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陶案卷之翠羽红香》 第1页 [侦探推理] 《子陶案卷之翠羽红香》作者:老喵扑蝴蝶【完结】 《子陶案卷》是一部发生在架空歷史中的系列侦破故事集,每个故事可独立成章,彼此间也有主线相连。《翠羽红香》是这一系列案件的第一部 ,文章没有刻意的恐怖惊悚情节描写,也没有血腥残忍的画面细节,只是用脑力的激盪和严谨的推理来抽丝剥茧,寻求真相。故事中有巧妙的作案手法,有细腻的亲情友情,人性的善恶在极端的冲突中体现。凡事皆有因果,憎恨的种子,终要开放出罪恶之花。 ====================================================================== 文章类型:原创-无cp-架空歷史-悬疑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121353字 第1章 噩耗 江南春风千里长,正是一年中的最美之季,尤其是清晨,小雨初晴,树垂碧玉,田间的农人已经在耕作,牧童也已拿起柳笛斜倚在牛背上,任由牛在田边慢走。君州城外,十里长亭,亭上牌匾的“恨离”二字在薄雾中却看得不是很清,字迹刚劲,不像儿女离别时的酸楚,倒像是送别远征之人的悲壮。 此时亭下已经有人,一名身高七尺却面目清秀的书生正在望着这“恨离”二字,若有所思。露水已经打湿了他的长袍,可他浑然不知。他在等人,等一个已经三年没有见面的朋友。三年前就是在这里,他送走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远赴祐城上任,三年之约,就是今日。 突然,远方官道之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书生豁然转身,目光之中尽是欢喜之情。待见远处一匹健马正飞驰而来,书生的脸上瞬间又写满失望, “必不是他”,他喃喃道。 可这匹健马竟直奔自己而来,已能看清来人模样,果然不是他要等之人。他要等的人,英俊倜傥,文採风流,就算是有再急的事,也绝不会像马上之人这般气喘吁吁,衣冠不整,但此刻他的心中却莫名升起一种恐惧,“三年之约,誓死相守”,这是三年前分离时的誓言,难道竟会成为诅咒?正思忖间,马上骑士业已到得亭下,飞身下马,急急向前抱拳道:“敢问阁下可是沈公子?”那书生颔首道:“正是,请问……”,还未等话说完,那骑士却把话截断,“吾受人之託,来赴三年之约,公子果然守诺,可惜,可惜……”话音未落,竟是要哭将起来。沈公子大惊,脱口而出:“继明如何未到?”那骑士终于忍不住,大哭道:“林大人已于几日前辞世。” “啊?”对方的话如一声声霹雳,震得沈公子身子不住后倾,他下意识的后退几步,扶住廊柱,强行站定,只觉眼前天旋地转……此时虽值江南暮春,天空却忽而雷声大作,那沈公子站在亭下,恍若未闻,他注视着“恨离”二字,似已呆了。 沈府之中。骑士已经换下被雨水、汗水浸透的劲装,正在书房中大口的喝着热腾腾的姜汤,不到飞驰数百里,只为不负人之所託,也是重诺守信之人。而沈公子正呆呆的望着窗外,手中轻捻着一颗赤红玉珠,这玉珠本是一对,乃是十年前二人相交之时,林继明相公相赠,一红一碧,红色沈公子留用,而碧珠则由林公子随身携带。 沈公子突然转过头,缓缓的问:“请问壮士大名?”那壮汉站起道:“小可张勇,本是恩公府上杂役,恩公曾对我提及,沈公子和恩公情同骨肉,今恩公新丧,日后如果公子对我有何差遣,尽可吩咐。”公子点点头:“继明身体一向康健,半年前还托人带回来过平安家信,说身体安康,如今突然离世,想必不是染病而亡,而张兄奔赴,说是受继明之託,难道是他已经知道自己处境危难,所以才会未雨绸缪,让壮士替他赴这三年之约?” 那张勇闻言豁然而起,于身边的包袱中拿出一个锦囊,双手送到沈公子面前,道:“并非是恩公知道自己要遭不测,恰恰相反,恩公和公子约定的三年之期,适值恩公要入京面圣述职,因此定不能赴约,但又恐公子挂念,所以,前几日才託付我来到君州向公子说明缘由,并写下书信封于锦囊之中,必要送至公子手上。万没想到,就在我准备出发的前夜,相公居然会横死于祐城驿馆之中,我虽悲恸,但也不能毁了恩公和公子的约定,所以,快马前来,今日将此信交付公子手上。我也总算报答了恩公的一点恩情。” 沈公子接过锦囊,问道:“张大哥刚刚说继明要入京述职,不知所谓何事?”张勇道:“因恩公在祐城任职已满三年,百姓信服,政绩斐然,朝廷为了以示嘉奖,所以才由吏部破格推荐,得到进京面圣的机会。” 沈公子点点头,心中一阵感嘆,慢慢打开系在锦囊之上的丝线,从里面抽出一封信来。张勇见状,忙转身向外走去,沈公子有些奇怪,问道:“张大哥要去哪里?”张勇答道:“恩公说过,此锦囊只可交付公子,决不可为外人知晓,我若在场,恐负恩公之託。”沈公子怔了怔,淡笑道:“张大哥千里传书,如不是继明至信之人,岂可託付,且坐,无妨。”那人又愣了愣,道:“屋内闷热,我还是去门口凉快凉快便好。”说完径直走了出去。沈公子笑了笑,也不勉强,拿起书信,看了起来。 第2页 翌日,沈府门前,张勇正在整理马背上的行囊,沈府的两个管家,沈福,沈禄也在张罗准备马匹、包袱。内堂之中,沈夫人正在收拾行囊,沈公子坐在桌边,静静的看着自己的爱妻,似欲言又止,忽听沈夫人言道:“自昨夜听你言及继明身遭不测,我就知你今日一定会走。”沈公子此刻方道:“夫人见谅。” 沈夫人笑道:“夫君不必歉疚。我知道你一定会去,继明和你自小一起长大,横遭不测,客死他乡,如果你不去祭奠,那倒是显得你无情了。只是我知道,此次前去,你不仅是为了祭奠而已,以你的心性,必会将继明暴毙之事查个水落石出,但以继明的聪明和机警,却仍横遭惨死,我只是担心夫君此去……” 沈公子霍然而起,握住夫人双手道:“我和继明不同,继明处处以君子待人,不会提防小人之心,而我必会小心行事。”沈夫人悠悠道:“对夫君我自然是有信心,你我夫妻八载,我又怎会对你没有信心,包袱已经备好,夫君要早去早回。林公子灵前,替我也上柱香,感谢当初他的媒介之功,能让你我二人,有缘成为夫妇。”沈公子道:“这是自然,夫人也请珍重。为夫三月之内,必当归来。”说完在夫人额头轻轻一吻,拿起包袱,转身向门外走去。 第2章 奔丧 通往祐城官道之上,沈公子与张勇并马而行,但却都心事重重。沈公子忽道:“张大哥,你口口声声说是继明有恩与你,现在可否说说,是何由来?” 张勇一听,便道:“恩公三年前来祐城上任,当时小的正是祐城的一名捕快。不敢说天地无私,但亏心的事却真的一件都未做过。”沈公子笑道:“那六扇门中鱼龙混杂,张大哥能够持身秉正也实是难得。”张勇笑道:“自小老母便教我做人不可行恶事,入了公门,又遇贵人指点,我们祐城的老捕头就是六扇门赫赫有名的‘铁眼神鹰’贺如常。”沈公子接道:“就是勘察现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疑问,推断生死,绝无半点偏差的贺老捕头?” 张勇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公子也听说过?”沈公子道:“那是自然,贺老捕头本是京城中的名捕,为人刚直不阿,查案又及其认真。京城宵小皆视之为肉中之刺,所以才会处处设局排挤,最后竟以受贿之名诬告,而又查无实据,煳里煳涂的就把贺老捕头贬到祐城去了。当初继明的书信之中也曾提及此人,只是在继明赴任前老先生就已经归于田园,辞去捕头一职了。”张勇道:“恩公上任之初,我还曾与恩公去拜访过贺老捕头,他二人虽年纪相差悬殊,但相谈甚是投机,神鹰前辈还说,如果恩公能早来些年就好了,那必定令作奸犯科之人无立足之地。每逢年节恩公都会派人送些心意过去。今年正月,恩公还和我一起去拜访过神鹰。 说完这话,竟又沉默了起来。沈公子见勾起了张勇的伤心事,忙道:“那老捕头归隐,这祐城公门岂不是群龙无首?”张勇这才接道:“四年前贺老捕头因年事已高,回到祐城乡下养老。这城中的捕头,便由姜晓杰担任。嘿,说起此人也真是叫人可气,年纪轻轻,阴沉的很,办起案来拖拖拉拉,有好几桩案子,明明已经查到真兇,他却偏说证据不足,活生生的错过机会,把嫌犯逃脱了。虽说过了一段时日,又将嫌犯拿获归案,但白白让那罪犯快活了几月,想想都令人气恼。” 沈公子道:“办案本需铁证,不能有半点偏差,一味急于求成,难免会出差池,姜捕头此举也无不妥啊。”张勇急道:“沈公子有所不知,此人阴沉无比,他的心思大家难猜难测,当初神鹰前辈在职之时,有什么话都当面说个明白,可到了他这,却是什么也不与弟兄们说,如果弟兄们犯错,还责罚甚狠,我当面顶撞了他几次,他居然怀恨在心,暗地算计我。就在今年年初,祐城出了一案。城外禹城山的一何姓茶农的小妹突然不见了,乡人都说一定是被城中商会会首朱大老闆的小儿子拐到家里去了,于是何大哥前去要人,没想到堵在朱大户家门口几日,最后居然被朱家派出恶奴把腿打折了。何大哥告上衙门,恩公和姜晓杰那时正好都不在县中,我身为副捕头,自然就由我来查此案。沈公子,您说此案有何难破?我就在街头暗暗等着这个姓朱的小子。终于等得他出来喝酒,被我当街拿下,关了起来,没想到这小子嘴还很硬,我气不过没在牢中重打了他,两天后,姜晓杰回城知道了此事,居然把我叫过去,让诸位兄弟把我拿下,说我滥用私刑,诟陷良人,意图敲诈。我不服啊,没想到姜晓杰还真狠,直接把我关进了死牢,说什么差人犯法,罪加一等。” 沈公子一听,皱眉道:“那朱家少爷呢?”“放了,不过那小子也被我打的够戗,在家养了一个多月才下得了床,但最后也没把何家小妹交出来,可恨啊可恨!” “那后来呢?” “后来姜晓杰就一直关着我,那时正好恩公去金陵公干,十几天才回来,见我不在堂上当差,才询问此事,那姜晓杰自然还是那套说辞,恩公感念我平时办事并无差错,和姜晓杰说了情,那厮才把我放出来,但不得再当差。我当时身负重伤,又没了差事,家中还有老娘需要照顾,幸亏恩公派人往我家中送钱粮,又找大夫疗伤,我才不至于落下残疾。我伤愈以后,恩公又收留我在府中当了一名家人,虽然都是些粗重的活计,但每月的工钱也够养活老娘了。”沈公子道:“继明为人刚正,此事必定饶不了那朱公子啊,后来为何没有进一步追查?”张勇道:“恩公自是命令继续追查,但姜晓杰总说此案蹊跷,一时难以查明,那小妹不见了又没了人证,所以此案就一直悬着。” 第3页 沈公子点点头,便不在追问,沉吟片刻,忽道:“那继明后来为何忽然暴毙?其中详情你可知晓。”张勇道:“我只是家人,详情不甚了解,只是知道两月前,府中派人来祐城,说今年吏部举荐有才能的地方官员入京述职,出事前两天,恩公叫我过去把锦囊给了我,让我回君州向沈公子说明,此次三年之约不能如约而至,等从京中回来,必来君州和公子相聚。恩公近几年在祐城政绩斐然,此次入京自然是要升迁嘉奖。没想到竟在入京前,被奸人所害。”沈公子道:“那案发于何处?” 张勇道:“案发于祐城驿站,那本是来访或路过的官员们在祐城的休息之所,就在江边上,出事那天城中书社众人要为相公饯行,祝相公入京面圣顺利,结果就出了惨案。”沈公子道:“在任官员被杀,非同小可,必振动朝野,后来如何说法?”张勇道:“此事确实轰动,但小的听闻后马上想起了恩公给我的锦囊,于是别了老娘,星夜去见您,所以后续之事就不知道了。只听闻,恩公是被勒死在自己的卧房之中。”沈公子心中悲愤难当,便不做声了。两人马上加鞭,直向祐城方向奔去。 第3章 灵堂 祐城,江南小城,但人杰地灵,物产丰饶,其出产的红香壶,翠羽茶更是茶道中的精品,均为御用供奉之物,歷代王侯莫不嚮往。继明宦游在此,更是大力发展种茶,制茶之业,不仅使有祐城翠羽名扬天下,更使祐城的种茶、制茶之人获益颇丰,这几年来祐城的百姓均是获利不少,居民安居乐业,外地慕名而来此地定居之人甚多。 公子和张勇入城之后,并不停歇,直奔县衙而来。张勇带沈公子直奔县衙侧门,远远的便望见侧门处白幡高挂,往来的人流不断,既有身着华丽服饰的富商公子,但也有粗布衣裳的市井之民。可见林县令在祐城这三年,深得民意,这城中之人祭拜不绝。门口有两名衙内差人正在守立,面上也尽是愁容。 张勇带着公子直奔门道而来,走到这两人面前,他们才恍然发现:“呦……张勇大哥,这些天你去哪了?大人遇害之后,府中正缺人手,却偏偏找不到你了,管家林伯这些天又悲又累,还要管办一应事物,都快支持不住啦!”张勇急急道:“我回君州报丧去了,这位便是大人的至交好友沈公子。听闻公子故去,特快马前来祭奠,我们进去了。”说罢拉着公子直奔后堂冲来。 来至后院,公子便看见院中正有人向屋中叩首祭拜,屋内一红漆大棺停在正中,棺前摆着各色贡品,白烛高烧。院中两侧僧人,低眉垂目,正在诵经。公子此刻双目中终有热泪流下,缓缓的走进内堂。内堂门口也有衙内的人员看管,见公子径直向棺木走去,正欲伸手阻拦,张勇在后面大喝:“此乃大人生前至友,特从君州赶来弔唁,不得阻拦!” 那看门人一听便闪退一旁,任公子进去,此刻林伯正在内堂,听得张勇一喊,赶忙抬头,一看见是沈公子进来,老人家立刻跑了过来,跪下就要磕头。公子连忙拦住:“林伯,你……辛苦了!“林伯泪如涌泉,大哭道:“公子!公子你可算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沈公子劝道:“林伯,别哭了,我先给继明上香。”说完,走到棺木之前。林伯连忙递上一炷香。沈公子跪在棺前,双手捧香,望着棺前的灵牌,心中伤感难抑,自语道:“吾友新亡,吾心感伤。少年相识,英姿难忘:尝记总角,君入学堂,初始闻道,过目不忘;方至治学,才名远扬,欲效先贤,守土开疆;后及弱冠,纵横科场,三年而中,意气非常;‘恨离’相送,出吏此方,三年相约,冀君毋忘。如今在此,阴阳两茫,吾友不见,吾如断肠。吾友魂兮,随吾归乡,随吾归乡……” 说到此处,公子竟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的望着灵牌,眼中却已没有泪水流下。众人听得他说的悲戚,思及与林县令的交情,也不禁悽然,堂中不少人已哽咽出声。 林伯见状,忙过来搀扶:“公子节哀!公子节哀!想我家公子在天之灵必不愿见公子悲伤至此。” 过了半晌,沈公子方才缓缓说道:“临来之时吾妻也托我在继明灵前上香以示哀思。”言毕,将手中香烛恭恭敬敬插入到香炉之中,才慢慢站起,此刻才看到这灵堂之中,竟只有六人,尽是不识。沈公子向林伯道:“此刻能在灵堂之中的估计必是继明亲近之人,继明志在治世,未曾娶妻,突遭变故,竟无后人,可嘆,可惜!”说完竟又是已动悲情,林伯见状,忙接到:“公子勿悲,待老朽给公子介绍各位。” 