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掌柜之死+玉润街魔影》 第1页 [侦探推理] 《莫掌柜之死+玉润街魔影(古城疑案系列4-5)》作者:独眼河马【完结】 【书名】古城疑案之莫掌柜之死 【作者】独眼河马 【简介】九月十九日凌晨,刑侦队接到报案,报案人称:他们巷口的莫掌柜死得蹊跷。报案人既没有告知死者的姓名和住址,也没有留下自己的姓名,欧阳平和同志们,经过艰苦的努力,既找到了报案人,又破获了一起罕见而诡异的兇杀案。 第一章 值班室电话骤响 莫掌柜突然身亡 在上一部小说《马止营魔影》中,我们曾经提到韩玲玲暂时负责的一个案子——叫“9。19”案,“西马止营”乌龙巷288号兇杀案尘埃落定之后,欧阳平把所有人手都转移到这个案子上来了。 “9。19”案是由一个匿名电话开始的:一九八六年九月十九日凌晨三点二十分左右,值班员周颖接到总机转来的一个电话,对方是一个男的,从说话的嗓音和腔调来看,年龄比较大,对方说话的声音很低,听起来非常吃力,言辞也十分闪烁。 “你——你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吗?” “我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我要报——哦,是老刘啊!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睡觉啊!打麻将。我啊!我打一个电话。好,明天见。” “喂!有事请讲,声音大一些。” 电话那头沉默无语。 “喂!你在听吗?”对方的声音又出现了,但声音比先前更低。 “我在听,您请讲,请您大点声。” “我——我要报案。” “您请讲。” “住在我们巷口的莫掌柜死了——是十八号晚上十一多点钟死的——死得有些蹊跷——莫名其妙。” “是莫仁智的‘莫’,还是穆桂英的‘穆’?” “是莫仁智的‘莫’——莫名其妙的‘莫’。” “死者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大家都叫他莫掌柜。明天早上——就是二十号早上就要上山了。你们一定要抓紧时间,一旦入殓和上山,就麻烦了。入殓的时间大概在今天晚上五点钟左右。”按照当地的说法,“入殓”就是亲人最后一次瞻仰死者的仪容,标志着从此阴阳相隔;这是在过去,现在,除了在家里面象徵性地入殓以外,在殡仪馆里还有一个和遗体告别的仪式。“上山”就是安葬,就是入土。 周颖问对方有什么疑点,对方说:“你们一定要到现场仔细勘……‘汪——汪’,‘啪’!”周颖再问对方的姓名以及死者的住址,对方突然把电话挂了。 报案人竟然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当时的电话要是有来电显示就好了,有来电显示也没有用,那时候普通人家是没有电话的,这个电话一定是用公用电话打来的。报案人在打电话的时候,附近一定有人,所以报案人的声音很小。最后不得不被迫中断。 周颖当即拨通了欧阳平家里的电话。当时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三分。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现在,能採取的措施就只有四个。第一,立即打电话给冯局长,这件事必须请示他,冯局长当即给各公安分局的第一把手打电话,指示他们立即通知辖区内所有派出所,密切关注九月十九号註销户口的莫姓死者。当时,按照户籍管理的程序,公民死后,家属要到当地派出所註销户口,派出所在确认公民系正常死亡之前,要派户籍员上门验尸,也就是随便看一下,几分钟的事情。死者家属拿到派出所出具的死亡证明才能到火葬场进行火化;后来,改由居委会出示证明,然后到死者所在地区的医院办理死亡证明,最后再到派出所办手续。第二,立即和全市四家殡仪馆联繫,凡是遇到十九号到殡仪馆办理火化手续的莫姓死者,立即停办,并直接和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值班室联繫。第三,请各城镇派出所通知辖区的居委会,在各自管辖的区域内查找莫姓死者。第四,值班人员守在电话机跟前,报案人或许还会来电话。 电话打过之后,欧阳平已经睡意全无,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拎起衣服,走出房间,他怕吵醒老婆萧红,其实,萧红早已就习惯了这种生活,欧阳平打电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她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包括欧阳平轻轻带门,下楼梯的声音。 按道理讲,欧阳平他们至少还有一个整天的时间来查找死者的下落,但欧阳平考虑到,如果死者就在城区,那还好办,如果死者在郊区,寻找起来那就相当困难,还有一种情况最令人担心,当时,就有极少数人家私埋乱葬,目的是为了逃避火化。欧阳平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欧阳平到车库拿自行车,看车子的李大爷睡眼惺忪地从屋子里面走出来,他知道,叫门的准是欧阳队长。 “李大爷,辛苦您了,我又吵您了!” “说辛苦,你比我辛苦多了。可得注意身体啊!” “没事,我的身体结实着呢。” “再结实的身体也经不住这没日没夜的东奔西跑啊!”李大爷目送着欧阳平的身影消失的夜幕之中,他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第2页 大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路灯不知疲倦地注视着黑暗;风比较大,梧桐树叶随风而逝,路边已经积了不少树叶。 欧阳平走进刑侦大队的值班室。 “队长,你这么快就来了。” “周颖,电话记录和录音呢?” 周颖把电话记录递给欧阳平,并且把录音机放到欧阳队长的跟前。 “巷口……” “莫掌柜……” “一定要到现场仔细勘……” 欧阳平用笔在电话记录上阅读了一段时间,然后打开录音机: “我——我要报——哦,是老刘啊!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睡觉啊!打麻将。我啊!我打一个电话。好,明天见。” “是莫仁智的‘莫’——莫名其妙的‘莫’。” “你们一定要到现场仔细勘……‘汪——汪’,‘啪’!” 欧阳平在上面这几个地方来回地播放了几次。 报案人为什么不愿意明说呢?死者的住址竟然没有丢下,报案人连自己的姓名也没有交代,他是出于什么考虑呢?是为了保护自己吗?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如果警方掌握了他所提供的疑点进行勘察,报案人的身份就有会暴露,据此判断,报案人一定是对死者十分熟悉的人,也一定是对现场情况瞭若指掌的人, “现场”无非是案发地点的环境和死者的尸体,报案人很可能是和死者亲密接触过的人,在亲密的接触中,他发现了疑点。显然,报案人并非慌乱中出错,极有可能是有意识地藏头露尾。 欧阳平在值班室一直坐到早晨七点三十分,电话倒是接了不少,可就是没有莫掌柜的消息。报案人的声音也没有再出现。 第二章 卓所长亲自出马 莫掌柜现身城南 九月十九号上午九点五十分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欧阳平拿起电话,是冯局长打来的,话虽简短,但可听出冯局长内心的焦虑。 正在这时,另一部电话机也响了。 周颖拿起电话:“我是刑侦大队值班室,有事请讲。” “我们找到了……”对方的声音有一些颤抖。 “找到什么了?” “就是莫掌柜的情况。” “找到了!队长,找到了!”周颖非常兴奋。 “冯局长,已经找到了,对!找到了。我正准备接听……” “好!我挂电话,你先接听,‘啪’” 欧阳平还想说什么,冯局长的电话已经挂了。这时候,周颖的话机已经递到了欧阳平的手里。 “喂!,我是欧阳平,请问您是哪一位?” “我是卓勇军啊!” “是卓所长!您亲自出马了!” “你欧阳队长的事情,又是冯局长交代的事情,我敢怠慢吗?” “卓所长,请您把情况说一下。” “情况是这样的,在我们辖区内有一个叫莫文其的人于九月十八日夜里十一点多钟去世,家庭住址是城南区石婆庵石婆巷127号。” “死者从事什么职业?” “经营一家店铺,专营紫砂壶。” “太好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冯局长刚来过电话。” “欧阳队长,我们下面该怎么做?” “到派出所办手续的人走了吗?” “正在办手续。” “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是死者的舅老爷,名字叫莫本善。” “莫本善?难道莫家夫妻俩都姓莫?” “这个问题说来话长,我们见面再谈。你就说我们现在做什么?” “你现在就设法拖住他,我们三十分钟左右赶到。你们跟他讲,马上就派人跟他一起上门看看, 你让办理户口註销手续的户籍员跟他说。千万不要让他先走。” “好!我到大门口去接你们。” “不要,你在办公室等我们。见面再谈,等一下,卓所长,你穿便装去,我们也穿便装去,这样不扎眼,家属也容易接受。表面上看,也比较随意。再见。” 欧阳平之所以要留下莫本善,是有自己的考虑的:如果“9。19”案确实是一起谋杀案,那么,兇手一旦知道派出所要郑重其事地上门验尸,就一定会在同志们到达之前消除犯罪痕迹,欧阳平打的就是时间差,绝不能给兇手留下这个空档,必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这恐怕也是报案人的意思。报案人既没有告诉我们死者的姓名和地址,也没有暴露他的真实身份,这里面一定有一些名堂,所以,我们的出现一定要让死者的家属觉得我们是在例行公事,既然报案人有这样一种要求,我们还是要有所考虑的。下面,我们还指望报案人继续为我们提供一些线索——报案人一定知道一些非常重要的情况,如果我们把事情弄拧了,不但对我们破案不利,报案人很可能就此销声匿迹。” 第三章 郭常平现场验尸 指甲中洁净异常 汽车驶离公安局的时候,时间是十点十分。出于同样的考虑,欧阳平只喊了陈杰和郭老。 第3页 秋风扫落叶,按照晚年的时间算,梧桐树一般在十月份才开始落叶,一九八六的秋风来得早。也来得勐,所以,落叶不得不提前拥抱大地。 汽车经过羊公井、红下路,穿过孔子庙,经过石婆庵,在石婆庵的门前停下。 郭老指着东边一条巷子道:“这就是石婆庵,东边这条巷子就是石婆巷。”巷子的那一头传来喇叭唢吶的声音。声音时高时低,风紧一阵慢一阵地刮着。 汽车启动的时候,欧阳平看到,在石婆婆庵的大门口,有一个人正在清扫树叶,他一边扫,一边朝警车看了看,这个人约摸七十岁左右,脑袋上没有一根头髮。 汽车向南行驶了两站路的距离,直接开进了佛山街派出所。 汽车在所长办公室的门口戛然而止。欧阳平、郭老和陈杰走下汽车,进入卓所长的办公室,卓所长已经换好了便装。 为慎重起见,欧阳平决定由卓所长带着郭老前去验尸,他和陈杰先了解一下莫家周围的环境。 事不宜迟,卓所长和郭老跟着莫本善先行一步;欧阳平和陈杰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 “怎么,卓所长,您亲自去啊!”莫本善看看郭老,又看看卓所长,道。 “是啊!我正好闲着,跟你走一趟,你家又不远。再说,莫掌柜在我们辖区里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我也应该去看一看。” 卓所长和郭老跟在莫本善的后面,走进石婆庵东边一条不宽不窄的巷子。 石婆婆庵在后街,死者的家在前街。 欧阳平和陈杰看到从石婆婆庵里面走出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欧阳平先前见到的那位秃顶老翁,他走到巷口朝卓所长他们的背影看了看,然后折回头,正好和欧阳平打了一个照面。 前巷口聚集了不少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或蹲,或站,或坐,神情凝重,谈论着,无非是那些对死者的随心所欲的缅怀和回忆。还有两三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在对几位披麻戴孝的人进行丧葬指导,旁边还有几个人不失时机地做一些补充。说的人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听的人言听计从,毕恭毕敬。在我们所见到的悲剧、喜剧和正剧中,这是唯一一幕主人公被边缘化的独幕剧,也是唯一一幕有众多导演的话剧。同时也是唯一一幕演员最听话、最没有脾气、最不会耍大牌的的木偶剧。 走出巷口,向左拐,在院子的门口搭着一个帆布棚,因为风比较大,棚顶或上或下,显得很不安分。棚子里面放着两张大桌子,年龄大一点的老人被安排在东边的大桌子旁边坐着,吹鼓手被安排在西边那张大桌子上,只要一来人,吹鼓手就会鼓起腮帮子吹上一气,敲上一阵。大街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不时有几个挑担子的乡下人从人群中艰难地穿梭而过。街对面所有店铺买东西和卖东西的人都把注意力聚焦到了莫家的院门口。 卓所长和郭老走出巷口,拐进帆布棚的时候,喇叭又响起来了,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一是因为他们穿着便服,二是因为进出莫家的人太多,三是因为正好上了两拨人。 院子里面坐着不少人,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从人堆里面跑出来:“卓所长,您怎么来了?” “魏镇长,你也来了。” “你可不能乱喊。现在还不是喊镇长的时候。” “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我早就听说了,宣布就是这几天的事情。魏镇长,人在哪里?” “你要找谁?” “他二姨父,卓所长他们是来验尸的。”莫本善道。 “验——尸?二姐,你过来,他们要验尸。”魏副镇长道。 “我们这是例行公事。”卓所长轻描淡写道。 “衣服都穿好了,亲戚陆陆续续都快要到了,你们这时候来验尸,这妥当吗?”一个约摸六十岁左右的老妇人走过来道。 “我们只是履行一下程序,就是看一下,过去我们不都是这么做的吗?要不了多长时间,不会影响你们办丧事。魏镇长,你带我们去吧!” 院门外面的喇叭又想起来了,估计又上人了。 老妇人异常焦急:“他二姨父,你领卓所长去吧!抓紧时间,一会儿就要上人了,这又是龙灯又是会的,头都要炸了。” “他舅舅,你也来,卓所长,走。”魏副镇长对莫本善道。 魏副镇长把卓所长他们带进了一扇门,向左拐:“就在那儿。” “老莫,这个院子里面住了不少户人家吗?”卓所长道。 “住了十户人家,房子一共是三进,一进有三四户人家。” 莫家住在第一进的左边两大间厢房——每一间厢房分里外两间,楼上还有两间。死者的遗体摆放在北厢房正对房门的地方。过道上有两个木匠正在做棺罩,门内有几个披麻戴孝的年轻男女见到有人来,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 “你们都到外面去一下,派出所的同志要验一下尸体。”莫本善道,“卓所长,大概要多长时间?” “时间不会很长,我们验好之后,你们再进来,老莫,请等一下,这里就是死者生前住的房间吗?” “我姐夫的房间在里面那一间。” 第4页 莫本善和魏镇长他们走出房间的时候,卓所长又追加了一句:“魏镇长,如果有前来弔唁的人,请他们在院子里面稍等片刻。老莫,请你出去的时候顺便把房门掩上。”卓所长之所以说这句话,是因为过道里面有几个人正在往屋子里面张望。但卓所长的主要目的是请魏镇长和莫本善离开现场。 房间里面就剩下卓所长、郭老两个人,欧阳平和陈杰这时候正在大街上熟悉环境、了解情况。主要是寻找报案人的踪迹,最起码要告诉对方,他的报案已经得到了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积极回应。他们了解到的情况。我们稍后再说。我们先来看一看郭老他们勘察到的情况。 郭老要检查两个地方:一个是死者的遗体。一个是死者的卧室。 郭老先进行尸检,卓所长站在门口防止有人打搅。他们在房间呆的时间不能太长,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钟,奔丧和弔唁的人很快就要达到高潮。所以必须争分夺秒。 郭老揭开盖在死者脸上的纸,检查了死者的鼻腔和口腔,郭老用镊子夹了一小团棉球伸进死者的鼻孔里面,转了几圈,拿出来,棉球上干干净净,连一点块状分泌物都没有,又在死者的两个耳朵里面转了几下,左耳干干净净,右耳里面有一些耳屎。按照常理,死者的上下牙齿之间应该咬着一枚硬币,郭老倒是在死者的嘴里面看到了一枚硬币,但这枚硬币不是咬在牙齿之间的,而是放在下齿和下唇之间。郭老用不锈钢镊子试着撬了一下死者的牙齿,死者的上下牙齿如同是一个整体,无法分开。郭老又摘下死者的帽子,头髮刚理过,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郭老解开死者的上衣,身前身后没有伤痕,脖子上也没有勒痕和掐痕,解开下身衣服,皮肤完好无损,就是在裤裆处,有尿渍和排泄物,衣服应该是在死后穿上去的,按照咱们国人的习俗,在给死者穿衣服之前,一定会擦洗干净。随着死者生命体徵的消失,身体所有的功能都已经丧失,包括排泄功能。按照民间的习俗,亲人会在第一时间,也就是在当事人就还没有断气之前,把衣服穿在死者的身上,这样,他就不会在阴间衣不遮体,这个时候,死者有可能会排泄一些东西出来,但死者此时已经命如游丝,所以只会排泄出微量的东西,莫掌柜所排泄出来的东西明显超量。 郭老最后检查了死者的双手,死者的双手的手指呈弯曲状,右手尤为明显,五指分开,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第二节与第三节之间成90度左右,第一节和第二节之间呈130度左右,不是那种自然松弛状。除了弯曲和变形之外,右手的食指上指甲已经裂开了,所有的指甲都被修剪过,指缝里面的污垢也被掏得干干净净,奇怪的是左手的指甲也被修剪过,可是指缝里面藏有黑色的污垢,这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差异呢?是一种无意之中的疏忽吗?还是另有原因?这应该是一个疑点,郭老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死者右手的中指,裂开处的甲下组织有损伤迹象,损伤处颜色发白,显然是被擦洗过,而且洗得异常干净。至此,郭老从法医学和刑侦学的角度,至少发现了四个疑点:第一,死者在穿衣服的时候,排出了超量的大小便。第二,死者的牙关紧咬。第三,死者的右手在临终之前有过用力迹象,第四,死者右手中指的指甲的分裂,完全是由于着力在某一个外物上所致,综合起来看,死者在临死之间有过一段时间的挣扎,结论是,属于非正常死亡。 第四章 郭常平当机立断 欧阳平走进现场 郭老发现的四个疑点是从专业的角度提出来的,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所以,报案人所发现的疑点应该另有所指。必须做进一步的深入细緻的勘察。 遗憾的是莫家没有给郭老多长时间,郭老能感觉到,喇叭声一声比一声紧,女人的哭泣声一声比一声响亮,房门外的人越来越多。正在郭老准备勘察里屋的时候,莫本善在外面敲门。 “卓所长,怎么样了?亲友开始上了,人越来越多,有不少是各单位的同事和领导。” 郭老索性来一个以攻为守,釜底抽薪。他走到卓所长的跟前耳语了几句。 卓所长打开房门:“老莫,魏镇长呢?你把他喊来,你们俩都进来。莫家谁主事,把主事的人也喊进来。” 莫本善一边朝院子里面招手,一边大声喊道:“他二姨父,你来一下。” 房门外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院子里面也有很多人,人们伸颈探头,满脸疑惑,表情凝重,他们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不一会,魏镇长跟在莫本善后面走进房间。 “卓所长,验好了吗?走,到外面来抽支烟,喝一杯茶。”魏镇长道。 “魏镇长,莫家现在谁主事?”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有什么情况,你跟我说。” “你们能做主吗?” “我大姐做主,还有我的外甥。”莫本善道。 “你去把他们请进来。” 正说着,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女人走了过来,人们很自觉地让出一条路。这个女人一边朝里走,一边向外面招手。 “来了,来了,什么事情,这么急,你没看见我正在忙吗?” 话音刚落,一个头戴白孝帽,腰系白孝带,嘴上叼着香菸的男人跟了上来,满下巴的络腮鬍子。此人因为戴着孝帽,所以一时还无法确定他的年龄,这个人应该就是莫掌柜的儿子,他叫莫晓松。 第5页 “卓所长,我们都进去吗”老莫道。 “可以,你们都进来。” 四个人走进房间,眼睛望着郭老,又望望卓所长。眼睛里面画着一个大问号。 “郭老走到女主人的跟前,语调低沉地说:“老姐姐,您老伴生前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女主人抹了一下眼泪道:“好好的,他从来不生病,顶多就是有点头疼脑热的。” “大姐,你忘了,姐夫不是做过一次手术吗?”说话的是魏副镇长。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是胃切除——切了一半,这几年没听他说过有什么不舒服。” “他这个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平时少言寡语,什么事情都闷在自己的肚子里面。” 女主人无语。 “他过去心脏和胆囊方面有没有生过什么疾病?”根据郭老的经验,有两种人在临终之前有痛苦挣扎状,一是心绞痛,一是胆囊结石,还有一种人就是心脏供血突然中断,胸闷难受,唿吸急促,大脑缺养,其实就是大脑缺血,但这类人在发病的时候,会用手去抓挠自己的胸口,莫文其的胸口没有一点抓痕,所以这一点可能应该排除。 “没有。”母子俩同时道。 “那我们不得不通知你们,丧事必须停下来。” “停下来?”女主人睁大了眼睛。 “停下来,为什么?”年轻人眉头紧锁。 “根据我们的尸检结果来判断,你的父亲已经不能安原计划安葬。” “为什么?” “因为,你父亲属于非正常死亡。” “非正常死亡?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一些。” “你们看——”郭老走到尸体的跟前。 郭老已经揭去了盖在死者脸上的纸,将四个疑点一一指给家属看道:“死者牙关紧咬,右手手指弯曲,中指的指甲分裂,死者裤裆里面有超量的排泄物。” “这能说明什么呢?”魏副镇长有点不以为然。 “这种情形说明死者在临死之前有过一段时间的痛苦挣扎。” “死因是什么呢?” “具体的死因,还有待于进行深入细緻的勘察。”郭老道。 听了郭老的一番说辞之后,四个人的神情各不相同:莫本善除了一脸惊愕之外,就是重复这他那句神不守舍的话:“这怎么可能,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魏副镇长一个劲地抽香菸。女主人只顾抹眼泪,死者的儿子莫晓松呢,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我们这样做,既是对死者负责,也是对活着的人负责。幸亏我们前来验尸,否则……”郭老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懂了他的话。 让郭老和卓所长感到意外的是,莫晓松“扑通”一声,双膝着地:“我代表我们全家感谢你们,谢谢你们。” “卓所长上前一步,要把对方扶起来:“不要这样,这是我们的工作。” “不!这个头,我一定要磕,从昨天夜里到今天,我已经磕了不计其数个头,只有这个头才有点意思,我替我九泉之下的父亲给你们磕这个头。” 对方中规中距地磕了三个头,这种阵势,郭老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郭老心想,其实,最有资格接受这种顶礼膜拜的人只有一个,他就是那位神秘的报案人。 女主人一阵疾风暴雨般的嚎啕大哭之后,晕了过去,外面冲进来几个人,把她抬到隔壁的房间去了。院子里面和院子外面有了一阵骚动和喧譁。 “下面我们该怎么做?” “你们把情况跟亲朋好友说一下,让他们先回去。他们会理解的,等我们把事情搞清楚了,你们再安葬也不迟,至于死者的遗体,你们不要担心,我们马上就请示市公安局,请他们派汽车来运走,停放在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法医科的冷冻室里面,这个案子,我们要移交给市刑侦队,由他们立案侦查。另外,死者房间里面的东西,请保持原样,市刑侦大队的人过一会就要来进行现场勘察,我们马上就去报案。” 正说着,几十片梧桐树叶被一阵风卷进了过道。 人群中有一位老太低声道:“这阵风颳得蹊跷……” 又有另一个中年妇女道:“八成是莫掌柜阴魂不散啊!” 第五章 欧阳平现场勘察 半字谜耐人寻味 虽然莫家已经通知亲朋好友各自分散,但没有一个人挪步子,莫家院内外的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唯一变化的是喇叭不响了,所有与丧事相关的事情都停下来了。 郭老和卓所长交代了几句之后,走出莫家,卓所长留在了屋内。过道里面、院内院外的人都在交头接耳,互相打听,小声嘀咕,几多猜测。 郭老走出莫家大院以后,向南走了一百多米,走进一家茶馆——来香茶馆,在楼上找到了欧阳平和陈杰,这是卓所长为他们选定的地方。欧阳平他们刚刚坐下。 欧阳平迎了上来:“郭老,怎么样?” “欧阳,报案人所说不虚。” “郭老,您已经发现疑点了吗?” 第6页 “我发现四个疑点,但都不是报案人所指的疑点,具体的死亡原因,我们还要进行更深入的尸检和勘察。” “你们通知家属了吗?” “通知了。” “卓所长呢?” “我让他守在房间里面。” “队长,我去打电话,通知他们过来。” “老陈,叫他们直接把车子开到这条街上来,打过电话以后,你到派出所去把那辆面包车开过来。” 陈杰下楼去了,欧阳平和郭老一边喝茶,一边谈案子。 “郭老,您刚才说有四个疑点,那四个疑点?” “死者牙齿紧闭,手指弯曲,尤其是右手特别明显,右手中指的指甲被分成两部分,死者的下身还有超量的排泄物。” “这些疑点透露出了什么信息呢?” “按照我们的经验,凡是正常死亡的人嘴都是微微张开的,牙齿自然松弛,上下牙齿之间还要放一枚铜钱或者硬币,可是,莫掌柜的上下牙之间没有硬币,硬币在下牙和下嘴唇之间。那么死者为什么会在临终之前把这么大的力气集中到牙齿上来呢?答案只有一个,他在临死之前有过一次非常的痛苦的经歷,活人在痛苦的时候是龇牙咧嘴,死人在临死之前是咬紧牙关。 要想知道死者是不是在极度痛苦拼命挣扎的状态中死去,一共有三个地方,一个是看牙齿是否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二是看死者的双手有没有用力的痕迹。第三是看死者的下身有没有排泄物,如果排泄物超量,那就要引起高度的警觉,人在挣扎的时候所有的力量都会集中到手和牙齿上来,死者在命如游丝的时候,大脑已经完全解除了对身体各种功能的控制,只有求生的本能引导他做最后的挣扎,这时候就会产生排泄物。这种垂死的挣扎会在手和牙齿等方面体现出来,并且一直保持到命归黄泉。” “如果死者临终之前在生理上极度疼痛的话,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形呢?” “会,我已经询问过死者的家属,死者生前没有导致他疼痛致死的疾病。”郭老完全明白欧阳平的意思。 “太好了!郭老,你想的太全面了。” “欧阳,你想得也很透彻啊!”郭老的眼睛里面充满了赞赏的神情。 “郭老,死者的致命源还没有找到吗?” “对!我们发现的疑点是从专业的角度来判断的,一般人很难看出来,由此看来,报案人很可能知道致命源,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他就不会贸然报案,更不会选择在更深人静的时候报案。” 二十分钟以后,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夜来香茶馆的门前,陈杰从车上跳了下来。 当郭老在莫家验尸的同时,欧阳平和陈杰已经熟悉了莫家周围的环境,今天,他们把重点放在了公用电话上面,他们是想寻觅报案人的行踪。他们在这条街上找到了三家公用电话,遗憾的是,这三部电话在九月十九号的凌晨三点二十分左右没有发挥过通话的功能,不仅如此,这三部电话下半夜根本就没有接待过任何一个顾客。他们还去了莫掌柜经营的紫砂茶壶店,这个店铺就在来香茶馆的斜对面,欧阳平他们去的时候,店门紧闭,向来香茶馆的陈老闆打听,店铺里面的两个伙计到莫家帮忙去了。莫文其过去经营典当行,文革后期开始专营紫砂壶,虽然生意做得比较大,但莫掌柜过去从来不拈花惹草,这是什么原因呢?老婆厉害呗。怎么个厉害法,前后街上没有人不知道她的雅号,什么雅号?莫老虎——母老虎。还有一个情况引起了欧阳平的注意,实际上是陈掌柜不经意的一句话:“莫文其本来不姓莫,跟莫大小姐一个姓。”这也正是卓所长要和欧阳平谈的情况,匆忙之间,竟然没有来得及。 “那他姓什么?”欧阳平不失时机地抓住了这个话头。 “姓李,是李家镇人——就是南边的李家镇。” “后来为什么改姓莫呢?” “入赘到莫家,不就改了姓了吗?” “莫家没有儿子吗?”郭老感到有些蹊跷,“那么,莫本善是怎么回事呢?” “李文其入赘到莫家两年后,莫老爷子夫妻俩老来得子。” 听了陈老闆的闲谈之后,欧阳平和陈杰也觉得莫家这潭水浑浊得很。 “队长,他们来了。”一辆警车在来香茶馆门口戛然而止。 左向东、柳文彬、赵小鹏、韩玲玲和周颖从汽车上跳下来,左向东从汽车上提出一个箱子,刘文彬的脖子上挂着一架照相机。 几个人跟在郭老的后面直指莫家。 其实,在警车停在来香茶馆门前的时候,就有人开始向这边张望了。原来人们大多聚集在莫家的院内和院外,现在,这股人流都移动到院子外面来了。 人们很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欧阳平他们走进院子的时候,大街上已经看不到几个人了,连几家店铺里面也是空无一人。 “我、郭老、老陈进屋勘察,小韩、小周,还有左向东,你找家属和邻居了解情况,柳文彬和赵小鹏到后街。”欧阳平走到柳文彬、赵小鹏跟前耳语了几句之后,柳文彬和赵小鹏走出了莫家的院门。 第7页 欧阳平又走到卓所长跟前耳语了几句。 卓所长走出房间:“请大家都站到院子外面去,家属留下,公安局的同志要找你们了解情况。” 不一会,院子里面的人都退到大街上去了,噪杂和喧闹之声也小了许多。 陈杰找来了莫本善:“你能不能帮我们找一间屋子?” “院子里面闹哄哄的,就到来香茶馆吧!” “好!” 陈杰和莫本善说话的时候,欧阳平发现莫掌柜家对门的那户人家的房门里有一个人影在掩着的门缝里面闪了一下。 欧阳平和郭老走进里屋,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其实,郭老在先前验尸的时候就闻到了酒精的味道,但没有这么浓。 里屋的面积有二十五平方米,厨、柜、茶几和椅子等家具古色古香,在东北角上有一个敞开式的红木架子,错落有致,架子上面刻龙雕凤,这应该是摆放古玩的地方,遗憾的是上面七零八落地放着几个花瓶和坛罐,还有几个紫砂壶。东南角有一张老式红木床,床的四个角各有一根拳头粗的柱子。直指天花板,距离天花板只有二十公分左右,柱子顶部向下有三十公分宽的镂空图案,床的正面,两头有四十公分宽、两米高的镂空图案,图案全为花鸟造型,床的头尾和里边有五十公分高的围栏,栏板上面分布着五幅木雕画,这种老式红木家具,在文革之后已经不多见了。 欧阳平和郭老发现的疑点就在这张床上,一共有三个地方。 第一个地方在床头的一幅画上面,有一个不甚明显的三指划痕,画面上的油漆被划了三道深浅不一的沟,中间一道比较深一些。 “死者右手的中指指甲是裂开的。“郭老道。 “郭老,您再看这里——“ 欧阳平将手电筒的光柱落在在刚才那幅画上,光柱所照之处,有一抹发亮的痕迹,郭老用镊子夹了一小团棉球,轻轻地蘸了一下,看了看,闻了闻:“欧阳,是血。” “这应该是死者在挣扎的过程中留下来的。”欧阳平在床单上面没有找到任何疑点,床单的颜色是黑红相间的方格子,红方格子里面还绣上了黄色的梅花,床单比较新;一床丝绸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欧阳平打开被子,被面是一幅牡丹图,质地是丝绸的,被里子和普通人家不一样,普通人家的被里子都是白颜色的纱布,这床被的被里子也是丝织品,颜色是浅红色,上面用金黄色的线绣成了一个个方格子,欧阳队长在上面闻了闻,糟糕的是,酒气特别重,酒精的味道掩盖了所有的气味。 欧阳队长用手电筒仔细检查。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欧阳终于有了非常重要的发现:“郭老,您看这里——”欧阳把被子举起来,用电筒倾斜着照在被里子上,“郭老,您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看见了!? “队长,你们看见什么了?”陈杰放下手中的相机走了过来,“在哪?‘咣当’”陈杰无意之中脚尖碰到了一个东西。 三个人循声看去,陈杰碰到的东西是一个尿壶,尿壶被踢翻了,里面的尿液全部泼了出来,这下好了,屋子里面除了酒精的气味外,又增加了一股浓烈的尿味。 陈杰用脚把尿壶往床底下踢了踢。 “等一下!”欧阳平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把尿壶从床底下拿了出来,“你们看,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尿壶。” “是铜的,还蛮沉的呢。”郭老抓住尿壶把试了试,“这种尿壶,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说不定还是一件古董呢。只可惜做了尿壶。” 欧阳平也拿在手上试了试,翻过来,掉过去看了看,然后把尿壶放在了床底下。 三个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被里子上。 “在这儿。”郭老用手朝被里子上指了指,“看见了吗?” “看见了。像一个‘十‘字’。” 陈杰说得没错,被子上面有一个奇怪的符号,郭老用手指轻轻地蘸了一下,白色的手套上立刻呈现出一点褐色,郭老放在鼻子上闻了一下,血腥味——显然是用血写的,这个奇怪的符号就是陈杰所讲的“十”字,一竖写得的特别长,上面是写出来的,下面像是拖出来的,在“十的交界处向下两公分处突然改变了运动的方向,向右手方向拐过去,而且颜色越来越淡,同时呈弯曲状,就像汽车遇到紧急情况,而方向盘又失灵,驾驶员勐踩车剎,车轮在道路上留下的剎车痕迹一样。 “这应该是死者在临死之前留下来的,遗憾的是,他没有来得及把这个信息写完整。” “怪不得报案人叫我们到现场认真的勘察。” “报案人一定是发现了重要的疑点,他很可能知道一些内情。”郭老道。 “报案人如此谨慎,说明这个案子一定不简单。” “这床被子连同床单一併带走。” 血字的颜色和被里子的颜色几乎一样,如果不是极其细緻的眼睛和缜密的脑袋是很难分辨出来了,兇手做梦也不会想到,死者在这里留下了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郭老以前也听到过人们对欧阳平的议论和评价,他相信冯局长的眼力,但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折服这个年轻的后生。有一个词用在这时候是再恰当不过的了。这个词就是“后生可畏”。 第8页 正准备走出里间的时候,欧阳平突然折回头,朝床头走去。 “欧阳,你有想起了什么?” “郭老,老陈,你们看——”欧阳平指着枕头道。 “看什么?”陈杰有点不解。 “照理,枕头上面应该还有一样东西。” 郭老明白了欧阳平的意思:“你指的是不是枕头巾啊!” “正是。老陈,你把莫夫人请过来。” 陈杰走出房间,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莫夫人被带了进来。 欧阳平上前一步道:“大妈,莫掌柜枕头上的枕巾呢?” “枕巾,不在吗?”莫夫人走到床跟前,在床上找了一会,没有找着,“奇怪啊!枕巾呢?” “您确定有枕巾吗?”欧阳平问。 “前几天,我刚给他换的。”莫夫人一边回答,一边朝半截厨走去,打开厨门,在里面翻了一会,从一摞衣物里面抽出一条枕巾,“你们看,就是这样的枕巾。” 欧阳平和郭老、陈杰对视了一下,他们的眼神里面所透漏出来的意思,应该是:枕巾一定是被兇手用来擦拭血迹了。 第六章 报案人所言不虚 耳朵里暗藏玄机 既然床头木刻画上面有血迹,既然被里子上有血迹,那么,为什么在验尸的过程中看不到伤痕,找不到致命源呢?凡是兇手能看到的血迹肯定都被兇手处理过了,那么致命源究竟在哪里呢? 郭老想起了一个细节:“欧阳,刚才我在检查死者鼻孔的时候,发现有点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呢?” “死者的鼻孔里面非常的干净,竟然连一点分泌物都没有。” “郭老,有没有可能被人清洗过了?”陈杰道。 “完全可能。”郭老肯定地说。 “这个人一定是兇手,如果是家属清洗,顶多是把脸上擦一擦,洗一洗,绝不会去清洗鼻孔。” “兇手之所以清洗鼻孔,是要清洗鼻孔里面的血迹。” 三个人一边交流,一边朝死者的遗体走去。 “欧阳,你再看看左边这个鼻孔,我刚才看的是右边这一个鼻孔。” 欧阳平接过郭老递给他的镊子,同时夹住了郭老从背包里面掏出来的一团棉球,然后伸进死者的左鼻孔,转了几圈,拿出来,棉球上一点杂物都没有:“郭老,您分析得没错,鼻孔被人清洗过。” 郭老沉思片刻,蹲下身子看了看死者的左耳,又走到另一边,蹲下来看了看右耳:““欧阳,你看看死者左耳,再看死者的右耳。” 欧阳平一时还没有弄明白郭老的意思:“郭老,有什么不同吗?” “你再仔细看一看。” “一个耳朵擦洗过,一个耳朵却没有擦洗。郭老,我说得对不对?” 陈杰也认真地看了看:“真是这样,左耳干干净净,右耳里面有不少分泌物,连耳轮上都有。郭老,这说明了什么呢?” “我猜测,擦洗的人所要擦洗的东西肯定不是耳朵里面的分泌物。” “那会是什么?” “应该是血迹。” “血迹?”陈杰一脸惊愕。 郭老一边说,一边将镊子伸进死者的左耳里面,在里面转动了几下。 “吱吱。”镊子好像接触到了一种硬物。 “欧阳,好像是一个硬物。” “硬物?” “问题可能就在耳朵里面,这恐怕就是报案人要说但没有说出来的重大疑点。”郭老一边说,一边朝背包指了指:“陈杰,把手电筒拿给我。” 陈杰从郭老的包里面掏出一个很特别的手电筒,递给郭老。 郭老俯下身体,打开开关,一道平行光束直射进死者的左耳,郭老看到了,耳朵深处有一个褐色的东西:“你们看——里面果然有东西。” 欧阳平看见了:“确实有一个异物,玄机原来藏在这里。” 陈杰也看见了:“会是什么呢?能不能拿出来?” “现在不行,拖回去以后,拍一个x光片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郭老,您估计会是什么东西呢?” “现在还不能下结论。” “这恐怕就是报案人发现的疑点。”陈杰道。 “报案人如此谨慎,说明这个案子一定不简单。” “兇手绝不是一个等闲之辈,竟然能在耳朵里面做文章。”欧阳平义愤填膺,“郭老,这种案子,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是啊!这倒使我想起了歷史上的一个案子。这个案子也许会对我们的侦破工作有点启示。” “什么案子?您说给我们听听。”陈杰迫不及待。 “明朝的时候,有一个案子,遇害人死得非常蹊跷,县太爷怀疑死者是被人所害,但又拿不出证据,因为死者的遗体上找不到一点被害的痕迹。没有办法,就让家人把死者埋葬了,后来有人暗中透露消息,死者被害无疑,最后县太爷强行掘坟开馆验尸,结果在死者的头颅的顶骨之上发现一个不起眼的小孔,破开头颅,里面藏着一根一揸长的上方下尖的铁钉。” 第9页 “兇手是谁?” “兇手是被害人的老婆和管家,他们俩早就有姦情,东窗事发,就起了杀心。” “难怪县太爷刚开始没有找到破绽。这种杀人于无形的办法,既阴损歹毒,又隐蔽巧妙。”陈杰若有所思。 第七章 欧阳平马不停蹄 左耳朵开口说话 欧阳平和陈杰交代了几句,陈杰走出房间,喊来了卓所长和左向东,左向东从包里面拿出一个帆布袋,放在地下,四个人把莫文其的遗体抬到帆布袋上,郭老将一床丝绸被面盖在死者身上,连同头脸一起盖上了。欧阳平、陈杰、左向东和卓所长站在四个角,抓住四个抓手,抬起来走出房间,进入前院,出院门,噪杂的人群让出一条路来,一辆白色警车就停在院门口。 四个人将死者的遗体放进车厢以后,欧阳平一边拿下手套,一边道:“老陈,你在这里负责了解情况,结束之后。和柳文彬他们一起回刑侦队。我们先回局里。” 汽车在欧阳平、郭老和卓所长、陈杰的再见声中,向三山街方向驶去。 汽车开进公安局法医科九号楼的时候,时间是十一点一刻。欧阳平第一个跳下汽车,跑进值班室打了一个电话。 郭老走下车,走进大门。一分钟以后有两个工作人员推着一辆手术车出来了,九号楼的的台阶很特别,两边是台阶,中间有一个缓缓的坡道,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死者的遗体抬到手术车上。两个工作人员和欧阳平他们把手术车沿着台阶推进了门,庄科长从二楼上跑了下来,九号楼一共有六层,从一楼到三楼的台阶和大门前的一台阶的设计是一样的,两边是台阶,中间是一条宽一米左右的坡道,冷藏室和技术科就在二楼。 手术车被推进了技术科的放射室,里面有一台横式x光透视器,机器的旁边有一个操控台,操控台上有一个屏幕。 两个工作人员将死者的遗体抬到一个八十公分左右高的平台之上,在平台的上方有一个前后上下移动的镜头。 放射室里面显得异常的安静。 郭老和庄科长正在和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同志交流着什么,估计这位女同志就是放射室的负责人,她一边和郭老、欧阳低声说话,一边调试机器。 “吱吱——”门响了一下,冯局长走了进来,欧阳平刚才的电话就是打给他的。欧阳平把冯局长带到郭老的跟前,郭老把情况向冯局长做了一个简明扼要的汇报之后,机器检查开始了。 按照郭老的手势,仪器在死者遗体的胸部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到头部,所有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聚焦到操作台上那个十二寸的屏幕上。 “小卫,停下!”郭老突然道,声音急促而有力。 “郭老,有异物!”小卫惊叫道。 屏幕上有一个头部的影像,在这个影像的上半部,即双耳之间有一个黑色的钉状物体。 “在死者的双耳之间有一根长约十二公分的异物,这就是导致莫掌柜死亡的兇器。”欧阳平道。 “小卫,拍三张,一张存档,一张交给欧阳队长,一张备用。”郭老道。 小卫在电钮上按了三下,从操作台的左侧缓缓走出三张x光片。 “郭老,现在就取出异物吗?“庄科长道。 “稍等片刻。”郭老坐到屏幕前对着影像仔细观察起来。 “郭老,您又看到了什么?”欧阳平就站在郭老的身边。 郭老看了看欧阳平,又看了看冯局长,冯局长走了过去。 “你们看,在死者的鼻腔距离鼻孔两厘米左右的地方有淤血。” “郭老,真是这样。”欧阳平非常佩服郭老的观察力和判断力,“这一点足于证明死者的鼻孔里面曾经流出过大量的血液,兇手擦干净了死者鼻孔里面的淤血,连同鼻孔里面的分泌物。直到对方气绝身亡,鼻血凝固。冯局长,郭老就是在鼻孔里面发现了破绽的。” “欧阳,现在可以取异物了。” 小卫将透视仪转动了九十度,移至别处,所有的照明灯全部打开。天花板上有一束光柱直指死者的头部。 老项从里屋端出一个长方形的不锈钢托盘,里面放着一些手术用的工具。 郭老带上皮手套,先用一把手术刀在死者的左耳上切了一个两公分左右长口子。然后用一把宽口镊子在切口里面左右拨弄。站在郭老旁边的冯局长和欧阳平非常清晰地听到了不锈钢镊子和金属接触发出的“嗞嗞”声。 郭老将镊子伸进切口里面,镊头在切口里面摸索了十几秒钟,好像镊住了,郭老两只手抓住镊子的双柄,慢慢地向外拽,只有十几秒钟的功夫,一个褐色的东西探出了脑袋,大概有两公分的时候,郭老扔下镊子,直接用手把异物拽了出来。 “咣当。”郭老把异物放进了庄科长递过来的一个长方形的不锈钢盘子里。 所有人都惊呆了。所谓异物,就是一根棺材钉,是棺材盖上面用的那种钉子,欧阳平知道,棺材钉一共有两种,一种是用在棺材盖上的,有十二、三公分长,这种钉上方下尖,另一种钉子是用在棺木之间的连接上,两头尖,这两种钉子只有在铁匠铺里才能买到,在莫家居住的那条大街上就有一个铁匠铺,在石婆庵的对面就有一个棺材铺。 第10页 最后,欧阳平他们将死者的遗体放进了207号冷藏室,放进了冷藏柜,法医科小唐写了一个牌子系在冷藏柜的把手上,上面写着“9。19”案〔1986年〕 第八章 柳文彬东街寻踪 赵小鹏西街觅影 五点四十五分左右,柳文彬和陈杰两路人马都回来了。冯局长带着大家到食堂饱餐了一顿韭菜肉馅的水饺,这是冯局长吩咐食堂专门为欧阳平和郭老他们准备的。欧阳平和郭老、陈杰商量过后决定,先了解熟悉案情,等各方面的情况汇总之后再开案情分析会,所以晚上的任务就是听汇报。刑侦队的其它同志都留了下来,一共是九个人,上一部小说里面只提到了七个人,因为当时有两个人被派到重庆去搞外调,现在顺便介绍一下,这两个人,一个姓严,叫严建华,今年五十岁,是一个老干探,平时少言寡语,但做起事情来,叫人放心。唯一的爱好是垂钓。另一位姓成,叫成相波,三十岁左右,主要特点是擒拿格斗,很有几套绝活。今天下午,他们刚从重庆回来。 柳文彬和赵小鹏了解到的情况是这样的:柳文彬的任务是到东街去寻找报案人的影子,赵小鹏的任务是到西街去摸排查找报案人的行踪。 柳文彬在东街,一共找到了两家公用电话,一家姓陈,经营一个杂货铺子,卖一些锅碗瓢勺之类的生活用品,附带经营一部公用电话。他家在夜里面十一点钟就关门睡觉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之前,都没有人来打过电话,夜里面倒是接过一个电话,是隔壁邻居王老太在外地的女儿打来的。另一家姓芮,买一些菸酒,关门打烊的时间是下半夜三点钟左右,之所以这么迟才关门睡觉,是因为附近有一户人家开了一个地下赌档,几乎每天夜里都聚集了十几个人,夜里隔三差四地来拿香菸和酒,打电话的人一个都没有。 赵小鹏在西街的吴营关倒是有了一点收穫,不过这点收穫没让赵小鹏高兴多长时间。吴营关其实是一个宽大的巷子,在这个宽大的巷子里面又有好几条小巷子,吴营关有一公里长,过去住的是一些中产阶级,无非是一些小资本家,后来,靠街面的一些人家受到改革开放的浪潮的影响,纷纷破墙开店,吴营关南关口有一户修钟錶的人家,姓房,一家三代人都修钟錶。在他们的钟表店里面的柜檯上面放着一架公用电话。房家的电话,白天摆在柜檯上,夜里面摆在橱窗旁边的一个门洞里面。夜里如果有人来打电话,主人无需起床,只要把绳子一拉,门洞口的暗门就会打开,顾客完事之后,把钱放在门洞里,主人再将绳子一松,暗门就关上了。从这里可看出房家人的精明。 赵小鹏听房家的小儿子讲,九月十九号下半夜,确实有一个男人来打过电话,但具体时间记不得了,什么人,也不知道,当时睡在店铺的里面,睡得很熟很沉,被叫醒的时候,半醒不醒的,头脑里面煳涂着呢。那会在意什么时间,什么人呢?家里面的钟倒是有不少,可在夜里面是从来都不走的,它吵啊!白天听时针分针的嘀嗒声都听腻了。打电话的人在门洞的外面,根本就看不见,对方说话的声音很小,只能听到声音,但听不见说什么。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扔下钱就走了。 赵小鹏非常失望,自己好不容易逮着了这么一个有价值的线索,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欧阳平的想法正好相反:他认为柳文彬和赵小鹏的发现是突破姓的。根据如下:第一,赵小鹏找到的这一家,可以确定就是报案人曾经光顾过的哪一家,理由很简单,报案人特意选择了这一家,这样他的身份就不会被暴露;房家的电话设置就是为夜里面打电话的人行方便的,其他人家的电话,如果不是关系比较好的街坊邻居,夜里面是不会理会的,在房家打电话,顾客和老闆不用照面,在其他人家打电话,顾客和老闆必须照面,他要开门啊!第二,报案人是捨近求远,吴营关距离莫家要穿过两条街,这就告诉我们一个信息,报案人和死者住得比较近,家门口的人都认识他。所以,我们要多留意莫家附近的人,特别是莫家大院里面的人。第三,报案人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报案的。报案人在报案的时候,就已经确定莫掌柜遭遇了不幸。明天,我们再去走访一下钟錶店,说不定会新有收穫,你们俩今天下午的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至少我们已经找到了报案人的影子。欧阳平的几句话说得柳文彬和赵小鹏愁云顿失。 第九章 韩玲玲明察亲朋 左向东暗访四邻 韩玲玲和左向东汇报的时间比较长,因为,莫家的人比较多,莫文其的社会关系也很复杂。 莫文其的配偶莫夫人,今年五十八岁,比莫文其大两岁,按照老年人的说法,“女大两,黄金淌。”不过这种说法恐怕只适用于男娶女嫁,莫文其是倒插门,是属于那种女娶男嫁,阴阳颠倒,所以莫文其入赘到莫家,好与不好,那就很难说了。这一点,来香茶馆的陈老闆在闲谈之中多少透露出了那么一点点信息,虽然说得不是那么明白。这一点,左向东在四邻的谈话当中得到了证实,莫文其性格比较内向,老实憨厚,莫家在为女儿物色人选的时候,先决条件就是这一条。莫文其果然不负众望,入赘的莫家之后,始终中规中距,邻居们很少能听到他在莫家大声说话,他总是低声下气的,倒是莫太太经常吆五喝六的,对谁吆五喝六呢?对莫文其呗。过去,院子里面的房子都是莫家的,本来这里就叫莫家大院,经过文革之后,人们都不这么叫了,因为莫家的房子除了自己家住的房子之外,都交给公家了。莫文其在任何时候,见到左邻右舍,只是点头笑笑而已,在邻人的眼睛里面,莫文其为人老实厚道,世人有一种传统的心理,大多数人都是同情弱者,所以,院子里面的人对莫文其的印象都很好。四邻对莫文其印象好的另一个原因是,莫文其虽然老实,但并不窝囊,虽然憨厚,却不失精明,他深得莫老爷子的器重,莫老爷子年老多病以后,就把自己经营了多年的典当行交给莫文其打理,典当行到莫文其手上之后,没有两三年的功夫,生意异常红火,别人看中的就是莫文其实诚的经营作风,很快,莫文其在城南一带名声大振,左向东从邻居周柄权的口中得知,解放前几年,莫文其做过几笔比较大的典当生意,一下子就发了,为什么会发呢?周柄权曾在莫老爷子的手下干过几年,知道这里面的一些弯弯绕,做典当生意的要想发大财,就得把“活当”变成“死当”,所谓“活当”就是规定期限的典当,到约定的时间,典当人拿钱取货,额外付一笔手续费,典当行收回当票,一笔典当生意宣告结束,’死当”就是典当人和当主谈好价格,典当人拿钱走人,当品任由当主随意处置,赚头就在这随意处置之中,还有一种“死当”,一旦碰上,那就是稳赚不赔,一本万利。这种“死当”大多发生在战乱的年代,典当人选择的是“活当”,但由于战乱和其它特殊的原因,典当人销声匿迹,这样一来,“活当”变成了“死当”,因为“活当”只是应急,当主只需要付少量的钱给典当人,到了规定的期限,典当人人影不见帽顶子,当品就归当主所有。文革开始后不久,莫家的典当行关门歇业,文革后期,莫文其凭着在经营典当生意的过程中摸索到的识别紫砂壶的知识和经验,如履薄冰地开了一个店铺,专营紫砂壶,古城悠久的歷史和文化氛围,使紫砂壶的生意有了坚实的民生基础和土壤,生意也渐渐有了起色,没有几年的时间,莫文其的紫砂壶生意在城南可称为首屈一指,货品的来源是宜兴,紫砂壶艺人把货品放在莫家店铺,每年年底来结一次帐,所以,莫文其根本用不着投入多大的本钱,就把生意做的有声有色。