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的那边》 第1页 [侦探推理] 《天的那边》作者:kusanba【完结】 文案: 天的那边/是怎样的世界/那里是否/有晶莹的琉璃/还有彩虹的绚丽/天的那边/是怎样的世界/那里是否/有一个男孩/等着与他约定的/美丽的女孩...... 迎着海风,我低声哽咽地唱完最后一句,轻轻抿上嘴角,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 我曾经仔细想过,在天的那边,是否有另一个世界? 现在,我正站在这片金色沙滩上。临着我的海,映着夕阳的光辉,波浪一袭一袭地侵来,伴着仿佛哽咽的涛声。海的那边,是天。天上有云,一团一团纯净得悬挂着,还有蓝得让人心醉的天幕,无声无息地衬着这整片景色。 那个人曾说过,他想来这里。他想在海边捡一个海螺,然后听听里面有没有海涛声。 我捡起一个,听了听,真的有。 伴着海涛声,仿佛又听到他温柔的声音,正一声声地唿唤着我: 馨茹......馨茹...... 眼泪随即流了下来,带着苦涩的咸味流到我的嘴角。因为我觉得好累,所以不想抬手将他们擦去。 就这样吧,就让海风将他们慢慢吹干吧。 序幕 我是alexander weiss,德国汉堡联邦总署刑事科警官。 我眼前是一位双鬓斑白的老者,他头靠着靠背椅上的头枕,面容安详地躺在椅子里,好像睡着了一样。 我曾经见过许多血腥恐怖的杀人现场,也见过许多面目狰狞的死者。可是,这个时候的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像,我眼前如此安详的死亡画面,正不动声色地揭开一场极其悽惨的血雨腥风的序幕。仇恨,背叛,自私,爱情,牺牲,这起圣诞夜的谋杀案背后,竟然隐藏着一个惊心动魄,拷问人性,血泪斑斑的悲剧。而我,也出乎意外地被捲入了这场悲剧之中。 人,到底是怎样一种生物?为了恨,可以用残酷的手法杀人,为了爱,也可以不假思索地牺牲自己。 也许进化论本身就是虚幻的。人性的复杂,根本不能以单细胞进化这一理论来解释。 因为相比于自然界的其他动物,人的人生是不同的。他们为了爱而生,也为了爱而死。 2011年12月25日 汉堡元华投资实业大楼 总裁办公室 今早8点接到总部来电,说一名男子在汉堡元华投资实业大楼的办公室内死亡。我立即赶到现场进行侦查。 8:30分左右,我抵达位于元华投资实业5楼的总裁办公室。有些让我惊讶的是,总裁办公室非常简陋狭小,这与元华投资实业整座办公大楼的富丽堂皇极不协调。 r> 我的同事们已早一步到达了,正忙碌地做着听证和取样的工作。 “mi插el,情况如何?”我走到尸体前,问名为mi插el的小警员。 “哦,死者是这家公司,汉堡元华投资实业董事长兼总裁莫启林先生。我正在尸体周边取样,rose正与莫先生的员工们取证。”mi插el回答。 我定睛打量着尸体,死者是一位60岁左右的男性,他头靠着靠背椅上的头枕,对着办公桌躺坐着,双眼紧闭,身体已经僵硬了。他的右脚边是一只看上去年代已久的bosch牌煤油暖炉,左脚放着一只黑色polo皮包。 我俯身,查看煤油暖炉,发现油耗标识已到0的位置。 “mi插el,第一发现人是谁?”我问身边的mi插el。 “哦,是元华实业的一名清洁工,就在那边。”他指指房屋的一个角落,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妇人,正擦着眼泪,向取证的rose警员陈述当时的情况。 我走到老妇人面前,“不好意思,这位女士,能麻烦您向我陈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嗯,”她擦了擦红肿的眼睛,点点头,“今天早上8点这样子,我来到莫董事的办公室做常规打扫。我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发现门没有锁,推开门觉得不能唿吸,头很晕,然后......就看到莫董事躺在靠背椅上,我上前一看,他已经死了.......” “您是说,当你开门的时候,发现门没有锁?”我接着问。 “嗯,是的,平时莫董事每天都会在离开时锁门,他在办公室睡觉时也会用钥匙从里面锁门。因为他的办公室中有很多重要的公司资料,所以也不是什么人都允许出入的。” 我点点头,来到门边,仔细查看着门锁,是那种用钥匙可以从里面锁,也能从外面开的简单门锁。 “那,他办公室的钥匙,除了他,你,还有谁有呢?” “哦,heller秘书,远律师,他们两人也有,哦,另外......保安室也经常放着备用钥匙。” “好,那个暖炉......莫先生一直用吗?为什么不开暖气?”我对莫先生使用暖炉取暖有些费解,这年头谁还用这样的老古董?况且在如此豪华现代的大楼里,一定铺设了高档的暖气系统,总裁办公室也不可能例外。 “哦,暖气啊,”老妇人好像想起了什么,“前段时间听总务经理说,莫董事办公室的暖气这几日坏了,但又正好赶上圣诞节前夕,负责维修的暖气公司已经放假,没法调出人手过来修理。” “所以......”我踱步走到尸体前,“这位莫董事搬来了暖炉取暖,而且恰巧粗心忘了加煤油,于是在睡着时,一氧化碳中毒身亡。” 第2页 “应该是这样,”rose警员走到我面前,“可能是事故。” “事故?”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好像不是一起单纯的事故,“圣诞夜,这位莫董事为什么会独自在公司?他的家人呢?” “他的家人只有他26岁的女儿莫馨茹。”一声清脆的嗓音传来,我随着声音发出方向一看,一位绝美的金髮碧眼的妞儿,完美的前凸后翘的身材,长长白嫩的双腿,下着黑色迷你裙,上着白色紧身衬衫,站在我面前。 “你是weiss警官?”她踩着十公分高的高跟鞋走到我面前,“我在电视上见过您,您本人比电视上帅多了。” 美女的赞扬让我大清早就心情愉悦,我抬手理了理头髮,笑道,“哪里哪里,您过奖了......请问您是?” “我是莫董事的秘书monika heller,很高兴认识您!”她大方地伸出芊芊玉指与我握手。 “您好,您刚刚说......他只有一个家人,是他26岁的女儿?”我皱眉停顿了下,“可是,听其他员工说,他还有位貌美的太太,不是吗?” heller小姐听我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怪异,她撇撇嘴,“哦,那个也算是家人?好吧!” “heller小姐,听清洁工说,您也有总裁办公室的钥匙,是吗?”我问。 “我是有.......”她停顿了下,双手交叉在胸前,“亲爱的weiss警官,难道您是在怀疑我吗?” “哦,如果冒犯到你,真的对不起,我也是职责之需。”我笑道。 heller小姐轻启朱唇呵呵笑了起来,“要说怀疑的话,有人比我更加可疑哦。而且,钥匙莫太太也有,她经常喜欢没事来这里打扰莫董事的工作。” “莫太太?您认为她有作案动机吗?”我接着问。 “这我不好说,也不敢说,”heller小姐呵呵笑着,“我建议weiss警官,”她扭着腰走到我面前,将她的小手搭在我胸膛上,“您可以去问问元华实业的其他人。” 对我表示好感的女人有许多,我的花心风流在警界也小有名气,但像heller小姐如此大胆挑逗的,我还是头一遭遇到。我有些血脉膨胀,咽了下口水沉住气,继续问道,“对了,heller小姐,莫先生昨天是不是一整天都在公司工作?”我问,秘书应该会更清楚老闆的行程吧? “昨天莫董事没有在公司哦,至少,我在公司的时候没有见到他。不过,这很正常,他经常外出面见客户,或者去供应商那里检查工作。”heller小姐回答。 “哦,那就是说,你的上班时间,早上9:00到下午5:00,他没有在公司?他是在晚上员工下班后独自来公司的?” “也许吧。”heller小姐耸耸肩。 “你是否有莫董事24号当日的行程呢?” “这倒没有,莫董事每日的行程,通常都是远律师帮他安排的。莫董事喜欢自己将当天行程记录在日程本上,随身携带。可能他觉得这样比较方便。” “嗯,谢谢你提供的信息。”我低头写下记录。 “没什么事我先走罗,有事可以直接call我哦,weiss警官,”她将她的红唇凑近我的耳边,“我一定会协助调查的。” 说完,她一扭一扭走开了,我这才发现其他警员看热闹的视线,于是故作镇定地清咳几声,再次来到尸体面前。 “mi插el,有没有在莫董事身上发现记录行程的日程本?”我问在尸体边忙碌地mi插el。 “没有啊,weiss警官。”mi插el大声回答。 “桌面上呢?抽屉里?” “也没有!” “圣诞夜独自在办公室很可疑啊,”我自言自语着,视线扫到尸体脚边的黑色皮包,也许这里面有什么线索,我蹲下将皮包拉链打开。 我在皮包里翻腾了一会儿,没有发现有用的东西,也没有heller小姐说的日程本。翻到皮包底部,手指触摸到硬硬的东西。我取出来一看,一个20公分左右大小的礼盒,上面写着一行中文。我凑近仔细看了下,断断续续地读着,“圣诞......快乐......馨茹......” 馨茹?莫先生的女儿? 一边的mi插el凑过来,一脸崇拜地称赞着,“不愧是weiss警官,中文都会读啊!” 我狠狠拍了下他的头,“笨蛋!我是中德混血啊,好久没读中文,都快忘了。” 馨茹......名字挺好听,馨茹......记得有句古诗说,“吾心系汝身,实乃汝不曾安吾心”,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女孩子? 我翻了翻皮包里其他物品,没见其他有调查价值的东西。 “这个先带回警署吧。”我将皮包递给mi插el。 第一乐章:冬之圆舞曲 2011年12月25日 汉堡人民综合医院 警署已电话通知了莫先生的家属前来验明尸体。10点左右,我靠在太平间门口的墙上,等待着莫先生女儿莫馨茹,妻子莫太太,以及莫先生的私人律师远清的到来。 “警官!”有人叫我,我循着声音望去,一位年轻的亚裔女子站在我面前。她个子矮小,一头黑色波浪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身穿粉色大衣,皮肤白皙,小巧的脸蛋上扑闪着一双绣眼,黑色的瞳孔衬着阳光,如两颗黑钻,粉嫩的嘴唇晶莹剔透。 第3页 “你是?......”我为她的美惊嘆,一时竟失语了。 “我是莫馨茹。”她喘着气,估计是得到消息飞奔而来的,漂亮的脸上满是紧张和担忧。 真没想到莫馨茹是如此一个美人。 “您好,警官。”莫小姐身后走出一位与我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他西装笔挺,个子不高,皮肤白皙,五官如女生一般清秀精緻,出奇地俊美,头髮一丝不苟地梳得干净利落,举手投足间竟是沉稳与儒雅。 “您是远清律师吧?请跟我来。”我点点头,将他们带入太平间内。 莫小姐在确认尸体后哭得柔肠寸断,这我早就料想到了。根据警署提供的资料,莫小姐的父母在她幼年时早已离异,莫小姐由她在中国的母亲抚养成人。莫先生离异后,只身来到德国创业,成立了如今声名显赫的元华投资实业。今年5月,莫小姐的母亲因病去世,莫小姐遂前来德国与父亲团圆,而时隔半年,她又痛失慈父......这样的双重打击,没有一个正常的女孩子能承受得了。 我远远地望着她,因为还不熟悉,也不好上前安慰。 真的太美了,莫小姐梨花带雨的面容也如此美丽。相比于西方女性,亚洲女性的温婉柔弱更加能引起男人的怜惜和保护欲。 我这是在想什么?人家痛失慈父,哭得揪心,我却在这里意淫。 “馨茹!”远律师将莫小姐紧抱在怀中,“振作一些!”他急急地问我,“死因呢?” 这位远律师直唿莫小姐姓名,而且举止亲密,应该是莫小姐的恋人吧? “经过尸检化验,分析是一氧化碳中毒。”我答道。 “一氧化碳中毒?这是怎么回事?”远律师继续问。 “莫先生今早被元华实业的一名清洁工发现,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脚边放着烧煤油的暖炉。好像是......他入睡前忘了检查暖炉里剩余的煤油量,在他沉睡时煤油烧尽,释放出大量的一氧化碳,恰巧门窗紧闭,无法通风,所以窒息而死。”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远律师的声音颤抖着。 太平间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打开,一位40多岁的贵妇正横眉怒视,咬牙切齿地站在门口,她满身珠光宝气,浓妆艷抹却掩不住岁月的痕迹,反而显得有些庸俗。 “你为什么要来德国?!”她扯着嘶哑的嗓子疯狂地吼叫着。 “莫太太?”莫小姐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诧异地望着她。 这位是莫太太?莫先生的第二任妻子,莫小姐的继母。 莫太太冲上前,扬起手,对着莫小姐娇小的脸蛋狠狠地扇了下去。 “啪”的一声,莫小姐被扇倒在地,她捂着红肿的脸,花容失色,惊讶不解地抬头望着莫太太,全身剧烈地颤抖着。 “你干什么,莫太太!”远律师蹲下扶住莫小姐,“你为什么要打她?” “我为什么打她?”莫太太像着了魔障一样呵呵疯笑起来,“我就是要打她!是你杀了你父亲,不是吗?!” “我没有!”莫小姐哭吼着极力辩解,“我怎么会杀死他?” “就是你杀的!”莫太太冷笑着,“你啊,就是一个克星,在中国剋死了你母亲,刚来德国立即剋死了你父亲!你说啊,”莫太太咬着牙逼近莫小姐,“你难道不是为了要继承你父亲的遗产才来德国的吗?如果不是因为你贪财来德国,启林他也不会死!” 莫小姐张着嘴,颤抖着发紫的嘴唇,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屈辱的泪水连连滴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莫太太,您太过分了!”远律师站起身,“请您收回您刚才说的话!” “哟,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奴才来教训我了?”莫太太轻蔑地扯扯嘴角,“不过,远大律师可真是会见风使舵啊,也是,这莫小姐可是下一位元华实业的主儿,不伺候好她怎么行?更何况,你早就在她身上下足功夫了。你也不是为了钱吗?啊,远律师?” “请稍安勿躁!”我实在看不过,上前拉开他们,“这里是医院!” 莫太太挣脱开我的手,冲到莫先生的尸体边跪下,嚎啕大哭起来,“启林!我命好苦啊!你怎么能就这样丢下我?启林!” 远律师扶起已经虚脱的莫小姐,低声对我说,“对不起,我先带莫小姐回去休息。” “好......哦,等等,”我向他出示我的证件,“我是汉堡联邦总署刑事科的alexander weiss,希望你能协助我们调查。” “可以,但请让我先送莫小姐回家,将她安顿好后我会到警署来拜访您。”多么文质彬彬的男人,跟我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好,我在警署等您。”我对他笑了笑,帮他打开门。 2011年12月26日 buchholz hamburger大街23号莫馨茹别墅 我睡了多久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黑夜了。 我透过床边的窗户向外望去,一轮明月在树梢,天空中繁星点点。 我头痛欲裂,支撑着坐了起来,“清......清......”我唿唤着。 发生了什么事?我做了一个梦,梦到父亲死了。 第4页 “馨茹!”远清听见我的声音,跑到床头。 他扶起我,“感觉好些了吗?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我正在煲粥,吃了会精神些。” 我的头还是晕晕的,全身痛得像散了架一样,“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父亲走了......”我依偎在清的胸膛闭上眼睛,轻轻地说,“幸好是个梦,好可怕的梦。” 远清没有应我,只是沉默。 “嗯?你怎么不说话?”我拨弄着他胸口的纽扣,“肚子好饿,你餵我吃饭,好不好?” “馨茹.......”清艰难地开口,双手扶住我的肩膀,与我对视,“你振作一点,莫董事已经走了。” 我诧异地看着他,不,这不是真的! “你走!”我用尽全力将他推开,“你骗我!我是在做梦!这不是真的!!” 我像一只发疯的狮子,疯了一般抓起身边的东西,一件件地砸在地上,“你出去!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馨茹!”清紧紧地抱住我,“别这样!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要啊......”我哭得肝肠寸断。为什么上天如此对我?为什么我刚失去母亲,没几个月就失去了父亲?不,不是上天的不好,是我,对,莫太太说得对,我是克星!我在中国剋死了母亲,现在又在德国剋死了父亲! “你走!你走啊!”我哭着捶打着他。 “馨茹,看着我,看着我!”远清捧起我的脸,坚定地凝视着我,“我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守护着你......昨晚我对你说过的,你忘了吗?” 我抬头呜咽着看着他,他的眼里写满了真诚和怜惜,“清......”我拥住了他。 清也拥住了我,伸手轻轻拭干了我的泪水。 2011年12月27日 德国汉堡联邦警署刑事科重案组 “alex!” 早上我睡眼惺忪,刚想在办公桌上趴着睡会儿,就被同事rose尖利的叫声唤醒。 我重重嘆了口气爬了起来,“我还没死呢,什么事?!” “有位中国人,yuan先生找你!” yuan先生?我打了个哈欠,哪个yuan先生?哦......元华实业的远律师! 我反应过来,整整衣服站起,远律师向我走来。 “您好,weiss警官。”他与我握了握手。 对了,我都忘了昨天我电话他,约他今天早上9点见面。 “听说莫先生去世后,作为元华实业二把手的远律师相当繁忙啊,不仅要忙于处理公司的事务,而且要料理莫先生的后事。百忙之中,你能抽空赶来,不胜感激!” “哪里,”他谦逊地笑了笑,放下公文包,“应该的。” “请坐。”我示意他坐下。 “我们直奔主题吧,”我点了根烟,翘起二郎腿唿了一口,“请问远律师,圣诞夜莫先生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工作?正常来说,圣诞夜他应该与家庭成员一起度过,就像中国的除夕夜一样,不是吗?” “哦,这可能是因为,对中国人来说,圣诞夜并不是那么重要,而且,因为元华在德的大部分业务,来自中国大陆。中国大陆的所有公司,不会在圣诞节期间放假,都是照常工作的。”远律师回答。 “所以您的意思是,莫先生24晚可能在公司处理中国方面的业务?” “有可能,最近公司接了一笔非常重要的大陆海运业务,我猜想,莫董事当晚可能在为25日清早,即中国时间下午的远程会议准备相关资料,。” “这些杂事需要总裁亲自准备?”我有些疑惑。 “这很正常,德国人很看重圣诞夜与家人团聚,不可能为此叫员工加班。” “他怎么不安排你做呢?” “因为......”远律师停顿了下,“那晚莫董事让我陪莫小姐用餐。” 原来如此,这小白脸律师运气真好,得到莫小姐这样的美人垂爱不说,连未来富豪岳父也一併收了。 “嗯......那么.....”我转移话题,“远律师是否知道某些人与莫先生有私人恩怨,比如......莫太太?”我不喜欢拖泥带水,直接挑明话题。 “莫太太.......与莫董事近期关系一直不怎么好。”远律师说。 “哦?”我提起了兴趣。 “因为遗产方面的问题,本来在圣诞节后,莫董事计划在2012年初的股东大会上,公布他的新遗嘱,遗嘱中将会声明,他死后,他个人持有的元华实业80%的股份将全部由莫小姐继承。而莫太太,根据莫先生之前立的遗嘱,只享有继承莫董事名下不动产和银行中流动资金的权利。” “如果没有莫先生的遗嘱,按照德国的法律,莫太太在莫先生死后,可以拥有元华实业一半的股份吧?莫先生有没有将这份遗嘱留给你?”我问。 “没有,莫董事还没来得及写这份遗嘱,他自己也没想到......但莫太太,莫小姐和我都很清楚莫董事的想法。从今年5月份开始,莫董事已经指示我对莫小姐进行职业经理人培训,他希望将莫小姐培养成元华下一任董事长兼总裁。” 第5页 “哦?原来莫小姐是原定的元华实业的接班人啊。” “是的。” “那就是说,由于莫先生关于遗产重新分配的想法,直接损害到莫太太的个人利益,所以有可能,莫太太在莫先生写遗书之前下毒手,好保住她在莫先生死后,依法享有的40%的元华股份?” “这样的推测,我不好评定,weiss警官。”远律师冷静地回答, 不愧是职业律师,每句言论都谨慎小心。 作案动机最常见的有两种:为财和为情。如果事情真如远律师所说,那莫太太完全有作案动机——为财。 然后是为情。 “关于heller秘书,”我脑海中浮现出那位火辣美人的模样,如果有可能,我真不想怀疑她,或许她应该是我下一个猎艷的对象,“听元华的员工说,她与莫董事有秘密的暧昧关系,是吗?” 远律师笑了笑,“这我不是很清楚。” 虽然得不到肯定的回答,但作为一个男人的直觉,一个正常男人,与heller这样的尤物天天共处,不发生暧昧关系都难。我肯定莫先生是正常男人,否则不会把这么一个火爆美人放在身边。 小蜜爱上“sugar daddy ”(美国人对干爹的称唿),情杀情夫,200%有可能。 我需要询问的问题都问完了,于是又悠哉地抽了几口烟。 远律师似乎对我吞云吐雾有些反感,站起身说,“如果weiss警官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先回公司了。” “哦,对了,”我也站起身,“莫小姐还好吗?” 远律师笑了笑,说,“她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好,谢谢远律师,再见!”我跟他握了握手。 远律师微笑着向我鞠了个躬,转身离开了。 二氧化碳中毒,遗产纷争,情杀嫌疑,多么老套的剧情。我唿了一口烟,将双手交叉在脑后,倒在办公椅上看着天花板,闭上眼,莫小姐那张梨花带雨的倩丽脸庞又浮现在我眼前。如斯绝代佳人,可惜身世坎坷。 我坐起身,望向办公桌上莫先生欲送给莫小姐的圣诞礼物,摁掉手中的菸头,拿起电话。 2011年12月28日 汉堡市中心muenckeberg大街gruene stein咖啡厅 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将莫小姐的圣诞礼物放在桌上,等待着佳人的出现。 等待佳人,呵呵,好像我没有在工作,而是出来约会的一样。 我望着窗外熙熙囔囔的行人,心想,莫小姐真是出挑的美女啊,如果她走在这街上,应该会吸引很多男人的视线。 “weiss警官......”我转头,莫小姐站在我面前。有些出乎意外,她穿着运动服,简单扎着马尾辫,脸上未染胭脂,清纯地好像一个女大学生。 “请坐!”我起身将她的座位挪开,请她就坐。 眼前的莫小姐精神不佳,满脸愁容,即使如此,她的一颦一蹙也美得让人心动。 “我父亲的遗物......”她幽幽得开口。 “哦,是这个。”我将礼盒推到她面前,“因为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好像是你父亲打算给你的圣诞礼物,虽然警方有保留现场物证的权力,但我想这个,还是由你来拆封比较好。” 莫小姐锁着眉,缓缓伸手接过礼盒,小心翼翼地打开。 礼盒里面是纸盒包装的佳能5d mark iii套机。 莫小姐的手有些颤抖,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从来不知道如何应付哭泣的女人,特别是莫小姐这样的美女。 “莫小姐......听说您是摄影师?”我问。 “嗯,在中国是专职摄影师。”她回答,“来德国后,因为父亲想让我在他百年之后接管公司,所以我一直忙于职业经理人培训,好久没好好拍照了。” “怪不得你父亲送你这个做礼物......您父亲爱好摄影吗?” “嗯,我父亲因为工作的关系,虽然不是专职摄影师,但非常热爱摄影。我是被我父亲影响,才开始对摄影产生兴趣的。” “哦......”我点点头,“警方已经对这礼盒的外包装调查过,彩纸上面只有你父亲的指纹,好像他亲手包装的,上面的字迹也与你父亲的字迹相同。所以......莫小姐如果希望的话,可以带回去。” “谢谢。”她接过相机,沉默了半晌,转向窗外迎着阳光,“今天天气很好呢。” “是啊,最近汉堡天气一直很好,天天阳光明媚。”我笑着说,目光却没有离开她。 阳光中的莫馨茹好像在闪闪发光,她黑色的头髮如同缎子一样,金色的光芒在她发梢跳跃着。我不禁看傻了。 “weiss警官,”莫小姐轻声唤我,大概发现我正游神。 “哦,不好意思”我回过神来,“请说。” 她低头深唿吸了下,艰难地说,“我不认为......父亲是因为粗心忘了检查煤油暖炉,睡着后中毒窒息的。” “嗯?”我全身肌肉绷紧,警觉起来,“为何这样说?” “我4岁那年,父母都在中国,还没离婚的时候,有一次我母亲外出工作前,忘了检查暖炉剩余的油量,我差点窒息死掉。幸好我父亲及时回家,将我送到医院抢救,所以也没什么大碍。为这事情,父亲跟母亲吵了一架,后来也嘱咐过我好几次,如果爸妈不在家,让我自己睡觉前检查暖炉剩余的油量。” 第6页 “你的意思是说,经过这个事件后,你父亲绝对不会忘记,在自己睡觉前检查暖炉的油量?”我问。 “应该是这样。”莫小姐点点头。 “如果是这样,这更有可能是一起谋杀事件。而且......兇手并不知道你刚刚说的这段往事。” “应该是。这件事情,除了我,我母亲和父亲,没有人知道了。” “嗯......”我摸着下巴,思考着,“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疑点是,清洁工于25日清早在总裁办公室发现你父亲的遗体时,办公室的门却没有被锁上。根据她提供的信息,你父亲离开公司和在办公室睡觉时,都会很谨慎地将办公室的门锁上。我后来想起就电话给这位清洁工,她证实24日早上7:30到下午5点一整天,办公室门都是锁住的,而你父亲全天都没有来公司。如果假设,你父亲是在晚上员工下班后来公司办公,然后他觉得睏乏,想睡觉,他也会按照以前的习惯,先将办公室的门从里面用钥匙锁上,然后再睡觉。所以,清洁工发现你父亲遗体时,办公室门没有锁是个疑点。如果假设有人在你父亲熟睡时,用钥匙打开办公室门,实施计划后,因为匆忙离开忘了锁门,只是将门拉上,这倒能解释,为什么门没有锁。” “确实。”莫小姐点点头。 “但持有你父亲办公室钥匙的,”我继续说下去,“只有五个人,你父亲,他的秘书heller,远律师,莫太太,还有清洁工。另外,保安室有备用钥匙,但是保安室大门的钥匙只有保安队长有,如果算嫌疑人的话,也可以把他算进去。” “不可能是远律师!”莫小姐声音突然高了一个分贝,急急地辩护。 “为什么你那么肯定?”我皱眉问,“根据尸检报告,你父亲是在24日晚上7点到8点间一氧化碳中毒身亡的。这段时间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可以完全排除嫌疑。就是说......”我掏出一张纸,在纸上画了个房间的图样,“你父亲所在的办公室,大小大概是10平米左右,如果是谋杀,那在你父亲点上煤炉沉睡的期间,兇手用钥匙打开门,偷偷进入你父亲的办公室,将暖炉内满满的煤油倒光......关于倒掉的煤油,警方在你父亲隔壁的卫生间也搜寻过痕迹,但没有发现,可能是兇手非常谨慎,为了制造你父亲事故死亡的假象,已将倒掉的煤油带走。所以......”我清了清嗓子,“如果兇手在你父亲入睡期间进入办公室,倒掉煤油,然后关上房门离开,根据警方的试验,由该型号暖炉空烧排放的一氧化碳量,以及房间的大小两个因素判定,暖炉从空烧,到在10平方米的房间内排放出足以使人致命的一氧化碳量,整个过程的时间,大约在半小时到1小时之间。换句话说,你父亲是在兇手离开后的半小时到1小时后死亡的。” “所以说......”莫小姐接上我的话,“如果嫌疑人可以提供24号晚上6:30到7:30间的不在场证明,就可以排除嫌疑?” 我有些惊讶,莫小姐不但漂亮,而且聪慧。我说了那么多,一般外行人是跟不上的。 “或者......”我在纸上写下数字,“如果时间放宽些,有24日晚6点到8点的不在场证明,那就可以完全排除嫌疑。” “所以远律师是不可能的,”莫小姐摇摇头,“因为......24日晚上6点到8点这段时间,远律师不在汉堡,他正与我在bremerhaven的一个餐馆用餐,8点到10点左右,他正开车载我回汉堡的路上。随后...... ”她的脸上染上了绯红,“远律师在我家过夜,一直在我身边,直到第二天早上。” 他竟然一整晚都与莫小姐在一起......我心中不知为何有一股莫名的烦闷。但随即又为自己的反应好笑,他们是恋人,这很正常吧? “你家?你不与你父亲和莫太太住在一起吗?”我问。 “莫太太因为遗产的问题,不是很喜欢我,所以父亲在buchholz购买了一桩别墅,让我住在那里。” 如果莫小姐说的是实情,那远律师绝对没有作案嫌疑。据莫小姐所述,6点到8点,远律师在bremerhaven,8点到10点,他正在从bremerhaven开车到汉堡的路上,直到次日清晨,他一直与莫小姐在一起,那就是说,24日晚6点到8点,他完全没有可以作案的时间。如果他是在6点之前作案的话,这也行不通,从汉堡到bremerhaven开车最快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坐城际火车更慢),他不可能于4点作案后驱车赶往bremerhaven与莫小姐见面,因为24日下午4点元华实业大楼里所有员工还未下班,公司前台,和其他几位员工证实,早上9点到下午5点莫先生从未在大楼出现,而且在这个时间段作案也太冒险了。何况,如果作案时间是4点,按照暖炉排放一氧化碳致死需要的时间来看,莫先生应该在4:30到5:00间死亡,而不是7点到8点。 “不过.......”莫小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父亲的办公室,好像不止10平方才对。我今年11月份去过他的办公室,至少有100平方的样子。” “对,这一点我们也注意到了。元华实业的董事长兼总裁,将10平方米简陋的小房间作为自己的办公室,好像有点说不通。后来我们询问了他的员工,他们解释,是因为12月11日莫董事在例会中说,原先的办公室风水不好,需要重新装潢,添置新的家具和物品,”我用笔头点点纸张上的房间样图,“因为重新装修只需要两周的时间,所以他没有大动干戈,只是把办公桌搬进了隔壁的小房间办公,这个10平方的房间。” 第7页 “这个办公室的钥匙,只有远律师,莫太太,heller秘书和清洁工有?”莫小姐再次确认。 “是的。”我给了肯定的回答,“莫太太很有意思,每次都坚持要莫董事办公室的钥匙,听员工议论说,她担心您父亲与秘书heller小姐在办公室里偷腥,有钥匙就能搞突击检查。当然,如果她是兇手的话,不排除找这个藉口故意索取钥匙,方便作案的情况。” 莫小姐脸上露出了气愤的神色,说,“真是荒谬,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那......”她抬头望着我,“这些人有不在场证明吗?” “远律师您刚刚已经证实他24日晚6点到8点不在场,”我说着,心里还是有些酸熘熘的,“清洁工阿婆这段时间正与家人一起在教堂参加圣诞夜义演,家人和教友可以证明。保安队长有朋友证明6点到8点间正与朋友在酒吧喝酒。莫太太由她家的帮佣秦嫂证明,这段时间她正在汉堡别墅家中。关于heller小姐,她的一位女同事证明,下班后直至9点,她一直与heller小姐在一起,下午5点到晚上9点,她们在元华实业大楼附近的hilton大酒店就餐,然后一起做了美容spa。” “哦......hilton大酒店.......”莫小姐若有所思,“这家酒店我去过,从酒店步行到元华实业大楼,大概需要20分钟左右。