此时在座六人已有四人站起,而林伯却引领公子径直走到上手座位的一命老者面前。老者面色凝重,正在端着茶杯似若有所思。 林伯说道:“公子啊,这位是京城吏部董立桐董大人。”座中老者一听,似才知晓有人站在面前,急忙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公子弯腰施礼:“幸会,不想吾友新丧,居然惊动京中重臣,晚辈替吾友谢过大人。” 董大人道:“说来也是凑巧,我前几日方来到祐城,没想到竟然会赶上这等痛心之事。这继明是我得意门生,才名远播,有治世之才,我本向朝廷推荐今年要继明入京面圣,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此次本是借替朝廷催办贡品之机,顺道来祐城看看继明,没想到啊,真是天妒英才!” 第4页 说到此处,董大人尽露悲痛之色,续道:“我记得继明当初曾和我提及,他故乡有一好友,和他自小交好,才学远胜于他,只是从小家训不得入仕,所以才未走上求官之道,敢问就是公子么?” 沈公子淡然道:“若论学识,我又怎及继明万一?”董大人一听,捻须道:“公子不必过谦,继明性情刚正,从不会阿谀奉承,他所说之言,必定不虚。”说完,忽转向他下手坐着的一个中年人,道:“正好,我给你引荐,这位是京城刑部捕头,夏凌夏大人。” 公子看去,只见此人一袭黑衣,身材精悍,面上竟有数条深浅不一的刀疤,看来十分可怖,忙作揖施礼,那夏大人伸手相扶,却不说话。公子道:“有劳夏大人亲临,晚辈感激不尽。想继明身为朝廷命官而惨死任上,还请夏大人伸张正义,早日捉拿真兇伏法,以慰继明兄在天之灵!”夏大人此时方说出四个字“份内之责”,竟又不说话了。 这时站着的四人也走过来,林伯指着一位七旬老者说道:“这位是御制坊的坊主郑天云郑老先生。”只见这郑老先生蓝衫长须,鬚髮已经银白,但面色红润,双目炯炯。公子忙道:“难道就是当今第一制壶圣手郑老先生?”林伯忙接道:“正是他老人家。” 公子道:“郑老先生的制壶技艺独步天下,域内贵胄皆以持有郑老先生所制的茶壶为傲。只是郑老先生惜技如金,不肯轻易为人制壶,我等卑微,难得一见。”郑老先生笑道:“公子过誉了,只是老朽气力已衰,而制壶又极耗心力,所以近些年做的少了,倒不是老朽故意自大,不肯制壶赠与旁人。” 这时郑老先生身边一蓝衫大汉道:“郑老先生的壶要是我能得一件,愿意万金一换,可惜老先生看不上我的万金啊!”说完一抱拳,“在下姓张名利,乃城中茶商。”公子忙道:“幸会。”张利忽嘆口气道:“想林大人实乃茶道高手,我所藏之茶,这城中也只有林大人才能品出滋味,可惜天不佑人,令吾失一知音!”说完满面尽是悲怆之色。 众人不禁悽然,这时张利身边一人,也搭话道:“沈公子千里奔丧,实为挚友,想林大人泉下有知也必当欣慰啊!”公子一看,此人身体肥胖,脸色却苍白的很,似是很久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林伯忙道:“这位乃城中商会会首,朱亦文朱老闆。”公子抱拳道:“久仰久仰,原来是朱大老闆!”朱大老闆一听大喜:“公子也听说过鄙人?”公子笑道:“来的路上张勇大哥向我介绍过您的公子。”朱老闆脸色顿变,讪讪道:“见笑见笑!犬子不才,竟已经贱名远播了。”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公子身后的张勇一眼,退到一边不再说话了。 这时公子走向屋中最后一人,抱拳道:“这位莫非就是姜晓杰姜捕头么?”那人抱拳回道:“正是在下。” 这姜晓杰年纪和公子相仿,面目清秀,竟看不出是捕盗捉贼,冷血无情的捕快,但说话时语气冰冷,面无表情,大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公子也不答话,转身抱拳,说道:“鄙人与继明年少交好,情同兄弟。各位不是身兼要职便是一方大贾,在百忙之中前来,在下感激不尽,但此处事物杂多,需我和林伯一一处理,恐招待不周,故不敢久留各位。待继明丧期过去,吾必登门致谢,向各位答谢弔唁之情。”说完又深深一揖。 董大人闻听,也道:“公子前来主持大局,吾等自是放心了。如此一来,我等告辞,只是此事过后,请公子到府一絮,君失挚友,吾失爱徒,我们当秉烛夜饮,以寄哀思。”公子深揖道:“自当遵命。”众人也一一还礼,出门而去。 只剩姜晓杰站在门口,忽冷冷道:“公子在大人丧期过后,难道不送柩归乡,让大人入土为安么?” 公子看着姜晓杰道:“那时我自是会让林伯送柩归乡,在下却要在祐城住些时日。” 姜晓杰道:“难道公子还有未完之事?” 公子正色道:“继明赤子之心,一心报国,却横死祐城,天道实乃不公!捕头身负此地治安要责,上司被杀却至今未曾破案,叫亡人如何瞑目,生人如何心安?待真兇伏法之日,便是我回乡告慰挚友之时。此时府中尚有诸多后事需要料理,请姜捕头自便。” 姜晓杰闻言,脸色竟丝毫不变,冷冷的说道:“依朝廷律令,大人虽亡于任上,不过丧期过后,需全家搬出县衙后堂,以待朝廷任命的新县令到任,公子若想久居于此,还请早日觅得居住之所。” 公子还未答话,身后的张勇已经挺身向前,以手指着姜晓杰道:“你这厮还真是狼心狗肺,亏得当初恩公力荐于你,你才能登上捕头之位,如今恩公尸骨未寒,你竟说出这等无情无义的话来!”话未完竟是要怒气发作欲上前厮打。 公子连忙拉住说道:“姜捕头也是以实相告,张大哥不要动气。”语毕又向姜晓杰抱拳,“请姜捕头见谅,恕不远送。”姜晓杰点点头,转身大步而出。 看姜晓杰远去,公子慢慢转过身来。面对这继明灵位,淡淡的对身后张勇说道:“张大哥,我有一事相托,麻烦张大哥去请铁眼神鹰前辈今夜过来。” 第5页 第4章 珠儿 入夜,忙碌了一天的内衙终于安静。公子重新点了两根白蜡,插在棺木两边,林伯走了进来劝道:“公子连日赶路,今日又忙了一天了,我已经收拾好卧房,您休息吧。” 公子转过身问道:“林伯,当继明遇害之时,何人跟随在身边侍候?” 张叔道:“是珠儿啊,您还记得吧?” 公子点头道:“是珠儿啊,算来也十四岁了吧。当初继明上任之时,还想把他託付给我,结果这小子硬是离不开继明,非要跟继明一起赴任,今日为何一直未见他?” 林伯嘆道:“唉,这孩子自从大人遇害后,就自责不已,哭晕过数次,加上这几日府内实在忙碌,我也没有照顾他,就连您来了,我也没有去和他说一声,怎么公子,您要见他?” 公子点首道:“当然要见,我此次前来,必要将整个事情查清,还继明个公道!”林伯闻听,又差点流下泪来,说道:“我这就去叫珠儿来。” 少顷,就听到院内有跑步之声,一个满身重孝的少年已经飞奔进灵堂,一看到公子,立刻扑了过来,跪倒在地,抱住公子双腿嚎啕大哭起来。公子也蹲下身,用手擦了擦少年脸上的泪水,悽然道:“珠儿不哭,快起来。”那少年却哭的更厉害了,边哭边说:“珠儿对不起相公,珠儿对不起相公。” 这时林伯也走了进来,大声说道:“公子叫你起来,你就起来,公子还有话问你!”珠儿这才慢慢起身, 公子拉着珠儿就坐在灵前的蒲团之上,柔声的说:“珠儿,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一定要仔细的想,认真的答,别错过一个细节。” 珠儿收住眼泪,点点头。 公子道:“你家相公到底是如何被害?你且将知道的详情一一说来。” 珠儿道:“那是七日前。那天白天,相公刚刚吃过早饭,莫公子就来了。这莫公子是本城中书社的,这个书社是城中的读书人自发组织的学习交流之所,设在城西的登科巷。自从相公到任,也喜欢和这些读书人一起畅谈国事,分析时弊。那些读书人都很信服相公,尤其是相公的才学书画,也一直是这些人学习的榜样,而大人也会组织书社的定期聚会,用于评点文章,促进学业。那次莫公子过来,是受书社中众人所託,听说相公要进京述职,必是要升迁他任,所以希望能够在相公走前聚会一次。相公当时就欣然应允,地点就定在了祐城驿站。” 沈公子问道:“哦?继明经常在驿站和那些人聚会么?” 珠儿点头:“嗯,因为驿站虽是路过官员休息之所,但相公认为驿站也是由祐城百姓的税款所建,一年中往往用不了几次,还不如在闲暇时用于文人聚会,不然空房闲置也是浪费,而且驿站环境极好,有客房数间,如果累了,还可以直接休息,这些文人往往一谈起来就没完没了,大人三年中也曾几次通宵畅谈,在驿站中聚会倒是十分方便。”公子点头。 珠儿续道:“莫公子和相公定下时间便回去准备了,相公本想在吃过午饭后休息一下,结果突然又有客来访,说是京城刑部的官员。” 公子问道:“莫非便是那夏凌?” 珠儿道:“正是此人。他说正在追查一件京中要案,来和大人知会一声,以便于他办案。” 公子点头道:“这也合法理,毕竟是在祐城地面,虽是刑部捕头,也应与地方知会,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查案时亦能方便行事。” 珠儿道:“相公也这么说,但是夏大人看起来是追踪了很久,风尘僕僕的,相公还要为他安排住处。那夏大人却说公务在身,不便出入官衙,自己随便找个小店更方便查访线索。所以和相公聊了几句,大概在申时前后就离开了。相公见时候也不早了,就在书房批示了几个近期县内的钱粮帐目,随后就出发去的驿站,到了驿站就看见八位书生都已经到了。” 公子问道:“八位?哪八位?” 珠儿答道:“是‘朱林徐孔,李莫严高’八位公子,此次是代表学社,来为相公践行。听说是朱公子在城内万宾楼定的上等酒席,送入驿馆,相公也很是高兴,席间喝了不少酒。大概在亥时左右,相公吃的有些醉了,便要回衙,但这时外面却雷声不断,想是要下起雨来,众人便劝相公留下歇息,等明日清晨在回衙,而相公怕衙中林伯着急,就让我先回去通告林伯一声,我便和朱公子一起出门了,没想到,这竟是和公子的最后一面。”说道此处,竟又哽咽起来。 公子轻拍珠儿肩头:“朱公子?莫非就是朱亦文的那个小儿子?” 珠儿以袖拭泪道:“就是他。不知怎么近期朱老闆对这个儿子管教的分外严格,必须每晚回家。我听说朱公子前几个月摊了场官司,被关进牢中,想必是吃些苦头,身体还比较虚弱,所以便中途离席,我是坐着他的马车,回到县衙的。没想到第二天我去接相公的时候,竟然出了种事!” 公子问道:“可是你第一个发现了你家相公遗体?” 珠儿点头:”正是。我第二日卯时便到了驿站,想伺候相公洗漱。没想到上楼一推门,竟看见相公已经……已经……”说到这环儿又说不下去了。 第6页 公子温声道:“不要哭,我问你,你发现尸体之后呢?” 珠儿道:“我当时很害怕,就大叫起来,很快惊醒了楼下客房中的诸位公子,他们就都急急的跑上楼来。” 公子道:“也就是说当晚那七个人都没走?” 珠儿道:“是啊,他们当晚都留在驿馆之中。” 公子道:“那你走后,可有人再见到继明?” 珠儿道:“听他们说大人回房不久,几位公子就各自回房写文章去了,到了亥时才又聚到一起,但那时相公的房间已经没有灯光,他们只道是大人睡了,就没人前去打扰。” 公子道:“那你家相公是何时遇害的呢?” 珠儿道:“子时。” 公子沉吟:“是子时?你如何知道?” “因为是老朽说的。”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紧接着张勇便陪同一位老人走进灵堂。 铁眼神鹰! 第5章 夜谈 走进来的老丈六旬左右,身材瘦小,一袭黑衣,头髮花白,脸上皱纹如同刀刻,一双眸子却如夜星般闪亮。 公子忙起声抱拳,道:“深夜之中还要前辈前来,晚辈实在惭愧,只是在下有要事需要前辈相助,还请前辈见谅!” 神鹰也抱拳道:“张勇路上和我说了,阁下乃大人生死之交,千里奔丧而来,有急事要见老朽,老朽自是应当前来。自大人突遭横祸,老衲夜不能寐,何来‘打扰’二字?况大人在世也向老朽提及公子乃龙凤之才,今日一见,实属老朽之幸。” 寒暄已毕,公子和神鹰在灵堂之侧的竹椅落座,环儿赶紧去准备茶点,张勇则在侧坐相陪。 神鹰道:“公子让张勇深夜将老朽叫到此处,为了何事?” 公子暗道,这神鹰的脾气倒真是急得很,想必张勇的急脾气倒是与这个令人敬仰的前辈有关,当下施礼道:“继明横死,我只想多了解些当时的情形,一日不能缉拿兇徒,我又如何能够心安?” 神鹰变色道:“难道公子要亲自缉拿兇犯,莫非信不过祐城的捕快么?”言语之中竟甚是不悦。 公子忙道:“神鹰见谅,并非晚辈不信任诸位捕快,只是此事关乎我之好友,晚辈若不进些绵薄之力,实在难以心安,而且晚辈非在官场之中,有些事查访起来可能会更加方便,请前辈不要多心。” 神鹰道:“话虽如此,但缉兇拿寇乃兇险之事,并非公子想像的轻松,搞不好就要以身涉险,看公子文弱,而且并非公门中人,插手刑案,实属不妥。公子乃大人至交,大人在天之灵若知道公子为他轻身犯险,想必也不肯答应。请公子三思!” 公子道:“神鹰言之有理,缉兇拿寇,晚辈自是不会冲锋在前,不过我对继明的了解恐无人可及,继明心思极细,想必在案发前多少会留下些线索,揣摩继明心意,也非诸位捕快所能做到,晚辈保证绝不会做轻身犯险之事,请神鹰放心!” 听完这话,神鹰颜色稍缓,嘆声道:“并非老朽冲撞公子,只是公子与大人故交,看到公子就与看到大人一般,老朽已痛失一位少年好友,实在不想公子在祐城有任何闪失,不然老朽真是要抱憾终身。” 神鹰神色中一片至诚,话语中对林大人辞世一事痛心万分,公子也不禁动容,起身施礼道:“前辈关心,晚辈岂能不知?但大丈夫生于天地,好友为奸人所杀,又岂能坐视不管?虽不能提三尺剑手刃仇人,但至少要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不然怎对得起十数年相交之情?纵然不慎被此事牵连,那也算是全了我和继明的今世之情,请前辈安心。” 神鹰闻言,霍然而起,道:“公子既然决心以身全义,那老朽必效犬马之劳!没想到当今世上还有沈公子这等意气书生,老朽当真是没有交错朋友!公子有何疑问,老衲必知无不言。”公子道:“那就请前辈将当时所见之事告知晚生。” 神鹰缓缓道:“那是六日前上午,我在家突然收到晓杰派人带来的口信,叫我务必急速前往驿站。我当时还不知是相公遇害,但晓杰如果需要请我亲出,那显然是发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案。于是快马赶到,没想到竟看到大人惨死于驿站之中,当真是晴天霹雳啊!” 公子问道:“姜捕头和前辈关系如何?”神鹰道:“晓杰是祐城人,家境贫寒,但从小也喜欢读书,17岁顶替他的父亲进入公门,做刑房书吏。这个年轻人聪慧的很,只一年就对刑名例律烂熟于胸。