莫文其除了经营紫砂壶,暗地里还兼顾了一点老本行,转手一些珍珠、玛瑙、翡翠和金银等饰品,有时候还进行一点首饰的加工,他从莫老爷子的手上学会了加工金银饰品的绝活,在莫家典当行的后院里面,就有一个加工金银首饰的作坊,莫老爷子祖上就是靠加工金银首饰起家的。这些情况都是从周柄权的嘴里面说出来的。 第11页 欧阳平将这个情况记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他觉得这个情况很重要,兇手杀害莫文其的动机手机什么,或许能从这些资料里面找到一些答案。 周柄权还提到了莫本善,莫本善上面有三个姐姐,莫文其入赘到莫家的第二年,莫本善出世了,于是成了莫家的命尖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样一来,莫文其就更没有什么地位了,莫老爷子本来是指望李文其为莫家传递香火的,自从莫本善出生以后,李文其就被摆到无足轻重的位置上去了。要不是莫文其聪明,跟着老丈人学了不少本事,他在莫家简直就是多余的,虽然,他和莫家大小姐生了一个儿子,但在莫家人的骨子里面,他毕竟都是李家的血脉,这样一来,莫家的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就变得相当微妙和复杂。 莫二小姐和莫三小姐在李文其入赘到莫家之后不久,先后出嫁了,二小姐嫁到了李家镇,夫家姓魏,对于这个人我们并不陌生,他就是魏副镇长,叫魏能。听莫家二小姐说,魏镇长刚到市委党校去学习过,很快就要提升为镇长,这件事情,前后街的人没有不知道的,这个魏副镇长从小就没有父母,跟着姑母过日子,是靠吃百家饭长大的,出生很苦,没有读过书,莫老爷子也曾想让他入赘到莫家,主要是考虑这样比较干净,不会拖泥带水,魏能能完完全全地成为莫家的一分子,唯一不称心的是,魏能的年龄比莫大小姐小一岁,真所谓“女大一,哭唧唧。”在对八字的时候,八字又没有对上,这才选中了李文其。相比于李文其,魏能脑子灵活,做事有股子冲劲,莫老爷子算是一个有眼力的人,他做主把二女儿嫁给了魏能。文化大革命,魏能一下子就变成了造反派头头,不久成了镇革委会的重要成员。这不,现在当上了副镇长,眼瞅着就要扶正了。 莫家三小姐嫁给了秣陵镇的一个教书匠,叫刘甫,周柄权说,刘甫为人比较清高,很少到莫家来,除非逢年过节,平时很少走动,倒是二小姐动不动就往娘家跑。 李文其的大儿子就在本市,在市京剧团工作,因为莫家复杂的人际关系,所以,莫文其的儿子很少回来,这样一来,李文其在莫家就变得非常的孤寂,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他周柄权看得真真的,莫文其的内心苦着呢,所以经常会喝一点酒。谈到夫妻关系的时候,周柄权欲言又止,左向东感觉到,他好像把许多要说的话都咽回去了,只说了一句:“李文其和莫夫人早些年就分床而睡了。”欧阳平和陈杰联想起了在给莫文其验尸和勘察现场的情形,现在,经周柄权一提醒,他们觉得这里面应该隐藏着一些东西。 一共有十户人家住在院子里面,莫家大院的房子一共有三进,每进都有四间厢房,成东西分布,中间是过道,也叫弄堂,第一进是上下两层,周柄权讲,过去第二、第三进也是两层楼,而且第二进和第三进是连在一起的。快要解放的时候,第二进楼上失了一把火,殃及第三进,火灾后,就把两层改造成了一层。本来是准备再加一层的,因为风水先生说,如果前面的房子比后面的房子高的话,主凶,对居住人和后代都不利。后来由于歷史的原因,莫家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于是就成了现在这种样子。莫家住在第一进东边两间厢房,连同楼上,一共是四间厢房,莫文其住在北边一间厢房里面,莫夫人住在南边一间厢房里面,这间厢房里面有一个楼梯,上了楼梯之后,上面就是两间厢房,每一间厢房都被隔成了两间,莫文其的房间和楼上是不通的。莫本善住在第二进东边两厢房里。 莫文其家的对门住着两户人家,莫文其对门的这一家姓郑,原来是一个中学教师,今年四十九岁,现在赋闲在家,什么原因呢?十三年前因为说了一些错话和过激的话,被造反派楸斗过,游过街,精神上受到了严重的刺激,在青龙山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医生在诊断书上判定为“应激性精神障碍”,半年以后出院,出院之后一直靠药物控制,这些年好了许多,四邻们没有看见他再发过病,但总觉得他有时候说话还是有点头重脚轻,不着边际。大家仍然叫他郑老师。他也乐于接受,虽然他已经有十几年都没有摸过教鞭了。郑老师的爱人姓向,叫向秀娟,在一家毛纺厂工作,这个女人是在文化大革命快结束的时候嫁给郑老师的,他们过去是高中同学,曾经暗恋过郑老师,一直没有结婚,郑老师出院之后之所以能得到很好的康復,主要得益于这个女人的照顾,他们有一个儿子,今年九岁,刚结婚那几年不敢生,后来为了彻底根治丈夫的病,向秀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孕育了这个小生命,自从有了这个儿子之后,郑老师的精神状态有了很大的改变,唯一遗憾的是,他做事很多,家里家外的事他都做,就是话很少,有时候,整整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别人在一起谈论一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情,他从不掺合;不但自己不掺合,见到老婆和别人说些什么,就把老婆拉回家,大概是被过去的事情吓怕了,没想到人一旦得了这种病,就在心里扎了永远挖不掉,斩不断的根,这大概就是所谓灵魂深处的革命所致吧! 住在莫夫人对门的那一家姓于,叫于得海,今年七十岁左右,在石婆庵里面看大门,值的是夜班,石婆庵在文革期间,所有的尼姑都作鸟兽散,从那时起,于得海就在石婆庵看大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看也是象徵性的,放一个人在那儿,总归要好一些,有没有人其实是一个样,特别是夜里面,大门一关,就完事大吉。石婆庵后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这个小门就在石婆巷里面,出小门,向北走两三百米,出巷口,左边就是莫家大院,这也就是说,莫家大院就在石婆庵的北边。于得海经常在夜里面从这个小门熘回到自己的家,这些情况是周柄权在闲谈之中说出来的,不过,于得海要回家不必出巷口,因为在距离这个小门七八步左右的地方还有一个小门,这个小门就是莫家大院的后门,为什么要在这里开一扇小门呢。?按照南方人的建筑理念,无非是方便出入,前有院门后有通道,小门开在巷子里面,完全是出于保护隐私的考虑,当需要堂而皇之的时候,正门出入,在不可示人、需要遮遮掩掩的时候,那就得走小门,或者叫偏门,总之,小门完全是那种特殊需要的产物。于德海夫妇俩只有一个宝贝儿子。 第12页 问及莫文其死时的情况,于得海说,他当时正在石婆庵里面值夜班,老伴跌跌撞撞地跑去喊他,说莫掌柜死了,等他和老伴回到大院的时候,莫夫人正在嚎啕大哭,莫本善则在请人给莫掌柜穿衣服。左向东问:当时,是谁给莫掌柜穿衣服的,于德海说,给死者穿衣服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郑老师的爱人,一个是住在巷口的车老太,这一带的人家发生这种事情,都请车老太,这些年因为年龄大了,所以能推的都推掉了,人老眼花,行动不便,万一有个山高水低不好办,主要是儿女们反对,所以,如果不是关系特别好的人家上门跪请,她是不上门的。 那么,当时现场都有一些什么人呢?周柄权回忆说,当时莫家比较乱,屋子里面和院门内外,聚了不少人,单是屋子里面就有好几个人,除了前面提到的给死者穿衣服的人,还有莫掌柜店铺里面的两个伙计,还有魏副镇长夫妻俩,没有多久,莫家三小姐夫妻俩和莫文其的大儿子夫妻俩也来了。 后来,韩玲玲和左向东又从于德海老伴的口中得知,于得海是十点多钟离开家门,到庵里面去的。他走了没有多长时间,于老太就听见隔壁传来莫夫人的哭声,爬起来,走出去一看,院子里面的人都起来了,走进莫掌柜的房间一看,莫掌柜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那么,当时死者的脸上和身上有什么异样呢?于老太说,没有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当时,莫本善正安排人给死者擦身子,穿衣服。那么,在给死者穿衣服之前,死者的档部有没有大便呢?于老太的回答是肯定的,没有。车老太不知道给多少死人穿过衣服,她做事从来都是干净利索,车老太当时已经确认莫掌柜咽气了吗?车老太说,胸口还有一口气,嘴角还有点动。当时,大家只做一件事,就是赶快乘莫掌柜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把衣服给穿上——让他带走。到底是谁给死者擦身子的呢?这还用问,肯定是车老太了,郑老师的老婆做下手,帮助车老太拧毛巾。还有其他人在跟前吗?只有车老太和郑老师的爱人,其他人都呆在外屋商量事情,我就去喊我们家老头,是哪些人把死者的遗体抬到外屋的呢?有这几个人,我们家老头,善子,周柄权,魏副镇长,对了,还有郑老师。后来呢?后来,这些人一直呆在莫家帮忙吗?不,我们家老头后来回庵里面去了。还有人离开吗?有,郑老师走了,大概是回屋里睡觉去了。左向东问这个问题,是想从这里面寻觅到报案人的踪迹。经向郑老师的爱人打听,郑老师安顿好莫掌柜之后是不是回去睡觉了?向秀娟说,郑老师上了一趟公共厕所,就回来睡觉了。公共厕所在哪里,有多远?公共厕所在来香茶馆的前面。来回顶多三四分钟吧!郑老师去了多长时间?不知道,我当时在莫家帮忙,我回去了一趟看他不在家,后来我就问他到哪里去了,他说上厕所去了。他有夜里面上厕所的习惯吗?有,但不多。他是在什么时间上厕所去的,是下半夜吗?具体时间不知道。 第十章 莫家院潭水深深 陈副队雾里寻花 这之后,陈杰请来了几个人,了解并核实了几件事。欧阳队长在临走之前,丢给陈杰一句话:“在了解案情的同时,把寻找报案人作为一个侧重点。主要是看在下半夜三点二十分左右,莫家大院里面谁短暂消失过。” 谈话的地点仍在陈老闆的茶馆。陈杰负责询问,周颖负责记录,韩玲玲坐在一旁。左向东负责请人。 第一个被请进茶馆的是车老太。车老太走路颤颤巍巍的,一边走,一边看着脚底下,韩玲玲扶着她坐在一张椅子上的时候,她用手摸了摸椅背,然后才慢慢地坐下。 “车奶奶,莫家是谁上门请您的呢?” “这位同志,你声音大一些。人老了,耳朵不中用了。” 陈杰把椅子从方茶桌的对面挪到了车老太的跟前,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是善子来请我的。”善子应该就是莫本善。 “老人家,您的眼睛好使吗?” “不中用了,看什么东西都不真切了。” “您不是好几年不给死者穿衣服了吗?眼睛又不好使。莫家为什么还要请您呢?” “我们和莫家走得比较近。我在这条街上是儿孙满堂,福寿双全的人,街坊邻居请我去,不就是图一个吉利吗?这也是行善积德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上路的时候,送上一程,是一件添阳寿的事情。再说,我干了这么多年,做起来也很轻省。” “当时,在屋子里面的还有谁?” “刚开始,有善子,郑老师夫妻俩,还有他家的二姨父,后来莫三小姐夫妻俩也来了,在屋子里面的就这么多人,哦!对了,还有一个人,就是于老头,他是后来的。其他的人,有的在隔壁陪着莫大小姐,大部分人都站在过道里面。到后来,善子把我一个人留在屋子里面给莫掌柜擦洗、换衣服,郑老师他老婆也要留下来给我做下手。” “老人家,你能确定,除了你们两个人,其他人都出去了吗?” “不错,当时,莫家已经乱作一团,只有善子和二姨父主事。” “郑老师的爱人为什么要坚持留下来呢?” “这个吗,说起来——话就长了,想当年,郑老师得了那种病以后,莫掌柜在私下里没少帮助过他们,郑老师在家养病,学校里面每个月就给点生活费,偶尔再给一点困难补助,莫掌柜经常接济他们。” 第13页 “莫掌柜除了帮助郑家,也帮助过其他人家吗?” “在这个院子内外,家家都受过他的恩惠,我家也得到过他的好处,要不然,我们这么大一把年纪能来给他穿衣服吗?早些年,我家老头子在世的时候,身体不好,经常抓药,落下了不少亏空,我就找莫掌柜借钱,他从来都没有让我空过手,虽然每次不多,但都是在他的零用钱里面抠出来。” “他经营紫砂壶生意,不是蛮有钱的吗,手头为什么会这么紧呢?” “这话——就不是我老婆子能说的了。” “老人家,这是案子的需要,务必请您把您所知道的都告诉我们,难道您不想早一点找到杀害莫掌柜的兇手吗?” “我——可以说,但你们——千万——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啊!” “这一点,我们可以向您保证,您看,在坐的除了我们的同志,不就是您老人家一个人吗?” “那好吧!莫大小姐平时对莫掌柜管的比较紧,我说的是钱上面,自从善子出世之后,莫掌柜在莫家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莫家人对店里面的生意看得也比以前紧了。特别是善子和他的二姐。” “看得紧?请您说具体一点,他们是怎么‘看’的?” “善子隔三差四地到店铺里面去转悠。” “转悠?” “就是对货、对帐。” “二小姐是怎么‘看’的呢?” “二小姐把魏能的表侄弄到店铺里来当伙计。” “叫什么名字?” “我听莫掌柜喊他留根,姓什么不知道,就是那个个头矮一点的伙计。”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怕钱落到李家人的口袋里去,哦!我忘记告诉您了,莫掌柜本来不姓莫,他原来姓李,是李家镇人。莫家的人,怕他这个外姓人没了某家的财产,这块心病从莫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就落下了。” “我们听说,莫掌柜夫妻俩早就分床睡觉了。” “是啊!算起来有不少年了。” “他们为什么要分居呢?” “这件事情,你们问一下她对门的邻居于老头,他兴许知道一些事情。” 陈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于德海”三个子。接着问道:“郑老师是一个教师,在家养病,最起码还有国家发的工资啊!” “这您就不知道了,郑老师是一个代课教师,吃的不是国家的饭,本来就要转成正式的了,没有想到得了那种病,不就耽误下来了吗。” 陈杰这时候才想起来,郑老师是在李家镇中学教书,在当时的农村学校确有不少像郑老师这样的代课教师。 “老人家,您是几点钟离开莫家的呢?” “我帮莫掌柜穿好衣服之后,又帮他家剪了几十套孝服孝帽,忙到三点多钟,我家儿子来接我回去了。” “那么,在您离开的时候,院子里面的所有邻居都在莫家吗?” “这,我就没有在意了。” 第二个被请进来香茶馆的是莫大小姐,她已经是一个年近花甲的女人,人们之所以喊她“莫大小姐”,完全是出于一种习惯,这个女人在街坊邻居的舌头尖上,一共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在人前叫的,叫“莫大小姐”,一个是在人后叫的,叫“莫老虎——母老虎。”。虽然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但因为比较讲究和时尚的穿着,所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许多。 因为时间比较紧,所以,谈话是开门见山。 “老人家,请您仔细回忆一下,昨天夜里,在你们发现莫掌柜死之前,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我昨天夜里面睡得比较沉,没有听到一点动静。昨天晚上他回来的比较迟,这我知道。” “您是怎么知道的,莫掌柜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回来的时候,我刚躺下,听到他开门锁的声音,嘴里面唧唧咕咕的,开了不短的时间,我估计又是在哪儿喝酒去了,时间估摸是十点钟的样子。” “后来呢?” “进屋之后不久,他就睡着了。” “您怎么知道他睡着了?” “他平时睡觉,只要头一靠枕头就打唿噜,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和他分床睡的。特别是喝酒的时候,从躺下一直打到睁开眼睛,闹得你整夜睡不好觉。” “你们是怎么知道他出事的呢?” “十一点多钟的时候,我起来解手,觉得很奇怪。” “怎么奇怪?” “他不打唿噜了,过去就是这样,听到他打唿噜了,嫌吵,心烦,可听不到声音了,又不放心,就起来看一看,结果是起来撒尿,晓松跟我讲,让我夜里面多留神他爹,说打唿噜不好。都怪我,上次晓松回来就叫我搬过去和他一起睡,我就没当一回事,要是我在跟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您是怎么发现莫掌柜不好的呢?” “他不打唿噜了,不但不打唿噜了,我就走到他的房门口听了听,屋子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我就去敲门,还是没有动静,后来郑老师夫妻俩也起来了,还帮我敲了几次门,没有办法,郑老师就从家里面拿老来一把水果刀把门闩拨开了。进去一看,老头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 第14页 “请您把当时的情况详细地回忆一下。” “他脸朝上,被子盖得好好的,两只手在被子外面,屋子里面有一股酒气。我就用手去推他,他没动;郑老师的爱人用手指在老头子的鼻子前面试了试,发现不对劲,叫我也试试,我就试了试,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用耳朵听了听,这才发现老头子已经断气了。我就去喊我家兄弟。” “后来呢?” “我弟媳妇说,我家兄弟到外面去了,还没有回来,大老周说——大老周就是周柄权,他说我家兄弟很可能在一个地方打麻将。” “在哪里打麻将?” 陈杰一边问,一边把这一新情况写在了笔记本上。 “后来,大老周在东街的李老五家把他找了回来。” “他回来以后,你们就让他去请车老太上门给莫掌柜打理穿衣了?” “没有,他先派人把我儿子和孩子他二姨和二姨父喊来了,哦!还有孩子他三姨和三姨夫,然后才去请车老太。” “请你再回忆一下,您老伴,过去,或者现在,和什么人有过过节吗?” “没有,他这个人从不跟人红过脸,从不得罪人。” “那么,你们家的钱谁管?” “外人都以为是我管,其实,进货和打点全是他,能管得住吗?还有他做的那些桌面下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 “桌面下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他有时候也做一些金银首饰的生意,就是加工金银首饰什么的。” “您的意思是说,莫家生意上的收入,莫掌柜有可能会隐匿一部分。” “他这个人虽然老实,但并不煳涂,我对她管得比较紧,就是怕他有异心,我爹在世的时候,就叫我们多留点心眼。” “你的弟弟和妹妹们这样想,还说得过去,你和莫文其是夫妻,又有一个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陈杰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他——他和我从来就——就不是一条心。”莫夫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脸的不情愿。 “怎么讲?” “这……” “请您说具体一点,千万不要有所顾虑和隐瞒。” “他在外面有女人。”莫夫人终于把憋在嗓子眼里面的话说了出来。陈杰和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 这可是一个新情况,到目前为止,这是陈杰和同志们第一次听到莫掌柜和女人扯上关系,莫家的这潭水更深更浑了。 “这个女人是谁?” “就是刘铁匠的老婆。” “叫什么名字?“ “叫马迎美。” “他们在一起,有多长时间了。” “什么时间开始不知道,但有些年头了。” “他们怎么会扯上关系的呢?” “那个妖精也是李家镇马集人,我们家死鬼也是马集人。”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就我和二妹两人知道。” “那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 等待。 “这……” “请讲。” “死鬼做事一向谨慎,滴水不漏,我二妹给我出的注意,让魏能的表侄到店铺里面做事,顺便监视死鬼的行动,有一回,终于逮着了他的狐狸尾巴。你们说,我们能不防着他吗?” “你的兄弟难道就没有过问过莫家的生意吗?” “他是一个银枪蜡枪头,是一个花钱的主,赚钱的本事半点没有,还好玩麻将。” 深夜打麻将,绝不是玩玩而已。 第三个被请进来香茶馆的是于得海。 “老人家,您住在莫家的对门,有多少年了?” “我们是解放那一年住进莫家大院的。” “莫掌柜夫妻俩的关系怎么样?” “这……” “您不要有什么顾虑,一切都是为了案子。” “别人家的私事,我从不过问,我这个人从不喜欢嚼舌头。” “平时不过问别人家的私事,这是对的,但现在莫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您作为莫家的近邻,应该配合我们把莫掌柜的案子搞清楚。” “好吧!需要问什么,你们就问吧!” “太好了!他们夫妻俩的关系怎么样?” “他们俩已经分居不少年了。” “什么原因?” “同志,我能抽一支烟吗?” 陈杰点点头,同时从烟盒里面掏出三支,扔给左向东一支,然后站起身来把香菸递给于得海,并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一直忙于谈话,竟然把香菸忘了。 陈杰一边抽菸,一边等待。 于得海勐吸了一口香菸,鼻孔和嘴里同时冒出烟雾,道:“莫掌柜刚到莫家来的时候,性格开朗,人也很健谈,但这样的时间并不长,大概有两年左右的时间吧!后来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整天少言寡语,也很少回来,在铺子里面睡了一段日子,回来后,床就铺到郑老师家对面的厢房里面去了。” 第15页 “什么原因?” “你们看看晓松像不像莫掌柜呢?” “您的意思是说,莫晓松是莫夫人和别的男人生的。” 于得海又勐吸了一口烟,同时点点头。 “院子里面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吗?” “不知道,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到晓松是住在外面的吗?这个孩子可不错,很懂道理,经常买些东西送到店铺里面孝敬莫掌柜,我们都知道,莫掌柜从来都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他自己知道这些事情吗?” “那是一个多聪明的孩子,咋能不知道,这也是一个有头脑的孩子,结婚以后就搬出去了,他爹是一个外姓人,他又不是他爹生的,这心里面不就跟吃了一个苍蝇似的,能自在吗?” “您的意思是,莫夫人和毛裁缝的事情,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吗?” “对,哦,还有我老伴。”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件事情,我和老伴讲好,要烂在肚子里面的,现在发生了这件事,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那是李文其入赘到莫家的第二年,是在春节前几天,有一天夜里,莫掌柜睡在典当行里面,大概是夜里面十点钟左右的样子,我从庵里面回家,刚准备打开小门,看到巷子里面有一个人影,正在开莫家后院小门的门锁。定睛一看,当时有月光,是毛裁缝。” “请等一下,毛裁缝怎么会有莫家院门的钥匙,那扇门平时都是锁着的吗?” “是的。” “那么,院子里面的人如果要是出来呢?” “你们听我慢慢讲,莫家的后院门有一个门洞,锁在门洞里面,外面的人想开门,只要把门洞上的挡板往旁边移一下,把手伸进门洞里面,就能把锁打开。石婆庵后面的小门也是这样。” “原来如此。老人家,请您接着讲。”陈杰又扔给于得海一支香菸。原来的那支香菸已经快烧到手指了。 于得海将已经快燃尽的菸蒂勐吸了一口,点燃了第二只香菸之后,才把菸蒂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我就跟在毛裁缝的后面,你们猜怎么着,他推开门钻进了莫掌柜家,原来门闩没有插。” “莫老爷子和莫夫人的两个妹妹呢?” “他们都住在二进。我进屋之后,跟老太婆一说,她朝我笑笑,原来她早就知道了,莫大小姐在和莫文其结婚之前,有一天夜里,老太婆起来解手,无意中看到,毛裁缝钻进了莫大小姐的新房。这件事情,老太婆连我都没有讲。” “莫文其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有一天夜里,莫掌柜回来拿东西,正好撞见了,隔着门缝,我们看见毛裁缝从后门熘走了,第二天,莫掌柜就搬到了北厢房。外人一点都不知道。我们家住在对门,莫大小姐做这事情,被我们知道是迟早的事。” “他们现在还来往吗?” “后来,这些年,我们都老了,再说,别人家的事情,还是少管为好,所以,这些年,我们也就没有在意了。” “按照你的意思,莫晓松就是毛裁缝的儿子了?” “就是。” “有什么根据吗?” “你们只要和毛裁缝照一个面就知道了。” “您是说莫晓松长得很像毛裁缝。” “对,毛裁缝皮肤白净,满脸的络腮鬍子,莫晓松,你们不是见过了吗?” 在陈杰的笔记本上又多了一个画圆圈的人,连同刚添加上去的毛裁缝,一共是七个人:前六个人分别是莫本善、周柄权、于得海、郑老师、留根和马迎美。 第四个被请进来香茶馆的是莫本善。陈杰在这个名字上面画了两个圆圈,在9。19兇杀案中,他的嫌疑最大,莫文其鸠占鹊巢,又掌管着莫家的生意,有莫文其在,莫本善就不能当家作主,从已经了解的情况来看,莫本善不但觊觎姐夫手中的财权,还担心姐夫变成家贼,致使莫家的财产落入李家人的口袋,莫本善的人品也不敢恭维,莫文其的死,对谁最有利呢?从已经掌握的情况来看,还找不出比他更直接的受益者。 莫本善叼着香菸跟在左向东的后面走进了来香茶馆,这时候,我们才能近距离地观察这位莫家香火的唯一继承人;一米六零不到的个子,穿着一件本装衣服,剃着小分头,给人最突出的印象就是他那排上牙,是属于那种典型的“资产阶级”和自由战士,他的上牙恐怕从一处娘胎就没有接受过嘴唇的领导。其它人是把香菸叼在上嘴唇和下嘴唇之间,而莫本善则是叼在上牙和下唇之间。这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谱。 “想问啥,你们就问吧!” 陈杰对莫本善的先入为主颇感意外:“九月十八号的夜里面,你是什么时间回家的?” “不到十一点,大概是十一点五十分左右。” “你当时在哪里?” “我在外面和朋友们在一起玩。” “玩什么?” “麻——麻将。” “在什么地方?” “在东街李老五家。我们也就是玩玩,彩头不大。”彩头就是赌资。 第16页 “你是什么时候到李老五家的呢?” “八点半钟左右。” “是你去请车老太的吗?” “是的。” “车老太已经好几年都不做这种事了,岁数大,眼睛又不好使,你为什么还要请她呢?” “她是我们的老邻居,做这种事情有经验,当时天已经很晚了,事情又急,只有请她。” “你大姐和姐夫的关系怎么样?” “关系不怎么好。” “怎么不好?” “他们在很多年前就分床睡觉了。” “什么原因?” “大姐讲,姐夫夜里面会打唿噜,嫌吵,应该还有其它原因,但他们夫妻俩都放在葫芦里面摇,谁也不知道,我也懒得过问这些事情。” “你姐姐和毛裁缝的事情,你知道吗?” “毛裁缝?不知道。” “有人反映,你大姐和这个人有扯不清的关系。” “经你们这么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怪不得我看晓松长得一点都不像我姐夫。” 第五个人是郑老师的爱人向秀娟,这个人物,按理说应该非常重要。第一,她和车老太给死者擦洗并且穿衣服,车老太眼神不好使,唯一能看见疑点的人只有她。第二,她家住在莫掌柜的对门,如果有什么动静的话,最有可能听到或者看到的人,只有她和郑老师。第三,莫掌柜生前曾有恩于郑家,所以,平时应该对莫掌柜有更多的关注。 “小向,你们夫妻俩在十九号夜里十点到十一点半之间,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就是听到几声门响。” “几声门响,什么时间?” “说不准,第一次大概十点钟以前,声音比较响,第二次隔了一段时间,第三次在莫大妈喊我们之前,后两次的声音都很低。” “第三次在莫大妈喊你们之前,大概相隔多长时间?” “多长时间不知道,我把他们父子俩安顿好之后。躺在床上做了一点针线活,模模煳煳地,眼皮子发涩,后来想起来,当时确有蹊跷。” “你和车老太在给莫掌柜收拾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呢?” “没——没有,我们没有看到什么。当时人多,很乱,我们也没太在意。” “你们住在莫掌柜的对门,平时有没有发现一些异常的情况?” “有倒是有一件这样的事情,但不知道和莫掌柜的死有没有关系。” “说说看,说不定会对我们有所帮助。” “这件事发生在今年春天,有一天晚上,时间是九点多钟,我们家在看电视,就听见莫大妈的屋子里面有人讲话,其实是在争执,声音压得很低。” “谁和谁争执?” “是莫掌柜和莫大妈。” “他们争执什么?” “莫掌柜问莫大妈,是谁到他的房间里面去过,翻过他的东西。” “是不是莫掌柜的屋里少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但我们知道,莫家有一个人不止一次地到莫掌柜的屋子里面去。” “这个人是谁?” “是……” “请讲。” “是莫大妈的兄弟。” “他到莫掌柜的屋子里面去干什么呢?” “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孩子他爸爸看到的。” “请你说详细一点。”陈杰觉得这个情况很重要。 “有一天夜里,孩子他爸爸出去解手,回来的时候,正准备进门,突然看到莫掌柜家的门缝里面有一束光闪了一下,莫掌柜到店铺里面去了,房门锁着,里面怎么会有灯光呢?他就走过去,隔着门缝朝里面看,里面果然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莫本善,他拿着手电筒,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门锁着,莫本善是怎么进去的呢?” “里屋有一把竹梯,老郑说,他是从楼板上下来的,老郑看着他从梯子爬上了二楼。” “他在找什么呢?” “不知道。” 第十一章 冯局长出席会议 同志们畅所欲言 九月二十日上午八点钟,案情分析会在刑侦队的大会议室准时开始。 风已停——十九日夜偃旗息鼓,但雨又至——二十日——天要亮未亮的时候,既然是开门雨,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下来的。 出席会议的有冯局长、郭老和刑侦队的九位同志,会议由陈杰主持。会议没有开场白,只有几个问题,这几个问题是欧阳平和陈杰商量好的。第一个问题,报案人会是谁?第二,谁可能是杀害莫掌柜的 兇手?作案动机是什么?第三,死者留下的“十”字符号究竟隐含了什么信息? 几个老烟枪在会议开始之前,就和香菸摽上劲了,半个钟头不到,两个菸灰缸里面已经塞满了菸头,桌子上的几个香菸盒已经瘪了。会议室里面烟雾瀰漫,韩玲玲和周颖不但没有提抗议,反而忙着给大家泡茶倒水。 第17页 陈杰的话音刚落,左向东就率先发言:“我先说,说的不好,大家纠正,有遗漏的地方,大家补充。我先说第三个问题,这个”十”字是死者在临死的时候写下来的,从一竖下半部的运动轨迹看,应该是死者在临断气的时候写下来的,他想把这个符号写完整,但上帝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大家想一想,死者在遭遇毒手、命悬一线的时候,他最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是谁杀害了他。”柳文彬道。 “对!那么,在那样一种紧急的关头,时间不容许他从容下笔,而他又想留下点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死者会写些什么呢?” 赵小鹏已经明白了左向东的意思:“应该是兇手的姓和名。” “不错,他最先会想到的是兇手姓和名中最有代表性的、最具有特徵性的字符。”严建华道,这是他第一次在我们的故事里面开口说话。 “老严说得对,我们应该在死者的周围寻找姓和名字中第一划为“横”,第二划为“竖”的人,最起码,我们可以划定一个范围,当然,这里面一定有难度,但我们必须这样做,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个‘十’字符号肯定隐藏在兇手的姓名之中。”左向东语气异常坚定。 “兇手会不会是两个人呢?把一根棺材钉植入死者的耳朵里面,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一个人恐怕做不到这一点。”韩玲玲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其实,欧阳队长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照理推断,莫夫人应该听到一点动静,莫掌柜在这种情形之下,怎么会没有一点反应的呢?该听到声音,却说没有听到声音,我看这里面有问题,连向秀娟都听到了三次门响的声音,她的房间和莫掌柜只有一墙之隔——而且是木板墙。”柳文彬说的有理有据。 “我也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赵小鹏附和道。 “即使是有两个兇手,死者也只能写出其中一个人的符号。兇手完全有可能不止一个,只要我们能破解其中的密码,我们就能找到兇手,找到一个就找到了其他。”左向东道。 欧阳平和陈杰交换了一下意见,陈杰吩咐周颖用粉笔把和死者有关的一干人等的姓名全部写在黑板上。 周颖写,韩玲玲报名字。 莫本善,莫晓松,魏能,刘甫,于得海,周柄权,马迎美,向秀娟。 还有几个只知道姓不知道名字的人,他们分别是:莫夫人,莫二小姐,莫三小姐,郑老师,毛裁缝。 还有一个只知道名不知道姓的人,他就是留根。 另有两个既不知道姓也不知道名的人,他就是莫掌柜店铺里面的另一个伙计和马迎美的丈夫。 面对黑板上的这些名字,陈杰做了自我检讨:“我们昨天下午就应该将所有人的姓名落实清楚,这是我的疏忽。” “时间这么短,再严谨的脑袋也不可能想得那么细緻。”郭老道。 “我应该想到的。” “我们都没有想到,陈副队长,会议结束以后,我就去找卓所长把这件事情搞清楚。”左向东道。 陈杰和欧阳平耳语了几句之后道:“不用了,我现在就去给卓所长打电话,请他把所有人的户籍资料都送过来。” “陈副队,你主持会议。我去。”韩玲玲站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下面,我们议一下第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欧阳队长,把你的想法跟大家说说吧!” “好!我先说,报案人在电话里面说,大家请听一下录音——”欧阳队长一边说,一边打开录音机。 “我们巷口的莫掌柜死了——死得有些蹊跷——死得莫名其妙。”欧阳把这段录音反覆播了几次。 “大家听清楚了吗?‘我们巷口’,‘我们’是随口说出来的,是一种下意识,这就说明,报案人和死者住得比较近,我分析,报案人很可能就住在莫家大院里面,如果他说‘我们院子’就会完全暴露自己的身份。大家再听一段录音——” “你们一定要仔细勘察啊!” “大家听出一点眉目了吗?” “队长,报案人一定是和现场亲密接触过的人,只有到过现场,并和现场亲密接触过的人才会发现破绽。”成相波道。 “小成,你说得对。大家再听一听报案人的语言,看看有什么特点,小周,我说你写,大家一边听录音,一边看黑板。” 欧阳把录音从头至尾又放了一遍,又适时地让周颖把关键性的词语写在黑板上。 “蹊跷”,“莫名其妙”,“莫仁智”,“勘察”。 “大家发现了什么?” “报案人的文化水平比较高。”周颖道。 “对!住在莫掌柜对面的郑老师就符合这个条件。” “十八号的夜里,他出去过一段时间,他跟向秀娟说是解手去了。”柳文彬道。 “还有一点是大家所不知道的,我们到莫掌柜的屋里去勘察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在郑老师家的门缝里面有一个人影闪了一下,向秀娟在莫家帮忙,在郑家屋子里面的人还能是谁呢?所有的邻居都站在屋外,他在这种情况下没有理由呆在屋子里面,这只能有一种解释,他在确认我们是不是到了,或者说,他是在确认他的报案是不是得到了我们的响应。” 第18页 “那他就是我们要找的报案人。”柳文彬道。 “还有一个人也很奇怪。”欧阳似有所思。 “谁?”韩玲玲已经坐在了位子上。 “就是于得海,老陈,你应该能记得,我们的警车在石婆庵稍作停留的时候,有一个老者在石婆庵的门前扫树叶,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等我们跟在卓所长的后面拐进石婆巷的时候,他正站在巷口朝卓所长和郭老的背影看,我们走进巷口的时候,他正好和我们打了一个照面,差一点撞了一个满怀。” “队长,我想起来了,这个于得海很像是在等待或者证实什么。” “还有,于老太说,于得海是在十点多钟到石婆庵去的,这个时间正好在莫掌柜遇害的时间段里面。” “队长,你这句话提醒了我,于得海进出莫家大院,走的是小门,兇手出入莫家大院走的很可能也是小门,当年,于得海就是在石婆庵的小门里面发现了毛裁缝和莫夫人苟合之事的。他会不会在无意之中看到了什么?十一点多钟,他得到了莫掌柜死亡的消息,听他的老伴讲,他后来也离开了莫家大院,说是回石婆庵去了。” “这也就是说,这两个人都有可能是报案人,这个于得海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而且,他的口齿也相当的伶俐。”左向东道。 “9。19兇杀案的最重要的线索很可能就掌握在报案人的手里,兇手很可能就在我们的眼皮子低下,但他很可能埋藏很深,这从兇手杀害莫掌柜的手段上就能看出来,还能从报案人的谨小慎微的行事态度上看出来。”欧阳队长想得比较深。 “我们现在可不可以直接和这两个人接触呢?” “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这样。” “为什么?”周颖道。 “万一他们把头缩回去怎么办?这是其一,其二,郑老师曾经得过精神上的疾病,虽然现在已经好了,但他如果心存芥蒂,或者有所顾忌的话,那么,我们和他的谈话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我不敢说。至于于得海,从谈话记录里面来看,他是一个十分健谈的人,你们有没有注意道,他虽然健谈,但绝不会信口开河,莫大小姐和毛裁缝的事情,他竟然能守口如瓶到现在,这就说明,他不是一个一开口就会把心里面的东西说出来的人,在特定的情形之下,他也许会说,但必须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之下,才会有所行动,而且,这种行动一定是比较隐蔽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冯局长终于开口了:“欧阳,你们可以这样,先和这位郑老师接触一下,但不要提报案的事,可以问他一些基本情况,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让小周坐在旁边,听听看他说话的声音和报案人的声音有没有相同或者相近之处。我同意欧阳的想法,暂时不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你们反过来想一想,报案人之所以报案,就是希望我们能拿下这个案子,其实,他的心里面比我们还要着急,他也一定在关注着案子的进展情况,在必要的时候,他一定会以他自己的方式和我们沟通。你们还是按照刚开始的思路开展工作,一方面都走访群众,寻找犯罪分子的犯罪线索,一方面多关注郑老师和于得海的一举一动,多提供一些机会给他们,当然,如果能确认报案人的身份最好,所以,你们还是要在死者周围仔细寻觅,一切的线索都存在于和案件有关的人群中,存在于生活之中。郭老,您看呢?” “我贊同冯局长的意见。报案人确实是一个关键,但我们以往的案子,很少有报案人,我们不都拿下来了吗?现在,我们在寻找确认报案人的同时,要把重点放到案情的分析上来,比如说谁可能是杀害莫掌柜的兇手?犯罪动机是什么?” “说到犯罪动机,我先来说几句。”陈杰吸了一口烟道,“这个问题应该从两个方面来考虑:第一,莫掌柜的身份。第二,莫掌柜在莫家的角色地位。死者生前经营着莫家的生意,过去经营典当行,后来经营紫砂茶壶,与此同时,暗地里还做一写加工金银首饰的行当,从周柄权和莫夫人的谈话中,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莫掌柜的手中可能掌握了一些非常值钱的东西。根据有以下几点:一,莫掌柜在经营典当行的时候,曾经遇到几票‘死当’发了几笔财,这个情况是周柄权提供的,他在莫家的典当行做过一段时间。二,现在,莫掌柜经营紫砂壶,我不懂这个,但我知道,紫砂壶中也有一些稀世珍宝,那些出自名家和久远年代的尤物,身价自然不菲,这几年,随着改革开放,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有些人就开始有意识地收藏一些古董,莫掌柜过去是开典当行的,懂这个。很难想像,一个对古董文物一窍不通的人怎么开典当行,不赔个倾家荡产才怪呢。莫掌柜可能对紫砂壶懂得更多一些,所以,他选择了经营紫砂壶生意。保不准,莫掌柜会碰到一两个名品。这些东西当然招人的眼睛了。三,莫掌柜私下里还会加工一些金银首饰,这里面的暴利不言而喻,莫家二小姐不是把魏能的侄子留根弄到店铺里面做密探吗?按莫夫人的说法,是监视莫掌柜有什么的越轨行为。我看,还有更重要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四,郑老师的爱人向秀娟说过,他丈夫曾经看见莫本善在莫掌柜的屋子里面找东西,找什么呢?莫掌柜的死很可能和这个有关。” 第19页 “老陈分析得很好,这应该是我们的侦破方向。”郭老道。 “我们应该和莫本善好好谈一谈,还有那个叫留根的伙计。”左向东道。 “对,这件事情今天下午就应该进行。” “队长,这个任务交给我吧!”柳文彬把右手举得高高的。 “可以。”欧阳平和陈杰嘀咕了几句之后道,“你和严建华、左向东一起去,把卓所长也带上。”欧阳平和陈杰之所以让严建华去,是因为严建华经验丰富,做事稳当。 “队长,还有马迎美和他男人。”韩玲玲提醒道。 “小韩说得对。包括毛裁缝和莫夫人,必要的时候,要跟他们谈谈。” “队长,把马迎美和毛裁缝交给我。”陈杰道。 “陈副队,你带上我。”韩玲玲道。 “还有我。”周颖适时跟上。 “好吧!老陈,你带上小韩和小周,你们先找马迎美谈,重点放在兇手的作案动机上面。至于其他人,视具体情况而定。至于郑老师,这个任务交给我和赵小鹏,还有成相波。” 这次会议虽然没有形成什么重大的决定,但明确了下一步的侦破方向。 在欧阳队长说话的时候,卓所长从门外走进了会议室。 第十二章 同志们苦思冥想 “十”字符耐人寻味 在会议就要结束的时候,卓所长走进了会议室。他左手拿着一个黑色公文包,右手抓着一件军用雨衣,雨衣上的水直往下滴,柳文彬走过去接过卓所长手上的雨衣,挂在一个不锈钢衣架上。 案情分析会继续进行。 卓所长从一个长二十公分左右,宽十五公分上下的黑色公文包里面掏出一沓档案材料。 这时候,门外面有一个人探了一下脑袋,这个人是局长办公室的老藤,冯局长起身,欧阳平也起身准备把冯局长送出门外,被冯局长一把摁在椅子上。并和他嘀咕了几句话。 冯局长走出会议室,并随之带上门。 卓所长负责翻阅,欧阳平和陈杰坐在卓所长的旁边看,卓所长翻出一张,就递给周颖,周颖照着户籍资料上的名字,写在黑板上。 几分钟的工夫,补充完毕。 黑板上的名字一共是四排—— 第一排:莫本善,莫晓松,魏能,刘甫,于得海,周柄权,马迎美,向秀娟。 第二排:莫夫人——莫桂花,莫二小姐——莫桃花,莫三小姐——莫菊花,郑老师——郑在秋,毛裁缝——毛有福。 第三排:伙计卫留根。 第四排:伙计,局广平,马迎美的丈夫,刘大柱。 欧阳平和陈杰走到黑板的跟前,先用粉笔把姓名中有木的人全部画上圆圈,他们分别是:莫本善,莫晓松,周柄权,莫桂花,莫桃花,卫留根,刘大柱。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採用排除法剔除了周柄权。接下来,大家经过反覆的讨论和研究,排出五个嫌疑对象,他们分别是莫本善,莫桂花,莫桃花,卫留根,刘大柱。一共是五个人。大家还根据这五个人的相互关系,将五个人进行了归类:第一类,莫本善。第二类是莫桂花、莫桃花和卫留根。第三类是刘大柱和马迎美。 之所以进行这样的分类,理由如下: 莫本善排在第一个,莫掌柜死后,他是最大的、最直接的受益者,具体的根据,陈杰在前面已经分析得很到位,这里不再赘述。 莫大小姐、莫二小姐和卫留根也有作案嫌疑,莫桂花和莫掌柜分居多年,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早已经恩断义绝;她和毛有福的长期苟合,想做长久夫妻,莫掌柜自然是一个障碍。莫桃花和姐姐关系密切,莫掌柜和马迎美私下偷情的事情,只有她们姐妹俩知道,卫留根是莫桃花安排到莫掌柜的铺子里面当差,一个山里娃能到城里来谋一个体面的差事,自然有一份感激不尽的情摆在那儿,卫留根能不听莫桃花的吗?不过,莫桂花和莫桃花是各怀鬼胎:莫桂花是想和毛有福做鱼水之欢,而莫桃花很可能是另有所图。 至于刘大柱则更有作案的嫌疑,一个男人一旦知道自己的老婆和别人有染,除非他是一个窝囊废,或者是一个吃软饭的主,否则,他就不会一直沉默下去。刘大柱肯定不是一个窝囊废,更不是吃软饭的主,前面,我们已经讲过,马迎美的男人是一个铁匠,有的是手艺和好身板。 至于案情的性质,如果莫本善是杀害莫掌柜的兇手,那就属于谋财害命,如果是莫氏两姐妹所为,那么,性质就会变得比较复杂。如果兇手是刘大柱夫妻俩,那就是情杀,但也不能排除财杀的可能,莫掌柜和马迎美长期偷情,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莫掌柜所拈之花就这一朵,所惹之草就这一株,如果真是这样,这就说明两个人的感情非同一般,从两个人的来路看,感情的由来是有着很深的基础的,车老太说,莫掌柜和马迎美都是李家镇马集人,由此看来,对莫掌柜来说,马迎美不是路边的野花。既然,两个人的感情很深,那么,马迎美就可能知道莫掌柜的秘密,这个秘密也就是莫本善苦苦寻找的东西。也就是说,莫掌柜不可能一点东西都没有透漏给马迎美,莫掌柜也是一个男人,是男人就一定会有自己的软肋,男人的软肋,女人最清楚,所以,按常理推断,马迎美应该知道一些事情,跟自己的男人一说,保不准就会凭空生出一些念头,不是有很多人就毁在这个念头上吗?什么才叫犯罪呢?不就是那些千奇百怪的念头在作祟吗? 第20页 那么,究竟哪一类人杀害莫掌柜的可能性大一些呢?在这个问题上,出现了不小的争议,争议的焦点就集中在“十”字型符号上; 一部分人认为,“十”字型符号就是“木”的第一笔和第二笔,至于第二笔一竖的下半部分变形,完全是死者的下意识所致,莫掌柜在写到下半部分的时候,生命已经终结,后面的笔画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这部分人以左向东为代表。 另一类认为,“十”字型符号还可能有另一种解释,一竖会不会是“大”的第二笔的变形呢?有这种想法的是柳文彬,竟然还有几个人贊同他的想法。 反对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十’字型符号是‘大’字的第一笔和第二笔的话,那么,第二笔应该向左撇才对啊!事实是,这一撇的方向却是向右的,如果这真是一撇的话。” 柳文彬提出了自己的理由:“我们可以做这样的假设:莫掌柜在临终之前,是想写一个完整的‘大’字,但写到一撇的时候,他就写不下去了,因为,他的生命已经结束了,本来这一笔应该是向左撇过去的,但由于当时他已经手不由己,所以,这一撇的方向不就改变了吗?” 如果把左向东和柳文彬的观点加以概括的话,可以这样来表述:左向东认为兇手姓名之中一定有第一笔是横、第二笔是竖的符号,至于这个字是不是“木”,目前还不能肯定,因为莫本善的“本”就比木多了一横。柳文斌则认为,应该把这两种可能都考虑在内。 大家都听出来了,左向东把莫本善锁定为重要犯罪嫌疑人。柳文彬除了贊同左向东的意见之外,觉得还应该把刘大柱锁定为犯罪嫌疑人,因为,这个人的名字“大柱”和两种观点完全吻合。 郭老坐在一旁,静静地、饶有兴致地倾听着几个年轻的后生各抒己见,郭老看到了他们的成长,至于他们的分析和最后的结果有没有直接的关系,是不是完全吻合,这并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年轻人已经学会了思考,学会了分析判断,这才是可喜可贺的。 当争论戛然而止的时候,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欧阳平。 欧阳平和郭老、陈杰交换了意见——这是欧阳平的一贯作风,在作出任何决定的时候,他都要徵求一下其他人的意见。 欧阳平望了望同志们道:“大家刚才谈得很好,在目前情况下,我们暂时把莫本善和刘大柱列入我们的视线,下午,大家在调查的时候,务必把这两个人放进去考量,我还要强调一下,这两个人只是重点,其他人暂时还不能排除在外。卓所长,你辛苦了——下这么大的雨。马上和我们去吃中饭,冯局长安排午餐去了。下午,我们还得麻烦你。” “欧阳队长,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 第十三章 郑老师言辞闪烁 隐身人暗中指路 九月二十日下午,一点半钟左右,两辆警车在雨中驶进中华路北街,停在来香茶馆的大门前,欧阳队长一行十人撑着伞从警车里面鱼贯而出。左向东招唿严建华和柳文彬走进了莫记茶壶点,莫记茶壶点已经开门纳客。卓所长用手朝大街西头指了指,陈杰、韩玲玲和成相波跟在卓所长的后面朝街西走去。欧阳平带着赵小鹏和周颖径直朝莫家大院走去。欧阳想起冯局长的话,让周颖辨别一下郑老师的声音,所以将成相波和周颖调换了一下。 兵按三路走,话分三头说,我们先来说说欧阳平他们这一路的情况。 莫家大院门口的帆布篷已经不见了,院门半开,雨中的莫家大院笼罩着一层萧杀之气。 欧阳推开另一扇门,和赵小鹏、周颖走了进去,一进院门是一个不大的院子,西面是一个小披子,估计是后来盖的;东面靠北院墙两三步的地方,有一口水井,这口水井距离莫掌柜的厢房大概有七八步的样子,和莫掌柜房间的两扇窗户南北对应,说的准确一点和水井相对应的是四扇窗户,因为楼上也有两扇窗户。欧阳队长十九号上午来的时候,因为人太多,所以没有在意,现在院子和过道里面就像刚被土匪洗劫过一样空无一人——一览无余。这时候,欧阳才注意到:莫掌柜所居住的北厢房的门前是通向第二进、第三进和后院的过道,这一面只有门,没有窗户,这大概也是为了保护隐私的需要,过道两边住的都是人家,靠得又这么近,开窗户显然不妥;这样一来只有在北边和南边靠近院子的地方开窗户了,北边的窗户外面是一个不到两米宽的走廊,外面有六根廊柱。欧阳想起了南门镇的吴家大院,吴校长住的房子也是楼上下,唯一不同的是,吴校长家是楼上有廊楼下无廊,而莫掌柜的房子上下都有廊。 赵小鹏用手碰了一下欧阳平,欧阳平顺着赵小鹏的目光朝郑老师家楼上的窗户看去,在郑老师家楼上的窗户里面,有一个人正在朝下看。欧阳估计是楼上的人听到了院门的响声。