杀了” 唐云意愣了一下,随即嗤讽,“我不杀他,九门楼也会出手。你是想来杀我?” 邱瀚书能够清晰感受到对面投过来的视线里,充满的警惕还有一丝杀意。“你不必对我持过重的防备,我不会杀你。奎宿叛变,罪有应得” 唐云意松了一口气。疼痛退出,他仿佛刚从泥潭里冲出来,全身疲乏,无心应战。业火莲成熟在即,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江湖上的狼子野心,还有业火莲池下的夔火蛇。那老东西不愧活了几百年,双眼如摄魂一般,迷惑了人的意识。可怜他的三花,他上猫得心应手,陨在了夔火蛇的毒牙之下。 “你不好奇奎宿为何叛变?他又是为谁做事?” 唐云意扯着一丝难看的笑容,“我刚加入九门楼,并不感兴趣。奎宿会叛变,归根究底,白虎不在” “白虎已经失踪很久了,久到我们不知其死活。关键是谁知道了奎宿,并且说服他叛变了?九门楼内是否还有人存贰心” “这不是九门楼的责任?你怀疑我是谁安插进来的棋子?” 燃烧的树枝迸出火星,化为灰烬扑向邱瀚书,他打开扇子,扇开灰烬。 神如光炬的双目爆出寒光,那张温和的面容忽然之间刻上了几道狠厉,“云意,凡事背叛九门楼者,我必诛之,绝不留情” 唐云意暗自不爽,却也没有妄议。九门楼内存在的秘密比他的心眼子好多,密密麻麻。九门楼的楼主为何执意让他进去九门楼?白虎失踪了,他手底下的奎宿为何叛变了?青龙、朱雀、玄武还有天网的高见殊看似相处融洽,实则泾渭分明,各自为政。每个人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以钝示人,以锋策已,神不知鬼不觉。 “你今夜来,所为何事?若是没事,我要回去了。毕竟我还是金灵卫” “云意,你有探案之才,白虎已经失踪太久了” “让天网找。茫茫人海中,大海捞针,我算有通天遁地之术,恐怕也无能为力” “天网找不到。兴许,你可以试试天鹰” 唐云意瞬间蹙眉,暗自腹诽,邱瀚书是在试探他的,“东伯侯的天鹰?据我所知,天鹰里藏了一个建昭帝的秘密,或者是旷世宝藏。看来你知道得不少……” 邱瀚书笑着摇头,嘴角浮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让人赏心悦目,“除了秘密和宝藏,也可能是一个组织或者一支军队” “我虽见过东伯侯,不过我是取他命而去。你认为他会告诉我天鹰是什么?” 邱瀚书随之起身,迎面而来的山风吹进他的衣袍里,勾勒出他稍瘦的身躯,“兴许吧。这天下藏了太多的秘密,如同宝藏,总是挖不完” 第223章 蠢蠢欲动 闷热的夜风带了一丝丝诡谲。 唐云意回到业火山庄,被梁攒逮了正着。唐云意有一种老鼠见到猫的感觉。高见殊一句话,把他和梁攒陷于火架之上,饱受烈火的煎熬。 梁攒淡淡看了他一眼,让他回去。他背过身,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必须从业火山庄嘴里证实,他们是否知道业火莲池下面藏了一头凶猛狠毒的怪兽。 地平线上横亘着波涛起伏的山峦。一双巨大的手撕开了漆黑天幕,一道道金光倾洒下来,地面上的景物镀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光晕。 山风吹过,林海摇曳。树木的沙沙声还有鸟鸣声混合在一起,发出阵阵抚慰人心的清脆声音。 少女从床上起来,朦胧着睡眼,樱桃小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少女拉上滑至肩头的红色薄衫。薄衫包裹粉嫩的肌肤,半边酥胸若隐若现。 外边枝头上,鸟儿交颈鸣叫。少女觉得有些刺耳,白皙的脸庞声,突然怒涨,柔嫩的绒毛倒竖,少女汲着鞋,迅速打开房门,然后又立开关上。 门外的唐云意摸了摸鼻子,面上闪过微光。须臾,谷江凝打开房门,对着倚靠漆红廊柱的唐云意踹了一脚。唐云意被她踹中屁股,差点摔下花圃中。 “偷看我,有何目的?我告诉你,我可是威震天下,业火山庄的大小姐,山鸡不可能配凤凰的” 唐云意哭笑不得,他只是凑巧碰上了她衣冠不整。身体上受气了,他板起脸,表现出一副冷峻得生人勿近的表情,煞有其事的点头,“谷小姐说得没错。你这只山鸡确实配不上我。谷小姐果真有自知之明” “你……” 红衣衫勾勒出的完美曲线,剧烈浮动。一双俏目,怒意暴涨。 “巧如舌簧,颠倒是非。我让我爹杀了你” 唐云意立刻露出一副笑嘻嘻的嘴脸赔笑,“谷小姐别生气,在下有要事。关于业火莲的……” 谷江凝沉思了半晌,黑色明亮的眼珠上下打量唐云意,见他从容不迫,神情严峻,不像油嘴滑舌,垂着眼皮,冷冷答应了。 唐云意跟随谷江凝吃了一顿丰盛的早点后,提到了正事。谷江凝拿出新帕子,一边慢条斯理擦嘴角,一边瞟了他几眼,“你想到对策?” “谷小姐,你对业火莲有多了解?”,谈到正事,唐云意仿佛换了一个人,神情专注与刚才嬉笑的人判若两人。 谷江凝的双颊肌肉突然跳了一下,有一股不屑的气氛弥漫,“我长在业火山庄,你觉得我会不了解业火莲?” “谷小姐,你老实说,对所有人来说很重要。轻则受伤,重则送命”,池底下的东西,一滴蛇毒即刻毙命。 谷江凝露出了一丝丝的不耐烦之意,长长的眼睫垂下来,流动多情的美目藏在阴影里,“业火莲已经在业火山庄长了三百年。我的先祖等了一代又一代,终于等到业火莲成熟。除了朝廷,连江湖上的人也要来抢。我们护了业火莲几百年,最后没有一颗属于业火山庄”,愤怒的语调骤然转成凄凉,空气中弥漫一股悲伤的气息。 “谷小姐,祖上有关于业火莲成熟的书籍?” 谷江凝沉重点头,眼尾微微泛红,“有,不过……很久以前,书阁起火了,关于业火莲的书籍下落不明了” 唐云意搅动着嘴里的舌头。业火山庄丢失的书籍应该是九门楼里的藏书。 “你……可知道,比如……摘取成熟的业火莲时,会有什么微笑?” 谷江凝茫然。 唐云意想了想,迅速脱口而出,“我从一些古籍上看到,一些名贵药材即将成熟时,旁边会有凶兽守护” “没有,没有听过先祖提过。而且,我们每年都进入业火莲池,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唐云意腹诽。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东西,不到业火莲成熟,绝不会出来,更加不会让人见到它的真面目。否则,可恶的人类轻而易举从它手中抢过精心呵护的业火莲。 “你有对策?” 唐云意点头。就在刚才,他如茅厕顿开,一道闪光劈开他混沌的大脑,他一刻之间突然想到了办法。迄今为止,只有他知道业火莲池里藏了一条猛兽:夔火蛇。摘取业火莲总要有人来坐,但是他又不可能真的去送死。 “谷小姐,我希望能与谷主商量一下,那一晚,谁负责摘取业火莲,谁留在外面拦人?” “好,我马上叫人去通知我爹”,谷江凝对没见过几次面的唐云意生出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她觉得唐云意比朱翊卫靠谱多了。她甚至相信,唐云意有以一抵百的实力。 众人再次聚集业火山庄的会客大厅。这一次,与上次略有不同,唐云意主持。 杜青裴坐在唐云意的对面,神色里充满的鄙夷与怀疑。丰息的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有些茫然。谷庄主有点激动,唐云意的大名毕竟摆在那,他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各位,荣辱与共,患难同抗。业火莲成熟在即,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我认为有必要做一下分工” 寂静的氛围突然被一道冷嘲热讽的话打破,杜青裴目光不善的盯着唐云意,“我认为我们所有人都可以进去摘业火莲了,而你唐云意一人就在外面即可。毕竟,你一个人可以抵五百轻骑”,杜青裴突然面相丰息,讨好般的道,“丰息将军,您认为呢?” 丰息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他的视线在唐云意和杜青裴脸上来回逡巡,似乎没听见杜青裴的冷嘲热讽,“唐云意,把你的计划说一说” 唐云意小孩子似的朝杜青裴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丰息将军,谷庄主,云意认为,那晚进去业火莲池摘莲之人,除了业火山庄,还有朱翊卫、金灵卫,为了避免三方移花接木,我建议让一个江湖人进来,四方互相监督” “至于外面的人……就由丰息将军安排。我们所有人最终的目的是将业火莲送到宫中” 第224章 布局 “唐云意,金灵卫摘业火莲的人是你?”,杜青裴白如玉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讥诮如刀刻,深深印满脸,“哦,我差点忘了,金灵卫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自然是你这个以一敌百的高手上了” 大厅内,谁都听得出杜青裴浓浓的讽刺。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唐云意的笑话。 “假若我真有以一敌百的实力,你杜青裴是不是跪下来叫我一声爷爷?” 杜青裴脸色顿时大变,阴云笼罩眉宇,勃然大怒之下是生生克制之后的阴狠,面部赤红,筋健在皮肤下撑起,“唐云意,好大的口气” “你不敢?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当你爷爷的”,唐云意出言挑衅。 衣袖之下,杜青裴的手指捏紧,修长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唐云意,你别太过分了” “行吧,待会儿我就到外面喊。朱翊卫惧怕金灵卫,在所有人面前当缩头乌龟” “你……”,杜青裴眼神如刀锋,恨不得撕了唐云意那张丑陋而狡猾的脸皮,“唐云意,你没有内力,区区一个地字,你拿什么跟天字高手比?” 大厅内一片沉静,都在看着两人互相较劲。 唐云意逐渐不耐烦起来,语速逐渐凌厉起来,“你不敢就算了” 事到如今,杜青裴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所有人都看向他,他感觉十几道目光几乎都洞穿他心底秘密。他忽然拿捏不准了,唐云意满腹玑珠,颇有探案之才,却也狡猾多端,恐怕他来一招扮猪吃老虎的马后炮。可他多番试探,唐云意确实是一个卑微的地字家。金灵卫除了梁攒和苏屿,没有一个人能打。 “赌就赌。金灵卫唐云意若能以一敌百,朱翊卫跪下。若不能,你唐云意跪下,叫朱翊卫爷爷” “没问题啊” 丰息那双笼罩锋利剑眉之下的眼睛闪烁如星辰。唐云意虽然没有那个实力,但是他身上散发的那股自信让人无法忽视,仿佛胸有成竹。 连梁攒都开始怀疑了。唐云意真能以一敌百?他进入金灵卫二十多年,对金灵卫如指掌,洞若观火。金灵卫已经许久未出现天字高手了,即若有天字高手,江湖上的高手如潮水铺天盖地涌来,他也对付不了。 散了之后,梁攒眉头拧成一条,忧虑同眼尾纹,雕刻明显。 “梁统领,您安排谁摘野火莲?” 梁攒不仅忧虑,还有一丝丝从心底深处漂浮上来的不安。哪里怪异,他说不上来。业火莲那么容易摘?为什么大半个江湖高手都来了。业火莲,一甲子功夫,确实吸引人。 “我来吧”,梁攒仿佛被人抽走了一魂,声音低沉而无力。 “那你千万要小心”,唐云意把“千万”咬得特别重。 他走之后,闵行居板着一张脸,愤愤不平,“他唐云意真以为自己是金灵卫统领了。私自替梁统领颤自作决定,无法无天,眼底根本没有梁统领” 曲文泰瞪了闵行居一眼,他视若罔闻,自顾发生发泄心中不满,“唐云意,几斤几两,谁人不知?到时候,他自己去叫朱翊卫爷爷,我可不叫” “是啊,云意太草率了” 就在部分金灵卫对唐云意抱怨之时,他已经跟谷栖山来到了山庄外面。 外面的天气炎热,阳光炙烤得苍翠的树叶翻卷起来,虫鸣止歇。守在外面的江湖地痞们躲到了丛林中。 此时此刻,丛林深处,一群江湖人围城里外三层。 “今夜,便是业火莲成熟之时。既是百年圣物,业火山庄和朝廷就不能独享” “对……业火山庄不能独享” 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士纷纷举起手越过头顶响应。 带头的乃是一位魁梧大汉,其上身半赤裸,衣袍松松垮垮的搭在肩膀上,露出线条分明的肌肉,下半身是一条武裤,上面镶嵌宝石。 “我们松山派已经等候业火莲上百年了。既然是人间圣物,人人皆有争夺的权利,你们今日随我攻进业火山庄” 丛林中古木参天,亭亭如盖。延伸出来的巨大枝干上,坐了一位青衣剑客,年轻剑客俊朗飘逸,背负一把鹿皮包裹的剑,一脚屈起踩树干,一手拿着酒壶,随意洒脱。 “你让大家为你火中取栗,得到业火莲之后,怎么分?一颗可不够分啊” 众人顺着声音看向高高的枝头,树上的青年剑客一口饮尽酒壶中的酒,随意往后抛。 松山派的大汉虎躯震了一下,小小的眼珠子迅速转动,很快想到了对策,“自然是一起分了” “一颗业火莲,小小一颗,你打算磨成粉?” “是”,大汉对上那道深邃的眼眸,莫名心虚。 青年剑客突然望向前方。大汉松了一口气。 “有人来了” “是青武殿?” “业火山庄的人来了” 丛林深处嘈杂声和脚步声混合成音浪,林中鸟儿受惊,纷纷振翅离开。 “是谷栖山” 业火山庄的庄主谷栖山到来让大家惊愕。尤其是谷栖山说出来意,大家更是震惊不已。 谷栖山竟然让人进入业火山庄摘野火莲。 “为什么?”,有人提出了疑问。 谷栖山微微侧身,唐云意的身形闪出来。他唇边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上扬的嘴角和含着笑意的眼尾出其的让人感到一股亲近温和之感。 树上的青年剑客微微皱起眉头。突然出来的这个人,眼眸看似清澈如水,眼底实则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里面似乎潜藏了什么。看不清,猜不透。 “大家稍安勿躁,由唐某来解释” 人群中的躁动果然停下来了。一张张面孔,看似普通,实则乌泱泱里不知藏了多少高手。大家都在等业火莲成熟之时,大展拳脚。 “为什么要你们推选一个人进入业火山庄”,当然是选一个替死鬼,“因为业火山庄知道江湖上都在等业火莲,业火山庄愿意拿出一颗让给江湖” 树上的青年剑客突然跳下来,衣袂飘飞,翩然落地。他稳稳的落到唐云意面前,眼中闪过嘲讽,“你是想让江湖人自相残杀,坐收渔翁之利?” 第225章 中毒 “你要是这么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反正只有一颗,爱要不要” 青年剑客耻笑,“你认为以江湖高手,攻不进业火山庄?” 对方咄咄逼人,唐云意有一种被猜中秘密的羞耻感。引群愤,选替死鬼也是真的。 “你们只管来试试……”,唐云意眼中充满了骇人的威胁。 双方杠上了。青衣剑客的话让众人迟疑了起来。唐云意转头就走,刚才带头打算闹事的壮汉突然追了上去。 “我来……不就是摘业火莲,没什么大不了” 唐云意幽深的黑眸从上到下打量着他。这个人的理智被贪婪取代,刚才的趾高气扬变成了奴颜婢膝,比六月的天还能变。 “你不怕 众人找你麻烦?” “不怕,都是江湖儿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唐云意笑了笑,笑容诡异森然。这个人说的冠冕堂皇,只怕一拿到业火莲,立刻吞下,据为己有。到时候,他的功力大涨,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心之阴狠,昭然若揭。 “等等……”,青衣剑客眨眼拦下业火山庄一群人,深目森然看着壮汉,“为了避免他私吞,我也要跟着去进去” 壮汉咬碎了牙齿。 “可以” 青衣剑客再次从唐云意诡异的笑容中感到了一丝忧虑和不安。摘叶火莲,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业火山庄到底暗藏了什么阴谋。 夜幕将天空压低,月轮发出皎洁的光辉,从九天上瀑布般往地平线倒泄。远处波涛起伏的山峦蒙上洁白的面纱。 越来越狭窄的地面上,一道道人影被拉成细长的线条。有的人心雀跃得快跳出来,有的人狂喜得分辨不出方向,有的人心思阴沉,暗藏诡计。 一身红衣的谷江凝睁着黑扑点漆的眼睛时不时看向唐云意。她有点摸不清唐云意的想法。六颗业火莲,本就屈指可数,还要匀一颗给外面的人,让他们自相残杀。剩下五颗,怎么安排? “你到底藏了什么计划?万一他俩是天字高手,我们对付不了他们。所有业火莲都被抢走了,你不怕诛九族?”,走着走着,封令月凑到了唐云意身边,美目环顾之后,鬼鬼祟祟的压低声音问。 “天字高手又如何?只要是血肉之躯……”,待会儿进入业火莲池的第一步就是夔火蛇制造出来幻镜。 所有人聚集在业火莲池的耸立大门口。壮汉按耐不住,情绪外露,贪婪之心,再次尽显。青衣剑客冷哼了一声。壮汉突然回过神,脸色尴尬得红起来。 丰息一贯保持隐身的状态,仿佛潜藏在暗处的鹰鹫,随时发动攻击。 “唐云意,为了你所谓的计划,私自把狼子野心者放进来,出了事,你负不起责任”,两个蠢蠢欲动的江湖人让杜青裴惴惴不安。心中压抑一股怒火无处可发泄,直接宣泄在唐云意身上。 唐雪意不屑搭理他,杜青裴面子被驳,脸色转黑,理智失控,一只骨节的手狠狠抓住唐云意的肩膀,五指骤然发力,剧烈的疼痛眨眼蔓延到唐云意的四肢。 唐云意跟着剧痛,腰身一拧,一把冰冷的东西瞬间抵上杜青裴的腹部。双方之间有电流在扭动空气,发出“嘶嘶”的电流声。 “你快还是我快?你试试” 杜青裴拖着放开唐云意。他已经尝过唐云意手中暗器的威力。唐云意这个人说杀就杀,从不心软。 为了彰显自己没有怂,杜青裴再一次威胁,“唐云意,业火莲若被抢走,我定藏了你送到陛下面前” 谷栖山和谷江凝的两把钥匙合成一把钥匙,随着谷栖山插进锁孔,齿轮转动的声音传来,沉重的大门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热气从里头扑面而来,翻滚的气浪吹得众人的头发往后翻卷,脸被灼得红烫烫的。 “业火莲真的成熟了” 众人带上火晶冰,跟在业火山庄的后面。壮汉压抑不住扑腾的心跳,眸色黯淡了下来,蒲扇般的手偷偷摸到了刀柄之上。 热浪持续传来。火把在前头闪烁光芒,被迎面而来的气浪吹得明灭不定。空气中荡出一层一层透明的涟漪,像雨水落在湖面上,打出一圈圈悄无声息的涟漪。 空气沉闷又诡异,一片死寂,只有脚底坚硬的鞋底和坚固的石头碰撞发出的声音。 “前方就是” 谷栖山的家族守了几百年,到了他这一代,终于见到了业火莲成熟。谷栖山激动得面红耳赤,六颗灼灼的业火莲就在他的眼前,可是……家族耗费了巨大的精力,最后为他人作嫁衣,谷栖山越想越恼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一股邪火从脚底腾起,直烧到了头顶。 一只大手越过谷栖山,伸向了离他最近的业火莲。闪动红色光芒的业火莲被扯得一晃一晃,谷栖山突然心痛起来。这些业火莲是业火山庄精心呵护的孩子,竟被人当着他的面糟蹋。 谷栖山痛心疾首,忽然抽出腰间佩剑,一剑砍断那只猥琐肮脏的手臂。手臂断成两截,“扑通”的一声掉进水里,鲜血染红了一小片的水池,血腥味顿时弥漫在滚烫的热浪中。松山派的壮汉捂着如喷泉的伤口,脸色以肉眼的速度发白。 “你……”,壮汉转身对青衣剑客提醒,“他们要杀了我们” 青衣剑客几乎没有多想,左手猛然撞剑鞘,剑被顶出,他右手顺势抓住剑,泛着青光的剑锋立刻朝谷栖山笔直刺去。 金属在空中互相交击,电光火石之间,谷栖山被巨大的冲击反震,跌在了怪石嶙峋的石壁上,背后被尖锐的石头划出一道道血痕,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谷栖上的嘴唇失去了血色,他以剑拄地,勉强撑着身体起来。 “凝儿,还不快来帮为父” “熙儿,还不快来帮为师” 谷江凝和沈林熙同时抽剑,从左右包抄青衣剑客。在一片绚烂的剑花中,谷江凝和沈临熙倒飞了出去。嶙峋的石壁上布满纵横的剑痕,大量的碎石从墙上落下来,掉进了业火莲中。 第226章 荧惑 “业火莲是我的” “是我的” 一道人影从杜青裴面前经过,迅疾如雷,伸手直接去抓立在池里的业火莲。对方手扯到一颗业火莲,单手撑业火莲叶,身子在控制旋子旋体,回到了岸边。 梁攒手持业火莲,哈哈大笑起来。目光贪婪,面容狰狞,狂笑回荡偌大的业火莲池内。 “业火莲终于是我了” “梁攒,你好大的胆子,业火莲可是要送到宫中”,杜青裴摸着剑柄,喝断狂笑不止的梁攒。 梁攒扭曲的脸突然停下,对杜青裴露出讥诮的笑容,当着杜青裴的面把业火莲一整颗吞下。梁攒的身体迅速发生变化,他控制不住的跌到外地,双手撑在坚硬石板上,喉咙像被拉住了,他张开嘴巴,“呜呜……”了半天,身体开始发生变化,眼睛爆凸,青色血管加深,似乎要从皮肤下挣扎出来,全身皮肤呈现出被水蒸气烫伤一样的赤红。须臾,半跪的梁攒发出一声雷霆怒吼,一把扯开上衣,上衣在他凶残的力量下,变成碎片,露出如同煮熟的虾一样的皮肤。 梁攒大口喘气,风箱般的呼吸声在业火莲里仿佛云层深处的闷雷,轰隆作响。梁攒像一个恶魔,眼白消失,双目被一层鲜红笼罩,像黑夜里的两盏明晃的红灯笼,在黑暗中随风飘来飘去,阴森可怖。 杜青裴握着剑,一直往后退。直到背脊撞到嶙峋的石壁,尖锐的石头扎进肉里,传出刺痛,杜青裴阴狠的俊美面容上出现了宛若冰块破绽的声音。 梁攒当着他的面吞下业火莲之后,整个人真皮暴涨,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梁攒健硕的肌肉下,澎湃的真气仿佛游龙,在他的体内横冲乱撞。 梁攒忍受极大的痛苦,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啸。他抱住双头,疯狂的扯着头发。顷刻,倒在地上挣扎,他全身的赤红色越来越红,仿佛被一层鲜血覆盖,红得刺眼,红得可怕。 杜青裴偷偷吞咽一口水,压下心中不断滋生的恐惧。梁攒还未能将业火莲一甲子功力据为自有,等他完全融合业火莲的威力,朱翊卫与金灵卫有过节,他岂不是…… 杜青裴张口,忽然被一股灼热的气浪呛进喉咙中,把他所有的话呛回肚子里。他眼神发根,提着剑向梁攒冲去,携带万钧之力,力劈华山,朝梁攒的脑袋劈下去。 杜青裴的剑卡在梁攒的手上,剑如卡凹槽,动弹不得。梁攒猛然抬头的瞬间,一道火光从他眼底闪过,那股狠毒让杜青裴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一股灼热滚烫的真气从梁攒的手上注入锋利的剑身,源源不断,忽然像爆发的火山一样,轰然冲进杜青裴的体内。一瞬间,杜青裴脸色大变,他像一个随时要爆炸的球,体内强制进入的巨大真气把他的皮肤撑得紧紧的,出现了裂纹。 杜青裴又惊又害怕,眼球跟着颤抖起来。他试图放开剑柄,右手如被具有强大粘合力的胶水粘上,情急之下,他左手从腰间抽出匕首,对着右手腕一刀砍下,而他被一股巨大的冲力击飞,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圈,勉强停下。 他的身子如同泄气的皮球,逐渐恢复正常。断腕之处,血流不止,伤口像血洞,不断往外面喷洒鲜血。 梁攒泄了功,身子逐渐恢复正常。他起身,缓缓抽出佩刀,双手持过头顶,嘴角露出狰狞的邪笑。 “朱翊卫,私自进入金灵卫禁地,偷走红衣金灵卫的绝世秘籍,在陛下面前,屡次诋毁,带头排挤金灵卫,今日,我梁攒对天起誓,对红衣金灵卫承诺,亲手斩杀朱翊卫叛徒” “你……”,泛着寒芒的刀刃形成一道弧线,从杜青裴眼底闪过,他像个受惊的孩子,蜷缩双腿,不断往后退。 背对光线的梁攒仿佛地狱恶魔。举着死亡的镰刀,一步一步逼近。 杜青裴张开嘴巴,声音仿佛被吞噬了。四周静悄悄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梁攒举起镰刀砍下来…… “哈哈……” “嘻嘻……” 周围回荡清脆如银铃的女笑声。似雪峰上的冰融化了,浮去了心头的浮躁。又似春天里的新芽,一派盎然。 “将军”,诱惑的女声频频传来。 丰息如雕像般站在原地,任由红影逼近。一只细白的手从他的肋下穿出,柔软的前胸紧紧贴着他坚硬的笔直后背。 一阵清脆的笑声传进耳畔,红衣美人从耳侧露了出来,一头青丝垂在身后,薄薄的红纱之下,细腻粉白的皮肤若隐若现,一张精致的脸蛋上镶嵌妩媚多情的笑容,淡淡的女子香气俏皮的穿进丰息的鼻子里。 女子拨弄了半天,丰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仿佛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具空壳。 美人媚眼如丝,哈气成兰,一双嫩白的小手在丰息的胸膛上来回挑动,来回撩拨。丰润如娇嫩鲜花的红唇贴进丰息早上刚刮,略带青茬的刚毅下颌。 美人滑嫩如鸡蛋的脸被扎,不悦的皱起秀气的眉头。 “将军难道不喜欢奴家?”,娇艳的美人仿佛一朵盛开的彼岸花,充满了诱惑,风情万种。粉嫩的舌头从侧耳舔舐,一步一步逼近丰息的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 只差一点点,丰息突然别过头,美人露出了淡淡的不解还有欲哭似哭的娇羞。 “将军是何意?是觉得奴家不美?” “你的舌头像蛇信,令人作呕”,从那张温热嗯嘴唇里吐出如此冰凉的话,美人手上,捂住胸口,眼眶里噙出泪水,楚楚可怜。 “将军,你太伤奴家的心了” 丰息面无表情走向美人,美人欣喜忘怀,兴致勃勃的扑向丰息,下一刻,美人胸口开出一朵绚烂的花朵,火红而妖艳。 “将军,您……” 美人泫然欲泣,捂着胸口上的匕首,踉跄后退。 丰息失焦的眼眸恢复灵活,阴冷的看着美人,没有一丝人类的表情,“不管你是何方妖孽,在我丰息这里,没有用” 第227章 破除 丰息感觉包裹自己的无形气泡突然破了一道口子,整个人清明了起来。 四周的人在互相残杀,鲜血溅了一地,而在一群厮杀的人中,唐云意显得格格不入。他并没有参与厮杀,似乎没有受到迷惑,仿佛一个冷漠无情的天神,睥睨互相厮杀的人。 丰息的眼睛一下子眯成一条线,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封令月的神情有些萎靡,整个人如同喝醉了一样,步伐趔趄,白嫩光滑的秀美脸庞红得有些异常。 唐云意勾起嘴角,笑眯眯的,闪动光芒的黑眸里,狡黠不断。他抡起拳头,忽然一拳砸在封令月的下巴。封令月摔在地上,剧烈的疼痛撕扯着她的神经,把她被关起来的意识和理智放出来,她瞬间如酒后猛然清醒了过来,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迅速起身,扬起粉拳朝唐云意挥去。 唐云意擒住她的手腕,反手就把她的胳膊拧到背后,气得封令月口吐芬芳,“唐云意,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竟然打我”,封令月像只泥鳅一样挣扎,唐云意双手如铁铸,封令月疼得龇牙咧嘴。 “放开我” “封令月,你该感谢我。要不是我,你就中毒死了” 封令月突然冷静下来,记忆零零散散的,“什么毒?” 唐云意放开她的肩膀,扭动僵直的骨节,“从我们进来就中毒了。你看他们,互相残杀,六亲不认” 业火莲池边上,互相残杀的人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如同疯牛失去理智,杀红了眼。 “怎么会这样?”,封令月心有余悸,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红晕慢慢消退下去。 唐云意忍不住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在幻境里看到香艳的场景?” 封令月下意识的否认,“你胡说……” “你的脸那么红,该不会是与我在幻境里……” “放弃,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你这只癞蛤蟆想吃我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封令月气卒。 偌大的业火莲池内,云气缭绕。一层层白色雾气从水面翻涌而出,仿佛云海飘散,业火莲在其中如同海中仙山。偶尔如云海一样的雾气中会激起数十道蘑菇状的粗壮气柱,冲天而起徐徐跌落飘散,化作丝丝缕缕游云飘向岸边。 灼热的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血腥味。杀红了业火山庄和青衣剑客,还有梁攒和杜青裴,身上负伤,衣服被割下一大片,上面浸染的血液。 丰息目光复杂,对唐云意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唐云意,你是不是有办法让他们苏醒过来?” “没有”,唐云意连忙否认,丰息已经对他有所怀疑了。 “是吗?”,丰息那双潮水般的眼眸突然投投过来,一股压迫感也随之而来,仿佛要将唐云意心里的秘密挖出来。唐云意从容对上,不卑不亢,丰息从他没有任何夸张、心虚、恐惧的脸上看到任何破绽,“那你为何没有被幻境包裹?” “丰息将军,云意在幻境里看到了已经过世的父亲。幻境里太美好了,一定不真实” “你阅历不深,懂得挺多”,丰息还在试探。唐云意的眼睛里仿佛筑起了一道高墙,丰息再也试探不了。 “云意好读书。曾从古籍《山海录》上看到,但凡了活了上百年的动植物,若本身没有特异,身边一定有灵兽护体” “依你所见,是业火莲还是……” “云意不知” 唐云意一边摇头,一边有意无意的往水里踢石头。“噗通”的落水声被放大十倍,无形的涟漪慢慢消失。 金属相击声突然停下,厮杀的人停了下来,捂着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尸体,不知所措。 “到底怎么回事?”,杜青裴率先爆发,怒气冲冲的斥问唐云意。“是不是你搞的鬼?” “杜青裴,挨打的狗去咬鸡,我不是你的出气筒。所有人都中了业火莲制造的幻境” 杜青裴一下子被堵得哑口无言,梁攒的刀在他身上来回汨密集集循环切割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历历在目。 “现在我们在幻境还是现实?”,青衣剑客捂着受伤的手臂,走到唐云意面前。试图从唐云意的脸上看出什么,这张丑陋的脸仿佛是特意镶嵌了上去,表情拿捏精准完美,看不出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当然是……”,唐云意话声刚落下,袖子里的拳头忽然携带罡风轰向青衣剑客的腹部。这一拳携带千钧之力,青衣剑客,防不胜防,身体被打成虾米状,腹部痉挛收缩,喉咙里涌上一股隔夜菜的臭味。 “你……” “疼的话,就是消失了” 青衣剑客死死咬住洁白的牙齿,狠狠瞪了唐云意一眼。 “已经子时,业火莲已经成熟……” 业火莲盈盈挺立荷叶之上,就像一个丰乳肥臀的美人,令人垂涎欲滴。 子时一到,业火莲散发出耀目的光芒把业火莲池内照射得灯火通明,宛如白昼。唐云意瞳孔骤缩,他承认,自己在一瞬间起了贪念。 围着业火莲的众人神态各异,松山派的壮汉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贪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谷栖山突然谨慎了起来,迟迟不敢上前一步。 “谷庄主,为何不摘业火莲?陛下可在宫中等候着呢”,丰息催促,杜青裴心急如焚。在谷栖山决策的瞬间,众人的心潮此起彼伏,剧烈波动。 谷栖山有自己的考量,“万一……水里面还有什么东西?”,业火莲成熟的瞬间,水面上的白气如同牛奶一样黏稠,根本看不清水底下。 松山派突然耻笑谷栖山,笑容里的嘲讽令谷栖山羞愧得抬不起头。 “谷庄主,业火山庄守了业火莲几百年,你难道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 谷栖山被逼的囧迫起来,一道道目光如刀,仿佛要把他千刀万剐,他承受难以忍受的压力,摘取业火莲和运送业火莲压得他喘不过气,“书上没有记载” “庄主平常进来可发现什么异样?” 谷栖山还是摇头。但是他隐隐不安,心如擂鼓。 第228章 夔火蛇出现 “古庄主既邀请我们进来摘业火莲,又畏畏缩缩。不管如何,今夜,业火莲,我们要定了”,青衣剑客的话刚落下,松山派的壮汉突然腾空而起。 杜青裴见状,暗骂一声。唐云意引狼入室,不安好心。紧随其后。 现场失控,要看松山派即将摸到业火莲,谷栖山连同谷江凝和沈临熙冲了上去。松山派被谷栖山缠住了右脚踝,那人往后回头,嘴角勾起邪笑。一股白粉突然蔓延,具有刺激性的白粉刺入口鼻,业火山庄的三人被呛得直咳。 丰息淡淡看了金灵卫一眼,发现唐云意的神情很冷静,冷静到出乎意料。 唐云意眼尾收到丰息打量的眼神,不动声色,从容的微笑应对。 “丰息将军是不是好奇云意为何不去抢?一来,云意不过是地字末尾,二来,云意不担心会被抢走,有青武殿的五百轻骑镇守”,开什么玩笑,他脑子又没有生锈,水里藏着夔火蛇,他才不会傻乎乎去送死。 丰息坚毅无比的面容突然抽动了一下。 “丰息将军是不是认为云意贪生怕死?” 丰息连续被唐云意猜中,如冰雕的脸上微微破绽。 松山派落到了可以支撑一个成年人重量的巨大莲叶上,散发火红光芒的业火莲像一个风姿绰约的红衣美人,搔首弄姿,朝他勾手。他那双黑眸里闪动妖艳晃动的红影,松山派仿佛被摄了魂般,痴呆的朝业火莲靠近,他的手只差业火莲一寸,脚下的巨大荷叶突然塌现,眨眼之间,松山派的腰部被一条成年男人大腿粗的“红绳”缠住,拖进水中。 众人被这一变故吓傻了,纷纷退回池边。 巨大的业火莲池内,众人屏气凝神,“噗通”的心跳声被放大,谷江凝烦躁的抱怨了一声,“谁的心跳声那么大,能不能管管?” 众人面面相觑。 唐云意小心提醒,“不是我们,是水里的东西” 青衣剑客恼怒不已,忽然抽剑指着谷栖山的后脑勺,后槽牙被他咬得咯咯作响,“怪不得谷庄主那么好心邀请我们进来摘业火莲,原来是让我们来送死” 谷江凝气急败坏,一剑撩开青衣剑客的剑,白皙的脸上因为暴怒变得赤红,“拿不到业火莲,所有人都得死” “谷大小姐真会说好赖话,有我们送死,你们不就方便取业火莲?” 浓浓的讽刺听得谷栖山心里不是滋味。他双腿忽然一软,跌坐在地上。业火山庄守了业火莲几百年,他竟然不知道水里藏了什么东西,天大的讽刺。 唐云意心里也不是滋味。池里面的夔火蛇在伺机而动,已经送死了一个,其他人已经有所防备了。 “谷庄主,您真的不知道池里藏了什么东西?” 谷栖山失落摇头。 池水里的白色粘稠雾气慢慢摇头。巨大的气泡从池底升起来,等水雾完全散开,水面上浮起松山派支离破碎的部分尸体,水面上氲出一大片血池,混浊着热浪的血腥味在一个有限的空间内,浓烈而刺鼻。 紧接着,一具具白骨突然升起来,一截一段,并不完整,甚至并不能拼接成一副完整的骨骼。 谷江凝发出尖叫往后退了两步,封令月被水面上的白骨吓得全身战栗,握着剑柄的手越发用力。 “它在警告我们。若我们在前进一步,我们会变成池里的白骨”,不愧是活了几百年的东西。 “怎么办?”,谷江凝的哭腔响起。 “拿不到业火莲也是死,不如我们同水里的东西背水一战”,挡在众人面前的唐云意,从他的眼眸里迸出的亮光比炽热的眼光还亮,谷江凝娇躯忽然震了一下。 “唐云意,你来安排” 丰息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看向他。杜青裴更是把舌头偷偷咬破了一小口。凭什么?唐云意空有一副花花肠子,丰息凭什么交给他指挥?他唐云意是个什么东西,什么档次? 丰息对唐云意莫名的信任,正中他下怀。 “既然丰息将军信任,云意就斗胆了。待会儿,把水里的东西引出来后,你们去引来它的视线,我来摘业火莲”,看向杜青裴那双阴森的眼睛时,杜青裴重哼了一声,“金灵卫能摘业火莲,凭什么朱翊卫不能摘?” 杜青裴似笑非笑的阴狠眼神里仿佛钻出一条冰冷的毒蛇,让人头皮发麻。 “行,抓紧时间摘业火莲”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不仅相撞,爆发出巨大的火花。 一块巨石被唐云意举过头顶,用力投掷到池里。水面上溅出巨大的水花,落在了业火莲身上,灼灼的业火莲摇晃不止。 水花消失后,水面上恢复平静。谷江凝叹了一口气,“什么动静都没有,那东西肯定是等我们过去下手” 唐云意连忙举手制止。沉寂的空间内,从水底升起一连串小小的气泡,紧接是一个个成年男人拳头大小的气泡。气泡升到水面,“噗”的一声爆开。 “退后……快退后” 一道红光破水而出,携带万钧之力,扫向岸上的人。躲避不及的唐云意被火红色的蛇尾扫向空中,又重重摔下来。 他闭上眼睛,没有意想中的疼痛,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具人肉上。给他当人肉垫的人疼得龇牙咧嘴。 “还不快起来?”,封令月疼得额头爆汗,青筋凸起。 “阿月,你没事?” 封令月张开嘴巴蠕动了几下,声音仿佛被吞噬了,她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瞳孔放大,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倒映一个火红的身影。 “它……它……” 一口唾沫堵在喉咙里,封令月小脑萎缩的同时,恐惧不受控制的从心底处蔓延出来,密密麻麻,像蚂蚁一样啃噬着她故作坚强的理智。 “大……” 她快十八了,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蛇,成年男人般的粗壮,火红色的皮肤,头上长角,两角之下是一双饱经岁月仿佛人眼一样,甚至能从眯成一条缝的蛇孔里看到了人一样的情绪,愤怒、欺骗、怒火还有杀意。 第229章 移花接木 所有人的表情如出一辙,如同遭遇雷劈,脸上同时出现了震撼、惊愕、恐惧,几种表情混合,脸色五彩斑斓。 见惯大风大浪的丰息不由退后。这条火红的蛇,正以一种愤怒的表情盯着他,好像他们这群来路不明的外面生物没有经过它的允许,私自进了它的地盘,企图抢走他的东西,让他携带万钧之力,无处可发泄。 谷栖山抖着颤抖的双腿起身,露出苦涩的笑容,“夔火蛇……是夔火蛇,我们摘不了业火莲了,业火山庄到我这代,被朝廷灭了,哈哈……” 青衣剑客握着剑柄的手泛白。心中的恐惧难以压抑的蔓延,他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失去了血色,而变得泛白。 空气中被恐惧笼罩,夔火蛇挺立身子,灯笼般的红眼睛里闪过一丝快意、得意。它享受攫取恐惧的掌控力。 火红色映在所有人的眼眸里,潜藏在眼底的恐惧被无形放大。 青衣剑客率先破防,他不能确定,今日,所有人是否能安然无恙离开。夔火蛇,前所未有,前所未闻,令人震撼的同时,它散发出来的恐惧如水一般,渗透每个角落,伸出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捏住所有人的心,让所有人惴惴不安,背脊汗水浸透。 这条夔火蛇,此时此刻像个人一样,敌不动,它不懂。那双燃烧炽烈火焰的双眼正在打量所有人。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它尽收眼底,似乎在思忖着如何对付这些外来之客。 “谷庄主,瞒得好深。原来不止让江湖人送死,连朝廷人都算计在内了。好算计,果真是阴险狡诈的老狐狸” “你放屁”,谷江凝不容许父亲他人污蔑,与青衣剑客展开了激烈的对峙,“我爹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关于业火莲的古籍早就被人抢走了” “谷大小姐一张利嘴在身上,自然是想说什么是什么?指鹿为马,一张嘴而已” “你……”,谷江凝气得眼前发黑,恐惧被愤怒压抑,暂时忘却背后那条虎视眈眈的夔火蛇。 电流在谷江凝和青衣剑客之间激射,唐云意强行切入两人之间,苦口婆心劝阻,“夔火蛇在后面虎视眈眈,从它嘴里抢回业火莲,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你有主意了?”,谷江凝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乞求的目光看向唐云意,美目灼灼,让人心生怜惜。 “为今之计,只能团结一致” 唐云意能感受到夔火蛇那双眼睛在它的背后快把他灼出两个火洞了,滚烫而炽热,仿佛夔火蛇钻进他的头皮,疯狂的撕扯。这条老东西,认出他了? 水中的夔火蛇如雕像,定在水面上,视线落在唐云意身上,目不转睛,森然中夹杂一丝疑惑。 封令月悄悄靠近唐云意,压低了声音,“夔火蛇在看你” “你别说话,它想吃了我” 即便他与夔火蛇错开了视线,自然能感受到夔火蛇身上那股浓浓的粘稠感,让他一瞬间错以为身上有什么东西散发出香气,吸引了夔火蛇的注意力。 唐云意微微移动身子,夔火蛇也跟着动了一下,吓得唐云意不敢在动了。这老东西认出他了。 “云意,怎么办?”,梁攒身上的伤口流血过多,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之色,高大威猛的身躯摇晃了一下,险些倒下去。再耗下去,他肯定失血而亡。 夔火蛇一脸蔑视看着眼前蝼蚁,它的目光像是粘在唐云意身上一样。 “夔火蛇一直在看着我。我想办法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你们抓紧时间摘业火莲” 众人如心有灵犀一般,在点头之际,唐云意突然起身,朝夔火蛇的右边跃火。夔火蛇随之扭动身躯,赤红蛇眼中,燃烧了两颗太阳,愤怒腾起。夔火蛇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颗毒牙,红信在空中嘶叫。 一眨眼间,唐云意发现自己差点被夔火蛇拉进它制造的幻境中。体内一股昂扬的真气突然爆冲而起,他一直分不清到底是哪一股真气把差点坠入深渊的他拉回来,让他保持清醒。 同一时刻,丰息、杜青裴还有谷栖山同时飞身而起,趁着夔火蛇追寻唐云意的瞬间,掠过业火莲池上面,伸手摘取业火莲。只差几寸,巨大的蛇尾破水而出,携带万钧之力,重重扫向三人。三人被蛇尾扫中,落叶草的坠落到池岸上。 丰息捂着胸口,闷闷咳了一声。他堂堂天字高手,竟然没能躲开夔火蛇的攻击。他的脑海里恍惚记得一些零星的碎片,好像……夔火蛇展开攻击时,他短暂的被控制了。 杜青裴和谷栖山也好不到哪里,第一次进来就遭遇了夔火蛇的幻境,两人早已经透支了体力。加上再次被夔火蛇一尾扫到了胸口,两人脸色惨白如纸。谷栖山连续呕血,谷江凝哭着喷过去。 “熙儿,为师已经无力摘取业火莲了。你务必代替为师摘取一颗业火莲,送到宫中,保我业火山庄安然” 一口浓稠的黑血吐在地上,谷栖山眼皮慢慢垂下去,他死死的咬住嘴唇,保持疼痛刺激意识,不让自己晕过去。 “师傅,你放心” 第二轮攻击开始。丰息一刀砍在夔火蛇的尾巴,他的刀仿佛切割在了坚硬的钢板上,爆发出火星,刀刃翻卷。这一举动,无疑惹怒了夔火蛇,它放弃唐云意,扭动身子,速度迅疾,盘盘在嶙峋的石头上,那双火红的眼睛爆发出比鲜血还红得颜色,红得诡异,红得刺眼,红得可怕。 丰息突然手一软,身体如同被控制的傀儡一样,动弹不得的瞬间,夔火蛇发出攻击,三人被扫到突兀的石头上,空气里传来了骨节破裂的声音,“咔嚓”一声之后,伴随一声声痛苦的声音。 丰息的下嘴唇被咬得泛白,闷哼声忍不住从他的嘴里溢出来。他坚定不移的眼睛里产生了怀疑。 “丰息将军,别看它的眼睛。活了几百年的老东西,会蛊惑人心” 第230章 中毒了 夔火蛇发现自己的迷惑失效了,突然恼怒张开血盆大口,两颗沾满致命毒药的利齿在月光下,闪烁寒光。 丰息撕下一块衣角,蒙上双眼,露出高挺的鼻梁。其他人纷纷放效,金属切割在夔火蛇坚硬的皮肤上,火星四射。池水被夔火蛇搅得天翻地覆,热浪翻滚而来,众人的脸被吹得滚烫通红,热得睁不开眼睛。 在氤氲卷袭而来的白雾之中,巨大的红色蛇尾以雷霆之势横扫而来,仿佛龙卷风,裹挟巨大的水汽,劈头盖脸而来。众人纷纷腾跃,躲过蛇尾的致命一击,却冷不防被沸腾的热水烧了一身。 “好烫” 谷江凝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池里的水好像被煮沸了一样,滚烫滚烫的。 夔火蛇持续攻击,其余人全力对付之时,唐云意从耸立的嶙峋石块后面悄然出现,趁着夔火蛇发起攻击,他飞扑过去,手刚摸到业火莲,蛇尾破水而出,直接缠上他的腰部,蛇尾的肌肉在持续收缩,唐云意的胸腔传来窒息感,他痛到麻木,全身的骨架差一点被拆解。 “射……它的眼睛” 唐云意的脸变成了青茄色,全身肌肉绷得紧紧,随着蛇尾的用力收缩,就在他以为自己被挤压得准备爆炸之时,蛇尾突然一松,他摔到了池水里。 几人的膂力耗尽,堪堪从夔火蛇的嘴中把唐云意救出来。夔火蛇突然怒火中烧,前有围攻,后有偷袭。巨大的蛇尾在水中不断横扫,水里的石块在它的搅动之下,高速旋转。 唐云意好不容易爬到岸上,被裹挟的石块打到他的后背,疼得他嘶牙咧嘴。 夔火蛇的怒气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缓慢停止。那两颗灼灼的红色眼睛里波涛止歇,映着业火莲的影子,仿佛在看自己的爱人一样。下一刻,夔火蛇骤然张开血盆大口…… “夔火蛇要吃了业火莲,快……” 唐云意冲了上去,横江飞渡的瞬间,按下手臂上的弓弩,小小的箭弩刺进了夔火蛇的一只眼睛中。 有限的空间内,响起了蛇的咆哮声。连外面的人也听到了,纷纷拿起武器,看向业火莲池的方向。 付离握紧了手中的刀,一股恐惧伴随紧张充斥胸膛,令他惴惴不安。刚才那一声巨大的咆哮,前所未闻,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里面难道还有其他东西?” 这一声巨大的咆哮后,业火山庄突然安静下来,笼罩在沉寂的黑暗之中,死水一般,寂静得可怕。 黑暗中蛰伏的人屏气凝神,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业火山庄的大门。欲有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幽暗的山林,月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投下一丝丝柔和的光线。在一道道温润的光线下,一张张狰狞的脸庞若隐若现。不知何时,业火山庄外面聚集了大量的人,规模堪达道五百人以上,数量大大超过了业火山庄和青武殿的兵力。 月影遍地,树影婆娑。耳边传来了树叶的刷刷声响。众人虎躯处在震惊之中,一双双大眼睛在黑暗之中,像两颗宝石一样,闪烁算计的光芒。 那一声咆哮,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等他们出来,我们即刻冲进业火山庄,抢夺业火莲,绝不能让业火莲轮到暴君手中”,一句铿锵带着愤怒的话落下之后,林中再次归于平静,静到没有人来过,连一丝丝微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世界落针可闻,偶尔有山风送来的潺潺流水声。 业火莲池内的气温持续上升,水面上漂浮的白色雾气浓稠得跟牛奶一样,根本看不清水底下的动静。 众人翘首以待。刚才,夔火蛇被射爆了一只眼睛之后,轰然落水,池内骤然恢复平静,让人惴惴不安。 一个气泡从水底升起,在水面上炸开。轻微的声音被唐云意捕捉到,他张了张口,喉咙如鲠在喉,夔火蛇如同泰山一样,骤然破水而出,溅了他们一身之后,迅速吞下一颗业火莲。 唐云意悔恨得蒙捶大腿。总共才六颗业火莲,被夔火蛇吃了一颗。 “你们集中所有精力,攻击夔火蛇。我去摘业火莲,不然会被它全部吞了”,唐云意急得差点咬破了嘴唇。这条夔火蛇已经在暴怒当中,它要吞了所有业火莲,来惩戒他们这些外来之客。夔火蛇吞完六颗业火莲,三百多年的攻击,被它除去,人类的末日来了。 “好,唐云意,你务必拿到业火莲。夔火蛇,我们来对付” 夔火蛇当着他们的面吞下一颗业火莲,这一颗业火莲的效果很快显现出来。洞内的石头被夔火蛇粉碎,碎石粉尘弥漫,模糊了视线。 “快……” 丰息首当其冲,以身试险,被蛇尾紧紧缠住身子。杜青裴横空被扫,连同业火莲沉到了水中。蛇头突然从水中冒出来,把杜青裴挺起来,颇有一种虎鲸摔还海豹的模样,空气中传来杜青裴骨头碎裂的声音,他跟死狗一样,被狠狠甩到了尖锐的石头上,锋利的石头扎进皮肉当中,他神情紧绷努起,身下淌出一堆血。 唐云意懊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因为杜青裴那一出,六颗业火莲被夔火蛇吃了一半,而他……唐云意紧张得汗水淋漓。 他翻身回到岸上,夔火蛇的攻击随之而来。吃了三颗业火莲的夔火蛇携带天崩地裂之势,巨大坚硬的蛇尾在地上、石壁上横扫,石块破裂,岩浆像浓稠得白粥一样,慢慢渗透出来。 “怪不得那么热” 池水里已经被岩浆渗透,空气被热浪吞噬,白色的雾气从水上冲天而起,再次笼罩下来,夔火蛇吃了业火莲之后,身体发出璀璨的光芒。 “啊……” 在恐怖的氛围中,封令月和谷江凝同时尖叫起来。滚烫的岩浆一开始以缓慢的速度渗透,紧接,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封令月的鞋底被腐蚀出一个洞。 在浓稠的雾气中,夔火蛇的身影近在咫尺,虎视眈眈。唐云意明白了,这条成精的蛇,不允许任何人带走业火莲。 第231章 暴风雨来临 恐怖的感觉无处不在,如同鬼魅,如蛆覆骨,如影随形。恐惧犹如罩在头顶上的一双无形的手,随时能摘掉头顶的头皮,露出血淋淋得伤口。 岩浆和夔火蛇呈包围之势逼了进来。负伤的几人已经毫无对抗之力,杜青裴软绵绵的搭在沈临熙的身上,脸上惨白到令人毛骨悚然,昔日嚣张俊美的脸庞变得破碎狼狈。随着沈临熙每移动一步,杜青裴的下嘴唇都被他咬出一排牙印,额头上的爆汗证明他在隐忍,在压制。 另一个深受重伤的是谷栖山,他处在半醒半晕之间,任由谷江凝扶着他往外走。伤在皮肉也在心里,痛不欲生。 所有人里伤得最轻的是唐云意,他被夔火蛇缠住身体,全身骨架几乎挤碎,又接连被蛇尾横扫在胸口上,在他以为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几乎破碎之时,体内不知是真气还是什么迅速淌过伤口,他受伤的地方竟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恢复。他狂喜得难以言语,将伤口恢复归功于体内来路不明的真气。 “我们无路可走了” 封令月双眼发直,在夔火蛇不断撞击下,大量的岩浆从地底爆炸出来,蔓延填充通往外面的路口,而退后……夔火蛇虎视眈眈,在昏暗的光线下,它张开满是利齿带着毒牙的血盆大口,两颗赤红的眼睛在黑暗之中像漂浮在空中的两团红灯笼,让人如芒在背,周身战栗。 唐云意由衷佩服这条老东西,前后寸步难行,来了一招瓮中捉鳖的计谋。 “谷小姐,难道没有通往外面的另一条路?” “有,但是在夔火蛇后面。除非我们能把它引回业火莲池” 洞内的气浪翻滚不息。大家已经呈现脱水的趋势,红润的嘴唇干得生出一层白色的干皮,双颊如同干涸了许久的土地,出现皲裂,如蛛丝蜿蜒,狰狞可怖。 唐云意摸了摸怀中,下意识吞咽口水,口腔里的唾沫已经粘稠如胶,又干又苦,扯着他的喉咙发硬发疼。 璀璨夺目的业火莲如同宝石一般,躺在唐云意的手掌中,在那看似通明的莲身,仿佛有一丝丝红色的血液循环其中。在这一颗小小的莲子中,吸取几百年的日月精华,蕴含了一甲子功力,人人趋之若鹜。 “嗖”的一声,就在一瞬间,业火莲呈一个完美的弧线“砰”的一声,落到业火莲池当中。堵在洞口的庞大身躯蠕动身体,忽然跃进池里,寻找那颗沉入池底的业火莲。 “快点跑” 空静的洞穴内,响起唐云意的催促声。众人连拖带拽,穿过另一个前往外面的通道。 杜青裴的脸已经惨白到没有任何血色,身上也不知那道零件脱轨了,他感觉不到疼痛,全身处在一种麻木当中,要看夔火蛇的火红身子又堵在洞口,他的干枯的两眼露出了死灰之色,干枯起皮的嘴唇嗫嚅了几句,模糊不清,像损坏的风箱一样,干着急。 谷栖上失去了行走的能力,魂魄仿佛被夔火蛇震慑了,全身僵硬,两眼无神。谷江凝拖着他走了几步之后,双腿如同灌铅了一样,再也走不动了,她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气,身上早已经没有汗水,背后衣服被汗水浸湿早已经干得成一块硬邦邦的“牛皮”。每呼出的一口气,热得仿佛是沸水上面的滚烫水蒸气,血管里的水分已经蒸干,粘稠得无法流动,心脏在一瞬间被揪紧,高高吊起来,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仿佛刀切开了咽喉管。谷江凝再也迈不出任何一步。 夔火蛇又堵在洞口,并在外面大肆破坏,碎石粉末不断从头顶上落下来,火红得岩浆顺着石壁蜿蜒的裂缝蔓延出来。 唐云意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感觉脸要烧熟了。 “阿月,你扶谷小姐” “丰息将军,麻烦你带谷庄主离开” “所有人,立刻往外跑,我来断后” 唐云意又掏出了另外一颗业火莲,做了几次假动作,为他们争取了逃脱的机会。 青衣剑客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他猜得没错的话,夔火蛇吃了四颗业火莲,唐云意身上还有两颗业火莲。最后的两颗业火莲最终还是要扔出去一颗,否则,他们全部葬在火山腹地中。另一颗……就算他们侥幸出去,最后一颗也会聚众之力,护送到宫里,保业火山庄还有金灵卫、朱翊卫、青武殿的性命安然。 浓浓的失落感涌上心头。青衣剑客生出一股懊悔又愤怒的表情。一来是唐云意利用他们火中取栗;二来是他被利欲熏心,竟然来到此地送死。 连续吃了几颗业火莲的夔火蛇战斗力暴涨,随着它的蠕动和不断撞击,通道内的碎石风尘加速掉落。 “吼……” 随着一声震慑山林的咆哮声再次响起,一股气浪袭来。散发恶臭味的气流里传出了呕吐的声音。 封令月吐得黄水都出来了。后面传来唐云意催命似的催促声。 夜色皎皎,倾泻整个业火山庄。大大小小的建筑群落在朦胧的月色下,灰蒙蒙的。越是安静,潜伏的危险越大。 从火山腹地里传来的吼声地动山摇。山林的鸟兽飞禽纷纷逃蹿,仿佛地震来临之前的征兆,让人惶恐不安。 “业火莲要问世了” 黑影站在一块巨石之上,双目眺望。接二连三的吼叫声从火山腹地里冲出来,火山口的浓烟开始升起,一股血雨腥风即将来临。 “李唯昭,你听到什么声音?” 黑暗之中的付离突然起身,鹰视狼顾。 李唯昭示意他看向前方,曲文泰站在矮崖边,迎风而立。从山林里掠过来的夜风凉爽中带着一丝灼热,曲文泰的裙角被吹得猎猎作响。 “曲指挥” “付离,你可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付离使劲嗅了嗅,羞赧的摇头,他闻了一股火山灰的味道。 “当年,我们行军打仗。每次大战来临之时,宁静得可怕阴森,空气中漂浮一股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曲指挥,难道……”,付离望向远处的瞳孔慢慢变大。 第232章 毒发身亡 腥臭味、岩浆味持续充斥隧道里。夔火蛇的血盆大口犹如阎王的勾魂镰刀,在脖颈上擦过,寒栗滚过众人的背脊。已经处于脱水中的众人在巨大的恐惧下已经没有汗水可流,生存的希望支撑着他们软得像两根面条一样软巴巴的双腿往前推移。 夔火蛇在后面大肆破坏,岩浆流动速度越来越快。岩浆从水里蔓延上来,煮沸了河流里的水,大量黏稠的水蒸气冲上来,眼前被白雾笼罩,视线模糊,花成一片,根本看不到前方,也看不到后面。依稀见到身后白雾中,两个闪亮的红色灯笼在空中像鬼一样漂浮,携带被欺骗过后的盛怒,势必要将前面的一群人千刀万剐。 跑到三岔路口时,众人累得气喘吁吁。呼出的气不知是隧道了的热浪还是他们的胸膛起火了。水嫩的脸颊因为过度缺水已经干瘪下去,像一层皱皮,死气沉沉的搭在骨架上。喉咙里燃烧着一把火,咽喉被火灼烧,想开口讲话,好似喉咙里的肉已经糜烂粘在一起,嗫嚅了半天,模模糊糊“嗯哼”了几句,夔火蛇已经到了跟前。 唐云意掏出最后两颗业火莲中的一颗,举过头顶,摇摆不定。夔火蛇巨大的蛇头随着他的摇动,左右摇摆。在那双似人的眼睛里,愤怒如山呼海啸即将爆发却又不得不屈服于业火莲的诱惑而无可奈何。 “谷小姐,往哪里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人和蛇形成对峙,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三条路可选择,错过了这次机会,他们将永远葬于火山腹地。 隧道深处,热浪不断袭来。唐云意的头发翻卷成小波浪,他的额头失去了水泽后,皱巴巴。所有人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年。 唐云意抬头看着自己擎过头顶的手,随着水分的蒸发,他血液在血管里像蜗牛一样缓慢流动,他的力量仿佛被吞噬了一般,连吞咽的本能动作都变得艰难无比。 谷江凝两万发昏,耳边传来一种介于玄音和嗡鸣之间的声响,说话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若即若离,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那声音顺着气浪飘向远处。她不刻意去听的时候,好像又有人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谷江凝已经不能说话了,谷栖山如魔怔了一般,自言自语。剩下沈临熙,他勉强的抬起头,指着右边的隧道。 “你确定?错了,我们将永远葬于此地” 沈临熙重重点头,隧道里的空气被岩浆吞噬,变得越来越稀薄。沈临熙的胸膛传来了窒息般的疼痛,全身控制不住的痉挛起来。小腿上传来刺心的疼痛,好像有一双扒在他的小腿上,撕开他受伤的皮肉,舔舐他的血肉。沈临熙一阵恍惚,唐云意手里的业火莲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扔了这一颗还剩一颗,业火山庄还有救。 杜青裴半眯的眼睛里迸发强烈的求生欲望。狭窄的眼缝里迸出凶狠的目光,干裂的嘴唇嗫嚅几次,不断催促唐云意快扔出去。 唐云意目光坚定的看向丰意。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即便受在再重的伤,依然视若平常。 “丰意将军,准备好了?” 丰意点头。刚毅无比的下颌线上面是一张毫无情绪的面孔,即便所有人都站在死亡的深渊面前,他依旧古井无波,从容应对。 右边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唐云意虚空一招,倾尽全力,将业火莲扔到了左边的隧道里,业火莲在白色的雾气中滚了好远,夔火蛇庞大的身躯立刻把左边隧道堵住。 几人趁此机会,使出最后的力量,从右边隧道往外跑。 “跑啊” 稀薄的空气变得充足,气浪的热度降低。意味着他们已经接近了大门了。生的希望就在前方,众人把身体里最后的力量释放出来,拼命的往希望之门冲刺。 在深旷的隧道深处,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咆哮声。这是一种被欺骗之后爆发的雷霆之怒。 唐云意在奔跑的过程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两颗灯笼似的眼睛里燃烧着两簇熊熊烈火,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双巨大的眼睛里,倒映他的身影。那是一种他形容不上来的感觉,他的心跳突然漏掉了一拍,长腿一迈,成为最后一个迈出铁门的人。 “关门” 在唐云意冲出来的瞬间,两扇大门被合上来,铁门里的齿轮牵制了夔火蛇的大半个身子。 血盆大口在一米之处停了下来。 夜风凛凛,月光躲进云层中,苍穹上只剩下几颗星星零星点缀。 付离起身眺望,遥遥望见远处有红影在晃动。他的内心忽然生出一股不安之色,是一种要失去的感觉,整颗心变得空荡荡的。 “曲指挥” 曲文泰挥挥手,表示自己明白,“你去看看,他们应该是摘到了业火莲” 曲文泰不敢离开,山林里潜伏了密密麻麻的恶鬼,伺机而动。 夔火蛇卡在了铁门中,几番挣扎之后,依旧无法动弹之时,它开始催动体内业火莲的力量了。 在黑暗当中,夔火蛇身上爆发出了巨大的光芒。铁门内的齿轮传来了响动声,铁门被夔火蛇巨大的力量扯动,移动了些许之后,又被拉住了。 唐云意露出得意和如释重负的笑容。走到一颗巨大石块后面,掏出藏在碎石之下的巨大火铳。 “你们往后退,今夜不杀夔火蛇,我们所有人都得命葬它的嘴中” 夔火蛇发出咆吼,在它张嘴的那一刻,一颗巨大的圆球冲进它的嘴中,然而却没有意想中的结果,唐云意怔愣的一瞬间,夔火蛇爆发出来的巨大的威力冲撞了承重的铁门。 伴随着“轰然”声,铁门倒地,掀起巨大的粉尘。在夜风吹散逐渐清晰的画面里,封令月忍不住失声尖叫。 唐云意被夔火蛇咬住了肩膀,毒牙刺穿他的肩膀,鲜血顺着毒牙往下滴落。 “啊……” 下一刻,唐云意如同死狗一样被夔火蛇甩了出去,重重摔在黑色的岩石上,昏迷不醒。 第233章 大战 唐云意风筝落地,僵硬的石头扎进的皮肉中,世界在他的眼睛上下、左右颠倒。景色在他眼中失去了色彩,变成最原始的本色。眼中的光芒涣散,像即将熄灭的烛火。 “云意” “云意” 撕心裂肺的呼唤声在他的脑海里变成嗡嗡声,忽然戛然而止,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世界在他的脑海里静止了,无边的黑暗正向他蔓延而来。 付离的呼吸停止,双目发直,眼眶慢慢红起来,滚烫的泪水灼得他的眼眶刺辣刺辣的。 唐云意躺在地上,犹如枯槁的一截树木。肩膀上的血洞正在往外喷血,肩胛骨上的肉如山体滑坡一样,被撕下一大片肉,血肉模糊的挂在胸口上。 唐云意眼里还尚存一丝光芒,微弱的星光残淡摇摆,还能动弹的手指朝丰息动了动。 丰息踏出去的脚迟迟落不到地面。他能感觉到,唐云意在示意他过去,因为唐云意的手里还有一颗业火莲。硬如磐石的心在这一刻突然有了一丝破绽,这个自大狂的青年人所作所为有点让他愤怒又有点让他敬佩。 夔火蛇离唐云意一米之处,虎视眈眈。就在众人以为夔火蛇发起攻击的时候,夔火蛇发出一阵阵咆哮声,震得山林里潜伏的恶鬼齐齐出动。 滚烫带着灰尘的气浪从业火莲池里涌出来,一波一波。谷江凝抬头仰望,眼里隐隐露出一股绝望之色。如果火山爆发……她不敢想象后果,使劲摇头,把脑海里不好的结果摇掉。 唐云意已经进入弥留之际。这毒蛇在他身上随着血液已经蔓延到了全身。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立即死掉,而是痛苦的活着。他的脑袋还保持着五分清醒,手里还攥着一颗业火莲,他还没把业火莲交给丰息,他不甘心死去。 隔着夔火蛇的对面,破碎如陶瓷娃娃的杜青裴软绵绵的倒在地上,露出了无声的笑容。一方面,他得救了,不枉费他付出的努力。另一方面,与他为敌,处处与他斗嘴的唐云意终于要死了。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迷幻的神色,又狂喜又有点失落。 封令月被梁攒到手箍住两只手臂,他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属下如送死了。即便他悲痛欲绝,眼泪盈眶。 “云意” 唐云意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倒地的他眼里映着夔火蛇巨大的身影。他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眨弹在夔火蛇的身体里爆了,夔火蛇在发出痛苦的嘶吼后,身体如同一座小山峰,轰然倒塌。地面上掀起巨大的尘埃。 夔火蛇的胸膛破了一个洞,轰倒的身躯正对着唐云意,火红双眼盛满愤怒,直勾勾的盯着唐云意。最后,那双赤红的眼睛像熄灭的两盏灯笼一样,变得漆黑。 众人久久未反应过来。夔火蛇就那么一瞬间,身躯突然爆炸出一个血洞,轰然倒地,死了。就在他们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对付夔火蛇时…… 丰息很快的冲了过去,握住唐云意已经冰凉的手了。唐云意僵硬的手缓缓松开,露出了那颗璀璨的业火莲。他艰难的蠕动已经黏在一起的嘴巴,丰息只看到他动了动嘴巴,他的生命气息眨眼消失。 丰息紧紧的咬住嘴唇,最后露出一笑,大手紧紧握住唐云意发凉的手保证,“唐云意,你放心。业火莲一定会安全送到陛下手中,保所有人安然无恙” 付离和封令月扑到了唐云意身上。封令月的鼻子酸的厉害,眼泪控制不住的跌落在地。这一次……唐云意是真的走了,生命气息全无,身体已经发硬。 “云意,我带你回家” 付离双膝跪下,目光怔愣,心脏好像被人生生剜了一刀,心脏变得血淋淋。空荡荡的心吊在空中,找不到着落点。悲怆到没有任何情绪的他,双手托起唐云意已经僵硬的身躯,“倏”的一声,身形如飞离去。 “付离,你要去哪里?” 封令月追上去,拦下付离。泪眼婆娑的她几次哽咽,“云意已经走了” 一向脾气温和的付离突然暴叱封令月,露出恶魔般的暴怒把封令月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付离” “云意从小就难杀,他没死,他只是睡了过去” 付离对唐云意的情感很复杂。不止是情同手足般的感觉,还有一种责任感,深深的嵌入他的心底。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一个古老而悠远的声音,他对唐云意有不推卸的责任。 封令月无奈的苦笑摇头,“我们走不了。业火山庄已经被包围了” 付离狰狞的面目在顺着封令月的视线看过去时,更加扭曲。仿佛变了一个人,杀意如火焰,瞬间冲天而起。 业火山庄的下面,火苗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去,利器在火光中反射耀目的光芒。无形的杀气呈暴风雪般席卷而来。付离仿佛被人捏住了喉咙管,呼吸不上来。 “是谁?到底谁?”,他崩溃的咆哮着。 “想抢业火莲的人”,封令月疑惑不解。进入业火莲池之前,潜伏在业火山庄外面的人不过有百来人而已。如今这个局势,恐怕到了上千人。业火莲,真的有那么重要? 付离出不去,像一个暴躁的狮子,来回走。 “要不……把他放到业火山庄火晶冰床上,可保他肉身不坏”,一身红衣的谷江凝从棕榈树后面出来,她的红衣上灼出几个洞,眼神深凹,疲惫不堪。她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唐云意,眼里闪过一丝黯淡的光。 事到如今,付离也没有辙。只能把唐云意放到火晶冰床上。 “云意,你等我。等我把他们全部杀光了,带你回家”,离去的一刻,付离的情绪爆发,眼泪飞快的从眼角掠过。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把他空荡荡的心填满,让他陷入悲伤和极度自责当中,他不知道向谁倾诉,只能把悲痛变成满腔怒火,抽出腰间的刀,冲出业火山庄,决一死战。 第234章 一触即发 丰息将业火莲装进特制的小铁盒中,放进身上。当他带着青武殿的人冲下业火山庄长长的台阶时,他忽然止住脚步。 四周群山环绕,清浅的湖水倒映着日月星河。巨大的业火山庄大门上,染上一层淡淡的银霜。 “轰然”一声巨响,紧闭的大门被攻城车撞破了一道口子。随着攻城车的持续进攻,倚靠攻城车的速度和动能,城门在一片哗然中倒塌。 试图阻拦的业火山庄护卫被踩成肉饼,敌人脚沾满鲜血,冲进了业火山庄。 通天的大火猛然升起,映在丰息那张泛着青茬的脸上。业火山庄墙壁倒塌,大门被浇上桐油,一把火在一瞬间席卷成为一条巨大的火龙。火龙张出巨大的火蛇,不断撩卷,四周能烧的东西被卷袭,可怕的火势冲天而起,像一条狰狞的炎龙睥睨卑微的蝼蚁。 冲去业火山庄的恶徒被丰息强大的压迫感威胁,双方一上一下对峙。密集的火把聚在高高的台阶下,仿佛灯市,盈盈若若。 氛围僵硬、紧张到了极点。 火山腹地,流露到外面冷却的岩浆还在散发“滋滋”的响声。空气灰蒙蒙的,还弥漫着一股臭鸡蛋的味道。 巨大的夔火蛇倒在黑色的岩石下,火红的身体变得黯淡无光,从高处俯瞰,仿佛一条红色的泥鳅在脏兮兮的泥坑里挣扎。 远处飘来了沼泽上的死亡气息,阴沉而黑冷。一双金线绣着星空图案的黑靴从远处走来,看似走路,实则每走一步,脚底无形之中仿佛有一股气流托着,不染一丝尘土,眨眼之间,已经停在夔火蛇面前。 金靴的身后分别有一左一右的人影笼罩在巨大的披风里,兜帽之下,露出的下巴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右边的人影蹲下身子,袖子轻轻一拂,夔火蛇的眼皮像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支撑着,黯淡无光的眼珠在眼皮被掀起来的时候,光一点一点的聚拢起来,庞大的身躯在一瞬间蠕动了一下。 “还没死?”,幽深而缥缈的声音传来,有一种空旷了却的感觉。 “是,没事”,来人起身行礼。 “把它带回去,这可是炼制的最佳材料” 一阵剧烈的龙卷风吹过,四周的碎石风尘被卷向高空,可触及的视线范围内,仿佛天要塌下来,模糊成一片。 一刻钟之后,恢复平静。除了夔火蛇消失,一切犹如平常,四野飘来淡淡的血腥味。 “把业火莲交出来” 短暂的对峙之后,在为首带头下,逼上了台阶。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渐渐吞噬新鲜的空气。而业火山庄的大门外,早已经横尸遍野。 丰息淡淡扫过去一眼,外头横陈的尸体让他想到了“肝髓流野”。 苍穹之上,气流突然在快速旋转流动,汇集成一片片低沉的乌云。有一种人为操作的感觉。 在低气压的云层中,食人的飞鸟身影隐隐展露,忽然穿出云层,俯身而下,落在参天古木的树梢头上,冷漠而贪婪的看着地面横尸。时而又被金属交击声惊吓,张开巨大的翅膀,飞上天空。 带头的是一个高瘦的男人,名为李牧,颧骨高耸,像两座小山耸立在双颊上,一双狭长的眼睛里泛出恶毒的光芒。灰色的长衫上裂了几道,渗出的鲜血已经凝固。 他的身后是一群表情如他凶狠的人,看似江湖草莽,又不似……丰息说不上来的怪异,因为他们已经逼到跟前了。 “业火莲,凭你们?”,丰息话里带着满满的压迫感和嘲讽,“一群草莽,借江湖为口,抢夺业火莲,谁给你们的胆子?” 以丰息多年的阅历,这帮人并不是江湖人,不……沾染了部分江湖气息,骨子里还残存一些类似于他的气息。 对方不为所怵,挺起身姿,目光直逼丰息。 “丰息将军,你不过区区五百人,莫不是以为能对抗得了上千人?你别忘了,我们虽是江湖草莽,其中也有天字高手” 天字高手……又是天字高手,不知何时,天字高手已经成为能震慑的一个代名词了。 “你以为我们没有?”,丰息面露不悦。败者止于多嘴。他在废话上浪费的时间太多了,耗费的时间越久,他不能确定是否能保得住身上仅存的一颗业火莲。 丰息威名煊赫,他亲自把守,没有一场恶战来平息,犹如箭已经在弦上,箭必须发射出去。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丰息想让所有人陪葬,老子奉陪” 杀意呈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 丰息抬起手搭在肩膀上,在漫天的箭雨下,他扯下身上的披风,在空中快速旋转几圈后,裹下沉甸甸的箭雨。在披风之下,一只鞭腿横空出世,一脚正踹在为首的李牧胸口。 李牧胸口一闷,重心往后追,他翻身以刀撑住,迅速调息蓄力,一刀朝丰息的脚踝横斩。丰息双膝跃起,刀气割裂了他身后青武士的铠甲,发出爆鸣声,鲜血四射。 大战一触即发。 付离红了双眼,像一条疯狗似的冲上去,见人就砍,毫无章法可言。他的脑海把这些人当成了敌人,是他们阻拦了他的去路,耽误了唐云意的治疗时间,导致他毒发身亡。 “哐”的一声,封令月为付离挡下致命的一刀,虎口震得发麻发疼。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付离,一向温和的他在云意毒发之后,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双眼布满血丝,皮肤红得异常,像一个恶魔却没有恶魔的本事。一个被崩溃冲昏头脑的人,变得疯疯癫癫,多次被踹到地上碾压的他仿佛不知疼痛,就连被刀剑反复切割伤口,他也置若罔闻。 封令月突然觉得唐云意和付离好陌生。一个很难杀死,即便唐云意躺在火晶冰上生死不明,她依然觉得他是杀不死的蟑螂,可能会醒过来。但是付离,她看不懂了。他似乎陷入了极致的癫狂之中,不知疲倦,不知疼痛,没有感情,被虐千遍,依旧保持巅峰状态。 付离大概疯了。 第235章 苏醒 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光网,在电光火石之中,金属相戈,伴随鲜血撒泼。 李牧得知业火莲在丰息身上,加大火力,猛然攻击丰息。 泛着金属色泽的青鳞甲在灰色的月光下被切割,抛洒的热血落在枝头上,散发浓浓的血腥味。 金属声、呼叫声、咆哮声……汇聚成巨大的声浪,传入耳中,嘈杂混乱,难以辨别。 远处山巅,大大小小,起伏不平,笼罩在灰蒙蒙的夜色中,仿佛巨人在远处凝视底下的杀戮。 巨大而猛烈的夜风从深山里扑来,仿佛天河倒泻,形成巨大的瀑布流,往悬崖下跌落。 悬崖高处,衣袂被吹得猎猎作响。夜风灌进衣袖里,犹如灯笼鼓涨。 死亡的气息不断飘来,腥臭又令人狂喜。 朱雀背对悬崖,张开双臂,迎风而呼,夜风打在她的身上,把她的衣服往后拉扯,勾勒出女性完美诱人的曲线,“一颗新星冉冉,却在如日中天,黯淡没落,真是无趣” 朱雀那张艳丽看不出任何岁月痕迹的脸蛋闪过一阵失落。 玄武佝偻着背部顺着李京墨的视线往业火山庄看过去。业火山庄变成一座小小的建筑群,喊杀声和武器交戈声在寂静的深夜里被放大数十倍。 “是挺可惜的,雄鹰死在一条蛇手里,未能像雄鹰一样,鹰击长空”,苍老的声音仿佛经历了历史的长河一样,随风飘散而去。 “兴许是龙呢?”,李京墨突然打趣,宽大的袖子在风中呼呼作响,毫无破绽的脸上,没人都洞悉到他的内心波澜。“龙,兴许能君临天下” 朱雀冷冷一笑,转身眼神示意他们离开,“不过是死人的游戏,没有必要看得时间。青龙,这阵子,那么多功力为你所用,你还不知足?” 李京墨皱了皱眉,有些不解,“我并没有吸取任何人的功力。我并非饥不择食……” 浓重的血腥味飘来,远处的尸横遍野。 朱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勾勒恰到好处的眼线微微挑逗了两下,头一扭,再次招呼几人离开。 “高见殊,你不走?” 高见殊颀长的身影突然俯身下来,目光如炬,盯着前方。业火山庄杀戮的惨烈景象在他眼里微缩成一个小小的图案。 “唐云意,可能没死” 朱雀立刻反唇相讥,“两刻钟之前,我们几个亲自确认,唐云意已经没有呼吸。难道你是大巫,能从神的手里抢回他的命?” 高见殊深目紧锁,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让他那双冰冷的眼珠子多了几分人情味,“唐云意身上那么多秘密,他怎么会死?” “高见殊,你是在质疑我们的能力?”,玄武狠狠地跺了手上的拐杖,讥讽斥问。 “九门楼没有通天本事,不代表九门楼没有敏锐的觉察力。夔火蛇不见了” 李京墨脸上闪过一丝质疑,“我们看过夔火蛇才去看唐云意”,两者死得硬邦邦的。 高见殊却失笑摇头,“夔火蛇死了,没有价值。可它现在不见了,由此断定,夔火蛇没有死,也没有逃回火山腹地,而是被人带走了” “哼,你由夔火蛇断定唐云意没死?”,朱雀忍不住嘲讽。 “拭目以待”,一个身上藏了太多秘密的人,他怎么会死?船刚刚驶出,断然没有返航的借口。 安置唐云意尸体的大厅内,黑沉沉。厅内四角各点了一盏昏暗的灯光。灯光明灭不定,忽闪忽闪。 门外偶尔传来一阵咆哮声,随着风散去。 山风张出一双无形的大手,飘散推开正门。开门细小的声音在沉寂的黑暗里特别响亮。大厅内被黑暗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唐云意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一朵白云,飘浮在空中。他见到自己僵硬的躯体躺在散发丝丝凉气的火晶冰上,他逃了一口气,心中闪过一阵悔恨。最后无奈推开房门出去。 他来到了业火山庄巨大的广场上。血光映在他的黑色眼眸中,他被眼前的血流震惊得瞳孔地震。 前面的人被杀了,后面的人立刻补位。地上散满了青武殿武士的青鳞甲残骸,地上的血混合泥土,形成一团团血浆糯米。 青石台阶上,树枝上悬挂着人体的部分枝干,鲜血正往地下滴,触目惊心,毛骨悚然。 他似乎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腹中一阵凌乱,冲到栏杆处,呕吐起来。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长满草的平地。世界静悄悄的,打斗明明近在咫尺,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一股无形的气墙把他与现实隔开了。 阴沉沉的天空仿佛一块黑布,压得很低,几乎罩在他的头顶上,令他压抑得呼吸不上来。 他摸着黑往前走,肩膀上被扯下来的肉块随着他的走动,一颤一颤的。 “有人吗?” 唐云意行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每当他走到尽头,空间瞬间被拉长了。他的两腿如同灌了铅水一样,再也走不动了。 “有人?” “有” 在他呼喊了上百次之后,黑暗之中突然有一道浑雄的声音回复了他。他吓得一激灵,起身回顾四周。 耳边传来了风的声音,还有“沙沙”的声音。在黑暗中,他看到了一双巨大的金黄色眼眸,爆发金色的光芒,像人一样,打量着他。 这双金黄色眼眸耸立在他的头顶之上,他能感觉到耸立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庞大如山的东西。 “呼呼……”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巨大的漆黑披风在他落地时,蹁跹毫无混乱。那双金线绣星空的黑靴在暗夜中特别醒目,他每踩一脚,仿佛有气流托动。无形的压迫感袭来,仿佛介于天神和恶魔之间的巫,居高临下,俯瞰渺小的唐云意。 对方似乎感觉到唐云意的颤抖。轻轻对着身后黑漆漆的平地道了一句,“青冥,退下” 唐云意听到了一阵巨大的“沙沙”声,还有齿轮转动的轻微声。 是一条黑色大蛇,那双金黄色的眼睛闪动人的情绪。 第236章 轰炸 “你是谁?” 来人身上仿佛有巨大的磁场,让人想靠近,又迫于那股神一般的威严而无法靠近。 唐云意踉跄后退了几步,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的盯着对方,带着一丝控制不住,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敬佩。 在他的对面,是一个巨大的黑影,全身笼罩在黑色的披风下。巨大的兜帽下,微风掀起一角,竟是黑洞般,没有脸皮。 唐云意的心跳不受控制,紊乱跳动。 “孩子,你疼吗?” 黑影看似可怕却又亲和,悠远的声音里充满了柔和,像一位和蔼的长辈,关心晚辈。言语中包含的魔力让人无法拒绝。 唐云意低下头,看了一眼左肩上挂的肉块,上面的血液已经凝固,衣服上血迹斑斑,就像他长了一颗肿瘤,挂在肩头上。肩胛骨处的两个血洞仿佛能从前面透视后背,显得阴森森。 “不疼” 唐云意觉得不疼,疼痛到极致,痛感消失。下一刻,唐云意突然猛然抬头,一脸呆怔,“我是不是死了?” 他很轻,轻到可以像云朵一样漂浮在空中。唐云意难以接受,他被一条蛇毒死了。忽然一瞬间,巨大的疼痛如雪山崩塌,从身体里涌出来,他承受不住巨大疼痛的摧残,单膝跪在地上,痛苦不堪。 “孩子,你感觉到疼痛?” 唐云意疼到意识模糊,这种感觉比女人生孩的疼还要痛苦。疼痛就像一朵食人花,从他的胸口里爆炸出来,充满齿状的尖牙再次扎入他的皮肉之中,来回切割。 “是你搞的鬼,是不是?”,唐云意痛到失去理智,飞扑向黑影。他扑了空,重重摔倒在地上,钻心的疼痛让他感觉有人硬生生把他的骨头从身体里拽出来,敲碎骨头,挖出骨髓。 “孩子,你觉得疼,说明你没有死”,黑影倏然出现在唐云意的身后。 “哈哈……我死了,我中蛇毒死了,我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没有死” “我死了” 唐云意被一双带着黑手套的手扶起来,没有任何温度,他甚至在对方的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可他却清清楚楚从对方的胸膛里听到均匀有力的呼吸声。 “孩子,你记得一定要默念铁尔达” “为什么?”,唐云意痴痴的望着对方,宽大的兜帽下,黑洞一般的脸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明明是和蔼的声音,可衣袍之下仿佛一股气流在支撑。 “孩子,记住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 眨眼间,黑影突然出现在他十米之处,衣袂飘飘,仿佛黑暗沉默的雕像。 “孩子,你的血液里流淌的力量太弱了。兴许有一天,你足够强大,我们会再次见面” 莫名其妙的话让唐云意一头雾水。他急急忙忙的追上去,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源源不断往黑洞里吞噬一切。唐云意扒着平地上的草根,最终抵不过黑洞的力量,被吸纳了进去。 大厅内,灯火阑珊。从门框底下钻进来带着血腥味的风把灯光吹得明灭不定。 “呼” 躺在火晶冰床上的尸体仿佛险些溺毙的人呼出一口气,猛然坐起来。 唐云意茫然的望着四周,灵魂神游天空,直到肩膀上撕裂的疼痛传来,他恍然之间意识到自己活过来了。 肩膀上的血洞随着他的扯动,血从凝固的结痂处流出来,顺着白色里衣,流到腹部。 唐云意的大脑混沌一片,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死去,为何又苏醒了过来。不过一个时辰,他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遥远。 他撑着虚弱疼痛的身体从火晶冰床上下来,肩膀上的毒液像野兽的利齿一样,蚕食他的皮肉。 一道闪光劈过脑海,有一道声音让他默念“铁尔达”。 “铁尔达” 他不明白这三个字是何意。一旦开口,他有一种收不住的感觉,“铁尔达”三个字如洪水一般涌出来。 “铁尔达……铁尔达……” 随着他的默念,他的身体开始发生了一丝变化。唐云意欣喜的同时,发现自己的嘴巴合不上了。 “铁尔达” 剧痛从他的身体里消失,他能清晰感受到血液在血管里疯狂的流窜,速度之快到他难以承受。他的身体有一种要爆炸的感觉,血液在血管里疯狂的欢呼,唐云意撑住不住这股难以形容的力量,半边身体撑在火晶冰床上。 “啊……不”,随着他的默念,他身体的变化越来越明显。青色血管被红色取代,像参天大树的树干突出地表一样,他的血红变成红色,仿佛红色电线醒目,突出皮肤表面。 “救……”,唐云意的“命”字卡在喉咙里,遍布在皮肤表面的大血管全部突出,高高拢起,像一根根电线,酥麻的感觉在血管闪过,肩膀上的两个血洞涌出的血更多了。 青紫的脸在电流不断闪过之后,逐渐恢复正常。这种感觉不是疼痛,也不是触电,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让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通体舒畅起来。 红色的血管慢慢消退,血液流淌的速度恢复正常。唐云意一屁股瘫坐在火晶冰床底下,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肩膀上的伤口。 沾染毒液的黑色血液被逼出来,红色的血液孕育下,伤口生出了一种酥酥痒痒的感觉,这是一种伤口即将愈合的感觉。 唐云意背靠火晶冰床,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有太多谜团困惑着他,他魂魄抽离时,应该是他第二次见到那道没有脸的黑影了。他有什么魔力,让他默念“铁尔达”三个字,竟让他如服了灵丹妙药一样,在夔火蛇的剧毒下活了过来。 “总算活过来了” 外面刀光剑影闪过,唐云意幽幽起身,眼底闪过一道凛冽的光芒,衣袖之下的手指握紧,透过门框,直视外头。 门外,一道恶毒的目光隐隐退出。那道身影逃到很远的地方才停下来,捂着胸口喘气。刚才那一幕,匪夷所思又惊天动地。一个中了剧毒的死人竟然活了过来。 第237章 以一敌百 满天飞洒着红色的血雾,纷纷扬扬,飘飘洒洒。 一把破损的铁剑直直插入被鲜血染红的土地里面。剑尖挂着一颗往下滴血的头颅,死前狰狞的面目镶在脸庞上,双眼直怔怔的注视前方,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似乎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死去。 苍穹被血光染红了半边。业火山庄仿佛被包裹在一个信息壁垒当中,消息送不出去,也没有任何救援,业火山庄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谷江凝一身鲜艳被鲜血染红后变成暗褐色。她躲到一处门板后,手持剑半蹲下,趁此喘息。业火山庄的人全部被冲散了,谷栖山不见了,沈临熙也不见了,在她的视线范围里,一个业火山庄的活人都没有,只有一具具倒地的尸体,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养在蜜罐里的金枝玉叶,备受宠爱,多有跋扈,哪里见过这种尸山血海,躲在门板上瑟瑟发抖,连握剑的手也虚软毫无力气,剑柄险些从手机掉下去。 “爹,师兄,你们在哪?” 谷江凝举目四望,视线的范围里是一片赤红的尘埃。她的脑海里充斥着金属的切割声、骨头的碎裂声还有利器插入皮肉的混合声。 “砰”的一声,在她的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四周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油然而生的恐惧突然攫进她的心脏,一瞬间,心跳突然加速,血液冲上脑门。 “滴答滴答” 有冰凉的东西从她头顶上落下,还混合着一股血腥味。她疑惑的伸出手去摸,眼前的鲜红突然被放大,她吓得连忙捂住嘴唇。一把尖锐的刀刃突然刺穿门板,离她的左侧只差几寸,便可从后背刺穿她的心脏。 谷江凝吓得像兔子一样,猛然起身跳离。在她离开的瞬间,藏身的门板轰然倒塌,露出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他的双眼被猩红笼罩,身上被几道血痕交叉纵横。手中的剑往地下滴血,一滴一滴,在地面砸出了一朵朵鲜艳的花朵。 对方朝谷江凝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之后,突然举剑朝她劈来。剑身携带的剑气割裂了空气,尖锐的声音传入耳的瞬间,谷江凝拼尽全力格挡。 “咔嚓”一声,空气中传来了爆鸣声。剑身出现了一点点裂缝,随着对方剑气加重,谷江凝的剑如同脆弱的冰冷,断作几截,朝四周激射出去。谷江凝被弹飞出去,肩膀被剑气切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粉色的皮肉翻卷,隐约可见白骨。 谷江凝疼得咆哮了一声,这一剑,似乎要了她的大半条命。从未有过的疼痛感像龙卷风一样席卷她的意识。但她不敢放松警惕,任由鲜血在身上横流,双手举着断剑,死死的盯着对方。 对方露出嘲讽的笑容,露出看蝼蚁一样的轻蔑笑容。 谷江凝下意识的吞咽口水,不知何时,口中的唾沫已经干涸得像一条干旱许久的河流。 四周剑气狂涌,对方双手持剑之时,谷江凝眼尾落下了一滴泪珠,眼里闪过诀别。 “砰……” 又是一记响声从耳边穿过,谷江凝的瞳孔震了震。对面的人僵在原地,胸口开出一朵绚烂的花朵,红艳艳。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嘴巴无声蠕动了几下之后,轰然倒地。 谷江凝眨了眨眼,缓缓往后看。那记几乎要把耳膜穿破的声音就是从后面传来了。 后面的人让谷江凝怔愣的瞬间,身体本能的再次咽下口水。干涸得喉咙咽生疼,让她生出了一丝丝自我否定的意识。 唐云意竟然完好无损的站在她的身后,浅淡的笑容里带着狠厉。 “你是人是鬼?” 随着“唐云意”走向她,谷江凝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我是人”,情况的紧急让唐云意收敛了往日的嬉皮笑脸,他的脸色严肃到谷江凝一副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你明明死了”,她亲眼所见唐云意被夔火蛇的毒蛇刺破身体,将他高空抛起,重重坠落。 “我活过来了” “不是,你是鬼” “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天际。谷江凝捂着脸不可置信,继而狠狠瞪着唐云意,“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谷大小姐,你若不帮我,业火山庄很快沦为杀戮地狱,你也不是什么狗屁大小姐了” 唐云意的话狠厉又戳心。谷江凝红着眼眶,心中乱成一团麻线。 “你想让我怎么帮?我也受伤了”,谷江凝委屈得“哇”了一声。 “把业火山庄的人找过来” …… 天上的月轮仿佛浸染了一半血色。猩红的夜色中,一道弧线狠狠地摔在荆棘中。须臾,从荆棘中站起一个血人。英气的眉目被划了一道血痕,俊美的脸庞红痕遍布,他身上衣服已经不能称为衣服了,被各种剑气和刀气横扫,割裂成一条条,凄凄惨惨的垂在身上。 赤红的皮肤像被开水烫过一样,明明皮开肉绽,却像不知疼痛一样,像一头发疯的野牛,一次又一次冲上去,一次又一次被打倒。 封令月看不下去了。付离完全是不知死活的打法,再这样下去,等他的膂力耗尽之时,他就会成为对方的刀下鱼肉。 拦下致命的一击之后,封令月把付离踹下身后一簇灌木丛,迅速跳下去,手指在付离的身上点了一下,付离动弹不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的瞪着封令月。 “放开我” “付离,还有云薇姐” “放开我” 付离充耳不闻,像一头发狂的小狮子,嘶哑咧嘴。 “付离……”,封令月迟疑了,她感觉唐云意没有起,不像上一次,心绪波涛起伏剧烈。这一次,心潮像湖面一样平静。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云意没那么简单。 “封令月,你放开我。我要为云意报仇”,高大的男人竟然发出像小兽一样的呜咽声。 “付离,你看……” 封令月遥指前方。那里……火光和硝烟正在吞噬天空。漆黑的暗夜里仿佛藏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在俯瞰蝼蚁一般的渺小人类。 第238章 以一敌百(一) 四周突然起了一层白雾,犹如雨后云烟,很快消散。 李牧露出狰狞的笑容,他左耳到颈边,有一道蜿蜒如蛇的伤疤。狞笑声不断传入丰息的耳朵中。 丰息站在一堆尸体中,青鳞甲破裂,衣袍被染成猩红色。他的视线模糊在一片血色当中,鲜血从额头涌出,浸过他的右眼。看似均匀的呼吸下,握着剑柄的手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举目四望,青武殿的武士已经不剩多少了。一波又一波高手涌进来,业火山庄已经彻底沦陷了。 金灵卫、朱翊卫死伤无数。曲文泰拖着被一根黑色羽箭刺穿的胳膊穿过重重尸体,来到了业火山庄的正门。 鲜血从台阶上蔓延下来,钻进石缝,慢慢蔓延向远处。这一幕,刺痛了曲文泰发红的眼睛。梁统领不见了,而他刚刚得知自己得意的属下唐云意被夔火蛇咬死了。曲文泰响当当的汉子不禁红了眼眶。 前方两米,一具、两具、三具……尸体连续被推了下来,露出梁攒那张满脸血污的脸。他状态极差,青紫的脸在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时,逐渐恢复。他昏迷过后,被当成尸体堆积到一处。 曲文泰连忙冲过去把他扶起来。梁攒呕了几口,吐出一口黑色的淤血。 “怎么样了?” 月银被染上鲜红的颜色,食人飞鸟的轮廓映在树梢头的月轮里。 梁攒茫然的望向四周,刀光剑影依旧在。呐喊声、金属声,各种声音汇聚成一幅炼狱的恐怖画面。 江湖上的大部分高手全部涌向业火山庄,到处都是伤员,到处都是尸体。漆黑的苍穹仿佛被红色墨水泼洒,大地为这场杀戮哀鸣。 一道电弧般的绿光闪过,丰息身上的铠甲突然断裂成两半,他从高高的台阶上坠落到倒塌的业火山庄正门,锋利的尖木刺插进他的身体里,血顺着木刺流到了地面上。 李牧飞身下来,对着丰息的胸口重重一脚,丰息大口的吐出大口鲜血,剧烈的疼痛撕扯着他,他两眼发黑,险些晕过去。 “哈哈……丰息,你以为只有你是天字高手?区区五百青武殿的武士,不过是我们天字高手眼中的蝼蚁”,在李牧狰狞的背后,几个天字高手一一现身。 “到底……是谁派你们来?”,口含鲜血的丰息吐出模糊的字眼,听进他的耳朵里变成“嗡嗡”声。 李牧半蹲下来,蔑视的讽笑,“丰息,你是建昭帝不可多得的健将,今夜,我不能留着你了”,李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 李牧掏出匕首,对准丰息起伏的胸膛。眉眼随着匕首往下移动逐渐狠厉起来。 山风呼啸而过,夹杂吟唱声,声音从远及近,歌声逐渐清晰了起来。 李牧迟疑了一下,背后的高阶上突然火把通明,恍若白昼。 “岁月催人老 名利都忘掉 一壶浊酒浊酒把梦醉倒 生死也寂寥 贪一个拥抱 管他迟与早 放爱去逍遥 天那么高 两岸青山围绕 尝遍人间多少味道 爱恨滔滔 全都一笔勾销 你那么好 我用一生祈祷 带着你江湖里逍遥 只要心还跳 就有我逗你笑 牵着你慢慢变老 ……”——《逍遥》 大气豪迈的旋律让人忍不住停了下来,纷纷转身看向高阶之上,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一片光影中,走出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唐云意举着火把站在高阶上,背后是巍峨的业火山庄。他的肩膀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白布,那张看似丑陋的脸在此刻如同天神降临。漆黑的眸色如星辰璀璨,那么坚定,那么笃定,那么昂扬,那么自信。 在唐云意的背后,业火山庄的仆人缓缓推出四辆推车,说是推车又不像,车上面固定一个长有一米左右,像炮筒一样的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 丰息身上的疼痛渐渐被震惊取代。他亲手往唐云意的鼻翼下探过息,唐云意已经死去。可眼前的人,音容音貌,还有嘴角那一抹自信的张狂一定是唐云意。唐云意在他的眼皮底下死了,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活了过来。 封令月止不住红了眼眶,喜极而泣的笑了起来。她就说唐云意没死,他是杀不死的蟑螂,不管他是谁,他身上藏了什么秘密,只要他活着。 付离处于一种失真的状态,头重脚轻。他体内的暴躁因子在看到唐云意出现的那一刻,荡然无存。然而他体表皮肤的红色却没如愿以偿退下去。有一种不知形的气流在蒸烤着他,他的皮肤发热,流出的汗变成了赤色。他的尾巴骨处传来了刺骨的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尾巴骨出来了。 付离的脸色一囧,红得仿佛煮熟的虾仔,红得异常,红得别致。这种感觉从一开始像便秘呼之欲出,过了一会儿,这种感觉变成了得了痔疮之后上茅厕的感觉,最后变成被针扎的感觉。付离支撑不住,软绵绵的跌坐在地上。 疼痛炙烤着他,但他的心在此时松了一口气。云意死而复生,必定是有备而来。 唐云意看向高高的台阶之下那一具具尸体,还有手持利器准备杀人的恶徒,心里闪过一丝刺痛。 “闲杂人等,速速让开。老子今天让你们看看怎么叫做以一敌百” 封令月下意识的拖走付离,其他人见状,纷纷让开。 李牧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嘲讽笑容,“危言耸听”,随即,他吩咐身后的天字高手上前杀了唐云意。 冷冷的笑容在唐云意嘴角荡来。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火炮被点燃。 当地面被炸出四个巨大的深深坑时,众人还在云里雾里。第二次攻击来临,众人才反应过来要逃离,已经迟了。那些身手普通的人被炸得四分五裂,残肢被抛向天空,血刚刚奔涌而出,下一轮的轰击已经来临,防不胜防,无处可逃。 李牧气得咬碎的后槽牙,然而他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这种攻击威力过大,他试图以自身能力对抗时,被巨大的冲击力反震出十几米处,青石铺设的地板上留下一道斑驳的血迹, 第239章 落幕 火炮威力持续凶猛。由石、铁、铅等组成的炮弹依靠速度和重量让台阶之下的无处遁逃。四架火炮车从四面八方来回攻击。 想要逃跑的人眨眼之间,脚底下的石板地面炸出一个巨大的神坑,碎尸激射,变成了致命的利器。 爆炸声轰鸣,几乎把所有人的耳朵震鸣。一个接着一个炸开,业火山庄的大门彻底沦为平地。李牧的一身天字武功在这场惊天动地的轰击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伴接连倒下。 火光之中,他用力抹掉脸庞上的一片斑驳的血迹,抬头凶狠的盯着高高台阶之上的唐云意,双目发红,像一头凶猛饥饿的烈鬃熊。 “撤” 随着李牧撤退,唐云意松了一口气。炮弹的威力虽然不及现在,却能把敌人打得措手不及,狼狈撤退。 最后一颗炮弹炸开,轰隆巨响过后,天地恢复平静,死水一般的沉寂,带着死亡沼泽的恐怖气息。 业火山庄的山门在大炮的攻击下,化为齑粉。浓烟弥漫,在低空附近形成一团浓厚的乌云。地面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深坑,蜿蜒的裂缝仿佛人体脉络,大小不一,纵横交错。地面上随处可见黑色的烧焦痕迹,空气里弥漫燃烧过后留下的焦灼气味,呛得人直咳。 一群一身破烂,身上沾满血迹的人在确定已经安全之后,纷纷露出脑袋,带着决一死战的眼睛变成茫然的神色。 “安全了?” 有人不禁的问,语气里带着迟疑,带着质疑,似乎做了一场噩梦,梦醒得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没有人回答这个人的问题。其他人一样的困惑,目光转向了四架火炮上。 丰息淡淡看了唐云意一眼,从前的怀疑和否定变成了赞赏。看似桀骜不驯的野马,没有到令人刮目相看,不仅从夔火蛇的毒牙下捡回一条命,还拿出了以一敌百的实力。倘若唐云意能上战场的话……丰息的目光落到了四架火炮车上,唐云意能光明正大使用火炮,经过改良,爆发出无人可敌的巨大威力,背后又是谁授意? “将军” 青武殿的武士把丰息的思绪拉回现实,一股剧烈的疼痛忽然爆发出来全身血肉和筋腱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扯,他的理智被疼痛撕扯得分崩离析。 丰息的脸色惨白到可怕的地步,鲜血汩汩流血,他的衣服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底色。他抬起手,抚摸胸口处的小盒子,业火莲还在,吊在胸口的一颗心终于落到肚子里。 丰息走后,封令月提着破烂的衣服,在漫天的火光里、冲上台阶,推开茫然陌生人群,猛然的冲到唐云意面前,伸出双手,狠狠地抱住他,手臂铁一般,箍住他的腰身,侧脸贴在的胸膛上,倾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还有体温。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拥抱的两人像是河流中驻扎在河底万年不移的礁石。 确确实实感受到唐云意活了过来,封令月的眼尾悄悄红了。鼻子酸得厉害,她拼命的把泪水往回压,欲要开口,发现一股酸涩充斥干涩的口腔。 唐云意不知所措。肩膀上的伤口虽然还在,疼痛仿佛水过无痕,没有留下一点感知。他没有推开封令月,直到看到全身赤红的付离。 付离的外衣全部损毁,里面的白色里衣全部染成红色,在他那身赤红的皮肤下,两者相称,沉浸在悲伤的人竟毫无察觉付离的异样。 唐云意轻轻推开封令月,眼疾手快的接住昏迷的付离。 “付离” 付离被疼痛往深渊里拉扯,他已经分不清身上这股疼痛是伤口还是尾巴骨处传来的。 梁攒纵使有千言万语,如今的糟糕局势,他不得不和曲文泰留下来收拾残局。 谷江凝目送唐云意离去,生出了一丝不舍。沈临熙从死人堆里扶出谷栖山,谷栖山奄奄一息,当得知业火山庄已经安然,两眼一闭,安心的晕过去。 “爹” “师傅” 谷江凝和沈临熙一阵手忙脚乱。 曙光撕破云层,夜幕落下,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一缕缕阳光从投射到地面。 业火山庄地面上流淌浓稠的鲜血在太阳光的炙烤下变得僵硬如石块。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渐渐消散,只剩下一片萧然。 唐云意爬上马车,光线透过碧纱的车帘,马车内影影绰绰,无数颗粒风尘在光线中闪动跳跃。 至此,业火莲落下帷幕。 唐云意蜷起膝盖,双手搭在膝盖上,背靠车厢,随着马车的缓缓行驶,他陷入了深思。 这一夜,漫长到仿佛了过了一个斗转星移。他体验到了生死的奥妙,他活过,死过,又活过来了。还利用火炮打伤了无数人。 若不是伤口包裹厚重的白纱,他感觉这是一场已经苏醒的噩梦。 昏迷中的付离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俄顷,马车内恢复平静。 唐云意确定付离没有危险后,靠在车厢上,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带着祥和的笑容。手不自觉的摸向胸口,笑纹在他的脸上加深。 唐家小宅 付离被送到房间后,唐云薇忧心忡忡。老鱼伸长脖子往里觑了一眼,抱着双肩,踱着小步在屋檐下来回走动。沉重的眉眼瞬间如同璀璨光芒爆射,他急急忙忙的拉住唐云意的胳膊,一脸郑重,“云意,付离一定是中毒了” 唐云意面颊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扯开老鱼搭上来像鸡爪一样的手,目光跟老鱼在如此相近的距离下,他突然意识到老鱼这个人有点不一样,头发是微卷的黑褐色,五官比较深邃,想来年轻时是一个英俊的男子,如果他不发羊癫疯的话。 “亏你是天字三等高手,你看不出他是否中毒?” 老鱼挠了挠头,脸上闪过茫然,“我好像……见过,有人跟他一样,全身赤红,像煮过一样” 唐云意冷冷的笑,“煮过的肉是白色” “不是……很红,像涂了红漆一样”,零碎的记忆在老鱼脑海里怎么拼也拼不出一幅完整的画面。 第240章 内讧 “愿赌服输”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到朱雀面前,颇有挑衅的勾了勾手指。 金灵卫撤退后,九门楼的人意犹未尽,迟迟未离去。 朱雀看着那只白皙手指的主人,挤出了一丝尴尬的微笑,浓密的睫毛故意眨了几下,像几根轻盈的羽毛,撩拨着对面的男人,充满了成熟女人的诱惑。 “要什么?”,女人娇滴滴的道。 高见殊眯着眼睛,淡淡扫了一眼这个风韵犹在的女人。山风迎面而来,女人的衣服向后扬,饱满的胸部被勾勒出深深的弧度,藕色的肚兜若隐若现,白皙的皮肤在纱裙之下像一颗饱满的果实,令人忍不住一亲芳泽。 “你不知道?” 朱雀捂着嘴笑嘻嘻起来,“不然奴家陪你一晚,定将你伺候得服服帖帖” 高见殊哼了一声,目不斜视,连眼尾余光都吝啬于朱雀,“我牙口不好,啃不动老腊肉” “你说谁老腊肉?”,朱雀脸色大变,俏红的小脸顿时变成铁青色,关节捏紧的“咔咔”声从袖子下面传来,清晰响彻。 “谁应谁是”,高见殊毫不畏惧。 朱雀立刻甩出自己长满倒钩的铁鞭,在空中狠狠一甩,撕裂空气的声音顿时传来,高见殊脚下的石头顿时四分五裂。 “你找死” 朱雀刚刚威胁,一道明亮的光芒从高见殊眼部掠过,一把小巧的剑从他的袖子里脱落下来,他反手捏住刀柄,迅速来了一招力劈华山,朱雀大吃一惊,往后退了同时,高见殊的剑立刻跟上,左右上撩下撩,上下横斩,在两人如此近的距离内,朱雀无法甩出铁鞭,身形被动,被高见殊一脚踢在饱满的胸口上,朱雀倒飞出去几米远,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浅浅的沟壑,玄武横着拐拐挡住了她。 朱雀胸腔气血翻涌,怒火中烧,膨胀的怒气化成恶毒的眼神。她勾住嘴唇,笑得像一只阴冷的毒蛇。高见殊来真的,那就别怪她无情了。 朱雀开始反击,泛着金属色泽的铁鞭如蛇出洞,闪电横扫,高见殊腾空跃起,朝她的脑门下戳剑,这一剑没有刺中,被朱雀躲开,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小小的洞,四周没有碎石飞溅,可见这一剑之凶狠,之迅疾。跃身下劈叉。 朱雀双脚蹬树,借力腾空的瞬间,在空中旋转,回头的瞬间,铁鞭甩出,铁鞭上的倒钩争开,鞭子如一朵朵张开獠牙的食人花,闪电般的缠上高见殊的剑,高见殊的剑被朱雀控制的瞬间,剑上如有开关,突然伸缩,高见殊顺利的收回自己的剑,朱雀眼里闪过一阵失落。高见殊不愧是天网的人,一层套着一层,可恶又狡猾,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朱雀再次甩出铁鞭,鞭子缠上高见殊的手臂。但是她低估的高见殊的力气,高见殊用力来回别动,轻松的解除了鞭子的控制,反倒是朱雀,随着高见殊放开铁鞭,她被甩出数丈。 朱雀气得眉弓高高拢起,铁鞭上的倒钩开到了最大。 岸上观火的李京墨眼看局势越发激烈,一个闪身,挡在两人中间。 “唐云意已经苏醒,并且使用火药解除了业火山庄的危机。你们难道不想知道,他手上到底有没有业火莲?”,李京墨试图转移两人的注意力。前面的朱雀处于吃亏的状态,放任两人继续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朱雀气急败坏,一掌推开李京墨,怒声斥问,“青龙,我们上百年的交情,你帮谁?” 李京墨俊朗的笑容僵硬起来,看似温顺,口中的话在炎热的天气下瞬间能冰死人,“他说得没错,你确实是老腊肉了” 一股热血冲到头顶,骨头摩擦的声音再次传来,李京墨的耳边想起了朱雀阴恻恻的威胁,“青龙,你最好睁着眼睛睡觉”,话头一转,朱雀狠狠瞟了高见殊一眼,“毫无人情的家伙,祝你孤独终老” 高见殊无所谓,扬起线条完美却又凌厉的下颌,露出挑衅的笑容,“愿赌服输” “输个鬼,你早就知道唐云意没死,故意使诈,狡猾刁钻” 玄武的耳朵被吵得生疼,怀拐横在两人中间,劝和,“外头虽传六颗业火莲被夔火蛇吞了五颗,孰真孰假,且回去看看唐云意”,比高见殊更狡猾的是唐云意,深藏不露,一鸣惊人。 朱雀冷哼哼的甩袖子离去。 唐家小宅 付离醒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挤出一条眼缝,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他睁开眼。轻微的动作惊醒了唐云薇。 “付离,你终于醒了”,唐云薇哽咽起来,眼里的浓浓忧郁被泪水洗涤掉。 付离抬起手臂,火红的手臂映入眼帘,他叹了一口气。虽然已经不疼,但是他要一直顶着这副火红的皮肤出门? “云薇,别哭,我没事了” 小家碧玉的唐云薇哭得梨花带雨,付离忍不住心疼起来。拙口钝腮的他不知如何开口,话题引到了唐云意身上。 “云薇,云意可在?我要~见他”,付离虚弱到连抬手都支撑不过三息。一场杀戮,把他的精力全部耗尽了。至今回想起来,他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沉睡在体内的恶魔突然苏醒,大开杀戒。 美男破碎的脸庞惹得唐云薇心花怒放,有求必应。 唐云意推开门进来,阳光从镂空的窗户投到他的身上,使他蒙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死鬼,你想我了?” 付离为他付出的一切,唐云意铭记在心。看似恶作剧的话里充满了担忧。 付离双手无力的摊在身体两侧,气若游丝,“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全身痛得骨头快散架了。上一次,你不是给我喝了一瓶腥臭的神仙佳酿?”,付离双眼如小鹿般的看向唐云意,充满了期待。 “没了,已经被你喝完了”,唐云意懊恼的抓着自己的头,零碎的头发从他的额角掉下来,徒增几分忧愁。 “不过……我有一个办法”,就在昨晚,他用了那个办法,活了过来。 第241章 没人要的弟弟 “什么办法?” 付离身体一怔,露出便秘般的表情,双眼发直继而颤抖起来。尾椎处传来刺入骨髓的疼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一紧张,连忙夹住双腿。 “你尿急?”,唐云意心领神会 付离疼得两眼一黑,差点失去知觉。 他艰难的从嘴里挤出八个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付离,偶然寻得一良方,你快念“铁尔达”,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付离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我都快死了,你在寻我开心?” “你试试,相信我” 在唐云意的请求下,付离开始念出“铁尔达”三个字,接连念了几次,付离身上没有任何反应。唐云意又催促他继续念,付离念到嘴唇起泡,不甘心的唐云意终于放过了他。 付离身体僵直如激流中的焦石,脸色浮现出一种异样的表情。 “有感觉?” 付离点头。唐云意笑盈盈的打了一个响指,“我就说会有反应。你的身体有什么感觉?” “尿急的感觉” 付离推开唐云意冲出去,独留唐云意目瞪口呆,喃喃自语,“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付离回来后,脸色比刚才又虚弱了几分,身体摇摇晃晃,膝盖一软,跌在床上。 唐云意愧疚得半蹲下来,右手握住付离火红的手指,满脸诚恳,“付离,我目前无法解除你的症状,不过我能为你输一点真气”,真气源源不断从唐云意的体内灌注到他的右手,真气从指尖流入付离的体内。 付离缓慢睁开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睛的闪过一丝疑惑。唐云意的身体仿佛蕴藏巨大真气的汪洋大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像天地之力,舒心的同时,他的眉眼突然张扬,眉骨向上高高擎起。 片刻之间,传入他体内的真气突然露出险恶的嘴脸,化作一条无形的蟒蛇,缠绕他本就虚弱,流通不畅的真气,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原本属于他的真气往外扯。 “你……” 付离疼得五官扭曲,双眼如同破碎的冰珠,唐云意在他眼里化成了碎片。 属于的他的内力反涌过来了,如洪水猛兽,疯狂的往唐云意身上逆向传输。唐云意像一个大黑洞,将他的真气从身体里卷裹而去,贪婪的吞噬不属于自己的内力。 付离的脏器被疯狂扭曲,身体如同被肢解,意识被粉碎,有什么东西把他朝无底的深渊拉扯。 唐云意发现付离不对劲的时候,他和付离的手就像被强力的胶水黏上了,怎么都分不开。在武功上在迟钝的他终于意识到,他传输出去的真气全部回到了体内,还多了一丝丝不属于他的真气。 唐云意瞬间想到了李京墨的变态吸功大法。付离的皮肤开始发皱的时候,他迅速决断,左手捏住受伤的肩膀,左手蓄力一按,结痂的伤口顿时迸裂,鲜血瞬间染红白布。 唐云意收回了自己的手,付离缓缓的躺回床上,朦胧的视线里,付离看到了唐云意落荒而逃的身影。 唐云意来到水井旁边,往里探头,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那张丑陋的脸像恶魔一样。“啊……”,他朝水井大喊大叫,后领突然被一只手提起来,就像提着待宰的鸡一样,身体悬空后,被来自后背的力量甩出去。 唐云意摔得头昏眼花,唐云薇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落日的余晖洒过天际,京都的大大小小楼阁全部笼罩在一片金黄之中。霞光照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仿佛铺上了一层碎银,随水波晃动。 一身远山蓝儒山的唐云倾赶在最后一缕余晖落下的时候进城了。面容俊逸的唐云倾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在朦胧的光线中,异常俊美又夹带一股与生俱来的君子儒风,惹得路过的少女忍不住投来悄悄打量的目光。 家就在前方,唐云倾酸涩的双腿在一瞬间又有了力气,连沉重的步伐都变得轻盈无比。 然而,等他回到唐家打铁铺子,他傻眼了。人去楼空,大门上蛛丝网遍布,上面保留蜘蛛干瘪的身体随风晃荡。 唐云倾轻轻推开门,一声响动,墙上的灰尘簌簌落了一地,他被呛得直咳,脸色发红。 进入小院,石板上的缝隙里蔓延一片又一片青苔,窗纸破了几处,菜地野草丛生。 唐云倾心中生出一股悲凉和愤怒来。悲凉是老爹去世之后,家中落败。愤怒是唐云薇和唐云意竟然拍拍屁股走人了,他们莫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弟弟在青鹿学院求学。 夜幕笼罩,黑暗悄无声息袭来。唐家的打铁铺子破旧到无从下脚,唐云倾茫然的行走在大街上,随着人群,漫无目的。 脚步越发滞重,唐云倾身无分文,肚子饿得“呱呱”直叫。他委屈的偷偷瘪了一下嘴巴,入眼皆是陌生的脸庞。 求助无门的唐云倾来到一处昏暗的屋檐坐下,背靠脱漆的柱子,双手环住膝盖。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盯着人群的脚步。 “喂,醒醒……” 唐云倾刚眯过去半会儿,有人把他叫醒。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人挡住了光线,乌漆嘛黑,他看不清来人的表情。 对方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你是唐云意的弟弟?” 唐云倾面容一红,别过脸去,“不是” “你就是”,李唯昭把他拉起来,兴奋打量,“唐云意那个丑陋的癞蛤蟆,竟然有一个那么标志的弟弟” 唐云倾顿感不妙,锐利的银针在袖子中若隐若现。 “我是你哥同僚,你爹过世时,我见过你” 韩茂行看出他的窘迫,笑嘻嘻的,“你是不是找不到你哥?他们搬家了?没有告诉你?走,我带你去找他,你哥被蛇咬了一口,去看看他还活着?” 唐云倾因为愤怒而百般不承认自己是唐云意的弟弟。听到他被蛇咬了,他比李唯昭和韩茂行还要着急。 “他……被蛇咬了?是毒蛇?”,唐云倾急急忙忙追问。 “应该是”,李唯昭和韩茂行时业火山庄大战中难得没有受伤的人。 第242章 炼制业火莲 “我惹上大事了” 唐云意坐在小院的老树下,双手掩住因为过度内疚而发红的脸。 唐云薇脾气暴躁,提溜着唐云意垂下头露出的衣领,唐云意猛然被迫抬头,对上目露凶光的唐云薇,瞳孔像猫一样,骤缩。 “臭小子,你想死,别跳井,老娘还要喝水” 唐云意一个大男人,眼尾发红,身体滑溜扭动了几下,把身子抽回来,抽了抽鼻子,声音哽咽,“我对不起付离,我……”,唐云意把头塞进双膝之间,懊恼自责不已。 唐云意支支吾吾的样子,唐云薇恼羞成怒,忍不住朝他的小腿踢了一下,“你对付离做了什么?” “我……”,唐云意捶着脑袋,使劲回忆。他落荒而逃的时候,付离倒在床上,气若游丝。他该不会把付离吸干了?“他应该……起不来了” “啊……”,老鱼惊恐的大叫起来,双手捂住双颊,故作娇态,“云意,你……你一个大男人,你怎么有这种癖好?” 唐云薇倏然抬头,眼里充满难以置信,愤怒如潮水瞬间涌来,她揪住唐云意的领子,抡起拳头,故作威胁,“云意,你……怎么跟我抢男人?” “啊……”,唐云意一头雾水。 老鱼在一旁煽风点火,“老妹,八九不离十。我刚才见云意捂着屁股出来了” 唐云意睁大眼睛,喉结蠕动了几下,发不出声音。唐云薇死命的揪住他的衣领,勒住了他的脖子,导致他无法呼吸,胸口传来窒息般的感觉。 老鱼看戏般的火上浇油,“老妹,两个男人根本没把你放眼里。你外面有大汗淋漓熬药,他们在里头背着你做腌臜事” 唐云意想拧断老鱼的脖子的念头从未有过的强烈。这个王八蛋,当他的面造他的谣。 比唐云意先出手的是付离,他推开格子窗,举起砚台,用力朝老鱼扔过去。 “老鱼,你再说一遍,老子他妈的把你的舌头拔出来下酒” 老鱼摸了摸被砸得发疼得胳膊,略带委屈的表情努了努,死鸭子嘴硬,“就事论事,还不让人说?” 付离狠狠的咬着牙,从窗口跃出来,当着众人的面需要脱裤子,唐云薇立刻捂住双眼,尖叫起来,“别脱裤子,我信” 老鱼不停,在付离停下手上的动作时,以迅雷不及掩耳扯下了付离的裤子。 “啊” 付离一拳砸在老鱼的眼睛上,老鱼应声倒地。唐云薇移开手,疯狂的叫唤。 付离稳坐泰山拉上裤子,脸不红,心不跳,幸好他里面多穿了一件裤子。 “还有事?” 事情水落石出,唐云薇惭愧得低下头,进而对唐云意恼羞成怒。细细的手腕揪着唐云意的衣领不断摇晃,把唐云意的脑子摇成脑浆,唐云意两眼发花时,小宅的大门突然被人踢开,门板撞到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李唯昭摸了摸头,露出羞赧的笑容,“我敲门了,你们没应” 有客来,唐云薇故作矜持的放开唐云意,他像一摊烂泥,软巴巴的倒在地上。唐云倾从韩茂行身后冲出来,唐云意晕过去之前,唐云倾的俊朗面容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清晨,唐云意在朗朗读书中醒来。仿佛有一股清气缭绕在小宅中。清晨的露水有些重,他起身,披上外衣,来到窗前,小心翼翼打开窗户。 老树耸立在晨曦当中,葱郁巨大树冠仿佛嵌上了一层闪亮的金边,光彩灼灼耀人眼目。 树下站了一位年轻人,远山蓝色的儒衫与俊美的面容相得益彰。风从墙角攀岩进来,吹飞了年轻人的裙角。 读书声戛然而止。唐云倾侧过身,如罩寒霜的脸在看到唐云意时,多了一些异样的表情。 唐云意的脸色有些发烫,这位冷若冰霜的弟弟,常年居住书院,兄弟俩的关系不咸不淡。他一时语顿,只能尴尬而僵硬的打着招呼,“云倾什么时候回来?” “昨天” 唐云倾向唐云意又来,逐渐逼近,像一座小型冰山,散发寒气,无形之中让唐云意鸡皮疙瘩连起了一片。 “我……”,唐云意没有印象。 “你晕倒了”,唐云倾的目光落在唐云意的肩膀上,冰冷的眼珠子多了几分温暖,“你的蛇毒解了?” “解了” 昨日的记忆强制涌入大脑,唐云意羞愧不已。付离对“铁尔达”三个字免疫,而他像个恶魔一样,差点吸干了他。 “云倾”,唐云意思来想去,不知说什么,随意的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走?” 唐云倾的脸色以肉眼的速度黑了起来,周围的空气瞬间降了几度,“你那么希望我离开?” “不不……”,唐云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面红耳赤的解释,“想来你已经知道,我在业火山庄炸死了上百人,人人都想取我性命。为了你的安全,我宁愿你一直呆在青鹿学院,那帮人不敢到青鹿学院寻滋挑衅” 唐云倾的脸色微微缓了下来,“阿姐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让她住在这里安全?” “我打算让她住到金灵卫” 唐云意已经安排妥当,唐云倾没有继续甩脸色,“我回来住几日,过几日,与卢夫子外出游说,对我下场有帮助” 唐云意点头,“也好,你出去避避风头。银钱的事,不用担心” 为了迎接唐云倾回来,全家特意去酒楼吃饭。一家不算昂贵的酒楼,满桌的佳肴映人眼花缭乱。 付离被唐云意吸食真气后,火红的皮肤竟出奇的褪了下去。老鱼像没吃饭的馋死鬼,一顿狼吞虎咽,惹得唐云倾皱起了眉毛。 “你不是大周人吧?” “我是”,老鱼跟一条烤鱼较劲,敷衍道。 “北边人头发微卷,呈褐色。五官深邃,力大无穷。我曾见过,你与他们有五分像” 老鱼突然停止手中的动作,木讷的看向唐云倾充满警惕的眼神,“你认识我?我不记得我是谁?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大周了,好多苍蝇围绕在我的身上,嗡嗡的” 第243章 炼制业火莲(一) 唐云倾仿佛有一双透视人心的眼睛,老鱼被盯着头皮发麻,心虚的移开眼神。 “我失忆了”,他支支吾吾的,反而露出一点嫌疑。 唐云倾倏然收到视线,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你可以往北走,正好,我过几日随夫子往北方游学,你可以跟我走” 老鱼有些纠结。一方面,他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另一方面,有个声音告诉,他想到的东西就在周围。 “我……” “你不愿意?还是你另有所图?大哥,我建议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没准是内奸” 老鱼张了张嘴,一时之间,被唐云倾堵得无话可说。唐云意愣得跟块木头一样,云倾竟然叫他大哥了,可喜可贺。 “你……好”,老鱼拍桌而起,“我跟你去,查清身世,我若不是内奸,老子掐死你这只兔崽子” 唐云倾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北边是蛮族之地,有这位天字高手在…… “好了好了,多大的事”,唐云意起身打圆场,亲自给在座的人斟酒,又亲自往每个人的面前的碟子夹菜。 “快试试,刚捞上来的河豚,经过师傅精湛的刀功,刺身薄如蝉翼,口感爽滑”,桌面的正中央,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鱼肉片摆放在餐盘里,透过雪白的河豚刺身,竟能看到盘子的底色。 唐云倾举止文雅,轻轻夹了一块河豚刺身,沾上酱料,缓缓放入口中,眼睛瞬间闪亮,“滑嫩可口” “我来试试……”,老鱼有点照猫画虎,却有猪八戒的狼吞虎咽,一片下来,没吃出什么。 “来来,喝酒”,冰霜般的弟弟主动开口,唐云意喜乐滋滋,带头活跃气氛。 几人的酒杯举过桌面,微微浊黄的酒液在在白瓷的酒杯中反射五彩斑斓的灯光。 “哐”得一声,酒杯坠落,酒水洒了一地,一个矫健的身影从二楼的窗口爬进来,看见目瞪口呆的五人,脸色微微一红,视线落到了唐云意身上,黑濯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丝光芒,有点敬佩还有点惊喜。 唐云意咬紧后嘈牙,死死的盯着对方讪讪的脸色,“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如果你想杀我,你认为你走得了?” 青衣剑客摸了摸鼻子,面露尴尬,“我叫九百生,漂泊的剑客”,那一晚,九百生领略了唐云意的刁钻狡猾,也看到了他绝世惊才。这样一个人,为朝廷效力,难保他不保留后手。“无意打扰你们的雅兴。实在是迫不得已,在下在追寻一个人,他进到酒楼,在你们这里消失不见,我情急之下,朝他扔了一块石头” 唐云意的脸色微微好转,摆着手让他离开,“我们没有见任何人进入包厢,你若不信,可搜” “不用”,九百生没有纠缠,抱拳表示歉意之后,倏然从二楼的窗口落下。 酒楼的屋脊上,挂了一轮圆圆的明月。青色的衣角消失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影起身,跳下酒楼的后院离去。 微醺的唐云意借着酒意上头,非掰着唐云倾一起睡。唐云倾知道他的德行,理直气壮的拒绝。小时候,兄弟俩同睡一张木板床,大冬天,外头天寒地冻,唐云意从外头回来,猛然穿进被子里,趁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唐云意使坏了,忽然扯下他的裤子,将冻得跟冰块一样的脚插到他的屁股里,冰寒如闪电穿进他的身体,鸡皮疙瘩起了一大片,令人毛骨悚然。 唐云意的恶趣味不止如此。他特意吃巴豆,攒够了之后,趁得睡着,把他塞到被子里,对着被子放毒气,他有一次被臭晕了过去。 诸如种种,唐云意的恶行数不胜数。 “云倾,我好歹是你哥” 付离把掰扯唐云倾的唐云意拉回来,一脚踹进他的房间,“云倾,“云倾,你哥的仇人估计很快找上门,你明日一早,跟老鱼离开” 唐云倾的目光隐藏在浓密的睫毛下,看不出眼眸里流动的光芒。 “如果我不想走呢?”,他下意识的想说这句话,话到嘴里变成了“知道了”。 唐云意在业火山庄一招怒炸上百人,威名宣赫,不少仇家已经纷至沓来。唐云薇和唐云倾是他的软肋。 付离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欣慰,“我明早送你出门” 唐云倾讥诮了一声,“你是不是认为我会给唐云意造成麻烦?” 付离愣了一下,笑哈哈,“你从小就是个心思多虑的孩子。别多想,一切都会平安无事” 唐云倾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房。 黑暗中,两个心跳声的频率趋于一致。须臾,另一个心跳声的频率突然加快,唐云意猛然睁开眼睛,刀刃散发的寒气不断切割他的脖颈。 一个背对微弱月光的黑影正对着他,唐云意正面仰卧,眼睛往下勾,手轻轻捏走架在脖子上的锋利刀刃。 “你想杀了我?盛桉!” 深沉的暗夜中,盛桉身上的金制品发出晃动的金黄。不知何时,他的一头短发已长,被他用一根羊皮绳绑在后脑勺。 昏暗中,紧张的气氛被拉紧,盛桉看似平静实则带着愤怒的声音低低传来,“丰息已经把业火莲呈给陛下。给长公主的业火莲呢?” 唐云意反而不激动了,心情平静得仿佛无风的湖面,“你们难道不知道?夔火蛇吃了五颗” 黑暗中,传来唐云意“呲”的一声,锋利的刀刃压进他的脖颈,他好像闻到了一丝丝微弱的血腥味。 “长公主对待谎话连篇者,一般将其舌头拔下来,切成片,让其吃下去” “我好怕啊”,唐云意带着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盛桉重重“哼”了一声打断他妖娆的发疯,“你隔壁睡着你的弟弟,对面睡着你的姐姐” 唐云意的身体瞬间绷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哼”,盛桉露出浓浓的嘲讽之意,“你唐云意不仅是贪生怕死之辈,还有两根软肋。明日午时,准时到”,盛桉塞了一张纸条到唐云意的胸口,像鬼魅一样退出去。 第244章 危机再起 朱翊卫 天空下起了淋淋小雨,天地蒙上一层白雾。白雾中带着沉重的水汽,吸进鼻腔,全是湿湿的咸味。 乌鸦躲在屋檐下,被屋内的声音惊起,飞进白雾中,雨水淋湿了乌鸦的翅膀,沉甸甸的,乌鸦的飞行变得吃力无比。 “业火莲呢?” 昏暗的书案后,朱秉文一双眼睛仿佛潜伏的野狼,张牙舞爪,伺机而动。 杜青裴双手撑地,双肩瑟瑟发抖。脸色白得仿佛死人,鲜血在他身上以肉眼的速度蔓延,白色的衣袍瞬间被染红了大片。剧烈的疼痛将他的意识粉碎。 “对不起,师傅”,杜青裴的额头磕在泛着青光的地板上,一下比一下重,他的额头上,薄薄的皮肤磕破,鲜血汩汩流出。脖颈上的青筋凸起,像狰狞的青蛇。嘴唇疼得被他咬破,意识在恍惚之间,朱秉文恶魔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 “业火莲?六颗业火莲,你一颗都没拿回来?” 杜青裴四肢贴地,头低低垂下,血珠从他的身上跳下来,砸在地板上,开出刺目的花朵。昔日俊美的脸庞上布满伤痕,青紫一片,狼狈不堪,卑微到尘土。 “对不起,师傅”,杜青裴的声音中带着剧烈的颤抖,“我们没有想到业火莲池里有一条巨大的夔火蛇,它吞了五颗业火莲,最后一颗已经送到陛下手上” “哼……”,外面谣言满天飞,三人成虎,朱秉文心性多疑,不由得逐渐相信夔火蛇之说。“办事不力,该死” 一道闪光掀翻杜青裴,他身子后仰,往后倒飞出去,在地面滑行,直到被柱子拦下,地面上滑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咔嚓”的骨头碎裂声瞬间传来,他的背脊重重撞到红色的柱子上,红漆和粉尘在巨大的冲击下,怦然落下。 杜青裴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身体动弹不得,鲜血在他的身下流淌。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蚂蚁,看着似蚂蚁,又不是,全身漆黑,背壳发出亮光,立刻密密麻麻的吞噬血液,像一群黑色的蚂蚁舔舐黑色的糖块。 地上的鲜血被舔舐干净后,黑虫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啃噬他的皮肉、他的鲜血,杜青裴发出惨厉的哀嚎声。他费尽全身力气,拖着不能动弹的下半身,匍匐在朱秉文的脚下,抱住他的脚,卑微乞求,“师傅,放过我。徒儿愿意将功补罪,为你寻得红衣金灵卫的秘籍” “师傅……” 杜青裴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周围的一切在他的视线里抖动成模糊的雪花。为了活命,他已经不断乞求朱秉文,低声下气。 “师傅,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找到红衣金灵卫的秘籍” 朱秉文铁青的脸露出鄙夷之色,眉眼全是嫌恶,“若你还是不能找到红衣金灵卫的秘籍?” “一定,徒儿一定找到”,杜青裴扬起头颅,居高临下的朱秉文在他的视线里幻化成几道影子。“若徒儿找不到,一定自刎于师傅面前,绝无怨言” “哼” 杜青裴的身躯再次被高高抛起来,清晰的骨头碎裂声再次传来,他把一块厚重的四方石板砸得粉碎。 “嘣”的一声,随着朱秉文离去,杜青裴身上蚀骨的疼痛离去,钻进他身体里的黑影一瞬间褪得无影无踪。他仿徨的趴在地上,露出满口血丝的牙齿,面容逐渐狰狞起来,眼里的毒光一闪而过。 静心湖小筑 建在湖边的宅院风帘翠幕,柳树荫荫。宅院的后面是一面翡翠般,一望无际的湖面,有一条水桥直通远处,尽头是一座凉亭,四面悬挂白纱,随风飘荡。亭中有人影若隐若现。 唐云意的心情有点小激动。终于又要见到了霸道又恶毒的长公主殿下。 水桥由铁链贯穿木板而成,贴在水面上。人行走在水面上,呈波浪形。唐云意走到水桥中间,脑袋晃得有点发昏,整个人仿佛在大海的波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海浪上下起伏,左右癫狂。 “唐大人,长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两个宫人想要过来扶持他,被他拒绝了。唐云意心里有点小傲娇,业火莲在他身上,长公主不等也得等。 湖面上的风有些大,唐云意在水桥上晃悠了大半天,终于上亭子了。 “金灵卫过于敷衍了,堂堂蓝衣金灵卫过一条水桥,竟花了两刻中” 唐云意尴尬的笑了,跪下行礼。 长公主萧朝雨掀起了层层白纱。依旧是半衣半甲,精致的面容仿佛镶上去一样,在她身上看不到国色天香,金枝玉叶,反而是霸道跋扈还有阴毒,她只需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吞噬,她的身后随时冲出一头饿虎。 “参见殿下” “业火莲呢?” 萧朝雨最终的目的是业火莲。即便唐云意肩膀上的白纱明显,在她的眼里,所有人不过是一介蝼蚁,她的眼睛里没有人类的温度。 “在这”,唐云意小心翼翼双手呈上盛放业火莲的盒子。 亭内只有唐云意和萧朝雨,泛着锐利铁色的长长指甲在唐云意的面前闪过,小小的锦盒到了萧朝雨的手上,锦盒被打开一角,露出火红的业火莲。 “外面都在传,夔火蛇吃了五颗业火莲,果真如此?” 唐云意连忙垂下头,脱口而出,没有一丝犹豫,证明自己没有私吞,“殿下,为了得到这颗业火莲,属下险些丧命。岂敢从夔火蛇的口中再夺业火莲?” 萧朝雨的视线落在他的肩膀上,冷笑连连,“你不是中毒?” “是,幸得高人所救” “哦”,唐云意的下巴忽然被一根尖锐的铁甲抬起来。锋利的铁甲嵌入他的皮肉中,他不得不配合抬起下巴。萧朝雨在他的脸上逡巡,唐云意眼神坚定,从容面对萧朝雨的打量,心跳平稳,完全没有一丝异样情绪外露,眼神诚恳如忠犬。 唐云意的一举一动,甚至纤毫毕现的表情被萧朝雨捕捉,她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异样的表情,打着趣味,“倒是个别致的小东西” 第245章 又是铁铜血 “属下谢殿下赏识” 锋利的铁甲瞬间收回,唐云意暗暗松了一口气。长公主对他没有敌意,甚至有一些欣赏。不同于她看向别人,目光如刀。 “你为本殿下拿回业火莲,又在业火山庄炸死上百人,你想要什么?大理寺少卿如何?”,长公主根本没有给唐云意思考的时间。他一下子愣住了,他只想白日做一个小小的金灵卫,晚上做九门楼的刺客,黑白通杀,纵横京都。人们听到唐云意三个字时敬佩不已,听到奎宿时,闻风丧胆。 “殿下,万万不可。云意虽有点小才,成为大理寺少卿,火候尚缺,直接架空,唯恐大理寺怨言吠天,实在不妥” “你不去大理寺,如何为本殿下查案?” “这……”,唐云意心里暗骂一声,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又让他查案,“不如殿下赐云意查案之权”,唐云意铁定了心不去大理寺,但他又不舍得抛起长公主这棵茂盛的大树。 空气突然沉寂了下来,湖面上的风迎面而来,仿佛被一股推力冲来,改变了方向。亭内静得落针可闻。 “也罢,本殿下肩上有监国之责,赐你查案之权” “不知殿下要查什么?”,唐云意抬起眼尾,偷偷打量长公主的神情。 “很多江湖人到了京都都被杀了,你去查查,是何人所为?” 唐云意傻眼,“不是为了业火莲自相残杀?”,江湖人为了争夺业火莲,自相残杀,闹得沸沸扬扬。 “一些人是,一些人不是,他们死得不明不白,查无所踪”,被杀之后,连同尸体也消失了。“本殿下怀疑京都里有内奸” 这……长公主走后,唐云意皱起苦瓜脸,他又不是专业查案的。再说,涌入京都的人庞大如海里的鱼虾,他从何查起? 唐云意闷闷不乐的从静心亭走出来。连着水桥的一边,忽然像海里巨大的波浪起伏,一起一下,以最高、最快的频率汹涌而来。 唐云意注意到危险降临时,为时已晚,他被波涛里蕴含的巨大内力冲击,“噗通”一声,摔进湖里。 等唐云意盯着一头水草爬上湖岸上,他狠狠盯着抱着双肩看好戏的盛桉,吐掉嘴里的草茎,恶狠狠地威胁,“你信不信我一枪崩死你?” “唐云意,别做梦了。你以为我还会吃亏?”,唐云意威胁的话不痛不痒的打在盛桉的身上。他眼里带着玩味般的笑容,将唐云意狠狠嘲讽一般,大摇大摆离去。 唐云意握紧拳头,对着他的背影狠狠砸了一拳。回到九门楼,恢复他的奎宿身份,事不宜迟。 九门楼天音阁十楼的露台,摆放一张棋盘,棋盘左右各做一黑一白之人,黑衣人全身笼罩在宽大的衣袍下,像害怕阳光的吸血鬼。白衣人头发花白,两道浓密的黑眉毛非常醒目。 一黑一白棋子凭空落在棋盘上,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流拖着棋子往棋盘上放。 “你的奎宿炸死了上百号人,恐怕你保不住他了”,白子悄然落下,挡住黑子的去路。 “人人都想取他性命,就算集众之力,也无法歼灭他” “凭他拿出火炮车?”,白衣人笑津津,话题随即一转,“业火莲问世,天下趁机起乱,这一次……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死了不少,你不好奇?” 面具之下得面容冰冷,“不好奇” “我猜,陛下应该给你下令了” 京都凶案频发,凶手神出鬼没,人人自危。而九门楼的任务是找到行凶人杀了。 黑衣人沉默,许久开口,“你通晓占卜之术,算一算地宫何时开门?” 白衣人捋着胡须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你应该明白,地宫大门开启,须以十万生灵祭奠,凭你,痴心妄想” 黑衣人忽然挥手,棋盘突然倾倒,棋子落地,黑白混合。四周如水一般沉寂。 白衣人显然愣了一下。黑衣人重重哼了一声,“铁铜血出现了。倘若我以铁铜血灌注,地宫可否开启?” 白衣人怔愣之后,爆笑讥讽,“铁铜血已经绝了。凡事以铁铜血行事,必是有人企图为乱” “铁铜血没有绝”,九门楼楼主无力的反抗。他心里一清二楚,有巨大治愈力的铁铜血已经被屠杀殆尽。 “九门楼楼主”,白衣人赫然起身,声音加重,“别自欺欺人了。铁铜血在两百多前随着他殒命,已经绝了”,白衣人发泄完,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口气缓和下来,“这次业火莲问世,铁铜血出现在京都了。但我不认为那是铁铜血……” 九门楼楼主却固执已见,否认白衣人的观点,“你才识浅薄,铁铜血可以保存在特制的铁器中,虽不如流动的铁铜血那般具有强大的治愈力,关键时刻,能救人性命于为难之中” 白衣人见他固执如同一头发狂的野牛,摇摇头,甩袖子离去。 铁铜血已绝,天神的恩赐已经收回。 白衣人离开后,露台再次传来一声巨响,棋盘四分五裂。等到里面沉静得连微弱的呼吸声都听见,李京墨踱着小步进去。 “楼主,唐云意来了” “让他上来”,处于爆发边缘的野兽安静了下来,声音恢复一贯的阴狠冷漠。 唐云意每次来到天音阁的十楼,身体不自觉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有一双阴冷的手从背后缠住了他,勒紧他的胸口,压塌他的肋骨。 “参见楼主” “业火莲拿回来了?” 唐云意点头,双手呈上业火莲。他连续对夔火蛇使了两次虚招,导致夔火蛇大发雷霆,怒火冲天,对他下了死口。 一阵微风吹过,业火莲已经落到九门楼楼主手中。面具之下得那双黑眼仿佛没有一丝眼白,像黑洞一样盯着他。 “夔火蛇的蛇毒乃天下剧毒之首,你……怎么做到?” 唐云意被盯着发麻,不敢有一丝丝隐瞒,“回禀楼主,乃高人所救” “谁?” 唐云意使劲回想那晚,记忆如骏马冲进大脑里。 “他全身笼罩在黑色的披风下,走路于无形,与黑暗融为一体,遁入天道中” 第246章 命案 唐云意半真半假让他在九门楼楼主面前汗水猛爆。那个黑影太邪门了。 四周静悄悄的。偌大的空间内,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微弱的呼吸声而已,楼主的呼吸和心跳被敛住了。唐云意的汗水流得更凶猛了。 “你不认识他,他又为何为你逼毒?” 唐云意忽然松了一口气,楼主愿意相信他了,“算是第二次见过他。有一天晚上,我起来放水,他的影子忽近忽远”,那天晚上,他吓得差点尿失禁。那张黑洞般的脸骤然忽大忽小,双手背后,身体悬空,轻飘飘的从他眼前飞过。黑影飘到很远的地方,倏然回来,那种感觉如同脚底下突然蹿出无数密密麻麻的蚂蚁,咬着小腿爬上去,瞬间把他的心箍紧了。 “楼主,江湖上有这么一个人?脚不沾地,身体浮空,全身笼罩在巨大的黑袍之下,好像倚靠气流支撑起魁梧的身躯。风帽之下,没有脸,甚至连眼睛都看不到”,犹如那种没有眼白的眼睛,漆黑一片,令人汗毛倒竖。 面具之下的脸皮绷了起来,一股忧思在黑眸中凝结。唐云意说的这个人神秘莫测,以他上百年的生命力,接触过无数人,大脑里庞大的数据库竟没有唐云意所描述的这个人。 “罢了,一个不相关的人而已” 从面具中透射出来的目光在唐云意的脸上来回逡巡了几下,疑惑渐渐消散。 火红晶莹的业火莲眨眼之间,从盒子里飞到了九门楼楼主的手中。精致的蓝色绒手套下,爆发出一股真气,越是厉害的高手,越看不出真实的颜色。在唐云意的眼中,他只看到在九门楼楼主四周的空气扭曲,一股透明的涟漪如水荡出去。他的胸口传来闷疼,被真气切割。 火红的业火莲在楼主的两手间高速旋转,火红的颜色以肉眼的速度消退。楼主炼制业火莲需要提取的真气可以说运用得完美自然,非常精准,没有丝毫浪费,有的放矢。 业火莲爆发的红光在巨大的涟漪中突然消失,出现在楼主手上的是一枚黑色的药丸。 唐云意眨了眨眼,业火莲炼制完成之后,成了一枚不起眼的搓泥丸子。 “是不是非常畏寒?”,楼主问。 唐云意点头。一个大男人怕冷,像猫一样想钻灶台,实在丢脸。 “你体内阴气纵横,手脚冰寒,导致你的脸和嘴唇常年出现铁青之色” “楼主,为什么?我是男人……”,难道他真实的身份是女人,只不过多了一个男人的器官。如果他是女人……唐云意越想越歪,不由得头皮发麻,全身战栗,尿意瞬间涌现。 “你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横、开阳、摇光七大穴全被天钉封住了。阳气流通阻塞,阳气不足,百病丛生,导致阴气乱蹿,故而导致你体寒”,炼制后的业火莲以一个完美的弧度飞射到唐云意的手中,手掌中的业火莲有指甲盖大小,仿佛烧红的炭火,烫得他的手生出一丝灼痛感隐隐传来。 “吃了业火莲之后,体内阳气可顺畅流通,阴阳平衡,身体协调,气血顺畅。你不仅不畏寒,还能在天钉的巨大压力下,习成《九门神功》九式” “多谢楼主” 业火莲在他的手中成了宝贝疙瘩,在他九门楼楼主的注视下,他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业火莲入嘴即落,在他的嘴里没有停留一秒,直接坠入腹中,他甚至还能听到业火莲坠落喂袋的声音。 他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没有尝出任何味道,眉头像打蔫似的垂下来。他费尽心思,舍生忘死从夔火蛇嘴里骗回来的业火莲竟然没尝到一丝味道。 业火莲已入腹,唐云意一颗心也悬了下来。 “不知楼主还有吩咐?” “天鹰查得怎么样?” 唐云意傻眼,最近忙于业火莲,天鹰被他抛弃在脑后。 “天鹰的事暂时不用查了。京都里最近频发命案,作案手法相似,陛下已经下令,九门楼必须找到凶手,绳之以法。这桩命案,交给你” “是” 眨眼之间,楼主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阵风吹过。唐云意冲到露台,趴在栏栅上往下看,云雾在眼前缭绕,风在耳边呼啸,地面上的人成了蚂蚁在蠕动,他的脑袋突然黑了一下,他踉跄得往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影,急促的呼吸声在他的调息下慢慢恢复正常。 “长公主和楼主要查得命案是一样的。九门楼应该有卷宗了?” 唐云意的视线有点花,意识一阵一阵的恍惚。他扶着墙壁,来到了九门楼的牍库。在进门第一排书架上找到了关于命案的卷宗。他在大厅内的两根柱子之间的矮案后的绣花坐墩上坐下,身体发出一阵骨关节摩擦后发出清脆的响声,伴随着脑海闪过一道闪电,他的意识逐渐被拉扯成一条线。 这一次的命案,有些离奇。被杀的人全部都是进京的江湖人。杀人手法诡异,而且……唐云意犯难了,这个命案根本无从查起,死了上百人,而且尸体全部失踪了。 “到底是谁借业火莲行凶?”,连杀那么多人,而且这些江湖人中不乏天字高手。能杀得了天字高手的人功力还在之上,看来这偌大的京都里,卧虎藏龙,不计其数。 “呲……”,油灯的灯芯爆发出火星,灯芯爆开,光线一下子黯淡了不少。唐云意拿起桌上的剪刀把爆开得灯芯剪掉,火光骤亮的瞬间,一道闪电急速的刺进他的身体里,一股强烈的锐痛瞬间传来,屁股下的绣墩被掀翻,滚到了巨大的白玉柱子下。 各种锐痛和闷痛在一瞬间袭击了唐云意。他倒在地上,身子蜷缩成虾形,映在在白玉柱里的倒影,他的面容肌肉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扭曲起来。双眼变得猩红,火红浓稠的血雾蒙蔽了他的双眼,他视线逐渐模糊,头顶仿佛有一把铁锤用力砸下来,他的身体一僵,挣扎不动了。 第247章 东君 厚重的咔吱开门声回荡,一双白色云纹的靴子跨过门槛进来。脚底上轻微的尘土在光亮的地板上留下清晰的脚印。 光线中漂浮的颗粒被一股清风拨开,脚印延伸到昏迷的唐云意身边,修长的影子随着蹲下缩短,一张陌生的面孔映入高见殊的暗蓝色的眼眸里,他的瞳孔在一瞬间停滞不动,随后不可置信的抖动起来。在他眨眼的瞬间,唐云意以诡异角度扭曲的面颊恢复原样,薄薄的眼皮下,他的眼珠子抖动了一下。 高见殊伸出修长的手指去推唐云意肩膀,“唐云意,醒醒” 唐云意仿佛睡了很久,忽然被人摇醒。混浊的意识在片刻的停息之后恢复了正常。昏迷之前的剧烈锐痛一点告知没有留下,仿佛他睡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觉。 “你怎么睡这里?”,高见殊的面容非常不自觉,仿佛一张面皮披上去,随意揉捏出各种表情。 “我……我吃了业火莲,然后就晕了” 高见殊冷笑,“你真的吃了业火莲?命可真大” 唐云意听出他的讽刺,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有问题?吃了业火莲会丧命?” 高见殊摇头,“业火莲乃至阳之物,稍有不慎,烈火焚身” 唐云意脸上闪过惊讶的表情。他没感觉到烈火焚身之痛,倒是传来骨关节被人生生打断的剧痛。 霎时,一阵沉默之后,唐云意突然被一股阴影笼罩,两人身影差不多,他的身形在高见殊的身影下露出一小角衣服,唐云意被高见殊推翻地上。 “唐云意,你到底是谁?” 唐云意讥笑,“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你的天网不是很厉害,帮我查查” 高见殊的眼睛像鹰隼一样,非常锐利,“天枢爆炸是不是你一人自导自演?” 唐云意被这句话噎住了。他在天枢爆炸案中成为嫌疑人,哪怕案子破了,地震的余波尚在,他依旧是众矢之的。 他双手猛然抬起,抵住在高见殊的胸口上,用力一倒,看是轻轻一推,他的双掌中蕴含了无法估量的真气。吃了业火莲之后,他的体内阴阳平衡,血路血路顺畅,体内的真气仿佛开闸的洪口,倾泻而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掌,威力有多庞大。 高见殊宛若从高处摔下来,重重的砸到了地板上,清脆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光滑的地板裂了几道小小缝隙,肉眼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高见殊,你疯了。天枢爆炸案是我破的。若真我所为,老子犯贱去破案?” 高见殊眼里翻滚巨浪,一个翻身,把唐云意压在身下,双手反手箍住他的手,“唐云意,你有犯罪动机” 唐云意争得面红耳赤,双鬓的青筋突然爆起来,他忍不住咒骂了一句,“高见殊,你要发疯就到别处发。跟我有什么关系。单凭我在天枢爆炸前去过,你就断言是我所为?” “唐云意,狡猾多端。你懂得白糖和硝酸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后爆炸会发生巨大的威力,你还制造火药,利用火药制造出杀伤力极大的武器。你到底是谁?” “我是……”,原本挣扎如泥鳅的唐云意突然安静下来,高见殊放松了警惕,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威力掀翻,再次被唐云意压在身下,“我是你爹” “你……” 两人手上暗自较劲,骨骼的清脆声在空气中像鞭炮一样霹雳啪啦的响起来。 大门轰然被人推开,两个男人在地上扭打像乡下的泼妇一样。 朱雀“啧啧”起来,“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人,真不要脸” 扭成麻花的两个男人顿时停下,白皙的脸庞顿时一红。唐云意猛然起身,微微瞥了朱雀一眼,故作镇定离去。 朱雀朝掸灰尘的高见殊露出一个鄙夷的手势。高见殊视若罔闻,等朱雀离开,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不是他不想把唐云意压在身上,而是唐云意吃下业火莲之后,他身上爆发出来的内力不止有一个甲子功,那是一片汪洋的大海,上面弥漫无穷的真气。他甚至不敢催动体内真气,他感受如李京墨的吸云掌一样的可怕威力。 这头沉睡的雄狮在呼唤中,慢慢苏醒过来。 巍峨的宫檐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宫殿的大大小小群落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 宫人手持托盘,低着头,神色匆匆,站定在正和殿门前,稳定身形。九十九块台阶让宫人面露红潮,心跳加速。 “陛下” 宫人垂着头,眼睛不敢直视正和殿,耳朵竖起,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 “啪啪……”,响亮清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是敲击木板发出的声音。 宫人得到命令,面露喜色,抓着托盘的手又多了几分力。 正和殿内,摆满了一排排书架,书架上汗牛充栋。八根盘龙大红柱擎起高高的穹顶。面对正大门,是一张宽大的黑檀木书案,宫人微微皱了眉头,将托盘放到书案上。 黑檀木散发出的味道让宫人脸色一变。这种味道不是原木香味,而是黑檀木浸泡在某种液体中,将原木的香味腐蚀后散发出来的一种令人想作呕的味道。 “陛下,丰息将军把业火莲送来了” 一排浩海如烟的书架后,传来书本合上的微弱声。一双白皙到可清晰见到皮肤之下的血管的手把一本书脊缝线的书籍放回书架上。 从书架后面走出来一个道骨仙风,年约天命却比实际年龄年轻的中年男人。此人是多年甚少上朝的建昭帝,他身上没有华丽奢华的宫装,而是一件朴素的暗蓝色交领宽袖类似道袍的长衫,夹杂着几丝白发的头发全部竖起,用一根白玉直簪贯穿发髻。他的脸因为极少见阳光而变得异常白皙,脸颊消瘦,衬得颧骨之下的双颊仿佛凹陷了进去一样。浓密的眉毛中夹杂了几根白头,眉眼之下的双眼,呈黄褐色,透露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严。当年风华正茂的建昭帝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采卓越,他被病痛折磨,过起了半修道半休养的日子。 第248章 东君(一) 建昭帝坐到黑檀木书案后,正直身躯,如天神降临般,神色肃穆而恭敬。 业火莲装在金纹花饰的巴掌大的锦盒中。建昭帝在打开锦盒之后,神情略微复杂,眉弓拱起,脸色黑沉。 “为何只有一粒?” 建昭帝的声音看似平静,实则隐含巨大的胁迫感。宫人下意识双膝发软,扑通跪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大理石因为独特的黑色花纹,铺在地面的一块块巨大的大理石地板,形成一幅天然的水墨山水画,反射出的光映在宫人惨白的小脸上。 巨大的宫殿内,传来宫人瑟瑟发抖的声音,“陛下,丰息将军禀告,业火莲池内有天下至毒、至狠的夔火蛇把守,青武殿五百轻骑折损半数,方才从蛇嘴里抢回一颗业火莲” 许久,殿内传来建昭帝敛去的呼吸声,“六颗业火莲,被吞了五颗……”,建昭帝这些年处在半修道半休养中,看似不问庙堂之事,放任自流,实则暗中把持朝政。没有他暗中运筹帷幄,早已土崩石烂,能够维持,完全是党派逢迎圣意。形成一个铁三角的关系,固若金汤。 六颗业火莲,送到宫中只有一颗,难免不让建昭帝埋下怀疑的种子。 “陛下,丰息将军还在外面……” “罢了”,建昭帝最近几年极少见臣子,他摆了摆手,让宫人出去,“让他回去” 宫人离去之后,另一个宫人从正和殿的后厅出来,背脊保持四十五度的角度,神色恭谨。 “一颗就一颗,速速送到东君那炼制。朕近日身体多有不适,让他速速炼制丹药” 宫人小心翼翼接过,回到后厅,在一面白墙上的正中央轻轻一按,一扇石头门硬生生从墙上剥离,露出一个通向远方的甬道。 正和殿外,丰息保持军人的站姿,微微颔首。耸立在高高的台阶上的正和殿仿佛一个巨人俯瞰大地,令人心生肃穆的同时,正和殿散发出来的森然让人畏惧。不知从何时开始,正和殿成了可怕的存在,而天下之主,建昭帝就住在这座庞大的宫殿中,宫殿终年笼罩在昏暗当中。 宫人提溜着小步走来,丰息正直的身体。 “丰息将军,您请回。陛下近日身体不适” “只有一颗业火莲,陛下……”,出发业火山庄之前,陛下要求他带回两颗业火莲。 “丰息将军,陛下没有怪罪。青武殿折损上百人,丰息将军还是回去善后”,宫人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仗着自己在陛下跟前侍候,阴阳怪气。 话已至此,丰息只好作罢。虽然他想把唐云意的情况向陛下禀告,似乎……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陛下了。 丰息离开正和殿时,步履有些蹒跚。身上遍布的纵横伤口撕裂着他的痛觉,每走一步,犹如携带千钧之力,是那么沉重,那么艰难。 回到青武殿,武士们在校场操练,倏然少了两百多人,丰息铁石心肠的人心里不由得软了一处。他亲自带出来的兵,在天字高手眼中,跟蝼蚁一样卑微。烦的是他的兵在朝堂里循环往复的尔虞我诈中,化成鲜血和惨叫的严重惨亡。这些有一腔热血,报负国家的鲜活生命应该死在战场上。 丰息坐在大殿内的矮案前,一手搭在矮案上,撑着头,任由疼痛撕裂身体。 空气中浮动的细小颗粒在夕阳落下地平线之后蓦然消失。青武殿外,檐下的灯笼点了起来,昏暗的灯光透过工字窗棂,形成一道直直的光线,打在丰直的中庭上。 脑海里劈过一道闪电。丰息倏然挺直腰背。他的青武殿将来要上战场,即便他加强训练,练上九、十年,他的兵也达不到天字高手的级别。如果遭遇天字高手围攻,他的兵……下场是全军覆灭的惨烈后果。 如果……丰息想到了唐云意的火炮车。唐云意的身手比他的兵弱得不是一分两分,但是他有以一敌百的实力。那一晚,接连不断地轰炸声把气焰如日冲天的高手们全部轰退。业火山庄差点被炸为平地。到处都是被炸出来的坑洞还有蜿蜒的裂缝,到处弥漫轰炸之后那股焦灼的呛人刺激味。如果唐云意加入平武殿,他何必跟此刻一样,忧愁不已。 丰息起身来到窗前,校场上的声音已经停歇。只有战鼓在风中瑟瑟发抖,默默哀鸣。丰息用力握紧双拳,似乎下了一个决心。 沿着逐渐收拢的峡谷,宫人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他抬起头,望向远处,胸口如泄了气的皮球,瘪下去。 云雾在峰峦间奔腾翻涌,似瀑布飞流直下,如诗如画。一座擎如苍穹的山峰赫立眼前。这座拔地而起的奇峰在云雾中巍然屹立如铜墙铁壁。 宫人望着高高的台阶,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表情。他撸起袖子,扎进裤脚,对着台阶深呼吸了一口气。 夜幕降临,宫人终于来到了半山腰的山洞口。他递上宫牌后,小心翼翼走进仿佛巨兽的血盆大口中。 洞中阴风阵阵,但灯火通明。这座巨大、高耸的山峰被人挖空了山腹,在里面建造了一座座宫殿,楼阁错落,大大小小的建筑群布局精妙,各种植被掩映,有假山流水,隐约之中,传来了鹤鸣声,宛若人间仙境。 宫人经过一座木桥之后,穿过大大小小的建筑群落后,来到了一座从石壁上凿刻出来的石阶。宫人往上走,穿过一座又一座石壁上的台阶,一副巨大的雕像忽然出现在宫人的眼前。 雕像有一座小山峰那么大,从地底下耸立而起,是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留着短髭,戴着黑色高帽,在黑暗之中,那双眼睛像两颗夜明珠,发出璀璨的光芒。 宫人在看到这座巨大的雕像时,瞳孔震动了一下。能做出那么大的雕像,必有开天辟地之力,巧夺天工之技。 在宫人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镶嵌在石壁上的油灯依次亮起,延伸到远处,成了一道长长的光线。 第249章 东君(二) “东君阁下” 宫人的声音在空旷的黑暗中回荡。声音撞到石头上,又被反射回耳朵了。 轰然一声,雕像的高帽上突然亮了起来,明晃晃的灯光在高帽里像呼吸一样,明灭不定。 宫人这才看清楚,他身处在一个空旷漆黑的空间内,阴风阵阵,从石壁上横出来的石阶下是一双双精心雕刻而成的手臂支撑,仔细看过去,手臂的皮肤还有青筋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令人发指,寒栗滚过后背。 “东君阁下,您在?” 诡异的氛围让宫人下意识想逃跑,双脚却被胶水黏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就在宫人难受到要窒息的时候,一声铿锵沉着的声音响起来,“陛下差你来送什么?” 从雕像的高帽上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中年模样,身材匀称,整个人普通雕像一样,长方脸,留着短髭,眉毛锋利,眼睛狭长。他身穿金线绣鹤纹的白袍,外披同款披风。披风在阴风中猎猎作响。东君看似得道仙人,凌厉的眉眼还有下颌线使他看起来又像一个反派。 “东君阁下,陛下让送来了业火莲”,宫人双手过顶,举着锦盒,目光紧张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宫人忽然觉得手上一轻,他错愕之下,锦盒已经送到了东君手上。 火红的业火莲映入东君的眼中像一颗鲜红的玛瑙。 “陛下真的得到业火莲了”,东君的声音听到宫人的耳朵中,出现了回音。声音仿佛在近处,传到很远之处,又反射回来。 “是的,东君阁下。陛下的身子越来越不好,希望东君能快速炼制丹药” “三日后,必呈陛下” 宫人张口,四周突然黑暗下来,静悄悄的,他仿佛往无限的深渊下坠。忽然,他的肩膀被人轻轻一拍,他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离开洞穴,站在石阶之下,仰望半山腰的洞穴大门。宫人挠着脑袋,他好像失去了一段记忆。 此时此刻,雕像的腹部之中,爆发出万丈光芒,触及范围不可视,直到视线的尽头被黑暗吞噬。 东君的雕像腹部,一个大大的火炉正在燃烧,四周镶嵌八颗龙头,火炉里的热浪翻滚而上。 灰烬跑着东君纠缠,徐徐飘向远处。一道袅娜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东君的背后。 此人一头黑发垂在身后,面容秀丽,眼若秋水,艳若桃李。一身白皙的肌肤隐藏在紫罗兰色纱裙。看似嘴角含笑,眼尾含冰。 “少祭司,何事?” 灼热的火炉旁围绕若有若无的紫罗兰的香味。火炉里的火像咆哮火龙,在东君的眼里扭曲出各种嚣张邪恶的形状。 “东君,原件已经不足了” 东君没有回头,双手操控火炉里的火势。“陛下没有时间等了,你立刻外出采取” “是” 美丽的少女踩着石壁上凸出来的石阶走下雕像,少女身姿轻盈如燕,石阶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走到底下,少女回头看了一眼,石壁上被凿出来的只够一人容身的洞穴快要填满了,是时候通知他们来了。 京都往北面绵延数百里的地方,峰林错落,云雾缭绕,若隐若现,如天上仙境。峰林挺拔而密集,独立而粗粝,岿然矗立于天地间。在峰林的下面,有一排郁郁葱葱的竹林。 朦胧的月色下,皎洁的月光洒在翠绿的竹林,投下一片婆娑的竹影。微风吹拂,拨开了浓浓的绿影。 竹林拱成了一小片范围中,有一块平滑的石头,上面坐着一个粗衣麻布的男人。此时,他盘膝而坐,双手搭在膝盖上,双目紧闭,额头上爆出细密的汗珠。 唐云意隐居在竹林偏僻的一隅已经三天了。这三天,他不吃不喝,全神贯注,投入《九门神功》的第二式:横扫千军。 他心神不宁,服用了业火莲之后,体内的两股真气运动越加剧烈。这两股真气就像祸起萧墙,谁也不服谁,在他的体内互相打架。谁都想独占鳌头,占据他这副身体。 这三天,除了领会《九门神功》第二式,他的主意识还要充当和事佬,从中调停。两股真气,独占一方,当一方想冲出牢笼的束缚时,另一方立刻穹起压制。两者如蛇,纠缠绞杀。 唐云意纳闷不已,体内两股真气似乎不友好。有一股真气占据他时,他的意识差点受不住控制,同时,他的身体里爆发出强大的内力,如同大地之力,源源不断,就是这股真气,有点邪恶。 另一股真气如春风拂面。这股真气占据主体时,他整个变得心旷神怡,心无杂念,胸口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好像他要去拯救全世界一般。 两股真气在他的体内撕杀,导致他发挥不出蕴藏的无穷潜力,神功第二式迟迟发挥不出来。 微风拂过,唐云意额头上的汗水被吹干,皮肤顿时绷得像鼓面。他猛然睁开眼睛,瞳孔剧烈震动,好像刚刚经过了一场惊魂未定的噩梦。 唐云意无力的双手撑在石头上,肌肉虬结的手臂下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两股真气在他的体内穿梭,像蛇一样凶猛。 “到底是哪出错了?”,两个真气如活物一般,绞尽脑汁想要控制他。 一颗豆大的汗水从额头落下,砸在石头上。唐云意左右各看了两只手臂,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左手臂上。左臂好像有一条毒蛇试图冲破他的皮肤冲出来,唐云意牙一咬,往胳膊上狠狠点了几下,那股真气立刻如沉睡的狮子,再也没有动静了。 剩下的右臂真气里,温和如流水潺潺。唐云意坐好,重新运功,调动那股真气,围绕全身,神功第二式如梦醒般领会,他抓起右手放置的白剑,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高速的多圈旋转之后,一道强大如闪电的剑气成圆弧飞出去。 当他的脚尖落到石头上时,沉寂的竹林发出爆裂的声响,一大片竹子被横腰斩断,一直延伸到几百米处。 唐云意登上高峰,倒塌的竹林不过有两三百米的直径,他眉头微皱,略有不满。 第250章 住进金灵卫 “喵……” 一只脸部圆圆的、耳壳短小,眼睛大大,身上布满白、黑、橘三种颜色斑花块的三花猫从枝头上露出圆滚滚的脑袋,它身上的花纹奇特,好像穿了一件布满各种形状补丁的衣裳,黑濯濯的眼睛正盯着朝它举碗,试图把它诱惑下来的唐云薇。 “快下来吃” “快点” 唐云薇的心情由平静逐渐变得暴躁起来。 “唐云意也不知道去哪公干了。留了一只小破猫给我,没有公主命,有公主病” 在唐云薇的念念叨叨中,付离从房中推门而出,脸上有沐浴过后的红晕,唐云薇立刻眉开眼笑迎上去。 “付离哥” 付离被她从上到下打量,仿佛赤裸裸的暴露在她面前,令他有些惴惴不安。唐云倾走了,老鱼跟云倾也走了,唐云意外出公干了,只剩下他就在唐家小宅养伤,同唐云薇过起没羞没臊的同居生活。 “付离哥,衣服合适?” “合适” 被一个女人像饿狼盯着,付离拉紧了衣角。天高夜黑,万一唐云薇兽性大发…… “付离哥,我给你熬了鸡汤,我去给你端来” 付离刚坐下,树上的那只三花猫跳下来,挨着付离坐下。唐云薇端着鸡汤出来,见这只小破猫撒痴撒娇,气不打一处来,与三花斗智斗勇。 付离放下碗,刚沐浴过后的身子在喝完一碗鸡汤后,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 “云薇,今晚的汤很好喝”,付离白日运功疗伤,晚上出来觅食。唐云薇对他的情意已经“昭然若揭”。 唐云薇把三花猫推开,双手撑着手臂,笑意盈盈,付离的心突然如擂鼓般跳动起来,隐隐不安。 “付离哥,你的伤好了?” “差不多” “你有没有觉得喝完鸡汤后,有什么不对劲?” 唐云薇一问,付离顿时觉得全身不得劲。身上好像有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爬过,他觉得手脚麻木。他还觉得身上有点热,好像越来越热…… “云薇,你是不是……” 唐云薇突然咧开嘴笑眯眯,“付离哥,我给你下药了。又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如……” 付离脸色大变,阴沉如铁,倏然起身,“唐云薇,你太过分了” 付离二话不说,他恼羞成怒往门外走,唐云薇立刻追上去,急急忙忙解释,“付离哥,我没有下药,骗你的” 怒气冲天的付离转身钻进黑暗。唐云薇有些懊恼还有些难过,看来付离并不喜欢她。换做他喜欢的姑娘,兴许她这种玩笑,他就不会生气了。可是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很生气…… 唐云薇越想越难过,眼眶红了起来。无奈且心酸的关上门,回身准备回房间,一道光芒闪过,尖锐的女声划破黑夜的命令,伴随着三花猫犀利的惨叫。 付离在拐角的阴影处抱着双肩独自生闷气。唐云薇的尖叫声刺破他的耳膜时,他双脚已经找身子一步冲出去。 唐家小宅的大门被他一脚踹开,唐云薇狼狈的缩在墙角下,屋檐上的瓦片砸到她的身上,刺破她的皮肤,鲜血像雨珠,争先恐后跳出来。 沾着鲜血的刀在月光下反射出铁一样的寒光。对方显然被轰倒的大门吓了一下,回头的瞬间,付离已经腾空而起,携力劈华山之势,劈了下来。对方被迫迎头接上他的力劈华山,双方在一片光芒和金属切割声中,各自朝后飞身去。地面上滑出一道长长的沟壑。而对方只被震得往后退了一米。 “原来是个地字”,黑衣之下的声音传进付离的耳朵特别刺耳,“是地字又如何?一样能杀了你” “自不量力” 付离看得出对方的实力远在他的身上,可他没有其他办法寻求救援,只能拼死相博。唐云薇已经昏迷过去,地下淌了一泊的血。那张惨白的脸让付离的心揪了一下。 深知自己的劣势,付离只能先发制人,主动攻击,化被动为主动,在他的快速攻击下,对方极限闪躲。他的力劈华山落空后,刀砸在地上,地上铺设的青石板块皲裂,刀卡在缝隙里,对方伸出腿,迅速踩刀,限制了他的招式。付离神思敏捷,双手虽然被控制,但他的双脚还是自己的。他的目光扫到了地面上的碎尸,他眼神一拧,微下身的同时,鞭腿横扫,地面上的碎尸被鞭腿带起,像黑衣人激射出去。碎石干扰黑衣人的视线,对方不得不双手交叉,十字手拦挡射向眼睛前的碎石。 而对方的在阻挡的瞬间,脚下力量微松,付离趁机抽回了刀,一个连环横扫,地上的无数碎石砸向黑衣人,对方挥剑连档,碎尸逆向朝他横扫过来,他背身格挡,立刻转身横斩刀,对方为了躲避这一刀,后手翻身躲闪,顺势鲫鱼打挺起身之中,扫堂腿,付离跳跃躲闪,握紧手中的刀,全身蓄力于手臂之上,犹如千钧之力,斩向对手的腰部,被黑衣人躲过,付离立刻改变招式,翻身下劈,对方带着特制的手套硬生生的接住他的刀时,手单腿回旋踢,第一脚踢在他的手腕上,也踢飞他的刀。第二脚倒立拧身侧踢,把他踢飞出去。 付离撞到了屋檐下,年久的柱子被他撞塌了。他听到身上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后,没有的柱子的支撑,头顶上的瓦片哗啦啦的往下直掉,他眼疾手快,一个滚动,躲过了瓦片砸落,却没能躲个黑衣人的窝心脚。对方直接把他踢到唐云薇的身边。 “咳咳……”,腥甜涌出嘴角。付离趴在地上,伸手想去扣住离他只差一点点的刀柄。一双黑色的靴子从天而降,清脆的骨头脆裂声再次传来,付离疼得脸颊扭曲起来。 “你到底是谁?” “唐云意杀我亲人,我要让他血债血还” 剑尖朝下,对着付离的百会穴。 “想杀我,我不就在这里”,先于唐云意的声音的是他的枪,那一枪没打中要害,不过也限制了对方的一定行动力。 唐云意站在墙头上,略有不满。 第251章 杀案 大量的耗费真气使他手脚发抖,精准度降低了。 对方眼里露出痛苦的神色,子弹没有打中心脏,镶嵌在肋骨当中。黑衣人痛得额头赫然多了几道深纹。 黑衣人痛苦的神色里夹杂了浓烈的愤怒。目光如刀,似乎要将唐云意千刀万剐。 唐云意对着伤口轻轻吹了一口气,面带微笑,眼神却凌厉无比,“你应该知道我在业火山庄,凭一已之力,炸死了上百人” 黑衣人握紧拳头,因为用力,伤口处涌出了一口血。在深思熟虑下,终于做了决心,转身飞跃墙头,逃走了。 “云意,杀了他” 放虎归山,必留后患。唐云意见付离还能起身,转身朝黑衣人的方向追去了。 在急速奔跑的过程中,绕过一条又一条街巷,从街巷里出来的是奎宿。 黑衣人从屋脊上翻身落地,在商户的廊檐下奔跑。唐云意没有追上来,黑衣人侥幸时,忽然停了下来,脚步变得滞重起来,连呼吸也敛住了。 前方尽头,有一道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垂到黑衣人的脚底下。那人背对光线,依稀能看得出他身材颀长,腰悬两把长剑,一黑一白,脸上带着一把狰狞的面具。 “你是……” 在对方迟疑的神色中,奎宿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九门楼奎宿” 黑衣人惊恐,眉眼一跳,心中暗叫不好。九门楼的顶尖刺客,全是天字高手。 “你想杀了我?”,黑衣人斥问。如今负伤的他,估计难以从九门楼的刺客手中逃出。 “是” “凭什么?你们九门楼也管江湖事?”,九门楼是听命陛下的暗杀组织,是百官头上的一把铡刀。 “因为……”,奎宿语气顿了一下,直指黑衣人,“唐云意是官府人” “我杀他是因为他炸死我大哥” “他们贪婪抢夺业火莲,死有应得” “唐云意做了陛下的走狗,炸死我们那么多弟兄,不杀他,难解我们心头之恨” 奎宿的眼珠子突然凝住。从业火山庄回来之后,他从梁攒和曲文泰口中得知,业火山庄大战那晚,有人组织了大规模的进攻,进入业火山庄大开杀戒,为了护住最后一颗业火莲,青武殿轻骑折损了半数,金灵卫和朱翊卫伤亡亦然严重。 而他的四架火炮车阻乱了他们的计划,导致他们伤亡惨重,怀恨在心。他在业火山庄一战成名,想杀他的人如过江之鲫。今晚,是开始也是警告。 “不管你们处于何目的,你走不了”,杀意在奎宿的眼中暴涨,手上握住的那把黑剑在疯狂的咆哮。它口渴了,想要喝鲜血。 “杀了他” “杀了他” 唐云意的意识恍惚了起来,体内那股被压制的真气苏醒过来,裹挟着手上的黑剑。唐云意突然冲了出去,双剑在黑暗中交击,火星朝四周爆射。 黑衣人横剑格挡,他渐渐吃力,他的剑上面好像缠着一股黑气,黑气缭绕之后,突然变成一条狰狞的毒蛇,冲刺入他的手臂,咬着手臂,进入体内。他瞬间感觉到自己的真气外溢。他不可置信看着,九门楼刺客竟然有这种可怕的武功,简单、粗暴、霸气、狠毒。 奎宿也感觉不对劲了。好像手上这把纯黑的剑把体内那股沉睡的真气释放出来了,它就像一头沉睡了一个冬天的棕熊,饥肠辘辘,饥不择食。 一股不属于他体内的真气钻进他的体内,瑟瑟发抖,躲在角落,忽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又多了一份。 “魔鬼,你是魔鬼,快住手” “快停手” 两股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充斥,声音重叠,混在他的脑海里变成了一种刺耳的弦音。好像突然有一根手指粗的钉子锲入他的脑袋,他猛然苏醒一般,黑衣人爆飞出去,连他自己也被冲击力震出去。 黑衣人气血翻涌,双眼发黑。今夜,没有杀到唐云意,反而被九门楼的杀手盯上。 肋骨出,血流不止。黑衣人气息越来越弱,他连忙止住穴位,防止失血而亡。 趁着九门楼的刺客出神的瞬间,他连剑也不要了,直接逃走。 奎宿眼里狠光一闪,剑气横斩,一道黑色的剑气闪电掠过,黑衣人的上半身突然摔了出去,俄顷,下半身轰然倒地。 黑衣人倒地也明白,他明明躲过了,可他却被横腰斩断,上下半身分离。 奎宿错愕在原地。他刚才已经尽力控制了,他想留对方一条命,手里的刀就像一把大刀,直直横斩过去,两人拦腰斩断。 被分离的上下半身躺在血泊中,脏器哗啦啦的流了一地,还冒着热气。空气里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奎宿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沾了几滴血,黑色的剑饮了鲜血之后,黯淡无光,好像沉睡了过去。 唐家小宅 付离拖着不知道断了哪处骨头的身体向唐云薇移动。每移动一下,他的身体就传来钻心的疼痛,折磨他的意识,粉碎他的意识。他移动了半天,始终勾不住唐云薇的手,反倒是唐云薇身下得血淌到了他的手上。 “云薇” 唐云薇面无血色,以一种灰败的方式平躺着,连胸口的呼吸起伏也没有了。 “云薇,你醒醒……” 任凭付离声嘶力竭的咆哮,唐云薇像死了一般的沉寂。付离心一慌,用力握住拳头的瞬间,尾巴骨处突然传来灼热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要灼烧起来,他忍着灼烧和钻心的疼痛,哽咽了起来,在灼热褪去之后,他的皮肤变红了。身上的钻心刺骨的疼痛变得麻木起来,痛觉在身上消失。 他顾不上欣喜,猛然起来,又因为身上的某一处断骨,他踉跄了两步后,狠狠摔在地上,粉尘溅了他一脸。 “云……”,他突然傻眼了,目光流转,疑惑在他脸上洇开。他摔倒的瞬间,锋利的具有一指长的碎石正对着他的胸口,却没有插进他的皮肉,反而粉碎了。他不确定的伸出手去掰,发现自己必须使用七八分力才能粉碎石头。他好像有一副铠甲护体,刀枪不入一样。 第252章 帝王谷 疑惑在眼中蔓延,像墙上纸上的墨水被雨水打湿后,洇开来,模糊了一片。 尖锐的石头没有刺进付离的皮肉,如果是匕首呢? 他急急忙忙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想验证的心迫在眉睫。火红的皮肤在达到新的深层次后,发生退化。 锋利的匕首对准胸口,付离下意识的咽了口水,不知何时,口腔已经被苦涩的血浆充斥,分泌不出任何唾液。 在他疑惑的眼睛中,匕首闪烁的铁色如一道寒光锲下。然而,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铜皮铁骨,他的耳膜被一股巨大的枪声刺破,匕首被打飞。 他猛然睁开眼睛,虎口还在震动,身上的火红色皮肤已经褪去,消失得一干二净。 唐云意从墙头飞身而下,把匕首踢得远远的。揪起付离的衣领,狠狠打了一巴掌,“啪”的一声,把付离打懵了,三花猫从枝头露出一颗受惊的小脑袋后又缩回去。 “谁叫你自杀?你有脸自杀?”,付离被推倒在地,剧烈的疼痛传来,他的视线随之颤抖,唐云意在他眼中抖成残影。 付离彻底愣住了。天降无妄之灾,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唐云意一个嘴巴子过来,把他打懵逼了。 “我没自杀” “你胡说,我都看见了。技不如人并不足为耻。等我有空,我们去禁地看看……”,破了无尸命案之后,他要去红衣金灵卫的坟冢禁地一探究竟。 唐云意的声音在付离的耳朵里变成嗡嗡的蜂鸣。 “付离” 在唐云意的呼唤中,付离笔直的往后倒去,陷入黑暗的深渊。 唐云意看着血淋淋的两人,掏出信号弹。在附近巡逻的金灵卫不出一刻钟赶到。 “云意”,满地的狼藉让封令月惊愕。房柱倒塌,地面、墙上布满沟壑,还有触目惊心的血泊。 “他们寻上门了”,唐云意的思绪飘到了前往北方的唐云倾。 卢夫子带领一众学子,身后跟着一脸被哄得傻乎乎的老鱼,再过几天,他们即将踏进一望无际的草原。 山间破庙,倒塌了一半,只剩下一半堪堪抵住风中强烈的夜风。 恐有山雨来临,学子们协力维修好半边宅庙,夜幕如巨兽的血盆大口,吞噬了光线,屋内点起了篝火,山风沿着缝隙吹进来,柴火爆发出火星,火苗摇摇晃晃的往老鱼方向吹。 山风送来了野兽的骚味,时而清冽,时而浓臭。 “好臭” 老鱼率先受不了,奈何外面已经飘起了小雨,他焦躁的在屋内走来走去。 卢洲白在火旁盘膝坐下,火光映在他的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 过上临时架起的三脚架悬挂一个小小的铁锅,锅里的白粥发出氤氲的白气。 “好臭”,陆续有学子不耐烦了。 唐云倾往篝火里添了一把柴火,火势骤然加大,剧烈的光线照得庙内亮堂堂的。庙的中央摆放着一座年久失修,布满灰尘的雕像。面目狰狞,神情盛怒,尤其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栩栩如生。唐云倾收回视线之后,又猛然抬头。刚才……他好像见到眼珠子动了一下,等他第二次看过去的时候,一切泰然。 一定是他这几日连续赶路,出现了幻觉。 “我们离北陆越来越近了。草原上饲养的牛马羊散发的骚味随北风而下” 唐云倾在卢夫子的身侧坐下来,有些疑惑,有些迷茫,还有些诡异。 “夫子,北陆信仰天神,地处野蛮之地,人未开化。两百多年来,不曾与大周交流,我们的儒家之学,在这里能行得通?” 卢夫子举着下颌短须,笑了起来,“两百多年前,北陆和大周曾结过秦晋之好,女帝之子夭折之后,后续无人,大周江山才落到陛下一脉” 唐云倾蓦然抬头。这一历史仿佛被人抹掉了一样,“夫子,史书上……” “书上没有,被人抹去了。但是先祖张太白留下来的手札里记载,女帝统一,建立大周,次年与北陆结秦晋之好,第三年,女帝幼子出生,随后不久夭折,女帝悲伤过度,十年后陨于太雍宫” “没有死……没有死”,将头伸出外头的老鱼突然捂着头叫起来。他残缺的部分记忆在他的脑海里闪烁,他抱着头,缩在墙角里呜咽起来。 众学子纷纷看向他,带着不解。不明白,夫子为何同意让这个邋里邋遢的人跟着他们。 “老鱼” 在唐云倾的安抚下,老鱼逐渐恢复正常。唐云意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老鱼的脸上逡巡。老鱼的脸上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害怕、自责的神情。 “老鱼,你是不是北陆人?”,老鱼一半身形似北陆人,褐色的眼珠,微卷的头发,深邃的五官,这些症状在他身上似乎又形成隐性,不仔细观察,分辨不出来。 “你说我是就是” 唐云倾问了个寂寞,回到篝火前拨动柴火。 “粥熟了” 橙光色的光线下,老鱼抱着一碗白粥,若有所思,“若是能来一只烤羊腿,再来一口烈烈的烧喉酒,就好了” “老鱼,你说什么?” 老鱼疑惑了,“我说什么了?” 唐云倾脸部肌肉控制不住抽动起来。 喝过粥之后,学子们以地为床,一天的疲惫在沉睡中消解。 山风如同一只手臂,推开了门,悄无声息。火光被吹得朝一个方向扑。 山风里携带凉凉的凉气弥漫整个空间。唐云倾在一阵寒冷中苏醒过来,寒气渗入衣裳,掠起一大片鸡皮疙瘩。 唐云倾朦胧着睡眼,伸出手去扒拉被他当作枕头的包袱,试图从包袱里抽出一件衣裳御寒。 空间内的温度在下降,“咔咔”的微弱声音传来,这是空气里水分凝结的声音,唐云倾顿时清醒了起来。 冷,非常冷,如处冰窖一般的冷,又是一种非常诡异的冷。 竖起的耳廓突然捕捉到了什么,阴影在头顶上掠过,唐云倾抬起头,瞳孔骤然放大。巨大的雕像竟然在黑夜里活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珠动了起来,挥舞手中巨钺,劈下来。 第253章 帝王谷(一) 地面被劈得爆发出巨大的响声,石板碎裂,溅起的粉尘足足有一个成年人高。 唐云倾侥幸躲过一劫,背靠破旧的窗棂,心跳加速,呼吸急速。 那一座石像竟然在夜里活了过来,巨大的震动震得地面轰隆,仿佛地震一般,剧烈颤抖。石像上堆积厚厚的灰尘,随着石像的起身,灰尘簌簌落下,弥漫整个空间。 唐云倾连续咳了几下。从灰尘中走出一个将军模样的石像,身披铠甲,手持巨钺,目光炯炯有神,发型……不是大周,反而像北陆。 在电光火石之间,石像的眼珠子灵活起来,最后停在唐云倾的身上。他身体一震,慌忙唤起沉睡的夫子还有同窗。 “卢夫子” “张旭” “李箐” 沉睡中的众人被唐云倾的撕心裂肺喊醒。他们朦胧睡眼起身,只觉得地动山摇,仿佛人在海上的一叶扁舟里,任由风吹浪打,视线晃动。 “卢夫子,快走” 刚刚苏醒的石像动作迟缓,唐云倾扑过去,拉走卢夫子。众人这才发现石像活过来了,目露凶光,手持巨钺砍下来。 “快走啊” 在唐云倾嘶哑的嘶吼中,众人跑出了山庙。他们前脚刚刚冲出来。后脚,石像冲破屋顶,跳了出来。 巨钺冲天而降,携万钧之力,狠狠砸在地面上,地面皲裂出一道巨大的沟壑,四周蜿蜒大大小小的裂缝,一直延伸到远处。 卢夫子捂着胸口,恐惧在他的瞳孔里放大,下颌短须翘起来。 “云倾,快……速速离去” 巨钺再次袭来。唐云倾一行人跑进峡谷中。大峡谷内蜿蜒曲折,如蛇明灭,峡谷之中,山壁宛若石柱、石笋,静静矗立的石柱,仿佛诉说古往今来的沧桑岁月。 石像落空之后追了上来。那把巨钺在月光之下发出诡异的光芒。 天空中在一瞬之间突然变黑了。皎月被一团黑云遮挡,四周的光线好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寂静而幽深。在死水一般的沉寂中,传来里石像巨大的脚掌拍地的声音。地面在视线里抖动了起来。 轰隆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们躲到了一处石柱拱成的空间里。石像的脚步就像催命的战鼓,阴魂不散。 轰鸣的巨响突然停止。外面突然变得静悄悄,黑暗中,不知谁松了一口气。微弱的声音在安静到极致的空间里被放大。 唐云倾皱起眉头,嘴巴抿成一条线,不敢出声提醒。 “啊……” 尖锐如女声的声音划破小小的空间。唐云倾的眉头拧成一团,他们这一路,逃得艰辛,逃得恐怖。得益于峡谷内蜿蜒的地形,让他们躲过了石像的追踪。 “张旭,你别叫了。再叫我们都没命了” “不……”,长得有点娃娃脸的张旭捂住嘴巴,眼睛凸出,好像看到了恐惧的画面。“它……它在外面” 唐云倾转身,心倏然间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攫紧,血液泵不出来,他的脑袋有些缺氧。恐惧如同冒泡的汽水,怎么都压不下去。 泛着微弱灯光的洞口,被一张狰狞的脸堵住,狰狞的诡异笑容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石像的手臂顺着黑暗伸了进来,耳边再次传来锐利的尖叫。 李箐被石像抓了出去,石像把他举在空中,双手抓住他的脚踝,朝左右撕扯。石像的双臂在微弱到可不辩的光线下,青筋凸起,仿佛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瞬间把李箐生生撕成两片,鲜血从头顶洒落下来,落在唐云倾的白皙的脸上。 所有人被这一幕吓的目瞪口呆,张开的嘴巴忘记的呼喊。 石像的手臂有限,抓不到人了。它开始举起巨钺,拼命用力砸头顶的石柱。碎尸纷纷坠落,巨大的石柱在顷刻之间出现了裂缝。 “我引开它,你们快点跑” 唐云倾决定舍生为同伴争取逃离生天的机会。他在石像砸石的时候,冲了出来,并用袖子里的银针攻击石像。 小小、细细的银针像蚊子一样叮在石像的手臂上,微妙的刺激终于引来了石像的注意,它反手砸出巨钺,地面瞬间爆射出大大小小的碎尸。 唐云倾施展轻功,以石柱、石笋为垫石,朝悬崖奔去。石像在他的身后穷追不舍,巨大的脚掌踩碎石头,压烂树木,地面发出一连串的轰隆巨响。 万丈悬崖,近在咫尺。唐云倾紧张得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之后又被迎面而来的阴风吹干。他的脚步没有停止,指甲钳入手掌的皮肉中。 在前方高能点,他突然俯身跳入悬崖,实则双手紧紧的扒住悬崖,只等石像冲过来,惯性驱使,坠落万丈深渊。 然而,他的精密筹划没有实现。悬崖一角突然裂了,随同唐云倾扒的那块石头,一同坠落万丈深渊。 “啊……” 唐云倾苏醒过来。山庙内的窗棂和门板被风打得“扑扑”直响。柴火不知被谁刚丢进篝火里,火光强烈。 老鱼的脸在唐云倾面前突然放大,笑嘻嘻的。唐云倾没由来的心烦。抬头仰望那座石像。 石像巍然屹立于山庙中央,发出石块冰冷的光。唐云倾抬手摸了摸额头,竟摸下一手的汗水。 “云倾,你怎么了?” “老鱼,这里是哪里?” 老鱼摇头。他醒来时,发现云倾在做噩梦。陶瓷一样的娃娃让他忍不住想捏一下。他的乖乖咧,兄弟俩的长相天差地别,一个灰容土貌,一个美如冠玉。唐云倾是捡来的? 唐云倾的神色异常严肃。他感觉那场梦不像空穴来风,而是警告。他们似乎来错了地方。 “卢夫子,快醒醒” 卢夫子打着哈欠醒来,“云倾,发生什么事?” “夫子,我们快走。这里……很不对劲”,这里好像藏了什么东西,以梦警告,令他十分不安。 “云倾,外头下着雨呢?”,李箐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不愿意冒雨离开。 唐云倾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想不想要小命?” 在灰蒙蒙夹着冰凉的雨幕中,他们离开了。 巨石嶙峋的山峰,幽深狭长的峡谷下,隐隐露出“帝王谷”三个字。 第254章 又见黑猫 虚空的尽头是一片更加一望无际的黑暗,那里充满了冰晶、碎石悬浮四周,寒冷充斥周围,如水漫过,无处可逃。 一双赤裸的脚踏上悬浮的碎石。碎石仿佛之间失去了支撑,连人带着石头往下坠落。 “你醒了?” 唐云意似乎没有什么表情,淡淡的扫了一眼刚刚苏醒的男人。付离犹如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全身被汗水湿透,零碎的头发贴着脸颊,露出惨白的小脸。 “云意” 付离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被铐上了。明晃晃的手铐随着他的动静发出“叮当”的响声,悦耳却也充满讽刺。 “你别想自杀了。老老实实待着” 付离哭笑不得。“我没有自杀,我只是验证一件事” 唐云意一副“骗鬼”的样子。 “我怀疑我有铜骨铁皮……” “噗嗤……”,唐云意忽然破功,发出爆笑,“付离,你看我像几岁?” 付离的脸色异常严肃,笼罩在睫毛的阴影下的双瞳非常笃定,“我怀疑是尾巴骨的红印导致,每当它一疼,我的皮肤会变红” 唐云意有些意动了。付离的情况跟他如出一辙,神神秘秘。 “真的?” 付离点头,脸色却在一瞬间发生扭曲,脸上的血色以肉眼的速度褪去。 “你……” “云意,你帮我看看……尾巴骨好像要断了” 唐云意的行为实属粗鲁,把付离翻起来,粗鲁的扯下他的裤子,露出两瓣粉白的屁股,在尾椎那,红印……似乎没有变化,但是他闻到了一股茅厕的味道。 他像受到惊吓的猫一样,往后跳跃,捏死鼻子,嫌弃极了。俄顷,又对着空气干呕,迅速冲过去,把门窗打开。 付离哈哈大笑,双手蒙捶床面,“不好意思啊。三天没如厕了” “你……”,向来只有唐云意耍人,这次他吃瘪,面上挂不上,头一甩,绷着一张脸离去。 门外,封令月扶着唐云薇,在唐云意开门的瞬间,一片花白闪过,付离拼命的往被子里钻,唐云意的表情更加铁青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唐云薇不仅身体疼,连胸口也开始疼了。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姐,你好好在金灵卫养伤,梁统领已经同意了”,唐云意回忆起他去寻梁统领时,梁攒拍着胸口应下。并保证,谁敢当他的面胡来,他就将其身上多出来的部位切下泡酒。 封令月见多不怪。唐云意和付离感情好到黏糊,她好奇的同时也就视若平常。那一晚,业火山庄大战,付离对唐云意散发出来的感情好像忠心的下属为主子报仇雪恨那样,炽烈而真诚。 “你去哪?”,经过封令月身边时,她轻轻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眼神充满关切。 “巡逻”,他身肩重任,却毫无头绪。这几日,他躲在外头练功,案件毫无进展,长公主应该快找上门了。 夜幕拉开,一轮巨大的月轮挂在天边,周边包裹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 唐云意躺在泛着鳞光的屋脊上,一边喝酒,一边若有所思。 失踪的那些人都去哪了?习武之人,肌肉坚硬,不适合饲养,也不适合拿来炼制……一道闪光在这时如闪电般刺进他的脑海里。 那些失踪的江湖高手会不会被人拿来炼制毒蛊了。这些人本身是实力不容小觑的高手,经过炼制,效果比东伯侯世子更加明显。可是目的何在? 唐云意缓缓起身,右腿弓起,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投下一个绞尽脑汁的身影。 业火山庄大战那晚,出现了一伙人,他们视死如归也要把业火莲抢走。上千人抢一颗业火莲,够分?还是他们打算抢回业火莲给某个人? 唐云意想不通,一团麻线在他的心里乱成一团,他根本解不开。 酒壶里的酒喝完了,唐云意又躺回屋脊。 秋分气节,昼夜温差大,月光凉如水。天空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朗月当空,碧宇澄澈,月色空明,清辉遍地。冷冷的月色下,唐云意拢了拢衣袖,醉意上来,脑袋有些发胀。 宁静而漆黑的街道上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唐云意的耳廓竖起,似乎……脚步声不止一个,一个在前方,另一个在后方。前方的人呼吸急促,后方的人穷追不舍。 唐云意起身,匍匐在屋脊上。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一道黑影由远即近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里,在廊檐下快速奔跑,然后突然腾空而起,跳上对面的屋脊,在鳞次栉比的大大小小屋脊上来回跳跃。黑影在他的视线里缩成一个小黑点,跳入了灯火通明的勾栏瓦舍里。 追捕的人姗姗来迟。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九百生,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到白墙黑瓦之下。他愣在原处,目光放空,仿佛迷路的小羊羔。 唐云意突然有点为他着急。他追的人已经混进勾栏瓦舍里最后的建筑物,那里富丽堂皇、笙箫管乐,其乐融融。 要不要提醒他?在唐云意纠结的时候,天空突然飘来一团黑云,遮挡了月色。 唐云意的眼珠努大。九百生不着急的原因找到了。地面上出现了荧光似的淡淡的脚印。九百生顺着脚印,腾空飞上屋脊。 在一起一跳中,九百生的身影突然坠落。 “那厮怎么不见?” 唐云意起身,欲要一探究竟。觉得自己贸然出现,有瓜李之嫌。 一刻钟后,一只三花猫出现在街头。 “喵喵……” 三花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确定安全之后,忽然坐下来,后腿开始向上擎起,开始舔屁股。 屁股有点痒……舔了之后好像……猫眼凝住,忽然朝地面呕吐。怪不得闻到一股异味,这只三花刚上完茅厕。 三花欲哭无泪。朝墙壁挠了几下之后,一溜烟冲上屋脊。 月轮骤然放大在眼前,远处传来勾栏瓦舍里的靡靡之音。似乎有女子在吟唱,歌声在风里碎成了片,听不真切。 “好香” 三花猫仰起头颅,这股勾猫心的香味从勾栏瓦舍里传出来。 第255章 猫儿打架 三花顺着香味来到了若兰庭。 富丽堂皇的若兰庭车水马流,笙管笛萧遍布每个角落。歌声不时从楼阁里传出来,袅袅娜娜,像一线香烟,升到半空中。 香味像一条牵引线,吸引三花猫,把它勾得七魂去了六魂。 鹅卵石铺设的甬道两旁,红、橙、黄、绿的绚烂,却不喧闹迷人眼。客人的心思全被若兰庭里的美人勾去了一大半,神情意乱。 三花软软的肉爪走在鹅卵石上,香味越来越浓。它顺着香味飞上飞檐高翘的若兰庭。若兰庭二楼以上明廊环绕,可凭栏眺望。棂窗格门雕饰精美,柱、梁朱漆彩绘,富丽堂皇,气宇非凡。不时有美人醉卧栏杆,惹得底下的男人心猿意马。 香味从顶楼传出来。三花轻而易举的来到顶楼的窗棂,确定里面没有人之后,悄无声息的推开窗户。 房内摆设熟悉,巨大的书案,临摹的草书,低垂的帷幔……还有,三花的眼睛顿时圆碌碌的亮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中,像两个发光的夜明珠。 “鱼” 就是这个味道,鱼的味道。三花猫控制不住身体,跳上圆桌,大快朵颐。鱼肉入口即化,嫩香软糯。 三花的小肚子很快鼓囊囊起来,“嗝”了一声。一大条鱼只剩下三分之一,全被三花大快朵颐了。 三花在桌上伸了一个懒腰,吃饱喝足后,又想舔屁股了。三花极力想控制,又阻碍不了天性,在舔与不舔当中挣扎,三花从桌上摔了下来。 “啊……” 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继而是愤怒,“姑娘,这只怀仔的母猫把你的鱼吃了” 三花愣了一下,嚷嚷了起来,口吐芬芳,“你才是怀仔母猫,你全家都是怀仔母猫” 绾绾刚刚沐浴出来,一头长发垂在脑后,发尾带着水珠,落到薄薄的外衫上。凹凸有致的身材包裹在一层薄鞘的白纱之下,胸前的饱满若隐若现。白皙的脸上还有因沐浴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红晕。 桌上的佳肴被三花糟蹋,绾绾胃口顿时全无,让人收拾下去。 下人愤怒不已,拾起被糟蹋的鱼骨头朝窗沿上正在洗脸的三花扔过去。三花惨叫一声,从窗沿坠落。 “哼,摔死了更好” 绾绾坐在梳妆台前绞发,闻言,瞪了下人一眼。下人委屈,支支吾吾起来,“姑娘,刚才已经来了一只大黑猫了,若兰庭是不是耗子太多,都成了野猫的捕食之处了” 绾绾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好一会儿,“去跟东珠姐说说,我不喜欢耗子” 下人走后,房间内的光线又暗了几分。绾绾起身来到柚木打造的巨大屏风,上面临摹白龙先生的狂暴。绾绾柔软的指腹轻轻的抚摸屏风上张狂自大的草书,像在抚摸一朵盛开的娇嫩鲜花,须臾,她红艳的嘴唇贴上去,脸上露出享受般的神情。 “白龙先生,你在哪?” “锵锵……”,窗外传来了类似啄木鸟的长喙啄在木头上的声音。绾绾收起失态的神色,走到窗边。 外头空无一物,底下是熠熠生辉的灯光还有攒攒的人群。绾绾皱起眉头,关上窗户。一只停住外面许久的金蝉在她关窗之际,以肉眼觉察不到的速度飞进房间。在黑暗之中,两点红光非常醒目。 三花猫一路攀岩,屋脊的瓦片被它踩得哗啦啦的响。 三花吃得胃袋往下垂,不得不走一路,歇一路。 “喵” 三花摊平了身子躺在屋脊上,大大的猫眼里倒映巨大的月轮。一道黑影在这时映入它的眼里,猫的瞳孔瞬间扩大。 一只威风凛凛的黑猫站在脊兽上,黑色的绒毛被风吹起,仿佛波涛起伏。直到黑猫脖子下的那颗金制鱼头在月光下发出銮金色的光芒,三花才确定那只黑猫就是在业火山庄附近试图霸王硬上弓的野猫。 堂堂娇生惯养的三花大小姐差点被一个黑毛小子给糟蹋了。试问,他一个大男人,被侮辱,对他的心灵造成多大的影响? 小黑毛潜伏在黑夜中猎艳。三花气不打一处来,伸了一个懒腰,蹑手蹑脚朝黑猫走去。 黑猫迎风而立,本是惬意,背后不知为何,突然传来一股阴风阵阵。一个寒栗滚过黑猫的后脑勺。 “喵喵……”,三花试图让自己的叫声听上去软软糯糯的。 黑猫转过身,一脸黑线。这是一只母猫该有的妖娆动作?前腿交叉,露出软软酥酥的白色肚皮来,眼睛眨来眨去,像勾栏里美人勾引男人的那副骚样。 黑猫觉得这只三花似曾相识,但又不全像。 过了发情期的三花跟石像一样,面对三花的勾引,无动于衷。 三花又叫了一声。黑猫突然背过身去,三花气卒。三花不死心,凑了过去,像个粘人的女人一样,拿着圆乎乎的脑袋去蹭黑猫。 在三花的百般撩拨下,黑猫这位魁梧的大汉终于心猿意马。两只猫互相纠缠,互相闻味道。突然,两只愣了起来,瞳孔在一阵诡异的气氛中一缩一张。 三花傻眼了,黑猫竟然闻它的屁股。 黑猫也傻眼了,它竟然控制不住去闻一只老母猫的屁股,那味道…… “喵……”,三花气极败坏,突然发起攻击。黑猫反攻几下,爪下的瓦片突然滑落,连带猫一同耍了下去。 黑猫这一摔,有点迷迷糊糊。下一刻,尖锐的母猫叫声从天而降,将黑猫踩在肚皮之下。 在黑猫震惊的颤抖的瞳孔中,看到了一丝浓浓的疑惑。踩在黑猫身上的三花抡起两只前爪,猛地砸下来。 黑猫身上承受着如雨点的击打之后,倏然回过神。凭借自身的重量,一个翻身,把母猫压在身下,抡起前爪挠了下去。 三花眼里迸出狠厉的毒光。大街小巷里顿时传来了一阵阵鬼哭狼嚎的猫叫声。 入夜,唐云意迈着滞重的脚步回到金灵卫,怀里抱着一只身上凸了一大块猫毛的三花,怀里的猫有气无力。一见到巡逻归来的封令月,他立刻把猫塞到她怀中。 “帮我看好猫” 第256章 丰息上门 清晨,阴云渐沉,带着凉意渐浓。 一叶落平分秋色,万物收岁月无恙。 炎热淡去,投射在地上的光斑黯淡了不少。空气多了一些微凉,浸入肌理,恰如其分。 金灵卫的明堂内,气氛有些凝重。 曲文泰、涂楠、朱湮三位指挥腰背笔直记在门外,神色不由自主的如出一辙。 堂堂青武殿指挥使竟在一个露水浓重的早晨登门了。这个日渐落败的金灵卫大半年也不见一位高官上门,今日青武殿指挥使丰息上门,“司马之心”,人人心知肚明。 唐云意在业火山庄大放光彩,仅凭四架火炮车,差点将业火山庄夷为平地。遍地的沟壑,面目的燃烧过后的焦黑地面,浓重的血腥味,久久不散的硝烟,食人的飞鸟在低空盘旋,发出凄厉的鸣叫…… 唐云意以一己之力打退了敌人。丰息找上门,在意料之中。 下人奉茶之后,恭敬离去。敞开的大门,光线越来越亮。丰息骨节分明的手捧起茶,轻轻啜饮了一口,茶液略停后,滑入喉咙。金灵卫的茶味勉强入喉。 “丰息将军登门,蓬荜生辉” 梁攒将皮笑肉不笑演绎得淋漓尽致。笑容仿佛被硬生生的镶嵌在他的脸上一样。丰息上门,无非是为了唐云意而来。 丰息放下茶杯,脸色严肃。从他进入金灵卫伊始,脸上凝重,仿佛乌云罩顶。 “梁统领应该知道丰某所谓何来?” 梁攒摇头,“梁某不是将军腹中蛔虫,又怎么知将军所想?” 丰息突然露出一抹讥笑。梁攒打算揣着糊涂装明白。 “敢问梁统领,唐云意在金灵卫中,身居何职?” 来了……梁攒突然抓马起来,身躯绷紧。 “蓝衣金灵卫” “哦……”,丰息似是而非的点头,“以唐云意的功劳,在青武殿,擢升副将,也不是不可能……”,丰息虽没有明着,暗地已经讽刺金灵卫暴殄天物。以唐云意的资历,在金灵卫实在明珠蒙尘。 “梁统领既然看不上唐云意,那就把他给青武殿。雄鹰就应该在苍穹之下,尽情翱翔。而不是留在地面上当斑鸠” 丰息直接而又讽刺的话让梁攒怒拍桌而起。这个丰息跑到他的地方堂而皇之要人就算了,还出言嘲讽。 梁攒猛然拍桌,桌子不堪一击,塌了一角之后,茶杯滚落,地面上碎了一地瓷片和茶叶。 良好的教养让梁攒没有破口大骂。他暗自调息,情绪稳定下来后,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丰息想要人,也不是不可能?” “梁统领尽管开条件,丰某一定尽力满足” 大堂内,气氛一下子拉到了极致。如同紧绷的弓弦。 “丰息将军想要唐云意,梁某得问一个人” “何人?”,丰息的虎躯也在剑拔弩张的氛围内紧绷起来。 “梁某得问问家中平妻” “梁统领,如果丰某没记错。梁统领只有一位正妻?” “没错,梁某没有正妻,丰息将军还是回去吧” “你……你耍我,梁统领,好大的官威” 梁攒再次愤怒拍桌而起,“丰息将军好大的口气,说要人就要人,当金灵卫这里是什么?” 丰息跟着拍桌而起,两人相对而峙,互不相让,“梁统领,这是要与青武殿为敌?” “为敌为便敌,唐云意是金灵卫的” “金灵卫护不住唐云意” 电光火石的刹那,双方各自抽出腰刀,“大战”一触即发。 “梁统领” “梁统领” 在丰息一头雾水的呼唤中,梁攒从魔怔中回身。随后自嘲了起来,为了护住唐云意,他竟然像个小姑娘一样,浮想翩翩。是雄鹰,他关不住。 “丰息将军说到哪了?” “梁统领是否舍得割爱?” 大堂内陷入一片沉寂。 守在外头的涂楠脾气有些急,探出去的脑袋又被拉回来,“怎么不说话?梁统领同意?” 朱湮摸着下颌的短须,沉思良久,“梁统领为何不擢升云意?凭他屡获奇功,当个绿衣金灵卫绰绰有余”,朱湮胳膊肘撞了一下陷入沉凝中的曲文泰,“曲指挥,唐云意可是你的人?” 曲文泰沉默许久,“我尊重云意的选择”,唐云意在金灵卫的行为可圈可点。相反,他反而觉得金灵卫束缚了他的发展。他就像一只待成长的幼鹰,外面才是他广阔的天下。 涂楠重重哼了一下,“换做我,我绝不会同意。当初是你死不要脸把他从我手里抢走”,涂满的阴阳怪气没有人搭理后,他的视线又投入的大堂里,“梁统领到底同意了没?”,涂满焦躁之下,回头瞥见了站在身后相隔两米处的李唯昭,一溜烟把他提到前面,“你不是会看口语,他们说什么?” 李唯昭顿时觉得头皮都被拉紧了。他哪会看口语,只能从蠕动嘴唇里猜出一点,然后“添油加醋”,变成不虚不实的话。 “涂指挥” 涂楠一巴掌拍在李唯昭的身上,怒目圆瞪,“快点说……” “说什么?”,李唯昭支支吾吾,觉得天快要塌下来了。 “梁统领和丰息将军在说什么” “哦……嗯……他们说……”,李唯昭结巴起来,“说唐云意” 涂楠咬牙,“我当然知道说唐云意,结果怎么样?” “就是同意……”,李唯昭绞尽脑汁,他不敢“编排”两位上司,但是唐云意可是他哥们,“同意给他送两个美人” 三位指挥不约而同的看向李唯昭,目光带刀。涂楠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滚蛋,胡说什么” 大堂内,梁攒为难,眉心久久不展,“丰息将军,并不是梁某不算割爱,也并非梁某不擢升云意” “为何?”,丰息抓住了梁攒的难言之隐。 “云意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在金灵卫了” 丰息坐正,似乎已经猜到什么了,“梁统领,有话直说” “近期,京都发生了一场江湖高手灭门案。云意要去大理寺挂职少卿职了” 果不其然……丰息已经猜到,眼里闪过一丝丝失望。 “无妨”,等他便是了。 第257章 挂职 “参见丰将军” 在一个天高地阔,天空蔚蓝,没有一丝杂质的午后,唐云意在护城河边见到了丰息。 丰息像一位隐居田园的老翁,坐在护城河岸边上的一块小石头上,老僧入定般的垂钓。身边的木桶里已经钓上两条鲫鱼。 丰息头戴蓑帽,后面是一大片芦苇丛。唐云意险些找不到他。丰息找他的本意,他已经猜得七七八八。像他这种掌握炸药,又会制作具有极大杀伤力的武器,这种要么被杀,要么被保护起来。 他猜……周围至少有两批人,一批人是来杀他,一批人是来保护他。 丰息没有说话,目光直视荡着微波的河边上。丰息随手扔过来一根鱼竿,唐云意二话不说,屁股坐下,挂上鱼饵,有模有样钓起鱼来。 一个午后,他只钓上两条巴掌大的鲫鱼,丰息的木桶已经装满半桶,唐云意像皮球一样泄气了。目光不仅扫过护城河。 京都的护城河堪称历代最大的护城河,最宽处达到一千米,最最窄处有五百五十米,整条整条护城河平均宽度在六百五十米左右。 河面上波光粼粼,河里物种丰富。 京都布局规整,庄重典雅,有一南一北两道河流,为内城提供充足的水源补给,两道河流最后汇集到护城河中,城内交错纵横的街道。在河东西两岸,有错落有致的楼阁耸立,巍峨雄壮,站在楼顶,尽收眼底碧波荡漾、烟波浩渺的护城河。 “你知道护城河的水从哪里?”,丰息突然转过头问。 “南北两条河” 丰息摇头,“南北两河为京都提供淡水。以护城河巨大的蓄水量,南北两河根本供给不上。护城河的水来自于太白湖,雪山水在春天融化流入太白湖,太白湖的水经由地下巨大的通道流入护城河” “丰息将军,那护城河里的鱼类可能来自是太白湖?”,唐云意并不知这一缘由。 丰息突然笑了起来,“太白湖水怪案已经破案了。你害怕太白湖里的水怪通过暗河来到护城河?” 唐云意沉默,幽幽望向河面。水怪案破了,可每当他看到河面,心里总是惴惴不安,感觉水底下还藏了什么东西。 “丰息将军,护城河有多深?” “你意想不到的深”,丰息皱起了眉头,“你……发现什么?” 唐云意尴尬的笑了笑,“只是有感而发。万一护城河里藏了什么巨大的东西,整个京都上百万人都得为它陪葬” “危言耸听了。我长在京都,有一半时间呆在京都,从未听说过护城河里有什么。年轻人就是爱胡思乱想” “呵呵……” 巨大的夔火蛇已经超出寻常,他在梦里见到的那只叫“青冥”的黑蛇比夔火蛇更大,如果梦是真的,那么蛇也是真的。 夕阳落到地平线后,话题回到正题。 “不知丰息将军找云意有何事?” “你那么聪明,想必你已经猜到了” 丰息看中了他,要把他挖到青武殿。似乎被梁统领拒绝了。 “唐云意,那晚……你对本将军讲话一句话,你有以一敌百的实力,本将军本是不信,可最后一场大战,本将军不得不刮目相看” 唐云意的微笑有些勉强,有些僵硬。他觉得丰息似乎看出来,对他口吐豪言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他不说,他就当做不知道。 “丰息将军,实在抱歉……”,回想前世军训,他做不来早起早睡,顶着烈日操练。在金灵卫,他经常摸鱼,偶尔吃梁攒画的大饼,已经足够了。 “你不用抱歉,本将军确实想让你到青武殿施展才华,翱翔天空。奈何,你另有安排,青武殿可以等你” “什么安排?”,唐云意下意识的问出口。查案?目前,他一点头绪也没有,从何查起? “你不是要去大理寺挂职?多久?”,丰息有点疑惑。唐云意的反应,貌似不知情。 “我……”,唐云意抓狂。谁给他安排的挂职?他的鱼没摸够,大饼没吃完呢?“也……不知道多久”,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为什么那么难?李纯风那种老干部,看着就固执,按时点卯,不允许浑水摸鱼。 夜幕撕开天空后,一道闪电在云层中穿梭,像一条巨蛇,忽隐忽现。 水底下,水泡逐渐变大,升至湖面上之后,突然爆裂。 入夜之后,天色微凉。唐云意从茅厕里出来,刚洗的手抓着衣胡乱的擦起来。一道寒光突然闪现,随即“叮”的一声,不知从哪里飞出的一块石头打偏了剑身,剑往右边移,唐云意一个窝心脚踹了过去,来人直接被踹飞到几丈之在。剑尖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沟壑。 这一脚,把盛桉踢得血液沸腾,全身血液仿佛全部往胸口涌,他闻到了喉咙里涌上来的一丝丝腥味。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唐云意变强了,在短短的时间,他这一脚绝不是一个地字能够发挥出来。 月光之下,唐云意有些心虚。他并不想透露自己的秘密,更加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投靠九门楼。 “盛桉,学武不精,你怪谁?” 盛桉用力擦掉嘴角的溢出来的血丝,饿狼般的盯着唐云意,“唐云意,我是天字六等” “天字六等还不是被我踹了一脚”,唐云意试图驱散盛桉狠厉目光的阴影。这家伙开始怀疑他了。 “你有帮手,你的真气……”,盛桉耳侧传来唐云意惨厉的叫声。盛桉身形一现,死死的捏住唐云意的手腕,一条宛若丝带的真气钻进他的体内,像新生牛犊,好奇的探索。但是,他没有探索到任何异样,又好像唐云意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跟他捉迷藏一样,非常调皮。他的真气池少得可怜,微乎其微。可唐云意的那一脚,他真没有把握挡住,是他的错觉? 盛桉狠狠甩开唐云意,一脸嫌弃。 唐云意则带着小人得志的嘲讽,“盛桉,天字六等,不过如此” 第258章 大理寺少卿 “啊……”,唐云意发出猫叫般的声音后再也发不出声了。盛桉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双脚离地五寸。看似精瘦的盛桉,膂力令人,精壮的肌肉下,蕴含巨大的能量。 唐云意的脸变成青紫色,胸腔因为缺氧而疼痛起来。他不断捶打盛桉。 “帮你的人是谁?” 唐云意像个上吊的人,不断挣扎双脚。盛桉见他缺氧翻白眼,用力一甩,把他甩出去了。 在茅房前,唐云意像溺水得救的人,爆发出强大的求生欲,不断大口吸气。茅厕里的臭味涌入口腔,填满肺部,那滋味别提多酸爽了。 “你有病?我是你的小娇妻?见人就打”,简直是把他当成小娇妻了,家暴男。 盛桉从怀里掏出诏令,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扔到唐云意身上。 “你有病?我不需要你补偿,老子有钱”,唐云意以为盛桉扔的是钱票。 “你的挂职令,后天,准时去大理寺挂职。查不出来……”,盛桉真去茅厕里的东西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唐云意像一摊软泥散在地上。果不其然,他要去挂职了。摸不了鱼了,也吃不到大饼了。 万籁寂静,浸了水的月亮躲进云层了,只留下几颗黯淡的星星,星空变成铁蓝色。 阴暗的地窖里,只留下一个两个碗口宽的通风口,廊檐下的灯隐隐的透过微小的窗口照射进来。 地面上躺了一个人,嘴巴被一条黑布缠住,脸色发白,衣服僵硬,像是被汗水湿透之后,又在一个极高的温度下被烘干,硬邦邦的。 男人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刚刚经过生死一般的轮回,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那股火架上炙烤般的疼痛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以腹腔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火一般的炙烤他的皮肤,他整个好像烧了起来。他死死的咬住口中的布条,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微弱的痛苦呻吟声。 仿佛过了一个春秋,他在大火焚烧般的折磨下短暂熬过了一劫。身上的汗水在疼痛时沁出,在烈火焚烧时,烧干殆尽。 疼痛过去,他平躺在地面上,两眼无神的望着黑漆漆的头顶。似乎,身上的疼痛在布满伤口的皮肤上微不足道。 长长的叹息声回荡在黑暗里,却在途中突然扭曲起来。地上的男人突然狰狞起来,新一轮的折磨来了,像飓风暴雨,将他裹挟起来。 男人死死的咬住嘴里的黑布,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嘴里那块黑布条被他咬得稀巴烂了。 剧烈的疼痛撕裂着他,他感觉自己快要燃烧起来了,皮肤滚烫,五脏滚烫,血液沸腾。他凭借坚强的意识和顽强的生命力,就算血丝从洁白的牙齿里渗出来,他也不敢发出一丝微弱的痛苦呻吟声。 汗水流了又蒸发干了。他如一条死鱼搁浅在沙滩上,有气无力。这一夜,如此反复的折磨,痛不欲生。往事如走马灯一样,强制的进入大脑,那些屈辱化成一道坚硬的墙,把他的心围起来。 属于晨曦的光线从小小的窗口里投射进来,尘糜在空气中浮动,一柱光线打在他的身上。 男人缓缓睁开眼睛,虚弱的笑了一声。脱胎换骨般的重生。 男人抬起手挡住过强的光线,却在光影中瞪大的眼睛,眼珠里闪过浓浓的难以置信,眼珠子因为震惊,凸出眼眶。 他的手在一夜之间好像蛇脱蜕一样,轻而易举的剥下一层脆皮。男人猛然起身,他的身上全是脱了蜕一样的死皮,就连他的脸上也能随意剥下一层皮,没有丝毫苦楚。 这……男人摸向胸口,原来它有脱胎换骨之效。男人在暗室里无声地笑起来,笑得畅快。熬过之后,他的体内如同一座休眠的火山,里面蕴含了巨大的能量,只等激活。 金灵卫 付离尝试着从床上撑起来,床头有一副拐杖,借助拐杖,他勉强站起来。这几天,他借着养伤,再次催动体内真气,尾椎处的印记似乎沉睡了过去。火红色的皮肤似乎成为他的一种病状,如水过无痕,没有踪迹可查。 淡淡的阳光洒落在地上,光线里已经敛去了暑气,微风里竟有一种惬意的感觉。 付离搬了一个圈椅到廊檐下,沐浴着清爽的阳光。远处传来了校场上操练的雄浑声音,在音浪一波一波卷来之下,付离陷入了沉思。 他被养父养母捡回来,大概三四岁左右,他们就把他送上山学武,在他的记忆里,他一直呆在山上,跟着师傅练武,朝乾夕惕,像一头勤恳的老牛一样,不知疲倦。自从天枢爆炸之后,尾椎骨上的印记突然像火一样灼伤着他,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缺了一段记忆,但是他又想不起来,他缺了哪段记忆。 他想回去问师父,可山上的老庐已经破旧坍塌了一半,窗棂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廊檐下有结满的蜘蛛网,院子里荒草没膝,平青苔从石阶的缝隙里钻出来,一直延伸到院子里。满目疮痍的院子透露着一股淡淡的凄凉和忧伤。 在他二十一年的记忆里,他竟然不知道师傅的样貌,不管严寒酷暑,他总是笼罩在巨大的披风下,他的整张脸被宽大的风帽遮挡得密不透风。 天枢爆炸后,除了尾椎骨传来异样,他还连续做了同一个噩梦。梦里,他似乎被断骨重生,无数个噩梦里,他的四肢,他的肋骨被一双无形的手折断了,又接起来,那股钻心刺骨的疼痛清晰得仿佛发生在现实。 自从他回到京都,送走养父养母之后,他未曾见过师父,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是死是活。他很想知道,为何天一亮,他总有一种夜里出去干架回来之后虚弱感。 他更想知道,他对唐云意是什么感情?那种感情粘稠得说不上来,像爱人之间,但又不是。又超乎兄弟之情之上,见不得他被人欺负。这是一种他难以形容的羞涩感情。 ps:猜猜云意和付离是什么感情? 第259章 郡主…… 午后的光线逐渐有些刺眼,付离伸出手,挡住额头。五指张开或合拢,任由光线穿过或被挡住。 一道阴影突然把他笼罩,他睁开眼睛,眼珠上的血丝像藤蔓一样退去。 “穿得像野鸡一样,去求偶?” 唐云意审视了一眼自己,银灰色的常服,点缀深灰色花纹刺绣,衣服质感十足。叠穿灰色阔袖交领衫,增添层次感,明明是一副稳重男人模样。 唐云意被噎了一句,自然不甘心,小心眼的回击,“我不像你,双腿受伤了,连第三条腿也受伤了” 付离惨白的俊脸一下子变得通红通红。好像红色的墨汁晕染过一样,他又气又急,扶着圈椅起身,急迫想证明自己,“我脱给你看,老子的第三条腿有没有受伤” 唐云意不屑一顾,“给我姐看吧。她馋着呢。受伤也要去校场看帅哥” 唐云意抛下话,直接去马厩牵出自己的黄骠马。全然不顾背后,凉飕飕的尴尬。唐云薇和付离各自别开视线,脸红到充血。唐云薇想将唐云意千刀万剐的心从未有过的强烈。这个臭小子…… 唐云薇尴尬极了,血液好像在胸腔里沸腾起来,灼伤得她全身燥热。她清了清喉咙,试图缓解紧张而又尴尬的气氛,“我……我等下给你熬点补品……” “我没有受伤”,付离撑着拐杖,想扇自己。随即,他板起黑脸,“云薇,其实我不好意思说,你熬的汤并不好喝,你别白费力气了”,嗯,她应该能听懂他的话?受了伤,别往灶上凑了。 “你……好”,唐云薇眼里有火焰吞吐。她就知道……他不喜欢她。唐云薇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付离笑了笑,暗自称赞她懂事了。 午后的街道热闹了起来。青石板路上,淡淡的阳光洒下来。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招牌旗帜随风飘展。偶有马车穿梭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街道热闹非凡。两边摆满了各种摊贩,有射箭的,有卖饰品,有卖布匹,有卖炸串的,有卖清蒸卤煮的……喧闹和香味混合,塑造太平盛世景象。 唐云意牵着黄骠马,一手握住马缰,一手捧着刚出锅的糖炒栗子,眼角温柔,带着浓浓的笑意,不轻易之间扫了一眼身侧的女子。 女子将自己隐藏在宽大的斗篷中,她身穿橘粉色刺绣长裙,外披一件拖地的白色斗篷,脑袋隐藏在风帽之下,露出柔和的下颌,隐约可见红唇,仿佛刚采摘上来的鲜嫩娇花。 唐云意偷偷笑了,“郡主,你越是藏,我们越是像偷情的小情侣”,唐云意愣了一下,他把山河郡主当做妹妹才对。 “你叫我小鱼,不要叫郡主”,山河郡主掀开风帽一角,怒气冲冲的瞪了唐云意一眼。 “好啊,小鱼”,软软糯糯的小郡主,竟然私自外出幽会外男,“你不怕侯爷打断你的腿?” 山河郡主眨了眨眼,不明所以,“为什么要打断我的腿?” “你的年龄也该议亲了吧?” 山河郡主双肩顿时如坍塌的房子,松垮下去,“本来……南雍侯府应该与东伯侯府结亲,可是……” “郡主不必悲伤。解脱是世子最好的选择”,成为杀人的怪物,又或者成为某些人的绞人机器,只要有一丝人类的怜悯,谁都不愿意火中取栗。 山河难过的点头,闷闷的从油袋里拿出糖炒栗子剥起来。 黄骠马百无聊赖的走在两人的身后,不时口鼻喷气,或者双蹄刨地。 “唐云意,你给马取了什么名字?” “白龙” “为什么?” “因为 白龙马 蹄儿朝西 驮着唐三藏 跟着仨徒弟 西天取经 上大路 一走就是几万里 什么妖魔鬼怪 什么美女画皮 什么刀山火海 什么陷阱诡计 什么妖魔鬼怪 什么美女画皮 什么刀山火海 什么陷阱诡计 都挡不住火眼金睛的如意棒……” 唐云意忍不住在大街上哼唱了起来。山河捂着嘴笑嘻嘻起来,“人人都说金灵卫的唐云意很会唱歌,在业火山庄炸起上百人的时候,也唱过歌。是不是你一唱歌,有人要死?” 唐云意露出忍俊不禁的苦笑,“我哪有那本事?不过是喜欢洗澡的时候哼几句而已”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了城墙上。从巍峨的城墙上俯瞰,底下的吆喝声、叫卖声随风远去,黑色的人头如同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移来移去。 两人坐在墙头之上,朝下垂腿。 “郡主为何不高兴?” 从唐云意的侧面看过去,在夕阳的霞光下,山河郡主的侧脸被勾勒出一层金边,隐约可见脸上细细的粉嫩绒毛。 “我又梦见的世子哥哥了”,山河迎着夕阳,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那种自心底的淡淡忧伤无法言喻。 “郡主不惬意,可以把我当做哥哥倾诉”,占小姑娘便宜了。 山河幽幽回头,湿漉漉的眼睛像两颗黑葡萄,惹人怜惜,“我对你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如此直白的话,把唐云意羞得两只往下垂的腿绞成麻花。 “郡主,这……山鸡怎么能配得上凤凰呢?” “你也知道自己是山鸡?” 唐云意的笑容卡在喉咙里。 “我觉得你身上有一股无法言喻的霸气,你是你爹的亲生儿子?” 唐云意脸上的肌肉一跳,不知如何作答,“我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但是你那么丑,如果不是你爹亲生,你可能是下水道里捡来” 唐云意捂住胸口,针扎般的疼痛,“郡主,杀人诛心了” “你有什么东西逗我玩吗?”,又是一副真诚的模样,他无法拒绝。 唐云意从腰间掏出一个一指宽的竹筒,掏出一根竹签,尾巴连着一个小小的圆圈,对接圆圈吹起来,两个男子手掌大的气泡吹了出去,升至天空,映衬五彩斑斓的霞光后,“嘣”的消失在空气里。 “这是什么?我要玩……” “哄人的小玩意而已” 唐云意宠溺的把气泡水给山河,不知为何,他对山河比平常人多了几分耐心,几分宠溺。 南雍侯府山河郡主,萧鱼笙。 第260章 卧龙凤雏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以为是抑扬顿挫,旋即优美,令人陶醉的笛声,实则是深山中狂飙的咆哮声。 唐云意从墙头上跳下来,脚下趔趄,差点摔倒。谁的笛声跟鬼哭狼嚎一样? 李维昭皱巴巴着一张脸迎了上来。欲哭欲哭,眼里写满了委屈。像个孤魂野鬼一样飘过。 “兄弟,啥了?”,李维昭身上有一种被吸了阳气之后的萎靡表情。 李维昭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云意,你是不知道。你巡逻的这几晚,封令月一直在练笛,鬼哭狼嚎,谁敢说她?” “岂有此理,她不知扰民?”,风中又送来了一阵如泣如诉的呜咽笛声,唐云意听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发丝倒竖。 “兄弟,你去说说她。兄弟们受不了” 金灵卫有一方小水池,小小的水池里面,落难了落叶,池边上有一青藤茅草亭。一俏丽人影在亭下吹笛,唐云意不愿打扰佳人雅兴,驻在一旁,酝酿说辞。 墙头上,冒出几颗模糊的人头,朝着亭下的人大喊,“别笛了,难听死了” 封令月猛然放下笛子,捡起边上的鹅卵石扔了出去。 “云意,气死我了,他们竟然说我吹得不好听” 唐云意张口,封令月愤怒的话铿锵入耳,“我可是花了二十两去学的。先生说,我吹得可好了” “有没有可能……”,唐云意难为情,二十两可是天价,学成这样……“先生觉得好听,别人觉得不好听” “不好听?”,封令月疑惑,她完全陶醉在自己的笛声里,如痴如醉,“我听不出?” “我听出了”,唐云意一脸郑重。时间突然停滞了一下,封令月突然大叫起来,“我去找先生算账,诓我二十两,我可是省了好久” 夜里无云,圆月独大。银辉透过绿叶的缝隙洒下,又随风摇晃扭曲。 一道道精壮的人影月影下操练,汗水挥洒。金灵卫的男人们脱掉上衣,只着一件黑色的武裤,露出肌肉虬结的上半身。块块肌肉层次分明,线条流畅。从额头,脖颈上沁出的汗水在锁骨处汇聚成一道水线,沿着分明的肌肉纹理流到腹部,最后没入腰带中。 封令月抱着双臂,时不时瞄着唐云薇,疑惑而不解,“云薇姐,一帮大老爷们,有什么好看?” 唐云薇目不转晴,抽出崭新的帕子,矫情了起来,“妹妹,你不懂。我已经二十岁了” “你不是有付离?” 唐云薇垂下头,唉声叹气,“我总得为自己的幸福谋生路” “付离给不了你幸福?我昨天见他跟厨房的李寡妇聊上了” 封令月的话如一道锋利的剑插入她的心,痛得她直皱眉头。 “妹妹,鸡蛋不能同时放在一个篮子里。同样,野花哪有家花香” 封令月懵懵懂懂,唐云薇突然塞了一个竹篮到她怀中,“妹妹,跟我来” 校场上的男人训练完之后,纷纷坐在草坪上,大口呼气。汗珠顺着胸口的沟壑流下来,发出晶莹的亮光。 “云薇姐” “我给你们带来了饮品,你们歇歇,我马上给你们盛” “多谢云薇姐” 唐云意的姐姐做得一手好菜,年轻的男人庆幸有口福时,默默捡起上衣穿起来。 “不用” “真不用” “云薇姐,不用什么?”,封令月闪烁疑惑的大眼睛。 “各位,真不用穿衣服。你们流了汗,穿上衣服脏了怎么办?可没有婆娘替你们洗呢” 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们羞红了脸,双手颤颤地接过饮品。 唐云薇把封令月拉到校场的树下,饶有兴致的欣赏起年轻精壮的男性身体。 “令月,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 封令月吸了吸鼻子,“我觉得有点兴奋” “那就对了。生活不如意,多来看看年轻的男人。你看看……”,唐云薇指着右边的一个小伙子,虬结上半身,流畅的肌肉下隐藏着昂扬的力量。“你看看那个,特意留到最后才吃,定是个疼人的小伙子” “还有那个……左边那个,你觉得怎么样?”,唐云薇越讲越兴奋。 “你要包养?”,一句没头没脑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唐云薇吓了一点,唐云意幽森森的往前,露出一副猥琐的表情,“看得我肾上腺素飙升。姐,你看中间那个,挺拔俊秀,你牙口不好,这个留给你了。还有他身边那个,要不然……留给我,我也好这口” 唐云薇瞬间倒了胃口,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你不是有付离?” “付离不是你的吗?”,唐云意反问。 “我……我来看看,赏心悦目”,唐云薇理亏,脸上飘了一朵淡淡的红云,颇有恼羞成怒之色。 “哦,明白了。付离的腿受伤了,满足不了你” “你……你胡说什么?” “姐,给他煮点鸡蛋吃,不,煮鸭蛋,鸭蛋比较大……” 封令月觉得背后凉嗖嗖的,好像有鬼魅在她后颈吹凉风。她回头一看,吓得她半条魂都没了。付离不知何时,阴森森的站在身后,仿佛恶魔。 “你们别说了。付离在后面……” “是吗?”,唐云意也感觉到那股异常的冰冷。他回过头,吓尿般的逃跑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我……走了”,封令月吸了吸鼻子,尴尬得恨不得掘地三尺。 唐云薇羞得绞起衣服,有一种做错事被抓包的感觉。 “唐云薇,你那么喜欢看。我脱给你看……” “好,那你脱……”,付离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 “你……” 唐云薇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我见过了。你的尾椎骨有红印,你每次都让云意给你看……” 付离的脸刷的一下红起来,像煮熟的虾,“所以……你是嫌弃我,特意来看他们?” “没有,我觉得弟弟们训练得太辛苦了”,唐云薇睁着眼睛说瞎话……骗鬼。 “唐云薇,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多多少少是有点好色在身上”,付离二话不说,把她扛起来带回去。 第261章 卧龙凤雏(一) 秋意尽染,护城河的水面上升起薄烟,琼楼玉宇在其中若隐若现。 早晨的雾气有些浓重,唐云意拢了拢袖子,大家还在睡梦中时,他已然出门。 卖包子和馄饨的摊子早已经支起来,锅里升腾起来的烟雾似云山幻海。 从朦胧的光线下,露出一张布满沟壑,透着卑微的老实脸庞。 “官爷,来一碗馄饨?” 唐云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他已经换上大理寺的官服。承蒙长公主看中,让他大理寺挂职少卿历练。少卿少卿,大理寺二把手,长公主不单单让他去挂职破案而已? “嗯,来一碗” “大肉还是小肉?” “大肉,多放点汤和葱花” 趁着馄饨还在锅中,唐云意又去对面包子摊买了两个肉包。屁股刚落下,馄饨摊的另一张桌子来了“熟人”。 杜青裴放下剑,他的狗腿立刻鞍前马后。唐云意不看他也知道,杜青裴像毒蛇一样在暗处窥伺着他。业火莲池里面,当时清醒的只有几个人,心知肚明。 “唐云意,听说你要去大理寺挂职少卿?” 唐云意冷笑,“你不瞎的话,应该看到我身上的大理寺官服?” “你……”,杜青裴极力压抑怒火,“果真不一般,倒是有本事,阿谀奉承,阴奉阳违”,杜青裴嫉妒得要命,他卑微到尘埃才入得朱秉文的眼,成为他的徒弟。 “我长丑,有人器重。你长得俊美,现在好看,将来还好看?以及盯着别人,不如想办法提升自己”,唐云意眼尾扫过去的时候,突然愣住了。杜青裴的脸有一股怪异的感觉,像白癜风一样,但又不上说不上来。 杜青裴突然转过头去,错开唐云意的窥视。心里萌生了一种好像被剥了皮的老鼠一样。 “杜青裴,你离我远点。得了病就别出来了” “啪”,杜青裴拍桌而起,心中的怒火不发泄,他咽不下这口气,心中随后又生出一丝狂喜,“唐云意,你当大街是你家?” “皮肤上有圆形、椭圆形的白色斑片,这是白癜风的症状”,唐云意也拍桌而起,脸色狰狞起来,“杜青裴,一定是你造孽了,才得这种病” 杜青裴身后的朱翊卫突然拔剑,剑锋之指唐云意的喉咙。 “杜青裴,我现在可是大理寺少卿,官品在你之上,你敢以下犯上?” 骨头摩擦的“咔咔”声传来,杜青裴咬碎了后槽牙。唐云意在业火山庄之后,威名远扬,大理寺少卿的职位确实在他之上。 “唐云意,总有一天……” “我会把你杜青裴拍死在沙滩上”,唐云意接过话,小人得志般的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杜青裴吃了他的气,头也不回的走了。 吃完馄饨之后,天色已经大亮,晨露淡了些。唐云意踩着点来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正门威武,正门前面有两座等人高的石狮子,气势凌人。正门上方有一块黑楠木匾额,四周镶金边。上面写着三个烫金大字“大理寺”。 正门前,有一个年轻人走来走去,时不时的眺望远方,好像在等什么人。焦灼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唐云意从石狮子阴影处露出半身,被年轻的小伙子瞥见了,快速的从台阶上冲下来。 “想必你一定是唐少卿?” 唐云意摸了摸鼻子,对方的年纪好像跟他一样,事必恭敬,没有丝毫轻蔑,懈怠之色。 “你认识我?” “唐少卿,里面请” 小伙子很殷勤,俊秀的脸上走了几步,冒出细细的汗珠。 “唐少卿,到了” 少卿的办公署就在案牍库旁边的一处宅院,名为“左明堂”。 纵观大理寺的整体布局,可谓庄重宏伟,主要由门楼、殿堂、廊房等构成,层次分明,气势磅礴,层层叠叠,鳞次栉比。 大理寺职责是负责审阅卷宗,处理刑狱案件。与刑部又有区别。一是负责审理中央和京都被判刑以上的案件。二是对刑部移送的死刑疑难案件进行复审或再复审。 一般案件由刑部负责,遇到一些比较重大或者涉及到死刑才会交由大理寺审理。遇到特殊案件时,三司一起审案。 眼下的命案涉及到了江湖,不得不交由大理寺。而唐云意有破案之才,在几个案件中崭露头角,更在业火山庄以一敌百而出名,即便有人不服他挂职大理寺少卿,也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左明堂”,三个烫金楷书挂在匾额上,端庄雄伟,气势开张,笔力挺拔。 “唐少卿,左明堂就是您的办公署了” 唐云意背着手往里。经过前院之后,进入天井,有正房,左右厢房,屋檐下垂着一串惊鸟铃。陈设古典,没有繁杂累赘。 进入正房,就是办公署正对大门有一长方书案,上面摆满了卷宗和书籍。 东面有排贴着墙壁的高高书架,上面垒满册籍之类。西面地面有一张矮案,上面的茶具倒扣,地面还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想来是解案牍劳形的休憩之处。 充满浓浓的书卷气,空气中隐约传来水墨的味道。不同于金灵卫的松懈,大理寺让他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紧张感。 “唐少卿可满意?” “还不错,原来的少卿?”,办公署内纤尘不染,油漆擦得澄亮。 小伙子摇头,“左明堂的少卿缺很久了” “你叫什么名字?” “回唐少卿,书吏苏辰安” “你怎么认识我?” “唐少卿破天枢案后,已经有所耳闻。后来唐少卿连破太白湖水怪案,又在业火山庄以一敌百,辰安早已敬仰不已” 苏辰安把唐云意夸得脸滚烫滚烫的。原来,他那么出名。 唐云意又转了一圈,左明堂的硬件设施让他很满意。他挥了挥手,让苏辰安下去。“我这里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苏辰安顿时睁大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小鹿。“唐少卿要赶属下走?” “不是,你去忙你的” “唐少卿,属下是左明堂的人” 唐云意愕然,“那……你是我的手下?” “是” 第262章 卧龙凤雏(二) 收了个小弟,有人使唤了,习惯独来独往,多了个人反而不习惯了。 苏辰安有些茫然,年岁差不多,可他觉得新来的唐少卿身上有一种他看到的魔力,令他忍不住想靠近。 唐云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滑的脸,微微侧过脸。这张脸反而成为他自信道路上的拦路虎。假以时日,楼主能为他擦掉身上的天钉,他恢复样貌,兴许陌生人就不会在盯着他看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丑?” 苏辰安立刻否认,“少卿误会了。外貌不过是一副皮囊。可能人会一时被美丽的皮囊吸引,长久以往,学识、见识、人品才是吸引人的地方。不以貌取人,以心取人。属下觉得少卿身上有一股无人可比的尊贵气度,胸怀天下的无私坦荡,拯救苍生的侠义心肠,让属下敬佩” 唐云意忍不住笑起来,心里美滋滋的,“小嘴抹蜜了,说话那么甜” 苏辰安急了,连忙跪下,“唐少卿,这是属下的真心话” “不要动不动就跪下”,这孩子……他是吃人的老虎? 唐云卿把他扶起来,扶到一边坐下,仔细端详。是个皮肤白皙的俊秀小伙,衣服浆洗干净整洁,性格有点内向。 “左明堂就我们这些人?”,他与大理寺卿李纯风也算交识,只给他一个苏辰安,能查什么案? 苏辰安摇头,“唐少卿,自然不是。还有三个,他们外出公干了”,苏辰安站在廊檐下,踮起脚尖,“已经午后了,他们快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脚步窸窸窣窣的由远及近。唐云意立刻回到长案前,摆出一副官样。为了逼真,有模有样捧着卷宗,仔细看起来。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充耳不闻。 “参见少卿” 大堂内静悄悄的,迟迟得不到回应的人相视一眼,又行礼了一遍。 唐云意想摆官威,震慑他们,觉得自己做不到,“起吧” 不过,当他看到另外三个人时,其中一个陌生,不曾认识过。另一个是许久不见的阿菀,这个死丫头,自从他的三花被夔火蛇毒死之后,子蛊死,母蛊悲伤过度也死了,他去找她,她抛下一对子母蛊后就消失不见了。 另一个,唐云意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行礼了。 “李……” “回唐少卿,左明堂主簿李墨” “小安,李墨在大理寺多久?”,唐云意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少卿,李大哥在大理寺好像有五年之久了”,也可能很久了。他来到大理寺时,李大哥已经在此地了。 唐云意听了,瞳孔地震,大堂之下,颀长的身影,俊秀的面容,眼中戾气和杀气已经荡然无存的九门楼顶级刺客青龙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出来。这厮竟然是大理寺的主簿,怪不得每次都在案牍库见到他。 “大理寺左明堂司直柳在溪见过唐少卿” 柳在溪身材高大,名字文雅,人可不文雅。一看就能感觉到此人有点吊儿郎当。 剩下的是阿菀。她努着圆圆的大眼睛,挠挠后脑勺,左右瞧了瞧把她衬托得非常娇小的两位男人。 “左明堂阿菀,大理寺卿见我有厉害的追踪术,把我特招进来” “一个姑娘家,进入大理寺,面对残肢断臂,你不怕?”,小姑娘还处在云里雾里当中,没有想到,昔日好友,竟然成了顶头上司。 “不怕,又没有鬼” “那可未必” 至此,左明堂办案小组到齐。组长:唐云意。队员:李墨、苏辰安、柳在溪、阿菀。 夜,身为上司,唐云意请左明堂的人去千味楼吃饭。酒过三巡,李墨出去了,唐云意立刻借口出去,把李墨堵在角落里。 淡淡的月色在他的下颌线勾勒出一层浅浅的银边,他的五官却是狰狞扭曲。 唐云意提着李墨的衣领,摆出一副斥问的表情。“青龙,你想干什么?” 李京墨浓黑的眉毛微皱,轻描淡写的弹开唐云意的手。李京墨轻轻一弹,唐云意却有如被钢针扎的刺痛感觉,把手收回去,生生忍受手指上传来的钝痛。 “唐云意,我已经在大理寺多年了。并不是因为你来了,我才在大理寺” “你真狡猾,藏身在大理寺。该不会其他星宿也在这里?” 正面月光的李京墨,细长眉毛下的瞳孔变化看得非常真切。“我只认识青龙下的七大星宿。如果有朱雀、玄武、白虎的星宿在大理寺,我并不知情。你身为白虎新的奎宿,没有见过其他星宿?” 唐云意的神情有些微妙,他摸了摸鼻子,眼神里闪过一丝窘色,“目前为止,我只认识一个”,就是参宿邱翰书,那家伙突然找上他,稀里糊涂的对他说了一些关于白虎的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那家伙身上有一股求生的酸儒味,说不定他就隐藏在书院里。 “白虎不在,你们可真失败” “青龙”,青龙嘲讽,却也是事实,白虎不在,原来的奎宿叛变了。“白虎失踪,他是不是也是大理寺的人?” “不知道。你若想查,可去查一查,大理寺失踪了哪些人” “谁都会想到第一时间查失踪人口。如果白虎真想让我们找到,肯定会留下一些线索”,唐云意怀疑,九门楼不像表面上只是专门刺杀的组织,他的势力可能已经渗透到京都的各个角落。可以是大理寺一个小小不起眼的主簿,也可以是街上卖菜翁,也可以是勾栏瓦舍里勾人心魄的舞娘……他们渗透在毫不起眼的角落,打探、窥伺各种有用的情报,再送到九门楼的天网,提取出可用的信息。 “唐云意,好好查你的案。大批的江湖人失踪,生死不明,陛下、长公主、国公府、内阁……各方势力都在看着,白虎的事,不用你查” “太难了,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唐云意想不出来,长公主难道只器重他的破案之才? “在大理寺,我是你的属下李墨,我不会反对你,我会协助你破案” 第263章 不一般的感情 “天已凉,该散了” 两人走到回廊下,天空的光线好像被吞噬了一般,突然黑了下来,一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眨眼的功夫,再次恢复光线。唐云意和李墨同时从回廊下探出头,手持雕花栏杆,头往上用力仰。 苍穹上的流云在急速变化,云层之后的皎月在快速移动,并无异样。 唐云意和李墨同时相视一眼,疑惑顿生,异口同声,“刚才看到了什么?”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两人眼里充满了疑惑,就在一瞬间,天空被吞噬了,变得漆黑漆黑。 “天是不是黑了?”,非常罕见的现象,不像自然,而像人为。 唐云意点头,眉头蹙起,心中有一丝不安,“去年,我也遇见过这种情况,我以为是鲲鹏,张开巨大的双翼,遮挡半边天。刚才,我觉得并不是,它只是遮挡在了千味楼上空而已”,速度很快,快到众人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唐云意又想到了那条叫“青冥”的蛇。它像一座小山似的,全身漆黑。如果它笼罩在千味楼上空,千味楼依旧跟刚才一样,全部笼罩在黑暗之下。 “青龙,九门楼无所不知,你不知道?” “你把九门楼想得太高深了” 李京墨说得风轻云淡,似乎没有被刚才的一幕所震撼。两人回到包厢,柳在溪正搂着苏辰安的肩膀,忽悠他去勾栏瓦舍听曲。 “小安,走。哥有钱,带你去看看……那小手,小嘴……” 苏辰安朦胧的视线里突然出现唐云意和李墨,随着他的酒醒,两人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唐少卿” 苏辰安像个小孩一样,见到了喜欢的人,眼睛明亮如天上的星辰。 “小安,你刚才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苏辰安摇头。唐云意又看向柳在溪,他还是摇头,最后到懵懵懂懂的阿菀。双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充满了疑惑。阿菀主动跳开一米之外。 “刚才灯灭了”,阿菀迫于他的无形压力,支支吾吾的抢先回答。 奇怪了,蛊虫现在连唐云意的身边都靠近不了。只要她距离唐云意一米以内,她的蛊虫就像中毒了一样,蔫蔫的。莫非这小子身上有剧毒? “既然没事,我们回去” 大理寺卿李纯风不在,他还没见到大理寺的第一把手。 入夜,唐云意回到了金灵卫。与闵行居擦身而过,对方视而不见。唐云意拍了拍被撞的肩膀处,疑惑的看着闵行居。这厮一向与他不合,每次见面,两人都要互相讽刺几句。最近,闵行居转变了性子了。 闵行居出了月洞门往左走,走了几步之后,转过身,仰望后山。确定没有任何脚步声后,他往相反的方向走,隐入黑暗中。 唐云意沐浴出来后,窗棂上传来石头敲击的声音。他披上外衣,刚打开窗户,一壶酒呈一道弧线,撞进他的手里。他瞥了一眼对面的人影,打开瓶塞,痛饮了几口。 “好酒” 付离忧心忡忡,眉毛下塌,似有心事郁结于心。 入秋后,夜里的风带着沁入肌理的寒意。金灵卫的校场旁边一棵大树下,不知谁安装了一架秋千,唐云意坐上去,自己借力摇晃了起来。 付离坐在一旁,独自喝闷酒,似乎有千愁万绪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他的心头,越理越乱。 “有什么事?说呗” 秋千荡到最高处,又猛的下来,跟过山车一样刺激。 “云意,我感觉我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你我从小一同长大,你应该记得?跟我说说,这些年都发生什么事了?” 秋千慢慢的停下来。唐云意的双脚当做刹车,在地面划出一道浅浅的沟壑后,秋千停了下来。 他抬起手,故作不轻易,偷偷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心里慌得一批。好像有一群草泥马在他心里奔驰。付离发现什么了? “付离,你忘了?我在天枢爆炸中受伤了,失忆了”,唐云意为自己的才思敏捷偷偷竖起大拇指。 “对,你受伤失忆了” 怀疑的种子被重新埋到土壤里。唐云意松了一口气,巧妙转移话题,“你受过伤?也失过亿?” 付离一脸懊恼的样子,忍不住抓着自己的头发薅了起来,“我不记得了,就是因为好些事情没对上,我觉得我丢失了某一段记忆。我总是做噩梦,有人打断了我骨头,在把它拼接起来,痛苦清晰,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唐云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从秋千上下来,一屁股坐到付离身边,酝酿着如何开口安慰。 “付离,你的压力太大了,产生幻觉了”,不是被打,就是被打的路上。身上永远布满淤痕,新伤旧伤交错,像一块脏兮兮的麻布。 “我尾椎上的印记怎么来?” 唐云意仰头眺望星空,月亮躲起来了,只剩几颗星星发出零星的碎光。他绞尽脑汁,他特么也不知道付离身上的红印从哪里来。 “你知道养猪场一般会给猪身上打下烙印?” “你是说我是待宰的猪?”,付离的心都碎了。 “不一定,说不定,你身份不一样。你是抱养来的,说不定你是皇亲贵胄遗弃在外面的孩子,等待认祖归宗” 付离面部肌肉控制不住跳了几下,连眼皮也跟着剧烈跳动好几下,“云意,你瞎扯淡。我师傅说了,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付离,就算你是一个普通的人,你就不好奇自己是谁?” “我……”,唐云意突然迫近,有一种大佬壁咚的感觉,付离笼罩在唐云意的阴影下,他下意识的咽了口水,“云意,你对我什么感觉?” 唐云意突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他像受到刺激一样,张起身上的刺,警惕的盯着付离,“你……该……不会喜欢我?” 付离像是没听到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沉思里,“我好像对你很不一样,就比如……我们的血液融在一起,分不开”,云意受伤,他发狂。 “别啊,我不喜欢男人” 唐云意被吓死了。 第264章 有案破 一杯茶,一碟浓郁的桂花香味糕点,还有外头泛黄的梧桐树唰唰的声响。唐云意一手捧着卷宗,时不时抿一口茶,再吃上一块糕点,他像只猫一样惬意极了。 他手上所拿的卷宗跟九门楼的卷宗大同小异。在业火莲成熟的前三个月,有人以业火莲为噱头,吸引了一帮江湖高手进入京都,鱼龙混杂。在京都里,有人以业火莲为由,对同袍大开杀戮。起初,众人都以为,为了业火莲,大肆屠杀。业火山庄大战之后,他们突然发现,死的大都在麒麟榜上排得上号的高手,其中不乏天字高手。这些人是先死后失踪还是先失踪后死成为两个博弈。 唐云意小口的抿着茶水,茶水略苦涩,他连忙咽下一口微甜的桂花糕。随手在头上挠了挠,竟抓下一缕头发,最近练功过度,他感觉体内有一股真气沉睡了,独自留一股真气对抗业火莲,他不止上火,头发一梳掉一大把。皮肤干巴干巴,好似能撕下一片死皮。 “唐少卿” 苏辰安从外头冲进来,跑得匆急,额头上冒出了一颗颗汗水,白皙的脸蛋挂上两朵红晕,累得直喘息。 “发生什么事?”,唐云意放下茶杯。李纯风不在,他惬意了一段时间。 “发生命案了。李卿不在,只能少卿您去了” 唐云意突然抖了一下,一股正义感油然而生,起身从刀架上举下自己的佩刀。从现在开始,发生的每一件命案都可能跟江湖残杀案有关。 一炷香后,左明堂全体出动。众人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竹林,起者被埋在土里,只露出一颗脑袋,脸部受损,似乎被野狗啃噬过,一颗眼珠从眼洞里掉出来,惨兮兮的垂在血肉模糊的脸上。 “李墨,你怎么看?” 李墨深呼吸一口气,蹲下来,呼吸似乎被敛去了一样。 “已经出现尸斑”,李墨在尸斑处按压了一下,收回手,用特制的手帕擦过手,嫌弃的扔到一边,“尸斑用指安排也无法消退,尸体已经硬度强,眼睛出现浑浊,估计死亡下三到四个时辰左右”,就是昨晚,他们离开千味楼那段时间出现命案。 “不错”,唐云意觉得自己有点吃力,自己毕竟不是专业,碰巧破了几个案而已,“昨晚,我们离开千味楼的时候,大概在半个时候之后发生” 尸体倒竖在土里面,可惜面目被野狗啃食,无法辨别尸体的身份。 苏辰安和柳在溪把尸体从土里像拔萝卜一样拔出来。尸体的下半身没无受伤之处,颇有窒息而亡的感觉。 苏辰安举起手,一个大男人的眼睛,圆圆的,像个小姑娘一样。眼睛里闪闪发亮,他的笑容就像有感染力一样,令李墨清冷的眉眼也不自觉舒展开来。 “小安,你说……”,唐云意批准他说话。他破案向来随意,而且他都是走一步算一步。往往破案的苗头都在一瞬间如灵感瞬间爆发起来。 “少卿,观其面相和症状,他是死于窒息” “何以见得?”,阿菀有点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当初,李大理寺卿见她有厉害的追踪术特招她进来。其实,没有嫌疑人出现,她根本下不了追踪蛊。 “人被活埋的时候,会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之后,瞳孔放大,呼吸和心跳加快。如果没能及时救助,会头痛,之后失去知觉”,苏辰安附身下去,在泛着血腥味的尸体上嗅了几口,鼻子蠕动,像狗一样,不放过任何异味,“他身上有酒味,可能是醉酒之后,被人活埋”,苏辰安又指着尸体的手,“指甲中有泥土,想来是挣扎过,但是没有用。他死后,被饥饿的野狗啃食了” 苏辰安洋溢着眼眶里的两点星火,期待得到唐云意的表扬。唐云意胳膊肘撞了撞发呆的阿菀,“你们有没有那种可以窥探人记忆的蛊?” 阿菀睁大眼睛,眼珠占据整个眼眶,眼底藏着错愕和惊恐,“你……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既然这里已经颠倒他的认知,他不防往深处猜,兴许能挖出不错的玉石。“有没有?” “我曾在族谱上见过,这种蛊叫做镜音蛊,这种蛊很邪恶,能窥探他人的记忆。为了以防更多人的记忆被不怀好意之人利用,这种蛊已经灭绝了” “太可惜了”,古代记忆读取器。 李墨感兴趣起来,看向阿菀的眼神多了一丝意味。 “你说的镜音蛊真的灭绝?这种蛊是如何操控?它能读取死人的记忆?” “按理说是不能读取死人的记忆。如果是天字三等以上的高手,在尸体刚死的一刻钟内,各种机能还没反应过来时,是可以读取死者死前见过的”,阿菀傻乎乎的道出来。反正以她的能力,操控不了太多西疆古籍上记载的古老蛊虫。那本发黄得即将损毁的古籍上记载了各种蛊虫,包括已经灭绝的古老却有特殊技能的邪恶蛊虫。 “如果……” 阿菀连忙打住李墨的话,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满脸的拒绝,“你别再问我了。以我的能力,我根本操控不了太多蛊虫”,阿菀紧接着示意唐云意说下去,“唐少卿,你继续断案” 李墨舒展的眉眼又罩起一层寒霜。西疆,真是个有趣的地方。 “唐少卿,小安说得可对?”,苏辰安眼巴巴的望着唐云意。 唐云意的面色在认真做事的时候沉重起来,他蹲下来,把尸体翻来翻去,眉头紧锁,“人在呼吸时胸腔需要扩张收缩,土埋到胸口,就会呼吸困难,若是只埋得剩一颗头,全身血管受到压力,会爆血管”,此人只剩下一颗头颅在上面,地面的土压得非常结实。按道理说,血管已经爆了,但是尸体上的出血量非常少。 “他出血了”,柳在溪道。 唐云意摇头,“我怀疑他被人放血了。一个成年人的血量有四到五升,但是他死得太久了。把尸体带回去,看看有没有伤口” 第265章 有案破(一) 回到大理寺时,天已经黑了。月光打在大理寺正门左右两边的石狮子上,透出一股浓浓的沉闷庄严之气。 唐云意被回来的李纯风叫走了。只剩下刚吃饱饭四人,百无聊赖的瘫坐在左明堂匾额的台阶下。 柳在溪吐掉嘴里的草梗,猛然起身,“大理寺的仵作明早才赶回来,李卿把少卿叫去了,估计大半宿不会回来了。想要剖尸解真相,还得我们来” 李墨斜愣了他一眼,“你会解剖尸体?” “会,我解剖过猪。这里一刀,一刀,五脏六腑全部露出来了。放心,交给我”,柳在溪把自己的胸口拍得过重,忍不住咳了几声。 “走啊” 明月如盘,月华似水。 大理寺卿的办公署隔壁茶室。李纯风跪坐茶案的一侧,将倒好的茶水推到唐云意面前。 “多谢李卿” 跟老干部面对面的感觉就是非常拘谨,唐云意不经意的挺起腰背,聆听李纯风的教诲。 “云意,可还习惯?” “习惯”,不能摸鱼了,也吃不到上司画的大饼了。 李纯风抿了一口茶水,示意唐云意试试。昏黄的光线下,依稀可见滚烫的茶水里氤氲一层淡淡的雾气。唐云意小小抿了一口,清新入喉。 “没想到李卿拿惯武器的手会泡出如此清香的茶水” 李纯风无声笑了一下,上唇短髭在背对光线的情况下,让唐云意生出一丝错觉。短髭像一条黑色的毛毛虫挂在他的上唇,唐云意左手狠狠的抓着膝盖,忍着笑意。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茶叶好,本官才能泡出好茶” 唐云意又低头抿了一口。李纯风今日叫他来,难道只是喝茶?像他这种“资历”,在李纯风的眼里,应该担不了少卿之职。 “不知李卿叫属下来……” “今天的命案,可发现什么不对劲?” 唐云意狐疑,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似乎李纯风察觉到了什么。 “尸体已经带回来了,等待解剖” 李纯风点头,思绪飘到很远,“初次见你,是在天枢爆炸案破案当中,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是个狂妄的小子,谁也想不到白糖会爆炸。本官对你刮目相看” 唐云意的心莫名一震,有好多人跟他提过天枢爆炸,至今为止。依旧不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在天枢爆炸前去了天枢附近,是有意还是无意?按照付离的说话还有唐云倾对他的态度,唐云意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无赖,好不容易考了个童生后,回到唐家的打铁铺子,混吃等死。他有这个本事去炸天枢? 倘若真是“唐云意”炸了天枢,他又该如何收尾?自导自演?不不……绝对不是“唐云意”炸了天枢,他没有理由,没有能力。 “李卿过赞了”,不知为何,唐云意心中泛起了一股酸涩,有一只蜘蛛在他的脑海里忙碌织网,他好像被一团浓雾包围了。 “后来你又在太白湖水怪中屡次破了连环案,查出东伯侯叛逆之心,你这样人,呆在金灵卫,屈才了” 再次提到东伯侯,唐云意生出了隐藏在心底处的愧疚。为了搞垮威名赫赫的东伯侯,不惜给他的独子下蛊毒,赐他一个莫须有的“谋反之心”。他没有谋反之心,却有谋反的能力。他的留下的天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到底发现了陛下的什么秘密?又或许……唐云意的头隐隐作痛,像针一样扎进脑袋里。 “这一次,长公主有意查江湖高手失踪案,我特意向青武殿把你要了过来” 这个老六…… “云意,这件涉及到江湖的失踪命案,单靠刑部,根本查不了。大理寺牵头,刑部协助”,李纯风突然放下茶杯,目光变得严肃起来,“我们绝不能放过一个命案” 唐雪意头皮发麻起来,他感觉头皮里的绒毛一根根竖起来了。在这面平静的湖面下,肯定不止一桩命案。 “李卿放心”,尽量而为。谁在背后搅浑了水,他又是谁?天枢爆炸是否跟他有关系?“唐云意”那个二条子,痞气十足,他怎么会懂白糖和硝酸混合爆炸,一定是有人羡慕嫉妒他,背后道人是非。 “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 唐云意明显听到李纯风在说话的空隙,偷偷松了一口气。 入夜之后,秋风里带着一股冰冰凉凉的气息,把地上枯黄的树叶卷向天空,抛向远处。不知何时,大理寺笼罩在一层烟雾中,烟雾就像煮开的清水粥,近距离可看,远处的建筑全部笼罩在模糊的烟雾中。 阿菀抱着肩,耸着肩膀,跟在三个大男人后面,佝偻的瘦背像一些虚弱的老妪。 “西疆有一种蛊虫,种植在尸体里面,可以保持肉身不坏。仵作不在,我们……”,前面的李墨突然停下来,阿菀撞到他坚实的后背,鼻头被撞得发疼,眼角含泪。 “你撞疼我了” 李墨漆黑的眼珠里没有任何变化,声音冷漠如常,“是你走路不长眼,两只眼睛长在你身上当摆设?” “你……”,阿菀又疼又气。 “你会操控尸蛊?以你低微的地字身手,你不怕被反噬,变成死而不僵的毒虫?” 阿菀愣住,傻乎乎,一双眼睛变得无神而空洞,“你怎么知道尸蛊操作不当会反噬?” “案牍库浩如烟海”,李墨抽空回了一趟九门楼,在蛊籍上,他看到尸蛊这种东西,能保持尸体不腐烂,但是能力不足以操控母蛊,就会被母蛊反噬,变成死而不僵的怪物。 “那……又怎么样?我虽然是地字,凭我的能力,控制尸蛊……勉强能维持一天半天的” 一阵阴风吹来,灌进了袖袍当中。阿菀躲在李墨背后,感觉背后阴风习习,好像有鬼媚在她背后吐息。 “会不会有鬼?” 苏辰辰打开停尸房的房门,光亮充满了阴冷的停尸房。须臾,不知从哪里喷出来一绺气流,就像鬼魅吹掉油灯一样,周围瞬间漆黑了。 第266章 勾栏瓦舍 苏辰安又点起了灯。灯摇摇晃晃的亮起来,突然之间,好像有人吐了吐了一口气,微弱的火星的又灭了。 停尸房里的阴气扑面而来,一种诡异的气味,就像木头泡在水里很久捞起来的那种味道。 阿菀战战兢兢的叫了一声,“有鬼” 李墨回过头,不动声色,三十六度的嘴说出来的话冰冷无情,“你比鬼更像鬼” “你胡说什么?” 阿菀非常不满意这个高大又嘴毒的男人。 “蛊族最擅长操纵蛊虫装鬼” 阿菀还想反击,被苏辰安制止了。这一次,他把伸出手火苗挡住,微弱的火星填满阴气沉沉的停尸房。 白日带回来的尸体躺在一张一米宽的小床上,覆盖白布,隐约可见人形轮廓。 尸体的左右各有一张空床,上面铺了白布套,整个停尸房就剩下解剖用的器械了。 恐惧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一样,无情的切割着他们。背后的阴风钻进衣袍里,像一头冰冷的毒蛇,缠着腰身而上。 柳在溪的手有点发抖,他从墙下取下解剖用的刀具给自己壮胆,迟迟不敢去掀开白布。 李墨斜愣了他一眼,口吻充满轻蔑,“你会解剖尸体?” 恐怖如斯的停尸房寂静得可怕,阿菀小心翼翼的数着心跳声,四个……好像是四个,又好像不是。 “你会?”,柳在溪反手把刀具递给李墨,“给你,你来,我们给你打下手” 柳在溪以非常诚恳的态度请求道。李墨哼了一声,别过头,“我有洁癖” “切,你怕了就怕了,我又不会笑你” 刀具辗转反侧,落到了苏辰安手上。他的目光呆滞了几秒后,黑黑的眉毛突然拱成八字眉,“我……我也不会” “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了?”,柳在溪在空中比划了几下,示意苏辰安下手。 阿菀突然像受到刺激的虫,紧绷了身体,“你们有没有听到另一个心跳声?” “砰砰……”,像战鼓雷鸣般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里,显得特别清晰,特别大声。柳在溪突然叫了一声,“啊,是我的心跳”,柳在溪按住胸口,脸色微微红了,“第一次进停尸房,呵呵……” “原来你是胆小鬼”,李墨嘲讽。柳在溪立刻反击,“李墨,总比你好。我还拿过道具,你拿过?说什么洁癖,我看你才是胆小鬼” 在两人挣扎的瞬间,苏辰安一手握住了刀具,一手掀开白布。手离白布只差一寸时,蒙盖白布的尸体突然弹坐起来。阿菀惨厉的尖叫声传遍停尸房。 柳在溪和苏辰安吓得缩在床角下,两人的神色快要崩溃了。 唐云意把白布扯下来,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 “唐少卿,你……吓死我们” 苏辰安被吓得热泪盈眶。眼睛被泪水洗涤过,清澈明亮。 唐云意扯掉白布,跳下床,掀开左侧小床上白布,露出惨白惨白的尸体,“亏你们还是大理寺的人,怕鬼怕成这样” 苏辰安有些委屈,“少卿,我们不是怕鬼,而是怕诈尸” “我已经派人去把仵作接回来了”,说曹操,曹操到。头发半白,年过半百的仵作提着箱子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外。 停尸房内灯火通明,恐怖的沉静气息再次传来。室内落针可闻,无形中,多了一缕血腥味。 “张仵作,麻烦了” 当张仵作划开胸膛,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肠子时,阿菀突然想到,前晚,她吃了猪肠烤肉,备着果酒。现在腹腔里的肠子就像她吃过的猪肠一样,泛着血腥味。她的肠胃突然抽搐痉挛起来,一股怪异的气味突然涌向喉咙,她捂住嘴巴,冲了出去。 停尸房内,映射在窗前的人影攒攒,隐约还见到有人在搬弄什么东西。阿菀更不得看了,一看就泛恶心。 不知过了多久,她坐在台阶下,秋风里携带的寒气把她的鼻子吹得通红,眼尾也变得粉红。 唐云意几个面色凝重,脚步滞重的出来。阿菀立刻迎上去。 “怎么样?解剖尸体能查到什么?” “几乎没有内伤”,背后的苏辰安侧着半个身子。他的表情让这个命案看起来非常棘手。 “难道真的被活埋?” “不”,唐云意紧绷如面皮的脸微微舒展,“他被抽血了”,应该是被抽血濒临濒临死亡的时候,被人埋进土里,造成窒息而死的错觉。 “谁那么恶毒?把血抽去做什么?”,阿菀想不到人血的作用。人血流出体外不久,会凝固成块状。 “人血的作用”,唐云意的灵魂瞬间抽出体外,他回到了九门楼的牍库,从一排排书架里拔出一本书页泛黄的古籍。人血可以拿来炼制血丹,因为吸取的人的精华,具有驻颜的效果。他第一次听到“血丹”这个名字的时候,实在堂溪夫人被陷害的时候,朱秉文提出了“血丹”的嫌疑说。堂溪已经上了岁数,但是她的容颜却像桃李年华一样,娇媚。 “血丹,人血可以炼制血丹” 众人纷纷像懵懂的孩子看向李墨,似乎这位主簿是一栋可移动的图书馆,里面藏书海量,汗牛充栋。 “血丹是什么?”,阿菀只听到“血丹”两个字,却已经觉得毛骨悚然。好像有无数厉鬼惨叫声在她耳边响起。 “血丹炼制的时间久到难以追溯。据说,炼制血丹需要九百九十九个人的精血炼制,血越纯,效果也好” 阿菀挠了挠,扒着李墨的手臂,“说了半天,你没说血丹拿来做什么?” “驻颜,可以让六十岁的老妪保持十八岁的容貌” “老妖怪”,阿菀尖叫,随后又疑惑起来,“九百九十九个人的精血,收集程度难于登天。难不成……”,阿菀为自己即将发现一个真相而展现欢颜,“大批江湖高手失踪,难道是为了炼制血丹?” “难说……兴许是,兴许不是” 苏辰安不解,“少卿,九百九十九个人不是一个小数目,想收集九百九十九个人的精血,大张声势,容易泄露……” 第267章 勾栏瓦舍(一) “他们没有那么傻”,唐云意冷笑,月光从他眼睛上掠过,一道寒光闪过,“如果真的是炼制血丹,这项计划可能已经进行了好久。最近频发杀人,恐怕是血丹即将炼成” “到底是谁呢?谁想要驻颜,老死不好?”,苏辰安实在无法理解,就在一瞬间,如同雷霆万钧劈入脑海,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少卿,凶手是女的”,女的需要驻颜。 唐云意笑了笑,伸手去揉他的头发,苏辰安的头发软软的,像一只卷毛狗一样,听话乖巧。“爱美并不是女性独有,男人也是”,所以……炼制血丹的人也可能是男人。 “少卿打算从哪里查起?”,当务之急是查案。“血丹”之说是他们目前能想到的线索,兴许通过“血丹”之说,顺藤摸瓜,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如今我们也没有线索,血丹是我们推算出来。倘若是真,九百九十九个人当真不好收集,应该有爪牙为其鞍前马后”,唐云意背后一颗寒栗滚过。这个尸体的身份是什么,炼制血丹的要求又是什么?如果不是炼制血丹,为何把一个人血管里的血液几乎抽干净。又是谁把尸体插在土地让大理寺的人发现?唐云意隐约觉得,自己仿佛撕开了迷雾的一角。 “那是谁?”,柳在溪挠了挠头。命案突然扯到血丹上,他有点跟不上思路。 “当然是位高权重者,只有是才能召集那么多爪牙为他效忠”,唐云意的思绪又飘到了业火山庄。拦截业火莲的那群人到底谁?为何不让陛下服食业火莲? 苏辰安的嘴脸向下耸,有气无力,“少卿,京都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一个一个排查,得花上半年以上”,以一天一个为标准。 “我们不查,先去勾栏瓦舍里查一查这个人” “为啥?”,李墨不解。 “好啊”,柳在溪跃跃欲试。 唐云意揉了揉凉气入鼻而发痒的鼻子,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出,“我在尸体的衣服上闻到了一股来自勾栏瓦舍里的香味”,这个香味,他曾经在太白湖水怪案中闻过。后来,他专门去查了一遍,勾栏瓦舍里的美人们大半数用过这种香味。是彼岸花的味道,象征着死亡。 “事不宜迟,我们快去吧?”,柳在溪小心肝被一双无形柔软的小手挠得痒乎乎的。放浪不羁的富二代痞气开始显山露水表现出来,“我请客” 气氛突然怪异了起来,阿菀嘟着嘴转过另一边,哼哼唧唧的。 “阿菀,有清倌的。个个俊美,公狗腰……一个不行,上两个” 阿菀的脸如同火烧云一样,她狠狠瞪了柳在溪一眼,大骂禽兽,怒气冲冲离开。 “嘿嘿……”,柳在溪摸着后脑勺,尴尬的笑起来。 “明晚再去,夜已深,恐怕勾栏瓦舍已经散了” 金灵卫 唐云意的房间大门紧闭,黑暗之中,一个人影正在打坐运功。一股白色的气息从唐云意的体表钻出来,缭绕在他的身边,滋养他的筋骨、血气。 一股如流水潺潺的气流在他的体内脉络里欢快游畅。他感觉周身有一位九天玄女一样的美人,轻柔的小手为你舒筋捏骨,让他的疲劳瞬间消失。 业火莲残留的反噬被一口口吞食,被他消化,最终成为他体内雄浑力量的一部分。 “呼……”,几个周天之后,唐云意松了一口气,下一刻,他突然紧绷起来,好像有人抓着他的头皮往上扯,脸皮如鼓皮一样,被扯得发疼,连体内的血管筋腱也好像被人撕扯,疼得他倒在了被褥上,抓住枕头塞进喉咙里,生生忍受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呻吟的痛苦声。 他能感觉到另一股沉睡的真气在眨眼之间突然苏醒过来。这股真气仿佛有灵智的活物一样,对另一股真气占据而怒火中烧,雷霆之怒之怒将他折磨得苦不堪言,他不知如何将这股暴躁的真气压制下去,更不知如何劝解两股纠缠在一起的真气。 唐云意的额头上冒出一颗颗巨大的汗水,汗水汇集成溪,顺着他的鬓角流下脸颊,再顺着脖颈流入领口敞开的中衣里。 他想把这股暴躁的真气据为己有,但是这股真气不受他的控制。唐云意虚弱的侧着躺在床上,嘴巴里的枕头迟迟不敢放开。 “哈哈……” “嘻嘻……” “嘿嘿……” 处于剧烈的撕扯中的唐云意突然听到各种笑声混合在一起变成凄厉的鬼叫声。像一根根尖锐的针扎进的大脑,大脑处于爆炸的边缘。 他疼得眼中起了一层水雾,透过朦胧的视线,他看到了床头上的黑剑,凄厉的鬼叫声好像从黯淡的剑身上传出来,隐约可见剑身上的凹槽里流动的粘稠的漆黑血液。如同活物,缠绕着剑身疯狂尖叫。 他以为看花了眼,身体里传来的一阵扭曲的疼痛把他的视线拉回来。体内那股黑气占了上头,他突然感觉体内有一股力量膨胀开来,像一个气球,大到极限会爆炸。除了身体上的折磨,他的意识也备受折磨,他觉得自己好渴,想喝血腥的液体。 电光火石的瞬间,一道闪电射入体内。他从混沌中苏醒过来,立刻催动被压制的白气反抗。 清晨的曙光爬上窗棂时,唐云意呈人字形平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房梁,一只鼠头鬼鬼祟祟的探出头来。 一口浊气从嘴里呼出。唐云意拉上被子,闭上眼睛,一夜的疲惫化做沉沉的困意,鼾声轻轻传出窗外。 他差一点就爆体了,那股火山爆发般的力量瞬间席卷在一副小小的躯壳当中。 “喵” 外面传来一声声猫叫声,把唐云意从睡梦中拉回。他烦躁的侧过身,拉高被子蒙住头。 外面哪里来的野猫一直叫,声音粗糙如同一位大汉,不像他的三花,柔柔糯糯的。 “喵……” 一只肥硕的黑猫百无聊赖的坐在墙头上,像一只水桶,望向远方起起伏伏的建筑轮廓。 第268章 勾栏瓦舍(二) 天际的最后一点光线被暮色吞噬后,全城的灯光在眨眼之间亮了起来,仿佛人间天宫,热闹非凡。 宽阔的街头上纷繁热闹,四周行人涌动,摩肩接踵。街道两旁的小摊鳞次栉比,摆满各种货物,摊主满脸堆笑地招揽顾客,大声而欢快的交谈。 在盈盈一角中,楼台殿宇在朦胧的灯光中若隐若现。 勾栏瓦舍并非全部指花月场所,一条街从头到尾,也不全像外面的街道一样,嘈嘈嚷嚷,杂乱无章。勾栏瓦舍里除了表演,都非常有规矩,也是一些交谈的秘密场所。 勾栏瓦舍外,停了四个笔直的修长身影。往里头看,一座座楼阁掩映在一片其乐融融的灯光里。飞檐楼阁,富丽堂皇。 “少卿,怎么安排?”,苏辰安不时抬眼去观察唐云意的表情变化。 “你们自行安排去”,他还是去芝兰院,那一晚,青衣剑客追逐了一个黑影消失在芝兰院。若有再见,他要问问,九百生到底在查什么命案? “少卿,不然小安跟你?”,苏辰安一下子紧张起来,极少跟女人接触过的他仿佛得了恐女症一样,闻之色变。 唐云意摸了摸出门前刚刮的下颌,忽然指向前方,“小安,你看……那位是不是李卿?” 苏辰安顺着唐云意的手指方向看向人群,那里空荡荡,李纯风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干部,绝不会来勾栏瓦舍里听妮侬的小曲。 “少卿,没……” 身后哪还有唐云意的身影,苏辰安快哭了。 “你别看我”,柳在溪往后退了两步,一脸警惕,“我今夜要留着过夜,带你不方便” 苏辰安又眼巴巴的看向李墨。李墨那张俊逸的脸如雪山,万年不化。他看似年轻的面孔有一种上了岁数的沉稳,不悲不喜,不惊不躁,似乎周围在他眼里如无物。 “李……兄,你有喜欢的女人?”,苏辰安小心翼翼的问,李墨这种人给他的感觉不仅是高深莫测,还是那种冷淡至极的人。 “没有”,李墨冷冷道。 “为何?” “一群花痴的女人,有什么好看?孤芳自赏不好吗?” 苏辰安愣愣的呆在原地……自恋,这是自恋。确实,李兄有一股道骨仙风的遗世独立的感觉。 苏辰安摸着脖子,有点战战兢兢,“你不喜欢女人,对男人……”,也是等量齐观? 李墨的眼睛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目光直视苏辰安,硬生生把他逼成缩头乌龟,“你认为我喜欢男人?” “不……不是” 李墨突然甩开白色衣袍的裙角,裙角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也罢,今夜,我倒要去瞧瞧勾栏瓦舍里有什么绝世美人,接二连三把两个男人的魂魄勾了去” 唐云意来芝兰院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巍峨的芝兰院在灯光的烘托下,富丽堂皇,雕梁画栋仿佛活了过来一样。 一只黑猫在芝兰院的枝头上舔着前爪,不时抬起黄金般的琉璃眼珠警惕四周。黑猫舔累了,拿着屁股去蹭粗糙的树干,一人一猫在不经意之间,视线在空中对上了。 黑乎乎的猫脸罕见的出现了羞愧。 唐云意勾起嘴唇,露出邪恶的笑容。冤家路窄,这只带着黄金小鱼吊坠的大黑猫又被他逮到了。这一次,他是人,想抓住这只色胆包天的黑猫,轻而易举。 黑猫的瞳孔慢慢扩大,它能清晰感受到来者不善。 唐云意尽量让自己的嘴脸咧到最大,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适得其反,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狰狞。 “小喵咪,想不想吃鱼?” 黑猫眼里闪过鄙夷,转身背对唐云意,还有意无意抬起尾巴,露出两颗黑色铃铛。 唐云意有一种被挑衅的感觉,趁着黑猫继续洗脸的时候,纵身而起,借树蹬力,差点抓到了黑猫时,黑猫身后如有睛,扑一声,跳到了前头上,还回过头来看看唐云意,猫嘴两边的长须不由得挑动了几下。 “你……给我等着”,倒不是他非得逮着这只黑猫,而是这只黑猫过于诡异。该不会像他一样,控制了猫身,夺取了猫的意识,借用猫的身体为所欲为。 黑猫仿佛看透唐云意的心思,起了玩弄的心思,与他玩起了捉迷藏。 “臭猫,给我等着” 黑猫跳上了芝兰院最富丽堂皇的阁楼,在每一层的楼道上互相追逐。唐云意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显露真实的身手,被动被猫牵着鼻子走。 越往上,人越少。唐云意暗中催动功力,速度在一瞬间提升上来,猫惊愕的瞬间,像被抓的老鼠,疯狂逃窜。 一层又一层,黑猫见到一扇窗屋檐,突然如闪电般的冲进去。唐云意没来得及看清房号,男人的战胜心刺激着他,他一个鲫鱼飞跃,冲了进去,一头撞上了临摹书法的屏风上。 黄花梨木制作的巨大屏风瞬间倒塌,而他因为地面上的水滑,刺破屏风,一头扎入水中。 “咳咳……” 水是温,有着一股淡淡鲜花的香味。唐云意缓缓抬起头,波涛起伏的沟壑纵横在他的眼前,他的鼻子突然一样,好像有一股微热的液体正从深处涌上来,下一刻,他被脸上的钝痛打醒。 他面红耳赤的起身背过去,声线哆嗦了起来,“对……对不住” 一道冒着寒气的金属悄无声息的架在他的脖颈大动脉。唐云意下意识的咽口水,“姑娘,在下大理寺少卿,金灵卫唐云意为了抓捕罪犯,无意冒犯” 身后的人影披了一层薄纱,肌肤似玉的酮体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引人浮想联翩。 “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看到”,好饱满,好洁白…… “胡说” “姑娘不信,割了我的舌头便是了” 身后的人迟疑了,缓缓抽回剑,又从衣架上取下外衣披上。 “转过身了” 原来是老熟人,绾绾。许久不见,像一个成熟的红果子,越发诱人。 “绾绾姑娘” “你认识我?” “绾绾姑娘莫不是忘了,太白湖水怪案的时候,唐某救过姑娘” 第269章 勾栏瓦舍(三) “哦,原来是你” 绾绾的表情很冷淡,骤然见到一张狰狞扭曲的脸,尤其是她喜爱的屏风被破坏,她的美好心情瞬间全无,俏丽的脸上挂上一层冰霜。 绾绾拢紧衣服,把婀娜玲珑的身躯隐藏在宽大的刺绣衣袍之下,沐浴过后的发尾还湿哒哒的往下滴水。 绾绾来到窗棂下的一个高脚小方案,打开熏炉的盖子,拿出火折子点上,再盖上镂空的盖子,须臾,袅娜的清烟从镂空的盖子缝隙钻出来,像河边的垂柳一样,摇摇晃晃散在空气中,一股难以形容的香味传入唐云意的鼻子中。 绾绾转身,带着考究的眼神从唐云意身上扫过,细白的手指慢慢拂过桌面,把保留在光滑桌面上的痕迹悄无声息的擦掉,“唐大人,你抓捕的罪犯该不会是一只猫?” “你信?”,肥猫在闺房内留下不少脚印。中间那张黄花梨木的圆桌上全是脏兮兮的梅花脚印。 绾绾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是不愿相信。猫,能杀人? “姑娘不信也罢,只是这只猫过于狡猾”,他心中有一股浓烈的感觉,像喷薄欲出的泉水一样,跟着那只黑猫,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绾绾置若罔闻,目光扫到坍塌损坏的屏风上面。屏风已破裂,连架子也断了,这些都不要紧,最主要的是白龙书法的临摹。 “念在唐大人救过绾绾一命,今晚之事,绾绾不追究。只是屏风是白龙先生的书法,绾绾实在过于喜欢……” “我赔给姑娘便是了”,不就是白龙的书法,他随意写几句就行了。 绾绾不屑,“唐大人,绾绾见过大风大浪,不是随随便便的书法便能入绾绾眼中” “姑娘放心,保真” 绾绾仿佛听到了巨大的惊喜,随后又泄气般垂头丧气,“白龙先生已经隐世多年,恐怕……” 唐云意当即拍着胸口保证,“姑娘放心,咱有人,能弄到白龙先生的真迹”,几月不见,真迹甚少的白龙依旧在文学界活跃着。 绾绾极力压抑住心中的狂喜,上翘的眉眼出卖了她的心思,“那就麻烦唐大人了” “不麻烦”,今晚回去,他龙飞凤舞几下,一副旷世草书即将招式。 唐云意什么都没有捞到,有点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请出芝兰院。他郁闷极了,对着外头的水沟里自顾自的打量起来。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浓黑的剑眉,额角开阔,眼睛像黑曜石一样,闪烁星星。就是五官差强人意,好像一张丑陋的面具镶嵌在骨头上,又似造物主随意捏造。 刚刮过的胡茬有点刺,唐云意对上水沟里的脸,唉声叹气。须臾,他摸上头顶百会穴处,并用力按下,好像……摸到了硬硬的东西,往下按压,似乎发出锐痛的感觉。 “呲……” 一道黑影从身后笼罩蹲在水沟旁边的唐云意,剑抱在怀中,饶有兴致的看着对着发狂的男人。 “又被绾绾赶出来了?” 唐云意一愣,立刻起身。一身蓝衣金灵卫衣服的封令月双脚微叉的站在身后,影子像一座小山,笼罩唐云意脚底下的空地。她的表情微妙,似笑非笑。 “没有” “解释就是掩饰,你都看到你拧头准备自尽了” 在封令月的视线里,唐云意的狡辩就是掩饰。 “我……”,他特么不能说,他在试图取出体内的天钉。可谁又相信,他被人种下天钉,导致容貌大变,丑陋不堪。“你巡视完了?” “还没呢?哪里像你,挂职大理寺少卿,无所事事” 浓浓的讽刺听起来有点刺耳,“封令月,近日可发现什么不对劲?” 封令月有点心虚,眼神躲闪。那一晚,她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后,追捕的过程中,她遇到了气宗的人,双方二话不说,打了起来。 “人说谎的时候,眼神躲闪。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唐云意逼近,把封令月逼得往后退了三步。 封令月被逼得发虚,抬头往上眨了几眼,支支吾吾,“你有没有发现天空有什么变化?” 唐云意没有顺她的指引看向天空,炯炯的目光直直的逼着她,“你有事隐瞒” “就是……我感觉我们好像被天空监视了” “封令月,你脑袋锈透了吗?天空……”,唐云意抬头,一尘如洗的天空仿佛一块黑色的绒布,点缀着几颗闪烁的宝石。 “我就是感觉异常而已”,封令月委屈起来。那边传来了另一个金灵卫的声音,好像有人在闹市闹事。 “我走了” 勾栏瓦舍里,李墨带着素辰安随意进了一家,名为香兰舍。 一进去大厅,香粉味扑面而来。苏辰安忍不住咳了几声。 “两位公子,快快有请” 绿肥红瘦环绕,姹紫嫣红。李墨的锐眼在大堂内巡视一番后上了二楼,并挑选了一个视野极佳的靠窗位置坐下来。 李墨摆出一大锭银子,扔到掌班的怀中,“安排几个姑娘过来” 明艳的掌班虽已过三十,风韵犹存,婀娜多姿的身材在五颜六色的纱裙之下像一朵盛开的鲜花,吸引了不少人频频透过来的目光。 “公子,你稍等” 李墨自顾倒酒,眼皮未抬,推了一杯酒到对面,“还不坐下?” 苏辰安如受宠若惊般的坐下,惴惴不安,“李兄,你不是不喜欢女人?为何要点一帮女人?” “为你点的” “啥?”,苏辰安犹如被惊雷劈了。下意识起身,忽然膝盖一软,又重重坐下。 “李兄,我……” “你年纪也不小了……”,美人鱼贯而入。李墨仿佛天生俱来的一种威势,一个淡淡的眼神,女人们吓得噤若寒蝉,纷纷涌向苏辰安。 苏辰安淹没在一群胭脂水粉中,浓重劣势的水粉呛得他直咳。不是谁在混乱中,偷摸了他一把,他瞬间上头,仿佛一股阴凉之气闪电般射入身体。 “你们走开……” 李墨抬杯掩饰,嘴角慢慢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将苏辰安的捉襟见肘捕捉入目。 第270章 香气 这一夜,查无所获。苏辰安垂头丧气,像霜打的芭蕉叶,提不起精神。 “少卿,你去哪?” 唐云意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书法,昨夜回来之后,他龙飞凤舞写了一张书法,先拿去书店装裱,兴许日后还求到绾绾。 “书店”,唐云意话头一转,回到了苏辰安的身上,“你们昨晚发现了什么?” 苏辰安的声音哽咽了起来,昨晚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他羞得掘地三尺,恨不得钻进,“没有” “李墨,你一向稳重,发现什么?” 迎着窗,背对他们的李墨一身白皙,黑发如绸缎垂在身后,光线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仿佛谪仙。 “昨夜,我们进了香兰舍,大部分的女人都用了同一种香味” 苏辰安更羞得抬不起头了。他昨夜只顾应对一群莺莺燕燕,把少卿交代的任务给忘得一干二净,他恼怒得突然生出一股切腹自尽的强烈感觉来。 唐云意又看向柳在溪,一个大男人的脸在他深邃的眼眸打量下,悄悄红了。少卿的眼睛明亮如星,锋利如刀。 “少卿,我……昨晚虽然留宿了,但是没有胡来。几乎所有女子都用同一种香,但是能说明什么?”,柳在溪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想不明白。 “看似没用,实则大有用处”,昨夜,他在若兰庭闻到了,这种香味跟吸引太白湖水怪的香味又不一样。那种香味能刺激体内蛊虫,那么这种香味是否能刺激蛊虫?可是有一点疑问,他们发现尸体,并连夜解剖尸体的时候,并没有在体内发现虫卵一样的东西。 每次准备接触到关键的核心时,他总是突然之间断了线索,就好比他又在天线上,线突然断了,他猛然的从高空坠下来,那种失重的感觉真不是滋味。 “我们今天分头去查一查香气的来源” 唐云意不想让苏辰安发现他的另一个书法大师身份,找了个借口把苏辰安推出去。苏辰安打死也不跟李墨出去,又把阿菀推到李墨身边,嗫嚅了一下,“我跟……柳兄出去” 李墨勾起嘴角。昨夜的场景,清晰得宛若历历在目。香兰舍的女人把苏辰安围起来,给人一种食人花进食的感觉。 阿菀跟随一组都无所谓。反正不用他动脑筋就行。 秋风泛起,枯黄的树叶随风飘离枝头。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几缕白云慵懒的飘浮着。 阿菀跟随李墨的脚步,走走停停,有一种信马由缰的感觉。看似随意,脑海里已经被各种美食填满。 烧花鸡,蒸鸡蛋糕…… 李墨突然停下脚步,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浑身散发的寒意比平日里更甚,有一种让人莫名想逃离的感觉。 “你……干嘛?”,阿菀双手捂住脸颊,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你该不会……喜欢我?那么深情” 李墨冷漠的哼了一句,“你跟唐云意一样,喜欢自作多情。怎么不照照镜子,自己有没有资本?” “我没有镜子”,阿菀眨了眨眼,一脸无知。 “尿总该有?” “你要撒一泡尿给我照?” 李墨瞬间无语,想说的话咽下喉咙,他完全没有跟阿菀说话的欲望了,倒胃口。 街道一家酒楼,一个男人收回了视线,开始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大快朵颐。 唐云意从书店出来,整了整身上的大理寺制服,眉头突然皱起来,饥饿扭曲他的肠胃,他不得不随意找了一家酒楼,点了几个小菜。 昨夜练功至天亮,被体内两股真气折磨,膂力早已经消耗尽了。出门匆忙,未来得及吃早点。 等上菜的空隙,唐云意对面的家伙已经风卷残涌,泛着金黄色烤羊腿被他一口撕碎,吃得满口流油。唐云意的肚子叫得更加欢快了。 店家很快上菜,他点了时令蔬菜,外加一碟暴躁过的大肠。 “香” 又辣又香,加上熬得非常浓郁呈现出奶白色的羊汤。自从服下业火莲之后,煨冷的毛病已经消失,吃得他大汗淋漓,敞开了领口,露出隐隐约约的肌肉萧条,拿袖子给自己扇风。 吃饱喝足后,结了账离开。临窗的位置,一个人放下一小锭银子,起身跟随他而去。 唐云意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时往后查看,周围都是陌生的脸庞,他们的脸上是为生活奔跑的焦色。唐云意透过一张张陌生而冷漠的面孔,试图找到一张异样的表情出来。 是他的错觉?在纷繁杂乱的脚步声里,有一道脚步特别轻,像是精准算过,每个脚步声非常有规律,发出的声音不大不小,完美卡在点上。 唐云意一直顺着人流走到了尽头,人越来越少,他身形一闪,进入了小巷。 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巷后,是一片竹林,竹林已经染了秋色,大范围的竹叶全部染上黄色的颜料,从枝头纷纷飘落,地面上堆积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竹叶,随风吹成大小不一的小堆。 唐云意的黑靴踩在地面,发出了一声“咔嚓”的声音。他心悸了一下,望向竹林深处。仿佛有一只怪兽张开幽深的大口,等他进去。 他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顺着隐约可见的小路进去。 一道黑影踩着竹叶,发出细微的声音,双目遥望。人到了竹林就消失不见了。 “刷”的一声,高高拢起的竹叶堆突然爆炸开来,唐云意从纷乱四溅的竹叶里现出身形。刀反射光线,散发出刺目的光芒,在洒落的竹叶空隙间,他举刀劈下,对方横剑格挡,刀剑相交,迸出一串惊心动魄的金属之声。对方手腕一抖,把他推了出去,他在空中翻转三百六十度后,安然落地。 竹林中,秋风阵阵,大量的竹叶从枝头飘落,纷纷扬扬,耳边传来了浪涛般的声音。 对方笼罩在一身黑色下,一双眼睛凌厉如电。唐云意立刀于胸前,做好随时进攻或防御的准备。他不确定对方是来杀他还是…… 第271章 天鹰 静,死水一般的静,双方相峙,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搅浑的污水一样,翻涌咆哮。 唐云意捂着刀柄的手控制不住抖动起来。对方身上翻滚的真气恶浪般袭来。他猜得没错的话,对方的身手在天字级别以上。从前,他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小金灵卫的时候,他的对手是地字,不知何时,他身边出现的全是天字高手。然而,他还不能泄露身手。 体内的真气正在苏醒,黑剑不在手上,耳边的尖锐的鬼啸也没有,那股暴躁的真气昏昏欲睡。反而是白皮从体表下穿梭而过,一股澎湃的力量正从真气池的深处溢出来。握刀的手紧了又紧,凝神贯注。 黑色的风帽下,一抹弧度勾起。闪光掠过,如今,他的身上有了一甲子的功力,又习得九门楼的身后,他丝毫不惧怕天字高手,反而蠢蠢欲动,想要与天字高手过招,发泄胸腔里堆积的一股血腥的冲动。每一次黑色真气苏醒,他都有一种想杀人的感觉,想以鲜血奠祭那把发出鬼啸的凶剑。 寒光离他只有两寸,他脚踏奇步,后仰闪避对方的横斩。天字高手的速度绝不是浪得虚名,他唯有后仰方可躲避致命的攻击,然后又偏头侧闪躲过斜劈,对方的这一劈,狠狠劈在地面上,竹叶被劈碎,散落四周。 都说唐云意不过是个区区的地字七等。今日较量过之后,他出其不意,接二连番躲过攻击,可见他的身手不止地字七等,但是他非常狡猾,扮猪吃虎,把所有耍得团团转。 对方加大的攻击的力度,速度越来越快。长剑横扫,凌厉的剑气直逼眼前,唐云意俯身闪避躲长剑的高扫,接着旋身,通过旋转拉开与对方的距离。 对方上勾的嘴唇慢慢耷拉下来。唐云意一直在防御,是怕被发现了真实的身手? 不管唐云意是装傻充愣还是实力如此,他都要杀了他。 长剑闪过锋利的寒芒,改为靠近,唐云意已经感觉到一股透彻心凉的感觉。长剑直逼,他双腿下劈,成一字形,长剑从他的头顶直刺过来。他趁此机会,侧身,顺着对方的手臂拉腕,推颈,控制对方的肘关节,对方乃天字高手,转身反手横斩,寒意贴着脸颊而过,差一点划到了他的脸。 双方进入短暂的喘息,似乎都在错愕对方的身手。对方惊愕的是唐云意竟然接下他的多招,他接连的攻击竟然让唐云意毫发无伤。他有点看不清唐云意了。 唐云意像是不知疲倦,体力一直在巅峰的状态,但是他不能暴露,故而一直在防御当中,又掐算得十分精准,次次躲过了对方的要害攻击。对方残留下来的皮外伤好像蚂蚁啃噬,他感觉血液在体内加速流动,把他的疼痛带走,送来源源不断的力量。 唐云意真是难杀。对方袖子一挥,从宽袖中甩出无数飞刀,飞刀大概有一指宽,像群鱼一样,朝他攻击而来。 唐云意用震荡地面的竹叶,竹叶升空,一瞬间变成密密麻麻的鱼群似的。飞刀穿破竹叶,竹叶爆射,洒满天空。 对方持续攻击,他长刀一撩,把竹林里一块石头撩起,以气控制,挡住对方的攻击。对方在飞刀的加持下,一跃而起,劈碎了石头。唐云意“打不过”,立刻转身逃跑。对方好不容易把他逼到这个份上了,岂能放弃,飞身追上,手持长剑朝他的后脑勺劈下去。他纵身鱼跃般前滚躲避,对方紧追不舍,多次劈砍,他后仰闪避,侧身躲闪,对方的攻击越来越迅猛,越来越狠辣,唐云意毫无还手的余地,被对方一脚正踹在胸口上,向后翻滚后仰,被踢中的地方转来火辣辣的疼痛。 下一刻,他的脖子被人掐住,单手拎起,双脚离地。血管被掐,血流中止,唐云意的脸以肉眼的速度变成酱紫色。 “放开我” 唐云意像个泥鳅一样的挣扎,对方逐渐加大力气的同时,冰凉的枪管也挺到了腹部。在看唐云意,哪还有痛苦挣扎的模样,反而是一脸智珠在握的狡猾嘴角。 “你耍我?” 唐云意“无耻”的笑了笑,“我又打不过你,不出此下策,我能跟你谈条件?” “你没有资格”,对方暴怒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力。 “要杀我之前,你肯定查过。我有以一敌百的实力,你快还是我快,你尽管试试?”,面对唐云意的挑衅,对方迟疑了。唐云意手里有火药,即便他是天字高手,以唐云意的身手加上他手中的武器,他不能保证自己能安然无恙离开。 “唐云意,天鹰是不是在你的身上?” 唐云意突然松了了一口气,他以为是江湖仇家找上门。他大概是有史以来,一个不在江湖混,却仇家遍布的小喽喽。 “什么天鹰?” 他的枪管挺进去分毫,对方掐他脖子的手松了一下,血液顺畅,缺氧的器官又开始活动。 “唐云意,你少装蒜了。天鹰就在你身上” “那你跟我说说,天鹰到底是什么东西?” “东伯侯的东西,你会不知道?” 唐云意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得那么清楚,是不是宫里的人?” “不是”,对方否认得很干脆。 “你不是宫里的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与大周同一条战线,此等机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对方躲在兜帽下的眼神迟疑了一下,“如果我是宫里的人呢?” “那你是奉陛下之命而来?” 对方突然哑口了。明显也知道唐云意在套他的话了。 “我是宫里的人,业火山庄大战,唯恐是东伯侯余孽作乱” “你可有证据?”,唐云意的脸色以肉眼的速度变白,变得不可置信。 “目前没有,所以必须找到他留下的天鹰。你是大周的人,别忘你的职责” 唐云意怔愣了,双目发直。 “唐云意”,对方低声嘶吼。一下子把唐云意的思绪拉回来。 “既然你是宫里人,你靠近着,我告诉你,天鹰里藏了什么……” 第272章 再见堂溪 对方半信半疑之间靠了过去,毕竟在东伯侯之前,他只见了唐云意一个人。 这个平平无奇的小伙子在一个短短时间的跨度内,变成了家喻户晓的大人物,并获取长公主的青睐,进入大理寺挂职。 靠过来的人身上有一股邪恶的气息。唐云意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坏笑,“天鹰……其实就是”,在对方靠近的同时,他突然顶膝击腹,拧身侧踢,对方被他如此快的速度反击,重重的砸到地上。因为躲避过快,子弹嘣到了他的大腿上,鲜血开出彼岸花一样火红的颜色。 “你……” 对方不敢恋战,他没有想到唐云意那么狡猾,那么恶毒。借天鹰之名,让他靠近施以毒手。唐云意故意隐了身手了。 对方匆匆逃离,掀起惊天的竹叶满天飞,唐云意从竹叶幕中穿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有了踪影。他眼底闪过一丝可惜,把枪扎回腰间。自从他的身手大涨,凭借腰间的枪支,前来刺杀他的人已经让他无所畏惧了。 从竹林出来的时候,天宫应该黯淡了。秋风卷起树叶从尽头飞来,唐云意把手拢在他的袖子中随着他的步伐行走,体内的血液像水一样沸腾了起来,冲刷他的血管,身上的皮外伤传来的刺痛正在慢慢消退,失去的力量仿佛在恢复。 唐云意摸了摸干瘪的肚子,似乎他不用通过食物来补充能量一样,他损坏的身体机能在恢复当中。看来,他体内的两股真气真厉害,能为他疗伤。 芝兰院外面的黑楠木大门紧闭,两盏大灯笼发出皎月般的灯光。芝兰院正对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秋风裹挟一丝丝浸入肌理的寒意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旋转,昏暗的灯光,凛冽的秋风,竟然让人生出一种萧瑟的感觉。 唐云意深呼吸一口气,上前敲门。门后许久未有人回应,唐云意苦笑摇头,来得不是时候,堂溪是大周的女首富,事务繁忙,人之常情。也不知道这位女首富为长公主提供了多少资金。冗大的军事开销,可见这位夫人的手段不一样。 就在唐云意以为里面没人的时候,沉重的木门突然咔吱的开了。开出一道只供一个人通过的缝隙,露出一个褐色皮肤的中年男人。 “找谁?” “在下唐云意,求见夫人” “等等” 大门“轰”的一声又关上了,关门的风声扑到他的脸上,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只要堂溪在,又何妨? 唐云意抱着双臂,背靠在朱红的廊柱上,抬头仰望,墨水一般被侵染的天空。 “咔吱”,开门的声音持续很久,半扇门被推开,唐云意被请了进去。 走过鹅卵石铺设的甬道,经过种满鲜花的后花园,又走过长长的走廊,终于在隔了几个月之后再次见到了堂溪夫人。 堂溪正在水榭上设宴,笙箫管乐不绝于耳,美人的腰肢像河岸边的柳枝婀娜多姿,墨色的头发在灯光下像流泻的银河,轻盈的身姿一点一跃,像鲜花上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股女子特有的香气味似有似无的扑来。 堂溪一身牵牛花紫刺绣轻纱长裙,正慵懒的靠在贵妃椅上,薄施粉黛,一头青丝如墨色的绸缎,光滑莹润。皮肤雪白,紧致,柳叶般的眉毛紧蹙,小丫头正在帮她按摩头部。 舞乐的声音的慢慢的弱下来,舞女们停止曼妙的舞姿,如潮水一样,整齐的退到两旁候着。唐云意不舍的收回目光,美人们平等秋色,像春天的花园,万紫千红,各有千秋。这应该是男主的后宫才对,而不是……唐云意望向贵妃椅上的堂溪夫人,不由得感叹了。他这个“男主”当得确实窝囊,别人是莺燕环绕,早就滚到床单上了,而他很荣幸获得一个称号“好人”。 堂溪遣退小丫头,抬起一双水眸,如轻纱笼罩,岁月不曾在她的脸上刻画,她单看红润的面容,也不过是桃李年华。 一双涂了丹蔻的玉足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勾人心弦。 “参见夫人” 刚才还在萎靡不振的堂溪坐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才清了清喉咙,“死鬼,又来干什么?”,仿佛从微醺中醒来的堂溪突然眼睛一亮,脸上浮起了一丝愠色,对唐云意也不怀好意了,白皙的脸上开始笼罩一层薄薄的霜,“又有案件跟我扯上关系?” 唐云意咧嘴,“夫人做不做过,您不是一清二楚?” 堂溪脸色彻底绷紧,刚才的慵懒神态变成莫名的紧张起来,宽袖之下的手握紧,体表的上的血管因为用力而凸起来,像蠕动的青蛇一样。 “你……什么意思?”,堂溪先发制人,“你是不是以为失踪的人口跟我有关系?” “夫人,看来你有事隐瞒” “隐瞒你个鬼,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查我?改天我倒要去金灵卫看看……” 唐云意不慌不忙的从衣襟里掏出一块令牌,放大到堂溪的面前,“夫人,长公主赐于属下查案之权,云意又在大理寺挂职少卿,所以……希望你配合查案” 短短的一刻钟内,堂溪对唐云意动的杀机不止一两次了。 堂溪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身子骨软了下去,无力的搭在贵妃椅上。“你要问什么?” “扑哧……” 唐云意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肚子发疼,他不得不弯下身,抱着肚子缓解疼痛。 堂溪后知后觉,进而恼怒,“你敢耍本夫人”,堂溪的胸口随着她的呼吸剧烈起伏,白皙的脸蛋染上的红云,可见她是真的恼火了。 唐云意觉察不对劲,收敛笑容,脸上迅速被严肃和凝重取代,仿佛刚才那个弯腰大笑的人是另一个人,“夫人,云意没有寻你开心,确实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如实配合” 堂溪的瞳孔在对上唐云意的视线时,慢慢变大。似乎在考量着要不要配合。 “夫人,我们都是为长公主做事” “你问吧”,堂溪妥协。 第273章 安息丸 “夫人,你一定知道血丹吧?” 唐云意这句话问得突兀又戳中要害。堂溪柔软的身材突然一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唐云意,目光里有光闪过。 “你什么意思?太白湖少女失踪案已经过去了,你还在认为我拿少女炼制血丹?” “夫人,您还没回答云意”,查案的令牌在堂溪的面前有意无意的掠过,堂溪忍住心中蠢蠢欲动,在喉咙里叫嚣的咆哮。 “我不知道血丹,但是我听说过血丹” “哦”,唐云意眼睛陡亮,在堂溪这里,他总能挖到一些猛料,“夫人从何处听说?” 堂溪无力的坐下来,无力德瞟了唐云意一眼,“女人爱美是天性使然。为了驻颜,京都的贵妇们想方设法,永葆青春。血丹就曾出现在京都贵妇驻颜的清单了。但是血丹的制作方法很邪恶,很残忍,需要九百九十九个人的鲜血炼制而成,这种致毒的残忍之物是逆天而行,自然而然被从名单里革除了”,在京都的贵妇圈里,大家都知道血丹的存在。 “夫人可知道炼制血丹需要的鲜血有何讲究?” 堂溪眨了眨眼,似乎有所隐言,碍于唐云意炽热的眼神,她深深吸了吸一口气,“需要纯净的致阴致阳之血” “何为纯净?”,人的血不就是最纯净? 堂溪突然抬眼,眼中充满了嘲讽,“你那么丑,还是童子身?” 唐云意感受到来自对面的浓浓恶意,头皮都发麻起来。他倒想广纳后宫,实在没那个本事。 他轻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夫人,请继续” “纯净的致阴致阳之血指的是童男童女,他们被没有世俗污染,炼制出来的血丹最纯净,驻颜的效果可以说非常完美”,有返老孩童之效。 唐云意明白了。就是没有结果的花。他懂了,或许,他往血丹这条线索上查,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就是那些江湖人,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唐云意的眼神又深沉了起来。投向堂溪的视线里又多了几分打量和怀疑。 堂溪的后背滚过一颗寒栗,眼角控制不住跳了一下。 “放肆,谁允许你这么看本夫人?你信不信本夫人立刻呼喊?” 唐云意冷笑,嘴角勾起坏坏的笑容,“夫人想告我非礼?我那么丑,夫人那么漂亮,只怕到时候人们会相信,你独守空房,按耐不住,勾引了一个丑八怪。他们会骂你是夹不住两条腿的骚气货” 堂溪气得俏丽的脸蛋都扭曲起来。唐云意精准完美的猜中她心中所想。 “你还想问什么?”,堂溪没好气的问,感觉自己在唐云意面前就像被剥了皮的老鼠一样。 “夫人口口声说不知道学到,又能娓娓道来。夫人,你已经年过三十,容颜保持桃李年华,不知道……” 堂溪立刻制止她,白皙的小手拍在茶几上,非常用力,疼得她面容扭曲,“本夫人服的是安息丸” 又挖出一个……猛料。 “安息丸?” 堂溪把怒气压回胸腔,让自己看起来非常冷静,“安息丸是贵妇圈里的驻颜丸,一颗上百两,采用珍贵药材炼制而成,有高山雪莲、东海珍珠、南海血蛤等炼制而成,常年服用,可保容颜年轻十岁”,服下安息丸后,皮肤会变得光滑白嫩,不比血丸,只需服下一颗血丸,全身毒素褪去,皮肤紧绷,细腻莹润,白发生黑发,血丹之前让人多年轻了三十年,并且体力充沛。每隔三十年服用一颗,可让百岁之人保持十八岁的容颜。 “夫人果真服用的是安息丸?” 堂溪狠狠瞟了唐云意一眼,把他踹了过去,往身上按,“你闻闻……服用安息丸的人身上没有味道。服用下血丹的人,身上会有一股腥臭味” 服下血丹会有血腥味,那么香气…… “夫人,您名下的香铺,一般供货给谁?” 堂溪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被这个臭小子诓了好几次之后,她早已经口干舌燥了,口中的唾沫已经变成苦味了。 茶几上的小泥炉上的小铜壶在冒着白气,堂溪顾不上等茶水热了,就着茶壶里的茶叶,灌了一大口凉茶。胸腔里的热火平息了些许,脸上的热度也下降了不少。 “京都的女人都在用我的香料”,堂溪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又有一些不安。每一次,唐云意一来,必定有案件发生。“你拐弯抹角那么多,认为本夫人又跟命案有关系?” 唐云意掏出一张帕子,有点皱,是被人用过了。双手呈给堂溪。 “夫人,你可识得手帕上的香味?” 唐云意回去研究的许久,这个味道里是一种海盐的清爽气味,还夹杂着一丝血腥味,两者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微妙的化学反应,呈现出不一样的香味。 堂溪嗅了几口,把帕子扔到他的身上,一脸嫌弃,“本夫人的香料铺没有这种香气,不过……一些小馆可能有。你通过香味,查到了什么?” 唐云意摇头,“什么都查不到”,使用了很多人,就是不知道这帮人是被毁尸灭迹还是…… 唐云意从芝兰院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黑了。秋风里的寒意更甚了。他就像个门外汉一样,绞尽脑汁的查案。不过,芝兰院一行,他有了一点收获。 寂静的小道上,一道玲珑的身影靠在墙上,一只脚板抵在墙壁上,安静得像个瓷娃娃。 “阿月,你怎么在这里?” 封令月的纤长睫毛被寒霜打湿,湿漉漉的,显然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封令月娇嫩的脸蛋上拂过一丝尴尬,她挺直背,穿着白靴的脚在地面上跺了几下,像是鼓足勇气般的开口,“那一晚,你不是问我,在巡视的过程中发现什么?” 唐云意耳廓竖起,表情认真。 “我发现有一群金蝉子” 唐云意郁闷了。 “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在街上遇到了一个江湖卖艺,他的金蝉子在你的身上停留过?” 第274章 金蝉子 “你是说眼睛发出诡异红光的金蝉子?”,那个江湖卖艺人装着非常怪异,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他的金蝉子就像镶嵌了一身金属外壳的金蝉子,两只眼睛发出红点一样的光芒。 “对,最近我发现了它们的身影”,黑暗之中,它们像幽灵一样闪现,隐约能听到它们振动薄如蝉翼的翅膀的声音。 “能证明什么?” 封令月摇头,“我感觉它们在寻找什么,又在跟踪什么”,说不上来的诡异,像黏稠的液体覆盖在她的胸口上,让她非常不舒服。 “它们不惹我们,我们就没有必要去惹它们”,当务之急是破案。这层雾黏稠得跟乳白色的牛奶一样,已经结成厚厚的一层,难以撕掉。 夜风吹起,月光洒落在扶疏的枝头上,在地上投下大小不一的斑点,随着枝头的摇动,地面上的斑点扭曲了起来。 空无一人的寂静小道上,两道黑影拉得很长。 “你的案件查得怎么样了?”,封令月歪着头,脖子要向上用力往,才能跟高出她一个头的唐云意对话。那条流畅的下颌线蒙了一层淡淡的光,有一种美玉刚刚雕刻出轮廓的感觉。不知为何,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感觉云意的五官好像没那么丑了,扭曲的五官似乎正在回归正轨。他就像玉匠手里的一团玉石,刚刚雕琢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有点头绪,又好像没有”,他从血丹开始查,前提是查清楚被害的人的身份?还有勾栏瓦舍里用的那些香料,从哪里来,有什么作用? 街道安静的异常,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之后沉静的可怕。 远处华丽的楼阁已经熄灭了灯光,飞檐翘角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纱雾中,高天淡淡,银河尽头垂到大地,地面上好像铺上了一层碎银。 越是安静的环境,唐云意越是不安。恐惧像一群蚂蚁一样,沿着小腿爬上来,肆意的在他的身上咬来咬去,把他的心咬破了一个洞,秋夜的寒风使劲往里灌,他的心哇凉哇凉了。蝴蝶效应总是从一件小事转变为无法挽回的滔天大事。 “你来找堂溪夫人,肯定有思绪了。可需要我帮忙?” “阿月,你还记得血丹的事?” 封令月点头,“那不是无稽之谈?” “不是”,唐云意露出黄连一样的笑容,不知何时,他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当他想抽出脚时,整个身体已经深陷其中,“血丹传说可能是真。两百多年前,女帝统治时期,发生过各种光怪陆离的事,所以……血丹之说并非空穴来风”,他突然相信,女帝时期存活下来的人可能已经两百多岁了,并且活在市井之中。 “血丹”,封令月迟疑开口,“不是用来驻颜?” “对,可是炼制血丹需要九百九十九个人的鲜血炼制。我猜测,血丹应该准备炼制成了,他们需要更多的鲜血,命案频发”,业火莲不过是一个噱头而已。 “怎么样的鲜血?”,封令月觉得太残忍了。试想一个全都是散发出腥臭味的巨大血池里,血液鲜红,黏稠,那种感觉毛骨悚然,仿佛厉鬼在尖叫…… “纯净的致阴致阳之血,简而言之,就是童男童女” “你想让我查符合条件的童男童女?” “对”,如果他猜得没错,血丹没有炼成,他们还会继续屠戮。 回到金灵卫后,唐云意做功半个时辰后,依然觉得体力充沛,血液在高速冲刷他的血管,为他带来源源不断的能力。他有点好奇自己的身体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有两股莫名其妙的真气,又有天钉封住七大穴位,难道他的身份非常不简单?会不会原来的唐云意已经觉察到了什么,策划了天枢爆炸? 唐云意立刻摇头,把不属于本身的想法甩出去。原来的唐云意就是一个混混,唐老爹是一个整天只懂得在火灶前打铁的男人,他们懂什么?一个童生加一个文盲,会懂得用白糖和硝酸吓了天枢?万一有帮手呢? 唐云意坐不住了,他觉得自己需要做什么来转移对自己的怀疑。他可不想自己成为最后的大恶人。 外头的秋风已经停止了。唐云意从床上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打开房门,来到草丛下,放水。 身体舒爽了,他忍不住吹起了口哨。不经意的抬头,发现一只黑猫现在墙头,脖子下挂了一条黄金小鱼,金黄色的眼睛里似乎露出讥讽了笑容。 唐云意迅速拉起裤子,顿时觉得自己的昨晚受到严重的伤害了。 “你笑谁?就你跟针眼一样的东西……” 然后,他清晰的看到黑猫脸上讥诮的笑容像刀刻一样的笑容,他分明的感受到了来自封印在猫眼里的大肆嘲笑。 “你……” 黑猫“喵”了一声,粗糙得像硬汉一样,嘶哑、低沉,像沙砾磨过喉咙眼一样。它幽幽的转过身,抬起尾巴,露出两颗大大的黑蒜。 唐云意顿时感受到胸口针扎一般的疼痛,这只猫太伤他的自尊心了。 他二话不说,飞身直上,朝黑猫扑了过去。这只黑猫像是专门来戏弄他一样,专挑窄道走,他被卡在窄道里动弹不得,急得他破口大骂。