heller小姐她......从5点下班一直到9点,一直与她的同事在hilton酒店吗?” “我详细询问过她的女同事,5点下班后她们一起步行20分钟到达hilton大酒店,之后直至9点,她们两人一直都在hilton酒店里。也只有两人各自上厕所的时候,heller小姐才会离开这位女同事的视线,而且上厕所时间都没有超过10分钟。” “那......heller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莫小姐喃喃道。 “是的。但是,有一点很可疑,元华实业大楼附近便利店的工作人员目击到,当晚11点左右,heller小姐曾出现在公司附近。” “11点,这么晚的时间,她怎么会在公司附近?” “这确实是疑点,因为那位女同事说,9点她们一起走出酒店,然后打了同一辆计程车回家,9点20分左右,heller小姐先下计程车进入她的公寓,所以11点她又再次来到公司附近,有些不寻常。不过,11点不是案发时间,所以也不能作为作案的证据了。” “可是这样一来,不是所有嫌疑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了吗?那我父亲.......到底是谁杀的?”莫小姐皱眉问。 “这也正是我困惑的地方。”我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不知道莫小姐对莫太太与heller小姐的作案动机是否有线索可以提供?” 莫小姐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我也说不清。虽然莫太太牵扯到遗产纠纷,但好似她很爱我父亲,应该不会下这样的毒手。heller小姐与我父亲的关系,我倒是有耳闻的,但我不大相信。我父亲不是那种对婚姻不负责任的人,他一直很受周遭人的敬重。” 原来莫小姐的清纯不只是表面,很明显,她涉世未深。人在金钱和情慾面前会如何膨胀,变得极其罪恶,以及人多会使用伪善虚假的面具极力保护自己,这些人的罪性,她大概还没有了解。 “没关系,”我放下二郎腿坐正,“我会继续向其他人调查。” “谢谢你,weiss警官。”莫小姐低声说。 我的直觉果然没错,根据莫小姐的陈述,莫先生很有可能死于残忍的谋杀,而不是粗心大意的事故! 2011年12月29日德国汉堡联邦警署刑事科尸检部。 午休后我接到尸检部的电话,通知我莫先生的尸检已经完成。我悠悠地得拖着步子来到尸检部,美女尸检官sarah已经在等我了。 “嗨,”我从背后接近她,将脑袋贴在她肩头上,“亲爱的,我来了。” “死开啦!”sarah推开我。 怎么了?我摸摸下巴,滑熘熘的,今早刮鬍子了呀。 “结果怎样?”我来到莫先生的尸体前,对着尸体在胸口划了个十字,装模作样地祷告了一会儿。 sarah走到我身边,端着下巴说,“这位先生体内携带一氧化碳的血红蛋白多于60%,确定为一氧化碳中毒,窒息死亡。” “没有其他外伤?” “完全没有。不过.......”sarah指指莫先生的手腕,“让我在意的是这里.......” “嗯?”我什么都没看见,“啥?” “你仔细看下。”sarah一手将我的脑袋向尸体的手腕推近,一手递给我放大镜。 我接过放大镜仔细看了看,手腕的部分皮肤组织里,镶嵌着一种白色的胶状物体,“这是什么?” “经过化验,是胶。”sarah回答。 “胶?”我歪着头,不解。 “嗯,成分比较像工业胶带背后的胶。” 工业胶带?我思索着,“哦,就是那种宽宽的胶带?表面一般是银色的那种?” “可能是,”sarah走到尸体的脚边,指指脚腕,“而且不光手腕有,脚腕也有。哦,对了,还有嘴唇和嘴的周围。” “这样说.......”我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很有可能,被害人的手脚在生前被人用工业胶带捆绑过?” 第8页 sarah点点头,“反应挺快,对,有可能。” 我的思路开始有些混乱。如今的发现,完全推翻我以前的假设。兇手很可能,不是在莫先生睡着后行兇,而是在莫先生清醒状态下下毒手。不对,清醒状态下,莫先生完全可以大声唿救,表情也不会像睡着一样安详,兇手可能让莫先生服用了安眠药物,而且为了保证莫先生从入睡到致死期间,不会因为他突然醒来,导致行兇失败,兇手事先绑住莫先生的手脚,封住他的嘴,以防他逃脱。兇手布置暖炉,在莫先生窒息死亡后,开门进入屋内除去莫先生手腕,脚腕和嘴上的胶带,然后布置现场,佯装成事故死亡的样子。暖炉在兇手离开后继续空烧,所以清洁工在第二天早上打开门时,因吸入房间内的一氧化碳觉得头晕无法唿吸。如果是这样的话,兇手并非是在恰巧见到莫先生独自在办公室睡着的情况下,临时起意杀害了他,而是在作案前,早就酝酿了精密的谋杀计划。根据谋杀罪法案,蓄谋杀人比起冲动杀人,需要承担更严重的刑事责任。 暖炉不是事故的起因,而是兇手作案前就计划好需要使用的杀人工具。可惜兇手非常狡猾,暖炉上除了莫先生的指纹,没有查到其他人的指纹。并且,兇手早已预见到案发后警方会对尸体进行全面检查,为了不让尸体的手腕和脚腕上留下勒痕,兇手选择使用宽宽的工业胶带,而不是普通的绳索。 “死者胃里有没有查出安眠药物?”我问sarah。 “有。但是安眠药的量只比莫先生平常服用的多些,不是致死原因。”sarah回答。 “莫先生平常也服用安眠药吗?” “是的,我刚电话过莫先生的主治医生berthold。莫先生每天服用安眠药,而且已经对安眠药产生了依赖,可能是工作压力的原因。” 如果是兇手强迫或欺骗莫先生服用安眠药的话,显然他(她)对莫先生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就算安眠药被查出,也能以生活中经常服用的事实加以掩饰。目前莫先生体内查出安眠药的计量,根本不能作为直接证据,将案件判定成谋杀案进行立案。 “还有什么发现?”我真希望一股脑儿把所有疑点全部掌握到。 “哦,还有这个。”sarah提起一件西装,“莫先生的西装,我比较在意的是这里,”她指指西装胸口一滩可疑的污渍。 “这是什么?”我上前提起衣服闻了闻,“好像是油?暖炉里的煤油?” “不对,”sarah摇摇头,“是motor?l(一种可以使引擎顺滑运行的润滑油)。” motor?l怎么会沾到西装的前襟上?而且显然是莫先生死亡当天沾上去的,堂堂元华实业的总裁,不可能穿着前襟沾着一大片油渍的西装,在下属面前显摆好几天。 “还有,”sarah接着说,“死者的西装和裤子上,都检测到了化纤纤维,好像是一种地毯纤维。” “地毯纤维?” “也许是兇手在被害人睡着后,拖着他经过办公室,然后安置在椅子上。”sarah分析,“莫先生办公室铺着化纤地毯吧?” “嗯。”我点头。这样更加确定了我对莫太太和heller小姐的怀疑,兇手可能是女性,如果是男性的话,完全可以扛起莫先生,不用在地上拖动他。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如果兇手确实将莫先生拖进办公室内,这是否说明,兇手令莫先生喝下安眠药和捆绑他手脚的地点,并不是在办公室内,而是在其他地方?可是,兇手为什么不选择直接在莫先生的办公室里令他喝下安眠药和捆绑他的手脚呢? “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了?”我双手撑在尸检台边,最后打量一遍尸体。 “还有一点呢,不过不知道是否跟案件有关。”sarah眯着眼睛看着我,她的表情让我有些不舒服。 “是什么?”我不知道她为何有这种调侃我的表情。 sarah拎起莫先生的西装,将领口凑到我鼻下,“拜託weiss警官好好闻闻,这西装上除了motor?l的味道,没有其他味道了吗?” 我低头仔细闻了闻,“还有.......香水味?” sarah对我莞尔一笑,“而且是女士香水味哦,全世界女人都爱的经典款——插nnel 5号。” “所以?” “所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跟案件有关啊,哪个男人不爱美色呢?”sarah将双手插进白大褂口袋,笑咪咪地说。 我抽抽鼻子笑了声,“那要看,他爱的那个美色是谁,你说是不是?” “就你贫嘴,要罚!”sarah上前来玩弄着我的领带,“晚上请我吃饭?” “可以啊!”我抬起她的下巴,对着她的红唇亲了一下。 2012年1月18日 buchholz hamburger大街23号 莫馨茹别墅 我坐在窗口,端详着窗外缓缓飘落的雪花。每天大部分的时间,我就这样在窗口坐着,眺望着屋外远处的景色。丧父的心痛,使我完全没有心情外出,基本每天都一个人在家,在发呆和回忆中度过。远清处理完公司事务后,晚上会来我家照顾我,安顿我睡下后离开,每天都是如此。 掏出手机,轻轻摁下音乐播放键,优美凄迷的歌声柔柔地传出:“天的那边/是怎样的世界/那里是否/有晶莹的琉璃/还有彩虹的绚丽/天的那边/是怎样的世界/那里是否/有一个男孩/等着与他约定的/美丽的女孩……” 第9页 这首歌名叫《天的那边》,是远清最喜欢的歌。他对这首歌情有独钟,因为这是他母亲在世时最爱的一首歌曲。 还记得我们第一约会时,他放这首歌给我听,问我,你认为天的那边是怎样的景色?我说,天的那边,或许没有痛苦,没有眼泪,也没有死亡,只有平和、喜乐和永恆。 如果没有远清,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何还要苟活于世,为何还要继续心碎地承受父母双亡的痛,继续活在这充满苦难、眼泪和死亡的世界上。 人的一生难道只是个悲剧吗?人生下来就註定了死,从无而来,又归于无。对于死亡,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有如此刻骨铭心的感受。 一晃大半年过去了。我还清楚地记得,今年5月21日刚到德国,在汉堡fuhlsbuettel 机场初见前来接我的远清,他的温文尔雅和沉静谦恭,以及气宇非凡的谈吐举止,使我一见倾心。听父亲说,远清是科隆大学法律系毕业的高材生,因他成绩优异,毕业后由科隆大学推荐到元华实业就职。父亲非常器重他,早在我来德国之前就开始对他悉心培养,望他有朝一日能成为乘龙快婿,也好在他百年之后扶助我继续发展元华的事业。 远清没有辜负父亲的苦心,他的人品和才干得到业内人士的一致肯定。而且因着他的完美无瑕,以及对待每个人温柔谦卑的态度,汉堡媒体称他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天使律师”。 父亲为我安排的感情,我便这样毫无悬念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有时候我也会为远清的完美惊嘆,白天他在元华是温文尔雅的二当家,晚上他来我的别墅,围起围裙做起全能管家,顺带还要担当家庭教师,向我传授今后经营元华的各项知识。 感情远律师也早已知道父亲的用意,所以对我体贴入微得如同家人一样。而且在这人尽陌生的环境,与他大半年相处下来,我已经对他产生了很深的依赖感。 可是,女人的敏感是天生的。最近我明显觉察到远清好像在我和他之间竖起一堵看不见的墙。虽然他每天还是对我悉心照顾,但好像没了以往温存的感觉,他脸上的笑也少了许多,有时会让我觉得他冰冷得无法接近。 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吧,经歷了这么多事情,对他的打击也不小,而且原先父亲在元华的事务如今全落在了他的肩头上。他忙于工作,心情不好也是自然的。 昨天我打电话给联邦警署的weiss警官,询问他父亲的案件进展如何。他说因为无法确定嫌疑人,而且至今未找到确凿的谋杀证据,所以无法立案。 快要疯了。 边桌上放着父亲的遗像,和他送给我的圣诞礼物。我一直没有勇气打开包装取出单眼相机,每次我的指尖碰触到它,泪水就会情不自禁地决堤。 如今,我与父亲母亲,已经阴阳两隔,他们留下我,孤孤单单地在这世上。 我真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总有一天,我会醒来吧? 门铃响了。是远清回来了。我起身开门。 门口站着的,不是清,是莫太太。 莫太太讨好地对我笑着,“馨茹,我可以进来吗?” 我对她没好气,这个女人从头到脚都是虚伪,上次她无缘无故扇我一个巴掌,到现在我都心有余悸,更何况,她也可能是谋杀父亲的嫌疑人。 但她总是我的继母,出于礼貌,也不好让她在门口等着。 我点点头,“莫太太请进。” 她进屋后不住地赞嘆:“好漂亮的屋子啊,老爷子对你真是好!” “请问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莫太太没说话,迳自走到沙发前,自顾自地坐下。她脱下手上的貂毛手套,拿起茶几上的cd,上面打着蝴蝶结,写着“happy birthday”的字样。 “哟,这是生日礼物吗?你什么时候过生日了?怎么不邀请我呢?”莫太太假惺惺地问。 “我的生日是圣诞夜,”我冷淡地回答,“我和远清在bremerhaven简单地庆祝了下。这是远清送我的。” 莫太太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问。 “馨茹,你真是太单纯太好骗了。”莫太太继续呵呵笑着说,“我今天来,可是为你好啊!” “此话怎讲?”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来你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等着你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有话别拐弯抹角,请直接说明白。” “不……应该说……”莫太太的狐媚眼一瞟,“我们两个都有危险。” 我移开眼,不想看她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她看我没反应,就自己接着说:“那位大帅哥远律师,每天都来这里照顾你哦?他陪你过生日,他对你很好哦?但你知不知道,他如今在元华实业正打着什么主意?” 我没想到她前来讨论的话题是远清,“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今天我在元华的眼线告诉我,”她继续扭捏地说着,“远律师正准备将老爷子的股份低价抛售,抛售价很低哦,好像……随后会有一家公司买断,老爷子这80%的股份很快就有新主人了,今后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 第10页 “你在编造故事吗?”我对她说的话嗤之以鼻,“父亲的股份,没有他本人的签字,远律师怎么能说抛售就抛售?” “我也是奇怪,听说,有老爷子同意抛售股份的签字文件,就是在他死前没多久签的。” 真是天方夜谭,她说的这些,完全没有任何根据! “不好意思,”我打断她,“我今天很累了,不想在这里坐着听你编故事,莫太太请回吧!” “莫馨茹!你这么不相信我吗?”莫太太“噌”地站了起来,变了脸色,“我有什么必要冒着这么大雪跑来编故事给你听!这关系到我们俩的利益!你知不知道元华80%的股份是多少钱,够你我潇洒快活十辈子都用不完!你不相信是吗?好,我倒要看着,到时你怎么被远清那小子卖了,一无所有流落街头哭鼻子!现在你还是元华莫大小姐,好好享受吧,你快活不了几天了!老娘我至少还有老头子留下的不动产,你一分都不会有!”说完她一甩手,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踩着高跟鞋扭着水蛇腰愤愤地离开,跨出门时把门甩得震天响。 我定定地坐着,抛售股份?远清?我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些?难道,我会相信这个令人生厌的女人,不相信远清吗? 我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不会的,都是这女人在说谎,清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2012年1月21日 buchholz hamburger大街23号 莫馨茹别墅 我依然坐在窗口,望着窗外夕阳西下,暮色渐浓。已经将近8点了,清怎么还没有回来? 我打开手机,拨通清的电话。 “馨茹?”电话那头是一贯温柔的声线。 “清,你还在加班吗?什么时候回来?” “哦,我还有些忙,今天事务很多,不能到你那里去了。” 我心里一沉,没有清的夜晚,不知道该如何独自度过。 “清,你快点来嘛——”电话里传来一阵嗲得发酥的声音,虽然声音很低,我还是听到了。 我愣住了,脑中嗡嗡作响,这个女人……是谁? “那先这样了,”清的声音再度响起,“明天我过去看你。” 挂上电话,发现自己的身体正不住地颤抖着,手也变得冰凉。 一定是我听错了……不会的…… 我抬起发抖的手抓住胸口的衣襟,我该怎么办?我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痛苦了,上天不会对我如此残忍。对,是我听错了,是我多疑了! 我起身披上外衣,拿起伞,沖向门外。 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大地上。出地铁后,我踩着雪不知徒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清的公寓。 他的公寓暗着灯,他还没有回来吗?他现在在做什么? 我缓缓走到公寓的大门口,依偎着墙坐在地上。 我想见他,我想见到他温柔的笑,还有他抚摸我的纤细手指,和那清瘦却挺拔的身影…… 真冷,我低头环抱住自己,唿出的气息很快在空气中凝结成白色。 没关系,只想在这里静静等着他回来,然后能见到他的笑容,他会亲切地对我说,“你来啦?” 这样就足够了。 过了多久呢?我自己也不清楚。 身体已经冻僵了,冷得快失去了意识。雪花在身旁堆积得越来越多,寒冷的风凌厉地刺痛着我的肌肤。 快深夜了吧? 我闭上眼睛。 “馨茹!”我听到清的唿唤,不错,是他的声音。 我颤抖着转头望去,喃喃地嚅动嘴唇,“清……”我艰难地露出一丝笑容,“你……回来啦?” “你在干什么?”清飞奔上前扶住我,“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我想见你……”我看着他,傻傻地笑着,“可是……下雪了……好冷……” “你是傻瓜吗?”清捧住我的脸,将我脸颊和头髮上的雪水擦去,“你想冻死自己吗?” 我望着眼前这个惊慌失措的男人,终于发现,原来我是那么地爱他。无法再控制自己了,泪水混着脸上的雪水流了下来。 “如果没有你,我会死……”我泣不成声,“如果你离开我,我会死……” “所以……”我钩住清的脖子拥住了他,“请你不要离开我……” 清拥住我的双臂剧烈地颤抖着,我能清楚地听见他急促的唿吸声。 他抬手擦着我的眼泪,温柔地轻轻地擦着,“馨茹……你让我对你如何是好?”他哽咽着,“你让我怎么办?” 他的眼底满是痛苦,一滴清泪在他眼眶中盘旋着。 “清……”我伸手抚着他的眼角,“你不要生气,是我不好……” “馨茹!”他突然将我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我,手臂的力量好像要将我揉碎一般。 我的意识渐渐消失……清的怀抱,好暖……真想永远都这样…… 2012年1月22日 德国汉堡联邦警署刑事科重案组 第11页 晚上8点。同事们都回去了,只剩下我一人在办公室里加班。 我独自对着一堆案件资料发呆。已经一个月过去了,莫先生的案件却丝毫没有进展。虽然我肯定莫先生是被人谋杀,但上面以证据不足为由,不予立案。 昨天接到莫小姐的电话,从声音听起来,她的情况好像还是不怎么好。 好可怜的姑娘。美人惹人怜哪。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魔咒,自从上月28号见过她以来,脑海中一直挥散不去她的倩影,和她凄凉的目光。 难道我恋爱了?我心底暗暗嘲笑自己,恋爱,本少爷经歷过多少回恋爱了。可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对一个女人如此念念不忘。 可是,人家早就有主了,我嘆了口气。 拿起手机,胡乱翻着电话簿,不自觉又停留在“莫馨茹”三个字上,给她打个电话好吗?可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打?案件方面没什么需要向她汇报的,又不是她的朋友,就这样贸贸然打过去,很奇怪吧? 不管了,只想听听她的声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 电话接通了。我焦急地等着她接电话。 “喂,您好。” 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的心立马凉了半截。 “请问您找莫小姐吗?”对方问。 “哦,是,”我结结巴巴地回答,“你是……远律师吧?莫小姐……她在吗?” “她睡了。” 睡那么早? “哦,她什么时候醒来,能让她给我回个电话吗?” “对不起,不是很方便,”对方的语气听起来不怎么友好,“她发烧了,需要休息。” “好……那……打扰了……” 我挂了电话,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莫小姐身体抱恙,我却连见她的机会都没有。那小白脸,连话都不让我们说。 我闷闷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我的恋爱,真是不顺利啊! “alex,你还在加班啊?”rose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背后,“看看这个。”她将一只平板电脑放在我的桌上。 “看什么?” “是关于元华实业的消息。” 元华实业?莫小姐父亲的公司? 我点开平板电脑的屏幕,原来是当日实时新闻。一行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元华实业新年股东大会公布新任董事长,元华实业正式易主”。 我从座位上一下直起身来,继续读:“元华投资实业于2012年1月22日召开新年股东会议。股东会决议,原由已故莫启林先生持有的80%股份,其中40%将由wonderwall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远清先生全额收购,另外40%将转入莫启林先生的遗孀张雅媛女士名下。股东会议通过议案如下:远清先生自2012年1月22日起,正式担任元华投资实业董事长兼总裁,接替莫启林先生继续领导元华实业将来的发展。远清先生表示,他对元华实业的未来抱有充分的信心……” “这远清不错啊,”rose在一旁说,“长得挺帅,又年轻有为。” 我握着报纸的手有些颤抖,这是怎么回事?元华原定的接班人不是莫小姐吗?而且根据莫先生的遗愿,莫小姐才应该是继承莫先生80%大额股份的人选!即使没有新遗嘱,莫小姐作为直系亲属,应该与莫太太一样,有继承一半股份的权利!可是,这股份的一半,元华实业40%的股份,怎么会到了远清那小子手里? 莫小姐知道这事吗? 我急急地掏出手机,再次拨通莫小姐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但没有人应答。 我倒在座位上,脑中迅速回忆着莫先生谋杀事件前前后后的各种细节。远清那小子,也有问题……事件并不似想像的那么简单。 2012年1月22日 汉堡市 远清公寓 好吵……我的手机一直在响…… 我睁开眼,陌生的房间。 支撑着坐了起来,四处张望着。哦,这是清的公寓吧,昨晚最后的记忆,是清唤着我的名字,紧紧地抱住了我…… “醒了?”清开门来到我床前坐下,“你已经睡了一天了,感觉好些了吗?” 我将头髮撩到耳后对他笑了笑,“好多了,对不起哦,总是给你添麻烦。” 他坐在床前沉默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清……”我挪到他身边,靠在他肩膀上,“我真的很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了你,我更感谢上天,让我成为莫馨茹。”我抬起头,望着他,他蹙着眉,表情复杂地望着我,我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真的,我很庆幸我是莫馨茹。就算因为是莫馨茹,需要承受父母双亡的痛苦,但是能与你相遇,真的太好了……” 泪又止不住涌了出来,我将我的脸贴上他的,“所以作为这样的莫馨茹,能永远和你在一起,就足够了……” “馨茹……”清的双臂环住我,低声唤着我,“馨茹……” 我们的视线交汇,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时间仿佛停止了,四周好安静,静得只剩下我和清的唿吸声和心跳声。 第12页 “永远在一起……好吗?”我笑笑地问他。 远清沉默着,环抱着我的双臂轻轻地颤抖着。许久,他温柔地低声说,“好,我答应你……从此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吧?因为我听见了雪的声音,不可思议的是,我还依稀地听见了歌声,“天的那边/是怎样的世界/那里是否/有晶莹的琉璃/还有彩虹的绚丽/天的那边/是怎样的世界/那里是否/有一个男孩/等着与他约定的/美丽的女孩……” 我拥住他,清,在天的那边,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2012年1月23日 汉堡市 远清公寓 我做了一个美梦。梦中,清和我还是小孩子的模样,我们一起在溪边玩耍,直到黄昏。我摔倒了,膝盖破了皮。清背起我回家,一路上一起唱着那首《天的那边》。 睁开眼,我转头看向枕边,清已经离开了,床头放着他为我做的爱心早餐。 我起身吃了几口早餐,觉得有些无聊,想看看8点档新闻。 我按着遥控器,换了好几个台,可惜德语功底不够,好多都看不懂。 切到一个台,德国“华人之声”,太好了。 我开心地放下遥控器,挪挪身体调整好角度,边吃早饭边看着电视。 等等……这电视上的,不是远清吗? 电视上的远清,正接受着专访。 “远先生,您如今已持有元华投资实业40%的股份,成为元华新一代的当家人,作为德国华人新晋十强富豪,以及元华投资实业新任董事长兼总裁,您对未来有何规划?”记者举着话筒问。 远清露出谦虚的笑容,“关于元华实业,我已经在新年股东大会上提出了本年度发展计划。关于我个人,我认为我全是凭运气,才得到现在在元华实业的地位……” 这是……怎么回事?远清持有40%的股份……远清……是新任的董事长兼总裁? 不,不会的……一定是媒体误报……一定是远清有什么计划……或者…… 我抓着头髮蜷缩了起来,头好疼,快要炸掉了。 不会的……我那么相信他,那么爱他,他也爱我,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我抓起手机,颤抖着拨打他的电话。 忙音。 我要当面去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对,他一定会给我一个解释。 我下床,披上衣服,踩着软绵绵的步子跑出门外。 雪越下越大了,我在雪地里举步维艰,踩着厚厚的雪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行走着。 元华实业,离这里有段距离吧,我看着手机上的导航,大概还需要走二十分钟的样子。 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的画面,那是我与清从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他一直对我呵护备至,我应该相信他,为什么要怀疑他呢?而且,除了他,现在的我,在这世上还有谁,可以让我毫无保留地信赖? 关于远清得到股份和出任董事长的事,他一定会给我一个完整的解释。或许这是清策划的一个经营战略,对,应该是这样。 这个冬季,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 前面好像有人,定定地站在我面前,我望去,他穿着黑色大衣,戴着白色口罩和黑色墨镜。 黑色墨镜?现在是冬天啊。 我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他。他是谁? 我正思考的时候,他突然向我飞奔而来。我看清楚了,他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尖刀!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冲过来贴在我胸前,紧接着一声刀锋划破衣服的声音,我的腹部一阵撕裂的剧痛。 我喘着气低下头,他的刀插在我的腹部,鲜红的血液疯了似的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好疼……为什么? 体内的气力渐渐流失,我跪倒在地上。 谁来……救救我……我心中吶喊着,却发不出声音。 那人一手扶到我背后,紧贴过来,握着刀的手用力将刀更深刺入。 他……想杀了我…… 他将刀插到根部后,过了几秒,一下从我体内拔出,鲜血在拔刀的同时向外喷射开来,洒在洁白的雪地上,成了一朵朵死亡的玫瑰。 清……救我…… 我倒下,意念即将消失的同时,我带着仅存的最后一丝知觉,看见那人匆匆忙忙地跑进车里,启动引擎逃离了。 我躺在冰冷的雪中,望着天空,雪花从天空密密地飘下,洒落在我的身上,仿佛想掩盖我满是鲜血的身体。 爸……妈……清…… 第二乐章 暗之奏鸣曲 2012年1月24日 德国汉堡联邦警署刑事科重案组 早上10点,我从rose那里得到消息,莫小姐昨日清晨被人刺杀,当时正好有路人经过,将她送往附近的综合医院抢救。 我将听筒狠狠地摔在电话机上。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想要杀害莫小姐?!是杀害莫先生的兇手所为吗? 我披上夹克,拿起车钥匙,向门外冲去。 “alex!”警长在身后喊着我,“一会儿是晨会!” “我有事!”我咆哮着离开。 第13页 我赶到医院前台,急急地问一个护士,“莫小姐在哪里?她现在怎样?” “她腹部被刺,幸好没有刺中要害。路人发现她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护士回答。 “失血过多?那现在脱离危险了吗?” “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她被人送到医院后,有位中国年轻人赶来,因为需要及时输血,正好这个年轻人的血型匹配,他提出献血给莫小姐,抽完血后他就离开了。” “年轻的中国人?是不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胸口有律师胸章的年轻人?”我问。 “嗯,是,但很奇怪,他不肯留姓名呢。”护士不解地摇着头。 莫小姐出事后,远律师第一时间赶来,而且提出要将自己的血输给莫小姐,这样看来,他应该不是那个想置莫小姐于死地的兇手。这次的兇手,是否跟莫先生的案件有关联?但输血后,他为什么离开呢?按照远律师和莫小姐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陪在莫小姐身边才对。 “请问您是wei警官吗?”