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郑老师的爱人向秀娟。欧阳暗自庆幸,有向秀娟在家,和郑老师的谈话就可以顺利进行了,毕竟郑老师和常人有所区别,有家属在跟前,欧阳的心里面就有底了。 欧阳他们的到来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因为下雨,其他人家估计都猫在屋子里面呢。 第21页 “咚——咚——咚。”赵小鹏扣响了郑老师家的房门,声音很轻。 屋子里面没有反应。 赵小鹏第二次敲门。 这一次有动静了:“听见了——来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接着是脚踩在楼梯上的声音,欧阳还注意到,楼板上应该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不一会,门开了:“你们这是?” 开门的正是向秀娟,赵小鹏十九号已经和他打了一次交道。向秀娟打量着站在门前的这三个人。 “大嫂,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我们想……” “哦!我想起来了,这位同志我见过,快请进。”向秀娟指的就是周颖。 “你们是不是找我有事?” “不错,我们来是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不过,我们还想找郑老师谈谈。不知道方便不方便?这位是我们队长欧阳同志。” “方便——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呢!你们请坐,在秋,你下来。” “什么事情啊?” “公安局的人想和你谈谈,你快下来。” 回答向秀娟的是下楼梯的声音。 很快,欧阳就看到,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欧阳队长不止一次地听到过“郑老师”这三个字,但见面,这是第一次。看到他,欧阳才明白,向秀娟为什么会在郑老师得了应激性精神障碍之后还要死心塌地地嫁给他,这是一张让所有女人过目难忘的脸,因为这是一张像刀刻一样的明朗而生动的脸;更是一张让所有善良女人怜惜的、易生爱意的脸,因为这又是一张经歷苦难、写满沧桑的脸。一头蓬松又略显杂乱的头髮更凸现出这张脸谱的悲情色彩,在楼梯上,欧阳看不出他的身高,等到他走到跟前,三个人同时意识到,自己是属于那种n级残废的男人,郑在秋的身高竟然有一米八以上。 等到双方坐定之后,向秀娟已经为欧阳他们泡好了茶。 “郑老师,您抽菸吗?”欧阳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大前门。 “来,你们抽我的。”郑老师已经在欧阳之先从大桌子上的茶盘里面拿起一包飞马牌香菸,拿香菸的速度比欧阳快,但将香菸从烟盒里面往外扣的速度却落在了欧阳的后面,等他把香菸从烟盒里面扣出来的时候,欧阳队长的香菸已经递到了他的面前,而且,打火机的火也适时地跟上了。 “公安同志,有什么要问的你们就问吧!”向秀娟道。 “郑老师,您现在身体很好,有没有想过再回到学校呢?” “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是想,谁还会要我呢?” “现在,很多学校都缺老师,您如果愿意,我们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我还能再走上讲台吗?” “是啊!原来的学校还会要他吗?”向秀娟的眼睛里面放射出异样的光来。 “怎么不行,您的身体不是恢復得很好吗。再说,您的年龄也不算太大,文革结束以后,很多歷史遗留问题都已经得到了妥善的解决,我听说,您本来就要转成公办教师了,因为文革被耽误了,您的事情也应该有一个说法,你们难道没有找有关部门反映情况吗?” “没有,也没有想过。”郑老师的眼睛里面也闪着一些光。 “您不能整天呆在家里,还有,您的工资问题,如果您的转正问题能解决,那么,您的工资问题也应该随之得到解决。” “我们都是平头百姓,谁会搭理我们呢?” “这样吧!您写一个材料,一式两份,您自己递一份给上级主管部门,再给我们一份,我们帮您想想办法,您看怎么样?” 向秀娟喜极而泣;郑老师眼眶里泪光闪烁。 “欧同志,需要问什么,你们就问吧!”向秀娟把话题转到主题上来了。 “郑老师,您爱人在十点钟到十一点半之间听到隔壁莫掌柜家的门响了三下,你听见了吗?” “我没有听见,欧阳同志,我当时已经睡着了。” “那么,十九号的夜里面,您看到莫掌柜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没有,当时我离得比较远,车奶奶和我爱人在里屋收拾,后来我就出来了。” “是哪几个人把莫掌柜的尸体抬到外屋的呢?” “这——你们让我想一想,好像有这几个人:有隔壁的于大爷,住在第三进的周大爷,另一个是魏副镇长,还有莫本善。” “就这四个人吗?” “在秋,你怎么把你自己给忘了呢?”想秀娟提醒道。 “哦!还有我。” “您当时抬的是什么地方呢?” “什么地方?这——我想不起来了——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大嫂,你还记得吗?” “我当时忙这忙那,没有在意。” “郑老师,您安顿好莫掌柜之后,有没有离开过这个院子呢?”这个问题,欧阳本来是不想问的,但看郑老师在精神上、情绪上都很平稳和正常,所以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还是提出来了,既然有机会接触到这个敏感的话题,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如果能确认报案人的身份,如果能从报案人的口中了解到9。19兇杀案的线索,同志们将要少走多少弯路啊! 第22页 郑老师略做犹豫道:“离开过,是去上厕所的。” “什么时间?” “什么时间?大概是两点多钟,不到三点钟。” “什么时间回来的呢?” “两三分钟就回来了。” 这个时间和报案时间不吻合,欧阳已经计算过,从莫家大院到吴营关只需要三四分钟的路程。郑老师会不会故意把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左右,如果是这样,可见他不是一个煳涂的人,他应该能从欧阳的问题里面读出话里面的前台词,一定是有人向刑侦队提供了他离开莫家大院的情况。所以,他要把时间说得尽量靠谱一点。 “郑老师,您是不是曾经看到莫本善在深夜里面到莫掌柜的屋子里面翻东西?” “不错,是有这么回事情。” “依您看,他是在找什么东西呢?” “不知道。莫家的事情外人很难看懂。这个问题,你们可以问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 “就是周大爷,他过去在莫掌柜的典当行干过,他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欧阳他们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叮嘱郑老师抓紧时间写材料,郑老师夫妇俩把欧阳他们送到门外,并且朝第三进指了指,周柄权就住在那里。 欧阳他们在周柄权的屋子里面坐了不到一刻钟,只得到了一个信息,不过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信息:“莫掌柜在经营典当行的时候——具体的时间是在莫老爷子把典当行生意交给他打理的时候——就在解放前一年,他好像收到了几样宝贝,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太太存在当铺里面的东西,是‘活当’,当主当时急等钱用,可是,到了当期的那一天,一直到晚上关门打烊的时候——莫掌柜还特别吩咐把打烊的时间推迟了半个时辰,结果怎么着?当主就是没有上门,按照规矩,这些当品就归当铺了。” “当主一直都没有上门吗?” “再也没有上门。” “这笔生意,莫老爷子知道吗?” “伙计们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呢?这也是规矩,不该说的的事情,那就的烂在自己的肚子里面。再说,莫掌柜对我们不薄,莫老爷子在的时候,工钱给的少,平时还没有好脸色。” “那么,都是一些什么宝贝呢?” “我们做下人的,只知道有这么回事情,具体是什么东西,掌柜如果不让咱们知道,我们是从不打听的。” “这些东西,莫掌柜不放在当铺里面吗?” “一般的物件都放在铺子里面,稀罕的东西,掌柜会放在家里。或者贴身携带,莫老爷子遇到精贵的东西,小的藏在身上,大一点的收在家里。” 离开周家的时候,时间是十四点五十五分。 雨还在下着,路过莫家的时候,莫夫人的房门虚掩,莫掌柜的房门是铁将军把门,这也是欧阳特别交代的。 院门是关上的,周颖打开院门,正准备把脚迈出去,被欧阳一把拽住了。 “队长,怎么啦?” “你们看——”欧阳队长指着地上道。 赵小鹏和周颖同时看到,石头门槛里面有一团东西,大概有小朋友玩的玻璃球差不多大。 欧阳拾起来,朝院子里面看了看,看不到一个人;再看看手上的东西,是一个小纸团,慢慢地打开来,弄平了,上面写着一行字:“你们在死者的耳朵里面看看(左耳)。” 第十四章 卫留根左顾言它 莫本善实实虚虚 欧阳将纸条装进口袋里面,将院门带上,弯腰在门上看了看,门鼻子上有一个孔洞,透过这个孔洞,正好可以看到过道里面的情况,欧阳估计,这位在暗中向他们通报消息的人,一定是在同志们走出周家,出现在过道上时候,才把这个小纸团塞到门头上去的,从他放纸团到同志们开院门发现纸团,时间很短,如果时间长,保不准有其他人进出院门。这个人应该就躲在不远处注视着我们,他肯定要确认一下,看看这张纸条是不是到了刑侦队的手上。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虽然欧阳暂时不能确认他是谁,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人就是报案人,而且,可以确定,此人就住在莫家大院里面。这就说明欧阳他们最初的判断是正确的,更证明了冯局长的分析是有道理的,报案人终于坐不住了,报案人的心情的急切程度不亚于刑侦队的同志们,尽管这张小纸条所提供的情况是一种迟到的信息——因为报案人还不知道刑侦的工作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报案人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兇手如此的兇残和诡异,谁能想到兇器深藏在死者的耳朵里面呢? 三个人离开莫家大院,走进来香茶馆。 另外两路人马还没有回来。陈掌柜吩咐伙计给同志们端来了热茶,然后带着伙计离开了,公安同志办的是大案,闲杂人等自然要退避三舍。 “队长,这个写纸条的人会是谁呢?”周颖道。 “小周,你说说看,郑老师说话的声音像不像报案人呢?”欧阳没有忘记这件事。 “听不出来,报案人当时说话的声音非常低,声音就像是从嗓子眼里面憋出来的,根本就不是原来的声音。” 第23页 “队长,我们可以核对一下笔迹,我看这张纸条很可能是郑老师写的,请卓所长把他的户籍资料拿出来比对一下。”赵小鹏道。 “队长,我看这个方法准行。” 欧阳点头表示用意,不过提出了自己的疑虑:“可以试试,不过,你们看——”欧阳把纸条递给了周颖。 周颖仔细端详,赵小鹏也凑了上去。 “你们看看上面的字,横平竖直,根本不是随心所写。” “队长,他是不是想隐藏自己的真实笔迹呢?”周颖道。 “应该是这样,写纸条的人非常的谨慎。” 三点二十分左右。严建华他们走进了茶馆。 严建华把谈话记录递给了欧阳。欧阳招唿大家先休息一下,等一等陈副队长他们,然后翻开谈话记录慢慢地看起来。在这份记录里面有许多备註,欧阳一看就知道这份记录出自严建华之手。 第一个谈话对象是卫留根。 “你是什么时候到莫记茶壶店来的?” “有八九年了——是一九七八年吧!” “是因为谁的关系到莫家来当伙计的?” “是——是师娘。” (这和莫夫人的说法不一致,莫夫人说是莫桃花把卫留根安排到铺子里面来的。) “她除了让你到这里来当伙计,还有其它的差遣吗?” “就是来当伙计,学点手艺,我家比较穷,我又有一点残疾。” (备註:卫留根的脚微跛。) “你今年多大?” “三十二岁。” “娶媳妇了吗?” “没有。” “你在莫掌柜的茶壶店干了这么多年,莫掌柜在外面有没有其他女人呢?” “不知道,东家的事情,我们当伙计的怎么能知道呢?” “那么,莫掌柜和刘铁匠的老婆马迎美的事情,你也不知道吗?” “这——” “不是有人让你在暗中监视莫掌柜吗?” “我没有暗中监视——也没有人让我这么做。我是在无意之中发现的。” “说说看,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有一回,我回李家镇,在前往马集的松树林里看到了两个人,在远处看,觉得很像我们掌柜,就躲在草丛里面看,没有想到,正是东家和美女蛇,美女蛇就是马迎美。” “美女蛇?怎么会叫美女蛇?” (这是一个新信息。) “这一条街上的人,在背地里面都这么叫。” “这个名字有什么来歷?” “很多人都讲,她和好几个男人有瓜葛。” (备註:这更是一个新情况。) “她和哪些男人有染?” “我只知道他和我们东家的事情,其它都是听街上人说的。” “你刚才说,是你无意中发现的,可是,据我们所知,是莫夫人和你表嫂派你在暗中监视莫掌柜行踪的。” “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呢?请你跟我们说说,千万别煳弄我们。” “是是是,有一回,我喝酒,酒喝多了,大脑和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就把东家和美女蛇的事情说出来了,师娘这才叮嘱我在暗中多留意东家的行踪。” “那么,师娘有没有让你多留意东家在生意上的事情呢?” “没——没有——绝对没有——没有人叫我留意东家生意上的事情,东家做事一向谨慎小心,再说,我是一个学徒的,东家肯收留我,给我一口饭吃,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还会过问生意上的事情呢?我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 (当有人要发誓的时候,多半是要掩饰什么。) “我再问你,十八号的晚上,莫掌柜是什么时候离开店铺的呢?” “是八点钟左右离开的。” “他有没有说要去哪里去呢?” “东家到哪里去,从来都不跟我们讲,我们也从不问掌柜到哪里去。 (莫掌柜八点左右离开铺子,十点钟左右回到莫家大院。中间有两个小时,他去了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呢?) “卫留根,你在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在哪里?” “我在铺子里面。” “你一直都呆在店铺里面,哪儿都没有去吗?” 很显然,严建华这一招用的是心理暗示,也叫虚实结合。 “这——你们让我想一想,哦!那天晚上,我买了一瓶二锅头和一斤猪头肉,到夜里面突然闹肚子,就在厕所里面蹲了一段时间。” (这里是一个疑点。) “具体有多长时间?” “不知道——没——没在意时间。” 卫留根的话在这个关键的问题上变得含煳起来,难道他用的也是虚实结合的招数吗? 第二个谈话人是茶壶店的另一个伙计。 “你叫什么名字?” “局广平。” 第24页 “年龄?” “二十七。” “在莫掌柜这里干了多长时间了?” “十六岁就来了。” “你和东家是什么关系?” “东家是我姑父——我们是远房亲戚。” “十九号的晚上,在十点到十一点半之间,你在哪里?” “八点多钟,我回了一趟家,我娘病了。”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什么时间不知道,反正比较迟,街上没有一个人,走到厕所的时候,正好碰到留根从厕所里面走出来,我们快走到到铺子门口的时候,留根又闹肚子了,就往厕所跑,让我送几张草纸给他。” “你们是什么时候被叫到莫家大院去的呢?” “等到留根肚子消停了,我们就躺下睡觉,躺下也就一支香菸的功夫,刚睡着,就被敲门声惊醒了。” “是谁敲的门?” “是于金宝。” “于金宝是谁?” “是于得海的儿子。” “你们到莫家以后,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莫掌柜的身上。” “我们去的时候,屋子里面已经有好些人了。” “在东家出事之前,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 “没有。” “留根为人怎么样?” “说不好。” “你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同吃同住,对他一定很了解。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既然你和东家是亲戚,就要帮助我们早点把案子拿下来。” “他这个人做事情,总给人一种摸不着底的感觉。” “你说具体一点,或者举一些具体的事例。” “有好几次,我看见他在作坊的窗户外朝屋子里面望。” “望什么?” “有时候,师傅会在屋子里面加工一些首饰。” “很好!接着说。” “还有一回——是夜里面,我醒来以后,发现留根不在床上,我就在后院找,发现他在作坊里面,我就推门进去,问他不睡觉跑到作坊里面干什么。” “他怎么说?” “他说想跟师傅学一点加工金银首饰的本事,可惜师傅加工首饰的时候总是把门管得紧紧的,窗子关得严严的。” “平时,作坊的门都是开着的吗?” “不是,是锁着的,那两间房子,师傅从来都不让我们进去。” “那留根是怎么进去的呢?” “我当时就问了。” “留根怎么说?” “他说师傅忘记锁门了,我知道他没有跟我说实话。”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在留根进去之前,我到库房去搬货的时候,看见那扇门是上了锁的,库房的门和加工作坊的门靠在一起。我估计是他自己私下里面配了钥匙,他说他不想当一辈子伙计,他要学一点手艺,将来讨一个老婆,好好过日子。哦!对了,他前些天谈了一个对象,是东街一家裁缝店张老闆的小女儿,人长得不错,就是有一点对眼。是他表嫂张罗的,他表嫂就是我们东家的二姨子。” “那么,我问你,你们到莫家之后,留根还在闹肚子吗?”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后来我们就被派出去喊人去了,我到李家镇,留根到秣陵镇。” “你们后来不是回到莫家了吗?你有没有留意这个问题呢?” “回来后,我们一会儿忙这,一会儿忙那,又是在夜里面,没有在意。” “第二天早晨呢?” “第二天,我也没有在意。” 严建华是想在常态中找到破绽,遗憾的是,时间和一些繁杂的生活表象掩盖了多少真实和本质的东西啊!浑水之中,难觅鱼踪。 第三个谈话的对象是莫本善。前面刑侦队已经和莫本善接触过,这次谈话主要围绕一个话题进行。 “你姐夫掌管莫家的生意,你是不是很不放心啊!” “没有。” “你姐夫掌管莫家的生意这么多年,有没有可能将一些重要的东西隐匿起来。” “我不懂经营之道,所以,无法知道他生意上的事情。” “我们听说,莫掌柜从莫老爷子手上接过典当行以后,曾经遇到过几笔‘活当’变‘死当’的生意。”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照你这么说,确有其事啰!” “我爹在临死之前跟我们说过这件事情。” “‘我们’除了你以外,还有什么人?” “大姐和二姐。” “莫老爷子在临终之前究竟说了一些什么,你能不能说具体一点呢?” “当时,他头脑煳涂,已经不懂人事了,所以,他说的话是不能当真的,我从来就没有当真过。” “他到底说了一些什么?” “他让我们防着李文其……” 第25页 “老爷子何出此言,他具体是指什么?” “我们也想知道下文,可是说到这里,我爹就咽气了。” “莫掌柜的手上是不是有一些精贵的东西呢?”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为什么在深更半夜跑到莫掌柜的屋子里面去呢?你究竟要找什么东西?” …… “请你回答我们的问题。” “你们是不是怀疑我害死了李文其?” “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凡是和死者有关联的人都是我们怀疑的对象,至于谁是兇手,事实会告诉我们。现在,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在莫掌柜的屋子里面究竟要找什么东西?” “我爹临死前说,李文其没了几样值钱的东西。” “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 “据你分析,会是什么东西呢?” “不是玉器就是金器,也可能两样都有。” “根据是什么?” “我爹说,不是一样东西,还不是一般的东西。” “你在莫掌柜的屋子里面找到这些东西了吗?” “没有。” “我们的问题问完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们说吗?” “我平时虽然经常做一些荒唐的事情,但绝不会杀人,十九号的晚上,是于得海把我从东街喊回来的,我当时就在李老五家打麻将。你们可以去问问他。” 第十五章 欧阳平见缝插针 加工坊别有洞天 欧阳队长看完了严建华递给他的谈话记录以后,看了看手錶,时间是三点四十分左右,陈杰他们还没有回来。 欧阳提出到莫记茶壶店的后院去看看,卫留根不是经常躲在作坊的窗外往里面看吗?种种迹象表明,关注这个加工作坊的人恐怕还不止卫留根一个人:“老严,你跟我去看一看。” “队长,我也去。”左向东道。 老话说得一点都不假,是开门雨,十有八九要下到关门之时,可不是吗?今天的雨,从开门一直下到现在,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欧阳队长一行三人撑着伞走进了茶壶店,莫本善见有人进门,从柜檯里面走了出来——前面我们忘记的一件事情,莫记茶壶店现在由莫本善打理。 “你们还有什么吩咐?”很显然,欧阳队长他们走出来香茶馆和走进莫记茶壶店的情形全在莫本善的两只眼睛里面,坐在茶壶店的柜檯里面,就能看到来香茶馆的大门口,还包括停在茶馆门口的两辆警车。 “我们想到后院那两间加工首饰的作坊去看看,莫掌柜出事之后,你们有没有进去过?” “没有,门一直锁着。” “请你带我们去看一下。” “好!你们稍等一下,我去拿一把斧头来。” “拿斧头?” “对啊!那把锁的钥匙一直在李文其的身上,他出事之后,那把钥匙,连同他身上的那一串钥匙都不见了。” 欧阳看了一下严建华,老严明白队长的意思,他从包里面掏出笔记本,从口袋里面掏出钢笔,把这个新情况记在了笔记本上。 “卫留根的身上应该有一把钥匙?”左向东走到欧阳的跟前低声道。 欧阳队长朝他摆了摆手,左向东朝柜檯里面的卫留根看了看,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不一会,莫本善拿来了一把斧头和一把老虎钳。 同志们跟在莫本善的后面穿过一个狭窄的通道走进后院,后院不大,估计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由于三面都是邻人家的高墙,所以空间显得更加狭小。 院子的西面是一排房子,一共是三间,第一间有一个门,门上有一把锁,这一间应该是库房。第二间和第三间是连在一起的,库房南边的这扇门应该就是加工作坊的门;在院子的东边是一排小披子,里面堆放着一些筐和篓子一类的东西,还有一些稻草绳,在院子的南边有三棵梧桐树,那里是这个小院子唯一有生气的地方。 莫本善在加工作坊的门前停住了,他抡起斧头准备砸锁,被欧阳队长一把挡住了:“不要把门鼻子砸坏了,我们看过以后,还要把门锁起来,同时还要把门窗贴上封条,在案子侦破之前,必须保持原样,我们下面可能还要进行勘察,你们店里面有笔墨和纸吗?” “有。” “好!左向东,你到街上去买一把锁来;老严,你来——把锁弄开。” 严建华接过莫本善手里的老虎钳,看了看门锁,他大概用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将加工作坊的门锁拧开了。 欧阳推开门,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扑来——就是那种金属和某种化学制剂在高温下发生反应之后所形成的气味。屋子里面的光线非常暗淡。 “有灯吗?” “应该有灯,找找看——在这儿。”莫本善打开开关,开关就在里间的左手。 欧阳队长走了进去,其他人跟在后面,加工作坊一共有两间房子,外间摆满了杂物,里间才是加工金银首饰的地方,两间房子的东面——就是靠院子的这一边各有一扇窗户,窗户上面煳了一层又一层报纸,欧阳估计这两扇窗户从来没有打开过。 第26页 里间的西墙和北墙边各有一个大柜子,呈荸荠色,一看就知道有年头了。每一个柜子都有两扇门,门上都有一把锁。两扇门合成一个“当”字。 里面有两个长方形的操作台,一个在南墙边,这个操作台上面铺着一块布,比较干净;另一个操作台在窗户跟前,台板上坑坑洼洼,留下了一道又一道伤痕,有些歷史了。在这个操作台的南边放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炉子,旁边还有一小堆煤炭。操作台和椅子差不多高,两个操作台的下面都有四个小抽屉。 老莫,有电筒吗?” “有,你们等一下。” 不一会,莫本善来了,手上拿着一把手电筒。 欧阳接过手电筒,走到第一个操作台跟前,打开第一个抽屉,里面是各种型号的矬子,扁的、圆的、方的、月牙型的,有尖头的,有圆头的;打开第二个抽屉,里面是各种钳子;打开第三个抽屉,里面是各式锤子与模具,再打开第四个抽屉,里面有四块长短粗细不一的烙铁,还有几根银条和铜条,有的银条和铜条只剩下半截。很显然,这个操作台是专门用来加工金银首饰的。 欧阳又走到另一个操作台跟前,打开四个抽屉,抽屉里面分别是各种各样的镊子、刻刀和微型锉刀,不用说,这个操作台是专门用来加工玛瑙、翡翠和玉石等首饰的。 从工具摆放的情况可看出莫掌柜的精细,从窗户紧闭的情形看,可看出莫掌柜行事的诡秘。 大家算是开了眼界,这些加工金银首饰的劳什子,同志们都没有看见过。 单从抽屉里面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工具就可知道,莫掌柜的那双手一定接触过很多精贵的东西。 欧阳队长意识到,莫掌柜之死很可能与此有关,再综合周柄权和莫本善提供的情况,9。19兇杀案的性质已经初现端倪。 九月二十日下午的这个小插曲,使欧阳队长的思路一下子清晰了许多,下一步的刑侦方向也瞭然于胸。 欧阳队长他们没有在作坊里面多停留,左向东回来了,大家退出房间,左向东锁上房门。 临走的时候,欧阳用纸条把门给封了,纸条上面写了三个“封”字——这是严建华的手笔。 临离开莫记茶壶店的时候,欧阳队长叮嘱莫本善:“不要让任何人碰门上的锁。” “ 第十六章 美女蛇名不虚传 众街坊眼不藏沙 大家和卓所欧阳回到来香茶馆的时候,陈杰他们回来了,时间是下午四点钟左右。 长挥手告别,汽车冲进雨幕之中。风裹着梧桐树叶在车窗前一闪而过 陈杰、韩玲玲、成相波和欧阳队长坐在一辆车上,陈杰将他们所了解到的情况向欧阳队长做了汇报。 陈杰他们之所以耽误到现在,是原因他们除了找马迎美和毛裁缝谈话之外,还临时添加了一点节目,所以才耽搁到现在。 马迎美的家住在大街的西头,距离来香茶馆大概有一里路的样子,从刘家铁匠铺向前走几十步,就是吴营关的北关口,从来香茶馆到吴营关,中间有两个比较窄的巷子,刘家的铁匠铺子就在第二个巷口。 刘铁匠不在家,马迎美说他到澡堂泡澡去了,不到天黑吃饭的时候是不会回来的,这样最好,陈杰他们要谈的毕竟是一个尴尬的话题,避开刘大柱,这样更方便一些。 “‘美女蛇’果然名不虚传。”陈杰道。 “说说看,怎么个名不虚传?”欧阳队长道,“怎么个美法?” “美在三个地方,第一个地方是眼睛,其实这个女人的五官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关键是那双眼睛。” “眼睛怎么样?” “成相波,你说说看。”陈杰碰了碰坐在驾驶员旁边的成相波道,“用最简洁的语言。” “用最简洁的语言?那就是四个字:‘勾魂摄魄’。” “第二个地方呢?” “第二个地方是身材。” “身材有什么特别之处?” “一般女人身材好,无非是高而苗条,他除了高而苗条之外,还具有一般女人所没有的特点。” “什么特点?” “该细的地方就细,该粗的地方就粗,高凸的地方都凸,该凹的地方都凹。特别是她在你面前飘来飘去的时候,腰肢柔如蛇身,蛇在运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就是什么样子。小韩,我说得对不对?” “非常准确。” “那么,第三个地方呢?” “第三个地方和第二个地方有密切相关的,就是从她身上透露出来的那一股妖气,我猜想,‘美女蛇’的名字可能就是这么来的。” “她对自己和莫掌柜的关系怎么说?” “她没有迴避这个问题,她说,他和莫掌柜都是李家镇马集人,两家住在一个村子里面,站在马家的后院就能看到李家的前门。李文其是看着马迎美长大的,李家男孩多——要不是男孩多,谁会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人家当女婿呢?马家清一色的女娃。李文其家虽穷,但老实厚道,人又聪明勤快,什么东西一打眼就能学会。李文其经常帮助马家干农活。有时候还帮马迎美到山下去挑水。后来,李家人不吱声、不吱气地把李文其送到城里一户人家做了上门女婿。马迎美当时并不知道是莫家。” 第27页 “后来,他们是怎么搞到一起的呢?” “她后来也到城里来了,没有多久就嫁给了刘铁匠。在这里,她意外地看到了李文其,李文其已经变成了莫掌柜。刚开始倒也相安无事,后几年,他听说了莫家的事情,看李文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两个人经过几次接触之后,特别是知道莫晓松并不是李文其的骨血之后——这件事,莫文其只跟马迎美一个人说过,后来两个人你情我愿地搞到了一起,但一直是暗中来往。” “对于李文其的死,她怎么说?她有没有提供什么线索,有没有听李文其透露过什么?” “她说李文其的口风一直很紧,从来不跟她说莫家的事情。” “那李文其有没有跟她提过生意上的事情呢?” “提过。” “李文其是怎么说的?” “李文其说,他在莫家人的眼睛里面就像一个贼。” “像一个贼?” “莫家人整天在暗中监视他,时时处处防着他。” “有没有提到具体的人?” “莫本善和莫桃花。” “李文其有没有讲莫家人为什么要暗中监视他?” “对他经营的生意不放心,无非是怕他贪污莫家的财产。” “李文其有没有提到过他手里面有一些值钱东西?” “马迎美说没有。” “马迎美今年多大?” “三十九岁,比莫文其小十七岁。” “那他和李文其在一起,图的是什么呢?非正常的男欢女爱,不是为了性就是为了财。” “马迎美虽然很健谈,但说话是滴水不漏,我们没有从他的口中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李文其比她大十几岁,他应该另有所图。” “案发当晚,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吗?” “案发当晚,她在家看电视,看到十一点多钟。” “她男人呢?” “他男人到外面打麻将去了。” “在哪里打麻将?” “她不知道。不过,我们到她家敲门的时候,发现街对面有一个老太和两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女人朝这边指指点点。我们就留了一个心眼,派韩玲玲去走访马迎美的街坊邻居。” “结果如何?” “小韩,你说。” “队长,刘铁匠家的对面是一个酱菜店,东边是杂货铺,西边是炒货铺。那位老太婆就是炒货铺的,姓汤;两位五十岁左右的女人,一个是酱菜铺的,姓宋,另一个是杂货铺的,姓宗。” “她们提供了一些什么情况?” “她们说,刘铁匠的老婆和好几个男人有那种关系。” “有没有提哪些人呢?她们提到莫文其了吗?” “没有提到莫文其,她们提到了莫本善和陈老闆——就是来香茶馆的陈掌柜。” “莫本善和陈掌柜,看来这个马迎美的交际还是蛮广泛的呢!” “她们还提到了一个人。” “谁?” “是谁,她们不知道,这个人都是在夜里面——十点钟左右来,刘铁匠隔三差四地到外面去赌钱。” “她们是这么知道的呢?” “最早发现的人是炒货铺的汤老太。去年夏天,一天夜里,时间大概是十点钟左右,汤老太关门打烊,她上好最后一块门板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一个男人钻进了刘铁匠的家,后来,她把这件事情跟姓宋和姓宗的说了,她们在第二天夜里躲在铺子里面守候——刘铁匠在八点钟左右就出去了。十点中左右,那个人又来了,门闩没有插——门是事先留好的。这个人,她们以前没有见过。” “这个人有什么特徵?” “个头很高,长得比较粗壮,这个人跟莫本善和陈老闆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这个人每次来,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 “什么样的髮型?” “天黑,什么模样,一点都看不清楚。” “这个人现在还来吗?” “来,他们还提到了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 “这个人来的时候,身边带着一条狗,一身黑毛,这个人每次进屋的时候,让那条狗蹲在巷子里面。” “狗不叫吗?” “从来不叫。” “街上有人走动,它也不叫吗?” “街上有人,它会哼几声,从来不叫。” “巷子里面有人走动,它也不叫吗? “汤老太讲,巷子里面到晚上九点多钟就没有人敢走了。” “九月十八号晚上,马迎美在家吗?” “在家。”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晚上一闲下来,就看电视,一般都要看到夜里面十一点钟左右,她白天无所事事,走在大街上还能听到他家电视机的声音。” “十八号晚上看到什么时候?” 第28页 “汤老太睡觉比较迟,刘铁匠家的电视机一直响到十一点多钟。” 第十七章 兇杀案一团乱麻 韩玲玲理出两头 9。19兇杀案的侦破工作虽然正在向纵深推进,欧阳平他们虽然了解到了不少情况,但认真分析一下,竟然找不到一条直指兇手的线索,九月二十一日,冯局长接到省公安厅的通知,要带欧阳平、陈杰和严建华到省里面出席一个表彰大会,冯局长透露,欧阳他们的刑侦大队将被授予集体三等功的荣誉,欧阳将被授予个人二等功。表彰会的时间为两天半,二十三号上午结束,下午才能回到刑侦队。 欧阳平在临行之前把9。19兇杀案的侦破工作交给了韩玲玲,主要任务是在现有材料的基础上继续寻找有价值的线索。 欧阳队长他们走后,韩玲玲和她的同志们继续工作,但几天的工作,始终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九月二十三日,欧阳平和陈杰、严建华没有参加省公安厅举行的庆功酒会,在经过冯局长的同意之后,十一点多钟就回到了刑侦队,正准备把全部精力人马投入到9。19兇杀案的侦破工作中去的时候,他们又接到了“马止营”派出所的报案——在“西马止营”乌龙巷288号大院发现了一起大案,欧阳队长分身乏术,只得让韩玲玲带两个人继续寻找9。19案的线索,自己带着其他同志奔赴“西马止营”乌龙巷288号。关于这个案子,我们已经在《古城疑案之马止营魔影》中交代过了,九月二十七日的下午——在侦破了“西马止营”乌龙巷兇杀案之后,欧阳队长将所有人马全部投入到“9。19”兇杀案之中来了。 九月二十七号的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韩玲玲向欧阳队长汇报了“9。19”兇杀案的进展情况,九月二十七号的上午,韩玲玲她们终于有了一点突破:韩玲玲在经过几天走访调查无果的情况下,九月二十六日的晚上,韩玲玲在对所有材料进行过滤之后,最后把注意力集中在九月十九号报案人的录音资料上。在这段不到一分钟录音资料上,有这样两个片段引起了韩玲玲的注意: “我——我要报——哦,是老刘啊!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睡觉啊!打麻将。我啊!我打一个电话。好,明天见。” “你们一定要到现场仔细勘……‘汪——汪’,‘啪’!” 这两个片段为什么会引起韩玲玲的注意的呢?韩玲玲在向炒货铺的汤老太了解情况的时候,汤老太曾经提到过一只狗,在这段录音资料里面竟然也有狗的叫声,这难道是一种巧合吗?报案人为什么会突然挂断电话,会不会是因为这只狗的出现?说得准确一点是因为这条狗的主人的出现;另外,“老刘”是谁?如果能找到这个“老刘”,就一定能找到报案人,韩玲玲在谈话资料中找到了一个重要信息,东街的李老五家开地下赌场,十九号的晚上,周柄权就是在李老五的赌场找到莫本善的,这个“老刘”会不会是在那儿打麻将的。想到这里,韩玲玲兴奋不已,于是,她们就拟定了两条线,然后顺藤摸瓜,一条线是通过赌场寻找“老刘”,一条线是那只神秘的狗。 九月二十七号的早晨,韩玲玲直扑中华北街。她走访了一些群众,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条全身黑的狗,答案是喜忧参半,有人见过,这是喜,但看见的时间是在深夜,白天从来没有见过这只狗,这是忧,在这条大街上,没有人家养狗,韩玲玲据此判断,这条狗是一条外来狗,狗的主人自然也不是本地人,看来“美女蛇的妖气所及的范围已经远远超出了中华北街。这条线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紧接着,她又找到了东街李老五的家,李老五开地下赌场,只管抽头,供应茶水,有时候放一点高利贷,他从不参与赌钱,十九号的夜里面究竟有没有一个姓刘客人,他想不起来了,因为当时的人比较多,有十几个,李老五就带着韩玲玲她们走访了几个赌徒,他们回忆,当时一共有两个摊子,每摊四个人,旁边有几个跟赌下注的。让韩玲玲他们感到失望的是,在十九号的赌徒中没有姓刘的,所以,这条线在这里打住了。 欧阳队长听了韩玲玲的汇报之后,非常高兴,他肯定了韩玲玲她们的工作,虽然还没有摸到香瓜或者西瓜,但这条思路是对的,自己竟然没有对那段录音资料做深入的研究,陈杰也有同感,没想到,他们的战友越来越会思考了。虽然韩玲玲她们没有能够深入下去,但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头。欧阳队长和陈杰经过商量之后,决定顺着韩玲玲他们找到的这两根瓜藤继续往前摸。 “队长,下面我们该怎么办?”韩玲玲道。 “既然这个老刘没有在李老五的地下赌场,那他就在其它赌场。” “队长,你是说,附近应该还有其它赌场。” “对!老陈,下午,我们兵分三路,寻找其它赌场,按照我的分析,一般情况下,赌徒会固定在某一个赌场,所以,除了刚来的新面孔,一般都是熟客,我们先到东街找李老五,他干这一行,一定知道附近还有哪些地下赌档,顺便了解一下莫本善十九号夜里面在赌场的情况。我们现在除了寻找案件的线索之外,重点是确认报案人的身份。老陈,你说呢。” 第29页 “我同意队长的意见,我觉得报案人就是开启“9。19”兇杀案的钥匙,大家想想看,报案人为什么会在狗叫声之后挂断了电话,先前,他不是见到了‘老刘’吗?见到老刘,他为什么不挂电话?” “陈副队长,你的意思是说这条狗的主人有可能就是兇手?” 陈杰点头道:“很有可能。” “陈副队长,这个人是不是已经看见了报案人,如果是这样,报案人岂不是很危险吗?” “现在还很难说,也许,他听的了狗的叫声,而他知道这只狗的主人是谁。当时更深人静,街上一定很黑。人不走到跟前,是看不见面孔的。” 第十八章 离奇案节外生枝 莫本善不在赌场 九月二十七号下午一点钟,欧阳他们丢下饭碗,直扑东街。 雨仍在下着,这是一个多雨的秋季,雨幕之中,不时有几片梧桐树叶随雨飘落,马路上铺了一层暗黄色的树叶,紧贴在地面上。 两辆警车停在东街芮家菸酒店的旁边,韩玲玲撑起伞,先从汽车上走下来,跟在她后面的是欧阳平和陈杰,其它人都呆在汽车上等待下一步的行动。 三个人走进芮家菸酒店对面的一个狭窄的小巷子,走了约摸四五十米,韩玲玲向左拐进了一条岔巷,向里走了不到十步,迎面有两扇小门。门上分别写着丁举人巷105号和106号。 韩玲玲敲响了左边——105号的门。 不一会,门开了,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韩玲玲已经和她见过面,她就是李老五的老婆。 “你们找谁?”因为韩玲玲这次穿的是警服,对方没有认出来。 “李老五在家吗?” “他不在家。” “到哪里去了?” “他刚走,到澡堂泡澡去了。” “澡堂在什么地方?” “就在西街口——朝阳浴室。” “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我们不认识他。”陈杰道。 “你们就说是找李老五,跑堂的都认识他。” “好!谢谢你。” 三个人折回头,刚走没几步,欧阳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去,李家的门刚关上。” “大嫂,请等一下!”韩玲玲道。 门又打开了。李老五的老婆一脸疑惑地望着门外的三个人。 “大嫂,我们向您打听一点事情。”欧阳道。 “你们要打听什么事情,你们不是来过了吗?”李老五的老婆总算认出了韩玲玲。 “这几条街上,开麻将档的还有哪几家?” “这个——老五知道,你们到澡堂去找他。” “十九号的夜里面,莫本善是不是在你家打了半夜的麻将?” “你们说的是莫家的善子吧!十九号的晚上,他确实在我们这儿。不过,十点多钟的时候,他出去了一下。” 欧阳和陈杰、韩玲玲对视了一下,这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 “请你回忆一下,莫本善是什么时候回到你家的?”欧阳道。 “他是——是十一点多钟回来的,回来没有一会,就被莫家派来的人喊回去了。” 欧阳平和他的战友们忙乎了这么长的时间,今天下午的东街之行才有了一点眉目,莫本善的行踪总算和“9。19”兇杀案粘连上了。在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莫本善有作案的时间。 三个人离开了李家,走出丁举人巷,直奔西街口。 五分钟以后,他们到了西街口,抬头就看到了朝阳浴室的招牌。 欧阳平和陈杰走进澡堂,正好遇到一个跑堂的拎着一壶水走出锅炉房。 “师傅,李老五在几号厅?”陈杰上前一步道。 “李老五在一号厅,你们跟我来,他刚下去,你们先到里面坐着,我把他喊上来。” “谢谢您。” 这位跑堂的年龄大概在六十岁左右,他把欧阳他们让进一号厅,然后转身推开了厅对面的浴室的木门:“李老五,有人找你!” “谁找我啊!” “你出去就知道了。” 不一会,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跟在跑堂的后面大腹便便地走了出来,他就是李老五。 “老五,就他们找你。” 李老五一边擦汗,一边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想请教你一点问题。”陈杰道。 “老朱,递两杯茶来。”李老五一边喊,一边接过老朱扔过来的浴巾,将自己的下上给遮挡了起来,然后坐在欧阳他们的对面。 一号厅里面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聚焦到李老五的身上,刚才还十分嘈杂的一号厅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除了你家,附近还有没有麻将档?”陈杰直截了当。 “还有两家,一家在吴营关的南关口,是娄阿贵开的,还有一家在石婆庵的对面,是石二虎开的,其实都是玩玩,不赌钱,就是加了那么一点小彩头。”李老五没有忘记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我们再问你一件事,你声音小一点,这里说话不怎么方便。”陈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第30页 “我知道,你们问吧。” “十九号夜里,莫本善是不是在十点多钟的时候离开过一段时间?” “是。” “他是什么时间回到你家的?” “十一点多钟。” “他有没有说是去干什么的?你一定要和我们说实话,我们是来破案子的,不是来抓赌的,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我当时一点都没有在意,其他的人心思全在麻将上,谁会在意这个呢?一会儿你进,一会儿他出,就像走马灯似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我老婆说的,她说善子平时打麻将都要打到散场,今天这是怎么了。后来,善子又回来了。不过刚坐下一会,就被莫家的人喊回去了。” “你能确定他是在十点多钟到十一点多钟离开你家的吗?” “没问题。” “为什么这么肯定?” “这——” “请讲。” “实不相瞒,我们也就是抽点小头,赚的是时间的钱。” 欧阳和陈杰走出浴室的时候,雨似乎又大了一点,空气中有了一点寒意。 欧阳当即决定,先去会会莫本善,后面的事情,再说。 第十九章 莫本善言辞闪烁 不得已说出隐情 欧阳队长让韩玲玲通知司机把警车开到来香茶馆的门口来,然后和陈杰径直朝中华北街走去,莫记茶壶店距离朝阳浴室大概有一里路的样子,朝阳浴室的对面就是中华北街。汽车和欧阳他们几乎是同步到达来香茶馆的。 莫本善正坐在茶壶店的柜檯里面。 “老陈,你和左向东去把莫本善请过来。” 陈杰和左向东走进莫记茶壶店,欧阳队长和同志们走进了来香茶馆。 陈掌柜走过来招唿大家:“同志们请坐,茶一会儿就到。” “陈掌柜,您这里有单独的房间吗?我们要用一下。” “有啊!就是你们上次用的那一间,在这——。”陈掌柜一边说,一边朝右手一间屋子走去,“这是我平时呆的地方。” 陈掌柜推开房间的门,里面有一张办公桌,办公桌里面有一张小床,办公桌的旁边还有几把椅子。欧阳吩咐韩玲玲记录,其他同志先在外面一边喝茶,一边坐等。 欧阳和韩玲玲刚坐下,莫本善就跟在陈杰的后面走进了办公室。 莫本善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牡丹牌香菸,抽出几支准备递给欧阳他们。 欧阳朝他摆了摆手,同时示意他坐下。 莫本善自己叼了一支香菸在嘴上——说得准确一点是叼在牙下,他把其它香菸重新塞进了烟盒。一边掏出打火机点着了香菸,一边斜着身子坐在了椅子上。 陈杰坐到了欧阳队长的旁边,左向东坐到了床上。 “莫本善,九月十八号的夜里面,你是在东街李老五的家吗?” “是啊!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 “在周柄权找到你之前,你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赌场吗?” “没有啊!当时李老五家有十几个人,你们可以问问他们吗。” “请你再认真回忆一下,你中途是不是离开过赌场?” “离开过啊!” “离开过,那你为什么说你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李家呢?” “我没有听懂你们的意思,我是离开过,而且还离开过好几次。” “离开过好几次,到哪里去了?” “上厕所啊!巷口的对面有一个厕所,茶水喝得多,自然要去方便方便了,有时候手气不好,也会到厕所去转一圈。” 欧阳和陈杰互相对视了一下,敢情这个莫本善也会玩偷换概念的把戏。 “在十点多钟到十一点多钟之间,你到哪里去了?难道你也是到厕所去方便了吗?” “您算是说对了,十九号的晚上,我到厕所去出恭,蹲了好一会,蹲了多长时间。连自己都想不起来了,我这个人,什么毛病都没有……” 陈杰打断了他的话头:“你直接回答我们的问题,不要东扯西拉。” “你们听我把话说完啊!我有痔疮,每次大便都要遭罪,所以要耽搁很长时间。” 欧阳和陈杰怎么也不会想到,莫本善弄出这么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理由,这真是打铁的碰见了弹棉花的——敲打的不是同一样东西啊。 “莫本善,你曾经不止一次地潜入莫掌柜的房间里面翻找东西,这说明了什么呢?” 莫本善无言以对。 “莫掌柜是在十点至十一点多钟之间遇害的,而你又是在这个时间段里面离开李老五家的,这难道是一种巧合吗?” “你们是不是怀疑我杀害了李文其?” “从你对莫掌柜的称谓里面,我们就能看出,你对莫掌柜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排斥和仇恨心理。” “我听不动你的话。” “莫掌柜是你的姐夫,可是在你的言语之中,从来都没有提过‘姐夫’这两个字,他既然已经入赘到了你们莫家,改李姓为莫姓,在客观上,他已经成了你们莫家的人,可是你张口一个李文其,闭口一个李文其,由此看来,你有除去这个在莫家生活了几十年的外姓人的情绪背景,所以,你有杀害莫掌柜的可能和动机。” 第31页 “我不可能杀害他,你们说我杀害了李文其,这不可能,不错,我确实没有把他李文其当成我们莫家的人,从来没有,但我并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坏人,相反,有时候,我还很同情他,我也承认他很勤快,也很有经营头脑,我就是担心他作出对我们莫家不利的事情,因为他有许多事情都藏着掖着,这能叫人放心吗?我爹在世的时候,对他就不放心,” “莫本善,你如果找不到你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或者说,如果你不能提供你没有到过犯罪现场的证据的话,那么,对于莫掌柜的死,你难脱干系。” 莫本善沉默不语,他又从口袋里面掏出了那包香菸,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准备点上,他看了看欧阳他们,又把香菸塞进了烟盒。 “十八号晚上十点至十一点多钟之间,你离开赌场之后究竟到哪里去了?” 莫本善看了看陈杰,又看了看欧阳队长,最后扭头朝背后看了看,他的背后是门,门关着。 陈杰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红塔山牌香菸,弹出三只,先递给莫本善一支,然后扔给左向东一支,左向东掏出打火机,先给莫本善点着了,莫本善受宠若惊,在左向东给点菸的时候,欠着身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陈杰用手做了一个下按的动作,示意莫本善坐下:“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你不但有作案的动机,你还有作案的时间,除非你能够提供你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否则……”陈杰的话虽然不多,但有一种下压的态势。 莫本善勐吸了一口香菸,道:“我十八号晚上离开李老五家以后……”莫本善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等待,四双眼睛同时聚焦到莫本善的脸上。 “我——我到……”莫本善欲言又止。 “你到哪里去了?”陈杰穷追不捨。 “我——我到马——马迎美家去了。”莫本善终于把藏在嗓子眼里面的话说出来了。 不过,听了他这句话以后,在场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没有想到,绕来绕去,案子的侦破工作又绕开了“9。19”兇杀案。 “你打麻将打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中途离开?” “马迎美让我去的,他男人跟人家约好十八号晚上出去打麻将。” “为什么非要等到十点钟以后才去呢?” “汤老太的炒货铺到十点钟左右才上门板。”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刘铁匠家的呢?” “十一点钟左右。” 