一只黑猫……脑海里灵光一闪,像闪电一样射进,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能从阿菀的手里得到了夺身骨,并能利用夺身骨的子母属性成功上身猫,那么这只非常通人性,又等得戏弄他的猫会不会使用了夺身蛊?这只黑猫多次戏弄他,他想干什么?这只黑猫绝对不是阿菀,阿菀她没有那么多小心眼? 唐云意抬头仰望星空,风从窄道里吹过来,打在他的身上,裸露的皮肤接触到冰凉的秋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秋天已经到了,又到了猫的交配季节。以他的身手和体内江股强大的真气,尚且不能控制猫的本性,那么对方…… 别怪他要使出美人计了。黑暗里,黑猫露出一颗小脑袋,不解的看着唐云意渐远的身影。 第275章 天才蛊师 “少卿,尸体已经处理了……”,一大早,苏辰安抱了一堆卷宗过来。唐云意哈欠渐渐,眼皮像是被黏住了一样,睁不起来。 “小安,这些失踪的江湖人口命案,我不看了。你帮我查一下,死的这些人,何时出生?” 苏辰安小心翼翼的把卷宗放到书案的右上角,小心翼翼的记下了,“少卿,急用?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你慢慢找就是了”,可能突然丢失了一具尸体,他们的杀戮突然停止了。又或许,他们已经知道尸体被大理寺处理,那么肯定也知道,大理寺洞悉了他们的计划。 “好的”,苏辰安眉开眼笑。对唐云意有一种笃定的信任感。 “对了”,苏辰安走到门口,被唐云意叫住了,“下午,你们同我出去一趟,把衣服换了” “是” 苏辰安刚走,阿菀的脑袋在门外晃悠。 “进来” 唐云意正好有事问她。这个丫头从西疆来抓内奸,至今为止,吃吃喝喝,腰围胖了一圈,也没找到她口中所说的内奸。 阿菀战战兢兢的坐到他的右边,双手交叠地放在书案上,像一个聆听的好学生。 唐云意放下手中的卷宗,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抬起的圆润的下巴,左瞧右顾,“你把自己吃成了蛆了” 阿菀愤愤打断他的手,一脸愠色的别过脸去,“吃胖这是,还得怪你?” 唐云意疑惑,“跟我有什么关系?” 阿菀:“是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唐云意吃瘪,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容,声音加重,颇有审讯犯人的趋势,“我问你,京都不止你一个西疆人吧?” “当然了”,不然她怎么会来京都,还把自己吃胖了。 “你具体说说,兴许将来我们破案还得靠你们的蛊” 阿菀烦躁的抓着头发,似乎不太愿意说。唐云意从书案下面掏出一包芝麻麻花,她便眉开眼笑的接受他的“贿赂”,倒豆子般的倒出来。 “我们西疆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自给自足,但是,有一天,族里有人耐不住这种枯燥简单的生活,他逃离了西疆。长老们本不想追究,可他在外头利用蛊术为所欲为,这一次,长老派出了三个人来抓捕他,带回西疆接受惩罚” 唐云意突然忍不住“扑哧”的笑了一声,“你们长老是不是老了,把你派出来” 阿菀立刻摇头,“长老不老,我偷溜出来的” “你胆子可真大。从西疆到这里,十万八千里,不怕路上被人抓了去” 阿菀堵着粉嫩的小嘴,用手蛮横的把嘴角的芝麻擦掉,嘴里的麻花屑让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我不怕,我从草原绕了一圈来,走了半年的路”,回想一路艰辛,上顿不接下顿,阿菀顿时又有了干饭的精神。 “那么为何要来京都?” “我有预感,他在京都” “他是你的什么人?”,唐云意突然逼近,目光凌厉,像捕猎者一样,竖眸收敛,嗅到危险的气息。 “我们身上留着一样的血” 唐云意退回去,背抵在靠椅的扶手上,双手交叠在后脑勺上,望着头顶放空,“既然你们是亲人,西疆就没有特别之法能找到他?” 阿菀吃完麻花,掏出手绢把指头上的芝麻擦干净,幽幽道,“他把西疆带出来的蛊全部杀了,我们找不到了” 唐云意立刻坐直身体,目光深邃如两把透射的火苗,“他没有了蛊虫,怎么混?” “他会自己种植蛊虫,他可是我们西疆的天才蛊师” 唐云意突然感到一股无力,“东伯侯世子中的蛊毒,是不是他所为?” 阿菀每当遇到难解的问题,总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挠身上的绒毛,“我不太确定,那是一种全新蛊毒” “不是只有你们西疆会蛊?” 阿菀青葱般的手撑在了下巴,眉头皱成一团,“嗯,很多年以前,有一股人偷偷闯入了西疆的禁地,把禁地里的蛊虫都偷走了” 唐云意听完,感觉脑袋都要爆炸了。越深挖,料越多。西疆的天才蛊师如果加入这场无形硝烟的战场,将来只怕…… “还有事?没事的话,我要走了”,阿菀吃饱喝足起身,控制不住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 “去哪?” “李卿说,他发现了一个失踪很多年的嫌疑人,让我下蛊追踪”,阿菀突然露出一排珍珠般的牙齿,“小案件而已” 唐云意挥手让他离开。 朱翊卫 朱翊卫自太白湖水怪案之后,地位一落千丈。前几日,宫里突然进了刺客,朱秉文英勇挡在陛下面前,重新获得盛宠。 为了盛宠,他牺牲巨大,缠了几层厚厚的纱布躺在软榻上,随着疼痛的刺激,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人人望而却步。 杜青裴身为他的徒弟,事必躬身,亲力亲为。 “啪”的一声,杜青裴被打飞,嘴角溢出鲜血,嘴角上一块类似焦灼过后的干皮掉了下来。杜青裴疼得不敢呼出一声。 朱秉文勉强撑着扶手坐起来,看到杜青裴那张斑斑点点的脸,胸腔里的火焰燃烧得更甚。 不知何时,杜青裴突然发病了。身上的皮肤像被火燎过一样,一扯就能扯下一大片死皮,新生的皮肤和旧皮肤混合在身上,就像穿了一件打满补丁的衣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虐待徒弟。 “师傅,徒儿马上重新换凉一点的药来”,杜青裴不敢有怨言,畏畏缩缩起身。每走一步,他都有一种断筋断骨,烈火焚烧的感觉。 “不用了。你的病到底什么时候好?”,朱秉文的眼神在他的身上来回逡巡了好几遍。 杜青裴大气不敢呼,想起了那天清晨,唐云意说过的一种病,“师傅,大夫说,徒儿这是白癜风,这种病会导致皮肤脱落” “嗯”,朱秉文眼里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带出去刺眼。 朱秉文这一声重“哼”,吓得杜青裴再次跪下来,“师傅放心,徒儿一直吃药,从未间断,再过一两个月,徒儿的病一定好” 第276章 红衣金灵卫的秘密 秉文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杜青裴,杜青裴双膝跪在滑亮的地板上,腰背喉咙,卑微而可怜。 朱秉文阴翳的眼光慢慢缓和下来,粗重的喘息慢慢变成均匀的呼吸,“你别忘了,当初你是如何成为我的徒弟,可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杜青裴一直是个出色的朱翊卫。有胆谋,心够狠,手够辣,但自从唐云意进入金灵卫之后,他一直在唐云意的手中受挫,连带朱秉文的脸也丢了。 而今,金灵卫得长公主看中,一气冲天,唐云意更是到大理寺挂职,难免他以后不会回到金灵卫,以唐意的手段、名声,朱秉文隐隐担心了起来,害怕金灵卫崛起,把他一手谋划建立的朱翊卫给吞没了。 “师傅,对不起”,杜青裴狠狠的磕在地面上,似乎有“咔嚓”声传来,他抬起头时,额头上有血瘀。 朱秉文从他身上收回视线,那一身斑斑驳驳的皮肤让他看了心烦。正是用人之际,他偏生这种病。 “起来吧” 杜青裴双手撑在膝盖处起来,仿佛这一起身,耗尽了他了全部精力,他踉跄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在一双浓黑的眉毛下,闪过一泓清冽的光,很快变成唯唯诺诺的神色。 “师傅” 朱秉文发泄完了,身上迸裂的伤口似乎已经没有那么疼了。他紧绷的黑脸像划破的鼓皮,松了下来。 “你跟在我身边多年,比不上唐云意,你看看他,大理寺想要他,青武殿也想要他” 付青裴不服,衣服下的血管凸出表面,颤抖着,似乎在压抑,“师傅,若徒儿有火药,也能在业火山庄大战中一战成名” 朱秉文眼中的讥诮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给你解药,你造得出火炮?” 杜青裴惭愧得低下头。他不能,他不会。他没有唐云意的胆量。 “师傅,徒儿虽然造不出火炮,但是可以为你取得红衣金灵卫的武功秘籍”,只待他病好,他定能把唐云意的脑袋扭下来。 “你……”,朱秉文眼中闪过迟疑,他的这个徒弟一直忠心耿耿,他人到中年,再也找不到一个像狗一样忠诚的徒弟了。“你了解红衣金灵卫?” 杜青裴不顾身体上撕裂般的疼痛,再次跪下,“请师傅指点” 朱秉文被迫接受来自底下诚恳而真实的目光,记忆如一股洪水,突然涌了进来,迅速,凶猛。 金灵卫不受重视是众所周知,所以只能像护卫一样,巡视京都,保护京都安全。在这种惶惶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他慢慢生出了二心。只要呆在金灵卫,他永远屈在梁攒底下,永无出头之日。梁攒求稳,他求进,两人的想法南辕北辙。终于有一天,在合适的时机,他决定离开金灵卫了。雄鹰应该展翅翱翔,不应该落在小小的蜗居,把翅膀磨损。 趁着梁攒外出公干,他终于找到了机会,进入禁地。在那里,他得到了红衣金灵卫的半本秘籍之后梁攒突然带人闯了进来。 他被打上一个“叛变”的称号,赶出金灵卫。偶然的机会,他得到了陛下的盛宠,创建了朱翊卫,从此把梁攒踩在脚底下。 “金灵卫如神一般强大的红衣金灵卫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过了” 杜青裴慢慢抬起头来,眼睛明亮,“师傅,没有出现,不代表没有。您的意思说红衣金灵卫一直存在,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朱秉文可以控制神情,却控制不住脸颊上的肌肉跳动,“你还是一如既往聪明,红衣金灵卫一直存在。初代红衣金灵有后人”,当年他在禁地里看到的一切,令他震惊。他们膜拜的红衣金灵卫不是绝迹,而是一直都在,“红衣金灵一直都是可怕的存在,有他在,我们永远屈在金灵卫之下,兴许有一天,红衣金灵卫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 杜青裴不解,“师傅金灵卫懂不懂红衣金灵卫一直在世?” “他若是懂,早就大张声势了” “师傅的意思是……”,杜青裴胸中涌出一阵狂喜。他也不明白自己的兴奋点是什么,但他就是控制不住雀跃起来。“找到红衣金灵,杀了?”,杜青裴犯难了,“可是徒儿并不是他的对手” “没有乱世,红衣金灵卫不会激醒,你只要……”,朱秉文警惕起来,眼神如捕猎的豹子一样凌厉起来,让杜青裴靠近,压低声音在他的耳边喃喃了几句,杜青裴露出会意的笑容,笑容逐渐诡异,渗人。 “师傅,你放心……”,红衣金灵卫,出现必定是穿着火红枫叶的衣裳,孤然绝立。他绝不会让红衣金灵卫成为朱翊卫的隐患。 杜青裴旋即担忧起来,眉宇愁眉不展,“师傅,万一金灵卫知道了,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拦” 朱秉文露出自信的笑容,笑容张扬而自大,梁攒一定想不到,他把壁画毁了,关于红衣金灵卫最重要的线索被他毁了。只要红衣金灵卫没有觉醒,他一定将其的内力据为己有。 “他们不会发现,红衣金灵卫的壁画已经毁了。你的任务是要把下半本秘籍找回来”,朱秉文在话刚落下,脸色突然阴沉如铁,变脸在眨眼之间,技术堪称炉火纯青。“你若是在失手,别怪我不念师徒之情” “是,师傅” 朱秉文的气场如同一堵墙推过来,压得杜青裴的呼吸困难,喘不上气。离开阴沉的大殿,他找廊檐下,风吹起他的裙摆向后,勾勒出他两条纤瘦的小腿。 清新的空气涌入肺部,郁结于心的他终于痛痛快快的吐出一口气。升至头顶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起手,想到遮挡,看到手臂上的死皮,眼睛如一泓清泉,没有一丝波澜,好像所有变化都在意料之中。 在一泓清泉当中,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杜青裴很快搜寻四周,发现廊角下露出一片黑衣。他不禁冷笑,朱翊卫戒备森严,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堂而皇之在他面前经过。 第277章 男扮女装 “少卿,怎么办?” 护城河边上的一块青石上,坐着两个垂头丧气的男人,脑袋低垂得差点钻进双腿间。苏辰安和柳在溪被多个香料店拒绝之后,两人失落成草原上被霜打的草。 唐云意对着荡着微波的护城河扔石头,石头在水面上连点数下才沉入水里。他不回应苏辰安和柳在溪,暗自跟李墨较量起来。 李墨终是忍不住后面的念叨声,厉声的呵斥,“闭嘴,谁叫你们笨” 柳在溪不服气,从石头上跳下来,插着腰,双脚微微岔开,像座山雕一样威风凛凛,下颌微抬,目怒横视比他高出半个头的李墨。 “你凭什么说我们?你有参与过?你没有参与,怎知其中艰辛”,香料铺根本不接待男客。 李墨面容 保持一贯清冷,他行动受阻,一手推开横在他面上的柳在溪,柳在溪没有想到他的力气如此大,被他推到了一边,脚踩到地上碎石,一个轱辘,摔倒在地。 “李墨” 李墨露出讥讽的笑容,“说你们笨,真是笨。少卿让你们打扮精致,你们不懂?” 苏辰安傻傻的低下头,打量自己的穿着,刺绣衣袍搭配淡蓝内衬衣,衬托温柔气质。这已经是他的压箱底了。 “李兄,这已经是我最好的衣服了”,苏辰安偷偷的乐着,他穿这套衣服,可精神了,街上有不少女子偷偷看了过来。 柳在溪抚平衣服上的领口,故意把银边秀出来,“这衣服虽然不是很名贵,在普通人眼里,恐怕要忙上一两年才买得上”,一想到店家对他和苏辰安的态度,柳在溪气不打一处来,气得眉眼红通通的,“爷又不差钱,他凭啥看不起爷?信不信老子砸了他的店” 李墨脸上的讽刺越来越浓,这两个没脑的东西,“你们还不理解少卿所说的“精致”,男装行不通,你们不会换女装?” 苏辰安立刻像被欺负的少妇,拉紧衣服。柳在溪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摸到了健硕的肌肉,他稍稍满意,脸上露出了微笑,“不好意思,胸肌是有,不够大” 唐云意蹲在河边,目光望向河面,风幽幽传来的他提议,“馒头又不贵,两个塞里头,风韵犹存” 苏辰安的脸跨了,像加上耸拉下来的苦瓜,“少卿,可不可以不要?” “少卿”,这时的李墨颇有下井落石之势,“他们连这点任务都做不了,属下建议,把他们踢出左明堂” “你……你……”,苏辰安气得胸口发疼。 “行了”,唐云意起身,看向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你们赶紧去梳妆打扮,一个时辰后,大理寺街口见” 柳在溪路过李墨身边时,想狠狠甩他一巴掌。 一个时辰后,街口出现了两个扭扭捏捏的“女人”,一白一青的轻纱长裙,脸上涂上胭脂水粉,小嘴红得跟樱桃一样鲜红。 苏辰安的绿裙有些长,不时往上提,脸色黑沉,眉眼透着难受。 “柳兄,你给我的馒头也太大了。不然……我不要了”,热乎乎的馒头贴在胸口,苏辰安感觉自己的胸口都被烫伤了。 柳在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焦躁不已,指指点点,“你胸不大,谁信你是女人?还有,你腋下毛剃干净?” 苏辰安像个娇气的小媳妇一样,努大眼睛,重重哼了一声,“你还说我,你胡子刮干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谁家姑娘长得跟个壮汉一样” 柳在溪不搭理他,自顾整理胸口。胸口衣服里的馒头大到他低下头,看不见自己的脚尖。 唐云意见到两人时,已经在极力的控制自己的表情了,但脸部肌肉怎么控制都控制不住抽搐起来。大号的白素贞和小青,这两人粗壮得跟蟒蛇一样。真倒胃口。 “少卿,您满意?”,柳在溪夹上了,扑上去抱住唐云意的手臂,撒娇的样子真像一个长着胡子的壮汉,他顿时觉得肚子翻滚,有点不舒服了。 “满意,待会儿,你们两个就是我的小妾,小白、小青,使出浑身解数……”,唐云意不敢想象那个场面,两条蟒蛇精缠着他撒娇。 夜幕降临,黑暗如潮水一般慢慢渗透。唐云意的双手拢在袖子里,绝不让一左一右的两个“美人”粘着自己。他后悔不已,路上指指点点,早知道叫上阿菀和阿月来里。 红袖馆 留着小胡子的掌柜露出一脸市侩精明,送走一波客人之后,迎来了小白和小青,结果两人因为体型的问题,卡在了门口,谁也不让谁。唐云意从后面一推,把两人推了进去。 “要死啊” 柳在溪捂着“饱满”的胸口,嘟着红艳的嘴唇,一股浓重的风尘味道。苏辰安有样学样,在掌柜的打量下,两人搔首弄姿,越发撩人。 饱满的胸在掌柜面前一颤一颤的,掌柜双眼发愣,柳在溪手帕撩过去,顺势转身抬胸,馒头确实有些重了。 “看什么看,没看到胸口结柚子?” 掌柜意识到失仪,连忙把双眼视线移走。 “两位夫人,不知道要买什么?” 还得是柳在溪在勾栏瓦舍里混迹时间长,娇滴滴的拉过打扮得大腹便便的唐云意,涂着紫色眼影的眼皮眨了眨,唐云意瞬间觉得自己进入了盘丝洞,而他也姓唐。 “老爷,你看人家都臭了” 可恶的柳在溪抬起手,腋下往唐云意的脸上怼,一股臭汗味袭来,他差点被呛死了。 “老爷,臭不臭?” “嗯”,大老爷们的臭汗味,差点把他熏死了。 “老爷,给奴家买香,不然奴家会被人耻笑的” 浸润商海多年的掌柜瞬间洞悉三人的身份。原来是大户老爷在外头养了两只狐狸精。这倒也并不稀奇,而是他见怪不怪了。 苏辰安反射弧过长,许久才抱着唐云意的手僵硬的撒娇。 “老爷,姐姐有狐臭味,你就给她买” 柳在溪的脸色顿时一变,由白转红,“你才有狐臭,你全家都有狐臭” 第278章 男扮女装(一) “你有狐臭” 苏辰安不怕死的反驳,顿时两人吵架的声音灌入唐云意的耳后,句句清晰,仿佛有一群蜂子在脑海里嗡嗡鸣叫。 “那个……” 两人穿着女装,隔着他,打了起来。上一秒还在扭捏的两人,下一秒主动带入了泼妇的角色。两人互嚎着头发,唐云意这个大腹便便的老爷只能从中调和,柳在溪从腋下掏出手,一把薅住苏辰安的头发,猛的往后一仰,苏辰安的眼皮被向后扯,眼珠子快凸出来了。 他伸出手去挠柳在溪的痒肉,柳在溪受不住,放开了他,两人顿时像泼妇一样打起架。狰狞着一张脸,不管伸到嘴边的是屁股还是脸蛋,一律狠狠咬下去,绝不手下留情。最后还是唐云意和掌柜把人分开。 “两位祖宗,求你们别打了。想要什么?” 柳在溪的胸歪了,唐云意嘶牙咧嘴的注意他的姿容。苏辰安像个小妖精一样,攀上唐云意的肩膀,委屈得皱巴巴一张脸,“爷,人家想买香,人家可不愿意每日都生活在狐骚味里” 唐云意尽量让自己摆出大款的姿态,猥琐的揉了揉苏辰安涂满豆蔻的手,“你想买什么,都给……” “嗯呐” 好矫揉造作,唐云意突然喉咙发痒,恶心起来。 “掌柜,给她拿” 苏辰安把手帕递过去,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渴望,“就这款” 掌柜的闻了闻,摇头说没有。唐云意就纳闷了,除去堂溪夫人的香料铺,通过排除,只剩红袖馆了。不接男客只接女客。 “掌柜”,柳在溪整理好衣裳,双眼瞪如牛,狠狠的盯着一脸精明的掌柜,“我的姐妹可都在你这里买,你骗谁?” 掌柜的脸顿时变了个色,开始驱除三人,“不好意思,已经卖完了,真的没有了” “你怎么把客人推走呢?”,苏辰安被推搡,步伐颤颤巍巍。 “不好意思,小店打烊了” 掌柜连同伙计把三人赶出来,门刚合拢,被一道巨大的力量破开,门板塌了下来,把掌柜和伙计压在了下面。 掌柜大发雷霆,欲寻罪魁祸首时,突然被两道清亮的巴掌声惊得一激灵。 外面灯光晃晃,柳在溪和苏辰安的脸上起了两个巴掌印,两人一头雾水,对面的女人突然叉腰开口大骂了。 “两个小贱蹄子,竟敢趁老娘不在,勾引老娘的男人”,封令月一副悍妇的打扮,张扬跋扈,抡起巴掌又要打下去时,柳在溪和苏辰安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等待巴掌的降临,没想到巴掌贴着脸颊而过,反手就打到唐云意的脸上,他懵了。 “掌柜,这两个狐狸精买什么?老娘全部买了” “夫人……他们想买的东西,没有货”,掌柜还在试图狡辩。封令月直接提起他,力气大得惊人,掌柜的双脚离地之后,突然被封令月用力一掷,他摔到了柜台后面,台面上的瓶瓶罐罐笼统的砸在他的身上。 掌柜整个人还在懵懂之中,又被提了起来。 “老娘问你,有没有?” 掌柜的余光瞥见了逐渐靠近的拳头。下意识的吞咽唾沫,喉咙里响起口水划过的响亮声音,疼痛扩大了眼里的恐惧。 “你想趁老娘不在偷偷卖给这两个贱人,让她们勾引老娘的男人?” 封令月一拳下去,掌柜的脸歪到一边,腥甜的液体瞬间弥漫整个口腔。 “就是你们这种人,把香料卖出去,把老娘的男人勾引去了三魂六魄” 掌柜疼得想哭,衣领被揪紧,紧紧的勒住他的脖子,他差点窒息了。求生的本能让他连忙表示还有一点货。 就这样,封令月以暴力的手段拿到了香料。演戏要演全套的。 “贱人,还不快走”,唐云意被揪着耳朵走。两个“贱蹄子”哭哭啼啼的追在后面,没入人群。 四人从人群里钻出来,一溜烟躲进了阴暗的小巷里。 柳在溪抱着双臂,凭借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审视封令月,“哥们,你这胸挺逼真的”,说话的空隙,柳在溪觉得饿了,从胸口掏出馒头,狠狠咬了一口,这口馒头干得他两眼发白。 苏辰安也帮腔,“对啊,真逼真。是猪皮冻做成?” 封令月的脸越来越黑,唐云意掐着大腿在背后痛苦的忍着笑。这两个傻子…… 封令月捏着拳头,骨节发出炮竹般的连环响声,脸色黑如铁,头顶仿佛笼罩一层乌云,雷云闪电在乌云里打鸣穿梭,“你们说我是男人?” “兄弟,别装了……”柳在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伸出手想戳一下,直接被封令月打懵了。 “你真的是女?” 苏辰安偷偷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有上下其手。 “老娘金灵卫封令月,巡视经过,发现你们这两个妖魔鬼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能老娘亲自出马了” 封令月把一小袋香料甩到唐云意的怀中,狠狠瞪了柳在溪一眼,威胁道,“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老娘把你的手给剁了” 封令月抬头望天,他们所在的小巷非常狭窄,只能见到一点,就像人身处井底,只能见到一小片的天。 “我先走了” 最近,她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监视着她,她不确定是不是那群金蝉子。 唐云意将香料袋放在鼻子处闻了闻,又裂开了袋子,里面是红色的花瓣经过烘干之后,味道很淡,跟勾栏瓦舍里的香气一样,应该是经过淬炼之后。 “少卿,是这个味道?”,苏辰安问。 唐云意点头,“是这个味道,目前尚不知有何作用?” 唐云意望向巷口透进来一点点的微弱光线,若有所思。 “天色晚了,我们回去” 三人刚刚离开,潜伏在墙头上的金蝉子振动翅膀,亮起红色的小眼睛,往相反方向飞去。 巷口处 唐云意与一个匆匆赶路的陌生人撞在一起,那人身披巨大的披风,风帽之下的头发有些卷曲的垂在胸前。唐云意想说什么,那人已经加快脚步,离开了,好像后面有恶鬼在追逐。 第279章 断筋断骨之痛 黑暗侵染空旷的空间,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之后,空旷的空间里彻底暗了下来,温度在下降,仿佛眨眼的片刻,温度降到零度的界限。 四周全是寒冷包围,隐约听到空气里水分凝结的声音,细碎得像蚕吃桑叶一样的声音。 “轰隆”的巨响,大地震动,穹顶碎石跌落,粉尘扬洒,黑暗中,突然撤回一双还算温暖的手,温热的血液滴在柔嫩的皮肤上,传来了“嗯嗯……”的微弱声音。 沉重的脚步仿佛计算过一样,滞重中带着浓倦的不舍,在石门关上的那一刻,那道黑影闪移了出去。 皮肤上传来的灼热感像是滚烫的开水滴在手臂上,脸颊上,一点一点腐蚀。 严丝合缝的石门缝隙里,微弱的声音透过那狭窄得缝隙扭曲了进来。在哭嚎、呼喊、痛哭之中,意识渐渐模糊了。 …… “轰……” 天空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皎月被一片厚重的乌云盖住,紫色的电弧在乌云里闪现,像一条泛着鳞光的巨蛇穿梭其中。 剧烈的风暴横扫地面上的落叶,树叶被抛向远处。呼啸的风吹得没关紧的窗户噼里啪啦的响。屋檐下的灯光被吹灭,整个金灵卫笼罩在一片阴沉的黑暗当中。 雨点敲打在瓦片上,一开始只有几点,零零星星最后密集起来,大雨轰然而至,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檐下的石阶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让人睡不着。 空气里的温度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雨,骤然下降了几度。唐云意拢了拢身上的被子,手摸到一个温热的物体,他吓得弹跳起来,掏出刀横切过去,被人夹住。 黑暗中,传来付离幽幽的哀怨声,有气无力,“你想仿效建昭帝弑兄?” “付离,你什么时候爬上我床?” 黑暗之中,床榻了一角,付离起身去点灯。昏黄如豆的灯光驱赶黑暗,充满整个房间。付离在昏暗的灯光下,脸色惨白如金,他行走的姿势有些怪异,好像骨折的感觉。每走一步,疼痛都在撕扯他的神经。 “你……”,唐云意的表情里写满了错愕。 “我快死了”,付离的声音小如蚊蚋。唐云意自从习得九门楼的神功后,听觉敏锐。付离虚弱的声音传进他的耳边里,清清楚楚。 窗外电光闪现,映在窗棂上,阴森可怖。付离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叉在腹部,两只明亮的眼睛仿佛失去了生机一样。 唐云意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嘴角含笑,却是苦涩,“你……开什么玩笑?现在可不是愚人节” 失去光线的眼睛里突然聚拢了一丝微弱得仿佛快要熄灭的灯光,付离微微侧过脸,面带愁容,眼里充满浓浓的不甘心,“云意,我死后,最放心不下的是你。一想到,我死了,你怎么办?我就很难过……”,付离的表情有一种粘稠,超越兄弟之上的极限。 “你那么健康,不会死的”,唐云意如晴天霹雳,不愿意相信。 付离露出苦楚的痛苦笑容,幽幽望向屋顶,横梁上露出一颗鼠脑袋,与付离四目相对,“我做了很多噩梦,几乎每个噩梦里,我都被断筋断骨,再重新组合” “一个梦而已……”,唐云意有一种想拍醒付离的感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付离摇头,两眼变得无神,“起初,我也以为是梦。但是这几天,我疼得几乎快要痛死,断筋断骨的感觉在身上切切实实存在过”,付离在回忆中,声线颤抖起来,“以我胸口为中心,疼痛向四肢百骸蔓延,那种把骨头扭下来又重组的感觉……”,连钻心的疼痛都不足相提并论。 “大夫怎么说?”,唐云意背对着窗台,昏黄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全身上下变成了橘黄色,他的表情在听完付离的痛苦陈述之后,变得凝重而冷静。 “可能是骨疽,在疼痛中痛苦死去”,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唐云意躺在另一侧,不知为何,他的心在听到雨声时,突然冷静了下来。 “我不会让你死的”,虽然他不明白付离疼痛的起因,刚才他仔细观察过后发现,他身上并没有骨癌的症状。听说九门楼楼主会些岐黄之术,明日向他请教请教。 另一侧,付离在剧痛中昏睡过去。翌日醒来时,身边的被褥早已经发凉。 唐云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到九门楼了。他直奔天音阁的顶层,在那里,他罕见的碰见正在露台上自顾下棋的楼主。剧烈的风把楼主的披风扯得笔直,唐云意侯在一边,等待楼主发话。 露台上的风狂暴,吹得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冰凉如石头。他暗自做功,血流在血管里奔腾,通过心脏,泵向机体,他的身体渐渐暖和了起来,手热乎乎的。 他这一站就是一个午。午后,楼主终于放下棋子了。声音传来的时候,楼主的身影已经立在一面大周堪舆图面前了。 “案件查得怎么样?” 每次一问到案件,唐云意就头皮发麻。 “初步怀疑是炼制血丹而起” 空气中突然沉默了。楼主有些惊奇,“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血丹” “请楼主赐教” “你已经知道血丹,已然知道血丹的作用。我这里没有什么要告诉你了” 唐云意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望。 “不过……”,楼主的声音再次响起来的时候,唐云意的眼睛再次迸出光彩,“你听说过铁铜血?” 铁铜血,楼主是在试探他?思绪回到了那天晚上。唐云意不敢又说隐瞒,把铁铜血的事说出来了。 “可笑至极,配叫铁铜血?”,面具之下,传来的浓浓的讽刺。 唐云意疑惑闪过,“难道他们骗我?” “倒也不是,也算铁铜血,不过不纯而已,没有多大的作用” 唐云意遇到不解,容易挠脑袋,“楼主,云意不是很明白” “铁铜血来源很神秘,真正的铁铜血已经绝迹了。现在流传的铁铜血纯度不会超过一半。没有多大用处……” 第280章 身体失踪 又是铁铜血,一种很神秘的血液。初闻惊讶,再闻依旧惊讶。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血液,鲜红如普通血液却有比抗生素更厉害的功效。 楼主突然开口,莫非他熟识铁铜血的渊源?唐云意没敢问,他来九门楼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背对唐云意的楼主,视线在墙面上巨大的地图上盯下来,地图上面,山川河流平原起起伏伏,整个大陆板块在墙上纤毫毕现,似乎上面的河流隐隐泛出流光。他盯着一个地方的目光逐渐锐利,变成捕猎般的竖瞳,那道狭窄的竖瞳里只看得一块茵茵的地方。 许久,空旷的空气里传来一声叹息,“既然你偶然遇见了铁铜血,不妨告诉你,铁铜血是炼制血丹的上佳材料” “楼主的意思是……” “血丹有铁铜血加持,效果成倍放大” “您不是说真正的铁铜血已经绝迹?” “现在留存下来的铁铜血,浓度非常低。但依旧有治愈的功能,而且……”,楼主顿下来,唐云意连胸膛都揪紧了,“铁铜血已经在京都出现了” “您的意思是说,下一步,他们会捕捉拥有铁铜血的人?” “如果血丹之说是真的”,九门楼楼主收回视线,缓缓转过身,视线落在唐云意身上。遥远的记忆被一双无形的大手从脑海深处挖掘出来。血丹,一颗比玛瑙还红的丹药,让人永葆容颜,体力充沛,还有长生之效,前提是加了铁铜血的血丹。 楼主对唐云意有些惊讶,他竟然顺藤摸瓜,摸到了血丹,这种邪恶之物,炼制过程极为残忍。 “你尽快查出来,或许那么消失的人可能被拿去炼制血丹了” “是” 唐云意突然对着黑曜石的地板跪下来,态度诚恳,神色凝重,“楼主,云意有一事相求……”,唐云意的话没有说完,被堵在喉咙里,他的嘴巴充满的灯。楼主轻轻挥袖,他的身体直接往后倒飞出去,双脚在光滑如镜的地板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脚痕。紧接着一股无形的风把他拖起来。 他满脸惊愕,不明白楼主为何不让他跪下。 “你的双膝不是用来跪拜毫无相关的人” “是”,他的心突然有点凉了。难道楼主不愿意救付离? “说”,一个简简单单的字,在空旷的空间里有一种千军万马之势,一股无形的气压从对面压来,汗珠从他头皮里冒了出来。 “楼主,云意的兄弟付离得了一种病,有断筋断骨之痛,折磨得他痛不欲生。云意观之,并不是骨疽,请楼主赐教”,付离昨夜睡在他的身边,他虽然闭着眼睛,双耳清晰的听到付离嘴巴死死的咬住手绢,痛苦的呻吟声在他的胸腔里化作一声声叹息,彻夜不能眠。 响声被一群蚂蚁一样,渐渐吞噬,沉默再次笼罩。就在云意以为楼主挥袖让他离开时,从镶嵌金边的宽袖下,一个棕色瓶子呈一个完美的弧线抛了出来。唐云意下意识伸手去接。 “楼主”,轻轻摇动瓶子,里面传来清脆的声音,是药丸。他的眼睛里顿时迸出璀璨如辰星的光芒。 “给他吃,止痛” 不知为何,区区五个字,听入唐云意的耳朵中,有一股潺潺流水的感觉。冰冷如霜的声音仿佛在一瞬间,横跨春日,坚冰裂开了。 “多谢楼主” 唐云意离开九门楼后,马不停蹄的赶回金灵卫。人命不如他兄弟的命重要。 付离为了躲唐云薇,把自己关在唐云意的房间。几日的疼痛摧残,他瘦了一大圈,颧骨仿佛被刀削,耸立在双颊上,深陷的眼窝,一圈黑眼围绕,两只明亮的眼睛早已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黯淡无光,透着一股青色的死灰之气。 房间的门紧闭,光线从格子窗射进来,光束里有尘糜在浮动。整个空间里透露着一种苍凉悲凄的感觉。 付离靠在床脚下,双手无力的垂下。凌乱的记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似乎很久以前,他也经历过这种疼痛,那时候,他疼得死去活来,恨不得上吊自尽。师父外出回来,给他吃了药之后,他突然不痛了,一点感知都没有。现在……他生了死气。但他不舍,他死了,云意怎么办?云薇怎么办?可是筋骨断裂扭曲之痛比剜心还要痛。 房门门被人用力推开,又用力换上。一道阴影笼罩在他的头顶上。 “付离,我找到止痛药了” 付离只有气出了,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勉强的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唐云意掏出瓶子,因为过于紧张,瓶子掉地,圆圆的棕色药丸洒落了一地,他匆匆忙忙捡起塞到付离的嘴巴里,捂住他的嘴巴,付离被迫咽下。 “怎么样?好些?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禁地,听说红衣金灵卫的绝学可以防止你再次发生断筋断骨之痛” 楼主不愧见多识广。临走之前,特意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 清冽的感觉在口腔里蔓延,似曾相识,又陌生。疼痛仿佛在以一成一成的程度减轻。 “云意,你好大的胆子,闯入禁地者死” 唐云意不以为然,“怕什么?既然红衣金灵卫是个传说,我就让他变成真的” “红衣金灵卫的秘籍被朱翊卫偷走一本了”,即便朱秉文不承认,事实摆在眼前。 随着一分一秒过去,唐云意发现付离的声音越来越有力。声线里隐藏的虚弱荡然无存。 “付离,你不疼?” 付离愣了一下,他起身活动筋骨,一点感知都没有,就好像他刚做了一场噩梦醒来一样。“不……不疼了,云意,你从哪里求来的药?” “江湖神医给的” 身体不疼了,但是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往尾椎处聚集。付离脸色突然僵硬起来,脸部肌肉努成石块,“不行了,我快忍不住了” “啊……你别拉我房间” 付离囧得不行,这不是拉不拉的问题,而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尾椎处出来一样,切割他的尾椎。 “你……忍忍,我去给你找马桶” 第281章 身体失踪记 “这个彼岸花香料到底有什么用处?” 大理寺左明堂的四个人围着摆放在桌子中央的彼岸花香料走动,有的绞尽脑汁,有的神游太空。阿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着走,这种干花散发出的香味让她有些烦躁。 “为何勾栏瓦舍里有很多女子都用这种香料?”,苏辰安一只手撑在下巴,指腹摩擦下颌刚刚冒出的胡茬,酥酥麻麻的。 唐云意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卷宗,往后堂走。没有头绪,没有线索,也没有命案,最近的京都静得跟平静的湖面一样,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往往越安静的表面,底下暗流涌动越凶猛。怪异的气氛笼罩京都,他说不上来。不知长公主可否知道“血丹”? 李墨踱着小步走进来,白色的袖子下藏着卷宗。 “唐少卿,你让我查的,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 “辛苦了”,唐云意没有想要看的意思。寻找至阴至阳的人在的眼中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他的思路没有错的话,血丹已经快要成了,至阴至阳之人的血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在寻找最关键的血:铁铜血。因为铁铜血在京都出现了,他们不可能放弃上佳的材料。 可是他去哪里找有铁铜血的人?他特么连铁铜血的来源都不知道。 “少卿不看?”,李墨把卷宗放在一侧的案几上。 左明堂的后堂廊檐下,挂了一个面孔,里面圈养了一只暗绿绣眼鸟,个头小形似柳叶,非常活泼。唐云意拿着一根羽毛去逗弄,上猫久了,身上遗留一些猫咪的习性,看见带毛的动物,控制不住去逗弄。 “少卿” 唐云意沉浸在自己的逗鸟中,一双手仿佛生铁一样压在他的肩膀上,力量逐渐加大,直到挤压他的肉,他才回过神反抗。 李墨的虎口震得发麻,他不由得勾起嘴角,表情有点含糊,“没想到少卿的神功已经练到第三式,地动山摇”,一个普通人在短时间内,别人十年的功力在唐云意身上,不过一年半载。 “一般般”,唐云意不好意思了,“卷宗我就不看了” 李墨的胸口忽然腾起一股火气,他费劲心思收集的至阴至阳之人,他不看了。 “你知道铁铜血?” “知道”,李墨的声音有点闷闷的。捉摸不透唐云意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从楼主那里听到了铁铜血是血丹炼制的上佳材料,你跟我说说,铁铜血到底是什么?” “一种自愈能力很强的变态血。拥有这种血的人,可以说,天下无敌”,拥有这种血的人,一旦被激活,刀刃切割的伤口不断被铁铜血治愈。这种人受伤,但不会死。 “怪不得” “少卿怀疑……” “我曾碰见过铁铜血,为了报我搭救之恩,他们把铁铜血赠与我。我的兄弟喝下去之后,内伤很快好了”,铁铜血就是那么神奇。 “少卿认为,血丹炼制的最后一步是铁铜血?” “嗯。铁铜血就在京都,我怀疑……那具尸体就是拥有铁铜血的人。至于为什么尸体会被我们发现,应该是他还有同伙,为了追捕另一个拥有铁铜血的人,他们放弃了尸体,尸体恰巧被我们找到,不……也可能是谁把尸体埋在土里,让我们找到。目的是让我们去查……” “你知道铁铜血来自何处?”,越往里挖,越能挖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传说是天神的血” 唐云意惊得下巴掉了。越说越离谱,他一直坚信这个世界没有妖魔鬼怪,直到他意识到自己也是以一个灵魂的状态来到这里之后,扑朔迷离的身世,波诡怪异的现象…… “你没耍我?铁铜血是天神的血” “传说是”,在李墨的漫长的生命里,铁铜血一直是神圣而恶毒的存在。“他们来京都了?他们身上应该不是真正的铁铜血?” “楼主说是铁铜血,不过浓度很低” 唐云意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好像被人盯上了。 “那少卿知道彼岸花的香气作用?” “目前不知……”,或许……彼岸花浓度到了,有麻痹的作用。唐云意想试验的时候,他遇上了一件更加棘手的事。 山河郡主来了。他免不了陪吃陪喝,入夜之后,才拖着一身疲惫的骨头回到金灵卫。 即便回到金灵卫,那种背后有一双阴冷的双眼盯着的感觉如如芒在背,仿佛有无数把飞刀扎在他的后背,眼角控制不住跳了几下。 沐浴过后,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了。这几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付离的身上藏了什么,他的尾椎处为什么有一个红印,又为何皮肤变红,出现断筋断骨的剧烈疼痛?他查到血丹的时,突然莫名其妙提到了铁铜血,南雍侯府郡主为何在这个时候找上来,隐晦的问到了案件的发展。还有天鹰……唐天意抽回交叉在后脑勺的双手,右手按压胸口,滚烫的感觉清晰传来。 他侧过身,发现暗格里的四方魔盒,上面镶嵌的宝石散发出熠熠光辉。这个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 “喵喵……” 窗外传来粗朗的猫叫声。唐云意立刻起身,轻轻推开窗户的一角,那只带着黄金小鱼的黑猫正坐在屋顶上,月光打在绸缎般的黑毛上,竟有一种流光溢彩的感觉。 交配的季节已经来临了。唐云意望向脚底下睡在猫窝里的三花,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此行,他要看看黑猫背后的主人的是谁? 黑猫对月舔屁股,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干呕了几声。 身后传来瓦片被踩发出的清脆声音。黑猫吓得转身,背后柔软的黑毛全部竖起,两只黄金色的猫眼发出恐吓的目光。 三花走了几步,像软绵绵的面条,瘫在瓦片上,擎起修长的“美腿”。 不行……三花皱眉,有点想舔肚皮,好想去逗弄屋檐下打呼噜的傻狗。 “喵……”,三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夹起来,使出浑身解数,散发母猫的诱惑力,吸引对面的公黑猫。 第282章 身体失踪记 (一) “喵……” 三花软绵绵的叫声很绵长,几乎要断气了才停下来。 空气中,清冽的冷风夹杂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黑猫灼灼的目光盯着三花妖娆的身姿,有点心猿意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了嫌弃。恍惚之间,三花通过猫眼,仿佛一层毛玻璃后面,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有人跟他一样,用了夺身蛊。这只黑猫第一次出现在业火山庄,现在又频繁出现在金灵卫附近,很难不让他怀疑,黑猫是在故意引他外出。 是敌是友,他不确定。即便他已经学会九门楼的神功,他不能保证自己能从天字高手的围攻中安然脱离。对方不仁,他只能不义了。 黑猫仿佛一颗磐石,屹立在屋脊上,不为所动。眼睛直直往下盯,方向似乎就是他的房间。那间漆黑的房间没有一点光线,锐利的猫眼似乎能通过糊了一层窗纸的窗户上看到窗户下拢起的轮廓,呼吸均匀,已经沉睡。 黑猫叹了一口气。起身伸出懒腰,倏然对上三花贴脸放大,浓浓的雌性气息扑入口腔,黑猫的身子突然僵硬起来,心中大骂一声。交配的季节无处不在,它有些控制不了自己了。 黑猫的眼神迷离起来,三花很满意自己施展的魅力,只等黑猫靠近,它一个利爪,挠死黑猫。 黑猫慢慢靠近,巨大的身影把三花笼罩在阴影之下。只差一步之遥时,黑猫突然转身,“倏”的一跃到对方的屋脊上,还故意回头看了三花一眼,竖起鸡毛掸子似的尾巴,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 三花咬碎了牙。不甘心跟上去。 逶迤的月色下,层层叠叠的瓦片像鱼鳞一样泛着淡淡光泽。两只猫的身影在起起伏伏的屋脊上一上一下。 三花简直要被气死了。别看黑猫肥硕,身姿轻盈如燕,比他掌握猫身的技术还要炉火纯青。一上一下之间,黑猫突然从屋顶跃下,三花刹不住,踩着滑动的瓦片摔了下去。小小的身体一直下坠,仿佛陷入无限的深渊,几乎没有力可借来改变下降的速度和轨迹。“嘣”的一声,三花摔进一个漆黑的狭窄空间,剧烈的疼痛撕裂它的意识。 三花纤细的四肢撑着受伤的身体,地面又湿又滑,它爬起又摔下,反复几次后,勉强站稳。 它赫然被黑猫使计,摔进了一口枯井中。高高的井壁上布满了青苔,抬头望去,只看见一小片的天空,一颗猫头突然从井边露出来,狰狞和得意的笑容在一张黑猫脸上像妖怪一样显露身形。 “喵……” 三花龇牙咧嘴,试图从井壁上爬上来,不曾想又重重摔了下去。 黑猫大摇大摆离去,三花在井底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可恶的黑猫,让他抓到,先“咔”蛋,再把它扔下来。不……还有把他的主人找出来,往井里扔。 月升至梢头,光线黯淡了下去。两只利爪扒着井壁上的青苔,勉强的爬出枯井。灰头土脸的猫脸茫然的打量四周的环境。 一个破败的小院子,三间茅草屋已经半塌,剩下的墙体如同苟延残喘的老人,随时倒塌。门板已经腐烂,仅剩的墙皮脱落,凹凸不平,墙壁上的漏洞塞满了乱草破席。 四周静悄悄的,虫豕已经隐去,三花的两只前爪里塞满了湿润的泥土,洁白干净的猫毛上刮满青苔,一股腥湿的味道充斥口腔,令猫作呕起来。 半个时辰的折腾,早已经把三花的体力耗尽。它垂头丧气,撑着最后的力气,回到了金灵卫。 夜还是黑的,屋檐下的灯光发出呼吸般明灭的亮光。凛冽的冷风吹得树叶刷刷作响,有一种松涛阵阵的感觉。偶尔有一两个紫衣金灵卫巡视经过,拉长的身影倒映在窗棂上。 三花轻车熟路的抬开窗户,侧着小小的身体进入房间。疲惫的它顾不上回到身体里,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扣扣” 门外传来响亮的敲门声,迟迟没有人开门后,屋外的身影走了。三花幽幽的睁开眼皮,刺目的光线刺激得她瞳孔微微骤缩了一下。 三花抬起爪子,叹了一口气。昨夜回来,它忘了收回子蛊了。 三花弓起身子,穿进被子,被子蠕动了几下之后,猫头露出来,尔后突然暴力掀开被子。被子里只有一个枕头孤零零的躺在被褥上,而他的身体不见了。这无异犹如惊天霹雳。 他的身体不见了。被褥已经发凉,可见身体早已经不在床上了。 一定是哪个混蛋的恶作剧,半夜叫不醒他,把他搬走了。三花蹿出房间,向可疑的房间寻找自己的身子。 李唯昭的房间没有,韩茂行的房间没有,付离的房间也没有,连女眷的房间,它也去看了一遍,最后到几位指挥,梁统领,苏副统领的房间,他的身体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三花找不到自己的身体,落寞的坐在房间门口,身体本能,忍不住舔起了爪子。 “臭男人,一夜未归,肯定是去哪个相好那了” 封令月带着愤怒的声音从房间里出来。唐云薇垂着脑袋跟在后面,面带愠色,“肯定是他把付离带出去了,又去喝花酒” 三花放下爪子,竖起耳廓聆听。难不成,付离把他的身体带出去了?付离对他的感情实在过于复杂,见不得他受伤出事,兴许发现他昏迷不醒,带他去医馆。 当事人付离在两人一猫的念叨中,踏着清晨的露水回来了。唐云薇立刻上前斥问,虽然最近两人闹得不欢快,两人视线相撞,不免略闪过尴尬,“云意呢?你们又去哪喝酒?” 付离俊秀的剑眉隆起,疑惑不已,“云意不在?” “你不是跟云意出去了?”,封令月问。 “我刚从校场回来”,自从唐云意给他找到了止痛药,他整个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他还没起床?” “他不在,估计回大理寺了” 随着渐渐远去的声音,三花发狂的按住自己的脑袋。他找了一个大早上,只得出一个结论:他的身体不见了。 第283章 身体失踪记(二) 唐云意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在金灵卫消失了。他甚至跟踪了跟他有过节的闵行居一整天,那厮除了偶尔对他抱怨几句,其余时间不是巡视就是跟同僚出去喝酒。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模拟一切可能。但是,他的房间里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他没有丢失任何一件东西。但就是有人堂而皇之把他从金灵卫官署带走了。 金灵卫官署自从发生朱秉文偷闯禁地,红衣金灵卫的绝世秘籍被盗窃后,金灵卫一直有一套严格的把守制度,几乎每隔两刻钟就有守夜的人经过。 按道理说,金灵卫官署不算小,夜宿金灵卫官署的人达到上百个,几乎每个时刻,都有人在官署内走动。 三花忍不住仰天嚎叫,哪个王八蛋,把他偷了。即便如此,他依旧能感觉到母蛊还活着,证明他的身体安然无恙。 这几日,出师不利,出门不看黄历。先是被黑猫耍了,现在身体又被人偷走了。万一,在他的身上试验……不,他体内有两股真气……啊…… 唐云意简直被气晕了。 大理寺左明堂内,几双眼睛大眼瞪小眼,百无聊赖。 “少卿已经一天没来了。金灵卫那边也不在,他是不是偷偷去查案了?”,苏辰安的声线里夹着着一丝丝委屈。少卿不见了,没有人见过他,来也悄无声息,去的也悄无声息。 “对啊。少卿到底去哪里?破案迫在眉睫,昨日李卿找少卿了,你们个个都不在,哦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唐云少卿不在,李卿对他的态度可以说是严厉到陌生。 阿菀小心翼翼的咬着脆饼,发出的清脆响声把其他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了。她立马捂住嘴巴,小声蠕动咬肌肉。 “看着我干嘛?”,阿菀被李墨盯着头皮发麻,眼神的威慑下,她把脆饼装进腰间的小袋,不情不愿嘟着嘴,“唐少卿失踪了,又不关我的事” “失踪?” 大厅到传来响亮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后,紧接着是苏辰安的尖叫声。 “少卿失踪了?” 到目前为止,唐云意已经有两天的时间没有出现了。就在这种即将接触到核心线索的时候,他不见了。只有一个结果,要么被仇家杀了,要么像江湖的高手一样,失踪了。 李墨起身,冷如冰霜的俊容闪过一丝忧虑,坚硬如冰石的心破开了一道口子,一种不安的情绪升起。 “唐少卿已经两天没有出现了。从太白湖水怪案以来,想杀他的人如过江之鲫。只有三种可能……”,李墨突然停下来。 急得苏辰安抓耳挠腮,浓黑的眉毛拱成八字形,用一种乞求的眼神望着居高临下的李墨。 “李兄,哪三种可能?” “第一,他自己主动消失,去查案了。第二,他失踪了。第三,遇害了”,第三种可能,李墨认为几乎不存在。唐云意已经学会了九门楼的神功第三式,没有天字高手的大规模围攻,没有人杀得了他。他更倾向于第二种,唐云意失踪了。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绝不可能自己消失。 门外的三花听言,欣慰了不少。还是李京墨了解他。 “失踪?”,大厅内的另一声尖叫来自柳在溪。随即他摆开姿态,自顾分析起来,“唐少卿是地字七等,两天没有一点儿消息,我估计凶多吉少”,无形之中,柳在溪感觉一双眼刀在他的身上来回切割,错觉上传来刀刃切割肌肉锐痛的感觉。他抬起头,发现李墨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他,他莫名的心慌起来。 “难道……我说得有错?” 李墨重重哼了一声,大厅内的气氛怪异了不少。“目前,我们尚不得知唐少卿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今之计,只能一边查血丹案,一边查唐少卿的下落” 针扎般的目光幽幽传向翘着二郎腿的阿菀身上。渗人的眼神让她背后滚过一颗寒栗,鸡皮疙瘩滚了一遍。 “西疆蛊族不是有追踪蛊?” 阿菀拍腿而起,表情像小狼一样凶狠,“别提了,唐云意邪门得很。给他种的蛊都莫名其妙的死了” “死了?难道不是你技不如人?” 阿菀咬牙,大有一种要跟李墨干架的感觉,“我不能给比我厉害的天字高手下蛊,但是蛊死头一回在唐云意身上见到”,这个男人身上有毒。 阿菀两手一摊,表情无辜,“所以……别指望我能找到他。他那么狡猾,不可能死,只能说明他失踪了” 苏辰安听完后,仿佛泄气的皮球一样,佝偻着背脊,踱着滞重的步伐走出大门。唐少卿不在,左明堂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样,快要塌了。 “喵……” 一只三花贴着廊柱绕过来,挨着苏辰安坐下来。叫声柔弱,脑袋贴着苏辰安的胳膊肘,苏辰安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把三花抱在怀中。 “你是不是饿了?” 三花“喵”了一声。他刚从厨房出来,被人赶出来的。 苏辰安在三花的肚皮上摸到了干瘪的肚子,一阵怜惜。把三花抱到厨房,一阵忙活。 三花有些安慰。这两天,它特么一直直在寻找自己的身体,上顿不接下顿,还要防野狗突然冲出来把它开膛破肚。 “吃啊” 苏辰安满怀希望的看着三花,三花则用淬了毒的眼睛狠狠地瞪着苏辰安。 特么给它吃耗子。 “你怎么不吃?刚刚捕捉到的,我给你烤了”,烤得焦黑焦黑的耗子,三花想抓起耗子砸在苏辰安傻乎乎的脑袋上,他的脑子里装的是浆糊? 三花饿得头晕眼花,指了指苏辰安眼里的馒头。算了,身为猫,能有口馒头吃就不错了。 苏辰安还是不懂,气得三花伸出爪子去暴揍他的脑袋。 吃饱喝足后,苏辰安把三花抱到了卷宗室。 “要是少卿在就好了。他肯定知道彼岸花的作用” 三花目光灼灼,盯着用作香料的彼岸花。心中生出一股邪恶,它想拿砖头拍死苏辰安。 第284章 身体失踪记(三) 时间如快马加鞭,一天又过去了。 唐云意依旧处在失踪当中。金灵卫那边以为他连续则宿大理寺查案,大理寺左明堂连续加派人手,唐云意就像泡沫一样,人间蒸发了。 唐云意不是不想找到自己的身体,而是他怕没有人相信。阿菀又随李卿出去了,剩下的一帮男人,该不会以为他是妖怪? 李墨……李墨这个老东西…… 大理寺左明堂后堂,屋檐下的鸟笼里,鸟儿发出清脆的声音。 李墨绕过后堂,只见桌案上有一只三花猫,正忙着洗脸。唐云意不在,其他人也不知道去哪了,整个左明堂静悄悄的,习惯了偶尔喧闹的他微微不适应。 三花见他转身要走,从一米高的书案上扑过去,只抓到了李墨的半片衣角。李墨只当猫儿调皮,转角顺着回廊离开了。 三花费了大劲在案牍库找到他。这男人喜欢呆在案牍库,怪不得每次唐云意来到案牍库都被他抓到了。 偌大的案牍库内,空气阴重,书墨的味道充斥每个角落。 李墨在书案上写写停停,三花跳了上去,伸爪把他写满的一张纸全部染黑了。 一股怒火从李墨的胸口轰然烧了起来,大火欲有燎原之势。 三花被提着脑袋后那层皮毛起来,身体离地有一米多,摇晃得它像坐船行至大海中间,像一叶扁舟,摇摇晃晃,晃得它有点眩晕了。 “念你是苏辰安检回的猫,我暂且放过你一次。倘若,你再胡闹”,李墨突然露出嘴角两颗闪着亮光的白牙,“猫肉应该能吃” 三花被扔到地上,它不死心,又爬到书案上,伸出爪子去扒拉。卷宗里有唐云意的名字,可它的爪子怎么扒都扒不开。 李墨眼里闪过疑惑,发现这只猫不正常,外面是猫,内里更像一个人,它识字。 李墨顺着猫爪翻开卷宗,猫爪立刻按住卷宗第一页写着“唐云意”的三个大字。 “你识字?”,李墨突然来了兴致。匪夷所思,第一次见到一只成精的猫。 三花指了指“唐云意”,又指了指自己,极力想表达自己是本人的意思。 李墨似懂非懂,嘴角勾起的弧度沉默了下去,疑惑像一团火苗在他眼睛里燃烧。 “你……不是猫?” 三花点头,示意李墨看向“唐云意”三个字。圆碌碌的猫眼里充满了期盼,能不能找到自己的身体,就靠李墨。 光怪陆离的现象让李墨有点难以接受。他甚至认为这是唐云意的恶作剧。 三花再次被提起来,眩晕的感觉再次传来。三花心中大骂,该死的李京墨,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或许把他抱在怀中,抚摸他的背脊。 阿菀外出公干已经回来。她最近跟李纯纯追踪的全是一些陈年旧案的嫌疑人,在他们身上下蛊,掌握他们的行踪,不得不说,大理寺的破案率呈井喷式的爆发。 李墨把三花扔过去的时候,阿菀正捧着鸡腿吃得满嘴流油。吓得阿菀把鸡腿扔了,赶紧接过猫。 “你有病?你把苏辰安检回的猫做什么?”,猫差点把阿菀的一桌美食给毁了。如果目光是一把刀,李墨已经被千刀万剐了。古板又冷冰冰的男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猫是不是唐云意?” 李墨一开口差点把阿菀嘴里的一口鸡肉呛在喉咙里。她努力的眼下,脖颈上的青筋全部凸起来,方咽下差点让她窒息的鸡肉。 “西疆是不是有办法把人的意识移植到猫的身上?” 阿菀突然感觉不对劲,掏出手帕擦嘴擦手,把地上的三花抱起来,与三花眼对眼。她的表情控制不住的抖动起来。 “唐……唐云意” “他真的是唐云意?”,李墨早听说西疆蛊术古怪,未曾想…… 阿菀沉重点头,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那他……一直在我们身边,他想做什么?”,李墨意识到唐云意在监视他们,太阳穴处的一根筋跳了起来,预兆他已经在隐忍怒气。 “他回不来了”,阿菀叹了一口气。“他的身体不见了,所以他只能以一只猫的形式出现” 李墨忽然觉得嘴巴里的唾沫头一次如此难以下咽,“他的身体呢?” “应该丢了……” “难道不是他外出的时候,被人杀了抛尸?” 三花狠狠地瞪着李墨,并张牙舞爪威胁他。 “没有死,他若死了,子母蛊会有异样” “什么样算异样?”,李墨对西疆蛊术的兴趣在这一刻呈火山式爆发。 “子蛊由母蛊孕育,母蛊在唐少卿身上,他死了,子蛊也会死。现在母蛊和子蛊都没有任何问题。那么他的身体一定在某个地方,就是不知道谁把他的身体偷走了” “有趣了。血丹的事一点进展没有,他反而被偷了” 三花慢慢垂下脑袋。他刚有的一点思路全部被打断了?哪个王八蛋垂涎他这副丑陋的面容?又或者把他带走放血?不对,真放血了,三花也会有异样。 在一只猫的身上,看到了抓耳挠腮的滑稽模样。门外的两双眼睛突然感觉有什么刺进眼睛里,又辣又疼。 “救命啊” 门外,苏辰安和柳在溪“手舞足蹈”,眼睛辣得直流眼泪,视线模糊成一团光影。 “李兄,我们不敢偷听了”,柳在溪哭哇哇的乞求。 “李兄,放过我们”,苏辰安可怜兮兮的乞求。 起因是苏辰安来找猫,发现李墨提着猫神色匆匆,他好奇心作祟,跟了上来。没想到……失踪几天的少卿变成了一只猫。 须臾,苏辰安和柳在溪顶着发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站在大厅的墙角下,像做错事的孩子等待先生的处罚。 三花蹲坐在书案上。一只猫没有表情,即便有表情,其他人也看不出来。 “听到多少了?” 李墨身上有一股威压推了过来。苏辰安瑟瑟发抖,“全部听到了,少卿变成猫了” 柳在溪像是要立功赎罪一般,立刻起誓,“少卿,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找到身体” 第285章 身体失踪记(四) 当务之急,找到唐云意的身体。可是怎么找? 大理寺左明堂的大厅内,气氛从未有过的凝重。所有人围在桌案,坐在主位的赫然是一只三花猫。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把少卿的身体给偷了?”,苏辰安拍桌而起。 柳在溪的脑路清新出奇,摸着下颌,目光灼灼的盯着三花,“会不会有人垂涎少卿的身体?” 李墨余光瞥了一眼还在吃得阿菀。会议已经进行一个半时辰了,阿菀的嘴巴像兔子一样没有停过。 “阿菀,有没有办法追踪?” 阿菀鼓着腮,嘴里因为有食欲,声音变得含糊不清,“呜呜……” “吃完再说” 阿菀被李墨一瞪,下意识的把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又喝了一口茶水,舒了一口气,才解释道,“每一只蛊都是独一无二,我又不是蛊神,无法链接。少卿的子母蛊没有异样,可见对方没有对他的身体做什么” “少卿的身体一直失踪,也不是办法。李卿已经来了两次了”,李纯风扑空了两次了。柳在溪认为自己已经黔驴技穷了。 三花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思路的网格悄然之间正在慢慢编织。 “少卿有仇家?”,苏辰安问。 阿菀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角飞泪,直直拍着桌面,“唐少卿,可以说是整个京都里,敌人最多的人。东伯侯的余孽奉他为仇敌,他在业火山庄炸起上百人,仇家遍地。还有……朱翊卫也是他的仇家,一个一个排查?” 李墨摇头,“没有用。如果是仇家,早已经把唐云意碎尸万段。应该是……”,李墨说不上来。阿菀口口声声断定对方没有对唐云意的身体造成伤害,那么一定不是仇家,但是……他们无法猜测对方的来意。 柳在溪:“会不会是阻止少卿查血丹,把他的身体藏起来了” 苏辰安:“把少卿杀了,他不就查不了血丹?”,现在京都里谣传一句话,只要唐云意出手,没有查不出的案件。 柳在溪捶了苏辰安一拳,“你傻?少卿现在可是响当当的人物,杀了少卿,不就坐实血丹了。我估计……”,柳在溪看向三花,似乎领会到了某种意思,“他们是先在少卿藏起来了,过了这个风头,再把他放出来,再杀了” 三花那张满脸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表情。柳在溪分析得有道理,但实则又不是。他能感觉到母蛊完好无损,对方应该是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但是他感应不到身体在何处。 李墨:“别猜了,当务之急,先把少卿的身体找到” 苏辰安:“怎么找?我们也找不到少卿的仇家” 李墨:“朱翊卫的杜青裴与少卿有过节,我们先去找他” 三花偷偷翻了个白眼。他不认为以杜青裴目前的状况有精力来对付他。 入夜,杜青裴从朱翊卫离开,寒风裹挟的落叶打到他的身上。他下意识抬手挡住落叶,发现手上的皮又脱落了一大块。 他的眼睛里露出了狂喜,激动的外表之下,是一颗按耐不住的心。他迎风而立,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大片的落叶持续朝他扑来,他心眼烦躁,随手一挥,落叶“嘣”的一声朝四周爆射。 杜青裴蓦然心惊左顾右盼,幸好没有人。 天色笼罩下来。好像有人张了一块黑布下来。 杜青裴又在空旷无人的巷道里,巷道的尽头好像一只巨兽的血盆大口,纵横交错的利齿随时把走进去的人撕碎。 杜青裴的脚步慢慢放缓,他估计又了一条相反的路,把人引进来。 “跟了我一天,是见不得人?有什么事,当面说清楚” 后面的呼吸声突然隐去了。杜青裴有一点失望,他想试验的想法落空了。 “怎么样?查到什么?” 苏辰安和阿菀眼巴巴的看着李墨,以他们的身高,只能看到李墨凌厉完美的下巴。 “没有,他没空”,李墨跟了杜青裴一整天,杜青裴忙得脚不沾地,稍微空闲,杜青裴回到房间,撕扯身上的死皮。朱翊卫受陛下直接指挥统领,朱根本没有空理会,也无权越俎代庖。唐云意的身体应该不是朱翊卫所为。 “他没空不代表他不会做”,阿菀叫唧唧的,听得李墨耳朵嗡嗡叫,“杜青裴真的很恶毒” 李墨径直的走了,一个转身,从阿菀面前消失。唐云意的身体不是杜青裴偷原因有二。第一,杜青裴打不过唐云意。以杜青裴的为人,倘若是他所为,早已经把唐云意给杀了。第二,杜青裴似乎有病在身,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杜青裴这个人突然得了疾病,皮肤大片大片脱落。似乎在隐瞒什么。 李墨并没有多想,迫在眉睫的是把唐云意的身体找回来。 一天又过去了。 晚饭时间在左明堂的的小厨房里。三花的脸由黑脸逐渐变黑,阴得仿佛快要下雨了。 苏辰安放下汤碗,狠狠拍了后脑勺,一脸歉意,“少卿,对不住。习惯性给你准备耗子了” 苏辰安赶紧把耗子撤下,换上新碗。三花的视线全部在饭桌中间的煎鱼上,烤得焦黄焦黄的鱼肉,三花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少卿,吃鱼?”,苏辰安好奇的问。 阿菀夹了一大块放到三花的碗里,笑嘻嘻的,“猫当然喜欢吃鱼了” “啊……”,苏辰安露出惊愕的表情。 “中了蛊的人就是这样,我估计他现在不仅想吃鱼,他还想抓痒痒,挠屁股” 三花猛然拍桌,示意阿菀闭嘴。阿菀置若罔闻,继续叨叨不绝,“我告诉你们,这猫啊,一到季节就发情,内里虽然是少卿的意识,但他有时候也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 阿菀说得很隐晦,众人已经一副吃瓜的表情了。 三花气得肚皮一鼓一鼓的。 “少卿怎么走了?” “它没胃口,也可能怀崽了” 三花一听,身体僵硬,摔进了台阶下。 “对了,少卿今晚让我们在大厅等候,他有办法找回自己的身体” 第286章 找回身体 左明堂 烈风吹走厚实、浓重的云雾之后,凛冽的月光透过雕花窗照射进来,屋内的东西染上一层清冷的光边。 一只毛色柔顺的三花猫趴在漆黑的案几上,眼睛紧闭,尾巴垂下,像岸边的垂柳,有意无意的拂扫地面。 “咔嚓” 推门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放大,成涟漪般撞进猫耳里。一双金丝黑靴踏了进来,黑靴两侧装饰金饰,脚底绵软,悄无声息,如一阵微风,吹进了房间。 三花不敢起身,也不敢竖毛。昏暗的灯下,剑刃闪着乌青色的铁光,隐约可见锋利的刀刃上有鲜血的痕迹。 房间内的空气被恐惧吞噬了。来人在空荡荡的床上扑空了,沉寂中听到了一声叹气。 黑影的目光在黑暗中如鹰隼一样锐利。一只三花身上的斑块像打了补丁的衣服,黑影露出嫌弃的表情。 门再次关上,三花松了一口气。大晚上,盛桉提剑而来,想必是他最近没有张长公主答复案件进展,盛桉来兴师问罪了。 那小子向来看他不顺眼,没准黑暗之中突然对着被子狠狠一刺……三花的心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刺痛。 它张嘴打了一个哈欠,觉得背后阴凉,如寒芒在刺。悄然回头,一双凌厉的目光把它逼退,心脏在一瞬间突然加速到极致,欲要冲出胸膛。紧张的呼啸在喉咙里蠢蠢欲动,准备破口而出。 吓死猫了。盛桉不知何时又躲在门窗后面观看。 三花又等了好久,感觉背后的阴凉恐惧终于消失了。它才起身,伸了一长长的懒腰,前往大厅。 左明堂内,宽敞的大厅内,门窗紧闭,只留一盏如豆的灯光。四人围着中央的书案,紧张得额头冒汗。 柳在溪嘴唇发抖,双目木讷无神,眼里没有光亮。眼睛仿佛一个黑洞,书案上的灯光投射到他的眼眸里全都被吞噬了。 “柳兄,你为何紧张?少卿又不是猫妖” “不……”,记忆如潮水涌来,柳在溪的声线抽动不止,“刚才我去放水,我看见……有一个黑衣人提着带血的剑闯进来了” “往哪里走?”,苏辰安追问。 “没……没注意” 暗暗的光线下,传来李墨轻轻“哼”了一声。他坐得往后,身子隐在半明半暗当中,如同他的表情一样,半明半暗,猜测不出他的心思。 “你哼什么?”,柳在溪不服气。 “能进入大理寺的人而不被人发现,约莫是天字高手。堂堂的天字高手,敏锐性不可能降低得如此离谱,你能看得到他,而他却没有发现你,真是有趣……” 柳在溪挺起腰身,黯淡的眼神里有星星闪过,“我躲起来了。我在茅厕,味道熏天,是你,你会去茅厕专门推开门看看?” “会,因为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自然也不会放过一个人头。太久没有杀人了,他的敏锐嗅觉都下降了。 柳在溪“啧啧”起来,“我可没有你这种爱好” 大厅内又陷入了沉寂中。阿菀性子活泼,忍受不了这种压抑紧张的气氛,自告奋勇讲起鬼故事。 “如果有人深更半夜拍你的后背,你要小心了,拍你的人很可能不是人,而是鬼。这个时候,你不要回头,因为……”,阿菀开始讲起了鬼故事,“传说,有一位书生,家住偏僻的山脚下,苦读到深夜时,忽然有人来敲门了。书生纳闷至极,还是去开门了。没想到外面是一个俊俏的小伙子,身上淋了雨,想进来借宿。书生没有多想,看对方身上衣着华贵,想来是个富贵子弟,恭恭敬敬把人请了进来” 讲到这里,阿菀开始故弄玄虚了,“你们猜后面怎么着?” 李墨冷笑,他已经猜到了结局。就是对面那两个二愣子,听得一愣一愣。 “怎么着?”,苏辰安小心翼翼的问。 “那位小公子进入书房的房间后,说自己的衣服湿了,想借书生的衣服穿,可付费。书生欣然同意,转身去找自己的衣服,背后在这时攀上一双手,书生感觉这双手异常沉重,疑惑转过身,突然被身后的人吓死了” “身后那还有锦衣公子,只剩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甚至能清晰的见到身体上面,血管在流动,粉色的肉块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被书生视为华贵的皮囊像一层皮一样,脱落在地上。书生张口想要发声呼救,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那副血肉模糊的身体伸出长长的锋利指甲,从他的眉心划开他的皮肤,硬生生的把书生的皮剥下来,套在自己的身上……所以,深更半夜,千万不要回头” 大厅内又再次陷入沉静。如豆的灯光只照到特定的区域,其余地方全部被黑暗吞噬。苏辰安和柳在溪同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沉了下去,力道越来越深。 苏辰安的声音哽咽,“阿菀,我后面是不是有什么?” 阿菀露出惊恐的表情,张开的嘴巴动了几下没有发出声音,粉色的咽喉动了动,最后只发出两个含糊的声音了,“来了” “什么来了?”,柳在溪吓得双腿都抖起来了。 热气在柳在溪的耳边掠过,尖锐的指甲划过苏辰安的脖颈血管,苏辰安吓得眼睛禁闭,“李兄,救命啊” “喵” 猫爪横扫,柳在溪和苏辰安同时挨了一顿猫爪。三花坐到主位上,下意识想舔毛。发现所有目光都在凝视它,它摆起了姿态。 “喵” “少卿,你吓死我了” 三花向两个胆小鬼投来轻蔑的眼神。这不就画皮? “喵” 阿菀主动接过翻译的活,“少卿说你们活该。应该把你们扔到尸房呆上十天半个月,练练胆子” 三花不可置信的盯着阿菀。这死丫头,前半句是它说了,后半句是阿菀画蛇添足了。 “少卿” “喵” “少卿说,柳在溪,下次再带一身酒气回来,把你腌了泡酒” 三花扬起爪子威胁了。 “喵” “少卿还说了,以后他不在,听我的话” 连李墨也不得不怀疑了。这丫头,睁着眼睛说瞎话。 第287章 找回身体(一) “阿菀,好好说话”,李墨凌厉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阿菀下意识坐好,一副正经的模样。 “喵……” “少卿说什么?”,李墨问。 “他说……他看上了一只公猫” 三花从主位上摔了出去。李墨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阿菀立刻笑呵呵掩饰尴尬,眉眼逐渐严肃。“少卿说,他有办法逼出把他身体偷走的人” 几双耳朵立刻竖起来了。 “少卿说,可以找个人来假冒他。这件事就交给李墨了” 沉闷的气氛一瞬间缓和了过来。压在众人心头的大山被一双手移走,苏辰安痛痛快快松了一口气。 李墨与三花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唐云意的意图。虽然他前面与唐云意势同水火,自从唐云意加入九门楼之后,两人之间如通了电,一个眼神,心有灵犀。 又是一夜过去了。公鸡打鸣过后,黑色的天幕撕开了一角。须臾,第一缕日光照射在马路上时,静谧的大街上恢复了熙熙攘攘,热闹喧哗的早晨拉开了帷幕。 早点摊前,白色的蒸汽从锅里升起,灶里的火烧得亮澄澄。 “唐大人,还是老三样?” 殷勤的小摊贩扬起夏日被晒得亮黑亮黑的脸庞,带着腼腆而怯怯的笑容,等待站在棚下的男人。 唐云意略微点头,嘴巴抿成一条线。 “唐大人,您的包子、油条、葱油饼来咯” 小摊贩的声音非常嘹亮,有穿云裂石之势,引得过路人频频看过来。 唐云意盯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豆浆,皱着眉头,迟迟不下口。三花从他的怀里探出头,跳上桌子,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滚烫的豆浆。 唐云意把包子推过去。三花不解的看着他。唐云意的眉毛拧起来,“我不喜欢吃路边摊” 三花明白了。堂堂的高见殊大人,习惯了水陆杂陈,自然看不惯路边小吃。 三花吃得津津有味。一只白皙的手狠狠的拍在唐云意的肩膀上,他的肩膀顺势一沉,下意识想反攻,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寂下来。 封令月大大咧咧的把剑搁在一边,叫了相同的老三样。 唐云意没防,被她一拳捶在胸口上。这一拳不容小觑,唐云意觉得血管里的血流加速了不少,眼里闪过的杀机被三花看过来的眼神逼退。 “臭小子,你这几天失踪,去哪了?” “查案” 封令月微微皱眉。唐云意立刻解释,“这几天咳嗽,喉咙不舒服” “哦”,封令月眼里的疑虑慢慢消失,话头一转,“对了,案件查得怎么样?我发现跟踪我的金蝉不见了” “什么金蝉?” “我不是告诉过你?” 唐云意不好意思摸了摸头,“最近大脑失踪过度,记忆有些混乱” 豆浆上来了,封令月一边吹,一边瞥着唐云意,疑惑再次丛生。 “你看我做什么?”,唐云意有一种被人剖析的感觉。 “你失踪了几日,沉稳不少。今日金灵卫有聚餐,你同我回去……” 封令月根本不给唐云意拒绝。 下午,金灵卫开始忙活起来。夜幕一降临,整个金灵卫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云意,来。喝酒……” 唐云意一个都不认识,嘴上说不会喝酒,接过的酒杯比谁都勤。 三花坐在墙头上,冷眼地看着。烈风吹过,三花蹲下来,前爪踹在腹部。 不知何时,许久不见的黑猫突然出现在墙头。三花瞥了一眼黑猫,咬牙切齿,但是没有去追黑猫。若不是这只黑猫,他至于把自己的身体弄丢了?导致他现在不知身体在何处,把高见殊请来,引蛇出洞。 黑猫大大的猫眼里闪过错愕,从三花的身上移到唐云意身上,又回到了三花身上,如此反复。把三花看急了,朝黑猫哈了几口气。 黑猫的目的不是三花,而是底下的人。 唐云意喝上头了,身体开始摇晃起来,整个仿佛站在船上,摇摇晃晃,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醉意。 “喝不得了” 唐云意眯着朦胧的睡眼出来,似乎吹了一阵冷风之后,他整个人清醒了不少。朦胧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黑猫起身,故意拨动瓦片,吸引唐云意的视线。瓦片摔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刺耳声音。唐云意抬起头,黑猫明显有些兴奋,随后它的眼睛黯淡了下去,唐云意的目光放在三花身上,目不转睛。 黑猫恼火了。冲过来,对着三花的脑袋“梆”了两次。三花有一种被人蒙着脑袋,拿着鼓槌用力打的感觉。黑猫打完就走,底下的唐云意发出爆笑。 三花把后槽牙都咬碎了。可恶的黑猫……等着,害他失去了身体,又无缘无故冲过来爆发他,此仇不报非君子。 黑猫到底没有引来唐云意,像霜打的芭蕉叶,失落的离开。 “云意,你小子,明明清醒得很,骗我们喝醉?” 唐云意被李唯昭半抱半拖往大厅里赶。底下,猜拳喝酒声不绝于耳,有震破云霄之势。声浪如海浪,一层推着一层,呈圆形往远处推去。 三花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赖洋洋的趴下来,准备眯上眼睛时,突然感到背后有一股寒栗滚过。 它猛然回头,一道漆黑的身形,宛如一头隐藏在黑暗中的鹰鹫,潜伏在最隐蔽的地方。盯着下面的欢声笑语。 三花全身的毛发全部竖起来,仿佛看见了狗一样,眼里的杀机暴涨。紧绷着身体像一张弓弦,在意识到自己处于以卵击石的劣势时,身体突然松软了下来。 它等来了可疑之人,但它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微微移动身躯,偷偷打量那道漆黑的身影。 那道身影匍匐在屋脊上,与黑色的瓦片融为一体。空气里弥漫的朦胧雾气让它看不到兜帽之下的下颌。 它能感觉到兜帽下有一双凌厉的眼睛,带着浓浓的疑惑。到底哪个才是唐云意? 三花的小嘴慢慢勾起来。高见殊高超的技术难以辨别真假,对方一定震惊到瞳孔地震。来日方长,让它好好谋划,怎么把身体拿回来,还要将对方抓捕归案, 第288章 找回身体(二) “下蛊了吗?”,黑暗中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又被风打成碎片,模模糊糊的传入人耳。 幽深的小巷里,四道人影藏在阴暗的角落里。阿菀背靠墙壁,剐蹭了一身的灰。 “看我做什么?”,三道目光在黑暗当中,像燃烧的炭火,带着诡异。“刚才收到少卿的信号,你们不是追出去了?” 李墨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看到表情,只听到带着冰渣的声音,“少卿让我们稍安勿躁”,只出现过一次,并不能证明这个人就是偷走少卿身体的人。如果出现第二次,就可以基本锁定,展开围捕了。“但是,阿菀你怠职了” 阿菀有苦说不出,手指自己的鼻子,委屈起来,“你胡说,我下了追踪蛊了,但是没有成功。对方的功力在之上……” 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传来李墨略微变扭的声音,“你教我,以后我来下” “教不了”,阿菀坚毅的脸上带着干脆利落的拒绝。 “为何?你能教得了唐少卿,教不了我?” “那不一样,当初教他是为了救命。你要是想学也可以,跪下拜我为师,每日按时定省,师傅还有的待遇我都要有……” 黑暗之中,阿菀感受到刀一样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切割。耳边传来了牙齿摩擦的声音,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爹跪我都不为过” 阿菀想反驳什么,三花的身影出现在墙头上。 “少卿” 三花瞟了她一眼便知她任务失败了。也罢,另一个唐云意在那人心中像一团挥之不散的乌云。如果真的是他的唐云意的身体偷走,此时此刻,对方一定在疑惑,他明明把唐云意的身体偷走了,为何又出现另一个唐云意,到底哪个是真的? “喵” 柳在溪胳膊肘撞了撞阿菀,示意她翻译少卿的话。 “少卿说,你们办事不力,秋后算账” 三花终于忍不住了,抡起爪子,在阿菀的肩膀上狠狠锤了一拳。这个死丫头,又歪曲他的意思。 “少卿让我们回去洗洗睡了。明日守株待兔……” 一团乌云从远方飘来,遮挡了月光,京都被阴冷的黑暗笼罩。 三花趴在案几上酣睡。屋檐下的灯光透过雕花床,将床上呼呼大睡的身影映射在墙壁上。床上的人发出轻微的鼾声,空气里充满酒味。 屋外传来风吹窗户,窗拍打在墙壁上发出的巨大声响。三花从噩梦中醒来,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做同样的梦。他从一个散发腐败、潮湿的黑暗空间里醒来,一双还带着余温的手倏然收走,黑暗中只剩下孤寂的呼吸声。 三花仿佛疲惫不已,撑着身体,跳到了床头上,伸出爪子想挠床上人的脸,最后想了想,还是算了。 三花趴在被子上,把身体蜷缩成一团,须臾,发出猫的呼噜声。 屋檐下的灯光突然熄灭了,房间内漆黑一片。远处传来了沙沙的声音,像蛇在沙地上蠕动的声音,“沙沙”声逐渐逼近,越来越清晰。 贴着窗纸上的窗户上,猛然映出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耸立的身躯只看到一半,映在窗上的一截比水桶还大。黑暗之下,红色的鳞片反射黯淡的猩红热光芒,两只红灯笼似的双眼来回逡巡。 “唐云意喝醉了?”,远处飘来了李唯昭充满醉意的声音,甚至能听见他踉跄摔倒的声音。 蠕动的身躯像水里摇曳的水草,一下子退了出去。 韩茂行扶着摇摇晃晃的李唯昭走过来,地上有一道长长的透明痕迹一直延伸到长廊的尽头。 “这是什么?”,地上的透明物质粘稠得像米浆。 “该不会……”,韩茂行喝多了,脑袋发昏,意识混乱,“云意跳水了?” “啊……”,李唯昭模模糊糊当中也跟着大喊起来,“来人了,唐云意为情跳水了” “来人啊……” 一时之间,笼罩在黑暗中金灵卫,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而来。 耸立在屋顶的庞大的身躯慢慢的缩回,最后不甘情愿的缩回,遁上离开。 沉睡的三花和唐云意同时被踹门声惊醒。唐云意捂着发疼的脑袋起身,眼里在看到来人时,暴涨的杀机慢慢消退。 李唯昭和韩茂行涕泪纵横,哭得不能自已。借着酒意上头,纷纷抱住唐云意,手臂如铁箍,越缠越紧,唐云意差点呼吸不上来。 付离分别给了两人每人一锤,两人直接晕过去,束缚唐云意的力量慢慢消失,青紫的脸在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时,才恢复过来。 “云意,你为何想不开?” 付离的眼神过于粘稠,唐云意莫名其妙的与对峙一眼。唐云意这小子莫非……三花表示无奈,每当他出事的时候,付离总是一副痛惜的眼神。 “……什么想不开?”,他被热情的金灵卫给灌醉了。这么多年,头一回以别人的身份放纵了,他放松了警惕。 “你还不承认?”,从一堆男人中挤出来的封令月,拳风如电,一拳猛的砸在唐云意的腹部。他腹部猛然痉挛起来,肠胃扭曲,喝下去的酒水经过发酵,一股臭味涌上喉咙。唐云意猛然冲起来,跑到外面对着草丛吐了起来。 “封令月……” 唐云你黑色的眼眸中带着浓浓的杀意在一瞬间崩涨,又在一瞬间退了下去,“你又打我” 封令月抡着拳头,怒气冲冲,“我不仅打你,我还要扇你” “你说你,犯得着为了一个女人跳水自尽?”,金灵卫有一片水池,水迹从池边淌到了唐云意的房间。 “什么女人?”,唐云意支支吾吾起来,“水跳水自杀?” “你自己看看……” 一众金灵卫自动让出一条道,两道清晰的水印淌在地面上,呈一节一节的。 唐云意想说什么,被三花挠了挠小腿。 “你们先回去,我不会想不开” 唐云意嗅到了空气里浓浓的危险因子。似乎,他们在昏睡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来过。看来,他得回去禀告楼主了。 第289章 围铺 临走之前,那道阴森又诡异的笑容深深的镌刻在三花的脑海里。高见殊的古怪笑容让他头皮发麻,太阳穴上的青筋时不时跳起来。 他身上藏了很多秘密。同时又懊恼自己刚才睡得太死了,它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迷茫、惶恐、惊愕、不知所措。外面那层水渍,池塘里的水过个节一层透明的粘稠液体,有一股腥味,像是来自池塘里青苔的味道,又夹杂某种骚味。 今晚所带来的心颤就像超声波一样,一圈一圈往外荡漾出去。 每一层浓雾即将拨开的时候,另一层又笼罩下来,遮蔽了他的视线。 黑夜与白日交换,罕见的出现霞光满天,京都错落起伏的建筑斗拱飞檐上勾勒了一层淡淡的光辉。光线和凛冽的风从敞开的窗户扑进来,三花打了一个喷嚏。后半夜,它彻底睡不着了。它已经没有时间逗弄老鼠了。 雾气散去后,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吆喝声形成声浪,涌了过来。 三花精神萎靡的趴在“唐云意”的肩膀上。它能感受到,高见殊压抑在胸腔里的怒火。“唐云意”不出来,又怎引蛇出洞? 三花茫然的望向四周,那条“蛇”隐藏在何处?通过子蛊还能感受到母蛊安然无恙,但是身体就是找不到,仿佛泥土过河,以质存在,不以形存活。 清脆的车铃随着喧闹的声浪传来,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逼近,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唐云意身边停了下来。织锦车帘被一双白皙的手掀起,露出身穿水青色刺绣长裙的山河郡主,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披在身后,只别两根长长的流苏步摇,脸白嫩如玉瓷,细密纤长的羽睫下,有光在闪烁。许久不见,山河郡主身上多了几分稳重。 “云意,上车” 唐云意愣在原地。微微侧头扫了一眼三花。唐云意这厮,女人一个接着一个,连南雍侯的郡主都勾搭上了。 “快点啊” 唐云意迟疑了一下,上了马车。马车里充溢着清香的菊花味,陈设无一全是小姑娘。 唐云意坐下后,显得空间狭窄了不少。 “唐云意,多日不见,可想本郡主?” “春日赏花冬观雪,醒也思卿,梦也思卿” 山河郡主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垂下的头早已经满面羞云。 “你……胡说什么?” 唐云意一脸正经,“我没胡说……”,“唐云意”还想往下说,猫爪狠狠打在他的嘴巴上。上一次,就是因为他在丰息面前“大放厥词”,导致他骑虎难下。 “你的猫……”,好奇的眼睛对上纽扣般的宝石眼睛。“唐云意”突然挤出一抹笑容,把三花扔出马车外。 三花猝不及防,摔得狗吃屎,满脸都是灰。 好你个高见殊,等它拿回身体,打一场。 马车穿进人群,在下个路口停下来。三花小小的身躯在人群里穿梭,人就像移动的大山一样,在它的头顶上走动。 “哪来的猫?” 杂乱错落的脚步看得三花眼花缭乱。它躲过了前面,被后面踢得四爪朝天。 一只修长的手臂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把它捞起来,按在怀中。三花张嘴就哈对方。 “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误了你的事” “唐云意”把三花抱在怀中,神色匆匆的穿过人群。 “喵……” “你跟那位郡主是什么关系?她提到了血丹的事,京中的贵妇乃至宫中的娘娘们都在寻驻颜丹颜” 三花老老实实趴在“唐云意”的怀中,心中不免一惊。山河郡主的无心之举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可疑的方向。 斗转星移不过是一个落花流水的时间,那么一天不过眨眼之间。夜幕笼罩的京都,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势同千军万马,莫名的紧张感在心底滋生。 金灵卫 “唐云意”用匕首掏出浸在灯油中的绵芯,屋内的光线提亮了几分。他拿出一把程亮的枪,仔细观察起来。对着桌子右角的三花的自言自语的道,“你就是用了这把枪,把青龙的手给嘣了?” 三花微眯着眼睛,并不打算搭理他。 “你在业火山庄使用的火炮车,藏到哪里?你是不是藏到某个地方改良?” “你知不知道丰息等了你很久?兵部那边已经蠢蠢欲动,只等你把大理寺的案件查完,把你请过去?我倒是想看看,你的火炮车在战场的威力”,“唐云意”对着泛着森然铁色的枪神露出一种炽热的目光。他举枪,对着三花的脑袋,自顾配音,“嘣”了三花一枪,“等你练成九门楼的神功,加上枪,普通的天字高手在你眼里不过是蝼蚁一般脆弱”,“唐云意”的眼神由炽热变成考量,“过于……以你的九门神功,体内的真气,还有你的火炮车,只要你想,大周即可改朝换代” 三花狠狠瞟了“唐云意”一眼,转身屁股对上“唐云意”。 “罢了,我乏了。今夜无论发生什么事,不关我的事” “唐云意”回到床上躺下,双手交叠在后脑勺。须臾,轻微的鼾声传来。 三花微眯双眼,守株待兔。它又紧张又兴奋又恐惧。它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对方要他这个人,不管真假,肯定会来。 灯芯爆裂,爆出几颗火星之后,屋内的光线暗了下去。灯油越来越少,灯光摇晃得像奄奄一息的病人。 淡淡的烟气从门缝底下钻进来,淡如蝉翼,夹杂着一种熟悉的味道。三花觉得自己的身体以一种怪异的速度僵硬起来,它突然从桌子上摔了下去。 床上的“唐云意”微微动了一下眼皮下的眼珠,胸口平坦,呼吸被敛去了。 四周静悄悄的。一道全部笼罩在黑色披风之下的人影推门进来了。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在“唐云意”的身上摸了摸,隐藏在兜帽下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唐云意”像一条僵硬的棉被,被扛到了肩上。 三花四爪用力提气,撑着虚软的身体追了出去。 第290章 围铺(一) 月色流淌在屋脊上,像铺了一层水银。 那道黑影的速度很快,眨眼消失在三花的视线里。它气喘吁吁躺在冰凉的屋脊上,气得破口大骂。这副猫的身体,灵敏度是有了,但是没有速度。在追捕面前,讲究的是绝对的速度。 一道黑影把三花笼罩在阴影之下,三花宝石般的眼睛里倒映阿菀圆嘟嘟的脸蛋。 “喵” 三花气得捶地。阿菀无所谓的挑眉,“李兄已经追上去了” “喵” “李兄同意我给他下追踪蛊了” “喵”,猫松了一口气了。 黑影的速度很快,脚下生风,很快把苏辰安和柳在溪甩下。柳在溪气得一拳砸在路边的石块上,拳头蕴含的力量之大,巨大的石头裂为碎片。 苏辰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流光流转,在他漆黑的眼眸中绕了一圈之后,光芒消失。 “跟丢了,怎么办?”,苏辰安问。 “李墨功力在我们之上,应该能追得上”,柳在溪记得,明明是三个人同时追扑,李墨眨眼就不见了。 “万一追不上?” “不还有一个假的少卿?” 那个假少卿,似曾相识,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 “万一他也不行?” 柳在溪烦躁了起来,毛毛躁躁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陷阱里的野兽,走来走去,企图从混沌中撕出一道口子。 “拉倒……” 少卿狡猾如狐,这计不成,肯定还有另一计。 残败的小院里铺满了枯黄的落叶,院中散发一股腐败的气味。破损的石阶上,青苔从缝隙里钻出来。墙上有斑驳的水渍,窗棂上挂满蜘蛛丝,上面挂着蜘蛛死去干瘪的尸体。 黑影扛着昏死过去的“唐云意”,进入小屋,按下开关,进去暗室。里面的灯光微弱,失踪已久的唐云意盘膝坐在半明半暗中。几日不见,下颌生出了钢针般胡须,眼睛紧闭,整个人像睡着了一样。 另一个唐云意被摆到真正的唐云意身边。两个人同时细看,分辨不出真假。细节达到纤毫毕现。 黑影犯难了。到底哪个是唐云意?为什么,他带回来的第一个昏了好几天,他尝试各种办法,始终未能把人唤醒。正当他郁闷纠结之时,另一个唐云意又出现了。 两个都是活生生,均匀的呼吸,温热的肌肤。无不证明这两个人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黑暗中,传来重重的叹息声。黑影黯淡的眼眸忽然闪亮,像流星划过天际一样。他瞬间想到了辨别的方法。 一只白到可见到皮肤之下的血管的手从衣袖里伸出来,在真正的唐云意脸上摸索了几下,试图把那张假面具扣下来时,一缕血丝从皮肤里渗出,黑影下意识的收回手,沉思了片刻,他又伸手去扣另一个唐云意的脸皮。 只剩一寸时,他的手突然被另一只硬如钢丝的手擒住手腕。持续的加力让黑影瞬间感到了骨头碎裂的感觉。他果断从鹿皮长靴里抽出一把弯如月钩的匕首,青色寒芒闪过,高见殊不得不放开手臂,也给黑影逃脱的机会。 高见殊并不着急去追捕,他知道青龙在外面。 他没有撕下自己脸上那张孰真到难以辨别的面具,而是蹲下来仔细端详唐云意。 他像黑影一样,伸出手去抚摸那张丑陋的脸,皮肤光滑,柔软的皮肤下,能感觉到骨头的错位。他的两指顺着唐云意的脸庞来到脖颈的大动脉处,手指按压,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把他推出来。 真不可思议。 “喵” 高见殊收回古怪的表情,侧过身让三花进来。三花感动得泪流满面。它差点以为自己的身体消失了,一辈子都是猫了。 随着三花猫软软倒地,真正的唐云意终于苏醒了。 “既然你没事,我走了” 高见殊起身掸去衣裳上的灰尘,在唐云意起身的瞬间,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云意双脚发软,刚起身,膝盖一软,重重的跪在地上。地上的细细的碎石扎进他的皮肉里,他的眼角控制不住噙出一点泪光。 腹中传来鼓鸣,他的身体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低血糖发作,四肢凌乱,眼前发黑。 此地并不宜久留。外面依稀听到一阵阵锐响,他撑着墙壁走到门口,一道闪电般的白光从眼前掠过,已经破碎的窗纸顿时粉碎成齑粉。 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空中光华灿烂,唐云意捂着干瘪到肚皮贴着后脊背的肚子,腰弓成虾米状,趁机逃离。以他如此差劲的状态,他根本无心应战,连握刀的手就像得了帕金森一样,出现严重的颤抖。身体消失的这几日,长时间不进食,身体已经消耗到脂肪了。 眩晕的感觉持续传来,唐云意感觉自己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在他离去的背后,金铁交鸣的声音如炮竹般的响起,在李京墨的青兰剑的快速攻击下,黑影踉跄后退。 李京墨没有必要使出自己的吸云掌,对方似乎已经支撑不住了。 “真是弱得可怜” 兜帽之下的呼吸剧烈起伏。他有势如猛虎之势,却没有猛虎之力。 他低着头喘息,能感觉到对方准备收割了。 在黑色的兜帽下,李京墨没有察觉,一双褐色的眼眸爆发出璀璨的银芒。白皙的皮肤上爆起错综复杂的血网,鲜红的血奔腾起来,朝着握剑的右手涌入源源不断的力量。 铁刀被注入昂大的力量,控制不住颤鸣起来。李京墨觉察不对劲,铁剑如凶猛的黑龙,直直朝他的腹部刺来。他转动腕部,挡住了铁剑的攻击,对方借助巨大的反弹之力倒飞出去,利用自身灵巧的速度,眨眼之间消失在黑暗里。 李京墨没有追出去,他眼里望着空悠悠的黑暗,闪过一丝疑惑。他明明感受到对方的力量衰竭了,又在霎时,昂扬起来。就像一个干涸的水池,水瞬间蓄满半个池塘。这个人到底是谁?他的力量从哪里来?莫非像他一样从别人身上攫取?不对,没有人能够从他的身上攫取真气。 第291章 围捕(二) 夜,像泼了墨似的,四周又静又黑。头顶上笼罩着一团乌云里,让人莫名的心慌起来,仿佛里面有一双巨大的眼睛正盯着唐云意一举一动。 唐云意觉得自己快疯了,身体长时间得不到供给,他的耳朵嗡嗡作响,眼前星星乱闪。身体像是失去了引擎提供内力,四肢出现罢功,不知跑了多久,他整个人突然失去了所有力量,贴着墙才勉强维持身形。 他不敢停下,与其说自己饿得低血糖乏力颤抖,倒不如是中毒了一般。他手甚至抬不起来,被人注射了肌无力的药水一样。他终于忍不住,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背后的强烈气息越来越强烈。映入他眼帘的全是漆黑。他能感觉到对方就隐藏在黑暗里,伺机而动。他不免有些心慌了。九门楼的青龙,实力远在天字高手之上,竟然让人逃脱了,可怜对方实力…… 大约是长时间未进水,唐云意的喉咙传来刀割一般的痛楚,他使劲的吞咽口水,口腔里已经分泌不出一点唾沫,舌蕾能感知的是一种非常苦涩的感觉。 黑暗之中的对手不断移动身形,身法诡异。他余光扫射的瞬间,寒芒在背的感觉自己逼近。一股淡淡温热贴近他的后背,他二话不说,蓄起身上微乎其微的力量,左肘重重往后送,同时旋转身体,高鞭腿扫射。他这一推,携带了雷霆之势,对方硬生生的接下他的致命一击,一股无形的气流在两人周围旋转,爆发的威力带起地上的落叶的灰尘,落叶和灰尘围绕家里人旋转,像一个球一样,轰然爆炸,两人各自被弹了出去。 唐云意撞向巷道里的白墙后,死后一般的落下来。那一招是他拼尽了全力,“临死”前爆发出的巨大威力。 他不懂这一脚的威力,对方离他两丈,稍微闪移,就可对他发出致命的攻击。 黑袍之下,对方手持铁剑的手剧烈颤抖,胸膛里气血翻滚,像烧开的热水一样,咕噜噜的沸腾。他的内力在突然爆发之际又迅速降落到谷底。他没有想到唐云意还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威力,让他不免有些惊愕,神情逐渐警惕,身体紧绷得像一根绷得非常紧的铁线, 紧张和恐惧充斥。冷风从袖口、衣领灌进去,让唐云意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不少。他的视线出现了幻觉,看什么都像吃的。腹部在轰鸣,胃袋在造反,他的内脏出现痉挛,不由得弓下身子。 对方举起铁剑,一道亮光从眼尾闪过,“铿锵”一声,铁剑与铁的相击,发出了一串火星还有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黑影骤然回头,手持亢龙锏的李纯风站在身后不远处,目光像一只冒着凶光的豹子一样。 李纯风手中的亢龙锏约长四尺左右,四棱分明,杀力暴涨,虽没有锋利的刃,能在破坚硬的铁甲,也能隔着铠甲把人砸成内伤,甚至一击致命。 锏体断面为方形,每节之间皆有凹槽,上有刺滑,一经开启,便会产生高频震动,只需要碰到对手利刃,就能凭借手感和震动变化,瞬间找到敌人兵器的脆弱点,锁定猛击,击之必断。 黑影虽不识得亢龙锏,但锏体上面流溢着乌金色的森然的铁色让他心里滚过一股冰冷。 他突然攻了上去,铁剑上映射出剑势,朝李纯风劈面势砍下去。李纯风的亢龙锏上有刺刮,开启后发出高频震动,找到对方武器的脆弱点,“嘣”的一声,黑影顶不住亢龙锏的重压,喉咙涌上一股腥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洒在铁剑上。 亢龙锏没有刃,但是分量重,刀剑压根扛不住,隔着盔甲也能将人活活砸死。李纯风深知亢龙锏的属性,将亢龙锏运用得如鱼得水。他反手顺扫,单手旋转收回,“呛”了一声之后,迅速转身劈风,利用刺滑劈断对方的武器。 黑影被攻得连连后退,铁剑在亢龙锏有力的砍劈之下,剑身上面出现了裂痕,像蜘蛛网般绵延出去。 黑影大口喘气,胸口像被一口浓稠的血堵住了,他握剑的手更加颤抖,几乎握不住了。他的内力池已经消耗殆尽。 这一点,李纯风已经感觉到对方快支撑不住了。虽然他不知道左明堂最近在搞什么,也不知道唐云意在深更半夜,突然倒地不起的原因,但是他见到了这个人想动唐云意,他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他头上的铡刀随时落下,而唐云意是唯一能移走头顶上铡刀的人。 李纯风在唐云意的眼睛短暂的清晰了一下,又变成一只烤得焦黄的大鸡腿。生理上的不适让痉挛到全身各处。他的脸扭曲了起来。 他茫然的一双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他可能会成为第一个饿死的人。 黑影深知自己逃不过了。李纯风也认为对方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没有意料到,对手利用断剑,割开了手掌,鲜艳得过分的血滴在铁剑上。断剑仿佛一头嗜血的虫,吞噬着鲜血。剑身突然抖动起来,发出了猩红的亮光。握剑的手仿佛被灌入了巨大的力量,内力池一下子蓄到了半池。 李纯风感觉有一股飓风向他袭来。带着类似战场上的血气。 黑影肝胆欲裂,兜帽之下爆出来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白皙的双手持剑杀向李纯风。李纯风以锏身挡下其攻击,之后切换招式,转守为攻杀向黑影,李纯风的攻击势如破竹,对方防守逐一他被击退。 黑影只得改变招式,贴地翻滚,快速向李纯风靠近,断剑抄李纯风的下路猛攻,李纯风假意劈出一锏后,以亢龙锏撑地,借势弹起来,跃至黑影的身后,抓住空隙,一脚踩在黑影的后背,黑影被重踢一脚,背后传来了刺骨的疼痛,身体惯性的往前扑去,连同断剑,一同摔倒在地,掀起的一片灰尘把他笼罩。他没能在起身,连续发动内力池让他膂力全部耗尽。血管里的血沉寂了下去,没有一丝涌动。 第292章 血丹的上佳材料 李纯风慢慢的靠近黑影。黑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巨大的喘息声随风扑入耳。 那只黑影不死心,忽然转身,赤手空拳冲过来,一脚踢在握住亢龙锏的手腕,李纯风保持高度的注意力,动作灵敏,及时后撤避开拳头,在黑影抬腿的瞬间,一锏打下去。寂静中,仿佛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李纯风又是一招旋风回旋踢,把黑影踢飞,这次,黑影是真的倒地不起,口吐鲜血。 “还不出来?” 李纯风收锏,冷冷瞥了一眼从暗处走出来的柳在溪和苏辰安。 “把他关进大牢,交给你们少卿处理” “是” 李纯风走后,李墨从转角处的阴影走出来。那个偷唐云意尸体的黑衣人已经被捆住四肢,带回大理寺的大牢。 李墨看着奄奄一息的唐云意,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而是从腰间掏出一块饼,扔给他。 饿得濒临死亡的人嗅觉特别灵敏。唐云意顾不上撕开油纸,狼吞虎咽。 “好了没?”,李墨的声线里隐隐约约藏了一丝不耐烦。 唐云意摇头,“饿得头晕眼花。那厮饿了我好几天。你给我输点内力,不然你得抬我回去”,唐云意的脸惨白到呈现出临死前的状态,气若游丝,双眼下青黑一片,嘴唇干裂到死皮。 李墨的目光眨了一下,高大的身躯倏然脱下来,握住唐云意的手,往他身体里输送真气。 在一瞬间,李墨的身躯紧绷成一张拉开的弓弦。有一丝隐藏的牵引力从唐云意的身体里发出,把他的真气往他身上牵。唐云意那微不足道的真气池在吸收了他的真气之后,突然雄浑澎湃起来,好像一只不满足的巨兽,贪婪的吸吮他体内的真气。 李墨不像付离一样,一旦贴上,就像涂了一瓶稠稠的粘合剂,分不开。李墨撤力之后,眼神里的意味深明了起来。 “看着我做什么?” 李墨不动声色,灼灼的盯着唐云意。这种眼神有一种像竖瞳生物盯着横瞳生物的感觉,暗流之下涌动巨大的危险。 “你……的身体好些?” 刚才虚软得站不起来的唐云意已经能自己站起来了。他感觉有一股沛然的力量在血管里流动,往他的真气池里运送源源不断的力量。体内沉寂的两股昂大的真气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我感觉力量回来了。你给我输了多少真气?” 李墨嘴角露出讥诮,“输多少,不重要。取决于你想从我这里拿多少……”,不同于他的吸云掌,他是光明正大的攫取他人真气。而唐云意是鬼鬼祟祟,似乎……他没有觉察到,他的身体像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贪婪的等待着食物。 “走吧”,血液突然涌上头顶,唐云意眼睛花了一下,仿佛黑白电视的雪花点点从他的眼前闪过。 “已经抓捕到了偷你身体的人,你不打算连夜审问?”,李墨对这次案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果他是血丹案的主谋,九门楼必杀之” 唐云意缓慢的脚步突然停下来,背过身,目光幽深,“九门楼只会杀人?如果他是受害者?” “受害者会偷你的身体?” “他是偷了我的身体,但是他没有害了我” 李墨突然露出失望的表情,“唐云意,你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不,我不是心慈手软,我就事论事”,他是九门楼的人,但他不是无情的屠戮工具。 李墨嘴角的讽刺意味越来越浓了,“血丹案已经迫在眉睫。若血丹案不存在,整个案件就得重新推倒,你耗得起,上面的人答应?”,李墨深邃的眼眸试图洞穿唐云意的内心,似乎他把所有秘密藏在最深处,并竖起一道高墙,使他无法看透。 唐云意沉默了下来,两人之间的空气有些微妙,许久,传来唐云意低沉的声音,“若血丹不存在,我自当领罚,毫无怨言” 李墨的神色缓了缓,声音柔和了不少,“你是不是洞悉了什么?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们?” 唐云意突然露齿一笑,掩饰眼中的恍惚,“我的身世?我身上的诡异独特,我也说不清” 唐云意转身离开漆黑的巷道,脸色在转身的瞬间垮了下来。他没有刻意去查自己的身世,他相信水到渠成。就像血丹案一样,已经有了眉目。知道他在查血丹案,跟血丹案相关的人已经陆续出现了。 “你去哪?”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轰炸机已经在他的肚子里轰炸了半天了。 马车经过酒肆,车廊下的铜灯投射在酒肆的窗户上,隐隐约约映出两个人的轮廓。两人相对而坐,一人狼吞虎咽,一人热着酒,举止文雅。 李墨难得对唐云意露出嫌弃的表情。桌上的满满一桌,被唐云意扫得一干二净。偏偏唐云意还向他伸出已经咬了半口的鸡腿,睁着麋鹿般一样清澈的眼睛问他,吃吗? “你跟阿菀一样,属猪?” 唐云意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一边含糊不清的解释起来,“使用西疆的蛊术后,会大量消耗体力。想要在短时间补回体力,只能胡吃海喝了” “怪不得……”,阿菀的嘴巴没有停过。 “何况我这么多天,不进食,不进水,我不大吃大喝,明早,你就等着来席了” 李墨扫了一眼吃得满嘴都是油的唐云意,眉头微微皱起来,“像你这种几天不进食,不喝水,不应该先吃点清爽的食物?而不是吃油油腻腻的食物,以免拉肚?” “不会的……”,唐云意一边否认一边担忧起来。他只顾填满肚子却忘了生理上的承受力。 果不其然,当晚他就闹了肚子。眼睛沉重的仿佛被人缝起来,但是他还是得眯着眼睛起来,跑茅厕。 “少卿,喝点药。属下刚熬的……” 唐云意瘫在大厅里,四肢虚浮,双眼发黑。苏辰安小心翼翼的把药碗推过去,“少卿,你多少喝点。明日还要审问犯人” 唐云意的呼吸都飘起来了,有气无力的掀开半边眼皮,“你们看紧点,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自杀” 第293章 血丹的材料 这一夜,煎熬的过去了。 “少卿” “少卿” 唐云意昨夜住在左明堂的宿直间。喝了药之后,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门外的敲门声。 唐云意在床上放空了许久,目光呆滞,宿直间的横梁木是原色的,仔细听,依稀听到木虫啃噬发出的声音,有些刺耳。 “少卿,该起了” 李卿把昨夜带回来的黑衣人交给唐云意处理。苏辰安和柳在溪已经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想提审犯人了。他为什么要偷走少卿的身体?这个月问题像猫爪一样刺挠着所有人的心。 唐云意双肘撑起身体,头疼欲裂。 “进来” 苏辰安进来之后,先给他按捏头部,疏通经脉,力道恰到好处。 “少卿。好些了?” “嗯”,唐云意余光扫视苏辰安狂喜的表情,脑袋上的一根筋突然跳了一下,“人怎么样?” “受伤了,一直沉睡着,刚才醒了,没有自杀倾向”,苏辰安有些奇怪,昨夜伤得奄奄一息的人,在刚才既已经能站起来了。 “左右他见不到我,不会死的。中午再去,你先去给我弄点饭……”,几日未进食进水,加上昨夜的闹肚子时间,他愣是瘦到了脱相。脸颊上的肉像被小刀旋去一样,狰狞的面目更加可憎了。 午后,精神状态逐渐恢复的唐云意终于来到了大理寺的大牢。关押昨夜押回来的黑衣人在大牢的最深处,大牢由精铁打造,非常牢固。 昨夜被押回来的黑衣人已经苏醒了,他抱着双腿,缩蜷在黑暗的角落。大牢四周全是手臂粗的精铁,在黯淡的光线下,散发乌青的铁色。 从通风口涌进来的风带着渗骨的寒意,将大牢里腐败、恶臭味吹走。 黑衣人像个小孩一样,缩在墙角,静悄悄的。黑色的兜帽下,他的双眼泛红,渗出一点点微弱的猩红光芒,面部上的毛细血管凸出表面,仿佛要炸裂了,血液在他的血管里高速流转。 大牢沉重的铁门忽然打开了,露出一丝亮光。男人听到有脚步声向他这里走来,步伐有韵律,仿佛踩着心跳声一样。 男人脸上的狰狞之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是一双清澈的眼眸,仿佛高原上没有被污染的湖泊。 锁门的铁链发出巨大的声响,苏辰安看了最后一把枷锁,又看了唐云意一眼。 “少卿,真的要打开?李兄说了,这个人非常狡猾,他耗损的内力能在一瞬间恢复到一半,万一……”,苏辰安的眼里充满了警惕,此人之危险,他不得不提醒少卿,此人就算受了伤,依旧是一只危险的野狼。或者他的内力已经恢复,或者他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伺机而动。 唐云意想了想,迈出去的腿又收回来了。大牢的空间狭窄,无法施展身手,何况他并不想暴露自己隐藏的身份。 “先不开了。你先出去,我来审问他” “少卿”,苏辰安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他绑架的对象是我,你留在这里,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男人缩在黑袍里,像一团阴影,尽量缩小自己的身躯。 “是” 铁门声传来后,唐云意半蹲下来,发出逗弄小狗一样的声音。 须臾,男人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小山包似的动起来,他手上的粗重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唐云意置若罔闻,继续发出逗弄小动物的声音。那人终于忍不住了。 “我不是小狗” 唐云意笑眯眯的,“我以为你是哑巴呢?说吧,为什么绑架我?” 对面一阵沉默。 “你该不会是垂涎我的男色?”,唐云意像是发现了惊恐的事情,身体猛然往后退了两步,“你的品味真独特” “天啊,你可别喜欢上我。我……告诉你,我的取向很正常,我喜欢女人” “这几日,你把我关在小黑屋,该不会猥亵我的身体?怪不得我觉得屁股好疼啊” 阴影处传来骨头捏紧发出炮竹般的声音。黑影的双肩剧烈抖动起来。 “你真不要脸……” “哦,我还以为你只会说一句话而已” 大牢里的空气又臭又腥。唐云意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继续问,“你不打算说说?拿走我的身体,对你有什么好处?” 阴影里,唐云意看到了男人抬起头,只看见兜帽下露出白皙的下颌。 “我带走的第一个才是真正的唐云意?” 唐云意附和点头,“确实是我” 男人呵呵笑了起来,笑声里透出懊悔。“另一个又是谁?” “你想找的是我,又何必问另一个是谁?是你举棋不定,才暴露行踪。不过……”,唐云意望向男人缩蜷的阴影处,他能感受到一双凌目透过一层黑布,与他在空中交汇,“你就算把我带走也没有用,我的意识已经抽离” “呵呵……原来如此”,他用尽各种办法,都不能唤醒唐云意。 “说吧,你把我的身体偷走,没有伤其分毫,想来不是我的仇家,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又是沉默,像古井一样,一点波澜,掀不起惊天大浪。唐云意恨死了这种被动的沉默。 “我人已经在这里了,你难道不想说?” 唐云意起身,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阴影处。 “也罢,你不想说,那我走了。你就在大理寺的大牢度过余生。顺便告诉你,大牢由精铁打造,以你的功力,根本出不来” “我……”,迟疑的沈默之后,男人急了,“能……帮你破血丹案” 可以听得出来,男人咬字非常辛苦。每说一个字,好像要想很久的发音。 唐云意忍不住发出冷笑,“原来你一直都在暗中窥伺着我”,唐云意特么想骂人。他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入他人眼中,那么……他的秘密岂不是已经暴露了? “无心之举” “你讲大周话那么费力,你不是大周人,你到底是谁?” 大牢里突然陷入一阵僵硬的气氛。唐云意等了好久,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复。 “你不说也可以,我走了” 第294章 裴思玄 男人像一头野狼一样,速度敏捷地扑到铁栏前,抓住了唐云意的衣角,力气之大,几乎要把他的衣衫绞碎。 “唐云意,铁铜血,你一定知道铁铜血,是吧?”,对方带着恳求的目光看向他。 有点咄咄逼问的斥问,唐云意再也迈不开脚了。又是铁铜血。 “我知道又如何?就算没有你帮忙,我一样能破得了血丹案” 唐云意用力抽回自己的衣角,抬腿就要走,身后传来的一句话让他双脚如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 “云意,我是世间最后的铁铜血,我很危险” “什么?”,唐云意的脸上写满了惊愕。他转头的瞬间,男人把兜帽拆了,露出白皙的肌肤。 男人目光坚定的看着他,坚毅如磐石。唐云意的耳朵在一瞬间仿佛聋了一样,只看见对方嘴巴蠕动,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 唐云意颤抖的扒上铁栏,声音像被风吹的油灯一样,飘忽不定,“你……你身上有……铁铜血?”,唐云意的声音断断续续,眼眸迸出炽热的光芒。 男人微微退缩了一步,他感觉唐云意想吃了他。 “是” 狂喜的心脏快从喉咙里跳出来。唐云意仔细的打量了铁栏后面的男人。一张很年轻的面孔,皮肤白皙,很俊秀,眼眸深邃,鼻梁挺拔,下颌分明,头发两侧辫成小辫子,肩宽窄腰,是一个极具有魅力的男子。 “你不是大周人” “对,我不是大周人。我来自草原和沙漠交汇处的部落” “你长得也不像那里的人”,草原人马脸特征,非常粗狂,粗手粗脚,行事大大咧咧。 “我确实不像草原人,我长得比较像我的先祖裴清玄” 唐云意的脑浆有些稠起来了。这个人说的话让他稀里糊涂的。 “那你……”,怎么称呼? “我叫阿扎布,你可以叫我的中原名字:裴思玄” 危险的气息解除后,唐云意蹲下来,与裴思玄四目相对,“你的身上真有的有铁铜血?”,给他尝尝,他现在觉得身体很不舒服。 “嗯,我是世间仅剩的铁铜血了。不过……”,裴思玄低下头,落寞全部笼罩在浓密睫毛的阴影里,“我的铁铜血浓度非常稀薄” 唐云意才不管铁铜血的浓度,他满脑子都是铁铜血,可以治愈的铁铜血,效果堪比金丹。 他不动声色敛去眼底的狂喜,夹起嗓子,迫不及待的问,“铁铜血有什么作用?” 裴思玄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不是已经见识过铁铜血的作用?” “没有”,唐云意迅速否认,他只听说过铁铜血,没有见过活生生的铁铜血。也不知道流淌在活生生的身躯的里铁铜血是否有一股铁锈味。 “你还记得你赠了一节业火莲的梗给一群自称有铁铜血的人?” 记忆刺入,唐云意的脑海里浮现了那晚的情形。 “我……记得了,我救了几个奄奄一息的大汉,他们要死了,喝下铁铜血后,能站起来了”,唐云意目光灼热,他感觉自己好像吸血鬼一样,裴思玄身上的铁铜血就像毒品一样,吸引他忍不住想咬一口。 “对,他们身上所带的铁铜血浓度很低,但是效果你已经见到了” 唐云意忍不住打量起裴思玄,脸色苍白,隐约可见青筋下血流在涌动。他伸出舌头,忍不住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这个男人像一朵散发香气的食人花,让人想不住靠近,又害怕是陷阱。 “如果铁铜血流淌在一个人的身体里面呢?” 裴思玄突然站起来,转了一个圈,“你不是看到了?” “看到啥?”,摆弄风姿?唐云意嫉妒得快要发狂了。此人不仅有一副好看的皮囊,还有铁铜血。 “昨晚,我被打得奄奄一息,不过半宿的修整,我也已经恢复了” “是因为铁铜血?”,唐云意伸出手去,意识到什么,又迅速收回。 “对啊。铁铜血有强大的治愈力,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技能” “什么技能?” “昨晚,在打斗当中,我的内力已经耗尽的情况下,铁铜血能让我的内力恢复到一半”,裴思玄顿了一下,“在全力激发铁铜血的情况下,它可助我脱离险困” 唐云意听完,陷入了沉默。诧异又惊悚,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云意,你知道铁铜血,是吗?” 唐云意艰难点头。不说别人想拿铁铜血来炼制血丹,他现在都想抱着裴思玄咬一口了。 “那你……为什么要抓我?”,啰嗦了半天,终于提到了正题。唐云意感觉,离血丹破案的那一天不远了。 裴思玄的头垂得低低的,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唐云意伸出粉色的舌头,沿着嘴边舔了一口。他好想对着裴思玄的大动脉咬一口,让滚烫的热血滑过喉咙。 “我走投无路了,只有你能救我了” “我救不了”,如果能拿铁铜血换的话。虽然他不需要,可他的好基友付离需要。 裴思玄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继而发出冷笑,“我都看见了” 唐云意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弹跳起来,一脸警惕,“你都看见什么了?” 裴思玄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移了话题,“云意,上一次多亏你的业火莲梗救了我,本应该当面答谢,但我不得不把你暗中带走”,谁知闹了大乌龙,唐云意灵魂出窍了,他偷到的只是一副躯壳。 “你把我偷了,是为了救你?”,唐云意的思绪回到了裴思玄一开始对他说的话。裴思玄很危险。 裴思玄点头,“我带来的人都死了,只剩我一个,我也不知道是谁要杀我。我的手下为了护我,都死了” 匪夷所思,唐云意死死的盯着裴思玄,想从他的声调里辨别真假。 “那些喝下铁铜血的人是你的手下?你们来大周做什么?又为何跟血丹扯上关系?” 吊儿郎当的唐云意突然严肃起来,眼里的光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裴思玄往后退了一步,握紧的拳头关节泛着粉红色。 第295章 被跟踪 “哗啦啦”的铁链声响刺破大牢里的宁静。裴思玄突然起身,高大的身躯在地上投下一道黑色阴影,从外形看,两人不相上下,竟出奇得有点相像。 “我来大周是为了找业火莲救命,本来我已经回去了,但是突然得知大周的京都里出现了浓度很稠的铁铜血,我不得不返回来。唐云意……”,裴思玄突然流露出一抹沧然的神色,“大周蒸蒸日上,而我们江河日下。你不懂铁铜血加刚武之气的威力,就算没有刚武之力,只要铁铜血,也能让我们重振族威,我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唐云意能听到裴思玄话里流露出来的无奈和心酸。 “刚武之气?”,一个铁铜血,又加一道刚武之气。 正对唐云意的裴思玄发出冷笑,“这两样曾是我族引以为傲的天神之礼,现在不仅没了,还遭到了屠杀” 裴思玄高大的身躯在光晕里显得那么无助,那么渺小。 “你让我捋一捋……”,一下子接受太多的消息,他有点捋不上来。 “你们第一次来大周京都是为了业火莲救命,你们在回去的路上被人以“铁铜血”骗回,回到京都之后,你们被人追杀了,只剩你一个?” “是” “我们发现了一具被吸干血,面容被毁的尸体,是你的人?” 裴思玄突然涌动出一种悲恸的表情,眼里有泪光在闪烁,又被他逼了回去。 “是,再次回到京都后,我们一直被追杀。我们几乎无处可逃,只能等死” “铁铜血就是炼制血丹的上佳材料?”,唐云意生出了怜悯之情。他嫉妒的同时又怜惜裴思玄。 “是,很久以前,血丹的最后一道工序一直是取铁铜血炼制而成。我的手下为了护我,都被杀了”,裴思玄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被我们找到的尸体,你又该如何解释?”,这才是唐云意最为关注的。 “那一晚,只剩我和阿泰了,我们正打算混进商队离开京都的时候,再次被人追杀了。对方出动的全是天字高手,阿泰为了让我逃出去,与我换了衣服。他被抓了,对方以为他是我,放了他的血之后发现不是铁铜血……” 唐云意纠结了,眉毛蹙起来,“他们杀人不是一向把尸体带走吗?然后再去追杀你?” “我的几个手下确实被他们带走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把阿泰带走,我一直隐身在京都里,直到你开始查阿泰的时候,我想到了你,只有你才能帮助我” 这浑水,唐云意不蹚都不行了。 一双骨节分明,肌肤白皙的手突然从铁栏里伸出来,冰凉一下子刺激了唐云意。裴思玄的手冰凉得像刚从地窖里取出来的冰棍一样,没有一丝温度。 “云意,我很危险,你一定要帮我” 唐云意忍不住发笑,“我本来就很危险了,你一来,我更加危险了” 背后推手本来就不满意他查血丹案了,现在炼制血丹的铁铜血就在他身边。但是不把裴思玄带在身边,任他怎么查,也查不出来。血丹案总算破了一道口子。 铅灰色的云块坠在天际,空气里带了几分阴冷。 柳在溪背靠大牢门前的一根廊柱上,苏辰安站在他身边,手拢到他的袖子中。 风刮起地上的落叶,飘向远处。秋风瑟瑟,万物凋敝,莫名让人生出一股悲秋的感觉。 李墨一身月牙色袍子,背对大牢的大门,身上散发遗世独立的气质,与阴沉的大牢显得格格不入。 阿菀百无聊赖,自己跟自己玩起来。从手中弹起一颗炒豆子,然后张嘴去接。 苏辰安时不时的往里摊,一脸焦急,“也不知道少卿问出来没有?他把少卿偷走做什么……”,苏辰安越想越不安,总觉得不对劲。 “吧嗒”,门从里面打开。唐云意率先迈出长腿,苏辰安和柳在溪立刻迎了上去。 “少卿,问出来了?”,苏辰安问。 唐云意的脸色不太好,摇了摇头,苏辰安一阵叹息。 “少卿没有问出来,不去让属下去,属下给他上“十八般”武艺”,柳在溪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唐云意惊恐,连忙制止,“使不得” “为何?”,李墨深邃的眼眸直达唐云意的心底。他已经看出来,唐云意有事瞒着他了。 唐云意朝后伸出手,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放到他的手中,裴思玄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少卿” 苏辰安抓狂。 唐云意露出羞涩的笑容,扭扭捏捏起来,“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柳在溪被吓得不惊,身体摇晃了几下,从台阶上摔下去。 阿菀张开嘴巴,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嗫嚅起来,“你们……云意,身为你的朋友,我其实可以委屈一点的,你不必……喜欢一个男人”,阿菀觉得天快塌了。 李墨挑眉。 唐云意视而不见三人的表现,大大方方的介绍起来,“这是裴思玄,这几日,他跟我住一起” 李墨以自身的经历,依旧不能相信,唐云意不过进去半个时辰,就被对方同化了。“你不问,他为什么偷你的身体?” “喜欢我呗,还能怎么样?” 阿菀忍不住作呕。他没有想到背后原因竟是一个男人爱慕另一个男人做出的恶作剧。 “唐少卿,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阿菀是真的失望了,掉头就走。 唐云意无所谓,拉着裴思玄就走。他现在和裴思玄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离开不了谁。他甚至想把裴思玄洗干净,咬一口。他不懂其他人知道裴思玄身上流淌铁铜血时,是否跟他一样,总是有意无意闻到一股血香味,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天啊……”,柳在溪抓扯头发,目送唐云意和裴思玄离去,不能接受。 “你是不是不能接受?”,苏辰安一脸苦恼,也只能被迫接受现实。 柳在溪一脸郑重的看着他,“不是啊,要是知道少卿爱好这口,我自己就上了” 苏辰安从台阶上,重重摔下去。 第296章 被跟踪(一) 夜幕又一次降临,天空变成灰暗的颜色,阴云把星光遮挡起来。远处,早已经灯光辉煌。 呼啸的大风在大理寺肆虐,犹如野兽在狰狞嘶吼。 左明堂的宿直间外,几颗人头在攒动。李墨进入左明堂后,只见三颗脑袋在窗户下鬼鬼祟祟。 他嘴角露出邪笑,随脚一踢,三颗小石头同时激射出去,砸中了柳在溪、苏辰安还有阿菀的膝盖后,三人同时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你……” 阿菀撑着木栏起来,挥起拳头的同时,门打开了。唐云意显然是刚刚沐浴出来,发梢滴着水,衣领敞开,露出一片分明的肌肉线条,脸上还保留着热水氤氲过后的红晕。 “想看何不大大方方的看?”,唐云意把衣襟往下拉,露出明显的人鱼线。阿菀捂住眼睛,大骂一声后,匆匆离开。 “那个……”,苏辰安的脸臊得慌,盯在远处,不知所措。 “进来吧,我知道你们想了解什么” 裴思玄跟唐云意同住,换上唐云意的衣服,乌黑的头发贴着头皮挽髻,用一根白玉直簪别着,看起来像豪阀贵族家的小公子。 屋内沉寂,五个人围着一张四方矮案坐下。唐云意倒了一杯茶润润沐浴过后喉咙的干燥。 矮案中间,一盏油灯被窗外扑进来的风吹风摇摇曳曳,屋内在黑亮之间来回切换。 “小安,去把门窗关了” 门窗关了,气氛也到了,柳在溪摆出一副听八卦的模样。 “少卿,其实我们挺开放的……”,被李墨瞪了一眼,柳在溪的话掐在喉咙里。 李墨早已经看出不对劲了。这个人不是大周人,但是他想不通,唐云意为何要护着他。 “唐少卿,你没有什么想要跟我们说?” “呵呵……还是李兄慧眼,我与裴思玄确实不是那种关系。今日故意在大牢门口那样,以防有些事情被人听了去……” 听完唐云意的解释,苏辰安和柳在溪不安又羞愧。他们把少卿想成什么人了。 “进入正题……”,唐云意淡淡扫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裴思玄,提到了血丹。 “在血丹案上,我们一直没有进展。不过,我已经查出,被吸干血的尸体的谁了” “谁?”,苏辰安有点激动。 “是裴思玄的手下,有人把他的手下误认为是他” 有点惊悚,就像一颗巨石扔进池塘里,掀起了巨浪。几道目光汇成一束射在唐云意的身上,让他的肌肉不自觉的紧绷起来。 “我们查案的方向是对的,确实有人以炼制血丹之名进行杀戮” “那么……”,李墨的目光在空中不经意与裴思玄相撞,裴思玄迅速移开,“血丹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把你的身体偷走,你竟然不生气?” 李墨的连续发问让唐云意头皮发紧,“我慢慢解释……” “李墨,你还记得我们曾经提到过铁铜血?” 苏辰安和柳在溪虽然不知道铁铜血,还是老老实实听着。 李墨衣袍之下的身躯却有一丝颤抖。“铁铜血?”,楼主也在找铁铜血。 “炼制血丹的最后关键是铁铜血” “所以呢?”,李墨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他极力的控制内心的激动和狂喜。 “裴思玄是最后一个拥有铁铜血的人” “那又怎么样?”,笼罩在半阴半暗之中的李墨露出讥讽。 “裴思玄是破血丹案的关键”,想要破血丹案,非裴思玄不可。他们很快会得知拥有铁铜血的人在唐云意身上,他们会用尽各种歹毒的办法把裴思玄抢走,放干他的血,炼制血丹。 “我们必须保护好裴思玄” “你认为我们保得住他?”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唐少卿,他会给你带来很大的危险”,知道裴思玄的身份后,李墨第一时间感知到了空气中隐藏的危险气息。 苏辰安和柳在溪一头雾水,铁铜血到底是什么血?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两人。 “柳兄,你听说过铁铜血?” 床铺的另一侧,躺着柳在溪。两人同时被“铁铜血”困扰,少卿把裴思玄当成珍宝一样呵护。 “没有” “这个裴思玄到底是什么来路?他想找少卿帮忙,又何需他的身体偷了去?” “咱不懂就别问了。少卿让我们别在外头别提起铁铜血,我们听他的就是了。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柳在溪头枕在自己的双手上,感觉“铁铜血”很厉害似的。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李墨在听到铁铜血之后,身躯震了一下。 “行,我们听少卿的” 宿直间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传来了鼾声。窗外,隐藏在枯黄树叶下的金蝉子亮起了两个红眼,黑暗之中,红点像红外线一样,透过窗户,里面的一举一动仿佛被它尽收眼底。 九门楼 风猎猎作响,十楼上的空气笼罩在一片阴冷之中。 “铁铜血终究还是出现了” “是,楼主。裴思玄是世上最后一个拥有铁铜血的人” “他未必是最后一个,可惜的是,他的铁铜血浓度太低了”,楼主的声线很平淡,没有一丝激动。仿佛铁铜血出现在京都是他的意料之中。“自从京都谣言有铁铜血出现,本楼主已经察觉到此事不对劲了。没想到,他们还是来了” “楼主,要不要把裴思玄带到九门楼?”,李京墨低下头,不敢直视楼主的威严。光亮的黑曜石上清晰的映出他的面容轮廓,有一点好奇。 “不用,留他在唐云意身边,血丹案快要结束了” “楼主不是一直在找铁铜血?” “本楼主找的是除了他们之外的铁铜血”,换言之,他早已经知道裴思玄身上携带了铁铜血。“浓度低的铁铜血战斗力极弱,只有真正的铁铜血,才是天下无敌。可惜……低浓度的铁铜血只能拿来炼制血丹了” 李京墨退下之后,心中乱麻。九门楼表面上只听从陛下指挥,为皇家做事。但是,他总觉得楼主有事在隐瞒他们,明面上为陛下做事,实则不然。 第297章 被追杀 “少卿,您不是让我们所有人保护裴思玄,你怎么……”,苏辰安站在左明堂的屋檐的一串惊鸟铃下,支支吾吾,眉毛结满了愁丝。少卿口头上让所有人保护好裴思玄,他实则常把人带出去晃悠,两人好到恨不得同穿一条裤子。 唐云意靠在廊柱上,腰间革带上挂着一把金灵卫佩的刀。双手插肩,幽幽的看着廊道下,尝试喝中原浓茶的裴思玄。这小子,皮肤比女人还白,像抹了一层珍珠粉,莹润光滑,正是皮肤白如雪,依稀可见皮肤之下的血管。 唐云意有点好奇,滚烫的铁铜血是什么味道?他能感觉到血管之下的铁铜血比普通的血更加鲜艳。宛如活物一般,顺着血管,逡巡身体。 “少卿” 苏辰安在唐云意面前洞来五指,晃来晃去。唐云意回过神,不由得叹了叹了一口气。他这是怎么了?总是有意无意对裴思玄露出贪婪的表情。 “不把他带出去,怎么引蛇出洞?”,或许……他们已经在背地里跟踪,只等时机而已。 “裴思玄,走。带你去吃秋笋炖鲈鱼” “?”,裴思玄有些傻乎乎的。 “跟我走就是了” 每次把裴思玄带出大理寺,唐云意都有一股浓烈的感觉,毒蛇潜伏在身后。 吃完秋笋鲈鱼出来,夜色已经晚了。京都的人喜欢天一冷,就架起红泥小火炉,里面放几块炭火,上面架一层铁网,烫上一壶酒,烤几颗红枣,坐在廊檐下,或者临窗,惬意的与有人高天阔论。裴思玄对这种颇为好奇,唐云意过去给他讨了一杯酒,他喝下之后,露出了嫌弃。 “不如我们的酒烈,像水一样” “我们的酒喝下去,像刀割喉咙一样” “云意,等你去了,我会在帝王谷迎接你,带你喝我们最烈的酒,吃最有嚼劲的牛肉,看最美的女人” 唐云意忍不住挑起嘴角,肌肉控制不住抽起来,“你现在就是一只大熊猫,能不能活着回去,是另一码事”,大街上表面繁华喧闹,背后涌动着一股不为人知的危险气息。好像有人在窥视他们。裴思玄该不会以为有他在,他就安然无恙了? “回去吧” 回大理寺的路上,要经过一段人烟稀少的街道。风从尽头席卷而来,掀起的灰尘里,模模糊糊看到了星星一样闪烁的红光。 唐云意伸手拦下了裴思玄,身上汗毛倒竖起来。 前方有一道人影隐藏在黑暗当中,裙摆被吹得猎猎作响。 “云意,怎么办?” 这种场景,裴思玄见过太多。都是为他身上的铁铜血而来。 唐云意目光凌厉直视前方,嘴里的话让人大跌眼镜,“裴思玄,如果我受伤了,你会给我吸你的铁铜血?” 裴思玄的太阳穴上的两条青筋突然跳了一下。 “你是想抱着我啃还是我割给你?” 唐云意的脸部肌肉抽了一下。这小子,学得挺快的? “少说废话,先把他们解决了再说” 风散去,飘落到空中的灰尘弥漫悬浮,朦朦胧胧,仿佛从天空垂下一层薄薄的轻纱,视线被蒙上了一层薄雾。 在对面之中,倏然露出一个狰狞的后脑勺,镶嵌了一个诡异的狐狸面具。面具之中,闪出两个红点,在幽幽黑暗之中,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云意,你看……” 唐云意这时才发现,左右两边潜伏了双眼冒着红光的金蝉子,每个有女人拳头大小。这些金蝉……外面镶嵌了金甲,内里却有一副甲虫的身躯。长满利齿的口器里滴着绿色的液体,蓄势待发。 裴思玄从棕色的鹿皮长靴里抽出半尺尺长的短弧刀,这种刀型设计符合空气流动,可用来防身,也可投掷出去,给敌人致命一击之后回到手中。 “云意,我上次被这些金蝉袭击过,它们的牙床里带有剧毒,无药可解”,他的一名兄弟丧生在了绿色的剧毒之下。 “不要紧”,唐云意并没有抽刀,而是从腰间抽出两把手枪,经过他的再次改良之后,性能再次提升。 裴思玄有点惊讶。 下一刻,拳头大小的金蝉飞起,刚刚听见翅膀震动的响声,裴思玄的耳朵里突然传来一记差点把他的耳膜刺穿的锐响。 金蝉当他的面被一枪打爆。裴思玄身上传来惊讶又欢喜的表情。唐云意在他的褐色的眼眸里化为残影,一上一下,左左右右,身影出现了重叠,他的耳边不断传来刺耳的锐响,那些金蝉还未来得及震动翅膀,就被唐云意打爆了。 裴思玄手中的短弧刀还没来得及出手,唐云意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两人的四周全是金蝉的残骸。 “我厉不厉害?”,唐云意慢条斯理的吹去伤口冒出的热气。下颌高高抬起,像个做了好事的小孩,等待表扬。 “云意,这是什么暗器?”,速度快到看不见,响声传来时,对方已经爆体了。 “小玩意” 枪头慢慢的对上狐狸面具,面具里露出的两个鲜亮红光慢慢的黯淡下去。 “想抢裴思玄,得从我尸体上淌过” 枪已经上膛,唐云意压根不给对方多说一句话,扳机漏下,子弹飞了出去。 狐狸脸眼里的光全部暗灭,一股强大的真气像一头巨蛇狂卷而来,响起地上宿舍的砖块,子弹透穿了砖块,砖块破裂成碎片,激射向四周。 烟雾散去,早已经没有了狐狸脸的身影。 “裴思玄,你回大理寺等我” “云意,太危险了”,裴思玄这句话里包含了两个意思,第一是他很危险。第二,唐云意很危险。 “有人护送你回大理寺” 唐云意朝上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屋脊上突然出现一个背对着月光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一个黑色沉甸甸的东西从上扔下来,唐云意腾空接住,借力飞上屋脊,迅速的穿进黑暗当中。 “云意” “走吧” 突然出现的黑影翩然落地,催促裴思玄离去。 “你是……”,裴思玄警惕如豹子。 “我是金灵卫付离,受唐少卿之托,护送你回大理寺” 第298章 反杀 黑暗之中两道黑影快速在屋檐斗拱中穿梭,像互相追逐的燕子一样,身影快如残影,只听到急促的心跳声。 狐狸脸拐了山路十八弯依旧没有能把唐云意给甩了。唐云意就像鬼魅一样,如影随形。 唐云意变强了,他们的情报有误。狐狸脸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像超声波一样,颤到四肢百骸。唐云意就像一条毒蛇在后面穷追不舍。 忽然……狐狸脸的耳廓突然竖起来,好像那个剧烈喘息的声音消失了。似乎……狐狸脸停下来,锐利的眼神在黑暗之中逡巡一圈。以她为中心的一公里之内,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唐云意被她甩在身后? 狐狸脸再次在黑暗中逡巡,唐云意的身影不在一公里的范围内,也就是说她已经甩开了唐云意,但心里惴惴不安告诉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一公里以外的一处隐蔽屋檐,唐云意把肩上的包袱取下,解开绑带露出自己当初准备要扔的狙击枪。就算九门楼的楼主没有给他捞回来,他依旧能重新打造出一把狙击枪。狙击枪的设计镌刻在他的脑海里。 唐云意一边组装,脸上一边止不住的兴奋。他非常享受这种刺激的暗杀。在他有能力护身的情况下,像一只强大的老虎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杀得对手防不胜防。这种感觉又爽又刺激,没想到他也有一天成为杀手。 通过瞄准镜,他看到了距离他一公里之外的狐狸脸。那是前后都戴一张狐狸脸的女人,狰狞的狐狸脸在月光之下,妖冶得骇人。女人曼妙的身姿隐藏在脊兽的阴影之下,风勾勒出女人凹凸的曲线。 “应该有d吧?”,唐云意喃喃自语,然后他愣了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他是来实行暗杀的,不是来欣赏女人的身体。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杀了人,在他眼里一视同仁,他从不手下留情。 枪口慢慢对准女人的胸口。远在一公里之外的狐狸脸,小心翼翼,左顾右望。附近没有唐云意的身影,更闻不到他的气息,但是女人的心跳莫名如战鼓一样,顶着她的胸口,剧烈的跳动让她小心翼翼,不敢露出脑袋。 唐云意可能就在附近,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把自己隐了。她感觉自己暴露在唐云意的视野了,又说不上来的怪异。 狐狸脸的反应让唐云意忍俊不禁。枪口随着狐狸脸的移动,紧随她的胸口。 “可惜了一副好胸了” 唐云意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在扣下扳机的瞬间,他几乎不带人类的感情,眼里闪过一丝狠色,杀戮让他肾上腺素飙升,眼底流露出嗜血的光芒。 狐狸脸还在四处逡巡唐云意的身影,忽然听到轻微的撕裂空气声。那一是一种她无法言喻的速度,心跳在一瞬间跳动堪比奔驰的骏马,血液一股脑全部冲上头顶。 狐狸脸感觉有什么东西朝她激射而来,她不安的同时,在刹那之间,微微侧了一下身。疼痛还没有袭来时,她的肩胛骨上已经爆出了一朵巨大的食人花,花瓣诡异而妖艳。 疼痛传来的瞬间,狐狸脸一拳砸破屋顶,身体坠到了底下,暂时躲避过唐云意的攻击。 唐云意一阵惋惜。只能收好枪离开。那一枪偏了,不过也没让狐狸脸好受。如果他预测没错,这一枪打在了她的肩胛骨上,骨头应该碎了。 狐狸脸摔下的地方是一间没有人住的地方。摔倒的疼痛和肩胛骨的痛楚同时撕裂她的每个疼痛细胞,面具之下的脸早已经惨白无血,美艳的面容扭曲起来。 狐狸脸在穴道上连点了几下,血不像喷泉般涌出,而是像小溪流一样,汩汩溢出。 狐狸脸颤抖着左手,从腰间掏出一瓶止住粉,往肩胛骨上倒。伤口很小,她一动,全身就爆出巨大的痛感,几乎要把她吞噬了。骨头碎了,扎进肉里,每移动一次,骨刺扎进去的深度又多了一点。 狐狸脸不敢在动,也不敢多留。从怀中掏出一只金蝉,她轻轻吹了一口气,金蝉突然活过来,扇动翅膀,穿出窗户,飞向远方。 “汪汪……” 寂静的深巷里传来狗吠声,紧接又传来主人的斥骂声。狗吠停止,一切万籁寂静。 唐云意回到大理寺,将枪藏到自己的床底下。反正大家已经默认这种暗器为他所有,他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他的强大内力和敏捷身形加上枪,简直是无敌。可趁敌人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于一公里之外,其他人首击。 “唐少卿回来了?” 付离酸溜溜的出现在身后。唐云意已经换好了衣服,没由来笑了一下,“你吃醋了?” “听说唐少卿带回来一个小白脸,同吃同住,同止同行,关系匪浅,看来是把我这位从小到大的兄弟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哪能呢?”,唐云意一把捞过付离的肩膀,像个出轨的男人哄老婆的模样,“在我心里,你摆第一位” “那他呢?” “目前不能送走他,血丹案还得靠他破” 付离假惺惺起身,目光四处飘散,“那我走咯” “别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唐云意把付离按回原位,在他耳边咕噜噜的几句,付离的眼光一下亮起来,就像黑暗中的两盏白炽灯。 “他身上真的流铁铜血?” “当然了” “云意”,付离坐立不安,眼中隐隐露出一丝担忧,“你还是太傻了。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见过真正的铁铜血?你有试过真正的铁铜血?” “没有” 付离拍着大腿起身,声音异常坚定,“我劝你还是把他送走。他留在你身边实在太危险了。我们所有人都不能确定他身上流的是铁铜血,万一……他带着阴谋故意接近我们呢?云意,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 “这……”,唐云意迟疑了。 窗外,一道黑影悄悄退去。袖口之下的手突然紧握,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 第299章 真假铁铜血 “云意,小心为好” 付离小心嘱咐之后,贴心的为云意拉紧门。 外面的月色凉如水,薄薄的寒气渗入裸露在外的肌肤,慢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光阴如骏马加鞭,日月如落花流水。付离觉得莫名的冷起来,他抱紧肩膀,闯进涌起薄雾的黑暗里。 黑暗像黏稠的潮水一样,弥漫在每个角落,付离行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四周静悄悄的。他的每一个脚步似乎都有重影,他停下脚步,那脚步声消失,仿佛跟他玩捉迷藏。 付离留了个心,转身过了拐角。一条拉长的黑影迅速的跟上去,转角突然横出一条长腿,黑影双手十字交叉于胸前挡住,付离立刻拧身侧踹,黑鹰手擒住他的腿,把他从拐角拽了出来,转身鞭腿将付离踢了出去。 这下一拽这一梯,普通携带了万钧之力。付离感觉对方的力量庞大到惊骇,他像是被一股狂风卷起,又重重摔下,整个人直接摔到了地上尖锐的碎石上,只听到“咔嚓”一声,他的眉头肘起来,剧痛瞬间席卷他的意识。不过一点外伤,他咬着牙起身,泛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 付离像是要血洗耻辱一般,没有受伤的右手暗自蓄力,源源不断的真气一注一注的注入到右手拳头,他忽然朝黑影急奔起来,砸出致命一击,对方仿佛胸有成竹,擎起拳头映山红付离冲天而来的拳头。两拳相撞,仿佛两个携带巨大能量的铁拳相撞,付离被一股巨大的反冲力打飞出去。整条手臂都是麻痹的,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想……大约是右手也折了。 对方挑衅一般,朝他勾了勾手。付离不爽,痛恨自己的身手如此弱。明明在他在梦里仿佛学到了绝世神功,在现实里,他弱得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区区低着,竟想蚍蜉撼树,想杀了天字高手, 一股怒火在付离的胸腔里燃烧起来,在痛觉麻痹的情况下,突然跃身,直拳击胸,虚晃一招之后,他突然转身鞭拳,顺势弹跳起身,左腿向上弓起,携带重力袭击对方的下颌。他落空了,对方身体往后仰,倒飞了出去。 付离的怒火越烧越盛,他朝对方疾驰过去,靠近对方之时,突然弓下身,伸腿横扫,单手撑地腾起,在空中一个旋体,朝对方门面下劈腿,皆被对方有预判的躲过。 付离不死心,用力一跳,朝对方飞身而出,并使出了凌空三连踢,转身横扫,身体旋转一周,右腿像鞭子一样企图击打对方头部。他的每一招都变得很吃力,速度也慢慢的降下来。剧烈的疼痛撕扯着他的意识,他简直是不要命的打法。上扫下劈,右直拳,左摆拳,吃力得他发出了剧烈的喘息。对方确实看透了他下一步的攻击,与他侧身而过的时候,顺着他的手臂,擒臂回拉,肘臂铁锤,又是“咔嚓”一声,把他打出去。 付离跟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空洞的眼神露出坚定求生的意识,满是血的牙齿对黑影露出狰狞的笑容。 付离在极力的阻止自己的眼神失去焦距,他开始逐渐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了。一切变得模模糊糊的。 奇怪的是,对方并没有再发出攻击。完全放任付离在等死。 “裴思玄,你够了” 在付离的意识混沌之时,传来了唐云意的咆哮声。裴思玄把身上的黑衣扯下,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带着一丝丝怯懦,白皙到异常的手抓着衣服,不知所措。 付离惨血,心中酸涩不已,血腥弥漫他的整个口腔。他眼里带着希翼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心仿佛被针扎一样。多年兄弟之情不敌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 唐云意气急败坏,揪起裴思玄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又扔出去。 “裴思玄,你到底想干什么?付离是我兄弟” 裴思玄摔在地上,咳了两声,神情有些落寞,“他企图离间你我之间的关系” “所以你要杀死他吗?”,唐云意的眼中杀机暴涨,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引狼入室了。 裴思玄急忙摇头,高大的身躯带着清澈如孩童的纯真,“我想让他试试铁铜血是不是真的” 唐云意的脸色缓了下来。为了打消嫌隙,为了试验铁铜血是不是真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他可怜的兄弟,不是挨打就是在挨打的路上。 “那你还不赶紧脱衣服,给他啃一口” 裴思玄突然整个小姑娘似的,扭捏起来,“这……不太好吧” 唐云意立刻板起脸,脸黑去沉铁,盛怒与狰狞参半。“难道你骗我?” 裴思玄摇头否认,“我怕疼,长那么大,还没有人啃我屁股” 唐云意焦躁得拍头,“谁特么啃你屁股了,把手伸出来” 意识被黑暗的付离隐隐听到唐左右给让他怼着裴思玄的屁股啃上去,他的意识是拒绝的。后来,喉咙里突然灌入又滚烫又血腥的黏稠液体,他下意识的想要吐,被人顶住下颌,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然后他整个人仿佛一直往深渊里坠,巨大的摩擦灼得他身体发烫发热。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清风把他从深渊里托起来。 “他的身体怎么那么烫?”,唐云意用手去戳付离的皮肤,发现戳不进去,他的手指像戳在一块铁皮上。“你的铁铜血是不是冒牌货?” 裴思玄有点委屈,“我不是告诉你了,我的铁铜血浓度过低。至于他的身体为什么变红,戳不进去,你可以等他醒了问他”,一道闪电劈进脑海裴思玄的脑海,他的记忆从未如此清明,“我记得……红衣金灵卫也有一身红皮” 唐云意拎起付离的左劈斥问,“你看他的样子像烫伤,他这是红皮?该不会你的血有毒?不然你再割一点,让我试试……” “不行”,裴思玄拒绝。 付离醒来时,看见的是唐云意张开大口,抓着裴思玄要咬。他尝试着动了一下,感觉全身不怎么疼了,骨折的地方好像在恢复当中。 第300章 白龙狂草 外头的光线有些刺眼,付离闭上眼睛,适应直射在眼睛上的光线。 许久,感觉有两道温热的呼吸靠近,他猛然睁开眼睛,两张脸放大贴近。 “你醒了?”,裴思玄有些踌躇。 付离瞬间暴躁起来,伸手揪住裴思玄的衣领,想讨个说法。 “你……” 裴思玄在他青筋凸起的手上轻轻弹了一下,付离感觉被马蜂蛰了一下,本能的缩回手。 “你不是怀疑我的铁铜血是假?昨夜你伤得不轻,喝了我的血之后,你有什么感觉?” 付离一脸愠色,身体不自觉活动起来。剧烈的疼痛在慢慢降低,那股撕心裂肺的感觉好像错觉一般存在。 “不疼了吧?” 付离咽不下这口气,挥舞拳头恐吓,“你想验证自己的血,犯得着下狠手?” 裴思玄突然露出笑眯眯的笑容,不动声色,挪到窗边,“对付你这种嘴硬的人,以暴制暴,这是能让你快速闭嘴的办法了” 付离的嘴唇顿时抿成一条铁线。身上的疼痛不复存在,但是钻心刺骨的疼痛给他留下了阴影。 唐云意不关心两人的对话,而是坐到付离身边,去戳付离的皮肤。 付离大叫,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还是我兄弟?我死活不关心就罢了,还拿针戳我” 唐云意的针在付离身上扎出星星点点,付离看他的眼神如刀。 “付离”,唐云意的神情严肃到极致,“刚才你们皮肤如铁皮一样难以扎入,说实话……你是不是偷偷冒着我练邪功了?” 付离看他凌厉的目光逐渐缓下来,口气也客气了不少,“你听话的话,我就告诉你” 唐云意点头,像狗一样,睁着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我听话” 付离嘴角勾起,噙了一股坏笑,“听话,咱不问” 唐云意黑脸。 冷,钻入骨髓里的冷。狐狸脸仿佛走在一条弥漫浓雾的长廊里,四周的浓雾粘稠得像米浆。视线笼罩在白雾之中。 白雾太过于浓雾,扶手、墙壁上渗满了水滴,水哗啦啦往下滴落。狐狸的衣服在片刻全身湿透。 地板上滴落的水滴在快速凝结,空气里的气温降到了极点。狐狸脸的身影摇晃起来,眼前浓雾里出现了重影,仿佛有恶魔在浓雾里伺机而动。 在失温和失血的双重压力下,狐狸脸终于不堪重负,“咕噜”一声倒在地上,脸色惨白的晕过去。 狐狸脸再次醒来时,身体依旧冷。肩胛骨处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每动一下,伤口就往四周撕裂,疼痛往四肢蔓延。不过片刻,狐狸脸的额头上渗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嘴唇白得异常。 昏暗的灯光下,黑楠木圆桌边坐着一位俏丽的姑娘,牵牛花淡紫色纱裙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乌黑的头发整齐排在肩后,齐刘海之下是一双潋滟芳华的秋瞳,像一颗结着厚厚冰霜的玻璃球,透着冷酷和残忍。眼睑以下被一张淡紫色薄纱盖住,朦朦胧胧,看不清真切的面容。 那颗从狐狸脸肩胛骨里取出来的子弹呈现亮澄的铁铜色,在黯淡的灯光下,泛出渗人的光芒。 小小的子弹被捏在两截白皙修长的手指中,紫衣女眼里露出微微的诧异,小小的暗器,竟能两人打得骨头破碎在肉里。 “是唐云意把你打伤?” 狐狸脸撑着身体起身行礼。这一动,牵发全身。刺骨的疼痛以伤口为圆心,向身体每个角落辐射剧烈的疼痛。她死死的咬住嘴唇,企图以嘴唇上的疼痛掩盖伤口处的痛楚。 “不能确定,唐云意已经不在一公里范围内”,一公里的概念大概是一眼望过去,要费力垫起脚。一张张力极强的箭驽尚不能在五百米处取人首级,唐云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金灵卫,又怎么能……狐狸脸不能确定。 紫衣女发出冷笑。眼角闪现的寒光让狐狸脸的心“咯噔”露跳了半拍。 “可听说过前户部主事杜大人的事?” 狐狸脸垂下头,眼睛隐藏在长长的睫毛里。 “这位杜大人曾因失手害死了唐云意的爹,杜大人在几天之后死了。明面上,他是中毒而亡,实则杜大人跟你一样,只不过你幸运一点,打偏了。杜大人就倒霉了,直接命中心脏” 狐狸脸惊讶得花容失色,脸上刚升起的一点红晕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的是他,他怎么有……” 唐云意在一公里之外直取她的性命,这是什么变态武器? “别小看了唐云意,他在变强,手中又有名为枪的暗器”,他们都不知唐云意背后突然变强的原因,更无法查询,自天枢爆炸之后,斗鸡走狗的唐云意突然变变了一个人。 “那……铁铜血怎么办?”,狐狸脸跪在地上的双腿因为疼痛而逐渐发抖。眼前黑白闪烁,她紧握拳头,指甲插进肉里,以此保持头脑的清醒。 “铁铜血就在唐云意身边,经过那么多天,他已经洞悉血丹,很快他会顺藤摸瓜找上来” “那您的意思是……”,汗水从额头滴落到白色的衣服上,洇出一朵朵透明的花形。 “杀了唐云意,估计是不行了。你想办法,弄到铁铜血” “不杀唐云意,很难拿到铁铜血”,唐云意能在一公里之外对她展开击杀,她不能确定这个狡猾的金灵卫又在什么地方潜伏,伺机而动,将她一击毙命。 “自然我来出手” 窗户扇动了几下,空气里留下了淡淡的彼岸花味道,狐狸脸仿佛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全身全部被汗水淋湿,缠绕在肩胛骨处的白布已经被鲜血染红。她每动一下,就有尖锐的骨头插进肉了。 她很快叫人送来处理伤口所需的剪刀、匕首、白纱布、止血散等。 深夜,她借着微光看见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张口咬住一块帕子,带着一副平静的表情挑开伤口,挑出里面的碎骨。整个过程,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包扎完之后,她如同从水里捞上来一样,靠在床底,奄奄一息。 第301章 白龙狂草(一) 若兰庭 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偌大的池塘边设有扶手。男男女女两两一团,娇柔扭捏,在池边喂鱼,场面旖旎。 风吹皱了水面,投射在水面上的灯影变得扭曲起来。 唐云意抱着长方锦盒,迈进了热闹喧哗的若兰庭。侍女远远瞧见了他,提起裙摆就往里赶。 若兰庭的大院里若隐若无飘着混合胭脂味的香水。即便气温已经下降,若兰庭里的女人依旧衣着清亮,白皙的皮肤隐藏在各色纱裙下,肚兜勾勒饱满的前胸,摇摆的身姿妩媚多情。 唐云意喉结滚动。 “姑娘”,侍女急急忙忙推开门,绾绾吓得手抖了一下,红宝石簪子从手中掉落下来,秀气的黑眉不由得皱起来,樱桃似的小嘴立刻训斥起侍女,“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侍女也不明白,这几日姑娘的脾气暴躁得像炮竹,一点就燃。 “姑娘,唐云意唐大人来了,正在楼下” 绾绾看了一眼铜镜中绝美的容颜,黑色瞳孔中有光在闪烁,像呼吸一样,明灭不定。 “他来干什么?”,绾绾面无表情拿起玉梳,动作轻柔,顺着胸前一绺乌发梳下去。 “姑娘,你忘记了。唐大人弄坏了你的屏风这次应该是来向你赔罪。小的看见他手里拿着东西” 绾绾忍不住嗤讽,“白龙先生虽偶尔有作品问世,已经许久未露面了,他能拿到白龙先生的真迹?”,绾绾的话里除了嘲讽,还有一丝恨意。 侍女拿不定主意了,“那姑娘……要见吗?” “唐大人好歹在大理寺挂职,绾绾总要给一点面子” 唐云意很快被请到了绾绾闺房里。屋顶中央吊了一盏大灯,明亮的光线照射到每个角落,连绒毯上掉落的一根头发都看得清清楚楚。 侍女上了茶就守在一边,目光死死的盯着唐云意。 唐云意起身,露出一脸痞笑。巨大的投影从天而降,把侍女笼罩在一个小小的范围内。唐云意抬起侍女的下巴,仔细端详,“若兰庭的侍女都那么水灵?皮肤跟剥了皮的鸡蛋一样,鲜嫩可口” 男人惯用的伎俩。唐云意俯身下去,温热的呼吸洒在侍女的耳廓上,侍女的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唐云意哧哧的笑起来,“是不是我长得太帅了,你移不动眼了?” 侍女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抓住自己的胃袋,一股冰凉的感觉往喉咙上涌。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瞄了唐云意一眼,喉咙里的呕吐感越发浓烈。 “唐大人来我这,是为了戏弄我的侍女?” 逶迤倾泻的水晶帘后,一双素手轻轻拨开水晶,露出一张绝世容颜。绾绾身着苍青色的衣裳,犹如含苞待放的娇花,移动着小步走出来。颜色深的布料将她完美的身躯掩盖住。刚刚沐浴后的头发垂在身后,仅用一根白色的发带系在发尾,随着她的行走,散发一股浅浅的似曾相识的香味。 “唐大人所为何来?” 绾绾的态度与上次判若两人,冷眉冷眼。 唐云意摸了摸鼻子,不解的问道,“可是唐某哪里惹了姑娘不高兴?” 小侍女在一旁哼哼唧唧的,一脸躁气,“唐大人把姑娘最喜欢的白龙狂草给弄坏了,大人迟迟不见来,姑娘能高兴得起来?” “哎呀”,唐云意立刻扇了自己一巴掌,“抱歉,实在最近查案太忙了。唐某其实已经托人拿到了白龙先生的狂草,实在是忙于政务……” 绾绾眉梢微微动了一下,示意唐云意坐下,口气也客气了一些,“不知大人忙于什么案件,以至于抽不开身来看绾绾,是讨厌绾绾了吗?” 唐云意突然打起了马虎眼,支支吾吾的转移话题,“我怎么讨厌绾绾姑娘,多少人一掷千金都未能见到姑娘,唐某怕见到姑娘,回去睡不着,耽误了查案” 绾绾捂着嘴巴笑了起来,清脆如银铃的笑声让唐云意生出一种进了盘丝洞的感觉,背脊发凉。 “绾绾姑娘,您看看……礼物可否满意?”,经过装裱后的白龙真迹小心翼翼的从方盒里掏出来,铺陈在桌面上。 笔势奔放,激昂激荡,给人放荡不羁的狂草展现在绾绾的面前,那双眼眸在一瞬间亮了起来,就像太阳突然爆发一样。 “绾绾姑娘,可否满意?” 先不看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什么,单单几个字让绾绾痴迷不已。 “真的是白龙先生的真迹?他已经好久没有来了” “当然是”,唐云意有点心虚,他很忙,忙着查案,忙着破案,忙着练舞,差点忘了自己的另一层身份还有一位对“他”痴迷不已的红颜知己。 美人犹哭的凄美容颜令他心中一根紧绷的弦松了,不禁开口安慰,“白龙先生虽然未出世,一直在关注姑娘” “他在哪?”,绾绾有点激动,“如果可以,我愿意去陪先生” 唐云意为难了。谁不想美人在怀?可他能吗?对有些人来说,已经结束。对他来说,刚刚开始。 “绾绾姑娘,先生已经隐世” 绾绾突然笑起来,笑中带着一股沧然,“唐大人可否愿意说说,您是如何认识先生?” “当然” 唐云意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侍女很快送上酒还有下酒的小菜。两人在落地窗的绒毯上坐下来,相对而坐。 绝世美人坐在对面,哪个男人能坐怀不乱是假的。 “大人,请” 绾绾先自饮一杯,唐云意也跟着喝离开。三杯酒下肚之后,他开始绞尽脑汁编纂故事了。 “白龙先生四海为家,每到一个地方,他会住一段时间。大概半年左右,他会换地方。上一次,我托朋友拿到了先生的狂草之后,再去寻时,先生已经不在”,唐云意又喝了一杯,“先生不愿出世,姑娘又何必去惊扰先生,何不让他舒心过上枕山栖谷的生活呢?” 唐云意莫名的烦躁起来,多喝了几杯。他现在身扛命案,多少人想取了他这条小命。哪有心思过上漱酒枕石的生活。 第302章 紫衣女 “大人是不是有心事?” 绾绾伸出手,贴心的搭在唐云意的手上。这酒有点烈,唐云意的双颊上仿佛染上一层薄薄的胭脂。他低下头,捏住眉心,缓解眩晕的脑袋。 “大人若是不嫌弃绾绾,绾绾愿意成为大人忠心的听众” 唐云意抬头,眉头被他捏出一道红色竖眉,绾绾在眼中出现了重影。 “大人” 在模糊的视线里,绾绾是那么可可动人。唐云意有一瞬间按耐不住,想伸出手去抱住绾绾,将她揉进身体里。 “大人,可是为了案件而懊恼” “嗯,这血丹案扰得我夜不能寐,实在心烦” 绾绾又给唐云意倒了一杯酒,服侍他喝下去。 “以大人的能力,水落石出,指日可待” 唐云意摇头,身躯控制不住跟着脑袋一同摇晃起来。心里话像倒豆子般的吐了出来。 “难,我还不知道血丹案是谁所为?不过,我身边有一个定时炸弹,我很危险” 互相交谈中,恍惚之间,唐云意又喝了一杯酒,酒割喉,辣得他张开嘴巴龇气。 “大人,什么是炸弹?” 唐云意的意识已经模糊起来了,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了。问什么答什么。 “就是铁铜血啊?”,唐云意朝绾绾勾了勾手,绾绾俯身过去,唐云意带着酒味的温热呼吸声扑在她的耳朵上,她细白修长的脖颈上。绾绾忍住眼里的厌恶,保持职业微笑,“铁铜血………就是……拿来炼制血丹。我身边有一个铁铜血人,有人要杀我,把他抢走” 绾绾作惊讶状。 唐云意突然起身,双眼迷离,双手抖动,从腰间掏出一柄小口径的手枪,对准绾绾的胸口,自己配音,“嘣”了一枪。唐云意的举动把绾绾吓得面容失色。 “大人,您……” “那些企图想杀我的人,等老子破了血丹案,一个个把他们全部送上西天” 唐云意叫嚷嚷的,忽然觉得舌干口燥。扑到矮案上,摇晃酒壶,空荡荡的酒壶早已经被他喝光。他又去摇晃茶壶,也是空空如也。唐云意耍小脾气,把酒壶和茶壶全部扔到蓝色的绒毯上。然后脚用力往地板上跺,大声叫喊,“什么破地方,连茶水都没有?” 绾绾连忙起身安抚他,“大人,稍等,绾绾去给你拿来” 绾绾匆忙离去,绒毯上的酒壶滚到她的脚下,迤逦的裙摆遮挡住她的视线,她一脚踩在酒壶上,重心往后坠,她发出惊呼的声音。 一双大手从后面及时截住了她。抓在她皮肤上力道之大,绾绾忍不住闷哼了一下。 温热带着酒味的呼吸一直扑在她的脖颈上,她顺着唐云意的视线看过去,发现的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高耸的胸部上,嘴角痴痴的笑着。 她脸色一红,用力推开唐云意。 “大人,您喝醉了。绾绾让人送你回去” 唐云意似乎不愿意,被侍从带走的时候,一直试图挣扎。侍从把他扔出若兰庭之后就不管他了。唐云意摇摇晃晃的,像个痴呆人一样,嘴里喃喃自语,挤进了人群中。 “哟,唐好人,被人赶出来了?” 好熟悉的声音,唐云意一下清明了起来。封令月正在后方发出嘲讽和轻蔑的笑容。 “你跟踪我?”,唐云意有点窝火。 封令月不屑翻起白眼,“犯得着?我正好在附近巡视,发现你进了若兰庭。前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你就出来了”,封令月突然露出诡秘的笑容来,唐云意的身体条件反射般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的持久力那么短?” 一股怒火腾起,胸腔里燃烧的热气全部涌上心头,唐云意气急败坏,“封令月,信不信老子立刻把你扛回去,让你试试老子的持久力?” “唐云意,你发情?勾栏里一堆母猪,我出资给你去” “你……” 唐云意握紧拳头,转身离开,“唯小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回大理寺的路上,唐云意特意抄了近路,一路两让长满了大树,虬结的树根凸出地表,像老人干枯的血管。乌鸦隐藏在层层叠叠的树影当中,偶尔发出一声声惨叫。 唐云意就像一个喝醉的醉汉,无所事事,脚又贱,去踢路边的一颗石头,把自己踢疼了,抱着腿,单腿跳动起来,像个滑稽的小丑。 “哗啦啦……” 大片的树叶哗啦啦的吹下来,这风来得猛烈。那些干秃的树干在他朦胧的醉眼中好像移动起来,朝他伸出利爪一般的树干。 唐吓得激灵,猛得往自己的风市穴用力捶了一下,剧烈的疼痛漫过酒意,意识顿时清醒十分。他使劲揉着眼睛,发现原来是自己的错觉。 不对,在他垂眼的瞬间,地上的石头动了起来。沉寂的枝干又再次动起来。 唐云意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他立刻坐下来运功,体内真气在血光管里像洪水一样奔流,体内的酒气化作蒸汽,从上半身散发,伴随风散去。他身上的酒味散去了不少,衣服上残存了一抹淡淡的香气,不用力嗅,几乎闻不到香味。 周围的景物在他眼中恢复了正常。但是四周的风越来越猛烈,好像大海里形成的飓风一样,不过眨眼间,已经逐渐逼近。 飓风像一个魔鬼,从远逼近,飓风化成一个高速旋转的旋涡,裹挟着地上的落叶,在空中旋转。 唐云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股危险的气息从他离开若兰庭一直存在,忽远忽近,并不着急下手,而是在等一个最佳的时机收割他的脑袋。 这股气息温柔中带着暴虐。地上的落叶不断被裹挟上风眼里,强烈的气流吹得唐云意差点睁不开眼。 他半眯着眼睛,抵挡刀一样的飓风,自觉地向后连续退了几步。 来了 恐惧和紧张在危险逼近的同时,突然化为泡沫。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异于常人的冷静。 唐云意掏出枪,同时懊恼自己竟然没有带剑,那把玄乎的黑剑。在黑剑的加持下,他的真气能不断得到激发,无上限。 第303章 紫衣女(一) 旋转的气流裹挟着树叶像妖异的鬼魅一样,唐云意退到后背撞上了一棵粗壮的树干。 隐藏在黑暗的人内力多么庞大才能制造出如此大的气流和把树叶裹挟到空中。 气流持续旋转,突兀而骤然,树叶突然化为利刃朝他激射而来。唐云意没来得及反应,陡然扛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挡在自己的面前。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在一瞬间突然激发出来。手臂仿佛畸变如巨猿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暴凸,力量更甚巨猿。 等他把化为利刃的树叶挡回去的时候,他才惊惶的意识到自己在一瞬间竟然举起平时根本不可能举起的巨石。他欣喜的同时又有些担忧。 危险的气息越发浓厚,不知为何,自从他吃下业火莲后,全身机能仿佛被激发了。力量异常沛然,听觉异常灵敏,动作异常迅捷,整个人像一台机器一样,被重新开发了,机体得到了强化。 无法看见对方藏身直射,唐云意只能集中注意力,通过心跳声辨别对方的位置。 “怦怦……”,对方故意隐去了心跳声。心跳声极其微弱,需要极力集中才能听到。 在南方偏东方向。 唐云意不能坐以待毙,在这种非常紧张、非常被动的情况下,他只能主动出击,方能寻得一丝生机。 挂上苍穹的月轮仿佛染了一层血,变得猩红。骤然放大在天际间,地面铺了一层赤红色的光芒。 唐云意开始运功,不仅体内的真气横冲直撞,连血管里的血也奔流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要出来一样。唐云意的身体瞬间蓄满了巨大的能量。地上的巨大石头被他轻而易举起来,朝旋转的飓风流投掷出去。 他这一投,用尽了全身之力,巨石投过去之时,首先是仿佛是撞到了一股透明的气墙般,周围的空气成涟漪状的向四周扩散,一圈又一圈,然后巨石冲破阻力,锲了进去。 “轰”的一声巨响,爆炸声震慑四方,飓风裹挟的树叶全部炸开,天空下起了一阵树叶雨。 在纷纷扬扬的树叶间,唐云意破空而出,经过他再次改装的手枪,口径扩大,子弹飞射,朝心跳声传来的方向激动射。而唐云意也被手枪的后座力反震,他在空中旋转了一圈,平稳落地。 他顺着子弹打出去的方向看去。隐藏在背后的人果然出去了。被他巨大杀伤力的子弹逼得现身了。 透明的空气仿佛一块玻璃,“怦然”裂开了。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不能确定自己的子弹是否能给对方造成伤害,不过精准辨别出对方的位置,并一枪逼出对方的藏身处,他已经满意。放在以前,他根本做不了。 出现的竟然是一位女子。她单足立在树梢上,身子轻盈得仿佛一张纸。牵牛花淡紫色纱裙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乌黑的头发整齐排在肩后,齐刘海之下是一双潋滟芳华的秋瞳,像一颗结着厚厚冰霜的玻璃球,透着冷酷和残忍。眼睑以下被一张淡紫色薄纱盖住,朦朦胧胧,背对月光的脸部轮廓依稀可辨出那是一张俏丽清新的容颜。 唐云意不敢放松不敢挑衅,全身的肌肉绷紧,硬得像一块石头。他突然记起殷素素说过一句话,“越漂亮的女人越不能相信”,漂亮的女人就像一朵食人花,以最美的形态吸引猎物靠近之后,把猎物给吞了。 此时,他就是那个猎物。 紫衣女的衣摆在风中飘扬。唐云意在打量她,她也在打量唐云意。唐云意一直在揣摩她诡异的身法。紫衣女自始至终一直站在树梢上,像一头鹰隼,看着猎物在地上奔跑,耗尽体力之后才俯冲下来,撕裂猎物。 好有心机的女子。难不成紫衣女能操控风,利用风扭曲了自己的身形,改变了光的折射角度,导致他无法发现她的藏身之处。 唐云意又暗自高兴。他打出去的那一枪,动能极大。应该是伤到了紫衣女,导致她无法继续维持自己的隐身。 他的子弹速度几乎无人能敌,紫衣女估计也没有想到…… 紫衣女像个沉默的小女孩,目光一直落在唐云意身上,仿佛两束激光,要把他整个洞穿了。 风在耳边呼啸,除了风声,四周沉寂得可怕。唐云意主动打破了沉闷而可怕的氛围。 “你是杀我,还是来抢铁铜血?那么迫不及待?” 眼神仿佛失去焦距的紫衣女缓缓抬起头,声音冰冷,“有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直接杀了我,你们不但可以炼成血丹,还可以洗清嫌疑。但是只抓走铁铜血,我会追你们到天涯海角” 衣衣女那双如同笼了一层轻烟的眼眸忽然变得凌厉起来,面容逐渐狰狞,“自不量力” 女人在唐云意眼中向来不是用来怜香惜玉。在危险的被动之下,而他身上除了枪,又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的情况下,他发起了正面攻击。 他双脚用力往地上一跺,地面微微凹陷了一点,他像弹簧一样弹射出去,拳头携带雷霆之势,朝紫衣女砸去。但是他受阻了,拳头好像砸到了一股气墙之上,两者相冲,他的力量被融了。 唐云意不死心,一拳不行,又来另一拳,拳头仿佛铁锤,打破了墙体,一拳轰到紫衣女的脸上,紫衣女往后下腰,唐云意连带拳头直直飞了出去,他不得在空中旋子转体,落在了树梢上,体内的真气还未能被他熟练使用,枝头被他压得往下坠,他的身体上下颠簸起来。 紫衣女在这时攻上来,唐云意敏锐的视线精准预判,迅速抬起臂甲格挡她的正面攻击。铁片携带的如同利刃一般的真气割在他坚实的臂甲上,他的瞳孔缩小,拖掌架开她的进攻,架开的瞬间,紫衣女空中转体,甩袖袭来,一股强劲的风突然袭来,唐云意站立的树枝剧烈摇晃起来,风中携带的一股强大内力轰在他的胸口上,他从高高的枝头摔了下去, 第304章 紫衣女(二) 唐云意重重的摔下来,骨头爆裂的声音传来,胸腔像火山爆发掀起巨大的海啸一样,他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 他尝试着站起身,身体踉跄了几下,又倒了下去。他的身体就像突然打开了恶魔的开关一样,两股真气在体内扭打了起来。仿佛滂泼大雨中,一黑一白两条巨蛇在泥泞的水里纠缠扭打,释放出巨大的力量不断反噬他。 他尝试着压下去,两股真气谁也不服谁,像活物一样,企图想要霸占他这副身体。强者厮杀,释放的反噬力像刀刃一样切割他,支离破碎的身体好像又被修复一样,周而复始,他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紫衣女疑惑了。呆滞地看着在地上扭曲挣扎的唐云意,有一丝错觉。自己的功力难道已经超过天字一等? 唐云意被折磨得痛苦不堪。他感觉到死神的镰刀已经勾住自己的灵魂。紫衣女从树梢上飞下来,死亡的冰冷正向他靠近。 唐云意瞬间想死。要么他能把体内两股真气融合,要么把两股真气抽出去。抽出真气,无异于从他体内硬生生拔出骨头。他有一种被一根冰凉的针管扎入皮肉中,凉意深入骨髓。 紫衣女的目光惊诧之后恢复平静。她心中有史以来突然出现了摇摆。都说唐云意这个人笑容之下藏了十几头狐狸,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果这是唐云意的陷阱? 紫衣女手中的镂空铁扇打开又合起。唐云意掐着自己的脖子,窒息的感觉瞬间随之涌来。眼角的余光瞥见紫衣女手中的镂空铁扇闪出阴冷的光芒时,他整个人被一股强烈的劲风掀翻。 体内真气互相厮杀所带来的痛苦远远高于紫衣女给他带来的伤害。他的身体内部不断被散发的气刃切割,伤口以肉眼的速度扩张,又以肉眼的速度愈合,把唐云意折磨得痛苦不堪。他使不出九门楼的神功,连骨头缝里剩下的一点力量都被抽尽。 紫衣女那张终年笼罩万年积雪的脸发出冰块碎裂的声音。紫色面纱之下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有人……”,唐云意疼得面容扭曲,两个字像是拼尽了全力从牙齿里挤出来。 紫衣女不为所动。慢慢靠近唐云意,离唐云意不过五步之遥,她脚底下的土地突然爆开,泥土四溅。紫衣女迅速反应,身子后仰,倒飞了出去。 一瞬间,一道白色的颀长身形从天飞扑下来,流动青光的剑直刺,紫衣女转身侧过,李京墨转身的瞬间,紫衣女突然腾空打开镂空铁扇,锐利的扇骨猛然下劈,李京墨拧身翻躲劈扇,青兰剑往地上横扫,大片的落叶化作满天箭矢,朝紫衣女激射。紫衣女挥扇,一股气墙横在两人的中间,树叶全部打在了气墙之上,簌簌落地。 紫衣女身姿轻盈如燕,从落叶中钻出,朝李京墨暴力下劈,李京墨交叉臂拦挡住紫衣女的持扇手,臂肘下砸,一股强大的真气在两人之间光速流转。挣扎起来的唐云意靠在一棵粗壮的老树下,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身体躲到老树身后,这股气流仿佛刀割一样。等气流消失时,他低头看了一眼,老树遭遇到了横切,往里割进一寸。 紫衣女被压,身体如蛇旋转,利用转身之力和衣襟甩出铁扇,铁扇回旋,李京墨不得放开他,横剑格挡铁扇的攻击,顺势截住紫衣女的发力。 铁扇回到紫衣女手中,淬了毒的锐利扇骨朝李京墨上挑未果,立刻下劈,铁扇打开试图阻挡李京墨的视线,他推掌劈扇,被紫衣女开扇反击,淬了毒的气流成墙朝李京墨推去,又被他推了回来。 紫衣女古井无波的双眼终于有了一点波澜。她小看了唐云意,他身边竟有如此厉害身手的人。怒火像小火苗一样窜了上来,紫衣女冲上去,一股气流再次爆开,她甩手开铁扇,李京墨像是有了精准预判一样,一脚踢击扇头,使扇子旋转起来,飞了出去。 唐云意忍着体内撕扯的剧烈疼痛,躲在老树后面,看着两位天字一等的对决。眼里除了羡慕还有自己不能亲自参与的懊悔,偏偏在紧要关头的时,他像中毒了一般挣扎着。 两人几乎是平分秋色。李京墨给人的感觉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永远与对手五五分。 紫衣女连近距离根本攻击不了李京墨。而李京墨仿佛一头嗜血的巨兽在等她上钩。紫衣女想到这,心里不免发寒。她遇到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无法近距离攻击,她只能远距离攻击,手中的铁扇便是她最好的工具。锐利的扇骨伸长,像飞刀一样旋转回来,速度之快,划伤了李京墨的手,却被李京墨一剑挑开铁扇,铁扇回旋,冲击过大,划了紫衣女一道,鲜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像屋檐下的雨滴,滴落在土里。 铁扇再次袭来,李京墨横剑再挡,长剑撩过铁扇,紫衣女的重掌也到了,李京墨一边挡住回旋扇,一边抬起臂甲挡住了胸口的致命掌击。臂甲拦下紫紫衣女,李京墨抓住精准的时机,高抬腿,转身扫踢回旋铁扇,铁扇飞射出去,贴着唐云意的脖颈掠过,他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紫衣女的铁扇飞了,她也没让李京墨占了上风。李京墨忽然觉得手腕刺痛,青兰剑从手中脱落,顺势被紫衣女踢了出去。 两人手中没有了武器,开始赤手空拳。两人飞上树梢头,开展了攻击。李京墨迎上紫衣女突然其来的鞭腿追击,他迅速拧身侧踢,俯身下扫,双方腿法凌厉,不分上下。 双方的身影在树梢上快如残影,偶尔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定格,双方不断改变招式,肘击、掌击、鞭腿…… 唐云意陷入了无限的黑暗深渊。有一双焦黑的大手不断把他往深渊拉,一双白皙的手不断把他往下提,他的身体简直要被撕裂了。筋腱撕裂的疼痛折磨着他。 第305章 抓猫 “呕……呕” 唐云意醒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侧过身去吐。吐了半天,吐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的口腔和喉咙里全是一股浓雾的腥味,经过发酵之后,更加难闻。 几颗脑袋贴近放大,唐云意挥袖把他们推开,一脸烦躁,“你们趁我睡着,往我嘴里塞了什么?” 苏辰安小心翼翼的坐到床尾,时不时躲闪眼神,“少卿,你忘了?李兄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身受重伤”,唐云意被李墨带回来的时候,有点惨不忍睹。他全身上下布满了薄薄的、细细的刀刃伤口,像被一根鱼线快速切割,伤口极细。 “哦,疼迷糊了” “少卿,此女是何人,竟然伤了你,还能与李兄打平手?” “来取我和裴思玄的命”,紫衣女没给他造成实质性伤害,倒是他自己受到自身反噬,全身被气刃切割,布满淋漓的伤口。 唐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扯下衣襟到腰系,露出肌肉结实的上半身。上面布满丝线切割的伤口已经消失了。 “少卿,昨夜李兄把你带回来之后,裴思玄自告奋勇,割血救你”,虽然昏迷中的唐云意拒绝,把所有铁铜血都呛出来了,不过一早醒来,他已经平安无事了。总得来说,铁铜血真有用。 “是你强迫他?” 苏辰安摇头,“他心甘情愿”,就是少卿不喝,浪费了不少。他和柳在溪恨不得扒着少卿的嘴啃上。 唐云意却不认为是裴思玄的铁铜血发挥了作用。他的喉咙眼和口腔充满腥味,肚子里没有追寻到一丝铁铜血的味道。昨夜,他被扯向深渊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显出三个字“铁尔达”,然后他整个身体沸腾了起来,意识彻底被吞噬。 洗漱之后,唐云意前往后庭,裴思玄正在长廊下做俯卧撑。他上半身赤裸,下半身酌了一条黑色的武裤,肌肉虬结流畅,在日光下,流泻出一道润泽的光线。即便他身为男人,也不禁被裴思玄的身材吸引了。这就是草原上男人的雄姿? “裴思玄,干嘛呢?” 裴思玄双手撑地,用力一撑,身体弹了起来。他从窗户上抓下自己的衣服披上,抬起手背擦拭额头上的汗水,露出傻乎乎的笑容,“云意,我的铁铜血可好?” 唐云意敷衍的应和。只有他自己知道根本不是铁铜血发挥了作用。而是他本人的体质导致。 吃过饭,大家聚到前厅讨论案件。血丹案已经进入白恶化的阶段了。自从裴思玄出现之后,幕后黑手依次显露。唐云意纠结起来,这桩血丹案是女人所为? “少卿,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苏辰安问。 大厅中央的长案成了大家讨论案件的地方。 唐云意的眉毛拧成两条毛毛虫,以他推断的方向来看,他的分析是正确的,“目前,我能确定的是血丹案是真实存在。炼制血丹的最后关键是铁铜血。铁铜血有强大的治愈能力,经过炼制的铁铜血才能让人不断修复容颜” 李墨原本在把玩手工的一把类似紫衣女铁扇的竹扇,猛然合上扇子,“啪”的声音让昏昏欲睡的柳在溪突然清醒过来。 “血丹曾经炼成过一次,在女帝统治时期,用真正的铁铜血炼制而成” 唐云意和裴思玄同时转头看向李墨,苏辰安侧着脑袋,眼里冒出星星般的亮光,充满的敬佩。李墨在他心中就像一座移动的数据,汗牛充栋,学富五车。几乎什么都知道一点。 “你怎么知道?”,唐云意越发觉得李墨不简单,他到底活了多少岁了。 李墨受众人打量,不慌不忙,不惊不躁,从容打开竹扇,把众人伸过来的头颅推回去,“我比你们年长,吃过的盐比你们多,自然是早有耳闻” “吃下血丹后,有效果?”,相比于裴思玄,唐云意比他更加毛躁。他扑过去的时候撞到了案角的卷宗,卷宗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有” “那人还在?他容颜是不是保持年轻时候的模样?” 李墨有点纠结了。昨夜,他回到九门楼,将紫衣女禀告给楼主,楼主亲自告诉过他。铁铜血是血丹最后一味原料。第一颗铁铜血在女帝统治时期建成,后来发现爆发之后,铁铜血绝迹,从此没有人再提过血丹。 血丹在这时候突然兴起,即便现存的铁铜血浓度过低,远远发挥不出血丹的效果,依旧有人把有铁铜血的人骗到京都,取其血炼制血丹。是谁那么贪婪想要保持容颜? “李墨……” 李墨仿佛陷入了深远缥缈的回忆中,突然被人拉回现实。 “我不知道人是否还活着。只听说,那人吃下的真正的血丹后,容颜保持在了他吃下血丹时候的容颜” 唐云意突然毛骨悚然,血管里的血突然阴凉阴凉的。“真正的血丹能驻颜,假的血丹呢?” “容颜尽毁,皮肉犹如被烧灼了一般,只剩血管蜿蜒” “怪物”,柳在溪叫了一声,“在夜里见到,我特么肯定吓破了胆子” “我也是”,苏辰安符合。 “那……”,别人看到了表面,唐云意想到了更深层次。他就像掘宝的工人,往地底深处挖。“会不会是女帝时期,吃了假血丹的人活到了现在,然后为了恢复容颜,他必须吃下一颗血丹,即便裴思玄的铁铜血不纯,他也要费尽心思把他引诱到京都,展开杀戮,放干他的血?” “有可能”,李墨觉得唐云意的分析在理。“血丹能让驻颜,主要是不断修复死皮,让年轻的血肉重新长出来,你的分析或许是真的” “但是我们找到此人也不容易。他毕竟是活了几百年的人,早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势力”,他接二连三受到袭击,顺着他的思路下去,是行得通的。 李墨点头。唐云意的身子又往前倾了几度,目光如针,“你从谁口里听到?” 李墨张嘴,无声蠕动了一下。唐云意缩回了身子。 既然是从楼主口中传出来,那就是真的。 第306章 抓猫(一) 午后,淡淡的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光斑在廊檐下跳跃。 唐云意和阿菀头贴头坐在廊檐下的石板上,咬低声音,叽里咕噜。 李墨走近,两人中间像是安装的弹簧一样,迅速弹开。 李墨嘴角露出嘲讽,“唐少卿,留给你查案的时间不多了” 唐云意后知后觉起身,掸去身上的灰尘,一脸惬意,软绵绵的靠在朱红廊柱上,“我在守株待兔,正好研究追踪蛊” 李墨不经意间扬眉。唐云意比他想象中的知道还要多,投向唐云意的目光深沉了许多,“看来跟着少卿,破案指日可待” 唐云意不说话,抬头阳光湛蓝的天冷,天空没有一丝浮云,干净得像深蓝的大海。 “不知道少卿的身手能否下得了追踪蛊?” “一般”,连唐云意都难以预测自己的身手。 阿菀从石板上起来,用力拍掉屁股上沾染的灰尘,“别提了,少卿连我都下不了追踪蛊,你还指望他给别人下” “哦……”,李墨的目光又沉了几分。唐云意幽幽的堵住阿菀的嘴巴,“谁叫我学艺不精,不然昨晚怎么会被人打得半死呢?” 目前,他从阿菀那里学到了两种蛊,一种是夺身蛊,一种是追踪蛊。他不敢说两者运用得炉火纯青,至少他想下的,都下得了。就比如他身上的追踪蛊,懒洋洋的,处于沉睡之中,他感应到了对方没有行动。 “对了”,唐云意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们最近有见一只黑猫吗?” 李墨突然咧开白牙,讥讽之意浓厚,“想你的情郎猫了?” 唐云意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连咳了几声,脸色变得通红。 “像你这种男人,估计不知情为何意?”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肤浅?连猫都不放过” 唐云意气得咬紧后槽牙,“你以为那只黑猫是正常猫?” “黑猫正不正常,我不懂。你倒是挺不正常的”,李墨不以为意,故意在唐云意面前打开竹扇。 “你不是一贯用剑,怎么用起了竹扇?” “因为……帅” 唐云意懒得在跟他废话,去找苏辰安了。苏辰安正在翻看一本古籍,页角被翻黄翻烂了,被人用棉线缝起书脊。 “少卿” “在看什么?” “属下在查阅古籍,说不定能知道更多关于血丹的传说” 唐云意一屁股坐到书案上,拾起碟里的炒豆扔进嘴巴,炒得脆脆的豆子在他口中发出咯嘣的声音。 “与其翻阅古籍正史,倒不如去外头搜寻野史,有些事,传多了就成真了。或许正史遗失的真相正是野史里所记载的” 苏辰安的大眼睛以肉眼的速度亮了起来,“对啊,属下立刻就去” 唐云意长臂向前一伸,把他提回来,“不着急,我问你,最近有没有黑猫出现?” “有” 苏辰安如此果断,唐云意不禁怀疑起来,难道他不在的每个夜晚,黑猫都来了? “少卿,那只黑猫估计看上了你的三花了。不过你放心,属下把三花关得好好的……” “它一般什么时候来?” “亥时”,苏辰安估摸着时间,那时候传来了更夫的梆梆声,“昨晚也来了,后来呆了一刻钟左右就离开了” 黑猫离去之后的一个时辰后,李墨把“重伤”的唐云意带回来了。这只黑猫就是为他而来的。 “少卿” “辰安,你去准备一张大网,今晚……抓猫” “好啊”,苏辰安高兴得摩拳擦掌,“少卿,黑猫脖子下面的小金鱼估计值二十两” 入夜,清凉的月悬挂在静默的苍穹,闪烁的星光格外诡异,偶尔有风吹过,树叶簌簌卷起来。 唐云意躺在床上,屋内的灯光已经熄灭,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横梁上投射的斑驳光块。 被子下的身体暖烘烘的,困意袭来。他往自己的大腿掐了一下,钝痛传来,他又清醒了几分。 被子随着他侧过身,卷了起来。他不经意之间摸到了胸口的吊坠。他从衣服里拿出来,对着窗外投进来的光线,铁一样的森然色泽。 “到底是什么呢?”,那么多人在查天鹰,陛下在查,长公主在查……东伯侯的心腹带走了什么? “咣”的一声巨响,唐云意立刻把吊坠塞回衣服里。起身仔细聆听。他小心翼翼戳破窗纸,屋脊之上,立了一只虎虎生威的黑猫。 他看过去的瞬间,黑猫也正好看过来。他连忙躺下,凸起的背影投射在窗户上。 黑猫拖着壮硕的身子从屋脊上跳下来。仿佛有震感一般,荡进了装睡的唐云意的耳朵里。 装睡的他有一丝紧张,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看过的鬼片。两个小孩躲在墙角,抱团缩在一起,瑟瑟发抖。一只长着长长坚硬指甲的黑手撕破了窗户…… 耳边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唐云意轻拍眼皮,斜视了一眼,看得心跳加速。简直如出一辙,一手长着黑毛的爪撕破窗纸,试图挤进来。虽然知道是那只黑猫,他还是吓了个激灵。 黑猫撕开窗纸,往里头挤脑袋。一股白烟突然朝它的脸扑来。它顿感不妙,立刻缩回身子逃走。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把它罩在大网里。 黑猫发出凶兽一样的嘶吼,锐利的爪子从网格中伸出来,要挠苏辰安。 唐云意提着一把剪刀从屋里跑出来,兴致冲冲协同苏辰安和柳在溪关进铁笼。 黑猫扒在铁笼上,两眼露出绝望,连叫声也弱了几分。 “我要它的小金鱼” “我也要” “不然我们平分” 苏辰安和柳在溪兴致勃勃讨论黄金小鱼。“少卿,你要么?” 唐云意露出邪恶的笑容,阴森无比,像是恶魔老师即将惩罚不听话的学生,学生盯着剪刀,瑟瑟发抖。 “我不要,我要它的蛋” 两颗黑蒜,又大又黑,唐云意对着黑猫的屁股“咔嚓”了几下,黑猫发出惨绝人寰的声音。 须臾,黑猫喉咙嘶哑。它狐疑的睁开眼睛,屁股不疼,只剪了一点毛。 “喵” 唐云意对着那双黄金瞳冷笑,“想赎回你的猫,就到大理寺来拿” 第307章 黑猫解疑 一夜过后,黑猫蔫蔫的躺铁笼里,咆哮的声音从喉咙里出来,变成了被沙砾摩擦后,发出的声音嘶哑低沉。 “少卿,猫不对劲?”,苏辰安的手被猫爪抓了三道之后,他不敢轻易伸手进去抢黄金小鱼了。 唐云意蹲在铁笼前,拿刀鞘去推黑猫。黑猫有气无力,黄色的瞳孔黯淡无光。跟那个狡猾的黑猫简直大相径庭。 “阿菀去哪了?” 阿菀很快被拉出来,嘴里吃了蟹肉包,两腮鼓鼓的,嘟嘟囔囔,不满意被人打断。 “阿菀,你看看,黑猫身上有蛊?” “没有” 唐云意愣了一下,“你看都没看……” “我是蛊师,虽然我不能给比自己厉害的人下蛊,但是有没有蛊,我能看不出来?你少看不起人了” “少卿,那怎么办?”,费了半天劲,抓的是一只没用的猫。 “放它回去” 黑猫仿佛听懂似的,仰起头颅,目光与唐云意对上。 夜又再一次迅速降临。两山夹击的一处平地上,河流蜿蜒,河流两岸古树参天,落叶之余零星,孤寂的挂在树梢头,根系盘曲虬结在地表上。 一个落寞的身影以根系为凳,在树下升起了一丛篝火,火星从火里跳出来,像萤火虫一样,闪烁了一下,被风吹为灰烬,飘到远处。 男人笼罩在融融的火光中,火光勾勒出他瘦削的面颊,他不动声色的往火里添了几根柴火,火势变大,火旁的鱼烤得焦黄焦黄,散发出鱼肉的嫩香味。 香味在周围做分子运动。从根系下面穿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小声“喵”了一声。黑猫扬起黄金色的瞳孔,拿脑袋去蹭男人的大腿。 男人从木条上取下一条已经烤熟的鱼,扔到两米开外。黑猫双眼一亮,立刻扑了上去,顾不得滚烫,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发出嚎叫。 黑猫很快吃完一条成年男人巴掌大的鱼,坐回男人身边,眼巴巴的乞求。 男人拒绝了,“这不是给你吃,而是给客人吃的” 男人抬头,皎月不知何时挂在头顶,一只枭站在远处高高的树顶上,仿佛在盯梢。 “远方的客人,你不打算下来吃鱼?鱼已经烤得外焦里嫩,酒已经烫好” 躲在树干后的黑影迟疑了一下,终于露出身形,踱着小步,来到篝火前,与男人面对面坐下。 男人继续翻烤鱼,不时往鱼身上撒盐,神清气朗,仿佛对面坐的是他的朋友,而不是一个见过几次,算得上陌生人的人,“唐少卿,你使的是西疆追踪蛊” 唐云意把刀放到自己的左手侧,戒备的看着九百生。此人一如之前,一身青衣,头发半束发半挽髻,俊朗的面容里看得出此人阅历丰富。唐云意突然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你是西疆人?” “唐少卿说哪里话。西疆人与我们大周人五官还是略有差别,他们的眉眼像天山上未曾污染过的湖泊,纯净洁白。他们喜欢穿五彩斑斓的衣服,绝不允许自己邋里邋遢”,而九百生就像一个风尘仆仆归来的流浪剑客,青衣上沾了些许灰尘。“会用西疆的追踪蛊和夺舍蛊而是几年以前到过西疆” 唐云意感觉九百生身上没有恶意之后,唐云意紧绷的身子渐渐缓了下来。 “流浪剑客,不应该以天涯海角为家。你这次在京都,呆了不少时间” “是” 九百生把烤得焦黄的鱼递给唐云意,觉察到他的顾忌,他自己先啃了一口。然后从火边扒拉出滚烫的酒,倒了一杯给唐云意。 “我留在京都,有两件事。第一,大批高手入京抢夺业火莲之后,无缘无故失踪,我受人之托,查清失踪案。第二,我为西疆寻一人,他踪迹在京都出现过” “所以……你上猫是为了查案?” 九百生眉眼清冷,眼光异常融和。大手罩在猫头上,轻轻抚摸,“小黑跟我流浪了很久,我视它为亲人” 唐云意狠狠咬了一口鱼肉,内心腹诽,“把它当亲人,还天天上身猫” “唐少卿养的三花猫乖巧肥妹,想必……” 两人突然顿了一下,动作僵硬在空中。未曾接触过深的两人同时回忆起了在业火山庄外面发生的滑稽事。两只猫,一公一母,正是繁殖的季节……两人各自别过视线,脸红了起来。 唐云意臊得慌,大口啃食鱼肉。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九百生,你千方百计引诱我出去,是为了什么?” 九百生用木棍去翻篝火里的柴火,空气里爆出连串的火花,飞到唐云意身上,他连忙挥手躲开。 九百生闷了一口酒,唐云意觉得他要开口了,坐下来,像小学生一样,做好听课的准备。 “久闻唐少卿有探案之才,又参与了业火山庄抢莲大赛,本来……我本不打算找你,但你接手案件之后,我决定要找你合作” “那你为何不当面找我,反而上了猫,戏耍我?”,唐云意对黑猫坑他,导致他掉入枯井而耿耿于怀。 “有些事,我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只能出此下策了。但是我没想到你是那只三花猫,肉身对我的暗示完全不知晓” “后来……我觉得此事拖不了,打算现身去找你。裴思玄出现了,他把你偷走,我只能继续观望”,好好唐云意没让他失望。 “看来你知道得不少了” 九百生点头,“我知道你在查血丹案,云意,你对血丹了解多少?” 九百生把气球踢回来,唐云意不接,“你先说说,你知道多少关于血丹的事?兴许我信任了你,会同意与你合作的” 九百生却露出一丝苦笑,“可能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练武之人是纯阳之血,铁铜血是炼制血丹最后一道原材料,他们把裴思玄骗到京都,应该是血丹准备成” “所以……那些失踪的江湖高手被放血了?” 九百生点头,“他们被放血无疑问,但是身体另有他用” “你发现了什么?”,唐云意严肃起来,仿佛已经放下对九百生的戒备之心。 第308章 追踪蛊异动 天空有一颗流星闪过,稍纵即逝,天空变成钻灰色。 风从两山交汇处吹来,直袭唐云意的后背。山风俏皮的钻进他的衣衫里,缠着他的腰攀上。他哆嗦了一下,移动屁股,靠近篝火。随手拾了几块柴火,扔到火里。 火光映得他面颊红通通,习习而来的暖意顺着血液流向全身。 “九百生,你查到了什么?”,他猜测,九百生受人之托,查失踪案时,发现了血丹案,又侥幸发现了血丹后面隐藏了一个更大的阴谋。他不得已找上他,又不愿被人发现,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我发现西疆叛徒的踪迹” “洗耳恭听”,唐云意一边听,一边捋清今晚所听到的线索。 “西疆有一种古老已经灭绝的蛊,将人与某种动物合二为一,变成一个整体,有毁天灭地之势。不过如此邪恶的蛊,已经灭绝” 唐云意皱起眉头,双手抱胸。这厮突然没头没脑对他说这种话,跟血丹案有关系? “你想说什么?” “让你增长见识”,九百生挑眉。 唐云意已经极力控制情绪,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的跳了一下。他像是孤陋寡闻的人?好吧,他是,他已经极力在弥补这个世界的知识了。但是这种诡异的蛊术,又岂会传出来? 九百生把酒饮尽,叹了一口气,“我曾查过你破的东伯侯案件,东伯侯世子中蛊毒而死” “是,西疆人认证”,简而言之,并非他空穴来风。 “那是一种从小喂于剧毒的蛊,植入人的体内之后,会导致身体发生异变,人识被侵吞,变成冷血无情的杀戮机器” “你怀疑被抽了血的人的尸体最后拿去培养这种毒蛊?” 九百生很惊讶唐云意能迅速领会他的意思。 “是,我怀疑大周正在酝酿一场腥风血雨,我已经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了” “既然你已经预测到,那你说说……培养这些杀戮机器打算做什么?为何当初东伯侯世子出现而已?” “因为蛊毒培植还未成功,东伯侯世子是个异类,他还保存人类的七情六欲” “不……”,唐云意不置可否,“是因为东伯侯发现了什么,把东伯侯世子关了起来”,东伯侯死得太突然了,只留下一个天鹰,等待破解。“言归正题,你是如何发现血丹案?”,唐云意无暇顾及将来,案件会随水落石出。至于九百生怀疑的巨大阴谋,他不想管。或许,从他破了天枢爆炸案之后,他已经身处旋涡当中。 九百生突然露出一个僵硬的表情,很怪异,“我并不知道血丹案,我一直在查失踪案,血丹是从你嘴里听到,然后我特意去查的” “你在京都追捕谁?”,他每次见到九百生,他一直在追人。 “跟失踪案有关系的人。我怀疑她们是勾栏瓦舍里的人,据我所知,我受托所查之人,失踪前去过勾栏瓦舍里,而我追捕的人正好出现在里面” “勾栏瓦舍之大,男男女女上万,你怎么排查?” “所以……我找上你” “但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唐云意突然手痒,去摸黑猫的头,黑猫朝他呲牙。他算计黑猫屁股的黑蒜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打算结束交谈之后,建议九百生把黑猫噶蛋。 “哪里不明白?” “我发现血丹案是从裴思玄的手下得知他被人抽干血而推测出血丹案。裴思玄说过,他们想抽血的人是他,他的手下为了保护他,被杀了。他引开背后之人之后,他的手下尸体不见了。是谁把尸体搬到了大理寺附近?”,正好被大理寺发现。一切设计得那么巧妙,那么天衣无缝,简直就是为了引诱他唐云意入局。偏偏就在他去大理寺挂职的时候,出现了命案。 九百生摇头,“我不知情。或许……有人知道血丹,但是不好出手,只能引你出手” 唐云意叹了口气,微微露出失落的神色。他一度以为是九百生把尸体搬到了大理寺附近。 案件又多了些许眉目,唐云意起身,仰望星空。 “九百生,你是跟我回大理寺还是独来独往?” 九百生沉默了一下,忽然起身,眼神异常坚定,“我跟你回去,受人之托,不可推辞” 回去的路上,唐云意突然烦躁起来。别人都是后宫广开,到这里,被送“好人”称号不说,还收了一堆男人,他的体质天生吸引男人?还是他是个女人?唐云意的手悄悄的往下探,他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少卿,他是谁?” 唐云意又带回一个男人,此人背后背剑,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目光凌厉,给苏辰安的感觉是此人像躲在草丛里伺机而动的豹子。 “猫妖” 苏辰安张大嘴巴,下巴颌仿佛随时掉到地上。唐云意适宜的帮他抬起下巴。 苏辰安却是一副害怕的样子,躲到唐云意身后,“少卿,你别骗我?动物成精,可是美人。你看他……”,有一种颓废大叔样。 “他是公猫” 九百生听着两人的对话,左右两侧的太阳穴剧烈跳动。 “那我得把三花藏起来了” 唐云意尴尬的摸着鼻子。不知为何,他总是想到了业火山庄那晚,黑猫把三花压在身上…… 夜,深沉无比。 唐云意躺在床上,推开一角门窗,半边的苍穹落入他的眼底。不知为何,今夜的他一直睡不着。他不敢运动,害怕被体内两股厮杀的真气切割。 他睁了半天的眼睛,始终没有睡意。他开始数起天上寥落的星星。 “一、二……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数够一百发现自己数错了,他又重头来,越数越精神。到了后半夜,他终于熬不住了,困意来袭了。 模模糊糊之中,他走进了一个冰冷刺骨的暗室,有节奏、有韵律的脚步声传来了。好像有人向他逼近,他像幽灵一样没有重量,被人托起…… “凸凸……” 身上的追踪蛊异动了,他猛地睁开眼睛。 第309章 追踪蛊异动(一) 唐云意彻底睡不着了,意识清醒过来。他翻身下床,披上衣服,推门出去。 “唔……” 唐云意被九百生吓了一跳。这家伙,大半夜不睡觉,像猫一样立在屋脊上,匍匐的背与屋脊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偶尔仰起一颗头颅,像蛇一样,让人心中未免“咯噔”,心跳加速。 九百生从屋脊上跳下来,抱着双肩,带着打量的眼神盯着唐云意,“……你要出去?” “不,放水” “你根本没有睡着,你在等一个时机”,九百生直接了当点出。唐云意在床上翻来覆去,开着窗数星星都被他看在眼里。 “好吧”,唐云意也没想过要瞒,“追踪蛊异动了” 九百生挑眉,“我同你去,或许能为你把人引走” “行” …… “汪汪……” 街道两旁的灯已经熄灭,只剩下月反射被鞋底摩擦得光滑的石板发出的光。偶尔有黑影迅捷闪过,那是猫在捕捉老鼠。 勾栏瓦舍里,灯熄了一大半,隐约还有靡靡之声传来。月光透过斗檐拱角,在地上投下束状的光线。 两条黑影躲过巡逻的金灵卫后,纵身跃上屋脊。 唐云意趴在高处,俯瞰巨大的勾栏瓦舍。灯光不一的勾栏瓦舍,像星星一样参差的挂在天幕上。风里送来了女子欢笑语还有男人的低沉哄声,两者混在一起,变成了萎靡之音。 劲烈的风迎面吹来,一丝头发从唐云意的鬓角掉了出来,随风飘荡。他张开口,冷冽带着湿湿的劲风灌进他的口腔里。他缩回身体,隐在挡风口,摸了摸锁骨处的追踪蛊,静下心,全神贯注体会追踪母蛊的异样。 越靠近勾栏瓦舍,追踪蛊的母蛊蠕动频率越高。追踪蛊也是一对子母蛊,被植入子蛊的人离开了被下蛊的地方,母蛊会传来异动。 母蛊在锁骨处跳凸。这是一对分不开的子母蛊,母蛊想冲破枷锁去寻找子蛊。 唐云意确定子蛊的方向后,与九百生下了屋顶。 一辆马车缓慢驶过石板路上,挽车的马高大彪悍,线条流畅,通体发亮,全身呈黑色,没有一丝杂色。马车从勾栏瓦舍驶出,进入夜色,驶向远方,目的未知。 强烈的异动从马车里传了出来。唐云意有些兴奋,他的猜测没有错,守株待兔逮到了一只兔子。 跳跃的黑影在屋脊上起起伏伏。唐云意和九百生相隔一条街,两人身穿黑色的夜行服,同时将身影隐在檐角投下的阴影里,与黑色融为一体。 两人同时看到了屋脊上跳跃的黑影。前后戴着狐狸脸面具的身影又出现了,像狡猾的狐狸一样,潜在了屋顶上。 唐天意朝九百生打了个手势,嘴巴无声蠕动,示意九百生去追狐狸脸。而他,则悄然跟上夜色中的马车。 马车走了很远,驶进了一片雾气中。雾气浓重,红色的灯笼在浓稠的雾气中若隐若现,有一种夜鬼出行的感觉。 马车停了下来,一座院落更突兀的停了下来。从马车上来下来了一位带着帷幔的女子,没有任何下人。眨眼之间,人消失在大门口。 唐云意有一种进了妖怪地盘的感觉。 空气里的雾气很潮湿,水分子凝结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他揉了发痒的鼻子,越过了高高的围墙,平稳的落到墙后的草坪下。 他的脚刚沾地,他就感觉不对劲了。好像被人偷窥一样,那种感觉浑身不自在。他猛然巡视,发现一双红色的眼睛潜伏在树干上,利爪抓在树皮里,眼睛突然发亮,细小的振翅声响起。 唐云意不敢用枪,直接掏出黑刀,一道闪电闪过,金蝉被劈成两半,掉入了草丛中。 他不敢放松警惕,继续观察四周。好在四周没有监视的金蝉之后,他借着月色躲进了黑暗里,小心翼翼移动。 子蛊在附近剧烈的跳动。直到听到隐约的说话声传来,唐云意停下脚步。抬起头打量四周。 他所在的京都似乎跟这里的京都不一样。明明已经入秋,这里仿佛是春天,开满了白色的桃花,花瓣铺满了地上,地面上氤氲着一层浓浓的白色雾气,根本看不清地面。 池塘里铺满了厚厚的白色花瓣,临水而建的水榭四周通敞,设有低矮栏栅。水榭的四周全部围上了参差的白纱,白纱叠嶂,随风飘扬,像波涛起伏的海潮。 唐云意跟随的女子停在了水榭前,小心跪下。 “找到了吗?”,水榭里传来的声音难以辨别是男是女。 “找到了,在大理寺” “这么多废物,连一个人也杀不死?” “他有大理寺的人护着,根本近不了身” “少祭官也杀不了?” “是” “一群废物”,水榭里的人突然顿了一下,像是闻到了什么,“谁?” 周围突然警惕了起来。唐云意的心被抓紧了。他左手按在心脏上,企图敛去心脏跳动的声音。 “还不快出来?” 水榭的声音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无形的威压像泰山一样,笼罩在头顶。唐云意连唾沫都不敢咽下。就在唐云意快顶不住压力的时候,九百生出现了。 他被两个笼罩在黑袍之下的人押到水榭前。隔着一层雾,唐云意看不清,那个黑袍人手上发出细鳞般的光。 九百生神情恍惚,身体呆滞,灵魂仿佛被人抽走了一般。 “禀报阁下,抓到一个偷窥者” “杀了” 女子突然拦下,“阁下,万一有同伙呢?” 水榭里再也没有声音了。 其中一个黑袍突然掏出一把小刀,在九百生手臂上划了一刀,黑色的夜行衣被划烂,露出里面的皮肉,鲜血奔涌,连白骨隐约可见,可见这一刀的力道。 原本双目黯淡的九百生突然抖动了一下,痛失错觉的他被巨大的疼痛卷袭,乱了方阵。 “他要醒了” 另一个黑袍掏出一个鼓囊的荷包放到九百生的鼻子。漆黑的眸子一转,仿佛突然苏醒的九百生一脚踹飞黑袍,立刻拧身高鞭腿,另一个黑袍也被踢飞了。 九百生转身钻进白雾之中,底下洒落了零星的血滴。 第310章 彼岸花的作用 唐云意躲在阴影处,但他没能走。九百生走之后,水榭里又出来了另一个人,这一次是女声。 “阁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血丹一案,俨然已经被大理寺洞悉,血丹到底什么时候完成?”,后面的女生话声骤转,严厉起来。声音里的威严不容置疑。 “还差铁铜血”,被称为“阁下”的人道。重叠的男女声听不出对方的情绪。 “费尽心思把铁铜血引到了京都,你们真是让人失望,被他逃了”,女声里充满了嘲讽。 白纱里隐隐现出一个高大的轮廓,唐云意感觉那双眼睛透过白纱,向他直射而来。仿佛两柄激光枪,要把他藏身的假山打碎。 “是你们大费周章把人引到京都,您又何必怪我们?当初,我早就建议,直接到那,把人抓了。现在人逃到了大理寺,在唐云意身边,又怪得了谁?”,让人诧异的是,唐云意一开始就知道铁铜血,想必案件推展到现在,唐云意应该已经了解到血丹的作用与其炼制过程。 “杀了唐云意” 男人哼了一声,“杀不了” 女人惊讶,“连少祭官都杀不了?” “唐云意身边有高手,而且……他能在一公里之外,取人性命”,谁也不知道唐云意躲在何处。突然之间,胸口开出血花。唐云意这个在天枢爆炸案崭露头角的年轻人实力不容小觑。 女人明显愣了几秒,随后露出嘲讽的笑容,“阁下,你既已经接下血丹,最后一味铁铜血理由你来负责。时间不多了……”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白纱之中。谁也不清楚她从何突然出现,更不清楚,她是如何消失,仿佛鬼魅一样。 唐云意惊呆了,小脑萎缩。他所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关键被称为“阁下”的人到底是谁?他又是为谁炼制血丹? 唐云意等了许久,再微微探出头去,发现水榭里已经空无一人。风掀起白纱,大片的白色桃花飘进水榭里,有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 九百生……唐云意突然想起了九百生。他仿佛被人摄入了魂魄一样,又在一瞬间醒过来。他逃了,但是被他们追上去了。那些黑袍人像没有重量的幽灵一样,追上去了。 唐云意心中生出一股不安,恐惧在心里放大。 九百生作为一个剑客,流浪江湖多年。稀奇古怪之事,见过不少。却未曾见过这种让他的心被攫紧的时候。 他追上狐狸脸,不知为何,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味。他行走江湖,深知这种香味的危害,他立刻敛住了呼吸。未曾想过,香气从体表渗入肌肤,发作的时候,他整个如同傀儡,被人控制了手脚。万幸的是,他没有吸进去,身体虽然僵硬不受控,但是大脑意识还在,并且他一直暗中催动内力把体内那股宛若毒药的香气逼出来。 在对方又准备一次控制他时,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恢复了,才有那一幕发生。他虽是逃出来了,但是状况并不容乐观。 那些黑袍人像幽灵一样紧追不舍。他逃亡的路上,遇到了路边拴的马匹,他借马的腿力,躲过了黑袍。但是眼睛发出红光的金蝉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有拳头大小,并不攻击他,而是围绕他在不远处。他猜测得没有错,那些幽灵般的黑袍人追上来了。 前后左右,他的去路都被堵了。他坐在马上,握着缰绳的手颤抖不已。他也曾在刀口上舔血,却不像这次,死亡的气息如此逼近。他甚至闻到了空气里飘浮着他的血腥味。 没有出路,他只能自己撞出一条路。握紧马缰的手忽然用力拉紧,马被迫抬高前踢,又重重坠下。马像是受到了刺激,朝着正前方撞死,仿佛一头小犀牛,冲撞野狼群。 黑袍人似乎有所准备,两匹马之间多出了一条绳子,两段被拽进在黑袍之下。九百生冲上去时,对方也冲上来。 九百生在准备靠近之时,抽剑砍掉绳子。后面的绳子上来了。以他为中心,一方逆时针,一方顺时针,九百生不记得是多少黑袍人把他围起来了,他瞬间被捆绑起来,严严实实,从马上摔下来。他尝试着冲破,却发现自己的内力仿佛外泄了。 他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他无助又愤怒,双眼布满了血丝,一条一条,狰狞得吓人。 “你们到底是谁?” 准备接近血丹案的关键之处,他要死了。死亡的镰刀已经准备收割他的脑袋了。九百生眼里涌出一阵绝望。 眼里的光像炉火里即将熄灭的炭火时,突然添加了几块炭,火红的亮光又亮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屋顶上挺拔如松柏的面具人是谁,九百生干枯的泉眼涌出了希望的泉水。 屋脊上的男人身姿挺拔,脸戴面具,发丝全部笼罩在一块黑色的头巾中。腰间的两把一黑一白的剑特别醒目。黑色的那把剑像妖娆的恶鬼,剑身散发浓浓的黑气。九百生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邪恶。即便如此,他依然能感觉得到,这个看似邪恶的人是来救他的。 黑袍人纷纷扬起头颅。先是惊讶,然后是愤怒。他们已经感受到了此人的来意。 锐利的刀刃从黑袍里滑出来。他们放过了九百生,纷纷悬在半空中。 奎宿缓缓的抽出那把妖异的黑剑。仿佛被关了许久的凶兽,突然破笼而出,朝着黑袍人卷袭而去。 九百生的视线笼罩在一团黑色的雾气之中。浓浓黑色雾气里,有一条昂扬咆哮的黑龙闪现,张开巨齿,将黑袍人吞了下去。 恍惚之间,有什么滴落到了九百生的脸上,是温热的液体,还带着一股腥味。他抬头仰望空中空中残影,随着两次地动,黑袍们有的被从中门直劈,成了两半。有的被人横斩,身体断成两截。 被砍成一截一截的残骸从空中坠落,溅到了九百生身上。滚烫冒着热气的肠子掉到了他胸口上,他的呼吸一紧,意识陷入了天旋地转。 第311章 重大发现 “吁……” 遍地的尸骸,鲜红的血浆在地上积成小洼,在月色下,反射猩红的血光。 奎宿半跪,以剑撑住身体。大口大口的喘息声在他的耳朵里如雷声。 得到释放的真气在体内渐渐的平息下去。他有一种大开杀戒之后快感。无止尽的杀戮让他感到莫名的兴奋和激动。就像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在饱餐之后露出一脸餍足。 九百生仿佛是被人捏着人中醒来。一阵锐痛,仿佛一双大手把他从黑暗的深渊里捞起来。 天色正处于夜晚和白天转换的时刻。云团后面有金黄闪闪,仿佛有霞光喷薄欲出。 昨夜的记忆像一根铁钉锲入九百生的大脑,他猛然起来。仿佛昨夜经历生死就在刚才,触感真实,五官真实。 “你醒了?” 唐云意趴在桌上打盹,听到九百生的动静之后,他起身,像鸟儿一样,展开双臂,活动筋骨。他的骨头爆出连串的爆鸣声,仿佛一台年久维修的机器,突然转动,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唐云意的眼睛下有一层青黑,整张脸传递出浓重的疲惫。 九百生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死死的抓住唐云意的肩膀,双眼凸出,背后犹如爬了一只鬼魅,“裴思玄呢?” “九百生,你昨夜发生什么事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正躺在血泊当中” 九百生缓缓的放开唐云意,嘴巴蠕动,“昨夜,我见到了血丹案的幕后黑手” “未必吧”,唐云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做了一个缝住嘴巴的姿势。 “云意,真是血丹。他们把所有高手都抓起来,放干他们的血,用他们的血来炼制血丹”,他差一点也要被放干血。他甚至能感受到冰凉的刀刃切割大动脉那种刺骨的寒意。 “炼制血丹,并不一定要高手的血?”,唐云意突然意识到,他特意向李京墨请教了。 “铁铜血不纯,就得要高手的血”,九百生露出一种惊魂未定的表情。他似乎在追杀的名单上了。虽然脱离危险,回想起来,一阵后怕。 “原来如此”,唐云意给九百生倒了一杯茶。九百生的嘴唇干涸得泛白了,两眼凹进去,与昨日的放浪不羁大相径庭。 “对了”,唐云意突然想起九百生此等高手,作夜如此反常,“以你的身手,应该能抵挡一二。为何你像被人抽了魂魄一样?”,九百生差点成为傀儡,任人摆布。 “我中毒了……”,九百生自嘲,他这种在刀口上走过的人已经小心翼翼,没想到……“就是你所查的香气” 唐云意突然不爽,甚至还有一股邪火升起。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这帮人难不成连他一天蹲几次茅厕都一清二楚? “展开说说……”,或许与他所猜测的一样。 “彼岸花的香气浓度深到一定程度时,就是一种可以麻痹的毒药。让人的身体被控制,但躯体却活生生的” 破晓了。光线照射,屋内的亮度提高,衬得唐云意那张脸更加疲惫。 唐云意坐在光线里,光束里的尘糜围绕他旋转,仿佛是他身上散发出了点点金光。九百生一阵恍惚,唐云意在某一时刻,身上散发出堪比神只的华贵。 “我猜……”,唐云意翘起二郎腿,双手搭在膝盖上。从九百生说出彼岸花的作用后,他大概已经猜出来了,“炼制血丹必须活血,不能是死血。彼岸花麻痹人的意识,实则对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彼岸花的香气还有一种作用……” 九百生抬头,等待唐云意的下一句话。 “正因为彼岸花能麻痹人的意识,所以它能疗伤,让人短暂失去痛觉”,他的推断变得有理有据了。他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唐云意的思绪回到了一年以前。那时候,他似乎已经闻到了这种味道。东伯侯世子对这味道特别敏感,或许他曾深受此香气的毒害。而背后的真相让他毛骨悚然,血丹计划已经在一年以前启动。 九百生捂住胸口,疼痛撕裂他的意识,他眼前一黑,差点往后倒下去。再次昏迷之际,他不断提醒唐云意,裴思玄很危险。相比于他与裴思玄,裴思玄的危险是他的一百倍。他有替代品,而裴思玄是独一无二。 门外的裴思玄悄悄隐去身影,来到屋檐下的台阶坐下。 天高地阔,苍穹开阔,连一缕浮云都没有。但吹来的风里已经带了一丝刀刃般的感觉。 裴思玄抬头看向天空,飞鸟的身影在蓝色的天空下变成一个小黑点。褐色的眼眸笼罩在纤细的睫毛下,盛满了沧然、绝望、悲伤……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变成了一张僵硬的脸。 一双沾了些许泥土的黑靴出现在他的身后。裴思玄露出一抹淡淡无奈的苦笑。 “云意,我多想回到草原,在蜿蜒的小河边骑马牧羊,在波纹般的沙漠里看长河落日圆。你知道……沙漠的黄昏很美丽又凄凉,一条青烟笔直升到很高的天空才消,秃鹰突然从云层里掏出脑袋,对羊群伺机而动……”,裴思玄的声线哽咽了起来。他没有想到来京都,是为了给他人送人头。他回不去了,他看不到自己的亲人了。 唐云意叹了一口气,坐到他的身边。双手交叠往后倒在地上,地板上传来的凉意让他清醒。廊檐遮盖了部分视角,在他的视线范围里,是一片蔚蓝色的天空,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裴思玄,我不会让你死的”,他不懂,他为何生出了一种名为“共情”的东西。 裴思玄无声的笑了。 “我不是开玩笑的。既然你可能知道来京都是一个阴谋,你为何非得来送死?” 这句话处理到了裴思玄心底处的伤口,他垂下头,声音低哑起来,“唯有铁铜血,方能震我族兴威。所以……前面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们必须来” 唐云意忍不住嘲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第312章 接近真相了 “昨天还热着,今天就冷了” 苏辰安放下笔,盯着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火苗,突然冷得激灵,双手揉搓起了一片胳膊的手臂。 “我得回去加件衣服,太冷了” 苏辰安放下笔,记录一半的血丹案被搁下,等他回来,卷宗上的墨水还有笔已已经干了。他无奈了摇头,换了另一只笔,左手帮按纸张,郑重的写下彼岸花的作用。 唐云意夜宿宿直间,半开双户,对着灯擦拭自己的佩剑。这把金灵卫的佩剑无论怎么擦拭,远远不如九门楼的黑白双剑。两把剑就像埋藏在灰屑里的珍珠,一旦被挖出来,闪发出如此璀璨的光芒。 越到后头,唐云意越不着急了。裴思玄在他的身边,他们必定还会找上门。他从未如此的平静过,守株待兔。 裴思玄铺好床,坐在床头,目光在屋内逡巡了一圈,然后落在了唐云意身上。 唐云意一边看唐云倾的来信,一边余光盯梢,将裴思玄的不安尽收眼底。 “裴思玄,我记得你提过帝王谷,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看完信之后,唐云意的嘴角一直保持往上勾。唐云倾主动向他述说路上所见所闻,可见兄弟俩的感情一直在改变。 “埋葬历代部落君主的地方” “闹鬼?”,唐云倾在心里表达了帝王谷的怪异。 “鬼?兴许吧”,裴思玄露出一种让唐云意无法解读的表情,“很久很久以前,鲜血曾把帝王谷给淹没了。后来……里面时常闹鬼” “你去过?”,看来云倾已经走到了很北边的地方。一路风餐露宿,不知何时回来。 “没有,大屠戮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过了” “什么大屠戮?” 裴思玄摇头,“我不知道,历史已经被湮灭,详知那段历史的老人们都过世了” 唐云意没有继续追究。云倾已经平安无事离开那个闹鬼的“帝王谷”。 唐云倾的信有两页,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唐云意看到最后一行,眼神敏锐的捕捉到一道亮光。 他倏然起身,扑上裴思玄,两人从床上滚到了地面。一支黑色的铁箭淬了凌冽的光芒破窗而出入,直直插在床头上。箭的速度极快,直到插入床头的木板里才传来破空之声。 这一箭很精准,又似乎提前设计好。屋脊上的黑影缩下头,消失在夜色中。 “李墨” 唐云意把裴思玄交给李墨后,追了上去。这种关键的时候,每出现一个人都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唐云意的速度很快。如果被金灵卫的人看到,肯定下巴颌掉地。一个地字六等,有着像天字高手一样的速度。 那道黑影仿佛在等待唐云意一样,在起起落落之后,黑影跳进一个院落里不见了。 唐云意来到了一个非常大的宅院。他追寻黑影的踪迹时,耳边传来了鼓乐之声,好像有什么人在举办宴会。 “你是谁?” 响亮的男声从背后响起。对方意识不对劲,张开口欲要叫人时,唐云意一个石头激射出去,那名仆人软软的摊在地上。 须臾,换上仆人衣裳的唐云意拿上仆人的托盘,往前院去。 唐云意不知道此处是何处,顺着长廊,往灯亮的地方一直走。灯光明亮的地方,人影开始多了起来。 鼓锣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声。唐云意踮脚往亮光的地方瞧,一只油腻腻的大手突然朝他的左肩用力一拍。他猛然向后转,眼里的杀机在看到对方之后,慢慢消退。 来人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腰间围着一块油渍渍的围裙,脸上油光反射。肚腩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抖颤起来。 “死哪里去了?还不过来帮忙上菜,小心我炒了你” “是是……小的刚才上茅厕了” 唐云意没有任何恼怒情绪滋生,老老实实跟在对方身后,往厨房走。宽大的厨房内因为进出人员频繁而变得拥挤。一眼望过去,摆放在桌上的全是美味佳肴。见他这种见多识广的人都变成孤陋寡闻之人。一半以上的菜,根本认不出材料。 “今晚是什么好日子,好丰盛” 胖大叔像驱赶小鸡似的,把唐云意赶到一边。“今晚可是国舅爷母亲大寿,你们最好手脚干净点” “国舅?位国舅?” “湘妃的哥哥,杨国舅” 唐云意瞬间在脑海里挖掘。杨国舅原本是一个小小的武将,早些年把妹妹送进宫,一直不得宠,后来……有一天,湘妃突然侍寝了,杨家飞黄腾达。 “还不赶紧上菜”,唐云意被人踢了屁股。容不得他多想,他已经被赶鸭子上架,端菜上菜。 来到前院,宾客已齐。唐云意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人似乎没有看见他。 山河郡主,她紧跟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年龄与东伯侯差不多。他与山河郡主眉眼相似,此人定是有斩将之功的南雍侯。 南雍侯颡颌高耸,目露精光,形貌奇伟,威风凛凛。不愧是斩过将的军人,喜怒不形于色,霸气环绕。 与南雍侯交谈的另一个中年男人是杨国舅。两人曾在同一个军营,杨国舅一袭深紫宽袍,锦衣玉带,嘴角噙着一抹傲慢的笑容。这是小人得志之后的轻蔑。硬生生把南雍侯衬得卑微。 按理说,他曾是南雍侯的手下,可今夜看来,两人之间表面看起来平和,平静之下是暗流涌动。那么……是谁把他引到了这里? 唐云意借着上菜之名,蹿到了南雍侯和杨国舅身后,一边假装忙活,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两人的对话。 “侯爷,郡主已经及笄了。不知侯爷可有人选了?” 东伯侯世子是一道禁忌,南雍侯端着酒杯,不动声色,“随她了” 杨国舅顿时虎起脸,不满意南雍侯的态度,“侯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让儿女自己做主呢?” “为什么不行?”,山河郡主不满意的插嘴。 南雍侯立刻训斥,“没大没小,还不到后院去找你娘” “哼” 第313章 猫腻 “侯爷” 山河郡主气汹汹离开,杨国舅瞧着她离去的背影,起了心思,“杨某也有一子,不如你我两家结秦晋之好如何?亲上加上” 已经走了的山河郡主不知又从哪里钻出来,刁蛮又任性的大喊大叫,“我才不嫁瘸腿的男人” 杨国舅的脸瞬间僵住,笑容悄无声息的消失。杨国舅有一子,已年满十九,比山河郡主大两岁,正是议亲年龄。杨国舅认为,杨家有一位得宠的后妃,门楣荣宠,自然配得上皇亲贵胄。山河郡主因为东伯侯世子的事,人见避之,他儿子肯娶她,是她上辈子烧的高香换来。他儿子一表人才,风姿俊逸,除了瘸脚,两家门当户对,山河简直不知好歹。 杨国舅表面上保持平舒近人,内里已经烧起,一股热气从他鼻孔溢出。 南雍侯见状,连忙赔礼,“国舅见谅,萧某只得一女,娇宠放纵,才惹上这么个性子” 南雍侯宠女无法无天,谁人不知。杨国舅只能悻悻不甘,借口去招呼其他客人。 湘妃生过寿,排场之大。将真正的皇亲贵胄都比不上,比拳头还大的夜明珠,高高耸立的红珊瑚……把在场的宾客看得眼花缭乱。 唐云意垂着腰,趁着喘息的片刻,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墙角坐下。忙活大半天,一口水没喝上,一个晚上被人使唤成陀螺。到底是谁把他引到国舅府,想让他发现什么? 案件环环相扣,即便豪华得看似跟血丹案没有任何关系,唐云意也不敢有一丝怠慢。或许,看似越毫不相关,内里关系越大。有人也在查血丹案,甚至比他更早知道血丹的存在,对方不方便出手,一步一步循规蹈矩,引导他,让他离血丹案的关键越来越近。 这场宴席一直到半夜才结束。杨国舅亲自送走了南雍侯后,一脸阴沉的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的大门紧闭,屋里没有点灯。唐云意靠近书房,寻到了一处适合听墙角的阴影处。他将耳朵贴上,静悄悄的,没有听到杨国舅发出任何牢骚。反倒是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非常紧迫,像行军时,疾步不敢停歇,好像背后有追兵一样。 唐云意把身子缩了又缩,后来发现可能有人突然从拐角处出来,他纵身翻上横梁,像蝙蝠一样悬挂着。 急促的脚步声逼近。一个锦衣男子年龄约摸在二十左右,一脸狰狞,眼如猛禽,配不上那身华贵的衣裳,他的身后跟了一帮扈从,仿佛要去撕碎其他人。 “爹” 男子用力踹开门,里面的灯在瞬间依次亮起来。窗户上投出两个剪影,一个神情平静,另一个怒目圆睁,张牙舞爪。 “昭儿,夜深了,你来干什么?”,杨国舅声音冰冷,似乎不满意儿子杨昭的兴师问罪的态度。 杨昭气得胸口一鼓一伏的,“爹,那个死丫头凭什么看不上我?南雍侯算什么?他的斩将之功已经没落,不受陛下待见,不然他能提着老脸来?” 国舅府蒸蒸日上,南雍侯府江河日下。南雍侯不受陛下器重,朝野皆知。曾几何时,陛下对南雍侯简直亲如兄弟,冷言冷语也不过在一息之间。 “南雍侯再落寞,也是皇室宗室,轮到你大放厥词?山河郡主看不上你……”,杨国舅对自己的儿子发出了讽刺,“你几条腿走路?” 杨昭自尊心受阻,越发愤怒。今夜被山河拒婚讽刺,他日京都贵圈里立刻传出他不举的消息。 “爹,你少看不起我了。姑母在后宫势头如日冲天,老子迟早灭了南雍侯府” 杨昭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杨国舅竟然没有阻拦。唐云意带着一肚子疑惑回到了大理寺。 “少卿,你回来了?” 所有人都没有谁,各人各态,无疑都带着同一种表情:担忧。 唐云意刚进入大厅,他们立刻围上来。他喜滋滋的从背后掏出几个油纸包,放在桌上。 “都没睡,那就好。烧鹅,卤猪蹄,想吃什么,自己动手……” 准备离开杨国舅府时,他觉得自己干了一晚上的苦活,空手回去,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偷偷去了厨房,把能打包的东西全部打包了。也不知明早又是谁挨处罚了。 柳在溪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欢乐跑去拿碗筷。须臾,一桌子菜被整了出来。 阿菀全然不顾,拿起大大的鹅腿就啃。 “你去哪了?”,李墨并不动筷,他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几乎很少见到他在吃饭,他跟阿菀两个人天差地别。一个一直在吃,一个从来没有碰过筷子。 “去干了一晚苦活,但是没有发现什么……” 九百生夹起一块卤猪蹄放进嘴里,味如嚼蜡,“看来血丹案快要结束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没那么快,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唐云意夹起一块猪蹄,沾了料,放进嘴中。那些门阀贵族为了面子,几乎没有动筷,他亲眼所见,胖大厨在院中烤了一头全羊,外焦里嫩,他没找到。 “太好吃了”,阿菀的双腮鼓成松鼠样,不停往嘴巴里塞东西。大家似乎被唐云意的话勾起了好奇心,纷纷停下筷子。 “少卿,此话怎讲?”,柳在溪问。 “我那晚与九百生误入了一处地方,侥幸发现炼制血丹的人。但是,目前我们需要找的是,是谁在背后支持血丹计划,拿到血丹想做什么?” “那炼制血丹的人?不杀了他们,还会有更多人命葬他们手中”,苏辰安以为唐云意忽略了炼制血丹的人。 “裴思玄在我们手上,他们会找上来的” 裴思玄一听,嘴里的肉像苦连一样,咽不下去。 唐云意发现裴思玄坐在自己的身边,那股名为“共情”的东西让他再次体验到了裴思玄的情绪。奇怪了,为何他感受不到阿菀大快朵颐的兴奋之情,反而被裴思玄的情绪感染,嘴里的肉变得索然无味。 “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死的。他们要杀你,势必要先杀了我” 第314章 街上冲突 “彼岸花大约是一年以前进入京都,因其特殊的香味,广受勾栏瓦舍青睐”,李墨查案,让唐云意莫名的安心。他这个人冰冷,有时候嘴贱,但做事沉稳。“勾栏瓦舍里的女人是否知道彼岸花的浓度到了一定的地步后会产生麻痹的作用不得而知,需要考究。但是混在勾栏瓦舍里的人一定知道。自从业火莲成熟在即的消息放出去之后,大批的江湖高手陆陆续续到过勾栏瓦舍,去过的人都失踪了” 唐云意非常满意李墨的认真态度,突然朝严肃的李墨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那么多江湖高手进京,你就没有想过要吸几个,提升功力?” 李墨翻起了白眼,“我想过,但是高手失踪了。当然,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吸,有洁癖”,这就解释了,围攻业火山庄的时候,天字高手极少,仿佛被一群匪徒给围攻了。那伙人被唐云意轰炸之后,行踪轨迹突然消失了。 唐云意背着手起身,踱到了外头,“物色的人就在勾栏瓦舍里。裴思玄是你们目前猎杀名单上摆放在第一位的人,没有替代品,要炼成血丹,非要裴思玄的铁铜血不过”,唐云意的话转得突兀,声音落下,人已经消失在门外了,“我出去找线索,你看好裴思玄”,等他觉得可以收网的时候,就可以放出裴思玄了。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大大小小的建筑物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徒添一股浓浓的悲秋之情。 街道左右一排排下去全是酒肆、茶楼、当铺……宽阔道路的空地上,有着张着伞的小商贩。 九百生跟在唐云意身后,他心急如焚,唐云意却拿个烧饼啃,一路上漫无目的。他有点不理解唐云意的办案方式。随后自己想通了,唐云意毕竟不是大理寺真正的人,不像大理寺的人,铁面无私,法理不容,永远保持一张不苟言笑的面瘫脸。 唐云意办案的方式没有固定格式,而是毫无章法。别人主动出击,而他……似乎还在守株待兔。 “唐云意” 唐云意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没有听见我女人叫他。九百生叹了一口气,提醒他。 “有位姑娘叫你”,是一些处在少女与成熟之间的姑娘,打扮得非常明艳,嘴角勾起,像两弯小船。 唐云意从糖人摊上收回视线。他琢磨着许久未见封令月,是不是给她买个小糖人,哄哄她。 山河郡主已经到了跟前了,带着少女的小脾气,气鼓鼓的盯着唐云意。 “唐云意,你为何不回头?” 唐云意反应快,指了指做唐人的小老头道,“郡主,属下听见了。不过为了给郡主做糖人,故而才……”,他虽一门心思全在糖人上,心中预感强烈今日会有人找他,果不其然……每一件事都有始有终。 “你看什么?”,山河郡主突然扭捏起来。这个丑八怪竟然生出了一副深情的目光。“我告诉你,山鸡哪能配凤凰?” 山河郡主的脸红得滴血。唐云意的目光穿透的耳垂看过去,有两道身影穿梭在人群里,一道是他的兄弟付离,另一道是……他不认识,付离与他有说有笑,消失在人群里。唐云意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失落感,不是好兄弟?他怎么就跟另一个男人…… 九百生揪着他的衣服,小声提醒,“郡主在,你别一张被人偷了婆娘的模样” 唐云意回过神,扬起笑容,侧过身让郡主过去,“郡主,你想要什么样的糖人?云意买给你” 山河郡主忽然间露出绚丽的笑容,像是一个夜明珠,突然被人扯走覆盖的黑布,爆发出炫目璀璨的光芒。 “我想……要一条龙” “行” 唐云意转身让老头做。老头红澄的脸露出慈祥的笑容,又似看透了什么。 老头手法熟练,龙行的糖人在一炷香便做好了。唐云意掏钱付款时,一只大手突然横空抢过,并扔了几枚铜钱到老头身上,转身递给五米开外的马上的锦衣公子。 “你……” 山河郡主气得发狂,立刻提裙上去讨要。 马上的人头束金冠,天庭饱满,一双凌厉狭长的眼睛看起来分外不好惹。 “这是的我糖人,你凭什么抢?”,山河郡主叉腰,圆圆的杏眼喷火。她恨不得撕了一个从天而降的男人。 马上的人不为所动,露出一嘴蔑笑,“谁先给钱,就是谁的” 对方就是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欠揍表情。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山河郡主威胁不行,打算拿出身份吓唬对方。 对方忽然露出害怕的神情,双肩发抖,对着龙形糖人舔了一口之后,递给山河郡主,一脸无辜相,“你要嘛?” 好犯贱的表情,看得唐云意都想打他一巴掌。于是,他走上前行礼,“参见杨昭杨公子” 他特意点出了杨昭的大名。山河郡主努起大眼,惊讶之后露出轻蔑,“原来你就是那个瘸腿的杨国舅之子杨昭啊。腿好了吗?腿不好可娶不到媳妇” 杨昭露出皮笑肉不笑的阴险笑容,像一只阴冷的毒蛇,“不老郡主费心,听说我父亲已经在与南雍侯议亲了” 杨昭这句话无异于踩到了猫的尾巴,山河郡主身上的杀机顿时暴涨,她冷冷的笑道,“杨公子,你是什么档次,跟本郡主议亲,你的第三条腿能用?” “山河郡主,攻击人的身体可不太好”,杨昭居高临下,声音骤然猛增,怒目斜视山河。 山河郡主很无辜的眨了眨眼,“难道我说错了?你因为什么摔断腿,你以为本郡主不知道?” “山河郡主执意污蔑杨某?” “哪敢?反正本郡主不会嫁给你” 杨昭露出阴森的笑容,语气变成了威胁,“那可由不得郡主。湘妃乃我姑母,郡主应该知道她代替皇后掌管后宫凤印?” 站在一侧的唐云意瞬间感受到了山河无奈和无助的悲哀。杨昭这个人精准的拿捏到了山河郡主的软肋。 第315章 冲突 山河郡主只是微微怔愣了一下,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扯出一个笑容,“湘妃再大,能大过陛下?杨昭,你别忘了,本郡主姓萧,萧家人不找两腿腿的蛤蟆” 杨昭的脸上迅速闪过厉色,那股凶戾的狠色很快被他压了下去,握紧马缰的手骨节泛白之后又松开了。 “山河郡主,果然是小女娘的做派,两耳不闻窗外事。你不知道南雍侯已经是陛下的弃子?” 山河郡主的脸色突然苍白起来,杨昭的话好像一双手,揪到了她的伤口。南雍侯失宠已经是朝野皆知,不知从何时开始,陛下渐渐疏远了南雍侯。 唐云意嗅到了一丝不对劲。能臣良将,可遇不可求。难道跟东伯侯有关系? “杨昭,你住海上?管那么宽?” 杨昭突然发现,俯身下来,目光如狼,死死的盯着山河郡主白皙的小脸蛋,眼里的贪婪一闪而逝,“郡主恼羞成怒?也是,南雍侯失宠,你顶多是一个有头衔的郡主,能高攀杨家,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山河气得眼睛发红,往地上粗鲁吐了一口水,“你杨昭算个什么东西?你连第三条腿都用不了,你凭什么求娶?下辈子,本郡主在考虑考虑……” “你……” 山河郡主以其之痛攻其之短,杨昭咬碎了后槽牙,怒不可遏的抬起马鞭抽打下来。 破空之声在空中戛然而止,马鞭被唐云意死死的拽在手中,杨昭用力抽回,鞭子陷入唐云意的皮肉中,整只手因为失去血液供给而变得苍白起来。 “丑东西,还不放开……” 杨昭被下脸,朝唐云意呼喝,他的扈从蠢蠢欲动,摩拳擦掌,刀已经抽出来了,看见九百生不动声色掏出一把闪过寒芒的利剑,剑长一尺二,剑身薄锐,像一条毒蛇。扈从们眼眼相看,等待杨昭发令。 “狗东西,还不放开”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对着两人指指点点。马鞭在两人手上绷得笔直,唐云意目光狠厉,嘴角勾笑,“欺负女人,算男人?马鞭还给你” 唐云意身子向前倾,紧绷的马鞭突然变得松软,一股惯性轰来,杨昭往后倒,他徒手想抓住什么,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往前揣,他整个往前倾,最后被扯下马,摔在地上,狼狈不堪。额头上的碎发掉出来,盖住了他惊恐而愤怒的眼神。 杨昭气急败坏,怒火冲烧。大声呵斥自己的扈从。扈从们得到命令,挥刀砍了上来。围观的百姓纷纷躲到远处,驻足观看。 不用唐云意出手,九百生已经迎了上去。一个扈从提着大刀冲刺砍劈上来,九百生从容对上,一脚正踹在扈从的胸口,只听见一声骨节碎裂的声音,扈从直接被他踢飞。 左右两侧扈从见势不对,趁九百生忙于应付之际,采用左右包抄的方式方式,手握大刀,砍了上来。九百生迅速侧身而动,右腿横扫,腿上如镶嵌的铁片一样,凌空飞出的一脚直接踢在右边扈从的脸上。听到“咔嚓”一声,扈从已经飞出去。 九百生又趁此弓身,螳螂腿横扫在左边扈从的脚踝上,对方直接往前摔,手中的刀滑了出去。他想伸出去抓到,一双黑靴从天而降,狠狠踩在他的手腕上,扈从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其他扈从见状,握着刀的手剧烈颤抖。他们不敢往前踏步,看向杨昭。 “废物,全是废物。打……使劲打杀了他,本公子重重有赏” 杨昭摔得不轻,面子上连连挂不住让他恨不得撕了面前这群人。 其他扈从在奖赏的怂恿下,举刀,一脸恶霸模样冲向九百生。九百生干脆把剑收回去,朝一群扈从勾手挑衅。 一个扈从在金钱的诱惑下,举刀砍向九百生。九百生在对方冲过来之时,活动筋骨,骨头发出炮竹般的响声,等对方靠近的时候,拳头如铁锤轰出,狠狠砸向扈从的门面,鲜血顿时从扈从的口鼻里涌出来,随扈从飞出去,在空中飞洒。 其他扈从怔愣了一下,示意所有人全部攻上去。 九百生看着帮嚣张跋扈的扈从如蚂蚁一般,他左右腿横扫,腿势凌厉,如同携带雷霆之势,带着破空的声音,只听到闷哼一声,脚重重砸在冲向来的扈从胸口,他往后倒飞,连带撞倒了一干扈从。 杨昭气急败坏,起身用脚用力踢这群没用的扈从。扈从敢怒不敢言,起身之后,对九百生再次展开了攻势。 扈从的攻势如潮,实则如纸老虎一般。九百生带着势如破竹的狠劲,一脚踢在扈从的手腕上。扈从吃痛,手中的刀脱落,被九百生接住,一时之间,金属之声传来,非常刺耳。 山河郡主一边吃糖人,一边找个地方坐下来,津津有味舔起糖人,仿佛这场混战跟她没有关系。 扈从缠得九百生难舍难分。有一个扈从突然冲跃,在距离九百生三米开外,突然双脚离地,腾空跃起,朝九百生下劈。九百生高抬腿,一脚踢在他的腹部上,那人瞬间翻飞出去,落地的瞬间蜷身屈膝,顺势滚动几下,挂掉力之后,立刻冲上九百生, 九百生拧身回到,刀意擦着对方的腰侧而过,大片的衣服被削掉。扈从在眨眼之后,手中的刀落地,腰间涌出大量的血,染红他的整个裤头。 其他扈从开始心生恐惧了。处在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不敢向前,不敢退缩。 九百生从人群里得知这帮扈从在街上斗鸡走狗,无恶不作的恶霸行径之后,下手越发狠辣。 举刀,上撩,下撩,左砍右劈,一招接着一招,看得眼花缭乱。扈从们得身上出现了不同层次的伤口。 杨昭咬破了舌头。他深知自己的能力,冒然不敢上前,只敢恐吓山河郡主。 “山河郡主,你就如此放任他伤我的人?” 山河郡主摆手,摇着脑袋,一脸无辜,“我又不认识他,他替天行道,关我什么事?” 第316章 冲突(一) 杨昭完全被激怒了,一双眼睛快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非常渗人。因为愤怒而导致他的面颊狰狞起来,异常恐怖。 “山河郡主,你等着……你迟早要嫁给我杨昭” “我死也不会嫁给你这种人” 阴狠无比的杨昭狰狞起来,整个人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唐云意以为他要动手时他突然上马走了。走得干脆利落。 山河把嘴里的糖给吐了,一脸不解,“他怎么……就走了?” “郡主还想挽留他?”,一地狼藉,唐云意可不认为杨昭就此作罢。看来他得好好查一查杨国舅和湘妃了。一个普通妃子的家眷,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口吐狂言。 山河郡主收回目光,因为愤怒而充血的双颊上,血色慢慢消退,“谁稀罕他了。你不了解杨昭,此人睚眦必报,保护眼睛——小心眼” 杨昭走后,山河郡主的心惴惴不安,好像有恶魔在身后伺机而动。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唐云意,两根手指揪住他的一片衣角,“你说……他会不会回来找我算账?” “会”,唐云意非常肯定的表示,“你既已说他睚眦必报,心胸狭窄,他肯定会回来报仇。何况……你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他不行,试问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等屈辱?”,唐云意纳闷不已,裴思玄来到他的身边之后,他的感知突然加强。就比如现在,他的心在胸口坠着,隐隐不安。他断定准备有大事发生,这种感知说不出来的怪异。只要他觉得心中不安,必有大事发生。 “好看的绒花簪,漂亮的绒花簪,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吆喝声混在人群里成了喧器,却清晰的传入山河郡主的耳朵了。 但她纠结了。一边是唐云意重新为她做的龙形糖人。一边是她没有见过的绒花簪。 “郡主想去买绒花簪?”,唐云意抬头眺望,绒花簪以他为点,在对面成三十度角的五十米处。南雍侯府的人在不远处。“郡主想去便去,属下在这里给你等糖人” “好啊” 九百生从蹦蹦跳跳的山河郡主身上收回视线,抱着胸口问唐云意,“你觉不觉得郡主印堂发黑?” 唐云意忍不住露出讽笑,“杨昭肯定会回来找郡主麻烦” “不是……”,九百生嘴里突然被塞了一个兔子糖,他伸出舌头,尝试舔了一下,有点甜。他的话瞬间被抛之脑后。 “九百生,你听……是不是有马蹄声?” 闹市允许进入,但不允许纵马。唐云意竖起耳廓,这急如雨点的马蹄声好像在慢慢逼近。 “没听见”,在吵吵嚷嚷的人群中,马蹄声被喧闹声淹没了。 随着马蹄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人群突然如潮水一般退向两边。山河郡主被小商贩哄得花枝乱颤,完全不知危险降临。 “姑娘,这顿芙蓉簪可适合你了” 山河郡主插在头上,对接铜镜自恋。 唐云意的视线穿过人群,远远就见到一匹黄马疯狂地往山河郡主的方向冲。马匹的速度之快,马鬃飘飞,马的眼睛似乎不正常,被马上的人牵引时,如同发疯发狂的野兽。 山河郡主还沉浸在小商贩的吹捧中。唐云意喊了两声全被人潮吞噬,他直接飞身而起,单足轻点在路人的肩膀上,朝马飞快撞过去。 杨昭使劲抽打马屁,脸上被癫狂的狞笑笼罩。暴涨的杀机在他周身弥漫缭绕。不知疲倦的马匹在他的用力鞭策下,速度加快,在人潮里跑出了残影。 闪电般的速度可见能把人撞得五脏六腑俱废。 山河郡主觉察危险降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南雍侯府的人惊恐着一张苍白的脸奔袭而来时,发疯的马离山河郡主已经不足三米了。 杨昭的双瞳里全部被厉色笼罩,整个癫狂得仿佛被魔鬼上身了。他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马匹即将撞上山河郡主时,一股从侧面传来的巨大冲击力撞得马匹剧烈颤抖,歪向了一边。马匹受惊,高高扬起双蹄,从马上摔了下去。他的扈从直直飞扑下来,给他当了肉垫。 扬昭从马上摔下来之后,先是在肉垫上弹了一下,缓冲力,然后滚了下去,像一个球一样,连续滚动几圈,撞到了绒花簪的摊子上,上面的物品一骨碌全部从桌上掉下来,砸在他的身上。尖锐的绒花簪在扬昭的身上划出大大小小,仿佛细线切割的伤口。 山河郡主的魂魄仿佛被神抽走了一般。呆在原地,不知所措。杨昭离开之后,换了一匹高种马。马冲过来时,仿佛一座小山推进。 唐云意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撞开了高种马。马被他撞翻在地,口鼻流血,抽搐了几下,突然不动了。 九百生显然被这一幕惊骇了。脑海里一直放映唐云意冲过去的画面。当时马匹的速度很快,唐云意像一条突然冲出水面的鲫鱼,“嘣”的一声,撞了上去。马匹直接被他撞得偏离路线,马上的人更是从马上摔下来,痛得不轻。 唐云意这一撞,差点把自己的五脏六腑给撞出来,疼得他胸口血气翻涌。撞出去的右臂疼痛无力,抬起手来,手臂像被折断的树枝一样,软绵绵的垂下。 “杨昭,我要去陛下面前参杨国舅,你胆大包天,竟敢要撞死皇族” 杨昭不敢像刚才一样桀骜嚣张,在扈从的扶持下,艰难起身,声音看似示弱,实则充满了狡辩,“郡主,杨某的马不知为何失控了。杨某拉不住……” “你明明是故意的”,山河郡主再单纯,也不信杨昭这个小人。 “郡主不信,大可请大夫来检查”,杨昭还在继续狡辩。山河郡主恨不得冲出去扇他两巴掌。杨昭是存了致她于死的恶毒心思。 “你提前喂药让马匹发疯,你以为本郡主不知道?” 杨昭继续保持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马已经死,没有证据了,“郡主执意污蔑杨某,拿出证据” “呸。杨昭,别以为本郡主不知道你的心思。本郡主宁愿嫁给唐云意,也不会嫁你这种不举之人” 第317章 记恨 唐云意如同被刀架在脖子上一样惊悚。郡主,别吓人。杨昭那双眼睛像是要把他剜了一样。 接二连三被山河郡主讽刺。杨昭也不嚎了,他的扈从纷纷站到他的身后,周围静得可怕,静得阴森。 围观路人大气不敢呼出,怕被杨昭记恨。唐云意被杨昭死死的盯着,心跳都漏跳几次。杨昭想将他碎尸万段的心思在山河郡主的话声刚落下之时,怒气如同空气,快把一个气球给撑破了。 他唐云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蓝衣金灵卫,长相丑陋,粗鄙不堪。他杨昭为人虽然跋扈,但是长相潇洒俊逸。一个丑八怪怎么能跟他相提并论? 杨昭认为山河郡主又再一次侮辱了他。他的自尊心强烈受挫,心中燃烧着火球,无处发泄。 “你宁愿嫁给一个丑八怪,也要拒绝国舅府的亲事?”,杨昭每讲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伴随着牙齿摩擦的声音,咯咯作响。扈从们垂下头,踌躇站在他的身后。只有跟杨昭多年的扈从才知道,杨昭已经起了杀心。 山河郡主接下来的举动简直将唐云意架于火架上。山河郡主当着杨昭的面,挽住唐云意的肩膀,唐云意两眼一翻,险些晕了过去。 “我就是喜欢他。虽然他丑,但是侠肝义胆,比你有风度”,山河郡主笑意盈盈,唐云意怎么都笑不出来。他快要疯癫了,他已经从杨昭的眼睛里看到了危险的气息:杨昭让他睁着眼睛睡觉。 “行……行”,杨昭没有发怒,狰狞的脸在一瞬间突然如紧绷的绳子,松了下来。 杨昭没有讲话,剜了唐云意和山河郡主一眼之后,在扈从的簇拥下离开。 散开的人潮重新聚拢起来,四周被喧沸声吞噬。唐云意轻轻抽回自己的手,露出一个苦笑,“郡主,此事可别传出去”,不知为何,他对山河郡主只当做“妹妹”的感觉。即便她俏丽多姿,他也没有多余的想法。他仔细想了一想,大概是自己不太正常。一个成年男人,对年轻貌美的女子竟然没有心思。 “为何?我又不嫌弃你”,山河郡主疑惑不解。 “郡主应该知道我的家世,南雍侯会允许你嫁一个地痞吗?”,为了避免又一桩杀身之祸上身,唐云意费尽心思贬低自己。 山河郡主悻悻收回手,闪亮的星眼从头到尾把他打量得彻彻底底,“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我若是不愿意,谁也不能逼迫我嫁给不喜欢的人” “陛下不会同意的”,皇族亲事,大都由皇帝做主。那位传说中,艳丽无双的湘妃在陛下耳边吹嘘几句,山河郡主恐怕得嫁给杨昭。以杨昭的性子,加上山河郡主在大街上对他讽刺,恐怕他变本加厉折磨山河郡主。 “我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嫁给他” 回去的路上,唐云意心事重重。九百生安静的跟在他后面。 “唐少卿这阵子要小心点。那位杨公子,肯定不会放过你”,唐云意的身上还压了一桩血丹案。九百生不禁怀疑起唐云意了。从天枢爆炸而来,唐云意树敌无数,然而他竟然在重重困难之中脱困而出。他的身手只有堪堪地字六品而已? 唐云意停住脚步,任由人群在他身侧穿梭。视线穿过人群,一直到达看不见的地方。周围的景物好像加速,突然从他身边过去。不过片刻,方松的情绪恢复正常,“我现在挂职大理寺少卿,杨公子还不敢对我动手。但是南雍侯失宠,山河郡主就不好说了” 他在为山河郡主担忧。京都世家公子,大都染上恶习,行事怪癖嚣张。不能保证像杨昭这种睚眦必报的人是否会借助湘妃对南雍侯施加压力。 “九百生,郡主虽已经回府。最近麻烦你多关注下杨昭的动静以及郡主的安危”,万一郡主出事了…… “唐少卿放心,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不过……血丹案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唐云意表情凝重的点头。 入夜,天气渐冷。若兰庭人数不减,欢声笑语萦绕耳边。 唐云意的腋下夹着一卷“白龙”先生的狂草,在侍女的通报之下,他以赠送“白龙”先生的真迹得以再见到了绾绾。 绾绾还是一身苍青色长袍,斜握在临窗的贵妃椅上。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令她白皙的皮肤发出珍珠一样的色泽。 绾绾的精神气似乎不太好。脸上涂抹了一层比往日更深的胭脂水粉。 “唐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 没有人招呼,唐云意自己找地坐下,“整日忙于案牍,难免让人心生烦躁。倒不如来若兰庭听姑娘抚琴一首” 绾绾捂着嘴笑了起来,“大人雅兴。但是绾绾近日来身体不佳,恐怕无能为力” “若是唐某以白龙先生的狂草换绾绾姑娘一首曲子,如何?”,唐云意顺势把白龙的狂草推出去。 绾绾意动了。极力压下面上的激动之情。缓缓起身,维持极度的优雅,打开纸张。 龙飞凤舞的狂草让她瞬间眼里饱含泪水。她不在乎白龙写了什么,而是那字体,深深的感动了他。狂放不羁,自由自在的书法正如她内心一样渴望。她想像白龙先生一样,无拘无束,像鸟儿一样,张开双臂,飞向天空。 “绾绾姑娘觉得如何?” 绾绾把眼泪逼回去,略微迟疑,“难道唐大人不能为绾绾引见先生?” “绾绾姑娘,先生行踪不定” 绾绾笑道,“既然大人能拿到先生的书法,想来先生一定在京都” 唐云意顿了一下。绾绾确实聪明。但是他绝不可能承认自己的身份。 “先生行踪飘忽不定,哪是我们能够推知” 绾绾没有继续纠缠。而是坐到琴架山前,双手抚在琴弦上,嘴角噙着一缕苦笑,“大人想听什么?” “你随意” “大人需要酒助兴吗?” “有酒最好” 在如泣如诉的琴声中,唐云意醉了。窗外的风扑在他的脸上,他罕见的出现一丝浓郁的忧愁。 第318章 钓鱼(一) 琴声从若兰庭高楼传出去,一直飘向远方。声音深沉悠扬,如泣如诉,浸人肺腑。时而像冬日暖阳,时而像夏日凉风,时而像秋日沧然。仿佛在诉说一段往事,悲愤与无奈,又在渴望自由。 唐云意靠在窗台下的软榻上,不知为何,他突然涌上一股悲伤的情绪。眼眶红了起来。手中的就变成水一样乏味。 绾绾的白皙手指在琴弦上一压,琴声突然停止。唐云意睁开迷离的眼睛,淡淡的眼神里带着疑惑不解。 “绾绾姑娘,白龙先生的真迹换不来你一首完整的曲子?” 绾绾眼里有泪光闪烁,她挤出一丝苍白虚弱的笑容,“大人,您说……白龙先生会嫌弃绾绾的身份?” “姑娘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先生又怎么会嫌弃姑娘呢?” 一滴泪珠在绾绾的眼角闪烁,悄无声息掉落下来。“绾绾喜欢先生的书法,放浪不羁,自由之外,无拘无束,没有烦恼,真羡慕先生的闲云野鹤的隐居生活” 唐云意背靠墙壁,漆黑的双眸笼罩在细密的睫毛下,黑眸里有光芒流转。闲云野鹤的生活是任何人追求的隐居生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没有烦恼扰乱,可是他能过上那样的生活?他似乎深陷一个旋涡当中,无法自拔。 “大人” 唐云意似乎醉了,口中呢喃,话声不清楚。绾绾凑过去,仔细听,却没有听清。她无奈的回到琴架前,满脸落寞。窗外的繁华在她心中变成一片萧瑟。 窗外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响声。绾绾又自顾抚琴。琴声悲哀,传出若兰庭,传出勾栏瓦舍,带着她的祈愿一直飘到远处,直到声音被风打碎。 “咚咚……” 门外有人影晃动还有敲门声。绾绾掏出丝绸帕子在眼角轻轻按压,擦去眼角的泪花,尔后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五官深邃,面部轮廓分明,瞳孔呈黑褐色,头发被抓紧绑在头顶,用一根白玉直簪别着。彬彬有礼,与大周人的面貌没有多大区别,甚至比大周人更俊秀。区别不大,但能快速分辨此人的身份。 “您是……”,绾绾问,“在我所有的客人里面,你很陌生……” 如此漂亮的女人比草原的花朵还要鲜亮,裴思玄露出赧然一笑。 “在下姓裴,来接唐大人回去” “你是唐大人的手下?”,绾绾显然不信,向裴思玄投去了怀疑的眼光。 裴思玄从眼角掏出“大理寺”的令牌。“大人最近查案不解,心烦意乱,喜欢深夜外出独饮,时常忘记归却时辰,故而……裴某接下了接送大人的任务” “你看着弱不禁风,搬得起唐大人?” “行”,裴思玄笑了起来,笑容温顺得像一只绵羊,让人恨不得在他的脊背上像羊一样抚摸。 “那你进来,唐大人喝醉了。身子沉……” 迷迷糊糊中,唐云意感觉自己轻飘飘起来,好像踩在云朵之上,眼皮像粘了胶水一样,他费力的抬起眼皮,只见绾绾把自己的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自己的半个重量全部压在绾绾身上,绾绾吃力,额头上渗出晶莹的汗水。 唐云意身子一偏,头歪到了绾绾的脖颈之上,用力吸了一口,然后喷出温热的气息,扑在绾绾的脖颈上,酥酥麻麻的,“绾绾,你好香……” “大人,请你自重” “绾绾,想不想见白龙先生?” 绾绾神情一愣,表情僵硬不已。“先生有办法?” “绾绾,想见他,得拿出诚意。先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 唐云意的全部重量都压在绾绾身上,绾绾娇弱的身体像暴风雨中被吹折的枝条,脊背弯了下去。 就在绾绾支撑不住他的重量,两人颤颤巍巍准备倒地的时候,唐云意突然被裴思玄拉过去,绾绾得以喘了一口气。 唐云意几乎不能走路,裴思玄干脆把他背起来。 “公子看似柔弱,没想到……”,唐云意人高马大,看着瘦,背起来,沉重无比,像背了一座小山。 裴思玄笑了笑解释,“大人并不重,也可能是裴某得力气大” 绾绾目送两人下楼,一直送出阿若兰庭才收回视线。 云雾缭绕,雾似米浆一样粘稠。一座水榭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 身穿黑衣的窈窕身影跪下。水榭里传来清冷的声音,“是他吗?” “看着似” 水榭里面传来冷笑,“他这个人狡猾无比,你确定这不是他的引君入瓮之计?” “少祭官,当时追杀的便是此人,不过被他侥幸逃脱了。他既已有人保护,只怕我们难以动手”,大肆追杀,会引起京中骚动。 “已经没有时间了……”,水榭的白纱之内,传来低沉的声音。 “那……”,黑衣女子垂下头。不知如何行动。 “趁着他们没有发现你的行踪,你把他引过来即可” “是” 从水榭里飞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从盒子里传出来,不细闻,几乎闻不到。 大理寺左明堂 裴思玄高渐离抬头羞涩的笑容。他的手被唐云意贴在泛红的脸颊上,两人贴得不近不远。从外头看,两人仿佛亲密无间,让人浮想联翩。 裴思玄因为铁铜血和身体缘故,手常年保持冰冰冷冷的感觉。他的手贴在唐云意身上,正好缓解醉酒带来的燥热。 “裴思玄,我们明晚还去喝酒,你要不要喝点?美人作陪,清风抚琴,好不快活” “不用了”,裴思玄费力抽回自己的手。“美则美,倒可能是一朵致命的花” 唐云意突然笑了,笑声爽朗,仿佛没有醉过一样,“你小子……眼睛倒是明亮,孙悟空的火眼金睛” “孙悟空……是谁?火眼金睛又是什么?” “孙悟空啊,是降妖除魔的猴子,他的火眼金睛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炼成,可看穿妖怪本身” 裴思玄听得迷茫。“我们部落没有这个传说” “哈哈哈……这是大周的传说,我们在盘丝洞里” 第319章 钓鱼(二) “唐少卿,又去喝酒?” 唐云意拉着裴思玄的手穿梭在人群中。两人穿过一条又一条街,来到了灯火辉煌的若兰庭。 裴思玄心中是不愿意,并不是他不喜欢跟唐云意一同饮酒作乐。而是他太危险了,无论走到何处,他都是众矢之的。他感觉周围有上双眼睛盯着他,让他如芒在背,恐惧在人群中被放大,冷汗连出。 “你不去,怎么钓鱼呢?”,唐云意把腋下的临摹的书卷夹紧。兴奋的表情在脸上掩饰不住。 裴思玄眼前一亮,瞬间想到了什么,“你是说……” 唐云意点头,两人仿佛如亲兄弟一般,瞬间心有灵犀。 两人进去后,李墨带着乔装打扮后的苏辰安、柳在溪、九百生来到了若兰庭外面。他们俩俩一个,隐藏在墙壁投下来的阴影处。 九百生被分到了李墨这组。李墨身上无形威压让他感到一丝不自在。李墨给他的感觉是,此人有岁月的沉稳,磨砺过的坚韧,还有隐藏在最深处的腹黑。看似年轻,为何却给人一种已经活了许久得老练,淡淡的一个眼神,犀利无比。 “李兄,看来唐少卿势必要钓出勾栏瓦舍里的奸细了。以我拙见,那晚……我们在一处山庄所见到的人很不简单,凭我们之力……” 李墨冷笑,“怕什么?血丹这种邪恶的东西,张扬了,人人抢之。眼下,唐少卿虽然把裴思玄置于火架之上,但是不引蛇出洞,血丹永远无法结束”,裴思玄只有两条路可选择,要么活着离开,要么拿来制作血丹。 若兰庭 “姑娘” 侍女急急忙忙的敲门而进。绾绾刚梳洗完毕,坐在梳妆台面前打扮。小侍女毛毛躁躁的让她柳眉微皱。 “怎么了?” “姑娘,唐大人又来了” 绾绾不解,抬眼看了小侍女一眼,“他昨晚不是来了?” “但他又来了。拿着白龙先生的真迹来……” “他怎么能拿到那么多的先生真迹?”,绾绾拒绝的话到可以嘴边,被她咽了下去。“去请大人进来” 唐云意身后跟着裴思玄让绾绾愣了一下,随后把人请进来。在这位美丽高傲的花魁这里,只有白龙先生的真迹才是入场券。 “大人怎么有空过来?” 唐云意把白龙的狂草亲自交到绾绾的手中,眼神暧昧,差点拉丝。“想绾绾姑娘了。想你这里的酒,想你这里的曲子” 绾绾捂着嘴笑了起来,扶着唐云意坐下,“大人的嘴巴是抹了蜜?” “哈哈……白龙先生的狂草换绾绾的酒和曲子,可得?”,唐云意摸清了绾绾的影子。她大概是个狂热的粉丝,对偶像的人、作品爱不释手。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屋内被浓浓的书墨气味笼罩。屋内的陈设装饰大都是白龙真迹或者是她的临摹,墙上字画、屏风,几乎随处可见书法。这姑娘,不爱金银珠宝,喜欢文人墨客。 “自然了”,绾绾提起酒壶,亲自为唐云意和裴思玄倒了一杯。“大人请” 白酒,清澈纯净,散发浓浓的醇香酒味。裴思玄喝不惯,他喜欢喝割喉的酒。每年冬天,部落里都要备下大量的烈酒,等到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之后,他们就要开始烧酒烤羊,老老少少,围在火篝前,一边喝酒,一边吃肉。这种日子仿佛就在昨日,可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回到那个地方。 “公子,是绾绾的酒不合你的口味?” 甜糯的女声让裴思玄从遥远的思绪里苏醒过来。他挤出笑容,一口饮尽,“好喝” “公子喜欢喝,就多喝些” 这一夜的曲子一如昨夜,如泣如诉,在烈风中撕成碎片。一股悲伤涌上心头,唐云意的眼睛红了。 半夜,若兰庭的灯依次暗了下来。绾绾目送裴思玄扶着踉跄得唐云意回去之后,回到了房间。 她听到了窗外的一记异样响声,她放下玉梳,打开窗户。若兰庭里的灯已经灭了,双目看过去,漆黑一片。 “唐少卿,能走?” 唐云意借着酒兴,把三分之二的重量全部放到裴思玄的身上。 “不……不太能走。美人好看,酒好香……”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灯还有零星几盏。店家正在忙着收拾发痒,行人正在往家里赶。 唐云意迷离的双眼又看到了熟悉的人影。付离这个狗东西,怪不得这阵子不来找他了。原来是有“新欢”了。 唐云意一股气突然涌上脑门,甩开裴思玄冲上去了。强硬走到蓝衣和白衣中间。 付离吓了一点,停下来。 “云意,你怎么在这里?” 唐云意对付离的话置若罔闻,反而是盯着白衣男子。 这个身穿白衣,半束发的男人,五官俊秀,轮廓坚毅,嘴唇红润像一个曾经沐浴过战场上的鲜血的男人。很年轻,大约在二十五、二十六左右的年轻人。样貌……说不上来的怀疑,他仿佛是河流中被水冲刷的万年礁石。 “这位是?”,不知为何,在见到对方之后,唐云意的敌意慢慢退了下去。此人长相清秀,却生了一副将军的好体格,铜筋铁骨。在他的白色长衫之下,饱满的肌肉蕴含无穷的力量。仿佛有闪电在他的周身环绕。 对对方的敌意下降的同时,唐云意警戒起来。随着他陷入原有越来越深,他遇见的人越来越厉害。此人,高不可深,不啻于九门楼的青龙、朱雀、玄武、白虎。 “在下付箸” “跟付离同姓?” 在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后面,唐云意仿佛看到了付箸的眼睛在笑。 “云意,付兄是来自关外,精通岐黄之术”,付离压低声音解释,“上一次,你给我的药吃完之后,我的病又复发了。幸好遇到了付兄” “他能治好你的病?” 付离摇头,“与生俱来,只能控制” “多谢付箸兄”,唐云意表面对付箸挺有礼貌。心底一直对付箸保持警惕。 付箸微笑点头。他的笑容很僵硬,仿佛是许久未曾笑过而硬生生挤出来的笑容。 第320章 被绑架 “付兄,在下唐云意,付离的好兄弟” 唐云意手搭在付离的肩膀上,宣誓自己的主权。语气又不自觉挑衅起来。这个付箸,看似温文尔雅,身上无形的杀戮之气太重了。这股浓重的杀戮之气竟然无形之中影响到他,他的体内都沸腾了起来。 付箸点头,“唐大人事迹,付某已有耳闻” 唐云意猛然看向付离。付离点头,带着一丝丝囧色,“无意之中提起。不过你放心,付兄不是多嘴之人” 唐云意心中瞬间不适。付离难道看不出来,付箸这个人不对劲。 “唐大人莫怪付离。即便他不说,唐大人威名远震,进京之前,对唐大人早已经敬仰多时” 付箸的解释,唐云意不以为然。付箸就像一面镜子,想窥探他内心的活动时,看到的确是自己的内心活动轨迹,“不知付兄为何来京都?” 付箸挑眉,白皙的脸,红润的嘴唇,凌厉的剑眉,明亮的黑眸都透着一种爽快的神色,“付某会些岐黄之术,喜欢游历,广交好友” 唐云意忽然挽起袖子,伸出手腕,皮笑肉不笑,“付兄,可否给唐某看看?唐某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付箸没有拒绝,而是示意唐云意到街边商贩未收的桌子前坐下。 付箸经过把脉之后,眉头皱起来了。可把唐云意看得心哇凉哇凉的。付箸该不会是二吊子? 唐云意被付箸盯着头皮发麻。付箸似乎想说什么,喉结一滚,又咽了下去。 “唐大人,少些运功。否则……” “否则怎么?”,唐云意追问。这个人通过把脉,竟然精准摸出他过度运功了。 “爆体而亡。你的身体就像一个储水池,水量超了,会爆炸。所以……你感觉不舒服”,隐隐作痛,全身筋腱仿佛被拉扯。 唐云意笑不出来了。他运功过度,进食量也大。 “唐大人,小心点好。血管在身体炸裂,神仙也救不回来” “好”,心虚的冷汗从鬓角流下来,唐云意突然脸色一变,捂住肚子,面露尴尬,“我……肚子疼,你们……先回去” 转场之间,唐云意来到杨国舅府。他站在墙角的阴影处,有些茫然。不知为何,追踪蛊把他带到了杨国舅府。追踪蛊就在附近,他不能随意走动。 不知过了多久,追踪蛊远去。唐云意顺着上次来的记忆,摸到了杨国舅的书房。 轻轻戳开一个小洞,光线传出,杨国舅正在与一名美艳的夫人并排坐下,屁股下面是软软的绣花坐垫。两人各自捧着一杯热茶,神色严肃。 “妹妹,这件事估计得耽误了” 妹妹……头戴金凤步摇的妇女是杨国舅的妹妹湘妃?据他所知,杨国舅只有一位妹妹,两人相差五岁。可这位妹妹看起来不过芳信年华,跟反而像杨国舅的妹妹。 “大哥,我等不及了。你看我……眼角已经出现了细纹” 杨国舅张嘴想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动静。两人突然紧闭嘴巴,聊到了其他。 “姑母” 杨昭一进来就朝湘妃跪下。他好不容易等到湘妃回府,急急忙忙,不顾侍从阻拦,冲了进来。 杨国舅的脸黑如铁锅,声音阴沉无比,“有什么事?” “姑母,侄儿”,杨昭可怜巴巴的跪下,泪眼婆娑望着美艳的湘妃,“想请您牵线” 湘妃露出雍容慈爱的笑容,“大哥,你这父亲当得不称职。昭儿已经快二十,是该娶亲了” 杨国舅骂了一句,“混账东西” 湘妃宠爱这个无法无天的侄儿,把他扶到自己的身边,握着杨昭的手,亲切询问,“你喜欢上哪家姑娘了?姑母给你说去” “姑母”,杨昭在湘妃面前一向是乖巧的模样,温顺得如同小羊,轻轻地靠在湘妃身侧,“那女子与我年岁相差不大,很讨人喜欢” “混账东西,还不快说……”,杨国舅一脚横过来,踹在杨昭的膝盖上,杨昭抱起膝盖,大喊大叫。湘妃连忙安抚,又瞪了杨国舅一眼。 “昭儿,跟姑母说说,是哪家姑娘?” “南雍侯的山河郡主” 书房里惊得落针可闻。安静得连外面的风都变成刺耳的声音。南雍侯的脸阴沉无比。 湘妃也注意到了杨国舅的神情变化了。“大哥,有何不妥?南雍侯府的郡主,我也见过几回,跟昭儿年岁差不多。而今,杨家今非昔比,配得上南雍侯府” 南雍侯府虽然落寞,根基摆在那,难以动摇。杨家看得上南雍侯府,算他们高攀了。 “我早就跟南雍侯提过,他不同意” 湘妃美艳的脸顿时一变,拍桌而起,“他南雍侯凭什么拒绝?昭儿看上他的女儿,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京都不知多少皇族贵女想要嫁入杨家……” 杨昭唯恐不乱,添油加醋,“姑母,山河那死丫头,当着众人的面讽刺侄儿不能人道。实在太过分了。等侄儿把他娶进门,看侄儿怎么收拾他” 湘妃这才恍然大悟。杨昭前年树敌,被人暗算,从马上摔了下来,伤了根本。 杨国舅摆摆手,示意湘妃坐下来,“这是没得商量。南雍侯别看好相处,是个顽固” “爹”,爹不向儿,杨昭不干了,“你就任由山河郡主在外头污蔑儿?岂不等同于污蔑国舅府,你让姑母的脸往哪放?” 杨昭脸上闪过怒色。他忍了两天,才等到湘妃每月回府。没想到自己的爹竟然不同意,“南雍侯已经没有了兵权,爹,您还在怕什么?” “啪……”,湘妃再次拍桌而起。高耸的胸部随她的大幅度动作地动山摇。“南雍侯已经没了兵权,我们杨家何须怕她。昭儿只管去做……” 杨昭得到自己满意的想法之后,趾高气扬离开。 杨国舅忧心忡忡,惴惴不安给湘妃递了一杯热茶。湘妃没有接,而是瞟了杨国舅一眼,目光锐利,“大哥,此事不容拖延了。反正昭儿已经那样了” 杨国舅低头啜茶,没有应声。 第321章 被绑架(一) 清晨大亮之后,白色的雾气像水银一样弥漫在各个角落。黑色的瓦片上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屋檐砸下。墙上凝聚了水珠,顺着光滑的石板淌下。 一个黄骠马拉着一辆规格中上的马车驶过街道。马蹄踏在覆水的石板上,马蹄声清脆又暗沉。 马车在一处梅菜烧饼的小摊停下来。火炉里的烧饼散发一股浓浓的肉香味。一个小丫头从马车里下来,让老板给她包几个。 “郡主,烧饼来了” 小丫头刚上马车,车辕一沉,上来一个全身沁满寒气的陌生姑娘。对方自来熟,进入之后,靠边坐,脱下外衣,朝外头抖了几下,把衣服上的水珠抖掉。 山河郡主从坐垫下掏出一把三尺长的刀,双手紧握,对着来路不明的女子。 “你是谁?” 封令月从腰下取下令牌,扔了过去。令牌落入山河郡主的怀中,她拾起,上面是“金灵卫”三个大字。 “你是金灵卫?” “嗯” “本郡主没叫金灵卫”,山河郡主把令牌扔回去,不解的问道。 封令月表情淡淡的,“是唐云意叫的” 山河郡主悬起来的心顿时放下了。心中有一处柔柔软软的。 “是他叫你来?本郡主很安全,有南雍侯府的护卫守着” 封令月的表情冷淡,眼底笼罩着一层浓重的失落感。嘴里像吃了酸涩的果子,心里酸涩不已。她的思绪飘到了昨晚。唐云意让她保护山河郡主,她当时分不清自己听到这句话时,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口仿佛被堵了一块棉花,呼吸艰难。 “郡主,属下已经答应唐云意要保护你了” 山河一脸无辜,她的笑容像天山上的雪莲一样,纯净清澈。让人不忍玷污。 “可是,本郡主并没有仇人” “郡主忘了。杨国舅的公子杨昭求娶郡主,被郡主羞辱。郡主认为他会跟你一样,单纯不计较?” 封令月凉凉的讽刺让山河郡主娇躯猛震,继而脸上浮起一丝愠气,“他好大的胆子,胆敢动本郡主,本郡主定叫父亲废了他” 封令月摇头,一脸无奈。这位养在深闺里的郡主涉世不深,对南雍侯府的艰难处境不知。 “郡主,你虽然姓萧,占了一个皇族名头。但是……你们与陛下关系已经疏远。南雍侯府已经失了兵权,香妃宠势如日中天,难免她不会暗度陈仓,郡主只能家族放荡子杨昭了” 这句话像是触了郡主的逆鳞。她大手一挥,宽大的袖子直接带倒坐垫前面的小案几上的茶具和糕点。茶水和糕点直接洒落地毯,小丫头连忙弓下身收拾。 “本郡主绝不嫁给他,死也不嫁” “郡主……” “我父亲也不允许我嫁给他。即便南雍侯已经落寞,我们的根基依旧在那。南雍侯府绝不可能与他们狼狈为奸” 封令月眨阿眨眼,不再说话。她似乎听到了什么,感觉血丹案的背后有更大的阴谋。 “郡主不嫁便不嫁。只是这杨昭,决不罢休” 马车驶出了城门,一直往山外的道观而去。 在两山对峙中,有一座道观横铺在两山的平地上。山中的树叶已经枯黄斑驳,前往道观的山路上铺满密密麻麻的落叶。 马车在山底停下来,拉车的马,重重喷了一口气。 “群主来道观所为何事?”,封令月认为,杨昭像一头凶狠的野猪在暗处蠢蠢欲动。山河郡主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城。南雍侯已经是强弩之末,充当护卫的不过是一些中干不中用的男人,并不能保护郡主。 “母亲寿辰要到了。我来求取《静心经》” 封令月试图让自己挤出一丝微笑。笑容僵硬无比,肌肉控制不住抖动起来。这种时候了……唐云意急急忙忙来找她,说不定杨昭的人早就躲在何处了。 封令月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跟山河郡主进入道观。她们从侧面进入,里面小径交错纵横。这座隐藏在深山里的道观透着一股阴森的感觉。 天空小雨淅淅沥沥。封令月趁着山河郡主进观求取《静心经》的时候,双手抱胸,靠在廊柱下,看着雨水顺着雨链流到地下的沟渠里。 雨携带冰冷的寒气从山里扑下来,沁入肌理。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封令月忍不住搓手。无神的双眸望着雨水失去了焦虑,一股伤感涌上心头。心中再度酸涩起来。 山河郡主这一去再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天已经黑了,今日就不下山了。本郡主已经叫人准备好厢房了” 封令月点头。天又黑又冷又下雨,她也想下山。这种阴沉沉的黑夜,杨昭应该不会来。 为了安全起见。封令月坚持要与山河郡主同住。 深夜,两人的床铺相对紧靠墙壁。山河郡主睁着圆碌碌的眼睛,兴奋的睡不着。 封令月被她翻身的声音吵得睡不着,口气烦躁,“郡主,我刚眯着” “我睡不着,外面下着雨” “群主,数羊啊” 黑暗中,群主两道炙热的目光投向了封令月。封令月笔直躺在床上,双手交叉在腹部,默默翻白眼。 “数了。数了很多只,错了,我又重新来,数不清了”,越数越兴奋。 黑暗中,传来封令月的长叹。 “封令月,本郡主睡不着。你跟我说说唐云意” 封令月讥讽,“郡主喜欢上唐云意了?” 山河郡主摇头,“我对他的感情有点复杂”,这种感情难以辨别。 “郡主,唐云意除了丑,为人仗义”,就是喜欢上若兰庭听曲喝酒。 “确实挺丑的”,黑暗中传来细碎的声音,山河郡主侧过身,目光熠熠的望着封令月,“你说他怎么那么丑?他要是长得好看点,我觉得他比杨昭好看” “听说是小时候调皮,从墙上摔下来了,磕到脸了,毁容了。郡主倒是可以考虑他的弟弟,长得唇红齿白,可俊俏了”,一张死鱼脸。 山河郡主摇头,“父亲不同意我嫁给杨昭,更不允许我胡来” 第322章 被绑架(二) 一道紫色的闪电突然划过天空,劈在窗纸上,映得屋内白如昼。闪电过后,雷声传来,像山中巨兽在嘶吼。 山河郡主和封令月同时起身,两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从未听过如此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就炸在耳边,把人的耳膜给撕裂了。 山河郡主郡主猛然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幸好,我们没有抹黑下山” 又是一道轰雷下来,道观地动山摇,仿佛地龙翻身。山河郡主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封令月起身披衣,把屋里的蜡烛点上。 “咔嚓”一声巨响,屋顶震响,灰尘从横梁上簌簌落下,呛得山河郡主猛咳了几声。 “地震了吗?” “没有”,雷声已止,封令月打开窗户。院中一棵少女般腰粗的树被劈得焦黑焦黑,从中间劈成两半,倒在了窗前。“有一棵树被劈了,倒在窗户上” 山河郡主松了一口气。像樱花一样的淡粉色唇被她咬得失去了血色。 雨携带着寒风吹进来,封令月刚把窗户关上,一道紫白的闪电蜿蜒在漆黑的苍穹中,仿佛地震,在地面上蜿蜒出密密麻麻的裂缝。 蜡烛好像被鬼吹灭了一样,屋内黑暗阴沉。地在摇动,屋顶在晃动。 “郡主,你在哪里?” “郡主” 封令月扑到山河郡主的床上摸空。小小的房间内,一个大活人仿佛被房间吞噬了。 封令月紧张得大口喘气。汗水从她的鬓角上流下来,一滴一滴,落入她的衣襟中。 她缓缓抽剑,仿佛有一双冰冷的手缠上她的脖子…… 大都京都笼罩在一层巨大的云团之下。似乎有电流在云团中流窜。 大理寺 “唐少卿,今夜还要去喝酒?” 唐云意换了一身月牙色轻纱长衫,从背后看,颇有风朗月清之姿。 “去,怎么不去?” 裴思玄皱着一张脸,跟在唐云意身后。他不理解……难以理解唐云意的行为。 前往若兰庭的路上,小路清幽。裴思玄的心沉甸甸的,他垂着头,踩着唐云意的影子,脚步略显滞重。 “唐少卿,你是不是打算把我送出去?” 唐云意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直直的看着他,“我知道你很想活。但是你不能成为诱饵,那么……血丹案永远无法结束” “我知道……” 悲伤直达裴思玄的眼底。复杂的神色在他的脸上不停交错。头一次,他厌烦了自己身上的铁铜血。纯度如此低的铁铜血竟护不住族人也保护不了自己。 唐云意再次光临,绾绾没有意外。还是像往常一样,抚琴倒酒。 “绾绾,你不高兴?” 琴玄突然绷紧,“嘣”的一声,断了。“大人为何说此话?” “你不快乐,你不高兴。你有名、有利也有权,只能被当成金丝雀一样落在牢笼里” 绾绾的呼吸突然加快。面红耳赤,像似被人看穿了恼羞成怒,又似被人揭露心底的创伤一样。 “大人在胡说什么?”,绾绾挤出僵硬的笑容,声线非常苦涩。 “你不想见白龙先生?” 绾绾倏然起身,激动得四肢颤抖,“大人有办法?” “有。或许在合适的时机,你们会见到的” 今夜的唐云意没有醉,喝完酒,听完曲子之后,径直离开。绾绾扒在门沿上,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白色身影,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一只白皙冰冷的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她吓得猛然回头,眼瞳惊恐的放大。 屋内的灯光黯淡下去,只留一缕飘飘渺渺的青烟升起。一道黑影从房间窗户掠过,直直从十几米的高楼飞身下来,落在了闪着乌光的屋脊上。 唐云意同裴思玄回到了大理寺,忽略得锁骨上的追踪蛊发生异动。他立刻换上夜行衣,像一条泥鳅一样,穿进了粘稠的黑夜当中。 追踪蛊的子蛊在往青龙城门方向走。唐云意和双方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 风烈如刀割,气血在他的体内翻涌。他把真气调动到最大的限度,体内的真气又开始狂涌了。他一边在风行疾行,一边在暗中臭骂,他迟早被体内的真气吞噬,控制主权。 就在他的脸冻得僵硬不已,追踪蛊停了下来。在他锐利的眼眸下,他恍然间来到了一处峡谷。 峡谷狭长,越往里走,峡口骤然收窄,他来到了一长长的石阶下,石阶垂直陡峭,直通天地尽头的云团处。大量的雾气像洪水一样,从半山腰倒泄下来。 半山腰处有一个山洞,似有微光从里面射出来。 渗人的阴风从山洞里下来,直扑入他的衣服里。直觉告诉他,追踪蛊就在里面。 他咽了一下口水,把心底不由自主生出的恐惧压下去。背贴着陡峭的岩石上了台阶。他尽量把自己的身体与黑暗融为一体。 到了半山腰的山洞,一股强烈如暴风的风吹出来,险些把他从悬崖上吹下来。他稳住身形之后,顺着石阶下去。 山洞里面犹如人间仙境,琼楼玉宇在白色的雾气中隐隐若现。小桥横过人工凿出的小河之上,潺潺流水似近似远。 唐云意穿过仙境般的地方后,进入了另一个山洞。里面似乎是一个更大的山洞,立柱般的山峰从地底下的雾气中冲天而起,螺旋式的楼梯围着山体盘旋。 唐云意忍下心中的惊叹。他竟不知……人间仙境的背后别有洞天。 追踪蛊在眼前,他离目标越来越近了。忽然,一阵阴风从背后吹来,他顿感不妙,躲了起来。 几个黑袍人从另一座山峰往前方而去。这些人袍人跟他那晚见到的一模一样,全部笼罩在黑袍之下,仿佛吸血鬼害怕见到了眼光。 他们得步伐诡异,看似行走,又像脚不沾地,全身轻飘飘的。 诡异的声音从远方飘来,好像是谁在吟唱,不……是一大群人在吟唱,声音缥缈,带着一种魔性,听久了,仿佛千万根针扎在脑袋里一样。 神神秘秘,似乎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唐云意被好奇驱使,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第323章 被绑架(三) 唐云意绕着盘山的石阶,跟在那群黑袍人身后,来到了吟唱声的地方。 在那里,他不得不惊叹人工的伟力。一个巨大的雕像从云雾里耸立起来,目光炯炯,面色狰狞。腹部是一个巨大的火炉,里面燃烧烈焰。 雕像的头顶上,围了一群跪拜的黑袍人,口中吟唱出悠远而缥缈的声音。吟唱声止之后,身穿黑袍的众人起身,围着一个青铜兽炉旋转。一个身穿白金交错衣衫的男人口中振振有词。唐云意离得远,传入他的耳朵里变成了蜂鸣一样的声音。 在结束吟唱之后,青铜兽炉打开,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一枚红色的丹药起来。丹药浮在上空,爆发出猩红刺眼的光芒。 那枚红色的丹药倒映在唐云意的眼睛里,刺眼又惊恐。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血丹?聚九百九十人的鲜血炼制而成。 想到血流成河的血腥场面,他的胃袋好像被人扯了一下,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咙。 “再过几日,便是血月。铁铜血呢?” 一个清冷而低沉的声音仿佛穿过时间的长河,从远处透射过来。声音如同在耳侧,唐云意一度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他赶紧运功,敛去气息。 “阁下,血月之日,铁铜血一定送到您的手上” 阁下……听到这两个字,唐云意的心跳声突然停止了一拍。好熟悉,是同一个人。没想到……炼制血丹的地方竟然在这个旷大的山洞里。 “他呢?” 唐云意竖起耳朵。他们提到的“他”又是谁? “阁下,已经安排好了。血月之日,他不会出现” 唐云意突然觉得脖子发凉。心跳控制不住加速,好像突然之间被人灌入了一桶汽油,跳动的频率让他有点承受不住。血管里的血浆高速流动,他全身燥热起来。他隐约感觉到,他说的那个“他”,好像是他。 血丹又回到了青铜兽炉中。吟唱声再次响起,神神秘秘,却在突然之间,戛然而止。 “谁在那边?” 唐云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一个笼罩在黑袍之下男人在得到命令之后,从兜帽下露出了五官。他皮肤呈古铜色,眼神像两把燃烧的小火苗。 一个飞身,他来到了唐云意藏身之处。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只野猫瑟瑟发抖。 男人提起猫脖,在猫的身上摸了几下。背后传来一阵风,男人回过头,顺手把猫扔了出去,“东君阁下,没有蛊。是外面的野猫跟进来” 东君冷眉冷脸,苟着一张脸,“外面的野猫过多了” 男人瞬间领会。 唐云意回去了路上,烈风从耳侧呼啸而过,割裂他的耳朵。耳朵几乎冻掉了,他也全然不顾。 他步伐急匆,不敢懈怠,仿佛后面有恶鬼追逐。即便他的双脚如灌了水泥一样,坚沉无比。 寒风里夹杂了冰晶,迎面而来。他睫毛上沾满了一层霜。他又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血丹跟那座巍峨的皇宫里有关系,害怕的是,他们已经对他下了杀令。他不知道他们将以何种方式杀他,恐惧攫紧他的心,令他呼吸不上来。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回到了大理寺。左明堂的灯光还在亮着,他猛然撞开门,完全不顾里头人诧异的表情,举起茶壶就往嘴里灌。 冰凉的茶水解了他的燥气。眼底氤氲的血网悄无声息的消退下去。 他赫然发现李纯风正坐在主位上,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 唐云意硬着头皮解释,“我发现血丹案跟谁有关了” “谁?”,一身官衣的李纯风忽然起身。 唐云意慢慢往后转,目光飘向了笼罩在雾气中的巍峨建筑。 李纯风的心突然揪紧,似乎还不愿意相信,“你可说的是真的?” “是”,唐云意点头,“在血月之日,他们将猎杀裴思玄,放干他的铁铜血” “你有证据?那可是杀头之最”,宫里的贵人数不胜数。李纯风猛然箍住唐云意的双肩。这种罪大恶极之事,涉及之广。如若是假,京都腥风血雨,血流成河。 “很快就有证据了” 李纯风放开唐云意之后,他的双腿像两根软化的面条一样,软绵绵的摊了下去。 从死亡沼泽上吹来的死亡气息像鬼魅一样,笼罩着他。 “李卿,唐少卿”,苏辰安小心翼翼,就在刚才,在唐云意回来的空隙里,他接道了一则让人惴惴不安的消息。“属下紧急事禀告” “说”,李纯风摆手,让他说下去。 “金灵卫来信,蓝衣金灵卫封令月失踪了,连同南雍侯府的山河郡主也不见了” “哈哈……” 唐云意的笑声打破了僵硬的气氛。众人纷纷不解望向他。不明白他这个狞笑是何意? 李纯风皱眉。 “我猜得果然没错”,他把杨国舅一家查得底裤都不剩了。杨国舅本是南雍侯手底下的一个小兵,他长得五大三粗,妹妹却花容月貌。湘妃进宫,在万千粉黛的映衬下,不值一提,被冷落在后宫。几年前,湘妃突然得宠,杨国舅的地位从此青云直上,步步高升,带金佩紫,人生得意。 他的儿子杨昭因此沉湎酒色,与他人发生了争执。他失手打死对方,被人暗算,从马上摔下来,伤及根本。坊间传出杨大公子已不能人道,杨府极力否认,杨昭更是一夜御三女堵悠悠之口。 不过,杨昭对山河郡主的讽刺颇为愤怒,甚至设计要害死她。看来杨昭的不举,八九不离时。 “云意,你知道是谁抓走了山河郡主?” 见唐云意点头,李纯风微微松了口气,紧锁的眉头松散了一点。 “一定是杨昭”,唐云意便把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柳在溪猛然砸桌而死,愤愤不平,“这个杨大公子,恶名早已众所周知。他为了泄愤,当街纵马杀人。定是他把郡主给掳走的” “可是杨公子并不在家……”,苏辰安的眉毛囧成八字眉,愁眉苦脸,像一个小老头似的。 第324章 废了 “山人自有妙计”,唐云意朝阿菀挑眉。 阿菀心领神会起身,昂首挺胸,像一只刚打了胜仗归来的公鸡。 “我知道杨昭在哪?” “你对郡主下了追踪蛊?”,李墨凝视阿菀。他的内力足够深厚,阿菀无法对他下蛊,除非他自愿被下蛊。李墨的目光幽幽的看向苏辰安和柳在溪,两人的目光在不经意之间与他交错,又各自错开了视线。 “唐少卿让我下,我还对金灵卫封令月也下了”,阿菀洋洋自得,高傲得抬起圆润的下巴,等着夸赞。 “他们在哪里?封令月可在郡主身边?”,唐云意的身体不允许他同时下两次追踪蛊。他身上的追踪蛊可是用体内真气滋养变强,才能悄无声息植入对方的身体里,从而没有被发现。 阿菀集中注意感知,“两只蛊很近,她们应该在一起” “在哪个方向?我们立刻出发”,李纯风迫不及待。涉及到山河郡主,此事不容延误。 封令月在黑暗中醒过来。空气阴冷,她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烈风在外面呼啸,声音大到如同恶鬼在咆哮。凭着她当金灵卫后,日渐敏捷的洞察力,她断定自己还在山里,只是不知道方位,或许离道观不远。 周围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撑着身体起身,胸口传来像是重物压的闷痛。她的脸色在黑暗中大变,变得毫无血色。 她百分之百确定之后,自己在道观被人袭击晕倒以后,受到了踢打。胸口的撕裂痛传向四肢,她跌跌撞撞起来之后,体力不支,又摔了下去。她没有摔倒坚硬的地板,而是摔到一具温热的身体上面。 “唔……”,呢喃声传来。山河郡主被砸,悠然转醒。 “郡主,是你吗?” 封令月顾不上身上的刺疼,弯腰把山河郡主扶起来。 “是” 山河郡主没有受伤。当时在漆黑的房间内,她嘴巴被人拿着帕子捂住,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郡主有没有受伤?” “没有” 黑暗中,传来封令月松了一口气,她实在疼,疼到全身肌肉痉挛。她无力看着墙壁坐下,微微喘息。 山河郡主也看出她不对劲了。“封令月,你受伤了?” “嗯。你被抓走的时候,对方企图抓我,被我反抗。后来我不知道怎么就晕了过去,醒来时,人已经在这里……”,大约是对方恼怒她的反抗,趁她昏迷之际,用力殴打。 “你要不要紧?”,黑暗中,山河郡主带着紧张和担忧的声线传出来。 “无妨,皮外伤而已。只是……我们身在何处?外面的人知道我们失踪了?” 封令月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失望的神色。她知,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外面早已经翻天了。 南雍侯带人把小小的道观掘地三尺,也没有发现郡主的踪迹。里面的人早已经人去楼空,气得南雍侯这个脾气向来温和的男人一把火把道观给烧了。 唐云意等人到时,大火满天,滚烫的热浪席卷。横梁木燃烧发出的“咔嚓”声不时传出来。 南雍侯一怒之下,把自己的铁盔扔到了火里。 愤怒如山魈的南雍侯立于大火前,大发雷霆。没了兵权的他,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侯爷。他愤怒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抽出腰间的佩刀,旋身跃起,在空中挥出一道平铺的青光。未烧尽的房体在他的暴力刀势下,轰然倒地,掀起大片的灰烬。 “找不到郡主,本侯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南雍侯不像东伯侯那样,子嗣艰难。他本有两儿一女,不知为何,两个儿子都未能活到成年,只于山河郡主,在南雍侯夫妇二人的精心呵护下,山河郡主堪堪成年之际,又发生了这种事。南雍侯焦黄的胡子因为过度愤怒而翘起来。 “侯爷,息怒” 大理寺的人全部跪下,请南雍侯收回怒火。南雍侯在见到唐云意的时候,怒气慢慢消退。 唐云意硬着头皮迎上南雍侯的探索目光,从容不迫。南雍侯没有把怒气牵扯在他的身上,好像有一种……已经认识过许久的感觉。 “侯爷,郡主不会有事的” “你又不是郡主,你怎知郡主不会有事?”,好凌厉的目光,直射到唐云意身上,像两把尖锐的刀,猛戳着他。 “因为……属下让人对郡主下蛊了,自然知道郡主的行踪” 南雍侯皱成“川”字形的抬头纹在听到从天而降的好消息后瞬间抚平,对唐云意的态度逐渐缓和。 “你早知郡主会有这一劫?” “对”,唐云意把杨昭纵马企图伤害山河的经过一五一十讲出来。 南雍侯听完之后,舒展的眉头紧拧,嘴唇抿成线。一股巨大的内力如同洪水冲阀一般,猛然窜出,轰在地上。泥土爆炸,溅起无数土块。 “混账东西。他有什么资格求娶我儿?想拉本侯与他们狼狈为奸,做梦……” 唐云意心中咯噔,这句话,似曾听过。 “侯爷,事不宜迟。我们先去救郡主” “她在哪?杨昭又在哪?他敢伤我儿,本王定将他千刀万剐” 唐云意抛了一个眼神给阿菀。阿菀催动母蛊感知。山中磁场似乎扰乱了她的感知,她只能确定山河郡主就在附近,并不知道详细的位置。 南雍侯并没有因未得到准确位置而大动干戈。而是让所有人将道观为中心,往外辐射五公里,掘地三尺,也要把山河郡主找出来。 “有一只子蛊很虚弱”,等众人离开搜寻之后,阿菀悄悄的对唐云意道。 “谁?是郡主吗?” 阿菀摇头,“我只下了两只蛊,并不知道是谁受伤了。郡主不会武功,也可能是她” “李墨”,唐云意带着祈求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李墨,“给阿菀输真气,我们急需知道郡主的位置。我怕……晚了,他们会受到杨昭的虐待” 杨昭……把那些污蔑他不举的人的舌头全部拔了,甚至将那些侍寝的女人全部杀了。 第325章 被废(一) 一双冰凉的手摸在滚烫的额头上。封令月猛然从混沌中苏醒过来。 “你生病了” “没事。我依旧能保护你”,封令月故作镇定。发热导致她全身冒冷汗,四肢酸痛,仿佛被一辆大马车碾压过一样。 “你不用保护我,我自己能行” “不,我已经答应他要保护你”,封令月坚定。 黑暗中,山河郡主看不出封令月的表情。从她的声音里听得出,她很痛苦,却又强硬拒绝了她。 “我父亲南雍侯很快找来,我们肯定能得救” 封令月忍不住嘲讽她的天真,“除了杨昭,绝对没有人敢动你。你认为他把我抓到这里,他会让南雍侯找你?只有两个结果……” “什么结果?”,恐惧攫紧山河的呼吸。 “要么活着出去,要么死着抬出去”,兴许后果可能更加残忍。 山河郡主立刻暴怒起来,插着腰,对着黑暗里的空气大骂,“好你个杨昭,竟然敢抓了本郡主。我父亲一定踏平你的杨府” “该死的杨昭,你不敢出来了是吗?” “你缺一条腿,不是众所周知?你怕什么?” 山河郡主搜肠刮肚,把能想到的污秽词全部像倒豆子似的倒出来。她这一通不顾死活的乱骂,终于传来了动静。 铁链“哗啦啦”响起,紧接着是锁头打开的声音,然后起推开铁门的巨大声音。 昏暗的空间被火把的光亮填满。杨昭带着几个扈从赫然出现,阴森的笑容在橘黄的光线里,狰狞又渗人。 封令月从膝盖里抬起头。原来他们被关在了一处山洞里,外面焊了坚硬的铁栏栅。再往外看,漆黑无比。分不清地理位置。 “果然是你”,山河郡主气急败坏,抡起巴掌,朝杨昭打去。杨昭伸手截住她的手腕,狠狠下别,把她甩了出去。 “放肆” 封令月撑起软弱无力的身体,把山河郡主护在自己的身后。怒视咄咄逼人的杨昭。 “杨公子,你可想好了。她可是南雍侯府的郡主,南雍侯府即便失了兵权,根基依在。你就不怕迁怒杨国舅?” 杨昭发出一声巨大的狞笑,往地下淬了一口唾沫,“南雍侯府不就是占了一个“萧”姓?哦……你们不知道,陛下想要铲平南雍侯府,你不知道?” “你胡说……”,山河郡主尖叫起来,双目因为极度的愤怒布满血丝。“我要割了你的舌头” 杨昭低沉的笑,笑声逐渐加大,嘲笑山河的不自量力,“南雍侯算什么东西?即便老子现在弄死你,南雍侯一个屁也不敢放” “你……” “老子还能让南雍侯跪下来求我。对了……”,杨昭转过身问他那些嚣张跋扈的扈从,“南雍侯把道观给烧了,他应该快找上来了吧?” 杨昭自言自语,摸着自己的下颌,嗤嗤发笑,“若是南雍侯来的时候,看见他宠爱的女儿赤裸在本公子的身下,他会不会吐血?” “杨昭”,山河郡主发出暴吼,若不是封令月拦着,她一定冲上去,用尖锐的指甲撕下杨昭那张恶心的脸皮。“你敢……我一定杀了你” “群主,别动手。我绝不会让他们碰你一根汗毛” 封令月把山河郡主死死护在身后。杨昭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容,暧昧猥琐的眼神从白皙的脸蛋扫到胸口,最后定定留在如同小山包的胸部上,发出了淫笑,“有点姿色。你放心,待会儿,他们会好好服侍你” 杨昭的扈从配合他露出了淫笑。封令月再也忍不住,抽剑冲了上去。森然的剑气刺破一人的胸部,其他立刻围了上来。她朝离她最近的扈从当胸一脚,狠狠把迎面扑来的凶狠扈从踢飞。 她瞧准时机,高抬腿,直接踢中一个扈从的下半身,对方立刻捂着下体,身子弓如虾,惨叫连连。 封令月抡动握剑的右臂,手里的剑在她手中舞出眼花缭乱的剑花。她出手又快又凶残,剑风凌厉,呼呼作响。扈从皆倒地,惨不忍睹。 山河郡主兴奋的拍手鼓掌,“封令月,你太厉害了”,山河郡主犀利的目光忽然转向杨昭,嘴角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杀了杨昭。封令月,杀了他。有事,本郡主挡着” 杨昭的嘴角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个渗人的笑容里夹杂了恶毒,阴狠,残忍。 “有点手段” “封令月,杀了杨昭” 山河郡主的命令在封令月的耳边变成了叽叽喳喳的小鸟叫声。锦衣玉带的杨昭在她眼里出现了重影。 封令月的意识恍惚了起来。山河郡主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不可思议的晃动圆溜溜的眼睛。她的身体似乎僵硬了,快动不了。 封令月懊悔不已。她中毒了……应该说是中了香气。这种若有若无的味道是彼岸花的味道,正如她当日同唐云意算计香铺掌柜买到的香味一样。 她闻到的香味先是淡淡的,在片刻之后,浓度突然变得强烈。她身体像冻僵了一样,抬手都变得艰难无比。 “你……” 那些倒地的扈从扬着淫秽的笑容爬起来。得到杨昭的命令后,他们朝封令月伸出了魔爪。 封令月趁着手臂还能活动,一剑割在自己的手臂上,血溅数寸。割裂的疼痛瞬间席卷她,疼痛把她的意识从混沌里拉扯回来。 她朝向她靠近的扈从挥动手中的剑。她的剑式开始变得毫无章法。动作由快变慢,好像被特意放慢了速度一样。 她的意识又开始被侵吞,她想运功把毒素逼出来,奈何使不上力。 那些扈从,像市井里的恶棍一样,调戏良家妇女。围着她转圈,时不时有人伸出淫恶的手,有的抓在她的伤口上,有的用力一扯,把她的衣袖扯下来,露出白皙如藕的手臂。 伤口处的血汩汩涌出,她开始感觉不到疼痛。那些扈从用匕首在她的身上划了一刀又一刀,她的衣服破烂成条,露出粉色的肌肤。 邪恶的笑容不断回响在耳边。封令月狠狠咬住舌头。山河郡主的哀嚎声像雷霆一样在她耳边响起。 第326章 被抓了 山河郡主纤细的皓腕被杨昭紧紧箍在大手中。郡主拼命的挣扎,甚至像猴子一样跳起来打捶打杨昭。 “放开我” “放开我” “杨昭,求求你放开我” 山河郡主由咆哮到最后的祈求。杨昭不为所动,脸上狰狞的笑容愈发明显。他的两只手臂像铁圈一样,环住山河郡主的腰和胸,逐渐发力。油腻的手像蛞蝓一样恶心。 山河郡主大喊大叫,像一条滑溜溜的鲶鱼,不断挣扎。她瞧准机会之后,立刻朝杨昭的小手臂狠狠咬了一口,血从她的牙齿里溢出来。杨昭吃痛,被迫放开了她。 “啪”的一声。山河郡主被愤怒的杨昭狠狠的扇了一巴掌。这一掌,几乎是用尽了他的力气一样。山河被打得身体转圈,脑袋发昏,白皙粉嫩的脸以肉眼的速度出现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臭婊子,老子今天当你爹的面把你给办了。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杨昭开始脱下外衣…… 封令月在苦苦挣扎。她不知何时中了毒,她强迫自己敛去呼吸之后,手脚好像又能动了一点。 扈从们的邪恶之手总是有意无意在她的身上拂过。冰凉的触感令她恶心作呕。 她身上的衣服被削掉,破烂不堪,变成一条又一条,那些割在她身上的伤口被他们恶意挑弄,伤口的面积越来越大,露出了白色的筋腱。鲜血把破烂的衣服染成红色,看不清原来的底色。 封令月终于感觉到了一点疼痛。这股疼痛像一只手,伸进她的伤口,扯着她的神经末梢。她的意识在苏醒和混沌中徘徊。但是她不能倒下去,一旦她倒下去,她和郡主将会受到非人的虐待。 “郡主……我来救你” 封令月讲不出话,脑海里一直回荡唐云意嘱咐她的话。唐云意要她保护郡主安然无恙 ,她一定做到。 她艰难的从一群饿狼般的扈从手中脱身而出。刚刚拾起剑柄,一条腿突然凌空横扫而出,踢在她的手腕处,她顿感被一根粗壮的钢筋砸下来那般,骨头脆裂的声音传来。剑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发出轰然的声音。 “臭丫头” 杨昭又是当胸一脚。封令月直接撞到铁栏上,她只听到耳朵里传来了“咔嚓”的声音,感知好像麻痹了,她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不要打了”,山河郡主害怕的捂住耳朵,又像突然想到什么,徒劳的去拽杨昭。 杨国舅曾经是武将,作为武将的儿子,杨昭实力不俗。身手在地字前列。 封令月被他踢断了肋骨。山河郡主看着成了血人的封令月,又哭又骂又踢又打。杨昭眼里闪过一道毒光,大掌一挥,山河郡主像没有重量的纸张,突然飞了出去,又重重坠落。 “噗……”,一口滚烫的血从她喉咙里喷出来。她迅速把嘴角的血丝擦掉,咽下喉咙里的血沫,像一头刚刚失去母狼的小狼崽,恶狠狠的盯着杨昭,“杨昭,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父亲……南雍侯一定将你千刀万剐” “哈哈……” 黝黑的山洞里回荡着杨昭癫狂的笑容。他带着不屑的表情,瞥了山河一眼,“我会好好折磨你,让你知道,本公子到底行不行?等你嫁到杨府,我会用尽一切手段折磨你” 杨昭的话刚落下,他的身体突然僵硬,眼睛发直,腹部以肉眼的速度蔓延出一朵血花。 他恼羞成怒,转身呼啸了一巴掌,封令月再次被打飞。杨昭的这巴掌,力度大到把她的牙齿打断了。 “臭丫头” 无力的封令月承受杨昭的残虐殴打。她倒在地上,那一匕首,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她无力蜷起身体抵抗杨昭如铁一般的攻击。 落在她身上的拳头,脚踢像雨点一样,密密麻麻,砸在身上。她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灵魂一样,双眼失去了焦距。 杨昭踩着她的断手,像天神一样,居高临下,轻蔑的俯瞰。他神色发狠,更大的骨裂声再次传来。 “把她给办了。死了,就扔出去喂野狗” 封令月被杨昭折磨得奄奄一息,无力抵抗之后,杨昭朝山河郡主走去。一边走,一边脱衣服,露出了他精壮的上半身身。 “让本公子尝尝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 山河郡主双手拉紧衣服,以屈起来的膝盖提供动力,往后挪动,直到退无可退。 “杨昭,你敢碰我,我一定与你同归于尽” “哈哈……”,山河郡主懦弱的反抗像是给杨昭鼓励一般,他心潮澎湃,血气翻涌。青筋像蚯蚓一样在肌肤之下挣扎,那凸起的肌肉蕴含无尽的力量。“等会儿你就体验到了飘飘欲仙的感觉了” 杨昭脱了长裤…… “是这里?” 在距离被烧毁道观的另一山峰,一个山洞隐藏在斑秃的丛林里。山洞的外面是一座松林,一群人全部汇聚在松林里,跟随阿菀的脚步。 密集的脚步踩在松针上,发出“吱吱”的声音。 “阿菀,确定是这里?” 阿菀的脸色不太好,驱动蛊虫让她体内大量真气外泄。深山老林中,根本没有能力补充,她脚步虚浮了起来,遥遥指着远处,“就在前面……子蛊越来越虚弱了,有一个快不行了”,阿菀也快不行了,讲完之后,她像突然耗尽电力的机器一样,靠着一棵松树,缓缓滑落了下去。 “阿菀……” 唐云意没能顾得上她。疯狂往前冲。越往前,松林越密,去路仿佛被遮挡起来一般,松林变成一座迷宫。 “大家分头找,一定在附近……” 南雍侯听到情况不对劲时,仿佛在一瞬间,衰老不少。唐云意又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像东伯侯一般的风烛残年。 “侯爷” 南雍侯连忙挥手,“不用管本侯,找到郡主,本侯重重有赏” 人影在松林里散开搜寻。可疑的身影穿进松林了,唐云意跟上去之后,对方从松树后面扑杀,被唐云意反手,只留下一个活命。 “人在哪里?” 第327章 被抓(一) “救命……呜呜……” “救命” 山河郡主已经无力抵抗。杨昭扒在她的身上,对着她的脖子和胸部使劲的啃。 气血完全涌上头时,杨昭起身,扒掉身上最后的亵裤,露出裸露的下体。 “救命” 锐利的女声响彻山洞。杨昭未来得及行凶,身后响起了锁链滑动的声音。他猛然转身,一身劲装的唐云意不知何时出现,罕见的是,唐云意脸上并没有愤怒的表情。目光很平静,没有恼怒,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淡淡的盯着杨昭,无形的压力却不断传来。 “来了?” 封令月的惨状刺痛了他唐云意的心,他的心不知不觉被刺了一下,变得疼痛起来。她像个一个血人一样,蜷缩在自己的血泊当中,身上的衣服凌乱,几乎衣不遮体。 山河郡主的左脸肿成猪头,外衣全部被撕烂,扔在一边,只剩粉红色的肚兜和短裤。她用力的抱住自己,双肩被自己的指甲抓出一道道抓痕。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唐云意一字一句的逼问,无形的压力像一座小山,向杨昭推去。他很不爽,故意用裸露的下体朝唐云意挑衅,“你不是看到了?南雍侯来了?让他看看自己的女儿变成残花败柳……” 杨昭未说的话堵在喉咙里,他的下体迸出三尺长的血迹。剧烈疼痛让杨昭无法说话,他本能的用双手捂住断裂的下体,血从他的手指缝里涌出来。 “你……” 当其他人找到的时候,只见杨昭和他的扈从捂着下体哀嚎。 他们惶恐的睁大眼睛,隐藏在半暗光线下的唐云意,像一个恶魔一样,竟然废掉了连同杨昭在内的十个人的命根子。地板上全是猩红色的斑驳血迹,浓烈的血腥味充斥整个山洞。 “爹……” 山河郡主在看到南雍侯后,忍不住痛哭流涕。抱着南雍侯不放手,哭得差点断气。 “爹……呜呜……” “没事了,没事了”,南雍侯接下披风,盖在山河郡主的身上,把她抱起来,离开。 封令月奄奄一息,意识在抽离体内的时候,她感觉有一道熟悉的气息靠近的时候,她努力的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像被黏住了一样。紧接着,她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她被黑暗拉进无底的深渊。 