说来惭愧,老朽有几件案子,还多亏了晓杰的提示,才最后得以结案。我看这个孩子是可造之材,就特意传了他我这些年办案的经验。没想到晓杰真是一学就会,后来便跟在我身边,随我一起外出办案,也是观察入微,而且按律而行。只是这个孩子的性格比较孤僻,而六扇门中又多是粗人,所以人缘不是太好。我在归隐之时,向上司推荐了晓杰接替,但由于不能服众,就拖了下来。直到林大人上任,他看晓杰能力出众,所以才正式将其任命为三班首领。”说完,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张勇一眼。 只听张勇闷哼道:“可惜前辈和恩公聪明一世,却在这件事上走了眼,居然重用了这么个狼心狗肺之人!”神鹰也没答话,嘆口气接着说:“晓杰上任之后,一直没请过我出山,此次若非案情重大,想必也不会如此。” 第7页 公子问道:“那日现场勘察情况如何?”神鹰答道:“那日我进了大人的房间,便看到他已然气绝。当时大人正靠在外面露台的栏杆之上,面向门口,坐在地上,浑身都已被雨水打湿。”公子奇道:“哦?继明是死在露台之上,而并非屋内。” 神鹰道:“是啊,大人所住的房间有一露台,江面方向伸展,站在露台上可一览江面景色,令人心胸宽阔,当真是观景的好地方。露台和卧房中有一门相隔,但那时门已打开,而且卧房的大门也没有上锁,只是从外面带上。当时我和晓杰立刻对尸体进行检验,可确定,大人是被勒死,发现尸体之处就是行兇之处,还有一点可确认的就是大人遇害必在子时一刻至子时三刻之间。虽然大人当时浑身被雨水打湿,为推断遇害时间带来难度,但以老朽数十年的办案经验来看,绝无差池,而晓杰当时也是推断在这个时间,只是怕出疏漏,所以才叫老朽前来印证。” 公子道:“前辈人称‘铁眼’,推断生死,绝世无双,姜捕头此举也真是慎之又慎啊!” 神鹰道:“是啊,此案关系重大,一点疏漏都出不得。还有一点,就是大人口中的气味,有淡淡的香气,想必大人事先是中了什么催眠之物,所以才一直未有挣扎,任凭兇手行兇。” 公子道:“哦?那财务可有丢失?” 神鹰道:“有,大人的随身包裹有被翻动的痕迹。后来环儿说,大人此次出门乃是赴约,而且珠儿跟随,所以包裹中只是些大人用惯了的笔墨纸砚,并无银钱。” 公子道:“那丢失了何物?” 神鹰说道“相公随身携带的一枚碧玉珠不见了,这珠子我曾见过,是相公心爱之物,总是随身携带。其玉选料上乘,想必是那贼人见相公身上除此玉珠外,并无银钱,所以就只能将这玉珠拿走。” 公子听罢也陷入深思,然后又问道:“方才前辈说,案发时房间的大门未锁,那岂不是当时所有人都可轻易作案?” 神鹰道:“老朽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认为此案必是这七人之中有人对相公暗藏杀心,行此恶事。但后来却发现这错了,那七人在相公遇害之时,全聚在楼下的大厅之中研讨文章,至丑时方休,而且就算中途有人熘走,去楼上露台行兇。案发之时外面正在下雨,那兇手身上必定会被雨淋湿,但七人均证实当夜案发之时绝无人去过大人房间,所以晓杰在询问之后,就叫他们先行回家了。” “哦,”公子点点头道,“既无行兇的可能,那姜捕头放他们回去也是理所当然,只是那七人可曾有什么线索提供?” 神鹰道:“那七人都说,没听到楼上有何异响,而且当夜子时前后突然降雨,驿馆外雨声甚急,也实在是听不清楼上状况,我叫他们日后如想起什么,随时向官府禀告。在此案了结之前,这七人不可出衢州半步,随时等候县衙传唤。” 公子又点点头:“前辈果然思虑周全。” 此时谯楼之上传出更绑之声,竟已是二更,环儿走进来道:“公子,神鹰前辈,卧房都已经收拾好了,二位早些歇息吧,有话明日再谈不迟啊!”神鹰见公子神情倦怠,知他奔行劳顿,也起身道:“如此甚好,听闻公子今日奔波而来,还未休息。不如我们今晚先睡下,有事明日在聊,如何?” 公子道:“今夜晚辈还有一件事非做不可,还望前辈相助。”神鹰奇道:“哦?那是何事?请讲!”公子缓缓站起来,走到棺木旁边,用手轻轻的摸着棺木道:“我要开棺。” 神鹰变色道:“难道公子要验尸么?” 公子摇摇头:“自三年前恨离亭一别,谁想竟成永诀,明日我就让林伯扶棺椁回乡入土,此次如不见继明一面,以后再无见面之时。继明因刑事而亡,按例律验尸入棺后,如无相关捕役在场,不得再次翻动尸体,以免有做伤造伪之嫌,前几日既然是前辈验尸,那我当着前辈的面再看继明一眼,也算不违例律,望前辈成全!”语毕深施一礼。 神鹰黯然道:“时至今日,公子仍以律法为先,见亡友最后一面,乃为天道,老朽又岂能阻拦?”说完,径直走向棺木前深深一揖,然后双手扶住盖子。勐一发力,竟独自一人将厚厚的棺盖推开一尺。公子急忙向棺中望去,瞬时眼中竟噙满泪水:当初分离之时,羽扇纶巾,如今确是寿衣包裹,怎不令人心寒?看了半晌,公子缓缓抬起头来说:“有劳前辈。” 神鹰点点头,再一发力,又将棺盖慢慢合上,抬头问道:“公子心愿可了?” 公子点头,缓缓道:“吾友惨死,刚才看颈上勒痕极深,想必兇手是勒之良久,若无深仇大恨,何必出手如此狠辣?” 神鹰恨恨道:“老朽当差多年,从未见如此丧心病狂之辈。验尸时看到颈上勒痕,当真触目惊心,兇手必是施以全力,大人气绝后又勒了很久方才罢手。公子节哀,老朽今日在大人棺前起誓,如不缉拿真兇归案,那真是愧对世人赠与的铁眼神鹰这四个字,那老朽自当自刎于相公坟前,以谢大人之灵。” 公子一揖到地:“前辈言重了,吾替继明谢过前辈这赤忱之心!” 第8页 窗外,夜已深深,但风暴将临。 第6章 安家 第二日,刚刚清晨,县衙外来祭拜的民众已经络绎不绝,因为沈公子已经传下话去,今日就让林伯扶棺椁回乡入土。一时间全城震动,院内外哭声一片,多是感念林大人在任上去斜扶正,急危救难,扶助农商之德。吏部董大人,也代表朝廷,在棺椁之上缠上了朝廷赐予任内殉职官员的招正幡,并当众向林伯授予吏部特批的抚慰之资。 此时公子正在内堂收拾林县令的遗物,除去日常衣物,剩下的多是林大人所作诗画。公子翻看画轴,所画的尽是祐城各地的山水名胜。公子忽然被一幅题为“绿野山花图”的画卷吸引:此画上是一处山坡,坡上山花浪漫,在此画正中,画着数圃鲜花,似有人特意种上的。公子端详半晌,自语道:“奇怪奇怪!” 正在这时,张勇跑了进来,道:“公子,高公子在门外求见。” 公子道:“高公子?可是城中书社的高公子?” 张勇道:“正是。”公子忙道:“请。” 片刻之后一个清朗俊秀、气度不凡的少年出现在公子面前,深深一揖道:“晚生高景云拜见沈公子。” 公子忙还礼道:“公子是继明在城中故交,此时前来,但不知所为何事?” 高公子道:“吾乃受书舍众同窗所託,提个不情之请。自林大人上任以来,对吾等末学甚是关心,时时提携。大人雅致高量,才学书画也是我等楷模,经此变故,我等痛彻心扉,不仅失一师,更是失一友。我等希望公子能赐下大人遗作一副,悬于书社正堂,供我辈瞻仰,以寄哀思,更能时时鞭策,以相公为楷模,用心攻读,以早日报效朝廷,望公子成全!” 沈公子见此人言语不俗,举止得体,心中甚是赞许,道:“高公子此请实乃常情,我自当挑选几幅精品,改日亲自送至书社。” 高公子听后心中大喜,但面上仍是悲痛之色,一揖到地:“如此晚生先行谢过,今日不便叨扰,我还要去前面拜祭林大人,再会再会!”说完慢慢退出门去。 见他远去,公子便将刚才所看的绿野山花图小心卷好,放于包裹之中。 辰时三刻,棺椁起灵。公子在棺前焚烧了祭文一篇,扶棺五里。至通往君州的官道之上,方与林伯告别,珠儿却不忍离去,非要在公子身边服侍,公子也应允了。目送棺椁远去,才姗姗回城。 回至内衙,见满地狼藉,衙内杂役正在清扫院落,而姜晓杰却站在院中,呆呆的望着林大人生前的卧房发怔。公子朗声道:“姜捕头倒尽责的很啊!捕头昨日之言,在下未敢忘记,我这就进屋收拾包裹离开。”姜晓杰微微点头。张勇从他身边经过之时,有意无意的撞了他一下,然后愤然道:“站在人家门口做什么,好狗还知道不挡路。呸!”说完径直随这公子和珠儿进屋去了。 姜晓杰也不气恼,又看了一会院落的收拾情况,便出去了。他刚出门,门口慌慌张张跑进一人,这人气喘吁吁直奔内室。公子听到脚步声方才转身,却是城中的商会会首朱大老闆。朱大老闆见公子在屋,连忙站定,喘了几口气说道:“还好赶上了,我害怕公子离开呢。”公子还未说话,张勇插话道:“离不离开关你何事?” 朱大老闆也不理他,对公子接着道:“我刚听闻公子还要在祐城逗留几日,想公子来的仓促,必是没事先定好住处。我有一别院,甚是幽静,离我家也不远。我已经叫小儿带人去收拾了,如公子不弃,在祐城时就在那里居住如何?” 张勇正待拒绝,没想到公子展颜道:“如此一来那就多谢朱大老闆了,我正要从此处搬出,还愁没有合适的落脚之地呢。朱老闆真是雪中送炭,在下谢过!” 朱大老闆大喜道:“哪里哪里?早闻公子学识渊博,能住在寒舍,真是我的荣幸啊!我这就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採办,一会我就派人过来接公子。”说完便又急急地出去了。 张勇这时才问道:“公子啊,一看此人就是势利小人,为何要住在他那啊?”公子笑了笑说道:“张大哥不必着急,只是住在那里而已,又不是和他同流合污,不妨事。而且我在祐城需要逗留数月,有个安稳的落脚地也好,还请张大哥不要介怀!” 张勇一听,也不反驳,喃喃的说:“你们读书人的心思倒是难猜。”说完便和珠儿一起收拾去了。不多时,门前马嘶长鸣,这朱大老闆倒真是麻利,已经派人过来接了。公子便带着包裹,随来人一起来到了朱家别院。 众人刚到门口,就见到门口正站着一位青年文士,五短身材,和朱大老闆倒有几分神似。公子一看便知是朱家少爷朱紫源,还没等公子上台阶答话,身后的张勇忽然道:“公子啊,我这几日一直在忙活恩公的后事,也没时间回家看看老娘,我今天就先回去,明日再来找您。”说罢,竟一抱拳转身就走了。 公子心知,必是张勇对朱公子的为人很是不满,不愿与他答话,当下也不强留,拱手与张勇作别,这才转过身来。那朱公子脸上尽是尴尬之色,见公子转身,连忙走下阶梯答话:“沈公子远来,晚生受宠若惊,请公子进院一观,看是否还满意,如若还需要添置些什么,我即刻令人去买。”公子抱拳道:“那就叨扰了。”说完就走进院中,这院落共三进,院内青砖铺地,绿竹环抱,很是典雅。 第9页 朱公子一直引入后院正中的会客厅中,二人对面坐下,朱公子还未开口,沈公子笑说:“在下初来乍到,却承蒙令尊费心安置,实在是惭愧!这个院落甚是合我心意,真是要感谢公子的招待之情。”朱公子一听也很是欢喜道:“公子喜欢就好,我还怕公子嫌弃此处简陋,前院我已经分拨仆众过来伺候。每日洒扫庭院,担菜挑水之人都已安排好,只是公子的起居,就有劳珠儿了。” 原来此人和珠儿倒是熟悉的很。那环儿一进院便四处去看了,此刻也不在屋中。朱公子接着道:“今晚我父亲想在家中设宴,迎接公子。想公子已来祐城两日,没有闲暇,连个接风之酒都没有喝到,这倒显得我们失了礼数!” 公子闻言,忙摆手道:“公子替我谢谢令尊美意!只是公子也知道,自我进祐城以来,几乎是没有休息过,今日送继明归乡,此事终于告一段落。我如今确实疲累得很,容在下休息一晚,明日必将登门致谢!” 朱公子听了,也觉得有理,便起身道:“这却是我父子思虑不周,既如此那今日就不勉强公子了,明日我来接公子去敝府做客。请早些安歇,我再去前面安排一下,如有什么需要,叫珠儿直接找我就好。告辞,告辞。”说罢便起身离去。公子也实在有些疲惫,见书房内室已铺好床褥,便唤珠儿进来侍候洗漱,然后也没吃晚饭,便上床歇息了。 第7章 释疑 翌日,公子一觉醒来,竟已日上三竿。方一起身,珠儿便在门外走了进来,将洗脸水和汗巾都放在屋中:“公子请洗漱,午膳马上就好了。” 公子奇道:“啊?现下是什么时辰?” 珠儿道:“是啊,现在已接近午时了。” 公子道:“我熟睡之时可有客人来么” 珠儿道:“有啊,这一上午可热闹的很啊!”说完竟从怀中取出几张请柬来,放在公子面前,“张勇大哥一早就来了,见您未醒,待了一会,嫌闷就出去逛了,想来已是快回来了。朱公子来过两趟,只是说家中已准备好,请公子务必在家等候,他会派人来接。书社的言公子、孔公子一起来的,说书社也准备为公子接风,还有张老闆派人送了些香茶过来,说是特意为公子准备的,请公子品尝。” 公子笑道:“哦?我昨日才在这里住下,现在已经满城皆知啦!呵呵,珠儿拿纸笔来,既然大家盛情,那我也不能失礼,要一一回信才是。”说完走到桌前写了几封便签,叫珠儿找人分别送了出去。 用过午膳之后,公子坐在屋中正品着张老闆送来的香茶,忽然听到院中脚步之声,张勇走了进来,抱拳道:“公子休息的可好?” 公子忙道:“张大哥来啦,快请坐。尝尝这张老闆的新茶。”说完呷了一口,贊道:“果然不错!没想到张老闆看似粗犷,这识茶之能,倒真是非一般人可及。” 张勇也不喝茶,闷闷的坐在椅子上,似是十分不快。 公子问道:“难道有人惹张大哥生气了不成?”张勇这才抬起头来,说道:“公子,我受林大人救命之恩,虽说是粗人,但也知道有恩必报之理。如今恩公不在了,公子与恩公情同骨肉,我以后自然是事事都听公子的,不过我想不明白,公子为什么不急着为恩公报仇,却住到这种骯脏之所。看样子还过得很是开心,听说晚上还要去那厮家中做客。我实在是想不通,公子这是何意?” 公子微笑道:“‘骯脏’?这里哪里‘骯脏’了?我看庭院清幽,收拾的也很是整洁,张大哥此言何意?” 张勇道:“嘿,以公子的聪明难道会不明白我的话?这朱老闆为人善于钻营,为了挣钱可是不择手段,欺行霸市,处处盘剥,光是他以前放的那些高利贷就不知害了多少家倾家荡产了!记得恩公上任之初,他还派人向恩公行贿,足足5000两银子,结果恩公大怒,不仅全数退回,还将朱老闆提到公堂之上,当面斥责,若不是那朱老闆在城中根基深厚,众人求情,那恩公必判他行贿之罪。他那儿子也好不到那去,仗着有些才名,家中又是城中豪富,诱拐良家之女,殴打无辜之人,这都是什么读书人,简直禽兽不如,现在公子住在这,难道不怕被城中的百姓议论么?” 公子笑道:“清者自清,问心无愧就可,又何必在意众人悠悠之口?” 张勇忍着怒气接着道:“公子口口声声说与恩公情同骨肉,我还以为公子今日必上县衙吵闹,要那些衙役赶紧破获恩公遇害之案,这才显得交情深厚。没想到公子竟一觉睡到这般时候,还品什么茶,到是清闲,我也想问公子是否还想为恩公报仇?公子如懒得管,那我自己去访查便是,恩公之案不破,我是坐不住的。”说完竟起身要走。 公子连忙拉住道:“张大哥请坐,你说完了,总要听我说说吧。” 张勇这才坐下,公子道:“张大哥对继明一片忠心,我又岂能看不出?想继明与我之情,我又岂能坐视不理?我如今住在朱府,也并非贪图享受。