欧阳队长和左向东耳语了几句,左向东打开房门,走出房间,带上严建华和周颖,直扑刘大柱的铁匠铺。 屋子里面的谈话还在继续。 “除了你以外,姓马的还和哪些男人有瓜葛?”陈杰想从莫本善的嘴里面掏出一点东西。这也是欧阳队长的意思,乌龙巷288号的兇杀案给欧阳平一个很大的启示,要想找到案件的线索,就必须在众多复杂的人物关系上做一些文章,欧阳他们不就是通过筱桂花的堂兄筱连升找到她的老表和坤的吗? “我知道她和还几个男人有关系,但究竟是谁,我不知道。” “那你是根据什么认定她和其他男人有染的呢?” “马迎美的男人是一个打铁的,能有多少钱,马迎美经常换首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么,你给过他首饰吗?” “不给首饰,她能让你碰她吗?” “你和马迎美之间的事情,你家里面人知道吗?” “不知道,你们如果找我老婆了解情况的话,千万不要提这档子事情,这个女人和我大姐一样,是一只母老虎,要是让她知道了这件事情,那我就没有好日子过了,我之所以到李老五家去打麻将,就是为了煳弄我老婆的,打麻将是假……”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左向东他们回来了,严建华递给欧阳队长一份谈话记录,根据马迎美的交代,莫本善所说不虚。由此看来,莫本善不是本案的兇手,那么,兇手会是谁呢? 第二十章 功夫不负有心人 踏破铁鞋有觅处 欧阳和陈杰送走了莫本善以后,立即兵分两路,一路由欧阳带队,队员有严建华、赵小鹏和周颖,前往娄阿贵家;另一路由陈杰带队,队员有韩玲玲、左向东和柳文彬,前往石二虎家,成相波一个人留在来香茶馆。 时间是下午三点。 欧阳一行四人从来香茶馆出发,向西——穿过两条街巷,十几分钟以后,他们走进了吴营关。 赵小鹏朝前面指了指,道:“队长,房家钟錶店就在前面不远处。” 走了约摸四五分钟,他们看见了房家的钟表店,橱窗靠门的地方果然有一个门洞。欧阳回头朝吴营关北关口看了看,又朝南关口看了看。 赵小鹏知道队长的意思,刘铁匠家在北边,娄阿贵的赌场在南边,刘铁匠打完麻将,离开娄阿贵的家,在回家途中必然要经过房家的钟表店,报案人在房家钟錶店打电话,深更半夜,能在黑暗的环境之中认出对方,一定是相当熟悉的人,这就说明两个人住得比较近。而那天晚上刘铁匠正好在娄阿贵家打麻将,所以,如果刘铁匠真是去打麻将的话,那么,录音资料里面的“老刘”很可能就是刘铁匠,如果所有赌场都找不到刘铁匠,那么,刘铁匠就要和“9。19”兇杀案放到一块来考虑了。 第32页 三分钟以后,他们到了吴营关南关口。 “请问老大爷,娄阿贵家住在哪里?”赵小鹏走进一家棋社,棋社的门口坐着一个老者,棋社里面只有几个人,显得异常冷清,八成是下雨的缘故。 老者抬起头,朝赵小鹏看了看,然后朝棋社斜对面的一个小巷子指了指,同时道:“巷子左边那一家茶叶店就是,坐在那儿的女人就是阿贵的老婆。” 赵小鹏谢过老者,带着同志们朝街对面走去,娄阿贵家经营着一丬茶叶店,店门敞着,柜檯里面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她看见有人上门,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请问大嫂,娄老闆在家吗?” 当她看清楚了来人的身份以后,突然变得谨慎起来,因为欧阳他们穿着警服。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情啊?” “我们找他了解一点情况,莫掌柜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说话的是严建华,他看中年妇女面有惊慌之色。 “在家——他在家,你们跟我来。” 大家跟在中年妇女的后面进入到一个很深的庭院,这种前面开店、后院住人的格局在这座南方古城里面相当普遍,特别是老城南一带。 后院里面一共有南北两间厢房,中间是门厅,门厅两侧各有两扇小门,估计后面还有院子,也应该有一个后门,老城南在歷史上有两多,一是妓院多,二是赌档多,赌档都在比较僻静的地方,进出方便也是一个重要的条件,所以要有后门。 中年妇女一边推东厢房的门,一边喊道:“阿贵,快起来,有人找。”屋子里面传来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你快起来!” “谁找我啊?” “是公安局的同志,他们是为莫文其的案子来的。” 大概是中年妇女的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娄阿贵立马有了积极的反应:“请他们等一下,我来了。” 中年妇女把欧阳队长他们让进了西厢房,西厢房里面有三张八仙桌,桌子的周围摆满了椅子和板凳,好傢伙,这间房子至少有四十几个平方,同志们刚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旁坐下,娄阿贵披着外套穿着拖鞋走了进来。 “老婆,快给公安同志沏茶,用好茶叶——龙井。” “你就是娄老闆?” “正是,公安同志,多有怠慢,请勿见怪。” “娄老闆,不必客气,我们来——是想向你打听一点事情,打搅你睡觉了。”严建华道。 “有什么问题,你们就问吧!” “九月十八号夜里面,有没有一个姓刘的人到你这儿来打麻将?” “姓刘,你们让我好好想一想,十八号——你们等一下,老婆。茶还沏好了?” “正沏着——就来。” “你快把柜子上的帐本拿过来。” 不一会,娄阿贵的老婆端着一个茶盘走了进来,茶盘里面除了四杯刚沏好的茶,还有一个小本子。 女人把茶杯一一端到同志们的面前,男人拿起小本子翻起来:“老婆,十八号晚上,在玩麻将的客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姓刘的?” “不要想了,你翻翻不就知道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有姓刘的。” “是谁?”严建华道。 “是刘铁匠,你们看——” 娄阿贵把小本子递给严建华,严建华接过来递给了欧阳队长。 “你怎么会有这个记录?”欧阳道。 娄阿贵一边挠头,一边道:“我们按圈数或者时间抽头,按圈的话,四圈抽一次,按时间的话,两个小时抽一次。其实差不多,四圈牌在两个小时左右。怕记不得,就记在小本子上。” “刘铁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我看一看,在这儿——刘铁匠是在下半夜——三点多钟走的。” 欧阳队长还有一点不放心:“请你们回忆一下,刘铁匠在中途,在上半夜十点至十一点半之间有没有离开过你家?” “没有。”娄阿贵的老婆说的非常肯定。 “确实没有,小本子上都记着呢。” 终于找到了,同志们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韩玲玲找到的这根瓜藤终于打开了“9。19”兇杀案刑侦工作的新局面。这根瓜藤的上面还是有一些实际内容的。既然已经摸到了瓜藤,摸到瓜是迟早的事情。 第二十一章 好事情成对成双 兇杀案峰迴路转 雨似乎小了一些,风似乎又大了起来,所以,空中和路上的梧桐树叶多了起来,大概是雨小了的缘故,树叶飘飞,显得轻盈了许多。这也许就是这个南方都市的特点吧!一到秋天,特别是下雨天,空中随时都能看到梧桐树叶,使整个城市都变得灵动起来;地上是一幅幅百看不厌的水粉画,说她是油画,也未尝不可,使都市人的生活变得凝重而又富有诗情画意。 欧阳他们回到来香茶馆的时候,时间是四点十五分。陈杰他们已经回来了。 让同志们喜出望外的是,他们在这根瓜藤上发现了更多的内容,因为陈杰他们也带回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任何隐秘和诡异的勾当,都会在生活的波纹里面找到它们的影子,只要刑侦工作的触角能做一些深入细緻的挖掘,就一定能在纷繁复杂的乱象之中寻觅到蛛丝马迹。那些被时间或者岁月所尘封了的东西,刮去了表面的灰土就会还原出它的真面目,真所谓“吹进黄沙始见金,抽干糖水方现鱼。” 第33页 陈杰他们在石二虎那儿没有找到“老刘”的影子,但石二虎母亲的一句话,带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线索,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拔出萝蔔带出泥”吧! 陈杰他们在石二虎家了解情况的时候,屋外,石二虎的母亲和一个人的一段对话,引起了陈杰的注意,这个人是谁呢?这个人就是住在莫夫人房间对门——在石婆庵守夜的于得海。 “老哥哥,沖开水啊!” “老嫂子,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我好几天没有看见你了。”说话的是于得海,于得海正在打开水,石二虎家的旁边有一个茶水炉。 “我下了一趟乡,我兄弟在工人医院住了几天,我送他回去,顺便在乡下呆了几天。”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怎么没有听你讲一声啊!” “是九月十八号夜里发的病,我侄子他们抬着他赶了十几里的山路,送到工人医院,我兄弟住进了医院,可我那几个侄子想找地方睡觉……” “你见外了不是,找什么地方,我那儿不是现成的吗?” “别提了,我敲你的门,敲了好一阵子,也没有听到你的声音,后来就在堂屋里面打了地铺。” “哦!我想起来了,九月十八号——那天夜里十一点多钟,莫掌柜突然走了,我老伴来喊我,你恐怕就是在这时候敲的门吧。” “不对!我侄子是下半夜——三点多钟来的,我估猜你又喝酒了,睡着了,要么就是耐不住寂寞,想老太婆啦。” 于得海突然没了回声。 陈杰对这一段对话中的两个信息太敏感了:一个是“九月十八号”,一个是“下半夜三点多钟”,在九月二十号的案情分析会上,同志们摸排出的报案人一共有两个:一个是郑老师,一个就是这个于得海。 现在,于得海作为报案人的角色地位已经上升到了第一位,九月十八号的十点多钟,于得海在石婆巷里的两扇小门之间进行空间的转换,按照案发的时间看,兇手进入现场的时间应该就在这个时间段,这是第一。第二,那张塞在莫家大院院门上的纸团,极有可能是于得海的杰作,那天,同志们在莫家大院没有见到于得海的身影。第三,于得海就住在莫家的对门,他是最有可能接触到案子核心的人。第四,报案人的报案时间是三点二十分左右,于得海三点多钟的时候又不在庵里面,这只有一种可能,他到房家钟錶店报案去了,从石婆庵到吴营关,来回需要十五分钟左右,这是正常的速度,石二虎的母亲大概就是在这时候敲门的。 欧阳和陈杰经过短暂的交流和沟通之后,决定先找刘铁匠谈谈,他们同时还想到了韩玲玲摸到的另一根瓜藤,就是那条神秘的全身漆黑的狗,以及那位神秘的人物,所以,欧阳决定;在找刘铁匠谈话的同时,再会一会“美女蛇”。 第二十二章 刘铁匠语出惊人 美女蛇并非善类 四点半钟左右,刘铁匠被请进了来香茶馆,在刘铁匠走进小房间的时候,陈杰带着严建华和周颖走出了来香茶馆。 欧阳队长和左向东、韩玲玲已经坐在了那张办公桌旁,欧阳居中,左向东居右,韩玲玲居左。欧阳负责询问,韩玲玲负责记录。 刘铁匠这个名字在我们的故事里面已经出现了多次,但亮相还是第一次。刘铁匠年龄不到五十岁,剃着光头,脸色灰中带黑,大概是炉火烤的。 刘铁匠在椅子上坐定之后,欧阳示意左向东递一支香菸给刘铁匠,娄阿贵提供的情况已经排除了刘铁匠的杀人嫌疑,现在请他来,目的是通过他确认报案人的身份。 刘铁匠勐抽了几口烟,望着欧阳队长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我刘大柱从来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刘大柱有一点紧张。 “我们请您来,是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我是一个大老粗,整天和铁锤打交道。” “刘师傅,九月十八号的晚上,您是不是在娄阿贵那儿打麻将呢?” “不错,我是打麻将了,我们就是玩玩,彩头很小。” “您是不是下半夜——三点多钟离开娄家的?” “不错。” “你在回家的途中,见到了谁?” 刘铁匠见欧阳没有在聚赌的问题上纠缠下去,情绪平稳了许多:“见到了郑老师——就是住在莫家大院的郑老师。”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欧阳的意料,在这之前,他和陈杰都认为于得海很可能就是那个神秘的报案人,这样一来,他们原先预计的情节里面又加进了新的内容。这场戏越来越有看头了。欧阳队长不得不从新审视自己最初的判断。 “郑老师在这个时候到吴营关干什么呢?” “他在房家钟錶店打电话。” “那么,你当时有没有听到狗叫声呢?” “不错,确实有狗叫声。” “刘师傅,您见到那只狗了吗?” “没有,当时,我已经走远了,狗叫声可能是从巷子里面传出来的,吴营关里面有好几条巷子。” “那么,刘师傅,您见过一条全身漆黑的狗吗?” 第34页 “全身漆黑的狗?见过——见过。” 欧阳稍稍正坐:“在什么地方见过?” “就在我们家旁边的巷子里面。” “见过几次?” “有两三次吧!” “刘师傅,请您把当时的情况跟我们说一下。” 左向东又适时地递给刘铁匠一支香菸,刘铁匠用菸蒂点着了左向东递给他的香菸,勐吸几口。 “有一回,我到娄阿贵家打麻将,打到一半的时候,一个牌友家中来人说有急事,回去了,我们就提前结束了,我就回家了,在敲门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巷口有两个东西,亮亮的,一闪一闪的,仔细一看,是一条狗。” “您回忆一下,大概是什么时间?” “十一点钟左右。” 刘铁匠反映的情况进一步佐证了汤老太的话。报案人的身份确定了,那条神秘的狗和狗主人的面纱什么时候能揭开呢?郑老师在听到狗叫声之后,就突然而且匆忙地挂断了电话,“9。19“兇杀案的玄机可能就在这里。 陈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欧阳队长结束了和刘铁匠的谈话。陈杰将会带来什么样的消息呢? 同志们都聚到小房间里面来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陈杰的脸。 “陈副队,你快说说,马迎美怎么说?”左向东道。 “这个女人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严建华道。 大家都意识到,案子可能在美女蛇那儿卡壳了。 “她怎么说?”韩玲玲道。 “她只承认和三个人有关系,她只承认和莫文其、莫本善和陈掌柜三个人有染。而且非常爽快。但对于那条狗和狗的主人,她却矢口否认。” “我们还跟她提了具体的时间和那位神秘主人的身高,帮助她回忆。”严建华道。 “她怎么说?”欧阳队长道。 “她说,这一点都不奇怪,莫掌柜他们每次到他家的时间也不一定,有时候早,有时候迟,一般都在十点钟以后。”陈杰道。 “为什么每次都选择在十点以后呢?” “我们也问了,她说汤老太的炒货铺每天夜里都要到十点钟以后才上门板。” “神秘人物的身高呢,她怎么说?” “她说一定是有人朝她头上扣屎盆子,这种事情,街坊邻居胡说八道,谁也不能堵住她的嘴,我们是国家的人,可不能随便给他们老百姓加乱罪名啊!这种事情,有就有,没有,怎么能编一个呢!又不是开妓院,越多越好。” 这就说明美女蛇并不是简单的人物,说起话来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周颖呢?”欧阳发现少了一个人。 “我把她留在汤老太的炒货铺了,让她监视马迎美的动向,美女蛇矢口否认见过那条狗,也更不承认有那么一个人,这就说明这个人很可能和‘9。19’兇杀案有关联,我们现在跟她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我估计,她很快就会和那个人联繫。” “你想得很周到,干脆,我们派两个男同志躲在暗处,监视或者跟踪她,如果她刻意隐瞒事实,就说明他有可能是一个知情人,而且还可能和这个案子有瓜葛。”欧阳道。 “队长,派我去!”所有的男同胞几乎是异口同声。 最后,欧阳和陈杰决定派柳文彬和赵小鹏执行这项任务。 第二十三章 郑老师走上前台 郑太太言微意深 西方不亮东方亮,张三假装哑巴,李四自会说话,既然已经确定了报案人的身份,那就先从这里下手,欧阳队长看了看手錶,时间是五点十分,那就来一个连轴转。欧阳队长和陈杰商量过之后,决定由自己带着陈杰和韩玲玲前往莫家大院拜访郑老师。让严建华带着其他同志先回刑侦队,等欧阳他们回去以后在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五点十五分,欧阳、陈杰和韩玲玲撑着伞两把伞走进了莫家大院。这次跨进莫家大院的石头门槛,欧阳的心情和前两次相比已经大不一样了,“9。19”兇杀案已经有了一点眉目,此次拜访郑老师,他信心满满,底气十足,上次来拜访郑老师的时候,他和郑老师夫妇俩所提到的歷史遗留问题,绝不是临时应付、随便说说而已,以欧阳平的性格,只要是他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一问到底。九月二十号下午回到刑侦队以后,欧阳平就将郑老师的情况跟冯局长做了汇报,冯局长之所以欣赏欧阳平,这恐怕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欧阳平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冯局长也是刑警出生,他深知,刑侦工作绝不是单纯的破案,这里面除了寄託公安战士惩恶扬善、伸张正义的职业理念以外,其中还包括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因素。九月二十一号,在冯局长带着欧阳他们前往省公安厅的路上,冯局长提到了郑老师,他已经和市教育局的有关领导谈过了,市教育局的领导非常重视。九月二十三号,欧阳平从省公安厅回来的那天晚上,欧阳队长特地派卓所长到郑老师的家拿上访材料,晚上七点多钟,欧阳拿到郑老师的材料以后,赶到冯局长的家,把材料交给了冯局长。九月二十六号,教育局的有关同志亲自打电话给冯局长,他们正在调查和处理郑老师的事情,不日就会有结果,请转告郑老师,耐心等待。现在,欧阳平正好可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郑老师夫妇。 第35页 因为下雨,莫家大院里面见不到一个人影,下雨天,按照古城人的习惯,晚饭都会提前吃,估计,大部分人家已经吃晚饭了,欧阳本来准备把郑老师请到来香茶馆去谈,又觉不妥,正好老天爷帮忙,还是亲自登门比较合适。 天色比较暗,莫家大院沉浸在一片寂静、灰色而阴暗的气氛之中。 韩玲玲轻轻地敲了三下门:“笃——笃——笃。” 屋子里面没有反应,但里面的电灯亮着。 韩玲玲又敲了三下:“笃——笃——笃。” “来了——来了。”是郑老师的老婆向秀娟的声音。 门开了。 “大嫂。” “快——快请进!”向秀娟认出了欧阳平。他一把接过韩玲玲和陈杰手中的雨伞。 “大嫂,伞上雨水太多,伞就放在外面,不要把地板淋湿了。” “不碍事的,同志们快进来。” “快进来!”郑老师也从里屋走了出来,他一边说,一边用衣服的袖子把三张椅子擦了一下,“欧阳队长,你们快坐。” 向秀娟掩上房门,插上门闩。欧阳看到,里屋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两碗吃了一半的面条。” “秀娟,你上街去称两斤面条,再买两斤猪头肉,欧阳队长他们一定没有吃饭。”郑老师道。 “郑老师,不啦!我们坐一会就走。” “您千万不要客气,我去去就来,面条,来得快。” “大嫂,外面在下雨,你就不要忙乎了。”韩玲玲拉住了她的手。 “这位同志,你别拦她,秀娟,你快去。欧阳队长,我们先谈。”郑老师的口气异常坚决,绝不是那种表面上的应付。 向秀娟从门旁边拿了一把伞,打开门,走出去,然后又轻轻地把门关上。 双方坐定之后,欧阳平道:“郑老师,你的问题很快就要解决了,您再耐心等……” “欧阳队长,今天下午,区教育局的领导和我们学校的领导已经来过了!” “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看来我们是马后炮了。” “不迟,不迟,下午,秀娟吵着要到市公安局去找你们,向你们当面致谢。”郑老师喜形于色。 “他们怎么说?” “让我下个星期到学校上班,教一个班的物理课,再负责图书馆里面的一些事情。” “太好了,郑老师,恭喜您啊!您又可以重执教鞭了。” “他们还说,这些年的工资一次性补给我。” “没有想到他们的办事效率这么快,所有问题都解决了。郑老师,您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总算有了一个说法!”陈杰道。 “是啊!这要好好感谢你们啊!”郑老师的眼睛里面噙着眼泪,“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啊!” “这件事情,是我们冯局长过问的,要感谢,你就感谢他吧!” “怎么?我这点小事还惊动了你们局长?瞧我这记性,来你们抽菸。”郑老师从茶盘里面拿过一包红梅牌香菸。抽出几只。 三个人当中只有陈杰抽菸,他接过郑老师递过来的香菸,掏出打火机,把郑老师和自己的烟给点着了。 屋子里面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欧阳队长,你们来一定有重要的事情,有什么要问的,你们就问吧!”郑老师一边低声道,一边走到门跟前插上了门闩。 “郑老师,九月十八号夜里面,您,还有你爱人,在莫掌柜的房间里面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欧阳平和郑老师一样也把声音压得很低。 郑老师站起身,朝里屋指了指,意思是到里屋谈。 三个人跟在郑老师的后面走进了里屋,刚要坐下,外屋的门响了,郑老师走过去,把门打开,向秀娟回来了,他的手上拎着两袋东西。向秀娟走进屋子,重新将门闩插好。 郑老师和向秀娟耳语了几句,然后走进里屋,带上里屋的门。 “十九号的夜里面,车老太和秀娟把莫掌柜的衣服穿好之后,我们几个人把莫掌柜抬到外屋的门板上,我发现莫掌柜的左耳朵眼里面有血流出来,我当时抬的就是左胳膊,抬的时候没有发现,一切都很正常,就是在把莫掌柜放到门板上的时候,莫掌柜的头突然朝左边歪了一下,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左耳朵里面流出了血,黑黑的,我当时没有吱声。” 不用讲,那张纸条就是郑老师塞到院门上去的。 “老陈,把那张纸条拿出来。” 陈杰拿出了纸条。 “郑老师,这张纸条是您写给我们的吗?” 郑老师点头表示认可。 “那么,当时是那几个人抬尸体的呢?请您再回忆一下。” “当时抬尸体的有莫本善,周柄权,魏副镇长,于大爷,连同我一共是五个人。” “除了您看到莫掌柜的左耳流血以外,其他人看见了吗?” “其他人看没看见,我不知道,当时很乱。” “您有没有留意,后来是谁把血迹擦干净的呢?” 第36页 “后来我们都被喊出来了。” “喊出来干什么?” “当时的事情很多。” “他们让您做什么?” “让我在过道拉一根电线,装一盏灯。” “谁安排的?” “魏副镇长。” “依您看,莫家谁在主事?” “魏副镇长,还有莫本善。” “主要是谁?” “主要是魏副镇长。就是他安排莫本善去喊车老太的。” 欧阳队长示意韩玲玲在这一句话的下面做一个特别符号,莫家为什么要去请已经上了年纪、而且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给死人穿衣服的车老太呢?欧阳和陈杰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终于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答案。 房门被推开了,向秀娟已经装好了面条,同志们已经闻到了麻油和蒜沫的香味,大家的肚子还真有点饿了。向秀娟进来请同志们到外面去吃面条,郑老师示意向秀娟把面条端到里屋来,他要和欧阳他们一边吃面条,一边谈情况。 向秀娟心领神会,把面条端进里屋放在小桌子上,把猪头肉放在桌子中间,猪头肉是用荷叶包着的,荷叶包被打开之后,屋子里面弥散着猪头肉和荷叶混合在一起的香味,欧阳觉得,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面条和猪头肉。 三大碗面条,上面漂着一层油花,因为面条比较烫,同志们就用筷子把面条挑起来,这才看见每个人的碗里面都有三个鸡蛋。 交谈继续进行。 “郑老师,您爱人有没有看到莫掌柜左耳里面的血呢?” “她没有跟我说过。秀娟,你进来一下。” 向秀娟端着碗走了进来,韩玲玲用筷子夹了几块猪头肉放在向秀娟的碗里面。 “秀娟,十八号夜里,你和车老太给莫掌柜穿衣服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左耳朵里面有血?” “擦身子和穿衣服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不过,我发现莫掌柜的房间里面,酒味太重,特别是床上和被子上,等我们把莫掌柜身子擦干净、穿好衣服,你们把莫掌柜抬到外屋门板上的时候,他身上的酒味反而没有先前重了,那天,你们走后,我前思后想,就想到了这个。” 欧阳觉得,这次的郑家之行,收穫是巨大的,有些收穫是出乎意料的,比如说向秀娟所提供的情况,从她所提供的情况来看,他们当时对案发现场的勘察忽略了不少细节,欧阳夹了一块猪头肉塞进嘴里,然后用筷子在韩玲玲的笔记本上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让韩玲玲在向秀娟提供的情况旁边做一个特别的符号,韩玲玲在欧阳队长所比划的两行字的下面划了两条波浪线。 “大嫂,你说的情况非常重要,请你再回忆一下,你还想到了什么?比如说,莫夫人和莫掌柜只有一墙之隔,为什么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呢?” “欧队长,经你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莫大妈当时在看电视——看的是《地雷战》。 “郑老师,您后来在过道里面安装电灯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谁在莫掌柜的屋子里面,或者谁进去过莫掌柜的房间?” “我们把莫掌柜放在门板上以后,就离开了,屋子里面只留下了莫桃花。” “大嫂,你当时在莫家帮忙,后来,你有没有再进莫掌柜的房间呢?” “进进出出,有好几次,哦!我想起来了,我和车奶奶把一枚铜钱放进了莫掌柜的嘴里,当时是准备放在牙齿里面的,放不进去,车奶奶就放在了下嘴唇和下牙中间。车奶奶说,她给很多作古的人穿过衣服,但铜钱放不进牙齿里面去的,这还是第一次。她还说,这恐怕不是一个好兆头。她还叮嘱我不要跟任何人讲。” “那么,你有没有看见莫掌柜的左耳里面或者旁边的血迹呢?” “没有。” “那就说明,已经有人把血迹擦干净了。”郑老师十分肯定地说。 “队长,莫掌柜左耳里面的血和鼻腔里面的血一样,都是棺材钉所致。”韩玲玲道。 “什么,棺材钉?你们已经知道莫掌柜左耳里面的秘密了?” “对!在x光之下,在莫掌柜的两只耳朵之间有一根十二公分左右的棺材钉,是从左耳打进去的。我们在九月十九号的下午就发现了致命源。” “没想到你们破案的进程比我想像的要快了许多。” “还有一点,您可能也没有想到。” “还有什么我没有想到?” “我们还知道了报案人的真实身份。”欧阳笑着说。 “报案人是谁?” “报案人就是你郑老师啊!” “什么,原来是你报案的啊!怪不得我夜里面……”向秀娟恍然大悟。 “你声音小一点,欧阳队长,你们是怎么知道是我报案的呢?” “你是不是在吴营关——房家钟錶店报案的?” “不错。” “你在打电话的时候是不是碰到了刘铁匠?” “不错。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欧阳队长没有正面回答郑老师的问题,他现在唯一想知道的是那条狗和那条狗的主人:“郑老师,您后来怎么突然挂断了电话?” 第37页 郑老师说出了下面的话。 第二十四章 南关口黑影晃动 石婆巷幽灵再现 欧阳队长和郑老师的谈话似乎已经到了问题的核心地带,欧阳在提问题的时候,是压低了声音的,郑老师把声音压得更低。 “我在打电话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人。” “发现有人?”陈杰道。。 “对!这个人躲在南边的巷子里面——巷子距离房家钟錶店大概有二三十步的样子。” “他是谁?” “天太黑,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影子,看样子,他的背有一点驼。我看见他闪进了巷子,刚开始,我以为是过路的人。” “你能看出他的年龄吗?”韩玲玲道。 “看不出来,他在巷子里面猫着,巷口本来有一张路灯,但灯泡坏了,暗的很。” “他认出你来了吗?” “不知道。” “他是不是在偷听你打电话?” “应该是,但他不可能听到我说话的声音,因为我说话的声音压得非常低,本来我并不知道巷子里面有人,是一条狗帮了我的忙。” “一条狗?”欧阳道,录音资料里的那条狗终于在这里出现了。 “对!是一条狗。” “这条狗是什么颜色?” “看不清楚,它从街对面走进巷子,刚准备走进巷口的时候,突然退后几步,对着巷子里面吼了几嗓子,我这才知道巷子里面的人没有走,后来我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那条狗在巷口转了几圈之后也窜进了巷子。” “您看见这个人,是在看见老刘之前还是之后呢?” “在看见刘铁匠之后,就是因为那声犬吠,我才挂断了电话。” “你是从中华北街进入吴营关,还是穿过石婆庵,从南街绕道吴营关,然后从南关口走到房家的钟表店?” “夜里面,我从来不走石婆庵,我是从这边过去的。”郑老师朝北——中华北街指了指。 “这就是说,黑影并不是跟随你到吴营关的,而是从相反的方向过去的。” “应该是这样,如果有人跟在我身后,我是会看见的,我离开莫家大院以后,沿途有两个小巷子,我担心后面有人,躲在巷子里面看了好一会。” “队长,你想到了什么?”陈杰问。 “老陈,你还记得今天下午石老太和于得海的对话了吗?” “我想起来了,于得海在十八号下半夜三点多钟的时候不在石婆庵里面,队长,你是说,郑老师所看见的黑影有可能就是于得海?”陈杰终于明白了欧阳队长的意思。 “很有可能,三点多钟。他不在庵中,会到哪里去呢?” “欧阳队长,你们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当时没有注意,现在想起来,确实蹊跷。” “郑老师,你说说看,有什么蹊跷之处?” “我在房家钟錶店看到的那个人是一个秃顶,腰也有点驼,于大爷正好符合这两个条件。这是其一,其二,于德海在抬莫掌柜的时候,我看他手抖得很厉害,脸色也不好看。在我的印象之中,那天晚上,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安放好莫掌柜之后,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后来听于大妈讲,他回石婆庵去了。按照他的为人,莫掌柜出了这种事情,他应该一直呆在莫家帮忙才合乎情理,石婆庵里面也就是几尊菩萨,没有什么好看的,再说,莫掌柜活着的时候,对院子里的人都不薄。平时热心的于大爷,怎么一下子变得冷漠了呢?现在想来,他好像知道一些事情,你们不妨找他谈一谈。有一点,我不明白,三点多钟,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吴营关呢?” “队长,如果于得还知道一些情况,那么,他会不会也是去报案的呢?” “小韩,你和我想到一起来了。”陈杰道。 “不错,他应该也是去报案的,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他可能知道一些内情。”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韩玲玲道。 “等一下,郑老师,我们再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在莫家大院或者莫家大院的附近见过一条全身漆黑的狗吗?” “见过。” “见过,在什么地方?”陈杰道。 “在——在石婆巷里面,就在莫家大院和石婆庵那两扇小门之间。” “是什么时间?” “是今年夏天,是夜里面,具体时间大概是十点钟左右,那天,我从李家镇回来——我父母就住在李家镇,回来的时候,我为了抄近路,走进了石婆巷,走到小门的时候,突然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地上站起来,就像是从地狱里面突然窜出来的幽灵一样,闪着两只又绿又亮的眼睛,把我吓得是魂飞魄散。” “它当时没有叫吗?” “奇怪就奇怪在这儿,它没有叫,只是哼了一两声。我离开以后,这个黑乎乎的幽灵又趴了下去。自从那次以后,我和我爱人就再也不走这条巷子了。” “您在莫家大院里面没有见过这只狗吗?” 第38页 “从来没有见过,我看那不是一只普通的狗,它一定是蹲在那儿等什么人的。” “郑老师,石婆巷除了莫家和石婆庵这两扇小门以外,还有没有其它小门。” “没有,只有这两扇小门。” “由此看来,这条狗要等的人一定在莫家大院里面。” “这个人会是谁呢?”郑老师的爱人道。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兇手。” “在秋,那件事情要不要跟欧队长他们说说?” “什么事情?”郑老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事情?”陈杰道。 “就是莫掌柜相面的事情。”向秀娟道,“在秋,你跟他们说说。” “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莫掌柜去世以后,我们经常想起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奇怪。” 郑老师夫妻俩所提到的究竟是一件什么事情呢,奇怪之处又哪里呢? 第二十五章 李改莫须防草木 苦命人秋事秋了 “这件事发生在文革末期。”郑老师一边说,一边捧起荷叶把里面剩下的猪头肉拨到同志们的碗里面,面条吃得差不多了,可猪头肉还有不少,欧阳他们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多、怎么香的猪头肉。 “郑老师,您接着说。”陈杰道。 “那是一九七六年的初春,莫掌柜领回了一个白鬍子老者,此人是一个外地人,他突然发病——载倒在来香茶馆里。莫掌柜吩咐伙计把他扶到家里,请来郎中,给他把脉抓药,安排他在莫掌柜的屋子里面住了三天,离开的时候,莫掌柜还给了他二十几块钱做盘缠。老人临走的时候,给莫掌柜算了一卦。” “这位老者是一个算命先生。”韩玲玲道。 “听他讲,他以前给人看过相,算过命,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就金盆洗手了。当时,莫掌柜刚经营紫砂壶不久,也想看看运道和前景如何。” “莫掌柜平时就信这个。”向秀娟道。 “他就把我喊了过去,我看那老者谈吐不凡,言语之间,颇有些不俗的东西,那就试试吧!” “他是怎么说的?” “他听了莫掌柜的身世之后,在纸上写了七个字。” “哪七个字?” “李改莫须防草木。” “什么意思?” “‘李改莫’就是莫掌柜入赘到莫家,由李姓改为莫姓,‘李’字上方为‘木’,‘莫’字的上方为‘草’,本为‘木’,后为‘草’,‘木’在林中,可与万木同生共长,‘草’在林中自然要受制于林,‘草’中有虫,虫为蛇,‘草’在丛林之中既得不到阳光,又得不到山风,所以对草丛和树林要多加防备、处处小心。” “这位老者有没有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就是对姓名之中带‘木’的人要留意。” 欧阳和陈杰终于在这个近乎怪诞的故事里面找到了那个‘十’子符的影子。兇手的姓和名字之中一定有一个“木”字,这是欧阳和陈杰最初得出的结论。让欧阳和陈杰想不到的是,他们的判断竟然和十年前一个老者的江湖术语扯上关系,现在,如果把莫本善排除在外的话,那么,在莫家的这片丛林里面就只剩下了三个人,他们就是莫桂花、莫桃花、莫晓松,如果再加上那位卫留根,就是四个人,马迎美的名字里面虽然没有“木”,但“美女蛇”正好应了那个草中之“虫”的说法。 “队长,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韩玲玲感到十分惊诧。 “匪夷所思。”陈杰道。 “莫掌柜觉得他说的有些靠谱,就让老者也为我算了一卦。” “他怎么说?”陈杰对这个话题非常有兴趣。 “他让我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您写了一个什么字?” “我写了一个‘秋’字。” “他怎么说?” “他说,事发于秋,事了于秋。” “怎么讲?” “我是在一九七二年的秋天遭遇无妄之灾的,他说世间万事万物都有一个了结的时候,我除去灾星的日子也应该在秋天。你们说他说的准不准?” “他没有问一问你的身世和经歷吗?”陈杰道。 “他什么都没有问,就让我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欧阳看过很多的书,涉及的方面也比较广,他也看过,《周易》——虽然没有看到底,因为太深奥了,他也看过《东周列国志》和《封神演义》,关于阴阳八卦,他也读过一些,但在刑侦工作中,接触到这个,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欧阳装扮成算命先生帮吴家大院的鲍老太找寻她的女儿鲍小英,他所玩的那套把戏是假的;这一次,他亲自领教了一位江湖老人的占卜实践,不敢说是真的,但至少比他那一套强。欧阳对这些东西,无所谓肯定还是否定,但有一点,他是肯定并且坚信不疑的:无论是善果还是恶果,总有落地的那一天。欧阳他们现在所想的事情就是希望9。19兇杀案早一天尘埃落定。 第39页 下面,他们准备去找于得海好好谈一谈。 第二十六章 知情人终于现身 石婆巷魅影初现 离开郑老师家的时间是七点零五分,郑老师夫妇千恩万谢,本来准备把欧阳他们送出莫家大院,但在郑家的门口就被欧阳队长推进了屋子,一是欧阳队长准备再造访一下于得海,在五分钟之前,欧阳队长就听到了一种熟悉的音乐——中央电视台的晚间新闻的主题曲,是从隔壁于得海家传过来的,欧阳他们还听到了于得海夫妻俩说话的声音;第二个原因,刑侦队的调查走访工作最好保持低调,不宜张扬。所以欧阳队长连再见之类的客套话都没有说,只是朝郑老师夫妇摆摆手就离开了郑家。 莫夫人的房门是铁将军把门,显然,莫夫人不在家,整个莫家大院笼罩在黑暗之中。雨水从屋檐上滴落在地上,地上是青石板——先前滴下来的雨水还没有来得及流走,发出一种既清脆又沉闷的声音,要不是于得海家传出的电视机的声音,你简直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 “笃——笃——笃。”韩玲玲敲响了于家的房门。 “老头子,好像有人敲门。”这是于老太的声音。 有人朝门口走来,脚走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也很沉闷。 接着是移动门闩的声音。 门开了,开门的是于得海,他看到门外站着三个人,愣了一下:“你们……” “于大爷,您不认得我们了?” 光线太暗,于得海还是没有认出来:“你们是……” “老头子,让他们进来说话。” “哦!请进——请进。” 韩玲玲走了进去,于得海这回看清楚了:“瞧我这眼神,快请进——快请坐。雨这么大,你们……” “于大爷,这么晚来找您,打搅您和大妈了。” “瞧你说的,你们还没有吃饭吧?” “于大爷,我们吃过了。” “你们千万别客气,我让老太婆给你们弄一点先垫垫肚子。” “大爷,我们确实吃过了。” “来,把伞给我,放到里面来。” “不用,我们自己来。”韩玲玲把两把伞靠在门旁边,上面一滴水都没有。 “老太婆,泡几杯茶来,来,有什么话到里屋说。”于得海把同志们领进了里屋。 里屋的格局和郑老师家一样,在靠西墙的地方也有一个楼梯。相比之下,郑老师家比于得海的家拮据多了,郑老师家除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之外,别无他物,于得海家就不一样了,于家除了一台电视机以外,还有好几件老式家具,半截橱上还有一对青花瓷瓶和一个古色古香的座钟。 陈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队长,大家还在队里面等我们呢?” “这样吧!老陈,你去打一个电话,让他们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早上再说。” 陈杰拿起一把伞,走出房间,于得海跟过去准备关门,门被陈杰随手带上了。 双方坐定之后,于大妈的茶已经端进来了。 “于大爷,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来是想在和您谈一谈。” “你抽菸吗?”于得海从口袋里面摸出一包大运河牌香菸,见欧阳摆了摆手,便从里面抽出一支衔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着了。 欧阳和韩玲玲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好像准备说什么。 “我冒昧地问一句……”他抽了一大口烟,大概是抽得太勐,被呛到了,干咳了几声。 于得海的老伴发话了:“你就少抽两口,慢点抽,又没有人跟你抢。说话也麻利一点,你没看公安同志这么辛苦啊!” “其实,我也知道,有些问题也不该我们问。” “大爷,不管什么问题,您都可以说,我们今天晚上是专门来找您的,你前些日子向我们提供的那些情况,对我们的帮助很大。” “莫掌柜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查验出来了吗?”于得海提出的这个文题是有一定的情绪背景的,能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说明提问题的人,是有一些思考的。 门被推开了,陈杰走了进来,把伞靠在原来的地方,地板上面立刻就积了一大滩水,在放伞之前,陈杰还在门外将伞甩了几下。 “于大爷,我可以告诉您,我们在莫掌柜的左耳和有耳之间发现了一根棺材钉,是从左耳朵放进去的。”欧阳看了看陈杰道。 “他们怎么这么歹毒啊!竟然用这样的阴招。” “您九月十八号夜里面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或者,你无意之中看到了什么,请您不要有什么顾虑。”陈杰道。 于得海烟抽得比刚才更勐了。 “莫掌柜已经死了八九天了,他死得不明不白,您作为院子里面的老人,平时对左邻右舍的事情是古道热肠,再说,莫掌柜活着的时候,对大家都有一些照顾,对于他的死,凡是有良善之心的人,都不会袖手旁观。” “老太婆,你到外面看看有没有人,主要是这边——窗子外面。”于得海朝窗户指了指。 第40页 “有什么,你就说吧!别让公安同志着急。”于大妈轻轻拉开房门,走出去,然后把门掩上。 欧阳、陈杰和韩玲玲三个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来了。屋子里面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 “我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九月十八号夜里,我到石婆庵去守夜,我刚进石婆庵的小门——刚把门关上,就看到有一个人从南面走过来,他走到莫家大院小门的跟前,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去了。” “这个人是谁?” “是魏副镇长。” “是魏副镇长?” 欧阳和陈杰、韩玲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瞠目结舌。从九月十九号上午到现在,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个人。 “于大爷,您看到他的时候,时间是几点?” “是十点二十分,我当时特地看了看手錶。” “十八号的夜里面,莫家发现莫掌柜去世以后,不是派人到李家镇去喊莫二小姐和魏能了吗?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石婆巷呢?”陈杰若有所思。 “可不是吗?我当时也没有往别处想,等老太婆去喊我,说莫掌柜走了,我也没有往这方面想,等我回到莫家大院以后,就觉得有些蹊跷了,魏能不在莫家,善子派店铺里的伙计广平到李家镇去请魏能,我当时留了一个心眼,多了一句嘴。” “您是怎么说的?” “我说,魏能今天没有来吗?” “莫家人怎么说?” “善子说,魏能有些日子没有来了。这时候,我的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了:魏副镇长明明进了院子,莫家人却说他有些日子没有来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那么,您是什么时候确认莫掌柜遭遇不测的呢?” “什么时候?就在把莫掌柜抬到门板上的时候。” “您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对!我们把莫掌柜往门板上放的时候,他的头朝左边歪了一下,耳朵里面突然流出血来。这时候,我才知道莫掌柜出事了。” “于是,您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莫家大院,并且准备去报案。”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准备去报案的呢?” “于大爷,不瞒您老,今天下午,你和石二虎母亲的对话被我们无意之中听到了,石二虎的母亲三点多钟敲庵门的时候,你不在石婆庵里面。” “你们说对了,我回到庵里面以后,思来想去,怎么也睡不着,不瞒你们说,我当时是有那么一点私心,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到房家钟錶店去报案。不过,已经有人在我之前报案了。” 欧阳队长和陈杰互相对视了一下:“谁?” “是——” “于大爷,您但说不妨。” 于得海勐抽了一口烟,然后把菸蒂摁进了菸灰缸,陈杰适时地递给他一根牡丹牌香菸,并且给他点上。 “就是隔壁的郑老师。”于得海把声音压得很低。 对于这个答案,欧阳他们一点都不感到吃惊。 “于大爷,您提供的这个情况非常重要,我们再问您最后一个问题。” “需要问什么,你们只管问。” “十九号的下午,我们找您了解情况的时候,您为什么不说呢?”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有私心啊!” “私心?” “说起来,魏能对我家有恩啊!” “有恩?” “我家金宝从部队转业回来以后,没有工作,后来是魏能帮的忙,魏能把金宝安排进了李家镇镇政府开汽车。” 原来如此。 欧阳他们离开于家的时候,时间是八点十五分,雨还在下着。 欧阳他们回到来香茶馆,上了汽车,汽车行进到朝阳浴室的时候,从黑暗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欧阳定睛一看,是郑老师。难道郑老师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第二十七章 郑老师有话要说 “十”字符似有新解 “老陈,快停车!” “队长,什么事?”陈杰没有注意到从黑暗中窜出来的郑老师。 “是郑老师!”韩玲玲声道。 陈杰一个急剎车,汽车停住了,欧阳队长打开车门:“郑老师,快上来。” 郑老师弯腰一头钻进了汽车,收起雨伞,雨伞上水直滴。 欧阳拉上了车门。汽车就停在雨中。车窗外面一片模煳,只能看到朝阳浴室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雨似乎更大了。 “郑老师,您怎么会在这儿?” “欧阳队长,我在这儿等你们有好一会了。” “我们在于大爷家耽搁了一点时间。” “怎么样,于大爷怎么说?” “他在九月十八号晚上——十点多钟看见了魏能,在石婆巷里,在小门跟前。” “太好了!总算对上号了。”郑老师显得非常激动,“总算揪住他的狐狸尾巴了。”郑老师话中有话。 “郑老师,您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新的情况?” “我在这儿等你们,就是有话跟你们说。” 第41页 “9。19”兇杀案的侦破工作在九月二十七号的夜晚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犯罪嫌疑人终于浮出水面。 “韩玲玲,你记录。郑老师,您说吧!” “你们走了以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联想到十年前那个相面的老者说的话,就是那句‘李改莫须防草木’,莫家除了三小姐的名字里面没有‘木’字以外,其他人的名字都有‘木’,你们看——” 郑老师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张纸,打开来:“你们看,莫本善的‘本’,莫桂花的‘桂’,莫桃花的‘桃’,还有莫晓松的‘松’,这个莫晓松是莫掌柜的儿子,所谓的‘林’指的是不是这个呢?” “郑老师,您是说杀害莫掌柜的兇手就在这几个人里面?” “不是,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你想起了谁?” “就是于大爷提到的魏能。” “魏能?他的名字里面没有‘木’啊!”韩玲玲道。 “他的大名里面没有‘木’,可他的小名里面有‘木’啊!” 欧阳队长和陈杰同时意识到,这一定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情况。 “魏副镇长的小名里面有‘木’?” “不但有‘木’,而且是两个‘木’” “两个‘木’?” “对!莫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最早的时候,我听他叫魏能的小名,后来,魏能出息了,莫老爷子就不再叫他的小名了。这件事情,于大爷和周大爷应该都能记得,他们在莫家大院住的时间比较长。“ “魏能的小名叫什么?“ “叫‘小霖子’,或者叫‘小林子’,我估计应该是‘小林子’。” 无论是“霖”还是“林”中,还真有两个‘木’字。 欧阳队长的双手紧紧地握住郑老师的双手:“郑老师,谢谢您,您帮助我们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难题——一个非常关键的难题。这个难题我们已经思考了八九天,一直没有头绪。” “且慢,到底是那一个字,你们问一下石婆庵对面的石奶奶就知道了。” “是不是石二虎的母亲?”陈杰道。 “对!石奶奶就是李家镇的人,和魏能家隔两个村子。” “对啊!十九号,我们在勘察现场的时候,在莫掌柜的被里子上,发现了一个‘十’字,是用血写的。是莫掌柜在临终的时候留下来的。我们估计是‘木’的第一笔和第二笔,我们也在莫掌柜周围人的名字上搜寻过,但始终没有结果。”欧阳的眼圈有一些湿润了。 “照此看来,莫掌柜在临死之前要写的可能就是这个‘木’字。” “没有想到,是您帮我们揭开了这个‘十’字符的谜底。”陈杰欣喜不已。 “你们千万别谢我,应该是我谢你们才对,再说,因果轮迴,善恶有报,莫掌柜很不幸,如果不能为他伸冤,那就是我们大家的不幸,他绝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作恶的人就是要让他尝尝自己种下的恶果。” “谢谢您,郑老师,老陈,掉一个头,把郑老师送回去。” “欧阳队长,不用了。