一夜过去,封令月像是做了噩梦般,突然惊醒过来。在山洞里失去的五感突然恢复,不过轻轻一动,她便已经大汗淋漓。 “云薇姐,云意呢?” 唐云薇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一言不发。付离背着她,直面窗外。 对唐云意的关心多于疼痛切割她。 “付离,云意呢?” 许久,付离叹了一口气,幽幽转身。“他被抓了,在刑部天牢” 封令月张大嘴巴,一滴从鼻梁上滚落的汗水掉进她的嘴巴里,咸咸的。“什么意思?他犯了什么错?” “他废掉杨国舅儿子的命根子。杨国舅以子嗣断绝告到陛下那” 封令月掀开被子,挣扎着要起身。四肢支撑不住,她从床上摔了下来,刚包扎好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白纱。 “是杨昭……是他要侮辱我们。我这一身伤还不能够证明?” 唐云薇把她扶起来,长叹一声,“没用的。你只是一个金灵卫,你所受的这点伤,微不足道” “群主呢?郡主也受伤了”,封令月的血手死死的抓住唐云薇的手臂,力气大到唐云薇的脸色变起来。 “群主没有受伤”,付离开口,“她也没有被杨昭玷污” 封令月朝着空气狠狠吐了一口,“那是他未来得及行凶”,唐云意及时出现,阻止了杨昭的恶行。否则,连她…… 付离无奈的摇头,“陛下只看后果。湘妃正是得宠之际,所有人都看到云意废掉了杨昭的命根子” “陛下……怎么说?”,封令月像是被抽掉所有力气一样软绵绵的靠在唐云薇的怀中。 “要么以命抵命,要么……废掉云意的命根子” 封令月双手捂脸,眼泪如雨,从手指缝里涌出来。“我没有用,没护住郡主,还害他……” “你也别过于伤心。云意未必有事” 封令月不解,抬头,泪眼婆娑,等待唐云意的下一句话,“……” “云意肩负血丹案,长公主不会让他有事的” 昏暗的天牢中,为了防止唐云意这个罪大恶极的恶徒越狱,他的手脚被四根铁链锁住,链头灌注在千斤重的铁球中。 夜已经降临,天空中阴冷无比。唐云意靠在冰凉墙壁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正在运功。 一颗石头突然从铁栏外面射进来,打在他的头上,疼得他呲牙。 一身黑金衣裳的盛桉像看好戏一样,从铁栏外面,轻蔑地审视着他。 “你怎么来了?”,唐云意问。丝毫没有被即将砍头的消息乱了心智。盛桉来了,长公主来捞人了。 “来看看你这个斩鸡狂魔” 唐云意的脸部肌肉在盛桉的嘲讽下,控制不住抖了一下。 “如果你是来说风凉话,请你离开……” 盛桉收起脸上的讥诮,侧过身。长公主萧朝雨的身影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铁链的束缚使得唐云意无法行礼。长公主阴狠的眼神在他身上扫过,他瑟瑟的垂下头。 “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有”,事到如今,唐云意不敢在隐瞒。他微微抬起眼梢,看了盛桉一眼,盛桉冷哼一声,退了下去。 “殿下,属下准备破了血丹案。不过,凭属下一己之力,恐怕难以胜任,希望殿下能出手” “说” 萧朝雨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她离开刑部天牢后,天空飘起了小雨。雨中夹杂着冰晶,寒意刺骨。 在这个凉凉的月色下,有的人抱着卷册在等待,有的人在养伤之中幸灾乐祸,有的人暗自垂泪。 “先生,您会来看绾绾?” 白如葱段的手伸出外面,接住了雨滴里的冰晶。冰晶在接触到热源时,瞬间融化,化作水滴,从手中滑了出去。 第328章 斩首 昏暗阴冷的天牢内,寂静幽深,通道的尽头,传来有规律的水滴声。滴答滴答。 随着唐云意每移动一下,手腕和脚踝上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脚步声从通道的尽头走来,像是刻意,脚步声又韵律又轻声。打坐的唐云意缓缓睁开眼睛。 “青龙” 李墨一身白衣立在铁栏外面,他的神色很平静,“裴思玄不见了” “什么时候?” “昨晚,你被刑部抓捕之后,有人看到他出去了” “他不会回来了。鱼儿已经吃了鱼饵,上钩了”,裴思玄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死,要么活。 “他们准备行动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两人隔着铁栏相视,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不着痕迹同时点头。谁能想到,青龙李京墨当初见到了唐云意的第一眼便动了杀机。 “为了防你逃跑,他们真是费尽心思”,李京墨明显也看到了铁链灌注在巨大沉重的铁球里。 唐云意摊开手,“我毕竟有越狱前科” 李京墨眉头忽然紧皱,眼里多了几分打量,“天枢爆炸案结束以来,真正的幕后黑手一直未找到” 唐云意立刻起身,佯装生气,“你们又怀疑我?我炸天枢干什么?我有什么理由?” “云意,至今为止,你依旧摆脱不了嫌疑。我猜,长公主留你的性命,一半是你的破案之才,一半是你的嫌疑” 唐云意激动的暗骂了一声,动作幅度过大,扯得铁链铿锵作响。“青龙,咱好歹也是同事了,你别污蔑我” 青龙李京墨没有再说什么,他也不明白,每隔一段时间,天枢爆炸就像一根刺一样扎着他,提醒着他,天枢爆炸可能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国舅府 大夫离去之后,癫狂到极致的杨昭平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发过疯之后的他,被剧烈的疼痛抽走所有的力气。全然跟刚才发疯的人判若两人。刚才的他因为命根子被唐云意断了,声嘶力竭的喊叫着,被杨国舅着人拦下。杨昭就像过年的年猪一样,发了疯要去刑部天牢把唐云意给杀了,以泄心头之恨。 他过度的挣扎导致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声音过度咆哮嘶吼而变得沙哑。 此时此刻,他躺在床上,湿漉漉的头发贴着额头和鬓角,鼻翼一张一翕,因为下体传来的疼痛,暴起青筋的手臂紧紧抓着身体下面的床单。 不甘心的眼睛里迸出恶劣的眼刀。 “爹,去杀了唐云意……” “这……”,杨国舅为难。“他是大理寺少卿,要杀他还要经过三司会审” “爹……”,杨昭猛然提高声音,激动得从床上摔了下来,摔到了伤口处,疼得他发出虎啸般的怒吼,“我是不是你儿子?”,扈从想去把他扶起来被他恶毒的目光逼退了。 “昭儿” “爹,你是国舅。杀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吗?” “爹,唐云意害得杨家断子绝孙……爹能忍?” 杨国舅支支吾吾,为难得脸上冒出了汗水,“唐云意不是普通人。你可知他背后之人是谁?长公主?就连那地狱阎王,青武殿指挥使丰息都为他求情” 杨昭无力背靠床柱,发出渗人的笑声,越笑越大声,笑到差点断气才停下来。 “看来爹和姑母不能帮我了……你们宁愿让外人欺负杨家人,也不愿出手……孬种,杨家全是孬种” 杨昭被疼痛折磨到意识泯灭。他不断的臭骂,最后在药效中,昏睡了过去。 封令月能走动一点之后,立刻来到了刑部天牢。有了梁攒的令牌,刑部的人勉强同意她进去,但是唐云意不愿意见她了。 “你们是不是听错了,他不想见我?不可能……” 连付离和唐云薇也觉得不可思议。刑部的人不耐烦,开始赶人了,“他不想见就是不想见,废话什么,还不快走” “让我们进去见见他,我是他姐” “滚滚……”,刑部的人突然换了一个脸色,不断赶人。 “谁敢赶人?”,愤怒的女声打破了双方的僵持。 山河郡主气势汹汹而来。她带来的人个个身材魁梧,身体强壮得仿佛能把天牢里的狱卒撕成两半,他们直接横在狱卒前面,护着山河郡主进去。 在天牢的最底部,他们终于见到了唐云意。唐云意背对着他们,不言语,只是挥手让他们离开。 山河郡主扒着铁栏保证,一定让南雍侯把他救出去。 唐云意转身,目光清冷到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南雍侯自顾不暇,他抖得吹耳边风的湘妃?” “我……”,山河郡主被堵得哑口无言。 “或许……你可以到大街上大喊,杨昭要侮辱你,兴许民怨会救了我” 付离觉得唐云意说话过分了,忍不住开口制止,“抓你的人又不是我们。你点火不必把火点到其他人身上,我们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不应该来这里”,唐云意又背过身去。仿佛来人是陌生人一样。 “云意,我想办法救你”,封令月忍着疼痛保证。唐云意的冷漠刺痛了她,但也情有可原。为了救她和山河郡主,把杨昭的命根子给断了。杨国舅和湘妃一定不会放过他。 “救?封令月,最简单的任务你都完成不了,你拿什么救我?” 又是一道无情的话。封令月被深深刺痛的心口。 “行了,你们回去吧。不就是杀了几只鸡?犯不着死,自会有人救我” 唐云意像赶陌生人一样赶人。口气陌生又冷漠,每跟他们说一句话,似乎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付离几个伤心又难过。伤心的是唐云意要被杀头或者断命根子,难过的是,他对他们如此冷漠。 出了刑部天牢。山河郡主被南雍侯派来的人带回去。只剩下付离三个在原地无处仿徨。 寒风卷起地上的残叶,卷向门口。三人带了沉甸甸的心事,每迈出一个脚步,就像灌了铅那样,沉重无比。 “付离,怎么办?云意不能死”,唐云薇苦苦哀求。 第329章 非死不可 寒风携带碎屑的雪从三个碗口粗的铁窗飘进来。大牢里的灯光被风吹得明明灭灭。 天牢的最底处,猛然传出铁门被猛地推开爆发出了响声。 假寐的唐云意猛然睁开眼睛,随即翻起白眼,嘴角不屑,“没完没了” 脚步成很沉重,危险的气息弥漫在通道里,仿佛地狱恶鬼从裂缝的地壳里爬出来,拖着一把厚重阔背大刀。 唐云意稳坐钓鱼台,丝毫没有被这个死亡的气息影响。眼神慵懒,直到来人站到铁栏之外。 狱卒将他的四肢全部锁在铁链里,铁链头灌注在千斤重的铁球露出狂妄的笑容。 “唐云意,你受死吧” 唐云意眼皮半抬,黑瞳里充满的讽刺和不屑,“杨昭,想来报杀鸡之仇?难为你了……”,唐云意的视线落在了杨昭的下体,“都这样了,你还能走路……” “你……唐云意”,说到杨昭痛处,他额头和脖颈上的青筋全部凸起来,血管狰狞的在皮肤在蠕动。牙齿发出咔咔的声音,他恨不得将唐云意千刀万剐。 “想杀我?陛下都没开口,你有什么资格?何况一只柔弱无力的阉鸡……” “够了……”,杨昭怒吼,打断他的话。唐云意伤他的身,又伤他的心,简直是丧心病狂。“唐云意,不报此仇,我不姓杨” “你报不了杀鸡之仇的,不然你该姓“唐”,以后你就可以骂了我,毕竟子不教父之过” “尖牙利嘴……” 唐云意这张嘴把杨昭气得伤口溢出了血。他感觉伤口附近冰凉一片,疼痛麻痹,脓血顺着裤腿流下去。 “我这个人,别的本事不会。杀鸡本事还可以,一般都是一刀砍断的……是不是没切干净,要不……我再补一刀”,唐云意俏皮的问。 唐云意持续喋喋不休,开口闭口都在讽刺杨昭。杨昭被他激得急火攻心,吐出了一口血。 唐云意像被猫踩到尾巴一样,立刻往后跳,一脸惊恐,“杨昭,你有肺痨病?像你这种阉鸡,是要被杀头的” “够了……”,杨昭忍无可忍,随着他暴力一拳砸在铁栏上,他伤口裂缝越来越大,血流顺着他的大腿流下来,浸红了他的白色靴子。“给我杀了唐云意……” 杨昭因为失血,脸色惨白如窗纸。他的扈从忌惮唐云意那双黑得异常的瞳孔,拿着弓弩的手迟迟不敢开弓。 扈从们唯唯诺诺的态度惹恼了杨昭,他从他们手里抢过弓弩,用力踹了他们一脚,扈从们像是被倒打一耙,纷纷往后倒。 杨昭拿到弓弩之后,没有丝毫的犹豫,随着眼里闪过残忍的精光后,锐利的箭头射了出去,朝着唐云意的胸口。在如此狭窄的空间内,在唐云意手脚被舒束缚,身手无法展开的同时,眨眼之间,快如闪电的箭杆被唐云意捏在手中。然后箭头一反,朝杨昭的胸口激射而去。 淬了毒的箭头直直的插进杨昭的胸口。他倒在了铁栏后面的墙壁上,七窍开始流出黑血。 “你……不是他,他……没有这个……身手……” 杨昭未来得及说的话全部堵在胸口里,死不瞑目,眼睛努大,对着唐云意,充满临死前的不甘心、怨恨、愤懑…… 他的扈从全部吓傻了。唐月意并没有打算杀了他们。扈从们像是被恶鬼从背后抓捕,屁滚尿流,爬也爬出天牢,回国舅府通风报信。 大牢里又恢复平静,血腥味在空气里渐渐消散。 唐云意蹲下来,盯着杨昭的尸体,自言自语,“你倒是不傻,可惜你动手太快了” 金灵卫 杨国舅之子被唐云意击杀震惊朝野。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京都。唐云意先断了杨昭命根子,现在又把人杀了。罪大恶极,天理不容。 “云意把杨公子给杀了?” 唐云薇从韩唯昭口中得知唐云意择日处死之后,脑袋一阵眩晕,晕了过去。得人掐了人中醒来后,她整个人魂不守舍,不知所措,觉得全身异常发冷。 “云意……不……他不会杀人,你连鸡都不敢杀……” 付离的脸色沉重无比。唐云意杀的不是别人,而是湘妃的侄儿。 封令月对着正门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眼神无焦,看向远方。须臾,她突然冲回屋内,眼神充满希冀的看着付离。付离被她写到炽热的目光吓得后退。这不是爱慕的眼神,而是一场阴谋。 “付离,我们劫狱” “封令月,你胡闹……”,付离想也没想,立刻训斥她。 “我说真的,我不能眼睁睁让他死了”,唐云意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这事不简单,你别乱来。要救也不是你救……”,太突然了,在血丹案破案的关口,云意被抓,裴思玄也不见了。一人失踪,一人进牢,难免不让人多想。 “可……”,封令月还想辩解。 “如果是云意的计划呢?你打草惊蛇,乱了他的计划,我们所有人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封令月垂下头,掩盖住因为委屈而发红的眼睛。 “先等等,如果他破了血丹案,他一定能平安无事回来”,虽然他不知道云意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但是直觉告诉他,血丹案准备破了。 大理寺 苏辰安等人也在焦急开会走动想办法。这个节骨眼上,少卿和裴思玄接二连三出现问题。这案怎么破? “完了,没有了少卿,这案破不了”,苏辰安如同天塌下来一般,眼里透着无力反抗之后,听天由命的神色。 柳在溪坐在窗台上,唉声叹气,“裴四玄估计已经被放血了” 李墨不动声色,重重合上手中的黑金折扇,头头是道的分析,“把唐少卿弄进去是他们的阴谋。他被限制了自由无法查案,眼下,少卿又杀了人,择日斩首,正中他们下怀。血丹可以肆无忌惮的问世了”,李墨觉得杀人杀对了。唐云意被限制在天牢里,他被处死那一日,正好是血月之日。对方算无遗策。 第330章 血月 浓稠如米浆的云雾被风吹裂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已经浸了猩红的月。 月的光线里带着缕缕血红,投射在长长的台阶上。被磨得平滑的石阶上早已经铺满了一层薄薄的冰晶。上面有脚印踩过,随后又被覆盖。 幽深狭长的峡谷中,偶尔传出夜枭的叫声。在这个漆黑而阴冷的夜色里,令人心胆俱寒。 “唐云意已然被关,东君阁下,血丹可以了炼制了” 一个铁笼被人抬了上来,黑袍人掀开铁笼上的黑布,露出了失踪许久的裴思玄。他目光呆滞,褐色的眼珠像蒙上了一层灰质,视线模糊,看不清。 他像一具傀儡,身体的主权已经被人控制。他动不了,但是意识清醒。他尝试着运功,都以失败告终。 他困兽般落在铁笼里,白皙的皮肤白得异常,毛细血管像一张血网在他的脸上,脖颈处绵延。鲜红的血液时而像奔涌的河流,时而像一条蛇,在他的血管里乱窜。 有人靠近了铁笼,仔细的打量,发出“啧啧”的声音。 “这难道就是铁铜血?” 少祭官站在黑袍男的身后,发出冷笑,“西疆靠近那里,你难道不知道?” 凌厉的下颌从兜帽下露出来,黑袍男并没有迁怒少祭官,“铁铜血已经灭绝了,剩下的这位,浓度非常低。估计得放干他的血才能炼成血丹” “你们如何断定他的铁铜血浓度很低?” 裴思玄意识清醒,一男一女的对话甚至清晰的传入他的耳朵当中。他忽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他手上一刮,他的血像屋檐下的血滴,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掉在地上。 “这就是铁铜血?跟常人并无二致”,少祭官犹如少女一般,好奇的问。 黑袍男用手指沾起一点铁铜血,示意少祭官看过来,“浓度低的铁铜血,颜色黯淡。真正的铁铜血,颜色近乎鲜红得如彼岸花一样鲜艳”,黑袍男闭上眼睛,伸出舌头,舔干净手指上的铁铜血,“这是一种多么美妙的血,具有极强的自愈力。可让内力干涸的人瞬间恢复十成……配上刚武之气,简直是天下无敌” 紫衣女少祭官忍不住发出讥讽,“铁铜血和刚武之气能强过东君阁下?” “自然”,黑袍人猛然起身,目光恋恋不舍地从裴思玄身上收回,“你知道铁铜血和刚武之气两者合一,是什么级别?毁天灭地,连东君阁下都得甘拜下风” “骗人” 黑袍男无奈的摇头,“铁铜血和刚武之气曾在一夜之间杀了十万人。一个人,杀了十万人,少祭官,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 “既然那么厉害,我们已经有铁铜血,找到刚武之气,呈上主上,何虚再炼制血丹?” 黑袍男长叹,“刚武之气找不到了,封在了那个会移动的地宫里,连同铁铜血……都没有了” “裴思玄身上不就有铁铜血?兴许铁铜血的后人身上有” 巨大青铜炉前的东君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像从远处飘来一样,“少祭官,铁铜血的后人连同拥有铁铜血的人全部封在地宫里了” 少祭官那张蒙着紫纱的脸上突然露出异样的表情,瞳孔微微震了一下。她似乎……明白下一步任务是什么了。 “铁铜血乃至阳之物,血月为至阴至寒之相。阴阳结合……” 巨大雕像面前,开始了吟唱。 裴思玄感觉到有人替他包扎了伤口,对方贪婪的气息在他身上流连忘返。 铁铜血像一味毒药,尝过之后,让人欲罢不能。 他的身体在休眠,而他的意识保持清醒。他们所说的铁铜血和刚武之气加持,正是他的先祖裴清玄,他在铁铜血全燃和刚武之气全爆的情况下,一夜怒杀十万人,以鲜血为阵,打开了地宫。 曾经的辉煌已经没落,草原上的雄鹰已经变成斑鸠。没有铁铜血的加持,他们躲进了旮旯里。而他作为全族最后希望……即将作为炼制血丹的原料。 等他的血全部放干,世上再无铁铜血。天神的恩赐收了回去。 裴思玄想哭,眼角不知不觉噙出一滴泪水。唐云意会来救他?他微微转动眼珠,燃烧烈火的青铜炉就在几米之处。红色的血丹悬浮在火焰上,高速旋转。 黯淡的眼珠里露出了死灰的光芒。 青武殿 微弱的月光从檐角缝隙上投射下来,打向坐在栏杆上的人。“青武殿”的牌匾在灰暗的灯光下,闪烁鎏金般的光芒。 坐在涂黑漆的栏栅的男人留着短短的胡须,头发全部竖起,只用一根木簪子别着。脸上写满沧桑和失落。 喝完酒后,他把酒壶扔了下去。清了清喉,开嗓。 “岁月催人老 名利都忘掉 一壶浊酒把梦醉倒 生死也寂寥 贪一个拥抱 管他迟与草 放爱去逍遥 ……” 在丰息再次唱到“一壶浊酒把梦醉倒 生死也寂寥 在一个拥抱”时,突然从远处飘来一个高昂的声音与他合唱起来。他顿了一下,一边继续开口,一边望向远处。 在层层叠叠的鱼鳞瓦中,有一个黑影与阴影交融在一起。丰息耐着性子唱完后,那黑影突然离开。 “叔叔,你还有知己?”,丰息要去追那人,他的侄儿丰颐突然从青武殿出来。 丰颐,十八九岁的模样,一身轻甲贴身,在月光下,散发青色的鳞光。他没有带头盔,刚从校场回来,正是意气风发得志的时候,脸如冠玉,剑眉斜飞入鬓,星眼灼灼。 丰意表情微澜,点头应下。 “叔叔,自从业火山庄大战之后,这首《逍遥》,青武殿的将士人人几乎会唱。明天就是唐云意的斩首之日,叔叔……青武殿爱惜人才,不如我们……” 丰意顿时冷下脸,“想都别想” 丰颐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叔叔,我倒不是看中他的破案之才。他的大炮若为青武殿所用,青武殿将所向披靡” 丰息却露出一抹难以理解的笑容,“他胸有沟壑,肯定会给自己留后路……” 他已经来了…… 第331章 血月(一) 一轮巨大的血月如同放大般挂在树梢上。偶尔有几只黑色的乌鸦飞过,在巨大的血月面前,变成小小的黑点。 微风拂来,吹散了躺在屋脊上的人的碎发。青铜面具下的双眼紧闭,眼球控制不住的滚动。黑色的衣角随风飘荡。 好浓烈的血腥味,鲜红的血浆涌成血河,往一条幽黑的通道汨汨流去。他的意识在沉沦和清醒之间徘徊,他好像杀了好多人,手上的剑沾满的血而发生质变,变成了黑色。 救命声、哀嚎声、哭喊声变成重叠的声音回荡在耳际。 青铜面具下的眼睛突然睁开,笼罩在他头顶的阴影终于离开。 “奎宿,在野外睡着容易被人袭击”,高见殊坐在唐云意身边,目光看向那轮血月。 唐云意起身,浑身好像是做了噩梦之后所带来的疲惫感。 “做什么噩梦?”,又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黑暗处传出来。李京墨从脊兽后面露出衣角。 风逐渐变烈,在耳边呼呼作响。 唐云意低下头,不知为何,过了十八岁之后,他都在做同一个梦。他仿佛杀了好多人,那些灵魂变成厉鬼,在他耳边鬼哭狼嚎。 “做了一个杀人的梦”,唐云意使劲的嗅,鼻子在空气中嗅到了血腥味,“怪不得我会做噩梦,你们身上携带了血腥味” 高见殊冷笑,“牢里的唐云意死了” “还是怪你,自作主张,把杨昭杀了”,唐云意神色不爽。高见殊每一次成为“唐云意”,总会有幺蛾子发生。 “不杀杨昭,他们怎么放心?”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刑部天牢里来了几个黑袍人,闭目养神的“唐云意”在他们到来的不到一炷香里,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在昏暗的天牢里,浓重的血腥味充斥整个狭窄的空间。 “他们把冒牌货放干了血?”,唐云意眼里充满惊悚。 高见殊一脸嫌弃,“若不是把他放干,我们身上犯得着沾染血腥味?” “他们没有发现,“唐云意”换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你不相信我?”,高见殊不满唐云意的怀疑。 唐云意被他盯得发麻,立刻转移话题,指着头顶上的血月,“看……血月越来越浓了,我们准备可以行动了” 李京墨的身形终于从脊兽的后面出来。他们身处在京都最高建筑之上,巍峨的皇宫在他们的眼底下,变成大大小小的山包。 李京墨迎风而立,任由风把白色的衣角吹起,“民间传闻:月若变色,将有灾殃。青为饥而忧,赤为争与兵,黄为德与喜,白为旱与丧。” 唐云意接下青铜面具,忍不住发笑,“血月是月全食的一种是满月的时候,月亮位于地球和太阳之间使得太阳光照到月球的侧面及地球的大气层又散射了太阳光,使得月亮呈现出血红色的现象,俗称血月。” “血月是一种现象,只不过你们赋予它恐怖的想象” 李京墨和高见殊同时看着他,眯起危险的眼睛。唐云意尴尬的转过一边。 “你们如此害怕血月,除了在血月之日炼制血丹,还有什么可怖传说?” “两百多年前,一个疯狂的人斩杀十万人的时候,苍穹上的血月比现在还红,就像人血一样鲜艳” “看来血月还真是不祥之兆” 一团乌云从血月面前飘过,在黑沉的瞬间,屋脊上的人已经消失。血月比刚才更加鲜红了。 九门楼的天音阁 一青一白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纷纷看向那轮变大的血月。血月的光线投射在黑曜石地板上,氤氲出一层黯淡的猩红色。 “天下要大变了”,白影道。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声音被风吹成碎片。 青影收回黑色的棋子,扔到棋碗中。下棋的兴趣已经消淡。血月的光线照在面具上,反射出狰狞的表情。 “你指的是血丹还是天下?” 白影笑了笑,“我说的还不够简白?血丹不是是天下大乱的开始。你看……”,白影指着天空一颗若隐若现的星星道,“凶星已现。日前,我夜观星相,有红色气流从东方升起,横贯西方,中间生出白气气流,黑气在一旁,代表冰刃。这是天下大乱之兆……” 青影捏着棋子的手微微用力,黑色的棋子瞬间变成齑粉,随风散去。 “两百多年前的战争延续到两百年以后,因果轮回”,九门楼的楼主讽刺道。 白影笑呵呵的捋着胡须,“楼主,普通人的寿命不过区区百年。活了几百年的人,你不觉得没有意思吗?” “如果哪天我也死了,而你不会死,你会不会也生出遁入天道的想法?” 九门楼的楼主猛然睁开双手,死死的盯着白影,字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道,“至少现在我不会想死。两百多年前,你已经算出了那场大战在今世延续。但是你没有算出最终的得胜者……” 白影挑眉,“天机不可泄。你看我这些年,受到反噬。已经呈现老态龙钟之势,兴许哪一天,我悄无声息的死去” “你不会死……” “我怎么不会死?体内真气耗尽,再也无法支撑时,我的身体机能会化为天道” 青影忽然垂下头,情绪全部笼罩在面具。白影伸出手,握住青影的手,目光从未如此严肃,“除了你所期待的不会回来,其他人……兴许都会出现” “会回来吗?” 白影突然用力,青影顿时感觉自己的手仿佛要被捏断了。“堂堂九门楼楼主,你站在哪一边?” “我……站在天道” “呵呵……当你发现自己守护的东西变质了,你会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青影不明白。 “你都活了几百年了,你还不明白?”,白影起身,突然从高高的天音阁上跳下去。一声鹤鸣突然从云层里冲出来,带着白影飞向天际。白影仿佛被血月吞噬了一样,眨眼之间随着白鹤消失。 青影落寞的站在露台上,高大的背影在血月下变得羸弱,仿佛穿越了时间的长河,承受了极尽的孤独。 第332章 破血丹案 奇妙古怪的吟唱和声乐声隐隐从幽深的峡谷传出来。 世外桃源之后的景色无处不透露着诡异的光。拔地而起的山体上面,盘绕弯弯曲曲的石阶。石壁上的油灯依次亮起,从远处看过去,形成了一条光线。 巨大的雕像金碧辉煌,通体发亮。腹部中间烈火熊熊,雕像头顶上的青铜炉,火焰温度高到呈蓝色。悬浮的黑袍人在四周巡逻,美丽的侍女们拖着银盘向巨大洞穴的深处游去。 与其说这里是山洞,不如说这里是人工凿出来的巨大洞体。里面全是人工雕刻雕刻出来,狰狞的雕像遍布四周。 五个侍女排成一列,绕过一座又一座山体。走在前头的美人,冰冷着一张美艳的小脸。仿佛被什么力量牵引,机械的往前走。 悬浮在青铜炉上的血丹发出刺目的亮光。 一道黑影极力把自己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悄然无声地跟随侍女前往深处。 侍女在转过一座又一座山体之后突然不见了。黑影疑惑着挠头,不应该……几个大活人明明在他的前面,怎么就不见了? 前方的山体与山体之间的联系是一条铁链桥。唐云意催动锁骨处的追踪蛊,子蛊离他的距离很近,在百米的范围内。可四周看过去,皆是耸立而起的山体。 他尝试往墙壁上按压。如此反复之后,他终于找到了破绽。一块巨大的石门边缘与洞口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出来这里有机关。 没有任何开关,石门与洞口融为一体。就在他以为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打开石门时,他无意中轻轻把石门一滑,石门竟向右边滑动了。 他蹲下来仔细看,石门下面好像是滑落一样,上面洒满了滑粉,巨大的石门推动起来时,没有声音,轻而易举。 唐云意侧着身进去了。里面又是一个洞穴,洞中洞,空间是往下沉,很陡峭。往下的方式是螺旋石梯。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往下,要么退回回去。 下面有风,吹过石头的东西,发出厉鬼一样的尖啸。唐云意深呼吸一口气,顺着螺旋石阶下去。 每下去一步,他都要小心翼翼,害怕悬浮在空中的石阶突然掉落下去,导致他坠下万丈深渊。 螺旋石阶一直完全到翻滚如白色潮水的云雾下。走到半时,突然出现了一条通道。通道宽约两米,甬道墙角分别摆放人形跪式宫灯。石灯里的火苗发出微弱的灯光。 唐云意进入了通道,往灯亮的地方走。模糊的声音从尽头传来。宫灯突然在前面截止,他走到尽头,又往下走了一段时间,忽然看见洞穴顶部闪烁着猩红色的光。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这股味道,让他忍不住想呕吐。 这是人血…… 他按住激动得快要跳出嗓子的心跳,继续往下走。一个圆形的巨大血池突然映入眼帘。血池里的血在沸腾冒泡,蒸发出来的血腥味浓烈得把洞穴里的空气给吞噬了。 血池的四周墙壁上贴了无数具笼在衣衫里的白骨。唐云意很快注意到一具白骨。白骨的衣服上悬挂一块火形的玉佩,那就是九百生要找的人。 九百生费尽心机要找的人已经变成一具白骨。那么……唐云意看向了沸腾的血池里面,似乎有无数白骨埋在里面。 血池旁边站着一个黑袍男,他的黑袍与其他黑袍一样,袖口和领口绣有星空。而他身边站了一位身姿窈窕的女人,柔滑的衣料很好的显现出她姣美的身材。一双白皙的长腿在长裙之下,若隐若现。 而裴思玄躺在血池旁边的一块四方平整的石块上。身体僵硬,若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唐云意差点以为他死了。 裴思玄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投射到眼里的光线全部是血红血红。那些血反射的光就像一把刀,扎在他的心底。 临死前,回忆的画面一直在脑海里回荡。他看到了那个穿着火红如枫叶的衣裳的姑娘正向他走来。他笑着迎上去时,那美丽的姑娘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死了。铁铜血被放干,灵魂已经抽离身体。 他还看到了唐云意,不知为何,他对这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有一种难舍难分的感觉。他说……他会来救他。 锁骨处突然刺痛了一下。裴思玄愣了一下,好像……有针扎一般的感觉,刺进他的锁骨。难道……他没有死,唐云意给他下蛊了。可是……这里明明有一个厉害的蛊师,他亲眼所见,那位穿着黑袍的蛊师操纵密密麻麻的蛊虫,将一具活生生的尸体,瞬间啃噬成一具白花花的骨头。 云意在他体内种下的蛊没有被对方发现?还是对方守株待兔,一网打尽? “直接放血?”,蛊师问。 大祭官摇头,“在血月升至中顶,将他的血引入血丹当中,阴阳结合,取尽日月精华,天地灵气” “必须用活生生的血?”,蛊师看向血池。这些血经过提炼之后,已经没有用处了。 “你有没有听说……”,大祭官瞥了一眼蛊师,“真正的铁铜血是活的?” 蛊师露出一个问号般的表情。“我只知道铁铜血是极品” “活的铁铜血灌注到血丹之中,不仅能驻颜,还能使损毁的容貌恢复正常。血丹之所以有这个功效,得益于铁铜血的活性” 蛊师听言,眼睛突然散发出太阳耀斑一样的光芒,“若是铁铜血用于我们试验,我也不用大费周章……” 一块小石头突然从头顶上滚落下来,打断了蛊师的话。他猛然抬头,并没有发现异样。他冷冷扫了一旁的五位侍女,那双眼神仿佛猎物一般,停在为首的美人身上,久久才移走。 唐云意敛住了呼吸,让自己紧紧的贴在墙上。他刚才不小心踩到了一颗小石头,石头从他脚底滚落下去,在地面滚动几圈之后,落入血池中。氤氲散开的血气里,累积成片的白骨若隐若现。 第333章 破血丹案(一) “咚咚……” 心跳如擂鼓,这个巨大贯穿一座又一座山腹的洞穴里,黑袍人突然增加。每隔百米就有一丛黑袍人把守,严防死守密得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唐云意有些慌了。目前为止,只有他一个人在里面单打独斗。 这些黑袍人仿佛没有重量的纸张一样,悬浮在半空中,俯瞰底下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稍许动静,他们立刻俯冲下去。 唐云意尽量把自己隐藏起来,甚至恨不得将自己与石头融为一体。距离血月完全形成还有几个时辰。在这个时辰里,他必须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摸清洞内地形。 “有动静” 黑袍人忽然全部簇拥往他这边走来。他急忙躲避。生人的气息泄露,更多的黑袍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无处遁形。就在他握住剑柄准备拔出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揣出来,把他扯进去。 他好像掉进了一个类似滑滑梯的通道里,一直滑,速度快到他无法停下来。 “扑通”一声,他最后栽在一团白色桃花瓣里,全身沾满了不少花瓣。 他起身茫然四顾。亭台楼阁掩映在一片白桃花林海中。他来到了外面的世外桃源。 小溪潺潺流过木桥下,一道俏丽的身影在小溪旁的桃花树下,眺望前方。 唐云意抽出剑,慢慢靠近那道身影。在他眼里,那道身影似鬼魅。 “唐少卿,你想杀了你的救命恩人?” 女人猛然回头。是一张熟悉不已的美丽的脸,美得倾国倾城。一瓣桃花从她头上落下来,一抹落寞从水润的眼睛闪过。 “绾绾” “大人不是早知道绾绾是奸细?何必故作惊讶?” 青铜面具下的唐云意露出讪笑。 “大人是何时发现了绾绾的身份?”,绾绾的笑容里有一丝苦涩,与洞穴里的人不一样,带着灰败。 唐云意叹了口气,把剑柄推回去,“在则火山庄结束之后,九百生追踪的人就是你?” “利用美貌,下了彼岸花的毒” “呵呵……大人,就凭这点?” “当然不是,确定你身份的那晚,我从一公里之外,射了你的一枪。我没猜错的话,射中了你的肩胛骨。后来我特意去若兰庭……” “哈哈……”,绾绾笑出了泪水,苦涩的泪水从脸颊上流下来。风吹干之后,肌肤有了紧绷的感觉。“怪不得那晚大人总是故意……”,绾绾也在一瞬间了然,她踩到酒瓶,被唐云意扶住的那时候,被他植入了蛊。从此,她的行踪全部掌握在他的手中。 “大人利用绾绾查出了血丹案,大人要杀了绾绾?”,绾绾扬起脖子,露出天鹅一般的颈项。 唐云意没有应声。他利用了绾绾,但在大义面前,那点自责被冲溃。 “你们在为宫里的人炼制血丹,屠杀上千人,放干他们的血,这种逆天的行为,你们心中可有过愧疚?” “愧疚?”,绾绾不屑,“我只负责找人,剩下的事与我何干?” “绾绾,血丹一案,你们筹划了三年之久了吧?”,唐云意从卷宗上推算,血丹案竟然是从三年之前开始。人员失踪是断断续续,而不是呈井喷式失踪。而绾绾成为花魁,也在三年以前,那些仰慕花魁的容貌的人慕名而来,后来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我不知道……”,绾绾的身形摇摆,意识恍惚,“我只听命令” “绾绾,只要你助我破了血丹案,我还你自由,让你见到白龙先生” 绾绾苍白的脸突然露出了沧然的笑容,“大人在给绾绾画大饼?巫神是不允许任何人的背叛” “绾绾,你是个善良的姑娘,我可以保你安然无恙” 绾绾背过身,盯着小溪里,在浮萍上游动的小鱼,黯然神伤。 “巫族有东君,有大祭官,少祭官”,还有一个蛊师,“他们的身手远在天字一等以上,唐大人,区区一个地字,你拿什么跟他们斗?” 唐云意眉眼突然发狠,“就算斗不过他们,我也要把这里铲为平地”,血丹不能问世。 “大人,你走吧……趁着现在没人” 唐云意置若罔闻,“那些人的尸体,全部在血池下面?” 绾绾倏然回头,神情恍惚,“大人原来已经到了里面。有些事情,并不是大人表面上所看到的……” 急速的脚步正在往这里走来。唐云意想策反绾绾的念头被打断。他甚至决定在必要时刻,亮出白龙的身份。 唐云意被绾绾推走。但是,他并没有走远,去而复返。世外桃源里,藏身的地方很多。他藏在一块假山缝隙中,调动体内真气,五感在一瞬间变得清晰敏锐。 绾绾跪在铺满白色桃花的地面,她的面前赫然是在血池里的那两个人。画着浓妆,身姿窈窕的女人。还有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男人,隐约露出半个下颌。 在黑袍男扫过来的时候,唐云意隐约感到不安。黑袍男仿佛发现了他一样,故作若无其事,把视线移向他处。 “这里怎么会有生人的气息?” 大祭官用力吸了一口气。不属于这里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淡淡的。 绾绾吓得双肩发抖,脸色惨白。“应该是绾绾刚从外面回来。沾染了些外头的气息” 一道疾风呼啸而过,随着大祭官挥袖,巴掌印在绾绾脸上显现。绾绾不敢生出委屈的神色,挺直腰背,闭上眼睛,承受接下来的暴风雨。 暴风雨没有下来,而是被黑袍男拦下来。大祭官的巴掌截在了半空中。 “大祭官,不过是一点生人气息,又有何妨?刚才我已经安排好的人巡视,并无异样” “哼”,大祭官放下手,矛头转向黑袍男,“血丹炼制出了事,唯你是问” 黑袍男挑眉,“血是你们的,我只要尸体。血丹跟我并无关系,巫神惩罚的是你们,又不是我” “你……”,大祭官被气笑了。两人犹如两张对峙的弓箭,互不相扰。 突如其来的内讧,打得唐云意措手不及。 第334章 破血丹案(二) 内讧没有持续多久。绾绾从地上起来,垂着头准备退下的时候,黑袍男突然拦下了她。 兜帽之下的笑容邪恶,“是不是你把人放走了?” 绾绾瞳孔震动了一下,立刻否认。 “量你也没有这个胆……”,黑袍男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绾绾松了一口气,轻微的幅度让黑袍男猛转过头,一道雪亮的光闪过,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在绾绾的锁骨处,扎得很用力,匕首没进了一半,鲜血迸出。 绾绾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跟疼痛,双膝一软,重重的跪倒在地。雪白的衣服瞬间染红。 黑袍男并没有抽回匕首,锐利的匕首在锁骨里来回扭动,一个白色的东西随鲜血涌了出来,掉在地上。 猩红的血迹中,一条白色的虫子若隐若现。 黑袍男一脚将子蛊踩得七八烂。唐云意锁骨处一痛,他感到了母蛊的悲伤,立刻运功把挣扎的母蛊逼出来。 绾绾的锁骨,血肉模糊。骨头被挑出,刺破了皮肤。她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血顺着她的伤口涌出来,在她身上形成一处小小的血洼。 她意识很快涣散,嘴里蠕动着含糊不清的声音。 黑袍男蹲下来,嘴角勾出一个坏笑,“你是没放走人,你把人引来了” 大祭官一脚踹在绾绾的腹部,她直接滑飞出去,身体重重撞上一颗桃花树后,成片的白色桃花瓣从枝头落下来,把她埋起来。 大祭官转身将怒火转移到黑袍男身上,“堂堂天才蛊师,竟没有发现她身上被人下蛊了”,想到血丹所有计划都暴露了,大祭官一阵寒颤。 黑袍男用匕首把半截子蛊弄起来,放大到大祭官面前,“追踪蛊被人炼制了。对方的身手在我之前,我无法察觉”,用如此沛然的力量来滋养两条普通的追踪蛊,对方的身手……黑袍男深深看了大祭官一眼。 “她的身上还有其他蛊?”,大祭官的脸色阴沉,一张惊艳的五官镶嵌在严肃、冷漠的脸上,好像一张面具。 “没了” “你怎么知道她身上没蛊?” “大祭官不信,杀了她,以绝后患”,黑袍男的目光又投了过来。唐云意知道,他躲不过了。 大祭官随手一挥,黑袍男手上的匕首被卷走,朝气若游丝的绾绾激射而去。却在一米之处,听到“叮”的一声,匕首被迫改变了方向,扎进了桃树里,只剩手柄留在外面。 “还不出来?你以为你能跑得了?”,黑袍男的声音绕过重重叠嶂,清晰的传到唐云意的耳朵里。 他一露身,大祭官立刻警惕起来。 唐云意没有直接与他们面对面对峙,而是冲到了绾绾身边,把她抱在怀中。 “绾绾,我带你走” 绾绾,一个被豢养的杀手,本来被培养成冷酷无情的杀手,却像铁笼里的金丝雀一样,渴望外面的自由天地。当白龙先生的狂草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她看到了希望。 绾绾的锁骨肉块像一块小山似的塌下来。白色的骨头穿了出来,她呼吸微弱到已经听不到。 她弥留之际,睁开了眼睛,努力的扯着嘴角,像露出一个笑容,“你……你是白龙先生?” “是”,事到如今,唐云意也没有什么隐瞒了。他不是一个好人,他多次利用了绾绾。 “原来……你来……来看我了” “绾绾……”,他对绾绾是一个极度复杂的感情。绾绾是反派,但他却生出了怜悯之情。像她这种人,死不足惜。但是……“绾绾,我带你走,我给你自由” 他抬起手拭去绾绾眼角的泪珠。绾绾满手的血死死的抓住她,露出临死前最璀璨,最舒心的一个笑容,“先生……不了,下辈子,我想……跟你游山玩水”,珠沉玉陨,绾绾的手猛然落下。 一个生命在怀中消逝,唐云意的心情五味杂陈。他利用了绾绾,也间接害死了她。 “真是感情至深”,黑袍男忍不住讽刺。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不知道,打扮成奎宿模样的人是唐云意。在怀疑之中,他们在犹如猎豹一样,警戒起来。 “你到底是谁?”,大祭官感受到此人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杀戮气息。他好像杀过很多人,那股戾气随着他的动作,化作黑气散发出来。 大祭官随后否认自己的猜想。青铜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睛,充满杀机的瞳孔之下还残存人类的情感。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的目光落在唐云意身后那把黑剑。 她瞬间了然,露出鬼魅的笑容。对方携带了一把能吞噬人性的凶剑。 双方没有过多废话。唐云意要杀了这个两个拥趸,对方也要杀了,以绝后患。 黑袍男拦下即将要动手的大祭司,“他的身手不比你差”,能滋养出极品蛊虫而令他这个九品蛊师都没有发现,可见此人有备而来。 “未必”,大祭官看出了唐云意的破绽。那把黑剑是杀了对方的弱点。 “大祭官” 大祭官不屑的瞟了黑袍男一眼,“你被他身上假象蒙蔽了,真正可怕的是他身上那把凶剑。只要夺了那把黑剑,杀他不过举手之劳” 唐云意显然也意识到对方盯上了他这把黑剑。这把黑剑邪乎,能助他打败强大的对手的同时也能控制他的思想。 大祭官并没有攻击,而是举手,露出双手上做成装饰的银铃手链,大大小小,串成一串,缠绕白皙的皓腕。 “叮当”的银铃碰撞声传来。唐云意眨了眨眼。不明白对方何意? 随着银铃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大祭官当着他的面跳起诡异的舞蹈。他的大脑在一黑一白之间来回切换。 银铃的声音像在号召什么东西一样,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异样,身上缠绕的黑气越发明显。 银铃声变得刺耳,像千万根针一样,扎进他的大脑。他双手捂住耳朵,那声音如同魔音一样,刺破耳膜,吞噬他的意识。 唐云意忍不住发出怒吼声。 第335章 破血丹案(三) 唐云意陷入了暴怒、失真、恍惚……之中,眼前的两个人在他面前不断重复出现。 他的体表下好像有活物一样要钻出来。厉鬼般的声音又开始在他耳畔响起。 周围的事物开始扭曲,缠绕在周围的黑雾慢慢幻化成狰狞的恶魔形象,张牙舞爪朝他袭来。 他退后躲避时,被地上的鹅卵石绊倒,他整个人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周围的声音好像被吞噬了,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声音。 “我们好渴……” “去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暴躁的真气在他体内横冲乱撞,撕扯他的筋骨。他头痛欲裂,好像有无数双手在扯他的头皮,他控制不住,半跪在地上,用力捶地上的鹅卵石。手被砸得血肉模糊,依旧不能抵消脑海里那种钉子锲入的疼痛。 黑袍男愣愣得看着,嘴角也慢慢露出了邪性的笑容。 “大祭官出手,果然不一样……” 大祭官停下,银铃声止。唐云意依旧受到体内真气反噬。 “他的凶剑反噬,如果他自己克服不了,他会受不了自残” “真是有趣”,九品蛊师露出好奇的神色。看着唐云意不断自残,扯碎的衣服下露出健硕的身躯,他露出贪婪的表情。 “这是一具上好绝佳的身体,若是拿来炼制,所向披靡……” 一个恶魔企图控制唐云意的身体。在他体内疯狂咬噬。 大祭官耐心耗尽的时候,她身形如闪电,向唐云意靠近,高鞭腿,爆了唐云意的头。 唐云意瞬间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他犹如被弹弓打中的小鸟,把作为观景的假山撞得粉碎。 他疼得连呼吸都艰难无比。剧烈的疼痛把他从魔怔中拉扯回来。 一只粉色的脚掌踩在他的青铜面具上,暗中加力。他的鼻孔和嘴角溢出血丝。脸颊骨骼受到挤压,发出“咔嚓”的声音。 鲜血从青铜面具里溢出来。大祭官的攻击转移到了胸口,一脚就踢断了他的肋骨。他的手腕、他的小腿,以不同程度骨折了。 唐云意疼得窒息,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他脸色通红。恍惚间,脑海一片空白。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这股力气携带毁天灭地的伟力,直接把大祭官掀翻。 大祭官在空中旋转七百二十度之后,踉跄落地。胸口气血涌上心头。 黑袍男不由得退后几步,眼里露出了震惊和惊艳。没人能在大祭官的手下脱困生还,而这个人…… 唐云意四肢骨折,胸口肋骨断裂,凹进去一个洞。他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站了起来,瞳孔被黑色笼罩,照进去的光线全部被吞噬。他的模样像恶鬼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连见多识广的大祭官都心悸得往后退了两步。她冷漠的问黑袍男,“他中蛊了?” 九品蛊师否认,“我从来不认识他,怎么给他下蛊?刚才我尝试给他下蛊的时候,蛊虫无缘无故死了”,他给对方下了两次蛊,但是都死了。 “我们一起杀了他” 相比大祭官眼中暴涨的杀意,九品蛊师并不想杀了对方。对方对他来说,真的是世间难寻的材料。 “我们杀不死他……”,黑袍男的眼睛张大,几乎要凸出眼眶。瞳孔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对方的断手断脚仿佛被一股力量拼接起来一样。竟恢复了正常。 “大祭官,趁他还没走完全恢复,杀了他” 九品蛊师终于意识到这个强大的物体,如果不趁现在杀了,那么……他将永远无法控制这个可怕的东西。 大祭官携带罡风冲了上去。在两人即将相撞的时候,唐云意突然侧过身,顺势一拳,砸在大祭官的下颌,紧接又朝大祭官的腹部正踹一脚,大祭官鼻头喷血,倒飞出去。 这一幕快如残影。黑袍男回过神的时候,大祭官已经落地。她的大腿被勾破,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唐云意扔掉黑剑,眼睛里的黑色雾气退了下去,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在准备入魔的瞬间,突然恢复了神智。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脚还有肋骨曾经断过,如水过无痕,一点感知没有留下。 他的清醒就在一瞬间。体内沉睡的另一股真气突然清醒,将那股暴躁的真气压了下去。他感觉自己的体内有一种集天地之精华,沛然如高山上的冰雪融化成可冲击平原的源泉。 这股真气在体内持续高涨,血液加快流动,好像有什么要喷薄欲出,他感觉自己的力气昂扬到可以打死一只向他猛冲而来的巨大犀牛。 大祭官起身,用力擦掉鼻子流出的鲜血。她的一排贝齿愣是被唐云意打松了两颗。 唐云意的巨大爆发力震惊了两人。双方形成对峙之际,地面洒落的白色桃花瓣在在一股气流下盘旋飞舞,顷刻之间,变成一条巨龙,朝唐云意汹涌而来。 唐云意扬起拳头,往拳头上吹了一口气。一拳轰出,巨大的拳意直接轰在白色桃花巨龙的脑壳上,巨龙粉碎成满天的桃花雨。 身穿紫色衣服的少祭官被巨大的冲击反震,从桃花树上摔了下来。 在簌簌落落的桃花雨中,大祭官挥开雨幕,早已经没有唐云意的身影。 三个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任由白色的桃花瓣落在头上,落在肩头。 “他是谁?” 大祭官和黑袍男异口同声问道。这个人邪门又诡异。在两大高手的围攻之下,来了一招金蝉脱壳,在她们的眼皮底下安然无恙的离开了。 少祭官望向远处。桃花源里已经点上了灯笼,影影倬倬,仿佛人间仙境。那双璀璨的眼珠若有所思。 大祭官被打了鼻子还有下颌,脸以肉眼的速度红肿起来。美艳的脸皮上全是狠毒的神色。 “你没有下蛊?” 黑袍男表示无奈,“我说了,他这个人太邪门了。蛊近不了身” “难道他的身手在我们所有人之上?” “我不知道。要想杀了他,得从他手中那把黑剑寻得突破口,否则……”,黑袍男心里发悸,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在重伤之下,在瞬间恢复? 第336章 破血丹案(四) 云雾在峰峦间奔腾翻涌,似瀑布飞流直下,成诗如画。 血月的光线穿透云层,投下束状的光线。 唐云意直奔藏身地点。一个隐藏在隐藏在险峻陡崖上的山洞。 “唐云意,你怎么了?” 青铜面具被踩扁,半张脸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唐云意狼狈的靠在冰凉的石壁上,凌乱的发丝垂过他的眼睑,透着疲惫。 刚才那一击,用尽了他全身的真气。就像一个蓄满水的水池,突然被放空了,水池里面一点水都没有。他的体内空荡荡的,有一种落空的感觉。 唐云意没有搭话。李京墨捏起他的手,眉头瞬间紧锁,不解的看着他,“你的内力去哪了?”,唐云意的体内感受不到一丝真气。 “刚才打了一架”,唐云意说得风轻云淡,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力为何消失了。 李京墨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示意他看向洞外,巨大的血月仿佛悬挂在眼前,红光照进来,他们身上染上了猩红色的光,“离血月形成还有一个时辰,你怎么打?” 唐云意朝高见殊挑眉。高见殊神情淡淡,大手一挥,一个包袱从天而降,重重坠落在唐云意面前。他打开包袱,露出他那把狙击枪。 “一公里之外,我定让他们炼制不成血丹” “其他人呢?你都安排好了吗?”,李京墨见过这把枪的威力。但他其实更想看到业火山庄,火炮车的威力。 “嗯” 唐云意目光坚定的看向外面那座山峰。害人的血丹,绝不能问世。 血月的光线越来越亮。李京墨和高见殊分别站在洞口左右,像两个守门神一样,一言不发。 两人同时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打坐运功的唐云意。心中未免疑惑。唐云意的真气在一瞬间没了,他好像普通人一样,找不到一丝真气。但他现在在他们眼皮底下运功,周围缭绕的真气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样的体质让他在一瞬间又恢复了真气?还是这厮隐藏了真气? 血月升至没有一丝杂质的钻灰色天空时,世外桃源里响起了吟唱声。围绕青铜炉吟唱的男女全部笼罩在宽大的黑色袍子之下,他们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头低垂着,带着虔诚,低声吟唱。 青铜炉被围成三圈。周围点着一圈火把,好像幽灵在暗夜中进行某种可怕的仪式。 裴思玄被抬上来。他犹如一只待宰的猪,静静的听着杀猪之人的祷告。 青铜炉内,呈蓝色的火焰猛烈燃烧,灼热的气浪从青铜炉里翻滚而出,扑在他的脸上。他感觉自己的皮肤要烧焦,脱出一层皮了。 那个鬼魅如同天神一般的魁梧身影居高临下。裴思玄不能动,意识清醒。那道身影清清楚楚的倒映在他的身体。事到如今,他也明白了,就是这些人给他设下一个滔天的陷阱,把他引来京都。他们需要活的铁铜血来炼制血丹,故而留他性命至此。 还会有人来救他吗? 下一刻,一盆冷水浇在他头顶。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唐云意杀人,被关进天牢,在天牢里被人放干了血。甚至还有人拿着一碗粘稠充满腥味的血浆放到他的眼前,并告诉他,这是唐云意的血,没有人来救他了。 裴思玄被刺激了,眼中盈满热泪。褐色的眼珠转动,血网慢慢蔓延眼球。体内的铁铜血开始激活,快速流动。 在裴思玄的体表下,他们好像看到了铁铜血像活物一样在血管里奔窜。 “铁铜血活起来了”,九品蛊师的眼里再也掩饰不住压不住的贪婪。具有治愈力的铁铜血对他来说真是一副上好的治愈伤口良药,若是将铁铜血植入他的实验体内,岂不是天下无敌? 少祭官轻轻瞥了一眼。她的心思跑到了洞外。唐云意是她亲自带人去动手,当着她的面把他的血放干。彼岸花的浓度达到一定界限时,会变成毒药。中毒者,无法行走动弹,但是意识清醒,方便他们放血。 唐云意中毒后,被割开了大动脉放血时,黑色的瞳孔里好像一块屏障,关了一个挣扎的灵魂。 少祭官的心有些不安。 大祭官蹲下来,嘴角淬出阴狠的笑容,“果然……拿唐云意逼他,铁铜血就活了” 九品蛊师不禁看了少祭官一眼,“唐云意真的杀了?这个人狡猾多端,万一他留了后手?” 九品蛊师的问话让少祭官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她明明杀了唐云意,可是为什么她有一种杀错人的感觉? “少祭官,确定这是他的血?”,九品蛊师连连发问。 “你怀疑,你为何不给他下蛊?”,少祭官反问。 “没有机会下手。不过这几天……确实没有唐云意的身影出现。据说,金灵卫已经为他设灵堂了”,九品蛊师觉察少祭官不悦,他强硬按下胸膛里的不安和焦躁,连忙解释。 “唐云意不死,孤掌难鸣,他依旧无法阻止血丹的炼制”,大祭官自信满满。目光从青铜炉移到了裴思玄身上,一把闪烁着月亮虹光的匕首在她的袖口下不停闪烁。 铁铜血在裴思玄体内高速流动。巨大的悲伤像一根铁钉,深深的刺进他的胸口,唐云意的死还有自己即将死亡的双重打击,让他僵硬的四肢微微发抖,仿佛野兽要挣开束缚一般,冲出来,撕咬将它囚禁的猎物。 “大祭官,你下的份量不够,他要挣脱了”,众目睽睽之下,裴思玄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入了众人的眼中。 大祭官围绕裴思玄走了一圈,轻蔑的开口,“铁铜血被他激活,想要挣脱束缚。不过……很快,他就解脱了” 匕首的反光掠过裴思玄的眼睛,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不知为何,心痛得他想要痛哭,若不是因为自己即将死亡。 “东君,血月已经形成,可以放血了” 裴思玄感觉一把冰凉的匕首放在自己的大动脉处。那个正对血月的魁梧身影张开双臂。裴思玄已经听不到他嘴里低喃的咒语,意识越来越模糊。 第337章 破血丹案(五) 裴思玄放弃了求生的欲望。 一颗血丹从青铜炉中缓缓升起。烈焰托举,血丹旋转。红光灼灼,映照深渊。 那柄冰凉的匕首只需割开裴思玄的脖颈大动脉,便可将铁铜血引至青铜炉中完成血丹的最后一步炼制。 “东君” 所有人都跪下,等待神圣的时刻到来。 大祭官得到命令之后,离裴思玄的大动脉只差一寸时,悬浮在火焰上方的血丹突然爆了。 这一变故,无异于惊天霹雳。在里里外外,层层叠叠的把守之下,血丹当着所有人的面爆了。 “怎么回事?”,九品蛊师猛然起身,回望四周。他的视线在黑暗中逡巡,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终于在距离青铜炉一公里之外的一座山峰上,发现了可疑的身影。 那道灵活的身影像猴子一样攀登岩壁,朝这边而来。不……九品蛊师揉了揉眼睛,不是一只“猴子”,而是很多猴子,他们以骏马疾驰的速度正往这边冲来。 冲在最前头的一个人,那张脸熟悉得不能在熟悉了。 “唐云意……少祭官,你没有杀死唐云意?” 那个敏捷矫健的身影无疑是唐云意。连少祭官也忍不住睁大眼睛,唐云意的身影在她的眼瞳里慢慢放大。 在疾驰的“猴子”中,火光闪现。下一刻,青铜炉突然倾倒,里面的火焰倒了出来,火焰呈浪潮一般,将整个雕像的头顶燃烧。 “轰隆”的爆炸声响起。悬浮在四周的黑袍人来不及抽出武器,纷纷被打爆胸口,从空中掉入深渊。 巨大的人影雕像身上开始出现爆炸过后的坑洞。大大小小,密密麻麻,一道人影掠过雕像头顶,在熊熊烈火中带走了裴思玄。 黑暗的洞穴内,洞顶地动山摇,山体崩裂,纷纷坠落。随着藏在雕像底下的炸药全部被点燃,雕像像天枢一样,猛然爆炸,各种碎片向四周激射出去,热浪席卷,靠近雕像的人躲避不及时,身上着火,变成火人,坠落深渊。 攻击太突然了。世外桃园在一夕之间全部被轰炸了。 那颗被打碎的血丹分裂成几瓣之后,从青铜炉上往黑暗的深渊坠落。 人工凿出来的精致洞穴被毁,硝烟从洞顶缝隙冒出去,到处都是灼烧火的焦黑。 唐云意举着枪来到了青铜炉处。他想杀的东君、大祭官、少祭官还有黑袍男都不见了。 埋藏在雕像下的火焰被点燃的瞬间,雕像就炸了。那几人仿佛会遁地一样消失了。不可能,再厉害的人,在四周全是炸药的情况下,不死也伤。他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也没有发现可疑的身影,难道……他们被炸死了? 爆炸过后,大理寺还有青武雕的人开始搜寻了。他们从血池里挖出了一具具触目惊心的白骨。白骨在血水中侵蚀已久,已经分辨不出来源。 李纯风松了一口气,大口的呼吸呛人的空气。从血丹案破了江湖高手失踪案。这些人,长年累月练武,精血至纯,他们其中不乏野心勃勃之人,叱咤风云,结果最后下场被人放干血,丢入血池中。 这一次的剿灭在火药的攻势下很快结束了。快到连参与的人员都不可思议。 唐云意蹲在靠近巨大雕像的山峰顶上,从高处俯瞰,血丹案虽然破了,但是他没有找到凶手。 “在找什么?”,李京墨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声音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像幽灵一样, “那几个罪魁祸首没有发现?”,他明明将枪头对准了他们,可是爆炸之后,连衣服碎片都没有。 “兴许……炸成齑粉了” 唐云意猛然抬头看了李京墨一眼。“他们是血丹案的罪魁祸首。我都打不过他们,他们会轻而易举被炸了?” 李京墨眉头突然舒展,露出恍然的神色,“你打不过他们,又是如何从他们手底下逃走?那个少祭官,我与她也不过平手”,李京墨断定,唐云意以奎宿的身份在洞穴里遇到更强劲的对手,他逃回之后,体内真气全部消失。 “声东击西。不然你们早就吃席了” “金灵卫已经准备开席” 唐云意无奈的笑了笑。他死而复生的事,目前没有多少人知道。金灵卫以为他真的被放血了,给他设了灵堂。 “少卿,这里有发现” 唐云意立刻冲过去。残存的雕像上面挂着破碎的衣服还有被打爆之后的血丹碎边角。 风从深渊下面往上席卷,把边上的人的头发吹得像鬼魅。 眼看四周的人露出了异样的神色,唐云意直接把血丹踢下深渊。 “大家仔细找,发现血丹碎片,立刻上报” 李京墨跟在唐云意身后,故意清了清喉咙,“其实……血丹碎了,已经没有作用了”,估计谁都不想到,血丹竟然被唐云意在一公里之外打爆了。 唐云意不敢苟同,“那些人还没抓到。万一他们把碎片收起来重新炼制?” “你找不到他们,也抓不到他们。血丹已爆,已经再无重炼的可能。而且……想要再杀九百九十九人,难上加难。裴思玄被骗过一次,想骗他第二次,不太可能了”,或许,以裴思玄的性子,他会直接了断。不是活的铁铜血,用来炼制血丹的功效大打折扣。 “可恶”,唐云意一拳砸在一旁的石头上。这一拳,力度之大,直接把冒出的石头打碎,碎石从他的脚底滚落,落入深渊里。 “兴许,他们已经在进行下一个任务了” “你知道?”,唐云你觉得李京墨越发高深。 “我猜的……血丹已经被你毁了。下一个任务,或许……跟血丹也有关系”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我听说……巫神,他们有巫神” “我资历尚浅,你可以回去问问楼主”,巫,自古以来就有。在时间长河中沉沦起落。 “没能抓到他们,我的心口始终被一根刺抓着” 唐云意烦躁不已。 李京墨慢慢勾起嘴角,“你已经上了他们的黑名单了。他们迟早会来找你” 第338章 血丹案后续 夜深人静,深巷狗吠。 一只鸽子飞过屋檐,落在了窗棂上。一只手眼疾手快,把鸽子抓进房中,从鸽子的红爪上取下手指长的小竹筒,打开塞子,露出里面的小字条。 “哥哥,血丹可炼成了?”,焦急不安的湘妃如热锅上的蚂蚁。眼看血月已经慢慢消散,她还没有收到消息。 杨国舅看完,身体踉跄了几次,扶着身侧的桌子,堪堪站稳。他的两眼发虚,双手、双脚乏力,两指宽的字条从他的手掌中滑落下去。 湘妃弯下身,捡起字条。字条上的字眼如惊天霹雳,仿佛从地底上爆起来,轰得她脑袋嗡嗡直响。 “血丹被毁” 杨国舅的背脊顺着桌子缓缓滑下去,干涸发白的嘴唇蠕动,喃喃自语,“为了血丹,我把昭儿的命都送出去了。血丹没了……” “又是唐云意”,湘妃失神落魄之后,很快恢复正常。柔和的眉眼像刀一样狠厉,“我要杀了她” 湘妃起身要回宫,杨国舅忽然拉住他,眼神因为惊恐而睁得大大的,“唐云意狡猾多端,心狠手辣。他毁了血丹,恐怕现在已经往这里来了” “怎么办?”,湘妃额头上的金饰随她剧烈摇晃。 “当然是离开了。趁着他还没有到,赶紧走” 兄妹俩冲到国舅府大门口时,迎接他们是煌煌火把。密集的火把把整个大门口照得如白昼一样。 “长……长公主” 湘妃腿一软,不自觉的跪下来。长公主那双凌厉的眼睛如一把把弯刀,无形之中,切割她的皮肉。 随着湘妃一跪,头上的金簪随之掉落。她脸上的血色瞬间全无。惨白如涂抹后的腻子。 国舅府的大门再次关上。会客的大厅内,湘妃和杨国舅瑟瑟发抖,双膝如跪尖锐的石头上,冷汗频频。 坐在上首的是狠厉如座山雕一样的长公主。那双锋利如毒蛇一样的目光不断来回打量湘妃和杨国舅。 “湘妃,本殿记得你的年纪不小了,这年渐长,你越发年轻了。怪不得……父皇无法潜心修道” “殿下”,惧怕于这位公主的压力,湘妃始终不敢抬头。她心中有鬼,放在往日,她定凭借恩宠,与这位长公主揶揄几句。 长公主萧朝雨随便一道目光,她感觉一道芒刺扎进了后背。 “湘妃,你应该知道本殿身负监国之责……”,长公主点到为止,祸到临头,湘妃依旧装傻充愣。 “殿下何意?” 长公主忍不住哼了一声。戴着铁指甲的手在桌面上小声敲击。明眼已经知道,公主殿下不耐烦了。 “湘妃,你知道私通叛国之徒的后果是什么下场?” 湘妃猛然起身,怒视萧朝雨。 “殿下,打算欲加之罪?” 萧朝雨置若罔闻,“私通叛国之徒,男丁全部流放北地,女眷全部冲入教坊司,终生为妓” 湘妃气得双眼发红。“陛下在哪?我要见陛下” “陛下,你有脸?”,萧朝雨如天神一般,轻蔑的睥睨小丑一样的湘妃。 湘妃欲冲出去,被人拿刀架着脖子送回来。杨国舅如同魔怔了一样,嘴巴蠕动,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湘妃”,萧朝雨并没有恼怒得拍桌而起,而是轻描淡写,眼神全在自己那副精铁打造的铁甲上。“像你这种没有内力的人,根本无法压制血丹,你根本驻不了颜。你何必为了一颗血丹,大肆杀戮,甚至不惜以杨昭的性命来嫁祸唐云意” 萧朝雨倏然起身,半衣半甲看似少了一丝威严,无形的压力却不断袭来。如泰山压顶,笼罩整个大厅。 杨府的三百人口全部被长公主的黑甲兵押在大厅外面的空地上,双手被捆,反拧在身后,嘴巴被抹布堵住,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公主在胡说什么?唐云意杀了我侄儿不假” “唐云意杀了杨昭不假,他不杀杨昭,你们怎么有理由杀了唐云意。只要唐云意一死,血丹案就断了” 湘妃被猜中心思,心神恍惚,依旧故作镇定。 “殿下,我好歹也是陛下的妃子”,俗话说,打狗要看主人,“我炼制血丹来干什么?我作为一个后宫嫔妃,有的是驻颜的办法” 萧朝雨冷笑连连,“血丹当然不是给你用,也不是拿来驻颜” 湘妃那张惨失血色的脸忽然恢复正常,变得自信起来,“殿下,我不用血丹,自然也不是我炼制。殿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萧朝雨脸色突然一变,铁甲轻轻一扫,桌子倒扣的茶杯全部被扫落到湘妃的脚底,碎了一地。湘妃心头一震,抬起下巴,挺起胸膛,故作镇定。 “血丹是拿来修复容颜,对吧?湘妃” 湘妃脸上刚刚氤氲的血色慢慢褪去。 “殿下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十七年前,建文帝无故残杀同宗,建昭帝揭旗而起,建文帝在那场大战中毁容了。囚禁多年之后,他被人救走,那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外面暗中培养势力,伺机而动。你在为他炼制血丹” “你胡说” “湘妃,你与建文帝年轻时,曾有过不为人知的一段情” “就算我与他有情,能说明什么?” “你在为他炼制血丹恢复容颜。你联通巫族,残杀江湖高手,建血池,炼血丹。等他恢复容颜,一同与他掀翻陛下?” 湘妃发出狞笑,“殿下仅凭这些,就污蔑我?” 那只送信的鸽子还有字条扔到了湘妃的脚底下。 湘妃愣了一下,冷笑。 “如果不是你炼制,谁会给你送信?” “殿下”,湘妃缓了缓发急的呼吸声,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从容不迫对上萧朝雨的审视。“殿下即便是我炼制血丹。我身为陛下的湘妃,保持容颜,取悦陛下,何罪之有?” “不过区区九百九十九个人,又何妨?” 萧朝雨明显顿了一下。她没有想到湘妃的另一张嘴角竟然比她想象中还要险恶。活着被人放干血,那种痛,那种无奈,那种绝望。活生生的生命被她视如蝼蚁。 第339章 湘妃下场 “殿下至于为了这些人斩杀陛下的宠妃?” 萧朝雨的冷笑僵在脸上,一点一点消失。 湘妃笑不出了,她被萧朝雨那张阴沉如铁的脸吓得双肩颤抖。 “湘妃说对了,本殿确实大可不必为了那些人与你交恶。但是你犯了私通叛国之徒之罪” “殿下……您有证据?”,湘妃在意识到自己没有人身危险时,露出了笑容。打狗还要看主人,萧朝雨虽有监国之权,依旧要仰仗陛下行事。想仿照女帝,还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证据……” 萧朝雨忽然甩出一把书信,甩到湘妃那张笑靥如花的脸蛋。 “这是在你宫中搜出与余孽沟通的证据” 湘妃傻眼,不知所措。短暂的失神后,她连忙蹲下去,捡起满地的书信,矢口否认,“不是我……不是我写的” “不是你,所有宫人都承认了。这是你的笔迹,你还想否认?” “不是……真不是我”,湘妃声嘶力竭。 就连杨国舅看到字迹后,也产生的疑惑。 “杨国舅”,萧朝雨缓缓看向一旁当缩头乌龟的杨国舅。凌厉的目光不断在杨国舅身上逡巡,他吓得双腿直发抖,站不直。“杨府心安理得享受,你不想说什么?” “臣……臣不知情” “你不知情?”,萧朝雨一掌打碎了桌子,大厅内,噤如寒蝉的人连口水都不敢咽,垂首当鹌鹑。 “不……不知” “杨国舅,你想清楚了再说” 杨国舅权衡再三,没忍受住上首传来的压力,颤抖着声音,“只……知道血丹而已” “也罢……”,萧朝雨突然放弃了咄咄逼人,而是开口,一句话让杨家人三百多条人口瞠目结舌,“杀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如同钟磬入耳。众人的耳朵嗡嗡的,难以置信。 “殿下,你凭什么杀我?” 湘妃第一个冲起来,目露凶光,伸手朝长公主掐入,“陛下还没定罪,你……凭什么?” 湘妃企图拿陛下牵制长公主。那道凶狠的目光里还残留一丝希冀。 萧朝雨朝她腹部正踹一脚,湘妃重心往后,摔了一跤。她露出狰狞的笑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张开尖锐的指甲,朝长公主再次奔过去。 她刚爬起来的片刻,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定格。一只黑色羽箭从后脑勺穿破她的脑颅,从嘴巴里露出黑色的铁箭头,猩红的血顺着箭头滴落。 眨眼之间,湘妃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此消陨。杨国舅被吓得双腿发软,一下子跪在地上,软绵绵的倒下去。 萧朝雨带来的人全部警戒,眼神凶狠,如同猎豹。手紧握武器,因为乏力,骨节泛白。 “盛桉,刚在本殿面前行凶,杀了他” “殿下稍安勿躁” 朱秉文突然露面,亮出陛下的令牌。 萧朝雨收敛脸上发狠的神色,露出讥讽的笑容。“朱大人,你是何意?” “殿下,是陛下的口令。陛下已经知晓湘妃喉结建文帝余孽,知道她暗中炼制血丹,为叛徒恢复容颜” “事情还没问清楚……”,萧朝雨觉得诡异。那么迫不及待杀人灭口,湘妃表面上是陛下的宠妃,私底下……萧朝雨捋不出来,心中一阵烦乱。血丹案,像一颗蚕茧,剥了一层又一层。鸽子送信,还有暗中往来的信件,无不证明湘妃炼制血丹。 朱秉文,陛下的狗腿。即便外界传闻长公主残忍恶毒,有陛下的撑腰,朱秉文从容高傲对上萧朝雨偷过来打量的眼神。 “殿下,血丹案已破,杨家人作为帮凶,交由你处置” “血……” “殿下”,朱秉文胆大截住萧朝雨的话,“陛下给您的任务是,找到叛国余孽。血丹已毁,此案已结” 口谕已经带到,萧朝雨咬牙,不得不接受。 杨家高楼之上,唐云意坐在栏栅上,往下垂两条长腿。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落在后面。唐云意眼疾手快,背手接过对方扔过来的酒壶。他拿点瓶塞,往喉咙里缓酒,些许酒液从嘴里溢出,落在胸口衣襟。 “爽快” 李京墨往前,与他并排。俯瞰杨府进进出出的士兵。 “没想到,失踪案与血丹案竟在一夕之间全破了”,整个破案的过程,快到令人匪夷所思。 唐云意擦掉嘴角的酒液,附和道,“确实是挺快的。人死不能复生,可惜……我利用了她,却没能让她得到自由” “唐少卿,原来也是个多情公子”,李京墨以一种轻松的口吻道。 “血丹案看似结束,实则并没有结束”,唐云意对着远方喃喃自语。若兰庭的方向,灯光黯淡,若兰庭的轮廓就像一个巨人,站立在黑暗之中,俯瞰繁华的京都夜景。 在那片夜景中,一盏盏昏黄的孔明灯缓缓升空,仿佛天空星河。 李京墨皱眉,“此话何意?” “湘妃为建文帝炼制血丹,恢复容貌。我很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建昭帝为何会谋反弑兄?” 李京墨的思绪跟随升空的孔明灯飘到了很远。 “建文帝刻薄寡恩,易猜忌,好施酷法,那一年,他嗜血杀戮,残害同宗。建昭帝终忍不住,带兵攻入皇宫,以刀挟制建文帝退位,之后,将建文帝囚禁,在几年之后,囚禁建文帝的牢笼起了一场发火,建文帝容貌被毁,被人救走了” “湘妃与建文帝年轻时有过一段情,她讨好建昭帝,利用巫族炼制血丹,恢复建文帝容貌情有可原” “你是说……建文帝要卷土重来?” 李京墨没有点头。一切推理得顺畅,可是合理的背后又带着一丝不合理。 “天枢爆炸,该不会是建文帝的阴谋?为了推翻建昭帝而设下的一个惊天大爆炸……” 这一刻,唐血意感到浑身舒畅。建文帝出现,洗清了他身上残留的怀疑。 “跟天枢爆炸案的人已经死了。是不是建文帝,不得而知。不过……你接下来的任务应该是揪出余孽” “让不让人活?”,唐云意把空酒瓶扔了,底下传来碎裂的声音。 第340章 红衣金灵卫的过往 离开杨府,杜青裴的目光不由望向杨府高楼处,眼里迸出羡慕得发狠的目光。 高楼之前的人影昂藏伟岸,举手投足之间,充满自信。唐云意失踪案连同血丹案一起破了,名气远播。街头巷尾,饭后闲谈,全是唐云意。 杜青裴的步伐滞重,唐云意的身影轮廓在他的眼睛里倒映。袖子下的手慢慢合拢,关节关节泛白。 “你永远比不上唐云意了。天壤之别,难以企及” 朱秉文的一句话让杜青裴全身血液凝固。“师傅,我并不比唐云意差” “从他破了天枢爆炸案开始,你就应该明白,你们的差距从这里拉开了” 杜青裴阴狠,唐云意狡猾,阴狠永远斗不过狡猾多端。 朱秉文从踏进杨国舅府时,已经发现唐云意站在高楼之上,下头发生的一举一动全部被他尽收眼底。 “不……师傅”,杜青裴可以任由他人比他优秀,但是却不能任由唐云意骑在他的头上。不知何时,唐云意已经成为他的假想敌,并一心想除掉他。这个执念深深的困扰着他。 朱秉文淡淡瞥了杜青裴一眼,重重冷哼,“唐云意如日冲天,不除掉他,他迟早站在你的头顶,耀武扬威。除不掉他,你不会另辟蹊径?” 杜青裴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比周围的火把还亮。他如醍醐灌顶般从混沌中苏醒过来。师傅这是在暗示他。以他的能力或许杀不死唐云意,但是他的身边人……那个狡猾多端的唐云意在业火山庄留了后手。 “你的病……”,朱秉文的目光在逡巡一圈之后,视线落在了杜青裴那张俊美的脸上。杜青裴的病如枯木逢春,又像蛇退蜕一样,重焕新生,之前像烧焦一样的皮肤掉落之后,他的皮肤白皙,虬结肌肉下仿佛蕴含无穷的力量。朱秉文若不是亲自试了杜青裴的身手,他都怀疑杜青裴背着他暗自练功。“已经好了?” 杜青裴露出笑容,盈笑点头,“是的,师傅。徒儿的病已经好了” “时日不多了”,朱秉文有意无意的提醒。 “师傅,您放心。只不过,唐云意诈死,金灵卫那边……” 朱秉文一个虎瞪的目光传来,杜青裴立刻垂下头,支支吾吾,“师傅,血丹案已破,唐云意结束在大理寺挂职,他肯定回到金灵卫,想要动手,恐怕……” “他没那么快回去。建文帝的帮凶还没找到,长公主不会让他回去。丰息也想要他”,唐云意回不到金灵卫了。只要他不在,金灵卫的禁地对他们来说,如入无人之境。 “师傅,红衣金灵卫为何称为红衣金灵卫?他可有后人?徒儿查阅所有典籍,只知只言片语”,这个神秘的红衣金灵卫,仿佛被历史涂抹了,想从史籍中得知零星碎片,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任何与红衣金灵卫相关的事。也能在江湖里,口耳相传,得知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 朱秉文没有应。而是上了一匹黑棕马,马鬃在寒风中飘扬,凌晨的雾气围绕马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流淌。马仰头嘶鸣,冲了出去。 杜青裴回到朱翊卫的官邸时,朱秉文已经在大厅里喝起茶。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茶杯里的茶水氤氲出白汽。 朱秉文喝下热茶,身子暖和了,他铁青的脸色也跟着缓和。他眼神示意杜青裴坐下,其他朱翊卫见状,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杜青裴意识到朱秉文有话对他说立刻正直身子,耳廓竖起。 “师傅” 朱秉文放下茶杯,目光透过窗户,仿佛回到了两百多年以前,“红衣金灵卫之所以叫红衣金灵卫是因为他吃了血丹” 杜青裴猛然抬头,眼神充满诧异。“血丹最重要的一味血料为铁铜血,真正的铁铜血炼制而成的血丹,能驻颜也能修复容颜,还能修复机体。所以……建文帝才那么迫切要炼制血丹” “师傅……徒儿听说,铁铜血已经灭绝了” 朱秉文摇头,“铁铜血所剩无几,如今的铁铜血,浓度不高,效果不佳” “师傅,红衣金灵卫吃了血丹,会产生怎么样的后果?” “据野史说,他吃下之后,血丹立刻起了作用,他变成一个皮肤通红的人,功力大涨。他吃下血丹之后所创的神功,不仅能使功力大增,还能长生不老” 杜青裴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撼。原来……红衣金灵卫吃下了血丹。如果拿到他的神功…… “师傅,你不是得到了上半本神功?” 朱秉文摇头,“我手上拿的并不是真正的神功,而是红衣金灵卫未吃下血丹之前所教的武功。虽有效,不如他吃下血丹之后创造的红山掌。若我们能拿到他的神功……”,朱秉文仿佛看到自己踩在一堆白骨之下,雄威屹立。 “师傅,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真的藏在金灵卫的禁地里?” 朱秉文点头,“金灵卫是他创造。据说女帝统治时期结束后的三十年,他把自己的神功编攥成秘籍,藏在了禁地里,云游四海。后来,又过了三十年,有人在一个深山老林的山洞里发现了他的尸骸,他身上带着红衣金灵卫的令牌” “不……”,杜青裴忽然起身,目光坚定无比,“师傅,徒儿怀疑红衣金灵卫并没有死。尸骸可能是他的一个脱身之计” 朱秉文的眉毛拧起来,握着白釉茶杯的手不自觉抓紧,“何出此言?红衣金灵卫的令牌绝不可能是假的” “师傅,他吃了血丹,一身浑厚的功力足以支撑他过上几百年。他一定还活着,兴许在暗处窥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朱秉文如芒刺在背。“那……他竟然没死,他为何不出现?” 杜青裴沉思了一会儿,“这些年……金灵卫经过大风大浪,但是他都没出现。我想……他在等一个时机,或者……他有后人” “后人……野史上没有记载”,朱秉文连忙否认。 “师傅,他有很长的寿命……在漫长的寿命里,什么都可以做,包括成亲生子” 第341章 死而复生 寒冷的早晨,白雾环绕,整个京都披上神秘的色彩。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变成白色的雾气。 潮湿的霜气打在打盹的唐云意睫毛上,长长的睫毛上结了一些细小的水珠。随着他眨眼,水珠掉落。 唐云意起身,张开双臂,拉伸随着僵麻的腿。一边打哈欠,一边问如夜猫子一样的李京墨,“殿下回去了吗?” “嗯” “杨国舅一家作为帮凶,怎么处置?” “罪魁祸首皆处死。其余,男丁流放各地。女眷充入教坊司,终身为妓” “那……“我”杀了杨昭,是不是也结案?” 李京墨转身,淡淡的看着他,“你难道不应该回金灵卫?” 唐云意连忙摇头,“不急,还没发丧。我去找楼主……” 九门楼天音阁 楼主似乎已经察觉到他要来,早已经摆放好棋盘,同玄武一起,两人落子如飞,走的是快棋。 观棋不语,下完一局之后,玄武退下。 唐云意才将血丹案的来龙去脉一一详尽。 “建文帝确实没有死。当年为了给建昭帝博下好名声,建文帝被迫对下旨禅让。他被囚禁几年之后,突然起火了,他带着一身伤远遁江湖” 当年轰动一时的屠戮被粉饰。往事早已经随着时间消亡了。 “楼主,天枢爆炸案该不会是建文帝所为?”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从面具下露出来。不像老人一样,眼窝深陷,眼睛浑浊,反而是一双很年轻的眼睛,舒朗明亮。唐云意有一瞬间怀疑,他面前之人是不是九门楼的楼主。 “你很在意天枢爆炸案?” 唐云意略觉得委屈,“是某些人总是怀疑属下。属下一个普通的少年,怎么可能炸得了天枢?”,谁特么知道原来的唐云意在天枢爆炸之前去那干嘛? 面具下传来一声轻叹,“你能说得清,天枢爆炸前,你去附近做什么?” 唐云意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楼主,天枢爆炸之前,不止我一个人去吧?兴许,我去与哪家姑娘约会?”,反正,“唐云意”已经失忆,但凡问到他这里的,都是已读不回。 “那你体内真气从何解释?谁给你下了天钉?” “我……”,唐云意还真的说不上来,他绞尽脑汁,开始胡言乱语,“楼主,属下……可能是贵胄子弟,后宅纷争,成为牺牲品。父母可能是绝世高手,临死之前,为我注入真气,避免属下被仇家追杀,在体内嵌入天钉,改变容貌,交予养父养大” 天音阁内突然安静得异常。唐云意只听到呼吸声在耳朵里回响。他觉得,如此天马行空的想象,才能配得上自己的神秘。 “你不去当说书先生,可惜了” 楼主的揶揄打破的沉闷的气氛。笼罩在头顶的高压气旋慢慢退去。 “楼主,属下此番来,除了禀告血丹,还想向您了解,巫族。他们为建文帝炼制血丹,他们来自何处?” 楼主走到露台,凝望远处。不知为何,他伟岸的身材给唐云意的感觉是,蓝色的衣袍之下,是一具年轻的身体。可他已经活了几百岁,身体应如枯木那般,老态龙钟。可楼主脚步生风,身材伟健,他真想掰开面具,看看面具之下的脸是不是白皙隽秀,或者……是皱纹如刀刻的老脸。 “巫,掌握神权,是星相、地理 、医术 、占卜的集大成者。他们能连接天地。他们不知从何出现,我所在的时期,他们已经存在”,楼主的思绪飘飘摇摇,像一叶扁舟,行驶在大海中,费力了捞取散落在大海里的记忆。 “我还年轻的时候,巫族遍布大周每一遍土地。他们以神的权意大行屠戮,酝酿惊天阴谋。后来阴谋被揭……他们被杀了,黄土染上了他们的鲜血。残留的一些余孽跑到了楚地,休养生息。两百年后,他们又卷土重来,与朝廷中人互相勾结” “楼主,他们与建文帝互相勾结,恐怕要变天了”,唐云意想了一夜,逃跑的东君、大祭官、少祭官还有一个黑袍男,他们下一个任务到底是什么?对他们来说,千辛万苦炼制出来的血丹被打爆之后弃如敝履,逃之夭夭。 “天已经变了,人也变了” “楼主,属下想不明白。既然血丹已经快要炼制而成,他们为什么不把血丹碎片收集起来,重新炼制?”,这件事诡异得一时难以洞悉。 “你日后会懂。当务之急,你应该找到建文帝的帮凶” 部分疑惑没有得到解决,唐云意从九门楼出来之后,他特意绕去看了一眼天枢残骸。站在巨大的基底面前,他仿佛看到了天枢高耸入云,云雾如瀑,从上而下倾泻。 碎破的天枢如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寒风中佝偻喘气。寒风里飘来了冰晶,落在衣服上,瞬间融化,浸入布料中。 唐云意如雕像一般,盯着天枢。他在极力否认天枢爆炸与自己无关,那么…… 一片烟粉色的衣角在天枢的百骸中一闪而过。 “谁?” 唐云意追了上去。那片烟粉色的衣角如同烟雾一般,消失在残骸中。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在血丹案破之前,有个人如同鬼魅一样,如影随形。每次他追上去的时候,对方如泥牛入海。 太诡异了,太神秘了。他到底是什么身份?被人针对,身体被人锲入天钉。 “喂” 有人在后面拍他的肩膀,唐云意猛然回头。在米浆般的云雾之中,高见殊从云雾里穿出来。上挑的眼梢流露出审度的神色。 “你怎么来了?” “应该是我问你,唐少卿,天枢爆炸案有思绪了吗?” “建文帝所为”,唐云意点头,万分肯定。“我已经了解前因后果了” 高见殊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你再不回去,金灵卫就发丧了” 唐云意猛拍后脑勺。忙活了大半天,他竟然把“自己”的葬礼给忘了。 天快要黑了,浓雾席卷而来。此情此景,正是吓人的好机会。 第342章 死而复生(一) 金灵卫 白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撑着白幡的竹竿在烈风下,摇摇欲坠。 金灵卫门口点了两盏白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在四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诡异的光芒。 大门口洒落满纸钱。一双黑靴踏在纸钱上,笑容如苦瓜一样苦涩。 金灵卫内 唐云薇早已经哭红了双眼,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她贴着棺材,因为长时间的跪坐,刚起身,大脑突然一阵眩晕,她软绵绵的倒在付离的怀中。 屋内,大家的心情沉甸甸,如同灌了水泥,呼吸不顺畅。 李唯昭压抑住心中的悲伤,双唇抿成一条直线,不让哽咽声从喉咙里溢出来。他往火盆里烧纸钱,觉得不够,直接成捆扔到火盆里。黑烟呛得他直咳,眼泪从眼角飞出,“咳咳……兄弟,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你到了那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韩唯昭配合着往火盆里扔金银纸钱。梁攒和曲文泰的表情如出一辙,沉重、铁青。唐云意去大理寺挂职,把小命挂没了。 封令月的灵魂如同出窍一般,脑袋搁在棺材上,火盆里的光线在她眼里慢慢消失。 有人说,悲伤过度,哭不出来。在她收到唐云意被放干血的消息时,她整个都愣住了,眼睛发直,身体控制不住颤抖起来。眼泪在那时已经流干了。 此时,她连话都讲不出来。喉咙里好像塞了一块烧红的炭火,喉咙肿痛,说不出话。 付离强忍悲伤。这一次的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他不敢说……而是在等待机会。 “时辰到了,该让他出殡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全部扬起悲伤的表情。在嘈杂的人群中,有人失魂落魄,悲伤不已。有人沾沾自喜,嘴角上扬的弧度比ak还难压。 李唯昭挺起高瘦的身板。记得好兄弟生前喜欢吃烤鸡,他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了厨房门口。 厨房里头,橘黄色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打在外头光滑的地板上。一个略显狰狞和猥琐的身影映照在窗纸上。那道高大的背影投射在窗户上仿佛一头怪兽,正提着烤鸡撕咬。 李唯昭怒火攻心。这是他专门去李记排队一个时辰,特意为好兄弟买的。如今,竟被一个狗东西给吃了。 李唯昭二话不说,一脚踹开厨房大门。一个蹲坐在凳子上的身影停下手中的动作,把喉咙里的烤鸡肉咽下去,怔怔的盯着门口的人影。 李唯昭瞬间感觉自己胸膛里的空气被抽走,身体也失去了控制权。眼睛瞪如铜铃,随之被恐惧充满。他感觉自己的身影被吞噬了,他撩拨舌头,想要呼喊,挣扎了半天,他找回身体的主控权,一边喊,一边诈尸。 “诈尸了……诈尸了,救命啊” 李唯昭一溜烟冲回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掀开棺材板。一张惨白的脸映入眼帘,他拍了拍胸口,缓解因为巨大震惊所带来的喘气。 “李唯昭,没大没小。死者为敬” 曲文泰忍不住训斥。李唯昭立刻皱出一张绿色的的脸,“曲指挥,属下……刚才在厨房看到云意回来吃烤鸡了” “胡闹”,连梁攒也忍不住开口训斥了。 “真的,他就坐在凳子上,大快朵颐。烤鸡被吃了一半……”,猛风吹开大门,把李唯昭的话堵在嗓子眼。他的心一下子被攫紧,那种莫名的紧张感再次袭来。 一股绵密的烟雾从外头涌进来,阴阴凉凉,仿佛有鬼魅在众人耳边抚摸低语。 付离纳闷之下,身体被这股冰凉的雾气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在浓密的雾气中,一个黑点似的身影由远及近,逐渐放大。 众人的呼吸都被抽走了,脸色在看到来人和棺材里的尸体后,脸色逐渐失去血色。 “我早就说过……不要晚上出殡,你们就是不听……头七还没过,他回来了” 李唯昭一边抱怨,一边翻白眼。全身无力,贴着柱子缓缓滑下去。 “云意,咱是好兄弟,我……可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李唯昭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大门骤然关上,空气里的云雾变得稀薄,最后散去。露出唐云意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大家……”,唐云意苦笑,“我没有死。刚才回来,饿了,先去厨房吃了点东西” 众人还是发愣,眼光直勾勾跟随他移动。唐云意来到棺材前,俯身扫视他的替身。他不得不惊叹高见殊出神入化的技术,惟妙惟肖,这么多天过去,愣是没有人发现。 他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塞,往尸体脸上倒了几滴液体。须臾,尸体上的那张脸皮起皱,唐云意一把摘下那张假脸,露出一个陌生的脸庞。 付离狠狠往他胸口捶了一拳,“臭小子,你知不知道大家都以为你死了” 唐云意带着一脸歉意,“抱歉了,为了破案,只能出此下策” 即将要晕过去的李唯昭听说缘由之后,一下子蹦起来。在唐云意身上又摸又掐。 “唐云意,真的是你?该不会又是他人假扮?” 唐云意苦笑,“真的是我本人。我没那么容易杀死” 一群人围着唐云意,缠着他描述破案过程中,封令月悄然的出去。一人独自上了屋顶,坐在鱼鳞瓦上,吹着冷风。 许久,她的身后传来了瓦片被踩的声音。一个身影坐到她的身边,给她递了一包零嘴。 “抱歉,你受伤以来,我忙于查案,没顾得上你” 封令月接过,打开零嘴包,扔了一颗蜜枣到嘴巴里。用力嚼了几下,甜味在口腔里蔓延,沉入谷底的悲伤随着甜味慢慢消失。 “你怪我吗?”,唐云意难得严肃而郑重的看着她。 封令月摇头,“你活着回来就好” 唐云意故意把手搭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暖乎乎的男人手令她生出了一丝娇羞。“你应该去看云薇姐,这几日,她为你哭晕了几次” 唐云意叹了口气,躺到冰凉的瓦片上,双手交叠在后脑勺,望着漆黑的苍穹,“少不了一顿打,索性先让她晕” 第343章 白虎座下 大理寺左明堂 苏辰安在大厅里查看卷宗,眼神疲惫的他放下卷宗,拿起狼毫,在纸张上写下一排排蝇头小楷。血丹案的记录已经差不多,忽然……桌角的油灯突然灭了。 苏辰安气得往桌上拍笔,眉头在黑暗中紧紧皱起,“柳在溪,你为何灭我的灯?” 黑暗中传来柳在溪疑惑的声音,“谁吹你的灯了。我看书呢……” “明明是你恶作剧,我的卷宗毁了一半” 柳在溪不服,倏然起身,把那本春宫图塞到自己的腰间。“苏辰安,疯狗乱咬人呢” 柳在溪讽刺苏辰安是疯狗。苏辰安忍不下这口气,从矮案上跨过去,柳在溪也不示弱,两人迎头而上,双手互相牵制对方的时候,不知何时打开的门窗又咧开了一角。寒风从外头吹进来,呼呼作响。 苏辰安的脸臊得慌,两人各自分开后,回到了原位置。柳在溪狠狠“哼”了一声。 苏辰安把油灯点上,毛笔刚拿起,灯又亮灭了。循环反复几次之后,苏辰安放弃了,呆坐在原位,轻轻叹了一口气。 黑暗的大厅内,静悄悄的。风不断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书案上的卷宗翻飞落地。 苏辰安的意识出现了断断续续。在黑暗之中,他突然清醒,一只大手如同铁手钳住他的左肩胛骨,爆发力在一瞬间达到顶峰,苏辰安疼痛得扭曲起俊秀的面容。 他右手弓起,用右肘往后撞击,被对方的剑柄凶猛撞上,骨骼发出炮竹般的声响。一瞬间,苏辰安感觉大脑断片,短暂的空白过后,他开始反攻,对方的手像八爪鱼的触手一样,一旦盘上,很难扒下来。 苏辰安的鬓角爆出疼痛的冷汗。对面的柳在溪在听到动静之后,随手把手里的书扔过来。携带内力的书像一块石头一样,激射过来。 来人分神应付之际,苏辰安反拧身子,弓身横扫,鞭腿扫在了来人的小腿上。他得以脱身,回到柳在溪身侧。 屋檐下,风停止后,明明灭灭的灯光恢复正常。苏辰安和柳在溪只看到模糊的轮廓。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暴涨杀机。 “你行不行?”,柳在溪的声音传入苏辰安的耳朵。剧烈的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连右手抬起来都变得艰难无比。 “我的手折了。左肩胛骨可能断了一根骨头……”,只有一双脚能用。 两人都不明白对方的来路。对方的力气如山洪,携带铺天盖地的力量而来。 背对光线的刺客全身如同笼罩一层光晕,在面具之下,他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对方似有备而来,故意当两人的面抽出一把闪亮的剑。这把剑如同笼罩一层光华,对方一反,一道雪光从柳在溪的双眼上闪过,他下意识的闭上眼躲避这道光芒。 对方带着挑衅,朝两人勾手。柳在溪从书案底下抽出一柄剑,剑锋锐利,煌煌生辉。 他把苏辰安推到身后,冷哼了一声,“他杀不了我们” 柳在溪吊儿郎当的模样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锐利得仿佛一条蛰伏的猎豹。 柳在溪主动出击,手中长剑直刺,刺向来人的心脏,途中被截,他被反弹回去。他有些不敢相信,这道来自对方体内的力量仿佛雪山崩塌,爆发的力量从对方的身上全部传到自己的身上,他的筋骨、肌腱如地龙涌动,又麻又疼。 “你到底是谁?” “你们又是谁?身手直逼天字一等,屈身于大理寺,又何目的?” 柳在溪立刻警惕起来,目光死死的盯着那道模糊的轮廓,“你是大理寺的人” 对方哼笑,“打赢了才有资格问。打不赢,死” 那把闪烁白色亮光的剑横在对方面前。柳在溪觉得这把剑实在太过亮眼了。他以为自己是个激进者,没想到对方比他更加狂暴。 柳在溪吞咽口水的瞬间,对方已经率先出招,他举剑相挡,双方的剑迸出一道巨大的火星,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仿佛指甲划在铁皮上,让人又刺耳又难受。 这一击,柳在溪又被一股盎然的力量逼退。这股力量并不暴躁,仿佛有一种来自天地之间的自然力,以柔克刚,他使出一层的真气,就被两层的真气反噬。柳在溪看着颤抖的虎口,体内的气血逐渐沸腾起来。 他暂时找不到对方的破绽,只得按部就班,剑气往下横扫,对方抬腿的瞬间,剑气也到了跟前,一张被苏辰安扔出来的矮案瞬间裂成两节,朝左右飞起死, 柳在溪与对方猛烈攻击,大厅内的矮桌,矮凳都被苏辰安提起来投掷出去。在满屋的碎木中,对方利落收回最后一剑后,一个凌空翻,飘飘然的落在屋内那张宽大的书案上,书案上摆满整整齐齐的书册和卷宗。 苏辰安来不及阻止,对方旋转三百六十度横扫,把桌案上的书册和卷宗全部扫向两人。这可是左明堂所有人的心血,柳在溪不敢劈砍。任由书册和卷宗像石头一样打在身上。 在满屋狼藉中,混乱的碎纸雨中,柄一剑斩向柳在溪,被他用剑鞘挡下的瞬间,他顺势一剑切下来,对方侧身躲过。 在这场激烈的打斗中双方互不相让,都展现出自己非凡的实力,柳在溪在对招之中,明显感觉到对方并不打算杀了他。他与苏辰安里应外合,苏辰安被闪亮的剑花耀了眼的瞬间,被对方击中胸口,摔在书案上。 柳在溪没有想到,在绚烂的剑花之下,防不胜防。双方的身影快如残影,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剪影。 在一次次狠厉的攻击下,对手没有出现破绽,柳在溪反而出现了破绽。“呛啷……”一声,双剑相抵时,对方突然拔出一把短刀在他的腹部划了一刀,短刀反手一转,冰凉短刀搁在他的大动脉处,干净利落。锋利的刀往皮肉里按,凛冽的空气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刀锋切割肌肤的疼痛让柳在溪清醒无比。 “蹭” 屋内的灯光被苏辰安点亮。 第344章 其他星宿 黑暗的大厅被光线填满。苏辰安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这个腰间别着两把剑的人有点眼熟。 钳进动脉里的短刀又进了些许。柳在溪叫嚷嚷了起来。 “都……自己人,别真格” “谁跟你自己人?”,唐云意抡起巴掌,柳在溪求饶。“大家都是九门楼的人。何必赶尽杀绝?” 唐云意神色微松,却没有松开匕首。血丝从柳在溪的脖颈处流了下来,柳在溪不敢动弹,压低了声音,“我是白虎座下昴宿” “他呢?”,唐云意指着苏辰安。苏辰安被他凌厉的目光吓得缩头。看似小绵羊一样的俊秀少年,暗地里竟是九门楼的刺客。 “毕宿”,苏辰安支支吾吾。 唐云意猛然扯下面具,恶狠狠的盯着他们,“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奎宿?” 柳在溪和苏辰安相视一眼,不敢有迟疑的点头。 唐云意重重哼了一声,“你们隐藏身份,想做什么?” “奎宿,你别误会……”,柳在溪年长一些,他掏出手绢,捂住伤口。眼珠转动,似乎在酝酿。“奎宿叛变之后,你递补进来之后,我们已经知道。但是……我们并非是因为你才进入大理寺的” “那是为何?”,目前,白虎座下的七大星宿,他已经见识过三位,参宿、毕宿,昴宿,还有三位。 “当然是为了白虎” 又是白虎,这个失踪的白虎,阴魂不散。唐云意没见过白虎,自然而然对白虎没有任何感情。 “白虎不是失踪了吗?” 柳在溪点头,“白虎失踪很久了,大约有十年了。我们为了查找白虎失踪的原因,隐身于此地,方便借用官府的手段和眼线,找到白虎” 唐云意的表情微妙起来,把柳在溪和苏辰安全身上下逡巡了一遍。参宿邱翰书,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邱翰书以读书人的身份混迹书院,而毕宿苏辰安、昴宿柳在溪潜伏在大理寺,那么剩下的三位必定有人蛰伏在军队。 “你们也来大理寺几年了,找到白虎了?”,唐云意狠狠的讽刺他们。 “没有” “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白虎,你们就没有想过白虎或许就不在京都?” “可……白虎最后失踪显示的线索就在京都” 唐云意踢开一个凳子,自顾坐下。刚才与柳在溪发斗当中,他感觉自己的关节如同阀门打开一样,一股盎然清爽的力量从禁锢的枷锁中涌出来。这股力量如大海般澎湃,犹如溪水潺潺,洗刷他内心的邪恶。这股力量破体而出后,他感觉身体陷入了虚弱当中。 “找了几年都没有找到,我怀疑……你们找错方向了” “奎宿,当年金灵卫还有一位指挥也跟着失踪了” 唐云意突然陷入沉思,粗糙的指腹摩擦下巴,“金灵卫里面是不是有九门楼的人?” 柳在溪为难,“我们只识得白虎座下的星宿,其他……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唐云意讥诮的勾起嘴角,“那你们不知道李墨是青龙?” 柳在溪和苏辰安犹如雷劈。万万想不到,与白虎同级别的青龙竟然是李墨,怪不得他总是一副了然于胸的眼神看着他们。 苏辰安捂着肩胛骨站了出来,脸色依旧惨白,“白虎还在时,青龙和白虎的关系匪浅。青龙出现在大理寺,想来和我们的目的一样” 唐云意有些好奇,“既然大家都是九门楼的刺客,为何你们不识得青龙、朱雀、玄武座下的星宿?” “楼主不允许”,柳在溪迟疑了一下,“为避免互相勾结叛变。一般,我们只听从白虎的命令” “怪不得奎宿会叛变”,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事情已经明了,唐云意打算回金灵卫,苏辰安突然拉住他的衣袖,脱臼的手只来得及扯了几下,他就痛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奎宿,你一定要找到白虎” 唐云意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我并不认识白虎” “白虎并不像青龙他们,冷血无情” 唐云意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白虎的长相呢?” 苏辰安垂头,眼梢闪过一丝冷寂,“白虎戴面具,我们没有见过白虎的长相,更加不知道白虎是男是女” “什么?”,大厅回荡唐云意不可思议的声音。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高,下意识捂住嘴巴。“白虎是男是女,你们不知道?”,难道是双性人?唐云意突然来了感觉了,他很好奇白虎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是男,白虎的声音是男的”,柳在溪拍着胸部笃定。 “是女的,白虎的声音很温柔”,苏辰安否认。 “男的” “女的” 唐云意翻起白眼。一群傻瓜,竟然不知道自己上司的性别。 柳在溪和苏辰安吵得不可开交。唐云意被迫介入当和事佬,“可能白虎是雌雄同体呢?” 柳在溪和苏辰安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唐云意硬着头皮解释,“并非我空穴来风,生物学上真有雌雄同体。这种人既有男人的体征也有女人的特征” 大厅内静得可怕。两道灼灼的目光盯着唐云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得不转移话题,“对了,白虎最后实行的任务是什么?” “不知道”,柳在溪面无表情的回答。 “楼主知道?” “你可以去问楼主”,苏辰安建议。 “算了,我没空。寻找白虎一事,不急啊” 唐云意突然坐到上首,清了清喉咙,恢复自己大理寺少卿的做派,“柳在溪,苏辰安,我以少卿的身份命令你们,将裴思玄送回属于他的地方” 柳在溪抻出脖子,示意唐云意看看他的伤口,“少卿,这是你下的手?都出血了。你看看辰安……”,柳在溪指着苏辰安的垮掉的肩胛骨,字字充满抱怨,“这都是你下的手,你让伤员去冒险?” “我去吗?可是……我要查出建文帝的帮凶。如果你们能查,我愿意送裴思玄回去。毕竟……我功力可能已经达到天字了”,他轻而易举钳住一个天字高手,让他更加笃定自己的实力大涨。 第345章 帮凶(一) 入冬了,天气阴冷,北风呼啸。弥漫浓重的大雾弥漫在天地之间。大风卷袭,雾气散去,四周的轮廓开始凸显。 雪像白砂糖一样往下落,落满了头顶和肩头。萧瑟的城墙,枯黄的野草,悲凉的身影,片刻之间,全部笼罩在白茫茫中。 立在雪地里的三匹骏马,高大矫健,不时抬头望向几米开外的人,不时双蹄跺地,鼻孔喷气。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汽化为白汽。 千言万语化作一道道无声。与裴思玄相识不久,关系说不上亲密,他对裴思玄的离去竟生出一种凄然的感觉。好像女子舍不得即将行军打仗的丈夫。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变成了鹅毛般,不断地往下落。顷刻之间,鹅毛般的大雪就像扯碎的棉花团往下扔,地上很快铺了一层厚厚的雪绒毯。老天爷似乎觉察到分别的场面,风声越发凄厉。 唐云意的鼻子被风吹得鼻头发红。雪积在肩头上,仿佛穿上了一层厚重的铠甲,他抖动双肩,积雪飘落。他最终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在裴思玄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竟然已经平安无事,回去之后,就不要被人蛊惑了” 裴思玄点头,“经过这件事后,我不会再上当受骗了。只要我不出帝王谷,谁都不能奈我如何”,回想那晚,裴思玄依旧心有余悸。 唐云意又拍几下,口吻沉重无比,“你是时间最后的铁铜血,一定要保护好” 裴思玄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换了话题,“云意,将来你来帝王谷,我必定拿出好酒来招待你” 唐云意笑了笑,苦闷不已。他这是怎么了,竟然对裴思玄生出依依不舍的感觉。就好像粘稠的血液被人硬生生割开了。 觉察到自己有这种别扭的表情,唐云意立刻板起脸,郑重嘱咐苏辰安和柳在溪一定要将裴思玄安然无恙送回去。 “裴思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后会有期”,或许将来某一天,他会到达帝王谷。 柳在溪和苏辰安有些兴奋,两人紧了紧头上的狐裘帽,手上带皮套,紧紧的抓住马缰。在京都没找到白虎的踪迹,兴许在外面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时辰到,裴思玄翻身上马。马鞭抽在马屁上,胯下的马猛然的冲出去。一直冲到很远的地方,裴思玄拉紧马缰,马于高速中慢慢停下来。裴思玄回头,棉花般的大雪扰乱了他的视线,声音似乎也被呼呼的风雪声阻隔了。几个模糊的身影慢慢被白色覆盖。裴思玄竟然也生出一股依依不舍的感觉。这种感觉,微妙到无法形容。 黑点全部被白色笼罩时,裴思玄收回视线。三骑向西北方向而去。此经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飘飞的大雪中,隐隐飘来带着伤感离别的歌声。 唐云意掸掉身上的积雪,拉高衣领,把脑袋缩进衣服里。 “好冷……我请你们吃火锅去” 血丹案破了之后,他的积蓄池又厚了一层。他手搭上付离的肩膀,一手握紧封令月的手时,两人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他。眼睛在瞬间冒出两簇火苗。两人仿佛心有灵犀,甩开了他。 “付离,你是不是跟付箸混久了,抛弃我了?”,唐云意控诉,脚下加力,积雪发出“吱吱”的声音。 付离对他又瞟又哼,“他能救我命,你只会让我担心”,唐云意与裴思玄走得过近,让付离吃味。 “那……”,唐云意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也形容不出他对裴思玄的感情。这种感情不是情爱,反而是亲人之间难以割舍的感情。“我心里有你” 唐云意“肉麻”的表白令付离生出一层鸡皮疙瘩。唐云意哄完付离,又去哄封令月。几个玩笑,就把佳人哄得捧腹大笑。 回到金灵卫接上唐云薇,四人一同前往望仙楼。 望仙楼,包厢的窗户打开,窗外天色如黛洗。火炉里的水烧开后,羊肉卷被唐云意全部倒入,浓郁的羊肉香味很快传出来。 他一边招呼,一边捞羊肉。滚烫的羊肉下肚,腹部仿佛火笼,僵硬的四肢也随之暖和了起来。 唐云薇用漏勺给付离捞了一大勺羊肉,付离很快瞧见其中掺杂的“好货”。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快点啊” “云薇,就不能了。我不需要……” “不吃怎么行?你身体虚,又受过伤,必须吃了” 唐云意也邪魅的跟着附和,“对啊,付离。你不吃,怎么让我姐满意?” 付离扭扭捏捏的拒绝,唐云薇强行的装进他的碗里。等她看清自己给他捞了什么时,她脸色唰的如同下蛋的老母鸡。 封令月看着羊肉中的羊蛋,控制不住口无遮拦,“付大人,空有其表” 付离像是碰到了烫手山芋一样,一骨碌全部夹到唐云意碗中,支支吾吾解释,“我……最近不知什么了,身体被打断的感觉越来越浓烈了”,这种钝痛和锐痛的叠加让他夜不能寐。 付离很块转移了话题。唐云薇和唐云意脸上果然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付箸也治不好你?” 付离摇头,“但也不是……他说随着发作次数达到极限后,我会恢复”,付箸对他说的原话是,他必须接受融合。融合结束之后,他才不会受断骨之痛。 他听得一头雾水。他的身上到底融合什么?除了发病时,感到断骨般的剧痛,其他时辰,他并无异样。 唐云意留了个心。付离和他一样,身份诡异。这个付箸突然莫名其妙的出现,不得不让他怀疑。 “那就是治不好你”,唐云薇拍桌而起,“不然……我给你找神医,如何?” 付离无奈苦笑,“神医也未必治得了我。我这种虽说饱受断骨之痛,但是却未受断骨之伤” “那你是中毒?”,唐云意提出疑惑。“你想想……你吃过什么?有什么不对劲?” 付离陷入了沉思。似乎……很久以前,他受过伤,吃下师父的药丸。 第346章 帮凶(二) “从小,我吃过陌生人的东西屈指可数。唯一吃过的是师父的药丸”,零零碎碎的记忆拼凑起来就是一副又严厉又慈和的师父给他递了一颗药丸。他吃下去之后,伤口以两倍的速度恢复。 “你师父给你下毒” 封令月的话惹来付离一个眼刀子,“我师傅并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唐云意也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是不是修炼了什么功夫?比如欲练葵花宝典,必先自宫” 唐云薇下意识的接过话,“怪不得你不吃羊蛋” 付离的脸顿时如同天边火烧的晚霞一样,红通通的。他不得拍桌而起,以愤怒掩饰自己的尴尬,“胡说什么。我可以立刻脱下裤子……” 付离作势要脱裤子,唐云薇和封令月同时捂住了眼睛。唐云意连忙制止,压住他的手,“兄弟,别冲动。人多嘴杂,想脱的话,回去再脱。被人笑话绣花针,啥整?” 唐云意最后一句话简直剜心。 付离拿他没办法,气呼呼坐下。独自灌酒,语气里充满了哀怨,“我若是练得神功,不至于被人吊打欺负” 唐云意伸出爪子去安慰他,指腹摩擦他的手背,“放心,等我回到金灵卫,我会助你”,习得红衣金灵卫的神功后,付离荣登天字高手,指日可待。 四人离开望仙楼时,阴冷的街道上还有不少人经过。两侧商铺下的屋檐下悬挂的灯笼一跳一闪。 唐云意已经有了醉意。一股烈酒下去,他的腹部仿佛生了一团篝火,热得他直敞开衣领。 “好热” 唐云意索性脱下外衣,手持外衣,借着酒意在大街上挥舞起来。歌声随之从他嘴里出来,高潮之处,穿金裂石。 “一壶浊酒把梦醉倒, 生气也寂寥, 贪一个拥抱, 管他迟与否, 放爱去逍遥” 外衣在唐云意手中不断挥舞。付离三人嫌弃地离他远远的。 “嗯……” 背后突然传来一记闷哼。唐云意意识到自己打到了人,酒清醒了七成。 唐云意的衣服被他绞成鞭子,这一鞭下去,直接命中来人的胸口。对方捂着胸口,眉头紧皱,胸腔里的五脏六腑在翻涌,好像要从喉咙里挤出来。 唐云意像做错事的一样悄无声息的把衣服藏在他的身后。他尝试着道歉,却在看到对方的样貌时,生出了一丝嫉妒。 对方一身淡蓝色儒衫,一头如绸的墨发垂至腰际,同款的发带随风飘荡。颇有“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的谪仙模样。 “兄台,你要不要紧?”,唐云意想扶住对方,又怕自己粗手粗脚弄坏了这尊像美玉一样的谪仙。 裴竹宜压制心口上涌的血气,眼神从雪水里收回,闪过一丝失落。 “无妨” 唐云意也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相比于自己受伤,对方似乎更看重掉落下水里的字画。 他把雪水里的字画捡起来送到裴竹宜的手中。裴竹宜的眼神在看到上面的书法洇开后,变得模糊不清,失落又浓郁了几分。 又是如此熟悉的临摹,唐云意笑开了眼。裴竹宜不解的看着他。 “兄台,我无意打中你。为了赔罪,我给你送一幅白龙先生的真迹” “你认识白龙先生?”,裴竹宜有些激动。意识到自己失态,他很快恢复儒雅的姿态。 “有熟人介绍,拿到白龙先生的真迹,并非难事” “行”,裴竹宜爽快的接受。 “那……我应该送到哪给您?” “公子” 十几个护卫突然往这边而来,他们靠近时,分作两列,围住了裴竹宜。为首的看见裴竹宜胸口上的痕迹,立刻对唐云意拔刀。 “你竟然伤了我们公子” “无妨”,裴竹宜拦下,举止做派温文儒雅。让唐云意对他的印象又多加了几分。 “你只管到青鹿学院找我。我姓裴” 人走之后,唐云意还定在原处。青鹿学院,那不就是云倾的师兄? 封令月在他面前挥动手臂,他如梦初醒般,意识回归。“看得出神,你该不会……” “他是谁?”,身上有如此非凡的气度,从容不迫,情绪稳定,不是皇族贵胄,就是钟鸣鼎食世家。 封令月鼓起双腮,以一种很淡然的口吻解释,“首辅之孙,裴竹宜,兼和儒雅,温润如玉” “你怎么知道?”,唐云意猛然转过头问。 “巡逻的时候碰见过。他在青鹿学院,将来入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唐云意下意识就想到了唐云倾,“那云倾怎么办?” 封令月抱住双肩,胳膊肘用力撞了一下唐云意,“裴竹宜是不是长得像仙人一样?” “你喜欢上他了?” 封令月立刻否认,“我师父说了,越绝美的男人越会骗人” 唐云意摸着下颌的清茬,若有所思,“原来这就是你喜欢上午你的原因” “谁喜欢你这个丑八怪” …… 入夜,雪已经停了。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唐云意不想去茅厕,在金灵卫的院子中一棵老树下解裤子。 一颗石头从天而降,打在他还混沌的脑袋上。 他立刻拉紧裤子,看了一眼地上的石头,吞咽口水润了润干燥的喉咙。 深夜的小巷里,呼啸的风卷着地上的积雪飞向步辇。布辇四周,纱幔清扬。长公主萧朝雨半靠在锦榻之上,骄傲跋扈之姿若隐若现。 “参见殿下” 唐云意的酒意完全清醒,脸被寒风冻得僵硬发白。 “起” 唐云意起身,立在步辇下。天高夜黑,适合行凶。 “血丹案破了,你的功劳不小” 唐云意恭恭敬敬垂下头,“是殿下协助,才能破了血丹案” “想来你已经知道血丹案背后之人是谁?” 唐云意已然知道建文帝的帮凶最后还是他查,萧朝雨下令时,他的内心如同古井一般,没有波澜。 “建文帝” “他人不在京都,但是京都里必有他的眼线。他炼制血丹恢复容貌,假以时日,卷土重来。你的必须找到他的帮凶,防微杜渐,必要时刻,斩尽杀绝” 第347章 郡主失踪 “云意,你……要回金灵卫了吗?”,李京墨罕见的挽留。自从苏辰安和柳在溪护送裴思玄离开之后,左明堂静悄悄的,让人多多少少有点不习惯。 唐云意径直看向坐在下首吃东西的阿菀,幽幽道,“李卿说,不管我回不回,少卿这个位置一直给我留着,这样我就有查案的权利了”,唐云意看着阿菀像仓鼠一样吃东西,双腮鼓囔囔的,甚至可爱,不由得露出会心一笑,“阿菀,你打算走吗?” 阿菀抬头,停下咀嚼的动作,眨巴眼睛,一头雾水,“走?去哪?我待在大理寺挺好的。何况,我还没有找到叛徒” “我想问”,唐云意眼神示意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无比严肃的唐云意让阿菀自觉的挺直身板。觉得到自己吃得满嘴流油,她抬起手背,狠狠往嘴巴上一擦,露出羞赧的笑容。 “你问吧” “你们用蛊,如何分等级?” “一品蛊师地位最低,九品蛊师最厉害” “你是哪个等级?” “五品吧。我们西疆的蛊术不单单指蛊而已。需要庞大的真气才能驱动蛊。我真气不足,故而只达到五品。在往上,每升一品,极为艰难。我族目前的九品蛊师屈指可数” “西疆叛变的那个人是几品蛊师?” 阿菀摇头,“他是个天才蛊师,兴许在叛逃快十年里,他可能已经超越九品。就像你们武者,超越天字一等之后,深可不测,已经无法预估实力” 唐云意还是不死心继续问,“超越九品蛊师之后,会有什么特殊能力?” 阿菀突然迟疑。 “阿菀,事关天下苍生。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唐云意第一次以诚恳的态度向阿菀请求。古灵精怪的少女在心中挣扎纠结,最后把自己的嘴唇咬得发白,才嗫嚅起来,“这……是西疆禁术。长老们不让说,我也不能说,会反噬” “反噬什么?” 阿菀很为难,吃的,住的,大都是唐云意的钱,吃人嘴软,她的眉毛耸成八字形,“长老为了防止我们把西疆禁术说出去,在所有人的体内种蛊了。只要提到禁术,就会触动体内的蛊虫,我会疼得痛不欲生” 唐云意来到阿菀面前,眼神坚毅,又带着祈求,“我只听结果,我并不是要学你们的禁术”,他以糖衣炮弹诱惑阿菀,从她那里学会了养蛊,种蛊,并以自己体内庞大的真气滋养出不容觉察的变异种。 “不行”,阿菀还是拒绝。 坐在窗棂上的九百生缓缓转过头。心中有着疑惑,那晚,他见到一个人似曾相识。但是对方的容貌却是陌生的。这几日,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我当年游历到西疆时,无意中得知,不想被体内蛊虫反噬,天字高手可以用真气把子蛊暂时隔绝。这个人必须内力雄浑方可实行,否则双方都受到反噬” 唐云意抬头看向李京墨。在与李京墨的交手和相识过程中,唐云意认为李京墨的身手已经超越天字一等。那么,他的真气…… 三双眼睛齐巴巴的看着李京墨,他那颗如冰石的心慢慢融化了一些。 “我不能确保行不行”,李京墨表面上不愿意,但是还是盘膝而坐。 一股雄浑的真气突然冲入阿菀的体内,锁骨处的子蛊微微异动之后,陷入了沉睡中。 “阿菀,超九品蛊师的能力是什么?” 九百生说过,沉睡的子蛊很快会苏醒。唐云意急切的问。 “起死回生” 什么……唐云意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听错了。 “是……以怎么样的方式起死回生?” “借蛊将人的意识转移到另一个人或者物种的体内,达到重生的目的。这种蛊术邪门又会导致天下大乱,早已经绝了” “这种蛊术使用起来并非轻而易举,还需要一个融合的过程。如果不融合,双方都会死掉” 唐云意的小脑都萎缩了。这种蛊术太邪门了。 “有成功案例?” “我不知道。但是一般都不会使用这种蛊术,相反……会培养变异的蛊虫,植入体内,达到目的。就像……东伯侯世子那样” 李京墨突然撤回真气,内力浑雄的他也忍不住长吁一口气。那条子蛊醒过来了,不断冲击他的束缚。他不及时撤回,一旦子蛊冲破他的束缚,会立刻刺进他的体内。 九百生从窗棂上跳下来,抱着胸,分析自己的见解,“按照阿菀这么说,我怀疑……找不到西疆叛徒,可能是他已经使用了禁术,金蝉脱壳。换了一个躯壳,导致西疆找不到他” 阿菀倏然起身,欲言又止,“不可能,几百年来,没有人能够使用禁术。一旦使用禁术,会被长老发现的” 九百生打了个响指,“你说几百年没人能够使用,不代表不能使用。如果他已经学会了禁术,金蝉脱壳,西疆的长老也无法发现他” 阿菀被堵得哑口无言。九百生分析在理。一个罕见天才蛊师,古籍里的那些禁术对他来说,游刃有余。 “那……怎么办?” 唐云意宽慰她,“他会出现的。既然选择背叛西疆,那么他肯定会出现的” 阿菀突然蹲下去,双手抱住膝盖,眼尾发红。 “这个人跟你的关系一定很密切吧?” 阿菀呜呜咽咽的点头,“他是年长我十岁的哥哥。是我族下任族长,也是罕见的天才蛊师。可是他有一天,突然逃了,逃出了西疆” “万一他没有背叛西疆呢?”,唐云意猜测。 “怎么不会?他与外人勾结,使用蛊术攻击族人,被长老们击败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唐云意虽然不知缘由,灵敏的鼻子嗅到了阴谋、陷阱。一个人无缘无故的背叛不是空穴来风。或许,将来他有幸到达西疆,方知缘由。 “咚咚……”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九百生靠近门口,顺势打开了门。门外是李纯风的跟班,嗅到大厅内气氛有些沉闷异常,他变得拘谨起来。 “唐少卿,李卿有要事与你相谈” 第348章 郡主失踪(二) 夜深,李纯风的办公署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光。俯身案牍的身影倒映在窗纸上。 唐云意敲门而进。李纯风从书案上抬起头,书案左侧桌角上的茶杯里还冒着热气,里面漂浮茶叶。 风从没关紧的缝隙里吹进来,地上纸张翻飞。李纯风连忙用镇纸尺压上。 唐云意关紧门后,屋里生了炭火,火势大,暖融融的,如春日一般。 “李卿” 李纯风接下来的话让他背脊发凉,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南雍侯府的山河郡主失踪了” 霎时,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到血管里的血流汩汩流淌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唐云意的喉咙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双手扼住了。许久,他像是憋了很久,突然吐出一口浊气。 “李卿,你在开玩笑?她何时南雍侯的掌上明珠,出入有护卫接送” 李纯风的脸色非常严肃。那张经过岁月洗涤的脸如同暴风来临之前,密云的急遽变化。一会儿露出痛惜的表情,一会儿非常严肃,让人不敢轻易与他对视。 “你觉得本官像是开玩笑?” 唐云意的心突然像被针扎一样,他感到不适,有一双手在扭曲他的五脏六腑。 “什么……时候?”,唐云意在脑海里不断的告诉自己。山河郡主只是失踪而已。她又不是死了,兴许是谁把她抓起来,企图威胁南雍侯。 “血丹案结束的第二天”,也就是说,郡主失踪已经三天了。 “侯爷派人找了吗?” “自然,但是没有找到。整个京都几乎掘地三尺,都没有发现郡主的身影” “会不会不在京都了?”,唐云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心不知为何,在听到山河郡主失踪后,急跳如擂鼓,剧烈的跳动让他的呼吸受阻,他觉得双脚发软,想扶住什么东西来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 “事发之后,南雍侯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李纯风也想不通,一个大活人,全身搜铺的情况下,竟然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一丝破绽。就算是想拿郡主威胁南雍侯,已经第三天了,应该显露身形了。 “为什么不说?” “南雍侯不让张扬” 唐云意生出了痛心疾首的感觉,全身的血液冰冷的流过血管,千万不要是他想象中的那样,郡主一定在某个地方安然无恙,等待他去救。 “南雍侯藏了什么秘密?山河郡主可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他怎么……”,为什么不能说?山河郡主有什么错? 李纯风长叹,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起身拿披风,示意唐云意跟他出去,“南雍侯想见你” 昔日恢宏的南雍侯府在山河郡主失踪后,变得森然诡异。整座侯府的斗拱飞檐全部笼罩在黑暗之中。大门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灯光如呼吸一般,明明灭灭。 李纯风简单的通报之后,唐云意跟在他身后。穿过影壁之后,府内的灯零零星星,走过一段黑暗的路程才在拐角处看见灯光,整座府邸透露出一种鬼魅般的感觉。 “偌大的南雍侯府,没有人巡逻?”,经过一片人工湖,从湖面上吹来的风钻进衣服,往上攀爬。唐云意抖了一下,拉紧衣领。 这风异常的阴冷,湖边有未融化的雪。湖面上波光粼粼,从水榭里的灯被水波扭曲了。 “侯府里的人都派出去找郡主了。本来这事不应该找你,你刚破完血丹案,应该给你休息。但是三司派出大量的人都找不到郡主,侯爷没有办法……” 唐云意在杨国舅府上见过南雍侯,终于再次见到了他。痛失爱女的他仿佛在一夜之间衰老不少。唐云意仿佛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同东伯侯一样的失魂落魄。 岁月在南雍侯的身上留下了印记,却带不走他的精神。山河郡主的失踪,一夕之间,他所有的精神力都被老天爷带走了。 坚挺的背变得佝偻,脸上被岁月雕刻的痕迹更加明显。他老了,他承认自己老了。 唐云意僵硬,不知为何,他突然激发了一种感知,他好像能体会到别人的情绪。南雍侯很哀伤,但是他在强装镇定,他在隐忍,在克制。 “参见侯爷” 南雍侯的半个身子笼罩在黑暗中,屋内的灯太昏暗了。他挥手让李纯风和唐云意起身。 “你应该知道了?” 南雍侯这句话是对唐云意说的。这句话是那么沉重无力,透露出一个老父亲的心酸。 唐云意点头,“侯爷能说说,郡主失踪时,发生了什么?” “因为你……” 唐云意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他很快猜到了缘由。他诈死一事,骗过了很多人。 “侯爷,为了破案,云意只能诈死”,他死了,才能让那些人放松警惕。 “笙儿以为你死了,一定要去查清事实。本侯竭力劝阻,她不听,执意要去找你。本侯一怒之下,把她关进了祠堂”,讲到这里,铁骨铮铮的南雍侯突然哽咽起来。身份的优越让他向来不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懦弱和软肋。而今山河郡主失踪触动了他心底最后一根弦。 “侯爷,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本侯关了她一夜,翌日……她从祠堂里消失了。本侯即刻派人去寻找,还是没有找到……”,她就像一只长了翅膀的小鸟飞走了。 “侯爷,为何不早说?”,已经过了两天两夜了,唐云意不敢想象后果。 “本侯以为她只是在怄气,躲起来了” “现场可有挣扎的痕迹?” “没有……” “侯爷可方便带云意去祠堂看看……”,一个大活人,突然失踪。古灵精怪又乖巧的姑娘不可能不告而别,未免也太任性妄为了。其中隐情,只有到了祠堂才知道。 南雍侯府的祠堂比较偏僻。一路上,灯笼了了。长廊尽头黑黢黢,仿佛野兽张开血盆大嘴在黑暗处等候。 从湖上吹来的风带着一股腥味,这是湖水得不到循环变成死水的气味。味道浓重,仿佛很多鱼死在了水里一样。 第349章 失魂落魄 南雍候府的祠堂偏远,连续穿过两道月洞门,方才到达。院中的风很大,地上的斑驳光影被吹风摇摇晃晃。雪在暗淡的星光里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事大之后,祠堂已经被严加看守,外面围了一层护卫。自从南雍候被卸了兵权之后,他再无人可用。整个南雍侯,看似富丽堂皇,却显得有些寒酸。 “本侯把笙儿关起来后,派人在附近守着。所有人都没有看见笙儿离开……” 唐云意一边打量四周的环境,一边捕捉南雍候话里的重要信息。南雍侯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祠堂有人在外面守……没有人看见郡主被人带走。这两句话,看似简简单单,普普通通,实则包含的意思不一样。 南雍侯推开祠堂的大门,一股厚重的阴凉感顿时袭来。映入眼帘的是摆在大堂中央一排排龛位。龛位两旁垂下长长的黑幡,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有些龛位上没有题字,空空如也。似乎在供奉,又似乎不是。唐云意有一种南雍候为他人留位的感觉。 唐云意走了一圈,看向窗棂。他走到窗户下面,除了一层未来得及清理的灰尘,没有任何破绽证明山河郡主是从窗户离开。 整个祠堂,陈设整齐,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侯爷,郡主失踪后,这里……可是移动过?或者清扫后?” 南雍侯摇头。夹杂白丝的头发从鬓角掉出了一绺,眼袋下方青黑,更显得他疲惫不堪。 “从她失踪后,本侯就命令所有人,严加看守,不许动祠堂里的一丝一毫” “那……郡主失踪之前,可有何反常?” “她口口声声要去找你” 唐云意瞬间头皮发麻。心不安了起来,一股不好的预感像小火苗一样,慢慢的蹿起来。 “侯爷,郡主可认识谁?” 南雍候摇头,“她的朋友并不多”,前一秒,苍老如即将熄灭的男雍候突然挺直了背脊,昂扬的背脊像一并挺立的枪,让人难以忽视他散发出来的威严。“是不是杨昭的人为他报仇而来?” 唐云意很快否认,“要报仇,应该是属下”,而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山河郡主。如果真的有人绑走山河郡主,那么……针对的人…… “唐云意,本侯要求你一定要找到山河郡主。找到她,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给你” “侯爷”,唐云意支支吾吾,变成拙口钝腮的傻小子。他不断在心中组织语言,惴惴不安的千言万语变成了两个字:“死亡”。他心中那股共情的能力太过于炽热了,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告诉他,郡主可能已经出事了。 这两个字像两把刀刃切割他,他的双腿虚浮,软绵绵的,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一样。他只想回去,好好躺着。 他回到大理寺左明堂的时候。李京墨、阿菀、九百生还在等他。 亮澄澄的后堂里,有白气袅袅升起。 阿菀在后堂撑死一个小火炉,下面是炭火,上面的水已经开了。她往里倒入各种材料,羊肉、青菜……她那张漂亮可爱的圆圆的脸蛋被氤氲的白气模糊了轮廓。 “熟了,你们快来吃啊” 李京墨在捯饬他的黑金纸扇,即便在线天寒地冻,他也要带着,按他的话来说,冬天带扇。一个字“帅”。而九百生则在窗户下盘膝而坐,仔细擦拭他的剑。 两个人如同神游天外,完全没有听到阿菀的话。阿菀又招呼唐云意坐下,他摇了头,转身回房睡了。 不知为何,他明明没有饿肚子,身上却出现了低血糖的症状。力气仿佛就在一瞬间被人抽走,脑袋混沌了起来。 “郡主活得好好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唐云意在自我洗脑中,睡了过去。 冷冷清清的明月挂在天空,湖面泛起一片青烟似的薄雾。天寒地冻,地面上早已经冻得硬邦邦的。湖面上的细细小小的碎冰在寒风中互相碰撞,发出了“叮叮”的悦耳声。 碎冰的声音忽然变大,一只长了鳞片的手拨开碎冰,紧接是一个半人半鱼的怪物从水里拔出来。它的有着人的形状,身上覆盖坚硬的鳞片。 怪物上岸之后,东看西看,似乎有点迷茫。须臾,它抬起头,对着空中嗅了嗅,好像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它沿着还亮着灯的地方走去,投下的影子里狰狞如魔鬼。 一记锐利刺耳的声音刺破空气,穿过氤氲的烟雾,直直插向怪物的胸口。怪物耳廓竖起,捕捉到了空气被撕裂的声音。但它的动作迟疑,微微侧过,没有躲过突如其来的铁箭,铁箭携带巨大的冲击力,射进了还未完全坚硬,完全覆盖鳞片的大臂里,怪物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撞回了水里。 “嘣”的一声,冰水溅起,又恢复了平静,湖面上只剩一层层涟漪慢慢的消失。 躲在暗处射出这一箭的黑影得到回应,从阴影处走出来,来到了湖边。锐利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湖水。 水面平静,好像突然有气泡从水底冒出来。一股狂暴的速度从水里袭来,打得黑衣人措手不及。 一股凶暴的力量从水里爆发,黑衣人被打得直直退后,刀在坚硬的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等这股力量被抵消之后,他才停下来。 刚才被打中的怪物从水里冲出去。当着黑衣人的面把没入整只手臂的箭拔出来,表情没有一丝痛苦,让黑衣人大为惊讶的是,怪物身上没有一丝血溅出来。 怪物那张被鳞片覆盖得差不多的脸没有痛苦的神色,没有人类的任何的情感,有的只是……冰冷的杀戮。 那股浓烈的杀意连隔着十几米远的黑衣人都能感应到。在那张脸上,没有被鳞片覆盖的眼睛有一丝熟悉。他的心在不知不觉之中加速跳动。怪物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扬起长着锐利黑甲的手向他扑来。这个怪物,动作像豹子,又有人类的动作,仿佛带着人类的智慧,一招一式,章法清晰。 第350章 南雍候 黑衣人的应付略微吃力。那个怪物,一招一式之间,凌厉凶狠,没有多余点缀,直取他要害之处。 黑衣人的衣服很快被怪物撕下,坚硬的长指甲在他的腹下挂出五道深深的血肉,粉色的肌肉翻卷,血溅了出来。 黑衣人暗中“嘶”了一声,碎痛撕裂了他的神经,他有一点恍惚。这怪物的指甲中藏了毒药,他的视线开始抖动了。 怪物连续攻击下,忽然放慢了速度。似乎受到什么控制一样,招式开始变得毫无章法。毒素随着血液扩散至全身,好在怪物露出了破绽,黑衣人一刀扎在了怪物的胸口上。怪物扬起那双跟黑洞一样,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呆呆的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有一丝心悸。这一双眼睛,好像被人挖去了眼球,只剩下孤零零的黑洞,所有光线都被吞噬了。恐怖得让人心胆俱寒。 毒发作上来,他的力气在消散。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力量,一脚踹在怪物的胸口,把怪物踹回了湖里。 怪物在水面上砸出水花,然后沉入水底。 几个黑衣人从暗处飞出来,两人扶起半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大哥,那是什么怪物?” 黑衣人扯下黑色的面罩,青紫的脸好像是窒息造成,他咳了几声,把堵在喉咙里的淤血吐在了水里。气管顺畅,他的脸色依旧未缓解。 “这是试验出来的杀人机器,没有感情。我猜得没错的话,还没有成功” 黑衣人双膝一软,再次跪在地上。毒素冲入脑门,眼前的场景在他的眼睛里左右、上下旋转。耳朵里只回荡一句,“大哥” 夜,静谧得可怕,除了窗外的雪花簌簌声,仿佛还听到了隔壁同僚的呼吸声。 躺在床上的唐云意,睡眠极度不安稳,好像做噩梦一般,身体在无自主的意识下痉挛,偶尔还会发出呻吟声。 耳边传来潮水的“哗啦”声,声声入耳。漂浮着碎冰的海水冰冷刺骨,唐云意仿佛之间,从天而降,坠入了海底。冰冷的海水冲入他的肺部,一股窒息的感觉瞬间传来,他的意识瞬间介于模糊和清醒之间,肺部有着撕裂般的痛感。他痛不欲生,脸色憋红却在下一刻猛然苏醒。一手拂掉了身侧的刀,刀连着刀鞘落地,窗户软榻下的九百生猛然的清醒过来。 唐云意苏醒,起身猛地拍着胸口。那个噩梦太过于真实,他在梦中使劲挣扎,大汗淋漓,抓耳挠腮。他张开口,发现喉咙干得冒火,嘴唇、舌头、口腔黏在一起,开口艰难。 九百生递过一杯茶,茶壶中的水还是温的,唐云意连续灌了几杯,方才缓解胸口上的躁动。 “唐少卿,你和李卿出去回来之后,心神不宁,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九百生拉了凳子在对面坐下。 “山河郡主失踪了” 九百生顿时想起了,那一天,乖巧之下古灵精怪的少女,笑靥如花,他仿佛预测到的那般,没有太多惊讶,“张昭已死,杨国舅和湘妃已经全部倒台。恐怕是南雍侯的敌人” 唐云意抓着脑袋,喘气得呼吸慢慢恢复正常,“侯爷怎么都不说” “那……郡主出事之前可有不对劲?可留下什么话?” 唐云意露出苦涩的笑容,抱着头,企图压下心中那股惶惶不安,“侯爷说……她为了找我。但是侯爷把她关起来了,她失踪了,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踪迹” “难道……”,九百生停顿了一下,抬头,发现唐云意笼罩在自责当中。他能猜到的,唐云意怎么可能猜不到?是他不想承认罢了。 “九百生,你了解南雍侯?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给我说说” 唐云意打断了九百生的思路。京都四大侯,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东伯侯残暴,南雍侯性情中人。 “东伯侯和南雍侯,还有另外两位侯爷,都是没落的贵族。到他们这一代时,皇族宗室几乎将他们的名字从族谱上抹掉了。两位侯爷不甘心,十五岁从军,东伯侯凭借先登之后功,一路坐到了东伯侯的位置。南雍侯凭借斩将之功,成为了南雍侯” “东伯侯和南雍侯是两个性格相差很大的人,他们几乎不往来,但是儿女之间的关系算融洽。东伯侯有一子,最后的结果,想必你也知道。南雍侯的儿子先于东伯侯世子过世,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两人老死不相往来……”,九百生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倏然一亮,“你可能不记得,东伯侯因为世子伏法的时候,南雍侯府放炮了” 唐云意缓缓垂下手,那时候……他好像……他不记得了。他没有关注南雍侯府,何况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大周威名赫赫的四大侯爷。 东伯侯功高震主,放任世子乱杀无辜,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自戕了。 “东伯侯和南雍侯不合?” 九百生点头,“他们一直不合,即便两家儿女关系密切。他们从来不在同一个场合出现,见面必吵。其实……”,九百生又顿了顿,“他们以前不这样,自从建昭帝登基之后,两人突然因为意见不和产生矛盾,从此……” “什么意见?” 九百生摇头。 “东伯侯和南雍侯,谁的谋略更胜一筹?” 九百生郑重思考了一会儿,才谨慎出口,“他们的实力平分秋色。南雍侯有一个特别出名的典故……”,九百生停下,眼神掠过唐云意。如果他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什么典故?” “抬棺出征” 唐云意的脑袋上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十几年前,具体时间不得而知。北方蛮族抢占我大周京都领土,当时的东伯侯受伤,无法出征,另外两位侯爷在外,军中无将,这都不是要紧的事。而是建造天枢,几乎把国库消耗殆尽。朝廷已经无钱可打了。南雍侯站了出来,大令号召达官显贵捐款,甚至抬棺出征。过程虽然壕无人性,最后也收回了领土” 第351章 真相触目惊心 “南雍候用手段逼迫达官显贵捐钱?” 九百生点头,“南雍侯的手段确实非常人所了解。但是抬棺出征,稳定军心,军队势如破竹,收回领土。他高尚的爱国气节,他们不能否认” “那……对侯爷实施报复的是多年以前被抢家财的人?” 这个问题,九百生不置可否。他想了想,觉得不可能,“如果真的是多年前被抢了家财的人,何必等到现在动手?我怀疑……是另一个阴谋,一个针对南雍侯的陷阱” 唐云意脸色急遽变化,否定了九百生的计划,“如果是南雍侯故意为之?” “山河郡主可是他的女儿,虎毒不食子” 唐云意犹如天马行空,九百生的一番话犹如在他空白的大脑里劈出了一道闪电。真相欲出又出,或许不用等得太久了。 翌日,天边悬挂着灰色的云块,云块里面好像藏了很多雪花,沉甸甸的,仿佛随时破解,大团雪花掉下来。 “少卿,去哪?”,九百生问。 “当然是去找郡主了。我知道她在哪里了”,唐云意的口气看似轻松,实则沉重无比。有强颜欢笑的嫌疑。 “我也去”,阿菀快速咽下嘴里的包子,举手要跟着去,她没有见过唐云意头一回破案如此神速。临走时,她还不忘拉上李京墨。 白日的南雍侯府少了死气沉沉的气氛。仆从多了起来,鲜活的气息徒添几分。一进南雍侯府,那股死水般的腥味从湖面远远传来。阿菀捂住嘴巴,不满的抱怨。 “什么味道?好臭,我有点反胃” 南雍侯府的管家扫了她一眼,那股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厉色让阿菀下意识的捂住嘴巴。 中年管家意识到自己这副不苟言笑吓坏了小姑娘,换上一副类似“奸商”的模样,“姑娘不必害怕。侯府的观景湖许久未换水,故而会有腥味传来” 长长的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南雍侯起身又坐回去,心口上好像爬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蚂蚁,搅得他神思不安。 “参加侯爷” 直到唐云意出现,他混乱的心神缓缓安定下来,好似吃了定心丸一样,长舒一口气。 “你可有郡主的消息?”,他就像一位等待女儿归家的老父亲,神态倦怠,脸上的岁月痕迹不过一夕之间,又多了几条。 “侯爷,属下还得再查一查……郡主的闺房,或许能从蛛丝马迹中得到一丝线索” 南雍侯无力的坐回去,挺直的背脊佝偻起来,无力的挥挥手,让管家带他去。 前往山河郡主的闺房时,唐云意故作轻松的状态问阿菀,“西疆有没有一种蛊,可从衣物上的气味追踪?” 阿菀猛然停住脚步,眼睛慢慢瞪大,粉色的咽喉动了几下,咆哮声涌出,“你当我是神?” 唐云意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脸色肃然,绷得很紧,如今张开的弓弦,有点紧张,“阿菀,我不是开玩笑。郡主危在旦夕” 阿菀深深呼吸,吐了一口浊气。心里恼怒不已,唐云意迟早把西疆的所有蛊术都挖走,“有,不过我能力达不到。那是九品蛊师的绝活。他以庞大的真气滋养蛊虫,这种异变的蛊虫确实有这个特异功能” 唐云意的脸贴大,阿菀吓得躲到李京墨的身后,露出两只圆碌碌的眸子,“你别看我,我没有这种蛊虫。九品蛊师才能培育出来” “无妨,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去西疆走走” 九百生迟疑了一下,“唐少卿,西疆出叛徒之后,已经不允许外人进入了” “女婿也不给?”,唐云意提高了声音。把阿菀羞得脸如火烧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唐云意毫无缝隙链接,“可不是,有的人是癞蛤蟆,能让我这只天鹅纡尊降贵,可别不知好歹” “你……”,阿菀从李京墨背后伸出一条腿,踹向唐云意的下体,被他一手擒住脚踝,微微用力,阿菀重心往后倒,眼疾手快抓住李京墨腰间的锦带。李京墨皱眉,拧过身,在她的手背上弹了一下,她重重摔地。 “你们……”,阿菀委屈,“懂不懂得怜香惜玉?” 李京墨朝唐云意挑眉,“说你呢” 唐云意反击,“说你” 两人互相推诿,阿菀双腮气鼓鼓的,像金鱼一样。 玩笑过后,终于来到了山河郡主的闺房。一个郡主的规格,该有都有。 三个男人眼角余光对视,唐云意突然捂住肚子,脸痛得扭曲起来。 “我肚子好疼,我去下茅厕。李墨,你和阿菀查一查,郡主有没有留下线索” 唐云意离开之后,九百生也找借口出来了。就在李墨在里头与管家周旋。 “管家,郡主失踪前,有回来拿过东西?”,李墨问。 中年管家留着八字胡,精明得像行商之人一样。他无奈的摇头,“没有,房里的东西没有被人碰过” “衣服呢?”,阿菀走到墙角的衣柜,没有打开,而是问管家。 管家走过来,打开衣柜,衣服塞满,眼花缭乱,“郡主一件也没有碰” 综合总总,阿菀得出了自己的见解,“郡主该不会与人私奔了吧?” 这句话如雷霆,管家愣了一下,李墨瞪了她一眼,“阿菀莫胡说。侯爷已经说过,郡主失踪之前,要去找唐少卿” “我并非空穴来风”,阿菀有自己的依据,“我怀疑是有人假扮唐少卿的样貌引诱郡主,郡主心甘情愿同他出去,所以我们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 李墨用那双能透射一切的黑眸重新审视了阿菀一眼。一直以为,阿菀给他的印象是,用蛊消耗过度,一天到晚,只会吃吃喝喝。 阿菀仿佛从李墨那得到了表扬一样,高高扬起下巴,傲娇的小表情不自觉显露出来,“怎么样?我说对了吧?” “你有三分之一才对,但是假扮唐少卿的人又是谁?” 阿菀支支吾吾,“当然……当然是仇家”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郡主” 管家回过神,连忙附和李墨。 第352章 真相触目惊心(一) 唐云意到达茅厕门口,立刻转身,与九百生差点撞个正着。两人心照不宣,闪身隐身到角落里。 低沉的声音很快被风撕碎,根本听不清楚。 唐云意和九百生隐身在散发茅厕味的暗处,两个大男人,人高马大,衣服之下,肌肉隐贲,一下子把这个狭窄的空间挤得所剩无几,连空气也稀薄不已。 “九百生,当年侯爷抬棺出征回来后,可把棺材带回来?”,这个家喻户晓的典故,已经隔了十多年,整个大周都知道,南雍侯气节高尚。 “带回来了” “你确定?” “当年侯爷抬棺出征,打了胜仗,一举收复失地,侯爷将其视为祥物,拔营之后,把棺材带回来了”,九百生的声音低沉低沉,好像被沙子磨砺过一样,沙哑又磁性。 “那副棺材在哪?” 黑暗中,九百生扬起俊秀的脸庞,不可思议,眼睛有光闪过,最后消失在眼瞳深处。 “唐少卿,你……怀疑……”,一股窒息感涌上九百生的胸膛。 “我不确定,先找到侯爷的棺材” 两人一前一后从暗处出来,身姿敏捷如豹子。对南雍侯府地形不熟的两人就像迷路的羔羊一样,不停的乱窜。 “九百生,你对侯爷如此了解,对府内的地形可了解?一个时辰了,我们在府内像无头苍蝇一样,一间一间的寻过去”,一无所获,反而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九百生面无表情的摇头,从光亮处收回自己凌厉的下巴,“当年,所有人都见到侯爷的亲信把棺材带回来了。给楠木打造,没有上漆,保留原色。棺材沉重,需要八个人一同抬,就放在南雍侯府”,九百生的眉眼起了一层淡淡的疑惑。 两人在潮湿的空气中穿梭,衣服上皮质的地方上覆盖了一层融化的水珠。唐云意往脸上一抹,又冰又水。 “要不……天快黑了,我们去侯府后院看看”,九百生提议。他和唐云意兵分两路,花了一个时辰,把前院翻得里外朝天,依旧没有发现什么。但是后院,只匆匆看了一眼山河郡主的闺房后,便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往茅厕的方向走去。 “也行吧……” 唐云意抬头,四十五度望后苍穹。暗沉的天空坠着沉甸甸的灰云,好像一团巨大的,被撕成碎片了,扔到一边。 “又要下雪了,她最怕冷了” 九百生背靠冰凉墙墙壁,重复唐云意的动作。“郡主的习性,你知得一清二楚”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抄东伯侯府的时候,她像个精灵一样,出现了”,空气寒凉,每呼吸一下,都有白汽从鼻腔里溢出。唐云意忍不住搓手,把手藏在了袖子中。“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情”,连他都无法用言语形容,山河郡主在他心中是一个怎么样的地位。 “如何……”,九百生的睫毛上结霜了,他费力的眨眼,把白霜抹掉。残存的霜气让他的视野看过去一片朦胧,“郡主发生意外呢?” 唐云意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不会的” 九百生自嘲,终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而是转变的话题,“天空阴沉,恐怕一场大雪,会把湖面冻上,兴许死水般的气味就少了些” 九百生说话的瞬间,一大朵雪花冲天而降,落在他的肩膀。他伸出去接雪花,绒毛般的雪花在接触到热源,化成了晶莹的水珠。 唐云意落寞的垂下头,他为了转移注意力,嘴巴一鼓一吹,无聊到把额头碎发吹得飘扬起来。须臾,他又开始眼眸上翻,数着自己又浓又长的睫毛。一个大男人,面目可憎,却长一双好看的眼睛,清澈如雪山上的湖泊。 天色慢慢笼罩下来,黑暗像潮水一样,慢慢侵入侯府的每个角落。 南雍侯坐在大厅上首,脸如罩寒霜,肃寒的脸比雪天还要冷上几分。 李墨从容不迫迎上南雍侯的打量。在这场的气场的较量下,他更胜一筹。无人知晓,他的年纪甚至比南雍侯的还大,至于大多少,不得而知。 “唐少卿去哪了?” 上茅厕的借口已经用过了。李墨随意胡诌了一个理由。南雍侯叹了一口气,抓在扶手上的手多了几分力。 “郡主已经失踪四天了”,这是一个父亲无力的诉说。他的女儿石沉大海。 “侯爷,估计……唐少卿今晚就能找到郡主了” 阿菀瞪大眼睛,胳膊肘暗自撞了一下大言不惭的李墨。这个人怎么给唐云意挖坑?南雍侯可不是蝼蚁,即便他已经没有兵权,余威尚在。 “你别给他挖坑” 李墨的嘴角抽了一下,讥诮了一声,“拭目以待”,一个简单的失踪案,根本不需要那么久。唐云意心中或许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他不相信而已。 南雍侯府的灯光微弱,风一吹,把长廊屋檐下的灯笼吹灭。只剩下远处凄凉的灯光投射在铺满雪的空旷庭院中,就连泛着死水气味的湖面已经看见凝结的冰晶了。 “嘣”,两道人影碰到一起。冬天的衣服特别干硬,两人同时听到了衣服上凝结的一层薄薄的冰晶破裂的声音。 昏暗的光线,露出唐云意充满忧愁的脸。 九百生无奈摊手,表示无能为力,“后院没有” 唐云意轻叹一声,抚摸光洁的下巴,“前院和后院都没有,难道在侯爷的书房?” “我们去侯爷的书房走一趟”,唐云意不等九百生同意,立刻点头。 两人闹着雪幕,躲过南雍侯的眼线,撬开了南雍侯的书房。书房里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似的,屋内家具蒙上了一层灰尘。里面陈设并无特别,他的书案后面有一座剑架,上面架着一把长刀,跟南雍侯一样长。 唐云意能够想象得到,南雍侯在战场上威风凛凛。手持长刀,骏马疾驰,一刀横切马腹,战马倒地,连带马上的无头尸体一同摔倒在地,锋利的刀刃反射阳光,不染一丝鲜血。 第353章 真相触目惊心(二) 漆黑的书房内,只能通过外面白雪反射的光线,朦胧的看到书房里的轮廓。 冰冷的空气贴着光滑的地板蔓延上来。沿着裤腿,往上攀岩。包裹在衣料里的肌肤在接触到冰冷时,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冰冷的衣物贴着皮肤,随着他的走动,发生摩擦,产生的细微电流从衣物里迸出来,麻了他一身。 书房寂静得外面的死水一样,唐云意心里忐忑不安,感觉地上翻滚寒冷的汽浪,如同恶鬼在寒风中嘶吼咆哮,卷裹强大的气流往上涌,把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九百生……” 那股气浪强烈到仿佛要切割了他。唐云意意识到不对劲时,一个铁笼冲天而降,他与九百生动作迅捷,快速闪身,铁笼压下来的瞬间,两人刚好翻出了铁笼的范围。两人一口气还没缓过来来,身体突然失重,地板发生塌陷,两人同时往下坠落。 铁笼只不过是一个吸引注意力的陷阱,真正的陷阱在铁笼之外。出乎意料的是,陷阱下面并没有铁刺,两人掉入了地下室。小命是保住了,但是壁上出现各种毒刺。 “怎么办?”,九百生抬头看向头顶,离地面约有三米高。这种高度,对一个剑客来说,轻而易举,前提是,没有毒刺虎视眈眈。谁也不敢保证上去的时候,是否安全。 唐云意索性蹲下来,双手撑着下颌,“没用了,墙壁上全是毒。我们掉下来后,肯定会惊动南雍侯,他会来找我们的”,他摸不清南雍侯的态度,至少在未找到郡主之前,南雍侯是不会动他。 一刻钟之后,透过地下室的洞口,书房内的光线亮了起来。熟悉的面孔果然出现在洞口上,一言不发,脸色如罩乌云。 再一刻钟后,唐云意拘谨的站在南雍侯面前,被南雍侯那双火眼金睛盯着,他有一种被老光的感觉,浑身不自在,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南雍侯有些激动,脸上泛起了血色。从他身上传来了久违的战场杀戮气息。 他的面容仿佛是一面安静的湖泊,上面堆满了碎冰,但是不知平静的表面下的暗流如何涌动。 大理石地板上流动着寒气。气氛一度僵硬到了极点。 “唐少卿,你的属下说你去查案了,你是在怀疑本侯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南雍侯那双锐利的眼睛好像即将捕食的豹子一样,躲在灌木丛不远处,伺机而动。那股强烈的气息混合暴怒和陡然增长的杀意袭向他。南雍侯仿佛把全身所有力量都凝聚在了锐利的目光上,企图逼迫唐云意,让他无地遁逃,无所隐瞒。 头顶上的气压,携带狂暴压了下来。唐云意仿佛触电一般,发根直竖,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侯爷,属下确实在查案,并且已经有了思绪” “几分把握?”,南雍侯紧蹙的眉毛慢慢松了下来。 “五分” 大厅内,不知谁倒抽了一口冷气。唐云意的五分把握说的冠冕堂皇。 南雍侯冷笑,目光转移到李墨身上,“你的属下说,你今晚可以破案” “也不是未尝不可”,侯爷配合,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山河郡主失踪太久了。 南雍侯突然大笑,萦绕在他身上的暴戾和杀意如潮水一般消退,“你需要什么?” “侯爷,属下曾听说您抬棺出征,不知棺材可否带回来?” “你怀疑……哈哈,不可能,本侯现在就带你去看看,本侯当年抬棺出生的恢宏场面”,震撼的场面仿佛历历在目,在那个硝烟飘到尽头的战场,鲜血浸入黄土里,土地变得猩红刺目,长枪扎在坚硬的土地,枪头笔直的对着上苍,上面悬挂一个流血的头颅。在一阵热烈的欢呼中,八个身穿铠甲的士兵抬起楠木棺材,他们的衣甲上血迹斑斑,伤口翻卷,被喜悦充斥,沉重的楠木棺材压在他们的肩膀上,他们的脚陷入了泥土上,没有人抱怨,楠木棺材就这样被抬回南雍侯府。 往事如电影在脑海里一帧一帧放映,南雍侯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众人跟随南雍侯来到了祠堂。唐云意猛地拍脑门,寻了大半天,可谓近在眼前而不知。南雍侯的棺材就在祠堂黑幕后面。 “虽说家中置放棺材不吉利,但是因为这口棺材,为老夫稳定军心,打了胜仗。老夫将其置于祠堂,就是告诫所有人,棺在,老夫在”,棺不倒,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祠堂的龛位后面是一排黑幡,所有灯都点起来完之后,南雍侯口中所说的楠木棺材轮廓映在黑幡上,影子朦胧模糊,依稀可辨出那是一具沉重的棺材。 南雍侯心情大好,开始述说着楠木棺材的来历。 “当年,朝廷动荡不安,北地暴乱,老夫是下了死心打造这副棺材。这些年……”,南雍侯突然停下,众人看着唐云意越过龛位,伸手把黑幡撩起。 一道白色闪电劈在众人的脑袋。南雍侯魁梧的身材踉跄了一下,险些站不稳。 直到唐云意把黑幡全部扯下来时,后面露出的是一块巨大的门板,因摆放位置和光线的原因,在黑幡上投下的阴影仿佛棺材。 南雍侯的脸色以肉眼的速度黑起来,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了过去,一脚踹倒门板。 “本侯的棺材呢?” 南雍侯发疯似的寻找。 “来人,快找” “快” 从来没有见情绪稳定的南雍侯大发雷霆,下人噤若寒蝉,瑟瑟发抖,各就其职。被唐云意拦下了去路。 “侯爷,没有必要找了。属下和九百生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南雍侯府的各个角落全部寻了一遍,都没有棺材的踪影” “棺材去哪了?” 南雍侯怒火冲天,黄褐色的眼睛布满血丝,脖颈的血管暴起。女儿失踪了,连他的精神支柱也失踪了。南雍侯的心空寥寥的,抓不到主心骨,身体里的某种东西被凭空抓走了,他突然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他想寻什么东西发泄。 第354章 真相令人心痛 “棺材去哪了?” 南雍侯的咆哮声如同雷鸣震荡,在空荡荡的祠堂里传出回信。 唐云意一阵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感觉。明明……南雍侯的棺材近在咫尺,他们就是没有发现,甚至把南雍侯府翻得底朝天。那副沉重的棺材就那么消失在他们眼前。 没有人能够回答南雍侯的咆哮狂躁斥问。他猛然一转身,身形巍峨如泰山,向唐云意压迫而去,双手如铁,紧紧的钳住唐云意的双脚。南雍侯仿佛把全身所有力量都倾注到手臂上,剧烈的疼痛撕扯唐云意的每一个神经,他紧咬牙关,努力克制,脸部肌肉在巨大的疼痛下,控制不住颤抖。 唐云意的肩膀差一点被南雍侯的蛮力给捏碎了。 “侯爷,属下知道棺材在哪” 南雍侯仿佛从魔怔中苏醒一样,又像被人在后脑勺敲打了一木棍,他猛然放开唐云意。肩膀上的剧烈疼痛慢慢消失,他忍不住吐了一口气。又迅速吸了一口凉气,压抑住心中涌上来的不适。 南雍侯恢复失仪前的神态,挺直的背脊如直立的长枪,似乎刚才失仪的人不是他。 “唐云意,你知道棺材在哪里?” “是” 唐云意直直面向南雍侯,他那双怵人的眼球这一刻,在他心里不过稀松平常。 “侯爷,棺材就在府中。属下已经了解,侯爷的棺材同普通的棺材不一样材料、大小、工艺都与其他大相径庭。那么侯爷的棺材应该在一千斤一样,而想要把这个庞然大物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从眼线众多的南雍侯府带走简直是天方夜谭” “云意,棺材在哪?”,这个悬妙的失踪案困扰众人许久。从山河郡主失踪到南雍侯的棺材失踪,两者之间的关系……难道,李纯风的心中生出一股不良的预感。 唐云意用力吸了一口气,死水的气味在冰雪的覆盖下,气味淡了几分。 “那么大的东西,能容纳它的地方就是侯爷的人工湖”,那是一片约有两三倾的人工湖,岸边遍植各种奇花异草。在春日万紫千红,争奇斗艳。 此时此刻,它就像一个弥留之际的老人,全身散发恶臭。残枝败茎全部堆积在岸边。 人工湖岸边,打了一排火把。火把映在冰面上,光线被扭曲。碎冰像碎钻一样,碰撞的同时发出“叮当”的声音。 死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南雍侯寒肃的脸又徒增几分。 “本侯的棺材在水里?” 南雍侯至今不敢相信。他不想也不愿意看到那个可怕的场面。 “侯爷,试问上千斤的棺材从祠堂抬走,不可能凭一人之力,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唐云意往后看了一眼祠堂,继续道,“从我们站立的位置估算,这是距离祠堂最近的路线。属下怀疑,他们把棺材从祠堂里抬出来,直接顺着这里滑了下去”,至于郡主的失踪,只有见到棺材才能破案。 唐云意一边说,一边脱衣服,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线条,只余下一条黑色长裤。 “唐少卿,我同你下去”,九百生迅速脱了衣服。两人呈一道弧线“噗通”的跳进死水里。水花四溅,碎冰溅到了岸上。 阿菀胳膊肘撞了李墨一下,“你不去吗?” “我老了,泡水里容易关节痛” 阿菀撇下嘴。李墨拿这个借口搪塞她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一跳冰冷刺骨的湖水,唐云意立刻催动内力,为自己提供源源不断的热量。被冰冷的湖水冻僵的四肢逐渐恢复正常,血液像急流一样,在血管里狂奔。 以唐云意的猜测,棺材真的扔到湖水里,不大可能扔到湖中央。他顺着猜测的距离游去,在距离点还有一两米之时,他突然冒出水面,大口吸气,然后一头扎进水中,直直往湖底潜。 湖岸上又加了一排火把,白如昼的光线投射到水面上,漆黑的水里模糊出了一层黯淡的光线。 南雍侯府的湖是人工挖出来,不大也不深。唐云意持续往下潜,水压压在他胸口上,一股淡淡的窒息感传来。 水泡从他的嘴角溢出,不断往上升。在往下,他的视线被黑暗攫取,他完全看不到底下有什么东西。 暗室逢灯,微弱的光线在水中洇开。九百生举了一个小小的夜明珠游来,靠近他时,将夜明珠给了他。 唐云意潜到湖底时,远处有一个朦胧的黑东西,像水中怪物一样,潜伏肃杀。 唐云意的心如擂鼓,虽然已经猜到,但真正见到沉在湖底的棺材时,一股悲伤涌现,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他有点难以负荷如此快的心跳。 南雍侯失踪的那副棺材就沉在水底。像一个孤独老者,任水腐蚀。 九百生朝他打了一个手势,两人各自一边,企图抬起棺材盖。棺材本身被封死,又加上水中的浮力,凭借两人之力,根本无法打开棺材,甚至不能把棺材拉出水面。 唐云意果断转身上浮。众人在岸边翘首以待。唐云意从水里起身,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锁骨、胸膛往腹部下滴落。他的皮肤被冻成白色,没有一点血色。 他还未上岸,南雍侯就迎了上去,黄褐色的眸子里是异常的关切,“在湖里?”,南雍侯不知是害怕还是天冷,声线里带着浓烈的颤抖。 唐云意沉重点头,“棺材确实在水里。属下需要绳子还有人手” 南雍侯听到他这句话,仿佛被人抽走了身上的一根骨头,几乎站立不稳。随着其他人员背着绳子跟随唐云意下水,南雍侯更是顺着管家,滑了下去。 阿菀望着水面抽噎了起来。李墨忍不住瞟了她一眼,“你哭什么?” “郡主……好像……”,事实如所想那样。 李墨脸上没有任何动容,“郡主失踪那天开始,死亡必然是她的结局” “你……好残忍,万一她不在棺材里面呢?你不是咒她死?” 李墨余光扫视南雍侯,冷冷的道,“郡主出事,最大问题出现在南雍侯身上” 第355章 危机四伏 沉重的棺材从湖里拉上来,漆黑的外面在光线下反射光芒,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副精心打造的棺材,密封性确实不错。 冰冷的湖水刺骨,唐云意也顾不上身上有一股死水般的味道。披上衣服,候到一边,等待南雍候下令打开棺材。 南雍候的脚步虚软,在管家的搀扶下,来到了棺材面前。仅仅片刻,他的眼尾红得异常。一股沧然凄凉悲哀在他身上蔓延。 “侯爷,打开吗?” 没有南雍侯的命令,没有人敢私自动手,大家都在等待他。 开吗?南雍候也在问自己,到底开不开?驰长沙场多年,见过的魑魅魍魉如过江之鲫。此时此刻,他害怕打开棺材,害怕自己的女儿出现在棺材里面。 湖边静悄悄的,大家敛去呼吸声,静到能听见身边人的呼吸声。 南雍侯紧握手指,松了又紧,如此反复。像是做了艰难的决定,他挥手,立刻转身过去。 下人得到命令,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的心跳声突然加速。“嘣”的一声,棺材盖被打开,砸在地面上。 不知谁叫了一声,“郡主”,整个气氛都被悲伤笼罩起来。 唐云意觉得自己胸口堵了一团棉花,呼吸不上来。又好像有人拿刀柄直接戳进他的嘴巴,戳进他的喉咙,他的喉咙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失踪多日的山河郡主被人封在了棺材里,沉湖了。这副精心打造的棺材,密封性极佳。沉在湖底多日,湖水渗不进去。山河郡主是被活活憋死。 唐云意只看了一眼山河郡主,立刻转过身,把噙在眼角的眼泪逼回去。巨大悲伤像一座小山,笼罩了他。他呼吸急促,青筋暴凸,血液像滚烫的开水,在他的身体里叫嚣。 无形之中,那股共情的能力再次发挥了作用。他仿佛身临其境,被人打晕,封在了厚重的棺材里。 朦朦胧胧之间,他躺在了冰冷的棺材里。随着棺材盖合上,视线里的最后一点光线被挤压了出去,只剩下无法动弹的他躺在冰冷狭仄的棺材里。 密封的空间里,空气随着呼吸变得稀薄。因为没有足够的空气,他的胸口发出火灼烧一样的疼痛,紧接着,强烈的窒息感传来,他的胸口疼得仿佛快要爆炸了。 他不甘心,生存的欲望驱使,他开始伸手去抓挠棺材盖,企图把棺材盖顶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狭窄空间的空气已经接近为零,他的意识出现了模糊,全身上下都在疼。 他绝望了,眼里的星光逐渐黯淡下去。金坚的棺材板被他抓出一道道血痕,他的指甲破裂了,全是血。 当棺材里最后一口珍贵的空气耗尽时,他缓慢的闭上眼睛,双手无力的垂下,落在还温暖的腹部下。最后,他被拉进无限的深渊,灵魂抽离肉体,散入天道。 “唔……” 共情结束后,唐云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衣服、头发上,汗水淋漓,脸色惨白如金纸。共情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他深深刻刻的体会到山河郡主临死前的万分痛苦。 他同南雍侯一样,无法接受一个灵活灵现的人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他整个人天旋地转,险些栽下泛着死水的湖里。 南雍侯在一炷香之间,成了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大朵大朵的雪花从天而降,把所有人的视线吹得一片苍茫。 呜咽声隐隐传来。漆黑的苍穹上,密集的星辰被灰云遮挡。一个如花一样的少女,如同天际坠落的星星一闪而过。 “郡主啊” “呜呜……郡主” 老天为之哀嚎,冷冽的风在空气中嚎哭。阿菀的眼眶悄悄的红了,怆然和恐惧席卷了她,她感觉全身一阵冰冷。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也像山河郡主悄无声息死去,一直到身上长了尸斑,才被人发现。 她悄悄的拉住李墨的袖子,红着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挺立如青松的李墨,“我以后会死?” “当然” “你……”,阿菀顿时觉得胸口的揪紧了。“我怎么可能会死,我会武功,我会用蛊” “你们西疆出了叛徒,你不能保证自己将来会不会成为斗争的牺牲品。换句话说,不管有没有叛徒,你都会死。因为像你这种内力低下的人,没有庞大真气护体,你会老去,最后归于尘土” 阿菀难过起来,心口仿佛被撕开了一道细线般的缺口。 南雍侯趔趄着脚步,缓缓走到了棺材前,一如当年,他也是以一种复杂的情绪看着棺材里的儿子。 浸润官场多年,他早已经把情绪掩藏在身体的迷宫深处。破绽和暗示都被他收敛起来。所有人都看不懂南雍侯了。 “侯爷,节哀” 唐云意的心情很差,脸色灰败。山河郡主的音容笑貌仿佛历历在目。他与她在夕阳染红的城墙上骑马,一起去吃糖葫芦,一起画糖人。他对这个小姑娘的宠溺超过了他的弟弟唐云倾。她想要天上的星辰,他也要想方设法摘下来。而今,她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尸体经过几日的时间,已经发生腐败。他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死在了他的眼前。 自责和愧疚充斥唐云意的心,他的心被撑爆,随时可能爆炸。 她是那么平静,又是那么痛苦的死去。如果他没有诈死,如果他提前告诉她,是不是就没有人能够骗得了她,让她放松警惕? 忽然,南雍侯突然笑出声,笑声逐渐提高,最后变得渗人。 “我儿……这是他们给为父的警告,是为父对不起你” 南雍侯伸出,快要触及尸体时,仿佛烫手一般,收了回来。 “你去吧,若为父将来不在,你也活不成,还不如先为父一步,去跟你兄长汇合” 唐云意好像耳鸣一样,只见南雍侯翕动嘴巴,他的声音被吞噬了。眨眼之间,他的听力又恢复了正常,南雍侯确实在讲话,但是他没有出声。唐云意仔细辨认,南雍侯突然转向他,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 第356章 危机的背后 寂寥的道路上,一道孤独的人影正在雪中禹禹独行,雪在他的脚底下,不堪重负的发出“吱吱”的声音。 与他擦肩而过的人冻得直打哆嗦,佝偻着背,将脖子缩到衣领里。迎面而来的冷风调皮的钻进衣裳,袖子被吹得鼓荡。 与唐云意错身的人看不懂他的操作。他的头发和眉毛上结了一层白色的冷霜,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风雪中艰难行走。 街上行人少,酒馆里的人倒不少。酒肆的灯光透过雕花的窗格,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块。觥筹交错的欢声笑语从里面传入唐云意的耳朵,像魔音一样,诱惑他往里面走。 唐云意头一扭,随意掀开一家酒肆的厚棉帘,视若无人之境,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小二张嘴,被他的银子堵住了声音。 很快……红泥小炉上了,下酒菜也上了。唐云意面无表情吃了几口肉后,取下火炉上熨烫的酒。不知什么,手一抖,酒洒了,溅到他的衣服上,烫烫的酒渗透衣服,灼伤了他的皮肤。他忍不住“嗞”了一声。 手忙脚乱至极,一双涂着豆蔻的纤细手腕接过酒壶,贴心为他擦拭桌子,又倒了一杯酒,可谓熨心贴肠。 “是你”,合欢宗的妖女。 美人在唐云意的对面坐下,云鬓雪肤,姿态婀娜。衣料裁剪合身,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大人,不如奴家陪你” 唐云意眯着眼睛,无声笑了。“行,让我喝的尽兴了,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山河郡主的死虽不至于让他自暴自弃,但是他会消沉几日。 合欢宗的妖女使出浑身解数,逗得唐云意大笑开怀。无形之中,喝了一壶又一壶,最后,他的双颊开始泛红,眼神迷离,妖女在他面前,散发诱人的光芒。 “大人,你要去哪?”,妖女迅速扶住踉跄的唐云意。他发出痴痴的傻笑,忽然一把搂过美人的肩膀,拥着美人离开。 美人欣喜若狂,能深刻的感受到拥着她的胳膊下,蕴含无穷的力量。她明艳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雀跃。 两人去了附近的同福客栈。妖女很快把唐云意扶回房间。 巡逻经过此地的封令月将两人亲昵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她咬碎了后槽牙,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同福客栈的二楼客房,唐云意像一滩烂泥一样,软绵绵的,任由妖女将他摆放到床上。他看似模糊,意识清醒无比。喝下去的酒渗入血管里都蒸发了,变成清澈的水分。酒解千愁,没能解他心中所困。他烦躁不已,任由妖女脱了他的外衣,靴子。 一双软弱无骨的小手在他精壮的胸膛上来回抚摸,酥酥的,痒痒的。 “大人,您怎么样了?要不要奴家给你叫醒酒汤?” 唐云意咕哝应了一下,眼皮像是被胶水黏住了。叽里咕噜一堆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妖女露出会心的笑容。那双小手越来大胆,从胸膛到小腹,流连忘返了片刻,往上移动,最后来到了唐云意的手腕。 昏昏沉沉的他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上拉拽,他的上半身离开床铺,双手被迫与妖女的手互贴。突然,他佝偻弯曲的背挺得笔直,眼睛猛然瞪大。 不可思议的看着对面那张明艳的脸。绝色的五官镶嵌着一张恶毒的脸,实在让人欢喜不起来。虽然他早已经洞悉对方的意图,真正发生起来,他终于体会到了张翠山当时的表情。 “大人果然不一般,深藏不露” 源源不断的真气往妖女的身上灌入。不过这是唐云意自己修炼出来,微乎其微。等他体内自己的真气被妖女吸完之后,妖女来不及撤回,突然从唐云意体内爆发一股透明的气流,这股气流如同活物一样,抓住妖女的手,在碰触到她的手时,又分裂出无数条触手,沿着妖女的手臂一路攀登。 妖女从唐云意身上吸走的真气像洪水一样,发生了倒灌。唐云意不仅要回了自己的真气,还像个贪婪的恶魔,吸吮妖女的真气。 “你……” “救……” 妖女根本无法挣开,她的手好像和唐云意的手融合成一体了。她的真气不断往唐云意身上输送,对面那头饿狼吸食她所有真气还不满足,连她身上的精气也吸。 “呜呜……”,妖女张口呼救,声音始终发不出来。她绝望了……她的头发正在慢慢变白,连皮肤都开始发皱…… 房间内传来连续不断的“呜呜”声。听在封令月的耳朵里,变成了淫靡之声。她双手捂住耳朵,“嗯唔”声越来越清晰,刺痛他的耳膜。 唐云意找谁不好,偏偏找合欢宗的妖女。合欢宗的女人,手段多,会趁男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吸取男人的真气,这种办法,提升自己功力值。 “万一……唐云意这个臭小子被吸了真气,他好不容易练出一点真气,被人吸走,他岂不是要哭死了” 封令月以这个借口安慰自己。万一不是,打搅了他们的好事,她也可以以这种方式为自己脱身。 封令月一脚踹开大门,如同座山雕一样,威风凛凛。很快,她威风的气势被里面的场景震撼。 里面并没有迷乱的场景,唐云意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及时撤回。妖女像一摊烂泥一样,倒在床上,半黑半白的发丝特别显眼。 妖女无力的睁开眼睛,死死的看着唐云意扮弱装可怜的冲向封令月。唐云意一头扎进封令月的怀中,“阿月,这个女人吸我的真气” 封令月默不作声。她的视线停留在妖女的身上。上一次,她见过妖女,黑色的头发像绸缎一样,在月光下闪烁银色的光辉。现在,白发从发根开始,白了一半。此刻的妖女,正以一种诡异恶毒的眼神看着唐云意,就像瞄准射箭的靶子一样,恨不得将唐云意千刀万剐。 “阿月,我好怕。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就被她吸干了” 封令月拔剑,一脸愠色,“我去杀了她” 第357章 围杀 封令月没能杀得妖女,千钧一发,气宗的人出现。为了护住唐云意,封令月只能咬牙离开。 回去的路上,封令月叨叨不绝,耳提面命,倒是没有怀疑唐云意。 “合欢宗靠不入流的手段挤入江湖门派,日后,你离她们远点,小心被她们吸成肉干” 唐云意如小鸡啄米点头。他现在通体舒畅,体内的力量又澎湃了一些。他没有想到,无意之中,突然触发了隐藏在深处的技能。 回金灵卫的路上还有一段距离。唐云意踩着封灵月的脚步,脚步声变得凝滞。喝酒并不能解他心中忧愁。 封令月忽然停下来,静静地审视他。“你怎么了?” “郡主死了” 好像有什么在封令月的脑海里暴风般闪过,她大脑一片空白,接不上唐云意的话。她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里悄无声息的弥漫开来。 “你……开玩笑吧,唐云意” 唐云意那张落寞悲伤的脸不像开玩笑。封令月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疼痛让意识恢复正常。 “她因为南雍候,被人封在棺材里,推入湖水中” 封令月一阵虚软,扶住唐云意的胳膊,才勉强站直身体。她还是强装镇定,维持镇定,“找到凶手了吗?” “怎么找?这事不简单……”,如果……如果……唐云意双手抓入头发,使劲抓挠。如果成真,山河郡主就是最大的牺牲品。 两人因为山河郡主的事,失魂落魄。封令月的内心苦涩不已。 南雍候府 南雍候遣退了所有人。他一人孤零零的坐在黑暗之中,本应该在他死后装他的尸体的棺材变成了女儿的棺材。 他的女儿乖巧伶俐,被他们装在了棺材里,让他活生生被憋死。他的山河…… “呵呵……太狡猾了,太狡猾了”,南雍候伸手去抚摸山河的尸体。这一刻,他终于触及到了女儿,从襁褓婴儿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不过十七载。 “为父也不知道能不能为你报仇” 一道黑影迅速闪过,南雍候眼角寒光乍现,追了出去。 金灵卫 唐云意又再一次做了噩梦。心思忧虑的他在后半夜再也睡不着。起身下床,披上外衣,点上屋内一盏油灯。橘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折射出沉重的疲惫。 南雍候在见到山河郡主的尸体时,说出一句酸涩的话,山河郡主的死,是警告。那句看似轻飘飘的话,实则蕴含的深层意思让人不得不深究。南雍候到底做了什么事? 雪又开始下了。京都如同蒙上一层白色的羊绒地毯,视线里只有一种颜色。唐云意推开窗户,风裹携着雪片飞了进来,片刻地上结了一层冰霜。 天地笼罩在沉寂之中,只有呼啸的风声掠过。 白虎楼上,两道衣摆翻飞。两个魁梧的身影被大雪覆盖,变成雪人。两人相对无言,默默静立,俯瞰笼罩在白色中的京都,偶尔有亮光从某个角落亮起。 “你信了吗?”,其中一个人道。茫茫白雪中,是那么萧条,那么孤寂。 另一个人没有回答,悲伤笼罩在眼梢。 “我想你应该已经相信了,自从你拒绝了,那一刻,你已经被猜疑了。另外两位恐怕已经与其一丘之貉” “难道这次的教训不足为训?你已经众叛亲离,你最在乎的人已经离去,你还有什么顾忌?” 在灰色身影的不断游说下,身穿黑色大氅的魁梧身影有了一丝动摇。 “这可是大周江山,你愿意拱手让人?” 黑色身影忍不住转过去,犀利的眼神在灰影上来回逡巡。“他……是如何发现?” 灰影冷笑,“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 黑影收回视线,目光聚焦在城楼下,随风摇晃的巨大灯笼上,“我……估计也活不了” 灰影的脸上出现了疑惑的表情。 “唐云意很快查过来,他是朝廷的人。何况当年那场杀戮,谁也不知道起因”,仅仅是兄弟不合而已? “那就杀了他”,灰影的黑眸里闪过浓重的杀机。“他多次坏了我们大事,我想杀他,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但是你又杀不了他”,黑影道。“他身肩重任,他死了,他又无法交代” “我可以让他受重伤,让他无法查案。待这事结束之后,我会亲自跟他说,如果他一丘之貉,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黑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凄凉在他眼底慢慢晕开,“如果我无法脱身,我会让动摇他的意识” 灰影冷哼一声。黑影继续道,“唐云意是个狠毒的人。或许你可以查查天枢爆炸案” “什么意思?”,灰影瞪大眼睛。 黑影若无其事,神情松懈了起来,“我也只是听说而已。与天枢爆炸有关系的人全部死了,而他平安无恙脱身,你不觉得匪夷所思?” “他有破案之才,难道……你们有证据?”,灰影的神情变幻莫测。唐云意这个人有意思了。如果他自导自演,这场戏就太精彩了。 “没有,但是有人见他在天枢爆炸发生之前,出现过几次” “难道不是大蛇为祸吗?大蛇是假的吗?”,至今为止,盘旋在天枢上的大黑蛇历历在目。 黑影摇头,“蛇是真的,但是它的出现或许是一个噱头。需要它来分散注意力”,黑影历经沧桑,突然之间,想通了。这或许是针对他的一场阴谋。不知为何,明知暴风雨来临,他的心态异常的平静。似乎,他能坦然的接受死亡。既然他活不下去,那么,他就必须找到一个可靠的人来继承他的衣钵。 灰影不得不深思。 “如果我不能脱困。记住,我的选择跟你的主子一样” 灰影怔愣,呆呆的望着扶着扶手,往下走的佝偻的背影。他的心突然涌出一股难以描述的情绪。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周而复始。这个巨大的阴谋像蜘蛛在吐丝织网,慢慢的笼罩下来。被黑暗遮挡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少数清醒的人摸石头过河,却屡屡失败。 第358章 重伤 “喂,起来了。你的时间不多了” 一大早,唐云意被付离掀开被褥,被窝里捂出来的热气随着被褥带走。温热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冷得蜷缩成虾。 “你干嘛?还让不让人睡觉?” 付离贴近他的耳朵,声音不大不小,他骤然的接近,声音放大十倍,睡得朦朦胧胧的唐云意猛然清醒不少。 “唐少卿,你忘记了殿下给你的任务了?离抓到建文帝同伙的时间不多了” 唐云意伸手去抢被褥,用力一扯,被褥到了手中后,他立刻把自己卷成一条蚕蛹,让付离无可奈何。 “案,会在节点破的” 付离无可奈何。等他离去之后,唐云薇又进来了,唉声叹气。唐云意从被褥里挤出脑袋,头发乱糟糟的,眼里充满迷茫,“姐,我没穿衣服” “从小到大,你身上哪一处地方,我没有看到?” 唐云意闭上嘴巴,生怕唐云薇口无遮拦,把自己身上的缺点暴露出来。 “大清早的,你来弟弟房间做什么?”,唐云意揉了懵松的睡眼,闭上眼睛,困意再次从丹田里涌出来。 “云意,我对付离没兴趣了” 唐云意刚酝酿出来的一点睡意荡然无存。之前爱的要死要活,甘愿当舔狗。现在…… “你再去偷看他洗澡两次,保证对他有兴趣。那精壮的腹肌,高挺的翘臀,修长的大腿,孔武有力。你不要别人要了”,付离别开实力,样貌在金灵卫数一数二。 唐云薇眼角跳凸,脸部肌肉抖动,“……” 午后,唐云意终于起身了。金灵卫里,空空廖廖。他走到廊檐下伸懒腰,活动筋骨,腹中的饥饿感像轰炸机一样轰鸣。 一刻钟之后,他提着一袋包子往北川侯、西河侯的府邸方向走。他在两位侯爷的府邸面前蹲坐着把包子吃完了,在蹭一蹭大门前两座比人高大两倍的石狮子后有人。 他心中有个疑惑,东伯侯和南雍侯接连出事,而北川侯和西河侯似乎明哲保身,踪迹成谜。 唐云意一直晃悠到了晚上才往大理寺的方向走。在穿街走巷中,他等来了预料之中的谋杀。以他的身份,他已经没有必要查下去了。 他缓缓的掏出枪,直指对方面门,“我的枪经过改装,口径更大,动能更强,你们现在收手,我还能饶你们一命,如果不然,休怪我子弹无情了” 黑暗中传来冷哼的声音。唐云意余光扫视,又来一个。随后,他悄然勾起嘴唇,弯出一个好看的角度。如今,他凭借自己的实力,让想杀他的人不得不出手两个人以上的人。看来,他冲破天字一等指日可待。 “既然你们都不说,那就打” 双方没有什么废话,直接上手。对方似乎有备而来,身形迅捷如猎豹,快如残影,在唐云意的视线里,对方只剩下一个剪影。 唐云意连发射子弹,都从对方的身侧掠过,射中身后的墙砖。子弹发射完之后,对方从防御变成主动进攻。 暗器从前后攻击,实战经验不多的唐云意开始自顾不暇了。对方的暗器是一把把薄如纸的细刀,仿佛能轻易割开一刀宣纸。 刀又薄又细,唐云意感觉每一次侥幸躲过时,刀身上携带的寒意像牛头马面的钩锁一样在他脑袋上划过。 在他微微喘息的眨眼之间,一把又细又薄的刀擦着他的脸而过,扎进了他背后的墙砖里,刀身没入一半。唐云意随后感到脸颊一阵锐痛。刀身掠过的时候,刀气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道如同细线割开的伤口。 唐云意知道不可恋战。在对方如鸟一样飞快的速度之下,逼仄的空间不足以让他施展开来。 他做了个虚假的动作,引开对方的视线之后,立刻转身纵身跃上铺了青瓦的围墙上,墙上的青瓦被踩,纷纷往下坠落,狭仄的巷子里不时传来“咣当”的声音。 对方的速度比唐云意快,没多久,他就被堵在了护城河边。两岸枝头光秃秃的,树梢头上潜伏夜枭。河边上已经冻上一层薄冰,枯萎丛在强风的猛烈吹拂下,倒成一大片。 唐云意的前后去路都被堵住了。他的黑白双剑没有带出来。只有一把如同的佩刀。 这两个鬼魅一样的人影,双目不离他半毫。仿佛两个在射箭的人,死死的瞄准射箭的靶子。唐云意无疑就是那个靶子,他的眉心就是靶子上的红点。 他的身形紧绷如一张拉满的弓弦。又紧张又恐怖的气氛在三人之间弥漫开来。唐云意知道他们的速度异于常人,但不知身手。唐云意在打量审视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凝视着他,估量计算他的身手。 唐云意这个人诡计多端。看似只是一个普通的地字六等,可他在多次危机之下,轻易脱困。他的实力恐怕不是地字六等那么简单。 唐云意与对方形成一条直线,他站在中间,危险多了一半。这两个,即便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依旧能清晰感应到他们是天字高手。 唐云意不禁冷嘲。现在出动来杀他的刺客都是天字高手,刺客由一人变成两人,将来还可能更多。 高手与高手之间的对决,没有过多废话。招式直截了当,能取对方性命即可。 唐云意拿出了百分之百的精神来。 对方两人之间,比较矮的那位冲上来,对方的速度如此之快,唐云意听到了破空之声传来,这速度堪比音速。如果被撞到的人,瞬间化成碎片。 唐云意在真正打斗的时刻,心里残存的一丝惊忖怵被他咽了下去。他很快调动体内的真气,出乎意料的是,他感觉到体内的血突然沸腾起来,像急流一样,在他的血管里奔腾,无尽的力量在体内蒸腾起来,源源不断涌向他的真气池。他的视线变得清明,对方的速度在他眼里好像放慢了。 在对方接近他时,他抬腿正踹在对方的腹部,这一脚的威力强大,如同携带了千钧之力。将对方击飞数米。 第359章 重伤(一) 被踹飞的刺客,在空中喷洒出血花,骨节声传来。他眼里闪过难以置信,在他发动全力的情况下,速度媲美音速,唐云意竟然能够精准地发出攻击。 这一脚,让刺客气血翻涌,脖颈上的青筋全部暴凸起来。 唐云意踹飞一个刺客的同时,也给另一个刺客机会。对方的动作快到他来不及反应。直接腾空而起,伸出双腿,绞他的头,唐云意的眼睛发黑,似乎有星星在眼前闪过,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的力量催发到了最大,双手硬生生挣开了对方的牵制。对方铁一样束缚被唐云意强横挣开。刺客惊讶唐云意这股邪乎的庞大的力量时,不得不放开,以免被唐云意拧断了腿。 蟒蛇般缠绕的窒息感消失后,唐云意刚松了一口气,刚才被踹飞的矮刺客冲了上来,他立刻抬起脚,抬腿截击,击在对方的手腕上,对方的武器落地的瞬间,他的拳头如带罡风,直击对手面门,对方反应迅速,伸出右臂格挡,唐云意的右拳头狠狠砸在对方的小臂骨上,骨头破裂的声音再次传来。唐云意并不打算放过对方,右手出拳之后,左手握着刀柄立刻跟上,缠绕铁拳的刀柄狠狠的砸在矮刺客的脑门上,鲜血迸溅了他一脸。在皎月的银光下,狰狞恐怖,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刚刚撕裂了一个人。 高刺客心一慌,照着唐云意的打法,矮刺客迟早死在他的手中。他迅疾出手,右手拉住唐云意的肩膀并借机回拉,然后朝唐云意的左肋下重重一拳,唐云意防不胜防,被打出去了。他感觉这一拳把他的肋骨打断了两根,他痛得龇牙,好像清醒了不少。 唐云意摸不准对方的态度。但是经过一顿狂暴的输出之后,双方都想把对方往死里干。 接下来的打斗,对方明显谨慎了不少。对方在试图攻击的他的真气池,不断消耗他的真气。他们一防一攻,让唐云意开始力不从心。真气池就像开阀似的,只出不进。他的真气池很快下降到危险线下。 唐云意的额头滚过一颗冷汗,很快被寒风吹干。他的慌张被对方尽收眼底。两人余光对视,很快有了对策。 高刺客冲上来,速度催发到了极限,高位爆踢,唐云意连忙的抓住高刺客的大腿,用力往回一拉,让高刺客差点失去了重心,双相蓄力的同时,矮刺客突然扑上来,双手擒住唐云意的脚踝,一边暗中加力,一边往外扯,唐云意失去重心,正面摔在坚硬的地板上。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好像铁钉硬生生的刺进他的脚踝关节,他只来得及余光瞥了一眼。他的脚踝关节确实被刺进了铁钉,铁钉只有三分之一留在外面,冒着鲜血涌出来后,在寒冷的空气下,很快凝聚成猩红色的块状。 唐云意疼得想爆发。但当务之急是,他要脱身。 高刺客趁此机会提起他,转身抬腿,直接一腿扫在他的身上直勾拳打在他的下颌,又以牙还牙,正踹在他的腹部上,他连连退后,退到了河岸边。 唐云意双脚无法站直,踉跄几下,企图维持身影。高刺客趁机凌空连环踢,唐云意狠狠砸在了结冰的河面上。他控制不住喉咙里的腥甜,猛然吐出一口血。 高刺客与矮刺客对视一眼,正打算要杀了他时,唐云意身下的冰层突然断裂,他掉进了冰洞里,“噗通”一声,像一条鱼一样,不见了踪影。 高矮刺客追了上去,只见冰洞四周蜿蜒着裂缝,冰层的厚度似乎没那么容易发生崩塌,可冰层确实在他们的眼前崩塌了,塌陷了一个洞,唐云意掉下去了。 此时此刻,哪里还有唐云意的身影。只见乌黑的冰水在冰洞里来回撞击。盯得久了,有一股渗人的感觉从河底蔓延上来。 两个刺客同时生出了疑惑和邪门的表情。 “走,反正也没想过要杀他。他的脚踝被你刺进两根铁钉,恐怕要残了”,高刺客没遇到过像唐云意那么难缠又狡猾的对手。 冬季的夜晚,天空昏暗,街道安静。大地在低压乌云下,陷入沉睡。树静风止,空气浮动着清冷潮湿的气息。下降到零度的空气里,水分凝结成冰晶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特别清晰。 灯笼在廊檐下发出黯淡的光线。一只狗在墙角下啃骨头,一个黑影笼罩了它,它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发出声音,继续啃着骨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来人很满意小黄狗的反应,在它额头上随意摸了摸,贴着墙角来到了亮着灯的窗棂上。 屋内,小橘灯一闪一闪的,灯芯烧黑的部分被人剪掉后,屋内的光线陡然之间亮了不少。 付离脱下外衣,来到屏风之后,继续脱身上的衣服。热水氤氲出一层白色的雾气,他在雾气的掩护下,滑进了浴桶里。难得泡澡,他双手撑着桶壁,头往后仰,惬意的享受着热水浸入肌理。冰凉的血液变得暖融融,在体内欢快的奔流。水珠顺着脖颈流向线条分明的肌肉上。 唐云薇悄悄戳开了一个洞。觉得羞涩无比,她立刻挡住了眼睛。随后,她又自我安慰。她对付离带搭不理失去了兴趣,云意叫她多看几眼,又不是她要看。是云意叫……对,有事,全往唐云意身上推就是了。 唐云薇过了心里的那关之后,她堂而皇之的偷看。 在氤氲的白色水蒸气中,付离如绸缎长发垂在身后,发尾在水面微微飘散开来,散发出银色的光泽。发丝被水打湿凌乱,贴在俊美的容颜上。 白色的里衣被水汽打湿,变得透明,紧紧的贴在皮肤上。朦胧中勾勒出清晰流畅的肌肉线条。晶莹的水珠顺着如刀削的锁骨锁骨流下来,胸部肌肉饱满紧实,蕴含巨大的能量。可惜……浴桶挡住了视线,看不到下面了。 唐云薇不争气的流下口水。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一举一动,都在散发雄性的魅力。 第360章 叛徒同伙 唐云薇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意犹未尽。墙角里的狗停下嘴里的动作,“呜咽”了一下。 地上出现湿哒哒的脚步印,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隐隐约约弥漫在寒冷的空气里。 唐云薇吸了吸口凉气,感觉快流鼻血了。一只大手压上她的肩膀,暗中加力,她的肩膀没由来耸下去。她被这股力从墙上扯下来。 力道之大,她的脸色慢慢扭曲起来。她缓缓转动眼珠,余光从下而上,一双血淋淋的脚,脚踝处扎着一根没入三分之二的铁钉,露出外面的铁钉部分,浸满干涸的血。来人的一双白色靴子全部被血迹染红,地上的脚印是水和血的混合物。 滴滴答答的水声落在脚边,唐云薇不敢往上看,但又觉得靴子实在过于熟悉。靴子上面绣的雄鹰曾被唐云意笑话为草原上的斑鸠。 这……唐云薇猛然抬头,伴随她的刺耳尖叫声。她的声音几乎要将头顶掀翻了,浴桶中假寐的付离立刻苏醒起来,骤然起身。水珠在他身上像潮水一样退去。 “咣” 付离冲了出来,因为是唐云薇的尖叫,他没有持刀冲出来,只来得力劈上了外衣,半敞开的领口下,隐隐若现的肌肉泛出迷人的光泽,令人垂涎欲滴。 唐云意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唐云薇身上。他走得每一步,钻心刺骨。 “云意” 付离没来得及追究唐云薇,直接把唐云意带回房间。 屋内灯光昏暗,付离又多点了一盏灯。屋内的灯光亮度提高了不少。他不敢抬起唐云意的脚,浓密睫毛阴影下的黑眸,如一汪潭水,有涟漪在深处慢慢荡漾开来。这道目光带着浓浓的疼惜还有一股山雨欲来的愤怒。 “我去给你找大夫”,付离的理智没有被愤怒取代。而是先去给唐云意找大夫,然后才寻人算账。 然后,唐云意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付离的衣角被他狠狠地拽在手里,“不用,我不想声张” “难道就白白挨这一次吗?你的脚废了,你懂不懂?”,付离的情绪波动有点大。 “不要紧”,随着时间的流逝,唐云意也觉得没有那么疼。疼痛似乎在他的感官里慢慢钝化。就是脚踝处的铁钉不取出来,会影响走路。“我姐已经去烧水了,我等下自己拔出来” “我来拔”,付离自告奋勇,“我力气大,速度快。一会儿,我拔完,云薇止血” 唐云意还是拒绝,“我自己来” 付离疑惑,“你不相信我?”,他有一点失神。唐云意受伤,如同伤在他的心里。尤其是现在,他恨不得去杀了敢动云意的人。这股躁动,不知从何处来,让他的情绪变得暴躁无比。 “不是,铁钉里有倒钩。你不注意,会把我的血管扯断了”,唐云意气得咬住后槽牙,这帮人心思歹毒,铁了心是让他走不了路。 付离愤怒的眉毛微微缓了下来。唐云薇提着装满热水的木盆进来,帕子浸水拧干,小心翼翼的替唐云意清洗伤口处的血污。哽咽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来。 “姐,我没事” 唐云薇抽了抽通红的鼻子,收起悲伤的神色后,开始拿出长姐威势,有条有理的训斥起来,“你……我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你果然是难杀,本以为云倾懂事,能让我少一些担心,现在直接不回信。而你……” 唐云意这次没有顶嘴,老老实实的听着唐云薇训斥。等伤口周围清理干净,付离剪下靴子,他和唐云薇倒抽了一口冷气。几乎透穿脚踝关节的铁钉有小拇指一样粗。 唐云薇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姐,你哭什么?我又不是要死了” 唐云薇极力的控制哽咽的声音,“我是怕你残了,走不得路。以后我带着一个光棍的丑弟弟,更加嫁不出去了” 唐云意……“真心错付,姐,杀人诛心了”,时刻提醒他是个丑孩子。 唐云意在与唐云薇的对话中,拔出了左脚的铁钉,在不经意之间,他突然拔下来了,铁钉上的倒钩扯出了一大块肉,鲜血溅得床铺上全是星星点点。 那块被扯出来的肉在寒冷的空气里冒着热气,滴滴答答往下滴血。唐云薇眼前一黑,扶着桌子,缓缓靠下。 “我好晕”,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捂住眼睛。 付离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姐,别晕。我再拔一根,你还要给我包扎伤口呢” 唐云意在轻描淡写中又拔出了第二根。上面的肉块触目惊心,这种跟活生生的剜肉有什么区别? 唐云薇的头更晕了。唐云意的声音似乎在她耳边回荡,把她从浑浊的深渊里拉回来。 “姐,给我包扎” 唐云意双手捂住本月的伤口,血从他的五指中涌出来,大量失血的他,脸色开始泛白,气息越来越弱。 回过神的唐云薇和付离扑了过来,手忙脚乱为他止血,包扎伤口。 唐云意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房梁木。意识开始朦胧,他全然感觉不到脚踝处的疼痛,好像有人给他打了麻药一样。 “铁钉和肉怎么处理?” 迷迷糊糊中,唐云意听到了唐云薇特意压低的话。他像是刚睡醒一样,立刻搭上话,“铁钉留着,肉……烤着吃” 唐云薇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倒钩扯出来的肉……唐云薇很难形容,这跟孕妇吃自己的胎盘有区别吗? “留着”,唐云意坚持。 付离迟疑,“云薇,要么你烤成肉干,给他留着” “他是不是有病?”,唐云薇非常嫌弃半死不活的唐云意,眼珠子都翻白了,还记得自己的肉。 “可能是一些特殊的爱好吧”,付离辩解道。 “行,等我弄成肉干,串成珠子,给他挂脖子上” 唐云薇和付离离开后,屋内归于平静,只剩下唐云意略显端急的呼吸声在静夜中起伏。 风悄悄推开门窗,他那双包裹着厚厚的纱布暴露在视线里。昏睡过去的他似乎疼得难以沉睡,时不时皱着眉头。 第361章 同伙 四野一片昏暗,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上早已经被积雪覆盖,放射星屑般的银光。 街上传来打啷的声音,这声音很快被厚重的风雪声吞噬。 烧着炭火的房间内,空气沉闷。隐藏在黑暗中的南雍候受不了这个窒息般的气味,起身去打开窗户。 一个时辰前,这里刚刚密谋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南雍侯衰老的面容上,被岁月和悲然又雕刻了几道狠厉,看似疲惫的眼神里闪过破釜沉舟的决绝。 寒风“倏”的一声扑到南雍候的脸上,让他清醒了不少,混沌多日的意识在这一刻明晰起来。他一度以为自己年老了,视觉出现了模糊。 铺着厚厚积雪的大院中,唐云意一手背后,直直的站立在风雪当中。当他走来时,与普通人无异时,南雍候更是瞪大了眼睛,眼珠闪动,充满置信。 “侯爷,我们聊聊” 唐云意逼近,南雍候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那股震撼直到唐云意靠近他才慢慢消失。 他见识过……那铁钉刺入脚踝关节的后果。军队里为了震慑和对付逃兵,通常会使用比手指还长的铁钉锲入逃兵的脚踝,使其筋骨尽断,终身残废,无法行走,达到杀鸡儆猴之效。 但凡受过此刑的人,没有三个月之后,伤口无法愈合。而且,终身不能行走,只能趴在地上匍匐。 唐云意……让人匪夷所思。他明明见到铁钉刺入唐云着的脚踝,仅仅一天一夜,他竟然恢复如常人。 唐云意将南雍候的反应视若无睹。他径直走……不,而是当着南雍候的面翻窗进入书房。 南雍候收起自己暴露的情绪,回到了书案后面。南雍候毕竟是侯爵,唐云意该有的尊重还是有。 他行了礼之后,露齿一笑,“侯爷是不是很惊讶,昨晚,云意明明连钉带肉扯出来,本应该无法行走,而我却安然无恙出现在你面前,你是不是很奇怪?” 南雍侯冷哼,“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恢复的能力异于常人。“你该不会是他们炼制的蛊人” 唐云意无奈的摇头,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云意并不知道侯爷在说什么,我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侯爷所说的蛊人,云意见过,那就东伯侯世子。要杀这些惨失人性的杀人机器,必须对它们的胸口开一刀,否则是杀不了他们” “你倒是聪明” “侯爷过奖,蛊人是建文帝养的吗?” 至今为止,唐云意想不出蛊人是何人养出来。直到上次见到了那个厉害的蛊师。 “唐云意,自导自演的一场很出色的戏” 唐云意完全懵了。他不懂南雍候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南雍候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当初,唐云意进府找山河的时候,他已经猜到了结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 唐云意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的目光就像古井深处的水,反射出光来。他的口吻略有愠色,甚至更正斥问,“侯爷,你是不是早知道郡主会死?” 南雍候眼里的讥讽像雾气一样,被风吹散。是他小看了这个唐云意了。 “侯爷,事到如今,您没有必要瞒着了” 此时此刻,大队人马举着火龙的灯把正往南雍候府的方向来。 “侯爷,你明知道……郡主会死” 被说中心事的南雍候突然松了一口气。这口郁气像毒针一样,扎在他的心底。他始终不得喘气,每呼吸一下,胸口疼得仿佛要碎掉。 “是,本侯走上这条不归路的时候,就行知道护不住她了” “从她失踪那一刻开始,如果……你找她的话,兴许,她就不会死了。是你……”,唐云意控制不住情绪,双手压在的书案上,极力控制体内的暴动,桌上的油灯颤抖得摇摇欲坠,明灭不定,“是你迟疑了,你想利用山河郡主的死为自己洗刷嫌隙,是不是?” 南雍候拍桌而起,半白的头发和胡子如同触电般翘起来,他仿佛像一只发怒的狮子,怒气大有燎原之势。“你想污蔑本王” 唐云意呵呵的笑起来,眼角飞泪,替山河郡主不值。 “侯爷,你才是建文帝的同伙,是吗?你是害怕我查到了,所以你迫不及待的让人去杀我” “你胡说什么?”,南雍侯依旧否认。 “侯爷,铁钉刺入脚踝致人残废是你为了惩罚逃兵而想出来的刑法。原本,我没有想通,但是昨夜受伤后,我慢慢想通了……只要我不再继续往下查,你就没有事。所以我的下场要么死,要么残”,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体内蕴含两股巨大的真气,猛然他迅速恢复到常人的状态。他惊讶自己身体的变化,却不敢在外人面前表露,只得寻了一个“高人相助”的借口来搪塞悠悠众口。 “侯爷,我想你应该知道杀害郡主的凶手,要么是陛下已经觉察你与余孽勾通,而痛下杀手。要么是建文帝下手,无论是谁下手,都是在警告你” “哈哈哈……” 唐云意每一次推测都精准的猜到。南雍候又气又笑,“事到如今,确实也瞒不了你。从收到东伯侯的信之后,本侯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我大周江山,岂能落入他人手中?” 唐云意敏捷的捕捉到一丝异样,“侯爷是何意?你没有必要隐瞒了,北川候和西河候去宫中告发了您” “哈哈……这两个贪生怕死的东西” 南雍候的每一句话都让唐云意莫名其妙。 “实不相瞒,本侯今夜打算杀入宫中,本侯走向这一条路,从不后悔。他们杀了我的儿子还有我的女儿”,南雍候说到动容之处,眼里泪光闪烁,从唐云意出现,他已经知道不可能了,“也罢,文帝已经被打上叛国余孽的标签,本侯无论如何,都无法脱身。本侯独自一人,死不足惜” “侯爷,只要你说出文帝的藏身之地,陛下……” “陛下会饶了我?哈哈……已经背叛的狗,他还会要?” 唐云意的心里混乱不已。看似已经破了案件,实则并没有破。 第362章 似破非破 “唐云意,你相信文帝是那个叛国吗?”,南雍侯咄咄逼人,眼睛亮得仿佛黑夜里的两盏灯笼。 唐云意沉默了。在心中沉思许久,“建文帝联合外部,残杀同宗。建昭帝反……也是情理之中”,泥人尚且有三分性情。 南雍候大概是被气得胸口发疼了,他捂住胸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不是因为唐云意的话而发怒,天下人的愚昧,被蒙蔽了。 “侯爷,事实摆在眼前。建文帝残杀同宗,除非,你能拿出证据?”,否则,协助罪帝叛国的罪名永远烙在南雍候的身上。 “业火山庄那晚,突然出现的一群人是建文帝的人?我曾听说,被大火灼伤的人,服下业火莲,以毒攻毒,把毒逼出来。至于血丹,是为了给他治疗恢复容颜”,唐云意无法想象,建文帝的脸毁容到何种地步。 “唐云意,你很聪明,但是又很愚昧”,南雍侯喃喃自语之后,发出了如同魔怔一样的低沉笑声,“也不怪你,是他隐藏得太深了” 南雍候的笑声从狂妄变得无力。里面包含的情感,唐云意看不明白。 外面的火光冲天,映在的窗牗上。火光映在唐云意的眼珠里,像两颗发光的小火球。 “候爷,他们来了”,如果南雍候把建文帝的行踪说出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建文帝的隐而不宣的罪证铁板铮铮,无法改变。 唐云意看向窗外的瞬间,一道寒气贴在他的脖颈大动脉。他瞬间觉得血液冷却,从指尖开始,血液里的水分正慢慢凝结成冰晶。 南雍候的匕首抵在唐云意的脖子上,匕首压得很深,血痕显现。这股刺痛让唐云意肾上腺素飙升,浓度比平常多了两倍,匕首切割皮肤的刺痛变钝,但是在肾上腺素的加持下,他的心跳声持续加快,如暴烈的擂鼓声一般,在他的大脑里回荡。过快的心跳声让他的心脏有些难以负荷,血压在片刻之后升了起来,他的大脑一阵眩晕。 他之所以有这种反应是,南雍候比东伯侯更狠,为了阻止他继续查下去,不惜让人在他的脚踝关节刺入铁钉。以南雍侯的魄力和残忍,他真的会杀了他。他的伤口可以恢复,但是一旦被割喉,他不能确保自己能不能死而复生。 屋内弥漫沉重的死亡气氛。屋外的气氛如同被拉满的弓弦,急促的脚步声如雨点往这边而来。 “唐云意,你不单单是从刺杀那里看得出本侯与建文帝勾结?”,匕首像薄薄的刀片一样,割出细线般的伤口。鲜红的血变成细丝,顺着脖颈流下来。 “是,从业火山庄开始,我注意到了那个带头抢夺业火莲的人。他的行踪,我每时每刻都在注意……”,事到如今,唐云意不打算隐瞒了。 “你……唐云意,你够狡猾的,你用了什么办法?” “给他下蛊了。当时的我刚学会西疆的蛊,趁乱给他下了沉睡的子蛊,待我能力足够到能够唤醒子蛊的时候,我将子蛊唤醒。我发现……他时常出入你的府邸”,加上失踪案和血丹案浮出水面,牵扯到了建文帝,他一步一步猜想。 南雍候老练的眼神里又愤怒又佩服。唐云意比所有人想象中更加阴沉,从业火山庄开始,他已经开始谋划。南雍候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微光。 北川候和西河侯一直以来对他有所不满,当年的抬棺出征,双方闹得不愉快,此后见面不识。两人一直暗中收集他的把柄,今日…… 南雍候从来没有那么绝望过?一股暴躁强大的力量突然撞了进来,昂贵的房门轰然倒塌,火把瞬间把漆黑的房间照亮。 长公主萧朝雨亲自领兵。一双双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南雍候的面前,有的是他曾经的手下,有的是他的同僚,而今双方站在了对立面,剑拔弩张。 唐云意被南雍候以匕首挟持,来到了空旷的庭院中。 萧朝雨让南雍候把建文帝的藏身之处说出来,可饶他一死。 南雍候却仰头大笑,“本侯出征的时候,你还在襁褓之中。你……”,南雍候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咽在了肚子里。 南雍候里外被围了三层。那些在外头接应的人见状之后,慢慢的退去。萧朝雨的到来,结局已经成为定局。 “侯爷,只要你说出来,本殿立刻进宫为你求情”,萧朝雨对这位战功赫赫的南雍候还算和颜悦色,保留该有的尊敬。 “长公主,大周的江山可不是你说了算。你想仿效女帝,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本候不傻,本候可不想被一场大火烧为灰烬” “南雍候”,在萧朝雨的厉声大吼之下,南雍候的匕首又压下几分,唐云意的皮肤被挤压出更多的血。他闻到自己的血液味道,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长公主不必说了。你们杀我儿,我岂能归服于你们?”,寒冷的天气中,南雍候的声音比空气更加寒冷,“实话告诉你们,建文帝不在了,我们是他提拔上来,见不得他死不瞑目” 唐云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怎么又扯到了建文帝身上,他到底是死是活,变成一个悬案了?如果建文帝真的死了,血丹为谁炼制? “侯爷在说笑” 萧朝雨强装镇定,捏紧了铁甲。 “长公主,本侯已经无所畏惧了。但是……”,狰狞如鬼啸的声音在唐云意耳边响起,“本侯留了后手” 在场的人被他的笑声震得头皮发麻。东伯候留了后手,南雍候也留了后手。 “什么后手?” 南雍候没给萧朝雨机会,以唐云意为盾,举起陪伴他多年的大刀,杀了出去。 唐云意的呼救声被金属交戈声吞噬了。脖子上传来的刺痛让他不得不听从南雍侯的命令。 “放箭” 随着萧朝雨令下,李纯风、梁攒等人张口,所有的话都被萧朝雨狠厉的眼神逼回去。 “胆敢阻挠者,杀无赦” 箭如雨点,朝南雍侯和唐云意激射而去。 第363章 金灵卫禁地 萧朝雨的话如霹雳一般,随着话头落下,唐云意的眼里生出一股死灰的绝望之色。 箭如蝗虫过境,他一直以为自己为长公主破案,她多多少少念情,留他一条姓名。可她下了决心要把他射成筛子。皇家人果然冷漠无情,一张脸跟时刻一样,死鱼眼、死鱼脸。 南雍候虽有丰富的现场履历,毕竟年岁上了,加上旧疾缠身,慢慢支撑不住了。 如飞鱼群的箭射过来,还是有漏网之鱼。唐云意挡在南雍侯面前,紧张的气氛吞噬了疼痛,血花四溅。 朦朦胧胧的雪幕当中,唐云意看到盛桉拉满弓弦,箭头直指他的胸口。肾上腺素再一次飙升。盛桉眼里暴涨的杀意是针对他。 南雍候在此刻放松了匕首,他感觉如获重生一般,下一刻,紧张和恐惧攫取他的心脏。盛桉的箭泛着寒光朝他激射而来,他身上没有可抵挡的武器。在肾上腺素的催动下,他的血液在一瞬间沸腾起来,箭的速度在他暗淡到突然发亮得瞳孔中突然放面的速度。他下意识抬起用带着护臂的手去阻挡。 箭刺破坚硬皮质的护臂,透穿他的小臂,箭一直穿过一半,余尽才消失,一股撕裂他的疼痛瞬间弥漫整个身体。 他来不及嚎叫,不断移动身影,在如雨的箭矢中,他又不能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只能在箭雨中巧妙躲过致命要害,有的箭射在不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地方,有的利箭擦着他的皮肉而过,肌肤被割裂,鲜血溅落。 这场混战以南雍候被射中胸口而结束。混战持续的过程并不久,南雍候早已经被收缴兵权,他可用的人手并不多,或者是他把可用之人隐藏起来,将来有一天,放出大招。 混战停止,唐云意变成了血人。他心中臭骂盛桉这个狗东西,他的四肢全被利箭透穿,在箭雨的持续攻击之下,所有人的速度在他眼里全部被放慢,他明明亲眼所见,盛桉所射出的每一箭都精准的射在他的身上。盛桉要取他性命,而他利用自身优势,躲过了他致命的伤害。 狗东西…… 唐云意浑身是血,冒着热气的血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块,随着他的抖动,血晶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唐云意在混乱后的战场随意捡起一把掉落在地上的刀,以刀为拐,撑起踉跄摇晃的身体。整个人狼狈不堪,凸显出一种破碎的怜惜感。 不得不承认,南雍候把他推出去之后,战斗力不容小觑。在满天的箭雨中,他直取十几个士兵的性命。尸骸散落一地,断壁残垣,尸骸的下面的血泊汇聚成一处血压,凝固之后,反射着猩红妖冶的光线。 浓浓的血腥味在风中散去,低垂的乌云里有食人的飞鸟忽隐忽现。 唐云意几乎站不稳,起了又甩,如此反复几次,连他自己也像一个气球一样泄了气。 盛桉慢条斯理的走过来,冷若冰霜的脸像石头雕刻出来,表面阴霾遍布,他认识盛桉那么久,从来没有叫他笑过。他每一处出场,无非是带着浓浓的讥讽。 唐云意怒火冲天,他的怒气如雷霆之怒,在盛桉靠近时,他不顾疼痛,猛的朝盛桉挥刀,试图砍在他的小腿上。 盛桉一脚将刀踩脚底下,嘴角露出一抹邪性的讥诮。 “伤口裂开了” 唐云意重重哼了一声,当着声桉的面,把右手的利箭拔下来,鲜血如石头砸向水中一样溅起无数水花。鲜血在地上开出妖艳的红梅。 盛桉皱眉,冷冷的道,“没有想到南雍候真拿你挡挡箭牌” 唐云意死死的盯着那张虚假的脸,啐了一口血水。盛桉从头到尾,针对的只有他。他的每一箭都在寻他身上的破绽。在场所有人的动作在他眼前,不仅放慢了,还放大了,盛桉的小伎俩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唐云意狠狠捶了一拳坚硬的地面,个个在利用他的同时也在猜忌他。 盛桉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瓷瓶,扔到唐云意身上,像施舍乞丐一样,“你失血过多了” 唐云意把瓷瓶扔得远远的,拄着刀起身,歪歪瘸瘸离开。临走前,他没有看到南雍候的尸体,想来在他应付盛桉的时候,被清理了。 “不识好歹” 唐云意走远了,盛桉的声音如鬼魅一般,从后面追了上来。唐云意苟着脸,摸了摸滚烫的胸口。心道,这一次完整了。 金灵卫 付离“小心翼翼”拿起一个烤得黑乎乎的东西,假笑应付唐云薇,“你的黑豆饼不错,我闻到了黑豆的味道” 唐云薇立刻跨下脸,“我做的是肉饼。云意那小子说要补一补……” 付离小子的把肉饼放回去,丝毫不顾及唐云薇的自尊心,“你不怕自己把他送走?” 封令月咬了一口,忍着卡颈的感觉,艰难的吞咽下去。这种感觉像拿一把刀切割喉咙。 “云薇姐,要不……明早到街上买吧?” 唐云薇甩下围裙,把额头上的白面拍掉,怒气冲冲,“我就这么两个弟弟,他想吃,怎么了?” 此时此刻,街上还没收摊,唐云薇二话不说就要出去买。付离立刻冲上去拦住她。两人互相推搡时,厨房的门被人撞开,一张狰狞,湖满血的脸出现。 “啊……”,唐云薇的叫声被付离捂住。唐云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抬起来送回房间。 三个人的脸色五彩斑斓。唐云意虚弱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声音虚弱到连他自己差点都听不到。 “阿月,帮我拔箭”,肾上腺素下降后,钻心的疼痛不断撕扯他的神经末梢。他脑袋一片眩晕,空荡荡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意识,把箭拔了,再睡上一觉,醒来就好得差不多了。 封令月握紧拳头,一边心疼一边不认,“我不敢” “快点,不然……我的四肢就废了” 封令月迟迟不敢,付离突然冲过来,迅速擦掉剩下了三根利箭,血溅得两人身上全是血腥。 唐云薇眼前一片猩红,软绵绵的倒下去。 第364章 金灵卫禁地(一) 寒冬腊月,长长的冰柱凝结后变成像短剑的冰晶垂在廊檐下。呼吸变成一阵白烟。 过节的氛围很浓重,街道两边,旗帜飘挂,城中树木挂满了装饰用的纸红灯笼。 唐云意一家从金灵卫搬回了离一公里所有的小院。小院气氛浓烈,火红的灯纱包裹着温暖的光晕。斑驳的人影进进出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肉香味从厨房烟炊桐里传出来,唐云意用力吸了几口,郑重得出结论,“是鼓油鸡,我等下一定要吃个大大的鸡腿” 九百声同唐云意站在屋檐下,淡淡的看着他拿木棍去捅檐角垂下的冰条。冰条落地,发出碎玉般的声音。 “九百生,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唐云意像个小孩似的,玩的不亦乐乎。 九百生并没有正面回答,盯着厨房的房间出神,“南雍候的案件就此结束了吗?” 唐云意停下手中的木棍,黝黑的黑眸深处闪动光芒,“对外,南雍候的案件已经解除了。对内,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建文帝在何处,他何时会卷土重来,朝廷里还有多少眼线” 九百生站在灯笼之下,光线在他的皮肤上投下一片火红色。凌厉的下颌线在这种欢乐的气氛中柔和了几分。 “南雍候和东伯候都是他的眼线,那么东伯侯世子和山河郡主是陛下所为?”,要么是陛下所为,要么是建文帝为挟制两位侯爷所为。 “东伯侯世子变成中了蛊毒,变成不伦不类的东西,可是蛊术造成。而为建文帝炼制血丹的人里面有厉害的蛊师,我怀疑是他所为”,疑团变成不散的阴霾笼罩在唐云意的头顶。这个案件变得逻辑混乱,明面上全指向了建文帝。 “两位侯爷都是建文帝的人,他又何必对世子和郡主下手?” “这个问题,或许将来会有答案”,唐云意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无比。他没能郡主报仇,每当夜晚降临,他都会重新体验她临死前的痛苦。 “吃饭咯” 唐云薇的脑袋从厨房里露出来。她的厨艺有目共睹,唐云意特意请了师傅上门。 过节的桌上,山珍海味,水陆杂陈,样样俱全。唐云意掏出丰润的酬金送走师傅后,回到了厨房。 桌上果真有他猜测的鼓油鸡。人生最幸福的时刻,是所有朋友聚在一起。 “云意,来,喝酒”,李唯昭取下火炉上温烫的小酒,给每个人都倒上一杯。在一阵欢呼的吉利话下,酒杯碰到了一起。 九门楼 外面热闹对九门楼里面的人来说,不过是空花烟焰。他们已经活得足够长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外面万人空巷,烟花在漆黑的苍穹里开出一朵朵绚烂的光芒。 两道人影负手站在白玉平台上,覆盖下面的璀璨星河。 白影笑呵呵的,像个得道的小人,衣袍之下,腰身处空荡荡的,“我大约是不能陪你很久了” 楼主顿了一下,在片刻之后,像是接受般的释怀了。面具之下的双眼里闪动的光芒像蜡烛一样熄灭了,“我习惯了,只不过又少了一个饮酒下棋的好友” 白影背过身环顾天音阁,冷冷清清,空空荡荡。黑曜石地面反射油灯的光线,地面上贴着一层冰冷的雾气。 “这样孤独太难熬了。不过,我想……你很快要忙起来了” 平台上的风太大了,雪花被风撕成碎片,空中的气旋裹着雪山冲进了天音阁,地面上传来冻结的声音。 这么多年,楼主难得感觉到冷。他不经意间的抖动被白影尽收眼底,他的任何微妙动作在白影的眼睛里,纤毫毕现。 “我早就不赞同你放血,你偏偏不信,身体变弱了吧?” 楼主摇头,“我是老了” 白影笑呵呵的,“嘴硬。对你来说没有影响,对他来说,麻烦大了,你这个人,有时候又过于自私了,你没有想过,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我自有办法为他解除” 白影叹了一声,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他开始用起了拐杖,步伐开始变得颤颤巍巍。 “有人来了,我就不逗留了” 唐云意提着一盒糕点进入九门楼,里面静悄悄的,仿佛无人一般。寒气从门缝里弥漫出来,影影绰绰。 “没有人,太好了” 下一刻,唐云意努得眼睛大如牛眼。玄武像黑色的蝙蝠一样悬挂的墙上,头抄下,配上他那张苍老布满沟壑的脸,死死的盯着他,唐云意毛骨悚然,寒栗滚过眼角。 玄武阴恻恻的表情给他的感觉是要吸他的血。唐云意把点心盒挡在了胸前,露出警惕的目光,“玄武,你……干嘛?” 玄武的视线落在他的点心盒上,低沉嘶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点心,你来点?” 森然的笑容再次响起,“你看我那么老了,像是吃点心过活?如果你能让我吸一口气……” “我一枪崩死你”,唐云意掏出枪,“只要我快过你开枪,你就无法耐我”,玄武的技能是善于把此人的攻击双倍以上返还。 玄武吃过亏,没有为难唐云意。唐云意一路畅通到了楼顶。 “参见楼主” 风吹得紧闭的门窗噼哩啪啦的响。 “你来干什么?” 黑沉沉的空间内,唐云意看不到楼主。他正打算催动自己的特殊能力时,楼主从书架后走了出来。 “给楼主送点心” “上一个给本楼主送点心的人已经变成枯骨” 唐云意心一惊,慢慢缩回手,“楼主……” “你留下吧” “是”,唐云意松了一口气。他是来拍马屁的,不是来送命。 “想问什么?” 唐云意思虑再三,谨慎开口,“楼主,天鹰是什么?南雍候临死之前,再次提到了天鹰。或许……天鹰并不像民间所传,是军队,是藏宝之地” “那你认为是什么?”,楼主把问题提回去。 唐云意硬着眉头,不知该不该说出口。九门楼是陛下的人,给他的感觉是,这是一个随时要反的组织。 第365章 金灵卫的禁地(二) 唐云意在九门楼没有问出所以然。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回到了家。 外头已经安静,他躺在床上,双手交叉在后脑勺,思绪穿越时间长河。 困意袭来,他突然感觉到胸口袭来一股灼热感。像有人拿着滚烫烙铁在他胸口上印了一道疤。 他猛然起身,掏出胸口的吊坠。那是一个外面是青铜玉铸造的天鹰形状的吊坠。他分别从东伯候和南雍候手里各拿到了一半,就在他从九门楼回来后,他把两半合成一起,变成一只展翅高飞的天鹰。 唐云意像是被烫伤了胸口一样,他连忙把天鹰吊坠扯下来。吊坠到了手上如同温润的玉一样,冰凉冰凉。放到胸口,滚烫如同炭火一样。 天鹰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唐云意赶紧起身点灯,奄奄一息的灯光让屋内的物件勉强看到轮廓。 唐云意百思不得其解,身穿白色的单衣坐下来,举起天鹰对着微弱的火光,天鹰变得纯净透白,里面有一个东西在蠕动。 唐云意使劲张大眼睛,天鹰贴着眼睛放大,里面似乎是一只蛊虫。他不确定是子蛊还是母蛊,那东西给他一种澎湃的生机,好像在两块青铜玉的合并下,突然复活了。唐云意猜测,应该是两位侯爷的两块青铜玉,一边藏了蛊虫的躯体,另一边在合并之后,给蛊虫注进了生机,让蛊虫得以重生。 有点匪夷所思,天马行空都想不到世人在追求的天鹰真相里竟然是一只蛊虫。 青铜玉里的蛊虫非常虚弱,蠕动了几下之后,突然一动不动,圆润的身材干瘪了下去,好像……要死了。 唐云意脑海里闪过,他猛然想起阿菀的话。蛊虫,有两种饲养的方式。一种是以真气饲养,强大的真气能改变蛊虫的属性,让它产生变异,更强,更快。另一种方式是以血滋养,这种方式需要耗费大量的血,可能会产生异样的效果。 唐云意在自己的手腕处摸了摸,他的真气沉睡了,真气池里探不到一丝真气破动。他的血倒是在血管里奔流,让体表产生源源不断的热量。 他想了想,将天鹰放到桌上,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明亮的小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腕犹豫不决。这几日,他连续失血,万一这一刀下去……他失血过多…… 唐云意手一抖,锐利的刀刃在的手腕上割出一道伤口,刺目的鲜艳的血顿时争先恐后如雨珠般涌出来,落到了青铜玉上。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青铜玉就像一块海绵一样,里面封印的蛊虫吸到了血后,浑身变得通红,生机恢复,在青铜玉里不断蠕动身体。 唐云意也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海绵一样的青铜玉贪婪的吸他的血,无形之间,他感觉到一丝的异样,好像有什么东西与他建立的契约一样。 再次失血过多的他,脑袋一黑,倒在了桌上。青铜玉发出血一样的光芒,随之慢慢变弱,恢复正常。 模糊之间,唐云意仿佛听到了院子里嘈杂的声音。客人回去之后,只剩他、付离还有唐云薇。 这个脚步声很急促,连同他从金灵卫里带回来的狗也跟在唐云薇身后不停地乱转,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付离在饭桌上喝醉了。除了唐云薇起来走动的声音,他还听到隔壁传来碗打碎的声音。他脑袋仿佛一个吸满了上百斤的水一样,沉重无比。 他撑着身体起身,脑袋眩晕,鼻子发酸。他全身的皮肤透出病态一般的雪白。青铜玉害他失血过度,走路如同踩着云朵,飘在空中。 天鹰已经恢复正常,唯一迥异的是,他能看到里面的蛊虫在动。他有些后悔,喂了那么多血,搞得他踩空了,额头硌到了凳子上,一个鸽子蛋大的青肿迅速胀了起来。 唐云薇来敲门了。唐云意踩着虚浮的步伐去敲门。唐云意一张惨白的脸吓了她一跳,家里两个男人,一人鬼不鬼,另一个人发疯发狂。 “云意,付离疯了” 唐云意像是意料之中,表情淡然。 付离的病又发作了。他全身不再发出赤红色,而是变得滚烫。关节处传来断裂的撕扯疼痛,一波又一波的侵蚀他的意识。 这种疼痛比以往来得凶猛,他几乎无法承受。屋内的东西全被撞倒撞碎。他忍不住的冲出去,与迎面而来的唐云意撞得正酣,唐云意如同风筝一样,被他这股蛮横爆冲力撞翻,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整个世界在唐云意的眼中倒旋,周围的景色有一瞬间在他的视线里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黑白。残存的意识让他意识到此刻不能晕过去,他像弹簧一样,从地上跳起来,冲过去把欲要投井的付离拉住,一个巴掌很快甩了过来,在唐云意的耳边开出爆竹般的响声。 闹着要死的付离突然停下来,呆呆地看着唐云薇。 ”你想死,我可不同意”,唐云薇的手打麻了,她不断呼气。 付离冷静了下来,挣脱唐云意的束缚,突然朝老天爷控诉,“你以为我你想死?我得了这种病,折磨起来痛不欲生。呵呵……可笑的是,我连自尽的力量都没有”,最后,他选择的投井。疼痛折磨起来,他想死的心一瞬间浓烈到了理智,像服下了致命的毒药一样。 “付箸不是能治你,你有办法联系到他?”,这个诡异的付箸,需要他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 付离摇头,“付兄的行踪飘忽不定……” “谁说飘忽不定?”,墙头上突然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手中拿刀。白袍被风鼓动,一股不言而喻古旧的感觉袭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付箸落地如谪仙,付离的下颌突然被他一顶,一颗丹药落入嘴中,顺着喉道咽了下去。 须臾,付离身上那股刺痛退出去,滚烫的皮肤慢慢恢复正常。 “付兄,你怎么会……”,付离脸上露出释怀的笑容。他捡回了一条命。 “我算到你丹药已经吃完,发作就在这几天,所以我来了” 第366章 金灵卫禁地(三) 付离的身体在吃下丹药之后,恢复了正常。这种断筋断骨,烈火焚烧的疼痛没有留下任何感知。付离对自己刚才的冲动露出了一丝丝愧疚之情。 他看向付箸的目光充满的感激。 唐云意把付箸全身上下都快看穿了。这个男人给他一种又老又年轻的感觉。好像逐渐千年的蛇形,潜伏在洞穴的最深处,窥伺着闯进者。 “付兄,付离的情况可有办法根治?”,万一哪天他不在,付离发作,以唐云薇的力量,拉不住他。 “釜底抽薪的办法没有,但是能控制” “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你要传他炼丹的办法?”,唐云意对付箸喜欢不上来,总觉得付箸这个人心思阴沉,藏得太深。 付箸笑着摇头。他的笑容诡异,好像被一块面具镶嵌在脸上,笑容虚假。“不是,丹药吃多了,会影响身体。我这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付离和唐云意同时向付箸倾半个身子。两人都有些紧张…… “我游历江湖数载,曾听说红衣金灵卫留下来的神功能压抑付离体内这种情况,断筋断骨之疼。而红衣金灵卫的神功意在重组修复,兴许你学到了,你就不会再受断筋断骨之痛了” 红衣金灵卫可是金灵卫的老祖宗,他的过往似乎已经消失沉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唐云意和付离不禁互相对视一眼。两人心知肚明,金灵卫的禁地里存放的就是红衣金灵卫可能留存下来的神功绝学。 “真的有?”,唐云意不信付箸的话,“金灵卫的禁地里虽说没有热的进去过,可当年朱秉文进去,也只找到了半本” “肯定有”,付箸斩钉截铁。 “你说有就有?”,唐云意没好气的反击。付箸这个人给他一种不爽的感觉,他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威压像一面墙推过来,压得他胸口发闷。 “对,我说有就有” 唐云意无力反驳。 “我曾听说……当年红衣金灵卫离开后,隐居山林,灵魂脱离肉体,他虽远离尘嚣,但是他并没有带走毕生所创造的绝学” 唐云意非常不满意,垂着眼,黑着脸,“说得好像你亲身经历过一样” 付箸一脸淡然,“这没有什么?你出江湖走一走,你会比我了解得很多。不止红衣金灵卫,还有女帝的传奇一生,最重要……还有一个永恒的地宫” 唐云意连忙挥手,一脸骇然,“我不敢兴趣”,身处漩涡,难以脱身。 “唐云意,你真不想恢复你的容貌吗?” “想啊,谁愿意顶着一张丑八怪的脸?”,哼……他是个好人。 “那你得出去走走了,偶遇机缘,方可恢复容颜” 唐云意含糊的点头应付。付箸这个人对他的注视多于付离,感觉他并不是为付离而来,而是为他而来。他身上的秘密也被人发现了? “云意,你的脸色怎么那么苍白?” 唐云意突然觉得付箸的废话太多了。这个男人是针对他,那双眼睛看似温和,实则犀利无比。他感觉此人来者不善。 “没什么,休息不好” 付箸并没有那么好骗,直接擒住的左手腕,掀开他的袖子,露出被干涸的血覆盖的伤口。 “云意,你腕自杀?” 两道沉重的吸冷气声音响亮响起。唐云意蠕动干燥发白的嘴唇,酝酿借口时,“啪”的一声,他整个人都懵了,从凳子上摔下去,左脚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星星在他眼前一闪又一闪。 他很快又被人提着衣领起来,双脚离地。付离在他的肚子上狠狠捶了一拳,尾部痉挛,他张开嘴,想要吐,腹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吐出来。他的头更晕了。 青铜玉不知吸了多少血,在趴在桌上的时候,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贴在伤口处,贪婪的吸他的血。 唐云意软趴趴的缩蜷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唐云薇甚至还想上去踢一脚。她气得脸色通红,如同抱窝的母鸡,谁都不能惹。 “两个臭男人,一个想跳井,一个割腕自杀。好得很……等你们都死了,我一根绳子了解自己” 唐云薇怒火冲天。在屋内败走。甚至开始找绳子,打算在三人面前上吊。 唐云意酝酿了半天,始终找不到理由。在所有人都在寻找天鹰的情况下,他总不能说自己割血喂了天鹰。他私藏天鹰,这可是欺君大罪。不等长公主发落,盛桉那个王八蛋第一个杀了他。 “我……只是突然emo了,想不开。我保证下次不敢了” 唐云薇气头之上,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冲过去,抡起巴掌,又打了一巴掌,唐云意彻底懵晕了。 之后,他被抬回房间,双颊都红肿起来,可见唐云薇的力气之大。 唐云意睡得爱你不安稳,被子里冰凉如铁,他辗转反侧,头疼得厉害,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的原因,他疲惫极了,但无法入睡。 耳朵里有嘈杂的声音,叽叽喳喳,像树上的鸟儿一样。他想睁开眼睛,眼皮仿佛被胶水黏住了一样。他笼罩在黑暗当中,却又在半醒半晕之间徘徊。 唐云意愤怒极了,他想将脑海里的声音挥去,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沼泽一样,无法脱身。 “醒了吗?宗主是不是醒了?” “应该是醒了,我的活过来了” “一定是醒了,但是没有听到宗主的声音” “我听到了你们的声音” “也是,你们在哪里里?” 突然沉默了。就在唐云意以为安静的时候,脑袋又炸开锅了。 “没意思,宗主也不应一句话。是他激活了我们” “对啊,宗主是不是在偷听我们讲话?” “我们也没说啥,我不认识你们……” 另一个声音很浑雄的插进来,“以后会认识的。前提是宗主激活母蛊” “宗主人呢?” 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唐云意脑海里变成了蜜蜂的嗡嗡声。他的脑袋疼得不行,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把自己摔下了床。这一次,他彻底晕了过去,脑海里一片寂静。 第367章 红衣金灵卫的绝学 翌日,唐云意大口大口喝老母鸡汤补血,唐云薇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梢。 唐云意经过一晚休整,昨夜惨白如纸的脸变得红润饱满起来。付离疑惑的表情在他脸上多次来回掠过。他依稀记得昨夜他虽然疼得闹着要跳井,唐云意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表情历历在目。他像一个气球被人放气了,身体干瘪下去,双颊凹陷,只剩颧骨如同两座小山耸立在脸上,眼睛被一股青黑围住,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而现在,他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脸颊红润饱满,跟昨晚那个死鬼样天差地别。 “看我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不可能喜欢男人” 付离被他无厘头的一句话弄得直咳。“你……你胡说什么?” “你垂涎我美色”,唐云意挺起胸膛,让自己表现得粗里粗气。他发现,付离对他好像“不一般”。 付离转过脸,“呸”了一声,“一个大男人,学女子把自己的脸涂得跟猴屁股一样” 唐云意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女子修容,悦容悦已。同理,男人也是如此” 唐云意一早起来,发现自己的脸红润得跟刚盛开的鲜花,充满活力,与昨夜失血过多,半死不活的样子天差地别。 “啪……” 唐云薇拍桌而起,还在为昨夜,两个大男人一个跳井寻死,一个割腕自杀而恼火。她双眼喷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吃饭还堵不上你们的嘴巴” 唐云意和付离心虚垂头,不敢吱声。唐云薇把碗筷弄得霹雳吧啦响,唐云意更是状若鹌鹑。等唐云薇走了,他松了一口气,与付离交头接耳,“我算了,明晚大部分人都回家过节,那时候是我们潜入禁地最佳时间” 付离犯难,愁眉苦脸,“真的要去?” “去,你是金灵卫,我们学老祖宗的神功绝学,名正言顺。难道你想让朱翊卫偷去?” “我……”,付离心中一千万个不愿意。宁愿把红衣金灵卫的神功撕了,也不能便宜了朱翊卫。朱翊卫这阵子风头日上,处处打压金灵卫。杜青裴的身体恢复,不知为何,付离觉得每次遇上杜青裴那张渗人的脸,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像要被他剥皮抽筋。 唐云意愤愤不平,他的特殊体质根本不需要贪婪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但是也绝不能便宜贼眉鼠眼的朱翊卫。他以共情的能力感知,朱翊卫在酝酿一个计谋,不知道针对谁,“我看杜青裴那个蛇精病,最近他时常出现在朱翊卫,肯定是酝酿了滔天计谋。我们得小心点,他们垂涎金灵卫的官邸不行,估计……”,金灵卫的禁地必定是他们的首选之地。 “行……”,付离点头。觉得可耻就可耻了,免得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落到狼子野心身上。 “回去,养精蓄锐” 唐云意回到房间,趁着无人,他又掏出了天鹰。青铜玉在日光下黯淡无光。唐云意打开窗户,将天鹰举过头顶,隐约看到那只蛊虫被封印在青铜玉里。 鬼使神差,他鬼鬼祟祟换上门,回到四方桌前,左顾右盼,东瞧西扯,确定无人之后,他把青铜玉放在桌上。明亮的匕首反射他那张谨慎的脸。这一次,他不敢割开手腕了,而是在手指上轻轻割了一道小小的口子。血凝了好久才滴下一滴。唐云意嫌得慢,困意来袭,他连续打了几个呵欠后,回床上躺了。 天鹰被他挂回脖子。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觉胸口烫了一下,紧接着陷入了沉睡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 “宗主,在吗?” 就像qq上线,询问对方在不在的谨慎。 “宗主,在?在就吱一声……” 唐云意昏沉沉的。只觉得胸口发烫,倒不像炭火那样,在他的胸口灼出一个焦黑的洞。 闹鬼了还是什么?谁特么一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问一个重度的问题,“宗主,在吗?”,以为线上聊天呢?整天呼唤群主,群主谁特么有空理你们这群马仔。 “宗主,在吗?” “宗主,在吗?” 像是有人在唐云意的脑海刷屏了。无一不例外的是“宗主,在吗?”,而且还不是同一个人的声音,有男人,有女声,夹杂汇聚成一道音浪,轰击唐云意,他的脑袋莫名其妙的疼。他有一种大脑cpu被烧干的感觉,对方还一直轰炸他的大脑基地。 不知过了多久,刷屏结束。有一个女声叹了一气,“看来宗主不在” 另一个男声传来略有愠色的声音,“他不在,他激活天鹰干什么?” 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插进来,“我们等了那么久,天鹰终于被激活了,不急这一时……” “怎么不急?”,立刻有人接话,“天鹰不是那么好激活,哪怕流尽全身血液,未必能激活” “啊啊……”,尖锐的女声响起,切割众人的耳膜,也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宗主会不会激活之后,失血过多死了?” “女人,闭嘴”,一道铿锵的声音响起,很严厉,不容置喙,“宗主若死了,不可能激活第二次。他还活着……” 一阵沉默之后,传来一个甜糯的女声,“也不知道激活天鹰的到底是那个英雄,一定是身材健硕,腹部肌肉块块分明,真想贴贴” 突然传来了某些人呕吐的声音。 甜糯的女声充满诧异,“你们怀孕了?” 暴躁的男声再次传来,“你它娘的有病,男人能怀孕?” “嘻嘻……嘿嘿……”,不知谁偷偷笑了一下。 “既然没事,大家都退了”,有人让大家隐身了。有人不愿意,“大家聊聊呗,毕竟宗主激活一次,不容易。对了,哪里的男人健硕一些?” 安静了,像突然刹车一样,安静了。唐云意头痛的毛病慢慢缓解,他猛然起身,大口吸气。好像……他赶紧往枕头下摸了摸,摸到黑剑冰凉的剑身。这把剑邪乎了,成精了。 第368章 红衣金灵卫的绝学(一) “梆梆……” 巨大的拍门声把屋顶上的积雪震得纷纷抖落。门外的屋檐下堆满了积雪。 唐云意的门快被唐云薇拍烂了。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起来开门,唐云薇犀利的双眼像一台扫描机一样,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确定他没有动自杀的念头后,重重哼了一声,才离开。 唐云意紧张兮兮的拉住她的袖子,声线不知是害怕还是天冷,颤抖得剧烈,“姐,我们家是不是闹鬼?” “闹你妹啊” “姐,我们只有弟弟” 唐云薇狠狠地瞟他。这两日,她把唐云意和付离看得比杀人犯还要紧。 “姐,真的闹鬼。两晚了,好多鬼魂在我耳边聊天……” “唐云意,你疯了?”,唐云薇狠狠地甩开,白眼如刀,刀刀扎在唐云意身上。 “姐,实不相瞒。当初我的钱根本不够买下这座小院子。是因为这座宅院闹鬼了,卖家才同意低价卖给我” 唐云薇惊得下巴要掉了,她大脑短暂的空白了一下,搅动粉红色的舌头,“你……你说什么?” 唐云意吸了吸口气,无辜道,“我们住的是鬼宅,你要不要找个道士来驱鬼。我已经连续两日听到鬼语了” 唐云薇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怪不得从住进这座小院,她就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时常在她后脖颈吹冷气。当然,罪魁祸首是购买了鬼宅的唐云意。 唐云薇二话不说,直接抡起卧在墙角的扫把,对着唐云意的头猛地拍,“狗东西,叫你贪图便宜” 入夜,万籁寂静。外头风雨簌簌下个不停。天地一片白茫茫,隐隐约约有灯笼的红光在远处明灭。 唐云意一身夜行衣,与付离穿进了厚重的雪幕当中。两人顶着风雪,在屋脊上上上下下,终于回到了金灵卫。 今夜过节,金灵卫空荡荡的,只留少数人值守。 屋顶上的两双眼睛在看到李唯昭起来放水,回去又蒙头大睡后,放心的从屋脊上下去。 回廊转角处,小角门被人打开,进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两人的靴子在雪地上留下清晰的痕迹,很快又被白雪覆盖。 “今夜人少” 走在前面的人被隐藏在兜帽下的人犀利的扫了一眼,立刻垂下身姿,恭恭敬敬。 “带路” “是” 金灵卫的禁地在一座小山峰,不高,规模也不算够大,但里面如同水网纵横交错。传说,红衣金灵卫就是在此闭关修炼。在女帝去世的三十年的一些暴风雪交加的夜晚,红衣金灵卫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人说,他隐世于山林,寄情于山水,最后归于尘土。 “你什么时候拿到了钥匙?” 唐云意拿出钥匙之后,付离惊骇不已。禁地的大门钥匙一直悬挂在梁攒的腰间,从不离身,“你从他兜里偷?你好大的胆子” 唐云意一边开门,一边打消付离的疑问,“我不是告诉过你?迟早要带你进来。所以……我早就准备好湿妮,趁他与娇妻共浴时,偷偷拓印了轮廓” 黑暗中,付离偷偷竖起了大拇指,“你可真行,都摸到了梁统领家中” “你别看梁统领的妻子娇小,有料,汹涌澎湃……” 付离赶紧捂住他口无遮拦的嘴巴,“闭嘴吧你。我是梁统领,非得把你身上多余的东西割下来下酒”,真不要脸。 锁开了,两人侧身进入,又从里面锁上来,以免被巡逻来的金灵卫发现。 两人进去不久后,有人重新打开了那把泛着寒光的锁头,两道身影侧身进去。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将脚印都被抹去得一干二净。 禁地里有纵横交错的通道。风不知从哪里吹进来,发出厉鬼一样的声音。年久未进来的通道上面生了青苔,又被渗透的水冻结。 阴风阵阵,扑面而来。厉鬼的呼啸声不时在耳边响起。有一种他们来到了地狱的感觉,四周潜伏着危险的东西。 “应该……里面应该没什么东西吧?”,唐云意疑神疑鬼。 付离也不确定,他进入金灵卫多年,也未曾想过要进入禁地。此番打破心里枷锁,是付箸叫他们来,他只有学了红衣金灵卫的神功,才不被断筋断骨之痛折磨。 “没……” 一个矫健的黑影突然从两人身后冲过去。在漆黑的通道里,把两人吓得不轻。 “什么东西?追上去……” 狗东西,把唐云意吓破了胆子。两人迅速追上去,那东西的速度快,身法又灵活,好像跟他们在玩捉迷藏一样。 “付离,你从那边包抄它” 终于,两人在一个拐角处一前一后堵住了那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小猴子,小猴子身上穿衣服,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缩在一边看着他们。 “付离,禁地里有猴子?付箸那厮是不是进来过?” “他应该……不屑,并非人人都想学红衣金灵卫的神功。我若非治病,绝不敢玷污祖宗绝学” 唐云意忍不住嘲讽一句,“真清高”,他若不是已经学了九门楼的神功,怕两者冲突。反正他已经够丑了,这张脸,不要也罢。 “那猴子怎么办?我来金灵卫多年,未曾听说过,禁地里有猴子” “呵……梁统领的嘴巴不知上了几把锁,他能对你说才怪”,梁攒对红衣金灵三缄其口,把禁地奉为圭臬,不许任何人踏进一步。 “要不……把猴子放了”,小猴子甚至可爱。倒不众人,任由付离摸他的头。 “放了就放了。话说……付箸笃定红衣金灵卫的神功就藏在里面,我们去哪里找?”,似乎禁地也没有什么危险,反而是气氛加持,放大恐惧。 “当年红衣金灵卫闭关的地方。听说……他在里面闭关了九九八十一天钻研得出” “你怎么知道?”,付离知道的比他想象中还要多。 “付箸从野史上听来的” “那你有没有问付箸,红衣金灵卫有后人?” “我想……像红衣金灵卫那等隐世高人,估计没有后人。女子在他眼中,不过一片浮云” 第369章 产生冲突 穿着衣服的小猴子从付离手中逃走,身影一闪,消失在黑暗当中。 四周除了被凿出来的通道,唐云意并没有感到危险的气息来临。红衣金灵卫已经离开很长时间,禁地里已经许久没有人进来,除了散发出了腐败气味,四周如死水一般的死静。 “当年红衣金灵卫闭关的地方在哪?”,禁地里像迷宫一样,耳边呼啸厉鬼般的风声。 “往前走走” 漆黑的禁地内,通道如九曲黄河。黯淡的灯光在通道里若隐若现,凹凸嶙峋的通道里,黑色的岩石反射铁色的冷光。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通道里砰砰跳跳。一支利箭刺破黑暗,一头扎进凌空跳跃的猴子身体里。小猴子在空中定了一个短暂的剪影之后,重重摔入地下。 两人人影快速向前。利箭携带巨大的冲劲,直接透穿小猴子的瘦小的身躯。小猴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血顺着箭头往下滴。 杜青裴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闵行居,冷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吩咐,“你现在立刻把这本书拿去红衣金灵卫逐渐的地方” 闵行居走后,杜青裴在小猴子的身上随意摸了几下,终于摸到了一些异样。他慢慢的勾起嘴角,露出一股狡黠的笑容。这个笑容,比周围的空气更加寒冷。 他进入金灵卫的禁地不止一次了。但都没有搜到任何东西,而今夜,他再次进来时,猴子是突然出现。他很快联想到了什么,红衣金灵卫可能没有死,就在唐云意和付离进入禁地之后,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只猴子,红衣金灵卫想给金灵卫留下什么,是唐云意还是付离? 小猴子僵硬的尸体被杜青裴随意扔到了嶙峋的石头堆了,猴子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一直望着杜青裴的方向。 闵行居很快回来,与杜青裴躲在暗处。 “杜大人,已经完成” 杜青裴点头,“这次任务完成,我一定跟师傅说,让你成为朱翊卫的指挥使,凌驾于金灵卫之上” 闵行居脸上洇出狰狞得逞的笑容。他受够了金灵卫颐指气使的日子,自从唐云意来了之后,他所有的风头都被他抢了。他像只老鼠一样,只能躲在角落里,没有人看见他,没有人注意他。 “杜大人,把红衣金灵卫的绝学交给朱大人,是不是……” 闵行居迫不及待要当官耍威风了。杜青裴狠狠瞟了他一眼,那是竖瞳动物捕食猎物发出了狠光。 “急什么,杀不死唐云意,也要让他剥层皮”,杜青裴慢慢眯起了眼睛,危险的目光从眼缝里迸出来。 闵行居被他一虎,低下头不敢吱声。寻找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一直持续了两个月,他和杜青裴才在当年红衣金灵卫闭关的位置下寻到了下半册。 朱大人如今是陛下跟前红人,只要把红衣金灵卫的下半册神功绝学交上去,杜大人替他美言几句,将唐云意的脑袋踩在脚底下指日可待。 “杜大人,有注意?唐云意身有慧眼,恐怕……” 杜青裴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觉得腰间异常滚烫。嘴角的弧度控制不住往上扬。 “只要我们在禁地里面,他会发现我们”,如果他们现在走,一门心思全在红衣金灵卫神功绝学上的唐云意和付离是不会发现的。但是他故意要让他们发现。 禁地的通道通畅,寒风在七拐八弯的通道里来回轰炸。唐云意觉得有点冷,拉高了衣领。最近他失血有点猛,他不敢贸然催动体内真气护体。 “云意,是这里”,十几米开外的付离朝唐云意挥手,脸上的欣喜表情掩饰不住。 他用力推开石门,跳了下去。 石室内成四方形,地方不大不小,屋内陈设的东西全是石头砌成,圆形的石桌,圆形的石凳,石墙上有人工轨迹清晰,精心凿出来两道石槽,上面摆放了大大小小的饼子,因年岁久远,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唐云意紧随其后。目光扫了一圈之后,一屁股坐下。疑惑的瞟了一眼付离,“你怎么知道这里是红衣金灵卫的禁地?” “付兄说” “他怎么懂那么多?他是不是进来过?或者……他就是红衣金灵卫?”,唐云意因为自己这个突然起来的想法,心中掀起惊天骇浪。如果付箸是红衣金灵卫,金灵卫的崛起,指日可待。 付离一边摇头,一边寻找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我问过付兄了,他肯定的告诉我,他不是。再者,红衣金灵卫当年若假死,到现在已经两百多年了,他早已经是一位老态龙钟,脸上刻满风霜的老人了。付兄,不过比我们大了几岁而已” “没准他是红衣金灵卫的后人?”,唐云意转过头,热切的目光里充满了希冀。 “付兄否认,他有父母,只可惜他的父母在战火中……”,那一晚,付离和付箸在屋顶对月饮酒,付箸提到父母,神情落寞而孤寂。 “付箸成亲了没?”,他看起来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深沉的心思在身体最深处。让人无法找到破绽,无法破解他的情绪。 “嗯” 唐云意八卦的心突然被激起,眼神像两盏白炽灯一样闪闪发亮,“说说……” “别人的私事……” “我是不是你兄弟?我能害你?付箸害你,我都不可能害你”,在唐云意兄弟感情的“威亚”下,付离支支吾吾起来,“付兄说过,他这些年来,在极致的孤独中度过,他以为会在孤独中终老。有一天,一位姑娘突然出现了,花一样的姑娘,有着明灿的笑容,对他死缠烂打,他那颗坚如磐石的心微微融化了一点。后来……两人有了一个儿子,但是那位姑娘突发疾病过世了,从此他一直浪迹天涯,行医为生” “那他儿子?” “死了” 唐云意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心思了。失偶失子,人生第一悲。原来付箸有这么一段往事,怪不得他看不透付箸。 第370章 找麻烦 石室内一阵沉默,微妙的气氛旋在唐云意的头顶上。他突然恶寒自己的行为,恶意揣摩了付箸。 付离的石室翻遍了,一无所获。他坐下来,长叹了一口气。 唐云意的目光也放在了红衣金灵卫闭关的石座上。石座由一块巨大的石块切割而成四方,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唐云意提着油灯走近,用空出来的手推了一下石座,石座缓缓动了一下,唐云意直接放下手上的油灯,全身蓄力,推开了沉重的石座。 里面有一个暗格,灯光照近,他们寻了许久的红衣金灵卫神功绝学就藏在暗格里。唐云意觉得有些惊诧和疑惑,这……有点太容易获取了吧? 他拿起那本绝学书籍,随意翻看了一遍,里面各种招式,眼花缭乱。 “云意,这是……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付离激动的声音突然靠近,有些不知所措。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找到,意味他不用再次承受断骨断筋之痛了。 “应该……是”,唐云意捏着神功绝学册籍,肾上腺素突然上升,他的心跳突然加速,他有点惴惴不安。手里的册籍有些烫手。 “云意,要不你学?” 册籍如同烧红的炭火,烫伤了唐云意的手,他赶紧递到付离手中,有一种惊恐未定的感觉。 “你学……能减轻你的病” “要不……我们一起学”,付离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月光投射在夜晚的湖泊里面,闪亮明辉。能学到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意味他以后不会再受人欺负了。 “我不学”,唐云意拒绝的同时,眉头加深。他有点琢磨不定,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竟然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付离,你觉不觉得,那么快找到红衣金灵的神功绝学,会不会太过于容易了?当年朱秉文怎么就没发现呢?” “梁统领说过,当年朱秉文一进来,他们就发现了。他只来得及找到上册而已。金灵卫便发现了他,不过他凭借上册,跻身天字高手,真是便宜他了”,付离越说越愤怒,像是一头试图撕碎手中猎物的小狮子。 “朱秉文后来不来找下册?”,这本看着不像下册。 付离茫然的摇头,“实际上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到底分不分上下册,我也不太懂。他能一手创造庞大的金灵卫,神功绝学不止一本……”,付离对红衣金灵卫的了解除了从梁攒嘴中得知,剩下的是付箸在喝醉酒之后,倒豆子般的吐出来。 唐云意还在疑惑之际时,一道身影迅速闪过。 “谁?” 那道在前头奔跑的身影并不陌生,反而很熟悉。唐云意对禁地里不熟,对方利用地形,成功躲过了他。唐云意也不是吃素的,对方虽然逃出了禁地,却在金灵卫外面被唐云意堵住了去路。 闵行居有些慌张,往后退了几步,身体抵在墙壁上,一股寒意从脊背往上蹿,他慌得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唐云意的速度让他发怵。犹记得唐云意刚进入金灵卫时,神色拘谨,身手羸弱,不过一年多的时间里,他的速度快到无法想象,眼神犀利到无法直视。 唐云意握紧了腰上的佩刀,双眼死死的盯着闵行居。 “闵行居,我没记错的话,你一个月之前离开了金灵卫,加入了朱翊卫。你一到朱翊卫,学啥不好,偏偏要学朱翊卫的偷鸡摸狗”,闵行居,狼子野心早已经显现。以他刚才在禁地里的七拐八弯的熟悉程度,肯定屡次进入金灵卫禁地。 “我……来拿自己的东西”,闵行居否认。 “什么东西需要到禁地里去拿?哦……”,唐云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想拿红衣金灵卫的神功去讨好朱秉文” 唐云意突然暗喜,自己先于闵行居找到了红衣金灵卫的神功。如果被朱秉文拿到了,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闵行居联想到自己被丑八怪唐云意压得抬不起头,愤怒抬起头,不知哪来的勇气,与他硬抗上了,“唐云意,我的目的是不纯。你的目的纯?你和付离冒着所有人偷偷进入禁地,难道不是为了红衣金灵卫的神功?” 唐云意眨了眨眼,有一种被说中心事的心虚。他酝酿这个计划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已谋划,他必然是要进入禁地,探寻红衣金灵卫的神秘。可惜,禁地里几乎查询不到红衣金灵卫的踪迹和过往。这让他有点怀疑,红衣金灵卫,或许……还活着。 “我作为金灵卫,有义务到禁地里巡查。而你……闵行居,已经不是金灵卫的人了。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我都要抓你到梁统领面前……”,朱翊卫的人让唐云翊不得不提防。他觉得比朱秉文更可怕的人是杜青裴。没准闵行居进入禁地是杜青裴唆使。 “唐云意,你放屁……你就不怕我告诉梁统领,你进入禁地,企图偷红衣金灵卫的神功。不如,我们合作……”,闵行居感受到唐云意身上爆发出一股异常凶狠的气息。这股气息邪恶,好像有一只魔鬼即将要撕破唐云意的肚皮冲出来。 唐云意变了…… “闵行居,你以为我会受你的威胁?梁统领对闯进禁地的人非常“仁慈”,断手断脚,做成人彘而已”,梁攒看似大大咧咧,五大三粗,实则心细如发。他肯定很快发现今晚有人闯进了禁地。付离偷学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不能暴露出去。闵行居成了朱翊卫,朱翊卫的野心众所周知,闵行居就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唐云意的表情过于恐怖。闵行居看到了他眼中滚过一片猩红色。他下意识的吞咽口水,发觉嘴唇干燥不已,口腔变得苦涩苦涩的。 “唐云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拿到了红衣金灵卫的神功。你抓了我,我不怕。我反而要向梁统领告发你和付离,你们私自藏了红衣金灵卫的神功” “那……我更加不能让你走了”,唐云意露出森然白牙。 第371章 嫁祸 有一股火烧眉毛的焦急神色从闵行居眼底闪过,迅如雷电,这点轻微的变化很快被唐云意捕捉到了。 闵行居心虚了,随后又强装镇定,冷光从寒眸里迸出。唐云意经过多场视线,对杀机如同野兽一样敏感。 闵行居暴涨的杀意没能维持多久,他的眼底被恐惧占据,露出心惧。唐云意今非昔比,他越是从容不迫,越是让闵行路头皮发麻。 “闵行居,束手就擒吧” “做梦”,闵行居放下狠话,迅速转身,利用自己对金灵卫的熟悉,如同地鼠一样,在地形复杂的金灵卫里连轴转了几圈之后,翻墙离开。 唐云意始终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他秉持猫捉老鼠的态度,时而放任,时而靠近,在心底上与闵行居交了一战。 闵行居乌靴点瓦,在屋顶上飞快奔驰,身姿如燕,始终不能摆脱阴魂不散的唐云意。他的膂力开始出现了滞缓,脸色发白,冷汗冒出,唐云意仿佛一个举着巨大铡刀的刽子手在后面穷追不舍。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唐云意产生如此恐怖的想法。 “别跑了” 唐云意的声音如魔音入耳。不紧不慢的声音又像恶鬼长长的利爪抓在玻璃上,发出刺破耳膜的声音。恐惧从闵行居的骨髓里升起,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唐云意享受这种追铺的感觉。时机到时,他突然踢出脚底下的瓦片,在前方全力奔跑的闵行居一脚踩在飞射而来的瓦片,脚下一滑,重心往后坠,整个人往后翻,他伸出双臂,极力挥舞,想要抓住什么。 没有想象中的狼狈摔倒,千钧一刻,闵行居双手抓住了屋檐边沿,他的身体如落叶一样,摇晃了几下,方才稳住身形。 闵行居长舒一口气,眼角不轻意瞥到了唐云意正站在一边,双手抱胸,嘴角上勾出一个坏坏的痞笑,像看狗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一股无名的怒火从闵行居的胸膛里燃烧。这股突如其来的愤怒缘于唐云意把他当猴耍。他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气得眼尾发红,决定不再跑,以他地字四等的身手,难道动不了唐云意? 唐云意觉察到闵行居心迹变化,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脸,脸色瞬间转厉,如同罩了一层寒霜,让人望而畏怯。 闵行居的理智已经被愤怒取代。与生俱来的孤冷清傲绝不允许任何人像耍猴一样的耍他。 两人有一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感觉。闵行居全身蓄力,衣袍之下的肌肉虬结如老虬盘错,源源不断的力量在皮肤表层下蓄起,那张过度愤怒的脸在低吼一声之后,闵行居率先拔刀发起攻击,他迅速撩起屋檐下的一个木质的小凳子砸向唐云意,唐云意不慌不忙,在凳子离他一寸,他闪电般转身躲开凳子的攻击,凳子一下子连同窗棂和窗纸,把人家的雕花窗户砸得粉碎。幸而没有人住,否则,四周已经人声喧沸。 闵行居是带了凶恶的杀机,每一次攻击,都刺向了唐云意的致命伤害,但是都在唐云意的掌控之中。每一次的千钧一发之际,唐云意快如残影,闵行居只能刺到了空气,屡屡失败,让他大为恼火。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不断响彻,唐云意把闵行居逼急了,闵行居就像一头发疯的牛,招招狠毒,势必要将唐云意千刀万剐。在闵行居的连续攻击之下,唐云意不得不拔刀相迎。 几招过后,两人同时破窗而进,屋子里乌漆嘛黑,根本看不清。 唐云意的视觉灵敏,他从闵行居的刀身上反射的猥琐灯光看到了闵行居怒爆如雷,却不得不强硬压制心中的不快。 闵行居紧绷的肌肉成了一块一块,像黑暗中随着猎物而动的猎豹。唐云意虽然看不清闵行居,但是他在黑暗中的剪影被唐云意捕捉到了。唐云意按捺住雀跃的小心脏,他发现自己又开启了一项新技能,他就像一台红外线扫描机,在黑暗之中,竟然也能找到发热的物体。 随着唐云意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时,他不忘后仰闪避闵行居的横斩,闵行居落空,刀身竖切,唐云意偏头侧闪,闵行居的怒气再次燃烧到了极点。他的每一个招式仿佛被唐云意洞悉了一样,都被他精准躲过。 唐云意并不打算伤了闵行居,他要把活人带到梁攒面上,免得日后禁地里丢的东西全部被闵行居虚构罪名诬陷。目前为止,他只进过禁地一次,根本不清楚禁地里面除了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是否还有其他东西,神功绝学是否有一本? 唐云意以防为首,躲斜劈,俯身闪避躲高扫,空中翻拉开与闵行居的距离。在狭小的空间内,闵行居的心跳如同战场上的鼓声一样,呼吸如同野牛的大喘,他的每个方位都被唐云意精准拿捏。 闵行居的真气一直被唐云意消耗着,他自己也意识到,再打下去,他只能被唐云意绑到梁攒面前认罪。那么,他所做的,功亏一篑。 刀再次直刺过来的瞬间,唐云意侧身拉腕推颈,控制闵行居的肘关节,闵行居的动作被钳制得紧紧的,根本无法动弹。他气得对唐云意破口大骂,试图分散唐云意的视线。 不得不说,他的方法确实奏效了。他骂得太难听了,唐云意的眉头全部揪成了八字眉。哪个男人像泼妇一样。 趁着唐云意恍惚的一瞬间,闵行居胳膊肘往后用力一撞,砸到了唐云意的腹部上。 唐云意闷哼一声,放开了闵行居。闵行居以为自己能逃,凌空飞起,试图从被打破的窗口逃出去。被唐云意长臂一伸,提住了他的腰带。 闵行居恼火,随手往后撒了一包粉沫,唐云意被呛得止咳起来。 闵行居挣开了束缚,却在一团白色的粉尘中听到一声响声。在这种情况下,唐云意开枪已经不是擦枪走火那么简单,他是动了杀机。 闵行居撒出来的粉末让他的眼睛又辣又痛,眼泪直流。 第372章 嫁祸(一) 闵行居狼狈而愤怒的逃离了唐云意给他带来的巨大恐惧。 他一路疾行,穿街走巷。剧烈的痛苦撕扯他的神经细胞,失血让他的脸色看来苍白无力,连脚步都啦虚浮起来,仿佛踩在云端之上。 闵行居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受伤的腿快废了,他双眼发黑,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皮缓缓滑到地上。 这一刻,他痛不欲生,仿佛有人拿着一把钝刀在切割他的大腿。闵行居大口大口喘气,试图缓解疼痛。剧烈的疼痛加快心跳的频率,闵行居有点受不了心跳的速度,捂住胸口。冷汗如噗,从鬓角里猛流,不过片刻,他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所有气血全部往心口来,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闵行居往无底深渊里拉,他的理智被一点点侵蚀,他不像即将失控的野兽,反而像残烛一样,只有疼痛在刺激摇摇欲坠的理智。 闵行居的大腿一直在流血。失血让他的大脑缺氧,出现了短暂的宕机。他像做噩梦一样突然苏醒过来,颤抖着双手,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对着伤口灼伤起来。 钻心的疼痛仿佛有一双手在撕扯他的血管,他疼得无法呼吸,似乎每呼吸一下,他都受到极刑。 伤口处的血管被他灼烧堵住了血流,伤口周围的血在火下变成的干涸的块状。 做完这一切,闵行居靠在了墙上,抬头仰望天空。今夜的月落很大,投下的清辉异常冷淡。 闵行居冷得毛细血管收缩。他残留的一丝丝的潜意识里,就是在伤口好之后,将唐云意碎尸万段。 一个被月光拉长的影子笼罩了闵行居。他猛然清醒,瞪如铜铃的眼睛在看到熟悉的面孔后放低了警戒。紧绷的肌肉瞬间松软下来,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底放下防备,他终于得救了。 杜青裴蹲下身,注视闵行居大腿上的胸口。黑猫里精光大作,如龙卷风过境,将他眼底刚刚酝酿出来的情绪带走。 “这是唐云意伤?”,再熟悉不过的伤口了。弄出这样的伤口,整个京都,除了唐云意,没有其他人了。 “是。您一定要替我报仇……”,闵行居强撑身体,在杜青裴答应之后,他的脸上露出痛苦又快意的笑容。凭朱翊卫的手段,他迟早将唐云意的脑袋踩在自己的脚下。 “真的吗?你能杀得了唐云意?”,闵行居有点不敢相信。唐云意的实力近时没有任何觉察,远时,如同一汪深潭,深不可测。 杜青裴点头,一如唐云意一样,心思深不可测,“当然,杀不了他。至少能有办法挫伤他。不过……”,杜青裴露出了难色。 闵行居激动了,暴着青筋的手死死的抓住杜青裴暖暖的手,全身残存的力气仿佛都倾注在了手上,杜青裴的手被捏的发白,他不着痕迹的露出嫌恶的表情。 “不过什么?”,闵行居发狠。 “需要你帮忙……”,杜青裴一脸为难。俊美的容颜下闪过阴狠。 “你说……杀不了他,让他受挫,我也愿意……” “嗯,我会送他到某个地方,找一个更厉害的人杀了他。不过……”,渗人的笑容在荡漾在杜青裴的脸上。闵行居觉察不对劲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成为定格。 唐云意顶着又肿又辣的眼睛回到了小院,清水洗过之后,辣度降低,但他的眼皮肿得只剩下一条缝隙,所有人在他的视线里拉成一条直线。 “扑哧……” 唐云薇忍不住笑了起来,进而更加猖狂。唐云意不仅眼睛肿了,连整张脸也肿起来了,皮肤下像注入了一层液体,轻轻压下去,马上回弹。 “别笑了” 唐云意惊恐的捂住嘴巴。他不仅肿了,连声音也变得嘶哑了。他连忙冲到铜镜面前,发现自己的脸仿佛被蜜蜂蛰了,变成猪头了。 付离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大夫看过了,过几天就好了”,话头一转,四下无人,付离压低了声音,回到了闵行居身上,“抓到他了吗?” “没有”,唐云意心中愤愤不平。他本来就够丑了,瞧瞧闵行居这个叛徒,都给他下了什么毒药,脑袋肿如猪头。 “万一……他……”,付离不敢声张,他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 “他不敢,我怀疑他和杜青裴在禁地里偷走的东西不止一样。既然我们先他们一步找到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你姑且试试……”,唐云意强压心中一股突然涌上来的莫名其妙的感觉。 “你把他怎么样?” 闵行居投奔朱翊卫,司马之心,人人皆知。万一他以此威胁他和云意…… “嘣了他一枪,短时间内不能出来耀武扬威了” 付离还想说什么,唐云意大嚷大叫起来,“付离,我的脸好疼好烫,你去雪里面扒拉几个冻梨给我” 冰凉僵硬的冻梨被唐云意当做降温的工具。他的脸恢复正常之后,他瞧着扔了可惜。掏出匕首削皮,肿得只剩一条缝隙的眼睛让冻梨在他手中飘忽不定。 “呲……” 屋内传出唐云意沉闷的声音。他削梨削到手了,血珠像珍珠,滴滴答答。他胡乱往身上擦,又往嘴里送。一阵忙活下来,他又累又困。也顾不上吃梨,躺到床上。 大清晨的,他又听到了鬼语在耳边叽叽喳喳。 “嘻嘻……宗主又开启了聊天权限了” “女人,你现在在哪?” “嗯……”,女声迟疑了一下,“那啥……刚睡醒。昨夜有些劳累呢” “他奶奶的,今日有点冷” 另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很冷吗?我这里好热,我在烤饼呢,你们要吃吗?” “没得空吃,正在练武呢” 叽叽喳喳,如同几只小鸟。 “大家别吵了。宗主在听着呢” “宗主,要不要说点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唐云意起身摔门。怒气冲冲来到厨房斥问唐云薇,“姐,我让你找个道士来驱鬼,你找了没有?” “今晚就来。晚上阴气重……” 第373章 受罚… 紧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刚刚被夜幕起来的宁静。 急促的敲门声带着万分火急,门板都快要被敲破了。唐云薇往灶里添了一把柴火,双手往围裙上随便摸了一下,急急忙忙出门,嘴里不时念叨,道士来得挺快的。不是跟她讲,半夜阴气最盛,让她做好准备。 不过戌时,晚饭还在锅里。唐云薇忙得脚不沾地,一缕碎发盖住了眼睑,她来不及拂到身手,打开小院大门,被火光刺目,瞳孔骤缩的瞬间,她猛然把大门关起来,由大步变成大跑,冲进了唐云意的房间。 唐云意刚洗完澡,发梢上还滴着水珠。他如惊弓之鸟,把衣服穿好。 “姐,男女授受不亲” “亲你个头”,唐云意一把扯过衣架上的外衣,盖在他头上,把他往窗口上推搡,“快走,外面来了好多人要抓你” 伴随一声狗吠,小院大门轰然倒塌。冲进来一帮官兵,举着火把,把小院挤得滴水不漏。 唐云薇傻眼了。唐云意从容不迫穿好外衣,才慢悠悠出去。 来人是老熟人,刑部苟荀。苟大人背着手,在原地徘徊,隐隐透出一点官威被他压回去。毕竟,唐云意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今非昔比。 “苟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苟大人一身官服,衣摆上面沾了着泥水,想来是急着赶来。 “唐云意,跟本官走一趟”,苟荀几乎出动了刑部大半的人,唐云意配合还好,如果不配合,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谁敢带走唐云意?” 门外高声大呼之后,小院更加挤了。梁攒带着金灵卫到了。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收到消息,完全是刑部大张声势,招摇过市。 唐云意被金灵卫护住,倍感温馨。一股愧疚感也随之袭来,他冒着梁统领偷偷进入禁地了。 “谁敢带走唐云意,就是与本官为敌”,梁攒的态度坚决,刀柄顶出一格。 苟旬气得扬手指了几下,“梁统领,你执意要护他?你可以知道唐云意犯了什么罪?”,苟荀脾气暴躁,但会审时度势。 “难道他还能杀人不成?” 这句话还真被梁攒猜中了。苟荀顺着他的话接过去,“他还真的就犯了杀人罪。朱翊卫亲自到刑部报的官,说他杀人了” “谁?”,唐云意轻轻推开挡在他前面的年轻金灵卫,目光直直的盯着苟荀,“你说我杀了谁?” “闵行居” 院子中一阵嘘嘘。发出长喟的是金灵卫。闵行居已经投奔朱翊卫,并利用朱翊卫的权势,百般压胁金灵卫。大家对他恨之入骨,暗地里骂他叛徒。 梁攒冷笑。“朱翊卫还真是不死心,肮脏卑鄙恶毒鬼。把手伸到了唐云意身上,老子跟他们拼了” 副统领苏屿不动声色把梁攒擦出一半的刀推回去,面容严肃,“朱翊卫可有证据?金灵卫可不是谁都能污蔑” “有。朱翊卫带着证据,留在刑部。你们还是跟本官走一趟,以免闹到了陛下那,后果自负” “云意,你别去。我去……”,梁统领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当即就要替唐云意往朱翊卫走一趟。“他们敢污蔑你,老子跟他们拼了” “不”,唐云意拒绝了。从苟荀来时,他已经猜测到了什么,只不过没想到朱翊卫那么狠心。“我昨夜确实跟闵行居交过手” 梁攒傻眼。 “苟大人,走吧”,唐云意怎么也想不明白,闵行居为何会死。他并没有对闵行居下毒手。 所有人如洪水一样退去,唐云意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一样,瘫坐在地上。付离提着作法要用到的香烛等回来。院中昏暗,唐云薇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双目无神。 “云薇,发生什么事了?” 唐云薇的眼珠转动几下,理智回归。有点心不在焉的把刚才经过描述了一遍。付离大惊,放下东西后,追了上去。 刑部 半夜升堂,实属罕见。命案严肃到三司的人都到了。监察院樊牧、大理寺李纯风、刑部苟荀,三位大人列上首,目光复杂。这次命案的嫌疑人是有破案之才的唐云意。他协助破解多个案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他会杀人。 杜青裴胸有成竹。从未有过的自信从他的眼睛里爆射出来,像太阳耀斑一样刺眼。这一次,他是有准备而来,与唐云意当堂对质。 苟荀重重拍了云板,大堂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唐云意,朱翊卫控告你杀了他们的人,可有此事?” 唐云意余光扫了杜青裴一眼,对方那张精美的五官下藏了一副蛇蝎心肠。杜青裴的目光在上首的三位大人身上,但他清楚的感知到唐云意正在打量着他。 “唐云意” 云板声把唐云意的视线拉回来了。他冷冷发笑,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杀闵行居,在下不认同”,闵行居什么档次,配得他亲自动手杀了他? “那你可与他交过手?”,苟荀问。 付离到刑部时,已经开堂了。外面围得里外三层。大家都想看,唐云意如何翻云覆雨,扭转乾坤。唐云意根本不可能杀人。 “交过” “为何?” 唐云意呼出一口长气。杜青裴就是在逼他。 “因为闵行居偷偷闯入金灵卫的禁地,偷走了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 “一派胡言”,杜青裴猛然甩袖,鄙视了唐云意一眼,“三位大人,闵行居身上并没有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就算他偷偷潜入金灵卫的禁地,他没有偷取任何东西,罪不致死” “禁地”就像梁攒的逆鳞。他一听到朱翊卫又试图进入禁地偷神功绝学,他当堂就发飙了,“外人进入禁地,杀无赦” 杜青裴并没有被梁攒的话恐吓,“那是你们金灵卫自己的内部的约束,大周没有这条律法。既然……”,杜青裴的目光回到了唐云意身上,“既然不给外人进入禁地,唐云意又进入干嘛?该不会进入偷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 唐云意想顶他一句,关他屁事。 第374章 受罚(一) 禁止进入金灵卫的禁地一直是梁梁攒的铁律。他不禁的看向唐云意,眼里充满了疑惑。 唐云意在一众金灵卫的注视下,违心了。连自己人也进去偷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估计他要疯了。 唐云意脑袋里一股热血往上冲,话脱口而出,“闵行居进去了,被我发现了” 静悄悄的,唐云意仿佛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血液在血管里冲刷。他明显的看到,梁攒好像松了一口气。 杜青裴似笑非笑,双方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偏偏不能说出口,否则坐实了朱翊卫无耻的小偷行径。 以“禁地”为由,拿捏不了唐云意,杜青裴并没有因此恼怒。他本是做足了准备,绝不能让唐云意安然无恙离开。 “即便闵行居去过金灵卫的禁地,他并没有偷你们的东西……” “你怎么证明他没偷东西?”,唐云意截断了杜青裴的话,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一般,“你们一丘之貉,当然为他说话了” “你说闵行居偷东西,请你拿出证据?”,皮球被踢了回来。唐云意咬牙切齿,面上宁静无波。谁先露出破绽,谁就输了。 唐云意拿不出证据,都过了一天了,闵行居真的偷,证据也不在他的身上了。虽然他进入禁地,里面空空如也。但是,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他只拿到一本红衣金灵卫的神功,但他无法确定红衣金灵卫到底留下多少本。对于红衣金灵卫的考究,金灵卫卷阁竟然没有留下哪怕一页的古籍。没有人知道红衣金灵卫璀璨的一生,他的辉煌被抹掉,只能从江湖得知只言片语。 “唐云意,你拿不出来,就不要随意污蔑朱翊卫,小心我们到陛下那参你” 唐云意沉浸在红衣金灵卫的考究中,杜青裴的威胁不痛不痒,像蚊子叮了一下。 “杜青裴,这句话,我原封不动送回去。你敢污蔑我,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唐云意突然变得狠厉,骤然转变让杜青裴震了一下,脸部的肌肉连续抽动了几下。 “冤不冤枉你,我可是带着证据而来”,杜青裴掀开盖在闵行居身上的白布。露出一张灰败如石灰石颜色的脸。 闵行居是真的死了。临死前痛苦的表情被定格了,带着不甘心和怨恨,怒睁的眼睛似乎在盯着某个方向。 唐云意虎躯震动。昨夜,他本想给闵行居一个教训。这个臭小子在他来到金灵卫之后,把尖锐刻薄、阴狠狡诈发挥到了极致,多次暗中给他使绊,他差点命葬在他的阴谋手段之下。他痛恨闵行居,但是没有想过要杀了他。只想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哪怕闵行居对他撒了毒粉,企图毒瞎他,他也没有想过要取了他的性命。他开出的那一枪,他清清楚楚的记得打在了闵行居的大腿上。这一枪,并没有伤及要害,他怎么会死? 杜青裴露出了闵行居的伤口,那里已经腐烂,伤口狰狞。在唐云意的匪夷所思中,杜青裴又掏出了那枚子弹,子弹在托盘里,泛出铜色的光。确实是唐云意的子弹。 “唐云意,整个大周,只有你才会这么杀人”,伤口小,触及到要害之处,瞬间毙命。唐云意心中诡谲的暗器,杀伤力大,还能远距离取他人性命。 杜青裴咄咄逼人,眼里精光大作,让唐云意不念心震了一下,当年他射杀那位户部主事,虽然九门楼替他销毁痕迹,以杜青裴这个阴险毒辣的样子,他一定认为是他下手。 杜青裴层层逼近,让唐云意不禁好奇纳闷。他到底哪里惹得杜青裴每次一见到他就要将他千刀万剐。似乎是两人初次见面,他嘣了杜青裴一枪,又没有伤及要害,心眼比毒蛇还小。 “你不承认吗?这可是你的暗器” 窃窃私语声传来,唐云意在逼迫之下,突然变得冷静,“这个伤口,确实是我打” 堂内倒抽一口冷气声传来。没想到,唐云意大大方方承认了。“但是……”,唐云意转折了,语气中有不容忽视的严厉,“闵行居身上可还有其他伤口,他可中过毒?” 杜青裴早算到这一步,向三司申请的仵作。仵作是三司的人,信得过,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闵行居的尸体仔仔细细剖析一般,得出严谨的结论:闵行居的尸体上除了唐云意射出的一枪,没有其他伤口,也没有中毒。也就是说,唐云意的一枪导致了闵行居致命。 在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闵行居偷了红衣金灵卫的东西又被唐云意一枪打死,唐云意是要受罚的。 “唐云意,是你杀了闵行居”,杜青裴倏然转向梁攒,厉声威胁,“梁统领,闵行居已经是朱翊卫的人,朱翊卫和金灵卫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不能作出交代,那就别怪朱翊卫无情了” “杜青裴,你少它娘的恐吓我们。不过是一枪射中他的大腿,又不是心脏,他会死,恐怕你的问题?”,唐云意被逼得压抑胸腔怒火。可堂上局势让他忍不住发飙了。 杜青裴准备充足,盈笑的脸皮下阴狠恶毒,“仵作已经检查了,闵行居身上没有其他伤口,也没有中毒。就是你那一枪导致他致命了,除非你能拿出证据……” “证据,你要证据,老子给你”,唐云意愤怒掏出枪支时,被付离冲出人群拦下了。他敢作敢当,从容面对上梁攒,这一刻,他内心的愧疚感消退不少,“我与云意一同进入禁地,我来证明,闵行居的死不是云意导致” 付离试图从唐云意的手中抢过枪,唐云意一掌推开了付离,在众人的惊愕中,朝自己的大腿,同闵行居大腿上一模一样的地方开了一枪。 他可以痊愈,但付离不行。大口径的枪口会导致他终身致残。 子弹透穿唐云意的大腿,鲜血迸溅出来,空气里被血腥味笼罩。 大家被这一变故惊呆了,说不出话来。 第375章 受罚(二) 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板上,堂上的三位大人傻眼了。他们以为唐云意要么承认杀了人,要么巧妙洗清嫌疑。虽然他以自证的办法为自己洗清嫌隙,但是……一枪不致死,但确是他打了闵行居一枪。这是矛盾的所在。 唐云意的情况不太妙。枪口的口径大,动能大,他的左大腿贯穿了一个血洞,仔细一看,甚至还能通过血洞看到了后面诧异、惊悚的表情。 血持续奔涌出来,将他的整条左腿染红,甚至看不出颜色。浓郁的血腥味充斥每个人的鼻腔。 “云意” 唐云意严厉制止所有欲奔上来的人。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变成铅色,大量失血让他脑袋晕乎乎的。 剧烈的疼痛撕扯他的身影意识。他紧咬后槽牙,这等抢人,不致命,但是疼起来要人命。 他不让任何人靠近,也不处理伤口,任由伤口流血。 梁攒干着急,如热锅上的蚂蚁,陷阱里等待救援的小兽,火烧上眉毛,却只能在原地焦躁不安。 唐云意以自残的方式证明自己没有打死闵行居,现场人的心境微妙的变化着。 唐云意在等,他等了一刻钟,才虚弱开口,冷冷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嘲讽,“杜青裴,你看好了。一模一样的伤口,一刻钟已经过去了,我没有死” 杜青裴显然被唐云意的行为惊吓了须臾,没有想到,唐云意刚烈到以这种办法证明了自己,但是他依旧不放过唐云意,“唐云意,你打自己一枪能证明什么?闵行居在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没有中毒的情况下,被你一枪射死了。你依然有嫌疑……” 杜青裴像一条毒蛇一样,死死的咬住唐云意,并把毒液注入他的体内。杜青裴在拖延时间…… “那你也不能证明人是我杀的。我自己打了一枪,不致命。那么……闵行居一个成年男子,也不可能致命,他的死因有待考证”,唐云意伟岸的身躯像暴风雨中娇弱的树枝一样,轻轻晃动了两下。伤口持续流血,哪怕红血细胞高速分裂,也填补不了他所失的血。 杜青裴咬牙切齿。唐云意真是一只鬣狗,反击过来,死死的咬住他,让他无法翻盘。 大堂内,气氛僵硬得可怕。闵行居的案件止于死,唐云意以一枪证明,大腿上的伤不足以致命。二杜青裴不能拿出新的证据来证明闵行居的死与唐云意有关系,但是他嫌疑还在,唐云意被关进刑部天牢。 他的大腿已经不能走路,微微牵动一下,神经细胞撕扯他的意识,痛觉随着移动,变得清晰无比。他死死的咬着牙,不让喉咙里的呻吟声溢出来。 杜青裴离去,那道如毒蛇般的眼神让他非常不舒服,身体里好像爬进了一只冰冷的蛇。 唐云意被关到了昏暗的大牢里。付离尝试着给他请大夫,被拒绝了。好在李纯风帮忙,只能带进去一瓶止血药。 付离干坐在天牢外面的台阶上,抬头仰望天空,星野开阔,月辉清冷,银河无声流泻。他仿佛被人抽出了一道魂魄,整个人呈现出失魂落魄的灰败之色。 一个白色的人影悄然落下,付离顿时感觉一股比空气更加寒冷的气息靠近。他猛然抬头,赫然是一张熟悉又陌生,似曾相识的面孔。 李京墨冷哼了一声,“以及有闲情在这里唉声叹气,还不如去找长公主,非得朱翊卫把他弄死吗?” 付离骤然被点醒,风一般的飞出去。 天牢内的唐云意有些落魄狼狈,浸了汗水的碎发紧紧的贴在他的脸颊上,他艰难的移动左腿,轻轻扯下裤腿,露出拇指粗的血洞。 这么大的伤口,洞穿整条大腿,让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连他都忍不住蹙眉,这道伤口实在触目惊心。 血已经止住,他上了药,从衣服上撕下布条,绑在伤口上。伤口处的微妙异动让他莫名的心安下来。 大量红血细胞,白细胞正在快速的分裂愈合伤口,剧烈的疼痛在慢慢的消失。脸上消失的血色正在慢慢恢复。 铁链“哗啦”的声响传来,唐云意立刻放下裤腿,露出一副虚败的样子,惨兮兮的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尘糜在光线里浮动,一个两指宽的小白瓶扔到了唐云意的怀中,他强撑抬起眼皮,虚弱一笑,…“原来是你” 李京墨保持一张面瘫脸,冷冰冰的,“人是你杀?” 唐云意大呼冤枉,“人是我打,但是不是我杀。你看……”,唐云意试图抬起受伤的云腿,伤口撕裂,让他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我已经自证了,打在腿上不致命” “但是……与你脱不了关系” “朱翊卫现在已经不能证明人是我杀的。他们拿我没有办法,所以……”,唐云意一副摆烂的样子,轻松惬意的靠在墙上,“就等你们把我弄出去了” 等他出去了,专门跑到杜青裴面前,跳舞,气死他。看他的脸五颜六色转变,他就舒心了。 “有任务给你” 李京墨冷冷一句话让唐云意哇凉哇凉,他指着自己的伤口,难以置信,“我受伤了,走不了” “不出三日,你伤口会好” “九门楼的神药?”,唐云意捏着药瓶。但是他感觉自己睡过一觉之后,伤口很快愈合了。 “嗯。楼主亲自研制” “什么任务?”,唐云意猛的扑过来,抓住要离开的的李京墨。李京墨冰凉的手被他的手骤然一握,李京墨有一种手里握一颗炭火的感觉,很烫很烫。 “你很快会知道”,李京墨不带丝毫感情把手抽回来。 夜深人静 “今夜的信号不太好” “是啊。宗主受伤了吗?” “你胡说什么?”,有道声音立刻训斥。 “我又没胡说”,另一道声音委委屈屈,“我的宠物不太有精神,肯定是宗主受伤了” 那道声音沉默许久后,默认了,“那……应该是,宗主那么强大,按理说,应该没有人能够伤得了他啊?” 第376章 青鹿学院 “宗主强吗?”,有人发出了疑问。 “宗主不强,又怎么唤醒我们?”,一个声音立刻反驳。 “可他今晚弱到不行,都感觉不到了” 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好像还真有人开了一群聊天一样,大家七嘴八舌,一时间竟然抓不住聊天的主题。 唐云意猛然惊醒过来,这一次,他没有怀疑自己身上闹鬼了。那股叫喳喳的劲好像真的有人在身边忽远忽近聊天。 “怎么回事?”,难道他的听力已经进化出千里耳,能听到千里之外的声音? 牢房尽头再次传来铁链摩擦的声音,有人打开了牢房门。从通道的光线中走来,一时之间,逆着光的背影竟看不出来人。 直到对方发出嘲讽的声音,唐云意才看清,来人是杜青裴。他立刻装出一副痛苦难受的样子,即便一觉过后,他已经痛觉已经消失,即便缠绕布条下的伤口正在高速愈合,他也要装出一副残疾的模样。 “杜青裴,你想杀人灭口?”,杜青裴的敌意太大了。唐云意一时恍惚,以及是不是曾经对杜青裴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唐云意,你配?” 唐云意闻言,瞬间笑了。他刚才错意了杜青裴的表情。那的表情应该是在愤怒与无可奈何之间的一种复杂表情,他平安无事了,杜青裴费尽心思,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现在不杀,你以后可就杀不了我” “未必”,杜青裴的表情从未有过的笃定。 “说得那么恳切,你偷到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 杜青裴有一种被人说中心事的恼羞成怒。“唐云意,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在谁手里,你心知肚明” “那你为何不敢说出来,你怕了?” “哼” 唐云意那张丑陋的面容下藏了十几只老狐狸。唐云意那双眼睛好像能洞悉一切,而他整个人好像赤裸着身体被他全面看得一清二楚。他感觉……唐云意知道他的秘密。但是他没有办法杀了唐云意。 “唐云意,算你好运。那位户部大人被你杀了,闵行居也被你杀了,总有一天,我会揭发你” 唐云意单跳一条腿来到铁栏前,以一种快意的声音送别杜青裴,“等你哦” 这个神经病…… 唐云意继续等,三个碗口粗的窗口,光线自东向西移动。他终于听到天牢门再次打开的声音。 他伤口已经不疼了,高速的愈合力让他不禁怀疑,是不是他体内的真气作怪还是另有它因?改天,他把自己的手臂砍下,只连接一点筋腱,是否能连骨头也愈合。 “梁统领,曲指挥” 唐云意一时激动,跳了起来,瞬间后知后觉,他立刻挤出一副痛苦剜心的表情,额头上被他逼出了几滴汗水,脸色也在眨眼之间变得惨白惨白。 “云意,你的腿……” 曲文泰流露出心疼下属的表情。 唐云意虚弱道,“曲指挥,没事。养上一段时间,应该没事”,其实,他现在可以到外面去蹦蹦跳跳了。但是如果他说腿已经没事了,他会被当成怪物。 唐云意持续装出一副惨容,呻吟在他的喉咙里潜伏,被他极力压抑克制。他小心翼翼的询问一脸严肃的梁攒,“梁统领,上面如何处置我?我……真的没杀闵行居” 梁攒长长叹了一口气,最后憋不出,露出了冤屈洗清之后的轻松表情,“虽然你打了闵行居一枪,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是你致死。所以……” “什么?”,梁攒突然卡顿,让唐云意有一种上茅厕被打断的不爽。 “你要去青鹿学院省思” “为什么?明明是他先下毒,我才开枪”,唐云意有一种无力的挫败感。就像你已经离开学校很久,在社会混得风生水起之时,突然回炉重造,整天面对枯燥的课本。 “死无对证了。陛下念你破案有功,免了你的罪。等你什么时候去除戾气,再回到金灵卫” 唐云意无言以对。陛下的意思不就是说他膨胀了,即便是他开枪打死闵行居,陛下愿意给他机会改过自新。 唐云意突然想撞豆腐了。 “真的是陛下同意让我到青鹿学院改过自新?” “长公主提议的” “朱翊卫同意?”,朱秉文那个老东西同意? “是他先提出来的” 唐云意一拳砸在铁栏上。又是一个陷阱,一个阴谋。 梁攒手伸到铁栏里,轻轻拍他的肩膀,“你就当去养伤了。金灵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唐云意欲哭无泪。他有一种进少管所的感觉。 翌日,付离来接他了。一座小桥子,像抬新娘一样,把他抬回家了。 唐云薇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哽咽。付离连带罪,也跟他一同去青鹿学院反省了。 “姐,你要是舍不得我们,不然去青鹿学院山脚下租房子,正好……云倾也快回来了”,就等云倾回来,看到自家大哥变成同窗,他的脸色五彩斑斓,哈哈…… 唐云薇白了他一眼,把哽咽咽回心底,“你以为我是舍不得你们?你的腿都残了,……你的前途怎么残?” “第三条腿不坏就行了” 付离恶寒,狠狠鄙视唐云意,“你以的样貌,恐怕第三条腿发挥不了作用” “你看不起谁?”,唐云意想起身,又碍于自己的伤腿。“你等下……” 送别饭,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封令月欲言又止,最后鼓起勇气,“要不……我同你去,我能照顾你” “青鹿学院不给女的进去吧?” “我可以女扮男装” 唐云意的目光逡巡,停留下封令月的胸口,意味深明。封令月顿感羞涩,拿起床上的衣服,狠狠砸在他头上,“色狼” 须臾,九百生也来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九百生,有话直说” 九百生酝酿了一会儿,才悠然吐出,“你到青鹿学院,自己小心。有些事情不如表面上风平浪静” “难道……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九百生摇头,“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久吗?还回来?” “我听见了主人的召唤。可能你从青鹿学院回来后,我已经回来了” 九百生头也不回的离开,莫名其妙。 第377章 初到学院 朱翊卫 光线从镂空的雕花窗户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大小不一的光斑。随着光线的移动,光斑落到了杜青裴身上。 在朱秉文快要发火的时候,杜青裴小心翼翼的递上了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朱秉文随意翻看了几眼,刚酝酿的怒气顿时荡然无存,转而仰天大笑。 “你是如何找到的?”,往事的碎片切入朱秉文的大脑。当年他确实进入了金灵卫的禁地,只找到了一本。后来,他再次进入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了。 “师傅,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就在一只猴子身上”,杜青裴把那晚禁地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倒出来,“徒儿这几天经过查询,得知当年的红衣金灵卫确实好养猴子。所以……他的毕生绝学藏在猴子身上,并不足为奇”,猴子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繁衍。只不过令他匪夷所思的事,他进过金灵卫禁地不下十次,猴子是在唐云意和付离进入的时候才出现。 真是有趣,猴子是跟唐云意还是付离? “做得好”,朱秉文喜上眉梢,激动的心迹已经掩盖不住。这些年,梁攒始终派人跟踪,拿不到另一本神功绝学成为他的心病。 “是,师父”,杜青裴眼里划过一丝淡淡的失望,他终究只配得到师父一句廉价的表扬。 “你先下去”,朱秉文已经迫不及待要练了。他卡在天衣的末尾已经多年了,始终不能更上一层楼。有了这本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绝学……野心在他的胸腔里膨胀起来。权倾朝野是他毕生的梦想。 意识到杜青裴迟迟不退下,还有他那双带着疑惑的眼神,朱炳文语气骤然转厉,“还不下去?” “是” 杜青裴战兢退下,被关上了门。转身的瞬间,他的脸色变得铁青阴狠,嘴角在听到朱秉文的大笑之后,慢慢勾起来。他突然想起了某个人的话: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师父在这个位置上坐太久了,始终没有建树,是时候了…… 青鹿学院 位置山势奇峻,云雾缭绕,宛如仙境。从远处看过去,青鹿学院的建筑所像一座规模宏大的巨型宫殿,又似天然构筑,与天地相融。 青鹿学院的四周有巍峨恢宏,雄伟壮观,璀璨生辉的山峰。也有凌空入云,云雾缭绕峻峭岩石。入山的地方是两座石峰拔地而起,相峙并立成天然石门。仿佛是天地之间设立的一道天然屏障。 “慢点……慢点……我腿不行”,通往青鹿学院的正门石道上,有两个蜗牛般的人影,正在艰难的移动。唐云意把自己的三分之二的重量全部压在付离身上。从受伤到上山开始,他的腿已经好了,伤口几乎要淡化了。可他又不得不装出伤口严重的模样,严重到举步维艰,需要靠他人才能行走。 两人一走一停,从早上到下午。付离后背全是汗水,被汗水浸湿的里衣紧紧的贴在他的后背上。他放下唐云意,背靠路边一块大石,大口喘气,耳边传来泉水在山石上潺潺流水声,让他的浮躁少了一些。 唐云意瞧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到衣襟里,他莫名的心虚起来。为了逼真些,他佯装捂着大腿,像是极力隐忍。 付离不仅吃唐云薇的撒娇,也吃唐云意的撒娇。抬头见他咬着嘴唇,顾不上气喘吁吁,忙着冲过来给他倒水。 “付离,辛苦了” “你的腿……”,付离眉眼间隐约担忧,“日后……会不会残了?” “不会”,唐云意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快,有点嫌疑,他立刻改口,“残了就残呗。我就老老实实回家,娶亲生子,然后逢年过节,到岳父家小心伺候” “关键……你这样,有女子嫁给你?” 唐云意立刻捂着胸口。又丑又残,还不一定有女人嫁。“付离,你真的杀人诛心” 山里起了风,吹散了笼罩在山峰的浓稠白雾。青鹿学院的建筑从雾气中显现,上山的石道延伸到半山腰,大门突现。 “到了,终于到了” 唐云意喜极而泣。他有一种要进去劳改的感觉。付离已经来不及欢呼了,靠在大门上,直直大口吸气。脸色通红,喉咙干得直发痒,口腔里苦涩苦涩的。 “付离,你的身体怎么那么虚?你怎么给我姐幸福?我姐强悍得很,一朗君怕是不能满足她” 唐云意虎狼之词叨叨不绝。付离咬牙切齿,“是谁把你背上来的?” 唐云意不好意思“嘿嘿”的笑起来,“今晚我请你吃大鸡腿” 青鹿学院的角门开出,露出一个脑袋。来人头发半白,听着唐云意和付离叽叽喳喳,不悦的皱起眉头,有点像中学里的教导主任,顶着大肚子,苟着一张脸,随时要发火。 “治学圣地,不可喧哗” 唐云意连忙递上书院出入的令牌。想必上头的命令应该已经传到了青鹿学院。 老头来回翻看出入令牌,眼皮半掀,仔细打量,有种评头论足的感觉。这老头,不太好惹。 “你们是新来的?” “对” “这么大的年纪……苦读多少年了?” 这话把唐云意和付离羞得抬不起头。唐云意又不能说自己来反省,那更丢脸。 “你们进去吧。去紫竹阁找监院报道” “好的” 唐云意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再次来到青鹿学院,他有一种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天地之间,正气长存。人生在世,当胸存正气。他是来改过自新的。 走着走着,他加快了速度,追上背着行李的付离,胳膊肘撞了付离,“你说……云倾见到我们,是惊喜还是惊吓?” “是羞愤吧。毕竟我们不是来读书,而是改过自新” “闵行居真不是我杀。是杜青裴那厮……” “没有人信你”,付离有点想不明白,以长公主的权力,赦免唐云意不是轻而易举。为何要让他来青鹿学院反思?“趁着反思,把伤养好,免得日后没人嫁给你” 第378章 新夫子? 进入青鹿学院,朗朗之声,响彻大殿。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声音从哪里传出来。 朗朗读书声仿佛山峰上缭绕的雾气,时而在耳边,时而在远处。远山蓝的人影不时闪过。衣衫飘举,发带若然。一股正气在心中荡然长存。 唐云意张开双臂,像鸟儿一样展开双翼,好像要融入大自然一样,“我又活了”,到处都是浩然之气,都是年轻的气息。仿佛重回校园一样,他迫不及待要冲下去迎接大自然的洗涤了。 锐利的破空之声直窜云霄,唐云意只顾着吸这股纯正的浩然之气,箭到跟前,他还是晚了一步,箭贴着他的脸而过,狠狠地扎进背后的树杆里,留在外面的箭尾铿锵许久才停下来。 唐云意愣住了,眼神直勾勾的。他的脸被箭气割出一道小口子,像一条血线挂在他的脸上。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大发雷霆还是仰头大笑。第一天进书院,就毁容了。 “哪个王八蛋,老子要扒了他的皮” 唐云意撸起袖子,怒气蒸腾,脸皮因为愤怒而扭曲狰狞起来,甚是吓人。 “云意,别胡来”,付离怕他冲动,又发生“闵行居”事件,连忙阻拦。 唐云意努力深呼吸,压抑暴怒的情绪,“我不生气,我去找他们评理” 一群学子留在下面上骑射课。他得好好与他们“说理”。 骑射场上,绿草如茵。围绕骑射场中间有一道弯弯小河经过,两骑一前一后,互相追逐,有时候并驾齐驱,有时候前后互关,两骑互不相让。 跨下的青璁马像是怄气般,仰天长鸣,在绿草茵茵的草地上撒开四蹄,拼命的追逐,未修剪的鬃毛和马尾在风中疾驰起来像一面大旗,猎猎作响。 马匹呼啸而过,马上的人拉开弓箭,将弓箭张到极致,锐利的箭朝百米处的红靶心射去,十箭连续发射,呼呼作响。场边上围观的年轻学子们屏气凝神,死死的盯着场上两具昂藏的身躯。 马上之人实力不相上下。竟是没有一个人射中靶心,场面上传来了喟叹声。 马匹的速度降了下来。双方互相看了一眼之后,互不服气掉转马头回到自己的阵营。 一张狰狞的面孔倏然出现在骑射场上,并且举起一样他们叫不出来东西瞄准青璁马上的人影。 场上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唐云意心里窝着邪火,祸从天降,无缘无故,差点被毁了容。他急匆匆的拄着拐杖下来,穿进一群年轻的学子中打听。 原来青鹿学院分成了两大阵营,龙腾苑和虎跃馆。两大阵营今日趁院长不在,在此比试。场上火药味浓重,大有一触即发。一馆一院,实力不分上下,谁也不服谁。初来乍到的唐云意成了那个无妄之灾的受害者。 他本来长得就够磕碜了,脸皮还被割了一道。此刻的他现在龙腾院和虎跃馆之间,狰狞的面容加上身上无形爆发出来的威仪,形成两股墙向左右推出去。学子们环顾四周,一头雾水。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高大男人到底是谁?身材高大颀长,面容盛怒如一尊雕像,散发出的气场像一张网笼罩下来,有点可怖。 赵世襄端坐马上,身姿笔挺成一根直线,被人拦下,他不悦的皱起眉头。 “你是何人?” 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正以一只鬣棕熊的眼神盯着他。赵世襄头皮发麻,顿感危险。 唐云意伸出手在伤口处擦了一下,沾血的指腹送到了嘴巴里。他的行为像个杀人如麻的土匪。 “刚才是谁射的箭?” 唐云意的声音实在太有威慑力了。赵世襄高傲可不一世的神情被他直勾勾逼退。 赵世襄忍不住地往濮阳懿的方向看过去。枪头也顺着赵世襄的方向指过去。 濮阳懿夹紧马腹冲过来,速度过意加快,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仿佛要将唐云意踩在马蹄之下。 唐云意丝毫不慌,慢慢瞄准濮阳懿的脑袋,“嘣”的一声,正在高速疾驰的濮阳懿突然被巨大的冲击推后,他重心后坠,竟从马上摔了下去,在地上连续滚了几圈,才卸掉冲力。 他的金冠被打掉,头发散发下来,衬得他如鬼魅一样不知所措。尤其是他看到了金冠被洞穿一个洞之后,他吓得双肩发抖,脸色发青。 赵世襄的脸色也不太好,速度太快了,他没有看清,濮阳懿就从马上摔下来,而直直冲过去的马被那来路不明之人控制住了,发出长啸。 赵世襄收起玩世不恭的意味,神色异样起来。 “你是谁?” 唐云意不语,对着伤枪口吹了一口气之后,猛然朝百米之外的靶心射了一枪,靶心被巨大的冲击力打飞,吓得所有人当场缩紧了脖子。 濮阳懿有些兴奋。他第一次见过这么厉害带有杀伤力的暗器。刚才的嚣张和杀意早已经消失,他脸上浮起了恭敬的神色。 唐云意轻描淡写的把枪插回腰部,抱着胸部,锐利的眼神在场上逡巡了一番,他接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敬佩艳羡的神色。 “你说我是谁?” 小弟弟,跟老子斗,太嫩了。 这时濮阳懿冲过来,离唐云意三米远处停了下来,与赵世襄并排站列。两人在青鹿学院看似水火不容,但是一致对外的心坚决。 “赵世襄,我听说……青鹿学院新来一位骑射夫子,身手了得。莫非是此人?” 赵世襄沉思了一会儿。刚才此人只是浅露身手,已让他们大跌眼镜,佩服不已。想来此人就是他们新来的骑射夫子。 “您是新来的夫子?”,赵世襄的态度恭敬起来,有点不确定的问。 唐云意乐了。在外面,身份果然是自己给的。既然他们划伤了他的脸,不好好当夫子,岂不是辜负了他们一片“错认”好意。 “嗯嗯……”,唐云意故意清了清嗓子,脸色骤厉,“见到夫子,还不行礼?” 赵世襄和濮阳懿脸色大变,有一种世界末日降临一般的感觉。 第379章 夫子威严 箭已经开弓,收不回了。唐云意坦然接受自己的身份。 付离觉得他疯了,真疯了。以夫子的名义,变态的折磨这帮学子。从山底跑到山上,在草坪上做俯卧撑,魔鬼训练都没有那么发疯。 “云意,你过了”,夜幕降临,天边火烧云映着石头上的两个男人脸色通红如同刚从桑拿房里出来。 唐云意一边啃馒头一边支支吾吾的应付付离,“你怕什么?咱又没杀人放火”,唐云意指了自己的脸,“看到没,差点毁容了。娶不到媳妇了” “你这个样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丑是丑了点,但是人品好,侠肝义胆。 “对,那些癞蛤蟆想吃我这只天鹅的肉” 付离眼角的一根青筋暴跳起来,唐云意是真懂还是装不懂? “云意,你拿金灵卫来训练这帮身娇体弱的学子,万一明早他们起不来?” 唐云意从石头上单腿跳下,把剩下的馒头扔给付离,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被浪费了我的血” 学子们在唐云意的操练下,累得筋疲力尽。部分人开始打退堂鼓了。唐云意是个会收买人心的。