这其中有三点原因: “其一,想相公以命官职位而遭人杀害,这背后必然有一个极可怕的动机,不然任兇手胆子再大,又岂敢犯这灭门之罪?所以我怀疑继明必定是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所以才惹来杀身之祸,我刚到城中,毫无线索,张大哥虽然久在祐城,但这城内阴暗鬼蜮之事,却是也难以知晓,这朱老闆在祐城根基深厚,眼线众多,这城内的隐秘之事,自是比张大哥知道的多得多,我想通过他和朱公子来逐步收集线索,看能否有所突破;” 第10页 “其二,这朱公子乃城中名士,虽然按朱大哥所言,此人品行不端,但在学社之中却似很有地位,继明遇难之时,学社中人除了他均在现场,所以他目前来看可以说是与案件毫不相关,我若急进,与学社中其他学子询问案情,那势必会引人注目,如今敌暗我明,我只能忍忍一时,通过朱公子逐步了解当日情形,免得为奸人知晓,提前做了防备,那就更难查访了;” “其三,我千里奔丧,现全城皆知我与继明交情莫逆,因此必有人怀疑我此时不走定与查案有关,我如今委身于此,结交富贾,那旁人定以为我也是喜好结交权贵的沽名钓誉之徒,那兇手对我的防范自然会小了些,况且前日神鹰前辈也提醒过我,勘察刑案乃兇险之事,能让兇徒对我们的注意小些,那我们便更安全些,如今继明大仇未报,我又怎么能盲目激进,轻身犯险?此自污之策,也实在是情非得已。” 公子说完,张勇霍然而起,纳头便拜:“小人思虑简单,没能理解公子苦心,刚刚还质疑公子,实在是个浑人,请公子千万不要见怪!” 公子忙扶住张勇:“张大哥古道热肠,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张大哥行事也要多考虑些,不能一味蛮干。那姜捕头阴晴不定,又有刑部捕头在此,所以我们明察想必困难重重,目前只能暗访,还望张大哥,多多协助。” 张勇挺胸道:“那是自然,上刀山,下油锅,只是公子一句话的事。” 公子道:“相烦张大哥去把珠儿叫来。你和珠儿乃是继明在此处最亲近之人,我们来分析分析继明遇害之前,有无什么反常之举。我想了解的越多,就越知道从何处着手。”张勇点头称是。 一会珠儿进的屋来,公子道:“珠儿,张大哥,你们仔细想想继明近期有无异于平时之处,尤其是是否与人结怨,越详细越好。”二人想了半天,却只道并无异常,大人遇害前也只是每日受理民词,整顿县治,而且所判之案皆是令人信服,不会因此得罪什么人。三人在屋中思量再三,却也是毫无头绪,正在这时,突然外面有马嘶之声,想来是朱府派人过来接公子赴宴了。 第8章 夜宴 来到朱府。朱老闆和朱公子早已迎接在外。见公子前来,连忙引入客厅落座,父子二人侧坐相陪。未等那父子二人开口,沈公子抢先说道:“在下初入贵地,与二位素昧平生。承蒙朱老闆垂青,为我准备那般幽静舒适的院落,在下何德何能,得到朱老闆如此礼遇,实是感激不尽!如朱老闆有事需在下帮忙,请尽管直说,在下必效犬马之劳!” 朱老闆听后,哈哈大笑:“公子果然快言快语,朱某十分钦佩林大人的为人。正所谓爱屋及乌,想来能和大人相交至厚之人,必也是人中才俊,朱某有意结交……”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续道:“况且,实不相瞒,我朱家千里之外亦有生意,此番公子前来,我还也特意找了些去过君州的手下,他们都知在君州,公子与林大人人称双壁,只是公子谨守家规绝不入仕,才未能走进仕途,但公子才名却早已远播,不在林大人之下。” 公子笑道:“哦?想不到在下来此方三日,朱老闆竟将在下的来歷可查的清楚的很。” 朱老闆道:“公子勿怪,朱某本就是行商之人,行事卑微小心,也是行中习惯,但绝无恶意,只是既然公子说明,那朱某倒真是有不情之请。”说完神色竟变得很郑重起来。 公子当下也敛容道:“请朱老闆明示。” 朱老闆道:“沈公子可知‘临江诗会’?” 公子点头:“当然知道,这临江诗会已有百年歷史,每五年举行一次。最开始只是官府为了祈求江神赐福,而聚集文士做文章以谢江神。其中最好的文章,刻于江边所采的石板之上,于当年的八月既望之日,在临江亭沉于江底,并在亭上留下文章作者的名字,以为后来学子之楷模,而自从二十年前,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亲自组织临江之祭,并在亭中接见当期的临江魁首张文卿——现在的礼部尚书张大人之后,这个临江诗会便成为府中五年一次的盛事,各地学子不仅希望能够藉此机会结交名士,魁首更可拜入张大人的门墙之下。对各县学而言,则是希望本县能有才子得中魁首,以显当地学风之盛,而这代表各县赴临江诗会的人选,则是由县内指定,据我所知,这些年的临江魁首,现在皆仕途顺坦,多为京中重臣,因此诗会对有志于入仕的人来说,不能不说是一条终南捷径。” 朱老闆听了笑道:“在公子面前谈论文人雅士,我倒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公子说的不错,这临江诗会意义非常,而今年县中推荐赴会之人,正是小犬。” 公子道:“哦?那倒真是要恭喜了,令公子若在此次会中脱颖而出,日后可成大器!” 朱老闆道:“那就借公子吉言,不过虽然小犬代表本县参会,但各地县学人才济济,我实在是没有必胜之把握,而我朱家虽然世代经商,家道也算殷实,但在外人口中却也只是重利轻义的商贾而已。自从犬子出世,我便立志让其攻读,为我朱家改换门庭,因此,时时督促,管教甚严,只是小子愚钝,虽在本县之中有些名气,但我知道,其才学比起公子和林大人实在是难以望项背。公子才名远播,此次莅临本县,朱某想公子在祐城期间,若能让小子伺候左右,随时听取公子教诲,定能让小子获益匪浅,将来临江会上才多几分把握。公子看是否愿意成全朱某,指点犬子一二?” 第11页 公子一听恍然大悟,原来朱家如此殷勤,是有这个缘由在其中,难怪朱老闆会让人特意去君州调查自己,想必是不想自己做亏本的买卖,当真是商人本性。思忖至此,公子道:“朱公子既然能被县学选中,想必定是才学出众,在下也只是和令公子一样,圣人门徒而已,指点自是不敢说,倒是可以和公子坐而论道,共同研究文章典故。” 旁边的朱公子听毕大喜,连忙起身施礼:“公子是答应了,小生先谢过公子教诲之情,来日必要重报!” 公子起身还礼:“朱兄不必如此!我等文人互相切磋文章,本就是寻常之事,何敢谈‘教诲’二字?朱公子如有需要沈某之处,可随时找我,不必客气。” 朱老闆听了也大喜过望:“公子不仅文採过人,而且性情更是直爽,不似一般读书人那般造作,小子能得公子的提携,真是太好了!” 此时,酒席已经备好,朱老闆向公子请辞到前厅恭迎其他宾客,室中只余朱公子作陪。 公子问道“今夜令尊还请了何人?” 朱公子笑道:“今晚本就只想单独宴请公子,不过不知怎么,这事被家父好友张利张伯伯知道了,非要来参加,家父执拗不过,就答应了,估计张伯伯也很快就会到了。” 公子道:“我和张老闆在继明灵堂见过,此人虽然容貌粗犷,但是对茶道确是精通得很,而且据说和继明也是因茶结交,今日可要好好请教一下茶道。” 朱公子听完,笑道:“这张伯伯亦是城中的风云人物。听父亲说他幼时读书,可惜屡试不第,后来就弃了学文之道,和御制坊的陆先生学习制壶之艺。这张伯伯虽读书多年,但性子甚急,难以学得制壶之艺的精妙之处。陆先生便以茶道教之,希望张伯伯能够从茶道中修身养性,改一改秉性,没想到张伯伯对这方面到是天赋异禀,只用了三年不到的时间,就已有成,茶艺之道可谓精通,不在陆先生之下,但这性子么,却始终没有改过来!” 沈公子点点头,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张老闆本性便是如此。茶道虽能令人心神内敛,淡泊安然,但终究只是辅助,这骨子里的性情又如何改得?” 朱公子点头道:“陆先生当初也是这么说的,说张伯伯实在不适于这种清修之道,于是张伯伯就干脆从了商,专心做茶叶生意。本地本就产茶,张伯伯又识茶,所以几年功夫就做的风生水起,据说京城之中都有分号,在本地茶商中更是成为首领,家父虽然是商会会首,但这茶行之中,还是以张伯伯马首是瞻。他二人因商论交,生意上多有往来,这交情也渐渐好了起来,尤其是林大人在任时,整顿商行私弊,尽管损失了一些银钱,但终归是使百姓获益,二人也乐得落个好名声,所以十分配合,这交情就更深了。” 公子忽然问道:“刚刚朱公子说的御制坊主据我所知乃是郑老先生,这陆先生又是什么来头?” 朱公子答道:“哦。陆先生本是御制坊主,他掌管御制坊二十余年,但在前些年故去了,朝廷便命郑老先生接任。” 公子点头:“原来如此。” 此时,朱府一名僕役进门禀告:“少爷,公子,酒宴已经备好,宾客已入席,老爷请二位去前厅入座。”朱公子起身道:“好。”与沈公子相携直奔前厅而来。 二人刚至前厅,便看到朱老闆陪张利正从门口进来,远远望见,两位公子连忙趋步向前,朱公子深揖施礼,沈公子也施礼道:“今日张老闆所赠之茶在下已然愧收了,果然是上好的:“祐城翠羽,想必也是张老闆深爱之物。在下与张老闆只有一面之缘,却蒙张老闆如此馈赠,实在是惭愧惭愧!” 那张老闆一听,连连摆手,笑道:“哪里哪里!所谓宝剑赠与烈士,这好茶自然要赠与名士,我听闻沈公子住在了朱兄别院,便叫人送些茶过去,顺便请公子到敝府做客,没想到送茶的人说,沈公子今夜已然答应到朱兄家做客,若论下手之快,把握时机,商场之中实在没人是朱兄对手。没想到结交才俊,朱兄一样是快人一步,我怎就没想到为阁下准备好居住之所,却被朱兄抢了先机,还好朱兄不做茶叶生意,不然的话,这茶行之中,岂还有我立足之地啊’’ 朱老闆听了,也笑道:“这茶行本就是风雅之士所爱。我只是粗人,又如何能做得了这高雅生意啊?倒也不是朱某谦虚,我就算进了茶行,也定不是张兄对手,何必自取其辱,这赔本买卖,我可是做不得的。”说完二人哈哈大笑,和二位公子一同走进厅堂。 入座之后,朱老闆自是客套一番,夸沈公子才学如何之高,在家乡名望如何之盛。 张老闆忽道:“沈公子,昨日林大人棺椁已经还乡,我初始还以为,公子必定会跟随回去,在家乡操持林大人后事,没想到公子居然留了下来,敢问是与林大人之死一案未破有关么?” 公子嘆道:“回乡后事,我已嘱咐林伯料理,继明在家乡也有不少相知故交,因此操持后事,自是不成问题,我留在此处,一是想等等县内捕快是否能在近期将案子破了,我回乡后也好在坟前对故友有个交代;再则继明在此三年,倾尽心血,我也想好好看看这里的风光人物,聊以追念亡友。想必这里的不少风光名胜,继明都去过,而且以他的性格想必都会留下墨宝。我虽无缘与他同游,但事后追思总聊胜于无。” 第12页 朱公子道:“沈公子与大人交情深厚,如果公子愿意,我愿意陪同公子同游。想当初林大人初来之时,也是我们书社诸生一同陪他游览,讲解当地的山川故事,风土人情。其中大人喜欢去的景致也有题诗留下。如公子有空。我们近日即可前去。” 公子道:“如此有劳朱兄了,正好昨日书社高公子来过,他受学社同窗之託,来求几件继明的遗墨。我已经准备好,改日有空,还请公子带我先去书社,将墨宝赠与书社,以慰追思。” 朱公子一听大喜:“如此甚好,那高公子的文採在县中自是翘楚,林大人生前十分喜爱,还曾与他通宵论道,同室而眠,真是令我等好生羡慕。” 此时张老闆忽又道:”林大人死的冤枉,我等商众已经联名上书,要求县府各道极力严查,尽快使真兇伏法。我此来也是与朱老闆商量,定要赏下花红,城中但有能提供林大人遇害线索者,必有重赏。” 朱老闆听言也说道:“这是自然,朱某今日已经派人去衙门告知了我等之意,明日我与张兄集齐商会诸人,出资悬赏,争取早日还林大人公道。” 沈公子闻言,甚是感动,抱拳道:“没有想到商贾之中竟有二位如此侠义之士,在下感激不尽!想我那朋友性格刚正,上任之时我还担心,衢州城内商贾受不了他的雷霆手段,现在看来倒是错了。” 张老闆闻言苦笑道:“当初大人上任之初,整顿祐城吏治,我等确实如座针毡,想这从商之人,将本逐利,难免会做些从权之事,但大人深明大义,以百姓利益为先。我和朱老闆虽吃了些苦头,不过终究为林大人折服,全力配合。公子不信可四处看看,如今这祐城之中,个个商铺均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朱老闆也嘆道:“林大人治世之才,其心刚正,不怕公子笑话,我还曾欲行贿赂之事,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惭愧啊惭愧!” 公子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二位当下所作所为已然是商贾楷模。在下敬二位一杯!”说完举杯一饮而尽。酒宴中自不免一番寒暄客套,众人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第9章 兇嫌 此时,祐城县衙巡捕房内,一黑衣老者正坐在屋中翻看案卷,对面坐着一个清瘦的文士模样的人,正是刑部捕头夏凌,和本县的捕头姜晓杰。 夏凌干咳两声问道:“姜捕头,近期县内治安如何,县令突丧,城中群龙无首,一定要注意不法之徒乘机作乱。” 姜捕头道:“目前城中安定,县令在任三年,这城中民风已是极好,作奸犯科者甚少,请大人放心。” 夏凌道:“那就好,县令遇害一案可有何进展?” 姜晓杰道:“目前尚无线索。” “哎,”夏群突嘆一声,“想不到我追踪嫌犯自此,竟然阴差阳错害了林大人性命,真是吾心难安!” 晓杰抬眸问道:“大人此话怎讲?” 夏凌反问道:“姜捕头可知老夫此次为何突来祐城?” 晓杰道:“听闻大人是追捕一名兇犯到此,但具体如何不便过问。” 夏凌道:“说也无妨,半年前大名府来了一个悍匪。此人匪号‘过江蛇’,功夫也是平平,不过为人阴狠,手段毒辣,劫财劫色,作案不留活口。各府严拿了三载,方发现隐匿在大名府中,大名府刘捕头设计诱捕,但功败垂成。此贼负伤逃脱,也因此露出了行藏,大名府飞报刑部,刑部便命我沿途追查,此贼如惊弓之鸟,逃窜之时并不犯一案,当时知道此贼有意逃往云南,而这祐城正是去云南要路,而且边上山水相连极易藏身,我沿途收到线报,线索都直指祐城,所以我一路赶来。没想到进城第一日,林县令即遇害。若此事真是该犯所为,那我真是要抱憾终身了。” 晓杰问道:“大人因何推断此案是过江蛇所为?” 