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上前与我握手。 “我是alexander wei,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莫先生一家的主治医生berthold,莫小姐的手术是我负责的。刚才我打电话通知了你的同事。”他友善地说。 “哦,莫小姐现在的情况如何?”我问。 “伤口很深,动脉破裂导致大出血,需要在医院修养三到四个月的时间。”berthold回答,“做手术前有个年轻的中国人赶来,他的血型刚好与莫小姐相同,所以他自愿提出献血给莫小姐。不过经过血液检测后,他的血液没有被採用。” “没有被採用?为什么?” “不好意思,这涉及到个人隐私,我无法相告。”berthold医生耸了耸肩。 “莫小姐在哪个病房?我可以探望她吗?” “可以,她已经醒了,在312病房。” 我向医生道了谢,便飞快地奔向三层的312病房,可能是我太急了,开门前都忘了敲门。 病床上的莫小姐脸色苍白,诧异地看着我。 “wei警官?”她看上去很虚弱。 我觉得有些害臊,抓抓头,尴尬地对她笑着,“你好,莫小姐,不好意思,很担心你……所以就,直接冲进来了。” 她通情达理地笑了笑,“没关系,请坐吧。” 我坐下,窘迫得都不知道手脚应该摆在哪里,也不知道如何起话题。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吧? “那个……莫小姐……”我终于开口,就说些案件方面的事吧,“关于刺杀你的兇手,你能回忆起什么吗?” “是个女人。”莫小姐看向窗外,淡淡地回答。 “女人?你看到她的长相了吗?” “没有,她戴着墨镜和口罩,但在她刺杀我的时候,我闻到了香水味。”她转过头看着我,“而且,我确定是女士香水,经典的插nnel 5号。” 插nnel 5号!我不禁心中一惊,莫先生的西装领口上也有插nnel 5号的味道!是巧合吗? 等等……莫先生如果与heller小姐有染,莫太太也是他的妻子,就算两人中任何一人爱用插nnel 5号香水,并且她身上的香水味在与莫先生亲密接触时,无意沾到莫先生的西装领口,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根据之前莫先生家女佣秦嫂的证言,莫先生23号晚上于其汉堡别墅家中过夜,案发现场他身上穿的西装,是他24日早上自己挑选穿上的。而且秦嫂还说,莫太太很爱睡懒觉,那天莫先生9点多出门离开家中时,莫太太还在熟睡中,两人根本不可能有在莫先生穿着这身西装的情况下亲密接触的时间。还有heller小姐,元华的员工们证实,24号早上9点到下午5点,heller小姐一直在公司,而莫先生却从未于这段时间在公司出现过,5点下班后,heller小姐又一直与她的女同事在一起,直到晚上9点。这就说明,heller小姐也没有机会与莫先生亲密接触,并将她身上的香水味沾到莫先生的西装领口上。 所以,如果排除莫先生与其他女性亲密接触的可能性,这香水味很有可能是兇手在行兇时不小心沾到莫先生西装领口上的。而且,应该是在兇手抱起已经失去知觉的莫先生,将他安放在靠背椅上的这段时间沾上的吧?因为要实施这个动作,兇手必须近距离与莫先生面对面。而在兇手搬运莫先生的过程中,因为是将其在地上拖动的,所以香水味不太可能在这段时间沾上莫先生的领口。 按照这样推理,谋杀莫先生的兇手极有可能是一个女人。而且,这个爱用插nnel 5号的女人昨天意欲刺杀莫小姐。 “还有……”莫小姐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个女人可能是元华实业的员工……” “嗯?为何如此肯定?”我的神经再度绷紧。 “她刺杀我后,急忙开车离开。我看见她后车窗里面放着一个公仔。这个公仔我认识,是元华实业的吉祥物。以前我父亲曾经邮寄给我一只。父亲说,在2010年圣诞节的时候,他给每个员工都发了一只作为纪念。” 第14页 我继续思考着。这样说来,刺杀莫小姐的,不仅是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可能是元华公司的女员工,这样的话,莫先生的秘书heller小姐更加重了嫌疑。 但我想不通的是,heller小姐谋杀莫先生尚有动机,但她刺杀莫小姐的动机是什么呢? 或者,这个女人是莫太太?莫太太的车内,也可能会有元华的吉祥公仔。但是,莫太太更没有刺杀莫小姐的动机。她已成功接手元华40%的股份,莫小姐不再与莫太太有任何形式上的遗产纠纷。就算她想通过杀人获取自身利益,那也应该刺杀另一个持股人远律师才对。不,就算远律师死了,按照法律,他的私人资产会直接由他的直系亲属继承,不会跟莫太太产生任何关系。 而且,莫太太与heller小姐谋杀莫先生的嫌疑,都被她们两人的不在场证明瞬间推翻。到底,她们如何做到滴水不漏地行兇,同时又能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呢? 思路又断了。我心中一阵郁闷。 而且,远律师已接手元华40%的股份,并于21日正式担任元华董事长兼总裁一职,这件事情,莫小姐知道了吗?莫先生死后,最大的受益人是远律师,莫非他也与这两起行兇案件有关系?抛开远律师也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不说,应该没有人会利用香水味来掩盖自己的性别,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做得太过细緻,反而不合乎常理了。况且,就如刚才我推测的,如果是他刺杀莫小姐的话,他没有必要在行兇后立即赶到医院要求为她输血。 “莫小姐看到车牌号了吗?”我突然想起,如果看见车牌号,就万事大吉了。 莫小姐摇摇头。 我掏出手机,电话给rose,“你向上级请示,调派人手,查一下heller小姐和莫太太的车子,看里面有没有元华实业的吉祥公仔。” 一小时后rose来电,说已经调查过,没有发现。 整个事件真是扑朔迷离。谁才是真正杀害莫先生,并刺杀莫小姐的兇手?或者,这两起谋杀事件,不存在任何的联繫?不,不可能不存在联繫,相同的香水味,以及按照事件发生的时间和涉案相关人员来看,这两起事件必定存在着一定的关联。 “远律师……”莫小姐低声唤着正在沉思的我。 “嗯?”我抬头。 “能否麻烦您给远律师打个电话?我一直都没有见到他。” “好。”我掏出手机,按下号码。 “您好。”电话那头传来远律师的声音。 “我是wei警官,莫小姐让我致电给你,她希望见你。” 一阵沉默,许久,他说,“请转告她,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你说什么?!”我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你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她现在身负重伤,正在医院躺着吗?” 身旁的莫小姐睁大双眼,不解地看着我。 “对不起,请转告她,再见。”他挂了电话。 我快气疯了,差点把手机摔在墙上。这个男人,他不仅夺走了本属于莫小姐的财产,而且在莫小姐这么脆弱的时候,狠心地抛弃了她! “发生了什么事?”莫小姐起身抓住我的胳膊,“清他说了什么?”她的样子楚楚可怜,好像随时都要崩溃一般。 我攥紧拳头,握得格格直响,这样的话,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莫小姐摇着我,“你说啊,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的喉咙好像焦灼了一样,困难地将一个个字吐出,“他说……不想再与你见面了。” 莫小姐松开我的手臂,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骗人……你骗人……”她摇着头,眼泪如洪水决堤般流了下来,在她苍白的脸上肆虐,“你为什么要骗我?……我这就去公司找他!我自己问他!”她掀开被子,发疯似的扯去身上所有的医疗器械。 “莫小姐,你冷静一些!”我上前抓住她,“你伤口还没有癒合,现在需要休息!” “放开我!”她狂乱地摇着头,挣扎着,拼命想逃离我的钳制,“我要去找他!” 我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抚摸着她的秀髮,“你冷静些,一切都会过去的,忘了吧!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莫小姐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她的泪水湿了我的衣襟。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这样抱着她,看着她痛苦万分好像快要死去一般。 为什么上天对她如此残忍?像她这样一个美丽聪慧的女孩,应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才对。可是,她原本拥有的一切,都被一件一件地毫不留情地夺走了! 我不想放开她,我想守在她的身边,就这样拥抱着她,直到她重拾笑容的一天。 馨茹啊,我拥紧她,感受着她柔弱娇小的身躯,对不起,我可能已经爱上你了! 2012年1月25日 buchholz综合人民医院 窗外又下雪了吧? 德国的冬天,雪真是下个不停呢。 我呆呆地坐在病床上,耳机正不断地循环播放着那首《天的那边》。因为我也喜欢这首歌,远清将它刻在了cd里,在圣诞夜当做圣诞礼物送给了我。 第15页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明信片,这张明信片,也是远清在圣诞夜随着cd送给我的。明信片上是一片金黄色的沙滩,连接着沙滩的,是被夕阳的光辉涂抹成金色的海。天空中,有一轮红彤彤的夕阳,一缕一缕的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洒在大海上。 我一遍遍轻轻抚摸着明信片,滚烫的泪默默地滑出我的眼眶,清……为什么? 我还是无法相信,你昨天会对我说,你不再会和我见面了。我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会毫无徵兆地狠心离我而去?那晚你对我信誓旦旦的承诺,难道你已经全部忘了吗? 是啊,那晚,那个圣诞夜,也是我父亲的忌日,一个月前,2012年1月24日圣诞夜。 我抬头闭上眼,思绪又回到了一个月前,那个美好的夜晚。 2011年12月24日圣诞夜 北海bremerhaven市 一个月前。 今晚就是圣诞夜了,汉堡的街道上瀰漫着欢快的节庆气氛,商店里播放着欢快的圣诞歌曲,家家户户忙着在圣诞树上张罗各种亮晶晶的彩球装饰。 我外出拍了些有关圣诞主题的片子,下午大约3点多回到家,无事可做,于是来到昨晚远清在客厅中央摆放的超大圣诞树前,有些无聊地把玩着圣诞树上的彩球。 电话响了,我接起电话,是父亲。 “馨茹,爸今晚有很重要的业务要处理,不能陪你一起过圣诞夜了。” “爸,你的工作一直比你的宝贝女儿还重要呢。”我嗔怪着。 “不好意思啊,今晚让远清陪你一起过,好吗?跟你的如意郎君共度圣诞夜,总比跟我这糟老头浪费时间好很多吧?” “爸,你说什么呢?谁都没有爸重要啊,”我噘着嘴嗔怪着,继而问,“那我的圣诞礼物呢?你有准备吗?” “当然,刚刚给你买了哦,已经准备好啦。”父亲在电话那头呵呵笑着。 “好,那我等着你的礼物哦!谢谢爸!”我对着电话亲了一下,“圣诞快乐!”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远律师的电话打来。 我迫不及待地接通手机,“远清,今晚去哪里?” 电话那头是远清的温柔声线,“现在还有些忙,我叫了一辆计程车,一会儿去接你。” 没过多久,一辆黄绿色的宝马计程车停在家门口。 车子开了两个小时左右,停了下来,我问司机这里是哪个城市,原来是坐落在北海的bremerhaven。 我下车,这里像是远郊,眼前是一座非常别致的小型乡村餐馆,墙壁被刷成了墨绿色,屋顶以红砖瓦铺成,小巧可爱的拱形窗前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动物雕塑,红色的门前一盏别致古老的铁灯,门上挂着德国人喜爱使用的圣诞节花环作为装饰。 远清开门走出来,迎上我。 估计是工作太忙,他还是一贯的装束,黑西装白衬衫配领带,胸口别着一枚律师胸针。 “清!”我快步上前。 他看到我有些惊讶,大概是因为从来没见我这样打扮过。为了今晚的浪漫约会,我选择了有些公主气息的粉色大衣,内着白色蕾丝领宫廷衬衫,头髮也精心盘起,髮髻边别着一朵粉色玫瑰。 “你今天真漂亮!”他赞嘆,遂拉起我的手,将我带进一间安静的包厢内。服务员上前递给他菜单,“远先生,您是vip客户,今晚所有圣诞节套餐都有三折优惠哦。” 他接过菜单递给我,温柔地笑着,“你挑吧,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清的嘴角总带着一抹淡淡的笑,这大概是他脸上最明显的标志了。 “好,那我不客气咯!”我接过菜单,指指这个,指指那个,一下点了好多。我是吃货嘛,吃饱肚子是最紧要的。 “小姐要喝点什么呢?”服务员问。 “今天难得心情那么好,”我歪着头想了想,“喝酒吧!” 清有点被我惊到,“喝酒,你能喝吗?” “能啊,”我拍拍胸脯,“本姑娘在中国可能喝呢,五六瓶啤酒不在话下!那个……”我转头对服务员说,“这个什么啤酒给我来个十瓶,还有这个……红酒吧,来三瓶!” “等等!”远清拉住我的手,“喝那么多干吗?” “一起喝呗!”我扑闪着双眼,“你不想让我今晚开心吗?” 远清无奈地放开我,“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点完菜,我探头探脑打量着整个餐厅,“清,这地方真不错啊,挺有情调的。谢谢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清笑了笑,“你喜欢就好,对了……你的圣诞礼物……”他弯腰从包中掏出一张cd,上面扎着一朵红色的蝴蝶结,“上次你说也喜欢这首《天的那边》,我今天抽空将它刻录在这盘cd里,希望你能喜欢。 我双手接过cd,cd上面繫着工工整整的蝴蝶结,封面上写着“merry christmas”的优美字迹。打开cd盒,内里有张明信片。 “知道这是哪里吗?”他指指明信片上的画面。 我摇摇头,“不知道是哪里,不过这张照片拍得不错啊,你拍的?” 第16页 “我是个只会用傻瓜相机的三脚猫,哪会拍出这么专业的照片?”清呵呵笑着,“这是峇里岛着名的金色沙滩,听说在那个沙滩上,可以摆张铺着白布的桌子,点上蜡烛,一边欣赏着逐渐落下的夕阳,一边享受美餐。”他徐徐道来。 “这么好,”我歪着头,“挺想去看看的。” 远律师双手抱拳托着下巴,幽幽地说:“我也挺想去的,我们下次可以一起去啊,可能在那里,可以得到答案,因为那里好像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什么答案?”我眨着眼睛,表示不解。 “天的那边是怎样的世界。”他低声回答。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仿佛有种浪漫的气息在空气中逐渐膨胀。 “听说……”他接着缓缓地说道,“在海边的海螺里,有海浪的声音。” 我笑了起来,“那是回声啦,你还挺诗意的嘛!我现在看你啊,一点都不像律师。” “是吗?”他柔声道,继续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是啊,总觉得你不仅有作为律师的严谨,而且有诗人的伤感呢,”我翘起嘴打着趣,“你啊,是不是有过什么惨烈的失恋经歷?” “我没有谈过女朋友。”他微笑着直截了当地回答。 “哦,这样子……”我眨眨眼睛点点头,心中不禁一阵欣喜。 “怎么了?你好像很开心啊。”清笑着握住我的手。 “我是很开心啊!”我歪着头,扑闪着眼睛说,“有时啊,我就想,上天对我真的很好。全世界最关心我的母亲离开我没多久,父亲和你就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代替我母亲继续给我关心和爱护。我真的很感激!”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是吗?”清的眼眸里含着笑,拉起我的手,“今后我会一辈子守护着你,希望永远可以看到你开心快乐的样子。” 一辈子守护着我?这是他对我的承诺吗?脸颊又发起了烫,我羞涩地笑着低下头,不敢迎上他满是柔情蜜意的双眸。 “来,我们开动吧。”他帮我斟上酒。 美好的浪漫夜晚,摇曳的温存烛光,愉快的交心攀谈,美味的美酒佳肴……愉快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没过多久,天色渐晚了。 清见我酒饱饭足,说:“差不多该回去了,开车回汉堡两小时车程,太晚睡觉不好。” “嗯!”我满脸幸福地应着,是该回去啦! 我提起包包起身,突然腿一软又坐回座位上。 “你怎么了?”清快步上前扶住我,“是不是喝多了?” 我头晕晕的,胃里也开始翻腾。奇怪,我的酒量不至于此,难道是德国的酒酒精浓度比较高的关系? 清扶我起身,“你看你,不听我的,非要喝那么多!”他扶着我慢慢走到餐馆门外,“你等着,我去把车开过来。” “好!”我乖乖地站在门口,冷风吹得我稍微清醒了些,才发现,原来已经下雪了。 漫天大雪,一片片从黑色的夜幕中降落,悄无声息地飘在地上。我抬头,闭着眼睛,一些雪花飘落在我脸颊上,凉凉地逗留了一会儿,然后化开了。 肩头一热,我低头,原来是远清将他的大衣披在了我的肩上,“去车里吧,别着凉了。”他低声催促着。 “嗯。”我在他的搀扶下进入车内。车内好温暖,细心的远清,估计去开车的时候已经开足了暖气,许是怕我着凉。 也许是暖气的作用,已经半醉的我,头愈发昏昏沉沉起来。 “我闭会儿眼睛啊。”我将座位调整了角度,合着清的大衣倒下。 长达两小时的车程,我迷迷煳煳睡了会儿,但又好似没有睡沉,做了许多噩梦。 梦里面一个头髮斑白的老人,狰狞惨白的脸上满是鲜血,两只空洞的眼睛里流着血泪,他发出一阵阵的惨叫,伸出枯藁暴起青筋的手,张牙舞爪地向我伸来。 我吓醒了,一身冷汗。 我喘着气,发现车子正好抵达家门口了。 “到啦?”我支撑着坐了起来。 “嗯。”远清关掉发动机,“我扶你进去。”他下车扶我。 我踏出车,一阵冷空气向我袭来,我突然觉得头疼欲裂。 “清,我的头好疼哦!”我抓住远清的胳膊埋怨着。 清嘆着气,小心翼翼地将我扶进二层的卧室,将我安置下,盖上被子,“我去给你找些药来。” “清!”我伸手抓住他,“不要走,今晚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蹦出这样的话,只觉得头晕晕的,嘴巴已经不受控制了。 远清转过身看着我,些许为难地皱了皱眉,“好吧,我陪你。” “睡在沙发上,不准碰我!”我命令他。酒精真是能夺去人理智的绝好东西,我竟然自己要求一个男人晚上陪我,也不担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好事。也或许因为我相信他,相信他绝对是那种正派的男人。 清沉默了一会儿,嘆了口气,“好吧,我去洗个澡,到厨房给你找些药,这就过来。” 第17页 洗澡?他还挺讲卫生的,不洗澡睡不着觉?我贼贼地想着。 过了约摸半小时,清走到床前,依旧穿着白衬衣,敞着胸口,露出漂亮的胸肌来,湿漉漉的头髮滴着水,脖子上围着一块白色毛巾,正不紧不慢地擦拭着。 我撑起头望着他,这样的远清,跟平时有些不一样。 “来,吃药。”他擦完头髮,将我扶起,将药丸送到我嘴边。 “我不要吃。”我开始耍赖。 “不吃怎么解酒呢?”他对我的无理取闹觉得有些好笑。 “我又没说我想醒过来,”我对他妩媚一笑,“我永远醉着,你就能永远陪在我身边,这不是很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清的眼底忽然闪过一丝痛苦。 “好啦,你别这样的表情嘛,我吃就是了。”我接过药,和水咽下。 “不早了,睡吧,我明天还要上班。”远清俯身帮我盖上被子。 清身上淡淡的香味真好闻,让我觉得很安心…… 一夜无梦。 2011年12月25日 buchholz hamburger大街23号 我醒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到我脸上,脑中的思绪逐渐清晰,突然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我惊得裹着被子一下坐了起来。摸摸胸口,还好,衣服还在,没发生什么坏事。 我转头望向沙发,远清穿着白衬衫,裹着被子依然安睡。 我拍打着自己的脑门,莫馨茹啊莫馨茹,你真是节操掉了一地!幸好没发生什么事! 我正自怨自艾的时候,远清睁开眼睛,“早啊,醒啦?” 我吓了一跳,脸红到了耳根,随即拉起被子遮住胸口。 “你昨晚真折腾死我了。”他笑着起身,一手抓着凌乱的头髮。 “哦,对不起……”我窘迫万分,不知该如何应对他。 远清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松了一口气,这铃声救了我。 清拿起床头的手机,“你好……嗯,是……什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脸突然铁青,眉毛皱在了一起,“好……好……我们马上过来!” 放下电话,远清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般,喉结上下跳动着。 “怎么了?”我小心地问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清转过脸来看着我,脸上满是复杂的情绪,没有回答我的提问。 2012年1月25日 buchholz综合人民医院 我从回忆中醒来,发现捏着明信片的双手渗出了冷汗,正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之后……之后我们赶到医院,我亲眼目睹了父亲的尸体。 原来这一切已经发生了,我并不是在做梦。母亲去了,父亲去了,远清也离开了我。 泪水滴落在手中的明信片上。只是短短的一个月,一切都变了。我手中拿着的,是同样一张明信片,我耳中听到的,是同样一首歌曲,可是,我的父亲没了,远清也变心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残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的胸口剧烈疼痛着,有一个声音仿佛在对我说,看啊,你如今在世上,还有什么可以眷恋的呢?去吧,去找你的父母吧。 我泪眼婆娑地抬眸望向床边的床头柜,上面放着一副锃亮的餐具。 我颤抖着伸出手,抓起餐刀,机械地向自己手腕的动脉割下去。 2012年1月27日 buchholz综合人民医院 我坐在莫小姐的病床前。身后的窗户稍稍打开着,微风拂进屋内,白色的窗纱随风飞扬。 莫小姐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眉头紧紧地锁着,眼角印着未干的泪痕。 我伸手轻触她额头上的发,她依然冰冷地躺着,毫无反应。 莫小姐,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重重地嘆了口气。手机响起。 我按下接听,“餵?” “您好,wei警官。”电话中的男声有些耳熟。 “哪位?” “我听说莫小姐她……”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紧张焦虑,“她现在怎样了?” “她失血不多,幸好被我及时发现,现在没事了。你是哪位?”我问。 电话那头的男人微微地喘着气,语调中仿佛有种无可言语的悲痛,“拜託您,wei警官,请您好好照顾她。” “你到底是……”我话音未落,那个男人挂断了电话。 2012年5月15日 buchholz综合人民医院 今天是我出院的日子。这四个月来,我是如何度过的呢? 我还活着。 人的生命力真是顽强啊,即使到了我这样的地步,依然能活着,这是幸运吗? 我提着行李,慢慢走出病房,来到医院前台。 “莫小姐啊,”护士长迎了出来,“刚刚wei警官来电话,说已经在路上,一会儿就来接你。” “好,谢谢。”我从护士长那里接过医疗卡,点点头。 “wei警官真是好男人哪,每天都来陪你呢,”护士长兴奋地说,“人长得又帅,破案率又高,还经常上电视,莫小姐有这样的男朋友,真是幸运哦。” 第18页 确实,这段时间,在我最脆弱孤独的时候,wei警官一直陪在我身边,他给我讲笑话,唱歌给我听,跟我说些有意思的破案经歷。如果没有他,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大概不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吧? 在被清背叛抛弃后,我一度有求死的念头,第一次用餐刀割脉,恰巧wei警官前来探望我,将我救起。我几次三番地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但都没有成功,是上天不想让我死吧?所以让wei警官前来阻止我。 我低头笑了笑,捋了捋头髮,对护士长说:“是,他是好人。” “奇怪哦,”旁边一个小护士上来插话,“你被人送来的那天,有个长得很俊美的中国人,是第一个赶来的呢,他见你满身是血都快急疯了,一直握着你的手喊你的名字,直到你进入抢救室。而且……你大出血,他提出输血给你呢。我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 “你说一个中国人?”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怎样的打扮?” “穿着白衬衫黑西装,胸口有一枚律师胸针。”小护士比划着名自己的胸口,“可是很奇怪,他没有留下姓名,抽完血就离开了。” 是远清?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怎么会是他?他既然想用他的血救我,又为什么狠心抛弃我? “莫小姐!”wei警官满脸灿烂地走来,“太好了,你终于出院了!”他接过我的行李,“你想去哪里,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我含着泪抬头望着wei警官。 wei有些不知所措,紧张地问:“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你可以……带我去一个地方吗?”我问他。 2012年5月15日 汉堡市 元华投资实业大楼 我还是想见他。我想问他,到底为什么背叛我,抢去本该属于我的股份,我还想问他,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残忍地离开我。 我走进元华实业大楼,来到前台。前台的接待好像认识我,她一见我就变了脸色,小声地问:“莫小姐……您来有什么事?” “我想见远清。”我说。 “好,您请稍等。”她低头拨通电话。 “可以了,莫小姐,”她请示完后挂了电话,“请您到五层的总裁办公室。” “谢谢。”我走向电梯。 远清,我应该以怎样的面目见他呢?对他哭泣?还是责问他?我现在,对他是怎样的心情?我还爱他吗?还是恨他?我自己都不清楚。 来到总裁办公室,我推门而入。 “你来了。”我以前最爱的磁性声音,它的主人正坐在总裁办公桌的那头,因为背着阳光,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是的,我来了。”我的语气比我自己想像得平静许多,“你不想见我吗?” 对面的人呵呵笑了起来,那是极其轻蔑的笑,“莫馨茹,你啊,真是没我不行呢。”他站起身,走出阳光,来到我面前。 眼前这个我曾经深爱的男人,这个曾经让我充满憧憬的男人,他就如此,与以往一样的装扮,盛气凌人地站在我面前。他的嘴角依然挂着淡淡的笑,但那是轻视的笑,他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下贱的妓女一样。 “我们的位置好像换了一下呢,莫小姐,这个座位……”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座位,“本应该是你的才对。” 我低笑,“这一点你好像没忘记啊,远清。” “不过你真是孺子不可教,我花费了那么大力气教你,你不好好学习,反而成天想着怎么勾引我,”他边说,边将他的脸靠近我,“所以我没有办法,为了元华的未来,只能自己接手咯,你应该感激我才对。” 他的言语如一把锋利的尖刀,一刀一刀狠狠刺着我的心,我抬眼瞪着他,屈辱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哟,怎么又哭了,我真受不了你这样,”他呵呵笑着,伸手抚着我的脸颊,“怎么了?是不是需要我安慰你?” 眼前的清,完全变了样子,他的儒雅,他的彬彬有礼,他的温柔似水,他的体贴入微,全都都消失不见了。站在我面前的清,全身散发着邪恶魅惑的气息,他的眼神,仿佛随时要将我撕裂一般。他不再是我爱的清,他变成了恶魔……不,也许他本来就是恶魔,只是我太傻,一直以为他是天使罢了。 “真没办法啊,”他的食指在我脸上轻轻划着名,“这张脸还是那么漂亮,既然你需要安慰,又自己送上门来,我成全你算了。” 说着,他将我推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我挣扎着,踢开他,想逃跑。我错了,我傻到以为能与恶魔说理,我傻到以为他还爱我! 他一手将我按住,一手抓起我的领子,用力一扯,我的心应着衣服撕裂的声音,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不要……”我哭喊着,可是无力将他推开。 他邪魅地笑着说:“如果你每天来陪我,我倒是可以考虑将我在元华的股份,还给你一些。” “为什么?”我颤抖着,哭着问他,“我真的爱你啊,你还记得吗?你说要一辈子守护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们一起到金色沙滩去……还有那首《天的那边》……” 第19页 清的眼神一下沉了下来,他的表情,说不出是痛苦,还是疯狂,他的眼睛充血,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你给我滚!”他甩开我,大声吼着,“滚出这幢楼,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 我哭泣着起身,抓起一旁的衣服披上,“好,我明白了……我再也不会来找你……我就当我们……从来都没有遇见过,我就当从来没有远清这个人……一切都是我的一场梦。” “滚!”远清抬手,指着办公室门。 我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办公室。 2012年5月15日 汉堡市 元华投资实业大楼大门外 我焦急地在车里等着馨茹,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下来? “莫小姐!”透过车窗,我看见馨茹哭泣着,披头散髮,衣冠不整地跑来。