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在所有学子意识崩塌边缘,他掏出了自己的枪,并给赵世襄和濮阳懿分别试了一枪,可把他们激动得无需言语。 “夫子,好厉害”,强横为惯的濮阳懿忍不住发出惊呼。迫切想要的心思已经掩藏不住了。他刚才试了一枪,射程更远,速度更快,命中率更高,杀伤力更强。如果他有这么一把枪…… 相比于濮阳懿,赵世襄沉敛多了。他想要,又不愿开口。这是他见过最厉害的武器,前所未见,无与伦比。 “想要吗?” 唐云意只给他们过了一枪瘾,两人就像吸了dama一样,魂不守舍。炽热的目光从他把枪插回腰兜里从未移开过,那道眼神就像一个痴情男子盯着他爱慕的女子。 “夫子,您愿意给我们吗?” “这有什么?不过一把枪而已”,唐云意说得风轻云淡,目前为止,整个大周只有他有,“我还有一把狙击枪,可在两公里之外杀死一个人” 学子们把他围起来,发出羡慕的惊呼声。 “夫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了。改天我就在青鹿学院给你露两手,让你们见识见识,我是如何在两公里之后取一只野兔子的性命” “夫子”,濮阳懿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已经被唐云意折服了。他看向唐云意的目光里,神采奕奕,“学生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说” 不得不说,年纪相仿的小子们就是好糊弄。 “夫子,要不虎跃馆和龙腾院比试一场。您就把枪给赢的那队,如何?” 唐云意往濮阳懿头上弹了一下,濮阳懿忍着笑嘻嘻的。 “可以是可以,不过……龙腾院愿意?” “龙腾院愿意”,赵世襄脱口而出,目光异常坚定。他从未如此渴望得到一样东西。仿佛唐云意腰间的枪已经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夫子,比什么?” “当然是……”,唐云意的眼珠子活络起来。青鹿学院可是治学重地,自然不能发生伤亡等恶劣性事件,“就比……谁在最短时间从山底到山顶,谁在规定的时间内做的引体向上最多,谁就赢了” 学子们露出了茫然的表情。这种训练方法,似乎未曾听闻过。 “孩儿们,练啊。五天后见真章” 唐云意瘸着腿回去,跟付离去紫竹院找监院。一身青色儒衫的沈归远坐在一片竹林的凉亭下。他端坐在矮案之后,身后铜炉里点香烟,袅袅香烟随风飘入身后一片涛涛竹林。 沈归远在两人面前完美演绎了一套流程的茶道。他从小火炉上取下烧得沸腾的开水,浇溉在白瓷茶盖上,沸水与盖碗内部形成气压反应,盖碗上下跳动,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与竹林唰唰声融为一体,像有人在竹林伸出吹笛。 然后投入茶叶,上下摇动,激发茶香的动作,之后使水流与碗壁形成四十五度注水,茶叶在水流的推动下,与水旋转融合。再用碗盖沿碗口旋转,找到平衡点后,盖碗悬停,最后盖碗上下摇动三次出汤,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 “请” 如此高规格的招待,唐云意和付离受宠若惊。 “参见监院” “唐大人客气了。你若不嫌弃,可称在下沈夫子” “沈夫子” “沈夫子” 唐云意和付离在沈夫子的示意下,坐在了他的对面,双方只隔一张矮案。 沈夫子开门见山,直接了当,严肃的表情让他看起来一只山猫,“唐大人” 唐云意惶恐,尊师重教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沈夫子,云意到啊这里便不是大人了” “你的字是什么?” “白龙”,浪里小白龙。 沈夫子眉头微皱。这字号似乎跟某位书法大家重名了。 “我还是叫你云意吧” “是夫子” “云意,你虽有破案之才,但未免浮躁。知止而后有安,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是,夫子”,气定则心定,心定则事圆。他则不是尔等脾气暴躁之人。闵行居若不撒出毒粉,他断然不会开枪。 “天色已晚,你们去青曲馆入住吧” 唐云意迟疑,“沈夫子,云意……”,让他在学院里自顾反思? “你初来乍到,先熟悉。日后,自会有人来带你” “敢问夫子,是哪位?让云意好做准备” “你的师兄,你明日会见到他”,不知道会不会见到那位风姿卓越的首辅之孙?他还欠一幅白龙草书。 “是” 做戏得做全,唐云意的腿暂时好不了。付离表面上是同唐云意来反思,实际上反思的只有唐云意一人。 “付离,我这腿不得劲。你说……书院是不是给我安排一个小书童?” “你的第三条腿不是能用?还需要什么小书童?”,付离讽刺意味浓重。一天下来,他忙着赶路,忙着收拾,骨头已经累得散架了。 第380章 书院里的秘密 山风呼啸,听起来仿佛厉鬼在耳边嚎叫。 唐云意饿得肚子直叫,他索性起身去寻吃的。 独自走在落叶掩映的山道,月在乌云中高速移动,投在地上的月斑时大时小。 青鹿学院内点上风。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山道上走下来,长身玉立,俊朗飘逸,气韵绵长。淡蓝色的儒衫合身,同色的发带在风中飘向天际。 大汗淋漓的学子与他行礼之后,擦肩而过。每个人走路的姿势怪异,有的一瘸一拐,有的是互相搀扶,活脱脱一副被人打断腿的模样。 询问得知,刚从骑射课回来。裴竹宜的蹙起眉头,浓黑的眉毛向眉心攒,挤出了两条皱纹。 青鹿学院地形大,院与院之间距离远,唐云意没找到厨房,越走越偏,走到偏僻之处,路灯没了,四周突然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竹海潇潇,他来到了一片竹林。竹叶在风中摇曳,声音动听,好像初春湖泊里,刚融化的碎冰互相碰撞发出的叮咚声音,又像有人在竹林深处吹箫。 竹林中的竹子,根根粗细、长短几乎毫无二致,挺拔、修长,在暗淡的月光下,仿佛一位位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影。 月光在竹林中穿梭,唐云意好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一瘸一拐顺着小径走了进去。越往竹林深处,越幽深。仿佛嗜血的野兽在深处潜伏。 篝火的照射的范围是有限制的,但香味的范围是无限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烤鸡的味道。闻到烤鸡的味道时,唐云意心中仅存的恐惧荡然无存。烤鸡香味的分子一直萦绕在他鼻子边,真的有人在竹林里烤鸡。 腹中的轰炸声越发强烈。饥饿的驱使下,唐云意顺着香味走去。一簇橘黄的光线慢慢的映入他的眼帘。 在一处空旷的地面上,有个纤瘦的背影背对着他,面前生了火,火上的烤鸡火候刚到,外皮烤得焦黄焦黄,滋出的油脂掉进火里,火猛然的加大,四周又亮了几分。 男人的周围围着一排竹子,高高高的,每一颗有成年男子小腿大,在男人的头顶上拢成一个拱顶。 火光把男人笼罩在橘黄色下,静谧而神秘。谁大半夜的,在荒郊野外生火烤鸡? “朋友,鸡已经烤熟了,不过来吃点吗?我这里有上好的黄酒~”,风把对方的话一字不漏的传到唐云意耳朵中。对方似乎知道他要来一样,特意在此处生火烤鸡。 唐云意柱着拐杖走近,惊呼的声音在竹林里响起,很快又被竹声覆盖,“邱翰书,你果然在这里” 既然是九门楼同僚,就是老熟人了。唐云意一屁股坐到邱翰书的身边,手也不客气越过火上,迅速撕下一只鸡腿,往肚子里送,奠五脏六腑。 “就到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唐云意瞥了他一眼,狠狠咬了一口苦头。这厮文质彬彬,温文有礼,却总是无意之中露出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九门楼的刺客隐藏在大周治学圣地青鹿学院,目的何在? “你故意把我引过来?” 一只鸡腿不过瘾,唐云意又去撕第二根。 邱翰书皱眉,“你不觉得烫吗?” 唐云意一脸不耐烦,“你还没回答我,你故意把我引过来,有命案?” “你认为治学圣地,会允许有命案发生?”,话题一转,邱翰书的目光落在唐云意的手上,他的手上沾满了油脂,却没有任何烫伤的痕迹,“你不怕火吗?” “怕,怎么不怕?但是老子肚子饿了”,不得不说邱翰书的烤鸡恰到火候,嫩滑鲜香,恰到火候,口齿留香。 言归正传,话题回到刚才,“治学圣地难道不允许有命案?我感觉……准备有命案发生了”,唐云意嗅了嗅,从邱翰书身侧捞过酒壶,仰头大灌,黄色的酒液呈一道弧线的水注灌入他的喉咙里,溅出的几滴酒液浸湿了他的衣襟。他不拘小格,喝完就把酒壶给扔到一旁,打了一个响嗝。 “估计要有命案发生了”,书翰书顺着他的话道。 “老邱,你堂堂一个九门楼的刺客,你来这里……你来青鹿学院不止一两年了吧”,青鹿学院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邱翰书笑了笑,把火堆拢起来,“我来这里已经五个年头了,目前当助教。当然,我是带着任务来的……寻人” “找白虎?” 邱翰书眉头皱起,“你以为我跟那两个二货一样?白虎不可能在京都,我来书院是为了查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邱书翰勾起了唐云意的兴致了。 邱翰殊耸耸肩,一脸无奈,“我要是知道了,还留在这里五年了吗?不过……你既然来了,我怀疑上头应该知道了些什么” 唐云意吃饱了犯困,身子往后倒,双手交叉在后脑勺,仰望星河。耳边竹声如笙箫管乐,给他当起了催眠曲。 “一个学院,能有什么秘密呢?一群大男人,难道还想后宅女子,勾心斗角?” 唐云意心中隐约不安,不知为什么,留在与邱翰书交流后,他突然感觉自己准备有麻烦了。 “这是历史遗留的问题了” 唐云意听出邱翰书声音里的无奈,他半掀眼皮,斜楞了邱翰书一眼,“九门楼的刺客不就是杀人?杀了,一了百了” 邱翰书伸出腿去踢了他一脚,口气怨愤,“你以为九门楼是屠杀机器?九门楼也不是那么容易随便杀人的,立案、侦查……每个过程我们都不少”,邱翰书突然俯身下来,两人四目相对,在那双漆黑的眼睛中,隐藏着一丝丝神秘,“云意,九门楼表面上是为陛下服务的暗杀组织,实际上九门楼并没有那么忠心,你发现了没?” 唐云意双手猛然推开邱翰书,脸色阴沉,“你好好说话,那么暧昧做什么?再说了,我加入九门楼不久,我哪里知道九门楼怀贰心。你有这个时间,不如给我找一个小书童,毕竟我腿不方便,不然日后怎么查案?” 第381章 师兄 翌日,曙色悄悄爬上窗棂,像藤蔓一样,慢慢覆盖整个窗棂。 山风推开窗户,凉凉的山风扑进了屋内。唐云意已经醒了,眼皮未睁,眼珠子在眼皮下乱转,充满疑惑。他感觉有一道炽热的目光快要把他灼成一个洞,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侧有一个温热的物体。绝对不是付离,那厮不喜欢跟人共享一个被窝。 “已经辰时了” 温润如清泉的声音,在他心底淙淙流淌,让人莫名的心情舒爽。 唐云意故作刚刚醒来,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之人让他惊呼,谪仙啊。 “好久不见” 对方明显还记得他。唐云意确实羞愧了脸。一来,在一张精致如上帝之手雕刻的容颜面前,他有些自行惭愧。二来,他的承诺迟迟没有兑现。 “你好,我叫唐云意” 这家伙美得雌雄难辨。把他衬托成一个看见美人的猥琐淫荡流浪汉。 “不好”,裴竹宜挑眉起身,一身淡蓝儒衫衬得他飘飘若仙,“我是你师兄。张院长离开之前,把教导你的任务交给我。此时,已过辰时,你队友付离已经把《训诫》抄过一遍了” 唐云意顿时跨下脸,连法令纹都被他挤出来,“师兄,想来你也知道,我的腿受伤了”,真是到哪都少不了抄书。 “不行”,裴竹宜罕见板脸,“你不抄,我要受罚。今日,你务必把《训诫》抄五遍于我,培养心性” 裴竹宜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唐云意在他临走之前做垂死挣扎,死死的抓住裴竹宜的手,“师兄,我的腿受伤了,穿了一个洞,我……可能要惨了” 裴竹宜脸上带着一个大大的问号,不解,“你的腿不能走路,你的手不能写吗?你若不写,今晚也别睡了” 裴竹宜看似温润,实则铁面无私。 唐云意的垂死挣扎失败,他把头从床上垂下来,凌乱的头发覆盖他整个头颅,像案发现场。 瘦弱的书童提着水盆走进来,看见唐云意把头垂下床底,仿佛已经去了多时,大吃一惊。 “唐云意,醒醒” 唐云意猛然苏醒,这道声音有点熟悉。他抬头,嘴巴逐渐张大,仿佛能塞下一个鸡蛋,“封令月,你好大的狗胆” 封令月一块毛巾打在他脑袋上,咬牙,“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现在是你的书童小令” 唐云意从床上爬起来,仔细打量,从上到下,从脚底到头顶,漆黑的双瞳突然大放光彩,“你的胸呢?被狗吃了?” 封令月从牙缝里挤出一点点笑容,一脚踹在唐云意的腹部上,“狗改不了吃屎” 付离在隔壁奋笔疾书的时候,唐云意带着封令月姗姗来迟。已经是午后了,唐云意一副老大爷的模样,双脚交叉,搁在书案上,手里把玩一支狼毫,甚至哼起了小曲。 付离重重放下狼毫,夫人的严厉被他拿捏到位,“唐云意,你态度如此敷衍,我们何时才能回去?” “我不会写啊” “你是童生,你不会写,骗谁呢?” 付离咄咄逼人,大有班长催缴作业的架势。唐云意左瞧右瞧,举起自己的手,露出淌血的手掌心,挤出气若游丝的笑容。“付离,我刚才不小心挨到了,你看……” 一个男人撒娇,冲击力简直无异于一颗原子弹。 付离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过重,“你……怎么不小心?” “我想给你削果吃的”,没错,他刚才偷懒去吃果了,非常“不小心”割伤了手,本来快好了,但是他不想抄书,硬生生把伤口扒开了。是个狠人又是个贱人。 “那……那”,付离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愧疚感,“我……抄写的《训诫》怎么办?” “麻烦你和阿月了,你们看我的腿,还有我的手……”,唐云意一边装可怜,一边唾骂自己。 封令月顿时起身,杏眼瞪如铜铃,“唐云意,我凭什么帮你?我是那种犯贱的人?” 唐云意对她发射暧昧眼神,“阿月,事成之后,提供陪睡服务哦” 唐云意根本不给封令月,兔子一样溜回房睡觉。他觉得既然已经受伤流血了,何不试一试呢? 唐云意回到房间后,把门关紧,把桌子顶在门后。回到一截的床上,从脖颈里掏出那块青铜玉:天鹰。天鹰泛着淡绿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发出莹莹绿光,把他的手染上了绿意。 伤口已经止血了。唐云意盯着左掌的伤口,眼神里狠光一闪,右手狠狠的按在伤口处,浓稠的鲜血从伤口溢出来,慢慢滴到天鹰的胸口里。 封印在天鹰里的蛊虫吸了他的血之后,蠕动起来,生命力顽强。唐云意瞬间感觉有一股电波接到了自己的大脑。 他一阵恍惚,好像在拨打电话一样,等待对方接听。又向他开了一群,等待群员上线。 一号女声:“宗主上线了” 二号男声:“宗主又受伤了” 三号女声,声音慵懒,仿佛刚起床:“宗主真弱,这种男人可能被人送外号哦” 一号女声疑问:“什么外号?” 三号女声:“当然是“一郎君”,嘻嘻……” 四号男声,带着打抱不平的愤愤声,“女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宗主” 三号女声:“怕什么?宗主估计听不到我们讲话,他估计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时,傻乎乎的启动天鹰” 五号男声,带着阴柔之气,附和三号女声:“宗主估计是一郎君,弱不禁风,说实话,我真想见见宗主,人家也是可以伺候宗主的呢” 六号男声:“真不要脸,宗主能激活天鹰,那像你这种阴柔鬼” 七号保持沉默,不知男女。似乎从来没有见它出来说过话。 群里在疯狂的讨论“一郎君”,唐云意有点意识到自己是那个宗主。他控制不住操了粗口话,“三号和五号,你们才是一郎君,你们全家都是一郎君。信不信老子弄死你们” 好人卡,一郎君,丑人不能内在美?这帮混蛋,不得好死。 第382章 传音蛊 群里静悄悄,如一潭死水。刚才群里如同煮开的沸水,你一言,我一言,却在唐云意突然开声后,仿佛被炸了,群里安静得可怕。 唐云意猜测对了。他这几天并不是发生幻觉或者闹鬼了,而是他那天心血来潮,激活了天鹰里的蛊虫。蛊虫吸了他半身的血量,在鲜血的刺激下活了,与他的意识融为一体,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为他构搭桥梁,与他人的意识连接沟通了。 天鹰里封印的应该是一只母蛊,他能听到他人讲话声,应该是子蛊和母蛊之间构建的特别沟通方式,就像媒介一样。 趁着群里静悄悄的,唐云意指浮轻轻的抚摸天鹰,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所有人都猜错了,天鹰并不是什么宝藏,也没有藏有陛下的秘密,而是一个群,这个群存在的意义他并不知道。 天鹰里的蛊虫,他暂时不知道。不过,他猜得八九不离十,蛊虫应该是西疆古籍里所记载的,能传声音的一种蛊。 没人讲话了,大概觉得闹鬼了。唐云意正打算关了天鹰睡觉,古井深处突然传来涟漪,有人尝试咳了一下,声音是那么的清晰。唐云意能看见天鹰里的蛊虫在蠕动鲜红的身体,生命力顽强有力。 一号女声:“宗主,你……你开口讲话了?”,声线小心翼翼,带着试探。 唐云意:“我又不是哑巴”,直到今日,他才验证,原来并不是闹鬼,而是蛊虫作怪。 一号女明显激动,宗主回复她了。耳边传来“扑通”一声,一号突然掉线了。 二号男上线,声音里同样带着试探,“宗主,您是如何激活天鹰?” 唐云意:那天……他差点死于失血,双眼发黑,脑袋肿胀,全身发冷,他晕了过去之后,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造血细胞在他体内忙着要冒烟了,大量制造、分裂,为他提供红血细胞。等他醒来时,已经恢复半常。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了。 四号等不到唐云意回话,毛毛躁躁开口解释,“二号,你是不是傻?所有的传音蛊都是用血唤醒,当初为了唤醒子蛊,老子晕了好几天,补了一个血的老母鸡,老羊汤” 唐云意的心微微顺畅了一些。原来不止他放干身上一半的鲜血。子蛊唤醒的方式也一样。 二号的声音里充满疑惑,“母蛊已经死了。从我得到天鹰开始,已经得知母蛊死了”,他唤醒子蛊之后,无意中得知,母蛊死了,也可能尚存一丝活力,就算蛊神在世,也不一定能唤醒母蛊。可是有一天,他刚刚入睡,耳朵里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一开始,他以为闹鬼,连续几次之后,他确定母蛊被人激活了。 唐云意竖起耳朵,仔细的聆听。按照群里的意思,母蛊并不是真正死去,而是生前可能受伤或者某种原因,陷入了沉睡,以沉睡降低机能,待将来合适的时机,被人唤醒。而他就是那个幸运儿、吉祥物。 六号发出赞叹:“原来宗主是神人。那宗主一定很厉害了” 唐云意羞愧。他是烂泥扶不上墙,只想躺平。 五号急促:“宗主,快说说,您是如何唤醒母蛊?” 唐云意觉得自己不能再做鹌鹑状,越转越离谱。他清了清喉咙,酝酿措辞,“其实,你们误会了。母蛊并没有死,无意间被激活而已”,人正常情况下的血量在四千到六千毫升之间,他大约用去了两千到两千五毫升的鲜血才激活了母蛊,简直用命去唤醒一只小虫。 六号雀跃:“宗主,你是神血。传音蛊是上古蛊虫,不容易养活,更不容易唤醒” 唐云意挠头,不好意思起来,“我就一普通人而已,就是差不多流尽全身血液才唤醒母蛊而已” 五号:“宗主别谦虚了。流干血液,还能活吗?激活子蛊,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各种疯狂的补,才恢复过来。宗主,您呢?花了多久恢复?” “一天也可能两天~”,唐云意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快了,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一两个月”,他想了想,迅速补充。 群里沉默。在放了那么多血的情况下,一两天就恢复,不是神就是怪物。 二号:“宗主,你真是只是一两天就恢复?” 唐云意抓狂,他后面补充的话,听不到吗?“没有,我又不是神,我现在虚弱的躺在床上”,唐云意说着说着,躺回床上,一边应付他们一边想着今晚吃什么?听云倾说,青鹿学院的鸡腿好吃,用蜂蜜烤出来的。等会儿下学后,他要第一个冲到食堂。不对……窗外的光线已经照到他脸上了,准备下学了。去晚了就没有蜜汁烤鸡腿了。 掉线许久的三号女突然上线。听着笑声,依稀能辨出对方正捂着嘴娇笑,身边似乎有男人在伺候,“宗主,您长得好看吗?” “好看”,唐云意连忙拍着胸口保证,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不是我自夸,风姿俊逸、古劲绝伦、平正峭拔……这些都是别人对我的美誉,还有……我是好人”,现实惨不忍睹。 三号听得热血沸腾,“那宗主成亲了吗?” 唐云意:“那倒没事,业务繁忙” 三号尖叫:“那肯定有很多女人爱慕宗主吧?” 唐云意歪头。女的没遇见几个,男的一个比一个厉害。 “还行” 三号兴奋得简直快晕了,“那宗主,您介不介意多一个奴家?” 外面有钟声响起。下学了,唐云意鲤鱼打挺起身,突然下线。 “鸡腿……” 什么事都不能盖过他干饭。 三号女的耳边里一片寂静,她尝试呼唤几次后,没有人回答,耳边只有风声吹过,她气得直跺脚。天鹰有一个不好,必须宗主激活了母蛊,他们才能听到彼此之间的声音。 此时的唐云意,三步并作两步往饭堂冲。在一群学子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鸡腿,十个” “羊排,五个” 第383章 受训 唐云意从饭堂打回一堆吃食,在裴竹宜到来之后,他殷勤的送上蜜汁鸡腿和羊排。 “师兄,瞧你都饿瘦了,快补补……”,唐云意觉得自己像猪八戒一样,见到美人就移不开眼睛了。师兄这样有魅力的男子,连他同为男人也生出了一丝惭愧之心。 裴竹宜眉头紧蹙,额头上如罩阴云,侧脸的线条紧绷,他质疑的打量唐云意还有他带回来的一桌美食。 “你抄完了?”,《训诫》里的内容可不少,他竟然在一天的时间内抄完,还有空去食堂打包。裴竹宜不得不怀疑,唐云意根本没抄。 “当然” “巳时之后,你送到我房间” “没问题” 唐云意是吃得欢了,但是付离和封令月快把自己的手抄断了。终于在已时抄完。唐云意谄媚的态度显而易见。 “抄累了吧?我特意拖着残腿去给你们打包了鸡腿和羊排” 封令月累得直扒在桌上,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我太贱了,来找虐” 封令月见不得荤腥,累得连舒展筋骨的力气都没有。身上黏糊得她不舒服,她微微皱起秀气的眉,喃喃低语,“我想洗澡” 付离一边吃羊排,一边打击,“别想了,青鹿学院本来不让女子进来。你若被他们发现了,我和云意的“刑期”遥遥无期”,付离吃得并不多,吃完之后,他急急忙忙赶回去练功。 唐云意狗腿为她捏肩,悄悄的在她耳边低语,“我发现后山有一处山泉,澄碧温润,我们可以去试试,鸳鸯浴” 封令月一巴掌打在唐云意的头上,怒火冲天,杏眼里燃烧两簇火苗,“男人是不是挂到墙上才老实?你的腿都伤成这样了,还……还……”,封令月的脸红得像刚从温泉里出来一样,有一种蒸熟的红。 唐云意低头而暧昧,“放心,第三条腿能使” “不要脸,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公猪发情?” 月升至梢头。倾泻的月华像银河倒泄,坠入后山溪泉中。 唐云意嘴里叼着一根野草,背后一块石头上眺望书院群落。一道闪电劈入大脑,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裴师兄让他已时拿抄好的《训诫》去找他。 唐云意一慌,把封令月给忘了。 月光皎皎,外面有唐云意守着,封令月心安理得脱下了外衣,身上只剩下一件藕色的肚兜和短裤。 泉中的水微凉,疲乏了一天的封令月慢慢的走到水中,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水漫到了脖颈处。山中泉水寒凉,她打了一个哆嗦,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适应了水温之后,身上的鸡皮疙瘩慢慢的退下去。凉水使毛孔收缩又放松,沁入肌理的寒凉让细胞舒张,疲惫得到释放。 “唔……”,封令月长舒一口气,从未有过的舒畅。在太清境,山峰常年被一层低温笼罩,她几乎不能到外面泡澡。 已时 唐云意准时到达裴竹宜的房间。两人住所相隔不远,一个在前院,一个在后院。 裴竹宜房间的窗对着院中一棵桃花树开放。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中,已经零零散散开了一些,粉色的花瓣随风飘进了屋内,落到了冒着热气的茶水里。 裴竹宜盘腿坐在一张矮案前,身姿笔挺,飘逸的发带与如绸般的乌发被风搅乱,他全然不顾,沉浸在了书本之中,神游物外。 唐云意踩着粉色的花瓣,竟生出了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他在廊下朝裴竹宜行礼,“师兄,云意来了” “进来吧” 裴竹宜放下书本,模样恭敬如夫子,不苟言笑的脸让他看起来反而更加温和。 唐云意双手持着抄写后的《训诫》送到裴竹宜面前,心情忐忑。里面是两个人的笔迹,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出来。好在裴竹宜只扫了一眼,并没有为难他,唐云意刚松了一口气,气还没顺畅,堵在了喉咙里。 “这些不是你抄的,里面是两个人的笔迹,没有一个是你。明日《雅思》翻倍” “师兄”,唐云意笑都笑不出来了,他很忙,忙得要去磨一磨龙腾院和虎跃馆的锐气,还有抽空与线上网友见面。“您看……我的腿伤了,手也伤了” “并不是我让你抄。而是院长让你抄”,张青檐知道改不了一个人的顽疾,只能通过此法,磨一磨他的心境。院长的心思如沟壑,裴竹宜猜不出来。 “院长呢?我亲自找他求情” “他不在,过几日回来”,裴竹宜温润的五官突然紧绷起来,让人防不胜防,“唐云意,我知道你在外头,破案之才久负盛名。但是你来了这里之后,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你身为云倾的兄长,也不想让他看到你的为兄之道?” 唐云意的脸臊得慌。云倾可是他从身上抽走的一根肋骨。 “云倾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他可是要参加秋闱和春闱的人” 唐云意还想挣扎。“师兄,我……” “明日开始,你抄写《雅思》二十遍,我亲自陪同监督,你若抄不完,我将搬到你房间……”,实行二十四小时监督。比看囚犯还要严格。 唐云意挤不出笑容了。要不要找高见殊呢? “谨遵师兄教诲”,他对裴竹宜的滤镜彻底消失了。 “念你初来乍到,腿上有伤,我今夜不为难你。你先回去……” “是” 裴竹宜身上有一股力量,让唐云意无法拒绝。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付离已经洗漱回来,正在对床上比划。 唐云意骨头散架般的软绵绵的躺在床上,盯着横梁沉思。 “云意,我感觉学了神功之后,我已经好几天没犯病了” 唐云意累得哼哼唧唧,“你那是病?那是心理作用” 付离置若罔闻,神采奕奕,激动得睡不着。直到唐云意吹灭的灯火,他才不甘的躺回床上,明亮的眼珠盯着房梁,心跳急速得像超速的摩托车,“云意,等我学会了神功,我绝不会让人伤害你” 黑暗中,唐云意侧过身,点漆般的黑眼珠朝付离看过去,“付离,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384章 有女人 如死水一般的深夜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响。付离哑然失笑,从床上摔了下来。 “我喜欢你?”,他被唐云意的话轰得脑袋麻麻的,“没有镜子,你有尿?撒一泼,照一照” 唐云意侧着身,一手撑着脑袋,嘴角半勾,“别急着否认啊” 付离猛地双手撑地起身,临走前,往地上啐了一口,“跟你同一个房间,真是晦气” 付离摔门而去,封令月急急忙忙跑回来,猛然关上门,也不顾被窝里有人,直接掀开被窝,钻了进去。 女子发梢散发的淡淡木香味传入鼻腔,唐云意有点荡漾起来,就像一片落叶落在湖面上,随风上下起伏飘荡。 他收手拉着被子,拉到了胸口,露出了一脸别扭和娇羞,“阿月,这里毕竟是治学圣地,不太好吧?付离说不定就回来了”,唐云意能感觉得到身侧的酮体像小火炉一样,灼得他发烫。他觉得脸也烫起来了。 “闭嘴,我被人跟踪了” 黑暗之中,俏丽的小巴掌打在唐云意的嘴巴上,他嘴巴发麻发辣,随后向下瘪,他好难受,好委屈。 封令月与唐云意同盖一张被窝,剧烈的呼吸让胸口上下起伏,胸膛上的弧形如同波涛一样上下起伏。大约一刻钟之后,她的呼吸恢复正常,她掀开被子起身,坐到了床边,回想刚才惊险的一幕。 她泡在山泉溪水里,有一点鬼鬼祟祟的身影从林子里出来,影子被风拉长之后,变得狰狞可怖。 被她发现之后,影子发狂朝她冲来。她以泉水为武器,向影子推出一面水墙。对方突破水墙之时,她已经抓了衣服逃之夭夭。 封令月越想越气,转身双手抓住唐云意的衣领,力气之大,衣领收紧,勒住了他的脖子,唐云意的呼吸瞬间变得艰难。 “唐云意,你不是在外面守着吗?” “我……”,唐云意心虚得不得了。“师兄叫我已时到他房间” “去他房间干什么?” “你懂得”,唐云意的声音突然变得暧昧,“两个男人能干什么?” 封令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自己的半边粉胸不知何时泄露,她羞得把唐云意推回床上,匆匆地从窗户上离开。 紫竹院 悠远绵长的琴声从竹林里传出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琴声戛然而止。 张诗棠怒气冲冲踏进四面悬挂白纱的竹亭。她一身水绿碧波如意云纹衫,领口边点缀小花朵做配饰。圆脸,额头饱满,小翘鼻,肤色莹洁如玉石。怒气冲冲的小脸像凶狠的小母狼。 “沈夫子,有人混进了书院” 沈归远了然掉头。身上的青色儒衫衬得他温文尔雅,他身手透出一种清风弄月的闲致。 “沈夫子,是女人啊” 沈监院挑眉,“你不就是吗?”,张诗棠,作为张院长的女,倍受宠爱,被张院长放在嘴里呵护的掌上明珠。 张诗棠急了,顾不得失礼,一屁股坐到沈归院对面的蒲团上,就差比划了,“沈夫子,青鹿学院除了我,不允许女子进来。今夜,我在后山山泉里发现一女子,我看……定是山中狐狸成精,专门出来勾引书院的学子” 沈监院一门心思全在研究曲谱上,但一心两用,已经被他运用得登峰造极,“诗棠,凡事都得讲证据。兴许是哪位偏瘦的学子在泉中泡澡,你看错了” 沈诗棠红着一张脸起身,捏紧了拳头,“沈夫子,你且看着,我今晚一定抓到此妖女” 翌日,窗外光线照进来,投在唐云意的上半身。雕刻一般的下颌线在日照之下,淋漓尽致。甚至可见白皙的皮肤下柔柔的血色,就是五官……像被造物主重新捏造的一回。 唐云意没能跟线上网友展开交流,裴竹宜已经飘飘然而至。片刻之后,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到了青鹿学院的藏卷馆,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在书架林立的藏卷馆内。 他和裴竹宜的长案相对,周围树立堆满书籍的书架,仿佛巨人俯瞰监督。四周飘着若有若无的墨香味。肃穆又郑重。 “师兄,这……就开始了?” 裴竹宜轻轻嗯了一声,手持笔开始在一张白纸上誊写,“你什么时候写完就什么时候离开” 唐云意头皮抓紧。他大可掀翻长案,大摇大摆离去。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他做不到野蛮无礼,被人诟病。 厚厚的《雅思》约有两指厚,唐云意抄了一个上午,脑袋已如泥浆搅成一团,他实在受不了,头晕腿麻,别说看清《雅思》里面的内容,连笔迹都变得潦草起来。到最后,越抄越烦躁,草书之形无意之中显露出来。 裴竹宜放下了笔,叹了一口短气。唐云意的举止在他眼里像一只抓耳挠腮的猴子,屁股如有钉,时不时从桌底下伸出长腿,一脸不耐烦。 “你先去吃饭吧” 唐云意得令,根本不给裴竹宜说第二句,一溜烟的从二楼窗户跳下去。 裴竹宜绕过长案,来到了唐云意的长案,捡起他扔在桌角上已经抄写好的《雅思》。他的双眸一闪一闪,最后保持明亮,悠悠的望向窗外。似乎,困扰在他心底的疑惑在这一刻终于解开了。 青鹿学院下一棵参天大树下,唐云意捧着饭碗囫囵吞枣。封令月皱着眉看着他,长吁短叹。 “你属猪吗?青菜为何不吃?” 唐云意的嘴巴里有饭,说话有点含糊不清,“阿月,上午的卤鸭腿还行,下午有什么?多给我打几个” “你猪吗?” 唐云意哽了一下。他最近耗费大,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补充体力。 “十二生肖里,我占了两个生肖。又猪又狗” 封令月嫌弃的表情已经收敛不住了。唐云意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邱翰书来了,他神色匆匆,衣角上沾了些许泥土。 “你们还有闲情吃?”,邱翰书此番来找的是封令月,“你是不是身份暴露?” 封令月张嘴,眼角青筋跳起。果不其然…… “完了,我好不容易把你弄进去照顾这个瘸子。现在你暴露了,他不能离开青鹿学院了” 第385章 惊悚片 “我有办法” 窗外不知何时落下黑幕,月辉如霜覆盖地面,外面隐约传来虫豕的叫声。 唐云意放下笔,伸出了个懒腰,他有些熬不住了。忽然捂住肚子,嘴唇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去,脸色变得青灰青灰。 “师兄,我有点……” 裴竹宜眼底闪过一丝慌张,连忙放下笔,冲到唐云意身边。他脸色白得好像被人放了血,大颗汗珠从鬓角里冒出来。连呼吸都变得疼痛无比。 “云意,你怎么了?” 唐云意面如金纸,呼出的气轻如浮云,虚弱得仿佛一只垂死的幼兽,“我……的病发作了,我……需要休息” “好,我带你回去” “不”,唐云意拒绝,漆黑如深渊的黑瞳深处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我没抄完。院长……明天就回来了” “你不用担心”,裴竹宜眉眼上露出的火烧眉毛的忧色不像作假。唐云意的整个身体重量全部放在了裴竹宜身上,一路不见裴竹宜喘气,唐云意被送回去时,感动得热泪盈眶。看来师兄也是色厉内荏之人。但是他骗了裴竹宜,裴竹宜一走,他放开穴道,面色迅速恢复正常。 他翘起二郎腿,开始筹划。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山中露重,一队模糊的人影行走在山林脸,人影斑驳,投在地上仿佛一丛丛黑雾。 “师姐,真的有狐狸精?” 憨憨学子游舒不紧不慢的跟在张诗棠身后。 张诗棠猛地停下脚步,狠狠的盯着身后一众师弟,勒令严明,“山中自然没有狐狸精,你们来了青露学院那么多年,可见周围有野兽出没,别说狐狸,连兔子都没有” “师姐”,游舒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难道……有女人偷偷混进了青鹿学院吗?” “嗯”,张诗棠回答得很沉重,“我并不是为难她,我是怕有人把女人带进来,败坏风纪,终日沉湎女色,别忘了,你们之中,有人要参加秋闱” “师姐,万一……今晚抓不到呢?”,游舒不敢保证。 “今日天气炎热,每个人肯定要去澡堂,我已经在澡堂安排人了。待会儿,她要是在山泉池里,你们四面围抄,不许看”,张诗棠补充了一句,“给她留点体面”,女子何必为难女子,她这么风风火火,完全是为了保住青鹿学院的声誉。 “师姐,你放心。总有苦读圣贤之书,绝不做那浪荡之子” 山泉水从山上石缝里流下来,仔细聆听,依稀听到潺潺流水声。月色洒在水面上,水变成了飘着碎银的波纹。 那一汪山泉池中,一个身影挺然站在水中,乌黑的头发如绸,披在身手。修长的手臂不时搅动水波,荡起的涟漪一圈又一圈的推向岸边,水声铃铛声一样,悦耳动听。 潜伏在石头后面的几颗脑袋张狐獴一样,直立粗笨的脑袋往山泉池死死的盯着看。 游舒:“那……那是师姐口中所说的女人?”,水中的身影背对他们,乌黑的长发盖住了整个后背,修长的手臂戏耍水珠。 “嗯”,张诗棠狠狠掉头。“昨夜我冲出来时,她跑了。没想到她胆子那么大” 游舒疑惑的摸着光滑的下巴,又去挠了挠头,“师姐,此女子必定孔武有力,恐怕我们打不过” “此话怎讲?”,张诗棠对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行为极为恼火。 “你看她手臂粗壮,线条明晰,一定是练家子” “不用担心,我们那么多人,难道还抓不到她?”,张诗棠心有犹豫不决,又有一种恶寒的感觉,到底谁看上了这种女人?从背后看,长得跟个糙老爷们一样。 “听我命令,冲” 黑暗的山林中冲出一群像猴子一样的人,个个身穿统一的远山蓝儒衫,怒气冲冲,活生生像个土匪一样,把山泉池围住了。 张诗棠抱着胸,勾起红润的小嘴唇,不屑冷哼,“你到底是谁?你来这里是为了哪个野男人?” 对方并不理睬他,留了一个伟岸的背影对着她。张诗棠啧啧出声,此女子壮得跟男子一样。 张诗棠威胁不成,开始改变政策,柔声细语,“乖,你到底是谁?只要你表明身份,我保证,绝不为难你们” 张诗棠苦口婆心,说得口干舌燥,差点动粗的时候,背对她的那道背影松动了。在她望眼欲穿时,那道背影转得促急,根本不给她反应。 那是一张男性面孔,脖颈下喉结明显,俊美的面容带着浓浓的讥诮。 付离狠狠的出口讽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定是张院长的掌上明珠,没想到你喜欢看男人洗澡” “我……”,张诗棠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不相上下。 “你还想看?要不我走上来,不过……我不敢保证,你会不会看到不一样的人体构造” 此人当之无愧是男人。张诗棠觉得自己被当作猴耍了一样,油羞又气。她连忙捂住眼睛跑走。 跑到山脚下,她猛然刹住脸,眼神坚定又镇定。 “师姐,怎么了?” 被张诗棠凶狠的盯着,游舒立刻举手变态,“师姐,今晚的事,我们不知道” “不是,我昨晚明明看到的是一个女子,绝对不可能是男人”,张诗棠化为破案小能手。 游舒恍然大悟般的大叫起来,“师姐,难道那个男人是狐狸精的奸夫?故意来混淆我们的视线?” “没错,不过他到底是谁?我好像没见过?”,很陌生的一张脸,俊美又带着拒人千里的漠然之色。 “师姐,新来的,我知道他们住哪?”,一名高瘦的学子自告奋勇。 “好,我们立刻过去。那个女人一定藏在他的住所” 张诗棠带着一种学子以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前往青曲馆。一群人有一种土匪出山的感觉,所过之处,掀起一片到膝盖的粉尘。 青曲馆是供学子休息的地方,分为前后院。付离和唐云意住前院。一群鬼子般的学子进入青曲馆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开了付离和唐云意的房间。 第386章 辣眼 门被一股巨大的冲力从外门轰开,门板剧烈摇晃,门缝里的灰尘纷纷抖落。 张诗棠和的师弟被屋内氤氲的气氛给惊呆了下巴。屋内红烛在墙壁四角灼灼燃烧,发出明昼般的光芒。屋内的四方原木桌上,有一兽性香炉,香烟从镂空的炉盖里袅袅升起,缕缕白烟,妖娆的弥漫在房间内。一层朦胧的白纱从房梁上垂下来,随着微风,像水中的水草一样飘荡。 此情此景,场面有些暧昧。在临床的床榻上,一具妖娆的“酮体”横陈,赤裸的双腿,赤裸的双臂,如绸缎光泽的半长发,在朦胧的白纱中,勾人心魄。 裸露的肩膀之下,性感若隐若现。一众年轻的学子看呆了眼,好像一位绝世美人即将从白纱中走出来,盈笑言言,仿佛九天上的玄女,如高山上的雪莲一样清澈明净,让人不敢亵渎。 张诗棠看呆了眼,场面对她的视觉造成一定的冲突。妖娆的背影有一股浓浓的汉子味。 游舒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师姐,要过去吗?” “当然”,张诗棠像是作了巨大的决心一样捂住跳动的过快的心脏,撩开白纱,慢慢朝那妖娆的身影走去。游舒几个握紧了拳头,屏住了呼吸在白纱之外等待。 随着张诗棠的脚步越来越近,她莫名紧张起来,一股寒栗从背脊涌到脑门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魄力。 离对方只有五寸时,她停下脚步,伸手去拍那人裸露的肩膀。那人扭捏了一下,猛然转过身。张诗棠顿时凝住了,血管里热腾激动的血液在瞬间像喷了液氮一样,冷却下来。嘴里的舌头好像被冻住了,她的声带好像也被人扯了。 这是一张惊悚的脸,攫紧了她那颗跳动的心脏。 “怎么了宝贝?”,一张脸画得五彩斑斓的脸的唐云意扬起笑脸,狰狞的要吓死人。 游舒几个冲进来,又齐齐止住了脚步。心中震撼到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此时此刻的惊悚场面。 唐云意举起双手抱住头,佯装受惊,尖叫了起来,声震寰宇,“啊……你们攻击人家”,接着他意识到对方盯他哪里了,胸部、腋下、下腹,全身上下被他们梭巡了一回。 他扭捏的收起手臂,小嘿嘿的,“人家腋下养海胆呢” 张诗棠突然一瞬间找到了自己的身体主控权和声音,她迅速一只手捂住眼睛,一只手搭在又舒的肩膀上,发出女子特有的尖锐声,“游舒,我的眼睛好辣……好辣,我看不见了” 一行人就那么以这种方式退下去,像丧家狗一样。 他们走后,唐云意迅速变脸。封令月从衣橱里走出来,探头探脑,“他们下次不敢来了吧?” 唐云意就着清水卸妆,“房间是不会来了,但是会找我麻烦”,他自毁形象吓退了一帮“吗楼”。这帮人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翌日,如唐云意所猜测的那样。张诗棠带着她的一帮师弟堵在了青曲院的门口。 张诗棠一副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左边,唐云意过哪边都被她拦下来。 “有事”,唐云意变脸如变天,让张诗棠防不胜防。这个人每天都戴不一样的面具? 张诗棠勉强从他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脱身,硬着脖子直面唐云意那双黑洞一般的双瞳,“青鹿学院不允许女人进入” “哦”,唐云意学她抱起胸膛,“那你不是女人?原来是个俊俏的小郎君,怪不得胸口跟外面的平底一样,寸草不生” 这句话“歹毒”到张诗棠的心口仿佛被人剜了一刀,疼得不行。 “我是女人”,她努力的挺起胸膛,试图证明自己。 “确定?”,唐云意挑眉。 “当然,货真价实”,张诗棠洋洋得意。 唐云意露出一抹为难和质疑的神色,“既然青鹿学院不给女子进来,你又是什么?”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女子,又不允许女子进来,是不是该扔了你?” “你……你”,张诗棠被堵得哑口无言。 “人最大的恶是在自己最小的权力范围内,最大限度的为难别人。怪不得别人会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张诗棠被气得眼睛发红,眼眶边缘的泪水迟迟没有流下,是为了赌一口气。 张诗棠一头冲向沈监院,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监院,他……骂我” 唐云意恭敬行礼,脸色保持铁青,丝毫不把张诗棠的控诉放在眼里。“你未寻得证据,随意污蔑,难道我说不得几句?” 张诗棠有沈监院在一旁,如仗势的狗,龇牙咧嘴,盛气凌人,“你算哪根葱,凭什么教训我?” “凭我是唐云意,凭我还挂职大理寺少卿,你没有证据,就是污蔑” 张诗棠愣住了。这个……人就是唐云意?他威名远扬,破案之才让人钦佩。又狡猾又凶狠,这些缺点都被他的破案之才给抹掉了。 “张小姐,你确定青鹿学院里有女人?” “我……”,唐云意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含有咄咄逼人的意味。越是温柔的笑容之下,危险潜伏越深。她怕是唐云意把她偷看男人的事说出去,传到父亲耳朵,她起码要上思过阁一个月。 “张小姐,有证据?”,软硬兼施被唐云意拿捏得十分到位。 “可能……我看错了” 沈监院也绷不住了,训斥她一声“胡闹”。 张诗棠不甘心的离开,走到远处,咧开嘴巴,“哇啦啦”的哭起来。 游舒蹲在一边,默默掏出手帕递给她,“师姐,别哭了。他可是唐云意,连续破了几个大案,久负盛名,现在想招惹他的人都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凭什么?我不会放过他的” “师姐”,游舒惊恐,连忙制止张诗棠恐怖的想法,“你可别意气用事。唐云意来青鹿学院是为了反思” “反什么思?” “他杀人了,而且还是自己的同僚。更狠的是,他为了自证清白,把自己打残了,师姐”,游舒的声音开始颤抖,“你可别惹他,他发起火来连自己都杀” 第387章 比赛 藏卷馆 唐云意变脸如变天。一副嘴角在不同的人面前变化得游刃有余。 “师兄” 临窗而立的男子风度翩翩,气质雅量,有一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嗯” 唐云意莫名的心虚起来,他有一种全身赤裸裸被看透的感觉。毕竟昨夜,他佯装生病,出去把那位刁蛮的小姐耍了一顿。 “师兄,今天抄什么?” 裴竹宜回到长案后面,长袖一挥,一本书落到了唐云意的怀中,他一看,脑袋晕乎乎的,《男德》。 “师兄,我……还没成亲,不需要看这种” “《男德》里面并非全是男女相处之道,还有男人为人之道” 唐云意明白了。自己恶迹斑斑。 在裴竹宜透过的眼神的无声威压下,唐云意硬着头皮坐下来了。他实在不忍心拒绝这么一个有魅力的男子。好在裴竹宜并没有为难他,得知他与龙腾院、虎跃阁有约,终于放他离开了。唐云意差点跳起来,抱着裴竹宜亲一口了。碍于自己是男子,已经成熟稳定了,他做不出那么幼稚的动作。老老实实行礼之后,迅速前往后山。 后山溪涧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唐云意姗姗来迟,赵世襄和濮阳懿带领众人早已经等候多时。 朝令夕改,唐云意一出现,比赛规则又变了。他特意研制出一种箭头,上面装有颜料,被打中的人身上会留下一大片污渍。 赵世襄不解:“夫子,您不是让我们每天上山来回跑,俯卧撑吗?” 唐云意摸了摸鼻子,心中腹诽,他这么做完全是报自己的小心之心。他们这几日一瘸一拐,像个鸭子一样在青鹿学院里来回,唐云意就忍不住发笑。 “那是为了锻炼你们的身体,还有灵敏度” 濮阳懿无所谓,上前脚步,他对唐云意腰间那把枪似乎已经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了。他双眼放光,仿佛一只野狼睁开莹莹发绿的眼睛,对猎物露出贪婪而兴奋的笑容。 “夫子,怎么比?” “装上有颜料的箭头,场地限制青鹿学院,哪一方剩的人多,哪一方获胜,前提是不许伤人性命。酉时回到这里”,时间卡得死死的是因为他要去吃饭。 “好” “好” 唐云意还没说完,已经觉察到双方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刀光剑影,仿佛已经所有人的眼中闪过。金属交鸣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战鼓的巨大震响已经逼近。 双方人马像猴子一样,得令之后立刻散开,潜藏在青鹿学院每一个角落。 赵世襄带着一个小弟,在竹林里穿梭。龙腾院和虎跃馆向来是不对付,暗中较劲,每一次小考或者大考,都会成为耻笑对方的理由。 这种接近真实战斗让赵世襄兴奋不已。周围风吹草动都让他有一种草木皆兵的感觉。他与小弟背对背,三百六十度“天眼”高速扫描,虎跃馆的人似乎不见了,见濮阳懿也不知躲到哪里。 赵世襄一刻都不敢放松。以濮阳懿的狡猾程度,他一定躲在某个地方,伺机而动。 赵世襄拉紧了弓弦,双臂肌肉保持紧绷,他一刻不敢疏忽,就怕自己松懈下来,给虎跃馆机会。 “大哥,没有虎跃馆的踪影” “他们一定在附近。濮阳懿绝对不会放过“射杀”我的机会”,赵世襄耳朵里全是山风灌入的声音。书院占地广,能藏身的地方数不胜数。 “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若是我不小心出局了,大哥,你一定不要放过虎跃馆”,小弟忠心耿耿变态,赵世襄心底一块地方软了一下,颇为感动。 “行,我绝对不会让虎跃馆得胜”,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得到枪的问题了,何时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尊严,龙腾院和虎跃馆的较量了。哪一方得胜,预示着对方将雄霸整个青鹿学院。 山风呼啸,落满树叶的草地上,两双黄褐色的眼睛死死的俯瞰下方。濮阳懿和小弟的整个身子全部被落叶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濮阳懿眼里闪烁着比太阳耀斑更闪亮的光芒。这场真实的野战让他血液沸腾。 虎跃馆和龙腾院以往只是表面上的暗自较量,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真实,虽然箭头不能致人死,但是能让他过瘾,灭龙腾院的威风,把赵世襄踩在脚底下,使劲按压。 夫子的那把枪,他要定了,谁都不能从他手里抢走。 “老大,你说……赵世襄会来?” “肯定来,他的目标是我,肯定漫山遍野找我” “可是……”,小弟迟疑,“我们也不能干等,夫子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万一龙腾院狡猾,在别处射杀我们虎跃馆的弟兄,我们岂不是……”,输了? “闭嘴,他来了” 说曹操到曹操到。赵世襄和他的小弟出现了,两人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濮阳懿慢慢勾起嘴唇。血液在血管里煮沸了,这是他猎杀赵世襄最好的机会。 夫子已经向所有人消失了,他特制的箭头不会伤人,只会在衣服上留下一大片鲜亮的污渍。 赵世襄的心砰砰跳。以濮阳懿的阴险。他肯定在暗处潜伏。不得不说,赵世襄的直觉真的很准。 呼啸的声音穿破山林,一柄箭朝他的胸口直射而来。意料之中,小弟为他挡箭了。 赵世襄冲过去的时候,濮阳懿已经离开了,只留下满地的落叶随风旋转。气得赵世襄狠狠往树上捶了一拳。 更要命的是,唐云意根本不给人作弊的机会。箭头里包含了能致人昏迷的药物。当箭头破裂时,颜料里的致人昏迷的药物接触到空气时会瞬间挥发,致人昏迷。 赵世襄的小弟当着他的面慢慢的倒下去。这种药物导致的昏迷会在三到两个时辰后醒来,正好是结束之时。 “夫子够狠的”,完全不给活路。有的人还想被打中之后换上衣服,结果……人直接晕了过去。 赵世襄不得不更加小心。他不能确定自己晕了过去,濮阳懿会对他做什么。 第388章 比赛(一) “砰砰……” 心跳像加了九十八号汽油一样的摩托车,跑出了超速了极限。 濮阳懿很危险,他“射杀”了赵世襄的小弟之后,赵世襄集众之力来围剿他。 “老大,他们来了” “赵世襄够狠的,要与我同归于尽了”,濮阳懿抬头仰望天空,今日的天空清澈如同一颗璀璨的蓝钻,没有一丝杂质。日照正往西边下降,夫子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老大,怎么办?” 濮阳懿稍微思忖了一会儿,与小弟换衣服,“你穿我的衣服去引来赵世襄。龙腾院的那些小蝼蚁,我来解决”,他真正的对手是赵世襄。 “好” 濮阳懿换了小弟的衣服之后,身形敏捷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赵世襄被几个人护着,一个身形像濮阳懿的人突然从密林里闪过,他的小弟要追上去的时候,被他拦下来了。 “大哥,濮阳懿连射杀我们几个人,绝不能放过他” “那不是他”,赵世襄慢慢咧开嘴巴,他与濮阳懿互为“宿敌”多年,能不了解濮阳懿?看似粗糙,实则心细如发。 “他换了衣服,一定在附近”,赵世襄当即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小弟换了他的衣服之后,他握紧自己手中的弓箭,一边寻找濮阳懿,一边射杀虎跃馆的人。 唐云意已经睡了一觉起来,天色还早。他从腰里掏出馒头一边吃,一边听风声潇潇。一道闪电刺入脑袋,此刻正是上线的好机会。 四周无人,静悄悄的。密林处幽深幽深,仿佛巨兽张开了大嘴。 唐云意割破手指,血珠跳出来,落在了天鹰上。须臾,赤红色的传音蛊突然蠕动起来。唐云意盘腿打坐,全神贯注。 一号女:“宗主怎么有空呢?” 唐云意:“忙里偷闲”,主要目的是打探大家的身份。都是天鹰里的人,大家在里面处于一个怎么样的身份?又是谁把传音蛊封印在天鹰里面……太多问题像一张网笼罩唐云意。 三号女:“宗主忙什么?” 唐云意:“看书,备考”,唐云意决定以唐云倾的身份活动。万一将来查到了他……不,他们压根不知道。 三号的声音难掩激动,“看来宗主很年轻啊。宗主一定是年轻俊美的男子,宗主有喜欢的姑娘?” 唐云意舔了舔嘴唇。这个三号,每次要么自荐要么问他有喜欢的女人?总有一天,他一定在群里宣称:他喜欢男人。一道惊雷,劈死他们。 二号沉思了一会儿开口,“三号,沉迷美色,则失本真之性,事业亦随之荒废。应当清心寡欲,持守正道,以道德为立身之本以礼仪为行事之规,方成就大事。宗主年纪尚轻,正是博取功名的时候……” 唐云意抛砖引玉,引出了二号滔滔不绝。二号沉稳,深思熟虑,应该并不年轻。 二号继续道:“宗主,在下对经史实务颇有研究,可以为你指点一二” 对方试图追踪的位置。 六号:“若宗主要参加科举,在下对武律颇为精通” 四号连忙保证:“我也可以” 五号挤进了聊天群,捂着嘴笑嘻嘻的,带有嘲讽的意味,“你们一个个不知好歹。宗主能唤醒天鹰,实力深不可测,用得着你们指点吗?” 四号脾气暴躁,听得磨牙嚯嚯的声音,似乎要从虚空里穿出来,提着五号的衣领斥问,“死娘炮,说我们,你又是多少等?” 五号嘿嘿的笑,“能进入天鹰,总不可能是地字。前几天。在下已经天字四等,现在……打你一个绰绰有余” 四号抓狂,“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在下天字三等。老子要是见你,定把你打得牙齿断了” 五号不咸不淡,“来啊,我怕你?” 六号:“看来大家都是天字高手”,声音有点沮丧。 唐云意小心翼翼,“大家都是什么等级?”,估计就他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等级。他认为自己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天字高手,外界看来,他是一个努力突破地字五等的小蝼蚁。 二号:“我是天字,每天忙于公事,并不清楚自己是几等” 一号:“我也不高。宗主,你是几等?” 五号插嘴,“你们这帮说你们不知好歹还不信。宗主能唤醒天鹰,实力已经不在天字了” 唐云意疑惑。 六号:“五号,宗主的实力在哪个等级?” 六号:“超品级。从天字上去,还有超品,分为七个等级。再超过超一品,就是神了,天下无敌” 唐云意羞愧垂首。大家把他吹上天了。其实是他以半身的血唤醒天鹰,小命差点被阎王爷收走了。 三号迷妹星星眼,“宗主,您真是超品?求抱抱,求收养” 五号:“三号,一边待去。求收养也应该是我” 一号声音糯糯:“我想看超品实力” 唐云意不敢插嘴了。他根本就没有超品的实力。 二号颇有大家威严:“大家别吵宗主了,秋闱在即,别影响他” 二号有意无意在提醒大家,宗主的身份。实力超强,但可能是隐藏在某个学院里的学子。也可能是在家备考的年轻人。至于他为什么要备考,原因有待考究。 唐云意不敢插嘴,像被雷打过的叶子慢慢收起卷边。里面的人,个个实力不容小觑。而他,快及冠了,还在青鹿学院里抄书,回家还得问姐姐,这个能吃? 日向地平线移动,唐云意躺在切口平整的大石头上,双手交叉在后脑勺,小腿翘起来,嘴里咬着一根野草,看蓝天白云在头顶上飘过。 有时候,他挺好奇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身份?他到底是谁?他依然坚定,天枢爆炸跟他没有关系,原来的唐云意不过是个二愣子,绝对没有这个炸毁天枢的实力。 天空鱼鳞云被染上一层火黄的颜色。腹中轰炸机轰鸣,唐云意猛然起身,快到吃饭的时间了,意味着龙腾院和虎跃馆该分出胜负了。但是,四周安静如一潭死水。 “坏了” 以赵世襄和濮阳懿老死不相往来的尿性,该不会打架了? 第389章 思过 夕阳已经跟地平线持平,余晖把半边天染红,地面上的火红变得黯淡,山头上镀上的一层黄金色慢慢消退。 山风扑来,几乎要把奔驰的唐云意架起来。 他在骑射场看到了一幕让他难以形容的场面,龙腾院和虎跃馆正面决斗了,在无数个射杀之后,龙腾院和虎跃馆已经不剩什么人了,地面上横陈着各式各样的“尸体”。 “尸体”们,胸膛的呼吸保持皮肤,胸口炸开了一朵醒目的颜色。惨不忍睹,有种战场紧张的氛围。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在头顶上。秃鹰在乌云里高亢鸣叫,时而穿进闪着闷雷的云层深处,时而俯身落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流着血的头颅挂在笔直的枪杆上,血流成注,顺着黄土,就到了脚下。 远处硝烟弥漫,焦黑的浓烟滚滚,弥漫半边天。在经过一场惨烈的厮杀后,只剩下两个将领,他们的武器已经折断,只剩下坚硬的拳头和布满血丝的眼球,凶戾的眼神像一头猛虎和一只头狼即将展开最后的决斗。 只不过此刻的夕阳余辉很灿烂,在每个人的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强硬削弱了他们身上的凶狠之气,两人就像母狼下的两只小幼崽,在互相争夺食物。 唐云意来的时候,赵世襄和濮阳懿已经打起来了。没有过多言语,双方在小弟都折损的情况下,都存了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心思。 赵世襄跃步冲上,离濮阳懿不过两寸之时,他迅速出拳,直捣濮阳懿的左侧太阳穴,濮阳懿侧身躲闪,赵世襄落空之后,他翻身再次重拳击面,濮阳懿躲避的同时,俯身勾腿绊摔赵世襄。 赵世襄重重摔倒在草坪上,他迅速来了一招蝎子摆尾,旋风腿,多招攻击把濮阳懿逼退,双方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唐云意抱着胸站在一旁看好戏似的,他并不着急着将两人分开。赵世襄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濮阳懿,家中有权,两人在青鹿学院霸山为王,暗中较劲,互不相让。所过之处,风云遽变,天光无色。 墨阁 门被人轻轻推开了一到缝隙,咕噜噜的大眼睛在外面颇有“贼眉鼠眼”之意。 张青檐把书放回架子上,转过身,清了清喉咙,“进来” 张诗棠得令,用力推开门,蹦蹦跳跳冲进来,抱住了张青檐撒娇,“爹,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女儿都被人欺负死了” 张青檐上唇短髭不着痕迹的抖动了一下。“你是不是恶人先告状?你如若不听话,我立刻着人送你下山” “爹,我是不是你亲生女儿?还是……我是捡来?”,张诗棠嘴角下瘪,眼含热泪,声线哽咽。 张青檐叹了口气,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页脚卷起的书,瞥了一眼娇滴滴的女儿,“又是谁惹你了?” “还不是新来的那个”,亲爹站在自己这边,张诗棠倒豆子般的给唐云意虚构了一堆“罪名”。“爹,他太过分了,辣我眼睛” “唐云意沉稳内敛,胸藏沟壑。他说对了。你确实在有限的权力范围内,将小人的嘴脸展现得淋漓尽致” 张诗棠想哭,连老爹也不站她这边。这个唐云意,人长得不怎么样,确实狡猾无比。 “爹,你怎么不信我?” “行了,你先下去”,张青檐开始板脸赶人了,“我待会儿要见唐云意” 墨阁外,沈归远急急忙忙走来。即便火上眉毛,他不忘骨子里的教养,镇定的行礼,“师兄,出大事了” “何事?” “事关龙腾院和虎跃馆,挑起事端的是唐云意” …… 接连过了多招之后,赵世襄和濮阳懿累得气喘吁吁,谁也不让谁。 “赵世襄,认输吧。枪是我的” “濮阳懿,老子会把你打成猪头脸” 双方在各放狠话的瞬间,迅速调息止血。短暂的调整后,双方又纠缠在一起。 赵世襄凌空飞腿高扫,濮阳懿微微俯身躲闪,赵世襄这一招给了濮阳懿机会,他直接冲拳击腹,一拳如千斤锤把赵世襄打出去。 濮阳懿不给赵世襄反击的机会,立刻起身冲向赵世襄,直拳攻击赵世襄的胸膛,赵世襄抬腿顶濮阳懿膝盖,破坏了他的重心,在濮阳懿恍惚的瞬间,赵世襄擒住濮阳懿的肩膀来了一招过肩摔,骨头的碎裂声传来。 唐云意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他能感觉到那股骨头碎裂的声音。 “赵世襄”,濮阳懿的眼球被血丝覆盖,狠狠盯着赵世襄,那股凶狠的劲,恨不得要冲上去撕咬赵世襄。 濮阳懿的眼里燃烧了两簇火苗,熊熊燃烧的烈火激发了他的斗志。两人再次纠缠后,濮阳懿单方面拉开了距离。赵世襄一得到机会立刻背身扣住濮阳懿,濮阳懿后顶肘破锁,利用后肘解开控制,两人微微拉开距离,赵世襄高鞭腿紧随其后,濮阳懿预示到了他的下招,双手接腿,用力压赵世襄的膝盖后弯,瞬间抬腿猛击赵世襄的下颌,赵世襄被打了出去。 赵世襄把嘴里的血沫吐在草坪上,双手抓地。迅速从地上翻身起来,朝濮阳懿连踢,濮阳懿后仰闪,被赵世襄踢中脑袋,星星在他眼底闪过。 赵世襄发狠取得了主动权,他濮阳懿身影踉跄的瞬间直直冲向濮阳懿,锁住了濮阳懿的喉咙,殊不知这是濮阳懿的一个小计谋,濮阳懿被锁住脖子后,后撤步支撑,双手扣住赵世襄的手,用力钳住赵世襄的手后企图捏碎,赵世襄一阵刺痛,不得不放开濮阳懿,濮阳懿破锁后,后仰扫腿,顺势下劈赵世襄的腿,赵世襄重心晃动,濮阳懿持续出招,一个拧身,顺势锤击赵世襄的脑袋,赵世襄呈直线倒飞了出去,整个人都猛了。 胜利在望,濮阳懿乘胜追击。闪现在赵世襄面前,欲要出招的时候,一个青色的身影横在两人中间,身法快如残影。濮阳懿遭遇一记顶膝,直接被顶上天,又重重摔下来。 第390章 思过(一) 赵世襄和濮阳懿被分开之后,各自的模样狼狈不堪。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 茵茵的草尖上被一口血沫覆盖,两人各自垂着头,任由发丝散乱也不敢看着来人。两人没有分出胜负,大气不敢呼。 唐云意作为“始作俑”者,他想走,但是他能走?药效没过,草坪上躺的一群人可不就是一堆“尸体”? 张青檐气得呼吸都翘起来了。他走向唐云意,像一座山压过来,唐云意压力巨大,忍不住缩起脖子,准备接受唾沫般的训斥。 “唐云意” “院长,他们没事,就是晕过去了而已” 张青檐逡巡了他一遍,倒也没有在外人面前为难他。唐云意只能跟他回到墨阁。 墨阁上的风景他已经领略过,此刻,他无心驻停观看。张院长只要对上面的人说个不字,他的毕业遥遥无期,前途尽毁。他大了拍拍屁股走人,但是不能不顾云倾的前途。 裴竹宜匆匆赶来,与唐云意一同接受训导。按他的话来说,院长将唐云意交给他,而他没有把人约束好,理应同罚。 张青檐已经了解事情缘由,多说无益,挥挥手,让人送他们上思过阁反思。 天已经黑,唐云意跟着前头打着火把的一人一路攀爬,一边回头与裴竹宜唠嗑,“师兄,院长为啥不罚我?”,故意挑起龙腾院和虎跃馆的事端,双方“杀”得不可开交。赵世襄和濮阳懿,两人应该伤得不轻。估计现在在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对他咬牙切齿。 “师兄,院长是不是觉得我救不了?” 裴竹宜跟在唐云意身后,步伐紧随。白皙如玉的面庞因攀爬而像喝酒了一样陀红。 裴竹宜没有应他,直到两人被关进了思过阁。里头乌黑,风在四周疯狂呼啸,裴竹宜点了油灯,里面的格局变得清晰起来。 思过阁是一间石室,不大不小,里面的陈设皆是石头雕刻而成,石桌石凳石床,还有一排排石柜,上面摆放书籍,笔墨纸砚。 唐云意累极了,每一次开展线上聊天结束后,他觉得身体莫名的疲乏。 “院长不会惩罚你的” 裴竹意坐在石桌边,将随身携带的水囊瓶塞打开,饮了一口。他这个饮水的动作温文儒雅,行云流水,没有刻意,而是天生,让人移不开眼睛。 唐云意强撑承重的眼皮,坐起来,“为何?” “是长公主让你来?” “你怎么知道?” “长公主是青鹿学院的常客……”,昏暗的灯光打在裴竹宜略微迟疑的表情上,他一般身体在半明半暗之中,“就算你惹祸了。院长也不会处罚你,你来的目的根本不是反思,而是查案” 唐云意震惊,清醒了不少,“青鹿学院出现命案了嘛?” 裴竹宜摇头。唐云意能感觉裴竹宜在看他。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有点蹊跷而已。你虽然伤人了,以你的身份,以你的声名,随便找个由头把你放了,轻而易举。但是你却来了青鹿学院” “师兄,你该不会以为我出现在哪,哪就有案件?” “拭目以待”,唐云意的出现让人匪夷所思的同时不得不深挖。 “师兄,就算有,目前我可没收到任何消息。我假冒夫子,诓骗学衣,挑起事端,院长也只让我来思过阁面壁思过而已,纯属是我还挂职大理寺少卿,我还是长公主的人” 惨淡的灯光中,两道目光过于炽热,唐云意的狡辩变得苍白无力。 “恐怕连长公主都好奇青鹿学院藏了什么秘密吧。所以……你不得不来”,揭开秘密的人最终是唐云意。只怕不止长公主好奇,连某些人也在蠢蠢欲动。 百年学府,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真没有” 唐云意否认无效之后,他强迫自己躺下来。腹中饥肠辘辘,肠胃痉挛,扭曲得他睡不着。 “师兄,有吃没?” 裴竹宜如老僧入定,在对面的石床打坐。唐云意捂着肚子起身,四周扒拉。 忽然,石室内回荡起他兴奋的声音。他在转弯处竟然发现另一道门。 “师兄,有门。我出去找点吃的” “云意,别……” 在裴竹宜的阻拦中,唐云意打开了那道木门,一股强烈的风迎面而来,他重心外坠的同时,背后突然被一股力量拽了回去。 他跌坐在门口,像濒临溺毙的人求生意识强烈,忽然被人救起来,大口大口吸气,大惊失色得脸色如同受到了恐吓。 心脏在唐云意的胸膛里剧烈的跳动,快要从他的嗓子眼跳出来。木门之后,是万丈悬崖,他差点摔下去了。 “师兄,你怎么不说木门之后是悬崖峭壁?” 裴竹宜挑眉,“你给我时间说了?你风风火火的去打开门……”,裴竹宜脚下生风,及时把唐云意拉回来。 唐云意回神之后,有些愤怒,“那么危险的地方,为什么不锁上?那道门是拿来干嘛?” “解人生大事” “靠,不怕摔下去?” 唐云意闹闹腾腾的回到石床上,半夜实在饿得狠,裴竹宜让他喝水,勒紧腰带。 裴竹宜意识浑浊当中,腰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他后肘用力,把人撞了下去。床底下传来唐云意“哎哟”的声音。 “唐云意,你疯了?”,教养再好,温文尔雅的裴竹宜也疯了。 “师兄,你想到哪去了?太冷了,我想跟你睡” “想都别想”,裴竹宜拒绝。 “师兄,你把我当成女子就行了。我挨着你睡,不碰你” 裴竹宜破防,嘴角抽搐,“不可能” “师兄,你难道没跟女子睡过?” “我还没成亲”,裴竹宜有一种想要敲死唐云意的感觉。他实在太聒噪了。 “师兄,你该不会还没跟姑娘拉过手?我告诉,姑娘家的手柔柔糯糯,话未出口,已香气如兰” 裴竹宜强迫自己不要发火,生硬的露出一个笑容,“唐云意,你喜欢男人?” 唐云意被吓得容颜失色,“师兄,我可是有红颜知己。你们没人要,我可有人要的” “你要不要回去照照镜子?” “师兄,你跟付离一样恶毒” 第391章 巨兽嘶吼 天际的星星闪烁了几下,光芒慢慢变得暗淡。天穹的颜色正在消退,这是从黑夜过渡到白昼的变化。 唐云意被饥饿折磨。他线上聊天耗费太多精力了。他看一身白衣的裴竹宜就像一个刚刚蒸出来的大馒头,散发着麦香味。 “师兄,我们要在这里几天?”,唐云意已经气若游丝,扒在床尾,身体像猫一样,软成液体。 “三天”,裴竹宜古井般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似乎已经从容应对。 “不吃不喝?” “是” 唐云意冷笑,三天,他都饿成肉干了。“如果我破门而出呢?”,青鹿学院够狠的,思过阁建在悬崖峭壁之上,前后无路。 “外面是铁门。我要是饿的话,你打开木门,我记得木门头顶上有鸟窝,里面有蛋” “你不是叫我去送死吗?” 唐云意起身,拍拍屁股,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堵着闷气,闭上眼睛。 清晨的寒露从铁门里吹进来,唐云意蜷缩成虾,又冷又饿。 铁门外面传来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某种鸟鸣。唐云意的身上像装了弹簧一样,猛地跳起来,冲到铁门前。这类似鸟鸣的声音可是他和付离之间的暗号。 唐云意谢天谢地谢兄弟,与付离隔网对视。 “兄弟啊,你终于来了” “你怎么回事?你胆子也太大了……” 唐云意等他一阵劈头盖脸的骂之后,典着老脸问,“带吃吗?我好饿,我快饿晕了” “你真是猪,你以前可没那么大的饭量,你偷偷练功?” “没有,哪有功夫”,半个月内,光是失血,估计已经有一个成年人的血量了。 付离在门外摇头,“我给你和师兄带了馒头,但是有铁网,无法送进去” 唐云意顿时垮下脸。“三天之后,你扛着棺材来接我” “不用”,付离突然露出神秘的笑容,“邱夫子早知道我送不进去,所以……” “所以什么?”,邱翰书这只狐狸,潜伏书院多年,一肚子坏墨水。 说曹操曹操到。 张诗棠带着人到了。付离“人赃俱获”,被团团围住了。 “哟,这是给谁吃的?” “死丫头,你别没事找事”,唐云意瞬间了然。 张诗棠被激怒,一拳头砸在铁门上,铁门铿锵作响。“你知不知道,思过阁上断食断水?我要没收他的馒头” 游舒发狠的从付离手中夺走馒头,颇有狗仗人势的模样。 “付离,你违反书院戒律,按照书院戒律,你要与他们同罚”,张诗棠为自己抓到了唐云意的把柄而沾沾自喜。 “凭什么?” 付离小声的反抗瞬间,游舒已经打开铁门,把他推了进去。张诗棠在此刻拦下了付离,眼神犀利的逡巡他。 “你该不会在衣服里面藏了吃食?” 付离二话不说,着手脱衣服。“张大小姐也不是第一次喜欢看男人的裸体了。不过是一副躯体,看看又何妨?” 记忆汹涌入脑,张诗棠回想那辣眼睛的场面,嫌弃的挥手让游舒换上门。一行人兴致冲冲提着馒头去后山喂鸟。 青鹿学院背靠原始森林,林中只有飞禽,没有走兽。 付离被关之后,唐云意开始对他上下其手。 “吃的呢?你该不会没有带吃进来?” 付离不堪其扰,把他推开,脱下外衣,露出腰上一圈馒头。唐云意两眼发光,像饿了几天的野狼,扑了上去。场面令裴竹宜不忍直视。 “师兄,你要馒头不?” 裴竹宜拒绝。但是肚子适时的响应起来。摇曳的灯光打在他的清俊的脸上,竟有一种瘦削的苍白无力传出来。 思过阁外,两道人影退去,隐身入了密林之中。封令月一剑拦下邱翰书的去路,目光发狠。这个人把她安排到了青鹿学院,美约其名是照顾唐云意这个瘸子。可他身上散发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邱翰书,你到底是谁?” 邱翰书正了正衣领,咧开嘴巴笑起来,“我是青鹿学院的助教邱夫子” “你骗谁呢?”,与唐云意关系密切。“我怎么不记得唐云意认识你这样的人?” “关起门,房间里的事能让你知道?” 封令月脸皮薄,“唰”的一下子涨红起来。 “唐云意是谁,我就是谁?你想知道,直接去问他” “为了查案?”,封令月一根筋,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反正圈里慢慢传出谣言,唐云意在哪里,哪里就有案件。青鹿学院乃百年学府,不可能有命案。 邱翰书饶有其事的掉头,“你可以这么认为?不过可能更劲爆” “是什么?云意他瘸了”,封令月追上去问。 “他瘸不瘸取决于唐云意要不要瘸” 封令月被绕晕了。唐云意的大腿被他自己打出了一个血洞,这是所有人亲眼所见。难不成还有假? 夜,很快降临。煎熬的一天终于过去了,唐云意悠悠转醒,不……他是被某种声音惊醒的。 他迷糊地爬起来,逮到馒头就啃。裴竹宜在抄书,付离打坐做功,三方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互不影响。 唐云意一边啃馒头,一边嘟囔,“你们难道没有听到响声?好大的声音。仿佛有巨兽关在山腹,忽然之间发狂,似乎要冲出牢笼。影响我睡觉” 裴竹宜和付离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两人脸上写了一个大大问号,觉得唐云意在乱吠。 “看着我干什么?吵死了,你们听不见吗?” 那种声音仿佛独角巨兽盯着脑袋上的一根巨角要把大山撞碎。发出的声音与心脏同频,若不是他调动真气池压下,他早就吐血了。 “没有” “没有” 裴竹宜和付离异口同声。这一天,除了唐云意的打鼾声,四周静悄悄的。 “你们确定没听到?声音很大,几乎要把我的五脏震碎”,他梦中不得安宁,仿佛冰冷的指甲在他心口抓挠。 “云意,你是不是饿晕产生幻觉了?”,付离可以拍着胸口保证,他没有听见过任何震耳欲聋的声音。 唐云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第392章 坠下深渊 黑白交换,思过阁的日子在艰难中消逝。 星河在思过阁崖峰起落,万千光辉如同水泄,把整个崖峰笼罩在一片银辉之中,好像崖顶有神光乍现。 唐云意有气无力的缩在石床上,两天两夜了,他被一种不知名的声音攻击,仿佛有人在他脑袋里击鼓,又好像有人在他耳边嘶吼,又疯狂又痛苦,折磨得他难以入睡。那声音仿佛发生在他的耳边,就连触感也变得真切。那种痛苦跟有人在他颅骨处敲开一个洞,硬生生把他的脑干撕扯出来那般剧痛相差无异。 裴竹宜和付离听不到,而他被折磨出了一层黑黑的眼圈。 夜幕已经降临,石室内的灯光摇曳。付离和裴竹宜做到了互相不打扰的境界,唐云意偶尔从床上诈尸。 渴……实在太渴了,两天两夜没有喝过一滴水了。唐云意的喉咙像塞了一块柴火,冒烟了。他不断吞咽,企图分泌津液,嘴里全是苦渣渣的,再也分泌不出任何津液了。 他强撑着身体,扒拉着付离。付离下意识的拉紧裤子,一脸不耐烦,“云意,你……你不知廉耻” “付离,有水吗?” “有尿,喝吗?” 唐云意的嗅觉里好像突然涌进一股尿骚味,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喉咙,他干呕了一下。嫌弃了起身,愤愤抛下话,“我自己掏鸟蛋去” 裴竹宜稳如石塑的身形突然晃动了一下,开口制止,“云意,危险。再坚持一天就能出去了” “受不了,我舌头干死了” 说话之际,唐云意已经打开了木门,一股强劲的风突然涌了进来,差点把他摔倒。 他顶着风,探出半个脑袋往上瞄。在头顶上方约摸三米处的地方石缝里,确实有一个鸟窝。他白日听到了鸟鸣声。 但是要上去并非易事。峭壁几乎快呈九十度角了,山壁光滑。洁白的蛋壳露出隐隐一角,对渴到崩溃的唐云意来说,无疑是一个丰胸肥臀的美人在勾引一个蠢蠢欲动的色狼。 “云意,太危险了,别上去” 唐云意拍了拍裴竹宜的肩膀,挤出笑容,随着笑容,眼里血丝变得狰狞无比。“师兄放心,没事的” 风从崖底涌上来,把唐云意的衣摆往上吹,他的高马尾在风中像一面旌旗,烈烈飘扬。 他从靴子里掏出两把锋利的匕首,扎在了石缝中,小心翼翼的往上攀爬。裴竹宜和付离的眼睛寸步不离,紧紧的盯着他。 三米的距离对唐云意来说,确实有难度,底下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尸骨无存。 鸟窝近在咫尺。洁白的蛋壳离他越来越近了,还有一寸,唐云意伸手去抓蛋。手背突然刺痛,他下意识的缩回来,一张尖喙突然露出来。 唐云意仿佛看到了可怕的事情一样,眼睛瞪得大大的。这只鸟……有点不真实。它的身形似鸟,尖喙好像是精铁打造一样,又细又长,眼里发出猛禽的凶戾,流光在眼底闪烁,好像……两盏红灯笼。 尖喙突然啄过来,唐云意不得不换手。受伤的手背被啄出一个血洞,鲜血滴滴坠落入万丈深渊。唐云意突然有点后悔了。 这只鸟像被蛊虫控制了一样,不断攻击他。又长又细的尖喙啄在人身上仿佛被一根锐利的钢针啄中。他身在悬崖上,仿佛一片随时掉落的碎石。 既然手已经受伤了,何不放手一搏。他把血淋淋的手伸出去当做诱饵,在怪鸟啄过来时候,迅猛抓住鸟的脖子,手指用力抓紧,细微的“嘎喳”声突然传来,怪鸟软软的垂下脑袋,眼里的红光像烛火一样渐渐熄灭。 唐云意拿到了三颗鸟蛋。他扬起手工的鸟蛋得意洋洋,裴竹宜和付离的目光却在他的手背上。 “云意,你的手?” “不碍……”,唐云意的身体突然僵硬,劲风中传来了鸣叫声。乌压压一片正朝他们的方向袭来。 “关门”,来者不善,风中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三人刚回到石室内,木门突然轰塌,一群密密麻麻的怪鸟突然冲进来,见人就发疯似的咬。锋利的铁喙啄在石桌、石床上发出铿锵的金属声。 唐云意双手持匕首,对着天空中的黑影挥舞。裴竹宜抽出腰间软剑,见鸟就劈。付离杀红了眼。不过片刻,狭小的石室内充满了怪鸟的尸体。 怪鸟不断从木门里涌进来,石壁上散满鲜血。红灯笼似的小眼珠在暗淡的星光下闪烁,像吸血鬼一样。 唐云意喘息的片刻,觉得脸好湿,他伸手一抹,手上全是血。密麻的怪鸟在快速攻击的过程中,锋利如薄刃的翅膀在他脸上留下了纵横如红线切割的伤口。 裴竹宜的白衣布满了血丝般的切口,往日如谪仙般的人物变得狼狈不堪。 付离被一群怪鸟攻击,把他围成一个球形,浓郁的鲜血充斥整个石室。鲜血从怪鸟中迸溅出来,付离的身上全是血窟窿。 “师兄,撞开铁门” 事到如今,危如累卵,裴竹宜去撞开铁门,发现外面多上一把大锁。 付离奄奄一息,恨透了自己。苦学红衣金灵卫的神功没有进展,反而在危急关关头时,内力外泄严重。 唐云意一刀一只怪鸟,地上落满了怪鸟的残骸。他踩着怪鸟的尸骸,把付离拉起来,推向裴竹宜。 这些怪鸟对血液敏感。他割开自己的手,血洒满天空,把怪鸟吸引了过去。 裴竹宜在这时切开了铁门,把付离带出去。两人刚逃出十几米远,石室内突然爆炸了。巨大的冲击力喷射而出,付离在一片火光之中摇摇欲坠,眼前一黑,倒在了裴竹宜身上。他身上的血窟窿在汨汨流血,将他染成一个血人。他很累,有一股力量把他拽向无底的深渊,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 “付离” “云意” 裴竹宜嘶吼、咆哮。双膝跪地,额头和脖颈上的青筋在凸出体表,清澈的眼珠很快被血网覆盖,他多次想冲进去,又被火光逼退。 “云意” 第393章 强劲的机能 “云意” 裴竹宜一次次的呼唤,白色的儒衫变得脏污,分不出原来的底色。他多次尝试冲进去,又被大火逼退,头发被火舌撩焦,温尔尔雅的贵公子早已经没有往日风采。眉角被坏鸟薄翼切割出一道又细又长的伤口,伤口随他扯动变大,鲜血流血,浸过他的眼眸。周围一切在他眼里变成血色。 空气里传来了尸体烤焦后的臭味,浓浓烈烈,被呼啸的山风吹走。思过阁处于青鹿学院后山,前有山峰阻隔视线,裴竹宜呼救的声音震颤山颠,声带损坏后,他再也呼喊不了,只能回到付离身边,失魂落魄,看着火慢慢减弱。 洞中的大火失去了媒介之后,渐渐熄灭。付离睁开眼,见到的是染成黑人的裴竹宜。 裴竹宜难过得一时无法面对付离,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甚至迷茫了,眼神呆呆的,不知为何突然会变成这样?在青露学院研学多年,从来没有见过长得铁嘴的面,薄如刀刃的双翼,两颗红得像玛瑙的眼睛,杀伤力堪比成年男子。 “师兄”,付离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他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别人帮助,他鼓起收缩的肌肉,撑着沉重的身躯起身,勉强扶着一块被雨水冲刷后,变得洁净无比的巨石,喉咙仿佛干旱了几年的河流,他一张口,喉咙仿佛要裂开了,“云意没死” 裴竹宜缓缓抬头,晶莹的泪珠在眼里闪烁,“石室炸了”,他亲眼所见,被巨大的冲击波推出。 “云意那么难杀,他怎么死?师兄别忘了,里面还有一扇门” 裴竹宜暗淡的眼眸再次燃起了希望。 半个时辰后,石室内的火光和黑烟散去,四周依旧弥漫呛鼻的肉质燃烧的味道。 石室里面,石壁漆黑,墙体裂开,泥土从缝隙里滚落下来。石桌、石床还有书籍全部被焚烧成灰烬。怪鸟的尸体变成灰,被从木门外面吹进来的风掀起一道小小的龙卷风。 付离带着强烈的希望冲到了木门,探出半个身子,左右、上下张望。 “云意” “云意” 峭壁耸立,近乎九十度角的崖壁仿佛被刀削出来一样,笔直如剑,再往下就看不见了,半山腰被云雾缭绕,夜晚的云雾浓稠的好像滚开的黏稠白粥,阻隔了所有视线。 付离的声音回荡在高崖之上,他的嘶喊声逐渐力歇,无力又绝望,心中涌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云意” “我在这” 细微的声音被呼啸的风撕成碎片。唐云意的头从下方四五米处露出来。 “你” 付离和裴竹宜松了一口气,接着协助唐云意爬上来。 “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 唐云意灰头土脸。怪鸟源源不断,怎么都杀不完。他这种随身携带枪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火药在身上。裴竹宜把付离带出去之后,他把铁门关紧,点燃了火药,木门冲出去了,自己躲在峭壁下的一个凹槽处。 爆炸声震颤山林,浓烟冲天,难闻的烧焦味弥漫,怪鸟在嘶厉中死去。 “上来”,裴竹宜伸出了手,把唐云意从最陡峭的地方拉上来。唐云意相当于悬空了,两只手分别交到了裴竹宜和付离的手中。 尖锐的鸣叫刺破寂静的天穹,一道道黑影从天而降,顺着笔直的崖壁俯冲下来,尖锐的长喙刺穿裴竹宜和付离的手背,鲜血迸溅。 唐云意只觉得自己轻飘飘,好像被一股风托着,又像被一股力量拉着往崖底坠落。 “云意……不” 鲜血一滴一滴往下坠落,被风改变了轨迹。 下降的速度过快,唐云意有一种失重的感觉,四周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他的呼吸变得艰难,肺部好像要裂开了。 他一直在坠落,并尝试着催动内力,抓住悬崖上伸出来的一棵虬结老树。体内两股真气纠缠,在宿主危险时刻,抱团取暖。 唐云意没能降低下降的速度,但他利用自身,慢慢改变下坠的方向。他穿过翻滚的云海之后,速度和方向被大风影响,偏离他控制的范围。 他的头在一声“嘣”中,撞到古树坚硬的树皮上,额头立刻凹陷,鲜血奔涌,覆盖了他的半张脸,他的视线模糊起来。 被他撞裂的古树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从根部开始,出现剧烈的摇晃。断裂的裂痕逐渐蜿蜒,刺耳的“咔嚓”声响起,古树承受不了唐云意的重量,带着他一种往下坠落。 唐云意麻木了。摔到崖底时,他意识竟然清醒着,肾上腺素高速分泌,他感觉不到疼痛,只看见肋骨穿进了肺里,呼吸变得奢侈。 天光暗淡,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之后,天空突然弥漫一层白雾。 张青檐站在墨阁的回廊外,负手而立,俯瞰笼罩在黑暗中的青鹿学院。刚才似乎听到了一声巨响,把他从梦中唤醒,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醒来之后,已经再难以入睡。他来到回廊,吹着山风,陷入了万千思绪中。 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在寂静如死水的晚上,格外响。 门突然被人推开。露出邱翰书一张惨白的脸。 “院长,思过阁炸了” 晴天霹雳,张青檐的耳朵仿佛被炸聋了,许久他才清邱翰书的声音。 “你说什么?” “思过阁炸了。沈监院带人前往思过阁了”,邱翰书的声线里有一丝颤抖。唐云意可是他的吉祥物,不管是书院的秘密,还是白虎,都要靠唐云意。 众人来到崖顶的思过阁时已经晚了。思过阁全毁了,入目全是焦黑,四周隐隐弥漫肉被烧的味道。 张青檐冲进入石室,在木门处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裴竹宜和付离。两人的手背被扎出血洞,鲜血淋淋,不忍直视。 邱翰书俯蹲,手不知如何放,只能焦急的唤醒裴竹宜,“子归,云意呢?” 裴竹宜眼珠斜向木门之后。所有人感觉天塌了。唐云意掉崖了。 “子归,你在开玩笑?”,唐云意怎么可能会死?九门楼的吉祥物…… 第394章 强劲的机能(一) 濯亮的黑曜石地板反射高大伟岸的身影。披风在烈烈风中被拉得笔直。 李京墨看似平静的步伐里带着几分急促。他朝着那道俯瞰京都轮廓的身影行礼,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细微的动作被九门楼楼主捕捉到,他不动声色,面具之下,漆黑的瞳仁闪动。 “说” “楼主,唐云意坠崖了”,青鹿学院建立在半山腰上,思过阁在崖顶,下面是万丈深渊。 “找到人了?”,宽袖之下的手微微抓紧。 “没有,下去的难度大” “青鹿学院真是一群废物,邱翰书呢?” “正在想办法”,信息是邱翰书传回来。四面都是悬崖峭壁,青鹿学院那帮弱不禁风的学子,根本没有人敢下去。 “青龙,你带人去一趟”,万丈深渊,连他们这种天字以上身手的人掉下去,没有任何支撑,恐怕……何况唐云意。 “是” 思过阁上的火把连成一条线,映红半边天。张青檐来回走动,张诗棠在一旁瑟瑟发抖。铁门上多出来的锁是她加上去了。 裴竹宜悠悠转醒,火把刺眼,他抬起手挡住光线。被洞穿的手背上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他一动,伤口撕扯他的神经末梢,他忍不住轻轻呼了一声。 付离的情况不太好。他处于昏迷当中,全身内力好像被一股力量吸走,唇色变得青紫。若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众人大概以为他已经去了。 记忆如潮水袭来。自责笼罩裴竹宜。他痛得捂住的脑袋。他明明抓紧了唐云意,手臂上的青筋暴凸,就差一点,他就能把唐云意拉上来。可是怪鸟从天而降,尖锐如匕首的长喙刺穿了他的手…… “子归” 张青檐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他捏住裴竹宜的手腕,禁止他自残,“子归,云意真的坠崖了吗?” “院长,我明明抓紧了云意,可是很多怪鸟……”,裴竹宜被脚底下的怪鸟尸体刺激了,人像是魔怔了一样,突然变得痴呆起来。 张青檐百分之百确定唐云意坠崖了。可是那些怪鸟从哪里来? 邱翰书带着人上来,已经装备齐全了。绳索,铁钩……一应俱全。 “院长,事不宜迟,翰书愿意立刻下去寻人” 唐云意坠崖让张青檐身心俱疲,他挥了挥手,同意邱翰书下去寻人。他看着一个个身影顺着绳索下去,欲言又止。 封令月站在人群中,死死的咬住牙齿。手指关节被他捏得泛白。唐云意不会死…… 悬崖峭壁上,绳索悬挂,一道道矫健的身影慢慢的往下移。 “青龙使,接住” 邱翰书把绳索扔给李京墨,两人穿过翻滚剧烈的云海之后,底下赫然是一片原始森林。没有听到走兽的嘶鸣,却听到了飞禽刺耳的鸣叫。 原始森林被黑暗笼罩,仿佛一层黑色的大网覆盖了整片森林。从上往下看,幽深如深潭,一股冰冷的寒栗油然而生。 “青龙使,这个方向是思过阁的方向,云意掉下来,应该应该就在附近” 李京墨的靴子踩在黑土之上,他的头顶是巨大耸立的参天古树,宛若巨人在凝视着外来客,他见过大风大浪,竟在此景中生出了一股恐惧。 原始森林里的泥土是略微湿润的黑土,空气里弥漫着落叶腐败的气味。偶有飞禽在头顶上掠过。 众人轻轻踩在枯败的落叶上,如芒在背。所有人不约而同生出同一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潜伏窥伺。 “青龙使,我们要不要分开行动?”,邱翰书问。 “不用”,李京墨竖起耳朵,他似乎听到一种微妙的声音,这个声音听多了会气血翻滚,五脏六腑仿佛要被震碎,“邱翰书,你听到什么声音?” 邱翰书摇头,“尔等功力不如青龙使,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是有些疑惑,偌大的森林里,为何没有走兽的踪迹?” 李京墨带着六个人穿梭在森林里,一路上,他们确实没有发现任何走兽的踪迹,甚至没有见过走兽的粪便。实在匪夷所思。 “青龙使,看来这里与世隔绝太久了,竟然没有活物?” 没有活物?李京墨不置可否,缄默起来。他听到了周围一堆心跳声的混合声浪,有股邪门,但是一看过去,竟然什么都没有。 “先去找唐云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他们走后,头顶覆盖的参天古树像合盖的雨伞一样,慢慢展开。 唐云意仿佛一直朝无底的深渊坠落。在呼啸入耳的风中,一道古老缥缈的声音突然传入。 “铁尔达” 铁尔达到底是什么?这三个字像梵音一样,不断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铁尔达” 昏沉沉的唐云意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血液冲刷他的血管,真气在他的体内咆哮。撕裂的皮肤正在高速的愈合,像两块猪肉被缝合起来,伤口处传来了瘙痒。断掉的骨头逐渐融合,仿佛两个分离的钢筋被焊接起来,凹陷的地方恢复正常,连插进肺里的肋骨也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拔了出来移回正确的位置。 他像是溺水一样,突然浮出水面。余痛弥漫他的四肢百骸,头还是昏沉沉。身上还存在擦伤的伤口纵横,他摸了摸凹陷的额头,那里还凹下去一点,但是碎骨好像已经融合。 他仰头看了看,翻滚的云海阻隔了他的视线。摔下万丈悬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挣扎着身体起身,寻了一根木棍,支撑着麻木疼痛的身体走向森林。 李京墨一行人来到了唐云意坠落的地方,地面上有砸落的树枝条,落叶上溅着干涸的血滴。李京墨摘下沾血的落叶,放到鼻端下闻,“是人血,云意没有死” “青龙使,底下有脚印”,一深一浅。邱翰书露出会心的笑容。吉祥物没有死,果真是吉祥物。 “跟上去” 唐云意一瘸一拐,身形恍惚,眼前的景物在他眼中变成了重影。他好像看到几个像猴一样的黑影慢慢向他逼近。 第395章 云倾归来 “云意” “云意” 重音席卷他的耳膜。唐云意苏醒,他刚想刚从一场沉睡中醒来,睡得酣畅淋漓,睡得全身仿佛被马车碾过,又疲惫又酸痛还有一点兴奋。 “云意,你醒了?”,一张脸放大,不……所有人都挤过来了,有的欣喜,有的疑惑,有的不喜不悲。他终于是活过来了。 “不要动”,他刚要起身,又被人压回去了。张院长、沈监院、邱翰书……他认识的人都在,唯独不见裴竹宜和付离。 “可还有哪里不适?”,面对院长的亲切问候,唐云意的眼神躲闪了,转开了话题,“院长,裴师兄和付离?” “他们的伤比你重,还在昏迷当中” 唐云意望向窗外,上弦月挂在墙头上,天又黑了。也就是说,他昏迷的时间不过一天而已,在昏迷之际,强劲的机能修复伤口,在他苏醒的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所有人都在关切的看着他,带着浓浓的疑惑。唐云意明白大家都在疑惑,为什么他从万丈悬崖上摔下去的时候竟然生还了。 “裴师兄和付离有生命之忧?” 张院长摇头,欲言又止,沉思了片刻之后,他忍不住问出口,“云意,从万丈悬崖上摔下去……”,他一点事都没有,除了额头凹陷。不过经过一天之后,凹陷的额头已经看不出曾经受过伤了。还有他身上的伤口,当邱翰书把人拉上去之后,他们扒了他的上衣,还能看到肋骨下陷,伤口怪异得他们无法形容。 “院长,幸亏我命大,摔下去之后接连被几棵树挡住了”,唐云意一边描述一边小心偷窥张青檐的表情变化。 “幸好……”,张青檐松了一口气,明显相信了。从万丈悬崖摔下去,除了被树挡住,所有人再也想不出来了。毕竟,人下坠的速度极快,天字高手之人不一定能生还,何况唐云意,一个普通的地字。 唐云意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疼痛虽不复存在,但是他亲眼所见,他从悬崖上摔下来后,肋骨被撞断,扎进了肺里,他当时已经疼得呼吸不上来,之后他麻木了。 “对了,院长,那些怪鸟可曾在书院出现过?” 张青檐摇头,“从未见过,待我好好查一查,谁敢在青鹿学院放肆” 唐云意初醒,张院长遣退了所有人,让唐云意休息。他刚沾枕头,好像几日没睡,陷入了沉睡之中。伤口处保留的血丝激活了天鹰。 二号:“宗主,在吗?” 三号:“宗主,在吗?” 四号:“宗主,在吗?” …… 每个人问候一句,扰得唐云意无法入睡。他很累,之前的血没有补回来,这一次又失血了,这一个月,他比女人还厉害,隔几天就失血。 须臾,一号再度开口,“大家还是别打扰宗主了,恐怕他现在自身难保” 三号:“一号,你别乱说。宗主可是超品实力,谁敢动他?” 一号:“大家从昨夜到现在,难道没有感觉到子蛊很虚弱吗?那是宗主受伤了”,昨夜惊险万分,子蛊突然僵硬到他们差点以为母蛊死了。“母蛊已经和宗主融合,宗主死了,母蛊也会死” 一号说完,大家沉默。 五号:“宗主昨夜有生命之危?”,五号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昨夜喝酒醉得不省人事,没有发现”,现在子蛊的生命力非常顽强,他感觉不到。 六号:“我昨夜没睡,确实感受到了子蛊的波动”,像呼吸一样,起伏剧烈。有一段时间,子蛊一动不动,仿佛死亡。但是天明之后,看似死去的子蛊突然活了过来,在天鹰里剧烈蠕动。 天鹰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宗主发生了什么事,似乎……昨夜没有睡着的人感受到了一股悲伤,从心底油然而生,莫名其妙。 四号:“五号,六号,你们不是懂很多?说说怎么回事?” 六号:“是宗主出事了” 四号:“老子昨夜不知为何,突然悲伤到哭得稀里哗啦”,有一种女人来癸水之前,情绪波动起伏,悲伤心底升,哭得心碎,“老子可是一个大老爷们,哭成女人,岂不是被人笑话?” 一号:“我昨夜也很悲伤,是不是癸水要来了?每次来癸水之前,我的心情就特别难过” 唐云意侧过身,背对窗棂,睁着漆黑如深潭的眼睛,也不说话,静静的听着群里的讨论。 五号大笑:“四号,你出生的时候,是不是看错了?你其实是个女人?” 四号怒发冲冠,“五号,你放屁。要不要老子脱裤子给你看,比比大小?” 六号小声插嘴,“我昨夜也难过得哭了”,那眼泪仿佛决口的洪水,止不住,就是莫名其妙的想哭,“但是我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五号:“你怎么保证你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六号:“我有女人” 五号:“谁没女人?可能四号没有” 四号:“五号,将来有一天被我抓到,我一定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二号许久不开口,群里火药味弥漫成严重时,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猜测……自从天鹰启动之后,我们的命运与宗主连续在一起了。昨夜我们感到悲伤是,母蛊感觉到宗主气息奄奄,江河日下,涌出的悲伤通过子蛊传给了我们”,导致他们所有人莫名其妙想哭。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关切。 一号:“宗主,你还好吗?” 三号:“宗主该不会嘎了?” 四号:“宗主,你还在吗?” 五号…… 六号…… 二号:“宗主没事,他若有事,天鹰全部瘫痪。我想……宗主应该是超品”,在一天的时间内,迅速恢复,连天字都很难做到。“超品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 唐云意……你才超品,你全家都是超品。他现在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肺部被肋骨扎破。呼吸停止跳动的瞬间,又突然被激活了,所有的血液通过心脏,泵向四肢百骸,那股滚烫的感觉冲刷血管,历历在目。 第396章 命案… 灼热的视线仿佛要将唐云意的后背烧出两个洞。他也不知道身后的人什么时候,他迷迷糊糊当中,那人就出现在他的身后了。 “有完没完……”,唐云意猛然的戛然而止。来人是许久不见的高见殊,他正以一种烈鬃熊的目光虎视狼顾。 “高见殊,你来干什么?这种时候,你不去查青鹿学院,来我房间干什么?” 高见殊的笑容给人一种邪性,那是一种仿佛胜券在握的表情,但是他看不清唐云意,“相比于青鹿学院,我对你更好奇” “好奇什么?”,唐云意暗中拉紧衣服。如果高见殊把他的衣服扯下来,露出胸口上的伤口……不,他的伤口应该不算伤口了,已经差不多痊愈了。高见殊会把他当成怪物来研究,整个九门楼,大周都将他视为怪物。将他四肢钉在木架上,一刀一刀剖开。 “你的伤……” 高见殊果然提到了他最害怕的话题。唐云意拉紧衣服,侧过身去,“我的伤不关你的事。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只是想看你的伤口,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唐云意越躲避,高见殊越认为他有鬼。 “我不习惯男人看我的身体” “唐云意,你在害怕什么?”,高见殊让唐云意毛骨悚然。“我看过你的真实面貌,你的一副躯壳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块上好的五花肉” “你见过我的真实面貌?”,唐云意有点震惊。他对自己这副丑陋的面貌已经习以为常。 “是,在九门楼的牍库,你的真实面貌不输在场所有人,到底是谁往你身上扎了天钉,改变你的容貌?” “我不知道”,唐云意还是拉紧了衣服。 “你迟迟不让我看你的伤口,你在隐瞒什么?你在崖底见到了什么?” 唐云意突然觉得高见殊和盛桉一样讨厌。 “我不想给你看……”,一只手突然窜过来,另一只手紧随其后,双手声东击西,直接扯下唐云意的衣服,露出血迹斑斑的白纱。缠绕在胸口的白纱被鲜血染红,浓稠的血丝从白纱下流出来,触目惊心。 唐云意愤懑至极,一手拍掉高见殊的手,把他推下床,“你满意了吗?有着闲功夫还不如去查查怪鸟的来历” 高见殊整理仪容,慢条斯理,不急不躁,“怪鸟被蛊虫控制。云意,好戏刚刚开始,接下来,你的三观将被颠覆” “什么意思?” “你们遇见的是最弱的一批就已经……”,高见殊嘴角噙的笑容里充满了讥诮,“好好养伤” 三天之后,唐云意已经彻底恢复,连演戏作假的拐杖都被他扔掉了。他失去的血量在三天的胡吃海喝之后,彻底恢复。惊人的恢复力让他不得不继续演戏,行事小心翼翼。 “师兄,多吃点” “付离,来个老母鸡鸡腿” 三人处在一处养伤,唐云意就像没事人一样,胡吃海喝。裴竹宜和付离仿佛被霜打的芭蕉叶,没有胃口。 “你们想不想知道青鹿学院里藏了什么秘密?” 这句话果然勾起了裴竹宜的兴趣,“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唐云意抓紧咬了一口烤鱼,“估计外面的人也知道。可能青鹿学院藏了什么不得不毁掉的秘密吧” “可我在青鹿学院多年,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那就得问院长了。怪鸟的出现是警告,又或者是提示”,青鹿学院看似高等学府,但是高等学府也有核打击的能力。最好不要跟建文帝扯上关系。 “不可能”,院长是治学大儒,多年来一直保持风致雅量,“院长素来贯彻高风亮节、高山仰止、高风峻节之气”,如果有秘密,也早就暴露了。 “哼,我也有三高” “哪三高?”,被抽离魂魄,神游天外的付离突然回神。 唐云意清了清喉咙,“高血糖、高血脂、高血压” 付离和裴竹宜茫茫相视无言以对。 “你们等着,青鹿学院肯定不一般”,唐云意突然被鱼肉拉在喉咙里,两眼翻白,他忙着往嘴里灌茶水,鱼肉顺着喉结滚动滑进肚子里。一小块鱼肉差点要了他的命。 “云意” 门外传来邱翰书的声音,声音里带着燃眉之急。唐云意起身,意识到自己还在病中,连忙装作一副虚弱的样子。 “云意,快点,院长找你”,邱翰书提着灯笼在回廊转角处不断勾手让他快点。 唐云意一瘸一拐,仿佛老态龙钟的老人似的,慢得跟蜗牛一样,“干啥?” “出大事了,你还吃得下?” 唐云意硬起脖子,趾高气扬,“就算上断头台,我也吃得下” “事关云倾” 唐云意立刻把嘴里的果肉吐掉,抓着邱翰书的衣领,双臂肌肉鼓胀,如同巨猿,把邱翰书提起来,双脚离地,“说清楚” “我不知道,院长会跟你说的”,邱翰书的脖子被勒紧,他难受得挣扎起来。唐云意这个病秧子,力气大得惊人。 “云……” 唐云意化作一道残影消失。邱翰书追上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墨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如同马蹄声,几乎要把木质地板踩破。 “进来” 张青檐以肉眼的速度衰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唐云意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乖乖行礼。 张青檐放下狼毫笔,在眉心处捏了几下,缓解疲劳。片刻后,起身临窗而立,俯瞰青鹿学院。 “云意,怪鸟尸体已毁,无法查询” “院长”,唐云意的声线里带着隐隐的催促,“怪鸟袭击一案,会水落石出。当务之急是,云倾发生了什么事?” 张青檐在无奈中发出一声声短叹,“云倾正在押回来的路上” 唐云意猛地抬高声音,像太监的公鸭嗓,又尖又细,“押回来,这是何意?” “云倾涉嫌杀害卢夫子,前去接应的人正在押他回来的路上” “哈哈……哈……”,唐云意爆发大笑,眼角飞泪,“这是我听说最好笑的笑话了。云倾杀人,难道他不知道我是谁?” 张青檐呼出一口气,“正因为如此,才找你来” 第397章 案件经过 “张院长,你说清楚了。云倾怎么就杀人了?”,杀的还是自己的恩师,他敢? 唐云意觉得自己需要冷静。顾不上失礼,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去。早已经冰冷的茶水压下胸腔里那股怒火,他强迫自己的冷静下来。 张青檐转身,回到桌边坐下,足足看了云意一炷香,那双黑中带褐的眸子里仿佛一面镜子,要将唐云意的真实面目投射出来。 唐云意和唐云倾这对兄弟,并不像兄弟。一个长相难以形容,唐云意的容貌被再次重造,变得丑陋,正是他温润的眉眼削掉了凌厉的丑面容,才让他少了几分狰狞。而唐云倾胸有锦绣,长相可谓芝兰玉树。 “云意,你被人封住七大穴?” 唐云意以为张院长坐下要跟他讲云倾命案的经过,谁知道……唐云意摸了摸自己的脸庞,依稀能摸到错位的骨骼,不像普通人的轮廓,摸过去是圆滑。 “小时候不小心摔的” “天枢:陷谷 穴,天璇:太冲穴,天玑:阳陵穴,天权:血海穴, 玉横:关元穴 ,开阳:膻中穴 摇光:百会穴。你的七大穴全部被封了,按理说,只要除掉了这七大封印,你的武功还有的样貌都会恢复。以你这种情况,你根本学不了武功,但是你是意料之外” 唐云意悲欣交加,同时又迷惑,还有点愤怒。一方面,这个秘密,除了楼主,竟然被张青檐一眼看出。另一方面,他确实受天钉压制,功夫在一个阶段突然被迫停止了。他也不能告诉张青檐,他吃了业火莲,控制了天钉,总不能将自己监守自盗告知天下。 “院长是如何看出?” “有记载” “能治吗?” “拔出来就恢复了。但是我拔不出来,古籍上记载,受此刑的人犯下了滔天大罪,罄竹难书” 唐云意觉得嘴里的唾沫竟是那么难咽,“院长也觉得我是罪大恶极之人?”,活该受这种罪?谁特么给他下了如此邪恶的刑罚。 “你或许是代人受过,又或许有人为了牵制你” 唐云意笑不出来了。 “言归正传,当务之急是处理云倾的事”,张青檐突然庄严静穆起来,仿佛一座雕像,“云倾这孩子,聪慧灵敏,有入阁之姿,如果真是他杀了卢夫子,我将他移交刑部,绝不手下留情” “那院长如今怎么打算?”,放在桌子下的手,抓紧,骨节泛白。 “云倾已经在押回来的路上,我给你时间,若不能洗清云倾的嫌疑,别怪本院不近人情”,张青檐的眼里全是惋惜,“卢洲白是我的兄弟,与我“相濡以沫”二十多年,我绝不容忍,也不能放纵……” 张青檐从收到消息到现在为止,没能走出悲伤。 “院长放心,云倾若是真杀了卢夫子,我第一个不放过他”,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他依稀记得在太白湖,那位迎着夕阳,岳峙渊渟的夫子。“不过,麻烦院长说说,经过……” 张青檐点头,不管是各种结果,都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他回到自己的长案,从书架后面抽出一封信,交到云意手中。 “半个月前,青鹿学院收到了卢洲白的求救信。信中说,他们即将要返回,但是路过帝王谷时,被百般阻拦,始终无法跨越帝王谷,于是飞鸽传书” 信中并没有写是什么阻拦,唐云意把信纸正反面都翻看了一遍,确实是一封普通的求救信,“院长,他们受到了怎么样的阻拦?” 张青檐的面容很严肃,严肃到唐云意以为自己是不是唐突了。 “云意,你可知帝王谷传说?” 唐云意摇头。自从他成为唐云意之后,他就卷入了破案的旋涡之中。家中的书本成为摆设蒙上了灰尘。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了他在文学方面的文化缺失。 “帝王谷实则是鬼谷” “院长,此话怎讲?” “帝王谷埋葬着北陆历位帝王。同时也是十万无辜冤魂的埋葬之地” 唐云意一副茫然的孩子样。裴思玄提过帝王谷,他当时觉得无关紧要,所以并没有打算向他了解帝王谷。 “历位帝王需要十万人来陪葬?代价未免过大了” “不,北陆帝王下葬时,用的是石像陪葬,寓意天兵天将镇守。那十万个人是一疯子在一夜屠杀的” 张青檐试图从唐云意身上看出惊悚的表情,唐云意表现得太过于正常了。实则,唐云意并不意外,南京大屠杀比这个更惨烈,但是一夜之间杀十万人,可见此人功力在超一品。 “院长,这是什么时候发生?陛下不管?” “很多年以前,连我父亲都还没出生的时候。收到信后,我查了祖上传下来的手札,里面就记载了帝王谷,一人以己之力,一夜屠杀十万人” “那个人肯定是超品,死了吗?”,唐云意突然生出一种期冀,“如果他还在,能不能拔掉我身上七大穴的天钉?我丑够了,我不想要好人卡了”,至今也只拉过女孩子的小手。 张青檐有一种浪费唇舌的感觉。一边要为弟查清案件,一边左耳进右耳出。 “云意,无法考究” “院长提到了帝王谷的前缘,是不是闹鬼了,跟云倾的命案有关系?” “是”,张青檐又欣慰了,“帝王谷封印着数以万计的冤魂,在卢夫子回来的路上闹鬼了。只要靠近帝王谷,卢夫子一行人就被控制了” “院长是怀疑什么?” 张青檐有一种想对唐云意劈头盖脸。他要是想得出,还用得着他。 “为了证明人不是唐云倾杀” “那你们又如何证明卢夫子是云倾杀?”,又是一桩无厘头的命案。 “幸存的人亲眼看到,并在卢夫子身边发现了张太白真迹《太白湖》” “那是我当年与卢夫子机缘相遇,卢夫子送予我,然后我又转送云倾” “人证物证都在”,所有的矛头全部指向唐云倾。 “眼见不一定为实”,他与张院长自顾猜测,不明不白,猜测往往比真相更肮脏。“他们什么时候到?” 第398章 真相孰真孰假 密林幽翠,意气峥嵘。刀削斧砍的崖壁,神韵天成。黑暗像一张巨大的网,将青鹿学院笼罩在它的领域范围内。 唐云意拖着一身疲乏的身体回到青曲院,软绵绵的躺在床上,全身酸痛,并不是胡来带来的后果导致,可是心情导致身体发生变化。 付离单腿从门外跳进来,落寞的神色里有一丝异样被他掩藏了。裴竹宜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眼神看似在看唐云意,思绪已经飘到千里之外。 “云意,云倾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唐云意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双目放空,发呆了一刻钟,才悠悠起身,“云倾卷入命案了” 这句话如闪电劈下,裴竹宜终于回过神了,死死的盯着唐云意,“云倾不可能杀人” “杀的是卢夫子” 裴竹宜据理力争的话被堵在嗓子眼。 唐云意坐在床头,自言自语,“云倾不会杀人,但是现在我们没有任何线索” 付离没有表现出过多惊讶,自顾分钟,“云倾向来沉端内敛”,极度的冷静,极度的自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知道”,唐云意烦躁抓头发,须臾起身,自顾从衣厨里拿衣服去洗漱,走之前不忘抛下话,“云倾后天到达青鹿学院,院长说了,暂时不提交给刑部。若我不能证明他的清白,云倾……”,以命偿命。卢洲白可是天下大儒,学生之中不乏大官。 “云意……” 唐云意摆手制止裴竹宜,“师兄莫说,好好养伤,到时需要你们协助”,云倾是一码事,青鹿学院的秘密又是另一码事。 青鹿学院的澡房是在山脚下,澡房成单间排列,里面有山上引下来的山泉。 唐云意来得不是时候,单间都被人占用了。他因为受伤已经三天没洗澡了,身上散发一股汗臭味,连他自己闻了都想吐。 没有单间,他只能跟一群男人并排一起洗。一块长五米的长方形石块被凿出凹槽,泉水引入凹槽中,没有单间的学子并在凹槽前,不断往身上浇水。 唐云意刚脱下衣服,身边不知不觉靠近两个人影。幸亏他长得高,不像两个棕熊在河边挤着一只水獭。 “你们也洗澡?” 赵世襄和濮阳懿虎视眈眈,他被挤到一处小小的空间,连呼吸都变成了奢侈。 “你们别看着我,虽然大家年龄都一样,大小是与生俱来,别惭愧”,唐云意取出皂液,倒在头上揉搓出泡沫,又用清水洗去,湿漉漉的头发被他用一张毛巾抱起来。接下来是身体,打过皂角之后的身体滑溜溜像一只泥鳅,在一左一右两大护法的盯梢下,脸皮再厚的他也觉得脸红了,皂角从手里划出去,掉到地上。唐云意傻眼了,他刚洗到上半身,这种情景有点尴尬。他该不该蹲下去捡皂角,又该以哪种方式蹲下去? “唐云意,你真不要脸?”,濮阳懿忍不住出口。假冒夫子捉弄他们,这口憋在心口上的气实在无法咽下去。 唐云意摊手,“没办法,谁叫你们傻?传出去,恐怕又被人笑……哈哈……” 赵世襄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唐云意简直无法无天,捉弄了他们还要嘲讽。 赵世襄直接捞起水槽里的水瓢,舀了一瓢水泼向唐云意,濮阳懿见状,加入了水战。唐云意有仇必报,拿起水瓢,连环攻击。 不知不觉中,陆陆续续到来的龙腾院和虎跃馆都加入了水战中,唐云意比落汤鸡还要狼狈,所有的水都往他身上泼,他看不见,一纪闷拳突然砸在他的身上,紧接着,拳头如暴风雨残的袭在他的身上。他忍无可忍,直接冲到衣服面前,掏出自己的枪,对准“罪魁祸首”们。 “罪魁祸首”们树倒猢狲散,一溜烟全部跑了。 “你们给我等着” 唐云意吐出一口血水,扯上衣服想要追上赵世襄和濮阳懿,这两人机灵,把刚才唐云意掉落的皂角踢到唐云意的脚下,唐云意忙着抹去眼睛上的水,没有注意脚底下,右脚踩在皂角上,重重摔了一跤,疼得他屁股开花,一瞬间叫不出来。 “兔崽子们,你们死定了” 唐云意就像一个点燃的炮竹,披上衣服就追上去。尾巴骨疼得他龇牙咧嘴,全拜赵世襄和濮阳光所赐。 龙腾院和虎跃馆出了澡房就散开了。赵世襄和濮阳懿这两个死对头在逃跑的过程中碰到了一起。两人一拍即合,去了偌大的后山。 唐云意的声音紧随其后,两人躲在树丛里不敢吱声。不知谁传出来,唐云意是“杀胚”,杀人不眨眼,两人紧张又刺激的同时,祈祷唐云意快点离开。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水波不断荡到岸边的鹅卵石上,发出“唰唰”的声音。 濮阳懿的腿有点发麻,待在树丛中有蚊虫叮咬。他起身又被赵世襄拉下去,“唐云意就在附近,你想被他一枪打死?” “他敢?” “就算你是将军的儿子,他也敢杀……”,赵世襄危言耸听了。 两人在树丛里蹲了许久,双腿发麻之人,终于起身往回走了。“都这个时候了,唐云意应该回去睡觉了” 赵世襄表示赞同,“他坠崖不死,正是养伤的时候……” 两人慢吞吞的走到了山脚下,唐云意早已经等候多时,突然从大树后面窜出来,淋湿的头发被他散开,从山上扑下来的风吹开他的头发,加上他那张故意做出各种怪鬼表情,把他衬托成一个恶魔。赵世襄和濮阳懿被吓得心眼子都跳出来了。两人转身撒腿就跑。 唐云意就在后面追,追到半路,唐云意不追了。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打算打道回府时,心中不安,又跟了上去。心里敲定,只要这两个兔崽子跪下向他道歉,他既往不追,饶他们一回。 赵世襄和濮阳懿如惊弓之鸟,在山林里穿梭,直到两人跑不动了停下来。 濮阳懿一手撑着一块石头,双眼眺望前方,“他应该不来了吧?” “不……”,赵世襄的声音变成了尖叫声,响彻山林。 第399章 蛊人 余音如同一把尖锐的铁锤,敲破了耳膜。以音速频率成四周扩散的音波被群山万壑阻挡,传到青鹿学院已经所剩无几。 唐云意就在两人附近,漫步铺落叶的石径,赵世襄宛如女声的尖叫吓得他像弹簧一样弹跳起来,撒腿就往尖叫的方向跑。 濮阳懿被一双力气大如铁钳的手往水里拖,那双人似的手上覆盖一层细细的鳞片,鳞片呈青色,在皎皎月光下闪烁铁色的光辉。 他被对方钳住了脖子,他甚至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扑过来的一股腥味,这股味道像死水一样。 他被拖着往水里时,慌张之际,他脑海闪光一过,突然回神,从腰部里抽出一把军用匕首,锋利程度,吹发可断。他发狠似地扎在满是鳞片的手臂上,却像是扎了铁片上一样,爆出了火星。 濮阳懿的行为惹怒的身后的怪物,他一口咬在濮阳懿的肩膀上,第二口的时候,长出獠牙的嘴巴突然被嘣掉了一颗长长的獠牙,怪物愣了一下,也让唐云意有机会把濮阳懿拉回来。 濮阳懿摔在草丛里,脸色大片,肩膀上被咬出的伤口喷射血珠,他的嘴唇以肉眼的速度变紫。 唐云意迅速在他的穴道上点了几下,血是止血了,濮阳懿的情况不太好。 “我是不是要死了?”,濮阳懿疼得险些晕过去。恐惧如一抹阴霾,在他眼底久久无法消散。 “你中毒了,不过……”,濮阳懿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手里的刀光一闪,他惨叫了起来。唐云意竟然硬生生削掉他被咬黑的肉块,药粉洒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游刃有余,连给他呼喊的机会都没有。 从东伯侯世子到现在,跨度已经一年,唐云意再次见到了跟东伯侯世子一样的怪物。脸上、身上覆盖了一层细细的鳞片,没有鳞片覆盖的地方,皮肤松弛得像脱水的死肉,曾经镶嵌瞳孔的地方取而代之是空茫茫的黑洞。牙齿发生了异变,又长又利,凶狠交错,被咬一口,皮肉俱碎。 被唐云意一枪嘣掉牙齿的地方缺了一个黢黑的口子,但是没有血渗出来。 这是一个死人,日后被制成蛊人,杀伤力未知。唐云意突然想阿菀的话和九百生的所见所闻。如果以活人饲养蛊毒,杀伤力简直是末日巅峰。这种蛊人,生前的本领还在,在死前被制成蛊人,生前的本领还保存着。但是这种已经死的蛊人,怎么定位到这里? 突然出现的狰狞怪物对赵世襄来说,无疑是一个大霹雳。许久,他神识归位,不知所措。 “夫……云……云意,怎么办?” 唐云意在想办法,任何东西肯定有破绽,有软肋。紧张压迫的氛围根本不给他考虑的时间。他听到了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 “濮阳懿,不死就赶紧起来。不然我们全部都得死在这里” 唐云意弹出信号弹,信号在空中炸开。起来关窗的邱翰书被银光闪烁眼睛,迅速脱下外衣,越过窗户朝后山疾驰。 鱼鳞瓦屋顶上,李京墨放下手中的笛子,眺望后山的方向。目光流转,看不清那双深渊般的眼珠里在酝酿什么。 “啊……喔” “喔喔……” 赵世襄和濮阳懿被吓出了公鸡叫。月亮透过乌云的缝隙洒下银灰色的月光,猛烈的山风把灌木丛吹起,露出一片刺目的光芒。 在灌木丛里,潜伏了密密麻麻的蛊人,尖长的獠牙散发出凶戾的微光。身上覆盖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烁,仿佛岸边聚集了一群搁浅的鱼。唐云意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有一点轻微的密集恐惧症。 “濮阳懿、赵世襄,拿出冷血动物的凶狠。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不知道这群蛊人出现的目的,只知道书院出事了,云倾就完蛋了。 被恐惧支配的濮阳懿突然被一股热血充斥,他撕下衣服,包扎住自己的伤口,嘴角噙着冷笑。赵世襄抽出隐藏在身上的剑,约有一尺长。 唐云意没有带刀剑在身上,扣住扳机的手暗自加力。 “濮阳懿,赵世襄,你们听好了,蛊人的蛊藏在锁骨里,只管把锁骨里的蛊虫挑出来杀了,背后之后就不能控制锁骨了” “啊……”,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从草丛里伸出一双覆盖鳞片的手抓住了赵世襄的脚踝,赵世襄失去平衡,往前摔倒的瞬间,他凭借出色的体力,腰身一拧,锋利的军刀从鳞片缝隙插进锁骨,用力搅动,小拇指粗的蛊虫掉了出来。蛊人像是被人取走了电池一样,微张的嘴巴往后倒去。 赵世襄首战首胜,给他极大的自信心。他看向唐云意的眼睛,像天上的明月一样,闪闪发光,“云意,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初见东伯侯世子,他的经验太少,只知东伯侯世子被下了蛊虫。以毒饲养,濮阳懿被咬了一口也中毒了,应该是同一批。而所有蛊虫都种在了锁骨处。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赵世襄自傲不过片刻,很快被蛊人踩在脚底下蹂躏。密密麻麻的蛊人仿佛受到了某种命令,跳跃着往赵世襄身上扑,撕咬着他的衣服。 “濮阳懿,快去帮赵世襄”,唐云意一枪嘣在濮阳懿身后的蛊人的额头,额头上没有鳞片,子弹凹进去,蛊人倒下又重新站起来,朝唐云意冲过来,唐云意掏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助跑冲上去,即将与蛊人相撞的时候,他侧身一闪,反手扎在了蛊人的锁骨,用力搅动,把蛊虫挖了出来。蛊人停止手中的动作,缓缓倒地。 唐云意一脚踩碎蛊虫,腹部突然传来刺痛,他低头看了一眼,腹部被古人长如刀刃的指甲刺中了,他发狠了扎下去,又杀死一个蛊人之后,伤口上涌出了一股异样,被划开的皮肉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把分离的皮肤拉扯起来。 唐云意暴怒了。他不能从低级的蛊人中脱身,他枉姓唐。 第400章 蛊人(一) 唐云意杀疯了,杀死一批蛊人,又有一批冒出来,源源不断。僵硬紧绷的肌肉在绞杀了上百个蛊人之后,唐云意绷不住了。 他的真气似乎已经达到极限。他有一种无力感和挫败感,就像被困在水中,他穿过重重枷锁之后,最后一个井盖被人拿手臂粗的铁链锁住了,他用尽全部力气,最后只能不甘的淹死在水中。 唐云意不甘,眼珠爆出了血丝。这种情况之下,他又不能暴露九门楼刺客的身手,即便他暴露了,他也不一定能全部杀死这些没有生命、没有感知的蛊人,它们已经沦为杀人的机器,见人就杀。他不明白自己的九门神功练到一定阶段就到达瓶颈期了,再也升不上去了。难道真的是七大穴的天钉封住了他的真气流通?当他还没到达瓶颈期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体内有一个盎然的真气池,源源不断,每次催动真气时,真气在他体内的脉络形成一个闭路,失去的真气循环一遍再次回到他的体内。 唐云意渐渐吃力了。他的真气池像一个干旱的水池一样,再也挤出不出一丝水分了。 在射完最后一发子弹之后,他的身形踉跄了一下,蛊人跳到他的背后,大口撕咬着他。他蓄力,胳膊后肘往后一撞,把蛊人撞飞出去。 更多的蛊人冲上来,他手臂,他的腿不同程度受到了撕咬。邱翰书冲上来,一剑一剑挑开蛊人。 另一边,赵世襄和濮阳懿早已筋疲力尽。手里的武器变得沉重无比,大颗汗水湿透了衣裳,两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濮阳懿的伤口刺痛不断蔓延向四肢百骸,他意识不断被吞噬。胸口前的一大片衣裳早已经被染红。危险时刻,两个曾经互为死对头的人同仇敌忾。两人配合默契,赵世襄主攻,濮阳懿从后偷袭。 两人的体力透支了。回过头看着遍野的尸体,两人茫然了。 “小心” 睁着狰狞獠牙的蛊人冲上来,一只铁箭破空而来,邱翰书腾空而起,一剑搅碎蛊人的锁骨。 张青檐和沈归远从天而降,剑影交错,紧随其后的裴竹宜和付离冲进蛊人之中,剑影飞舞。 当明月悬在正空的时候,这场屠杀终于结束,死亡沼泽上的气息被吹散。 唐云意背靠一块石头,大口吸气。他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撕咬,但是他没有中毒,精神保持在一个亢奋的阶段。 张青檐一个头两个大。地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蛊人,狰狞渗人。今晚发生的事肯定不能泄露,以免造成恐慌。 “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进来?” 遍布尸体的山坡,无从下脚。沈归远正在组织人来处理,唐云意耷拉的眼睛起身,来到了张青檐身边,“院长,这些尸体被蛊虫控制了。必须烧了,以免重复利用”,这些蛊人已经死了,但是身体还在,依旧能再次蛊虫操控。 张青檐泄了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这一次,张青檐震惊之后迅速恢复平静,不,不是平静,他好像在焦虑,是因为云倾和卢夫子? “呲……”,唐云意骤然抱头,躲在地上,咬牙承受突如其来的声音,最后实在受不了,他蜷缩在地上,蹬着两只脚。 此举把张青檐吓了一跳,他蹲下身,唐云意突然好了,他的行为未免有些挑衅嫌隙,张青檐板住了脸。 “云意,莫胡闹了。今夜所发生的事,谁都不能泄露出去” 余痛如涟漪消散,唐云意下瘪嘴角,一脸无辜。刚才一股怪声突然传来,像一根巨大的铁钉锲入他的大脑,那种刺痛无法用言语表达。 “院长,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一股巨大的声音,好像从青鹿学院传来” “没有”,张青檐余光微闪,如松的身姿突然僵硬了一息,“你是不是伤到脑袋了?” 唐云意往头上摸了摸,凝结的血快被他抠下来,他羞赧的笑起来。刚才被蛊人坚硬的鳞片砸到头了。他杀疯了,没在意。 “你先回去养伤,后续书院来处理” 唐云意与难兄难弟裴竹宜和付离走到山脚下,刚才厮杀的现场升起一股黑烟,恶臭的焦味传来。这种味道是焚烧尸体的味道,令人作呕。 “付离”,付离搭着唐云意软绵绵的身体倒下去。紧接着,裴竹宜也出现了异样,声音细如一根游丝,一弹就断。 “槽了,都中毒了”,就他牛逼,身上被咬出无数口子,身体硬得跟牙齿一样。 …… “两百个蛊人全被烧了?”,高挑的男声有些意外,笼罩在黑色兜帽下的鲜红嘴角慢慢勾起来,似乎有些意外。 “学艺不精”,从黑暗中传来一个坚硬如铁的女声,充满了不屑。 男人瞬间收敛笑容,声音冰冷,带着金属的质感,“大祭官,唐云意身边有西疆人,他怎么会不知道蛊人的弱点在锁骨处?” “因为你大意,死了一帮蛊人” “那又如何?”,男人起身,“不过是一些死人,没有什么杀伤力。这么一试,那个黑衣人不是唐云意” 少祭官站在巨大的洞口上,从天而降的瀑布溅起的水雾喷进来,淋在她的身上,她的眼睫上盈满了水珠,晶莹剔透。 黑衣难继续道,“今夜一试,唐云意并不足为惧,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死去的蛊人怎么交代?”,大祭官问。 “不过是我用死人试验出来而已,拿去试探唐云意。在活人身上试验,才有用”,男人突然来了兴致,“大祭官,少祭官,要不要去看看我的试验” 大祭官:“太血腥,不去” 男人大笑,“大祭官,你杀的人不少,你害怕鲜血啊?少祭官,你去不去,可有意思了?” 少祭官冷冷的看他一眼,“缝合怪,不感兴趣” 男人:“真没趣,你们说,我要是超九品蛊师了,是不是成为掌握生死簿的阎王?” 大祭官觉得他痴人说梦,“别忘了我们的任务” “什么任务?北陆吗?上面那位还没动身呢” 第401章 回溯案件 “师兄” 巨大的乌云压顶,阳光透过缝隙,形成了丁达尔效应。凌晨的一场大雨把弥漫在青鹿学院上方的阴秽气吹走,青鹿学院看似恢复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沈归远与张青檐并排站在回廊下,两人是一样表情,很强硬。 “都安排好了吗?” “嗯,赵世襄和濮阳懿已经安排养伤,至于唐云意……”,沈归远担忧的事终于来了,青鹿学院再无风平浪静。 “唐云意不是多嘴的人”,张青檐笃定。“就像人的身上生了一个痼疾,总会有人想拔掉。看来他们都在利用唐云意……”,张青檐莫名的同情唐云意。 “对了,师兄,云倾将于傍晚到达青鹿学院” “先让云意查”,连续发生两件坏事,让张青檐疲惫不堪,全身虚乏得好像被抽走一根骨头的狗。 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唐云意已经醒了,闭着眼睛盯着外面。兄弟几个月不见,结果…… 外面吵吵杂杂,好像是封令月在争吵。 屋外,封令月揪住了张诗棠的后领,把她提起来,脚尖与地面接触。张诗棠像一只被钳住脖子软肉的小狗,一边挣扎一边尖叫。 “放开我”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院子里全是张诗棠气急败坏的喊声。封令月把她扔到窗台下,扬起明媚得意的小人见,“张大小姐喜欢看男人睡觉啊” “谁喜欢看?你敢胡说,我撕了你的嘴” 封令月不为所动,“好歹是治学大儒之女,说话怎么那么粗糙?” 张诗棠的小脸仿佛被火烧了,红彤彤的。她听出了封令月讽刺的话,“子不孝父之过” “关你什么事,我来找唐云意” 封令月眯眼,一股无名火自心中腾起,这个丑八怪,怎么有那么多女人喜欢? “咔吱”,身后的窗户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颗乱七八糟的脑袋,唐云意朦胧着眼睛,四处张望。“谁要见我?” “我……” 张诗棠猛然起身,脑袋撞在唐云意的下颌。唐云意惨叫一声,往后倒下去。 一刻钟之后,三人面对面,余光扫视彼此。唐云意摸着下巴,边照镜子,里面的人好像下巴被撞歪了一样,他往头顶上的穴道摸了一下,暗中用力,似乎还能摸到坚硬的天钉。丑上加丑,他对着镜子做起鬼脸。 封令月抱着胸部,视线在唐云意和张诗棠之间来回。这两个不是剑拔弩张,怎么…… 张诗棠撑着云腮,盯着唐云意龇牙咧嘴的照镜子,嘴角的肌肉控制不住的颤抖。 “是不是觉得我太过于有魅力了,爱上我了?”,除了五官,唐云意对自己的面部轮廓还有整副身体特别有信心。脱衣有肉,穿衣显瘦,流畅的肌肉线条在衣袍之下流淌。 张诗棠笑不出来了,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她咽下口水,目光无比严肃的看着唐云意,“你真的是云倾的哥哥,天差地别” 唐云意瞬间了然。这丫头原来是为了云倾而来,“我当然是了,我可是他独一无二的大哥” “说实话……”,张诗棠再次咽下口水,“你是不是捡回来的?” 气氛一阵尴尬。唐云意不是尴尬,张诗棠还真猜对了,他真的是捡回来的。死丫头可真会猜。 封令月略怒,说话毫不留情,“张大小姐若是来揶揄作乐,我们不欢迎你” “我……”,张诗棠焦急,“我为云倾而来,他今晚就到了” “那又怎么样?”,连唐云意的脸色也变了几分。 “他不可能杀人的” “张大小姐,你不是他,又怎么会知他不会杀人?” “我……”,张诗棠被堵得哑口无言,双手紧张的绞着衣服,眼珠使劲的转,心里在酝酿着说辞。“云倾不会杀卢夫子的” “那你倒是说说,我洗耳恭听”,唐云意算是看出了张诗棠对云倾有意思。唐云意做足了姿态,倒茶,竖耳。 张诗棠的小脸俏红俏红,好像一朵山茶花染上了一丝红云,“云倾是卢夫子的得意弟子,千仞无枝,品行俱佳,言行谦逊,卢夫子亦是对他照顾有佳,没有理由” “杀人需要理由?” 张诗棠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唐云意一张讥诮的脸让她愤怒。“你是他的哥哥,你不相信他” “我只相信证据。张大小姐,识人知面不知心” “你……你不知好歹,亏得他还时常提起你” 张诗棠气冲冲的离开。封令月收回目光,眼底深处,隐现忧色。“或许,她可以帮我们” “她在,影响我思考。云倾准备到了,老鱼应该也要回来了,你去接他,我要亲自问他” “嗯” 霞光万道,群山万壑在余晖之下尽显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青鹿学院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辉下,如神降临。 唐云倾狼狈极了,从小门进入青鹿学院。下颌的青茬已经好几天没刮了,像刺猬的刺一样,坚硬如针。 碎发凌乱的遮盖住他的眼眸,那双刚正不阿的眼睛变得黯淡无神,呆呆的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脸色青白,被后面的人每推一下才挪动脚步。 他愧疚,难受,回到青鹿学院,他想到了卢夫子的一言一行,愧疚自责得心快痛得炸裂了。 “唐云倾,快点走啊” “快点啊。天快黑了。院长和监院在等你” “你该不会想逃?还是你的同伙已经在外面潜伏了?” 对方的话喋喋不休,一律被唐云倾屏蔽了。他心里只有无限的悲伤折磨着他。自责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张诗棠特意来到山脚下,目送唐云意佝偻的身躯,还有褴褛的衣裳,她红了眼眶。 “师姐,万一是唐师兄杀了卢夫子呢?”,游舒窥视着张诗棠的表情变化。 “不可能是他” “人证物证都在” “可能是有人把《太白湖》偷走,故意栽赃嫁祸” “那你总不能说人证也是假?”,有人亲眼所见,唐云意一刀扎在了卢夫子的心口。卢夫子当场毙命。 第402章 问话 唐云倾被关进了青鹿学院墨阁附近的一间石室内,只有粗糙的铁门能看向外面。 石室久无人居住,墙体出现裂缝,水从裂缝里渗出来,上面长了一圈青苔。空气里弥漫着潮湿腐败的气味。 唐云倾坐在墙角,任由凌乱的头发把自己的脸盖住,一双眼睛在发帘下低垂,像认命的人那样,听天由命。 唐云意到墨阁的时候,听到了争执的声音。 李温方争得面红耳赤,口吻带着胁迫之意,“院长,唐云倾杀人属实,为什么不把他交给刑部?” “人证物证都在。那幅《太白湖》就落在了卢夫子身边,张旭和李箐都见到了”,张青檐不为所动,李温方的口气变得乞求起来,“院长,秋闱在即。您为一个不相关的人影响整个学院,乃至所有学子,值得吗?” “你又怎么断定人是唐云倾杀的?”,唐云意从门外进来,先向张青檐请礼致歉。“眼见不一定为实” “你是谁?”,李温方顿时像一只刺猬一样,警惕起来。 “我是谁不重要。退一步讲,《太白湖》可能是有人栽赃嫁祸,人证要么是与凶手勾结,要么是眼花了,都有可能” “你胡说……”,早在外面候着的张旭和李箐冲进来,满脸通红,纷纷指责唐云意,“我们亲眼所见,云倾……一刀扎在了夫子的胸口” 唐云意表现出一副很无所谓的表情,风轻云淡,不慌不忙,“你们所见到的,难道就一定是他杀吗?现在人证有三个可能:第一:人是唐云倾杀的。第二:你们与凶手勾结,诬陷唐云意。第三:是你们杀,但是你们需要找个替罪的羔羊洗清嫌疑,你们能证明哪一个?” “你……你” 张旭和李箐被唐云意的巧如舌簧堵得哑口无言。回来的路上,他们信誓旦旦要为卢夫子报仇雪恨,将唐云意碎尸万段,以祭夫子在天之灵。如今这个情势非常不利,两人在对方几句话之下,突然卷入了命案。 “够了,你纯属是污蔑”,李温方立刻请求张院长把唐云意请出去,“院长,请把不相关的人请出去” 张院长未来得及开口,唐云意迅速的接过话,“你在怕什么要把我赶走?” “你……”,李温方无计可施,直接跪下来,“院长,为了青鹿学院的声誉,请您尽快了解此事,以慰先生的在天之灵” 唐云意半蹲下来,以李温方的视线平视,试图从李温方的眼睛里寻出一丝破绽。“如果人是唐云倾杀的,不用你说,张院长第一时间把唐云倾交给刑部。但是你那么激动干嘛?难道人不是他杀,而是有人陷害?” “当然是他杀,我这么做,一来是为了奠祭卢夫子,二来是秋闱即将到来,不能影响了青鹿学院的声誉” “想奠祭卢夫子,又不想影响青鹿学院的学子秋闱,那你更应该给点时间给院长,让他好好查清楚了谁才是凶手”,唐云意笑得渗人,让李温方背后发凉。 李温方猛然起身,胸膛剧烈起伏,一副依依不饶的样子,“人证物证已在,唐云意罪该万死” 唐云意笑津津的,掏出了自己那块大理寺少卿的令牌,“罪该万死应该由本官说,本官是大理寺少卿,对命案,义不容辞” 李温方憋得面红耳赤,欲言又止。脑海在混沌中逐渐清晰,“你是唐云倾的哥哥” “是啊” 李温方刚才愤愤不平的口气突然变得正常起来,破案之才的唐云意。但他无所畏惧,甩袖,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那可不敢保证唐大人会不会包庇自己的弟弟?” 唐云意眯着眼睛,笑起来,“那也说不定。人不是云倾杀,我肯定要包庇他” “你……”,李温方被唐云意几句气的血丝渗到了眼珠里。 “这位同学,虽说……你是去救援,但是你也有嫌疑。所以……你不能随意离开哦” 李温方一听,气得抓狂,面目狰狞,劈头盖脸的训斥唐云意,“凭什么?我只是去救援,去的时候,命案已经发生,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别以为你是大理寺少卿就能随意限制他人的自由,我让我爹参你一本” “对啊,命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百般阻拦,不得不让人怀疑你有作案的动机” “我有什么作案的动机?”,李温方快要吐血了。越来越离谱了。 “比如你不喜欢卢夫子之类” “你……你简直是血口喷人,我要回去让我爹参你,滥用权力”,李温方气得胡言乱语,指着唐云意的手指颤颤巍巍。 “你爸是李刚啊?” 李温方像是听到了惊天秘密,眼睛睁大,几乎要凸出眼眶。 唐云意呵呵笑起来,他还真猜对了。其实,他对大周官员不是很熟悉。他们不来找他麻烦,他也不去找别人麻烦。 “御史李刚” 李温方见他露出似唯唯诺诺的表情,被压下去的高傲膨胀起来,嚣张的表情在嘴角淋漓展示,“你敢限制我的自由,你的官也到头了” 唐云意收敛玩世不恭的笑容,目光如毒针一样朝李温方射出去,“真是丑陋的小人,在有限的权力范围内,将卑鄙、龌龊、肮脏表现得淋漓尽致” “你……骂谁呢?” “谁应就骂谁” 李温方拔剑,又被张院长退回去,被训斥了他。 李温方恼羞成怒,大放厥词,“院长执意包庇唐云意,学生只能将此事报到刑部。卢夫子对学生恩重如山,学生绝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凶手逍遥法外” “说的对”,唐云意鼓掌拍手,“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所以……李同学,你不能走?” “就你?”,李温方不用正眼瞧唐云意,推开他,来到了门外。交叉的剑突然出现,挡住了他的去路。 “裴……师兄” “温方,回去”,裴竹宜把李温方逼回去。 李温方急得跳脚,“师兄,你也要包庇云倾?” 裴竹宜不为所动,“不查,又怎知云倾是不是被冤枉?” 第403章 问话(一) 夜已经深,石室外面传来了虫豕鸣叫声。石室里面漆黑一片,腐败的气味不断从石室里面传出来。 “咔啦”,有人打开了铁门上的锁,昏黄的灯光把不大不小的石室填满。来人将灯笼插在了石缝上,唐云倾缩蜷缩在墙角处,一时之间,受不了明灿的亮光,将头埋进了双腿之间。 唐云意蹲下来,双手捧住他的头抬起。那双镶嵌在脏兮兮的脸上的黑眼珠倒映唐云意的身影。 “哥” 唐云意看着形削似骨的弟弟,心疼不已。他叹了口气,掏出包子,“吃饱了,跟我说说经过” 唐云倾就像个被欺负的小孩,家长出现了,乖乖的听话,不吵不闹。他老老实实的接过,大口吃起来,狼吞虎咽,一个肉包子,三口下肚。 唐云意把石凳擦干净,从竹篮里掏出水囊给他。唐云倾一连吃了七八个肉包子,又灌了半袋水,打着嗝爬起来,撩起凌乱的头发,一双浑浊的眼睛再次明亮起来。 唐云意笑了笑,“还以为你要寻死” 唐云倾摇头,“没查出凶手之前,我不会死。虽然我有愧于卢夫子,我一定要查出凶手,还我清白,祭夫子在天之灵” “所以……一路上你都是装的?” 唐云倾点头,“我知道大哥一定会来救我” 唐云意腹诽。唐云倾可真腹黑。 “现在,你可以说了,我来就是查案”,唐云意不禁怀疑,这是九门楼的用意,也许也是长公主的意思。出了唐云倾和卢夫子一事,青鹿学院的秋闱全部毁了。冠上一个“欺师灭祖”的罪名,整个青鹿学院日后再冒出入仕之子。 “哥,卢夫子不是我杀的,你要相信我” 唐云意点头,“我相信你,但你要一五一十把情况说清楚,我才能替你洗清嫌疑” “嗯”,唐云倾望着插在石缝里的灯笼,思绪被拉扯回一个月前。 从北陆回来,他们再一次经过了帝王谷。那一天,乌云密布,铅灰色的乌云沉甸甸的挂在山顶上,空气沉闷无比,闪电在云层里闪照,闷雷在云团里回荡,整个天空仿佛要塌了下来。 他们来到了帝王谷附近,天空突然黑下来了,仿佛入夜一般。磅礴大雨肆意瓢泼,墙上泥石在雨水的冲击下,涌了下来,一团又一团,卢夫子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他们逃进了帝王谷。 进入帝王谷,唐云倾感觉不适,好像有人在耳边低语,背后阴森森的。他记得几个月以前,他们刚来到北陆,误进了帝王谷,里面屹立的是历代北陆帝王的雕像,每个约二十米高,帝王雕像下面围了全是泥浆浇制而成的强兵猛将,掩映在密林山翠之中。那晚,下着倾盆大雨,他梦见了一个手持大斧的将领追赶着他们,将他的同窗撕成两半,血与雨混在一起,在地上流淌成一个小小的血泊。他从噩梦中醒来之后,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进帝王谷,在他的游说下,卢夫子同意撤离。他们一路北上,负笈游学,倒也平平安安,临近秋闱,卢夫子决定回来。 回程的路上,为了躲避天灾,他们再次进入了帝王谷。寻得一处破庙,生起了火。 在北陆游学几个月,他们得知了帝王谷实则鬼谷的传说。帝王谷封印十万条冤魂,每当下雨,帝王谷里面会闹鬼。 “真的闹鬼?”,唐云意盯着唐云倾那张过分俊美的脸问。心中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云倾不是唐老爹的孩子,又是谁的孩子,唐老爹那副尊容,生出那么俊美的孩子。 “嗯” “呵……”,唐云意乐了,“你的书白读了吗?人病则忧惧,忧惧则鬼出” 唐云倾皱眉,锋利的剑眉向眉心聚拢,“哥哥为何不信?云倾难道会骗哥哥吗?” 唐云意见他如此严肃,坐直了背,“你真的在帝王谷见鬼了?”,是云倾见鬼了还是他见鬼? “嗯,云倾真的见了,当时我以为是自己太过于劳累,出现了幻觉。我狠狠掐了自己的大嘴,我疼得几乎要流眼泪了,我能感受到从身上爆发出来的疼痛,哥,我不是做梦,我真的见鬼了”,回想起来,依旧后怕。 唐云意笑不出来。他一时间无法辨定云倾的话孰真孰假。或许他因为卢夫子过世悲伤过度,产生严重的幻觉。又或者……是真的。帝王谷封印十万冤魂,兴许怨气太重,真的闹鬼了。 唐云倾面上拂过失望,哥哥明显是不相信他看见鬼了。那时候连他都不相信自己看见鬼了。“哥,你要相信我” 唐云意……他是无神论者,信鬼,简直扯淡。这世界若真有鬼,他来大周也没见闹鬼。不对,他本身就是鬼魂。唐云意纠结了。 唐云倾难过得垂下眼睑。又细又长的睫毛在他眼底打下小块的阴影。“哥哥若不信我,又如何为我洗清嫌疑?” 唐云意皮笑肉不笑,伸出手去拍拍唐云倾,“哥又不是不信你。你得把当晚见鬼的情况给我说。只有你见到而已?” “不”,唐云倾已经熄灭的眼睛里再次燃起了希翼,“张旭和李箐都看到了,夫子他也看到了” “看见鬼的那天晚上,周围发生什么事?” “那晚下了很大的雨,紫色的闪电在头顶蜿蜒,我们躲在帝王谷的破庙里。张旭出去打水,他很快就回来了,全身湿透,眼神惶恐,话不成句,指着外面说有鬼。我们自然是不信了,但是张旭一直说外面有鬼,我们出去的时候……” “真的见到鬼了?” “是,我们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他全身的衣服都变成的布条,他仿佛刚从血池里出来,全身沾满了鲜血,他的眼睛被血色充斥,他拿着一把剑,走向一个黝黑的洞口,他的背后是成千上万的尸山血海” 唐云意摸了摸自己的嘴巴,有点惊悚,又有点兴奋,“我从院长那里听过,帝王谷封印十万冤魂” 唐云倾激动得抓住了唐云意的手,“哥哥是相信我了?” 第404章 问话(二) 灯笼里的烛火爆出了火星,唐云意像是刚刚回过神,把手从唐云倾手里不着痕迹的抽出来。这让他……怎么相信?唐云倾竟然看到了百年以前的屠杀场景。 “哥哥,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看到的是真的。但不一定是鬼” 唐云倾扬起脸,大大的疑惑写在脸上。唐云意尴尬的揉了揉鼻子,轻轻咳了几声。“我们先不说这个,看见这个场面之后,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被困住在帝王谷里。整个帝王谷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我们走不出来,日夜承受鬼哭狼嚎的折磨” “卢夫子可写信向青鹿学院求救?” 唐云倾犯难了,“我们被困在迷宫里,分了三拨人去寻出路,我不确定卢夫子是否向青鹿学院写过求救信”。 “张旭和李箐都说你杀了卢夫子,他们亲眼所见,而卢夫子的旁边还有《太白湖》,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你如何狡辩?” “我……”,唐云倾突然抱头,他想不起来,似乎遗失了一段记忆。“我想不起来”,悲伤过度,导致他混混浊浊。 “《太白湖》是不是一直都在你身上?” “是”,唐云倾惜张太白的《太白湖》如金,哪怕外出游学,也要随身携带,空闲之时,拿出来赏析。 “那帝王谷有什么不对劲?” 唐云倾突然沉默了。许久,他开口道,“时间滞后了” “此话怎讲?” “比如我受的一道小小的伤口,隔一天就结痂了,但是我发现在帝王谷,我的伤口直到离开帝王谷才变好” 唐云意起身踱步,事情越来越往离谱的方向发展了。 “哥,帝王谷可能就是一座巨大的迷宫,里面的时间似乎处在一个停止的纬度里……” 唐云意连忙摆手让他停止说话,“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是问你卢夫子死亡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跟在卢夫子身边的人是谁?” 唐云倾突然倒地,双手抱住了头,大脑好像被一根钉子锲入,疼得他几乎快晕过去。 “云倾” 唐云倾疼得晕过去了。今日的问话到此结束。 唐云意只能失望而归,立刻有人锁好了门。唐云意幽幽看了看守人一眼。这个关头,谁想致云意于死地,谁就是凶手。 唐云意回到了青曲院,裴竹宜和付离正在等他。 屋内的灯光已经黯淡,时不时爆出火星。裴竹宜拿出剪刀在把灯芯焦黑的部分剪掉,屋内的亮度增加不少。 唐云意唉声叹气,三人呈三角形的框架坐着。 “云意,云倾怎么样了?”,付离的记忆里,云倾是个执拗的小孩,性格孤傲,但绝不会做出“欺师灭祖”的残忍行径。 唐云意却看向裴竹宜,“师兄,你对帝王谷了解多少?” 裴竹宜摇头,露出一丝丝歉意,“云意,我只知道帝王谷的存在,并不知道帝王谷里面有什么,发生过什么事?关于帝王谷,它的历史,似乎已经被抹去。就算在藏书量最丰富的青鹿学院,也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唐云意失望。院长知道,但是语焉不详。 入夜之后,外面已经是下玄月了。唐云意辗转反侧,困意袭来,眼皮沉重,就是一直睡不着。 他起身坐在长案后面,点了灯,盖上灯罩,往砚台里倒水,开始墨墨。差不多之后,他铺开纸张,用镇尺压好,笔头抵着下颌,开始酝酿。 亲爱的玄: 见信如见唔,展信舒颜。多月不见,甚至想念。此事来信,有所恳之事…… 唐云意洋洋洒洒写了开头,大篇幅的想念裴思玄,到准备结束时,才切入正题。 帝王谷是什么?里面发生过什么怪事? 问题少,直截了当。 写完信之后,他把信纸对折好,放进信封中。指腹不断摩擦着泛黄的信封,不知如何送出去。裴思玄的祖先就藏在帝王谷,他应该知道帝王谷里面的怪异。 云倾见到的场面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有待考究。 “扣扣……” 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唐云意起身去开门,外面是做书童打扮的封令月,她的背后是萎靡不振的老鱼。 许久不见,老鱼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唐云意不防,差点被他撞得往后倒下去。他眼疾手快,双手死死的抓住门框。 “老鱼,放开我” 封令月贴心的为他们关上门。唐云意好不容易扒开像八爪鱼一样的老鱼。许久未见,老鱼还是不讲卫生,臭鱼传来。唐云意摸了摸鼻子,想捏住,最后想了想,打开窗户。人离老鱼远远的。 “老鱼,你能不能讲究卫生?” 一趟北陆,老鱼的眼睛变得清澈不少。他低头闻了闻,对自己非常满意,“这是男人味,你懂不懂?” “那么这群粉面含春的小伙子,懂啥?” 唐云意笑不出来,示意老鱼坐下。正题开始切入。 “老鱼……北陆一行,可想起什么?” “没有”,老鱼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的应付唐云意。眼里被桌上的糕点吸引了。 “你要不要尝点?桃花糕,入口清淡留香” 老鱼一趟回来,人狡猾了。“既然你盛情相邀,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唐云意乐出生了。“北陆回来一趟,变成了文化人了” “还行”,老鱼不断往嘴里塞糕点,唐云意贴心的为他递水。吃饱喝足之后,老鱼的态度与刚才天壤之别。 “云意,虽然我还是没想起什么,但是……我觉得挺熟悉的” “哦,熟悉哪方面?” 老鱼扬起头,一道明亮的目光从杂乱的头发冲露出来,他咧开嘴,笑起来,“我特别擅长烤羊。处理好的整羊,直接往火架放,等羊肉差不多熟的时候,羊羊肉上倒白酒,青色的火烧起来,将酒与羊肉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冬季的时候,河边已经结冰。凿开一个洞之后,憋在河里的鱼使劲往上冒。一个冬季的鱼,可肥美了。不管是烤还是煮,味道极鲜美,让人垂涎欲滴” 第405章 问话(三) “还有那酒,真烈,喝一口能把喉咙烧起来……” 唐云意捂住脑袋,老鱼奔着吃去。他打住喋喋不休的老鱼,制止他再说下去,“我是问你,找回你的记忆?” 老鱼顿时努起嘴巴,支支吾吾,“我……我……” “行了,我问你,帝王谷是不是闹鬼了?” “什么鬼?” 唐云意猛地拍脑门。他就知道老鱼靠不住。“云倾在帝王谷遇见鬼了,是不是真的?” “真的” 老鱼一下子蔫蔫,一下子大惊小怪,唐云意见怪不怪,“你仔细说说” “嗯……嗯呢……”,老鱼又开始嗫嚅起来。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老鱼跟卢夫子出去一趟,果然成文化人了,乱七八糟的感觉有一种屎上雕花的感觉。 唐云意无奈,扔出了钱袋,“里面有三十两,够你吃喝一个月了” 老鱼“贼眉鼠眼”,把钱袋收好。讲故事之前,摆足了架子,唐云意又是倒茶又是递糕点。 “可以讲?” 老鱼故意清了清喉咙,故作深沉的道,“从北上,我一直跟着云倾,遇匪杀匪,勇往直前,所向披靡。但是在帝王谷,我们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唐云意双肩向前倾,最精彩的部分来了。 “那晚,落珠溅入离人眼,地面满是倒影的碎片……” 唐云意拍桌子打住,“别整得那么文艺,说人话” 老鱼被他一吼,正紧起来,端正了坐姿。 “北陆归来,乌云压头,我们来不及躲避,天空瞬间变成了黑夜眨眼之间,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珠瓢泼而下,树被吹断了,我们无路可走,只能进入帝王谷” “在帝王谷的破庙里,大家围着篝火坐,相对无言。雷声在头顶肆意的咆哮,突然有个小伙子冲进来,全身湿漉漉,水流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雷电闪过,把他照得跟鬼一样” 唐云意的太阳穴跳起一根筋。他在隐忍着,要不要一拳把老鱼给捶了。正餐没得吃,前菜一堆。 “他嘴里喊闹鬼了” “你出去看了?”,唐云意问。 “大家都出去了,我只能跟着出去了” “真有鬼?” 老鱼点头,“我只看到一眼,我就晕过去了” “你为什么晕?”,唐云意双眼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两道目光像手点头射出一道光,直达老鱼眼底,试图捕捉一些蛛丝马迹。 “我癫痫犯了” 唐云意竖起大拇指,“晕的真是时候,后来呢?” “后来……我们被帝王谷困住了,里面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每天夜里,鬼哭狼嚎,正常的人也被逼疯了” “云倾真的杀了卢夫子?” 老鱼迟疑,“我没看见,一进帝王谷,我的病就发作了,反反复复” 唐云意真的想把他捶死算了。一到关键就掉线。 “但是……”,老鱼转折,“我听说是云倾被鬼上身,失手杀了卢夫子” 唐云意沉默了。云倾不记得自己在帝王谷做过什么?而老鱼一到关键就掉链子,那么还有张旭和李箐,还有那个接到消息之后,带人赶去营救的李温方。 “云意,还有什么要问?” “没了,你先回去,不,你先去把自己洗干净了,你也是嫌疑人,不能走” “云意,那明早我能吃五个鸡腿?”,老鱼有一种大学生回来之后,还得小心翼翼的询问家长,奶能不能喝。 “只要你想起来,想吃什么,我都买给你” 夜很深了,唐云意终于感到疲乏了。但是他还不能睡,张院长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一滴晶莹如玛瑙的血珠浸入天鹰。天鹰的成员如临大敌,不到片刻,唐云意纷纷听到了大家的回复。 三号,声音慵懒,带着柔柔的娇媚,好像刚从温柔之乡醒过来,“宗主,孤枕难眠,要不要奴家陪你?” 五号,嗤笑声传来,“三号,我也可以陪,咱家手法不错” 四号叫嚷嚷的,“两个死变态。宗主这个时间把我们都叫起来,肯定有事?宗主,是不是孤枕难眠,被衾凉薄” 四号的转场太突然了,唐云意被自己噎住了。他连忙冲到桌子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喉,须臾才开口,“我陷入了一桩命案” 一只鱼饵引出一堆小鱼。一号、二号、六号纷纷出现了。 二号:“宗主,怎么回事?” 唐云意完全是以唐云倾的口吻在复述,“各位,深陷囹圄,大家可有高见?” 六号:“宗主,你不说,我们怎么给你出谋划策?” 唐云意:“我杀了自己的夫子,但是我没有杀,有人亲眼所见,还有物证。但是我确定自己没有杀夫子。另一个人说,我被鬼上身,失手误杀了夫子” 一号:“这世上哪有鬼?” 二号:“人比鬼更可怕。只怕……”,唐云意听出了二号的迟疑。 唐云意:“各位,我可以保证,我没有杀人。但是我记不住当时发生什么事了。峡谷里面闹鬼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六号:“宗主,慢慢想。这世上从来就没有鬼,有鬼之论,简直是天方夜谭” 唐云意:“关键是我如何自证才能洗清身上的嫌疑?若我不能自证,不日,我将以命偿命” 二号:“宗主,我也不信有鬼。你有没有想过是身边人搞鬼?这其实是一场阴谋,栽赃嫁祸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唐云意:“若是如此,他们为何要嫁祸于我?我微不足道,沧海一粟” 五号:“宗主,从你激活天鹰,你就不是普通人了。虽然我们不知道你处在何种困境。不过我认为是身边人耍手段,闹鬼不过是噱头” 结束聊天之后,六号放下天鹰。他夜居树头,以天为被。他平躺的身躯把树枝压弯,明亮的皎月倒映在他的眼睛,像两颗夜明珠。 他勾起嘴唇,双脚交叠,以最舒服的方式平躺。他似乎已经知道宗主的踪迹了,不多,但是有迹可循。 天鹰,即将卷土重来,重振天威。即便其他人都在隐瞒自己的身份,只要宗主在…… 第406章 问话(四) “多吃点” 偌大的饭堂内,张旭不时给李箐夹菜。两人坐在临窗的位置,点了三个小炒,吃得津津有味。 李箐一边吃一边往自己的身上嗅,嫌弃的表情在一股清香入鼻的时候,终于消释,“终于摆脱身上的牛粪味了” “多吃点,这几个月尽啃着馒头了”,张旭吃得半分饱之后往后靠,嘴里发出满足的餍笑。 一个人影从旁边拉了把凳子,硬生生的挤进来,当着他们的面,狼吞虎咽。 张旭和李箐吃不下去了。纷纷放下筷条,如坐针毡。倒也不是他们怕唐云意,可是听了他来到青鹿学院的缘由之后,两人不由得心悸,害怕唐云意灭口。 “怎么不吃了?怕我?” 两人摇头,握住筷条的手微微颤抖。 “吃啊,不吃恐怕你们吃不上了”,阴森森的口吻给人的感觉是上路的最后一顿饭。两人寒芒在背,筷条从手中脱落,掉到青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唐云意扑哧一笑,打破了诡异僵硬的气氛,“别担心,待会儿我要向你们了解事情经过,时间可能很久” “呼”,张旭重重呼出一口气,“唐大哥,我们以为……” “以为我要杀人灭口?放心,卢夫子真是云倾杀的,我不会放过他” 张旭和李箐被带到小黑屋后,两人的心跳声不由加速。唐云意模仿的是刑部的审问小黑屋,隔间由裴竹宜负责记录,封令月和付离负责把守。森严的气氛让人肾上腺素加快,沸腾的血液让皮肤发烫。 唐云意第一个问话的是张旭。这两个人跟命案有直接的关系。把张旭整得跟试验小白鼠一样,又开始瑟瑟发抖了。 “唐大哥” “不用怕,老实说就好了”,唐云意笑容温润,跟传说的狠毒大相径庭。在张旭紧张的时候,适时递过去一杯热茶,缓解紧张的气氛。张旭如弓一样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 “唐大哥,你问吧” “在帝王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云意真的杀了卢夫子吗?” “帝王谷里有鬼” 如出一辙的说辞,唐云意不得不收敛,眉毛凛然,表情严肃。“此话怎讲?” “我们因为一场大雨而被迫进入了帝王谷。其实,早在我们前往北陆时,已经误闯过一次帝王谷,那次天空放晴,也许是我们初来乍到,并没有实质性看到鬼” 唐云意狐疑的表情尽显。 张旭在他的直视下,喝了口茶,来躲避那双能透射人心的黑眸,“第一次进谷,我们被警告了” “谁警告你们?” “梦中警告,让我们不允许再踏入帝王谷” 唐云意突然想起来。云倾曾经来过信。心里里表明了他在帝王谷里发生的一切。有鬼神入梦,手持大斧警告。“第二次呢?” “第二次就是我们返回的那天晚上,大雨倾盆,我们寻不到路,只能进入帝王谷躲雨。在我们外出打水之时,见到鬼了” 唐云意不得不强迫自己相信帝王谷闹鬼了。他问了好几个人,都说闹鬼了。 “见到鬼之后呢?” “我们就被困在帝王谷里面了” “你们没有按照原路返回?” 张旭苦笑,“并不是我们不想按照原路返回。而是一场大雨之后,改变了路径。整个帝王谷的路形好像被重新组合了” “那云意杀人又是怎么回事?” 张旭彻底垂下头,不敢直视唐云意。 “张旭,你实话实说。本官办事公允,绝不偏颇” 张旭掉头,“我们被困在帝王谷的几天时间里,一直下雨,一到晚上就闹鬼。有一天晚上,云倾被鬼上身了,失手杀了卢夫子” 唐云意有点愤恨。他恨在不能去到当场。这帝王谷真的有那么邪乎吗? “李温方呢?他到的时候,卢夫子还活着吗?” “卢夫子被杀时,他刚好赶到” 时间刚刚好……一切都是那么巧合。 张旭问完话之后,又到李箐了。李箐的胆子小,又未见过这等架势,头快垂到了腹部上了。 唐云意把他的下颌抬起来,勒令他与自己对视。双方的瞳孔里各自倒映对方的身影。 “唐……唐大哥” “李箐,十八岁,家里并不富裕,母亲为了你熬花了双眼,真是难为你了” 李箐瞬间红了眼眶。 “云倾的命案未能破案,恐怕此事将影响青鹿学院的秋闱” 李箐点了点头,态度诚恳,“我一定配合调查” “那你说说,在帝王谷发生了什么事?云倾是故意为之还是失手杀人” “我认为是失手杀人” “哦”,唐云意来了兴趣,身子前倾,给予李箐巨大的压迫感,“怎么说?” “唐大哥,想来我不必事无巨细了。我想说的,他们都已经说过了。帝王谷闹鬼,我们被困,无法脱身。夫子给青鹿学院写了求救信,当李温方赶到的时候,刚好遇上了卢夫子被杀” “但是你并没有提到重点?云倾为何杀了卢夫子” 唐云意的咄咄逼问下,李箐的眼神无处躲闪。“唐大哥,帝王谷天天晚上闹鬼,大家被折磨得心智出现问题了。老鱼……云倾带来的人,晚晚对鬼跪拜,嘴中念咒,他就像一个疯子一样折磨我们。他不仅自己疯,还带我们疯,强迫我们对鬼怪跪下,让我们念一些说不懂的话,结果……大家有意见了,本来他跟我们北上,疯疯癫癫,但能为我们赶走悍匪侵扰,这口气我们忍了”,李箐越说越激动,胸口起伏如沟壑。 唐云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李箐的脸都憋红了,看来对老鱼很不满意。 “我对老鱼的疯癫和肮脏是能够容忍了。我不能忍的是,在大家遇见鬼的情况,已经害怕得六神无主的时候,他强迫我们朝鬼跪下” “但是老鱼说他什么都记不住了” 李箐冷哼一声,“他当然记不住了,因为我们合伙把他打晕了”,手劲过大,老鱼头破血流,当场晕过去了,等他醒来,他们已经离开帝王谷,老鱼的记忆似乎也消失了。 第407章 有点思绪 老鱼这个疯子。 “跟云倾有什么关系?” “云倾被鬼上身了” 唐云意从李箐这里得到了最多的消息。他连李箐的丝毫表情变化都不放过,企图在捕捉到一些微妙的破绽。 李箐还没从激动中恢复,脖子上的青筋像青蛇一样,弯弯曲曲。 “在我们与老鱼挣扎交手之后,老鱼倒下,云倾突然变了,双眼赤红,嘴里念念有词,卢夫子过去查看,两人起了冲突,然后卢夫子就被刺死了” 事情到此,唐云意已经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不管问谁,都是一样的过程,接下来该问的是李温方。 李温方因为被唐云意的言语刺激,暴冲如牛,被张青檐关在了墨阁。 一天时间又过去了,巨大的日落慢慢沉到了地平线下方。明亮的天空仿佛被一张黑布盖住了。宽阔宏大的院落,绵延起伏的山壑,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还有墙头上摇曳的花树,皆被染上一层墨色。 去找李温方的时候,唐云意先去看了唐云倾。唐云倾依旧想不起最关键的记忆。 临走前,唐云倾从铁门里伸出手,抓住了唐云意,目光清澈,带着恳求,“哥,我没有杀夫子” 唐云意咬着下唇,一脸为难,“除了张旭和李箐,其他人都晕过去了,没有问的必要了” 唐云倾落寞,手突然失去了力量,垂在铁门上,“是不是所有人都指向我了?” “嗯” “哈哈哈……”,唐云倾悲极而笑,背过身去仰头大笑,“满腔热血,一片赤诚,成为过眼云烟” “云倾,别垂头丧气。我在,一定还你清白” 唐云倾缓缓转过身去,形色惨白,如鬼魅,“大哥,如果真是我杀了卢夫子呢?” 这个问题,把唐云意问住了。就想问一个杀人案的父母,该怎么办?骨肉相连,谁愿意看自己的孩子去死,恨不得用尽手段,找一个替罪的羔羊。 唐云倾得不到答案,回到了黑暗之中。 李温方的贵公子娇气在被关之后表现得淋漓尽致。但他不敢在张青檐面前放肆,人前人后,两张面孔,不停的变幻。 唐云意打开房门让他离开时,李温方右腿迈过门槛之后又收回来了。眼神如鼠,慢慢的往后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你那么好心让我走?” 唐云意点头,“你爹不是李刚吗?可以走了” 李温方顿时警惕起来,戒备十足,像一直躲在黑暗中的猫头鹰一样,“唐云意,你是不是想放走我,然后嫁祸于我” “你真聪明”,唐云意忍不住鼓掌。 “你……你真是”,李温方狠狠的咬住牙齿,“卑鄙无耻,肮脏狠毒的小人” 李温方不走,唐云意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岔开双腿,正对李温方,“我似乎记得,当年在太白湖,你与唐云倾因为《太白湖》结仇了。你为泄心中怒火,把他推下太白湖,害得他差点被太白湖里的怪物吃了……” 李温方耳朵嗡嗡的,眼珠子慢慢的凸出眼眶,瞬间狰狞,突牙咧嘴,“唐云意,你怀疑是我杀了唐云倾?” “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温方怒得跺脚,手指如箭,指着唐云意,嘴唇哆嗦得讲不出话,“你……你污蔑我,唐云意,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你信不信,我立刻回去,让我爹到陛下参你一本,以权谋私,你……你无法无天了” “卢夫子不是你杀就不是呗。你激动啥?” 唐云意越是云淡风轻,李温方越是狗急跳墙。唐云意的每一丝表情,每一根毛发都在说明是他杀了卢夫子。 所有气血全部涌向李温方的胸口,被加热沸腾之后,流向四肢百骸,又瞬间被冻结。 “你污蔑……” 李温方处在崩溃的边缘,终于忍不住蹲坐在地上,就差撒泼抹眼泪了。 “李温方,别装得像小兔一样了。我算过了。从你收到院长的命令再前往帝王谷,排除障碍所花的时间,你应该在卢夫子死前的一天才到,可你偏偏在卢夫子被杀害的时间里恰巧出现,多出来的一天时间里,你在干什么?在谋划是吗?”,唐云意的威压像海潮一样,慢慢推进,李温方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双透明的手掐住了咽管,呼吸不上来。 “我们在帝王谷里迷路了” 唐云意冷笑,“看来你是收到了卢夫子给你绘制的地图了” “没……没有地图,所以我们才被困在了帝王谷” “是真的被困还是假意被困,在寻找出路的空挡里,你在做什么?” 李温方答不上来。他感觉体内的细胞在涨大,脑袋也肿了。 “你答不上来了?你身负院长之托,而你又对云倾恨之入骨,难道你不是趁此机会除掉他?” “我……唐云意,你别以为自己是大理寺少卿就能随意诬陷。我们一路艰险,才到达帝王谷。我们寻了当地最出色的向导,等我们找到卢夫子他们时,云意已经被鬼上身,发疯似的屠杀,卢夫子是被他杀死的” 唐云意手指屈起,轻扣桌面,嘴角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我不问你这个,我是问你,耽误的一天时间里,你在干嘛?” “在找人,在找人”,李温方破防里,朝唐云意发出狮子般的怒吼。 唐云意轻轻的拍耳朵,不悦的道,“好好说话,耳朵快被你喊聋了” 李温方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每当唐云意抬眼,都有一种望而生畏的压迫感。他的怒气在他的威压面前,就像小巫见大巫,锐气被瞬间被磨平了。冷静下来之后,李温方继续道,“卢夫子死后,向导告诉我们,帝王谷不可久留。我们就撤出来了。帝王谷闹鬼,我只听到张旭几个说……” “那位向导怎么说?”,唐云意问。 “帝王谷确实闹过鬼。百年以前的大屠杀,就是发生在一个暴雨倾盆的晚上,所以……每到下雨,帝王谷附近的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帝王谷的鬼会出现在谷口,握着一柄被鲜血染黑的剑……” 第408章 帝王谷的往事 李温方被唐云意搞到快要崩溃的时候,唐云意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他了。 山风飘拂,衣袂飘飘。张青檐现在回廊下,俯瞰青鹿学院。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并没有转身。 “院长”,唐云意行礼。 “查出凶手了?” “仅凭他们的三言两语,不足以断案” “你需要什么帮助?” 张青檐背对唐云意,他看不出院长的表情,分辨不出他在想什么。细长的背影在乱发的青袍下显得瘦削。从单薄的背影看过去,也知张青檐在唉声叹气,双目忧愁。 “院长,从帝王谷回来的人,无一不例外都说帝王谷闹鬼了。依你之见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还需验证。 “帝王谷里怨气冲天,连北陆历代十二位帝王都压抑不了” 那么说,张青檐也认可闹鬼一事了? 唐云意闷闷不乐的回到自己的住所。裴竹宜在灯下舞剑,剑花如虹。气质出尘,清冷傲骨,果真如谪仙一般。 “师兄,好剑法” 裴竹宜随手一挥,剑自动飞回剑鞘。顺手接过唐云意递过来的毛巾擦汗,“说吧” 唐云意错愕。裴师兄竟然看出他有事相求。 “师兄,你能帮我拿到卢夫子生前的一些作品吗?” “你……”,裴竹宜脑海里刺进一道闪电,立刻改口,“可以” “多谢师兄了” 唐云意回到房间,脱了衣服上床睡觉。脑海里纷乱如同一团乱麻,理不断,剪不清,越想越乱,他索性不想了。起身又披上衣服,在屋脊上起起伏伏。 山风之歇,苍穹上挂着一轮明月。月华倾泻而下,层层叠叠的鱼鳞瓦在月光的反射下,发出波光粼粼一样的光。 匍匐在鱼鳞瓦上,与周围光度融合的怪物张开两只布满血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唐云意离开的背影。 唐云意离开了青鹿学院之后,像钉子一样的声音才慢慢消失。青鹿学院里的怪声很有频率,除了他听到,其他人都听不到,时不时折磨着他。要命的是,体内真气爆冲,切割他的神经脉络,却在巨大的愈合力下,又恢复正常。这点轻微的变化都抵不过他被魔音折磨。 唐云意再次回到了九门楼。十楼的天音阁,楼主不在,唐云意大着胆子翻开了靠墙角书架上的书籍。这些书籍有些年久了,书页淡黄,页角卷起,打开书,还能闻到墨香味。 “《山海纪》”,类似妖魔鬼怪,唐云意没有心思看,又塞了回去。然后又从第二排抽出一本《大周本纪》,讲的是大周建国以来,唐云意已经看过。他把书放回去后,目光开始在巨大的书架面前逡巡。他试图从海大的藏书里寻找不抹掉了历史。或许,能从里面得出一些蛛丝马迹,再从蛛丝马迹里寻得真相。 “这么多本书,没有你看得上?” 唐云意被回荡在天音阁里的声音吓得跟小鹿子一样,心跳加速,脸色躁红,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停在书架上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他尴尬的把书退回去,掩饰自己的窘迫。 “楼主” 唐云意余光扫视,偌大而显得空荡的天音阁里面,并没有楼主的身影。唐云意松了一口气,垂下头,黑曜石地板上反射的人影吓得他心眼子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楼主” “没有合适你的书?” 唐云意的脸红得像抹上一层鲜血,滚烫而难堪。 “楼主,云意想着九门楼的图书全,兴许会有被人抹去的历史” “你想知道什么历史?” “帝王谷” “你为何想了解帝王谷?你不是应该查青鹿学院的秘密?” 唐云意不敢有所隐瞒。将唐云倾的遭遇说了出来。最后又隐晦地表示,唐云倾的案件非查不可,按照轻重缓急,也是唐云倾排列在前。 “请楼主告知关于帝王谷的一切,云意就只有那么一个弟弟……” 青铜面具之下的黑白分明的双眼盯住了跪在地上的人,唐云意不敢仰头,头顶上忽然传来了雄浑的声音,“帝王谷埋葬着北陆十二位帝王,龙钧、赤霄、雷螟、刹鹰 、苍岳 墨渊、 天策、 陨罄 、玄凤、 星轮 乾阳 、君焰。最后一个帝王君焰在帝王谷大开杀戒,屠杀十万人,被后世称为金色的暴君。不过他在年轻的时候,死了” “可惜了” 九门楼楼主以为自己产生的错觉。唐云意竟然觉得可惜。 唐云意被楼主的目光一扫,如被刀刃切割一样,他立刻垂头认错,开口解释,“楼主被误会,云意是觉得,君焰王能一样屠杀十万人,一定能拔掉云意身上的天钉,故而……惜他之才” “可能……他也没死” 楼主又扔下一个炸弹。把唐云意吓得直哆嗦。 “楼主,此人还活着,必定祸害四方”,一股热血突然涌上心头,此人还在,必定是大魔头。建功立业的心又活络起来了。唐云意随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既然他屠杀了十万人,一定也伤得不轻” “他被万箭穿心” “太好了”,唐云意又一种惋惜的同时,又有一种弹冠相庆的小人样。 “不太好” 唐云意向楼主投去大大的问号。此话怎讲?莫非君焰王是妖魔鬼怪? “楼主何出此言?” “屠杀十万人的鲜血,正好开启了隐藏在帝王谷下面的地宫的鲜血阵,君焰虽被万箭穿心,但是他逃离了地宫了” 唐云意还是不能够理解。 “地宫里的时间停止了。倘若在地宫机关未开启之前,他死了,他的身体依旧能保留到千年之后。如果他没死,当地宫再次打开时……” “他还活着?”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太遥远了,楼主都快忘了这段记忆了。 大雨瓢泼,雨珠像铁球一样射下来,打得树枝哗啦啦的响,落在人身上能感觉到清晰的疼痛,碗口粗的树被折断。大地满目疮痍,尸体横陈,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到让人呕吐,鲜血汇聚成泊,形成一面怵人的血镜。 第409章 青鹿学院的怪 弓折矢断,盾牌之后,现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弓箭手。万箭齐发,所有的箭头全部把君焰当成了箭粑子。 残存的记忆列成碎片,楼主依稀记得君焰身上扎满了箭头,鲜血激活了鲜血阵,他眼底的血色退了之后,他转身就往地宫里冲,地宫的两扇大门轰然关上。这场血屠就此结束。 唐云意听得惊心动魄。小心脏里有莫名的情愫在酝酿,他怒气败坏,“此人可真是暴君,血屠十万生灵”,金色暴君,呸…… 楼主突然冷哼,声音在偌大的的空间里回荡一声之后,刺进了唐云意的耳朵里,打断了唐云意为十万生灵的抱怨。唐云意从面具之下的黑色瞳孔里看到了赤裸裸的嘲讽。 他心慌了。楼主这道渗人的目光是为他发出的。 “楼……楼主,从帝王谷回来的人都说里面闹鬼了。该不会是君焰出来了?” 又是一道讥诮的冷嘲热讽,“你以为地宫是你家大门?回去好好想一想,到底是人是鬼,可别被人牵着鼻子走” “是” 唐云意被楼主无情赶出九门楼。如果帝王谷里的鬼是人为,又是如何制造出灵活灵现的鬼魂呢? 不知不觉中,唐云意回到了青鹿学院。天空中还缀着几颗暗淡的星星,青鹿学院的山道两旁石灯里,灯光如呼吸起伏般明灭。 唐云意轻轻的踩在山石路上,没膝的野草被风往同一个方向吹,唐云意停下脚步,往后看,耳边灌满了唰唰声。那股可怕如战鼓的声音从远方飘来,起伏的野草如波涛。 一股不良的预感油然而生。唐云意加快了脚步,最后由大步变成了小跑。身后隐藏在黑暗的身影让他感受到了如山般的压力。他无处可逃,仿佛海水推起一层高大的水墙向他袭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死亡的气息不断笼罩压来,唐云意被迫冲到了悬崖上。身后的青鹿学院已经变成一个肉眼可观的建筑群了。他张了张口,所有声音都被压在喉咙里。 黑暗之中,两只红色的灯笼悬空,黑色与血色混合成一种黑暗的颜色。唐云意站在悬崖边上,风从下面吹起来,把他的衣服鼓成了灯笼。 “呲呲”的声音传来,一条庞大的弯曲身形出现。唐云意一见那东西,胳膊上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应激。 夔火蛇 火红的夔火蛇,身边覆盖鳞片,额头上长角,两只眼睛像城门上挂的两颗大灯笼。这只被认为已经死亡的夔火蛇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唐云意的面前,眼里的恨意全部化成凶狠的狼光。那是一种介于人和冷血动物之间的目光,冷漠、自私、无情、嗜血…… 唐云意往后退了两步,发现自己的脚后跟已经悬空了。 夔火蛇扭动着腰肢,慢慢逼近。 “老兄,打住。戏耍你在先,是我不对。但是我只拿了一颗业火莲,其他的业火莲,我发誓,若是我拿,天打雷劈” 夔火蛇在十米处停了下来,庞大的身躯盘曲。唐云意突然看不清它的心思了。它的身上已经没有了冷血动物的直白,而是把情绪隐藏起来。 他在中了天下至毒的情况能够醒来,夔火蛇死而复生,他一点都不意外。这条蛇肯定找过他,只过多了人类的情感够,它变得谨慎了。 夔火蛇盘曲在空地一片空地上,身上火红的鳞片反射出耀人的红光。它猛地伸出舌头,朝唐云意嘶吼。两颗充满毒液的毒牙对唐云意亮出来,仿佛两把弯刀一样,腥风扑面而来。 唐云意伸手,在鼻子面前挥了挥,冲散腥气,露出一抹傲然邪性的笑容,“你在业火山庄杀不起我,在这里也杀不死我” 唐云意猛地掏出两把枪,夔火蛇的速度比他还快,尾巴横扫,他凌空跃起,躲避蛇尾扫荡的同时,腰身一拧,双手同时扣下板机,一枪声东击西,打在了蛇嘴上,被鳞片反弹,一枪直接射入夔火蛇的眼睛里。两个红灯笼似的眼珠最后只剩一颗。 夔火蛇被疼痛激怒,发狂嗯冲撞唐云意。蛇的力量似乎被改进提升了。每一步撞击和横扫都携带了万钧之力,附近的石头全部被它打成碎片。 它巨大的下颌张到极限,毒牙上的毒液闪烁晶莹,唐云意硬生生扛起一大块石头,将全身力量全部积蓄在手臂上,在夔火蛇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撕咬的同时,用力把石头投掷出去。 大石头粉碎成密密麻麻的的小碎石,伴随一声响,夔火蛇的一颗毒牙断裂,毒液流到野草上,翠绿的野草瞬间枯萎,变得焦黑。 夔火蛇受伤的眼睛汨流的血混合着嘴巴裂开的伤口流出的血,喷涌流到地上。地上还有草茎上血淋淋一片。 夔火蛇疯了。巨大的尾巴用力拍打地面,坚硬的地面承受不住千钧般的捶打,出现了裂痕。裂痕以夔火蛇为中心,迅速蔓延皲裂。 唐云意所站的一方块小地方摇摇欲坠。夔火蛇一边捶打地面,一边张开大口去攻击唐云意。唐云意捉襟见肘,地面轰然下坠,他打出去的一枪也歪了。整个往悬崖后坠落。 寂寥的星空里响起了唐云意的惨叫,穿过翻滚如浓稠米浆的云海之后,唐云意的声音像被突然掐掉一样,变得静悄悄的。 夔火蛇蠕动着身躯,来到了悬崖边上。火红的眼睛里露出人类仇恨得报之后的快意。“呲呲”的声音在空旷的黑夜里显得刺耳。 夔火蛇得意嚣张的表情很快从脸上消失,荡然无存。一个更大的黑影笼罩了它,它猛然回头,一个黑影巧妙的与黑暗融合在一起。看着大,实际上并不大,但比人类强壮,以夔火蛇有限的脑容量,它分不出横在眼前的东西到底是人还是怪物。 这个东西很快在它的瞳孔聚成像,跟人一样的身影,身上的肌肉膨胀凸起,隐约可见力量在体表之下流动。狰狞的脸孔上,两只眼睛纯黑,像嵌入两个黑珠子,没有眼白。蓬头露面之下,一股危险的气息在周身流淌。 第410章 怪 夔火蛇嚣张气焰溢于言表。它仅存的一只眼睛识别出眼前的东西其实是一个人类。它疯狂而张扬的摆动蛇尾,所有碎石如雨点般向坏人激射。 碎石如利箭,接触到了怪物的皮肤之后,变得柔软无力,仿佛撞到了墙,纷纷落地。夔火蛇见势不妙,张开大嘴,一股滚烫如几百度的水蒸气袭来,这股热浪瞬间都把生的东西变成熟的东西。 那怪物身影一闪,突然消失不见了。夔火蛇喷射出来的热气流瞬间把附近的野草蒸熟了。 夔火蛇艰难的移动身躯,那只受伤的眼睛撕扯它的神经末梢,影响它捕捉的视线,它一怒之下,一头撞向岩体,那颗嵌了一弹的眼睛掉到地上。 夔火蛇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野怪的身影就在夔火蛇的后方。夔火蛇猛地甩动尾巴,意料之中没有发生,它的头顶一沉,还没反应过来,一双长着尖锐指甲的手仿佛精铁制造,扯着它的鳞片,一片一片剥开,血如喷泉喷涌,如刀刃的利爪刺入夔火蛇脑髓,将它的脑干扯出来。整个过程,残暴、血腥。庞大伟力让夔火蛇根本无从反抗,像一只搁浅的鱼挣扎了数分钟之后,最后一只眼睛里的火光熄灭。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野怪当着夔火蛇的面把抽出来的蛇胆吃下去,场面渗人恶心。夔火蛇不甘心,发出临死前最后一丝哀鸣。 东方熹微。四个身影爬上悬崖顶峰,东边的万道霞光透过云层直直射下来,晃得刺目。 朱雀第一个登上的崖顶,随她的尖叫声,另外三人也登上来了。众人略微惊愕之后,表情恢复正常。夔火蛇的身影摆在他们的面前,身上的鳞片被拔掉一片,蛇顶破了一个洞,脑髓流了一地。最重要的蛇胆被挖出来,露出血淋淋的血洞?土地被染红,整个场面触目惊心。 “这个东西不是早就死了?”,朱雀嫌弃晦气,离得远远的。 李京墨和高见殊半蹲下,俯视夔火蛇的尸体。这个东西,第一次死的时候在业火山庄。烈火重生,竟然出现在青鹿学院,匪夷所思的同时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青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夔火蛇已经死了” 李京墨表情凝重,指腹摸了一下夔火蛇已经干涸的血迹,眉头向内心聚拢,“有人赋予夔火蛇生命” “你的意思是……它能过重活一世,也能再来一次?” 李京墨掉头。高见殊顿时露出一抹坏笑,“虽然不知何人赋予它新生,不过……”,高见殊突然发力,所有的真气像湍流一样,涌向双手,他凭一己之力,将夔火蛇巨大的尸体推向悬崖。庞大的身躯坠入云海之后,撕开的云洞再次聚拢。 “我倒要看看下次还能不能见到它?” “你们看……”,悬崖边上又响起了朱雀的声音。玄武离得近,一目便可推出这里有人坠过崖,脚印还清楚的印在边上。 朱雀啧啧惊叹,“哪个倒霉鬼?真可惜,从万丈悬崖摔下去,必死无疑” “能有谁?当然是唐云意那个倒霉鬼了”,高见殊伸出半个脑袋往下探,风往上吹,大到他睁不开眼。 “唐云意又坠崖了?”,很显然,九门楼的人没有一丝惊讶,反而习以为常。 朱雀兴致勃勃拿出赌约,“要不……我们赌一赌,赌唐云意是否还活着?” “不稀罕”,三人异口同声拒绝。朱雀牙一咬,脚下的石头在她的真气之下,瞬间化为齑粉。 三个男人的脸色变了变,高见殊被推了出来,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道,“唐云意不会死,显而易见。跟你赌,我们亏大了” “何以见得?下面可是悬崖峭壁,普通人粉身碎骨,而像我们这样的高手,要断几根肋骨”,朱雀认为唐云意必死无疑。 李京墨突然走到悬崖边,他在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他,无名的恐惧感像一双从深渊底下伸上来的触手,擒住他的双腿,把他往下扯。他下意识的往后退几步,远离悬崖。 “唐云意不会死。我保证,他在下面活得好好的” “青龙,何出此言?”,玄武老叟的声音被风拉成尖尖细细的。 青龙李京墨苟着一张脸,仿佛有心事一般,沉重无比,“唐云头曾从思过阁上摔了下去。他被悬崖上的一棵树给救了” “那也不是不可能,唐云意如今已经练到了九门神功第四式”,不知为何,唐云意突然止步了,整个人处在一个非常稳定的节奏,不增不降,“以他的身手,借住悬崖上的老树救得一条小命,未尝不可” “不” 几个人同时被李京墨这声吓得脸色一变。朱雀矫揉造作了起来,眼刀子不时甩过去,“要死啊,你……吓死我了” “在悬崖底,我们发现了折断的树枝,上面有一截一个巴掌长的血迹,我猜测,他应该被树枝扎进身体,捅穿了他的内脏。但是我们找到他时,他的伤并不重,甚至还能走路”,这才是让他想不通。那半截沾满血的树枝到底是不是唐云意? “青龙,你疑神疑鬼的毛病不变。万一是其他动作的血迹?也可能是唐云意跳下来之后,他被野兽攻击,情急之下,一根树枝扎死了野兽?”,朱雀的推移有理可依。 青龙李京墨却摇头,表情如罩寒霜,他整个人仿佛皓首穷经的老叟一样,脸上不曾言笑过,“我们下到悬崖底,下面是一片原始森林,恐怖阴森,但是没有任何走兽的踪迹。而且我尝过树枝上的血迹,那是人血” “既然无法判断,我们何不下去一探究竟。唐云意还活的话,把他砍了,尝一尝,那是不是他的血?我倒要看看……他是什么怪物?” 劲风乍起,云海被吹散。 露出了四周皆是陡峭的悬崖峭壁,上下如同攀岩。 云雾霭霭,风光之下是险峻丛生。 第411章 破绽 悬崖底下的土地黑软,林深树密。阳光被云海阻拦,投射到底部的光线微乎及微。 唐云意一手持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脚下传出树枝折断的声音都让他莫名惊跳。刚才俯冲下来的速度极快,让他脑部充血形成高压,如同戴上一副红色的眼镜,周围在他眼里都是红色。后遗症也随之而来,头部剧烈疼痛,脸部肿胀,眼睛需要适应一会儿才能睁开。 这片森林死一般的沉寂。头顶如同一个大锅盖,严丝合缝的盖下来。空气中充满枝叶腐败的气味,红视的作用正在慢慢消退,唐云意从踏进这片森林,一副以为自己由红视转为黑视了。 腐败的气息中传来一丝活污的气息。唐云意往里走,心里打鼓声越发强烈,好像要把他带往某个地方。他压下心中强烈的紧张,顺着光线指引的地方前进。 头顶上如乌云覆盖,气氛异常沉闷。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窥探着他。他迅速转过身,发现周围并无异常。等他继续往前走,黑暗中好像突然睁开了一只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他停在原地,催动真气,开始共情。他好像感受到附近有生命,分不清善恶,整齐的步伐进入他的视听领域内。来人是双数,故意敛去了脚步声。 唐云意的皮肤红彤彤的,好像有一股力量在体表下流淌,强化他的听觉。那伙人故意为之的动作在他耳朵里放大了数十倍,并且朝他的方向走来。 空中突然传来尖啸的声音,如蛇的鞭子冲天而降,凶戾的气息在空中被劫持。鞭子如同蟒蛇捕食,死死的缠住唐云意的整个右手臂。鞭子被拉得笔直,菱形的刀刃扎进他的皮肉里,皮肤即将被挤破的时候,唐云意用力一拉,把大树后的刃拉出来。 鞭子瞬间收回,像一条游蹿的蛇,回到了自己的巢穴。 “朱雀姐姐” “你叫谁姐姐呢?”,朱雀不满意唐云意的称呼,狠狠瞪了他一眼。 “朱雀阿姨?” “你……你会不会叫人?”,朱雀甩出鞭子,地上的落叶被卷到一边,这是她的威胁。 “朱雀阿……婆?” 朱雀气得胸口发疼。这个倒霉孩子,怎么那么讨厌? “唐云意,你再乱叫,我弄死你” 唐云意一脸无辜,耸肩摊手,“恐怕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高见殊的身影突然从背后闪现出来,如鬼魅一般,一双力大无穷的手压在唐云意的肩膀上,他双腿往下弯曲,他狗一般的求饶。 “我们为什么死在这里?” 唐云意觉得,高见殊若是个女子,定是狐狸精一般。 “我……这不是觉察不对劲,你们就来了” 李京墨和玄武不知何时,一左一右同时出现。两人仿佛门神一般,双眼将他全部里里外外扫描了一遍。 “你们……看着我干嘛?”,唐云意头皮发麻,皮肤上一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虎躯一抖,忽然觉得尿意来了。 “唐云意,从万丈深渊上摔下来,你竟然毫发无伤?” 面对高见殊的发问,唐云意毫不客气反驳,“你们不也一样平安无事?” “我们顺着绳索下来。而你刚在崖顶上与夔火蛇大战一场,并杀死了它,你身上还有多少秘密?”,高见殊的笑容实在渗人,唐云意觉得被他一盯,头皮都发紧了。 “夔火蛇不是我杀的。我若杀了它,我还会坠崖?” “那是谁杀?” “九门楼自己去查” “那你为何没受伤?” 高见殊咄咄逼近,给唐云意造成一定的压力。在对方威视之下,他后退了两步。 “我有外挂” “什么外挂?”,李京墨问。 “跳伞,我早知有危险,提前准备了。我摔下悬崖之后,跳伞打开。一定程度上缓冲了下降的速度。” 四人根本不明白“跳伞”是什么。唐云意显示之后,众人后知后觉。 习惯隐藏的玄武在暗处悠悠道,“你比失忆之前聪明多了” “你认识我?我失忆前干了什么?”,玄武老叟的话仿佛井里扔下一颗石头,在唐云意心中激起千层浪。 讥诮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是一个街头市井的小混混罢了,整个跟在一群混混身后,收取保护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最后一句,玄武意有所指。 “我开窍了”,唐云意只能含糊的应付。 九门楼的高手来了,唐云意没有了探险的心思。回到青鹿学院,裴竹宜已经在等着了。 卢夫子生前的作品不少,堆满了半个桌角。唐云意两眼放开,冲过去时被桌案的锐角撞到了腰部,疼痛剧烈袭来,他难以忍受,捂着腹部蹲下。他从悬崖上坠落,虽有“跳伞”缓冲了速度,他还是被利石割到了腹部。 “云意,你怎么了?” “没事”,缓了一口气后,唐云意扶着裴竹宜起身,裴竹宜贴心的为他擦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师兄,你是不是喜欢我?” 裴竹宜像喝了烈酒一样,脸色驼红,难堪极了,“我送你一句话,猪照镜子——丑而不自知” 唐云意嘿嘿的绕到桌案后面,像是电光劈进大脑,他猛然起身,伤口拉扯,他又捂着夫子弯下腰去,“师兄可别误会,我喜欢女人。虽然我目前连女人的小嘴都没亲过,但我绝不变态” “我有婚约” 唐云意像是听到了惊天大秘密,眼睛瞪如铜铃,“是……哪个姑娘拥有你?真是让人羡慕得发狂?”,哪个死丫头,命真好。 “以后你会明白,为何我会一直呆在青鹿学院了”,裴竹宜把卢夫子的作品全推到唐云意的眼前,“这些都是卢夫子的真迹,你想查什么?” 唐云意从怀中掏出从张院长书房里顺手牵羊的卢夫子求救信。他一个字一个全部对照过去,信和书籍里的笔迹都是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卢夫子的书法不像张院长那样气势磅礴,豪迈大气,他的书法有一种中正之美。 第412章 破绽(一) 屋外的光线透过敞开的菱格窗,把书房照得亮澄澄的。 唐云意与裴竹宜并排坐着,两人研究起了卢夫子的笔迹。 “师兄,你觉得信是卢夫子写吗?” “卢夫子的书法形体方正,笔画圆直,这是他的字迹”,经过对照揣摩后,裴竹宜认为这是卢夫子的笔迹无疑。不管是形或体,两者如出一辙。 唐云意轻轻叹了一声,身体往后倾,双手交叠在后脑勺,透过敞开的菱格窗,望向窗外。院中风中乍起,院中的一大颗蓝花楹主干粗壮,顶端树冠饱满,随着风的眼光,蓝紫色花瓣纷纷从枝头飘落,地面上仿佛铺了一层紫色的绒毯,典雅又壮观。 唐云意随手拈起一瓣散落在桌面上的蓝紫花瓣,放进还冒着热气的开水中,然后捧起青瓷水杯,放在鼻端下细嗅。 “果然有一股花香。师兄,等案破了,我们在蓝花楹下品茗赋诗如何?” “可”,裴竹宜也被窗外的景色给吸引了。蓝紫色的花海倒映在一泓清泉中,时间仿佛停止,岁月静好。 卢夫子的笔迹没有看出破绽,唐云意起身,活动筋骨之后,腹部隐隐作痛,他皱着眉头回去睡了。 他与付离一前一后,付离的脸色很差。唐云意未来得及叫住他,他的衣角已经消失在门外了。付离近来练功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唐云意隐隐担心,怕他走火入魔。 一夜未睡的他一沾枕头就睡。脑海里又出现了男声和女声。他在睡觉前激活了天鹰。 六号:“宗主,平安脱险了吗?” 唐云意迷迷糊糊,双眼紧闭,不忘回复群消息,“还没,没有一丝头绪,但我肯定,人不是我杀的” 二号:“证人怎么说?” 唐云意:“闹鬼了,祸起萧墙,他们说我鬼上身,失手杀人了” 二号酝酿片刻后道:“现在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宗主杀,要么是有人假借闹鬼之事,借刀杀人” 五号:“案件迟迟无法水落石出,时机未到,缺一道洞悉的口子” 唐云意的脑袋好像被一团混沌笼罩,他迫切的希望有人扯开一道口子,露出一缕眼光。 唐云意:“十个证人里九个亲眼所见闹鬼,又如何解释?” 大家沉默了。一号嗫嚅了半天,“我从来没听说过闹鬼,倒是见人吓人” 六号:“宗主,要不要我去协助你?” 唐云意连忙拒绝。以他现在这种身份,在群里把牛吹上天,他还没做好相见的准备,“我请了破案才子来为我辩护,大家不用担心” 唐云意匆匆忙忙下线,以免暴露出更多的消息。他虽线上妙语连珠,现实一塌糊涂。借用云倾的口吻,并不打算让群里的人猜测到他的身份。 云倾啊云倾,你就委屈一点。等哥泡上群里的两位美人。 夜幕降临,天地共线处染成了一道金色的光芒。 唐云意放在一片蓝花楹树下,鼻子发痒,他欲咳要咳,突然从身侧闪电出手,抓住来人的手腕,并把对方压在身下。 对方惊恐得说不上话。一股兰香味扑入唐云意的鼻子中,他耍流氓似的把头埋在封令月的脖颈中,温热的呼吸打在皮肤上,酥酥痒痒。封令月如同被封印了一般,不敢动弹。 张诗棠从外头大摇大摆地进来,这一幕辣得她的眼睛红通通。 “你……你们……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两个男人竟然不要脸” 唐云意不舍得起身。他终于孟浪了一回,被这小丫头搅了兴致。“张大小姐,哪里是光天化日?天已经黑了,睁开你的钛合金狗眼看清楚了” “你……”,张诗棠一阵委屈,转身要上墨阁告状,“我回去告诉张院长” “回来”,她被叫住。唐云意朝她勾了勾手,“想不想救云倾,想不想吃樱桃毕罗?” 张诗棠迟疑了下,收回了抬起的大腿,蜗牛般的速度来到唐云意的身边。 “走吧。我们去青鹿学院下面的小镇逛逛” 夜暮已垂,华灯初上,青鹿小镇染上一层还还未完全消退的金纱,喧闹中透露着一股繁华。这种小镇就像小家碧玉的美人,吸引无数人驻足。 许是秋闱即将来临,大街上都是青衫学子,三五成群。唐云意没有统计过,约摸估计着青鹿学院应该有八百左右的学生,年龄参差。 “唐云意,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站在大街上看女人?”,张诗棠等候了半个时辰后,大小姐脸上隐隐浮现怒气。是谁叫她来查案,又是谁说要请她吃樱桃毕罗? “赏心悦目,开阔视野” 张诗棠咬牙,“你的赏心悦目和开阔视野就是盯着美人的胸口看?说好的请我吃樱桃毕罗呢?” 张诗棠叫嚷嚷的引来了注目,他下意识的摸鼻子掩饰尴尬,“我其实在做一项研究” “什么研究?”,封令月问。 “为什么有的人一马平川,一望无际。有的波涛起伏,汹涌澎湃,始终无解” 不等张诗棠破口大骂,封令月立刻跳起来,狠狠捶了唐云意一个栗子。 “你走不走?不走的话……” “等等,马上来了” 人群中,冲出一张灿烂的圆脸。如春日娇花一样,令行人纷纷驻足。多日不见,阿菀的脸又圆了,像一只可爱的仓鼠一样,唐云意立刻上手,捏了上去。 阿菀狠狠把他推开,捂住自己被捏红的脸,狠狠的往唐云意的脚上跺了两脚,“你说请我吃好吃的樱桃毕罗,我才来的” 封令月吃味,“原来你见谁都请吃樱桃毕罗” “嘻嘻嘻……”,唐云意朝封令月垂头低语,“一会儿,我请你吃两个,但我只给她们每人买一个” “哼” 封令月扭捏起来,脸颊上悄悄红了。 阿菀嘟着嘴,抱着胸部,“唐少卿,你请我来协助你办案,只给一个樱桃毕罗,我不同意,我要五个” 张诗棠不明所以,也插了进来,“我也要五个,我能吃五个” 唐云意被吵得耳朵发疼,举手投降,“精致的猪猪女孩,每人十个,行了吗?” “你叫谁猪呢?” 第413章 突破口 微风拂面,华灯璀璨。 面皮嚼劲和樱桃酱酸甜交织,口感细腻,风味优雅。 唐云意一边笑眯眯的看着身侧三位少女津津有味吃着樱桃毕罗,一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四周的吆喝声、铁器敲打声、江湖卖艺叫好声,音浪重叠,他竟然分辨得出声音的方位。 张诗棠不像阿菀,吃完两个之后,她甜腻得吃不下去了。阿菀不客气的将张诗棠和封令月的那份都接过来。张诗棠偷偷摸摸的打量着阿菀的肚子,心中不由得赞叹。此女子果然非同凡响。 “唐云意,你不是说带我来查案?” 封令月忍不住瞟了她一眼,“十指不沾阳春水,你会查案?” “我当然会,我知道查案要先立案,然后侦查、搜集证据,审查案件、判案、定案,最后上报” “你查过案?你知道如何搜集证据?” 张诗棠没有回答。这些,她确实不懂,只懂得品茗赋诗,闲时做女红,但她不认输,抓住唐云意的衣袖问,“从哪里查?我可以行刺暗杀,也可以使用美人计” 封令月和阿菀忍不住“扑哧”地笑出来。 “你们笑什么?你们不服气我比你们优越……” 唐云意被吵地脑袋突突的,横在中间,制止了他们,“张大小姐,有个机会给你表现” “什么机会?” 密集的人群中,有一道凛冽的目光射过来。唐云意越过人群望过去,耳边是嘈杂的音浪。 “当然是……” 唐云意四个人突然消失在原地。一个人影从人群里冲出来,最后又被人群湮灭了身形。 “喏,就是这里了” 四人穿过热闹的街道,顺着一条铺满碎石的小道来到了临近河边的一处房屋。房屋低矮,四周围着篱笆,上面爬满紫色的牵牛花。风吹过,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院中荒草没膝,看样子已经久无人打理。零星昏暗的灯光从发黄破旧的窗纸投射到外面的野草中,耳边偶尔传来虫鸣声。里面不时传来女子训斥孩子的声音。 “是这里?”,唐云意看向张诗棠。 封令月和阿菀同时露出疑惑的表情。她们穿街走巷,急速奔走,背后好像有洪水猛兽追逐,七拐八弯,就是为了来这里? 张诗棠点头,“户主叫张于华,秀才,屡试不中,贫困潦倒,只能携带妻儿在此,每日到镇上替人写信赚取微薄辛苦费维持生活” 唐云意从低矮的房屋收回目光,视线落在了没膝的荒草上。草尖上趴了一只蝉,随风摇曳,“青鹿小镇上的消费主体大都是书生,每个人都识字书写,这点微薄辛苦费,怎么维持整个家庭的支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张诗棠为自己掌握了唐云意不知的消息而沾沾自喜,高傲的扬起下巴,“找张于华的人挺多的” “为何?”,唐云意问,表情里是已经明晰了。 “他有一招出神入化的技能,能模仿一个人的笔迹达到惟妙惟肖的地步” 封令月突然眼前一亮。她总算明白裴师兄把卢夫子的作品搬来青曲院的用意了。没想到……她看向唐云意的目光里,碎光正在慢慢凝结。唐云倾得案件离水落石出不远了。她能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相比于阿菀,这个姑娘没心没肺,一得空闲就开启仓鼠模式。唐云意找她,无非是蛊。可周围十里,除了唐云意身上有蛊,她感知不出附近有人施蛊。 唐云意将欣喜藏于心底,故作镇定,“他喜欢模仿谁的笔迹?” “你知道白龙先生的草书?张于华的模仿可以说以假乱真”,提到神秘的白龙先生,此人的作品流世不多,深受众学子的欢迎。他们在楷书的束缚下,急切的冲破牢笼,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张诗棠提到白龙二字,眼睛都亮起来了,“云倾学得也不错”,张诗棠又补了一句。 唐云意高兴不起来。太多人模仿就会使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当然知道,浪里小白龙” “青鹿学院里有很多人模仿白龙先生的笔迹。张于华因为以假乱真的技能,靠模仿白龙先生的草书,赚了一笔小钱” 唐云意瞬间找到敲门的借口了。 屋内,年久的木桌已经脱漆,桌腿补了又补,油灯里加了驱蚊的香料,屋内散发一股淡淡的幽香。包着头巾的女人临桌抱着一个针线笸箩,手里抓着一件衣服缝缝补补。灯光过暗,她把油灯移近。她抬一眼就能看见床上刚刚入睡的孩子。孩子侧身,正面笼罩在阴影中。 寂静的夜晚,突然有人敲门,把女人吓了一跳。她通过缝隙,看见外面站了一个不入眼的男人和三个俏丽如花的姑娘。 门打开之后,唐云意也看出了她的顾虑和疑惑。他这个丑样子,确实像拐卖女人的人贩子。他连忙亮明身份,又表明自己来购买白龙先生的草书。 女人把他们请进屋,坐到床边,抱起被惊醒的孩子。唐云意瞪着阿菀,她不明所以,也瞪回去。封令月用胳膊肘轻轻的撞她,小声提醒,“你兜里不是有糖?” “哦哦……”,反应迟钝的姑娘才明白唐云意的意思,直接把兜里的糖全部送出去。三四岁的小孩怯生生的接过。 “大嫂,张大哥不在?”,步入正题,唐云意环视了一圈,屋内陈设简单,家具少,墙角有一辆织布机。 女人摇头,“他已经去了好久了” 张于华不在家。 “张大哥离家多久了?” “大概半个月” “不曾写信回来吗?” “没有”,女人抱着孩子,目光空洞,眼里透着一股对男人失望的表情。看这屋内的陈设以及女人和孩子的穿着,张于华恐怕把钱都带走了。 他在女人的身上看到了封建社会下施加在女人身上的悲哀,心又不由得共情起来。“你可知张大哥去哪里?我们打算找他临摹,价钱一定合适” 女人听到钱,紧蹙的眉头果然松了。 第414章 锁定嫌隙 “张大嫂” 屋外虫豕欢快的鸣叫。女人欲言又止,似乎是极其难以说出口。 唐云意好几次见她粉色咽喉动了,所有的声音最后都化成轻叹声。 天穹上的乌云被飞吹走,倾泻的月光从门外悄悄的爬进来,最后听到唐云意的脚边不动,骤然加亮的光线把所有人的表情都照得一清二楚。有的凝思,有的神游天外,有的云里雾里,有的在等唐云意说话。 “大嫂,张大哥是不是买题去了?” 唐云意随意猜测的一句话让女人惊恐起来。唐云意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他真的猜对了。从张诗棠那得到的消息串联起来,他知道张于华这个人多年考取功名,屡次不中,早已经变成一种疯狂的执念。在冲动的驱使下,有人会走上不归路。 “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女人把孩子抱紧,双目低垂,眼睑盖住了她的瞳孔,也把她的情绪给遮住了。她越是慌张,越是证明唐云意的猜测是对的。 “张大嫂,张大哥都去那么久还不回来,难道你不怕他出事了?” 女人不可置信,缓慢抬头。 “秋闱在即,卖题的人肯定不少数。而青鹿学院离京都并不远,来回的路程时间加上中间耽误两天,顶多用去四天时间,按照你的说话,他应该早就回来了。但是他迟迟不归,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其他?” 唐云意撕开了一道口子,女人彻底绷不住了。 “大嫂若信得过在下,我愿意替你找回他”,只不过可能是一堆白骨。 女人上一段还在紧咬牙齿坚持着,下一刻她放开孩子之后,眼泪如大颗的珍珠,往下坠落,泪水滑过双颊,最后落进衣襟里。 “他走前,我死死的拦住他。可他说……这次他的机会,最近靠卖白龙先生的书法,他赚了一笔钱。并告诉我,有了这笔钱,他一定能考中举人”,女人说到伤心处,眼泪越滚越多,“我泼他冷水,他这点钱都考中举人?他愤怒之下告诉我,有人卖题,一份五十两,而今他已经攒够,他是非得买秋闱的题” 女人眼泪更凶了。男人决然而去,完全不顾妻儿。那道消瘦的背影消失在河的对面之后,再未回来过。她全然没有想过男人出去那么久,会出事。直到有人上门提醒,她才后知后觉。 “大嫂,卖题或者买题,都是大罪” “我跟他说了,他不听。他一定要考上举人,不然我们也不会居于此地”,女人对男人又恨又爱,泣不成声。 “那你可知他去镇上还是京都?” “他没有回来过,我哪懂……”,女人抱着孩子,将满是泪痕的脸埋进了孩子的脖颈中。 封令月扯了扯唐云意,示意他别忘了正事。当务之急是救唐云倾,而不是张于华。 “大嫂,张大哥可还留有白龙的书法,在下愿意出重金购买”,唐云意酝酿了一下,继续补充,“实在是白龙先生的作品太少,我等无法瞻仰,只能购买临摹本了” 女人忙擦干眼泪,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木箱,木箱已经年久,被蛀虫啃空了木块的中间。 “都是里面,你们自己找” 离开时,明月已经在正顶。回到小镇上,张诗棠张开双臂,拦下了唐云意,不让他往前一步。模样凶恶得像一只带崽的小母狼,龇牙咧嘴。 “唐云意,你去张于华家跟查案有什么关系?你难道就为了白龙先生的书法?” “是啊” 张诗棠心口一缩,痛了起来,“我真替云倾寒心啊” “张大小姐,我们发现了一个案件,倘若你把这个案件破了,张院长会对你另眼相看” “我……我……”,张诗棠又激动又为难。有人卖题啊,一经泄露,轰动整个大周。如果她查出来了,将来……她爹一定毫无怨言的让她继承青鹿学院。届时,她还可能成为门阀贵族的座上宾,毕竟她即将是大周治学高府的第一位女掌门人。 唐云意轻轻地敲她的脑袋,打破她的美梦。 “走了” “去哪里?”,阿菀倒无所谓。只要有口吃的就行了。 “当然是去青鹿学院” 张诗棠立刻大叫,指着唐云意,声音抖不成句,“你……你难道不知道青鹿学院不给女人进去吗?” “你不说不就没人知道?” “凭什么?” 唐云意漫不经心的挑眉,冷嗤一声,“你想救云倾,就得听我的”,唐云意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亮澄澄的脑袋上戳了两下,“你这个脑袋装的是浆糊,你不知道多少人对青鹿学院虎视眈眈?” “你你……胡说?”,阿菀捂着脑袋,委屈巴巴。这个唐云意,嘴巴毒,还对她下手。呜呜……她要回去告诉张院长。 “青鹿学院藏了什么秘密,你懂?”,唐云意一声斥问,把张诗棠吓得不轻。好像青鹿学院里藏了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一样,危言耸听。 “我……青鹿学院院两百多年,一直安稳平顺,你……休要胡说”,张诗棠委屈,不妨她提到青鹿学院的时候,趾高气扬。这是治学大府给她的底气。 “你爹是第几代院长?” “第四代” “出过大事没?” “没有” “那是你傻” “你才傻,你全家才傻” 最终,张诗棠还是同意唐云意把阿菀带回青鹿学院了。 裴竹宜虽未说,眼角的青筋跳起来已经说明一切。 唐云意迫不及待让阿菀做功,追寻附近的蛊虫。阿菀挑眉,“牛干活还给吃饭,我都还没吃饭,你就让我干活?你知不知道,催动蛊术,体力消耗大” 唐云意连忙保证,运功结束之后,送上大餐。 窗外大风呼啸,所有人都盯着盘膝打坐的阿菀。一颗汗珠从阿菀的鬓边落下来。 裴竹宜有点难以理解。唐云意查案怎么查到蛊术上,青鹿学院里难道藏了不为人知的惊天大秘密?就算有,这么多年了,也早该爆出来了。 阿菀突然呼出一口气,整个人虚弱的倒在榻上。 第415章 锁定嫌隙(一) “喔喔喔……” 在一声声鸡鸣中,阿菀幽幽转醒。唐云意的脸贴近放大,男性清冽的味道扑在她脸上,她的脸痒痒的,还有些发烫,她下意识的就把唐云意推出去。唐云意不设防,被她推到床底下。 “你贴那么近干嘛?”,阿菀心虚。后知后觉,有点不对劲。心里有个地方暖融融的。 唐云意起身,找了个凳子坐下,不敢再靠近她。“昨夜,你晕过去了” “还不是为了你,我把领域扩大到方圆十里,并没有你口中所说的蛊,倒是你,身上藏了不少蛊” “不可能啊”,他能感觉到跟踪他的东西身上有一股邪恶的力量。 “可能是我的能力不够,方圆十里,没有” “要不你再试试,就在青鹿学院里” 阿菀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青鹿学院除了你,没人了” 阿菀由于刚才起身太猛,出现了黑视,她扶着床沿,深呼吸几次才缓过来,立刻叫叫嚷嚷去吃饭。 日逐渐西斜,树影开始西移。青鹿学院笼罩在一阵朗朗读书声中。一股乾坤浩然正气如同一条玉带,围绕青鹿学院最高峰。 “云意,你去哪?” 唐云意跃上墙头,忽然被裴竹宜擒住脚踝拉下来。温柔的日光照在裴竹宜如丝绸的头发上,散发出耀眼的碎光。他的脸面在阳光下如同美玉精心雕琢出来一样,温润中带着雅致。 “去……”,唐云意的脑袋电光火石之间,他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容,胳膊紧扣裴竹宜,不怀好意,“师兄,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开阔视野” 裴竹宜一眼便知他不怀好意,使劲的抽回手臂,“你觉得我还需要开阔视野?”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凡夫不可语道,我知道师兄学识渊博,但是一定有您不知道的东西?”,唐云意越抱越紧,裴竹宜一看就是矜贵高雅之人,他不去,谁当冤大头?像他这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去闹场。 裴竹宜摇头,坚决拒绝,“我还有课业没有完成” “师兄”,唐云意不得不板起脸,“你不想救云卿,我不仅找到了蛛丝马迹,还发现了新案件,跟青鹿学院有关系。轻则是部分人受到处罚,青鹿学院名誉受损。重则是整个青鹿学院都无法参加秋闱” 裴竹宜迟疑了,“我并不会查案” “师兄,你又不参加秋闱。查案谁也不会,跟着线索走就行了” 在唐云意的游说下,裴竹宜同意跟他下山。两人沿着山路走,唐云意有意无意的提起了张于华。 “师兄,你知道张于华这个人吗?” “嗯,他有一手好书法,模仿大书法家的真迹惟妙惟肖”,张于华这个人留给裴竹宜的印像是刁钻狡猾。自他模仿白龙的书法出名之后,叫价高,摆足架子,自命清高之下是讽刺。 “他人呢?” “我已经许久未见他了” 唐云意腹诽,恐怕以后都难以见到了。“师兄可知道,昨天我们去了张于华家” 裴竹宜如心领神会一般,停下脚步,看着唐云意,“你是怀疑卢夫子的信有假?” “是啊。目前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只能从卢夫子的信入手。我一查,还真有一个人能模仿他人的笔迹惟妙惟肖。既然他可以模仿白龙先生,想必张院长和卢夫子的笔迹也可以模仿吧?” 裴竹宜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血色从脸上退出,“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要毁了青鹿学院呗” 裴竹宜脸上闪现惊愕,“青鹿学院跟云倾有什么关系?” “师兄可知道张于华存了一笔钱去买题了?” 裴竹宜摇头,“那是他个人的事” 唐云意却笑了笑,“师兄,张于华可是生活在青鹿小镇很多年的人。凭他的本事,他考不上举人,一直蹉跎岁月。但是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他,有题可买,他想去试一试,你猜是谁告诉他?” “青鹿学院的人?” “不能排除。秋闱在即,一旦有人将青鹿学院买题的事泄露出去,你以为青鹿学院还能安然无恙去参加秋闱?”,为了探悉青鹿学院的秘密,可真大手笔。 裴竹宜双腿一阵发软,忽然被唐云意推了一下,这股力量让他无法反抗,也无法预知,整个人突然跌坐在路边的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屁股上转来微微的疼痛让他瞬间回过神。 唐云意的手如同两个装满沙的麻袋,压在他的肩膀。唐云意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严肃的直视裴竹宜,“师兄,你站哪一边?” “你这边……”,话不假思索的出口,没有任何迟疑。 “师兄,青鹿学院已经建院两百多年了,它藏了什么秘密,你不懂吗?” “或许……”,裴竹宜嗫嚅了一下,“张院长才懂” 裴竹宜在电光火石之间做一个决定,一股冲力把唐云意推开。唐云意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 “云意,我们绝不能让人毁了青鹿学院,更加不能毁了学子们的期望”,裴竹宜加快了下山的速度,连慢吞吞的唐云意都被他扯着走。 “师兄,切入口是张于华,但是他失踪了” 裴竹宜停下脚步,缓缓看着唐云意。 唐云突然哈哈笑起来,“师兄,放心。我知道去哪里问。张于华的妻子说他存了五十两去买题,但是……五十两哪够。而他这个人好小赌,必定去赌坊博一把。像他这种“名人”,赌坊里的人肯定见过他” 说话空隙,两人加快脚下的速度。青鹿小镇不大,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赌坊就设在小镇街尾,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云意,我进去不妥吧?” “师兄怕什么?青鹿学院的学子可是常客。课业那么重,小赌怡情” 裴竹宜第一次进入赌坊,空间不大,里面充斥着男人们的汗臭味,臭脚丫子味……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他这位谪仙似的人与里面的鱼龙混杂显得格格不入。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的身上,把他全身逡巡了一遍。 第416章 赌博 “云意,你确定要来这种地方找人?” 裴竹宜“唰”的一下子被唐云意推到赌桌前。唐云意悄悄的在他耳边低语,“师兄,只管买大就行了”,像裴竹宜这种贵公子,一进去赌坊就露出清澈无比的眼神,这不是纯纯的冤大头? “公子,下赌注了” 裴竹宜矜贵的身姿与赌坊里的人格格不入。在赌坊和唐云意的催促下,他下注了,下到了最大的。 按照赌坊的惯例,抓到冤大头的时候,先让对方尝几把甜头,差不多之后,就开始下阴招了。许多豪阀贵族输了之后,无法偿还债务,把柄被赌坊牢牢把持,接下来……就是罪恶的无底深渊。 “小小……小”,身边的赌客在起哄,眼睛努大,死死的盯着赌盅。在万众的期待下,终于开了,“大” “师兄,身上还有多少钱?全部投下去” 裴竹宜不明白唐云意明明刚第二局,他就迫不及待赌上全身家当,……他还是照做了。 第二局,他们又赢了。面前堆满了银钱。然而,唐云意已经把银钱往兜里装了,装完就走,不拖泥带水。 庄家急了。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一下子把所有钱的赌上了,赌完就走,丝毫不恋战,赌坊岂不是亏大了。 唐云意和裴竹宜赢走了有一百两。趁赌坊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拉起裴竹宜,推开人群,往外头冲。赌坊的人隐藏在赌客中,得了指示之后,立刻追了上去。 唐云意和裴竹宜脚下生风,离开了人群,离开了小镇之后,两人的脚步慢了下来。最后变成小步,甚至慢悠悠的。 密林的右侧有一弯小河,河水清澈见底,水草随水流飘摇。潺潺流水声被赌坊里的人打破。个个五大三粗,腰间别刀,透着一股悍匪的气势,凶神恶煞。十个人迅速把唐云意和裴竹宜围起来。 “师兄,待会儿只管打就是了” “你是故意把他们引出来?” “对啊,不然怎么问话?” 赌坊的人仗着人多,丝毫不把两人放在眼里。在他们眼中,裴竹宜不过是一个会三脚猫功夫的贵公子,而唐云意就是他的拥趸。 唐云意示弱,露出一副恐惧的表情,“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的,体重估摸两百斤以上,衣服兜不住不肚皮了,脸上的横肉泛着油光,鼻孔里的黑毛哭出来,张嘴是一排黄牙齿。 “小兄弟,进了赌坊可不是那么赌的” “怎么赌?”,唐云意“害怕”得躲进裴竹宜身后,露出半个脑袋,“我们赌赢了就走了” “谁让你们走的?”,为首的一怒,把大刀插在草地上。 风呼呼吹过,流水声被吞没。看似危险的气氛却透露一股滑稽。 “我们有脚,自己走” “知不知道赌坊的规矩是要赌完十局才能走?” 唐云意朝为首吐舌头,“我们就不赌,你能拿我们怎么样?”,真当他是小孩? “你……” “我就是要赢了你们的钱,你能耐我如何?”,唐云意故意激怒为首的。 “你们……小子们,把他们带回去” 为首的先冲上来,唐云意从裴竹宜的腋下闪电出脚,为首的只觉得骨头碎裂的声音特别刺耳,紧接着两百斤以上的重重像皮球一样被人踢出去,他重重的摔进小河里。 裴竹宜也出手了。这位贵公子的身手不容小觑,出招迅速凌厉,小喽啰们只见他的身影在众人中快成一道白色残影,所过之处,哀嚎声、喀嚓声接连不断。小喽啰们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身上突然传来剧痛,紧接着就倒下哀嚎了。 唐云意不用出手,裴竹宜已经解决了。这些有血有肉的小喽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他们怒气冲冲而来,最后惨败得像败家犬,垂头丧气。 为首的壮汉好不容易挣脱水里水草的缠绕爬上岸,突然被唐云意抓着已经提起来了。他惶恐的睁大眼睛,自己两百五十斤的体重竟然被对方毫不费力的提起来,并且随手一挥,他重重的摔倒在地,胸口的剧痛席卷全身,他半天缓不过气来。 唐云意的黑影覆盖了他,他像老鼠见到了猫一样,求饶的声音都得不成声。 “爷……饶命” “饶命” 唐云意蹲下来,冷漠如霜的眼神睥睨跪地求饶的壮汉。“我问你,认不认识张于华?” 壮汉摇头,“不……不认识”,他心虚的抬手抹掉脸上的油光,垂着头,露出心虚的表情。 “你看到你的小弟没?还有你……你们也不想断筋断骨吧?” “爷……”,壮汉此刻才意识到,最危险的才是这个样貌不显眼的男人。 “你们能不能活着回去,全看你的表现了。给你一次机会,认识张于华吗?” 壮汉权衡再三,点头了,“认识” “他人呢?” “爷,这……我们就真的不知道了”,壮汉突然被唐云意掐住了脖子,他的血管还有脖子中间气管都被掐住了,双眼很快发黑,就像在隧道里只看到一点星光,然后窒息。濒死的恐惧席卷了他。 他张了嘴,发出“啊……啊”的声音。唐云意又在这时放了他。他匍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紫色的皮肤在氧气得到充足之后,慢慢恢复正常。他害怕得想哭,他自诩自己的力气大到能扛鼎,小镇上无一人是他的对手。可眼前这个男人,他在对方的面前,简直是蚂蚁见到了大象,腿控制不住发抖。 “说” “爷,张于华来过赌坊” “发生了什么事?” “他……他在赌坊跟您一样,赌了两局。赢了钱就要走。我们气不过,追上他。把他围起来,他怒气冲冲的对我们说,让我们老实点,他很快就会当上举人,到时候,他当上举人,第一件事就是把赌坊给拆了。兄弟们自然是气不过,把他打得头破血流” “你们把他打死了吗?” 壮汉猛地摇头,“他可是名人,我们不敢。把他的钱抢走了。他就威胁我们,他去买题,当上举人,第一个不放过我们” 第417章 身在异处 “你们真把他打死了?”,一般来说,像张于华这种死鸭子嘴硬,最容易激怒小混混,自己没有实力,危言耸听的本事倒是不少。 唐云意死死的揪住壮汉的发髻,对方的头皮向后被抓得紧紧,两只眼睛被迫突了出来,仿佛看到了魔鬼。 “没有,我们真不敢” “你们怎么不敢?那他人呢?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唐云意暗中加力,壮汉的头发连着头皮差点被拔起来,头皮传来被针扎的感觉。 “我们……打了他一顿” “打死了没?” “没……没有”,壮汉快要哭了,他好像闻到了血腥味。 “张于华到底去哪里?你不说,可别怪我手不留情”,壮汉疼得快晕过去了。整个头皮好像被剥离的颅骨一样,疼得他眼泪飞溅。 “爷,我们真没下狠手。打完了张于华,我们就放他走了” “他往哪个方向走?” “嗯……嗯”,壮汉强撑着,手颤颤巍巍指着密林的方向,“他往林里走了。当时……他怕我们打死他,他拖着残腿往密林里面走了” 唐云意突然提起壮汉,那只看似精瘦的胳膊像粗壮的猿臂一样,轻而易举地把壮汉提起来,又扔进了水里。壮汉从水里冒出头,又被唐云意一脚压下去,等到壮汉奄奄一息的时候,唐云意终于放过他了。 他俯身而下,如同一座山从天而降,给人完成巨大的威压。壮汉趴在岸边,瑟瑟发抖,双肩抖动得跟拖拉机一样。 “带我去找,不然……” 密林深处,火把像在密林深处的萤火虫一样,明明灭灭。 壮汉走到深处,再也不走了。他和赌坊的小弟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爷,我们……就……见他跑到这里”,壮汉苦着黄连一样的脸发誓,“爷,我们发誓,真的没有杀他” “你们不怕他考上举人回来找你们算账?” 壮汉“哈”了一下,“他考不上,他都考了那么多年” “刚才你说他要买题,跟谁买?” 壮汉摇头如破浪鼓,脸上的横肉也随他摇来摇去,“爷,小的真不知。不过秋闱在即,小的偶尔听到有人议论要买题” 裴竹宜的脸色不太好了,眉头上结霜。买题这事不管真假,一旦泄露出去,三人成虎,对青鹿学院的声誉还有学子都会造成严重的影响。比这个更严重的是,他担心青鹿学院因此不能参加秋闱,毁了多少学子囊萤映雪的苦读。 唐云意在原地踱步,确定赌坊的人不知道之后,他掏出从张于华家买来的临摹本,通过气味,利用“共情”的能力开始追寻张于华的行踪。 “共情”之力消耗了他太多的真气。真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泻,仿佛堤坝缺了一个口子。真气就像一条蛇,在密林里四处流窜,寻找张于华类似的气味。 似有似无的味道从东南方向传来。停止“共情”之后,唐云意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样,跌坐在地上。这次他在激发了这个“特异功能”之后,首次全力使用,而是以他用尽所有真气为代价。他感觉体内的真气池空荡荡的,仿佛肚子里没有一颗粮食,让他心慌。 “云意,你怎么了?” 唐云意扶着裴竹宜,打着颤腿才能勉强起身。像阿菀一样,真气耗尽之后,要想快点补充,只能物理补充了。他颤抖着右手伸到腰间,摸到了一个没吃完的樱桃毕罗,几口吞下肚。 真气池里好像从四面八方渗进一点一点真气,这些微乎其微的真气足够支撑他走到案发地点。 “师兄,你有没有闻到东南方向有一股腐烂的味道?” 裴竹宜听完,使劲嗅了嗅,空气里是氧气新陈代谢之后的新鲜味。“没有” “师兄,我真的闻到了。我们去看看……”,强烈的预感越来越浓烈,他好像感受到张于华被困在一个地方徘徊。 “那他们呢?”,裴竹宜指了地上的小喽啰们。 唐云意一声呵斥,小喽啰们立刻跟上。 东南方向是参天大树耸立,树冠如盖,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地面上传来落叶的潮湿腐败气味中还嘈杂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去……把那颗树下的土掘出来” “爷,没有工具” 唐云意虎眼一瞪,如天神降怒,“可以不挖,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此刻,估计也没有人知道……” “爷,我们挖……挖” 十个人围了过去,双手把潮湿的土往上刨。突然有人叫了一声,紧接着又有人控制不住干呕,那股味道在挖下去之后,非常刺鼻。 到最后,十个小喽啰再也挖不下去了,全都跑到一边呕吐。唐云意走过过去,泥土里全是蠕动的白色蛆虫,密密麻麻,肥胖如小拇指粗。 他猜得没错,下面藏了一具尸体。在阳光不透,空气不怎么流通的情况下,尸体没有腐烂那么快。 尸体在树枝、刀具等工具的辅助下,终于被挖出来了。尸体已经进入入土后的第二个阶段了,腐烂成一滩肉泥,指甲和牙齿等硬物开始脱落,尸体开始液化。 唐云意已经意料到,但还是被恶心到了。 “这是张于华的衣服?” 尸体的衣服也被挖出来了,唐云意用刀撩起来,扔到了壮汉身边。壮汉险些晕倒,声音不成调,“爷……是……是张于华的衣服”,张于华的衣服上有横纹,赌坊的人最后见他是穿着横纹长衫。 “爷……我们真的没杀他” “你们那么多人打他,难免不造成内脏损坏?” “爷……”,赌坊的人全部朝唐云意跪下来了。纷纷举手发誓,“爷,张于华是名人,小镇上几乎都有人认识他,我们真的不敢。那晚我们殴打他的四肢,其他的地方真不敢碰,他死了,官府肯定会找上我们的” 看来从赌坊人的嘴里问不出什么了。尸体已经液化,更加问不出了。 “云意,怎么处理?要报官吗?” “容我想想” 案件一个接着一个…… 第418章 设局 “这个死云意,叫我们来这种地方……”,朱雀一边走,一边抱怨,身后的三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别动”,玄武出口制止。朱雀当真不懂,左脚悬空,表情变化丰富。 “怎么了?” 李京墨走过来,蹲下来,盯着已经液化的尸体。朱雀缓缓扭头,眼睛惊得差点掉出来,胃袋好像被人攫住了,喉咙里有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咽喉里涌上来。她吓得跳起来,搜肠刮肚的骂唐云意。 高见殊离得远远的,视线时不时从尸体上扫过,“唐云意说了,此人要买题,但是被人杀了” “谁是凶手?”,朱雀问。 李京墨以一种白痴的表情看着她。“知道凶手,他还会叫我们来?” 朱雀嚷嚷,“让他自己查去” 玄武:“他没空,估计正忙着弟弟的命案。据我所知,唐云倾的命案已经泄露出去了。他再找不到证据,刑部的人该上门了。至于买题案,可以往后拖” 高见殊捂着光洁的下巴又退后了几步,生怕尸体上蚊虫沾到了他月白色刺绣长衫,“青鹿学院惹到了谁?还是说它藏了什么秘密?” 玄武跺一跺自己的怀拐,金色的怀拐里发出了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女帝曾在青鹿学院求学,在这里,她获得了浩然之气” “浩然之气?”,李京墨、高见殊和朱雀同时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玄武确实年老了,浑浊的眼睛里时不时有星光闪烁,像两簇小火苗一样,不屈的燃烧着。 “老叟,什么是浩然之气?”,朱雀第一次听说。这股名为“浩然之气”的东西听起来给人一种泰山压顶的感觉。 老叟脸上浮现淡淡的诡异神色,“可听说过刚武之气?” 三人又是同时摇头。很多历史都被抹掉了。想从历史里寻到蛛丝马迹,无异于大海捞针。岁月留下的痕迹微乎其微。 “浩然之气和刚武之气有何区别?”,九门楼的藏书浩如烟海,高见殊几乎把牍库里的书全部翻了一遍。这是他第一次听到。 “两种庞大的真气,两种真气对冲,不能同时存在” “如果一个人同时存在这种两股真气呢?”,高见殊突然像个小孩子虚心求问。 “这是超一品的存在,但是几乎不可能。两种真气属性对冲,同时存在于一个人的体内,两者冲突,会不断撕毁人的神经脉络,导致破爆血而亡” “何为爆血?”,李京墨突然想到了唐云意,他出现了血眼,虽然楼主说他被天钉压制,颅内充血导致。他隐隐约约觉得没那么简单。他曾经一度怀疑唐云意,可从玄武老叟说出来的,跟唐云意身上的症状又不符合。唐云意出现血眼,体内还有其他真气但而他体内的两股真气并不稳定,时弱时强。倘若如老叟所说,他怎么活得了? 玄武老叟沉息,泛白的眼睫毛低垂着,“两股真气在体内厮杀,斩断脉络、肌肉、骨骼而导致血从皮肤下迸溅出来” “老叟”,朱雀对浩然之气和刚武之气产生了疑惑,“这两股真气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不能同时在一个人的体内存留吗?” “浩然之气是天地灵气,刚武之气是恶魔之气,一个是净化,一个是杀戮。这两股真气的属性是互相厮杀,不过……”,玄武老叟突然停顿了一下,钓起三人的味口,“身有刚武真气的人并非是恶魔,就看这人是正是邪了” “那……浩然之气在哪?”,李京墨问。玄武老叟日常习惯隐身,沉默寡言。一出口就是惊天动地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有人说是随女帝下葬了,也可能在青鹿学院里” 这么说,高见殊把青鹿学院怪事就理顺了,“有人肯定觉察浩然之气在青鹿学院里了。大费周章毁了青鹿学院,不就是为了拿走浩然之气?不过,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朝廷在关注,外界虎视眈眈,难道是叛王建文帝? “要不要告诉唐云意?”,朱雀虽气唐云意,可九门楼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他会查出来,当务之急是,谁在卖题?” 九门楼的人退了出去。日升到树桥头,密林里形成了丁达尔效应,光束照在尸体上,加速了尸体的腐烂。 唐云意和裴竹宜一夜未归。两人心有琐事,眉头不展,行为举止如出一辙。 “禽兽,你欺骗了我的感情” 一记响亮的巴掌在人群中响起,把唐云意和裴竹宜拉回了现实。两人循着声音望去,一男子正被一姑娘狠狠打了一巴掌,姑娘打完,摔袖而起。 男子并没有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捂着被打红的半边脸,不知在想什么。 此人身穿紫色刺绣长衫,腰挂羊脂玉,半束发,如绸的头发些许凌乱贴在他的脸颊上。 男人身材修长,五官竟是出乎意料的好看。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眼如星辰,嘴角噙起一抹坏坏的弧度。不是渣男就是海王? 男人刚被一女子打完,立刻跟没事人一样,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穿进人群中。 唐云意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这个男人好像……是朝他走来的。 唐云意的担心是多余的,男人直接越过了他,向裴竹宜行礼。“兄台可是青鹿学院的人?” 裴竹宜低头一看,昨日出来时,没有换上便衣。 “你是……”,这个人看着……不太像大周人。 男子勾着细细的桃花眼,笑岑岑,目光略微暧昧。唐云意下意识觉察不对劲,挡在了裴竹宜面前。果不其然,见到他这张脸,对方眼里的光散了。 “你要干什么?” 对方对唐云意过度的反应视若无睹,眼神时不时飘向了裴竹宜,让唐云意不得不警惕起来。此人,男女通吃。 “兄台,别误会。在下久仰青鹿学院治学大府,特来瞻仰。今日一见,青鹿学院恢宏盛大,人钟灵毓秀,实在妙啊” “你不是大周人?” “你是如何看得出来?”,男人疑惑。 唐云意暗骂:死娘炮。 第419章 设局(一) “师兄,走吧” 裴竹宜走到街道尽头,忽然停下脚步,往后看。那个阴柔俊美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师兄,你在看什么?” 裴竹宜却心感不安起来,久久无法收回目光,“云意,青鹿小镇突然出现了很多陌生的面孔” “师兄,看来得向院长禀告了”,云倾的命案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街道的尽头,有一酒肆,前有江流滚滚流过,后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从二楼卷起的竹窗看过去,天地仿佛一幅丹青水墨画缓缓铺陈在眼前。 二楼的栏栅上坐了一个背剑的青色身影,脚往下垂,一边摇荡,一边仰头饮尽手里的酒,盯着那逐渐远去变成小点的身影,手背干净利落的擦掉嘴角的酒渍。 裴竹宜回到青鹿学院直接去墨阁了。张青檐站在回廊下,眺望远处,隐隐约约从深腹传来的声音让他头痛。廊檐下的惊鸟铃在山风的吹拂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轻微而有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外头的人还未来得及敲门,门突然被一股力量从里头打开。 “进来吧” “院长” 张青檐一身青色儒衫,打开了墨阁的门之后,屋内形成一个贯通,风更大了,现在廊下的张青檐被大风吹得衣角往后拉得笔直。 无奈之下,他只能回到墨阁里,关上回廊的门。 “你与唐云意一夜未归,可有收获?云倾的事已经泄露出去了,李御史已经大发雷霆了” “院长”,裴竹宜从昨夜找到张于华的尸体后,他突然对唐云意胸有成竹了。唐云倾的命案反而没有那么棘手,而是……“云倾的命案,云意已经有把握了。但是……” “但是什么?”,张青檐皱眉。 “秋闱在即,出现了买题一事。学生还不能确定学院的人是否参与……”,可能情况更加糟糕,“院长,如果青鹿学院有学子买题传出去,不管是真是假,对学院来说,并不是好事。青鹿学院由此可能……不得参加秋闱” 张青檐上半身笼罩在阴影之中,裴竹宜没有看到他的情绪变化。隐约能感受到这位和润的院长在隐忍克制着。 “该来的终究会来。子归,你一边协助唐云意破案,一边暗中查清楚,倘若有人买题,绝不放过” “是” 裴竹宜走后,张青檐更快唤来沈归院。两人围着一张矮案,面对面的坐下。曾经是三个人的铁三角只剩下两个人,不免让人心生悲凉。 “师兄,可是有紧急之事?”,沈归远身姿笔挺,神情严肃。 “青鹿学院要有难了” “师兄,可有应对之法?他们为何而来?青鹿学院建院两百多年,一直谨守本分,传道、授业、解惑,到底是谁?”,沈归远突然拍桌而起,怒发冲冠。 “他们是为了浩然之气” 沈归远捕捉到了张青裴苦涩的笑容中隐藏了一丝他看不透的信息。觉察不对劲之后,他重新坐下来,压低了声音,“浩然之气在青鹿学院?” “你认为在吗?”,张青檐反问。 “传说女帝驾崩已经把浩然之气还给青鹿学院了” “哈哈……”,张青檐突然大笑,笑中有泪点,“我也这么认为。但是我不认识浩然之气,我根本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师弟,你说他们要浩然之气做什么?雄霸天下?” “……”,沈归远所掌握的信息微乎其微。 窗外的蝉鸣,从上午到午后一直未停止过。唐云意醒来后,四下无人。他平躺在床上,左手搁在额头上,陷入了非非之中。 其他事情暂且被他抛之脑后。云倾的事,刻不容缓。要怎么做才能引出背后的人。杀害卢夫子的凶手被他划分成两部分,要么是李温方,他在耽误的那一天时间里有作案的嫌疑。要么凶手就在去游学的学子中,当然不排除云倾。 闹鬼之事,孰真孰假。唐云意当即再找老鱼。 窗外蝉鸣越来越欢快。院子里除了蓝花楹开得茂盛,其他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唐云意起身,双膝盘起来,掏出天鹰,割了一滴血,天鹰更快起了反应。 五号:“宗主,你终于上线了” 唐云意:“有事吗?” 五号:“宗主,我在京都,要不要聚聚?” 唐云意瞬间想下线。他根本不想见“线上网友”。 二号:“五号,你难道不知宗主深陷囹圄,自身难保吗?” 五号:“宗主,你在京都附近是吧?出来喝两杯,兴许我能为你出谋划策” 唐云意:“我被鬼上身失手杀人,你能破案?” 五号:“我有相好,她一句话,给你免了” 唐云意略微震怒,“你以为人是我杀的吗?” 群里都觉察到唐云意发火了。三号赶紧出来打和,“五号有相好,谁没有似的。奴家一句话,也能助宗主脱离险境” 四号:“三号和五号,不然你们凑一队得了。一个男人多,一个女人多,别出来祸害人了” 一号,声音糯糯的,甚至有点惬意,“天鹰到底是干嘛?从天鹰激活开始,我们一直在闲聊”,简而言之,屁事也不干。三号和五号尽聊些带颜色的话题,四号偶尔插进来。 六号突然在线:“从我拿到天鹰开始,就有人告诉我,等候宗主差遣” 一号:“可我们并不知道宗主在哪?宗主,你在哪?” 唐云意:“我在大周” 二号,翻起白眼,“我也在大周” 一号:“我不在大周” 五号:“祖上传下来的天鹰,有两百年历史了。话说,我也挺好奇,天鹰是干什么?” 二号:“五号,你的祖宗没有告诉你?” 五号突然老实下来:“没有,不过倒是有一句话,听候天鹰差遣,那就是要听宗主的话。宗主,在下在京都,有事可差遣哦。十二时辰,随时服务,不收取费用” 唐云意隐隐不安。他故意泄露出去的信息让部分人猜到了他在京都附近。 四号:“宗主,有事吩咐” 唐云意:“暂时没事,你们先退下吧” 第420章 设局(二) “群雄逐鹿,实在有趣”,山顶之上,几双眼睛发出凌厉的光芒扫射青鹿学院。在融融光线中,青鹿学院的轮廓利落辉煌,伴随着朗朗读书声,让人不由得生出一股乾坤正气。 九品蛊师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黑色的斗篷被拉成一条直线,他半蹲的身体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潜伏的黑袍。两只眼眸在兜帽下发出金色的光芒。 “大祭官”,九品蛊师全程保持嘴角含笑,笑容仿佛淬了毒一样,“我们不是应该前去北陆,为何要在这个地方浪费时间?” 大祭官迎风而站,大风把她袅娜多姿的身形吹得浮凸有致,风情万种中带着妩媚,妩媚中有夹杂着像精心淬炼出来的狠毒。青鹿学院在她的眼皮底下变成蝼蚁,“得到可靠消息,浩然之气在青鹿学院” “浩然之气,天地灵气,得了能成仙?”,九品蛊师露出了浓浓的嘲讽。在他看来,通过连续不断地实验,也可以达到永生。 大祭官轻轻瞥了九品蛊师,九品蛊师瞬间感觉一股从冰窖里的风从背后掠过,汗毛瞬间倒竖,“拿到浩然之气,即可出发北陆取刚武之气” “倘若我们拿不到浩然之气?你那么肯定浩然之气在青鹿学院?刚武之气一定在北陆?”,九品蛊师虽口头上问,心里却不苟同。 大祭官又剜了九品蛊师一眼,“你的蛊虫没有探测到青鹿学院的异动?” “我收回来了”,九品蛊师轻描淡写,连少祭官也忍不住向他投来疑惑的眼神。 “西疆的人在青鹿学院里,她开了十里的领域范围,我不得不及紧急撤出来”,黑色兜帽下的双眼闪了闪,补充了一句,“唐云意身上有蛊”,还不止一种。九品蛊师提到唐云意的时候,特意咬了一下后槽牙。 大祭官鄙夷,“唐云意身上有蛊,你作为一个九品蛊师,难道搞不定?” 九品蛊师眉头微皱,似乎很不满意大祭官的口吻,“唐云意身上的蛊,我查不出来。还有青鹿学院里的异样,我怀疑根本不是蛊”,唐云意身上的蛊,他怀疑变异了,但是他没有证据。 “那是怎么?”,大祭官依旧维持高冷的表情。 “不知道”,九品蛊师赌气般的起身离去。少祭官站在原地,迟迟不动。大祭官回头叫她,她淡淡的口吻不带一丝波涛,“我想看看唐云意如何破了帝王谷闹鬼之说” 山脚下,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张诗棠跟在阿菀和封令月身后,怨气连天,“我累死了,我不去了”,她趴在一块大石头上,学狗吐出粉红色的舌头散热。巍峨的高山在她眼里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 阿菀的表情非常凝重,琼鼻在空中嗅来嗅去,像只猎犬一样。封令月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 头顶的光线像毒针一样扎在头顶,汗水不停从头发里流出来,封令月舌干口焦,口腔里的唾沫变成了黄连一般的苦味,她忍不住开口问,“找到什么?”,死唐云意,一直说学院里有蛊。帮不上忙的她们就被派出来了。 阿菀摇头,“刚才闻到了一股蛊味,现在没有了”,像是被人故意敛去气味。她不否认,又不是西疆人会下蛊而已。 朱翊卫 光线从长廊穿射下来,把长廊里的人影轮廓照得清晰凌厉。 杜青裴的身后是一扇扇朱红窗棂。他盯着院中石板,听着里面传来的咳嗽声,露出会心的一笑。唐云意如果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遇到麻烦了。不过,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进来” 里面传来朱秉文如同沙砾摩擦过的声音,低沉嘶哑,透着说不上来的疲惫感。 “参见师父” 朱秉文坐在上首,只开了一扇窗。窗口正对着杜青裴,把朱秉文隐藏在了阴影之中。朱秉文尽量的掩饰自己的消瘦的身躯。 “为师闭关期间,可有何事发生?” 朱秉文闭关修炼红衣金灵卫的神功,朱翊卫一切权柄全由杜青裴负责。 “没有” “唐云意呢?你费尽心思把他弄到青鹿学院,他怎么样?” 朱翊卫身穿一身黑衣,杜青裴锐利的目光穿过黑暗,看到了他的异样。朱秉文的内力正在外泄,而他控制不住。 杜青裴不动声色,将唐云意在青鹿学院所遭遇的一五一十讲出来。他并不着急收割,他的能力目前也达不到。等时机成熟,他会慢慢收割,让唐云意体会痛苦的折磨。 “你与唐云意有大仇?”,朱秉文也看出了每一次提到唐云意时,杜青裴恨不得将唐云意千刀万剐的表情。 “是”,杜青裴大大方方把与唐云意第一次见面时,唐云意射了他一枪之后,至此,两人便结下了冤仇。杜青裴隐藏了眼中异样的仇恨,声调里仿佛就是因为一枪而引起。 阴影处,忽然传来朱翊卫的咳嗽声。杜青裴上前一步,被一股气墙推了回来。 “师父” “无妨,只是偶感风寒罢了” 杜青裴又退回去一步,“师父,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练成指日可待。届时,金灵卫将不复存在,朱翊卫一家独大”,成为陛下的近臣,近在咫尺。 “不急”,朱秉文不知自己怎么了。秘籍上说,他这种泄功的症状是正常的。他万般疑惑,但还是继续练下去。 师徒简单的会面结束后,杜青裴离开的朱翊卫,一人独上高楼,在风中等待。 夜色浸染每个角落的时候,一道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的人影准时出现。杜青裴立刻跪下,神情激动,“义父” 来人及时扶住了杜青裴下跪的姿势,手臂轻轻一提,把他扶起来,“使不得” “义父,使得” “孩子”,来人粗糙的手指摸上杜青裴光滑如瓷的皮肤,慈祥地道,“都长那么大了。这些年,难为你了” “不,义父” 来人一声长叹,“倘若你能拿到浩然之气就好了。天下就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了” “浩然之气?”,好陌生的词语。 第421章 设局(三) “义父,何为浩然之气?”,杜青裴首次听到。 “一股强大的真气,是天地灵气经过淬炼而成”,来人脸上露出了渴望,渴望成为执念之后,变成贪婪。“孩子,你可知天字高手以上是什么?” 杜青裴摇头。在来人面前,他收敛了所有警惕,所有阴毒。像一个孩子那样,闪着清澈的眼眸,望着来人,“请义父指点” “天字之上,又有七个等级。分别是超七品、超六品……再到超一品,过了超一品,要么是神要么是魔” “义父,青裴不是很明白。既然已过了超一品,不是神?” “在一念之间” “既然会成魔,为何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你不想永生吗?你不想将天下据为己有?” 杜青裴垂下头,眼里的光像熄灭的蜡烛那样,忽明忽暗,语气里也带了一丝伤感,“义父,以我的实力,恐怕都打不过唐云意。成为超一品是我可望不及的梦想” 男人突然大笑,爱恋地拍拍杜青裴的肩膀,“如今武功天下第一,可能已经止在超三品了。想要成为超一品,前所未有。如果你能拿到浩然之气,你立刻飞升天字一等,再拿到刚武之气,可破超品” 杜青裴突然觉得业火莲也不过是那么回事而已了。如果他能拿到浩然之气和刚武之气…… “义父,您太高看我了” “你不去,怎么知道不行?” “既然义父知道浩然之气在青鹿学院,肯定有不少人争相夺之,青裴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啊”,男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杜青裴,“坐收渔翁之利的道理,懂不懂?你不是用过?” “如果我出现在唐云意面前,他肯定会引起怀疑” “谁让你一定要出现在他面前,伺机而动即可” “好” 吃饱饭后,唐云意拉了一把藤椅来到蓝花楹树下,右侧设一茶桌,悠哉悠哉的喝起茶来。 两个时辰前。被禁足的李温方终于顶不住从禁足室里逃出来。他的目的离开青鹿学院,回到京都。他一向都知道张院长连同几位夫子都偏袒唐云倾。唐云倾的案件被唐云意压下来之后,不了了之。唐云意葫芦里买了什么药,他一清二楚。他绝放任一个杀人凶手参加秋闱。 李温方从墨阁下来很顺利。他本可一走了之,却发现了青鹿学院里处处透着诡异。他强压心中的怒气,躲在暗处。 三三两两的学子聚在一起,互相讨论唐云倾的案件。 甲:“唐云倾的案件怎么样?卢夫子到底是不是他杀的?” 乙:“都传出去了,帝王谷闹鬼,唐云倾被鬼上身,失手杀死了卢夫子” 甲:“你有证据?随口胡诌” 乙:“可不是我说的,都传开了。人证物证,无不例外都证明是唐云倾干的” 甲吁气:“卢夫子对云倾不薄,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呢?” 丙愤愤不平:“既然人证物证都在,还在等什么?赶紧把唐云倾送到刑部去,以免他影响到青鹿学院的声誉,让我们何颜参加秋闱?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丁突然变得神神秘秘起来,呼吸压低了声音,“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小道消息?” 甲、乙、丙同时把脑袋凑过去,“什么小道消息?” “唐云倾的哥哥唐少卿查出来了,不是唐云倾所为” 消息不亚于将一块大石头扔到井里,溅起了一层层水花。 甲:“找到凶手了?” 丁点头。 李温方把耳朵竖起来。不过短短喘息片刻,让他觉得如过了一个世纪。 “谁?” 一张张八卦的脸瞬间凑了过去。 丁:“是李温方” 李温方躲在角落里,又急又愤怒,好在他尚有一丝理智在。如果他是凶手,他跳出去了,那几个学子肯定会把他抓起来了,他就失去了自辩的机会了。 “唐云意,够狠的。我一定要让我爹狠狠的参你”,李温方没舍得立刻离开,耳朵贴近,继续偷听。 乙:“你可别乱说啊。怎么可能是李温方呢?” 丁:“据小道消息,李温方是收到了求救信后,自动请缨前去营救。本来张院长是打算让沈监院去的,李温方自荐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杀人嫁祸?” 墙角下的李温方脱下鞋,打算投掷过去时,又老老实实穿回鞋。他的气无处可发,只能压在胸口,疼得他直皱眉头。几天以前,他意气风发要将唐云倾绳之以法。现在他反而成了杀人凶手。 丙:“你有证据?” 丁:“消息传出来时,经过审问。首先,当时的帝王谷情况危如累卵,卢夫子根本不可能把信送出来,因为鸽子在里面也迷失了方向,所以李温方收到的信是假的。其次,信是李温方找人模仿,假借卢夫子的口吻陈述。张院长收到来信之后,李温方自动请缨。为什么?因为李温方和唐云倾向来不和已经是众所周知。而唐云倾有入相之姿,少了唐云倾,李温方就少一个竞争对手。最后,李温方本来应该提前到达帝王谷,但是在晚了一天,导致悲剧发生。那么这一天里,他到底干了什么?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在踩点,趁着闹鬼时,杀人嫁祸给唐云倾” 丙:“不是说云倾被鬼上身了?” 丁:“不是说李温方提前踩点了。给大家下药,产生幻觉” 甲:“如果是真的,李温方就太可恶了。虽然卢夫子对他很严格,甚至把《太白湖》赠与云倾,他也不至于……太寒心了” 乙:“必须将李温方绳之以法,还云倾清白”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风向就变了。李温方成了杀人凶手,他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翻白,差点晕了过去。 他连忙按住人中,清醒之后,听到他们准备上墨阁去讨伐他,将他五花大绑,送到刑部。十八中刑法,连番给他过一遍。 李温方再也忍不住了,死死的按住胸口,一股腥味从喉咙里涌出来。他毫无眷恋的翻墙而去。 “夫子,已经按您的要求完成了” 第422章 设局(四) “爹……爹” 灯火已熄,李御史已经脱衣睡下。他睡得并不安稳,感觉胸口上压着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迷迷糊糊之中,他听到了儿子李温方的叫喊。 李温方挂在悬崖上,李御史伸手去拉儿子,怎么都拉不住。李温方脸色惨白如白蜡,李御史的手快断了,李温方的呼喊声越来越强烈。 李御史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后,他猛然地从床起来,一个人影突然撞进他的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腰,压抑了很久的呜咽声从嘴里泄出来。 “爹” 李御史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儿子大半夜从青鹿学院跑回来,狼狈不已,脸上青紫淤痕交错。 “谁打你了?”,李御史把儿子推开,仔细端详起来。 “没人打我,是我自己摔的”,李温方强装的傲气回到家后,荡然无存。 “没人打你,你回来干什么?” 李御史顿时不悦,把李温方推开之后,起身披上外衣。从抽屉里掏出火折子点上灯。明亮的灯光把李温方狼狈样展现无遗。 “爹,比打人更加严重” 李御史坐下,也不招呼李温方,自顾倒茶喝起来。干燥的喉咙得到浸润之后,他才抬眼瞥了狼狈不堪的李温方。 “发生什么事了?” “爹,我摊上命案了”,李御史的眉头皱起时,李温方立刻倒豆子般的全部倒出来,“还不是那个该死的唐云意,窝藏罪弟,将杀害卢夫子嫁祸于我。爹,你一定要到陛下面前狠狠的参他一本” 李御史面如阴云。茶壶里的茶水都被他全部喝完。焦躁的神色在他眼里一闪而过。 “爹问你,你跟唐云意的弟弟关系怎么样?” 李温方低下头,支支吾吾,“不……不太好”,平常井水不犯河水。斗起来用“龙争虎斗”不算为过。唐云倾事事比他优秀,他嫉妒得要发狂。连卢夫子最珍爱的《太白湖》也给了唐云倾,这让他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卢夫子是你杀吗?” 李温方没想到,李御史竟然这样问他。他心里感到一阵受伤和失落,“爹,儿是怎么样的人,你不懂?” “睚眦必报,心眼比蚊子小” 李温方在青鹿学院受到的打击远不如在家受到的打击。他两眼发黑,堵住了桌子,才稳稳站住。还未等他解释,李御史已经起身大声训斥。 李温方头痛欲裂,李御史痛骂他的话全像消了音似的。他出现了短暂的耳聋,恢复之后,李御史正好骂完。李温方虚弱的回了句,“爹,我没杀卢夫子。我就算再讨厌唐云意,我也不可能杀害卢夫子陷害他,尊师重道,我还是懂的” “那卢夫子是谁杀?你在帝王谷耽误了一天,都干嘛去?难道谋划、安排杀手了?” 李温方觉得全身乏力。李御史咄咄逼问像一座座大山直往他身上压。他想晕过去,但是他不敢晕。 “我迷路了,我真的迷路了。帝王谷的地形千变万化,向导带我们走了许久的路,才找到卢夫子。我们找到卢夫子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所有人都看见是唐云倾下的手,人证物证都在” “那你为何要自荐去救人?目的何在?” 李温方想哭,他回到御史府想扑进李御史的怀里大哭一场,然后将唐云意的恶霸行径一吐为快,最好让李御史到陛下面前参他,让他无官可做。谁知道,李御史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的骂。 “说啊” “……”,李温方耸拉着脑袋,不敢说。 “怎么不说?难道人真是你杀?” “没……没有”,李温方惶恐,“我……去帝王谷是为了嘲讽唐云倾,没有我,他出不来。儿……的心思不过是想让他跪下来求儿”,他从唐云倾那里吃下的气在前往帝王谷的时候已经想好的对策。奈何帝王谷在接连下大雨,地形混乱。找到卢夫子时,命案已经发生。他当即把唐云倾五花大绑,飞鸽传书。 “那你收到的信,是你找人模仿卢夫子的笔迹?”,李御史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存在怀疑。 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肉刳脂油。 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这些词来形容李温方不为过。 “没有,爹。我真的收到了卢夫子的信” 李御史却深深怀疑,“你既然已说,帝王谷接二连三下大暴雨,地形千变万化,鸽子怎么能把信送出来?” 李温方想彻底晕过去。说来说去,李御史不信他。 “我不知道,张院长确实是收到了卢夫子的信”,问题出在信上了。李温方一口咬定,信是卢夫子。而唐云意认为,是李温方找人模仿。他表面上是去救人,实则是借救人之名行杀人嫁祸之事。 “爹,你要相信我。如果你不帮我,儿被唐云意冤枉了,你的仕途也到头了” “混账东西”,李御史不为所动。转身一挥袖,一耳光清亮亮的甩在李温方的脸上。他双眼一黑,直挺挺的倒下。 翌日,李温方醒来。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设,证明他还在家中。 李御史坐在窗边,眼尾斜视他。“醒了就起来,把卢夫子的命案好好捋一遍”,昨夜事发突然,李御史也有点蒙。他一夜未睡,将命案的过程捋了一遍。要么是李温方说谎了,要么是唐云意故意栽赃嫁祸。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他自己的儿子,品性样貌,他身为父,一清二楚。那么就是唐云意故意为之。 这位在天枢爆炸案中崭露锋芒,在太白湖水怪案、东伯侯案、业火山庄以一敌百、血丹案、南雍侯案头角峥嵘,风华正茂之时,被指控间接杀人,送到了青鹿学院反思。 李御史记得自己没有参过唐云意,但是他提过。莫非是唐云意为了报复口舌之快,故意陷害儿李温方。可唐云意的为人交口称赞,并不龌龊。难道是李温方骗他? 李温方根本不敢看阴晴不定的李御史。 第423章 设局(五) 盈盈花树下,光斑灼灼。 唐云意惬意的躺在藤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书,时不时伸出手,夹起身侧桌子上的碟子里装的炸丸子投掷到嘴巴中。 老鱼顶着一头皮青脸肿的脸走过来,小步小步,脚步沉重无比,似乎带了极大的委屈。 唐云意感觉头顶被阴影覆盖,他起身,脸上遮挡太阳的书本也掉落下来。 老鱼瘪着嘴角,对唐云意推过来示好的一盘鸡腿“不屑一顾”。褐色的瞳孔越想越气,蓄满了泪水。 唐云意皱起眉头,又把鸡腿往前推了一寸。老鱼重重哼了一声,“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我没打算道歉” 老鱼抓狂,指着自己的猪头脸,大声斥问唐云意,“你……打的,你好意思吗?” “你嫌弃鸡腿少?”,唐云意摸向腰间,带出来的银子不多了。 “不是”,老鱼又委屈又无处可发泄。“你太过分了,我需要一个解释” “谁叫你想不起帝王谷的事?云倾的命掌握在你的手上,你一句“不记得”简而言之盖过,你觉得我会信你?” “那你动作温柔点啊”,老鱼捂着肿胀的嘴角,盯着鸡腿流口水。不是他不想吃,而是昨夜唐云意一头冲入他的房间,把一张被褥盖在他身上,蒙头就打。他反应过来时,唐云意已经打完了。他的牙齿被打掉一颗,嘴角全是血沫。模模糊糊之中,他讲了什么也不记得了。醒来时,自己肿如猪头。 “你这种人吃硬不吃软” “我说了什么?”,老鱼摸了摸后脑勺,觉得有点疼。疼痛的地方有一个鸽子蛋般的肿块。 “回去好好想想,当堂对峙那天,需要你的口供” 老鱼为难,一屁股坐下来后,随手拿起一根鸡腿啃起来,口腔疼得他立刻放下鸡腿,捂住嘴巴。投向唐云意的目光像一把刀子一样,凶狠发狂,“帝王谷闹鬼,真的闹鬼。我亲眼所见……” 唐云意平静得像一口深井,没有一丝波澜,“昨晚,你说过什么,可还记得?” ……记忆如同碎片一样,在老鱼的脑海里发出叮咚的声音,但他就是记不住昨晚他被打蒙了之后,他到底讲了什么? 邱瀚书推开小院的门进来,黑靴踩在蓝楹花瓣上,紫色的花瓣被踩扁,紫色花毯上出现了清晰的脚印轮廓。 “云意,李御史来了” 老鱼对着鸡腿绞尽脑汁时,唐云意已经跟邱瀚书离开了。两人急色匆匆,抄小路走。 走在前头的邱瀚书突然停下来,看着唐云意,没有任何变化的瞳孔好像冷血动物盯着猎物一样,“云意,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李温方杀了卢夫子?” 邱瀚书摸不清唐云意破案的方式。李温方的所作所为都非常符合杀人的条件。第一、情况危急的帝王谷根本无法送出信件。第二,那求救信是伪造,即便字迹跟卢夫子相差无几,仔细对比后,依稀能分辨得出。第三,李温方在帝王谷耽误了一天。李温方辨称,他们在帝王谷迷路了。可他们快马加鞭去寻那位向导时,他死了。让人不得不怀疑李温方的作案嫌疑。 如果不是李温方,那就是跟卢夫子出去游学的其中一人所为。利用闹鬼之事,混淆是非。当然也不排除唐云倾,他杀了人精神发生错乱,否认自己杀人。 这个命案目前组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形,无法突破。 “显而易见啊。李温方有作案的动机” “什么动机?” 唐云意突然越过邱翰书,跳上台阶,居高临下,“你身为助教,你不知道李温方和唐云倾结怨已久?卢夫子曾因为唐云倾,罚李温方到思过阁面壁三日。他们之间种种怨恨,想必不用我继续赘述?” “可……”,唐云意把案件说了出来,并给李温方设局了。邱翰书认为不是李温方。可唐云意亲口告诉他,李温方有作案的嫌疑。 “李温方用一封假信蒙蔽了所有人。表面上,他是去救人,实际上,他是去杀人,栽赃嫁祸。弄死了云倾,他在秋闱中就少了一个对手” 邱翰书整个人都乱完了。脑袋里的那团麻线快被他捋清后,又被人硬生生的搅乱。他不信,又没有证据,只能盯着唐云意的双眼,试图透过他的双眼,探析他心底所想。很遗憾,他看不出任何波动,唐云意的情绪很稳定。 “走吧。李御史该等急了”,最后,他只能催促唐云意快去见李御史。 墨阁的会客大厅,张青檐和李御史始于点头之后,陷入了无限的沉默。空气里的紧张分子正在做运动,窗外飘进的落叶打在李温方的肩膀上,把他从翘首以待中拉回来。 从去通知唐云意到现在,也不过三炷香,他却像得了病一样,双腿控制不住,抖如筛子。他时而看向窗外,时而将手指塞进嘴里,咬起来。心里好像被蚂蚁咬出一道口子,漏风了,哇凉哇凉的。 唐云意是一个破了多个重大案件的人,他的威名、威严已经摆在了那里。如果他一口咬定他,李温方身子一抖,不敢想象了。 李御史看着自家儿子的模样,一时清晰,一时模糊。这个儿子是他看着长大,难道他的心思深到他无法看破?要么都是他自导自演,要么就是他儿子成了替罪羔羊。 唐云意姗姗来迟。张青檐起身要走,李御史也跟着起身,要求他留下来。铿锵的神情里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张院长,若是我儿杀人,本官定不包庇。但是您……”,李御史眼里露出浓浓的轻蔑。李温方一阵感动,他爹还是愿意相信他。 “李御史,倘若是唐云倾杀人,张某一定亲自将他送到刑部。如果不是……”,张院长的视线在李温方身上快速掠过。把李温方吓得心头小鹿乱撞。 “我儿绝不可能杀人”,李御史否认杀人,肯定李温方的人品。 “李御史,你真的了解自己的儿子?” 这句话把李御史问得纠结起来了。 第424章 鱼儿上钩 “您了解您的儿子?” 这句话仿佛录音一样,在李御史的脑海里仿佛回荡,连他不仅也怀疑起来了。自己这个儿子真的那么老实? 李温方简直要晕了,是气晕了。自己的老爹,几句话就被绕糊涂了。 “爹,不是我……” “参见李御史” “院长” 唐云意的到来打断了李温方的话。他反而不急了,他一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御史终究是向着儿子,半抬眼瞥了唐云意一眼,也不开口,气氛阴沉得可怕。 唐云意并不惧怕他,他虽然是挂职,血丹案之后,李纯风也没有想过要撤了他的职,明面上,两人的地位不相上下。 李御史在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李御史。李御史长着一副诤臣的模样,可眼里闪过的精光似乎暴露了本性,与生俱来的高傲,深陷的眼眶里燃烧着一簇火苗。唐云意不禁想起李温方说过的话:“我爹是李刚,他是御史”,有一种犯罪之后,狗仗人势。 李温方倚仗李御史,神情逐渐孤傲,斜瞪的眼光如同刀刃,“唰唰”地投向唐云意。 唐云意和李御史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电流在穿梭,剑拔弩张,仿佛两军对质,双方又不敢踏出红线,遥遥相望。 张青檐见势不对,开口打破僵局,“云意,青鹿学院里谣传是李温方杀害了卢夫子,可是你放出去的?” “可能是我无意中复盘的时候,被别人听去了”,唐云意说得随意散漫,好像事不关己。李温方已经急得跳脚,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张牙舞爪指着唐云意,“爹、院长,你们听……是唐云意传出去的,假的” 李御史和张青檐看向唐云意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 唐云意还是一副松弛的模样,“是我说的,但我不否认,你是凶手。不过是大家被你的演技给蒙蔽了” 李温方倏然捂住胸口,唐云意的话简直如同一道天雷,狠狠的劈在他的胸口。心脏突然停止泵血,流向四肢百骸的鲜血全部变冷,冷得他寒心。 “你胡说……唐云意,你可知栽赃嫁祸可是死罪?” 唐云意不为所动,李御史没走开口让他坐下,他兀自站到窗边,他大半光线全部躺下,背对光线的他,半张脸显得阴森,“我自然是有证据” “什么证据?”,沉默许久的李御史早已经阴霾遍布全身,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翻涌被他极力的压下去。 “李御史,您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整个青鹿学院对他的评价是睚眦必报。他与云倾结怨已久,借去救人之由,行杀人之行” “你……你……”,李温方双眼翻白。 唐云意继续道,“唐某把所有人都审了一遍,以帝王谷当时的情况,倾盆大雨,地形变幻,卢夫子寻找出路之前,根本无法写信救援,且方向混乱的帝王谷里,鸽子根本飞不出来,救援信,子虚乌有。这是其一” “其二、青鹿小镇上的张于华有一手模仿的能力,模仿名人书法惟妙惟肖。事发之前,有人曾见过李温方去找过他” 李御史猛然看向儿子,目光充满质疑和愤怒,“你去找他干什么?” “我……我……”,李温方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了。 “说啊”,李御史拍桌而起。李温方吓得缩起脖子,吞吞吐吐,“去找他买字” “你真的是去找他买字?” “李温方当然不是去找张于华买字了,至于做什么,只有李温方自己知道?”,李温方微微别过头去,躲开了唐云意的视线。他的脸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红起来。 “我……真的去买字”,李温方的声音倏然小如蚊蚋。 李御史再次重重拍桌。儿子地位的低微的态度让他心中烦躁,他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着唐云意,“你……就以此来糊弄本官?即便你是大理寺少卿,为了偏袒幼弟,枉顾人命,本官……” “李御史是要参唐某一本是吧?”,唐云意骤然提高声调,“那么我请问,李温方本应该在规定的时间到达帝王谷,你为何耽误了一天?这一天里,你都在做什么?” “我迷路了”,李温方烦躁的抓着头。他三令五申重度强调,自己在帝王谷耽误的一天实则是迷路了。“我们到达帝王谷之后,瓢泼大雨,谷内的地形发生了移动。我们寻了一天的路,找到卢夫子的时候,卢夫子已经被杀了” “你找到卢夫子的时候,还下着雨?”,唐云意突然咄咄逼近。泰山般的压势笼罩下来,李温方感觉胸口被一双冰冷的手攫住了,呼吸变得困难。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线,眨眼之间变成黑洞,李温方双腿一软,差点跪地。唐云意伸手捞了他一把,“李温方,你在心虚什么?” 李温方顿时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两步,与唐云意拉开距离,“我没有心虚。我有向导……” “北陆向导,我们派过去的人只找到一具尸体” 一道闪电劈中了李温方的父母,零零星星的碎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踉跄了几下,李御史一巴掌突然甩过来,五爪印瞬间绽放在那张白皙的脸庞上。李温方眼前一黑,精神和肉体上受到双重打击,直接往后晕了过去。 在场的人都惊了。张青檐愣在原地,万万没想到,李竟然在他的面前动手了。 唐云意何尝看不出李御史的用意。李温方已经出现语言混乱的情况,把他打晕,是最好的结果。 李御史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他一清二楚,唐云意这张丑陋的脸皮下,藏了几十头狐狸。被他层层逼问,李温方恐怕被迫“坐实”凶手。 “我儿已晕,择日再谈” 唐云意伸手拦下李御史,寸步不让,“李御史,李温方可是嫌疑人,你不能带走他” 李御史转头看着张青檐,暗中施压,“张院长,你要报案?” 唐云意:“正有此意,我们总要给卢夫子一个交代” 李御史的胸口隐隐作痛。 第425章 鱼饵上钩(一) 窗外的光线突然被飘来的乌云盖住。李御史捂着胸口,死死的盯着唐云意,在那张惊悚的脸上,似乎带着一种天威的压迫。 “你敢……” “你身为堂堂御史,怕什么?还是你相信自己儿子杀了人,你不敢当堂对质”,浓浓的讥诮还真说对了李御史的心事。来之前,他心如磐石坚定,来了之后,他的心一步一步动摇。李温方在张于华和北陆向导上支支吾吾,很难不让人怀疑。 李御史被逼到了一个两面墙围城的角落。唐云意像一座大山压过来,狭窄的角落里,呼吸都变得稀薄起来。微薄的空气让李御史胸口疼痛难忍。 李御史突然跳起来,突出了重围。他似乎是陷入了一个陷阱,不得不当堂对质。 “本官行得正,坐得端。若我儿李温方真的杀人,我定会亲手了决他,绝不姑息”,李御史说完,虚脱了,冷汗把他的后背湿透了。他就一个嫡子,举族之力,等他在秋闱一举高中。 “李御史,事不等人。唐云倾被关在石室里已经不成人形了。这件事该有个了结了” 李御史上了马车,直接从暗格里拿出救心丸。吃了药,他急速的心跳才慢慢恢复平静。这个唐云意,掌握李温方杀人的证据,举手投足之间带着浓浓的自信和霸气。李御史不敢想象,李温方死在他面前会…… 李御史走后,唐云意也走了。张青裴和沈归远同时陷入了疑惑当中,两人在回廊下相对而坐,四目同时盯着矮案上小泥炉里的火苗。 “师兄,人是李温方杀?” 张青檐的脑海已经乱成一团麻线了。 “师兄,李温方和子归同为官宦之后。一个性情粗暴、冲动,嚣张跋扈,另一个温文如玉,智如渊海,藏锋敛锐,天差地别”,提到裴竹宜,沈归远露出赞许的表情,他在裴竹宜身上看到了世家子弟的沉稳、隐忍、克制、君子独慎,经过时间沉淀后的内敛。“温方和云倾结怨已久,倘若他杀了卢洲白,嫁祸于唐云倾,并非不可能”,唐云倾在课业上压李温方,两人经常为一点小事而较量。两人不和,在青鹿学院已经广为人知。 张青檐已经没了品茗的心思了。他眺望远处,一种与他心跳同频率的声音传来,清朗的眉眼上结满了冰霜和忧愁。 “这件事交给唐云意” “师兄,你也认为人是李温方杀的?这小子,心思深沉。为了外出游玩,他竟然买通了张于华,从他那拿到了卢洲白的手笔,然后……”,沈归远一开始没有注意到,把他放出去了。“这个臭小子,心肠比九曲河水还要绕,他被人称赞的书法竟然是出自张于华的手笔” 张青檐眉眼微抬,“这是何时的事?”,张青檐曾一度称赞过李温方的书法,使得李温方在书法造诣方面狠狠压了唐云倾一头,极度的满足李温方的自尊心。 “刚查出来不久,就收到了卢洲白的求救信,李温方主动请缨。是故,我把这件事压下来,打算待卢洲白回来之后,三人再商议如何处置李温方”,不曾想,卢洲白突然死了,凶手是唐云倾,现在又反转,凶手成了李温方,让沈归远自顾不暇,“唐云倾曾去找张于花,他应该知道张于华作假。李温方的把柄在唐云倾手里,除掉唐云倾,李温方自然而然就没有了把柄,甚至在秋闱中少了一个对手。他是杀人凶手,并不为过” 沈归远分析完,长舒了一口气。这几日,他一直被卢洲白的命案困扰,就在李御史上门与唐云意当堂对质之时,他如茅塞顿开,忽然想到了,李温方有作案动机。 “如果不是李温方呢?李温方行为嚣张,心眼并不坏”,张青檐突然抛出问题。 “唐云意判断错了?” “也未必,我摸不准他在想什么,表面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李温方” “但人证物证都指向了唐云倾。唐云倾才是那个可疑之人。李温方……”,沈归远陷入了首尾两端,他的判断分崩离析了。 “求救信到底是不是李温方让张于华写的?李温方耽误的那一天,是否如他所说,他们迷路,又或者他实际上在谋划杀人?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这案,悬了”,也绝了。唐云意被认为凶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结果出乎意料,李温方搅了进来,他成为了凶手。沈归远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倒要看看唐云意如何判案?” “未必”,山风有点大,吹灭了火苗,铜炉中的水未烧开,张青檐取下了铜炉,也不泡茶了,直接倾倒温水,注入薄胎白瓷杯中,给沈归远推过去一杯,“也可能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师兄此话,师弟不是很明白” “明日当堂对质,你会知道的”,张青檐对唐云意越来越拭目以待了。 唐云意从墨阁回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去,他绕道去看了一眼唐云倾。 “云倾,明日当堂对质之后,你就能出来了”,唐云意抓住铁栏,声音里掩盖不住的欣喜。 唐云倾被凌乱肮脏的头发盖住了半张脸,他撩起盖住眼睛的碎发,眼里的光正在一点一点的凝聚,死灰的绝望慢慢消失。 “哥哥是为让我开心?其实你大可不必,这几天我想好多,我愧对卢夫子,我愿意一命换一命” 这句话把唐云意吓得不轻。他直接从铁栏里伸出进去,在唐云倾的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我是你哥,我说能救你出去,就一定能救” “凶手是我。哥哥如何救?” “凶手是李温方,是他杀了卢夫子” 唐云倾抬头,眼里充满不可置信。 “卢夫子的求救信是假的。他明面上去救人,实则是去杀人,栽赃嫁祸。你死了,他就没有把柄了,少了一个对手” “那他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直接杀了你,真是便宜你了。他要让你被愧疚折磨,痛苦不堪” 第426章 鱼儿上钩(二)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铁栏之后的唐云倾喃喃自语。明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嫉妒你,怨恨你。他是不是有把柄在你手上?”,唐云意试探问。虽然他已经查出来,但他还是想亲耳听到唐云倾承认。 “是”,唐云倾瞬间了然唐云意想问什么了。他站在铁栏后面,凌乱的头发再次盖住了他的身影,记忆如潮水一样涌进脑海里,“李温方的书法大受称赞,世卿贵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实际上,那是张于华的字。李温方购买书法偶然被我发现了。但是当时我忙着与卢夫子外出游学,路上遇见过土匪,我并没有多想,直到卢夫子遇害,李温方突然出现,但是我没有证据,所有证据都指向我杀人了” 唐云意伸进去的手扣不到唐云倾的肩膀,他只能讪讪地收回来,柔声宽慰,“那不过是他的一个阴谋,你回来了,他的声誉和前途就毁了,他必须想办法除掉你” “可是……”,唐云倾突然撞击铁栏,双眼被血网笼罩,“他可以杀了我,为什么要杀夫子?” “一箭双雕”,唐云意自顾的分析,“他恨卢夫子,卢夫子把《太白湖》给你,为你罚过他。他这等心胸狭窄之人,岂会放过卢夫子,怎甘愿把把柄交到他人手中?” “哥哥,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杀人前后的记忆好像被抹掉了。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逼他认罪” 夜色已黑,唐云意离去。墙角下的芭蕉叶剧烈晃动。 李御史回到李府,几乎由两个仆从一左一右扶着回房。李温方作为嫌疑人,被关在了青鹿学院。 回到书房门口,李御史遣退了仆从,颤颤巍巍的推开房门。书房没有点灯,一股冷气突如其来,李御史的身体摇颤了两下,连忙堵住了门框。 李御史进入书房,关紧门,点好灯,转身被陌生的人影吓得他险些晕过去,今日的他,接二连三受到了惊吓,他这颗心脏疲乏又脆弱。 “你……你是谁?” 来人笼罩在昏暗的阴影之中,阴柔俊美的面庞上挂着一张邪性的面容,仿佛象牙雕刻出来一样,洁白又诡异。 杜青裴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于胸前,背靠黄花梨圈椅,直勾勾的盯着李御史。 “李大人,在下朱翊卫杜青裴,李温方的事,杜某已经听说。李大人此刻一定在为李温方伤神劳心” “你有办法?”,李御史对朱翊卫的到来并不意外。他知道朱翊卫的来意,对方的司马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杜青裴起身,勾起的嘴角向后脑咧去,“试问李大人,李公子从未到达过帝王谷,他又如何杀人?” 李御史突然来气,甩起袖子回到了宽大的书案后面,右手搭在案上,手掌捏紧,骨节泛白,在克制怒气。“那个唐云意,有证据” “什么证据?”,昏黄的灯光下,杜青裴的眸光比灯光还亮,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野心。 “其一,我儿找张于华伪造卢夫子的求救信。他表面上去救人,实则去杀人,栽赃嫁祸。其二,我儿在帝王谷耽误了一天时间,实则在筹划害人”,这两条,压得李御史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找到人证不就得了?” “张于华已经死了,帝王谷那位向导也死了” “李大人,这不就简单了。唐云意拿这两个人死咬李温方,那他又如何能证明信是张于华写的。他们在帝王谷里耽误的一天时间里,也不能证明李温方一定在谋划害人。叫他拿出去证据?” 李御史倏然起身,围着书案转起来,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唐云意肯定一口咬定是我儿做贼心虚,派人如杀了张于华和向导” “唐云意没有证据” 李御史如困兽犹斗,“唐云意是打定了主意要置我儿于死地了” 杜青裴阴沉地笑了笑,“李大人,不到最后,谁又能判决李公子?单凭唐云意的不烂三寸之舌,他能翻案?人证物证都在,所有人亲眼看到了唐云倾杀人了” “万一唐云意咬定是我儿趁着闹鬼之际给众人下毒了。所有人中毒产生幻觉,致唐云倾失手杀害了卢夫子” “李公子下了毒吗?” “没下,我儿怎么会下毒?”,李御史重重拍桌,手拍到了桌角边缘,疼得他身子哆嗦起来,嘴唇被他咬得血色褪去。 “错”,杜青裴突然转身,对上了李御史,“李大人,李公子都没见到卢夫子他们,他怎么会下毒?” 李御史恍然大悟,向杜青裴投去感激之情,“瞧本官这个脑袋”,李温方没有见到卢夫子,自然不存在下毒之说。“那张于华呢?人已经起了” “把张于华临摹卢夫子的字迹与卢夫子真正的字迹对比。 总会出现破绽。只要这两条不符,唐云意无法在刑部大堂上逼罪。至于张于华和向导死了,李公子全然不知情,唐云意拿不出证据的” “万一”,李御史突然迟疑起来,“如果是我儿所为呢?” 杜青裴骤然提高音调,尖锐的声音仿佛一把尖刀刺进李御史的太阳穴。“李大人,李公子有那么大的本事隔空杀人?依在下之意,分明就是唐云倾所为,唐云意怕影响自己的仕途,要寻一位替罪羊” 夜已深。裴竹宜还在书案前仔仔细细的对照笔迹,昏黄的灯光忽闪忽明,他不得不关上门上,清晰的轮廓投射在窗纸上。 唐云意躺在蓝花楹树下,双手交叠在后脑勺,看着银河流淌。 老鱼一股特有的羊骚味传入他的鼻腔,他背过身,左手撑着下颌,冷眸看着老鱼像一个知错的孩子,把一个破旧的包袱送到唐云意面前。 “云意,在……在这里了” 唐云意掀开破旧的包袱,松了一口气,“你终于想起来了” “那……那你能不能不要打我了?”,闷头打的声音在唐云意的刺激下,栩栩如生。 唐云意眯着眼睛笑起来,人畜无害。 第427章 谁是凶手 山水相依,万木峥嵘。 从墨阁眺望,群山连绵,起伏跌宕。重重叠叠的山峰仿佛一本书,道不尽的别致。 “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来了” 邱瀚书忽然出现,与唐云意站在倚山腰而建的凉亭下,俯瞰青鹿学院。风从对面山腰扑下来,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唐云意在石亭下已经驻停了很久,双眸在失焦和聚焦之间来回转变,“邱瀚书,你有没有听到一种如战鼓的声音?”,没有韵律,时有时无,时而近在咫尺,时而远在天边。这股声音好像与他身体同频率,他从开始到适应,几次真气暴乱才适应了这股节奏。 “没有” “真没没有?”,唐云意喃喃自语。 “我来青鹿学院那么久,从未听过如战鼓般的声音。在青鹿学院呆久了,你会产生一种隐世的想法”,青鹿学院的景色宜人,而邱瀚书却生出了逃离的想法,他想离开京都,寻找白虎。 “你闻到一股血雨腥风?” 邱瀚书突然觉得唐云意很疯癫。“或许,你闻到的血腥味要么是你身上,要么是凶手” 唐云意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第一句话” “大理寺和刑部来了,就等你了。你口口声声说李温方是凶手,但是人证物证都指向了唐云倾”,邱瀚书不明白唐云意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唐云意更是咬紧牙关,一口咬定李温方是凶手。 “哦,那就走,大家该等急了” 对簿公堂,临时公堂设立在墨阁的会客大厅。大厅外有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双方分做一列,腰悬佩刀,手持刀柄,蓄势待发。 主审人为李纯风和苟旬。唐云倾为弟辩护,难免有瓜李之嫌。唐云倾杀师,在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愣是被唐云意扭转乾坤,大家的兴趣都被勾起了。凶手到底是唐云倾还是李温方? 嫌疑人唐云倾和李温方跪在下首,杜青裴的出现让唐云意惊愕。这个阴毒的男人,阴魂不散。 李温方看向唐云意和唐云倾的目光里带了锋利的刀刃,刀刀剜在了兄弟俩的身上。 唐云意主张李温方是凶手,他就必须拿出证据。对面的杜青裴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杜青裴在得到李御史的示意下,先向两位主审人行礼,然后开始斥问,“唐云意,你说李温方是凶手,可有证据?在我看来,唐云倾杀害卢夫子,有人证和物证,他才是凶手” 相比于杜青裴的急切,唐云意身上透出一股松弛感,紧张的氛围被他冲散了一部分,“眼见不一定为实,但是李温方杀人有迹可循” “你……” 杜青裴一个眼神,制止了李温方。“唐云意,拿出证据,否则你是构陷” “还用我说?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唐云意慢慢扫了一圈,张青檐、沈归远、裴竹宜都是一副稳如泰山的神情,其余人是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李温方是凶手早就传遍了。“经过审问,从帝王谷回来的人都说,谷内凶险,卢夫子根本无法送出求救信。而张于华善于模仿笔迹,李温方在张于华生前多次寻过他,这封求救信经过与卢夫子的字迹对比之后,并不一样” 裴竹宜在唐云意的眼神示意下,站了出来。将求救信和卢夫子的笔迹做了详细的对比,确实略有不一样。张于华只模仿到了形,没有模仿到了神。 沈归远一副懊恼的表情,悄悄靠近张青檐,“师兄,当初收到求救信,我们怎么没有仔细查看?” “情况紧急,只顾救人”,并没有仔细辨别真假。 “你放屁……”,李温方忍不住吐出一句脏话。“唐云意,你污蔑我” 李纯风怒拍惊堂木。李温方再出言不逊,物理封嘴。 经过比照,最后得出结论,求救信是伪造的。 唐云意又提出了第二个证据,“按理说,张院长收到求救信之后,派人前去营救的人不应该是李温方,秋闱在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李温方应该在夙兴夜寐,孜孜不倦。是什么让他不惜一切冒着危险帝王谷,结果不是显而易见?” “我那是去救人”,李温方又忍不住出口了。 “你去救人,轮得到你去?你在帝王谷耽误了一天,这一天时间里,你在干嘛?” “我……”,到关键之处,李温方又掉链子了。“我们迷路了,帝王谷地形变化,我们在里面耽误了很长的时间” 唐云意却耸肩,做出一副无所谓,我了解的表情,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随便你怎么说,你带去的人是李府的人,向导也死了,死无对证” 李御史突然起身,一脚踢在已经站起来的李温方的膝盖后弯,李温方重重的跪下,他的脸又红又羞。 “狗东西,你为什么要去帝王谷,你存了什么目的?”,李御史气急败坏,他也想不通李温方到底去帝王谷干什么。难道真的如唐云意所说,他去杀人,栽赃嫁祸? “说啊” “你不说,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杜青裴眼底闪过一丝慌忙的光芒。只要李温方说了,他就有翻案的把握。 李温方不知在顾忌什么,垂着头,支支吾吾。杜青裴半蹲下来,好话说尽。李温方突然抬起头,想开口,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他咽下一口唾沫,吞吞吐吐,“我……我去帝王谷确实是因为唐云倾,因为我讨厌他” 唐云倾不可置信。他撩起盖住眼睛的碎发,直直的盯着李温方。 “唐云倾事事压我一头,所有无限风光都被他抢走了。卢夫子为了他,把我关进了思过阁……这些让我非常恼怒和嫉妒。当得知唐云倾在帝王谷受困之时,我一定要去帝王谷,让唐云意跪下来求我救他。所以我向院长自荐了” 李温方说完,羞得无地自容。他去帝王谷的目的是为了羞辱唐云倾。 “我们在帝王谷耽误一天,确实是迷路了。向导曾说,帝王谷一下雨,地形会改变,所以……” 第428章 谁是凶手?(一) 大厅内听完李温方的话后,哗然一片。说李温方睚眦必报还真是抬举他了,此人阴险狡猾,为了让唐云倾跪下求他,不惜远赴千里之外,只为让唐云倾跪下来求他。 李御史的心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了。所有热血全部涌上心头,他的脸变成了醉酒般的红。大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他克制隐忍了自己的怒气。 “你进入帝王谷后,你见过鬼?”,唐云意继续问。 “听说,没见过。但向导说,每当一下雨,阴气重,帝王谷会闹鬼,故而他们从来不敢进入帝王谷。是我给了三倍的价钱……”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帝王谷真的闹鬼?如果李温方还能自圆其说,那就是说明杀害卢夫子的人不是他。那就是唐云倾。 目光又回到了唐云倾身上。在众人打量、探究的目光下,他好像被剥了皮的老鼠一样,谁都能踩一脚。 “唐云意,你还有什么要说?”,趁着势头往利好的方向发展,杜青裴立刻顺水推舟,因势利导,将大家的同理心引向李温方,“倒不如问问人证,看看物证” 利箭又指向了唐云倾。杜青裴根本不给唐云意说话,喧宾夺主,掌控全局。张旭和李箐作为直接目击人,被带了上来。 “你们可是亲眼所见唐云倾杀害了卢夫子?”,杜青裴风风火火的势头把两人吓得直抖肩。 “是” “说说”,杜青裴嘴角的笑容慢慢勾起,如胜券在握,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无所谓逼问的过程,结果只要让唐云意吃瘪就行。 李箐:“我们因为躲雨进入帝王谷,帝王谷天天闹鬼,我们被折磨疯了。互相争吵……互相推搡,云倾被鬼上身了,杀了夫子” 张旭补充:“云倾骂夫子是鬼” “你们真的是亲眼所见?”,杜青裴把查案审问的派头拿捏的神气完足。似乎命案的脉络已经被他捏在手中。 李箐和张旭同时摇头,“我们看到了影子,那就是云倾,他一刀扎进卢夫子的胸口。我们大喊呵斥,快速冲过去时,云倾跑了,地上只剩下他随身携带的《太白湖》,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手上沾了卢夫子的血” 人证物证都在,铁板峥峥的事实,口红白牙,也难以翻案。唐云倾就是凶手。 杜青裴狭长的眼线闪烁锐光,慢慢逼近唐云意,“唐云意,你还有什么要说?” “当然,我也说过,眼见不一定为实。李温方的事还没完?他能洗刷嫌疑的话,再回来审问唐云倾也不迟”,此刻不过午时,毒辣的太阳把外头的绿叶照得蔫蔫,连虫蝉也止了鸣叫声。 李温方捏紧了拳头,每一道目光都淬了毒。唐云意实在可恶,已经逼他把前往帝王谷的目的说出来了,连他最后的体面都不放过。光天化日之下,他拿唐云意无可奈何。 “你还要问什么?”,李御史主动开口。李温方身上的嫌疑点有两个,一个已经洗清,还有另一个,李温方到底去找张于华做什么?张于华的死跟李温方是否有关? 唐云意看着大堂内的众人,大家都带着殷切的表情看着他。杜青裴故意拦下他,他假意经过杜青裴身边,胳膊狠狠撞开了杜青裴。朱翊卫的人真不要脸,想看他贻笑大方,他偏不,他要一箭双雕,让杜青裴下不来台面。 “李温方还没说,他去找张于华干什么?张于华的死跟他有什么关系?” 又回到了让李温方揪紧的话题。他仿佛做了亏心事一样,头垂得低低,目光呆滞,双手握拳,恨不得挖出一个地洞躲进去。 “李温方,你怎么不说了?”,唐云意开始逼问了。 李温方支支吾吾,余光不时在唐云倾的身上扫过。 “你别看唐云倾,他怎么都不知道,你是让我说,还是你自己说?”,他今日并非要让李温方身败名裂,总得让他吃点苦。 李温方的心被揪得紧紧的。通过他之口说出来,他可以预见自己日后声名狼藉,臭名远扬。可通过唐云意的口传出来,他可能要冠上残杀夫子之名。权衡再三,李温方的胸膛突然在呼出一口气之后,陷了下去,“我多次找张于华是因为他的字” “他的字?”,李御史不明白何意。“你真的让张于华写假信了?” “没有”,李温方连忙否认。他的脸在即将说出的真相面前,赤红赤红,仿佛充血一样。他更是频频躲避众人投过去的目光,“此地无银三百两”尽显。 “那是什么?”,李御史拍桌而起,全然不顾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在。 在李御史巨大的威压下和众人翘首以待的真相下,李温方说出了让人震惊的“真相”,无异于一颗大石头投进深井里,声响久久回荡,“你们称赞的书法实际上是张于华写的。我频繁找他是为了书法,至于他怎么死,我不知道……” 大堂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李温方羞愧得耷拉着脑袋,他的嫌疑是洗清了,但是他的名声臭了。 李御史身形一晃,往后摔进了椅子上,胸口上的刺痛让他头脑眩晕。他精心培育出来竟然是这么一个东西,谎话连篇。 “你……你愧对我” 李温方双手交叉于腹部,十指互相揉搓红了。他欲上前又不敢上前,“爹,儿资质愚笨,你用是拿唐云倾来鞭策我,我……一心被嫉妒和仇恨冲跨了理智,才……”,跨千里之外去侮辱唐云倾,为了碾压唐云倾,不惜借用他人书法冒充自己的书法。 张青檐和沈归远相视一眼,两人反而松了一口气。 李御史被气得不轻,白眼都翻起来了。李温方自知不孝,双腿一软,跪在李御史面前,苦苦哀求,“爹,嫉妒唐云倾是我不对。但是我真的没有杀害卢夫子,我从来没叫张于华模仿卢夫子的笔迹写信,到达帝王谷之后,也没有故意耽误一天,设计陷害唐云倾” 第429章 真正的凶手 窗外烈日当空,风不动,蝉不鸣,大堂内死一般的沉寂。 众人被这阴沉地气氛烘出一身汗。唐云意身上携带火晶冰,浑身舒爽。第一阶段刚刚结束而已。 仆从趁着这喘息的空档里进来添茶水。细长的水线注入瓷杯里,把茶叶激出香味。旷人心怡的茶水味充满整个大厅,让众人揪紧的心松下来。 李御史的一张老脸早就被李温方丢了。他一手撑着头,连连摇头。李温方大气不敢呼,跪在李御史的膝盖下忏悔。 李温方爆雷,洗清了嫌疑,正中杜青裴下怀。李温方是无辜的,唐云意犯了故意构陷罪。 在众人都未从李温方的爆雷中走出来时,杜青裴忽然起身,对着唐云意劈头盖脸的训斥,“唐云意,李温方不是凶手,你……” “我知道李温方不是凶手”,唐云意直接截断了杜青裴的话。他轻描淡写的话不亚于在大堂内扔下一颗炸弹。众人惊得张大嘴巴,下巴颌仿佛随时点到脚背上。 李御史如过山车一般,一惊一乍,心脏一会儿加速,一会儿停止跳动,他感觉自己被耍了一样?不,这一切都是唐云意的阴谋,他是为弟报仇。但李御史不敢搭话,唐云意给他们挖了坑,他们傻乎乎的往里跳。李温方的名声算是毁了。 李温方一听,胸腔里的小火苗立刻蹿为熊熊大火。他刚起半身,又被李御史压住肩膀。李御史对他摇头,李温方硬生生的把气吞回肚子里。眼刀子如利箭激射出去。据说唐云意狡猾如狐狸,他还不信。今日一见,他恨不得把唐云意抽筋剥骨,一下子挖了两个坑给他跳。李温方不敢哼声了,害怕唐云意又给他挖坑,他傻乎乎的又忘记跳。 李纯风并不意外。唐云意总是出其不意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所以,他把唐云意卡在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 张青檐一副释然的神情。他觉得这个案件古怪,但是又说不上来。他们离帝王谷上千里以上,案确实难破。没想到唐云意的意图在此。李温方倚仗李御史的官威,无所不及,是该教训教训。 裴竹宜事先已经知道,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最震惊的是杜青裴,错愕的表情定格在他的脸上。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小丑,被人耻笑。而罪魁祸首则岸上观火。他甚至能看到唐云意在那双黑眸之后尽情的嘲笑他。他感觉浑身发冷,血液凝固了。 “你知道李温方不是凶手,为何还要诈他?”,杜青裴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种被嘲笑和讥讽的别扭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悄悄褪去。他必须找到话题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诈李温方,怎么引蛇出洞。谁知道他……”,唐云意一副无辜又欠扁的表情。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故意为之,故意引诱李温方把自己的所作所为说出来受人唾弃。 李温方死死的咬住嘴唇。唐云意是在暗讽他“愚笨”。他在唐云意的咄咄逼问下,如同放在火架上炙烤,他能不说?唐云意简直不给他活路,进退的路都被堵死了。要么死,要么名声坏。 唐云意,好阴险,好恶毒。 大堂内的空气好像凝滞了。李纯风和苟旬的后背被一层细汗浸湿了。张青檐命人打开窗户,微风习习,缓解了闷燥。 远处起伏的背脊阴影处。有三个人影与阴影融为了一体。 九品蛊师从兜帽下露出一双发渗的双眼,死死盯着大堂内的一举一动。他的左右分别是妖娆多姿的大祭官和清纯可人的少祭官。 刘海盖住了少祭官那双如秋水般的眼眸。透过乌发,她的视线停留在唐云意身上。 九品蛊师戏谑地哼了一声,“昨夜,我给唐云意下蛊了” 大祭官:“成功了?难道大堂内的局势是你掌控?” 九品蛊师苦笑,“第一次,蛊死了。第二次,我用了最好、最厉害的蛊,结果还是死了。唐云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把我的蛊都毒死了” 大祭官保持凉薄的神情,“他的身边不是有西疆人?你这点伎俩……” 大祭官的讽刺被九品蛊师屏蔽,“五品蛊师和九品蛊师的实力天差地别,九品蛊师可以轻而易举发现五品蛊师的蛊,相反,五品蛊师根本无法发现九品蛊师” “唐云意毒死了你的蛊,他的实力在你之上。他也是九品蛊师?”,大祭官的兴趣被勾起来。 “他算哪门的蛊师。他不过是从西疆那学到了点皮毛”,九品蛊师有些愤怒。他不允许任何凌驾于他的头顶之上。 “他毒死了你的蛊”,大祭官再次提醒。 九品蛊师脸上挂起了愠色,这正是他疑惑和恼怒的地方。唐云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接二连三把他的蛊毒死了。以蛊控人,看来是无法实施了。唐云意太邪门了。 “兴许你下蛊被他觉察到了”,少祭官难得开口。 九品蛊师破防,“他睡得跟死猪一样”,在唐云意睡得死死的情况下,蛊悄无声息的靠近他,蛊被毒死之后,又被唐云意翻身压破了。他拿不回蛊虫,辨别不出唐云意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学艺不精,怪谁?”,大祭官冷冷讽刺。九品蛊师打算揶揄回复几句,少祭官突然出口打断,“有人来了” 九门楼的人在对面蛰伏下了。四个人的目光透过窗户,停在僵硬的氛围里。 朱雀眉弓上挑,双目变得凛然,“这里好像不止我们” “当然不止我们。想看好戏的人多得是”,玄武笑津津的以自己为中心,扫描一圈。微弱的心跳声瞬间消失,连气息也敛去,“看来是高手” 双方没有利益冲突,九门楼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双方以一种平常的看客心互不打扰地观看。 高见殊的脸色透着一股莫名的兴奋,“唐云意可真恶毒。他现在已经一箭双雕了。再来一箭,三雕” 朱雀:“这小子确实阴险,没准哪天算计到我们头上” 第430章 真正的凶手(一) “啪” 惊堂木以光波的形式震荡出去,把出神的众人拉回了现实。 天气炎炎,比不过大家迫切知道的真相。 “唐云意,凶手是谁?”,刑部苟旬厉声斥问。 唐云意笑了笑,这笑声不轻易扫过杜青裴,他面露讪色,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他折在了唐云意手里,丢尽的脸。唐云意,好一招一箭双雕。 李纯风的情绪比苟旬稳定,大堂里紧张的氛围被他压下来。如一缕清风吹进来,让所有人清醒了不少,“根据唐云意呈上来的案卷,帝王谷闹鬼了,唐云倾被鬼上身发疯了,失手杀死了卢夫子?”,李纯风的视线是看向李箐和张旭。两人忙不迭失地点头。 “李箐,你将来龙去脉再说一遍”,李纯风点名让李箐回答。张旭把头垂低,往后退了一步。 “回禀大人,我们与卢夫子负笈游学回来的路上,遇见倾盆大雨,引发石流,道路坚辛,恐有性命之忧,故而我们躲进了帝王谷” “当时身处半夜,漂泊大雨,电闪雷鸣,我们栖身在破庙中,学生打水之际,遇见了闹鬼。那个手持双剑的从墙上走出来,披头散发,全身覆盖鲜血,他的身后是尸山血海,无数冤魂在天上嚎叫……学生惊慌尖叫,把卢夫子引来了,所有人都看到了帝王谷的鬼魂”,回想那晚惊悚害人的一幕,李箐依旧不能释怀,每晚必须喝下一副镇定剂才能入睡。那场面栩栩如生,他们仿佛闻到了一股血腥得令人作呕的味道。地上的黄土地被染成刺目的猩红色,鲜血如泉涌,涌进地底下。地上尸体横陈,残肢断骸散落一地。秃鹰从沉重的乌云里探出长长的脑袋,好似死神探出脑袋,伸出死亡的镰刀。鬼哭狼嚎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日日折磨。 “帝王谷下雨之后,地形发生了变化,我们无法从原路返回。我们不仅出不去,每夜还要受到鬼魂的干扰。如此反复,我们是食物也吃完了,大家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折磨和痛苦,变得疯疯癫癫。我们看每个人身边萦绕凶狠的鬼魂,有的持枪戈,有的持刀剑,有的持斧钺,附在我们身上,互相残杀” “云倾被恶魔附身,他要杀了我们。我们所有人都冲上去,被他打伤。卢夫子把他引出去,云倾在通道里把他杀了” 张旭的记忆是如此的清晰过,好像……他在一夜时间,记得了好多事。很多的记忆碎片慢慢凝聚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李温方深怕自己再次惹祸上身,冲向李箐,捂住他的手,苦苦哀求,“那……卢夫子有没有写信?” 李箐摇头,“我不清楚。我们白天寻找出路,晚上深受鬼魂折磨。卢夫子应该抽不开身,而且我发现了一件怪事,飞鸟在帝王谷会迷失方向”,不停在空中飞行,最后飞累了,掉落地上死掉了。帝王谷就像一座被无形巨网束缚的峡谷,进不来,出不去。直到卢夫子被杀,天空放晴,李温方突然带着人找到了他们。此时的他们已经被鬼魂折磨得不成人形。 李温方痛哭涕流,用力狠狠地往地上一跺发泄心中郁气,愤愤地怒指唐云意,“唐云意,你听到了没有。跟我没有关系,你……凭什么诬陷我,凭什么害我身败名裂” 唐云意哼笑,“你不做,会身败名裂?” 李温方瞬间被堵得哑口无言。他捂住自己的嘴巴,害怕再次失言。心乱则愚起,心静则智生。 李纯风再次拍惊堂木。混乱的氛围立刻恢复安静的秩序。李纯风看向唐云意,“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窗外屋脊上。 朱雀转头问玄武,“老叟,帝王谷真的闹鬼?” 玄武老叟笑得有点鬼魅,“帝王谷封印了无数冤魂,怨气冲天,时隔几百年,也该成怪了” 朱雀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未必是闹鬼”,李京墨不出口则已,一出口石破天惊。 “什么意思?所有人都看见闹鬼了”,朱雀揉搓手臂,把鸡皮疙瘩按压下去。 高见殊瞥了她一眼,“你都快活成老妖怪了,你见过鬼?” “你说谁老妖怪?”,朱雀不服。双方之间有电流闪过。 “谁应谁是” “你是不是想打……” 高见殊和朱雀的身影突然被定住了。李京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他们的穴道。朱雀气得磨牙,“青龙,放开我” 李京墨不带一丝表情的脸慢慢的转到另一边,“案破了,给你们解” “你……” “再说叫嘴巴也封了”,玄武补充。 “我为什么不能说?他说我是老妖怪,老娘明明貌美如花,多少男人拜倒在老娘的石榴裙下”,朱雀叫叫嚷嚷的。 “你也说你叫老娘了。可见你自己都承认自己是老妖怪了” “你……” 最后两人被迫闭嘴。 另一边,九品蛊师也被吸引住了。“闹鬼,真是有趣。一般只有我们拿蛊吓人” 大祭官:“难道这个案件的背后是有人下蛊害人?” 九品蛊师耸肩,“我又不在现场,我不知道” “那你也不怎么样?” 九品蛊师被激怒,倏然起身,从兜帽下露出的下颌,青筋凸起,他毫不客气的讽刺回去,“大祭官,超品的存在。你去装神弄鬼一个试试” “你不是有蛊?” “你以为有蛊,唐云意看不出来?”,唐云意已经纳入他的研究对象。这个小子百毒不侵,还把他精心培育出来的蛊给毒死了。 “那看来你也不怎么样……” 九品蛊师努力克制体内狂乱的暴力,嘴角挤出一点点笑容,“大祭官若是给我当试验,我倒是不介意让你知道九品蛊术的威力” “你……连唐云意都试不出来,你的那群实验体不过是一群摆设的怪物” “你……”,九品蛊师身上泛起一层黑色的雾气。黑雾仿佛活物一般,朝大祭官张牙舞爪飞去,空中被拦腰斩断,黑雾潮水般的褪去。 “好戏要开始了”,少祭官隐入阴影处。 第431章 真正的凶手(二) “我当然有话说了” 所有人的视线全部停留在唐云意身上。唐云倾已经枯败的眸光再次燃起希望。 “哦,证据确凿,你还要说什么?”,苟旬神情激昂,与所有人一样,等待反转。 “谁说证据确凿了?” 一道道目光像狗皮膏一样粘在唐云意身上。所有人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唐云意的下一句。 “你说是不是呢?”,唐云意突然看向了张旭。这个出身贫苦的学子,垂着头,在大堂内尽量把自己隐藏起来。 李温方突然睁大眼睛,眼珠子快从眼眶里凸出来,他直愣愣的指着张旭,“你是凶手” 张旭慌神了,立刻否认,“你胡说” “李温方没有胡说,张旭确实是凶手” 视线全部转移到张旭身上,震惊的程度不亚于地震。 “你胡说,别以为你是大理寺少卿,为了偏袒自己弟弟,随意冤枉他人”,张旭破防,红着眼眶起身,情绪起伏。 “总得找到凶手以慰卢夫子在天之灵”,唐云意既同情又愤怒。 “那是唐云倾所杀,他被鬼上身了,错手杀了卢夫子”,张旭像一个受惊的小兽,不断揉着自己手。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欺负他。 唐云意打了一个响指,把大家的思绪拉回来,“说到闹鬼,可不是真的闹鬼。你们在帝王谷第一晚见到的是百年以前曾在帝王谷发生的大屠杀,之后你们每晚见到的闹鬼场面是因为你们中毒产生的幻觉” 众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是闹鬼? 唐云意见个个都一头雾水,只能打起精神解释起来,“经过所有口供推知,当时卢夫子带着你们进入了帝王谷,天空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你们藏身的古庙是由红墙堆砌而成。出现雷雨天气的时候,红墙中的四氧化三铁在闪电导下电能时形成一种特殊的磁场这种磁场会将红墙周围的人记录下来。等再次出现同样类型的闪电,红墙就会将之前记录的内容放出来。我通过询问和查阅书籍得知,两百年以前,北陆君焰王曾在帝王谷屠杀十万人,当时也是电闪雷鸣,暴雨如注。而卢夫子一行人进入帝王谷之后,恰逢暴风雨天气,所以他们看到的是两百年以前君焰大屠杀的场景” 众人半知半解。逐渐明白了,帝王谷根本不是闹鬼,而是有人装神弄鬼。 躲在远处屋脊的李京墨露出会心一笑。他猜得果然没错,唐云意留了一手。 李温方和李御史被震惊得僵硬在原地。沸沸扬扬的闹鬼竟然不是闹鬼,而是百年以前的重放。 “那……他们后面天天晚上看见闹鬼的场面呢?”,李温方艰难地咽下口水。反而刷新了他的认知。 “那是因为他们中毒了。第一晚进入帝王谷留给他们的场面太惊悚了。中毒之后,屠杀的场面在他们的脑海里一直回放。为何是晚上才发生闹鬼场面,是因为张旭在做饭的时候下毒了” 证据仿佛海上浪花,冲上礁石,水珠被粉碎成水蒸气。 “你胡说,我是青鹿学院的学子,我上哪里买毒?” “你当然不会买毒了,因为你自己种的”,唐云意开始了咄咄逼人。天色已经降下来了,又到饭点了。 “毒是你种的dama里提炼出来的。虽然你在同卢夫子游学之前摧毁了。但是青鹿学院里可有不少人认识。你从dama里提炼出来的毒素给卢夫子他们服下之后,他们产生了幻觉,过量的毒素会导致他们精神错乱,互相残杀” 案件被一步一步揭开,张旭已经无法隐瞒,神情逐渐扭曲,“就算是我下了毒,唐云倾杀害卢夫子是事实” “卢夫子是你杀的” “是唐云倾杀,他杀了卢夫子,卢夫子身边有他惊慌失措掉下来的《太白湖》” 唐云意失笑,“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你与张于华有一手模仿的技巧。那封求救信是你摸到卢夫子写的,在进入帝王谷之前飞鸽传书。在时间上的误差已经推算出来了” 张旭继续矢口否认,“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经过我和裴师兄的对比,你模仿卢夫子的笔迹只模仿到了形”,求救信呈上给李纯风和苟旬,两人仔细端视,惟妙惟俏得两人根本分不清。 “唐少卿,两位大人尚且看不出来,你未免……” “别急,我还有证据呢?” “什么证据?”,大堂内窃窃私语。李温方突然庆幸自己没有杀人,否则一定被唐云意查完祖宗十八代。 “老鱼,还不进来?” 邋里邋遢的老鱼垂着头进来。走到唐云意身边,从怀里掏出一片被揉得发皱的纸张。 唐云意当面打开,在众人面前一一走过。“大家看清楚了,这才是真正的《太白湖》,卢夫子死后,身边遗留下来的《太白湖》是假的,是有人模仿之后,为了陷害唐云倾而特意留下” 《太白湖》碎片传到了张青檐手上,他与卢夫子身边留下的《太白湖》仔细对比之后,得出了结论:碎片才是《太白湖》。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太白湖》碎成一片一片,这可是张太白的作品”,张青檐乃张太白后人,张太白书法的形神合一,可另一幅《太白湖》,只有形。他既痛心又愤怒。 “老鱼,给大家说说,你做了什么?” 老鱼一张老脸臊得发红,基础的笑容苦涩又难看,他变得拙口钝腮,不知如何酝酿,最后在唐云意的瞪眼下,奇奇怪怪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太白湖》是我弄坏的。唐云倾把《太白湖》看得跟死囚犯一样,不让人看,也不让人摸。有一晚,我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把《太白湖》偷出来,那晚我……我吃坏了肚子,把《太白湖》撕了擦屁股” 大堂内倒吸一口凉气。唐云倾想掐死老鱼的心在一瞬间膨胀到了极限。 “剩下的碎片我怕云倾骂我,我把碎片也扔了。后来我觉得不妥,又把碎片捡回来了。之后在帝王谷遇见闹鬼,我变得神志不清,就忘了,云倾也没发现《太白湖》丢了” 第432章 真正的凶手(三) 《太白湖》成为破案的关键。 张旭依旧否认,“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太白湖》是我写” “不到黄河不死心啊”,多大的冤仇,竟然要杀了自己的夫子。可恨的同时,唐云意还是拿出了最后的一道证据。 裴竹宜拿出来的是一封信。唐云意打开信封,上面赫然是卢夫子的字迹,只有形,没有神,“这是我们在你老家找到的。你邻居家的一位阿叔给我们。他说这封信没来得及给你娘,你娘就死了” 这封信彻底摧毁了张旭的意志。滚烫的泪水迅速充斥他的眼眶。这封信是他以卢夫子写给娘亲。 “你家庭困苦,张于华收费又贵,你根本支付不起。所以你自己练就了一手书法。但……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杀了卢夫子?”,唐云意迟疑了。