你们赶快回去吧!天已经不早了。”郑老师伸手准备开门,但不知道怎么开。 欧阳一把将车门打开:“郑老师,您走好!” “再见!”郑老师下了汽车,刚准备关门,突然又钻进了汽车,“欧阳队长,关于那只狗,你们可以到李家镇——魏能的家里去看看,哦!对了,你们也可以问一问卫留根,他是魏能的亲戚,住得比较近——在一个村子,他应该知道。不耽误你们了。再见!”郑老师下了汽车,关上了车门。 欧阳队长摇开车窗,朝雨中看去,郑老师形色匆匆地朝中华北街走去,这时候,他才注意到,郑老师打的是一把破伞,天倾西北,东南方塌了一个角。郑老师右手抓住伞把,左手举起,托着上面。不一会,郑老师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雨幕和黑暗之中,有几滴雨水随风飘落在欧阳队长的脸上,韩玲玲轻轻地关上了车窗,陈杰踩响了离合器。 第二十八章 石大妈记忆犹新 局广平再次确认 汽车行驶了不到几十米远,欧阳队长突然叫停:“老陈,停车!” 陈杰紧急剎车:“队长,怎么啦?” “掉头!” “队长,到哪里去?”韩玲玲道。 “到石婆庵,干脆,我们现在就去找石二虎的母亲。” 欧阳队长的脾气,陈杰是知道的,欧阳队长向来有连续作战的习惯,跟他在一起,你有浑身使不完的力气,这么说吧!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陈杰转动方向盘,汽车在大路上转了一个弯,朝石婆庵方向驶去。 三四分钟以后,汽车在石婆庵的大门前停了下来。黑暗中,他们三个人打着两把雨伞,穿过马路,朝石二虎家走去,石家的茶水炉里面热气腾腾,有好几个人在沖开水,在这些人中间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他就是石二虎。 第42页 陈杰走到石二虎的跟前的时候,石二虎才认出了陈杰。 “这么晚了,你们一定有什么急事。” “我们想找你的母亲问点事情。” “老王,水瓶放在你这儿,你沖好以后就放在旁边,我待会儿来拿,来——钱先给你。我们走!”石二虎把几分钱放在灶台上,领着陈杰他们离开茶水炉,走进了石家的大门。 石奶奶正坐在堂屋里面的椅子上泡脚,在他的脚下是一个带腿的木盆。 “娘,有人找。”石二虎道。 石奶奶连忙从椅背上拿过一条毛巾,准备擦脚。欧阳队长走上去摁住了她的手,同时把毛巾挂在了椅背上:“大娘,不碍事的,您泡您的脚,我们谈我们的话。” “那多不好啊!” “大娘,不碍事的。” “二虎,快请公安同志坐下来,泡几杯茶来。” “大娘,这么晚了,我们还来打搅您。” “瞧你们说的,你们是为莫家的案子来的吧?”大娘年龄虽大,但头脑清醒着呢。 “是啊!我们来,想向您打听一点事情。”陈杰道。 “什么事情?说吧!” “莫家的二女婿——魏能,您知道吧?” “知道——知道。” “他过去有小名字吗?” “有啊!我们李家镇的人,一从娘胎里面出来,就有一个小名子。”石奶奶的这句话证实了郑老师的话,石奶奶就是李家镇人。 “魏能的小名子叫什么?” “叫小林子。” “小林子?是树林的‘林’吗?” “他娘是在树林子里面生下他的,所以取名叫小林子。” 一个约摸四十几岁的女人端着一个茶盘跟在石二虎的后面走了进来,女人把茶杯放在同志们的面前,然后退出去了,她应该是石二虎的老婆 “娘,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二虎走到石大娘的跟前,坐在了大娘的旁边。 “小林子就是我接生的,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桃花嫁给魏能,还是我保的媒呢。还有美子,是我把她介绍给刘大柱的。” “美子就是马迎美吧?” “对啊!美子和文其是一个村子的,和魏能他们的村子就隔一条响水河。” “那么,小林子和美子一定很熟了?” “两个村子,地靠着地,有时候做农活都在一起,怎么能不熟呢?再说,小林子从小没了爹娘,跟着姑姑过,他姑姑孩子多,家里穷,小林子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附近几个村子,哪家的碗没让他端过几十回啊!” 很多线索往往就埋藏在那些不起眼的生活细节之中,只要我们深入到生活的腹地去,就一定能有所收穫。所以,我们要感谢生活。这是欧阳队长得到的启示。 “大娘,我们听说,魏能刚开始是准备入赘到莫家做女婿的。” “不错,莫老爷子是有这个意思,但一合八字,对不上,后来莫家就找了文其,也是我们李家镇的人他可是是一个大好人啊!可没有想到走得这么早。”老人家说道这里,禁不住有些感伤起来。 种种迹象表明,杀害莫掌柜的很可能就是这个魏副镇长,就是这个“小林子”。现在还剩下一个疑团没有解开,就是那条和小林子同样神秘的全身漆黑的狗。 “那么,大娘,魏能的家里面有没有一条黑狗呢?”陈杰想起了那条狗。 “不知道,我家和他们村子隔两个村子,我多少年都没有回去过了。前几天,我是回去过一次,因为腿脚不方便,也就没有出去走动。” 欧阳他们离开石家的时候,时间是九点整。 “队长,我们现在就去找一下那个卫留根。” 欧阳队长也是这么想的:“走!” 三个人进了石婆巷,这是欧阳和陈杰第二次走石婆巷。这条巷子不算很窄,但墙却很高,巷子比一般的巷子要长许多,而且比较曲折,所以,一眼望不到头,一条这么长的巷子里面,只有两扇小门,这两扇门就是莫家大院的后院小门和石婆庵后面的那扇小门,这两扇小门中间这一段是凹进去的,和石婆巷构成一个三角地带。从巷子里面经过的人,走到这里的时候,如果突然从小门里面窜出一个人来,无论是心理,还是精神上,肯定是无法接受的。 莫家茶壶店大门紧闭,店堂里面黑灯瞎火。 “咚——咚——咚!”陈杰敲门,声音不大。 不一会,店堂里面的灯亮了,有人朝门口走来:“谁啊?” “卫……” “局广平在吗?”欧阳迅速接过了韩玲玲的话头。 “我就是,你是谁啊!” “请你先开门。” 门打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卫留根在吗?”欧阳队长压低了声音。 “在,在床上躺着呢。我去叫他。” “不用了,请你把门带上,跟我们走。” 第43页 “到哪里去?” “就在街对面,你不要怕,我们是公安局的,找你了解一点情况。” 局广平返回屋里拿了一把伞,掩上门,跟在欧阳他们的后面,走了几十步,在一个比较突出的屋檐下站住了,这里是一个粮站,旁边就是卫留根上的那个公共厕所。 “局广平,九月十八号的夜里面,莫掌柜去世以后,你是不是去了一趟李家镇,去喊魏副镇长了?” “对啊!” “那么,你有没有见到一只狗?” “见到了。” “什么颜色?” “是一只黑狗,我敲院门的时候,院子里面传来狗叫声;魏副镇长走出院子的时候,那条狗跟了出来,后来被魏副镇长赶回院子里面去了。” 答案终于找到了,汤老太和郑老师所看到的那只神秘的狗,原来就是这条狗,和美女蛇在一起行苟合之事、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人物,原来就是这条狗的主人魏能。好一个魏副镇长,看样子,镇长的位子,他是没的坐了。 临走时,欧阳叮嘱局广平:“千万不要把我们谈话的内容告诉卫留根。” “师傅的案子是不是跟他有关系?”局广平一脸惊愕。 “不该问的,你不要问,总之,你不要跟他提这件事,他如果问你,你就想办法搪塞他。” 欧阳他们离开中华北街的时候,时间是九点三十五分。 雨还在下着,很执着,很有耐心。 第二十九章 欧阳再会美女蛇 杀人动机费思量 第二天,也就是九月二十八号的早晨,欧阳队长和陈杰商量过之后,取消了原定的案情分析会,因为案情已经初现端倪,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趁热打铁,抽干池塘里的最后一湾水。 欧阳和陈杰决定再给“美女蛇”一次机会,兇手的脸谱已经画得差不多了,再有几笔就可以定稿了,这几笔,必须要在“美女蛇”的帮助下才能完成,不知道“美女蛇”给不给这个面子了,不管怎么样,必须劳美女蛇的大驾。 欧阳队长吩咐其他人呆在刑侦队里,做好一切准备,等待命令,自己带着陈杰和韩玲玲直扑佛山街派出所,欧阳觉得,把审讯的地点放在这里比较合适。这时候,应该给“美女蛇”的心理施加一点压力了。 欧阳他们在出发之前,给卓所长打了一个电话。所以,等他们赶到佛山街派出所的时候,“美女蛇”已经坐在审讯室里面了。 “美女蛇”的装束和上次相比,又妖艷了许多,头髮好像刚烫过,绿云扰扰,蓬松捲曲,脸上泥了一层雪花膏,嘴上还抹了一点口红,上身穿一件束身红毛衣,下身穿一条方格华达呢的裤子,裤子比较肥大,走起路来,宽大的臀部在紧束的腰肢的反衬下,扭动得更加夸张,瞧她那一身的精气神,很有那么一点明星走红地毯的派头。遗憾的很,她今天走的可不是地方。 欧阳队长和卓所长耳语了几句,卓所长走出审讯室。 前几次是谈话,这一次虽然还谈不上审讯,但把谈话安排在这样一个地方,所有被请进来的人,是不可能坦然待之的,“美女蛇”的眼神里面多少有那么一点胆怯的东西,欧阳队长走进去的时候,比较明显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陈杰负责问话,韩玲玲负责记录。 欧阳和陈家低语了几句之后,谈话开始了。 “马迎美,小林子是谁?”这个开头,陈杰在路上就想好了。 “美女蛇”楞了一下:“小林子是——小林子是谁啊?”她的眼神本来是看着陈杰的,说话的时候,飘到旁边去了。我们可不要小瞧了坐在面前的这个女人,她可是在男人堆里混事的角色,能在几个男人之间,应对自如、叱诧风云,绝不是泛泛之辈。 欧阳从她简短的回答中,明显地感觉到了思维的跳跃。 “你是不是李家镇人?” “是啊!” “那么,请你回忆一下,在你们村子,或者邻近的村子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小林子的人呢?” “我离开李家镇已经有些年头了,记不得了——想不起来了。” “那么,美子是谁,你总该记得了吧?” “美女蛇”的脸上立刻掠过一丝惊慌,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一边看着陈杰和欧阳队长,一边用兰花指挠了几下头髮,嘴角抖动了几下。很显然,她的内心正处于矛盾之中,“美子”这个名字,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人叫过了,现在突然有人从尘封的记忆里抖出这么个东西来,“美女蛇”的心里反而没有底了,他不知道陈杰他们手里面到底还有多少和她的过去相关的东西。 “你该不会连自己的小名都忘记了吧!” “这个小名字是我做姑娘的时候用的。” “你们的村子是不是有一条河?” “是有一条河。” “河对岸是不是有一个村子?” “是啊!” “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叫——叫卫家村。” “卫家村有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第44页 “吃百家饭的人?”“美女蛇”煞有介事地做起了思考状。 “对!,他还端过你家的饭碗,而且还不止一次,你当真记不得了吗?”陈杰的这一番话分明是告诉对方,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底细。 这时候的“美女蛇”已经没了先前的神闲气定,舌头也不听使唤了。 “他是谁?”陈杰穷追不捨。 “他——他就是小——小林子。” 这个名字终于从“美女蛇”的嘴里说出来了,只要你说出来,那就好办了。 “小林子是谁?” “美女蛇”脸色苍白,本来就抹了不老少的雪花膏,现在更白了。 “小林子到底是谁?”陈杰步步紧逼。 “是——是魏能。” “你为什么迟迟不愿意把这个名字说出来呢?莫掌柜的案子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天地良心,莫文其的死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那是不是和魏能有关系呢?”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问你,那条黑狗,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 “是谁的?” “是——是魏能的。” “现在你承认和魏能有不正当的关系啦?” “是。” “你过去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我怕受牵连。”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莫文其的死有可能和魏能有关系。” “美女蛇”未置对否。 “我们现在可以告诉你,莫掌柜是被人用棺材钉从左耳打进脑袋里面去的,这是一起非常兇残的兇杀案,如果你参与了这件事情,现在你主动坦白,交代问题,我们还可以根据你的态度,在量刑的时候加于考虑。” “公安同志,我确实是冤枉的,我虽然喜欢和男人说话,但我从不害人性命。”在当地,女人“和男人说话”,在某种特定的情形下,其含义就是“和男人勾三搭四。” “你从不害人性命,那你是图财啰。” “美女蛇”再次选择了沉默。 “如果——如果魏能是杀害莫掌柜的兇手,依你看,他杀人的动机会是什么呢?你怕说出魏能会受牵连,你怕什么?” “莫掌柜死了以后,我一直心神不宁,在莫掌柜出事之前,我就有一种预感,因为我的右眼一天要跳好几次。” 欧阳和陈杰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明显地感觉到,问题就在这个“预感”里面。 “请你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要有什么顾虑。” “我不知道莫掌柜的死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什么事情?” “有一次,是三月二十八,大柱到东门镇去赶泰山庙会,连头带尾一共是三天。他每年都要去,庙会之前一段时间,他要忙一阵子,打一些镰刀,菜刀和锄头拿去卖,带着上百把铁器,来去不便,所以,就住在东门。” “美女蛇”说到这里停住了,眼睛盯着陈杰手中的茶杯,陈杰正在喝水。 “你接着说。” “同志,我能不能喝一点水啊?” 韩玲玲站起来,走出审讯室,很快又走了进来,手里面端着一杯茶,放在“美女蛇”的椅子边上:“刚倒的——烫。” “你说的是哪一年的事情?” “是八零年前后的事情,到底是哪一年,我记不清了。“ “你接着往下说。” “我就让莫文其夜里面到我家去,我做了几样他爱吃的菜,还买了一瓶酒。他平时话不多,但几杯酒下肚以后,他的话就多了起来,他跟我说了儿子的事情,这件事情,我好像跟你们说过了。他说儿子不是他的,他说自己辛辛苦苦地为莫家卖命,没有想到到头来落了一场空。” “美女蛇”端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水,可能是比较烫,又放回原处:“我劝他想开一点,不要整天低头拉磨,给那一家人做牛做马。” “他怎么说?” “他说他有数。我劝他也该为自己做些打算了。他说了一句话,把我吓了一大跳……”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李文其又不是一个傻瓜,他早就看出莫老爷子一直提防着他,幸亏自己早有打算……”“美女蛇”摸了摸茶杯,端起来勐喝了几口。 “早有打算,什么意思?” “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 “什么东西?” “是一个金钗,有——这么长,上面还镶了一块宝石,拿在手上挺沉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贵的东西。”“美女蛇”用大拇指和中指比划了一下。 “什么造型——是什么样子的金钗?” “是一只凤凰。” “这个东西还在吗?” “在,我收在床底下了。” 第45页 “这件事情,你是不是跟魏能说了?” “说了,这件事情,就他一个人知道,连我们家死鬼都不知道。不过,对这个,魏能并没有听到心里去。” “美女蛇”话中有话。 “他把什么听到心里去了?” “我当时就很吃惊,就问文其这‘宝贝’是从哪来的?他笑了。” “莫掌柜笑什么?” “他说我少见多怪,没有见过世面,他说,不就是一个金钗吗?算不得什么‘宝贝’,真正的‘宝贝’可不是这些‘俗物’。我听他话中有话,就探他的口气。” “莫掌柜怎么说?” “别看他喝了不少酒,他这个人做事一向很谨慎——口风紧得很。” “你当时是不是觉得,他的手里面还有更‘宝贝’的东西?” “是啊!我当时就有点生气了,把金钗塞到他的手里,既然信不过我,就不要蹬老娘——蹬我的门。”“美女蛇”自知失言,不得不改了粗口。 “后来他说了吗?” “没有,他叫我不该打听的事情就不要刨根问底。” “后来呢?” “后来,我真生气了——没有让他碰我。他丢下金钗,跌跌撞撞地要走。” “走了吗?” “没有,我心里面有些不忍,就……” “你是不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魏能?” “美女蛇”点了点头。 欧阳他们虽然没有从对方的嘴里得到更有价值的东西,但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莫本善深更半夜摸进莫掌柜的房间,魏能通过老婆莫桃花把自己的侄子卫留根安排到莫掌柜的茶壶店,都应该和莫掌柜说出的这句有头无尾的谜语有关联。 欧阳队长最后又提了几个问题,才结束了这次谈话。 “那枚金钗,你给魏能看了吗?” “给他看了。” “他当时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有说。“ “你们最近接触过吗?”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 “他是怎么和你联繫的?” “这……” “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这对你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害处。”欧阳道。欧阳心想,“美女蛇”同时周旋在几个男人之间,如何才能确保应付自如,有序运转,不至于撞车呢?这里面应该有点名堂。 “我——我在我们家后院墙头外面挂一根红布条。” “什么意思?” “告诉他可以来了。” “魏能知道你和莫掌柜的事,知不知道你和其他男人的事情?” “他从来不问。” “你们一般多长时间见一次面?” “十天左右,也不一定,有时候,死鬼天天晚上出去打麻将,有时候,连着几天都不挪窝。” “你想一想,你们有多少天没有在一起了?” “我们上一次是十七号夜里在一起的。” “你男人这几天晚上出去打麻将吗?” “这两天晚上,他都出去了。“ “今天晚上,如果你男人出去打麻将的话,你把魏能约来。” “不行,我害怕,一想到莫掌柜……” “你不要怕,我们就在你家附近,你搞几个菜,弄点酒。” “你们要我做什么?” “你和他谈谈莫掌柜的死。我们在你家里面安装一个窃听器,你要像往常一样,不要露出痕迹。” “我说什么呢?” “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只要是和莫掌柜的死有关就行。” “美女蛇”最后答应了欧阳队长的要求。 谈话结束的时候,,欧阳队长派韩玲玲跟着“美女蛇”取回那枚金钗。 十五分钟以后,韩玲玲回来了。她从包里面拿出那枚金钗,这枚金钗的造型如“美女蛇”所述,欧阳和陈杰虽然对金银首饰知之甚少,但明眼人都能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这枚金钗绝不是什么“俗物”,而是一个“宝贝”,这样一种难得一见的宝贝,在莫掌柜的舌头尖上竟然是一个“俗物”,那么,藏在他心里面的那些东西就更不会是什么“俗物”了。 第三十章 美女蛇暗号照旧 小林子如约而至 兇手已被锁定。但还欠那么一点火候,就是缺少一些最直接的证据,剑已在手,能不能一剑封喉,还差一点东西。现在唯一有力的证据就是于得海九月十八号深夜十点多钟在石婆巷里面看见了魏副镇长的身影,而关于“十”字符的推断,也只是一种理论上的分析和猜测,所以,欧阳队长和陈杰商量过之后决定,有两步棋要走:第一步就是通过“美女蛇”从魏副镇长的嘴巴里面掏出一点东西,欧阳和陈杰是有足够的思想准备的,即使能从魏副镇长的嘴巴里面掏出一点东西来,那也只能是一些间接的东西,只能是魏能在莫掌柜之死这件事情上的一些反应,以魏能的道行和行事的风格以及作案的手法来看,想通过几杯酒和“美女蛇”的床上功夫从他的嘴里面掏出东西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第二步棋就是在卫留根的身上寻找突破口,欧阳和同志们在同一个问题上已经达成了共识,“9。19”兇杀案绝不会是一人所为,莫掌柜的死亡,既非投毒,亦非窒息,更不是一刀毙命,而是从耳朵里面植入一根棺材钉,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方法,单凭一个人,恐怕做不了,所以必须得有帮凶,这是第一点,第二点,莫夫人在进入莫掌柜房间之前,门闩是从里面插上的。当时,郑老师夫妻俩和院子里面的其他人都在,门是郑老师用刀拨开的。那么,兇手在作案之后,是怎么离开房间的呢?第三点,卫留根说,他到莫家的茶壶店,完全是为了学手艺,混一口饭吃,莫夫人说把卫留根安排在茶壶店是为了让他暗中监视莫掌柜的寻花问柳之事。卫留根私配首饰加工坊的钥匙,难道仅仅是偷学莫文其的手艺吗?会不会是受人指使,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呢?所以,卫留根这张牌是必须捡回来的。当然,如果,魏能确为“9。19”兇杀案真兇的话,那么,案发之后,她绝不会闲在那里坐以待毙,在卫留根的眼睛里面始终有一个影子在晃动,欧阳在和卫留根的第一次的接触之中就感觉到了这一点。 第46页 欧阳和陈杰的计划是在刘家铁匠铺的周围安排两个点,第一个点在九月二十七号的下午就已经安排妥当了,是由赵小鹏和柳文斌负责的,他们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工作了;第二个点准备设在刘铁匠家隔壁的铜匠铺,铜匠铺的掌柜,姓曹,是一个耄耋老者,既没有儿孙继承他的手艺,也没有外姓人给他做帮手,只有他一个人守着一个风雨飘摇、衰败颓唐的店铺。欧阳他们就准备把监听地点安排在曹家,卓所长已经和曹掌柜打过招唿了,只等天黑,就开始行动。 赵小鹏和柳文斌的观察点设在汤老太家的阁楼上,阁楼上临街一面正好有一扇窗户,既能看到柳铁匠铺子里面的情况,又能看到铁匠铺旁边巷子里面的情况。 二十八号上午九点多钟,刘大柱才开始开门营业,“美女蛇”被卓所长请走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睡大头觉呢。“美女蛇”回来后不久,他才起床吃早饭,徒弟已经生好了铁匠炉,风箱“扑哧——扑哧”地喘着粗气,炉火忽高忽低、忽明忽暗地吐着舌头。 不一会,刘大柱从里屋走出来,系好皮围裙,戴好手套,左手从铁砧上拿起一把长铁钳,右手接过徒弟递给她的小铁锤,徒弟将一把大铁锤立在铁砧旁边,走到风箱跟前,勐拉一阵,然后走到铁砧跟前,往手心里唾了一口唾液,等他抡起大锤的时候,刘铁匠的长铁钳已经从炉火拣出一块通红的铁,说时迟,那时快,师徒两人,我小锤你大锤,一轻一重、一虚一实地敲打在那块通红的铁上。和着隔壁铜匠铺里“叮叮噹噹”的声音,在密雨斜织的大街上,传得很远很远。 十点钟左右,街上出现了一个人,他嘴上叼着一根香菸,这个人从吴营关北关口走了过来,穿着一件土黄色军用雨衣,雨衣的帽沿挡住了眉毛。他骑着自行车,骑到汤老太炒货店的时候,捏住车剎,右脚尖着地,和汤老太打了一个招唿,然后,走到刘家铁匠铺跟前。 骑车人一边和刘铁匠打招唿,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包香菸,抽出一支,扔给刘铁匠,接着又把手上的一包烟扔给刘铁匠,刘铁匠把香菸衔在嘴上,用铁钳夹了一块烧红的炭,把香菸点着了。 隔壁铜匠铺里面的小锤子敲得似乎更响更快了。 骑车人跟刘铁匠说了一会话,两个人一个站在铺子里面,一个站在铺子外面,骑车人要比刘铁匠高出半个头。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听不见,因为曹师傅的小锤子太闹人了。 不一会,“美女蛇”从里面走了出来,双手梳理头髮,口中含着一根红头绳,和骑车人照了一个面,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走了进去,骑车人在铁匠铺的门前的石阶上站了不到两分钟,然后蹬上自行车,朝来香茶馆方向骑去。 这个骑车人身材高大,赵小鹏和柳文斌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等骑车人走远之后,柳文斌站在楼梯口伏下身子问汤老太:“汤奶奶,刚才和您打招唿的人是谁啊?” “是莫家二女婿,马上就要当镇长了。” “他就是魏能吗?” “对啊!” 这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非要闯进来。江山易改,本性难改,这只猫有一些日子没有吃荤腥了,嘴馋了。 “汤奶奶,李家镇离此地有多远?” “就在南边,离此地三四里路吧!过了南河桥,再走十来分钟就到了。” 六点半钟的时候,夜幕就降临了,很快,路灯亮了,整条大街笼罩在昏暗的灯光之下,路灯本来就不多,在加上有些路灯已经下岗多时了,所以,即使有路灯,最多也就是稍微沖淡和稀释了一点黑暗而已。只有在有灯光的地方,才有一点光亮,刘家的铁匠铺和灯光无缘,刘家西边的那条巷子完全被黑暗所统治。 八点钟左右,刘家的门打开了,有一个人从屋子里面走出来,他就是刘铁匠,雨已经停了,刘大柱的腋胳肢窝夹着一把伞,“美女蛇”把丈夫送出门,然后缩回脑袋,掩上房门。 这边,柳文彬下了楼梯,走出炒货店,直奔来香茶馆,几分钟以后,欧阳一行五人跟在刘文彬的后面朝铁匠铺走过来,欧阳、卓所长和成相波敲开了曹铜匠家的门,陈杰和左向东推开了刘铁匠家的门。 陈杰和左向东在马迎美配合下,把窃听器放置在了马迎美的床头,马迎美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酒菜已经摆在了桌子上面,刘家的大桌子就摆在离大床一步远的地方。 安排妥当之后,陈杰和左向东退出刘家,走进了曹家铜匠铺。监听器就放在曹铜匠家后面的厨房里面,陈杰和左向东进去的时候,监听器已经调试完毕,前面我们忘记介绍了,成相波除了有拳脚上的功夫,还非常精通无线电技术。 “好了,队长,你听听。” 成相波从耳朵上取下耳机递给欧阳队长,欧阳带上耳机,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一分钟以后,欧阳拿下耳机。 “怎么样?” “很好,声音很清晰。” “队长,你听到了什么?”韩玲玲道。 “是电视机的声音。”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鱼儿上钩。柳文彬回到了炒货铺的阁楼上。 十点钟还差两分钟的时候,汤老太准时上门板,关门熄灯。 第47页 大街上偶尔有一两个夜行的人,使夜幕下的中华北街显得越发的寂静和冷清。这时候,柳文彬和赵小鹏已经趴在了那扇窗户跟前,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中华北街的东西两头,包括刘家旁边的那条巷子。陈杰和卓所长则躲在曹铜匠家的铺门内注视着刘家大门。 十点十五分左右,从吴营关北关口过来一个骑车人,他在第一个巷口前下了车子,把车子推进了巷子,正在赵小鹏和柳文彬对这个目标失去兴趣的时候,有一个黑影从巷子里面飘了出来,一进一出,前后不到两分钟,这个黑影应该就是刚才那个骑车人。 黑影走到一盏路灯下来了,他的胳肢窝里面夹着一个皮包,至于是什么颜色的,看不清楚,黑影只是在路灯下闪了一下。 正在两个人疑惑的时候,柳文彬突然道:“这个人就是魏能。” “何以见得?”赵小鹏道。 “你再看——” “看什么?” “你往前——往这边看——看见了吗?” “看见了,果然是魏能。” “他把自行车锁在巷子里面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柳文彬自言自语道。 赵小鹏看到了什么呢?他看到了那条全身漆黑的狗,它已经先主人一步窜到了刘铁匠家的门口,它在铺子门口转了几圈之后,在魏能的比划下进了巷子,魏能也进了巷子,一分钟不到,他从巷子里面走了出来,在离开巷口之前,他把手按在狗的脑袋上,那只狗就非常听话地趴在了地上。 魏能朝街两头瞥了几眼,迅速走到铁匠铺的门口,推门而入,门很快又被关上了。下面的情况,就只能听声音了。 陈杰和卓所长走进了厨房,成相波的耳机已经戴到了耳朵上,录音的开关也已经打开。 “来——” “等一下,我——备了一点酒菜,先喝一点。” “美子,你这是怎么啦?过去一向都很爽快,今天怎么秀气起来了?” “这是人家特地为你准备的,你多少吃一点,你到我这里来又不是头一回,急什么?” “今天晚上,我已经喝了不少酒。来吧!春宵一刻值千金……” “你等一……” “等什么啊!都想死我了。”紧接着是木床发出的声音。 “你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也不问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就是逛窑子,也应该考虑人家的感受啊!” “你每次约我来,不都是为这个吗?我来了,你却又不爽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入主题,我们说的是欧阳队长的主题。没有办法,只有耐心等待。 魏副镇长已经进入了主题。 “莫掌柜的后事到底办不办啦?” 马迎美总算进入了主题,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就是随便一说,莫掌柜人不错,街坊邻居关心关心也是应该的。小林子,你——你说说看,这公安局凭啥停了莫家的丧事呢?” “谁知道呢?” “你说说看,莫掌柜这么好的人……” “真是妇人之见,他这个人面善心不善,你看他表面上老实得很,实际上一肚子花花肠子。” 马迎美没有理会魏副镇长对莫掌柜的评价,仍然按照自己的思路往前走:“你说说看,谁会害他呢?” “这只有老天爷知道。” “这个人到底会是谁呢,他为什么要害死莫文其呢?” “这种事情谁也搞不清楚,也可能是公安局的人搞错了,莫文其好好的,身上又没有伤,哪里有像被害死的样子呢!” “我看这件事情不简单,这些日子,公安局的同志没少在这条街上转悠,一会儿找这个谈谈,一会儿找那个聊聊。” “都找了哪些人?” “找了善子,还有莫家大院里面的人,茶壶店的伙计。” “茶壶店的伙计?两个人都找了吗?” “谁知道呢?”这回轮到马迎美说这句话了,“你想啊!莫掌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广平和留根一直在文其身边做事,公安局的人能不找他们吗?街坊邻居恐怕都要问一问的。” “他们找你了吗?” “没——没有。他们找你了吗?” “他们找我——他们找得着我吗!” “你是莫家的女婿,其他人都找过了,迟早是要找你的。” 魏副镇长沉默无语。木床响得更快更厉害了。 “你怎么不说话啦?” “你和莫掌柜的事情,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谁知道?” “公安局的人。保不准有一两个爱嚼舌头的人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说不定警察很快就要找到你这儿来了。” “找到我,我也不怕,我又没有杀人。” “你真傻!到底是女人,头髮长见识短。” “我傻?怎么,你要走?” “这个时候,还是谨慎一点好,他们如果找到你,你千万不要承认。” 第48页 “承认什么?” “你和李文其的关系啊!” “我如果承认了。他们会把我怎么样?” “那样就说不清了,那你就是怀疑对象。他们如果找到你,你千万不要承认和莫文其有瓜葛。你不承认,他们就拿你没办法。你嘴上最好上一把锁,千万别提到我,一个字都不要提,我最近一段时间就不到你这儿来了。” “你当镇长的事情怎么样了?” “很快就要宣布了,在这个时候,如果上面知道我跟你的事情,那我这个副镇长就当到头了。” 接下来是打开拉链的声音:“来,这条项鍊给你。我走了。切记,把嘴巴闭紧了。” 马迎美的话题可能触碰到了魏副镇长某一根敏感的神经。欧阳队长看了看手錶,时间是十一点差五分,他这次在刘铁匠家的时间满打满算还不到四十分钟。这说明副镇长是一个心计很深的人。 接下来是开房门的声音,当魏副镇长走出刘家大门的时候,那条狗从巷口跑了过来,在主人大腿周围转了一圈,然后朝吴营关北关口走去,魏能钻进第一条巷子,不到一分钟,他推着自行车出来了,然后骑上自行车,和那条狗一同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三十一章 欧阳平虚实并用 卫留根且战且退 从“美女蛇“和魏副镇长的对话之中,欧阳和他的战友们已经可以确定:“9。19”兇杀案的兇手就是魏副镇长,至少是兇手之一,但遗憾的是,在这段对话里面,仍然没有直接的证据。所以,欧阳队长和陈杰商量以后决定:把第二张牌打出去,也就是在卫留根的身上寻找一个突破口。欧阳队长本来是准备连夜突审卫留根的,但考虑到时间太晚,同志们这几天马不停蹄,都很疲劳了,所以临时决定第二天再找卫留根谈,地点就放在佛山街派出所,欧阳他们和卓所长告别的时候,就和卓所长交代好了一切。 就是因为欧阳队长和陈杰的这个临时决定,使“9。19”兇杀案有了意外的收穫,如果,欧阳他们当天夜里就找卫留根了解情况,那么,这个“节外之枝“就不会旁逸斜出了。“9。19”兇杀案的侦破工作进行到现在这个阶段,该发生的事情都会发生,池塘里面的水抽干了,该漏出来的东西都会一一呈现出来。 第二天早上,八点三十分左右,两辆警车驶进了佛山街派出所,刑侦队一行九人一个不少。 走进审讯室的有四个人,他们是欧阳队长,陈杰、韩玲玲和严建华。欧阳负责询问,韩玲玲负责记录,其他人在卓所长的办公室待命,所有人都预感到,下塘抓鱼的时候就要到了。 二十分钟之前,卫留根已经被卓所长请进了审讯室。 卫留根坐在椅子上,脑袋耷拉着,上身和大腿成六十五左右的角度,右手的肘部放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掌托着右腮,欧阳他们走进审讯室的时候,他的眼睛飘忽不定,没有在一个点上停留过两秒钟。 “卫留根,你有没有话要跟我们说啊!” “该说的,我——我不是都说过了吗?”卫留根眨了几下眼睛。 “你再考虑考虑,想一想,看看还有没有要跟我们说的,莫掌柜十八号夜里出事,到现在,已经有十天了,你也知道,我们进行了深入细緻的调查走访工作,你是一个聪明人,从来都没有不透风的墙,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我们没有掌握一些重要的情况,我们还会再找你吗?话是从嘴里面说出来的,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还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我是一个学徒的,我确实不知道师傅为什么会出这种事,我……” “等一下,你确实不知道你师傅为什么会出这种事,你能不能跟我们说清楚,你师傅究竟出了什么事呢?” “这……”大概是欧阳队长的话太过唐突,卫留根的思维还没有转换过来,所以一时语塞。 “我们只是让莫家把丧事往后面挪一些日子,你是根据什么说莫掌柜出事的呢?” “街坊邻居都这么说。”卫留根总算回到原来的思路上去了。 “街坊邻居都怎么说?” “他们说,我们掌柜……” “怎么样?” “我们掌柜是被人……”卫留根说了几句,都没有把那几个字说出来,这是不是表明,他对这几个字非常敏感呢?世界上只有贼喊捉贼,从来没有听到过做贼的骂过贼。 “你是不是想说,你们掌柜是被人害死的呢?” 卫留根非常艰难地点了点头。 “卫留根,你是不是已经确定,你没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我们说了吗?”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问你,有人在夜里面看见一个身材很高大的男人钻进刘大柱的铁匠铺和马迎美偷情,这个人每次来的时候,都带着一条全身漆黑的狗。” “一条黑狗?” “对。我们分析,这个男人很可能就是杀害莫掌柜的兇手。” “他——他是谁?” “我们迟早会知道他是谁。我们想请你帮我们回忆一下,在你认识的人中间——或者在你周围的人中间,有没有养了这样一条黑狗的人?” 第49页 “我——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一只黑狗。” 卫留根是不可能不知道这条狗的,卫留根终于露出了他的破绽。 “卫留根,你没有跟我们说实话啊!” “我确实不知道啊!”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让我来告诉你。这条狗的主人就是你的姑父魏副镇长,他家和你家就住在一个村子里面。现在,你却跟我们说,你没有见过这只狗。” 卫留根突然脸色煞白,额头开始冒汗。 “你明明见过这条黑狗,你却说你不知道,我问你,你究竟想隐瞒什么?”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所以……” “你不要再编故事了,实话告诉你,九月十八号夜里面,局广平到魏副镇长家里面去报丧的时候,就看到了那条狗,据我们所知,这条狗在你姑父家已经养了很多年了。”欧阳一边说,一边朝外面招了一下手,卓所长走进审讯室,欧阳队长和他耳语了几句之后,卓所长走出审讯室,带上左向东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卫留根显然已经有点乱了方寸,他选择了沉默,头低着,手足无措。 “卫留根,你抬起头来。” 卫留根很听话地、机械地抬起头来。 “我问你,九月十八号夜里十点钟到十一点半之间,你到底在哪里?你千万不要再拿拉肚子之类的话来搪塞我们。” “我确实是拉肚子啊!不信,你们问一问广平。” “那天夜里,局广平回家去了一趟,回到茶壶店的时候,已经十一点点多钟,他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你从厕所里面走出来,天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局广平只能证明你当时在上厕所。无法证明你在十一点多之前究竟干了些什么。你为了要找一个证明你不在犯罪现场的证人,就躲在厕所里面等待局广平的出现。是不是这样?” “那天晚上,我确实是拉肚子,局广平,我——我是无意中碰到的。” 别看为留根年龄不大,但道行不浅。 “我问你,你私配加工作坊的钥匙,意欲何为?” “我没有私配钥匙。”卫留根矢口否认。 正说着,左向东推开审讯室的门朝欧阳队长招了招手,欧阳队长站起身来,陈杰也站起身来,跟在欧阳队长的后面走出了审讯室。 第三十二章 局广平有话要说 兇杀案节外生枝 欧阳和陈杰跟在左向东的后面走进了卓所长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面多了一个人,他就是莫家茶壶店的另一个伙计局广平。 看到欧阳他们进去,局广平很有礼貌地站了起来,被欧阳一把摁在椅子上。 “小局,你说吧!”陈杰道。 欧阳心头掠过一丝的喜悦,看其情形,局广平一定是带来了比较重要的消息,本来欧阳是想让局广平对卫留根所说的话进行确认的,没想到竟然会有意外的收穫。欧阳和陈杰坐到了局广平的跟前。 “昨天夜里——是下半夜,大概是十二点多钟,我被尿憋醒了,就准备到后院里面去小便。我打开电灯一看,留根不在床上。我以为他和我一样,也到后院小便去了。可是,我走到后院以后,并没有看到留根。我撒完尿以后就到柜檯前面去转了转,结果发现店铺大门的门闩没有插。” “卫留根是不是到厕所大便去了?”柳文彬道。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可我发现门没有上锁,因为,我们夜里面到厕所去大便——都要把门锁好,这是师傅在世的时候特别关照的。我就站在门里面,透过门缝往外看,我看到卫留根就在粮店的屋檐下。” “他在那儿做什么?”周颖道。 “和留根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 “他是谁?” “是留根的姑父魏副镇长。” “魏副镇长?他们在说什么?” “隔的比较远,一点都听不见。” 欧阳队长现在终于明白了,怪不得卫留根牙口这么坚固,敢情是魏副镇长事先给他注射了强心针,好一条狡猾的狐狸,终于露出尾巴来了。 欧阳和陈杰相视一笑,这一笑的含义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昨天晚上,他们如果连续作战的话,恐怕就没有这一段精彩的插曲了。这真是天意啊! 欧阳和陈杰回到审讯室以后,谈话继续进行。 “卫留根,你说你没有私配钥匙,你的师兄局广平已经被我们请来了,你看要不要把他喊来对质啊?” 俗话说得好,事实胜于雄辩,卫留根的牙口终于有了一点松动:“不错,我是配了一把钥匙,我就是想跟师傅学一点真本事。” “我看你不是想跟师傅学什么真本事,你是想在加工作坊里面寻找什么东西,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没——没有人指使我。” “那么,你承认在莫掌柜的加工作坊里面寻找东西啰!” 卫留根一下子变成了哑巴。 “莫本善在莫掌柜的屋子里面翻箱倒柜,你们和他一样,也是在寻找同一样东西。”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第50页 “我再问你,昨天夜里——十二点多钟,你跑到粮店的屋檐下和谁说话了?” 听了欧阳队长的话后,卫留根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们给你机会,你不珍惜,老实告诉你吧!我们已经在暗中监视你很久了,本来我们以为你很聪明,没有想到,你这么不明事理,到现在,你难道还不想跟我们说实话吗?” 魏留根开始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汗。 “如果等我们把所有的问题都问完了,那你可就没有一点立功赎罪的机会了。” 欧阳意识到,他这一招应该发挥一点作用了。让欧阳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招的作用比他预想的要大得多。 “我——我彻底坦白。” “这就对了,坦白才能从宽,自己说比别人说好。”欧阳队长的评价适时跟上。 卫留根会说些什么呢? 第三十三章 卫留根“和盘托出” 兇杀案浮出水面 池塘里的水终于抽干,鱼虾龟鳖一个都跑不了。 “见底了,终于见底了。”卓所长一路跑进了所长办公室。 “卓所长,什么东西见底了?”周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卫留根,他招了。” “走!”左向东走出所长办公室,其他人都跟在后面。 左向东在审讯室的门口停住了。 欧阳队长已经看见了他们,朝他们招了招手,大家这才走了进去,审讯室的左边正好有一张长靠背椅。 “卫留根,我们希望你能放下包袱,彻底交代,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我明白——我一定彻底交代。同志,我先从哪儿说起呢?”看样子,卫留根要说的东西还不少呢?” “老陈,先让他说九月十八号夜里的事情,必要时,先把魏能抓起来,你看怎么样?” “就这么办。” “卫留根,你先说说九月十八号夜里面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我明白,九月十八号的晚上,十点钟左右,我师傅回来了……” “你师傅是从哪里回来的呢?” “澡堂。”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每天晚上都要到澡堂去泡澡,我看见他走进澡堂,下了池子。” “你在暗中跟踪莫掌柜了?” “是。” “你受了谁的指使?” “我——我姑父。” “说姓名。” “我——我姑父魏能。” “老陈,你带几个人迅速赶往李家镇对魏能实施抓捕,请卓所长跟你们一起去,他对那一带很熟悉。” 陈杰大手一挥,其他人一涌而出,审讯室里面只剩下欧阳队长、严建华和韩玲玲。审讯继续进行。 “你们是不是事先预谋好了,准备十八号的夜里面下手?”欧阳道。 “是我——我姑父魏能安排的。” “他为什么要杀害莫掌柜?” “我——我不知道,不过,可能和师傅藏着掖着的几样东西有关系。具体情况,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姑父不让问。” “你们找到那几样东西了吗?” “没有。” “杀人害命就是为了谋财,人杀了,却没有见到东西,你们做的是什么买卖,你能不能说得清楚一点?” “九月十七号的夜里面,我们在茶壶店后面的加工作坊里面找了好长时间,还找到了密室,没有见到我姑父魏能要找的东西。” “加工作坊里面还有密室?” “对啊!听我——听我姑父魏能讲,这个密室是莫家在开典当行的时候用的,一些贵重的东西都收在密室里面。” 密室在什么位置?” “在南边那个加工柜的下面。” “你们在密室里面没有找到宝贝,于是就跑到莫掌柜的家里面继续寻找,,结果被莫掌柜发现了,你们就对莫掌柜下了毒手。是不是这样?” “不是。我们十七号在加工作坊里面找东西的时候,被师傅发现了。” “莫掌柜怎么说?” “他没有和我们照面。”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被发现的呢?” “他躲在窗户的外面,深更半夜的,不是他,还会有谁呢?” “店铺里面不是还有一个伙计局广平吗?” “广平回家去了,他娘病得很厉害,是我送他上的汽车。” “你们的丑行被莫掌柜发现了,于是,你们就准备杀人了。” “不是这样的。” “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十八号的夜里,我们在莫掌柜的房间里面继续寻找,我姑父说,东西肯定藏在他的房间里面。没有想到师傅提前回来了——我们都感到很突然——我们都慌了。” “提前回来,按照你们的估计,他应该在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每次都要到十一点多钟才回来,只要他到澡堂里面去泡澡,都要到澡堂关门放水的时候才穿衣走人。” 第51页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莫掌柜回到家里的时候,你们已经在他的屋子里面了?” “是这样。” “那么,你们是怎么进去的呢?” “姑父让我配了一把钥匙。” 第三十四章 子夜时幽灵闪现 莫掌柜一命归西 欧阳队长早该想到这一点,局广平提到卫留根私配加工作坊钥匙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这一点了。看来,在整个刑侦工作中,还存在不少的疏漏之处啊! “那么,你们进去以后,又是怎么从外面把门锁起来的呢?” “这——是——是我锁的。“ “是你锁的?那你又是怎么到屋子里面去的呢?“ “我是从走廊的柱子上爬到楼上去的——师傅的屋子和楼上有一块楼板是活动的,” 欧阳想到了莫本善,他应该就是从这块活动的楼板进出莫掌柜房间的:“那么,杀害了莫掌柜之后,你们留下一人插上门闩,然后从这块活动的楼板处离开了莫掌柜的房间,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你们俩,是谁留在屋子里面插门拴的呢?” “是我。” “你接着往下说,就说说你们进屋以后的情况。” “我们进屋后不久,大概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突然看到门在动,走过去一看,有人开门锁。事情来得太突然,姑父让我躲在床底下,他躲在了衣架的后面,当时的衣架上挂了不少衣服。” “你们在屋子里面翻东西,莫夫人就在隔壁,难道听不见吗?” “当时师娘正在看电视,声音蛮大的,如果不是电视机的声音,师傅推院门的声音,我们都应该听见……” “接着说。” “师傅脱去外套,走到衣架跟前,刚准备往上挂,突然后退一步,他看见了我姑父,用手指着他,愣了好一会。我姑父扑了过来,用手捂住了师傅的嘴巴,然后把他按倒在床上……” “这时候,你在干什么?” “姑父让我把被子盖在师傅的头上,我因为慌乱没有把被子打开,就抱起被子整个儿地压了上去,结果被师傅的右手甩到了床下去了……” “接下去呢?” “接下去,我姑父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根铁钉,生生地摁进了师傅的耳朵,血水顺着耳朵了出来,师傅用手去抓我姑父的手……” “等一下,你师傅的手上是不是抓到了血?” “当时,我的脑里面一片空白,没有看清楚,但耳朵里面流出的血很多,枕巾上都有。” “莫掌柜没有发出声音来吗?” “有声音,但声音不大,我姑父的手死死地捂在他的嘴上。一只大腿压在他的肚子上。他的上半身动弹不得,只有两只脚在拼命乱瞪。” “被子是什么时候盖上去的呢?” “就是在这个时候盖上去的,我——我把被子打开,盖在了师傅的身上,连同他的头,只有两只脚在外面。” 欧阳和严建华交换了一下意见:“老严,那个‘十’字符就是在这个时候写到被子上面去的。” “应该是这样。”严建华道。 “卫留根,你接着往下说。” “一两分钟以后,师傅就不动了。” “我问你,你师傅喝酒了吗?” “没有。” “那屋子里面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酒气呢?” “我姑父让我去找一瓶酒来,正好,我为了壮胆,晚上喝了一点酒,还剩下大半瓶。” “魏能要酒干什么,是不是想制造莫掌柜喝酒致死的假象?” “是的,师傅平时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喝酒。不过,姑父让我去找酒,还有其它用处。” “什么用处?” “用酒擦洗师傅耳朵上的血,还有鼻孔里面流出的血。” 屋子里面为什么会有那么重的酒味,欧阳队长终于在这里找到了答案。 不过还有一个细节,卫留根没有提到:“卫留根,那根铁钉是不是棺材钉?” “不知道,没注意。” “铁钉有多长?” “有这么长——”卫留根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大概有十二、三公分的样子。 “铁钉是怎么按到耳膜里面去的呢?用手按,是按不到底的。” “我姑父用另一根铁钉顶进去的。” “你是说,你姑父一共准备了两根棺材钉。” “对啊!姑父还用第二根铁钉裹着一点棉花蘸酒在师傅的耳朵和鼻孔掏了好几遍。” “棉花是事先准备好的吗?” “棉花是师傅被子里面的棉花。” 很显然,这个重要的细节也被自己忽略了,欧阳队长的心中不免有一点自责。 “那些擦洗耳朵和鼻孔的棉花弄到哪儿去了?” “用枕巾包在一起了。” 怪不得莫掌柜的左耳和两个鼻孔里面如此干净呢。 第52页 “我——我姑父还往被子和床上洒了一些酒,最后,还往掌柜的嘴里面倒了一点酒。” 郑太太的判断也没有错,因为莫掌柜根本就没有喝酒,当他被抬到门板上去了以后,身上的酒气自然就淡了。” “那条枕巾和棉花呢?” “那条枕巾和棉花,姑父让我埋进了石婆庵后面的粪坑里去了。” “你是怎么埋进粪坑里面去的呢?” “我用一根竹竿摁下去的。” “为什么要埋在那儿?” “我——我姑父说,石婆庵平时就于老头一个人,粪坑一年都清理不到一次,埋在那儿最保险。” “你是怎么进去的呢?” “我——我是翻墙进去的。” 既然卫留根上下莫掌柜家的二楼如履平地,那么,石婆庵的墙头就更不在话下了。” “你们把莫掌柜的尸体打理好之后呢,是继续寻找,还是迅速离开了呢?” “我姑父不甘心,当时,师娘正在看电视,是《地雷战》,正演到鬼子偷地雷那一段,我们就在屋子里面仔细搜寻,所有的柜子底下,包括床底下,都找过了,什么都没有找到。