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我见状,急忙下车迎上她。 她泣不成声。 “远清那小子!”我恨得牙根痒痒,“我跟他拼了!” “wei警官!”馨茹想拦住我,我甩开她的手,冲进元华实业大楼。 我不顾前台的阻拦,直接上到五层,一脚踹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 屋内,远清正站在落地窗旁望着窗外,听到破门声,回头看我。 他的脸上依稀有未干的泪痕。 “你对馨茹做了什么!”我咆哮着。 “馨茹?叫得挺亲切!”他转身面对我,嘴角牵动,露出一丝蔑笑,“你喜欢她?如果你要她,请便,反正我对她已经没兴趣了。” “你!”我终于克制不住了,几步上前,挥起拳头,一拳打在他那张俊脸上。 他被我打得往后退了几步,却很快站定,整整衣襟,抬手擦去嘴角流出来的血。 “麻烦呢,wei警官,你知道打我的后果是什么吗?”他依然笑着与我对视。 我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莫先生的死,跟你也有关系吧?你是莫先生死后的最大受益人,不是吗?” “wei警官,你真的很无知啊,”远清缓步走到我面前,“你刚刚的言辞,幸好是问句,不然,这里有员工在场,可以证明你对我诽谤,还有,你刚刚对我进行人身伤害,当心……”他凑到我耳边,轻声说,“当心你在警署的职位不保。” 我狠狠瞪着他,如果可以的话,我恨不得现在就打断他的一条腿。 “来人!”他挥挥手,“把这疯子带出去!” 几个彪形大汉冲上前来,将我架起,推到大楼门外。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车里,馨茹仍在默默流泪,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我送你回家吧。”我启动发动机。 一路上飙车,可能因我心情极差的关系,没多久就来到莫小姐位于buchholz的家门口。 莫小姐下车,拿出钥匙开门,可是门怎么都打不开。 “怎么了?”我上前帮助她,试了半天也没打开。难道钥匙被人换了? 我按下门铃。许久,有人前来开门,竟然是莫太太。 “莫太太?”身旁的馨茹傻了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莫大小姐,你真是好记性啊,”莫太太嘴一撇,双手交叉在胸前,“难道你忘了,你早就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了!” “这是怎么回事?莫太太!”我气沖沖地问。 “哟,莫馨茹,你好福气啊,以前的护花使者是大名鼎鼎的远律师,现在又是这位混血帅哥wei警官,年纪小小的,男人倒换得挺快的。”莫太太刻薄地嘲笑着馨茹。 馨茹的脸色苍白,肩头因屈辱和气愤颤抖着,“莫太太,你怎么会住进我家?” “你家?”莫太太笑了起来,“这里已经不是你家了,难道你忘了,你父亲之前立的遗嘱,他死后我可以继承他本人所有的不动产吗?而你呢,老爷子本来是想给你80%元华股份的,但可惜了,还没立新遗嘱,他就走了。” 馨茹头上冒着大滴冷汗,虚弱得好像随时要倒下一样,“所以……我必须搬出去,对不对?” “那当然!你的行李我已经让秦嫂给你收拾好了,你拿了就走吧。再在这里杵着,小心我打电话给警察,告你们私闯民宅。秦嫂!行李拿来!”莫太太回头对里屋喊了声。 “哎!”一位老妇人蹒跚走出来,将行李扔在大门口。 “开什么玩笑!”我实在憋不住火了,对莫太太吼道,“你这样赶她出去,叫她住在哪里?她在德国举目无亲,你想让她流落街头吗?” “这……可不是我应该管的事!不好意思,请回吧,我要休息了!”莫太太对我们鄙夷地瞟了一眼,随即“砰”的一声将门大力关上了。 馨茹呆呆地望着紧闭的门,一言不发。 我嘆了口气,捡起地上的行李,搀扶着她离开。 馨茹好像失神了一样,机械地跟着我上了车。 我真担心她会受不了这些接二连三的打击,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受得了,何况是一个年轻姑娘。 第20页 “你还好吧?”我抚着她的肩头,想安慰她。 出乎意料地,她扯动嘴角悽惨地笑了笑,“不好又能怎样?接着哭吗?” 真没想到她能如此坚强。“先找个住的地方吧。”我柔声说。 她摇摇头,“我没有钱住酒店的,身边的现金不够,以前我父亲给过我一张卡,可以在德国消费,可他去世后,这张卡也被冻结了。” 看来她已经被周遭的人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在这举目无亲的陌生国度,一个父母双亡,又被爱人狠心抛弃的弱女子,如何才能生存下去? “虽然这么说有些冒昧,但……”我有些羞于开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住在我公寓里。” 馨茹抬头,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住你那儿?” “哦,你放心,我睡沙发……我……”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不是那种人,卧室的门你可以锁上。” 她低头沉思了一阵,说,“也只好这样了……谢谢你。” 虽然之前已有无数流莺倩影进出过我的公寓,但想到将与馨茹同住一个屋檐下,我心里竟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我唿了口气,“好,那我们出发吧。”我启动引擎。 “等等!”馨茹突然握住我的手。 我心跳加速,脑袋也开始发昏,结结巴巴地问:“怎,怎么了?” “我可以先去一趟我父亲家吗?”她问。 原来是这样,我松了口气,“当然可以……他的住处警方还保护着,我这就带你过去。” 馨茹点点头,“谢谢,我想在他那里拿一件遗物,以后也有个纪念。” “可以,案子结了后,我会向警署申请,将你父亲的私人物品全部转交给你。” 我驱车向位于汉堡的莫先生故宅驶去。 2012年5月15日 汉堡市parksee父亲的故宅 wei警官开车将我带到父亲的故宅门口。 这是一座相当宏伟的别墅,以前我也来过,可是因为父亲公务繁忙,只来这里拜访过他几次。 别墅门口扯着错综的黄色警示带,wei警官带着我穿过带子进入屋内。 一阵霉尘味扑鼻而来。昔日光彩华丽的住宅,如今因少了主人,显得格外凄凉。窗口的阳光跃进屋内,罩着漫天飞舞的微尘,一颗颗金黄的尘埃寂寞地在冰冷的空气中跳啊跳…… 我忍住眼泪,缓步走过客厅,来到父亲的书房。也许是一支笔,或者一本记事本,或者一枚徽章……一样能让我想起父亲的东西…… “莫小姐,”wei警官递给我一副手套,“戴上手套好些。” 我点点头接过,打开书桌的抽屉,寻找着可以带走的物品。 抽屉里是一些元华的文件和资料,我仔细翻找着,突然触到抽屉底部一本硬硬的本子。 是什么? 我抽出来一看,本子的封面上写着:莫启林个人摄影作品集。 对了,父亲以前是名狂热的摄影爱好者。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成为真正的专业摄影师,开办自己的个人摄影作品展。而机缘巧合地,他的女儿成了摄影师,为他圆了年轻时的梦。 一股暖流从我心里流过,虽然父亲去了,但他的生命,他的血液和梦想,如今在我的身上延续了下来。 我的眼眶热了,眼泪又不自禁地滴落下来。 是的,我要好好活着,我不能再成天哭哭啼啼地寻死觅活,因为某个人,或者某些事。我必须要坚强,我要靠着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重新做回以前那个生机勃勃的莫馨茹。 “你父亲的摄影集?”wei警官凑上前来,好奇地问。 “嗯。”我点点头,打开摄影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美的画面。不,应该说,照片里的女人,美得让人惊嘆。 她是一位亚裔女子,一头乌黑如绸缎般齐腰的长直发,粉面如桃花,红唇吐芳兰,如水的双眸仿佛满了秋波,丰满的酥胸骄傲地挺立着,冰雪玉肌上不着寸缕,但看起来又是如此雍容高雅。 “好美的女人啊!”wei警官在一旁赞嘆着,“真艺术!” 我听他这样说,心中暗自笑了下,他也懂艺术?他的眼睛,大概只擅长于欣赏美女吧? 我仔细端详着照片中的女人,不可思议的是,我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她的脸让我觉得好亲切,她的这双眸子,像某个人……但像谁呢?我想了许久,也想不起来。 可能是错觉吧?大多美女都长得差不多。 我翻到第二页,一张风景照,后面是一些人文或纪实类的片子。 “你父亲喜欢拍人,还是拍风景?”wei问。 “就我知道的,他拍人文和风景比较多,人像倒是不多见。”我回答。而且人体摄影是人像摄影中最见功底的,父亲竟然有如此深厚的摄影技术,我着实有些惊讶。 “我就拿这个做纪念吧。”我将相册放进包里。将这本摄影集作为父亲的遗物保留,再合适不过了。 “那我们走吧。”wei说。 “好。” 第21页 离开时,我再次回头望了一眼。 再见了,父亲,请您在天堂守护我。我想站起来,开始新的生活,为了您,也为了我自己。 2012年5月15日 汉堡市 wei警官公寓 晚上约7点左右,我们来到了wei警官的公寓。 wei警官开门,有些不好意思地指指屋里,“呵呵,有点乱,你凑合着住。” 我踏进房门,有些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到。这哪是有点乱,屋内好像刚刚喧嚣过的战场,世上最乱的地方,也不过如此了……单身汉的公寓,太典型了! 我扭着身子,越过各种障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角落放下行李。 “你的卧室在这里。”wei警官殷勤地跑到卧室前,打开门,“乱了些,但床挺大的。” 我走到卧室门前,向里面张望。床确实很大,不过最显眼的是,床上散放着几本yboy杂志。 wei叫了声,手忙脚乱地冲到床前,将杂志收了起来,“呵呵,这……我朋友非要送给我看……看了,也没什么意思……” 他笨拙的样子正好戳中我的萌点,突然觉得他好好笑,我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wei傻傻地看着我,有些出神。 “怎么了?”我挑挑眉,问。 “终于看到你笑了。”他抓抓头,避开我的目光,红了脸。 没想到花花公子wei警官,脸红起来也挺可爱。 “我明天帮你收拾屋子。”我友好地沖他笑了笑,“就当我用苦力付房租吧!” “哦,你会打扫吗?我还以为元华的千金大小姐不会打扫呢!”wei憨憨一笑。 “基本的总是会的。”我眨眨眼睛。 “那做饭呢?”wei来劲了。 “做饭……”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他经常繫着围裙给我做饭,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还会笑着餵我吃。但是……这一切都是假的,他的好,他的笑,他拥抱我的手,全都是假的。 我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我不会做饭。” wei看到我的低落,慌张起来,忙安慰我说:“不会做没事啊,我们可以吃香肠,吃面包,德国有两千多种面包,三千多种香肠呢。” 我又差点被他逗笑,两千多种面包,三千种多香肠,他想吃死我吗?不得不承认,wei的阳光和幽默确实非常治癒。 “我坐下休息会儿。”做手术的地方有些痛,我沿着沙发坐下。 “我给你泡个咖啡。”wei乐呵呵地哼着曲子跑开。 我坐在沙发上,眼角不经意瞟到咖啡桌上的一叠资料。定睛一看,资料封面上写着:莫启林案件实录。 父亲案件的资料?我皱了皱眉,伸手取过资料翻开。 打开的第一页,父亲死亡现场的照片跳入我的视线。 “啪”的一声,我合上资料,握着冒着冷汗的双手,全身颤抖着。 “莫小姐!”wei端着两杯咖啡跑来,“不好意思,我忘了把它收起来了……你没事吧?”他将热腾腾的咖啡放在我手里。 “嗯……没事……”我深唿吸着,慢慢镇定下来,又拿起资料,“这个……可以借我看吗?” “你确定你可以吗?”wei紧张地望着我。 “我确定,”我坚定地说,“我想了解父亲的死因,还有兇手到底是谁。那个夺去我唯一亲人的兇手,我不想见他逍遥法外。” “好吧,作为被害人的女儿,你本来就有权利了解一些细节。” “方便跟我说下案件的疑点吗?”我问wei。 wei喝了一口咖啡,缓缓地说:“这起案件,有几个疑点。第一,最可疑的是,你父亲的手腕和脚腕,以及嘴的周围,都检测到了工业胶带的遗留胶体,所以我推测,他生前曾被人用胶带绑住手脚并封住嘴。并且,他的胃里也检测出超过常量的安眠药。所以我想,兇手应该不是在你父亲独自在办公室睡着后临时起意行兇的,而是在动手之前早已做好了慎密的谋杀计划。先给你父亲灌入安眠药使他入睡,然后绑住他的手脚,封住他的嘴防止他中途醒来后逃走,之后打开暖炉,关上门窗,制造你父亲因事故死亡的假象。可惜,胶带和安眠药这两个发现,因证据不足,总署不批准立案。” “可是这两点足以能证明我父亲是被人谋杀的啊!”我气愤地说。 “没用的,法律上讲究证据。”wei接着说,“因为没法立案,所以对案件的相关人员只能询问,不能审问。” 我嘆口气,闷闷地听他继续往下说。 “第二,在你父亲的衣物上检测到类似他办公室化纤地毯的纤维,所以可以推测,你父亲可能是被兇手拖进办公室,然后被布置成在办公椅上睡觉的样子。所以,你父亲被人灌入安眠药的地点,应该不是在他的办公室,而是在别处。另外,由兇手在地上拖动你父亲,而不是扛起他这点可以推测,兇手很有可能是女性,或者,是身体瘦小的男性。像我这样的男人,完全可以将被害人扛起来。如果可能的话,谨慎的兇手绝不会选择在地上拖动被害人,使被害人衣物上留下痕迹,暴露他谋杀计划的细节。” 第22页 我点点头,“如果按照这样的推理,案件的嫌疑人莫太太和heller小姐都可能是兇手,可是她们都有不在场证明。” “远律师那么瘦,我估计他也扛不动。”wei警官的口气有些酸熘熘的。 “远律师不可能作案啊,案发时他和我在一起。”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包庇远清,我说的是事实。 “好吧,”wei不屑地撇撇嘴,“其实要说起来,莫太太和heller小姐的嫌疑确实比远清更大一些。因为在你父亲去世时穿的西装领口上,有女士香水味,而且也是插nnel 5号。” “插nnel 5号?刺杀我的兇手使用的也是插nnel 5号香水,这说明,两起案件的兇手可能是同一个女人吗?” “可以这样推理。”wei点点头,接着说,“第三个疑点,在你父亲的西服衣襟上发现了motorl的痕迹。我想应该是案发当天沾上去的,不,应该说,很可能是案发时沾上去的。听元华的员工说,莫先生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如果他发现衣服前襟上沾了那么一大片油,一定会立即换掉。莫董事办公室旁边就是他的私人更衣室,要更换很方便。” “motorl是什么?”我问。 “哦,一种引擎的润滑剂,可以延长引擎寿命。”wei回答。 “奇怪?怎么会沾这个在衣襟上?”我不解。 “这个疑点我也没法推理出可能的原因。”wei也一头雾水。 “可是,兇手没有发现父亲衣服前襟上的油渍吗?如果发现,应该立即换掉才是……”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而且短时间内尸体还未僵硬,完全可以更换衣物。也有可能是,当时已经是晚上,办公室内光线太暗,兇手没有发现这片油渍。” “办公室里没有灯吗?如果要伪装成事故死亡,谨慎地布置现场,开灯看清楚一些不是更好?”我又问。 “不,兇手在布置现场时,不会开灯。元华实业大楼一共有十层,每一层有大概四到六个办公室,总裁办公室和临时总裁办公室位于大楼五层临马路的中间位置。24日晚6点到8点,元华实业所有员工都回家与家人和朋友过圣诞夜了。这就是说,如果当时兇手打开灯,那整个大楼只有临时总裁办公室一间房间亮灯,如果有路人正好在兇手作案的时候经过,很容易会注意到五层这间亮灯的办公室。而且这间办公室对着马路的一面是通体落地窗,路人可能会看见办公室里除了你父亲,还有其他人的身影……或者,如果他视力好一些,连清楚看到兇手的脸都有可能。但我总觉得……”wei十指相扣,拇指在嘴唇上蹭着,“这兇手好像有些奇怪啊,从各个细节看,这个兇手的作案手法极其精密谨慎,可以说近乎完美,可是衣襟上那么大一片油渍反而没有注意到……真是无法理解。” “还有别的疑点吗?” “应该没了……哦,对了,”wei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案发现场没有找到你父亲的日程本。按照heller小姐提供的信息,你父亲总是随身携带着这本日程本的。” “heller小姐是嫌疑人,她提供的信息可靠吗?”我有些怀疑。 “根据公司其他员工阐述,随身携带日程本,确实是你父亲一贯的习惯。” “那就是说,这本日程本里,可能记录了对兇手不利的信息,所以兇手作案后,将它取走了?” “有可能。”wei点头贊同,“就现在搜集到的信息看来,是女人且具有谋杀你父亲动机的,有莫太太和heller小姐两人。如果我们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你父亲确实是被人谋杀,而且能推翻她们的不在场证明,我就可以向总署申请搜查证。有了搜查证后,就方便对她们进行进一步审问了。” “那……刺杀我的兇手,如果也推测是莫太太或heller小姐的话,她们两人有我被刺时的不在场证明吗?”我问。 “两个人都没有。”wei回答。 如果父亲被杀事件,以及我被刺事件,两起事件是同一个兇手所为的话,根据目前知道的信息,确实只有莫太太和heller小姐两人与两起事件都有关联。 可惜的是,不论哪起事件,都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他们其中之一是兇手。而且,她们刺杀我的动机又是什么?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翻阅着资料,里面有各种详细的记录,“这份资料……可以借我看看吗?”我问wei警官。虽然目前案件处于停滞的状态,但父亲被人谋杀,含冤而死,如果作为女儿的我能对案件有全面了解,可能今后会有新的发现也说不定。 “哦,虽然按局里的规定,这些资料不能对外泄露,但你是案件的被害人和相关人,而且住在这里,如果你想看这些资料,可以随时看。”wei说。 “谢谢你,wei警官,”我对wei微微笑了笑,“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还有……今天能够收留我。” “不用那么客气,叫我alex就行。”wei有些拘谨地咧嘴笑着,一排白白的牙齿使他看起来格外阳光。 “好的,alex,”我又被他逗笑了,“你也叫我馨茹就好。明天我出去找找工作,也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第23页 “没关系啊,你住在这里一点问题都没有,真的!”wei不知为什么着急起来,“住半年,不,一年都没问题!” “谢谢你的好意。”我望着他,他有神的双眸中闪着真诚的光芒,五官立体而又精緻,混血儿特有的小麦色肌肤在灯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黑色的捲髮没有刻意整理,随意披散着,魁梧修长的体格完全可以媲美专业t台模特。之前我因为心情欠佳,从来没有在意他,现在才发现,眼前的wei,是一个极其出类拔萃的男人,怪不得听人说他换女人如同换衣服。我现在竟然和一个有名的花花公子住在一起。他对我,是同情吗?还是另有打算? 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爱上的,想託付一生的男人,在被他欺骗和背叛后,真的很难再重新相信一个人了,特别是男人。 所以,还是早点找工作吧,搬出去住比较好些。 2012年5月21日 汉堡市 wei警官公寓 下班后我迫不及待地驱车回家。能与心仪的女孩共处一室,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好事,上天真是太帮忙了。我美滋滋地想,晚餐后点上蜡烛喝点红酒会很浪漫吧?我可是制造情调的高手,多少女人在几秒内被我放电迷倒,对于自己的魅力,我一直很有信心。 不过馨茹好像很特别,她身上像是有某种磁场,每次与她面对,我要么失语,要么结巴,要么思路打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也许是因为我最近工作压力太大的关系,或者是因为汉堡的气候太变化无常?今天一定要表现好些! “馨茹!”我进门迫不及待地喊,“我带晚餐回来了,饿了吧?” 馨茹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翻阅着莫先生案件的资料。她未施粉黛,身着白衬衣,长长的波浪黑髮披在肩头,看上去美极了。貌若天仙,沉鱼落雁,中国人对美人都是这么比喻的吧? “回来啦?”她抬头对我一笑,我的心脏又漏跳半拍。 “还在看资料呢?放一放吧,先别管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今晚大吃一顿,好好放松下!”我跑到她面前,想取走她手里的文件。 等等,这是什么?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白皙姣好的肌肤上印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好像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慌张地拉下袖口想掩饰。 我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这伤是怎么回事?” “工作时……不小心弄伤的……”她支支吾吾地说。 “什么工作?你不是摄影师吗?” “我找过了,但是找不到,”她低下头,不敢正眼看我,“我的德语……还没达到可以正常工作的水平,所以我……现在在一家中餐馆工作,老闆正好急着要人。今天洗碗时不小心摔破了几个盘子,收拾的时候割伤的……” 我的心刺痛起来。一个柔弱的千金大小姐,委身在中餐馆洗碗,手上还带着伤痕回来,这叫我怎么不心痛! “你为什么要这样逼自己?”我吼她,我知道自己失态了,但我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如果没钱,可以跟我说,我可以给你啊!” “你给我?”馨茹悽然地浅浅一笑,“我是你什么人?我怎么好意思叫你给我?” “我……”我被她的问题刺痛,一阵苦闷的悲愤涌上心头,“馨茹!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她依然带着凄凉的笑,双眸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我应该明白,你是在同情我这只无家可归的丧家犬吗?你同情我,因为我原本是个大小姐,现在却不得不为了生计给人打杂洗碗!” “馨茹!”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这么长时间的思念和渴望,以及她对我感情的误解,让我头脑发热,我情不自禁地将她拥入怀中,“你为什么不明白?我对你不是同情,我喜欢你啊!” “放开我!”她在我怀中奋力挣扎着,我却将她抱得更紧。我不想放开,我真的想让她成为我的! 我不顾一切地吻上了她。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我已经爱上了她! 她的唇还在抵抗,她的芳香让我疯狂,我深深地探索着她。 “啪!”脸颊上一阵火热的疼痛,将我拉入了理智的现实中。 我摸着脸颊,眼前的馨茹因气愤和羞辱,脸上蒙上了一层红晕,肩头也不住地颤抖着。 我放开她,懊恼不已,“对不起,我……” 她奋力推开我,跑进卧室关上了门。 我无力地倒在沙发上,捶着脑袋自怨自艾。wei啊,你是傻瓜吗?爱情……果然是使人疯狂和盲目的毒药啊! 2012年5月22日 汉堡市 我失神地走在上班的路上。轻轻摸了摸唇,上面还存留着wei的气息。面颊烫了起来,我捂着脸,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愧。 被告白了。他说他喜欢我。 不可能吧,一个花花公子的表白,我也相信? 我嘆了口气,这乱七八糟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7点,我在中餐馆的工作开始了。前几日来面试服务生,老闆因为缺人手,马上聘用了我。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主要负责点单,端菜,还有洗盘子。虽然我以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从事这样的工作,但为了生活,为了能早日从wei家搬出去,我也只能迁就了。毕竟,我早已不是元华实业的大小姐。如今的我,只是一个在德国为生活奔波,努力想讨口饭吃的普通人。 第24页 快8点了,客人开始多了起来。 “小莫啊,10号桌客人点单。”老闆对我招招手。 “哎,这就过去!”我点头,立即跑到10号桌。 10号桌的客人,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和身着西装的清瘦身影,让我差点窒息。 远清坐在桌前,他的对面是heller小姐。 他抬头看到我,脸上也掩不住惊讶的神色。 我的脑袋快要炸了,不知道该如何作出反应,怎么会那么巧,他会来这里! 而且……heller小姐,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哟,真巧啊!”heller小姐尖酸的声音好像利刃一样划破空气,“莫大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工作?别说啊,这身服务生的行头还挺适合你的。” 远清别开视线,脸上毫无表情,一言不发。 对于冷嘲热讽,我知道应该如何处理,最简单的就是忽视它。 “客人,请看下菜单。”我将菜单递到heller小姐手里。 heller小姐“啪”的一声将菜单扔在桌上,撇着嘴说,“这里的菜,看起来那么难吃,叫我怎么点啊?” “如果客人觉得本店的菜不合您的口味,我建议您换一家店用餐。”我不卑不亢地说。 “你教训我?!”heller小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对我叫嚣,“你是什么身份?你以为你还是元华居高临下的大小姐啊?别忘了,现在你只是个服务生!” 她过激的言语真的让我有些恼了,我抬头,瞪着她,“这位客人,服务生也是人啊!”我话音未落,heller小姐抡起一杯滚烫的茶水泼在我的脸上,火烧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黑,我捂着脸跪坐在地上。 heller小姐哈哈大笑着,“我就让你看看,你是不是人。我今天泼了你,你可以去告我啊!我看你连律师费都付不起!” “馨茹!”远清从座位上站起,蹲下身来扶住我。我抬眼望着他,眼前的他,如以往一般柔情似水,眼底流露着疼爱和怜惜。他掏出手帕,想帮我擦拭脸上的茶水。 “远清!”heller小姐怒吼着冲上前来,一把抓住远清的手腕,“她对你还是那么重要吗?!那我算什么?” 远清双眉紧锁,握着手帕的手停留在空气中许久,他抽回手,冷漠地说,“你想多了,我只是看这位小姐被你泼了有些可怜,而且作为元华的总裁秘书,你的行为有损元华的形象。再说……”他轻蔑地笑了下,冷漠地看着我,“一个服务生,对我来说,怎么会重要呢?” heller小姐媚笑起来,扭着走上前钩住远清的胳膊,“我就说嘛,我们走吧,别让她这副落汤鸡的噁心模样坏了我们的用餐心情。” “好啊。”远清搂过她,在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带你到另外一家去。” 被老闆臭骂一顿后,我离开中餐馆,只身走在夜晚冰冷的空气中。 我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不经意之间,脸上已满是泪水。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会觉得难受?为什么我的眼泪还在为他而流?他背叛我,夺去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狠心抛弃我,今天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百般羞辱,更当着我的面与新欢卿卿我我,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本该让我咬牙切齿的男人,为什么到如今我还是对他放不下忘不掉? 我慢慢拖着步子向前走着,下意识地走向wei家的方向,虽然不想见他,但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好远,但我不想停下来,就这样走着吧,就算走到腿断了都没有关系。冰冷的空气刺入我的骨中,我觉得很好。是啊,现在,只有痛才能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走了多久呢?我不知道。终于,我模模煳煳看到wei公寓门口的灯光。还没走到门口,我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此时的我,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痛苦,有如此多的恨想要宣洩出来。泪水疯狂地冲破眼眶,在我的脸上纵横交错。 “馨茹!”好像看到了wei的身影,他正向我跑来。 “你怎么了?”他抱起我,抚着我凌乱的头髮。 我抓着wei的衣襟,将我的脸埋入他宽阔的胸膛,摇着头哭喊着,“我忘不掉他!我想忘了他,可是我做不到!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夜幕笼罩着四周,周围好静,只剩下我凌厉的哭喊在冰冷的夜色中迴荡着。 第二天早上,我昏昏沉沉醒来。眼睛又干又涩。 真差劲,我心中责怪着自己,一直对自己说要坚强,却还是哭成这副惨样,而且是在wei面前。 我穿上衣服起床,来到客厅。 “你醒啦?”wei还是一副乐天的模样,忙忙碌碌地在厨房准备早餐,“我给你煎了蛋,凑合着吃啊。”他将煎蛋倒在盘子里递给我。 我睁大眼睛瞪着盘子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这是什么?鸡蛋基因突变了? 他又拿来面包和果酱,呵呵笑着说:“我就会煎蛋,我的技术还行吧?” 我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他将刀叉塞在我手中,催着我,“吃吧,一会儿凉了。” 我愣愣地盯着盘子里的东西,不知道如何下手。 第25页 “你看啊,以后不能多哭啊,会变傻的。”wei啃了好大一块面包,嘴鼓鼓地对我说,“你现在就变傻了。” 