“你参加秋闱之后,前途锦绣……” 张旭再也绷不住了,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中溢出来。“如果……夫子他多一点公平,我也不至于如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唐云意蹲下来,放低声音,循循善诱,“卢夫子他对你做了什么?” 张旭哽咽,不开口。 “你是不是跟张于华一样,模仿了书法大家的笔迹拿去售卖?” 张旭猛地抬头。脸上的泪痕被扑进来的风吹干后,让他的脸有了紧绷的感觉。“你……怎么知道?” 唐云意笑了笑,“青鹿学院那么庞大的市场,只靠张于华并不行。所以我猜到了,还有其他人会模仿。当老鱼拿出真的《太白湖》碎片时,我便知道了,之后在你老家寻到了信,我百分之百肯定了你就是那个背后主谋” 泪水再次盈眶,张旭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双脚,他的声音哽咽得更加厉害,“我并不想杀夫子,是……失手的” “他对你做了什么?”,卢夫子刚正不阿,同时也顽固不灵。 张旭回顾四周,心有顾忌,迟迟不敢说出口。 “张旭,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你认为你还能参加秋闱?” “我……”,张旭支吾了半天,声音像被火灼烧一样,嘶哑又小声,唐云意催动真气,提高五官敏捷度,才能听清他说了什么。 “卢夫子要削了我的学籍” “为何?” “我……我在卖白龙先生的书法时,有人找上我,跟我买了几次白龙先生的草书之后,我们就熟了。他得知我课业不错,愿意付钱让我解题,一来二去,我同意了,也赚了些钱。但是有一天,我在解题时,不小心被卢夫子看见了,他勃然大怒,将我写的题撕了,勒令我不允许再离开青鹿学院。如果我继续为人解题破题,他便削了我的学籍” “但是……” “但是什么?”,唐云意看出他有难言之隐。 “我娘亲病了,需要钱治病。我将卢夫子的警告抛之脑后,继续为人解题破题。我想卢夫子应该是知道,所以外出游学时,他力排众议,把我带去了” “在游学的过程中,我收到了来信。我娘亲因为无钱治病,死了。从此,我就恨上了卢夫子” “那你为什么要嫁祸给云倾?” “为什么?”,张旭在愣神之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看向唐云倾的目光带着一丝悲凉。 “唐云倾太优秀了。卢夫子不止一次在我们面前称赞他有入相之姿。我娘临死之前想看我紫袍玉带,但是夫子总是有意无意在我面前提起学籍的事。我当时就想如果夫子死了,云倾是凶手,我在秋闱之中又少了一个对手” “于是我开始酝酿,在帝王谷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机会。我种的那东西原本是用来提神,但是我也知道那种东西过量会引起人产生幻觉,精神错乱,严重的话会发生记忆丢失。老鱼这个人功夫厉害,神神颠颠,我怕他会坏了我的事,我给他下的药剂最重,他日日夜夜都在发癫,发疯完后,他失去了记忆。解决完老鱼之后,我准备杀夫子了。可唐云倾根本不配合,他竟然自残也不愿意杀夫子,只能亲自动手了。但是动手时,我又后悔了。这可是我的夫子,我怎么能杀了他?” “我后悔了,但是我给夫子下的药量太多了。他发疯了,不仅要杀我,还要杀云倾,我只能反抗,失手杀了夫子。事后,我伪造了现场,又给大家下了大量的药,不停给他们洗脑……” 最后呈现的就是唐云倾杀人了。唐云倾身上的血实则是他自己的血,伤也是他自己自残导致。 “张旭,你……老子对你不薄啊”,李温方突然冲过来,一脚正中张旭的胸口,张旭直接往后飞,撞到了柱子上。他脸色瞬间大变,一股腥甜从喉咙里涌上来。李温方准备第二踢时,唐云意一股掌风,把他推回去。李温方毫无还手之力,重重跌在李御史的脚下。 唐云倾喜极而泣,起身时,双膝因为跪得久,又重重地摔下去。喜悦盖过疼痛,他扬起亮晶晶的眸子,忽然生出一股愧疚感。他想冲上去抱住唐云意…… “案就这样破了?” 案破了,朱雀的穴道也解了。 高见殊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明的笑容,“唐云意竟然破了千里之外的案件,有趣了” 玄武:“有趣的不是案破了。你们猜,张旭会不会死?” 李京墨:“当然不会” 三道视线同时看向他,李京墨冷笑,“你们没有听到关键之处” 朱雀不悦,“我们又不像你天天呆在大理寺,对着成千上万的卷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买题案?”,高见殊问。 “是,有人通过张旭准备酝酿一场阴谋,但是卢洲白把张旭带到北陆了,这场阴谋被迫终止。张于华这条线索断了。现在只能从张旭这里找了” 朱雀阴阳怪气,“卢夫子白死了” 玄武拿怀拐敲击朱雀的手背,“你没听到?张旭失手杀了卢夫子,应该是卢夫子发疯,两人互相争执中,张旭失手了。但目前,张旭还有利用价值” 第433章 买题案 “大祭官,我需要一点乌云” 九品蛊师拿出弓弩,小巧玲珑,小小的箭头上淬满蛊毒,漆黑的蛊毒在光线下泛着碎片一样的寒光。 “你要做什么?”,大祭官问。 “案是精彩了。你们刚才没有看到唐云意运风自如?”,风在唐云意手中仿佛一道看不见的水流,被他轻轻推了出去,李温方这个地字五等竟然毫无招架之力。这是地字六等不该有的实力。唐云意在隐瞒。 “你怀疑他不是地字?” “试一试不就知道?”,弓弩对准了唐云意的胸口,再慢慢转移,瞄准了唐云倾的胸口。 天空的光线突然被一团从天边飞来的乌云遮住。大堂内忽然黯淡下来,仿佛黑夜侵袭,大家的视野变成黑色。 “咚咚……” “咻……” 战鼓声和破空声混合交叉响起。事出反常必有妖,唐云意把自己的灵敏度调到最大,战鼓声仿佛深山腹地传来,破空声……方向变了。 仆从正在找蜡烛。唐云倾在黑暗之中突然被一双手推开了。两道声音,一道是尖锐的箭头刺进肉里传来的闷哼声,另一道是枪声。 九品蛊师的手被子弹洞穿,血洞中喷洒出的鲜血溅在了地面上。他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兴奋地大叫,“我就说唐云意不是一般人”,紧接着他就觉得自己不对劲了。唐云意够阴险的,他给唐云倾一根淬满毒的利箭的同时,唐云意以牙还牙。他好像动弹不了,意识在快速模糊。 “快……离开” 九品蛊师重心往后摔倒,惊了九门楼的人。双方在青鹿学院内龙腾虎跃般的追逐。 “别追了” 离开青鹿学院的范围,李京墨看下了高见殊、朱雀和玄武。他直勾勾的盯着前方,脚在泥土上刹出一道长长的足印,“如果我猜得没错,那是大巫族” “你怎么知道?”,朱雀问。大巫在女帝统治时期已经消灭殆尽。 “大巫族能翻云覆雨,掌控天地元素。以我们九门楼天字级别以上的高手都无法追到他们,应该是他们利用风向,改变了我们追逐的方向。我们再追下去,就陷入了他们的陷阱之中”,如李京墨所猜测,片刻之后,视野里的景物慢慢变了。 “先回去看看唐云意怎么样了” 墨阁大堂内,乌云散去。光线投进来,唐云意那张发紫的脸可怕而狰狞。 “哥哥” 唐云意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这一箭,他为唐云倾挡住了。箭上巨大的后挫力直直把他逼退到唐云倾身上,甚至连同唐云倾也撞倒了。 这一箭,力度之大,直接导致肌肉收缩,箭口没有一丝鲜血喷射出来。 “哥哥……” 唐云意倒在唐云倾的怀中,右手握住只剩三分之一的箭头。他疼得五脏六腑仿佛在剧烈撕扯。眼前发黑,呼吸又热又疼。 “回去……逼毒” 唐云意被抬回九曲院。裴竹宜立刻为陷入昏迷中的他逼毒。他甚至不敢去动那根淬了毒箭,害怕拔出来时,唐云意血溅三尺。 裴竹宜为他输入源源不断的真气多多少少有点用。昏迷过去的唐云意幽幽转醒,胸口的箭头还插在皮肉里,叫呼吸都疼痛不已。 “云意,你醒了?” 听到动静,外面的人全部冲了进来。正好对上唐云意手持箭头,用力拔出来,血当场溅满地板,零零星星的血滴像红梅一样盛放。 唐云意的脸一下子变成如白蜡般的虚弱状态。 封令月担忧的泪眼在他模糊的视线里随着意识慢慢沉沦。 夜已经降临,浓雾笼罩在青鹿学院的山头。唐云意醒来时,房中只有他一个人,胸口上缠了厚厚的白纱。胸口上的疼痛正在消逝,鲜血在他体内高速冲刷,真气在滋养他的伤口。伤口处的细胞在分裂,在愈合,他感觉自己的伤口有点痒。 一号:“宗主,宗主,你怎么样了?” 一号:“我感觉到宗主受伤了” 三号:“我没有感觉” 一号:“可能我会医术,对伤口比较敏感” 五号大大咧咧出场:“宗主该不会被噶了?” 四号怒气冲冲:“五号,信不信我给你一个大嘴巴子?你胡说什么?” 五号信心十足:“我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宗主可能无法翻案,被噶了。这估计是我们最后一次聊天了” 唐云意又气又笑:“不好意思,案已经破了” 五号大叫:“宗主,你找到凶手了?闹鬼又怎么说?有人装神弄鬼?” 唐云意:“我大哥破案了。并不是闹鬼,而是一种自然现场,人证中毒,产生幻觉,错认杀手” 五号:“那就好” 唐云意清晰的听到五号在那边松了一口气。 六号:“宗主,您大哥一定是破案高手?能在相隔千里之外破案,前所未有” 唐云意立刻警惕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份要暴露了。他只能假惺惺地糊弄,“没有,多亏我大哥和一群朋友,否则我就冤死了。我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我无以报答” 三号:“宗主,奴为你分担解忧吧。奴愿意为你大哥做牛做马” 唐云意:“我大哥有点丑,你愿意吗?” 三号:“……” 唐云意:“三号,哪去了?虽然有点丑,但是会疼人” 五号嘻嘻哈哈大笑:“三号当缩头乌龟了” 三号许久才回复,“谁说……我不愿意了?宗主大哥想必一定身材健硕,雄姿英发。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唐云意:“什么条件?” 三号:“四好三花,满足了,我定伺候大哥舒舒服服” 唐云意:“你说说看” 三号:“吃好喝好用好穿好,有钱花、随便花、尽情花” 唐云意:“都可以满足,就问你一句话?行就处,不行拉倒” 三号:“什么话?” 唐云意:“你抗揍吗?” 四号和五号同时爆发大笑。两人在另一面笑得花枝乱颤。 五号:“三号,抗揍吗?你抗得住,我也给你四好三花” 三号带着哭腔:“你们……你们欺人太甚了,我走了” 第434章 哥宝弟(一) “唐云意” “唐云意” “阿菀,你别去掀他的眼睛,他中毒了”,封令月的抱怨回荡在耳边。 “他嘴唇红润,毒已经解了。想来不是剧毒” 故意装睡的唐云意暗自怄气。怎么叫不是剧毒?他为云倾挡箭的时候,毒素入毒,随着血液快速流转全身的时候,他在云倾的怀里几乎快要死了。他趁着意识残存,运功把毒素逼出来。那些已经流进血管还有心脏里的毒素被一股力量推了出来。乌云过后,大堂内恢复正常,他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是因为中毒而晕过去,而是运功过度晕了。 他的武功目前处在一个瓶颈期,就像一棵大树长在屋内,到一定的程度,被屋顶压住了,无法突破屋顶的束缚。 沾了温水的毛巾冒着热气,在唐云意的脸上开始擦拭。紧接,一双柔嫩无骨的手拉开他的衣襟,在伤口处小心擦拭。 “阿月,你只擦上半身而已?” 阿菀的话让唐云意心中警灵大响。一股不祥的预感涌来。 “怎么了?”,封令月把毛巾重新拧了一遍,疑惑不解的望着贼兮兮的阿菀。 “给他擦屁股啊。都一天一夜了,顺便看看他的大长腿。你说他长得那么丑,身材那么好,趁着他晕倒,不如我们……” 封令月小脸一红,把毛巾塞到阿菀手中,“我……没你那么好色” “你怕什么?反正他晕了,又不知道” “不了”,封令月婉拒,“我没那么重口味” “你不来,我自己来了。他总说自己的屁股翘,我倒要看看……” 唐云意感觉到有一只手拉他的裤子了,慢慢往下拉,一种无以名状的感觉袭来,好像有人拿着一根冰凉的针管扎进了皮肉了。他双手往床榻上一撑,身如弹簧,跳了起来。 “阿菀,色女人” “我就知道你早就醒了”,阿菀抱胸,怒气冲冲。 “你诈我” “只许你诈别人,不允许别人诈你?” “你……小女子难养也”,斗不过,走便是。 两位姑奶奶没有放过他,追到了院子里。唐云意一身白色里衣,刚才从床上起身过猛,他出现了黑视。身影晃了几下,如同一棵腰粗的树被砍断了根部。张诗棠从外院冲进来,三个姑娘一同撑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的血液还在过滤毒素。他幅度过大的动作直接把快愈合的伤口扯开,血液把毒素从伤口推出来,白纱上全是黑色的液体。 “伤口流血了” 唐云意扶着头,把全身重量压在了三位姑娘的身上。 “哥哥” 好熟悉的声音。唐云意突然觉得自己身体一部分缺一角支撑。张诗棠倏然收回支撑力,冲向来人。 午后的阳光斜射在上廊下,唐云倾一身清爽的远山蓝儒衫从廊下走来。阳光为他打上光影,他的轮廓在日光下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云倾” 张诗棠满眼情意,又觉得自己的视线过于炙热而强迫自己收敛起来。 “云倾,你终于回来了。我跟你大哥一起查的案” 唐云倾眉眼含笑,对上张诗棠,露出礼貌而客气的笑容,“多谢张小姐” “云倾,我爹已经同意我入青鹿学院了,我是你师妹” 伴随着张诗棠叽叽喳喳,唐云倾来到了唐云意面前。唐云意生出一股悲伤的感慨。吾家有弟初长成,俊美飘逸。 “哥哥” “云倾”,面瘫脸小孩哥经过这次命案,眼里闪烁的光芒全是对唐云意的崇拜。他的目光热烈而炙热,让唐云意差点招架不住。 “哥哥,你伤口流血了”,唐云倾蹙眉,眼底闪过担忧。唐云意终于放心的晕过去了。 “哥哥” 望着远去的兄弟俩,阿菀和封令月咬起了耳朵,“唐云意一定是捡来的。我的小心肝差点控制不住,云倾弟弟真好看” 房间内 气氛有些暧昧。唐云意不自觉的别开视线。唐云倾重新为唐云意包扎好了伤口,亲力亲为。包扎完之后,他坐在一边,愣愣地看着唐云意。 “云倾,你先去忙吧” “哥哥,我不忙” 唐云倾前后的态度天差地别。以前兄弟不合,直接叫他唐云意,讽刺他坐在八卦阵上,阴阳怪气。现在,张口闭口都是“哥哥”,甜分超标。 “那个……秋闱在即,你应该加紧时间看书” “哥哥,我有把握。将来我们唐家一文一武,无人敢欺唐家” “呵呵……”,哥宝弟。云倾的视线简直粘在他的身上了。他搞小动作的心思全然了无,仿佛坐在班主任的眼皮底下。 “哥哥,幸好毒不重,不然……”,唐云意从他眼里终于看到了他对兄长的关切。难得,太难得了。 “还好……”,唐云意回答得有点心虚。逼毒的过程中,他不知是血液还是真气的作用,他有一种被烈火焚烧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冲出来。 “哥哥,你有伤在身。不如这几日,我搬过来照顾你” “不……” “ 用”字被堵在喉咙里。唐云倾已经屁颠屁颠回去收拾行李了。趁着唐云倾离开,唐云意先去找裴竹宜。 裴竹宜在竹林练剑。唐云意在竹亭下喝茶等他练完一套剑法。裴竹宜的剑法剑气如电,一道道剑气组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压下来,空中飘落的竹叶顷刻间化为齑粉。 他凌空沉腕撤力,飘飘然落在竹亭前。唐云意心痒痒的,但他不能碰,他还是伤员。 “师兄,好剑法” “你也不赖” 裴竹宜搁在竹桌上的剑是一柄短剑,不过一尺有余,刀锋锐利,吹发可断。这柄短剑利于藏身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云意,你伤可好些?” “不过皮外伤,毒已经逼出来了” “嗯,那就好” “师兄,张旭的事,你务必要看紧他。买题案还要靠他,虽然他罪该万死” 裴竹宜没有丝毫犹豫点头答应,“有我在,暂时不会让他出事” “师兄……有个不情之请”,唐云意突然扭捏起来,像个小娘们似的。 “怎么了?”,裴竹宜关切的问。 “你今晚能跟我睡?” 第435章 兄弟相处 夜深,月色在铅色的乌云下若隐若现。院内树影唰唰,树冠延伸出墙,将外头的小路遮去了大半。 一只浑身漆黑的大猫顺着墙体扒到了树上,猫脖上的黄金小鱼在黑色的皮毛下一闪一闪。 黑猫从树冠中爬出来,又钻回去,最后从一根横出来的树叉里掏出黑不溜秋的脑袋。 来人提着枕头,回过头看了一眼黑猫,若有所思。黑猫大喜,欲凑上去,来人突然转身离去,黑猫眼里流露失望。 屋内,烛光摇曳。唐云意别扭地坐在床边。此情此景,让他生出一种女子等待丈夫回来的场景。 当初他要跟云倾睡,那家伙百般不愿意。现在……唐云意看了一眼伤口,崩裂的伤口白日展现在云倾面前的是鲜红色的肌肉纤维。现在伤口被一股力量融合,细胞高速分裂弥补伤口。他该怎么掩饰? “哥哥” 怕什么来什么? “云倾,你来了?”,面瘫的少年在经过变故之后,眼里露出一股灵气,之前的死气沉沉在他眼中一扫而光。 少年自顾脱下衣服,露出瘦削却有力的背脊。唐云意视线不改往哪里放,支支吾吾,“云倾,你脱衣服干什么?” “哥哥,你也快脱了吧” “啊……”,唐云意傻眼。一幅乱伦的画面控制不住的回荡在他脑海里。“不用了吧” “哥哥,你受伤了几日,身上有味了。你行动不便,我来帮你” “不了”,唐云意把衣服拉紧,“我觉得还好” “哥哥,你这个样子,怎么有女子愿意给你洗?” 唐云意捂住胸口,双眉向额心攒拢,“弟弟,杀人诛心啊” 正当唐云意为难得不知所措的时候裴竹宜姗姗来迟。一身月牙色长衫,挽髻,有一根白玉直簪别着。 “云意,云倾,我带你们去狎虎洞泡温泉” 唐云意高兴不起来了。他害怕被人当做怪物。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身份,但是他不敢肯定,体内是血还是真气赐予他高速的愈合力,把他衬得像个怪物一样。 “天色已晚,要不……我们睡觉吧” “哥哥,走吧” 吓虎洞就在墨阁下面,洞口有一道铁门,平常锁上,不对外开放。 洞并不大,进去之后还要沿着石梯往下走。不大也不深,一股硫磺味从清澈的水池里扑上来。水面上氤氲着淡淡的雾气。 温泉里是特意装修,池底是鹅卵石铺设,池边的石块上凸出细细小小的颗粒,有摩擦质感。池底还有台阶,供人坐下泡澡。 唐云倾只穿一件白色短裤下水,温热的泉水没到了他的脖颈下。裴竹宜也脱衣下水,两位如造物主精心雕刻出来的人儿令唐云意欣羡的同时暗暗嫉妒。 他的胸口不能进水,他只能坐在池边,有意无意的凸显出自己流畅的肌肉线条。 “哥哥,要不我帮你?” 唐云倾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鬃毛刷,在他的后背刷起来。唐云意有一种唐云倾在给水獭刷毛的感觉。 “等等……”,唐云意突然制止了唐云倾的动作。双目如电般的扫射,最后停留在一处灯光照不到的阴影处。 “哥哥,怎么了?” 唐云意从衣服里掏出枪,对着阴影处,手指扣在扳机下。一只黑猫突然从阴影处冲出来,亮着金黄色的瞳孔,一口咬住唐云意的鞋子往洞口冲。 “靠……你们先泡” 唐云意追了出去。在狎虎洞外面的丛林里逮到了黑猫,手揪着黑猫脖颈后面的毛,把它提起来。黑猫眼里已经没有了人的狡黠,被唐云意抓疼了,“呜呜……”地叫着。 “九百生,你给我出来” 浓荫蔽日的树冠里,一道青色的影子快速穿梭,最后稳稳落在唐云意身后。唐云意被他看光了,怒气败坏的恼羞成怒,“你不是外出了,你怎么在青鹿学院?” 九百声微微挑眉,凛色的目光里聚了一道光,瞬间又消失。上翘的嘴角看得出他的心情不错,“使命召唤” “什么使命?你天天故人故人的,难道你的故人在青鹿学院?” 九百生点头。 “谁?” “秘密” “我也不屑知道” 九百生突然对他做出恭喜的姿势。把唐云意惊得跟炸毛的刺猬一样。 “你干嘛?” “唐少卿胸有锦绣,内有乾坤,百计迭出。能隔空破了千里之外的案件,在下敬佩不已” 一番言语,把唐云意拍舒服了。两人互相寒暄了一会儿后,唐云意回到了狎虎洞。 九百生舍不得离去,飞身上树。在月光之下,掏出一只炭笔和纸张,唰唰地写下几行字,把纸张裁剪成字条,卷起来放进竹筒里。细细的哨声响起,须臾,一只灰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来。九百声把竹筒绑在鸽子红爪上,把鸽子抛向太空,鸽子顺势飞进云层深处。 三个大男人泡澡完之后,顺着原路往后走。唐云倾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他不时回头观看,感觉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凝视他,这种感觉如芒在背,被温泉泡开的毛孔里突然沁入冷水,让人哆嗦。 这种感觉在他感到异样之后消失了。黑暗里的那双眼睛消失了。 回到青曲院,三人一同躺在床铺之上,唐云倾睡中间,唐云意睡外头。 熄了灯之后,唐云意辗转反侧。唐云倾的话突然从黑暗里转过来,“哥哥,付离哥说你睡觉要摸别人的屁股才能睡着?” 唐云意一惊,摔下了床,又蔫蔫爬起来,恼羞成怒,“他这么跟你说的?” “哥哥,是真的吗?” “真个头。好你个付离,嫉妒老子的翘臀,竟然在背后编排老子的翘臀”,话说付离已经消失几日了,不知道躲在深山老林哪个旮旯练功。 “付离哥去哪了?他要不要娶阿姐?虽然阿姐是好色了些……” 黑暗中的唐云意焦躁不已。翻身越过唐云倾,来到裴竹宜的另一侧。 “小屁孩。好好准备秋闱。我看那小姑娘对你挺有意思的” “哪个小姑娘?” 唐云意睡了,留唐云倾睁着大眼睛猜测。 第436章 买题案(一)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唐云意强制开机几次后,终于起身。床上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了,唐云倾已经穿戴整齐,在院中讲话。唐云意推开门窗,只见付离的衣角飘过。 “哥哥,我带你下山” 唐云意彻底回神时,他们已经坐在青鹿学院的小酒馆里。酒馆四面透风,由四根大柱撑起了二楼,灶台是露天的,火没有停过,小炒的香味不断扑来。 “哥哥,这家小酒馆物美价廉,夫子在时,我们经常来” 唐云意饮着小酒,没有动筷子,笑噙噙的,“你把我单独叫出来,是想问我如何发现凶手是张旭吧?” “哥哥果然胸有智珠,一猜便中。卢夫子的死,是我心中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突破口在老鱼那里。他神志颠颠,胡言乱语之中看似藏着线索,我按图索骥,循循善诱,终于……他讲到了《太白湖》被他拿去擦屁股了。至于闹鬼的场面,不可能夜夜闹鬼,我问过所有人了,帝王谷虽然一直下雨,但是期间并没有打雷,故而我猜测你们是中毒了,中毒者不致命,但会发生精神错乱,产生幻觉,记忆丢失” 唐云倾咬牙,克制了自己的怒气,“我回去一定要收拾老鱼” “收拾他不急,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午后饮酒,莫名舒畅。唐云倾的小心思早就被唐云意看在眼底。 唐云倾起身,转了一圈,像个小姑娘似的,笑脸明媚,“哥哥有没有发现我有什么不一样?” 唐云意愣了一下,脸颊肌肉跳动,“你换了新衣” “哥哥,你不觉得我年轻了吗?” 唐云意不禁一笑,“你本来就年轻” 唐云倾坐下,左顾右望之后神神秘秘压低声音,“哥哥,我跟你说过,帝王谷的时间好像停滞了一样。如果我一直呆在帝王谷,我可能会长生” “你中邪了吗?” 唐云倾亮出自己手臂上的伤口,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唐云意不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 “哥哥,帝王谷的时间好像停滞了一样,我的伤口在里面虽然愈合的速度很慢,但是我感觉不到一点疼痛。等我离开帝王谷的时候,我的伤口竟然以肉眼的速度变好了” “所以你认为自己能长生?”,唐云意不忍心打击他。毕竟是兄弟俩不计嫌前,难得坐在一起聊天。“帝王谷埋葬着北陆十二位君王,按你所说,他们没死,在帝王谷里享受到了长生不老” “哥哥……”,唐云倾露出一抹淡笑。摇了摇头,而后上半身往前倾,与唐云意相距不过两寸,“我这次游学北陆,也陆陆续续听到了一些传说。北陆最后一位君王可能没死,他留在帝王谷里,身负刚武之气,体内留着铁铜血,一旦他再次问世,血屠十万的悲剧将会再次上演” 唐云意突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闪电般的刺痛闪过。 “刚武之气,铁铜血?”,巧了,他听说过铁铜血,也见识过铁铜血的厉害。刚武之气,“何为刚武之气?” “一股邪恶庞大的真气,形成于帝王谷,被第十二位君王捕获,后又归还于帝王谷。铁铜血乃北陆历代君王,神赐予的天血,这种血能让伤口快速愈合,不止不休的战斗” 唐云意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的来源会不会和帝王谷有关系?以他身上的种种异象,他会不会是失忆的君焰?毕竟他身上有七颗天钉,颗颗封住他的要害。张院长曾说,这是对极恶之徒的一种处罚。 唐云意惶了,豆大的汗珠从发间流出来。以他目前所掌握的消息,君焰是一夜之间血屠十万,罄竹难书的恶魔。像他这种极恶之人,才会被钉入七颗天钉,受尽折磨。 不过片刻,唐云意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的周围仿佛形成一个圆形屏障,屏蔽了唐云倾的声音。 他慌得六神无主的时候,又想到了刚武之气。那是毁天灭地的真气,如果他拥有刚武之气,他岂不是将人命视如草芥。但是体内的真气根本无法发挥出来,两股真气仿佛在他体内发挥了极致之后突然安静下来了。 至于他的血,他一度怀疑过是铁铜血,毕竟他的愈合力的速度惊人得语无伦次。他见识过裴思玄给付离喂过铁铜血,付离很快的恢复正常。他也学着喂付离喝自己的血,付离一点异常都没有。 他明白,他体内流的血不是铁铜血,真气更加不是刚武之气,否则他早就被侵蚀了。 “云倾,刚武之气在帝王谷?”,许久,唐云意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曾为自己是君焰而惊恐,倘若他是君焰,他可是活了两百多年的妖怪。两百多年的老东西,身上皮肤早已经干枯,紧紧的贴在骨架上。一双浑浊的眼睛深陷在眉骨隆起的眼眶里。整副身体,随时可能风化。 再看看他自己,年轻的皮相,皮肤紧致,肌肉流畅,有使不完的浑力。 他不是君焰,但他又像君焰。唐云意,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是犯了什么大罪? “哥哥,只听说刚武之气在帝王谷,至于真假,等世人来辨”,唐云倾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帝王谷了。在里面,他受到了背叛,失去了恩师。 “原来如此,那股邪恶之气不是谁都能掌控的”,唐云意试图说服自己。随后他又想到理由来洗脑自己。如果他体内有刚武之气,仇家们早就找上门了。 “哥哥,你在想什么?” “没……没”,唐云意心虚。透过朦胧的雾眼,他面前坐的这位俊美雅致的弟弟又是谁?他又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他的身边?唐老爹隐藏了什么秘密? 唐云意突然生出想撬开唐老爹棺材探一探他与云倾的身世之谜。 “哥哥,你我是兄弟,兄弟之间皆光明磊落。我从不隐瞒哥哥,哥哥……” “没……我在想买题案而已”,唐云意胡诌了一个借口掩饰自己的心虚。 第437章 买题案(二) “哥哥有心事” “没……”,唐云意继续否认,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后头拍上他的肩膀。唐云意如受惊的刺猬,从座位上跳起来,全身肌肉紧绷得像铁疙瘩。 “是我,别那么紧张” 九百生神出鬼没。神情自然,动作娴熟的坐在兄弟两人中间。那双闪烁着微弱荧光的黑眸逐渐明亮起来。 “这位就是令弟吧?”,日光从侧面斜射进来,唐云倾清晰的下颌线如瓷一般。 “云倾,这是我的朋友九百生,会查案” “九百生,我弟云倾,目前在青鹿学院读书” 唐云意介绍完,唐云倾眼里隐藏的凌厉慢慢消退。 “云倾可参加秋闱?”,九百生像唠家常一样,层层推进,似乎想要探寻什么。 “自然,我弟可是有入相之姿”,唐云倾似乎对突如其来的九百生不满。低头喝酒,并不打算搭理他。唐云意为了缓解尴尬,只能陪笑。 “云倾岳峙渊渟,文质彬彬,确实有入相之姿” “可不是,我弟弟将来要当首辅的。大周的首辅要出现在青鹿学院,国子监算个屁”,唐云意顺着九百生的话,突然狂妄起来。举杯大声高呼,接连痛饮三杯后,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引得周围人纷纷投来目光。 唐云倾尴尬不已,连忙捂住唐云意的嘴巴,“哥哥是要将我置于死地” 唐云意甩开他,神情狂傲得不得了,“裴师兄不参加科举。张院长、沈监院对你大为称赞,国子监算个屁。一群酸儒……” 唐云倾想死的心都有了。九百生惊得下颌张到了极限。唐云意不知秋闱在即,他的直言不讳给云倾带来多大的麻烦? “好了,我不说了”,唐云意时而颠时而狂。要不是他看见云倾垂下的眼睑里有火苗闪烁,他还要大众大放厥词。 “说啊,怎么不说了?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一道昂扬的男声强行闯进来。三人回首,从二楼木梯上走下来一个风度翩翩的身影。 “是你”,赫然是上次对裴竹宜投去暧昧眼神的阴柔男子。他一身紫衫,绸缎般的乌发明亮光泽的垂在身后。眼角线很长,往上挑,透着一股张扬狂妄。薄唇鲜艳得仿佛彼岸花,又危险又阴美。 他在看到唐云倾之后,眼睛亮了起来,如星河坠落在他的眼底。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明亮起来,连宝石都要逊色三分。 此人好男色……唐云意腹诽。丑陋给他减少了不必要的麻烦。 唐云倾也觉得来人投过来的视线过于炙热了。 唐云意回瞪,眼球从眼眶里凸出来,上面布满的血丝。阴柔的男子突然捂住眼睛,哎呀呀的叫起来,“好辣眼,好丑,辣到我的眼睛了” “你……”,唐云意弱小而脆弱的心脏再次受到打击。“滚蛋” 对方眨眼做无辜状,“怎么滚?你示范给我看看” “矫揉造作,不男不女,成何体统?”,气得唐云意脖子上的青筋凸起来。“麻溜的滚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唐云意被气得气血全部涌到脸上。他坐下来,一边用衣角扇风,一边大口呼气。 “你不怕我一走了之,后脚立刻到国子监告你?” “告我什么?我又不参加秋闱”,一个大男人涂粉抹粉。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瞬间席卷了唐云意身边的空气。 “你弟弟参加。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呼他有入相之姿,无意于将国子监的脸踩在脚底下。读书人身上最硬的地方是骨气,你说……他们会不会给你的弟弟使绊子,让他无法参加秋闱?” 唐云意猛然拍桌,把男人吓得捂住胸口。狭长的眼尾线张扬夸张。 “谁敢?老子灭了他们” “唐少卿好威风”,男人鼓掌。 “你是谁?”,唐云意终于想起男人的身份。这个人整天在青鹿小镇闲逛,像个浪荡的富二代,斗鸡走狗。 “我不过是一些在这里等人的人。我叫萧灿,你可以叫我火山哥” “以皇室同姓,可不简单” 火山哥眯着笑眼摇头,“非也非也,在下不过是家里有点小钱而已。此番前来大周,一面游玩,一面寻人” 唐云意对萧灿的身份起了疑心。此人看着不像大周人,虽然他操了一口流利没有口音的大周话。 唐云倾黑着脸坐在一旁,唐云意不敢在大声嚷嚷了。萧灿把九百生挤到一边之后,自顾分析自己的见解,“我也觉得国子监不行,贪生怕死,只敢在朝堂之上妄议社稷。殊不知,边境硝烟弥漫,百姓深处水深火热。一群穷酸腐儒,不配入朝为相” 唐云意和唐云倾同时露出惊恐的神色。这个萧灿,死也要把他们兄弟俩拉下水,居心叵测。 “兄弟,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招一群酸儒腐儒入仕,只会加快鱼烂土崩” 唐云意忍不住封住口无遮拦的萧灿。物理闭嘴之后,他迅速拉起唐云倾离开。 九百生望着远去的背景,脸上浮掠讪色,不动声色的按住剑柄,目光骤然凌厉,“你敢毁了他,我定饶不了你” 萧灿一双桃花眼微微弯曲,以不动之声缓慢把九百生的剑柄压回剑鞘里。九百生握住剑柄的手指泛白,剑身颤抖,双方在暗中互相较量,明面上和颜悦色,袖子之下,真气鼓荡,真气如蛇,不断缠绕双方。皮肤在真气的切割下,出现一道道细线般的血痕。 片刻,双方像是磁铁互斥,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把两人推开。两人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影。胸口气血翻涌,两人不约而同的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各自再退让一步。 “天字高手”,萧灿暗中调息。双方这场无声的较量,真气激荡得五脏六腑翻天覆地。 “你也不懒,天字四等高手。不管你来青鹿学院有何目的,你敢碰他们兄弟俩,我不介意破釜沉舟,与你同归于尽” “呵呵……我真想动手,你未必护得了” “试试……” 第438章 买题案(三) 午后 明媚的光线突然被遮蔽,一场中雨突然瓢泼下来,又急又快。敛去了半数热气,空气中蒸腾着一股清新的甜瓜味。 酒肆二楼,有个黑影站在栏杆后,屈指敲击木栏,发出有韵律的节奏声。 对面屋檐下躲雨的两个人影在雨停之后,踩着积水,往青鹿学院的方向赶。 “大祭官,唐云意到底是什么怪物?那天,我给他下的是极致蛊毒,只有我能解。可我醒来之后,唐云意竟然活蹦乱跳出现在我面前”,九品蛊师话里带着暴怒之后的刚烈。 “你已经亲身体会过,我们旁人怎么会知道?” 浓浓的讥诮让九品蛊师无法反驳。唐云意射出的一枪虽然没有毒药,却是高浓度的麻药。他根本无法自救,麻药一沾血液,顺着密集的血管流向全身,他的意识瞬间被吞噬了。 “大祭官,你要不要试试?” 少祭官隐在柱子后面,背后脱漆的柱子。细密卷长的睫毛盖住了她如宝石般的双瞳,看不清她眼底的思绪。紫色的面纱把她的情绪格挡,清脆如银铃的声音从紫色的面纱后传出来,“听说铁铜血具有巨大的愈合力。不管受多重的伤,刚武之气加上铁铜血,能让伤口快速愈合” “铁铜血能解毒?铁铜血虽然有极强的愈合力,但是也得需要时间。你看看唐云意,他本该在中箭之后的一炷香内死掉。但是他没有死,他从死神的镰刀中拿回了自己的小命”,“唐云意”三个字让九品蛊师抓狂。 “铁铜血和刚武之气组合,无所不能,但也需要时间。但是像唐云意这种,几乎是一瞬间,进入体内的毒素全被逼出来,实属罕见。且不说刚武之气在帝王谷”,唐云意成了一个怪物,受伤、中毒都不会死的东西。 “咔嚓”一声,木栏在九品蛊师的作用下,突然断裂,“我要派出我最新的试验品,试一试唐云意” …… “云倾,等等哥” 兄弟俩回青鹿学院的路上,唐云倾全程黑脸,脚底生风,很快把唐云意甩在身后。 唐云意自知自己大放厥词,豪吐狂言惹怒了唐云倾。他干脆原地休息,不再去追唐倾。 山间的一块平整大石头上,远可眺望群山万壑,近可听山石下潺潺流水叮咚声。 山风拂来,绿草呈波浪起伏。唐云意平躺在石头上,脚踝交叠,双手交叉在脑后,遥看白天向黑夜转变。他整个的思绪都沉浸在了自己和君焰之中。他是不是君焰,这个问题如同烈火仿佛灼烧着他。直到饥饿扭曲他的肠胃,他猛然起身,周围已经漆黑一片。恐怖的气息和死亡的腥味正在传来,若有似无地向他推开。 他的心骤然攫紧,听力洞穿山野。他瞬间腾空而起,一个影子携带万钧之力从没膝的绿草中腾空而起,双拳如铁锤,将唐云意平躺的地方砸得四分五裂。 唐云意落在了这头“怪物”的身后。怪物砸空后,缓缓转身,发出了机械陈旧,突然被迫转动的咔吱声。 唐云意有点惊呆。这个怪物……不可名状。它是人的身形,大光头,但是它的身上镶嵌了各种动物的肢体部分。眼睛一颗是人眼,一颗是狼眼,在夜幕下泛出绿色的荧光。它的手臂左手是人手,右手是闪着锐利指甲的狼爪,狼爪又不是蛋白质纤维,而是镶嵌上去的五根又长又利的泛着寒光的金属爪。 它的整个身体仿佛是一块破布上打满了各种补丁,张牙舞爪,漆黑的牙齿里喷出一股腥臭味。 “好变态”,这是为了提高战斗力,硬生生拼接起来。是谁在背后搞这些人体试验? 唐云意头皮发紧,怪物已经向他袭来。他双拳如锤,正面迎了上去,拳头仿佛打在金属上面,发出铿锵的响声。 怪物虽没有折损。却被唐云意的劲力逼得往后退。唐云意以为对方是笨拙的怪物,怪物双眼一转,以脚顿地,突然发力,腾空而起,再以千钧之力砸下来。唐云意巧妙躲避,他站立的地方被砸出一个深坑,裂缝沿着深坑向四周绵延。 威力之巨大。唐云意的心跳声高昂得像战鼓一样。好像有一个同频率的心跳声正往这边冲来,速度如闪电。 这是一个使用蛮力的怪物。金属利爪几次在空中挥出一道道青光。怪物不知疲倦,被拼接之后的身体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意志,整个身体变成一具空壳,由蛊虫驱动。不知疲劳,没有感情,永远保持在巅峰的状态。 对方的速度快到唐云意应接不暇。他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碎片。怪物的残影在他四周闪过,只留下定格的剪影。 双方一顿狂暴的输出之后,唐云意体力消耗殆尽,他没有武器,蛊虫藏身的地方被一块泛光的甲片盖住。他由主动变成被动。他不敢催动体内汹涌澎湃的真气,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清晰的感应到有一双寒眸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似乎要从他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中探析什么。 他只能以地字的身手应付怪物。他本可以以气为刃,削了怪物的脑袋,但他不得不隐藏实力,与怪物周旋。 “哥哥,你在哪?” 唐云倾去而复返。他的声音在风里断断续续。唐云意惊呼一声“坏事了”。提功运气,脚尖踩草,朝唐云倾的方向飞掠。 “云倾,小心” 怪物的速度太快,唐云意根本无法抵抗。怪物一拳朝他的后脑勺上砸下来。没有疼痛,只有骨头断裂发出的爆响声。 唐云意以肩臂为唐云倾挡下重重锤击。他的整个肩臂瞬间碎裂,像折断的树枝一样,无力的垂下。疼痛瞬间席卷他的意识,他双眼发黑的瞬间,唐云倾回过神,拉着他就跑。从他的袖口里射出的银针射向怪物,却像射进一面金属墙,银针纷纷落地。 “哥哥,快走” “咚咚”的脚步声像地狱恶鬼索命。兄弟拼命的奔跑,两边的风景向后退。 第439章 买题案(四) “咚咚……” 唐云意一路疾驰,断掉的肩臂无力的垂下。心中有一股高强度的频率在跳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撕开他的胸膛冲出去。 “哥哥,快跑” 唐云意突然停下了脚步。似乎……后面追逐的怪物不见踪迹了。 “云倾,你听……它消失了” “哥哥,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赶紧离开……”,唐云倾第一次见到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的暗器在怪物面前,全被格挡。他没有把握能从怪物手中逃离。 “好” 唐云意心中好奇,却不敢冒然留下。一来他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二来他的肩臂断了。神经系统关闭的部分功能,把他的痛感麻痹了,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断臂倚靠皮肉和筋腱相连,在袖管下荡漾。 刚才爆发出激烈战斗的地方,坑坑洼洼,裂缝蜿蜒。怪物站在原地,并没有去追逐唐云意和唐云倾。在两人逃走时,它敏锐的感受到另一个危险降临。 风很大,长草全部往一个地方扑倒,露出了根系。 怪物不断朝一块巨石嘶吼。暴怒和毫无人性的驱使下,怪物腾空而起,蓄力俯冲而来,一拳砸在巨石上,巨石四分五裂,背后空空如也。 寂静的山间响起了怪物被捉弄之后的咆哮,声音尖锐渗人,刺穿耳膜。 “云倾,你听到怪物的声音吗?” 唐云倾的视线停留在唐云意的右手臂上。飘荡的手臂刺痛了他的心。眼眶在风中红起来。 “哥哥,快些回去了” 唐云意的视线久久收不回来。那个战鼓般的声音正在离他远去。他感到不安,内心忍不住想咆哮。 风哗哗作响,树梢头被压弯了。腰口粗的大树被利爪横斩,轰然倒塌。 怪物不知疲倦摧毁视线里所有的景物。不时发出恐怖的“啊……嘶“怪叫。 它明明感应到了危险就在附近。“啊……”,以它为中心辐射出去的圆形领域,所有石头皆被它一拳粉碎。所有树干上遍布五爪利痕。 怪物狰狞着嚎叫,对准了一块黑色巨石。黑色的巨大岩石后面,一双黑色的大手攀岩而上。一个三个成年大汉般的庞然大物出现。从外形看是一只山魈,体型却比正常山魈大了十倍。 正常的山魈有橙色的胡须、红色的鼻子和嘴唇,鼻子两侧有纵向排列的蓝色脊状突起,然而这只巨大的山魈,通体漆黑,浑身散发黑雾。肌肉膨胀成铁疙瘩,在肌肉之下,筋脉中昂扬着无尽的力量。 山魈性格暴躁,凶猛好斗。长着参差利齿的嘴巴咧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叫。 这只异化的山魈恐怖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黝黑如洞的双眼里无法聚光,却能从里面发出渗人的无线电一样,攫紧了怪物。 山魈如天威压下来,怪物突然狂躁起来。没有任何情感、任何理智的怪物只嗅到了危险,却不懂得如何分析趋利避害。它正面攻上,黑色巨大的山魈从岩石块上跳下来,仿佛金属与金属的撞击,火星四射,怪物被打飞了出去。 黑色山魈一脚踩在怪物的胸口上。怪物利爪在山魈的足踝上划过,裂开的伤口没有血液,好像划在了浓稠的黑色液体上,液体在利爪划过之后,恢复正常。 山魈用力踩踏,骨头、金属断裂的声音顿时传来。怪物出现了问题,肢体活动受阻,变得笨拙起来。 怪物用金属还有动物肢体拼接起来的身躯在缺乏零件的情况下,依然受到蛊虫驱使,不断发起攻击。它不如山魈灵活,不如山魈庞大,不如山魈狂暴,长着金属利爪的手硬生生被山魈拔出来,随意往后头扔,利爪如箭,全部没入树干里。 怪物的手臂被拆下来,连着筋骨和筋腱的地方被山魈散发出庞大的巨力从身体内部扯出来。怪物早已经丧失了痛觉神经,没有呼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肢体部分被一点一点的拆卸。到最后,见它的头颅都被拧下来,被山魈一脚踩碎。 在这只浑身冒着黑雾的魔鬼山魈面前,怪物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它的整个身体被大卸八块,七零八落的散落在野草中。 风止,空中飘来淡淡的腥味。山顶之上的九品蛊师猛然起身,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这可是我最新试验出来的东西,杀伤力无敌,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实力永远保持巅峰状态。我们去给唐云意收尸吧” 三人来到现场之后,九品蛊师发狂了。现实与他所想存在严重的出入。这个怪物是他最满意的试验品,给了它速度和蛮力,对付唐云意卓卓有余。可是散落一地的碎片告诉他,这里曾经发生过惨烈的斗争。 头被卸掉,踩烂在泥土里。筋骨和筋腱被拔出来,随意扔在一边,触目惊心。他完美的作品就这样被毁了。 “唐云意,深藏不外露啊” 九品蛊师咬碎了牙齿。 “未必”,少祭官突然蹲下身,盯着被踩踏的草,“是唐云意下的手” 大祭官立刻出言讽刺,“你对唐云意很上心” 少祭官不应,扒开野草,露出一个似人非人的脚印,“应该是这个东西动手。夔火蛇被杀,手法一样”,粗暴血腥,几乎是一股庞力把怪物四分五裂。直接摧毁机体,让蛊虫失去控制权。 “什么东西?”,这个脚印让九品蛊师产生了疑惑。脚印比成年人大,不深不浅,似乎特意控制了力度。 “这应该就是青鹿学院的秘密。与浩然之气有关”,少祭官起身,望向远处。青鹿学院的轮廓在山中若隐若现。 九品蛊师突然兴奋起来,“浩然之气如果拿来培养我的试验品,一定天下无敌” “浩然之气是正义之气”,少祭官道。 “少祭官,浩然之气被侵染了,一样能成为邪恶之气” “你确定浩然之气一定在青鹿学院?”,少祭官的瞳眸里有碎光闪烁。 “浩然之气已归还,张青檐一定懂” 第440章 买题案(五) “哥哥,开门” 唐云意慌乱的穿上衣服,抬手抹掉额头上的汗水,整理好衣容之后,面带微笑去开门。 门外是唐云倾还有张青檐、沈归远、裴竹宜。 “你们怎么都来了?”,唐云意强颜欢笑。唐云倾肯定将遇袭的事说了。 “哥哥,监院会医术,让他给你看看断臂” “什么断臂?”,唐云意装傻充愣。当着众人的面活动自己的右臂,左右摆动,上下移动,根本不像断臂。 沈归远疑惑地看了唐云倾一眼。他与张院长在墨阁下棋,唐云倾突然跑来,将两人遇袭描绘得淋漓尽致,又将唐云意断臂说出,沈归远喜欢钻研医术,颇有心得,一行人结伴过来。 “哥哥” “我没有受伤。是你看错了。也难怪,在那种情急的情况下,你看错也是情有可言”,唐云意甚至剜起袖子,当着他们的面活动筋骨。 唐云倾疑惑不已,使劲挠头。难道是他看错了吗?哥哥明明挡住了怪物的攻击,他清晰的听到骨裂的声音。他的断臂在袖管下飘荡。 “云倾,是不是张旭给你们下的毒还残存体内,让你产生幻觉?”,唐云意脸色一变,向沈归远行礼,“恳请监院为云倾把脉” 唐云倾稀里糊涂的被推进房间。众人更是疑惑不解,唐云倾一路上把唐云意的断臂形容得触目惊心。可唐云意的手臂不像断了。 送走唐云倾一行人之后,唐云意扑在床上,大口喘气。 他和唐云倾回到青鹿学院,唐云倾外出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他把房门封住,躲在暗处运功疗伤。 在清醒之下,他终于感受到了身体强大的治愈力。体内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仿佛活物,将断骨移回正确的位置,断骨相连愈合。他断臂恢复如初,能提拉,仿佛没有受过伤一样。 这样强大的治愈力,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经过多次证明,在这股强大的治愈力下,他不会死,受伤也能迅速恢复。他才是怪物。 他的体内到底是不是铁铜血?他迫切地想要验证,甚至疯狂起来,在屋内焦躁不安。像热锅上的蚂蚁,陷阱里的困兽,抓耳挠腮。 “咔吱”一声,门突然推开。烦躁到失去理智的唐云意随手一挥,把瘦削的付离打飞出去。付离如断线的风筝飞起,又被牵引力拉扯,重重坠地。内力外泄严重的他早已经抵挡不住唐云意的攻击,全身骨头仿佛散架,他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唐云意失手打伤了付离后,立刻恢复理智。 “付离” 灯火葳蕤。 屋内的灯光打在墙角人影上。唐云意的头垂在膝盖中间,起伏的情绪被笼罩在阴影里。须臾,他赤着双脚来到窗边。 铁铜血能治愈内伤和外伤。他见过裴思玄的铁铜血。他再试一次,如果付离能恢复,那么他体内一定流着铁铜血。 付离平躺床榻上,双手交叉于腹部。呼吸起伏不稳,眉头紧皱,梦中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喉咙里不时发出呻吟的呜咽声。 “付离,对不住了” 唐云意一刀割开自己的手腕,刺目的血浆立刻像蹦跳的雨滴跳出来,落进了付离的嘴巴里。浓稠的血浆把付离的牙齿全部染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唐云意时不时从床底抬起头来看付离的反应。付离的脸色以肉眼的速度变黑,黑得阴沉,黑得可怕。 “咳咳……” 付离突然惊醒,侧过身呕吐出黑血。唐云意吓坏了,后背紧紧的贴着廊柱。 付离这个样子像是中毒了。 “云……云意,我的身体……好烫”,付离的身体快烧起来了。好像有一股岩浆在他体内闭环流动,五脏六腑被烈火焚烧。连呼出的气都写一股滚烫的气味, “云意……” 付离的脸发黑,他的身体却是红色,像煮熟的虾子一样。血管凸出体表,仿佛游荡在皮肤之下的红蛇。 “云意” 付离从床上滚下来。手紧紧的箍住唐云意的脚踝,滚烫的温度让他本能的收回脚,却不得不忍受付离温度过高的体表接触。 “救我……” 付离已经没有内力对抗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和滚烫。在体表剧烈的高温下,他的神经系统发出了判断错觉。他感觉自己的骨骼被拗断,甚至还听到连续爆响的声音。他丧失了行动的能力,只能像乌龟一样,本能地向云意求救。 唐云意吓傻了。他的血非但没能救人,还……导致付离中毒了。 “嘣……” 裴竹宜撞门而进。屋内的两个人狼狈极了,同时以一种复杂而痛苦的神色望向他。唐云意的手血流不止,付离脸色发黑,身体发红,正在大口大口的吐血。 他顾不上唐云意,把付离扶起来,为他逼毒。付离吐出来的是唐云意鲜红的血,有一部分血已经被融合。引发了他暴血。 裴竹宜为付离源源不断输入真气。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裴竹宜累得瘫软在床上。付离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中,脸上和身上的异样慢慢褪去。 唐云意内疚的同时又夹杂一丝兴奋。他的血没有用,不是铁铜血,他也不是君焰。 “你对付离做了什么?”,裴竹宜艰难的起身。身上的白衫已经浸了汗渍。 “没……我失手打伤了他。他平日里能轻松躲过的……”,他仅仅使出五成功力,付离就被打飞了。 “他的体内已经没有多少真气了” “怎么会?”,唐云意的视线投向付离。付离消瘦得厉害,颧骨高耸在脸颊上,眼底青黑仿佛熬了几个大夜。“他……他中毒?” “不是”,裴竹宜略懂岐黄术。“他没有中毒”,付离的症状无可名状。 裴竹宜走后,唐云意轻轻的唤醒付离。付离的喉咙跟吞了炭火一样,嘶哑得说不出话。唐云意给他倒水,等他恢复过来,他立刻掐上唐云意的脖子,两人扭滚到了地上。 “臭小子,你竟然打我” “我不是故意的” 第441章 买题案(六) 昏暗的牢房突然被灯光填满。倏然扑进的风冲散了牢房里腐败的气味。 在一堆乱草中,一个狼狈的人影抬起头,透过遮盖眼睫的额发,望向来人。 唐云意把油灯挂在墙壁上,蹲下来,从怀中掏出油纸包的包子,递给了张旭。 张旭伸出手,迟疑了一下。瘦骨嶙峋的手颤抖了几下,接过包子大口啃起来。 张旭吃得急,包子哽在喉咙,唐云意递过水,他迟疑了一下,接了过去。 “我杀了卢夫子,你们为什么不杀了我?以及折磨我,不如痛快给我一刀”,失手杀了卢夫子之后,他已经失去了秋闱的资格。把他关在暗无天日的大牢,他杀了他更加折磨,更加痛苦。他宁愿一死,也不愿意终身待在大牢里。 “你也说了,失手杀了卢夫子。罪不可恕。云倾并没有迁怒于你……” “你有什么条件?” “你陷害云倾,失手杀了卢夫子,完全是因为你嫉妒。可你的嫉妒使你丧失了自己的母亲。你可有查过,你母亲或许不是病死?” “哗啦啦”的铁链声突然响起来。束缚张旭的铁链被拉得紧绷,他的行动受限,离唐云意相距五寸。 “你说什么?我母亲病中已久,每个月靠我卖字寄钱回去买药……”,痛失亲人让张旭面上涌现悲怆,眼眶以肉眼的速度红起来。“我本来对卢夫子没有任何怨恨,我重的那些东西是为了给自己提神。我悬梁刺股,日夜攻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高中,把娘亲接过来,给她找最好的大夫。但是卢夫子毁了我的梦想,是他把我带去北陆,娘亲才失去了性命。所以……我一时冲动……”,在收到娘亲去世的消息后,悲剧发生了。 “卢夫子带你外出游学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你为别人写题,你可知背后隐藏了什么阴谋?” 张旭退了回去。情绪波动,略有抵触。“我只是想挣点钱,为我娘亲买药治病。我没有想过那么多……” “我查过你娘了” “你……”,铁链被扯得“哗啦啦”响动。张旭的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的四肢缩在铁链里,被铁链勒出了痕迹。皮肤被挤压,割裂了一道小小的伤口。“你挖我娘的坟墓……” 唐云意带着抱歉的口吻道歉,“别无他法,事后已经将你娘安葬”,像他这种查案的方式,有时候是特种兵的雷厉风行,有时候是一时兴起。 张旭垂着头,急促的呼吸变成哽咽。他像是在自我安慰,滚烫的泪水如珍珠,不停的往下掉落,落在他的脏乱的衣服上,破损的脚背上。 许久,他抬起头,泪眼婆娑,“你们查到了什么?” “我们去你老家是为了查你会不会模仿大书法家的笔迹。后来听你邻居阿叔提起了你还有你母亲” “阿叔怎么说?”,张旭还是控制不住的掉眼泪。 “你阿叔说,你很懂事乖巧,每个月按时寄钱回来。但是你娘亲没有福享受,他说你娘虽然每个月到吃完,到后面,她从出现头疼、耳鸣、胸痛等症状再到出现了意识障碍、听力丧失等,并且不爱跟人讲话了。这个症状出现是你每个月多寄回来的时候……” “所以……” “你娘中毒了,水银毒” “你胡说……我娘明明那么健康。每个月开什么药,我都跟阿叔说好了” “并非是你的药方有错,也并非是你阿叔下毒” “那是谁?”,大牢里突然响起张旭野兽般的咆哮。“是谁害死我娘?” “你娘中水银毒过世,我也是猜测。毕竟你的药方上没有任何错漏。于是,我私自咱了你娘的坟墓,仵作从你娘的骨头里检测出高浓度的水银” “是……抓药的大夫?” “这个……我也问过,也调查过。从你的药方到你阿叔去抓药再到大夫抓药的整个流程都没有任何问题。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在熬药的时候……” 牢房里回荡着张旭的痛苦。他扑通跪在地上,朝着家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青肿渗血,“娘,是儿害了你” “你纵然是间接害死你母亲,你不想找到给你娘下毒的真凶?” “怎么找?”,触到张旭的逆鳞,他崩溃得咆哮大喊,“如今我背负人命,早已经没有了参加秋闱的资格。我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大牢,根本出不去,我怎么找凶手?你倒不如给我一刀了断,省得我活在自责和痛苦之中” 唐云意离张旭有一米之远,后背顶到了铁栏上。张旭的情绪波动如大海波涛,上上下下剧烈起伏。 “你是看笑话我,或者落井下石,都随你便吧” 张旭彻底丧失了活下去的理由了。 唐云意有些懊悔,自己过于直接,没有考虑到张旭是否承受得住。 “张旭,你要死,也要查清楚害死你母亲的凶手” “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查?” “我帮你”,唐云意拿出诚恳十足的态度,“为了青鹿学院,为了你的娘亲” “我帮不了你。我怎么都不知道……” “张旭,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母亲开始中毒应该是卢夫子发现了你为人写题。他们一开始找上你,表面上是看你课业优秀。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临近秋闱,倘若你解的题与秋闱考题一模一样,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张院长被砍头,整个青鹿学院的成绩作废。青鹿学院的学子终生不能参加科举,你们所有人的前途都毁了” 唐云意字字诛心。接二连三地打在张旭脆弱的胸口上。他往后退,退到无路可退的地步。“我……我不知道后果那么严重。那时候……我只想为娘亲挣钱买药。他们出的题很简单,我就答应了” “就是因为你的无知。卢夫子不得不把你带去北陆。如果你娘亲没有中毒,她未必未死。你的迁怒空穴来风……”,事出有因,虽然他也不知道背后主谋的意图。 第442章 买题案(七) 张旭贴着墙壁,无力的瘫坐下去,忐忑不安。昔日所作所为如洪水一般强制地涌入大脑,根本不给他反应。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唐云意从腹部深处长吐一口气,望向三个碗口粗的窗户。“他们给你娘亲下毒,或者是为了让你以绝后患。也可能是逼你下手” “那现在呢?” 张旭两腿之间的铁链不过五寸。他一激动,往前大迈时差点把自己绊倒。 “你这个棋子已经没用了。秋闱已近,他们应该会再寻一个棋子” 张旭自嘲的同时又松懈了一口气。他终究还是没用……世界弃他,娘亲也弃他。可是娘亲因他而白白丢了性命,这口气……他忍不了。 “需要我做什么?” “你为他们解过的题,你还有底吗?” “有。不过……我怕他们拿我的字发难青鹿学院”,张旭在迷茫之间中沉思和苏醒。积极主动配合。 “藏在哪里?” …… “师兄,张于华到底跟谁买了题?” 街角的小吃摊上。锅里蒸汽绵密,透过浓稠的雾气,唐云意和裴竹宜正在角落里的一张桌椅大口吃馄饨,唐云意一脚踏在小凳上,吃得大汗淋漓。 裴竹宜举止优雅,一身白色儒衫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已经死了,这条线索断了” 唐云意附和的掉头,“他的妻儿并不知道他已经死于非命。他留在家中的书稿都被我翻了一遍,并没有任何可作为证据的字稿” “难道要守株待兔?”,裴竹宜问。眼里的清汤映衬他完美和煦的下颌线。这样一个聪慧敏锐的人竟然不参加科举,实在可惜。 “不,既然线索断了。我们要引蛇出洞” “如何引?” 唐云意吃完最后一个馄饨,“文雅”地擦了一下嘴巴,看向街外陆陆续续经过的一张张自信张杨的年轻面孔。“这个预谋在去年已经开始了。张旭陆陆续续为人解题,恐怕应该已经传到了部分学子的手中。如果在秋闱中出现一道一模一样的题,他们提着张旭的笔迹找到青鹿学院,当堂对质,恐怕所有人的成绩都为判为无效。甚至张院长被判沟通泄题之罪,建院两百多年的青鹿学院成为历史……”,更严重的后果,唐云意不敢妄自揣摩。 裴竹宜的面色突然阴沉下来,如同结冰的姑娘,神色沉重无比,“云意,倘若秋闱泄题与青鹿学院有关系,恐怕不知众学子成绩无效,院长被砍头而已。可能会牵扯到更多的人。宦官世家、豪门贵阀皆有不少子弟在青鹿学院求学。泄题一事,朝廷会倒查。而我阿翁作为首辅,首当其中,他是最可能得到考题的人……”,一股寒凉自裴竹宜的背脊升起。恐惧和死亡压下来,他瞬间感到呼吸困难。同时又庆幸,他们提前发现了隐藏在深渊下的阴谋。 “云意,绝不能让他们的得逞” 唐云意望了一样抓着自己的手,修长分明。这真是一双适合舞风弄月的手。裴竹宜抓着唐云意的手不自觉用力了。 “师兄,你放心。此事也关系云倾,我不会让青鹿学院出事”,青鹿学院还隐藏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他完成不了,长公主和九门楼不得削了他? “哇,原来你们在这里……” 萧灿突然出现。琥珀色的瞳孔在看到裴竹宜后熠熠生彩,仿佛镶嵌了两颗宝石。 他见到两人的手没有分开,自熟的搭上去。唐云意和裴竹宜如被烫一样,抽回手。 “你有病?”,裴竹宜跟唐云意待久了,也学得他一张口无遮拦的口头禅。 萧灿顿时眼冒星星,“没想到……你那么关心我,我真的很感动” 裴竹宜皱眉,目光变得凛冽。显然也觉得不对劲了,倏然起身离去。“云意,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萧灿也跟着起身,被唐云意用力揣下来,“他都把你当空气了,你要不要脸?” “哇……”,又是一阵惊叹,“他把我当空气,说明离不开我。还关心我要不要脸,是要的呢” 唐云意翻起充满血丝的白眼球。“你是真不要脸,你有龙阳之好?” “脸”,萧灿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眼角弯成月牙状,“要脸来干什么?” 唐云意无法形容这个骚包,朝他大吼,“我师兄不好男色。你敢在骚扰他,我把你身上多出来的东西剁了泡酒” “别别……” 萧灿看似矫揉造作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慌神。这股异样,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那是一种从骨子里传出来的惧意。 “小心点,你敢性骚扰我师兄,我把你塞进火山口” 唐云意郁闷极了。女的没有多少个,反而一个个俊俏的美男子陆续出现,把他本来就丑的面容衬得更丑了。 “哥哥……” 熟悉的声音传来。重重人墙中,唐云倾穿越人群而来,身后跟着张诗棠。两人刚从诗社回来,垂头丧气萦绕周身。 萧灿看到唐云倾,两眼如狼一样放光。冲上去,给了唐云倾一个熊抱。 “兄弟,我们真的很有缘,感觉上辈子我们就是兄弟……” 唐云意愤恼的拍额头,强行把两个人分开,眼神威胁,“你想干什么?” 萧灿作无辜状,双眼冒心,“我喜欢你弟弟” “啪……”的一声,萧灿被打的嘴巴子,他委屈地瘪起嘴巴,欲言又止,“我……喜欢他的儒雅随和,他看似一朵屹立于雪地之中的梅花,任凭风欺雪披,依旧释放出幽香的高洁品质” 唐云意讷讷的收回手,脸色臊红,“谁叫你说话留一半” “你没给我说完。我需要安慰……”,萧灿得寸进尺,说着就要往唐云倾的怀中扑。半路被唐云意提着衣领扔出去了。 “云倾,那个男人真的喜欢你” 唐云倾狠狠瞪了张诗棠一眼。张诗棠连忙吐着粉红的舌头,“我并非空穴来风,刚才另一位青衣侠客看起来也很喜欢你” 唐云意……哇靠,云倾身上带磁铁吗? 第443章 买题案(八) “咚咚……” 激昂如战鼓的声音响起。唐云意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他心悸般的抹掉额头上的汗水。 外面还是浓稠的夜色,对床早已经没有付离的身影。他对红衣金灵卫的功夫达到痴迷发狂的地步。 “咚咚……” 好像有声音指引着他。唐云意起身打开房门。苍穹上点缀着几颗暗淡的星星,皎月早已经躲进了云层了。屋檐下的灯光爆出几丝火星之后,油料燃尽,终于熄灭。整个青曲院仿佛被黑色的巨网压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唐云意纵身跃上屋脊,半山腰的墨阁还亮着灯光,他的视力仿佛能洞穿雾气,看到了墨阁上攒动的人影。 战鼓般的声音仿佛从山腹里传出来。他忽然脑海电光闪过,想起了他第一次来青鹿学院时,他误闯墨阁,摔进了一个黑黝黝的山洞里。而今有一股声音指引着他前往。 墨阁 张青檐放下笔,揉了揉眉心缓解疲劳。滴漏显示已经丑时,偶尔有鸡鸣声断断续续从山下传来。 张青檐眼里透着一股浓浓的倦意。他连续打了三个哈欠后,终于起身吹灯离去。 唐云意从廊檐下下来,一身贴身的黑色夜行衣让他看起来像一只蝙蝠。 他用匕首插进窗缝,打开插销,轻而易举的打开书房的窗户。闪身进入,又迅速关进窗。 进入地洞的机关在书架后面。唐云意轻车熟路摸上的机关。门外突然有一个人影晃动。他把自己塞进了书架后面,透过书缝,观察进来的人。 锁头打开。进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娇小人影。先是在书案上摸索,然后又摸到了书架后面。那只小手一直往里摊,唐云意尽量把自己的与墙壁缩为一体。那只小手就像泥鳅一样,探来探去。唐云意不得不移动到书架旁边。 闪着青光的匕首突然横空刺来。唐云意闪电出手,捏着来人手腕,匕首掉落,被他一脚接住,紧接将来人过肩摔,重重的摔在地上。地上的人发出哀嚎声。 唐云意蹲下,扯下他的面纱,火折子倏然亮起,双方大眼瞪小眼。 “唐云意,你怎么在这里?” “张大小姐,你不也在这里?偷偷进去张院长的书房,目的显而易见” 张诗棠反身将唐云意推在地上,捡起匕首压在他的喉咙上,“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张诗棠,你就不怕我告诉你爹?” “我是他女儿,他顶多罚我面壁思过。而你……恐怕会影响云倾” 唐云意举手投降,“明天不是小考?我怕我考不过,所以来偷卷子。你呢?” 圆圆的大眼闪过一丝飘忽,张诗棠迟疑了一下,“我爹答应我来青鹿学院了。如果我小考不过,只能……” “看来我俩目的一样,何必自相残杀?” “有人” 门外又有黑影闪过。唐云意迅速拉下张诗棠躲进的书案当中。来人也是一身夜行衣,进来之后,并不翻东西,而是左顾右望。 房中灯光突然亮起来。唐云意和张诗棠的小心肝跳动不停。一双眼睛突然出现在书案之下,两人惊悚得张大嘴巴,各自捂住对方的嘴巴,封住呼之欲出的尖叫。 “还不快出来,我都见你们了” 封令月见到的是张诗棠鬼鬼祟祟的身影。她反常得让她不得不怀疑,青鹿学院隐藏了什么。 这次探险以失败告终,回到青曲院的时候,战鼓声已经消失。 唐云意换了衣服刚要躺下,一颗小石头打在了窗棂上。他打开窗户,封令月站在屋脊上,摇晃着手上的酒瓶。明媚如花的姑娘换回了女装,身上散发一股淡淡的兰花香。 两人平躺在屋脊上,望着寂寥的星空。糖份在两人之间慢慢的扩散,唐云意嘴角保持上翘,谁也不把那份情意说出口。连入口的酒都带着甜味了。他享受这一美好的时光,不舍得闭上眼睛,时不时余光扫视着封令月圆润流畅的下颌。 一个东西突然扔到了唐云意的胸口上,他愣了愣,拿起来,“这是什么?” “你让我和阿菀找蛊,没有发现。但是我们却在张院长房间里发现了这个。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张诗棠似乎在隐藏什么秘密?” “《太白小记》”,显然已经很古老了。牛皮封面已经破旧,纸张淡黄,字迹模糊。“你看过了?” “嗯。这本小记应该是大书法家张太白的随手小记。张青檐作为张太白的后人,里面所记载的应该不假” 唐云意疑惑之下,还是打开了《太白小记》。前面记载了太白的日常,包括他的衣食住行,还有他在一个很年轻的年纪创办的青鹿学院。直到有一天,青鹿学院来了一位姑娘,性格刚烈果断,就是顽皮不堪。 有三页纸被撕了,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不得而知。唐云意看到了浩然之气,这位姑娘在青鹿学院巧然得到了浩然之气,功力大涨,天下无敌……小记后面没了。 “就这点?” 封令月点头。“我拿到的时候,发现有些纸张已经被撕了。我只看到了有位姑娘拿到了浩然之气” “浩然之气”,跟刚武之气有什么区别? “我飞鸽传书太清境,师叔没有回复” 唐云意把《太白小记》递给封令月,嘱咐她放回原地。 “虽然我不知道浩然之气是什么。不过我想……它跟真气差不多,能让人达到超一品”,青鹿学院的不安宁,是否跟浩然之气有关系? “浩然之气在不在青鹿学院?”,张诗棠应该看过《太白小记》。 “《太白小记》里也提过,被一个姑娘带走了。浩然之气怎么会在青鹿学院?”,长公主和九门楼给他的任务难道跟浩然之气有关系?这个浩然之气到底是什么? 唐云意脑海里整齐的线头突然被人拔出一个线头,他的思绪乱了起来。他试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能有清晰的思路,严谨的推理。 他理不清剪还乱,看来得向楼主请教了。 第444章 买题案(九) 晚霞万道,在天音阁的露台上铺上一层碎金,仿佛湖上波光粼粼。 唐云意每一次来天音阁都有一种一双冰冷的手伸进脑袋撕扯神经的感觉。 “参见楼主” 露台上的伟岸身躯转过来,眨眼之间来到了唐云意身后。 “案查得怎么样了?” 唐云意慢慢转身,依旧保持行礼的动作,“命案已破,现在是买题案,此事事关重大,云意毫无思绪” “秋闱在即,时间不多了” 楼主的威压如万钧雷霆之势,唐云意不敢抬头。偶尔抬头,只见面具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不为人知的光芒,他立刻垂下头。 “云意有一事……”,冰凉的黑曜石地板上,唐云意低头垂看自己那张错位的脸,有点心酸。幸而他的血不能救人,他也不是大魔头君焰。 “说” 楼主的声音如寺庙的钟声,若即若离。 “楼主让云意到青鹿学院,可是为了找浩然之气?” “你倒是不傻……” 唐云意为自己猜中而有些雀跃。 “浩然之气是何气?” “你听说过刚武之气?” 唐云意在迟疑片刻之后点头,在楼主这个活了两百年的人面前,他就像剥了皮的老鼠,藏不住秘密,“吾弟唐云倾曾在北陆游学,听到了一些专门。刚武之气乃北陆第十二位君王君焰所有。君焰的身上流着铁铜血,刚武之气加上铁铜血,天下无敌。导致他心魔大发,血屠十万” “没错,刚武之气乃君焰所有。他身上流着铁铜血……”,楼主的口吻突然变了声调,像隐忍又像痛恨,“可惜他已经死了。刚武之气也被尘封在地宫里” 唐云意点头,突然之间仿佛被拉进了一个漆黑的空间,有一双看似冰冷又滚烫的手在抚摸他的脸颊。他吓得一哆嗦,回到了现实。 “浩然之气?” “天地之灵气。有人说,这是来自天外的纯正之气。在女帝驾崩之前,已归还青鹿学院” 唐云意瞳孔震惊。《太白小记》里记载的那位姑娘是年轻女帝。浩然之气在她的身上……脑袋一下子接受太多的信息,唐云意的脑细胞都肿胀起来,脑袋也快被撑开了。 “女帝?楼主,云意不敢有所隐瞒,云意在青鹿学院看到了《太白小记》后,尚有诸事不明。故而来向楼主请教” “你想知道什么?” “浩然之气与女帝的关系?” 楼主突然叹了一口气,“本座其实没见过浩然之气。女帝得到浩然之气,实力已是超品。传说浩然之气有长生之效,倒是女帝驾崩前,将浩然之气剥夺,还给了青鹿学院。至于青鹿学院把浩然之气放在哪,本座不得而知” “以如今之势,浩然之气的秘密已经泄露出去。本座意让你找到浩然之气,要么毁之,要么归还天道,绝不能落入君心叵测之人手中” “是,只是张院长只字不提,隐藏很深……”,墨阁书房机关是通往哪里? “张青檐现在应该意识到,浩然之气在他手中并不安全。卢洲白的命案、买题嫁祸案,这些都是警告……得不到浩然之气,他们可能会毁了青鹿学院” 唐云意的大脑突然空白一片,一时分不清九门楼到底站在哪边。浩然之气给陛下,天下归一,何乐而不为?长公主的意思也是借浩然之气大统?巫族窃取浩然之气是为了建文帝的建国大业? 唐云意好乱,脑袋快要爆炸了。 “楼主,非得浩然之气。他们为何不去夺取刚武之气?” “刚武之气,哈哈……”,雄浑的笑容像银针一样刺进耳膜,尖锐刺耳,隐隐作痛,仿佛魔音贯耳,“刚武之气是恶魔之气,君焰被恶魔占据身体,血屠十万。没有人愿意冒着威胁去取刚武之气,稍有不慎,成为天下大魔,世界末日” “……君焰也并非是大魔,而是一夜成魔。想必刚武之气……并非邪恶之气”,唐云意迫切的想知道更多君焰的信息。 “他有铁铜血,天赐的神血,压制了刚武之气。所以……他一夜成魔……”,不过是一个阴谋的催使。 “原来如此……” 唐云意又心慌了,随后又自我pua。他已经证实自己不是铁铜血了,他体内的真气若是刚武之气,他早就成为泯灭人性的墨了。 “你还想知道什么?” “没有了” 唐云意不敢问了。他敏锐的感觉到楼主的情绪变了。他的眼神里透着痛苦还有愤怒,甚至还有缅怀。 “你的任务是把浩然之气带回来,要么毁了” “是” 唐云意战战兢兢地退下。沉重的大门在他眼前轰然关上。 浩然之气、刚武之气,双气加身,天字无敌,不……宇宙无敌。 “喂,唐云意……” 他往楼下走,从墙上突然伸出一只手把他扯进去。对方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锋利的刀芒闪过,血珠飞溅了出来,落入白瓷碗中。 高见殊笑眯眯的道,“我们正在炼制一味药,需要童子鸡的血当药引” “你……你们……太过分了。你们要就要,为什么要讽刺我,我不活了” 一阵风从高见殊的袖子中扑出,门框打开,高见殊做了个请势,“你可以跳楼了?毕竟你活了那么久,还是童子鸡也够失败了” “你……行,老子要开后宫”,唐云意鼓着腮帮子,怒气冲冲离开。 “慢走啊。一郎” 唐云意一个趔趄,差点摔下楼。 九门楼内的灯光突然黯淡。李京墨、高见殊、朱雀和玄武围着一张四方形的桌子,眼神直直的盯着受伤的兔子。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从白天到黑夜,受了伤的兔子没有一点恢复的迹象。 “高见殊,你的猜测错了” “或许吧。可他的伤口恢复得实在太快了”,唐云意的诡异变化实在令人好奇。 “也可能是他身上的真气”,朱雀道。 “什么真气能迅速治愈伤口?浩然之气,刚武之气?那不可能,浩然之气在青鹿学院,刚武之气在地宫,谁都拿不到?他唐云意是个什么东西?” 第445章 买题案(十) 夜色浓郁,虫鸣交响,花香在庭院中缓缓流淌。 李温方名誉虽受损,受人唾弃,未曾受此影响,酣然入睡。 窗外有萤火虫在飞舞。李温方熟睡之中,鼻子异常发痒。他揉了揉鼻子,缓缓睁开眼睛。 朦胧的月色下,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正在翻对床的东西。李温方的对床是张旭的床铺,他被抓走之后,床榻就空了出来。床底下的书籍被翻得乱七八糟,纸页在空中旋转飞舞。 “你是谁?” 对方突然转身闪电出手,狠狠的掐住李温方的脖子。李温方很快出现窒息,脑袋空白,喉咙处的骨头差点被捏碎。慌乱之中,他摸到了枕头下,抽出匕首往上刺,一刀洞穿来人的手腕,血溅在了被褥上。 对方吃痛,放开了他。李温方倒在床上,像溺毙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不停大口吸气。 对方显然激怒了。对着床铺上的李温方大肆劈砍,被子被砍,露出大片棉花。 双方在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展开厮杀。李温方滚到床底下,刀刺穿木板,离他只差一寸。火星四射的瞬间,木板四分五裂。双方的身手都是地字级,整个打斗的过程中,并不激烈,勉强打平手。 两人的金属交击声引来了夜晚巡院的人。对方从窗户逃离时,巡院人刚好破门而进。只见地面狼藉一片,床板被劈成碎片,被褥里的棉花东一朵,西一丛。李温方就坐在狼藉之中,大口喘气,手上的血涔涔流下。 唐云意睡梦中被人叫醒。深夜山间的气候有点凉,唐云意耷拉着脑袋,半边重量放在裴竹宜的身上。 张青檐和沈归远已经在案发地点。李温方瘫坐在地上,下拉嘴角,欲哭欲哭,大概是觉得丢脸,他又硬生生的憋回眼泪。 唐云意被房间的狼藉吓了一跳。散落的木板和棉花上洒了零零星星的血滴。空气中的打斗氛围并不浓烈,李温方的远山蓝儒山被割裂了几道口子,伤口已经止血。他坐在杂乱中,六神无主。 有案件,唐云意立刻清醒起来。半蹲下,仔细的端详李温方,“你的仇家找上门了?” “我没有仇家”,李温方像踩到尾巴的野猫,汗毛倒竖,怒气冲冲。 “你没有仇家。今夜又是什么?” 李温方立刻像被拔了尖刺的刺猬一样,垂头丧气。“我是买张于华的字赢得夫子们的称赞,还暗中排挤唐云倾。我……不算有仇家,何况他一进来就翻张旭的东西,关我什么事?” 李温方振振有词,一口咬定,凶手不是来找自己。 唐云意的眼尾余光扫到了地上沾血的匕首,冷哼一笑,“你刺伤了他?” “他掐我脖子,我一刀刺穿他的手腕” “他从张旭那,拿走了什么?” “张旭只剩书籍了”,来人进来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对他痛下杀手。 唐云意起身,查看了四周,并没有发现异样。“刺伤了对方是好事。如果是内部人,哪位学子受了伤,就是那个人。如果没有人受伤,那就是外来人” 回到青曲院,唐云意小心翼翼的从枕头下掏出张旭交给他的东西。 裴竹宜坐在书案下,一手撑着腮,绞尽脑汁。 “云意,到底是谁动手?” “对方未必来杀李温方,而是他与张旭同一个房间。被他看见了,对方要杀人灭口” “他来张旭的房间找什么?” “张旭被人解题,我暗中散发消息出去,按照笔迹,顺藤摸瓜,肯定找到出题之人。他们应该是急了” 唐云意来到书案前,把灯往自己这边移,一张一张翻开张旭默写出来的题。张旭没有存稿,全部记在心底。他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默写出来,足足有二十张。 这些经过张旭解过的题再次回到学子手中,秋闱出现类似考题,青鹿学院彻底完了。 “这是张旭解过的题。师兄,你拿去印发。眼下秋闱已近,学子们已经陆陆续续进京,你发出去,设置有奖问答,鼓励人人参与。等所有来自各地的学子都知道这样的考题,阴谋也不攻自破了”,法不责众,所有人都知道了,也不算泄题买题了。 裴竹宜温润的笑出声,双手接过,“你还有多少后手是我不知道的” “没了。目前我只能以这种办法解决青鹿学院潜在的危机。张旭解过的题就这么多,就怕他们拿原稿来对质” 忙完之后,唐云意终于想起自己的好基友付离了。自从被他打伤之后,付离又消失了。 唐云意暗自苦恼之际,付离回来了,拖着一身疲惫的身躯。 “付离,你回来了?” 付离神神秘秘回到自己的床上,向唐云意和裴竹宜招手。三人围成三角形,唐云意茫然眨眼,不知付离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你们有没有发现青鹿学院不对劲?” 唐云意摇头,裴竹宜也是一知半解。 “前几日,后山曾经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打斗。地上落满了人的碎片,还有野兽的残骸” 唐云意心突然发紧。那晚,那个东西是为他而来。他“怕死”的逃走了。没想到,有人暗中为他动手了。 “周围的石块全部粉碎。我当时就在后山练功,到达现场的时候,打斗已经结束了。好像有一股庞大的力量将人五马分尸,连附近的野兽也不放过……”,付离尝试着详细描述现场。“我这几日都在查,但是一无所获。我感觉有一股邪恶的气息隐藏在青鹿学院,窥伺着所有人” 唐云意勉强着挤出笑容,“秋闱在即,不适合大声宣扬。眼下是找出谁在操控买题案……” “裴师兄,你见过?”,付离不死心。第六感告诉他,唐云意吞吞吐吐肯定有事瞒着他。 “未曾听说过。我在青鹿学院几年了。一时平安无事。倘若后山藏了什么东西,青鹿学院首当其中” 深知其中秘密的唐云意在一边坐立不安,脸上逼迫自己露出笑容。越是平静的湖面,底下越是汹涌。 第446章 买题案(十一) “轰然”一声巨响,一道紫色闪电将苍穹劈成两半。雷云中,轰响不断。大雨倾盆而下,被乍起的大风吹散。雨滴飘进了半敞开的窗户里。 风吹散了桌上的书本,唐云意连忙用镇尺压住。 “咔吱……”,一双白色的靴子率先迈进来。 唐云意放下笔,迎接来人,“你终于来了” 李京墨挑眉,“你有事?”,大雨天的,李京墨掸掉肩膀上的雨珠。 唐云意在他的对面坐下,神情坚定而决然,“我每次遇到袭击,你们是不是都在场?” “嗯” “我走了之后呢?夔火蛇是你们动手吗?” “不是。有人先我们一步动手了。夔火蛇的脑袋被打爆,蛇胆被人粗暴取出。我们把它扔下悬崖了,不过……我猜,夔火蛇没有死”,夔火蛇已经活了一次,变成一只被蛊虫操作的蛇。再活一次…… 唐云意捏紧了白瓷茶盏。茶水在杯中剧烈震颤。“到底是谁?” “你前晚遇刺,那个不伦不类的怪物也被肢解了。夔火蛇和怪物被杀害的手法大同小异,简单粗暴。不过,我们还是晚了一步,现场残留的气息很邪恶” “是浩然之气?”,沉思片刻之后,唐云意还是说出口了。九门楼的人怎么会不懂浩然之气呢? “我们并不知道。不过三番两次帮你,也未尝不是。浩然之气,已经归还青鹿学院,这个消息是在两百年后才泄露出去。各方势力,虎视眈眈” “真的归还了吗?”,为何会让他如此忐忑不安。 “是。但是浩然之气不能单独存留,必须寄生。张青檐身上没有,整个青鹿学院的人都没有发现异常。长公主大约找不到,才派你来” 唐云意的心情沉重无比。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让他无法呼吸。他尝试换到了另一个案件上。 “买题案有进展吗?” “你能想到的,别人会想不到吗?张于华已经死了,张旭已经没有可信度,线索等于断了”,买题案像一具无头尸,无人认领,无法辨别。 “张于华的妻子说他存了钱,准备上京都购题。或许我们该回京都了” 毫无思绪的案件让唐云意辗转反侧。为了云倾,为了整个青鹿学院,他不得不查出幕后真凶。 翌日,唐云意和裴竹宜包袱款款,坐着一辆青棚马车回到了京都。在白虎城门口,马车停在了人流中,等待过检进城。 唐云意撩起车帘,马车的前后都是进城的靴子,有的锦衣玉带,有的粗衣麻布,有的一脸愁容,有的满脸兴奋。这股考试前的紧张氛围侵入马车,影响了唐云意。他参加高考的时候,前一个月已经紧张不已,加上父母不在,无人诉求,那段时间倍受煎熬,痛苦不堪。 “师兄,现在可是好机会。你印了多少份考题,先广发下去,解决青鹿学院的危机” 裴竹宜从尾箱里掏出一大叠加班加点印出来的考题交给仆从。几个仆从挤进人群中,见人就发。须臾,大家的讨论声沸沸扬扬。毕竟这种送真题的事在历年来微乎其微。 “多谢大善人” 不时有人过来告谢。唐云意捂着嘴巴偷偷笑起来,除了张旭为人解题,他还加入后世科举题目,并且留白。他来大周那么久,发现历史的时间线扭曲了。好像宋代之后全部被抹灭了。这意味着他可以借用宋代之后的知识了。天文地理,虽不说精通,但是足够震慑这帮学子。 裴竹宜面色板直,眸底忧色隐现。 “云意,会不会给我们带来不便?” “又没有人看见我们。若是背后之人看到泄露出去的题,他所筹谋被我们打乱,肯定被气得吐血”,这些本应该能获利的考题被他一下子泄露,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不过,我觉得应该快查到我唐云意身上了。只是师兄,若查到你身上,萧首辅那边……” “他们不敢动阿翁。阿翁虽然老了,余威尚在。我定要查出买题案背后的阴谋” 唐云意腹诽:背后的阴谋就是毁了整个青鹿学院。 雨后的京都笼罩在云雾中。云白色的雾气流淌于纵横交错的街道中,仿佛万川归海一样恢宏。 国子监 巍峨的国子监建筑仿佛笼罩在一幅丹青水墨画中。国子监澄亮的地板上被人拖过一遍,立刻有几个大脚印踩上。 几个斓衫监生聚在凉亭下,交头接耳。 徐之行:“写得还不如我呢” 贺兰桉:“结构严谨,条理清晰。应该是夫子级别” 微生泓:“我这里总共收到了二十张不一样的考题。每一张的见解非常独到,甚至另辟蹊径,字体刚健秀丽。比如这道“治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义,你们怎么看?这道题没有解出……”,微生泓面上闪过一缕失望。 贺兰桉接过,仔细端详,“这可是经义。还有史论: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其论。再有《四书》《五经》义: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贺兰桉两眼冒光,仿佛发现了奇石真宝一样。恨不得将自己关在房间,仔细钻磨,“之行,生泓,好题啊” 微生泓接道,“是好题,可惜不知是何人所出。真想见一见这位夫子” 徐之行也接过去仔细看起来,眉头微微皱起,“能出题的人,他一定洞悉题中之义。你我三人皆是各州府最优秀之人,不如我们各自解题,待出题之人出现,让他评析如何?” “好主意”,贺兰案和微生泓一拍即合,“待我回去仔细研究”,微生泓像得到了一块上好的玉料,迫不及待的回去雕琢。 一整天,国子监的监生无暇课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其中热度最深的唐云意出的那份题,他略微改过之后,适应了大周以前的历史。题目严谨、深刻,惹得国子监议论纷纷。这份题翌日传到了青鹿学院,学子们交头接耳。 第447章 买题案(十二) “放肆……太放肆了,岂有此理”,留着八字胡的国子监祭酒用力一拍,把梨木桌角拍断了一角。眉形弓起让他看起来严肃和威严。 “司业,你还不去查,到底是谁散发了考题?” 司业身材矮小,同样留着八字胡。他有点不明白,对突如其来的押题,祭酒怒发冲冠的行为不理解,“大人,这些考题都散发出去。一半大周的学子已经拿到,何况……科举未到,民间押题是常有之事” “这是押题?”,通常的押题不过是师传口授,由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的夫子押题给自己的学生。现在……“这是乱了秩序。你信不信,马上会有人以此为营生,贩卖考题” 司业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押题这种历代皆有,只不过是隐而不发,偷偷进行,今年……整个京都内,已经沸沸扬扬。 “大人,已经发出去了。恐怕难以控制” “只能釜底抽薪了。查一查,到底是谁发出来了?” 司业点头,“听外头说,是一辆进城的马车发。他们发完就走,还特意留了一套空白考题,监生们现在都在奋笔疾书” 祭酒烦躁不已。宽袖被他甩来甩去,眉头紧蹙,未曾展过。 夜晚,街道上的积水反射水光。唐云意和裴竹宜坐在小饭馆的窗口处吃饭。付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像小牛犊一样盯着两人。 唐云意被他盯得心里发毛,稍稍往下移开视线,“那个……你不是不在,我给你留信了” 付离重重哼了一声。唐云意立刻低头干饭。他耗损过大的体力要想以最快的办法恢复,只能多干两碗饭。付离的饭量惊人,唐云意几次欲言又止。付离瘦得有些过分了。 “师兄,听说明晚思贤楼有斗诗大赛” “你想去?”,裴竹宜吃饱后,放下筷子,优雅擦拭嘴巴。 “去,这种好事,怎么能不去?虽然现在找不到思绪,绝不会放过任何破绽……” “行” 离开小饭馆后,裴竹宜并没有回府。而是打算去唐家小住。 “云意,查案一事,我不方便回家,以免引来注视” “上我家,跟我睡呗” 唐家 唐云薇熄灯刚准备睡下。门外的狗突然大叫起来。她猛然起身,从枕头下拿出弹弓,冲到窗边,对着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打。 “好疼” 唐云意被打到屁股。尖锐的石头刺入屁股,疼得他大喊大叫。 “唐云薇,我是你弟” 唐云薇先是小心翼翼推开门,继而冲向付离,一头扑进他的怀中,上下其手,“付离哥,你怎么瘦成鬼样了?山上的饭菜不合胃口?没有肉吗?”,唐云薇借关切的名义,东摸西摸。付离的脸像喝醉酒的酡红一样,费力的推开唐云薇。 “云薇,有人” 唐云薇腻歪在付离怀中,颇有小两口许久不见的黏腻。唐云薇余光扫到如神姿颀长,白衣胜雪的裴竹宜后,立刻果决地推开付离,付离像个纸片人似的,撞到井边上。 “公子,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 付离气得连骨头也发疼,一股异样随之而来。 裴竹宜彬彬有礼,惹得唐云薇心花怒放。 “您一定是云意的姐姐?” “是的,没有比他大多少。对了,裴公子,你吃了吗?”,唐云意简单的介绍之后,唐云薇的视线已经黏在裴竹宜身上。 “吃了” “喝吗?” 裴竹宜求救般的看向唐云意。唐云意把唐云薇推向付离,“看看付离吧,他都瘦得不成人样了” 事后,唐云意躺在床上,屁股隐隐作疼。两瓣屁股上破了一个血洞,平日引以为傲的翘臀像瘪了气的气球一样。唐云意痛心捶床,“唐云薇,太过分了。我可是要靠屁股吸引富婆的青睐” 裴竹宜收好药箱。嘴角的肌肉在听完唐云意的抱怨后,忍不住抽搐了几下,“云意,你……” “师兄不必相劝。云意的梦想是得到富婆青睐,走上人生巅峰” 裴竹宜臊得脸发红,随身摸了摸,掏出钱袋,“你是不是缺钱?我这里有……” “邦邦……” 付离敲门而进。脸色惨白,全身虚软,他这副模样像一个身患重病的垂危之人。 他顺势躺在唐云意躺过的地方,身体以肉眼的速度发红,神智逐渐模糊。 “付离,你怎么了?” “云意,我好烫……好疼”,许久不曾发作过的他,全身变得疼痛无比。那种久违的骨头被打断的痛感袭来,疼得他连呼吸也错误的。 裴竹宜没见过这种,有点六神无主,手足无措。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又怕弄疼了付离。 “你的药呢?”,唐云意在付离的身上没有摸到药,又跑去他的房间。 裴竹宜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声音全部嘶哑的付离,付离猛然抓住他。付离的体表温度吓到了他。这种症状,他没有见过,双手变成了摆设。 体表温度灼烧付离,他烧得神智模模糊糊,裴竹宜在他眼中出现了重叠。他甚至感觉自己好像一条蛇一样,想要脱皮。他疯狂地扯着自己的皮肤,指甲扎进肉里,鲜血迸溅出来,皮肤被他扯开,露出鲜红的肌肉纤维。 场面暴力又血腥。唐云意冲进来后,一巴掌劈晕了他。 “师兄,付离的体温太高了。我要带他去金灵卫的水牢” “好,我来收拾” 床榻上沾满了付离的血。唐云意想不通,付离之前有过这种症状,但是他没有如此血腥。自从他喂了付离喝他的血后,付离暴躁得像一只野兽。 “噗通”的声音回响在水牢里。付离直接被唐云意扔进满是冰渣的水中。突如其来的冷意瞬间冰冻了他的血液,那颗加速过快的心脏慢慢恢复了正常。体表上异常的血色正在缓慢消退。 唐云意摸上他的额头,已经不烫了。他的脸色又再次恢复了正常。 “付离” 付离好像飘在水中。有一个光圈指引着他游过去。他奋力地向光圈游过去,光圈像一个气泡包裹着一个赤裸的男性躯体。 第448章 买题案(十三) 光圈就像一颗璀璨的夜明珠,吸引着付离游过去。耳边传来拨动水的哗哗声。他游到了光圈,光圈就像胶状一样,按下去又回弹。 他把脑袋趴在两圈上,奋力的看清赤裸的男体是谁。对方有一头水藻般的红头发,全身上下都赤裸,连尾椎骨有一个红印都与他如出一辙。 付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费力的撕开光圈,手臂上的肌肉鼓成一块一块,青筋暴起,终于扯出一个缝隙口,他泥鳅般的穿进光圈,落在了玻璃般的地板上。 他身穿湿漉漉的白色里衣,里衣被水泡湿后,贴在肌肉线条流畅的胸襟上。他每走一步,地上都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越靠近赤裸的男体,他的心跳就像加了汽油一样,猛然加速。过快的呼吸频率让他的胸口隐隐作痛。 男性裸体仿佛被一股空气托在半空中,当他靠近裸体,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那一张如白玉精心雕琢出来的脸跟他一模一样,浓密卷长的睫毛,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刚硬的下颌线,这张面容就像从他脸上扒下来镶嵌上去的假面具。 付离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压迫,脑袋涨得快要爆炸了。他尝试着走过去,伸出手指在男体上轻轻戳了几下,有弹性,有温度,有活物。 付离前倾上半身,慢慢靠近男体,从下半身慢慢逡巡,到小腹,到胸膛,再到嘴唇,最后到眼睛。浓密卷长的眼睫突然睁开,露出一双玛瑙色的瞳孔。 付离仿佛被一股力量推开,跌坐在地上。悬空的男体缓缓起身,仿佛坐在一张床上,双腿往下摇晃。 “你来了?” “你是谁?” “哥哥,是我啊” 付离整个人像被抽走了一魂一魄,脑袋嗡嗡的。他出生到现在,自始至终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形影单调。 “我没有弟弟” “哥哥,我是你弟弟无法改变”,那双玛瑙色的双瞳挂在清冷的眉眼里,看似含笑,却带着一股邪魅,让人心悸。付离顿时生出一种在冰窖的感觉,毛孔收缩,鸡皮疙瘩全部露出来。“我只不过与哥哥共用了一个身体,我沉睡在哥哥的心底里面” 魔鬼……眼前的人是魔鬼,这个人邪佞的眼神告诉他,他要大开杀戒了,所有人在他刀下臣服。付离害怕而失控,“你为什么不继续沉睡?” “哥哥,你连续两次唤醒了我。我当然要醒过来了” “我……没有唤醒你” “哥哥,你拿血唤醒了我”,男体突然走下来,一步一步逼近付离,带着一股凛冽的寒风,快把他的血液冻住在血管里。 “我没有……”,付离想不起来,记忆好像被冰封了。 “就在最近,哥哥唤醒了我。我不得不醒来了,哥哥的身体实在太弱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付离被逼得背靠光圈,光圈富有弹性。像弹簧一样,把他推回来,与那个自称他弟弟的男体撞在一起。双方肌肤相触,对方的身躯竟然慢慢的嵌入他的体内。 付离眼球震颤,双手突然抬起,把他推出去。 “你休想用我的身体” 对方邪笑,用力抹掉嘴角溢出来的血丝,“哥哥,你会用到我的” “休想”,付离声嘶力竭嘶吼,从他撕开的裂缝里出去,奋力的往上游。 “付离” “付离” 梵音一样的呼唤像灯塔一样指引付离。他悠悠转醒,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撑开眼缝。 屋内点了一盏油灯,唐云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薄薄的被褥之下,他感觉到自己全身赤裸,被扒得一干二净。 他伸手从床尾扣衣服,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惊醒的唐云意。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挂在他的眼窝下。 “付离,你终于行了”,明显的听到唐云意从腹部呼出一口放松的气息。 梦中所见变得像碎片一样。他有一个弟弟……一个像魔鬼的弟弟。 “云意,我有弟弟吗?” “有啊,我刚见过” “在哪?”,付离情急,狠狠的抓住唐云意,骨节抓白,牙关紧咬。 “在……”,唐云意的视线慢慢往下移。付离忽然觉得下体哇凉,他低头一看,竟是连一条裤衩都不给他穿。 “你有毛病啊。嫉妒我……”,付离的脸红得像新娘子特意涂上了腮红,红得异常。他连忙捡起地上的长裤套上。 唐云意连忙否认,“不是我脱的。你全身像烙铁一样,我把你带到金灵卫的水牢后,冰块被你融化,水被你蒸发。好不容等你降温,我把你带回来,全身湿漉漉,我又累得不行,是我姐给你换的” “你……你们……”,全身血液全部涌上脑袋,付离的脸红得滚烫。 他怒气败坏,推门而出,又在门口遇见了唐云薇。唐云薇手上托着一个碗,碗里有两个大大的鸭蛋。他愤愤甩袖,离去。 “云意,他怎么了?” 唐云意随手拿过鸭蛋,一个剥了吃,一个滚在红肿的额头上。昨夜把付离背回来的时候,付离突然发疯,两人一同摔在了门口的石阶上。唐云意的额头上磕出一个鸽子蛋般的肿块。 “发疯了。不过他走不远……”,唐云意两三口吃掉鸭蛋,笑嘻嘻,露出一排牙齿。 “你为什么笑?”,唐云薇问。 唐云意立刻收起笑容,故作正经,“我没有笑,牙齿出来露风而已” “你刚刚说了。他生气走了,难道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他走了,估计一整天不会回来了”,唐云意的声音里透着小小的失望。 “他马上回来了。因为……他没有穿裤衩”,裤管之下,哇凉哇凉的。 唐云意倒计时到一的时候,付离垂头丧气的站在门外。眼巴巴的望着床尾上与被褥混在一起的裤衩。这张脸出去吹了风依然没有降下温度。 “姐,给付离拿裤衩呗。不然他见人就问弟弟,可别让弟弟溜走了” 付离咬牙,牙齿咯咯响,“你给我等着……” 第449章 买题案(十四) 夕阳西下,水波袅袅,远处群峰叠翠,古桥横卧。一层淡淡的薄雾氤氲在水上。 小船缓缓闪过,两岸商铺林立,旗帜随风飘扬。小船穿过拱桥,桥上仿佛有一个人,在薄雾中,那双玛瑙色的眼眸若隐若现。 “哥哥……哥哥,我来了” 付离捂住耳朵,像被钉子锲入大脑一样。桥上的人影一身红衫,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映在水面上,碎成了千万片。绝美如玉的面容在红衣、红伞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荧红光。 “付离,你怎么了?” 拱洞仿佛黑洞,他害怕一进去之后,就不再是他的自己。他又不能跟唐云意和裴竹宜明说,他们是否见过桥上穿着红衣,跟他有一模一样面庞的弟弟。以唐云意的贱样,嘴里吐不出象牙。就像午后,他们换衣服出门时,唐云意坐在院中老槐树下,双腿交叠在小杌子上,从院外吹进来的风扑进了他的裤腿里,里面空荡荡的。他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剪刀在哪? “不……” 拱洞像长满利齿的怪物,粉红色的舌头撩出来。他的头顶突然漆黑一片,光明刺入眼中时,他还是他。 “付离,你怎么了?” 唐云意的关切近在咫尺。付离置若罔闻,回头看了一眼桥上,那抹模糊的红影不见了。他虚惊一场,仿佛透支了体力,靠在唐云意的肩膀上,昏沉沉的睡过去。须臾,他又猛的苏醒,那抹红色的影子仿佛要吞噬他。 “付离,你到底怎么了?天天问弟弟的,你要不要……”,付离立刻捂住口无遮拦的唐云意。这小子嘴巴真贱。 “没事,我只是休息不好……” 小船顺水而流,期间与三三两两花船擦肩而过。小船在顺流两公里之后,船夫靠岸,终于到达了思贤楼。 思贤楼前车水马龙,身穿澜衫、或是儒衫的学子们不时进进出出。 思贤楼临水而建,占地广,院内有一高耸的悬崖,水瀑从假山顶上扑下来,落进了小池中。池有有锦鲤游来游去。小池四周种满奇花异草,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宛如仙女。斗诗赛安排在如诗如画的风景中。 诗词歌赋混和的声浪不断传来。一时不知听谁的。 付离横斜唐云意,嘴角讥诮,“唐童生,你会斗诗吗?”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宋代以后的诗词,灿若星辰,手到擒来。 “斗诗开始了” 所谓的斗诗,因循守旧的同时又别出心裁。四个队伍,分别在梅、烂、竹、菊院,先在队伍之中斗诗,最后决赛出第一名,四人再参加角逐。 “裴师兄,头筹是什么?” “往年不过是一些俗物。这些学子们早已经囊中羞涩,正中下怀” 唐云意瞬间没了兴致,先由裴竹宜打头。 斗诗枯燥又让人兴奋。裴竹宜进如竹院,唐云意也兴奋得往梅、兰、菊三院乱转。本来是心平气和的斗诗,到最后变成斗嘴。 一学子讽刺大呼:“时事且未达,归耕汶水滨” 另一位学子气得面色涨红,声音颤抖地反击,“是焉得为大丈夫乎!子未学礼乎?” 对方反击:“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你……” 双方就这样,越骂越冲动,最后发生了争执,被抬出去了。 梅、兰、竹、菊院的斗诗在无形之中缓缓接近尾声。不时有人落败离开。 最后掌灯一刻,铜锣声响。终于结束了。竹院毫无疑问是裴竹宜,梅院是个假小子,带着八字胡,走路故意大摇大摆。兰院是贺兰桉、微生泓,菊院是一个约三十,身材匀称的中年男人,面相儒雅,举止文雅。 四院获胜者来到了小池上临时搭建的木台上。而一群人分别站在下方,翘首以待,等待魁首。 裴竹宜不再便于出现,轮到了唐云意上台。梅院那假小子一见他,立刻嗤之以鼻,眼不是眼,鼻不是鼻。 负责主持的是一个中年人,衣服材料得体,手持折扇,彬彬有礼。 假小子势在必得,神情高傲,故意打了个哈欠,催促主持快些。 斗诗决赛另辟蹊径。给一炷香的时间,在一炷香内可对另外三人做一首诗词,对方若回不上来,则胜,题材随意发挥。 付离在底下已经摇头了。裴竹宜不解,“付离,你不相信他?” 付离叹了长气,师兄怕是不知道云意的诗品,“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飞入芦花都不见” 裴竹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附和掉头“称赞”:“耳熟能详,适合孩童” “他好不容易考得童生了。说什么也不说了。气得唐老爹把他的屁股打开花” 台上气氛开始浓烈起来。毕竟时间不懂等人,一炷香的时间,眨眼之间。香刚点起,唐云意突然敲鼓,众人目瞪口呆。这是神人啊。斗诗,就是对骂呗。 唐云意双手插腰,走到了假小子面前,“旋暖熏炉温斗帐,玉树琼枝,迤逦相偎旁。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底下顿时响起的男人们的欢呼声。假小子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不知所措,双手绞衣,嘴唇被咬得发白。对面的丑八怪猥琐又嚣张,她竟然头脑发白,无视反抗。时间飞快流逝,假小子被羞得眼眶发红时,鼓声响起,她败了下来。 她灰溜溜的下台,狠狠地瞪唐云意,朝唐云意无声道:“淫荡” 唐云意嘿嘿的无声发笑。要想取胜,就必须比他人更贱。 唐云意第二局对的是那位中年男人。他以悲伤的词调开头,“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中年人眨眼。他准备了澎湃昂扬的诗词,没想到被对方捷足先登。他想要打平手,就必须以同样的基调反击。 汗珠从中年人的儒帽里渗出来,他看了一眼台下一双双饱含热切的目光,心揪紧了。 第450章 买题案(十五)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唐云意滔滔不绝。中年人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自信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他引以为傲的自尊心在片刻崩塌。 “好一个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假小子对唐云意不齿的同时,又暗暗佩服这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是多么深刻的情思,不经历过又怎么会写出如此带感的诗句。 中年男人败下阵来,坚如磐石的他体会不到这种深入骨髓的情思。 裴竹宜在下面对这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字斟句酌,句句不提爱,句句都是爱。 “云意真的为一个女人消得人憔悴?” 付离突然笑起来,笑意中浓浓揶揄,“那小子对一只狗也深情。不知他从哪里拈来……”,诗是好诗,但是落在唐云意这副模样上,有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只剩下微生泓和贺兰桉了。两人神情紧绷,箭在弦上,骑虎难下。一双双眼睛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希望他们能打败这个大言不惭的臭小子。 两人在喧闹之中彼此交换眼神。唐云意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年纪相仿,面容清秀,手骨节有茧,身上带着浓浓的书生卷气。要么是进京赶考,要么是本地地学子。唐云意更倾向于后面所猜测的。这两人没有奔波的疲惫和憔悴,眼神清澈,没有被世俗污染。 唐云意在打量两人的同时,两人也在打量他。他上挑的嘴角凸显不羁和放浪,灯光倒映在黑眸里,盈盈光华,明亮的双眼又让人心安,复杂又简单。 “你们确定还要比,不如你们先?”,第三局,唐云意主动让步。 贺兰桉和微生泓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嘘吁的后果。 “不用了,我们不需要。你先……”,微生泓表态,此人来路不凡,浑身上下散发了一股让人不忍忽视的自信,仿佛金光,普照了他们。 唐云意大手一挥,高呼让人取笔来。 露水台上,长案陈列,纸张平平整整地铺陈在桌面上。唐云意挽起袖子。手持毛笔,在砚台里沾墨,凝思了一下,在众人的注视下,在纸上笔走龙蛇,笔力可谓力透纸背。每一个字笔法精妙,气韵生动。一气呵成后,狼毫呈一道好看的弧度落入笔筒中。他退了出来,众人纷纷围上去,皆被眼前的书法和诗句所震撼。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所有人异口同声读了出来,读书声震慑云霄。 “各位学子,前途渺渺,仅此一诗为你们指明锦绣前途” 有人感动得眼眶发红,有人盯着这幅新鲜出炉的作品,目光炙热,仿佛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主持见一个个如狼似虎,纵身扑过去,将书法护在身下,以一己之力对抗所有人,“归思贤楼所有,思贤楼的……” 这场斗诗赛完美落幕,以唐云意拿走一千两白银而结束。给世人留下了警醒的佳局。三人乘船而来,乘船而归,离开时,思贤楼里依然回荡“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短短几句,仿佛毒品一样,让人上口。唐云意绝不会想得到,这短短几句,会掀起多大的反响。 “等等……” 假小子追了上来,一溜烟地像只兔子跳到船头,船剧烈摇晃几下,在船夫奋力支撑下逐渐平稳。 假小子直勾勾的盯着唐云意,目光由嫌弃变成崇敬。秋水般的眼眸闪烁炙热的光芒让唐云意有点招架不住。 “你叫什么名字?”,假小子欢喜的表情已经掩盖不住了。 “我叫……孙行者”,唐云意略微停顿,起了逗弄之心。 “这不是你的名字吧?闯荡江湖,不可能用真名” “好吧,我叫者行孙。如果你觉得不好,我可以叫我行者孙” “你……”,假小子愠色的小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你师从何人?” “我不是落款了吗?师张载,号青莲居士” “可否引荐,我不会亏待你的” “为师不喜功,不喜利,漱石枕流,鸿俦鹤侣,但淡泊名利” “太可惜了”,假小子落空,心里酸涩。 付离时不时的抬眼看着唐云意,怀疑他假正经,又拿不出证据。这小子什么时候有一个名为“张载”,号为“青莲居士”的师父? “你住哪里?”,假小子失望的同时,不死心的问。粉雕般的脸蛋带着一股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倔强。 “你要来跟我睡啊?”,唐云意叫嚷嚷的引来船夫频频投来探究的视线。 假小子无迈解释,“我是问你,家住哪里?” “不行的,我身边有男人了,你要是想来,只能睡我们中间了” 唐云意主打已读乱回。 “你……真不要脸,假惺惺” “什么?你要嫁给我吗?” 假小子翻了个白眼。让船夫靠岸,“蹭”的敏捷地跳上岸,对唐云意做了个鬼脸就跑了。 付离坐中间,忍不住飘白眼了,“牛都让你吹上天了。你何时有师父?” “你不也有一个师父吗?”,唐云意不咸不淡的回复。 “哼,引荐引荐” “你什么时候让我看你师父,我就什么时候让你看我师父” “你怀疑我师父是假?” “付离,你到底是谁?师父是你虚构出来了吧?” 付离的心跳突然漏了几拍。他的模糊的记忆里,是有师父的,有个人在他发病的时候给他喂药,教授他武功,他默认了那是他的师父,“我是付离,我师父……可能失踪,也可能死了” “巧了,我师父也是”,唐云意邪恶地让人想打他。 “臭小子,你学我说话” “臭小子,你学我说话”,唐云意重复着付离的话。付离一看,主上斗不过,只能动手了。 “你们别打了……” 船开始摇晃,左右颠倒。连船夫也出口制止了。 裴竹宜和船夫的劝架无济于事,最后……船翻了。 第451章 买题案(十六) “追上了吗?” 贺兰桉从思贤楼追出来的时候,船已经走了。他泄气般的捶了岸边的驻马石。 微生泓提着沾了泥土追上来,岸边早已经空荡荡。“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一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直接把两人喉咙里呼出欲出的诗句堵在嗓子眼了。两人为这首伟大的诗投去欣佩之时,作诗之人已经离开了。微生泓懊悔得肠子青了。 “此首诗与科举押题有异曲同工之处”,微生泓口吻里止不住的可惜。 贺兰桉回过头,凝视着微生泓,眼神异常严肃,“你说……会不会就是他出的题” “有可能,只是他只留了师名。师从张载,号青莲居士”,无迹可寻。 翌日,唐云意一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震慑京都,大街小巷,不时有学子朗朗读书声传来。不少文人墨客专门到思贤楼传阅。 唐云意平躺在床上,窗外的阳光斜射进来,掠过他的眼角。他刺眼般的闭上眼睛,听着裴竹宜激动的声音,“云意,这首诗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现在都在找你,连你的师父也出名了” 唐云意享受着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嘴角上扬,比ak还难压。莫须有的师父…… “师兄,我唐云意破案之才也威名远播了。现在只要我一出去,提到唐云意,吃喝不愁,有人鞍前马后。别人请我吃牛肉,我不好意思,只能接受了” 裴竹宜温润的笑了笑,“你这是光明正大“受贿”” “师兄,日后有人请你吃马肉、牛肉,你可不能拒绝人家一番好意” “为何?”,大周律法规定,马和牛不能随便吃。 “不然上辈子答应给你做牛做马的人,投胎没意义了” “你啊……”,裴竹宜话头岔开,“接下来怎么办?科举考题买卖毫无头绪” “我打算了拿上昨晚赢的一千两白银开一个培训机构” “何为培训机构?”,好陌生的词语。裴竹宜眼里写满大大的问号。 “就是我请夫子为大家押题,解题,只收一点小钱就行了。我直接把买题卖题的背后产业链堵死,会有人自己找上门”,有人光明正大干了这一行,某些人的路堵上了,无利可图了,自然而然会找上门。“我可真是大天才啊”,唐云意说着,猛然侧过身,盯上裴竹宜那张堪称女娲得意之作的精美脸庞,“师兄,你说……我如今有钱有权有势有名,怎么就没有女人找上门了?但凡有女人,我定让她们广而传之我唐云意有“七郎”之美称” 裴竹宜对着光线,日光投射在他的身上,仿佛美玉雕刻出来一样,泛着淡淡的华光。这个问题让他难以启齿。 “师兄,你尽管说,不玻璃心,心理素质杠杠的”,唐云意把自己健硕的胸口拍得“啪啪”响。 “有没有可能,你长得别致” 唐云意脆弱的心受到了打击,躺在床上蹬着两腿,控诉道,“我不丑的,只不过我受到了惩罚” “什么受罚?要不要我找阿翁帮你……” 裴竹宜的激烈错了。唐云意指着自己的七大穴位“天枢:陷谷 穴;天璇:太冲穴;天玑:阳陵泉穴;天权:血海穴; 玉横:关元穴; 开阳:膻中穴; 摇光:百会穴,这七个地方全部被天钉封住了。导致我的面容发出错位畸形,丑陋不堪。武功毫无进展……我到底犯了啥错?” 裴竹宜沉思了一会儿,“云意,爱莫能助。你这种情况,只要拔出一根会当场毙命” 唐云意却像一只老鼠,嗅到了异常,“师兄听到我被天钉封住了,显得过于平静沉寂了,莫非你知道什么?” “这是皇亲宗室惯用的一种刑法,后来传到了江湖之上。江湖上为了限制一个人的真气,会使用这种极刑,致人无法使用真气。这些是我在书上看到的……” 唐云意活络的心再次沸腾起来。难道他是皇室国戚? “师兄,我可能是皇室之人” 裴竹宜显然被他吓着了。笑容僵硬在脸上,随后如冰融化,“当今陛下只有长公主,黎王并不是亲儿。你可能是极恶之人之后” 唐云意被泼了一碰盆水,使劲抓着脸,“我是良民” “据我所知,你爹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打铁匠人。可以看出,你不是他亲生,云倾也不是” “你……怎么知道?”,唐云意的下颌惊得快掉到地上了。 “从你破案出名之后,以你和云倾天差地别的样貌还有你老爹的平庸,任人都会想得到,你们不是亲生的” 唐云意用力的撕扯头皮。他和云倾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儿。 “云倾没准真是我弟弟,就算不是弟弟,我们也还有血缘关系” “你们的身世等你去探寻了。当务之急,你去哪里寻夫子?”,裴竹宜转场急促,唐云意有些失神。许久,他唉声叹气,似乎还沉浸在身世当中,“自然是先由你担当,我协助你。以张青檐和沈监院的身份,不适合” “云意,你对我太过于自信了。倒是你,让我刮目相看。你有文采,若参加科举,必定榜上有名” “我才不去。我可不想被公主看上……” 裴竹宜再一次被唐云意“石破天惊”的话给噎住了。 “师兄,你说长公主这个老姑娘,整天打打杀杀的,虽然没有驸马,会不会暗地里养了一群面首?” 裴竹宜的脸迅速铁青,立刻训斥唐云意,“云意,莫妄议长公主,小心隔墙有耳” “我随意说说……”,如今他在长公主手下做事,受长公主庇佑。没准哪天被这个阴晴不定的女人给杀了。不过现在他还有利用价值,暂无生命之忧。 唐云意又慵懒的躺下,借身体疲乏让裴竹宜去物色店面,自己则悠哉悠哉睡起大觉。 “宗主” “宗主” 唐云意从睡梦中被唤醒,鼓着腮,黑着脸被动加入群聊。 第452章 买题案(十七) “宗主” “宗主宗主……” 唐云意不知何时启动的天鹰。他受不了烦人的聒噪,起身盘坐运功。一边运功,一边加入闲聊。 五号兴奋地在群里叽叽喳喳,“各位,京都出现了一个大人物,诗才啊” 六号口吻恬淡,“已悉”,好官方。 四号:“六号,你怎么知道?” 六号:“我就在京都” 二号:“五号和六号都在京都,不如你们见一面” 三号起哄,“六号,五号红颜知己是不是很多?” 一号的声音小小的,“我可以为五号开一副养肝护肾的药方子” 五号略带愠怒:“你们别太过分了。我虽有红颜知己,也不乱来。我在京都倒是见到了一个你们最想见到的人” 众人齐声问:“谁?” 唐云意的心跳突然加速。莫非识得他的身份了?他身边的人形形色色,到底哪个是五号?还有六号……六号沉稳内敛,唐云意想到了九百生,他说云倾有故人之姿。 五号卖了个关子,强硬岔开话题,“京都出了一位诗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短短四句,震撼九州” 四号粗里粗气:“老子是个莽汉,也体会到了其中精妙。这帮滚犊子,不好好当官,愧对百姓” 五号:“宗主,你见说过斗诗大赛震撼的场面吗?” 唐云意小心翼翼:“我那晚在看书,事后才听说”,云倾最近发奋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么说,应该没有露馅。 五号:“可惜了,那位诗才步履匆匆离开了。不过……我正好知道他是谁?” 唐云意脸上顿时出现了惶恐。这……五号知道他。行,他倒要看看是谁先找上门。 唐云意没了心思,上屋顶去,四肢平摊,沐浴微风,睡起了大觉。转眼,满天星斗在头顶翻转,唐云意朦胧中听到有个声音在呼唤他。他强硬把自己从深度睡眠中拔出来。 眼前的人影清晰的映在瞳孔里,纤毫毕现。这是一个身材白衣,头发须白,白色的眉毛中夹杂黑色,他的面孔是年轻,又像是正在衰老,眉眼含笑,仿佛是上辈对晚辈的关切。这种感觉让唐云意有种指甲划过耳膜的感觉。 对方温柔的笑容让他心颤,脚下的瓦片突然滑动,他的整个身体随着瓦片往下掉。一只匀称的手突然抓住他,把他拽回原地。 唐云意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 “你是谁?”,这个人又老又年轻,怎么回事? 对方笑眯眯,眉眼炸花,“是不是觉得我很熟悉?” 唐云意迟疑、沉默许久。才略微点头,“有一点……”,似曾相识。记忆在脑海里碎成千万片,既熟悉又陌生。 “乖徒儿。看来把为师忘了” 唐云意如同被雷劈了,怔愣在原地,许久被抽走的意识慢慢恢复,他猛然起身,怒视来人,“便宜可不像你这么占” 来人也跟着站起来,夜风凉凉拂过,衣袂翩飞,颇有几分隐世高人之姿。“徒儿,你不是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首诗上留下了为师的姓名,号?” “是啊。那是我虚构的” “唉……”,来人责怪,“怎么就是虚构了?为师名张载,号青莲居士。知道你想念为师,为师就来看你了。多年不见,你已经声势显赫京都,为师身世欣慰” 唐云意后怕的往后退了两步。头皮发麻,好像头皮被往后用力扯。他一时难以接受……孰真孰假,他一下子懵逼了。张载、青莲居士确实是他虚构,当时脑海里就跳出这几个字,他毫不犹豫的写下去。现在……他真的出现一位师父。难道是原来那个唐云意的师父? “云意,你不记得为师了?” “为师云游四海,没想到你……” 一时无法分辨眼前人是真假师父,唐云意只能指头,告诉他,自己在天枢爆炸中受了重伤,失忆了。 来人一副痛惜和关切的表情。“你啊……明知天枢会爆炸,你去附近干什么?” “我不知道……师父,我怎么会知道天枢爆炸” “也罢了。为师日后会帮你想办法恢复记忆” 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师父,唐云意还是有些不相信。如果这是一个阴谋……于是,他开始旁击侧敲。 “师父,您还记得我小时候从高处掉下来?” “嗯,你把自己摔毁容了。当时奄奄一息,恰逢为师经过,你爹求着为师救了你一命”,和唐云薇陈述一模一样。 “那……师父,你还记得八岁新年那事?” “哦,你八岁尿裤子的事?” 唐云意囧了,他不知道八岁还尿裤子的事。 仔细看下来,这位从天而降的师父颇有几分道骨仙风。雪白的头发,雪白的眉眼,紧致的皮肤,清澈的眼眸,一切都看似稀松平常。心底说不上的怪异。 “师父,您贵庚?” “比你大,肯定不会比你小” 唐云意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以当前局势,他根本无法赶走这个自称为他师父的人。万般无奈之下,他把人带回唐家小院了。 “这是我师父,名张载,号青莲居士” 付离和裴竹宜相视一眼。裴竹宜的眉头皱得很深。眼前之人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记忆就像电影一帧一帧掠过,他找不到此人的记忆。 张载很自来熟,打过招呼之后,进屋了。付离和唐云薇的两颗脑袋贴在了一起。两人疑惑的表情如出一辙,但是关注点不一样。 付离:“云意真的有个师父”,那他的师父?记忆中的师父变成碎片,身影糊成一团,取而代之的是那位自称他弟弟的红衣男子。“这么年轻,该不会是臭小子找来骗我?” 云薇:“师父好年轻,好俊逸” 张载身上散发一股隐世高人的清幽,仿佛雪山上的雪莲,十几年出世一趟。 “张师父,您吃什么?我给你做……”,唐云薇扒在门框上,一副娇柔的模样。 “面即可” 第453章 买题案(十八) “矫揉造作”,付离吃醋了。 清汤素面端到张师父面前,唐云薇有些踌躇。她觉得张师父仙风道骨,这些人间烟火,入不了他眼。 付离在怀疑唐云意这位师父,唐云意也在怀疑从天而降的师父。这位仙风道骨的师父几乎了解他所有的事。 唐云意奉上一碗素面,得到了一颗丹药。她有点受宠若惊,像捧着烫手山芋一样。 “张师父,这……这是什么丹药?”,乌漆墨黑,有一股浓浓的药香味。 “你营血虚衰,经行不畅,子嗣艰难。吃了贫道的丹药,无需惊忧” 唐云意瞥了一眼唐云薇,她脸上浮现一种被猜中的娇羞,主要还当着付离的话说。 “姐,猜中了吗?” 唐云意胳膊肘轻轻撞开云薇,低声问。唐云薇艰难点头,又觉得此事羞于开口,头垂得低低的,面颊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唐云意立刻挽袖伸手,“师父,看看徒儿”,筋脉奔张的手臂下,源源不断的盎然生机流过。被一双冰冷的手摸上脉搏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入体内,一瞬间,肾上腺素分泌,血液如同湍流,血压猛然上升,他的心神仿佛被控制了一样,又在弹指之间恢复。 “气血不足。血精源于父母,切记珍惜” 这老头貌似看出了他最近失血过多了。“师父,我时常感觉头晕,难道是失血过多?” 张师父捋着雪白的长须,眼尾含笑,意味不明,并不出声,仿佛世外高人一眼洞穿他的心思,他的五脏六腑。 “姐,你听到没?我需要补身体,今晚先来老母鸡一只。对了,你正好跟我补,以后好给付离生一个大胖小子”,唐云意这话有偷梁换柱之效。 付离和唐云薇的脸在一瞬间红得仿佛天边晚霞,血气全部涌上脸上。付离为了缓解尴尬,主动伸手,“劳烦师父给我看看” “你有心病” 张载没有摸脉,从面相上直接下了定论。付离愣了一下,嘴角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张载挑眉,从门外扑进来的夜风把他的长须吹得飘飘然。那双墨色的瞳孔仿佛幽潭,反射着付离心底的恐惧。 “张师父,此话怎讲?” “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一双玛瑙色的瞳孔” 付离瞬间仿佛被雷劈中了。全身虚软,好像有人从他身上抽走了一根骨头,两条腿无法支撑他的身体框架,他不得不扶着桌子坐下。他体内的东西被鲜血唤醒,时刻想侵占他的身体。 “我看看……” 唐云意大步迈到付离身边,趁着他愣神,掀开他的眼皮。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唐云意好奇的神情。 “师父,哪有玛瑙色的瞳孔?他每日有说有笑,可不像有心病……”,唐云意强颜欢笑,一个怀疑的种子在他心底种下,慢慢发芽。付离的身份跟他一样,扑朔迷离。 张师父沉思的表情很严肃,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你是不是时常感觉断筋断骨,疼痛难忍?” 付离浮肿的眼袋上,眼睛慢慢瞪圆。 “那是你的一种心理作用。因为是心病,所以无药可治。你承受的是别人的痛苦,断筋断骨之痛仿佛发作在你的身上,日夜受到疼痛的折磨” 如此直白,让付离面露惊骇。他时常感到断筋断骨,实际上,他身体并没有任何异样。难道他承受的是身体里面自称弟弟的人的痛苦。弟弟藏在他的心底深处,从前他没有感受到这种痛入骨髓的疼,而是弟弟在慢慢苏醒,他体会到了弟弟的痛。付离被一根长长的麻线缠绕住了。 “师父,付离的心病难道无药可治?”,唐云意震撼的同时,小心隐藏自己。他是个怪物,自愈力强到可怕。断骨断筋在他面前以肉眼的速度愈合。 “没有” 短短两个字,断了付离的念头。付离面容枯败,脚步漂浮,不知何时回到了房间,也不知何时陷入了昏睡当中。 强烈的执念把他扯进了梦境中。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槐树屹立在冰天雪地中,漫天大雪落到碧绿的树叶上融化了。凸出地表的粗大枝干上,坐了一个红色的身影,玛瑙色的眼眸在苍茫白色中鲜艳而醒目。那双眼睛凌厉的看向付离,透着凶禽般的杀气。 付离被这股杀气震住了,忽然间被一股力量牵引,出现在了大槐树下,黑色的双眼对上玛瑙色的双眼,双方瞳孔互成光滑清晰的镜面。对方的微小神情在各自的眼眸里纤毫毕现。 “哥哥,你又来了?”,冷冽如霜的声音让付离瞬间被冻住了。他不知如何面对这个苏醒的魔鬼。而这个魔鬼在窥视他的身体。 “哥哥,你实在太弱了” 付离想反击。两片嘴唇像是被黏住了。 “哥哥,你的内力外泄得太厉害了。你怎么那么傻呢?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死让付离惊恐。他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声音从模糊到清晰,他像是得到解除封印一样,嘴唇能分开了。 “你到底是谁?” 对方笑了笑,玛瑙色的瞳孔显得特别妖冶。“哥哥,我是你弟弟。你我相伴相生,只不过你不知道我罢了。我替承受了痛苦,你应该感谢我” 付离心中大颤。他的猜测对了。他本身并无异常,他承受的是眼前之人的断筋断骨之痛。 “哥哥,你还想知道什么?” “师父……我有师父吗?”,付离强硬压下胸膛里翻滚的不适。袖子下的骨节因为太用力而泛白了。他失去的记忆里,难道是这个弟弟用了他的身体,那么……他一定见过碎片里的师父。 “师父……哈哈,你想认识一个恶魔为师吗?” 付离大脑空白。他也曾羡慕过唐云意的师父,道骨仙风,面容和善。 “你胡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那是个恶魔。你的亲生父亲早就病死了”,体内的弟弟突然咆哮起来,眼眶里的泪水浸染着玛瑙色的瞳孔,让瞳孔更加灼亮。“你不要妄想找到他,他是个恶魔” 第454章 买题案(十九) “霹雳吧啦”的炮竹声响彻结尾。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下,一块遮挡牌匾的红布拉下来,露出了四个草书写的烫金底“四方斋”。 三个字草书大字,竟然为难的围观之人。潇洒飘逸,行云流水,短短三个字,形质神韵皆上品,其气韵生动,出神入化。 “四什么?” “什么方什么?” “四方斋” 在一群人的热议中,唐云意骄傲得像一只五彩斑斓的公鸡。他今日特意挽了发髻,身上靛蓝色袍子,腰间垂了七七八八的物饰,正对阳光下的侧脸轮廓清晰分明。伟岸的身材在三个烫金大字下,仿佛一股天威而下。 付离皱着眉看了半天牌匾,一时之间竟看不出写了是什么,他一度怀疑自己文盲了。“这几个字……你确定大家能看清你的意图?” “这可是白龙先生的书法。四方斋……白龙先生写字之前必须先喝酒,其笔画丰满,无纤弱浮滑之笔,行为跌宕起伏,动静交错,满纸如云烟缭绕……” 在唐云意洋洋洒洒之中,裴竹宜勾起了嘴角,淡淡的。 ”你……就是斗诗大赛写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诗斗吗?”,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约摸二十的年轻书生,他的视线充满了激动和兴奋。眼如藏星,在得到唐云意的点头之后,像太阳耀斑一样,发出明亮的光芒。 书生激动得无法言语,目光跟随唐云意飘移。 “先生……你能为在下指点一二?” “怎么不行?我四方斋就是专门为你们这群学子而准备。你们在科举方面存在任何疑虑,都可以来找我” “托”成功打了一波广告。等书生从四方斋出来,他朝一群驻足围观的人扬起了手中的题卷。这可是唐云意默写了宋代之后历代科举的试题,稍微润色之后,变成了秋闱押题密卷了。 书生洋洋洒洒陈述了四方斋的功能之后,神神秘秘的露出了题卷,很快又收回去了。学子们只瞄了一眼,便被吸引住了。 “给我们看看……”,学子们把年轻秀气的书生围住了。纷纷要看他手中的题卷。 “不给”,书生把题卷帮进胸口,往后撤退,又被一群人挡住了后路,“不行,我交了前的。四方斋的夫子为我解答疑难,还交我破题,甚至给了我考前押题密卷。我只要吃透题卷,必定榜上有名……”,书生说罢,弯下腰,像一头泥鳅一样,穿进了人群里消失不见。 有大胆又迫切考中举人的学子迈着步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一个时辰之后,他满颜欢笑的离开。同上一个书生如出一辙,他把考题藏起来,在众人的追问下,才缓慢的道,“确实有考前押题密卷,凡成为四方斋的学生,每隔五天有一套新的密卷,提前帮助大家适应考场”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接着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陆陆续续有学子走进了四方斋。而夫子也是裴竹宜和那个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闻名的张载。 唐云意对这位突如其来的师父的实力大为震惊,天文地理,四书五经,珠算经理,无所不知。他突然有点怀疑,有这样一个师父,原来的那个唐云意,或许不傻。 夜色降临。四方斋送走最后一位学子之后关门了。四方斋后院的茉莉花开得正盛。繁花朵朵,层层叠叠,娇艳多姿,轻盈淡雅。一阵风吹来,淡淡的清香溢满了整个院子。 九百生卸载伪装,右手支颐着看唐云意。唐云意欢快地打算盘,“霹雳吧啦”的声音响彻后院。 “还不错,斗诗大赛赢得的一千两快回本了”,四方斋乃唐云意租下的一进宅院。前方是两层高的楼层,后面是后院和供人休息的厢房。院中种植茉莉花,清新的香味有一种催眠的感觉。 放下算盘,呼出一口气,倦意席卷了唐云意。 九百生拦下他的去路,眼睛里写了问号,“你开四方斋当掌柜,你不查案了?” “怎么不查?就是为了查案才开四方斋”,唐云意倦意浓浓,当着九百生打了一个哈欠。浓浓的茉莉花香像清风微拂,像羽毛轻撩,舒服得他像要躺回床上,拥被而睡。 “开四方斋和查案有什么关系?秋闱在即,我不希望买题案影响到云倾” 唐云意突然警觉,抽动的眼珠很快恢复毛毛躁躁,“买题案的背后肯定有利可图,又能栽赃嫁祸。我已经解除了青鹿学院的危机,接下来是把幕后真凶揪出来。我开四方斋,只收取微薄银钱,为学子们解题破题,疏解他们紧张的心理,还附送考前押题密卷。学子们都来我这里,背后之人赚不了钱,他们很快会找上门的。这叫引蛇出洞” “如果你的判断错误呢?你要耽误云倾?” 唐云意胸膛里突然升起一股邪火,“云倾是你弟还是我弟?九百生,你突然回来,并且出现在青鹿学院,你有何目的?”,目的也太明显了,一举一动都符合六号。他以云倾的身份在天鹰里活跃,有意无意的泄露自己的身份。在他高超的钓鱼技术下,钓上了一条鱼。五号和六号表明自己在京都了,五号这人阴柔又骚包,九百生只能是六号了。怪不得对云倾表现出热络的关怀。 目前,他和天鹰里的人持同一个问题。天鹰是干什么?谁建立了天鹰,饲养上古蛊虫来传音? 九百生被堵住了,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他的表现太过于明显了,又生怕唐云意引起怀疑他为了目的接近云倾。可他不可能远离云倾,他的职责是保护云倾,“……” 唐云意见他如此,吝啬得连眼睫毛未抬起,回了厢房休息。 九百生站在原地很久,徒生懊恼。云倾……此时此刻为科举而埋头苦读的备考人,他又如何忍心毁了他的梦想呢? 第455章 买题案(二十) 夜风徐徐,白玉般的花瓣落满后院。 淡淡的清香像催眠的药香扑进笔端,唐云意眯着眼侧过身,蒙着一层白纱的窗棂上突然映出一个狰狞的身影,张牙舞爪,死亡沼泽上的气息吹来。他眉笼云翳,闪电出腿,一脚撞开了窗棂。外面空空如也人,只有满院的花瓣和香气。 唐云意跳上屋顶最高处,俯瞰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平静的出常。大大小小的街道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黑色薄雾下,仿佛蒙了一层蝉翼般的薄纱。商铺屋檐下,灯笼里的光像残叶,在风中摇曳里熄了亮光。唐云意把视觉催发到的极限,没有看到异常,反而在自己的四方斋见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人影翻过四方斋坚硬厚实的墙壁翻了进去。厢房都被他摸了遍,并没有找到可疑的人影,来人泄了一口气,忽然感觉腰上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了。脖子上吹来的热气像鬼魅吐出的邪恶气息,来人脸色惨白如蜡,腰上的东西死死的硌着骨头。 来人面上闪过一丝慌张。背后之人像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他完全没有感觉到一丝波动的时候,对方的死亡镰刀已经向他扑来。 来人颤颤巍巍举起双手,露出一副谄媚求饶的表情,“都是自己人,别……别动手” 唐云意的上半身笼罩黑暗下,廊灯斜斜的从他身上照射。邪佞的气息让来人毛骨悚然,“看来……你是专门来看我” 萧残猛然回头,腰上的危险随之消淡,“我是来讨公道”,萧灿的身上有一种还未来得及消散的惊魂未定。他堂堂天字高手,在四等上,五官已经得到强化,然而他竟然连唐云意的蛛丝马迹都无法捕捉到。 “什么公道?”,唐云意愣了愣,想不起他与萧灿有何过节。 “旋暖熏炉温斗帐,玉树琼枝,迤逦相偎旁。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这首诗是不是你做的?” “是啊”,唐云意索性光明正大承认。 “因为你这首诗,害得我的表妹羞于见人” 唐云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那个假小子是你的表妹啊”,幽潭般的目光在萧灿身上停留。今夜的萧灿,面容非常清爽,敷了黄粉,嘴唇鲜红,头戴金钗,身穿青红搭配的水杉,腰袖口和领口有金丝勾线,腰悬金线丝绦系结的白玉,鲜明大胆的配色让人想起花枝招展的求偶孔雀。“你羞得想要跳崖?” “是”,萧灿肯定得很决绝。 “那她就去跳啊” 好无情的话让萧灿受到打击,不禁责怪唐云意,“你懂不懂得怜香惜玉?” 唐云意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这副模样,怜香惜玉,能得到美人的垂帘吗?” 萧灿皱眉,摸下颌的青茬,“你跟云倾天壤之别,长得挺对不起大众的” “云倾是你弟吗?叫得那么熟络” 向上拱的浓眉让萧灿止了嘴,他迅速收敛自己过分的张扬。他掩饰性的捂住嘴角,轻轻咳了几声,“我这不是觉得你们兄弟相差太大了” “你是在说我无所事事”,唐云头意倏然逼近,把萧灿逼得无路可退,“你是来找我,根本不是来为你的表妹讨公道。她所想跳崖,当晚就该跳了。而不是跳上船,逼问我师父是谁” 萧灿被猜中了心事,陪笑缓解尴尬,“我确实来找你。你的案件查得怎么样了?会不会影响到青鹿学院?” 唐云意的目光突然凛冽起来。他就说这个骚包怎么那么熟悉,原来…… “是为云倾?” “呵呵……我在京都等人,局时,你会知道的”,墨色的瞳孔极力的掩饰,水波荡漾得看不出情绪。 “你在等人的同时,也找到了你想要找的人,不是吗?” 一个反问,直接把萧灿问住了。他的额头上浮过一抹心虚的紧张样色。 “走啊,我带你喝酒去。我今夜来,走过场的”,萧灿起伏般的心潮收拾得很快,自来熟的搭上唐云意的肩膀,一副纵身犬马的世家子弟。不同于裴竹宜身上浸润着百家大族的清贵之气,萧灿身上有一种暴发户出身的感觉 “你不怕表妹知道了?” 萧灿摇头,“惹怒了你,我怎么见你师兄” “你……” “别你你了……我带去喝花酒去” 萧灿把唐云意带去了花舫,起初唐云意扭扭捏捏,等见到花舫上的姑娘腰肢袅娜,抬眉间风情万种时,他的脚被钉在了原地。 “兄弟,你多少年没见过女人了?” 唐云意变脸如变天,“谄媚”了起来,“不瞒你说,在下相貌丑陋,故而……”,还没亲过。萧灿这厮,从哪里找来了一群国色天香的美人。 “萧郎来了” 萧灿一上花舫,立刻环肥燕瘦,脸上留了几道红口子。他心满意足的突出重围,对着唐云意炫耀自己的男人尊严。 “你不是喜欢男人?” “我更爱女人”,萧灿左拥右抱。衣襟不知何时被人扯下来,一个大大的口红印在胸口。 美人千娇百媚,丰姿冶丽,手如柔荑抚摸萧灿的胸口,一口一个“萧郎”,叫得正好。 “各位姐妹,这是……” “七郎”,“一郎”是他的耻辱,“七郎”是他的骄傲。 “好好伺候七郎,把他伺候舒服了,有赏”,萧灿表现得向阔绰的世家世子,一副豪掷千金的浪荡模样。 美人们顿时狂蜂浪蝶般的扑上来,唐云意瞬间感受到帝王坐拥后宫的感觉了。 “七郎,来,喝酒” 酒有人喂,肩有人捏,腿有人锤。歌舞上来,舞女身穿透肉的薄纱,翩翩起舞。如落花飘落,在脚下旋转。如柳条,摇曳着婀娜多姿的曲线。如绸一样光滑的长发在起舞中散发出了淡淡的花香味,仿佛一剂迷幻药,唐云意的身子骨都软了。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勾栏听曲的快乐。 “七郎,喝酒” 萧灿坐在对面,露出了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时不时的吆喝更多的美人往唐云意身上扑。 第456章 破题案 萧灿坐在光影中,五彩斑斓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他时不时举杯向唐云意示意。 唐云意被一群女人环绕,身上沾染了胭脂水粉。每每他起身,又被拉了回去。 “七郎,吃个果子” “我去放个水” 唐云意忍不住了。一群胭脂俗粉,愣是逼退了他。刚才也不知道谁在他的屁股上又摸又掐的,锐利的指甲扎进了皮肉里,好像一根冰凉的针刺进了屁股,他吓得一个激灵,猛然起身。拉紧裤子往船尾走。 岸边的灯光投在湖里,波光粼粼的水面扭曲立刻灯光。花舫在水面上缓慢行驶,哗啦啦的水声一阵一阵的。花舫两层高,飞檐下的大灯笼随风摇曳,檐下挂的银铃叮叮当当作响。 三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了床头上。一道青色的剑光闪过,檐下悬挂的灯笼掉落到了湖水上。船头瞬间漆黑,借着岸上和天上皎月,依稀辨识得出船头上的陈设。 花舫里笙箫管乐,不绝于耳。女子的声音如银铃回荡湖面上。 “老大,动手吗?” 身穿一身黑色劲装的姑娘长了一张周正宣昂的脸,眉毛挑黑,眉宇间英气十足。如瀑的长发用一根红色的缎带束起,她不施粉黛,眼神凌厉得死死的盯着花舫里。 “确定他在里面吗?”,英气的姑娘努着凌厉上扬的眉毛问。 “老大,寻找多日,我们在花舫开船之前,见他偷偷藏身在花舫了。你听……” “淫糜之声” “啷”的一声,银色的剑芒突然闪过。祝九容猛地抽出剑冲了进去。花舫里弥漫着浓浓的脂粉味。美人们花团锦簇,五颜六色。珠翠闪烁,祝九容一时迷了双眼,竟找不到那狗男人的身影。 倏然出现三个黑衣匪徒。明亮的剑光投在墙壁上,凌厉的剑锋冒着寒光,光艳逼人,耀如春华的美人们惊慌失措,四处乱窜。刺耳的尖叫声荡过湖面,传到了岸边。 “老大,他在那” 祝九容顺着小弟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个孔雀般的身影。她二话不说,立刻提剑冲了上去。 背对祝九容的萧灿敏锐的感觉到危险的降临。他迅速转身的瞬间,正好对上了祝九容的一招力劈华山,力携千钧之势,剑身缭绕雄雄剑气,没有带武器的他立刻交叉护腕抵挡,铁质的护腕被切割出一道醒目的痕迹,火星掉落在立刻地板上。祝九容一招未中,立刻转刀横暂,萧灿后仰闪避她的横斩剑,以脚为点,旋转身出现在祝九容的身后,迅速轰出一拳,祝九容反应迅速,背剑格挡,猛然撩群角,阻挡视线,防止萧灿看到自己出招。 花舫中大乱,灯被人撞倒,花舫内只剩下廖廖淡淡的星光照射。双方的面容都笼罩在阴影之中,昏黄的光线依稀看出对方出招的动作。 短暂的喘息后,祝九品再次出现,力劈华山之狠厉,没有劈中萧灿,木制的地板反而被切割出一个洞,木屑散了一地。萧灿交叉手臂阻挡给了祝九容机会,一招不中,她立刻转换招式,剑在她手中挥出一道道剑芒,千变万化之中,她突然斜劈时伸出腿横扫,萧灿反应及时,没有被她的狡猾扰乱判断,一个转体摸地后旋踢截击剑身,踢中了剑身末端,阻断了祝九容发力后,向后退。 祝九容回神追上去,萧灿突然腾空而起,一脚劈下来,祝九容俯身闪,侧身闪,萧灿接连的攻击凶猛不断,迅速得眼花缭乱。 祝九容见自己处于劣势,剑气横扫,花舫内的陈设全部朝萧灿激射出去。萧灿一踢开,家具、茶具、乐器全部砸到墙壁上,铿锵作响。 其中有部分折回往祝九容的方向,祝九容挥剑,剑气在她手中挥洒成剑网,粉碎了砸向她的一切东西花舫内碎屑满天飞,反射着星光,仿佛星河倾泻。 祝九容再次瞧准时机,冲天而降,青色的剑气在黯淡的灯光中璀璨夺目。又是一招砍劈,萧灿侧身闪,勉强躲过了粗暴的攻击,剑劈在厚实的木板里,萧灿趁她没来得及拔出,立刻踩剑身限制,祝九容失去了武器,立刻放开武器,转身一脚踢了一个滚落的凳子砸向萧灿,萧灿一拳轰出,直接把凳子砸得粉碎。 双方下花舫里起落,拳对拳的攻击,没有过多言语,只有最狠的杀气。两人像一头公狼和母狼,亮出了最锋利的爪子。 唐云意从床尾上来时,打斗还在进行当中。不少美人为了避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纷纷跳水游向岸边。 唐云意有些激动,许久未活动筋骨了。 跟随祝九容来的两个小弟趁着上头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往船舱里搜捕。 “二狗,你有没有觉得,有点阴森?” 大狗嗅了嗅,船底只有一股咸腥味。 “别啰嗦了。赶紧找。回去帮老大……” 漆黑的船底突然突然出现一个油灯,一张鬼脸突然出现,吓得大狗和二狗心漏掉了半拍,二人反应速度极快,立刻抽出剑,刺向对方。招式未出,人已经被定在原地了。 “谁?” “你是谁?你是不是同伙?” 唐云意学鬼魅一样在两人的脖颈处吐气。把两人扰得额头青筋暴起。 “你它娘的不要命了……”,大狗还想骂,被唐云意脱下的袜子,堵住了他嘴巴。大狗被自己的袜子给熏到了。胃袋扭曲,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了喉咙。这还不要紧,那个像鬼魅一样的人对他们上下其手。从胸膛摸到了屁股,揉揉捏捏,把他们当成了狗一样。两人眼角噙出泪水,感觉受到了天大的屈辱。 “你们是谁?”,唐云意玩够了,终于放过了他们。 两人眼中饱含热泪,双肩剧烈颤抖,声音也跟着抖动起来,“禽兽” 唐云意上勾嘴角,审视了两人一眼,“就你们这么鬼样,歪瓜裂枣” 屈辱在大狗喉咙里爆发,“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啪”的一声,唐云意一巴掌甩过去。安静了。 第457章 破题案(一) 昏暗的空间内,呼吸声倏然被一阵有规律的脚步攫取了。这个脚步声很放肆,踩在木板上仿佛千军万马来袭前,战鼓高昂。 脚步声越来越近。萧灿握紧了拳头,他与对方过了上百招式,双方只能打平,现在只能靠硬招耗尽对方的膂力。 祝九容的额头、鼻子、上嘴唇上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她是天字四等,很明显对方也是天字四等,这个狗东西,竟然蛮了他那么久。 咬牙切齿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祝九容剧烈跳动的心仿佛被电击了一样,心跳竟然与张狂放肆的脚步声同濒了。剧烈跳动的心加重了心脏的负担,血液高速流向四肢,她有一种在这种频率的折磨下,她可能会有暴体的危险。 萧灿也好不到哪里,紧握的拳头掌心早已经冷汗涔涔。外面好像有一个高手,危险的气息像凝结的冰晶,沿着门窗开始蔓延冻结,甚至还能听到空气里水分凝结的细微声音。 脚步声突然停止,萧灿突然回神。虚白的脸忽然松出了一口气。在高度紧张下,他竟然产生了幻觉了。 幽暗的花舫内突然被明亮的灯光填满,两张紧张又惊恐的脸在见到来人时,突然恢复了正常。 萧灿心中窝了一肚子火,对着祝九容破口大骂,“你谁啊?上来就打” 祝九容的脸憋成猪肝色。她竟然认错人了。高傲如她,错了也绝不会认错,只能硬着头皮发作,“你长了一副渣男的模样” 萧灿气得跳脚,“长得像渣男,你就要杀人?行行……马上跟我去官府,让官府评评理” 祝九容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唐云意身上。平平无奇的小子竟然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压力,一瞬间,她的呼吸喘了起来,胸口仿佛压了沙袋,又疼痛又窒息。看起来稀松平常,并无异样。 萧灿的疑惑在看到举着灯,一脸呆傻模样的唐云意时打消了。他不相信唐云意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给他带来高压。他一度紧张到神经扭曲,产生了幻觉。不是来自对面的女人,而是从外面,一种强大的力量,按住了他的心脏,强迫他的心跳声与脚步声同频。 危险的死亡气息在刚才充斥花舫。在唐云意出现之后,消失了。 “你们打完了吗?理不清的话,上官府去” 祝九容面具尬色,朝萧灿做了一个鬼脸后,转身飞走。足尖在水上轻点,敏捷如飞凫,落在岸边,与黑暗融为一体。 愤怒的气血涌上脸,萧灿热得拿宽敞的袖口当扇子,使劲煽风,顺势坐下,借着掩饰自己腿虚的尴尬。嘴里不停骂骂咧咧,“死丫头,竟然认错人了。一上来就打打杀杀,把我的美人吓跑了,活该嫁不出去” 唐云意还站在外面,手擎着灯,不知在想什么。 萧灿没好气的问他,“云意,你刚才在外面发现什么?” 说到点上,唐云意突然笑眯眯的,“我发现美人落水之后,曲线尽显,粉胸半裤,一双双大美腿,像两条蛇一样,如果……” “停,跟那死丫头过招,我现在气血翻涌,对女色没兴趣”,虽然没有伤到掩盖,身上的皮外伤不少。 唐云意回到四方斋的时候,已经半夜了。橘黄色的灯光下,一滴鲜红的血激活的天鹰。 唐云意:“今日天色正好,忍不住吟一首诗” 二号:“好” 一号:“宗主,你想吟什么诗?” 唐云意:“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唐云意简单的摘招。群里突然一阵沉默。 外面,银河流泻无声。皎洁的月儿转到天空,像玉盘那样洁白晶莹。唐云意躺在临窗的软榻上,窗户打开,皎月印在他眼里。 今夜大约是喝多了,酒意上头了,想家了,也想唐老爹了。 忽然,天空一朵灰云遮住了皎月,天空突然暗下来。须臾,袅袅东风吹走了灰云,露出了皎洁的月亮。万丈光芒普照大地,一股淡淡如蝉翼的雾气渐渐笼罩,茉莉花香在在朦胧的雾气里荡漾。唐云意突然患得患失。 四号:“宗主,我也想家了”,天鹰对面的汉子望着苍穹,月光斜射脑门上,忍不住红了眼眶。 二号:“宗主,你文采太好了” 一号:“小心心” 六号听完后保持沉默。起身关紧门窗,山里的夜风大,吹得房间里的纸张书籍乱飞。他蹲下收集书籍时,从纷飞的纸张里发现一首诗词,回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凳子,心里有一处地方软了下去。 唐云意:“三号、五号,本宗主的诗词不好吗?” 许久,传来五号有气无力仿佛断线的声音,“别提了,遇上了个疯婆娘” 四号两眼放光,兴奋得语无伦次,“五号被榨干了。年纪轻轻,小心肾哦” 五号:“真想扔一块石头砸死四号,嘴巴真贱。老子被一个疯婆娘打伤了” 四号:“死没?开席否?我已经啃了好久的草根了,饿得能吃掉一头牛” 五号:“贱人” 徐徐微风吹起了唐云意的唇角。五号和六号的身份已经确定。这两个大“聪明”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四号:“你才贱,你不贱,疯婆娘会找上门?” 五号:“四号,像你这种童子鸡,体会不到有女人的快乐。到死都体会不到……像你这种丑八怪,女人看了恶心想吐” 四号:“老子特么马上去拉回一条鳄鱼,让你们瞧瞧老子的雄姿英发” 一号做了呕吐声:“四号,别那么饥不择食” 五号:“没有女人就这样了。老光棍” 四号:“老子祝你肾归” 五号:“你没有女人” 四号:“老子有母鳄鱼” 五号:“没有人才会找母鳄鱼,小心命根子没了” …… 画风越来越诡异,越来越偏。唐云意听不下去了,他是不是该去找条鳄鱼? 第458章 破题案(二)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铿锵有力的男声回荡在国子监的一间书房内。祭酒眼里是敬佩,嘴里是鄙夷。“这是谁做的?” “唐云意”,头戴高帽的司业微微垂下了身子。 “哪个唐云意?” “金灵卫唐云意” “那个有破案之才的唐云意?”,祭酒脸上出现了迷惘。 “是。不仅如此,他还开了一家四方斋。给学子们提供押题密卷,当众受贿” “他怎么掺和进来了?”,一个破案的金灵卫,还当众受贿……真是胆大包天。 “他有弟弟要参加秋闱了。开四方斋表面上是给从五湖四海的学子提供辅导,赠送密卷,实则……”,司业很隐晦的暗示。 “你是说……唐云意表面上借四方斋为学子提供辅导,实则……暗中与人勾结,买卖题卷,谋取私利?” 司业点头,“大人,唐云意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童生。据知,他进入金灵卫之前只不过是一个小混混,成日不是在家打铁就是与一群小混混胡作非为。像他这种知识浅陋之人,他如何做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首绝世旷诗,分明是有高人在背后指使……”,司业越说越愤怒,突然跪下身,“祭酒大人,属下查过,唐云意这个人无法无天,在青鹿小镇大放厥词,他弟弟唐云倾是文曲星下凡,国子监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唐云倾必拜阁入相” “真是屎壳郎脱鞋——好大的口气”,“哐当”的巨响,祭酒失态,圆桌上的白瓷茶盏碎了一地。这是官窑上品瓷器,祭酒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祭酒大人,此人众目睽睽之下将国子监的尊严踩在脚底下,绝不能让他扰乱的科举秩序”,司业的咄咄逼人让祭酒心烦意乱。 “大人,任由唐云意胡作非为,你认为看到社稷被颠覆?他出身青鹿学院,定是那张青檐故意为之” 一盆污水直接泼到张青檐身上。此刻的他,灼神焦闹,左支右绌。 祭酒突然冷静了下来。“此事事关大体,容我想想”,一个童生虽有破案之才,可才学这东西需得日积月累。倘若他天赋绝佳,为何过去的十多年不曾暴露出来? “大人,还有一事禀告”,司业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跪麻的他在祭酒焦躁的情况下,扶着圆桌起身。 “说” “裴首辅的嫡长孙裴竹宜跟唐云意回京了。他在四方斋内隐藏身份做坐堂夫子。晚上回到唐云意的住宿……”,司业点到为止。 “张青檐与裴首辅互相勾结了?也难怪,裴党寥寥无几,他心急如焚,倘若属实,他定是借秋闱和春闱安插自己人……”,祭酒为自己提前发现一个阴谋而沾沾自喜。 “祭酒大人,那怎么办?” “自然是不能姑息养奸” 祭酒等到夜幕降临后,离开了国子监。转角马车里,他换了一身便服,朝另一个方向去。 四方斋 贺兰案、微生泓和徐之行终于找到了唐云意。徐之行高傲的身姿里无处不透着嫌弃和轻蔑。 斗诗大赛之后,唐云意的一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家喻户晓之后,引起一阵议论的风潮。他的身份也被扒了出来。唐云意,挂职大理寺少卿,蓝衣金灵卫,破了太白湖水怪案,血丹案,连续拉下东伯侯和南雍侯,此人仿佛一把铡刀,悬挂在百官的头顶上,凡事与唐云意沾惹上关系的人,战战兢兢。 “微生泓,唐云意只不过是一个童生,那首诗怕不是他写出来了吧?” 微生泓摇头,文质彬彬,帽子后面的飘带被风吹起来,“我和兰桉当时就在现场。绝不可能有假” “哼,小心被他骗了” 接着有人迎了出来,徐之行抢话,要求见到唐云意。负责招待的小伙子一脸为难。 徐之行不为所动,放声威胁,“不让我们见到唐云意,我立刻出去散播他在斗诗大赛上作假。他一个小小童生……” “你认为童生作不了诗?”,唐云意突然从后堂出来。微生泓三个到来的时候,在门口吵吵嚷嚷。又高又瘦的那个,句句讽刺四方斋,无非是看不起他一个童生,开店行骗,“果真是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凡夫不可语道” “你骂我?”,徐之行往前一步,被唐云意凌厉的眼神逼回原处甚至后退了一步。 “刍荛之见而已” “我看你根本就是行骗,或者跟人合伙骗钱” 唐云意无奈的摇头。做学问的人,脾气怎么那么暴躁?“不如我们比一比,让我看看国子监的实力” 贺兰桉愣住,“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国子监?” “一脸书呆样”,封建之下的一脸木板相,“看你们一身书卷气,彬彬有礼,自信满满,应该是国子监”,唐云意迅速改口。 “比就比” 微生泓悄悄的拉住徐之行的衣袖,示意他别太过分了,“看人之短,天下无一可交之人。看人之长天下一切尽是吾师” 徐之行嗤之以鼻,“一个童生,配吗?” “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微生泓无奈。朝唐云意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唐大人,之行过于鲁莽了,您别忘心里”,微生泓可是带了唐云意特意留白的那张题卷上门请教。徐之行与对方争吵,剑拔弩张,让他很为难。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们,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 徐之行一把推开微生泓,硬核反击,“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可不是靠钻营捷径而来” “俗话说,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非厚积而薄发”,唐云意以理逼近,徐之行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涨红。 “那就赌,赌赢了,我就承认四方斋,否则……” 第459章 破题案(三) 天下起了蒙蒙细雨,仿佛细丝,飘进了窗台里,地面上湿了一小片。窗外一个芭蕉树下,摆放了一口大水缸,里面搭了绿植,几尾红鱼在里面欢快的摆动,有一股诗意的盎然。 屋内的氛围庄严凝重。双方相对而坐,手里各自捧着热茶,略微垂头沉思。 一边是国子监的微生泓、贺兰桉还有徐之行。一边是收到消息赶来的唐云倾,他的身后跟着九百生还有张诗棠,以一敌三,不知谁把消息放出去,不过一刻钟,四方斋外面已经围满了人。拼了命的把头往前窗里伸。 “表哥,你不是认识唐云意,让我们进去看看”,假小子不断扒拉萧灿。经过一晚的休整,萧灿又恢复了生龙活虎。 萧灿凭借身材优势,挤到了前头。双手撑在窗台上,眼神迷离。 假小子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萧灿的目光好像失去焦虑,又好像聚集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神仪俊秀,朗目疏眉。一身远山蓝的儒衫裁剪合体,勾勒沉稳康健的身姿。他修长的手指头捧着热茶,他的心绪似乎沉浸在了碧绿的茶液中。 “那个人是谁?”,假小子问。萧灿的目光好像一直停留在他身上。须臾,假小子好像想到了什么,愤怒跺脚,“表哥,你再这样,我告诉姑母” “随便你,她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德行,男女通吃”,萧灿望向唐云倾的目光很炽热,像两颗灼烧的炭火,滚烫滚烫。连唐云倾也觉得不对劲了,他的耳朵莫名其妙红了起来。 唐云倾余光看了坐在他右手边的唐云意,紧张的心里像一把紧绷的弓弦,在兄长投过来的关切眼神里,突然放松了下来。 最近,他一直在被唐云意给他的诗词三百首,写了背,背了背,以他的聪明绝顶,记忆力惊人,三百首从未见过的诗词铭记于心,滚瓜烂熟。这些底气让他独自面对国子监时,胸膛硬挺了不少。 三人对一人,有一种野狼围攻一只落单的绵羊。 青鹿学院和国子监斗诗,实属罕见。外面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云倾,去吧” 唐云意不出手,一来他要给唐云倾营造势头。二来保持神秘,引蛇出洞。 外面人头攒动。不知有多少眼线夹杂其中。九百生的职责是保护唐云倾,他犀利的目光如鹰隼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最后停在萧灿身上。他的眉头紧蹙,目光中变得狠厉。萧灿,天字四等高手,此人身影频现,尚不知身份。 九百生多留了一份心,目光时不时扫向萧灿。 “哥哥……”,唐云倾未说的话如鲠在喉。这种事关名誉、事关尊严的场面还是他第一次参与。担忧的他双手轻微颤抖。微小的动作被唐云意捕捉,他露出了笑容,“别怕,不是还有我?” 唐云倾点头起身。对上国子监时,心中那股如种子般冒出来的嫩芽被他一脚踩断。他挺起胸膛,拿出了青鹿学院的自信和风采,“怎么比?” 国子监三人也站了起来。许子行嘴角高高上扬。一开始的唐云意让他发怵,换成唐云倾之后,他的自信心爆棚。 这场斗诗是许之行同意,微生泓和贺兰桉同时看向徐之行。 徐之行当仁不让,冷笑连连,“第一局,在十步之内,谁做的诗多,谁胜。题,轮流出” 唐云倾点头,“可以,你先还是我先?以何为题?” “我先,以“月”为题”,徐之行向来自负,凡事当先。 唐云倾并不恼怒,心中已经有底。他虽颖悟绝伦,但在十步之内作诗作词,对他还是有难度的。哪怕是治学大儒,也难以在十步之内作诗。徐之行先发制人正好给他时间酝酿,“行” “明月窗外照,夜间私语声” “月出惊山鸟,月落天青暝” …… 第五局时,徐之行开始绞尽脑汁。关于月的诗词,脑海里充斥的是前人所作。而他自己的寥寥无几。他明明胸有成竹,胜券在握,此时此刻,已经黔驴技穷。 短短的十步,让徐之行生出了翻山越岭的感觉。汗水浸湿了后背。 到了唐云倾,忽然一阵激动。兄长给他的诗词里,全是未曾见过。要么是哥哥做,要么是他的师傅做,他又何需害怕。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 唐云倾每走一步,一句诗词,铿锵而自信。那份光彩灼华深深的引在在场所有人眼中。徐之行脸色大变,他心里把唐云倾所作的诗词又重复了一遍。唐云倾的诗词水准如此之高,而他反而想小孩子过家家。 窗台上双手撑着下颌的萧灿露出了痴汉的表情。他回过神后,鼓起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热烈非凡。国子监三人脸色五颜六色。 第二局,微生泓迎战。双方似乎默认了。谁出题谁先吟诗词。 唐云倾取胜了第一局,给他极大的鼓励。眉如含星,比珠宝还要绚丽几分。自信让他神采奕奕,裙角飞扬,让他丰神飘逸。 “以酒写题” 微生泓点头。脑子高速运转的同时,唐云倾已经开始了。而下一句的贺兰桉已经开始想题了?以花?以情? “酒醒还醉醉还醒,一笑人间今古”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 又是一句句高水准的诗词。微生泓慌了。他只是一个监生,天赋尚不足。若不是学识渊博,又怎做得出让人朗朗上口又沉思的诗句? 微生泓硬着头皮作完诗后,朝唐云意拱手,“兄台,厉害。微某甘拜下风” “云倾不过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微兄,古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微兄只不过时机未到” 微生泓微笑点头,回到座位。 徐之行脸色黑得锅底。已经连输两局,堂堂国子监,竟然输给青鹿学院。 第460章 破题案(四) 窗外的芭蕉树被细雨压得很低,浸满水的碧绿芭蕉叶在日光下闪烁光泽。“滴答滴答”的雨声传入耳中。汇聚成一首好听的旋律。 萧灿一身五彩斑斓,醒目的配色在一群书生中特别显眼。唐云倾连胜二局,他高傲得抬起下巴,好像自家孩子取得了好成绩,家长昂首挺胸,光荣自豪。 “小丫头,怎么样?云倾是不是特厉害?今天结束后,唐云倾出名了。大周诗圣” 假小子两眼熠熠发光,两眼从唐云倾俊美的脸庞上收回来,欲语还休,脸上不知不觉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雾,“都说唐云意是破案天才,百年诗才,今日一见,唐云倾才是名副其实的诗圣” “小丫头,云倾是我的” “表哥”,假小子佯装生气,鼓着腮帮,怒气冲冲地瞪着萧灿,“美人千千万万,你非得气死我?” “你不懂,我与他的命运……”,萧灿的声音被一阵剧烈的掌声盖住了。 第三局,轮到了贺兰桉,他露出一副苦相。吟诗作赋本就不是他的长项,但退赛会让他受到诟病,淹没在口水之中。 唐云倾依旧礼貌拱手。白玉般的脸上保持温恭自虚。“贺兄,以何为题?” 贺兰桉看微生泓一眼,微生泓却笑笑了之,胜负已知,不过是为自己寻一个台阶下。 “愁。不过,贺某想看看您的愁” “好”,唐云意在脑海里搜寻。虽不知唐云意从哪里给他找了那么顶级诗词,每一首都触及心底。现在还真的有一首……唐云倾故意走到第九步才开始吟出口,“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有着金属质感的男声落下,屋内落针可闻。“愁”真的照进现实,触发了多少人心里压抑的“愁”。 “好,云倾,你太厉害了” 人群中突然出现李温方的身影,还有濮阳懿、赵世襄等人都在人群中,脸上杨溢着笑容。 “在下认输”,贺兰桉经过深思熟虑,心无负担的认输了。他深知自己的实力,倘若没有天赋,他永远达不到这个高度。正所谓“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他并不觉得丢脸。或许将来,他们会在朝堂再次相遇。 唐云倾被推到了高度,青鹿学院的学子们在人群中沸腾了起来。唐云倾欢呼之中僵硬着笑容应付,他被人抬起来时,眼睛望向唐云意。这个秘密只有兄弟俩才知道,为何他感到心中惴惴不安。哥哥把他推到浪头高度,他会平安上岸还是砸到礁石上,前途渺渺。 张诗棠欢呼得声音都嘶哑了。她与青鹿学院的学子为唐云倾庆祝时,撞到了一个人。对方男装打扮,唇红齿白,耳有洞,女人的第六感强烈的告诉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的对劲。 “你是谁?” 假小子嘟嘴,“我是谁关你什么事?” 张诗棠一把将假小子推开,“这是我们青鹿学院的主场。你滚开……” “我摸唐云倾,我就是他的人了” “我才是他的人”,张诗棠脸色全变,由喜悦变狂怒。不知从哪里来的野丫头,打扮成假小子,靠近云倾,还偷偷摸了他。气死她了。 “我的……我摸了他的屁股” “你……” 于是,在外圈,两个姑娘扭打了起来。青鹿学院的学子为唐云倾庆祝,全然没有发现。两个姑娘在外面打得不可开交。 唐云倾一会儿被一群人簇拥,一会儿被抬起来抛向天空。七手八脚,慌乱之中,他感觉自己的屁股好像被人掐了一下。 唐云意已经回到了后堂,与裴竹宜隔着纱窗看着一群欢呼的学子。 “把云倾推出去,合适吗?”,裴竹宜问。 “怎么不合适?云倾要当官,必须在浪头中踏浪而归。倒是师兄,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恐怕会连累到你” “无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一夜之间,唐云倾的名声传遍整个京都。突如其来的出名,让他惴惴不安。心底是否有真才实学,只有他自己知道。 外面传来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檐下的灯光透过格子窗照进来,依稀有一个身影笼罩在阴影中。 “诗才,诗圣……”,浓浓的讽刺,捏着写满斗诗中的诗词的纸张被扔到地上,被一双黑靴踩上,纸张上的字顿时被踩烂。 “大人,所有进京赶考的人都拿了题卷……”,下首佝偻着一个卑微的身影。 上首的人摆手,“这件事就这么结束吧” “唐云意破坏了我们的计划,还开了四方斋,收取定额银两,传授学子们解题破题思路,还赠送押题卷”,下首之人愤愤不平。唐云意此举,把他所有的路堵上了。 “他果真收了钱?” “是,大人,光明正大收取银钱。属下倒不是嫉妒,而是为家国安危着想。万一唐云意与那位合作,泄露考题,安插自己人,把持朝政。事关社稷,绝不能放任自流”,下首的人双膝一软,重重的跪在地上。“请大人一定要严查” 上首的人来到窗边。檐下的雨丝如断线,滴答滴答的砸到青石板路上。院中梧桐被雨水冲刷干净,碧绿的树叶反射银光。 “你说得有道理。如今他人才凋敝,陛下不理朝政。他倒是能借科举来安插自己的人” “大人,怎么办?青鹿学院的唐云倾已经崭露头角,外头都传此人有入相之姿,恐怕……” 临窗而立的人突然回头,冷笑涔涔,“他能在参加科举?”,随后他转换语气,“唐云意是个不可多得的破案之才。他为了自己的弟弟,不免暗度陈仓。你去查一查,他的四方斋是不是暗地里与朝廷之人勾通?” “是,大人” 第461章 破题案(五) 暮色像潮水一样,慢慢侵袭每个角落。 昏暗的房间突然亮起来,一个脱衣的身影映在窗纸上。门外高挑修长的身影抬手又无力垂下。随着屋头脚步声的逼近,心脏以一种异乎寻常的频率跳动着,石刻般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咔吱” 房门猛然从里头拉开,唐云意瞪大眼睛,赶紧拉上身上的衣服,“云倾,进来” 唐云倾如傀儡一般,踩着唐云意的影子,在空凳上坐下来。他没有接唐云意推过来的热茶,而是直勾勾的盯着云意,“哥哥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唐云意像个没事人,笑哈哈,“让你的仕途更顺利些” “哥哥,我已经成为众矢,你觉得我仕途会顺利?”,唐云倾又懊悔又愤怒,“指不定已经有人在暗中酝酿谋算了”,卢夫子的命案把他折磨得够呛了。 “不是谁都有资格经历磨难。你要相信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买题案不破,将来会有多少学子苦心毁于一旦,我不得而知。本来也跟我没有关系,但是你深陷泥潭,我不得不跳下去……”,唐云意话里话外透着一缕缕心酸。云倾似乎不明白他的苦心。 “哥哥……”,唐云倾也意识到自己伤害了唐云意的好处,“让你为难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唐云倾起身,又被唐云意的一个眼神要求坐下了,“云倾,帝王修道昏聩,多党把持朝政,早已经土崩石烂。而今,能够维持表面,完全是逢迎圣意。人才凋敝,科举正是培养自己人才,光明正大的渠道” “哥哥的意思是?”,唐云倾似懂非懂,似乎唐云意把他当枪指的怨气随着一口深呼吸,荡然无存。 “买题案是我在查卢夫子的案件时,悄然发现。张于华为了科举死于非命,张旭为了谋生,为人破题。倘若被人利用,科举题只要出现一题是张旭破题过,整个青鹿学院全部毁了” “哥哥,那么严重吗?” 唐云意无奈的笑了笑,云倾这张面容还是太年轻,双眼太清澈,平日里的老成表情只不过是他硬装上去。他的身上既有少年的青涩又有成年的持重沉稳。终究是没有被侵染,眼里时不时流露出茫然。 “十年苦读,功亏一篑。除了损害青鹿学院学子的利益,还牵扯到两个重要人物” “谁?”,唐云倾脱口而出的这个字有些急促。 “第一次,国之重器裴首辅。他的长孙裴竹宜在青鹿学院研学,未免有瓜李之嫌。没准会被认为是裴首辅之意。当今各党派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已经不惜一切代价广纳人才,但他们又不好光明大正,那么只能通过科举笼络人心。裴首辅之孙在青鹿学院,嫌隙加身,难以拆除他人的猜忌” “第二位呢?” 唐云意突然停下来了。一边示意唐云倾给他倒茶水,一边拿剪刀去剪烧剪的灯芯,屋内的灯光亮度增加了几分。唐云倾完美的侧颜清晰的映在唐云意湖泊般的眸子中。 茶水是茉莉花茶,还有热气。唐云意双手将青瓷茶盏捧在手中,轻轻吹来茶叶,小心啜饮。茶水经齿留喉,最后落入腹中。一股清香的味道弥漫口齿,荡开了难以抵挡的倦意。 “第二位是长公主” 唐云倾脸上露出少年的迷惘。这件事跟长公主扯上什么关系。 “我问你,长公主是不是经常来青鹿学院?” 唐云倾点头。 唐云意突然拍桌子,一脸愠色,“我特么才知道裴师兄为什么不参加科举。一来避嫌,二来他是未来驸马。裴首辅和长公主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长公主有监国之权,她与裴首辅合作的话,岂不是把整个朝廷架空了?” 唐云意像是幡然醒悟一样,严肃的嘱咐唐云倾,“云倾,你一定要死死的抱住裴师兄的大腿,至于长公主那,我脸皮厚,我去抱” “哥哥怎么抱?长公主残暴无情,曾经屠戮了一座城。还是你想以男色?长公主身边并不缺人?裴师兄可有一等一的绝世容貌” 唐云意捂住胸口。美色这条行不通了,只能以真才实干,“那个……话题岔开了” “哥哥,请继续”,唐云倾为他续茶水。 “裴首辅和长公主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叫一箭双雕” 唐云意眉毛挑起。唐云倾似懂非懂点头。他没有想过背后弯弯曲曲。 “哥哥有应对之策?” “你啊”,唐云意一脸无辜。 唐云倾的脸色顿时变幻。 窗外有身影晃动,不等唐云意出手,一根银针从唐云倾的手上激射出去,只见一道细细的光芒穿透窗纸,外面传来少女的尖叫声。 假小子倒在地上,中银针的一瞬间,银针上的毒素跟随血液流向全身,她麻痹了,手脚不听使唤,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一层水雾弥漫她的眼眶,依稀只见一片淡蓝在眼前飘过。 唐云意倚靠在朱红廊柱上,双手抱肩,似笑非笑的盯着倒地的假小子,“云倾,你下毒了?” 唐云倾点头,顺便“嗯”了一声。 “什么毒?” “见血封喉” 假小子的脸色顿时像枯萎的白花,以肉眼的速度惨淡下去。假小子终于忍不住,放声嚎哭起来。 唐云意吝啬抬眼,余光扫了一眼墙头,“再不出来,等下乱葬岗收尸” 高墙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萧灿一张笑脸出现在墙头上,硬挤出来的笑纹像菊花一样。 他下来后,故作惊乍,演技十足,半抱假小子,一副快要恸哭的样子,“表妹啊……你怎么了?” “我中了……见血封喉了”,假小子的神经已经麻痹了。一见亲人,两眼如泉涌,“表哥,我不想死” “放心,表哥不会让你死的”,萧抱把她公主抱起来,就在唐云意以为他要把人带走时,他突然把假小子抛进唐云倾怀中,大放厥词,“谁下的毒谁解。不然你们青鹿学院完蛋了” 第462章 破题案(六) 唐云倾下意识伸手接过。假小子沉甸甸,仿佛沙袋在手。他如乌云盖顶,脸罩寒霜。托举着假小子的手颤抖,似乎在克制。 “哥哥”,唐云倾几乎是咬牙嘣出两个字。 唐云意摊手表示无奈,“跟我没有关系,毒是你下的。你下的见血封喉……这东西……” “不是见血封喉”,唐云倾解释。 “那也不能把人扔了。萧灿的身份看着不简单,你怀里这个假小子说不定是豪阀世家的大小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唐云倾无可奈何。 天际一线白色。假小子悠悠转醒,房中弥漫着一股清冽的柠檬草气味。假小子窃喜,悄悄掀开眼皮。一张放大的脸突然出现。假小子猛然起身,与张诗棠额头对额头撞在一起。 两个姑娘的“呲呲”声响彻房间。 “你干什么?”,假小子先发制人。 张诗棠嗤之以鼻,“真不要脸,硬要扒上云倾师兄” “他射伤了我。他理应照顾我”,假小子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唐云倾的身影。她心里掠过失望。 “你鬼鬼祟祟,早知道应该给你下真正的见血封喉” “你敢?”,假小子叉腰硬脖。 “真不要脸”,张诗棠的第六感告诉她,此女阴险狡诈,目的不明,“你那点小心思我都知道了。云倾师兄不可能喜欢你这种人” “他怎么就不能喜欢我?”,假小子反问。 “喜欢你这种鬼鬼祟祟的人?一脸奸相” 假小子被气得火烧半边天。白瓷般的小脸像烙红的铁块,两眼燃烧熊熊大火,“你才奸相,你全家都是奸相” 张诗棠不怒反笑,摸着洁净的脸,痴笑起来,“嘻嘻……都说云倾师兄有入相之姿。我要是嫁给他,全家奸相,我也愿意” “张诗棠,你凭什么?”,假小子气鼓鼓的站在床上,居高临下,恶狠狠的盯着张诗棠。 张诗棠仿佛找到了假小子的弱点,笑眯眯的继续反击,“凭我爹是青鹿学院的院长,我将来要继承青鹿学院,我与云倾师兄门当户对,琴瑟和鸣”,张诗棠一顿,脸色发狠,“你是个什么东西?你配得上云倾师兄吗?” “我是郡主,我要让他当我的郡马” 张诗棠恍惚的瞬间,很快想到反驳,“我认识京都里所有公主、郡主,你是哪门郡主?哦,该不会自封吧?”,张诗棠故意嗅了嗅,然后以手作扇,挥掉鼻端的气味,“哦……我还以为是什么味道?原来是一股穷酸味” 假小子发狂,手指插入鬓发中,按住脑袋,避免自己发疯,“我是上清国郡主温绫芙。上清国乃富饶之地,你竟然辱骂我” “谁知道你是真是假?反正云倾师兄是要入朝为官,不可能娶你这位上清国的郡主”,张诗棠话里话外透出浓浓的讽刺。不过是大周的附属小国,有什么豪横,“只有我未来的青鹿学院院长才配得上他” “你……”,温绫芙口舌之上处于劣势,她用凌厉如激光的眼神,仔细扫描了张诗棠一眼,“没胸没有屁股,他不会要你的”,温绫芙说着,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一头如绸的墨发散发璀璨的光泽。她当着张诗棠的眼睛,挺胸翘臀,尽显玲珑曲线。 张诗棠有一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这一局,她输得有点惨。聪慧如她很快找到了应对之策,“反正他会娶我,会成为我的相公。你若是贪恋唐家的男人,唐云意很适合你” “唐云意才是你相公,唐云倾我是相公”,温绫芙不堪示弱。 “你相公” “你相公” “你相公” 屋内的两个互怼,声震寰宇。唐云意躲在涂了明漆廊柱后面,捂着胸口,大口喘气。这两个伶牙利嘴的死丫头,每一句狠狠戳在他的心口上。女人对男人最高的评价:我相公。最烂评价:你相公。 唐云意嫉妒得发狂。他怒气冲冲去书房找唐云倾,萧灿不知何时来到,与九百生发生了口角,两人围绕的话题还是唐云倾。唐云意嫉妒得抓狂。 房间内的三人被他暴力推门惊乍,三道目光齐刷刷的望向他。 “那两个死丫头打起来了,我拦不住” 萧灿立刻悲呼起来冲出去,“我亲爱的表妹……” 唐云倾离开,九百生自然跟着前往。 这位上清国世子萧灿一头冲进了房间,然后又默默的退出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里面那两位姑娘,拿着枕头互殴,外衣脱落,露出肚兜。萧灿没眼看,给她们关上门。 唐云意冷冷的盯着萧灿。妖娆如孔雀的火山哥,身上环佩叮咚,云纹案底的锦衣领口袖口皆用金线勾勒出精美的图案。黑靴之上,镶饰黄金打造的祥云。头发用镂空金冠束起,发间夹杂金制的流苏。显眼得让人想揍他一拳。 “你看我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别爱上我,虽然我有钱长得又好看”,火山哥被唐云意盯得发毛。 “上清国世子萧灿,你来大周干什么?” 萧灿突然愣住了,支支吾吾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你表妹温绫芙说的。我是不是应该拟定事由向朝廷禀报,你无招来朝,居心叵测。又或者,你是叛王建文帝余孽?” 萧灿立刻皱起脸,欲哭要哭,挽着唐云意的手,像一只谄媚的狗,用头去蹭唐云意,“你……别说出去,想要什么,我给你” “我现在不想听,你今晚半夜来我房间,知道吗?” 房间内大打出手的两位姑娘听到了唐云倾的声音,立刻停止打斗,包裹好衣服,迎了上去。 温绫芙一看到唐云倾,故作脑袋发昏,往唐云倾怀里扑。张诗棠嘴角邪魅一勾,用力从侧面推开唐云倾,温绫芙四仰八叉的扑倒在地。 张诗棠忍着笑,故作脚拐了,“云倾师兄,对不起。不小心撞了你” 唐云倾脸色不大好。唐云意从旁经过,嗅了嗅,“什么味道?哦……原来是绿茶味”,报他小心眼之仇。唐云倾是女人口中的“我相公”,他是女人口中的“你相公”,两个死丫头。 第463章 破题案(七) 夜幕吞噬的白昼。屋内昏暗,窗外花影随风飘荡,淡淡的花香随风扑进了屋内,月华倾泻在窗棂上,夜色像一朵静谧绽放的花朵。 唐云意为了从张载这位从天而降的师父口中套出话,对方没醉,他自己顶不住了。一路摇摇晃晃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除了花香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唐云意醉得厉害,本能的驱使还是让他把灯点起来了。他的床上出现了一只孔雀,妖娆多姿。 唐云意使劲的揉了揉眼睛,赫然是那个骚包的火山哥,长着腿毛的大腿从锦衣下露出来,使劲凹凸性感妩媚人设。 “半夜三更,准时赴约” 唐云意突然腾起一股怒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去。逮着萧灿就打。萧灿这个天字四等高手被他死死的箍住上手,竟无逃脱之力。被发了醉酒疯的唐云意揍了一顿,他竟然发不起火,反而觉得是理所当然。 萧灿觉得自己疯了。 唐云意打完,倒在一边,使劲喘息。酒也醒了不少。两眼无神德望着横梁,“说吧,你来大周干什么?” 萧灿委委屈屈,像个失足的少女,坐在床边,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他沉浸在自己澎湃的思绪里。像他这样的天字四等高手,能力已经凌驾于七层的习武者之上,唐云意一个卑微如蝼蚁的地字六等。像一根铁链一样束缚了他,他的真气池流向四肢百骸的关节像被阀门一样封住了。唐云意是谁? “看我干什么?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扭送到长公主面前”,唐云意举手威胁。刚才的较量耗尽了他大量的真气,浓浓的倦意来袭,势不可挡。 萧灿收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五官挤出“严肃”两个字,“我并非有所图才来到大周,我是受祖上的指示,来到了大周寻故人。不然你以为我放弃世子的环肥燕瘦,左右拥抱,来大周吃苦?” “你们找故人干什么?九百生也在找故人”,事到如今,唐云意已经明了。五号是花花公子萧灿,六号是九百声,一个像孔雀,一个像鹌鹑。 “我不知道”,萧灿顺势往后躺,与唐云意并肩着看头顶横梁,“我按照指示前来,不过……”,萧灿突然侧过身,脸上坚毅而决绝,“云意,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我也想知道,祖宗想让我干什么?到底是哪位故人,让我堂堂上清国世子历经千难万险而来” 唐云意冷笑,推开俯身逼近的萧灿,“你的话,我自会辨别真假。若为假,我一定饶不了你” “我也打不过你”,萧灿嘟嘟囔囔的,心里又多了一个方向。他要查唐云意,这个人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半夜,月亮被云雾遮挡。京都大大小小的建筑轮廓被浓稠的雾气笼罩。雾气浓稠得仿佛一锅浓稠,唐云意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已经离开的青鹿学院,战鼓般的声音接踵而至。漆黑的夜色中,楼阁宫殿廊檐下的灯被一股巨大的飓风吹灭,院中的茉莉花落满了地面,只剩下萧条的树枝。 唐云意一大早起来就看到了萧条的院子,打扫的老伯见到他,解释道,“昨晚出现了大鲲鹏,鲲鹏展翅,遮天蔽日。树都被刮倒了” “鲲鹏?有这个东西?莫不是你们眼花了?”,唐云意昨晚醉醺醺,一夜好眠,没有发现异样。 “大人,真的。昨夜天地漆黑,穹顶倾压下来,鲲鹏展翅,贴着楼阁飞行。有人起夜,看的一清二楚” “哦”,唐云意淡淡的回应。在怀疑这件事的可信度时,一道闪电刺进大脑。他好像见过鲲鹏,它从高空掠过,留下大大的阴影。莫不是…… 今日是阴天,清晨的光线还暗淡。桌上围坐唐云意姐弟三人,还有裴竹宜、张载,张诗棠和温绫芙。几个人各有所思,低头喝粥。沉闷的气氛有点怪异,唐云意清了清喉咙,问张载,“师父,昨夜出现了鲲鹏,你可知晓此事?” 张载掉头。唐云意感觉他又苍老了几分,皮肤不再那么紧致。 “师父见多识广,鲲鹏从何处而来?世上真有那么大的鸟?” “五湖四海,天大地博,奇珍异宝,皆有可能” 唐云意觉得老头子神神秘秘的,哼了一声,“我看是有人故弄玄虚吧。世界上最大的动物是蓝鲸,不过它在嘴里。最大的陆地动物是大象,身材厚重笨拙。世界上能飞的鸟可追溯到远古时期,翼龙,不过那玩意早就灭绝了。昨晚出现鲲鹏,我认为是一种幻术” 他说完,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他。 张载捋须,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眼尾纹比法令纹和眉心川衣纹还要深刻,“这个世界无奇不有,尔等拭目以待” 吃了半分饱时,扫地的老伯急步从前院回来,额头上沁出了汗水。 “大人,大事不好了” 唐云意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神情清淡喝粥,“老伯,只要不是砍头的事,不要大惊小怪” “大人,外面来了一个人,向你讨公道” “什么公道?”,唐云意放下碗。门外阴沉沉的,空气沉闷,他只不过喝了一碗粥,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老天爷灰沉灰沉,像一个便秘的人,等待时机,洪水开闸。 “他说……云倾公子剽窃了他的诗词,云倾公子出名了,他一盆如洗,身无长物” 唐云倾的脸色顿时像墙上的白灰一样,他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他手上,他看过去,是唐云意鼓励的眼神,“其他人你可以不信,你不能不信哥哥” 唐云意面上并无恼怒之色,反而有点激动。引蛇出洞终于引出了一条小蛇,总有一天,他会摸到蛇穴,一网打尽。 “我信哥哥” 四方斋外面围了里外三层,全是赶考的学子。闹事的是一些年轻人,二十来岁,身穿洗得发白的麻衣,面容消瘦,一脸菜色。正在人群之中声嘶力竭控诉。 第464章 破题案(八) 一脸菜色的男人像个泼妇一样,在地上滚撒带哭,逮到人就哭诉,“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这首诗是我做的” “还有,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这些诗句都是我妙手偶得之。被天杀的唐云倾给偷了” “老天爷,还给不给人活?” 微生泓、贺兰桉还有徐之行混迹在人群中。随着男人的控诉,陆陆续续有学子动摇了。 徐之行冷笑涔涔,目光有意无意地往上望。唐云倾等人虽然不在楼上,一定躲在某个暗处,他嘲讽的意味显而易见,“没想到人人称赞的诗圣唐云倾竟然是靠窃取他人的作品得来,沽名钓誉,名不其实” 微生泓微微皱眉,不苟同徐之行的话,“之行,没有证据,不可污蔑他人” “没有证据?证据都找上门了。倘若唐云倾不窃取他人的诗词,为何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为何不出来?分明是在想应对之策”,徐之行咬牙,那一天,唐云倾让他以难堪的模样走出四方斋,他回到国子监被祭酒狠狠训斥了。他的难堪换来唐云倾名震京都,这口恶气,他咽不下肚。 相比于徐之行的幸灾乐祸,微生泓的处事方式温和多了。他挤开人群,躲在男人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你有证据证明那些诗词是你作?” 男人扬眉,瞧见来人眉清目秀,温和得体,衣裳整洁素净,仿佛找到了诉求渠道,拉着微生泓的手臂,痛哭涕流的控诉,“在下夏知新,平日里喜好吟诗作赋。一日,突发灵感,这些脍炙人口的诗词无意间,偶得之。我珍惜不已,将誊写下来的诗词藏在床底的枕头下,打算以此换点小钱。谁知道唐云倾这个卑鄙小人,竟然将他偷了去” “唐云倾去找过你?”,微生泓问。眼尾瞥了一眼四方斋紧闭的大门。 “是。想来是被他发现了。当晚偷走了。可是我糊涂了,一个月之后才发现,为时已晚”,夏知新愤懑的拍击大腿。泪水鼻涕糊了一脸,凌乱的头发糊在脑门上,让他看起来像个乞丐一样。 这……微生泓有意维护唐云倾,但是这种情况,人群沸腾,男人已经成功指白为黑。 “孰真孰假,只能等四方斋的人出来说一说了” 屋内,唐云倾一开始气得脸色铁青,双唇抿成直线,一言不发,坐在孤独的角落里倾听外面的沸沸扬扬。经过夏知新的鼓动,外面已经甚嚣尘上。 外面昏黄的光线从镂空窗斜射进来,投在他脸上,皎月般的面孔此刻沉静如高原上清澈的湖泊,深不可测,静得可怕。 “我去说……” 唐云倾起身,被唐云意双手压住肩膀,压回座位上。 相比大家严肃的神色,唐云意显得轻松多了。 “你去什么去,越解释越乱。我问你,你认识夏知新?” “不认识” “那他也不认识你了?” 唐云倾沉默,“我不认识他,不代表他不认识我” 扫地的老板又急步冲进来了。支支吾吾地指着外面,“大人,外面拿臭蛋烂菜砸门了” “看来是有目的的闹事” 唐云意打算孤身一人应对,青鹿学院的赵世襄和濮阳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 赵世襄:“云倾课业优秀,聪慧过人。我们相信他,绝不容他人污蔑青鹿学院” 濮阳懿附和点头。 男人一见唐云意,指着他的鼻头问,“你是唐云倾,你真不要脸” “我是他哥,唐云意” 夏知新眨了眨眼,面上掠过一丝尴尬,“你弟弟偷我的诗词,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砸了你的四方斋” “刚才我在里头已经听得一清二楚了。你说云倾剽窃你的诗词,有证据?” “那些诗词可是我所作,我句句朗朗上口。这个狗东西,趁我不在,偷了去,占为己有” 里面的唐云倾一听已经成了夏知新口中的狗东西,他控制不住要冲出来,被裴竹宜拦下来。 “师兄……”,唐云倾气得胸膛一鼓一鼓,像风箱一样。 “稍安勿躁,且看云意如何解决” 九百生唯恐不乱,剑柄拔出两寸,目光淬了寒光,“这种是非不分的人一剑杀之” 裴竹宜默默叹了一口气,“夏知新死了,云倾就坐实了窃取他人作品的罪名了。他的科举之路止于此” 九百生没想过后果,默默地把剑柄推回剑鞘中。 唐云意不疾不徐的神情让夏知新抓狂,“你要包庇他?” “我的弟弟自然是我护着。单凭你一面之词,我也可以认为你是污蔑” “污蔑”,夏知新立刻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眼瞪如铜铃,“好好……我现在就去官府报案,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唐云意忍不住笑出声,“官府接案,可是讲究证据的。你一面之词,未免不把官府之人放在眼里。斗诗之后,这些诗词朗朗上口,随口拈来。你既然说是自己的作品,斗诗之前,你怎么不找来?” “我……我……”,夏知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怒,“我那是不知道唐云倾偷了我的作品。我要知道,我还让他参加斗诗大赛?” 要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对着四方斋指指点点,唐云意不想同他继续纠缠下去了。 “既然如此,仅凭双方的片面之词,不足为信。不如你先回去,找到证据再来与我当堂对质。不然……”,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凶禽般的狠厉,“你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再吼下去,别怪我不客气了” 唐云意在坐在地上夏知新眼里,仿佛顶天立地,说话从云层上压下来,压得他呼吸困难,他无力反驳。 第465章 破题案(九) 黑夜已浓。夜风吹拂,吹得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天空吊着灰黑的云团,整个京都笼罩在潮水般的黑暗中。 篱笆窗外的蝉鸣已经停止。潮湿的风从歪歪扭扭额的门缝里钻进。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 “谁?” 夏知新从床上猛然起身,摸黑点上了油灯。屋内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橘黄色的光打到他身上,狰狞的轮廓清晰无比。 夏知新吓了一跳,继而转为愤怒,“唐云意,你来干什么?杀人灭口?” 唐云意坐在屋内的最角落里。双手抱胸,翘二郎腿,望了一眼家徒四壁的小屋,狭窄还散发腐败气味。 “夏知新,我没那么傻来杀你。杀了你,岂不是坐实了唐云倾剽窃的罪名?” 夏知新推到铺了烂席子的床铺上,唐云意那张阴翳的脸像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在盯着瑟瑟发抖的猎物。 “那……那你来干什么?” 唐云意突然起身,高大的身躯威仪十足。仿佛从天而降的压力让夏知新恐惧的闭上眼睛。 “夏知新,考了那么多年都考不上。按道理说,诗词写得那么好,应该不傻,怎么会考不上呢?” “你家住海边,管那么宽”,夏知新仿佛被刺激的刺猬,张牙舞爪。 “说吧,对方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让你衣食无忧过完下半生” 夏知新的眸子一瞬间闪亮了一下,很快像熄灭的蜡烛一样,暗淡下去。 “不可能,我绝不可能放过唐云倾,他窃取了我的作品,你们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一定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说话的空隙,唐云意已经把当中陈设扫了一边。“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要回属于自己的名誉有错?”,夏知新有一种被压迫太久的感觉,确认唐云意对他威胁之后,他咆哮般的发泄出来。 “看来你并不想要钱,好好解决这件事” 唐云意倏然离开,让夏知新目瞪口呆。他略带懊恼的神情,顺着冰凉破旧的墙坐到地板上,忽然听到外面又传来一道稀碎的声音。他猛然起身,恢复一副读书人清高的模样。 “我是不会和解的……”,剩余的话被夏知新咽回肚子里,来人并不是唐云意,而是一个清秀的年轻人。“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认识?”,来人讥讽。夏知新很快指着他叫起来,“你是唐云倾。你来干什么吗?” “唐云倾”突然逼近,居高临下,清冷的眉眼闪过一丝狠厉,“明明不是作的诗词,你为何要强出头昧下不属于自己的荣耀?你不怕死吗?” 夏知新瞬间想通了。挺着瘦弱的胸膛顶开“唐云倾”,“你要杀我?来了?杀啊” 唐云倾冷静了下来,嘴角的笑容在灯光下冰冷渗人,竟然毛骨悚然。夏知新摸准了他的弱点,一次又一次的挑衅,“来啊,你杀了我?即便是我故意冤枉你,你能奈我如何?杀了我,你就落实了盗窃的罪名,你科举不了,青鹿学院的名称也受损了” “你……”,“唐云倾”青色的袖子下,拳头捏紧。极力的克制胸腔了被挑衅起来的怒火。 “你不盗窃,今夜又怎么会来我的住处?”,从兄弟俩接二连三的出现,夏知新不傻,很快从中嗅到了异常。唐云倾有没有盗窃他的作品,作为当事人他一清二楚。但是,唐云意和唐云倾却在当晚找上了他。这说明唐云倾盗窃了他人的作品。 “为了堵住你的嘴巴。但是你似乎不听话”,背对灯光的“唐云倾”,整张脸全部笼罩在黑暗之中。愤怒的语气趋于平缓。 “唐云倾,你不敢杀了我。杀了我,你也就毁了”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唐云倾”的态度转变得非常快。进门携带了杀气在谈话之后荡然无存,“我没有必要杀了你。金钱、名利皆已经被我取下了。像你这种穷酸的秀才,谁会信你?” “你……唐云倾,你不怕声名俱毁?” ”我怕你一个穷酸秀才?我大哥不仅是金灵卫,而今已经是正式的大理寺少卿,又是长公主面前的红人,捏死你跟捏死蚂蚁一样轻而易举” 夏知新被刺激到了。怒睁的眼睛里布满的血丝。“我去官府告你” “随便你。你说官府信你还是信我?我是未来的举人,未来的进士,而你依然是跌落尘埃的一个穷酸秀才。考了十几年,都不中。真是笨蛋……” “唐云倾”走后,夏知新依旧沉浸在被讽刺里难以自拔。没想到唐云倾竟然是这种道貌岸然的东西。 他不顾一切的冲出去,俄顷又想到了什么,又急匆匆的回来。 “夏知新也不傻。知道我们在跟踪他” 夏知新从小树林里冲回了家,大门紧闭,屋内无光。 昏暗的光线下,九百生掏出一颗华珠,莹白的亮光照亮唐云意的表情。很平淡,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案件所惊扰。这毕竟是他经手过最简单的一个案件了。经过他和唐云意轮流上场,试探得知夏知新似乎不认识唐云倾。也难怪,唐云倾之前外出游学了大半年以上,外人只知道他面貌丰盈如神。 “到底是谁指使他这么做?”,这才是唐云意关心的事。夏知新破绽百出,想要冤枉一个人,竟然不识当事人。他除了那些诗词,广为流传之后,人人熟知,却没想到因此落了个盗窃之名。 “是不是买题案背后的指使人?”,九百生认为是背后之人出手了。唐云意几乎把大半考生垄断了。如果他对考生洗脑……九百生猛的摇头,意识他自己天马行空了。 “多多少少有点关系。云倾如今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上了船,哪容易下船?” “云意,看夏知新的样子,夜长梦多,他明日可能会去官府告云倾”,秋闱越来越近了。九百生有一种陪考家长的烦躁。 “希望他明日去,给他一点教训……”,官府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第466章 破题案(十) 翌日,天还是昏暝。沉甸甸的铅灰色云块垂在天际,压得很低,整个京都仿佛被挤压在一处狭窄的空间里,空气沉闷异常。 青石板地面反射着暗淡的光。街上行色匆匆的学子分别从四面八方往大理寺聚集。 四方斋在凌晨的时候被夏知新给告了。夏知新明知唐云意是大理寺少卿,毅然决然赴刀山火海。企图当着大理寺卿下不来台。 唐云意还在睡梦中被喊醒。他起来时,唐云倾已经穿戴整齐,眼底有淡淡的青圈,疲惫在眉眼萦绕。 唐云意彻底清醒是在大理寺。李京墨来看看一眼就回去了。这种小案件,不足他费神。 繁琐的流程简化之后,直接进入正题。一如昨日,夏知新开始抹眼泪控诉自己是如何妙手偶得之,然后被唐云倾窃取了。唐云倾以他的诗词大出风头……滔滔不绝,全在控诉唐云倾。 李纯风坐在上首,保持黑脸。对于夏知新的控诉,他显然露出了淡淡的厌烦。唐云倾作为青鹿学院优秀学子,有所耳闻,并非夏知新口中所说的苗儿不秀,空有其表。他对夏知新的狡辩持百分之百的怀疑。 “唐云意,你有什么话要说?” 唐云意作为唐云倾的代理人,今日在堂上,不是大理寺少卿的身份,而是普通有冤要伸的百姓。 “自然有”,唐云意淡淡看看夏知新一眼。这家伙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知道这些诗词不是他自己所作,但他像蛇一样,一口咬定云倾。 “夏知新,梁州人士,二十六岁。于三个月前来到京都。而三个月前,唐云倾还跟青鹿学院的卢夫子在北陆游学。一个月前返回,而当时……”,唐云意目光突然犀利的扫过夏知新,把夏知新看得发麻了,“唐云倾在一个月前深陷命案,行动被限制”,唐云倾的命案只有三法司知道。这连千里之外的命案被长公主镇压之后,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而你夏知新说,唐云倾在一个月之前窃取了你的诗词,那时候的唐云倾刚刚被从北陆帝王谷押回来,他怎么跟你见面?他都自顾不暇了,深陷命案风波,你是从哪里进入青鹿学院与他见面?” 夏知新脸色苍白。背后冷汗涔涔。万万没有想到…… 大堂外,温绫芙与萧灿挤在人群中,愤怒的小脸上染上红云,仿佛血晕的美玉。琼鼻微皱,露出了不满。 “表哥,这个狗东西杀了不就得了?竟然污蔑云倾哥哥” 萧灿咯噔了一下,“表妹啊,杀了夏知新,你的云倾哥哥就没有办法洗清嫌隙了” 拿夏知新无可奈何,温绫芙露出了疼惜的表情,“云倾哥哥怎么会陷入命案?怎么没听说这事?” 萧灿摇头,“我们那时候在路上,到达京都时,案件已经到尾声了”,他顺藤摸瓜,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痕迹,才找到了云倾。 一旁的张诗棠抬起清高的下巴,哼了一声,“我知道” “为什么?”,温绫芙睁着大眼睛,一副虚心求问的表情。 张诗棠冷笑,“我就不告诉你。除非你求我” “让我一个郡主求你,做梦。我自己问别人去” “你问不到,被压下来了” 温绫芙鼓着腮帮子,转头望向大堂内。却没有发现唐云倾的身影,而是一个跟他很像的人。 “夏知新,我已经查过,你家聘,寒窗苦读数十载。你平日里所作的诗词惨不忍睹,根本没有人购买你的诗词。以你的性子,倘若真妙手偶得好诗词,肯定当天卖了。不可能留着压箱底,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豆大的汗珠划过眼睑,模糊了夏知新的视线。 “你根本不认识唐云倾”,唐云意咄咄逼人。原本下跪的夏知新突然起身,指着唐云意身后的九百生,大声说话,“唐云倾昨晚来找我了。你唐云意也来了,你们若没有窃取我的诗词,又怎么会接二连三来找我。特别是你唐云意,你试图出三倍的价格买我的诗词。哪怕不是我的诗词,你们兄弟俩一定狼狈为奸,窃取了他人的诗词” 唐云意忍不住冷笑,像潜伏在黑暗之中,毒蛇的冷笑。他大约觉得夏知新不值得他如此对付,敛去了阴狠的笑容,笑眯眯的像个狐狸似的,“你说他昨晚去找你了?你有证据?” “就是他”,夏知新有种生病乱投医的疯感,“他说……就算他窃取了别人的诗词,官府也奈何不了他” 唐云意和九百生捂着嘴笑起来,眼角飞泪,夏知新被两人大笑唬得一惊一乍,“夏知新,你连唐云倾都不认识,你……怎敢污蔑他?” 唐云意轻轻拍手,真正的唐云倾从后堂出来,翩翩浊公子,举世无双。 “这才是真正的唐云倾” 夏知新像看到唐云意身后的鬼魅一样,眼睛瞪得快从眼眶里凸出来,他踉踉跄跄的往后退,直指唐云意和唐云倾兄弟俩,“是你们……是你们合伙污蔑我” 夏知新转头朝李纯风哭诉起来,“大人明鉴啊” 唐云意忍不住翻了白眼,问他,“你可知“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这首完整的诗?” 夏志新不回。唐云意示意唐云倾。唐云倾心领神会,磁性而高昂的声音顿时回荡大厅,“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唐云倾的自信醒来的热烈的鼓掌。温绫芙觉得自己的脸红彤彤的。“表哥,云倾哥哥刚才看我了” “分明是看我”,张诗棠插了一句。她今日没敢打扮,略施粉黛,不像温绫芙,五颜六色,跟只母公鸡一样。 “看我” “分明是看我”,张诗棠不轻不重的重复。 “看你的平胸?”,温绫芙不屑一顾。 “难道看你屁股顶一杯水?”,张诗棠反驳。两人对唐云倾都势在必得。 “总比没胸得好,我胸大,屁股大,说明我能生儿子” 两个口无遮拦的姑娘在一群男人中讨论是胸部和屁股。 萧灿觉得好尴尬…… 第467章 破题案(十一) “还有……”,唐云意眼神从外头飘了一圈,回到了夏知新身上,“还有“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你能写出完整的诗句?”,斗诗之时,特意让云倾只摘取其中出名的诗句。没想到他的谨慎还真有用。真有人不择手段污蔑云倾。 “夏知新,怎么不应了?” 夏知新脸色由白转青灰,低垂的眼角遮挡了他眼底的情绪,看不出他正面或反面的回馈。 “云倾,吟给他听”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唐云倾捻手就来,汗水在一群学子的阴冷讥诮中,从夏知新的脸颊滑落,顺着饥黄的脖颈流到衣襟里。 萧灿露出仇得报后的快感,从指缝中弹出一颗小石头,打在了夏知新的膝盖后弯,夏知新突然觉得力气被抽,双腿无法在支撑身体重量,重重跪在地面上。 外面立刻传来萧灿起头带哄的声音,“心虚了,你们看他心虚了” 堂上的李纯风也配合的拍了拍惊堂木,把失神的夏知新拉回消失。 日突破云层,天地黑灰的光线一下子变得五颜六色。日光从敞开的门缝里投射进来,把夏知新泛白的脸上绒毛照得一清二楚。 “夏知新”,唐云意配合的半蹲下来,犀利如鹰隼的眼眸盯着夏知新逐渐六神无主的表情,“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做?我给你双倍的价钱” “什么价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夏知新脸上浮现出一股癫狂,头如拨浪鼓,极力否认。 “事到如今了,你还不说吗?” “说……说什么?” 唐云意宁愿跟明白人打一架,也不愿意跟糊涂人说话,“你污蔑唐云倾,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污蔑他什么了?我被污蔑了” 萧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腹诽夏知新。 唐云意继续耐着性子引导,“这些诗词第一次问世,明明不是你一个小秀才能做。你为何要污蔑云倾?你这么做能当举人?” 夏知新继续否认,“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夏知新突然变得颠颠的。唐云意也拿他没有办法。念着夏知新还有用,唐云意请求李纯风给予二十打板。 只要夏知新还在,背后之人一定会出现。 夏知新很快被夹起来,当堂压到了一条长凳上,四肢被捆绑起来,扒下裤子,“啪啪”声响彻公堂。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众人回过神时,已经行刑结束。夏知新趴在长凳上,半死不活,大口大口喘气,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云倾,扶一扶他。让他看清你的脸,否则……下次还认错人”,唐云倾听话过去,夏知新用力挥舞手臂,把唐云倾推了出去,充足的的眼睛发狠的威胁,“不需要你们假惺惺。唐云倾,你会受到天谴,考不上举人” “受天谴的是你,成不了举人也是你。你已经有了污点,谁还要你这种笨手笨脚的幕僚?” 无名之火从唐云倾胸腔里升起来,他索性起身离去,动作果断。 众人退去之后,夏知新连忙的从长凳上爬起来。屁股上火辣辣的,血腥味萦绕鼻端,骨头好像被打断一样,他挣扎着起来,小步小步地艰难移动。 “唐云倾,你不得好死” 污蔑案结束了。众人聚在四方斋好好庆祝了一番。 朱翊卫 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朱秉文下意识的拉紧衣服。一看是杜青裴,他松了一口气。 “你来干什么?” 朱秉文消瘦得厉害,颧骨高容,脸颊凹陷,嘴唇皲裂。仿佛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衣襟拉住。 “师父,我好像查到了红衣金灵卫的踪迹了”,杜青裴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声音像蛇一样冰冷。 “在哪?”,朱秉文有些激动。 “师父,只找到了蛛丝马迹。我们已经拿到了他的神功,寻他并非一日之功,您稍安勿躁” “咳咳……”,朱秉文咳了起来,好像固疾一样,几乎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许久,剧烈的咳嗽声才停止,传来喝水的“咕噜”声。 朱秉文喘过气之后,以捕食者的眼神审视了一眼杜青裴。杜青裴身上泛着一股健康红润,这是真气充沛的表现。朱秉文怀疑杜青裴有事瞒着他,想试一试他的身手,奈何有心无力。他有一种错觉,自己体内真气明明很充沛,像蓄水池一样,荡漾微波。实际上,他根本使不出去力来。 “红衣金灵卫吃过血丹,只要抓住了他,放干他的血,我们必定能长生不老” 朱秉文的话如一道闪电劈下来,杜青裴的脑海一瞬间像茫茫雪原,白茫茫一片。他很快恢复心绪,暗自腹诽。朱秉文隐瞒他太多秘密了。 他露出惊讶的表情,“师父,你……你怎么会知道?徒儿查阅无数古籍,只知道有血丹……” “哼……”,阴影里传来朱秉文强颜欢笑,“当年女帝得过一枚血丹,她没有吃,给了自己最忠心的部下红衣金灵卫吃了” “师父,血丹真的可以长生不老?” “红衣金灵卫还活着,难道不是?吃了血丹,容颜不老,功力大涨。你务必要找到他,围攻他……”,朱秉文突然感到一阵乏力。他尝试催动了体内真气,明明感受到真气充盈于腹部,却是一点都使不出来。 “师父,可有红衣金灵卫的画像?” 朱秉文忍不住嘲讽杜青裴的不自量力,“女帝的历史已经消失,你认为红衣金灵卫会有吗?”,朱秉文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会在乱世时出现,盛世时隐身” “师父,我们掀不起那么大的风浪” “你以为只有我们想拿血丹?”,业火莲已没,了了朱秉文的心思,他现在一心放在血丹之上,可自从练了红衣金灵卫的神功之后,他就像吸了毒一样,离不开神功,每日必须练上几招。 “师父,徒儿对血丹一窍不通,不知如何查起?”, “跟着唐云意……” “是” 第468章 破题案(十二) “还不退下去” 窗外的光线倏然被遮挡,朱秉文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有气无力,仿佛被抽干的感觉,呼吸感很重。 杜青裴慢慢勾起一抹看不懂的笑容,“师父,唐云意目前在京都,他的弟弟唐云倾深陷抄袭盗窃之案” “咳咳……”,朱秉文又忍不住咳了起来。撕心裂肺,仿佛有一双鬼手在撕扯他的喉咙。“他们想扳倒谁,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你当务之急是找到红衣金灵卫,放干他的血。我要血丹……”,朱秉文喘得跟破损的风箱一样,喉咙里传来呼呼的声音。 “师父,恐怕难以恕难从命” “哐当”,巨大的茶碗破碎声打破了黑暗的沉寂。从黑暗中传来朱秉文不可信的眼神。杜青裴向来唯命是从,生平第一次反抗他。“你在说什么?” “师父,唐云意把我踩在脚底下蹂躏,我绝不会放过他。还有一事,我怀疑唐云意跟红衣金灵卫有关系” 听完杜青裴的解释之后,朱秉文的脸色稍微缓了缓。这个徒弟,又乖张,又狠戾。他的心里突然漏了一处,风吹进去,冰凉冰凉。杜青裴离他很远,他似乎快抓不住这个徒弟了。但是他又觉察不到哪里不对劲。 京都玄武楼,雨铃在风中响起来。杜青裴双手接过来人递过来的包袱,小心翼翼的打开,深邃的眸子顿时亮如繁星。 “义父,这是……”,杜青裴激动得无以言表。泛着青色寒光金属武器沉甸甸,杜青裴像抚摸情人的脸庞一样,小心翼翼。 “义父” “我只能根据简单的图纸制作。至于他后面更改过无数次,依我之力,根本拿不到”,来人顿了顿,“他现在不同以往,已经不受我控制了。身体强大到我无法掌控,你面对他时,要小心” 杜青裴蛇一样阴狠的眼眶里罕见的噙满泪水,“义父,你为我牺牲太多了” …… 第二天,天还是阴沉,光线暗淡,闷热的空气已经冷下来。西北风猛烈地刮着,院中茉莉花枝头已经所剩无几。满院白色的地毯,淡淡的花香味被风吹散。 “嘣……嘣” 敞开的窗户被风猛烈的吹打。唐云意关紧了门窗,点上了灯,一溜烟挡到床上,背靠床头,身侧小几上放着茶水和糕点。他已经许久未同“网友”们线上聊天了。他割开手指之后,轻车熟路的进入聊天室。 五号萧灿很热络:“宗主,昨夜可睡得好?” 唐云意:“好,无事一身轻,能不睡得好?又有花儿为我争奇斗艳,甚至欣慰”,话头一转,回到了萧灿身上,“你昨夜在哪个温柔乡度过?” 萧灿羞赧:“宗主说哪?在下洁身自好……”,三号突然强硬插了进来,“渣男一般都说自己洁身自好,好去骗纯情小姑娘” 五号怒气冲冲,“三号,你好意思说我。你身边一堆男人,你怎么解释?每天晚上侍寝一位,一个月都轮不完” 三号讥讽:“你嫉妒了?” 五号:“老子不嫉妒。老子有钱有颜,女人趋之若鹜” 三号:“别扯了。你根本没有女人” 五号面红耳赤:“老子号称三郎,腰子嘎嘎好。是不是宗主?” 唐云意翘着二郎腿,吃着茉莉花糕点,津津有味的听着三号和五号拌嘴。忽然被点名,他想了想,道,“我觉得……你可能喜欢男人” 五号被气得隐身了。四号突然上线,哈哈大笑起来,“老子早就发现五号这个娘娘腔腔喜欢男人了” 唐云意愣了一下。萧灿可不娘娘腔,相反很正直。世家子弟锦衣玉食惯了,难免控制不住,释放天性,神神颠颠,偶尔像个发病的癫痫患者。 四号一出,话头风向转移到四号身上,“四号,鳄鱼还好吗?” 四号大大方方,光明磊落,依唐云意判断,此人面貌粗狂,心细如发,忠勇义胆,“经过在下的努力,方圆五里内没有鳄鱼出现了” 五号:“啧啧……果然单身久了,看鳄鱼都眉清目秀,真是饥不择食” 四号啪叽啪叽的,“还行,味道还可以”,四号愣了一下,鳄鱼肉烤后,肉质鲜嫩。 一号:“……” 三号:“你……真是禽兽啊,什么都不放过” 四号:“那可不行,凡是到了我的手上,嘿嘿……” 笑声听在众人耳朵里,变成淫荡的猥琐笑声。 五号不忍直视:“四号,你要是忍不住。我出资给你,让你去欢快欢快” 四号:“感情好。我还有一帮兄弟……” 三号:“你们真的很禽兽。连鳄鱼都不放过,母猪呢?” 四号:“别提了。方圆十里,一头母猪的影子都没有。兄弟几个忍不住了,只能对小鳄鱼下手了” 五号:“你们真贱。你们怎么对小鳄鱼,……你们怎么能……多可爱啊” 四号一头雾水,“五号。你有病,我遇到的鳄鱼可不一样,老子差点死在它的利牙之下。你它娘的才贱” 五号反驳,“你才贱,你全家都贱” 唐云意被吵得耳朵发疼,一读乱回,这不是这么用的,他赶紧制止了他们,“五号,四号说的是他们把鳄鱼吃了。四号应该陷入困境,饥饿难忍,而方圆十里,可能是一片沼泽,又是鳄鱼的栖息地,四号及同伙干粮已尽,不得不捕捉鳄鱼果腹” 四号热泪盈眶,“还是宗主懂我。老子迷在一片沼泽地里,出不来了。硬是把我这个两百斤的壮汉饿瘦了二十斤” 唐云意:“可有人营救?” 四号哽咽着:“经过兄弟们不懈努力,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还没收到回信。沼泽地里的活物都被我们吃完了。目前还剩半只小鳄鱼,再没有人来营救,老子……” 萧灿为自己的龌龊而愧疚,听到四号深陷沼泽,立刻拍胸变态,“兄弟,只要你回来,牛羊鱼肉,随你吃。哥把你掉的骠养回来” 四号的声音突然变得断断续续。那边好像吹了很大的风。 “哐……”,门吹开了。 第469章 破题案(十三) 大门像是被人为推开,又像是被风推进。湿湿的风扑进来,平息屋内的沉闷。 远处狂风大作,树叶从枝头卷落,贴地而行。枝叶被狂风卷进旋涡里,巨大的风旋涡把带着静电的给给吸下来,天色突然阴暗下来,好像魔鬼降临世界一样。 唐云意起身,一个人影突然跳了进来,贴心为他关上门窗。外面已经落了雨,一颗一颗,硕大如珠,打在肌肤上,有轻微的疼痛感。 门关上把外面的狂风大作声隔绝。唐云倾抚平被风吹皱的衣襟后,点上油灯。屋内染上了一层橙光色。 “你怎么来?”,唐云意睡了一觉,精神抖擞,屋内传来他活动筋骨之后,骨骼爆响的声音。 “哥”,唐云倾突然变得神神秘秘,左顾右看,压低声音,“你觉不觉得九百生和萧灿很奇怪” “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唐云意微微皱眉,“有点好得过分了。萧灿给我送衣服,九百生在我休息时,守到门外”,外出像扈从。 唐云意扑哧笑了一声,“有人对你好,你不高兴?”,随身携带的佩刀被他抽出来,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仔细擦拭起来,神情之细致。 “他们突然出现,我怀疑他们有其他意图” “什么意图?” 绯红色的闪电突然将天幕劈成几部分,随之而来的巨响轰隆轰隆,大地跟着震颤,仿佛地震一样。唐云意被这巨响震得耳朵嗡嗡的响。寒光凛冽,在屋内一闪而过。紧接着听到了雨滴砸地的声音。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不过一盏茶时间,檐下雨帘不断,天地变成苍茫一片,视野所及,所有建筑轮廓在大雨中变得若隐若现。 “轰隆” 雷声隆隆。唐云倾想说什么都被雷声吞没了。兄弟俩打开房间门,雨珠像调皮的小孩子,蹦蹦跳跳从屋外进来。衣角片刻被淋湿大片。雨顺着瓦片,倾泻下来。大理石铺设的中庭被淹,积水顺着墙角管道流出去。 “这雨真大”,有一种怪力乱神引起的征兆。 “不知多少子民庄稼受损” 云层持续往下沉,黑色的旋涡像魔鬼伸下来的触手。雨云里不时电光闪烁,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 唐云意又躺回了床上,心脏每跳动一次就带来一次忐忑。他侧过身望去,灯火灼灼,唐云意端正身姿,就着等在看书。 翌日。万里晴空,蓝天白云,云团在空中变幻各种形状。放晴的空气里,夹杂了一种午后的泥土清新味。 四方斋的小厮冲进来,差点与转角的唐云意撞在一起。小厮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腿脚灵活,天姿聪慧,突然被唐云意的双手穿过肋下,举起来转圈。 “大人,不好了” 小厮被转得头晕,唐云意把他放下来,他踉跄了几步,堵住廊柱,才稳住身形。 “你刚才说什么?” “大人,夏知新死了” 唐云意不以为意。夏知新这种人,被人利用完了,没有价值之后,被抛弃是理所当然。 小厮急在眼里,“可是外面都说是云倾公子为之。云倾公子引下天雷,劈死了夏知新” “哈哈……可笑”,唐云意笑得眼泪飞飘。“他们当云倾是神仙?” 转角走来的唐云倾听到此事之后,脸色铁青,阴沉无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简直是胡扯”,在情绪稳定的唐云倾接二连三遭受冤枉也控制不住情绪了。愤怒如潮,在他身上起起伏伏。连周围人都感受了他异样的情绪变化。 小厮皱着眉头,苦着一张脸,背脊承受不住唐云倾的怒火而微微佝偻,“公子,真不是小的胡说。昨夜雷声不断,没人敢出门。今早,有人在夏知新门外不远处发现了他的尸体,模样惨状。在他身上发现了“天谴”二字。他污蔑您的剽窃的事早已经弄得人尽皆知。夏知新诅咒你遭遇天谴,而你同样附送他“天谴”二字。如今他死了,外面都在谣传是你引下天雷,劈死了他……”,小厮支支吾吾的。 唐云意脸色大变,呵斥小厮继续说。 “大人,外面还说了。夏知新可能掌握了公子的秘密,为了不被发现,这才……” “搞笑”,唐云意也忍不住了。“尸体在哪里?我亲自去看看……” 李纯风在这时上门了。夏知新之死,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夏知新一案,又是经过他主神审。 李纯风大概是急忙赶路来,衣角上溅了零零星星的污泥。 唐云意知道他一来,走不了。他把李纯风引入后堂,让小厮给他上茶。李纯风昨夜应酬喝酒了,他喝了一杯茶润了润酒后引起的喉咙干燥。 “令弟这事,闹到了三司了。我昨夜喝了小酒,早早回去睡了。今晚李墨来敲门,我才得知夏知新死了” “尸体在哪?”,唐云意的情绪不太好。唐云倾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了。也怪他,一厢情愿把唐云倾推上了浪尖头。 “刑部”,李纯风真把唐云意当做自己的下属,从刑部匆匆看一眼尸体之后,他急急忙忙赶到四方斋,“我已经看过尸体了。符合雷击” “劳烦大人说说” “衣物破裂,面目焦黑。身上出现雷电之纹” 唐云意微微掉头。人一旦被雷劈中,强大的冲击波会使毛细血管破裂形成永远利息腾倍革印记。皮肤上的水分会瞬间蒸发并形成蒸汽爆炸,导致身上的衣物炸裂。雷电流会使心脏骤停,脑损伤…… 但是他没有见过尸体,无法辨认。 “大人,不过是一个进京赶高的书生,有必要闹到三司?再说了,他是被雷击的,关云倾什么事?” “国子监祭酒从城外回来,恰巧经过。按道理说,确实跟你们没有关系。但是夏知新留了一封信” “什么信?” “信已经被烧得七七八八。不过推断得知,夏知新之死,与唐云倾天谴诅咒有关。云意,这件事不同以往。若不能解决,你弟弟的科举之路……” 第470章 破题案(十四) 窗外蝉鸣声起。空气如热浪一样扑进来。唐云意觉得皮肤黏黏的,汗水顺着太阳穴流下来,顺着线条流畅的脖颈滑进衣领里。 茶水很烫,李纯风喝了第二杯之后,不再动嘴。 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得可怕。唐云倾仿佛与世界隔绝了一样,人不是他杀,无妄之灾却往他身上压。 “我想亲自去现场看看,顺便再去刑部” “刑部和监察院正在往这里来” 唐云意点头。坐在原位,一动不动。目前他掌握到的消息少得可怜。夏知新被雷劈起了。而夏知新房间所处事宜之地,如果被雷击了,房屋会着火,他完全可以自救。 昨夜下着画风打雷下雨,他除非脑子生锈了才出去,否则……而能劈死人的雷电是云对地闪电。雷雨云云顶是正电荷,云底是负电荷。云层中的负电荷和地面的正电荷接触会引发一场轰鸣的闪电,强大的电流可以轻松穿透人体,在心脏和神经造成巨大的伤害,导致人死亡。 夏知新昨晚出去了。唐云意得到这个结论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的脚步声,还有嘈杂声。樊牡和苟荀也来了。 以“天谴”之名,给唐云倾安插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这种事也是三司第一次见到,所谓“天谴”,指上天降下的惩罚。夏知新遭遇天遣,由唐云倾引起。不过半天时间,谣言已经发酵。夏知新之死,实则是唐云倾为了掩藏某种秘密而下手。三人成虎,如果不找到夏知新真正的死亡,唐云意的科举之路也就止于此了。 云倾参加不了科举,“入相之姿”成为无稽之谈。 樊牡和苟荀神情各异。唐云意已经是大理寺少卿,而今他弟弟……这件事太让他们棘手了。 “樊大人,苟大人,给属下几天时间,定查出真相,还云倾一个清白” 双方都没有过多言语,这件命案,实在不好抓人。唐云倾并没有实际动手,仅凭一句话就将人打入大牢,实在说不过去。有种“屈打成招”的感觉。 樊牡卖唐云意一个面子,他可以外出查案,而唐云倾必须禁足,直到查出真相。 四方斋外,张诗棠又气又心疼。“仅凭一句“天谴”,就给他降下罪名,实在太过分了” 温绫芙保持沉默。她的脑子到现在还昏沉沉了。一夜暴风雨之后,唐云倾突然成了间接杀手。 萧灿愤怒的脸扭曲了起来。见唐云意出来,他立刻跟上去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唐云意步伐急促。这种时候,裴竹宜不宜露面,付离处于失踪状态,只有他一人,他不得不找李墨,还有封令月协助他。 “帮你查案” “你懂得查案?”,唐云意突然停下来,黑眸微眯,露出寒光。 “不懂,但是我能帮你做其他事,跑跑腿之类……”,见唐云意坚如磐石,萧灿不依不饶了,“你不给我,我也要跟” “随你” 唐云意找到人手之后,先去刑部看尸体了。果然和李纯风描述的一样。天气炎热,夏知新的尸体停在尸房,衣物破裂,面目焦黑,身上出现雷电之纹。 “看出什么了?”,李墨问。他似乎有洁癖,站到门口。停尸内,空气阴冷,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有鬼魅隐藏暗处,不断从嘴里呼出冷气。 唐云意围着尸体转了两圈。他现在头脑有点乱,像一只小猫叼走了线团的一端,绕绕弯弯。 唐云意没没有打算待在停尸房里。里面有一股怪异的味道,不知是不是停尸房里解剖过太多尸体,有一股死亡的气息。 “我们去他家看看” 夏知新因为进京赶考,身上银钱不多,租住的地方偏远。有溪流从门前流过,不远处是空旷之地,确实容易引发雷击。 李京墨站在篱笆外,凭借身高优势,极目眺望。入目是一片绿草茵茵的土地,“空旷无物,没有任何遮挡,果然是雷雨天气最喜欢。这不就是接受“天谴”最好的地方?” 萧灿:“你认为夏知新是活该?” 李京墨嘴角突然抽了一下,继而释放出讥蔑的神情,“你以为个个都像你一样傻乎乎从屋里出来接受雷劈?” “你说我傻?”,萧灿当即发火了,面红耳赤。他就觉得大理寺这个人阴恻恻,果不其然,“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眼睛不在头顶,在脚底下?” “你……” “行了,别打扰云意查案”,封令月挡在两人的中间。萧灿硬生生咽下了火气。“不跟你这种人计较” “你对唐云倾有什么企图?” 萧灿充耳不闻。天鹰是天字级别的保密。鉴于李京墨刚才不善的态度,萧灿扭头就走。李京墨大步的跟上,经过他时,嘴角上勾,冰冷的嘴里吐出几个字,“上清国世子,无招而来,小心了” “你……” 萧灿愣在原地,全身发冷。 众人来到了案发地点。地上青草有被灼烧的痕迹。 萧灿笑盈盈的,“被雷劈的几率微乎其微,夏知新这是踩了狗屎运,被雷劈了” 唐云意和李京墨的神情却是非常严肃,两人蹲下来查看。这里处于有陡度的小坡,空旷无物遮挡,确实容易被雷劈。 李京墨伸出手捻了捻地上的焦黑泥土放到鼻子闻了闻,有一股灼烧味,雷劈无疑,“这也太准确了” “虽说被雷劈的几率不多,但是能人为的提高被雷劈中的几率” “怎么说?” “如果夏知新生前携带金属逃到这里,他被雷劈的几率大大提高,但是有一事,我想不通?”,唐云意从山坡往下俯视。案发地点离夏知新的房屋并不远。 “何事?” “电闪雷鸣,夏知新为何从屋里出来?他十年寒窗苦读,本想在科举崭露头角,将来衣锦回乡。而且他与云倾又有嫌疑,他这种人不可能寻死……” “你是说电闪雷鸣时,他屋内还有人,两人可能发生挣扎,然后……” “我申请剖尸” 第471章 破题案(十五) 唐云意先回了一趟四方斋,九百生立刻迎了上来,“怎么样?” 唐云意摇头。有点头绪,又没有头绪。破案得从夏知新的尸体上破解。 “云倾呢?”,唐云意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唐云倾的身影。 “他没事,由我看着” 唐云意点头,回房换了一件衣服。奔波了一天,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黑夜如潮水,从门缝里侵袭进来。 唐云意捧着茉莉花茶盏,杯中茶液泛起涟漪。他试图使用超敏锐的感官却发现于事无济。夏知新表面是被雷劈死,他并不是傻子,下雨打雷外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跑了出去? 唐云意随便吃了几口饭就走了。伟岸的身影穿进夜色中,裴竹宜站在楼上,久久才收回视线。 “张师父,云意能破了夏知新的案件?” 张载自从来到四方斋,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夜色刚降临,他已经在四方斋的楼上煮茶了。长方条案上,小红炉上的刚好烧开,顶着炉盖“噌噌”响。右侧点了驱蚊的香草,袅袅香烟笔直成线。 “这于他不过是最简单的案件。他能查出水怪案,血丹案,命案对于他,不过是时间问题”,张载捋了捋被风吹起的白须,看向眉宇睫毛愁绪的裴竹宜,“裴公子,你该担心的是你” 裴竹宜望着仙人一般的张载,在对方的示意下,他坐下来,与张载一样,盘坐在草席之上。在这位仙人面前,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能洞穿的心底秘密一样,他不敢隐瞒,“张师父,这个科举买题案会会牵连到裴首辅和长公主?” “你该关心的是你自己”,张载开始泡茶,冒着白气的水线注入杯中后,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后,茶叶被激发出香味。茶入口中,味蕾被激发。 “张师父是何意?” 张载笑呵呵的指着自己的脸,“我本来很年轻,泄露太多天机,导致我衰老的速度异于常人” “张师父”,裴竹宜不再强求,生死由天。 夜色彻底笼罩之后,华灯初上,大大小小的灯笼仿佛星海,熠熠生华。 站在停尸房的唐云意、李京墨和封令月连续互视几次,封令月率先顶不住了,“真的要开膛破肚?” “是啊”,唐云意安慰地拍了拍封令月的肩膀,暗中加力,防止她临阵脱逃,“正值夏日,你们不用担心,肠子拿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热气了。不过可能会腐败,爬满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而已” 封令月脑海自动拂过一幅画面,她突然侧过身干呕了一下,“我刚吃完饭,做不了。你让李哥剖……” 李京墨挑眉,“说得我好像能剖一样,我像是能剖尸的人?” 封令月一副仿佛已经闻到了味道一样,不敢踏进停尸房,“你们男人胆子大” 李京墨冷笑,“从现在起,我不是男人” 最后两人同时指向唐云意,“你来” 唐云意破浪鼓般的摇头,“我也刚吃饱。但是……”,指头一转,从刑部大门门槛跨进来一个鬓发发白的老头,提着一个小木箱,迈着极快脚步走来,“有仵作” 耳边传来封令月长舒一口气的如释重负的叹声。 进入停尸房,三人收敛笑容,神情严肃无比。一种无以形容的气味传来,封令月觉得吃下去的饭堵在喉咙口。 李京墨也不想剖尸,站得远远的。夏知新死亡的时间并不久,尸体处在冰冷的内室,并没有什么变化。 “阿月,你知道被雷击之前有什么征兆?”,唐云意在仵作准备之际,试探性的问。 “我又没被雷击过,我怎么知道?”,封令月眼底露出了对尸体的莫名恐惧。 “其实人站在空旷的地方时,身上的毛突然竖起,皮肤感到轻微刺痛,甚至听到轻微的爆裂声,发出“叽叽”的声响,这就是雷劈的前兆。以夏知新一个成年人的思想,他不是不想躲,而是没有办法躲……” “他为什么不能躲?”,封令月没有跟夏知新打过交道。这个人……听着像无赖。“难道被人灭口了?” “对,但是又不能做得太明显了”,雷雨天气,狗都知道往家里跑。夏知新一个成年人,反而往外跑,匪夷所思。“你们有没有发现,夏知新的尸体有何不对劲?” 李京墨皱着眉头靠近,克服尸体解释,将全身赤裸的尸体扫视了一遍,带上皮质的手套,在尸体身上捏了捏,“他身上布满雷电纹,皮肤多处出现焦黑……脸和头发也被灼烧了,几乎不太辨认得出,只有解剖,才知道他是否中毒” 夏知新的尸体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斑块,好像一件缝缝补补之后打满补丁的衣服。在这些伤口之中,还有零星完好的肌肤。 “不”,唐云意确指着没有被雷劈过的肌肤,示意李京墨和封令月靠近,“这里……还有这里都没有受伤,你们发现什么?” 封令月:“这不是雷劈之后,皮肤被烧红了” 唐云意摇头,“不,他的皮肤并非被雷劈,他的皮肤异于常人,呈樱桃色。而我们在前一天与他当堂对峙,发现他常年呆在屋内,皮肤白皙” 李京墨“上下其手”,全神贯注,在尸体焦黑的部分来回摸索,忽然,他停了下来,翻开左壁后肘,发现一个小伤口,皮肉翻了出来。 “有人对他动手?”,李京墨也不确定。 “依伤口深浅。恐怕不是。如果是人为,他的手臂恐怕已经见骨。应该是他自己为之,我猜……他生前一定受了极大的痛苦,是不是中毒或者其他原因,请仵作开始解剖尸体” 停尸房内各个角落都点了灯,明亮如昼。解剖的锐利刀刃在灯光下,折射出仵作明亮的双眼。 刀刃抵在腹部时,封令月下意识的闭上眼睛,鼻子里很快传来了一股血腥味。这种味道令人作呕,她忍受不了,背过身。唐云意和李京墨看得津津有味,两人对着取出来的肠子各抒己见。 第472章 破题案(十六) 随着解剖的深入,真相触目惊心。 寂静的停尸房内只听到了刀刃切割的“沙沙”声。封令月头皮发麻。 从外头里,唐云意指着切开的肌肉,“肌肉呈鲜红色,红异常。还有血液,正常来说,人死后,血液应该是暗红色了。而夏知新的血液是鲜红色”,唐云意又去翻开夏知新的嘴唇,焦黑之下,依稀能看得出嘴唇发紫,“他可能窒息了。不过还不能确定……” 仵作手中锋利的刀慢慢往里切割,唐云意和李京墨大呼一惊。果真如他们所猜测,夏知新是中毒而死。他的消化道充血、水肿,胃部呈现糜烂,坏死等症状。 “胃里还有残留物”,仵作把夏知新的胃袋取出来,放在瓷盘上。残留物稀稀拉拉的淌在瓷盘上。唐云意和李京墨的鼻子已经被血腥味充斥,再也闻不出其他味道了。 “阿月,你过来看看,夏知新的胃里有什么?” 封令月望着一滩污秽,胃部突然好像被一双手捏住了,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了气管,下意识的吞咽,踱着小步靠近。 “已经消化成一滩了” “你任务是分辨里面有什么”,唐云意严肃无比的要求。封令月硬着头皮把瓷盘搬到一边。 仵作继续解剖。唐云意松了一口气,“幸好在尸体腐败前解剖,死后的器官还能辨别” 解剖差不多之后,唐云意去掀开夏志新的眼睛,如他第一次来所看到,瞳孔缩小。 “脏器充血水肿,细胞坏死,中毒而亡”,唐云意与仵作得出的结论是一样。 仵作收拾东西,唐云意立刻提了个鼓囔囔的荷包过去,“辛苦了” “唐少卿,小老头不才。不知来人中何种毒” “不打紧”,唐云意心中已经有底。 仵作离开之后,还剩下唐云意和李京墨对尸体“评头论足”。 “夏知新中毒之后,对方为了毁尸灭迹,对方把他引到空旷之地,以雷劈死他,借唐云倾的“天谴”之名,妄图粉饰自己的残忍……”,李京墨看向唐云意,忽然有点不安。 “没错,确实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杀人。但是雷没有把夏知新烧毁,就被人看见了”,雷劈夏知新,烧得只剩残肢断臂,再厉害的高手也分辨不出来。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国子监祭酒突然经过……以唐云倾风头正盛之时,他与夏知新的纠纷冤仇早已人尽皆知,未来首辅出现在青鹿学院,岂不是打了祭酒的脸? “要不要去国子监找祭酒?”,李京墨建议。唐云意摇头,“当时发现夏知新可不止祭酒一人,所有人都看见了。而且这种时候,我与祭酒对立,不适合找他,也问不出什么” “我知道是什么味道了?”,角落里,封令月突然站起来,指着瓷盘里的秽物,兴奋的道,“是杏仁味,但是我才疏学浅,不知道是什么毒” 什么毒有杏仁味? 李京墨摇头,“我对毒并没有深刻研究。这种毒实在怪异,肌肤成樱桃色,消化道充血肿胀,胃袋腐败”,还有唐云意所说的,细胞肿胀。“为何会窒息?那么多种状况都证明夏知新必死无疑了” “这种毒……”,唐云意给尸体盖上白布,一副智珠在胸的感觉,缓缓走出停尸房,久违了新鲜空气逼退了胸膛里的浊气,让他神经气爽,“这种毒是剧毒,抑制细胞色素氧化酶,导致细胞呼吸链中断,完成细胞缺氧窒息?” 李京墨和封令月看白痴样的看着他。 “唐云意,你在狗吠什么?尽说一些我们不懂的”,气死封令月了,她在停尸房里面被熏得差点晕过去了,又被唐云意绕了一圈,她更加晕了。 “走吧,先去找三位大人” 一天时间,唐云意查出了夏知新的死因。夏知新被雷劈之前已经中毒了。唐云意有两个看法。第一,凶手下毒之后,想毁尸灭迹,把他引诱到了空旷之地,遭受雷劈,借天雷洗脱嫌疑,顺理成章引到唐云倾身上。第二,夏知新中毒之后,他很痛苦,想自救,但毒素蔓延过快,他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在手臂上狠狠掐住皮肉,提起以肉体山河的疼痛来保持理智的清洗,他跑出去是为了自救,但是维持以为。 “你的判断有依据?”,樊牡听完,有几点困扰他,“雷为何偏偏击中了他?如果有凶手,夏知新逃出来,凶手也必然追出来杀他闭口,可凶手并没有事。而且历代雷雨天气,极少听到有人被雷劈死的案例” “樊大人,属下在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有些地方伤口特别严重,特别焦黑。众所周知,身上携带金属被雷劈的概率加大。夏知新被雷劈后,国子监祭酒突然经过,凶手只能拿走夏志新身上的金属,故而没有给凶手机会毁尸灭迹的机会” “原来如此”,苟旬对唐云意露出了赞赏的表情。以唐云意如今的能力,他确实能凌驾于他的头顶之上。不知为何,他只是个大理寺少卿而已。“可查出他中了什么毒?”,苟旬转身问李纯风,“李大人,依据尸检卷宗,你可知是各种毒?” “有些气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致人死亡。比如燃烧木炭未来得及开窗。还有见血封喉,这种毒素会形使身体溃败腐烂,但是……几种症状混合在一起,真是为难本官了”,李纯风又把问题抛给了樊牡,“樊大人怎么看?” “云意,你可知是什么毒?” “依属下之见,这是氰化物中毒。中毒的人会引起头痛、癫痫,皮肤呈樱桃色,出现窒息情况,严重者会引起心脏跳停。经过尸检,夏知新被雷劈之前还有意识,应该是被雷劈了,电流过身,中毒和雷劈两者相混合,导致了他直接死亡……” 三位大人面面相觑。氰化物是什么毒?三位又拉不出脸来,显得自己孤陋寡闻如井底之蛙一样,被人笑话。 “原来如此” 第473章 破题案(十七) “氰化物是什么毒药?”,李京墨也没有听说过这个毒药。“比见血封喉还要厉害?” 离开了刑部,往四方斋的方向走。因夏知新的命案,四方斋紧闭大门,不少学子在四方斋外面游荡。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四周走动,九百生在二楼来回走动,目光如猛禽一样凶狠,那几个人影看了几眼后,离开了。 冤家路窄,半路遇到了杜青裴。杜青裴带着朱翊卫经过时,以一种看垃圾般的眼神掠过唐云意,“唐云意,你弟弟惹上命案了,你真有闲情逸致” “杜青裴,你家靠近坟墓?阴阳怪气” “哼”,杜青裴脸色变了变,“唐云意别嚣张” “我不嚣张给你嚣张?” “唐云意”,杜青裴倏然提高声音,“眼睛长在头顶上,人该不会是你们杀的吧” “眼睛不长头顶长脚底下?我们可不像朱翊卫,惯会栽赃嫁祸,卑鄙无耻” “行,我就等着看你如何破案”,杜青裴事先已经了解了整个案件的经过。与夏知新有矛盾纠纷的是唐云意兄弟二人,之间,夏知新并未接触其他人。若不能自证,就该轮到他去告状了。唐云意假公济私,包庇罪弟。 “睁着你的眼睛看就行了” 杜青裴突然揶讽,唐云意的心情如同大海一样,波涛汹涌。 李京墨跟着他并肩而走,眼尾仔细的扫视他的情绪,“这个杜青裴,似乎对你讨厌。你们之间有过节?” “不知道。但是我们曾经一起去业火山庄取过业火莲。我怀疑他偷了业火莲,但是我没有证据……”,杜青裴看他的眼神像淬了毒一样。好像他把他爹给杀了一样。 “他是怕你泄露了秘密,想杀你灭口?” “也不是没有可能” 三人行色匆匆,头顶上的太阳像毒针一样,扎在头顶,脑袋嗡嗡地响。皮肤长时间暴晒在烈日下,又辣又疼,好像被撕了一层皮。 “你们就没有查过他?”,封令月就在身边,唐云意不敢提到“天网”二字。 “以前查过。他就是朱秉文的一个走狗,现在……他的行踪已经不是我们能捕捉得到……”,李京墨回头,极目眺望已经远去的背景。杜青裴给人的感觉是潜伏在潮湿黑暗洞穴里的毒蛇。眼睛细长,是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眼眸中淬满了坚冰。 唐云意把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我当初就怀疑业火莲没有被夔火蛇吞了。要是让我查出来这个混蛋偷了业火莲,我定让天下人讨伐杜青裴”,害他被夔火蛇猜忌,追杀。 三人从四方斋的后院进入。李京墨对“氰化物”这种未曾听过的毒药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唐云意稍做休息后,被李京墨挡在了门口,“你还没有告诉我,氰化物是什么东西?” 唐云意微微皱了眉,心底酝酿如何解释更清晰明了。 “你是不是在酝酿措辞,打算骗我?”,骨节分明的手指直接扒住门框,挡住唐云意所有去路。 “不是,我在想如何组织语言,你们才能听得懂。所谓氰化物,多为白色,略带苦杏仁味的晶体或粉末,也容易溶于水。也可以是液体。中毒者会咽喉麻木,头痛、恶心、胸闷、呼吸加快,心律不齐,瞳孔缩小,皮肤呈鲜红色,抽搐、昏迷直至死亡” “能治吗?” “不好说,要么洗胃,要么血液透析。像夏知新这种,肯定是救不回来了” 空中气氛突然变化,炎热的光线被东边飘来的云层挡住了。少了几分燥热。李京墨的瞳孔眯呈一条线,好像冷血动物捕食时。 “你对这个氰化物很熟悉,知道中毒的症状,也知道解毒的办法……” 唐云意“呵呵”地挠头,“从书上看到的” “哪本书?” “你得去问我师傅了” “那位青莲居士吗?在天枢未爆炸之前,你的所有生活痕迹里可没有出现过这位师傅……在天枢爆炸之后……” 唐云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丝的惊惶。九门楼真是把他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 “只能怪你们九门楼不行了。没有查到我师父。其实,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师父淡泊名利,枕山栖谷,但握瑾怀瑜,风高亮节” “哼,言归正传,你知道氰化物这种毒药如何解毒,也知道如何制作吧?” 唐云意点头,“我们的日常可见这种东西,只不过剂量微乎其微,对我们没有作用。但是剂量到达一定的比例之后,就成为剧毒了。中氰化物的剂量多,连神仙也就救不回了” “来自生活?” “你吃过苹果吗?”,唐云意突然馋苹果了。脆脆的,甜甜的。但是他在这里并没有发现有苹果售卖。 “什么是苹果?” 唐云意想了想,苹果这东西,古代也叫做“奈”,“奈,叫奈,你吃过?” 李京墨把脑海里的记忆过滤了一遍,并没有提取出现,“奈”是什么东西。 “这种东西吃多了会胀气。不过它的籽里面含有一种毒,扁桃甙,这种毒素非常少。想要毒死一个人,得从几万个奈里才能提取出一定的剂量。这可是大单,只要知道谁一次性买了那么多,或者经常买奈,便能顺藤摸瓜……” 李京墨眨了眨眼,一时难以理解,果子还能杀人?“你所说的“奈”,我未曾见过……” “你老人家不食人间烟火,当然不知道了。我已经让人去把京都能买到的水果都买回来了” 李京墨忽然哼了一声,“唐云意,你可真显山不露水。糖和硝酸混合会发生爆炸,从果子里提取毒素,那么隐晦,你都知道,你还有多少秘密?” 唐云意咧开嘴一笑,“我会做大炮” 离开李京墨后,唐云意立刻绷紧了脸。总是有人无时无刻提醒他天枢爆炸案。他后来仔细想了想,天枢高大宏伟。想要炸掉天枢,集整个大周的糖量,恐怕也炸不了天枢。一定是借用了火药,但是现场没有发现火药的踪迹…… 第474章 破题案(十八) 四方斋的小厮转遍整个京都,带回来的果子有李子、桃子、黄桃等,就是没有唐云意想要买的“奈”,也就是苹果。 “没有你想要的果子?” 封令月拿是一颗李子,在衣袖上随便擦了一下,放到口中,咯嘣咬了一口,酸得她把眼睛眯成月牙状。 “我想要的是奈,苹果” “或许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李子酸到封令月的牙齿快点了。她幸怏怏的放下,转手去拿甜瓜,吃得她一脸满足,像只小猫咪一样,弯起了圆圆的眼睛。可爱的模样让唐云意的心跳加快了一拍。 封令月这话倒给他一个提示,北方可是苹果的主要产地,上清国地处北方,萧灿可不就来自北方? 萧灿住的是自己在京都买下的院子,三进外院,院中池馆水榭精美秀致,小桥流水美不胜收,院中有水流环绕,冰冰凉凉,敛去了夏日的暑气。胖硕的锦鲤随水流游弋其中,池中睡莲开得正盛。 “不愧是上清国世子,家财万贯” 唐云意带着李京墨和封令月到访,被院中景致惊到了。 萧灿昨夜与腰肢袅袅的美人神魂颠倒到半夜,日上三竿头,他还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表哥” 温绫芙对唐云倾的案件很上心。萧灿迟迟不醒,她一脚踹门进去,踢着萧灿的耳朵,尖锐的女声像跟针一样刺穿萧灿的耳膜。一瞬间,他的耳朵嗡嗡地响,只看到温绫芙张开口蠕动,却听不到她在讲什么? 许久,他的听觉才恢复过来。他立刻怒斥温绫芙,“死丫头” “快起来,唐少卿来了”,温绫芙冰冷的抛下一句话之后,逃之夭夭。她要去四方斋,男人最脆弱的时候,越容易走进他的心里。 花厅内,唐云意三人捧着茶盏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敞开的花窗下种了棕榈树和芭蕉树,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凉气的风透过衣料,沁入肌理,毛孔张开,一阵舒爽。 “这茶好喝”,封令月发出赞叹声。 唐云意听罢,也小口啜饮,“好喝,不知是哪里的茶?” 两人像土包子一样,开始争论起来。 李京墨嗅了几下,又啜饮了一口,“这是上清国的国茶,美人尖,一两可达上千两” 唐云意捧着茶盏的手颤抖,“如此贵重,这家伙就……给我们喝了?” “在富可敌国的萧世子眼里,这些不过是最普通的寻常之物。放心喝……” 萧灿姗姗来迟,梳妆打扮,依旧打扮的华丽,身上环佩叮当响,身上的香料熏得唐云意晕头转向。 “火山哥昨晚过得可真滋润”,唐云意见他春光满面,不由得一酸。 萧灿故意当他面努腰,“还行,腰子嘎嘎棒” 唐云意不废话了,直接将一张纸拍在他的胸口上。萧灿故意被拍疼了,发出“哎哟”的声音。 封令月:“萧公子,你别发出上不得台面的声音。我只是个单纯的姑娘……” 萧灿朝她挑眉,“要么今晚哥带你去潇洒潇洒?” “也不是不可以”,封令月若有似无的摸着自己的剑,剑身反射的寒光在萧灿的眼睛上掠过,“又多了下酒菜” 萧灿摸着自己的鼻子,转移话题,掩饰尴尬,“不知你们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你认识奈吗?” “奈?美人吗?” 唐云意一脸黑色,萧灿摸到了额头,“美男?” “一种果子,你看纸上……” 萧灿拿起纸。仔细看了一眼,眉头纠结起来,“这是……果子?” “奈” 萧灿摇头,表示不知道。 “苹果,一种吃多了可能会胀气的果子” 萧灿恍然大悟,“你说的是……频婆吧?” “对,频婆产地在上清国,可是?” 萧灿点头,“是。这东西产量并不多,只供达官显贵。你想吃?” “这个季节好像不是频婆的季节吧?”,苹果什么时候成了金贵之物? 萧灿摆手,“不打紧,我们有地窖。能保存很长时间……” “我不吃频婆,事关云倾,需要你帮忙” 提到唐云倾,萧灿二话不说,坐下仔细聆听,拍着胸脯保证,“你说,我一定无所不言言无不尽” 唐云意简单的把夏知新遇害经过简单的描述了一下。萧灿如遇见鬼一样,五官乱飞,“你说什么?频婆能害人,我们上清国人很单纯的。根本不知道频婆能害人” 萧灿一下子站起来,在唐云意眼神的威压下又坐回去。 “频婆的籽能害人,要达到害人的程度,需要上千斤的频婆才能籽里面提炼出毒死人的剂量。我们平常吃几个频婆,毒素微乎及微到不可计” “吓死我了”,萧灿松了一口气,被唐云意吓得一惊一乍的他出了一身汗,连忙把美人尖往嘴里灌。“你想让我干什么?” “查一查是谁跟你们上清国做了频婆交易。提取毒素,需要频婆的数量可不少。你们一定有交易记录,对你这位世子,应该不是难事吧?” “需要几天时间,我不可能随身带账本来” “尽快,麻烦了”,唐云意想尽快回到青鹿学院。与他心跳同频率的鼓声越来越近了。 从萧灿出来后,唐云意又去了学子们最常光顾的酒肆等。 “我们去酒肆做什么?”,封令月问。她没有破案的细胞,唐云意让她做什么,她老老实实听话就行了。 “当然是去找凶手了。夏知新生前与谁合作过,都可能成为凶手” 临近秋闱,京都随处可见身穿斓衫或是儒衫的学子,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烦躁的备考让酒肆成为他们发泄的地方。 唐云意随便挑了一个人多的酒肆过去,丢了一锭银子给小二,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又能看外面的动静,又能听到里面的讨论声。 “有很多人认识我,打探消息就靠你们两个了” 酒肆临窗的位置是大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商铺旗帜招展,货郎挑着沉重的货物经过,停在了里面,立刻有人围上去,挑捡时令果蔬。 第475章 破题案(十九) 酒肆内,学子们拿着四方斋的卷子讨论得沸沸扬扬,颇有顶破屋顶的气势。文人吵架,只动嘴皮子。一群人围在一起,像一群鸭子一样,灌入耳朵里成了“嘎嘎”一片。 今日的阳光敛去了热气,融融的打在唐云意身上。他的下颌线远看像水墨画一样,有角有棱。 李京墨离他最远,隐在了一群学子当中,耳朵里充斥着嘈杂的吵闹声。他置若罔闻,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气墙隔开了。 多年不曾波动的胸口仿佛波涛巨浪,汹涌澎湃。唐云意或许才是那个隐藏最深的人。 “在想什么?”,李京墨坐到唐云意对面。 “在想……谁可能是凶手?此刻凶手会不会躲在暗处偷看我们?” “你让我问,我已经问到了。夏知新从进京后,喜欢去书局。其他的倒很正常。他通常早上去买两个馒头,然后直接去书局,在书局度过一整天之后,再买两个馒头就回去了。几乎天天如此……” 天天吃馒头,怪不得一脸菜色。 “哪个书局?”,唐云意敏锐的感觉到这家书局跟夏知新的死有关系。 “秋山书局” 须臾,封令月回来了。她去了附近的酒肆,巧妙的打探消息。夏知新这个人像木头一样,每天重复一件事,最喜欢泡书局,常常看书一呆就是一整天。 “夏知新最喜欢去秋山书局了。我打听过了,秋山书局,汗牛充栋,学子们特别喜欢去那……不过,自从你开了四方斋之后,去秋山书局的人变少了” “秋山书局,看来我们得走一趟了” 经过乔装之后,唐云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书生。携友前往秋山书局。 秋山书局位于东城,地段繁华。两层楼高,飞檐翘角,四望合一。琉璃瓦在阳光的反射下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唐云意与李京墨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秋山书局的老板看来有点实力,在寸金寸土的地段,开了一家大书局,查过?” 李京墨摇头,“除非有案件,否则这些是不纳入九门楼稽查的范围。你若问我老板是谁,我不知道……” “官府那边应该有备案?” 李京墨点了头,随即接收到唐云意渴求的目光,他微微掉头,退了出去,隐去人群中。 封令月在外守候,唐云意则一人进去了。果然是大手笔,秋山书局里面装饰得富丽堂皇。一楼一面摆放了一模一样的书架,上面堆满了书籍,另一面是书案,供学子们休息看书。 从大门进入,是供掌柜查阅项账册,相待客人的大案,后面是博古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品。 唐云意进去之后,先在一楼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到二楼,二楼也是摆放了各种书籍,还有供人袖子的长桌。他随意拿了一本书回到一楼,坐在长案上看书。有模有样,坐姿端正。第一天过后,第二天,他又来了。 大周的《地理记》,《秘史》等等书籍都被他看过了。连续三天,秋山书局的进出的客人屈指可数。 第三天临走时,唐云意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掌柜,秋山书局的客人一向那么少?让在下有一种包场的感觉……”,唐云意放松了神情,态度从容,给人一种熟人闲聊的感觉。 掌柜的正在算账。闻言抬眉扫了一眼唐云意,“以前人多,现在人少。都去四方斋了” “啊……”,唐云意故作惊讶,张大的下颌仿佛要掉到地上砸中双脚,“大家都去那边找密卷了?听说这个四方斋背后之人深不可测,能获知科举题,要乱了” 掌柜的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微皱的眉头看得出来正在打量唐云意。 学子打扮,身材颀长,面容是那种放到人群中最不起眼的一张脸,眼里泛着读书人的死脑筋,还有经年考不上的怨气。 “你不要胡说” “我没胡说”,唐云意狠狠拍击大腿,“我是没钱,有钱我也去买了” “那你倒是说说,谣言从哪里出来?” “都说那四方斋暗中勾结内阁,窃取考卷,暗中卖给学子,越是高价,考卷越接近” 掌柜的微眯双眼,被一身儒衫掩盖的市侩精明渐渐显露出来,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吼叱了一下唐云意,“去去,四方斋老板唐云意可是大理寺少卿,又是金灵薇,休得胡说” 唐云意被鸡毛掸子扫退两步,脸上浮起一层愠色,“掌柜的,我是念在我连续来了三天,我不买书,你不赶我有,好心告诉你。这唐云意不但与朝廷官员勾结,企图颠倒科举,现在还在查夏知新的命案……” 外面突然下起了小雨。雨滴砸在青石的地板上,唐云意着急着走,双手抱头,穿进了跳窜躲雨的人群中。 天空黑沉,秋山书局关上了大门。一个紫色的人影从木梯上走下来,望了一眼外面的阴沉。 “唐云意果真在查夏知新的案件了” “东家”,掌柜行礼。 紫衣男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疯狂躲雨的人,眼底没有一点慈悲,“没想到外面传的是真的” “传了什么?”,掌柜的消息滞后了。他一整天都守在秋山书局,自从四方斋开张之后,秋山书局的生意一落千丈。 “唐云意与朝廷官员勾结,企图架空科举” 掌柜瞪大眼睛。没想到那人说的是真的。“东家,唐云意还在查夏知新的死因” “那又如何?” “东家,不如渲染他与朝廷官员勾结之事,他抢走秋山书局太多生意了” 紫衣男子并未应声,而是让掌柜查阅帐上余额,“东家,可支出不多了。近来生意不好……” “看来唐云意有点意思” 掌柜确实忐忑不安,“都说唐云意有破案之才,诡计多端。如果他查过来了……” “他怎么查?他有通天的本领?”,紫衣男子不屑一顾,甩袖离去。 掌柜被紫衣男子一噎,如鲠在喉。皱起的皱纹如刀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紫衣男子离去,独留他一人长叹。 第476章 破题案(二十) 一场大暴雨之后是炎热如火炉的天气。蛙鸣孱弱无力,长风携带热气扑来,连呼吸都是热的。 付离回来的时候,唐云意正坐在唐家小院的屋脊上,抱着冰碗啃。夕阳余晖照射在他身后,仿佛神只一般。付离抬头望去,唐云意的裤脚退到了膝盖处,大腿裤管空荡荡的,细白嫩肉若隐若现。 “唐云意,你要不要脸?” “你又不亲我,要脸干嘛?” “禽兽” 付离躲到深山老林练功。这神功,一天不见,全身发麻,像毒瘾一样发作。最要命的是,断筋断骨之痛已经消失,但是所谓“弟弟”总是趁着他意识薄弱时出来。他说……他叫付阕。 唐云意啃完冰碗,从屋脊上飞下来。付离的模样,他有点形容不上来。棱角分明的轮廓变得瘦削了,脸色有一种病态的苍白,嘴唇起了一层薄薄的干壳。 “你怎么了?” 付离连忙摆手转身,“神功耗费我太多体力了” 回到房间的付离关上大门,背靠门框。只有他自己知道,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确实是魔功,他的真气池干涸普通皲裂的土地,再也挤出不出一点水分。但他又不停止,否则他会发麻,状若痴呆。 付离蹲下身,头埋进膝盖里。他已经没有真气控制付阕。付阕可以随时出现,却好像被一层透明如保鲜膜的气墙隔开了,始终不能占领他的身体。 “哥哥,他迟早会发现的” 付离狠狠咬牙,嘴唇被他咬出一个牙印,“你快回去” “哥哥怕我伤害他?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伤害他吗?” “滚过去”,付离抓着头发,极力的控制。低沉如呼啸的声音不断把付阕逼回去。付阕竟没有反驳,而是乖乖的退回去。 门外响起了唐云意的声音。付离强颜欢笑,打开门,“怎么了?” “你刚才在跟谁讲话?” 付离眼神飘忽,“我作为青衣金灵卫,一直以外以温润示人,始终无法震慑宵小。我在练习,让自己凶一点” “哦”,唐云意没有嗅到任何生人的味道,打消了心底嫌隙,“我给你打水了,快去洗” 院中水井旁,唐云意打了两桶水。水面如镜面,反射夕阳最后一点余晖。 付里离二话不说,大步上前,提起一桶水,从头到脚,彻彻底底浇了一遍。全身衣服湿透,贴在他的肌肉结实的身材上。 “你们干什么?天啊,好羞涩”,挎着小篮子买菜回来的唐云薇羞涩得双手捂住眼睛,又忍不住挤开指缝,偷偷流下的口水。 付离的脸立刻挤成一个“囧”字。身体上的温度刚被冰凉的井水熄灭又一瞬间烧起来。他整张脸红成猪肝色,又愤怒又羞耻。 “你……你……唐云意,你故意的” 付离逃似地回到房间。吃饭的时候,他低头喝汤,一声不吭。视线与唐云薇不经意相撞时,他立刻移开。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就回房了。 唐云意啃着鸡腿,夫子般说教,“姐,付离这种男人,比女人还要羞涩。你得主动,把他拐上床……” “怎么拐?他直接把我打晕扔出外面” 唐云意嗦完骨头,皱眉沉思,“缘分天注定,时机合适,我会助你们一臂之力。别让巷口那小狐狸精把他勾了去” “行,姐的终身大事靠你了” 亥时,唐云倾回来了。唐云薇给他下了一碗鸡肉面,他吃完就回房,把门关紧。唐云意只能去和付离挤一间。 入夜,付离再挺不住了。眼皮如灌了铅一样,缓缓闭上,均匀的呼吸声随之而来。唐云意睡在内里,睡得跟死猪一样。 一盏茶之后,付离突然醒来,取而代之的是两只玛瑙色的眼睛。付阕醒了。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这副身子似乎好久没有用过,生锈了。 玛瑙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中像幽灵一样,充满邪性。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唐云意,嘴角勾起,身子下倾,双手掐上唐云意的脖颈。冰凉手指贴着唐云意温润的肌肤,睡梦中的唐云意仿佛身处冰窖,打了一个哆嗦。 付阕冷笑,只要他一用力,唐云意的喉骨很快在他手中变成齑粉。 唐云意在梦中,身处一处暴风雪肆虐的茫茫大雪原,他拉紧身上的衣服,身体蜷缩如刺猬,尿意充斥膀胱,他好像快憋不住了。 “你干嘛?” 唐云意醒来后,发现自己的膀胱快爆了。还有一件令他惶恐的是,付离的双手放在他的脖颈上,司马之心,显而易见。 付离慌得冷汗涔涔。他突然之间就醒了,眼前让他…… “你要杀我?”,唐云意问。 付离挤笑,很难看,“这不……你生辰快到了,我寻思给你做一条金链子,我量量你的脖子多长” “你看着不像量脖子,你捏的是我的颈动脉”,只要他一用力,切断供应通往大脑的血液,他很快陷入昏迷,神不知鬼不觉,死不瞑目。 “云意”,付离故作惊恐,“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我看到血液在你的血管里跳跃,蹦蹦跳跳的,仿佛活了一样” 轮到唐云意惊恐了,他结结巴巴,“你……你看错了吧?” 付离是给了台阶就下,顺势躺下来,嘴里含糊,“我大概是练功太累了,产生幻觉了” 一张床,两人各自心怀鬼胎,同床异梦。付离尝试呼唤付阕,付阕仿佛冬眠一样,没有回应。唐云意侧过身去,他的血真的会跳动,仿佛活物。他害怕有一天,血液从身体里穿刺而出,占领他的身体侵蚀他的意识。 “云意,案查得怎么样了?”,付里睡不着了,沉寂的氛围让他不得不主动开口打破僵局。 “还在等萧灿。不过我发现他家人挺爱吃频婆的。这种东西,从上清国运送过来,价值不菲” “你要不要告诉云倾,他似乎不开心” “将来想要入朝为相,必须经过别人的猜疑” 两人大男人,平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烛火烧尽,黑暗中传来轻微的鼾声。 第477章 破题案(二十一) 曙光越过屋脊,爬上窗棂,悄悄探入屋内。院中梧桐仿佛涂上一层金光,泛出碧绿色的光华。 院中静悄悄的。夜晚的气息正在被日光涤荡。大门传来刺耳的敲击声,“邦邦”,仿佛有人拿锤子敲打木桩。 唐云意在嘈杂的声浪中醒来。付离早已经离开。萧灿带着他想要的账本来到的唐家小院,还有一箱颦婆。颦婆放在冰沙中保鲜,色泽鲜红,口感酥脆。 院中梧桐树下,绿绿油油的枝叶中,蝉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萧灿把颦婆退到唐云意面前,“这就是你想要的颦婆” 唐云意拿了一个,在衣服上随意擦了一下,放到嘴巴里咬,“咯吱”一声,咬掉一大口,清甜脆响,“好吃” 唐云倾从屋里出来,重拾信心的他焕然一新,蓝色儒衫,衬得身姿颀长。面色略显苍白,又带着一点刚起床后的红晕,在金光下仿佛羊脂玉雕琢出来。萧灿看呆了,有一种痴汉看美人的感觉。巴巴拿了两个颦婆塞到唐云倾手中。 “嗯……嗯”,唐云意重重哼了两声,“账册呢?” “桌上”,萧灿一心都在唐云倾身上。虽然他不知道唐云倾清濯的身姿如何唤起天鹰。上天选中他。肯定有道理。 唐云意胳膊肘撞了撞萧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主子?” 萧灿尴尬的笑了笑。他拿的是子蛊,可不就是天鹰的仆人吗?不过他好歹一个大周附属国的世子,有权有势,甘愿成为天鹰驱使,一口气总是憋在他的胸膛里,无处可发,却又不知道发什么。他似乎需要一个心服口服的理由。 “你想问什么?”,萧灿岔开话题。 “跟你们上清国做生意的是京都香品坊。我看了一下,从去年到现在,香品坊与上清国交易密切,从你们那进购的颦婆不少” “吃的人多”,萧灿心不在焉的。他的目光好像黏在唐云倾身上。唐云倾文质彬彬,不像他心中所想象智珠藏胸、足智多谋、诡计迭出的天鹰宗主。唐云倾似乎对天鹰免疫了。唐云意也是。 唐云意起身,伸了个;懒腰。吃了两个颦婆让他肚子有点胀,“看来我得走一趟香品坊了” 香品坊离金灵卫不远。是一家售卖各种时令水果的店面。各种鲜果摆在货架上,店面不大不小,装饰华丽,里面充斥乙酸乙酯、甲酸乙酯各种香味脂类,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扑过来。 唐云意在店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柜台上,向掌柜隐约提出自己想买颦婆的意思。 掌柜约摸四十来岁,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公子想要的是上清国的颦婆?” “对对”,唐云意觉得肚子胀起来了,还有点硬。“可有卖?” “有是有,不过刚才被人买走了。他们家主子爱吃,隔三差五就来买” 糖云意立刻露出苦瓜脸,眉间含着阴雨吗,给子脑补出一个病入膏肓的妻子,“我妻子已经病入骨髓行将就木。两年以前有幸吃过,清甜脆口,萦绕于心。临死前想再吃一口,掌柜,你能不能告诉我,是哪家贵人买了去,为了心爱之人不留遗憾,我愿意向他们高价购买” “这……”,掌柜的为难,但架不住唐云意苦苦哀求。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随时决堤,“掌柜,你忍心看一个将死之人带着遗憾离开吗?” “是……” 唐云意心满意足的离开香品坊。他得意洋洋穿进人群,封令月拿剑鞘去捅他的屁股,“哟,屁股快翘上天了” “嘻嘻” “你的心爱女人是哪位?”,封令月有点吃味。 唐云意从怀中掏出一颗颦婆,塞进她的嘴巴,嘟嘟囔囔地道,“也不知谁打翻了五味瓶,空气里一股酸味” 封令月狠狠咽下一口颦婆,三下五口,全部被吃完了。 夜幕降临。酒楼临窗的对面,相隔约有两百米的秋府紧闭大门。人来人往,从秋府大门经过。 唐云意从外面回来,胸部微微喘气。封令月适时递过去了一杯茶水。 “你去哪了?” “秋山书局,我告诉掌柜,唐云意今日去香品坊了。至于做什么,没说……”,一杯凉茶不够,唐云意又倒了一杯。方才消退身上的炎热和疲劳。 “你确定是秋山书局搞的鬼?” 唐云意点头,“在四方斋开张之前,秋山书局座无虚席。而且我们在查案的过程中,曾经发现夏知新往家中寄过大笔的钱财”,这是九门楼查出来。一个身无一物的考生进京赶考,甚至贫穷羞赧到要住桥洞,怎么会一大笔钱寄回家? “那也不能确定夏知新去过秋山书局,就是他们害死了他” “确实不能说明,但是秋山书局东家府上购买的颦婆数次未免过多,未免过于庞大了。要炼制氰化物毒药,需要大量的颦婆” 唐云意望向窗外。夜色已经笼罩,秋府外面已经点了灯笼。灯笼在投射在马路上的青石地板上,光线扭扭曲曲。 秋山书局的东家在三年前由一个默默无名的书生摇身一变成秋山书局的老板,锦衣玉带,水陆杂陈,成为京都新贵。一个小小的书局,那么挣钱吗? 九门楼查到的资料里,秋山书局的东家秋泓原来是一个挑着担子卖书的货郎。年纪不算大,三年前备考那段时间,挑着担子穿街走巷卖书。科举结束之后,他攒到了资金,来了秋山书局,此后陆陆续续有人进入秋山书局,购买书籍。最后店越做越大,他在东市买了一座三进的宅院,出入有下人接送护卫。不仅如此,他书局从来没有人闹过事,可以说是平步青云。 “夜深之后,我进秋府一趟,你在外面帮我盯紧了”,谜团撕开了一道口子,有阳光从里面倾泻出来。看样子,他准备得回到青鹿学院解开战鼓般的声音了。 “你看……”,封令月突然指着窗外。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秋府外面。下车的并不是秋泓,而是一位罗衣女子。 第478章 破题案(二十二) 美人水杉红罗衣,身姿健美,一头青丝挽成蛇髻,斜插一只镶嵌宝石的金步摇。在下人的伺候下,迈着袅袅步伐走进秋府。 “那是谁?”,封令月不禁好奇的问。这位女子五官深邃,有北陆人血统。 “秋泓的爱妾。他成立秋山书局之后,购入秋府了一个月之后,立刻把爱妾娜雅迎进府……”,九门楼的速度迅疾,把他想要的资料都找到了。包括秋泓每天晚上多少点叫水,简直让他这个单身狗无地自容。 “此女子面相精明,像汪水潭,看似很浅,实则深不可测” 唐云意突然伸出手去揉她毛绒绒的头发,好笑的道,“你只见过她一眼,你就知道他她深不可测?” “直觉。我现在修炼剑宗心诀,第六感很准” “哦,那拭目以待咯” 封令月把他的手推开。怒瞪他。唐云意笑了笑,来大周第一个认识的姑娘,义无反顾的跟着他。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还有一些春潮的涌动。 夜彻底沉静之后,唐云意翻过高墙,落到院内。院中楼阁飞宇,假山流水,池塘水莲,锦鲤戏水,奇珍异宝,景色层层叠叠,仿佛是自然的巧手捏造出来。 三进宅院,对唐云意来说,找人还是颇有一点困难的。他想要找的人就在后院。夜深还有琴声传出,悠扬深远。 “咦,怎么还有颦婆?” 两个侍女经过小院,发现石桌上有两个又大又圆的颦婆。矮侍女拿起一个,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好香。今天我外出了,没分到颦婆” 高一点的侍女道,“可能是夫人特意留给我们” 颦婆对下人来说,可是金贵之物。两个侍女吃完之后,籽小心翼翼用手帕包好,“夫人喜欢吃颦婆,买了那么多颦婆,种下去的籽无一例成熟” “对啊”,高侍女附和,“都买了几千斤的颦婆了,也种不活一颗” 矮侍女突然笑起来,“种不活才好,我们才能吃到夫人的颦婆” 两个侍女走后,唐云意现身。两位侍女的对话让他提取到了重要的信息。秋泓的女人曾买过几千斤的颦婆,分给下人吃,看似收取颦婆籽为爱人种一颗颦婆树,实则…… 唐云意猜得八九不离十。 屋内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唐云意扒到窗边,用小刀割开锦鲤戏水纹的纱窗。秋泓正与娜雅风前月下,天鸾倒凤。唐云意捂住眼睛,呼吸加快。对他一个单身狗来说,这场面真辣眼。 不久,房门的呻吟萎靡声停止了。他再次看过去,娜雅一脸风情的扒在秋泓的胸膛上,微翘的眼尾带着狐狸的妩媚。葱白的手指头有一次没一下的在秋泓的胸口上画卷。 “你今夜兴致似乎不高?” 秋泓闷声的应下。不太英俊的脸笼罩一层云翳。“他太聪明了” 娜然俏皮的在秋泓的胸口上小咬一口,酥酥麻麻的,妩媚的笑声回荡整个房间,“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人想得到了” 娜雅不知又说了什么,惹得秋泓大笑起来。床又开始摇晃起来。 外头的唐云意骂骂咧咧。免费看了一场活春宫,把他看得热血沸腾。他也是个健全的男人…… 封令月和李京墨早已经在秋府外面一棵街角老榕树下等候了。两人没有过多了交流。封令月时不时睁大眼睛看向李京墨,如山壑般的侧脸线条在月光下镀上朦朦的光晕。 李京墨不动声色,微微沉着眼皮,金属般冷冽的声音传来,“再看一眼,我挖了你的双眼” 封令月收回目光,抱着胸部,没好气的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像九门楼的人,多看了几眼” “如果我是呢?”,一股气流突然把封令月往后推,她的后背撞到了榕树上。并不是什么气流,而是一种不可忽视的威严。 封令月突然笑了起来,“如果你是九门楼的人,早就把我和云意杀人灭口了” “是啊,应该早把你们杀了别人。省得我半夜还得起来同他一起去办案”,李京墨轻轻掸去身上落下的灰尘。唐云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封令月一瞧见他嗯身影出现,立刻迎上去。“怎么样?” “差不多,明天我去吓唬吓唬他” 封令月的视线停在他通红的脸上,仿佛气血全部涌到了脸上,灼伤他的脸。 “你……怎么了?脸那么红,生病了吗?” 唐云意还在酝酿,李京墨已经替他开口了,“发春了” 唐云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恼羞成怒的他指着李京墨,想要破口大骂,骂不出来无可奈何的脱力感,“你……你血口喷人” 李京墨朝他投去一个邪笑,“我给你的资料里写得清清楚楚。此时此刻,花好月圆,眷意正浓,你看到了” “没有,我没看到什么?” “越是否认,越是真的” 封令月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眨巴着眼睛,看着两人斗嘴。 回到四方斋,众人已经退下了。唐云意运功一个周天,终于把体内的燥气压下去。他躺下去,长舒一口气。 另一边,萧灿和九百生发生口角,两人大打出手,在两股势力抗衡之间,第三方唐云倾出黑手了。一人一针,萧灿两眼一黑倒下去。九百声勉强维持,黑暗不断吞噬他,最后,他顶不住了,倒在另一侧。 唐云意冲过来时,唐云倾拉过风,正在看书。地上躺的两个人在他眼里如蝼蚁一般。 “哥哥,把他们带走吧。他们实在太吵了” “都是大人了,应该有分寸了”,两个男人重量全压在唐云意身上。他肩头挎了又挎。 “萧灿总是问我师出何处?还有……问我会不会江湖旁门左道。九百生说了他几句,两人吵起来了” “哦”,萧灿怀疑云倾的身份了。“你看书,夏知新的案件很快水落石出了” 唐云倾起身追问,“哥哥可需要我帮忙?” “不用” 唐云意把萧灿和九百生扛回房间,像扔麻袋似的,把两人扔到地上。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盯着地上两个男人。天鹰……这两个天鹰人,到底是干嘛的? 第479章 破题案(二十三) 秋山书局 掌柜拿着鸡毛掸子扫去容易沾灰的角落。不速之客突然到来。 几个人形轮廓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对方背着光,半阴半暗的凌厉轮廓让他心咯噔了一声。研谙心计的他在心绪还未平复的时候,脸上已经堆上笑容,步履轻快的迎上去。 “唐少卿,您怎么有空来呢?” 唐云意瞥了他一脸谄媚的模样,嘴角抽了一下,轻车熟路的自寻一个椅子坐下。二郎腿翘起,官威十足。 “把你们的东家叫来” “东家他……”,一把大刀突然重重搁在漆黑的桌面。掌柜的陪笑,“立刻去请” “快点,本官要问关于夏知新的命案” 莫名的渗意让掌柜无法拒绝。唐云意未有任何动作,他已经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手架在他的脖子上,随时掐死他。 秋泓很快到了。不算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怵人的表情,好像见过大风大浪一样的平静。浑身的书卷气被一股市侩笼罩,真像他那位眼尾闪着狐狸妩媚风情的女人。 “不知少卿大人来书局,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唐云意对秋泓和掌柜的态度天差地别。他放柔了声音像对待自己的女人一样,“夏知新的命案,想必你应该听过?” 秋泓装作一无所知的点头,“只听说他遭受天谴死了” “他其实并不是遭受天谴死的,而是……我这里找到了一些证据?” 秋泓脸色微变。很快又像古井一样,无波。“大人是何意?夏知新时常来秋山书局,他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他只是书局一个普普通通的客人” 唐云意突然笑了一下,“秋东家,我也没说他的死跟秋山书局有关。夏知新被雷劈了,你知道?” “当然,他遭遇的天遣” 唐云意忽然觉得喉咙有点痒,清了清喉道,“夏知新可不是遭受天谴,而是他中毒了,跑出去自救。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身上携带大量的金属引开天雷,直接把他劈死了。他身上携带的金属表面因为雷击而发黑,而且我们对他进行尸检,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戒指,可惜……目前没有发现他携带的金属被谁拿走了” “会不会是跟他有仇的人为之?” 秋泓的云纹袖袍之下的手指因为紧握而发麻了。唐云意突然跑来对他胡说了一通,这是何意? “大家都说是唐云倾,怎么可能?他是一个穷学子,身上哪里有那么多金银首饰?他所用之钱,是我每个月定时给,我心中有数。秋东家不用紧张,我例行询问而已” 秋泓强颜欢笑不知如何作答。 唐云意热得拿衣襟当扇子扇风。他张了张嘴,觉得舌头干得快要裂开了。吞咽的唾沫黏稠得像胶一样。外面的烈日不知何时凸出云层,把地板烤得滚烫。 “有点喝,阿月,把我的颦婆拿出来” 秋泓见到颦婆之后,脸色又白了几分。唐云意看似风轻云淡,又好像知道了什么。 “秋东家,你家夫人好像喜欢吃颦婆” 话到到这份上了,秋泓只能硬着头皮附和,“对,我家夫人来自上清国,平时喜欢吃颦婆,来到了京都之后,戒不了” “这种东西吃多了会胀气” 秋泓已经没有了继续交谈的心思。唐云意在他面上,令他如坐针毡,坐立不安。等唐云意走后,他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在椅子上。 “东家,怎么办?”,掌柜战战兢兢。 秋泓却无心继续待下去,让小准备了马车,回秋府。 转角处冒出了三个人头,盯着马车急速回府,马车后面掀起一层灰尘。 “做贼心虚了”,封令月眼里闪过坚定和狠厉。仿佛剑已经出鞘,挥舞战刀上场只是时间问题。 “未必是他杀人” 李京墨和封令月同时回头看向他,眼里的疑惑迅速蔓延。就像一个小孩子满怀期待得到了一包糖,打开是发现被老鼠啃食了,那种白费力气的无力感。 “但是他一定知道夏知新死了” 李京墨和封令月松了一口气。 “夏知新身上引雷的金属在秋府。我猜测是娜雅拿金银首饰收买了夏知新,但是夏知新又与另一个人发生冲突。他想带金银珠宝离开时,意识到自己被下了毒。他从屋里跑出来,没想到身上携带的金属增加了他被雷劈的概率” “什么矛盾?” 唐云意已经跟上去了。封令月只好追上去。 秋泓回到秋府,没有去找娜雅,而是通知了下人请来娜雅。他独坐在窗下,盯着外面池塘中一片睡莲。绿色伞叶中,几株莲花开得正盛,他却无心欣赏。 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小心的揉捏。从秋泓嘴里吐出一口浊气,任由娜雅继续为他揉肩。 “唐云意来秋山书局了” 娜雅突然停下手中动作,秀气的墨梅弓起来,手上的力道无意识加重,“他来干什么?” “他特意来告诉我,夏知新的死并不是天谴,而是他中毒了,外出寻求救援时,被身上的金属引下天雷劈死了” “你放心,那些金属已经融化卖出去了”,娜然丝毫没有慌乱的感觉。手法又变为柔和。 “夏知新中毒而死,他也知道了” “你查不出毒素来源的” 秋泓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彼此之间感应对方的心跳声,“知道我为何心脏跳得快?唐云意当着我的面吃了频婆” 娜雅的脸色顿时发青,“他知道了?这么隐蔽的秘方……” “是啊,我想他应该知道了什么,故意当着我的面吃了频婆。一开始,我也以为他不知道。但是……他是破了天枢爆炸案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 娜雅双腿一软,瘫在了贵妃椅上,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 “那……怎么办?你我苦心经营,难道要被一个夏志新给毁了吗?”,娜雅短暂的失神后,脸上浮现一股阴狠的表情,“要不杀了唐云意灭口” “你杀得了吗?他可是大理寺少卿,又是金灵卫的人” 第480章 破题案(二十四) 娜雅美艳的脸上出现了惊惶的抽搐,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他……会不会知道颦婆的籽……可是需要大量的颦婆,我平常都分着买” 秋泓安慰似的把她拥入怀中,“不怕,我来处理” 入夜之后,万籁寂静。零零散散的星星在天幕上闪烁。秋泓笼罩在黑色大斗篷下,巨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从秋府后门出,一直往护城河方向走。 河边杨柳依依,细长的柳条拂过河边,放眼看过去,河面上闪烁碎银般的光辉。 秋泓从宽大的袖袍下掏出一包东西,面无表情的扔进河里。那东西沉甸甸的,沉到了水底。 “秋东家,你在扔什么?” 唐云意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过来,秋泓如同电流流窜全身,身体麻住了。 “秋东家是在毁灭证据吗?” 河里的东西似乎没有完全沉下去,落在了浅水区。 秋泓面不改色,“唐少卿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夏知新的死,你一清二楚” 秋泓淡定的对上唐云意投过来冷冽如冰的视线,“唐少卿,久闻大名。不过,污蔑他人,讲究证据” 唐云意眼尾余光慵懒的努了努沉在水里的东西,“这是什么?难道不是颦婆的籽?” “唐少卿,污蔑他人,可不是您的为官之道” 唐云意哼了一声,“不跳黄河不死心”,他踏进水中,用随身携带的长刀把水里黑布包裹的东西捞上来。他的大腿以下湿漉漉的,布料紧贴在他的大腿和小腿上,隐现结实的肌肉曲线。 唐云意回到岸上,打开包袱,不由重重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秋东家,调虎离山之计” “唐少卿,你冤枉啊……” 从秋泓眼里射出一道精光还有一丝得意。 护城河的水从太白湖引来,夜晚下的水,冰凉冰凉。唐云意抖了一下双腿,把贴在腿上的布料抖开,突然掏出绳子,把秋泓绑起来了,丝毫不给秋泓反驳的机会。秋泓挣扎着,唐云意力劲之大,嵌箍的骨头到几乎快断裂,秋泓张口欲要呼救,直接被一颗颦婆堵上了嘴巴。 “秋泓,你不承认可以。老子让三司连夜审你。你不是使用了调虎离山之计?你又怎知我没有留后路呢?” 秋泓满脸怒火化作眼刀子,直直往唐云意的身上射。 三司主审,就在大理寺。樊牡是主审,李纯风和苟荀是陪审。三方都对夏知新的命案有极大的兴趣。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唐头意竟然查到了。 一路上,秋泓搜肠刮肚,准备一箩筐的话来应付唐云意。但是三司威严横亘于他面前,还有秋山书局的掌柜也在大厅内,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青灰,仿佛枯叶腐败。 惊堂木响起,把所有人的小心思拉回现实。 “堂下何人?” 秋泓垂着头不说话。唐云意藐视了他一眼,往前一步,“大人,堂下秋泓,乃杀害夏知新的凶手” 秋泓猛然抬头,翻白的双眼只剩惊恐,“唐云意,你污蔑” “啪”,又是一声大大的惊堂木拍击声音。 樊牡在唐云意和秋泓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之后,让唐云意开口。 “大人,接到夏知新死亡的消息之后,属下不敢懈怠。立刻前往案发地点,经过尸检,夏知新在中毒之后遭遇的雷劈” “什么毒?”,刑部的仵作没有验出是何毒。这种毒发作凶猛,又无药可医。 “这种毒药名为氰化物,从上清国的一种水果颦婆籽里提取出来。提取这种毒药,需要几十斤的颦婆籽,经过侦查,秋泓府上多次购买,一年多的时间里,陆陆续续达到了上万斤颦婆” “那是我夫人爱吃”,秋泓高声的反驳。 “你的夫人确实爱吃,收集颦婆籽也是真的” “你拿出证据啊?”,秋泓声嘶力竭。 当娜雅出现的时候,秋泓眼里闪过心如死灰的挫力感。本应该由娜雅烧毁的颦婆籽出现在封令月手中。 只有颦婆籽,依旧不能证明是秋泓杀人了。 “大人明鉴,我们没有杀人。只有一瓶颦婆籽,不足证明我们杀人。大人冤枉啊” 夫妻俩跪下来,头磕在地板上,磕得头皮青肿。 “谁说只靠一瓶颦婆而已?” 随着下一个证人登场。娜雅睁大了眼睛,瘦弱的双肩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金店掌柜,一个中年男人,锦衣金革带,大腹便便。商人的精明在官威面前早已经被掩藏,只剩下怯意。 “各位大人,前面属下也提到了,夏知新在中毒之后,明知道冲出去会被雷劈,但是他还是冲出去了。但是他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被雷劈了。实际上,被雷劈的概率不大,倒是夏知新巧不巧的被雷劈了,直接导致他死亡” “你的意思是,他被雷劈另有隐情?”,樊牡不由得皱起眉头。 “是的。人身上携带金属物品,会增加被雷劈的概率。我们在进行尸检时,发现了夏知新身上有二次烧伤的痕迹。携带金属,被雷劈之后,皮肉出现了重度焦黑。属下留了心,于是到京都各大金店询问,被雷劈过后的金属会融化,确实有人将融化的金属送到了金店。经过盘问,确实是秋府的下人送来的” 金店的老板面露恐色的点头附和,“确实是秋府送来了。当时秋夫人在小的店里买过金饰,小的答应她可回收。虽然秋府的下人拿着融化的金饰来,小的信守诺言,以八成收了” 秋泓和娜雅的脸色很难看,如阴云密布,蠕动的嘴唇欲说要说,最后不甘心的咽下肚子里。 “你们可认罪?”,惊堂木再次响起, 娜雅第一个否认,“我们根本没有杀人。我们也不知道颦婆籽能提炼出毒药”,略施粉黛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如蜡一般。 唐云意忍不住发笑,“秋夫人,你可是上清国的人,你怎么会不知道?不如……我喂你吃一点,让你体验夏知新毒发之时的痛苦?” “大人,冤枉啊” 第481章 破题案(二十五) “大人,冤枉啊” “事到如今,你们还不认账?”,三位大人脸色铁青。刑部是惯会用粗暴的手段。苟荀对他们抵死不认罪的态度嗤之以鼻,建议动刑。 秋泓和娜雅的脸灰败得仿佛动过的死肉,了无生机。 “动刑吧”,随着樊牡一声令下。娜雅瘦弱的身躯如风中枯叶,抖簌簌的。连呼吸一口气都困难无比,气管好像被堵了一样。 十八般刑具被拿上来,部分铁制刑具因为鲜血侵染过多,呈现出暗红色的光泽,仿佛还能闻到掺和铁锈的血腥味。 “大人,我们真的是被冤枉,我们没有杀人” 刑具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逐渐逼近。唐云意突然挥手停下,众人不解的看向他。 “夏知新确实不是你们杀的。但是他的死,你们一清二楚” 众人大跌眼镜。封令月险些被脚下的地板滑倒了。真给唐云意秀到了。他在跌宕起伏之间突然来了一个大大的转折,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谁是凶手?”,堂上的三位大人眼里闪动狂热。 “他……”,唐云意手指向那位市侩精明的掌柜。窗外适时响起了蛙声。 掌柜后退,在唐云意的威视下,背后仿佛堵了一副透明的墙,堵住了他的去路。惊骇在他眼底慢慢弥漫。 “此话怎讲?” 厅内众人竖起耳朵,目光全部聚拢在唐云意和掌柜之间。 “刚才我也说了,夏知新是被雷劈死的。他身上携带了大量的金属,增加了他被雷劈的概率。金属被雷劈之后,会产生高温融化。我记得没错的话,国子监祭酒正好经过,夏知新已经死,但是为了嫌隙,秋山书局的掌柜不得不冒着高温把夏知新身上携带的金属饰品脱下来。他手因此被烫伤了” 唐云意伪装成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在秋山书局假装看了三天书。掌柜的手一直笼罩在宽袖之下,偶尔见他检拾东西非常吃力。 李京墨手上剑光一闪,掌柜的袖子被截断了一半,露出包扎黑布的手。 掌柜下意识的把手放在后面,眼珠灰败无光。 “还要我深挖?”,唐云意看向秋泓和娜雅。 娜雅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倏然起身,一副从容就义的感觉,“不用了,事到如今,我承认是我下手。我天真以为,没有人知道颦婆籽提炼出来的毒素无人知晓,是我让掌柜给夏知新下毒的” “为什么?”,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女人不惜毒害夏知新? 泪水在娜雅眼里打转,最后又被她逼回去。粉翘的眉头红通通,绝艳的脸像一朵开得正盛的花一样,瞬间落掰。 “怪只能怪夏知新太贪心了。夏知新小有才华,机缘偶遇之下,他为秋山书局编纂了历年科举书籍,里面事事尽细,深受学子欢迎,秋山书局高价卖给了学子。他因此在我们这里得到了一大笔钱……” “要怪的人还有你唐少卿,你突然开了四方斋,你的科举密卷抢走了我们所有生意,秋山书局的生意一落千丈,我们自然不能在额外支付给夏知新更高的报酬了。他心生不满,恰逢唐少卿及之弟在斗诗上大放光彩,夏知新把心思打到了唐云倾身上。唐云倾的名声败了,四方斋的名声也败了。但是这个笨蛋,他不知道唐云倾外出游学,甚至不认识唐云倾,倒打一耙……他的阴谋没有得逞,反而被唐少卿揭穿了” “后来呢?”,情有可原。为秋山书局编纂历代科举考题解释了他为何时常出现在秋山书局。 “他被官府打了一顿,污蔑他人罪名已经落实了,自然不能在参加科举。他临走之前,以秋山书局高价售卖历代科举题而敲诈了我一大笔钱。可秋山书局近来连续亏损,账上已经没有余钱了,我只能把身上的金银首饰给了他” “就因为这个原因?”,唐云意有点匪夷所思。娜雅看着不像说假话。每个理由都非常合理。 “是。他诈走我那么多金银首饰,我心中咽不下这口气。我爱吃颦婆,自然也知道颦婆籽经过提炼之后,变成剧毒。我正好收集了一大瓶颦婆,又深知他与唐云倾互相诅咒对方遭受天谴,我便以为由,让掌柜带着剧毒前去毒气他” 娜雅越往后说,神情越大狰狞。像一条化成形的毒蛇,面上闪过阴毒。 “掌柜前往夏知新租住的房子时,夏知新已经戴上了各种金银首饰,准备雨停之后离开。掌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放松了戒备,夏知新不察,喝下了带有剧毒的酒。因为剂量大,他很快出现了中毒的症状,呼吸急促,呼吸困难,意识模糊等症状,痛苦的神色在他脸上扭曲狰狞,他意识到了自己中毒了,趁着意识还清晰,他推开门,冲了出去,想寻求一线生机。没想到天雷巧不巧的劈在他的身上,夏知新就这样被雷劈了” “掌柜害怕,又隐约看到马车灯光逼近。情急之下,他不顾融化的金饰还处在高温之中,硬扒了下来。他的手因此受伤了” 娜雅最后的眼神很决然,还有怨恨。她没想到,唐云意竟然知道剧毒的由来,甚至看似大大咧咧的外面,心细如发,观察到了掌柜的手受伤了。 “大人,一切都是妇人指使” 娜雅认罪了。掌柜垂着头,显而易见,他默认了自己杀人的事实。夏知新被他杀了。 “掌柜,你不想说什么?”,唐云意看向那个如同斗败的大公鸡的男人,眼里精光早已经覆灭。 “夏知新确实如夫人所说的那样。由小的亲自下毒,亲自看他喝下去,亲自看到他毒发痛苦的模样,亲自看到他不顾暴雷轰响出去,只为了求得一线生机。最后他被雷劈,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死了”,夏知新被雷劈后,全身冒烟,皮肉被灼伤爆裂。血红色的肉被烤熟,导致他回来之后,从不碰肉,看见肉让他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第482章 破题案(二十六) 巨大的月轮悬挂天际,银辉如霜,洒满遍地。 唐云意平躺在鱼鳞瓦上,时不时仰头饮一口白酒。酒味上头让他有些微醺。风一吹,他更晕了。 李京墨悄无声息的到来。立如修竹,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 “秋山书局的掌柜以命抵命,择日行刑。秋泓的夫人,看来要坐几年牢了,秋泓成了置身之外之人”,李京墨似乎对结果不满意,浓浓的嘲讽里对唐云意的表现略微质疑。他们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结果竟然不是秋泓,主谋才是他的夫人。 “谁说他成了置身之外之人。一个卖书的货郎,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已经挤身进入贵族之列。一个小小的书局……”,鱼鳞瓦冰凉的触感解了唐云意心头上的燥热。 “帮我查一查,三年前状元、榜眼、探花等人” “你怀疑什么?”,李京墨坐下来。下颌微微扬起,接受月华的浸润。 “本来我不应该发现科举买题案的。但是在查云倾的案件过程中,无意之中发现了。我已经卷入了这个案件,我无法脱身,只能继续查下去” “你怀疑有人要颠覆朝廷?” “没那么快。可能已经有一小部分人渗入了” 李京墨的眼中罕见的出现了惊骇。 唐云意喝完了酒,嘴巴像堵不上的阀门,继续道,“如果科举案成功,青鹿学院没了,朝廷首辅、长公主等人都会受到牵连。这帮人被连根拔起,递补进来的人……”,唐云意忽然毛骨悚然。他像一只蚕,自己吐丝,把自己围起来了。他看不清前方,一来是笼罩在他周围的迷雾。二来是他的身世之谜。天枢爆炸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他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巨大的怀疑。怀疑的种子在他心底生根发芽,刺得他胸口发疼。倘若天枢爆炸案是他作为,他想证明什么? “我一步一步粉碎了科举案的阴谋,我现在很危险”,他几次危机全靠自身变态的愈合力恢复。他的血像活物一样,在他体内清洗毒素,愈合伤口。 “我回去告诉楼主”,李京墨坐不住了。唐云意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一脸恳切,“楼主可能已经知道。我不想这件事传出去,不利于我查案” 李京墨无奈的坐下来,“你可有思路?” “秋泓就是,还有张旭……对了,让高见殊帮我仿照一张面具……” “唐云意” 两人的谈话被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封令月插着腰站在院中,嘴角坏笑般的勾起,“宵夜已经备好,还不快下来” 案已破,夜色正浓,宵夜正好。 院中老树下摆了一张大大的圆桌,上面摆满佳肴,一群人围着圆桌,觥筹交错。 “哥哥,谢谢你” 唐云倾无以言谢,微红的眼眶闪过珍珠亮光般的泪水。倔强的他生生把泪水逼回去。 “自家人,说什么?” 唐云意盯着唐云倾那张如玉雕的脸,目光在落到了唐云薇的脸上,姐弟俩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唐云倾又是谁? 萧灿喝得上头,搂着唐云意,暗自加力。唐云意的肩膀快被他捏断了。 “萧灿,你干什么?” 萧灿打马虎眼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心里的猫被吊起来。他在唐云倾的身上没有发现天鹰,在唐云意……他还没摸到,唐云意就叫了。不如趁他喝醉后…… 萧灿使劲的灌唐云意喝酒。两刻钟后,唐云意抬不起头了,只能由萧灿和九百生把他扶回房间。 “九百生,他身上都是臭汗味。你去打水,我帮他擦拭一下” 九百生没有疑惑,老老实实出门。趁着屋内没有人,萧灿眼珠子咕噜噜的转,颤抖的手向唐云意伸过去,离他的衣领只有半寸时,唐云意突然睁开眼睛,抓住他鬼鬼祟祟的手。 “萧灿,你要杀我?” “没有”,萧灿使劲抽回自己的手。发现他的手被唐云意如铁一般箍住了。力劲之大,根本挣脱不开。他尝试催动真气,眨眼的功夫,他的真气如洪水往外泄,仿佛被一个黑洞吸走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唐云意,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起来。 唐云意也惊了。狠狠推开了萧灿。萧灿软绵绵地像一只死狗倒在地上。 “唐云意,我可是天字四等高手,你是谁?”,萧灿躺在地上,气若游丝。他竟然没有反抗之力,唐云意就像一只大象,轻而易举拿捏了他。 “我……我是唐云意啊。是不是你中毒了?” “不可能”,萧灿狠狠的吐出一口气。“你吸了我的真气” “我怎么吸?我只是一个地字六等,兴许我已经步入地字五等了” 唐云头意诚恳的表情不像是假的。萧灿探出手,在他的脉象上按摸,一股如白线般的真气探入唐云意的体内,从手臂到内腹,找到了真气池。真气池里氤氲的真气少得可怜,软绵无力,像打蔫的芭蕉叶,有气无力,活跃度不高。 萧灿死心的收回自己探测的真气。心中被疑惑和恐惧攫取。他的真气确实被吸走了,他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萧灿撤回手后。唐云意体内干涸的真气池在一瞬间充盈,昂扬叫嚣。 送走萧灿后,他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平躺下,酒气上头,他的脸被熏得发红。模模糊糊中,他见到了封令月端来了温水,毛巾拧干,小心翼翼为他擦拭脸部,颈部,手部。他舒服得像只猫一样蜷缩起来。 萧灿离开唐家小院后,脸色白得要命,血色迅速消退。他拿出天鹰,怎么都呼唤不起来。正当他泄气之时,天鹰亮了。他立刻在群里委屈起来,“兄弟们,姐妹们。老子快不行了。老子也不知道自己中毒还是被人吸了真气,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二号久不在线:“能进入天鹰的人,身手必定在天字级别以上。身为天字高手,不至于接不了几招,谁吸了你的真气?” 一号:“我们可都是天字四等高手,人中之龙,能吸天字高手真气的人几乎没有。你莫不是中毒了?” 第483章 科举案(一) 萧灿气呼呼的声音如坏掉的风箱似的。他现在分不清是中毒了还是被吸走了内力。 二号谨慎开头,“五号,你身边还有那些高手?” 许久,萧灿的声音缥缈般的传来,“一个天字四等高手,其他都是地字高手。在我已知的领域范围内,地字乃至天字四等以下都没有吸取真气的技能”,那一瞬间,仿佛有一条蛇张开獠牙大口,狠狠咬在他的手腕动脉出,血液突然高速流动,真气被迫从真气池拉起。 一号:“那你一定是中毒了” 五号:“我不懂,我模样像中毒又不像。我现在看所有东西都是彩色光晕,幻觉和真实在我脑海里颠倒”,萧灿孑然站在小巷里。脱力的感觉让他不得不紧靠砖缝里生了青苔的墙壁,双腿好像被抽掉了一块骨头,他顺着墙壁滑下来。 二号:“我听说九门楼有人会吸功大法,不过九门楼不问世事,神出鬼没” 五号的声音孱弱得像蚂蚁一样,“我……头晕,我想吃东西” 四号突然强硬插进来,声调绵绵无力,“五号,想吃就去吃。老子已经饿得头重脚轻了” 六号:“四号,没有救援吗?” 四号:“不知道。应该快来了吧” 蚊蚋般的声音已经让大家自动脑补出。四号,身材魁梧的他被饥饿折磨得只剩下一股枯瘦的骨头,他躺在潮湿腐败的树叶上,周围弥漫着死亡的味道。他脸上的肉像被刀旋去了一样,只剩下颧骨像小山一样耸立在脸上,两只眼睛深深的凹陷在眼眶了,眼里黯淡无光,只剩下浑浊和青灰,一动不动,等待死神收割。 五号:“不行了。小混混来了,老子今天穿得跟有钱人一样” 萧灿这次被吸得有点猛。小混混嚣张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尽头。 唐云意默默的关上天鹰。他作为宗主,只要其他人有开启天鹰的需求,他感应到了,是可以开启天鹰。 他打开窗户,让九百生去外面帮他买醒酒汤。 萧灿第一次感到无助,没有带暗卫。他就像一个失足的少女,卷起双腿,往后靠拢。小混混们确定他没有危险之后,挑衅般的去扯他身上贵重的饰品。他的金发冠被撤掉,衣领被拉下,露出精致的胸膛。裸露的肌肤碰触到空气,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萧灿尝试催动真气池。他的真是枯竭了。他欲哭无泪。他有恢复,要么立刻闭关,要么胡吃海喝,从食物中弥补。可他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还被一群小混混围攻了。 “长得真精致啊”,肮脏的手在萧般羊脂般的小脸留恋的摩擦。粗糙的指腹顺着脖颈滑到了线条流畅的胸口肌肉。 “你们敢动我,定让你们碎尸万段” “哟哟……”,小混混起哄了,“好怕哦” 萧灿破碎般的美颜让小混混们不怕死的抚摸挑衅他。 这时,一个獐头鼠目的小子突然让众人停下来,他拦在了众混混面前,一脸严肃,“别弄坏了他。不是有人在收美男吗?他这张绝色容姿,应该能换不少钱” “狗哥,真能还钱?男人能卖了?” “对”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萧灿被小混混们抬起来了。他意识快被黑暗吞噬了,加上颠簸,起起伏伏,他更晕了,最后的意识是他被人抬出了小巷。 唐云意喝着醒酒汤,他估摸着自己一不留神吸得太猛了,萧灿应该在还在巷子里。他假装的问九百生可见到萧灿。 “他应该回去了” 唐云意彻底喝不下去了。萧灿不见了。“你真的没见他?刚才我好像听到他在外面发酒疯” “没有” 唐云意破防了。赶走九百生之后,他开启了天鹰。 “四号,在不在?” “四号” 二号:“宗主,四号刚说自己被吸了真气,无力行走,碰见了一群混混。他会不会被人带走了?” 三号闪现:“京都的小混混可嚣张了,连男人都不放过。不知道他屁股还好吗?一号,你那有治疗屁股的药吗?” 四号,声音气若游丝,“五号不是自诩男女通吃吗?让他尝一尝男人的厉害” 唐云意一阵烦躁。萧灿失联了。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萧灿哭哭唧唧的抽噎声,“家人们,老子被一群小混混卖了” 唐云意:“往哪里卖了?” 萧灿哽咽:“我不知道,我醒来后,发现一群侍女给我沐浴,把我都看了去,老子不清白了” 唐云意咆哮:“你闭嘴,我问你在哪里?” 萧灿委屈,“我不知道。我刚刚沐浴完。她们见我有点姿色,让我今晚好好服侍她们的主子。主子高兴了赏,主子不高兴了,跺掉身上多余的东西泡酒” 唐云意:“你能不能找醒目的位置。我派人去救你” 萧灿的声音突然断断续续,然后下线了。 萧灿沐浴过后,被安置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房子。屋内陈设古典,悬挂重重帘帐。他坐在软软的榻子上,耳边传来有韵律的脚步声。 他的双手被绑起来,双眼被一条黑布蒙上,露出高挺的鼻梁还有红润如玫瑰的嘴唇。他乖巧的模样真的像一个即将侍寝的美人。 一股清冽的味道突然充斥周围。萧灿肯定来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很英气的女人。她身上散发一股铁血的味道。好像刚从战场上下来。 他以为对方会有其他动作时,他的手腕突然被一双冰冷的手扣住了,“你的真气去哪里了?” 对方显然有点惊讶。 “你被人吸了内力?”,祝九容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抬起萧灿的下颌,“真是人间尤物” 萧灿懊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向来只有他调戏他人,今夜轮到他…… “大人,您……待会儿温柔点” 祝九容冷笑,“我是没那命让你服侍了。但是我主子……对你应该很满意” 萧灿咬牙。来人竟然不是真正的主人,是一个跑腿的。 “不知如何服侍主子呢?” 祝九容狠狠的捏着萧灿的下颌,眼神发狠,“瞧你那骚样,那么迫不及待了?” 第484章 科举案(二) 萧灿的下颌骨差点被捏碎了。曾几何时,他堂堂一个世子,竟然被一群小混混给卖了,憋屈的被人欺负凌辱。 “不骚,怎么干这行呢?” 萧灿看不见对方,但感知到对方的戾气很重。 祝九容抬起手又放下,咬牙切齿,“若不是为了让主子高兴,你以为以你这个骚样,能活着走出去?” 萧灿不敢应了。他感觉这个女人不喜欢男人。又或者说,她被男人伤过,对男人恨之入骨。 房间归于平静之后,萧灿蹭掉了眼睛上的布条。房间的陈设一目了然,有点像女子的闺阁。他扒到窗户,耳朵贴在纱窗上,费劲听外面的动静。有整齐归一的步伐,还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天鹰突然亮了。 唐云意:“五号,你在哪?” 萧灿:“完了,我真的被卖给一个老女人了。呜呜,怎么办?我一个精壮的小伙子,怎么下得了口?” 二号:“你先说说,你身边有什么?我分析分析,或许能找到你的方位” 萧灿一阵感动:“我的真气短时间没恢复不了。我被关在一个宽敞的房间,都是女的……我好像听到了外面传来女子声音,还有铁甲碰撞的声音。一个女人突然进来,让我伺候好主子……” 二号喃喃自语:“穿铁甲的女子。你该不会在侯爵府吧?” 五号蒙了,“我不知道?” 唐云意:“哪个侯爵府?” 二号:“大周唯一女侯爵,萧黎镜。她的身边有女兵。我估计没错的话,她回来了” 萧灿哇哇大叫:“果然是老女人。我怎么办?谁来救救我?” 二号:“女侯爵不老,二十多岁。因老侯爷只有她一个女儿,老侯爷去世之后,她继承了爵位。为人过于粗暴,还没有成亲……” 唐云意:“二号,怎么个粗暴法?” 二号:“女侯爵萧黎镜常年在外领兵。男人跟女人一样,想架空侯爵权柄,前赴后继爬上了女侯的床,无一例外都死得很惨” 唐云意:“贵门才俊不少,怎么会找上五号?” 二号:“我猜是她属下的意思。萧黎镜刚打了胜仗回京,春风得意。女人嘛,孤独寂寞,找个男人缓解缓解,不足为奇” 唐云意的三观有点震裂。 一号的嘻嘻声传来,“我相信五号长得俊美了” 二号:“萧黎镜对这种行为很厌恶。而且萧黎镜的身手应该在天字五等或者四等,也可能更上了。对于五号这种不自量力的行为,加上他的真气没了,被萧黎镜发现之后,可能被鞭尸,抛尸荒野哦” 萧灿慌了,“你们快来救我哦。宗主,六号……” “我不想死啊” 九百生默默的把天鹰放回衣襟内。从屋脊下俯瞰还亮着灯的书房。转身扎进了黑暗中。 九百生走后,唐云意也出去了。再次出现在视线里,他已经变成的奎宿。 他一路疾驰,朝女侯爵府去。宛若无人之境一样,没有人发现他的身影。 侯爵府内,灯火通明。楼台亭阁错落有致,路边石灯里灯火葳蕤。不时有身穿铁甲的士兵经过,有男有女,铁甲碰撞声在沉寂的夜里特别醒目。 唐云意听到了鸡的叫声从远处传来。他估摸着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左右。他必须在天亮之前把萧灿救出来。 窗外鸡鸣声不断。 祝九容盘腿坐在床上运功,体内真气形成一个闭环的回路,一个周天后,回到了体内真气池。打坐结束后,她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头垂了下来,高马尾掠过,遮挡了她的面容。 祝九容叹了长长一口气。她彻底停在天字四等,突破不上去了。 一道黑影闪电般从窗上掠过。祝九容像弹簧一样弹跳起来,拿上架上的剑,破门而出,吹了上去。 九百生的速度很快,后面的速度与他不相上下。他听到自己的呼吸急促,前有追兵后有狼。 刺耳的破空声从后面传来,他侧身躲闪,一支泛着寒光的箭簇扎进了廊柱上,箭尾还在颤抖中,剑气已经到达。他腾空跃起,地上的板砖碎裂了。 九百生此行是为了找人。前方侯爵府的训夜士兵突然出现,给了九百生可乘之机。他冲入士兵们,随机抓起一个往祝九容身上砸。 祝九容后仰躲过,士兵重重的砸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一个不中,九百生连续扔。祝九容不能出手,突出人肉沙包的攻击后,九百生早已经没有了踪影。 “立刻封住侯爵府大门” 月已经下到地平线。苍穹上如泼墨般,漆黑一片。 唐云意贴着墙小心翼翼行走。萧灿要侍寝,应该在女侯爵的寝室。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画面。萧灿躲在被窝里哭哭啼啼,英姿飒爽的女侯爵穿上衣服,顺手把一袋银子扔给了萧灿,萧灿哭得更凶狠了。 一个小丫头经过,唐云意二话不说,挟制了她。在他的凶狠逼问下,得到了萧黎镜的住处之后,他立刻翻脸不认人,把小丫头给打晕了,扔到草丛里。 萧黎镜的寝室在侯府中心。唐云意悄无声息,轻车熟路般的进入了萧黎镜的寝室。 漆黑中,“哐当”的一声,一个巨大的铁笼从天而降。唐云意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臂被铁链锁住了。 灯“啪”地亮了。宽敞的寝室内,特别设置了一个大厅,中间用山水名画临摹的五架屏风隔开。巨大的夜明珠镶嵌四个方向,璀璨的光芒像灯泡一样,明亮刺眼。 唐云意如困兽一般,处在铁笼当中,他的双手全部锁上了的铁链,铁链的两端被两个高大威猛的士兵抓在手中。 铁笼前面,腰背挺直如枪的女人似曾相识。唐云意立刻在脑海里回放,这不是花舫上大脑的女人吗?她是女侯爵萧黎镜。 “将军,怎么处置?” 唐云意叹了一口气。不是女侯爵,那他就不客气了。 “你是谁?” 剑鞘砸在铁笼上,发出刺耳的声音。面具之下,一双漆黑带着天挑衅的双眼让祝九容窝了一团火气。 第485章 科举案(三) “你到底是谁?来侯府做什么?”,祝九容厉声地斥问。 “我是你大明湖畔的情哥哥” 祝九容被调戏,略显麦色的脸“唰”地一下子红起来。 “你胡说什么?” 祝九容恼羞成怒,一剑直刺,唐云意闪电侧身,剑刺在了婴儿手腕粗的铁链上,金属相戈的声音像长长的指甲划过玻璃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火星落在了唐云意的脚边。 唐云意故作受伤。面具之下的双眼明亮如漆,挑衅的意味明显,“我是你的情哥哥,你不记得了?” “鬼才知道你说的大明湖畔在哪”,祝九容连番往里刺,但都没有刺到唐云意。唐云意则拿一些不入流的笑话取笑她。祝九容招架不住,又伤不了他,怒发冲冠。 “还不快拉铁链” 两个魁梧的士兵得令,立刻拉紧了铁链。唐云意的双臂瞬间绷直,随着两个士兵的用力,唐云意的肌肉被拉直,手臂上传来了撕裂的感觉。 祝九容抱着手臂,轻蔑冷眼地看着,脸上浮现一股沾沾自喜的意味深长的笑容。拿着两根铁链的士兵是她麾下力量最庞大的人。个个身高两米,体型健硕,手臂肌肉如铁疙瘩一样蕴含无穷力量。两人一站在那就是两座小山,每走一步,有震天动地的微震感传来。没有人能够从他们的手中逃脱。 “你要是承认了你的身份,我说不定能饶你一死”,祝九容见唐云意已经快撑不住了。她能感觉到对方在面具之下,龇牙咧嘴。 “是吗?谁饶谁,不一定” 脖颈上的青筋突然暴凸,体内真气池暴涨汹涌,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唐云意的体表下,他的血管里来回奔流。源源不断的力量往他的手臂蓄力,他的手臂慢慢往里手控,铁链往他的方向移动。 两个魁梧的士兵的身体被迫往铁笼方向移动。两人发力,铁链像巨蛇一样,死死的缠绕在他们的如巨猿般的手臂上,铁链随着唐云意的用力,铁链嵌进了两个魁梧士兵的手臂里,骨头好像要断裂了。两人凶狠的脸开始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起来,脸色在肉眼中逐渐发白发青。 “用力,快点……” 祝九容看出不对劲了。她快速的吞咽口水,把心底不断涌上来的恐惧压下去。 其他普通士兵冲上去,一同拉扯铁链。铁链又往对方的方向移动了。 唐云意面具之下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凸起来的血管像蛇一样蜿蜒在他的体表之上。随着他的发动,他感觉体内好像架了一口锅,里面的水烧开滚烫,有一股伟力要从他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布满血丝的眼球逐渐被一丝淡淡的黑雾蒙住了。他突然好想尝一尝新鲜血液的味道。仿佛空气中已经氤氲了血腥味。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铁链往唐云意的方向移动了。铁链被绷得紧直,好像要断开了一样。随着唐云意的持续发力,铁链慢慢收紧。祝九容的人又不甘心放开铁链,铁链被绷到极致之后,忽然“嘣”的一声,断裂了。巨大反挫力让士兵们摔了出去。 祝九容额头上划过一滴冷汗。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好像看到看到恶魔一样,瞳孔放大,眼球震颤。 唐云意双手掰开了铁笼,精钢打造的铁笼一根根在他手中逐渐弯曲,刚好能容纳出他出来。 祝酒容感觉自己的呼吸被一股力量给断了。她笼罩在一股淡淡的黑雾之下。她回过神时,对方已经来到了的面前,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但是没有用力。她体内波动循环的真气好像被阀门关上了。真气流动受阻,她施展不开来。 她甚至感受到自己的真气好像被吸了,不知为何又被推回来了。 巨大的恐惧让她呼吸困难。那只手滚烫如炭火般要灼烧她的咽喉。她全身的力气都使不上了,硬生生被笼罩在恐怖的阴影之下。 “要杀就杀” 对方的眼里并没有浓郁的杀气,淡淡的,可忽略不计。漆黑明亮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玩味的意思,视线停留在了她的胸口上。 “木瓜炖猪蹄,可以丰胸。不然没男人要哦” 唐云意说完,放开了她。身影如鬼魅,眨眼的功夫,人已经消失在黑暗当中。 祝九容受到了“侮辱”,她发疯般的举剑,连续劈砍铁笼。“可恶……可恶” 发疯完之后,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确实很平。 “将军,怎么办?侯爷要回来了” “如实禀报” 祝九容难得的失手,让萧黎镜有些意外。 辰时,萧黎镜从空中回来了。作为大周唯一的女侯爵,久经沙场的她不像祝九容一样,戾气很重。相反,给人一种笑面虎的感觉。 祝九容腹中窝了一团火,又无处可发。一张脸皱起来,像一个倭瓜。 萧黎镜年约二十五、六。几年沙场,砥砺了她的锐角,让她变得沉稳内敛。虽常年呆在军营,她的皮肤没有受到风沙摩擦变得暗黄粗糙,反而饱满紧致。面容英气不失秀气。 她看了看下首的祝九容,透出一丝无奈,“听说你今夜给本侯安排了一个男人?” “是”,祝九容的声音闷闷的,“是个绝色的男人”,容貌虽不说冠绝天下,但是秀色可餐,高挺的鼻梁,唇不点而红。昂扬的男性躯体,线条流畅,蕴含力量,是不可多得一具完美男性身体。“很有魅力” “所以呢?” 祝九容一身狼狈相,“他同伙进来了。两个人,有一个身手与属下差不多,但是被他狡猾逃了” “另一个呢?”,萧黎镜问。 “身手在属下之上” “你一个天字四等的将军,即便对方是天字高手,实在在你之上,你应该能过几招吧?”,萧黎镜很疑惑。以祝九容火爆的脾气,她一旦拔剑,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像一头小犀牛一样,上去过几招。 “侯爷,属下认为,他的实力可能不知天字。他已经在超品之上……”,祝九容愤懑的同时,又有点激动。她有生以来,遇见了超品高手。 第486章 科举案(四) 阳光从敞开的窗口斜射在萧黎镜惊讶的脸上,“超品”二字,似乎从未听说过,“超品高手是学武者可望不可即,难以跨越的鸿沟。就算在大周,也难找出几个超品高手” “侯爷,超品高手突然出现,要不要告诉上面那位?” “她应该已经知道了”,萧黎黎深远的目光望向外面,里面有星星点点。 …… 九百生把萧灿带出来了,两人的神情如出一辙。萧灿恢复了一点真气,又得九百生的助力,已经能走路了。祝九容忙着在前面擒捕唐云意,两人没有遇到阻力,安然离开。 晨曦初露,旭日东升。清晨的微风送来丝丝凉意。街上行人车马越来越多。 冒着炊烟的早点摊。萧灿面前已经垒了一大堆碗。他的肚子像无底洞一样,不知深浅。 九百生见他吃到第十碗时,终于忍不住了。额头上的青筋突然跳起。 萧灿双腮鼓囊囊的,示意九百生动手,“看我作甚?吃啊” “你很夸张” 萧灿已经没有了昨夜的光彩照人。衣服松松垮垮,头发凌乱。盖住他那张被擦伤的脸。他狼吞虎咽的姿势像几天没有吃过饭的乞丐。 “你不懂,我真气耗尽。短时间想有恢复,必须吃饭,我才有力气修炼……” 萧灿没有忘记自己从侯爵府出来的时候,是被九百生像猪一样扛在脸上。他全身乏力,好像发软的面条一样,软绵绵的。 “唐云意把你的真气吸走?”,九百生怎么都不会想,萧灿这事跟唐云意扯上关系了。 萧灿吃完,抬手,用袖子狠狠擦掉嘴角的油渍,神情深不可测,“你是六号” 九百生点头,“没想到你是五号” 萧灿耸肩,“我以为你们都知道” “我不知道”,九百生摇头,“我以为你好龙阳” 萧灿气得差点吐血,“你哪里看出我好龙阳?我很正常,我承认我女人多,但是我没碰过男人” “你穿得很风骚”,在九百生眼里,萧灿恨不得把五颜六色穿在身上,所有昂贵饰品挂在身上,把自己装饰得像一只妖娆的孔雀。 萧灿深深吸了一口气,“言归正传,我觉得我们都错了。云倾或许不是宗主,唐云意才是” “可我在云倾身上看到了天鹰”,有一天晚上,云倾沐浴,他亲眼看到天鹰在他的衣服上。 萧灿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唐云意狡猾得很。如果他是宗主,他早就知道我们是五号和六号了” “他为什么不认我们?万一他不是呢?” “他是”,萧灿斩钉截铁。“如果他不是,他怎么激活天鹰?天鹰里面可是上古蛊虫,没有实力,绝对无法激活天鹰。这么多年,天鹰流落江湖,都没有人能够激活天鹰。为何偏偏在唐云意这里激活了?” 九百生难以相信。 “唐云意深藏不露。他在一瞬间,将我的真气全部吸走了。不过有一点令我好奇的事,他体内的真气寥寥无几”,萧灿在唐云意和宗主之间徘徊了。这个bug让他对唐云意的怀疑降到一半。 九百生的记忆如活页一般,在脑海里一页一页被翻起,“唐云意曾经破过东伯侯的案件。传说东伯侯死后,留下一个名为“天鹰”的东西。有人说天鹰里藏了东伯侯多年征战掠夺而来的藏宝地图。有人说天鹰藏了皇帝的秘密,也有人说,天鹰是军队的令牌,东伯侯死后,他的心腹出逃了……” 萧灿猛地拍桌子。四周等等引来打量的目光,他赶紧垂下头,做鹌鹑状。须臾,他压低了声音,“我猜得没错,天鹰在唐云意手里。是他激活了天鹰。每一次,我们在天鹰里大放厥词时,他就在一边看着……” 经过萧灿的分析,九百生把他遇见唐云意经过加上天鹰里的聊天信息综合起来,唐云意嫌疑最大。 “唐云意真的是宗主?”,九百生有点恍惚。唐云意才是那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心眼比马蜂窝还多。 “八九不离十。你昨夜到侯爵府救我的时候,你不是说有人引来侯爵府的人。我猜应该是他” “那个人如何是二号呢?”,二号猜出萧灿在女侯爵府。 “不可能。因为是唐云意吸了我的真气,导致我被一群小混混卖了。他心存愧疚,不然也不会多次启动天鹰,询问我的下落” 九百生忽然起身,萧灿急忙拉住了他,“你要去找他对峙?” 九百生点头,“我是天鹰最忠实的鹰奴。我必须找对了主子” 萧灿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张大嘴巴,下巴颌仿佛骨折一样,合不起来,“唐云意是宗主,他就是我的主子,我是他的鹰奴?我好歹是上清国的世子啊……” 九百生才不管萧灿如过山车的心潮,甩开他之后,就离开。萧灿追了上去,“他不想认我们,我们去找他对峙也没用。何况目前我们都不知道天鹰是干什么?” “我去看看他,总行了吧?” 日上竿头,太阳晒到了屁股。唐云意才从床上起来,推开房门,两张脸放大。他立刻嚷嚷起来,“干啥呢?一大早堵门口当门神?” 九百生昨夜去侯爵府救萧灿。五号和六号碰头。唐云意觉得自己的身份可能已经泄露了。 萧灿一手顶在门上,不让唐云意把门关起来,似笑非笑的眼神让人捉摸不定,“你昨夜去哪了?” “我醉酒了,你说我能去哪?” “你真的在房间睡了一晚?” 唐云意立刻睁大眼睛,瞪如铜铃,“你不信,问问其他人。但是你……衣衫不整,哪里鬼混?” 萧灿突然掩面,抽泣起来,“昨夜,我在你们这中毒之后离开,毒发时,浑身无力,被一群小混混给卖了。人家的身体……已经不清白了。你要对我负责……” 唐云意僵硬的脸抽动了几下,“那你的屁股还好吗?” 萧灿……觉得喉咙被堵住了,呼吸不上来,“你……你……” 唐云意露出同情的表情,“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萧灿卒。 第487章 科举案(五) 夜幕下,湖面倒映对岸缓缓升起的红灯。微风拂过湖面,荡出了靴纹般的水波。红灯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碎成一片一片。 人群熙攘的街道,大门紧闭的秋山书局显得突兀。夏知新的死导致这个显盛一时的书局灰然关门,最终以落败收场。 一辆青幔马车停在秋山书局对面足足两刻钟。车帘掀起一角又被放下。车夫轻轻拍打马屁,马儿长嘶了一声,车轮发出咔吱的声音。 大理寺 唐云意成为大理寺少卿之后,大理寺的案牍库随他使用,不受限制。夜已深,案牍库里的灯还在亮。唐云意把发黑的灯芯剪了之后,稍稍把灯移到自己前面。仔细查看了九门楼查到的信息。 高见殊坐在他的对面,一脚搁在一张矮凳上。他右手支颐,目光如针一样,盯着全神贯注的唐云意。唐云意即使低头,也能感受反对投过来锐利的视线,像一根根细针一样,扎在他的身上。敌不动,他不懂,心中稳如泰山。 “昨夜,大周唯一女侯爵府闯进了一个超品高手。侯爵府天字四等高手在他面前束手无策”,高见殊一边说,一边盯着唐云意。犀利如鹰隼的眼睛似乎要把唐云意的微表情捕捉住。显然,他没有捕捉到任何破绽,唐云意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书架前的李京墨停下了翻页的动作。超品高手,这是学武之人的巅峰。 “超品高手……在这个世上,超品高手不足五个”,李京墨抽取到了自己想要的卷宗,回到唐云意的对面。 “你们不是?”,唐云意有点惊讶,“是人都说九门楼刺客的身手在超品级别吗?” 李京墨摇头,“我们吊在超品末尾。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算不上超品” “原来如此”,唐云意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特么是谁传出了他是超品?他遭遇瓶颈,实力上不去。能挂在天字末尾,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真的不知道超品出现了?”,高见殊的眼神过于凌厉。仿佛要洞穿透视唐云意内心所想。 “超品跟我有关系?我忙着破案,我要回青鹿学院,寻找青鹿学院隐藏的秘密”,唐云意理直气壮的顶回去。高见殊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悻悻地转过头。 提到青鹿学院,唐云意来劲了,“女帝当年把浩然之气归还青鹿学院,会不会出现在青鹿学院的诡异是浩然之气作祟?” “浩然之气是正义之气”,李京墨纠正。 唐云意反驳,“浩然之气是正义之气,如果被恶人利用了呢?还有……你们见过浩然之气?是气还是活的东西?” “没有人见过。但是得浩然之气者得天下”,李京墨突然背过身? “得双气者,岂不是天地无敌” 高见殊忍不住嘲讽他,“得双气者,未必成神。可能成魔。刚武之气的腐蚀性太大了……” “听说刚武之气在地宫里”,一个时间停止的地宫里。 “你心动了?”,高见殊挑眉。没有从唐云意身上找到任何破绽让他面色微愠。 唐云意讪讪摇头,“我可杀不了十万人” 他低下头,心思放在了卷宗上。 “这个……冀州举人怎么疯了?”,灯光过暗,唐云意举起卷宗,对着灯光看。“三年前,冀州解元本应该在春闱中大放异彩。他却失手了,然后疯了。匪夷所思啊”,唐云意本能的嗅到一丝不对劲。高见殊掌握九门楼的天网,他们的眼线遍布整个大周乃至海外。 “老高,你看看,这个冀州解元你可有印象?” 高见殊对唐云意称呼自己为“老高”颇有微词。“三年前的秋闱,建昭帝十六年冀州解元宋泽呈?” 唐云意点头,“像这种九州解元,你们九门楼天网有记录?” “有,你想知道什么?” “他为什么疯了?我看到了建昭帝十六年,榜眼是王墨,也是来自冀州。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让我想想……”,高见殊的记忆惊人。他的大脑里装了大量的藏书,凡是天网查到,都必须在他脑海里过一遍才放回架上。 “冀州解元宋泽呈,这人数岁能韵语,有过目不忘之才。年纪轻轻,便成为冀州解元。但是他在来年的春闱失利了。而王墨作为他的同窗,平平无奇,在秋闱中吊尾成了举人,在来年春闱中崭露头角,更是在殿试大放异彩,成为了榜眼。而今,他在翰林院,听说准备擢升了” “宋泽呈什么时候疯了?” “在……在”,高见殊有点记不住了。 “在王墨成为榜眼之后疯的”,李京墨接过话。他百分之百肯定,唐云意已经发现了什么。一个前途锦绣的解元,不可能因为一次失利疯了。 “宋泽呈现在在哪?冀州吗?” “不,他就在京都。他与王墨曾是好友,他疯疯癫癫要杀人,家人不敢把他接回去,王墨成为榜眼之后,把他留在了京都治病。隔三差五,只要他一发病,京城中的大夫就被请进府中”,李京墨近来查阅了很多卷宗。他把九门楼天网所记载的卷宗往前看了六年。宋泽呈这个状况,他有印象。宋泽呈发疯砍人,王墨为了拦下他,硬生生被宋泽呈砍了一刀。 唐云意猛然起身,神情无比严肃,“我要见宋泽呈,但是不能让王墨发现宋泽呈不见了。还有给宋泽呈看过病的大夫……” 唐云意看向高见殊的目光意味深长。 “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会查案,我只会窥视他人隐私而已” “你会易容,这件事交给你最合适了” “唐云意,你是我的谁?”,高见殊拍桌而起。要说他现在对谁最感兴趣,当然是唐云意了。 “要我禀告楼主?我相信楼主也认为你比较合适?”,李京墨半侧身,挡在了唐云意面前,拦下了高见殊。九门楼的立场飘忽不定。没有陛下的命令,跟九门楼没有关系的科举案不知不觉中跟他们变得粘稠起来。 第488章 科举案(六) “好困啊” 夜已深,静如止水。远处的景致变得朦朦胧胧。唐云意直接回四方斋,躺床就睡,轻微的鼾声幽幽传来。 唐云意睡得不安心。脖颈上冰冷的寒光像死神的镰刀一样,缓缓压进。薄薄的刀刃像是要切开他的皮肤,割断他的大动脉。淡淡的血腥味萦绕鼻端。 唐云意一把踢掉被子,狠狠的瞪着像蝙蝠一样悬挂的人。 “盛桉,你有完没完?要杀要剐,随你便” 盛桉收回剑。一个旋身,轻盈落地。剑回鞘发出清脆的声音,“都这种时候了。你睡得跟死猪一样” “有谁会像你一样。半夜三更来杀人?” “有,尤其是你这种,破案无数,树敌无数。我刚才来的时候,顺便吓走了两个……” 唐云意困得连打哈欠,盛桉在,他又不能睡,这家伙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你来干嘛?想打一架?我叫人了咯” “殿下要见你” 唐云意自从去了青鹿学院又回到京都,已经许久没见长公主了。 夜色蒙蒙,唐云意被盛桉带到了郊外一座没有悬挂牌匾的院子。一座建在水上的建筑,游廊弯弯曲曲,有曲径通幽之意。湖水在底下流淌,泛着粼粼波光。 “殿下” 唐云一见萧朝雨从一开始的怯懦到现在的从容镇定,心潮越来越稳定。好像这位杀人如麻的长公主也没有那么可怕。 “案件查得怎么样了?” “殿下,此事可能会涉及到您。需要一定的时间……”,查案,讲究的是循序渐进。并非一蹴而就。 “此话怎讲?” 唐云意与萧朝雨隔着一道纱帘,他看不清萧朝雨的表情变化。 “裴竹宜,裴师兄跟属下一起。科举案恐怕没那么简单,还请殿下宽限时日” 萧朝雨突然沉默了一会儿。挥手让唐云意离开了。 这次会面。时间短而急促。唐云意一头雾水的离开了。长公主似乎有难言之隐。 “砰砰……” 睡到中午的唐云意还没有起床的意思。萧灿和九百生早已经在外面等候许久。 “他不会出事了吧?”,自从萧灿认为唐云意才是他要找的人之后,他开始操老妈子的心。 “不会”,九百生的耳朵细微动了两下,“他起来了” 唐云意也猜到这两个人已经知道他宗主的身份了。打死他不承认就是了。他是一只不明身份的怪物。 “你醒了?” 萧灿的眼神过于热切,让唐云意有点招架不住。他囫囵吞枣地简单应了应。 饭桌上,萧灿还是一样炽热地盯着唐云意。唐云意吃了几口粥,有点吃不下了。“死孔雀,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云意,你不喜欢吃?”,萧灿置若罔闻。他确定了唐云意才是天鹰宗主之后,一种莫名的情绪从心底涌现,简而言之,他就想呆在唐云意身边。 唐云意扫了一眼桌上的包子,没有胃口。 “要不我带你去吃烧尾宴?” “得空吧” 双方在互相试探的边缘徘徊。 午后 贺兰桉、微生泓还有徐之行来了四方斋。三人拿着之前唐云意在城门楼发的空白科举题来请教。 裴竹宜在隔了一张竹帘的后面指导他们。 双方就“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而展开了论述。 贺兰桉和微生泓各自展开了自己的论述。 裴竹宜就自己论点,展开了论述:“外重内轻可能引发割据分裂,或者朝廷权臣肆无忌惮,谋权篡位。内重外轻虽无割据之忧,却使地方失去防御能力,边防难稳,在内忧外患下,有亡国的巨大隐患。所以追求轻重相维,中央集权下允许地方适度分权。中央集权随着交通距离的递增而减弱……” 双方一直待到夕阳落下才散去。 “真是受益匪浅啊”,微生泓感慨道。“没想到四方斋的夫子分析得如此透彻,我感觉回去之后,夙兴夜寐了” 徐之行黑着脸跟随在他们的身后。他分明听到的是很年轻的声音。隔着竹席,他依稀能辨别得出,对方可能是年轻人。想到这,徐之行如胸口憋了一口气,始终提不上来。四方斋怎敢用一个年轻人来对付他们?还收取那么高昂的费用。 “你们先走,我……肚子疼,先去上个茅厕” 贺兰桉和微生泓没有多想,两人意致正浓,迫不及待的回去。徐之行很快顺利脱离了他们,一路返回,回到了四方斋。 四方斋的大门已经紧闭。徐之行绕了一圈,根本进不去。他看了一眼两米高的围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墙头上一只三花猫百无聊赖的趴在墙头上。有气无力“喵”了几声了,三花突然坐起来,开始舔毛。三花舔到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三花内心腹诽。幸好三花是只小母猫,没有蛋。虽然他现在已经使用夺身蛊的时候,已经不受控制了。难免还是会被猫的本能偶尔驱使。 后背有点痒。三花对着墙头搓背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冒出来,死死的抓住围墙的边缘,骨节因为太过于用力而发白。 三花好奇。走了过去,对着那双手,“嗷嗷”咬了两口。徐之行从墙上摔下来,屁股开花,尾椎骨传来了刺痛。他仰头,正好对上三花打量的目光。他低头在看自己的手,被咬出了两个牙印。气急败坏的他抓起石头对着三花砸了过去。 没打中,三花张牙舞爪从墙头上跳下来,对着徐之行“邦邦”两拳。 “滚开……滚……” 一人一毛,打的不亦乐乎。准确来说,徐之行想掐死这只三花猫。 “喵……” 低沉粗壮的猫叫声传来。三花控制不住本能往后看。一只魁梧的狸花猫出现,像老虎一样蛰伏在墙角,皮毛光滑发亮。三花一顿,该死的本能,看到帅气的公猫就走不动了。 那只狸花猫叫了几声后,主动走过来贴贴。气死三花猫了,哪有猫一见面就要骑?三花二话不说,“邦邦”几拳后,逃之夭夭。 狸花猫惨叫连连。 第489章 科举案(七) 徐之行爬过高墙之后,顺利的进入了四方斋。他鬼鬼祟祟的模样全被三花猫看在眼里。 离开四方斋后的徐之行有点兴奋,一股激动如热流般,快从胸腔里涌出来了。他就说四方斋怎么那么多人,原来是四方斋与朝廷中人互相勾结,狼狈为奸。徐之行自从与四方斋斗诗连连落败之后,他这口恶气始终咽不下去。终于让他找到了发泄的机会了,他马不停蹄的回府。 “表哥” 天阴沉沉的,低旋气压笼罩,雷雨云沉甸甸的,如同发黑的一样,压在屋脊上。屋檐下的灯笼被吹得啦啦作响,灯火明明灭灭,烘托恐怖的氛围。 徐之行穿过游廊,来到了后院。不等下人进入通报,他直接抬手用力敲门。敲门声在夜里显得很突兀。 “表哥,表哥” 许久,房中的灯光亮起来。须臾,一个人影出来开门。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上唇留着短髭,打打扰的男人眼里闪过不悦。 “表哥,有大事” 徐之行被请进去。他看着对面的男人,下巴高仰,等待男人开口。男人喝了口茶水润喉,把徐之行的小心思都看在眼里。 “表哥,我去了四方斋”,徐之忍不住开口。这个消息像藏在胸口的一颗火球,随时要爆炸。 “你还嫌不够丢脸吗?” 被训斥了一句,徐之行讪然一笑,掩饰尴尬,“表哥,四方斋与朝廷内阁勾结。我怀疑内阁有人把科举卷子偷了出来,四方斋高价售卖。那些拿到考题的人如果在科举中脱颖而出,岂不是……”,徐之行为自己的猜测而震惊。真相的背后实在过于震撼。 “你莫要胡说”,男人又把徐之行训斥了一番。 “表哥,内阁首辅之孙就在四方斋,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吗?”,徐之行有些激动了,忽然起身,胸口因为高昂而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男人沉思了,表情严肃,“你真的看见了?” “是。表哥,显而易见。科举题向来都是经过内阁,在从中选题,很难不让人怀疑……此举,一来收取贿赂,二来安排自己的人。表哥,我们苦读十载,绝不能让他们只手遮天啊” 徐之行认定了四方斋的张狂来自内阁。早就瞧四方斋不爽的他发誓一定要扳倒四方斋。 “表哥,一定要揭露四方斋的恶行” “行了”,男人突然不耐烦起来,挥手让徐之行离开。 徐之行有点不甘心。他站在楠木牌匾下,上面有两个烫金大字“徐府”,握紧了拳头。他是荫监生,徐府因为这个而处处看不起他。他想在科举中出人头地,但是无意之中发现了四方斋和内阁首辅的阴谋,他的希望差点粉碎了。好在科举还没有开始,他还来得及揭露这场惊天大阴谋。 “咕咕……” 外面传来夜枭的叫声。唐云意猛地起身,哪里是夜枭的叫声?他推开窗户,从二楼跳下去,顺着声音的指引,来到了一处藏在偏僻小巷里的民房。 民房低矮,破旧。屋檐下的蜘蛛丝网许久没有人打扫了,上面挂着死蜘蛛干瘪的绳身子。窗棂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推开门进去,灰尘从门梁上簌簌弥漫,呛得唐云意咳了两声。 进入民房,穿过天井。里面才是住人的地方。不大不小,打扫得还算干净。外面破旧的房子算是掩护。 高见殊的效率很高。在门口抛给了唐云意一个眼神,“人在里面” 唐云意朝他竖起了拇指,“老高,厉害” “不过……我总算知道王墨为什么不让他见人了”,昔日风光无限的冀州解元,不得不让人喟叹。 “为什么?他杀人?他很丑,丑得不能见人?” “再丑也不比你丑。说真的,你体内的天钉真应该拔了,不然影响你娶媳妇,你也不至于整天去找小公猫发骚……” 唐云意被他一通的说,脸臊得发红。他上猫,那是为了查案。很多线索都是不轻易之间发现的。再说了,母猫发情的本能,他能控制得了?他只能控制母猫在遇见公猫时跑就是了。 “你胡说什么?” “进去吧” 唐云意推开门。他还没看清屋内陈设,一具男性裸体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丝不挂,上面布满了污垢。 唐云意下意识的捂住眼睛,大喊,“辣眼睛,太辣眼睛了,我要长针眼了” 高见殊挑眉,“你跟他的身体构造一模一样。难道你被他的雄伟震惊了,自愧不如?” 唐云意被激到了,作势就要解裤腰带,“我给你看看什么叫做“巍峨”” 高见殊不屑地转过头去,“你继续让他遛鸟的话,随你便。辣眼睛的,又不是我。长针眼的也不是我” 唐云意吃瘪般的皱起眉头,“你好歹给他穿件衣服?” “他把衣服给撕了。不然王墨为什么把他关起来了。他不仅杀人,还喜欢裸体到外面奔跑,吓坏了路过的姑娘。王墨用铁链把他绑起来,关在阴狠昏沉的小屋子里。天网费了好大的尽才把他换出来,你还怎么感谢我?” 唐云意猛地回头看了一眼高见殊。看不出年龄的脸上一副傲娇的表情,他咧开唇角,笑了起来,“要不我陪睡?” “你是越发不要脸了。没有人女人要,打到男人身上了” 高见殊像怕瘟病染上一样,离唐云意远远的。 天空中传来几声闷雷,伴随着关门声。 宋泽呈裸着身体,像还未开智的猿人一样,扒着他的衣服,拉着他的裤子。唐云意不动声色的拉紧裤子,神情平静,“别拉了,裤裆下面长得跟你一样” 宋泽呈盯着一头脏得打结的头发,唐云意比他高了半个头,隐约看到头发中虱子乱蹿。一张藏在污渍里的脸还算英俊,眼睛泛着清澈的愚蠢。露出一口黄牙无声呲牙傻笑着,身上传来屎和尿的混合味,这味道冲得让唐云意艰难的咽下口水。 春风得意的解元比乞丐还不如。 第490章 科举案(八) “宋泽呈” 屋内无处可坐。明明是家具一应俱全的小屋,一桌三椅,墙角还有一张竹床。但是屋内狼藉一片,好像被染上了粪便和尿液一样,一股气流从唐云意的肚子直向喉咙反冲。 “嘿嘿……” 宋泽呈赤裸着身体,蹲在角落里,透过脏兮兮,遮面的头发偷偷看唐云意。 唐云意受不了尿和屎的混合物,转身把头伸出外面呼吸了一口久违的空气。 高见殊在对面向他投来一个“你也有今天”的揶揄笑容。 唐云意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扔到宋泽呈身上。宋泽呈反手就撕,唐云意耐着性子道,“别撕了,好歹一个冀州解元,留着蔽体” 宋泽呈置若罔闻,傻呵呵的拿起衣服把玩起来,还放到嘴里咬。 “我是大理寺少卿唐云意,同时也是金灵卫,我不是谁派来,我是来查科举泄题案。不管你真装还是假装,你要想参加即将到来的秋闱,在我下次来之前,体面着” 唐云意把门关上之后,高见殊有些意外。 “我没有问,给他一点时间接受。毕竟装疯卖傻三年,真真假假,总让他自我调整” “你是怎么发现他装疯卖傻?”,高见殊把宋泽呈迷晕了才把他带出来。他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是装疯卖傻,把自己的衣服给撕了,东拉西尿。 “我看他遛鸟了,他有点羞涩” “你……”,震惊高见殊的三观。“兴趣可真别致” “不说了。我要去逮两个小东西” 风在耳边呼啸。街道、廊檐下的灯被风吹灭。两个疾驰的身影从闪电般的速度变得滞后起来。 第二道身影乏力般,任由第一道身影脱麻袋一样往前跑。 “嘣……” 堪比音速般的子弹出匣,直接到了第二个人影的发冠上。玉制的发冠碎裂,满头乌发全部披下来,像鬼魅一样在风中飘扬。 第二枪又传来了。听到枪声的时候,子弹已经打在了腰间的羊脂玉上,玉碎。 周围的灯彻底灭了。第二个身影彻底跑不动了。连续两枪的警告,让他头皮发麻,心脏揪紧。他不敢保证,第三枪是不是打到了他的膝盖上。 “九百生,我刚恢复的一点真气彻底没了。你……放过我……”,萧灿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抬不起来。他趴在屋脊上,像只乌龟一样,大口喘气。 “他已经来了” 九百生蹲下,像只豹子在老虎面前低下了头。冰凉的枪口悄无声息的顶在他的脑门上。 “为什么要跟踪我?”,黑暗中,传来唐云意冷冰冰的声音,不带一丝人情味。枪管的金属味浓重到令人发寒。 “宗主,我们跟踪你,并非有意。而是为了确定您的身份” 萧灿不管三七二十一,头一转,判定了声音来源方向后,直接包了上去,“云意,我知道你就是天鹰宗主,你为何不认我们?我们又不会害你” 唐云意收回枪,一脚把萧灿踹开,“上来就跑,你当我是你爹啊” 风呼啸不止,乌黑的天穹仿佛天快要塌了。压得低低的。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 白虎楼上,唐云意坐在木栏上,垂下双腿。百无聊赖的喝酒。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淡淡了扫了一眼身后两个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的男人。 萧灿像个癞皮狗一样,贴了上去,“宗主,你是如何激活天鹰?据我祖上所说,他们利用了各种办法,都无法唤醒天鹰” “那你又是如何唤醒天鹰?”,唐云意反问。 萧灿挠了挠披散的头发,跨上木栏,与他并排坐在一起,“有一天,我躺在床上,突然发现天鹰亮了一下。我不知什么了,割开的手臂,把血滴入了天鹰。天鹰是激活了,差点要了我的小命,我失血过多,养了好几个血”,那几个月,纵情声色的萎靡生活离他远远的,他根本提不起力。 “你呢?” 九百生也坐上了木栏,三人并排坐着,好像三只水獭仰望星空抒发感慨。 “我跟萧灿一样,用血唤醒天鹰” 唐云意瞬间舒畅了。各自拍了一些两人份肩膀,“谁也别怨谁,我流了半个身体的血量,把天鹰唤醒了”,好在他是个怪物的身体,仅仅过了两三天就恢复了。 “天鹰是干什么?” “天鹰是干什么?” “天鹰是干什么?” 三人异口同声。 “东伯侯把天鹰给我的时候,没说是干什么?”,唐云意耸了耸肩。现在看来,传说天鹰中藏了藏宝图和藏了皇帝的秘密都是假的。“你们祖上传下来的,没有告诉你们吗?” 九百生摇头,“祖上没有激活成功过,并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你们知道其他人是谁吗?”,都不知道天鹰是干什么用的。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说不定就知道了。 “我只认识九百生” “我也只认识萧灿” 唐云意无奈地叹了一口长气,“一号和三号是女的。从点点滴滴得知,一号会医术,三号男人多,四号粗糙,要么是军营出身,要么是土匪,七号目前没有应过,雌雄不明” 萧灿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宗主,三号可能不是男人多。可是没有男人要,每次故意硬要出男人很多的感觉。我感觉三号很泼辣,而且就在附近” “你怎么知道?”,唐云意眨了眨眼。 “天鹰感应。想我们这些鹰奴,想要聊天,激活小天鹰之后,宗主便开启的聊天。除了这个功能,小天鹰之间还能互相感应,我这么理解,小天鹰之间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心有灵犀,故而能隐隐约约感应到对方。是故,三号应该离我们不远” “二号呢?他最神秘……他可能是朝廷中人,他能凭借你所提供的信息猜到你在女侯爵府” “我不知道,话说……女侯爵府出现的百年一遇的超品高手是宗主您吗?”,萧灿眼里充满的虔诚。大有唐云意掉头,他立刻跪下膜拜的感觉。 “哈哈……你太高看我了。救你的人是九百生” 第491章 科举案(九) 唐云意笑了,萧灿却笑不出来,唐云意的笑容笑不达眼底。眼波像一口井,波澜不惊,却深不可测。 “你能不能把我的真实还给我?” 唐云意眼角突然抽了一下,“你有见过吃过的饭再吐出来?” 萧灿扒了过来,卖萌撒娇,“求求你了,还给我” “我没吸。你中毒了” 萧灿下意识要起身,没有意料到他们正坐在离地二十米高的白虎楼上。唐云意抓住他的衣领时,他惊魂未定般,大口喘气。 “我的真气枯竭之后,反应迟钝了”,唐云意就像把他真气的泉眼给拿走了。他缓了几天,也只能像海绵挤水那样,挤出了一点点真气。 “我真没拿。不信你摸摸,我体内没啥真气” 萧灿怄气没摸,倒是九百生摸了。唐云意的真气池低得可怜。一个地字末位的身手。 太诡异了。 “我们去吃点东西” 时间在快马加鞭。天气阴沉得随时下倾盆大雨。酒肆来往不断。 萧灿豪掷百两,包了最上好的包间。三个大男人的饭量非同小可。唐云意吃完后,摸着鼓起来的肚子,一边剔牙,一边揉身体,“我最近忙着破案,我对你们没啥要求,保护好云倾就行了” “我们保护你”,又是异口同声。 唐云意忍不住发笑,“不需要,不要出现,打扰我查案” 萧灿可怜巴巴,“我也可以查案” “你查得了?先保护好你自己。我们可不想去侯爵府救人了。女人美是美,确是一个有刺的玫瑰,随时随地想把男人身上多余的物件割了” “那是个没人要的女人”,萧灿愤愤不平。一股尿意突然涌上来,膀胱好像快要爆了。 “我上个茅厕” 萧灿急急忙忙下了一楼。二楼上,一个英气的女人双手撑着雕刻各种吉祥花纹的栏栅,盯着萧灿的背影,红艳的嘴角慢慢勾起来。 萧灿解决完人生大事之后,刚出茅厕,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袭来。他顿时软绵绵的,靠在茅厕门上。 祝九容笑得像猪笼草一样慢慢靠近。萧灿光洁的下颌被抬起来,被迫与祝九容直视,“你怎么不逃了?” “又是你” 萧灿忘了自己没有真气加持,功夫如花拳绣腿一样,他的攻击很快被祝九容反手拧到身后,疼得他眼眶含泪。 “好疼……好疼,你轻点” 祝九容在他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萧灿羞辱得脸色酡红,“今夜好好表现啊” “我不……救命” 吃饱喝足后的唐云意躺在临窗的软榻上。天鹰突然亮了,亮度的频率像呼吸一样起伏着。 “萧灿遇险了” 九百生立刻从窗口跳下去,拦下了被两个士兵猪一样扛到酒肆门口的萧灿。 “放下他”,九百生铁青着脸,勒令祝九容放了萧灿。 祝九容猥琐般的打量起九百生。青衫剑客,身材如竹修长,眉毛浓密,斜飞入鬓,很是英俊正义的男人。 “还不错,条件挺好的。他第一天,你第二天,轮流吧” “你说什么?” 剑出鞘的清脆声音响起,剑气已经从祝九容耳边掠过。祝九百的一缕头发被削掉了。她二话不说,抽剑出招,行云流水,两人在酒肆大门前大打出手。 唐云意悄无声息的靠近。萧灿两眼泪汪汪。两个扛着萧灿的士兵突然一顿,动弹不得了。唐云意握住萧灿的手,一脸恳切,“你可是要成为女侯爵的男人,加油” 萧灿张口想骂。一股真气如洪水一般涌入他的体内,他一直接受不住,皮肤起伏,如荡起了水波纹一样。他失去的真气全部回到了体内,干涸的真气池一下子充满。这股真气仿佛被滋养过,无穷的力量源源不断。 他又想骂又想哭。唐云意这个混小子,把他的真气吸了。但是又以这种方式还给他。 萧灿一下子冲破了束缚,加入到祝九容和九百生的打斗中。三方的身影快到只能看到残影,金属相击,火星四射。 幸而大晚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同样的天字四等高手,祝九容渐渐吃力了。萧灿吃尽了祝九容的讽刺和侮辱,招招致命。九百生又开始主动进攻变成防守,最后岸上观火。 祝九容和萧灿打得如火如荼。祝九容郁闷不已。她明明确定了对方没有任何真气,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里,他的真气恢复如初。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祝九容被萧灿的剑挑了胳膊,鲜血随着他的旋转向四周飞溅。她到手上切,一个竖形的伤口出现在萧灿的腹部。 “老子管你是谁?说得好像谁没有身份一样?”,萧灿直刺之后,突然转腕横切,祝九容后仰,剑刃离她的胸口不到一寸。 两人耳边突然响起了响亮的响声。唐云意靠在酒肆大门口的石狮上,一副观众的笑脸。“胸要是再大点,就被削了。可惜,平地上盖不起高楼大厦” “绣花针还想当钢杵使?”,祝九容一边应付萧灿,一边抽空反击唐云意。 两个天字四等高手的实力不相上下,打得难舍难分。双方狼狈不堪,分不清身上是自己的血还是对方的血。 昏沉的宽阔街道上,传来了马蹄和铁靴混合的声音。寒光凛凛,一股压迫感袭来。 祝九容和萧灿不约而同的停下来,望向尽头。 黑甲兵,全身覆盖厚重的铠甲,头盔覆面,只剩两只眼睛。拉扯的雄壮骏马身披甲衣,直盖到马的屁股。长枪笔直向天,枪头锐利,闪烁清光。 祝九容脸上闪过一丝的慌张。马车经过时,她立刻半跪行礼。 唐云意微笑。原来是大周女侯爵萧黎镜。不过,马车里可不止一个心跳声。 “祝将军,你在这干什么?” 萧灿这个人精,立刻拉扯衣服,露出了血淋淋的伤口,半跪在祝九容身后,抽噎而委屈,“请大人一定要为小的做主。此恶女,逼良为娼。小的不同意,他就……” 汩汩流血的伤口,粉色的肌肉外翻。 第492章 科举案(十) 祝九容自然不敢说出实情。此男是为侯爷而选。 “她承认了……她垂涎我的美色” “谁稀罕你的三瓜两枣?”,祝九容狠狠瞪他。 “祝将军,你逾越了。回去军法处置” “是” 马车缓缓离去。唐云意感觉马车里的人在看着他。女侯爵虽然看到真面目,声音倒是很中性。 祝九容起身,萧灿立刻大喊大叫,“有人的屁股要开花咯” 祝九容狠狠地指着他,“给我等着瞧。下次让我再碰到你,非扒了你的屁股不可” “我好怕哦” …… 陈旧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门梁上的灰尘些许掉到了唐云意的头发。那股刺鼻的屎味和尿味的混合味道已经消退。 看似杂乱的小屋变得宽敞了不已,屋内已经收拾了一遍,一桌三椅整齐排放,窗户打开,临窗下摆放了一张书桌,上面摆放了几张白纸还有一支紫毫。窗棂上有一个破碎的花瓶,里面插了从树上折下来的几枝紫薇花。别有一番盎然的雅味。 窗前的小书桌坐了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左右的年轻人,身上披的是唐云意那天走之前扔下的衣服,光线被挑起的屋檐遮挡了大半,他的侧脸在光线中半明半暗,氤氲出一股温润的读书人气质。 只要不往身上糊屎涂尿,谁看得出来这曾经是一个疯子。岁月的痕迹,让他早已经失去了当年的锋芒。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视线全部放在窗棂上的紫薇花上。思绪不知飘到哪了,唐云意进来的时候,他没有发觉。 “宋泽呈” 宋泽呈如受惊的小兔一样,猛地起身。因为太过于用力,椅子被他带倒了。他脸上掠过一抹淡淡的红晕。 唐云意给了他三天时间。三天的时间里,宋泽呈说服了自己,接受帮助。从一个赤裸着身躯,浑身脏兮兮如同乞丐的疯子到穿上衣服,恢复正常,他用了三天时间。这三年的煎熬像一根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始终折磨着他。他恍惚地以为自己真的疯了。突然有一天,头顶上笼罩的乌云里突然撕开了一条裂缝,一双大手从裂缝里伸下来,把他拉到云层顶端。 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告诉他,他是来查三年前的科举案,还告诉他,已经识破他装疯卖傻。 年轻的男人走后,他沉思了许久。足足想了一天一夜后,他才拉起地上的衣服,盖住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他厌恶备受屈辱的身体,拉紧了衣服后,不愿意再去看自己的身体。 唐云意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天气已向秋转,白昼的时间变短,眨眼的功夫,天空如黑色的幕布笼罩下来。 唐云意坐下来,桌面已经擦干净了。他望着这个像瘦得像竹竿一样的男人走过来。不合体的衣服披在他身上,走过来时,像一根竹竿顶着一口布袋。 三年了,被关在暗无天日,阴冷潮湿的黑暗里,过着食不饱腹的日子,肋骨清晰的印在了麻衣上。 宋泽呈坐下之后,看得出骨相极佳,可以想象得到三年前他进京时,是何等风光无限。只是太过瘦削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处在风吹日晒里的老牧民。皮肤黝黑,肉质像沙磨砺过一样,失去了水分,非常干瘪。 “多谢大人” 唐云意很满意自己的心思细腻,他有一种在沙砾中淘到金子的感觉。 “我送你一首诗,“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思无涯。春风得意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宋泽呈又跟着念了一遍,“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思无涯。春风得意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念完之后,他细细品味。黯淡的眸子如同扔进了两把火把,两个眸子瞬间燃起了斗志。 “王墨目前在翰林院当编修。三年一过,立刻擢升” 这句话如同一根钢筋,狠狠的扎在宋泽呈的胸膛里,鲜血淋漓,疼得他不能呼吸,嘴唇透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呵呵……哈哈”,宋泽呈由小声讥笑变成锥心的笑。笑够之后,笑容逐渐消失,眼里的悲伤如洪水一样涌出来。 “你既然已经恢复,还放不下过去吗?我此番来,是为了查科举背后的泄题案。你若能助我破了科举案,我能安排你参加秋闱,秋闱过了之后,你依旧能参加春闱” 宋泽呈看向外面,有一片发黄的叶子从窗户飘进来,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宋泽呈的肩膀上,他瞥了一眼道,“秋闱快到了吧?大人来得及?” “只要你配合。我想……你也不想顶着一个疯子的名号活在世上。你装疯卖傻三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刻?” 过去的记忆凶猛地攻击宋泽呈,他脸上呈现出一种扭曲的痛苦神色,“大人是如何在沧海一粟中发了我?” “我在查案,有人拿出科举题让青鹿学院的学子代写,并在青鹿学院附近售卖,保证考上举人,这件事一旦爆发,整个青鹿学院将为之颠覆。我在查案的过程中,无意之中发现了你。一个风光无限的冀州解元,竟然在春闱中失利,然后疯了。当众脱光衣服,砍杀他人。但是你那个平平无奇的同窗王墨,竟然成为了榜眼……匪夷所思” 痛苦的神色在宋泽呈脸上忽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然的表情,“大人,为了保命,您知道这三年来,我是如何度过吗?” 唐云意不用猜也知道。以他第一次见到宋泽呈的模样,瘦骨嶙峋,肮脏难闻,可见他这三年像蝼蚁一样,屈辱咬牙顶过来。 “这三年,我心中始终憋了一口气,靠装疯卖傻活了过来。吃屎喝尿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什么事了。我唯有表现得像个疯子,王墨才不会杀了我,才不会动了我的家人” 唐云意忽然坐直身体,竖耳聆听。宋泽好像要说故事了。他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也给宋泽呈倒了一杯水。 “我今夜的时间都是你的。我愿意倾听你的过去,并协助你再次参加科举” 第493章 科举案(十一) 灯火惨淡。因为长时间没有人剪掉爆开的灯芯,灯光暗淡了下来。无人顾及越来越暗淡的灯光。唐云意充当最忠实的观众,宋泽呈则沉浸在过去痛苦的记忆里。 死去的记忆强硬的刺进大脑,攻击宋泽呈,他的声音随着他启唇带着剧烈的颤音。“我与王墨算是十年同窗。他家境殷实,叔伯皆是做官,叔伯是多大的官,他没有提起过。他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在学业上,始终处于吊尾。而我。家境也还算可以,父母虽年老。但阿姐有一手好绣艺,登门求刺绣的人不计其数,家里因为阿姐,从未缺过银钱。姐夫踏实肯干,一家人除了供我读书吃穿,余钱尚丰足,而我为了报答家人,发奋苦读,终于在三年前考举了冀州解元。当时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媒婆踏烂了家中门槛……” 宋泽呈依稀记得,那日的午后,阳光灿烂,照在背后暖洋洋的。阿娘在院中浆洗,阿姐在房中刺绣,姐夫在劈柴,阿爹刚从地里面拔了一筐青菜回来,打算拿到街头酿酒的人家做酸菜。他爱吃酸菜鱼,因为连月的苦读耗费了他大量的体力,家人可劲的给他补身体。猪蹄炖黄豆,清水煮羊肉……轮流给他变换花样。 他在家闲着无事,与姐夫一同劈柴。锣鼓喧天,从街头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邻居家的阿哥突然跑到篱笆门外,气喘如牛,“阿泽,中……中了” “举人吗”,他没有感到意外。以他的能力,考上举人并不意外。 “不……不是,你中了冀州解元” 如晴天霹雳一样劈进了他的大脑里。他久久呆愣在原地。那一天,他可谓是风光无限,嘴角高高挂起。他的大名一下子飞遍整个冀州。翌日,媒婆就上门了。他虽不说姿若娇月,但也丰神如玉,家里在衣着上从不短他,故而他也算风度翩的俊昳君子。加上他中了解元,前途锦绣,对他芳心暗得姑娘不计其数。 那一年,他二十一岁。是冀州最年轻的解元。整个冀州全因他而沸腾起来了。 “后来呢?”,唐云意从他的只言片语中能体会到他的快乐。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经过全家商量后,婉拒所有媒婆,进京参加春闱。因为我在冀州参加了秋闱,春闱必须进京。家人立刻为我准备了衣物、银两”,温馨一幕再次提及,宋泽呈羞愧得无言面对家人。他愧对他们的殷盼。 “在出发京都的前几天,王墨找来了。他说,他也在这几日进京,此行前途渺渺,旅途艰辛,危险丛生,与我相邀,一同进京。我作为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是同意了。于是,我们一同踏上了京都参加春闱” 秋闱结束之后的来年便是春闱了。宋泽呈和王墨到达京都之后,离春闱只有两个月了。宋泽呈自己租了一个小院子埋头苦读。未曾想,一个黑夜,两个小偷偷偷进入院中,偷走了他的银两,他没有钱支付房租,也没有钱吃饭,日子苦寒拮据。 他陷入绝境之时,王墨又出现了。邀请他到家中长住到春闱。他百般推辞下,还是去了。 他王墨家兄,他受到了贵客般的款待。心中过意不去,他便担起了王墨的临时夫子,辅导他课业。 有一天晚上,王墨回来了。神神秘秘的把门关紧,从怀中掏出几张考卷,虚心的向他求问。他不吝啬,倾囊相授。 宋泽呈讲到这,唐云意突然打断了他,“王墨可说,他的题卷从哪里来?” 宋泽呈挠了一下头说,“他说是外头的一位夫子给的” “你为他解了题?” 宋泽呈掉头,“我巨细无遗为他解题。等春闱时,我发现了王墨给我解的题里面太过于相似了。我害怕王墨的题目与我雷同,修改了部分答案。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王墨靠抄我的答案成为贡生,进入了殿试。我当时整个人都快疯了,我疯狂的买酒,喝得烂醉如泥” “你没有成为进士?”,唐云意一阵呼吁。 “是” “你因此发疯了?” 宋泽呈苦笑,“一次打击,我还不至于发疯。但是确实失落失神了许久。春闱失利之后,我打算留在京都,找一份做夫子的工,一边教学,一边备考三年后的春闱。但是万万没想到……” 宋泽呈的情绪突然激动了。放在桌上的手骨节泛白,嘴唇被他咬出了血。 “宋泽呈,放松” 许久,宋泽呈选择与自己和解,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殿试的题目向来来自内阁,由陛下从题库里面挑选。王墨他……竟然殿试成为榜眼了。他殿试的考题用的是我的答案……我无法接受,我很快联想到了,王墨在利用我……他利用我成为了榜眼” “王墨给你的那些题目全是春闱和殿试的考题?” “是,我记得清清楚楚。殿试结束之后,王墨的一举一动全被人称赞,他骑马过街时,而我只能躲在人群里卑微不已”,那一天,大街小巷挤满了人。王墨风光无限,他几次要冲出去,都被人拦下来了。他知道那是王墨的人。 第二天,他去找王墨了。斥问他为什么要利用他?他这种行为是侮辱科举的公正、公平性。 王墨冷冷得看着他。 “我已经是榜眼,你就算去告,也没有人相信你” 这句话深深的印在他的心中。他心中正义磊落坦荡,第二天就去礼部申冤了。但是他没有走到巷口,被人打断了双腿。 双腿稍好一点,他立刻去找王墨。王墨很爽快的告诉他,是他坐的。他宋泽呈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子,只配给他当垫脚石。 他气得双眼发红,冲上去与王墨撕打。被王墨踢掉了一根肋骨,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之后,他并不服气,不仅天天找王墨的麻烦,还去官府告发王墨科举作弊,无一不例外,都被阻拦下来了。坚持了三个月之后,他渐渐魔怔了。 第494章 科举案(十二) 他出名了。成了一个科举失利,将气撒到兄弟身上的疯子。没有人相信他,他们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唾弃。 “王墨为什么不杀你?杀了你以绝后患” “他怎么杀?”,宋泽呈露出一丝掺了苦莲的笑容,“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杀了我,岂不是坐实了他科举作弊?” “他没杀你,你为何装疯卖傻?” 宋泽呈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水雾模糊了视线,“我不得不装,他的家人因此受到了牵连。我阿爹和姐夫上前坠崖,大难不死,到身体残废了。我阿姐的手不知为何突然绣不了,阿娘以泪洗目,最终病倒了。这么事,机缘巧合全部发生在一起,我很难不相信是王墨搞的鬼。这是他给我的一个警告……” 回忆像一根刺,狠狠刺进他的心脏。他疼得心脏扭曲绞痛,“我企图告发王墨的事被他压了下来,他对我动了杀机。我不甘心这样死去。趁着他出门,哭着一把菜刀冲过人群,砍向了他。我像个疯子一样,见人就砍,甚至当街脱衣服,王墨在我的刀下,救了人,博得了一个好名称” “所有人都说我疯了。但是王墨不行,他把我关起来了,逼我吃什喝尿,对我用死刑,最后他终于接受我疯的事实了” 宋泽呈把遮羞的衣服脱下来,露出像破布一样的身体。他嫌弃极了,又无可奈何。 “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王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折磨我,他就是想看看我,恢复了没有?” “大人”,宋泽呈突然双膝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巨大的磕头声吓得唐云意一个激灵,他没拦得住,宋泽呈已经磕了。他赶紧矮身,把他拉起来。 “你不用求我,这件事,我也会彻查到底” “多谢大人。泽呈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离开时,唐云意还处在震惊当中。他没有想到,从上千的卷宗中,他偏偏发现了宋泽呈的案件。 王墨现在在翰林院当编修,前途无量。那么谁又是他的同伙?谁把题泄给他了? 回到四方斋,他觉得口渴得厉害。抓起桌上的的水壶,灌了一大口冷水。敲门声突然响起。 裴竹宜回青鹿学院几日,又急急忙忙赶回来。他的发丝和衣摆上沾了些许泥土,还没来得及梳洗。 “师兄”,唐云意赶紧倒水递过去。 裴竹宜那张如造物主精心雕琢的眉眼上露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云意,有重大发现” “此话怎讲?” “夏知新很早就来京都了” 唐云意脸上升起一个疑团,“此话怎讲?我们派出的人查过,他几个月前才来到京都” “不,张旭在同卢夫子外出游学之前,张旭为他解题” “太震惊了”,唐云意瞳孔震动。 “一定是他的家人伪造他在梁州的假象”,裴竹宜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现在看来,跟张旭频频见面的是夏知新,我怀疑……张旭母亲的死,可能跟夏知新有关系” 唐云意猛拍大腿,“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夏知新既然能为他人解题,而且有人为他买单。为何他考不上?原来是他没有这个能力?他用的全是张旭的……可是”,唐云意有点想不通了,“夏知新为何会找上张旭?” “张旭曾参加过辩学,展示极高的才赋。我这次回去,走遍了青鹿学院小镇,确实有人见过夏知新。夏知新找到张旭,并你不足为奇,兴许……书山书局的秋泓也不知道夏知新背地里搞这些小动作” “那他为什么要毒害张旭的母亲?” “此次,我特意拿了画像给张旭看。他说,他和这个人因为钱产生分歧,夏知新给的钱过少,加上卢夫子施压,他不愿意再为夏知新解题。夏知新当场减少了银钱,而这笔钱正好刚够给张旭母亲买药。张旭自然不同意,两人起了纷争之后,动手了。互相拉扯中,张旭拉掉了夏知新的帽檐,不小心看到了他的长相,虽然夏志新的面目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记住了” “我想……”,裴竹宜脸上突然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因为银钱过少,还有张旭的母亲病情影响到了张旭。夏知新决定杀了张旭的母亲,以绝他胡思乱想……但是他不能光明正大的杀人,只能在药里下水银” 唐云意听完,屋内沉寂得可怕。他没想到,结果竟然是那么出乎意料。“师兄,你的推断并不无道理。现在我们必须找到,张旭的母亲在哪里开药,又是谁为她煎药,夏知新是否在药店或者张旭家出现过……”,如果是真,这个张旭太狠毒了。被雷劈死,情有可原。 “这件事交给我来办”,裴竹宜目光坚定无比。 “行。不过有一件事,我要问你,你认识王墨?” “王墨”,裴竹宜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是三年前的榜眼?” “是,你对他有多少了解?” “他可谓是冀州里出来的一匹黑马。连冀州解元都惨败于他手下。可惜了那位春风得意的解元了,接连失利之后,疯了。持刀当街砍人,王墨英勇救人,不弃前嫌,把发了疯的解元带回来,每个月按时请大夫上门为他治病。王墨温良恭俭,吏部那边应该差不多擢升了” 唐云意突然爆发大笑,“原来王墨在你们所有人眼里,是温良恭俭的好官模样啊” 裴竹宜不解。 “我把冀州解元宋泽呈救出来了,他装疯卖傻” “为何?” “宋泽呈根本不杀,为了活命,他必须装傻。你们眼中温良恭俭的王墨实际上才是恶人。我且问你,王墨家中可有人在朝为官?” 裴竹宜摇头,“未曾听说过” “师兄……”,唐云意突然把到嘴边的话吞回肚子里。他温润如玉的师兄,不适合沾染太多阴暗。“张旭母亲中水银而死一案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我等下就出发……” “师兄,不着急。多少人在暗中观察你。这件事,你得偷偷进行” 第495章 科举案(十三) 斗转星移。月色如银,白纱一样的月光洒在屋脊上。花树在夜风中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高处悄然而至,如黑鹰落地般。浮凸玲珑的曲线在月光下,如水波荡漾。 黑影左顾右望,一颗石头突然从袖子中射出去。 唐云意抱着膝盖走出来,疼得他龇牙咧嘴。朱雀勾起嘴角,笑他自不量力。 “姐姐”,唐云意老老实实。 “叫谁姐姐?”,朱雀微嗔。赤红的眼尾像锦鲤的红尾一样,勾人心魄。 “阿姨” 朱雀心一阵抽痛,扬起涂了火红豆蔻的指甲,差一点划破唐云意的脸,“你本来就够丑了。我就不划破你的脸了” 唐云意面上一抽,脸色难看起来。“我知道我长得丑,你们每个人都往我身上戳一下,我……”,唐云意失魂落魄的蹲下来。他的角度上仰,正好看到朱雀沟壑起伏般的胸口,仿佛一朵开得正好的火红玫瑰花。 “你本来就丑,还不让人说?你这种人要么像狗一样去门口守着,要么像猫一样去灶上候着。主人高兴了,赏你点饭吃。真是丑得倒胃口” 朱雀可不惯唐云意,直把唐云意气得七窍生烟。他猛地站起来。比朱雀高一个头,俯视的威势如雷霆万钧压下来,“老奶奶,您会说就多说点,我乐意听,但我不乐意看。顶着一张冰冻过的死肉脸出来,你也不怕吓坏了路边的小孩子” “你……” “你怎么了?脸涂得跟白墙一样,也掩盖不了你的死鱼脸” 好舌毒,好歹毒,杀人诛心。朱雀如鲠在喉,气得满脸通红,眼尾更加赤红了。 “我杀了你” “楼主不让” 两人越吵越激烈,大有要动手动脚的趋势。李京墨不知何时如鬼魅一般,从阴影处悄无声息地出现。 他坐到井边,翘起二郎腿,示意他们打下去。 唐云意和朱雀顿时像泄气的皮球一样,互相背对,互不搭理。 “唐云意,你找我干什么?”,朱雀黑着脸。 “你去帮我查一下王墨在京都的亲戚,祖宗十八代都要”,唐云意的声音闷闷的。两人像刚吵架的情侣一样,闹着别扭。 “你让高见殊去就得了” “他有事。王墨隐藏太深了,需要你去……你们女人容易让他上钩” “你让我去拉皮条?”,朱雀气呼呼的转过身。 “你想拉,我不阻拦” “哼”,朱雀牛哄哄地走了。也不说去不去。 唐云意……“青龙,她怎么意思?她到底去不去?” 李京墨起身,打开折扇,“她回去。楼主已经下任务了,让我们协助你破科举作弊案了”,话头一转,折扇一合,李京墨脸上露出问号,“你找我有事?” “嗯”,唐云意点头,“夏知新可能是杀害张旭母亲的凶手。我师兄裴竹宜前往张旭老家查案,我需要你去保护他” “裴首辅之孙,温文尔雅,清丽绝尘”,李京墨没有拒绝。 唐云意最后见的是高见殊。高见殊对唐云意的感情颇为复杂。一边欣赏他的破案之才。一边怀疑他的身份。至今为止,他一直认为唐云意跟天枢爆炸案有密切的关系。天枢爆炸案过去那么久,他依然觉得天枢爆炸案的疑点重重。 天枢高耸入云。仅凭白糖和硝酸就能产生巨大的威力把天枢炸掉,似乎有点天方夜谭了。他回到九门楼试验了,白糖和硝酸按比例混合之后,是爆炸了,但是并不能全部炸毁。要炸掉巨大的天枢,恐怕还有其他辅助。但是他在现场并没有发现炸药。 唐云意知道白糖和硝酸会爆炸,他也一定知道还有什么东西不经过炸药而发生爆炸。 高见殊看唐云意的眼神微妙又复杂。 唐云意被他盯着得心里发毛,“我知道你们长得好看了” “我说过,你其实长得不丑。你甚至不像……”,高见殊有点形容不上来。 “不像什么?” “不像大周,又像大周人。总之,你长了一副狐狸模样”,高见殊如恍然大悟般,半天才想起,唐云意有点混血。 “你才长狐狸脸,你看看你下巴尖得能当锥子” 高见殊无言转身,唐云意乞求般的拉住他的袖子,“别走,同我去王墨家” 高见殊屈指轻轻一弹,唐云意瞬间感觉自己的手指要断掉了。 “你从宋泽呈嘴里问出什么了?” “如果宋泽呈所说属实,王墨就是揭开科举作弊案的缺口。一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竟在秋闱中爬上了末班车,在春闱崭露头角,在殿试大放异彩,鱼跃龙门,一路成为榜眼” “你想试什么?”,高见殊虽对唐云意保持深刻的怀疑,但是他愿意协助唐云意破案。他享受这种破案的过程还有破案之后的畅快淋漓。这种破案的快感像偷窥隐私一样让人上瘾。 “你按我的意思做……”,高见殊一手出神入化,以假乱真的易容术深得唐云意欢喜。包括他的替身,皆由高见殊包揽。 夜已深,深巷里传来狗吠声。 王墨不过二十五,三年的春风得意让他满面油光,肚腩微微隆起,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经被官场之气侵蚀。虽然只是个翰林院编修,擢升已经是板上钉钉。官气已经被他拿捏十足。 当年的王墨,身形匀称,一身织锦衣袍,张扬过市,金钱推出来的富家子弟意气风华,风流倜傥,惹得不少女子芳心暗许。而今的他,脸泛油光,眉眼浮现一股隐隐约约的凶戾气。 “大人,夜已经深了” 王墨还在奋笔疾书。美婢贴身伺候。王墨望向窗外,月光在地上投下如霜的光,视野所及,好像地面、屋脊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仙女纱,有一种羽衣霓裳的韵味。 王墨放下紫毫,身子向后靠,双手搭在扶手上。美婢贴心的为他揉捏肩膀。 最近,王墨的眉眼总是不规则跳动,时停时跳。心中隐隐泛出一股不安的神色。 “大人乏了?” 王墨点头。 第496章 科举案(十四) 屋内的灯熄灭,美婢关紧门后,沿着走廊离开。 王墨许是乏了,睡得并不安稳。帐顶黑沉沉,像一大片乌云压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心中涌起一股忐忑不安的浪潮,他翻来覆去,直到眼皮酸涩,他才陷入沉睡。 他并没有沉睡多久,屋内的灯突然亮起来,他眼前一片血红。他抬起手遮挡光线,慢慢适应之后,才睁开眼睛。 这一睁眼,他吓了一跳。距离床榻几米之处的远处,坐一个风清如月的挺拔身姿。倒茶饮茶的姿势像个贵族公子一样,处处透露出清贵之气。 再清贵的举止也抵不住王墨越发阴沉得怒气。那是一张让他恐惧又无法抹掉的脸。 王墨起身,来不及穿鞋,直接冲到桌边,大手嵌住宋泽呈的手腕,用力捏紧,手指通往心脏的血液突然被截断,宋泽呈的手指变得发白起来。 “谁允许你出来了?” 宋泽呈身穿月牙色儒衫,风度翩翩,打在他身上的光线氤氲得像神光。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小黑屋里,头发打结,身子脏乱,裸露的身体上像破旧的抹布一样,浑身充满屎味和尿味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他又变成了那个风光霁月的冀州解元。 宋泽呈轻轻一甩,王墨就甩到了桌角底下。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竟然被手无缚鸡之力的宋泽呈给推倒了。 宋泽呈的手腕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他的眼角泛着一股异常的诡异。王墨觉得后怕。他认识的宋泽呈温润、斯文、有礼,落落大方,极少与人争执红脸。这个人宋泽呈身上呈现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他的肩膀上好像藏了一个披头散发的鬼魅,为他出谋划策。 “谁……允许你出来了?” 王墨的眼珠上布满了血丝,一股燃烧的怒气几欲从胸膛里奔涌而出。 “我为什么不能出来?”,宋泽呈出现,居高临下睥睨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王墨。“你在害怕什么?” 王墨像抽走了灵魂一般,木桩般的呆在原地。 “怕我告到官府,你王墨的声誉毁了?” 王墨魔怔一般大笑起来,“你三年前搞不了我,三年之后,你一样搞不了我” 宋泽呈看了一眼茶盏中的碧绿液体,忽然朝王墨的方向倾倒。水流在空中呈现一道光亮的弧线,水连带茶叶,全部泼到王墨身上。王墨一下子回神过来。 “王墨,你应该很明白,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三年前,你故意与我结伴上京赶考,为了利用我,你安排了两个小偷,把我的新钱偷走,我身无分文,只能接受你的帮助。我过意不去,只能帮解题破题。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早早就给我挖好了坑。你的那些考题全是春闱和殿试的题目。这些题目来自内阁,内阁里有你的帮凶” “哈哈……”,王墨笑得肚子发疼,在宋泽呈的对面坐下,“三年前,你真的这么说。但是你能耐我如何?所有人都知道考题出自内阁,你查得出来吗?” “你怕我查不出来?当年的阅卷官清晰记录在册。我写过的题他看过了,在阅卷之时,看到一模一样的答案之后,他给你过了” “查啊,你去查?谁会相信你一个疯子的话?你宋泽呈只不过是一个因为接连失利而发疯的不相关人员,你有被害妄想症,没有人会信你的” 宋泽呈猛地锤桌,“你真阴险。我家人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不做,你怎么会发疯?” “那你为何不杀了我?” 宋泽呈脖颈上的青筋像蛇一样冒出来。他极力的克制胸腔里的怒火。 “杀了你,岂不是招人怀疑吗?我只能留着你,等别人淡忘了,再动手”,王墨的表情逐渐狰狞扭曲。像一张刻意被人拉扯的面皮。 “你想杀了我?”,宋泽呈微微皱眉,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王墨燃烧的怒火像扔进了没有氧气的深井里,瞬间熄灭了。 “明知故问。三年之期准备到了”,王墨微微仰头,好像在空气里嗅到了宋泽呈的血腥味,让他生出了一股扭曲的迷幻快感。 “你杀了我,不怕别人查到你?” “谁查?” “大理寺少卿、金灵卫唐云意” “他……他也查不到,别以为他破了几个案,他就能查到。他有那么大的本事,大海捞针?” “你的亲戚在内阁” 宋泽呈直接了当,让王墨愣了一下。 “考题没有开考之前是放在秘库封存。能麻烦考题的人一定是内阁之人,而且权力不小。你家在本地生意大,打点的银子不在少数,只要我往内阁查,一定查得到” “你……” 宋泽呈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你们隐藏得再好,总会出现破绽。他们想安排你做什么?一个编修,是不是将来安排你进入内阁?还有多少人像你一样呢?” 王墨如同被雷劈一样,站起来,不可置信。 宋泽呈对他的凶狠威胁表情视而不见,“谁用钱如流水,我大概也知道了。通过书局,售卖考题。通过作弊,安插自己的人,真是高明” 王墨像是踩到逆鳞一样,踉跄的身体往后退了几步。他不明白,宋泽呈怎么突然出来了,他不疯了,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猜得七七八八。甚至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上,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惊悚得颤抖起来,几次欲要坠落。 宋泽呈起身,一步步逼近王墨。他眼里泛的清光像野狼一样,空气里充斥的血腥味好像变成了他自己的血。 王墨被逼到床榻,他的大腿抵在床边。他趁宋泽呈逼视时,手偷偷摸进枕头下,抽出一个铁锥,趁着宋泽呈不注意,对着他的心脏狠狠扎下去。血溅三尺,滚烫的血溅到王墨的脸上,他狰狞的伸出舌头,舔了舔还温热的血。又腥又甜。 “宋泽呈,你该死” 宋泽呈却笑了起来,捂着胸口,笑容渗人发麻,“王墨,你杀不死我的” 第497章 科举案(十五) “王墨,你杀不了我” “王墨,你杀不了我” 这句话像魔音一样,回荡在王墨的脑海里。满目的鲜血慢慢浸染了他。宋泽呈当他的面把铁锥抽出来,狠狠地刺进他的胸膛,剧痛如潮水蔓延…… 王墨突然醒了。屋内光线昏暗,他捂着被子起身,后背早已经被汗水淋湿,他低头看胸口,这原来不过是他的一场噩梦。噩梦过于真实,导致他如同失足落水,被人救起来之后,趴在岸边,大口喘气。 梦是假的,却给了他警示。他起身穿戴好,带上几个扈从,袖子下藏了那把锋利的铁锥,怒气腾腾地向关押宋泽呈的小黑屋走去。 小黑屋坐落在王府最偏僻的地方。同样小黑屋的青石灰路两旁,荒草没膝。小黑屋廊檐下有两个扈从把守。两个扈从远远见到王墨过来了,立刻挺直腰板,一脸奴才谄媚样。 “爷,您来了?” 王墨打量了一下四周,寂静无声,偶尔有虫鸣,增加了几分阴森感。 “可有人开过门?” 扈从立刻摇头否认,“没有,吃食都是从窗口扔进去” “开门” 锁头一响,门打开了。一股屎臭味扑面而来。王墨还没反应过来,一团排泄物突然向他扔来。他躲过了,后面的扈从没有躲过,被砸得正着。一股浓重的味道瞬间袭来,干呕声随着传来。 “还不滚” 王墨怒不可遏,胸口剧烈起伏。他铁青着一张脸,走进充满臭味的小黑屋。 角落里,蹲着一个身影。身上披着衣服,不能算是衣服,而是布条,稀稀疏疏地挂在宋泽呈身上。一头鸡窝气的头,听到响声,宋泽呈突然撩开被脏发盖住的眼睛,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王墨放松了警惕。宋泽呈突然像发了疯的牛一样冲过来,锐利的牙齿如犬牙般,要撕掉王墨脖颈大动脉。束缚宋泽呈的铁链突然拉直,宋泽呈被作用力拉回去了。王墨抬腿,朝他心窝踢了一脚。这一脚,如千斤重锤,宋泽呈砸到墙上,又重重甩下来,半天缓不过来。 王墨嫌弃的半蹲下来,俯视着像死狗一样的宋泽呈。那张温玉般的脸变得连乞丐还不如。 宋泽呈从碎发中小心仔细的看着王墨,害怕又惊悚。 “宋泽呈,留你三年性命,够了” 王墨伸出手,又嫌弃般的收收回来。脸上浮现一抹阴狠恶毒的笑容。 “怪只能怪你太优秀,把所有人的光芒都抢了。也怪你知道太多了,你不能留了”,那个梦如一根针,刺痛了王墨。留着疯子宋泽呈,一来是为了博取名誉,二来是为了遮掩肮脏。今夜一梦,是一个预示。 “你幸好傻了。不然你的坟头早就长草了” 王墨吐出一口浊气,转身离开。这三年来,为了试探宋泽呈,屎、尿都给他吃过。只要一想到宋泽呈把屎当美食大快朵颐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发笑。 月从厚重的云层刺破而出。投在了王墨那张像水肿一样的脸,他的双目没有任何表情,声音非常清冷,“杀了他” 翌日,唐云意果然收到了消息。昨夜,王墨下令杀死宋泽呈的时候,他看得一清二楚。他们杀了假冒的宋泽呈,然后对方宣称。宋泽呈半夜突然发疯,狂吼嘶叫,连附近的人都听到了宋泽呈的发狂。宋泽呈发病失手误伤了自己。王墨念及同窗,已经厚葬。 真正的宋泽呈听到自己死的消息,牙齿被他咬得咯咯作响。全身在奋力的隐忍,双肩剧烈抖动,唐云意真怕他痉挛过度。 “如今,你已经逃离虎口了” “不……”,宋泽呈突然起身,他的膝盖撞到了四方桌,方桌摇晃,桌上的插着紫薇花的花瓶从桌上滚落下来,碎了一地。“王墨给我的屈辱深深的刻印在我的心里,无法根除”,就像噩梦一样,日夜缠着他。 “他承认了对你所作所为。目前是要找到内阁里,谁给他考题了?” 宋泽呈突然露出羞愧的神色,“大人,我只在他喝醉酒之后,无意听到他说自己朝廷有人。即便他考得再烂,他也能平步青云” “他家……在冀州是不是很有钱?”,唐云意问。 宋泽呈点头,支吾了起来,“不过……他偶尔会抱怨,银钱不够用。具体什么原因,他并不说” “他既然是高门大户,应该没人敢涩他?” “王家上商户,确实没有人敢惹过他们”,宋泽呈对王墨也不是很了解。“不过……”,一道闪电突然刺进宋泽呈的脑海里,“王家倒希望出一个当官” “哦……”,唐土意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若有所思。 今日的天色有点昏暗,光线从云层里倾泻下来,好像蒙上了一层灰尘。 王墨小心翼翼的跪在下首,垂着头,不敢看上首笼罩在阴影处的男人。中年男子上半身全部掩藏在阴影中,王墨看不见他也能感觉到那股威压如山一般推过来。他小心地挪了一下跪得发麻的膝盖。 “大……大人” “已经有人在查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属下已经把人处理掉了” “还有谁知道吗?” 王墨摇头如破浪鼓,“没了,就他而已。我属下亲眼见他咽气了” 上首的人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到底如何传了出去?” 王墨的头垂得更低了,“不……不知道。属下一时忙于编修之事,无暇顾及” “你可听说过,四方斋唐云意与内阁勾结,企图科举作弊?” “有耳闻”,但是他不放在心上。 上首的人突然重重拍击桌子,一股威势涌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他可能已经暗中查到了你?” “可属下并不认识他。从未与他有过交流……” “哼”,上首的人重重哼了一声,“当初,你就不应该留着那个冀州解元” “可……属下不能杀了他,会引人怀疑”,王墨还想狡辩,被一双冰冷的眼神从黑暗中如狼般的凝视,他立刻像见到老虎一样,低下头。 第498章 科举案(十六) “不杀他,等他掘你老底?一个放浪不羁,纵情声色的人算得上读书人?能考上榜眼?” 王墨垂着头,头形好像被固定在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肯定会查到你的过去” “属下已经处理干净了”,王墨小声反驳。 “你确定处理干净了?”,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着上首男人不屑的声音。像魔音一样,刺进了王墨的脑海里。他心里憋着一股他不敢发泄出来的气。这件事若是被人发现,早就发现了。但是都三年了,王墨疯了,也被他弄死了。 “王墨已死。发疯误杀自己” 房间里突然沉寂下来。须臾,王墨离开,宋泽呈一死,他好像拔掉了身上根深固蒂的一根刺,神清气爽。 半夜,他喝醉酒回来。眼神迷离,软绵绵的躺在床上。他唤了几次美婢,都没有人应答。他一怒之下,把床上的被褥、枕头全部砸了。像一头发怒的小牛,双眼冒火。 “你还真是表里不一。人前彬彬有礼,人后狂躁不安” 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像柔弱无力的杨柳一样飘进了王墨的耳朵里。他顿了一下,眼睛睁得圆圆的,眼球差点凸出眼眶,掉出来。 他猛地起身,头部像年久未修的机器,每转一下都变得艰难无比,还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 这一看,他差点呼吸不上来,脖颈处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不让他呼吸,连流向大脑的血液也变少了,他晕乎乎的,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花眼了。 已经被他弄死,埋在乱葬岗,早就被野狗啃食的宋泽呈出现了。端端正正的坐在桌表,骨节修长的手指头捻着他最爱的青白釉茶盏。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墨,你真是表里不一。表面上答应厚葬我,为何你会把我的尸首扔到乱葬岗,让野狗啃食?”,坐在灯光下的宋泽呈身上染上一层异常的光晕。让王墨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人是鬼?可他明明确认过,宋泽呈已经断气。 “你是人是鬼?” “我是人是鬼,你不知道?”,宋泽呈反问。须臾,宋泽呈笑了起来,眼尾露出了狐狸般的奸笑,“王墨,我说过,我不会死的” 王墨深深吸了一口气。呆呆地坐在床上。 “王墨,你家到底给了多少钱,才换来你一个位置?” “王墨,当官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 宋泽呈的话如魔音入耳。王墨直愣愣的,好像被人抽走了灵魂一样,眼睛聚光在一处。 “王墨,你以为装傻,我就不会来找你?” 宋泽呈的话如同钟声在王墨的脑海里涤荡。他倏然惊醒过来,失焦的眼睛里慢慢聚起了光线。一股失神、委屈、难为的表情慢慢在他脸上浮现。 “宋泽呈,我没有办法。我必须当官……不当官,王家就被人侵占了” “所以你花了大价钱购买考题。你明明可以找别人,为何要找我?害了我,害了我的家人”,宋泽呈痛心疾首,但还控制得住理智。 “因为……你是冀州解元,你做的文章最好”,王墨起身,好像提线木偶一样,赤着双脚,慢慢走向宋泽呈。 “你是看我毫无背景好欺负是吧?”,毕竟宋泽呈没有考上解元之前,两人的交情不多。宋泽呈成为解元之后,王墨突然与他热络了起来,好像相识多年的朋友。 “我告诉你,为什么选中你”,王墨浑身一副失神的样子,整个精神状态不太好。他走到宋泽呈身边,俯身靠近宋泽呈的耳边。“因为……” 一把锋利的匕首突然插进了宋泽呈的腰子。宋泽呈捂着腰身,大量的猩红鲜血从他的指缝里喷出来,染红了他的白衣。 “哈哈……”,王墨疯狂的笑起来了,“因为你好拿捏,给你一点小恩小惠,你就恨不得要报答我。我当然要满足你的要求了,为我解题,不就是你的报答?”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逼疯我?”,宋泽呈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宋泽呈,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不疯,怎么会把我的屎当做佳肴,把我的尿当做假酿?” “你……”,宋泽呈已经倒在地上了。 王墨眼里闪过一道凶狠的目光。他举起厚重的椅子,没有丝毫怜悯之心,狠狠的往宋泽呈身上砸,“宋泽呈,你就算是鬼,也要死在我手里” 没有他想像中的血溅三尺,他忽然像喝醉酒了一样苏醒。脑袋昏沉,好像鼓槌蒙着布,敲打在他的后脑勺。 他回顾四周,暗夜静寂,烛影摇曳。房内陈设一切如常。这个梦真实如昨晚,他差点陷入梦中,不能自拔。 屋内灯光的亮度提高。两人人影在高处俯视屋内晃动的人影。 高见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染了血了衣服让他非常嫌弃。 “你打算折磨王墨?” 唐云意点头,“明天他肯定会去乱葬岗找宋泽呈的尸骨,挫骨扬灰” “也不是不可能。他真的很恶毒”,王墨两个晚上连续要杀了宋泽呈。 唐云意盯着屋内的一举一动,喃喃自语,“看来他真的很讨厌宋泽呈。而宋泽呈学业好,无背景,这种人最好拿捏了” 高见殊好整以暇的看着,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宋泽呈倒让我意外。在王墨的迫害下,装疯卖傻,吃王墨的屎尿……” 唐云意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抹黄色。他喉咙里一痒,一股恶心的感觉突然涌上来,“别说了,我刚吃了半只烤鸡”,那股油腻腻的感觉随之涌了上来。 高见殊嘴角一勾,露出了坏坏的笑容,“一般来说,憋了三天以上,那味道简直是难以形容。也不知宋泽呈吃的是一天到三天,还是三天以上?清汤寡水的话,吃点泻药就行了” 唐云意捂住嘴巴,强制压下喉咙里的不对劲。从屋脊上跳下去,回头对高见殊道,“兄弟一定是亲自品尝过,对这方面的见解独到深彻” 第499章 科举案(十七) 天色黯淡。 贺兰桉隐隐约约看到自己对床的人影晃动。前几日还是炎热如火炉一样,炙烤大地。仅仅几天,温度就下降了好几度。夜里变得阴凉。 “徐之行,你去哪?”,贺兰桉听着外面的打更声,刚刚卯初,徐之行已经起身,穿衣的身影窸窸窣窣。 “有事”,徐之行闷声应着。贺兰桉和微生泓对四方斋颇为推崇。他是绝对不可能告诉他们,他要去蹲守唐云意。 徐之行二话不说离开。贺兰桉被他吵醒,睡不着了,起身点灯,披上外衣,在灯光前看起了书。 街上还是黑的。黑暗像潮水一样,从缝隙里退出来,慢慢沾染。从尽头吹来的风有点冰凉,街面上的树叶寂寥地随风席卷。街上没有人影,偶尔有黑影掠过,那是狗。 徐之行趁着天还没亮,来到了四方一次外面。他尝试了两次,爬到了高墙之上。正好对上一只烛火般的眼睛。他吓了一跳,稳住身形。原来……是一只黑猫,脖子下带了一条金色小鱼,熠熠生辉。 黑猫贴脸开大。好奇的打量徐之行。徐之行恼怒,一挥手把它推下墙。黑猫“喵呜”了一声后,忽然看见正房的灯亮起来。 不一会儿,唐云意出来了。四方斋的人突然来找他。双方压低了声音,叽里咕噜。徐之行竖起耳朵,费力的听。好像是四方斋的下人找唐云意要密卷,唐云意说没有了,等他去弄……风把声音吹得扭曲了。徐之行听不到了,只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 他急急忙忙的跑到前门。前门挂地两颗灯笼早就熄灭了。四方斋的大门开了一个小角,一个黑色的人影像刀片一样挤出来,鬼鬼祟祟,左顾右望。确定四周没有人之后,往左走。 徐之行按下雀跃的小心脏。他已经在这里“守株待兔”好几天了,终于抓到唐云意了。 他与唐云意保持着不被发现的距离。他敛住呼吸,一路上小心翼翼,幸好没有被唐云意发现。 唐云意停在裴府前,让他大吃一惊。唐云意与裴竹宜勾结,他并不奇怪。毕竟,两人是师兄弟。但是他偷偷摸摸来到了裴府,让他不得不沉思,不得不怀疑。 科举秋闱和春闱由礼部主持,殿试虽然是直接面对皇帝,但是所有考题都经过内阁预拟。作为内阁首辅的裴正…… 徐之行为自己的发现而沾沾自喜。他躲在墙角处,利用阴影,遮挡了自己的身体。 唐云意并没有走裴府大门,而是绕了一圈来到了裴府的后门。他的敲门声像是某种韵律。片刻之后,才有人打开门。开门的不是谁,而是裴首辅那位温润尔雅,宽厚俊美的孙子,裴竹宜。 “裴师兄,你收下”,徐之行看不清唐云意推了什么过去,两人已经把小门关起来了。他猜测……一定是钱票。 正门和后门都关起来了。徐之行利用自己的三脚猫功夫,翻身跃墙进去了。这种偷窥的事情,他轻车熟路。很快找到了一套裴府下人的衣服给自己的换上。一路靠自己的方向感,先是找到了裴竹宜的房间。 微弱的光线从天边的云层里崩出来,凌晨的露水有些重,蕴含水雾的气体穿透徐之行的衣衫,触到温热的皮肤变成了水露。不多时,他的衣服变得沉甸甸的,一股阴凉的感觉从他的背后蹿起来。 裴竹宜的屋内还点着灯。徐之行把耳朵贴到墙上。 屋内的唐云意正在就着热茶吃糕点。裴竹宜坐在他的对面,把绣着绿竹的荷包推回唐云意手中,“这些钱,我不能收” “师兄,你就收下。你为我跑上跑下,难为了” “不了” “师兄”,唐云意佯装生气。裴竹宜无法推辞,只能接下了荷包。紧接着,他起身来到书架,从上面拿下一个半尺宽的红漆锦盒,双手呈到了唐云意面前。 “你要的东西,给你了” 唐云意爱恋而贪婪的抚摸锦盒。 裴竹宜道:“祖父是不给人进他的书房的” “被他发现了吗?”,锦盒上挂了一把锁头。 “嗯。祖父发现了”,裴竹宜的表情凝重。 “那他……”,唐云意迟疑了一下,“他生气了?” “自然是生气。这可是从宫中拿回来了,被人发现了,可……就不好了,对所有人都不公平” “师兄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更加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这可是事关所有人的声誉” 徐之行还想再听什么,裴府的下人陆陆续续起身,有的烧热水,有的洒扫,管家已经带人巡视了一圈。徐之行窝在墙角,虽身着裴府下人的衣裳,还是有些格格不入。 徐之行只能躲到花圃中。唐云意和裴竹宜讲了一刻钟之后,唐云意心满意足的抱着锦盒离开了。裴竹宜起身相送,竹节般的手时不时按压腰间。徐之行留了个心眼,那是唐云意给,里面会不会是钱票呢? 唐云意走了,裴竹宜也走了。徐之行拿着一把扫帚,借故打扫进入裴竹宜的房间。一个世家公子的房间,没有半点奢华,反而古典雅致,桌上摆放的是题诗山水图四方笔筒,床榻用山水书法临摹的屏风隔开。里面的颜色非常单调,极少见到了鲜明的色彩。 徐之行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搜寻唐云意送的荷包。裴竹宜走的时候,换了一身劲装,好像去骑马。上马场的人应该不会带钱袋。 徐之行内心紧张着,冷汗沿着鬓角往下落。他不时用眼尾余光扫向外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甚至因为紧张而肚子隐隐作痛。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书架的暗格里找到了那个荷包。他解开绳子一看,果真是一叠钱票。唐云意收买了裴首辅的长孙,偷取内阁的密卷。一定是……百分百是,唐云意以此谋取私利。 徐之行对唐云意兄弟俩怀恨在心。这次能抓到唐云意的把柄…… 徐之行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500章 科举案(十八) 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横跨了一座石桥,岸边杨柳依依,像女子柔弱无骨的腰肢拂来拂去。 平明的水面上映照着两道人影,一白一青。身穿白衣的是裴竹宜,青衣是唐云意,他极少穿白衣,白衣在他看来,只称谪仙似的人儿。 两人看着那道激动得落荒而逃的身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清澈的水把两人的笑容映照得一清二楚。一颗小石头从石桥上滚了下去,打碎了笑脸,笑脸像涟漪一样,一层一层荡开。 “他肯定会去四方斋偷锦盒”,唐云意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斩钉截铁。 裴竹宜眉眼笼罩忧色,“真的能引蛇出洞?” “我们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是宋泽呈,跟紧了王墨,会找到蛛丝马迹。第二条,我们会从徐之行这里得到意想不到蛛丝马迹” 裴竹宜不解,“青鹿学院和国子监并无世仇。徐之行为何忍你和云倾入骨?” “徐之行是荫生,以他的资质进入国子监虽然说不难,想在众多优秀学子中脱颖而出,有点难。加上与我们斗诗输了,他大失颜面,情有可原。再者,如果能毁了青鹿学院,对他来说,利大于弊” 裴竹宜双手背后,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我知道,自从你把科举密卷的事暴露出去,毁灭青鹿学院最快的方式是把青鹿学院和内阁首辅绑起来” 唐云意眼神略有变化,“对了,裴首辅会怪我们?一旦失败……” “你不用担心,我来安排。即便没有你,也会轮到我。毕竟裴家已经把持内阁太久了”,有些人不满意了。 天色大亮,唐云意回到了四方斋。他照例先去找李京墨,让李京墨帮他查谁举荐徐之行进入国子监。 唐云意在四方斋等了一天,没有等到徐之行“登门造访”,反而等回了付离。这阵子,他忙于查案,付离突然搬回了金灵卫。 送他回来的是韩茂行和李唯昭。付离负伤回来,神情狼狈。似乎是羞于见人,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双手捂住耳朵,不愿听唐云意和李唯昭、韩茂行唠嗑。 李唯昭倚靠在廊柱上,双臂抱胸,匪夷所思,“啧啧……付大人现在连几个满是的小混混都打不了” 韩茂行帮腔,“是啊。付大人怎么了?”,韩茂行想说付离现在弱得像瘟鸡一样,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兴许……”,唐云意不知所措,付离的情况错综复杂。“是他太劳神了。你们去醉香楼等我,我进去看看他” 李唯昭和韩茂行没有继续问。听到有酒喝,两人目光爆出耀斑般的光芒。勾肩搭背离去,“云意,快点” 付离的神情像古井一样无波。他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当中,巨大的推门声都没有惊醒他。直到唐云意坐到他的对面,他恍惚如梦初醒,“云意” “你怎么了?”,唐云意伸出手去,付离下意识的躲避。冰凉的手收在袖子中。 “没,我只是太劳累了。被几个小混混偷袭了” 一阵眩晕袭来,付离的灵魂突然被扯进一个莫须有的空间里。一片火红的枫叶林下面铺满了鲜艳的枫叶,一个修长挺拔的红色身影正在看着他。 付离被付阕盯得无地自容。付阕大手一挥,付离突然被一股力量腾空托举,落到了付阕的面前。付阕直接抓住的衣领,力气大到付离根本无法挣脱,付离双脚离地,成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入清澈的湖水中,溅起一地水花。 付阕蹲半蹲下来,锐利的玛瑙色瞳孔仔细的盯着水中的付离。“哥哥,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真气全失,面容枯槁,连几个小混混都打不过。你真没用……” 付离被他讽刺到了。站在水中,直勾勾地盯着这位自称为自己弟弟的付阕。付阕一身红衣,长长的墨发高束马尾,红衣、黑发衬得他白皙俊美的面容,他的眼尾、嘴角噙着一股始终隐藏不了的邪性。付阕的武功比他高了不少,像深渊一样,无法预估。 付离竟生出自卑感。他就像染了毒瘾一样,无法停止练功。这导致他真气全无,他又不敢说。 “哥哥,你为什么不告诉唐云意?兴许他能为你讨回公道” 清澈见底的湖水中,映着兄弟俩的身影。火红的枫叶从枝头飘落,缓缓的落在水面上。从水面上看下去,隐藏在水中的小腿干瘦干瘦。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兄弟俩互相对视,各自的瞳孔倒映对方的身影。 “我不想麻烦他。我不想他受伤,他受伤了,我会很难过”,唐云意受伤会让付离产生一种比死了双亲更加悲痛欲绝的感情。 “哥哥,喜欢他胜过我?我可是你的弟弟,是我替你承受了无法忍受的痛苦”,付阕的脸色突然变得凶狠。付离被这股邪恶的目光往后逼退了两步。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明明不是亲兄弟,但是我不能看到他出事” 付阕像是认了一般,又似乎懂了些许秘密,往后坐在了铺满枫叶的草地上,“哥哥,你把唐云意想得太简单了。他深不可测……就像你把一根火把扔到深井中,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灭” “那你呢?”,付离反问。 付阕突然勾起嘴唇,笑容妖冶又邪魅,“当然是在哥哥之上了。我的实力是哥哥无法企及。你不会的,我都会……” “我……”,付离突然自卑的笑起来,“我原来还是个地字高手,现在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是啊,哥哥是个废物”,付阕一边附和,一边起身,居高临下盯着水中的付离,“不如我出去透透风。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不”,付离下意识的拒绝,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把他的头按进水中,缺氧的他很快陷入无边的黑暗。 “咔吱” 关门声传来,床上紧闭双眼的人忽然睁开眼皮。一双玛瑙色的眼睛泛着诡异的光芒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嘴角慢慢勾起。 第501章 科举案(十九) 一个巧俏的人影在窗外闪过,敲门声随之传来。 付离缓缓起身,身上笼罩的那股死气沉沉的气息荡然无存。细如红线的寒光一闪而过。眉眼凌厉起来。 推门进来的是唐云薇。今日她的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衣裳,皮肤白皙,唇如刚刚摘取下来的鲜花一样,娇嫩欲滴,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耳垂是紫色水晶牵牛花,与她的衣服相映成趣。 “付离哥,你醒了?” 唐云薇这副娇嫩的打扮让付离眼前一亮。 “嗯……”,视线有些躲闪。随着唐云薇的靠近,一股淡淡的花香传来。付离刚放下防备就被她扶着胳膊拉起来,“水已经给你放好了” 付离全身脏兮兮。被小混混打开瓢了,头发上还沾染血迹。 “去哪里?”,付离有些支吾。女子的温香还有触感让他感觉有一股电流在他身上乱蹿,酥酥麻麻的。 “沐浴。你看你,脏兮兮的,待会儿好好洗一洗” 付离突然乖巧下来让唐云薇有些愣神。付离处于半醒半傻,被推到了澡间,浴桶里放的是温水。 “快点脱衣服。待会儿我给你搓搓……” 付离的脸涨得通红,仿佛煮熟的虾子一样。半推半就中,他还是解了衣服,露出精壮的胸膛。 唐云薇缓缓别开视线。鼻子有点发痒,要人命了。明知道她喜欢,故意勾引她。真是不省心的男人。 “那个……井水有点凉,我去给你加热水” “嗯”,付离听到关门声后,脱了最后一件裤子下水了。温凉的水刺激他的毛孔,舒畅得他呼出了一口浊气。他双手搭在捅壁,头往后仰,俯视头顶横梁,眼里有光在流转。他抬起手臂,不算精壮,却有一股属于他的澎湃力量在体面下流动。他轻轻一用力,厚实的浴桶被他捏瘪了。 门外,唐云薇洗了一把冷水之后,脸上的燥气终于消退了。她提着装满热水的桶敲门进去。浴室内的地板已经被弄湿。唐云薇为了避嫌,一手舀水,一手捂着眼睛。地面湿滑,她身形重心不稳,几次踉跄之后,连人带水摔进了浴桶中。 她整个头都陷在水中,直到呼不上气,胸口传来一阵刺痛,她猛地抬起头。双方四目相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 付离被吓得不轻,“你……你都看到了?” 唐云薇红着脸点头。这回是彻彻底底的看完了。为了缓解尴尬,她起身,把湿漉漉的头发甩向一边,“又不是没看到,我以前也看到你两瓣白花花的屁股” “什么?”,付离怒。 唐云薇想起了唐云意对她说过的话。想拿下这个钢铁直男,绝不能要脸。于是,他俯下身,对着付离那张因为羞涩而粉嫩的脸亲了一口,“哼,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看过了,亲过了,巷口的小母狗,你也不许看” 唐云薇脸皮薄,血色全部涌到脸上。她大概觉得丢脸,放话后,灰溜溜的走。徒留付离呆在水中,有点难以置信。 付离从浴室出来后,只穿里衣,已经拉到了胸膛。唐云薇坐在院中咬帕子,眼尾余光时不时扫向付离。 既然已经没脸了,她索性豁出去了。 “付离,你待会儿有没有空?” 付离一头雾水。 “戌时,门口等我。我……请你吃饭?” 付离摆手,红脸色已经退出,露出一种与往日不同的厉色,“看了就看了。皮囊而已” 唐云薇突然怒气冲冲,眯起眼睛,“最好如实出现。否则……” 醉香楼 唐云意已经喝得有几分上头了。狐朋狗友李唯昭和韩茂行开始撺掇唐云意叫美人来陪酒了。 “叫……想叫几个叫几个” “还是啥唐大人阔绰啊”,李唯昭笑嘻嘻的去安排了。 环肥燕瘦,莺莺燕燕,灯光迷离,让唐云意迷失了。“兄弟,对不住了。膀胱快爆了” 离开之前,他还跟一位丰腴的美人热舞了一下,拍了拍美人丰润的屁股后,心满意足去找茅厕。 放了水,被夜风一吹,酒精在肚子里酝酿蒸腾,唐云意顶不住了。他有点眩晕,头重脚轻,好像踩在云朵上。整个人轻飘飘,身子踉跄,好像要坠下去。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烫,额头烫,脸烫,身体烫,全身酸痛。他大约是生病了。 他顺着原路返回。想告诉李唯昭和韩茂行,他已经结过账了。迷迷糊糊当中,他听到声音就进去了。对着一个圆润的屁股狠狠拍了一下,觉得不过瘾,又扭了三下。李唯昭的屁股啥时候变得坚硬如铁。 厢房内气氛如死水一般。正在大快朵颐的壮汉们齐刷刷的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他。 唐云意的酒瞬间醒了一半。他走错包厢了。他面前的人不是李唯昭、韩茂行还有一群莺莺燕燕,而是一大群粗糙老爷们。个个怒目圆睁,眼睛里有一股血腥磨砺过的杀机。欢乐的气息随着唐云意醉酒闯进来而变得恐怖了。 为首的壮汉有两米高,他的皮肤有些松,像是减肥过后,皮肤出现了细微褶皱一样。他吞下嘴里的猪肉,放下啃到半的猪蹄,胡乱的把桌布当麻布,擦掉自己油腻的手。 神情凶狠的转过头,恶狠狠的盯着唐云意,“你摸老子的屁股” “呵呵……”,唐云意尴尬得掘地三尺。门没关紧,他就进来了。朦朦胧胧中,有一个身影好像李唯昭这个骚包。他就控制不住摸了上去,往常,金灵卫的男人手贱,拍屁股是他们打招呼的方式。 这个壮汉比唐云意高了半个头。唐云意感觉这个壮实的男人像一只站立起来的巨型猩猩,铁疙瘩般的胳膊随时要把他的喉咙掐断。对方眼里的杀气太浓重了,不好惹。 “不好意思,摸错了”,唐云意道歉。 对方显然不想放过他,凶狠威胁,“一句道歉就行了。要官府有什么用?” “那……”,唐云意故作为难,“要么,我给你们摸回来” 唐云意翘起屁股。 第502章 科举案(二十) 房间没爆发出属于男人之间的淫笑。他们的眼神变得晦涩不明,一股精光在眼球里流转。 唐云意翘起屁股,牙齿咬着下唇,装出一副少妇被恶霸的模样。 男人们瞬间来了兴趣。纷纷放下手头上的肉,就着桌布擦拭手上的头。为首的那个先是愣了一下,脸上很快露出了骄扈的秽笑。 “老子可真的打了” “打吧”,唐云意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委屈巴巴。 “小丑东西,可真别致。一上来就送屁股” 男人的话惹来一群男人的哄堂大笑。他们的笑容都不太自然,本应是健康红润的脸,浮现出形色枯槁的颜色。脸上混合着杀气和饥饿的贪婪。他们好像一群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凶狠巨狼,围着猎物大快朵颐的时候,唐云意像一只小绵羊一样打扰了野狼的进食。 “嗯,是我的不对了。为了平息众怒,人家愿意贡献屁股。只不过……求各位轻轻拍打” 为首的壮汉忍不住发笑,“让我们打,你要求挺多的” 唐云意继续可怜巴巴的眨着眼睛,“人家屁股上长疵疮了” “你骗人”,壮汉们被勾起了兴致。小东西,长得不怎么样,小嘴像塞了开塞露一样,润滑无比。“你要是长痔疮,我们就不发你了。前提是你得证明给我看”,这是狼群无聊的进食中的一个乐趣。 “我……”,唐云意的脸憋得通红,百般无奈下,他拉着裤子,“我脱裤子,你们可要看清楚了” “看……” 壮汉们等着看好戏。唐云意挥挥手,让为首两米多的大汉低下头来,“太过于羞耻了。您千万不要泄露出去” “行”,为首壮汉在赌。刚才兄弟几个对视了一眼之后,男人之间的默契在无形之中已经下注了。脱了,为首的赢了。不脱……壮汉认为,以自己高大如小山的身躯足以碾压对方。 壮汉身子前倾。唐云意对着他的脸翘起了屁股。“噗”的一声,一股茅厕里的味道瞬间席卷。壮汉被熏得直泛恶心。 壮汉未来得及动手,唐云意拧身,借住腰力,一个高鞭腿,直接爆了壮汉的头。壮汉重重的摔在地板上,脑袋嗡鸣,好像有什么东西插进了他的脑袋里,眩晕袭来。 众兄弟立刻过去扶他。唐云意狐狸笑,得意洋洋,“爷的屁股可金贵了。岂是你们一群莽夫能看?爷摸你屁股,是看得起你” 为首壮汉捂着脑袋,双眼冒火,“给我抓住他。老子要把他按在地板上,扒了他的屁股让狗舔” 几个兄弟得令,立刻冲上来。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唐云意手掌中轰出,花瓶、椅子好像被控制了向壮汉们激射而去。被壮汉们以蛮力击碎之后,为唐云意所有。花瓶碎片像龙卷一样,朝众人激射而去。接近壮汉们的时候,碎片突然变得杂乱无章,贴着男人们的脸颊、手臂而过。在他们身上切开了细小的伤口。 为首的壮汉阿南特缓了眩晕,双眸里的怒火越发炽热,仿佛能把周围一切燃烧殆尽。在唐云意的操控下,碎片好像活物一般,不断攻击,造成细小交织的伤口。 随着阿南特一声巨吼,碎片在他面前纷纷坠落,掉到地板,发出铿锵的声音。好像狼在斑斓大虎面前不得不低下头。 阿南特一声巨吼,给唐云意的大脑造成震荡。他迅速运功,清除给他造成不适的吼声。 阿南特抄起一个凳子,朝唐云意的脑袋上砸过来。唐云意身形一闪,凳子把门框砸坏了。 “臭小子……”,阿南特怒不可遏。饿成皮包骨头了,还被一个臭小子戏耍。 唐云意撒腿就跑。正好碰上李唯昭和韩茂行出来寻他。他一手拉一个,从二楼上跳下去。后面跟着一群饿狼似的男人。 李唯昭累得气喘吁吁,不明所以,喉咙里的唾液都跑干,双腿快擦出火星了。“你到底干什么了?” “一时解释不清,快走” 后面的狼有些狐狸一样聪慧,从醉香楼出来之后,他们立刻兵分四路。在一个十字路口,将唐云意三个堵住了。 来者不善。壮汉们像狼一样慢慢收拢,唐云意三人好像三头手无缚鸡之力的羊。在泛着绿意的无数道目光中瑟瑟发抖。 空气中好像弥漫着一个战场上的铁血腥味。 李唯昭刀已经在手中,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云意,你到底干了什么?”,这帮人给人一种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三人背贴背,手持刀具,像陀螺一样转。 “我给他们闻了我的屁。他们说要把我的屁股剁下来,卤了摆盘” 韩茂行心慌得冷汗直流,“他们显然不好惹。我闻到了他们身上有一股死人味” 唐云意面色冷静。他倒不怕,而是他带了两个拖油瓶。他一边注视,一边思考着脱身之计。待会儿,我把你们扔出去,你们立刻去寻救兵。我想办法脱围。 壮汉们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挑衅意味浓重。 “兄弟们,给老子抓了他” 阿南特像群狼的首领一样,缓慢的抽出腰间沉重的阔刀。刀身在月光下反射冷血的乌青色。 韩茂行吓得腿软了,像两根面条一样。忽然,他身子一轻,被人抛了出去,紧接着是李唯昭,两人在半空中,看见一群狼冲上去撕毁了唐云意。 两人落地,顾不得伤心,立刻分做两个方向奔驰离开寻找救兵。 唐云意一手一个,把李唯昭和韩茂行扔出去的时候,给了阿南特可趁之机。阿南特的身材高大,像一座小山,移动起来像豹子一样灵活。 他扑过来时,刀锋在唐云意的腰划出了一道血线。唐云意捏手捏住刀身,阿南特的手臂顿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得酸麻无力,骨骼传来异样的爆鸣声,就在他以为骨头快被一股力量冲断了。对方突然撤离了。 唐云意腰间伤口如涌泉一样,失血和疼痛让他产生眩晕。他一个弹跳,突出重围,翻上屋脊逃走了。 第503章 科举案(二十一) 阿南特冲出去,右臂传来一股刺痛,好像骨头断裂的痛楚。他皱了浓黑的眉毛,看向远方。 马蹄声从街道尽头驶近。像战鼓声一样,敲得人心底不安。 随着马蹄声逼近。阿南特捂住发出剧烈痛楚的胳膊退到一边,神情恭敬。 一匹黑色的骏马靠近,骏马阔胸长腿,长鬃在风中飘扬。马上的人黑甲,连马缰也是黑色。这样一个看似霸气的人却隐隐透出一股文人风骨。 “参见丰息将军” 丰息锐眸扫视了一眼,地上并无血腥,阿南特的双肩抖了一下。丰息巡视一圈后,视线停留在高壮的阿南特身上,“有人说这里出人命了” 阿南特立刻摇头如破浪鼓,矢口否认,“丰息将军,没有,怎么可能有?谁敢在我们天狼骑面前闹事,简直是自寻死路”,阿南特用力拍胸口,表示自己没有说谎。丰息的视线停留在他的右肩上,“你右手怎么了?”,好像骨折之后的软绵。手指泛白,提不起力气,阿南特佯装的表情里依稀看得出来他很痛苦。 “哦……刚才喝了点小酒,下楼时,不小心摔了” 丰息眨了一下深潭般的黑眸,阿南特强颜欢笑的表情差点破功,“阿南特,最好别出事。否则军法处置” 丰息抽了一下马。骏马长鸣一声,冲了出去。阿南特望着那背影如黑点一样消失,松了一口气,身体软绵绵的往后跌。身后的天狼骑一左一右扶住他。 “大哥” “赶紧……给我找个大夫”,眨眼的功夫,阿南特的脸迅速发白,呈现出一股白蜡般的异样。冷汗从发间冒出来,他眼前一阵恍惚。他感觉体内好像有一股细小的真气像薄刃一样来回切割他的五脏六腑。他运功逼出,那股真气不见了。倒是手,好像要断了。 天狼骑见他摇摇欲坠,立刻把他抬到医馆。骨头没断,大夫查不出症状。阿南特承受着骨头断裂的苦楚。他回去之后,运功三个周天,这股钻心的苦楚才消散。 “大哥,丰息将军让我们不要闹事。可是你那一刀,有点严重”,鲜血迸溅,隐约看到内脏。天狼骑眼中露出担忧。 阿南特正因此事而烦恼,“你们去找找,死了就埋了。我那一刀腰斩,几乎没有人能活着” “是” 满天星斗,银河倒悬如瀑。 封令月带人兵分三路追寻闹事的小混混。小混混熟悉三街两巷,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封令月握紧了剑柄,走进一条又长又偏僻的阵巷。她隐约听到喘息声,她二话不说,像蛟龙出水一样,一剑刺过去。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截住了。 “是我,唐云意” 高耸的围墙遮住了大半光线,唐云意蜷缩在阴影处,只露出小腿和脚踝,整个人仿佛一只晒干的虾。 封令月定睛一看,唐云意上半身被大块血迹覆盖,浓重的血腥味刺激她的嗅觉。唐云意的双手按住腰间的伤口,鲜血似乎没有停止。封令月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唐云意流出的血变成了一种她形容不上来的颜色,又黑又红,很妖冶。她想大概是光线的问题。 “云意,我带你去医馆” 唐云意伸出一只血手,制止她向前。那只暴露在月光之下的手,好像吸血鬼碰到阳光,迅速的缩回去。 “你去帮我找点止血药,我是皮外伤,失了点血”,眩晕感如潮水一般,一阵一阵席卷唐云意的意识。他感到了身体的异样,血管里的血液开始冲刷他的神经脉络了,一股力量从真气池里蒸腾起来。他必须在身体发生变化时,赶走封令月。 “快走啊。你想看我失血而亡?” 封令月被吓得有点六神无主了。脸色惨白,大脑好像被控制了一样,起身跌跌撞撞的去寻医馆。 封令月一走,唐云意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他的伤口一开始流的是红色的血,后面变成黑色,像活物一样的血。在封令月离开后,蜿蜒在伤口的黑红的血像活物一样慢慢回缩到伤口里,血慢慢停止,被刀割开的血红肌肉像缝合过一样,慢慢收拢。这个场面过于惊心动魄,唐云意拉下衣服,背靠在墙壁上喘气。煞白的脸色逐渐恢复了红润,剧烈的痛楚正在慢慢减少,他长舒一口气,仰望星空,眼里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 封令月一路跌跌撞撞。所有的医馆都关门了。六神无主时,她意外碰见了李京墨。 两人赶到事发地点时,唐云意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不像封令月所形容的那样,病入膏肓。 “你……不是要死了?”,李京墨难以置信。封令月告诉他,唐云意流了全身一半的血。 唐云意扶着墙壁起身,笑盈盈的,“我跟别人打架,受了一点伤”,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沾血的衣服,打趣的道,“那是别人的血” 封令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明明看到血像泉水一样涌出来,唐云意形容枯槁地躺在地上,像一条从水里捞出地面很久的鱼,等待救援。 唐云意顺势把自己的身体重量全压在封令月身上,捂着头呻吟,“阿月,我失血了,有点头晕” 封令月觉得自己劳累过度,产生错觉了。扶着他,往唐家小院走。 李京墨没有跟上去。却对唐云意和封令月两人的对话产生了质疑。一个说自己受了点皮外伤,一个带着哭腔告诉他,唐云意快要死了。 唐云意失血的眩晕一时之间没能缓过来。封令月扶着他,一瘸一拐走过大街。 “等等……” 迷迷糊糊之间,唐云意好像看到了两道熟悉的人影,“阿月,你看看……那是不是付离和我姐?” “是”,封令月很坚定,“他们在幽会” “付离脑子开窍了吗?” 付离秉承钢铁直男风骨,对唐云薇若即若离。这会儿……关系有点暧昧。 “阿月,你有没有觉得付离的眼神不对劲?”,一股怀疑,唐云意说不上来。 “郎情妾意,你看不出来?” 第504章 科举案(二十二) 明媚的阳光洒向大地。瓦蓝的天空中飘着一样的云朵,随时变换成这种形状。院中桐荫遮去了一大半,仿佛在地上投下散不去的墨绿。蝉鸣声时鸣时歇。 唐云意坐在屋檐下,地板被擦得澄亮冰凉。从昨晚到现在,恍惚一年,他腰间上的伤口竟然好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好了。他以为巨大的治愈力会消耗他的整个身体,实则不然,他的真气池依然充沛。只是在被腰间被割开时,大脑分泌了巨大的内酚酞和多巴胺还有肾上腺素让他挺过了巨痛和眩晕。 唐云意将手按在腰间。他昨夜隐约看到了鲜肉皮肉之下,有内脏在蠕动。没想到……现在如水过无痕一般,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抬头望向远处。蓝天为幕,白云为笔,似乎每一笔每一划都凝聚着生命的热烈和灵动。一股源源不断的真气从胸口流向四肢百骸,滋养他的脉络和骨骼。 九百生从墙上翻下来,腋下夹着他的爱宠黑猫。 “你怎么来了?” 九百生把黑猫关进铁笼里。黑猫似乎不爽,朝他哈气。九百生叹了一口长气,“四方斋那只三花猫发情了” 唐云意身体一缰,拍手叫好,“关得好” “还有一件事”,九百生神情严峻。“锦盒被偷了。云倾回青鹿学院了,张诗棠和温绫芙也跟着走了” “我师父呢?” 提到张载,九百生的神情羞赧了起来。锦盒被偷,完全是张师父把他叫走了。 “他在四方斋” 唐云意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眉眼严肃,“锦盒对我很重要,你一定要找到” 唐云意内心欢喜得不得了。他巴不得锦盒被偷走,而且,他也知道是谁把锦盒偷走了。昨夜故意不留在四方斋,不就是为了给徐之行可乘之机? 九百生硬着头皮点头。 四方斋锦盒被偷,还是传了出去,拿到锦盒的徐之行沾沾自喜。昨夜进入四方斋,惊险万分。不过,还是被他拿到了唐云意的证据。 锦盒被一把铁锁锁上了。徐之行尝试了几下,没能打开。他抱着锦盒,带上兜帽,离开国子监。 火红的花瓣掩映飞檐翘角。纤细的枝条在屋檐下摇曳。在沉寂的气氛中,徐之行把锦盒推出去。 “表哥,这是唐云意从首辅之孙手里拿到了。是裴竹宜从首辅手中得到,转身给了唐云意,唐云意因此给裴竹宜一叠钱票”,绣着竹子的钱带双手呈上去。 男人瞥了一眼,放到桌上。 “表哥,青鹿学院治学并不严谨。那个唐云倾不久之前才陷入杀人纠纷。可见唐云意为了自己弟弟的前途,不择手段。而今,他们更是勾结首辅之孙,盗取科举考题。若不揭露他,整个朝廷将来都是他们的人” 徐之行说得愤愤不平,唾沫横飞。男人皱起了眉头。徐之行觉察到对方不悦,闭上了嘴巴。 “这件事,我会处理。你看看准备自己的秋闱即可” “是”,徐之行略有不堪,还是老老实实应下。 徐之行前脚离开,李京墨后脚从墙角出来。树荫笼去了他大半个身影。他望着没有任何悬挂的别院,慢慢的勾起嘴角。 白天和黑夜倒旋。华灯初上,街上熙熙攘攘。街道两侧的宫灯映照如昼。 王墨在夜色的掩映下出门了。一个时辰后,他又回来了。不过几日,他身形消瘦了一圈。 他刚回到府上,下人急匆匆的跑过来,手上提着一个麻袋,麻袋沉甸甸坠地。 “拿回来了?” 下人点头。王墨松了一口气,“爷,他的尸首扔在乱葬岗后,被野狗叼走啃食。小的在偌大的乱葬岗找了几天才找到” “确定是他?”,王墨谨慎不已。胸口好像有一股力量快把他撕开了。他有点难受,日日夜夜受到宋泽呈的鬼魂折磨,他的脸仿佛被削掉了一层肉,眼圈青黑。 “是”,下人肯定的点头,“是他的衣服。野狗啃食,加上这几日天气炎热,只剩衣物裹着白骨” 王墨点头,郑重嘱咐,“生火吧” 王府偏僻的小院。一个大铁桶放在选中,里面垒了柴火。瘦小机灵的下人往柴火上倒煤油。一股刺鼻的油味传来。 “爷” 王墨手持火把,冷漠的脸如冬日凝结一层冰的湖面。他用力投掷,燃烧的火把掉进铁桶中,火焰由星星点点变成熊熊烈焰。随着煤油持续倒入,火焰像一头燃烧的巨龙,冲天而起。 王墨命令下人从麻袋中的白骨取出来,亲眼所见,白骨在烈火之中化为灰烬,然后随风飘逝。等待烈焰熄灭。他心中终于舒坦了。攫紧他心中的那股力量终于消失了。 拔掉心中那根刺之后,王墨终于安心的睡了。上半夜,他睡得很熟。下半夜,他担心的事来了。 暗沉的黑夜里,他听到了竹杠互敲的声音。 身体的本能反应让王墨从床上苏醒过来。灯火在风中摇曳,明灭不定。他顿时恼怒,是谁把门打开了一角?他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好像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绑在床上,动弹不得。 “来人……” “来人” 一抹白色的衣角从门缝里进来。赫然是宋泽呈,言笑晏晏。王墨惊恐的睁大眼睛,白色的眼球上布满红色的毛细血管,血管好像破裂了一样。他的眼睛赤红赤红。 宋泽呈自来熟地坐下来,右手撑着腮,笑眯眯看着王墨。 “你睡着了,所以我没叫醒你”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王墨处于崩溃的边缘。他的意识、他的灵魂被宋泽呈控制了。 “我当然在。我说过,我不会死的。即便你把我挫骨扬灰,但这个地方始终是我离世的地方,而且我呆在这里三年了,我怎么舍得走呢?” “你……” “王墨,把我挫骨扬灰了也没用。我死得不甘心,我还没揭发你科举作弊,我怎么舍得死?即便是道行高深的道长,也送不走我。我要与你纠缠一辈子” 第505章 科举案(二十三) “我要杀了你” 王墨又再一次惊醒过来。只要一听到竹杠的声音,他就会做噩梦,看见宋泽呈回来。无时无刻提醒他,他的声名地位是靠科举作弊而得来。 烛台上堆满了烛累。王墨长舒一口气,后背被汗水浸湿,胸口抓挠般的疼痛。这个梦太真实了,如果他科举作弊暴露,他将无颜面对整个京都百姓,覆灭在全城的唾沫之中。 翌日 唐云意听到了一个令人发笑的消息。王墨请清虚观的道长入府了。 “宋泽呈被做成纸人,扔进铁炉里烧了” 高见殊斜躺在藤椅上,张开嘴,精准的接住他自己抛的炒豆。 唐云意附和般的点头,“王墨可真心歹毒。挫骨扬灰,请人做法,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呢?”,高见殊斜睨了唐云意一眼。 “继续啊。扰得他不得安生” 高见殊走后,朱雀来了。两人以拌嘴结束的对话。朱雀怒气冲冲的离开,唐云意紧随着出门。 秋府 池塘占据了宅院三分之一的面积。因许久无人打理,岸边长满了没膝的大腿,池里莲花已经落败,一股腥味从水面扑来。 池边水榭,秋泓喝得迷离,酒精的蒸发让他眼神模模糊糊。一个人影撩起水榭的白纱进来了。刹那间,秋泓把来人看成了娜雅。他扑了上去,却扑空了,头硌在了木质的地板上。他的酒瞬间醒了不少。 许久,他往后看。唐云意正坐在他的位置上,拨动他喝过的空酒瓶。 一股怒气突然从秋泓的心底冲上脑袋,理智被愤怒控制。他从靴子里抽出刀,扑了上去,对准唐云意的胸口。 瞬间,他的膝盖传来剧痛。他低头一看,膝盖被碎片扎入,鲜血染红的裤腿。他直愣愣的跪下去,钻心般的痛楚瞬间席卷了他。 “唐云意,我要杀了你”,秋泓的匕首落在离他两寸之地。他的脸红得像下蛋的母鸡,脖颈和手背上的青筋爆出来。 唐云意的表情淡淡的,没有任何波动,“如果你们没有杀了夏知新,或许……这件事,永远都没有人知道” “什么事?”,秋泓发愣。唐云意不是来杀他,相反是来兴师问罪。 “科举泄题案” 秋泓的脸色“唰”的变白,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随后,他像是束手就擒般,松了一口气。 “秋泓,你别否认了。你只是别人手中一个敛财的机器。三年前,你只是个卖书的货郎,所赚银钱不过刚够糊口。你为人聪慧,但怀才不遇。有一天,你在进货的路上遇上了上清国的娜雅。这位因家族犯事而逃出来的贵族小姐倒在路边奄奄一息。你于心不忍,把她救回去了,是吗?” 唐云意显然是猜中了。秋泓没有任何表态。胸口平静如岩石。 “你救她花了很多钱,陷入一贫如洗的境地。在互相扶持中,你们互生情愫。有一天,你们到京都售卖书籍时,娜雅发现了一个商机。起初,你们虚构密卷,找人解题,收获了第一桶金。随着秋闱越来越近,你们尝到了甜头,自然不愿意放过赚钱发财的好机会。所以……你们开始找关系了” 秋泓像是抽去了魂魄一样,像傀儡一样,“你在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秋泓你一清二楚。娜雅是上清国的逃犯,与你在这里隐姓埋名生活。难道你否认上清国世子的证词?” 秋泓垂下头。忽然生出一种认命的惜败感。唐云意的到来,他已经能想象到这位名震京都的破案才子再次登门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你们大肆贿赂,终于找到了能为你们泄露考题的人。在秋闱中,你大赚一笔,甚至在春闱之后,你已经腰缠万贯了。你建立的秋山书局,实则是方便你交易。你所赚的钱,大部分都给了那位。他拿钱保你无忧” “今年的秋闱,你还想搞一笔。不过,你怎么会与夏知新认识?据我所知,夏知新并不是刚刚来京都不久,他很早就来了,隐姓埋名,睡路边,睡拱桥” 秋泓低头不语。 “你不说,我也能查得到,只是费些时间罢了。就怕你的娜雅顶不住了” 秋泓听到娜雅的名字,如受到刺激一样抬起头,滚烫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娜雅,那个美丽温柔的女人,与他共渡难关。而今…… “如果你如实相告,我可以救她” 秋泓崩溃捶地,痛不欲生,一想到娜雅在大牢里所受的非人折磨,他恨不得撞墙替他死,“你怎么救?你又不是皇帝,你只是一个大理寺少卿,一个金灵卫。娜雅的案件已经宣办,她杀人了,她确确实实让掌柜给夏知新下毒了” “我可以救”,唐云意突然起身,居高临下俯瞰崩溃的秋泓。他不是很明白男女之间的感情,达到要为对方去死的地步。 “怎么救?她为我杀人了” “夏知新也杀人” 这句话,直接把秋泓堵死。他双眼发直,喃喃自语,“夏知新真的杀人了?” “是。不过你要告诉,你们之间的交易。我可以为娜雅减刑” 空气中突然陷入沉默之中。秋泓在选择相信与不相信唐云意之间徘徊。 “我唐云意向来一言九鼎。何况,我没有必要为难一个女人” 秋泓握紧了拳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没错,夏知新很早就来京都了。他一路风餐露宿,到了京都之后,通过多番打听,先到了秋山书局” “他为什么找你?而不是别人?” “为我解题的是他的朋友,那位姓梁的公子,学术深奥,造诣出神入化。但是他有病在身,根本无法参加科举。他急需治病,而我又能为你提供金钱,我们一拍即合,达成了合作” “他死了,是吗?” “是,他病死了。在春闱之后,他已经病体支离,神医也救不回来了。也省了我动手。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趁我们不注意,寄了一封信给远在梁州的夏知新。夏知新闻信赶来……” 第506章 科举案(二十四) “病死了?真不是你动手?”,唐云意的目光从秋泓身上转移到外面屋顶上,一层瓦片瓦得密如鱼鳞,反射银光。 浮萍和败莲的池水上,青蛙“噗通”一声跳进水里。 秋泓苦笑,笑容里像掺杂了黄连一样,“我是想动手,他知道太多秘密了。可惜一个病秧子,没有享福就死了。我以为他死后,我平安无事了。谁知道……夏知新找来了” “夏知新说了什么?” “他说……他愿意代替他的朋友,继续为秋山书局卖命。若我不同意,他就将科举泄题的事捅出去。我当时想杀他的心都有了,又怕他留了万全之策,一旦他死了,我也跟着受牵连。我只好依着他,想来他既然同那人关系不错,文采必定一等一” “你知道夏知新的文采并不行吗?” 秋泓摇头,“我认为他的文采不错” “他找了青鹿学院的人带笔。你所看到的,都是青鹿学院的人写。不仅如此,他还在青鹿小镇广而告之,有题可买,甚至因此,杀人了” “不奇怪,夏知新跟秋山书局合作,只要他拉开一人,他就有提成……”,杀人的事,秋泓万万没想到。 “他杀了两个人。一个是多年屡次不中的读书人。那人从夏知新口中得知有科举题卖,可助他在秋闱中中举”,张于华在赌场里闹事之后,被赌场的人追出来。潜伏在附近的夏知新也尾随赌场的人。在赌场的人把张于华打得半死,张于华躲进丛林里时,夏知新出现了。他把受伤的张于华杀死了。当时附近并没有人,他肆无忌惮。 至于为什么杀?唐云意把青鹿小镇排查了一遍。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人看到他们争吵了。夏知新这个人并无文采,张旭不代写后,他人代写中有错漏被张于华发现了。他找到夏知新理论,夏知新好话相劝,虽然劝住了张于华,但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 张于华在青鹿小镇上有不少熟人。倘若被他泄露出去,夏知新这门生计就毁了。夏知新怀恨在心,有机会杀了张于华。 目击者见过夏知新的凶狠,不敢暴露。直到裴竹宜找上门,这件命案才水落石出。可夏知新也死了。 “另一个呢?”,秋泓想不到,看似温顺的夏知新比他还凶狠。 “另一个……”,是张旭的母亲。张旭的母亲是他软肋。张旭暗中为夏知新解题赚钱的事被卢洲白发现之后,卢洲白以他的前途和母亲为由,劝解张旭。张旭思虑再三,决定放弃了与夏知新合作。 他在与夏知新提出解约的时候,以母亲为借口。张旭回忆时,记得夏知新对他说了一句话,“你的母亲若是过世了,你会继续?”,继续为夏知新卖命。张旭当时为了急于摆脱夏知新,点头同意了。 谁也没想到。夏知新比狼还要狠辣。查到了张旭的老家。买通了张旭叔叔家的孩子,让他们在熬药的时候,偷偷往里加水银。 那两个孩子得了银钱,自然是照做。日积月累,张旭的母亲本就重病之中,水银直接要了她的命。 张旭将母亲的死迁就到卢洲白身上,策划了一场厉鬼杀人事件。 夏知新以为张旭的母亲死了,张旭继续为他卖命。没想到张旭被卢洲白带走了。 之后,有唐云意建立四方斋一说。唐云意把秋山书局的客户都抢走了,夏知新收入锐减,他不得不不出此下策,污蔑四方斋。他以为聪明小计能扳倒四方斋,没想到反被唐云意反咬一口。他不认识唐云倾,被唐云意设局,被一个假的唐云倾给迷惑了,最后挨了板子。 挨了板子之后,他知道大势已去。如果继续呆在京都,迟早会被唐云意查出来。临走之前,他敲诈了秋泓一笔钱。娜雅拿不出钱,把金银首饰给了他,又派秋山书局的掌柜前去,暗中给夏知新中毒,后面引发了夏知新命案。 院子的东面,花架上爬满了弯曲的花藤。稠密的绿叶衬托紫色的花朵,娇嫩鲜艳。 秋泓笑容悲惨,“我不知道夏知新是这样一个人。我们合作得非常好,但是他突然敲诈我们时,我们动了杀心。杀了他,以绝后患,是我们的初心。但是……”,秋泓突然抬头,“你唐云意为什么出现?” “我不出现,你们就毁了青鹿学院。夏知新找青鹿学院的人为他解题破题,一旦在科举中出现类似的题目,整个青鹿学就完了。青鹿学院的学子的梦想破灭,谁为之买单?” “你秋泓不知道夏知新的所作所为,但你背后的人一定一清二楚。你能从宫中拿到题目,一定跟内阁有关系?而青鹿学院跟裴首辅和长公主密切往来。一旦科举泄题案爆发,既毁了青鹿学院还有裴首辅和长公主,一石二鸟,好算计” 唐云意的咄咄逼人让秋泓的脸色惨白惨白,瘫在地上,无力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 假山推叠上,鸟儿站在突兀的石头上,忽地振翅飞走。轻微的扑翅声把秋泓拉回现实。 “你都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是非曲折,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他这里。 “秋泓”,唐云意突然背过身去,望向池面上枯萎的白莲。曾经花开得正盛时,这里欢声笑语,而今破败寂寥。“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结果,你活不长了。只要我们查,当年跟通过科举进入朝堂的人一个都不能幸免” “那你又何必假惺惺来?”,秋泓突然恼怒,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唐云意的后背。 “我来跟你做一桩生意”,唐云意回头,面容严峻,有一股无形的威仪笼罩下来。 “什么生意?哈哈……”,秋泓疯癫得大笑,环顾四周,发出渗人的笑声,“秋山书局也关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让我拿什么跟你做生意?我的命吗?” “娜雅的命,够不够?” 秋泓沉默了。 第507章 科举案(二十五) 霞光洒落,飞檐上蒙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院中的玉兰在微风中大朵大朵的掉落。 晚风和畅,吹进水榭。 此刻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秋泓一直坐在地上,低着头,被无尽的悲伤笼罩。 “娜雅怀孕了。这桩生意,成不成,看你了?” 殊泓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娜雅”怀孕四个字,对他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我不能活了,是吗?” “是”,唐云头意很肯定的点头,“你参与的科举泄题案,科举作弊案。横竖都是一死,你为何不给娜雅和孩子一个生机?” “你想要什么?”,这一刻,霞光直射秋泓的双眼,他刺眼得侧过身去。 “我知道你不会说出背后之人,我要的是你行贿的账本” 唐云意从秋府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全部暗下来了。宽阔的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点起了廊下的灯笼,灯光在磨得光滑的石板路上反射着耀眼的光。 唐云意寻了一个路边摊坐下来,点了两个小菜和一壶酒。坐在夜风下吹着风喝着小酒,紧绷的神情一阵舒畅。这阵子,他在查案,查得昏天黑地,终于捋了出来。事实如他推断的那样,夏知新是他“引蛇出洞”中的那条小蛇。他很快会揪出背后那条大蛇。 热闹的街道,一匹雄健的马拉着一辆奢华的马车横穿人群。为首的那位是祝九容,高马尾,身披黑色披风,长长的披风把马的屁股遮了大半。她虎视狼顾,周围的一举一动都被她捕捉,只要有异常,她手中的剑立刻去蛟龙出水。 祝九容的目光在唐云意的脸上掠过。唐云意挤出一抹笑容,祝九容轻蔑的别过头去。 马车远处,马蹄声消失。唐云意吃了半饱的时候,他从人群里看到了那个鹤立鸡群的壮汉,阿南特。阿南特带着人似乎在寻找什么。 唐云意一个激灵,扔下碎银之后,躲到了卖布的小摊后面,从缝隙中打量阿南特。 阿南特面相算得上英俊,深邃的五官,凌厉下颌线,宽肩窄腰,螳螂腿,鼓胀肌肉下蕴含使不完的力气。他身穿武袍,两米的高个在人群里逡巡。 “妈的,一个人你们都找不到吗?亏得你们天狼骑的名称”,阿南特厉声的训斥自己的跟班。 两个跟班垂得头,承受他的训斥。 “大哥,兴许他没死。死了话,官府一定会通报的” “不可能”,阿南特立刻否认,“没有人能从我的腹切下存活。我都看到他脏器了” “大哥,会不会有人把尸体扔到乱葬岗了?” 阿南特重重呼了一口气,眉峰如剑一样凌厉,“他要是没死,等老子找到他,扒下他的屁股,让狗使劲舔” 唐云意躲在布匹后面,竖着耳朵仔细听着阿南特对自己咬牙切齿的讨论。 哼……真是阴魂不散。唐云意勾起了嘴唇,他在阿南特的体内留下一缕真气,那就别怪他了。 鹤立在人群中的阿南特突然“哎哟”了一声,捂着腹部吞下来。有一说,他的体内好像被一股气刃来回切割。 “大哥,你怎么了?” 阿南特疼得直不起腰,冷汗从额头上滚下来,落到地上,他嘴唇都发青了。两个跟班立刻一左一右,把他抬走。 回到四方斋,唐云意收到了一个消息。 “王墨家中有一座石灰矿?” 李京墨点头。朱雀坐在窗棂下,从火红色的裙摆中露出藤草编织,宝石点缀的凉鞋。指甲上的粉红豆蔻像玉一样,晶莹剔透。 “生意怎么样?” “够用。除此,王家在冀州还有酒楼。所以他们才有钱支付王墨在京的花销” “王墨的亲戚是谁?”,唐云意让朱雀查的便是这个。 “王墨的亲戚不过是一个七品京官,远房亲戚,没实权”,朱雀冷冷的道,一副看淡的表情。 唐云意起身,来回走动,“即便是七品京官,没有任何实权,也能牵线”,京都的官,不论大官小官,像泥潭里的泥鳅一样,抓不住。 李京墨从怀中掏出一份账单,放到桌上,“这是王墨的账单。其实王墨给的钱并不多……” “这个是讲究金钱的世界,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钱,谁愿意帮他?” “不”,李京墨摊开账本,“他以石灰石抵扣了” “哦……”,唐云意的剑眉拱起来,形成八字眉,“他要石灰做什么?” “建房” “就这些,他就心甘情愿帮王墨了?” “是。王家早些年深受官府鱼肉,铁了心要培养出一个当官的。王家用尽手段,搭上了在京为官的远房亲戚,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外面传来打更夫的声音。已经是子时了。葳蕤的烛火变暗,李京墨起身,瞥了一眼沉思中的唐云意,“接下来怎么办?” “引蛇出动” 夜的露水在空气里凝结。疲惫了一天的唐云意躺在床上,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天鹰亮了又亮,他强打精神,激活了天鹰。 唐云意:“有事?” 萧灿:“没事” 九百生:“五号可能在温柔乡里” 萧灿:“六号你胡说什么?” 九百生皱眉:“不是你自己说?公猪总要配种,不然活活憋死” 萧灿“淫笑”,“腰子还行,比三号强着,美女无数,一个月不重复” 三号强硬上线,声调不屑,“五号,不好意思。我是你的两倍,两个月不重复” 四号虚弱上线,“一般大放厥词的人都是没人要的。我认识一个娘们,逢人就说自己男人多,实际上一个男人都没有。胸口比男人还平,男人睡了,牙都得硌掉了” 三号愤怒:“放屁。你这种单身狗,懂什么?像你这种人,该不会对男人有兴趣?” 萧灿捂住咬牙,“像我这种翩然若仙的君子,不得把裤子拉紧了?” 四号:“死娘们,你胡说什么?” 三号:“不巧,我也认识一个大块头。没有女人要,逢人就喷黄腔。是有多孤独寂寞,生怕不认不知道,他没人要吗?哈哈……” 第508章 科举案(二十六) 唐云意的脑袋被吵得生疼。只好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唐云意:“没事的话,大家洗洗睡了” 四号连忙制止,“别,有事请教” 萧灿:“四号,脱险了吗?” 三号冷笑:“再不脱险,鳄鱼就被他干没了” 众人耳朵里忽然传进四号一声呻吟。 唐云意:“四号,你怎么了?” 四号:“没啥事。就是体内真气混乱了” 三号大笑:“干鳄鱼干的。不是什么鱼都能随便干的” 四号大汗淋漓,“就是想问问大家,被真气切割怎么治?” 一号甜甜糯糯,“四号,你仔细描述一下” 四号:“真气失控,在我体内横冲直撞。有时候又像一把薄刃,切割我的身体。只要我一动真气……” 一号:“你近日跟高手过招?” 四号:“没。我堂堂天字四等高手,实战经验丰富,没人敢动手。一号,你看出什么了?” 一号摇头:“我得亲自给你把脉才行。你这种被真气切割,我头一回见到” 四号像被霜打得芭蕉叶,悄悄下线了。 三号和萧灿狂笑,“学艺不精的家伙” 唐云意若有所思,“我问你们,有没有一种武功,学了真气全无?” 一号:“有是有。听说这是一种歹毒的武功。先让对方学了,真气尽失,然后在杀了他。宗主,谁学了?” 唐云意置若罔闻。付离的模样让他匪夷的同时又有一点心疼。 半夜三更,他摸到了付离的房间。空旷虚无得空间内,付离坐在水边,抱着双腿盯着平滑如镜的水面。 一头墨染的长发在水里飘扬。火红的衣服像枫叶一样飘荡。 付离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干枯没有任何活力。他的真气全部没有了,他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哥哥,他来了。如果你不出去,他很快就怀疑了” “怀疑什么?”,付离猛地抬头望着付阕。 “你是一个异类。你的身体藏了很多秘密,连你也不知道。如果被他发现了,恐怕你的血……” “云意不会这样对我的”,付离摇头,捂住捂住耳朵。他不承认自己是异类,他不敢直面体内藏了一个人,这个人时时刻刻想取代他。 付阕冷笑了一声。身形忽闪,天空里只剩下一片片从天飘落的枫叶。 黑暗中,唐云意伸出双手。一只铁嵌似的手突然捏紧他的手腕,切断了血流流通的方向。他的手指迅速变白,骨头在他的惊呼中发出爆裂的声音。 “付离,是我” 唐云意求饶。付离几乎把他的手捏断了。 灯幽幽亮了。唐云意眼角噙着泪,坐在桌子边上揉差点被捏碎的右手腕。疼是疼,也换来了他对付离的疑惑消除。他一度以为付离的真气消失了,现在看来,学了神功之后,他强得可怕,力量暴烈,像一头猛兽,随时要从他的身体里冲出来撕裂要攻击他的人。 付离坐在床上,盯着唐云意。唐云意的视线往床的方向看会发现,付离的瞳孔在玛瑙色和黑色之中快速变幻,好像黑夜里,两盏暗红的灯忽闪忽灭。 “都是自己人,你干嘛?”,唐云意抱怨。手腕骨骼似乎发生了细微的断裂,在他变态的愈合力之下,软骨细胞高速分裂繁殖,填补了骨头裂缝。 “自己人?会半夜偷偷溜进房间对兄弟动手?” 唐云意突然愣了一下。付离冷冰冰不带感情的话像天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冰冷刺人。 付离突然的转变让他觉得付离太陌生了。看过去,还是一样的身形,一样的相貌,但是多了一分邪魅。他头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付离的杀气。 “哦,这不是你的生辰准备到了吗?我量量你的脖子,打算给你买一副金链子”,唐云意把付离的原话还给了他。 付离皱眉,眼中流动一抹邪魅的光。唐云意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这个人好像不是付离似的。 显然,付离也看出来了。唐云意在怀疑他。只有他付阕才知道,自己的血有多珍贵。 “你上哪?” 付离径直走到院中,一边走,一边脱下外衣,往水井里打了一桶水,直接从头到顶浇下去。 唐云意抬头看了一眼浸着丝丝凉意的月色,对付离有点琢磨不透了。 在洒满月银的地面上。付离全身都湿透了。白色的里衣紧紧的贴在身上,透出肉色的肌肉。唐云意也看到了他的尾椎骨的红色印记。他像打了镇定剂一样,放心了。这是他的兄弟付离,他竟然怀疑他。 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滴水,衣服上带来的黏湿让付离感觉不舒服。他脱下了上衣,露出略显消瘦的胸部。 “咔吱”,唐云薇打着哈欠走出来。唐云意立刻冲上去,捂住她的眼睛,“姐,别看。会得针眼” 唐云意哪是遮住她的眼睛,指缝故意睁得大大的。付离的好身材一览无遗。 唐云薇的脸悄悄红了。付离似乎没有避唯,态度从容,镇定自若地走进房间。 唐云意纳闷不已。按照付离的性格,他早就把衣服捡起来,遮挡了。 翌日 餐厅上,唐云意的视线在付离和唐云薇中来回穿梭,有一种情愫在两人之间泛开。以往是唐云薇的一厢情愿,现在付离有轻微反应了。 唐云意经过仔细观察得出结论。千年铁树开花,钢铁直男开窍。他是不是得做点什么,帮帮自己的姐姐和未来姐夫? 午后,京都在沉闷的气氛中炸开了锅。连岸边的垂柳也停止了飘拂。 “四方斋勾结内阁,窃取考题,谋取私利,扰乱科举”的谣言如一锅煮沸的开水,咕噜噜的炙烤着参加秋闱学子的心。 四方斋的大门被砸满臭蛋、烂菜。当大门被踩踏之时,一群学子冲了进来,在四方斋里大肆捣乱。 四方斋一片狼藉时,大批的金灵卫冲进来,曲文泰带队,把所有闹事的人都绑回去了,打入大牢。外面窥伺的人蠢蠢欲动,最后在金灵卫铁血的震慑下离场。 场面之惊心,之动魄。 第509章 科举案(二十七) 爆烈的场面被控制,刚喘口气的空档里,樊牡上门了。作为三法司之首,他有一定的话语权。 夕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上,它将最后的余晖把天边的云霞染成火烧般的颜色。 相对而坐的樊牡和唐云意很平静地喝着茶。樊牡盯着茶杯中的碧绿液体,偶尔抬眼看了一眼唐云意。他镇定到这事仿佛与他没有关系似的。 最终还是樊牡憋不住了,“你就没有一点想说的吗?学子们都到官府鸣冤告状了” “樊大人不是知道了?” 樊牡突然松了一口气。“从你破了天枢爆炸案,接下来的太白湖水案,还有东伯侯、南雍侯、血丹,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 唐云意低头饮茶。滚烫的茶水里泛起水蒸气,把他长睫毛熏得湿漉漉的。笑容噙在嘴角,“知我者也,樊大人也。东伯侯居功自傲,虽没有谋反之心,却有谋反的实力。东伯侯与叛王勾结,炼制血丹,是他咎由自取”,策划这一切的人,唐云意不敢猜测。 “你想查的是科举泄题案?” “是”,唐云意毫不掩饰,“有人想当东郭先生,以次充好。岂不是寒了天下学子之心” 樊牡放下手中的水杯,感叹道,“你的茶越来越好喝了” “我付出了辛苦,是应该的”,钱,他是不会退的。“我是合理收取” “所以……”,樊牡鹰一样的锐眼直视唐云意,“你想让我做什么?” 唐云意光明正大的迎上樊牡的目光,没有丝毫胆怯,“大人站在哪一边?” “自然是正义的一边”,樊牡的目光变得坚定无比。他不怕来自唐云意的审视。 “其实……想让大人为我说几句话而已” …… 四方斋一事爆发,内阁大乱。大清早,窗外的鸟鸣不休,几位内阁大臣被扰得心烦意乱。 谁与四方斋勾结,泄露考题?这个话题像沉重的乌云,笼罩在众位大臣的心头上。 “裴首辅,内阁与四方斋勾结盗取考卷,事关国民大事,若不能揪出元凶,寒了天下人之心。将来内阁如何立足?”,年过六十的于次辅咄咄逼人。凹陷的眼眶里,两颗眼珠子像火炉一样,炯炯有神。 裴首辅同样年过六十,高帽广袖。头发已经花白大半,丝毫没有老态龙钟之色。腰背挺直如一柄长枪。 “于次辅想要什么交代?” 于次辅冷笑,“裴大人,我与众位大人都不识得四方斋,与内阁勾结……”,于次辅点到为止,话中意味深明。 裴首辅同样冷笑回击,“我孙裴竹宜虽在青鹿学院治学,但他不参加科举。于次辅欲盖弥彰,拿出证据?” 裴首辅的威压让于次辅尴尬,讪讪一笑缓解尴尬。 “拿不出证据,污蔑他人,于次辅,活了大半辈子,你应该知道后果?”,裴首辅话头一转,目光凝在了于次辅身上,“监察院的樊大人于我说过,唐云意已经在查了。至于谁把屎盆子扣在他头上……”,裴首辅点到为止。 于次辅的脸色铁青。“裴首辅这话意有所指” “就事论事” 两位年过半百的内阁柱石,愈演愈烈,有无形的电流在两人之间,霹雳啦啦的响。其他大人苦不堪言。这事可大可小,若与内阁有关,谁都逃脱不了干系。他们害怕半夜时分,九门楼的刺客突然出现在床头,鲜血溅到绮帐上。 陛下修道不问事。科举泄题案只能从内阁内部自纠自查。 于次辅被裴首辅呛了,怒气冲冲的回府。 当家人勃然大怒,府邸上上下下,不敢大呼。 “小于大人” 年过四十的小于大人在傍晚时分回到于府。府中笼罩的气氛让他百般不适。于府除了陛下和裴首辅压在头顶上,已是万人之上。 “怎么回事?” 下人于是把白日里,于次辅被裴首辅呛的事说出来。起因还是四方斋与内阁勾结。 天色笼罩下来。于次辅倚桌看书。双腿上盖了一层薄毯子,葳蕤的灯光下,他面部的皱纹深刻。 “爹” 在于梵的示意下,下人端着盛了汤的盅进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然后退下去,关紧门。 “你今日去哪里?” “陛下组建的道观准备完工,儿去监工” “嗯”,于次辅眉头拢起,“三年了,还没得?” “资金断裂了,延工了” 于次辅垂下眼,深深的眼袋在灯下凸显出来。于梵坐到对面,于次辅眼未抬,目光虽然在书本上,思绪已经飞到远处,“你听到京都里的谣言了?” “听到了” “你有什么想说吗?” “谣言并非空穴来风。四方斋与青鹿学院,关系匪浅。而青鹿学院又与裴家关系密切。裴家一直以清贫廉政于世。但是……”,于梵顿了一下,看向于次辅,“裴竹宜与长公主有婚约。据说长公主和黎王不合,极有可能要出征了。裴首辅不一定知道,裴竹宜窃取科举考题与四方斋狼狈为奸” 于次辅突然抬头,不可思议。 于梵继续道,“爹,将来继承大统,要么是长公主,要么是黎王。能登上大典,少不得血雨腥风” “你是说……裴竹宜与四方斋勾结,是为了长公主谋利?” 于梵点头。 “你又是如何得知?”,于次辅黯淡的眼神在烛光之下爆闪。于家始终被裴家压了一头,这口恶心憋下他心里像一根刺一样扎着他, “自然是有证据” “什么证据?”,于次辅突然激动站起来。膝盖上的薄毯掉到了地上。 “有人看见了” “看到什么?”,于次辅眼里升起一股名为希翼的东西。 “四方斋唐云意和裴竹宜互相勾结。两人以金钱交换。而且曾有宫人目睹裴首辅偷偷从宫里拿了一个锦盒回去。这个时候了,科举考题早就出来了。呈内阁审定之后,在定夺” “内阁还没审定科举考题”,沈次辅道。 “爹,说不定,考题早就泄露出去了。四方斋赚得盆满钵满” 第510章 科举案(二十八) 烛泪堆满了烛台。两张脸在灯光中影影倬倬。 “你是打算直接告发四方斋?”,于次辅问。 “是。秋闱在即,容不得耽误了”,于梵的眼神在灯影下闪烁势在必得的光芒。 “可我听说,唐云意也在查。我不管你在外面干了什么,你最好别被他查到” 于梵的眼神一下子阴暗下来。唐云意在查,查什么?于梵的心突然不安了起来,心里像揣了一只兔子一样。 深夜无风。霜越来越重了。王墨又一次听到了竹扛的声音。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从床上猛地起身。如他所见,宋泽呈又在桌边喝茶了。 王墨快疯了,看宋泽呈喝下茶水后,眼里闪过疯狂的快感。 宋泽呈轻轻抿了一下,喉结未动。目光微闪,骨节匀称的手指头轻轻松开,茶杯“嘣”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你下毒了?” 王墨神情一僵,所有表情都凝结在脸上。 “王墨,我是个冤魂不散的厉鬼,你挫骨扬灰也行,青道作法也行,都杀不了我。除非,你还我清白” “你想得美”,王墨日日夜夜被折磨,精神已经出现严重的问题。目眦欲裂的他坤长了脖子,布满血丝的眼睛从眼眶里凸出来。 “王墨,我已经知道为你提供考题的人是谁了?你家的石灰矿收入都给了他。你们这么做是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魔怔中的王墨意志坚定,还能保持几分清醒。 “王墨”,宋泽呈突然往桌上用力一拍。力劲之大,桌面震动,桌面上倒扣的茶杯突然震了几下,发出瓷器互碰的声音。“你信不信,明天我马上揭发你” “揭发我?”,王墨从床上起身,眼里阴险无比,泛着诡异的光芒,“你是鬼,你怎么揭发我?” “我是鬼,也有通天本事” “你去啊……你去揭发我,谁相信你?” “宋泽呈”又被冒犯到,轻蔑的说了一声,“死鬼最后的挣扎” 宋泽呈在王墨面前渐渐消失。王墨醒来时,自己正平平整整的躺在床上,又是大汗淋漓,胸口抓挠般的疼痛。那个包裹在皮肤之下的心脏正以一种不规则的韵律跳动。 一只鬼,无法以实质的形态存活在世上。王墨认为是自己对宋泽呈的执念太深,才导致他日日夜夜梦到宋泽呈的鬼魂。即便宋泽呈在梦中试探、威胁,也不可能回到现实当中。 王墨心安理得过了一夜之后。翌日,议论纷纷,三人成虎,甚嚣尘上。 “大人,不好了” 下人跑得脚下冒火。冲过门口时,被高高的门槛遮挡,整个人以“虎扑”的姿态,扑到了王墨的脚下。王墨手中的茶杯顺势掉到了地上。王墨想要发火,被下人的话给惊骇了。 “那人,大事不好了。有人污蔑你” “污蔑什么?”,王墨心中揣的那只兔子跳了起来,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撞击凶猛,好像要从他的胸口跳出去。他把手按在胸口,导致心脏过快跳动。 “说……大人您这榜眼是考作弊得来的” “放肆”,王墨怒发冲冠,拍桌而起。“是谁传出去的?” “不知……”,下人小心翼翼的缩着肩膀。 “还说了什么?” “说……大人您是靠钱收买内阁,取得了考题。利用冀州解元为你解题在春闱和殿试中作假,成了榜眼。不仅如此,你阴狠毒辣,利用完了冀州解元,还把他逼疯,甚至杀了他” 下人在王墨逐渐扭曲的面孔下,像一只雨中躲雨的鸟瑟瑟发抖。 “胡说……简直胡说”,王墨一把掀翻桌子。精致的茶壶和茶杯全部掉到地上摔碎了。碎片滚到下人的膝盖下,下人眼前忽明忽暗。 “大……大人,他们说,您要想自证清白,把宋泽呈送出去” 王墨突然想一个被扎破的气球,倒回椅子上。双手搭在扶手上,两眼无神望向屋顶。宋泽呈,那个已经被他挫骨扬灰的男人…… 王墨心乱如麻。昨晚他梦见了宋泽呈的鬼魂,他说的话,好像应验了。宋泽呈要毁了他。 “大人,怎么办?”,作为王墨的心腹宋泽呈怎么死,下人一清二楚,宋泽呈的死,包括挫骨扬灰,都是由他们亲手所办。 王墨经过官场侵染多年。失神了片刻之后,他很快的想到了对策。 “把方大夫出面。宋泽呈发疯,可是由他亲自诊断出来。宋泽呈发疯失足致死,也是方大夫亲眼所见”,王墨如濒死的鱼,双眼迸出闪亮的光芒。 “是” 下人匆匆前去。王墨在大厅内来回不安,如芒在背。“????……”,竹杠声传来,王墨好像被摄魂了一样,困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天笼罩了下去,天地灰蒙蒙的。宋泽呈言笑盈盈,走进大厅。 “王墨,我说到做到,我一定会揭发你,还所有学子公平” “你……到底是人是鬼?”,大白天,他竟然看到了宋泽呈。王墨心里竖起的防线正在一步一步崩塌。 “来无影去无踪,你觉得我是人是鬼?”,大白日里,宋泽呈的脸白得像玉一样。笑容渗人,好像刚从阴冷潮湿的水井里爬出来,浑身散发一股寒意。 一颗颗寒栗从脚底滚上头,王墨有一种被人从后面扯住了头皮一样。 “王墨,我与你如影随形,如蛆覆骨。你生我生,我亡我亡,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不,你休想”,王墨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他抓起身边的椅子砸了过去。椅子正正砸中了宋泽呈的脑袋。宋泽呈的脑袋凹陷下去一个大洞,没有血溅出来,宋泽呈也没有倒下去,反而笑起来,笑声尖锐刺人。在宋泽呈鬼魅般的笑容中,被王墨打出一个凹陷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情况下,逐渐恢复了正常。 王墨整个人的三观都被震碎了。这是鬼,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了宋泽呈是鬼。他死不瞑目,回来找他算账了。 王墨惊骇不已,喉咙被宋泽呈掐住。他胸口疼痛得差点晕过去。 第511章 科举案(二十九) “大人” “大人” 王墨像是突然呛了一声,醒了过来。外面云霁风光,王墨发现自己坐在原来的位置,仿佛石刻一般。 出去的下人已经回来了,正一脸担忧的看着王墨。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王墨身上传来脱力般的感觉。 “酉时” 王墨长舒了一口气。他转头问另一个下人,“刚才可发生了什么事?” 下人摇头。王墨觉得自己病得不轻了,已经严重到产生幻觉。宋泽呈这个东西,冤魂不散。早知道在三年前就应该把他杀了以绝后患。 “方大夫呢”,王墨起身,踮起脚尖往往外看,远山如黛,并没有方大夫的身影。 下人踌躇起来,扯着衣服,脸色如阴雨,“大……大人,方大夫失踪了。外面说,你为了掩盖罪行,杀了方大夫” 王墨突然觉得喉咙一腥,吐出了一口血。“污蔑……污蔑,到底是谁?”,屋内响起了王墨的咆哮声,声震屋外树梢上的鸟。鸟儿振翅,飞向蓝天白云。 “是……是那个唐云意,他在外面传的……” 王墨的头一阵眩晕,倒在了椅子上。 京都两大奇闻异事。先是四方斋勾结内阁,企图科举作弊。接着是三年前,榜眼科举作弊,内阁有人泄题,进而引发各种猜测。凡是在三年一举成名的,颤颤巍巍,生怕查到自己的头上。 两件事成为了饭后闲谈。市井之上,随处可见。 甲:“听说九门楼已经出手了。三年前榜眼高价购买考题,利用冀州解元解题,一战成名之后,逼疯了冀州解元。近来冀州解元隐有恢复迹象,那王墨以疯为由,杀了那位春风得意的冀州解元” 乙:“你怎么知道?” 甲:“我当然知道了。我从冀州来了。当年冀州解元可谓是飘逸潇洒。他好蓝白色衣叠穿,轻柔质地,飘逸灵动,儒雅书生气十足。多少女子芳心暗许,可惜他金京参加春闱,却没想到落下一个发疯的下场,脱衣尖叫,杀人放火。大家都以为他失利了才疯,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王墨搞的鬼”,来人愤愤不平,一时击拍桌面。 丙:“王墨真的杀了冀州解元?” 甲:“那还有假吗?他与那春风堂的方大夫狼狈为奸,事到临头,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把方大夫给杀了” 围着甲的众人脸上逐渐浮起一副愤怒的表情。 “三年前的科举,魁首考不上,偏偏是一些掉尾的人考上。其中隐藏了多少阴谋,显而易见。朝廷真应该往前查,可不是聚焦于眼前” 丁睁着一头雾水的表情,“为什么?” 甲铿锵有力,“我怀疑是三年前那群人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故意往四方斋泼污水?为什么?因为科举准备到了,四方斋把他们的生意抢走了” 众人恍然大悟。 甲继续发言,“大家只管看就是了。三年前考上的人,个个缩头乌龟,肯定怕九门楼找上门” 丁惊讶状,“九门楼真的出手了?” 甲重重点头,神情非常严肃,“自然是真的。此事牵连范围广,我们不允许败类将百姓置于火架上炙烤。九门楼出手,必有血腥” 事情并非危言耸听。九门楼如同一只大碗倒扣,把试图逃出去的人扣在了碗中。京都官员,人人自危。睁着眼睛睡觉,生怕悬挂在头顶的铡刀突然掉下来,死不瞑目。 王墨的分裂症越来越严重了。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他随时随地见到宋泽呈。宋泽呈也如他所说的那样,无孔不入,如影相随。 “大人,怎么办?” 空旷的黑暗里,传来了王墨的哭腔。他快被折磨疯了。他一边提防宋泽呈出现,一边提防九门楼的人查到他头上。 “你不是把宋泽呈杀了吗?死无对证,谁也制裁不了你。你别告诉我,你心慈手软,没有杀了宋泽呈” 黑暗中的冷冷声调不带一丝感情,让王墨莫名的心慌,“杀了。属下亲自动手的,确定他死了,把他扔到乱葬岗。后来,属下又把他的骨头烧了,挫骨扬灰”,王墨不敢告诉黑暗中的人,在夜夜做梦,宋泽呈像鬼魅一样纠缠着他。 “方大夫呢?你与他勾结了?” “没”,王墨突然抬头,举手发誓,“属下真的没有跟方大夫勾结。他确确实实断定了宋泽呈已发疯。当年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属下不得不留他一命” “看来……是唐云意故意设下的陷阱”,黑暗中的人,以为自己在暗处运筹帷幄。 “大人……这件事闹大了,恐怕会引来九门楼的人” “九门楼?哼……看来只能牺牲你了” 王墨傻眼。脸色一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成像蜡一样的白色。“大人……是让属下” “你不入局,怎么绊倒唐云意?我没事了,才能救你出来” “大人的意思是……”,王墨有点不确定了。 “王墨,想想你的家人” 王墨被这一句紧紧的囚住了。他握紧了拳头,目送那个躲在黑暗中离去的人。为了家人,他必须以身入局。 这一晚,王墨没有见到宋泽呈了。相反,他见到了九门楼的人。他不敢睡,最后抵挡不住困意,靠在书案上打盹。朦朦胧胧中,他看到了戴着面具的九门楼刺客在他对面擦拭宝剑。擦拭得澄亮的剑身反射狰狞的面具。 九门楼刺客,天字杀手。只要他们出手,无一幸存。王墨第一次见到。骇人的杀气惊得他从座椅上掉了下去。 对方轻轻挥了一剑,他已经感觉劲烈的剑气擦着他的耳朵掠过。耳朵留下一股凛然的凉气。王墨大气不喘呼出一口。 “你……你是九门楼刺客?” 隐藏在面具之下的双眼漆黑如深渊。王墨见到那把黝黑的剑竖起来,一时之间,他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虚幻里。他看到黑剑上面缠绕了无数冤魂,冤魂咆哮,张开利齿,发出尖锐的声音像钉子一样,锲入他的大脑。他头疼得发麻。 第512章 科举案(三十) 窗外树影婆娑,像鬼魅一样在窗纸上晃动。 王墨的一口唾沫被提到嗓子眼的心给堵在喉咙里。他全身发麻,第一次感觉死亡离他如此近。 锋利的剑尖直指他的喉咙。还差一寸,但是他依稀能够感觉,剑气寒冷刺骨。他的喉骨随时断落。 “受死吧” 在剑光一闪之时,王墨突然大叫起来,“我死了,你们就查不出背后真凶了” 剑气被迫收回。王墨被那双漆黑如深潭的双眸逡巡,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九门楼出手,从不留活口” 房间突然如死水一般沉寂。王墨听到口水滚过喉咙的声音,呼吸声在极度安静里被放大数十倍。 “九门楼出手,也要讲究证据” “哼”,奎宿笑了笑,剑回鞘中。房中的灯光忽然像呼吸般灭了,再次亮起,人已经消失。王墨像被抽走了身上最重要的一根骨头,直接跌坐地上,像溺水的人被人救起来之后,大口大口呼吸。 翌日,一夜未眠的王墨在曙色中等到了官府。他知道大势已去,双眼像空洞一样,任由官府把他带走。 学子们得到消息,一窝蜂全部往大理寺涌。被大理寺栏在外面。 谣言并非空穴来风。王墨跪在三法司共审的大堂内,神情恍惚。 王墨见到唐云意立刻控诉他勾结内阁,泄露考题,谋取私利。 “大人,他……借裴首辅之孙,与内阁勾结,售卖考题,谋取大利,企图往朝廷里塞进一些土崩玉烂的东西” 唐云意呼出一口浊气,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指的土崩石烂,可不就是你?你才是那个与内阁勾结,购买考题的人” “……”,王墨被堵地哑口无言。“你胡说……” “我胡说?我可是有事实根据。你跟冀州解元宋泽呈熟吧?他为何在科举之后疯了,传播你的谣言,持刀砍伤你,却在最近死亡了?” 唐云意被迫开始了咄咄逼人。大堂内的三位大人已经竖起耳朵,脸上露出淡淡的欣慰笑容。有唐云意,他们似乎已经不怕,案件破不了。 “他发疯了,误伤了自己。不信你们去掀开他的棺材”,王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唐云意只不过是一个小有破案之才的人,他从心底里看不起唐云意。 “你怎么确定他发疯?” “大夫诊断” “就是那所谓的方大夫?但是他失踪了,找不到方大夫,随你怎么说”,唐云意突然转身向三位大人禀告,“大人,属下怀疑,宋泽呈是被王墨害死的” “唐云意,你……你血口喷人”,王墨被气得胸口发疼。一夜未眠的他被一股气血涌上颅顶,一股眩晕突然袭来。“你污蔑人,要拿出证据” “我自然是有证据,我与内阁勾结的事,先放到一边。而你王墨勾结内阁的事,你今天不说也得说……” 王墨被他凶狠直视,迫于这种压力下,他微微移开了视线。刚升起来的嚣张被对方轻轻一瞥,荡然无存。 “王墨,三年前,你与宋泽呈进京赶考。据我所知,你的课业并不优秀,非常烂,喜欢沉湎酒色。但是你还是吊尾考上了举人。没想到,你与贿赂内阁,购买考题,科举作弊。宋泽呈为你火中取栗,你却将他推进万劫不复之地” “他失利发疯了”,王墨无力的辩解。 “他因为什么而发疯,你难道不懂?他的家人受制于你,他能不发疯吗?” “唐云意,你拿出证据” “证据?”,唐云意冷笑一声,突然把早已经藏在袖子中的账本甩出去,“这是你收买贿赂的证据。王家的石灰矿也被你贿赂出去了吧” 王墨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地上的账本。那是他藏得最深的东西,竟然被唐云意找出来了。 唐云意见他不吱声,脸上逐渐出现一种不耐烦的神色,“与你勾结的人是谁?” 巨大的威压如山一样压下来,王墨感觉双肩沉重无比。 “王墨,你应该知道后果。等我们真正查到了,就不一样了” “是……内阁首辅” 大堂内一片哗然和惊悚。唐云意忍不住发现,“你确定是内阁首辅?” “是。我通过亲戚认识了认识了内阁首辅” 唐云意认出胸腔里的笑颤,双肩一抖一抖的,“你不知道裴首辅两袖清风?” “你那是没有见到他私底下的奢华生活。他之孙裴竹宜,一夜千金,只会买红颜笑” 唐云意发笑的同时,忍不住大怒。这个人为了诬陷,已经丧心病狂,不择手段的构陷。 “你莫不是诬陷吧?” “就是他。他说……他是裴首辅的儿子” “胡说”,风光霁月的裴竹宜突然出现在大堂内,脸上早已经没有往日清风。勃然大怒使他白皙的脸染上一层异样的红。“我爹不认识你,裴首辅也不认识你” 王墨脸色一变。双肩耸了下去,“那……裴公子与唐云意勾结又作何解释?裴府可真是表里不一,收了钱不认人”,王墨眼里闪过浓浓的讽刺。 “王墨,你说话要经过脑子”,唐云意觉得自己的乳腺要堵塞了。 “你有证据?”,裴竹宜铁青着脸。在人群前面的他,身体都在发抖。他知道,一旦王墨污蔑成功,整个裴府两百条人命…… “我有证据”,一道高昂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贺兰桉和微生泓傻傻地看着徐之行抱着一个锦盒从人群中挤出去。 “大人,这是唐云意和裴竹宜互相勾结的证据”,锦盒上的锁头还保持原样。 樊牡微微皱眉,指着锦盒问,“这是从何而来?” 徐之行经过唐云意身边,缓缓勾起一个邪魅阴狠的弧度。“大人,这是唐云意勾结裴府的证据。学生亲眼所见。唐云意贿赂裴竹宜,裴竹宜从内阁拿到的密卷” 唐云意和裴竹宜脸色大变,唐云意更是怒指徐之行的小偷行径。 已经被狂热复仇涌上头的徐之行丝毫不在意。 第513章 科举案(三十一) 外面静悄悄的,落针可闻。视线全部聚拢在那个铁盒上。 徐之行已经占上风了。他把绣竹的钱袋拿出来。并掏出一叠厚厚的钱票,举起手,扬在空中“各位大人,这就是唐云意收买裴竹宜的证据” 唐云意与裴竹宜相视一眼,两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樊牡怒拍惊堂木,面容刚正不阿,“唐云意” “大人”,唐云意突然笑了。这笑容令人莫名其妙,“钱袋里的钱,只有一百两。那是属下借裴师兄的,自然要还给他” 徐之行举在空中的手颤抖了一下。从他拿到钱袋,看到前面有两张五十两的钱袋之后,他便心安理得。等他把一叠厚厚的钱票翻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他猛地抬头,正好对上唐云意的笑容。唐云意的笑容里,寒冰正在凝结。钱票是后来换的。 徐之行感觉到脸火热火热的。他强烈要求打开锦盒,那个他曾未打开的锦盒,里面确实有一本书。不过记录的是他的日常系行为。 徐之行整个人都抓狂了。“一定是你唐云意换的” 唐云意嘲讽,“不是你偷去了?有没有被换,你不是一清二楚?” “啪……”,惊堂声再次响起。樊牡以“扰乱公堂”为由,徐之行喜提二十大棍。 这点小插曲,唐云意没有放在心上。王墨多次偷偷打量唐云意,窥视他的表情变化。害怕他下一步又拿出了什么让他措手不及的证据。而他则一口咬定,与他勾结的是裴府。 唐云意对他失望的摇头,“各位大人,属下有证据” 王墨立刻如被雷霆轰了一下。果不其然,他曾听说,唐云意这个人最喜欢出其不意了。 “呈上来”,樊牡挥手。 “是个人物” 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秋烘。为了娜雅,秋泓愿意出堂作证。在秋泓上堂之前,一个神秘人物突然出场。不是谁,而是于梵。樊牡亲自去请。过程到半,于梵坐在后厅,听得一清二楚。 “请于大人上座” 于梵不情不愿。他被两位高手钳住了胳膊,定在三法司之下。 “放肆,你们知道不知道我是谁?” 没有人搭理于梵。秋泓颤颤巍巍的上场了。他垂着头,碰触到于梵的视线,很快转移了。于梵努大眼睛,挣脱的力道慢慢变得无力。 “堂下何人?” 李纯风和苟旬对视了一眼。他们似乎已经猜到了结局。于次辅之子,工部侍郎,这…… “秋……泓”,秋泓的膝盖一抖,自然而然就跪下去了。 樊牡看向唐云意。唐云意突然跪了下去,神色凝重,刚正不阿,“属下要状告于梵作为科举泄题案的主谋” 于梵猛地站起来,又被压着双肩坐回去。唐云意拿出秋泓的账册,呈到三法司手中,“里面是秋泓与他勾结往来的证据。从三年前开始……整个科举,于梵利用父亲内阁职位,盗取考题,并在科举中作弊” 门外听完,有人破防了。 “你……你血口喷人”,于梵没有想到,他最看不起的人竟然查得一清二楚。他看向秋泓的眼神淬满了毒。他就不应该留着秋泓的命,可这件事情发展的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动手,他甚至没有查到唐云意在暗中查他。这一刻,他明白了。他派出去的人都被唐云意阻拦了。他根本靠近不了秋泓,或者说,他们远远看到的秋泓,可能是他的假背影。 “秋泓,你可是跟于大人勾结贩卖考题?”,在唐云意的逼问下,秋泓点头。 秋泓与于梵的渊源来自三年前。那时候,他为了救娜雅,花光了所有积蓄。他不得已同娜雅到酒楼卖枣。当时的于梵已经是工部侍郎,负责筹建建昭帝的道观。于梵正为他银钱而烦恼时,他的同僚提到了内阁。秋泓和娜雅得知了他是于次辅之子,娜雅不仅是个美丽的女人,也是一个聪慧的姑娘。她快跟嗅到了商机。经过娜雅的一番操作,他们搭上了于梵的船。 而王墨这边,也正好通人介绍,找上了于梵。一切都进行得神不知鬼不觉。 事情坏事就坏在夏知新了。沟壑难填,在唐云意正为科举泄题案一筹莫展之时,他作为引蛇出洞中最重要的一节,有助唐云意在查阅卷宗的同时偶然发现了宋泽呈和王墨之间的猫腻。 于梵的呼吸止住了。他以为自己养的是一只狗没想到是一头狼。 秋泓一直跪下,并不敢抬头。他知道于梵几次要杀他,都被他和娜雅巧设计谋,躲了过去。 “纯属乱言乱语”,于梵气得眼睛喷火。 “还有王墨,你不认识他吗?” 视线又回到了王墨身上。于梵眼里迸出希冀的光芒。而王墨在人群之中听到了竹扛声。他的三魂七魄仿佛被摄取了一般,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一身白色儒衫的宋泽呈从人群中走出来了。来到了王墨身边。前一秒,温润如春风的宋泽呈突然变成厉鬼,张牙舞爪,咧开利齿,一双强有力的手突然掐住了王墨的喉咙。 王墨使劲捶打那双掐住他脖子的手。宋泽呈的手就像铁臂一样,越来越用力。随着缺氧,王墨感到了眩晕。 宋泽呈的模样变得狰狞无比,倒映在王墨的眼睛,“王墨,我让把你拉下十八层地狱。我不仅要杀了你,还要杀了你的家人” “不……不要,宋泽呈,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贿赂他人购买考题,我不该利用你” “你贿赂谁?”,宋泽呈突然用力,“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来我有多痛苦?我吃的是你的屎,你的尿,你还盖了我的家人……说不说?不说我也要让你尝尝我尝过的意味” “于……于梵大人”,死亡的恐惧笼罩下来,王墨脱口而出。 于梵的脸在王墨脱口而出时,青灰腐败。王墨在唐云意的逼问下,说出了那个令人震惊的名字。 于梵绝望油然而生……他想不到的是王墨被控制了。他在幻境里看到的宋泽呈,现实中大家看到的是唐云意。 第514章 青鹿之迷(一) 王墨的整个精神世界都崩塌了。他抱着头缩卷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谁也不懂他发了什么疯,在虚幻的世界里看到了谁。 “胡言乱语,一个疯子的话……”,于梵激动得脸色发红。唐云意安排了九百生控制他,铁钳一样的力量死死的压住于梵的肩膀,导致他无法动弹。双眼因为过于愤怒而发生毛细血管迸裂,眼球沁了血。 “你……还是不死心?”,唐云意反问式的问他。“那就有请真正的宋泽呈” 所有人都惊呼了。宋泽呈不是死了?有些人甚至还记得当年的宋泽呈,发疯了之后,把衣服全部脱下来,赤裸着身体,挥舞的菜刀,招摇过市。他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屎当做美味佳肴,大快朵颐。 当真正的宋泽呈出现后,那个风光霁月的解元回来了。嶙峋的身体养回来了,皮肤饱满白皙,眉眼清秀,面容俊美,长发梳成髻,垂下两根蓝色的飘带。他身穿蓝色麻衣,干净爽朗,眼角是挥之不掉的自信。 “参见各位大人” 众人仿佛如坠云端。直到宋泽呈开口。苟荀的性子急,欲言又止,都说这个宋泽呈是个疯子,见到就砍。不久前又传出发疯失手导致自己死亡…… “你是人是鬼?” “人”,这一刻的宋泽呈,自信得身上仿佛出现了一道神光,笼罩他全身。 “你是疯子?” “不是”,宋泽呈顿了一下,从容淡定,“大人若不信,小的有证人” “谁?” 瑟瑟发抖的方大夫被人带上大堂,他抖得像一只无处可躲雨的鹌鹑。 “方大夫……” 短暂的清醒让王墨惊呼了一声。他明白了,灰败的眼睛突然迸发两道毒光,射向唐云意。 “方大夫是被我们保护起来”,唐云意挡住了来自于梵和王墨的视线。发抖的方大夫慢慢停止了颤抖。 “方大夫,宋泽呈有没有发疯。你尽管如实回答,这里不会有人敢动你” 方大夫四十来岁,几天的煎熬让他一下子衰老了不少。脸上的皱眉如刀刻,他抬起头看了三位大人一眼,又迅速垂下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听,“宋泽呈没有疯” 李纯风的脸色顿时转黑,“你三年前为何要做假?告诉王墨他疯了?” “大人”,方大夫被吓,腿突然发软,双膝受不住跪着,“小的不撒谎,宋解元就死了。小的也曾听说过宋解元的风采,王……王大人把他折磨得痛不欲生,小的不忍心,帮他瞒下了” 宋泽呈听罢,向方大夫投去感激的目光。 “不……宋泽呈已经死了。这个是假了”,王墨企图冲出去,被人塞了一块抹布堵上嘴巴。 堂上的人神色无比严肃。倘若宋泽呈一事属实,不知多少人被牵连。 “宋泽呈,到底怎么回事?”,惊堂木响起,把所有人带回现实。 宋泽呈往前一步,行礼的身躯不卑不亢,“大人,事情始于三年前” 三年前,王墨还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小子,靠家里打点让了冀州学院,而宋泽呈还是一个品学兼优的普通学子。自从他中了冀州解元后,王墨突然上门,邀请他一同前往京都,他欣然应允。 殊不知,在他答应王墨的那瞬间,他命运已经悄然改变了。王墨设计,把他所有人的钱财全部偷走,他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只能依附王墨。 他整日呆在偏僻的小院备考,与世隔绝,导致了他不知外面情势而被王墨利用。等他发现时,外面已经变天了,局势已经无法挽回。 王墨成了榜眼,而他成了过街的老鼠。他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相比于自己被骗,他害怕的是整个朝廷被一群蛀虫腐蚀了。他奋起抵抗,最后却落得被逼得发疯的下场。王墨以屎尿喂食他,以毒打他为乐。 宋泽呈当着所有人的面脱下了衣服。上半身布满交错的伤痕,上面竟找不出巴掌大完好的肌肤。 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一阵一阵抽起。宋泽呈一边拉上衣服,一边一嘲,剧烈的苦楚从眼底深处迸发出来,“不瞒各位。在装疯卖傻了三年之后,我已经支撑不住了。在唐大人派人来救我的前一晚,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我等了三年,没有人救我,我想……秋闱再次来临,王墨定不再留我性命。我准备动手了绝自己的那天晚上,门外把守的两个人被打晕了,突然进来两个陌生人。我发疯似的挣扎,却被他们打晕带走,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唐大人出现了” 此刻若不是在公平公正严肃的执法大堂上,宋泽呈必定跪下来,叩谢唐云意的救命之恩。是唐云意给他肉体和精神上生存的希望。这几日,他与青鹿学院的学子交谈正欢,他似乎找回了当初巅峰状态。 至此,科举泄题案虽未真正盖棺定论。但是唐云意已经揪出了幕后凶手。当年参与科举作弊案的人有待三发司纠察。 唐云意从大理寺走出来的步伐轻飘飘的。他的精神上轻松了,肉体上沉甸甸了。脑海里好像有一道声音在召唤他回去。 唐云意一出大理寺就不见了。京都已经沸反盈天了,三年前看中的进士们,有的在京有的外放,从收到消息起,惶恐度日。 宋泽呈一直追到白虎城门楼才追上唐云意。 “唐大人,请等等” 宋泽呈双膝一跪,把唐云意吓得不轻。他弯腰扶起宋泽呈,宋泽呈不依,坚持磕了三个响头。 唐云意生生接下,“宋泽呈,你的学籍已经恢复。你可以备考秋闱了。不管你将来做到多大的官,我希望你记住“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天平” “谨遵大人教诲,泽呈一定做到” 唐云意双手放在眼睛上,做眺望的姿势。一辆马车从烟尘里穿出来。 宋泽呈好像听到了爹娘苍老的声音。 “去吧。你家人来了,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宋泽呈的眼眶慢慢红了。 第515章 青鹿之迷(二) 夜色朦朦,建设在湖水上面的凉亭,悬挂了纱幕,用来阻挡露水。 亭中设一宽阔矮案,地面铺了一层织锦地毯。案几上的小泥炉里,炭火滚烫灼热,小铜壶里的水滚得咕噜咕噜响。精致的糕点散发浓郁的香味。 萧黎镜怔怔地看着萧朝雨,目光柔和,“殿下,唐云意已破科举泄题案、科举作弊案,不日将回到青鹿学院” “我知道,他姑且解了我的危机。但是我让他到青鹿学院并不为此事”,唐云意破了科举案只是机缘巧合。 “殿下,浩然之气就那么重要吗?您在战场上已经无敌了”,萧黎镜有些不解。长公主身负监国之责,与黎王平起平坐,翻云覆雨。“黎王未必是你的对手” “他……”,萧朝雨露出讥讽的笑容,“黎王是什么档次?他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弟弟?” “那殿下执着于浩然之气是为了什么?”,萧黎镜露出一抹浓郁的意味,“本侯站在殿下这边。殿下难道信不过我吗?”,萧黎镜有点受伤。墨发之下的脸白如芍药,唇却如清晨刚刚摘取的玫瑰一样,带着温润的色泽。 “他……”,萧朝雨握紧拳头,最后力劲在他的阴狠下慢慢消失。握紧的指头慢慢松开,紧绷的脸部肌肉松弛了下来,眉宇变得平淡,“折了我的左膀右臂。没有浩然之气,我永远斗不过……” “殿下,浩然之气真的归还青鹿学院?”,这么多年,他们在蛛丝马迹中寻到了浩然之气的踪影。 “当年女帝归天之时,将浩然之气归还青鹿学院。这么多年来,一直被青鹿学院藏起来。不管用尽什么办法,我都要拿到浩然之气”,萧朝雨的眉眼露出一股狞气。 “殿下,传闻女帝将浩然之气归还青鹿学院也只是传说。倘若青鹿学院没有浩然之气呢?”,一丝淡淡的恐惧突然从萧黎镜的心底升起来。 “浩然之气和刚武之气,我必须拿到一个” “殿下”,萧黎镜的声音突然提高,“刚武之气封印在地宫里。需杀十万人,以十万生灵祭奠,换取一次宫门打开代价未免过大了” 萧黎镜一闭上眼睛,眼里都是血红色。成片的尸体堆积,血流成了河,反射暗无天日的灯光。 萧朝雨不为所动,冷眼吩咐,“让唐云意全力以赴找到浩然之气。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血屠十万” “殿下……” 萧黎镜的劝说无意。她有点患得患失,离开了湖心亭。 萧朝雨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袖子下的手指紧握。盛桉从暗处现身。 “去把堂溪带来” 入秋之后,天气已凉。一群年轻人在唐家小院支起了火炉烤肉。一只三十四的全羊在炭火上来回翻烤。羊肉烤得滋滋冒油,撒上孜然,浓郁的肉香味传来,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熟了没有?” 阿菀已经馋得直流口水。眼睛像黏在了烤羊身上。 “没酒了”,萧灿把酒瓶颠起来看,空空如也。他面色酡红,带着微醺的醉意起身,“我去买酒” 唐云意拦下他,自己去买。 寥廓的大街没有人影。夜风卷着巷道里的灰尘,朦朦胧胧,远方只看到灯笼发出惨淡的光。 唐云意回到了四方斋。二楼的灯还在亮着。唐云意敲门而进。 “师傅” 张载依旧道风仙骨。长长的书案上摆放了各种学籍,包罗万象。 张载笑了笑,“你俨然是把我这个假师傅当成了真师傅” 唐云意在他对面盘腿坐下,随手拿了一本书籍,随着翻了翻,“师傅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我有件事想请教师傅?” “请说”,张载笑眯眯的。给唐云意一种又老又年轻的感觉。他能从张载的笑声听得出一种来自缥缈的苍沧感。仿佛跨越了几百年,眼里透彻如一把古镜,历史在里面沉淀。 “我虽不知道师傅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但是我感觉到师傅一定是活了很长的时间” 张载捋须,“那我岂不是人妖了?” “师傅,我知道即便武功在厉害,也不可能活了几百年。那些上活了上百年的人,是不是吃过血丹?” “呵呵……”,张载眼里有精光闪现,“你很聪明。你应该猜到了不少” 九门楼那几个家伙,上百岁的年龄,一定吃过血丹。 “你既已知道,又何必问我?” “我不确定”,唐云已垂下头,余光一直停留在张载白皙的手指骨节。为何他对张载和九门楼楼主会有一种又老又年轻的感觉? “超品一品的神也可以长生不老。还有一种,躲到地宫里,几百后依旧保持年轻的面容。世界无奇不有,长生之法也不少” “怎样才达到超一品?” “你想长生?”,张载反问。 唐云意挠了挠头,否认,“没有” “我确实是活了挺长了。但是我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为何?”,唐云意突然有点焦急,话里迫不及待,“你的生命为什么进入倒计时?你明明很年轻……也不算年轻” “你也不年轻……”,张载突然起来的一句话令唐云意一头雾水。他不年轻?他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血气方刚,一夜能御七女。 “师傅什么意思?” “哈哈……你是我要等的人。所以你一召唤,我就来了” 唐云意突然揪起衣服,面露讪色,“师傅,你真的吃了血丹?那你的血……能长生?” “哈哈……我没有吃过血丹”,张载话头一转,打量起了唐云意,“你今夜来,不是为了血丹?” 唐云意点头,“师傅知道青冥之蛇?”,最近他看到了那条全身漆黑的蛇,两只巨大的瞳孔散发出熔岩色的金色火光。 “青冥之蛇,北海之鲲” 唐云意一激动,撞倒了书角上的书本,落了一地。 张载的反应让他失望。“不知道” 唐云意的感官敏锐的觉察到,张载一定知道什么。 “好吧。师父,我明天回青鹿学院了” “嗯。万事小心,命灾未过” 第516章 青鹿之迷(三) “你怎么才回来?羊肉已经熟了” 院中的梧桐树下在月色下投下一片浓重的光斑,浓厚得仿佛是一团化不开的墨绿。 阿菀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匕首,从羊腿上割了一大块烤得金黄的肉放到嘴巴里。味蕾得到满足的她,眼睛眯成月牙状。 “好吃” 封令月小口小口的吃,似乎心有藏事,与唐云薇有一下没一下的聊天。 唐云意在男人中坐下。付离的手被唐云薇碰了一下,像是烫手一般,迅速缩回来。 唐云薇忍不住啧啧,“真矫情” “云薇,莫胡说”,付离严肃过头,唐云薇皱起的眉头。 唐云意握着酒杯,一边盯着付离一边闻着酒杯中的酒香味,若有所思。他……好像看不清自己的兄弟了。 夜深,月闪着银一样冰凉的光挂在远处高楼飞角上。唐云意喝得有些上头了。 “扶我” 唐云意左臂搭着阿菀,右臂搭封令月,他把充满酒气的气息吹到封令月的脖颈上,封令月粉嫩的肌肤顿时红了起来。她突然一哆嗦,把唐云意推开。唐云意朝她的背影嚷嚷几句,“记得给我煮醒酒汤” 左边的阿菀把唐云意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取下来,脸色在一白一红中转变。 “云意,我吃多了,肚子疼” 唐云意喝多了的身体摇摇晃晃,好像没有重心一样。阿菀一走,他整个人往前扑。 “太过分了” 唐云意顶着酒精冲上来仅存的念头,回到了床上。他闭上眼睛,脑袋处于一种浑浊中。酒精的味道缭绕全身,周围安静得可怕。 唐云意蒙地睁开眼睛。见到了一张笑脸开大。 “你……你……” 对方一脚踩在床边,英气十足。唐云意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双脚绑起来,他整个人佯装惊恐了起来,“你是谁?” “祝九容,咱不是见过吗?”,声音轻佻浪荡。一只粗糙的指腹在唐云意脸上摩擦,让他生出一种被砂纸摩擦的感觉。 祝九容的手指从脸来到了胸口。手指轻轻一扯,露出精壮的胸膛,一块块腹肌,分明结实。 祝九容忍不住发出了惊呼,“人长得不怎么样?身材不错” “祝九容,你想干什么?”,祝九容外表是个女人,但是唐云意有一种错觉,一个粗糙的男人正在抚摸他的身体。 “当然是带你去……” 唐云意突然被一个黑色的麻袋盖住了头。有人把他扛起来。 屋外 萧灿路过厨房。封令月正在煮醒酒汤,他随口问了一句。就看到有个人影从唐云意的房间出来。肩上扛的是被蒙住头的唐云意。 萧灿念了一声“坏事了”,对方已经翻墙离去。萧灿立刻追上去。 幽静的大街上,青石板路反射凄寒的月光。几道人影被拉得像竹竿一样瘦长。 “站住” 萧灿的剑气贴着祝九容的后背而过。没伤到祝九容,唐云意反而无辜被割了衣服。 祝九容扛着一个男人,确实不方便动手。她停下来,咧开嘴,挑衅般的看着萧灿。 “禽兽”,萧灿怒得咬牙切齿,“放开他。有什么事,冲我来” “你……”,祝九容像个恶霸似,从头到脚逡巡了一番,“多日不见,还是那么秀色可餐” “你放开他。我来……” 祝九容发笑,“他,我要。你,我也要” 潜伏在黑暗中的黑影像鹰鹫一样显露身影。银色的武器在月光下如鱼鳞一般闪过。 萧般差点把嘴唇咬破了。他被女侯爵府的人缠上,这些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身上带着一种狼的狠性。他即便是天字四等高手,也无法一时间内挣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祝九容把唐云意带走。 唐云意被祝九容癫得头晕眼花,腹部翻江倒海。女子的肩膀不像男子一样宽阔,像一块石头顶住他的腹部。胃部被刺激,酒气倒灌,他的鼻腔里全是灼热的酒精刺鼻味。 不知过了多久。祝九容终于像扔一条死狗一样把他扔到了地上。唐云意强硬的压制喉咙里的不适。 头顶上的麻袋倏然被人拿走。金碧辉煌……不,满墙的剑架,包罗万象,长短薄肉,金属的乌光从唐云意的眼睛上掠过。 自从女侯爵府一游,他对这位女侯爵做了些许了解。临光侯,年在二十五六左右,常年在外,驰长沙场。生性不算残暴,军威十足。这位临光侯不好男色,喜欢剑。 四面都是武器。厚重的金属感压下了唐云意心中的不适。 “选一把。你喜欢哪把,本侯送你” 唐云意辨别声音的方向。临光侯从剑架后面走出来。这位女侯爵,身材高大,眉眼颇具威仪。从后面看,像个年轻的男子。 萧黎镜一身银色铠甲。银甲反射的光让她的面孔多了一半的女性柔美。果然是怎么样的主人养怎么样的狗腿。祝九容跟萧黎镜一样,英姿飒爽,身材好大。不过祝九容像一只发情的母狗,喜欢挑逗男人,但是又不碰。他刚才被祝九容拍了皮肤。 唐云意起身。 萧黎镜突然指着他的皮肤,“裤子破了” 唐云意往后摸了一下。摸到了自己冰凉的屁股。他脸色一阵尴尬。该死的祝九容,该死的萧灿,他就说屁股有点凉。原来屁股被割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白皙的屁股都露出大半了。 唐云意囧得血气全部涌上脸部。 “你不必尴尬。本侯在军中见多了。大把的男人在炎炎夏日,从演武场回来,脱光了衣服在井边淋浴” 萧黎镜随心所欲的话让唐云意感觉她在形容一群猪。脏兮兮的小猪崽聚在井边,你挤我推,互相擦拭身体。 “不知侯爷找云意所为何事?” 萧黎镜并没有直切正题。而是扬了扬下巴,让唐云意在满目琳琅的武器库里选一把称手的武器。 “侯爷是想与属下过招?” “本侯出手,你还能活?” 好嚣张的口气。唐云意绕着武器库走了一圈。所有的刀剑斧钺都比他的黑白剑差了一个意思。他第一次见到黑白剑,有一种坠入爱河的感觉。 第517章 青鹿之迷(七) 唐云意走了一圈,觉得差了点意思。他的表情无不在告诉萧黎镜,他一柄也看不上。 萧黎镜的眉头不由自主深刻起来。她往腰间摸了一下。唐云意余光扫视到一道青色的弧光向他袭来。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沉甸甸,泛着青色的匕首躺在他手中。鞘是上面镶嵌鱼鳞一样铁片,铁片中泛着清光。抽出匕首,他只轻轻比划,匕首离他的手指头还有一寸时,他突然感觉到刺痛。大拇指上出现一道红色血线,血丝慢慢晕开,凝聚成一颗血珠,从手指上滑落,掉到地板上,砸出了血花。好凶狠的剑气。 “侯爷是想把这把匕首给属下?”,好刀,内敛之中锋芒毕露。 萧黎镜微微点头,“此匕首从战场上缴获。一直未取名,本侯赐予你” 唐云意举起匕首,对着灯光。刀身清冽,清光在他眼睛上闪烁。刀刃一面有锯齿状,唐云意灵光一闪,“巨齿鲨听适合它的” 拿在手上有分量,匕首从唐云意手中脱落,竟然刺进了坚硬的地板中。地板出现裂缝,整块地砖全部毁了。 唐云意却有一种殷切而又纠结的表情。他把巨齿鲨拿到手中,仔细端详,越看越喜欢,“侯爷拿出如此贵重的礼物,属下不敢接受” 萧黎镜忽然转过身,视线对上一柄长刀,“以你的聪明才智,你已经知道长公主要什么了” “恕属下愚昧” “浩然之气” 唐云意像听到了什么爆炸性的消息。手中得巨齿鲨像是烫手的山芋一样,直接被他扔回萧黎镜的怀中。 萧黎镜脸色大变,一股猛劲的杀气向唐云意扑去。上一秒,还和颜悦色的脸顿时变成冰霜,冷冷的声音从萧黎镜嘴里毫无表情的吐出来,“浩然之气跟你的小命比,哪个重要?不管你查不查,殿下都必须得到浩然之气” 唐云意艰难的咽下口水,他甚至听到口水在喉咙里响亮的声音。“殿下要浩然之气做什么?” “不是你该问的不要问”,眼刀剜向唐云意,“你只需要把浩然之气拿回来给殿下” “是……”,唐云意艰难的应下。双腿像灌了水泥一样,沉重无比。连走出大门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走到门口,他迅速转身,回来从萧黎镜手中拿走巨齿鲨,“多谢侯爷相送” 临光侯府外面已经打的不可开交了。萧灿打红了双眼,攻势一波接着一波。他和祝九容的身影在快速的剑影中隐隐闪现。 两人的身手实力相当。每一次双方的强有力攻击都会造成对方一定的伤害。 空中悬浮的两个人双眼如怒龙,萧灿死死的徒手抓住插在胸口的剑,只要祝九容扭曲剑柄,嵌入肉里的剑锋立刻扭转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鲜血从萧灿的手里滴落,一地一地,砸在地面上,触目惊心。 祝九容的剑推不进去了。她明白对方的实力与她不相上下。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颤栗的气息,来自对面死神之眼扫到了她的身上。 祝九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飞鹰走狗的世家之子,身上竟然在天字级别。 萧灿是被祝九容激怒的。当他摆脱了祝九容手下之后,一路追到了临光侯府。祝九容像个大汉一样,微叉双脚,臂弯里抱着一柄三尺六的剑站在大门口等着萧灿。 祝九容把从唐云意割下来的衣角浸了猪血之后,扔到萧灿面前。 一瞬间,萧灿脸色大变。牙齿摩擦的声音传来的同时,萧灿的剑也到了。萧灿力劈华山,对着祝九容的脑袋劈下去。祝九容格挡,把萧灿推了出去。 萧灿的脸色逐渐阴沉。被祝九容打掉发冠之后,他的头发被风吹起,像一个鬼魅似,挥舞的剑气如芒,招招致命。 此刻的侯府大门口。整齐的四方石块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掀起。萧灿死死的握住祝九容的剑。一股庞大的真气从他脚底下炸开,祝九容被嘣得骨头松散,萧灿一个高鞭腿,打在她的脑袋上。祝九容的发冠掉落,乌黑的头发全部披散下来。 两人像鬼魅一样。喘息的瞬间,死死的盯着对方。刚才快招攻击之中,两人身负重伤,丝毫不手下留情。萧灿和祝九容各自感受到了身体像被铁犁犁过一样,皮肉翻卷,锐利的疼痛好像被人拿小刀,一刀一刀割下来。 围观的侯府士兵迟迟不敢上前。两大高手巅峰对决,剑气纵横,地面上的砖块支离破碎,就是最好的下场了。 萧灿和祝九容之间有危险的气流涌动。双方暗中较量,激动真气,提升机体能力,准备下一场的厮杀。 侯府的门突然开了。门上悬挂的漆金牌匾终于不堪重负,掉了下来。 牌匾在唐云意的脚下荡起灰尘。唐云意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产生错觉了。侯府前面的空地毁了,狼藉不堪。 萧灿和祝九容成了血肉。萧灿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唐云意。眼眶突然一红,他还以为宗主死了。他也不明白这种听到唐云意出事,他要拼命的感觉从何处来。 在临光侯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唐云意连忙把萧灿带走。两人一走,祝九容双腿软得像面条一样,跌坐在地上。一股阴影突然笼罩在她的头顶,祝九容的身体突然僵硬起来。 离开临光候府很远之后,萧灿扶着墙壁,吐出了胸口的淤血,脸上闪过痛快的快感。 “你跟祝九容打,至于那么拼命?你虽然是上清国的世子,你的人可不在这里。祝九容拿捏你如蚂蚁一般?” “谁叫她造谣把你杀了?”,萧灿形容不出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感觉。他好像有一种比死了父母还要悲伤的表情。冲动控制理智,他提着剑就冲上去了。 “我岂是那么容易杀死?是临光侯要见我” 萧灿咬牙,目光凶狠,“该死的小胸妹” 唐云意附和,“胸确实小” “你怎么知道?” “我摸过……” “你什么时候摸过?” …… 两人的身影被拉长,消失在黑暗中。 第518章 青鹿之迷(八) “终于要回到青鹿学院了” 从远处看,青鹿学院坐落在群山万壑之中,有一条如玉带的小河贯穿而过,河水清澈如玉,像翡翠一样。 近看,河水中有水草随飘曳,鱼儿在水中游动。 唐云意用佩刀削了一根尖尖的竹竿,裤腿挽到大腿,站在水中,眼神贯注地盯着躲在水草中的鱼儿。 付离坐在河岸上的鹅卵石上,视线随唐云意的身影晃动。九百生偷偷看了他几眼,哪里怪异,他也说不上来。付离是被唐云意强拉上山的。 “看够了吗?”,付离目不斜视,声音冷冷如结冰。 “付公子,要不要同我如捡柴火?” 付离不应。九百生看得冰冷的态度突然想与他过几招。不算精壮的手臂,是否潜藏了他认为的雄力。付离,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九百生捡回柴火,唐云意已经抓了五六条鱼了。他脱下上衣和裤子,只剩一条裤衩,被雨水冲洗得发白的鹅卵石上晒着他的衣服。 唐云意回到岸上,付离的神色又换了,清澈,似乎刚从睡梦中苏醒一样。唐云意一个肩撞,把处于大脑混沌的付离撞醒。 “干啥呢?” 付离环顾四周,皱了皱眉,“好像……有人跟踪我们?” “有人跟踪我们的话,我早就知道了。不过……回到青鹿学院,要小心埋伏附近的蛊人了”,下山查案的这段时间里,他罕见的度过了一段轻松的日子。 “案已经查要,你为何非得回青鹿学院?” 唐云意突然噎住了。大脑飞速运转,“其实……我想回来查蛊人的来路,是否跟东伯侯有关系?”,离青鹿学院越近,他的心跳与战鼓般的声音越大同频率。他甚至分辨不出,是他同频还是那边那个战鼓般的声音与他同频。 他虽没回到青鹿学院,隔着一座山的他已经感受到了那战鼓般的声音。 “付离,你有没有听到有人打鼓?” 付离摇头。唐云意的怪异让他不解。 夜幕降临。唐云意赶回青鹿学院。正好赶上开饭的时间。已经有部分学子回家备考,学院里可见的年轻身影并不多。 唐云意端着饭碗坐在台阶上咔咔炫饭。一身男装的阿菀啃着一个大鸡腿坐到他的身侧,她一口吃得急了,鸡肉卡在喉咙里,她两眼一翻,吓得唐云意扔到饭碗,猛拍她的后背。 鸡肉下去了,她的呼吸终于正常了。粉嫩的小脸一怒,把还未吃完的鸡腿扔到草丛里去。 “我留你在青鹿学院,你可发现了什么?” “是发现了一些……” 阿菀先于唐云意回到青鹿学院。三天前的一天晚上,她听到了她饲养在深山里的蛊虫传来感应。她和老鱼冲到深山里,现场发现了两败俱伤的惨景。几乎没有血,古树坍塌,巨石粉碎,好像被什么东西碾压过一样。 “我感受到了蛊的气息”,路边的石灯里发出温柔的光芒,照在阿菀严肃的小脸上。 “你的蛊?” “不是,是我大哥的蛊……” “你大哥不是很厉害?他会让你发现吗?” “他受伤了,蛊息泄露了”,阿菀有一点失望。那个为颠覆天道的大哥真的叛变了。 唐云意拍了拍耳朵。他似乎被那战鼓声影响到了听力,他必须竖起耳朵才能才能听到阿菀说了什么,“你哥哥……现在是九品蛊师了吗?” 阿菀沉重掉头,“他是我们西疆的天才,离开多年,他应该已经是九品了。如果不是他受伤,我肯定发现不了他” 阿菀卷起膝盖,洁白如玉的脸埋下膝盖中,不想被人发现自己落魄的神情。 “什么东西能伤得了一个九品蛊师?”,以唐云意的换算,九品蛊师应等同于天字前三等高手,或者更高。 阿菀猛地抬头,脸上浮现一丝疑惑的表情,“你不觉得奇怪?我觉得整个青鹿学院很奇怪” “妹妹,你要跟我说奇怪在哪里?” 阿菀突然站起来,神色庄穆,“在东南方向,我感应到了他” “你哥哥?” 阿菀已经像个小爆弹一样激射出去。 竹声如涛,起起伏伏。上万亩的竹林中,翠色被夜色投射成密密麻麻的墨绿。 九品蛊师靠在一棵成年人手臂粗的竹竿上。覆盖脚踝的披风沾了些许枯败的落叶。浓郁的血气带着透射骨髓的杀气从心底冲上喉咙,九品蛊师忍不住,大口吐血。他全身骨骼裂开,血红色的液体划过苍白的脸。他膝盖一软,倒在了地上。 九品蛊师喘息的片刻,抬眼望了情况不比他好多钱的大祭官。一身黑红的大祭官往日张扬变得狼狈不堪。竹叶从天而降,落在她的头顶上,遮盖了作装饰用的宝石的光华。 她脸色发青,脖颈的血管像青蛇一样蜿蜒。她费了半天终于把青筋压回去。 九品蛊师苦笑一声,“不愧是大祭师。不像我,筋脉被扯断了”,九品蛊师在与那东西打斗时,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身体内,撕扯他的筋脉。他的大脑当即差点撕裂成两半。那种被无形恐惧控制的后遗症即使在离开谷底之后,依然清晰无比。 “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接二连三试探,都进不去……” “我看到的是,我们前几次都被一只黑色巨猿阻碍。在刚才……我们面对的是一个黑人。可惜的是没有看清他的脸,他的脸全被黑发覆盖,身上也沾满了泥土”,九品蛊师有点好奇,“大祭官,你与那东西交手的时候,你有没有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刺进了身体”,就像一个有神经末梢的触手,刺进了身体后,与脊椎连接起来,短暂的控制了他。他体内反抗得凶狠,那股力量改为撕裂他的筋脉。 大祭官没有回答,抬头望向天空,耳边充斥刷刷的竹叶声,“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浩然之气” “真的是浩然之气?”,九品蛊师兴奋起身,又被剧烈的疼痛拉回地上。 “对,天地之力,无穷无尽” 第519章 青鹿之迷(九) “怪不得……我们打不过”,九品蛊师用力的按住胸口。费力的从腰间掏出一个黑色的瓶子,倒出几条蛊虫放在伤口上。蛊虫钻入皮肉中,汩汩流淌的鲜血止住,伤口凝固。他苍白如蜡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 九品蛊师扶着竹节起身后,拉低了帽檐,盖住那双细长的眼眸。 “唐云意已经回来了” 大祭官突然露出邪魅的笑容,“他回来了正好” 九品蛊师背靠修长的竹节,呼吸接近平稳,“他在京都破了科举作弊案,威名远扬五湖四海。他回来,想必不是为了我们,而是浩然之气” 大祭官阴沉的望向远方,手指慢慢卷起。忽听到一声骨头咔嚓响,一块石头在她手里化为齑粉。“他有命枪?” “我听说,浩然之气会选择主人” “放屁”,九品蛊师的话被大祭官堵在喉咙里,“浩然正气,会选择一只大猴子” 九品蛊师还想说什么,耳朵微动,敏锐的听觉听到了异常。“有人来了” 九品蛊师体内的蛊有个反常。他忽然跳进竹林深处,“大祭官,你把唐云意引来” 唐云意的气息过于霸道和狠毒。连他的蛊嗅到唐云意的味道之后,立刻害怕发抖,出现僵硬得状态。九品蛊师不得不远离唐云意。 “阿菀……阿菀” 小丫头脚下生风,在黑暗里急速穿行。来到竹林边缘后,阿菀突然停下来了。 耳边风声簌簌。往竹林深处有一道弯弯曲曲的石路,高大挺立的绿柱耸立在两旁,茂密的竹叶在头顶渐渐合拢,汇聚成一个拱形的圆顶。在圆顶之上,好像有一只眼睛在窥视他们。 风从竹林深处扑出来,像咆哮的恶鬼一样,阴森森。石路的尽头好像一只巨兽张开大嘴,等无知的猎物掉入嘴巴中。 “小心” 阿菀被唐云意搂住腰后仰。柔软的竹叶像锋利的薄刃一样,擦着阿菀的脸而过。她白皙粉嫩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丝。 他把阿菀推到一边,抽出腰间的刀。九门神功里的一招“翻天覆地”,地面上的土块像被犁起来一样,冲天而起,挡住了密密麻麻的竹叶。竹叶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好像还中群鱼攻击。铺满落叶的地面像是爆炸般,轰然炸开。如利刃一样的竹叶在爆开的枯萎竹叶中,变得软绵绵。 阿菀见唐云意能应付。而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蛊虫之间强烈的反应。她没有任何犹豫,向东南方向跑去。 身穿男装的她在黑暗中像一头麋鹿仿佛背后被猎人追赶一样,景色在她眼前飞快掠过,只剩下残影。周围静得只有风的呼啸还有她清晰的喘息声。 那个人影受了伤,速度不如她快。阿菀一直追到了一座峭壁之下,她被一面泛着乌光的石壁挡住了去路。 “哥哥,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我一定会抓了你,带回西疆” 阿菀环顾四周。周围高耸的古木像巨人一样,在黑暗中俯视渺小的她。 那份熟悉的感觉就在附近。“哥哥,你为什么要背叛西疆?” “跟我回去见长老” 阿菀苦苦哀求之后,神情突然狰狞起来。她掏出了唐云意给她防身用的手枪,沉重的金属在月光下,闪着凄惨而决绝的寒意。 阿菀举起枪,对准散发出浓烈熟悉气息的方向。手指头刚刚触及板扣,她的大脑像是裂开了一样,手腕突然爆发出剧烈的疼痛。 手枪掉落,她低头一样,手腕被割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争先恐后的嘣出来,像珍珠一样,砸在地面上。 阿菀发出痛苦的嚎叫。她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不顾伤口,迅速捡起掉落的手枪。人在剧烈的颤抖中,她的膝盖遭受重创,好像有人拿着一把巨大的铁锤狠狠的砸在她的膝盖骨上。阿菀倒在地上,哀嚎呜咽声不止。 剧痛撕扯她的神经末梢,痛入骨髓的痛楚折磨她的意识。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把她往黑暗的深渊拉扯。 她受了外伤,血流不停。还中了蛊,一种上古蛊虫,这种蛊刺入她的身体,啃噬她的关节,她的筋脉,让她痛不欲生。这是属于九品蛊师的能力,下蛊的过程,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一丝感知。 阿菀不得不放弃追捕那个西疆叛徒。她咬着牙齿,大汗淋漓,掏出身手匕首,寒光一闪。匕首狠狠插入膝盖之中,在血肉中搅混,找到了白色的蛊虫。蛊虫残尸混合鲜血流淌在地上。 杀了上古蛊虫,她拿出治伤的蛊,止血后,她割下自己的衣服,包扎住伤口。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苦楚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来。 那股熟悉的气味消失了。阿菀的膝盖受伤了。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在初秋的黑夜里,凉嗖嗖的。 她像只残废的狗,只能在地上爬。 这万亩竹林,恐怖如地狱。阿菀也不知道自己忍着痛爬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灯光。她张开嘴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好像被塞进了一颗滚烫的炭火,她怎么喊也喊不出来,像一只鸭子在原地干着急。 情急之下,她举起匕首,用力敲打空心竹。在寂静的竹海之中,敲声被放大十倍。阿菀终于等到了来人。 九百生、封令月还有邱瀚书顺着声音冲过来。只见到狼狈不堪的阿菀。 邱瀚书有些焦急,“唐云意呢?” 阿菀虚弱的笑了笑,“你们怎么发现?”,竹竿距离青鹿学院有一段距离。竹林里发出的声音都被呼啸的山风吞噬了。 “竹林边缘,全被毁了”,封令月皱着眉。土块被掀翻,一大片竹子被削平。刀法狠厉果决,是天字高手所为。 “九百生,你带她回去。我去找唐云意” 九百生不愿。那可是天鹰宗主,他的职责是保护宗主平安无事。 “九百生”,在封令月的哀求下。他心一横终于答应,“你们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封令月,你往左,我往右。找到他,放信号弹” 邱瀚书心中像揣了一只兔子。青鹿学院越来越不安生了。 第520章 青鹿之迷(十) 夜色无尘,夜风呼啸,空气里全是竹叶清冽的味道。 两道被月色拉长的影子在竹海中起点。斑驳的竹影像一团团化不开的墨绿。伴随两道残影,竹叶像雪片一样,在空中飘飞。满天的竹叶幕,几乎看不清唐云意和大祭官的身影。平静的空气被冲击波发出一圈一圈扭曲的涟漪。 大祭官咬牙。身手因为持续的打斗,速度有所下降。像她这种已经踏进超品境界的感受,维持巅峰状态已经全是顶绝了。可唐云意似乎是一只不知疲倦的怪物,不知劳累,不知疼痛,像一头发疯的牛,对她输出持续高强度的攻击。 大祭官感觉血管里的血沸腾起来了。他感觉自己呼出的气像烧开的一百度水蒸气,唐云意……她有一种错觉,唐云意比谷底的怪物还要厉害。 沉雷般的声响在大祭官的胸口炸开。疼痛刺入她的大脑,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之后,她突然生出了一个邪恶的想法。把唐云意引入峡谷之中。 唐云意身体好像有一股控制不住的乱力。他像发疯的牛一样,冲向视野里的大祭官。那具苗条玲珑的身躯在他眼里,不过是像猎物一样的东西。 他知道大祭官把他往悬崖边上引。峡谷里面,似乎有一道声音把他往峡谷引。 悬崖边上,巨大的月轮悬挂天上。猛烈的风从峡谷底吹上来,迅雷迅猛。吹得衣角渐渐作响。两人呈绝壁对峙。 幽幽竹海中,传来封令月的呼声。风把她的声音带往悬崖边上,时断时续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唐云意好像恢复了神志一般。心中暗暗呼了一声,脸色也抽动了几下。 他凝而未动,像一只猛虎一样观察对方。大祭官微微沉下身子,嘴角勾起一抹邪狞的笑容。 “唐云意,你在哪里?” “唐云意” 声音越来越近。封令月走出竹海的时候,看见唐云意手持一把白剑,与对面一个妖娆多姿的女子形成对垒。对方手上好像有一把看不见的剑,强烈剑气扭曲了周围的空气。妖娆修长的眼线勾勒一丝阴冷,没有任何人类的感情。封令月从中嗅到了一丝杀意。 她面色一凛,一边急奔,奔跑的过程中拔出一道雪亮冷冽的弧光。急奔到一定速度时,她双脚用力踏地,腾空而起,携带清光的剑气朝大祭官砍了下去。 千钧一刻,她侥幸的同时,眼里掠过一丝失望。这是她提升了所有真气而达到最快的速度,却被大祭官躲住了。 她的剑狠狠地劈进岩石里。大祭官一个转身,一道有形的剑廓劈了下来。封令月觉得虎口震动,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通过剑柄钻入她的体内。她听到了骨骼暴响的声音,她忍不住喉咙里的呻吟,叫了一声。手下意识的放开剑柄。在她放剑的瞬间,银色的剑身出现蜿蜒的裂缝,最后在她眼中寸寸断裂,化成十几截掉到地上。“铿锵”一声,非常刺耳。 更要命的是,右手传来断裂的疼痛。封令月是个坚韧的姑娘,她很快清醒过来,抡起左拳。一只长腿突然踢中她的胸口,她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掀起,像破旧的风筝一样坠下悬崖。 “阿月” 这一变故实在太快了,眨眼之间,唐云意来不及反应,事情已经结束。封令月先被踢上天空,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后,做自由落体运动,伴随鲜血从她胸口喷射出来,惨淡极了。 唐云意从悬崖上扑了过去,接住封令月后,两人坠下悬崖。 大祭官走到悬崖,望了一眼翻滚着米浆一样粘稠的云雾,冷笑着离开。 在她离开之后,悬崖下面终于传来唐云意和封令月的呻吟声。 唐云意接到封令月往下坠的时候,他催动五官感知,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悬崖边上的树藤。两人的重量提高了下坠的速度,他一手抓着树藤,一手抱着封令月,他后背被摩擦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大块的肉被锐石挑出来,露出的肌肉纤维里正慢慢汨出血。 他的意识一阵恍惚,黑暗从他眼前掠过。浓浓的血腥味笼罩了他。 封令月半睁着双眼。她好像闻到了一股铁嗅味,刺激她苏醒过来。 “啊……” 树藤吊着两人在空中摇晃。封令月吓得两只手抱住了唐云意的脖子。 人的求神本能会爆发出史无前例的力量。唐云意的气管被封,眼前出现窒息的状态,他无暇顾及胸口上传来的柔软诱惑,咳了一声,艰难的从牙齿里挤出声音,“你要杀了我?” 封令月后知后觉。慢慢放开唐云意,手在他的背后摸到一股黏稠的血。黏得像胶水一样,在暗色下,她把沾了血的手指头放到嘴里,立刻大叫,“你流血了?” “死丫头,你再一惊一乍,我们就掉下去了” 封令月这才发现,他们倚靠一根树藤,在悬崖峭壁上飘荡。唐云意的手被树藤勒得发白。 “你……阿月,你还行?”,封令月的眼眶发红,灼灼地看着唐云意。 唐云意有点支撑不住了。树藤发出崩裂的声音。 “刚才不行,现在突然有力气了”,刚才的她胸口疼得呼吸不上来,现在她好像被麻痹了一样,身体里好像突然冒出一股小小的真气。 “等下我用尽力量把你抛上去,你接住我的力量,催动真气上去”,唐云意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神色。手臂好像要脱离了身体一样。 “那你呢?” “我等你来救我” “好” 封令月不矫情,唐云意一用力把她抛上去,她立刻借助他的力量向崖顶冲上去。力竭之时,她双脚踏在石壁上,一鼓作气冲上了崖顶。 唐云意的视力在夜空中特别敏锐。看到封令月安然上去之后,他如同松了一口气似的,主动放开树藤。身体坠入峡谷。 “云意,你坚持住。我找人来救你” 腰间的信号弹早已经坠入悬崖。悬崖下并没有唐云意的回声。封令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第521章 青鹿之迷(十一) 唐云意坠下万丈峡谷。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他张开特制的衣服,在空中滑翔,卸去冲力之后才安然落地。 暗夜许许。他现在全是参天古木之中。黑暗中只依稀见到树的轮廓,有两个成年人一样的古树从守门的将领,庄严肃穆的站在黑暗中。 唐云意被一股锐痛刺激。他恍然想起,自己的后背被悬崖上的碎石摩擦出血。 他就地而坐,催动真气,被划开的肉块在巨大的愈合力下像被一双无形的巧手缝合起来。剧烈的锐痛慢慢减少。 空气中飘浮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唐云意仰头嗅了嗅,是他的血液味道,有一股铁锈又有一股腥甜味。 他在空气中还闻到了一股骚味。像是某种动物身上散发出来,厚重的皮毛淋湿了雨,散发动物身上特有的腥味。 他的血液在空中做分子运动。随风飘向密林深处。密林的最深处,漆黑诡异,这个时候还有零零星星的萤火虫在林间飞舞。 地面突然震动,有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从黑色的岩石上跳下来。巨大的动力,导致树叶震颤。萤火虫也不知飞到何处了。 黑色的巨猿仰头嗅了嗅,这股外来的气息让他兴奋。 它看了看被藤草覆盖的石门。转身冲进密林深处。 闭眼打坐的唐云意猛地睁开眼睛,激灵的他腾空而起,躲到一块腰口粗的柏树上。柏树并不高,在密密匝匝的树林里,他的视线被阻隔,根本无法直视前方的动静。 他下到谷底之后,与他同频率的战鼓声消失了。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却感知到危险正在降临,而且离他不远了。 “轰然”一声,唐云意在惊讶中,以一个快速旋身落地。他藏身的柏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轰断,他像只猴子一样,从上面掉下来。 他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这股肺然的力量让他震惊无比。到底是谁…… 唐云意定睛一看,七魂六魄,被吓掉一魂一魄。在倒塌的柏树后面站了一只森然的巨猿,这只巨猿起码有四米高,结实的胳膊上耸起小疙瘩一样的精肉,血管在皮肤下输送源源不断的能量。 这只巨猿通体发黑,身上好像镶嵌黑色鳞片一样,反射黝黑的光。两只眼睛漆黑得像两只两个黑洞,没有一丝杂质,像一口深井。 它的全身好像围绕着一层黑色的雾气,阴森诡异。远远看到像地狱恶鬼。它呲牙像老虎一样,唐云意退后两步,在腰间摸了摸,没有摸到自己的剑,摸到了临光侯赠与的巨齿鲨。 唐云意感觉巨猿很愤怒,双眼喷火,鼻子喷气,他好像是巨猿十恶不赦的仇人一样,要把他碎尸万段。 一股寒意从尾椎刺上来。唐云意头皮发麻,好像被一双用力扯住头皮一样。 巨猿的气息越来越浓厚。盎然的杀机猛然逼近。唐云意单脚跳起,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送上天空。巨猿一拳砸在地上凹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可见这力道如泰山之庞大。 巨猿的速度很快,攻击不拖泥带水。唐云意脚踩枝头的树接二连三都被它毁了。激射的木屑像利刃一样从唐云意身边擦过。 一小片树林在顷刻之间尽数摧毁。唐云意在密林中快速穿梭,巨大而沉重的脚步声紧随其后。他有一丢丢的心慌,这只巨猿凶猛得像一只被抢了骨头的狗。他根本没有近身的机会。他迅速掏出枪,在奔跑的急速中,回头对巨猿打了一枪。这只巨猿并不傻,高速追杀的过程中,巧妙躲过致命的枪击。 唐云意不信邪,双手持枪,声东击西,子弹好像打到鳞片上,奔跑过程中有火星在风中飞溅。 唐云意接连失利,有些泄气。只剩下一发子弹了,而前面有一座黑崖堵住了他的去路。他的后背还未完全痊愈,被细胞修复的伤口在急速奔跑的过程中又裂开,鲜血迸溅出来,他闻到了来自身后的血腥味。即便再生细胞高速修复,也经不住他的折腾。 唐云意咽了一口苦涩的唾沫。晚饭吃下去的东西早就消耗完了。他的动作开始出现了迟缓,在维持半天的巅峰状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呼吸声,他能预见自己被巨猿抓住之后,巨猿把他举在空中,强劲有力的双手抓住他的脚踝,向左右撕扯。巨猿肌肉纠结的双臂极长又大,暴起的胳膊爆发出不可思议、无法抵挡的力量,硬生生把他生生撕成两片,然后大快朵颐。 唐云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在奔跑中的巨猿露出了破绽。他发现巨猿的脚掌是肉质。离那面黑色的崖壁只有五十米了。 唐云意在风驰电掣间,一个旋身,一手虚晃,另一只手精准开枪,子弹打在巨猿的脚掌上。巨猿的脚掌溅出血,骨头的露出来了还在追杀唐云意。 唐云意决绝的向崖壁冲过去。即将撞上去的时候,他双腿踩在崖壁上,先是腾空而起,在空中七百二十度旋转之后,稳当的落在巨猿的肩膀上。 在空中之时,他扔掉了手上的枪,掏出了巨齿鲨,双脚像胶水一样,黏在巨猿的肩膀上。锋利坚硬的巨齿鲨破开鳞片,扎入了巨猿的锁骨。一番捣弄之后,鲜血喷涌而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蛊虫作祟。 他抽出巨齿鲨,又往脖颈上补了一刀,颈骨真他妈的硬,他感觉把刀刃都崩了。他催动真气,巨齿鲨又往下陷,整把匕首全部没入后,听到“咔”的一声,他好像切断了这副身体之间的联系。巨猿的身躯轰然的倒塌。 唐云意看了一眼发麻的手,心里一阵惊骇。巨猿似乎携带了泰山般巨大的伟力向他倾压而来,而且他竟然顶住了。他对自己的身躯不可以思议,这副肉体里面竟然潜藏了巨大的雄力。 不过……唐云意蹲下来,目光锁在巨猿的锁骨处。没有蛊虫,那……巨猿从哪获得巨大的邪恶伟力? 第522章 青鹿之迷(十二) 云被风吹破了一道口子,惨淡的月光让唐云意面对这个倒在地上的东西更加有直观的看法。 这只巨猿好像变异了一样。肌肉粗壮,獠牙尖长。它身上有一种诡异阴森的感觉。锁骨处被他挖得血肉模糊的血窟里隐约可见白骨,但是没有发现蛊虫。至今为止,他所见到的怪物都被蛊虫控制的身体。 唐云意握紧巨齿鲨,手柄上摩擦的感觉让他保持清醒。他举起刀,想剥开巨猿的肚子时,被他单方面断定死亡的巨猿忽然苏醒,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没有任何预兆的进入他的视线。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携万钧之力,直击胸口,唐云意倒飞出去,摔在石壁上,肋骨断裂的声音传来。 那只巨猿猛然站起来,冲进去密林深处。 唐云意疼得起不了。要命的是,他听到了封令月的声音。他看了一眼巨猿逃走的方向,握紧拳头,暗自决定要把巨猿的怪异找出来。这是个杀不死的怪物。 唐云意安然回去了,又少不得一番说辞。凹陷的胸口在一夜之间又恢复了正常。 清晨的空气潮湿而阴凉。淡青色的天边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云雾缠绕清风,白色的鸟儿飞绕其中,远远传来一声萧鸣。 唐云意躺在床上。一只腿屈起来,一只手搭在喉咙上。耳朵竖起来,仔仔细细的听着在廊檐下朗诵的唐云倾。温绫芙坐在台阶下,双手撑着腮,如玉般的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张诗棠没有见,连张青檐也没有。 谷底的那个东西应该是有人养……张院长去哪里了? 唐云意疑惑之际,萧灿穿得五彩斑斓地来了。身上环佩叮咚作响。一进屋,他立刻扑到唐云意身上,流了两滴鳄鱼眼泪。 “我亲爱的宗主,你昨晚怎么?我的眼泪忍不住,一直没停过……” 唐云意见他“假惺惺”的模样眼角跳起了一条青筋,“我受伤,你们感应到?” “可不是”,萧灿狠狠的拍大腿,“谁知道你给我们下了什么咒,只要你一受伤,我们就想哭” “没有那么夸张?” 萧灿佯装生气,匕首般的眉毛拱起,“下人还以为我死了爹娘。宗主,下次你带我们去,绝不让你动手” 九百生的脑袋突然从窗户外面探进来,一脸肯定。 唐云意起来,润泽的宝蓝色丝绸里衣在他站起来时,柔顺的贴在他的身上,水纹一般在他身上荡漾,衬托他非常挺拔如松的身材。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喉,照顾萧灿和九百生坐过去,“你们知道浩然之气?” 萧灿点头,“知道” 唐云意略有激动,但不动声色,“你怎么会知道?” “上清国史官有记载。女帝在青鹿学院获得浩然之气,凭借浩然之气,结束内乱,建立大周。她临死之前,将浩然之气归还青鹿学院。” 唐云意突然朝他挥袖,一股力量把萧灿掀翻在地,他委屈得皱起脸,“你……干嘛?” “你是为了浩然之气而来?”,唐云意恶狠狠的盯着他。 萧灿举双手投降,“我承认我是为了浩然之气而来。浩然之气并不是隐晦之事,女帝归还浩然之气只是被人抹杀掉了而已” “你要浩然之气干什么?” 萧灿被他猛掀,胸口一阵闷痛,没好气的道,“壮大国家” “你骗人……”,直勾勾的眼神让萧灿莫名的心慌。 “我发誓”,萧灿做了一个发誓的表情,“我真没骗人。但我没想到我会在这里遇见你,我对你毫无保留。我爱你……” 唐云意被水呛得面红耳赤。 九百生却若有所思,“宗主,难道青鹿学院出现怪异之事是浩然之气搞得鬼?” 萧灿拍拍屁股起身,哼哼唧唧的半天,“浩然之气之庞大,难以驯服” 唐云意闪电宝捕捉到了话里意思,“你是说,浩然之气是活物” “兴许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唐云意看向九百生,“你呢?你知道浩然之气?” “宗主,我出身于江湖,到我这一代,已经落败了。故而……”,九百生无奈摇头。随即,他换了一种口吻,“浩然之气不是你我能够控制,我对浩然之气没有野心。相反,我想知道,祖上留下来的天鹰到底是做什么?” 唐云意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兴许我该找院长问问” 三人的思绪全然不在同一条线上。 萧灿离开的时候,一惊一乍的,“我忘了告诉你们。大兖国的使团要来了” “来就来呗,唐云意有点不耐烦……” “他们来的是青鹿学院”,唐云意和萧灿倏然睁大眼睛,“他们是为了浩然之气而来的吗?” 萧灿点头,“毕竟像我这种人都贪婪浩然之气。他们恐怕是以使团名义而来,窃取浩然之气” 唐云意沉默了。 大兖这个敏感的时期来,不得不让他怀疑。罪王建文帝的消息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是否在暗中酝酿,只要他取得浩然之气,整个大周重新回到他手上,轻而易举。只不过那时候,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萧灿也让很怀疑。一个世子,无招而进京,打了什么主意?唐云意感到一阵恶寒,他有一种腹背受敌,前有狼,后有虎的无力感。 今夜,他要去墨阁探探。唐云意猛然抬头,有所求的看着九百生,“秋闱在即,你护送云倾回京都” 九百生迟疑,唐云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没事,我既然能开启天鹰,自然有过人之处”,目前为止,他估计是见到浩然之气的第一个外人。既然是正义之气,为何凶狠得要把他撕裂了? “行,宗主,我不像萧灿一样心眼多。希望你有事不要瞒着我”,萧灿抬起右手放在胸口上,神情虔诚,“我与天鹰同在” 九百生也走后,唐云意回到床上。天鹰突然亮起来,那边传来四号极力克制的痛苦声,“救命啊” 唐云意:“四号,你怎么了?” 四号痛苦而绝望,“我……大约是病了,查不出症状” 第523章 青鹿之迷(十三) 天鹰里传来萧灿哈哈大笑的声音,“四号,叫你别饥不择食,连鳄鱼都不放过。你要是无处发泄,哥有钱” 四号暴怒,“滚犊子” 唐云意表情严肃,“四号,到底怎么回事?” 四号艰难无比,“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切割。老子一个堂堂天字四等,竟然逼不出来。等老子找到那个混小子,一定将他大卸八块” 萧灿不怕死,“乱来的下场” 四号:“死扛精” 四号上线求助的事不了了之。 夜幕像一张黑色的大网笼罩下来。唐云意一身黑色劲装,悄悄的来到墨哥。墨阁上的灯没有点,灯架被夜风吹的摇摇晃晃。 唐云意贴着墙。小心翼翼的挪动脚步。昨夜,他在谷底看到了一个飘忽的人影,太快了,他只看到残影。浩然之气在青鹿学院多年,张青檐一定知道什么,但是他隐瞒了,他隐瞒的目的,或者他是在等谁。 一道娇小的人影在唐云意的可视范围里掠过,如此熟悉。 封令月像个窃贼一样,鬼鬼祟祟。隐藏在黑面之下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墨哥离她只差一条栈道。一只铁钳似的手突然从背后绕过她的细腰,她下意识用后肘去顶住对方的腹部,被对方擒住了手动弹不得。她又想抬脚往后踩,也被对方挡住了。对方的一条腿像绳子一样缠住她,封令月整个人像被束缚了一样,无法行动。 她还有一只手能活动,她反手用力捏在那只在她腰间打算为所欲为的手的正中神经线。后面的人立刻传来手臂上的刺痛、麻木。封令月持续加重力量。唐云意不得不求饶了。 按住正中神经线力度过大,会引起手部和手臂的感觉丧失,出现瘫痪。 “是我,快……快放开,我的手要残废了” 封令月狠狠的甩开他。唐云意疼归疼,一脸餍足的模样。“一副棍样” 唐云意被骂也不恼怒,嘿嘿的笑起来,“阿月,你头发好香”, 他刚才全是私心了。像一个发情的公狗一样,有点情迷意乱。 “你来干什么?”,封令月狠狠的踢在他的小腿上。唐云意贱贱的惊呼了一声,“好疼” “说人话” “跟你一样的目的” 封令月紧张又严肃的表情这才松缓下来,“你……昨晚见到了吗?” “见到什么?”,唐云意故作不知。 “就是……你觉不觉青鹿学院很奇怪?昨夜,我们下谷底救你,我……好像见到一个庞大的东西在盯着我”,到时的情况危如累卵。他们几个人下了谷底之后,分散寻找唐云意。封令月行走在密林深处,有一种死亡沼泽上吹来的气息。她控制不住双肩发抖,但是又找不到危险气息的源处。她的心跳快得就像跑爆了的车,血压一下子飙升,那种临死前的恐惧死死的攫取了她的心。“后来你出现了,我的危机才解除” “我知道,我见到了。所以我才来查……”,唐云意一副胸有锦绣的模样。 “你……是怀疑跟张院长有关系?”,封令月神神秘秘。 唐云意突然把她扯到一边,两人的身影影响在檐角的阴影处。 所有人都以为不在的张青檐突然从里面打开墨阁的房门,走到走廊下,眺望山下零零星星的灯光。他似乎消瘦了不少,青衫在他身上仿佛套上一根竹竿。他神情疲乏,脸色青白,双肩在风中颤抖。有一种形容不出的萧瑟感。唐云意共情催发后,他感觉到张青檐很无力。 “师兄” 沈归远从栈桥走来。悬空的栈桥在他的脚下摇晃。 张青檐松了一口气,“怎么了?可是青鹿学院出事了?” 沈归远摇头,“青鹿学院的危机已经解除了。眼下,大兖国要来了” 张青檐皱了皱眉,“这个时候来,目的显而易见” “师兄,看来是瞒不住了”,沈归远的声音里有一丝丝的担忧。他抬头眺望整个青鹿学院,喟叹一声,“百年基业,恐不保” 张青檐似乎不愿继续停留在一个话题上,生生转移了话题,“大兖什么时候到?” “后天” 两人说着,从栈桥离开。 “张院长是不是藏了什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我问你,青鹿学院的人说院长最近外出可是?”,唐云意突然换了一张表情,封令月怔愣了一下,很快进入状态。 “是,我们先于你回青鹿学院。但是并没有见到院长。我怀疑……” 唐云意低下头看封令月。月光打在她的侧脸上,隐约可见粉嫩的绒毛,他有些心随意动。小腹里有一股异样,令他不安的同时又有点迫不及待的狂喜。 “你怀疑什么?”,唐云意的声音像被沙子磨砺过一样,嘶哑而有磁性。 “张院长并没有外出。他一直在青鹿学院” “你猜得没错”,唐云意说着她的视线望向墨阁。里面藏了机关,危险未知。他并不想带封令月去冒险,封令月已经撬开墨阁的窗户,翻身进去。 墨阁内漆黑无比。封令月不停摸索。 “你在找什么?”,黑暗中,唐云意依稀分辨出那道玲珑的身影。完美的曲线被藏在黑色的劲装下,成熟的果实散发诱人的香味,只可眼观,让唐云意的心痒痒的。 “找机关。张院长一定藏了机关。我刚才来之前,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一炷香之后,他突然出现了……”,整间墨阁都被封令月摸了一下。 唐云意沉闷应了一声。他就像发情的猫一样,有点冲动。 “你还不过来帮我找” “哦” 栈桥又传来了像青檐和沈归远的交谈声。两人的声音加上步伐的速度,到达墨阁不到半炷香。 封令月慌张了,肉眼可见一滴汗水从她的额头上掉下来。 “怎么办?被他发现了,我们就查不了” “不急” 黑暗中,封令月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一只手突然横空伸过来,带着她进入机关内。 墨阁的门打开了。房间内并无异常,张青檐吐出浊气的声音非常响。 第524章 青鹿之迷(十四) “咕噜……” 唐云意抱着封令月一脚踩空,沿长长的石阶上打滚,一直摔到底部。一路上,伴随着唐云意沉闷的声音。 两人也不知滚了多久,到达底部时,两人头昏眼花。封令月被唐云意护在怀中,擦了点皮外伤,唐云意疼得起不了身子。 “云意,你怎么样?” 黑暗中,封令月东摸西摸,唐云意的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低沉嘶哑的声音传来,“没事” 他的声音有说不出的怪异。封令月只能抓着他的衣摆,跟随他挪步。 唐云意不知从哪里掏出火把,光线照亮了洞穴内的况景。洞顶很高,倒垂长长的钟乳石,参差不齐的钟乳石像锋利的犬齿交错,无形之中,一股森然之气冒出来,令人毛骨悚然。 一股寒栗从封令月的腰背上冒上来,唐云意感觉到她的颤抖,改为紧紧的抓住她的小手。温润的大手包着冰凉的小手,封令月心里的缺口越来越大,好像有什么要溢出来了。 石阶一段接着一段往下延伸。尽头被黑暗吞噬了,看不到石阶到哪。 “这里到底是哪里?阴森森的……” 旁边小小的洞穴黑沉沉,封令月耸起肩膀,生怕突然有什么从小小的洞穴的冲出来,将她和云意撕咬。 “云意,你有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对劲?”,这种紧凑的紧张感转化成恐惧,一步一步攫紧两个人的心跳。 “这里……可不止有两个心跳声而已” 数不清的洞穴。有能容纳一个人,有能容纳多个人的。像野兽张大嘴巴,等待猎物自投罗网。从空气里弥漫的惧意渗透衣物,皮肤倏然接触冰凉的寒气,让人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张院长真的在里面藏了人?” “未必是人。心跳频率与我们不一样……”,唐云意竖起耳朵,似乎能听见心跳声正往这边走。 两人沿着石阶走,封令月紧紧的握住刀柄。唐云意突然停了下来,百思不得其解。把封令月吓得一愣一愣的,“怎……怎么了?” “墨阁建立在半山腰上,依我们行走的路程,应该差不多到底了。但是我感觉有一阵很强烈的风从万丈深渊下倒吹上来”,他的耳边充斥着咆哮的飓风。 “难道……山的下面还有一座悬崖” “走” 唐云意听风辨方向。两人从狭窄的山道走过,豁然开朗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通道变宽了,光线也变亮了,他看不出这些光线是从哪里射出来。 “云意。前面有座桥” 唐云意顺着封令月的手指看过去。他们好像站在悬崖顶一样,连接对面悬崖的是一座铁链桥。被一层云雾笼罩,视野所及的范围之内,皆是黑暗,根本看不清对面藏了什么。 “我有点害怕”,封令月突然抱住唐云意的左臂。这个男人给她很大的安全感,在紧张的恐惧下,她莫名的心安。“对面……好像藏了一股很邪恶的气息” “你知道浩然之气?”,唐云意突然问,把封令月问懵了。 “何为浩然之气?” “传说,得浩然之气者得天下。当年……女帝得到浩然之气之后,平内乱,退蛮敌,一统天下,建立大周。在她时候,女帝将浩然之气归还给青鹿学院。浩然之气是一种非常厉害的真气,得知可直升超品,人人想得知……” “你是说……”,封令月咽了一口气,“里面藏了浩然之气?” “你觉得是浩然之气?” 封令月脸上浮现出一丝羞赧,“我没有见过浩然之气。第一次听说。我很难回答你的问题……” “是啊。谁也不知道……青鹿学院里藏的是浩然之气还是其他……传说终究是传说” “云意,你看……”,封令月兴奋似的指着后方。“那里有猴子的雕像” 唐云意背过身。笼罩在雾气和昏暗光线中的猴子……不,像猿猴,形态不一,各种姿势,一动不动,乍看还真的像人工精心雕琢出来的石刻。 “是真的吗?谁在这里雕刻了那么的猴子,惟妙惟肖。好像下一刻要跳出来似的”,封令月嘻嘻的笑着。 唐云意捡起一块碎石,朝最前面的猿猴扔过去。石头打在了猿猴的脑袋上。 “云意,猴子动了” 响亮的拔剑声划破沉寂而恐怖的气氛。所有“石刻”全部动了,像一群猿猴沉睡了许久,突然苏醒过来,伸懒腰,活动筋骨。这些猿猴跟他在谷底见到的猿猴差不多,只不过这群猿猴身上没有鳞片,浑身上下散发一股淡淡的邪气。 “小心” 一个黑色的猿猴突然从上头跳下来,张开利爪和尖牙,想撕裂唐云意的脑袋。他的手中的火把一砸,打到了猿猴的脑袋上,火沾了皮毛,立刻起火,猿猴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样,持续对他发起攻击。 “阿月,不必手下留情。这些猿猴邪恶得很……” 唐云意倏然把封令月推开。一群密密麻麻的猿猴突然从天而降,一窝蜂地全朝唐云意扑去。 封令月艰难的应付着。血在她手中迸溅,她的衣服也被撕裂,伤口一条接着一条纵横交错在白皙的皮肤上。这些猿猴,力气很大,还能躲避她的攻击,而且不知疼痛,双眼没有一丝眼白,好像被控制了心神一样。不知疼痛,不知疲倦,闻到血腥更加兴奋。 “轰”的一声。将唐云意围成一个球的猿猴突然炸开,像爆炸那样,猿猴四分五裂,有得掉入悬崖,有的撞上尖锐的石壁上,即使被撞得头破血流,也要挣扎着爬起来,张牙舞爪,狰狞着一张扭曲的脸扑过来。 一批折了,另一批又来了。不怕死的纷纷挑战唐云意。他一拳直接爆头,鲜血溅到了石壁上。洞穴内的空气阴冷,鲜血很快凝固。 “云意,太多了” 唐云意冷冷地看着上面像潮水一样倾泻下来的猿猴,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都是成了精的猴子,杀了” 一场厮杀惊天动地。 第525章 青鹿之迷(十五) 密密麻麻的猿猴攻击中,突然涌进了一道白衣亮丽的身影。月亮的剑光在猿猴中闪灭,到处都是猿猴的尸体,无处下脚。有人相助,唐云意和封令月越战越勇。 在一地的猿猴尸体中,唐云意和裴竹宜的背贴在了一起。 “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跟诗棠来” 唐云意余光扫视,果然在一块石头后面发现了张诗棠瑟瑟发抖的身影。 “师兄,我们杀出胸围,原路返回” 裴竹宜望了一眼数量逐渐减少的猿猴数,摇了头无奈道,“原路返回出不去了。我在墨阁附近尾随到师妹,不小心与她进来之后,就出不去了。进来的机关好像被封死了。我们无奈之下,只能顺着石阶往下走,没想到在这里发现了你们被猿猴攻击……”,这些猿猴的战斗力远超他的认知。 唐云意有一丝绝望,“看来我们没办法了,只能一边寻找出路,一边杀了这群猿猴” “这群猿猴……”,裴竹宜扫了一眼脚底下被他断了四肢的猿猴,还在挣扎着要撕掉他的猿猴,“它们被下了蛊虫?不知疼痛,不知疲倦”,保持了凶手最凶猛的一面,势必要见到血迹。 “没有,它们的身上没有蛊虫的痕迹”,唐云意也匪夷所思,这群猿猴身上没有蛊虫,却像被下蛊了一样,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难道它们被浩然之气侵蚀了? 一只猿猴突然跳过来,裴竹宜横腰斩断猿猴的腰肢,猿猴的上半身落到张诗棠的脚底下。猿猴上半身切口处,鲜血和脏器混合流了一地。垂死挣扎的猿猴忽然伸出那只漆黑的手,紧紧的箍住张诗棠的手,力气大到要将的骨头捏碎。张诗棠的尖叫声回响。裴竹宜一剑斩断那只黑手,拉着她立刻往石阶跑。 四人沿着石阶一直走。成群的猿猴在后面一直追赶,不时朝他们扔下石头。 唐云意断后,在石阶上奔跑的他,无处施展。在密集的石块攻击中,他中招了。 “云意,往哪里走?”,前方开路的裴竹宜焦急的问他。 “师兄,我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有一扇门通向谷底”,昨晚被巨猿甩到石壁上时,他似乎好像石门的缝隙了,隐藏在藤蔓下。 “师兄,你带她们先走。我断后……”,紧接着,唐云意的声音失联了。 唐云意被一颗石头砸到了脑袋上,一时之间,他眼前一黑,脖子上的喉骨像断了一样,紧靠皮肉连接着挂在脖子上。 他一边奔跑,体内的超强治愈力迅速发挥作用。细胞高速分裂,不断弥补他缺损的部位。 一群猿猴,把他的脑袋当作沙包,石头猛地朝他的脑袋扔,唐云意的眼前一片血红。 等裴竹宜把她们三人从他的视线里带出去之后,他抽刀开始大杀四方。 裴竹宜顺着石阶,果然真的找到了唐云意所说的石门。石门的机关并没有隐藏起来,三人顺利的逃出了外面。 “云意怎么还没出来?”,封令月焦急的等待着。剑上的血沿着凹槽掉落。 张诗棠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在三人焦急的等待中,终于等到了唐云意。他的身上溅了一些猿猴的血,人没事。 “你的头……有点歪?”,封令月道,目光里升腾了一团云雾。 “咔嚓”一声,骨头爆裂,唐云意的头恢复正常,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一脸平淡,“刚才断后摔了一跤”,他的脑袋像西瓜一样坠在胸口。他头一次惊呆了,惊呆自己的变态治愈力。他一怒之下,把猿猴全部杀了。 “先离开这里”,裴竹宜建议离开。虽然大家心里都有疑问。 谷底遍地都是杀机,四人还是寻了地方坐下来。一条小小的溪流穿过灌木丛,唐云意蹲在溪边,双手掬水,把脸上的血擦掉。他回头,恶狠狠的看着张诗棠。 “你不是跟云倾回京都了?” 张诗棠灰败的脸艰难的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没有,临时有事” “你不是临时有事,你是故意回来”,唐云意直接揭穿她的谎言。 张诗棠小性子不服气,“你说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大半夜的,你偷偷进入墨阁,目的何在?” 唐云意冷笑,“问我的同时,你应该一清二楚” 张诗棠有点委屈,猛地站起来,“我要是一清二楚,我岂会偷偷回来查清楚?” “哦,你发现了什么?” 张诗棠心虚的垂下脑袋,“我……”,有意蒙混过关。 “你发现你爹并没有外出。所以你好奇了,你要查清楚,青鹿学院里藏了什么,是不是?” 张诗棠忽然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想知道青鹿学院藏了什么?”,唐云意换了一副温和的口吻,“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或许我可以助你查出青鹿学院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你爹为何不让你知道……”,唐云意循循善诱。 张诗棠内心挣扎了很久,她转身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双腿蜷起来,下颌放在膝盖上,双眼无神,整个人突然像一朵枯萎的花,软趴趴的。 唐云意来到她的身边坐下,抬头看向头顶密不透风的树叶,叹了一口气,“青鹿学院外面危机四伏。你如果想保住青鹿学院,你必须告诉我” 张诗棠忽然转过头,抱住了裴竹宜的手臂,进而抽搐了起来,声音哽咽得不成调,“师兄……爹……他是怪物” “诗棠,你莫胡说……师父他怎么可能是怪物?”,裴竹宜清俊的脸上似笑非笑,他竟不知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表情面对张诗棠。突然有一天,治学严谨,一丝不苟,忠勇正义的师父是一个怪物的时候…… “是真的。爹是怪物……我看到他从墨阁里出来,全身发黑,身上全是伤痕……” “你是不是眼花了?”,封令月觉得一个刁蛮的大小姐说话有一半不可信。 “真的,你们要相信我……”,张诗棠几乎要崩溃了。 第526章 青鹿之迷(十六) “呜呜……” 张诗棠疯狂了,抱着头又疯狂地扯着头发,“我爹是怪物?那我是什么?我也是怪物吗?” 裴竹宜按住了她的双手,禁止她自残,神情严厉,“你好好说来?你是什么时候看到?一五一十说出来……” “我……”,张诗棠被他严厉的神色一吓,忍不住哽咽起来。这种复杂的心情像烈火一样煎烤着她,她夜不能寐,饭吃不下。亲生父亲是怪物,那她又是什么?“呜呜……” “师兄,你放开她。让她缓一缓……” 裴竹宜放开她的双手,背过身,独自叹了一口气。 “我们不逼你,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当下只有我唐云意能帮你,倘若……”,唐云意不由得语气转冷,给她打了预防针,“你将此事告诉了他人,你将会给青鹿学院带来毁灭性。刚才山洞里的猿猴你已经看到了,这些黑色的猿猴比普通猿猴更凶狠更残暴,它们的力气远胜成年男人。它们并非被蛊上身……”,唐云意突然截断了话。他怀疑这些猿猴是被侵染了,但是他没有实质性证据。 “那是什么?”,张诗棠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就等你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你不说,我如何查?你难道想给你父亲扣下一个怪物的脑子?” 张诗棠摇头如破浪鼓。抖如琵琶的腿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唐云意竖起耳朵。他知道张诗棠放松了,她准备说了。 “不久前,我从京都回到了青鹿学院。我爹对科举案的态度未免有些过于平淡,我决定找他理论。但是沈监院告诉我,爹并不在院中。我无所事事,想去后山散散心,在后山……我看到了他……大开杀戒”,张诗棠突然抽搐了起来。 “你……真的亲眼见到他大开杀戒了?”,唐云意不确定的问。裴竹宜和封令月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惊骇的表情。青鹿学院方圆十里,活物几乎灭绝了一样,如果张诗棠说得属实,那么…… “是……我看到了”,张诗棠再次控制不住哽咽起来。“山中所有的活物都被他杀了。他把所有活物撕裂成两半,引起血,然后扔下万丈悬崖……” 唐云意整个脑袋都快爆炸了。他有一点接受不了,他认为的色厉内荏的张院长确实个凶狠的怪物。 “诗棠,你看到的确实是张院长吗?你形容一下……”,唐云意的脑袋紧紧的,他不确定的再问了一下。 “就是他……是我爹,身高一样,身影一样,他披头散发,张开长满锐角的利齿,见到活物就杀……他是我爹,我怎么会不认识呢?” 那天晚上回来后,她把门封死了。整个人如同被人抽走了七魂六魄,双眼空洞。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她好像被人攫紧的喉咙,呼吸不了,吃不下饭。 “单凭一次,你也不能保证你看到的是否属实?或许……你眼花了?”,裴竹宜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师兄,你要相信我”,张诗棠狠狠的咬住嘴唇,下唇不小心被她咬出了血,惨白的小脸如同看到真正的鬼魅一样,六神无主。 “我信,但是你要拿出证据……”,裴竹宜耐着性子,开始劝慰。“青鹿学院,两百多年的基业,容不得你诋毁” “不……师兄,爹他还杀人了” 惊雷如同在耳边炸起。裴竹宜整个人被电麻了一眼,嘴唇蠕动了两下,“你……仔细说” “师兄,那晚……我见到爹杀杀活物喝血之后,过几日,我又在后山见到他杀人了。那些人……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他们攻向他的时候,直接被他撕成两半……”,记忆成电影一样,因为太过于深刻,太过于震撼,回想起来,张诗棠害怕得闭上眼睛。 “尸体呢?那些尸体呢?”,一向冷静的裴竹宜破防了。他不应该相信,但是这些话从张青檐的女儿口中说出来。女儿会诋毁自己的父亲吗? “我……”,张诗棠害怕得把身子蜷了又蜷,“我……害怕得跑了,第二天……我才回去看” “你看到什么了?”,唐云意的语气明显平稳多了。 “尸体没有了。地上有焦黑的痕迹” 唐云意松了一口气,“应该是被焚烧了。那你……认识那些人?他们身上有什么症状?” 张诗棠摇头,“我……不认识,他们我不是青鹿学院的学生。他们一看到爹就攻击上去了。不怕疼,不怕死,像发疯的牛一样……” 那场面过于血腥。回来之后,她病了好起来。 “我发烧了,爹翌日一早就来看我了。沈监院说他昨夜回来了。其实,我知道他们在骗我。爹和沈监院合伙骗我。爹并没有外出,他一直留在青鹿学院里,他后山虐杀活物,饮其血,更甚杀了人,毁尸灭迹。那个帮凶就是沈监院……” “所以……你才想进入墨阁查明真相” 张诗棠点头。 “可你一个人单独行动,你就不怕?你也看到了今晚里面都是猿猴,会杀人的猿猴……” 唐云意的声音彻底柔和下来。 张诗棠抓着脑袋,“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知道墨阁里面藏了什么……” “那你看到了吗?你还去?” 张诗棠闷着声,鼻子通红,“我感觉到……栈桥的对面有东西” “你……”,唐云意说不了他,只能把她交给裴竹宜。裴竹宜又是一番训斥。张诗棠小性子使起来,“师兄难道不想知道里面藏了什么?爹为何会变成这样?” 过了会儿,张诗棠又抽噎起来,“师兄就是不相信我的话。我亲眼所见,爹在后山行凶,没过多久,他就从墨阁出来”,又痛苦又欣慰的感觉。张诗棠姑且理解为那种神情是猎杀之后得到满足。 “我相信……” 张诗棠猛然回过头看了看唐云意,苦涩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但是……是不是张院长所为,我还得查。当务之急是,不要打草惊蛇” 第527章 青鹿之迷(十七) 在空气不怎么流动的谷底,透露着一股阴森的气氛。 “怎么办?我爹他……”,张诗棠在大义和大爱之间纠结。她痛苦,她彷徨,原来她在青鹿学院附近都看不见活物。连蛇这种躲在阴寒潮湿地也不见踪影。现在,困扰她心中的疑团已经解了,但是她高兴不起来。那是她父亲所为,她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的女儿。 唐云意抬头,眸色如寒,整个人周身温度下降了十几度,“张院长未来怎么样,我不得知。但是,我们要死了” 三人顺着唐云意的视线往上看。密密麻麻的树顶悬挂了一排排蝙蝠,在黑暗中,蝙蝠突然睁开血红的双眼,锐利的牙齿冒出来。 一股死亡的气息传来了。 张诗棠吓得往裴竹宜身后躲。在稀疏的树刹后面,好像还有一只大蝙蝠。 “被侵染了” 又是一群不寻常的蝙蝠。唐云意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阿月,你护着张诗棠,我和裴师兄,一人开路,一人断后” 张诗棠跳到封令月身后,只露出两只灰溜溜的眼睛,她害怕紧张得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崖顶之上,夜风携带冰凉的雾气,从袖口、领口扑进衣服中。黑色的衣摆在空中猎猎作响,好像一面黑幡。 九品蛊师半蹲下,俯视悬崖。他的视野内只看到翻滚的云海。绵密的云海呈珍珠白色,又像锅中滚开的白粥,无法直透悬崖底。 “唐云意杀了巨猿”,大祭官的头发在风中疯狂飘扬。她抱住双臂,脸朝风。宛如青山之上的孤松。她在谷底发现了巨猿的尸体。 三角对峙的另一角,站着默不作声的少祭官。 九品蛊师发出尖锐的讥笑,“看来唐云意还是挺厉害的。只不过……他带了三个人,不知道能否受得了谷底的危险之后,又再次遭受我的暴击?”,九品蛊师看向背后,那是一群被蛊虫控制的蛊人。他们通体呈青灰色,像被抽干了血,还残存一丝气息之时,被人植入了蛊虫。 “你的试验品,到底行不行?”,大祭官不由得出口讽刺。 “怎么不行?他们生前可是高手。几个人对付唐云意,或许没有把握。但是一群蛊人对付唐云意……” “未必” “我亲自指挥”,九品蛊师站起来,风把他的披风向后扯得笔直。“想拿到浩然之气,必须除了唐云意”,不知何时,唐云意已经成为了他们眼中的敌人。 “大兖使团准备到了。上清国世子也在青鹿学院” 久久默不作声的少祭师开口。似乎所有一切在她眼里都是不喜不悲,双眸平静得仿佛一滩深水,再大的石头也惊不起涟漪。 “哼,他们也想来夺取浩然之气”,大祭官一挥手,立在崖边上的一块小石头立刻崩为碎片,部分掉入了悬崖中。 九品蛊师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他自信满满,“这些小国对我们来说就像捏死一群蚂蚁一样简单。当务之急,唐云意才是最棘手的那个……” 九品蛊蛊师突然跳下浓稠的云海之中。他身后的蛊人也随之跳下去。 谷底之内,密集交错的古树给唐云意四个提供躲避的场所。但密林里隐藏太多了嗜血蝙蝠了。头顶上不时飞过蝙蝠,赤红色的眼珠在低空里飘荡,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样。被发现的时候,四人侥幸躲进了密林深处的一座不知何时建立的小木屋。 木屋好像有人住过,放了一套原色木制的桌椅。张诗棠拍着胸口坐了下来,喉中干涩无比。 木屋外。 树上密密麻麻倒挂难了蝙蝠。它们在黑夜中睁开猩红的眼睛,诡异得令人恐惧。 封令月从木缝里收回视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们走不了”,那些蝙蝠在黑夜中露出利齿利爪,成千上万。 唐云意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喘气。杀猿猴浪费他过多的体力,他往腰间摸了摸,掏出几颗糖,递过去,“吃颗糖,缓解缓解” 另外三人陆陆续续把糖拿走,撕开糖纸,将糖块放入喉咙里。这是缓解紧张的一种有效方式。 “我看看……” 张诗棠躲进木屋之后,紧绷如张满弓的身体松懈下来,她趴到门缝上,倏然转身,睁大的眼睛里充满惊恐,张大嘴巴里,糖块还粘在舌头上。她的尖叫声全被截在喉咙里。 封令月好奇的看过去,她捂住自己的嘴巴的同时,也捂住了张诗棠的嘴巴。两人惊恐的不敢大叫。 唐云意顺着缝隙看过去。外面站了一只巨大的蝙蝠,赤红色的眼睛像红柿子一样,长长的双翼拖在地上,锐齿利爪,狰狞无比。嗜血的腥味不断从缝隙里透进来。 唐云意感觉头顶爬了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 “云意,你看……” 裴竹宜的脸色在一瞬间变成腊色。唐云意抓了抓麻痹的头皮。真是前有虎,后有狼。前屋有大蝙蝠,后屋有蛊人。这些蛊人惨白惨白,皮肤呈青灰色,双眼也是死灰色。他们拿着武器,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传来。 危危可及的木屋在狼虎之中颤颤巍巍。 张诗棠双手冰凉,呆呆傻傻,嘴里喃喃自语,“完了……我们完了” 唐云意突然笑了起来,“大蝙蝠是谷底的怪物。蛊人是外来之物,何不让它们自相残杀,我们渔翁之利?” “怎么做?我听你”,裴竹宜神色严峻,抓着剑柄的手已经发白。 “嘣”的一声中,木屋突然爆裂,无数碎片激射而出,伴随浓浓的烟雾。持机械冲进来的蛊人被迫迎接一场血雾,血雾落到蛊人的身上,刺激的树上的嗜血蝙蝠。 血腥味是模糊了它们的追踪系统。数量庞大的蝙蝠冲天俯冲下,张开锋利的牙齿,撕咬蛊人。在一道道刀光剑影中,不断有蝙蝠的尸体被抛出来。 蛊人在蝙蝠的啃噬下,迅速变成白骨,没有了身体的支撑,蛊虫发挥不了作用。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空气流动缓慢的谷底。味道令人作呕。 第528章 青鹿之迷(十八) 谷底一片触目惊心,不时有残肢碎片摔出来。 封令月朝唐云意竖起了大拇指。一群凶狠的猿猴已经让他们身心俱疲,嗜血蝙蝠更是让他们彻底绝望。 九品蛊师躲在暗处,咬破了嘴唇。他携带信心满满的“诚意”而来,没想迎接他的是差不多跟八九岁孩子一样大的蝙蝠,全身流淌着血一样的脉络。他在蝙蝠的身上感觉不到一点蛊虫的气息,蛊人与蝙蝠同归于尽之后,他只能灰溜溜的逃离谷底。 杀戮止歇。天空露出鱼肚白,光线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在地上投下大小不一的光斑,映射在惨淡的尸骸上。 地上全是尸体,无从下脚。死去的蛊人睁着一双灰色的眼睛盯着唐云意,他的耳边好像充斥着无声的狞笑。 张诗棠没见过这种大场面,双腿软绵绵的,任由封令月带她走。 视线触及的范围,皆被蛊人和蝙蝠的尸体填充。张诗棠不小心踩到了一只蝙蝠的大脑袋,那只蝙蝠的眼睛突然爆出来,她吓得张大嘴巴,被唐云意和裴竹宜锐利如狼的眼神扫过。她自觉把拳头放入嘴巴中,恐惧变成无声的尖叫发泄出来。 她抽了抽鼻子,跟随在他们身后。 “云意,这些尸体怎么处理?”,裴竹宜停下来询问唐云意的意见。 “不处理” 三道目光直直的看向他。 “山洞的大片猿猴尸体估计已经被发现了。我们处理这里……”,唐云意抬头望着太空,翻滚的云海被风吹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天空湛蓝湛蓝,白云像棉花一样挂在上面,随风飘荡。 “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处理……何况行凶的又不止我们” 九品蛊师狼狈的回到悬崖顶上,他累得够呛,帽檐下露出的下唇白皙又凌厉。 他双手撑着地,迎接第一缕阳光,置身崖顶,领略一览众山小,大大小小的山峰掩映在云海波涛中,气象雄伟。偶尔白色的云海中会激起数十道蘑菇状的粗壮云柱,连接天地,冲天而起徐徐跌落飘散,化作丝丝缕缕游云融化在云海之中。 “你失败了?” 九品蛊师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大祭官。与大祭官并肩而立迎接晨曦的少祭官神情淡淡,眼神冰冷无比,“你输得不轻……” “我还没跟唐云意动手就已经输了” 大祭官和少祭官同时看向他,冰冷如凝霜的眼神里有一丝丝不可思议,还有一丝讥诮。 “你们知道谷底有什么?一大群嗜血蝙蝠,战斗力惊人”,九品蛊师激昂之后,像被扎了一阵的气球无力的反驳,“我下去的时候,被唐云意设局了。我现在怀疑,谷底的生物都被浩然之气侵染了” “我不认为是浩然之气所为”,风打在少祭官的牵牛花紫色衣裙上,将她凹凸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紫色的面纱贴在脸廓上,透过薄薄的面纱,依稀分辨得出这只一朵开在雪山山巅上的清冷俊逸的雪莲。 “那是什么?”,九品蛊师罕见露出求知的表情。 “关于女帝的传说,江湖上有不同的版本。其中有一版颇为隐蔽。女帝当年在征战当中得到的不止是浩然之气,还有一股邪恶的刚武之气” “什么?”,九品蛊师激动得站起来,“刚武之气不是在君焰身体中?刚武之气封印在地宫中” 少祭官眉宇清冷,继续未完的话,“刚武之气一分为二,一正一邪,当年女帝在取得浩然之气之后,与君焰北上北陆,北陆君焰获得了刚正的刚武之气” “那邪恶的那一股刚武之气?”,九品蛊师瞪大双眼,似乎没有从震惊中恢复。 “被女帝吸收了” “不可能?若被女帝吸收了,她早就被侵蚀了?而且……君焰为何没有成魔?” 少祭官冷笑,“君焰虽然拿到了刚正的刚武之气,但是刚武之气依然有魔性。可你们别忘了,君焰有纯净的铁铜血,净化了刚武之气的污秽。所以他没有成魔,至于血屠十万,我们三人一清二楚,他为何成魔了” “那女帝呢?”,大祭官冰冷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丝好奇和疑惑。只有知道青鹿学院里藏了什么,他们才能对症下药。 “女帝有浩然之气。不完整的刚武之气无法对抗浩然之气。反而被浩然之气吸收了,助女帝得到了天下……”,后面,少祭官沉默了,“我肯定……浩然之气应该不在青鹿学院,留在青鹿学院的应该是女帝体内的另一半刚武之气。是这半刚武之气侵蚀了所有生物,导致它们发生异变,变得凶残嗜血” 九品蛊师慢慢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这是目前所有怪异的现象里听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那真正的浩然之气去哪了?” 大祭官讥讽,“浩然之气又如何?只要我们拿到刚武之气,炼化了它,一样为我们所用” 九品蛊师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们还得去北陆,取回剩下一半刚武之气。不然,我们无法对抗浩然之气”,九品蛊师像是想到了什么,“浩然之气是不是在女帝的陵墓中?” 少祭官立刻反驳,“你知道女帝的陵墓在哪?天下人都不知道她的陵墓在哪?那可是她身边超品红衣金灵卫亲自送葬” “把红衣金灵卫找出来不就行了?”,大祭官不以为然。 “可是……传说超品红衣金灵已经死了”,九品蛊师喃喃自语。 大祭官突然大笑起来,“吃过血丹的人怎么会死?他一定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你是说……他也想要刚武之气?” “不一定是他想要。但是他有用……”,少祭官的神情突然低迷。流转的眼眸突然黯淡,“有人来了,还是高手……” 巫族三人撤退。九门楼的人突然出现在崖顶。 “楼主,有人来过这里……”,不属于这里的特殊气味虽然被松散了,但是还是被朱雀捕捉到了。 绣金披风在劲风中猎猎作响,耳边都是充斥的风声。面具下的双眼投射到了云海之上。 第529章 青鹿之迷(十九) “楼主,下去看?” 李京墨小心翼翼的请示着。楼主虽一言不发,无形中散发出的威仪让他们莫名感到有一座山朝他们的头顶上压下来。 “嗯” 昏暗的峡谷在白日里亮了几分。遍布残肢断骸的密林里,走过几道脚印。 朱雀嫌弃的皱起的眉头,眼角像锦鲤鱼尾一样赤红,在这个暗沉的空气里暗淡了几分。 “楼主,应该是刚发生不久” 九门楼楼主大袖一挥,露出巨大蝙蝠当中被横斩裂出的巨大伤口。伤口的血并不多,肉色虽然正常,外面却呈现出一种黑沉。 蛊虫没有了尸体的支撑,从蛊人的锁骨里钻出来,在地上挣扎着死去。子蛊已死,母蛊已经控制不了。 “太多尸体了。到底是谁?”,朱雀无从下脚,小声抱怨。她倏然接收到楼主投过来的冰冷目光,下意识的闭上嘴巴。 “没有人动手,是……互相残杀” 玄武跟在后面,一边用拐杖把尸体撩拨到一边,一边幽幽的道,“看来人人都想夺取浩然之气争霸天下。最有可能是建文帝,他拿到了浩然之气,便可夺回他的江山” 但是九门楼并没有收到陛下的命令,关于寻找“浩然之气”。陛下难道不心急? 朱雀略带惊讶的口吻响起,“这些尸体……难道是浩然之气所为?太可怕了,怪不得人人都想要浩然之气”,浩然之气就像绝世珍宝一样,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行至尽头的九门楼楼主突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身,面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尸体,“不是浩然之气。浩然之气根本不在青鹿学院” “楼主,那是……”,李京墨从一具巨大的蝙蝠尸体上收回目光。 “刚武之气。是刚武之气腐蚀了谷底的生物,导致它们发生异变……” “不是浩然之气?”,朱雀尖锐的女声再次响起,带有不满,“那真正的浩然之气在哪里?” “浩然之气是女帝所有。应该随着她的棺椁下葬了” “女帝的陵墓在哪?”,李京墨问,“自女帝去了之后,她的历史在长河中慢慢被抹掉,只能通过蛛丝马迹得知。而她的事后一切事宜皆有她生前的心腹红衣金灵卫负责。只有他才知道女帝葬在何处?” “他会不会将浩然之气据为己有?”,朱雀突然贱兮兮的,抬头又迎来楼主的一记眼光,她下意识的垂下头。“属下认为也有理有据。浩然之气乃天下武学巅峰,谁不想借助浩然之气擢升超品而长生不死?女帝已死,浩然之气被红衣金灵卫窃取也并非空穴来风” “你把红衣金灵卫想得太龌龊了”,楼主的声音坚硬如铁,不容置喙。 “人之常情。浩然之气唾手可得,他为何不要?” 李京墨突然朝她示意一道目光。楼主的披风无风而鼓荡。朱雀彻底不敢说话了。只要一提到红衣金灵卫,就像触到楼主的逆鳞一样。江湖上开始谣传红衣金灵卫是女帝的叛徒。楼主的心深如大海,让人捉摸不透。 “楼主,要不要告诉唐云意,青鹿学院里隐藏的是刚武之气” 青铜面具之下的眼光淡淡瞥了李京墨一眼,“你以为他不知道?他从墨阁进入,又从谷底出来,这里的异常早就被他掌控在握” “是” 唐云意一行人回到青鹿学院的时候,唐云意害怕张诗棠打草惊蛇,少不得又敲打她一遍。 张诗棠唯唯诺诺的点头,张青檐和沈归远的身影突然从回廊转角出现。自张诗棠泄露了张沈二人的秘密之后,唐云意有点不能直视张院长。 如果张青檐是那个杀人如麻的怪物,他又该如何?最难受的应该是裴竹宜吧?张诗棠更是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将自己的身影全部缩在裴竹宜和唐云意的阴影中。 “院长,监院” 唐云意跟随裴竹宜老老实实行礼。 张青檐削瘦的面容不是清雅,很难跟他同杀人恶魔联系起来。相反,沈归远严肃多了,苟着一张脸,这种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同流合污之人。终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们去哪了?”,张青檐微微皱眉。四人从谷底上来,衣服脏兮兮,还被荆棘划了口子。 “去……”,唐云意支支吾吾。 裴竹宜从容不迫应付,“回院长,刚才我们在后院进行武艺切磋了。大兖到来,不至于输了颜面” 张青檐听了甚好欣慰。让他们回去沐浴换衣,等待大兖使团。 屋内,隔间传来水滴的声音。唐云意坐在桌边,大快朵颐。能在短时间内补充能量的只能胡吃海喝了。 桌上美味珍馐被他风卷残云。老鱼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 “看我做什么?还是你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老鱼屁股挨着椅子坐下,撑着腮,等唐云意吃完。 唐云意双腮被肉撑着鼓鼓的,说话声含糊不清,“你尽管说。我耳朵听着……” “云意,青鹿学院的怪异,你知道?” “知道。估计现在江湖上已经知道青鹿学院藏了浩然之气了” 老鱼挠了挠头,褐色的瞳孔闪灭不停,“可能不是浩然之气。青鹿学院附近的生物都被侵染了” 唐云意放下骨头,打了一个响嗝,一手拎起酒壶往嘴里倒酒。而后,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靠在椅背上,一脸餍足。 “我知道你想说的是,浩然之气不在青鹿学院,留在青鹿学院的可能是刚武之气,是吗?” 老鱼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他略微带着傻气点头,“不瞒你说,昨晚我也在谷底。你让我留在青鹿学院,我早就发现不对劲了。所有被侵染的生物都听从一个人……不,一个怪物的指挥” “谁?” “张院长” 果不其然…… “张院长是那个怪物?可目前并没有青鹿学院的学子受伤或死亡” 老鱼笑笑摇头,“学生们都回来准备秋闱了。已经不剩什么人了。所以他才出来,肆意横行” “你确定那是张院长?你亲眼所见他杀人吗?” 第530章 青鹿之迷(二十) 唐云意刀一样的逼问把老鱼问住了。他仿徨起来,不知所措,声音仿佛从被塞满了沙子里的喉咙出来,“我明明看到他……夜晚,从墨阁进入,从谷底出来。白日,他从谷底回到山洞,又从墨阁出来” “你仔细形容形容”,唐云意吃得肚子有点撑。他用力一按,还有点发疼。 “就是……穿得是他那身衣服,披头散发,身形跟张院长一模一样。沈监院说他外出,实则他就躲在墨阁里行凶,夜晚了还想到更远的地方去……” “衣服相似,未必是他呢?” “云意”,老鱼有点激动,“他……他被刚武之气侵染了” 唐云意突然笑起来,笑容中带着一丝凌厉,“你不痴呆的时候,知道的还挺多的。老鱼,你到底是谁?你知道浩然之气,也知道刚武之气,而且你一个堂堂的天字三等,谁能伤得了你?”,老鱼就像一个患了精神分裂症的人,时而疯癫,时而清醒。清醒的时候,头脑思维灵活。疯癫的时候,嘴里叽叽咕咕说了一堆所有人都不明白的话。 老鱼抬手像敲西瓜那样,不重不轻的捶自己的脑袋,碎片般的记忆始终拼凑不成一具完整的画面。 “想不起往事。但是脑海里突然浮现浩然之气和刚武之气” 这回轮到唐云意激动了。他一把抓住老鱼的手,神情激昂,“你是不是见过浩然之气和刚武之气” 老鱼的脑袋里突然嗡嗡的响起来,好像有成千上万的苍蝇在脑海里乱转。他的脑袋很疼,像西瓜一样,快要开裂了。眼前慢慢浮现一幅朦胧的画面,所有生物都被侵染了,变成了黑沉沉的一片。寂静的周围中有一个俏丽的声音问,“闹瘟疫了吗?”,紧接另一个磁性的男声说,“不是” 一男一女似乎还在说什么。被侵染的生物突然向他们袭来。一张从嘴巴口延伸到喉咙眼,长毛利齿的巨大嘴巴冲天而上,咬上了老鱼的脑袋。 “嘣”的一声,老鱼坐的椅子突然摔倒,伴随他沉重的身体,轰然倒地。 “老鱼” 唐云意眼里闪过一阵失望。 浴室门打开,一身白衣的裴竹宜绞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映入眼帘的画面是唐云意的双肘顶在膝盖上,双手撑着腮,带着一种微醺的眼神盯着地上晕过去的老鱼。 “他……怎么了?” 唐云意忽然捂着肚子,冲向茅厕的方向。 大兖的使团在路上耽误了时间,宿在了五十里外的驿站里。 夜晚,唐云意顶着一张惨白的脸从床上鲤鱼打挺,冲进了茅房。胡吃海喝的下场是把肚子吃坏了。 萧灿匍匐在鱼鳞屋脊上。一身黑衣如黑夜中静静潜伏的鹰鹫。锐利的双眼死死的俯瞰整个青鹿学院的动静。学子们已经回去参加秋闱,偌大的书院,除了偶尔巡逻的护卫,寂寥得可怕。 藏在胸口里的天鹰突然亮起来。一闪一灭的天鹰好像是宗主召唤。 萧灿把剑放到一边,将天鹰放到耳边仔细听。 “萧灿” 天鹰里传来唐云意虚弱的表情,好像要晕过去了一样。萧灿大惊,“宗主,你怎么能暴露我的身份?” “放心,我触发了新技能,只有你我听到而已” 萧灿松了一口气,“宗主,您有事吗?” “往东,十字路口之后,往左,路口继续往左,然后往右……” 萧灿听得迷迷糊糊,“哪?” “帮我拿厕纸来” “啊……” 萧灿离开之后,周围开始悄然发生了变化。 一炷香之后,萧灿翻着白眼把厕纸送过去。里面传来了唐云意的“我擦”的声音。萧灿咬牙切齿,“休想让我帮你擦” 须臾,唐云意走出来,拉得双腿无力的他直接挂在萧灿身上。 “不得了,我快拉死了” 萧灿不忍心了。这毕竟是他的宗主。“老大,你吃啥了?” 唐云意微微眯着双眼,掰开手指头开始数起来,“有烧肉饼、烧鸭、猪蹄……” “怪不得……”,萧灿一边拖着他回去,一边幸灾乐祸,“猪都没有你吃那么多” 回到房间,唐云意像一滩软泥趴在床上,累得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封令月抬了一盆温水进来,小心翼翼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唐云意带着哭腔抱住她的手,让那双冰凉的手贴在他发热的脸上,“阿月,拉得肠子都快掉出来了。早知道……我不应该大鱼大肉” 肚子痉挛蠕动的折磨唐云意,早已经把他的锐气折磨没了。 封令月冰凉的手在他的脉搏上摸了几下,又来到他的脖颈,唐云意在一片舒爽中听到她讲,“你这是中了毒了吧?” “不可能?谁能对我下毒?” “你今天吃了啥?” 唐云意又倒豆子般的把菜单倒出来,“就这些” “我知道了。你吃的食材里有部分相克,导致你腹泻了。我下山给你开药……” “辛苦你了” 山门半开。邱翰书和封令月匆匆下山。 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横跨在山门前的一棵大树里露出脑袋,然后又缩回去,像一只敏捷的豹子一样钻进夜色中。 偌大的青鹿学院里,失去了人影之后,阴风阵阵仿佛地府。 耸立如云的崖峰山腰有一个山洞。洞壁上镶嵌夜明珠,发出珍珠般的亮光。 九品蛊师泄气的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兜帽下的脸毫无血色,白得像死人肉。 大祭官双手,来回不停走动。“守株待兔不是办法。我们的人折损全军覆灭”,真正的刚武之气没有出手,反而是一群被侵染的怪物袭击了他们。成千上万,不计其数。这些生物以女帝统治时期来算,至少被侵染了两百多年。这两百年的浸染,已经深入骨髓。战斗力只敢瞻仰,不敢硬扛,连九品蛊师精心培育出来的蛊人都折在刚武之气手中。 “一开始,你们的办法就错了” 站在洞口的少祭官盯着外面的星辰,如水面一般的眼神倒映星星点点。整个星辰运行轨迹好像在她眼底运行。 第531章 青鹿之迷(二十一) 磅礴巨浪倾泻而下,形成湍急的瀑布,水珠四溅,声势浩大。水珠在空中化成雨雾,飘进洞口。紫色的裙摆把打湿,粘在脚背上。 “你们应该去找张青檐才对。单纯的守株待兔根本没有用,神不知鬼不觉的东西比我们还要聪明” “张青檐看着……”,少祭官突然截住九品蛊师的话,“张青檐是青鹿学院的继承者,他不知道谁知道?” 少祭官不在的日子里,实则在暗中观察张青檐,“青鹿学院的的人都以为张青檐出去了,实则,他一直呆在青鹿学院的墨阁里面。至于做什么,一定跟刚武之气有关系” “那我们是不是要试探试探张青檐?”,九品蛊师突然来了兴致。 夜已深,窗外高挂的明月如同浸了水一样,光线模糊又冰凉。唐云意喝了药之后,已经沉沉入睡。 萧灿隐晦的露出一个笑容,慢慢的退出去,屁股顶到了九百生的大腿上。 “你怎么……在这里?” 九百生抱着剑,冷冷地看着他。 “我去外面逛逛……你也知道,山上多无聊。没有女人,我哪里睡得着?你要不要去,我请客……给你要一个丰胸盈乳的漂亮美人” 九百生嫌恶的侧过身去,萧灿继续花言巧语,“山下红袖管的老鸨风韵犹在,修长的大腿给人一种欲罢还休的紧致感,至今令我难忘” 九百生眼里的嫌弃越来越浓烈。萧灿得已脱身离去。 墨阁 投在走廊上的灯光熄灭,屋内传来一声轻咳声后,彻底没了动静。 张青檐歇在墨阁。软榻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后,像蜘蛛一样吊在树顶的黑影慢慢垂下来,落到草坪上。 黑色的靴子踩在柔软的草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道笔直泛着铁青色的直剑从袖子里掉出来。 黑影在前进了三步之后停了下来,身子一闪,躲到了树的阴影里。从屋檐跳下两个诡异的人。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外表虽然像人一样,但是眼睛已经失去了活力,变成诡异的灰色。黑影惊呼的张大了嘴巴,这两个人皮肤成青灰色,上面布了斑驳的青块,这是死人的皮肤。黑影很快断定,这是两个蛊人。 黑影敛去呼吸。看见两个被控制的蛊人朝墨阁里吹白雾。墨阁里面彻底没了动静。黑影按住剑柄,寻思着要不要出手时。 一道高挑的身影从天而降。一匹泓亮的光芒从天而降,直直扎在右边蛊人的后颈。锋利的刀刃像剥流水线上的猪肉一样,皮肉被剥开的声音充进躲在树后面的黑影耳朵里,她甚至听到了骨骼咔吱响的声音。 她望过去,蛊人的整个脊椎被剥了出来扔在地上,但是它还努力挣扎着,蛊虫与大脑连接,它的脑袋还在动,没有了脊椎的支撑已经无法动弹了。 另一个蛊人像突然启动的机器一样,一刀对着黑影的腰部砍了上去,黑影横剑格挡。一脚扫在蛊人的膝盖上,骨节断裂的声音传来,蛊人膝盖像被打断的茄子一样,软绵绵的挂在大腿上。 这是两个来试探张青檐的蛊人,生前实力不强,很快被黑影同样以残忍的手段挖出脊椎骨。 两条脊椎骨在月光下狰狞无比。黑影又划开了蛊人的锁骨,终于发现了垂死挣扎的蛊虫。没有他想要的答案,他却在蛊人的胸口上发现了奇怪的图腾,他若有所思,数道冰棱突然从袖子中激射而出,冰棱并没有笔直射入树干,在空中突然扭曲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直接改变轨迹,射向躲在树后面的面条影子。 “叮……叮”,接连的撞击声响彻,冰棱化为碎片,掉到了草地上。黑影的剑在手中剧烈震动。 “还不出来?” 树后的人咬了咬牙,踏出两步。她明显的感受到对方传来讥讽的气息。 一股乌青色的雾气缭绕女子的手臂,她咬牙,狠狠的瞪着对方。随即从腰间掏出一瓶药粉,撒在毒气蔓延的伤口。刺激的疼痛渐渐消退。 女子水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恶毒,如恶鹰扑般食,持剑笔直的刺向男人。男人横剑格挡,反手提撩剑,地上的两具冒着诡异光芒的脊椎蛊砸向女人。在纵横交错的剑网中,脊椎骨四分五裂。 男人握剑直刺女人的胸口,女人挑开了男人的剑,转身就是一剑,释放出的剑气如一柄看不见的利刃,削掉了男人了一缕发丝。 男人冷笑一声,他腾空释放真气,真气如巨刃,形成一个圆形的大范围的攻击女子,女子连忙后撤步,立剑横挡。真气被推了回去。女意的趁机反攻,一剑蓄力横斩,男子连续跳步后空翻闪避。在女子的连续斩、劈、砍中,男子寻得破绽,直接一剑挑飞女子。 女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对方已经蓄力释放,真气注入地面,地面拢起一条气龙,直直冲向女子。女子虽然格挡了,还是被气龙冲得气血翻滚,头上的黑帽掉落,露出一头如瀑的黑发。 “原来是个女人” 剑抵在女人的胸口上,剑尖还轻轻拍了一下,“还好,比那个死娘们好多了” “你……”,女子狠狠抹掉眼尾的泪珠。 “你也是为了浩然之气而来?让我猜猜你是谁?” 男人故作沉思,“你该不会是大兖使团?” “放屁”,女人狠狠吐了一口老血。 “我还真屁要放……” 一股茅厕般的气味突然弥漫。女子喉咙一抽,有点想吐。 “信不信……我把你的屁股眼堵上?”,女子快被熏晕了。 “啧啧……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说出零度以下的话” “把你的剑拿开,不然我咒你腹泻到死” “啧啧……你一个女子,是怎么会说出像蛇一样冰冷的话?” 剑尖没有离开,反而更压进了一寸,“富有弹性……” 腹中突然闹罢工,男子脸色一变,抽回剑,跳上屋顶离开了。女子冷笑不已。 远处的暗影,一个黑影悄悄的伸出头,又缩回去。 第532章 青鹿之迷(二十二) 四周恢复静悄悄之后,一片一黑的墨阁突然传来了动静。 潜伏的第三道黑影来到墨阁的窗外,用薄刃轻轻的撬开了窗。惨淡的光线投射在地板上,并没有张青檐的身影。 来人又关好窗,往谷底的方向奔去。 须臾,张青檐突然出现,身后还跟着沈归远,两人的目光直直望着那道背影消失的方向。 沉重的传声传来,好像肺漏掉了一样。 “师兄,看来瞒不住了” 张青檐无奈地笑了笑,“早就瞒不住了” “师兄,万一控制不住,怎么办?” 张青檐淡淡的目光里涌现悲嘁,他感觉全身发冷,霜气沿着四肢百骸沁入心脏,“让他们自相残杀之后,将它永远封起来” “嘣”的一种掀开门声,风推开了门。一身疲惫的付离回到了青鹿学院。他回到唐云意的对面,胸口里的心像兔子一样,一直未停止跳动。 今晚,遇见了一个人,一个戴着面具,分辨不出声音的男人。当时的他,正在溪边鞠水洗脸,他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的身后。 对方没有动手,对他的尾巴骨上的印记很感兴趣。他当下像刺猬一样,撸起了身上的刺。他退到了溪边,对方咄咄逼人。狰狞的面具下,那双眼珠像无星无月的昏暗天空,没有一丝光芒闪烁。他的头皮发紧,忽然生出一股无名的恐惧。好像有一把冰冷的刀靠近他的尾椎骨,要把上面的印记给割下来。 他拔刀试图逼退对方,但是他已经没有了真气,达不到震慑的威力。 对方似笑非笑,充满了讽刺。他就像一个小孩子,努力地握着刀,对一个极恶之人试图讲道理。 对方说,看到他的印记了,那是他身份的象征,也是封印他的一个印记。不知为何,最后对方突然走了。 付离摸不着头脑,耷拉着脑袋回到了青鹿学院。 唐云意侧过身正对付离,缓缓的睁开眼睛。付离突然起身,脱下外衣,解裤带。 唐云意的困意直接被他冲散。一个翻身,从床上跳起来。扯下被单,挡在下半身。 “付离,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不好男色” 一具线条完美的轮廓光明正大的对上唐云意,白花花的,有点耀眼。 “付离……你……”,唐云意挡住眼睛,不满的道,“大晚上的……你……” 付离狠狠剜了他一眼,“把我尾巴骨上的印记一字不漏的画下来” 唐云意松了一口气,高悬的心掉回胸膛里。 灯火葳蕤,房间内的四个角落都点了灯。唐云意左手抱着画板,右手拿着炭笔,环视了房间内一眼,再看看床上光着屁股的男人。 有一种羞涩的暧昧。他体会不到杰克的心情,反而有一种难为情的感觉。都是好兄弟,怎么……动不动就露屁股给他看。 “画了没?”,付离把头埋入枕头中,声音闷闷的,模糊而混乱。 “准备” 付离尾巴骨上的印记并不是密密麻麻的刻痕组成,相反是弯弯曲曲的线条。从远处看过去,线条呈刺目的红色,像玫瑰花的边缘,火得惊心动魄。 “画好了” 唐云花费了两炷香的时间,把诡异的印记画下来。期间还要贴脸开大,将细微的线条画下来。 付离起身穿上衣服,依旧一副淡淡的表情,“你有什么想要说吗?” 唐云意坐在椅子上,笔头抵着下巴,“屁股上的肌肉结实紧致,触觉良好……” 付离的眼角突然跳了几下,屈指在桌上敲了两下,“我是问你,你对印记,有什么看法?” 唐云意低头仔细看了看自己歪歪扭扭画的图案。怎么说……说不上来,“不像印记” 付离抬起纸张,对着灯光,“有人说,这是身份的象征,也是一个封印” 唐云意突然露出惊恐的表情,跳上床,缩在床尾,“你……你是恶鬼,被封印在付离的身体” 付离扔给他一个看白痴的表情。把纸张放回桌上,“你仔细看,到底像什么?” 唐云意像天鹅一样,把脖子伸得老长,许久,他得出一个结论,“我觉得像一副地图。这里……好像是京都,因为有四条曲线往外延伸,不就是京都的四个长门:青龙门、白虎门、朱雀门、玄武门。这四条往不同的方向之后又绕成了一团麻线,然后从麻线里又分出了三条线,分别同向不同的地方。还有一条线去哪了?从麻线团里伸出来的又是哪一条线?它们分别往哪里地方?” “那这里?”,付离指向三角形一样的地方。 “山峰……一条线通往群山万壑,另一条是荒漠大戈壁” 付离忍不住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仅凭一张图案,你就能推断出这是一张地图” “没准是藏宝图呢?”,唐云意鬼鬼祟祟的嘿笑。 “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高尚了?” “未必哦”,唐云意回到床上,翘起二郎腿,“你是养父母抱回来了。兴许……你有一个厉害的身份。这张印记,怎么看都不是印记,要么是地图,要么是鬼符” 付离的脸部肌肉控制不住抽动了,“合着这份不是地图,而是鬼符” “付离,你体内有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唐云意突然震惊起来,吓得付离连呼吸都忘了。好像有一股威压如山一样向他倾压过来,胸口好像被堵住了,窒息的感觉席卷了他。 “你认为我是鬼?” “世上哪有鬼。我听说……一种有残忍的手段,能把左脑和右脑之间的联系断了。这样虽然能活着,但是左右脑已经不能共同思考了,会衍生出两种不同性格的人。有些人不懂,以为身上闹鬼了” “所以……呢?”,付离反问。 “你真气呢?”,一个变态的转场。 付离脸色大变,又迅速恢复正常,“这是练红衣金灵卫的一个阶段,书上说了,神功修炼过程中,真气会像干涸的水池一样,等到大功练成,威力无穷” “是吗?” “书上就这么说” 能不能恢复,付离也不确定了。 第533章 青鹿之迷(二十三) 翌日的清晨,青鹿学院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中。白色的雾气像河流一样,围绕山峦流转。 萧灿捂着胸口回到了唐云意的房间。山中的空气已经冰凉,萧灿伸出凉如冰的手,直接伸入还在熟睡中唐云意的脖子。唐云意一个激灵醒来。 “你疯了吗?” “大兖使团要到了。你还睡得着吗?” “关我什么事?” 唐云意闹起了小脾气。萧灿突然笑了起来,浓黑的眉毛耸得像蠕动的毛毛虫,英俊的脸上浮现一抹不应该出现在世家子弟身上的猥琐,“大兖使团来了好多美人。我跟你说,有一个胸贼大,屁股贼大” 萧灿一脸陶醉的表情让唐云意深深怀疑。 “你要是骗我呢?” “我就一个月碰不了女人”,萧灿非常严肃的发誓。 “你屁股眼被堵上,上不了茅厕” “行”,萧灿磨牙得咔咔响。 缭绕青鹿学院的云雾散去之后,大兖使团终于到了。长长的队伍,唐云意的视线从头穿到尾。他在人群中小心翼翼的撞了撞邱翰书的胳膊,“大兖是拖来带口来?” 邱翰书摇头,“大兖这个节骨眼上来,司马之心,显而易见” “恐怕他们拿不到吧?”,多少人虎视眈眈。 “姑且看看……” 大兖使团此番前来是大兖郡主带队。唐云意的心思不在大兖郡主上,他的视线从郡主眉心坠那颗紫色的宝石到了她身边的护卫。 那位护卫全身铠甲,以甲覆面,只剩一双眼珠留在外面。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弥漫开来。这回郡主带来的护卫不少,个个身披铁甲,腰佩长刀。 视线再往前移,唐云意的目光倏然变冷,变得有些怨愤起来。杜青裴这个蛇一样的男人,真是如影随形。 唐云意挤到前面,偷偷问了裴竹宜,“朱翊卫怎么来了?” “自大兖进入京都的地界之后,一直由朱翊卫对接” 唐云意匪夷所思。朱秉文的身影似乎少见了。反而是杜青裴,像叮鸡蛋缝的苍蝇,哪里都有他的身影。这一次……唐云意不敢肯定,杜青裴对浩然之气不知情。如果……被他拿了…… “师兄,大兖怎么带了那么多东西来?”,护卫队的后面,是一列列马车,上面全部用油纸覆盖,绳索绑得结实。 裴竹宜微微踮脚望过去,一眼看不到尽头,“大兖的礼物” “黄鼠狼给鸡拜年?”,这个时候来…… 裴竹宜微微皱眉,湖泊似的眼眸里荡起一层细微的涟漪,“大兖的天启学院来了。他们带来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唐云意分明从裴竹宜眼里看到了一些忧色。他在使团的中间看到了一众穿白衣的年轻人学子,个个神采飞扬,昂扬自信。唐云意有一种他们来找茬的感觉。 整场下来,张青檐迎接大兖郡主,唐云意的眼睛忙得发酸。他一边要提防郡主身边的护卫,此人给他一种凶煞的浓重感觉。另一边,他还要提防杜青裴的花花肠子在酝酿什么阴谋。最后,是那帮天启学院的学生,来者不善,投向青鹿学院的眼神里充满加倍的鄙夷。 大兖使团进书院了。裴竹宜开始忙得脚不沾地。陛下口谕,简而言之,青鹿学院大学府不能在大兖使团面前失了大周颜面。 谁也不知道大兖使团来到青鹿学院的真正目的。 夜色降临,唐云意在两侧踩满野花的小径上拦下了杜青裴。 “人有走路,狗让道” 冰冷的嘴吐出蛇一样恶毒的话。唐云意握紧拳头,即使他没有与杜青裴交手,依旧能感应到,杜青裴的内力提升得很快。 “杜青裴,青鹿学院不是你的朱翊卫,不是你一条狗抬起腿就能随便撒尿的地方” “你……”,杜青裴白皙的脸顿时涨红如喝醉酒。“唐云意,真是牙尖嘴利。保护大兖使团是我的职责,我巡视青鹿学院,职责所在” 小径只够一个人过去。唐云意抱着肩膀,叉开腿,拦下杜青裴的去路。 “说得冠冕堂皇,你想做什么,我一清二楚” “哦……”,杜青裴露出阴冷的笑容,“你知道我做什么了?那你说说,我来青鹿学院为了什么?” 弧度上扬的嘴角在下一刻听到唐云意的话倏然消失得荡然无存。 “杜青裴,业火山庄里面的业火莲是你偷的吧?” “唐云意,你在狗吠什么?” “杜青裴,别瞒了。吃了业火莲的人,如果是天字高手,锦上添花,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是对普通的地字,如同烈火焚烧,出现皮肤烧灼的痕迹。而你的症状正好满足了……” 杜青裴在短暂的失神后,露出稀松平常的笑容,“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唐云意,你好歹也是大理寺少卿,判案无数,你要拿出证据” “你的真气提高了。杜青裴,一个甲子的功力,你从地字升到天字……”,唐云意估摸着杜青裴不止天字七等。只是他无法确定,他又不能在大兖使团到来之际动手。 “唐云意,我们很久没有交手了。快两年的时间里,我勤学苦练,提升到天字,不足为奇?” “你脱皮又如何解释?杜青裴,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病了”,杜青裴说得风轻云淡,不痛不痒,让唐云意拿他没有办法。 “唐云意,拿不出证据来,我可要告你污蔑。毕竟,朱翊卫可不好惹”,杜青裴威胁之意,层层渗透出来。 唐云意确实没有证据。虽然他百分之百确定杜青裴偷了业火莲,到现在,业火莲已经为他所用。证据已消,杜青裴正是仗这个,肆无忌惮。 “杜青裴,你偷没偷,夔火蛇一清二楚。总有一天,我把你打晕了送到它面前” “拭目以待” 杜青裴把嚣张得意演绎得淋漓尽致。 “还有……你休想在青鹿学院做什么。否则,我绝不饶了你……” 杜青裴的面色突然冰冷如霜,嘴角突然讥讽一抽,他一把撞开唐云意,得意张扬地离开。 第534章 青鹿之迷(二十四) 月光如水波一样荡漾在青鹿学院。 唐云意回到房间躺下。漆黑的瞳孔好像燃烧着两把柴火。全神贯注的他被房顶横梁缝隙处的一只蜘蛛吸引了注意力。黄豆大的蜘蛛在横梁之间吊来吊去。唐云意绞尽脑汁的整个过程被一只小小的蜘蛛打乱了。 “哐” 石头砸门窗的声音传来,一个人影在外面“撮撮……” 唐云意打开窗户,萧灿还在对门“撮撮”,像叫狗一样。“大半夜,你狗叫什么?” 萧灿帅气挑眉,“大兖使团俨然已入睡。你想不想去看看大胸妹?” “我是那样的人?”,唐云意没好气的道。 “哦,你不去就算了” 片刻之后,两人一同前往大兖入住的雨阁。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上清国世子,或者优渥富贵的生活像一个淫威一样,后背贴着墙角,前往水声的方向。 “现在正是美人沐浴的时候……” 两人摸黑到了浴间。下人提着装满热水的水盆陆续进去。须臾,又鱼贯而出。 “开始了……开始了”,萧灿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右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唐云意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牛还没耕田,就累得不行。该补腰子了” “大兖出肤白貌美的女子,丰满胸部,丰腴的臀部,皮肤像鸡蛋一样滑嫩,轻轻撮一口,留下红痕……” “看来你实战经验不少?”,唐云意醋味的声音传出去。 “你……没有实战经验?”,过了会儿,萧灿恍然不悟,“我理解,癞蛤蟆永远吃不到肉的” “你……”,唐云意闪电出手,掐在萧灿的脖子上。 哗啦啦的水墙突破传来。 萧灿激动得脸色涨成被炸熟的虾。两人沿着墙面贴过去,两颗鬼鬼祟祟的人头从薄薄的窗纸上浮起来。 萧灿吮了一下手指头,在窗纸上轻轻戳出一个洞。只看了一眼,他激动得揪紧了唐云意的衣袖,“兄弟,我……我快要爆炸了” 唐云意也戳了一个洞,看了一眼,他立刻收回目光,“要命了,要流鼻血了。果然肤白貌美,好大的胸器” 两人没有看到脸。光是脖颈以下的部分已经让他们气血翻涌。 藕色绣花嗯肚兜已经包裹不住那绽放的鲜艳花朵。轮廓清晰的臀部曲线泛着迷人的光泽,勾魂夺魄。 “不行了,不能在看了”,色是刮骨钢刀。唐云意告诫自己不能在看了。 “兄弟,准备脱肚兜了” “绝美风光中沟壑起伏,免费的” 唐云意闭上眼睛。都过来了,装什么纯情男。与内心和解之后,他大大方方的贴上去。 背后好像有一股阴寒之气弥漫开来。 “好看?”,如鬼魅一样,在他们耳边吹冷风。两人机械般的转过头。 唐云意记得那颗紫色的宝石。大兖郡主的眉心坠就镶嵌了一颗一模一样的宝石。 蒙着紫色面纱的少女,眼睛灵动得像兔子一样,正以一种调戏猎物的眼神盯着他们。 唐云意迅速反应,一手背后,腰背挺直,一副儒雅君子做派,“我们仰望先生之风,得意来拜访。因不知先生在何处,被水声吸引过来” “哦……”,大兖郡主萧萸拉长了尾音,“不知你们仰望先生什么?” 唐云意和萧灿相视一眼,为自己的猜中的窃喜。 这一题,萧灿会。他跃跃欲试,“当然是仰望先生的才情和美貌” “真的吗?”,面纱之下的嘴角似笑非笑。 “当然了”,萧灿拍着胸口,“早闻先生容姿冠绝,仰慕已久。可惜,未能一见先生风采” “本郡主现在就能满足你的愿望” “多谢郡主” 萧灿兴奋得像一只小公狗,手背轻轻拍了唐云意的大腿,眼神意味深长。两人眼神无声交流。 萧灿:“幸福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唐云意:“她知道你是发情中的公狗?” 萧灿:“小鸡一般不理解大公鸡的战斗力” 唐云意:“你的腰子估计不行。我来吧……” 萧灿:“我来,这种事,我比较有经验。毕竟“七郎”的称号不是白来” 萧萸对里头说了几句话。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唐云意和萧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一双白皙的脚先踏出门槛,然后是修长的大腿,往上是高耸的胸部,然后……唐云意和萧灿同时转过身。 骗子……背影杀手。 长相渗人,身姿窈窕,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忍直视。 “先生,这两位兄弟仰慕你许久……” 萧灿和唐云意僵硬的打着招呼。两人被对方像看一件珍稀物品一样打量着。盈盈的目光最后留在萧灿身上,暧昧不已。 唐云意心领神会,手朝萧灿的肩膀一推,把他推出去。“我这位兄弟仰慕先生已久了。今日一见,兴奋得难以言表” 唐云意说完就溜。独留萧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呵呵……先生好” “不如,我们去房间好好聊聊……” 黑夜翻转,一抹曙色悄悄的爬上窗棂。唐云意从被子中伸出手挡在眼睛中。耳边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叽叽喳喳。 他的窗边蹲了一只“大耗子”,正埋着头狼吞虎咽。 唐云意伸出一条腿,用力踢在老鱼的屁股上,把他踢到了桌边。 “大清早,你让不让人睡觉?” 老鱼一脸委屈,怀里抱着一堆吃的。 “你又去哪里薅来了?” 老鱼指了指前方,似乎有香味传来,“大兖来了,一堆好吃的,不吃白不吃” “什么声音那么吵?”,有男的欢呼声,也有女的喜悦声,汇成声浪,浑浊成一团。 今日的天色,天高阔远。枯黄的枝叶从枝头飘落,铺满了一地。没有人打扫,枯叶随风飘荡在院中。 唐云意起身,像猫一样,伸出腰肢扭动,活动的骨骼发出炮竹一样的声响。 “天启学院带了好东西来……在外头展示。更多人都过去了……” 青鹿学院的学子虽回去了,还有少部分就在学院中。唐云意和老鱼去的时候,云阁外面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第535章 青鹿之迷(二十五) 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里,不时爆发出震惊的声音。 唐云意啃着馒头,踮起脚去看。奈何都是一大群男人,身高优势不明显,他看过去全是乌泱泱的黑发。 于是,他随手抓了一个学子问,正好抓到了张诗棠的小跟班游舒,“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游舒耷拉着脑袋,“天启学院带来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青鹿学院没有拿出手的” “我去看看……”,唐云意最终凭借自己的力量优势,挤了进去。 几个天启学院的学子身穿云纹服饰,头发全部挽髻,统一用一根白玉直簪别着。他们脸上洋溢着一种扭曲的自信。 裴竹宜的对面赫然是昨晚他们见到的大胸妹。此人乃天启学院的先生林见月。画妩媚眼线的眼睛时不时飘向裴竹宜身上。 裴竹宜的脸色僵硬。唐青鹿学院这边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氛。对比天启学院,天朗气清。 林见月身材婀娜多姿,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走路起来扭动水蛇腰,别有一番风情。 她摇着白色的羽毛扇走到大厅中间。露出一抹妩媚的笑容,“裴公子,不如我们双方各拿出一件有趣的东西,谁要是赢得掌声最多,就要答应对方一件事,如何?” 好妖娆的声音,听起来让人麻麻酥酥的。 裴竹宜沉默了。他刚才已经见识到了天启学院的厉害之处。而青鹿学院以治学为主,根本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 “裴公子,你不敢?还是青鹿学院技不如人?奴家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你何必害怕呢?”,林见月以扇遮笑,掩住了娇笑。其他的天启学院的学子笑中掺杂鄙夷。 “裴公子,青鹿学院坦荡云天,不至于害怕我们小国?” 青鹿学院的学子顿时脸色大变。这不是间接承认青鹿学院技不如人? “谁说我们不敢?” 事到如今,前往是刀山火海,唐云意也要冲过去了。青鹿学院,百年声誉,总不能被一个女子踩在脚下。 林见月见到唐云意这张脸之后,脸上娇媚的笑容绷不住了,“你是谁?”,对方微眯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光,林见月几乎是下意识感觉到此人很嚣张。 “在下青鹿学院唐云意。并非是青鹿学院不应战,而是青鹿学院在考量派出出战比较合适”,唐云意露出老谋深算的狐狸表情,“不知先生可听说过田忌赛马。下等马对上等马,而云意不才,是下等马。只能云意作战了。比武、比文,现在都略知一二,不精通而已,对上天启学院,绰绰有余” 站在人群中的杜青裴露出鄙夷的神色。唐云意在他眼中狂妄自大,一个小小的童生,口出狂言。 林见月被气得脸色铁青。沟壑般的胸口剧烈起伏。讥诮的笑容再也绷不住,慢慢消失了。 “哦,我忘了。天启学院是想拿出一样东西与青鹿学院比厉害”,唐云意作出请示,“不知你们拿出什么厉害东西?” “哼……”,重重的哼声回荡云阁大厅,“天启学院拿出来了,青鹿学院又该拿出什么应战?” 唐云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们先拿出来,我们才决策是否拿上等马还是下等马” 唐云意的话飘了。在狂妄之下,隐藏了一丝颤抖。他没有一丝把握,临时抱佛脚,见招拆招。 “好……”,林见月被气得脖颈上的青筋凸起来。她用力拍了拍手,四个天启学子扛着一个巨大的木箱从后堂进来。 唐云意退到裴竹宜身边。裴竹宜低着声音问他可有把握。 唐云意表面维持笑眯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表情,内里已经逐渐慌张起来。 “什么都没有,我压根不知道他们来这招。师兄,实在不行,送我去和亲”,那郡主长得不赖,眉似秋波,腰肢用一根腰带勾勒出来,单手可握。 “他们要你就好了”,裴竹宜的目光飘忽,瞬间又恢复了坚定。好像有一座大山突然笼罩下来。他觉得异常难受。 “师兄”,天启学院还在准备当中,唐云意内心也慌得一匹,为了掩盖他的紧张,他半开玩笑,“师兄,那娘们好像看上你了”,昨夜,他回来后,萧灿怎么样了? 裴竹宜的神情顿时如木雕一样,毫无表情,严肃得像个小老头,“你莫胡说” “要是那位郡主的话,我愿意和亲”,随即,他又垂下头,“算了,我还不如撒泡尿照照镜子” 天启学院准备好了。用一块巨大的黑布盖住。所有人都在讨论天启学院卖了什么关子。 当黑布被扯下的时候,唐云意捂住嘴巴,忍不住发笑。他当是什么?机器人不过略显粗糙。机器人体内随着走动,似乎听到了齿轮运转的声音。 唐云意忍着笑,假装看不懂的“虚心”求问,“这是……” 他一脸震惊果然让林见月露出满意的笑容。 “裴公子,别看这东西不大,它能做很多事” “能做什么?”,机器人的外面是由铁和木头并列而成,身体里面,大大小小的齿轮相互交错。机器精密不高,在体内准确的配合下,能做人最基本的动作,端茶、倒水,为人穿鞋,捶背……。 围观的学子发出惊叹声,目光炽热得想要将其纳为己有。 “怎么样?裴公子,青鹿学院能拿出来比这个厉害的东西?” 唐云意重重嗤疯了一声,“也不过尔尔,不过是端茶倒水,捶捶背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林见月的脸色大变,肥肉在愤懑之下颤抖,“我的人偶能打架,能杀人” “是吗?它要是能伤我,我就承认你们厉害” 唐云意离林见月有两米的距离,他清晰的听到她磨牙的声音。 “那……这位小兄弟,伤了你,我们一概不负责” 唐云意摊开双手,眉毛挑起来,“伤了你的人偶,我也不负责” “成交” 人群中,冰冷如蛇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唐云意。杜青裴见过这只人偶的厉害之处。杀一个普通地字,轻而易举。 第536章 青鹿之迷(二十六) 齿轮转动的声音传进唐云意的耳朵里。人偶动了起来,空虚的眼珠突然动起来,黑白分明,与人无异。五根手指里突然刺出利刃,唐云意在人偶的脸上看到了狰狞。 “青鹿学院若是害怕了,即刻投降”,林见月自以为是,以为唐云意颤抖的双腿是因为害怕了。 “倒不必。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了你的人偶” 林见月张大嘴巴,嘴巴大得能塞进一颗鸡蛋。她被唐云意的狂妄给气着了。“青鹿学院怕是不知道人偶的厉害?它能爆发出豹子追捕猎物时的惊人速度” “它快还是我快,不一定……”,唐云意摸到了腰间。 气氛已经僵到双方不打一场都下不了台面的地步。齿轮突然咔嚓一声,人偶像狼一样爆发,腾空而起,十指利刃全部对着唐云意的脑门劈下。 林见月还没看到唐云意从腰间抽出了什么,她的耳朵就被锐利的声响差点震破耳膜。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打碎了人偶的脑袋,人偶脑袋连接的齿轮突然被拉住,整具身体突然惊恐天下。 看不出唐云意打了多少枪。人偶坚硬的脑袋全部破碎,碎片溅到了林见月身上,这一变故,太快了。她还没看清楚,人偶就坏了。 杜青裴目光灼灼的盯着唐云意手中的枪。口径很大,动能很大,产生巨大的冲击力时,后坐力把唐云意的胳膊震得麻痹起来。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能看见唐云意改良了他手中的暗器。速度又快了,几乎比声音传播的速度还快。在这种速度之下,人肉几乎不能避免,唐云意的强大让他嫉妒发狂。 林见月如树桩立在地面,喉咙里吞咽口水的声音刺耳又讽刺。她引以为豪的人偶被打爆了头,露出里面纵横交错的齿轮动力系统。 “你……”,林见月心痛。 “天启学院还有什么厉害的东西?”,唐云意呼吸对着伤口吹了两口气,态度嚣张狂妄。“拿出来,跟我手中的东西比一比……” 铁色的光泽映耀到林见月的眼睛上。她下意识的别开视线,还没有从失去人肉的悲伤中恢复过来。 “天启学院刚才不是说了,谁赢了就赢满足对方一个条件。林先生,可还算数?” 林见月咬牙,雨扇盖住了大半张脸。“是”,被堆在肉里的狭长眼睛里迸出一道精光,“天启学院输了,奴家愿意满足裴公子” 唐云意差点被自己的一口呼吸给呛到了。这……他猜得果然没错。“既然如此,青鹿学院赢了,也有条件。听闻大兖郡主容姿绝色,唐某愿意到大兖和亲,择日与郡主完婚” “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你也撒泡尿照照自己”,女人变脸如变天,林见月的脸才下蛋被抢的母鸡还要凶狠。 唐云意立刻接过她的话,“是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师兄神姿高彻,琼林玉树,岂是一只癞蛤蟆能够肖想的” “你……你”,林见月捂着胸口离去。 杜青裴也随着人群散去。 裴竹宜眉眼凝结的忧色化成一团散不去的阴云,“云意,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下午,唐云意回到自己的房间。萧灿早已经等在了那里。双眼半眯,头一垂一点。 “那个老肥婆怎么样?” 唐云意进来后,他像是刚刚睡醒了一样,抓着唐云意问。 “你喜欢上她了?虽然长得不怎么样,身体不错。昨晚,你从了她?” “没有,我虽然不正经,我也不是什么饭都吃的。我给她推荐的裴师兄” 唐云意抡起拳头,作势威胁,“果然是你。你的小命不想要了?” “要的要的。我马上就走……” “站住”,唐云意突然叫住萧灿,声音冰冰冷冷的。萧灿堆着笑转过头,“啥了” “萧世子,你被侵染了” “什么……意思?侵染什么?” “小心,你会变成恶魔的”,唐云意垂着头喝茶,萧灿摸不着头脑。唐云意那个样子,似乎已经不想搭理他了。 这句话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萧灿的心里。他被侵染了…… 不知不觉,夜色笼罩,海潮灿的黑暗肆意的席卷青鹿学院。两个隐身于阴影处的黑影对着下方翻滚的云海彼此沉默。他们刚刚从下面上来,捡回了一条命似的,起伏胸口在未平定下来。 “下面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左边的黑影道。 右边的人影,声音低沉得像一只猛虎,“确实不是。但是下面的东西也是我想要的” “你不怕被侵染?”,左边的人想了很久才明白侵染是什么意思。 “可以炼化” “那什么炼化?” “铁铜血” 左边的人震惊,“值得吗?你们肯定了吗?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真相……” “亲身经历过,我比谁都明白。繁华之下是假象” 左边的人影苦笑,“可世间已经没有铁铜血了。留下来的也不是纯净的铁铜血” 右边的人无声狞笑,“谁说没有?地宫里就有一个……” 左边的人如同被电流击穿身体一样,身体僵硬起来,“那可是大魔头,你们好大的胆子,视生灵如草芥” “谁说是他了?谁懂他是死是活?我只知道还有另一方流着铁铜血的“他”就行了” “你口中的他……”,左边的人影顿了一下,“祖记说,不确定这个人是否还活着” “那又如何?”,右边的人讥讽意味深深明,“地宫里的时间几乎不流动,尸体不腐,哪怕重启那天,血液依旧如鲜花一样鲜嫩” 左边的人听完了,意志动摇了。他骨子里流淌的鲜血告诉他,他应该是一个正义忠心的人。 “你动摇了?”,对方的话从对面传来,“别忘了,我们同在一条船上。只有我们才能保你们,你也不想让自己的子民沦为血屠十万中的一员?” “你们怎么做?”,左边的人口吻里妥协了。 “我们怎么做,不关你的事。你只需要在紧要的关头拿到就行了” 第537章 青鹿之迷(二十七) “师兄,大兖使团那边有什么动静?” 一日过去,大兖使团没有任何动静。唐云意夜晚偷偷溜进雨阁。郡主身边那位护卫长严格执守,警觉十足,形影不离。 杜青裴也不知在干什么,整天待在房间。大兖没有动静,谷底内被侵染的生物越演越烈。隐藏在黑雾之后的真相是什么? 闷雷在云团深处炸响。雨,霹雳吧啦的砸在瓦片上。地面以肉眼的速度变湿。 “师兄,大兖送给青鹿学院什么礼物?美人、金钱还是稀世珍宝”,大兖出美人,这句话不假。连郡主身边的人都粉嫩得掐出水。 “就是人偶”,裴竹宜语气颇为无奈。“普通的人偶而已” 唐云意嘘了一声。 雨越下越急。银色的电蛇从天空划过,三名大兖侍女从云阁通往水阁的长廊回来。走在最后一名的侍女突然倒地,身下的血斑在另外两名侍女的尖叫下扩大。 冲上来的大兖护卫追上去,那黑影消失在了云阁,查无踪迹。 大半夜,大雨已停,小雨淅淅沥沥。寒意沿着门缝钻进来,空气里的水分凝结的声音细微传来。 唐云意的五官异常灵敏,淅淅沥沥的雨滴中还有急促的脚步声,正往他方向传来。 大门没有经过敲击,直接被人推了进来。裴竹宜直接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扑面而来的是他身上带了一个秋雨的寒意。“云意,出人命了” “我就知道……沉寂的水面底下暗流涌动。谁死了?” “大兖的一个侍女” “哦,一个侍女”,唐云意回答得轻描淡写,“兴许是大兖郡主残暴,杀了人呢?” 唐云意起身,从床尾扯过自己的衣服披上,外面寒意重重,一场秋雨,直接踏进立冬。他的裸露在外的皮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后,控制不住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裴竹宜的小厮在前面打着灯笼。灯火投在走廊淋湿的地板,反射银色的光芒。 两人的身影在屋檐下的灯光里被拉成一道长长的影子,好像竹竿成精。 “只有大兖侍女死亡而已?可还有其他人?” “留守青鹿学院的几个学子也受伤了,但无性命之忧” “那位死亡侍女怎么样?我是说致命伤口……”,两人的脚步在夜色中不由得加快。 “被利爪抓破后背,深可见骨,当场死亡。大兖那边的人说,招式在凶残阴险,伤口其实并没有多少血,利爪直接划到内脏……导致侍女当场毙命” “青裴学院的人怎么受伤的?” “事发之时,另外两个侍女尖叫起来,吓走了凶手。在附近巡逻的几个青鹿学院的学子立刻冲上上,在云阁里,他们受到了攻击,大兖护卫来了,才救下他们” “凶手没有抓到?” “没有。事发时,正下着大雨,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伸手不见五指……” 唐云意走得匆急的脚步突然停下来,与裴竹宜面对面,“他们都看到凶手了吗?” “不,太黑了,没有人看到。他们只看到凶手呈黑色,浑身散发一股恐怖的黑色气息……” 时间好像停滞一般。唐云意的表情像木雕一样,没有任何表情,直厚厚的盯着裴竹宜。 “云意,你……你为何如此看我?你的目光让我感觉到我是凶手”,裴竹宜心中突然涌现一股不安的心潮。他知道唐云意在怀疑院长,“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同伙?” 唐云意突然笑起来,“师兄想到哪里?命案发生,为何不见院长和沈监院?” “这几日秋闱开考,他们下山了。是我亲自送去……”,青鹿学院大小事务,都交到了裴竹宜手中。 “是吗?” 雨阁 死亡侍女的尸体摆在大厅中央,用白布覆盖,白布覆盖的曲线证明是个姑娘。 大兖郡主萧萸已经取下面纱,坐在上首,低垂的螓首露出一股悲伤。死的人是她一同从小长到大的侍女,情如姐妹。 这位郡主确实担得起风华绝代。眉似秋日笼烟,眉如晓霜映日,嘴唇粉嫩如鲜花,每一帧都让男人心动不已。 “参见郡主” 萧萸的表情染上的怒色,对唐云意和裴竹宜的脸色不算好。“青鹿学院是不是还给本郡主一个交代?” “自然。但是青鹿学院人多眼杂,谁是凶手还不一定?” “唐少卿,你这话,是想包庇凶手了?” 唐云意瞬间生出一种想将杜青裴溺毙在马桶里。 “杜大人,听你口气,你好像知道凶手是谁了?不然你怎么会口口声声说我包庇凶手了?” “你……”,杜青裴占不道理,“你胡说什么?本官什么都不知道……本官也是刚收到消息” “哦”,唐云意随意的态度让杜青裴咬牙切齿,“我还以为是杜大人安排人杀人了,找青鹿学院当替罪羊呢” “你……”,杜青裴感觉胸口好像被一根银针刺进去了。他后悔得要咬掉自己的舌头。明知唐云意牙尖嘴利。他最害怕唐云意心思阴沉,突然给他扣下莫须有的罪名,然后把他心里的秘密炸出来,“本官担负保护大兖使团的职责,过问也是情理之中” “我怀疑也是情理之中。青鹿学院现在有三拨人。一波是青鹿学院,一波是大兖使团,另一波是朱翊卫,谁都有可能是凶手” “不是朱翊卫” 唐云意逮到话就揶揄杜青裴,“杜大人,你急着否认干什么?” “难道是我们大兖?”,萧萸突然拍击桌面。小丫头脾气还挺暴躁的。“裴公子,你怎么说?” 裴竹宜恭敬的行礼,人命关天,事关声誉,这一点,他坚持站在唐云意这边,“郡主,在青鹿学院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萧萸猛得抡起白瓷杯扔到唐云意的脚下,“听你的意思,是我们大兖自导自演了?鞠儿与本郡主一同长大,情同手足,本郡主难道会害了他?倒是你们青鹿学院,命案连发,谁知道你们窝藏了什么东西” “看来郡主一定听到了什么谣言了”,唐云意几乎不惧这位郡主。 第538章 青鹿之迷(二十八) 萧萸黛眉在大厅内扫了一圈,随后冷笑,“从事故发生到现在,已经一个时辰了。敢问贵院的张院长呢?” 萧萸大概觉得自己不受重视,怒气浮现于眉眼之上。 “郡主,时逢秋闱,张院长已经下山,并不在山上。他并不知道青鹿学院发生命案”,裴竹宜越是恭敬,这位郡主越是得理不饶人。 “看来青鹿学院将大兖视为草芥,肆虐杀害大兖的人,手段凶残” 大堂内,不怀好意的目光全部投射到裴竹宜身上。唐云意感觉到他身上的重力又加重了。 “郡主不满,可写国书上报陛下,不必再次阴阳怪气。倘若唐某查出真相,恐怕郡主的脸挂不住……”,唐云意说话和表情凶狠。萧萸郡主喷到嗓子眼的怒火被她不甘心咽下。她对这位破案之才早有耳闻,她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正如唐云意所说,场上有三波人,谁都可能是凶手。 萧萸的护卫长突然俯身下来,在她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郡主的脸色变得五彩斑斓,冷笑阴沉又带了一股不屑,“裴公子,你刚才说了,张院长下山了,可否属实?” “是” “放肆”,萧萸的脸色因为勃然大怒而狰狞起来,“你敢框骗本郡主。有人在命案现场见到了张院长” “杜某赶来时,似乎也见到了一位同张院长非常像的人”,杜青裴突然出声,无疑是把青鹿学院陷于水火之中。青鹿学院腹背受敌,一时之间,场上噤若寒蝉,鄙夷的目光如洪水一样,倾泻在整个青鹿学院身上。 唐云意站到了裴竹宜面前,冷言冷语,“各位……你们只是看到,又没有证据。那我也看到一位更像杜大人的身影经过,那唐某是不是可以认为,人是杜大人杀的” “你……”,杜青裴被堵得哑口无言,他懊悔不已,明知道惹唐云意下场肯定会被他反驳,但是他还是控制不住张口,“血口喷人” “那杜大人在命案之时,怎么迅速出现在现场?你雨阁都是女眷,根本不需要你守着。难道你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杜青裴那张俊美的脸被怒火染红之后,像晶莹剔透的红玉。可惜,这样一张女娲雕刻出来的容颜,却镶嵌在一张恶毒的脸上。 “并非本官看到而已。青鹿学院,朱翊卫还有大兖使团也看到了”,杜青裴好像一块被唐云意磨掉锐角的石头,说话的气势弱了几分。 “眼见不一定为实”,这是唐云意断案的一个准则。 萧萸猛拍桌子,厉声训斥,“事到如今,青鹿学院还在狡辩?” “那就请郡主拿出证据来”,唐云意也倏然提高声音。 “不见棺材不落泪”,在萧萸的示意下,幸活的两个侍女颤颤巍巍走出来,受惊得像一只刚失去母鹿的小鹿,眼睛发红,眼眶里蓄满泪水。 “把你们刚才所见全部说出来”,两名侍女在郡主威压下,奴性迫使她们控制不住自己,跪下。 “是” 两人还处在惊恐中,声音抖成风中的风筝线。 