我们就走了。 第三十五章 巧安排释放烟幕 自以为天衣无缝 “卫留根,你离开莫家大院,回到茶壶店的时候,是什么时间?” “是十一点左右。” “你看局广平还没有回来,就到来香茶馆前面的公共厕所里面等局广平回来。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 “那么,你怎么能肯定局广平会回来呢?” “他说好的,就是送一点中药回去。他家住在孝陵卫,最后一班车是十点半。” 欧阳暗自思忖,卫留根的智商绝没有这么高:“是不是你姑父魏能教你这么做的?” “是这样的,我姑父说,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只要我这里密不漏风,就不会出事,等师傅的尸体一火化,就万事大吉啦。” “你和局广平到各家去报丧,是走着去的吗?” “骑自行车去的,善叔在左邻右舍借了一辆自行车,善叔家也有一辆。” “你好好想一想,魏能是怎么回家的?”欧阳心想。魏能要想证明自己不在案发现场,就必须赶回李家镇坐等莫家人上门报丧。局广平是骑自行车前去报丧的。 “他有一辆自行车,就停在刘铁匠家前面的一个巷子里面。巷子里面有一个废弃不用的祠堂,因为里面经常闹鬼,所以,夜里面没有人敢到那里去,我姑父就把自行车用铁链子锁在祠堂里面的栅栏上。” “队长,魏副镇长每次和‘美女蛇’鬼混,自行车都是锁在那儿的。” “老严,您说得没错。魏能家在李家镇,要想和美女蛇行鱼水之欢,事先要预约,然后再赴约,自行车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 “公安同志,你们连我姑父和美子的事情都知道啊!” “卫留根,你想想看,如果不掌握一些情况,我们能第二次找你吗?我问你,九月十八号夜里面,你第二次回到莫家的时候,也就是莫掌柜被抬到门板上以后,谁在屋子里面?” “谁在屋子里面?我——我没注意,我出门报丧去了,很晚才回来。我回到莫家的时候,师傅已经睡在门板上了。” “派出所的人到莫家验尸以后,魏能找过你吗?” “找过。” “找你干什么?” “他叫我别害怕,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只要我的嘴上有铁将军把门,就可万无一失,他说你们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你最近是不是找了一个对象?” “这个你们也知道啊?” “是谁给你张罗的?” “是——是我姑——姑父。” “我们听说——是你的姑母给你介绍的。” “不——不是我姑母,是我姑父介绍的。” 魏副镇长在这个时候给卫留根介绍对象,其心思不可谓不深啊! “昨天夜里,你们是怎么碰头的呢?” “我听到了狗叫声,一共叫了两次,第一次我没有听见。” “这是你们的暗号吗?” “是的。” “你姑父带着那条狗吗?” “带着。” 欧阳没有想到,魏能的那只狗除了为主子担任警戒任务之外,还肩负着传递信息的使命。 “魏能把你叫到茶壶店的外面,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叫我一定要收口如瓶,他还答应我,等师傅的事情了结了以后,就给我办喜事,我提出女方除了彩礼以外,还想要一辆自行车。他也答应了。” 看来,“美女蛇”在魏副镇长跟前说的那些话起作用了,他不但草草结束了和情人的缠绵,还迫不及待地跑到茶壶店来给卫留根注射强心针。这只狡猾的狐狸的方寸已乱,他终于坐不住了,这样一来,破绽就漏出来了。 第53页 第三十六章 陈副队古镇扑空 魏镇长不知所踪 十点半钟左右,卓所长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这时候,欧阳他们已经结束了对卫留根的审讯,正准备把卫留根押回市局看守所。 电话是陈副队长打来的,他们在李家镇镇政府扑了一个空,魏副镇长八点多钟就离开了镇政府,至于到哪里去了,没有人知道。。眼瞅着魏副镇长就要成为魏镇长了,戴在他头上的那顶代理镇长的帽子,很快就要改姓魏了,至于他的行踪,如果他不讲,谁也不敢问。 “你们有没有打草惊蛇啊?” “没有,我派周颖一个人去的。我们在镇中学等候消息。” “有没有人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这样吧!你们先回来,等天黑了以后再採取行动,我们直接到卫家村去恭候他的大驾。” “队长,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先埋伏在镇政府的附近等他,如果还等不到他,我们再到卫家村去。” “这样当然更妥当,时间太长,你们能吃得消吗?” “没事,大家的情绪好着呢。” “镇政府的附近方便隐蔽吗?特别是那只狗,你们要格外小心才是。” “镇政府的大门前一百米处有一片松树林。” “好,你们先把肚子问题解决好了再开始行动,我们下午就赶到,你留一个人在镇中学等我们。” “队长,你们再带几把枪来,那只狗,我们不得不防。” “我知道了,再带一只麻醉枪过去,必要时,用来对付那只狗。” 离开佛山街派出所以后,欧阳他们带着卫留根走进了石婆庵,他们跟在卫留根的后面,来到殿堂后边的一个角落,厕所就在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小披子,里面有一口粪缸,缸里面有一根竹竿,就是卫留根所说的那根竹竿。 粪缸里面确实没有多少粪水——大概只有三分之一。 卫留根用竹竿在粪水底下拨了好几下,不一会,有一团东西漂浮到上面来了。 欧阳吩咐卫留根用把那一团东西挑出了粪缸。 卓所长接过卫留根手上的竹竿,拨开了这团东西,有一条枕巾和不少散状棉花,包裹这些棉花和枕巾的是一件外套,而卫留根在供述的时候,没有提到这件外套。 “卫留根,这件外套是怎么回事?”欧阳队长盯着卫留根的脸。 “我——我忘记说了。” “这件衣服是谁的?” “是——我姑父的,当时,师傅脸上的血太多——我姑父就把外套脱了。” 外套在粪水里面泡了这么长时候,上面沾了很多粪便,已经无法分辨其款式和颜色。 欧阳吩咐严建华拍了几张照片。临走的时候,又把那一团东西拨到粪缸里面去了。 下午两点钟左右,欧阳、严建华和韩玲玲驱车赶往李家镇。 在两点钟之前,欧阳在冯局长的办公室,他把’9。19”兇杀案的进展情况向冯局长做了比较详细的汇报,冯局长完全同意欧阳队长的行动方案,他希望同志们在抓捕兇手的时候注意安全。 雨在二十七号的夜里面就停了,但天还没有放晴。 秋风瑟瑟,梧桐树叶争先恐后,随风飘落,马路边汇集了厚厚一层树叶,机动车道和人行道之间的绿岛上,也铺了厚厚一层树叶。 车窗外是一个粉妆乱抹的世界。如果再有阳光的参与,那就不会是这种暗淡而萧飒的景象了。 很快,欧阳他们就看到南河桥了。 汽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南河桥的桥面比较狭窄,这是一座三拱石桥,凹凸不平的路基和残破不堪的护栏说明其歷史已经相当久远了。 汽车驶过南河桥,前面出现了两条道。 桥右边有一个老者在钓鱼,欧阳吩咐驾驶员停车。 严建华跳下车,下了河堤,向老者问路,老者朝右边那条道指了指。 李家镇所处的地理环境是一个丘陵山区。 汽车在高低不平的、弯弯曲曲的山道上行驶了十二分钟左右,迎面就看到一个牌楼,牌楼上写着“李家镇”三个字。 远远看去,牌楼下站着一个人,韩玲玲一打眼就认出了站在牌楼下的人:“队长,是柳文彬。” 果然是柳文彬,车到跟前,做了一个短暂的停留,柳文彬跳上车。 “怎么样?” “还没有动静,队长,陈副队长让你们在镇中学等消息。” “文彬,镇政府那边有几个人?” “有两个人,陈副队长和左向东。” “你们在镇中学,没有给人家添麻烦吧?” “队长,你猜猜,我们在镇中学遇见了谁?” “谁?” “郑老师啊!” “怎么,他今天就来上班了。” “他昨天就来上班了,他说这么多年没有上讲台,所以要把课备好,顺便来熟悉、适应一下环境。” 说话间,汽车已经在镇中学的大门口戛然而止。 柳文彬跳下车,和看门的师傅说了几句话,师傅打开大门。 第54页 汽车向左拐了一个弯,在一个大操场旁停住了。 柳文彬把欧阳他们领进了一座古建筑的二楼,这里是教师阅览室,刑警队的其他的同志们都在里面,郑老师也在。 欧阳队长紧紧地握住郑老师的双手,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竟然会在这样一种情境之下见面。 欧阳队长想起了那句“秋事秋了”的话题: 郑老师在一九八六年的秋天,重新回到了他原来的轨道上来了。 欧阳队长将要在这个落叶飘飞的季节,结束一个幽灵的漫游,把他重新“请”回到地狱里面去。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世间万物都逃不出因果轮迴。其中蕴含了多少浅显而深刻,明了且含蓄的人生哲理啊! 一直到天上黑影,都没有魏副镇长的消息。 欧阳队长让柳文彬喊回了陈杰和左向东。他决定执行第二套方案,既然等不到佛,那咱就亲自去请。 “郑老师,卫家村离此地有多远?” “卫家村离这里大概有五里地,欧阳队长,我领你们去,抄小路。” “郑老师,你对这一带很熟悉吗?” “我在这里教了将近十年的书,哪一条山沟我没有去过啊!” “时间不早了,您该回家了。” “回家不急,等抓到魏能以后,我跟你们的汽车回去。” “太好了,辛苦您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郑老师一边说,一边朝楼下跑去。 谁也不知道郑老师要去干什么。 “咚——咚——咚。” 两分钟左右,郑老师回来了,衣襟里面兜着一大抱菜包子上楼来了,一个发了两个:“菜包子,大家先垫一下肚子,欧阳队长,电筒。”郑老师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一把手电筒。 “同志们,出发!”陈杰咬了一口菜包子,把大手一挥,带着大家冲进了古镇的夜幕之中。 第三十七章 小二黑穷凶极恶 魏镇长束手就擒 郑老师带着同志们沿着南河的南岸向西,走了约摸十分钟光景,又折向南,沿响水河直奔卫家村,响水河是南河的一条支流,卫家村就在响水河的东岸。 走了十分钟左右的样子,郑老师在一个松树林里面停住了:“欧阳队长,前面这个村庄就是卫家村,魏能的家,从这边数是第七家,他姑姑家是第八家。” “不知道魏能有没有回来?”欧阳道。 “你们在树林里面猫着,我到村子里面去看一看。你们还要注意东边,魏能下班回家都要经过这个树林。” “郑老师,我跟你一起去。”卓所长道。 “这样也好,卓所长对这一带的情况也比较熟悉。郑老师,请稍等片刻。” 郑老师又折回头:“欧阳队长,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您把手电筒带上,如果魏能在家,你就亮三下;如果他不在家,你就亮一下。” 郑老师把手电筒踹在口袋里面,和卓所长朝村口走去,两个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欧阳队长看了看手錶,时间是七点整。他吩咐大家埋伏在一片灌木丛中,灌木丛的前面有几块横七竖八的石头。 山村的夜是如此的寂静。 “队长,你看——”七点二十分左右,柳文彬朝卫家村方向指了指,小声道。 卫家村那一团黑乎乎的阴影之中,有一个亮点闪了一下,隔一会,又闪了一下。这是郑老师发出的暗号——魏能不在家。 “魏能会到哪儿去呢?”赵小鹏显得有些着急。 “大家稍安勿躁,耐心等待。”陈杰低声道。 三四分钟之后,郑老师和卓所长回来了,他们钻进灌木丛,趴倒欧阳的身边。 “郑老师,你们是怎么确定魏能有没有回来的呢?”欧阳道。 “这个卫家村,有我一个学生,就住在魏能家的隔壁,我让他到魏家去转了一下,乡下人吃饭有熘门子的习惯,他们收工迟,刚吃饭。” “那条狗在家吗?” “那条狗也不在家。”卓所长道。 “好,我们就在这儿恭候他。”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松树林东边的那条山路。 时间有过了七八分钟。 “队长,有人过来了。”柳文彬小声道。 “还骑着自行车。”赵小鹏自言自语。 “大家做好准备。”陈杰小声道。 骑车人渐渐地靠近了松树林。 “欧阳队长,这个人不像魏能,这个人个头比较矮。”郑老师道。 “也没有那只狗。”柳文彬有点失望。 骑车人骑到松树林跟前,下了自行车。 进入树林,是一个上坡道,骑车人推着自行车上了陡坡,进入树林,从同志们的眼前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了过去。然后消失在西边那团阴影中去了。 同志们在树林里面一直守候到九点钟,都没有看到魏副镇长的影子。 正在同志们万分焦虑的时候,从卫家村方向飘过来一个人影,显得十分匆忙。 第55页 “这个人会不会是魏能呢?”柳文彬道。 “他这时候出村干什么呢?”说话的是赵小鹏。 “我看不像,如果他出门,应该骑自行车。”郑老师道。 黑影走进了树林,朝灌木丛看了看,低声道:“郑老师——” 郑老师已经认出了他:“卫强,我在这儿。”郑老师站起来迎了上去,“有什么情况。” “郑老师,魏副镇长回来了。” “他回来了?难道他今天到山里去了?”郑老师道。 “不知道,他是从范洼村过来的。” “你见到那只狗了吗?”欧阳道。 “我先看到了‘二黑’,后看到了魏镇长。” “走!” 欧阳一行十人跟在卫强的后面直指卫家村。 陈杰、严建华和左向东的手枪已经在握。欧阳队长的右手也握着一把枪,是一把麻醉枪,这只枪是专为“二黑”准备的。 村口有两棵古老的银杏树,同志们还没有走进卫家村,好几条狗争先恐后地叫了起来,有一条狗向卫强冲过来。 韩玲玲和周颖本能地朝后退了几步。 “‘阿花’,你没有长眼睛啊!” “阿花”不再狂吠,在卫强的大腿周围转了几圈。其它的狗也停止了叫唤。 卫强在一棵老槐树下停了下来:“前面那家就是魏副镇长的家。” 大家看到:魏副镇长就是魏副镇长,连院门也和别人家不一样,他家的院门高而宽,比别人家的院门要大一套,他家的院门为两扇,别人家都是一扇,他家的院门为铁门,别人家是木门,他家的院门上方有一个小庑殿顶的檐,别人家什么都没有。 “你们要注意他家的‘二黑’,‘二黑’凶得很,只要是生人上门,没有魏能发话,什么人都别想跨进魏家院门一步。” “他家有没有后院?”欧阳道。 “没有。” “正屋的后面有没有窗户?” “有两扇窗户。” “卓所长,你带两个人到后面去,老严,成相波,你们俩跟卓所长去,卫强,从哪里走,才能到屋后去?” “你们跟我来,从我家过去。” 卓所长带着严建华和成相波跟着卫强进了第七家的院门,第七家就是卫强的家。 “队长,你们先叫门,等狗扑过去,我翻墙进去。”陈杰的身手也该施展施展了。 “队长,我也进去。”说话的是柳文彬。 “老陈先进,目标不能太大,等老陈进去以后,小柳再翻进去。老陈,你把这个带上。”欧阳队长把麻醉枪递给了陈杰,“把那条狗制服了以后,你们就冲进堂屋——动作要快。不要让他伤着你们。枪膛里面有三颗麻醉弹。” 欧阳队长看了看魏家的地形,魏家的两边全是人家,而且都有房子,所以,只要堵住屋后和院门,就可万无一失。 魏家院门外面正好有一棵树,陈杰走了过去,柳文彬紧随其后;欧阳朝魏家的院门走去。 欧阳队长还没有靠近那两扇大门,“二黑”就已经有反应了,有一种声音在它的嗓子眼里酝酿着,不过酝酿的时间很短,而且极具爆发力,它唿啸着,朝院门扑来。它前腿搭在铁门上,有冲出院门的意思。大铁门发出“光里咣当”的声音。四邻的狗也跟着叫了起来。 夜已经不再寂静。 说时太迟,那时很快,陈杰左手搭在墙上,右脚蹬树,一个纵身,腾空而起,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院墙上,柳文彬在赵小鹏的肩膀的帮助下,也翻进去了。 “二黑”看到有人从墙头上跳了下去,便朝陈杰扑了过来,双眼冒着绿光,没有一点犹疑。 柳文彬突然从天而降,“二黑”朝后退了几步,愣了一下,又扑了上来,距离陈杰和柳文彬只有一步之遥。 而与此同时,魏家堂屋的门开了,有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是谁啊?” “她就是莫桃花。”郑老师道。 站在院门而外面的欧阳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朝左向东和赵小鹏挥了一下手,两个人心领神会,赵小鹏在前,左向东随后,也翻到院墙里面去了。 在赵小鹏和左向东翻墙的同时,陈杰朝穷凶极恶的“二黑”扣动了扳机,因为它已经咬住了柳文彬的警裤。 中弹之后的“二黑”,停止了撕咬,在院子里面转起了圈子。 在“二黑”转圈的同时,陈杰、左向东和赵小鹏冲进了魏家的堂屋,把莫桃花堵在了堂屋里面。莫桃花怔住了——她脸色苍白,像一尊掉进水塘里的泥菩萨一样,瘫坐在地上。 东厢房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桃花,是谁啊?动静咋这么大啊!” 在陈杰他们冲进堂屋的同时,柳文彬打开了院门,欧阳队长和两位女同志推门而入,卓所长和郑老师跟在后面。 那条狗已经倒在地上了。 欧阳他们冲进堂屋的时候,陈杰和左向东已经把五大三粗的魏副镇长按在了床上,魏副镇长满脸通红,喘着粗气,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烈的酒味。 第56页 “铐上!”欧阳大吼一声。 陈杰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一把手铐,铐在了魏副镇长的手上,他没有做任何反抗。看样子,他喝了不少酒。 莫桃花从地上爬起来,突然像发疯似地冲进了东厢房:“你们为什么要抓我男人?” “我们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带走。”欧阳道。 “你们总不能让我男人穿一条裤衩走吧!” 魏副镇长的身上确实只穿了一条裤衩。 “让她穿。”欧阳示意陈杰稍等片刻。 莫桃花给魏能套上裤子,系上裤带,穿好袜子和鞋子,系好鞋带,这时候的魏副镇长已经瘫成了一根在太阳底下摆了一天的油条——全身都软了。 陈杰打开手铐,莫桃花给他穿了一件衬衫,穿了一件外套。陈杰重新带上手铐。 魏副镇长被带出魏家院门的时候,院门口围了很多人,黑压压的一大片。欧阳队长走出院门的时候,看到了停在院子里面的那辆自行车,“二黑”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走出村口的时候,欧阳队长才注意到,柳文彬的裤子已经被撕了一个大口子:“文彬,等一下。” “队长,怎么啦?”柳文彬在银杏树下站住了。 欧阳在柳文彬的右腿上摸了摸,柳文彬的裤子有些潮湿,还有些发粘,不用问,是血;蹬下去仔细一看,腿上不但被咬了一个洞,还撕了一条两公分长的口子。好一条兇恶的狗。 “队长,没事。”柳文彬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来背你,快!”欧阳蹲下了身子。 “队长,不要太夸张,好不好?” 走在前面的赵小鹏折回头:“队长,我来背。” 赵小鹏推开欧阳队长,蹲到柳文彬跟前,不由分说,抱起柳文彬的大腿,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汽车进入市区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九点十五分。 驶过南河桥以后,车分两路,一路由陈杰负责,将魏能带回市局看守所关押,一路由欧阳负责,将柳文彬送到市第一医院注射狂犬疫苗并进行清创包扎。至于审讯魏副镇长的工作,放到第二天上午进行。 第三十八章 魏镇长看似爽快 言语中几多闪烁 九月三十日上午八点十分,魏副镇长被带进了刑侦大队的审讯2室。他的酒早已就醒了,大概是失去了酒精的支撑,魏副镇长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土灰色,嵴椎好像遭遇了重创,弯曲得很厉害,脑袋耷拉着,如同霜打的茄子。 参加审讯的是欧阳、陈杰和韩玲玲。 “报上你的姓名。”陈杰道。 “魏能。” “报上你的小名。” “小名?” “就是小时候用的名字。” “小林子。” “年龄?” “五十七岁。” “籍贯?” “荆南市,李家镇。” “职业?” “在李家镇镇政府工作。”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请到这里来吗?” “知道。” 魏副镇长非常的配合,审讯工作进展得很顺利,也许他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 “魏能,是你自己说,还是我们提问题,你回答?” “你们问吧!我的脑子里面很乱,你们问什么,我说什么,决不隐瞒。”魏副镇长似乎非常爽快。 不过,魏副镇长的雕虫小技是瞒不过欧阳和陈杰眼睛的,他们和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对罪犯的心理早已经谙熟于心。 一般来说,犯罪分子在被抓的时候,不知道警方掌握了那些情况和证据,尤其是多人作案,他们往往会选择以守为攻的策略,就像挤牙膏一样,他们是绝不会一下子就把牙膏全部挤出来的。 现在,魏副镇长就是这样一种心理。陈杰的第一次试探就有了一点效果。“9。19”兇杀案虽然已经告破,但会不会还有一些情况是刑侦队所不知道的呢?坐在一旁的欧阳队长此时所想的就是这个问题。他在一张纸上写了一句话:“问他昨天到哪里去了?” 陈杰心领神会:“魏能,你说说,昨天,你到哪里去了?” “我昨天进山去了。” “进山去干什么?” “有一个朋友的儿子结婚,特地下山来请我。” “你除了去吃喜酒,恐怕还去了一趟将军庙吧?”欧阳道。 魏能突然把眼睛转向欧阳队长,同时坐正了身体:“我——我顺便去了一趟将军庙。” 对于将军庙,欧阳早就有所耳闻,这几年,将军庙的香火很旺,有很多善男信女前去拜佛求神,庙里面有一尊观音菩萨,据说特别灵验;庙里面还有一个方丈禅师,还会给人预测前程,敢情,魏副镇长是去卜问吉凶的。 “你到将军庙去干什么?” “没有干什么,就是去转转,没有别的事情。” “你是不是到庙里面找菩萨和神灵帮忙,问一问吉凶祸福?” “我到庙里面烧了几柱香。” 第57页 “你是不是还请坤宁方丈为你算了一卦?”欧阳道。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欧阳队长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是不是很相信菩萨呢?” “说不好。”魏能不知欧阳何意,所以说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坤宁方丈为你算的那一卦是怎么说的?” “卦象说,大富——大贵,享用——不——不尽。” “大富大贵,你信吗?” “没想到就应了一个字。” “应了一个什么字?” “应了一个‘尽’字。” “难道你就没有想到,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反过来理解的吗?佛门之中更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我看坤宁方丈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魏副镇长无言以对。 欧阳队长又在纸上写了三个字:“进入主题”。 “魏能,莫文其是不是你杀害的?” “是。” “杀害莫文其的还有谁?” “还——还有我侄子留根。” “就你两个人?” “就——就我们两人,没——没有别人。” “谁是主谋?” “我——我是主谋。是我出的主意。” “十八号夜里面,你们是怎么进入莫掌柜房间的?” “我让留根偷配了一把钥匙。我们用钥匙开的门。” “进去以后呢?” “进去以后,我们就开始翻东西。” “你们就没有想到,如果莫文其突然回来怎么办?” “莫文其每次泡澡堂都要到十一点多钟。” “你们是把门掩起来,还是插起来的呢?” “我们是把门掩起来的。” 在欧阳队长的面前还有一本记录,这本记录就是刑侦队审讯卫留根的笔录,欧阳用笔在两行字上划了一条横线,并在旁边打了一个很大的问号。陈杰明白欧阳队长的意思:在这个细节上,魏副镇长和卫留根的说辞不一样。 卫留根说,他们进去以后,魏能留在房间,他出房间。从外面将门锁上,而魏能却说,他们只是把门掩上,没有提到锁门的事情。而莫夫人却说,莫文其回家的时候,他听到了莫文其开门锁的声音,三相对照,魏副镇长没有说实话。 欧阳曾经特别注意过莫掌柜房间的那两扇门,两扇门必须合起来,才能将门搭扣搭上,门缝之间的缝隙很小,人在里面是无法将门锁上的。 莫夫人和郑老师也证实了这一点,九月十八号的夜里面,郑老师是用小刀将门闩拨开的。 魏副镇长为什么要在这细节上刻意隐瞒呢?她究竟想隐瞒什么?欧阳觉得这个细节非常重要。 “魏能,你们处理好莫文其的尸体以后,是怎么离开房间的呢?” “我先出来,留根插上门闩,他是从二楼下来的,二楼有一块楼板是活动的。”这一点,魏副镇长说的和卫留根不差分毫。 “你们是怎么知道那块楼板是活动的?” “舅老爷曾经到莫文其的房间去过,就是从那块楼板下去的。” “是你亲眼所见吗?” “不是,是听说的。” “听谁说的?” “是——是听大姐说的。” “你们是怎么害死莫掌柜的呢?”陈杰没有提棺材钉的事。 “这——”魏副镇长语塞。 “说——” 三双眼睛同时看着魏副镇长的脸。 “用——用铁——铁钉。” “铁钉,恐怕是棺材钉吧!” 魏副镇长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满眼惊愕地望着陈杰,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棺材钉是怎么来的?” “是——”魏能抬起头看了一眼陈杰。 陈杰的眼睛里面放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棺材钉是不是来自刘大柱的铁匠铺?” 魏能更加惊愕了,刑侦队的人知道的事情还不少呢。 “是。” “刘大柱的铁匠铺怎么会有棺材钉呢?” “前些日子,前街棺材铺的马老闆在刘铁匠那儿定了几十根钉子,我顺便摸了两根。”魏副镇长就是不愿意说出“棺材钉”这三个字。 “你所谓的‘顺便’就是和美女蛇干那种苟合之事,我问你,马迎美知不知道?” “不知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一个多月了。” “也就是说,你一直在寻找下手的机会?” “是。” “有人在把莫掌柜的尸体抬到门板上的时候,发现莫掌柜的左耳里面流出血来,你告诉我们,是谁把耳朵上的血擦干净了?” “是留根擦的。”魏副镇长说出了一个和别人不一样的答案。 魏副镇长有露出了第二个破绽。 第三十九章 魏镇长烂布补衣 淤泥下冒出气泡 第58页 俗话说得好,烂布补裤子——越补越破,欧阳和陈杰原本以为,既然池塘里面的水已经抽干了,那就抓鱼吧!没曾想,污泥的下面冒出了小水泡,说不定淤泥里面还有东西呢。 魏副镇长在这个地方露出了一个更大的破绽。 “不对,莫掌柜被抬到门板上之前,卫留根正在外面报丧,他是和局广平一起派出去的,局广平不是到你家去报丧的吗?” 在欧阳队长的印象之中,莫掌柜被抬到门板上以后,在屋子里面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魏副镇长的老婆——莫家的三小姐莫桃花,这好像是郑老师提供的,他当时正在过道里面拉电线装电灯。 欧阳侧过身子,伸出右手在韩玲玲的笔记本上点了一下,韩玲玲在欧阳队长点的地方划了一道横线。欧阳队长已经明显地感觉到魏副镇长在刻意隐瞒着什么,这是他第二次露出破绽,而且是一个明显的破绽。 “哦!我的脑子有点乱,因为当时比较乱,是我趁人不注意,进去把血擦干净了。”魏副镇长的思维明显出现了紊乱。正所谓欲盖弥彰。 “莫本善去请车老太,是你安排的吗?” “是。” “车老太已经好几年没有干这种事情了,你为什么不去请别人呢?” 沉默。 “我来替你说,你是不是怕别人看出破绽,所以把人老眼花的车老太请来?” “是。” “郑老师的爱人向秀娟主动要求留下来给车老太打下手,你难道就不担心她看到什么吗?” “郑老师的老婆只是做下手,不会接触莫文其的身体,再说,莫文其的身体,我们已经处理干净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请车老太呢?” “我们怕莫文其的耳朵和鼻孔里面流出血来。” “你为什么要杀害莫文其呢?” 无语。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陈杰的话软中带硬。 “他发现了我。” “你的意思是他认清了你的真面目,你夜探加工作坊的勾当被他发现了?” 魏副镇长突然睁大了眼睛,先前是惊愕,现在除了惊愕之外,还包括惶恐。 “你在加工作坊的地下室没有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于是你就认定,东西一定藏在莫文其的房间里面了。” 魏副镇长勉强地点了点头。 “你究竟要找什么东西?” “莫文其曾经私吞了几样东西。”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魏副镇长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爽快了,他的舌头也不怎么听他使唤了。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呢?难道单凭莫文其送给‘美女蛇’的那枚金钗吗?” “是。”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我说的是实话。” “你的理由显然不够充分,单凭一枚金钗,你就冒这么大的风险,付出这么昂贵的代价?” “我没有骗你们。” “应该这么说,你曾经听说过,莫文其在很久以前私吞了莫家典当行里面的几样值钱的东西,你只是听说,没有亲见,而当你看到莫掌柜送给‘美女蛇’那枚金钗之后,你就进一步确认了过去的说法,所以你就开始寻觅这些东西了,你先把你的侄子卫留根安排到莫掌柜的身边,让他在暗中监视莫文其,希望能得到一些线索。是不是这样?” “就算是吧。” “你同时从莫本善夜探莫文其房间的举动中闻出了味道。我们希望你跟我们说清楚了,被莫文其私吞的究竟是一些什么宝贝。” “这……” “说!” “是老泰山在临终前说的。” “他说了什么?” “他说,有三样东西。” “那三样东西?” “有一个玉扳指……” “玉扳指?”欧阳和陈杰到现在才知道莫文其为什么说那枚金钗是‘俗物’了,“接着说。” “第二样东西是一颗珠子,第三样东西是一枚金印。” 看来,莫文其私吞莫家宝贝之事并非空穴来风。奇怪的是,莫夫人和莫本善为什么没有提到这件事呢?是不知道,还是故意隐瞒呢?既然他们不是杀害莫文其的兇手,为什么要隐瞒呢? 欧阳队长走出审讯室,朝楼上招了一下手,左向东和严建华跑下楼来。欧阳队长跟他们交代了几句之后,两个人走进车库,不一会,一辆警车驶出了刑侦队的大门。 欧阳队长回到审讯室。 “你是听谁说的呢?” “好像是大姐说的,时间太久——想不起来了。” “莫老爷子临终的时候,都有谁在跟前?” “大姐和舅老爷在跟前。” “你爱人莫桃花和莫菊花不在跟前吗?” “我——我们赶到的时候,老泰山已经咽气了,要不然,舅老爷怎么会摸到莫文其的房间里面去翻箱倒柜呢?” 陈杰和欧阳交换了一下意见之后,结束了对魏副镇长的审讯。 第59页 对于魏副镇长这一段供词,现在还无法辨别真伪虚实,必须找莫本善和莫夫人进行确认,左向东和严建华就是执行这个任务去的,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在左向东和严建华回来之前,欧阳队长和陈杰驱车前往石婆庵。 他们在这时候到石婆庵干什么去呢? 欧阳队长的心里面一直有一个疑团,卫留根埋进粪坑里面的东西,怎么会凭空多出一件外套呢?他们这次去,就是要看一个究竟。 警车在石婆庵的大门口停了下来,陈杰敲了三下门,不一会,门开了,开门的是于得海。 “于大爷,您这里有没有自来水的龙头啊?” “有。” “在什么地方?” “一共有两个,一个在这儿,”于得海指了指值班室。“还有一个在殿堂的东边。” 殿堂的东边距离厕所有十几米的样子。 “太好了!您这儿有塑料管子吗?” “没有。有木桶。” “木桶也行。” 于得海走进值班室拿了一个木桶,跟在欧阳和陈杰的后面朝厕所走去。 殿堂东边有一个水池,陈杰接过木桶,拧开水龙头。 欧阳先行一步,等陈杰拎着满满一桶水走进厕所的时候,欧阳已经把那件外套捞上来了。 欧阳把外套铺在地上,这时候,欧阳和陈杰已经看出了一个大概,从长度看,这件外套的大小和魏能的身形和高度很不相称。 陈杰一共拎了五桶水,总算把外套上的粪便沖干净了,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分明是一件女式外套,纽扣是布做的梅花形纽扣,口袋是斜的,袋口还绣了几朵梅花。卫留根说了慌,魏副镇长也没有说实话。 “ 第四十章 莫夫人回忆往事 莫本善语出惊人 上午十点钟左右,左向东和严建华回来了。 他们带回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欧阳队长和陈杰的判断没有错,魏副镇长隐瞒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卫留根也有所保留。 据莫夫人回忆,莫老爷子死的时候,弥留的时间持续了两天两夜,本来以为他快不行了,所以请来了车老太给他净身穿衣,衣服穿好了以后,老爷子的精神突然好了起来,而且能进一点汤汤水水了。 一儿三女轮流照应,寸步不离地守在身旁。 父亲断气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的凌晨。 当时只有莫桂花和莫本善在跟前。 莫老爷子断断续续地丢下了几句话,大概意思是:“要防着李文其,这个人的心机很深,他和莫家人不是一条心,在做典当生意的时候,有几样东西莫名其妙地没有了着落。”最后一句话是,“狼崽子,养不成家狗啊!” 莫夫人的话证实了魏副镇长的说法,莫桃花确实是在莫老爷子断气之后才赶到莫家大院的。 当问及那三样宝贝,莫夫人一无所知,老爷子在她跟前从来没有提过。 不过,莫本善的话,又使情况发生了逆转。 据莫本善回忆,二姐确实是在父亲咽气之后赶到的,但在两个小时之前——在五更天,二姐莫桃花一直和父亲在一起,天快亮的时候,才骑车回卫家村,走后一个小时左右,父亲就“走了”,这也就是说,莫桃花陪了莫老爷子一夜。 莫本善还提供了两个非常重要的细节: 莫老爷子生前最喜欢的人是二姐莫桃花,平时家里面有什么比较大的事情,都是她做主,大姐有什么事情也会和她商量。 第二个细节是,他之所以在更深人静的时候摸到李文其的屋子里面去,另有隐情: 有一次,李文其亲自到宜兴去进货——去了三天,第二天夜里——十一点多钟,院子里面所有人家都睡了,莫本善从外面回来,路过李文其房间的时候,听到李文其的屋子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就走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看,不一会,里屋闪了几下亮光——是手电筒的光,好像有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莫本善就躲在水井后面守候。 半个时辰以后,门开了,有一个人从李文其的房间探出脑袋,朝过道两头看了看,然后走出房间,轻轻地带上门,锁上门,最后进了大姐莫桂花的房间。 莫本善没有看清楚这个黑影是谁,但从身高和步态就知道是二姐莫桃花,二姐每次从李家镇回来,都住在大姐上面的楼上。二姐一定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当问及那几样东西的时候,莫本善感到十分诧异,关于“扳指”、“珠子”和“金印”,他还是第一次耳闻,父亲只跟他和大姐提到过几样东西,但只字未提是什么东西。 到底是几样什么东西呢?这也是他这些年来一直思考的问题和寻找的答案:“一定是父亲在夜里面和二姐说了这件事。”莫本善脱口而出。 莫本善所提供的情况,至少可以说明这样几个问题: 第一,莫掌柜那几样宝贝是客观存在的。莫掌柜送给“美女蛇”的那一枚金钗和莫掌柜那几句含意颇深的话,都直接和间接地证明了这一点。 第二,惦记莫掌柜那几样宝贝的人,除了莫本善和魏副镇长以外,现在又多了一个莫桃花。 第60页 第三,莫老爷子确实只和莫桃花提了这件事,但莫桃花和魏能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以为莫桂花和莫本善和他自己一样,也知道这件事,只是闷在葫芦里面摇,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第四十一章 严建华三审留根 杀人案又现一鬼 十点一刻,卫留根被左向东和成相波带进了审讯室。 欧阳队长把审讯卫留根的任务交给了严建华、左向东和周颖。严建华询问,周颖记录。 欧阳和陈杰坐在一旁。 气泡的下面究竟会有什么呢? “卫留根,你把九月十八号夜里莫掌柜进入房间之前的情况说一下——你是怎么从外面把门锁起来的?”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 “卫留根,你姑父魏能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我们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请你好好想一想,你还有什么要跟我们说的,认真地想一想,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了。” “我姑父进屋以后,我从外面把门锁上,然后从走廊爬上二楼,掀开楼板,进到师傅的房间。” “破绽就出在这里。”严建华眯着眼睛看着卫留根。 “破绽就在这里?”卫留根二目圆睁地望着严建华。 “对!你姑父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姑父是怎么说的?” “当时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现在就是要看你怎么说。” “可能是我记错了,因为当时很紧张,有些事情已经记不得了。”卫留根的牙口终于有了一些松动。 “卫留根,明明是你姑母给你介绍的对象,这件事连局广平都知道。你为什么要张冠李戴呢?” 卫留根如同夏天的知了遇到了秋末的寒风——没了声响,恰似豆腐掉在地上——一脸土灰。 “九月十八日的深夜,在莫掌柜的房间里面一共出现了三个人影。”严建华不紧不慢地说出了上面的话。 卫留根眼睛里面这时候已经空无一物。 “卫留根,你如果不想说,那我们就谈到这里吧!以后,你想再说,我们就没有工夫、也没有必要听你的废话了,柳文彬、赵小鹏——”严建华一边喊人,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作出一副结束审讯的姿态,左向东也跟着站了起来,“把他押走!” “我说——我说。”卫留根的屁股就像被钉在椅子上,没有半点挪窝的意思。 “说!”严建华和左向东重新坐到椅子上去了。 “九月十八号的夜里面,师傅的房间里面确实有三个人。” “另一个人是谁?” “是——是我姑母。” 欧阳和陈杰互相看了一下。 “他就是你的姑母莫桃花吗!” “是。” “你把当时的情况再详细说一遍。你姑母——莫桃花在这起兇杀案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我说——我全说,我们三个人进屋之后,在屋子里面翻了一会之后,姑母担心师傅突然回来,就从外面把门锁了起来……” 严建华和左向东相视一笑,总算说出来了:“你们进去的时间是?” “九点四十五分左右。” “在这之前,莫桃花呆在什么地方?” “在茶壶店,还有我姑父,那天晚上,局广平回家去了,店铺里面只有我一个人。” “照这么说,魏能的自行车是放在了店铺里面?” “是。” “你姑母把房门锁起来以后,人躲在什么地方?” “躲在那间堆放杂物的屋子里面。” “那么,莫掌柜进院子的时候,她也看见了?” “看见了,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就……”卫留根顿住了。 “她就怎么样?” “师傅打开门锁之后,她——我姑母就跟了进来……” 卫留根又停住了。 “接着说。” “她脱下外套,从后面捂住了师傅的嘴巴。” “你的意思是说,莫掌柜进门之后就发现了你们?” “是啊!” “你们不是躲起来了吗?” “躲——已经来不及了。” “为什么?” “师傅开门锁,进屋子,我们一点都不知道,当时,师母房间里电视机的声音比较大,等我们看到他的时候,已经迟了,他已经走进了里屋……” “接着往下说。” “我——我姑母——他脱下外套捂住师傅的嘴巴,这——这时候,我姑父扑了上去,把师傅按到床上,接着——接着就口袋里面掏出了铁钉。” “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我上一次已经说过了,该说的,我都说过了,哦!我还漏了一件事。” “什么事?” “石婆庵后面的粪坑里面,除了我前面说的枕头巾和棉花以外,还有一样东西。” 第61页 “什么东西?” “我姑母的那件红外套。” “卫留根,你再回忆一下,你当时在干什么,你在这起兇杀案里面有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我——我不知道他们会杀人,我当时都吓傻了,从头到尾,我就帮你们做了三件事。” “哪三件事?” “我帮他们配了一把门钥匙——就是师傅房间的门钥匙,我姑母叫我把被子盖在师傅的头上,我照着做了,第三件事情,就是帮他们从屋子里面插上了门闩。” 到此时,卫留根竹筒里面的豆子全倒出来了。 “卫留根,我们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们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 “你那个对象到底是谁给你介绍的?” “是我姑母。” “是什么时候介绍的呢?” “就在前几天。” “是案发前,还是案发后?” “案发前几天。” “好,今天就谈到这里。柳文彬,赵小鹏,你们进来。把他带走。” 卫留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折了回来。 “卫留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你们上次问我,师傅被抬到门板上以后,到底是谁呆在屋子里面。” “是谁?” “是——是我姑母,师傅耳朵上的血,也是他擦的,用草纸擦的,后来放在火盆里面烧了。” “你是怎么知道得呢?你当时不是再外面报丧吗!” “听他们——就是姑父和姑母私下说的。” 至此,“9。19”兇杀案的迷局终于解开,淤泥里面之所以冒出气泡,是因为淤泥下面有一只狡猾的甲鱼。 第四十二章 莫桃花竹筒倒豆 莫老爷种下祸根 结束对卫留根的审讯之后,时间是十点三十五分,欧阳队长决定派严建华、左向东和韩玲玲前往李家镇抓捕莫桃花。 十点四十分,一辆警车驶出了刑侦队的大门。 十二点零五分,严建华、左向东和韩玲玲走进了食堂的大门,陈杰招唿柳文彬和周颖,到窗口跟前打饭菜去了。 “队长,我们冲进院门的时候,莫桃花正准备上吊,人已经站到椅子上,绳子已经套住了脖子。”左向东喘着粗气道。 “那条狗没找你们麻烦吗?”柳文彬心有余悸。 “那条狗已经被铁链子锁起来了。” “来,吃饭。”陈杰他们打来了饭菜,“吃过饭以后,我们就去会一会这位莫桃花。 “这里好热闹啊!” “冯局长,来,坐这里。”谁也没有在意,冯局长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周颖站起身,把饭盒往旁边挪了挪。 “小柳,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 “欧阳,你们什么时候结案?” “今天下午就可以结案。” “你们现在就可以考虑通知家属把死者的遗体领回去。” “我马上就打电话给卓所长。” “你们再以刑侦队的名誉送一个花圈。”这就是冯局长,他常常会考虑到一些细节。有一种从骨子里面流淌出来的人情味。 十二点五十分,欧阳平、陈杰、严建华和周颖已经坐在了审讯室里面,十二点五十五分,左向东和柳文彬押着莫桃花走进了审讯室。 这次审讯的主要任务是进一步确认“9。19”兇杀案的犯罪动机,莫本善夜里面跑到莫掌柜的房间里面究竟是寻找什么东西呢?魏副镇长所说的那三样宝贝的信息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呢?莫老爷子在临终之前,究竟和莫桃花说了一些什么? 莫桃花脸色憔悴,头髮散乱,二目呆滞,两只眼珠就像是镶嵌在眼眶里面一样,大概是眼睛里面的水分都已经消耗干净了,眼球失去了水分的支持,失去了远动的能力。也或许是这两两只眼球劳累过度,选择罢工了。 “报上你的姓名。”陈杰道。 “莫桃花。”莫桃花的低着头,头髮挡住了大半个脸,只能看到她的嘴和下巴。 “年龄?” “五十五岁。”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们说吗?” “我该死。” “怎么讲?” “我害了我男人,我毁了这个家。”莫桃花声泪俱下。 “此话怎讲?” “都怪我鬼迷心窍。” “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本指望有享不尽的富贵,谁曾想全毁在一个‘贪’字上。”莫桃花正在进行灵魂忏悔和洗礼,遗憾的是,她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时间。 莫桃花显然已经深陷在一种失控的情绪之中,一时还难于自拔。她鼻子眼泪一把抓,伤心异常。 周颖站起身,从墙角的一个柜子里面拿了一个茶杯,先往里面倒了一点开水,涮了涮,倒在一个杂物桶里,然后到了大半杯水。她走到莫桃花的跟前,把茶杯放在了莫桃花的椅子上。 第62页 欧阳他们一边喝茶,一边等待。 莫桃花端起茶杯在嘴边试了试,水很烫,又放在了椅子上。然后抬起头:“早些年,我们莫家开典当行,后来我爹年龄大了,就把生意交给李文其打理……”莫桃花总算结束了她的自我批评,走到正题上来了。 陈杰不想打断莫桃花的思路,耐心地等待着。 莫桃花第二次端起茶杯,浅浅地喝了几口,然后把茶杯握在两只手里:“我爹本来是想把生意交给善子的,就让他做了几个月,可是,他不但一分钱没有赚,反而亏了一个很大的窟窿。我爹没有办法,就把铺子交给了李文其,但我爹还是不放心,就在暗中看了一段时间。” 莫桃花勐喝了几口水,朝周颖看了看。 周颖又给她倒了满满一杯水。 “我爹就经常坐在来香茶馆里面,一边喝茶,一边听书。有一天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我爹和娘提到了李文其,当时,我也在跟前,那年,我二十一岁。” 既然莫桃花追本溯源、敞开心扉,那就耐着性子听吧!陈杰和左向东开始了和香菸的对话。欧阳队长双手抱在胸前。 “我爹那天下午坐在来香茶馆里面喝茶,六点多钟的时候,天已经上黑影子了。有一个女人走进了莫家典当行,这个女人的年龄大概在四十岁左右,穿着很不一般,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太太。” 莫桃花喝水。 “她走出典当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八点钟,典当行关门打烊,不一会,李文其就走了。他前脚走,我爹后脚就进了典当行,他就问老张,老张是我爹的一个亲戚,我们都喊他三姑爹,我爹对李文其不放心,特意把三姑爹请到典当行来帮忙,实际上是暗中监视李文其的一举一动。” 欧阳和陈杰、左向东对视了一下,他们意识到,“9。19”兇杀案最真实、最原始的背景恐怕就在这里,三个人把自己的小命全压在李文其的身上做赌注,其彩头不能算小啊! “老张说,李文其把那个女人领进了内室。老张端着茶——准备送进去,刚推开门,就被李文其藉故支开了。三姑爹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大桌上面放了三样东西,在他的眼前闪了一下。” “他有没有看清楚,那三样东西是什么?”陈杰适时跟上。 “我爹当时没有说,我也没有问。我爹就问三姑爹,是‘活当’还是‘死当’?” “你三姑爹怎么说?” “三姑爹说是‘活当’。” 关于这个话题,周柄权曾经提到过。 “活当?” “对!当期是一个月,李文其给了对方一百块大洋。” “一百块大洋?” “其实不是这个数。” “怎么讲?” “实际上是一千块大洋。” 一杯浓茶越喝越有味。 “一千块大洋?” “对!李文其玩了一个花样,他让三姑爹拿了一百块大洋给那个女人,出具了一张当票,在那个女人把一百块大洋往皮包里面装的时候,三姑爹无意之中看到,皮包里面几捆大洋,这个女人走进典当行的时候,皮包就挎在手腕上,晃来晃去,一看就知道皮包里面没有什么东西。” “那他怎么知道是一千块大洋的呢?” “李文其和女人在内室交谈的时候,三姑爹在外面听到那个女人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一千就一千。接着就听到李文其开锁、开柜子的声音。” “照你这么说,李文其对三姑爹是有所防备的。” “一定是。后来,我爹跟我娘说,在当票到期的那一天,我爹在来香茶馆守了一天,一直守到晚上关门打烊,都没有等到那个女人。”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凡是‘活当’,如果到期,还不拿钱和当票赎回当品,当品就成了‘死当’店家就可以随意处置这些当品。” “那你后来是怎么知道那三样东西的呢?” “是在我爹临终的时候,那天夜里,是我守夜,夜里面,我爹跟我提到了那三样东西。” “是三样什么东西?” “一个扳指,一颗珠子,还有一个金印。” “其他人知道吗?我指的是你姐姐、妹妹和弟弟。” “爹一定也跟他们说了,要不然,善子为什么要在李文其屋子里面翻箱倒柜呢?” “你们找到东西了吗?” “没有。”莫桃花一脸沮丧,满眼懊悔。 祸根是莫老爷子埋下的,真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莫老爷子既想让李文其为莫家传宗接代,支撑门面,却又时时戒备,处处设防,使李文其形无所寄託,神无所归依。久而久之,自然会生出一些变故来。既然已经成为一家人,为什么不能彼此依託,相与为命呢? 第四十三章 莫晓松搬回莫家 铜尿壶藏有玄机 当天下午一点二十五分,莫晓松接回了父亲的遗体。 欧阳队长、陈杰和韩玲玲亲自把莫掌柜的遗体送回了莫家大院,按照冯局长的吩咐,陈杰和韩玲玲到前街马老闆的棺材铺里面买了一个花圈。 第63页 汽车开到莫家大院门口的时候,莫家大院的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车门打开以后,人们七手八脚地把莫掌柜抬进了院门。 莫掌柜房间的门锁了十几天,终于又打开了。 在莫掌柜活着的时候,莫夫人多次劝儿子搬回莫家大院。莫晓松都没有答应。也算是老天有眼,在莫家这样一片灌木丛里面长出这么一株笔直挺拔的大树来。 莫晓松之所以在结婚之后就搬出莫家大院,大概就是闻不惯莫家这种浓郁的市俗气,尽管莫文其从来没有给过他父爱,但他却能设身处地地感受到父亲内心的孤寂和父亲在莫家尴尬的处境,所以,他在父亲活着的时候,经常买一些点心悄悄地送给父亲,他还多次劝母亲和父亲住在一起,彼此之间也好有一个照应。 莫夫人呢?自从莫掌柜出事之后,她整天以泪洗面,夜里面经常做恶梦。前一段时间,被三妹莫菊花接到秣陵镇住了几天,现在三妹莫菊花整天陪着莫夫人。公安局的同志没有把她和毛裁缝的事情说出来,给她留了一张老脸,那就好好过完下半生吧! 莫本善经歷了这场家庭变故以后,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他力劝莫晓松搬回莫家大院,并决定把茶壶店的生意交给外甥子打理,当时,莫晓松所在的市京剧团很不景气,他和团里面的其他演员一样,长期赋闲在家。 莫晓松看母亲一下子老了很多,心有不忍之情,便安慰母亲,等办完父亲的丧事之后,他就搬回来莫家大院。 莫家的人越集越多,走得近的和走得远的亲戚都来了,通知到的和没有通知到的人都来了,前街后衢的人都来了。 