夏凌道:“原因有三:一是动机,想林县令在祐城三年,颇有名望,城中之人无不敬仰,县令虽整治了一些奸商,兇徒,但均是有理有据,而且以攻心为上,使这些人转恶从善,因此本地之人作案,并无动机;二是这过江蛇今年一直为官府追捕,对官员恨意极深,而且此次流窜,官府严拿甚急,沿途无暇作案,此次到了祐城,很可能是劫财为主,后见抢劫之人竟是县里官员,因此起杀人之意;三是事发之时在场诸人均无作案可能,而且林大人又是在江边驿馆遇害,想那过江蛇水性极佳,因此可能偷偷潜入相公卧房,行兇后,顺江而逃也是可能。所以综合以上种种,我怀疑是那过江蛇所为。” 姜捕头听罢,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大人言之有理,只是不解为何这过江蛇不在床上行兇,而非要在露台行兇?有些不合常理。” 夏凌道:“此等兇徒,穷凶极恶,作案之时往往皆有异于常人,这也是有前例可循的。” 晓杰道:“大人说的是,方才大人说,大人是在林大人遇害之日方入祐城,那算来这过江蛇也已入城数日,是在下无能,竟一直未能查访出消息,实有失职之罪!” 夏凌道:“姜捕头也不必如此,想那兇徒四处流窜作案,狡猾异常,而这林大人遇害之后全城戒严,沿江皆封锁,各个官道小路也已严查,因此目前该贼可能还在祐城境内。姜捕头近几日尽力查找,一有消息立报我知,定不能让那兇徒走出祐城半步。” 第13页 晓杰道:“遵命。” 夏凌起身告辞:“我来祐城为查访方便,现住在城东王家店中,如有消息可即刻去那里找我。”。 姜捕头应道:“是。”那夏群说道此,便起身告辞而出。 姜晓杰冷冷的望着夏凌的背影,面上毫无表情,只是一双眸子突然变得深不可测起来。他转身走入后院,进入后堂之中,那屋中端坐一人,正是铁眼神鹰。 神鹰见晓杰进来,一指身边:“坐。”姜捕头便坐了下来,神鹰问道:“那老儿来此说些什么?” 晓杰道:“夏大人说此案极有可能是他追捕的兇徒‘过江蛇’所为。” 神鹰道:“哦?过江蛇?” 晓杰道:“正是,那夏大人提出三点推测,晚辈听得也有些道理,不过有些事情还需推敲,正好和前辈揣摩。” 神鹰冷哼一声:“京中捕快作案只凭个人喜恶,自己妄加推断便了,所以才会有诸多屈打成招之事。你不必听也罢。” 晓杰道:“前辈说的不错,不过从刚刚的话中,我倒也确实听出一些问题,只是还需查证。听前辈语气,似对夏大人的态度十分厌恶,前辈与他可是旧识?” 神鹰冷哼一声:“我岂能不识,当初他与我可都是京城刑部的捕头。这夏群据说以前是行伍出身,在军中有些功劳,兵役到期后,便被推荐到梧州做捕头,在任期间在梧州连办三宗大案,所以为刑部所赏识,便调入京中刑部任职。此人善于追踪,性格坚忍,只是出手过于狠辣,追踪嫌犯之时往往出手极重,经常是兇徒未到案,却已死于他手,因此被称为‘毒鹰’。想我等身为捕快,职责所在只是拿贼到案,至于如何惩处,那是刑部之事,怎么能滥用职权,私自处置,这倒不像是捕快,而像是杀手了。但他手下所伤之人却也都是刑部海捕的兇恶之徒,虽然他屡屡越权,但手下倒也真没杀过无辜之人,所以在刑部之中虽名声不好,但遇到大案也多需仰仗于他,这样过了几年,他这官阶倒是越来越大了。” 晓杰接道:“目前刑部赏罚不明,像夏大人这种屡屡越权之人,倒是得势,而像前辈这种恪守例律之人却屡遭排挤,也难怪目前这六扇门中多是投机取巧之辈,致律法乱行,多有冤案。” 神鹰点头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能保持公正之心,严律法之威严。论勘察刑案,推断生死,你现在还年轻可能经验不如我,但是心机深沉,行事谨慎却远在我之上,此案非同小可,而我现在又只是下野之人,所以这担子就需要你一个人扛啦。” 晓杰道:“大人对我不薄,我自是要尽心竭力,论公论私,都责无旁贷!” 神鹰点头:“这就是了。我刚刚听说,城中商贾要出赏花红缉拿兇犯,可有此事?” 晓杰道:“确有此事。今日商会中派人来和我说这是商会朱老闆,茶行张老闆的意思,花红还不少,估计能有千金之巨。” 神鹰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晓杰道:“这缉盗花红歷来只是由官府出资,商会出资不合法度,但来人却说,此花红并非针对城中捕役,而只是奖赏给在办此案中出力的百姓,所以官府也不便插手,他若赏就让他赏便是。” 神鹰不屑道:“哼,这二人现在到是积极的很,当初林大人初来之时,他二人可是在这城中差点无立锥之地。那朱老闆更不必说,意图行贿被堂上斥责;张老闆也在那年以次充好,用陈茶代替新茶,被大人发现,封了他的库,毁了他的茶,估计也能损失个千两白银吧。”姜晓杰道:是两千五百两。” 神鹰道:“这样的逐利奸商,平白损失这么多银钱怎会不记恨?近两年虽然行为收敛,夹着尾巴做人,但心中恨意岂能全无?大人遇害,当初我第一个想到的兇嫌,便是他们两个。” 晓杰道:“前辈怀疑的也有道理,现在一切都无眉目,我早已也派下兄弟暗中查访。” 神鹰点点头,慢慢站起,望着窗外的星空道:“相公遇害之前,祐城连续七天夜雨,遇难之后竟滴雨未下,难道这是老天示警么?” 晓杰也起身走到窗前:“‘老天虽未下雨,但着祐城内的风雨,却怕是要来了。” 此时窗外星空朗朗,皓月银盘挂在天际,他二人却无心观看,沉默良久。 神鹰问道:“明日有何安排?” 晓杰道:“明日我要去拜访夏大人。” 神鹰诧异道:“哦?为何还要去,难道老夫方才和你所说之话,你没听进去?” 晓杰道:“非也,只是这夏大人说有兇徒至此,我也不得不防,明日我去找夏大人要海捕公文及兇徒画像,张贴四门各个要路,以防万一。有些事虽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小心些总是好的。” 神鹰点头:“这也是了 ,你心思细密,老朽很是放心,不过这小心翼翼的脾气却和老朽大是不同,啊,哈哈哈哈!” 第10章 学社 第二日,一大早姜捕头就来到王家老店。这客栈地处市集尽头,虽然才刚刚清晨,但这个店门口却已经很是热闹,来来往往都是城外的菜农,拿着刚刚採集的新鲜蔬菜在此叫卖。姜捕头低着头快步走进了店中,店中伙计一见这么早就来了人,连忙上前打招唿。没想到走进一看居然是本城的捕头,以为出了什么事,立时有些慌乱,正待说话,姜捕头轻声说:“店家,我是来找人的,有个京城来的夏先生可在店中?” 第14页 “在,就在后院的一处偏房,要不要我领您过去?”伙计才稍稍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捕头,这人有何不妥?”见那姜捕头也不说话,只好引着他来到后院,用手指一指位于西北角的一间屋子说道:“那个夏先生就住在那。”晓杰道:“你忙去吧,我自己过去就行。”“是。”伙计诺诺退下。 姜捕头走上台阶,轻轻的敲了敲门,只听夏群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进来。”姜晓杰闪身而入。夏大人微微感到诧异,没想到姜捕头到得这么早,忙道:“姜捕头请坐,这么早来可是有何急事?” 晓杰道:“只是昨日听大人说追捕的凶匪已到祐城,恐他危急城中百姓,想必大人身上有此兇徒画像,请大人将画像给我,我即刻去找画工临摹数幅,张贴于城门,江边和各个要路,全城严捕。” 夏凌道:“画像自然是有,只是刚入城时,为避免打草惊蛇,我只是知会的林大人,并未弄得满城风雨。” 晓杰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这兇徒在城中未犯一案,隐匿身形,我们自是要暗中探查,但如今,如大人所说,兇徒居然犯下这天大的案子,令城中人心惶惶,想必暗中查访已无意义。还不如发动全城百姓,一起追捕,请大人明鑑!” 夏凌点头:“捕头言之有理,请稍坐,我这就去拿来。”说完便走进了里屋。姜捕头坐在屋中,环顾四周,只见屋中陈设十分简陋:只有一桌两椅,桌上放着纸墨,桌边压着几张纸,靠墙放着洗漱用的盆架,门后放着蓑衣。他慢慢站起,走到门口,顺手从蓑衣上扯下两根蓑草,用手指轻捏着,向院中看去。 这时夏大人从内间走了出来,手中已然多了个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幅画像,递与晓杰。晓杰这才回过神来,细细观看画像中人:此人清瘦异常,细眉长目,竟是个俊俏人物,但脸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从左额斜斜而下。夏大人说道:“这便是那个凶寇了。”晓杰道;“想不到穷凶极恶之人,竟长的这般秀气,当真是意想不到。” 夏大人冷笑道:“正因为他面貌清秀,别人才疏于提防,令其屡屡得手,这清秀的外貌之内,却隐藏蛇蝎之心,天下人中,这种人还少么?” 晓杰道:“大人说的是,我这就将此画拿去衙门,请画师临摹,之后必将原物奉还。”夏凌道:“捕头请便。” 姜捕头点头离开,忽又转身道:“大人乃为京城名捕,却委身于这等简陋之所,在下实在是其心难安,现在兇徒已经露出行踪,想大人也不必在此隐匿,不如在下为大人寻找一舒适之所,供大人休息如何?” 夏凌摇头:“姜捕头不必费心,为民拿凶,职责所在,还在意什么简陋与否,请不必为此挂心,只要能早日拿的兇徒,那才是我真正在意之事。” 姜晓杰抱拳道:“大人说的是,在下失言,再会再会!”说完就拿着画卷退了出去。 朱府别院内,朱公子这两天都是早早便来,拿着自己所做文章请公子批点。这朱公子的文章也确实不错,只是在细节之处还略有瑕疵,这公子也不隐晦,精彩之处直接硃笔提之,不足之处的地方墨笔提之,再和朱公子一起探讨,这两日下来,朱公子当真是获益匪浅,自然心中欢喜。 此时二人已经切磋一晌午,都觉疲惫。 沈公子问道:“朱公子近日可去学社了么?” 朱公子道:“这几日,日日陪伴公子,倒是没去。” 沈公子道:“如此烦请公子今日差人到学社打听打听,看明日诸位学子是否都在学社之中,我已将相公遗墨整理好,准备了三幅,欲捐献给学社。” 朱公子欢喜道:“如此甚好啊,诸学子必欢欣鼓舞,我这就去安排。” 第二日一早,朱公子便陪着沈公子,来到城西学社,这是一处清净的院落。到了正门,却看见有几位学子早在门口迎接,正是那八位学社之佼佼者,朱林徐孔,李莫言高,除了朱公子陪在沈公子左右,其余七人却是都已经到了。沈公子诧异道:“听闻祐城学社,学子众多,为何今日只得八位?” 其中一位孔公子道:“昨日朱兄说沈公子今日要来捐赠林大人墨宝。我等商议了一下,想沈公子才名远播,如此机会我等岂能错过,便想请公子对我们的文章指点一二,倒不是孔某自夸,想祐城学子中,文章能入先生法眼者,唯我八人而已,其余皆数平平,因此只有我八人在此。”公子笑而不语。 众人引沈公子走进正堂,屋中大桌之上早已收拾干净,边上点着檀香,室内竟十分肃穆,沈公子回身接过朱公子手中长盒道:“继明在世之时,常常莅临此处,今继明虽亡,承蒙各位不弃,特选了几幅继明生前所做字画赠与学社,冀望各位能以继明为楷模,用心攻读,早日承继明遗志,报效家国。”说完将木盒打开,众人上前观看,只见是山水一副,画的是衢州盛景雾柳临江,笔法自然,清新隽永,实是一副佳作,在边上有林大人的亲笔题跋。第二幅是林大人亲笔所写《陋室铭》,笔法却刚劲有力,大刀阔斧,自有一股浩然正气跃然纸上。第三幅是一篇已经装裱好的文章,是林大人初来祐城学社时写的《劝知赋》,众人一看此文,竟都默然,神情甚是伤感。 第15页 沈公子见状知是勾起众人的感念之情,也不说破,说道:“不知各位,将这些如何处置,是悬于室内?还是藏于经阁?” 高公子道:“我等早已安置好摆放之处。”说完看向徐公子道:“有劳徐兄了。” 这徐公子,身材矮小,貌不惊人,向公子一揖道:“林大人的这幅雾柳垂江图,意境深远,宁静非常,我等想挂于大厅中堂,必使中堂蓬荜生辉,而这幅陋室铭,将藏于我书社藏书之所,斯是陋室,然书中自有高风亮节、文人风骨,相是恰当,这劝知篇,应悬于我等读书之所,时时鞭策,不敢忘林大人挂念之情。” 沈公子闻言道:“甚好甚好,任凭徐公子安排。”这徐公子当下走到中堂,原来那里已经准备了梯子,徐公子当下顺梯而上,接过《雾柳垂江图》,将其恭恭敬敬的挂于正中。这朱公子悄然道:“这徐兄,虽身材瘦小,但确是我们中身手最是灵活之人。”公子默默的点了点头。待此画挂好,公子率诸学子在画前深鞠三躬。剩下的两幅由徐公子收好。 沈公子便和诸位公子在中堂落座,方才坐稳,那言公子便急道:“难得公子至此,小生已经准备好陋作一篇请公子指教。” 高公子道:“言兄何必如此仓促,待沈公子休息片刻,不迟。” 那言公子笑道:“高兄自是不急,想这学社之中高兄文采最深,我等皆服,当初林大人在日,对高兄文章最是赞赏,还时时叫入府中评点,令我等好生羡慕。如今公子在此,我希望藉此机会让沈公子好好指点一二,难道高兄怕我经公子点拨后能胜过了高兄去?” 高公子听了笑道:“言兄也太过谦了。我等八人各擅胜场,我和朱兄在辞赋文章上下的功夫多些,而言兄的即景成诗,才思之敏捷,我只能望尘莫及。” 沈公子听后也笑道:“此次能与诸位青年才俊共同切磋,也是幸事,我辈虽是读书之人,也不要拘俗礼,大家无需客套,全都拿出来互相鑑赏琢磨,方为美事。”说完边和诸位公子一起谈论文章,屋中瞬时热闹起来。 直到下午时分,此次品评文章之会方才接近终了,沈公子朗声道:“此次诸位拿出得意文章,果然都是文采飞扬,立题深刻,可见诸位虽深处学堂,但对天下之事是关心甚切,而文笔自然,真情流露,针砭时弊,更点出解决之道,所谓读书学理也要心怀天下,各位尚未入仕就已经治世之心,我心甚慰。这些文章之中,若要我非选出一篇,那么定选高公子这篇了!”说完便将高公子的文章捧于手中。 众人一听皆笑道:“其实公子不言,我等也知定是高公子为此次魁首,论文章二字,这学社之中,当是推高公子为先了。” 沈公子笑道:“那倒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高公子的文章,立题便很深刻,针对当下选材尚需论家庭身世,提出自己的见解,劝朝中选材不拘一格,以免使有识之士不能为国家出力报效,旁徵博引,言辞犀利,当真是一边佳作。如让我写,也未必能写的如此精妙,实在令人佩服。” 高公子忙笑道:“公子太过谦了。方才我看朱兄大作,也是词语华丽而又一针见血,没想到几日不见,朱兄文章竟精进至此,想必也赖公子指点之功吧。” 朱公子道:“那是自然,与沈先生盘桓虽只两日,却实在是胜读十年之书。” 孔公子道:“这就是近水楼台,公子住在朱家,自然是能够日日提携,想不过几时,我就难以望朱兄项背喽。” 沈公子见天色不早,便起身道:“今日一下子见到城中如此之多的青年才俊,深感荣幸,此次文章论评,虽不如临江诗会那般盛事,但也文章确实篇篇精彩,在下还有些意犹未尽。” 