郡主的侍女三人回雨阁的路上,当时正下着大雨,四周廊檐下的灯笼都被风吹灭了。三人只剩一盏小灯笼照射山路。 长长的走廊里,四周沉寂,阴森可怖。银色的闪电不时在天空云层里穿梭,三个人不禁加快了速度。离雨阁还有一半路程时,她们手中的灯笼也熄灭了。 忽然,她们听到了走在最后的鞠儿一声惨叫,鞠儿倒地,在闪电下,他们看到了一个浑身披发的怪物,满头糙乱的头发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已经称不上眼睛了。而是像两颗黑色的棋子镶嵌在眼眶里,浑身邪气。它的指甲上面覆盖了又长又利的锐甲。五根锐利的爪把鞠儿的后背划出五道好像被铁犁犁过的沟壑,鲜血迸溅,白骨露出。 两位侍女失声尖叫,声入云霄,立刻引来了附近的大兖护卫、朱翊卫还有青鹿学院的人。三方从三个方向追捕,怪物躲进了云阁了。在云阁里面,他们在闪电下,与怪物展开激烈斗争。怪物把云阁的灯弄灭之后,失踪了。他们在云阁里寻不到后,怀疑云阁里有暗道,但是没有排查出来。 “人证物证都在,青鹿学院该给大兖一个怎么样的交代?” 唐云意严肃了下来。他来到青鹿学院的面前,面容严峻,让当时在场的人把当时情况一五一十,一字不漏说出来。 事情同那两位侍女说得相差无几。青鹿学院的人没有看到行凶的过程,听到呼喊救命之后,他们到来之时,人已经死了。鞠儿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后面有五道像是尖锐的爪子划过,伤口很少,脊椎骨上出现了刀痕砍劈一样的痕迹。 “你们追上去之后呢?” 凶手是往云阁的方向去。青鹿学院追上去的时候,双方小小的交战了一会儿,然后被凶手逃脱了。 “它从云阁逃出去了?” 游舒摇头,“并不是,我们的人守在云阁外面,并没有发现凶手逃出来。它……好像是消失在了云阁了” 最后一句,唐云意带着一丝紧张的问,“凶手……真的很像院长?” 游舒沉重而艰难的点头,“身形,一举一动都很像。但是笼罩在黑发的那张脸,我们看不到……” 唐云意抓到了两个要点。看不清凶手长相,凶手没有逃离过云阁。所有人都见到这个人了,偏偏唐云意没有看到。 “唐云意,你还有什么要说?”,萧萸的怒气像开水一样,从未停止过沸腾。 “朱翊卫呢?”,唐云意看向了杜青裴。 “自然是如他们所说。凶手没有逃出云阁,想必对云阁很熟悉,我们翻遍了云阁,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而所有人也看到了,凶手很像张院长……” 人证都指向了张青檐。而本人并不在这。 “唐云意,张青檐是下山了。但是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青鹿学院……”,杜青裴已意味深明。 第539章 青鹿之迷(二十九) “我验尸……” 窗外的紫色闪电劈开了幽暗的天空,也打破了沉寂入睡的诡异气氛。 唐云意的脸在闪电下仿佛寺庙里狰狞的雕塑。整件事情,最终还是回到张青檐身上。 “好”,萧萸打赢了他。 尸首当着众人的面展开。死者已经出现了尸斑,双眼黯淡无光。身下的白布上沾染的血迹已经凝固。五道狰狞的口子深可见骨,见脊椎骨都被弄坏了。无论如何,都活不了。手段之残忍,对一个花季少女下了这样的残暴手法。 “唐少卿,看清楚了吗?”,萧萸的讽刺已经没有任何隐藏了,张扬的出现在她的脸上。 唐云意起身,一张万年不变的脸色让人摸不透他的情绪。他因为天钉的反噬,不能做出夸张的表情,有时候他都盯着一张面无表情,看起来凶狠的脸,让人不寒而栗。 杜青裴没有从他身上看到自己想到的表情,他试图透过唐云意那双深潭般的黑眸探寻到他内心深处的秘密。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杜青裴顿时闭上眼睛,好像有一根细如头发的银针刺进了他的眼睛,他眨了几次眼睛,眼泪溢到眼角才缓解了那股疼痛。 杜青裴虽然捉摸不透唐云意的表情。他的预感断定,唐云意知道了什么。 “唐少卿,裴公子,其实摆在眼前,大兖虽是小国,也有资格向大周讨一个公道” 唐云意给尸体盖上白布,嘴角噙着一抹冷冷的弧度,“郡主就这么断定是张院长所为?” “是”,萧萸示意她身后的护卫长站出来。 唐云意看着那双眼睛,突然明白护卫长眼睛里蕴含了什么。那是一股深刻的恨意,要将他五马分尸的仇愤。 “青鹿学院大概不知道他们的院长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来说说……” 护卫长只露出一双眼睛,从铁面下传来的声音有一丝愤慨,“青鹿学院的院长就是个杀人恶魔……” “没有证据,你可不要乱说……”,唐云意及时制止了他的话,“眼见不为实。我也可以认为杀人的其实是你们大兖。是你们自导自演,你们想做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唐云意问出最后一句话时,大家的脸色变了又变。他们现在要把张青檐逼出来,从他身上拿到浩然之气。 “你……”,萧萸怒不可遏。 杜青裴张了嘴,想说的话,都变成无声。 “郡主给唐某一点时间查……您若是执意将污水泼到青鹿学院身上,唐云意也要告发你们自导自演,陷害青鹿学院” 萧萸被拿捏了。不情不愿同意了。 杜青裴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 唐云意从雨阁出来,直接去云阁。 “云意,你看出什么了?” 裴竹宜的步伐和唐云意保持一致,裴竹宜的眉眼越发深刻了。 “师兄,你可知道青鹿学院藏有浩然之气的事?” “有耳闻”,裴竹宜在心中反复掂量了几次,把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怀疑说出来,“是浩然之气作祟?” “是吧。但是不一定是院长杀人。伤口……你没有见过吧?切割在活人身上的伤口”,那只巨猿,身体应该是被浩然之气或者刚武之气控制了。与被侵染的不一样,两者造成的伤口大相径庭。 “你遇到过?” “对啊。在谷底,有一只巨猿……”,唐云意有点后悔,当初他为什么没有切割巨猿的脊椎骨。控制脊椎骨直接控制住整具尸体。 “也被侵染了?” “被占领了。但是它死了。我现在百分之百确定,那个小侍女的死是人为的。他们或许见过被侵染的生物,一定没有见过真正被浩然之气占领过的生物造成的伤口” “那怎么办?” “我要见院长一面,我要确定他体内有没有……” 唐云意突然停止说话,“师兄你去把院长请回来。我去云阁看看……” “好” 云阁里的灯已经重新点上了。这里有巨大的会客厅,装饰豪华,以白玉镶嵌的立柱支撑云顶。 空旷的空间在夜里放大了所有声音。软鞋底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像落叶坠地一样,空荡荡的周围里回荡他的脚步声。 唐云意在大厅里看到了天启学院送给青鹿学院的人偶。四个,分两边立在大厅。是成年人的两倍高。这种人偶空有其表,不像林见月那只小小的人偶。 凶手躲到云阁里就不见了……当着几十人的面,像一缕青烟一样,遁走了。 唐云意不停的在大厅里来回走动,这个东敲,那里西击,试图找出通往外面的隧道。 外面的雨又加大了。雨从门口飘进来,落在反光的地板上。 唐云意从手中扔出那把巨齿鲨,清冷的弧光穿过镂空的窗户,直直的射向外面。 外面传来声音。一女子盯着自己被巨齿鲨割了大半袖口的衣服,气得直跺脚。 她捡起地上被巨齿鲨削掉的袖口,不停往上拉,试图掩盖洁白如玉的藕臂。 “你是谁?” 一个陌生的姑娘,中上等紫色。瞳如濯濯青山。两缕龙须衬得她的脸只有巴掌大。 “关你什么?” 来人看了一眼钳入廊柱里的巨齿鲨,伸手去拔,但是没有拔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杀了我?” “知道啊。我手下留情了……”,唐云意的目光开始变得不怀好意了。这个女子身上有一股古药香味,同雨阁里的一样。 “你好大的胆子” “应该是我问你,你是谁?为何出现在青鹿学院?你不说,我可以杀了你。反正这里又没人……” 女人环顾一眼,四周被黑暗笼罩,只有潇潇雨声砸落屋檐的声音。女人头皮发麻,裸露的手臂寒栗滚过。 “我是大兖郡主身边的药师。我来……是告诉你,尸体没有毒” “我知道……” 女人睁大眼睛,“那你为何一脸笃定,鞠儿中毒?” “我有说?” “你的表情说是” “姑娘,回去向狗借一双钛合金狗眼看清楚了,我可没说人是中毒而死” “你是不是知道凶手?” 第540章 青鹿之迷(三十) 女人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缠着唐云意。 “是”,唐云意非常肯定,表情不像是忽悠。 “谁?”,女人惊骇。除了震惊还是震惊,早听闻唐云意有破案之才,没想到案发之后,在几个时辰就破了案。 “你是凶手” 女人眼里像大海掀起了惊天大浪。有一种被盖棺定论的委屈,“你胡说……” “你不是凶手,你在我面前晃悠什么?扰乱我破案……” 女人虚惊一场,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你……你吓唬我。怪不得你没有女人喜欢” “谁说我没女人喜欢……” 女人突然跳到三步以外,一脸警惕,“我……我可不喜欢你” 唐云意朝她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回到住所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唐云意躺回床上捋清思路的时候,敲门声响起了。 屋外站着狼狈的张诗棠。像鸟儿被淋湿了翅膀,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委屈德站在门外。 “让我进去” 唐云意侧过身,让她进去。唐云意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张诗棠将白瓷杯拢在手中,摩擦着温热的杯体。被风雨吹得冰凉的身体渐渐暖和过来。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小姑娘灵魂出窍,心不在焉。被冷风吹冻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我爹……真的杀人了吗?” 唐云意不由得加重的声音,“他是你爹,你连你爹都不相信吗?” “我想……想相信他,可是……”,张诗棠抓起了自己的头发,用力扯,以头皮上的撕裂疼痛来麻痹自己,“我看见他了……” “你在哪里看见他了?” 张诗棠觉得心漏了一道口子,一直往里面吹凉风。百年世界,最后落得杀人狂魔的称号,罄竹难书。 “昨晚……昨晚我见到他回来了” “你真的见到他回来了吗?”,唐云意平静的声音里出现了一点点小激动,像石头扔进湖里,荡起一层细微的涟漪。 “是,我爹回来了,偷偷摸摸。他从墨阁进去之后就消失了。然后……我跑到了后山……”,张诗棠像是受到巨大的打击一样,泣不成声,她不能接受自己的亲生父亲变成一个杀人狂魔。 “你冷静一点……” 唐云意又往她杯中添了热茶。张诗棠一股脑喝下,压住了心底不断冒泡的酸楚。 “我爹他出现在后山了。我追上去了,被他发现了” “然后呢?他没有动手?” “没……没有,他又杀人了”,将他们撕成两半……然后发现了他,但是……放过了他。 “你真的确定那是你爹?” “不是他,还有谁?他从墨阁进去,从后山出来……” 唐云意却笑了,“昨晚,你一直在跟踪你父亲是吗?” 张诗棠点头,“我一直跟着他,我害怕他伤及无辜。天色准备亮时,他从悬崖上跳回谷底了” “也就是说,昨晚发生命案,并不是你爹所为。而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张诗棠震惊,“谁?” “你不用管,我知道怎么办?你爹的事,很快就能查出来了” 中午,裴竹宜把张青檐请回来了。回来的路上,裴竹宜已经把命案的经过跟他讲了。张青檐一脸悲愤。张青檐愤懑的情绪不像是装的,把裴竹宜都看迷糊了。 他昨夜下山回到京都的时候,早已经大亮了。他去了张青檐和沈归远住的别院。他已经做好了见不到张青檐的准备,实际上,他一敲门,就有人来开门了,而且还是张青檐开的门。他不禁怀疑,张青檐是否连夜赶回来。 他于是将青鹿学院发生的命案一五一十同张青檐说了。在张青檐准备的空档里,他问了别院里的下人。下人说,张青檐一直和沈归远在一起,没有离开过。昨夜有几位学子来,待到半夜才离开。而这几位学子中,就有唐云倾。唐云倾可是待到了半夜丑时,而子时已经发生命案了。 两者时间对不上,裴竹宜的脑cpu要烧了。他头一次觉得脑容量太少而捋不清思路了。青鹿学院的三拨人都看到张院长了。而张院长又有不在场的证明。他可以认为张院长有替身,沈监院替他掩护。但是他不能不信唐云倾,唐云倾还有替身? 张青檐回青鹿学院之后,秋闱正式开始了。经过大肆整肃,参与科举作弊案的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次辅受子牵连,为保全声誉,灰溜溜的告老还乡。朝廷大出血,继续补充新鲜的血液。 秋闱如火如荼。青鹿学院始终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回到青鹿学院的裴竹宜将此事告诉了唐云意。唐云意把两件事串连起来,脑子也要烧了。大兖侍女死亡时,张青檐还在京都别院里辅导学子,学子当中就有他的弟弟唐云倾。唐云倾如果为张青檐作假证,那么九百生不会骗他。九百生是天鹰最忠实的鹰奴,他一直悄悄的跟着张青檐。张青檐确实没有回来过。 据九百生给他的消息里。张青檐很忙,每天都有学子来拜访。命案发生的时候,张青檐在京都,时间错开了。而青鹿学院里的怪物,张诗棠一直在跟着。 唐云意抓狂了。 “云意,凶手有思绪了?”,裴竹宜忧心不已。 “凶手不是院长,而是另有其人。他们想以此叫我们把院长推出来……” “为什么?” “他们认为浩然之气在他身上……”,几件事整在一起,通过抽丝剥茧,唐云意从雾霾里看到了一丝丝光明。 “难道不是吗?” “未必吧……” 很早之前,听到浩然之气后,他就想到了邱瀚书留在青鹿学院的目的。他为了寻白虎,也为了浩然之气,他始终认为浩然之气在张青檐身上,但是他没有想到,留在青鹿学院的可能不是浩然之气。如果是刚武之气,张青檐早就被侵蚀了。所以……女帝归还给青鹿学院的是刚武之气,而且也不在张青檐身上。 “在哪里?” 唐云意视若罔闻,“师兄,案件或许快要破了” 第541章 青鹿之迷(三十一) 午后,连绵的高山被云雾笼罩。冷空气罩下来,山上比山下冷了几度。 唐云意走过栈桥。连续下了一场大雨之后,一股小瀑布从天而降,水花打在石头上,溅在栈桥上。 光明正大的踏进墨阁,唐云意的心潮如过山车一样。墨阁里面藏了一个怪物,而张青檐像是一个不知情的人一样,向他问起了昨晚的命案。 墨阁对面的廊道里,摆了一张矮案,水还在铜炉里烧,还没沸腾。唐云意屈腿坐在墨竹编制的竹席上。 “院长” “昨晚的命案……”,张青檐夹着茶叶的镊子抖了两下,“可有思绪了?” “嗯” 唐云意内心不断的告诉自己,院长不是那个杀人狂魔。他催动了体内的真气,感受不到张青檐体内的真气波动。他在那只巨猿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邪气,而张青檐这里……只有微弱的真气。他试探了几次,他兴奋而激动。 “谁?” “你” 简简单单的对话让张青檐莫名恐惧起来。手中的镊子突然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嘴巴上的短髭无声抖动。 “呵呵……”,一道无奈的笑声传出来,“你确定?我并不在青鹿学院” “不是我确定,是所有人都看到你了。命案发生的时候,有一个披头散发的怪物,手长利齿行凶。而那个人跟你长得一样……”,以及说长的一样,应该是身影一模一样,但是没有人看到真正的面目。 “笑话。莫须有的罪名。本院这几日一时在京都别院。大把人为我作证……”,张青檐确实被气到了。他的胸口像被一记拳头猛捶一样,疼痛得他不由得张开嘴巴呼吸。 他的表情表现得愤怒,唐云意却从他眼里看到了害怕。那种害怕就像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突然被人剥出来。 周围沉寂如水,只听到了水哗啦啦的声音。 “也有人说,你回来过。而且。最近,你一直对外宣称外出,实则,你并没有出去……” 张青檐的所有人表情都凝固在脸上,“谁看到了?” “你的女儿……” 这句话如同闪电劈进张青檐的身体。他整个人呈现出呆鄂的状态,张开的嘴巴只见到小舌头动了动,没有声音发出来。 “院长,你看到了你从墨阁进去,又从谷底出来。青鹿学院出现大面积生物死亡,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面对蛊人的攻击,张青檐表现出十分冷静的态度。他丝毫不担心蛊人会伤害到青鹿学院的学子。“而且……青鹿学院周围十里,几乎没有其他生物活动的迹象,这一点……” 张青檐突然拉出一个苦瓜似的笑容,“现在是讨论我是否杀害了大兖侍女,而不是讨论到其他无关紧要的事” “院长”,唐云意加重了声音,“此事非同小可” 张青檐突然伸出手,示意唐云意上手,“都说是我杀害了大兖侍女,并且打伤了不少人,想必我的武功应该很厉害。你试试……我是不是他们口中的怪物……” 唐云意无语极了,又无可奈何,“院长,青鹿学院里到底藏了什么?” “那你认为藏了什么?”,张青檐反问一句,把唐云意问懵了。 冷风从山脉深处追来。风从唐云意的袖口和领口钻进去,带走他的体温。他不寒而栗。在他面前的这个人,隐藏得太深了。 “院长,那个怪物不是你,是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青檐骤然换了一个表情,好像镶嵌了另一张面具,陌生到坐在唐云意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他。“你见过吗?你没有见过,不要血口喷人” “我没有见过,但是你女儿见过,她看得一清二楚……”,唐云意不明白,那个怪物似乎想杀死他,又害怕见到他。 “姑娘家的胡话,不可信”,张青檐像弓一样拉满的身体突然放松下来,轻描淡写,好像一幅山水画。 “院长,你是不是快要控制不住那个怪物了?” 张青檐的脸色瞬间又变黑了。那是一种被人猜中恼羞成怒的感觉,虽然他极力的掩饰。 “你胡说什么……” “院长,据说……女帝在青鹿学院得到了浩然之气,她临死之前,将浩然之气归还给青鹿学院。各大门派都想要浩然之气,实现自己的一己私欲。实际上……女帝并没有归还浩然之气,她还的是刚武之气,是吗?”,这是唐云意向九门楼楼主求证过。 张青檐再也坐不住了。佯装的表情像冬日湖面冻结的冰面,一点一点崩裂。 “你……你是怎么知道?” “女帝得到浩然之气之后,又北上了。在那里,她与君焰遇到了刚武之气,她得到了刚武之气最为邪恶的部分,这部分逐渐被浩然之气净化。而君焰得到的那部分被铁铜血净化了,但是我不明白,女帝为何把刚武之气给了青鹿学院”,铜炉里的水滚开了好几次,谁都没有心去泡茶。 “看来你很聪明” “是我查出来了……”,真正的智慧之星才是九门楼楼主。 “不错,女帝归还的确实是刚武之气” “为什么?”,纯净的浩然之气去哪了? “浩然之气已经不在女帝身上了。她压不住刚武之气了,临死之前,不得不把刚武之气放在青鹿学院,那么多年来,刚武之气一直被镇压,一时到有一天,青鹿学院闯进来,撞入了墨阁,惊醒了刚武之气,至此……刚需之气逐渐失控” “是……是什么时候?”,唐云意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大约在去年,也可能是更早一点……刚武之气醒了,附近的生物被侵染得越来越严重了” 唐云意莫名的心慌起来,冷汗冒出,沿着鬓角滑落。他第一次来看云倾的时候,无意之中误入墨阁,不小心摔进了山洞了。他临走时,好像听到了脚步声,随之地动山摇传来。 唐云意心虚得不敢看张青檐。如果是他唤醒了刚武之气,他罪过啊…… 第542章 青鹿之迷(三十二) “浩然之气在哪?” 唐云意问出这句话时,他觉得自己是个贪婪的小子。 “或许……随女帝下葬了”,这是唯一能解释浩然之气的踪迹的理由。 “院长有办法控制住刚武之气?”,虽然他还不知道刚武之气长啥样,但是刚武之气太邪门了。 “不能,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消灭刚武之气”,张青檐进出墨阁,只是为了阻止刚武之气出去。 “您见过刚武之气吗?” 张青檐想了想,觉得对唐云意已经没有必要隐瞒了。他既然已经查到这个地步,彻查也不过是时间而已,“刚武之气有实体,它需要一个容器才能发挥作用。作为容器的躯体,除了要能容纳它,还要能净化他。能净化刚武之气的只有浩然之气和铁铜血……”,张青檐顿了顿,“浩然之气已经失踪。现存的铁铜血浓度虽不高,但也能净化” 唐云意平静的内心突然掀起巨浪。他感觉一股血雨腥风再次来临。铁铜血净化刚武之气,裴思玄是不是意味着有灭族的风险? “院长,我想进入山洞里” “你不是去过?” 唐云意所有的话全堵在喉咙里。一抹羞涩涌上脸,脸部血管里的血好像沸腾起来,他觉得脸红红,像刚从一百度水蒸气里抬起头来。 “就……就是和张诗棠不小心进入,我们才发现附近的生物都被侵染了” 张青檐突然握住唐云意的手,像一块炭火一样,又像捕兽夹一样,箍得唐云意无法动弹,“云意,一定不能让刚武之气落入坏人之手。刚武之气已经逐渐失控,我已经控制阻拦不了。我宁愿你毁了它……” “好……”,太过于炙热的目光让唐云意下意识答应了。回过神来,他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不……院长,以云意微薄之力,恐怕无法毁了刚武之气”,关键也没有人告诉他如何毁了刚武之气? “孩子,从我看见你第一次,我感觉你有一种君王威压。你身上所蕴含的雄力是所有人都无法想象,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高帽一旦戴起,就很难脱下来。君王威压……无穷伟力,他可能像刚武之气一样是外来之物。 “云意,你也不想天下大乱?” 如此恳切的眼神,唐云意不知为何,自己竟然拒绝不了,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他。一定要找到刚武之气。他的身体好像缺了一块零件,他必须去找回来。 “院长,我……我尽力” 从墨阁出来,天又黑了。唐云意不由得感叹一声,光阴如快马加鞭,日月如落花流水。天空如水洗一般,天幕上点缀闪烁的星辰。 黑暗中,铁弧色的光挥洒,大兖的护卫队突然冲上来,围住了整个墨阁。 披甲执锐的大兖护卫队手持弯刀,刀身在月光下反射森然的冷光。好像一群银狼围剿一只落队的野牛。 唐云意的双眼染上了血丝。心中战鼓又响起来了。他像野牛一样,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躁热了。 他的刀猛然出鞘。有一瞬间,唐云意以为自己眼花了。刀在他手中变成一条刚刚苏醒过来的黑蛇,吐出红信,狰狞尖叫。渴……好渴,唐云意生平对“渴”露出极致的需求。他想喝带有腥味的液体来压住心里的躁动。 须臾,他猛地甩头,把脑海里的杂念甩出去。大兖护卫队里走出了那位身材昂长的护卫长。 “是你下令围住墨阁?” 唐云意感受到来自对方浓浓的恨意。 “是。铁证如山,是张青檐魔化杀了大兖侍女,青鹿学院给不了公道,我们自己寻公道” “呵……” 一道泓光一闪,护卫长和唐云意之间出现了一道像是被铁犁犁过的沟壑,“大兖胆敢过了这道沟壑,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在威胁我?” 铁面之下的眼眸强烈不满,又似乎有顾忌一样。 “我又不是没有威胁过你。以己之力,杀五百也不是不可能” 唐云意的威胁确实有威慑力。护卫长退后了一步,投向唐云意那双眼睛变得迷茫。 “你……” “哼……”,电光石火之间,唐云意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以前,我确实不行,只能依靠我的枪和我的炸药。现在不一样了,你想要的东西也是我想要的” “你知道我想什么?” “浩然之气。不是你的,不要贪婪,否则……” “即便我拿不到,其他人也不会让你拿到” “我会毁了他” 护卫长突然露出轻蔑的笑容,“谁都毁不了它。它迟早会落在某个人手中”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大兖果然是为了浩然之气而来。唐云意不确定他们是否已经知道,藏在青鹿学院的是刚武之气。 “唐云意,你干什么?” 剑拔弩张的氛围突然被朱翊卫的到来打破。杜青裴嚣张的气焰被唐云意举起的手枪吓得急忙刹住双腿。他承认,他迫于唐云意的手枪,后退了一步。 “你……你要杀了我?你可知,我可是陛下的朱翊卫” “杜青裴,别隐藏了。就算我打出一枪,你也能逃……”,杜青裴和他一样,短时间内,骨骼和机能得到迅速强化,身手深不可测。他在隐瞒实力,杜青裴也在隐瞒实力。 “唐云意,你狗吠什么?” 唐云意突然扣下扳机,子弹出膛,打在杜青裴脚底下一块鹅卵石上。鹅卵石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粉碎为细微的锐石,扎在了杜青裴的脚面上,他刺痛般的呼出一声。 “杜大人,狗爪再往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了” 杜青裴才看清地上有一道沟壑,他气急败坏,阴沉的脸恍惚之间给唐云意一股熟悉的感觉。 “唐云意,你包庇凶手。我定向陛下参你一本” “随便。不过管好的狗爪和狗嘴,哪一天,我擦枪走火,不小心嘣了你的狗脑……” 杜青裴无处发泄怒气,怒火全部窝在胸膛里,疼得他呲牙,“狗东西” “你才狗东西,你全家都狗东西”,唐云意反击。 第543章 青鹿之迷(三十三) 子时 唐云意到后山水潭里泡澡,冰凉的水浸得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混沌的头脑清晰了不少。 他从小崖上跳下来,跳到深潭里,起了一层水花,溅到了封令月和虚弱的阿菀身上。阿菀搓着肩膀,一脸嫌弃。她伤未好,被扯来这种地方。 “这是什么?” 封令月半蹲下来,拎起一块布一样的东西。唐云意在水里冒出半个脑袋,像鳄鱼一样,死死的盯着封令月手中的东西。 那是他的裤衩。刚才从小崖上跳下来,太忘情了。等他发现时,裤衩已经随波逐流。 “这是什么?” 两个姑娘讨论起来。毕竟没见过男人的裤衩。 唐云意浑身冰凉顿时如同煮沸一样,热得他直喘气。 “付离,帮帮我” 付离没有下水。脚在水里撩拨。故意听而不见,头往后靠,双手交叉在后脑勺下,对着天空吹口哨。 “付离” 唐云意在水下羞涩无比。他落入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上脱离,没想到…… 口哨声飘向远处。两个姑娘讨论不出所以然,把裤衩扔到草丛里去。 “要是没事,我们先走了” 两个姑娘走了。唐云意开始发挥了。手掌猛击水面,水花溅到付离身上。 付离瞪大眼睛,“姑娘们已经走了。你自己去取……” “你帮不帮?”,唐云意威胁。 “有手有脚,自己去”,付离打定了主意不去帮忙。 付离颇有一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憋屈感。捂住前面,快速的冲进草丛里,但是他没有找到裤衩。封令月和阿菀又回来了。情急之下,他扯下一块芭蕉叶围住下半身,“噗通”一声,如青蛙跳水,躲回水里。 须臾,两位姑娘的声音又远去。唐云意露出水面,露出祈求的表情,“哥,帮我找找裤衩” 付离英挺的眉毛拢起来,“你不是有衣服?你大热天里,上瓦房,不穿裤裆,不是常有的事?” “你不说说喜欢空荡荡,凉嗖嗖的感觉?” 唐云意黑下脸,“你看看我的衣服还在?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偷走了” 衣服先不见了,裤衩又被封令月和阿菀随手扔了。 杜离叹了一口气,从石头上跳下来,“我回去给你拿衣服,你在这里等我” 水潭四周静悄悄的。唐云意躲在水中,寂静得仿佛一块礁石。 “喂,睡着了?” 唐云意睁开眼睛,祝九容扬着他的衣服对他挥手,“想不想拿回衣服?” “什么条件?”,唐云意眯起了眼睛,缝隙里迸出一道锐光。 “那个穿得花花绿绿的小子呢?” “不知道” 祝九容冷笑,随手把衣服往后扔,“那就没办法了。你就在水里等。估计你的同伙不会来了” 祝九容存心晾着唐云意,等着唐云意来求她。她转身的瞬间,水面突然掀起一层水墙向她推开。祝九容反应迅捷,挡住了第一层,却没有想到从水底下又推来一层水墙,她腾空而起,另一层水墙从天而降,好像孙悟空被五指山镇压一样,直接把她打回水里。无形之中,好像有人踩着她的头掠过,她想骂人,冰冷的水大口往嘴里灌,她被呛得咳了几声。 “王八蛋……”,祝九容不仅气唐云意踩着她的头掠过水面,还有……她竟然在他的水势攻击下束手无策。 唐云意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岸上睥睨的看着她。祝九容浑身湿漉漉,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体上,勾勒完美的曲线。 “你也不怎么样?” 祝九容堪堪爬上岸,立刻举手指着唐云意,“你是不是对我下毒了?” “下什么毒?我下毒了,你还能活着?” 祝九容顺着他的视线来到自己的胸口上,她像遇见色狼一样,赶紧捂住自己的胸口,五爪朝唐云意挥出。 唐云意侧身躲过,跳上一块石头,“多补补,比男人还平,我都替你着急” “你……” 祝九容捡起石头朝唐云意扔去。望着唐云意远去的背影,她才记得自己的任务,“侯爷要见你” 月往地上倾泻冰冷的月光。竹林深处,唐云意行了礼。 临光侯高大得不像女子,帅气的眉宇中又有一点女子柔情。眼神凶悍又有一点丝揉。 “不知侯爷找属下……” “殿下命本侯来找你。时间不多了” “侯爷,属下有一事……” “不妨说” 事到如今,唐云意也没有必要隐瞒了,“侯爷,就在青鹿学院的并不是浩然之气,而是刚武之气。这东西,没有铁铜血净化,恐怕难以……”,这是一种比被中了蛊毒还要重要的侵染。 “刚武之气……”,萧黎镜并没有太多意外,“不管是什么,都要拿到……” “侯爷,没有铁铜血净化,恐怕……” “这点,你不用担心。只要世间还有铁铜血存在……” 唐云意不安起来了。眉眼跳凸,裴思玄,血丹案躲过了一劫。这一次……凶多吉少。 “是” “殿下只给五天时间。不管是浩然之气还是刚武之气,都必须拿回来” 唐云意表面客客气气,内心已经腹诽。他特么都没见过刚武之气,怎么取?一边是长公主要,一边是张青檐让他毁了刚武之气,还有一件命案让他破解。 唐云意全身软绵绵的离开竹林。 竹海泛起波涛,空竹发出叮当的清脆声音。好像大自然在弹奏。 唐云意的失魂落魄被长竹修成的拱门中间的黑影吓得一激灵。 “楼主” 唐云意的尾音发抖。 “见了谁?” 青铜面具之下的眼瞳好像要把他吞噬了。这股强大的颀长如梵音咒语压下来。 唐云意丝毫不敢隐瞒,“去见了临光候” “长公主也要刚武之气?” “是” “你答应了?” 唐云意苦笑,“楼主,属下未曾见过刚武之气。或许还没摸到刚武之气。属下已经殒命……” “印堂发黑,你确实命有一劫。就在近日……” 唐云意彻底软塌塌了,两眼无神。好像突然被人抽走力量一样。命有一劫,就在近日,这跟宣办自己的死期有什么区别? 第544章 青鹿之迷(三十四) 月光被竹叶切割成碎片,在地上投下惨淡的光斑。 时间好像凝滞了一般,沉寂如死亡。 “楼主还会看相?” “不会。这是你师父说的……” 是张载,唐云意一直想不通张载是何来路? “那……他有没有说,属下能活?” 九门楼楼主却未回答他,而是转移话题到刚武之气身上。 唐云意小心思量后开口,“楼主,刚武之气能毁了?” “不能” “烈火焚烧也不行?” “不行” “难道任由刚武之气危害人间?”,唐云意突然脸红得像微醺,声音高亢。 “可以净化它” 唐云意眼里顿时流露出一丝酸涩,唾液也变得苦苦的,“难道……让我杀了裴思玄?” 脑海突然刺进一道电光,唐云意忽然半跪下来,“楼主,浩然之气在哪?听说浩然之气也能净化刚武之气” 在面具之下,慢慢浮起一片冰冷的面容。唐云意听到空气中水分凝结的细微声音。他侧过头去,发现竹叶上的露水凝结成冰。这是楼主发火前的征兆。 唐云意多多少少惧怕这股威严,垂下头。脖颈上有一丝丝的冰凉。据青龙李京墨所说,楼主杀人根本不用亲自动手。他的功力深不可测,能利用人体血液里的水分,凝结成冰,冰锤刺破皮肤而出,在胸口开出一朵妖艳的冰花,血滴挂在冰棱上,美艳极了。 唐云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生怕冰锥刺破心脏出来。 “拿到刚武之气” 个个都想要刚武之气,唐云意疲乏地回到了青鹿学院。后半夜,他睡得很沉稳。 一轮明月挂在天际上。风贴地翻卷,暗蓝色丝绒质地的披风拉得笔直笔直。 破空的锐啸划破了沉寂的空气。一支淬满毒的利箭擦着楼主的耳际而过。射箭之后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打在胸口上,紧接又被无形之力像鞭子一样缠住,他仿佛一片没有轻重的树叶,飞上天空,又重重被抛下来,鲜血猛地从他嘴里喷射而出。 玛瑙色的瞳孔里被鲜血浸染,一双血眼,幽深诡异,狠狠的盯着来人。 面具之下的眼睛被一层寒霜覆盖,愤怒被封印在冰层之下。 “想杀我?” 一股透明的气流托起地上男人的下颌,白皙的脸如玉被血浸透,凶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戴着面具的人。 “是你把我变成这样,受断骨之痛。我能不恨你吗?”,地上的人在袖子里偷偷藏了一把袖珍的小刀。 “孩子,弱肉强食。你有你的使命……” “是你把你的使命强加在我的身上”,男人太过于激动,鲜血逆流,压迫心脏,窒息感再次传来,一口老血吐在他的脚底下。“我会杀了他,让你不得如愿” “你不会的……” “凭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为何……” 剧烈的疼痛简直要吞噬男人的意识。他撑在地上的手,青筋如火流一样凸起来。玛瑙色的瞳孔,颜色越发浓厚。 “我还不确定……”,面具之下,一股长息传出来。 “你……你到底是谁?” “孩子,我是你师父” 这句突然变成重音,好像有无数的鬼魅在他耳边低语。重叠的声音像浪潮一样,一波又一波崩击他的意识。 翌日,窗外被浓郁的云雾笼罩。付离翻过身,对上了唐云意的睡颜。这是一张非常普通的脸,好像是一块泥巴糊在脸上,女娲随手捏出五官。他不英俊,但是却有一股无法抵挡的魅力。 付离按住胸口,抑制好像加了汽油的心脏。有一道邪恶的力量想要控制他,他的手伸出去又如烫手一般,缩回来。 不知为何,他想杀了唐云意,但是他又心疼。这种复杂的情绪折磨得他痛不欲生。他不明白,付阕为什么要杀云意,他所丢失的那些记忆难道是付阕的记忆? 一双点漆的黑瞳幽幽的看着付离,付离瞬间被吸进了黑洞般的目光里,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脱离黑洞的束缚。 他心慌,汗水从额头上冒尖,声音带着一丝震颤,“你看我做什么?我知道我长得好看……” “付离,你那么深情的看着我,是不是爱上我了?” 大清早,付离被一股气堵在胸口,整张脸呈现出酱紫色。 “你胡说什么?我是在研究你的脸……” 唐云意来了兴致,侧身,手撑在右脸下,兴致勃勃的看着付离,“你研究出了什么?” “你小时候也不长这样,唇红齿白。后来你从高墙上摔下来,越来越丑了” “呵呵……”,唐云意尴尬的笑着。手在脸上摸了一圈,他似乎还能感受到天钉在他体内,早已经与血肉融为一体。“丑点就丑点了呗” “你不发觉你更加丑了?” 这句话如重锤一样,猛地击打唐云意胸口。一口老血淤积在胸口,想吐又吐不出来,“付离,你说话太伤人了” 付离突然俯身过来,冰凉的手指捏住他的下颌,“说不来的怪异,你的样貌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唐云意赶紧爬起来,拿起镜子。镜中的他,那张脸好像确实变了,他似乎是整容过头一样,骨骼是僵硬的,不能做太多的表情。他咧开嘴笑,像假笑。 他往头顶上摸了摸,像触电一样。他感觉天钉为了压制他,陷得更深了。贸然拔出来,他会死的。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对他下了如此狠手? “云意,要不要去找大夫看看……” 付里突然听到一声骨头“咔嚓”的碎响。唐云意竟然当着他的面把错位的骨头掰回原处。 付离整个脑袋肿胀得快要炸开了。 “好疼……” 唐云意在他面前鬼哭狼嚎,上跳下窜。他试图安慰,唐云意已经冲出外面。 唐云意一直冲到了后山。对着清澈的泉水俯视自己的样貌。样貌已经恢复原状。骨骼错位,应该不是天钉越陷越深,而是……天钉松了,他的骨头出现了错位。 他移动骨头的时候,出现短暂的疼痛。他对着如镜面的水摸了摸下颌,思量着是否能把骨头掰回原本相貌。他试了,最后疼得他在水边打滚。 第545章 青鹿之迷(三十五) 山中雾气散去,蒸腾的白雾化作一缕青烟随风散去。 唐云意回到水边,小心的打量自己。额头和颧骨好像山丘一样,他引以为傲的下颌线似乎也发生了改变。他这张脸正在无形之中改变,他甚至有一种预感。封住他的天钉在他体内真气每一次撞击时,导致天钉发生了松动,他的脸变成了镶嵌上去的假面具。螺丝松动,面具会改变。 唐云意小心翼翼的摸着自己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云意” 直到裴竹宜踩着露水找来。裴竹宜的脸色在天光下,惨白无色,眉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焦色。 “师兄”,唐云意想emo一会儿,但看裴竹宜神色不对,他把到喉咙里的话咽下去,“发生什么事了?” “大兖郡主给你的时间已到。她带人围住墨阁。若是……青鹿学院拿不出证据,她将不顾一切代价,将院长送至官府” 唐云意忍不住嗤笑,“大兖一个小国,她凭什么?” “大兖虽然是小国,但她是大兖郡主”,裴竹宜无力的解释。 “走,我去会会她” 大兖已经列阵等待唐云意的到来。没有人跨过唐云意犁出来的沟壑。他们之中,多多少少顾忌唐云意,毕竟谁也不知道他暗中酝酿什么阴谋。 杜青裴吃了几次亏,守住了自己。他现在大兖身边,不管青红皂白,俨然一副叛徒的模样。 杜青裴刮过来的眼刀被唐云意狠狠甩回去。杜青裴面上臊得发烫,佯装若无其事的转过视线。 “唐云意,三天之期已到。你没有拿出证据,把张青檐交出来” 萧萸把郡主的嚣张演绎得淋漓尽致。大兖护卫把墨阁全部围起来,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啧啧……”,唐云意打量起萧萸,这位郡主好穿紫色,用同款腰带勾勒纤细腰肢,“为了一个侍女,大兖不惜自导自演,陷害青鹿学院” “你想为张青檐开罪?” “郡主,我也看了伤口。造成如此惨重的伤口,几乎是一招见骨,一招毙命,必属天字高手所为” “所以呢?” 起风了。墨阁位于半山腰,烈风卷起地上的黄叶飘向栈桥,落到水潭里。当堂对质总是那么出乎意料。 张诗棠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露出麋鹿般的双眼。她的内心纠结成一团麻线,解不开,理还乱。她的内心是相信张青檐是无辜的,怪物另有他人。可现实无时无刻打击她。 她紧张得把下嘴唇咬出血。 “你在为他开脱?也难怪,你弟弟参加科举,唯恐受张青檐牵连,他包庇他也是情有可原……”,萧萸咄咄逼人,仿佛饿狼把小兔子逼到了悬崖上。可她想不到,兔子也会反扑。 “郡主”,唐云意不急不躁,嘴角噙笑,仿佛胸有成竹。 杜青裴突然有一丝烦躁从心底炸开。那晚,他确定自己见到的是张青檐,也与对方过招了。从对方的招式里,他断定对方是天字高手。如果……杜青裴心里像揣了一只兔子,张青檐没有任何真气,而所有人又口口声声说,凶手是天字高手,这个谎言不攻自破了。 杜青裴面上掠过一丝淡淡的慌张。洁白如玉的脸上褪去阴狠,现出一丝慌然。难道……他一次次被唐云意打脸?他可是在大兖郡主面前拍胸保证了。 “郡主口口声声说是院长所为。所有目击者也口口声声说凶手是张院长。倒不如,我请张院长出来……” “好啊……” 一抹锐光在唐云意眼里闪灭。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在墨阁大门。 唐云意将所有人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当然知道张青檐一到晚上不在墨阁,大兖还有其他人都过来了,他们没有看到张青檐。 “人呢?”,萧萸已经迫不及待了。 护卫长眼里的光如烛火一般,灼灼生辉。 “郡主急什么?总得让院长准备准备……” 万众期待中,就在杜青裴露出得逞的笑容时,墨阁的门打开了。穿戴整齐的张青檐出现在众人面前,笑容刚毅,眼神坚定。 杜青裴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这个张青檐跟那晚所见到的并不一样,他指的不是凶手,他在后山见到的那个人跟张青檐一模一样,身上带着一股凌厉的邪气。 杜青裴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瓦解。 “这是……张院长?”,这是萧萸第二次见到张青檐。这位儒雅的君子怎么都跟凶手沾不上边。她忍不住瞥了一眼自己的护卫长。忽然响起一句话,眼见不一定为实。 “如假包换。郡主可让您的护卫长和杜大人来试试,张院长是不是你们口中的凶手?” 萧萸的颜面隐隐有些挂不住了。她还是让护卫长出列,上前试探张青檐。 张青檐配合抬起手。一股外来的真气像蛇一样,在他体内探寻。又像一个挖宝匠,拿着锤子在张青檐的体内探寻。自信满满的护卫长并没有找到一丝异样。张青檐体内只有一丝丝真气,远远达不到天字高手沛然的真气。他的真气像钻头,不断往深处钻,无一不例外,他的失望了。 萧萸的星星眼黯淡了几分。 “杜大人,你不试试吗?还是杜大人打算红口白牙,一口咬定……” 杜青裴一口咬掉碎牙。唐云意可真邪恶。 杜青裴如法炮制,一缕真气钻进张青檐的身体内。敲敲挖挖,都没有他想要的真气。他的判断的错误了,那么他后山见到的那个,一定是浩然之气。 “怎么样?张院长只不过会些防身术,远远达不到天字高手的一招致命……” 萧萸的脸染上一层红云,好像夕阳余晖,把天边云朵染成赤红色。萧萸恨不得掘地三尺穿进去,躲起来。她口口声声咬定张青檐是凶手,实则凶手另有他人。 “郡主是被您的护卫长蒙蔽了吧?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唐云意的目光有意无意的飘到护卫长的身上。“如今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是时候查出凶手了” 第546章 青鹿之迷(三十六) 众人被唐云意的话听得一头雾水。天是苍青色的,一如杜青裴的脸色一样。他整个人是懵的,心里有一股小火苗在燃烧。 每一个案件,他都心存侥幸重挫唐云意,但是都被反转了。 “什么……意思?”,萧萸终于发觉有点不对劲了。她仰头面对自己的护卫长,疑惑的神色在眼底流转。 唐云意也看出来了。萧萸对这位护卫长很信任,如同心腹一般。这位郡主的思路全被护卫长牵着走。 墨阁后山,黄青橙绿交错斑驳。有人影在其中隐现。长长的叹息声从密林里传来。 九品蛊师的脸色由苍白变成铁青,嘴唇呈现出别样的紫红色,在微露的下颌里笑得特别妖媚。 他白皙的手抠着一棵皲裂的树干,愤愤不平的神色牵动周围氛围。 “刚武之气把我的心血毁了” 九品蛊师像个小孩一样口吻中带着告状的语气。 大祭官冷眼瞥了他一眼,“这还只是一半的刚武之气” 九品蛊师狠狠锤了一下树干,巨大的树干略微摇动,白皙的手背上泛起红痕,“我一定要得到刚武之气” 背靠一颗腰口粗的树干的少祭官目光幽幽的看着底下的唐云意,冰冷的眼神如同覆盖了一层毛玻璃,让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刚武之气并不在张青檐身上,我们所见到的那人也不是张青檐”,那是一个全身充满邪恶的人,他已经被刚武之气侵染、占据,“我们并不有把握拿下刚武之气” “血丹已经被唐云意给毁了。绝不能再让他拿到刚武之气”,九品蛊师的目光如利剑一样,唐云意是个什么东西,蛊下了,而且的伤口恢复的速度异于常人。一个被肋骨刺进肺里的人竟然奇迹般的恢复过来,让人匪夷所思的同时,不得不审视,唐云意到底是不是一个怪物? “怎么拿?”,大祭官看向少祭官。 “把刚武之气从寄生物身上剥离。只要我们能拿到刚需之气的一半,再从帝王谷寻到一半,铁铜血净化之后,刚武之气为我们所用。无需忌惮浩然之气” “浩然之气不在青鹿学院,到底在哪?”,九品蛊师有点贪婪,他不仅想要刚武之气,更加想要浩然之气。浩然之气并不需要净化,可立刻为他所用。 “得问红衣金灵卫了” 九品蛊师有一种无力感,“红衣金灵卫在哪?行踪不定,生死不明” “传言,红衣金灵卫可能把浩然之气的藏身处刻画在他的后人身上” “他有后人?”,九品蛊师的声音提高,又尖又利,像一只聒噪的鸭子。 “他怎么就不能有后人?”,大祭官反问。 少祭官目光幽幽,眼睛的最深处好像有人打着火把,一闪一灭,“是男人就会有后人。他那颗心是血肉铸造,他活了几百年,总会有意外发生……” “那他的后人在哪?是儿子还是女儿?”,九品蛊师兴奋之下是摩拳擦掌。 “我们费了高大的消息才打听到。他有一个儿子,但是死了” 九品蛊师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少祭官,红衣金灵卫这么隐蔽的事,你是如何查到?” “伟大的主,告诉我们” 九品蛊师的嘴角抽搐起来。“他的儿子死了,我们又找不到他本人,怎么找浩然之气?” “他有孙子。但是我们并不知道是哪个?” 九品蛊的喟叹声变成一缕长长的余音飘向天际。 “如果我们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红衣金灵卫的后人,从他身上剥离出浩然之气的藏身处,我们是不是可以手到擒来?” 大祭官和少祭官不禁露出嘲讽的笑容,嘲讽他异想天开。且不说,第一代红衣金灵卫就隐藏在暗处,第二代红衣金灵卫,行踪不知,身手不知。谁会让你活生生从身上剥下一层皮? 大祭官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还是想想眼前,先把刚武之气拿到手” 少祭官接过大祭官的话,“破了大兖侍女的命案后,估计唐云意会行动了。以他的聪明才智,他早就猜到了留在青鹿学院的并不是浩然之气,而是刚武之气。不止我们想拿,底下的人都想拿” 墨阁前面,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微妙的气氛。 “凶手是你” 唐云意直勾勾地看着大兖的护卫长,目光直白,带着一股侵略性和权威性。在巨大的气场面前,护卫场根本无处遁形。 “你胡说……”,护卫长还想狡辩。 “你自导自演了一场好戏。你利用郡主对你的信任而达到自己的目的。现在你的试探已经结束了。张院长身上并没有你想到的东西……” 萧萸猛地站起来,盯着自己的护卫长,“你想要什么?” “浩然之气”,唐云意替他说出来。在场别有用心的人听到“浩然之气”,心中没由来舒坦。同时,他们的眼里又流出隐晦的势在必得。 “浩然之气是什么?”,显然,萧萸并不知道浩然之气是什么东西。 “一个能让人雄霸天下的东西”,唐云意不敢信誓旦旦说出那是真气。他也不确定浩然之气和刚武之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真的有那么厉害?”,萧萸眼里露出一抹清澈而好奇的光。 “是。得到浩然之气的人,再借助郡主的力量,边境起事,推翻大周,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谁当皇帝都可以,但一定不是郡主……” 萧萸整个人的脸色都不好了。杜青裴克制了自己的心绪,有一种被揭穿心底秘密之后的愤怒和无力感。唐云意令人在众人面前轻飘飘的说出来。 萧萸转过头斥问护卫长,“他说的是真的吗?” 护卫长从容不迫,铁面之下,人不清他的表情变化,从稳定的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慌张,“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郡主不信属下?”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唐云意忍不住嗤讽。 护卫长感觉唐云意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两人在业火山庄有过一面之缘。 第547章 青鹿之迷(三十七) 苍青色的天空越发浓郁。在人的脸上呈现出一种青灰色。 现场的气氛如同一池僵死的水。萧萸迎着天色,洁白如玉的脸在天色下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好像山峰层次分明的曲线,带着一种倔傲。 最后,她选择面向唐云意,“证据?本郡主要见到证据……” 青鹿学院周围危机暗伏。九门楼的人一直守着。似乎人人对刚武之气忌惮的同时又心存贪婪。 “那个护卫长为何要陷害张青檐?”,朱雀说话的时候,眼尾的赤红色好像一尾锦鲤跳跃。 李京墨和高见殊转头看向她,动作僵硬得像一个年久未动的机器,使用的时候,发出沉重的咔吱声。 朱雀后知后觉,“为了浩然之气,不过……他到底是谁?费尽心思要试探张青檐” 朱雀看向阴影处的楼主。楼主身份来历成谜,他似乎知道很多事,又似乎在操控什么。 沉闷的气氛让朱雀尴尬了起来,她随即转移了话题,“那个……邱翰书潜伏在青鹿学院,好像别有用心” “为了白虎,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李京墨接过话,总算缓解了朱雀的尴尬。 “他也想要刚武之气?”,朱雀努大了眼睛,“他知道白虎在何处?” “他应该是知道了浩然之气藏在青鹿学院,故意隐瞒身份,藏在青鹿学院,以待时机,找到浩然之气来救白虎。但是他万万想不到,藏在青鹿学院的是刚武之气,根本无法救治白虎”,朱雀、青龙、还有玄武看向高见殊的眼神有点微妙。高见殊知道了他们所不知道的。 高见殊似乎读懂了他们的心,“我是九门楼的天网,当然知道了你们所不知道的。白虎可能已经不是你们最初见到的那样了” “雌雄不分?”,朱雀嘴快。毕竟白虎不如白虎那样威武雄壮。雌雄不分,有时候,它确实像女人,有时候又像男人。“谁叫它练功走火入魔了呢?” 高见殊深深看了朱雀一眼,意犹未尽。 “证据?郡主想要证据还不容易?” 在唐云意的示意下,云阁里摆放的人偶被人送到了墨阁。大兖送予青鹿学院的人偶非常高大。在白日里,模样怪异,犹如夜叉。 唐云意猛然从九百生的手中接过一把巨大的斧头,对着人偶砸。众人不明白他这是何意,任由他用尽力量把人偶砸了。 被拦腰斩断的人偶露出空心,足以容纳一个成男人。在众人疑惑不解的同时,“哐当”两声,闪着银光的金属掉落在地。赫然是一把尖锐的五爪钢刃,上面还残留一丝未来得及擦去的血迹,血迹已干涸,黏在刀刃上。 “郡主,这是你们大兖送的青鹿学院的人偶?” 萧萸脸上出现了无地自容的表情。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但又强装镇定。 “郡主,是不是?” 唐云意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感觉。口气加重,眼神凌厉。 “是”,萧萸点头,面上讪色已经维持不住了。 “你的护卫长以怪物之名自导自演了一出戏。为了就是栽赃嫁祸给青鹿学院。他杀了人之后,逃到了云阁。你们之所以找不到人是因为他躲到了人偶里面。等青鹿学院和朱翊卫追上去的时候,云阁灯火大灭,他趁机从人偶里出来,混合在人群中。故而你们找不到他的踪迹。而行凶的利爪留在了人偶里。他没有机会拿走行凶利器,因为我们的人守在那……” 那一晚,唐云意检查人偶的时候,通过敲击发现了里面是空心,而且空间很大。他又在人偶的手臂里发现了血迹。钢刃利爪留藏在了其中一个人偶的空心手指里。至于发现是护卫长所为,是护卫长来过,但是被他吓走了。 “你是怎么发现?”,护卫长的神情变了。仿佛暴风雨来临。 “人偶安置是你负责,你多次到过云阁。而且我与你交过手……”,在业火山庄后,护卫长找唐云意报仇了。他见识过,直接把一棵腰粗的树割倒了,“我虽然炸死你的五百个兄弟。但事出有因,你若不为业火莲杀人,我断然不会心狠” “你果然认出来了” “是,我认出你了,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拿浩然之气是为你自己还是为了那位?” 铁面之下突然露出狰狞的笑容,“哈哈……” 萧萸感觉有一阵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被踹到了唐云意的身后,一股剑气削掉了她垂在身后的半截乌发。 凌厉的剑气被挡回去,护卫长第二招慢慢的收回去。谁也看不清唐云意何时出手,枪头对着护卫长的心脏。 唐云意一步一步逼近护卫长,护卫长一步一步后退,退到了栈桥边上。水哗啦啦声音充耳,喧闹似乎被隐去,双方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我知道你恨我。你拿业火莲是为助建文帝,是吗?” 护卫长的表情看不到。唐云意从他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轻蔑和冷酷,“你什么都不懂,妄加揣测” “他想借助浩然之气重回京都,夺取政权。业火莲已经没有了,血丹也没有了。你们利用了大兖,企图通过浩然之气,发动战争,是不是?” 冷笑频频传来,“唐云意,你确实猜到了一些。有些事不是你表面看到。我们确实利用大兖夺取浩然之气” “浩然之气并不在青鹿学院” “唐云意,你想私吞浩然之气?” “浩然之气并不在青鹿学院,而是刚武之气。这等邪恶的东西谁都拿不走。包括你……”,唐云头意扬起了手中的枪,手指扣在扳机上。 护卫长自知难以逃脱,忽然抽出匕首,对着胸口扎了一刀。后坠力拉扯着他往身后的小崖水潭里掉落。 大兖郡主冲过来时,水面已经恢复平静,血丝四散,在水面上氲出一朵大大的红花。 大兖郡主举起一块石头砸了下去,大骂了一句,“混蛋,竟然敢利用本郡主” 大兖郡主原来的护卫长已经被杀,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图谋不轨的人。 第548章 青鹿之迷(三十八) “死了?” 杜青裴俯身看下去,血水已经被水流冲走,尸体也被冲走了。他眼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他以为借助这位护卫长,能掀起一点浪花。 杜青裴感觉从右侧传来一道阴冷的目光,好像冰冻过的刀刃一样,无形的切割他的右脸。 他对上去,正好与唐云意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杜青裴心一惊,突然露出了一抹阴冷的笑容。 唐云意对杜青裴有一种错觉,他形容不上来。这个毒蛇一般的男人,时时刻刻想干掉他。 “唐云意,命案是破了。但是……那个怪物在哪?你继续包庇张青檐?”,杜青裴阴森的表情好像奸臣在下酝酿阴谋,大有一种唐云意不给他合理的解释,他立刻告到陛下面前。 “什么怪物?”,唐云意装傻充愣的本领一绝。 杜青裴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浩然之气” “你问我,我问谁?”,唐云意无赖样。杜青裴恨他,但是不敢拿他怎么样? “唐云意,你别瞒了” 两人的距离在对峙中拉近,唐云意甚至能感受到来自杜青裴身上的森然阴险。他至今想不明白,杜青裴对他的敌意如大海浪潮一样,滚滚而来。 “我看那个怪物了” “所以呢?”,唐云意反问。无论是浩然之气还是刚需之气,都瞒不住了。他抬头望向天空,凉凉的风拂过他的脸上,苍青色的天空好像褪色了一样,开始染上一层淡淡的墨水。他突然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面皮之下好像藏了一只怪物,在它的推力下,骨骼好像移位。他的视线有一点模糊,杜青裴在他面前变成血色。 “我要为民除害,除掉怪物” “随你” 唐云意已经无暇顾及了。他像是三天未上茅厕一样,突然冲出去。突如其来的症状自战鼓声出现后席卷了他。唐云意如一阵风一样,大家的表情面面相觑。杜青裴握紧的拳头,唐云意算是默认了,那他势必一定要拿到浩然之气。 浸水的月轮边氤氲着一层柔和的光,像夜明珠一样。 唐云意在后山疾驰,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出现了血眼,整个眼球都被血覆盖了,他的双眼像两个血洞一样。他看不见只能听风辨别方向,体内好像有一条巨大的毒蛇已经冲撞肉底的封印。全身都疼,神经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又好像两股浪头在体内翻滚着,不断撞击他的五脏六腑,巨浪掀起滔天浪花。他的喉咙里涌上一股浓浓的腥味。 地上的藤蔓凸出地表,唐云意慌乱的脚步被藤蔓条绊倒之后,直接摔下小山崖。崖壁上的荆棘把他的衣服割裂成布条。血痕如纵横交错的红线遍布他的身上。 “义父” 天边的明月里渗出血色,好像打在眼里的鸡蛋出现了血丝。两个人影从远处望过去,好像鸡蛋里的两只黑色蚂蚁。 “你辛苦了” 来人拍了拍杜青裴的手,那只手皲裂,好像戈壁沙漠里的白杨一样。沧桑中沉淀着岁月后的狡黠。 “义父,真的要行动?” 两人并排站着。影子拉长一条细线,同时看向脚下翻滚的粘稠云海。 “明晚正是动手的好时机。血月之日,那个时候,正是刚武之气最为活跃的时候……” “刚武之气?”,杜青裴意识到自己声音高了一下,他迅速调整,“您不是说,是浩然之气?”,连朱秉文也说,女帝在青鹿学院获得浩然之气,临死之前,将浩然之气归还了青鹿学院。 “传说是浩然之气。但是并不是,而是刚武之气。刚武之气把附近的生物的侵染了,邪恶无比”,不过有一批人比他们还想拿到刚武之气,正好替他们解决了麻烦。青鹿学院的深山里到处是尸体。“不及时把刚武之气净化了。它会蔓延到青鹿学院,将所有人侵染” 杜青裴压下心中的震惊,“义父,人被侵染会怎么样?” “你看到了那些被侵染的生物?全身呈现一种淡淡的黑色,意识被控制,不知疼痛,只知杀人”,被侵染的人恢复最原始的状态,弱肉强食一样的法则。 “那……那为什么女帝留下的是刚武之气?而不是浩然之气?浩然之气去哪了?”,杜青裴的心中被好多疑问填满。他的内心渴望浩然之气,而不是刚武之气。他并没有本事净化刚武之气。以他之力,并不能弄来铁铜血。 “我也不知道,女帝为何留下刚武之气。或许浩然之气跟她下葬了” 杜青裴没由来兴奋了一下,眼里的光像蜡烛一样闪灭,“女帝的皇陵在哪里?” 来人摇头,脸上的皱纹如刀刻,“没人知道女帝墓陵在哪里?只有一个人知道……” “谁?” “红衣金灵卫” “原来……”,杜青裴的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瞳孔像蛇一样眯起来,里面有一丝阴狠的毒光。“义父,我们何不放弃刚武之气?这等邪恶的东西,我们掌控不了” “只要拿到浩然之气,你何愁找不到铁铜血?义父都给你安排好了” 杜青裴眉头结起来,“义父,真正的铁铜血已经没了” “谁说?铁铜血还有后人,浓度虽不够,但足以够净化。只要一点刚武之气,你的内力就能提高一个等次” “比业火莲还要厉害?” 得到对方的点头后,杜青裴悬的心终于放下了。相比于刚武之气,他更执着于浩然之气,那是一种直接即拿即用的真气。 “云意没有回来” 一夜过去,唐云意好像失踪了一般。昨天破案之后,他突然冲出去就没有回来过。 封令月右手支颐下颌,叹了一口气。 阿菀一惊一乍,“他会不会被仇家灭了?” “不会” 裴竹宜起身,欲要去寻人。付离突然从外面进来,逡巡了大家一眼,“青鹿学院不太平,我们去寻他即可。云意不是冲动的人,若有仇人,他一定会发信号” 裴竹宜思虑再三,同意付离和九百生去寻人。萧灿在他们走后,悄悄跟在后面。 第549章 青鹿之迷(三十九) 夜幕降临,突然降温了。空气里的水分凝结,唐云意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水分凝结的声音。 一丝冰丝沿着他的手臂慢慢往上升,蔓延到他的脖颈上,他一个激灵,幽幽醒了过来。 寒冷成了致命的毒药,他身上的症状如中毒一样,四肢在冰冷的空气中僵硬成木头。 他的视线里依旧是血蒙蒙一片。不像昨日,血覆盖了他的眼睛,他怎么都看不到。摔下悬崖之后,他失去了意识,整个仿佛在黑暗的深渊里下坠。 衣服被荆棘撕裂,他往肋下摸了摸,没有摸到伤口。裂开的伤口在他昏迷这段时间里,自主恢复了。 唐云意按住胸口那颗跳动的心,“怦怦……”,心跳强有力的跳动着。 胸口有一股怪物要冲开牢笼的束缚,不断冲击他的关节、穴位。疼痛折磨他的时候,他的心底还衍生了一股缺失感。那种本来是你的东西,却被别人拿走一半而惴惴不安,势必要拿回来的强烈感觉。 稀稀疏疏的踩叶声传来。唐云意掏出了巨齿鲨,在他有限的视线范围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长长的披风拖曳在地上,青铜面具之下是一双黑枣似的眼睛,没有眼白。伟岸的身姿不像活了几百年的人,而是一个正值青年的人向他走来。 唐云意放松了。他试着张口,不知何时,喉咙里已经分泌不出一点唾液,他一张嘴,喉咙好像要裂开一样。 “楼……主” 九门楼楼主蹲下来,仔细的端详唐云意的眼睛。他的眼睛被一层粘稠的血色液体覆盖,血网不像他第一次那么浓重,仔细看过之后,依稀能看到他的黑色瞳仁,说明他有视力,但是微弱,“……你体内的天钉已经松懈了” 脸上倏然的冰凉让唐云意的虎躯一震。抚摸他的脸的手像玉石一样冰凉,这是一双年轻的手,没有茧,没有开裂。他看不清也看不到楼主的表情,共情的能力微弱的捕捉到楼主对他是怜惜的感觉。 楼主藏了什么秘密? “楼主,那怎么办?”,体内有一股力量仿佛蛟龙在泥潭里翻滚。 “天钉要拔了。不然你会有生命危险” “如果拔不了?”,唐云意的声音发出轻微的颤抖。 “你会一直出现血眼的症状。到最后,你会发现自己的关节好像断了,穴位好像被人拿铁杵捅……痛不欲生” “真……真的吗?”,唐云意一阵心寒。残缺的心口漏风得太厉害了。 “你体内的真气受了刺激,要冲破束缚。拔了天钉,你有两种结果” “请……楼主明说” “第一种,能安然拔了天钉,你会恢复正常,你的功力也会大涨。第二种,拔不了天钉,最后,你会爆血而死。真气流通不畅,最后体内的真气会变成致命的利刃,扎破你的血管,血液从渗透皮肤,从皮肤下喷射出来” 唐云意垂下头,掩饰落寞的神情。 “谁……能拔了我的天钉?” “或许……你该出去走走了” 唐云意的脑袋突然僵硬了。一股昂礴的力量突然注入他的头顶。他的视线彻底恢复清明时,九门楼主已经消失在劲风中。空气里飘荡他的话。血月之日,刚武之气彻底苏醒。 唐云意抬头望向天空。血月已经挂在天空上,投射在他脸上的月光血红血红的。 今夜,不正是血月吗? “云意” “云意,你在哪?” 上头传来了付离焦急的声音。付离找了一整天,心中最后的指引带他来到了悬崖边上。这是一个小崖,下面布满荆棘。 天空泛着诡异的红光,粉尘扬在空气里好像弥漫了一层血雾。雾气中好像随时会冲出一个怪物狰狞的面孔来。 “我在这” 小崖底果然传来唐云意微弱的声音。 付离从小崖上扔下来一条长绳,把唐云意拉上去。衣服变成了布条,裤腿从右大腿撕裂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露出他那条修长结实的腿。上半身有不同程度的划伤,鞋也不知道掉到哪里了。他的脚背黢黑黢黑的。 唐云意羞赧得拿左脚去搓右脚背。 “怎么回事?我找你一整天了”,付离把他全身检查了一遍。好像没受伤,就是衣服被荆棘划成布条。付离低头往下瞧了一眼,长着尖刺的荆棘遍布丛生,而云意摔下去,没有受伤,有点诡异。 “被绊倒了,从小崖上摔下去。然后晕了……”,唐云意不确定自己是否晕了,他的意识保持一种混沌的状态,肌肉的本能能让他感觉到危机。 付离最后的视线停在唐云意的脸上。唐云意生出一种坐在篝火前,脸滚烫滚烫的。 “你……喜欢我?” “云意,你好像比昨日变得好看一点了” 唐云意吓得捂住脸,像河豚一样,捂住双腮,眼睛努得大大的。 “你是不是看错了?” 天钉的松动让他饱受疼痛折磨,还导致容颜变化。 “兴许吧。我们快回去。要大乱了” “乱什么?” 唐云意回到青鹿学院,刚刚换上了新衣。封令月突然冲进来,明显听到她松了一口气。 “你回来就好”,眼里的心疼慢慢褪去,紧绷的身躯如拉紧的弓。 唐云意拉住了急着要走的她,“发生什么事了?”,外面的血色一如血丹那般,妖艳诡异。 “后山出现了怪物,浑身冒着黑气,见人就杀。我现在赶着过去……” “张院长可在?” “张院长在消失在墨阁里。副青裴带着朱翊卫攻入了墨阁。恐怕他已经发现了机关” “你把张诗棠带去”,唐云意的嘱咐让封令月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照做了,把在房间里当缩头乌龟的张诗棠拉起来。 张诗棠像泥鳅一样挣扎。封令月一巴掌过去之后,她老实了。整个人像魔怔了一样,嘴里念叨着怪物。 在血月之日,所有人真真正正的见到了怪物从谷底生出。张青檐消失在墨阁里面。 “云意,我跟你去”,付离的心境太复杂了。他的意识里掺杂着付阕的拒绝。 第550章 青鹿之迷(四十) 天地染上了一层血色。空气中飘来死亡的气息。血色的月光中掺杂着一丝丝黑气。 封令月扯着张诗棠进入了墨阁。她们依照上次的记忆,沿着石阶往下走。 偌大的石洞里被黑暗笼罩,深处传来单调的水滴声。 “我害怕……”,张诗棠的声音抖成弹琵琶。下楼梯的腿软成面条,需要靠封令月的手才能勉强维持站立。 封令月神经绷紧,一颗落石从石壁上脱离,沿着石阶滚落,黑暗里传来“哒哒”声,好像有人在封令月紧绷的神经上弹弦。她下意识的抓紧张诗棠的手,脑海里回忆唐云意的话:张诗棠能保命。她虽不明白张诗棠这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大小姐为何能保命,但她还是照着唐云意的话抓紧了张诗棠。 从墨阁进来的人一进到山洞里就消失了。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味。 杜青裴带着朱翊卫穿梭在山谷密林中。密林的上空是翻滚的云海,粘稠得仿佛是煮开的粥,白色滚烫的粥里好像不小心掉入了一滴血,血在粥里洇来,给人一种心颤的感觉。 云海的下方,在众人的视线里,氤氲着一层淡淡的黑雾。 杜青裴踩着枯枝乱叶,在空气几乎不流动的密林里,呼吸显得沉重。 “咔嚓” 一根枯萎的树枝在他的脚底下断裂。杜青裴僵住了,目光凝在一处,一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下来。 “咚咚……” 周围全是不规则的心跳声。深处隐隐有红光显现。有时候红光又像萤火虫一样飘在空中。 杜青裴过快的心跳声促使血压上升产生的肢体麻木的症状得到缓解。 “大……大人” 杜青裴身后的朱翊卫握紧腰间的剑柄,声音哆嗦不成调。杜青裴没由来一阵恼怒。转过身。下属目光直愣愣地盯着远处。他顺着他们发愣的视角看过去,下意识的吞了一下口水。 一只巨猿出现在了参天古树后面,巨猿的身后大树挂了许多异常大的蝙蝠,尖锐的牙齿闪着冰冷的光。 杜青裴退后了两步,撞到了下属的身上。那张绝美的脸有白皙染上一层淡淡的铁青色。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跳声骤然间像加了汽油一样,提供给身体的引擎动力差点爆了。 “大人,怎么……怎么办?” 下属把杜青裴的思绪拉回来。他环顾四周,心里快速盘算。周围的血红色蝙蝠并不多,龇牙咧嘴只是为了吓唬闯进来的不速之客。那只巨猿,并不大,两三个人高,浑身泛着淡淡的黑气,眼球布满血丝,身上交错伤口。伤口上的血已经凝固,看着像黑色的墨块。 空气里弥漫的一丝丝血腥味让杜青裴看到了血腥味。吸血蝙蝠和巨猿应该刚经历一场恶战,它们都受伤了。 “杀了它们。我去引开巨猿,你们杀了蝙蝠” 杜青裴掏出了剑,那柄泓亮的剑在血色下狰狞、冷酷、嗜血,带着决然的杀意。 杜青裴主动攻击,他把全身真气调动起来,以追逐音速的速度向巨猿冲出去。剑气在空中划出一道修长的弧度,直接劈在了巨猿的身上。 黑暗中,火星四溅。凛冽的剑气不仅切割巨猿身上厚实的皮肉,剑气中携带火的属性像一百度的水蒸气,灼伤了巨猿的皮肤。 巨猿掀翻在地。愤怒使然,轰出一拳,拳风带着黑气。杜青裴重创了巨猿一剑,自信满满。堂而皇之的迎上了巨猿的拳风。 剑气和拳风在空中碰撞,两股实力对抗,黑气与红气的对抗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诡异光芒,像是死亡的黑红光。 巨猿被逼得向后退,杜青裴自信爆膨,正当他催动真气池时,从巨猿的拳头里伸出了一丝黑色像液体一样的东西,像尖刀一样狠狠的扎在杜青裴的手上。 杜青裴心一慌,心里本能的害怕得收回了手。他倏然的收力,也被巨猿巨大的力量反震出去。他直直的撞在的一块立在地上的巨大石块上。 “轰”的一声,好像地震一般,密林里的树摇晃了几下。他身后的石块上出现了裂缝,像蜘蛛网一样蔓延。 一缕小小的仿佛发丝一样的黑色液体缩回了巨猿的体内。 杜青裴吐出喉咙里的血浆,抬手用力擦掉嘴角的血丝,眼里闪过一丝狠绝。 巨猿的身上携带了刚武之气。他没看错的话,那是刚武之气。那是像活物一样的刚武之气,如果他有刚武之气加持,加上了两个甲子的功力,秒杀唐云意岂不是轻而易举。甚至整个世界都匍匐在他的脚底下。 杜青裴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俊美的脸扭曲,蛇一样的冷血无情在他脸上刻画得淋漓尽致。 远处,下属的惨叫声传来,把陷入魔怔的杜青裴拉回现实。刚武之气的腐蚀性太大了,稍微不慎,就有可能坠入魔道。入魔的人意识丧失,不知疼痛,不知喜悲,被吞噬的意识只知道杀戮。倘若有一天,他雄霸天下而被刚武之气腐蚀意识,他体会不到七情六欲,感受不到刀刃唐云意的快感,那又有什么意思? 杜青裴很纠结,刚武之气就在他面前。唐云意乃至其他人费尽心思想要的刚武之气就在他面前,只要他稍微发力,刚武之气唾手可得?可是……他被侵蚀了怎么办? 杜青裴首鼠两端,意识在天平秤上来回摇摆。混沌的大脑在一道闪电强硬刺入的时候,他猛然想起了铁铜血。可以净化刚武之气的铁铜血。刚武之气唾手可得,获得铁铜血又并非难事。净化了刚武之气,为他所用,天下无敌。 杜青裴持着剑起身,眼里的杀意越发浓烈。刚武之气,他势在必得。这只巨猿里的刚武之气,他势在必得。 新一轮的攻击开始了。带着滚烫热气的剑气切割巨猿的同时,不断灼烧巨猿的皮肉。巨猿大怒,不断发起攻击,每次攻击都像火山爆发那样。杜青裴接二连三飞出去,石块彻底皲裂。 第551章 刚武之气(一) 血红色的月光划过檐角,投在地上的光斑越来越浓,好像一滩血在地上化不开。 墨阁里早已经翻乱。唐云意不知裴竹宜带了多少人进去。张青檐失踪之后,裴竹宜带着人也消失了。 “云意,浩然之气是什么?”,付离的步伐有些慌急和杂乱。他必须加快步伐才能跟上唐云意,走了一段路程,他已经气喘吁吁,胸口好像开了一架鼓风机似的。 “一种活体真气……吧”,唐云意也不太确定。他感觉自己快接近刚武之气了。“但是,青鹿学院藏的不是浩然之气,而是刚武之气,一种会侵蚀腐败人性的真气” “得到刚武之气的人会怎么样?” 唐云意走得急,没有发现付离的异样。跟在唐云意身后的付离,脸色苍白如白纸。 “入魔” “明知会入魔,为何那么多人想要刚武之气?哪怕将来威震天下,也体会不到那种激昂的喜悦” 唐云意放慢的脚步,他听到了付离声音里的喘息声。 “浩然之气和铁铜血都可以净化刚武之气。不过浩然之气已经失踪,铁铜血在裴思玄身上留着……”,唐云意的话突然戛然而止,他好像听到了呼救声。 两人加快了脚步,在一处逼仄的角落里发现了重伤的青鹿学院学子。对方嘴角一直往外渗血,身上的远山蓝儒衫全部血液染得看不见原来的底色。 “醒醒……” 唐云意轻轻拍了他那张如金纸般的脸。黯淡无光的眼眸在唐云意持续呼唤下终于掀开。 “裴师兄呢?” 对方奄奄一息,不过强撑着身体。见到唐云意,对方蠕动着沾着血的嘴唇,微弱在气息在强烈的求生欲望下,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喉咙里出来,断断续续。 整段对话下来,唐云意提取到了整个过程的大概经过。后山发现的怪物的踪影,跟张青檐一模一样的邪恶身影。裴竹宜带人上墨阁时,张青檐已经不在,众人开始怀疑,出现在后山,大肆杀戮的怪物是张青檐,而张青檐并未能出场作证,这无疑是完证了他们的猜想。 于是,裴竹宜二话不说,进入了山洞里。一开始,阴森的山洞时不时传来单挑循环的滴水声。众人没有感到恐怖,举着火把沿着石阶走。直到一阵风突然从深处猛烈吹来,众人好不容易护住了火把,一头巨猿赫然拦下了他们的去路。 巨猿的双眼好像两盏红灯笼,渗得人心慌。骨骼宽大,肌肉虬结坚硬仿佛钢铁,浑身冒着一股淡淡的黑气,浓浓的杀戮气息扑面而来。 众人立刻抽剑冲了上去,剑劈进巨猿的肌肉里,仿佛被肌肉夹住,丝毫不能再动一点。随着巨猿猛烈甩动,大家都被甩出去了。 他被甩到逼仄的石头里,伤势严重,无法动弹。 “其他人呢?” “他们把巨猿引开了……” 对方的气息慢慢虚弱下去,最后眼皮一合,眼里的光像灯泡一样熄灭了。唐云意小心翼翼的在他的鼻端叹了一下,还有轻微的呼吸,他长舒一口气。 “付离”,唐云意用着乞求的口吻看向付离,“你能不能把他们送回去?我去救裴师兄” “好”,付离几乎是不带犹豫的答应了。即便他自己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他依旧背起受伤的学子,艰难的往上走。 山洞深处,分叉出好多条石阶。水滴声干扰了唐云意的听觉。除了水滴声,死水一般的寂静。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 唐云意加快了脚程,朝一个三分叉的前去。左边好像传来了裴竹宜的呻吟声还有金属交击声。 唐云意追上去的时候,朦朦胧胧的光线中,一只巨猿倒塌在地,一个黑影好像从巨猿身上抽取到了什么,从巨猿身体上跳下去之后,消失在黑暗中。 裴竹宜倒在地上,手边还紧紧握着剑柄。 “师兄” 唐云意把他搀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从腰间掏出一个水囊,往他嘴里滴了一些水。裴竹宜缓了一会儿,缓慢的睁开眼睛。他脸色一变,重力咳了一下,卡在喉咙的淤血吐在了地上,他终于缓过来了。 “师兄,好点了吗?” 唐云意帮他顺胸口。昔日温润雅致的公子头发凌乱,脸上布满血丝,眼睛肿得像核桃。 “不致命”,裴竹宜撑着爬起来,背靠石壁喘气,“我们在后山发现了一个跟院长长得极为相似的怪物,它大肆杀害活物,我们追捕它,它突然就消失了。我们在墨阁也寻不到院长,于是我们进入山洞……”,裴竹宜脑部被巨猿重击倒地之后,后脑勺着地,他的记忆出现了恍惚,整个过程也不太连续。 “然后呢?” 裴竹宜的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唐云意摸了全身,也没摸到药。 “我们遇到了巨猿,浑身满黑气。它的身上已在天字之上,我们打不过它。千钧一刻,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替我们解决了巨猿” 裴竹宜摇摇望去,地上除了重伤昏迷的青鹿学院学子,还有开膛破肚的巨猿。那个黑影在巨猿倒地之后,对巨猿展开了无形的解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朦胧的光线中,对方好像抽到了巨猿的筋…… “师兄,你们伤得太重了。我……先带你上去,再找人来救他们” 看来不止一只巨猿,而且不是侵染的生物,是被刚武之气腐蚀吞噬的巨猿。 裴竹宜猛地抓住了唐云意的手臂,伤口的裂开让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眼,“我还能走,封令月和张诗棠逃向深处了。你先去救她们……”,巨猿突然出现时,他和青鹿学院的学子把巨猿引来,让封令月把张诗棠带走。 “她们往哪个方向?” “右边” 唐云意心一惊。那是通往链桥的地方。心里的预感告诉他,那里有一团邪恶的东西。 那么刚才……被黑影抽走的是不是刚武之气? “师兄,那你小心点。我去找她们……”,两个丫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第552章 刚武之气(二) 漆黑的夜色里,潜伏危机。沼泽的死亡气息在低空里蔓延。 九品蛊师和巨猿两败俱伤。他的蛊在巨猿身上没有任何作用。只要蛊一沾上巨猿身上的黑气,就像中毒了一样纷纷掉落。 九品蛊师半靠在一参天古树后面,捂着胸口,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嘴唇呈紫色,他整个人呈现出窒息般的痛苦。 胸口沾染血迹的里衣露出来,上面绽放一朵朵妖冶鲜红的花,他整个几乎站不起来,全身上下,好像骨折了一般。他就像一朵被雷劈的娇花,垂头丧气。 密林深处经过激烈的打斗后,到处都是犁起的地,还有倒塌的树。从天空俯瞰,好像地面被天神的手抠出一小块地方。 巨猿还在大肆破坏。没有了蛊虫,九品蛊师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地字高手。在黑色巨猿面前,他仿佛大象面前的一个蝼蚁。 轻飘飘的脚步声传来,一股清香的气味扑面而来。大祭官抬起他的白皙的下颌,眼角露出一抹讥诮,“不堪一击” 九品蛊师别过头去,克制不住,吐了一口血。惨白的脸有一种破碎的美。 “大祭官又不是不知道,没有了蛊,我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九品蛊师露出沾满血的雪白牙齿。笑容狰狞中带着一股悲凉。微皱的眉头,隐忍的怒气,过快的心跳,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哼……” 大祭官妖艳的脸上露出漠然的冷酷,没有一丝怜悯,“真是没用” 九品蛊师把口腔里的血沫吞下去,扶着粗糙的树杆勉强起身,他对大祭官的冷嘲热讽早已经自以为然,“大祭官,巨猿可不是被黑气侵染,它被刚武之气吞噬了。只要杀了巨猿,我们就能拿到刚武之气” 大祭官瞥了九品蛊师一眼,身形如闪电飞出去,与远处发狂的巨猿纠缠在一起。寂静的深林里传来了巨猿的咆哮声。 一身紫衣的少祭官从一棵大树后面出来,脚不沾地,脚板好像有一股清风托着。 空气里腐败的气味被一股清香的气味覆盖了。九品蛊师露出凄惨的笑容,嘴唇青紫得异常。他哆嗦的从腰间掏出一个绿色的瓶子,从里面倒出药丸。 青色仿佛死人一样的脸色慢慢消退,他背贴着树干滑落,坐到参天大树凸出地表的巨大根系上。急促的呼吸慢慢恢复了平静。 “你为什么一定要加入我族?你家族不能容忍你?”,少祭官突然闪现在他的身后,声音悠悠传来,看过去时,却发现她隐身了。利用风向,达到隐身的目的。 “哈哈……”,九品蛊师笑得苍白而无力,“因为我行的是逆天之事,蛊族不容” “其实”,少祭官紫色的巧影出现在前方,纱裙无风自动,“生死有名,何需强求?” “少祭官,以我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学武。要像你们一样活得久,我只能另辟蹊径” 疼痛在慢慢消失,乌紫的嘴唇恢复了正常。巨大的轰隆声传来,九品蛊师马上起身望去。又出现了一只巨猿。 “两股刚武之气。真正的刚武之气分裂吞噬巨猿,如果我们拿到的话……” 少祭官看了跃跃欲试的九品蛊师,发出了疑问,“刚武之气会分裂?” “是”,九品蛊师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激动。他亲眼见到那个怪物溃败,然后列成一股一股。“少祭官,能不能拿到刚武之气,就靠您和少祭官了” 崖底。杜青裴正在与另一只巨猿苦苦大战,巨猿体内的刚武之气像灵蛇一样控制巨猿的同时出其不意攻击杜青裴。他的身上出现了各种伤痕,交错纵横。 他被激起了血性,势必无论如何也要拿到刚武之气。他催动全身真气,血管里好像流的不是血,而是滚烫的岩浆,要从胸口爆炸了。 他几乎发狂,张开血色的牙齿,手持持刀,腾空而起的瞬间,巨猿也跃起来,杜青裴从高空下坠,脚携万钧之力,踩在巨猿的双肩,直直把它压进湿软的泥土里。地面凹陷两个深坑,裂缝向四周蜿蜒。 杜青裴听到了巨猿骨骼断裂的声音。他举起长剑,毫不留情,没有一丝血性,长剑直直扎入了巨猿的脊椎,顺着推力,巨猿的后脊背被划开,血肉纤维向两边垂下,杜青裴见到了巨猿脊椎上缠绕了一丝细细的黑气。不仔细看,黑气与巨猿的血肉融合,难以发现。 黑气就像一条小蛇一样,细细的,往皮肉里钻。杜青裴戴着手套的手下意识就去抓,但是他没有抓到。巨猿的脊椎已被毁,刚武之气再也不能控制这副身体,在巨猿体内流窜游动。 杜青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铁盒,匍匐下身,像捉泥鳅一样把刚武之气赶到了小铁盒。 随着“咔”的一声,锁扣锁上,杜青裴顺势倒地,四仰八叉,望着血色的天空。疲惫的嘴角露出了快意的笑容。他得到了刚武之气,刚武之气即将为他所用。 远处不断传来轰隆声。杜青裴猛然起身,撑着支离破碎的身体,在后山一处隐蔽处找到了他的义父。 他像是个急切得到称赞的孩子,小心而又兴奋的把铁盒递过去。 他的义父接过去看了一眼又给他,里面的那股细细的真气在翻滚,像小蛇一样,不停来回蠕动,试图撑破铁盒,寻找寄主。 “义父,是刚武之气?” “是。传说中的刚武之气是黑色如水一样的液体。这东西,一旦进入体内,能强化人体机能” “义父,刚武之气虽然拿到了。但是它会致人入魔”,杜青裴并不敢用,“除非有铁铜血” “拿去给朱秉文用” 杜青裴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真的要给他用?” “刚武之气入体,需要磨合?一旦发现朱秉文有入魔迹象,不正好一石二鸟?” “可……”,杜青裴眉宇凝结的忧心越发浓郁。 “你无需担心。义父定会为你寻到铁铜血,为你净化刚武之气” 第553章 刚武之气(三) “你在发抖吗?” 昏暗中,张诗棠放开封令月。双方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张诗棠依稀能感受到封令月的腿随着她们迷路,越走越深,封令月的双腿开始抖筛糠似的控制不住。 “没有” 一开始,封令月还死鸭子嘴硬。直到一颗落石,把两个姑娘吓得抱在一起。等落石的声音消失之后,两人弹簧似的松开。 “你明明就害怕……”,张诗棠小声的抱怨。 封令月控制不住发软的双腿,背靠石壁坐下,冰凉的石壁让她缓下来,“你不怕?” “我当然怕。是你把我拉进来……”,张诗棠嘟着小嘴,小声发泄不满。 “你不想救你爹?”,封令月反问。昏暗中的两人,尽力压低声音,掩盖心底爆发的恐惧。她们不敢停下对话,周围一安静,好像起身冰冷的牙齿贴过她们的后颈。 “我想,但是你为什么非得把我拉进来?我又不会武功,我怎么救人?” 张诗棠心生不满,她心情极度复杂。她的父亲到底是人还是怪物,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无法将亲生父亲和怪物剥离开来。 “云意说,必须把你带来,危急时候,兴许你能救人一命” 张诗棠一听,炸毛了,“唐云意是让我去送死?他可真邪恶……”,张诗棠不能发泄,只能咬破牙齿,血腥味充斥整个口腔。“真应该抽他的筋拔他骨”,张诗棠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我都还没跟云倾表达的心意。这阵子为了查询真相,我一直呆在青鹿学院,白白便宜了温绫芙。那个死丫头……”,张诗棠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封令月讥诮了一声,“你有什么好心酸的。你们可以效仿娥皇和女英,只要云倾同意”,封令月心中如五味瓶倒了一样,酸甜苦辣。 “我不同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那个丑八怪” 黑暗中,张诗棠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脖子上。她伸手去摸,柔嫩的指腹压在了刀刃上,一颗血珠迸溅出来,鲜血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 “……封令月,你敢动?” 封令月把匕首往里压,张诗棠忍不住呻吟起来。“你……疼” “你胆敢在骂他一句?我若是在这里把你杀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只当你在青鹿学院大乱的时候,不小心失踪了” 磨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张诗棠委屈得眼泪如珍珠掉落。 封令月一脚踹在她的屁股上,勒令她往前走,“前方带路” 张诗棠有了几步,忽然窜到了封令月身后,恐惧的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你有没有听见剧烈嗯心跳声?像打鼓一样……” “没……” 封令月张开刚想否认,忽然如鲠在喉。她真的听到了剧烈的心跳声,像战鼓鸣天一样。 “走……” 她拉着张诗棠,从走到小步,最后到奔跑。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身后有一个黑影如影随形。 两人像迷失的小鹿,陷入的困境。前面是深渊,从深渊里滚上来的白雾像浪潮一样,冲击崖壁。铁索桥就在前面,她们胆怯了。 那个黑影越来越近,恐怖的心跳声导致肾上腺素飙升,血液在血管里沸腾。被压抑得恐惧无从释放,血腥的气味无声弥漫着。 从深渊底下反射出一点点微莹的光线,张诗棠和封令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惨白和瞳孔里掩盖不住的惊悚。 一只黑色的大手扒在一块岩石上,仿佛天生一样,黑得像墨锭。黑雾缭绕,邪气冲天。杂乱的头发下,是一双如脱水的黑枣,没有一丝眼白。全身呈黑色,连牙齿也是被渗透成黑色。千言万语,如同一根鱼刺堵在胸口,都形容不出此刻的恐惧。那种恐惧就像死神站在面前,被它尖锐的利爪刺破了胸口,挖出还在跳动的心。 封令月整个人都麻了。被恐惧攫取,四肢全部麻痹了。她不想承认,但是她不得不低头。她想过自己进入山洞里会遇见各种情况,比如那群被侵染的猿猴,还有吸血的蝙蝠,但是没有想到,她会直接遇到最为邪恶的刚武之气。这个应该是刚武之气的寄主。封令月不确定他是否还有人性。如果他失去了人性,封令月已经看见了自己冰冷的尸体僵硬在地上。不知唐云意发现了会怎么样? 张诗棠捂住了嘴巴。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对上怪物。这个怪物……熟悉又不熟悉,像张青檐又不像。她整个人都恍惚了,世界好像颠倒了一样。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 封令月低头瞥了她一眼,“是不是你爹?” 一股黑气像蛇一样蠕动出来,地上,空中,接近封令月的时候,突然像蟒蛇一样,扯开嘴角筋膜的血盆大口,咬住了封令月的四肢。太迅速了,如闪电一闪而过,封令月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缠绕在封令月手上的黑气化为了黑色的液体,液体生出了很多荆棘,直接刺入她的手腕和脚踝,整个洞穿,喷洒出来的血被黑色的液体吸噬,它就像一个怪物一样,吸吮封令月的血。 封令月开始出现眩晕,黑暗在她眼前闪过。失血的同时,她的身体也在失温。失血和失温就像致命的毒药。她像一朵开得正茂盛的鲜花突然被喷洒的毒药而迅速枯萎。她的双腿支撑不住,膝盖重重的砸在地上。 张诗棠被吓傻了。封令月一瞬间变成一个白色的纸人一样。她的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勇气,她从腰中掏出匕首,快速的冲过去,对着黑色的液体重重一扎,黑色的液体迅速的缩回去,像一条蛇一样,昂扬着盯梢。 张诗棠扶起封令月。黑色的液体又攻了过来。封令月用尽最后的力量,一匕首割开了张诗棠的手,鲜血尽洒,吓退了黑色的液体。 张诗棠张开嘴,呼喊不出来。她的血……逼退了怪物。那个怪物被她的血溅到后,强忍着对鲜血的渴望退到了一块岩石后面。 第554章 刚武之气(四) 封令月割了张诗棠的手,她来不及愧疚,凭借最后的力量拉扯着张诗棠离开。 两人往上冲,黑影在后面鬼鬼祟祟跟着。 往上冲三十个台阶,封令月撑不住了。她的脸苍白如纸,呼吸艰难无比,四肢麻痹,不受大脑指挥。 “我……不行了”,她失血还失温。刚武之气既邪恶又冰冷,她的体内好像一个制冰机,她哆嗦了起来,怎么爬都爬不上去。 “我带你走……” 黑色的液体像蛇一样蠕动过来。张诗棠使劲地把封令月往上拖。刚武之气就像在试探一样,把两个姑娘吓得惊心动魄。 “救命啊” 刚武之气未近,一股阴寒已经靠近。张诗棠忍不住尖叫起来。正好把附近的唐云意吸引过来。 他从巨岩上翻身而下,一枪打在刚武之气。子弹就像陷入了液体里,没有任何作用。 刚武之气缩回宿主体内,忽然对唐云意发起了咆哮。 唐云意躺在两个姑娘面前,一边示意两个姑娘离开,一边警戒盯着怪物。这才是真正的刚武之气,外面被吞噬的巨猿不过是刚武之气身上的一根汗毛。 “张诗棠,带阿月离开。我来断后” 封令月几次欲言又止,但她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最后留着一句沉重的话,“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两个姑娘走后,唐云意抽出的黑剑。刚武之气波动更大了,他看见怪物狰狞起来了,全身被一股黑气缭绕,保持人的形态,黑得看不出来。邪恶的气息萦绕周围,恐怖如炮弹一样炸开。 唐云意握住剑柄的手抖了一下。剑与刚武之气共鸣,唐云意几乎把握不住。 “刚武之气,老子今天抽了你” 他感受到了来自刚武之气的恨意,就像杜青裴一样,莫名其妙。 唐云意举剑冲了上去,脸色如墨,在空中挥洒出一笔又一笔,但都被刚武之气的宿主逃了。那东西动作迅捷,利用黑色的优势,与黑暗融为一体。甚至敛去了气息,根本追踪不到。 唐云意在黑暗里失去了目标。同样的心跳频率声让他无法察觉刚武之气在哪。 “你在哪?你也怕我?” 唐云意举剑,腾空而出的黑色液体触手借黑暗的掩饰还有音速般的速度,直接洞穿他举剑的右手。 唐云意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这一招,好像要把他的骨头从皮肤里扯出来,那个钻心的疼痛好像在撕扯他的神经末梢。黑色触手退回去又攻击,唐云意只能退把剑扔到左手,黑剑斩在黑色触手身上。但无济于事,突然从下面生出的黑色触手洞穿了他的左手,黑剑“哐当”落地。 唐云意想嚎叫,但是他叫不出来。左右手腕处各自出现一个血洞,他的身体正在快速修复。 黑色触手攻击没有持续多久,退了回去,好像碰到了烫手的东西,试探了几下,咆哮起来,露出黑色的牙床,那双黑色的瞳仁里恍惚有一阵光闪过。黑色触手又暗中发起攻击,唐云意的双脚被绞住,微微用力一拉,唐云意被绊倒在地上。 黑色触手绞着他的双腿,开始以自己为中心做一个圆形运动。唐云意就像一根绳子断点,不停来回往岩石上砸。尖锐的石头把他的头还有身体砸得鲜血直流。 而他面对如此凶恶的刚武之气。竟毫无招架之力。 他的头越来越晕了。即使身体在不断修复,也经不住连续的损害。唐云意抽出巨齿鲨,瞧准机会,一个拧身,插在了黑色的触手身上。 触手抽回去,唐云意刚喘一口气,背后传来一股阴凉之气,好像起身的呼吸在身后。他骤然仰天长鸣,黑色的触手立于他的身后,化作锐利的刀刃,从后脖颈插进去。 “啊……” 唐云意简直无法形容这股疼痛。他疼得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一道青色的人影突然掠空而过,一柄泓光插在黑色的触手身上,触手缩回去,唐云意嗯后颈像血泉一样,血染红了他的后背,触目惊心。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得令人嗜血的怪物兴奋。 怪物被张青檐挡了回去,黑暗中传来张青檐的咆哮声,“你还要作恶多久?够了……就此结束吧” 深渊底下反射上来的微弱荧光让唐云意看到了张青檐把手中的长剑刺入了怪物的身体里,剑尖从后背穿出。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唐云意忘却呼吸,幽深的瞳孔里投射出怪物把剑推了出来,并一掌轰开了张青檐。张青檐像风筝一样坠地,肋骨断骨的声音传来。 黑暗中,传来张青檐的声音,像烛火一样,脆弱不堪,随时熄灭,“我拦不住他了” 张青檐的声音灯一样的熄灭了。唐云意的心漏了一半,风吹进来,冰凉冰凉的。不对……他很快的意识到不对劲,他的体温在下降,他的血好像要凝固了。 他猛然撑着身体起身。太黑了,他依靠微弱的灯光看到一个人形轮廓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而他的背后有一个恶魔在狰狞。剑已经不知掉落在哪里,他紧握巨齿鲨的手,青筋凸起,蓄满的力量之后,他到手往后插的瞬间,一团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他袭来。 唐云意逼退了身后的刚武之气,但是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一个两尺长的尖锐巨石直接洞穿他的身体,可见这股力量之凶狠。 唐云意的呼吸停止了,眼睛的光暗淡了下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有限的视线了,怪物身边出现了很多被侵染的猿猴。他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所有的声音都被吞噬了。 如此大的伤口,他的身体根本修复不及时。一股力量迎面而来,本就站不住的他跌跌撞撞往后倒。 眼前是红色也是黑色,天地旋转。他的踉跄到了深渊边上,重心把他往深渊里拉。 “云意……不” 送伤员归来的付离见到这一幕,发疯了。他拉扯着自己的脑袋,不知所措。唐云意胸口出现一个巨大的伤口,两尺锐石嵌在他的身体里,唐云意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坠入深渊。 第555章 刚武之气(五) 血在空中飘洒。好像有凄怨的笛声从渺远处传来。 付离跪坐在地上,胸口痛得无法呼吸。头发被他揪下一缕,他的皮肤呈赤红色,好像被高温蒸煮一样的一样。他张开嘴巴,声音从喉咙深处涌上来,变成嘶哑浑浊不清。 唐云意死了…… 黑影狰狞的无声笑起来。这笑容过于邪恶,其中还挟持一种怨仇得报的快感。 一根绳子突然像灵动的蛇一样从深渊里冒出来,把怪物绑住,然后往深渊里拉。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迅速得只是眨眼的片刻,空气里只剩下肃杀和冷寂。 付离扑到深渊边上,一股森然的雾气涌上来。他扯扯着自己的衣领,近乎哀求,“求他……求他” 付离疼痛得倒在悬崖边上。自唐云意重伤坠崖之后,这股不可名状的悲伤和疼痛突然如潮水涌来,席卷了他的全部意识。 漆黑的眸子逐渐变成玛瑙色。付离再次站起来,已经成了付阕。付阕鹰隼般的扫视四周,周身冷冰冰的,与周围环境相映成彰。 黑暗的角落里,躲着鬼鬼祟祟的声音,眼睛像萤火虫一样飘在空中。邪恶的气息荡漾着涌入付阕的口鼻。 他微眯的瞳孔闪出凶猛的利光,那是野兽捕食前的准备。他的耳边还传来付离苦苦的哀求。 “救他?他胸口被两尺长的利石洞穿,你觉得他还能活?他把刚武之气拉下去了,以及给他收尸,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脱身?”,付阕的话一寸一寸打击了付离那颗脆弱的心。一口腥甜从付阕的喉咙里涌上来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付离处于崩溃的边缘中,甚至呵斥威胁付阕,要将自己的身体拿回来。 付阕冷哼了一声,“哥哥,这个身体本来就是我的。你只不过是我分裂出来安慰我的一个人格而已。我绝不会让你作践我的身体” 被付阕咽下的腥甜重新涌上来,这是付离沉睡的反抗。他强行被付阕催眠了,像狗熊一样,冬眠在小小的角落里。 寂静而深渊的空间里,付阕被死亡笼罩。他抬手按压自己的胸口,他微微皱了浓黑的剑眉,心脏处似乎传来越来剧烈的疼痛。不仅付离对唐云意的坠崖哀嚎,连他不知为何也开始难过起来。 躲在暗处的猿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付阕。付阕不明白这种与生俱来的情感,唐云意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让他流出了眼泪,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宣泄的口子。 被侵染的猿猴成了他发泄的对象。昏暗的山洞里,大肆杀戮正在残忍而酷烈的进行中。 东边露出一线白。光线透过云层,空气里的云雾还是朦朦胧胧。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视线可及范围并不远。 九品蛊师欣喜的看着铁盒中的刚武之气。细小的黑色刚武之气像一条游动的小蛇,试图挣开束缚去寻新的宿主。他们斩杀了两只巨猿,分别从巨猿体内获得了两缕刚武之气。两缕刚武之气融合在一起,变成了肉眼可见的一丝丝。 “刚武之气一拿到,若是再拿到最后一半,铁铜血净化,将为我们所用” 刚武之气在大祭官的手中,九品蛊师眼里的贪婪一闪而过。有了刚武之气,对他的研究帮助大到无法估计。 少祭官瞥了他一眼,“巨猿不可能只有一只,还有其他刚武之气流落在其他人手中” “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两只巨猿,大战到天亮。 三人同时看向了山腹。似乎……黑气像潮水一样褪去了,空气里氤氲的是一股清冽的白雾。裸露的皮肤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 “黑气消失了,是不是意味着刚武之气没了?”,九品蛊师提出了疑问。 大祭官抬头仰望,密林之上翻滚的云海正在裂开出一道口子,光线从这道逐渐扩大的口子里照射下来。死亡腐败的气息正在散去,“是不是刚武之气被分割了,已经没有作用了?” 耀眼的光线射到了少祭官的眼睛上,长长的卷翘睫毛像蝴蝶一样在她的眼睛上翩飞,“刚武之气没了”,这种异象说不上的怪异、邪魅。刚武之气只这样? “那个怪物呢?”,他们明明是先见到了那个怪物然后巨猿突然出现,拦下了他们的去路。 “肯定是刚武之气分裂吞噬巨猿,阻拦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很多异象解释不上来,少祭官只能接受这个理由,“剩下的刚武之气务必找回来” 九品蛊师笑了笑,“只要我们找到另一半刚武之气,剩下的刚武之气的感应岂不是手到擒来?” 刺眼……刺眼的光线投射在唐云意的眼睛上,他眼前是一片血红,甚至能看到眼皮上的毛细血管。 他动了一下,似乎也不疼了。他没敢睁开眼睛,这种轻飘飘的感觉让他感到不真实,他是死了还是没死? 他伸出手,慢慢的摸到了胸口,没有摸到洞穿胸口的长长碎石,胸口裂开的大洞已经被填补上,他感知不到疼痛。 他死了吗? 唐云意在自己的大腿处重重捏了下,有点疼还有点麻?如果他没死,他为什么感觉到疼痛。难道是他体内变异的修复力起了作用? 唐云意睁开眼睛,坐起来。他的胸口的衣服破了一个大洞,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而破衣之下的皮肤,光滑,没有一丝伤痕。 他往旁边看了看,“罪魁祸首”就躺在身边。他有一种坠崖之后,被神医所救的感觉,神医替他拔掉了胸口致命的伤害,又给他治疗止血。那么大的血洞,甚至能通过血洞看到身后的东西,竟然被填补上了。 他的心跳在胸膛里有力的跳动着。这是真实……唐云意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活了过来了,就是不知道躺在深渊下多久了。 深渊下怪石嶙峋,有水声经过。唐云意不经意之间发现了一块岩石上靠了一位白发的老者,对方侧身背对着他,呼吸微弱,奄奄一息。 第556章 刚武之气(六) 流水叮叮咚咚的响。小溪流就在两人的四五米处。 唐云意站起身,拍了一下受伤的地方,果真是一点感知都没有了。他这副身体,真是变态,修复力惊人。 他来到小溪流,伸手掬水先喝了几口,然后又给自己洗了把脸,把脸上已经干硬的血浆洗干净。他摸到了自己的脸,好像平整了一点。他往清澈的水里一看,自己那张脸好像有一点改变。 水平如镜的溪面荡起涟漪。唐云意盯着水面发呆。他被怪物扔中一根两尺长的锐利石块,石块直插他的胸口,洞穿他的身体,从背后穿出。血染红了他的衣服,黏稠的贴在他的身上。他痛得无法呼吸,黑暗把他往深渊拉扯。 他坠入深渊后,挂在了一块凸出的石头上,他不死心,扔了一根绳子上来,把怪物卷入深渊。一人一怪物在空中扭曲在一起,好像正负电流互相吸引一样,唐云意感觉自己要被对方吸死了,他难受而迷糊的反抗。 一人一物重重坠地,他从几百米的高崖上坠落下来,地上都是嶙峋的灰色石头,他的骨头当场断裂,五脏六腑移位,鲜血直往喉咙上涌。陷入昏迷之中,他隐约感觉身体冰凉,体内有东西蠕动,好像液体在融合一样。 之后,骨头“咔嚓”声传来,他彻底沉入黑暗中。他以为自己会死,结果又醒了。 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声。唐云意立刻转身冲到老者身边。老者的头发花白,笼罩在花白头发下的脸却是个中年男子,应该不到四十。年轻清俊儒雅,透着一股青灰色。暗淡的眼眸在看到唐云意之后,亮了几下。 唐云意吓得往后退开一步,脚下被石头绊倒,一屁股坐到石块上,硌着他的屁股。 “张……张院长”,太像了,实在太像了,可真正的张青檐还在上面,这个人是谁?“你……你不是张青檐,你是谁?” 谜团已经解除。那个看似张青檐的怪物实则是这位。 唐云意往身上摸了摸,摸到了巨齿鲨,刀尖对着对方的胸口,怒目相对。 对方的气息微弱,面对唐云意,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我已经没有杀伤力了,你不用怕我,我活不久了……” “刚武之气呢?” “这……就要问你了” 唐云意脸上挂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他顺着对方的视线低头,最后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眼睛里充满了惊悚,“你……你别告诉我,刚武之气在我体内” 对方微笑的点了点头,他甚至比张青檐还要儒雅,还要温和,一看便知是那种智周万物之人,凌乱的神色中隐约透露一股清风之气。 唐云意像跳蚤往身上钻。他猛地跳起来,脱下衣服,像从身体里抠出刚武之气,忙活了半天,他把自己抓出了几道血痕,“你怎么不拦?我可不想变成恶魔” “是你从我身上抢去。不过……”,男人像是很累,喘了几口气,“你不会魔化的” “说得轻巧”,原来他昏迷之前感受到体内异样,是他吸收了刚武之气。他傻眼了,他体内藏了一个恶魔,“又不是你”,唐云意后知后觉,“你是刚武之气的宿主?” 男人点头,“我是刚武之气的宿主” 一颗寒栗从唐云意的背后滚过。这个儒雅的男人竟然是邪恶的宿主。 “你知道我是谁吗?”,男人问他,眼睛直勾勾的,好像在看一件珍贵的物品。 “不知道”,对方的身份重要?关键他是刚武之气的宿主,果真邪恶,把刚武之气放入他的体内,假以时日,遗臭万年的是他。 “听说过张太白?” “知道,两百多年以前的风流人物,青鹿学院的创始人”,唐云意突然瞪大眼睛,“你该不会……是张太白?” 唐云意的脑容量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人是张太白,岂不是张青檐的太爷爷? “你真……的是张太白?” 张太白微笑点头,“如假包换,我抱过你……张青檐是我的后人。我被刚武之气吞噬时,唯有血亲之人勉强能唤醒我微弱的人类意识” 唐云意靠近张太白,仔细的端详着他,除了一身破烂的衣服和凌乱的衣服,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像活了几百年的人。儒雅显年轻,他看起来就像三十出头。 “你……真是张太白?你好歹也两百多岁了,可你很年轻……” “呵呵……”,张太白像一根微弱的蜡烛,眼里的光勉强的支撑着,胸口隐现嶙峋的肋骨,“我被刚武之气吞噬时,也不过三十六而已” 唐云意往后退了一步,心中依旧难以相信,“你三十六被刚武之气吞噬,那么两百年来,为何没有为祸人间?” 唐云意小心谨慎着。 “当年的我被刚武之气吞噬时,还残存一点理智,我迫使自己陷入了沉睡,同时也使刚武之气陷入沉眠当中。直到有一天,你唤醒了我” 唐云意的身体都僵硬起来,像块木雕一样,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何德何能……唤醒刚武之气?” “孩子,你以后会明白的。刚武之气太过于邪恶了,我只能以自己的身体为容器,封印刚武之气。但是苏醒后的刚武之气已然不受控制了,嗜血、残忍。青檐不得不以血肉之躯唤醒我残存的意识。可惜太迟了,我已经无法再次沉睡了,附近的生物都被侵染了” 唐云意迟疑了下,问出心底的疑惑,“为什么……难道因为我把你唤醒,你就这么恨我吗?要至于我死地……” 张太白惨然一笑,“你以后会明白的。昨夜,我已经见识到了你惊天的修复能力了” 唐云意下意识的想堵住他的嘴巴。 “我快要死了,你的秘密不会有人知道的”,张太白朝他挥挥手,“快过来,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 唐云意思前想后,还是移动屁股坐过去。或许,他能从张太白口中得知被抹去的历史。 第557章 刚武之气(七) 这个让人膜拜,后人敬仰的男人气若游丝的靠在石块上,沉重的呼吸声让唐云意恨不得给他挂上一个呼吸机。 “夫子” 唐云意恭恭敬敬的行礼后坐到他的身边。一只枯瘦的手突然搭上来,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武之气吞噬得太久了,他的手带着深入骨髓的寒彻。唐云意的牙齿控制不住哆嗦了两下。他从张太白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热气,他像从冰柜里出来一样,浑身带着沉甸甸的死灰之气。 “孩子,我就要死了……” 唐云意惊得肌肉本能跳了一点,“夫子,是不是我拿走了刚武之气,才导致你……” “这是其中之一。但我的寿命也到了,我活得太久了。刚武之气让我永生,也让我成魔……”,张太白口吻中透出轻松的声调。 “夫子”,唐云意的内心愧疚填充,目前,刚武之气在他体内,他并没有感到不适,而是感觉刚武之气像被他消化了一样,“传闻,女帝临死之前,将浩然之气归还青鹿学院,为何会是刚武之气?” “呵呵……”,张太白做了一次绵长的呼吸,时间长到唐云意以为他要死了,“浩然之气和一半的刚武之气都是女帝偶然得知。浩然之气和刚武之气的叠加让她天下无敌” “那她为何死了?”,张太白被刚武之气吞噬侵染,能活了两百多年,女帝为何不行? “浩然之气已经不在陛下身上了。没有浩然之气,没有铁铜血,她根本压抑不住刚武之气。把刚武之气剥离放到青鹿学院,她的生机急速耗尽,最后……”,最后,女帝驾崩,被红衣金灵卫带走。 那是一个明媚的中午,阳光柔和,每个人的笑容都像是被暖阳晒了一个午,温柔而暖和。二十三岁的他智博渊学,风流飘举,春风得意,成立了青鹿学院。天下人慕名,一来是目睹他这位智星下凡,二来是为了求学。他年纪轻轻,培养出的人才如过江之鲫,凡事他张太白出手,没有不成功的。 那一天,他亲自接见了来自北陆世子裴清玄,这个来自莽荒的世子,不仅是北陆未来的王,也是旻朝的公主未来夫婿。这是旻朝和北陆为了缓和关系而联姻。 这个北陆世子裴清玄,模样俊秀得不像话,精致得像从画中走出来,完全没有北陆人的粗狂模样,无形之中散发一股贵族气息,反而更像旻朝人,倒是他身边的同伴,头发微卷,眼瞳呈褐色,说话粗里粗气,脾气跟小牛犊一样。 在那个午后,裴清玄到达青鹿学院,学习旻朝知识,为迎娶公主做准备。 这位世子身份高贵,没有人敢招惹他。他在青鹿学院的半个月里,像被孤立了一样,有人嫌弃他痴痴呆呆,有人讥讽他癞蛤蟆吃天鹅肉,北陆配不上高高在上的旻朝。 世子很是落寞。他极力的开导,也无济于事。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突然来了两个人,一高一矮,一个喜欢穿黑衣,一个喜欢穿红衣,两人的神情桀骜不驯,像是从战场上刚刚经历厮杀回来的两只小野狼,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他的青鹿学院自然是不能收这种放荡不羁,不听话的学生。他当下拒绝,但他们拿出了摄政王的引荐。原来是这两位在营中居功自傲,带头闹事,被送到青鹿学院来反思。 两个小祖宗……张太白头疼了。这两个人第一次针对的就是他,各种把戏都被他们运用到他的身上,他狼狈至极,怒火如雷霆。 在课堂上,裴清玄指控了这两个小霸王。两个小霸王把怒火转向了裴清玄…… 张太白讲到这里,气喘吁吁,气息微弱。唐云意从溪流里掬了一捧水给他喝,张太白喝完水,神色缓和了许多。 “夫子所见的这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女帝,一个是红衣金灵卫,还有一个是北陆最后一位帝王君焰,可是?” 张太白露出会心的一笑,“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猜的……”,裴思玄的祖宗裴清玄。曾听他讲过,那么拥有纯正的铁铜血的人才是裴清玄。 “你继续说说……你能猜到的”,张太白满怀期待的看着唐云意。 “裴清玄要尚公主,但是他爱上了女帝?” 张太白点了点头,“裴清玄初来旻朝,傻乎乎的像个呆子。其实,他可聪明了。但是他没有发现女帝女扮男装……闹了不少笑话” “女帝是什么身份?依夫子的意思,女帝原来并不是公主或者郡主……”,后来怎么会成为女帝? “女帝是摄政王之女。在她十七岁之前,她一直在外漂泊,并女扮男装进入摄政王的军营历练。十七岁之后,她得到了浩然之气,又逢旻朝腐败,民不聊生,哀怨沸天,旻帝忌惮摄政王之力,想杀而不得之。在这个时候,女帝身份暴露,回到摄政王府,统帅摄政王三军。旻帝怒发冲冠,残害百姓,屠戮忠臣,女帝反了” 唐云意震惊无比,有点消化不下去。女帝推翻了旻朝,成为帝王。 “那……女帝跟裴清玄是如何相爱?”,为什么他心中像掀起的滔天巨浪呢? “呵呵……缘分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张太白眼里的光开始暗淡了,“他和红衣金灵卫都喜欢女帝,但是女帝最终选择了裴清玄” “他们之间有情?” “怎么没有情?没有情,怎么会有孩子?” “孩子?”,唐云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那……孩子在哪?”,不对,他听到的版本是,女帝无后人,最后过继了族亲的孩子。 “浩天殿下,死了……?”,张太白眼里有道不尽的千言万语,他舍不得死去,目光在唐云意脸上留恋不舍,“孩子,很多事情,等你去挖掘了。我……撑不住了,要去陪女帝了” “夫子……夫子……” 张太白就这么在他面前歪了脑袋,气息全无。他的皮肤迅速的灰化,最后只剩一副骨头。 第558章 刚武之气(八) 空旷的洞穴内,隐隐约约传来呜咽呜咽声。裴竹宜举着火把,带着萧灿等人找了过来。 断线的呜咽声像鬼一样从缥缈的深处传来,听之令人毛骨悚然。 “好像鬼哭?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只女鬼在哭?”,萧灿跑到九百生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九百生一脸嫌弃把他推开。“女鬼哭不哭,我不知道?昨夜,你哭得厉害……” 裴竹宜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萧灿立刻硬着脖子否认,“我没哭,眼睛进沙子了” 两人心知肚明。昨夜萧灿和九百生控制不住哭了。那种油然而生的悲恸突然涌上来,眼泪像开阀的水龙头,就是想哭,好像比死了爹娘还要悲伤。一定是唐云意出事了,可这种悲恸在天亮之后消失了。 断断续续的哭声像被刀斩断一样。越往下,声音越近。 付离趴在深渊边上,风自下而上翻涌上来,他的衣服和头发往上飞扬。他的周围全是猿猴的尸体,密密麻麻,无从下脚。猿猴身上的伤口大都是一剑毙命,手段之凶戾。 付离亲眼所见唐云意坠崖。他全身被悲伤笼罩,眼睛酸涩得直流。胸口里憋了一口气,需要他呜咽才能发泄出来。猿猴已死,而那个怪物…… 付离突然揪紧了心。一想到唐云意真的死了,他就难过不已,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不轻不重的捶打他的胸口。 付离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耳朵里突然传来石头松动的声音,还有熟悉的声音。 “上面有人吗?搭把手……” 付离愣住了。这……这不是唐云意的声音?在他发愣时,唐云意像一只猴子一样从深渊里爬上来。 付离整个人如同石雕一样。唐云意在他面前重伤坠崖,现在完好无损的出现。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付离,发什么呆?” 唐云意蹲下来,起了逗弄之心。付离昨夜是不是看到他重伤坠崖了? “你是人是鬼?”,付离听到自己的声音抖成风筝线,嗡嗡的。 唐云意垂下脸,青灰的脸像死人脸一样,他突然咧开嘴,舌头掉出,歪向一边,“付离,我是来接你的” “我也死了吗?”,付离往后看了一眼,全是乌泱泱的猿猴尸体。这是付阕干了。付阕控制不住杀完所有猿猴后,体力耗尽,不知为何,他大发雷霆,突然离开了。 “付离,跟我走?” 付离顿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他好像一朵白云,在湛蓝的天空随风飘荡。 “呲……”,他下意识叫出声。胳膊上传来刺痛。唐云意把他的皮肤拧出一道红痕。 “疼不疼?疼就是我没死……” 付离冷冷的的垂下头,盯着被他掐疼的地方发呆,“我明明看到你坠崖了,你的胸口插了一块长长的碎石,胸口都是血。你应该死了……” 唐云意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体会那颗强烈跳动的心脏,“付离,你看花眼了。是不是你练功走火入魔?” 兄弟俩互相猜忌。 “是吗?” “哟哟……两个男人卿卿我我,成何体统?”,萧灿突然从一块巨石上跳下来。他有点吃味,潜意识里认为宗主应该是他的。昨夜,他可是像一个女人一样,为宗主哭了半宿。 付离抽回手,缓缓起身,双腿无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我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他得回去问问付阕了。 唐云意目送他离去,忧绪涌上眼睫。付离真的看见了,他是一个怪物,尤其他体内又藏了刚武之气,如果有一天他变成看见恶魔…… “云意,你没事吧?” “没事” 山洞内狼藉一片。唐云意呻吟着让九百生把他扶上去。 杜青裴早已经守候在墨阁外面。唐云意一出现,他立刻迎上来,“刚武之气呢?” 唐云意脸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虚假笑容,“杜青裴,看来你早就知道青鹿学院里藏的是刚武之气?” 杜青裴眼见狡辩已经没用了,索性承认,“所有人都知道刚武之气藏在青鹿学院了” “你问我这句话时,不应该问问你?你是不是拿到了刚武之气?” 唐云意的双目像两颗探头一样,钻过杜青裴的眼睛,往心里最深处钻。 “唐云意,你胡说什么?刚武之气就在山洞里,是不是你拿到了?” 唐云意讥讽反问,“我若是拿到了刚武之气,你现在还能活着吗?” 这么说也有道理。杜青裴还是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杜青裴,刚武之气全部分裂到五只巨猿身上。谷底里发现了三具巨猿尸体,山洞里发现了两具,它们无一不例外都被人剥开了脊椎骨,抽出了刚武之气。昨夜,你在哪?”,唐云意怀疑杜青裴身上有刚武之气。另一个线索是蛊人的背后操纵之人拿到了刚武之气,那么山洞里的刚武之气被谁拿走了? “唐云意,我昨夜一直在追捕怪物。朱翊卫可作证……” “一丘之貉”,唐云意也懒得搭理他。巨猿身上的刚武之气不过是一些碎片,不成气候。 唐云意竟然就那么放过与他的舌战,杜青裴盯着唐云意的背影,久久才回过神。难道刚武之气已经被分割了,到底都在谁手里? 九百生和萧灿一左一右搀扶着唐云意。萧灿鬼鬼祟祟往左右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问,“宗主,你昨夜是不是死过一回?” “九百生,巴掌” “啪”的一声,萧灿委屈的捂住脸颊,“你们干嘛?欺负人啊?” “谁叫你咒我死?”,唐云意狠狠瞥了他一眼。 “你出事了,我们有感应的” “什么感应?” “我大概分为十二等级,就像女人生孩子那样,你若是受一点小伤,我们觉得不痛不痒。但是你若是死了,我们比死了爹娘还要伤心”,萧灿昨夜哭得眼睛肿成核桃。 “你有病?我又没死,也没受伤……”,唐云意索性把衣服脱下来,露出白皙结实的上半身。 萧灿的脸挂不住了,“难道我的判断有误?” 第559章 身份暴露(一) 月色透过错落交叠的竹叶,在地上投下斑驳不均的影子。地上一团团墨绿的影子像化不开一样。 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的气息。一夜之间,气温骤降。唐云意仰头呼出一口白气,天空中飘的细小冰晶落在他的脸上,在接触到温热的皮肤时,冰晶化为水珠。 唐云意抬手,一骨碌的擦掉水珠,鼻梁里全是下雪的凛冽气息。他的指腹留在脸上,隐约感觉骨头像松掉的关节一样。这股不安来自心底深处,有一头猛兽,不,是两头猛兽沉睡之后又苏醒了,在较量的同时也在撞击他的身体。 “云意,来了?” 张青檐在竹林深处养伤,竹屋建立在半山腰,放眼过去,满山风景尽收眼底。此时此刻,山腰被一层白色的雾气缭绕,四周静谧得只听见冰晶凝结坠落的声音。 竹屋外面设一茅顶凉亭。有高高的台基,凉亭中早已经铺设了厚厚的地毯,地毯上面设矮案,案上有红泥小火炉,还有一个茶壶和倒扣的茶杯。 张青檐早已经等候多时了。唐云意上了凉亭,脱鞋踩进厚厚的地毯,坐到张青檐的对面。 凉亭四面用于遮寒挡风的竹席放下来,袅娜的蒸汽从缝隙里钻出去。 唐云意双手捧着茶杯,温热的茶体暖着他的心,他的身体暖洋洋的。 “你……见过他了?”,张青檐抿一口竹叶茶。他的伤正在恢复当中,脸色红润,眸子灼灼。 唐云意点头,“我在深渊底下见到了张太白了” “我……是不是跟他长得很像?” “是。刚武之气离开他的身上之后,他恢复了三十六岁的样子。学富五车,文采飞扬”,眉眼间隐约看出当年的自信和大方。 张青檐学着唐云意的样子,不喝,捧着茶杯暖身子,“我们张家人一直长得很像。从我出生起,我便知道山洞里沉睡的黑人是我的祖先张太白,那个美名远扬的张太白。他为了压抑刚武之气,选择沉睡” “院长,对不起。云意没能把他救回来”,张太白灰化之后,剩下的骨骼像暴露在空气一样,遭受风吹雨晒,腐朽了。 “不”,张青檐给唐云意换了一杯热茶,“他解脱了。他被刚武之气之气吞噬多年,早已经被刚武之气夺了生机。能活那么长时间全靠刚需之气” 唐云意心里的小兔子突然跳起来,冲撞他的胸口,他感到一丝丝的微弱疼痛。他将来会不会也被刚武之气夺了生机,最后要么魔化,要么腐朽? “院长,女帝明明有浩然之气可净化刚武之气,为何……”,在张太白有限的生命里,他只来得及告诉他,女帝如何与张太白相识,女帝、君焰还有红衣金灵卫之间的纠葛并没有说,好像是故意让他去挖掘。 “你想知道为何是刚武之气归还青鹿学院?” 唐云意面对张青檐的审视,凝重的点头。 张青檐悠然吐出一口长气,“浩然之气早就不在女帝身上了。她根本压不住刚武之气”,张青檐像是读懂了唐云意的心思,“你也别问浩然之气在哪?” 唐云意倒是想到了浩然之气在哪?她会不会把浩然之气给红衣金灵卫了? “听张家祖先遗留下来的手札里记载。女帝曾暗中把红衣金灵卫叫进宫,红衣金灵卫离宫之后发生大变……” “浩然之气在他身上?” 张青檐摇头,“不得而知” “听说……红衣金灵卫在女帝死后,隐居山林,被人发现尸骸” 张青檐突然笑了起来,捋了自己的短须,“红衣金灵卫不会死的” “为什么?”,看来他得找到这位红衣金灵卫了。 张青檐捂着胸口,面色逐渐出现不适,“云意,刚武之气已分裂出去,你还是尽快找到,以免被有些人利用了” “是”,唐云意老实应着,实则,他并不担心。那只不过是刚武之气的细枝末节,不足为惧。 唐云意离开回到自己的住所时,付离已经侧过身睡了。唐云意又关上了门,去找老鱼。深渊里生死一招,他好像被抽干了一样,急需补充能量。 脚步声远去,付离睁开了眼睛。他起身盘坐在床榻上,开始呼唤付阕。 付阕好像一个小孩子在生闷气。他想杀唐云意,但是他又不能杀,相反,他还要保护唐云意。他恨死了隔断不掉的血祭。 “哥哥,你有疑问,直接去问他,不就行了?” 付离的耳边传来付阕懒洋洋的声音,他感觉到付阕正靠在一棵凸出地板的参天古木的根系上,嘴角勾出一抹邪性的笑容。红色的衣袍压风中猎猎作响。 “他说,是我眼花了”,唐云意无时无刻不在给付离洗脑。把他洗懵了,付离也开始怀疑自己看花眼了。 “哥哥真是天真。你相信一个怪物说的话?” “他……云意真的……”,付离突然抓挠起来,头皮里好像有一群蚂蚁在滚过,啃噬他的头皮。 “哥哥,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他被刚武之气重伤,胸口破了半个脑袋的血洞。但是,他活回来了,他是个怪物……” 随着付阕的话,付离抓着自己的大腿肉越来越紧,皮肤几乎被挤破,发出了抗议。 “哥哥,唐云意是个货真价实的怪物。哪怕是天字高手,也不可能有如此变态的修复能力。普天之下,胸口开出一个巨大血洞能生还的,唯有唐云意一人” 付阕的声音像魔音在付离耳朵重叠轰炸。付离忍不住抱住了耳边,“你别说了” “哥哥”,付阕咄咄逼人,“你为什么不相信?唐云意是个怪物” “我也是个怪物” 付阕顿时冷下声音,“哥哥是在说我是怪物?哥哥,这个身体才是我的,不是你的” “付阕,不管你是谁?你都不允许说云意是怪物” 付离看不到付阕,也能预见他带着一脸轻蔑和嘲讽。 “哥哥,唐云意就是个怪物?你想不想知道刚武之气去哪里了?” “不……你走,你走开……” 第560章 身份暴露(二) 天地灰蒙蒙。山峦孤峰在远处呈现出墨水韵味。 空气里的冰晶变成了肉眼可见的雪花。山道上好像铺上一层白色的绒毯。 唐云意和老鱼朵在山道右侧的一个石亭喝酒吃烤鸡。桌上只剩一块鸡肉了,两人对视一眼,迅疾触出手,最后一块鸡肉落入老鱼之手。这看东西,喝得醉醺醺的,哈出一口气,把唐云意熏晕了。 “臭老鱼” 唐云意骂归骂,视线停留在老鱼身上。老鱼被他看得脸臊心慌,把嗦得干净的骨头递给他,“喏,还没嗦干净” 唐云意一把打掉他的骨头,视线像扫描机一样盯着他,“老鱼,刚武之气已没。但是张太白临死之前告诉我,当年跟裴清玄从北陆来的人是他的同伴,一个英俊而桀骜的蛮族人。我左看看,右看看,觉得你挺像的?” 老鱼一听,乐了。摸了摸发红的鼻子,别扭起来,“没想到我那么英俊” “所以……”,唐云意突然俯下上半身,向老鱼压迫,“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当年……哦,我记起来了”,老鱼脑海里隐隐约约有一幅画面浮现。 唐云意欣喜,连忙倒酒,竖起耳朵聆听,“快说说……” “哦,当年……我喜欢上一个姑娘,临近成亲时,我才发现她与情郎生了一个孩子。被我发现之后,她带着孩子跑了,我追出去,被她和情郎拦截,他们趁我不备,扎我的头……”,断断续续的画面拼凑出来。老鱼一想到自己的经历,痛哭流涕,头又开始痛起来。 笑容僵在唐云意的脸上,“那个……老鱼,没想到……你发疯是因为这个” 老鱼喝红了脸,揪着领口大骂,“女人不是好东西。我对她那么好,亲自给她做了一根发簪,她后脚就背着我跟其他男人勾勾搭搭……” “这……”,唐云意悲痛欲绝的神情让唐云意不得不怀疑,他的怀疑方向错了。 跟君焰来旻朝的同伴,高壮的个子,微卷的头发,褐色瞳孔,冒着小牛犊一样的光。干净利落,英姿飒爽,脾气跟小犀牛一样。再看老鱼,邋遢,浑身散发死鱼味,身形线条,背脊如刀拢起。他怎么会想到老鱼? 老鱼哭起来,哭到伤心处,放声大哭。 “天下又不是只有一个娘们而已。她出轨了,你另找一个不行?不然,我出资,你去快活几天……”,一个大老爷们,哭得惨兮兮的。 老鱼哽咽着止住了哭泣,伸出手要钱。唐云意有一种遭遇诈骗的感觉。老鱼一拿钱就跑了。 老鱼到了山下,脑袋好像被人用铁棍敲了一下,他直接从离地还有十步台阶上滚下去,摔得头破血流。视线模糊之后,有一个笑意盈盈的女子抱着一束蓝楹花,歪着头看着他。 他伸出手去,想要抓她,手从对方的身体穿过。这位嘴角浮现酒窝的姑娘正是他混乱的记忆碎片里的其中一个。 “你骗我……” “快来人,有人摔倒了……” 世界上下颠倒,好多人头在老鱼的头上攒动。 唐云意一人喝到了天亮。石亭里,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与雪融为一体的人影。 唐云意举杯,“青龙,要不要来喝一点?” 冷冷的一瞥,唐云意觉得更冷了,“楼主要见你” 九门楼 唐云意的脚步略显沉重,楼主见他,肯定要问到刚武之气。他总不能告诉楼主,刚武之气在自己的体内。青龙四个,肯定立刻把他迷晕了,剥膛解肚。 “青龙,我今天喝多了,先上个茅厕……” 青龙李京墨眉宇隐现不耐烦,挥挥手让他离开。 一刻钟之后,唐云意面带微笑回来,从容面对楼主。 面具之下的瞳孔在唐云意把小小的铁盒递上去时,仿佛有火把在幽深的谷底亮起。 一阵微风拂过,铁盒没有离开唐云意的手,盒盖被风打开。一缕细细的刚武之气在里面蠕动着。 “楼主,这是刚武之气。其他的……可能已经被人拿走了,云意无能”,谁能想到他生了二心,在茅厕里,硬生生从身体里抽出来,那种痛跟抽自己的筋出来没有任何差别。 “你似乎很累?” 唐云意的呼吸一滞。楼主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阁里回荡了两次,好像钟声在他耳边轰响。他手脚因为紧张麻了。 “楼主,云意与巨猿在山洞里厮杀时,受伤了,还未恢复……” “看样子,你似乎有事隐瞒……” 低沉的声音忽远忽近。一颗汗珠从唐云意的鬓角里掉下来,“是,楼主,云意见到了一个人” “谁?值得你大惊小怪?” 这该死的心跳声。唐云意有一种错觉,楼主已经觉察到他在说谎了。 “张太白。楼主,刚武之气寄主在张太白身上,他死前告诉我,是女帝没有了浩然之气,不足以压制刚武之气。故而将刚武之气藏在青鹿学院” “太白……原来是太白啊”,楼主的口吻像是听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意外的同时有些愤怒,“他还说了什么?” 唐云意垂着头,支支吾吾的,“提到了浩然之气” “他怎么说?” “他说……浩然之气可能被红衣金灵卫拿走了。所以女帝才控制不住刚武之气……” “他说红衣金灵卫是小偷?”,楼主的声音倏然提高,唐云意像个小孩子一样,如同被噎住了一样。他被吓得打嗝。 地面上突然涌起了一股暴烈的风,像巨蛇一样钻进唐云意的衣服里,尽情吸吮他身上的热气。他冷得直打哆嗦。 楼主动了杀机。 “他说,陪在女帝身边的一直是红衣金灵卫。若不是他拿走浩然之气,女帝也不会被迫剥离刚武之气,早早过世……”,对不起了,太白兄。 “呵呵……” 唐云意的耳边突然响起木头破解的声音,耳边里是愤怒的声音,“他们懂什么?何况红衣金灵卫已经死了。岂可污蔑已死之人?” “他说红衣金灵卫没有死,浩然之气可让他不老不死” 第561章 身份暴露(三) 唐云意从九门楼出来时,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浊气。 提到红衣金灵卫,楼主的反应实在过大。让人不得不怀疑,他身上有什么秘密。 大街上飘起了小雪,飞檐翘角蒙上一层薄薄的雪花。空旷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偶有马车擦肩而过。 唐云意摸了摸怀中的铁盒,楼主没有收回刚武之气,而是让他拿去交差。或许,在楼主的眼中,可能已经洞悉他的小心思,又或者,楼主对刚武之气根本不屑一顾。 街道一侧的酒肆,灯火融融。窗边对饮的人影轮廓从窗户上投射出来。唐云意掀开厚重的棉帘进去,寻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下酒菜和一股热酒,自顾饮起来。 修竹般的手指勾着白瓷酒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杯中略浑浊的液体发呆。他彻头彻尾成了一个怪物了,刚武之气是黑色的粘稠液体,那浩然之气又是什么?还有他体内的两股真气从何继承?谁丧尽天良往一个孩子身上镶天钉?他又是谁? 唐云意的脑袋困成一团线条,他急切的想找到线团的线口,抽丝剥茧。 街道上有马车压过,车轮滚滚,车铃叮当,马车上悬挂的夜封照过唐云意心不在焉的脸上。 脑海里一道闪电划过。唐云意想到了付离。付离诡异得让人摸不着头脑,他没了真气,却能斩杀被刚武之气侵染的猿猴。他的瞳孔颜色在黑与玛瑙色之间随时变换,对他有一种善良的杀气。 付离…… 唐云意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他猛然抬头,对面的人已经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盛桉来了,意味着长公主要见他。 “你拿到刚武之气了?” 盛桉还是一副死鱼脸的表情。 “嗯,千辛万苦……”,唐云意特别强调。 “受伤了没?” “你说呢……”,唐云意不明说,毕竟自己的伤口好得太快了。能拥有此等变态的修复力,唯有怪物。 须臾,两人一同去见了长公主。唐云意先把刚武之气双手奉上。交上去的瞬间,他感觉心中压的一块石头终于卸了,莫名的轻松。 “这……就是刚武之气?” 萧朝雨目光灼灼的盯着刚武之气。刚武之气在铁盒中像线虫一样蠕动,忽然跳跃,要钻进她的眼睛。萧朝雨猛地合上铁盖,阻止了蠢蠢欲动的刚武之气。 “是” “只有一点?” 唐云意双腿一软,跪在解释,将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殿下,刚武之气分裂成份,寄身在五只巨猿身上。属下也是拼尽全力才……”,邱瀚书失踪了,其中一缕会不会是他拿走了? “殿下,属下无能”,唐云意表面恭谨,内心小心思活络。他对那晚的记忆模模糊糊,他与怪物合在一起纠缠,之后两人突然弹开,巨大的反挫力直接把他弹飞了,他先是撞壁了,然后又掉下来,胸口的碎石挤压伤口,皮肉被撕扯出一大块……之后他晕死了。 “无妨……” 萧朝雨没有追究,而是将铁盒放到了另一边。对她来说,这点确实微不足道。她抬头,视线越过唐云意,看向了远方,心中的计划越发的浓烈。 唐云意连续几日,心情如过山车一样,回到青鹿学院,终于得睡了一个好觉了。 朱翊卫 大门紧闭,极度封闭的空间内,朱秉文听到了脚步声,不急不躁,柔软的鞋底踩到地板上,不仔细听,无法察觉。 脚步声踩得极有韵力,好像带着一丝轻微的挑衅。 “吱……” 一束亮光从门缝里投射进来。朱秉文抬起手,遮挡过亮的光线。他退身到阴影处,打量着自己的徒弟。俊美,充满自信,带着桀骜,狂妄。自从接手了他的朱翊卫,杜青裴越发嚣张,召而不来。 “你是越发不把我这个师傅放在眼里了”,朱秉文极力的想维持自己的颤抖声音里的威严。披头散发的他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师傅,徒儿不是有意为之。而是去青鹿学院为你抢回了刚武之气” 杜青裴双手奉上,从阴影处伸出了一只许久未晒日光的手。朱秉文如获珍宝,打开铁盒,随即眼神里流露出失望了,“不是浩然之气?”,刚武之气根本不能立刻使用,要经过净化。 “师傅,您的消息有误。留在青鹿学院的是刚武之气,并不是浩然之气”,杜青裴话里有话,“徒儿若知道浩然之气在何处,也定能拿回。只可惜……徒儿并不知道浩然之气的下落” 朱秉文有一丝激动。没有浩然之气,刚武之气也能用。他会找到浩然之气净化,将刚武之气为己有。 “浩然之气在女帝身上。她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可谓英明” 杜青裴为自己得到了一丝线索而暗自雀跃。表情被他控制得极为得心应手。 “女帝?女帝的陵墓并没有人知道……”,杜青裴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在他脸上漾开,勾人心魄,“师父,女帝是不是还活着?” “不可能。女帝确实已经死了” 杜青裴的声音里露出了惋惜,“若是知道女帝的陵墓在何处,就能找到浩然之气了” “跟着红衣金灵卫就能找到了” “是” 杜青裴并不确定,红衣金灵卫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红衣金灵卫。江湖上突然出现了红衣金灵卫的风言风语。传说是红衣金灵卫卫抢走了浩然之气? 浩然之气到底在谁的身上?女帝的陵墓还是红衣金灵卫的身上? 寒风凛冽的灌进来。檐角下的灯笼剧烈眼光着。 “义父,把刚武之气拱手给他,您不觉得可惜吗?” “哼,这点刚武之气微不足道。我们只不过让他试试刚武之气的威力……” 杜青裴眼睛有一丝凌厉,“义父,你也担心得不到铁铜血?” “拥有铁铜血的人并不是傻子。我们既要得到浩然之气也要得到铁铜血,把属于我们的东西抢回来” 白色袖袍下的手骤然收紧,青筋凸起,“小偷永远是小偷” 第562章 身份暴露(四) 昏沉了多日的天终于放晴。青鹿学院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冰条垂下,树枝压得低低。 山下传来了好消息。 “云倾考上了?” 唐云倾考上了,第四名。第一名是从头来的宋泽呈。 “好家伙,我们虽下不了山,也要庆祝……” 这是长久笼罩在阴霾之下的青鹿学院终于见晴的一天。 傍晚,天幕悄悄笼罩下来,天边又开始阴沉沉。蓝花楹树对面的宽敞廊道上摆放了四方矮桌,矮桌四周放了厚厚的蒲团。 桌上的火锅蒸腾的白雾飘到了屋顶,与白雪融为一体。 “来来,干杯” 桌上氛围其乐融融。个个都抢着给唐云意倒酒,他推辞不过,酒气加上火锅中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他的脸滚烫滚烫的。 “喝不下去了……喝多了会干坏事” 唐云意“醉醺醺”的,身体如风中的草一样摇晃起来,脑袋一垂,磕在了封令月的身上。封令月由于失血过多,身体尚虚,身体也跟摇晃,两人倒在了擦得光滑的地板上。惹得众人一阵欢呼。 其中带头起哄的当属萧灿,“亲一个……反正都喝醉了” 封令月的脸臊得慌,红通通的,靠在她身上的这具身体热乎乎的,有点舒服。 阿菀眨了眨眼,埋头涮火锅。蒸汽扑在她的脸上,热滚滚的。 唐云意在众人的起哄下,突然像弹簧一样起身,绷直了上半身。刚才红得像煮熟的虾一样的脸突然变得惨白惨白。 “我肚子疼,你们先吃……” 萧灿在后面打趣,“云意肾亏……” 九百生狠狠瞪了他一眼,萧灿开始自己的长篇大论开始陈述自己的见解。 唐云意一路疾驰,冲到了竹林里。他并非肚子疼,而是喝了酒之后,体内江湖不安的真气突然暴动了。冲击一次比一次猛烈。 进入竹林后,他彻底走不了。视线又开始出现血视。血慢慢的浸过他的眼珠,视线越来越模糊。脑袋里好像束缚两头凶兽,为了挣脱主动权而展开激烈的斗争。身体里翻滚着滔天巨浪,带着利刃的巨浪不断冲击他的身体,仿佛下一刻,有一双手撕开他的胸膛出来。 唐云意受不了这种极致的折磨,倒在地上翻滚。呻吟声被他死死的压在喉咙里。 自从他吞噬了刚武之气,这股撞击越来越猛烈。体内的两股势力不断在冲击被天钉封住的穴道。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味,唐云意的意识因为疼痛而出现短暂的失联。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脸的骨头好像移位了。 他慌乱之中,摸了摸自己的的脸。似乎……骨头移动了,他的脸更加平整了。 “啊……” 这种痛比活生生的吸骨髓还要痛。唐云意躺在地上不断翻滚,身上沾了带着雪渣的竹叶。 “好疼……”,呻吟压喉咙里咆哮,他最终忍不住呼出了口。 雪地上被他抓挠出一道道雪痕,露出了青黑的泥土。好像扳手在撬他的百会穴。“凸凸的……”,唐云意把百会穴处的头发拔了,头皮抓出血,也止不住这份涌上来的巨痛。 血顺着他的脑袋流下来。疼到极致变成了麻木。 “救命啊” 血视里,好像冲过来一个身影。身上背着一个五彩斑斓的斜挎包,蹲下来仔细的瞧他。片刻之后,唐云意的脑袋被插成刺猬。 “醒醒……” “你还好?” 一双柔软带着寒气的脸拍了拍他的脸。唐云意再次睁开眼睛,血视已经消退。映入眼帘的是那位来自大兖的药师。 她蹲在地上,下颌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星河流泻。 她这副表情好像在欣赏稀世作品。眼里有惊艳,还有波澜。 唐云意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平整,好流畅。他整容了吗? “你是谁?大半夜来竹林,可是青鹿学院的人?” “你……你不认识我吗?”,唐云意迫切的想看到自己的样貌。摸遍了全身,发现自己没带镜子。他到底是恢复了容颜还是变得更丑了? 大兖药师拓拔溪摇头,“青鹿学院难得有那么惊艳的人”,拓拔溪从头到尾打量了他一眼,“灰头土脸,衣服破烂”,掩盖不了那张让人心动的脸。一双眼睛像深空一样深邃,偶有星辰在里面闪动。 “是吗?”,唐云意羞涩的挠了挠头,却摸到了一头银针。 “你别拔……”,拓拔溪阻止了他的动作,“你的穴位移位了,我好不容易帮你稳住……” “是吗?”,唐云意不得劲,怪不得那么别扭。他的脑袋僵硬无比,好像移动一下,剧痛无比。 “是的。你的穴位为何被封住了?” “我不知道……”,穴位错位,他奇丑无比。穴位归位,他恢复容颜,但是他却动不了。“你有办法能帮我解穴位吗?” 唐云意突然露出小鹿般的眼神,闪烁泪光,“你能帮我控制穴位错位,是不是……能救我?” 拓拔溪摇头,“我救不了你……” “我……愿意以身相许” 拓拔溪的脸莫名其妙红了起来。大周的男人都那么开放吗? “我真救不了你”,女人对长得好看的男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你的穴位被封住了,你体内的真气要冲破束缚,导致穴位束缚,你出现了血视……若我强硬解封,只怕你凶多吉少……”,拓拔溪扎针的时候,似乎扎到坚硬的东西后,再也扎不进去了。 “那……我是不是会变丑?”,继续保持一张癞蛤蟆的脸,真伤自尊心。 拓拔溪宽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唐云意,那家伙可丑了。而你……”,拓拔溪一面对这张脸,心中莫名的兴奋和雀跃。“一见钟情”,始于美色。 “丑……唐云意丑?”,唐云意容不得别人讽刺自己。 拓拔溪附和般的点头,“可丑了。仗着自己会破案,可神气了” 唐云意的心仿佛被一根铁杵扎破,他猛然站起来,哼了一声,穿进竹林里。一路上,他把银针全部拔了。等他到了清澈的水边,还是自己那张丑脸。 心碎。 第563章 身份暴露(五) 大兖使团来周数日,闹出了一桩自导自演的命案之后,大兖郡主萧萸终于要启程回去了。 太白湖 再次来到太白湖,唐云意感触颇深。太白湖因张太白而得名,谁又能想到他变成了一个活了几百年的怪物,毫无人性,残杀屠戮。唐云意决定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面,让张太白流芳百世。 冬日的太白湖周围的山峰,蒙上了一层白色的积雪,好像魁梧的男人屹立在湖边,身上落满了积雪。 岸边的树挂了稀稀疏疏的冰挂,在日光的反射,像水晶一样耀眼。 湖水没有冻结,碎冰在风的驱逐下,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岸上设长长临时搭建的凉亭,彩旗飘飘。 大兖临走时,还整互送“墨宝”这出。 唐云意抱着肩,靠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树被人用真气锤了一圈,树杆摇晃,树冠上的积雪簌簌的落到唐云意的头上,把他淋成白头翁。 唐云意黑着脸看了一眼萧灿,目光又转移到唐云倾身上。唐云倾虽未入前三,才情和样貌已经领先他人一步。在大兖围攻下,应对自如,飘洒自信,不愧是他弟弟。 萧灿伸出手,挡住了唐云意的视线,“别看了,大兖设此局,是为了让青鹿学院丢脸”,萧灿的目光在大兖郡主身上流连忘返。他的眼里全是如山峦起伏般的玲珑曲线。穿着衣领镶兔毛的他贵气中投射一股浓浓的猥琐。 凛冽的寒风从湖面上吹来。萧萸的衣服往后扯,勾勒出让人浮想联翩的浮凸。萧灿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模样跟街头混混不相上下。 唐云意狠狠瞥了他一眼,视线从上逡巡到下面,“管好自己的武器” 萧灿抬手摸了摸嘴角,露出窘迫的笑,“美则美,可惜我们同姓萧,不然我高低得泡她” “女帝是不是你们的老祖宗?” 唐云意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萧灿愣了一下,疑惑的点头,“我们不算女帝的直系血亲,但女帝临死前,无儿无女,过继族亲,继承大统。我们这些旁系血亲,赐封领土,无召不得回” “女帝无儿无女,你们乃至现在继承大统的都是女帝的旁系血亲?”,不对,张太白说过了,女帝与裴清玄不相爱,怎么会有孩子?浩天殿下,一个缥缈可能存在于被抹去的历史当中。 “对啊” 萧灿对上唐云意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一股莫名的寒栗,“其实……女帝有一个儿子,但是死了” 唐云意靠着树干的弯曲背脊突然挺直起来,神情严峻,“为何会死?” “我怎么知道?我还不到二十五,两百多年以前的事,谁知道?倘若他在,我们也不用居于偏远之地,也不受危困所扰……”,萧灿是一副潇洒又不满的脸色。提到女帝,他是自豪,但是他对上清等国居于偏远一地略有不满。 “你知道他在哪里?” “帝王谷吧”,萧灿铜铃般的眼睛瞪着唐云意,“你……你该不会想……”,周围寂静,远处的喧器好像被一层无形的气墙阻隔了。萧灿清晰的听到唾沫吞咽的声音。 “你以为我想掘墓?我没那爱好,但是听说刚武之气的一半就在帝王谷。我不动心思,不代表别人不想要……” 远处的太白湖,竹筏下水了。唐云意揉搓自己冻得发红发僵的手,跃跃欲试。 “太白湖的鲈鱼一定很鲜……” 这是唐云意叫人备的竹筏。萧灿不死心的跟在他的后面,叽叽喳喳,“听说太白湖有水怪,你不怕吗?” “那东西老可怕了。能让人麻痹的时候发出嗜血的攻击” “云意,你别去,太危险。你死了,我得哭瞎了眼睛……” 萧灿得大步才能跟上唐云意的步伐,他声音断断续续传入唐云意耳朵中,“云意,你死了,我们也活不长了。我不是危言耸听,你携带的是母蛊,我们是子蛊,子与母共俱存亡”,子蛊死,母蛊无事。母蛊死,子蛊与其同归于尽。这就是为什么,他暗中恼火唐云意的同时,又不得不费尽心思保护他。虽然唐云意老谋深算,隐藏实力,根本不需要他保护,他和九百生还是要尽心尽力保护他。 唐云意猛然刹住脚步,阴沉如铁的脸盯着萧灿,“你有没有想过,我才是怪物?” 没头没脑一句话,直接把萧灿堵在原地。九百生把竹筏划过来,唐云意堂而皇之上竹筏。两人划到了湖中心,唐云意开始放饵扔鱼漂。 久久不上一条鱼,唐云意心中早已经馋得不得了。 趁着九百生不注意,他偷偷割了手指,刺目的血滴入湖水中,血洇在了湖水中。一刻钟后,唐云意终于钓上一条肥美的鲈鱼。 “九百生,生火……” 唐云意直接将鱼开膛破肚,清理好鱼后,放到早已经烧红的石板上。油煎鲈鱼,滋滋作响。右边的火炉上的铁锅里,温的酒已经热了。唐云意从水中取酒,先倒了一杯洒在煎得金黄的鲈鱼上,鱼肉和酒香的混合一下子被激发出来了,香得嘴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九百生,干杯” 一杯酒下肚,再加一口嫩香的鱼肉,唐云意的味蕾得到极大的满足,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逐渐回暖,冻得发白的脸也恢复了红润。 “九百生,多吃点,老是盯着我作甚?”,最近有些奇怪,女人盯着他,男人也盯着他。 “宗主,你的容貌好像有一点微微的改变” “是吗?人总要长大,变英伦总是应该的……” 唐云意一下子失去了胃口。扎在头顶的那根天钉被体内真气冲撞,导致他神经痛觉被扯的同时,容貌还发生了变化。 “宗主,您不必瞒着我们。我知道你的穴位被封了,才导致你的样貌不一”,可能早上是一张脸,晚上又是一张脸。 “你有办法吗?”,唐云意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宗主,单凭我一人之力没有。或许找到天鹰另外五个,或许会有办法……” 第564章 身份暴露(六) “你什么时候发现?”,唐云意的声音明显颤抖。一种被人发现了秘密的害怕。 “最近几日。虽然您极力掩饰,但是夜晚和白天的样貌还是有差别的……”,九百生的声音平稳,好像不是什么秘密一样,从容而淡定的面对,“宗主放心,我会帮你掩饰” 唐云意盯着石板的滋滋冒油的鱼,喉咙里竟然泛起了一股恶心。他的样貌发生转变是吸收了刚武之气之后。就好像一件机器,找到了完整的零件,功能性加强了。 岸上的凉亭下,青鹿学院和大兖发生的争吵。 林见月盯着青鹿学院的楷书,羽扇捂着嘴巴笑了起来,讽刺的意味明显,“严整规范,平直自然,匀称方正,流畅有度,一如青鹿学院,拘泥方格,不知变通。如天启学院能参加大周科举,未必比青鹿学院差” 裴竹宜听出来了。林见月讽刺青鹿学院的书法单调的同时又讽刺青鹿人墨守成规,只知道看书的呆子。的确,天启学院此事来,除了护卫长的自导自演的命案外,天启学院在创新当年达到炉火纯青。会动的机器人,在盛行楷书的大周了,他们别具一格,使用隶书,破旧立新的同时达到革故鼎新的地步。在某些方面来说,天启学院的精神遥遥领先。 他们的隶书笔势生动,风格多样,气势浑宏。 “你胡说什么?”,唐云倾第一个忍不住发声。浓黑的眉毛弓起,凸显他的愤怒。 林见月藏在羽扇下的嘴巴露出了叮叮当当银铃般的声音,一副好声音与她的样貌极度不符合,“小哥哥长得真好看。您……要不要去大兖,不说人上人,起码一生高枕无忧” “你……” 林见月忽略了唐云倾,轻佻的目光从裴竹宜身上掠过,妖娆地看向大兖郡主,“郡主,您觉得如何?” “凭唐公子的样貌,在大兖吃香喝辣并非难事” 唐云倾气得胸口发疼,他一怒之下,离开了人群。小心翼翼的来到小树林里提提神神。大兖那两位女子里应外合让他一下子失去心神。他反驳最后又落下一个狡辩舌毒的恶名。真是唯小女子难养也。 树林中的小溪流小小的,水势急,从山里流下来。在山石下蜿蜒曲折,最后流入地底,灌入太白湖。 唐云倾的脸好像被炭火烫过一样,今日的他,一身白衣,与雪色融为一体,乌黑的头发垂在身后,用发带系着。唇红齿白,仿佛林中清灵的白鹿。 他用浸了冰水的手揉搓自己发烫的脸,一颗石子从天而降,水里清晰的画面被打破。他猛然往后看,长长的银针从袖子里发出,一道银狐般的身影一闪,银针射中了一棵粗大的树干。银针没入树干半寸,针尾还在剧烈的摇动。 须臾,银狐般的身影从树干后走出来。来人是杜青裴,杜青裴头戴黑色官帽,没有任何装饰。身材白衣,底为黑,全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阴邪。 “朱翊卫” 唐云倾站起来,警惕地盯着杜青裴。从杜青裴身上看,他确实很年轻,脸上的表情超乎年龄年龄。 唐云倾心里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异样。好像气泡一样,从心底升起来。 “原来唐公子认识在下” 相仿的年纪,俊美的面容,犹如一人在明,一人在暗。杜青裴并没有以权势压人。 “你来干什么?” 唐云倾感觉来自杜青裴身上有一股来者不善的感觉,好像是专门为他而来。从那双如深邃夜空的眼睛里,他捕捉不到任何破绽。 “唐公子,别那么激动。在下来是为了恭贺你。虽然是第四名,不如会元,你已经有入相之姿了” 浓浓的讽刺。不过是第四名,踩在边上也妄自尊大,一步登天,入朝为相。头顶生目,脚下长手。 “杜大人想说什么?”,两人明明都是少年般的面容。杜青裴的气势显然如一座大山,压在唐云倾的身上。 “唐公子不必担心,未来首辅之位,你大哥已经为你筹划好” “你少血口本人了”,唐云意气得脖颈的青筋突然爆起,随后又慢慢褪去。 杜青裴一副理所当然,不为所动,“如果没有你大哥,你的第四名说不定也考不上了” 唐云意抓到了破口,嘴角噙出自信的笑容,“看来杜大人认可科举作弊案” 杜青裴知道是对方的激将法。神情未变,立刻恢复,强烈的表情管理。 “唐公子说哪?朱翊卫没那么大的本事” “杜大人,水太深,风太大……”,没实力别瞎哔哔。 杜青裴盯着匆匆离去的背影,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唐云倾回到的时候,青鹿学院和天启学院还在争执着。 “原来那么多年过去了,青鹿学院还是一成不变。裴公子,听说大周开始盛行草书,不如我们来比一比,谁赢了听谁的?” 一模一样的套路。裴竹宜又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加上大兖的起哄还有朱翊卫唯恐不乱,裴竹宜被推上最显眼的地方。 “裴公子不敢了?还是你们不会?” 裴竹宜刚想恢复,唐云意一个个推开挡在他前面的人,怀中还抱着酒壶。 “谁说青鹿学院不会?只不过不屑跟你们比” “那看来你们是不敢了。区区大周高等学府,竟然害怕一个小国,传出去……”,林见月偷梁换柱了。从她那张能言善辩的嘴里传出去,是大周惧怕诸侯小国,贻笑大方。 “林先生,要不我跟你比吧。输了,你叫我一声爷爷你敢不敢?” “你担得起吗?”,大冬天的,林见月也不装逼了。羽扇随手放下,招摇不起来了。 “担得起,叫我一声爷爷,是你天大的福气” 林见月真是恨死唐云意了,每次他一出场,她就被对方拿捏得死死的。 “郡主”,林见月很不甘心。 大兖萧萸的脸沉下来,唐云意竟敢当面侮辱大兖,一口气堵在胸口又为了维持体面而不得发错。唐云意,她记住了。 第565章 男宠(一) “倘若,我们赢了呢?” 风从湖面扑上岸,卷起了地上的雪,抛向空中。天空下起了一层雪雨。风从耳边呼呼掠过,吞了萧萸的声音。 唐云意听得一清二楚,大兖无非不是看上了他的师兄还有唐云倾。他拍了拍耳朵,故作不知情,“郡主想要什么?” 林见月这位拥有妖娆身材的女人神情突变,又在郡主的眼神下微微收敛。 “如果大兖赢了,裴公子是否能到大兖做客?” 果不其然……这是跟长公主抢人了?大兖小国,有色胆也有色心。 “这……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唐云意的视线在横扫当中,不经意与萧萸对上了。萧萸对他的眼神很复杂,打量、欣赏、愤怒、冷酷。 “好狂……”,林见月自被唐云意一枪“砰”了引以为傲的人偶后,又加上命案一事,大兖使团被青鹿学院大肆耻笑。林见月想临走前,借此大展大兖威风,重挫青鹿。如果能把裴竹宜带走,整个大周将毫无颜面。 唐云意对上林见月的时候,皮笑肉不笑,内心暗自腹诽:抢长公主的男人,长公主直接发兵灭了大兖。 “林先生想比什么?草书?” “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唐云意露出灿烂如花的笑容,正中下怀。对方摸不透他这种表情变化,心里略略生出一丝不安来。 “既然是比草书,不如由在下来。在下虽然学艺不精,对付天启学院,绰绰有余” 好狂妄,好嚣张。萧萸的胸口隐约疼了起来。这个唐云意,是一条嚣张跋扈的拦路虎。 “你……什么档次?”,林见月是明显看不起他。不过仗着自己破了几个案件而已,“据我所知,唐大人不过是个童生出身,你不怕输了,把青鹿学院乃至大周的颜面输了?” “能打败你的档次”,他喜欢无脑的狂妄,“就问你们大兖,输了叫不叫我爷爷?” 更赤裸裸的打击和侮辱。大兖这边陷入了首鼠两端。 唐云倾更是急得暗中跺脚。眉眼快燃起来的焦色,唐云意愣是一眼都没看到。他往裴竹宜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裴竹宜神色泰然,悬起的心慢慢放下。 “怎么?不敢了?大兖怕了?小国怕大国,是应该的……”,好恶毒的激将法。 青鹿学院输了,裴竹宜被带走,输了整个大周的颜面,最终的结果是大周出兵,攻打大兖。而大兖输了,丢了整国颜面,但他们不敢出兵,只能把怒火往心底咽。 “大兖不敢,那就算了” “好”,萧萸拍板应下了。本意是让青鹿学院为难,好出连续几日阴霾,谁曾想,被唐云意置于火架上,骑虎难下,“你赢了,本郡主只叫你一声爷爷” “好啊”,唐云意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林见月得到萧萸的暗示,摆足了架势。自草书开始盛行以来,她勤学苦练,不分昼夜,今日终于好好挫一挫唐云意的锐气。 三米长桌上,铺上一张白纸,笔墨一应俱全。 林见月扭着腰肢经过唐云意身边,瞥了他一眼。这场攻击性的比赛让唐云意失去了雄性的视觉。在他眼里,林见月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书友,身上浮凸的曲线也只是稀松不过。 林见月身上除了傲人的资本,还是有才学在身上。嫩白的手持笔墨,长袖连续挥动,在宣纸上留着了自己傲人的书法。 林见月停下来之后,众人围了上去。 “灵动、生动、美动,像娇媚可人的舞女,时而激越时而衣袂飘飘。又像英飒侠女,时而凝神驻望,时而如一匹烈马,在草原上飞快奔驰” 唐云倾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青鹿学院的学子脸都白了。这是极高的造诣。大周盛行楷书,突然出现草书的时候,人人争相逐之。但是都没有模仿到真髓。而这位来自大兖的女先生,造诣颇深。 林见月听完评论,得意的让到一边,示意唐云意上前。 “小小拙品,实在羞愧”,林先生脸上的张扬在厚厚的脂粉下已经掩盖不住了。 “是挺拙的,你该羞愧……” 萧萸和林见月顿时垮下脸,磨牙的声音传来。林见月气得胸口如波涛起伏,汹涌澎湃。风景再好,可惜已经没了心情。 “那么……唐大人,让我们见识见识您的风采”,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林见月的嘴里挤出来。 “好说好说” 桌上已经重新铺上了崭新的空白宣纸。唐云意偏不老实写,而是让人把宣纸竖起来,托在空中。 未动笔之前,他先灌了一壶酒,然后摇晃身子。两道白眼从大兖使团里传出来,落在他夸张的表情上。 微醺的唐云意越过众人,视线来到了凉亭外,大雪纷飞,彩旗飘飘,湖面上被大雪盖上,天地一片苍茫。他的心突然涌出一股浓浓化不开的悲切。他是个怪物,随时可能会死。他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胸口,多年之后,还会有人记得他? 情绪到位,他挽起了袖子,接过唐云倾递过来沾了墨的大狼毫,每落下一个字,他都随之高声道出来。 “我问青山何日老,青山问我何时闲。 我见众山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青山已随晚风去,我与沧海化桑田。 朝阳落暮霞光盛,云台浅薄秋雨残。” 声音铿锵,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笔势,势不可挡,势不可遏。一套草书写下来,行云流水,笔走龙蛇。亦风亦影,字字有章法,一气呵成,非禅定不能及也。 整首诗,形质神韵皆上品,气韵生动,出神入化。在被束缚的框架里又对未来存一丝期冀。 短暂的寂静之后。忽然爆发剧烈的掌声。大兖使团的脸色如出一辙,像便秘了一样。 “你是……白龙先生的什么人?”,林见月的声音被久久不息的掌声吞没。 唐云意走到萧萸面前,咧开了嘴,“乖孙女,快叫声爷爷来听听……要说大声点,爷爷耳朵不好……” 萧萸握紧拳头。 第566章 男宠(二) 青鹿学院恢复平静,银装素裹的世界,冰雪晶莹,仿佛天外仙镜。 唐云意收拾了一个小包袱,里面装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封令月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唐云意坐在床上,双腿垂下,看着她匆忙的背影,莫名心安。心里有一处地方融化了。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大家早就换上了镶毛的夹棉衣服,唐云意还是单薄的衣服。他似乎不惧怕冷,甚至还能利用冰冷的空气,发出的真气如同冰冷一样,一触人的肌肤会导致大面积的冰伤。他越来越变态了。 窗外的蓝花楹树被压得低低,纤细的树枝承受不起不住积雪,被挖完了几根。 “待会儿就下山了” 封令月把最后的东西收拾完后,开始催促唐云意了。 萧灿掀开棉帘进来,嘴里呼着白气,一股寒气随他而进。他扑到了炭火炉前,伸出两只僵硬的手去烤。 “有仪仗上山了” “谁来了?”,这个时候,难道是……唐云意已经猜到了。大兖和青鹿学院斗书法早已经传出去,沸沸扬扬。他这位白龙大师横空出世,质疑他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在这场两国较量中,他多了一位“孙女”。大兖颜面尽失,早灰溜溜离开大周。 “长公主,听说来选一位笔墨侍读” 倏然的两道目光让唐云意身体僵直起来。长公主来选侍读不简单…… 直到唐云意上车了,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长公主果真是为他而来,以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他的带到了身边。 当时的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是拒绝了,结果把裴竹宜和付离也带来了。 此时此刻,他与长公主同坐一辆马车,就算是长公主未来驸马的裴竹宜也没有此殊荣。他何德何能,真是受宠不惊。是金灵卫,又是大理寺少卿,现在又是长公主侍读,接下去还是什么? “殿下” 马车里充斥的并不是女儿家的馨香味,而是一股冷酷的铁血气味。长公主的杀气太重了,他连抱大腿的心思也不敢生了。 马车内非常空旷,却笼罩着一股阴森的气氛。好像有鬼魅在他背后,伸出舌头舔他的脖子,哇凉哇凉的。 “你破了那么多案件,本应嘉奖,本宫怕你心生惰性,不知进取,故而把你安排到本殿身边,虚心教导……” 唐云意骂人的心都有了。这是教导?这是监控要么另有他因,真是把他当牛马使唤了。 “多谢殿下,只是……” 唐云意婉拒的话全部被阻拦,萧朝雨露出一个冷漠的笑容,“丰息将军很是看中你,他特意向陛下请示了,让你到青武殿去” 唐云意内心高呼。还不如把他劈成两半算了。 “你白日去青武殿,与黑焱甲训练。晚上回到宫中做侍读……” 唐云意想哭……这些官僚,比资本家还很能剥削。 “殿下,是要打仗了吗?” “北陆蠢蠢欲动,枕戈待旦,防微杜渐” 裴思玄他们要反了吗? 马车驶过被积雪覆盖的官道,地上被压出两道深深的雪痕。须臾,又被漫天大雪覆盖,马车在厚重的雪幕中化作一个小点消失。 “殿下,是属下脸上有什么东西?”,唐云意心中掀起大浪。夜幕已经降临,一到晚上,他体内的两股恶势力非常活跃。他的脸……又变了吗? 外面赶车的盛桉也竖起了耳朵。这次,他也隐约觉得唐云意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你长得很别致……” 唐云意差点被一股气堵得窒息。 下了马车之后,唐云意直接回唐家小院。路过夜市,烟火缭绕,他买了三只烤鸡,冒着小雪,匆匆往家里走。 “付离,你尝尝嘛?人家刚熬出来的鸡汤……”,唐云薇就差往付离怀里躺了。 坐在对面的唐云倾微微移过了脸,有点臊得慌。虽然知道阿姐不正经,但……也没避着他。这个付离,真是表里不一。时而像个正人君子一样,不近女色。时而主动而殷勤,他怀疑付离脑袋有问题。 唐云意翻墙而回,听到他声音的付离立刻愣了一下,随后快速移动身子,唐云薇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大家都在呢?吃烤鸡……我先去沐浴”,墙角的老鱼突然两眼放光,冲上来抢了一包。背后传来阴凉的感觉,他环顾四周,最后锁定视线来自付离。 “付离哥,吃个鸡腿” 付离不接。老鱼伸出爪子拿走,放进嘴里嗦了几口,骨头随之扔向门外,被狗叼走。 老鱼堂而皇之的迎上了付离的警示眼神。这双眼神陌生又毫无人情味,“老妹啊,喂狗都比着强。狗吃了都会摇头摆尾,人吃了……” 付离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连唐云倾也吓了一跳。“老鱼,下次,你最好管好自己的手。否则,什么时候断了,就不好说了”,威胁意味明显。 “老子是天字三等高手,你一个地字的小小金灵卫,老子怕你?老妹捂不热你的心,自由我老鱼来捂……” 不大的空间里,气氛微妙了。唐云倾起身,退后到墙角。 “你一个槽老头子,你档次,配跟我相提并论?” 老鱼想了想,自己确实是个槽老头子。付离身材高大,面容俊美,风度翩翩。 “老子会嘘寒问暖。不像你,拿冷屁股对着人家的热脸……”,老鱼的气势弱了下来。 “不关你的事” 就在唐云薇以为两人之间的火药即将点燃的时候,老鱼突然偃旗息鼓了。 “这……这就完了?”,有男人为她打架。真是白高兴一场了。 老鱼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弱了下来。这种场面似曾相识,他的气场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威压压下来了。他躲到角落里吃烤鸡,哀愤的表情不断向付离透去。 “阴阳怪” 小院大门传来的敲击声。萧灿携温绫芙到来祝贺。下人们抬着贺礼鱼贯而入,把众人都看呆了。 “什么礼?贺什么?” 唐云薇看了唐云倾一眼,难道是…… 第567章 男宠(三) 唐云意从房间里走出来,头发还未干,冒着一丝丝的热气,一头雾水盯着萧灿送来的贺礼。 “火山哥,你有病?” “唐大人,恭喜你荣升长公主男宠,望以后多替小弟美言几句”,萧灿勾魂般的眨了眨眼,“好处不会少的” “你有病?” 萧灿理所当然,心领神会,“我们都知道了。侍读不就是男宠吗?” “叫我侍寝的时候,你去不就行了?” 萧灿立刻摇头,“有悖常理” “离了好几代了,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你的脸皮挺厚的……” 吃到半,付离起身,优雅的擦拭嘴角的污渍,“我去巡逻” 唐云意没敢开口留人。自那晚之后,两人心中像有了芥蒂一样。付离看到的是真的,但他却不能承认。而付离身上同样隐瞒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两人就像闹了别扭一样,相见不相识。 纵横交错的街道被积雪覆盖,付离像一只鹰鹫,潜伏在屋脊上。锐利的目光逡巡蜿蜒的街道小巷。周围静悄悄的,偶有狗吠声和野猫发出嘶吼的叫声。 街道两旁的商铺,未来得及收进去的旗帜在风中飘扬。雪地反射月光,发出的光映照在临街的窗户上,像水中荡漾的波光一样。 付离从屋顶上翻身而下,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耳边传来细微的踩雪声,“咔吱咔吱”,极有韵律。 幽深的夜,极静的夜,一记锐响刺破了寂静,随着“叮”的一声,金灵卫佩的刀崩裂成几段掉落在地。 玛瑙色的冷眼盯着地上的佩刀。千钧一发,他竖刀挡住了致命的一击。他半蹲下来,从断裂的几节的佩刀中发现了一枚子弹。 他抬头看向射出子弹的方向,若有所思,并没有追上去。而那枚子弹则被他用一块帕子小心包好藏起来。 普天之下,会用这种的暗器的…… 短暂的三天假期,唐云意去了一趟金灵卫,又去了大理寺,交代好之后,他顺着原路回唐家小院。与付离之间的隔阂导致他情绪低落。萧灿狡猾无比,不能相信。九百生像个木头人一样……到头来,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唐云意在分叉的路口毅然选择了与回家之路相反的另一条路。漫无目的,信马由缰,顺着人流,他驻停在一家小赌馆面前。仅仅一炷香的时间,他体会到了人间冷暖,悲欢离合。无数普通人在输和赢中徘徊难以自拔。 唐云意突然心血来潮,想进去试试,以发泄他积沉在心中窃喜郁闷。 掀起门帘,一股汗味、脚气味、酒味混合起来的味道扑面而来。唐云意强忍了几下方才适应。他的鼻子痒痒的,揉了几下。 赌馆内,赌徒们围绕着一张巨大的桌子,买大买小。唐云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进了人群。经过他的仔细观察,每一次赢的都是少部分人。他观察几次之后,确定了庄家在搞鬼。庄家先是确定买大买小人数,然后通过摇骰子,暗中玩弄手法,让小部分赢,偶尔也会让大部分赢,满足他们,然后再收割。 “下注了下注了” 庄家先是摇完,然后才让大家下注。有的人竖起耳朵,听声音辨大小。有的也是一开始就猛盯庄家的手,大家辨别大小的手段千奇百怪。 唐云意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在了“大”上。不管大小,他都要“大”。他的手撑在了桌子,一股无形的气流从他指尖奔波而出,汇成一缕,仿佛活物,潜入了骰盅,换成了唐云意想要的点。 “开……开” 下注完之后,无数双绿眼一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骰盅。 “大……大” 一赔二,唐云意又扔了十两出去。当他的手上有五十两的时候,终于有赌徒注意到他了。 “小兄弟,你回回都中,有什么绝招?哥输得连裤裆都没了” 唐云意赌场上得意,春风满面,热情的邀请赌徒随自己下注。 “小……小……小” 赌馆里的音浪一波又一波,简直要将屋顶震翻了。 “小” 庄家开出了小,他难以置信。明明是大,为何变成小了。“盅”内的机关只有他一个人能自己控制,为什么最后的结果与之相悖。 唐云意的前面已经垒起了银山了。跟他下注的人个个眉开眼笑,把他奉若神明,但凡他出手,没有不赢的。 小怡小乐,唐云意点到为止。银子太多,没有袋子装银子,有个狗腿了,在跟着唐云意赢了不少钱,主动贡献一个小布袋,刚好够装银子。 唐云意抱着一袋银子,在赌徒们的羡慕和庄家的咬牙切齿下走出大门。离大门五米处,他被赌馆的人拦下来了。 “愿赌服输”,虽然他靠手段赢来。这些不过是赌馆多年来靠出千打下江山的九牛一毛。他拿得理所当然。 “你出千” “赌馆输了不服,开始污蔑了是吗?”,好啊,他正好要发泄一下,这帮人撞上枪口了。 “我们都看到你出千了,你必须跟我们回去……”,一群人把唐云意围起来。凶神恶煞,武器从袖子里落下来,有意无意的露给唐云意看。 “骰盅在你们手中。我完全没有接触过骰盅,你们污蔑人,不想给钱,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啊”,跟他们走,有去无回。他大概算了一下,他赢了有五百两。他再不收手,庄家可能从对面跳出来,给他一刀,杀死他之后,再污蔑他出老千,混乱之中而亡。 “你就是出千了。你最好老老实实听话,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对方一如既往的凶狠威胁。武器反射的光从唐云意的脸上掠过。 “如果……我不愿意呢?” 更多的人围了上来,杀意蔓延。唐云意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低下头,把装银子的袋子系好。“今日,这五百两,我要定了……” 锐利的光从他眼中射出,随之而来的是一袋装满银子的袋子狠狠的砸在赌馆的庄家头上,头破血流,惊嚎声响彻云霄。 第568章 结仇(一) 五百两成了双方发泄的口子。越来越多的人围上去,四肢并用,肉体捶打的声音和挨打过后的闷声不断传出来。 围观的人抱紧了怀中的银子,带着看好戏又害怕的模样。 “救命……” 救命声不绝于耳。现场一片混乱。赌馆的人成了他的肉盾,洒出来的血混合成一片,泼洒在地上。 不断有受伤哀嚎的人从密密麻麻的斗殴中抛出来,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 受了唐云意惠利的人唯恐他被打死了。赌棍心中还有一丝怜悯,抱着醒来的钱去找人。 华灯灼灼。天不算晚,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嬉笑声,各种声音混合成一片,席卷整条街道。 “将军,要不……放弃吧?” 阿南铁大摇大摆地穿梭在人群中,壮硕的他像一只得胜的大红冠将军威风。又时不时别过头皱起眉头,缓解疼痛。 “老子快被折磨死了。找到他,老子一定弄死他”,阿南特一激动,体内又传来了切割的感觉,疼得他连忙冲到路边,大口的喘气。 “大哥,您没事?”,下属一脸担忧。自被那小子下了阴手之后,阿南特寻了各种办法,始终逼不出体内的外来之物。这一缕真气,昂扬又霸道,时而像一根细细的银针在他体内穿梭,时而又像一把刀切割他的身体。赐予他力量的同时又折磨他,寝食难安。 “死不了。这个恶毒的小子,不杀了我,要折磨着我……” 茫茫人海中,要找到那个臭小子,简直如大海捞针。 恢复过来的阿南特又昂首挺立。穿梭在人群中的五人忽然被一个人头给撞上了。那人捂着脑袋“嗷嗷”叫起来。 阿南特臂力惊人,直接提起撞上来的成年人,“你干什么?毛毛躁躁”,阿南特心里窝了一篝火,火焰随说话喷出口。 凶神恶煞如守门将吓得对方哆嗦着双脚,欲哭要哭的,“饶命……饶命” “赶着去投胎?”,阿南特只想吓吓对方。对方被他的气势吓得尿裤子了。 阿南特晦气的把人扔到地上,“你小子干什么?是不是盗窃了?胆小如鼠” 男人尽量卷起双腿,避免被更多的人见到自己尿裤子,“大……大人,前面赌馆有人斗殴”,男人见到了阿南特的军服,斗胆说出来。 阿南特憋在心中的怒火终于有地大了。他当即撸起袖子,带着人,霸气冲冲,往赌馆走。 唐云意不费吹灰之力把一群人撩倒。装着银子的袋子被他紧紧的抱在怀中,如珍宝一样。 赌馆一群人躺在地上呻吟。唐云意蹲下,目视躺在地上的赌馆的庄家,冷笑连连,“我只不过赢了你们五百两,何必如此?我若是赢了上万两,你们岂不是……杀人灭口?” 庄家口吐鲜血,全身疼到麻痹,也不知道哪个地方断了,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唐云意,“你……你是如何做到?” “做什么?”,唐云意抵死不承认,“我运气好而已” “你出老千了” “你拿出证据……” 唐云意就喜欢这种想动手又动不了,最后只能气冲冲的晕死过去。 阿南特五个冲上来时,见到了一地哀嚎的男人。他二话不说,冲了上去。腰间那把厚重的阔刀对准唐云意的脑袋削去。唐云意俯身向前,躲过了阿南特威武雄壮的一击。 紧接着,他以自己的左脚为中心,右腿像陀螺一样鞭跑过去。直接扫中阿南特的小腿,阿南特顿感一阵刺痛,身体不受控制的摔倒,他还未来得及倒地,一只手突然握住了他,他肌肉虬结的手臂突然震荡起来,骨头酥软得无力。 阿南特的另一只手要去动唐云意的钱袋子,唐云意只能放过他,两人呈对垒之势。 “是你” 阿南特双眼爆发出像猛虎一样的凶光,灼热的气息,绷紧的背脊,无时无刻不在想将唐云意碎尸万段。右手上传来的麻木感让阿南特瞬间想把唐云意的脖子给拧断了。这股麻木感,像无数根针扎在他的手臂上,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是我,早知道你那么想我,我应该早出来才是” 唐云意当然知道阿南特会“想”他,而且是每时每刻。他在阿南特体内留了一股透明的真气,这股真气在阿南特大动干戈的时候切割他的五脏六腑。不致命,会让他感觉体内能量充沛,但就是用不了。一动用真气,他就疼得无法忍受。 “好你个臭小子,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你一辈子受切割之痛” 说到这个,阿南特的肺快要气炸了,“老子也愿意”,他的刀冲天劈下来,唐云意身子向后倒飞,坚实的地面被阔刀砸得七零八落,碎石激射。 “想杀我,来抓我啊” 唐云意转身就得上墙头,从墙头上离开。阿南特气势汹汹追上去,势必要将唐云意抽筋拔骨拔皮。 唐云意正好有时间,与阿南特在飞檐走壁之间玩起了捉迷藏。阿南特是铁了心要宰了唐云意,两人把阿南特的手下狠狠甩在身后。 唐云意把阿南特带上了空无一人的白虎城上。阿南特眼睁睁的看着唐云意飞身上了白虎楼,并对他投下挑衅的身影。他二话不说,追了上去。右臂使不上劲,单靠左臂,让他颇为费劲。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流下来,身上的青筋全部爆出来。他费力地上到三楼,一只脚横空而出,毫不留情的踩在他的手背上,痛苦从喉咙里呻吟而出。 “王八蛋” 疼痛让他大脑断线,一时半会忘记了自己的右手根本使不上力。他在痛苦之下,下意识的的伸出右臂去抓唐云意的脚,唐云意趁此收回了腿,他惊呼得收手,右臂又抓不到任何东西。他意识到自己危险时,身体悬空,从三楼坠落。 他堂堂天字高手,落地后立刻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卸力减少伤害,一只脚鬼魅般使出,狠狠的踹在他的肚子上。傍晚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了。 第569章 结仇(二) 一地污秽,发酵过的食物散发令人恶心的气味,阿南特侧过身,握紧拳头,控制腹部的凌乱。 “那么不堪一击?” 唐云意也不明白,本以为自己要费一点心思,没想到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干翻了。若是他身上的天钉解除了,他是不是一根手指就能撩到人? “你……是谁?” “我是你爷爷” “你……”,阿南特上半身不能动,下半身行动自如。长腿连续横扫,积雪扑向唐云意,又被一股力量推回来,全部洒在阿南特的身上。冰冰凉凉的雪进入脖颈,遇到火热的皮肤,瞬间融化成水滴,流入身体里。阿南特虎躯一哆嗦起来。 阿南特老老实实,他感应不到唐云意身上的真气波动,但对方每一次出手,都能轻而易举折断他的羽翅。 “你……到底是谁?”,纵横战场的阿南特忍不住发出咆哮。滑铁卢损失严重还丢了脸。这要是传出去,弟兄怎么看待他,怎么服他? “你爷爷” 一股怒气冲上天灵盖,阿南特脑袋发昏,眼白上翻。 “你可别晕,我搬不动你。你冻死下上面了,可不关我的事……” 唐云意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阿南特更气了,威严全部被这个小子给毁了。 “时间不早了,我走了,大块头……” “你干脆杀了我”,阿南特在背后叫叫嚷嚷的。 唐家小院 萧灿带了好酒好菜来,吃饱喝足之后,两人回到了房间。萧灿一边帮唐云意脱衣服,一边沉思,“云意,我感觉到了一号、三号还有四号,离我们不远” “二号呢?还有神出鬼没的七号?” “二号在线。七号未曾见过……”,七号太奇怪了,行踪如白鹤,一去不复返。 “你们最终都是为我而来,七号会出现。我们迟早知道二号是谁……”,困意来袭,唐云意的眼皮都厚重得抬不起来了。 “云意,天鹰到底是干什么?目前为止,我只知道,你若是出了事,我们哭得叽哩哇啦”,跟死了爹娘一样。 “不知道”,唐云意已经躺回床上了。七斤的被子盖到了脖颈下。困意袭来,他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一股热气突然扑进他的耳朵,痒痒的。 “火山哥,你不想活了?” “云意,你启动天鹰,我试探试探一号、三号还有四号” “服了你” 天鹰启动。唐云意侧过身去竖耳倾听,萧灿在一边滔滔不绝。 萧灿:“此时此刻,孤枕难眠。众位,我留了线索,希望改日一见,共饮清酒,美人作陪” 四号气呼呼的声音传来,“没兴趣、没空”,甚至还听到了四号呲牙的声音,似乎受过伤,有气无力。 三号冷嘲热讽的声音传来,“你有母鳄鱼,自然是不需要。不像我,每天都不知道翻谁的牌子……” 四号:“你以为你是公主养面首,实际上没有一个男人看得上你。你不过是患了妄想症,自我安慰自己而已” 三号:“你胡扯。患妄想症也是五号?他天天吹嘘自己女人多,耍嘴皮子,谁不会?” 萧灿委屈,“在下……真有女人” 三号:“你该不会是个穷小子?” 萧灿:“真不穷,家有金矿” 三号和四号同时笑起来,两人狂野得不拘一格。 四号:“五号,牛都没你吹上天了” 萧灿急了,“真有金矿,刚发现不久。要不我们聚聚,我带你们见识见识……” 许久传来四号的声音:“老子受伤了,暂时无法赴约” 三号:“男人太多,一直无法挣脱,改日吧” 萧灿气急败坏,“你们两个胆小鬼” 过了一会儿,传来一号糯糯的声音,“我忙完就去,不过你得留线索给我” 萧灿受伤的心得到了些许安慰,想象得出,对方是一个软萌的妹子,声音软和,像大灰狼诱骗小红帽一样,“一号,你忙什么?哥不差钱,你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哥都给你买” 一号迟疑出口:“去又来,来又去。若是你把金矿给我,我是不会拒绝的……” 萧灿…… 三号:“哈哈……小妹妹,他唬你的,你也信。小心被他骗财骗色。老淫棍一个……” 萧灿反击:“三号,我好歹也是天鹰一员,不至于像你说得那么差劲。你怎么不说四号?你们两个妇唱夫随,还不会……有一腿?” 四号暴怒声传来:“五号,放你娘的屁,老子真该把自己的臭袜子脱下来塞到你的嘴巴里。老子跟三号不认识……”,隐约之间又觉得好像认识一样。死娘们,“鳄鱼”这关是过不去了。 风潇潇,雾气中。漆黑的营帐中点了如豆的灯火。微弱的灯光下,男人冒出随身刀鞘,那是鳄鱼皮手工制造而成。光亮的鳄鱼皮在月光下闪烁着亮光。男人有些欣慰,他赤手空拳在沼泽地里与好几千斤的鳄鱼进行死亡的纠缠。他的身体被鳞片割伤,拳头打成血肉模糊,最后杀死了鳄鱼,取了鳄鱼身上最坚实的部分制成了刀鞘。刀鞘过小,并不适合他的阔刀。他想……把这份礼物送给那个让他莫名其妙哭了好几次的男人。 三号附和:“老娘男人多得是,谁稀罕他?” 四号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我受伤了,累了。若是将来有朝一日脸面,三号,你若是没男人,老子可要自荐枕头了。五号,你没有金矿,老子拧断你的头” 四号下线。唐云意幽幽转过身,盯着萧灿看了一会儿,“上清国真有金矿?” 萧灿立刻尴尬一笑,心虚的解释,“我骗他们的。我好歹一个上清国的世子,怎么会没钱呢?” “上清国地理位置优越,有金矿也不是不可能。你们一旦发现金矿,你们就有理由反了” 萧灿风一样冲过来,捂住唐云意的嘴巴,期间还踢掉了一张小板凳,“你的无心之举可是要灭了上清国” 唐云意眨了眨眼,把他的手打断,“你既然担心上清国,就不要火中取栗……” 第570章 结仇(三) 冬日的早晨,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空气中的水分都被冻结了。狗缩在廊檐下的狗窝里,听到动静,只探出一个脑袋又缩回去了。 唐云意吸溜着热气腾腾的面条,眼睛偷偷瞟了一旁静悄悄咬荷包蛋的付离。他现在有一种恍惚还有一股陌生。眼前这个付离真的是他的发小?付离的眼神时而凌厉,仿佛一只鹰隼厉叫,从天俯冲而下,抓住地上奔跑的猎物。时而清澈得仿佛刚踏出社会,有正义,但没有能力。 “再不吃,面条该凉了” “付离,你吃面条好文雅。我从未见过……”,从前的付离跟他一样,吃面条吸溜一大口。现在的他,吃面条的动作斯雅,一口一口,没有弄出任何“惊天动地”的动静。 “你没见过得多了。就像我也没有见过,有人死了又没死”,这句话莫名的让唐云意心头一阵寒冷,鸡皮疙瘩接连而起。“准备去长公主府了,我们可不能把市井里的粗俗带去,莫让人笑话” “对对……”,唐云薇附和着,手抚摸着唐云意宽实的后背,眼里流露出不舍,“都去当男宠了,真是祖坟上冒青烟” 唐云意哭笑不得,“姐,你想到哪?男宠岂是我这种丑陋不堪之人能做?长公主安排我到身边,另有打算” 天色大亮,外面的温度升了两度。唐云意揉搓双手,站在小院门外等付离。封令月从转角走来,不舍的同时,眼里还有异样的情愫。 “云意……你保重,实在不行,我给你送补药” 唐云意往她额头上重重弹了一下,“丫头,我可不是去当男宠。去送命的……” “送什么命?那我也要跟你去……”,两个心照不宣的男女在门外扭扭捏捏后,突然抱在了一起。 付离出来,轻轻咳了一声。两人像弹簧一样弹开。颇有一种被家长碰见的尴尬感。 正午,两人到达了长公主府邸。唐云意、付离还有裴竹宜被安排在了同一间房。唐云意对此怨言颇大。 “师兄,你……好歹也是未来驸马,让你同我们居于一间房,实在过分” 裴竹宜依旧保持淡然的神情,自顾整理带来的行李。笔墨纸砚,衣服不多,只有几件。 “师兄,你就不气吗?”,唐云意靠近裴竹宜,紧挨着裴竹宜的肩膀。 “云意,公主与我不过是口头上的婚约,算不得数的”,与青鹿学院相比,裴竹宜的神色更忧了。 “原来如此……”,有点不对劲。裴竹宜看着并不反对这桩口头婚约。 付离在另一张床上擦拭手中的配件。擦得雪亮的刀身偶尔映射那双玛瑙色的眼睛。他来长公主府,不过是唐云意的陪衬。长公主府根本不会管他的自由。 傍晚,盛桉来了。唐云意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他一脚踢在被子上,把唐云意吓得从床上弹起来。发现来人是盛桉,身上又只穿一件单薄的衣服,他又缩回去被子里,露出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 “赶紧穿戴整齐,长公主要见你” “要侍寝吗?”,被褥中的唐云意,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镶嵌了宝石一样。 盛桉抱着胸部,退后两步,他身上的金质随他移动发出叮咚的声音,他的嘴角忍不住讥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撒泡尿照照自己” “诛人诛心。万一长公主垂涎我的身体呢?” “脱裤子放屁,不知羞耻” “你嘴巴真毒”,有钱哥傲娇嘴巴有毒。 夜幕降临。天空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从台阶上往下蔓延的石缝被大雪笼罩,发出微弱朦胧的灯光。远远看过去,像鬼火漂浮在空中。 “侍寝之路,漫漫其远兮。如果有撵来接就好了” 唐云意这番话招来盛桉一记白眼。 萧朝雨住在长公主府的毓天殿。夏日,毓天殿被楼阁华池环绕。冬日,毓天殿顶好像被一张巨大的厚实白色毛毯覆盖。 走进毓天殿,殿内金碧辉煌。大殿由数条金色巨柱支撑,地面铺设蓝色莲花的地毯,空旷的空间底下,生了地龙,里面暖融融。 一弯淡淡的月色从角楼斜洒下来。殿内笼罩一片朦胧昏黄的光。寂静神秘的大殿正位上,萧朝雨坐在正位上,盯着宽大的黄金楠木长案上的香炉里的袅袅炊烟。 大殿内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袅袅青烟从镂空的炉盖里升起来,妖娆似舞女扭动腰肢,翩翩起舞。 萧朝雨盯着青烟发呆。直到盛桉出声,她才收起自己的失神。 “参见殿下” 盛桉识趣的退下去。空旷的大殿内只剩唐云意孤零零的面对长公主。在萧朝雨发呆的瞬间里,她的眼睛里闪过迷惘,无助,愤怒,杀意。 唐云意久久得不到回复,他疑惑的抬起头,发现萧朝雨正在看着他,目光灼灼的,他分辨不出这个目光里包含了什么。这绝对不是男女之间的侵略性目光,而是……他难以形容的感情。 “殿下”,唐云意想回去准备了。青武殿那帮小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等着他。 “你知道本殿有个弟弟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唐云意愣了一下。很多历史都被抹杀了,旁人又怎么会知道? “殿下说的……是黎王吗?” 唐云意这句话好像触了她的逆鳞一样。她拍桌而起,殿内响起清脆的声音。 “他算个什么东西?他不过是陛下过继而来的一个不相关人物。他有什么资格担当得起“黎王”……” 唐云意感受到了萧朝雨的怒气。好像平静的大海突然掀起巨浪,淹没了毓天殿。唐云意小心翼翼的藏好自己的小心思,早听说黎王不正统,没想到……长公主对这位“黎王”恨之入骨。 “属下……不知殿下有弟弟”,该不会让他找弟弟。他就说萧朝雨怎么把他调到身边,原来是为了找弟弟。 “他已经死了。惨死在本殿面前。这么多年过去了,本殿依旧不能释怀……” 唐云意松了一口气,随即感觉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压下来。 第571章 仇人相见(一) 殿外有水汽凝结的声音,仔细听来,好像蚕在吃桑叶时发出像细雨一样的声音。 唐云意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他的体内真气平静如海,他的脸应该没有变化?他只需做个听众就行了。 “想必你也听说过建文帝横征暴敛,屠杀忠臣,枉顾百姓生命,哀嚎遍野”,快二十年的往事了,萧朝雨提起来,眼里有一丝丝悲切。 “听说过” “建文帝凶残冷血,陛下起而抗之”,雄伟的武宣门,隐约可见的皇宫一角,身穿银色重铠的建昭帝站在城墙之上,目光深邃而坚定,漆黑的瞳孔里闪过锐光,紧张的气氛如火焰,一点就燃,空气里弥漫着死亡的气味,死神携带镰刀守候在一边。 两个宫人正要逃命,数十支箭直插他们眼前。电光火石之间离弦的箭擦过建昭帝的左眼。一瞬间,大战爆发。箭矢飞射,刀光剑影。建昭帝即使被困,却如同猛虎般英勇,挥舞长枪,孤身一人,突出千军万马,直指建文帝。 这个时候,尚年幼的建昭帝世子被举在城墙上。建文帝想以此威胁建昭帝束手就擒,建昭帝直接一箭射在幼子胸口。一箭射在了建文帝的手臂上,建文帝失手,幼子从高高的城墙上坠落入大片的积雪中,鲜血在雪中开出炫目的花朵。 “殿下,今日……是小殿下的忌日?”,唐云意有一种老鼠从猫的前面走过的感觉,颤颤巍巍,大气不敢呼。 “今日是他忌日。每年这个时候,我都想起他扬着一张灿烂的笑容从远处跑来……”,手里拿着一架风车,跌跌撞撞走来,摔倒了也不哭。 唐云意心里揣的小兔子又开始跳了。怪不得长公主今日像一只瘟鸡,无精打采。最好不要反转,不要狗血。 “陛下登基之后,过继了黎王。这个狗东西,也妄想抢了本殿的位置……本殿就是死了,也不可能便宜他……”,萧朝雨的突然疾言厉色让唐云意背脊生寒。要来活了…… “殿下是想派人偷偷杀了黎王?”,唐云意脱口而出时,他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自己怎么说出这种没脑子的话。杀了黎王,不就等于自露破绽。 “你以为九门楼不会查?陛下宠爱黎王,以至于他无法无天,谁才是大统,他有点搞不清……”,朝堂之上,处处为难她。分不清大小王,公然收买她的人,妄图将黑焱甲收之翼下,到底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异想天开,天马行空。 “那……殿下……打算怎么做?”,让他找黎王的把柄,他见过黎王也只在太白湖祭天。黎王生性俊美,又多疑。年轻人脸上佯装得再好,也藏不住溢出来的野心。黎王这个人,没听说过有污点,但他好女人。难道……从女人身上开始?那些女人也没啥事啊? “有一天晚上,本殿在了望台上眺望。黑暗中突然呼啸而过一只白色羽箭。羽箭的速度极快,擦着本殿的左脸而过”,这一箭并没有要杀她的意思,而是一个提示,“羽箭力劲大,有一寸插入了了望台后的廊柱里,而箭尾绑了一个一指宽的竹筒” 唐云意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活果真来了。 “本殿取下竹筒,抽出里面的字条。内容让本宫……激动而惊慌” 该不会建昭帝的幼子没死?建昭帝未反还是王爷之前,有一女一儿,登基之后,即便后宫有无数美人,都没有人能为他诞下一儿一女。之后,他开始潜心修道,宫中更没有新儿出生了。这种情况下,他过继黎王,情有可原。 “字条上说,本殿的弟弟没有死” 唐云意的呼吸再次悬起来。心思活络起来。该不会……他有可能是那位流落在外的皇子?他身上的气质挺符合的?只有犯了极恶的人才会被天钉封住穴道。他如果是建昭帝那个未死的孩子,被建文帝命人封住穴道,对方以为他死了,随意把他扔了,唐老爹把他带回去,养成人…… 有理有据……唐云意心中一阵激动。 “殿下是……要找到小殿下?”,激动又颤抖的声音在毓天殿里回荡。 “谈何容易。当年他从城墙上掉下来之后,大军的马蹄直接把城门和城墙破了。我们都以为他被踩成肉饼,没想到被人救走了” “殿下不认为这是一个陷阱?” “不……”,萧朝雨突然激动起来,“本殿时常梦见他。他一定还活着……即使是个陷阱,本殿也要揪出背后之人……” “是”,虽未明说,这是把责任压给他了。如果某一天,突然水落石出,他是那个未死的皇子,世界大乱了。 须臾,萧朝雨的表情突然变得和颜悦色,“你为本殿破了几个案件,本殿都未曾好好嘉赏。你想要什么?” “殿下,是属下职责所在”,唐云意惶恐。他想要钱…… “啪啪……” 随着拍手声响起,毓天殿的门突然推开,各色美人鱼贯而入。环肥燕瘦,万紫千红。有俏丽,有妖媚,有艳丽……各式各样,身穿轻薄纱衣,如雪的肌肤在轻纱下若隐若现,让人浮想联翩。 唐云意承认自己看得双眼发直了。他头一次见过那么多美人,他也终于明白帝王昏聘。 “喜欢哪个?” 唐云意发现自己的脸是僵的,色是当头一把刀,“殿下,属下一心扑在研究枪火上,暂时无心” “哦……哪有英雄不好美人?你是身体不好吗?” “有……点心疾”,唐云意适时的捂住胸口,露出痛苦的神色,“或是殿下能够折现给属下研究枪火,属下一定不会辜负殿下的期望”,美人虽美,但无福享受。他这副怪物般的身体,难保美人不是长公主派来试探他的人。 “看来……你心中有人了。也罢,本殿折现给你……” 唐云意有点感动。都说长公主残暴,可对他的态度好得过分,对他的拒绝竟然没有迁怒。难道这就是亲人之间的感应? 第572章 仇人相见(二) 带着紧张而激动的心情冒着风雪回到了住宿。 房间的灯还在亮着。付离的来去自如的风格,唐云意已经自以为常。裴竹宜还在看书,房间内来了不速之客。坐在他的床头上,翘着二郎腿,手捧一卷书,看得津津有味。嘴角隐约有晶莹液体流出。 “火山哥,你高大的狗胆。无召私自进入大周就算了,你还敢进长公主府”,唐云意大步冲上去,把他手里的卷书抢了过来。这一看,他眼睛辣得直流眼泪。上面是少儿不宜,他刚拒绝了长公主,再垂涎这个,显得道貌岸然。他辛苦树立的伟岸人设不就塌了? 萧灿暧昧的靠近他,胳膊肘去捅他,“给你的,怎么样?是不是清晰无比?” 唐云意用力拍在他头上。萧灿委屈得捂着额头,“你干嘛?听说你侍寝了,我花了高价寻来的。你认真学,服侍好殿下。我们就着跟你吃香喝辣的” 墙角下看书的裴竹宜无奈的笑了笑,目光凝在书本上。 “你有病,殿下找我,是商量要事” “什么事?神神秘秘,只有你们两人在毓天殿足足一个时辰……”,又暧昧又猥琐的表情,唐云意简直想一巴掌呼过去。 “不能告诉你”,建昭帝之子可能还活着,而他有小概率是。 萧灿把脑袋贴在他的胸口,仔细的倾听,“你的心跳很快,肯定有事瞒着我” 唐云意双手把他推到床上,坐在一边,低头不语。目光不经意间发现了桌上的东西。鹿鞭、鹿茸……各种珍奇药品。火辣辣的刺红他的眼睛。 “萧……灿”,咬牙切齿的声音从牙齿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萧灿在床上摆出一个妖娆的姿势,侧着身,左手撑住左太阳穴。斜睨唐云意,“给你补身体的,可惜……” 唐云意倏然起身,故意拍了拍身上的莫须有的灰尘,“看来我得再去毓天殿一趟了。上清国世子不召而来,司马之心,显而易见” 萧灿笑咪咪的,眼睛弯成月牙状,甚至嚣张地对唐云意做出一个“请”势。 “你不怕?” 唐云意狐疑的看了一眼床上装大爷的萧灿。 “我以上清国的名字递交国书了。不日,我也要去青武殿学习大周兵法” “真不要脸……看来我得重新认识你了” 萧灿尴尬的移开视线,轻巧的与唐云意错开。 “我仰慕丰息将军的作战方式,这一次,说什么都要学……” “学好了再反过来打大周?”,唐云意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唐云意故意压低的声音在窗外呼啸的风雪中显得不值一提。 “我说丰息将军是偏儒将并不适合你”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随你” 唐云意脱了外衣就往被子里穿闭上眼睛。萧灿恶作剧的扑上去,在他耳边吹耳机。唐云意一巴掌甩过去,萧灿躲闪不及时,从床上摔下来。 萧灿捂着现出五指印的脸,委屈得像一头迷失的麋鹿,“我是来告诉你……四号可能是军中人” 冬日的风冰冷如刀,持续切割。夜晚如孤魂野鬼在窗外嚎叫。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银色里,活物仿佛在这场寒冷里冻结了。 “噗通”的一声,被砸掉立刻冰面塌陷,一大块冰沉入水底。困在冰层里的鱼争先涌到水面,大口的呼吸。鱼粮从天而降,鱼群里顿时鱼鳞闪闪。 八角凉亭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明灭不定。光斑在丰息的脸上变换着。挺拔的身材如修竹,看似儒雅的他实属刻意隐藏了那份戾气。 “叔叔,已经准备好了” “嗯” 水中的鱼吃饱了,鱼粮漂在水面上。丰息把鱼碗递给丰颐,大步朝书房走去。 这座宅院,没有地暖。冬日冷得手脚冰冻。好在屋内生了火盆,丰息一进屋就坐到火盆前,伸出冻得伸不直的手慢慢靠。 丰颐脸上洋溢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对于唐云意的到来,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把鱼碗放到一边,坐到丰息的对面,兴致勃勃,“叔叔,唐云意到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能破了我的“百步穿杨”封号” 丰息抬了一只眼皮看他,嘴唇的黑色小胡须抖了一下,最终没说什么。 “叔叔,他破案是厉害,打仗就不一样了” “打仗打的是人情?能炸死人就行了” “叔叔……” 丰息忽然起身,僵硬的手指已经能动,他拿上衣架上的斗篷,披在身上,穿进雪色中离开了。丰颐蹙起那双浓密如剑的眉毛,略有不满。叔叔过于看中唐云意了,他才是丰家的继承人。 翌日,唐云意踩着雪到了青武殿。得知,丰息凌晨时披蓑衣,戴斗笠出去了。有人看到他往护城河去了,手提着鱼网。 唐云意于是又往护城河的方向去。路上买了两个包子,一边啃一边赶路。 来到城外的护城河上,白茫茫一片。已经冻上的护城河被凿开了一道口子,远远看见一个人坐在坚硬的冰面上,披蓑衣,戴斗笠,手持一根鱼竿。据说,丰息有一手钓鱼的好技术。绵密的风雪阻隔了唐云意的视线。 他干脆在附近收集柴火,生火,等待丰息回来。不知过了多久,丰息终于回来了。手上提着已经处理过的鱼。 唐云意一看就知道鱼是从太白湖里流进来的。他麻利的串鱼、烤鱼,手脚麻利,动作流畅。 两人相对而坐,火光映着丰息那张如霜色的脸。在暖融融的火光下,他眉毛上的冻霜融化。 唐云意忙着烤鱼,不时伸出脚把柴火提到篝火中。鱼的香味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的飘向远方。 “将军,请” 唐云意把最肥美那只递给丰息。丰息接过,大口吃了起来。他饿了,从凌晨到午时。这天虽然尚早,天色阴沉得仿佛快塌下来了。 唐云意很满意自己的烤鱼技术,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撒盐撒孜然,鱼香味顿时被激发出来。 浓烈的鱼香味引来了附近的野猫。 第573章 仇人相见(三) “你……终于来了” “是,将军” 呼啸的烈风席卷地上的风雪到湖面声。夜猫把吃剩的鱼叼走。唐云意抬头看向天空浓厚的云团,好像有物藏于其中,窥伺渺小的人类, “青武殿和黑焱甲一个月后有一场比赛” 唐云意苦笑,觉得风如一把锋利的刀切割着他,“我以为是来查案的”,有种强烈的预感萦绕着他,巨大的阴谋正在漩涡里酝酿着,正在以肉眼的速度扩大。 第二日,唐云意正式去青武殿了。青武殿有一个巨大的演武场,中间耸立一座大山。山中已经被雪覆盖,像一个白头巨人俯瞰大地。 “嚯嚯……嚯”,庞大如海啸般的声音从演武场席卷而来。唐云意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萧灿稳重,又压抑不住跃跃欲试的心。 “丰息将军,酷暑严寒不曾懈怠。不愧是大周守护神” “萧世子,想必是见过大场面,这点不足为奇”,大周最出名的当属长公主的黑焱甲。自东伯侯死后,黑焱甲全部归长公主统帅。 萧灿难得稳重而心虚,“上清国与之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高高的了望台上,寒风猛烈,风里夹杂着一丝丝冰晶,冰晶随风无处不钻。耐寒的唐云意也有点遭受不住了。 “大周胜在人数,装备不如上清国”,上清国的武器、铠甲、头盔都是有上好精钢打造。这个富裕的国家似乎已经成为狼的盘中餐了。 “哪里哪里……”,丰息看过来的眼神,像两个探照灯,比唐云意的眼神还要幽深。唐云意还年轻,做不到像丰意一样老谋深算。他好像一只潜伏在灌木丛里的老狼,窥视着一切,在背后运筹帷幄。而唐云意的目光虽然锐利,却很直接。 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巨大的声音好像要被旗帜撕裂了一样。丰息的披风在风中被拉成直线。这种严峻的天气,青武殿还在演武场盯着风雪左脚。 地上的积雪已经没到了膝盖。丰颐射出的一箭歪了,没有射中靶心。他又抽出了第二箭,受风速和其他媒介的影响,他的第二箭依旧没中。 “丰颐,唐云意不是来吗?丰息将军对他大为赞赏,不如让他试试,看看他有没有办法克服这种风雪天气?”,青武殿中将李靖为即使在严寒中依旧保持昂首挺立的姿态。如一根虬结的松枝立在暴风雪中,不畏严寒,不怕辛苦。 丰颐怏怏的收起弓箭,有几个小点正往这边走来,逐渐放大。“当初叔叔提到这个人,你们个个不服气。他以一人之力灭上百人并非空穴来风。如今他要来了,几个年轻小伙子个个暗自商量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你们不怕他把你们炸了?” 丰颐从小跟在丰息身边。手底下这几个小子想什么,他都一清二楚,就连他们什么时候扯裤腰带撒尿,他都知道时辰。他们想挫一挫唐云意的威风。殊不知,唐云意这个人并不好惹。外面看似和气,手段凶狠果断,丝毫不手下留情。 业火山庄那晚,尸骸遍地的战场上,唐云意突然横空出现,高昂一首《江湖》,在他的嘹亮铿锵的歌声中,泰然的举起火把,然后点火。在所有人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已经被炸碎,尸骸抛向天空,落在远处。那东西的威力太大了,好多人都死了。那晚如果没有唐云意的话,青武殿可能全军覆没了。 “李将军,我劝你们还是收好自己的小心思。唐云意能在一公里之外,隔空取人性命” “哦……”,李靖为原本存了小心思,每个新人的到来,他们会给予一定的“欢迎”仪式。经丰颐一说,勾起了他的兴趣,“难道他是神仙,一公里之外取人性命” “李将军,我听叔叔讲的……叔叔不会骗我”,丰颐提到丰息,除了敬佩,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百分之百信任。丰息竟然说唐云意能在一公里之外取人性命,想必他一定是见过。唐云意来了,他自然是迫不及待要见识唐云意的本领。他有百步穿杨之技,唐云意一个金灵卫出身的,能比得过他十年苦练的技术? “丰息将军把人带来了” 唐云意顶着风雪,半个脑袋全部缩在了衣领里面,双手拢在袖口里。活脱脱的,像一个卑微的小人物。李靖为忍不住嘘吁起来。长相普通,甚至可以用丑陋来形容,五官好像被骨头硬生生移位了。皮肤白皙,一双明亮的眼睛如点漆,嘴唇竟是异常的鲜红,头发乌黑,高马尾被风吹乱。此人,身高颀长,一切可以说是完美,除了五官。他佝偻着背躲避风雪,卑微得像市井里的小老头。 丰息将军的另一侧是上清国世子萧灿。带着镶白色狐狸的白色披风,世子面相俊逸,贵气中又给人一种骚包的感觉。哪个来演武场的人穿得像孔雀一样,他身上的环佩叮当响个不停,笑眯眯的眼睛,给人一种狐狸的狡猾,又强装一种清澈的感觉。 “丰颐,正好比一比,让大家开开眼界” 其他人训练中的士兵听罢,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围了过来。如此大阵仗,把唐云意吓了一跳。这些士兵现在风雪中已经好久了,身上落满了大团的雪。远远看过去,好像一群饿狼围成一圈,盯着闯入它们陷阱里的三只小绵羊。 萧灿用力的搓手,惊呼了两声,发现自己的声音被冻住了,发出的声音小小的,“突然变得好冷” 唐云意看到风雪中站了一道瘦高的身影,高冷的面容望向他。他多次确认,对方确实是盯着他。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突然油然而生。霸凌……绝对是要霸凌。 “这是我侄儿丰颐,中将李靖为” 唐云意的脸僵了。他尽量装出温和谦虚的表情来。 “你们好……你们好” 他走过去,一一握手,好像领导视察慰问一样。 丰颐皱起了眉毛,随即一想通了。唐云意按理说,官阶在他们之上。 第574章 仇人相见(四) 唐云意这个架势。让想为难他的李靖为尴尬起来。李靖为二十五、六岁的年龄,眉眼开阔,五官端正,身材匀称,场面训练,散发一股雄壮的气息。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凶。笑起来有一丝丝要笑不笑的囧。 唐云意这般,他们琢磨不透。就怕他突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一己之力炸掉几百人的传说并非虚构。丰颐和李靖为相视一眼后一致同意:此人城府深。 “早听说唐兄弟有一个厉害的暗器,能在一公里内取人性命”,唐云意愣了一下。他使用那把狙击枪是血丹案和青鹿学院时使用过。杜青裴哪怕断定他杀了人,但他没有证据而不了了之。即便后面他光明正大拿出来,杜青裴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哪里……哪里”,唐云意“谦虚”的不得了。军营里的男人可不一样,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下手不知轻重。“但是……百步之内应该没问题的” 丰颐和李靖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口气狂妄。 丰颐余光看了丰息一眼,丰息似乎没有阻拦的意思,他心中再无顾忌,“不如……我们比一比,你用你的武器,我用自己的弓箭。输了的那方,请求”,毕竟是丰息请来的人,不好太过了。 “行啊” 唐云息早就看出猫腻,这两人心照不宣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风雪不停,红点在百步之外隐隐约约。视线在风雪中受阻,有时候根本看不到对面。 丰颐架起了自己的弓箭,正朱红弓,绷起来好像一头野牛紧绷了背脊,蓄满无尽的力量,时序待发。 “怎么比?” 唐云意并不着急,背着后,一副老大爷的模样看向百步之外的红点。短距离之内,他的枪并不受其他因素的影响。倒是弓箭的阻力在这种情况下会提高。 “三次机会,谁命中红心多,谁赢……” “好” 丰颐瞄准百步之外的红靶心突然有点紧张起来。不知是不是丰息在身后还是他太想赢了。弓绷极致之后,猛然放开,一股巨大的推力把铁箭推了出去。箭如一条黑龙,穿过雪片,插入箭靶之后,破空的声音才传来。 这一箭有点偏了。心态和天气双重因素,他未能射中红靶心。 李靖为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 丰颐又架起第二箭。“嗖”的一声,视线追逐不及,耳边已经传来铁箭头插进箭耙。依旧差一点。丰颐有点泄气了。这是他最拿手的绝活了,他越是想表现,结果越出人意料。 唐云意看着,并不说话。丰息端立在雪中,好像置身之外。儒雅的面容上永远保持淡然的神情。萧灿已经做好鼓掌的姿势了。 第三箭后,丰颐仰头吐出心中一口浊气。三箭,都差强人意。 “啪啪……丰公子厉害,神射手” 唐云意偷偷瞟了他一眼。这家伙是瞎了,丰颐的脸沉得快滴水了。不过不得不佩服萧灿,情商高。 “到你了” 丰颐百般无奈让到一边,目光停在唐云意手中的枪。枪呈铁色,口径大,小小的,没有手掌长。丰颐不敢相信,这东西能杀人。 子弹的出膛声在呼啸的风中被降噪。丰颐和李靖为只听到一记细细的声音,好像一根铁丝穿耳而过,他设置在百步之外的箭靶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倒了。 丰颐的瞳孔慢慢变大。速度快到他根本看不见,已经命中。如果他与唐云意互射,死亡的一定是他。 临近夜晚,气温下降了。极寒冻住了身体,把思维也冻住了。丰颐的视线里只看到唐云意手中的枪。他突然眼红了,有了他手中的暗器,岂不是如虎添翼? “丰兄,应该不用第二枪了吧?” 李靖为早就傻眼了。眼睛瞪得极大,好像看到了恐怖的东西。他甚至感觉胸口莫名其妙疼起来。那颗子弹好像打进了他的胸口,隐隐作痛。如果在战场上,有一把这样的神兵利器,何愁不赢? “业火山庄,你……真的拿一个东西炸死很多人?” 唐云意笑了笑,把枪收好,“我手上的枪只能击杀一人,要炸死很多人,得用火炮车。没有那么多炸药……” 李靖为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直在颤抖,问出了他认为最不可能,“你……是不是能一公里之外取人性命?” 唐云意仔细想了想,当初他射杀那位户部大人好像不止一公里,“最高记录不止一公里” “那么说……”,李靖为突然有点激动了,“你真的能在很远的地方杀人了?” “应该吧” 李靖为乐了,笑起来特别别扭,“那你岂不是能在远远的地方取敌军首级?” 唐云意愣了一下,“这个……没试过” “一个月后,我们与黑焱甲有比赛,你把那个狂妄自大的家伙打下来……” “呃……”,狙击枪远程狙杀,必须瞄准一个静态的物体,才能达到击杀的效果。动来动去,只能倚靠他手上的枪。 “今晚,景华轩见” 丰颐还没从震惊中恢复,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匆匆离去。 回去的路上,萧灿扭扭捏捏,有意无意的靠近唐云意。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云意,你开个价……” 唐云意突然停下脚步,萧灿停的不及时,脚在地上滑出去半米,被唐云意揪回来。 “你想买我?拿金矿来换……” “没有金矿,我想买你腰间的枪”,萧灿支支吾吾,眼神盯着枪,炙热无比。 “很贵的” “多少?”,萧灿追上去。 “一座金矿……” “都说没有金矿了” 萧灿抓挠的声音渐渐远去。 满天飞雪的道路尽头,一个身影出现在阴影处。身披紫色的披风,巨大兜帽遮住了她的整张脸,只露出鲜艳的嘴唇。眼睛在兜帽的遮挡下,肆无忌惮的盯着那道远去的背影。 “是……时候了……” 墙砖上覆盖的雪花被抠出两道痕,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盖。 第575章 仇人相见(五)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京都脱下白色的外衣,披上金色朦胧的纱衣,焕发出迷人的魅力。 积雪的地面反射耀眼的光芒。唐云意欣然赴约,心中还是憋了一口气。他感觉身体有一丝不对劲,万一丰颐几个对他使坏,他不能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景华轩 富丽堂皇的一楼已经没有位置了。放眼过去,全是人头。觥筹声不绝于耳。 二楼突然露出丰颐的脑袋,他朝唐云意用力勾手。丰颐这个人跟丰息一样,长相儒雅,做事有一股狠厉。军人的血性被他们掩藏在心里,已达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我们都等着你” 丰颐在二楼定了包厢。景华轩的包厢非常难顶,掌柜念他是丰息之侄,临时调度了一个包厢给他。 “这不得捯饬捯饬?” 唐云意进包厢之后,傻眼了。一群年轻人睁着眼看着他,把唐云意看得不好意思。坐下之后,他暗自腹诽。别人过来都是广开后宫,而他……身边围绕的全是男人,闭眼是男人,睁眼是男人,他不配有感情线? “云意,李靖为,不用我介绍了?这是王佩雨……”,丰颐熟络的介绍下去。五个年轻人加上他一共六个。多亏丰颐从中调和,桌上才没有尴尬。 临川下的案条上,酒正在炭火上热。酒香味幽幽传来,刺激众人的味蕾。王佩雨起身,从小泥炉上取下酒,又放了另一壶上去。 唐云意搓着白瓷的酒杯,还没喝,他就应该感觉这酒很烈。 丰颐笑眯眯解释,“这是为了欢迎你。特意从北陆运来的烧刀酒。烤全羊等下就上来了……” “这……太客气了” “早闻唐少卿破案高明,今日一见,平易近人”,王佩雨举起酒杯,唐云意立刻跟上。一杯酒下肚,好像有一把刀在切割他的喉咙。 “没想到唐少卿……” “叫我云意即可”,唐云意阻止了王佩雨,满杯又续上了。 “云意”,当兵的人不拘一格,“没想到你那把武器名不虚传。这下阿南特肯定吃瘪了”,提到这个人,王佩雨有一种杀猪的劲。 “阿南特是谁?” “黑焱甲的。这小子身手了得,又有一身蛮力”,王佩雨坚定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丝羞涩,“我们根本打不过他。故而,黑焱甲总说我们是花拳绣腿” “阿南特这个人真有那么厉害?” 李靖为使劲点头,“比我还高一个头,身材健硕。听说他在北陆连续斩杀几十头大型巨狼而毫发无伤。更是当着狼群的面砍下头狼的头,饮其热血。狼群恨之入骨,却无法动他” “那还真是个嚣张的人” 阿南特……黑焱甲冲锋大将军,无所不敌,无所畏惧。 “云意,绝不能让这小子太狂妄了”,丰颐拍了拍唐云意的肩膀,脸上突然有了一点宽慰。见识过唐云意的武器,还有他破案时,智珠在胸。对付阿南特并非难事。 “阿南特……是个怎么样的人?”,他突然对阿南特好奇了。提到阿南特,丰颐几个既愤怒又心存顾忌。 “年纪年轻,但是面相不年轻”,李靖为回想第一次见到阿南特时,经过阿南特身边与之相视了一眼,阿南特突然朝他瞪牛眼,他差点就晕了,“力大无穷,身手天字级别以上。有实力,但胸残,睚眦必报” 王佩雨立刻附和,“一个力大如牛的男人,心眼子比女人还小” “你们与他交过手?”,看来阿南特是个刺头。有实力又嚣张,这种人不好惹。要想重挫对方,不能正面硬刚,只能投机取巧。 “是的。那家伙指甲抡起几千斤重的攻城槌直直挥过来,谁敢迎上去?不要命了?”,回想起来,王佩雨依然心有余悸。阿南特抡起攻城槌的时候,地面狂风大作,掀起的粉尘弥漫到成年人的胸口。他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才出现的大力士。深得长公主的宠爱,造就他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的性子。 唐云意配合露出惊讶而害怕的表情。自从他发现自己身上变态的治愈能力后,还有身上奇特的变异后,他并不惧怕阿南特这种人。只要不是铜皮铁骨,他就能一枪嘣了对方。 “阿南特这个人铜皮铁骨,谁也伤不了他” 唐云意傻眼。阿南特果真…… 包厢的门推开了。两个小二抬着整只烤全羊进来。烤得金黄的羊肉散发一种让人恨不得咬断舌头的香味。 丰颐撕下一只大羊腿拍到唐云意手中,“多吃点。光长个,不长肉,在军营里很吃亏的” “好” 一开始,唐云意以为丰颐这几个人会霸凌他。原来是他想多了。 “怎么不吃呢?”,丰颐嘴角沾了油渍,羊肉顺着他的喉结滑下肚。 “吃”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丰颐大概猜出他的顾忌了,一边吃一边解释,“青武殿是文雅之邦。不会霸凌新兵。但是黑焱甲那边就不知道了……” 唐云意“扑哧”一笑,大口咬下一口羊肉,塞得满嘴都是。 “来,哥……云意,不管你是金灵卫还是大理寺少卿还是谁,你以后都是青武殿的人……”,酒上头了,丰颐几人开始得意忘形。烧刀酒一壶接着一壶,唐云意的肚子都快烧起来。 桌上的烤全羊只剩下一具羊骨头。唐云意的脖子以上都是红了。腹部传来一股灼伤的感觉,一股力量往上涌,不断冲击束缚。他的脸开始出现异样,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他猛地捂住脸。体内真气撞击穴道天钉的封印,他的脸要变样了。 “我肚子疼,我上个茅厕……” 唐云意冲出外面,一楼全是人。他意识恍惚了,脸部的骨骼好像在移动,这种感觉是一群蚂蚁在他的皮肤下搬运食物,又酥又麻。他甚至还能摸到骨骼动了。 一楼走不了。二楼走廊尽头有一扇窗,他直接冲过去,撞开窗户,从二楼上跳下去。 “有人跳楼了” “有人跳楼了” 第576章 仇人相见(六) “大哥,有人跳楼了” 街道明灯如昼。很多人见到了唐云意从二楼上跳下来。他跳下来之后,捂着自己的脸,感觉骨头移动得更加明显了。 在阿南特等人眼中,他像是偷情一样,慌不择路,从二楼上跳下来。 “大哥,你看……那个人是不是那小子” 阿南特远远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个臭小子?切割他的身体,戏耍他。 “小子们,今夜给我抓到他,重重有赏” 唐云意半蹲着,身后传来地动山摇的声音。他回头一看,阿南特举刀向他冲来。他撒腿就跑。 “他娘的,跑得挺快的……” 天狼骑开始兵分四路,穷追不舍。像狗皮膏药一样,总是能在他的前路堵上。唐云意的身体越发灼热了。体内的真气好像把烧刀酒燃烧起来了,他呼出的气滚烫如一百度的水蒸气。 百会穴处传来突突的疼痛。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不要吞噬了刚需之气。这一半刚武之气,没能腐蚀他的心智,让他的真气大幅度提高的同时是冲击封印他的天钉。刚武之气好像与体内的其中一股真气融合了,力量昂沛。而他的体内的天钉就像是一道道阀门,阻止了水流。一股力量轰涌而下,他的七大穴都在作痛。 唐云意疼得龇牙咧嘴,过快的速度里,迎面而来的风雪冲进的他的喉咙,呛得他险些晕过去。 他疼得意识朦胧,根本无心迎战。不知跑了多久,前方有马匹出现。封令月腰间别着金灵卫的令牌,骑在马匹山河郡主送予唐云意的高大黄骠马上,威武巡视。 唐云意从巷口里冲出来,封令月下马欲要上前,唐云意突然翻身上马,用力抽马的屁股,马匹高抬双蹄,忽像一阵风一样疾驰出去。 “云意……”,封令月的声音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阻在喉咙里。一匹比寻常马匹更高大的马从她眼前呼啸而过,掀起的飞雪糊了她一身,她想骂,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上阿南特用力抽打马匹,马发疯一般去追唐云意。 唐云意难受得连握住马缰的手都在抖。一股如活物的东西在他体表之下乱窜。 黄骠马于急速奔跑中被迫刹车。前方的路被堵上了,他立刻转换马头往右边,右边又被堵上了,左边有拉长的人影闪现,后面还有虎视眈眈的阿南特。纷乱的马蹄声让唐云意心乱如麻。 四条路都被堵上了。月光将他和马的影子拉成一条细线。阿南特已经耀武扬威,洋洋得意,四人像凶狠的狼群一样,正在收割自己的猎物。 逐渐熄灭灯光的路上,有一道人影撒开腿飞快的奔驰。王佩雨跑得鞋都掉了一只。他卯足力量,追上了丰颐、李靖为等人。 “别走……别” 王佩雨一身织锦华贵衣裳溅满了泥土,银色镂空的发冠歪歪斜斜的挂在头上。急速的奔跑让他喉咙干涸,好不容易吞咽一口唾沫,像刀割一样。 “快……快救人” 丰颐皱眉。王佩雨沉重的喘息声加上嘶哑的声音说得含糊不清。 王佩雨急在眼里,手按住噗通噗通乱跳的心脏,尽力调和自己的呼吸和声音,“云意……被追杀” “谁敢追杀青武殿的人?”,李靖为一听,抽刀的过程行云流水。 “阿……南特” “你确定是阿南特?”,宴席上刚提到这个嚣张狂妄的大力士,没想到他竟然…… 一股气突然冲破丰颐的天灵盖。青武殿在阿南特手中吃瘪过多次。阿南特这个人眼高于顶,只尊重丰息,其余一干人,全然不放在眼里。欺负他们就算了,连他们的新兵也要欺负。 “兄弟们,阿南特太过分了。跟我去救人” 月光沉入云层中,只露出惨淡的光芒。 后面追逐的马蹄声像死神的战鼓一样。唐云意感觉自己全身都在抖。他的穴道痛得他把牙齿磨得咔嚓作响。浑雄的力量不断冲击天钉,脑袋嗡嗡的,视线开始出现了血视。 正是他出身的片刻,给了阿南特等人机会。四匹战马离唐云意的黄骠马越来越近。四根绳子突然冲天抛出,唐云意抓住了两根,两根落空。 绳子绑在他的手上,对方用足了力往后扯。他的手背、手臂被勒出血痕,皮肤被挤压,血像珍珠一样掉下来。 一股无名的焰火猛地灼烧唐云意。他用力一拉,直接把绳子另外两端的人扯下来。绳子的那一端,对方还没松手。直接被唐云意扯起来,抛向天空,两人重重的砸在异界的马匹上。人仰马翻,雪尘溅起来到达膝盖。 “王八蛋……” 在阿南特的一声怒骂中,又出现了两骑。个个手上拿着绳索,马匹围绕着唐云意转圈。他本来就晕了,现在更晕了。 阿南特与另外一人里应外合。唐云意所骑的黄骠马被套住了头,那身剧烈颤抖,他也跟着抖动,一根绳索突然套住他的脖颈,力量骤然抓紧,他不得不放弃控制马方向的缰绳,拉住套在脖颈上的绳子。 绳子持续收缩,他的脸变成了酱红色。阿南特疑惑不解,绳子陷入他的皮肉里,撕裂的疼痛抵不过他的疑惑。按照往常,以他一身无穷无尽的蛮力,早就被人从马上拉下来了。 又有两根绳索套在套唐云意的身上。持绳的两方开始反方向旋转,唐云意被勒得喘不上气。青筋开始暴凸,凶猛的力量在积攒。只差千钧一发…… 一道泓亮的光从天而降,一刀斩断绷得紧直的绳索。力量的反击直接把阿南特和唐云意冲下马。 唐云意掉进了半膝盖高的积雪里。脖颈上的束缚已经解开,但是身体被绑成蛄蛹。他缩在积雪中,面部被冻得僵硬,所有痛意被冰雪冻结。 “阿南特,你太过分了” 阿南特一倒,立刻被丰颐等人围住了。刀剑直指他致命要害。 阿南特憋了一场怒火。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让那个臭小子屈服了。现在全部功亏一篑了。 第577章 仇人相见(七) 丰颐等人被阿南特的凶戾眼神震慑。刀无法再往前推进半寸,刀剑颤抖。 丰颐咽了咽口水,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回想阿南特挥舞巨大的攻城槌,虎虎生威。被扫倒的人卧床三个月。阿南特的实力太强了。 他不小心对上阿南特看垃圾一样的眼神,一股正义和不屈之感突然油然而生。 “阿南特,你太过分。唐云意可是我们青武殿。不看僧面看佛面?”,丰颐愤愤不平换来了阿南特不耐烦的表情。 “你有佛面?”,阿南特起身,丰颐等人的刀也随着往后推。他们害怕丰颐那双铁一样的手会将他们的刀给折断。 “阿南特,你太过分了” “过分的是你们”,阿南特接二连三吃瘪,今夜铁定是不会放过唐云意了。“那小子戏耍老子。当然,想要老子放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阿南特突然放松神情让丰颐等人愣了一下,刚放下的心立刻悬起来,神情警惕。 “你……要什么,尽管提出来……”,李靖为对上阿南特一双虎眼,最终因为对方的威严震慑而败下来。那是一双杀过太多人的双眼,里面蕴满杀气。即使阿南特已经在掩饰了,依旧有森寒的杀戮之气冒出来。让人瞬间感受到彻骨的阴冷。这种感觉如起身站在身后。 阿南特嘴角勾出一抹邪笑,丰颐顿感不妙。 “让他从我的胯下爬过去。老子既往不追” “阿南特,你太过分了”,侮辱……赤裸裸的侮辱。丰颐感觉自己的血液被堵在血管里了,他血流不畅,呼吸不顺,头眩晕。倘若受了阿南特的胯下之辱,岂不是代表了整个青武殿,传出去了,青武殿无颜。 “敢问唐云意对你做了什么?”,王佩雨忍了一口气,始终隐而不发,最后还是忍不住了。 “看看老子的表情”,阿南特狰狞起来,像守门将,“老子不扒了他的皮都算好了” 远处的唐云意还倒插在雪地里。他的耳朵都快冻掉了。阿南特竟然是这个被他戏耍的人。凶神恶煞、睚眦必报,确实如此。一身小疙瘩似的肌肉耸立,臂如猿臂,一拳能打死一个人。有实力、有资本狂妄,即便如此,他还是被他控制了。只要他不取回那缕真气,阿南特永远承受切割之苦。 “青武殿绝不可能接受胯下之辱,否则别怪我们刀戈相见”,李靖为放话,身体却不受控制抖动起来。 “行啊”,阿南特把阔刀往脸上一扛,神情轻佻,眉毛上扬,“你们替他跪下来叫我一声爷爷,我就放过他” “阿南特”,丰颐忍不住爆吼。 阿南特忽然脸一沉,阔刀挥出一道圆弧,把丰颐等人逼退,并狠狠威胁了丰颐几个,“胆敢再教我做人,我会好好告诉你们如何做人” 丰颐等人没敢再拦。阿南特走到唐云意身边,右手擒住他的右腿,倒栽葱似的拔出来。 唐云意并没有迎接阿南特愤怒的洗礼,反而是一张疑惑的脸。他纳闷之时,阿南特把手中的刀扔了,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 “娘的……” 阿南特郁闷的挠头。今晚出来的时候,他是喝了一点酒,不至于产生那么严重的错觉?难道是他老花眼了?阿南特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定睛一看,还是一张陌生的脸。而这张脸,有一种破碎后的美,头发凌乱,遮住了大半张脸。 阿南特疑神疑鬼的表情,唐云意立刻明白自己变成换脸怪了。他的脸变了…… “阿南特,你好大的胆子。追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我们要去参你……” “明明就是那厮……老子可没有看错”,阿南特对自己产生了巨大的怀疑。脑容量不够用了,一路追上来,明明是那厮,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这厮,怎么……就变了一个人呢? 丰颐几人相视一眼,忍住了笑容。对面的人虽然不认识,但是穿的却是唐云意的衣服。唐云意果真狡猾,阿南特的追击下还能与人互换身份,把阿南特杀得措手不及。 阿南特的把柄也算落入他们手中了。 丰颐几个逮到机会就训斥阿南特,“阿南特,喝了几滴马尿就不识人?还是你假借醉酒之名,为所欲为?” “不可能,他化成灰,老子都不会认错” 丰颐几个一脸嫌疑的看着他?王佩雨已经解开了唐云意身上的绳子,把他扶起来。 “你到底是谁?” 面对阿南特的怒吼,唐云意不敢应声。垂着头,尽量降低存在感。 丰颐等人听着阿南特的狮子吼,自动挡在唐云意面前,示意他快走。 阿南铁虽然气愤,可对方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他只能把人放走了。 这件事并没有结束了。阿南特走到半又返回了。惊得唐云意撒腿就冲入纵横交错的小巷道里。他异常的举动加深了阿南特的怀疑。阿南特在后头穷追不舍。 “云意” 狭窄阴暗的巷道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九百生” 唐云意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浊气。 “你快看下阿南特。那家伙疯了……” “嗯” 阿南特在往左的巷口遇到了九百生。唐云意当着阿南特的面堂而皇之的离开。阿南特气得咬牙切齿。 “你是什么鬼什么?” 一位青衣剑客,抱着剑,挡在巷口。此人脚下生风,实力不容小觑。到手的羊又没了,阿南特气得咬牙切齿。 “你是什么鬼,我就是什么鬼……” “你……让开”,阿南特呈现出极度的不耐烦。 “那是我家公子,你想动他,必须问过我的剑” “什么你家公子?那个混小子……” 凌冽如刀的目光突然闪射在剑身上。阿南特下意识的闭上嘴巴。 “既然你已经看清楚他不是你要找的人,为何还要咄咄逼人?” “放屁”,阿南特粗枝大叶惯了。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那小子是不是易容了?他明明穿一样的衣服” “天下衣服众多,难道你不允许有两件衣服一模一样?” “滚犊子。你让不让?” 第578章 仇人相见(八) “让?” 九百生内心发问的同时,他的剑已经劈下了。他腾空下劈,将下劈的力量成倍增加,万钧之力朝阿南特压下去。 阿南特举刀对上,两道铁弧色的光在两人之间弥散来去。这一剑,把阿南特的脚往地板上凹陷。青石磨成的地板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断了。 阿南特的野性上来了。很久没有遇上一个实力相当的对手了。阿九生这一剑到底被阿南特顶了出去。巨大冲击力逼得九百生在雪地上滑出去远远十几米。 “天字高手” “军中的天字高手,也不赖”,九百生的剑在虎口震颤。这位大力士是一等一的天字高手,天赐蛮力,无法无天,嚣张狂妄。 阿南特两腮生了胡须,让他看起来邪性而不羁。仿佛是一匹无法驯服的野马。 阔刀直指九百生的胸口,强烈的刀气阻止九百生无法向前迈进一步。 “把那小子交出来,饶你不死” “理由?”,九百生皱眉。他横在巷口,阿南特难以前进半步。 “他戏耍了老子” “你已经见到了他。我家公子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老子要检查” 九百生把剑横在胸前,神色森然起来,“那不好意思了。你是天王老子,也得过了我这关” 阿南特虽恼怒,却也不敢妄动。对方是天字高手,实力不详。他看似粗枝大叶,大而化之。实则小心谨慎。 第一次是九百生主动发起攻击。第二次,阿南特把主动权紧攥在手中,与九百生硬刚之后,双方的武器脱落。阿南特在刀脱落之后,他立刻撩衣卷住刀身,九百生一脚踢在剑柄上,把剑踢上来,一手握住。双方再次正面攻击,地面的积雪被轰炸飞了起来,两人淋了一身的雪。 阿南特把脸上的雪抹掉,露出一双阴狠的双眼。布满血丝的眼睛好像厮杀的独狼,独自面对强劲的对手。 双方二次冲击都把手中的武器震脱了。阿南特没有武器加持,但有一身好拳法,狮子开口,猛虎出山,连环冲拳,拳拳生风,势不可挡。九百生挡住攻击,连连后退。双臂交叉,夹住了阿南特的手,顺势翻转,阿南特失去优势,血气全部涌上脸旁,红得仿佛毛细血管炸开了。他立刻高抬腿,膝撞九百生的腹部。九百生早就意识他的意图,膝撞顶上,两膝相撞。那种感觉好像以膝盖为中心,骨头一寸寸断裂。即便如此,两人依旧纠缠在一起,击肘,横击肘,冲拳腹部,击颌,肘部、膝撞…… 黯淡的月光从云层后露出来。阿南特以刀为拐,站在巷口,仰望天空,阻止鼻血流下。他的腰间被打肿了,嘴角也裂开了。好像一只战败的独狼,萎靡不堪。 “大哥”,阿南特的人围上来,欲言又止。 “看什么看。老子又没打输……”,那家伙知道殴打他的身体对他造不成实质性伤害,瞧准他的脸使劲下狠手。 “大哥,你杀了他?” 笼罩在黑暗里的巷道看不出那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恶战。阿南特的人使劲闻了闻,没有闻到血腥味。 “杀了屁。他是一个天字四等高手”,双方实力相当。继续纠缠下去,最终只会同归于尽。 “他娘的,那小子身边的人挺厉害的”,阿南铁一咧嘴,鲜血已经凝聚的嘴角再次裂开,血蹦出来,流入他的口腔里。 “大哥,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个小子?他在路上来了一招金蝉出壳……”,阴险又狡猾。 “怕什么?”,阿南特吐掉嘴里的血丝,恶狠狠的盯向青武殿的方向。没有丰颐等人,他或许还不知道那厮是什么来路。 弯弯曲曲的小巷里,立在墙角的竹框被人踢了。里面的野猫跳出来,朝来人嘶吼了一声。 “喵喵……” 九百生靠在冰冷的墙上,顺着墙滑到地上。 “谁?”,拿剑的手抖了又抖,根本控制不住。 “是我” 唐云意走出来。体内那股真气已经恢复正常,他的脸已经恢复原来的丑模样。 九百生连起身的力气抖没有。阿南特一拳捶在他的腹部,他的肚子痉挛翻滚,欲吐要吐。 “阿南特那小子够阴狠的” 九百生身上全是青紫,眼皮像被胶水粘上一样。眼缝里见到唐云意握住他的手,有一股真气涌入。这种真气,醇厚、浑雄。好像来自天地一样,源源不断。 “阿南特也不讨好。他的脸被我打成猪头了……” “这小子够猖狂的” 九百生随着真气的注入,劲头上来了。他仔细的盯着唐云意,只是一眼,惊艳不已。可惜的是,唐云意又恢复原样了。 “那小子明日肯定会来找我麻烦的……”,唐云意烦躁不已。一群男人,个个都想找他麻烦。盛桉还在暗地里虎视眈眈。 “不过……你是怎么惹到阿南特?我与他交手的过程了,他天姿异禀,加上他的身手,他的实力恐怕不止天字四等”,阿南特,黑焱甲的冲锋大将,能以一己之力冲破城门。四大军功里面,他占了三个:陷阵、斩将、夺旗。他可谓是黑焱甲的定海神针。 “不记得了。我在体内留了一丝真气。这丝真气久不久切割他,让他饱受疼痛之苦……” “那你可要小心他。阿南特睚眦必报,经过今晚,他更恨你入骨了” “他动不了我……” 阿南特,是什么来头? 唐云意回到长公主府时,已经半夜。裴竹宜已经睡下,付离像个夜猫子一样,在唐云意进来的瞬间,玛瑙色的瞳孔褪去。 唐云意累瘫了。躺到床上,如同被一辆马车碾压过。骨头散架了。 “你似乎很累……”,黑暗中传来付离幽幽的声音。 “当然了,今晚被人追杀。不过……”,唐云意起身,付离像一只鹰鹫一样蹲在黑夜中。“你今晚去哪了?” “我被人跟踪了” “谁?” “不知道。他出手阴狠,真气灼热……” “那你小心点。我被一小子盯上了,脱不开身” 鼾声渐渐传来。 第579章 仇人相见(九) 从长公主府去青武殿的路上,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极致的严寒导致唐云意四肢冰冷麻木。路边的早点铺支了起来,开水沸腾的锅里冒着袅袅绵密的白色水蒸气。 “公子,一碗大肉馄饨吗?刚包的新鲜肉馅……” 肚子里的馋虫咕噜噜的叫起来,“来两碗……” “公子稍等……” 大早上的,京都还笼罩在一层浓浓的雾气中。看不清浓雾之后隐藏了什么。街上寥寥几道人影,风卷着积雪向小摊吹来。身材胖乎乎的摊贩立刻把竹席放下,挡住风雪。 “公子,你的馄饨来了” 大冷天的,摊贩的鼻子被冻得通红。唐云意是他家的常客,圆乎乎的老板在馄饨汤底给他卧了一个荷包蛋。唐云意的心窝暖烘烘的。 “老板,来需要馄饨” 竹席被掀起来。进来的人面色僵硬了一下,镇定自如坐下。对方携了冰雪进来,小小的早点摊顿时变得冰凉冰凉。 杜青裴余光连续瞥了唐云意好几眼,打量、愤怒、咬牙切齿,还有一股无力感。 “杜大人爱上我了?” 杜青裴不屑的冷哼,态度充满讥诮,“本官只不过好奇,唐大人已经进入长公主府,还需您亲自出来吃……馄饨” “难道杜大人不用亲自吃,不用亲自拉” 杜青裴狠狠瞪了他一眼,唐云意也因此受到一记白眼。 等到杜青裴的馄饨上桌后,已经吃完的唐云意转过身,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杜青裴。他再文雅矜贵,也抵不住唐云意的直视。 “唐大人是什么意思?” 唐云意半个胳膊肘放在桌上,翘起了二郎腿,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杜大人别多想。只觉得杜大人这张脸好熟悉……” “唐大人何不以溺自照?” 唐云意忍不住发笑,“唐某也没说杜大人长得像我。杜大人俊美飒爽,深受京都女子爱慕,以此平步青云,唐某比不上,自行惭愧” 杜青裴狠狠把嘴里的馄饨咬碎,“哪里比得上唐大人,又是长公主府侍读,又是青武殿砥柱中流” “杜大人,听说朱指挥恶疾缠身,时日不多了。取而代之。指日可待。届时,所有朱翊卫全在你的统帅之下……可惜,公务缠身,不能上门看望朱指挥” 杜青裴投来一个看垃圾的表情。平静如水的表面下,暗流涌动。 “杜大人,时日不早了。唐某先走了” 唐云意不回头也感受到背后的两道目光快把他灼穿了。 青武殿笼罩在一片钢铁色中。气氛如死水一样安静。演武场上也没有人,通往青武殿上的石阶被白雪覆盖。 唐云意在廊檐下找到了丰颐等人。王佩雨和李靖为拿一根长长的竹竿捅屋顶上的积雪。地面堆了像小山丘一样的雪堆。 “今日好安静,放假了吗?” 丰颐见到他,立刻把他扯过去,冰凉的手在他脸上使劲的揉搓。等他检查完之后,唐云意的脸颊红彤彤的,火辣辣的好像生了两簇小火堆。 “昨夜,你出去放水,去哪了?” “回去了。我肚子疼,喝不了……”,看样子,阿南特还没有来。 “你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回想起来,昨夜惊险又惊喜。阿南特抓错人了,给他们留下把柄。 “不知道……” 丰颐仔细的观察他的表情,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捕捉到一丝丝的破绽。但是他没有成功,那双眼睛像书呆子一样澄澈。 丰颐泄气般的吐出一口白气。唐云意也紧跟着松了一口气,澄澈的眼睛像秋湖一样荡漾出去。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李靖为搓着冰凉的手回到廊檐下,身子躲到挡风处,看了唐云意一眼,“你跟阿南特有仇吗?” “阿南特是谁?”,唐云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黑焱甲的冲锋大将,怎么了?” “你在来青武殿之前,跟人结仇过吗?”,三双直勾勾的眼睛让唐云意无处安放。 “那么多了” “我们是说阿南特。高高的,壮壮的。像一头巨大的成年犀牛,一拳能打死一个人” “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你是如何惹上阿南特?”,丰颐追问。 “不记得了。我讽刺了他几句,他就追杀我……” “确实符合阿南特的小心眼”,丰颐不由自主点头。阿南特这个人几百斤的体重,心眼只有二两。 “他……该不会要来青武殿?” “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丰颐的声音透着一股无奈的感觉。有一种天下大乱的感觉。 呼啸的北风中夹杂的厚厚的雪山。阿南特的天狼骑被吹成雪人,高大壮硕的天狼骑仿佛草原上潜伏的雪狼,只露出两道凶狠的目光。 “大哥……是不是夸张了?”,向川云有一种以权压人的感觉。为了一个青武殿的小兵,出了小部分的天狼骑。有点大材小用了。 “你知道唐云意是谁吗?”,天狼骑高骑大马,从外城街道往青武殿走去。 “不知道” “那小子可是有名的破案天才。东伯侯和南雍候都被他搞了。他这只老狐狸,我百分之百确定,昨晚那个人一定是他” 向川云突然觉得毛骨悚然,“大哥,你这么说,我知道了。这个人是破案天才,但也是个倒霉鬼。你说……我们与他扯上了,会不会有惊天大阴谋发生?” “老子行得正坐得端”,阿南特认为自己又不谋反,又没有野心,阴谋跟他有什么关系? “大哥,还是小心为好” “怕什么?丰息把他挖过去,不过是为了应对黑焱甲与之的比武而已” 一路上,威武雄壮的阿南特心满意足接受来自百姓投来害怕而又羡慕的表情。像他这种人,不仅黑焱甲的吉祥物也是定海神针。谁敢动他。简直是自寻死路。 “驾……” 阿南特的高头大马突然甩动四蹄跑起来。天狼团紧随其后,地面上掀起如浪潮一样的雪卷。 天空灰云低垂。紧接酒楼上,有人放下的酒杯,盯着那道身影,久久无法收回。 第580章 仇人相见(十) “丰息将军呢?” “阿南特气势汹汹而来,完了” “丰息将军外出钓鱼了” 阿南特携带天狼骑到来,浩浩荡荡,如海浪汹涌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滔天浊浪。 唐云意坐在青武殿内,掏出自己的巨齿鲨,来回擦拭。这把匕首却一个鞘。 反光的反身映射他那张连他自己都觉得丑陋的脸。沾了雪的眉毛湿漉漉的贴着眉骨,他的皮肤在周围明亮的灯光里有着如玉一般的润泽光芒。 “阿……南特想来是来寻我报仇的。你们只管让开……” “不行。绝不能让阿南特看低了青武殿”,丰颐把大门关紧。静谧的空间里弥漫着寒冷的气息,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唐云意的心跳越发平稳。 光线从雕花的窗户里投下来。唐云意看向自己的两个手臂,一边是黑色真气在里面穿梭,一边是透明的真气,两者保持在一个均衡的状态。 阿南特的天狼骑撞翻了青武殿演武场的大门。训练的士兵纷纷停下来,看着阿南特骑马而进。粗壮的马蹄敲击地面,好像鼓槌敲打人的心口。心口那薄薄的肌肤好像要破裂了。 “唐云意在哪?” “唐云意呢?” 唐云意坐在青武殿的里也听得到阿南特的怒吼。他像一只发狂的大野猪,不断打听他的行踪。 “阿南特,这里是青武殿,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丰颐几个怒目拦下阿南特的铁骑。 阿南特的马匹比寻常马高大两倍,宽阔的胸膛,如旗的鬃毛。脖颈处的鬃毛被阿南特编织成辫子,上面镶了铃铛。马儿奔驰起来。后面好像托了一面大旗,迎风飘展。如此吨位的马匹才能载重阿南特这些威武霸气的大力士。 阿南特拉紧马缰,黑马被迫抬起前蹄。它厮鸣的两声,忽然朝丰颐等人坠下粗壮的马蹄。 丰颐几个下意识的躲开。马蹄重重的砸在地板上,声音仿佛雷鸣。 丰颐等几个害怕的神情被阿南特尽收眼底。他俯下身,轻轻抚摸马的鬃毛,神情暧昧,好像在抚摸自己的爱人,“黑鹰只不过是调皮了一下。你们就吓得尿裤子了” “你说谁尿裤子了?”,李靖为脾气急,刀指着阿南特的鼻子。 阿南特端坐马上,又阔又长的刀被他横放在身前。他不屑了笑了笑,居高临下的感觉好像在看蝼蚁一样,目光里突然闪现一抹狠厉,“我说你尿裤子了你就得尿裤子” “阿南特”,丰颐极力的压抑内心的怒火,“这里是青武殿” 阿南特故作不轻易随处瞄了几眼,“只要你们把唐云意交出来,我就放过青武殿” “若是不呢?”,丰颐刚硬了一回。 “那就问问我的天狼骑……” “狼……狼……”,青武殿的士兵叫起来,雪地里也随之沸腾起来。 天狼骑饲养野狼,银色的皮毛长长厚厚的。突然从雪中冲出来,抖开身上的雪,洒向丰颐几个。几人落得一身雪,狼狈极了。 “我的狼……饿了好几天……” 阿南特冰冷的目光扫过丰颐几个,最后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向了青武殿,“原来是个孬种啊。躲在里面……害羞的小媳妇” 阿南特骑着自己的黑鹰上台阶。嚣张跋扈的态度竟无一人敢拦。丰颐几个被向川云一根长枪拦下了去路,几人敢怒不敢言。 丰颐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窝囊,如此失败,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荡然无存。青武殿大都是世家子弟,怀揣精忠报国的梦想,大家来到了青武殿。曾经的他们高高在上,此刻,他们对上阿南特,像一摊烂泥被人踩在脚底下。 马蹄声敲击着众人的心口。阿南特暴怒的神情已经让他们预见了唐云意的下场,要么两败俱伤,要么…… 唐云意坐在青武殿内的台阶上,黑色的地板反射一丝丝幽光。他坐在中间,背靠台阶,脚踩台阶,手指敲击屈起的右膝盖,一下一下,非常有节奏。 随着计算的倒计时,阿南特一拳轰开青武殿的大门。正好对上唐云意睁开的眼睛,明亮如同镶嵌了宝石一样。 阿南特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唐云意枪指他的脑门,放言威胁,“你胆敢在踏进一步,我一枪毙了你。你说长公主心疼你还是心疼我?你能斩杀百敌,我亦能杀千敌” 平平静静的话让阿南特迟疑了。他不断权衡自己和唐云意在长公主心中的分量。但他堂堂冲锋大将军,四大军功占了三者,岂能被人威胁。 他倏然拉紧马缰,黑鹰抬起双蹄。“哐当”一声,铁蹄掉了下来,马身剧烈晃动,巨大的摆动把阿南特甩下来。 阿南特懵了。他挚爱的黑影,左前蹄流着血,哀呼的叫着。 “你……你敢伤我的马?”,大仇小仇,聚在一起,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阿南特,要么我们的仇恨就此了。要么……我们来个比赛”,唐云意瞧见了外面的银狼,但是他不感兴趣。目光最后放在了黑鹰身上。 “你什么档次,跟我比赛?”,阿南特从地上跳起来。好像一只壮硕的野猪。横眉怒瞪,他把自己最凶的表情凸显出来,企图震慑唐云意。 “你是怕比不过我,说出去丢脸?”,冷笑连连,阿南特被愤怒迷失了理智,没有看出唐云意的笑容里藏了刀,“说实话,你的脸皮已经够厚了,你怕什么?” “唐云意,你激我?” 阿南特不敢踏进青武殿。唐云意手中的暗器加上他故意隐藏的身手,阿南特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挖着陷阱等他跳进去? “是,我在激你,赌你敢不敢?” 阿南特咬牙,怒火歇了半分。打有打不过……“怎么比?” “让你的天狼骑一起出动,若你能抓到我,随你处置,并把留在你体内的真气取出来。若我能在天狼骑中打掉你的发冠,你把黑马给我” “你……好大狗胆……”,阿南特下意识的狮吼。 “你不敢就算了” 第581章 仇人相见(十一) 阿南特深受真气切割之苦。唐云意的话让他心动了。 “你若是输了,取出老子体内的真气,当着众人的面跪下来叫老子爷爷”,条件诱人,阿南特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用尽办法都无法让唐云意松口,此刻,机会就摆在眼前。 “没问题”,唐云意笑眯眯,有一种刀头舔蜜的阴险。 向川云隐隐不安,有一种别人挖了陷阱等他们主动往里跳。他们是身经百战的军人,经验丰富,独臂挡车。可这位破案能才似乎在挖陷阱给他们跳。 “大哥,三思。那可是你呕心沥血培育出来的战马” 阿南特早就想把唐云意摁在地上摩擦了,向川云的话不痛不痒,像蚊子叮咬一样。“他赢不了。黑鹰是我的心血,我如它父母一般,无论我在多远的地方,只要它听见我的哨声,它一定会回来”,正因为黑鹰的忠实性,阿南特才放手一搏。 “行,大哥,听你的” 两人的悄悄话都被唐云意听在眼里。他看了看银狼,这家伙太显眼了,会吓坏别人,还是不要了。 “唐云意,怎么比?”,阿南特横斜他。膨胀的自信心把他的胸膛撑得鼓胀。无穷尽的力量在虬结的肌肉下流淌。 丰颐绷不住了。悄悄靠近唐云意,一脸的警惕,“阿南特狡猾凶狠,他的天狼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你是不是……”,丰颐想不通,唐云意从哪借来的胆子,硬刚阿南特,恐怕连身都靠近不了。 “不怕,今日,我给你们看看我你的决战……” “唐云意,问你话呢……你聋了?”,阿南特急轰轰的,早已经不耐烦。 “演武场的小山峰,看到了吗?以此为界限,你抓到我,我如你所愿。我打碎你的发冠,你如我所愿” 阿南特咧开嘴,露出森然的牙齿。比赛的过程中,发生什么,伤了哪里,他一概不负责。 “本将军粗手粗脚的,只怕到时候不小心伤了唐大人” “无妨,你与你的天狼骑一同进入小山峰,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好狂妄”,阿南特对着向川云笑起来,天狼骑心领神会,发出雷鸣般的笑声。 “唐大人,你先走。不然别人以为我阿南特欺负人” “好” 在丰颐等人的目送下,唐云意欣然走向被风雪覆盖的小山峰。进入小山峰里才发现,是由多座小山峰围绕而成的一个密封性的大型演武场。曲曲折折,盘绕山腰的小路都被大雪覆盖,里面长着耸立的松树。 唐云意的身影变成小点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阿南特扬起马鞭,冷眼的斜视丰颐一干人。 “大人,他已经进去了”,小小山峰,在天狼骑眼中,征服它如同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用不用手下留情” “不用” 黑鹰突然如闪电一样冲出去,长长的鬃毛在风中飞舞,好看极了。 “叔叔” 丰息不知何时出现。他站在青武殿的廊檐下,身披黑色披风,肩膀上落了些许雪花。目光平静,如雪山上湖泊一样,表情被冰雪冻住了,目光保持看向小山峰。 “叔叔,阿南特肯定不会放过云意”,事情演变成这样,始料未及。唐云意若是输了,青武殿彻彻底底顶上“花拳绣腿”的帽子。 “鹿死谁手,未必”,丰意露出儒雅的笑容。风雪吹到他面前,好像被一股力量阻挡了,雪花轻飘飘的落到他的脚面上。 “叔叔,单凭一人之力,能对抗天狼骑?未免空口说白话了”,丰颐对唐云意始终保持怀疑。这颗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难拔出来。 “准确的说,不费吹灰之力” 丰颐的双颊肌肉抽搐了起来。叔叔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出如此高的赞赏。 小山峰内,高耸的松树上布满了雪团,从远处看过去,好像洁白的云朵悬浮在空中。 静谧的松树林里,雪落地声被放大数十倍。 “你们几个,去出口守住了” 几个天狼骑得到命令,立刻离开。巨大的银狼跟在阿南特身后,利用超灵敏的嗅觉不断吸吮空气中保留的人的气息。 “大哥,我们守着你。只要不让唐云意靠近你,他就没有办法打掉你的发冠了” 向川云的不安来自心底,来自背后,好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川云,你带几个人去寻唐云意的行踪。他娘的,这小子一进来就失踪了” “大哥,小心驶得万年船” “有银狼陪着”,银狼适时仰天长啸。 一棵松针树上,一只脖子下带着黄金小鱼的黑猫在使劲挠痒痒。一切都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黑猫忍不住的大骂九百声,也不知道黑猫洗澡,一身的跳骚,搞得他一直控制不住抓痒。抓完痒,黑猫下意识去挠屁股,没摸到蛋。黑猫露出欣慰的笑容,九百生果然听他的话。就是……有一点难以启齿,没有蛋的黑猫,战斗力下降。 “喵……” 好粗壮的嗓音。黑猫愣了一下,看到阿南特走远之后,跟了上去。地上全是猫爪印,阿南特越往里越想骂。 “银狼,那狗东西藏在哪里了?” “胆小的狗东西,想藏起来偷袭老子” 阿南特远去的背影骂骂咧咧的。银狼突然弓起身,银毛像松针一样竖起起来。 “在哪?” 银狼莹绿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四爪趴地,做出攻击的姿势。一个快速纵扑,一个小小的黑团一蹿,爬到了高高的树上,从松针团里露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 “一只猫而已……” 银狼龇牙咧嘴威胁无意之后,灰溜溜的跟着阿南特离开了。 静谧的松树林里,阿南特突然生出一股芒刺在背的感觉。路上遇见的那只黑猫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身后。银狼几次回过头来呲牙威胁黑猫。 “呜呜……” 狼嚎声响。阿南铁猛然回头,顺着狼嚎的方向,他半蹲下来,拂去上面一层薄薄的积雪,然后露出一双脚印。 “哈哈……” 随着积雪被扫走,一连串的脚印出现。 第582章 仇人相见(十二) 雪地里的脚印时有时无。故意被人为擦拭的。阿南特顺着脚印的方向走了一段长距离,终于来到一条被冻上的小溪上。 空荡荡,偶有几声乌鸦叫声。阿南特失去了脚印的行踪。银狼根本嗅不到唐云意的气息,在原地徘徊着,无助而愤怒的咆哮着。 阿南特气急败坏,觉得自己又被唐云意耍了。他撸起袖子,挥霍手中的阔刀,见到可疑之处就挥舞。 一个时辰后,一大片范围被阿南特毁得七零八落。仿佛人的皮肤上出现了一大块纵横的伤口。 “咔吱咔吱”的脚步声传来,向川云带人回来了。 天空的云团逐渐昏沉。一阵折腾下来,光线已经从地平线下沉。腹中传来饥饿的轰鸣。 “大哥,没找到人” “这个王八蛋去哪里了?他该不会放缩头乌龟了吧?” 黑猫远远立在树上,挠完大腿又去舔屁股,然后觉得恶心,猫吐出粉红色的舌头,使劲哈气。 它跟阿南特一个时辰半。在这期间里,阿南特的脾气逐渐暴躁,最后震如雷霆,凡是入他眼的东西,全都被毁灭。在这期间,阿南特还撒了两泡尿,一路上骂骂咧咧的,就差把唐云意的祖宗十八代从坟墓里掘出来。 黑猫轻轻瞟了怒火中烧的阿南特,伸了个懒腰,扭着屁股,然后离去。 “大哥,小山峰围起来了,以我们为中心辐射出去有两公里,这两公里的领域范围内,我们并没有发现唐云意的身影,哪怕掘地三尺……” “这个胆小鬼一定是跑了”,宛如一道闪电刺进大脑,阿南特猛地拍自己的大腿,后悔不已,“这个小子果真狡猾。知道打不过我,过意激我。把我引来这里偷偷跑了。老子回去拿青武殿开刷……” “大哥,唐云意并没有离开这里。我们从两公里缩短到了一公里,依旧没有发现唐云意的踪影。现在,我们的人就在一公里在守着,只要他出现,立刻把他擒住……”,向川云把搜捕的范围紧群,一公里的范围内,掘地三尺,也没有唐云意的身影。两公里的范围又太大,他们唯一能确定的是,唐云意在一公里之外,两公里之内活跃。但他的行踪无法锁定。 “让他白白耍老子吗?”,阿南特的重刀重重一砸,在地面砸出一个小洞。他的眉眼里充满了不耐烦和焦躁。 “大哥,唐云意不出来,也省得殿下过问。时间一到,他还不出现,我们就赢了。青武殿这张老脸拉不下来……” 在向川云的劝说下,阿南特耐着性子等。 天色开始蒙蒙。趴在地上的银狼突然站起来,背紧绷成一把弓。 “唐云意出现了?” 阿南特起身,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迅速把四周扫荡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唐云意的身影。 “大哥,我们留了斥候,陷阱也为他挖好了,唐云意如果出现……”,向川云的怀中好像揣了一只兔子。这只兔子随着时间的流逝,跳动的频率越大快。一颗汗水突然从他的额头里渗出来。 这颗汗水被阿南特见到了。他的表情颇为嫌弃,“紧张个犊子” “大哥,我后背渗得发凉。纵使我面对百万雄师也不曾害怕,不知为何,我感觉死神拿着镰刀站在我身后……” “怕什么?时间准备到,唐云意准备磕头认爷爷了”,阿南特一激动,把向川云推开。一颗子弹正好打在他的发冠上,“嘣”的一声,发冠破裂,满头黑发落下来,像鬼魅一样狰狞。 阿南特本门的取起刀,一颗子弹命中他的铜制护臂,坚硬的护臂护住了他的手腕。子弹凹进去,灼热灼烧阿南特的手,阔刀在颤抖和疼痛中握不住,从他手中掉落,沉入积雪中。他蹲下去捡,一颗子弹直接在他脚下炸开,黑色的泥土溅到他的脸上,像细细的针扎在他的脸上。 三发子弹,眨眼之间,根本没给阿南特反应的机会。他呆着不动,身体僵硬如石雕。他不确定自己的下一刻动作会遭受什么。 向川云回过神来,挥舞长枪的瞬间,一颗子弹透过重重枪影,直接打在他的发冠上。紧张的窒息感传来,向川云的脸惨白得像白纸一样。 他们在明,唐云意在暗。他们打仗,正面攻击,干净利落,少有这种阴险的偷袭。 “卑鄙无耻……恶毒肮脏的小人”,阿南特一怒之下,把干裂的嘴唇咬出血。唐云意的这种偷袭,看不见来人,子弹的速度比音速快,他们觉察时,子弹已经命中,呼啸刺激耳膜的声音才传来。 “唐云意那个混小子在哪里?” 天狼骑斥候听到声音后,半炷香才赶到。 “把唐云意给老子揪出来” “大哥,唐云意并不在我们监视的范围内”,天狼骑监视的范围是半径一公里的球形。在这个范围里,没有唐云意的气息,没有他的行踪。 “他……在一公里之外偷袭的老子?”,阿南特歪着脖子,狰狞的脸上充满质疑。 “大哥,唐云意真的不在我们的监视范围内” 阿南特发狂了。唐云意这种简直是变态。一公里之外,如果他存心要取他的性命,恐怕他……阿南特不怕,他有铜皮铁骨,但是他的弟兄们不是。 “唐云意,你有本事朝老子继续发射……” 空旷静谧的松树林里回荡阿南特的狮子吼。回应的他确是唐云意的子弹。两发子弹,声东击西,阿南特躲过了第一发,第二发直接打在他的胸口上。藏在铠甲里的护胸镜四分五裂。好像有碎片扎入皮肉中,阿南特的呼吸止住了。 “还要来一枪吗?” 所有人看向子弹的方向时,唐云意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身后,脸上扛着一把狙击枪,上扬的眼角充满了得意。 “你……” 大风狂卷。阿南特茂密的头发吹散,他整个人好像一头怒发冲冠的大野猪。铜铃般的眼睛快把唐云意焚烧殆尽。 “阿南特,你输了。你的马归我了” 第583章 仇人相见(十三) 天色彻底笼罩了下来,阿南特的脸黑得像一面锅底。四周的空气好像被他吞噬了一样,向川云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黑鹰是阿南特的命根子。高级品种马不常有,几十年也才出一头,身材高大,胸口宽阔,跑起来像一面旗帜。尤其那双大蹄子,镶嵌了铁蹄后,能将蹄铁之下的皮肉踩烂成一堆肉泥。 唐云意好大的狗胆…… 阿南特的脸色虽然阴沉乌黑,但他没有生气。至少唐云意只要黑影,没有让他当着众人的面认“爷爷”。 “你不想给?” 唐云意笑津津的摇晃手中发冠,那是阿南特的黑皮发冠。发冠掉落在地,不知何时到了唐云意手中。 “堂堂黑焱甲冲锋大将军,竟然言而无信”,唐云意露出了失望又轻蔑的表情。眼里讥讽的光让阿南特刺眼无比。 “老子什么时候说不给你?你能带走黑鹰,它就是你的了”,阿南特与向川云偷偷相视一眼,隐晦的笑容遮掩不住,荡漾起来。黑鹰只认阿南特,至少向川云趁阿南特不在,给黑鹰喂草料,差点被黑鹰撞死。之后,他不死心,一心驯服这匹烈马,骨折了之后,他歇了这份心思。 “一言为定” 回到青武殿前的大广场。众人看到阿南特披头散发,已知结果。丰颐等人暗自道爽。 “叔叔,你怎么知道他会赢了阿南特?” “唐云意能一公里外取人性命……”,丰息转身离开,对唐云意,他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叔叔,您去哪里?” 丰息穿过回廊,离开了。他和钓友约好了去钓鱼。 阿南特的脸灰败灰败,对上众人投诉打量和疑惑的目光,他牛眼一瞪。硬生生把他们的视线逼退。阿南特不愧是冲锋大将,虽败犹荣,那份气势像海啸一样推过来,众人纷纷低头,感觉弊端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呼吸变得艰难起来。 唐云意兴致勃勃的靠近黑鹰。阿南特也远远冷眼瞧着。双肩抱在胸前,神情变冷,漆黑的瞳孔里酝酿着低旋气压。 “大哥,唐云意简直是自讨苦吃。试图驯服黑影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只是他死了,我们很难跟殿下交代……”,向川云已经得意起来,嘴上担心,内心实则已经乐开了花。许久没嗅到血腥味,他有点蠢蠢欲动。就连他身边的银狼,也忍不住低呜起来。 黑鹰……唐云意眼里迸发出炙热的光芒。热血在血管里沸腾欢呼,直到血冷下来,他才接近黑鹰。这家伙……不就是夏尔马的前身。高挑,体重庞大,冲撞力如山崩海啸,有此马,如虎添翼。 “黑鹰……” 黑鹰躁动了起来,随着唐云意的接近,黑鹰抖动不安了起来,如绸的黑色油亮皮毛像波浪一样波动,反射粼粼水光。 “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唐云意的手摸上黑鹰的脖颈时,阿南特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不让任何人近身的黑鹰竟然让唐云意亲昵的摸他。 阿南特嫉妒得双眼布满了血丝。他嫉妒得发狂,他才是黑鹰的爱人。而这一刻,黑鹰摒弃了他,转身投入唐云意的怀中,亲昵的磨蹭唐云意。 “小蹄子……” “大哥,快吹马哨” 细细如一道线的马哨声突然响起。温顺的黑鹰突然焦躁不安起来,意图龇牙吓退唐云意。 唐云意不为所动,一边抚摸黑鹰一边注入真气。马又变得温顺起来…… 阿南特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像自己的掌上明珠被人抢走了。 “他娘的,唐云意个什么东西,抢了老子的马……” 阿南特的怒火“轰”的一声燃烧起来,连靠近他的向川云也感受了这股烈火。他和另一位天狼骑在阿南特发飙的瞬间,一左一右控制住了阿南特。阿南特两眼喷火,用两只胳膊不断盯着向川云和另一个天狼骑的腰肢,像野猪一样把他们拱出去。 向川云忍着疼痛,控制了阿南特,“大哥,莫让人笑话了。半夜,我们在想办法把黑鹰带走……”,等到半夜,唐云意不在,再把黑鹰带走。 阿南特的目光灼红灼红的。黑鹰不仅让唐云意摸了,还跑他上马了。他嫉妒、愤怒、发狂,好像自己的女人当着自己的面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背叛了他的感情。 “大哥,我们走吧……” 向川云把不情不愿的阿南特拖走了。阿南特酝酿的疾风骤雨被迫停止。 唐云意骑着黑鹰,向阿南特投去一个挑衅的鬼脸。 “他娘的,他挑衅老子。老子不服,老子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大哥,走吧。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事,从长计议……” 勿怪阿南特暴跳如雷。他是来寻仇,最后又被唐云意激了,丢了自己最心爱的马。 “这个王八蛋太狡猾了。竟敢偷袭老子……” 一路上,阿南特骂骂咧咧。向川云为了平息他的怒气,递上一壶酒。阿南特心口憋了一口气,扯过酒壶,狠狠的摔在地上。 “老子咽不下这口气。肮脏卑鄙的偷袭鬼” 向川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英俊的脸上挂着佯装的冷峻,“大哥,唐云意能在一公里外取人性命,实力不容小觑。此人隐藏得极深,恐怕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是青武殿,我们的脑袋暂时无忧”,唐云意若是敌军,只怕刚才,他们的小命已经被死神勾走了。 阿南特暴躁的心缓和了不少。唐云意是长公主的人,自然不会对他动了杀心。可是唐云意接二连三戏耍他。这口恶气,咽不下。 “老子咽不下这口气,像鱼刺梗在喉咙里” “大哥,半夜三更,唐云意回去之后,我们再把黑鹰带回来就行了。到时候,我们就说黑鹰自己跑回来……跟我们无关” 阿南特的心又顺了一些。唐云意与他的仇,可以既往不追。可他爱如珍宝的黑鹰绝对不能给唐云意。否则,他的面子全无,在军中如何立威。 “嗯” 第584章 气哭了 半夜三更,温度下降,地面冻得硬邦邦的。空气里的水分被凝固成冰晶,树上挂满了冰挂。 军营里的篝火正在燃烧,火光里映射阿南特狰狞的脸。风里的马声激昂长鸣,铁甲反射渗人的光,不如阿南特那张覆盖冰霜的脸可怕。阴森森的,布满乌云。向川云离他足有一米的距离。在这种威压之下,向川云觉得脑袋细胞都涨大。 阿南特丢了西瓜捡芝麻。黑鹰就像他的爱人一样。 呼啸的寒风忽然停止。马蹄声由远而近,地动山摇,连篝火也摇曳不止。十几匹骏马上的人举着火把,围绕篝火绕圈。 “阿南特,听说你今天丢人又丢马?”,祝九容笑嘻嘻的,连同她带来的女兵。 阿南特顿时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欲言又止,护臂之下的手指握紧,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了。这口已经熄灭的怒火再次被祝九容点燃了。他捂住胸口,尽量克制怒气。摸到胸口的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护胸镜被唐云意打碎了。 “阿南特,需不需要我帮你找回马匹?” “你想让我跪下来求你?”,阿南特不屑一顾。 “不需要,给我介绍几个男人” 阿南特一顿,强硬扭过头,“做不到,你为难我了” 祝九容脸色大变,气急败坏,“怪不得你没人喜欢” 阿南特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你爱慕我”,他是生得人高马大,人可不丑。 祝九容气得吐血,“我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老娘男人多得是……” “你可不就是瞎了眼?” “行……你厉害,被人抢走了马,活该。我有办法,偏偏就不告诉你”,祝九容知道阿南特脸皮厚,没想到脸皮那么厚。“老娘迟早把美男带给你看……” 祝九容猛地抽马屁股,用力抽了,纹丝不动。她疑惑的往后看,阿南特抓住了她的马的马腿。 “把手放开,不然老娘抽断你的手” “你有什么办法拿回我的黑鹰?”,阿南特难得低下头。祝九容露出阴险的笑容。 “我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祝九容的反问把阿南特问得脸红了。他微微扯了一下衣领,红着脸,“我……我知道你馋男人的身体,我愿意……以身相许” 祝九容惊骇得从床上摔下来。她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跳起来,龇牙咧嘴,“阿南特,你信不信我抽你巴掌” 阿南特把脸递过去,“你抽吧。只要把我的黑鹰要回来” 月躲进云层了,天空纯粹得像一块黑布。 阿南特对自己的的行为非常不职。黑鹰明明是自己的马,他反而像个小偷一样,鬼鬼祟祟。 嘴里呼出的热气很快冻结了。阿南特巨大的身影笼罩祝九容,两人猫猫祟祟潜入青武殿。 “阿南特,马厩就在前方。我们不能再过去了。你吹马哨……” “不好使” “吹啊。你不吹怎么知道不好使?”,祝九容用力地捶打阿南特。不知何时,军中起了风言风语,说她祝九容爱慕阿南特。她不就是某一天天气热,路过一水塘,阿南特袒胸露背被她不小心看到了。军中的版本时,阿南特力大无穷,冲锋陷阵,引得女侯爵手下的女兵倾心相慕,其中当属男人婆祝九容为首,痴痴的单恋阿南特。 “哦……”,阿南特思念爱马亲切。连续吹了好几次马哨。黑鹰都无动于衷。 “只能去马厩牵。我掩护你,回去之后,别忘了我的好处”,祝九容的要求不过分,只要她来天狼骑,阿南特一干人不许阻拦。 “行” 青武殿的一排排马厩里散发出一股骚味。守夜的人已经回去睡觉了,马厩里除马嚼干草的声音,只剩下寒风呼啸的声音。 马厩里的马害怕黑鹰。黑鹰被单独关在一间房里。它似乎没有因为离开主人而暴躁不安,反而是安安静静的咀嚼干草。阿南特就在它的附近,它丝毫没有任何感应。 阿南特红了眼。这跟被爱人背叛有什么感觉。不到一天的时间,黑鹰已经不认识他了。 祝就容用胳膊去捅他,“你的马……似乎已经不喜欢你了” 阿南特咬牙,“一定是唐云意给它下迷药。可恶……实在可恶” 阿南特冲进去马厩,发现马被铁链锁住,他更加恼火了。“祝九容,还不快来帮忙”,为了避免声张,他只能手动解锁链。 祝九容却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只是一瞬间,她的身体好像被一股凶狠的力量给束缚了。 “祝九容……”,阿南特的声音戛然而止。唐云意不知何时出现,嘴角噙着一抹邪笑,阿南特突然毛骨悚然,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阿南特,你输不起啊” “唐云意,若不是你耍赖,我怎么会失黑鹰?” “哦,看来你不服气啊”,唐云意的视线停留在祝九容胸口上,目光炙热,“猪蹄炖黄豆,你没吃?还是一样,一马平川” 一股热气冲上天灵盖,祝九容脱口而出后,悔恨得脸发红,“谁说我没吃……”,她后知后觉,眼睛溜圆,“你……你是侯爷府的超品高手……” 唐云意笑眯眯的,“说哪去了?汤还是要喝的,否则……从远处看,我还以为你是男人” 祝九容把来的目的忘了。她脑海里充斥这两个字。“超品……超品高手” 超品高手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有生之年,想见到超品,纯靠运气。眼前的唐云意,让他捉摸不定。她以为自己不能动的时候,四肢又软化能动了。 “阿南特,我给你一个机会把黑鹰赢回去。若是这次你还赢不了,你就认我做大哥” “放屁。头顶上扎根葱,你算老几?”,阿南特不同意。祝九容使劲地朝他使眼色。来的路上,两人已经商量好了,被唐云意发现的话。就启动第二个计划。显然,唐云意不会让他们把黑鹰带走了。 “不比就算了” “比,我们比。若是我们输了,我祝九容也认你做大哥” “成交” 祝九容和阿南特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585章 气哭了(一) “比什么?” 唐云意的笑在朦胧的灯光中更显邪魅。马厩横梁投下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一半表情笼罩在阴影里,有种阴冷双面人的感觉,令人不由觉得有一颗寒栗从背后滚过。 “赛马” “行,现在比还是明日比?” “我们得回去准备准备”,祝九容连忙推搡阿南特离开。唐云意给她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明明带着笑容,却感觉在挖陷阱算计他们。 回军营的路上,祝九容和阿南特的身影被光线拉长。呼吸的白气不时从阿南特的嘴里呼出来。 “你放心了。唐云意用黑鹰肯定赢不了我们的” 阿南特的黑鹰,高战马,主攻瞬间的冲撞爆发。但是急速奔跑起来,差强人意。 “我的北陆种马,奔跑速度一绝”,这就是祝九容是轻骑,而阿南特是重骑的区别,“反正唐云意也没有限制人数。你我还有天狼骑,一拥而上,只要一人赢了唐云意,我们就有理由把黑鹰拿回来” 阿南特持怀疑的态度,“到底行不行?黑鹰可是我的心头挚爱” “北陆战马,奔跑速度如电,尤其是我的闪电豹,只要你们掩护我,一定能赢了唐云意” “你为什么要帮我?”,阿南特小心翼翼的拉紧衣服。 他的小动作被祝九容捕捉,气急败坏,“黑焱甲的脸都被你丢完了。不得我亲自出手吗?” “输了要认他当大哥,你服吗?”,阿南特简直不敢想象,被唐云意使唤的悲惨日子。 “他……没有这个机会”,黑暗中的眸子如星,深邃明灿,自信满满。 唐云意要与阿南特赛马一大早传遍的青武殿。萧灿屁颠屁颠的去给他出谋划策。 “云意,我有好马,保证你能赢了阿南特” “上清国世子的马镶金带银的,我哪里用得起?” 萧灿委屈。不明白唐云意对他的态度为何突然冷淡了。萧灿脸皮厚,自我安慰之后,又热脸贴着冷屁股上去了。 “祝九容的马来自北陆混种血,名为闪电豹。这种马跑疾驰起来像一道闪电,阿南特的黑鹰差点意思……”,黑鹰或许能把一头棕熊撞死,但是它绝对跑不过闪电炮。混种血集合的混种的优势,有力量,有速度,两者相融提高后,那就是闪电的速度了。 光线从窗户照进来,一缕阳光投入唐云意低垂在浓密的睫毛下如秋湖般的眼眸。他忙着整理马鞍,萧灿像一只蜜蜂在他耳边嗡嗡叫。 “萧世子,你似乎懂得人多。青武殿尚且不知,你怎么知道黑焱甲秘而不宣的事?” “我喜欢马,也喜欢研究马。混种马是轻骑作战最佳方式。像阿南特的马,适合重骑冲锋”,高大的马种在冲锋陷阵时,像重骑一样,穿戴铠甲,只露一双眼睛。一旦被这种冲击力凶狠的马撞到,轻则骨折,重则撞飞吐血而亡。“女侯爵主管轻骑,重骑和步兵也被长公主牢牢攥在手里。不过有战争,三者同上,指挥权在长公主手中” 唐云头意停下手中的动作,脑袋像机器一样缓缓转动,目光在萧灿的脸上凝住了,“你……似乎知道得很多秘密。敢问萧世子,无召不得回,你怎么知道?” 萧灿白皙的脸上浮现难以觉察的红晕,生硬的解释,“上清国是大周诸侯国,自然是要关注了” “萧灿” 萧灿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上下翻转,他倒在了床上,唐云意倾身压下,目光死死的盯着他,“你来……大周,真的是为了我吗?” “不然呢?我受天鹰召唤,作为宗主忠实的鹰奴,我必须跟在宗主身边,随时差遣”,萧灿的心“怦怦”的跳着。这种该死的感觉可不是情愫,而是惊悚。唐云意的视线像一把针,猛地刺进他的眼睛里,似乎在探寻什么。 “你是上清国的世子,你愿意停下你差遣?只怕你心有不甘,心存贰心” “我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你该不会以为我想当大周皇帝?”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空气变得稀薄起来。萧灿觉得一截的脸滚烫滚烫的。 “你有这个胆吗?小小的上清国,人口不过一个州多” 萧灿面对唐云意的讽刺,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我来大周,一来为了你。二来保持与大周交好,保我上清国安康” “哐……”,门突然被人推开。丰颐几个见里面此情此景,脸色刷的一变,又赶紧关上门离开。 唐云意脸不红心不慌的起身,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萧灿则一脸懊悔,不断埋怨唐云意,“都怪你,被他们误会了” “你男女通吃,还在乎这个?” “老子通吃也要看对象。裴师兄不错……” 丰颐几个顺着台阶匆匆而下。丰颐走得匆急,差点一脚摔下去。李靖卫和王佩雨一左一右扶住了他。三人的脸都有一丝异样的红。 “丰颐,你们等等……” 萧灿果然追上来了。三人虎躯一震,手脚不听使唤了。 “萧世子,有事吗?” 萧灿瞧他们的表情,心中了然,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找云意是为他出谋划策” “萧世子,您说笑了?谁能比得过黑焱甲的马?”,阿南特像狗皮膏药一样难缠。 “不如今晚我请你们吃饭吧。上清国的美人腰肢袅娜,呵气成兰” “不用了,萧世子”,丰颐下意识拒绝。这位萧世子时常挂着笑容在脸上,实则……给人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萧灿第一时间揽上了丰颐的肩膀,抵着头在他耳边哈热气,“上清国的美人能掌上起舞。丰公子不如,是不是看不起我一个小国?” 一顶大帽压下来,丰颐感觉天塌了,他连忙支支吾吾的解释,“萧世子,其实……我们没有多想你和云意的。军营里,时常有……” 萧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惊悚似的睁大眼睛,“原来……丰颐,靖为,佩雨,你们是这种关系啊?” 丰颐抓狂,解释变得牵强不已。 第586章 气哭了(二) 赛马场 氛围如火如荼,相比于青武殿,天狼骑声势浩大,旌旗飘飘。青武殿这边就落寞多了。 唐云意终于看到了祝九容的混种马。这种马跟蒙古马差不多,暴凸的血管沿着四肢蜿蜒,可想而知,这种马爆冲力多强了。 十几头混种马,一边嘶鸣,一边用蹄子刨地。 祝九容的闪电豹比其他混种马的腿更修长一些。四肢流畅,肌肉线条完美如水波。棕色的马儿高傲的仰起头颅,俯瞰人类。 萧灿挪动脚步,慢慢靠近唐云意,又被黑影吓退了两步。 “云意,你看到祝九容的闪电豹?那家伙跑起来像一道闪电。不如……把黑鹰还给阿南特吧” “我不是孬种……”,唐云意不答应。这场比赛是他开口答应了,不战而退,以后别人怎么看待他? 萧灿急在眼里,“黑鹰根本跑不过闪电豹。赛马场沟壑多,对这种巨型马来说,如过刀山”,沟壑众多,平原稀少,大马容易重心不稳而发生侧塌。 唐云意给黑鹰顺毛,眉头轻轻挑起,“你看不起我的技术?没有跑过,你又怎知我赢不了?” “我是不想让你难堪。阿南特铁定了要回黑鹰了” “他们赢了,我就把黑鹰还给他们”,唐云意不自觉的摸上黑鹰脖颈大腿处的黑色印记。自从他侵染过黑鹰,就留下了这个印记。黑鹰已经是他的所有物了。 对面的阿南特和祝九容一直盯着唐云意。谨防他耍手段,盯了半天。唐云意不是在整理马鞍就是在梳马毛。阿南特编织的鬃毛辫被裂开了,柔顺的鬃毛垂下来,像丝绸一样的触感。 阿南特嫉妒得眼睛发红。 “祝九容,只要你能助我拿回黑鹰,我什么都答应你,不违背忠义”,阿南特千万刀想把唐云意碎尸万段。奈何有心无力。 “可以。只要我们其中一人赢了就行……” “怎么做?”,阿南特双眼如刀射向唐云意。仿佛已经将唐云意刺成千疮百孔。 “把一切苗头扼杀在摇篮里。离开众人的视线后,不顾一切冲撞唐云意” 阿南特的眉毛拧成一条,下意识拒绝,“岂不是要撞我的黑鹰?我不同意……” 祝九容狠狠的瞟他两眼,“那就让黑鹰永远留在唐云意身边” 阿南特端坐在马上纠结了好久,连脸部肌肉也跟他一样,虬结起来,“你们尽量避开黑鹰哦” 唐云意主动牵黑鹰走向阿南特。阿南特如临大敌,身躯紧绷如弓,被拉到极限。 看到黑鹰,他的眼睛更红了。颇有一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被人偷走,糟蹋了。 脖颈处的黑色印记在鬃毛中显露出来,阿南特控制不住立刻咆哮,“唐云意,你对黑鹰做了什么?” 唐云意上挑的嘴角充满挑衅,他轻轻地摸上黑色印记,其实,他也不知道黑色印记是什么,大概是他用刚武之气侵染了黑鹰,血管和皮肤发生了异变。 “你不知道?黑鹰已经是我的马了。我对它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你……” 祝九容眼神制止他的失控。阿南特颤抖着双肩立在马上。 “唐云意,比赛规则很简单。谁先到那座山,谁赢……”,顺着祝九容指过的方向,一座青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好像一位老者身隐于云雾之中。而前往这座青山,路途约二十公里,路上沟壑纵横,道路蜿蜒,不利于大马奔跑。 “行” 青武殿的人见他上马,露出忧心的表情。 丰息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的出现了。没有任何表情,只让丰颐转传话,等唐云意赛马回来后,到他府上吃鱼喝酒。 丰息一走,丰颐三人立刻咬起耳朵。 李靖为压低的声音,“丰将军闲情逸致。只怕云意无心饮酒” 唐云意已经出发了,他落在了那群混种马的后面,不急不躁。有一种老牧民牧羊悠哉悠哉的感觉。 王佩雨收回目光,“万一他赢了呢?” 丰颐口吻无奈,“他怎么赢?祝将军胯下可是闪电豹,大周跑得最快的马” 萧灿突然伸头进来,与他们聊到了一块,“唐云意输定了。黑鹰的优势并不在速度上,而是体重。唐云意输定了” 王佩雨有点难过,“青武殿也不差。自从黑焱甲回来,出了个大力士阿南特,青武殿的威势全被他抢了” 萧灿啧啧的起来,“你们就等着认爷爷吧。我是上清国世子,阿南特不敢为难我” 回应萧灿的是一句句叹息声。 进山后,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唐云意被阿南特一干人拦下来。他瞬间警惕起来。这帮人玩阴的。 “你们想……” 唐云意从后面遭受撞击,黑鹰疼得嘶鸣,唐云意稳住了身形,没从马上摔下去。这一种,让他被冻住的思维清醒了不少。 “阿南特,你过分了” 阿南特抱着胸坐在马上冷笑,“只说赛马,又没有说途中不能做什么……”,欠揍的表情让唐云意拉紧的马缰。 向川云带领其余三人,从四方冲了过来。人和马差点被挤成肉饼,这一切太快了。黑鹰被撞得惨叫连连,后腿瘸了。唐云意胸口气血翻涌,小腿传来一阵阵刺痛。 “驾……” 祝九容见状,用力挥动马鞭。闪电豹像一阵风席卷,在唐云意的眼前消失。以闪电豹的速度,快也不能快过声速。只要在半个小时内搞定阿南特,他就能追上祝九容。 祝九容已走。唐云意被围攻了起来。黑鹰疼得颤抖,根本支撑不住唐云意。他轻轻拍打黑鹰,试图让它安静下来,同时浸染黑影。 “唐云意,你要是认输了。我们就放过你。毕竟,深山野岭,你摔了,也是情有可原” “谁叫谁爷爷,还不一定呢” 唐云意猛得扯紧马缰。向川云立刻抽马,与其他天狼骑攻向唐云意。 黑鹰前蹄重重的踩在地上,瘸腿的地方像是没有受过伤,发起野猪般的攻势。 向川云意识到危险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躲了。两马相撞,他直接从马上掀翻,同马一同摔下山坡。 第587章 气哭了(三) 雪,扑簌簌的砸在向川云的身上。洁白如毯的地面开出一朵朵绚烂的花朵。 阿南特张开嘴巴,舌头蠕动了几下,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向川云这一撞,要了半条命。这股冲力好像巨锤猛地敲打胸口,巨大的钝痛导致他血气翻涌,濒临死感袭来。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黑鹰身上仿佛冒着一丝丝的黑皮,黑视和红视的检查下,体内真气暴烈如泉涌。 没有人去扶起向川云。天狼骑一个个都撞得七零八落,落在向川云的身边哀嚎不止。 向川云平躺在雪地上,嘴角的鲜血冻成了冰虾。她像一只躺在干涸河床上的鱼,挣扎的呼吸。呼出的白气因为胸口太疼而微弱。他的肋骨断了,血往喉咙道逆,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王八蛋” 阿南特带来的天狼骑半数全躺在雪地上中呻吟。在双重的刺激下,阿南特挥刀砍向了唐云意。两马正面相对,在双方都迅疾的情况下。好像公路上两辆速度加到了高铁速度的小车,根本无法刹车,也无法转向,阿南特那把在寒冷空气中散发幽蓝铁色的大刀向他砍来。 刀携鬼嚎般的呼啸声向唐云意的喉咙横切而去。离他还有五寸,刀气已经切割过来的时候,唐云意后仰在马背上,躲过了阿南特的一刀。 一刀未中,阿南特立刻反挥。这一刀也落空了,黑鹰带着唐云意冲出去了。他立刻调转马头追上去。 阔刀在手中虎虎生威。鬼般的呼啸声在他耳边充斥。剩下的天狼骑也围上来了。连刀带鞘涌上来,唐云意躲过腰间的攻击时,对着胸口的刀鞘也迎了上来。他被迫徒手接过天狼骑的刀鞘,黑影持续往前冲,对方被逼得连连后退,最后被顶在一棵腰口粗树上。 “让开……老子要弄死他” 一股凶狠的杀气来自身后的阿南特。他朝唐云意横斩刀挥过来,本意不想弄出鲜血,胯下的马因为雪地滑而失控。他的神色以肉眼的速度慌张了。 这一刀用了他的八成力,不仅唐云以被切割成两半,连另一个天狼骑也就殒命于此。 阿南特用力的拉紧马缰,试图控制马匹。唐云意握住刀鞘的一端,硬生生的把傻眼的天狼骑挑离马背,与对方一同翻下马。阿南特失控的刀削掉一缕头发之后,横切在了腰口粗的树干上。刀全部嵌入,耳边忽听到一道异常的声音。腰口粗的树轰然倒塌,雪花四溅。 阿南特惊呆了。如果他这一刀把唐云意一分为二,后果不敢想象。 唐云意被激怒了。翻身上马,怒极的威胁阿南特,“阿南特,黑鹰,你休想要回去。“爷爷”这声,你叫定了” 黑鹰在唐云意声音落下之后,猛地冲出去。阿南特回过神,立刻喝斥还能动的人上马追上去。 “老子得叫他爷爷,你们也得叫” 谁能容忍一个跟他们差不多的小子踩压他们头上。天狼骑的小子像打了鸡血一样冲出去。 在互相追逐的过程中,黑鹰的劣势开始展现出来。身后铁骑如千军万马,地动山摇,穷追不舍。 阿南特没敢使刀了。不断抽马。马在一次次吃痛中加快速度。 眼看阿南特等人越来越近,犹如饿狼在追击一只黑兔子。唐云意这一次不是侵染黑鹰了,而是吞噬黑鹰。他突然放开了马缰,双手抱住黑鹰的脖子,如活物一般的黑色液体从他手掌中刺入了黑鹰的体内。黑鹰突然嘶鸣起来,高抬前蹄,眼睛变成漆黑色,忽然像添加了涡轮一样,闪电一般的冲出去。 傻眼之间。黑鹰突然把阿南特等人远远的甩在身后。阿南特傻眼了。黑鹰在他手中,从来没有跑过那么快的速度。 黑鹰离他们越来越远,加上黑鹰毛发呈黑色。阿南特没有发现黑鹰身上缭绕着一股淡到若有若无的黑气。 “老大,怎么办?” “追啊。天狼骑认人做爷爷,传出去贻笑大方” 阴沉的天穹再次飘起了雪花。携带冰雪的风不断往胸膛里灌。唐云意全然不顾,吞噬黑鹰太久,他的眼睛好像被一层黑雾蒙住了一样。视线虽然清晰,但是眼睛已经看不到眼白了。他一度担心自己被刚武之气腐蚀,似乎……没事,他的意识非常清醒。 “咚咚……” 祝九容已经快接近目的地了。于是她放慢了速度,一路欣赏沿路的雪景。唐云意应该已经被拦下来了,只要她赢了,足以让唐云意叫她“奶奶”。 胯下的闪电豹踢着小步,逐渐变得悠哉起来。 轰隆如闷雷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祝九容的心咯噔了一下,不安起来。 这个声音……是马蹄声。难道是…… 一个黑点逐渐放大。那是唐云意骑着黑鹰靠近了。黑鹰的鬃毛飘扬,速度快到仿佛踩着空气飞奔而来。 祝九容害怕的同时,抽打闪电豹。闪电豹似乎也觉察一股凶恶的力量,撒开四蹄猛地冲。 阿南特等人隐隐约约跟在后面。他用尽了十成力,狮子吼传入了祝九容的耳朵中。阿南特让她快跑,一定要在唐云意赶到之前到达终点。 而终点的地方隔着一段沟壑,大约十五米以上的宽度。要到对面,需得下坡再上去。这一段路程不长也不近。 闪电豹感受到了主人了焦急。四蹄快冒火了。 唐云意远远看见终点那插了一道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隔着一道沟壑的地方,祝九容已经骑着闪电豹下去了。 他摸了摸黑鹰,用力一抽,黑鹰在刚需之气的加持下,速度达到了极限。 祝九容到达坡底时,头顶上笼罩着一团阴影。她下意识抬头往上看,黑鹰从上面跃过沟壑,眨眼间落在终点。 十五米以上的宽度,连跑得最快的闪电豹也做不到,黑鹰竟然越过去了。太令人震惊了。 阿南特追到沟壑边上,心跳加速,几乎快跳出来了。他亲眼见到黑鹰跃过去了,他以为黑鹰给摔下去,鲜血奔涌而亡。 第588章 气哭了(四) 黑鹰没有死,唐云意也没有死。一人一马。好端端的站在终点。 黑鹰似乎颇为愉悦,啃着积雪玩耍。阿南特的脑袋涨得像气球一样,接受不了太多而准备炸了。就算是他骑着黑鹰,他也不敢。因为他知道黑鹰会掉下去。唐云头意是怎么做到的? 祝九容傻了,完全傻眼了。她做不到,连闪电豹也做不到了。可唐云意就这么当她的面从宽宽的沟壑里跳过去。 冰冷彻骨的寒风里,阿南特和祝九容冷不起来,还有一件让他们更心冷的事。唐云意赢了。 两人面上唐云意时,不敢抬头,温热的心在遇到唐云意时,被人挖了一道口子出来,冷风往里灌,冷得全身麻木。 唐云意当着他们的面顺马毛,故意不搭理他们。阿南特和祝九容互相推搡,谁也不愿意第一个开口。 “时间差不多了。晚了要过了饭点。你们谁先叫?” 话如金刚罩笼罩下来,压得阿南特和祝九容胸口传来一股窒息的感觉。两人头一次体会到“强人所难”四个字的深刻含义。 威虎战场的两人竟然输给一个毛头小子,这让他们……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那个……”,阿南特支支吾吾,大块头站在雪地中好像做错事的孩子。 祝九容心里一阵窃喜。只要阿南特先开口,她的心理负担少一些。以后吵架的时候,把阿南特“先开口”搬出来。 “愿赌服输,黑鹰给你了”,阿南特的声音有点颤抖,好像在挥泪告别自己最珍贵的物品一样。 “嗯,还有呢?” 阿南特本想蒙混过关。唐云意的话让他如五雷轰顶。 “两位将军原来是这样的人啊。我唐云意这个人啥都不好,有一点不好的就是管不住嘴巴。万一明天京都里传出点什么……长公主和临光候脸上有点挂不住哦” 祝九容和阿南特顿时脸色大变。可恶的唐云意……逼人入绝境。 “你们若是想杀人灭口,先掂量掂量自己” 祝九容黯淡的双眼突然爆出烟花般的亮光,“你是那位超品高手?” 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 “你觉得我是超品高手吗?但是对付你们,绰绰有余” 阿南特和祝九容相视一眼,两人都是管不住嘴巴的人。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时,唐云意的话从头顶上如泼水般洒下来,“你们若是胡说,我就把你们的嘴巴缝起来” 威严的恐吓,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唐云意像做不出来,又是最像能做出封住人嘴巴的事。 “临走之前,你们是不是忘了说什么了?” 唐云意明明笑盈盈的,但他现在雪中,一身黑色骑马装看起来如死神一般,浑身散发邪恶。 阿南特的嘴角肌肉突然抽了两下,堵在喉咙里的声音怎么都发不出来,最后费了老半天劲,“大哥”二字,生硬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祝九容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就这么水灵灵的叫出来了。 “祝九容,你呢?” “大……哥”,阿南特都叫了,祝九容索性豁出去。 “好好”,唐云意突然笑呵呵,走到两人中间,用力拍了一下两人的肩膀,“乖小弟,以后可要乖乖听话。不然大哥要打屁股的” 阿南特虎躯一震。脑海里想入非非。唐云意把人高马大的他绑在长凳上,然后扯下他的裤子,对着两片白花花的屁股打。 唐云意走后,阿南特嫌得丢脸,也走了。 夜晚,军中传来如泣如诉的笛声,穿过雪地,一直飘到很远的地方,直到笛声消失。 军营围栏边上,阿南特坐在雪地里,悲伤的笛声不断从笛管里溢出来。银狼在他身边打滚,时而穿进厚厚的积雪中,时而又从另一边冒出头,头上顶着大团的雪,然后狡猾摇晃,雪飞到了阿南特身上,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起了鸡皮疙瘩,他全然不觉。 黑鹰和银狼是他最忠实的伙伴,也是他的亲人。他亲手把黑鹰输给别人了。 笛声止,阿南特从怀中掏出鳄鱼皮制成的刀鞘。他唯一的念想是那个未曾见过面的男人。能让他心甘情愿臣服的男人一定是睿智、高强的男人。 那个男人,一定是四十左右,身材匀称,长相温文儒雅,举止明智大方。 不知不觉,阿南特的记忆又回到了唐云意身上。想他阿南特叱咤风云多年,驰骋战场,从无败仗,在唐云意这里,接二连三吃瘪。三番两次被他戏弄,体内还留了他的真气,持续切割,让他饱受痛苦折磨,最让他心碎的时,唐云意把他的挚爱黑鹰带走了…… 阿南特越想越难过,心中依旧咽不下这口气。所有委屈和不甘都化成泪水,顺着眼尾流下。 “阿南特,你在这里玩什么悲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死了心爱的女人……”,祝九容突然出现,她被阿南特赤红的眼尾吓了一跳。这个铁一般的男人竟然哭了,而且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哭了。 祝九容不知说什么,只能干咽唾沫。太惊悚了,简直比看到鬼还要恐怕。 “阿南特,你……别哭了。输给唐云意,也没什么。我告诉你,他可能是闯进临光侯府的那个超品高手。输在超品高手之下,是我们的荣幸……” 一个如棕熊一般大的男人在祝九容面前哭,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祝九容想讽刺的心也没了。定定坐下来安慰他。 阿南特并不领情,“唐云意才多少岁。他是超品,老子就是神仙了。你少糊弄我了” “我发誓,我没骗你。超品高手出现在天字高手面前,只有被虐的机会,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你怎么确定他是超品?”,阿南特抬起手,用力擦掉眼泪。他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竟然被一个男人给气哭了。 “因为他叫我喝猪蹄炖黄豆,那个人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阿南特吸了一口冷气,目光停留在她的胸口,“知道你是太平小姐了” “你……王八蛋” 祝九容对他展开了拳打脚踢。 第589章 剿匪 阿南特罕见的没有反击。月光凄惨的照在他赤红的眼睛下,好像一只被抛弃的幼小烈棕熊。 “不服气就去找他算账”,祝九容愤愤不平之下感到了一丝丝尴尬,他俩,算是把黑焱甲的脸都丢尽了。 “还是……算了吧” “阿南特,你害怕了?你不是恨不得抽了他的筋,喝他的血?” 阿南特缓慢的卷起腿,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其实……我有点喜欢唐云意” 祝九容瞬间感觉呼吸被什么东西阻塞了,大脑一阵昏黑,“你真贱,有病”,人质综合症。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阿南特急急忙忙辩解,舌头像打结一样,含糊不清,“就是……”,形容不上来的喜欢。有一种纵使你虐我千百遍,我依旧喜欢你。 “就是什么?阿南特,你喜欢男人我不反对。你挑个好看的行不?”,祝九容气呼呼的。军营里都传她仰慕阿南特的雄风,结果阿南特宁愿喜欢一个丑男人也不要她,传出去,丢脸丢大了。 阿南特烦躁的起身,“反正你不懂的……你没有喜欢的男人” 祝九容立刻叉腰,怒瞪阿南特,“谁说我没有喜欢他的男人。老娘有一个藏在心里许久的男人。在我的心中,他伟岸高大,超品高手,长相儒雅……” 阿南特抽了一下嘴角,不由得讽刺了一下她,“妄想症,你病得不轻” “你才有病,我要回去了。等会儿与他相见……听他声音也行” 浓雾笼罩了京都。 丰息的住所都烧了地龙,室外寒风呼啸,树枝拍打廊檐,屋内春意融融。丰息和唐云意坐在屋子正中央,烤鱼在铁盘上滋滋冒着香气。 唐云意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嘴巴,又喝了一口烫得滚热的酒。四肢暖和起来了。刚才他冒着大雪来的时候,即便坐在炭火前,炭火依旧不能驱除他身上的寒冷,手指僵硬得掰不直,膝盖冻得麻木僵硬。 “你现在强了不少……”,丰意看他的眼神里满是赞赏。亲自为他倒酒。唐云意受宠若惊。 “经过血丹案,还有科举案,心态得到了历练”,丰息指得是黑焱甲的“黑白双煞”,阿南特和祝九容。这两人可谓是魔鬼一般的存在,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嚣张狂妄。在唐云意这里,畏畏缩缩得像一只小猫。 “多吃点”,大半的鱼肉都被丰息夹给唐云意了。丰意好钓鱼,恬淡闲致,很难跟他是一位将军联想起来。 “将军有话直说……” 丰息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嘹亮了不少,可以听说他非常愉悦,“不愧是破案之才,几眼便知我有话要讲” 唐云意挤出一点笑容,“丰息将军想让我查案?” “对” 唐云意悬起的心落下了。跟他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将军,请说” “梁州匪患,且有人陆续前往梁州投身为匪……” 唐云意竖起耳朵,始终没有听到下一句话。他不由得抬起疑惑的眼眸,“丰将军,没有了吗?” “不久前的一个夜晚,我在青武殿的廊道下俯瞰风景时,一支箭突然呼啸而来。并不是要我的性命,而是给我传递一种消息。箭插进了门框里。箭尾悬挂一个一指宽的竹筒” “竹筒里告诉你,梁州匪患,恐有大变?” “是” “剿匪就是了” 丰息笑了笑,“匪不是那么容易剿。你可知建文帝当年逃出去的时候,并没有死?” “听说了”,血丹是为了他炼制恢复容貌? “东伯侯的案件也是经过你的身上。东伯侯的心腹带兵出逃……” 唐云意恍然大悟,“您是说……梁州匪患,可能是东伯侯心腹所为” 丰息不置可否,“东伯侯功高震主。虽没有谋反之心,却有谋反之力。加上东伯侯世子的冤死,他的心腹恨朝廷入骨,唯恐已经与建文帝余孽勾结在一起” “大周自天枢被毁,国运尽散,陛下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建文帝在外,暗中起势……”,丰息的眼中好像有金戈铁马在咆哮。一幅古老而惨烈的战争在他眼中浮现。 雄伟的城门,隐约可见的宫城,建文帝和建昭帝站在城墙之上相视而对,目光沉着坚定,紧张的气氛被一支触箭即发了。瞬间箭矢飞射,刀光剑影。建昭帝如猛虎出山,鲜血四溅,尸体横陈玉阶。建文帝被生擒了,又在几年之后,囚禁他的宫殿起火。有人说起他的东伯侯佯装打扮,进入起火的宫殿救走了建文帝,但是建文帝被火烧伤了,这些年一直在外筹谋,蠢蠢欲动,企图东山再起。 提到天枢,就像是唐云意的逆鳞一样。天枢就像一根钉子插进他的屁股里,令他坐立难安。 “天枢被炸,跟陛下的安康有什么关系?” “天枢就是国运。国运被毁,事关陛下命运” “难道不是他杀戮太多了?”,唐云意这句话被丰息捂住了。丰意一脸警惕,“这里虽说都是我的人,难保没有不透风的墙” “呵呵……”,唐云意以尴尬掩饰他的不安。高见殊提到天枢爆炸案多了,而他当时又在现场,导致他一度以为自己跟天枢爆炸案有关系。加上他又不是唐老爹的亲儿,“天枢爆炸案”就像一粒种子在他心里种下了。如果,他是天枢爆炸案的筹划者,唐云意的脑袋都快要炸了,简直不敢想象啊。他怎么是跟天枢爆炸案有关系?他只是一个过路人而已,恰巧被爆炸余波炸伤了而已。唐老爹死了,他的身世更加扑朔迷离。兴许……唐云意心中有一丝雀跃,他可能是皇子,再不济也是皇室血脉。 “天枢始终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虽然惩处了帮凶,但罪魁祸首一直没有找到。对了,你当初为何出现在天枢附近?” 果然问到了…… “我不太记得了。可能是去见一姑娘,谁知道天枢在那个时候爆炸了……” 唐云意抓狂,来来回回,天枢爆炸又扯到他身上了。 第590章 剿匪(一) “年轻人血气方刚”,话头一转,丰息死抓着“天枢爆炸”不放,“不只我有疑问,其他人也会好奇,你要见的那一位姑娘是谁?” 铁板上的烤鱼没有人吃后,被炭火干得干干的。手中的酒也变凉了,一口下去,五脏六腑好像被冻住了一样。 唐云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来。要去见的姑娘是他随手编造出来。 “丰将军,您真的认为我有炸毁天枢的能力?如果是我炸的,我又何必去破案?”,唐云意的心如过山车一样波涛起伏。就没有人信他是冤枉的吗?一个少年…… “以前,你可能没有能力。现在……我不敢保证”,丰息突然换了一种语气,声音柔和,像长辈一样,“我相信你” “将军”,唐云意热泪盈眶,“天枢爆炸后,我被炸伤了,失忆了。那个姑娘或许已经死于天枢爆炸中……”,唐云意表面上平静的解释,内心已经抓狂了。好像背后突然出现一双手,猛地扯住他的头皮,他的头皮抓紧,密密麻麻如针刺的疼痛传来。他杜撰了一个不曾存在的姑娘……他不能自证的话…… 两人聊到了半夜,唐云意没有回长公主府,而是回到了唐家小院。付离不着家,只有唐云薇和老鱼,还有一个备考的唐云倾。 寒冷的夜里,老鱼的被褥蜷成茧。像一条毛毛虫,贴着墙壁睡。不时发出像狗做梦时的哼哼唧唧声。 老鱼这一觉睡得极度不安稳。梦里有一个黑影手持一根大木棍,狠狠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整个世界天旋地转,鲜血泼洒了一地。怀里的东西也被人抢走。那个黑影鬼鬼祟祟,他伸出沾满血的手去抓那道黑影,黑影化为小点,消失了。 第一个噩梦过去了,第二个噩梦又来了。一个长相碧玉的姑娘怀抱一个襁褓,被一个男人宠溺地拥护在怀中。他看不清这对男女的面容,他的手脚好像被束缚了。他忽然记得自己曾有一个爱慕的姑娘,但是那个姑娘背叛了他,与另一个男人私奔生下了孩子。 老鱼哼哼唧唧,茧在被褥中的手脚不停摆动。好像蚕茧在里面发生了异变要钻出来一样可怕。他甚至因为做噩梦而出现了窒息的感觉。 唐云意盯了老鱼许久,肉眼见到他的脸变青紫后,他二话不说,清晰地甩了一巴掌过去。老鱼被打蒙了…… 被打肿的半边脸出现了无爪印,他幽幽睁开眼睛。怒火也随着燃烧起来,却在看到唐云意放大的身影时,熄灭了火苗。 面对唐云意,他不敢有脾气。唐隐约感受到唐云意的实力不容小觑,但他无法窥探。 “做噩梦?梦到什么了?” 老鱼蠕动着起身,发现自己被被褥缠得很紧,起身颇为困难,只能像虫一样,奋力的昂起上半身。 他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一股化不去的委屈,“我……梦见被人打了,抢走我的东西” “还有呢?”,叫得比狗还厉害。 “还梦见了那对狗男女”,老鱼绷起了身体,被褥被拉得紧绷紧绷。青筋在他脖颈上凸出来,像青蛇一样缠绕。 唐云意叹了口气,“何必呢?说不定人家早就死了。你还放下了,整天神神颠颠的” “没错,你确实死了” 唐云意笑不出来,脸部肌肉突突的跳。 “我梦见她被箭射死了”,躺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双眼映着血色的天空。 老鱼发狠的表情令人莫名心惊。他的表情好似要把人撕碎了。 “那……那啥,你别想太多了,不然又发病了。我累了……” 唐云意路过唐云倾的房间,里面的灯还在亮。他敲了敲门窗户,唐云倾起身打开窗户。 “大哥”,一张笑靥如花的脸出现在窗户后面,唐云意愣神了一下。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 “云倾,我……要去梁州了” 唐云倾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声音里有一点失望,“大哥……是要去查案?” “是”,查建文帝的案。梁州匪患是不是有人假借匪患招募士兵,试图谋反。 “大哥要小心” “嗯。大哥不在,春闱……” 唐云倾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甜甜的,“大哥放心。您的师傅也是我的师傅,有他指点,我应该没问题” “好” 他那位又老又年轻的师傅,他用尽的办法都没有查出来他的身份。他好像深山老林里修炼的老道士,窥探天机,知世间运行。 忙活了一整天,唐云意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眼皮像灌了铅一样,哈欠渐渐袭来。他还是强撑着打开了天鹰。 四号急吼吼:“宗主,你终于来了” 四号的声音里有点委屈。唐云意连忙问,“四号,你怎么了?” 萧灿突然冒出来,“四号孤枕难眠,无人抚慰孤独而幼小的心灵,上来刷存在感了” 四号:“五号,你找打?” 唐云意:“五号,你又在哪里喝花酒了?” 萧灿:“没,最近戒色” 三号扑哧一笑:“是不是肾虚了?” 萧灿据理力争,“三号,你过来,老子让你瞧瞧老子是不是肾虚?” 依旧是一些荤荤的话题。困意如浪潮,剧烈的冲击唐云意。 九百生:“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七号的异动?” 许久未见的二号:“有一点,很微弱”,如游丝一般。 那个从未露面的七号,是男是女? 萧灿:“死了吗?我没感觉到……”,萧灿夜夜笙歌,除非是唐云意发生危及生命的事,他控制不住哭得稀里哗啦。 二号:“不是死。七号可能要出现了” 三号:“好激动,要是个美男的话……”,那边吞咽口水的响声声传来。 四号:“也可能是软酥酥的小姑娘” 三号:“四号,滚一边去,别来捣乱” 四号:“老子就要娇滴滴的姑娘” 三号:“死一边去,是美男” 一号小如蚊蚋的声音传来,“我也是娇滴滴的姑娘啊” 五号:“娇滴滴的声音后面说不定是个大汉” 三号:“四号,赌一把。如果是美男,你裸身到大街上跑一圈” 四号爽快答应,“如果是美人,你跳艳舞给我看” 第591章 剿匪(二) 东方熹微。 唐云意起床后,先去了长公主府。萧朝雨并不在,盛桉也不在,裴竹宜也不在。 唐云意想说点什么都被咽回肚子里。想来他要去梁州一事,长公主一定知道了。 离开长公主府时,唐云意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手遮在眉头上,眺望前方。隐约可见飞檐翘角的轮廓在云雾中像山水墨画一样起伏。此去前途渺渺,不知他能查到什么。 回去的路上,鬼鬼祟祟的身影跟在他的身后。他随意绕了几圈就被人甩开了。 来人从墙角冒出来,祝九容鄙夷的看着阿南特,“阿南特,你是真的贱。你若是在街上随便抓一个,我都服了。可你跟踪他干什么?你真的……爱好特别”,祝九容直女的性格让她很难理解阿南特的行为。被唐云意狂虐,又被抢走至爱黑鹰之后,他喜欢上了“辣个”男人。 “我承认唐云意有点实力。但是你不觉得他很吓人。女娲捏他的时候,外出公干了?” 丢了唐云意,阿南特并不气馁。有些事,他不能说。有些事,他又不想让祝九容诋毁唐云意。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对唐云意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有一天晚上”,阿南特缩回自己高大的身子,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我追杀唐云意,我百分之百确定我没有看错。但是当我们把他弄下马的时候,发现是另一个人”,一张很惊艳的脸,永生难忘。 “路上换人了吧。我虽未与唐云意交过手,不过看你接二连三折在他手中,他确实有点实力……”,祝九容纠结的是,唐云意是那个超品的高手? “没有换,就在我的眼皮底下”,那天晚上,他追得特别紧,怎么换? “所以……你怀疑唐云意那张脸是假的?” 阿南特点头,“你怀疑的那个超品高手会不会……” “我们试一试他”,两人一拍即合。 九门楼 唐云意双膝跪在冰凉的黑曜石地板上,双膝冻得麻木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进来,一阵风突然像刀一样,打在他的膝盖后弯。 “楼主,属下……犯了什么事?” 突如其来的沉静让他不安。楼主动手,他……真的…… “你不应该跟阿南特动手……”,妙音阁里回荡的声音时远时近,近时像在耳边。远时仿佛在天边。多么质感的声音下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楼主,阿南特多次寻衅之事,属下也是……没有办法”,阿南特这种人,越懦弱,他越是得意忘形。 “阿南特已经在怀疑你了” “楼主放心,属下绝对不会让他发现的” “你的样貌被他见过?” 唐云意噎住了。这……阿南特还真的见过了。 “你体内的天钉越来越控制不住了。天钉一旦松动,你的样貌会发生改变。当前,你体内真气不稳,你不应该暴露身份……” “是” 事到如今,唐云意感觉楼主窥探到了他身上一半的秘密了。他在怀疑楼主的身份时,楼主已经把他抽丝剥茧了。 “还有什么事?” 唐云意迟迟没有退下去。他没敢瞒对方,九门楼的天网如蜘蛛丝一样遍布天下。他何不趁早说出来,以免被怀疑有贰心。 “楼主,属下受丰息将军所托,去梁州查匪患” “嗯” “还有一事……建昭帝之子还活着吗?” 楼主猛然回头。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唐云意,“你从何处听到这个消息?” 唐云意为难了。他懊悔得想扇自己几巴掌。 “你认为你不说,九门楼查不到吗?” “长公主说的。