生老病死的事情,每天都在这个古老的城市里面发生着,但莫掌柜之死就不一样了,他的死引出了一个兇杀案,引出了一个离奇诡异的故事。他的死折射出人性的善恶,出于对恶的仇恨和鄙视以及对善的怜悯和感怀,人们蜂拥而至。莫家大院的里里外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丧事由莫菊花的丈夫刘甫全权负责,莫本善和郑老师从旁协助,街坊邻居群策群力。 丧事料理完之后的第二天,莫晓松搬回了莫家大院。 就在这一天下午三点钟左右,莫晓松在卓所长的陪同下走进了刑侦队的大门, 接待莫晓松的是陈杰和韩玲玲。 陈副队长听完了莫晓松和卓所长的来意之后,立即打电话给欧阳队长。 欧阳队长此时正在局里面开会。 二十分钟以后,欧阳队长回到了刑侦队,和欧阳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人,他们就是冯局长和郭老。 莫晓松到刑侦队来干什么呢? 大家都知道,“9。19”兇杀案虽然已经侦破了,但还留下了一个不小的遗憾,莫本善苦苦找寻的宝贝到底存不存在,如果有,它们究竟在哪里?魏能和莫桃花所说的三件稀罕之物还在不在?如果在,他们到底在何处呢? 莫晓松带来了答案。 欧阳他们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刑侦队的同志们都站在长方桌的周围,或指指点点,或交头接耳。莫晓松和卓所长也在里面。 “队长回来了,还有冯局长和郭老。”周颖道。 同志们退到一边。 长方桌上,有一样东西,东西下面垫着几张报纸,欧阳队长对这个东西有一点印象,但一时还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是……” “队长,你忘了,我们在勘察莫掌柜的房间的时候不是见过这个东西吗?”陈杰道。 “我想起来了,是那把尿壶。”欧阳队长终于想起来了。他的眼睛里面画着一个大问号。 冯局长和郭老的眼睛里面也画着一个大问号。 “难道这就是莫本善和魏能夫妻俩苦苦寻找的宝贝吗?” “冯局长,你拿起来试试看。”卓所长道。 周颖递给冯局长一只纱手套。 冯局长戴上手套,抓住尿壶的把子,拎了起来。 “局长,有什么感觉?” “有什么感觉?”冯局长不知道卓所长何意。 郭老撕下报纸的一个角,用报纸将壶把裹了起来,拎起来,试了试:“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你们没有感觉到这个尿壶分量有些重吗?”陈杰道。 欧阳也拎起尿壶试了试:“冯局长,分量确实比较重。奇怪,老陈,我们当时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郭老道:“当时我们的注意力不在这个东西上面。 “卓所长,你们究竟要说明什么问题?”欧阳道。 “莫晓松,你来说吧!” 陈杰把椅子从长方桌下拖了出来,示意冯局长和郭老坐下听。 冯局长和郭老坐下之后,大家都坐了下来。 莫晓松走到尿壶的跟前:“今天上午,我搬回了莫家大院。下午,我们收拾清理房间的时候,我爱人在床底下看到了这个尿壶,叫我拿出去卖给收破烂的,我没有同意,这是我父亲生前的遗物,我想留下来做个纪念,我自己也能用啊!我就拿到水井旁,打了一桶水清洗。我用肥皂粉将里里外外刷了刷。在刷的过程中,我发现有些异样?” 第四十四章 尿壶里藏有秘密 兇杀案揭开谜底 第64页 “有什么异样?”陈杰道。 “除了比较重以外,我发现这个尿壶从外表看上去很大,但倒进去的水却很少。” 欧阳队长若有所思:“小韩,你用盆端一点水来,成相把审讯室的杂物桶拿来。” 大家都知道,欧阳队长想当场做一个试验。 不一会,韩玲铃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成相波紧随其后,手上拎着一个塑料桶。 欧阳队长接过韩玲玲手上的盆往尿壶里面倒水,不一会,尿壶就满了,欧阳在把尿壶里面的水倒进塑料桶里面,非常明显,尿壶的容量和尿壶的体积不相符合, 莫晓松拿起一张报纸,捲成柱状,递给欧阳队长:“欧阳队长,你试试看尿壶的深度。” 欧阳将柱状报纸伸到尿壶里面,就是这一伸,尿壶里面的秘密完全暴露了出来。 “没有想到莫掌柜的心思这么深不可测。”欧阳队长自言自语道。 “欧阳,你发现了什么?”郭老一边说,一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郭老,您试试看就知道了。” 郭老接过纸棒,伸进尿壶里面:“欧阳,这个尿壶有夹层。” “夹层就在尿壶的头部。”欧阳道。 大家都围了过来。 “队长,莫掌柜的那几样宝贝很可能就藏在这个尿壶里面。”周颖道。 “小周,你说的很有道理,老严,您和卓所长走一趟,到中华北街把曹铜匠请来,别忘了——让他把工具带来。” 五十分钟以后,严建华和卓所长扶着曹老先生走进了会议室,卓所长的右肩膀上背着一个工具箱。 韩玲玲端来了一杯茶。 陈杰递给曹老先生一支香菸。 曹老先生把香菸放在一边,喝了几口茶,然后从工具箱里面拿出一个小铁锤,在尿壶头部的上下左右轻轻地点了几下,放到耳朵旁边听了听。具体的情况,卓所长在来的路上已经跟老人家说的很详细了。 曹老先生在尿壶的底部找到了一个点,这个点在一条焊接线上。 俗话说的好,“不会看的看热闹,会看的看门道。”从上面看,尿壶是用一块完整的铜板加工而成的,只有在底部才能看出玄机,这个焊接的地方在底部,底部有很多污垢,所以,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曹师傅从工具箱里面拿出一个手工钻,钻头是一个菱形金属,镶嵌在一根四十公分长的转动杆上,另有一根与之等长的传动杆,有一根将转动杆和传动杆连接在一起。 曹师傅将钻头固定在先前画好的那个点上,左手抓住转动杆的上部,右手抓住传动杆的手柄,来回运动,钻头开始转动,钻头在尿壶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大概用了四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尿壶的底部出现了一个黄豆大小的洞。 曹师傅把尿壶平放在地上,端起塑料盆,朝尿壶里面倒了一点水。如果尿壶只有一层的话,那么,倒进尿壶里面的水就会从这个洞里面流出来。所以,这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全神贯注地聚焦在那个洞口上。有水从这里流出来吗?答案是没有。 “曹师傅,这个铜尿壶的做工怎么样?” “在城南这一带,只有莫掌柜能作出这样的精细活来,除了他,就是莫老爷子了。”曹师傅道。 “队长,你还记得茶壶店后院里面的那两间加工作坊吗?”陈杰道。 “记得,没有想到答案就在柜子下面的抽屉里。冯局长,郭老,我们曾经对那个加工作坊进行过一次勘察,作坊里面一共有两个加工柜,一个是用来加工金银首饰的,一个是用来加工珍珠和玉石的,加工柜的下面有一些抽屉,抽屉里面全是一些加工工具。” “莫掌柜的手艺就是跟他老泰山学的,他这个人非常精明,很有灵气。” 曹师傅从工具箱的一个小抽屉里面拿出一根和毛线针一般粗细的圆形锉子,矬子前面还有一个钩子,然后伸进了那个小洞。 矬子伸不进去,只进去了几毫米,洞里面有东西,曹师傅将矬子在洞里面转了一圈,拽出来,矬子前面的钩子上带出了一点暗红色纤维,曹师傅用手捏搓了几下。 “曹师傅,是什么?”柳文彬道。 “像丝绸,你们看——“ 很多双眼睛都凑了上去。 “里面一定有东西。”曹师傅非常肯定地说。 “冯局长,莫本善和魏能夫妻俩所要找的东西,很可能就在尿壶里面。”欧阳兴奋不已。 “曹师傅,能打开来吗?”冯局长道。 “能,不过得耐点性子。” 曹师傅从工具箱里面拿出一把长柄尖头剪刀,从洞口下手,沿着焊接的线路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不一会就剪开了一条长两公分的口子,曹师傅又从工具箱里面拿出一把长柄的老虎钳,去撕那块铜板,突然,那块铜板从焊接处分离开来。 一个十几公分长的口子呈现在大家的面前,这时候,欧阳才注意到,尿壶长约三十公分,宽约二十公分。 大家已经能够看见夹层里面的东西了,是红色丝绸,塞在尿壶的夹层里面——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多余的空间,真正的东西应该在丝绸的下面,说的准确一点是在丝绸的里面。 第65页 但要想把东西拿出来,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大家只能看到一条缝隙。 “卓所长,请你把那一把大一点的宽口剪刀拿给我。”曹师傅朝工具箱里面指了指。 卓所长从工具箱里面找到了那把宽口剪刀,递给曹师傅。 曹师傅拿起剪刀,沿着焊接线一点一点地向前推进,几分钟以后,整个夹层全部漏了出来,长约二十公分——就是尿壶的宽度,宽十公分左右。 东西终于可以取出来了。陈杰双手摁住尿壶,曹师傅用双手,颤颤巍巍地捏住红色丝绸,小心谨慎地、慢慢地向上挪动。 “终于拿出来了。”柳文彬欣喜异常, 曹师傅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面:“你们看吧!”他一边说,一边朝后退了一步。 “曹师傅,还是您来。”欧阳队长道。 “这……“ “曹师傅,别推辞了,快打开吧!”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曹师傅颤颤巍巍地打开丝绸,一共是三层,第三层打开之后,里面有三个包,也是用红色丝绸包起来的。 曹师傅打开第一个,里面是一团棉花,掰开棉花一看,大家都惊呆了,是一颗闪闪发光的珠子,和小朋友们玩的大号玻璃球差不多。 曹师傅又打开第二个,第二个包是三个包当中最大的一个,里面同样裹着棉花,棉花被慢慢分开,大家先看到的是一个龙头,金灿灿的,接下来,大家所看到的是一枚方形金印。 “左向东,你去把尺子拿来。” “好嘞!”左向东应声而去,跑出了会议室。 “队长,拿起来看看,金印上面是什么字?”柳文彬道。 “冯局长,你来。”欧阳道。 冯局长拿起金印试了试,挺沉的,翻过来,所有人的眼睛都聚焦到金印上面,遗憾的是,谁也看不懂上面是什么字,最后只得出一个模煳的结论:金印上的字是篆书,至于是什么字,要经过专家的鑑定才能确认。 “队长,尺子。”左向东把捲尺递给了欧阳队长。 欧阳拉开捲尺,在金印上量了一下:“整整九公分。” “曹师傅,把另一个包也打开。”柳文彬迫不及待。 曹师傅打开第三个包,里面是一枚玉扳指,晶莹剔透,其长度相当于成人大拇指的一半。 至此,“9。19”兇杀案的谜底被全部揭开。 欧阳走到莫晓松的跟前:“莫晓松,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东西?” 莫晓松不假思索地说:“这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我们莫家,我父亲因为它搭上了性命,我打算把它们捐献给国家。” “你要不要和家里的人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我父亲在九泉之下,如果有知的话,一定会同意的。不管怎么说,我父亲总算保住了这些文物,也算他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后来,经过市博物馆专家的鑑定,这三样宝贝全是末代皇帝溥仪的东西,珠子是他皇冠上的那颗宝珠,金印是他的帝印。溥仪离开北京的时候带了不少的文物,他在做满洲国傀儡皇帝的时候,吃的是日本人的嗟来之食,手头不宽裕,所以,经常靠出手一些文物添一点进项,这三样东西就是在这时候流落到民间的。 莫晓松把这三样东西交给了市博物馆,市博物馆除了发给他一本证书以外,还奖励了两千块钱。这两千块钱,莫晓松也没有要。他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按照他的分析,如果没有人报案,他父亲早已煳里煳涂地到天国去报到了,九月十九号上午,当他听说父亲的后事要暂缓一段时间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一个大概。 所以,莫晓松提出,要把这两千块钱奖励给报案人,而且提出一定要知道报案人是谁。 欧阳请示了冯局长之后,得到了冯局长的首肯。 莫晓松提出以公安局的名义,把两千块钱奖励给郑老师。 欧阳和陈杰商量过只后,採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莫晓松欣然同意,这个折中的办法就是用两千块钱买一台彩色电视机,以公安局的名义送给郑老师。 莫晓松住进莫家的第二天,莫本善就把莫家茶壶店的生意交给了莫晓。 莫家大院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静。 更可喜的是,莫家大院恢復了它应有的生气,向秀娟到娘家接回了儿子,莫晓松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院子里面一下子增添了三个小孩,过去那种令人压抑和窒息的空气一扫而空。大人的吆喝声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不时从莫家大院传出来。 一九八六年,彩色电视机还是凭票供应的紧张商品,一般人家还没有,所以,每天晚上天一黑,郑老师家门前的过道上都会聚集很多人,郑老师在自家的楼顶上竖起了一根很长的竹竿,上面架着一副电视天线,电视机的图像非常清楚,馋得大街上的人都来凑热闹。莫家大院从来都没有这样热闹过。 (全文完) 【书名】古城疑案之玉润街魔影 【作者】独眼河马 【简介】欧阳平收到了一份匿名信,信中说“玉润街昇州路的余仁成失踪已有一年零六天。”欧阳队长和他的战友们经过深入细緻的调查走访,终于发现了有价值的线索,就在刑侦队抽丝剥茧,将侦破工作引向深入的时候,工人在昇州路——死者家门前的路基下挖出了一具男性尸体——这里正在铺设电缆线,一年前,这里曾经铺设过排水管道,经过现... 第66页 第一章 匿名信传递信息 欧阳平赶赴老街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七日,老天爷一天都没有好脸色。 下午五点半,欧阳队长走出市公安局大门的时候,老苏冲出传达室叫住了他。 “欧阳队长,有你一封信。” 欧阳平跳下自行车,折回头:“苏师傅,从什么地方来的信?” “这封信很奇怪。” “怎么奇怪?” “你看……”老苏将信递给了欧阳平。 信封上面写着:荆南市公安局刑侦队,欧阳平队长亲启;没有收信人的姓名,没有邮戳,掉过来,看看反面,也没有邮戳。 “这封信不是邮递员送过来的,邮递员上午已经来过了,我刚才在屋子里面喝茶,想出来转转,一转眼,在窗台上看见了这封信,肯定是什么人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放在窗台上的。欧阳队长,来,到里面坐下来看,外边冷。” 欧阳平走进传达室,苏师傅刚关上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左向东和周颖。 欧阳平撕开信封,坐在了苏师傅的床上,左周二人凑了上去。 信封里面摺叠着一张纸——纸是学生练习本上的纸,欧阳平慢慢将纸打开,纸上只有一行字:“玉润街昇州路的余仁成失踪已有一年零六天。” 这是一封匿名信。 “走,回刑警队。” “队长,要不要通知陈副队长他们回来?”周颖道。 “不用了,你先打一个电话到玉润街派出所,叫彭所长来一下。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队长,我们干脆到玉润街去一趟,您看怎么样?”左向东建议道。 “行。小周,电话你照打,让彭所长在派出所等我们,”欧阳平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就说我们半个小时以后赶到。向东,你到小车班弄一辆车子来。” 周颖和左向东,一个向西,一个向东。 三分钟以后,一辆吉普车从东边拐了过来,在大门口戛然而止,欧阳平和周颖上了车。 吉普车朝南疾驰而去。 玉润街在城南,是一个老街。这里紧靠圣贤庙。歷来都是商贾云集,文人聚集之地。 当然,真正让玉润街出名的是这里的妓女文化——这里曾经是妓女聚集的地方,花街柳巷,满大街的脂粉味。解放以后,人民政府查封取缔了那些妓院,当然,也有少数妓女转入地下。 六点十五分,汽车驶进了玉润街。 玉润街派出所坐落在圣贤庙的东边。彭所长正站在门口恭候。此人五十五岁左右,一米七零左右的个子。 彭所长领着欧阳平他们进了所长办公室。 “彭所长,您先看看这个。”欧阳平从皮包里面拿出匿名信递给了彭所长。 彭所长打开信封,抽出纸条:“余仁成,昇州路确实有一个余仁成。” “他失踪了吗?” “没有听说啊!”彭所长感到非常吃惊,“不过,我是有些日子没有见到这个人了。” “余仁成属于哪一个居委会?” “属于昇州路居委会。走,我带你们去找谭主任。问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说走就走,彭所长带着大家走出派出所,夜幕已经降临。路灯已经亮了。沿着玉润街向西,走了约摸一里地,彭所长向南,拐进了一条街道。这就是昇州路。 昇州路是一条比较狭窄的街道,呈南北向。过去只能走车马,现在连走人都困难了,因为这里在挖沟,玉润街的路刚铺好,眼下正在挖昇州路。大家只能在乱石和污泥之间跳跃前行。过往的行人不断埋怨:刚挖过没有多久,又挖上了,穷折腾。 路虽然不宽,但路两边的建筑物却很讲究:远远望去,马头墙鳞次栉比,飞檐楼阁比比皆是。 路刚挖到780号,这是一家小人书店。 “欧阳队长,这就是余仁成家。”彭所长放慢了速度。 路右边,一个女人正在上门板,准备关门打烊了。店铺里面亮着一盏昏暗不明的灯,店铺的东边是住处,这间房子的前面只有两扇窗户,在店铺和住处之间有一个过道,过道的门头上钉着一个门牌:昇州路787号。旁边还有一个木牌子,上写:“住宿请进”。 “后面还有两进房子和两个院子。”彭所长道。 “这个女人是不是余仁成的老婆?” “是,她叫闵其莲。今年五十三岁左右。” “她家经营什么东西?” “做布生意。你们等一下,我买一点猪头肉和盐水鸭,今天晚上,你们就在我这里将就一顿。” 经彭所长这么一提醒,大家还真有点饿了。 在余仁成家的斜对面有一个滷菜店。门口挂着一个小黑板,上面写着:为答谢新老街坊的惠顾,今日猪头肉价格九毛。滷菜店里面飘散着猪头肉和荷叶的香味。买猪头肉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猪头肉的生意还真不错,已经排了六七个人,而且还不断上人。 卖猪头肉的是一个哑巴,他和顾客都是用手指头来交流的。 余仁成家的南边是一个菸酒店,菸酒店的南边有一条巷子——叫紫袍巷,巷口竖着一根电线桿,路灯已经坏了,巷子很窄,里面黑咕隆咚的;余仁成家的北边是小人书店,小人书店的旁边是棺材店。 第67页 欧阳平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特点:这里的小巷子特别多,在滷菜店的北边也有一条巷子——叫西子巷,巷口对面就是余仁成家的店铺,巷口也有一个电线桿,电线桿上的路灯也坏了。西子巷的南边是一个棉花店,店门没有关,店里面传来了弹棉花的声音。滷菜店的北边是一家牙医诊所,门头上写着五个大字:“李在堂牙医”。招牌的上面有一盏灯。诊所的北边是一个茶水炉,和小人书店门对着门。 彭所长付了钱之后,把猪头肉和盐水鸭暂时放在了哑巴的滷菜店。 向南走到368号的时候,彭所长停住了。这里也有一个巷子。但没有名字,居委会谭主任就住在巷子里面。 第二章 匿名信所说不虚 余仁成离奇消失 在巷子的中部,有一个凹进去的地方,一共有两个门,一个是365号,一个是366号,彭所长敲响了365号的门。 开门的正是谭主任,手上捧着碗。 谭主任丢下饭碗,和老伴低语了几句,把大家领进了一间房子,一番客套之后,双方坐下说话。 谭主任证实了匿名信中所反映的情况:余仁成确实从人们的视线之中消失了。 余仁成在昇州路,乃至玉润街知名度很高,这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本事,或者特别有钱,他之所以知名度高,是因为,他经常向街坊邻居借钱,在昇州路,包括玉润街,大部分人家都被他借过钱了,他借钱并不是不还,他还特别守信用,说好哪一天还,到时候必定会把钱送上门。为了及时把别人的钱还上,他不得不惦记所有人的口袋。时间一长,必然是首尾难顾,捉襟见肘。有人说,余仁成很可能是出去躲债去了,虽然,他借钱不多,十块八块不嫌多,两块三块不嫌少。但积少成多,累计起来可是不是一个小数目。 那么,余仁成借钱干什么呢?他只干两件事,一是赌钱,二是嫖女人,赌输了就去借,赌赢了就睡女人,前面已经交代过了,玉润街的妓院被查封之后,一些年老色衰的妓女回老家、或者另谋生计去了,还有一些比较年轻的、漂亮的女人,在此地定居下来,时常做一些地下工作,最不上路子的要数那些混迹于赌场的妓女,干着稳赢不输的,空手夺大刀的勾当,赢了就把钱揣进口袋,输了就以色相肉体相抵。可以这么说,余仁成口袋里面的钱大部分都进了这些女人的腰包。当然,这些人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些妓女了,时间已经过了三十几年,第二代和第三代的妓女早就诞生了。大概是玉润街的环境比较适合妓女生存吧!所以,想除根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那么,余仁成以什么为生呢?没有一个人知道余仁成干什么工作,早些年在店铺里面帮助老婆打点生意。后来,他时常出没于赌场,还经常摸柜檯里面的钱,老婆就没有再让他碰过柜檯。 还有,那些债主有没有跟他老婆提钱的事情呢?债主谈不上,最多的人家不过就是十几块钱,都是街坊邻居,现在,余仁成不在家,找人家孤儿寡母要钱,这显然不合适。 街坊邻居既然知道他的秉性,为什么还要借钱给他呢?原因是他借的不多,打人不打脸啊!更重要的原因是:余仁成除了上面提到的一些毛病之外,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他经常帮助别人,不管哪家有是事情,只要请到他,或者让他知道了,他都会忙前忙后。 他老婆怎么说呢?关于这个问题,谭主任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闵其莲。闵其莲说:“谁知道这个挨千刀,该天杀的炮子子死到哪儿去了。丢下我们娘儿三个到外面快活逍遥去了。” 他老婆有没有找过余仁成呢?谭主任跟闵其莲谈过这个问题,你们猜她怎么说,死鬼在家的时候,她一天都不得安宁,现在倒省心。这样的男人不但帮不了你,反而噁心你,不要也罢。 欧阳平提到了余仁成家的店铺和院子。谭主任说了一些似乎和余仁成的离奇失踪无关的事情,周颖将这些情况记了下来: 余仁成住的地方,包括后面的房子,解放前是妓院,叫畅春园,解放后,前面改造成了店铺,后面变成了旅馆。提到这个就必然要提到余仁成和闵其莲的来路,闵其莲原本就是畅春园的妓女,余仁成怎么会和她搞在一起的呢?余仁成是在畅春园看场子的。当时,闵其莲躺在后院的柴房里面,奄奄一息,解放以后,畅春园里面的女人都被解放军带走了,畅春园的后台老板尚四爷因背负血债,被人民政府抓起来了枪毙了,妻儿老小逃回陕西潼关。畅春园成了无主户,于是,有两个女人留了下来,一个人是老鸨芸娘,另一个人就是闵其莲,芸娘无儿无女,年纪也大了,闵其连身体不好,一时走不了,芸娘就把闵其莲留了下来,余仁成呢?不知何故,他也留在了畅春园,几年以后,闵其莲身体恢復得差不多了,余仁成便和闵其莲生活在了一起。 从此,畅春园变成了尚家大院。 总算老天爷有眼,几年后,闵其莲生了一儿一女。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尚家大院第二进房子被房管所收走了,只留下第一进和第三进,余仁成和闵其莲住在第一进,芸娘住在第三进,她只住了一个房间,其它几间,包括楼上,都租出去或者做了临时旅社,因为老太太没有生活来源。微薄的房租,勉强能维持生计,闵其莲偶尔补贴一点。 第68页 现在,房子已经租不出去了,原有的几家,也陆续搬走了,只有一些不明就里的外地人,会进去住一夜。这是为什么呢?谭主任显得很神秘,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陈老太住在尚家大院,可以去问问她。” 欧阳平将匿名信递给了谭主任:“谭主任,您看看这封信。” 谭主任戴起老花镜,仰起头:“看来,小余可能是出事了。” 第三章 众街坊闪烁其词 离奇案确有蹊跷 “谭主任,您能不能把余仁成家的邻居请过来,我们想了解一下情况。” “行啊!” “您暂时什么都不要说,就说派出所找他们有点事情。” “行。我这就去。” “欧阳队长,干脆让他们到派出所去,你们还没有吃饭,吃过饭以后再谈,您看怎么样?”彭所长道。 欧阳平看了看大家:“就这样。谭主任,辛苦您啦,小周,你陪谭主任走一趟,路不好走,扶着点,我们在派出所等你们。” 谭主任从屋子里面拿了一把电筒,带着欧阳平他们出院门,走进了黑漆漆的巷子。 七点半钟左右,谭主任和周颖带着六个街坊邻居走进了所长办公室。 彭所长将六个人一一介绍给欧阳平: 陈老太太,年龄在七十五岁左右,头髮花白。 芸娘,余仁成和闵其莲的干妈,她的年龄在七十岁左右,眼角和额头上全是皱纹,脸上的皮直往下坠,耳朵上戴着耳坠,嘴里面镶着三颗金牙,手上戴着一枚戒指。 湛家禄,棉花店的老闆,三十几岁,帽子和衣服上粘着很多棉絮;连鼻孔里面都有一点棉絮的影子。 娄宫平,菸酒店老闆,将近五十岁,戴着一顶毛线编织的,棕色的老头帽,一口黄牙,嘴里叼着一只香菸。 李在堂,牙医,穿着一身西装,鼻樑上架着一副眼镜,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知识分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 王一斋,小人书店的老闆,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一只脚有点跛。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开口说话,彭所长和他打招唿的时候,他只点了一下头。 欧阳平事先拟好了几个问题,谈话将围绕三个方面展开: 第一个方面是:按匿名信上的时间推算,余仁成是在一九八五年十二月一日失踪的,失踪之前有没有一些异常的表现呢?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就出现了冷场。六个人面面相觑,或缄默,或摇头。欧阳平有一种预感,这次谈话恐怕不会很顺利。 憋了半天,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欧阳平只有赶鸭子上架:“李大夫,您的诊所就在余仁成家的斜对面,请您说说看。” 李在堂犹豫了一下,推了推眼睛,道:“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人在意这件事情,等街坊邻居发现余仁成失踪的时候,为时已晚。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谁会注意这些事情呢?” 菸酒店的娄老闆坐在一旁,只顾抽菸,一言不发。 “娄老闆,你住在余仁成家的旁边,请你回忆一下,余仁成在失踪之前,有没有一些不正常的情况,包括她的老婆闵其莲。” “我——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也很纳闷,余仁成怎么会不见呢?” “你也可以谈谈谈余仁成平时的生活习惯和规律。” “他这个人,跟一般人不一样,很难摸着他的号头。” “娄老闆,你就说说这个‘不一样’。” “别人早晨出门,他早晨回家,别人傍晚回家,他傍晚出门,他就和鬼一样,除了他老婆,谁都照不上面啊!” “娄老闆,你的菸酒店晚上关门比较迟,有没有注意到,他晚上一般会到哪里去,是别人来约她,还是他一个人独来独往呢?”如果让娄老闆泛泛而谈,是很难有什么结果的,欧阳平只能启发和诱导。 “他一般会在玉润街车大华家,他家有一个赌场,彭所长,你千万不要提我的名字啊!有时候,是三四个人来喊他,有时候是一个人单熘。” “喊他的人当中,有没有你认识的呢?” “不认识,他这个人在外面交友很广,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在他们当中,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比如说长相,有没有比较特别的地方?” “有一个人个头中等,但身材非常魁梧,耳朵后面有一个蚕豆大的黑痣,是哪一只耳朵,我已经记不得了。有一回,他和几个人来喊余仁成的时候,到我的店里面拿了一包香菸,我给他点菸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夏天。” “他的老婆闵其莲为人怎么样,平时都和一些什么人来往?” “闵其莲在街上人缘很好,买布剩下来的布头,他都会送给左邻右舍,街坊们买布的时候,都会多给几寸,价钱也便宜。她从来不和街坊邻居拌嘴。”娄老闆只字未提闵其莲和男人的关系。 陈大妈和芸娘互相对视了一下。 欧阳平用胳膊肘碰了碰彭所长,同时朝两位老人努努嘴。 彭所长心领神会:“两位老人家,闵其莲过去做过妓女,现在还和男人说话吗?”“和男人说话”的意思就是“和男人勾勾搭搭”。 第69页 “我眼睛早就不好使了,除了饭碗,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陈老太道。 “我整天呆在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的腿脚不怎么好使。”芸娘道。 两位老人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说话的时候闪烁其词。欧阳平意识到,在这种场合下,想了解到真实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必须换一种方式。 欧阳平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下面的文字:1,玉润街,车大华2,无名氏,中等身材,耳后——黑痣。 “这个车大华住在玉润街多少号?” 彭所长道:“195号。” 欧阳平把这个号码记在笔记本上。 话题自然过度到第二个方面:余仁成家的院子里面有什么古怪,为什么原有的人家陆续搬走了?”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三缄其口。这里面确有蹊跷。 今天晚上的谈话一无所获。欧阳平让彭所长派民警将谭主任、陈大妈和芸娘送回昇州路,请彭所长再陪他们到昇州路走一趟,欧阳平想去会一会王老闆和陈老太。 第四章 汽车内发现纸条 知情人指点迷津 彭所长带了一把手电筒,欧阳平让左向东到汽车的工具箱里面再拿一把手电筒,同时拿几把伞,他们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天下雨了。 “欧阳队长,你们快来!” “怎么啦?” “这是什么?” “怎么啦!”周颖跑了过去。 “什么东西?”欧阳平走了过去。把脑袋伸进了车门 彭所长把头伸进了另一个车门,同时打开了手电筒。 “队长,您看——” 欧阳平接过纸条,打开来。 纸上面有一行字:“个别谈话,多找一些人,重点放在昇州路。” 纸条上的内容有两层意思,第一,这种事情要暗访,第二,谈话的范围不能仅限于几个人。 “队长,车子里面怎么会有纸条呢?汽车停在派出所的大门里面。” “会不会是六个人当中的某一个人,在离开派出所的时候,趁别人不注意,把纸条放在了驾驶座上。”周颖道。 “六个人当中的某一个人,他有时间吗?再说,他就是想写,也没有笔和纸啊!”韩玲玲道。 “你们刚才有没有注意到,李在堂的上衣口袋里面有一只钢笔。”周颖道。 大家都忘记了下雨。 “不错,我也看见了。”左向东忘记了拿伞和手电筒。 “欧阳队长,走,到传达室去谈,这雨下得可不小啊!” 欧阳平跟着彭所长走进了传达室,灯光下,大家的肩膀上和身上已经淋了不少的雨。值班民警老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雨并没有打断大家的思绪: “也许是他来的时候就写好了的。”周颖道,“当然,也可能是看到我们的人,我们这一路走过来,认识彭所长的人肯定不少。此人很可能也住在昇州路。” “老吴,刚才,有没有人进派出所,除了我们刚才请来的这六位,在我们开会的时候。” “没有。” “你刚才离开过吗?” “刚才我去沖了两瓶开水。” “老吴,你仔细想一想,你从茶水炉回来的时候,路上有没有遇到昇州路的人?” “下雨,都打着伞,我没有在意。” 欧阳平从口袋里面掏出笔记本,拿出夹在里面的第一封匿名信。他将第一封匿名信和第二张纸条平摊在桌子上,想看看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大家都有了惊人的发现,笔迹有诸多相同之处,更让欧阳平感到兴奋的是两张纸完全一样,都是小学生练习本上的纸。 巧的很,在这两张纸条上都有“昇州路”三个字,“升”的第一笔和第二笔是连起来的,最后一笔拉得很长。“州”三点为一横,最后一竖和“升”的最后一竖一样,也是拖下去的。特徵最为明显的是“路”的右半边“各”是草书,六画简化成了一画。 几个人研究了一下,决定先找小人书店的王老闆和陈老太谈一谈,至于其他人,明天再说。 雨更大了,左向东从汽车里面拿了一把手电筒和三把伞,四个人撑起伞钻进了雨幕之中。 路刚铺好没有几天,所以路上还有不少污泥,走在石板路上,脚下不怎么稳当踏实。 本来路就难走,下雨之后就更难走了,路正好挖到王老闆家的门口,彭所长讲,这次挖沟是为了铺设电缆线,去年挖沟是埋下水管,这条街道,地势比较低,下水管道还是明国时期的,排水不畅,所以经常淹水。 茶水炉前站着几个人,正在排队沖开水。他们打着伞,站在屋檐下的石阶上。彭所长朝茶水炉看了看,欧阳平注意到,其中一个人就是闵其莲,灯光之下,很是显眼,看上去颇有几分姿色,穿着也十分入时。她正把钱往陈老太的手里塞,陈老太说什么都不肯要。闵其莲最后把钱扔进了一个木盒子里面。陈老太站在一个高凳子旁,水大概还没有开。 彭所长敲响了王老闆家的门。 欧阳平看了看手錶:八点五十五分。 第70页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王老闆家的起居之处在店铺的后面,加上下雨,可能没有听见。彭所长不得不敲第二次:“咚——咚——咚!” “谁啊?”终于有人听见了,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门开了,一个女孩子探出脑袋来:“你们找谁啊?”女孩子的年龄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 “我们找王老闆。” “那你们进来吧,我爸爸刚回来。”女孩子把欧阳平他们让进了门,欧阳平在进门之前扫了一下茶水炉,闵其莲背对着小人书店。 大家跟在女孩子的后面走过了一个狭窄的通道,通道的两边是几排连在一起的板凳,这些板凳是专门为那些看小人书的孩子们设置的,墙上拉着几根绳子,绳子上挂着小人书,书都按顺序编了号。 王老闆从后屋走了出来,愣了一下:“彭所长,有事吗?” “是啊!欧阳队长想找你谈谈,今天晚上的话谈得不透啊!”彭所长话中有话。 王老闆紧走几步,透过门缝朝外面瞄了一眼,然后把大家领进了北屋。 在欧阳平的印象中,昇州路上的人做事都有那么一点小心谨慎的特点。 种种迹象表明,余仁成的失踪非同寻常。 第五章 写信人并非一斋 王老闆谈鬼色变 “王老闆,余仁成的老婆闵其莲是什么地方的人?”欧阳平决定先从闵其莲入手,先从小问题开始,然后慢慢过渡到核心问题上来,最起码要先谈起来。 “闵其莲是河南洛阳人,余仁成也是河南洛阳人,在我们昇州路上,有不少河南人。”这大概也是余仁成和闵其莲走到一起的一个原因。 “昇州路?‘昇州’还是‘神州’?” 王老闆接过周颖手中的笔,在自己的手心里写了“昇州”两个字。 欧阳平扫了一下这两个字,和匿名信上的“昇州”二字相去甚远。 “余仁成原来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他这个人从来没有干过正经营生。他的底细,芸娘知道,你们可以去问她。余仁成就是芸娘从洛阳带过来的,对了,芸娘好像也是洛阳人。”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端着一个银质茶盘推门而入,她把茶杯一一端到大家面前,最后将一个紫砂茶壶放在了王老闆面前的茶几上,然后退了出去。同时掩上门。 “余仁成在昇州路和谁走得最近?” “他和李在堂关系最好,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喝酒,余仁成也经常向李在堂借钱,在昇州路,他借李在堂的钱最多。” “余仁成平时有什么爱好呢?” “爱好,他除了赌钱,就是和女人鬼混。” “余仁成有没有特别相好的女人?” “这……” “王老闆,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们是会保密的。” 王老闆走到门跟前,朝外面看了看,然后回到椅子上:“我是听别人说的,有两个女人和他一直有来往。”王老闆压低了声音。 “谁?” 正在这时候,王老闆的老婆拎着一个热水瓶走了进来,在每个人的茶杯里面,添了一点水,王太太一边倒,一边提醒:“水烫,别烫了舌头。”这句话分明是告诫王老闆不要随便乱说话。王太太比王老闆还要谨慎。 王老闆望着老婆,小心地喝了一口茶。 欧阳平看了看彭所长,示意他把王太太留下来,女人知道的事情肯定要比男人多,因为他们对家长里短的事情比较感兴趣,她们的耳朵和鼻子十分的灵敏。 “大嫂,别忙乎了,你也坐下来。外面下着雨,街上又在挖沟,我们选择这个时间来,是有考虑的,我们一定严守秘密,除非你们自己说出去。” “秦楠,你自己不是说余仁成很可能出事了吗,再说老余跟我们的关系不错,如果他果真遭遇到了不测,我们也算是积德行善。只要你和街坊邻居闲扯的时候,不信口开河就行了。”这恐怕也是市井女人共同的特点,既过分谨慎,又口没遮拦。 王太太以另外一种形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公安同志,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欧阳平自然不能以实相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余仁成离奇失踪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王老闆,你刚才提到的这两个女人是谁?” “秦楠,还是你说吧!” 大家把目光投向王太太。 “元珍。” “元珍是什么人?” “是……你们刚才敲门的时候,有没有被人看见?” “没有,你放心吧!这条街上,我们要找的不是你们一家,明天,我们的调查走访会全面铺开。” “是湛家禄的老婆。” “就是弹棉花的老婆。” “就是她。你们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吗?” “没有。” “你们见到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元珍在整个玉润街,是出了名的美人,人称‘小貂蝉’”王老闆补充道,“只要男人见到她,世界上就没有‘坐怀不乱’这一说了。” 第71页 “元珍脚踏两只船……” “另一只船是谁?”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那你们的根据是什么呢?”王老闆和王太太的话有点自相矛盾。 “这个男人行动非常谨慎,有人看到他在下半夜也钻进了湛家的棉花店。戴着一顶帽子,衣领竖着,看不清他的脸。” “谁看见了?” “几个女人都这么说。到底是谁看见的,不知道。” “哪几个女人?” “有娄老伴的老婆,淑芳,尚家大院的陈老太,还有李嫂。” “淑芳是谁?还有这个李嫂?” “淑芳就是李在堂的老婆,李嫂就是隔壁茶水炉的李嫂。” “王老闆,王太太,余仁成家的院子里面究竟有什么古怪和蹊跷?为什么那些房子租不出去呢?甚至连原来的住户也陆续搬走了呢?” “你们连这个都知道啊!不错,畅春园确实有古怪,自从我们住进这条街以后,畅春园就一直闹鬼。” “闹鬼?” “对。夜里面经常有一个穿红袍子的人在后院的楼上,院子里面的人一到天黑就关门睡觉。胆小的人住一个晚上就走了。” “是男人还是女人?” “说不好,不男不女。” “既像男人,又像女人。有一回,有一个外地人住了进去,一连住了三个晚上,这个人胆子非常大,说从来就不怕鬼,也没有见过鬼,想见识见识鬼是什么样子的,第三天夜里,穿红袍的鬼又出现了,他躲在二楼的房樑上,等鬼走过去以后,就跟了上去,可奇怪的是,一眨眼的功夫,鬼就不见了。第四天早上,他就离开了畅春园。这件事情,你们可以去问问陈老太。她最清楚了。” “王老闆,闵其莲的作风怎么样?” 王老闆和王太太互相对视了一下。 “你们不要有什么顾虑,把你们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 王太太犹豫片刻道:“闵其莲人是不错,就是这方面……” “是谁?” “不知道,但外面肯定有人。” 第六章 陈老太心有余悸 芸干娘言简意深 离开王家时候,时间是九点二十分,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有几户人家的屋子里传来《西游记》的主题曲,欧阳平决定到尚家大院去一趟。 尚家大院前面的过道的门是开着的,穿过一条仄仄的过道,眼前是一个院子,院子里面一片漆黑,只能听到雨点滴在雨棚上的声音,看不到一点光亮。 他们走进第一道弄堂的时候,一只猫尖叫着,从左向东的脚面上穿过去,钻进了一扇门中,周颖和韩玲玲吓得后退几步,彭所长在这扇门前停住了,陈老太就住在这间屋子里面。 彭所长敲了三下门。 不一会,就听见鞋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接着出现了微弱的亮光,亮光开始向门跟前移动。伴随着几声猫叫。 彭所长说,陈老太的两个儿子在一年前搬走了,这里只有陈老太一个人住。 不一会,一盏灯出现在门缝里面,灯后面是一张苍老的,昏暗不明的脸。 门开了,陈老太的脸完全展现在大家的眼前。 “陈大妈,您睡下了。” 陈大妈打开门,把同志们往屋子里面让。 “陈大妈,您怎么不用电灯,是不是停电了!”彭所长道。 陈大妈拽亮了电灯:“我夜里面起来都用煤油灯,这电灯一开一关,费电啊!这一灯的油,够我用一年的。” 房间里面有一个楼梯,一直通到二楼。房子是砖木结构,到底是风月场所,雕樑画栋,花窗红柱。 大家刚坐下来,外面又传来了猫的尖叫声,陈大妈拉开门朝弄堂两头看——看了足足两分钟,然后才关上门。 “陈大妈,后院住了几户人家?”欧阳平道 “这个院子里面,只有我和芸娘了。你们有什么事情就问吧!”陈大妈道。 “大妈,您在尚家大院住了多长时间了?” “我三十岁就在畅春园做事了——我做的可不是那种事情啊!我在厨房帮厨,解放以后,尚四爷被人民政府枪毙了,一家老小都回老家去了,我就在畅春园住了下来。” “我们听说,这里经常闹鬼。” “是啊!前院和后院都有一口井,这两口井里面死了好几个女人,对门这个房间,就吊死了两个女人。” “您住在这里,不怕吗?” “孩子们都搬走了,这里经常闹鬼,孩子们嫌这里不干净,阴气重。过去没有地方住,只能在这里将就点。去年,两个儿子在单位要了房子,搬走了。我是一个要进棺材的人了——没什么好怕的。” “院子里面到底有什么古怪,您在这里时间最长,跟我们说说。” “这院子确实有古怪。” “有什么古怪?” “后院的楼上,经常闹鬼——就是南头——二楼那间屋子。” “您亲眼见过吗?” 第72页 “见过。楼梯口的大门是锁起了的,我到现在都弄不清楚,这鬼是怎么跑到楼上去的。有一回,是夜里面三点多钟,我起来解手,那天有月亮,红袍子在楼上闪了一下,我就打开门锁,到楼上去想看一个究竟,我特地把楼梯口的门锁了起来,到了二楼,我看着他走进了那间鬼屋,先是脚步声,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就躲在旁边的房子里等他出来,想看个究竟。可等了半个多钟头,还不见他出来,连声音也没有了。我就推门走了进去,你们猜怎么着?人不见了,窗户关得好好的,再回头看看楼梯口大门,门锁得好好的。这不是很奇怪吗?” “后来呢?” “后来,我就找了一把锁把闹鬼的房门锁上了,还让大儿子用钉子把窗户封起来了。” “后来还闹鬼吗?” “还和原来一样。” “什么时候开始闹鬼的,一直闹到什么时候,现在还闹吗?” “解放以后,一直闹到去年。” “余仁成失踪以后,闹没闹过?” “你们让我想一想,是有一段时间没有闹了,有一年多了。” “余仁成以前是干什么的?” “听芸娘说,他以前是一个吃死人饭的人。” “吃死人饭?”左向东疑惑不解。 “就是盗墓贼。” “盗墓贼?”周颖惊诧万分。 欧阳平掏出笔记本,写下了这个重要的信息。 “大妈,余仁成到畅春园以后还干老本行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经常有一些来歷不明的生面孔来找他。他这个人像鬼一样,有时候半天都看不见人影。畅春园停业以后,他三天两头往外跑。” “近一两年来,他还像幽灵一样往外跑吗?” “他一直都是这种德行。” 余仁成钱来得快,这是谭主任和王老闆说的,这很可能和余仁成所从事的盗墓工作有关,说不定还和这起案子有关。 第七章 李玉环脚踩两船 神秘人花下风流 “陈大妈,在他所接触的人中,有没有一个耳朵后面长黑痣的人?” “有,余仁成和他走得最近。” “此人是干什么的?” “是个杀猪卖肉的。” “在那个菜场卖肉?” “不知道。” “哪您是怎么知道他是个杀猪卖肉的呢?” “有一回,我看他拎了一刀肉走进了闵其莲的店铺。闵其莲割了一点给我和芸娘,说是余仁成一个卖肉的朋友送的。今天晚上娄老闆不是也提到这个人了吗。” “此人有多大年龄?” “和余仁成差不多大,五十五岁左右。长得五大三粗。” “余仁成失踪之后,他来没来过?” “来过一次——我见到过一次。” “是在什么时间?” “今年的年后,年初几?想不起来了。” “大妈,在派出所的时候,您为什么不说?” “人多嘴杂。你们可以去问一问闵其莲。她肯定知道这个人的底细。你们也可以去问问李在堂,余仁成和他走得也很近,余仁成有两颗火牙,余仁成好酒,经常犯牙疼病。对了,他们俩经常在一起喝酒。余仁成那两颗金牙就是李在堂给镶的。” 陈老太想起了一件事情:去年年底,住进来一个人,这个人问也不问,就住进了对门这个房间,这间屋子因为死过人,已经有十几年都没有住人了。这个人整天呆在屋子里面,好生奇怪?” “他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他不跟人讲话。” “是不是这一带人?” “没见过。” “什么时候搬走的?” “三个月前。” 陈老太还证实了两件事情: 余仁成和元珍关系不一般,这件事情,在昇州路,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湛老闆出去弹棉花,元珍就会在门口放一把笤帚,余仁成下半夜才会去。有一次——就是去年,茶水炉李嫂的男人死了,陈老太在她家帮忙,一直到凌晨两点多钟。陈老太刚准备走出茶水炉的时候,突然看到余仁成进了棉花店。 余仁成还和棺材店李老闆的女儿玉环有染,玉环今年三十岁,一直没有结婚,这件事情连李老闆都不知道,李老闆好酒,每天晚上喝过酒以后,倒到床上就鼾声如雷,余仁成一般是在上半夜到棺材铺去。这些情况是茶水炉的李嫂告诉她的。和玉环勾搭的还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行为诡秘,每次进棺材铺都在子时,他冒着腰,把衣领高高地翘起来,除了夏天,他都戴一顶帽子,根本看不清他的脸。更奇怪的是,这个男人还和闵其莲有关系。到现在街坊邻居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更奇怪的是,李嫂说,她只看到他进棺材铺,没有见他出过棺材铺。 陈老太的说法和王太太是一致的。这几个女人,特别是游走在余仁成和神秘人物之间的李玉环,以及这个隐藏极深的神秘人物很可能和余仁成的离奇失踪有关,还有那位和余仁成过从甚密的屠夫,也是一条重要的线索,欧阳平他们要做的事情很多,寻找写匿名信的人也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情。 第73页 欧阳平一行离开的时候,陈老太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听口音,那个卖肉的好像是陕西人。” 出门之前,欧阳平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下面的话:“找闵其莲了解余仁成的社会关系。”凭藉现已掌握的情况,相信一定能从闵其莲的口中掏出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来,除非闵其莲与余仁成的离奇失踪有涉。 离开尚家大院之前,陈老太还带大家到那间经常闹鬼屋子里面看了看,楼梯口——门上的锁已经锈了。陈老太开了几分钟才将锁打开,芸娘住在这栋楼的北头楼下一间房子里面,经常闹鬼的房间在南头楼上,这一进的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就剩下一个油将干,灯将灭的芸娘。 五个人在手电筒的指引下,缓慢向上移动,因为光线比较暗,再加上陈老太步履艰难,周颖搀扶着陈老太,脚踩在楼梯上,发出低沉而空洞的声音。 陈老太时不时地用手去抓楼梯的扶手,扶手上全是灰,还有一些蜘蛛网。 “这里已经有好些年没有住人了,老鼠特别多,还特别大。”正说着,楼上传来老鼠四处逃散的声音。 闹鬼的房间在南边那一间,这里一共有五个房间,就数南头这一间最大。 走在楼板上,房间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鼠叫声之后,很快又归于寂静。 欧阳平用手电筒在头顶上扫了几下:头顶上是天花板,画着一些精美的图案,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天窗。 陈老太在一扇门前站住了,这就是那间经常闹鬼的屋子,欧阳平用手电筒照了照旁边的房间,门上都没有锁,左向东走过去,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左向东迅速折回头,跟着陈老太走进了鬼屋。 “大妈,这些房子里面都没有灯吗?” “以前有,因为没有人住,没有人问,你们看……” 大家抬头向上,在灯光所指之处,看到了电灯的插头,但没有灯泡。 陈老太摸到门左侧,哪里有一跟绳子。 “咔嚓——咔嚓,”陈老太一连拽了两下。 欧阳平照了照脚底下,地板上有不少老鼠屎,再照照墙边,靠近墙角的地板上有一些老鼠洞。 欧阳平敲了敲墙,是木板墙,有些地方的木板已经裂开,或者翘起来了,还有一些散落在地板上。欧阳平拾起一块木板敲了敲内墙,听声音就知道,里面是砖墙。声音发虚,应该是空心墙。 天花板上也有一个天窗,陈老太带着大家走进里间,这里应该是卧室,比外间稍微小一点,上面也有一个天窗。屋里横七竖八地摆放着一些缺胳膊少腿的老式家具。东边是一排窗户,镂空雕花,上面粘着一些零落泛黄的窗纸。欧阳平用手电筒照了照,窗户上果然钉了不少钉子。 周颖朝窗户外面看了看:“队长,外面有几棵大树。” “这些树有些年头了,我到畅春园来的时候,这些树就已经长了上百年了。” “陈大妈,窗户外面是什么地方?” “是一条大河——就是乌龙河。” 乌龙河是荆南市最有名的一条河,这条河是玉润街妓女文化的一部分。 “陈大妈,为什么只有这个房间闹鬼呢?” “不知道。” “这个房间有没有发生过一些奇怪的事情?” “没有,这个房间是畅春园头牌住的地方。” “头牌?” “头牌就是畅春园最红的女人。畅春园最后一个头牌是花蝴蝶。她的名头不比秦淮八艷的李香君差。想她心思的男人可不少啊!畅春园因为有了花蝴蝶,在整个玉润街成了头牌妓院。