听闻沈公子“临江诗会”四字出口,高公子和朱公子脸上忽有一阵阴云飘过,但很快就恢復平静,而其他公子脸上也露出有尴尬之色,都抱拳道:“既然公子意犹未尽,那过几日我们以文会友如何?我等今日受益匪浅,也想请公子日后多来书社指点。”年纪最稚的林公子道:“那我等这几日可是要更加用功,当沈公子再来时,我等做出的文章也要高于此次才行。”大家齐声附和,公子便和朱公子起身告辞,诸学子散去。 第11章 往事(一) 回到朱家别院,沈公子进得门来,见张勇正在屋外和珠儿闲谈。张勇见到朱公子仍是一声不吭,转身便出去了。那朱公子也甚觉尴尬,摇头进屋落座。 沈公子笑着看看朱公子道:“这张勇大哥似与公子嫌隙颇深,前几日我刚到此,此事一直也不便探问究竟,如今你我二人也已相交,这其中的缘故可否告诉在下,看为兄能否为二位排解?不然你和张大哥二人在我面前每天都如此,我看了岂不是难以心安啊。” 朱公子苦笑道:“那张大哥想必在公子面前没有说我什么好话,定是什么斯文败类,仗势欺人之类的。” 沈公子笑道:“张大哥本就是粗人,你又指望他说些什么出来?” 朱公子摇头道:“这件事几月前当真是闹的满城风雨,小生也自省,那时确实是有些轻狂。” 沈公子道:“哦?说来听听。” 第16页 朱公子嘆道:“此事说来话长,那是两年前的清明节后,小生与李公子,高公子,莫公子几位同窗一起去禹城山中游玩。这几人本就是书社中的丹青高手,那时山中鲜花盛开,因此起了去山中寻景作画的心思,我也是喜欢游山玩水的人,就一同前往。我们于那日清晨出发,到了城北的禹城山。这山也是方圆数百里内的名山,山光湖色风景甚好,我们在山中盘桓数日,白天尽观山中美景,晚上则寄宿于山中的元禅寺。那元禅寺的方丈立慧禅师也是颇有声望的化外之人,而且每年我家都向该寺施以香火,因此相熟的很,就这样我们几人在山中住了三日,就在这中间结识了山中的一个茶农,名叫何江,虽然是山野农人,性情淳朴豪爽,十分健谈,对山中的景色,典故也是熟悉的很。” 沈公子奇道:“哦?想公子读书之人,如何能结交上这种茶农” 朱公子道:“公子不知,那日我们几人正在禹城山作画。见一茶园内茶花盛开,景致甚是不错,于是便在山坡之上指指点点,不想正撞见这茶园的主人何江,此人极是好客,见我们来此,便盛情款待,还请我们到茶园中的茅屋一起品尝刚刚制好的新茶,在谈话中我说认识城中茶行张老闆,他更是高兴,说与张老闆也是相识。这茶园中的茶每年都会被张老闆买走过半,张老闆可是他们这些茶农的财神啊,越说越投机,这何江便邀请我们去家中做客,说家中有个会做饭的妹妹。做的茶香鸡,实是味道鲜美,我等本就是风流不羁之人,听闻有美食美酒,而且离庙也不甚远,便随他去了,谁知这一去竟然会惹下段无妄之灾。我们几人到了何家,便遇到何江的胞妹,那姑娘虽出身乡野,生的却甚是清秀,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尤其是其所做茶香鸡,当真是天下绝品,问了才知道这是她自己钻研所得,还不是有人传授。当下我们几人都嘆服姑娘蕙质兰心,酒足饭饱之后,我们便谢过何家兄妹,回寺去了。从这以后,每逢有闲暇之时,我们便一同去何家茶圃,久而久之就熟稔了,后来这书社的诸位公子也听闻此事,都吵着要去,我便领他们登门,那何家兄妹也都欢迎的很,我作为领路之人,少不得在何家留些银钱,不然我们这么多人前去,岂不是平白添了人家负担。” 沈公子听到这,点了点头,只听那朱公子续道:”就这样过了半年,我们才察觉这何姑娘还有一桩能事,那就是烹茶之艺。开始我们喝何家的茶只道茶香鲜美,还以为是他家的茶叶均为新采,所以味道自是香甜。去的次数多了,我才发现,何家兄妹所用之茶其实也并非都是上品,只是寻常茶叶罢了。” 沈公子听到这里,突然插话道:“这种茶之人未必能喝得起上品之茶,这养蚕之人,未必能绫罗满身,古之一理。” 朱公子嘆道:“正是如此,民生多艰,这上品之茶,何家兄妹都卖与张伯伯了,哪能自己享用。”顿了顿,朱公子又续道:“有一次,我无意窥到那何姑娘在后院烹茶,我才知,我们所喝茶如此鲜美,实是姑娘有特殊的烹茶之法,我便向姑娘求教,结果姑娘竟不肯传授,只说这是她家的独门秘法,不可外传,任我怎般请求,那姑娘却是执意不教,我见此也只好作罢。” 沈公子道:“这茶艺之道本道是深不可测,想那姑娘的秘法也必是经过很多心血,方才成功,所以不肯外传也是人之常情。” 朱公子点点头:“想必如此。” 沈公子接着问道:“后来那姑娘怎样了?” 朱公子道:“去年的重阳节,我自何大哥家中归来之后,便听到县学通知,要我们各自准备文章,选拔今年赴临江诗会的人选。公子知道这个诗会对读书人来说极其重要,家父又对我抱有莫大期望,因此禁足在家,每日里只写文章,直至今年正月十六,我们将文章上交县学,等待林大人评审,我才方得自由。” 沈公子道:“恩,照公子所说,朱公子对临江诗会之人选自是势在必得?” 朱公子摇头:“不是,我虽然穷三月之力才写出应试文章,但我知道,论文章辞赋,高公子皆高我一筹。我也只是尽力而为,不辜负父亲的期望就是了,至于能否代表县学参会,我实在是没有把握。” 沈公子道:“公子也不必过谦,我看那高公子的文章虽胜过公子,但也只是伯仲之间,况且继明生性刚直,公子既已被继明选中,自是实至名归,想必是数月之功没有白费。” 这朱公子听完,面露尴尬之色,道:“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代表县学,也确实有些机缘巧合。当初我们上交文章之后,每人都把文章拿来互相比对,那高公子所做文章确实要高我一筹。我当时也觉得,今年的临江诗会,必是高公子莫属,回家后和父亲也说了实情,希望他老人家不要过于失望,这文章之学,除去努力之外,确实还有天赋在其中,我就算皓首穷经,也未必能达到高公子之境界。家父听闻,倒也没有责难,只说尽力便好。没想到还未等大人批示,我又突遭无妄。” 那朱公子说到这里,面上神色极是复杂,似是愤怒,又似悲戚,顿了一顿,才道:“我们交完试卷之后,身心俱是轻松,书社众友便旧事重提,吵着要去何姑娘家中吃茶香鸡,我也久未走动,便也欣然答应。,那日在何姑娘家中当确也是尽兴,我们畅饮到傍晚,方才各自归家,没想到三天后那何大哥竟然找上门来,硬说是我拐走了他的妹妹,当真是莫名其妙,我与何姑娘虽然熟稔,但绝无苟且之事,不知这何大哥如何非说是我拐走了何小妹。” 第17页 沈公子道:“想是公子在众人中,最先认识张姑娘,而且朱兄平素不拘小节,和那何家小妹多有亲近之举,所以才会怀疑到朱兄头上。” 朱公子正色道:“公子勿疑,我虽与何姑娘相谈甚欢,但也知男女有别,对那姑娘向来以礼相待。那何姑娘是待字闺中,虽是山间农户,但蕙质兰心,岂可容人亵渎?我虽不才,仗着家中在祐城有些势力,说话办事也确实有些考虑不周之处,但在这男女之事上家父管教甚严,常常告诫我,这□□自当节制,而且功名未成,不可谈婚论嫁,我自是谨守,如何能平白毁人清誉!”说到此处,朱公子已有激动之色。 第12章 往事(二) 沈公子见朱公子言之凿凿,知是肺腑之言,当下也微笑道:“我只是就是论事,既说到此处自是要以常理度之,请公子勿怪。” 朱公子嘆了口气道:“想是人言可畏,不知何人非说此事与我有关,后来那何大哥竟然日日前来吵闹,有一日我府的小厮实在听不过,出门与其厮打,竟伤了何大哥右腿,我听说后斥责那厮无理,将其禁闭柴房,此事全府皆知,公子如不信可去府中探问。后来我也派人给何大哥送去银两,请郎中给他疗伤,但何大哥坚决不受,还去县衙告了我,我问心无愧,也是没有在意。没想到转日我上街会友,居然被张勇平白抓去,关在县中牢内,我不服请见林大人,没想到大人却已去金陵公干,而姜捕头又不在城中。平白被关了两日,遭张勇横加毒打,唉,真是命有此劫啊。几日后姜捕头回城,他这才将我放了出来,我当时满身伤痛,回家修养月余才能下地,后来就听说张勇被姜捕头重重责罚,如非林大人仁慈,几乎要被判刑流放,后来我也念张勇本是粗人,而且是关心何姑娘一案,情有可原,我也就不再追究,还写信给相公和姜捕头,以求轻判张勇,不然以他一个捕头身份,居然滥用私刑,无端逼供,此事岂能这般轻松了结?” 沈公子听了,嘆道:“朱公子宅心仁厚,虽横遭此祸,却能以德报怨,真不愧圣贤门徒!在下倒要替张大哥谢过公子了!” 朱公子连连摆手:“公子不必客气,许是我一念之仁,竟然感动了上天,我归家一个多月,收到林大人的手书,说我已经获得代表县内出席临江诗会之资格。我自是欣喜若狂,这前月被打之痛竟是全消了,立刻下帖请书社之人来家中做客,没想到在席间我却得知了另一个消息。” 沈公子道:“哦?那是何事?” 朱公子嘆了口气,续道:“原来在我养伤期间,这城中忽然传起流言。” 沈公子道:“哦?什么流言?难道与是诗会有关?” 朱公子点头道:“正是。流言说高公子的父亲原是在军中服役,十二年前,竟然临阵畏战,远逃在外,至今未归案。” 沈公子暗暗心惊,隐隐明白了什么,问道:“哦?还有此事,想公子与高公子同窗数载,可曾听闻此事?” 朱公子摇头道:“我和景云从小便一起在县学开蒙读书,交情匪浅,景云自记事之日便没有见过亲身之父,每每问及其母,说是其父已经战死沙场,只是当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没有对证,后来景云逐渐长大,便也不再问了,大概是怕勾起母亲的伤心事。几年前高伯母病故,这件事就更加无人提起,没想到今年这十二年前的事情竟被重新提起,而且景云之父被冠以逃兵之名,实在是令人诧异。” 沈公子道:“本朝之中,用材以德为本,才学居次,这本是不错,但却过于极端,考核德行,不仅要看本人是否能持心秉正,德行俱佳,而且要查三代之内是否有作奸犯科,品行不良之人,如有则不可应试为官,岂不知人孰能无过,改之则为俊杰,更何况是后世之人?但当下风气如此,朝廷立法以之为选拔人才的必须条件,可惜多少贤才因此淹没,任凭自己如何努力,但又如何能脱去父祖所犯之罪,这逃役之罪,实属重罪,又为高公子亲身之父,虽说现在未有定论,不过也足以令高公子参加此次临江诗会的愿望成为泡影。恕我直言,想这流言的内容,想这流言出现的时机,必是与临江诗会有极大关联。” 朱公子急道:“公子莫非怀疑是我?” 沈公子道:“我并未这么说,我来城中日短,自不知高公子是否还有得罪过其他人,但高公子才华横溢自是会惹人嫉妒。公子虽出身商贾,但心性纯良,从小便有父辈事事引导,未歷挫折,这人心的阴暗之处,未必看得清啊。” 朱公子正色道:“我虽不才,也不屑以构陷他人为我的进身之阶,更何况,这高公子本是我的好友。我知他自小便心高气傲,当时也很是担心,怕他从此沉沦甚至会起轻身之念。只是碍于身份尴尬,不便出面相劝。” 沈公子问道:“哦?那出了此事后,高公子表现的如何?” 朱公子道:“景云的表现倒时大大出人意料,比我们想的要平静得多,还到我府上向我表示的祝贺。我心中忐忑,虽然此事不是我所为,但总觉得书社之人对我有些异样,只是平时关系交好,而且书社的日常开支都是我家承担,大家也都不便说破,就这样到了今日,大家面上还都是一团和气,但心中所想,我却不知了。” 第18页 沈公子笑道:“做人问心无愧即可,别人的看法虽很重要,但也不能因此影响本心。就公子所言,那高公子倒真是大度豁达之人,出了如此巨变,居然还能和往时一样平静,也当真是好修为!我倒是想有机会去见见那高公子。” 朱公子道:“如此甚好!其实我也一直怕景云把话都憋在肚子里,不知如何劝解,如果公子愿去,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公子点点头:“近日我会找机会便前去探望。”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这城中的衙役就全开始忙碌起来,在城门及各个要处张贴画影图形,上面所画之人正是昨日夏凌所说的“过江蛇”,在告示的旁边,还贴着商会出资,官府认可的悬赏公告,上书:有发现此贼,通告官府者,赏银一百两,协助捉拿者,赏银五百两。 一时间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纷纷,都言杀害县令大人的兇手已经确定,就是这流寇“过江蛇”,城中百姓感念林县令昔日恩德,一时群情激奋,但想到这么个穷凶极恶之徒就隐藏在祐城,又不禁人人自危,也有人想得到那巨额花红,反而觉得十分兴奋,总之,自榜文张贴出去开始,整个祐城就处在一种躁动之中,平时宁静的局面被一举打破。 第13章 知情 姜捕头此刻正在东城门教授新来的齐四、马五两位衙役该如何盘查这齣入城门的百姓。原来自大人遇难之后,为了严查兇手,这衙中的捕役竟然都不够了,只能从乡里中调地保来协助办案,所以这衙役的办事能力也是良莠不齐,但非常时期也并无其他办法,人多些总是好的,姜捕头只能对新来的人手多下些功夫。 就在这时,姜捕头远远看到张勇从城外赶来,想是进城去看公子的。姜捕头眉头微蹙,将马五叫了过来,和他说了几句,马五便远远的迎上前去:“张大哥,这么早就进城啊?” 张勇一见也便认出,原来这马五本是城外下张庄的地保,以前张勇出城办案,与他打过数次交道,交情还是不错,现在见马五在此,张勇也吃一惊:“咦,马兄弟怎么不在下张庄,跑到这城门做何公干啊?” 马五道:“张大哥有所不知,这几日城中人手紧张,姜捕头便将这十里八乡的地保都调进城中听差,现下正是小弟负责守着东城门呢。” 张勇一听姜晓杰名字,冷哼了一声道:“那兄弟可要好好当差,小心提防,别一不小心被人家抓了把柄也扔到死牢里去!” 这马五早就听说过张勇和姜晓杰因为朱家公子一案闹得十分不快,所以也不接话,而是走到张勇身边,悄悄的说:“张大哥,现在谋害大人的兇嫌,已经有了眉目啦!” “什么?!”张勇一声大喝,伸手抓住马五的胳膊,马五被震的两耳发麻,连忙说道:“张大哥你这急脾气倒是一点未改,看来还是苦头吃的少啊!”张勇双目圆睁,手上劲力又加了几分:“休得啰嗦!你只说到底是那个狗娘养的谋害了恩公,快说!” 那马五只觉一阵钻心地疼,左臂像是被铁箍紧紧箍住一般,右手使劲地想掰开张勇的手,但哪里掰得动,嘴上忙说:“大哥,且先松了手!听说,是一名流寇,就是那个刑部夏大人一直追查的,叫什么‘过江蛇’,昨日,那夏大人已经赏下画影图形,现在各处都已张贴了。我知道张大哥和林大人关系非比寻常,所以特意给大哥留了一张。大哥带在身上,也方便随时查访,这城中捕快,若论不怕辛苦,敢于玩命谁能比得过张大哥!” 张勇这才松了手,喝道:“好贼子!” 马五从怀中取出方才姜晓杰交给他的那张画像。张勇展开细看,眼睛中似要喷出火来,狠狠道:“愿老天有眼,让我遇到此贼子,我将他大卸八块,剖腹挖心。”