建文帝曾以他建昭帝之子挡箭,而后摔下城墙”,唐云意眼里有一丝迫切。或许他能从楼主这里知道一些什么。 楼主叹了一口气,“兴许没死吧。那一天,太混乱了,刀光剑影,金鼓鸣天”,或许他也想不通,兄弟阋墙,会那么彻底,血流成河,几乎不留活口。若不是害怕天下诟病,建文帝或许已经死了。 “楼主,建文帝真的还活着吗?” “囚禁他的宫殿起火了,他被人救走” “楼主……是东伯侯的人把他救走?” “你知道得挺多……” 唐云意瞬间感觉头皮发麻。蚂蚁在头皮下蠕动。 “丰将军告诉属下的”,唐云意不敢面对那张深邃得像星空一样,没有任何星辰的眼睛。 “那本楼主告诉你一件世人都想知道的事……”,唐云意立刻竖起耳朵。藏宝图?虽然他现在不缺钱…… “是……是什么?”,唐云意还是做出一副谦卑的表情。 “女帝的陵墓就在梁州” 太震惊了,唐云意的瞳孔地震了。世人都想知道女帝最后身葬何处,楼主就这么水灵灵的说出来了。 “你是不是在怀疑本楼主的身份?” “没”,唐云意嘴上不敢,心里已经蛐蛐了。传说可是红衣金灵卫把女帝带走,葬在何处,不得而知。女帝陪葬的奇珍异宝恒河沙数,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令世人为之疯狂的是,浩然之气。 “本楼主知道并不足为奇。至于浩然之气在不在女帝身上,只能等世人去寻了” 唐云意敏锐的感觉到,楼主一定知道什么。可他为什么要说出来呢?他现在成了知道女帝葬身何处的第二个人了。有点激动也有点害怕。 “楼主告诉属下,不怕属下痴心妄想?” “你有本事拿到,也算你的本事。当然,这个秘密,现在不只有你知道……” 啊……唐云意…… “谁去拿,谁送命” 唐云意抬头,倏然迎上那双幽深的双眼。他咯噔的心脏还是问出了口,“为何?陵墓内设机关?” “本楼主不知” 唐云意苦笑,“楼主,你只知女帝葬在梁州。实际地点并不知,就算世人想独吞浩然之气,也……” “陵墓入口有地图。世人能不能寻到……呵呵……哈哈……” 好阴森的笑容,阴冷得好像鬼魅的手把天灵盖给掀开了,脑袋一阵阴凉。 第592章 剿匪(三) 离开了九门楼后,那股阴凉依然充斥在周边。 女帝的尸骸就在梁州的某个地方。她的身上可能存在浩然之气,难道红衣金灵卫没有拿走? 宽阔街道两旁,陆续有灯熄灭。唐云意再次出现的时候。后面鬼鬼祟祟的身影又出现了。对方极善隐藏自己的行踪,气息都被敛住了。但他唐云意不是普通人,五感极度敏感。对方是天字高手,脚步故意放得很轻,听风的阻力,唐云意勾起嘴角冷笑了一下。是阿南特,他见过自己。 “快,他走了……” 祝九容推搡着阿南特跟上去。街上川流不息,一辆两挽的马车经过之后,唐云意又消失了。 阿南特懊悔的猛拍大腿。他和祝九容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从人海中探寻唐云意的行踪。 阿南特高大,在人群中,他很快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一晚,他被这个人拦下了。双方五五开。那不就是那个人的手下? “阿南特,你去哪?” 街道的另一边,巡查的封令月远远见到了唐云意。中午的时候,她收到了唐云意的通知,有要事商量。她远远的挥舞手臂,唐云意似乎有急事一样,神色略显慌张,穿进人群后不见了。封令月疑惑之时,追了上去, “阿南特,你去哪?” 两人越走越急,祝九容最后小跑才追上了阿南特。两人在菡萏馆停下来了。 “这……”,祝九容傻眼了,这个地方氤氲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是泡澡的地方。你想泡澡?” “不。他就在里面……” “你确定?” “是,老子要掀开唐云意的面容。老子倒要看看,他隐藏面容到底想做什么……” 倏然进来了一个高大如烈棕熊的男人,菡萏馆的掌柜欲迎要迎的。阿南特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淡淡的雾气中不断逡巡,好像捕食者在搜寻猎物的踪迹。 菡萏馆的大厅内寥寥无几,隐约有含着菡萏的花香传来。菡萏馆的水温保持在一定的热度,一到冬天,达官显贵都喜欢来这里定房泡澡,闲聊公事。 “客……客……”,掌柜的第一次见到如此凶神恶煞的男人,浑身散发一股难以驯服的野性。那双虬结的双臂像棕熊一样强劲有力,好像一只手就能扭断他的脖子。 掌柜的想了想,只要能让这只烈棕熊不闹事,他愿意免费服务。 阿南特闪电出手,掌控回过神时,他的双脚已经离地,已经被揪住,胸口传来了窒息的感觉。他眼里露出青灰的绝望,感觉自己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你有没有见一个穿青衣,背剑进来的青年男子”,阿南特费力的描述九百生的样貌。 掌柜怕得要死,最后没有从阿南特话里嗅到危险,他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慢慢松懈了一下。 “有……有一个”,那个冷冰冰的男人,早早就来订房了。 阿南特凶巴巴的表情慢慢褪去,他把掌柜放下,依旧绷着脸,“在哪里?” “在九曲流觞房” 支撑掌柜站立的力量消失,掌柜的扑簌落地,一颗汗珠从额头上滚了下来。他望着远去的如熊的背影,心里的小兔子“噗通”地跳。 同一时间,封令月也找来了。她远远看见了唐云意进入菡萏馆。 九曲流畅房 阿南特敲门了半天,没有人回应。祝九容一手把推到一边,双手猛地推开门。一股热气从里面冲出来,从白雾中伸出来的还有一双手,狠狠地打在祝九容身上。她翻飞出去,在空中旋转两圈,落在了木地板上。 围绕着菡萏池的有四间房,全部立于雾气氤氲的菡萏池上。廊道又宽又长,全部用涂了漆的木头打造。 空气里飘浮着若有若无的花香味。池中的菡萏在风中摇曳着。 九百生身上的雾气散去。一脸戾气的他抽剑冲了出去。祝九容身往菡萏池的栏杆上后仰,躲过了一剑。 阿南特冲上来,九百生往后削,他连连后退,祝九容趁机脱离。 双方在廊道上大打出手。身法快速残影。横切、下劈、上撩……实力相当,九百生出现了乏力。身影晃动,竖剑挡住了祝九容的直刺,阿南特的脚踢已经到。 以蛮横出身的阿南特一脚犹如重锤,砸在九百生的胸口上。他飞起来,撞倒了九曲流畅的大门,门轰然倒塌。 九百生冷笑一声,“两个天字高手”,他能与阿南特打成平手,但是再来一个实力相当的天字高手,九百生认命。 “你家公子呢?” 九百生虽败,依旧立剑挡在门口。 “不让我们进去,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门,祝九容进定了。 “谁在闹事?”,两人欲动手时,隔壁的门突然开了。两人的目光被一双赤裸的脚给吸引了。 一个白衣白皙的男人,赤裸着双脚出现。半束髻,长长的头发到腰间,胸前有两缕头发垂下来。唯有一身素白方配得上那张神仙之姿。 他的脸上还保留着泡澡之后氤氲的一点红晕。一身雪白,仿佛雪山上神圣不可冒犯的雪莲。他就站在那,身上无形之中散发天威,无人敢踏近。好像只要踏进了那片区域,他们普通人的污浊会污染了那片空气,污了圣人之姿。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阿南特惊了,祝九容也惊了。他好像一眼就喜欢上这个男人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就像他对唐云意的复杂感情一样。 祝九容两腿发软,目光赤裸,“阿南特,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好早一点瞻仰仙人之姿……”,那是一种不可冒犯亵渎的圣颜,她想把对方供起来。 阿南特愣愣,嘴里喃喃自语,“这才是我心中的主……” “有事吗?”,唐云意挑眉,匆忙之际,他又一次没有看到自己的容貌。从阿南特和祝九容的反应里,他觉得自己这张皮囊应该很出色。 “你是……唐” “唐云意”,封令月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唐云意”从对面的房间走出来,被封令月推搡着离开。 阿南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这“惊鸿一憋”留在他的心里,也就在祝九容的心。 第593章 剿匪(四) 风从天井里吹进来,荡开菡萏池上的雾气,露出摇曳的花朵。 一场闹剧结束,唐云意关紧门,背靠在门上,身体突然爆发出炮竹“霹雳吧啦”的声音。他穴位全爆了,血珠从毛孔里渗出来,沾染了他素白棉麻衣裳。 九百生冲进来的时候,唐云意像纸一样脆弱的靠在门板上,血不断从嘴角溢出,身上的雪白衣裳全部染红,像一朵朵猩红的梅花,落在雪地上。 “云意……” 唐云意伸出手阻止了九百生想要扶他的动作。他的身上充斥浓烈的血腥味,还带着一股铁锈味。这股脓性的味道连他都想吐了。 “没事。我强行推动真气维持我原本的容貌已经违反了天理了”,穴道好像被人那铁锤敲碎了一样,他强行压下暴动的真气池,导致暴血。 他就像一条搁浅的鱼,无力的躺在地上,素白的衣裳已经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九百生坐在一边,无力的干着急。这一坐就是一整夜,他甚至不敢去掀开唐云意的衣服,他好怕看到的是唐云意裂开的皮肤,鲜血从肌肉蛋白里渗出来。 一道亮光从门缝里钻进来的时候,唐云意起伏的胸膛恢复了平缓。疼痛的冷蛇从他的体内远出,剧痛消退如水过无痕。 他费力的睁开眼睛。九百生一脸担心的靠过来。 “去给我拿件衣服” “好” 九百生紧绷的肌肉终于松了下来。堵在胸口里的棉花被拔出,他的呼吸变得顺畅无比。 九百生离开后,唐云意把身上那套血衣脱了。他来到澡池旁边,低头往清澈的池里看,脸还是原来那张,眉眼掩饰不住的疲惫,狼狈极了。 “噗通……”,他跳进池里,留着温热的池水搓洗身上的血迹。池里很快氤氲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嗅了嗅,这股味道太刺鼻了。恶心的感觉再次从喉咙里涌上来。 九百生把衣服送来的时候,一直盯着唐云意赤裸的身体。白皙而充满力量的躯体,线条完美流畅。没有伤口,一丝一毫都没有。 九百生别过头看了看那件血衣,视线在衣服和唐云意之间不断转换。他终究是没说什么,退了出去。临走前,将血衣带走销毁了。 唐云意累极了,眼皮沉甸甸的,双手搭在池边上,头一歪,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池里的水温依旧保持在一定的温度。唐云意的脸上突然传来冰凉的感觉,水珠顺着他的侧脸落到锁骨上。 他缓缓的抬起头,从对方进来,他已经苏醒了。高见殊穿的是他的衣服,脸上还是戴着跟他一模一样的面具。对方的气息凛冽无比。叫泡在水池中的唐云意都感觉到了一丝冰凉。 高见殊围绕着圆形澡池走了一圈,来到唐云意对面,撕下面具,露出清俊的面容。目光灼灼的,好像两道火药。 “嗨,该起来了,再泡下去,你的皮肤……” 唐云意低头一来,双手已经发白发皱了。他心一惊,起身随手扯过一帮竹凳上的浴巾擦干身子才穿上九百生为他准备的衣服。 “你怎么来了?他们没有怀疑?” 阴森森,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直从身后传来。唐云意知道高见殊一直在怀疑他。 “你的样貌,还有谁见过?” “就你们几个人见过”,唐云意说得很平淡。他很从容的转过身来面对高见殊。 “对了,我还没见过我本来的样貌,你给我说说……” 唐云意故作轻松的收拾衣服。余光却一直在偷瞄高见殊。 “你的样貌跟你本一样奸诈” 唐云意笑不出来了。收拾好东西就往外走,“我要去梁州了,我希望你跟我去。我的真气池不稳,样貌随时会暴露出来” “凭什么?” “因为楼主不让。高见殊,你说……我会不会是遗失在外的某个皇亲贵族?” “癞蛤蟆痴心妄想” 寒风呼啸,如厉鬼一样狂吼。杜青裴拿过汗巾擦干身上的汗珠,穿上他习惯喜欢的玉白衣裳,他喜欢以黑打底,在罩白色外衣,戴上黑色的官帽,铜镜里现出一张森然的俊美面容。他过于消瘦了,背脊像纸片一样,脸型像狐狸一样,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铜镜里突然显出一张苍老的面孔。杜青裴迅速收起森然的面孔,挤出了一点微笑。 “义父” “孩子,有两件事” 杜青裴在面对他的义父时,态度恭瑾,不敢有丝毫的嚣张,“您请讲” “刚武之气似乎可以增强他的真气,但是并没有过度腐蚀他” “为何为这样?”,杜青裴脸上浮现灰心。 “因为你拿到了刚武之气的碎片而已。虽然有用,不足以对抗真正的刚武之气” “难道……在唐云意身上?”,杜青裴除了往唐云意身上想,他实在想不到了。张青檐身体逐渐恢复,青鹿学院再无异常。 “如果是唐云意拿,他早就被腐蚀了” “那刚武之气在哪?” 男人摇头,“刚武之气失踪了。不过,我得到一个消息,浩然之气可能要现世了” 浩然之气……浩然之气,杜青裴心里好像炸开的烟花。相比较之下,他更乐于不择手段夺到浩然之气。“义父,浩然之气在哪里?” “传说女帝被红衣金灵卫带走。据我们的眼线,红衣金灵卫的踪迹出现在梁周,女帝就葬在梁州。只要我们找到陵墓,从她体内抽取浩然之气,天下唯我独尊”,昂扬之后,男人泄了一口气,“可惜……虽知道女帝在何处,却不知陵墓在哪里?” “义父,红衣金灵卫会不会把线索留给了自己的后人呢?”,森然之气从杜青裴的身后冒出来,此刻他的极端沉静,极度阴森。 “或许吧。历史的只言片语不足以让我们了解红衣金灵卫,但也未尝不可” “义父,我们会成为第一个找到女帝陵墓的人” 惨叫声从远处传来,杜青裴收起阴险的嘴角。从男人行礼后离开。 第594章 剿匪(五) “什么时候出发?” 午后,阳光拨开云雾,露出了几缕光线。 付离站在门口,背对光线。逆光里,他的脸笼罩在阴影中,看不出表情。 唐云意忙着收拾东西,梁州势在必行。 “明早吧”,他消耗过度,需要一个晚上来恢复。强硬运功造成的暴血,他还没缓过来,身体疲乏得像一根软绵绵的面条。 付离没有继续说话,而是侧过身去,望向天空。刺眼的摇晃让他眨了眨眼,“或许……后面我会去梁州找你,也可能就在京都等你” “我很快就回来”,突然的共情催发的预感让他感觉到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梁州又是什么魑魅魍魉在等待着他? 唐云意一边收拾,一边想了想,最后郑重的对付离道,“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小心” 付离的表情朦朦胧胧的,下颌线勾出一道模糊的光,喉结在光线下蠕动,“你不应该交代云倾?”,唐云倾心思深沉,付离看不透他。 “我向来不担心他……”,云倾,目前没有让他感到异常。 光线移动,阴影笼罩到了付离的胸口。付离依旧没有离开,正眼盯着逐渐湛蓝的天空,余光在扫视唐云意。 “付离,你还有话要说?” 唐云意收拾完行李,躺在床上,双腿垂下床,两眼放空。东西从付离手上射出来,唐云意下意识的接过,是一个小小的荷包,沉甸甸的。 “这是什么?银子吗?我又不缺钱” “你仔细看看” 唐云意起身,倒出小荷包里的东西。是两枚子弹壳。 “这……” “不久前,我遭遇过两次暗袭”,多亏付阕,否则他已经惨遭毒手,“而这种暗器,整个大周,只有你会用?” 唐云意第一次觉得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心哇凉哇凉的,眼睛有点酸涩,莫名想哭。 “你怀疑是我暗杀了你?理由呢?” 付离不应,视线转移到看外面。 “你是不是认为我的秘密被你发现了,我要灭你口,所以暗杀你?” 付离表情淡淡了,似乎唐云意过激的表情与他无关,“云意,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那天晚上,我确实看见你胸口被一根尖锐的石头洞穿了,后来……你活回来了,身上没有一丝伤口。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付离,我是个怪物。诚然,你就没有秘密了吗?你真的是伯父伯母捡回来的弃婴?你身体里又藏了什么?” “你看到了?”,付离冷冰冰的声音如同冻住的湖面。 唐云意硬气不起来。他感觉,但他没看到。付离体内好像藏了一个人。他的真气池时起时伏,身体仿佛被两个人掌控一样。 “你若想揭发我,你大概可以去告诉所有人,唐云意是个怪物” 付离阴冷地笑起来,“你知道我不会说的……” “为什么?”,唐云意追问。 “你有秘密,我也有秘密。何况,他爱着你” 唐云意听完,糊涂了。他爱着他,那个“他”又是谁? “什么意思?” 付离已经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话题转回子弹壳上,努起的嘴角示意唐云意解释真相。 子弹壳被唐云意捏凹陷了,他眼中慢慢泛起了冷笑,“看来……不止我一人会用枪了” “此话怎讲?“枪”一直是你专有的暗器” 唐云意掏出自己的子弹,掰开,在子弹头那里,绘制了一朵祥云,“老子杀人有凭有据的。我的子弹上有祥云,而这两枚子弹没有,弹壳软,杀力不如我改良后的……”,他的枪改良后,枪管加长,枪口变大,速度提高,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机会。而付离能避开,唐云意看向付离的目光深邃的几分。 “你是说有人盗取了你的暗器?” “可能” “谁?”,付离急躁了一些。 “盛桉,但是我没给他……子弹” “长公主的人,为何要暗杀我?”,付离背后一阵阴凉,汗珠马上渗出来,湿了他的后背,一阵风灌入,他的后背冰凉得仿佛放了一块冰块,“他想离间我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未必是他”,唐云意的目光幽幽的,付离把握不住。 “另有他人?” 唐云意点头,“不过我不知道是谁?离间了你我,把我的左膀右臂砍掉……”,到底是谁?,“若你我之间产生隔阂,说不定……对方会趁机收买你,蛊惑你背叛我,在我的茶水里下毒……” “不……”,付离义正言辞的拒绝,“我不可能背叛你” “因为爱着我?”,唐云意俏皮的笑了笑,起身拍了拍付离的肩膀,“我不在的日子,你可要当心了。你我离间不成,对方肯定会找机会对你动手” “嗯” 廊檐下,唐云意逗弄狗,狗忙着啃骨头,没空搭理唐云意。他望着狗头前面堆积的如一座小山般的骨头,眼角跳动,“姐,你们太过分了。我不在家,你们就找骨头。这么多骨头,你们为难狗子了,估计它得贷款定做一副钛合金狗牙了” “付离身子弱,得补。云倾春闱在即,也要补……” 老鱼手捧着碗从厨房出来,里面有两根大筒骨,他嗦啰骨髓的声音非常刺耳,“大妹子,骨头熟了。付离不吃,我都吃了啊” “你……”,唐云薇脸色一变,抡起棍子去追老鱼,“你都吃完了,云倾怎么办?” 付离从窗户里露出脑袋了,眼神清澈如一汪池水,“喂,你觉得我姐怎么样?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 付离的脸突然红了,支支吾吾起来。 “付离,不是我说你。像咱行走江湖,指不定哪一天被人嘎了,不如趁年轻,生一个” “你怎么不生?”,付离反问。 唐云意摊开双手,一脸无辜,“没有办法啊。男人都爱我,女人被隔绝了” “封令月那丫头挺喜欢你的” 唐云意突然咧开嘴笑起来,“你也看出来了,我就说那丫头看我眼神不清白,肯定馋我的身体了” 付离的脸色突然幽微起来。唐云意顿时芒刺在背。 第595章 剿匪(六) 光线刺破云层,天冰凉冰凉,雾气的气息变成了白气消散在空气里。 几个点逐渐消失在众人看见视线了。奔驰的马匹从赶路变成了追逐,黑鹰逐渐拉长距离,封令月胯下的黄骠马追成一条残影。 李京墨不屑追逐,调转绕路,在三岔路口追上了唐云意。唐云意故意放缓了马速。马从急速奔跑中变成小跑,然后换成小步,最后停在山岔路口的凉亭。 “等等我……”,阿菀的马像个老头子一样慢吞吞。 石制的凉亭,有一个身穿五彩斑斓的男人翘首以待。等到唐云意后,他顿时眉开眼笑,嘴角咧到了后脑勺。 “你……怎么来了?”,唐云意想带九百生,但是九百生只能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他的身边。萧灿这厮,不请自来。 “你要去梁州,为什么不告诉我?”,萧灿脸上浮现小孩子般委屈。 “你去了能干什么?我去查案……” 萧灿想了想,“我虽然不能干什么,但是我能给你暖床啊” 李京墨不着痕迹的瞥了唐云意一眼,毛骨悚然的感觉顿时突出,“呵呵……他胡说” “带我去”,萧灿坚定无比,别扯着唐云意的袖子不放手,“我有钱,负责你们的衣食住行” 两个男人的拉扯在李京墨眼中好像小孩子的把戏,他抬头望了一眼天际,“快走,天黑之前,我们要找到住宿的地方” “那你跟上”,唐云意没有过多佯装拒绝。萧灿得逞,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一路风尘仆仆,往梁州的方向走,天气略微暖阁了一些。沿路的风景开始如水墨丹青一样起伏。 入夜,五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山脚破庙休息了。离梁州的路程还有一半。 内在栓了马匹,唐云意搬来草和水给马匹之后,进屋了。李京墨如一朵高岭之花,站在破损的窗口面前,目光低垂。直到唐云意回来,他才回到篝火面前坐下。 封令月在煮粥,阿菀在烤馒头。萧灿凑到阿菀身边,绞尽脑汁的调情。 “妹妹,这等小活还是哥哥来吧?瞧你,小手的烤糊了” “不用了”,阿菀拒绝了,“准备烤熟了。不如,一般给萧哥哥吃,怎么样?” 难得美人通透,萧灿不愁路上孤独无聊了。伸手去接烤得焦黄的半块馒头。 “啊……” 萧灿的尖叫声震翻破庙。他明明接的是烤馒头,到了他的手里成了一堆虫。 “虫……好多虫” 萧灿鬼哭狼嚎,阿菀捂着嘴笑了起来。 “阿菀,他可是天字高手” “不怕,我给他下了迷幻蛊,不受天字高手限制。他看什么都是虫,什么都是相反的”,一路上,阿菀早就看出此人不正经了。故意去撞她的马屁,马因此受惊,疾驰奔跑,她差点控制不住。 外面的冰凉月色倾满山脚,夜风灌进来,吹得火忽闪忽灭。 吃完东西后,赶了一天路的众人早已经疲乏了。萧灿看着唐云意睡下了,两个姑娘哈欠连连。 沉默不轻易出声的李京墨突然开口打破的寂静,“梁州,闹鬼” 螓首点点的两个姑娘顿时抬起头,好似没听清楚一样,“闹什么鬼?” “梁州有一种秘术,可让死人回生” 阿菀突然笑了起来,“我看不是闹鬼,而是有人在尸体体内种了尸蛊” 唐云意伸了个懒腰,把萧灿顶下去,困意来袭,他捂着嘴道,“睡吧。魑魅魍魉逃不出我的火眼金睛” 李京墨没有说什么,添了几根柴火之后起身离去。剩下的四人里,互相倚靠着呼呼大睡。 半夜,萧灿尿急了。他起身扒拉唐云意,唐云意没醒,他只好一边打哈欠,一边往外走。 一个巨大阴影映在破庙的破损的窗纸上,狰狞凶恶。萧灿恍惚一瞧,心脏一下子被攫紧了。 这是什么庞然大物,好像蛇,又不像。影影绰绰,看不真蛇。 “云意,快醒醒……” “云意……” 隐约之中,传来了萧灿撕心裂肺的声音。唐云意猛然苏醒,萧灿被吓得说不出话。 “堂堂一个天字高手,鬼哭狼吼” “不……”,萧灿还处在惊魂未定中,双肩和双腿还在抖动,“有个怪物在门外,好像……点了两个灯笼” 唐云意起身前去查看,四野阔静,他愤怒的转过身,用力关上门,“待会儿再有事,千万不要叫我。我很累,没兴趣参与你的恶作剧” “你……信我啊?” “喂” 萧灿彻底睡不着了。他们还没进入梁州地界,他已经被吓得睡不着了。 灼灼夜色中。九品蛊师俯视山脚下的破庙,语气颇为恼怒,“唐云意真是阴魂不散。我们在哪,他就在哪……” 少祭官站在背风里,眼眸如星辰一样流光溢彩,“他也收到了浩然之气在梁州的消息” 不知曾几何时,大约之青鹿学院夺取刚武之气之后,他们突然收到了一个消息。女帝尸骸葬在梁州,随同她下葬的还有浩然之气。一时之间,前往北陆的计划被打乱。 没想到,路上遇见了唐云意。 “我们只拿到了刚武之气中的一缕,剩下的刚武之气去哪了?”,九品蛊师的一腔热血全部抛洒出去了。他费尽心思得到的刚武之气竟然只是刚武之气身上的碎片而已。 “那晚……可不止只有我们一波人而已。刚武之气可能被分裂成了几缕,流散江湖……”,大祭官瞥了一眼在黑暗中的怪物。 “不可能,无论我们还是其他人,拿到的只有刚武之气的一丝丝,剩下的哪些呢?”,尽心筹划,到头来被两只黑猿拦下去路。他们以为全部的刚武之气在黑猿身上,等杀死黑猿,抽取刚武之气之后才发现,真正的刚武之气已经消失了。“会不会在唐云意的体内?” “刚武之气具有很强的腐蚀性。如果在他体内,他早已经入魔了”,手到擒来的刚武之气消失了,成为一个可笑的谜团。 九品蛊师极其败坏,宽袖连连甩,“这一次……一定要把浩然之气拿到手” 第596章 剿匪(七) “终于进入梁州了。这可是宋解元的家乡” 梁州地形复杂,以山地为主要特色。有山地、丘陵、平原和高原,优越的天然条件为土匪提供了藏身之处。 进入梁州后,温度提高了几度,五人处在一片高原上,眺望远处的横切山脉。他们顺着地图,一路往上升,来到了梁州高原。 萧灿捂着肚子,两日的急速赶路加上昨夜被吓,难以入眠,他整张脸呈现出惨白的颜色,“我有点饿”,除了饿,萧灿还呈现出高反的感觉,好像喝醉酒一样,醉醺醺的。 李京墨把地图拿出来,平铺在马上,仔细研究起来,“再翻过三座山,再下平原,便可到达梁州府” “我……有点头晕”,阿菀在马上立不稳,几次欲摔下马。小脸好像被人用力拧了一下,火红火红的,像特意涂了腮红一样。 “阿月,你呢?” 封令月捂着头,好像有人往他后脑勺用力捶了一下,“头痛,想吐……”,已经一天未进食的她,干呕了几次。 “李兄,你带着阿菀。我来照顾阿月……” 李京墨的表情千变万化归于平静。封令月坐到了唐云意身后,双手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腰。脸红红的,好像要烧起来了。 “我也要……我头晕,恶心……”,萧灿气若游丝,两眼昏花。他强行运功之后,眼睛前面好像有万花筒在转圈圈。 “滚一边去”,唐云意转头对李京墨道,“这是高反,我们得尽快回到平原上” 三座大山,仿佛三个巨人把守同样梁州府。翻越第二座大山时,唐云意有了高反反应。他从马上下来,带着黑鹰走过蜿蜒的山路。眼神一恍惚,他一脚踩空摔了下去,骨头“咔嚓”一声,筋带断了。 李京墨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夜,我们只能在这老林里过了” 一开始的剧烈疼痛,唐云意是感受得到。他惊呼了两声,萧灿、封令月和阿菀趴在马上已经没有了反应。昏昏沉沉的,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饥饿声像轰炸机一样轰炸,试图摧毁肚子。唐云意忍着疼痛,露出羞赧的笑容,“大家都饿,再吃不到一点东西,大家恐怕……” “好吧,我去打猎,你们等着……” “好,我生火等你……” 变态的系统又开始工作了。疼痛在逐渐减少,断裂的筋带好像被人连接起来。 唐云意趴到黑鹰身边,试图爬起来,从包袱里掏出火折子。一柄冰凉的刀抵在了他的腰上,随着他颤抖,刀尖又压进了一毫。他连忙举起双手,投降。 “别伤我” 灌木丛里,伪装的土匪像地鼠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冒出脑袋。唐云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全是清一色的土匪,而且还不是普通土匪,人高马大,手持大刀。 “大哥们,小弟路过此地,求你们网开一面,放过小弟” “小弟自幼贫穷,以树枝果腹,实在……”,唐云意搜肠刮肚搜罗自己悲苦的身世。那边,一个小土匪已经把萧灿扒得一干二净了。 “兄弟们,这小子可有钱了。把他们绑回去,等人来赎……” 唐云意被五花大绑在一根成年男人手臂粗的树干上,两人抬他往深山走,好像猎人打猎回来,猎到了一头野猪。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山寨去。 夜晚的山风冰冷刺骨。萧灿醒来的时候,浑身冒着鸡皮疙瘩。他摸黑摸到了唐云意,“宗主,怎么那么冷?” 萧灿的四肢全部被绑起来了。凉嗖嗖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自己只穿了里衣,身上的华贵衣裳还有金银首饰全都被人刮走了。 “我们被土匪绑了” 萧灿露出苦渣渣的笑容,“宗主,你和那个李兄身手不凡。不至于啊……”,风从裤管里往上涌,带走了萧灿身上的体温。他费力的往唐云意身上靠。 “我摔了,李兄去给我们笑吃时,土匪出现了。我总不能把你们三个人留在这里……” “云意,我好冷……”,萧灿使劲挨着唐云意,被铁链束缚的四肢因为高反而使不出力。他的手腕和脚踝被摩擦掉皮了。 黑暗中,伸出了一双手,把他土推倒。萧灿后知后觉后,立刻暴怒,“你他妈的能动,为什么不解开我的铁链?” “哦,我以为你堂堂天字高手不需要呢” “我……”,萧灿被堵得哑口无言,“老子高反,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使不上力” “徒有虚表”,“嘣”的一声唐云意解开了萧灿的铁链。萧灿震惊,瞳孔地震,即使天色昏暗,他也感觉唐云意徒手扯断了铁链。 “宗主,我好冷”,萧灿抱住唐云意的腰肢,体会他身上火炉般的热气。 “滚一边去”,唐云意右手嵌住萧灿的肩胛骨,手指凹陷到骨缝之间。萧灿疼得惨叫。 “你在试探什么?” “没……我哪敢?” 唐云意不得不留一个心眼了。 地牢里,忽然亮起了灯。火把在黑暗里熠熠生辉,可照视范围有限。萧灿冲过去,舔着脸问,“有吃吗?” 这些土匪高壮,眼神逡巡了一会儿,露出了猥琐的笑容,“这个小子长得不错” 萧灿感到了一丝危机,往后退了三步,拉紧身上白色的里衣。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好像是一只被剥皮的老鼠,被夜猫赤裸裸的盯着,全身发寒,手脚麻木。 对方的视线从萧灿身上流转到唐云意身上,猥琐的目光变得凶狠起来。唐云意就在地牢里面,抱着双肩,双脚微岔,与为首的那个对视。 山一般的沉静让土匪感觉无形的压力压下来,令他们喘不过气。这是死神攫紧心脏产生的窒息感。 这个地牢,哪怕上了三把厚重的大铁锁,也关不上里面的人。 “二当家,怎么办?” “里面的那个尽快出手。外面这个,先留给我们大当家玩玩……” “是” 萧灿带着哭腔抱住了唐云意,“老大,怎么办?人家的清白要不保了” “你有清白吗?” 第597章 剿匪(八) “你去哪里?” 黑暗中,萧灿拉住了唐云意的衣袖。高反的反应依旧存在,他的头晕乎乎的,手脚麻痹,身上冒冷汗。 “我去看看那两个姑娘还有给你们拿点吃的” “你怎么去?” 昏暗之下,萧灿亲眼所见,唐云意徒手掰开了婴儿手臂粗壮的铁栏,然后钻了出去,最后又恢复原样。他的使劲的揉搓眼睛,眼睛发红发酸,他一度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唐云意走后,他走到铁栏前,学唐云意,双手掰开铁栏。婴儿手臂粗的铁栏微微弯曲,不像唐云意,直接掰开钻出去。 萧灿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掰不开,他回到原位,瞪大的眼睛,“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封令月和阿菀被关的地方离地牢并不远。依靠追踪蛊,唐云意很快找到了她们。 两人被关在外面山寨里的一间小黑屋,四肢被铁链死绑,外面有两个山匪把守。唐云意放倒了两个山匪之后,铁门上的那把锁被他轻而易举掰断了。 “谁?” 两个姑娘还有一点昏沉,四肢被铁链锁住,无法动弹。阿菀背弓成煮熟的虾,躺在地上,紧闭,吧唧着嘴巴。 “谁?” 封令月从黑暗中醒来。一道橘黄色的光芒充满整个小屋,驱退了黑暗。 “云意” 唐云意解开了封令月的铁链,又去解开阿菀的铁链。阿菀双手双脚得到自由,立刻对着他的小腿啃了一口。 “死丫头”,把他当成鸡腿了。 阿菀的脸颊被拧红了,他才醒过来,迷蒙着双眼,不知所措。 唐云意无暇顾及,拉起两人往外走,“我来断后,你们出去找李兄” “那你怎么办?”,封令月依依不舍,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做他身上的软肋。 “我……没事” 匪窝里很快发现了动静。唐云意把两个姑娘推开之后,只身引着山匪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两个姑娘使出生平之力,奋力逃离匪窝。他们翻了两座山岭之后,终于见到了火光。四周都被黑暗笼罩,寒风在山中呼啸,如厉鬼的嚎叫一样摩擦耳膜。 在如潮水的黑暗中,篝火燃烧发出的亮光让两个姑娘看到了希望。她们拼命的往亮光处跑。 李京墨翻烤兔子,兔子肉已经熟了,发出的香气诱惑深处的野兽发出吞咽的声音。 “李兄……” 阿菀倒在了火堆旁,眼里全部被火架上的兔子充满。香得她恨不得咬断舌头, 封令月坐在一边,气喘吁吁,气差点连接不上来。 “你们真是没用。再不济也是地字身手,连山匪都打不过”,鄙夷之意,浓烈如兔子的香味。 阿菀抬起头,视线从未离开过兔子,“有本事你去?匪窝的地字高手多如牛毛” “地字算什么高手?”,冷冰冰的话让阿菀极度不爽,“大哥,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有天赋,修炼到了天字高手” “天字高手又算什么?人生而在世,理应要追求超品” 阿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封令月以祈求的眼神看向李京墨,“您能不能去救云意?” 李京墨一边翻烤兔子,一边挑眉,“你认为他需要我去救他吗?” “可……” “你该担心的是你” 李京墨身上无形散发一股威压,冰冰凉凉,仿佛一座冰山,阻隔了他与外人的交流。 匪窝大乱,整个山寨点起了火把,绵延如长龙。两个姑娘失踪了,大队人马立刻前往地牢。 唐云意和萧灿在地牢中呼呼大睡。亮如白昼的光线把整个地牢照亮。唐云意眼睛半眯,眨了眨眼,半天才适应。 “你们干嘛?” 二当家的是个独眼龙,身材高大,相貌粗犷。他整个人有点懵了。刚才混乱之中,他看到了一个道熟悉的身影。可他追过来时,地牢里的两个小子还处在睡梦中。 他百思不得其解,狐疑的眼神在唐云意和萧灿之间来回穿梭。他摸了摸婴儿手臂粗壮的铁栏,纹丝不动。铁门上的大锁固若金汤,难道他看错了吗? 二当家尝试着往铁栏里穿,他的身体被卡在铁栏里,两根铁栏挤压他的胸口,顿时……窒息的感觉传来。两个山匪暴力把他从铁栏里扯出去,他宛若搁浅的鱼,用力呼吸。 疑惑打消,唐云意和萧灿被狠狠剜了一眼。 “云意,他们……怎么还没动手?”,山匪怒气冲冲进来的时候,萧灿以为他们要动手了。 “他们还没找到买家吧” “为什么要找买家?”,萧灿不解。 “因为梁州的土匪或者山匪不以杀人越货为生计。卖一个人,不仅能赚到钱,还能保他们生命安危” “什么意思?”,黑暗中,萧灿看不清唐云意的表情。他像个老谋深算的狐狸,仿佛已经猜到了阴谋里的味道。 “萧灿,你是不懂还是装不懂?”,唐云意没由来恼怒了一声。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山匪是我安排的吗?” “唐云意,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若不是天鹰宗主,本世子才不会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地牢的另一边,传来萧灿怒气败坏的抱怨声。奈何出不去…… “行了。我告诉你,浩然之气在梁州,招兵买马,夺取浩然之气。但是他们又没有钱,只能与梁州的匪徒合作,没钱就直接绑……” “你是说……”,萧灿惊恐地睁大眼睛,“我们暂时没有危险,山匪会把我们卖了?” “我是没危险,你有没有危险,我不知道?” “什么意思?”,萧灿嗅到了唐云意话里的讽刺声。 “你的清白反正也没有了。不如你委屈他们,我们姑且看看山匪要把我们卖给谁……” “凭什么?”,萧灿叫起来,俄倾悄悄靠近唐云意,压低声音,“你掰开铁栏都被我看到了。老大,我知道你实力深不可测,你带我出去。以你的实力,他们的阴谋终会粉碎的” “掰不了” “为什么?你回来的时候,掰了” 萧灿抓狂了,“我是不是你的小心肝?” “你是我的脂肪肝” 第598章 剿匪(九) 翌日,出了点太阳,空气还是冷冽。 萧灿只穿单薄的里衣依旧瑟瑟发抖。饥饿战胜了高反,他饿得头昏眼花了。 “该死的唐云意,我好歹是上清国世子” 腹中的轰鸣有气无力。唐云意趁着天大亮的时候,回来了。依旧是光明正大的掰开铁栏进来。 两个馒头扔到萧灿身上,萧灿幽幽起身,一脸哀怨,“我好歹是上清国世子,你拿这个打发我?” “那你给钱,我给你弄荤腥” 萧灿摸了摸自己,身上只剩一套单薄的里衣,值钱的东西全部被搜刮了。他露出尴尬的笑容,“呵呵……馒头也不错”,饿晕了,馒头都有肉的香味。 “赶紧吃,估计要提审我们了” 已时 地牢铁链“唰唰”响起,大门锁头“咔”的一声,进来了四个山匪,把唐云意和萧灿提到山寨的议事大厅。 二当家高坐主位,身后是一张狰狞的斑斓虎皮。一双手突然拍在了唐云意的屁股上,用力捏了两下之后,他的大腿、大臂还有胸膛全被摸了一遍。 “你们选妃呢?” 没人搭理唐云意。二当家似乎对唐云意的身材很满意。猿臂螳螂腿,标准的男性身材。 “大哥,这个可以。离我们完成的任务不远了” 任务……什么任务? “那他呢?” 身材矮小的山匪一屁股拍到了萧灿的屁股上,随着他的扭转,萧灿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啊……哦……” 连唐云意也忍不住了。这家伙发出如此不上台面的声音,把他和山匪惊呆了。 “你长得真好看” 矮小的土匪愣了一下,不确定萧灿这句话是对他说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长得那么好看的人。你的眼睛如湖水清澈见底,如皓月明亮皎洁。东海明珠不及你半分” 小山匪愣住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小山匪乐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独眼的二当家见小土匪被迷得七荤八素,从高座下来,一脚踹在小山匪的胸口上,把他踹得口头鲜血。 高大的二当家像熊一样站在萧灿的面前,如同一座小前锋。胸大肌快撑破了衣服,浑身爆发男性的气味。 “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萧灿有点迷离了。意识在半清醒和半迷糊当中。唐云意乐了。萧灿的迷幻蛊发作了。 “知道啊”,萧灿的声音像夹了镊子一样。 “老子是谁?”,二当家也有点迷糊了。敢情他抓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你是人家的小心肝……嘿嘿” 二当家额头上浮现三根黑线。 “你再说一次” “你是人家的小宝贝,小心肝,脂肪肝”,萧灿表情溅起来,故意拿肩肘去撞二当家的胸口。 二当家捂着胸口,握紧的拳头上青筋凸成一条条青蛇。想发火又极力隐忍着无处宣泄。 二当家一手扯过旁边的瘦高个山匪,恶狠狠的威胁瘦高个山匪,“告诉他,老子是青虎寨的二当家” 山匪连忙掉头哈腰。 萧灿身上的迷幻蛊发作正浓,他的眼神彻底迷离了。眼珠子好像蒙了一层保鲜膜,迷离而模糊。 “这是我们的二当家,知道吗?”,山匪叹了一口无奈的气。 “知道,这是你们的二当家”,萧灿重复。 “他不是你的小宝贝、小心肝、脂肪肝,你懂不懂?” “懂,他是你们的小宝贝、小心肝、脂肪肝” 山匪无语,不厌其烦又重复了一遍,“他不是小宝贝、小心肝、脂肪肝,他二当家,知道了没?”,山匪快要抓狂了。 萧灿郑重的掉头,“二当家是小宝贝、小心肝、脂肪肝” 山匪觉得自己要升天了。忍着暴揍萧灿的冲动,哄着萧灿,“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不信你摸摸……” 萧灿洁白如玉的脸上被磕出几道血痕,俊秀的脸上蒙上一层傻乎乎的表情,“好……” 唐云意简直无法形容。他忍得肚子发疼,一阵一阵的。萧灿像个痴汉一样。 萧灿果真抬起被铁链束缚的手,在二当家的胸口上连续摸了几下,一脸享受,“哇……好舒服啊” 二当家脸如锅底,黑得不能在黑了。瞥了一眼唐云意,“他再摸一下,老子断了他的手” 唐云意一脸“惊恐”,害怕得去扯萧灿,“别摸了,他会断了你的手” 萧灿一脸呆傻,“你别摸了,他会断了你的手” 唐云意无语,“是他,断你手” 萧灿望着二当家。似乎人高马大的二当家在他眼里是个婀娜多姿、丰胸肥臀的美人,“你要断他的手?” “是断你的手”,唐云意急得干跳脚。 “哦,是断你的手” 最后唐云意也抓狂了。 二当家耐心耗尽,冷笑连连。唐云意在他下一句出口前堵住了二当家的话,“我知道二当家要把我们卖了。他……”,唐云意指着萧灿,“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偶尔发癫,其余时间都正常。你若是伤了他,你卖不了价钱,也完成不了任务” 二当家像是被猜中了心事一样,恼羞成怒,两根手指伸出,抬起唐云意的下巴,“丑的别指”,但聪明。二当家从那张苍白、丑陋、孱弱的脸上感受到了危险。他必须尽快把这个人出手了。 “好在身材不错,杀了可惜”,手指还未捏住唐云意的下巴,并暗中加力。唐云意的下颌骨快要碎了。 “二当家,你不会杀了我们。我猜得没错,你要卖了我们,保青虎寨……” “谁说老子不杀你们。你们算哪根葱?头顶上插根葱,你算老几?” 唐云意被推理冲到了地方。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动声色。任由二当家出脚。 他的身上出现青紫时,二当家终于被人拦下来了。 “二当家,别冲动”,其余山匪不断的使眼色。暴动的二当家终于停了下来。 “把他们带回去,它奶奶的……” 唐云意和萧灿被山匪带走,他依稀能听见二当家咆哮的声音。似乎是要通知买家,尽快到青虎寨,磋商事宜。 背人之后要出现了。 第599章 剿匪(十) 地牢四周被黑暗的潮水笼罩,只有一线月光从洞顶洒下来。 萧灿幽幽醒来,一脸迷茫。身上有些疼痛,他掀开袖子,手臂上无缘无故出现了青紫的痕迹。 “怎么回事?”,话刚出口,可怕的记忆强制的进入他的大脑,迫使他开机。他迷迷糊糊把二当家当成丰乳肥臀的美人调戏的画面简直不堪入目。 “你怎么不拦着我?”,萧灿气冲冲的抱怨。 “我拦得住你吗?” “定是阿菀那死丫头下的。西疆的人真恶毒,跟她哥哥一样……”,萧灿起身,在身上摸了几把,最后从云纹靴底抽出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闭上眼睛,对准自己的锁骨…… 反射的亮光照射在唐云意的眼睛上。“叮”的一声,匕首坠落,萧灿捂着自己的手,不可置信的脸上开始惨白,“你也要护着她?真不明白,你把一个西疆人带在身边干什么……” “阿菀给你下了迷幻蛊,这种蛊并不在锁骨” “难道……”,萧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我必须剥开肚子?” “迷幻蛊就藏在你的头发上。亏你还是天字高手,若把蛊种在你的锁骨上,你会没有任何感知?迷幻蛊在你头顶,通过散粉而迷惑了你” 萧灿松了一口气。 清晨,一层薄薄的雾在空中轻盈的飘荡,要去好像披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纱衣。须臾,微弱的光线升起来,缭绕山头的雾气像幕布一样徐徐拉开。 青虎寨附近枝头的积雪已经融化,隐有新枝欲露出来。 在这沉寂如水的旷野中,悄然停了一步撵。步辇四周纱幔清扬,一男子斜靠在锦榻之上,骄扈之态,在纱幔中若隐若现。 “听说人,不错……” “是”,二当家微微抬眉,始终看不见步辇内的人的样貌。只知道对方是一个年轻的公子,一年前,侵占了青虎寨,为了活命,二当家只能如蝼蚁一样,卑微佝偻任之差遣。 “去看看……” 年轻的公子走出步辇,都带纱帽,遮住了他的面容。他身穿青衣,与远处的青色的山脉,碧蓝的天空融为一体。 “好烦……我们为什么不杀不出去?我是一个天字高手,我从来没有那么憋屈过……”,两人如困兽,被困在一方。活动的范围被缩小,四肢上缠绕掩人耳目的沉重锁链。 唐云意抱着膝盖缩在墙角,隐身在暗处。他的体内真气池汹涌澎湃,仿佛有无数刀刃在他体内循环切割。这种疼痛好像一只毒蛇从嘴里钻进去,撕扯疼痛的神经末梢。 “我还是超品,我怨过?” “你说什么?”,地牢内风暴烈灌耳,唐云意的声音被切割了。 “有人来了” 最后一句话,萧灿听清了。他立马安静下来,装出一副痴呆的模样。他调动作为天字高手的感知,并没有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他疑惑的盯着唐云意,试图从那张苍白的脸上捕捉一丝情绪变化,但他只看到了隐藏在眼睛深处的危险。 一炷香后,脚步声密集的传来,好像诡异的韵律,敲击在人的心口上。萧灿有些好奇,时不时抬起余光扫视。作为一个天字高手,他脱离了天字高手的沉稳和睿智,整个表现出虚假的不安。 脚步在五十米开外停下了。世界安静了下来,彼此之间只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青衣公子扫了萧灿一眼,略微皱眉。从对方身上的气质可推断出此人养尊处优。当唐云意的脸从阴影处露出来的时候,青衣公子的身体突然僵硬起来,眉眼瞬间变得凶狠,“杀了他们” 二当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公子……” “杀了他们” “为何?”,二当家不明所以。这两个人在他看来,毫无反击之力。 “不想死就杀了他们” “是”,二当家不明,但照做。 夜,很快笼罩下来,头顶上的一线光芒被吞噬。 萧灿靠在墙壁上,有气无力,“无聊死了。我想杀几个人助兴……” “你很快有机会了”,脚步声再次原来,由远及近。 “又来人了?一天来两次,一句话也不说……”,萧灿扒在铁栏上,“望眼欲穿”。 黑暗中传来唐云意冷冷的声音,“看来……我们已经被明码标价了” “当我们是猪啊?” 两个山匪出现在萧灿的视线里,手里提着一个木桶。两个山匪如两个僵硬的木头,走进地牢,忽然把木桶举起来,像倾倒水一样,大量的煤油味充斥小小的空间。 “你们要烧了老子?” 萧灿跳起来,蔓延的煤油些许沾到了他的身上。 “你们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两个山匪压根不搭理萧灿,把点燃的火折子扔到了地上,火“唰”的一声,像恶魔起火一样冲起来。撩开了大牙,朝唐云意和萧灿扑去。 大火阻隔了两个山匪视线,火势中,萧灿的声音越来越弱。两个山匪以为他们活不了,便到外面守着,等烧完了回去复命。 火势的上方,浓烟滚滚,黑色的浓烟被洞顶挡住又往下蹿。火不断吞噬所剩无几的空气。 萧灿出现的窒息的感觉。在燃烧的火焰中,无形的毒气不断腐蚀他的真气。 “他们太卑鄙了。我根本使不出真气……”,体内的真气池好像被一层铁网覆盖了。萧灿的脸开始呈现出黑紫,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给吐出来。 “你退后……” 反观唐云意,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一股无形的气流从他双袖奔涌而出,猛烈燃烧的火势如潮水一般向两边褪去。 被灼烧的铁栏遭受猛烈的冲击后,轰然倒塌。 萧灿出来后,像快溺毙的人不断大口吸气。新鲜的空气不断在血管里祛除污气,他的脸色逐渐好转。 他盯着倒塌的铁栏,心像加速的摩托车,一直处在高速上。唐云意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破了铁栏。火在眼中,视若无物。他从火流中走出来,火甚至不敢燃烧他半片衣角。 第600章 剿匪(十一) “唐云意逃出来了” “有趣有趣”,黑暗中,身披黑色斗篷的九品蛊师半倾下来,像一只潜伏的鹰鹫,全身与黑色融为一体。 大祭官笑他的不自量力,“他身边那位上清国世子可是天字高手,破门而出,又有何难?” 帽檐下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像深井里扔进了两簇火把,很快熄灭,“我在油里放了致真气尽失的药。即便天字高手,只要闻了,真气会短暂消失” “你放了假药” 大祭官的眼里映着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大祭官,我的药除非超品不受控制,天字高手无一幸免。只是这药提炼极难,无色无味,我身上也不过一两而已”,九品蛊师深信不疑,动手的是唐云意,“唐云意一点事都没有,刚武之气会不会真的就在他的体内?今夜若不杀他,前车之鉴,浩然之气就会无缘无故消失”,相比刚武之气,他们对完整的浩然之气更加迫切。 少祭官瞥了九品蛊师一眼,眼眸在修长的睫毛下潋滟芳华,“刚武之气腐蚀性强。刚武之气倘若真在唐云意体内,他为何不入魔?目前能净化刚武之气的只有浩然之气和铁铜血。浩然之气在女帝陵墓,纯净的铁铜血已经消失,剩下的铁铜血在北陆。我怀疑……拿到刚武之气的人一定也来的横州,因为他们需要浩然之气净化刚武之气” “唐云意呢?”,唐云意和萧灿的行动都被神巫族看在眼里。“白白放过他?没有他,我们的血丹早已经炼成,不用像现在,为了刚武之气和浩然之气来回奔走” “难道……”,紫衣少女像水一样沉静。紫色的纱裙在风中荡漾,好像一朵的海棠花,“你们不好奇,浩然之气为什么被人传出在梁州吗?” 九品蛊师起身,脸色铁青,“红衣金灵卫出现在梁州” “你确定那是红衣金灵卫?还是……他的后人?” 九品蛊师不解,“后人与否,有何区别?都是红衣金灵卫,身上一定背负着女帝的秘密。而且红衣金灵卫的神功红山掌出现了, 试问,当今世上,有谁会红山掌?红衣金灵卫根本就没有死。金蝉脱壳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可惜,大批的人前往梁州后才发现,红衣金灵卫已经消失,杳无踪迹。 “如果……”,身穿里衣红色,外罩黑色纱衣的大祭官提出了疑问,“浩然之气在红衣金灵卫身上呢?我们又何必大费周章找女帝的陵墓?” “不可能”,少祭官迅速的否定,“红衣金灵卫对女帝忠心日月可鉴。女帝已死,浩然之气可保她尸身不坏。红衣金灵卫不可能抽出浩然之气,而且也没有必要” “为什么?” “为什么?” 九品蛊师和大祭官异口同声,两人所掌握的情报远不如少祭官。 “血丹曾经炼成过一次。而且是君焰留下的铁铜血,纯净无比” “那……血丹呢?”,九品蛊师急急忙忙的追问。血丹是他无上追求,曾经的他以为快要成功了,结果被唐云意毁了。要寻九百九十九个人放血容易,关键的铁铜血浓度不纯,稀释得仿佛一滴血滴到了一碗水里,没有任何波澜。 “不知道,有人说血丹遗失。但我更倾向于,血丹被红衣金灵卫吃了。如果是女帝吃了,她不会在君焰沉睡地宫之后,只活了十年。而红衣金灵卫却活了那么久……” 九品蛊师心口涌出一股激动的热流,“如果我们杀了金灵卫,放了他的血,是不是有血丹此等效果?” “应该吧。到红衣金灵卫是何许人?他过了几百年,实力远超天字,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大祭官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浩然之气要拿到手。红衣金灵卫也要找到,没准红衣金灵能助我们找到女帝的陵墓” 九品蛊师从容的接过大祭官的话,“当务之急是要杀了唐云意。他不死,我心难安”,这个狗东西,命有九条,怎么都杀不死。 “夔火蛇经过你改装之后,你大可派它去” 唐云意和萧灿逃出来了。但也惊动了青虎寨。地牢内油桶倾泻,油流淌了一地。油一沾火,立刻窜出一条巨大的火龙。追赶唐云意和萧灿。 两人冲出外面时,萧灿叽叽哇哇的摸着自己的头,“被火烧了一半,我以后怎么见人?” 唐云意赞同式的掉头,“你的眉毛也被火撩了” “完了”,萧灿从眉毛上揪下烧焦的眉毛,整个人如同天塌下来了一样。“我以后还怎么泡妹子?” “你的担心多余了。你的真气恢复了吗?二当家准备到了” “没……”,二当家带着人马已经赶来,惨淡的月光下,冰冷的武器散发铁色的光辉。仿佛刀已经架在脖子上,刀刃切割肌肤、骨骼还有筋膜的声音已经近在耳边。 “没有恢复你就赶紧跑”,萧灿留下来,影响他发挥。 “那你怎么办?”,萧灿心底的鹰奴性被唤起,眼眶不经意间红了,“你要死了,我会哭得死去活来。你知道的,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的心爱着你” 肉麻得唐云意泛恶心。目前为止,他也不知道付离还有天鹰的人为什么爱他死去活来,与他感同身受。 “我可是你的宗主,小小山匪,能伤得了我吗?” “那你……小心”,萧灿把那晚见到那只怪物的恐怖惊悚压回肚子里。他神情恍惚,不确定那天晚上所看到的是否属实,或许是他中了迷幻蛊而产生错觉而已。 萧灿离开后,二当家带人围了上来。地牢里火舌不断窜出来,仿佛张开血盆大口的毒蛇,要将所有人都吞噬。而唐云意毫发无伤,站在洞口边上,风轻云淡,似乎在等他们。 二当家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刀指唐云意的胸口,“是不是你把那两个丫头放走了?” “是。刚才那位,也是我放走的。你们想杀人灭口,是买家下了死令吗?” “不是” 第601章 剿匪(十二) 二当家觉得自己否认快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同时又懊恼自己被对方带偏了,轻而易举被对方掌控了。让他颇为愤怒。 “看来是有人给你下了死命令了”,唐云意微微侧身,躲过了二当家劈下来的刀。刀身切入身后的山体,唐云意抓住攻击的机会,一脚踹在二当家的胸膛上。 二当家撞倒了站在前面的一群山匪,伴随哀嚎声,一窝山匪冲了上来。唐云意冲了上去,抢过山匪手中的大棍,单脚点起,凌空而起的瞬间,斜扫一圈,撩倒了五个山匪。大棍往后一送,撞在了袭击上来山匪胸口,直接把他送出几米开外。 他收回大棍,握住棍端,两米长的棍子以他为中心,横扫了一圈,凝住在另一头棍端的巨大的真气如同刀刃一样,切割试图靠近的山匪。 唐云意几招让山匪折了大半。 二当家怒发冲冠,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狰狞的嘴角像寺庙里供奉的罗刹。眼睛凹凸,眉骨锋利刺出,好像被刀剜去了眉骨周围的肉,整个的面部显得特别突兀,特别凶狠。 他举刀朝唐云意冲去。唐云意随手把大棍扔了出去,带倒了三个山匪。匪徒手中的刀被他脚背一踢,送到了他的手中。 唐云意脚踏骑步,闪电出手,刀在手中灵活应变,强硬对上如蛇吐信的二当家。 二当家挥舞出的万道光芒刺向唐云意。唐云意横剑格挡,双剑交击,在黑暗中爆发出炽烈的火星。金铁之声,不绝于耳。 唐云意的攻击猛了,二当家上挡下封,左格右挡,开始力不从心,左支右绌。他根本找不到唐云意的破绽,唐云意似乎预示了他的招式,并把自己的弱点隐藏起来。 唐云意背后如长睛,擅长背后袭击的二当家刺向唐云意对着心脏的后背时,被他以刀撩开,二当家连人带刀偏向另一边。唐云意鬼魅出手,二当家没有看清唐云意出手,一拳如钢刀一般,猛地捶在他的胸口上。“嘣”的一声巨响,二当家呈弧线飞出去,伴随鲜血的奔涌。 二当家这一摔。要了他半条老命,骨骼断裂的声音霹雳吧啦,让众山匪心寒不已。他们以二当家为天,没想到…… 山间半掩半露的一块灰色巨石上,坐了一个人。黑色的披风被风往后扯成一条笔直的线。他拿出笛子,放在嘴边,诡异的笛声从笛管里溢出来。一缕没有绾好的发丝从兜帽中露出出来,在风中肆意的妖娆舞动。 “唰唰”的声音从深山里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仿佛雷在深处炸开。 唐云意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原本想以暴力威迫二当家把背后之人说出来。奈何这个声音让错觉的心底地动山摇,歇息在山中的飞禽走兽逃窜。 两只灯笼似的眼睛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他心中有一丝不安传来…… “那是什么?” 有个山匪的尖叫声划破的此刻的宁静。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高耸的山坡上突然冒出一颗巨大的蛇头,头生犄角,通体成赤红色,两颗眼珠像灯笼。 死而复生的夔火蛇撕开血盆大口,火红的蛇信在空中张扬。归来的夔火蛇更加强大了,他的身上镶嵌的铁制的鳞片,腹生双手,而且是人的双手,它的脑袋上阴像人面的轮廓,奇形怪状,像是被缝合上去一样,是人蛇的混合体。 远看是蛇,近看是一张狰狞的人间。邪恶的感觉从这张人蛇脸上弥漫出来。夔火蛇未发起攻击,已经让人不寒而栗了。 唐云意震惊的是,谁倒行逆施,逆天改变。把人的特征与蛇拼接了,人的智慧加上蛇的攻击力,战斗力提升十倍以上。模样恶心,毛骨悚然,好变态的一个改装。 唐云意与山匪退后,夔火蛇从高耸的山坡上蹿下来,巨大的冲力把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山匪哪里见过这个变态诡异的东西,有些已经吓得两条腿瘫软如面条,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被打得半死的二当家站起来,捂着剧痛的胸口,躲在了山匪的围墙之下。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压迫,这个邪恶的东西比唐云意还要可怕千万倍。他们在这个怪物身上看不到人类的同情和怜悯,只有冷血无情。 那双灯笼似的眼睛透出浓郁的嗜血光芒。空气里传来一股腥风。 唐云意体内的刚武之气像一条咆哮的巨龙,呼之欲出。有一瞬间,不禁怀疑,一半的刚武之气就那么厉害了,那么完整的刚武之气岂不是逆天? 悬崖上石头半倾斜,九品蛊师坐在边缘吹笛,稍有不慎,将坠下深渊。九品蛊师脸上没有任何惧怕,两只绣有星辰的靴子垂下,轻勾缓荡,好像脚下有一汪水。 空中飘来的笛声像针一样细。唐云意抬起手,竖起耳朵,仔细辨别笛声的方位。 夔火蛇突然发出攻击,巨大的嘴角张大,筋膜被拉到了极限,红色的蛇信咆哮。巨大的蛇尾突然横扫过来,满天落石如雨一般,轰然的砸向唐云意和山匪们。 山匪们躲避不及时,被石头砸得头破血流。夔火蛇发起了攻击后,猛的蹿过来。 低级的地字山匪哪是夔火蛇的对手。夔火蛇身上坚硬的反射耀眼的火光,晃得人直睁不开眼睛。 坚硬的鳞片横扫地面,出现了一个个大坑,山体被它砸得七零八落,巨大的石块不断从山上滚落下来,作为地牢的山洞在巨大震动和熊熊烈火的桌上下,轰然倒塌。 山寨里的木屋全部被夔火蛇横扫倒塌。不知从哪里带出来的火种,那些易燃的木屋突然烧了起来,火势连成一片,夔火蛇在大肆杀戮中,像个神情高傲,在大殿内,签下屠杀的诏书。双眼没有丝毫怜悯,全部被杀戮笼罩。 夔火蛇在火海中不断追寻唐云意的身影。它把能藏身的地方全部摧毁,尖锐的咆哮声回荡在深空里,让人毛骨悚然,背生寒栗。 第602章 剿匪(十三) 整个青虎寨在熊熊烈火中毁之一旦。 唐云意恨死杜青裴,当初他怎么就想不到,杜青裴在业火山庄有意为之是为了业火莲。他得到一颗业火莲就是一甲子的功力,若是两颗,攻击直逼天字三等高手,或许以他智如渊海,天字三等不是他的极限。 夔火蛇把他当做仇人,一人一蛇每一次的相见,都要把他往死里咬。他第一次被夔火蛇咬下半个肩胛骨,肉像小山一样堆积在胸口,夔火蛇把致命的毒药注入他的体内。他与夔火蛇之间必须有一死才能结束。 躲在巨石后面的唐云意看着不远处的山匪尸体,还有笛声传来的方向。二当家口吐鲜血被十几个山匪护着出现在他的视线了。 二当家心如死灰,重伤的他根本逃不出这只怪物的手掌心。巨大有力的蛇尾不断横扫,坚硬的鳞片不断切割摩擦,发出令人心惧的声音。 狂啸冲天的怒吼中,有一道声音清晰的传入二当家的耳朵中。他左顾右望,在一块巨石后面发现了唐云意,对方正向他招手。 巨石远离夔火蛇,二当家迟疑的好久,在四野无处可藏的情况下,他还是咬着牙向唐云意走去。 双方相见,立刻像即将打架的野猫,竖起身上的男,嘴里发出威胁的声音。 “你想不想杀了夔火蛇?” 唐云意开口的第一句话把第二家问懵了。随后他发出悲凉的苦笑,“老子都打不过你,你认为老子打得过他?”,那东西,光看外面已经让人心怕不已,又怎敢到它的面前耀武扬威,简直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我想不想杀它?” 坚定的眼神让两人之间姑且忘了冤仇,二当家把青衣公子的命令储存在脑海里,若能得救,再读档。 “想,怎么不想。你看看我的兄弟们……”,尸横遍野,全是被夔火蛇的尾巴扫到,继而被夔火蛇碾压成肉泥。 触目惊心的场景让壮汉二当家不由得红了眼眶。夔火蛇踩死他们就像人类捏死一只蚂蚁简单。 四周静悄悄的,夔火蛇突然停止的攻击,死水一般沉寂。腥风从头顶上扑下来。 “下雨了吗?”,一个山匪疑惑的抬起头。巨大的蛇头盯着他,火红蛇的眼睛像万花筒一样变幻,山匪控制不住本能,裤子湿了一大片。 夔火蛇倏然出现在巨石上,耸立长长的身子。那张人面的蛇脸上挤出狰狞愤怒的表情。这股杀厉是因唐云意而来,他能感受到夔火蛇巨大的獠牙已经靠近他的脖颈了。 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手突然搭在二当家的肩胛骨上。如黑色粘稠液体的刚武之气化成一丝丝从他的手掌中爬出来,刺破二当家的衣服,钻进他的体内,眨眼间,二当家的完全被一层黑色物质笼罩,他的眼睛像深空一样深邃,没有一丝亮光。 随着刚武之气进入二当家的体内,无形的黑气也在蔓延,好像有一股力量推动黑色,慢慢的侵染其余山匪。 吞噬和侵染完成之后,二当家和其余山匪整体面貌大变样,骨骼“咔嚓”响,肌肉凸起虬结,邪恶的力量在体内如活蛇一样穿梭。 “杀了夔火蛇” 唐云意话声落下的瞬间,夔火蛇张开血盆大口俯冲了下来。唐云意后仰飞出去,夔火蛇的嘴巴在半空中被截住了。并被一股力量慢慢往上抬。 二当家的刀横切夔火蛇的两个獠牙,双手用力往上顶。被侵染的山匪不知疼痛、不知死活,冲了上去,被夔火蛇蛇尾横扫。 山匪前赴后继,战斗力提升后的他们脑海里只有一个命令,那就是杀死夔火蛇。他们像跳骚一样,跳到夔火蛇的身上,有的拖住的尾巴,有的抱住夔火蛇,用刀挑开坚硬的鳞片。 二当家顶开巨大的蛇头后面,脚点巨石,借力纵身一跃,翻身跳到了夔火蛇的头顶,一刀刺破夔火蛇的一只眼睛。 夔火蛇的眼珠爆裂,鲜血在空中喷洒。夔火蛇感受到眼睛传来剧烈的疼痛,它迅速的翻滚身躯,不断扭曲鞭打。 二当家第二次攻击的时候,被击退了。夔火蛇腹部拼接的双手抓住了武器,金属摩擦闪出的火花在一片火海中非常刺目。 蛇的力道加上人的智慧,夔火蛇如虎添翼。 笛声如线,在空中忽远忽近。垂在石头下的双腿忽然停止了摇动,笛声戛然而止。 九品蛊师放下手中的笛子。白皙匀称的手指从袖袍下伸出来,轻轻抬起兜帽的一角,然后慢慢转身。 “你是如何发现的?” 九品蛊师面无波澜,内心震惊不已。直到唐云意出现在他身后,他才发现,令他心惊不已,却又强装镇定。 他的视线微微往下移。夔火蛇还在翻涌嘶吼,那群山匪突然像被人注入了什么,身手灵敏而有力的攻击夔火蛇。夔火蛇在他们的攻击下,渐渐出现疲态。 “夔火蛇是你拼接?控制夔火蛇的也是你?” “你不是知道了,何必多此一举?” “在青鹿学院策划夺取刚武之气的也是你” “嗯呢。你不服气?” 唐云意只看白皙尖锐的下颌。对方挑衅的声音不断从兜帽下传出来。 “看来你对我弄坏你的血丹,怨言很大” “唐云意,别自诩聪明了。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唐云意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那又如何?还不是被我一次次破解了。你的夔火蛇,今夜我就把它的胆挖出来入药” 夔火蛇的嘶吼不断传来。镇定自如的九品蛊师也有一丝动摇了。以唐云意的身手和山匪,根本不能逃离加强后的夔火蛇。如果刚武之气在他的体内,为何他没有被吞噬入魔?九品蛊师想不通,唐云意为何能从夔火蛇爪下逃出来,而一群低等级的地字山匪能牵绊住夔火蛇。 好奇像气泡不断从心里升起来。他想下去一探究竟,唐云意的目光如蛆覆骨,他头一次感受泰山压顶的威迫力。也好,让他试探试探唐云意的身手。 第603章 剿匪(十四) 昏暗的天光下,九品蛊师就像一只展开双翼的黑鹰向唐云意袭去。这股来自唐云意身上的力量太邪恶了,太凶狠了,让他一时错觉。他断定刚武之气就在唐云意身上,那一晚,前往青鹿学院的各个要塞都被他们的人拦截了。拿到刚武之气的嫌疑人就在青鹿学院。他首要怀疑的第一个人是唐云意,虽然有一个姓邱的失踪,他不认为那个人能拿走刚武之气。 怀疑点落在唐云意身上,但唐云意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他没有入魔的迹象,九品蛊师不得不把“质疑”咽回了肚子里。而现在,他与唐云意面对面,那股诡异的邪气向他袭来。 唐云意几乎是没有给他时间思考。那双黑眸里的亮光在一瞬间像一颗明亮的星辰从深邃的天空里消失。他的眼睛好像被一层漆黑的胶质覆盖,不过会很快又变得清亮起来。 使用刚武之气的人身上会有黑色的雾气缭绕。但是唐云意没有,九品蛊师一度以为自己错觉了。眨眼间的功夫,他好像看到了黑气,但又被净化了。 一柄一尺长的锐利像狼的獠牙一样的弯刀从长袍下露出来,仿佛淬了毒的蛇牙。 耳边风声灌耳,伴随夔火蛇撕心裂肺的嘶吼。被吞噬的二当家和被侵染的山匪拔下了夔火蛇身上的坚硬鳞片。那些如铁的鳞片与血肉镶嵌,被拔出一片带出一泼热血,人面的脸上狰狞出痛苦的神色。腹部拼接的手挥舞武器。打倒的山匪像入魔了一样,不知疼痛,不知疲倦,一波又一波攻上夔火蛇。 夔火蛇那钢铁般的獠牙被切割,嘴里充满了血液和毒液的混合物。 空气里飘洒着一股腥味。 九品蛊师生平感受到了压迫力。这股无形的力量来自唐云意,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子不知何时成为他们忌惮的对手。 唐云意对九品蛊师发起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金属的相交声不绝于耳,剑光爆射,璀璨刺眼。 唐云意的攻击像一张大网一样从天而降。对方猛烈的攻击下,九品蛊师艰难维护,以免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对方, 而唐云意尽量捕捉对方的弱点进行一次致命的攻击。他知道对方在挥招的过程中对他使用了蛊毒,短暂的迟钝让对方捉住了他的漏洞,举全力而攻之。 九品蛊师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有点懊恼,他是最强的蛊师,种植蛊虫无声无息,但到了唐云意身上,他损失了大量自己精心培育出来的蛊虫,才抓取到了唐云意的一丝破绽,切割了他的手臂,但也导致自己的狼牙般的刀在他的攻势下断成两截。 九品蛊师咬了咬牙,握刀的手已经发白了。趁着唐云意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时,他挥舞着短刀朝他的心口掠去。 唐云意纵身朝上方跃起,他的短刀从唐云意的脚底划过。唐云意的动作迅捷,在空中一个三百六十行旋转,一只脚从天而降朝他的脑袋砸。他交叉双手把唐云意顶了出去。 唐云意借助悬崖上的腰口粗的树干,一脚踩在树上,借助反弹的力量,在空中灵巧转身之后,双脚连翻攻击向他的胸口袭来。一脚接着一脚,连续攻击,快成残影,没有蛊虫的加持下,他的实力大打折扣。蛊对任何人都有用,唯独对唐云意没用。 九品蛊师被唐云意踹下了悬崖。好在悬崖并不高。他借助悬崖上突出来的枝干改变下降的速度和轨迹,安然落地。 他落地后屈膝半蹲,警惕的盯着四周,他从悬崖上掉落下来,在空中调整自己时,好像有个黑影从空中加速下沉。 他的心忽然漏拍了一下,顺势低头,躲过了唐云意的横切。他的兜帽被削掉了一角,露出自己的头发。而他向前蹲的位置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唐云意,他的弱点没有任何反击的薄弱地位全部锁定在唐云意的视线里。 九品蛊师觉得自己的后颈发亮,唐云意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伸出舌头,舔舐空气里的血腥味,那种难以名状的恐怖如影随形。 他的弱点被唐云意抓住了。他的身上开始出现无数伤口,他的黑袍被血染红,空气里充斥着令他晕眩的血腥味。 唐云意变强了……当刀的亮光从他的双眼上闪过的时候,他绝望的闭上眼睛,后悔不该单独行动,惹上这只刚刚苏醒的老虎。 一股强劲的气流从侧面斜射而出。把唐云意的刀推开,他握着刀柄的手顺势把他推到了崖底的石块上。对方借力用力,他的刀镶嵌在了石块上,刀身全部没入。他来不及抽刀,后背传来一股闷痛,继而引发全身,骨头好像要散架了一样。 他放开刀柄,闪电转身,举起双手再次迎上了对方了掌印。双方的手像被焊接一样,镶在一起。 大祭官的真气凶狠得像一只吸血的蝙蝠。唐云意体内的血气往她手臂上涌,大祭官胜券在握的脸上骤然变了,五官狰狞起来。他手臂上的肌肉抽搐起来,她的气血开始逆行,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唐云意。 如刀的风刃冲天而降,对准唐云意的手臂。为了护住自己的手臂,他倏然收回自己的手。他和大祭官也因巨大的冲击而被冲撞出去。 山体下的大石块被他撞出了裂缝,大口大口的血从他嘴里涌出来。 远处的火光里,夔火蛇挺起身躯,做最后的挣扎。它身上的鳞片好似被人用刀从底部刮下来,它变成一条血色,獠牙被砍断,人面脸交错伤口,一只火红的眼睛掉了出来,挂在下眼眶下。 它发出悲惨的呼叫。那些被侵染的山匪眼中冷酷无情,持续攻击。夔火蛇在烈火焚烧中,耸立的身子猛然的砸到了地上。火炙烤着它的肉身,它的胆囊被挖开取出。身体支零破碎,肉被火烤出了滋滋的恶臭味。 这场恶战结束了。火光里,围绕山匪的黑气像潮水一样褪去。 第604章 剿匪(十五) 硝烟散去,烧焦的漆黑土地上遍布坑坑洼洼。青虎寨被烧得一丝不剩,焦黑的地面上残留一副蛇的骨架,轻轻一碰,被灼烧后的骨架变为齑粉随风飞走。 一线浸了冰凉的光线从乌云后面穿出来,照射在唐云意的身上。如远山的侧脸轮廓蒙上了一层如玉温柔般的光芒。 二当家的眨了两下眼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他被自己满手的血吓了一跳,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疲惫感。全身骨头好像被马车碾压了,又疼又酸。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感觉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你……”,二当家不记得发生什么事。满目疮痍在他面前铺陈,弟兄们的尸骸被烧成灰,只留一个轮廓。他被唐云手中的蛇胆吓得跳起来,弓起的背像猫要发起攻击。 “发生什么事情?”,这一刻,二当家已经没有杀唐云意的心思。他的记忆停留在昨夜遇到的那只大蛇身上。 “昨夜,你们合力杀了夔火蛇” “真?”,二当家尝试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无奈使不上力气。 唐云意的状态极差。摆脱了那三个高手,天亮了,而他伤痕累累。 “云意” 散去的浓烟了,封令月第一次冲冲出来。唐云意把蛇胆塞进怀中,紧绷的神情一下子松下来,他顺势把自己靠在封令月的身上,气若游丝。 “我要杀了他” 封令月一目了然,抽剑的过程行云流水,对准二当家的剑被唐云意拦了下来,“昨夜,夔火蛇出现了。是二当家勇斗夔火蛇,救了我……” 封令月不堪的收回剑。唐云手臂上的伤口,还有他有意无意露出的掌心莫名的让封令月心疼。 阿菀像像只狗一样,仰头对着天空嗅了嗅,“我好像闻到了蛊虫尸体的味道” 唐云意冷笑,“西疆那位叛徒昨夜就在这里,他操控夔火蛇大开杀戒” 阿菀一下子心虚了,耳边悄悄红了,衣服罩在单薄的身上,略显无助,“他是叛徒,不是西疆人” 萧灿抹着眼泪抱住了唐云意,欲有洪水决堤之势,“云意,你没事就好” 李京墨眼里稳定的情绪闪过一丝疑惑。封令月和阿菀不解,萧灿的模样不像假哭,而是真哭。他哭了一路,一开始,他狡辩是灰尘吹进了眼睛,后来哭得像死了爹娘一样。 “你哭什么?”,封令月难以理解这种情愫。 萧灿回瞪他,像个娘们闹别扭似的,“他受伤了,我哭一下,怎么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死了爹娘”,封令月不屑反击。 萧灿触犯了逆鳞,双腮鼓囔囔的,“我爱他不行了?” 封令月被一口气堵在胸口里,目光看向萧灿的眼神危险了起来。她吃味般的把唐云意往自己身边拉,萧灿不服气,又把唐云意往他这边拉。一拉一扯,唐云意在两人的拉扯中晕了过去。 颠簸的马车内,唐云意醒来。车帘卷起一寸,他躺在马车内,盯着窗外落日的余晖在云隙中穿梭,远处高楼宇殿像山一样从他眼底掠过。余晖透过车帘,切碎成线条照在他脸上。 街上一道道被黄昏拉长的身影被时间定格。一张俏丽的脸庞垂下头看着她,在余晖下仿佛天边的云彩一样绚烂,他的心底有一处往下塌陷,越塌越深。 “你还好吗?” 唐云意靠着车厢起身,缓缓的看向外面。天色又变了,像少女喝醉了酒,面露酡红,“到梁州府了?” 耳边充斥着叫卖声、吆喝声,各种声浪此起彼伏。 “到了”,封令月把车帘全部卷起来,与他一同看向车在的人来人往。星辰般的眼底掩盖不住的激动。 “李兄他们呢?” “阿菀要去玩,临走前,他把李兄拉走了。萧公子说自己没有见过梁州的繁华,想去看看……” “我们去哪里?” “客栈” 车轮滚滚,带着马车驶向最后的余晖里。 …… “师傅” “师傅” 一声声的呼唤中,朱秉文缓缓睁开眼睛。几月不曾出门的他苍老得不像话,凹陷的眼睛没有一丝生机,好像死人的眼睛。枯瘦的双手好像树枝,皮肤呈现出的颜色像冰冻的皮肉。 他环顾四周,看见杜青裴就在他不远处,他猛然发狠,揪住杜青裴的衣领,试图想杀死他。力气怎么也使不出来,反而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杜青裴冷笑一声,用力推开朱秉文,朱秉文没有任何防备的从大殿里铺满地毯的台阶上滚下去。 带满血丝的双眼发狠的盯着杜青裴,所有愤怒化作急促的喘息。 “杜青裴,白眼狼。枉废我养了你那么多年……你竟然拿假的神功骗我” 奄奄一息的朱秉文对杜青裴已经造成不了任何威胁了。他匍匐在猩红的地毯上,挣扎了半天也爬不起来。 杜青裴笑了笑,从台阶上走下来,半蹲着盯着在地上挣扎不已的朱秉文,“师傅,你只不过是你的杀人武器而已。当你对我动了杀心之后,我不得不筹划了” “杜青裴,你为什么要如此?”,朱秉文激动得额头上的青筋凸了起来,像蛇一样渗人。 “师傅,给你真正的红衣金灵卫神功,你练成之后,第一个想杀的是我。可我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那张冰冷如霜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怜悯,“我给你的神功……炼了之后会真气全无。这是一种自杀式的“神功”……” 朱秉文猛地伸出手,试图抓住他,杜青裴微微退后,“真正的神功在哪里……” “师傅,我是不可能把神功给你。但是……我把刚武之气给你了,是你不会用啊……” 没有真气调动刚武之气的人,被刚武之气侵入身体之后,肉体以肉眼的速度苍老。而今的朱秉文,从发根开始,全部变白了。他的皮肤呈现出老化的状态。 “你骗我……哪里来的刚武之气” 杜青裴一脸真诚,真诚中又夹杂了一丝阴毒,“师傅,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刚武之气” 第605章 剿匪(十六) “什么刚武之气,你给我下了什么?” 昏暗的大殿内传来案台倾塌的声音,上面的瓷器碎了一地,朱秉文摔在碎片上,身上被扎得血肉模糊。 “师傅”,杜青裴一脸无奈和鄙夷,“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刚武之气,我杀青鹿学院的巨猿,从他身上拿到的……可谓是千辛万苦,师傅,你怎么能否定我的努力?” 杜青裴一张俊美阴毒的脸上镶嵌了一副假惺惺的面具,虚伪无比。 朱秉文正值壮年的身材像风烛残年,连抬起手的动作都变得吃力无比,“你的真气为何提升那么快……你是不是蒙骗过业火山庄,偷了业火莲” 一个大大的笑容一点一点的绽放在杜青裴的脸上,他故作惊讶的表情让朱秉文有一点恍惚,似曾相识。他养了他那么多年,竟不曾发现,他跟一个人如此的相像,但他大脑混沌,想不起来。 “师傅,你看出来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脱皮?那是我浴火重生了” “你果真……偷吃了业火莲”,事到如今,朱秉文已经无力反驳了。起气的嘴唇证明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水了。唾液苦得像掺了黄连一样,绝望在他心底弥漫,四肢冰冷颤抖,他仿佛看到了眼前这个人是个恶魔。 “嗯呢”,杜青裴以一个很轻松自然的神态点头,“吃一颗业火莲不会脱皮,但是吃了两颗……我承受住了业火莲的火性,我如凤凰一样,浴火重生,师傅,您再不是我的对手” “对了”,杜青裴恍然大悟一般,“师傅,刚武之气是真的。不过……刚武之气有腐蚀性,我害怕自己入魔之后,体会不到权力顶峰的欢乐。所以……我必须给你用” 杜青裴伸出手,一缕如发丝的刚武之气从朱秉文的身体里刺破而出,进入了杜青裴身上。杜青裴整个人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师傅,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女帝的陵墓在梁州,她的体内藏有浩然之气。现在……估计只有我知道浩然之气的藏身之处” 被抽走刚武之气之后,朱秉文彻底没有了力气。他躺在地上,像一个瘫痪的老头。脸上的青灰之色,越来越明显。混浊的眼睛里充满的不甘和委屈。 “你……你”,朱秉文说话开始像一个漏风的风箱,“既然……你会拿到浩然之气,为何……要算计我的朱翊卫?” “我不保证自己会拿到浩然之气”,杜青裴略有可惜的摇头。唐云意是他的拦路虎,杀又杀不了,“所以……我必须拿到朱翊卫” “师傅,你是梁州人。把你送回去,才不会有人怀疑我……” 朱秉文像是想到了什么,身体剧烈痉挛起来,“你……你要杀了我?” 杜青裴冷笑,“师傅,何需我动手?你的真气全无,身体又被刚武之气腐蚀了。你……活不长了,我又何必让自己的双手沾染血腥?” “你……”,朱秉文手里偷偷藏了一块碎片,在杜青裴靠过来时,用力划了过去,到被杜青裴躲过了,并得到了他的讽刺,“师傅,别白费力气了。只要你一次,我会接管朱翊卫,并顺理成章把你送回梁州” “杜青裴……你不得好死” 朱秉文的声音越来越弱…… 飞檐的阁楼下,垂下一串惊鸟铃,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走了栏栅上的鸟儿。远处的屋顶上,瓦片压得密如鱼鳞。掩映在墙角的树枝上已经搞了绿苞。 “义父” “朱翊卫不待之日,便由你掌权了。长公主在日夜操练兵马,黎王急不可待……” 杜青裴与男人并肩,看向远处反射光芒的鱼鳞甲。身体有一丝异样,吸收了刚武之气之后,他还不能好好的融合,导致刚武之气在体内乱窜。 “长公主继承大统,也未尝不可。她是陛下的亲生女儿……” 男人回头看了杜青裴一眼,目光刁钻锐利,试图从他脸上挖出真假,“你甘心吗?” “不甘心” “不甘心,你又为何说出此话?” 杜青裴被训斥,露出了惭愧的表情,“青裴是想,但是有唐云意在……” “只要拿到浩然之气,你还怕唐云意?浩然之气在手,他想活命,只能臣服于你……” “义父,就是怕有唐云意在,儿青裴拿不到。唐云意去梁州,不止是为了查匪患,而是还是为了浩然之气而去。我能想到的,以唐云意的狡猾,他怎么会想不到?” 男人叹了一口气,目光遥遥望向了远处隐藏在雾气中破损的天枢。 “那就杀了他” “义父,你都杀不了他,我……杀不了”,他强的同时,唐云意也变强了。 “罢了。为今之计,你只能先他一步找到女帝的浩然之气” “是” “大人……杜大人” 楼阁底下传来的朱翊卫的呼唤。杜青裴从栏栅伸出头,底下的朱翊卫一脸焦色,“何事?” “朱大人不行了。您快去看看……” “嗯” 杜青裴和男人相视一眼,脸上没有悲喜,只有雀跃。“事情比我们想象中的更顺利。朱秉文一死,把他的尸体送回梁州“后葬”,落叶归根……”布满鱼尾纹嗯眼角。迸出一道锐利的光芒。 “义父,把刚武之气抽出去之后,他早已经腐蚀的身体不过是百僵之虫,勉强维持……” “你处理好了,莫让他人抓到把柄……” “是”,唐云意远在天边,他想插手也查不了。 朱秉文死了。那个金灵卫的叛徒死了。筹划一生,试图权力顶峰更上一层楼的朱秉文含着不甘死了。 梁攒松了一口气,并在红衣金灵卫的画像面前上报一柱香。 他回头看了底下的一众金灵卫,堵在胸口的浊气终于消散了。 “他死了,也算是对红衣金灵的一个交代” 曲文泰欲言又止,梁攒让他说。曲文泰嗫嚅了半天,“听说……红衣金灵卫并没有死”,创造金灵卫的那个初代红衣金灵还活着。 梁攒脸色大变,“听风就是雨,胡扯” 第606章 剿匪(十七) 唐家小院 枝头已经冒出新叶了。春寒料峭,风里掺杂着丝丝寒意,空气中的水分有些沉重。 小院中的老树下,唐云薇正在指挥老鱼杀鱼。 “你杀干净点,今晚我们做酸菜鱼” 老鱼馋得舔了舔嘴巴,又辣又酸的味道一下子勾起了他腹中的馋虫。好像头疼的症状在听到美味佳肴之后,一下子消失了。 “付离哥,你回来了?” 付离点头,对上唐云薇的拥抱,他感觉自己的脑电波似乎不想拒绝。 “今晚吃鱼” “我要去梁州了” 时间静止,空气凝结不动。一股失望从唐云薇的眼里弥漫开来。眼睛突然聊的酸涩无比。 “你又不会查案”,唐云薇尝试挽留。 “红衣金灵卫在梁州出现了”,梁攒表面上说不在意,实际上暗中让他前往梁州。倘若寻到红衣金灵卫,金灵卫将再振雄风。 “不是死了吗?他能过那么长的时间?”,江湖的事,对唐云薇来说,偶尔能从唐云意和付离口中得知只言片语。 “当然能过了。红衣金灵卫喝过铁铜血,活到今天,已经是超品高手……”,老鱼杀鱼到半突然站起来,表情严肃,好像变了一个人。 “你怎么知道?”,付离问。 “他是女帝最得宠的护卫,也是女帝的一条走狗。他活着并不意外,血丹没准就是他吃的……”,老鱼说完,连他自己都惊讶了。他怎么说出这种话,他不认识红衣金灵卫啊,可付离提到红衣金灵卫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红衣金灵卫的碎片。那个好穿红衣的人,在一头黑发和红衣的衬托下,整个人散发一股邪性。 付离直勾勾的盯着,把老鱼盯得不好意思了。他的脸好像要烧起来了,最近,他沉浸在被女人背叛的苦楚中,头痛症时好时坏。今日,混沌的脑海里又出现新的记忆了,“我……我可能是……没有发病以前见过红衣金灵卫吧。那时候,我行走九州,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老鱼费力的编着,付离已经是一副已经看透的表情。 “老鱼,你有事瞒着我们” “没有,我以前被人拿了一根木棍敲了后脑勺,我失忆了。但我保证,我有利无害”,老鱼严肃的发誓。那张冰凉、严肃、冷酷的表情在一瞬间消失,让人不得不联想到他曾经是个刺客。 老鱼疯疯癫癫,战斗力不容小觑。可如今,他奇奇怪怪,付离对唐云薇的安危产生了怀疑。而他也产生的疑虑,能不能从老鱼口中得到些线索。 “那……你还记得红衣金灵卫?为何说他吃了血丹?” 老鱼挠了挠头,最后摇头。脑海里的碎片太复杂了,连贯不起来。他尝试着捋顺,头痛症又犯了。 付离无奈,只得回房收拾东西。这一次梁州之行,除了梁攒的委托,还有一件事……傍晚,他回来的路上,一支箭擦耳而过,上面的字条吸引了他。唐云意在梁州被山匪所抓,下落不明。 他对突如其来的字条产生怀疑,但是心中不免担忧起来。他与唐云意似乎相联了,唐云意受伤,他会感到心痛。他对唐云意的感情好复杂,令他不知所措。 “咚咚……” 节奏而韵律的脚步声从黑暗里传来,枪戈交击的声音尽头传来。冰凉的嘴唇落在了柔嫩的脸庞上,“轰”的一声,好像是沉重大门关上的声音。 唐云意被关门声吵醒了。他起身打开窗户,他这一睡,一天一夜,时间又来到了晚上。 窗外飘着细细的小雨,路上人马稀少,只有灯笼孤独的照射在地面上。 凉雨丝丝,唐云意觉得有点凉,他回到床上把外衣披上,脑海里闪现做梦时的画面。那是一个被黑暗充斥的空间,周围里充满了凌冽的空气。时间好像停止了,但是血管里的血一直在流动,脉搏在震动,身体在沉眠。 “想什么?” 李京墨倏然的出现,让他惊了一下。 “没什么” “看来前晚大战山匪,耗费了你不少精力” “是啊”,强硬把刚武之气逼出来,吞噬和侵染耗费了他不少真气。回到客栈之后,他只想睡觉。那个许久未做的梦又出现了。 “你知道刚武之气的下落?”,突然的一句话,让唐云意的心跳停了半拍。波澜不惊的脸上似乎被李京墨捕捉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唐云意伸出手,“我知道刚武之气出现那晚,刚武之气很乱,你们怀疑是我拿了刚武之气也是情有可原” 李京墨深潭般的目光收回去,“我并不是怀疑你。如果你被吞噬或者侵染,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你了” 唐云意苦笑。不是刚武之气吞噬他,而是他吞噬刚武之气,至于为什么他没有变成魔,他也不知道。 “那是为何?” “大战之后,青虎寨残留了一丝刚武之气”,还没来得及消散的气息被他捕捉到了。 “哦。那一定是巫族了。他们在青鹿学院杀死了两头被刚武之气吞噬的黑猿。他们抽走了刚武之气……”,他在九品蛊师的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刚武之气的气息。 “你说……他们拿刚武之气去做什么?” 李京墨直直的看着他,唐云意从容的对上,不惊不喜,表情如古井一般,纹丝不动,“你难道没有嗅到刚武之气的气息?” “没有。不过……夔火蛇来到之后,山匪们突然爆发了。在那之前,曾有一公子到青虎寨。是他下令杀了我……” “你是说,他身上携带刚武之气?” 唐云意点头,“刚武之气分裂成多少,我们并不知道。现在唯一知道的是,身有刚武之气的人会陆续来到梁州,夺取浩然之气……” 李京墨对“浩然之气”没有感知,眼神淡淡的,好像蒙上了一层毛玻璃,让人难以看清他的内心。 “你有头绪?” 唐云意还是无奈的摇头,“梁州匪寨千千万万。看来我得去官府一趟,迟迟攻不下,可是官匪勾结?” 第607章 剿匪(十八) “你刚才是做噩梦了吗?”,窗外细细的雨丝飘进来。湿了一片小地板。 唐云意点头,在李京墨洞若观火的眼神下,他没有否认,“我梦见了刀光剑影,好像……我曾从激烈的战争中烈火重生了” 轻轻一瞥,唐云意看见了自己如大理石一样苍白的脸。 “你有见过梦里的人?看得清楚吗?”,李京墨的表情深沉得让人琢磨不定,即使在最激动的时刻,他也能保持稳定的的情绪。 “没有”,梦里的人好像是老旧电影用过的劣质胶片一样,模糊不清。“这个能伴随了我们很久了” “唐云意,你到底是谁?” 唐云意的身体突然紧绷如一把拉满的弓箭。他越来越怀疑自己跟天枢爆炸案有关系了? “青龙,你在说什么?你可是九门楼顶级刺客,九门楼有遍布全国的天网,我是谁?你们会不知道?”,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了,血液在血管里猛烈的冲击。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茧的束缚冲出来了。 “天网根本不会关注普通人。天枢爆炸之后,你才进去九门楼的视野”,如果天枢爆炸跟唐云意有关,整个九门楼举楼恭拜,他自导自演的技术炉火纯青,连楼主都隐瞒过去了。 “我知道……你们一直怀疑我” “其实……想要洗刷你的嫌隙未尝不可,你把那晚与你相约的姑娘找出来……” 唐云意卒,“随便你们了。身正不怕影子斜,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地” “云意……云意,好东西” 萧灿从外面冲进来了,兴致勃勃的扑到唐云意身上。怀里好像兜了什么东西一样,倒在了唐云意怀中。 “喵……” “喵……” “怎么?”,只闻猫声,不见其猫。 阿菀一脸激动,示意把他包裹在猫身上的布掀开。在两人闪跃的星星眼下,他扯下了布料。 令两人失望的是,唐云意并没有吓得蹿起来。在他眼前,萧灿给他抱过来的不过是一只无毛猫,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光秃秃的有点像指环王里的咕噜。 “是不是很惊吓?”,萧灿笑嘻嘻的。 “为什么要给我买?” “因为……我们路上偶然遇见,而你又喜欢猫,猫又跟你一样丑。我们决定高价买下来给你” 唐云意想给萧灿那张欠揍的脸一拳。 翌日 唐云意去梁州府报案了。击鼓鸣冤,对方听到他被山匪劫掠,走了过场后让他回来。 唐云意对此怒气败坏。他终于知道梁州为何匪患严重了?官府听到之后,纵之不理,匪患越来越嚣张了。 “这梁州的布政司也太嚣张了”,萧灿身上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愤懑。他虽然没去,已经能想象得到唐云意坐冷板凳时的无奈了。 “我还没去布政司,我只是去梁州府的官府而已” 萧灿把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暴跳如雷。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地板被他踩得惊天动地。走累了后,他坐下来,自顾倒茶水喝。 “那怎么办?” “我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唐云意静静地看着萧灿。“不过,你的身家被青虎寨全部掠夺了。你的钱从何处来?” “出发之前,我已经安排好人在梁州等我们了。反正……我是不可能跟你受苦的”,萧灿嘟嘟囔囔的,洁净如玉的脸上满是不在乎,语气是惯常的语气,透着奢华的口气,“我已经安排了一座宅院,够我们几个人住了” “哦” 萧灿对唐云意的冷漠表示不满,“我可是为你租的,不……买的,环境清幽,适合你养病” “我看着像生病?” “你看看你……脸色跟大理石一样白,我都怀疑你的真气已经干涸了,举步维艰” 唐云意笑了笑,“那就听你的”,他的真气被刻意压了下去,以至于别人无法察觉。 “对了,听李兄说,刚武之气出现在青虎寨了?” “当时我与他人过招,不得而知。倒是……青鹿寨之前,来了一位青衣公子。刚武之气破裂,会不会在他手上?” 萧灿猛地拍了大腿,神色突然严肃起来,“我仔细的回盘了青虎寨的惨状,那一晚夔火蛇的出现,强劲的攻击直接摧毁了青虎寨,青虎寨根本没有反击之力。山匪一定是被刚武之气侵染了……那位青衣公子到底是谁?” “你以及在这里推测,还不如去查……”,唐云意露出了浓浓的疲惫,使用刚武之气吞噬和侵染之后,他好像虚脱了一样。仿佛在水里游了很长的时间,上岸之后的那种不想动弹的筋疲力尽。一方面是强硬压制真气暴动导致面容变化。一方面是过度使用真气,他刚躺下去,轻微的鼾声传来。 “云意,你……还没说,你到底准备了什么万全之策?” 萧灿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去扒拉唐云意。唐云意一只手挡在额头上,也被他拉下来,在耳边吹热气,好像唐僧进入妖窝,一只成了精的蟒蛇扭动身体缠绕着他,不停在他身后、耳朵等敏感处吹气。痒痒的,唐云意再浓的困意也睡不着了。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老子让人去查梁州匪窝点了。等老子全部掌握了,老子全部灭了他们” 萧灿得到了答案,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不让我去?我在侦查、刺杀方面颇有心得” 唐云意的困意被他搅得全无,斜楞着他,“我怎么敢使唤上清国世子。我也只敢让李兄带阿月和阿菀去而已” 萧灿露出苦脸,“你是不是嫌弃我一无是处?阿菀有追踪蛊,而我只会吃喝玩乐……” “吃喝玩乐也是一种本事。世子能在骄奢淫逸中脱身,回归正事,不容小窥” “我……那是……”,萧灿纠结的绞衣角,“我不明白,上清国为何是天鹰的鹰奴?我们为何不干一番大事业?” “看来你对我这个宗主很有意见?” “没” 萧灿生平第一次从唐云意身上体会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心胆俱寒。 第608章 剿匪(十九) 布政司 高墙屹立,古树耸立,偌大的布政司掩映在其中。 一只没毛的猫敏捷的跳上高墙,行走在高墙覆盖的瓦片上。巡逻的护卫看到墙上有过一只像被人压进热水,拔毛的毛。 “没见过那么丑的猫” “是啊。像只小老鼠一样,光溜溜的。可惜猫肉有一股灰味……” 巡逻的护卫走远,猫抬起爪子对着空气挠了几下。无毛猫,很贵的。 一阵凉风吹来,无毛猫抬起爪子挠了挠自己的额头,屁股突然发痒。它控制不住低下头,对着屁股闻了一下,忽然听到有人唤了一声“大人”。 无毛猫闪着翡翠般的眼珠鬼使神差的跟上去。它趴在墙头上,冒着新叶的树枝上。没有看见梁州府最高行政长官布政使。书房里头只传来两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大人,青虎寨被灭了” “何人所为?” “不知” 双方的对话涉及到了山匪。无毛猫竖起耳朵去听,嘈嘈杂杂听不清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背后扑棱。 它回过头去看,一只黑色的乌鸦突然闪着锐利的嘴啄向它的眼睛冲来。无毛猫挥舞着爪子,迅速打掉一只乌鸦,菊花突然传来刺痛。一只乌鸦的嘴啄进了菊花里。 无毛猫惨叫了一声。一大批黑鸦扑棱着翅膀冲天而降,锋利的对着无毛猫,密密麻麻,把它围成一团。 无毛猫伸出锋利的爪子,对准乌鸦,一掌拍落一只乌鸦。乌鸦太多,无毛猫根本支撑不住,乌鸦瞧准机会就往它身上抓。 无力的窒息感传来。无毛猫翡翠般的眼珠骤然一变,仿佛发光的晶石,身上无形之中散发一股黑色。 无毛猫借助刚武之气额的侵染,强劲冲出乌鸦的包围,从高高的墙头上跳下去。无毛猫的身上被抓伤了好几道伤痕,鲜血往外喷。 黑鸭追了上去。书房屋檐下,出现看见两个人。他们只看到黑鸦簇拥飞去。 “奇怪了……大白日,怎么会出现那么多黑鸦” 屋檐下的另一个男子,望着黑鸦飞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无毛猫在雨中奔跑,它不敢跑到大街上,偌大的黑鸦群嗜血、凶狠,仿佛要将无毛猫撕碎了。 无毛猫拼命的往小巷里穿梭,这些黑鸦,仿佛人为操作一样,无毛猫的前路后路都被堵上。黑鸦红色的眼睛在朦胧的雨雾中闪烁,恐怖的气氛充斥整个小巷。 无毛猫扭头看了一眼身上被抓伤的地方。再不救治,猫命就没了。 墙角有一个小小的洞口,似乎是为了方便而特意凿出来了。无毛猫来了一招声东击西之后,迅速冲进洞口,穿过墙后,它从窗户讽刺穿了进去。并像人一样,把讽刺挡住了。 黑鸦从墙上飞进来,围着破屋叫。 无毛猫暂时喘息。它身上的刚武之气只是侵染,离开主体越远,刚武之气的威力越弱。猫已经受了重伤,根本无法对抗越来越多的邪恶黑鸦。 外面的黑鸦进不去,用锋利的嘴猛啄门板,好像有人在啄着猫心一样,让人坐立不安。 昏暗的房租点,突然被亮光充斥。无毛猫缩在墙角,吓了一点。 对面一张床上,有一个梳着丸子头的小姑娘打着哈欠醒来,大约八九岁,双颊肉嘟嘟的,唇红齿白,眼睛明亮如皎月。显然,她被外面黑鸦的啄木声吵醒了。 “谁啊?” 小姑娘眼角瞥见了缩在墙角的无毛猫。猫也是惊恐的睁大眼睛,翡翠般的眼睛里倒映小姑娘冲进来,强硬把它抱在怀中。 这小姑娘吸猫上瘾了,对着它满是伤痕的身体使劲的吸。最后,猫累瘫了,躺在床上,摊开四肢,一副被轻薄之后的无力感和委屈感。 “你真丑,丑得别致” 无毛猫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呼不上来。这个小姑娘,猫瘾过了,就嫌弃它丑。死丫头…… “小喵咪,你怎么那么丑?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小姑娘又在它身上闻了闻,好像xidu一样,陶醉了。 “你身上有一种味道,让我沉缅不已……小丑猫” 这小姑娘是没看到它身上的伤口吗? 外面的响声越来越重了。小姑娘烦躁极了,幼稚的脸上浮现一抹属于成年人的冷冽。 “什么东西?” 小姑娘脾气暴躁,随手抓了一把凳子,扔在的摇摇欲坠的门窗上。孱弱的门窗在她的大力之下,轰然向外倒去。窗棂上沉积的一层厚厚的灰尘顿时弥漫开来。 从满天的灰尘里冲进一群黑鸦,对着小姑娘猛啄。小姑娘惨叫连连,逃走时,不忘把无毛猫带走。 小姑娘人不高,速度很快。在屋脊上起伏跳跃,逃跑的路线蜿蜒如蛇,黑鸦的速度过快,好多只撞向坚硬的墙上。 小姑娘有两把刷子。带着猫暂时躲过了黑鸦的追击。 夜幕降临,小姑娘从屋檐下露出一颗小脑袋。黑鸦躲在告示栏遮挡的小棚下,细雨把黑鸦的羽毛打湿了,沉甸甸,黑鸦飞不起来。 小姑娘露出像生意人一样的狡黠笑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摸了摸从兜袋里掏出脑袋的无毛猫的脑袋,“小丑猫,你是怎么惹上这群邪恶的黑鸦?它们可不是普通的黑鸦,被蛊虫附体了” 猫小声叫了一声。它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它一只三四斤重的猫,怎敌得过被蛊虫控制黑鸦。它离本体太远了,刚武之气的气息莹弱如快要熄灭的蜡烛。 “果然乖……我带你去吃饭” “喵……”,死丫头,把它往哪里带?无毛猫挣扎着从兜袋里跳出来,被小姑娘抓着后脑的软肉提起来,被对着它的屁股狠狠打了一巴掌。 这种感觉,感同身受,从来没有人敢打它的屁股? “乖乖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小姑娘的眼光别致,一眼就看上了无毛猫。无毛猫两眼无神的靠在小姑娘的肩膀上,大脑放空。这小姑娘,真虎。 “喵……喵……” “你别叫了。那群黑鸦就在附近,小心它们把你啄成骨架……” 第609章 剿匪(二十) 入夜,小雨淅淅。地面被行人摩擦的澄亮地板在雨中反射光线。外面的乌鸦失去了无毛猫的踪影,带着沉甸甸的羽毛飞走, 无毛猫哀怨的被小姑娘提在手里,时不时回瞪小姑娘。八九岁模样,使不完的虎劲。 “咕噜咕噜……”,肚子传出了叫声。无毛猫放弃了挣扎,任由小姑娘提着它走。 小姑娘又把它带回原处,破旧的小屋子,走廊外面挂满了蜘蛛网,上面还挂着干瘪的蜘蛛身体。 昏暗的灯光,小姑娘把破旧的门板装上,与无毛猫相对而坐。小姑娘先是拿出啃得只剩半只的烤鸡。无毛猫提起的心安心的落回肚子里。至少还有口鸡肉吃。 下一刻,小姑娘当它的面提出一只死老鼠,扔到它面前,一脸恳切的望着他,“吃啊。刚抓的……” 无毛猫想吐,看得出老鼠是刚抓的,嘴角还冒着血,头顶上方的朽了半边的梁木里露出了一颗鼠脑袋。 猫很高傲的抬爪、挥爪,把死老鼠掀到了地面。小姑娘不服气,又捡起死老鼠扔到无毛猫身上。无毛猫像是沾染了什么晦气,小爪一挥,死老鼠掉到了半只烤鸡上。 小姑娘要疯了,双手捂住嘴巴,眉毛成了一个大大的“囧”字。 夜深,趁着小姑娘入睡,无毛猫从薄褥里钻出来。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父母也不来找,任其在外面溜达。 无毛猫没有一丝留恋的离开,它还有要事要办。 寂静的大街上半夜公鸡鸣叫声划破。唐云意在萧灿租的思贤院醒来。映在门板上的两道人影僵直不下。 “九百生,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他又不是你一个人?” 九百生如铁铸般守在门口,寸步不让,“他在睡觉……” “那又如何?我进去叫他吃饭,我又不会吃了他” 九百生瞥了他一眼,冷冷的,萧灿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你让不让?别怪我动手……” 门外的两人互相推搡了,越有越发愈烈的趋势。 “咔吱……”,房门突然打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防不胜防,萧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对上唐云意的眼神,他的胸口忽然一滞,一种威压从唐云意身上推压过来,他觉得呼吸困难了几分。这种威压不是无形,而是有形,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他的胸口。 他睫毛一颤,挤出了一点点笑容,“你睡了快一天了,我以为你出事了” 一团黑影突然从天而降,萧灿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无毛猫在他怀里发出了哀嚎的声音,“不是,我没抓猫” “猫被乌鸦抓伤了,给它治疗” 萧灿松了一口气,视线从猫身上转移到了唐云意身上,但见他从容不迫,心里微微涌过一丝异样。 寂静如死水的深夜,窗外传来雨敲打树叶的声音。背对唐云意的窗下有一口水缸,雨滴里面,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唐云意慢慢的喝着下人刚熬出来的肉粥。动作斯雅,颇有君子之姿。 “想说什么?” 九百生停下搅拌热粥的动作,“嗯。梁州之广,恐怕要摸清匪点,需要一定的时间。昨日,又有一商队被劫掠了” “死人了吗?” “不知道,官府到的时候,只剩下车架子” “嗯”,唐云意低头喝粥。他又陷入了犯难的境地,骑虎难下。不过唯一让他清明的是,巫族的人也来了。那一晚,他重创了他们,对他怀恨在心,千刀万剐他是情有可原。黑鸦就是最明显的证据。夺身蛊是阿菀传授于他,被那个蛊师看穿,他并不意外。相反,他的实力在阿菀身上……唐云意突然有一点担心,阿菀他们会不会被跟踪上了。 荒郊野岭,破庙里的篝火灼灼。阿菀靠近火堆,眼皮快撑不住了。 昏昏欲睡的她被一股震动的声音惊醒。眼睛瞪得溜圆溜圆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封令月揉着眼睛醒来,“地震了吗?”,震感强烈,但见阿菀眼中犹疑之色尽显,她跟着警惕了起来。 坐在阴影处的李京墨缓缓睁开的眼睛,目光幽邈,看不出在想什么。他侧过脸看向窗外,朦胧的天光斜斜的照进来,让他的侧脸轮廓特别清晰干净。 “梁州多地震” 阿菀松了一口气,捂着胸口坐下来,“我还以为被追杀了”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封令月看向他。她总觉得此人像九门楼刺客,怪异到他说不上来。 “闹……鬼” “你……骗谁呢?”,阿菀和封令月大声笑了起来。 李京墨未动,眼神却示意她们往外看。透过破损的窗纸,一张青灰脸也透过窗纸看着她们。 封令月跳起来,躲到了李京墨身后。阿菀手脚动弹不得,她被一股无形的恐惧箍在原地,胸口仿佛被窗外长着长长利爪的手挖空了,风灌进心脏,四肢冰凉麻木。她骨髓里的恐惧攫取了。 “阿菀” 阿菀被封令月扯到李京墨身后。 外面的雨停了,暗淡的天色斜射进来,弥漫在空中的灰尘在月色中飞舞。 狂暴的心跳让两位姑娘承受不住,胸口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闷痛。 “李……李兄,先前是我们对你太大声了,我们错了” 李京墨左右瞥了她们一眼,好看眉头微微皱起,“求人的时候,姿态放低了” 阿菀颤抖着哭腔,“已经够低了,膝盖快贴地了” 破面的外面,“鬼”以一种怀疑的姿势站着,眼睛好像被挖走了,只留两个空洞的眼眶。它们身上的皮肤呈现出如同冻过如同死肉的苍白,关节僵硬。 阿菀控制不住的张大嘴巴,有种下巴颌会掉下来砸在脸上的感觉。 “我怕鬼……我小时候睡觉的时候,鬼就出现在纱帐身后,它要吃了我” 李京墨打开黑金折扇,自顾的扇起来。封令月狐疑的看着他,这种时候了,还顾得上君子闲情逸致。 “你有意见吗?”,李京墨直勾勾的盯着外面的东西,余光把封令月的小心思捕捉得一清二楚。 “没……” 第610章 剿匪(二十一) “你怕鬼?” 身后的阿菀,腿已经抖如筛糠。 “不怕”,封令月握紧了手里的剑柄,艰难的吞咽下口水,“它们有影子,不是鬼” “不愧是跟唐云意混过了。这种时候,如果是唐云意在,他早就拿枪嘣出去了”,唐云意行动之前,废话不得,直接抢走。 李京墨在看到封令月举枪的时候,眼神微妙,“他对你果然不一样,他把枪给你了” 封令月见识过枪的威力,但是她没有使用过。心底对枪的杀伤力有一定的心悸。 “开枪” 一个影子跳了进来,封令月耳边划过李京墨的声音,她几乎是本能的扣下扳机,“嘣”的一声,巨大的后坐力令她措手不及,连连后退几步,被地上的杂物绊倒,摔进了用一柄年久未用的屏风里。 “再来一枪” 黑影被打飞出头,撞到了后面的行尸。阿菀忍不住欢呼起来。 李京墨瞟了她一眼,沉静的道,“枪,留着保命。以你们两个低级的地字,我不能保证你们能活着回去” 封令月这一摔,几乎不敢动弹。恐怖的气息笼罩在她的头顶上,她缓缓抬头,目光对上一双空洞般的双眼。青黑的指甲离她头顶不过三寸的距离。 肾上腺素突然飙升,心脏快速输血,血压高升,瞬间的眩晕之后,她猛地爬出来。哭腔在确定自己安全之后,终于发泄出来了。 “太可怕了”,阿菀死死的睁大眼珠,双手小心的拉扯李京墨的衣袖,“有把握?” “没有” 阿菀的心凉了一半,“你可是天字高手” “我能救自己,不保证能救你们” 阿菀害怕的抽噎起来,“你要是能救我出去,我……给你介绍媳妇” 李京墨以一种看白痴的表情看着她,口气生硬无比,“我老了,不需要了” “你明明是个年轻人” 后面的行尸突然发起了攻击,那双黑洞般的双眼里闪过一道光芒之后,行尸们接二连三扭动生硬的关节,关节处传来“咔嚓”的诡异声音。 “怎么办?”,小时候的阴影让阿菀手脚不受控制,尿意瞬间袭来。 “杀了。这些行尸被人控制行凶,故而被人误会闹鬼了”,李京墨甚至在行尸中见到刚下葬不久,身体的青斑还未褪去的尸体。 行尸逼近,李京墨掏出青兰剑。他有点可惜的叹气,并不想一截的剑沾染上尸气。 一具行尸试探性的发起攻击。它张开黑色的牙齿,伸出长长青黑指甲,向李京墨冲来。 剑光一闪,阿菀下意识的捂住了双眼,透过手指缝。行尸被分成两半。两半尸首还在蠕动,上半身张牙舞爪在地上爬行。 “阿菀,可是尸蛊?” “嗯”,阿菀害怕的掉头,小脸要被吓得惨白了。 “为何它还在动?”,行尸的上半身还过着,但是速度放慢了。行尸身上的腥臭的液体在地上蠕动出一条狰狞的痕迹,“尸蛊不是尸体被斩断之后不能行动了?” 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行尸的恶臭味。掀起了阿菀的额头的头发,露出被额发遮挡的黑葡萄似的眼睛? “这是变异的尸蛊,要么杀了尸蛊,要么杀了控蛊之人” 李京墨幽邈深邃的眼眸透过行尸看向外面的深林中。似乎有一道黑影锁定在他的视线里。 “杀不了?” “这些尸蛊会一直发动攻击” 暗夜中,传来缥缈的笛声。行尸群彻底躁动了。像一群蚂蚁像一块黑糖逼近。 “杀” 封令月收起枪,挥舞着剑,与李京墨杀出一条血路。行尸被劈成多个碎片,被寄生的部分依然蠕动。 滚在地上的一具发黑的断臂突然嵌住了封令月的脚踝。像铁一样,浇筑在地上。随着断臂的大力,封令月的脚踝骨头快要被捏碎了,她压抑不住喉咙里的呻吟,咆哮出声。 阿菀被这一幕吓得脸色青白,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力量,她抽出自己的断刃,朝着断臂被斩断,束缚封令月的力量消失,她忍不住跌坐下去,脚踝处的剧痛撕扯着她,令她无法站时身体。 “阿菀,为什么会这样?” “尸蛊会移动,寄生在哪个部位,哪个部位被控制……”,阿菀反肘一推,断刃刺进身后的行尸中。行尸仰头,眼里的光闪灭,轰的往后倒。 “我杀了行尸体内的尸蛊” 李京墨杀出一条血路,破庙的小院积水中,漂浮着无数断臂残肢,好像屠宰场清理的水池一样,触目惊心。 那些被尸蛊寄生的部分从积水里蠕动出来,试图抓住李京墨的脚,被他一脸踩蹩了,直到里面的尸蛊爆裂,残肢再无法动弹。 封令月和阿菀从破庙里冲出来的时候,惨烈的场面令人心胆俱寒。行尸全被李京墨杀了,但是残肢断臂还在挣扎的蠕动。在粼粼月色下。好像有鬼怪要从水里爬出来。 “你们负责处理……” 李京墨脚尖轻轻一点,掠过积水,飞出了院外。他的身手奇妙,眨眼之间,消失在了深林中。 深林深处,一具已经埋藏了两日的尸体扒开土壤爬出来,僵硬的四肢在寂静中发出脆响。 尸体的眼睛已经发黑,牙齿被浸染成黑色。以诡异的姿势行走,往破庙的方向走去。 幽怨的笛声忽然停止,吹笛之人侧身闪过,躲过了李京墨的攻击。他轻盈的飞出去,背贴着一棵大树,黑色的帷帽遮住了他的脸。 “为什么要杀我们?” 李京墨像豹子一样蛰伏在一棵高树的巨大树刹上。眼神锐利如鹰隼。 对方并不应。风呼呼地掠过耳边,远处还听到了行尸的咆哮嘶吼声。 “是因为我们查匪窝?” “多管闲事”,对方终于应了一句话,男子的声音有着金属的质感。 “呵呵……”,冰冷的气息弥漫开来,恐怖被一扫而空,危险的笑容从李京墨的嘴角噙出来,“整个梁州的匪窝,迟早被我们炸成平地” “只怕你们没有机会” 一片树叶以闪电般的速度朝李白墨射过来,树叶如铁片,半片没入树干里。 第611章 剿匪(二十二) 翠绿的树叶插入树干之后,铿锵抖动了两下。李京墨望着那片叶子冷笑了两下。 男人瞬间感觉到一股阴寒之气穿来,对方冷漠淡然的口气无形透出的威压让他头皮发麻。这是属于天字高手以上的无形威压。他站立的树枝突然断了,他被一股力量从头顶往下压,大腿粗的树枝承受不住力道,连同树枝一起甩了下去。 在他坠下去的时候,他感觉有一股力量如藤丝一样,缠住了他的身体,藤丝像长着獠牙的怪物,把牙齿扎进他的身体,吸食他的真气。 他心一惊,反手横刀切割,切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他的身体往下坠,被树丛底下的荆棘摩擦得血肉模糊。 对方的眼睛里跳动着狂热,黑色帷帽下的脸因为被吸走了些许真气而变得如窗纸惨白,呼吸如游丝。 男人自知打不过,心降到了谷点。他猛然爬起来,脚尖在周围树干上飞快的点,借助反弹之力,迅速朝深林飞去。 笛声如泣如诉,仿佛女鬼在丛林深处哭泣。 李京墨看着周围爬满密密麻麻的蛊虫,仿佛这种蛊虫在他的头皮下爬过,啃噬他的头皮,让他头皮有一种被人从后面拉扯,头皮倏然发紧的感觉。 破庙内,封令月打完了最后一枪,倒下去的行尸以僵硬的动作再次起身。对她和阿菀发起了攻击。 两人面对遍地蠕动的残肢断臂,膂力耗尽,真气剧烈起伏,仿佛充盈的湖泊突然遭遇了天灾,湖水突然枯竭了。 打不过。跑得过。封令月拉起双腿发软的阿菀,冲出了破庙。行尸加快了速度向她们追去。 密林里的荆棘把她们柔嫩的皮肤刮得血肉模糊,美艳如海棠的脸上渐渐被一种焦急不安笼罩,行尸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没有眼球的眼洞在月光下像漆黑的大枣一样,偶然还能见到躯体腐烂的蛆虫从眼洞里爬出来。 两人被逼到了绝境上,底下是瀑布从高崖上倾泻而下,正逢这几日下雨,水量加大,水流从上面汹涌如战马一样倾泻到崖底的水潭,掀起白浪,猛地敲打潭边的黑色石块。 轰隆的声音在底下如雷霆震响。溅起的水珠在空中切成碎碎细细的晶体,从脚底扑入两人的身体里面,好像一条冰冷的蛇滑进裤管,这种冰凉的感觉让人心胆俱寒,好不容易捏起来的信心瞬间被打破了。 “西疆不是善于用蛊吗?” 封令月的身体开始颤抖了。她的身体上的淤青越来越明显了。她身上全是锐利的疼痛,意识出现的恍惚,好像有一双手不断拉着她往地狱深渊里坠落。 唐云意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临行之时,唐云意突然用力抱了她一下,她感觉到有一把锋利的刀在心口轻轻划了一下,刺痛一闪而过。 现在她感觉自己是不是太累了,眼睛出现了黑视,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周围的景物还有行尸好像被一股黑气缭绕了。 此地凶险万分,若不能及时逃离,恐怕……她和阿菀等不到李兄到来。 “我从来没有大规模下过蛊……而且这些尸蛊已经变异了”,阿菀的声音突然在封令月耳边响起,尖锐得仿佛一根银针插入了耳膜那般令人难受,“你……受伤了” 封令月的手臂被行尸的长黑指甲划破了,布料下的伤口,血已经凝结泛黑。 “令月……你” 封令月强撑着身体,脚下的一块小石头让她踉跄了一下,身体摇摇欲坠,重心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后拉扯。 “我……会怎么样?” 阿菀紧张得把下嘴唇咬破了,血渗了出来,看上去如樱桃一样诱人,“我不确定……尸蛊是否从你的伤口进入体内” “进入体内又怎么样?” “会把活人变成行尸……”,在一种潜意识下,把活人变成死人,然后被尸蛊控制。 封令月的脸色顿时大变,浮现像死人一样的颜色,有一种茫然失措的惶恐,她突然很想见到唐云意,想扑进他的怀里哭诉一番。 “是不是变成行尸后,成了屠戮的工具?”,没有情感,不知疼痛,身体被杀戮血腥控制。 “是” 封令月彻底绝望了。伤口已经发黑,她甚至感受到尸蛊在她体内穿梭,寻找一个最佳寄生部位。 “我不会拖累他……”,如果她变成杀人不眨眼的行尸,她宁愿自毁,“既然如此,趁我还清醒的时候……” 封令月挥剑冲了出去,对着行尸砍、劈、切、刺,她的招式凌厉,每一剑都要断了行尸一部分肢体。兴许是绝望之下突然燃起的斗志,她的招式凶狠,不拖泥带水,剑光在黑夜中划出一道道凄惨的弧线。 阿菀的短刃也在顽强的抵抗着。她的身体忽然离地,被人拖起,然后像陀螺一样,被人抛了出去。她还未来得及自救,摔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她惊魂未定,抬眼只看到一个冷硬的下颌。 “李……墨……” “封令月跳崖了” 阿菀愣愣的靠在李京墨的胸口上,她似乎没有听到他心口跳动的心脏。他的心脏以一种极低的频率跳动着。 封令月割开了自己的手,以血吸引了行尸与她一同跳崖。 阿菀扑到悬崖边上,高崖之上的瀑布冲刷入水潭之后,汇聚成汹涌的河流,流向了水网中,谁也不知道她往哪个方向。 阿菀抽泣起来,眼泪糊了一脸,“怎么办?都怪我……” 李京墨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语气迟疑了一下,“你对她说了什么?” 阿菀的鼻子堵塞得厉害,她必须张开口才能呼吸,风灌进她的嘴里,导致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她的身体里可能钻进了尸蛊……” 李京墨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向远处汹涌的风暴,在空中逐渐变成一个漏斗形状的龙卷风。好像妖兽在兴风作浪。 风把他的发丝吹得妖娆乱舞,几缕发丝盖住了他的额头,在他的脸上,岁月的痕迹隐隐约约。 第612章 剿匪(二十三) “呼……” 唐云意从床上猛然的坐起来。流过汗之后,脸上黏稠黏稠。惊魂的瞳孔里闪烁不停。胸口涌现一股无法控制的悲伤。他梦见了封令月淌血的脸,她的呜咽像小兽临死的无助哀嚎,模糊浑浊。 “云意,你怎么了?” 九百生递过来一张拧干的帕子,唐云意小心翼翼的擦拭额头和脖颈上的汗水。抬头迎上九百生灼灼的目光。 “你爱我?”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直接把九百生呛得脸色通红,“你……我……” “不然你为何一直盯着我?我长得国色天香?”,唐云意想了想,国色天香不是用来形容男子的,“醉玉颓山” 九百生漠然的脸上融化出一丝柔情,“我被宗主的容颜惊艳到了”,惊鸿一瞥,如石刻,永恒不变。 唐云意慌张的抚摸自己的脸,“我又变样了?” 九百生摇头,“宗主若非真气波动,容颜不会变化” 唐云意松了一口气,“我梦见了李兄,他们在路上遇见危险了” “他们不是把匪窝飞鸽回来了?” “嗯。梁州的匪窝密密麻麻遍布整个梁州大地,但是……我已经两天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了” “宗主不必担心。李兄并非普通的天字高手”,连他这位天字四等高手都试探不出李墨的真正实力,可见此人高深莫测。 “他在,我自然不会担心……”,那个梦预示着什么? “对了宗主”,九百生起身给唐云头意倒了一杯茶,给他润润喉咙,“朱翊卫朱秉文死了” 茶杯从唐云意手中滑落,他还没来得及喝的茶水洒了他一身。他不免摇头失笑,自己的反应过度了,“他怎么死了?金灵卫的叛徒,势必要吞并金灵卫的朱秉文怎么舍得死?” “练功走火入魔” 唐云意抬起头,眼里闪过质疑,“你确定他是练功走火入魔,而不是他杀?” “尸检了。他的死状像个被干枯的老人,走火入魔导致他模样大变” 九百生重新给唐云意倒了一杯茶,他摸着瓷杯的外壳,盘起腿,仔细的倾听,“细细说来”,野心勃勃的朱秉文竟然死了,那个时常脸色如乌云盖顶的朱秉文死了,实在不可思议。该不会是杜青裴搞的鬼?杜青裴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为了朱翊卫?朱秉文死后,朱翊卫的衣钵是他继承,杀了朱秉文,大可不必。 “青筋暴凸,脸呈黑色扭曲”,九百生绞尽脑汁地搜罗,“像……燃尽的蜡烛一样,突然就没了”,毕竟他们没有真正见过死去的朱秉文,对他的死状,只能从字条上的只言片语描述出来。 “朱秉文的死,杜青裴一清二楚……”,提到杜青裴,唐云意心底不安的气泡咕噜噜的冒出来。杜青裴给他毒蛇一般的存在,他好像在酝酿一个针对他的惊天阴谋。“以杜青裴的为人,朱秉文的死,只有他自己知道” “杜青裴已经接管了朱翊卫,势力如日升天”,九百生不由得感慨,杜青裴可谓智勇无双,年纪轻轻,掌管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朱翊卫,风头硬生生的把金灵卫压下一头。 “迟早的事” 九百生迟迟不离去,唐云意躺回床上,拉上薄褥,夜里的空气还是有点冷,“你还有事?” “宗主,你知道朱秉文是哪里人?” “不关注”,朱秉文不是他关注的对象,他是梁攒恨之入骨的叛徒。 ”朱秉文是梁州人,不日将由杜青裴护送灵柩,落叶归根” 空气沉寂了须臾,唐云意猛地起身拍手,“妙,真妙。护送朱秉文的灵柩落叶归根,有谁会怀疑杜青裴是为了浩然之气而来?他打得一手如意算盘,珠子都嘣到我的脸上了” “杜青裴……要浩然之气干什么?”,局势变得波诡云谲,卷进来的人五花八门。 “我不知道……但是他对我的敌意很大”,唐云意脑海里电光一闪,他连忙嘱咐九百生,“你去信给老鱼,务必保护好我姐和云倾,我怕杜青裴会找上他们” 九百生点头,他像一个得力而稳定的管家,“日前,我与付离飞鸽传说,今晚收到了他的来信。红衣金灵卫活跃在梁州,他奉梁统领之命,前往梁州查明真相,你姐同行……” “云倾怎么办?”,老鱼疯疯癫癫,保不准他发癫的时候,杜青裴对云倾出手。 “云倾聪慧有加,你不必担心他的安危” 唐云意叹了一口气,担忧和激动混合在一起,像一剂迷药,迷得他晕头转向。 他捂住胸口,不确定是否是共情发挥了作用。付离一行,让他担忧不已,焦色就差挂在眉眼上了。 “红衣金灵卫……那个活了几百年的怪物出现了,他想做什么?” “宗主,只有他知道浩然之气的下落。他的出现……”,九百生说不上来,那种想鬼魅拿着尖锐的指甲挠胸口的诡异感觉。“我感觉……红衣金灵卫来者不善” “你也有这种感觉?”,唐云意惊了。那位肝胆义烈的红衣金灵卫义薄云天,为守护女帝鞠躬尽瘁,这是历史上对他的描写。但是这一次…… “宗主,拭目以待” “嗯” 屋里的灯熄灭了。窗外一个幽影慢慢的缩回去。 唐云意噩梦之后,再也睡不着了。九百生带来的消息太震撼了。杜青裴护送朱翊卫灵柩落叶归根,付离为红衣金灵卫而来。而他……表面上是为了剿匪,实际上是为了查建昭帝之子,或许在建昭帝之子的表面下,顺藤摸瓜找到了建文帝之子。 唐云意侧过身去,眼睛眨巴。一会儿冒出了建昭帝之子,另一会儿又冒出建文帝之子,建文帝是否还活着,像一根鱼刺一样,梗在他的喉咙里。 红衣金灵卫的出现又预示着什么?这股来自天地灵气凝聚而成的真气,除了增强真气,还能做什么?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赶往梁州,等待他们的,又是一个怎么样的局势呢? 第613章 剿匪(二十四) 静谧的夜,笛声随风悠扬飘荡,夹杂着一丝遐思在军营里萦绕了两圈后,飘向远处。 向川云抱着胸,靠在远处的帐篷上,时不时抬眼望向坐在草地上,对着篝火吹笛的男人。 这笛声听得他直打哈欠,天气逐渐暖和,夜里的露水依旧沉重。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被水洗了一般,睫毛沾了水,让他的视线看起来有点模糊。 “大哥,发情了?……不……您在想念谁?不知是哪位姑娘?”,向川山庆幸自己迅速把舌头缩回去。 阿南特放下青玉雕琢而成的笛子,叹了一口气,转头摸了一下银狼的脑袋。银狼像一只狗一样,探出了脑袋去磨蹭他。 阿南特的模样患得患失,仿佛失恋了一般。向川山一屁股坐到他的对面,佯装火里添柴火,“大哥,我知道你想黑鹰,可是……它已经不属于你。它就是一头白眼狼……” 银狼歪着脑袋盯着口无遮拦的向川云。狼眼里慢慢泛起了隐隐绿意,獠牙从嘴里露出来,威胁之意明显。 “我说是黑鹰”,向川云连忙解释。号称永远牵不走的凶狠烈马,被唐云意一牵,屁颠颠的走了,没有一丝留恋。 阿南特情绪不高,低着头,闷闷不乐,向川云自然而然又往男女之情上想,“大哥,是哪位姑娘,我这个人嘴皮子还行,要不……我去说说……” “你懂个屁,老子喜欢的姑娘还没出现。但是老子喜欢上一个男人了……”,阿南特郁闷极了。最近这段时间里,他的大脑全被那个白衣飘飘,仙人之姿的男人占满了。 向川云张大嘴巴,仿佛能塞进鹅蛋般那样。舌头撩里几次,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大哥……你开玩笑?”,向川云觉得背脊生寒,军营里全是男兵,出了个心理变态的,也不是不可能。 “哈哈……阿南特,你喜欢男人?”,祝九容的笑声突然传来,如魔声入耳。“我要告诉大家,让他们勒紧裤子。军营里谁也打不过你,小心屁股哦” 阿南特心绪不在上面,脑袋晕乎乎的。他捂着胸口,那颗心脏正有力的跳动着。他一度怀疑自己有龙阳之好,但是……他确定那应该不是所谓的喜欢,而是他形容不上来的喜欢。 “祝九容”,阿南特勾手让祝九容坐过去。阿南特没由来的温和胖祝九容后怕后怕的。 风中得篝火摇摇欲坠,吹得祝九容的马尾混乱地打在她的脸上,她忐忑不安的坐下来,偷偷觑阿南特一眼,“你……想干嘛?” 阿南特突然松动了一下紧绷的肌肉,“退一万步讲,你就没对那晚的男子念念不忘?”,仙姿绝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如石刻印在心底。 祝九容突然变得别扭起来。向川云疑惑不解,“祝将军,你的屁股有钉子?” “一边去……” 祝九容的脸烫烫的,好像拿炭火滚过一样。阿南特立刻抓住这点不放,“你是不是也喜欢上他了?” 祝九容性格豪放,倒不像阿南特畏畏缩缩,“我一个女的,喜欢上了又怎么样?倒是你……一个男人,也不害臊……” 阿南特被堵得哑口无言,如小山一样的身躯像耸塌的山丘一样,愁眉苦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俩之间好像连了什么一样……” “都怪唐云意,若不是他……” 垂头丧气的阿南特在祝九容提到唐云意的时候,眼睛突然一亮,他很想再见到那个男人,然而每一次唐云意的出现,那个仙姿一般的男人都会巧妙的出现,“去找唐云意问清楚,他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他们要抓躺云意的时候,那人总会突然出现,是巧合还是故意? 祝九容伸出抹点眼睫上的露水,口气嗤讽,“唐云意并不在京都,他去梁州剿匪了” “他未必是去剿匪”,阿南特的口气突然变得严肃凌冽,好像蒙上了一层寒霜,如刚才那个误以为自己陷入爱河得模样大相径庭,“浩然之气已经出现了” “他也未必是为了浩然之气而去……”,祝九容同样以冷冰冰的口气回话。 “你知道了什么?” “长公主是你的主子,临光候是我的主子。我知道你知道的,你知道我知道的……” 向川云脑袋嗡嗡的。这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这两个人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现在又打死了哑谜。 阿南特:“你都知道了?” 祝九容:“我不该知道吗?唐云意准备了剿匪计划,奉侯爷之命,我明晚启程,前往梁州,助唐云意一臂之力” 阿南特猛地起身,像一头烈棕熊一样,眼底幽光不断。 祝九容洋洋得意,抱着胸,勾起嘴角,“唐云意出现的地方,那位天姿一样的仙人一定会出现。这一次前去,就是为见他” “表达爱意之情?”,向川云主动接过话。与阿南特露出一致嫌弃表情的向川山继续道,“祝九容,你壮如水牛,男人不喜欢的” 这句话踩到了祝九容的逆鳞上了,她迅速揪住向川云的耳朵,在他耳边开大,“信不信老娘去求殿下,把你调我身边来?” 向川云仿佛听到了惊天秘密一样,愁眉苦脸,“那样……我会精尽人亡的” 祝九容想一巴掌扇过去,“哼……老娘看不上你。老娘到了梁州……出双入对,恩爱有加”,美好的幻想像美酒一样,让人如痴如醉,“阿南特,你作为冲锋大将,可不能离开军营的。如果遇到唐云意,我给帮你向黑鹰转达思念之情” 赤裸裸的讽刺,阿南特的胸口一阵一阵发疼,“祝九容,小心被恶匪掳走” “哈哈……那正好,老娘许久没碰过男人了……来一个,老娘吃一个,来两个,老娘一起吃”,祝九容仰头大笑的模样像一头刚刚发情的母狼。 向川山怕怕的往阿南特身上靠,“大哥,祝将军不愧是久经情场” “放屁,你看她,比水牛还壮,哪个男人要她?” 第614章 剿匪(二十五) “云意,去哪?” 巳时,唐云意吃过饭后,离开了思贤院。萧灿连忙把嘴里的汤包咽下去,温热的汤水直接把他的俊脸呛得发红,好像洁白的羊脂玉里染了一层淡淡的粉红。 他双眼堆满泪花跟了出去,“云意,你等等我……” 唐云意疑惑地看着他,“你跟来干什么?” “保护你。你是不是要上布政司,你自己去,没有人跟着,那帮眼高于顶的臭小子们一定不搭理你” “你去了,他们会搭理你?” “呵呵……对付趾高气扬的官吏,我一般一个巴掌。但是在大周我不敢。丰息将军只让我来协助你……” “那就走吧……” 笼罩在绿树嫩叶之下的布政司显得安静,甚至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里面的喧闹从透过高高的围墙,传到外面变成了隐隐的喧闹。 唐云意不出意外的被拦在了大门外。 萧灿“狗仗人势”,趾高气扬,嚣张跋扈,把百年皇室的矜贵抛之脑后,像一个哈巴狗一样,对着守门的护卫发起了口水攻击,“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大理寺少卿、金灵卫、长公主府侍读唐云意,那个破了太白湖水怪案、东伯侯案、血丹案、南雍候案……” 唐云意拦下了喋喋不休的萧灿,表面恭敬的让守卫通报。 守卫哼了一声,上扬的嘴角写满的轻蔑,“唐云意是谁?阿猫阿狗都想见布政使大人?” “你……”,唐云意呼了一口,他态度谦卑的时候,对方嚣张狂妄,“我不跟你们气较,马上去请……” “否则,打爆你们的头”,萧灿自然而然的接过话,威胁之意昂昂。 对方态度顽劣,从怀中掏出半块馒头,扔到了地上,发出“嘬嘬……”的声音,像逗弄小狗那样,指着地上沾染了粉尘的半块馒头,“去吃……白面馒头” 意味明显的羞辱。唐云意的眉宇间缠绕了如同树阴下的浓墨阴影。可惜,守卫看不到,嘴里挑衅般的发出逗弄小狗的声音。 萧灿感觉自己如同小狗一样低微,他何曾受过这种气。唐云意还没开口的时候,他已经抡着铁拳上去了,守卫被爆头,就差像西瓜一样爆裂了。 “报……” 刚从案牍之劳脱身的布政使史谦刚喝了一口茶,外面的人就匆匆来报。 史谦,年约四十,面容清濯,留着短须,日常喜欢作儒雅打扮。雅兴被打扰了,他略有不悦。 “何事?” “大人,外面有个叫唐云意的求见” “不见”,史大人拒绝得很潇洒。 “大人”,守卫支支吾吾,“他……奉京都青武殿来剿匪” 史谦脑海里有电光,唐云意……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是不是哪个破了科举案之人?”,梁州的会员在他的协助下,雪耻冤屈,恢复身份,重新参加科举。京都那边的好消息也快传来了。 “应该……是”,守卫的也不知道。只知道来人众人,把守卫都打爆了,只剩他一人进来通报。 “那……”,史谦微微思考了三秒,立刻让守卫把人请进来,“还不快请” 布政使里有镇守的士兵,见两人来势汹汹,又在没有人命令之下,冷眼看着守卫被打断了牙齿。 来到梁州多日,唐云意终于见到了布政使史谦,“儒雅”,这是史谦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怕像丰息那样,外表儒雅,手段狠厉。能坐稳这个位置的人,实力、城府不容小觑。 “史大人,在下唐云意,奉青武殿丰息将军之意,特来剿匪”,唐云意直接亮出命牌。史谦确认令牌真假之后,态度缓和了些许。 萧灿是不是瞄唐云意。他记得临走时,丰息说未确定之时,避免声张,行事小心谨慎。而唐云意反着来,大张声势,经过布政司大门一闹,恐怕梁州府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人知道京都派了个“剿匪大使”下来,这……不是给匪徒通风报信? “唐大人,青武殿是不是……有点越俎代庖了?分内之事,不容丰息将军操劳担忧” 从他这句话,唐云意已经感受到他有市井生意人的油滑。此人要么心思阴沉,城府腹黑,要么单纯谨慎。 “史大人,客气了”,既然不客气,那他没有必要低头叩首像一条狗一样小心试探了,“想必大人应该知道,九州有青武殿的行军点。不久前,梁州的行军点被摧毁,死伤无数。而梁州以匪徒行凶敷衍了事,丰息将军大怒,特派在下前来查明真相” “就是凶匪所为,梁州府人少地广,实在无能为力……”,史谦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对行军点惨死的人痛惜不已,悲愤难当。 “所以……丰息将军派在下来助大人一臂之力。大人难道不想擢升,回到京都,过人上人的生活?” 史谦没有想到唐云意说话那么直白。不禁再次打量起来,此人面相看了绝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但是这样的一个人,智谋百出,连破数案,他不得不从心底里佩服此人。在树敌无数的情况下,竟然平安无事的出现在梁州府。 窗外照射进来柔和的光芒,打在背对光线的唐云意身上,他身上散发一股不容忽视如同神只的光芒,耀眼得史谦眨了眨眼。 那张扭曲的笑容,眉毛像墨画一样,出奇的好看。微微的笑容看似亲和,无形之中又散发一股庞然的威压之力。 “史大人,不知为何多年,梁州府始终攻不下梁州凶匪?您在这为官,也有些年头了。京察也准备启动了……”,唐云意点到为止。 短暂的沉默之后,史谦露出哀怨的长叹,“不是……本官不想剿匪,而是无能力” “史大人,仔细说来……或许唐某有办法” “凶匪,何为凶?性凶,手段凶,他们之间联盟,并以天字高手把守。您让我们这些低等的士兵,简直是送命……” “匪窝里有天字高手?” “是,而且还不少。我们拿命去拼了,岂不是遂了他们的愿?最终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生灵涂炭……” 第615章 剿匪(二十六) 冠冕堂皇的话全被史谦推到了天字高手身上。 对面的这个看似儒雅的人突然给唐云意一种毒蛇般的存在,犹如丰息那样,散发出的冰寒比暴露在风雪中的刀还要寒冷。 “既然有天字高手,更不应该留着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官匪勾结……”,意有所指,火药味浓重。 史谦震骇不已,“唐大人是想剿匪了?您不怕……那是天字高手”,史谦视若罔闻,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惶恐中。 “怕了就能因噎废食,当缩头乌龟?”,没由来的厉声把史谦说得面色讪讪。 “唐大人说得是” “史大人,并非我冷漠无情,而是匪徒在猖狂。他们破坏了青武殿的行军点,无情屠杀士兵。更甚至劫掠、屠戮百姓”,大半天了,也没有人上茶,舌干口燥的唐云意更加恼怒了,“不瞒您说,唐某初到梁州就被劫掠了,他们甚至要杀人灭口,如果不是我们机灵,早就命葬山郊野岭了” “唐大人,实在是史某……”,众目睽睽之下,史谦竟然抹眼泪了。唐云意和萧灿都惊呆了。 唐云意并不惯他,在他没有任何思绪、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谁在他眼中都是嫌疑人。史谦在梁州多年,他不可能不知道,“天字高手”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借口。 “史大人不用多说了。唐某决定剿匪了” “唐大人确定剿匪了?”,史谦的表情好像他们即将大战一场。 “为何不可?史大人,你怕了?您不怕朝廷治你一个不力之罪?” 史谦的犹豫只维持了三秒钟,他立刻起身,拍着胸部,目光坚定,表示全力配合唐云意。 “只是……唐大人,人手不够?” “史大人,您出一部分人给我,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另外……您在梁州多年,应该掌握匪窝的地点?” 史谦凝重的点头,“知道,不过《梁州堪地图》目前并不在府上,且人手需要一定的时间……” “两天的时间可行?”,唐云意问他。 “自然” 临走之前,唐云意瞥了他一眼。颇有居高临下,睥睨天下众生的威压感。“史大人,剿匪计划可不能泄露出去” “放心……” 大街上,唐云意和萧灿一前一后穿梭在人群里,萧灿摸着光洁的下巴,清亮的黑瞳里闪过疑惑,“这个史大人……给我一种怪怪的感觉”,临走之前,史谦的神情中透过一丝如闪电般的阴影。 “这次我们第一次见到他……” “但是……他真的笑里藏刀”,阴森森,好像戴了一张面具,面具之下的那张脸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 “官场老油条……不想升官的人不是好官,他呆了梁州那么多年,似乎还不想回去……” “你怀疑?” 萧灿死死的地盯着唐云意的嘴唇,等待他说出下一句话。 “怀疑什么?人各有志……”,唐云意随意糊弄,萧灿却不打算因此放过他,“突然剿匪,时间太赶了,你认为史谦会配合你吗?我们来的时候,两手空空……” 大街上,人来人往,唐云意走到了街边,停下来,目光淡淡的看着萧灿,甚上表示不满,“你忘了我曾经的豪言壮志吗?” 萧灿摇头,正午后的淡淡阳光斜射在他的侧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个痴傻的孩提模样,“我并不知道你的风流韵事?” 唐云意气卒,“当年我和丰息将军为了保护业火莲,面对来势汹汹,试图抢夺业火莲的江湖恶徒,我曾当着丰息将军的面放言:以我唐云意之力,能以一敌百” “所以……你宝刀未老?” 唐云意狠狠瞪了他一眼,“人未老,宝刀何时老?” “那你打算怎么办?从哪里开始?” 大中午的,唐云意有些饿了。空气传来饭菜飘香的味道,甚至还能清晰的听到酒楼后厨的锅碗瓢勺互相碰击的声音。 萧灿穷追不舍,“需不需要我调动人手?你真的信得过史谦吗?” “你有人手吗?”,有一瞬间,萧灿仿佛看到了唐云意的眼睛像狼一样泛着荧光。 “不多,能召集五十来人左右……若是在上清国,我可以使唤上万的士兵” “行,你先把他们召集过来”,唐云意同意了,没有任何犹豫。一瞬间,萧灿感动的眼眶发热,两人的周围仿佛静止了一般,萧灿沉浸在感动中,唐云意已经走远了。 两人随意找了一家酒楼进去吃饭。等饭的空隙,唐云意拿出市面上的《梁州堪地图》,仔细的研究起来。终究是描绘太过于粗糙,他皱着眉头研究了半天,叹了一口气,“若是知道天字高手藏在那个山寨,老子先灭了他们” “老大,一般大寨之所以能成为大寨,之中一定有蛟龙坐阵,不断吞噬周边小寨,从而达到扩大” “你……是说,大寨里必有天字高手?” “嗯” “行,我回去研究研究,李墨送回来的匪窝点” 菜上来了,有萧灿这个大土豪在,唐云意点菜豪不手软。他吃得满嘴流油的时候,视线被外面的身影箍紧了。 “看什么?”,萧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坐在摊贩之间的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姑娘,“我还以为你看的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干瘪的小姑娘,双手撑着腮,愁眉苦脸,那惨兮兮的模样好像丢失了心爱的东西一样,眉头阴云密布,好像要下雨了。 萧灿叹了一口重气,撕下一只大鸡腿,起身的瞬间,被唐云意抓住阿衣角,示意他坐下来。 “你不是可怜那小姑娘?我给她送一只鸡腿,两个馒头……” “乱发慈悲之心”,唐云意的视线直勾勾的,小姑娘看似可怜,狡黠的目光在眼睫下流光溢彩。 “好好……都是我的错,话说,你盯着小姑娘干什么?八九岁的小姑娘……太嫩了” “萧灿,她……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不安的感觉如影随形。 “找就找呗。你关心她干什么?你私生子?” 唐云意一个栗子捶过去,“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第616章 剿匪(二十七) 午后的空气竟然生出一丝烦躁的气味。梁州,地属阴性,故而此地人以辣为欢。 酒楼的菜十个有九个辣。躺云意好辣,萧灿不行了。上清国以清淡饮食为主。 “我肚子好疼……”,冷汗从萧灿的额头上渗出来,他的脸像枯萎的树枝一样,苍白无力,疼得他连嘴唇都颤抖起来,脸上神情变幻不停。 “我先走了……” 萧灿有生之年从未有过的窘迫。唐云意顺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视线往上抬,天空湛蓝高远点竟是明亮刺眼。他抬手遮住光线,余光不轻易之间瞥见了一角衣袖消失在酒楼的回廊上。 身后鬼鬼祟祟的身形笨拙不已。他思绪繁乱,顺着人流回到了思贤院。 半个时辰后,萧灿回来了。脸色发白,身体羸弱,他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连哼声的力气都没有。 “你这个天字高手有水分?”,唐云意把他扶起来,喂了一点盐水。 “天字高手也是人。天字四等,江湖里犹如一面养满鱼的大湖,大大小小,强强弱弱,不胜其数”,简而言之,天字四等高手在天字七个等级里根本不算什么,处于不上不下的水平,而且每个等级之间相差甚远。 “你好歹是上清国世子,要保护一个国家,世子,荣升天字二等高手任重道远……” 萧灿喝完盐水躺回去,双手放在腹部,两眼无神的盯着房梁。无毛猫从上面露出一个白花花的脑袋,大大的翡翠般的眼睛镶嵌在小小的猫脸上,显得突兀极了。 “我们上清国没出过天字二等高手,我是宗族里武学造诣最高的……”,萧灿使劲的回想,自己好像错漏了什么…… “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能达到天字四等,实属不易了。普通人想达到天字高手的价格,难上加难……”,对萧灿的首因效应稍许打破了些许。 “不……”,萧灿诈尸般的起身机械般的转头,“其实……上清国先祖曾是天字二等高手” “不是说,天字高手等级越高,活得越长?”,困扰了唐云意许久的疑团在他看来,能活得久的,可能是超品高手。天字高手要活得久,肯定是吃下了某种辅助性的药品,比如血丹。“上清国的先祖临死前,没有给子孙留下功法心得?” “他……失踪了”,萧灿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神情,“他有妻有儿,生活美满,百姓安居乐业,深受爱戴的他忽然有一天,失踪了” 唐云意…… “我先祖母派了无数人出去寻他,他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有点惊悚……“会不会他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萧灿往里衣里伸,掏出了天鹰,天鹰在灯光下,发出莹莹光辉,把他手染成一层荧光色。“他留下这个给后人……” “宗主,你的天鹰从何处得来?”,萧灿还是有点不死心。唐云意一个打铁铺的小子竟然踩在他的头顶上,他好歹是一国世子,翻云覆雨。 “东伯侯给我的……”,唐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噙出得意的笑容。萧灿的傲气全然被他碾压,即使他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佝偻着背脊,臣服于他。唐云意有史以来突然感觉权势的威力。 “你又是如何唤起天鹰?” “血,掏空了大半个身体……养了许久才恢复” “你……真是天上掉馅饼,砸到你头上了”,萧灿口气略有不甘,又不得不承认。 唐云意兴致来袭,双手夹住萧灿的脸颊,“我可爱的鹰奴,认命吧” “喂,我为什么会爱着你?” 唐云意已经端着盐水碗离开了。 无毛猫从梁上跳下来,踹到了萧灿的小腹上。所谓苍白无力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升至半空了。 “该死的猫……” 入夜后,窗外飘起了细细的雨丝。风里夹杂着雨丝打在萧灿的脸上,他睡得迷迷糊糊,起身落下沉重的窗户继续睡。 扒在窗棂上的十指差点被压断。小姑娘蹲在墙角,眼里饱含热泪,委屈巴巴。不停地吹着被砸伤的手。 等到里面的人再次昏睡过去,小姑娘又鬼鬼祟祟的起身,一点一点提起承重的窗户。头刚探进去,一股茅厕般的臭味忽然传来,呛得她恶心想吐。她屏住了呼吸,那味道在封闭的空间里凝滞不动,她憋得差点窒息,不得不把脑袋缩回去。 “呼呼……长得挺好看,放屁那么臭……难以直视” 萧灿睡得并不安稳,肚子一直被轰炸,咕噜噜的,仿佛水开之后的“咕噜咕噜”声。 他被肚子猛然袭来的疼痛惊醒,捂着肚子,连鞋也来不及穿就冲出去了。这几日,接连照顾无毛猫,猫对他的感情日益深刻,跟他跑了出去。 小姑娘再次探头进来时,窗外已经没有人了。 半夜三更,烛光葳蕤。房内传来水哗啦啦的声音。 一道敏捷如豹的身影翻墙而过,不大的思贤院,对方很快找到看见了目的地。被白色窗纸上投射出来的雄健英姿吸引住了目光。鼻子一热,好像有温热的液体要流出来了。她赶忙往后仰头,止住鼻血。 须臾,她悄然的摸上自己的滚烫的脸,暗自臭骂自己不争气。她见过无数男人的裸体,在她眼中,男人臭烘烘的,皮肉如同猪肉一样。勾不起兴趣。此时此刻,她竟然对唐云意起了心思。不……是他伟岸的身材。 “门外道友,不如进来,光明正大的看……” 对方诚邀,祝九容觉得自己又不是扭扭捏捏的女人。于是,她光明正大的走进去,一股夹杂的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空中弥漫着淡淡的皂角香味。她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深深吸了一口气。 唐云意已经从浴桶中起身,腰间围着一块白色的浴巾,他的嘴唇保持一定的弧度,“我屁股翘吗?” 冲击力太大了。祝九容倒显得嗫嚅起来,“我又没看见,我怎么知道?” “不然,我扯开给你看” “开就开,老娘怎么没见过,歪瓜裂枣……” 第617章 剿匪(二十八) “啊……” 当着祝九容的面,唐云意嚣张的扯下浴巾。祝九容下意识的背过身,捂住自己的眼睛。 唐云意冷笑的套上裤子,“祝将军,军营里的男色如过江之鲫,不过是一块肉摆在你面前,你……在怕什么?” 祝九容怒气冲冲,“你懂个屁,老娘怕得红眼病……” “听说你偷看阿南特洗澡,被他压进水中,差点淹死了” 祝九容如同遭遇雷劈一样,眼睛睁大,墙上的灯映照在她脸上,羞涩的愤怒油然而生,“你怎么知道?” “我是唐云意”,像祝九容和阿南特这种级别,九门楼把他们的一举一动摸得一清二楚。 九门楼的天网眼线,来无影去无踪,如蛆覆骨,甩也甩不掉。 “而且……你祝九容根本没有人要,你老实对外面宣称自己男人多,实际上……孤家寡人” 面对唐云意的咄咄逼人,祝九容窒息得快要呼吸不上来了。那种感觉就像遭遇剧烈的疼痛后,疼痛沿着体内的神经末梢在体内疯狂的切割。 “你……你调查我?”,祝九容往后退,退到了浴桶边缘,双手撑着桶壁,生平第一次觉得不可思议,有好多蚂蚁在头皮在啃噬。唐云意这个人太可怕了。 祝九容猛地出圈,被唐云意擒住,巨大的反推力顺着手掌往祝九容的手臂上倒逆,祝九容顿时踉跄后坠,摔进了浴桶中,全身上下被淋湿。 湿润的头发凌乱的贴在她的双颊还有脖颈,衣物紧紧贴在身上,曲线若隐若现,一个玉佩似的形状从衣服里印出来。 “你想干什么?” 唐云意俯身压下,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甚至还能听到对方的微促的呼吸声,“祝九容,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放屁……”,祝九容几乎是下意识的双手推开唐云意。毫不畏忌地从水中起身,水“哗啦啦”的往下坠,“老娘来帮你,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我……”,祝九容突然羞涩起来,颧骨上好像飘了两朵红云,“我要……见那位仙人” “什么仙人?”,唐云意装傻充愣。 “唐云意,你少装糊涂了。你每次出现,他都会出现替你解围……” 唐云意微微皱眉,一脸为难,“好吧,虽然说的那个人,我并不知道是谁?但是……我会帮你找你”,唐云意略微停顿了一下,“不过……你找到他,想要做什么?以身相许?你是平原,岂不是为难人家了?” “放……阿qiu……”,祝九容身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她控制不住打了喷嚏,“老娘先放过你……” 祝九容走后,九百生从后面推窗而进。“她就是帮手吗?” 唐云意转身反问他,“你觉得她如何?” “祝九容素有铁娘子之称,打仗冷血无情,一言九鼎,她既然来了,就不会错了……但是”,九百生一身青衣,在廊檐灯光下,身影略有单薄,像青竹一样屹立在墙角,“她会心甘情愿帮你吗?” “祝九容可能是三号” 九百生作惊讶状,“那个……整天在天鹰里喊男人多得睡不完的那个男人婆?” “她身上带着天鹰……”,祝九容说话的口吻和三号一模一样,他忍不住查了。果真发现祝九容佩戴了天鹰,小心翼翼,顶礼膜拜。 九百生莫名的激动了一下,“我们又多了一位对手” “我还知道四号在哪里……大概是天鹰里面的母蛊感应吧?” “那其他人呢?” “除了二号和七号感应不到,剩下的……很快会见面了”,九百生抬头,不经意之间对上了唐云意的目光,“目前,我并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是个变脸怪,他们身上虽然佩戴天鹰,但是我分不清他们孰好孰坏” “宗主。你放心……只要祝九容出现,我便不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对了,你的先祖葬在何处?”,突然一句话,把九百生问住了。宗主从来不问他的来处,不知为何今夜突然问了。 “认识你那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来自何处?”,唐云意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知道问得堂而皇之,不过我从萧灿口中得知,他的先祖成为上清国的君主之后,本应该享受天伦之乐,但是他失踪了……上清国派了大量的人去寻他,始终无法寻到……” “宗主,我来自江湖神隐山庄,我们九百家族在神隐山庄里繁衍生息。我们开庄先祖大约在四十左右的时候……突然游走江湖去了,至此不再归来。往后多年,神隐山庄逐渐落寞,我是他的直系血亲,得到了天鹰。在我十岁之时,我开始游走江湖,行侠仗义……多年已经未回去了” “那你……先祖有说,天鹰是干什么?” 九百生摇头,“天鹰的秘密被先祖带走了” “奇怪了”,唐云意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摸着下颌刚长出的青茬,有点扎人,“你们两位先祖都无言无故失踪,会不会被人杀了?” “先祖是天字二等感手,不轻易被人杀了。而且当时的他正在冲天字一等,巅峰状态,无人敢敌……” “太匪夷所思了……等我找到其他人,顺便问问……” 窗外传来“扑棱”两声,一只鸽子站在廊下的栏杆上,全身上下沾满了雨水。 唐云意从灰色的鸽子细红的小腿下取下竹筒。他终于收到了付离的来信了。 “宗主,谁来信了?” “付离准备到了。他说……在路上,遇见的朱秉文的灵柩……估计就在这几天到达梁州”,最棘手的杜青裴要来了,唐云意莫名的烦躁起来。 “杜青裴一定是为了浩然之气而来……” “随他了。李墨那里联系不上,祝九容在,你正好出去寻一寻他们” “好” 廊下的灯笼里,烛火快要烧尽了,灯光暗淡,影影倬倬。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墙角扑向了灰色鸽子,鸽子颤动翅膀,飞了出去。无毛猫没有抓到,略显懊恼。 第618章 剿匪(二十九) “喵……喵” 猫突然朝墙头上嘶叫起来。墙头后面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恐怖的气息从黑暗里蔓延过来。好像一只张口獠牙的怪物在黑暗的狩猎。 那股不安的感觉一瞬间像体温计里的水银一样,猛地暴涨。 一块小小的石头从廊下飞射出去,“嘣”的一声,力道之大,唐云意随着纵身上去,一只狸花猫勉强的抬头看着他,眼里闪动悲哀的光芒。 唐云意直接提着狸花猫的后脑勺从墙头上飞身下来。迎面遇上刚从茅厕里走回来的萧灿。萧灿已经绝望,双眼无神往上翻,嘴唇发白,唐云意把狸花猫扔到了他怀里,他竟是被一只猫给撞倒了。 “你干嘛?” 狸花猫同萧灿一样,奄奄一息。萧灿被猫一撞,头昏眼花,双腿软绵绵的,像面条一样,几乎站不起来。 “把它治好” 两天之期已过,唐云意再次登临布政使司府。 不知是否是因为天气阴沉,一如史谦那张脸阴沉,又好像连续失眠而导致的面色青黑。 史谦的大书房内,面积广阔,从正门进去,临窗下放了一个长案几,上面摆放了一个青瓷釉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根唐云意认不出来的花枝,上面的花开得正艳丽,粉灼粉灼,耀人眼目。 正对大门有一张巨大的宽案,案底是黑漆,上面镶嵌了打磨得光滑的黑曜石。一张《梁州堪地图》平铺在案上。 这幅来自官方的地图描绘清晰,仿佛能从上面窥探到起伏的山壑在云雾中隐现一角。 “唐大人,来……”,史谦拿着一根竹制的笔杆,对着一处丘壑道,“这是梁州最大的匪窝,百鬼寨,据说里面能人异士多,天字高手更是不计其数” “能人异士为何要去当恶匪呢?单拎一个出来,天下无敌,犯不着被世人诟病,遗臭万年,史大人,这就是你们的不力了?” 唐云意的目光留在了百鬼寨,那里是两个主峰,中间有一条主脉线,是海拔最高的一处,仿佛一条龙脊,四周是悬崖峭壁,坡度陡,攀登难,百鬼村则坐落在上面。 “唐大人,此话怎讲呢?”,史谦不解。 “史大人,你应该劝他们回头是岸。当山匪有什么好,等着被朝廷轰炸吗?” “唐大人”,史谦儒雅的面庞上露出讪色,“您有所不知,不知谁传出了十万大山里面有一处龙穴,里面藏了无数金银财宝……” 史谦的话被唐云意截断了,“能人异士,必有过人的本领。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想要荣华富贵,岂不是手到擒来?” 史谦笑他无知,“有人为了金银珠宝,有人为了龙脉,得龙脉者,与天同寿……” 龙脉……难道是浩然之气?女帝的墓穴在十万大山里?十万大山,排查到猴年马月? “原来……如此” “唐大人不必信,空穴来风而已……” 史谦无意的透露让唐云意不得不多想。龙脉一定是浩然之气。 “唐大人,您说的剿匪计划……” 唐云意回过神,盯着地图,“我打算从百鬼寨开始……以儆效尤” “唐大人,危险太大了。虽然我们知道百鬼寨就在那,但是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的人数……” “那……我们要来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史大人,恐怕我们一出梁州府,百鬼寨已经知道官府派兵攻打……” 史谦没辙了,一副了无事事的模样,双手垂在身侧,“唐大人,打仗可不像你这么大?你直接暴露了,怎么打?” “史大人,就因为不知道怎么打,就硬对硬。你放心,我有帮手……” “好吧,随你……”,史谦彻底无语了。唐云意完全不按理出牌,谁打仗这样打?还要锣鼓喧天告诉对方,我要去攻打你们,你们要做好准备哦……“唐大人,您如此行事,本官怕担不起责任” “史大人,你放心。我阿姐准备来了,我死了也不用你收尸的” 史谦郁闷至极。他不想配合,唐云意又以一个“不治”之罪告发他。 史谦给唐云意安排了三百人,唐云意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史大人,你好歹是布政使,您就安排出这么一点人?” 史谦一脸为难,“唐大人,梁州兵营不受本官管辖,其余人要镇守梁州府,以防山匪杀回马枪” “他们攻得下梁州府?自不量力” 史谦轻轻咳了一声,试图忽视唐云意的大放厥词,“现在攻不下,若是他们得到了龙脉,就不一定了”,史谦突然露齿一笑,“唐大人,您不是有后手吗?” 荒郊野岭外,没有破庙可休憩。一行人在临靠河流处驻扎了下来。 篝火熊熊,只有可怕的沉寂弥漫周围。四野被如潮水的黑暗笼罩,阴沉沉的。 杜青裴单独坐在一处篝火前,他身后五米处摆放了一个巨大的棺材,通体呈漆黑色。 在这个萧条,冷风呼呼的黑夜里,随行的人围着一处篝火,互相挨挤。他们时不时的瞟向棺材,害怕朱秉文诈尸般的冲出来。毕竟,朱秉文真的假死过一次,当时众目睽睽之下,灵堂里的火盆里,纸钱灰还没烧尽,朱秉文突然从没合盖的棺材里炸出来,硬生生把前头烧香的人吓晕两天。 现在的黑棺材里严丝合缝,四周钉满了小拇指粗的钉子,上面沾满符咒。 杜青裴仔细的盯着随从小声的议论。朱秉文会不会还活着?会不会路途中突然醒过来,然后窒息在里面? 诸如种种非议,让杜青裴烦躁不已。他把手里撩火的小木棍一扔,起身拿起铁锤,撬起钉子,推开棺材盖,从随从里随机抓了一个人,把他的头往棺材里压。 朱秉文身侧有玄冰,尸身还算保持得好,面具发黑,已有腐烂的迹象,一股恶臭味冲入随从的鼻腔,恶心的感觉从肚子里往上涌。 “看清楚了,他是不是死了?” “半夜睡觉,睁着眼睛,万一他诈尸了呢?” 随从们立刻跪下来求饶,谁也不知道杜青裴突然发疯,会对他们做什么。 第619章 剿匪(三十) 喧闹再次归于平静,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味像死亡沼泽上发出来的气味,死老鼠的气味不断刺激随从的味蕾,呕吐感被他们强行压回肚子里。 杜青裴安静地坐在篝火前,盘起的膝盖前放了一本书,书似乎已经被翻了很多次,页角已经卷起来。橘黄的火光映照他的侧脸,如起伏的山壑一样。 密林中,黑暗里躲着两个人。确定杜青裴不会再出幺蛾子,付离赶紧带唐云薇离开。他的感知里,杜青裴已经今非昔比,空气里氤氲的危险气息无不在催促他离开。 翻越过一座山头后,付离才停下脚步,耳边是唐云薇快要断裂的呼吸声。 “你……很怕他?”,唐云薇热得脱掉外衣,白皙的皮肤上染了两朵红云,好像春天里绽放的桃花。面如桃李,惹人心动。 “他……很危险” “他看着跟云倾差不多,不至于……”,唐云薇还停留在以貌取人的层面上。杜青裴那张果真绝色,就在这张绝色的面具下,是一颗已经发黑的心。 “如果……是他杀了棺材中的人呢?” “不……不至于?” “如果他动了杀我和云意的心思?你别把他想得太简单,年纪虽轻,心思歹毒……”,杜青裴给他的感觉就是一条淬满毒的蛇,随时张开口咬人。 唐云薇还想辩解,她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像云倾一样的美少年竟然是杀人不眨眼的毒物,“这一路上,他也没……做什么” 付离立刻加重的声音,“他确实不做什么,因为他要保留精力,夺取浩然之气,杀红衣金灵卫” 唐云薇虽不涉足江湖,从他们和老鱼口中对红衣金灵卫也略知一二,“红衣金灵卫不是早就死了?” 付离的语气突然柔和下来了,眼中柔情闪过,大手不自觉的摸上了唐云薇的脑袋,“红衣金灵卫出现了。我必须找到他……” 密林深处传来的嘈杂声,野兽的嘶吼从群山万壑里惊恐的传出来。付离背起唐云薇,在草地上疾驰。 风呼啸不止,在深山中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诉求自己的冤屈。 随着笛声幽幽响起,白色的蛊虫从土里面穿出来,密密麻麻,仿佛尸体腐烂后生出的蛆虫一样蠕动,让人背脊生寒。 在笛声的指引下,蛊虫向一米处的尸体爬去,瞬间将尸体覆盖,好像一群蚂蚁啃食糖块一样,一炷香之后,尸体只剩下白色的骨架,一丝肉都不剩。 “西疆的尸蛊,只有你一个人会吗?”,大祭官高高的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风扯着她的衣服往后,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西疆人都会”,九品蛊师死死的盯着尸蛊的动静,“到西疆学蛊的人也会” “尸蛊和那群黑鸦有什么关系?”,大祭官和少祭官同时抬头看了一眼缩在树枝上的黑鸦,密密麻麻,挤满了两棵大树,它们的眼睛像红色的灯笼,悬浮在空中。看似红色,实则眼睛全被血色充斥。在半火光的映照下,黯淡的天空、黑色的乌鸦、漆黑周围还有三个各执心事的人构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黑鸦是活的,尸蛊用在死人身上” “一点用都没有,你的黑鸦依旧伤不了唐云意分毫”,大祭官手带硝得极薄的黑色皮手套中突然出现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金蝉子。外壳为金属的金蝉子扑哧翅膀,从大祭官手中飞起来,在空中悬停,等待大祭官的命令,“不如让它给唐云意下毒……反正我们也厌烦了唐云意” 九品蛊师忍不住发笑,“大祭官,我有世上最毒的蛊虫,无一例外,都死在唐云意身上了” “那是你的毒不行……”,大祭官被人落脸,美艳的脸突然扭曲起来。 “大祭官,你还记得业火山庄的夔火蛇?它的毒无人能解,据说唐云意曾被夔火蛇咬伤,注入大量的毒液,他已经死了,但是又活过来了……” “道听途说……” “大祭官,不信就让你的金蝉去……” 金蝉得令,双眼突然亮起来。它慢慢上空,一支没有任何声音的细小利箭突然贯穿金蝉的身体,把它打下来,金蝉掉入尸蛊中,箭上携带的燃油倾倒在尸蛊身上,火在一瞬间燃了起来。 空气里弥漫的蛋白质味道让九品蛊师心疼不已,好像有人把他的心挖出来一样,心空了,胸腔里的血液凝固了。 他的心血没了…… 太快了,他们根本反应不及。一个暗红的影子从树梢头飞身离开。他们不知那人在树梢头那隐身了多久,他们连他的一丝气息都捕捉不到。这个人…… “是红衣金灵卫?” 红衣金灵卫以红衣现世,超品高手的身手,怪不得他们嗅不到他的气息。 “追上去才知道” 大祭官第一个冲出去。红衣金灵卫始终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让他们追不上又舍不得放弃。 这个传说中的红衣金灵卫倏然出现,如同大海突然掀起了巨浪,朝岸边涌来。三人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疯狂的追上去。 参天古树成为他们的垫脚石,周围的风景在他们双眼里变成模糊的一条线。可见他们的速度之快,体内真气催动到极限,那一抹红始终离他们有一定的距离。 在如此高高速下,他们根本出不了手。少祭官的暗器全被打回来。好像树叶形的暗器在靠近红衣金灵时,红衣金灵卫身上被一股无形的罡气像碗倒扣似的笼罩起来,暗器打在上面,又被反弹回来。 暗器加速反弹,少祭官的面纱被割裂了一道口子。血渗出来,染红了紫色的面纱。 他们与红衣金灵卫的追逐有十公里,在十万大山的进口,红衣金灵卫突然停下来,整个悬浮在空中,那身红色的衣裳在空中非常耀眼。 不仅他的衣服是红色,他的面具也是红色,像淌血的白骨面具,一头长黑发在风中像黑色的旗帜一样飘扬,血色面具下,一双玛瑙色的眼睛特别渗人。 第620章 剿匪(三十一) 玛瑙色的眼睛像隐藏在海底的火山,看不出的情绪被冷静掩盖。白骨面具下,红色的液体在流淌。 三人组被这股无形的气息阻挡了去路。不是他们不想上前,而是前面横亘了一座难以逾越的透明山体。他们只能隔着透明的山看红衣金灵卫。 三个人不约而同从他们眼底浮起疑惑。红衣金灵卫是个过了两百多年的人,在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里,红衣金灵卫应该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眼前的红衣金灵卫很年轻,一头黑发如同海藻一样飘逸,裸露在外的皮肤紧致白皙,红润有色泽。宽肩窄腰,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这……就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男人。 三人惊呆了。难道……他们费尽心思追到的只是一个冒牌货?梁州的红衣金灵卫是假冒……他们越想越后怕,好像是有人特意把他们引来。 前面就是十万大山。传说,女帝就葬在横亘在上千公里的十万大山里。十万大山里,哪一座才是女帝的陵墓? “你……到你是谁?” 空气好像氤氲起来,荡出一圈又一圈涟漪。红衣金灵卫时而在他们面前清晰,时而模糊。 对方不说话,他们依旧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沉淀的岁月威压。 脚底下的树叶摇晃起来,在地上投下浓郁得化不开的阴影。风速好像变慢了,一股来自十万大山里的凛冽气息有意无意的吹动衣角,双方成对峙之势。 九品蛊师提出了疑问,“他……应该不是红衣金灵卫?他这么年轻……” 大祭官:“难道是他的后人?” 如果是初代的红衣金灵卫,他们或许会害怕。但是是他的后人,不成气候,将他擒来,威胁真正的红衣金灵卫…… “是不是红衣金灵卫,试一试不就知道?” 少祭官被划伤了一道口子的脸耿耿于怀。她第一次攻了上去,风在她手中变成一把无形的刀刃,刺向了红衣金灵卫,途中被一股力道反弹回来。 她在空中连续翻旋几次,然后落在了大祭官面前。 “我们三个一起上,破开他的防护盾,活捉……” 有一瞬间,三人不约而同了怀疑了,眼前这个人并不是红衣金灵卫,而是唐云意假扮。但是他们没有证据,眼前的红衣金灵卫又与唐云意有出入。眼里燃烧着火山般的光在血淋淋的面具下露出浓厚的挑衅之意。 在三人猛烈的攻下,不死不饶下,无形的盾墙仿佛玻璃一样,出现裂缝,向四周皲裂,最后崩裂。 忽然一股猛烈的风迎面而来,几乎不给三人反应的机会,直接把他们吹起来,像风筝一样,不受控制,被强暴的气流吹得乱七八糟。三人伤的伤,吐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重摔在地上。 悬浮在空中的红衣金灵冷眼睥睨他们呕吐鲜血,狼狈不堪。仿佛这些人在他眼里不过是卑微的蝼蚁,那双看垃圾似的眼神让三人撑着身体起身,再次站在树梢头上。 “此人非同小可,我们拼命也拿下他……”,九品蛊师胸腔里气血翻涌,火山里浸出来的岩浆一点一点腐蚀他的意识。 随着大祭官的发号施令,九品蛊师和少祭官各自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猛攻红衣金灵,势如凶龙,三股澎湃的力量聚在一起,在空中发出巨龙般的咆哮。 凶龙咆哮冲向红衣金灵卫,就在他们带着侥幸时,一只巨大带着红色轮廓的掌印突然横空而出,凶龙与红山掌正面迎上,如同鸡蛋撞石头,凶龙从头到尾,身体呈现出波浪般的皮肤,骨头好像碎了一样。 血从九品蛊师的胸口里大口灌出来,少祭官脸上已经凝固的伤口再次崩裂,血把半边面纱染得看不清原来的底色。大祭官那张美艳妖媚的脸白得像一朵走向枯萎的花朵。 三人被红衣金灵卫的红山掌一直往下压,树枝贯穿他们的身躯,身体控制不住颤抖,所有血气像沸腾的开水要爆了。 强烈的压迫感使他们呼吸得无比困难,就在他们以为自己被这股压迫感碾压到尘土之中,辽阔的苍穹里突然传来一声辽阔龙吟声,从十万大山里传出来,声音缥缈而深邃。 压在三人身上的红山掌倏然撤回,重于万钧的力道消失。红衣金灵卫冷漠的眼神里闪过一道锐光,转身飞向十万大山。 九品蛊师从树上摔到地下,倏然收回的力量好像他刚从水里捞上来的鱼,张开呼吸。 大祭官和少祭官缓缓落地,二人脸上呈现出一股青灰之色。 大祭官好像被抽魂似的,脖子像机械装置,艰难的转过头,“他……是真正的红衣金灵卫,世上只有他一人会红山掌……” 大祭官说话间,再也控制不住发软的双腿坐下去。少祭官波光潋滟的眼睛失去了色彩,脸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阵刺痛。 “红衣金灵卫,果然还活着……而且还是年轻人的模样”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假死又再次出现?”,九品蛊师努力咽下口中苦莲般的唾沫。 “他吃了血丹。君焰王回北陆时,留下了大量的纯正铁铜血,在他死后,被用于炼制血丹。女帝没有吃血丹,而是给红衣金灵卫吃了。他的模样保持在了吃下血丹的那一天……” 九品蛊师的眼神灰败如死。他求而不得的血丹……他的心在短暂的消沉后,突然歹毒起来。若是抓到了红衣金灵卫,放干他的血……是不是也有一样的效果? “那……他是超品高手?”,大祭官问。 少祭官缓缓点头,“他活了那么长的时间,又吃下血丹,早已经是超品实力……” “超品三段?” 少祭官摇头,转移了话题,“传说……浩然之气是龙,你们刚才听到龙吟声?” “听到了”,那声龙吟几乎冲破云霄,然后从空中俯冲下来,钻进了十万大山。 九品蛊师脆弱的身体勉强起身,他跳上一块石头,眺望掩藏在云雾里的十万大山,心中莫名的畅快。 第621章 剿匪(三十二) 月影灼灼,花影在地上有了具体的形状。 思贤院的花架上,摆放了一张竹椅,一条人影舒舒服服的躺在上面,身侧的矮案上放了一壶已经泡好的花茶,茶杯里的菊黄液体上还潜伏着几朵花。淡淡的香气萦绕唐云意。 祝九容从墙头上跳下来,抱着胸部立在他面前,遮挡住了大半的光线。 “唐云意,我真是没见过你这么婆婆妈妈的人。剿个匪非得昭告天下,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唐云意缓缓睁开眼睛,璀璨星河从他眼底慢慢消退,“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哼……” 祝九容一屁股坐在另一张竹椅上,学唐云意躺下,手往矮案上伸,桃花蜂蜜的糕点在她嘴里蔓延,她一脸满足。脑海里自动浮起了临光侯的交代:听唐云意的吩咐便是。 萧灿从月洞门下进来,正面与祝九容正面对上。空气凝滞,萧灿觉得祝九容看他的眼神太过于炙热,好像要吃了他一样。 他想了想,唐云意就在这里,他怕什么?他与祝九容五五开,她总不能在唐云意面前放肆? 于是,他坐到了最后一张竹椅上。祝九容给他倒了一杯花茶,强硬送到他手中,趁机摸了一下萧灿的手。他顿时像触电一般,全身冒寒栗。 “祝九容,你别太过了” “世子的手比女人还柔嫩……我不过是想知道世子如何保养?” 祝九容的手又趁机摸了上去,萧灿像猫一样,竖起背后的猫,跳了起来,“祝九容,你没人要,我可有人要,你别来骚扰我” “你有人要?男人要?”,祝九容捂着嘴巴笑起来。 “我……我告诉你,我……爱着云意,你给我小心一点……”,要不是祝九容是临光侯的手下,他一定……萧灿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祝九容一个女人中的男人,他打不过。 “你爱唐云意?”,祝九容的大脑有一点点宕机,“你们……好龙阳?” 唐云意起身,嘴角上扬,目光如电看着祝九容,“你难道不爱我吗?你现在可以否认,但是你的心不会骗你。你也爱我……” 祝九容要起来爆冲了。她的脸上出现了暴怒的红晕,这是被猜中的恼羞成怒,又极力否认的无力感。她的内心告诉她,她可能喜欢上唐云意了。 最要命了,这个丑八怪还有上清国世子喜欢。 “我才不像某位世子一样,瞎了眼” “祝九容,你放肆……” “我就放肆了,怎么样?” 两人像刺猬一样互相顶撞起来。 百鬼山 营寨上面旌旗飘飘,暴烈的风差点把旌旗撕破了。 偌大的百鬼山中藏了大大小小的山寨。各寨主在凛冽的月色下,聚在百鬼寨大堂里议事。 大堂象征权力的铁座上,铺放一张带头的虎头皮。地上是硝制好的云纹豹皮。 “有请青澜公子” 一青衣男子从后堂走出来,青色的纱衣随脚步摆动。面容白皙,眉眼俊秀,眉宇间有一股傲气。他左侧跟一位与他不相上下的男子,俨然一副儒生打扮。 “青澜公子” “各位,不止沈某来了,明熙公子也来了” 众人顿时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挺立身姿,等候明熙的到来。眉眼全是掩盖不住的激动之情,仿佛在盼望一个盼望多年而未曾见过的主事人。 沈青澜和另一位儒生各自站在虎凳的左右,微微垂手,等待那道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后堂原来的脚步声踏在木地板上,踢踏踢踏的,好像一串韵律。 在众人翘首以待的目光下,传说中的明熙公子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来人墨蓝色衣,发丝如瀑,眉眼俊朗,沐浴在明亮的光线下,让男人周身披上一层迷离的色彩。 明熙扫视了大堂内一眼。大堂是木质结构,刷明漆以防蛀虫。墙壁照明不使用火把,而是夜明珠,婴儿拳头大小,镶嵌在墙壁上,把偌大的大堂照得如白昼。 明熙的视线回到了底下的众人身上。有的人眉宇英气,不怒自威,有的人有着刚楞冷醒的面容,有的人长了一副义薄云天的模样,各色各异。明熙满意的坐回虎凳上,收回环视的目光。 “各位,梁州府决议攻打百鬼寨,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闫瞾站出来,他长得人高马大,眉眼入鬓,不怒自威,“明熙公子,还不是那个唐云意撺掇史谦”,因为唐云意执意要剿匪,所有的计划都被搁置,全心投入反抗官府的保卫战之中。如果来的是别人,他们或许不放在心上。可是来的是唐云意,此人曾在业火山庄协助青武殿炸死几百个弟兄。这口恶气好像憋在闫瞾心里始终咽不下去。若不是心中时刻回荡着谆谆教导,他一定要亲手杀了唐云意。这个白眼狼……剥其筋,剔其骨,喝其血,使其永生永世不得轮回。 “朝廷走后,应当诛之” 沈青澜微微蹙眉,“唐云意的真正实力,我们并不得而知。自从他来到了梁州后。那一晚,青虎寨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条大蛇真的是你们杀死?”,沈青澜看向站在后尾的二当家。 二当家出列,肩膀都耸了下去。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 “为何不说?”,明熙的声音极有威慑力。好像一个大钟在二当家脑子里响起来。 “回公子,属下不记得了。那一晚,大蛇出现后,大肆杀戮,弟兄们死伤无数。我们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唐云意出现了。他说……有办法帮忙脱困……之后就记不住了”,他们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身上沾满血,不知是人血还是蛇的血,血腥的恶臭味令他们想呕吐,他们当时只想睡一觉。即便是后来,他们也想不起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唐云意再三保证是他们杀了夔火蛇。 “会不会是唐云意杀的?”,儒生看向沈青澜,“可别小看了。他这个人藏了很多秘密……” “我们并没有证据……” 唐云意变成神一样的存在,匪夷所思。 第622章 剿匪(三十三) “唐云意这条走后,并不好对付。若不是他……”,闫瞾的眼眶突然红了,眼尾红得仿佛锦鲤的鱼味。他哽咽了,极力的压抑住了,直到他把心酸和不甘压回去,才继续道,“我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一只布满青筋的手无力地拍上闫瞾的肩膀,这一拍,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来人鬓角夹杂了银丝,目光如炬,“我又何曾不是。所有皆有唐云意而失败,但是……我们动不了。他身边有高手,还有九门楼……” 众人的视线全部凝聚在李牡的身上,“九门楼,刺客中的翘楚九门楼” 李牡艰难的点头,心中酸涩无比,“是,唐云意早已经背靠九门楼,他是朝廷彻彻底底地一条走狗” 众人听完,心拔凉拔凉的,好像漏风了。 “九门楼天字高手如过江之鲫,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比?” 大堂内突然叽叽喳喳起来。李牡叹了一口气,连络腮胡也跟着翘起来,“天字高手怕什么?我们百鬼寨的天字高手又何曾少过?我怕的是,超品高手藏在九门楼……”,李牡那双如炬的眼睛突然黯淡下来,“天字和超品差的不是一点……当今在世,天字高手比比皆是,超品高手……”,五根手指头都不够数。 明熙听完大家你一言,我一言,略有丧气。 沈青澜和儒生相视一眼,劝慰明熙,“公子,目前可只有唐云意一人在梁州,我们举全部的力量剿灭唐云意” 明熙抬起明眸,带着饱含殷切的眼神看着沈青澜,“你确定能伤他分毫?九门楼的人在暗处,而且还有一股黑暗势力躲在暗处。那个传说中的红衣金灵卫又出现了……”,一桩又一桩,让明熙疼痛不已。 “唐云意在明,红衣金灵卫在案,他把所有人都引来梁州,是打算灭了我们还是……” “女帝的浩然之气”,沈青澜坚定,“红山掌出现了,说明红衣金灵没有死……要找到女帝的陵墓,不急于一时。当务之急是集中火力对付唐云意……” 闫瞾突然跪下,眼神铿锵的请求,“明熙,让属下去,定杀得唐云意片甲不留” 沈青澜却笑着摇头,“你杀不了他。目前我所掌握到的消息,丰息在京都,长公主和临光侯去北陆了” 提到北陆,大家的心口再次拔凉。一夜屠杀十万的残酷战争从他们的脑海里浮起来。血流成河,往地宫里倒灌。 闫瞾不服,背脊挺如青松,“凭什么?公子是信不过在下吗?” “你和李牡一起围攻唐云意”,沈青澜淡淡扫了李牡一眼,“想必你应该知道唐云意的势力,以防万一” 李牡咬牙,脸狰狞起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青澜确是摇头,神情不太好看,命人打开了大堂紧闭的门,宽阔的百鬼湖在黑暗里沉睡,仿佛一块反光的玻璃,风吹起来,波纹像丝绸上的细纹,光滑明亮。从山上俯瞰下去,好像一块碧绿的玉石。 百鬼湖大而深,白日看下去,水呈黑色,黑得渗人。湛蓝的天空天空倒映在水里,被水吸收了,变成了漆黑色。 “我不确定你们是否拖得住唐云意,我也没与他交过手,但是他确确实实毫发无伤的从青虎寨出来了。故而……杀不了他,把他往百鬼湖拖,下了水,我自有办法解决他” 李牡和闫瞾相视一眼后,不自觉的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不愧是青澜公子,智勇无双” “那剩下的人呢?”,二当家结结巴巴的问。青虎寨没了,大当家也失踪了,他和剩下的几个弟兄成了无根之萍。 “我们来对付。解决了唐云意,一切都不是难题”,谁叫唐云意狂放,就算他有帮手,集梁州所有人力,还杀不死唐云意?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又下雨了。唐云意盯着檐下的雨丝,开始吟唱起来。 萧灿不理解他,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哀怨还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若是像你这么打仗,整个国家都灭亡了,你还在系裤子” “下雨,不宜打仗”,唐云意伸出手去接雨丝。雨丝冰凉冰凉了,这场春雨里莫名的让人心寒和体寒。 院中的花圃里,刚冒出的新芽被雨水打压,新枝折断。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磨蹭的人。几天前,已经组建好了人,你又说等……现在下雨,你又说不宜剿匪,老子的身体都生锈了” “我这不是让他们准备准备?” “哼”,萧灿轻蔑的掀起白眼,“准备什么?给自己准备棺材?我告诉你,你要是战死了,我不收尸”,气死他了,想干一番大事的心被唐云意扫光了。 “我阿姐来了,你不用收尸了” “在哪?” 萧灿四顾回望,敲门声突然传来。下人连忙冒雨去开门。 两个披着蓑衣斗笠的人跟随进来,洁白的地板上沾了一大一小的鞋印。 “付离、姐,你们来了?” 付离和唐云薇走了一段很长的路。蓑衣挡不住雨水,衣服湿了大半。 萧灿眼神一亮,来活了。拿出主人的架势,连忙招呼他们进去梳洗。 一个时辰后,四人在廊檐下的宽阔回廊里坐下。四方的桌子里,下人跪坐在一侧,熬煮奶白。 “好香” 唐云薇心满意足的喝下一口热乎乎的奶茶,冰凉的手脚顿时温暖起来。茶香、奶香混合在一起,令她心旷心怡,美目明晃。 “付离,姐,多喝点,晚点我们去吃烤全羊” 付离眉头紧蹙,放下奶茶,“不是说要剿匪?” “哎,下雨了,我寻思着让他们准备准备……” “让他们谋划如何杀掉你?” 萧灿捂着嘴巴笑了起来,接过话,“可不是,这么多天了,梁州的凶匪早就设下天罗地网等待他了” “云意”,付离一副大哥的忧心样,眼角的皱纹像鱼尾纹一样散开。 “对了,杜青裴到梁州了?” 第623章 剿匪(三十四) “到了”,付离合杜青斐几乎是同时进城,在城门口,遭遇了一场大雨。“不过,杜青斐估计会守灵,你……”,橘黄色的灯光下,付离的侧脸呈现出黄昏下的暖黄,眼里有一层玛瑙色一闪而过。兄弟间的心有灵犀一眼明了。趁着杜青斐还没有行动的时候,抓紧时间剿匪。 唐云意的位置正好隐在灯光照不到的范围,浑浊的光线中,只看到了那一排洁白无瑕的牙齿。他的情绪像迷宫一样,隐藏在最深处,窥探不到他下一步的想法。 “好吧,看来阿姐要给我收尸了” 唐云薇捧着奶茶的碗抖了抖,刚缓过来的脸色染上愤怒之后,更加红了。他放下碗,用力的捶唐云意。“邦邦”的,萧灿在心中为唐云薇呐喊助威。 “我……你打你男人,打我干嘛?”,唐云意这声哀呼换来唐云薇更凶残的殴打。 下了一夜的雨渐渐消停,冰凉的空气拂去了空中紧张而压抑的气息。在平静之下,躁动像火山一样爆发前一样,时不时喷涌出火星。 横亘在河面上的石拱桥上,人来人往。桥下是各种乌篷船,荡开粼粼水波。川流不息的人群背后是一张恬淡的笑脸,大家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死亡气息正从城门外如海潮汹涌而来。 忽然,密集的人群突然如潮水一般被分成两半向两边后退。整齐的脚步声向一串有韵律的鼓点,小步跑来。百姓翘首以待,须臾,一群三百名左右的士兵手持长戈乌泱泱跑来,往城门口去。青石地板还保持微湿的状态,三百名士兵经过之后,地板干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 甲:“这是去干嘛?” 乙:“听说上面来了微大人,要清除梁州匪患。这不,黄道吉日,剿匪去了” 甲有点发愣,“剿匪还要看日子?” 丙:“剿匪好。我兄弟的商队被山匪抓了。至今,货物被抢,人下落不明。那么大的官府,剿不了匪。寒了百姓的心” 不过陆续有百姓对此提出了疑问,“三百个士兵能干什么?还没到地方就被灭了” 众人听完,纷纷露出遗憾的脸色。 人群正打算各自散去的时候,突然有人开口了,“凌晨城门刚开的时候,有一队人马冲出去了” 隐藏在人群里的人悄悄的拉紧帽檐,将自己的五官全部隐藏起来,肆意的从百姓的讨论中捕捉一丝丝蛛丝马迹。 人潮退去之后,那个藏在人群中像鬼魅一样的人蹿进人群,在突如其来的关闭城门之际离开了。 昨夜的雨只在梁州城下。外面干燥无比,大队人马经过之后,掀起一人高的灰尘。 祝九容在分叉的路口勒马停下,在一片扬起的灰尘中眺望唐云意。等待的时间里。闪电豹烦躁的用双蹄刨地面,鼻子里持续喷出的热气明显感觉他烦躁不已。 祝九容疑惑不解。赛马那天,黑鹰仿佛飞起来一样。现在慢吞吞的像个老头子。祝九容不得不替阿南特啐了一口,黑鹰已经完全忘主了。 又一炷香之后,唐云意终于出现了。祝九容看见那张脸,没由来一阵恼怒。唐云意竟然狂妄嚣张宣称她爱着他。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懒蛤蟆乡吃天鹅肉。 祝九容愤怒至极,低头一看自己的平原,胸口里的气随之消散了。 萧瑟的风扯着刚冒出来的野草。,祝九容脸上冒出来的苍凉之色与唐云意大相径庭,他好像是来游玩一样,眉眼弯弯的。 在如此严肃的情况下。祝九容想给他和萧灿一巴掌,“唐大人,你可知山匪设下了天罗地网等我们?有多少山匪在暗处伺机而动?” 唐云意不以为然,“反正这次我放言了,祝九容带一万人马前来协助剿匪” 祝九容被气得说不出话,“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一千人被你说成一万,你存了什么心?”,心口疼得呼吸不上来。 “大不了输了就输了。你去给他们当压寨夫人,一天换一个男人,一年不重样” 祝九容挥鞭,狠狠朝唐云意身上抽,被他轻轻一拉,祝九容犹被万钧之力给拽下马,双方势同水火,互不相让。萧灿连忙劝慰,“两位,山匪已经冒头了。要不等剿匪完之后,你们再打” 萧灿郁闷极了。还没开始剿匪,内部人先起哄了。 进入白鬼山之后,裸露在外的黑色岩石上,植被极少,嶙峋怪石突兀,远看像人在守哨,近看像是一块狰狞的石头。 大队人马进入百鬼山之后,一切都变得异常起来。 “报”百鬼寨的斥候匆匆回来报,“青澜公子,唐云意已进入百鬼山” 沈青澜激动起身,“果真?来人可是唐云意?” “千真万确” 李牧和闫瞾同时踢开凳子起身,活动的筋骨发出“霹雳吧啦”的脆响,“他终于来了” “你们两位可要小心。唐云意诡计多端,只怕有炸”,沈青澜有些不安。唐云意出乎意料的事太多了,他总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人防不胜防,“最好是把他引入百鬼湖” 接近百鬼寨,队伍的速度放缓了。唐云意让队伍停止下来,他则下马过去看。周围萧瑟静肃,偶尔有几声犀利的鸟鸣。 祝九容来到他身后,鹰视狼顾,这里弥漫着战场上的紧张气氛。唐云意像狗一样在嗅来嗅去,他的感官比狗还灵敏。 “嗅到了什么?” “火药的味道。看来……他们在梁州制造了火药” 唐云意环顾了一周,发现路边有几块狗头大小的石头,然后走过去,抡起石头,用力砸出去。 没有轰鸣声,他把石头又往远处扔。祝九容忍不住嘲讽,“你多疑了” “轰……”,一声巨大的爆鸣在她身后响起,惊天动地,石头、泥土、粉尘弥漫冲天,前方全部被黄色的粉尘挡住了。 随着唐云意投掷的石头越多,爆炸声越来越密集,天地仿佛塌了一样,耳朵仿佛聋了,听不见任何声音,祝九容的脸变得苍白。 第624章 剿匪(三十五) “山匪来了……” 唐云意没有被炸死,山匪的火药用完了。山下哗啦啦堆了一层巨石泥土。 他们等唐云意一行人进来再炸起他,反而被他激发了装置而自爆了。 前头上露出一排排弓箭,闪着寒光的箭头淬了毒。 祝九容狠狠地瞪着唐云意,“你不是有火炮车?拿出来?”,山匪的数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密密麻麻地箭矢对准了他们。 “留在梁州城了” “你留在哪……”,祝九容突然顿啊一下,“他们……攻打梁州城?” “那怎么办?梁州府这帮窝囊,一无是处……” “我留了后手……关键是我们这里……怎么样才能突破?”,山匪的数量比他们有想象中的还要多,仿佛一个军队,气度沉稳,与黑色的岩石块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发现他们的踪迹。 这一爆炸,把双方都炸懵了。威力巨大,却无任何人伤亡。 “祝九容,破了他们的防线,擒贼先擒王” 祝九容点头,“所有人……拿出盾牌” 上山的路,马不好走,祝九容带来的将士舍弃了马匹,掏出盾牌,迎着矢雨冲了上去。巨大的石头从山上滚下来,沾了油火的石块射向将士们,少得可怜的植被被烧了起来,发出“滋滋”的声音。 这样的攻击对将士们来说,太熟悉了。 夜幕降临。刺眼的光线逐渐消散,天空飘浮着块状的乌云。整座大城静悄悄的,已经持续了一整天。死亡的气息弥漫在空中,秃鹰的身影萦绕在城头上。 史谦站在女墙面前,懊悔得直拍大腿。城外的密林里,山匪的人头开始攒动。他气愤得直拍大腿,大腿被拍麻,也不能缓解他心中的愤怒和紧张。 唐云意带人去剿匪了,可山匪采用迂回战术,来到了城门下,像黑狼一样,躲在灌木丛里,伺机而动。 “大人” 身穿铠甲的士兵匆匆上楼,沉重的呼吸粗壮如牛。 “联系上了没有?” 关城门之前,史谦派人前往附近的军镇求救,无一不例外,都石沉大海了。 “没有,我们的人……可能被杀了” 史谦抓狂的薅头发,“本官被唐云意害惨了。他难道不知道山匪会返回攻打梁州城了?” “大人,他只带走了三百人,我们还有人。大不了,跟山匪拼了”,来人是位义薄云天的将领。他宁愿出去与山匪生死搏斗,也不愿意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 史谦跳起来,狠狠锤了他一拳头,“你是不是傻?你开了城门,百姓们怎么办?山匪里有天字高手,你打得过吗?” “大人不打,他们就不会攻进来吗?” “他们攻进来了再说……” 史谦突然想抽烟了。烟瘾上来的他有一瞬间变得六神无主,不停在原地走来走去。 城内的士兵严阵以待,战戈如林。最后一缕光线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后,他们的身体突然紧绷如同一把硬弓。纷纷抬头,望向漆黑的苍穹。 一只秃鹰从乌云里探出身子,猛地俯冲下来,萦绕城头飞了几圈后,最后落在塔楼最高处。小小的眼睛俯瞰四周,等待享受血肉的盛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城外的山匪像狼一样,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一颗汗珠从额头掉下来,密林里传来了风吹草动的声音。 嘈杂的声音响起,山匪们知道要行动了。这是威胁唐云意的最后一关。 “天黑了,该行动了”,幽深的密林里,儒生合上自己的折扇,抬起头,露出了一抹森然的笑容。像鬼魅一样,浑身散发冰冷。 此战,要让唐云意身败名裂。 “咻……” 巡逻的士兵听到声音的时候,箭从他的后颈贯穿,他来不及呼救,整个人轰然倒地,血流了一地。 史谦被这一声吓得从凳子上弹跳起来,像一只猫,警惕的环顾四周。 “大人,山匪行动了” 史谦头晕眼花,他是个文官……天下太平,作为一州长官,根本不具备打仗的技能。 城外集聚了无数灯火,仿佛璀璨的星河。城内街道静寂,往日辉煌如昼的灯火全数熄灭,大门紧闭。 箭矢从天而降,有的打破了瓦片,瓦片哗啦啦的掉落在地,惊起了屋檐下休憩的猫。有的刺进门框。箭头上携带火光,门框猛地烧起来。 “起火了” “起火了” 千家万户,全部亮起了灯。喧闹声如同沸腾的开水,梁州城乱了。 一支刺破云霄的箭飞向天空,又猛然下落,铁制的箭头插进了街道石板路的缝隙里,也阻挡了小姑娘的去路。她用力拔出箭,抬头望天,漫天的带着火光的箭雨直冲而下,像流星划过天空,残留的星星点点。 “要……打仗了吗?”,小姑娘用带梁州口音的幼稚口吻,傻傻的盯着手上的箭,“好久没打仗了” “救命啊 ” 一道焦急苦苦哀求的声音从巷子里头冲出来,一个身上燃火的男人冲出来。他的头发被火燎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两三寸。身上的衣服也烧起来了,眼看火舌即将席卷他,小姑娘瞥见了巷口有一个装雨水的木盆,她冲上去,提起上百斤的雨水,往男人身上泼。男人骤然被泼,火灭了,他打了一个激灵。 “大叔,赶紧回去” 小姑娘突然想到了那只无毛猫,“它肯定是怕怕的 ”,她转身就往思贤院得方向冲。 思贤院的上空,火光如流星闪过。小姑娘轻车熟路的往萧灿的房间走。那只昂贵的无毛猫一直由萧灿负责照顾。唐云意和萧灿已经走了,但是思贤院里的声音不绝于耳,好像是一对男女的声音。 小姑娘探出头去看,衣领突然被人提起来了。她对上一双闪似火山的双眼,对方盯得她毛骨悚然,“你是谁?” “付离,是谁?” 唐云薇抱着那只无毛猫出现,小姑娘两眼放光. “一个小丫头” 小姑娘突然扬起汪汪的泪眼,“哥哥,山匪来袭,外面打仗了。你能不能让我在这里躲一下?” “哥哥,美丽的姐姐。我出去会死的” “付离,要不让她留下来”,唐云薇起了恻隐之心。 第625章 剿匪(三十六) “你是谁家的姑娘?” “我……”,小姑娘突然捂住了双眼揉搓起来,死死的抱住唐云薇的大腿,抬起红通通的双眼看起来像是故意把眼睛揉红的,“我父母死了,只剩我一个人了” 小姑娘做出了一个发誓的表情,“只要……你们让我们留下来,我可以……洗衣做饭” “付离哥,外面战火已绵延,不如先让她留下来”,唐云薇越看越心疼。那双咕噜噜的鹿眼里充满了泪水,心底一块地方软了。 “你叫什么名字?”,说不上来的怪异,付离感觉这个小姑娘的皮囊下藏了另一个巨大的灵魂。 “虎妞” “行吧。你先留这里,等云意回来,是留是去,随他定夺” “嗯” 可虎妞肉眼可见的蹦跶起来。转身就去找那只无毛猫,然后进行的“蹂躏”。像犯了毒瘾一样,爱不释手。 局势越来越危险,越来越紧张。史谦双腿发软,两眼发黑。城下密密麻麻的山匪在没有收到百鬼寨的消息后,发起了攻击。 轰隆的攻城门声像旱雷一样,响彻天际,也敲击在人的心口上。百姓们收拾行囊,携家带口,逃跑。 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坚硬的城门似乎快坚持不住了。 “快……放箭” “放啊” 山匪使用云梯登城,使用投石器投石。向东西方蜿蜒的固若金汤的城墙像龙的背脊一样,出现了斑驳的伤痕。 塔楼被摧毁,燃烧烈焰,像一条吐着火舌的毒蛇妖娆冲天,把城墙上的狼狈无措照得一清二楚。 史谦懊悔得快把舌头咬碎了。唐云意这个祸害,为什么要去招惹山匪呢?今夜一战之后,史谦已经看到天亮之后的惨状,百姓死伤无数,血流成河,梁州府彻底成为匪窝,而他被吊死在城门下,以儆效尤。 山匪登上城墙,大开杀戒。刀光剑影中,鲜血撒泼。空中开始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引来了附近的食人飞鸟兴奋的缠绕在上方。 山匪们推动巨大的撞车,猛烈的撞击城门。车上的直女不断撞击摇摇欲坠的城门,终于……城门发出了垂死之前的哀嚎。 史谦从城墙上冲下来的时候,城门轰然倒塌,发出山崩地裂的声响,粉尘弥漫冲天。 史谦咳得差点把肺咳出来。 山匪攻下了城门,个个扬起武器,等待浓烈的粉尘散去之后,他们冲进去,为所欲为。 等梁州府成为匪窝,要怪只能怪唐云意,是他给官匪之战一个堂而皇之的开战理由。 山匪的狞笑随着灰尘的散去而消散。在灰尘散去之后,通往布政使司的大道中间,站了一个身穿厚重铠甲的男人,此人高大威猛,仿佛一座小型型山峰立在大道中间,无形的气压迎面扑来,山匪们的步伐止住了。 那人未叉双腿,长长的阔刀立在双腿中间,他鹰视狼顾,威慑十足。那股来自战场上的腥风让空气里的血腥味更加浓郁了。 一只巨大的银狼从屋脊上俯冲而下,锋利如巨剪的爪子在地上划出几道深痕,锐利的目光把山匪逼退了两步。 它仰头发出咆哮,抖动身上如松针一样的心眼,忽然跃起,登上城楼,须臾,城楼上响起了酷烈的悲嚎声。 银狼的两根利爪贯穿了山匪的双肩,举爪带着巨大的力量甩开山匪,山匪被抛出城墙,擦过史谦的面前,然后坠落在城门下一众山匪的面前,大片妖娆的血浆花让山匪们倒抽了一口气。 “阿南特” 儒生强力的压抑住自己颤抖的声音。他清楚阿南特的实力,阿南特看似是天字四等高手,实力可能更上一层。 他和唐云意在京城闹得不可开交。但是他却在梁州府,作为他们攻占梁州府最后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儒生心中涌起一股挡不住的怒气,如汹涌的海水笼罩吞噬他的意识。他被骗了,踩进了唐云意光明正大挖好的陷阱里。 他的神色如刀,但是无法割伤阿南特。他不是阿南特的对手,这位冲锋大将有多勇猛,有多残暴,他未见识,但已经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的压力。 “原来……你们知道老子的大名啊?” “阿南特……呵呵”,史谦兴奋过度,竟是痴笑了起来。“我就说……唐云意不可能放任梁州安危不顾,他肯定留后手” 史谦的手下瞥了他一眼。刚才山匪攻进来的时候,史谦在上面骂得难听了,就差把唐云意的祖宗十八代搬出来。 儒生骑虎难下。阿南特的出现已经灭了一大半志气了。打下去,两败俱伤的情况下,他一方伤亡更重。此时撤退,以阿南特睚眦必报的性子,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儒生迅速思虑之后,在攻打之中撤退,以求最小伤亡。 阿南特觉察到对方的计策有变,步步相逼。撞车上的巨大攻城锤被阿南特一人半死,以他中心,连续横扫,十步之内靠近的人皆被巨大气流冲撞,粉身碎骨。 儒家心里燃烧的怒火被打得奄奄一息。阿南特的战斗之力简直是逆天的存在。巨大沉重的攻城锤在他手中不过是普通的锤子,他随意的操控。 攻城锤被阿南特扔出去后,又压倒了一片人。在惨烈的哀嚎下,传来骨头爆响的声音。儒生的心都碎了。 儒生不敢恋战,天狼骑的威名像一座大山压下来,他顾不上那些重伤的山匪,指挥剩余山匪后退。 阿南特带领天狼骑挥舞长刀穷追不舍。 密林的深处,轰然的爆炸声震惊了林内的飞禽走兽。一座小山包被炸之后,散落的碎石堵住了阿南特的去路。 阿南特勒马掉头,“大哥,不追了?” “梁州城失守。唐云意剥了我,我第一个削了你”,唐云意答应为他取出体内切割的真气,还额外答应他另一个要求,他很难不心动。与其与唐云意交恶,不如与他和好,反正他斗来斗去,斗不过唐云意。 “大哥,你不是挺讨厌唐云意?” 阿南特把刀扛在脸上,挤出了难看的笑容,“我还挺喜欢他的” 第626章 剿匪(三十七) 百鬼山 黑色的岩石块在月色下泛出诡异的光芒,天空上的疾云在快速凝聚,狰狞出形状各异的模样。 祝九容头顶盾牌,破了山匪的箭阵,一路冲上百鬼山。 “祝九容,萧灿,你们各自带人,把山匪引开。我去会会幕后之人……” 隔湖相视,百鬼寨像鬼魅一样隐藏在黑暗深处,发出诡异的狞笑。 月影透过稀疏的树枝,斑驳的照在地上。 祝九容以一己之力冲入了山匪中,撕开他们的阵形,趁他们还未弥补上来,她的手下架弓箭,压制山匪的行动,祝九容冲到了山匪中心。 萧灿跟随左右,控制马速,躲避越来越凶猛的箭雨。祝九容头顶盾牌,持续推进。 她越杀越勇,势如破竹。山匪开始乏力,射出了信号弹。信号弹直升天空,明紫色的火焰在空中炸开,非常醒目,连湖面上靴纹般的水波照得一清二楚。 “祝九容果真攻进来了。我们小看了这个女人……” 闫瞾架起了弓箭,弓被他张到了极致,好像随时会折断。闪烁寒芒的铁箭对准祝九容的后背。 李牡轻轻把他的手一抬,箭头对准了祝九容的后脑勺。 “你的手在抖?”,李牡盯着那双青筋虬结的手,眉头皱起,微微不爽。 “是,我已经许久未动箭了” “她现在是唐云意的人,他们是朝廷的狗。你别忘了,你的主子怎么死的?” 闫瞾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在夜风中,眼眶悄悄红了。 “那边已经发出求救的信号了” 李牡催促着,闫瞾心中莫名其妙的烦躁,一支箭突然射出去,射偏,插在祝九容的盾牌上。 第二箭很快又来了。这一箭依旧在烦躁之下射出,被祝九容擒到了。箭摩擦她的手掌心,滚烫得她像是握了一块炭火一样。 祝九容怒了。拉紧马缰,闪电豹像闪电一样冲出去,所向披靡,见人就踩,祝九容的剑在马上不断挥舞。所过之处,无头的尸体脖颈处鲜血像涌泉一样奔涌出来。 她带领着自己的骑兵队伍,像潮水一样扑进,无人阻挡。每一剑攻势迅急,守势如山。沾满血的衣服上尽是山匪的血。 她的每一招都带着撕裂风的架势,没有任何虚招,招招到肉,所到之处,血花四溅。 百鬼寨被她虎虎生风的气势给吓到了。一个女人,杀人如杀猪,尸体在眼里如蝼蚁,没有一丝怜悯。那凶狠的架势仿佛她下一刻下马,亲自操刀解剖尸体。 沈青澜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实力,他出动了天字高手。 天字高手的出场,非同小可。萧灿不知被人群挤到了哪里,祝九容被四个方向的天字高手围攻,心漏掉了一排。 她高坐马背,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唐云意的身影。那颗漏跳的心脏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加速跳动。 她单枪匹马,陷入孤境。生来为将,又何足惧怕魑魅魍魉? 祝九容握紧了手中的剑,天字高手的死亡气息像金钟罩一样笼罩下来。 马蹄下卷起的灰尘随风飘向湖中,心中炽热如火。她一把扯下披风,身上的铠甲鳞片竖起。与天字高手的遥遥相望中,在场的人感觉到威压的降临。 一支箭再次破空而来,祝九容撩剑挑开,避免了闪电豹被射中后大腿的危险。 这一箭成了导火索,祝九容腾空而起,刀光剑影,五人纠缠在一起。 周围的空气好像被利刃割开,随处可见剑气纵横。剑在空中发出低沉的哀鸣。 双方的速度快成残影。纵使她是天字四等高手,被四个天字高手围攻,体力渐渐出现疲乏。她身上的衣服被切割得支离破碎,铠甲片上布满了伤痕。 她被天字高手从空中对接胸口踩下,重重摔进了带着碎石的灰尘里。一支铁箭,不偏不倚,贯穿了她的右肩胛骨,她不得换另一只手拿剑,导致她灵敏度下降,狠狠被蹂躏,模样凄惨,半边脸被踩扁,血肉模糊。 她的手下发了疯似的冲过来救她,皆被其余的高手阻拦。 祝九容全身如同散架一般,她身上混着自己和山匪的血,额头上血浸入她的双眼,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闪电豹发狂似的冲进来,却被闫瞾一箭射中了左前腿,马重心直接往前坠,双膝跪地,在地上滑了出去,马腿血肉模糊,狰狞着来到了祝九容身边,哀鸣了几声,奄奄一息。 祝九容何曾受过这种气,仰头长嚎,以剑为拐,刚站起来,被人从后面对准膝盖后方弯处用力一踹,她膝盖发麻,身子一歪,扑通的往前倒,碎石插入了膝盖里,疼得极力忍住喉咙里的呻吟声,不让自己露出一点女子的脆弱。 一把明亮长刀抵在了后脑勺上,用力往下压,皮肤被挤压割破,鲜血迸了出来。 祝九容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耳边的嘈杂仿佛被鬼魅吞噬了。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是有一道马蹄特别清晰,朝这边冲来。 马蹄声如紧奏的擂鼓,人的心脏忍不住与马蹄声跳动。闫瞾捂住了胸口,他受不了如此高频的心跳声。 “唐云意来了。闫瞾,一箭射死他” 黯淡的天光下,一匹矫健的黑马冲破黑暗,从山坡上飞下来,这么长的跨度,竟是眨眼之间冲到了祝九容身边,唐云意紧攥马缰,马飞快的转身,后蹄直接踢飞持刀的天字高手。 闫瞾的箭在这时到了。这一箭饱含了他最激烈的愤懑,无腔的怒火在这一刻化为致命的一箭,直取唐云意的脖颈。 这一箭在最快的速度下被唐云意抓住了,铁箭头被他碾弯。 闫瞾再也没能射出最后一箭的勇气了。唐云意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冰凉入骨。 那个被黑鹰踢出的天字高手直接断了三根肋骨,血从喉咙里不断涌出。他一个天字高手,竟然承受不住一匹马的攻击。这种感觉好像有人拿巨大的铁锤殴打他的胸口,五脏六腑仿佛被踢爆了。 黑鹰身上的黑气很淡,几乎不看到,得益于唐云意对刚武之气运用得炉火纯青。 第627章 剿匪(三十八) 所有人不敢动了,仿佛被钉在地上一样,无形之间,好像有一股黑色邪恶的力量控制了他们。 唐云意明明咧嘴笑着,他们却感觉他像恶魔一样,露出两颗冰冷的獠牙。仿佛下一刻,那两颗锋利的獠牙就贴在他们的脖颈上了,刺破他们的血管。 李牡不明所以,怒瞪了闫瞾一眼,“为什么不射?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你不想为你的主子报仇了?” 风从湖面上呼啸而来,灌入闫瞾的衣服里。他的布料略有沉重,吹不起来,反而把李牡的衣角用力吹起来。 “闫瞾” “我……想问清楚……”,闫瞾不明白,侯爷为什么要把天鹰交给一个间接害死他的人。他是东伯侯的心腹,他忠心耿耿,东伯侯去世之后,他缓了一年才恢复过来。而唐云意已经彻底沦为朝廷的走狗。 李牡讥诮地看了他一眼,“你说的是……天鹰,藏着陛下的秘密,还是藏着东伯侯征战多年劫掠而来的富可敌国的金银珠宝?” “我不知道天鹰里藏了什么”,闫瞾眼神坚定无比,坚持不退让,“要杀他之前,我必须问清楚了。你与他的仇……” 李牡突然露出阴险的笑容,“我与他有什么仇?”,他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哦,你说的是天枢爆炸案,他所作所为赖到了建文帝身上?”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闫瞾突然停下来,脸色像天上的疾云一样,变换不定,“天枢爆炸案跟唐云意有关?” “看来……你们都被唐云意骗了”,李牡继而愤怒至极,心里的火山好像爆发了一样,“他长得就是一副阴险小人的模样” 闫瞾抓住了重点,口吻略带哀求,“是他炸了天枢吗?” 李牡哼了一声,“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经过深查,好多矛头都指向他” “单凭他一人之力,怎么炸得了耸入云端的天枢?”,那可不是普通的建筑,“炸毁天枢需要多少炸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伙子,他从哪里弄来?”,闫瞾的心被震惊填满。自东伯侯过世之后,唐云意陆陆续续破解了多个案件,连南雍侯的死也是他间接造成。他对唐云意的过往回溯,那是一个混蛋得不能再混蛋的小混混了。殴打弟弟,辱骂父亲,推搡姐姐,与市井里的小混混斗鹰走狗,附近的人对其躲避不及。这样一个人,怎么炸了天枢? 李牡随风吐了一口气,“正是他太普通,太混蛋了,我们才不敢相信,是他炸了天枢。而且……他没有用炸药,就把天枢给炸了。普天之下,除非超品高手能及……” “唐云意怎么可能是超品高手?”,连闫瞾都觉得可笑。“他是超品高手,我们上万的山匪还有天字高手都得死” “唐云意身上藏了太多了秘密。所以……我为什么那么迫切要杀死他,你懂了吗?” “可……”,闫瞾说不上来心中的那股怪异。他只是被短暂的仇恨迷失了心智,本质上,他并不想杀唐云意。如果唐云意站在正义的一方,或许他们成为“管鲍之交”。 李牡错失了杀掉唐云意的机会,他跳下山坡,朝战场飞去。 祝九容的双眼被鲜血覆盖,她只依稀看到唐云意如松的身影立在她面前,伟岸高大,像一座大山挡住了进攻的敌人。她的肾上腺素分泌减缓,一股剧烈的疼痛撕扯着她全身神经末梢。 她疼得匍匐在地,半天直不起腰。 “祝九容,你不行啊?” 危如累卵的时刻,唐云意还有空闲开玩笑。 祝九容吐出一口血沫,她一动,劈入她肩胛骨的伤口汩汩涌出了鲜血,直接把她铠甲里的里衣染红。 “都是天字高手,你试试……它娘的,你怎么才来?老娘都快要死了”,祝九容突然生出了一丝委屈。唐云意来救她,她竟然感动得红了眼眶,她被砍成这副鬼模样,她都没有眼红。 “祝九容,你带你的人回去……” “那你呢?” 祝九容抬起手,用力擦掉眼睛上的血水,“你怎么办?” 祝九容这是才看到他扛了一个她不认识的东西,直觉告诉他,那东西很危险。 “你不用担心我。回去看看,梁州城有没有被攻陷……” “不行,你死了,我怎么跟侯爷交代?” “我不会死……” 最后的四个字异常沉重,唐云意看着立在山匪前面的李牡,眼睛像光波一样闪动,荡出一圈又一圈涟漪。 “好,我走。我祝九容向来光明磊落。他们若杀了你,日后我必带人卷土重来,为你报仇” 唐云意苦笑,他像是那么容易死的人? 祝九容拖着残破的身体,咬牙爬上了黑鹰的背脊。一坐到马背上,她顿时感觉不一样了,黑鹰更强大了。 “让他们走” 李牡身边的天字高手都立起了武器。而他像一只猛虎一样凶狠,气势上压倒李牡,让他不敢靠近。 “唐云意,你搞清楚情况……”,放眼过去,越来越多的山匪冒出头来。 “原来你养了一个军队” 马上的祝九容咯噔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她感觉到周围的声音都被抽走了。唐云意的声音不知为何,能清晰的传入她的脑海里。最后,她漆黑的眼睛一片空白,她看不见,听不见的情况下,唐云意的声音依然萦绕在她耳边。 “哼……” “你确定不放祝九容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山头上的山匪张弓搭箭,只要李牡下令,唐云意立刻被射成刺猬,万箭穿心。 唐云意冷笑一声,提起火箭炮扛在肩上,对准了湖对面的建筑,一炮打出去,浓烟弥漫。 “明熙公子,请喝茶” 沈青澜双手呈茶,诚意满满,“李牡绝对不会让唐云意越过百鬼湖。今夜之后,我们彻底铲除了一个拦路虎” 明熙眉眼开阔,神情舒畅。对面刀光剑影,血流成河,这边安静恬淡,仿佛与世隔绝。明熙和沈青澜月下品茗,交谈甚欢。 第628章 剿匪(三十九) 氤氲的月色下,是一片祥和。所有声音仿佛都被一层透明的玻璃阻隔了。 “轰……” 大地突然震荡起来,沈青澜和明熙前面的建筑在眨眼之间化为齑粉。浓烟像潮水一样滚过来,直呛得两人咳嗽。 只需片刻,宁静祥和的地方变成满目疮痍。他们所处的建筑发生了摇晃,沈青澜还未从震惊中回神,手已经把明熙拉出去了。 两位风光霁月的公子狼狈不堪,昂贵的布料上全是灰尘,那双惊魂未定的脸写满了疑惑。 “发什么事了?唐云意攻进来?” 百鬼寨那座最突兀的建筑物被摧毁了。那么多建筑物,就单单这一座被毁了。明熙第一眼便想到了是唐云意所为。如果是地震,整个百鬼寨将倾覆为盆。 浓烟粉尘被寨中的劲风吹散之后,沈青澜眯起眼睛,碎光透过波光粼粼的湖面,望到了对面。 对面的人尚处在震惊之中,唐云意炸毁了百鬼寨最高的建筑。爆炸过程中,他们透过湖上的薄雾,依稀见到木块飞溅出来,砸在了周围建筑的屋脊上。 他们震惊得张开了嘴巴。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拉住了,只能发出含糊不精的声音。 “唐云意并没有攻过来,他在给我们一个警告”,沈青澜晃了一下修长的身影,深邃的眼睛里仿佛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看来你们杀不死他了”,短暂的失神后,明熙恢复了风轻云淡。 “只要把他拖入水中,我就有机会杀死他” 沈青澜从腰间掏出一个精致的黑色小盒子,他背对着月光,当着明熙的面打开盒子,沉睡的一缕刚武之气突然苏醒,扭动起来。 明熙不为所动,“这就是刚武之气?” “是,必要的时候,我会利用刚武之气杀死他。没有他在,我们会轻而易举寻到浩然之气” “但愿吧。业火莲没了,血丹更是天方夜谭,只能寄托在浩然之气上了” 湖的对面,李牡的脸色非常难看,好像抹上了一层锅灰底。唐云意当着他的面炸毁了百鬼寨最高的建筑物,嚣张跋扈,挑衅的意味十足。他倒不是因为百鬼寨被吓而恼怒,而是明熙公子正在对面等候他的佳音。 他曾对明熙公子拍胸脯保证,一定提着唐云意的头颅回去见他。现在,唐云意的所作所为无疑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让祝九容他们离开” 祝九容已经晕在黑鹰的背上。她身上滴落的鲜血化成血珠,沿着黑鹰柔顺发亮的皮毛掉落在地。 “凭什么?”,李牡不屑也不愿意退让。 “让他们走,我把这个东西扔湖里”,唐云意用脚尖撩动地上的火箭炮,口气不容对方拒绝。 “唐云意,你觉得我会信你吗?”,李牡忌惮他脚下的东西,但是他绝不会放过唐云意。 “你不是想杀我?我自己留下来就行了,岂不是方便你杀了我?” 李牡冷笑,腮边的胡子敛去了他脸上大半的杀厉,有时候恍惚得他不像是坏人,而是一个忠心耿耿的牛马,“你把我当三岁小孩?你大张声势,不就是想知道,梁州匪患的背后是谁?你现在知道了,我更加不能让你离开了” 刚才的唐云意还带着商量的口气,现在的他直接换了一张面具,阴沉得充满了威胁,他再次扛起了火箭炮,对准了对面,“我不介意将百鬼寨炸为平地。我死前,也要拉几个替死鬼,不然黄泉路上,太孤单了” “唐云意,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老子不吃软也不吃硬,只吃可口。你放祝九容他们走,我扔武器,一言九鼎……”,妈的,他长得一副奸商模样? “我只给你十秒钟的时间……思考”,他赌对了,对面有李牡在乎的人。 “十、九、八……二”,唐云意开始倒计时。李牡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大声嘶吼让山匪们让道,“唐云意,你敢骗我,今夜,我刀山火海,千刀万剐,也要把你拉进地狱” 黑鹰带着祝九容“嗖”的飞出去。她迷迷糊糊中苏醒了过来,自己好像飞了起来,黑鹰脚下如托了一层云,带着她往山下飞。 “黑鹰,慢点……” 祝九容直冲脑门的杀气已经彻底消退,失血过度的她仿佛被血带走了所有体温,她失血带来的昏眩和冰凉简直要了她的命。 “黑鹰” 祝九容冷到身体僵硬,她死死的抱住黑鹰的脖颈,两侧的风景因为过快而被拉成了一条模糊的线。 黑鹰把她往梁州府带。它的速度比她的闪电豹还要快,快到她睁不开眼睛。 “吼……” 黑夜里,黑鹰仰头嘶鸣,全身发黑的它好像起身的座驾,那双完全漆黑的双眼突然亮起来,好像两颗红宝石一样鲜艳,抄最快的速度把祝九容送回梁州城医治。 萧灿出来的时候,早已经没有了黑鹰的身影。他背过身去,唐云意的身影已经淹没在人群了。 唐云意说话算话,祝九容一脱身,他直接一脚踢飞火箭炮,“噗通”一声,火箭炮沉入湖底。 李牡满意的露出了狞笑,闪烁寒芒的箭头渐渐升起,对住唐云意的胸口。 李牡的笑容由无声变成大笑。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唐云意被万箭穿心。 “唐云意,千算万算,你想不到吧?你的大肆妄为要让梁州府为你买单?你死后,遗臭万年……哈哈……” 唐云意叉腰跟着笑起来,“哈哈哈……”,笑得他快要断气时,李牡的笑容突然戛然而止,“你笑什么?” “我预判了你们的预判,所以我把阿南特叫来了。有他镇守梁州府,你们休想攻占梁州府” 一个晚上,李牡好像换了好几副面具,心底的火山在一瞬间爆发,“你和他在演戏?” “也不算了,我们之间确实有仇。不过和解了” 那种被欺骗的感觉像一根长长的银针,从百会穴刺入。李牡疼得全身痉挛,连意识都恍惚得被撕碎了一样,“唐云意” 第629章 剿匪(四十) 虎啸响彻天地。“唐~云~意”三个字回荡在天际里,连湖对面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青澜脸色微妙。 “给我杀唐云意,提着头颅见着,赏,重重赏” 李牡像一头发疯的老牛,指挥着一众牛犊冲上来。 唐云意笑眯眯的,眉眼弯成月牙状,挑衅和得意明显。面对俯冲下来的山匪,他转身助跑,直接从陡坡上的一块突出的峭石上跳下去,“噗通”的响亮声,跳下百鬼湖。 李牡追到边上,水面上炸出的水花涟漪扩散,嘴边露出阴险森然的笑容,“唐云意自寻死路,怪不得我了” “大哥,大哥……” 梁州城墙上的火把像长龙一样往东西方向蜿蜒。 向川云急喘的呼喊把靠在墙头上眯过去的阿南特惊醒。他几乎是本能反应的抓过身侧与普通人等高的黑色长刀冲出去,“这帮兔崽子又来了?” “不是”,向川山冷静得不像话,“黑鹰回来了”,黑鹰成了一匹邪恶的马,几乎眨眼的瞬间,黑鹰到了跟前。他与黑鹰也算朝夕相处,但是黑鹰……太怪异了,变得更加强了,血管凸出体表,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在体表之下流动,为它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回就回,老子不接受它了”,阿南特心里对黑鹰舍弃他,对唐云意投怀送抱耿耿于怀。 “它也未必看得上你”,向川云意识到自己心直口快里,立刻转移话题,“黑鹰把祝九容带回来了” 破损的城门楼,灯光灼灼,天狼骑打开铁栏门,黑鹰迈着高傲的步伐走进城内。 祝九容趴在马上,一动不动,保持一个僵硬的姿势,好像冻成冰棍一样。 “祝九容” “祝九容,老娘们” 向川云轻轻扯了一下阿南特的衣袖,“大哥,你是不是该贷款装一副狗眼了?” “你活腻了?”,阿南特伸手去推祝九容,祝九容直接从另一侧摔下去,“嘣”的一声,把阿南特和向川云吓了一跳。 两人冲过去把祝九容扶起来,她的脸像死人一样苍白,呼吸微弱,要靠近胸口才听到心跳。 “祝九容” “大哥,你看……”,阿南特顺着向川云手指的方向看。祝九容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完好的地方,切割的露出深可见骨的上头。肌肉好像是被人呼吸切开,像一朵朵海棠,妖艳渗人。 阿南特掀开她的眼皮,瞳孔呈涣散之势。他一把把祝九容抱起,翻身上马,前往思贤小院。 “守好城门” 过了半个时辰后,在城门内徘徊的向川云听到急躁虚弱的马蹄声后,停下脚步,望向黑暗尽头。火光映衬他微微蹙起了黑眉毛。 萧灿带着人回来了,还有那匹闪电炮。闪电炮强撑着走到了向川云面前双腿一弯,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 “凶多吉少”,萧灿说完也倒下去了,“太多天字高手了” “唐云意呢?” 萧灿已然晕了过去,衣服上布满的血痕。 思贤院 虎妞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眼睛盯着床上惨不忍睹的祝九容。 “虎妞,去拿干净的帕子” 虎妞骤然被指挥,愣了一下,撒腿就跑,迎面撞上阿南特的大腿,虎妞整个人被撞飞出去。 “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 阿南特提着她的衣领起来,仔细打量,虎头虎脑。 “我才不是小丫头片子” “哼……”,阿南特急着去看祝九容,无暇顾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丫头。 祝九容的体温在下降,她仿佛被关在了一座冰窖里,无法动弹。她的嘴唇白得像枯萎的芍药,失血导致她整个呈现出死人一样的症状。 “祝九容怎么样了?”,阿南特紧蹙的眉头隐藏一丝担忧。 “大夫已经包扎了伤口,但是她失血过多,恐怕……”,唐云薇像是想到了什么,“云意呢?”,祝九容半死不活的回来,那么云意…… “凶多吉少”,阿南特直性子,不懂迂回。四个字差点把祝九容送上天。 “不会……云意怎么会死?” 唐云薇突然变得失魂落魄,好像有一双手强行把她的七魂六魄抽走了。胸口好像堵了一团棉花,她难受得快要窒息。 唐云薇跌跌撞撞离开,祝九容在这时痉挛起来。房内只剩阿南特一个人。在他眼中,男女授受不亲算个屁,祝九容算半个男人了,他大步上前按住了祝九容。 祝九容像发疯了一样,双眼被一层血丝覆盖。阿南特念她有伤,减少的力度。两人互相撕扯中,祝九容身上那枚碧色的天鹰露出出来。 阿南特震惊得瞳孔地震。好像……一切都对上了。 “祝九容,你醒醒……” “祝九容” “你把她拍死了,她也不会醒了” 身后然然传来陌生的女声,阿南特迅速把祝九容的天鹰塞衣服里。 “你是谁?” “她中毒了” 身穿鹅黄色衫裙的美丽姑娘迈着碎步走到床边,淡淡扫了一眼祝九容,视线回到威武雄壮的阿南特身上。 “你先别急动手”,长刀停在了空中,“我是来救人的” “谁叫你来救人?” “我自己” “你到底是谁?”,阿南特寸步不让,长刀逼近,隔了四五寸,鹅黄色姑娘清晰的感受到了来自刀上冷冽的杀气。 “我来自大兖,我是大兖郡主身边的药师” 阿南特更加不相让了。长刀直接停在了姑娘的脖颈上。那道细白如天鹅的脖颈好像随时在刀下变成鲜血淋漓的惨样。 “附属国无召不得进入大周。老子现在杀了你,也没人敢说老子的不是”,刀峰压进去,一丝丝的刺痛,让女子皱眉。 “你杀了我,她就没救了” “你为什么要救她?你有什么目的?大兖想干什么?” 女子幽幽吐出一口香兰,颇为无奈的掏出胸口的玉佩,“她是我的姐妹,我感受到她有危险了,所以来救她了” 整个晚上,阿南特震惊不已。 又是一枚天鹰玉石,握住它的手也染上一层莹绿。 “救不救她?” “救”,阿南特毫无理由的退让了。 第630章 剿匪(四十一) “你叫什么名字?”,阿南特立在一边,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小心翼翼的问。原来一号是一个十八九的姑娘,樱唇杏眼,容色娇丽,鹅黄色纱裙,许是匆匆而来,裙角沾不了些许灰尘, “拓拔溪” 阿南特恍然大悟。大兖的“拓拔”姓为大姓。 拓拔溪一边给祝九容治疗一边应付阿南特,“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胆小的姑娘?”,没想到,她跨越了千里来梁州,一路艰险,安然无恙。 “能成为鹰奴,入门级别是天字四等。若没有这个身手,根本唤醒不了天鹰” “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们在这里?”,阿南特激动不已,嘴飘了。天鹰仿佛成了他的家,鹰奴是他的家人。“你还知道其他人?” 拓拔溪有条不紊的处理伤口,从容不迫的回复阿南特,“我的能力只能感知两个人而已。我刚到梁州,就遇上了官匪大战。我第一个感知到了你,然后是祝九容” 阿南特不死心,“你真的感知不到其他人?同样是天鹰,为何我感知不到?” 阿南特像一头熊一样蹲在床头,空间一下子变得拥挤了。他找到了两个姐妹,还有兄弟,宗主呢? 拓拔溪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每个人的能力不一样,好吗?你已经突破天字三等了,你难道感知不到,你特别喜欢一个男人吗?喜欢到无法自拔,恋恋不舍,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好龙阳了?” 阿南特像个乖小孩子似的点头,“是”,那道仙人之姿像石刻一样印在他心里,随着时间的沉淀,越发清晰。 拓拔溪的速度很快,缝合最后一针之后,她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小的棕色瓷瓶,掏出一枚药丸给祝九容吃下,然后去洗手。 阿南特把茶推过去,然后她喝绿茶缓解缓解。 茶已经凉了。拓拔溪没喝,而是皱着眉道,“其实我并不知道,直到我在青鹿学院见到一个男人。那一瞬间,我的心仿佛要跳出来了”,触动的感觉太美妙了,简直无法形容,像失而复得,像久别重逢……“后来我回到大兖之后,我才后知后觉,那……应该是宗主”,通过他们在天鹰的只言片语拼凑,宗主就在青鹿学院。只是宗主受制,但她不明白,他为何受如此重的惩罚。 阿南特雀跃不已,“那……我爱上的那个人就是宗主了?” 拓拔溪点头,“应该是。这是鹰奴渴望见到宗主激发的强烈感知” 阿南特高兴得找不到东西南北。他成了见到宗主的第二个人,果真是天人之姿。 “为何……我们会对他有如此强烈的感情?”,所谓应了那句话,“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我回到大兖查阅了各种古籍,可能……我们之间存在一种契约,月契” “什么是月契?” “不知道” 有很多问题萦绕在两人周围。拓拔溪支颐着下颌,“我们目前是要找到宗主和其他人” 阿南特高傲的抬起长着青茬的下巴,“我知道宗主的行踪” “在哪?” “唐云意……应该暗中跟宗主有联系。只要我们激一激他,宗主会出现……” 拓拔溪猛拍大腿,眼睛亮晶晶的,“对啊。唐云意刚从青鹿学院回来,他们一定认识”,拓拔溪一下子苦下脸,“若我们想通过唐云意知道宗主的下落……这个狡猾阴险的家伙一定让我们等物价交换” “不如我们三个联手,绑了他?” 阿南特立刻摆手拒绝。拓拔溪一言,直接惊醒他体内的真气,然后切割他。 “别,唐云意在我体内留了一缕真气,我……”,阿南特一个大汉,瞬间被折磨得嘴唇发白,额头冒汗。 “他可真够狡猾的” 天快亮的时候,唐云薇失魂落魄的回来,虎妞小心翼翼的扶着她。 屋内骤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姑娘,唐云薇还没反应过来,虎妞立刻跳起来,“云薇姐,小偷……” 拓拔溪被这小丫头片子吓了一跳,连忙否认,“我……我不是小偷,我是他们的朋友” 虎妞一惊一乍,两只眼睛像虎眼一样,吓得拓拔溪支吾起来。 “你……怎么了?”,阿南特也看出了唐云薇的不对劲。拓拔溪想过去给她把脉,被虎妞拦下来了,“云薇姐没事,唐云意回不了,付离又去送死了” “付离能去做什么?”,阿南特认识付离时间不长,但他一个地字的,微妙是以官窥天,自不量力。祝九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唐云薇缓了许久,抬起沉重的眼皮,对上阿南特,“我知道不应该说,但是……云意是我的弟弟” 阿南特还是婉拒了,“对不住,我不能离开梁州。唐云意他会回来的……” 虎妞也跟着劝慰,“云薇姐,你要相信付离的话,唐云意会安全回来了”,虎妞绞尽脑汁的回忆,“唐云意是个打不死的小强” “云薇姐,我估计他们傍晚就回来了,你去准备他们爱吃的……” 唐云薇被虎妞哄走了。一会儿,她又抱着无毛猫回来了。凑到祝九容身边,瞥了一眼,“命挺大的。我在梁州流浪多年,匪窝天字高手如云,去就是送死,连官府都不敢轻易出手……” “小丫头,你知道的挺多的”,阿难特伸手去逗弄她的包子头,被她一手打掉,“我不是小丫头片子” “唐云意若是死了,大不了,我们替他收尸”,阿南特嘻嘻哈哈的,心情愉悦,唐云意在他体内留了一丝真气折磨他的仇烟消云散。 “他死了你就等着哭……” “我不会哭的……”,不知为何,阿南特的眼睛突然酸涩,来得莫名其妙,控制不住。 “云薇姐杀鸡?” 虎妞两眼放光冲出去。阿南特心中突然失落起来,好像被人撕开了,硬生生的赤裸在空气里。 拓拔溪揉着眼睛,哽咽的道,“我好难过……阿南特,我想哭” “我……”,阿南特在眼角摸到了一滴泪,这种悲伤的感觉瞬间又消失。 第631章 剿匪(四十二) 第632章 波诡云谲 第633章 波诡云谲(一) 第634章 波诡云谲(二) 第635章 波诡云谲(三) 第636章 波诡云谲(四) 第637章 波诡云谲(五) 第638章 波诡云谲(六) 第639章 波诡云谲(七) 第640章 波诡云谲(八) 第641章 波诡云谲(九) 第642章 波诡云谲(十) 第643章 波诡云谲(十一) 斗转星移 唐云意醒来的时候,天幕已经笼罩下来了。他这一睡就是一天,篝火已经燃烬。湖面上金光闪闪,好像星星坠落在湖面上。 他起身去挖炭火里的叫花鱼。打碎外面的泥土,掀开荷叶,露出还冒着热气的鱼。鱼的外皮已经焦黄,一口肉下去,滑嫩美味。 “好香……” 吃饱喝足后,皓月已经升至天空,苍穹璀璨,银河流泻。 唐云意脱了衣服,跳下澄净的水中,在水里肆意畅游,所有疲乏全部消失。 漆黑的水面在“哗啦啦”的水中突然亮了起来,好像萤火虫在萦绕。唐云意爬上立在水面上的礁石,低头俯瞰,一股发光的游鱼自远处游来,它们长了一双薄如蝉翼,会发清光的翅膀。 闪烁清光的游鱼游到唐云意的脚底下,戏弄般的啄他的脚。 片刻之后,他突然捂着肚子跳起来。每次暴饮暴食之后,换来的是闹肚子。 唐云意再次回来时,那群发光的游鱼已经不见了。剑齿虎也不知去哪里了,唐云意催动刚武之气,能感应到剑齿虎就在附近。 没有了发光的游鱼,皓月躲进了乌云里,天地昏暗,湖水漆黑得诡异。好像随时会像大海那样,掀起惊涛骇浪。 湖水仿佛被墨染了一样,所有光线都被吞噬了。唐云意好不容易升起火,就着火光,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人站在漆黑的水中,水没到了对方的胸口。对方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对方,只见对方背后背了一把生锈的剑,剑身黯淡无光,花纹全部腐朽。 唐云意莫名生出一股寒栗。 “兄弟,夜晚水冷,你要不要上来烤火?”,莫名其妙突然出现一个人,阴森诡异得他形容不出来。那人背对着他,甚至还能看见对方头上冒烟。 湖水深沉得令人心悸,唐云意不敢下水了。对方离他的距离目测有百米,他害怕漆黑的水底下突然伸出一双黑色的手把他揣下去。 他在岸上吆喝,对方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他一边烤着火,一边盯着那道身影。对方似乎定在了水里,一动不动。 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人难以形容。 湖上突然起了风。一阵刺耳的龙吟突然从深山腹地里传出来,唐云意猛地站起身。那道身影突然潜入了水中,化作一道道涟漪散去。 龙吟持续,唐云意突然觉得胸口加速跳动了一下,浑身脉络好像被打通了一样,血液高速冲刷血管,隐约可见手臂下有一股气流像灵蛇一样穿梭。他使用刚武之气消耗的真气再次回到了体内。 三声龙吟,令他振奋激动。有一瞬间,他不受控制,回神时,脚已经踩到了黑水里,似乎有什么指引他往水里走。 龙吟清脆而诡异。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是警告……警告他还是警告他人? 剑齿虎回来了。他丧失了继续探索的心情,趴在剑齿虎身上,离开了十万大山。 剑齿虎风驰电掣,两侧风景化为模糊的一片。他的心突然闷闷的,有一张网,网住了他的心脏,心底传来隐隐仿佛一线般的疼痛。双眼迷惘失神,内心极度悲哀,甚至难过得想流下眼泪。 “听到了吗?” 十万大山外的密林里,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起身,聆听着神圣的龙吟。 李牡喜不自胜,抬头仰望龙吟传来的方向,“听到了吗?浩然之气,得到浩然之气,复国之梦……”,李牡喜极而悲。寻找多年的浩然之气终于显露了。 闫瞾高兴不起来,他何尝不想为东伯侯报仇。但是消失多年的浩然之气突然出现,实在诡异。 “闫瞾,一定要拿到浩然之气……” 闫瞾盯着搭自己肩膀上的手,那只手的虎口因为长年累月的练剑,虎口生了厚厚的茧。这一刻,闫瞾恍惚了起来,双眼好像被一层迷雾给覆盖了,他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他仿佛被落在了蚕茧里,看不清迷雾底下的真相。 “大人,龙吟……” 杜青裴示意张上砚闭上嘴巴。龙吟如钟声震荡浊气,让人清明。杜青裴身上传来神清气爽的感觉,通体舒透。被虎啸涤荡的混沌瞬间消失。 他张开双手,迎抱皎月,“浩然之气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张上砚主动接过他的话,“可惜……不知道浩然之气在何处?若是知道,兴许……我们能捷足先登”,浩然之气在手,天下无敌。 杜青裴冷笑。张上砚不明白这声冷笑包含了何意。杜青裴突然放弃进入十万大山,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唾手可得如被迫放弃,让人叹之可惜。 “大人……” “上砚,是该收割了” 密林中一条石道两旁长满的没膝的稻草。付离脚踩空掉下去,大片的荆棘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道红线般的伤痕。 “付离” 唐云薇费了半天的劲把他拉上来。付离跌坐在地上,神情恍惚,他也不知道自己突然眼前一黑,脚踩空了,忽然就掉了下去。 “云薇姐,付离真没有。脆脆的,不如你另寻他人,高高的,帅帅的,白发浓眉,可俊俏了” 唐云薇无暇顾及,付离听得咬牙切齿,“虎妞,你是不是盼望我死?” 虎妞跳上路边一块嶙峋的石头上,猴子状的眺望远处,咧嘴一笑,“你脆脆的,活不了。我可不想云薇姐守活寡……” “所以……你给她介绍了一个鬼?” “哪里是鬼?人家可比你俊多了,细白嫩肉……” 付离心里像装了十五个水桶打水,忐忑不安,庄重的嘱咐云薇别上当,“虎妞狡猾得很,你千万别听她的话,小心她把你卖了” 云薇点头,虎妞把脑袋伸了过去,愤愤不平指责付离,“你是不是在背后蛐蛐我?我说你有伤,你偏不信,等着送死……” “肯定是你所为” 虎妞无语,两只眼睛瞪得大大,双手叉腰,活脱脱的一副小辣椒模样,“你……你凭什么说我?” 虎妞冲过去,抡起小拳头,不小心摔进了荆棘里。小山头全是她的嚎叫声。 第644章 波诡云谲(十二) 虎妞蠕动着小小的身子从荆棘里爬上来,挥舞着小拳头,跳起来,一拳砸在付离的胸膛上。小姑娘气血沸腾,怒意滚滚。 “哼” 付离顿时心跳加快,莫名心慌,他也不明白这股剧烈的反应从何处而来。寒栗爬上背脊,胸腔里的血液消失凝固成冰,随后被加热沸腾,沿着他的气管往上涌。一口滚烫的血喷了出来。他双眼一黑,贴着唐云薇躺了下来,那股断骨断筋的感觉如海潮般涌来,意识被狂潮淹没。 “付离” 唐云薇的尖叫声刺破沉寂的天空。虎妞脸上闪过愧疚的讪色。 两人拼命把唐云意搬到树下,累得气喘吁吁。男人看着精瘦,骨头密度重。 “付离,你别吓我” “我……”,虎妞吓得哽咽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他真的脆脆的……”,脆到轻轻砸了一拳,他就吐血晕倒。 付离意识涣散,全身发冷。本能的反应让他往温暖的地方靠拢。唐云薇只能把他抱在怀中,揉搓他发冷的身体。 “虎妞,怎么办?”,唐云薇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虎妞艰难的咽了一口水,转身就往山下跑,“云薇姐,我去找大夫” 虎妞走后,付离又吐了一口血,滚烫的血好像冒着热气。冰冷过后,付离全身开始灼热得快要烧起来了。 有一双无形的手揪住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窒息的感觉很快传来。 “云……薇” 这种剧烈的折磨让他想死。他知道这种断骨断筋的感觉来自付阕,两声虎啸,三声龙吟,直接把付阕的半条小命去了。 付离终忍受不住这种折磨,从唐云薇的怀里挣脱出来。他的视线被拉扯,周围的事物在他眼中变得模糊起来。 他热得想要降温,前下方一百米处好像有一个小水潭。他像红了眼的疯牛,三步并作两步,朝水潭冲去。 “付离,别跳” 唐云薇抓到了付离的衣角,被他巨大的劲力拉扯,两人一起往下坠,砸在大片的荆棘上又被弹起来,然后再滚下坡。 两人滚到了水潭,双双晕了过去。 夜再次归于宁静。 一双白色的云纹靴子踩着浸着露水的嫩白走近,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抱在一起的男女。两人身上的衣服被荆棘勾划,大大小小的伤痕上,伤口还在汨汨流血。女的额头肿了一个鸡蛋,手心手背全是荆棘划出的纵横伤口,男的全身火热,皮肤像煮熟的虾子一样,呼吸滚烫发热。 来人叹了一口气。 夜风习习,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摸肌肤,酥酥痒痒,舒服得让人不想起来。 须臾,付离强撑眼皮。全身滚烫的感觉消失了,断骨断筋,深入骨髓的痛觉也如水过无痕消失了。他除了浑身衣服破损,布满大大小小被荆棘割出来的伤口,再无其他症状。体内甚至还有一股昂沛的力量在游走,这股力量来自体外。 他侧过头,唐云薇还在昏迷当中。他一着急,牵动了伤口,身上最大的伤口裂开,血嘣了出来,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顿时弥漫。 “别动,你没有变态的修复力,你会失血而死” 付离抬头,空洞模糊的视线慢慢聚焦,一个熟悉的人影反应在他泛着盈盈水波的眼睛里。 “付箸” “是我”,付箸蹲下来,嘴角上勾,为他包扎伤口,“付离,好久不见了” “付箸兄,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怎么会发现你,发疯似的带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跳崖呢?” 这话把付离说得满脸羞云,“云薇,她……” “她摔昏了头而已” 付离松了一口气。付箸已经替他包扎好伤口,并耐心嘱咐他,“你没有唐云意变态的修复能力,下次别冲动了。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你……怎么知道?”,付离蠕动了一下嘴唇,觉得付箸神秘到无法揣摩。此人,一头乌黑的头发,像海藻一样,只用一根直簪绾,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红嫩的嘴唇,皮肤如雪,身姿挺拔如松,皎然如月,让周身的人不自觉地羞愧。 付离所有一种他跨越了千年的沉静感。 “付箸兄许久不见,又年轻了”,付离以轻松的口吻打破僵硬的气氛。 “是吗?”,付箸摸了摸自己的脸,冷笑一声,“不过是一副死肉皮囊而已” 水边已经生火。夜晚的山涧还是有点阴冷。付离把唐云薇带到火边,脱下衣服给她披上。爱恋的抚摸那张柔嫩细腻的脸。 “付离,你在伤心什么?” 付离连忙摇头,别开视线,掩饰自己滚烫的眼眶。 “你是不是为了丢失真气不能保护心爱之人而难过?” 付离震惊,他一直知道付箸是“百事通”,那么隐晦的事……“你……怎么知道?” “你的种种作为,都证明,你已经没有了真气……” “呵……”,付离心里瞥了一口气,“是,我没有真气了。这都怪红衣金灵卫” “为何?”,付箸不明所以。 “我练了他的神功才导致真气尽失。没有真气,我连两声虎啸都挺不住……”,短短一天时间,他在阎王的门口来回徘徊。 付箸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有没有想过,神功可能是被人换走了?就算你练了神功,天字以下的高手,谁都受不了虎啸震荡” “谁换走了?” 没人能回答付离的疑问,付箸笑了笑,转移话题,“不过不要紧,红衣金灵卫的神功不可能写在一本书上……” “付箸兄,那你应该知道我此番的来意?” “为了红衣金灵?”,付箸转身,往密林里俯瞰,“里面藏了好些人,都是为红衣金灵卫而来。表面是为了红衣金灵卫,实际上是为了浩然之气” 付离低着头去拨弄火,低垂的睫毛掩盖他的心绪,“我只想找到红衣金灵” “你找到他又怎么样?” “他亲手创建的红衣金灵卫,他为什么不回去看看?红衣金灵卫快被朱翊卫挤压,快支撑不住了” 第645章 波诡云谲(十三) “他回去了又能怎么样?杀了所有朱翊卫?” 如银的月色斜射付箸的侧脸,侧脸轮廓蒙上一层淡淡的银边。他的目光倒映火光,心潮在心底深处止歇。 “我……”,付离突然说不上来了。他见到了红衣金灵卫又如何?红衣金灵卫想回去,何需他亲自来请?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青衣金灵卫,红衣金灵卫凭什么要见他? “付离,回去吧。太危险了,你没有真气,你会丢命的……” “不,我没有真气,付阕有……”,他和付阕共用一副身体,却又好像两个独立的个体。他没有真气,但是付阕却有深不可测的真气。只是不能为他所用而已。 付箸皱了皱眉,进而严厉起来,“付离,你会没命的” “就算没命,我也要见到红衣金灵卫,有些事,我想问他……” 付箸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听到龙吟了吗?” “嗯” “付离,不要进十万大山,知道吗?” “为什么?”,付离突然意识到了危险,“云意岂不是很危险?我要告诉他……” 付箸不知该笑还是恼怒。他婆口苦心提醒付离多次,他执意任性妄为,“唐云意不会死。我也说,他受伤了不会死。你受伤了,真的会死” 两人的争执惊醒了唐云薇。 “你的姑娘要醒了。我先走了。你听我的话,不要靠近十万大山” 唐云薇醒来时,只有付离围着篝火坐,她的头枕在他的大腿上。她抬头摸了摸,摸到鸽子蛋大小的肿块,疼得她呲牙。 “好疼” “云薇,你还好吗?” “付离,好疼”,唐云薇全身上下都疼,好像被人千刀万剐了一样,疼得她龇牙咧嘴。 “怎么办?这里有没有冰块……” 唐云薇突然露出狡猾的笑容,“你给我吹吹就不疼了” 付离一脸难为情。唐云薇一个劲的催促他,“快点啊,我快疼死了” “付离哥……” 柔柔腻腻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付离捱不过她的撒娇,俯身下来,给她吹伤口,喜得唐云薇美滋滋。 两人的距离持续加近,唐云薇突然仰头,在付离的嘴唇上啄了一口,直接把付离吓得忘记了呼吸。这种感觉像触电似的,他全身麻麻的,不知所措。 两人短短的对视仿佛千年,暧昧氤氲的氛围突然被一道叫声打破了。 “狗男女,你们竟然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亲嘴” 付离早就对这个死丫头不满意了。赌气般的捧起唐云薇的下颌,用力亲了一下。直接把虎妞整破防了。 “你们太过分了,我也要……” …… 剑齿虎冲出十万大山,唐云意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回头一看,十万大山好像缩成墨色的阴影,在他身后远处,渐渐远去。 他翻身下来,摸了摸剑齿虎的头,虎毛有些刺,扎在他的手指头上,像针扎一样。他抽回刚武之气,只留了一丝丝在剑齿虎的体内。 剑齿虎的骨骼发出连珠般的炮响,僵硬的肌肉松软下来,它的身体缩小成正常猛虎的体型。 “你回大山里面,兴许我还会再回来……”,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个水里的人,消失的前一秒,他恍惚看到了侧脸,他的脸上好像贴了幽蓝的鳞片,像活死人一样森然。 剑齿虎蹭了他一身毛之后,突然咆哮一声,钻进了山林里。 一夜又过去了。唐云意离开了深林。李墨三人已经失踪得太久了,久到他以为他们出事了。 天亮之后,他顺着西南的方向走。梁州的太阳像马蜂的毒针,刺入他的百会穴,刺麻刺麻的。 中午,他寻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坐下休息。吃过馒头,闭目养神,忽然气得许久没有进入天鹰了。目前,二号和七号太神秘了。二号偶尔冒水,七号完全失去了信号。 他持母蛊,显示的是七条皆已经被唤醒激活。他肯定七号已经看到了子蛊发亮,但是“他”或者“她”并没有进入。 他一进去天鹰,热闹了起来。萧灿哇哇的控诉被人抛弃了,留自己一人独守空房。 三号和四号之间明显少了戾气,双方说话客客气气。一号和三号、四号沆瀣一气,不停的套唐云意的话。 唐云意磨磨蹭蹭不想搭话,最后在群里唤了六号一声,“今天吹西南风,有点凉爽” 众人不知所以。等等看向外面,三号:“明明吹东南风” 唐云意:“西南风” 三号:“别扯了,我知道你在哪里。一定吹东南风” 四号帮衬:“就是吹东南风,宗主打赌?” 唐云意不上当。他知道三号和四号想把他逼出去,他急于寻到李墨三人。他心里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封令月好像出事了。 唐云意:“不赌” 一号:“宗主输不起” 唐云意:“我知道你们在哪里,我会在暗处盯死你们” 五号嘻嘻哈哈:“三号,宗主只看美人,长得太丑了,辣宗主的眼” 三号捏起嗓子,娇滴滴,软糯糯,“人家可是数一数二的倾城大美人呢” 萧灿:“三号,你的喉咙里夹镊子吗?把舌头捋直了在说话……” 三号气急败坏。一号出声了,“五号哥哥,你也认为人家是丑八怪吗?” 萧灿哼哼唧唧,“亲自验过才知道。别整得将来脸面,你是个抠脚的大汉”,萧灿觉得“网恋”有风险。 一号哭哭唧唧…… 四号老虎发挥,“五号,你太过分了” 萧灿故作惊诧,“四号你该不会是个小姑娘?娇滴滴的,要不要哥哥疼你啊?” 四号当场爆发,拍桌而起,“你信不信老子一根铁杵插进你的屁股眼里” 萧灿:“来啊。奴家已经翘屁股等你了” 四号:“他奶奶的,你给我等着……” 唐云意叹了一口气。萧灿就是个搅屎棍,“西南风起了,有点冷……” 三号:“哪里冷?热得很……” 六号:“西南风来了” 萧灿莫名其妙,愤怒捶床。唐云意偷偷摸摸出去执行任务了,九百生也是一声不吭的走了。 第646章 波诡云谲(十四) 风凌凌吹拂,山中突然起雾,白色的雾气在山中流淌,好像江水围绕山峦奔流。 从半山腰俯瞰下去,有一河流自山脚下流过,一竹楼就建在水边上。 那是一间供过往商客休憩的酒楼。唐云意上了酒楼二楼,临窗而下,点了两壶酒和两碟下酒菜。 窗外风景宜人,远处是波澜起伏的山峦,隐隐约约的闪现云雾里,酒楼下面是往南奔腾的水流。 “客官,您的酒来了” 唐云意打赏了小二哥,小二哥眉开眼笑。这位客官相貌平平,眼界非凡。 “客官,需要小的……”,唐云意截断了他的话,指着酒楼下面,贯穿而过的河流,“这条河通往何处?” “客官,这条河流是从山上流下来,从这里一直往南大约两三公里,就汇入布罗江了” “哦,这布罗江有何不一样?汇入哪个海洋?” 小二哥笑了笑,他的耐心取决于金主的打赏,唐云意打赏二两银子,小二哥的背脊又弓了两寸,“客官,布罗江可是商道,来往商船都经过布罗江。故而经过这条河流进入布罗江的船只才能让我们酒楼屹立不倒……” “原来如此……你说说,布罗江风景美不美?” 小二哥突然生出了一股自豪感,“客官,实不相瞒,我家就住在布罗江附近。布罗江五百里的险峻通道容纳了无数的旖旎风光,壮丽雄奇,举世无双……” “不过……”,小二哥滔滔不绝之后,突然变得神神秘秘起来,蹲下来,一边擦拭桌面,一边压低的声音,“客官,您还是不要去布罗江了” “为何?” 唐云意瞧有戏,又丢了一两过去。小二哥就差点跪下磕头喊爹娘了。 “谢谢公子” “你倒是说说,为何不能去布罗江?里面有鬼?” 小二哥的表情像便秘一样欲言又止,支呼了半天,“公子,闹不闹鬼,我不知道。但是闹妖了……”,小二哥说完,身上笼罩的那股恐怖气息慢慢消去。 “细说”,唐云意来了兴致。一把把小二揣下来,亲自给他倒酒。 酒楼的客人不多,二楼更是只有唐云意一人。小二哥见没人,大胆的坐下来,受宠若惊的喝着小酒。酒意上头之后,他开始娓娓述说。 “公子,您有所不知,这件事本来很隐晦的,只是我们住布罗江附近的人才知道,怕出来,危言耸听,官府把我们的舌头割去” “你长话短说……” 小二哥还未开始讲,神情已经配合做出恐惧。唐云意又给他接连倒酒,等到小二哥双颊通红的时候,这小子说话也不结巴,开始回想,“大概是几个月前,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不记得了。那一晚,暴风雨席卷布罗江,巨大的漩涡呈倒漏型将水吸入天空,一艘大船破风雨而出,忽然……” 小二哥一惊一乍,一蹦一跳,把唐云意也给惊着了,他皱了皱眉,表示不满,“你别像蚂蚱一样,一惊一乍的。现在又不在布罗江……” “大船行驶到了暴风雨中间,江底突然窜出一个庞然大物,掀翻了船只。船上连船带人,全部沉入江底” “你们确实看到是妖物所为?” 小二哥肯定的点头,“公子,不是我们危言耸听。怪物施展法力,冻结冰面,然后将大船掀翻……” “看到妖物吗?” “当时天空漆黑一片,黑色的雾气笼罩四周。那妖物消失幻化成庞然大物,掀翻了船,杀光船上的人,等风平浪静之后,它又幻化为普通人。附近有人看到了怪物在江面上行走,是个恶魔,脖颈和手背上缠绕着细蛇一样的东西。它的脸上全是骨刺和凸起……狰狞可怖” “之后呢?” “之后它就沉入水底中了”,小二哥叹了一口气,“自那事发生之后,过往船只屈指可数……我们酒楼的生意自然而然就差了” “只发生过一次?” “两次,也可能发生多次……后面的船只不敢过去了,只有大胆的船队带足的人手勇闯,后果要么伤亡惨重,要么……全船覆灭”,小二哥回忆起来,毛骨悚然。生怕半夜妖物上岸杀人。 “难道就没有人能降服里面的东西?” 小二哥一副“你深井”的模样盯着唐云意,“公子,我们不傻,不会白白去送命。那东西就是个恶魔,硬生生将一条船酒楼还高大的船只还掀翻了……谁敢去……”,小二哥摸了摸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 “到底是什么妖物?” “不是普通妖物,能冻住江面,那东西可邪门了。听说……是十万大山里逃出来的妖物” “那我倒要去看看了”,唐云意刚从十万大山里出来,他在里面呆了一天,除了那只剑齿虎,其余……平静得仿佛世外桃源,山山水水,层层叠叠。还有一个像活死人的人。倘若里面有妖物……唐云意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了,“是何方造孽,在此作祟” 小二哥惊恐不已,连忙劝阻,“公子,你别糊涂啊” 唐云意连忙挥手,表示不怕,“我身边也有妖物。以妖降妖……” “唐公子,你说的奴家吗?” 小二哥顺着声音看过去,走廊的栏杆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位妖艳的美人。 一身红色纱衣,美颜妖娆,手指纤柔,玉肤雪肌,皓齿嫣然,她坐在栏杆上,红纱裙下露出两条令男人为之躁动的修长白皙大腿。她满脸媚笑,眼角闪烁着锦鲤般的细泽光芒。 频频媚笑,加上那双晃动,足以把男人绞断的修长大腿,勾得小二哥移不开眼睛,七魂六魄被红衣女抽走了大半。 “别看了,小心她吃了你” “她……真是的是妖怪?”,小二哥头一回见到这么美的女子,仿佛画中美人,只叫人移不开眼。 “是啊,你快点走。她要吃人了”,唐云意转过去,笑眼盈盈,“是不是啊?老姑奶?” 红衣女适时张牙舞爪,露出红色豆蔻的手。小二哥吓得冲下楼,直接从楼梯摔了下去。 第647章 波诡云谲(十五) 红衣女从栏山跳下来,火红的纱袖拂过唐云意的脑袋,“屁股眼抹了蜂蜜,说话真好听?” “老姑奶不好听吗?” 朱雀一屁股坐到了唐云意的大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叹了一口气,“你这张脸,真是让人爱不起” “姑奶奶,多看几眼,你会爱上我的”,唐云意试图散发魅力,在他那张畸形的五官上,简直是小丑自擂自吹。 “说不定你比我还老”,朱雀无趣的起身,坐到了对面。眼神妖娆的打量审视唐云意。 “姑奶奶在说什么?我是丑了点,但是我可是二十岁的身体” 木楼梯传来的沉稳的脚步声。九百生的脑袋出现在二楼楼梯咯我。火红的一瞥撞击他膝盖的眼睛,好像妖娆的彼岸花在黑夜里盛放,他愣了一下,目光转到唐云意身上。 “九百生,过来坐” 朱雀准准的等着他。好像所有情绪都被朱雀灿烂的笑容蒸发掉了。这个女人,危险又让人忍不住偷偷看了几眼。她好像是一只从熊熊烈火中冲天而起的烈鸟,身上又带了锋利的锐爪。 朱雀的眼睛里燃烧炽热的火苗,红色的纱裙有意无意的拉下来,露出精致的锁骨。白皙如雪的肌肤在红纱下若隐若现。赤红的眼尾像一条锦鲤,快要飞跃起来了。 “九百生,这是我姑奶奶” 朱雀一听,桌底下踹了唐云意一脚。挤出僵硬的头发,双手撑在桌上,支颐下颌,“你别听他的,奴家芳华二十” “在后面加个零才是” 朱雀怒瞪唐云意,大有他再胡言乱语,定撕了他的嘴巴。 九百生在朱雀的灼灼注视下,艰难的转移视线,“云意,可是有事叫我来?” 唐云意一脸沉重,“叫他们来是因为有大事。布罗江妖物作怪,掀翻大船,残杀人命” 朱雀哼了一声,“你叫奴家来,是去降妖除魔?你是不是高看了奴家?”,朱雀转身就走。唐云意立刻追了上去,在她耳边低语,“九百生还没成家” 朱雀的双眼就像绿荫里投下的阳光,流光溢彩,“既然你求我,我只能答应了” 三人围坐四方桌。唐云意将妖物作乱娓娓述说。 “妖物在暴风雨里出现,冻结了江面,掀翻了大船” 朱雀左手撑着左脸,笑意盈盈,右手去拨弄九百生放在桌上的手,他吓得仿佛被马蜂蛰了一样,立刻收起手。脸也自觉僵硬诡异起来。 惹得朱雀发出银铃般的笑容。 唐云意恼了,拍了一下桌子,“朱雀,你有没有听我讲话。你信不信,到了那地方,我一脚把你踹下去” 朱雀不为所动,捂嘴频频发笑,“云意,你的朋友真不禁逗弄啊” “黑山老妖,还调戏小鲜肉”,唐云意不屑。就好像他在认真上课,底下的学生窃窃私语。不……是一个叛逆的校霸试图挑逗学霸。 此话触到朱雀的逆鳞,她猛地拍桌而起,桌上的杯碟震荡,酒杯里的酒溢了出来,淌了一桌,“你说谁黑山老妖?” “谁应谁是……” 朱雀不经意对上九百度投来的目光,硬生生把怒火咽回肚子里,精心粉饰的脸硬是挤出笑容来掩饰尴尬。 “别笑了。鱼尾纹都出来了” 朱雀一急,连忙从腰间掏出一枚精致的镜子照起来。 九百生简直不知所措。此女是谁?强大的气场下仿佛能随意把人的脑袋拧断当酒器,而唐云意不知死活地与对方对着干。两人又是什么关系? “哪有鱼尾纹?”,朱雀上半身越过桌面,逮着唐云意用力的殴打,“你才有鱼尾纹,你全家都有鱼尾纹” 朱雀打得酣畅淋漓。打完之后,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余光瞥见唐云意投过来的目光,悄咪咪的挺起胸膛,得意的瞥着唐云意,“是不是比你那个小姑娘挺拔多了?” 唐云意……呵呵 “也是,你那么丑,自然是没有见过沟壑纵横,山峦起伏。你只能看一些平原山地” 唐云意立刻反击,“以姑奶奶的眼界,一定见过数不胜数的雄鹰起飞了?” 朱雀愣了愣,搜肠刮肚竟然搜不出反击的话。 “难道姑奶奶没有见过雄鹰,只见到燕雀这种俗物而已?” 九百生坐在一侧,强迫自己如老僧入定。但是两人的声音好像钟声,响彻在耳边。两个大言不惭,反而使他这位受害者面红耳赤。 “两位,时辰不早了。现在赶去布罗江,兴许还有船……” 朱雀一见自己把人给吓着了,立刻安慰起来,“弟弟,你别听他乱说,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午后,三人赶到最近的布罗江渡口。渡口几乎没有人,只有一艘小船停边,有个老叟在船上给水鸟喂鱼。 滚滚江水向南奔涌。奔流的巨大声音在峡谷回荡。 唐云意一眼望过去,附近真的只有一艘破旧的小船,其余都是满眼的石头。 “老叟,你的船买不买?” 带着斗笠的老叟背对唐云意,果断干脆的拒绝了唐云意的买卖,“只租不借” 唐云意石化,“老叟,往南,你去不去?” 老叟缓缓转头,唐云意惊叫出口,“老龟” 朱雀捂着嘴笑了起来。玄武狠狠瞪了她一眼。 既然是熟人,唐云意也不客气了,招呼九百生上船。 “老龟,开船吧。钱不给少给你” 玄武的半张脸遮掩在斗笠下,看不出他正面或反面的情绪。三人上船后,小船摇摇晃晃的驶离岸边,进入奔流中。 “三位,你们前往何处呢?” 唐云意坐到了船头,小小的船承载了四人的体重。他突然有一种西天取经的喟叹感。 “听说往南,有处悬崖峭壁拱成的峡谷,那里藏了一只妖物。此番,我们就是斩妖除魔去” 玄武大笑,“您是去送死……” “看来您知道些什么?” 玄武否认,专心划船。 唐云意在船头唱起了歌,路过急流,一股荡气回肠的感觉油然而生。 “白龙马,蹄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三徒弟,西天取经上大路,一路就是九万里,什么妖魔鬼怪……” 第648章 波诡云谲(十八) 歌声回荡峡谷两岸。 剧烈的风扑面而来,呛了唐云意,他猛烈咳了几声之后,又想吟诗了。 “此情此景,我想吟诗一首……”,没人应,唐云意只能高呼:“两岸猿声啼不住 轻舟已过万重山”,悲苍而浑辽。 朱雀坐在船的中央,抱着胸部,有点后悔上“贼船”了,“唐云意,你不是有个弟弟吗?” 唐云意坐下来,与她对视,“我是有弟弟,你想干嘛?” “没什么?想见一见……”,唐云意的弟弟俊美无寿,“弟弟太嫩了,忍不住啊……” “你想见他?”,唐云意“惊悚”。 “不行吗?” 唐云意一脸为难,“也不是不可以,你现在要见吗?” 朱雀邪笑了起来,爽朗的应了一声,“对啊。放心,奴家看看而已,不碰的” “好吧。你只能看,不能碰……”,唐云意一脸为难的站起来,双手放到腰间,开始解裤带。朱雀终于后知后觉,她和唐云意简直牛头不对马嘴,她讲的是唐云倾,唐云意讲的是龌龊。她二话不说,抡起船上的鱼篓朝唐云意的头上砸过去。双方扭在一起,互薅了起来。 船身剧烈颤抖,几乎快要倾覆。 “你们别打了” 九百生去劝架。一人揩油,一人薅他。最终,受伤的只有他一个人。 黄昏时分,小船顺着江流,即将靠近目的地。唐云意站到船头上,清风舞弄他的飘飘衣带,绚丽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他的神色衣服好像染上一层金光,满眼都是光色流荡。 出事的地方叫狮虎口,布罗江到此处,被一道险峰阻拦,分割成两道水流。那道切割布罗江的山峰在火红的天空下静静矗立,俯瞰脚底下滔滔江流。安静的水面,是车来船往的净土也是尸横遍野的疆场。 风帆落下,船停在了水流中心。江面随着日暮收光,飘起了一股海潮般的雾气。 朱雀双手撑在船沿上,风从江面吹来,红色的纱裙被风吹得往后扯,勾勒出曼妙浮凸的曲线。 “这里就是妖物作怪的地方?” 唐云意点头。按照小二哥的说话,这里确实是大船倾翻的地方。大船行至此处,妖物冻住了江面,掀翻了大船。船上的人全部倾覆。 九百生站在唐云意的右侧,目光被漆黑的江水吸引,“这水比任何的水都要黑” “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黑则渊。这地方一定很深……”,唐云意被黑水箍紧的视线,好像水底下有巨兽张开漆黑的大口等他们掉下去。 朱雀环顾四周,除了山就是水。水波滚滚,船上下起伏,好像飘在海上的一叶扁舟。四周的险峻山峰好像一排排手持长戈的严肃士兵,枕戈待旦,令人心胆俱寒。 “水波还算平静”,玄武在水中划了一杆,水是晶莹无色,落到水中,黑得让人发麻。 “唐云意,你该不会听信了片面之词?这里哪里像有妖物出来?” 唐云意站到船头,开始脱衣服,蓄势待发,“我下水看看” “云意,太危险了”,九百生要跟他下去。唐云意摇了头,他不会放过任何一条线索。平稳无事的布罗江多年商船客船来往,却在不久之前出现妖物作乱。乱的是妖还是人? “云意,太深了”,九百生还是不同意。朱雀走过来,把九百生推到一边,一脚把唐云意踢了下去。 九百生紧咬牙齿,握住剑柄的手暗中加紧。朱雀愤愤的道,“看什么看?小心我在船上把你办了。像你这种细皮嫩肉,奴家最喜欢了……” “你……如果他有事,我一定饶不了你” “一个小小天字……”,讽刺之味浓郁无比。 九百生才意识到眼前的女人神秘莫测。下垂的死鱼眼如一汪死静的潭水。 在冰冷的江水刺激,一入水的唐云意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往水底潜。 水着下降,水压挤压他的五脏六腑,他有一种随时会爆体的感觉。他只能催动刚武之气,那种感觉好像被一条巨大的黑色蟒蛇缠绕身体往下潜。 四周都是阴沉,江水仿佛染了墨水一样。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触及了江床。他掏出了从萧灿那拿来的夜明珠,朦朦胧胧的光线里还夹杂一缕淡淡的黑气。他被刚武之气包围,刚武之气把他和江水隔绝了。 江底全是沙子,偶有游鱼从他面前经过,阻挡了他的视线。底下并无异常,水温达不到结冰的条件。随着他的走动,他在沙子里发现了木板,一片一片,掩埋在沙子里。 这是小二哥所说的,大船倾覆变成碎片沉入了江底。他没有发现尸骸,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吃还是什么……他在下面并无所获。 船上的人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动,又时不时扒到船沿上。 朱雀坐在一边,打了个哈欠,柳叶眉微微皱起,对九百生来回走动的动作颇为不满。 “他不会死的” 九百生置若罔闻。在“漫长”的焦急等待中,水面突然传来哇啦的声音,唐云意冒出水面,奋力地向小船游来。 九百生把他拉上来,他像一条搁浅的鲫鱼,大口呼吸。大量使用刚武之气的后果是全身力气仿佛被抽走了一样。他稍微撼动被天钉封住的七大穴位,整个像被人活生生敲断骨髓一样,差点抽筋了死在水里。 “发现了什么?” “我好饿……”,唐云意脸色呈现出冰冻过后的惨白。白得像死肉一样。他死死的抓住朱雀的脚踝,眼珠充血,“给我吃的……” 朱雀试图抽回自己的脚,“我哪里有吃?” “你胸口不是带了两个馒头?” 朱雀脸一羞,另一只脚狠狠的踩在唐云意的手腕上。手腕上传来的刺痛加上低血糖,他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云意” 玄武抬头望天。天空流云疾变,唯恐要变天。 船帆再次升起。小小的船只往梁州城的方向飘去。他们驶出狮虎口时,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闷雷。 第649章 波诡云谲(十九) “要下雨了” 瓦片俄顷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杜青裴收回骨节匀称的右手,转身回屋。张上砚放下了竹帘,遮挡雨滴飘进来。 “唐云意在干什么?” “斗鸡走狗”,张上砚觉得用这句话评价唐云意最近时段最合适不过了。 杜青裴有点难以置信,手屈指在漆黑的桌面轻轻敲了一下,“这不是唐云意的作风,他不好色也不好财”,唐云意这个很复杂,唯一让人高看的是,他不好色不好财。 “大人,是个男人都会变” “他是不是在偷偷查案?” 张上砚摇头,“梁州没有发现大案。上次剿匪过后,伤亡严重,已经休战” “那些人应该就是建文帝的部下了”,杜青裴的眼神突然柔下来,阴冷的轮廓变得温和,眉眼开阔。 “是。他们也在找浩然之气……”,张上砚叹了一口气,“可惜……十万大山,地形复杂,山山壑壑,想要找到陵墓,难于上青天……” “但也并非难……我在等义父的准信……”,胸有成竹的微笑里带着阴狠,“继续盯着唐云意” 夜,稠得像煮久的粥。 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仿佛一群鸽子。唐云意猛地从床上跳起来,用力过猛,出现黑视,他一下子踢到了床边的桌腿上,疼得惨兮兮的叫。 九百生盯着他夸张的狼吞虎咽,有些愕然,“这么饿吗?” “嗯……”,唐云意不敢说,他发现了刚武之气的一个新技能,使用过度,直接消耗完他的体力。 吃饱后,唐云意往后靠在椅子的扶手上,两眼放空,双手抚摸吃大的肚子,幽幽叹了一口气。像他这种情况,是上不了战场的。 “你找到李墨和阿月、阿菀的下落没?” “他们最后的踪迹是在一处山谷里,他们遇上了行尸,之后就失踪了” 三人失踪得莫名其妙,没有留下任何踪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以九百生对李墨的了解,这个人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也不至于如泥牛入海,让人无迹可查。 唐云意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起身,目光严肃,“你都查过?” “是,附近都查过了。唯一能解释的是,要么他们顺着河流走,要么掉进河流里” “你下去找?”,唐云意在封令月体内留了一缕刚武之气,但是他完全感应不到刚武之气了。封令月好像被封印在了某处地方一样,刚武之气之间强烈的感应被切断了。但他与阿菀之间的蛊虫有感应,证明阿菀还在活动。 “找了。但是梁州水网如蜘蛛网,李墨也没有留下任何踪迹,要找到他们,如大海捞针……”,梁州的水系是一条河流下游又分成几条河流,分分合合,又入地下,在错综复杂的水网里,根本找不到一个人的踪迹。 “奇怪了。她不像死了,反而像被关了……”,唐云意百思不得其解。刚武之气寄生之后,生死都为他所知。封令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事吗?”,吃饱后,血糖升了,困意来袭。 九百生的脸部表情并不多,只是稍微点头,“昨天,我们离开狮虎口之后,那地方发生了雷暴。又有一条大船被妖物……” “明知道那里危险,大船相继赴死,真是……”,一股正义感油然而生,看来他必须查清楚了。是妖还是人了。 “要离开梁州,必须经过狮虎口。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了,我问了附近的人……狮虎口很邪门,联通地下暗河,阴晴不变。出现雷暴雨的时候,最好不要出去,妖物出来作祟……”,这个案件太迷离了。九百生也说不上来完整的过程。狮虎口那里是地形导致还是妖物所为?当附近的人看到狮虎口弥漫一层厚重的雾气时,妖物就会从里面出来,掀翻大船。 唐云意望向外面,原来他们身处在农房了。窗外的小山坡上,生长了不知名的紫色小野花,在风中摇摇晃晃。 “就是说……水运都得经过狮虎口了?” “是。大型货船都经过那里,不然撑不起水线” 唐云意焦躁不已,“有什么办法能联系到李墨他们?”,他心中有预感,封令月已经和李京墨分开了,各据一方。 “我尝试飞鸽,让他们在梁州城等我们” “行” 夜幕降临,梁州城华灯初上,光彩流溢。 祝九容身体已经大好了,舞动斧钺,虎虎生威。她越想越生气,手中的斧钺直接把院中的花草摧残了。 她无意之中发现了拓拔溪和阿南特正在偷看宗主的画像。在她的逼问下,三方的身份暴露,都是天鹰成员。她瞬间就发怒了,敢情阿南特对她好是因为早就知道她是天鹰了,而不是芳心暗许,枉费她一厢情愿。 “祝九容,你再挥舞下去,小心伤口再次破裂……”,拓拔溪看得有些发麻,于是召集了祝九容和阿南特回到凉亭中,拿出天鹰,再次召唤宗主。 祝九容碍不过,她也想知道这个神秘的宗主在何处。 拓拔溪:“天鹰一开启,我们就声东击西问宗主的下落。那个牙尖嘴利的五号不要管……” “行”,阿南特保证为极力控制自己的脾气。 天鹰 天鹰是开启了,但是没有宗主的声音。五号骚男正是无聊之际,天鹰一启动,他就进来了,“四号小美人,在干嘛?三号大野牛,来了?” 祝九容顿时气爆了肺。她知道大家暗中给她偷偷取了个外号叫“大牛”,被一个不认识的人叫了出来,她整个人如同吃了一口魔鬼椒,火冒三丈。 “冷静”,拓拔溪压住祝九容。 拓拔溪:“五号,你别乱说” 五号嘴炮:“我看你也是个男人?” 四号:“五号,你的嘴腌入味了?” 五号:“哎呀,我就说怎么那么臭,原来是你这粪口炸了” 四号:“他奶奶的,五号,你几个娘?少在这里装蒜了” 五号:“哎呀,五号,没蒜装就去找几个野葱,装蒜吧你” 第650章 波诡云谲(二十) 事后,月已经升至半空。银雾般的月光洒在大地上,院中树影婆娑。 萧灿与祝九容在院中对上了。两人互相打量了一下,萧灿尴尬的笑了一下,“口渴,出来找水喝” 祝九容淡淡的应了一句,“出来散气”,吹了一阵风,火气降了不少。她迟早把九号的舌头拔出来炒了吃。 翌日 思贤院被萧灿的叫声吵醒。祝九容冲出来,昨夜未归的唐云意搂着一位红衣美人回来了。 祝九容忍不住皱眉头。简直是灾难现场,美女配野兽。唐云意那张脸简直惨不忍睹,越来越丑。这家伙是变脸怪? “云意,她是谁?” 朱雀靠在“唐云意”身上,红色裙摆下露出修长洁白的大腿,让人浮想联翩。 “唐云意”依旧让祝九容陌生。那抹邪笑仿佛镶嵌上去一样,邪门诡异。 朱雀拧着眉头嫌弃,模样活脱脱的像祸国妖姬,“云意,你什么眼光?看上牛一样的女人……” “你……”,祝九容咬牙克制清晰。转头怒瞪唐云意,“你哪里找的狐狸精?” 朱雀捂着嘴巴笑了起来,一副诧异的表情,“天啊,她叫我狐狸精,云意,我是不是很年轻?” 祝九容又被无语道。 “唐云意”不急不躁,嘴角噙出了笑,“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朱雀立刻抡起拳头,猛锤他的肩膀,“讨厌” 祝九容啧啧的佩服,“百年龙井,老绿茶了” 唐云意突然带回一个妖娆的女人,思贤院的气氛都变了。美得火艳,美得火热。 仅过一天,他们又发现唐云意变了。不再留恋勾栏,又恢复了之前严谨的模样。转变的速度让思贤院的人摸不着头脑。 饭后的一个午后,阿南特三人聚在了凉亭下。墙头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紫色的花朵点缀其中。 “唐云意这几日老实了。我们寻找宗主的计划又得搁浅了”,三人怀揣同一个目的,想从唐云意身上挖掘到宗主的蛛丝马迹。 “不如……我们三个把他绑了,逼他说出宗主的下落。否则……打断他的牙齿”,拓拔溪很暴力的想象。 祝九容第一个反对,“我……他好歹救过我,还是算了。宗主不想见我们,有他的道理” 阿南特也反对,“我吃了唐云意不少苦头,还是算了” 阿南特的心绪很复杂。一方面,他想要寻宗主。一方面,他挺喜欢唐云意,虽然他挺丑的,但此人胸怀韬略,智勇双全。 拓跋溪只好作罢。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窗外墙头上的紫花摇曳多姿。 萧灿从游廊过来了,手里捧着一封信,这封信仿佛灼热的炭火一样,被他掂来掂去。 “云意,有你的信” 信从窗口递进来,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像女人的香水味。唐云意疑惑的接过信,忽然脑光一闪,以为是封令月的信,他欣喜激动的拆开了信封。但上面的笔迹并不是封令月的。 粉色的信纸,用桃花拓印,好看的簪花小楷,让人清晰明目。显然,是一个陌生人的来信。 云意: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久违芝字,时切蕸思。吾甚好,勿念。盼来日相见。 短短的几十个字,让唐云意心中泛起波澜,进而变成汹涌澎湃的巨浪。这是一个女子的信,一个对他表达思念的女子。他来了这么久,没有青梅竹马,也没有……除了封令月,但是封令月不会给他写这种信。 “送信的人呢?”,唐云意扒着门窗要跳出去,被萧灿拦了下来,“哪位姑娘给你写信了?让你那么迫不及待要去见人?” 唐云意的口气有点急,“送信的人呢?” 萧灿瘪了一下嘴,解释道,“放下信就走了。没看到人……”,他瞥了瞥粉色的信纸。唐云意分明是急不可耐,“谁啊?爱慕你的小姑娘?” 萧灿要抢信,被唐云意眼疾手快收走了。这封信来得莫名其妙,他认识一群男人,认识的姑娘屈指可数,是谁给他写了这样一封充满思念的信? “没道理,像你这种人,都有红衣美人相伴。今日又有人写相思之信,没天理啊……” 唐云意的美好心情全被一封信给毁灭了。“你去准备准备,今晚我们出去……”,临近关窗时,唐云意郑重嘱咐他,“别穿的花枝招展的,我们要出去谈正事” “啥正事?”,唐云意已经关紧了窗。屋内的光线黯淡了下来。他再次掏出信封,仔细看了一遍。是谁要见他? 他撑着半个脑袋仔细想了想。唯一能想到的是,在天枢爆炸时,被审问时,他宣称自己那晚去私会一女子。至今为止,那位女子一直未曾出现过。 唐云意心慌了起来,手脚也控制不住发麻了。莫非是之前的唐云意并非像表面的那样,与地痞为伍,终日斗鸡走狗,无所不为。实际上…… 他不了解之前的唐云意,也没有他的记忆。这个世界变得纷乱繁杂,让他头痛不已。他害怕最后的罪魁祸首变成了他。 密林的深处,虎妞提着一只野兔子从深林里冲出来,扔到付离的身上,命令他把兔子给烤了。兔子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像是直接被人震晕了。 “凭什么?”,被一个小屁孩硬控,付离心里呕得要死。 “凭你脆脆的。要是没有我,云薇早就饿死了” 一路过来,他们吃了不少浆果,没有油气,四肢麻木,满脸菜色。 “你……”,付离咽下了怒气。他确实脆脆的,连打猎的力气都没有。他的真气真的全部被抽走了,体内再无一点痕迹。 “快点啊。云薇饿了” 付离有气不能发。这个虎妞,他失去了真气之后,探不出她的底气。她会武又像不会,八百个心眼,一个接着一个。 “付离,我去帮你” 两人在水边处理兔子,郎情妾意,你侬我侬,辣了虎妞的眼。 “我作孽啊。为啥非得跟你们出来?眼睛快瞎了,肚子也撑了” 唐云薇小心翼翼为付离擦拭额头汗水,两人对虎妞的抱怨付之一笑。 第651章 波诡云谲(二十一) 乌云散去,月色明亮,微风微风清爽。 远处的月光如一般洒满天际,明净清澈。 幽幽火光在黑暗中跳跃着,付离往火中扔木材,被虎妞挑了出来,“火光能驱除黑暗,但是会引来嗜血的才狼虎豹” 付离没有真气,灵敏度大幅度下降,他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风吹草动。 “有人跟踪我们” “谁?” 虎妞神神秘秘,疯疯癫癫,可信度为一半。这个小姑娘……付离视线逡巡了一下,男生女相,跳脱得像姑娘,沉稳得像少年,一时之间,他在虎妞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镜像。 “应该许久了。但是没有动手……不懂是不是那帮在寻找红衣金灵卫的人?”,虎妞的深眸中难得出现了一丝担忧,忧的不是自己,而是面前这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女。 火渐渐熄灭,黑暗如潮水涌来。可见的领域外,仿佛一双如芒刺的眼睛一直在盯着。 “再找几天,如果还找不到,我们就回去……” 虎妞伸了个懒腰,磨磨蹭蹭的走到唐云薇身边,毛茸茸的脑袋去磨蹭她,像猫咪准备睡觉时,扒拉着窝。找到合适的地方后,才心满意足地打哈欠。 “红衣金灵卫既然已经出现,并非空穴来风。他最有可能再次出现的地方必定是十万大山。要涉足十万大山,恐怕……”,黯淡的灯光中,依稀可见虎妞有着成年人一样的讥诮,“你连虎啸都受不了,进入十万大山,恐怕五脏俱废” 付离不答声,垂着头,觉得自己非常无用。余光扫视四周,那股压迫感终于传来了,危险的气息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而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化解。 “我们回去吧”,付离扭头对唐云薇无力的道,这一刻,他终于认了,“兴许云意会有办法逼出红衣金灵卫” 虎妞兴致勃勃地打了一个响指,“这就对了,回到唐云意身边,你们才安全。我可保护不了你们……” 华灯初上,梁州城披上一层迷幻的色彩,焕发出迷人的魅力。 景华轩 萧灿锦衣华带,打开折扇,抬头仰望镶金边的三个大字“景华轩”。身侧人进人出,好不热闹,耳边全被热闹喧哗之声影响。 “话说……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萧灿真诚的发问作小厮打扮的唐云意。 人来人往,唐云意扯着萧灿找到了廊檐下。廊下的灯笼里发出的光半斜射到他们的身上,影影绰绰。 “你知道景华轩是干什么?”,唐云意问他。他不在的这些日子,萧灿频频出入风花雪月场所,与美人成双入对。 “达官显贵出入的地方” “那就对了。我们进去跟他们聊聊……” 景华轩金碧辉煌,无形之间散发一股奢华的气氛。来往客人,无不是华衣华服,配饰昂贵,流光溢彩。 萧灿完全不知道唐云意要干什么,任由他掌控。 “上二楼” 二楼空旷,装饰更豪华,从梁顶垂下来的灯笼把四周照射得通彻明亮。 初来乍到的他们并不认识。萧灿这只孔雀还是发挥了脸皮厚的优势,硬生生挤了进去,加上了谈吐不凡,编造出来的豪门贵阀的形象被接受了。 “敢问萧公子家中是做何生营?”,终于有人问到了点子上了。萧灿假装喉咙发炎,把唐云意推了出去,“实在不好意思各位,萧某喉咙疼,不如让我的手下来讲” 唐云意开门见山,不拐弯抹角,上来直接表明萧家有货,需要一条大船运出梁州,价钱方面,萧家必然出手阔绰。 众人一听,脸色微妙。 “各位,你们都是大老板,想必一定有船。不知各位可愿意给萧家一个机会,共同合作?” 没有人应唐云意,噤若寒蝉,沉静到有些诡异。 萧灿假装生气了,白皙的脸被愠气染红,“各位是看不起萧家?”,萧灿刚才在与众人交谈之中,有意无意透露了自己庞大的家世。他压低声音透出来的威压无形之间加大了威严,场上气氛顿时僵硬到了极点。 最新,有一个人忍受不了着高压的气氛,出来发声了,“萧公子,我们有船,也不敢开出去了” “为何?” 大肚的男人满脸油光,手指上戴满了开过光的绿松石戒指。此人微眯的眼神看得出来是浸润商场多年的老油条,此刻却被一股忧愁笼罩了。 “有去无回啊” 问到了点上了。萧灿竖起耳朵,仔细的倾听。 “唉”,大肚男人要讲故事了,一脸恐惧,众人纷纷围过来。“现在梁州彻底暂停了水运,全部陆地。水陆都危险,简直要断了我们的后路” “何意?”,唐云意忍不住插了一句。 “陆有匪,水有妖” “妖?”,萧灿偷偷瞥了唐云意一眼。他的情绪没有正面或反面的反馈,好像刚刚知道一样,惊奇。 “对”,部分人跟着大肚的男人频频摇头,“布罗江上出现了一头妖怪。但是经过那里的大货船,都被它冻结冰面,掀翻大船” “危言耸听?世上哪有妖怪?”,萧灿只听说闹鬼,可没听说有妖兴风作乱。 “真的”,大肚男人差点老泪纵横,“这妖也不知在布罗江里潜伏了多长的时间了。这几个月,突然兴风作浪,翻云覆雨,过往商船,皆全船覆灭,血本无归” “你们真的看到了?”,唐云意严谨的又问了一句。看来跟小二哥说得八九不离十。 “当然了。妖物冻结江面,掀翻船只……”,大肚男人作为那晚侥幸逃出来的人,回忆起恐怖的场面,依旧心有余悸,夜不能寐。 “我问你,江面先冻结还是船翻了之后才冻结?” 这问题把大肚男人问住了。他也不记得了,“那晚暴风雨席卷狮虎口,狂风气流把水吸上天空,妖物从黑雾里出来……情况危急,我们……也看不清楚,江面冻结里,船走不了,然后就翻了……” 从景华轩出来,唐云意心神不定。关于布罗江妖物作怪,只了解到了这些,再也推展不进。 第652章 波诡云谲(二十二) “布罗江真的有妖?” 离开景华轩的时候,夜已经深,大街上倏然熄灭了灯光,变得黑暗无比。唐云意只听到了萧灿传来的疑惑。 “所以……我才要租船,不过……这回应该没有人愿意租船给我了” 萧灿摸了摸口袋,面露讪色,“若我在上清国,必定给你弄来一条船。只是在大周,我……无能为力” “无妨。你先回去……我四处溜达溜达……” “你去哪?我跟你去?”,萧灿还是不死心。 “你回去看看有没有李墨的消息,他们失踪太久了” 萧灿只好作罢,几个小鬼躲在暗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阿南特三人早已经在景华轩外面等候多时了。唐云意和萧灿分开之后,他们立刻跟了上去。 “唐云意呢?” “人呢?” 三人从三个方向聚在一起,面面相觑。唐云意活生生的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祝九容狠狠地拍击大腿,“他一定知道我们在跟踪他了” “那怎么办呢?”,拓拔溪感觉来自身后有一股阴森的气息,仿佛鬼魅在黑暗里窃笑。 “当然是继续找了”,女人的直觉告诉祝九容,跟着唐云意,一定找到宗主。 三人又分开了。一个全身漆黑的影子从阴影处显露一角,黑色的粘稠物质从他身上退下去,露出了唐云意那张精致的五官。 他往脸上摸了摸,摸到了不一样的骨骼轮廓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脸在全部使用刚武之气之下,穴位被冲击,导致脸部骨骼又恢复了正常。 他焦急的往全身摸了摸,没有戴镜子。他再一次错过了看到自己本来的样貌。他不服,走到了亮光处,解开裤子,想要撒一泡尿想想自己的模样。 “唐云意” 拓拔溪庆幸自己多留了个心眼。离开之后,觉得不对劲又反回来了。身上唐云意衣服的伟岸身影正在解裤子。 唐云意一个激灵,连忙拉紧了裤子,消失在黑暗当中。拓拔溪穷追不舍,如燕子一样灵活,两人互相追逐,直直把唐云意逼出了城门外。 在城内外一座小山坡上,下面是水。终于把唐云意逼停了。拓拔溪冲上去,抓住了唐云意的肩膀,那张脸突然回过头来,全身全是黑色胶质类的东西覆盖了,张牙舞爪的模样直接把拓拔溪吓得摔下了山坡下。 拓拔溪连翻带滚,差一点摔进了水里。她死死的抓住岸边的野草方稳住身形。 等她抬手上望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了。她非常确定,她追的那个人是唐云意,不知为何在抓到他的时候,突然变成一个怪物。全身被黑色的东西覆盖,黏稠的物质要穿进她的身体,要吞噬她体内的真气。 拓拔溪生平感到了害怕。恐惧如影随形,伴随着她回到了思贤院。 听说唐云意早就回来了。她趴对面的廊柱下,透过窗户,偷偷的打量着正在戏弄猫的唐云意。 那个眉开眼笑的男人像少年一样,拿着逗猫棒在逗弄猫儿。跟刚才她见到的那个大相径庭。她实在无法想象,那个怪物到底是人还是…… 她战战兢兢的回去找阿南特和祝九容,两人早就回来了。两人正在郁闷的喝着茶。 “拓拔溪,你去哪了?这个唐云意早就回来了”,祝九容招呼她坐过去,给她倒了一杯这个时节才有的桃花茶。 拓拔溪双手捧住茶杯,放到嘴边,迟迟不动。热水激荡出来的香气扑鼻,她的脸蒙上一层温湿的水汽。她抿了一口,压抑喉咙里呼之欲出的叫嚣。 “唐云意早就回来?” “我跟着他一起回的”,阿南特一连喝了三杯桃花茶。络腮胡让他本就霸气的脸更加凶狠。 拓拔溪一听,整个人都垮了,“你……真的是跟唐云意一起回来?” “祝九容也是。那小子后面突然从景华轩出来……”,阿南特表示很无奈。 拓拔溪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好像听到了可怕的消息之后,脸上血气尽失。 “拓拔溪,你怎么了?” 拓拔溪激动之下饮尽杯中的茶水,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用力和颤抖。嗫嚅了半天,她才将刚才惊险的一幕说出来,“我可能遇见了怪物” 祝九容安慰似地拍拍她的肩膀,“作为天鹰的成员,好歹也是天字四等高手,你怕什么?” 拓拔溪的手更抖了,声音哽咽了起来,“梁州有无数的天字高手,我们算什么?而是刚才我遇见了一个黑色怪物,它有着人形轮廓,没有五官,全是黑色。还……吸我的真气”,好在她摔得及时,才没有被吸走真气。 “你是不是看眼花了?”,阿南特和祝九容见惯了大风大浪,魑魅魍魉不过是傍门佐道的小伎俩。 “不……我是跟着唐云意去的。我追他出了城门,等我抓到他的时候,竟然是个怪物……” “可……我们明明跟着唐云意回到了思贤院” 双方陷入了沉默。阿南特和祝九容在景华轩碰见了唐云意,并同他一起回来了。拓拔溪则追着唐云意出城了。 “有人假扮了唐云意?”,祝九容提出疑问,“是不是那帮山匪又要干什么?” “自上次剿匪之后,百鬼寨已经撤离了。目前不知行踪,他们想占领梁州,大可轰轰烈烈发起战争,不必……假冒唐云意”,假冒唐云意的后果很严重。 “要不要……告诉唐云意?梁州城中有怪物?” 祝九容制止了拓拔溪,“先不要告诉他。我们先查……”,祝九容突然严肃起来,“前提是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发誓……”,拓拔溪快哭了。她当时碰上怪物的时候,好像已经有什么东西刺进了身体,来回逡巡一圈之后,离开了她的身体。紧接着,黑色的粘稠物质扎进她的皮肤里,真气被往外抽。恐惧控制了她,她仿佛一个提线的木偶,任人宰割。 入夜了,思贤院里的窃窃私语现实了。唐云意拉紧薄被,安然入睡。 第653章 波诡云谲(二十三) 晨雾弥漫的布罗江上,一叶扁舟停靠在岸上,烟波袅袅。晨雾里带了厚重的露水,打湿了岸边身穿烟灰色衣裳的男子。 男子眉眼舒朗,半挽髻,两个同色发带在空中飘扬。他低头垂目盯着江水时不时冲向岸边,又被岸边的石头撞碎。 “明熙公子” 沈青澜来到他身后,岸边草藤搭建的凉亭下,儒生已经煮好茶水。 明熙收回视线,转身回到凉亭坐下。接过儒生递过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雪山水泡茶,有一股清冽。 “夜枭可有消息了?” 儒生点头,顺手倒了一杯茶给沈青澜,“唐云意已经发现了狮虎口的妖乱,目前他正在找船,但是梁州豪商不敢轻易冒险,没人敢借船给他” 明熙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无人揭穿,案件又滞后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儒生摇头,“我一直呆在城里。有一点奇怪的是,唐云意明明一直留恋花楼酒肆,他为何会知道布罗江妖患一事?”,而且人设变化如天,一会儿是浪荡的公子模样,一会儿是忠心耿耿的大理寺少卿,一前一后,转变得太大了。 “你别小看了唐云意”,沈阳澜接过话,“阿南特、祝九容都在他的身边,而这两位大将,手底下能人不少……谁知道唐云意手中有多少人可用,你别忘了,是丰息把他派来梁州的” 儒生不解,“丰息把他派来梁州,是为了剿匪。丰息一直暗中寻找建文帝的党羽……经过唐云意一闹,他知道东伯侯心腹闫瞾跟我们叛变了,恐怕这一步就得全力剿匪了”,谁也猜不透唐云意暗中酝酿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阴谋等待他们。只能说,战争真的爆发,他们会拼了命攻进京都,摧毁京都最坚固的城墙。 沈青澜嗤笑,“唐云意来梁州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剿匪,第二件是寻找浩然之气。他已经发现了布罗江妖物作乱一案,也省得我们费尽心思把他引进去。当务之急,让布罗江妖物案拖住唐云意,让李牡尽快找到浩然之气” 明熙放下白瓷的茶杯,眉头紧蹙不展,“可不只我们在找浩然之气。我有一个疑问……” 沈青澜和儒生同时看向明熙,“公子,请说” “浩然之气真的在女帝陵墓?”,明熙只怕费尽心思,最后功亏一篑。就像刚武之气,剩下的刚武之气不翼而飞。大家都怀疑在唐云意身上,可是……唐云意并没有被吞噬腐蚀。“这会不会是红衣金灵卫设下的陷阱?” 从未有人提出这样的疑问。沈青澜和儒生面面相觑。这是他们计划里所没有预想到的。如果……女帝陵墓里没有浩然之气,那么……他们所做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沈青澜清俊的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当年女帝过世,只有红衣金灵卫陪伴左右。处理完后事,红衣金灵卫把女帝尸蛊带走了。浩然之气一定被他抽取了出来……” “女帝真的死了?”,明熙又提出了一个惊骇的问题。在所有人的潜意识里,大周开国女帝已经死了。 “公子,你这个问题……”,触及到了沈青澜和儒生的盲区了。能证明女帝已经过世的人在两百年多前已经死了。差不多三百年的时间里,历史早已经被遗忘,连女帝的痕迹都被抹杀得一干二净。只有红衣金灵卫才知道女帝是否存活…… “我曾遇见过西疆一位长老,他说……灭绝的上古神蛊中,有一种蛊可以转移人的灵魂,使其永生不灭……” “公子,不过是西疆编纂,不足为信”,沈青澜与儒生默契的一笑。 明熙对两人的态度略有不满,“并非子虚乌有,而是西疆曾出现过。一个的人体死亡了,他可以通过名为噬魂蛊转移灵魂意识,当这副躯体再次死亡时,他又可以转移意识,达到永生。正是因为这种逆行天道的蛊虫存在,西疆出现了一个叛徒,企图倒行逆施,违背天意” “公子的意思是……”,沈青澜抿了一口茶水,“女帝活着,并非不可能” 明熙点头,“关键是她以怎么样的方式活着……” “那……李牡一行人,想取得浩然之气,恐怕……”,儒生又把火点上了,小铁炉上的水发出水开前的“滋滋”。 “不急,他们还没进去十万大山。当务之急是唐云意,谁去?”,沈青澜看了看儒生和明熙,补充了一句,“我不能接近唐云意,会被他发现……” 儒生也摇头,“我更加不能出现了。对他来说,我可能已经是个叛徒了” 明熙叹了一口气,“只能我去了” 夕阳西下,飘移的云层倏然分开,云团之间,阳光突然奔涌出来,明晰的照射在大街上的人身上。 无功而返的付离回来了。虎妞高兴极了,一进梁州府,各种稀奇玩意被她归拢怀中,大包小包,全压在付离身上。 “云薇,这个白菜煎饺好好吃” 虎妞到后面直接称呼大名了。她这是故意的,越是反对,叫得越是大声。 夜幕降临,三人终于回到了思贤院。 付离对上唐云意,羞愧不已,真气全无,他彻底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放心,我也是金灵卫,我会帮你找到红衣金灵卫” “嗯”,夜晚的花架下,清风徐徐,青瓷杯中的美酒苦涩无比,“云意,我是不是很没用。两声虎啸,把我自己仅剩的真气弄没了,也致付阕陷入了沉睡中”,如果付阕苏醒,他不至于陷入被动,灰溜溜地回来。 唐云意顿生羞愧,“虎啸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把付阕唤醒,你就有自保的能力”,唐云意现在对付离体内的付阕很感兴趣。他在想以怎么样的办法,与付阕联系上。付离真气尽失,再这样下去,他不能保证是否有那么一天,他面对的是付离冰冷的尸体。 “没用,他沉睡了……是不是我影响到他了?” 付离不安的焦躁起来。 第654章 波诡云谲(二十四) “我试试,能不能唤醒?” 唐云意请求式的询问。最近,心底忐忑有部分来自付离。他这位情如手足的兄弟,不知为何,身上有一股缥缈得看不清的雾气。 “你会?” 付离还没反应过来,唐云意突然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眨眼之间,他感觉好像有什么刺进他的身体,他的灵魂忽然被抽离,漂浮在半空中。 唐云意也不知道自己运用了什么办法,心随意志走动,与付离二合为一。 他竟然走进了那片宽阔的枫叶林。火光得像燃烧的火焰,染红了天际,湖水倒映,绚丽多姿。 枫叶林里飘浮着微风,枫叶从枝头翩翩飘落,鲜艳的色彩如同跳动的火焰,炫目极了。 枫叶落满了地上,唐云意每踩一脚就像踩在炽热的火焰上。他沿着曲折的小路,穿过一棵棵枫树,来到了清澈澄静的湖边。在湖边的一棵巨大的枫树下,他见到了沉睡的付阕。 掌风吹来付阕身上的枫叶,露出一张跟付离一模一样的精致俊美的脸。黑色的头发像海藻一样披在身后,红色的衣裳像一团火簇拥着他。 唐云意偷偷咽下一口水,不想打碎这美好的镜像。但是他没有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何与付离的脑神经对上了,他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地方,见到了付离体内藏的这么一个人。 他慢慢走近付阕,蹲下仔细端详他。付阕与付离共用一副身体,但是他比付离狠辣,手段更残忍。 唐云意形容不出内心的情绪,他激动而害怕。付阕会不会杀了付离,夺回身体? “真有红衣金灵卫之姿”,唐云意脱口而出,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红衣金灵卫,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红衣金灵卫是一个穿红衣的男人。而付阕不正是符合?长长的黑发,翘卷的眉毛,精致白皙的面孔,凌厉的眉眼……非常符合传说中英俊飒爽的红衣金灵卫形象? 付离是红衣金灵卫?怎么可能?出现在梁州的红衣金灵卫根本不可能是付离,付离一直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活动。如果是付阕……付阕用的还是付离的身体,他怎么可能跑到梁州来? 据虎妞和唐云薇所述。他们在十万大山附近遇到两声虎啸冲击之后,付离脆得跟纸片人一样。 靠在枫树上的男人精致而邪魅。唐云意嫉妒似的伸出手,想去抚摸那张洁白无瑕如羊脂玉一样的脸。手触上付阕的皮肤时,一股足以捏碎他骨头的力量突然箍住他的手腕,力道像蟒蛇一样,渐渐收缩。“咔嚓”一声,唐云意的骨头断裂,他发出一声响亮的倒吸声。 气还没缓过来,他被付阕掐住脖子压到满地的枫叶中。那双玛瑙色的眼睛像火山爆发,明亮炽热凶狠。 窒息的感觉很快席卷唐云意。他断掉的左手使不上力,右手徒劳无功的制止付阕。 “付阕,你放开我你……咳咳……” 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少,唐云意的脑袋黑乎乎的,视线也模糊起来,唯有付阕那双鬼火一样,在他眼前飘来飘去。 “唐云意,你终是找来了” “付阕,你……放开我,我快死了” 付阕的力道如蛮牛一样,按压在他胸口的力道直接压断了他的两根肋骨。唐云意疼得叫不出声来。 “付离果真都告诉你了。他真是该死……” 付阕对付离动了杀心了。唐云意顾不上难受,试图会付离解释,“你……不要怪他,是我自己查出来的” 唐云意看不清付阕的表情。付阕一张精致的面容逐渐狰狞起来,力道越来越大,唐云意的骨折多处,就在他以为付阕真的要弄死他的时候,付阕突然停止了。 “你怎么不用刚武之气对付我?” 唐云意惊诧,付阕竟然知道刚武之气在他的体内。 “你……怎么知道?” “唐云意,我知道得多了。在属于我自己的梦境里,你的能力一点作用都没有……” 唐云意连后退的力气都没有。他像一个被折断的木偶,独自沉默承受断骨之痛。体内变态的能力试图修复断骨,却不能瞬间抹去刺入骨髓的疼痛。 他疼得大汗淋漓,付阕似乎没有收手的打算。 “付阕,我是付离的兄弟,也是你的兄弟”,虽然不知道兄弟为何会共用一个身体,到底是谁生出了谁,但是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付离对他情如手足,付阕想置他于死地。 随着付阕的呼吸沉入胸腔,眼中杀机风暴乍现。刀锋般的目光切割着唐云意,血管中的血液瞬间凝固。 付阕眼中的杀意如洪流破堤,汹涌而来。唐云意被他提起了衣领,怒气炽盛的脸对着他斥问,“你尝到了断骨之痛的感觉了吗?” 呼吸再次被扼住,唐云意的脸迅速变成黑红。他用右手去阻挡付阕,却被他提着衣领摔倒了枫树上。骨头寸寸断裂,他可以肯定付阕的身手,远在天字三等以上。 “付阕,我……跟我有仇?” 唐云意暗中臭骂了一声。体内的变态修复力不断修复他的身体,又在付阕的摧毁下,支离破碎。疼痛不歇,永无止境的折磨着他。 “唐云意,你知道断骨之痛了吧?疼吗……” “疼” 唐云意极力的想把手从付阕的靴子下抽出来。付阕微微用力,“咔嚓”的声音传来,他抽出手时,骨节已经断裂,垂下无力的五指。 “你要杀我,好歹让我死得明白一些……” “我当然要杀了你。不过不能让你白白死了” “付阕,你有病?” 付阕像一个神经病一样,疯疯癫癫,把唐云意当小老鼠一样折磨,“唐云意,我所受之苦,皆拜你所赐……” “付阕,你真是神经病。你都活了多少岁了,我也不过及冠没多久,我怎么伤害你?你发病发对地方……”,胸口淤积了一口血,付阕一提起唐云意的脖子。淤血直接吐到了付阕的脸上。他狰狞的大笑了起来。 第655章 波诡云谲(二十五) “唐云意,你真是大言不惭。你以为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我不知道?付离不知道,不代表我不知道?” 唐云意如遭雷劈。四肢僵硬在空隙,“什么……龌龊事?我是良民……” “哈哈……良民,什么良民?那是可我配合你一起干的” 唐云意整个人都不好了,头脑昏沉,好像被一股重锤给打了。他跟付阕干了什么事?不……应该是原来的唐云意跟付阕干了什么事? “我们……干了什么?付阕,你说清楚……” “那么快忘记了?”,脖颈上的力道收紧,唐云意再一次被重力砸到了地上,全身骨骼尽断。付阕并没有因此放过他,骑到他的身上,阻止他的身体复原。 黑色的刚武之气从他体内钻出,刺入付阕的体内,切割他的身体。付阕白皙的肌肤上迅速的出现大大小小的细密伤口。 唐云意推开他,退得远远的,如猎豹一样,死死的盯着他。 付阕阴狠的回头,眉眼中藏了诡毒的光,“我猜得没错。刚武之气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真的在你的体内” “在我体内又如何?它已经忍也为主了……”,这个付阕,简直就是黑暗的付离。 “它为什么不吞噬腐蚀你?”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唐云意终于反击了他一句。 “唐云意……” “付阕,付离快不行了。你是不是该苏醒了?”,须臾,唐云意以商量的口吻请求。 付离和付阕同时共用一副身体,又好像是付离的个体。付离真气尽失,全然影响不到付阕。相反,付离也不能使用付阕的真气,强硬抽取,只会害了双方。 他好奇这种共生体,同时又恼怒,原来的唐云意跟付阕干了什么?他和付离完全不知情…… 付阕冷笑,“谁叫你们傻,自己炼了魔功,真气尽失?” “我们……”,问题只能出在红衣金灵卫的禁地里。 刚武之气回到唐云意的体内之后,付阕撑着站起来,嘴角淌了一丝丝鲜血。目光阴冷如刀,切割唐云意,“他死了就死了,他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你……你不要杀他” 付阕狂妄大笑,“不是我杀他。而是他本身就很危险……倒是你,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我和你一起干的事,惊天动地……” 付阕的话像一把枷锁,锁住唐云意。 “我……我们干了什么?我……不是一直是个小混混吗?”,小混混能有那么大的能力,呼风唤雨?唐云意瞬间发冷,他想回家,这个世界,处处是阴谋。 “你爹知道吗?” “啥爹?” “呵呵……唐云意,你应该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你没有去查而已……” 唐云意的心像被一双手攫紧了,呼吸越来越困难。好像唐僧念紧箍咒一样,脑袋发疼。 “付阕……” 唐云意突然陷入了剧痛之中,脸部骨骼好像移动似的,撕扯着他。 “云意” “云意,你快醒醒……” 片刻之后,唐云意终于苏醒过来。他触电式的起身,身体上没有疼痛的痕迹。他在见到付阕的梦境里,疼痛深入骨髓,痛不欲生。 付阕的每一句话都踩在他的痛点。他知道刚武之气在他的体内,知道他有变态的修复能力,他还和付阕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云意,你见到付阕了?” 眼前的人,跟付阕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消瘦许多,颧骨突出,精神状态脆弱,眉眼全是忧心,没有任何戾气。这是真气尽失,变成普通人的付离。这样看似没有任何杀伤力的人,体内藏了一个魔鬼。 “见到了” “他说了什么?”,付离觉察自己太过于激动,又放开了唐云意,“没有他,我可能会死。这几日你们穿梭在深山密林里,一直有人跟踪。可笑的事,我竟然发觉不出来” 付离脸上浮现可悲自责的笑容。眼里的光覆灭,仿佛一片没有任何杂质的深邃星空。 “付阕不会让你死的。你死了,他也会跟着死……”,唐云意随意胡诌了一个借口。付离死了,付阕会全部掌控这副身体。他不敢想象,付离死了,他会变成什么鬼样? 为了转移付低迷的情绪,他立刻转移话题,旁击侧敲,“付离,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做过什么事?惊心动魄的那种……” 付离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他绞尽脑汁,使劲回想,“嗯……你是指偷看女人洗澡吗?那件事挺惊心动魄的……” “为何?” “因为是你逼迫我去,我们被人发现,差点打断了双腿” “还有其他的吗?比如……买糖之类?” “糖?你又不爱吃糖……” 唐云意松了一口气。原来的唐云意不喜欢吃糖,那天枢跟他有啥关系? “没有其他了吗?” 付离摇头,“我记忆里一直在练功。但是云薇……很喜欢来武馆……之后,我学成归来,成功进入了金灵卫”,为人忠实,身手敏捷,深受梁攒赏识,只不过这几年,他一直停留青衣金灵卫,他再也不能成为绿衣金灵卫了。 “你的记忆里就没有其他人出现了?比如……陌生人?不算我身边的人……” “付箸?”,付离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付箸确实是不经过付离认识,是他无形之中认识的。那一次,他差点被烈火焚烧之痛折磨致死,付箸突然出现了。 前几日,他再次见到了付箸。他告诉自己,不要进入十万大山,也不要寻找红衣金灵卫。 “付箸神神秘秘,说起来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他又老又年轻……” 付离忍俊不禁,“云意,付兄不过二十几的年纪,怎么又老又年轻?” 唐云意皱着眉头解释,“我也不明白。大概是觉得他老是因为他阅历手段深,并不指身体……”,付箸的气势真的给人一种跨过历史长河来到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仿佛他才是那个食物链顶端,制定规则的人。神只一般,俯瞰众生。 第656章 波诡云谲(二十六) 谷雨时节,绿意晕染山河大地。草木欣荣。荼糜花洁净如雪,轻盈皓色,开满枝头,繁华杳远。 “云意” 萧灿冒着小雨从大门冲到了唐云意的房间。唐云意正在与付离下棋,两人棋艺不精,下的是慢棋。 “云意,好消息” 萧灿脱下沾了雨水的外衣,坐到榻上,从矮案几上拎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暖身。 他的头发和睫毛上沾了些许露水,他掏出帕子粗糙的抹去水分,随意扔到一边。 “云意,经过我来回奔跑,多番运作,有人答应借船了” 唐云意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落下黑子,又被付离追上。 “谁敢借船给我们?他不知道有去无回?”,这个时候借到了船,不得不让人多疑。 “姓明的东家。他的船曾在狮虎口被妖物掀翻,这次经人介绍,我找到了他,对方一听,当即决定借船给我们,他要看看……狮虎口底下藏了什么妖物” “其实……狮虎口下面什么也没有……”,不知为何,狮虎口妖物作乱越演越烈了。过往商船不敢再经过,又陆运又被山匪抢劫。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你是神仙?” 萧灿朝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坐在一边看他们下棋。一刻钟之后,他用胳膊肘轻轻撞了唐云意,“你去不去见明公子?整个梁州,只有他愿意借船给我们” “只是空船而已,恐怕不行。我们得运点货物……” “啥货?我们一清二白,能借到船都不错了,还有货运吗?” 唐云意放下棋子,回头瞥了他一眼,“明公子做什么生营?” 萧灿略微思忖,“具体不知,但是明公子有船。一直在梁州水运上……若不是布罗江发生妖物作乱,他想查清真相,否则,我们借不到船只” “明公子什么时候方便?” “明晚,我在景华轩做东” 午后,下完棋,唐云意走到大街上了。高见殊的身影在人群中一瞥而过,好像很匆急。 唐云意挤进人群追了上去,高见殊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一处巷口。唐云意没多想,跟了上去。他有一种高见殊在查他的感觉。尤其是付阕曾对他说过一句话,付阕曾和他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付离不知道,连他也不知道,他唯一能想到的是:天枢爆炸案。 进入弯弯曲曲的小道之后,唐云意仿佛陷在了一处困境中,他突然失去了方向,被围在一处仿佛天井之中的地方。 他仰头,只看见湛蓝如洗的天空里飞过一两只飞鸟。他的目光不经意之间落在了一处隐蔽的地方,那里被人为刻上了一只老虎的纹饰。 他走过去看,这只老虎浑身呈白色,栩栩如生。 “这……”,这只白虎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他一时想不起来。高见殊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来,“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我好像在哪见过,最近想的事情太多了”,他的大脑被红衣金灵卫、浩然之气、布罗江妖乱、建文帝余孽还有他与付阕之间的惊天动地的大事给填满了,脑容量不够使用了。 “这是白虎” 唐云意惊得站起来,“白虎出现了?”,在这个节骨眼出现了…… “是,白虎消失很久了。我们一直寻不到它的下落,没想到它在梁州出现了”,高见殊口吻风轻云淡,“也好,不用替它收尸” “那个……你对白虎有多了解?” 高见殊却冷笑,“我跟它并不熟,包括其他人。它这个人神神秘秘,功力在我们之上……” 既然发现了白虎的踪迹,唐云意开始摩擦自己的下巴,发挥想象了,“既然白虎和红衣金灵卫同时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它会不会就是红衣金灵卫?” 高见殊终于忍不住扑哧了一声。“白虎……是红衣金灵卫?年龄就对不上……” “那你知道白虎活了多少岁了?” “不知道” “你别急着否认?” “总之,白虎不可能是红衣金灵卫,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我能确定……它不是红衣金灵卫” “你怎么那么肯定?”,唐云意走到高见殊的面前,目光直视他,现在轮到他审视怀疑高见殊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红衣金灵卫是活了差不多三百多年的人。而我也一百多岁的见闻,难道还不能确定一个人的身份?” 唐云意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你……真的活的一百多岁?” “我是最年轻的” 唐云意忍不住上下其手,摸上了高见殊的脸,一按下去立刻回弹,这就是年轻人的皮肤。 “你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有二十几岁年轻人的皮肤,你……吃了什么?” “云意,你不妨想一想,你真的二十岁了?” 唐云意一听,立刻不干了,“除非你能拿出证据来?唐家打铁铺的人可没有被洗脑,他们亲眼所见,我从一个孩童长大成人” “眼见不一定为实” 唐云意的口头禅被高见殊拿去用了。心里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九门楼一定有事在瞒着他。 “高见殊,你还没回答我。你们到底吃了什么,保持容颜不老?” “血丹”,高见殊突然咧嘴一笑,“你信吗?” 唐云意的话被卡在喉咙里,如鲠在喉,难受得眼睛辣辣的。他仿佛活在一个巨大的阴谋里。 “怎么可能?人命可以找,你们去哪里找铁铜血?你们是不是杀了裴思玄?” 高见殊冷哼了一下,不屑的道,“裴思玄的铁铜血浓度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即便放干了他的血,勉强炼成血丹,功能也只能恢复样貌而已” 唐云意听完,冷静下来,“那……那你们怎么吃到了血丹?” 高见殊忍不住伸出手去夹他的右脸颊,“还真是……好骗,等你突破天字一等,你就知道超品和天字的差别多大了” 高见殊走了。唐云意耳边传来了鸟的鸣叫声。他忍不住踢了一下墙角的杂物,“九门楼,亏得我对你忠心耿耿,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