我看了他一眼,心想,大哥,不是我变傻了,是你的煎蛋让我傻了啊。 “看来我得用我的秘密武器了,”wei放下面包,拍掉手上的面包屑,“这秘密武器啊,保准让你看了就开心!” “什么秘密武器?”我狐疑地看着他,身子往后挪了挪。 “看着啊!”wei凑到我面前,一本正经地瞪着我,接着,他的一根眉毛以极高的频率跳动起来,奇怪的是,另外一根眉毛动都没动,“这啊,叫眉毛髮电报!哈哈!”他得意扬扬地说。 眉毛髮电报?我真佩服他,这么古怪的点子都想得出! wei看我不笑,有点急了,“不好笑吗?这是我的秘密武器啊,每个人看了都会笑!我再做一遍给你看!”说着,他一边的眉毛又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好啦!”我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电报,都快发到非洲去了!” “终于笑啦!”wei蛮有成就感,“以后你不开心呢,就叫我发电报给你看。” 其实他并没有我想得那么坏,只是一个单纯的直肠子,行事鲁莽,却也挺可爱。 “谢谢你,”我喃喃地说,“谢谢你一直那么关心我。昨天晚上麻烦你了,不好意思……” “没事,我也想为上次的鲁莽道歉。”wei伸手握住我的手,“我对你的感情,你不必在意,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朋友,如果什么时候觉得难受了,想哭了,就来找我,我负责把你逗笑,好吗?” 我望着他真诚的笑容,心中觉得暖暖的,“好……”我点点头。 “你昨天说你忘不了他,我教你一个办法,”wei坐正,指着自己的眉毛说,“以后如果你再想起他,就想想我这眉毛髮电报,保准立马把他忘掉!”说着,他的眉毛又开始抖了起来。 “你别!”我大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疼。 wei看着我,也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今天天气不错呢。”wei喝了口咖啡,看着窗外。 我也跟着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番春意盎然的景象了。春天独有的温暖,融着花的鲜嫩和绿叶的生机,如同混着牛奶的咖啡,柔柔地芳香四溢。 “是啊,又是春天了。”我感嘆。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刚到德国吧?原来,一年已经过去了。去年这时候的我,刚与远清相识,也根本没有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又想起他了。 我低头深唿吸了一下,忘掉他,嗯,眉毛髮电报。 抬起头,给wei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你的早餐,我吃饱了。” “嗯?你煎蛋还没吃呢?”wei端起煎蛋递到我面前。 “不……我不吃了……”我尴尬地想推开,却又不好意思。 “哦,那明天我再煎给你吃吧。”wei抽回手,点头笑着。 我起身背起包包,对他挥挥手,“那我去上班咯,拜拜!” 2012年6月28日 德国汉堡联邦警署刑事科重案组 我抽出一根烟点上,双手放在脑后倒在椅背上。 又一个月过去了。 最近没有什么案子,每天都在香菸、咖啡和报纸中度过,有些无聊。 馨茹还住在我家,她的精神状况好了许多,真是个坚强的女孩子。 自上次的鲁莽后,我一直非常小心地掩饰着我对她的感情。我不期待什么,只是希望她能留在我身边就好。 也许总有一天她会接受我吧,常言道日久生情。我愿意等下去,一直等到她彻底忘掉远清,向我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我重重吸了口烟,拿起桌上的报纸。 手机响起。 我打开手机,“餵?” “wei警官吗?”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 “嗯,我是。” “我是莫太太。” 莫太太?我皱眉从座位上坐起,“有何贵干?” “我电话给你,是想向你透露一个好消息哦。” “什么消息?”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我已经知道杀害我丈夫的兇手是谁了。” “什么?”我全身神经一下绷紧,血液也沸腾起来,“你知道谁是兇手?!” “对呢,”电话那头的女人呵呵笑着,“多亏了这张照片……” “照片?” “嗯,是啊,不过……”她拖长音调,“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在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前……” “你想要的东西?”我急躁起来,“喂,你现在就告诉我,兇手到底是谁?” “不好意思,我会再联繫你的。”说完,她挂了电话。 “餵!餵!”我对着听筒吼着,电话另一端传来“嘟——嘟——”的声音。 放下手机,我一手撑着额头。这太突然了,没想到兇手终于浮出水面了。 第26页 可是为什么莫太太不肯告诉我兇手是谁?她想要得到什么东西? 之后的几天,我联繫过莫太太几次,但她没有接我电话。 杀害莫先生的兇手……到底是谁? 第三乐章血之变奏曲 2012年7月1日德国汉堡联邦警署刑事科重案组 早上8点30分左右,我刚走进办公室,rose向我跑来,气喘吁吁地说:“alex,有人报案,buchholz hamburger大街23号!” buchholz hamburger大街23号,这不正是馨茹之前住的地方吗?现在莫太太住在那里。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刻披上大衣赶往现场。 我冲进莫太太家,重案组的警员们已经到场了,都正忙着取证。 我跑进客厅。客厅正中央的沙发上,莫太太僵硬地半躺着,她面目狰狞,眼球突出,额头上青筋暴起,半截紫黑色的舌头吐在外面,死状惨不忍睹。 我走近尸体查看,她的脖子上有一道非常明显的紫红色勒痕,大概是被人用绳索一样的东西勒死的。 一旁莫太太的女佣秦嫂正抽泣着,向警员mi插el诉说着发现尸体时的状况。 “今天早上8点多我来上班,一进来就发现夫人躺在沙发上,已经死了,我立刻报了警。”她哭着说。 “你进入屋内时,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mi插el边问边做着笔录。 “没有。”秦嫂摇摇头,“但昨天晚上,夫人好像有些不对劲。” “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我看见她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手里还拿着一张照片,一直盯着看了很久。”秦嫂说。 照片?我顿时警觉起来,上前问秦嫂:“怎样的照片?你有没有看到?” “我眼睛不太好,就模煳看到一点……照片上好像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 “现场有没有发现这张照片?”我问mi插el。 mi插el摇摇头,“没有,过会儿我再仔细找一下。” 莫太太几日前打电话跟我说“多亏了这张照片”,她的意思可能是——她根据一张照片找到了杀害莫先生的兇手。 显然,这张照片是破案的关键。 “死亡时间呢?”我问mi插el。 “初步推断是昨晚9点到11点之间。”mi插el回答。 莫太太身穿丝绸绣花睡衣,头髮未曾整理,脸上也没有化妆,一个40多岁非常注意形象的女人,应该不会以这样的面貌接待客人。这说明兇手很有可能是她熟悉的人,或者……是个不速之客。 如秦嫂的描述,沙发前咖啡桌上的烟缸里堆满了菸头,但咖啡桌上没有秦嫂描述的那张照片。 难道照片已经被兇手带走了? 等等,莫太太不会那么傻,根据之前她与我的通话内容来看,显然她已经知道了兇手是谁。那就是说,如果昨晚杀害莫太太的兇手与莫太太所说的杀害莫先生的兇手是同一个人,莫太太是在明知拜访者是杀害莫先生兇手的情况下开门让他进屋的,那么,她就不会把将来可能作为证据的照片堂而皇之地放在兇手的眼皮底下。 还有个可能,会不会是莫太太被杀当晚想用这张照片威胁兇手,所以向兇手出示了这张照片?之后兇手被激怒,为了保护自己,杀死莫太太后将照片带走? 虽然也有这样的可能,但就莫太太的着装来看,她与兇手的见面并不是在计划中的,对于不速来访的兇手,她应该不会鲁莽地出示照片对兇手进行威胁。她抽了那么多烟,是在想怎么对付兇手,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吧?可是兇手的突然到来,让她吃惊,所以她——我瞟了一眼别墅大门旁的电子视频对讲系统——很可能在开门前已将照片藏在了屋内的某个地方! “mi插el!仔细搜查这间屋子的每个角落,找到那张照片!”我大声吩咐mi插el。 “是!”mi插el立即带领其他警员开始搜查。 天色已晚。我望着远处的夕阳,吐出一口轻烟。 事件另一个相关者——莫太太——被杀害了。按照之前的推理,莫太太和heller小姐两人是杀害莫先生和刺杀馨茹的最大嫌疑人。如今莫太太也被杀害,只剩下heller小姐一人最有嫌疑了。 但她为什么要杀害莫太太呢?为情?不可能,馨茹之前跟我说过,heller小姐早就另结新欢,就是那位负心人小白脸远清。 或者,heller小姐杀害莫太太,只是单纯地因为莫太太发现她是真兇? 而且,还有一点让我觉得非常困惑:兇手杀害莫先生的手法,极其谨慎娴熟,完美地将谋杀伪装成事故,使警方找不到任何证据可以立案,而刺杀馨茹及杀害莫太太时,手法却又残忍疯狂、不顾后果。 好像三起事件的兇手并不是一个人,我直觉地判断。 难道,除了heller小姐之外,还有另一位隐藏的兇手? 莫太太的尸体已经运送至总署接受尸检。刚接到sarah的电话,确认死因是被人用绳状物体勒死无疑。 刚才mi插el也来报告,这间屋子里只发现了莫太太、秦嫂、馨茹和远清四个人的指纹。远清的指纹留在这里也不奇怪,他以前曾在这里与馨茹住过一段时间。 第27页 我心中一阵痛楚,胸口很闷。 虽然这次的作案手法更加残忍,但兇手还是很谨慎地没有留下指纹。 我深深唿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转身进入屋内,问正忙得满头大汗的mi插el:“照片找到了吗?” “没有。”mi插el抬手擦了擦汗,“整个屋子都找遍了,没找到。” 我掐灭菸头,“都下班吧,不早了。” “好。”mi插el点点头,招唿其他同事离开。 看来兇手已经将照片带走了。 眼看案件稍有眉目,线索却又在这里断了。 2012年8月15日汉堡市 早上刚与wei吃过早饭,就接到莫太太的律师打来的电话,说莫太太死后,那间别墅将由莫太太的亲属继承,希望我到别墅验收签字。 wei警官今天正好休假,说可以陪我一起去buchholz。 因为时间还早,我想坐地铁到buchholz,然后步行到别墅。偶尔散散步也好。 一路阳光明媚,已经是夏天了。德国的夏天,阳光极其强烈,气候也十分干燥。但晴朗的夏天总比阴郁的冬天好,听说阳光中有能让人感觉幸福的成分呢。 终于能再次感觉到幸福了。父亲去世已经有半年了,虽然有时想起还会觉得心痛,但我的生活也逐渐步上了正规。这段时间,我存了些钱,报了德语班,希望能早日做回摄影师的工作。 7月1日wei告知我莫太太的死讯,我非常惊讶,又一个事件的相关人被杀害了。残忍的兇手依然隐藏在黑暗之中,不知道他邪恶的手什么时候会再次伸出?谁又将是下一个被害者? “今天天气真好呢!”wei警官心情好像特别好。他穿着蓝色短袖t恤,健美的肌肉在t恤下若隐若现,修长的双腿包在紧身牛仔裤中,英俊的混血儿脸蛋和高大魁梧的身材引得路人频频回头。我真有些不好意思走在他身边。 “谢谢你,让我住在你家……”我握着手缓步而行,“因为你的保护,我没有再次遇到危险。” wei望着蓝天笑了,“这不是全为了你,也是为我自己。” “你自己?” “是啊,”他低头望着我,深蓝色的眸子中映着跳跃的阳光,“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气氛好像有些暧昧,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他。 一阵风吹来,吹动我的裙摆,吹乱我的发。 wei呵呵笑了起来,“长头髮就是麻烦啊,你看我就没问题。”他伸手将遮住我脸的头髮拂开。 我不知道如何躲避他,竟也感觉这样的气氛挺好,所以依然低着头,任凭他的手指触摸着我的长髮。 那一瞬间,我好像感觉到有一束熟悉的视线盯着我。我回头,远清穿着西装,手提着公文包站在三四米开外的地方。 他看起来比以前消瘦了许多。他定定地站着,目光极其复杂地看着我和wei。 我心里一紧,忙躲开wei的手指。 wei也看见了远清,眉头皱了起来。 好尴尬的气氛,空气好像快要冻结了。 许久,远清移开视线,低头与我擦肩而过,好像我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远清!”我转身唤他。 他停住脚步,单薄的背影看起来如此寂寞。 “我现在生活得很好,”我笑着说,心里却止不住悲伤,“我今后不想再为你哭泣,所以,你对我做的,我都会原谅你。” 他的肩头微微颤抖着,没有任何回答,站定一会儿后,重新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行走。 “走吧。”wei抱住我的肩。 我颓然地低头拖着步子离开。虽然心中很痛,但我很佩服自己说出刚刚的话,是的,是到放下一切的时候了。 脑海中又迴荡起那首歌:“天的那边/是怎样的世界/那里是否/有晶莹的琉璃……” 他与我的约定,本来都是假的。我也并不是他那首歌里的美丽女孩。泪水又悄然滑落,说好不再为他哭了呢。 我回头看向远清的方向,没想到,他也正回头望着我。 他清瘦的身影在风中孤单地站着,眼中仿佛闪着点点泪光。 他哭了?他为什么会哭? 无论如何,我们永远回不去了。我转过头,将满是泪水的脸埋在掌心。 再见了,远清,我曾经爱过的远清。 我们来到buchholz hamburger大街23号的别墅。律师已经在那里等我了。 “莫小姐,我是莫太太的私人律师schlieck,”他递给我名片,“烦请您进去检查下,然后在这份文件上籤个字。” 我接过文件,走进别墅。 屋内还是与以前一样的布置,莫太太的私人物品还在警方的管制下,没被搬走。 这间屋子里有太多我与远清的回忆。我不想在这里徒增伤感,检查一下,签完文件就离开吧。 我来到客厅,客厅中央的圣诞树还在。 我走到圣诞树前,抚摸着上面的彩球和铃铛。记得这棵圣诞树是远清在去年的圣诞前夜布置的。那时候的日子,是多么美好。 我又失神了。 莫太太入住后忙不迭地清理了我所有的私人物品,这棵树倒是留了下来。有些奇怪,她5月份入住,离今年的圣诞节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为什么要留着这棵圣诞树?按照德国人的习俗,非圣诞节期间在家中摆放圣诞树是绝对会被人笑话的。 第28页 我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圣诞树根部的人造雪(一种装饰圣诞树的塑料颗粒),雪里好像埋着什么东西,有一个像纸片一角的东西露在外面。 我蹲下扒开人造雪一看,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极其貌美的女人,她的身旁,站着一个10岁左右的小孩。 这个女人好面熟。 一幅画面跃入我的脑海,对了!之前在父亲的个人摄影作品集里也看到过这个女人,不会错! “alex!”我大声唿喊着wei。 wei跑来,“什么事?”他看到我手中的照片,惊呆了。 “你在哪里找到这张照片的?”他抢过照片,仔细看着。 “在这树下的人造雪里。”我指指树的根部。 “竟然藏在这种地方!怪不得怎么找都找不到!” “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我望着wei激动的脸问道。 “这张照片里有重要的线索啊!”wei说,“莫太太被杀之前,曾电话给我,说因为这张照片,发现了谁是兇手!”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记得吗?这个女人,我们以前在我父亲的作品集里见过!”我指着照片上的女人。 “对,我想起来了。如果我们能查到这个女人的身份,应该也能像莫太太一样找到兇手!” “莫太太既然知道兇手是谁,为什么不告诉你?” “她说她要从兇手那里得到她想要的东西,然后才会告诉我,可是没想到,兇手抢先一步将她杀害了。” “可是……她为什么会将照片藏在圣诞树下,一般藏在保险柜里不是更合情理吗?”我无法理解莫太太的意图。 “根据秦嫂的描述,案发当晚,莫太太一直在研究这张照片。之后兇手突然到访,可能她在情急之下将照片藏在了树下的人造雪里。显然她也明白,这张照片里隐含着谁是真兇的重要线索。也有可能,她打算用这张照片与兇手交换‘她想要得到的东西’。这么重要的证据,在与兇手达成交换协议前,她应该不会拿出来吧。而且就兇杀现场情况来看,并没有兇手寻找这张照片的痕迹,这就说明……” “莫太太还未向兇手提出将照片作为交换条件,索取‘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前,就被兇手杀害了。”我接着wei的思路推理。 “正确,兇手杀死莫太太的原因,并不是为了阻止莫太太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兇手也根本不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 “那……兇手杀死莫太太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这……我也很困惑啊!”wei咧了咧嘴。 “可是莫太太明知那人是杀死我父亲的兇手,为什么还开门呢?”我问。 “大概她没有料想到兇手会将她杀害,而且,估计她也有为了‘她想要得到的东西’而与兇手当面谈判的意图。”wei分析,挥挥手中的照片,“总之,找到这照片中的女人,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应该先从父亲和莫太太身边的亲戚和朋友询问起吧?”我研究着照片的用光技术,以及照片的质地,“之前父亲作品集里的照片,以及这张照片,好像年代都很久了,至少十几年以上。” “你签完文件后,我立即回总署开始调查。”wei将照片放进证物袋。 2012年9月18日德国汉堡联邦警署刑事科重案组 我坐在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照片上的女人。 自上月15日发现这张照片后,我向总署申请调派人员,将这张照片以及莫先生摄影作品集中的照片彩印后分派给警员们,要求他们对莫先生和莫太太的亲朋好友进行调查,但到现在都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这个女人的消息。 一个神秘的女人。从照片上看来,她当时有30岁左右的样子,如今应该已经40出头了吧?她身旁的小孩,是不是她的孩子呢?按照年数来算,现在应该也有20多岁了。 为什么莫太太能根据这张照片找到杀害莫先生的兇手?难道这照片中的女人才是所有案件的真兇? “alex!有消息了!”rose跑进办公室。 我从座位上腾地站起来迎了上去,“怎么说?” “有一位先生,他以前与莫先生是同一个摄影协会的会员,我们给他看过照片后,他说认识这个女人。” “他在哪里?电话地址给我!”终于有消息了!我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案件终于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了! 我电话通知馨茹,她说想同我一起去拜访那位先生。 我们驱车赶到那位先生的公司,他的秘书告知我们,他已经在办公室里等候我们多时了。 叩开门,一位与莫先生年纪相仿的老人坐在办公桌后的靠背椅上。 “您好,wei警官,”他上前与我握手,“我是falk schwarz。请坐。” 我与馨茹坐下。 我从包里取出照片放在咖啡桌上,“您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是的。”schwarz点点头,“你们为什么要打听她的消息?” 第29页 “是这样……”我清清嗓子,“她可能是谋杀莫先生的兇手。” schwarz摇了摇头,“这不可能,她十八年前就死了。” “什么?!”我和馨茹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 “她名叫许亦秋,十八年前自杀身亡了。” “她是中国人?”馨茹问。 “是的。” “请问,您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吗?”wei问。 schwarz先生重重嘆了口气,抬手揉着额头上的皱纹,“我可以说,但请不要向外界公布是我向你们提供的信息,因为她的死因涉及到很多重要人物。” “可以。”wei点了点头。 “许亦秋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schwarz先生陷入回忆中,“她本人比照片上更美,许多男人都对她垂涎三尺……她曾经是你父亲的情妇。”schwarz先生抬眼望着馨茹。 馨茹的脸色非常难看。 schwarz先生起身慢慢踱步到落地窗边,“那个悲剧本来不应该发生,但人是多么地罪恶啊!” “请问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急切地问。 “十九年前,我与莫先生同在一个摄影协会,因为志趣相投,很快成了朋友。1994年的时候,全球金融危机爆发,莫先生公司的生意一落千丈,几乎到快要破产的地步。他到处筹款,也尝试着向银行借贷,但都被拒绝了。那时候在我们的摄影协会里,有很多政治界与经济界的精英人士,莫先生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央求协会中的几位借钱给他周转,好保住他的元华实业。”schwarz先生望着窗外,缓缓诉说着。 原来风光无限的元华实业,也曾遭遇过差点破产的危险,我心想。 “经过几番交涉,有几位终于同意借钱给莫先生,但是,他们提出一个条件。” “一个……条件?”馨茹问。 schwarz先生慢慢转过身看着我们,“他们提出,如果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借款,莫先生必须说服许亦秋来摄影协会,给他们做人体模特。” “怎么这么卑鄙?”馨茹愤怒地说。 “你父亲应该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吧。他带着许亦秋来到摄影协会,那天拍摄时,我也在场,许亦秋就在十几个人面前,脱去了衣服,任由他们拍摄。” “她是个伟大的女人,她一定很爱我父亲,才能忍受这样的屈辱。”馨茹的眼中闪着泪光。 “可是事情不止这样,”schwarz的目光深沉起来,声音也变得哽咽,“那些人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只让许亦秋担任人体模特而已。” “他们对她做了什么?” “那天,他们就在那个摄影棚里玷污了她……”schwarz艰难地说道,“我和另外几个会员是基督徒,我们不能容许自己做出那样骯脏的事情,但是我们逃走了,我们没有阻止他们,也不敢阻止他们……” “后来呢?” “后来,莫先生得到了借款,公司资金有了周转,元华实业顺利地渡过了难关,之后公司发展壮大,还有了现在的声誉和地位……” 赫赫有名的元华实业,原来建立在一个女人的屈辱和鲜血之上!受人尊敬的莫先生,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爱人的自私之徒! “照片上的孩子,是许亦秋的孩子吗?”我突然想起,十八年前的小孩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莫非……杀害莫先生的兇手是这个孩子?为母报仇,血债血偿,这样的杀人动机完全合情合理。 “十八年前,她是有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我见过这孩子一面,所以记得。”schwarz先生说。 “这孩子在他母亲自杀后,去了哪里呢?”我问。很显然,案件的焦点转移到了这名男童的身上。 “这我不清楚。这孩子也没有父亲,他的父亲,许亦秋的丈夫,在他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 “十八年前您为什么不向警方报案呢?”馨茹含着泪问。 “因为我的自私,”schwarz的脸因内疚变了形,“我不敢这么做,那些人有权有势,就算我报警,最后也很可能不了了之,为了保全我的公司和家人,我不得不选择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 “谢谢您提供的信息,真的非常感谢。”wei起身与schwarz先生握手。 “希望警方能早日找到兇手。”schwarz先生说。 我们离开schwarz先生的公司,缓步走在街道上。 “真没想到,我父亲竟然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公司而牺牲自己的情人。”馨茹的声音很低沉,带着无法言语的悲伤。 “每个人都有正邪两面吧,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我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感嘆,“平时被尊崇的人,心底也会有阴暗的一面,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心中也会有柔软的部分吧。人性,真的很难单纯地用人类的理性来解释呢。如果你的父亲确实是被许亦秋的儿子杀害的……这个孩子,如果不是仇恨将他变成了恶魔,现在的他,应该已经是个非常优秀的男人了吧。” “父亲大概怎么都没想到,十八年前欠下的债,会在十八年后赔上性命。”馨茹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个许亦秋,她好可怜……” 第30页 我搭住馨茹的肩头,“别难过了,眼下最紧要的,是找出许亦秋的儿子。如果这就是莫太太所说的线索,他很可能是杀害莫先生和莫太太的真兇。” 这位许亦秋的儿子,如果他是真正的兇手,那他杀害莫先生是为了替母亲报仇,杀害莫太太是因为她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应该是这样吧? 等等……真实身份?莫太太被杀的那晚,她开门让兇手进屋,说明兇手并不是陌生人,而是她熟悉的,这么说,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莫太太已经与许亦秋的儿子接触过,所以不陌生;二是,她与许亦秋的儿子本来就认识……不,应该说,她是在得到这张照片后,与我们一样经过调查,发现一个她熟悉的人原来就是许亦秋的儿子,所以她认定他就是杀害莫先生的真兇……那么……许亦秋的儿子,他可能就在我们的周围,或许这个人,我们也认识。 他是谁?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个兇手一直潜伏在莫先生、莫太太和馨茹的身边,一直在寻找着机会,伺机下手吗? 我抽出一根烟,想镇定一下,但点菸的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alex,你没事吧?”馨茹问。 “没事。”我转过脸严肃地看着馨茹,一字一句地说,“听着,从今天开始,你出入要特别小心。兇手下一个目标……可能又会是你。” 馨茹有些吓住了,脸色一下惨白。 “不过,我会保护你的,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我抱住她的肩头。 但是,现在还有另外一个疑点。如果谋杀莫先生的真兇是许亦秋的儿子,那为何莫先生的西装领口上,会留下女士香水的味道?而且,这种香水味,与刺杀馨茹的兇手身上的相同,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管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查出许亦秋儿子的真实身份。 2012年9月19日德国汉堡联邦警署刑事科重案组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我接起电话,“餵?” “wei警官,您让我们查许亦秋儿子的去向……”电话那头是负责许亦秋在jork故宅片区的民事局官员。 “怎样?”我摁掉菸头,紧张地听着。 “他名叫狄亦林,已经死了。” “什么?!”我大声吼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他母亲去世后没多久,那孩子好像受不了打击,放了一把火把房子烧了,自己也被烧死在房子里面。火扑灭后,只找到那孩子的鞋子,其他都烧成灰了。” 我颓然地放下电话,这是怎么回事?应该是真兇的许亦秋的儿子,早就已经死了?死了的人,可以作案吗? 可是莫太太确实根据那张照片找到了真兇,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捧着发胀的脑袋,抓着头髮。可恶啊,眼看就快接近真兇了,可现在,最后的线索又断了。 下班后,我踩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里,这个消息,我真不知道如何向馨茹启齿。 “回来啦?”馨茹正在做饭。刚开始她什么都不会,但她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女孩子。自从跟我一起住后,她开始学着打扫,洗衣,做饭,现在已经样样拿手了。 “收拾得真干净。”我笑着躺在沙发上,调侃她,“要不你嫁给我算了,我保证一辈子对你好。” “我不嫁给你,你就不对我好了?”馨茹对我眨眨眼。 我笑了笑,舒了一口气。半晌,我说:“许亦秋的儿子,狄亦林,他在十八年前就死了。” 馨茹停下手里的活,转头看向我。 “对不起,我很没用,到现在都没能找到杀害你父亲的兇手。”我说。 馨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沙发前,在我身边蹲下,抿着嘴微笑道:“没事啊,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我很感激你……而且……”她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我已经决心要过新的生活,我们不要因为过去的事烦心,好吗?” 我望着她,她黑色的眸子好像一潭深水,每次看着她的眼睛,我的灵魂都好像会被吸进去一样。 “我烦心的不光是这些,”我柔声说,“我担心,总有一天,当这件案子水落石出的时候,你我之间就再也不会有联繫了,你会离开我,离开这间屋子。” “怎么会没有联繫了呢?