可是好景不长啊!” “陈大妈,花蝴蝶后来到哪里去了?” “解放以后,这里的妓女被解放军带走了,花蝴蝶被安排到一家纺织厂,后来听说死了。” 最后,欧阳平他们还去了车大华家,但一无所获。 第八章 谭主任前来报案 路基下惊现一尸 第二天早晨,八点半钟,一辆吉普车停在昇州路口,从车上跳下来五个人,除了欧阳平、左向东和周颖之外,又增加了两个人,就是陈杰和韩玲玲,一行人拎着行李,进了昇州路。他们这是要住进尚家大院,欧阳平选择的是那间经常闹鬼的屋子。韩玲玲和周颖就住在隔壁。 雨已经停了,十几个工人正在挖路,已经挖到娄宫平家的菸酒店了。 彭所长带着几个人在忙乎,修电灯的,收拾床的,煳窗户纸的,陈老太也在帮着扫楼梯,擦洗桌椅板凳。 同志们进屋的时候,他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封闭的窗户已经被打开了,现在终于看清楚了,窗外是十几棵香樟树,高大的树冠把屋顶罩在下面,乌龙河尽收眼底,宽阔的河面上,传来机帆船“嘟嘟嘟”的声音,河岸边,一只只装满货物的船就要出发。 欧阳平刚放好铺盖,谭主任急匆匆地上楼来了。 “欧阳队长……”谭主任气喘吁吁。 “谭主任,有事吗?您坐下说。” “挖路的工人在棉花店门口挖——挖到一个——尸——尸体。” 第74页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走。”欧阳平冲出房间。 “糟糕,队长,我们来的时候没有带傢伙。” “老陈,我们先去现场,到现场以后再说,彭所长,你帮我们借一个皮尺。” “好,我现在就去。” 欧阳平一行跟在彭所长的后面冲出房间。周颖和谭主任紧跟其后。 过道上站着很多人,见到彭所长他们以后,人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工人已经停止了工作,十几把铁锹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路两边挤满了人。 路基下面有一块石板,石板的下面露出麻袋的一角。麻袋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里面有一只手——只剩下骨头,指骨不是自然伸展的,而是成弯曲状。 “是谁挖到的?” “是——是我。”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师傅,你贵姓?韩玲玲,你做记录。” 韩玲玲从口袋里面掏出笔记本和钢笔。 “我姓汪,叫汪小阳。” “请你把当时的情况说一下。” “我撬起这块石头,就看到下面……” 彭所长从黑压压的人群里钻了进来,手上拿着一根量衣服的尺子。 下面的工作就是将尸体挖出来,估计要一点时间。 “队长,我开车回去拿东西。”陈杰道。 “不用了,打电话,让他们把箱子送过来。” 陈杰从包里面拿出大哥大,拨通了刑侦队的电话:“喂,是成相波吗?我是老陈,你把刑侦工具箱送到玉润街昇州路来,越快越好。” 因为围观的人太多,现场非常嘈杂。欧阳平让彭所长在路的两头二十米处各拉一根绳子,把路两边人请到绳子外面去。 不需要彭所长多说什么,人们很自觉地退到路的两头,连站在店铺和巷子里面的人都过去了。 闵其莲坐在店铺里面,滷菜店的门关着。棉花店的门开着,一个衣着入时,相貌娇艷的女人坐在一个板凳上嗑瓜子。她就是湛家禄的老婆元珍。 娄宫平拿来一根绳子。彭所长用铁锹一分为二,在路的两头拉起了警戒线。谭主任吩咐几个人维持秩序。 挖掘工作还比较顺利,因为压在死者身上的几乎全是石板。几个工人挖去了石板上面的土,露出了十几块石板。 下面的工作必须由刑侦队的同志们自己完成了,挖出尸体并非难事,关键是尽量保证尸体的完整性,更重要的是注意和尸体有关的遗留物。 欧阳平和陈杰掀起第一块石板,这块石板比较大,左向东上去搭了一把手,才把石板掀翻在地,石板下面是一个麻袋,十几块石板很快搬完了。娄老闆拿来了一把剪刀。欧阳平剪开麻袋,里面是一具尸体:脸朝下,头朝西南。麻袋下面是黑色的、发臭的淤泥。 尸体所处的位置在棉花店和紫袍巷之间,和闵其莲家仅差一步。欧阳平有一种预感,死者很可能就是余仁成。 死者的身体呈侧卧状,头朝下,两条腿弯曲成九十度左右。工人最先看到的是右手,左手弯曲,被压在身下。 脚骨处有一双已经被降解的差不多的牛皮鞋,是那种一脚蹬的牛皮鞋。 欧阳平喊来了闵其莲,闵其莲走了过来。 “大嫂,你看看这双鞋子,好像是牛皮鞋,黑色的,是不是你丈夫余仁成的鞋子。” 闵其莲表情木然地摇了摇头:“看不出来。” 皮鞋确实不成形了。 这时候,北边的人群出现了一点骚动,然后让出一条缝隙来,成相波拎着一个金属箱子走了进来。 左向东打开箱子,拿出一个照相机,胶片已经装好了,他调试好相机,连拍了几张。 欧阳平和陈杰将死者的头颅翻了过来,死者的脸上,包括眼睛、鼻孔和口中全是黑色的淤泥。 陈杰在翻动尸身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皮带的铁头,已经锈蚀不堪,拿给闵其莲看,她还是摇了摇头。 欧阳平吩咐韩玲玲弄点水来,娄宫平听到了以后,跑回家去,拎来了满满一桶水。 “娄老闆,再请你拿一个水舀子来。” 娄宫平又跑回家,拿来了一个茶缸。 欧阳平从工具箱里面拿出一把尖刀,将死者口腔里面的淤泥慢慢地掏出来,最后用刀在门牙上颳了一下,门牙上的淤泥没了,露出一道光亮亮的东西来。 “这就是死鬼,死鬼啊!没想到你跑到这儿来了。我的天啦!这是那个挨千刀的。”闵其莲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紧接着就要往死者身上扑,被韩玲玲拉住了。元珍和娄宫平的老婆也从铺子里面跑过来。 人群中出现了更大的骚动。 “没想到余仁成死在自己的家门口。” “我们来来去去,没想到老余竟然就在我们的脚底下躺着。” “谁会害他呢?” “为什么要害他呢?”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第九章 余仁成身份确定 欧阳平寻找线索 欧阳平用水和毛刷清除干净了死者门牙上的淤泥,两颗金牙呈现在大家的面前,经过现场勘察,死者的身高为一米七零。陈皓还在尸骸的下方——靠近腹部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铜质香菸盒,长六十公分,宽四十五公分,厚一点二公分。闵其莲和娄宫平都证实,这是余仁成生前用过的东西。 第75页 按第一份匿名信上的内容推算,余仁成失踪的时间在一九八五年十二月一号,经过提醒,娄宫平终于想起来了:一年前,昇州路挖下水道,下水道挖好之后,又下排水管,然后填土,填土的工作是由南向北推进的,余仁成失踪的时间,土正好填到棉花店的门口,余仁成应该是在这时候遇害的。兇手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年后,这里要埋设电缆线,这真是天意,所以,即使没有第一封匿名信,余仁成被杀的案子也是会大白于天下的。 欧阳平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画了一张草图:由余仁成引出两条线,第一条线是谋财害命,紧跟一个破折号,后面写了两个词,即“黑痣”和“盗墓”;第二条线是情杀,紧跟两条线,一条是上斜线,后面是“闵其莲”,另一条是下斜线,后面是“元珍”、“李玉环”和“神秘男人”。为了帮助大家理解,这里需要做几点说明:1,余仁成特殊的身份和盗墓生涯,预示着他有可能接触到一些金银珠宝和珍贵文物,这应该是余仁成遭遇不测的一个原因。2,余仁成的老婆闵其莲也是一个不能忽略的人物,她也有谋害亲夫的嫌疑,当然,这一点如果能够成立的话,那么,在她的后面,应该还有一个人。3,余仁成和元珍、李玉环两个女人有染,而这两个女人同时和另外一个神秘人有关系,这个人为什么要把自己隐藏得这么深呢?所以,此人的嫌疑应该最大。 有了这张草图之后,欧阳平和大家的思路就清晰多了。 欧阳平和陈杰商量过之后决定兵分四路:第一路,由欧阳平、陈杰找闵其莲谈话,并寻找黑痣的踪迹,第二路,由韩玲玲和周颖找元珍了解情况;第三路由左向东找李玉环。 我们先来介绍欧阳平和陈杰这边的情况? 现场勘察结束之后,闵其莲被请进了刑侦队的临时住所。闵其莲仍然沉浸在她的悲痛里面,欧阳平现在的任务就是要让她从悲痛里面走出来,认真思考一些问题。 “闵其莲,你男人余仁成在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他在失踪之前,接触过什么人?” “失踪之前,我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和平时一样,不是赌钱,就是嫖女人。他这个人交际很广,接触的人很多,也很杂。” “我们听说,他有一个朋友,是一个卖肉的,耳朵后面有一块黑痣。” “不错,他叫杜石。” “什么地方的人?” “陕西潼关。和仁成是拜把子兄弟。” “他和你男人以前是干什么的?” “说出来不好听。” “说。” “盗墓。” “这个姓杜的住在什么地方?” “他在荷珠街农贸市场卖肉,住在哪里,我不知道。” “他和你男人近几年还干老本行吗?” “干不干,我不知道,余仁成就像鬼一样,一天到晚是人影不见冒顶子。有时候,半夜里醒来,发现他突然睡在我的身边,不是满身的酒气,就是一身的怪味,有时候,我起来解手的时候,他又不见了。” “什么样的怪味?” “说不上来。” “那么,他有没有往家里拿过什么值钱的东西,比如说古董文物什么的。” “没有,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就是有什么事情,从来都不跟我说。有一次,我洗衣服,在他的口袋里面发现了一沓钱,有两千多块钱,我没有动他的钱,当天晚上,他穿着这件衣服出去了,第二早上回来的时候,两千多块钱没有了。” “在昇州路,他和谁走得比较近?” “他这个人和谁走得都近。。” “可我们听说,他和一个人走得特别近?” “谁?” “李在堂。” “近也谈不上,李在堂经常借钱给他。” “你——大嫂,我们说话也许不中听啊!” “没事。你们说吧!” “你和其它男人有没有来往?” “解放以后,我就不做那种事情了,虽然我男人不给我长脸,我毕竟是一个有两个孩子的母亲,我得为他们留一张脸啊!不然,还怎么活人呢!” “根据我们的调查,你确实和一个男人保持着一种不正当的关系,这个人每次到你家来,都是带着一顶鸭舌帽,把衣领竖得高高的,而且每次来都是从西子巷口钻进了你家过道。” “过道的后面有两进房子,几年前,院子里面住了好几户人家,钻进过道,不等于是钻进了我家。”闵其连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闵其莲决口否认她和别的男人有不正当的关系。甚至还提到了解放前,她说自己过去为了生活,不得不跳进这潭污泥里,对男人早已腻烦了,后来和余仁成在一起过,没有想到他是这种货色。所以,他对男人早就死了心了。要不是因为两个孩子,她早就不想苟活于世了。 欧阳平和陈杰在荷珠路菜场找到了杜石。 当两人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后,杜石非常紧张。他把欧阳平和陈杰带到了一个僻静之处。 “你们找我有——有什么事情?” 第76页 “你是不是陕西潼关人?” “是啊!” “以前是不是以盗墓为生。” “我早就不干了。我现在做的是正经营生。” “你认识余仁成吗?” “认——认识。” “他遇害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第十章 盗墓人说出实情 兇杀案初见端倪 听了欧阳平的话以后,杜石非常震惊,一句话憋在嗓子眼里面,半天才说出来:“什——什——什么,老余被人害死了!” “你没有听说吗?余仁成被埋在他家前面的路基下面。” “原来如此。” 闵其莲提供的线索还真让欧阳平有了意外的发现:杜石承认,他和余仁成确实重操过旧业,解放以后,余仁成无所事事,就找到他,还有好几个道上的人,在荆南市附近盗了几座南朝和明朝的墓。 杜石他们都以为余仁成找地方躲起来了,余仁成失踪之后,他到昇州路去过几次,他们还派人四处寻找余仁成的下落。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找余仁成呢?杜石说出了一个重大的秘密,余仁成的遇害很可能和这个秘密有关系。 杜石他们本来是想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面的,自从余仁成失踪之后,他们没敢声张,除了私下里寻找余仁成的踪迹之外,别无它法,他们甚至还安排同伙住进尚家大院,对余家进行监视——监视的地点就在陈老太对面那个房间,站在窗户跟前,就能看到余仁成家的所有动向。他们监视了大半年的时间,一直都没有看到余仁成的影子,三个月前,他们才撤出了尚家大院。 陈老太的话在这里得到了证实。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杜石考虑再三,决定和盘托出。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不久,就在一九八零年前后,文物开始值钱了。道上的同行已经开始动手了,他们几个人重新纠结在了一起。干起了老本行。 一九八五年的十一月中旬,他们在城南郊外的小龙上寻觅到了一座南朝古墓。他们一共挖了三个盗洞,花了七八天的时间,最后才在第三个盗洞下面找到了棺郭,棺椁两边各埋了一个假棺椁。他们在内郭中挖到了二十八件饰品,有金钗、耳环、玉镯、玉佩、金头箍、玉如意,其中有一个翡翠项鍊最为珍贵,是翡翠中的极品、珍品。这串翡翠项鍊是从墓主人的脖子上拿下来的。得手之后,他们把所有赃物交给了余仁成。 为什么要交给余仁成呢? 余仁成负责寻找买家,出手之后,然后把钱分给大家,无论是解放前和解放后,所有盗墓所得,全是由余仁成负责销赃,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余仁成交友很广,人头熟,有专门的渠道。 那么,余仁成为什么要四处借钱呢? 四处借钱是为了掩人耳目,身上摆不住三块钱,叫花子存不住隔夜粮,谁会在意他呢?他不是连自己的老婆都瞒住了吗。 余仁成好赌,又好色,他能保证自己不动用那些销赃所得的钱吗,他能保证在和女人腾云驾雾的时候守口如瓶吗? 欧阳平说得一点不错,余仁成很可能是泄露了什么秘密,结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了,才招来了杀身之祸。杜石也觉得余仁成的死肯定和那批宝贝有关。 那么,余仁成会把这些东西卖给谁呢?在和余仁成接触的那些人中间,有没有懂这个的人呢? 杜石说,他们从来不在余仁成跟前打听这些事情,因为这是干他们这一行的规矩,余仁成也不会说,谁是买家,东西到谁的手上去了,两不相问,这种交易一般都有中间人,余仁成把东西交给中间人,中间人带卖主看货,然后定价,双方谈妥之后,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走人,彼此不问姓名。特别是盗墓所得的赃物,更是讲究来无影去无踪。 中间人肯定认识吧!余仁成有没有提过这个中间人呢? 余仁成肯定认识,出手这种东西,轻易是不换人的,熟人熟路,这样比较安全,不会出纰漏。他虽然认识,但绝不会告诉任何人,连自己的亲娘老子都不会说。但有一点,杜石非常肯定地说:“和余仁成打交道的这个人肯定在雨润街,极可能是在昇州路。而且是一个懂行识货的高手。” 那么,余仁成把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呢?他肯定不会带回家,出手这些东西,需要时间和过程。 对于这个问题,杜石是一无所知。欧阳平心里面倒有一个大胆的设想:余仁成会不会把东西藏在尚家大院后面那间闹鬼的房间里面呢? 于是,欧阳平的脑子里面有冒出了一个问题:余仁成会不会飞檐走壁呢? 杜石的回答是:在他们这些盗墓人当中,余仁成的技术是最好的,他还会缩骨功,有些盗洞,一般人进不去,他能进去,余仁成最大的本事就是飞檐走壁,不管多高的房子,他都能上去。 第十一章 神秘人再次出现 小貂蝉含煳其辞 此时,关于尚家大院闹鬼的事情,欧阳平的心中已经有答案了:鬼很可能就是余仁成,他之所以时常出现在鬼屋,很可能是藏匿盗墓所得的赃物,之所以装神弄鬼,是想让人们和尚家大院,特别是鬼屋保持一定的距离。陈老太的锁之所以锁不住余仁成,是因为余仁成能飞檐走壁,区区两层楼根本就不在他的话下。当然,这只是欧阳平初步的判断,或许还有更深层的原因。藏东西的地方应该有很多,余仁成为什么对鬼屋情有独钟呢?欧阳平相信:随着侦破工作的逐步深入,一定会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第77页 欧阳平对这起兇杀案的性质也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这是一起谋财害命的兇杀案,但在这起兇杀案里面,一定少不了女人的脂粉味。所以,欧阳平和陈杰决定在女人的身上下点功夫,一定找到那个神秘男人。 陈杰还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们在尚家大院暗中监视余家,有没有发现闵其莲和别的男人有染呢?” “有。” “谁?” “这个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余仁成家来,一般是在十一点钟左右,一开始,我们以为是余仁成偷偷地潜回家中。后来发现根本就不是余仁成。” “详细说说看。” “第一次,是在今年春天,这个人钻进了余家,开门的就是闵其莲,这个男人是从过道进来,然后钻进了余家的后门。十二点钟左右,他钻出了余家的后门,出过道,我们就跟了上去,他钻进了对面的西子巷,巷子中间有一个凹进去的地方,他停住了,点了一支香菸。” “你们看清楚他的脸了吗?” “他戴着一顶帽子……” “等一下,是不是鸭舌帽?” “是,就是一顶鸭舌帽。他的衣领是站起来的,看不清楚他的脸,不过,从身高上看,肯定不是余仁成。” “为什么?” “余仁成身高在一米七零左右,这个傢伙也在一米七零左右,但他是弓着腰的——我看他是故意的,余仁成的腰是笔直的;余仁成的骨架子比较瘦小,这个傢伙身材比较宽大。” “后来呢?你们一直跟下去了吗?” “跟了,可跟丢了,出巷口以后,他就不见了,巷口有一个公共厕所,两边还有好几条小巷子。公安同志,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杀害余仁成的兇手。” 欧阳平在笔记本上写下:神秘男人,一米七零左右﹙弓腰﹚。实际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三左右。 回到尚家大院以后,左向东和韩玲玲她们都回来了。李玉环走亲戚去了,晚上才能回来,左向东准备晚上再去。 元珍丝毫不迴避自己和余仁成的关系,不仅如此,他还和另外几个男人有染,那么,在他所接触的这些男人当中,有没有一个头戴鸭舌帽,衣领高高撬起的男人呢?元珍的回答是,和他有关系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他们即管不住自己的色慾,又要装斯文讲体面,他们每次来。都要把脸藏在帽沿下面,衣领里面,就怕被别人看见,只有一个人不这样,那就是对门的余仁成。 那么,和她有关系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呢? 元珍提出,必须保密,不对不相干的人说,她就讲。 在她觉得两位女公安可以信赖的前提下,他说出了三个人的名字:李灶头,张裁缝,刘掌柜。李灶头是茶水炉李嫂的男人,他已经去世了,是去年死的;张裁缝是张记裁缝店的老闆,刘掌柜在玉润街开了一家古董店。 欧阳平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刘得广的名字和有关情况,年龄六十岁左右,身高一米七三。经营古董生意。杜石提到的中间人,会不会是他呢?那个神秘男人会不会是他呢?此人的身上,至少有两个切合点:身高和职业。 韩玲玲向元珍提出了两个问题: “余仁成在和你接触的时候,有没有提到金银首饰、文物古董之类的事情,余仁成有没有给过你什么首饰?” “没有,他这个人嘴很紧,他哪有什么首饰啊!说一句你们不爱听的话,他在我这里,有时候都是先赊着的,但他有一点好,就是不赖帐,高兴的时候,手头宽裕了,他会多给几个。” “刘得广有没有提到古董文物上的事情呢?他有没有给过你首饰?” “刘掌柜跟我说的都是古董上的事情,他每次到我这里来,八成是收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他除了给钱,每次来都会带一样小玩意。” “小玩意?能拿出来看看吗?” 元珍从屋子里面拿出一个首饰盒,打开来,里面还真有不少首饰。 “都是一些什么样的首饰呢?”欧阳平道。 “耳坠、戒指、珍珠项鍊等首饰。”周颖道。 “队长,我们到湛家去看看。”陈杰道。 “老陈,我正有此意。走!” 欧阳平一行五人来到湛家,首饰盒里面一共有二十三个饰品,无论从成色,还是品相上看,和杜石所提到的那些赃物有很大的差距。能入欧阳平眼睛的只有一样东西,就是一枚金钗,上面是一个凤凰造型。 “元珍,你们现在还来往吗?” “来往。” “这一年来,刘得广有没有送首饰给你?” “送了。” “哪几件?” “这两件。”元珍从首饰盒里拿出两样东西:一件是一串珍珠项鍊,一件就是那枚金钗。” 欧阳平借了这两样东西,走出湛家的时候,迎面碰到了湛家禄,他看了看欧阳平他们,走进了棉花店。 欧阳平派陈杰把杜石请过来 半个小时以后,杜石来了。他摇了摇头,他们交给余仁成的东西里面,没有这两件饰品,他还从专业的角度对这两间饰品进行了评价:这两间首饰顶多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佩戴的首饰,而且年代不深,他们交给余仁成的东西,是皇家饰品,上面有一些锈迹,还有一些坟墓的味道。闵其莲说余仁成的身上有一个怪味,很可能就是这种味道。 第78页 第十二章 左向东命悬一线 李玉环遭遇不测 同志们吃饭的地方安排在玉润街派出所的食堂。 吃晚饭的时候,冯局长打电话询问案子的侦破情况,欧阳平决定和陈杰回局里汇报工作,安排韩玲玲和周颖到玉润街去找刘掌柜了解情况,左向东按原计划行事。 欧阳平在临走的时候,特别提醒左向东,到李玉环家去的时候,不要走前门,今天下午,韩玲玲和周颖已经对李家的棺材店进行过一次侦查,李家有一个后院,后院有一个小门,小门外就是乌龙河,自从刑侦队住进尚家大院以后,虽然办案是方便了许多,但同志们的所有行动都有可能进入兇手的视线,从调查到的情况,特别是匿名信的内容来看,兇手极有可能就隐藏在昇州路上,所以,同志们在调查走访的时候,应该尽量避开众人的视线,同时保护被调查人的身份。 三个人在古董店前面分手,古董店已经关门歇业,但店铺里面亮着灯光。韩玲玲和周颖推门而入。 左向东拐进了昇州路,路已经挖到了李在堂牙医诊所的前面,经过牙医诊所的时候,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右手捂着腮帮子,站在诊所的门口往两头张望,旁边还站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也在左顾右盼。 棺材铺就在小人书店的北边,在小人书店和棺材铺之间有一条巷子,巷子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左向东没有带手电筒,只能摸着墙壁,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出此巷,向北拐,就是李家的后门。巷子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现在不过是七点多一点,黑暗就已经将整条巷子控制封锁起来了。 就在左向东准备敲李家后院门的时候,院门开了,院门里面有一个人,他原来是准备往外走的,此人身高在一米七三左右,他看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左向东以后,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 “请问,这是李玉环的家吗?” “是。” “请问,李玉环在家吗?” “在。请进。” 左向东走进院门,此人关上院门。 “请问,你是……”此人带着一顶帽子,因为天太黑,帽子的样式看不清楚,他的脸也比较模煳,但眼睛里面闪着光。 “我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找李玉环了解一点情况。” “请。” 左向东走在前面,黑影走在后面, 这时候的左向东在想两件事情:一是此人好像不是李老闆,上午,他刚见过李老闆,李老闆的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此人的身高明显高出许多,另一件是虽然看不清此人的脸,但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想仔细地打量一下这个人。遗憾的是,他的动作慢了一拍。 黑影突然弯腰,从墙角抱起一块比一般的转头大好几倍的长方形的物体,朝左向东的后脑勺砸去。 左向东脑袋突然“嗡”一下,摔倒在地。左向东摔倒在地的时候,先是倒在一排靠墙堆放的木头上,他想抱住这些木头,结果连人带木头重重地倒在地上。 当黑影弯腰去抱城墙砖的时候,屋子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什么人?” 黑影丢下城墙砖,破门而出,立即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男人追出门外,但已经迟了。这个男人就是棺材店的李老闆——李玉环的父亲。 李老闆折回头,在地上摸了几下,最后一下摸到了左向东的后脑勺,感觉到手上热乎乎。粘乎乎的,他意识到出事了。 “来人啊!快来人啊!杀人了。”他扯开了嗓子,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转眼之间,人们像河水一样涌进了李家的后院,左邻右舍都来了。几个人的手上拿着手电筒,手电筒所指之处,左向东趴在地上,身体的左侧横着十几根木头,几根木头上沾着血,身体的右侧有一块城墙砖。 左向东的左脸颊贴着地面,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他的右脸颊上有很多血,李老闆用手指在左向东的鼻子跟前试了试,还有唿吸。 人群中有一个小伙子拨开人群,到李在堂诊所打电话报案去了。 谁也不敢翻动左向东。大家远远地站着。 缓过神来的李老闆好像想起了什么,冲进弄堂,在女儿门上敲了几下,里面没有声音,轻轻一推,门开了,女儿已经睡着了,被子盖得好好的,外面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吵醒她,李老闆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女儿平时睡觉,门都是插起来的,而且从来没有这么早上床睡觉的。 李老闆喊了一声,李玉环没有反应,李老闆掀开被子,院子里面的人听到了一声悽厉的唿号,李老闆从屋子里面沖了出来,嘴里面重复这一句话:“出事了——出事了——玉环死了——玉环死了。” 另一个小伙子也冲出了李家后院——这是第二次报案。 人越聚越多。 二十分钟以后,彭所长带着几个警察和两个医生赶到了现场,彭所长一眼就认出了左向东,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医生,对左向东进行了检查:唿吸微弱,心跳还有,必须立即抢救。医生先给左向东进行输液,三四个警察将左向东搬到一副担架上,几个围观的人抬起担架走出了院门,一个医生举着盐水瓶跟在后面。 又过了二十几分钟,欧阳平和陈杰他们来到了现场,走在他们中间的是冯局长。后面跟着韩玲玲和周颖。 第79页 欧阳平一行立即对李玉环的房间进行了仔细的勘察,勘察记录是:死者的脖子上有掐痕,属于窒息死亡。死亡时间在五十分钟以前,按现在的时间推算,应该在六点五十到七点十分之间。死者的床单有多处褶皱,还有明显的位移,床单上有不少女人的头髮,这说明,死者在临死之前有挣扎的过程,死者的指甲缝里有少量血迹,手指很干净,这表明,死者的手指已经被兇手清洗过。 回到尚家大院,在冯局长的主持下,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欧阳平做了一次自我批评,他不应该让左向东单独执行任务,他早就应该对此案的复杂程度有足够的认识。 冯局长不但没有批评欧阳平,相反,他肯定了刑侦队这两天的工作“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充分说明侦破工作已经触动了犯罪分子的神经,兇手已经坐不住了,他要杀人灭口,左向东一定认出了他,我已经通知省人民医院的刘院长,尽全力抢救左向东的生命,我已经安排两位同志们负责看护工作,欧阳啊!你们继续加强侦查力度,你们要设法找到写匿名信的人。我建议你们住到居委会去,居委会就在玉润街和昇州路的交汇处,你们住在尚家大院,写匿名信的人是不方便向你们传递信息的,你们可以派两个人住过去,把家里的人全调过来,那边的案子可以放一放,集中力量把这个案子拿下来。 第十三章 匿名信提供线索 李老闆深夜叫门 冯局长在离开尚家大院之前,把彭所长和谭主任都请来了,欧阳平打电话给成相波,让他带其他几位同志迅速赶到昇州路尚家大院。 谭主任当即把欧阳平和陈杰带到了居委会。欧阳平和陈杰抱着铺盖,走出尚家大院,娄宫平第一个看见了欧阳平他们。 “欧阳队长,你们这是要走吗?” “不,我们搬到居委会去。” 娄宫平接过了欧阳平手中的铺盖。 哑巴的猪头肉还在买着,但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棉花店里面照例是弹棉花的声音,李在堂的诊所灯火通明,李在堂穿着一个白大褂,坐在一张转椅上,在他的面前躺着一个人。王老闆的小人书店已经没有看书的人了,茶水炉前排起了一条长龙。 居委会只有一间房子,门旁边有一块黑板报,推开门,里面有四张桌子,拼在一起,正好够两个人睡。 四十分钟以后,一辆汽车停在昇州路口,成相波、严建华和柳文彬从车上跳下来,手上抱着行李。 冯局长驱车前往省人民医院,欧阳平、陈杰和彭所长带着成相波他们来到了尚家大院。冯局长上车之前特别叮嘱,左向东一旦甦醒,他就会立即通知欧阳平,同志们现在的任务是扩大调查范围,特别是李玉环的父亲。 安顿好成相波等人以后,欧阳平、陈杰和韩玲玲在彭所长的陪同下,走进了棺材铺。 遗憾的是,李老闆对于女儿的事情一无所知,今天晚上,玉环是六点钟回到家的,吃过饭以后就回屋去了,他一个人坐在铺子里面喝酒,这是他唯一的嗜好,自从老伴去世以后,他就开始喝酒了,如今女儿已经三十岁了,婚姻一直还没有着落,心里面烦闷,所以经常喝得酩酊大醉。今天晚上,他突然听到有后院响声,就跑了过去……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情。 “您的女儿和一个神秘男人已经交往了很长时间,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这都怪我啊!越老越煳涂,几杯酒下肚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你的女儿有没有首饰啊?” “有,就是这件事情,我有一点弄不懂,她娘死的时候只留了一对耳环和一个戒指,可有一回,我到她的房间,看到她的脖子上带着一个项鍊,她看到我以后,赶忙把项鍊拿下来藏到了背后,我当时没有说什么,后来,就没有看到她戴过了。” “是珍珠项鍊,还是翡翠项鍊?” “是翡翠项鍊。” “李老闆,请你认真回忆一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去年——有一年了。” “是在余仁成被害前,还是被害后?” 李老伴思索片刻道:“是在去年十一月,我记得,当时昇州路正在挖沟,下排水管道。” “您女儿李玉环的首饰放在什么地方?” 李老闆领着欧阳平他们在李玉环的房间的柜子里面翻出了一个小木盒子,里面有一对耳环和一枚戒指,李老闆说,翡翠项鍊是和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的。柜子有明显的翻动痕迹,兇手在杀害李玉环以后,在屋子里面翻过,好像是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冯局长真是神机妙算,夜里面一点钟,楼梯口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不一会,欧阳平和陈杰房间的门被叩响。欧阳平披起军大衣,打开房门,叩门的是成相波,他的旁边站着严建华。韩玲玲和周颖也披着衣服跑了过来。 “队长,你看……” 成相波带来的是一张纸,这是同志们介入案子以来所见到的第三封匿名信。匿名信所用的纸还是小学生练习本上的纸。上写:“找茶水炉的李嫂。” 从这封匿名信看,知情人至少有两个。 找李嫂的工作只能等到明天了。 第80页 欧阳平的被窝刚捂热,楼梯口又传来了脚步声,陈杰刚披好衣服,门就被敲响了。陈杰打开房门,李老闆站在门外。 “同志,我找到了。” “您找到什么了?”欧阳平掀开被子,连大衣都没有披。 “你们看……” 李老闆的手上拿着一个纸包,他颤抖着,将报纸打开,里面是一串翡翠项鍊:“你们走了以后,我把玉环的床掀了,在床底下的胶鞋筒里面发现了这个。我跟你们讲的就是这串项鍊。” 项鍊的光泽有些暗淡,成色也很老旧,但从雍容华贵的品相和典雅别致的造型,不同寻常,绝非俗物。 余仁成和李玉环有染,这串项鍊很可能出自余仁成之手。 “队长,找杜石看一下就知道了,余仁成的死果然和那批财宝有关系。 找杜石的工作也只能等到明天了。 欧阳平和柳文彬低语了几句,穿上衣服,披上大衣,和陈杰走出了房间,其实,他们一直没有睡着。欧阳平突然想去看左向东。 夜已深,而且非常寒冷。 汽车发动的声音招来了成相波和严建华,两个人执意要到医院去,欧阳平留下了严建华。 半个小时以后,汽车停在了省人民医院的大门口。冯局长的车子也在。 左向东被安排在监护病房,冯局长坐在门口的靠背椅上抽香菸,另外两位看护的同志,正在护士值班室里面睡觉。 冯局长轻推房门,把他们领了进去,左向东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头上缠着纱布,一共缝了八针,输了很多血。左手背上插着针,一个木十字架上,吊着一大一小两个瓶子,显示屏上的心电图还比较的平稳。 病房的门开了,两位看护的同志走了过来,其中一位道:“局长,您回去吧!有我们在这里,您就放心吧!” “一分一秒都不能离开。左向东一醒,立即通知我。随时保持和医生的联繫。” 四个人下楼梯的时候,欧阳平拽了一些陈杰的大衣。陈杰也看见了。楼梯口上来一个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和欧阳平擦肩而过的时候,头低了一下,放慢了脚步。此人身高在一米七三左右,在他低头之前,眼睛和欧阳平的眼睛有过一次短暂的对接,欧阳平心里面“咯噔”了一下,这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陈杰也注意到了。等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的时候,陈杰跟了过去。欧阳平也跟了过去。奇怪的是,此人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欧阳平在厕所和盥洗间仔细寻找,都没有结果。 欧阳平和冯局长商量后决定,把严建华留下。 和冯局长分手之后,陈杰加足马力,仅用二十分钟就把车停在了刘老闆的古董店前,这里距离居委会有半里地。这里有一座桥,桥下就是乌龙河,河边有一条路,欧阳平安排陈杰在桥下守候。然后直奔居委会而来。 欧阳平叫醒了成相波,让他密切注意进入昇州路的人,只需跟踪,不要让对方发现。 欧阳平交代完毕之后,进了昇州路,他要到昇州路的南路口守候。 如果欧阳平他们在医院里面遇到的人就是兇手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出现在昇州路上。昇州路上的巷子很多,所以,欧阳平只能控制主要路口。 昇州路的南路口有一个厕所,欧阳平躲进了厕所。这里距离余仁成家有三四百米的样子。 十几分钟以后,欧阳平听到了自行车的声音,不一会,一个人出现在路口,自行车拐进了昇州路,路灯下,欧阳平看清楚了,此人戴着一顶鸭舌帽,身上穿着一件尼大衣,衣领高高翘起,挡住了大半个脸。此人正是他们在医院里面见到的那个人。好一只狡猾的狐狸,他捨近求远,选择了南路口。 欧阳平跟了过去。 骑车人突然从车上跳下来,往回走。欧阳平的旁边正好有一个巷子,他迅速闪了进去。 骑车人推着车子,拐进了路对面的一条巷子。 欧阳平跟了上去,他在巷口等了一会,然后钻了进去, 骑车人出巷口,向北拐,这时候最容易把目标跟丢了,欧阳平急中生智,他脱下鞋子,踮起脚尖追了上去,欧阳平没有看见人,但自行车链条的声音还能听见。他循着声音一步一步地摸了过去,突然门响了一下。接着就是关门的声音,等欧阳平走到跟前的时候,人和自行车的影子都没有了,眼前出现三扇门,路西边一道门,路东边有两扇门,这是一条死胡同,骑车人肯定是在这里消失的,路西边的这道门是李在堂家的后院门,欧阳平的身后就是西子巷。 当李在堂的名字在欧阳平的脑子里面闪现的时候,欧阳平恍然大悟,那双眼睛就是李在堂的眼睛,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那个人就是李在堂。 第十四章 李嫂子说出真相 神秘人束手就擒 第二天早晨,欧阳平五点钟就醒了,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冯局长的手机,他希望左向东快点醒过来,他想从左向东的嘴里面听到三个字:李在堂。冯局长的嗓子有点沙哑,左向东还没有甦醒,冯局长和局里面的几个领导正准备到医院去。 接下来,欧阳平做了三件事:第一,派成相波和刘文彬将李子堂监视起来,监视的地点由彭所长安排。第二,派陈杰到荷珠路菜场把杜石请到尚家大院来,第三,派韩玲玲和周颖去请李嫂。 第81页 六点二十分,陈杰和杜石走进了尚家大院,当欧阳平打开纸包的时候,杜石惊呆了:“就是它,就是这串翡翠项鍊。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欧阳平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正说着话,李嫂来了。 “李嫂,知道我们为什么请你吗?” “知道。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找到我。” “那就请你把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们吧!” “我早就该说了,如果我早说,哪怕提前一天说,也不会再搭上一条性命啊!不知道那位公安同志怎么样了?” “李嫂,你不必自责,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兇手绳之以法。” “余仁成在失踪前,是和李在堂在一起喝酒的。” 李在堂的名字终于出现了。 “在什么地方喝的酒?” “在李在堂的诊所。那天晚上七点钟左右,我看见余仁成在哑巴的滷菜店称了一包猪头肉和一包盐水鸭到李在堂家去了,当时,天上下着雨,街上又在挖路,街上看不到一个人。我男人就是在前一天病死了。” “请等一下,是多少号?” “是十二月一号。我男人是十一月三十号死的,尸体就停放在茶水炉后面的弄堂里面。那天,我一夜都没有睡,茶水炉的门也没有关。夜里面,大概是十二点钟左右吧!我送西子巷的马老太太回家,她是来给我男人净身穿衣的。孩子们忙了一天,都睡下了,我就把马老太太送回了家。回来的时候,刚走到巷口,我看到一个人——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肩膀上扛着一个麻袋,手上拿着一把铁锹,那天晚上奇怪的很,街上的路灯都瞎了,紫袍巷和西子巷口的路灯都不亮了,当时,排水管道已经排好了,工人正在填土铺路,正好填到湛家门口。这个人把麻袋慢慢地放到地上,然后把麻袋推到沟里面,他搬了十几块铺路的石板压在麻袋上面,又用锹在上面加了一些土。” “这个人完事之后,是不是走进了李在堂诊所?” “就是这个把我绕住了。他没有进李在堂诊所,而是钻进了紫袍巷。我也没有出巷口,我从其它巷子绕回来家。” “根据我们的调查了解,看到这一幕的应该还有一个人。” “不错,确实还有一个人。” “谁?” “哑巴。” “哑巴?” “对!我从巷口折回头的时候,在巷子里面和一个人撞上了,差点把我吓死。” “哑巴当时也在巷子里吗?” “西子巷的旁边不是哑巴的滷菜店吗,巷子里面有一个小门,就是哑巴家的后门,他刚从后门出来,你们说说看,走在巷子里面,突然从旁边窜出一个人来,这谁受得了。” “哑巴的滷菜店距离兇手作案的现场最近,照这么说,哑巴当时就在店铺里面。” “他看没看到,我不知道,但自从那天以后,哑巴就不在店铺里面睡觉了,就是在店铺里面睡觉,也要找一个人作伴。现在,夜里面在店铺里面看店的是哑巴的一个远房亲戚。没有看见,他怎么会这样呢?” 欧阳平已经意识到:哑巴很可能就是写匿名信的人。 “李嫂,哑巴读过书吗?” “读过书,写得一笔好字,有时候还帮居委会写黑板报。” 欧阳平和陈杰将李嫂送出尚家大院,走出房间之前,陈杰从皮包里面拿出一个手铐装进了口袋。 他们刚走出过道的时候,陈杰碰了碰欧阳平,李在堂诊所的门口站着一个人,他就是李在堂,嘴上叼着一支香菸,穿着一件白大褂,头上那顶鸭舌帽不见了。他大概是看到了欧阳平他们,很快闪到诊所里面去了。 欧阳平和陈杰互相对视了一下: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抓捕李在堂。” 两个人朝李在堂诊所走去。 这时候,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欧阳平从口袋里面掏出大哥大:“我是欧阳平,冯局长啊!什么?您再说一遍,左向东醒了,兇手就是牙医李在堂,立即抓捕,我们正准备对李在堂实施抓捕。好,您放心吧!” 欧阳平和陈杰走到李在堂诊所的时候,把大手一挥,柳文彬和彭所长从小人书店里面沖了出来。 四个人同时冲进了诊所,李在堂正在为一个顾客镶牙。 “李在堂,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欧阳平的话音还没有落地,陈皓的手铐已经铐在了李在堂的右手腕上。在李在堂的手腕上包着一圈纱布,陈皓解开纱布,里面是一道深深的血痕。 顾客勐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能不能让我把他的牙镶好?”李在堂不紧不慢道。 “可以。” 李在堂示意顾客躺下,从他的表情和语调上能看出,他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尽管他显得很从容,但他不断跳动的眼睛和略微有点颤动的手,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恐惧。 一个女人从里面沖了出来:“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丈夫?他犯了什么法?” “你会知道的。” “淑芳,孩子就交给你啦。”李在堂是在和老婆诀别。 第82页 李在堂镶完了一生中最后一颗牙齿,伸出了双手。 陈杰将手铐铐在了他的手腕上。 诊所的大门口围了很多人,十几个工人坐在锹柄上休息,路基已经挖到诊所的门口了。沟两边全是人。 哑巴正在清洗橱窗和砧板,猪头肉就要开卖了,柜檯前没有一个人;闵其莲还像往常一样坐在柜檯里面;王老闆的书店里面空空荡荡的,李嫂的茶水炉前也没有人沖开水。 走到居委会的时候,欧阳平和陈杰同时看到了黑板报上的七个粉笔字:昇州路居委会宣。“昇州路”三个字和匿名信上的昇州路一摸一样。 第十五章 眼镜蛇看出玄机 余仁成命丧黄泉 昇州路的北路口停着一辆吉普车和一辆警车。 汽车驶过乌龙河的时候,黑压压的人群还没有散去。 李在堂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李在堂以诊所为幌子,暗地里从事倒卖文物的勾当,他的父亲就是开当铺的,李家的当铺和别的当铺不一样,李家的当铺专做文物生意,和李家当铺打交道的都是一些飞檐走壁的小偷和专在坟墓里面找食吃的盗墓贼,这些小偷和盗墓贼选择的都是死当,丢下东西,拿钱走人,而且只认一家,店家不问东西来路,顾客不知东西的去处,干净利索。这种生意赚头大,但有一个前提,就是不能看走眼,一定要水缸里面捉老鳖——十拿九稳。李在堂年轻的时候,除了跟他爹学了看牙的手艺之外,还掌握了鑑别文物的绝招。 解放前,李家的当铺失了一把大火,损失惨重,正当李在堂准备东山再起的时候,解放了。他就在昇州路开了一个诊所,一些熟客还会找他,余仁成就是其中之一。 文革结束以后,古董文物的行情渐长,蛰伏了十几年的盗墓贼们重操旧业。 他和余仁成打了多少年的交道,关系非常好,但余仁成非常精明,他到处借钱以掩人耳目,大家都知道他好赌,但他赌钱和别人不一样,他赌钱适可而止,从来不死缠烂打,所以,他赌钱也是为了混淆视听。他对李在堂始终心存戒备,每次出手赃物,都是零打碎敲,从来不一次出手,去年十一月,余仁成拿着几样玉器来找李在堂,李在堂心里面“咯噔“了一下,因为这几件玉器无论从质地,还是从做工、造型上看,都是皇家饰品。放在水里面,有冒不完的气泡,李在堂从这些玉器上闻出了棺材的味道,他估计余仁成他们一定是逮到了一条大鱼。 当天晚上,他钻进了李玉环的房间,在和李玉环行鱼水之欢的时候,看到了李玉环脖子上的一串翡翠项鍊——那是他一生中见到的最珍贵的翡翠项鍊,他断定,这串项鍊是余仁成送给李玉环的。经过刨根问底,李玉环终于说出了实情。 所以,他就决定跟踪余仁成。 关于这一点,哑巴用笔和纸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一天夜里,我起来小便,看到余从门前走过,他走进过道的时候,又有一个人跟在后面,他躲进了巷子,过了一会,这个人也进去了,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我等了半个多钟头,这个人出来了,我看清楚了,他就是李在堂。” 精明的李在堂发现,尚家大院的鬼,很可能就是余仁成。那天夜里的跟踪,证实了他的判断,不仅如此,他还发现余仁成的秘密,余仁成每次盗墓所得的赃物,都是藏在鬼屋里面的。他在鬼屋的屋嵴守候了两个晚上。第二天晚上,余仁成终于出现了,余仁成像猴子一样窜到一颗香樟树上,然后上了屋顶,最后钻进了天窗。 李在堂也钻进了天窗,鬼屋的里间有一些破衣橱,余仁成挪开衣橱,下了一块墙板,从里面掏出一个纸包。李在堂终于明白,余仁成把东西藏在了木板后面的墙洞之中。 李在堂本来是准备等余仁成离开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这些宝贝,可是,余仁成裹着红袍子睡下了。他就像一个忠实的守墓人,守护着那些宝贝,就怕有丝毫的闪失。 一九八五年十二月一日的晚上,李在堂约余仁成到诊所来喝酒,那一天,李在堂的老婆淑芳带着孩子到乡下走亲戚去了。李在堂准备好了一条麻袋和一把铁锹。口袋里面揣着一根铁丝。 余仁成把那些宝贝看得比命还重要,但对自己的小命却没有当回事。两个人推杯换盏,余仁成的身子开始发飘,舌头也不利索了。李在堂乘倒酒之际,从口袋里面掏出铁丝,走到余仁成的后面,将铁丝套在了余仁成的脖子上。 两分钟不到,余仁成气绝身亡。 李在堂在确认余仁成死亡之后,将它装进了麻袋,他打开诊所的门,朝路两头看了看,然后扛起麻袋,拿起铁锹走出了诊所的门,夜已深,天下着雨。前一天的晚上,李在堂用竹竿打坏了四盏路灯。 他走到湛家的门口,朝四周看了看,几户人家的屋子里面都黑着灯。他把麻袋放到地上,然后将麻袋滚入深沟之中,搬了十几块石板压在麻袋上面,用锹在石板上盖了一层土。最后钻进了紫袍巷。 “那些宝贝被你拿走了吗?” “我后悔啊!” “为什么?” “第二天夜里,我带着一根绳子到鬼屋去了,可奇怪的是,东西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我在屋子里面找了两个多小时,始终没有找到那一包东西。” 第83页 “你该不会有所隐瞒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东西肯定被余仁成转移到其它地方去了,这就是他的精明之处啊!” “你为什么会染指余仁成喜欢的女人?” “他这个人虽然十分精明,但在女人面前,就会变得非常愚蠢,我染指他喜欢的女人就是想从她们的身上闻出余仁成的味道。”李在堂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角色,只可惜聪明过了头。 最后,李在堂交代了杀害李玉环,袭击左向东的犯罪事实: 今天早上,他坐在诊所里面抽菸,看到左向东走进了李老闆的棺材铺,他觉得事情不妙,就偷偷地跟了过去,左向东和李老闆的谈话,他全听到了,左向东要找李玉环,他和李玉环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公安局的同志一旦找到李玉环,他的狐狸尾巴就会露出来。所以,他一直坐在诊所里面,密切注视着棺材铺的门。六点钟左右,李玉环回来了,李老闆正在闷头喝酒,眼角全是眼屎,已经喝的七荤八素了,李在堂偷偷地钻进了棺材铺,穿过过道,摸进了李玉环的房间,李玉环正躺在床上,突然见到李在堂,欣喜若狂,一把勾住李在堂的脖子,李在堂趁势压了上去,李在堂这次来不是行鱼水之欢的,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多耽搁了,他用双手死死地掐住了李玉环的脖子,李玉环在床上挣扎游动了一份多钟,最终一命呜唿。李玉环在挣扎的时候,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杀死李玉环以后,李在堂在屋子里面翻了几分钟,没有找到那串翡翠项鍊,掩上房门,想从后院逃离现场,他在打开院门的时候,左向东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于是就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余仁成的失踪案终于大白于天下。 后来,欧阳平他们在鬼屋里面找到了那包东西,经过杜石的辨认,正是他们交给余仁成的宝贝。 不仅如此,欧阳平他们还发现了两箱子首饰,有几件首饰,芸娘认识,据芸娘回忆,这些首饰是花蝴蝶的东西,芸娘终于明白,余仁成为什么要留在尚家大院,她也明白了尚家大院为什么闹鬼的原因,花蝴蝶被解放军带走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包裹,芸娘本来以为花蝴蝶早就把东西转移走了,没想到她把东西藏在了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等待日后来取,后来,花蝴蝶在纺织厂出事故死了,这箱东西,就成了余仁成苦苦寻觅的宝贝了。 那么,上面提到的这些东西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呢?就在鬼屋地板的下面,回到公安局以后,当欧阳平苦苦思索那些宝贝的下落的时候,周颖想起来一件事情:昨天夜里,她一直没有睡着,无意中看到地板上钻出好几只大老鼠来。她想:老鼠洞一般是在墙角,地板上有老鼠洞,除非是在一楼。二楼的楼板上怎么会有老鼠洞的呢? 欧阳平和陈杰当即决定,再到尚家大院的鬼屋走一趟。 于是两辆汽车载着刑警队的同志们来到了玉润街。 他们撬开了地板,所有人都惊呆了,原来一楼和二楼之间的地板是双层,东西就藏在夹层里面。余仁成发现了这个秘密,他的东西距离花蝴蝶的首饰箱仅有七八步之遥。位置就在房间的门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