说完将画像放入怀中,抱拳道:“多谢马五兄弟,如果兄弟发现了什么踪迹,随时告诉我,大哥感激不尽!”说罢径直走向城门,忽又似想起什么,回头说道:“如今恩公的好友沈公子就在祐城,既然已经锁定兇嫌,我这就去通告一声,等案子破了,我必定请兄弟痛饮三天,告辞,告辞!” 那马五也不阻拦,只是挥手告别,见那张勇匆匆的走进城门。远处的姜晓杰暗中看着这一切,眼神突然又变的深邃起来。 却说张勇一路上脑子里只想着这画像中人的模样,他要把这人容貌深深的刻在脑海之中,双目似要瞪出血来,不一会便到了朱家别院。门口几个朱家的僕役正在打扫,院内似十分平静,想是沈公子刚起,还不知现在城中之事。张勇径直走进内院,见珠儿正端着杯碟出来,原来公子刚刚用过早饭,“张大哥来啦,”珠儿远远打着招唿。 张勇说道:“是啊,我有急事要找公子!”说完就匆匆的跑进屋去。这珠儿边走边摇头:“这张大哥的性子真是越来越急了! 张勇进得屋来,沈公子正在桌旁执笔批点文章,见张勇进来,说道:“张大哥这么匆忙,有什么事啊?”张勇从怀中取出画像,啪的摊在桌子上,用手指着:“就是他,就是他,这个混蛋!” 沈公子很是诧异,道:“是谁啊,给张大哥气成这个样子!” 张勇怒道:“这贼子便是杀害恩公的兇犯!” 第19页 “啊?已经找到兇犯了?”公子放下笔,拿起画像,定睛细看,“这是何人?张大哥将前因后果好好说说。” 张勇就把刚才在城门遇到马五,全城都在严拿此人的事情和公子说了一遍,公子听完,沉吟片刻,又恢復了平静:“按马五所说,此人既是夏捕头追捕的重犯,又是杀害继明之人,那必是穷凶极恶之人,但他入城日久,为什么今日才开始严拿?而且他与继明从未谋面,为何要痛下杀手,这个马五可与你说了?” 这句话一出口,张勇竟是怔住了,他伸出左手,挠了挠头,又捋了捋鬍鬚,才道:“那他倒没说,只说此人就是兇犯无疑。唉,不管怎么样,先将此人拿住,细细追问,就算恩公不是他害的,但他被追至此处不久恩公便遇害,哪有这么巧的事,想必和他是有些关联!” 沈公子点点头道:“确实是巧,确实是巧!”张勇道:“公子这几天便在这里呆着,不要四处走动,那兇徒目前还在暗处,万一被公子撞到,反而害了公子,请公子多加留心。”说到这里,张勇便起身向外走去。 沈公子心下感激:“好,我自会小心!张大哥要去哪里?” 张勇道:“我急着上街走访,虽然如今我已不是捕头,但城中还有不少交好之人,我要仔细查访,现在这兇徒既然已经露面,我哪还能坐得住?” 正要出门,正遇到珠儿进屋,张勇便说道:“珠儿啊,这几日我可能不来公子这里,你要好好照顾公子,如有什么事就去城中的陆家店找我,我这几日就住在城中!”说完便走了出去。 珠儿听得一头雾水,摇着头走进屋,却看到公子正在看着一副画像,见珠儿进来,便把珠儿唤到桌前问道“珠儿啊,你可曾见过此人?” 珠儿瞪大眼睛仔细的看了会儿,说道:“没有,我从未见过此人。” 沈公子点点头道:“刚才张大哥来,说此人便是杀害继明的兇手。” 珠儿身子微颤:“那官府为何还不赶紧去拿人,既然知道兇手是谁,怎么还拿不住?” 沈公子道:“只因此人是江湖败类,狡猾异常,而且来到祐城也属流窜,没有露出行藏,所以一时拿他不住。不过官府已经在城中布下天罗地网,想必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珠儿急道:“公子,那我们就坐在这里等么?我们既知兇手容貌,那我们也应该去城中转转,万一能有收穫呢,总比坐在这里强啊!” 沈公子笑道:“谁说我们要坐在这里啦?我们这就出去。” 珠儿道:“去找兇徒么?”公子摇头:“不,去找姜晓杰。” 第14章 探问 傍晚时分,沈公子来到县衙,几日未来,县衙门口冷清的很多,由于新县令未到,而府中的衙役又都去追捕兇徒,所以此刻衙中只有一个师爷在门房之中看书。公子派珠儿去敲门,那师爷一见是珠儿忙起身,便看到公子正在门外等候,连忙起身迎了出来,“原来是沈公子到了,我姓刘名柯,是衙中师爷,在此等候多时了。” 沈公子奇道:“哦?师爷知道我要来此?”刘师爷拈鬚微笑:“非也,是姜捕头告诉我的。他让我转告公子,他将在日落时回衙,现在城中无主,又有兇徒在城中,为了避免城中混乱,他白天要带众衙役在县中巡视,傍晚方归。现在算来也差不多快回来了,请公子入屋等候。” 沈公子便随着刘师爷进入屋中,和刘师爷对面而坐,原来这刘师爷已在衙中多年,一直是负责案件记录归纳存档等事,现在年纪大了就干脆转到衙门的档案房,这本是一个闲差,就是给年纪大了的差人准备的,刘师爷谈到林大人也是感慨万千,说这位大人可是自己当差几十年中难得遇到的好官啊,体恤下属,知人善用,体察民情,尤其是治理商会,开拓农田,均是雷厉风行,张弛有度,可惜啊可惜。 沈公子也只是随声附和,这刘师爷倒真是十分健谈,但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公子也只是面露微笑,任由他讲下去,人老之时,难免会絮叨,想来这衙署之中也实在是没人能听他倾诉,今见沈公子前来似遇到知音一般,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珠儿在一旁也是等的不耐烦,便插嘴道:”这姜捕头真的是快回来了么,怎么等了这么久还不见回来?” 刘师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快了,捕头每天这时都应该回来了。” 沈公子问道:“那这捕头平日里,也经常夜间还在衙内么?” 刘师爷道:“是啊,这姜捕头啊,虽然年少,但是上任之后对衙中之事尽心竭力,常常晚上还在衙中查阅案卷,比对口供,有时累了就直接睡在衙里,时间久了,大家竟也习惯了。尤其近几日县中混乱,新来的衙役又多,姜捕头放心不下,所以便回来的便更勤了。”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接着姜晓杰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穿着一身捕快的衣服,腰挎弯刀,脸上略有倦色,虽身材清瘦,倒也有几分豪气。 姜晓杰见公子在此,毫不吃惊,礼貌的点了下头,就对着刘师爷抱拳道:“近日衙中人手不够,还烦劳师爷在此当班,实在歉疚,等此事过后,我必当设宴向师爷赔罪!” 第20页 那刘师爷听后,笑道:“捕头说哪里话来,都是公人,这是分内之事,况且今日有幸得见林大人故交,也是欢喜得很。这位沈公子也等候捕头很久了,想是有要事要谈,那老朽就退下了”。 晓杰抱拳道:“师爷辛苦,这接替先生之人我已安排好,师爷回去休息便是。”刘师爷点头,向众人施礼后便退下了。 姜捕头脸上仍是没有表情,这才转过身来面对公子道:“有劳公子在此等候多时,此处简陋,公子想是呆不惯吧?” 沈公子笑道:“还好,这屋舍虽然简陋,倒也整洁的很。”说完起身环顾四周,竟似等姜捕头先说话,而那姜捕头也甚是沉得住气,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甚是尴尬。僵持了片刻, 姜捕头忽道:“既然公子没什么急事,那我先到后面更衣,请公子稍候。”然后竟走进后面的里屋去了。 这珠儿早已经见怪不怪,说道:“公子勿怪,此人就是这般古怪,看起来总阴森森的,在这衙中得罪了不少人。” 沈公子道:“,想这姜捕头,虽然只是从九品,但负责一方治安,在这县中,除了县令,应该就属他权力最大。他年纪不大,但能统领三班,想必是有些过人的手段,轻狂些也是情有可原。” 珠儿点了点头:“当初我家相公也说,如果此人不入公门,必为狂生。”公子笑而不语。 不一时,姜晓杰从内里出来,换了一袭长衫,远看竟如一书生,气度儒雅,眼神似乎也柔和了一些,与先前穿着捕快劲装判若两人。他走到屋中正位坐了下来,缓缓道:“公子自来祐城,处处结交富贵,现在这祐城内富商巨贾均是公子坐上之宾,那朱老闆更是视公子如圣人一般招待,不知今日突然到此,所为何事?” 沈公子笑道:“既然捕头早知我要来,何必明知故问,我逗留祐城,本就是为了等捕头缉获杀害继明的兇手,我回君州才好向继明有个交代。今日听闻捕头已锁定真兇,自当来问问。捕头是否已有抓捕之法?目前情况如何?例律也有规定,亡者亲属当有权知晓办案情况,所以想必捕头不会推却。” 姜捕头冷冷道:“公子请问。” 沈公子点点头:“好。我想请教,为何捕头笃定这‘过江蛇’就是杀人兇犯?” 姜晓杰面上仍是毫无表情,反问道:“哦?我有说这‘过江蛇’就是杀害林大人的兇犯么?”公子一怔,便即瞭然,微微一笑。 那姜捕头接着道:“这‘过江蛇’乃刑部夏大人亲自捉拿的重犯,前日夏大人来过,对我说这‘过江蛇’极有可能是杀害大人之人,列举了些缘由,但目前并无铁证,而且现场也没发现能证明过江蛇来过的痕迹,这只是夏大人的猜测而已。先暂且不论这过江蛇是否就是杀害大人的兇手,单就此人所作所为,如今在祐城之内,我也有职责进行拿捕,以避免无辜百姓受害。这是两个案子,虽有可能併案但目前还不能确定,公子满意么?” 沈公子微笑着点点头:“姜捕头办案一向小心谨慎,我自是佩服,只是现下连刑部的夏大人都这么说,难道姜大人敢抗命不成?” 姜捕头冷然道:“这刑狱之事最应谨慎,就算是夏大人说的,也需查证。”公子又点点头,不再说话。二人相对而坐,皆是心有旁骛,一时无话,厅中霎时又静了下来。 沈公子伸手入袖,又拿出那个血红的玉珠,在手中盘弄起来,似乎在想下面该问些什么,那红色的玉珠在公子修长的手指尖不停的翻弄。姜捕头凝视着那个玉珠,眼中竟又闪出刀锋般犀利的光芒。公子忽然起身道:“既然捕头还未确定这杀害我好友的真兇,那我也就不在叨扰了。继明在世之时,对捕头甚是看中,想必捕头不会令继明失望。继明的识人之能,我一向是深信不疑。姜捕头以为如何?” “是”,他的回答依旧简短,但又斩钉截铁。 沈公子笑笑,一下把玉珠握在手中,抱拳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妨碍捕头办案了,只是有何进展还望捕头通知在下。在下身在城中,也自会留意下画像中人,再会。”说完转身欲出,听得身后,姜捕头的声音传来:“兇徒狡猾异常,望沈公子小心,即便发现什么,也不要轻举妄动。” 沈公子笑道:“那是自然。”说完,就走了出去。 第15章 疑点 沈公子方回到朱府别院,便见门口的杂役跑了过来,说道,“公子,刚刚有衙门的前任捕头贺老先生来拜访,现在就在公子屋中等候。” “哦?原来是铁眼神鹰到了么?”公子连忙向后院奔去,到了厅堂之外,之见神鹰正负手在观看院中的梧桐树。 看到公子进来,神鹰起身问道:“公子去衙门了?” 公子道:“正是”。 神鹰有些不悦,说道:“公子莫非忘了在林大人灵前和老夫所说的话么?公子说过绝不会轻身涉险,今日公子去衙门之中,岂不暴露了公子暗自查访的初衷,以后公子如果有事需要和衙门打交道,交给我便是,不必亲自前往,以免引人怀疑。” 公子笑道:“多谢前辈关怀!只是今日城中已然遍布风雨,说是已锁定行兇之人。现在全城皆知我是继明好友,如果有如此重大的消息,我仍然不闻不问,那反而令人起疑。就算要隐匿真实想法,也不可刻意为之,这样反而容易露出马脚。” 第21页 神鹰听罢点头道:“公子高见,如若公子不去,那反而更令人生疑。” 沈公子道,“神鹰此来,可是近几日有所进展?” 神鹰道:“实在惭愧,老夫在家苦思几天却无半点头绪。前日我去衙门看望晓杰之时,正好夏凌也在,我懒得理他,便在后堂等侯晓杰,晓杰对我说了这夏凌的想法,老夫听了,倒是觉得有些蹊跷,只是不知公子作何感想。” 沈公子笑道:“姜捕头难道没和神鹰说他的想法?” 神鹰苦笑道:“没有。晓杰这孩子虽然年轻,但是心机深沉,没有把握的事,他断不会轻与人言,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衙中的兄弟都看他不顺眼。想这些捕快多是粗人,看重的是快人快语、推心置腹,可晓杰这脾气,唉!我也劝过他,但他只是一笑置之,我也是没有办法。” 沈公子道:“姜捕头心思机敏,想来也是觉得这其中有些漏洞,他绝不会轻信夏凌之言。只是目前这过江蛇是否还在城中,也不可确定,姜捕头定是为了防止城中百姓无端受害,才张贴布告,提点大家多加提防。只是给夏大人一个交代,如不这样,那夏群必以为姜捕头将自己的话当做耳旁风,难免不快,暗中作梗。姜捕头虽然其身秉正,但也懂自保之道,这一点倒是神鹰所欠缺的了。”说到此处,微微一笑。 神鹰大笑道:“老夫一向依自己的性子而为,哪会想到这么多,方才公子所说和前日晓杰的想法完全一致,你二人倒还真是心有灵犀。” 沈公子道:“我想姜捕头也定是发现了夏凌所说有几个疑点,所以方才在衙中才会对我说还不能确定这过江蛇就是杀害继明之人。” 神鹰饶有兴味,问道:“哦?刚刚公子说的几点可疑之处,能否向老夫言明?” 沈公子点头:“那是自然。第一点,先说这动机,夏大人认为城中之人对继明很是敬仰,并无可能是城中之人施以杀手,但夏大人既然刚进祐城,又怎么会知这城中无人对继明心存怨恨?我近日也听说城中巨贾因为相公严政,曾损失大量银钱。想这为商之人,视钱财如命,虽表面符合内心又岂不怨恨?” 神鹰道:“公子难道说的是朱张两位老闆?” 沈公子道:“我也并非认定二人是兇手,只是就事说事,这夏大人的动机之说,纯属臆断,以此为据,恐为不妥,还应细细查访才是。” “这第二点也是疑点重重,这‘过江蛇’即便对官员都恨之入骨,但连日捉拿,早已成惊弓之鸟,恨不得能隐匿身形,免生枝节,又如何敢在后有追兵之际,犯下如此大案,以暴露自己仍在祐城之内?此事于理不通。虽说那贼寇是穷凶极恶之辈,但也是狡猾异常之徒,断不会做出这等对自己大大不利之事。这也仅是我们对此人的猜测,因此,过江蛇作案之说,也应存疑。” “那第三点倒是有些道理,就是这过江蛇水性极佳,很可能在露台行兇后顺江而逃,但他是如何进入屋中的呢?想继明遇害之时,楼内诸学子皆在,因此断不可从厅堂而入,而且继明遇害之时,外面正在下雨,如果是从外攀援而入,那身上必然湿透,进入屋中,地上应有水迹。这么明显的水痕,那神鹰和姜捕头岂会毫无察觉?” 神鹰点头,沈公子接着说道:“所以说如果是过江蛇行兇,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事先过江蛇便隐匿在公子居住的阁楼之中,但是这阁楼之中可有隐匿之处?我未去过,神鹰以为有么?” 神鹰道:“我在此当差数十年,这驿站又是过路官员的居住之所,我自是作为重点保护。那阁楼之中虽雅致,但只有一室一厅一露台,并无可藏人之处。” 