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馨茹嘟着嘴笑着。 “只是好朋友吗?”我难以掩饰自己的忧伤,“对你来说,我只是好朋友?” 馨茹失语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气氛好沉重。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拍拍她的肩膀,强颜欢笑,“你看你,我逗你呢!快去做饭,本大爷饿了啊!” “哦……”馨茹将髮丝撩起,站起身,回到厨房。 我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眼眶不知为何慢慢热了起来。wei啊,真不像你的作风,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多愁善感呢? 2012年10月3日汉堡市中心 今天是德国的国庆节。中餐馆客人特别多,我一直忙到11点才下班。 我快步走在去地铁的路上。已经入秋了,夜晚的空气有些冷,我立起领子,将双手插入口袋中。 第31页 迎面走来几个醉鬼,德国人爱喝啤酒,特别是节日的时候,经常喝得醉熏熏的。 听朋友说,最近新纳粹组织开始在汉堡作案,前些日子在东德,新纳粹杀了几个土耳其人和黑人,他们专找外国人下手。 我低头加快步子,想避开这些酒鬼。 “看啊,这妞不错啊!”一个酒鬼上前来抓住我的手,“是中国人吧?长得真漂亮!” “放开!”他的酒气和行为让我噁心,我厌恶地甩开他的手。 另外几个酒鬼也围了上来,“小妞,陪我们玩玩嘛!” “滚开!”我极力挣扎着,脑中浮现出许亦秋的身影,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放开她!”一个身影背着光走来。 是谁?好熟悉的声音…… 我循着声音望去,那个熟悉的清瘦身影,穿着笔挺的西装,俊美无比的脸庞…… 是远清! 我睁大了双眼,他怎么会在这里? 酒鬼们放开我,转向他,其中一个狂暴地叫嚣着:“你想坏老子的好事?活腻了吗你!” 远清无视他们,径直走到我面前,拉起的胳膊,沉声说:“跟我走。” “想走?!没那么好的事!”带头的酒鬼喊着,“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 酒鬼们亢奋地吶喊着冲上前来,抡起瓶子砸向远清。 远清一手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一手捂住我的脸。酒鬼们手中的酒瓶打在他的身上…… “不要啊!你们别打了!”我哭喊着,但他们像疯了一样,完全失去了控制。 远清的脸离我很近,我清楚地看到他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以及嘴角渗出的鲜血。他喘着粗气,咬牙忍着疼痛,只发出阵阵沉闷的呻吟声。 过了很久,酒鬼们宣洩完了,将瓶子扔在地上,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远清抱着我跪倒在地上,唿吸中全是浓重的血腥味。 “你没事吧?”我哭着摸着他的脸,“我叫急救车来。”我掏出手机,颤抖着按下电话。 “不要打,”远清抚上我按电话的手,“就这样,让我这样抱着你……让我抱着你……” 我愣愣地一动不动地被他抱着,胸口剧烈地疼痛起来,我的泪水又无法抑制地流下,滴落在远清的胸口。 这温暖的胸膛,有力的臂弯,熟悉的气息,我曾经爱过的男人,他为了保护我被打得满身伤痕,他正如以往一般温柔地抱着我。 这不是梦吗?如果这是梦,我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清……”我抓着他的衣襟哭泣着。他的手将我拥得更紧了。 夜晚的街道升起薄薄的雾气,将我们层层包围。 不要醒来吧……我闭上眼睛,就这样永远在一起吧。 第二天清晨,医院的病床前,我在晨风中醒来。 竟在看护清的时候睡着了,我揉揉眼睛,病床上没有人。 清人呢?去哪里了? 我跑到医院前台,“护士,您知道207号病房的远清在哪里吗?” “哦,两小时前他就离开了。我跟他说要卧床一天,他不听,真固执啊!”护士埋怨着。 为什么他不跟我打声招唿就离开?我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我回到wei家里。 “馨茹!”wei冲上前双手抱住我的肩头,紧张地问,“你昨晚去哪里了?打你电话也不接!我担心死了!” 我摸摸口袋,这才意识到手机好像不在了,可能是昨晚与酒鬼争执的时候掉了。 “哦……我去了朋友家里,”我不想告诉wei昨晚发生的事,免得他又乱操心,“手机在路上不小心掉了。” “这样啊……”wei抽回手,“以后要告诉我一声啊。” “哦,对不起。”我放下包包,“我好睏,想进去睡会儿,晚上还要上班。” 走进卧室,关上门,我虚脱一般腿一软坐在地上。 身上还残留着远清的气息,他昨天抱着我好久,可是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是梦吗?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原来我还爱着他,我将头埋在膝盖间,每次想到他,胸口就好痛。 他对我是怎样的感情呢?他爱我吗?如果不爱,昨天他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救我? 他的眼神,他的气息,他的言语,他的怀抱……每一样都让我清楚感受到他爱着我,但是为什么他要对我避而不见,为什么他要伤害我抛弃我? 思路好乱,我抱着头闭上了双眼。 “清……”我唤着他的名字,低声的哽咽淹没在泪水中。 2012年11月27日汉堡市中心 时光如梭,人们经常喜欢用这四个词形容对时间流逝的无奈。 我漫步在满是落叶的街道上,今天休息,wei在警局上班,我在家待着有些无聊,所以坐地铁到汉堡市中心散散步。 德国的冬天真的很冷,我轻轻唿着气,看着唿出的气很快在空气中凝结成了白色,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对于生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个人来说,最无奈的就是时间和命运吧。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时间倒流,纠正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所以余生只能在悔恨和痛苦中度过;也没有一个人,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有很多事情,如果是註定要发生的,哪个人可以单凭自己的力量去改变它呢? 第32页 就如我这两年,仿佛一只提线木偶般被无形的力量操纵着,眼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一逝去,留下我在这世上形单影只,只剩下对以往美好时光的无限追忆,即使如此,我能做什么去改变它呢? 还有我付出所有感情爱上的那个人,即使被他背叛,我能决然收回自己的情感,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不能了。他永远在我的记忆中,应该是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胸口又闷起来,我深深唿吸着冰冷的空气,忍着快夺眶而出的泪水,自从上次与清再次见面后,这一整个月,我的心情一直都好乱。 我想他。那种想见他的冲动每个夜晚都会疯狂地啃食我,渗透进我的四肢百骸,好像怎么戒都戒不掉的毒药。 可是我见不到他,他明明就在这个城市,却在我无法触摸到的地方。我们已经形同陌路了,这就是我们的结局。 我缓步而行。抬起眼,看到一座古老的教堂矗立在我面前。 这座教堂年代应该很久了,墙垣上有着烧焦的痕迹,也许是从二战战火中保存下来的。 这个世界有神吗?如果有的话,关于时间和命运,他应该会有更好的答案吧? 我低头走进教堂。教堂中空无一人,大概还未到礼拜的时间。我选了一张靠近讲坛的座位坐下,望着眼前高大的十字架,有些出神。 如果一切都是神的安排,远清和我本不应该的相遇,也是原本就安排好的吗?可是,我们相遇的意义是什么?我爱上他的意义又是什么? 很奇妙,心情好像平静下来了。 “小姐。”有人唤我,我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位牧师手持圣经,微笑着站在那里。 “你好,牧师。”我起身走向他,与他握了握手。 “第一次到这里来?”他用英语友好地问。 “嗯,准确地说,第一次来教堂。”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有什么需要向上帝祷告的吗?” 祷告?听一些有信仰的人说,信必得着,他们说会借着祷告与神交流。 “我不是很清楚……”我抿嘴微微笑了下,“有些事情,我觉得很疑惑,不知道能否在这里找到答案?” “嗯,请讲,我尽量解答。” 我望向讲坛上的十字架,“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人,有些人,只是擦肩而过,有些人,却会像刻在骨子里一样留下记忆,一辈子都无法忘掉。可是这无法忘掉的人,却是本不应该遇到的,因为与他相识相知相爱,结局却是痛苦。如果与这个人相遇,是上帝的安排,他为什么要安排痛苦和泪水给我呢?上帝不是爱吗?如果他爱我的话,为什么要安排我遇见让我痛苦流泪的人?” 牧师听着我的提问,深深地望着我很久,说:“很多事情,因为我们作为人没有预见能力,所以此时此刻,你大概无法了解上帝对你的安排。但很多时候,人因自己犯下的错误,懊恼地责怪神,怨恨他不公的安排。上帝给人选择的自由,你可以选择继续痛苦,继续恨他,也可以选择原谅他,从此开始新的人生。如果最后你学会了爱这个人并原谅他,我想这就是上帝安排他与你相遇的意义吧。人啊,不管年纪多大,总是在挫折和泪水中成长呢。所以……”他真诚地对我露出温暖的笑容,“请你学会爱,学会原谅他,你的决定,会左右你自己的命运,也会左右他的。” 我定定地望着牧师,我应该学会爱,学会原谅吗? “这位小姐如果有空的话,稍后有福音歌演唱聚会,”牧师说,“听过天国的音乐后,相信你的心情会好些。” “好的,我留下听听吧。”我点点头。什么时候,一个完全相信无神论的我开始相信上帝了? 我静静地坐回座位等着福音演唱会开始。 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福音演唱者身穿白色的长袍走上讲坛,开始演唱。 没想到,真的很好听。不同于世俗的流行音乐,每一首歌都带着一股温暖和振奋人心的力量,我的心情逐渐明朗起来。 “最后一首,《天的那边》。”主唱者用德语报幕。 天的那边?我睁大双眼,这是远清最喜爱的歌,我下载在手机里,已经反覆听过无数遍了。是因为巧合吗?正好德语歌的名字与中文的一样。 唱诗班娓娓唱来:天的那边/是怎样的世界/那里是否/有晶莹的琉璃/还有彩虹的绚丽/那里是我们/永无泪水的美好之地/那里是我们/今生盼望的美妙天国…… 我身上的每个毛孔都紧缩起来,这旋律,不会错,跟远清的那首《天的那边》一模一样!开头歌词的内容也完全相同,只是后半部分的歌词稍作了些修改。 他们怎么也知道这首歌?这本来是首中文歌啊! “牧师!请等下!”演唱会结束后,我跑上讲坛拦住欲离场的牧师,“请问最后的那首歌,天的那边,这首歌……” “哦,您喜欢吗?我这里有刻录的光碟,可以送给你。” “不,谢谢,我想问……”我焦急地问他,“这首歌的曲子和开头的歌词,请问你们是从哪里借鑑来的?” 牧师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您怎么知道我们是从另一首歌借鑑的呢?” 第33页 “哦,我这里有一首相同的歌!”我打开手机,将手机里的《天的那边》放给他听。 牧师听后,更加惊讶了,“真巧啊,这首歌,就是我十八年前听到的那首……” 十八年前?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不会是…… “十八年前,您从哪里听到这首歌的?”我问。 牧师好像陷入了沉思,缓缓地说:“这说来话长,是从一个中国小男孩那里。” “中国小男孩?” “是啊,我到现在都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情景。”牧师推了推眼镜,说,“十八年前,那个时候我正在buxtehude的一个小教堂里服侍。一天晚上,一个十岁左右的亚裔小男孩,衣服上都是被烧过的痕迹,身体上也有烧伤,独自一个人坐在教堂的门口。我将他带进教堂,跟他说话,可他好像受过什么严重的打击,完全失忆了,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也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我联络警方,查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他的父母。后来,我又在附近张贴了启事,可是过了好几个月,都没有父母前来认领。这几个月期间,他一直住在教堂里,每天都一个人蹲在角落,一句话也不说,唯一发出声音的时候,就是唱这首歌,因为他唱的是中文,所以我们推测他可能是中国人……这首歌的旋律太美了,我听过后念念不忘,所以叫同事翻译了歌词,稍作了些修改,将它编成了现在的福音歌。” 十八年前,十岁左右的中国男孩,烧伤,发现他的地点是buxtehude的教堂,buxtehude是许亦秋故宅所在地jork附近的小镇,这一切,不会是巧合吧? 难道……! 我慌忙从手机中翻出从wei那里翻拍的照片给牧师看,指着照片上许亦秋身边的男孩说:“你说的男孩子,是这位吗?” 牧师推着眼镜仔细看了下,“是啊,是他没错。这男孩子长得非常漂亮,又是中国人,我不会认错的。” 我脑中的思绪好像炸开一样翻腾着,许亦秋的儿子,狄亦林,他没有被烧死!他还活着! 可是,为什么远清知道这首歌?十八年前在德国的华人并不多,他与狄亦林都知道这首歌,而且按照年数算,他与狄亦林的年龄似乎也很接近,这会不会太巧了? “这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歌……”我脑海中响起第一次与远清约会,他放这首歌给我时说的话。 我全身不禁颤抖起来,额头上也渗出了大滴的冷汗,难道远清他是…… “后来这个男孩子去了哪里呢?”我急切地问牧师。 “因为一直没人来认领,教堂又不适合小孩子长期居住,后来教堂附属的孤儿院将他带走了。”牧师回答。 “这家孤儿院在哪里?我想去拜访下!” “哦,我可以给你地址和联繫人的名字。”牧师掏出一张纸片,写下地址和联繫人递给了我。 去孤儿院的路上,我的心仿佛悬在了喉咙口,我全身冒着一阵阵的冷汗,捏着纸片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如果远清就是许亦秋的儿子狄亦林…… 我不敢往下想,这种离奇的故事,我不相信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出地铁后我奔向孤儿院,见到了牧师所说的联繫人schmidt女士,说明我的来意后,她将我带入她的办公室。 她看着照片,长长地嘆了口气,“记得啊,他是个很可怜的孩子……”她停顿了下,竭力回忆着,“十八年前,这孩子刚来的时候,也不笑,也不说话,每天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的天,嘴里哼着一首中文歌。因为性格怪异,他经常被其他孩子欺负,被打骂是常有的事,身上常常会有各种淤青。这孩子在这的第五年,有一次护工们正好不在,他被一帮孩子绑住了手脚,吊在树上整整一夜,那时是德国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后来,他被送到医院抢救,昏迷了好几天后才终于醒来……但是醒来后性格突然变了……” “性格……变了?” “是啊,他开口说话了。他开始跟其他孩子交流,人也精神了许多,眼睛里发着光,好像找到了目标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我与他谈过话,问他怎么开朗起来了。他说,他知道以后必须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 “必须要做的事情?” “之后有段时间,他经常外出……之后,他非常努力地学习,说一定要考取名牌大学,他啊……对法律非常感兴趣……” “法律?”我的声音沙哑了,“他后来……考取了法律专业吗?” “对,他非常聪明,也很用功,他考上了科隆大学的法律系,真是个优秀的孩子啊,现在他应该是个非常杰出的律师了吧。” 我全身的力气好像全部游走了一样,用最后一点余力,我低声问:“他的名字……叫什么?” “在这里我们都叫他kim,不过,他后来报考科隆大学的时候,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因为是中文名字,我记不太清了……” 第34页 “拜託您,请您好好想一下!”我急得叫了起来。 “啊,等等……”schmidt女士起身来到书架旁翻找着,“每个离开这里上大学的孩子,我都从大学那儿要了一份录取通知书的影印件,我找找……”许久她找出一叠资料,拍掉上面的灰尘,“就是这个了。” 她将发黄的资料放在书桌上,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我的心也随着翻页的声音疯狂地跳动起来。 “啊,这里!”schmidt女士声音突然高亢了起来。 我急忙凑上前去看,昏暗的灯光下,发黄色的纸页上,schmidt女士的手指正指着两个黑色的汉字…… 我瞪大眼睛,拼命捂住嘴堵住差点冲出喉咙的尖叫…… 远——清——! 窗外一声巨雷,闪电划过窗玻璃,跃入室内,张牙舞爪地舞蹈着。 没错,那两个汉字,清清楚楚:远清! “小姐,您还好吧?”schmidt女士见到我苍白的脸色,关心地问。 我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止不住声音剧烈的颤抖,“请问……您有他在孤儿院时的照片吗?” “有,有。”schmidt女士弓着背来到书架前,取下一本相册。 “在这里。”她翻开相册,指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远清,与现在一样眉清目秀,只是还未褪去稚气。他的身旁站着一个非常漂亮的西方女孩,皮肤白皙,金髮碧眼,搂着他的胳膊对着镜头幸福地笑着。 等等……这个女孩好面熟 好像是heller小姐! “这位是?”我指着照片上的女孩。 “哦,她是monika heller,在孤儿院的时候,他们俩的感情最好,经常在一起。” 我是如何离开孤儿院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失魂落魄地跑到街上,大脑中一片空白,耳中也充斥着尖锐的迴响,全身的力气仿佛尽数被抽光一般,身体因过度震惊不停地颤抖着。 我向前迈着沉重的步子,摇摇晃晃地走在夜晚的大街上。 远清……那个孩子叫远清……许亦秋的儿子,狄亦林,原来就是远清…… 那个温柔的远清,一直微笑的远清,柔情似水的远清,为保护我被打得浑身是血的远清……竟然就是狄亦林……原来狄亦林没有死,他一直以远清的身份,怀着对我父亲的仇恨,继续活在这个世上。他美丽的母亲,他本该灿烂的人生,都因为我父亲莫启林的私慾而被活活地葬送。 他一定对父亲恨之入骨吧?所以,他准备了十几年的时间,调查他母亲自杀的原因,考上科隆大学法律系,成为法律精英后进入元华,担任父亲的私人律师,获得父亲的信任,又安排heller小姐在父亲身边,最终成功地掌控实权,在父亲逝世后顺利谋取元华股份……这些,都是他怀着强烈的仇恨,谋划多年,精心设计的復仇计划吗? 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他对我的好,他拥抱我的手,他对我的誓言,全部是假的吗?他让我爱上他,然后又突然狠心地抛弃我,这一切,不过也只是他復仇计划的一部分吗?而我成为他復仇计划一部分的原因,只因我是莫馨茹,只因我是他所恨的莫启林的女儿! 还有……是他杀了父亲吗?他復仇的最终目标,就是让我父亲血债血偿吧? 而我,竟然爱上了一个恶魔!这么长时间,我竟然毫不知情地与狼为伍!我竟然对他抱有幻想,我竟然以为他曾经爱过我! “不要!”我将手中的包扔在地上,发疯一般地尖叫着。胸口好痛,好像被重锤击打一样阵阵疼痛。我抱着头,凌乱的头髮遮住了我被泪水迷住的双眼,街道上的五彩霓虹随之扭曲模煳,像一张张狰狞的笑脸,在我眼前扩散开来。 我腿一软,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清!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真的爱你啊,为什么你要将我当做你復仇的工具! 我俯伏在地上放声大哭,寒风在我身边无情地唿啸着,好像在嘲笑我的愚蠢无知。万籁寂静的夜晚,我的哭声被凌厉的风吞没在无尽的黑暗中。 不知何时,天下起了雨。 我失神地向前迈着僵硬的双腿,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在路上。 冰冷的雨水毫不怜悯地沖刷着我的脸庞,与我脸上的泪水混在了一起,流到我的嘴角。可我已经尝不出,这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的味道。 等我恢復意识的时候,我已经站在远清家的公寓门口了。 里面亮着灯,他在家。 我上前按下门铃。 门开了,远清穿着白衬衫,头髮湿漉漉地向下滴着水珠,好像刚洗过澡。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馨茹?”他很诧异,声音有些沙哑,“进来吧。” 我抬起僵硬的腿,走进屋。 原来全身已经湿透了,我低头抱着自己坐在沙发上,阵阵寒意侵袭到全身。 远清递来一条干净的白毛巾,“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一个人在雨里?” 我沉默着,没有接过他手里的毛巾。 他嘆了口气蹲下看着我,“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折磨自己?” 第35页 我抬头,冰冷地看着他的眼睛,露出一丝冷笑,“这……不就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远清的双眼忽闪了一下,微微蹙起了眉头, “你不是希望看到我痛苦吗?或者……”我的声音寒冷得没有一丝感情,“我死了,你会更开心吧?不是吗,远清先生……不,”我扯动嘴角,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吐出,“狄——亦——林——先生。” 远清惊愕地一下站起,往后退了一步。 我冷笑着起身,掏出手机,翻开那张照片,将屏幕对着他,一步步地向他逼近,“很惊讶吗?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狄亦林先生。” 远清双目圆睁,惊讶地看着照片,脸上的肌肉也随着唿吸微微跳动着。 “是你杀了我父亲吗?”我哽咽着,拼命地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远清很快平復下来,他低头轻笑了声,微微摇了摇头,依然用一贯冷静的口吻说,“莫小姐,难道你不记得,你父亲死的那天,我一直都和你在一起吗?” 我失语了,确实,他有非常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那么……莫太太呢,是你杀的吗?” “我为什么要杀她?”他歪头看着我,嘴角依然是那丝轻蔑的淡笑。 “因为她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 “那又怎样?”他残酷地笑着,眼中的神色骤然冷峻起来,“那现在,你也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我是不是……”他的脸向我逼近,危险的气息吹拂在我的脸上,“也应该杀了你呢?” 我的身体因他锐利的直视不禁颤抖起来,一阵彻骨的寒意窜过我的嵴樑。 他的眼神愈来愈寒冷,嘴角的淡笑也渐渐收起,我在他的逼视下一步步向后退着。 他不是在威胁我,他真的想杀了我! 我无法抑制脱口而出的尖叫,转身想逃跑。 他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拉到沙发边,大力将我按倒在沙发上。 “不要……”我无助地哭喊着,恐惧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他充斥着血丝的双眸贴近我,深邃的黑色双瞳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吞没一般。 好疼……手腕在他大力的捏握下疼得感觉要断了,我咬着嘴唇,断断续续地喘着气。 会被杀死……可是如今的我,对这世界还有什么可以眷恋的呢?我又有什么理由,放任自己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我闭上双眼,抿上颤抖的嘴唇,等待着他帮我结束这一切的痛苦。 远清喘着气,许久也没有动弹。 “你认为我想你死?”他声音低沉,幽幽地说。 我睁开蒙着泪水的眼望着他,他脸上的表情好像比我还要痛苦。 他深深地凝视着我,露出一丝凄凉的苦笑,“真讽刺,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啊。” 我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他慢慢放开我的手,直起身。 “你走吧。”他冷冷地说,“不要再来见我了。” 我从沙发上坐起,全身因方才过度的惊吓就快要虚脱了。 “我不会因为莫太太知道我的身份就杀了他。狄亦林这个身份和你手里的照片,根本不能成为我杀人的证据。” 他转身拾起我的包,扔在我腿上,“忘了这一切吧,开始新的生活,忘了我的存在,忘了你父亲的死,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抓着包起身,跌跌撞撞地逃离清的公寓。 2012年12月11日 汉堡市wei公寓 “早安。”早上准备好早餐,我敲敲馨茹卧室的门。 “早。”她看上去很憔悴,眼圈黑黑的,脸上毫无生气,好像消瘦了许多。 上月27号深夜,馨茹淋着雨回到家后,就病了好几天,这些天刚有些恢復。 我从她口中得知,远清是许亦秋的儿子狄亦林。 远清就是狄亦林,这简直让人无法相信。原来狄亦林一直在我们的身边,只是换了另一种身份,在另外一个面貌之下。 本来以为远清谋取元华股份只是贪财,没想到他竟是为了復仇。 而且前两起案件最大的嫌疑人heller小姐,竟然是远清少时在孤儿院的青梅竹马。远清有莫先生被杀当日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那么,会不会是远清指使heller小姐作案呢?即使如此,案件也有疑点。 第一,谋杀莫先生事件。如果heller小姐是在远清的指使下谋杀了莫先生,那她为何也有不在场证明?即使她通过诡计使不在场证明成立,同时又能于24日晚6点至8点间伪装一氧化碳中毒事故杀死了莫先生,那为什么有目击者称,在当晚11点,看见heller小姐出现在元华实业大楼附近?通常来说,兇手行兇后,应该会避免在如此接近作案时间的时候再次出现在作案现场才对。 第二,刺杀馨茹未遂事件。如果heller行刺馨茹也是被远清指使的,那为什么馨茹被刺后,远清第一时间赶往医院献血给馨茹?这完全解释不通。 第三,谋杀莫太太事件。远清谋杀,或者指使heller小姐谋杀莫太太的理由是什么?是因为莫太太发现了那张照片,查出了他的真实身份吗?他作为狄亦林的真实身份和因復仇可能形成的杀人动机,根本不能构成直接证据,证明他就是谋杀或指使人谋杀莫先生的兇手。他是律师,应该很清楚法律上判定谋杀罪成立必须考证的三项基本要素,作案动机、作案工具和作案直接证据(比如现场的指纹、私人物品或毛髮等)。若不是莫太太拥有能证明他就是谋杀莫先生兇手的有力的直接证据,他杀死莫太太有何意义?而且,莫太太不可能搜集到任何证据,因为作案现场一直在警方的监控之下。 第36页 这几起案件一直笼罩在层层的迷雾里。至今为止,我确实搜集到了很多案件的相关信息,但这些信息好像被摔碎的镜子一样,不管怎么拼凑,都无法形成原来的样子。 “吃早餐吧。”我将刚煎好的蛋端到馨茹面前。 “我没胃口,不想吃。”她怏怏地说。这几日,她从来没有一天好好地吃东西,我眼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憔悴,好像吹一阵风就能刮跑了似的。 她的感受我能理解,真担心她哪一天撑不下去了会彻底崩溃。 我放下煎蛋,伸手理理她的头髮,“今天我休息,要不我们出去散散心好吗?这附近有个公园很不错哦。你看,我那么一个大帅哥,你从来没要求我当你的模特,今天能在公园帮我拍几张照片吗?” “也好,好久没出去了。”她点点头,“我换衣服去。” “哦,我的数位相机坏了,”我突然想起来,前几日借给mi插el,那傢伙不小心把咖啡洒在了相机上,“能用你的相机吗?” “我的相机卖了……”馨茹说,“因为想凑钱给你我这几个月住在这里的伙食费和租金……” “你也太见外了,干吗卖了相机,我的薪水反正一个人也花不完。”我嗔怪她。 “哦,说起来,我还有一部相机,还没用过。” “你是说……”我想起,难道是莫先生的遗物,去年圣诞节送馨茹的圣诞礼物? “嗯!”馨茹进卧室取出那部崭新的佳能5d mark iii,“今天就用它吧,我也好久没拍照了。” “可以吗?”我问,毕竟这相机对她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她笑了笑,“可以啊,父亲送给我,本来就是给我用的。只是前些日子心情不好,一直没有用。” “好,那我们准备准备出发吧。”我披上大衣。 一路上堵车,而且是在隧道里。 我手指焦急地点着方向盘,大概因为今天天气好,大伙儿都出来郊游散心。 “好堵哦……”副驾上的馨茹都忍不住抱怨,“这隧道里味道好大……” “隧道里车多,排出的尾气都积在里面出不去,你等下啊,我换个模式。”说着,我按下仪錶盘下的气流内循环键,“这样隧道里的味道就进不到车里来了。” “这是什么功能啊?”馨茹好奇地问。 我笑了,“你啊,作为摄影师应该学学怎么开车吧,对汽车完全一无所知。” 馨茹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我不敢开,怕死。” 我对她的理由有些无语,“这个功能可以使车内的空气内循环。之前呢,我开的是外循环模式。外循环状态就是利用风机将车外的空气抽进车内,也就是说车外与车内的气道是流通的,即使不开风机,汽车行驶中仍然会有气流吸入到车内,补给车内新鲜空气。但现在我们在隧道里,隧道里因为有很多车子,尾气比较多,对身体不好,所以我刚才转换到了内循环模式,这个模式关闭了车内外的气流通道,开风机时吸入的气流也仅来自于车内,形成车辆内部的气流循环。外循环和内循环相比呢,内循环更省油一些。” “现在油价那么贵,一直开内循环不就好了?” 我笑着摇摇头,“你啊,幸好今天我提起这个,不然你今后自己开车的话很危险哦。” “为什么?”馨茹歪头,不明白我说的。 “通常在夏天和冬天,车内开空调时我们都会摇上车窗吧?汽车在密闭的情况下,车内的空气通过空调进行内部循环,得不到更新,而汽车尾气里的一氧化碳无法及时排散,极易渗入车内。即使在露天野外,车排放的尾气都是在车身的下部聚集,流通不好时,废气很有可能从汽车空调入风口进入到车内,致使车内的一氧化碳浓度越来越高。同时,车内的人唿吸导致车内氧气急剧减少,几小时后就会使人噁心、昏迷,甚至窒息死亡。世界各国都有这样的案例,很多人因为不注意这一点,在内循环模式下开着空调睡觉,结果导致一氧化碳中毒死亡。” “一氧化碳……中毒吗?”馨茹的声音突然沙哑起来。 我真是白痴,干吗说起这个破坏今天约会的气氛!“不好意思啊,我不该说这个的。” 馨茹摇摇头,深深唿吸了下,“我没事。” 她转头望向车外,一路沉默。 我们到了公园。 公园的中央有一片很大的天然湖泊,湖面上波光粼粼,几只鸭子正悠哉地畅游在水面上。 馨茹与我找了湖边的一片空地,并肩坐下。 虽已入冬,可拂在脸上的微风竟是暖暖的,感觉好舒服。 我看着馨茹,风吹着她的长髮,她在湖面折射的阳光下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随着风轻轻抖动着。 我望向湖的彼岸,唿了一口气。 “馨茹,”我轻声说,“忘了发生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吧。我不想看你这样折磨自己,一天天憔悴下去。至少,能请你为了我振作起来吗?” 馨茹转过脸来望着我,如深潭的眸子中泛着点点的波光。 第37页 “也许我不应该这样要求你,”我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我在你心里,根本没有重要到可以让你为我作出改变的地步。” 馨茹伸出手来,搭在我的手上,“alex,我真的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还有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你的陪伴,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真的。” 我握住她纤细的手,“馨茹,我会这样一直等着你,直到你能接受我的那一天。在你愿意为我敞开心扉之前,我会一直这样陪在你身边。所以……”我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眼,“即使你有再痛苦的事,也别忘了,我就在这里。” “alex……” “你父亲的案件,不要再去追查了,全部交给我,让我来处理。你只管开开心心的,好吗?” 馨茹的眼眶红了起来,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我不会再这样颓废下去了。” 我笑着伸出手,帮她把额头上的髮丝捋开。馨茹有些害羞地看着我,我沉默着,凝视着她的双眼。 馨茹……总有一天…… 我将她拥入怀中,她有些惊讶,僵硬地被我抱着。 “别担心,”我将脸埋在她柔顺的秀髮里,“这只是朋友的拥抱。” 馨茹啊,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放开你,即使我明明知道,你爱的是另外一个人。 “我们拍些照片吧。”怀中的馨茹好像开朗了一些,笑笑地说。 “好。”我放开她,整整衣服,“把我拍帅一些,改天我贴在警署门口的英雄栏上。” 馨茹从相机包里掏出相机,打开电源。 她操作相机的手突然停顿了,表情也严肃起来。 “怎么了?”我问,凑上脸去看,相机屏幕上有张照片,一棵非常高大的树,叶子已经掉光了,伟岸地立在画面中央。 “这大概是父亲买相机后试拍的吧,”馨茹说,“父亲的构图和取景习惯,我认得。” 买相机后立即试拍很寻常。 “2011年12月24日下午3点28分……”馨茹喃喃读着屏幕上的数据。 “这是什么?”我问。 “数位相机上记录的照片拍摄的时间。” “哦,是那天呢。” 馨茹好像快要哭出来一样,“对,是那天,这是父亲生前最后一张作品。” 悲伤的回忆将空气迅速地冻结,气氛又凝重起来。 “我们开始拍照吧!”我一跃起身摆了个pose,“这么一个大帅哥站在你面前,你怎么没有创作的欲望呢?” 馨茹没有回答我,迳自低着头呆呆地盯着那张照片看。 “alex……去年12月24日,汉堡天气很好吧?”她喃喃问。 “嗯,很好啊,我记得很清楚,与你第一次在咖啡馆见面,将这部相机交给你的时候,我们还聊到过汉堡的天气。” “一整天都很好吗?”她又问。 我皱了皱眉,不懂她为什么要问这个,“是啊,一整天都阳光灿烂的。有些人还抱怨,圣诞节没有下雪,过不了白色圣诞节呢。” 馨茹无力地垂下拿着相机的手,低声说:“alex,我想回去了。” 我对她突然的情绪变化有些不知所措。“行,我去把车开过来,你在这里等我啊。” 几分钟后,我开车来到馨茹面前。 馨茹开门上车,坐下后问道:“alex,你什么时候开的暖气?” 她很奇怪,为什么尽问些没头没脑的问题? “刚开的啊,我刚进车就开了暖气,你进来时可以暖和些。” “哦……开了五六分钟了吧?” 我从前视镜看到,馨茹正抬着头,出神地望着车窗外远处的天空,表情很奇怪。 2012年12月12日汉堡市wei公寓 “你好,佳能客服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吗?”电话里的女声说着流利动听的德语。 我拿着听筒,手指微微颤抖着,“我的5d mark iii需要维修,这部相机是我的一个朋友送我的,但他已经去世了……我想知道,这部相机是在哪里买的,想去那家专卖店送修。” “好的,请告诉我您相机的产品序列号,我帮您查一下。” 我将相机上的序列号报给她听。过了一会儿,“小姐您好,您的这部相机,是2011年12月24日下午,在bremerhaven的佳能相机专卖店里购买的,地址是……” 我眼前仿佛闪过一道白光,脑中嗡的一声响。全身发抖,颤颤地放下电话。 bremerhaven……原来是这样。 我颤巍巍地握着双手放到嘴边,父亲……原来你是这样被杀死的。 2012年12月21日 汉堡市 教堂顶部响起清脆的撞钟声。我抬头,阳光越过教堂的尖顶,刺入我的眼中。 我抬起腿,踏入教堂。 眼前的十字架,笼罩在五彩绚丽的光芒中。我眯起眼望着它,嘴角浮起一丝轻笑。 最终我还是过不了。我战胜不了自己,我无法像上帝的儿子耶稣一样,无怨无悔地牺牲自己,用自己的鲜血,宽恕世间之人的罪恶。 第38页 人,就是这样堕落的生物吧。被爱了,就会去爱,被伤了,就会去恨。 莫馨茹啊,你一直以为自己是善良的,原来也只不过是个无可救药的罪人。 我移眼,看见角落里有个人正孤零零地对着十字架站着。 真巧,那身笔挺的黑西装,清瘦单薄的背影,是他。 他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脸来望向我,有些诧异,“馨茹?” “你也来了?”我扯起嘴角耻笑,“来忏悔吗?良心不安吗?” 他抿着嘴,没有任何回答,低下头拎起公文包,意欲离开。 “远律师。”我冷冷地唤他。 他背对着我停住脚步,脸缓缓转了过来,美好的侧脸如同天使一般慈悲。 “竟然被称为天使律师啊,”我哼哼冷笑了声,“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呢。”我抬眸望向教堂墙上的壁画,“就像是传说中的路西法,虽然拥有最美丽的外表和众人景仰的能力,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跟你真的好像啊,远律师。” 他转过脸去,背影显得有些虚弱无力,“馨茹……”他低声开口,声音微微颤抖着,“让一切都过去吧……拜託你。”说完,他低头向前迈开脚步,向教堂外走去。 一行泪滑落,沿着我的脸颊,滴落在地。远清……我怎么可能让一切都过去?! 2012年12月23日 汉堡市 wei警官公寓 座机响了。我上前提起电话。“餵。” “莫小姐在吗?”陌生的声音。 “您是?” “我是莫小姐的老闆,莫小姐好几天没来上班了,也没联繫我。快圣诞节了啊,我这里真的很缺人手,你能转告她,让她回来上班吗?薪水可以加,不是问题!” 怎么回事?馨茹没去上班?那这几天,她一早就出门了,去做什么了呢? “好,等她回来我一定转告。” 挂上电话,我打给馨茹,她没有接。 我惴惴不安地等着她,直到晚上11点多,她满脸疲惫地打开门。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迎上去接过她的包。 “今天客人比较多,打烊晚了些。”她脱下大衣,勉强地对我笑了笑。 她在对我说谎。 一丝苦闷的愁烦涌上我心头,“为什骗我?”我有些生气地问她。 她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这几天到底去了哪里?那天从公园回来,你一直都很奇怪。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有什么烦心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馨茹抿嘴微微笑了下,没有作声,只自顾自地走到窗口,抬头向外眺望着悬满星星的夜幕。“alex……以前有个牧师对我说,我应该学会原谅,因为这正是上帝安排我遇见那个人的意义……但终究我还是无法做到……”她凄凄地嘆了口气,含着泪转过脸来看着我,“被一个人如此欺骗利用的恨,和被他夺去唯一亲人的痛苦……这样一个恶魔,我真的……没法原谅他……” 2012年12月24日 汉堡市 wei警官公寓 早上8点,我醒来,发现馨茹已经离开了。 她每天那么早出门,到底去了哪里? 我抓抓凌乱的头髮。 今天是圣诞夜,又是一年了呢。 我起身望向窗外,下雪了。不知道那傢伙有没有带伞啊。 窗外飘来悠扬欢快的圣诞歌曲,夹杂着孩子们快乐的笑声。 今晚和馨茹去哪里过圣诞夜呢?汉堡港口应该是个很浪漫的地方吧,虽然冷了些。 我翻身伸手摸进枕头下…… 嗯?怎么回事? 我一跃身坐起,将枕头拿开,我的枪呢? 平时晚上睡觉前,我总会把枪放在枕头下面,第二天早上去工作时佩戴在身上。 怎么不见了? 我急得手心冒汗,在床上找了很久,没有。 怎么回事?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昨晚睡觉前放在枕头下面的。 我没来得及穿上衣服,急忙蹦下床,在房间内寻找。 眼角的余光瞄到餐桌上的一张纸,上前拿起一看,是馨茹的字迹: alex,对不起。我不能遵守与你的约定了。这一切的悲剧,就让我用我的手来结束。感谢你这些日子的陪伴,来生再见。 这是怎么回事?我重重喘着气,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难道馨茹她……怪不得她昨晚说了那些…… 我打开手机,拨打馨茹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我的手颤抖着,拨通rose的号码,“rose!快帮我用gps定位莫馨茹的手机,查出她现在在哪里!” “了解!” “对了,你再帮我打电话给heller小姐,问她远清的去向!”说完我挂断电话,下楼跳进车里,向警署开去。 …… 我飞奔进警署重案组办公室,跑到rose的办公桌前,“怎么样?查到了吗?” rose的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没有,还没有查到。信号很弱接收不到,今天下雪,对卫星信号也有影响。” 第39页 “wei警官!”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回头,heller小姐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 “wei警官,远清他在哪里?”她急沖沖地问我。 “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呢!”我没好气地对她吼。 “继续查,一定要把她找出来!”我拍着桌子,大声对rose说。 馨茹!你不要做傻事!我心中切切地唿喊着,千万不要做傻事! 第四乐章:泪之终曲 2012年12月24日 bremerhaven市北海边 我站北海岸边的沙滩上,凌冽的寒风吹着我的发,握着枪的手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 雪花从漆黑的夜幕中缓缓飘下,飘进泛着波浪的海水中,转眼间就悄然消逝了。 有一片雪花落在我的睫毛上,好冰,但我已无力抬手将它擦去。 远处传来悠扬的圣诞歌曲,北海另一边的楼群上,无数的彩灯欢快地跳跃着,变换着七彩的光芒。 又是圣诞夜了呢。 真讽刺啊,去年圣诞夜的这个时间,我正和那个男人一起享受着美好的二人时光,而现在…… 我举起握着枪的手,看着黑色的枪口。 我要用我的手结束这一切。 终于,这个时刻到了。 远处传来稳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踩着沙粒,越来越近了。 那个男人站在我的面前。 依然是一贯的装束,黑西装白衬衫,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他深邃的双眸望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叫我来什么事?”他开口。 我转身抬手将枪口对准他。 风吹着我的发,髮丝随着风在我眼前疯狂地跳跃。 他没有动,直直地站在那里。 “远清,不,狄亦林,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做个了结吧。”虽然我极力克制着,但端着枪的手和从喉咙中发出的声音,还是止不住不停地颤抖。 “想杀了我吗?”他冷笑,“用这把枪?” “是你杀了我父亲吧?”我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摔在他脚前的沙滩上。 他弯腰捡起照片,“这照片,怎么了?” “我父亲,不是在汉堡被杀的吧?” 远清依然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这照片是我父亲被你杀死前拍的,你一定也检查过他皮包里的礼盒了吧?你认为这是父亲打算送我的圣诞礼物,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将它放回了包里。但是,你不知道这礼盒里面的礼物,是一部佳能5d mark iii相机。可惜啊,远律师,在这部相机里,有我父亲无意间留下的信息。根据这个信息,我发现了你是如何谋杀我父亲,并拥有完美不在场证明的线索!你曾经说过,摄影方面你是个三脚猫,所以你看不出来这张照片问题在哪里吧?但你应该知道,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 远清看着照片不作声。 “可以肯定的是,这张照片并不是在汉堡拍的,照片的拍摄日期是2011年12月24日下午3点28分,可是这个时间,如果是在汉堡拍的话,根本不可能形成现在的样子。”我说着,将手中枪握得更紧,“你有看到这张照片整个是蓝色的色调吗?” “这又怎样?” “摄影中的白平衡原理。我第一次使用这部相机的时候,发现相机的白平衡被设置成了自然光模式。在这种模式下,蓝色调的照片只有在三种情况下可以拍到:一是阴天,二是在阴影区,还有就是在天阳下山后。这张照片的拍摄对象是街边的树,时间是下午3点28分,所以只有可能是在阴天的情况下拍的。但是24日的汉堡,一整天都阳光明媚,就是说,我父亲根本不可能在汉堡用这部相机拍出蓝色调的照片!所以,24日下午3点28分,父亲并不在汉堡,而是在别的城市。我后来调查过,24日下午3点多,父亲在bremerhaven的佳能相机专卖店里买了这部佳能5d mark iii相机,打算作为圣诞礼物送给我,这张照片就是他在购买相机后试拍的。24日的bremerhaven,一整天都是阴天,晚上还下起了雪。” 远清抬眼望着我,眼神凌厉起来。 “好巧啊,远律师,24日下午4点多,你打电话给我,约我在bremerhaven的一家餐馆见面,而且,你叫了一辆计程车到buchholz将我接到bremerhaven,你没有亲自来接我,因为4点前,你已经在bremerhaven了吧?” 喉咙像被烧着一样地疼痛,我哽咽着继续说:“父亲原本一直都随身携带着日程本,在他被杀害后,日程本也随之消失了。为什么兇手会取走日程本?因为兇手不想让人知道,父亲曾经去过bremerhaven。而且,唯一能骗我父亲去bremerhaven的人,就是你吧?父亲的案件资料里,有heller小姐的口录,她说,‘莫董事每日的行程,通常都是远律师帮他安排的’。24日那天,你骗我父亲在bremerhaven有客户要求与他会面,你也会在那里等他之类的吧?所以我父亲只身前往bremerhaven,他腿部有疾病,一直不方便自己开车,那天他是坐火车去的,我拜託bremerhaven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调取了24日下午的出站口监控录像,父亲确实是在24日下午2点半左右出站的。他在佳能专卖店里买了相机,并在3点多给我打了电话,那个时候,他还活得好好的。” 我吸着冰冷的空气,滚烫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打湿被风吹得冰冷的脸,“然后,3点半到6点之间,你与我父亲见面,实施了你的谋杀计划,是吗?” 第40页 “你忘了吗?你的父亲死在汉堡,他自己的办公室里。”风吹拂起远清的刘海,他俊美的五官在海边射灯的照耀下,好像被精心刻画过的雕塑一样。可是,如此俊美的犹如天使一般的男人,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你伪装了作案地点啊,高明的远律师。你选择在离汉堡将近两小时车程的bremerhaven杀死我的父亲,又将他的尸体布置在元华大楼的总裁办公室里,然后,从24下午6点一直到隔日清晨,你一直与我在一起。你真的很高明,这样,没有人会怀疑你是兇手吧?……你怎么杀死我父亲的,要我详细跟你说明吗?!”一阵恨意涌上我的心头,我咽下嘴边咸咸的眼泪,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扣下扳机的冲动,“3点半过后,你与我父亲见面,在他的饮料里下了足量的安眠药,在他失去力气即将昏迷之前,胁迫他签下抛售私人股份意向书,然后用工业胶带将他的手脚捆绑起来,并封住了他的嘴。他昏迷后,你……”我闭上眼,镇定后再次睁开,“你将他放进了你汽车的后备箱里,这就是为什么他西装前襟沾上motorl的原因。motorl是一种引擎润滑剂,放在汽车后备箱里备用一点都不奇怪。然后,你打开暖气,关紧车门窗,并开启了气流内循环功能,因为你很清楚地知道,几小时后,我父亲就会因一氧化碳中毒而死亡。你在作案之前已经在车内做过实验了吧?所以你精确地计算了时间,将我父亲的死亡时间控制在7点到8点之间,那段时间,你正与我共进晚餐,而我的父亲,却在昏迷中死去。我真傻啊,竟然被你利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你不在场证明的证人!” 远清沉默着,一言不发。 “那天8点左右吃完饭,我和你走出餐厅,你让我在门口等你,你去开车来。几分钟后,你就开车到了门口。我坐进车里时,车里出乎意外地已经很温暖了。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有问题,五六分钟,再好的暖气也不可能让车里那么温暖。所以……我醉酒后在车内睡着的期间,我父亲的尸体,就在车子的后备箱里!”我全身打着寒颤,是的,这样残忍的事,就发生在我的身上,“你开车来到餐馆门口接我前,已经仔细确认了我父亲是否死亡了吧?如果有意外情况,大不了跟我说车子出了问题,我们今晚在附近找个旅馆留宿之类的。 “我向餐馆的服务生询问过,她向我出示了去年24日下午4点23分你到餐厅时的登记单,她说你到餐厅后,一直一个人在包厢内办公。你知道我会6点左右到达,为什么提早了一个半小时在餐厅等我?因为你需要足够的时间,让汽车内有足够的一氧化碳,使车内后备箱里的人中毒而死。你选择这家餐厅与我共进晚餐,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家由私人住宅改造成的餐厅,可以为vip客户提供一个单独的私人小型车库,车库有电动门和锁,这样不仅安全,而且,如果将车子停在密闭的车库中,可以更加确保汽车尾气中的一氧化碳从汽车的风机口倒流进车内,而且不会担心被人发现汽车的引擎没有关闭。” “一切都在你精密的掌控之中,但是,有一件事情却在你的意料之外。那就是,你未曾想到,我会喝酒,并且喝醉了,你也没有想到,10点多到达我在buchholz的住宅后,我开始呕吐头疼,并央求你留下来陪我。” 远清淡淡地笑了下,“是啊,馨茹,没想到你……” “别叫我馨茹!”我抖动着手里的枪,愤怒地叫着,“别用你这么骯脏的声音喊我的名字!你没有想到,我会求你留下来陪我。作为我的恋人,并一直都以管家身份照顾我的你,如果在我那样狼狈需要照顾的情况下离开,反而会使人怀疑吧?但是,按照你的计划,我父亲的尸体必须运送到元华实业大楼的总裁办公室里,被布置成事故死亡的样子。所以,在我央求你后,你藉故说要先洗个澡,那半小时里,你联络了heller小姐,monika heller,你在孤儿院的青梅竹马,是不是?我前段时间曾经拜託rose,查过你在去年12月24日10点以后的通话记录,那时候,你打出的唯一一通电话,就是给heller小姐的。你让她帮忙,将我父亲的尸体运进元华大楼的总裁办公室。她接到你的电话后赶来,按照你的指示,开走汽车,进入元华,并将尸体和现场布置成事故死亡的样子。这就是为什么24日晚11点左右,元华大楼附近便利店的工作人员目击到heller小姐曾在公司附近出现。可惜,heller小姐不像你那么谨慎,没有注意到我父亲西装前襟上有一大片motorl,并将自己身上的香水味沾染到父亲西装的领口上!而且,离开时应该锁门这一点,可能连你自己也忽略了吧?或者,你已经交代了heller,但她匆匆离开时忘了锁门?heller布置完现场后,将车开回buchholz,停在我家楼下。那个时候我因为醉酒昏睡着,根本没有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就算听到了,也会误以为是邻居家的车吧。” “说完了?”远清的声音冷得让我发寒,“所以呢,现在,就想在这里杀了我吗?” “是!”我怒吼着,“你的手段太高明了,警方根本找不到你杀人的证据!所以……”我抬起枪口瞄准他的胸膛,“就由我来结束这一切!” 远清丝毫没有躲避,他依然笔直地站着,脸上毫无表情。 第41页 “你开心了吧?你的復仇计划成功了!你成功地杀死了我的父亲,成功地利用我做了你的不在场证人,成功地谋取了元华的股份!”我的泪水不受抑制地滚出眼眶,我的声音在寒冷的风中颤抖,“现在是我的復仇,我会杀了你,然后再杀了自己!” “馨茹!住手!”远处传来wei警官的声音,wei和rose向我跑来,他们身后紧跟着heller小姐。 “馨茹,放下枪!不要杀远清!”heller发疯般地尖叫着,“不是远清,都是我干的!” “不要过来!”我调转枪口指向wei他们,他们停住,远远地站着望着我和远清。我又将枪口转回对准远清,“一切都结束了!” 远清看着我,脸上浮起一丝复杂的笑容,“想我死吗?可以。” 他缓步踩着沙走进海里,海水湿了他的裤腿,他站在海岸边,清瘦的背影看上去那么凄凉。“我继续走下去,就能死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不用你动手。” “远清!不要啊!”heller小姐哭喊着。 我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你别想再骗我了!我不会再相信你!我要亲手杀了你!”我愤怒地吼叫着。 “馨茹……”远清缓缓转过脸来看着我,一行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我是真的爱你啊……如果你要我死,我现在就可以死,但是……请你好好地活下去。” 他说什么?他说他真的爱我? 我的脑袋好像要炸开一样,不可能,他是恶魔,他在骗我,他怎么可能会爱我? 我举着枪的手慢慢失去了力量,双腿也开始发软。 “馨茹!”wei突然冲上前来,抓住我握枪的手,“快住手!” “放手!”我竭力抵抗着,想甩开他的手,但终究抵不过wei的力量,重重地摔倒在地,手中的枪甩出去好远,wei也摔倒在地。 好疼,我支撑着从地上起身,抬眼时,发现heller小姐手里握着我刚刚甩出去的枪,嘴唇哆嗦着,气喘吁吁地将枪口对着我。 “馨茹!”远清和wei同时喊着我的名字。 “你应该死……”heller小姐握着枪的手不住颤抖着,咬牙切齿地说,“你不死,远清永远不会回到我的身边,你不死,他永远都不会忘了你!”她疯了一样尖声叫着,牵动手指扣下扳机。 “馨茹!”远清撕心裂肺地喊着。 一声响彻天际的枪响。 我睁开眼,天空中的雪花零星地飘落,融在我的眼睛里。 我死了吗? “馨茹……”耳边的声音好近,听上去很痛苦,是清,他的气息就拂在我耳边。 清俯在我身上,他的双臂紧紧地环绕着我。他重重地喘着气,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好重的血腥味,我的手触到了清背后温暖的液体,抽回手一看,掌心红红的一片全是鲜血。 清……他用他的身体挡住了射向我的子弹!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救我?为什么?! “不要啊!”heller小姐发疯般地叫着,rose快步上前将她按倒在地。 “清!”我捧着清冰冷的脸,喊着他的名字,“为什么!……” 清抬起眼望着我,艰难地露出一丝笑容,断断续续地说:“馨茹……对不起……现在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他剧烈地咳了起来,一股浓稠的鲜血从他嘴角流出。 “清!”我的泪水发了疯似的涌出,我将他的头抱起,埋在自己的胸口。 “我对你所做的一切……请你……请你原谅我……”清的声音好像在另外一个世界一般,他的身体越来越冰冷。 我点着头,哭喊着:“我原谅你,我原谅你!” “请你……好好地活下去……”清伸出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脸庞,眼神中柔柔的满是爱怜,“能遇到你……真的太好了……” 我颤抖地握住他抚摸我的手,“清,不要死啊……你记得吗?你说过的,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永远会在我身边,你会一辈子守护我……” wei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我叫急救车来!” “没用的……”清的嘴角浮出一丝微微的笑,更多的血水从他的嘴角涌出。 “不要啊,不要死!”我慌张地擦拭着他嘴角的血,胸前的衣服很快被他的血染成了鲜红。 “好想看看呢……金色沙滩的模样……还有……天的那边……”清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几乎快要听不到了,他被我握着的手渐渐失去温度。 “我们一起去金色沙滩好吗?”我抚着他凌乱的发,心中的痛楚让我几近窒息。 “唱《天的那边》给我听吧……” 我点点头,轻声唱起。 天的那边/是怎样的世界/那里是否/有晶莹的琉璃/还有彩虹的绚丽/天的那边/是怎样的世界/那里是否/有一个男孩/等着与他约定的/美丽的女孩…… 第42页 唱完,我低头问怀中的清,“好听吗?以后我一直都唱给你听。” 怀中的清已经睡了,没了声息,他清秀的脸庞笼罩在薄薄的汗水下,漂亮的嘴角向上扬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他走了。 “不要……”我的心仿佛被黑暗啃噬着,痛楚向着我的四肢百骸慢慢扩散开来,胸口阵阵的痛疯狂地揪着我的心脏。 漫天白雪,无声地飘落在清的身上,融化在他的鲜血中。身旁的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阵阵哀鸣。 清,我爱的清,他去了天的那边,那个有着晶莹的琉璃和绚丽的彩虹的,天的那边…… 2012年12月26日 德国汉堡联邦警署刑事科重案组 前晚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 远清死了,他为保护馨茹而死。 而我,明明站在离馨茹更近的地方,在heller扣下扳机的那一刻,那个冲上前挡住子弹的人却不是我。 这就是我自诩的爱情吗?我一直以为自己很爱馨茹,直到前晚我才发现,原来我的爱,在没有丝毫犹豫就为馨茹而死的远清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一只手搭在我的肩头,“你还好吧?alex。”是rose。 我点点头,抽了一口烟问:“heller小姐情况怎样?” “她刚刚在审问室里招供了,今年1月23日刺杀莫小姐的人,就是她。她恨莫小姐,因为远清爱她。” “是她杀了莫太太吗?” “她没有说。” 莫太太为什么会被杀?直到现在,还是个谜。 还有一个疑点是,既然远清在杀死莫先生之前已经完全控制了莫先生的行动,那他完全有能力胁迫莫先生签署抛售其所持有的全额股份的意向书,将莫先生持有的80%的股份全部收入自己的囊中。可为什么后来莫太太得到了其中一半的股份? 我将菸头按在菸灰缸里。 “alex!有人找你!”门口传来mi插el的声音。 我向门口望去,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正对我谦虚地笑着。 “你好,我是远清的私人律师schneider。”他上前与我握手。 远清的私人律师? “是这样,”schneider从公文包中掏出一封信,“远总裁曾在生前嘱咐我,他死后要我将这份信亲手交给你。” 我接过信,schneider向我点点头离开了。 我走到办公桌前,用刀裁开信封。 清秀的字迹,德语,好几页纸。 亲爱的wei先生: 当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我拜託我的律师,在我死后将这封信亲手交给你。感谢你这一年来对馨茹的照顾。 我皱皱眉,继续往下读。 自从11月27日夜晚馨茹只身来到我家,戳穿我的真实身份,后来我们在教堂巧遇,直到今天早上她给我电话,说要见面做个了结,我就知道,我的死,是註定的了。所以,我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尽数写下,感谢你抽出时间读我的信。 我倒抽一口冷气,原来他早就有死的觉悟了吗?在他答应与馨茹见面之前,早做好了死的准备? 莫启林是我杀的。2011年12月11日莫启林在例会上提出需要重新装修总裁办公室,将临时办公地点设在隔壁的小房间,我就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谋杀计划。在圣诞节前,我在这间房间的供暖设备上动了手脚,使其不能正常运作,这样就为之后利用暖炉伪装事故死亡提供了契机。 之后,12月24日早上莫启林来公司前,我打电话给他,说有位客户要求下午4点于bremerhaven市与他见面会谈。我建议他不用到公司,可以直接坐火车到bremerhaven。我因为公司事务繁忙,不能到他的住处去接他,下午4点前会抵达bremerhaven与他会合。 我在bremerhaven与他相会后,用安眠药使他昏迷,然后绑住他的手脚,将他放进汽车后备箱里,利用汽车气流内循环功能使他一氧化碳中毒死亡。 随后,我抵达汉堡后指使heller运送尸体并伪装事故现场。我选择在24日晚上实施计划,是因为当晚是圣诞夜,包括保安在内,元华大楼没有一个员工,监控系统也会被关闭。 相信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杀死莫启林的原因。早在十三年前,我经过调查,得知我母亲自杀的真相,为了替母亲报仇,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精心策划,只为有朝一日能到莫启林身边,寻找机会对他下手。夺取他在元华实业的股份,也是我復仇计划之一,他的公司,本来就建立在我母亲的鲜血之上,他本来就不配拥有元华。 果然如此,他就是许亦秋的儿子狄亦林。 从9岁开始,我的人生就在一片仇恨的混沌中度过。我的人生是没有色彩的,我也感知不到周围的世界。信任啊,爱情啊,这些东西,我早就打算捨弃了。我的人生,完全是为了復仇而活,除了復仇,我找不到其他活着的意义。 可是,有件事情我错了。虽然我极力地想捨弃感情,但爱原本就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并不是自己想,就可以轻易抹灭的。我爱上了馨茹,我仇人的女儿。虽然一开始,我只是想利用她,将她设计成復仇计划的一部分,但与她朝夕相处的每一天,她的笑,她的纯真,每分每秒都在感化着我,将我心中冰冷的刺一根根地逐渐抽离。每次看见她,或者想起她,我的心就会柔软起来。我知道这样的情感是危险的,她不应该成为我这十几年復仇计划的障碍。所以去年的圣诞夜,我还是按照计划杀了莫启林,并成功地利用馨茹对我的爱和信任,完成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并且我计划,在莫启林死后,向董事会出示由他亲笔签名的抛售股份意向书。这样,我就能得到莫启林在元华的80%大额股份。 第43页 可是,莫启林死后,馨茹几乎精神崩溃,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我开始内疚自责,开始怀疑自己的復仇到底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于是我想,如果我杀了莫启林这件事能成为我一辈子的秘密,如果我能在馨茹身边守护她一生,也算是我对她的赎罪。莫启林持有的元华80%大额股份,我本想先以我公司的名义收购,然后再转入馨茹的名下。 本来,谋杀莫启林直至伪装事故现场,所有的工作应该由我自己完成。但我没有预料到,那晚馨茹会喝醉,为了不使人产生怀疑,同时,因为我对馨茹的感情,使我无法抛下身体不适的她,前去完成我的谋杀计划。所以我打电话给heller,请求她帮我运送尸体、布置现场。我知道heller从小对我的感情,我也确信她永远不会背叛我。 我以为自己将一切计划完成得天衣无缝。直到有一天,莫太太突然来找到我,向我出示了一样对我极其不利的关键证据…… 2012年1月21日 元华实业大厦 总裁办公室 叩门声。 “进来。”远清头抬头看了看桌上的钟,快8点了。他低头,继续批阅着公文。 “远律师,这总裁的位子,坐得可舒服啊?”莫太太站在门口,不怀好意地笑着。 “莫太太,我现在只是临时代理总裁。我很忙,请问什么事?”远清抬起头问道。 莫太太扭着腰来到远清身旁,将一只玉手搭在远清的肩膀上轻轻抚摸着,“远大律师,你这么青年才俊,长得也极好,怎么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呢?” 远清撇了撇嘴角,将莫太太的手从肩膀上移开,冷漠地抬眼看着莫太太,“有事请您快说。” 莫太太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来,递到远清面前,“你看了这个,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远清接过来一看,双眸顿时惊讶得睁圆了,额上的青筋也暴突了出来。 莫太太哈哈大笑起来,“远律师,你怎么了呢?怎么一张纸就让你怕成这样啊?你知道这是什么吧?啊?”她俯下身凑到远清的耳边,轻轻地耳语着,“这是老爷子日程本的复印件呢!” 远清瞪着眼望向莫太太,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哟,你可别做出这么恐怖的表情啊,远大律师,难道你也想杀了我吗?”莫太太假装害怕地退后两步,“你一定想问我,我怎么会有这复印件?老爷子的日程本,应该早就被你处理掉了吧?” 远清别开脸,移开视线,咬着牙沉默着。 “你不想问,那我自己告诉你,”莫太太轻佻地笑道,“我呢,对我家的老爷子还是防得很紧的。谁让他身边整天有那么多花蝴蝶飞来飞去。你说啊,我不每天仔细看看他的日程本,看看他什么时候到底要去哪里,我怎么能放心呢?所以,我每天都会偷偷地将他的日程本的内容复印一份,万一他在外面花心,我好当面对质啊。你看啊,这是日程本上12月24日的日程安排……”莫太太说着指指纸上的“bremerhaven”,“老爷子日程本上记着,下午到bremerhaven跟远清会合,与客户洽谈业务,而且当天晚上你就在bremerhaven陪莫馨茹那小贱人过生日了吧?怎么就那么巧呢?老爷子死前与你在bremerhaven见过面,你又特意安排馨茹到bremerhaven,为她庆祝生日。汉堡那么多餐馆都不去,偏偏选择人烟稀少的bremerhaven……是不是有什么理由,必须要在bremerhaven为馨茹庆祝生日呢?” 远清依然沉默着,但唿吸渐渐急促起来。 “远帅哥啊,我家的老爷子,是不是在bremerhaven被你杀死的呢?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谋杀他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尸体第二天清晨在元华的总裁办公室里被发现,但……”莫太太抽过远清手中的纸张,得意地扬了扬,“如果我将这个交给警局,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查个水落石出吧?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我还约了人做脸,先告辞了,远律师。”莫太太将纸张放入了包中,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远清一把抓住莫太太的手腕,沉声道,“你要什么?说吧!” 莫太太微张艷丽的红唇,轻吐出一丝满足的笑。她转过头,慢条斯理地说:“我有眼线跟我说,最近你好像筹备着要将老爷子的股份低价抛售。然后,你会以自己公司的名义将老爷子的股份全部收购。所以我猜呢,你大概是在杀死老爷子之前,早就逼他签下股份抛售意向书了,是不是?” “你到底想要什么?”远清的声线含着危险的气息。 莫太太冷笑了声,“我要的不多,我只想要老爷子80%的全额股份!你收购后,再转入我的名下,这个……你可以办到吧?” “你要全额?”远清反问。 “是!全额!”莫太太提高了音量。 远清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全额不可能,可以给你40%,另外40%留给馨茹。” “哟,没想到你对那小贱人还是真感情哪!可是……”莫太太双手交叉,气势凌人地说,“远大律师,你有跟我谈判的资格吗?再说,按照法律讲,我作为遗孀,本来就有继承40%股份的权利!” 第44页 “我已经做出了让步,如果你不同意……”远清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抽起嘴角冷笑道,“那你尽可以把这所谓的证据交给警局。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你将这张纸交给警局之前,我就会把莫先生持有的股份全部转到馨茹的名下。到时候,我们两败俱伤,谁也捞不着好处!” “你!”莫太太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好!我就要40%!但另外40%,必须转到你的名下,不能转给那个莫馨茹!这是我的最后让步!不然,我也不是好惹的!” 远清低头阴冷地呵呵笑了起来,“莫太太,我一直以为你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是个有胸无脑的女人,没想到,你很聪明哪!” “你太小瞧我了!”莫太太抬起下巴,瞪着眼珠说,“你有把柄在我手上!你持有股份,总比莫馨茹那贱人持有股份更加让我觉得安全!明天你就召开股东会议,把这件事情办了!” “可以,成交!”远清又恢復了以往的从容淡定。 这时,远清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馨茹?” “清,你还在加班吗?什么时候回来?” “哦,我还有些忙,今天事务很多,不能到你那里去了。” “清,你快点来嘛——”莫太太突然凑近话筒,自顾自地发起嗲来。 “你干什么!”远清捂住话筒,对莫太太喝道。 “那先这样了,”远清接着对话筒柔声说,“明天我过去看你。” 远清挂了电话,愤怒地瞪着莫太太。莫太太捂着嘴呵呵大笑起来,“谁让你那么爱那个小贱人啊?她到底有哪里好啊?啊呀,我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明天股东会见!”说完她提起包,一扭一扭地走出办公室。 2012年12月26日 德国汉堡联邦警署刑事科重案组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信读到这里,我总算明白了为何远清谋杀了莫先生后,没有将莫先生80%的股份全部纳为己有,而将其中40%转给莫太太的原因了。 我抖抖信纸,接着往下读。 被莫太太要挟后,我认为最安全的方法就是按照她的意思去做。我想先稳住莫太太,然后找个适当的理由,向馨茹解释我收购股份的原因。日后我会再慢慢想办法,找合适的机会,将我持有的40%的股份转赠给馨茹。我不能让馨茹知道我是谋杀她父亲的兇手。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更加伤心绝望。 但是,我精心策划的一切,以及我想与馨茹共同生活下去的憧憬,在今年1月23日heller刺杀馨茹后,全都破灭了。 那天馨茹被刺后我赶到医院,听说她大出血,我向berthold医生提出,愿意将我的血输给馨茹。berthold医生做过血液检测后告诉我,我的血液无法被採用,因为我的血液里有一种叫地中海贫血的基因遗传疾病。虽然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但很巧的是,我早前就知道,莫启林也患有这种血液病。我觉得很蹊跷,为什么我会与莫启林有着相同的遗传血液病?而且我依稀记得,我孩童时见过馨茹,曾经与她一起在溪边玩耍。我的母亲,她曾经是莫启林的情妇。那时候,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我脑中浮现。 我拜託berthold医生,得到了莫启林的血液样本,之后请我的主治医生将莫启林的血液与我自己的做了dna配对。配对的结果与我猜测的完全相同。 wei警官,人生,真的是一场极度可笑且讽刺的悲剧。你知道吗?我从配对结果得知,莫启林竟然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的母亲,28年前瞒着我的父亲与莫启林暗结珠胎,生下了我。这件事情,可能连莫启林他自己都不知道吧。也就是说,我亲手杀死的,竟然是我的亲生父亲。而我爱上的莫馨茹,不仅是我仇人的女儿,而且,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我握着信纸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馨茹与远清……竟然是亲兄妹! 如果是你,得知这样的结果,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我还能继续容忍自己对馨茹不伦的情感吗?我所能做的,就是狠下心与她分开,并让她对我的爱,变成无以復加的仇恨,虽然这样做对她有些残忍,但总好过让她痛苦一辈子,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所以那时馨茹被刺住院后,我打电话给远清,他突然提出不希望再与馨茹见面。而且之后,馨茹去元华找他,他极力羞辱馨茹,都是为了让馨茹对他由爱生恨吗? 你爱馨茹吧?所以你应该能了解我的痛苦,我一面在对亲生妹妹的不伦情感中挣扎着,一面竭力克制着发疯般想见她的念头。多少个夜晚,她的倩影在我梦中出现,我流着泪醒来,她却不在我的身边。我对她的思念,只能通过梦中与她相见得到一丝丝的慰藉。多少次,我远远地在她工作的中餐馆附近看着她,她受苦,我比任何人都难受,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她,无数次地在心中唿唤着她。可是,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她对我来说,将永远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但是,无论怎样,我都想守护着馨茹,唯有她,是永远不能受到伤害的。当莫太太打电话给我,说她已经掌握了另一个可以控告我谋杀的证据,并查出我另一个秘密的时候,我就有预感,她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与馨茹的亲兄妹关系,因为莫启林的主治医生,也是她的主治医生,她大概已经从berthold医生那里得知有关我血液病的事了。2012年6月30日晚上,我上门拜访她,想与她谈判,她果然说出了这个秘密,并要挟我说,如果我不将我持有的40%的股份全部转赠给她,她就会将日程本复印件以及我儿时与母亲的合照这两样证据都交给警方。并且,她也会将我与馨茹是亲兄妹的这个秘密告诉馨茹。如果我被判刑,如果我这一生都必须在牢中度过,这些我都可以忍受。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将来可能伤害馨茹的人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馨茹知道了这个秘密,如果她知道我是她的亲哥哥,如果她最终知道了,原来是我这个亲哥哥谋杀了我们的父亲,她绝对会因为这巨大的打击而崩溃。我一怒之下,用领带勒死了莫太太。死人,是永远不可能说出秘密的。我的双手已经沾染上了鲜血,所以,我不介意再多杀一个人。 第45页 原来莫太太是远清杀的。第一次杀人他做了详尽的计划,几乎毫无破绽,第二次,却是为了保护馨茹一时冲动杀人,怪不得两起案件好像不是一个兇手所为。 为了保护馨茹,就算要我为她付出生命,我也在所不惜。我復仇后的人生,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黑暗,这双杀过人的手,就算再怎么拼命清洗,也无法洗掉上面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只有馨茹,我这一生除了母亲唯一真正爱过的人,应该永远纯洁无暇才对。所以,她今早打电话约我见面的时候,我就做了决定,我情愿自行了断,也不会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污染。 对我来说,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我这双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杀了一个无辜的女人,这样的我,死后一定会下地狱吧?我现在,正在向上帝祈求原谅,上帝会原谅我吗?即使像这样一个罪恶的我,即使我自己也无法原谅的我,上帝会原谅我吗?如果我的罪无法得到赦免,如果我必须得到应有的惩罚,如果我死后必须独自下地狱,但只要我的妹妹,馨茹,今后能快乐地生活,这就足够了。 可悲的是,我用整个生命深爱的馨茹,我拼了命也想守护的馨茹,却将我视作恶魔,对我恨之入骨。这就是我杀人的报应吧?或者说,我原本就是一个恶魔,根本没有爱上馨茹的资格。 wei警官,我请求你,为了保护馨茹,为了让我们是亲兄妹的这个秘密永远消失,请你在我死后,运用你的职权之便,向berthold医生提出,将我的血液样本全部销毁,也请你将我的尸体火化。还有,请你将来一定帮我守住这个秘密。这就是我写信给你的主要原因。 另,随信附上我的遗嘱,我死后,我的全部私人资产由馨茹全部继承。请你将这份遗嘱转交给馨茹。莫太太死后,我一直想找机会把本属于馨茹的还给她,现在总算能做到了。 我也恳请你,今后能代替我守护在馨茹的身边,请你用一生好好地爱她,我的妹妹,莫馨茹。 远清 敬上 2012年12月24日 我的手指轻抚上信纸结尾处的泪斑,远清……一层雾气渐渐蒙住了我的眼,原来是这样啊…… 我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他的身影。他孤寂地站在海边,风吹拂起他的衣角,清俊的脸上带着泪痕,嘴角浮现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远清……你为了馨茹竟然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 我合上信纸,打开打火机将它点燃,红色的火光跳跃着,信纸逐渐在火焰中焚烧消融…… 晚上下班后我前往医院。馨茹因远清的死受了很大的打击,正住院修养治疗。 走进馨茹的病房,光洁的房间内空无一人,病床枕边放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alexander wei亲启。 我拿起信封,大概已经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了。 alex: 对不起,我还是决定独自离开。 最终,在仇恨的控制下,我也差点变成了恶魔,人心真的好脆弱。如果我能听取牧师的话,如果我能够原谅远清,他也不会死。可是,远清用他的血洗涤了我,因为他的牺牲,我才可以获得重生。远清用自己的鲜血换给我的生命,我会好好地珍惜。今后的生活,我想带着我对远清的忏悔和怀念,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到另外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与你相处的时光,真的非常快乐。 感谢你,在我最痛苦脆弱的时候,一直陪在我身边。感谢你,在我每次想哭的时候,用你的眉毛髮电报逗我笑。感谢你,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了我。我真的有许多感谢想对你说,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是我莫馨茹最大的幸运。 但是,我不想再利用你对我的感情,缓解自己的痛苦。这样太自私,对你也太不公平了。所以我选择离开。我会好好地活下去。请你不用担心。 能遇见你,真的很好。 谢谢你。再见了。 馨茹 泪水悄然滑落。我哭了吗? 馨茹……我无力地跪下,握着信纸的手用力攒紧,馨茹…… 尾声 一年后。 峇里岛。金色沙滩。 我放下手中的海螺,将它摆回沙滩上。 海浪轻轻地捲来,将它带走了。 那个人说,海螺中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真的呢。 我从相机包里掏出相机,对着海对岸的天空按下快门。 “姐姐!”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跑到我身边,拽着我的衣角,“姐姐你在拍什么呀?” 我放下相机,摸摸他圆圆的小脑袋,“我在拍天的那边啊。” “天的那边是什么呀?姐姐看到了吗?”他歪着脑袋问。 “天的那边,有晶莹的琉璃,还有彩虹的绚丽……”我望着天空,轻声说,“那里,一定没有眼泪,也没有痛苦,那里的人,永远都开心快乐地生活着。” “真好哦,我也想去!”小男孩开心地拍着手,“姐姐也想到天的那边去吗?” “姐姐也想去,不过姐姐现在啊,还要在这里再生活一段时间。”我笑着对他说,“那里,有个大哥哥在等我哦。” “真的吗?他为什么现在就去了呢?” 第46页 “因为去天的那边的路上,有好多怪兽,他说要先过去把它们打败,这样,我去的时候就不会遇到危险了。” “这位哥哥好好哦,”小男孩嘟着嘴说,“我对我妹妹也很好哦,我会永远保护她的。” “哥哥!”一个长得非常可爱的小女孩跑来,“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好久哦。” “我们回家吧。”小男孩笑眯眯地握起她的手,对我挥挥手,“姐姐再见!” 我对他笑着挥挥手,“路上小心哦!” “哥哥……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小女孩稚气地喊着。 “好!”小男孩蹲下身,把妹妹背起来,“我们回家!”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微微笑了。 拍了许多照片后,我将相机小心地放回包里,转身准备回去。 风扬起我的发,我抬手将遮住眼睛的发拂开。 睁眼时,看到对面的岩石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找到你了。”他对我挥手,笑着说,笑容与以前一样阳光。 他手插裤兜,踏着健硕的脚步上前,在我面前站定,打量着四周,“这个地方真漂亮呢,这里就是金色沙滩吧?”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将鬓边的发拂到耳后,笑着说。 “我是警察啊,我想找的人……”他稍稍俯身凑过脸来近距离地看着我,调皮地说,“就算是飞到月球上,我也能把她找到!” 我低下头,“还是你厉害。” “所以啊,你不要再不说一声就跑掉了哦,”他挑挑眉,“如果再让我花那么长时间找你,长官可能会把我炒了。” “走吧,”我抬头对他明媚地一笑,拉起他的手,“跟我去一个地方。” “嗯?哪里?”wei傻乎乎地歪了歪头,跟随在我身后。 我拉着wei攀上附近的悬崖,悬崖上,有座小巧别致的教堂。 “来这里干吗?”wei抓抓头。 “祷告的时间到啦,走!进去。”我拉着wei跨进教堂。 “祷告?餵……” 我与wei缓步走到教堂的讲台前,我们面前的墙壁上,是一面巨大的耶稣受难的雕像。 wei将手插在裤兜里,仔细端详着耶稣的脸,“喂,为什么耶稣会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我吸了口气,微笑着说:“因为他牺牲了自己。” “他为了谁牺牲自己?”wei问。 “为了我们,为了我们这些罪人。” wei轻轻嘆了口气,翘起了嘴,“你说,人的罪恶,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而且,为什么即使再罪恶的人,心中也会有道德的标准?比如说,杀人后……良心就会备受谴责?这些问题,好像不是进化论能解释的事情呢……因为动物互相残杀,完全不会产生罪恶感。” “因为上帝在造人时,就将道德标准放在了每个人的心中,而且,人类刚被造时,是没有罪的。” “那罪是从哪里来的?”wei又继续问。 我伸手指着十字架边一幅油画,“看到这幅画上的天使了吗?” “嗯……好美的天使……” “他是路西法,全天庭中最美丽,最有能力的天使,后来却堕落成了恶魔,改名为撒旦。人类被他引诱后,就产生了罪恶、仇恨、自私、谎言、淫乱、嫉妒、背叛,从那以后,人就有了罪性,也有了死亡。” wei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现在整个世界都被人的罪恶控制着。” “但即使这样罪恶的世界,上帝也不愿意毁灭,上帝还在等待着我们,重新投入他的怀抱。因为人的心中,不光有罪,还有爱。即使一个人因为仇恨变成了杀人恶魔,他也会因为心中的爱牺牲自己,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他所爱的人的生命。就像耶稣,上帝的儿子,牺牲他自己,用自己的血洗净我们的罪,让我们获得重生。” “很奇妙呢,这种可以奉献一切的爱。远清他……会去天堂吗?”wei抬头望着十字架问。 “他已经跟上帝忏悔了,已经忏悔的人,即使做出再罪恶的事,上帝也会宽恕他的。所以……” 我也抬头望向十字架,笑着说,“我相信他已经在天堂里了。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地过完我在世上的日子,等待着我与他在天堂里再相会的那一天。” “那我呢?我怎么办?”wei撇撇嘴,脸上浮现出一丝醋意。 “你也可以一起来啊!”我灿烂地笑了。 “远清……我好嫉妒他!”wei有些抓狂。 “哦,你嫉妒了,这是罪哦,是罪!”我哈哈笑着调侃他。 “竟敢取笑我,我真要罚你,让你见识下我的厉害!”wei说着,上前来挠我痒痒。 “讨厌啦,住手……哈哈……住手呀!”我笑着躲避他的攻击。 教堂窗外金色的海,依然卷着波浪,悠悠地拍打着海滩。我的耳边,仿佛又响起牧师曾对我说过的话: 第47页 ……你可以选择继续痛苦,继续恨他,也可以选择原谅他,从此开始新的人生。如果最后你学会了爱一个人并原谅他,我想这就是上帝安排他与你相遇的意义吧…… 空中的海鸥此起彼伏地鸣叫着,与大海的涛声一唱一和,他们好像都在唱着那首歌: 天的那边/是怎样的世界/那里是否/有晶莹的琉璃/还有彩虹的绚丽/天的那边/是怎样的世界/那里是否/有一个男孩/等着与他约定的/美丽的女孩…… 后记 一直很喜欢看推理系列剧,只要是经典的,都曾经认真地看过。每次看到新颖的作案手法和出人意外的结局,总会有,哇,作者真的好厉害这样的想法。 迁居德国后,有了许多空余时间,于是开始自己构思一些作案手法,不在场证明等等的推理因素,每次思考都会觉得很兴奋,因为自己设计的作案手法是还没有人想到的。 构思完成后开始着笔写这篇《天的那边》,写作过程中发现最难构思的不是作案手法,而是如何让兇手留下线索,最后被识破。这些线索必须设计巧妙,不能显示出兇手的愚蠢,因为兇手说错的一句话,使聪明的侦探破案之类的故事,应该已经不适应这个时代了吧? 也希望在这篇推理小说里融入新的成分,比如避免侦探一类的人物,因为自己都觉得有些腻了,为什么一定要侦探才能破案呢?普通人也可以,不是吗? 警察是不可或缺的,整个故事情节需要警察的辅助,比如尸检,现场调查等等,而且警察有个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误导读者的思路(笑),这样最后的结局才能令读者惊讶,当然他也要提供必要的帮助。可怜的警察先生,一直都扮演这样的角色,虽然我本人很喜欢小说中这位帅气警察的角色。 最后写到远清给 weiss 的信那段,真的很心痛呢。其实写完这篇小说后我大概有好几天一直处在悲伤的情绪中。写小说有点像演戏呢,因为小说全都是以第一人称写的,所以不自觉自己也会融入到角色里。幸好我的现实世界不是这样。为故事中主人公们的不幸遭遇说声抱歉。 关于角色名字 不知道各位注意到没有,《天的那边》里出场人物的名字,也包含线索哦。 远清:谐音是“冤情”,因为他母亲的“冤情”而成为充满仇恨,復仇杀人的男人。 莫馨茹:这个名字比较琼瑶一些,由远清和 weiss 叫起来“馨茹,馨茹”的也很诗意。其实隐含了远清对馨茹深沉的爱的寓意,馨茹,谐音“吾心系汝身”的含义,但“吾心系汝身,实乃汝不曾安吾心”暗喻 weiss 警官对馨茹的单恋。至于故事结尾后两人是否会发展成恋人关系,就请各位想像吧。但是按照远清对 weiss 交代的遗志,相信 weiss 会好好完成吧。 alexander weiss:alexander 有强壮之意,比较符合这位健壮且性感的警官,weiss 是白色的意思,寓意这位警官大人有 些小白,一根筋(笑),或说更多一些,他很小白,竟然案件的真相不是他解开的...... 莫启林:结合狄亦林的名字,可以看出,他就是狄亦林的父亲哦。“启林”即“林只源头”之意。 许亦秋:许一个承诺,却只有一载一秋,隐含莫启林对她的承诺的不可靠。秋字也寓意她红颜薄命。 狄亦林:亦是“也是”的意思,寓意狄亦林虽姓林,其实是“莫启林”的亲生子。“亦林”儿子寓意远清是许亦秋和莫启林的儿子。 大家在阅读时看出来每个名字里的线索了吗? 关于人物设定 远清:远清这个名字,没有像莫馨茹,许亦秋啊这些名字来得诗意。因为我想,一个背负仇恨的男人,应该不会认真给自己取很诗意的名字。名字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代号吧?很喜欢远清这个角色,我本人也很喜欢斯文温柔又绅士的男生,但不包括邪恶的一面哦。也许会有女生被邪恶的远清吸引吧?(喂喂)关于律师这个角色设定,部分因为剧情需要,主要原因是我很喜欢大野智先生主演的《魔王》里的成濑领,律师打扮真的很帅。所以在写作的时候,基本上脑海中都是以成濑领先生的印象来塑造远清的。大野饭们应该会很喜欢吧?所以这部有点像《魔王》的同人哦。 莫馨茹:本人觉得她很可怜,但被远清如此爱着,也是一种幸运吧?本来想将馨茹塑造成林黛玉的感觉,但老见她哭哭啼啼地又觉得很烦。而且如果她性格懦弱的话,应该不会在大结局时与远清正面相对吧?所以将馨茹写成了甜美,调皮,感性,但又很坚强的性格。大多偶像剧里的女主会有这样的性格,也没有什么特别,但这样的角色确实比较受欢迎。(笑) weiss 警官:因为整篇小说都很黑暗压抑,需要有 weiss 这样的角色调剂一下。所以将他塑造成很搞笑,超级自负,又油头滑脑的感觉。花花公子真心爱上一个女孩,这是大多数偶像剧里女观众们比较喜欢的剧情,所以考虑到女性读者的感受,将男二塑造成这样的感觉。如果要我本人从远清和weiss 两位先生中选一位的话,我大概会选择远清哦,因为我不太喜欢花花公子的类型。 关于作案手法 重点设计在空间和时间上的错位哦。其实整个作案手法,是基于照片白平衡上想到的,有些奇怪吧?下一篇推理小说是密室杀人事件,作案手法已经想好了,人物和情感纠葛还在考虑中。故事发生地点可能会在学校,或者银行这类的地方。可能学校更加浪漫吧?或者加一些师生恋这样的情节呢? 第48页 谢谢大家读我的这篇《天的那边》,以后会更加努力的。 kusan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