沈公子点点头:“若是这样的话,他虽有逃跑之可能,却绝无入室之可能,所以我猜测兇手应该是另有其人。” 神鹰道:“此案的蹊跷确实颇多,那夏大人为何要质疑这过江蛇呢?” 沈公子微微一笑道:“想是其中另有隐情。继明被害之案就算是他路过此地偶遇,但案情重大,想他又是京中刑部捕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县令遇害,他虽不直管本地,但这干系却也是撇不清的,所以才会急于求成,而且这过‘江蛇本’就是他要严拿之人,就算不是真兇,那举全城之力,拿住‘过江蛇’,他回刑部也算有个交代,此一举两得,夏大人此举就可以理解了。” 神鹰听完沉吟片刻,忽道:“公子为何不将这些与晓杰说破?” 沈公子笑道:“神鹰以为还需要我向姜捕头说破么?” 神鹰微笑道:“这些疑点晓杰必然都想到了?” 沈公子点头道:“那是自然。这姜捕头心机深沉,岂会想不到?” 神鹰哈哈笑道:“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神鹰’之名,看来以后只是换人喽!” 沈公子道:“想这姜捕头,能有今日也是神鹰教诲之功。为师之道,都盼着后人超越自己的,想必神鹰现在心中也甚是安慰。” 神鹰捻须:“那是自然,晓杰如此缜密,来日成就必在我之上,我又怎会不高兴呢?”二人尽是爽朗大笑。 神鹰笑了一会,道:“公子在城中已有几日,这追查兇嫌可有什么进展?” 第22页 沈公子道:“说来惭愧。目前尚无头绪,但我坚信凡事因果相连,想这继明遇害,必定不是巧合,只要我们细心追查,定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说完公子站起来,又开始捻着那粒赤红玉珠。 神鹰知他心意,宽慰道:“公子也不必焦急,以公子之睿智,晓杰之精明,如你二人联手,想必兇手定无所遁形。” 沈公子只是点点头,慢慢道:“但愿继明在天有灵,能够保佑我们早日拿到真兇。” 神鹰道:“公子既然心中郁闷,那不如先放松心情,去城外走走。这祐城城外禹城山、丽锦湖风景都是极佳。当初林大人也经常去那里,公子出去走走,让心境平和些也是好的。” 沈公子笑道:“神鹰不必担心于我,我自会调节。现在线索稀少,我还要在城中多多留心。” 神鹰道:“既是如此,那公子也请小心行事,我就不在此多留,以免惹人生疑。再会!” 公子也不挽留,将神鹰送到院中,神鹰执意不让公子送出门外,以免被他人发现。公子也觉得有理,便让珠儿领着神鹰从旁门而出。 第16章 求文 此时,姜捕头却已经站在了驿馆的门前,面上仍是毫无表情,只是眸光深邃,似乎在凝神思索。自那日姜捕头和神鹰验完现场后,晓杰便在门前安排了衙役轮流在此看守。这大门及里面个各个房间,也已贴上封条,没有县衙的特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两个当值的衙役一个叫李季,一个叫做周威,见捕头前来忙抱拳道:“捕头!” 姜捕头点点头,冷冷问道:“这几日可有可疑的人物在这周围么?” 李季道:“没有。自从这里发生兇案,城中的百姓都远远的绕着走,没有可疑人物靠前。” 姜捕头道:“哦?那我吩咐二位在这周围查看,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李季应道:“也没有。我二人围着这楼能转了数百圈了,楼附近的草丛,树木都自己搜过,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周威此时小声嘟囔道:“那行兇之人在犯罪后必定早已逃逸,那里还敢回来,不知捕头这般小心却是为何?” 李季赶忙扯他衣袖,连使眼色,又打圆场道:“不知捕头还有何吩咐?” 姜捕头倒是不以为意,语调一贯的冰冷:“二位不必多问,只需好好的看着这处便是。记住,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此楼,哪怕是官阶再高之人,也不可以,记住了么?” 两人点头道:“小的遵命。” 姜晓杰转身向城里走去,耳边隐隐传来两个衙役的声音,“你刚刚拦着我干什么?每日总是阴着脸,兄弟们这几日如此辛苦,一句好话也不讲,也忒不近人情,这大晚上的又来查岗……”“少说两句,人还没走远呢!”“听见就听见,怕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好自己的差!”姜捕头也不理会,迳自回去。 翌日清晨,公子早早便起来了,正在厅中思考近几日之事,忽然珠儿自外而入,说是张老闆来访。公子乍听微觉诧异,不知张老闆为何突然来访,忙到门口迎接。出门一看张老闆已经下轿,正在门口站立,后面还跟着七八个家丁,当真是排场不小。 沈公子上前寒暄道:“在下清早看到喜鹊登枝,便知是有贵人到了。请张老闆随我进屋讲话。” 张老闆也抱拳笑道:“叨扰叨扰!”说完一回头,叫众家丁在门外等候,随公子走进院中正厅。 二人落座,珠儿上茶,公子道:“张老闆这么早到访可是为何” 张老闆笑道:“我来此,是有一事请公子帮忙。” 沈公子道:“哦?何事?” 张老闆脸上堆笑:“公子来祐城虽不足半月,但公子的才名却已是全城皆知了,我听闻前几日公子在书社和诸位才子谈文论道,诸位学子无不嘆服,想这文无第一,能令这些人心悦诚服,可见公子实在是高过他们不少。尤其是那个朱大老闆,每次见到我,都对公子赞不绝口,说我朱家贤侄自从每日来公子这里受教,那文章当真是进境神速,想着临江会上,必会夺魁啊!” 沈公子道:“张老闆不必客气,有话尽请直说。” 张老闆笑道:“公子是爽快之人,我就直说了。公子知道,祐城翠羽茶天下闻名。现在正是翠羽茶成熟之季,那极品翠羽自是是由县衙统一收购,作为上交内廷司的贡品,而极品之下的,则可由商人自由买卖。如今祐城翠羽,十之八九都是由我这里出手的,今年我在京中开了个茶庄,专门出售翠羽,为了买卖能做的稳当些,少不得要和京中的一些官员打交道,便想选些上等的翠羽给这些人送去。公子请勿笑我市侩,这为商之人又有谁没这么做过呢?而这些人又都是附庸风雅之辈,所以我想这送礼要投其所好,以茶为礼本就不俗,若能再附上诗文一篇,岂不是锦上添花?所以想请公子写一篇《翠羽赋》,装裱起来,随着茶一起送与京中的各位大人,这样既不落俗套,又显得我这茶风雅,必然事半功倍。我这生意以后也好有个照应,只是不知公子是否愿意相助?这润笔之资,只要公子开口,我绝不还价!” 第23页 沈公子听完,也面露微笑:“原来如此,并非是我推辞,只是这诗赋之文,并非我之所长,况且我来城中时日太短,对这翠羽茶知之甚少,又如何能写出这茶的妙处?依我之见,不如在这城中学社之中找一人代笔,写完之后,我倒可以指点一二,张老闆看这个办法如何?” 张老闆听完,沉吟了一下,“也好,只要公子肯在旁点拨,那这文章也定是错不了了,只是不知公子有无推荐之人?” 沈公子道:”张老闆如相信在下,这事就交给在下,三日后,张老闆来取便是。” 张老闆一听大喜:“那就有劳公子了!”说完从怀中拿出一锭大银放在桌上,“这是给公子买些纸墨的,不成敬意,事成后必有重谢!” 沈公子道:“在下定不负张兄所託” 张老闆起身告辞,公子相送。回到屋中,却看到珠儿正在冲着这大银髮愣,见公子进来,噘嘴道:“公子啊,怎么会为了这点银钱就答应那张老闆,为他写什么翠羽赋,他可是拿着这个在京中行贿,如果是相公在日,定不会答应。虽然公子为人随和,不忍拒绝,但这也实在是不妥啊!” 公子摸了摸珠儿的头,说道:“珠儿说得对。只是这些银钱并非是我自己所用,我只是用到需要之人身上。快去准备,我要出去一趟。” 珠儿撇撇嘴:“公子要去那里?” 公子笑道:“自是把这些银钱去送人啊”。说完便进内室更衣了。 不一时出来,见珠儿已经准备停当,公子便问道:“珠儿,你在祐城三年,想必现在这城中是熟得很了,可知高公子家住何处?” 珠儿一听,眼睛亮道:“莫非公子要吧这银钱送与高公子?” 沈公子道:“正是。我在书社之中得知,高公子家境贫寒,父母皆已不在,平日只是给别人抄抄写写,勉强度日,现在既然张老闆愿出资求文,这不正好么。这样既遂了张老闆心愿,又能然让高公子宽裕一些,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此法甚妙!”珠儿拍手道,想了想又迟疑,“高公子家我是认得,不过只怕公子要碰钉子。” 公子奇道:“哦?这是为何?” 珠儿道:“这高公子啊,虽然家境贫寒,但却是很有骨气,认可自己吃苦,也不愿接受别人的馈赠;还说什么‘贫贱不能移’,当初就连相公要资助些他银钱,他都婉拒,又如何能替这市井商贾写这种东西。” 沈公子听完笑道:“所以我才要亲自前去啊,你也不必担心,带我前去便是。” 珠儿点了点头,道:“那好吧,若是公子能说动他,自然是好。”说完,两人便出得门去。 第17章 寒舍 二人行至城中,见城中也真是热闹,虽只是上午,但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珠儿领公子向北而行,不一时这人竟渐渐少了起来,原来是走到了城北一偏僻的小巷子前。珠儿请公子稍事等候,自己则走进巷子中一出破旧的门前,上前拍门,喊道,“高公子在家么?” 门内传出回应,“门外是何人啊?” 珠儿道:“是我珠儿,高公子开门。” “珠儿?”门内之人似十分诧异。只听到急急的脚步声赶到门口,门“吱呀”一开,却见高公子还是一袭蓝衣,出现在门口。 那高公子第一眼便看到珠儿,往珠儿身后一看,竟看到沈公子笑吟吟的站在那里,不禁又惊又喜,忙下台阶抱拳道:“实不知沈公子到此,未曾远迎,请公子恕罪。” 沈公子笑道:“不请自来,是我之罪也,高公子何罪之有?” 高公子听了,也微笑道:“请公子进屋叙话。”便领着沈公子走入院中,珠儿跟随在侧。沈公子进的院来才发现这院落实在是破败的很,正房已经塌了一角,只有偏房还算整齐。公子随着高公子进了偏房,见着屋中只有一床,一桌一几,桌边放着几把旧椅,桌子上整齐的放着几本书,铺着一些裁好的纸和一把裁纸之刀,笔墨也已备好,看样子是高公子正在用功。 沈公子奇道:“高兄,我看这纸张裁的甚小,难道是高兄另有他用?” 那高公子道:“公子有所不知,只因我从小家境贫寒,所以家母给我买来纸张后,为了避免浪费,都是将纸裁成小张,待我将小张写满后,才换一张接着用,久而久之,我已养成习惯,买来的纸都要先裁小再用,公子勿笑。”说着,便将那些纸张整理好放在一旁,将裁纸之刀收入怀中。 沈公子心中暗嘆,口中贊道:“不想高兄虽身居陋室而不以为苦,学得满腹文章,古人囊萤映雪,也不过如此。” 高公子道:“沈公子过誉了,我怎敢比歷代先贤,沈公子请坐,我为公子烹茶。”只见高公子去墙角将一个炭盆引燃,然后便拿出一个陶壶,装上清水,置于盆上。这才转身过来在公子面前坐下,在桌下拿出一套茶具,放在桌上。这茶具虽做工粗糙,但擦拭的相当干净。 高公子说道:“此屋简陋,请公子勿怪!祐城之人,不论贫富,这家中待客却必奉茶,也算是此地的民风了。” 沈公子笑道:“这个我已知晓,祐城翠羽是此地最引以为傲的特产。” 第24页 高公子苦笑道:“这翠羽虽好,只是家境贫寒,只能买些品质最差的,但求心安而已。” 沈公子道:“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公子满腹才学,何愁他日没有锦绣前程?” 高公子道:“多谢公子谬赞!”顿了一顿,又问道:“自那日书社一别,我还没有登门去拜谢公子馈赠林大人遗墨之情。不想今日公子却忽然至此,请问公子有何事指教?”。 沈公子道:“想继明在世之时也是对公子文采大加赞赏,那日在书社之中见到了高公子的妙笔文章,确非凡品,才知继明之言果然非虚。我除了钦佩公子文章之外,更是对公子的持身之正、心胸之宽深表嘆服。想以高公子之才,早已名动祐城,却能安心在此陋室之中。品茶作画,怡然自得,单是这般修为,在公子这种年纪就以实属难得了。” 高公子道:“倒也不是在下刻意为之,只是我自小读书,手无缚鸡之力,而父亲战死,母亲早丧,家中无有余资,我又没有一技之长,所以生活才窘迫至此,靠为别人抄写经文倒也能勉强度日。” 沈公子嘆道:“当今朝廷,虽以文治国,称选尽天下英才,为国所用,但又设置种种障碍,使得民间才学之士想步入仕途确是难上加难。” 高公子此时眼中神色黯淡了下来,低声道:“公子难道也听说了城中流言么?” 沈公子点头:“略有耳闻,想公子之才,却为家世所累,实在令人遗憾。” 高公子摇头道:“公子倒也不必替我遗憾,万事皆有天定,我只是尽人事而知天命。此事已过数月,我更是已经看淡了。” 沈公子道:“高公子豁达至此,继明在天之灵也应欣慰。” 高公子一怔,眸色更加黯淡,想是勾起了伤心之事,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 忽听到炭火盆上壶中水已沸腾,高公子忙起身将那陶壶取下,却又取了一个陶壶置于盆上,也不过来,只是在炭盆边等候。 沈公子也起身道:“此流言出现之时,公子可曾去县学辩解?” 高公子道:“我也曾去县学申辩。有一日林大人把我叫去,大人说此虽流言,但查证还需时日,等水落石出之时,自会还我清白,叫我安心等候便是。而这选拔人选,也关系到大人日后升迁,我岂能不知?所以便不去县学争执,听凭大人安排便是了。” 这时第二壶中的水微开,高公子便将两壶一起拿来放在桌上,拿出一块细纱,在上面放些茶叶,先用冷水沖洗一遍,然后又用沸水浇之,握紧细纱将茶叶中的残留水份挤了挤,这才将茶置入茶壶之中,先倒入一点温水,轻摇数次,才注入沸水沖泡,不一时,这屋中竟已充满茶香。 沈公子奇道:“刚刚高兄说这所用之茶,只是平常翠羽,居然会有这等香气,想不到公子不仅见识不凡,这烹茶之道,竟也如此玄妙!” 高公子笑道:“这家传之技,何足挂齿?我虽无上好的翠羽,但是这平凡之品,只要细细加工,也能品出些滋味。”说完便为公子倒了一杯,公子也不客气,端起来送至唇边,轻呡一口,瞬时唇齿留香,贊道:“如果刚刚高兄不说这只是平常之茶,我定以为公子是用了御选的翠羽。” 高公子笑道:“公子过誉了!公子突然至此不是只为了饮茶吧?还请公子明示。” 沈公子道:“好。城中张老闆一早便来到我的住处造访,希望用重金求得一篇《翠羽赋》,附在翠羽礼盒之中,送与京城贵胄。想我初到祐城,对翠羽茶又知之甚少,怎可越俎代庖?而词赋之事,这城中,又有何人能及得上公子?况公子久居此地,对这翠羽茶自是知之甚深,今日又见识了公子的烹茶之道,实在嘆服。这《翠羽赋》除却公子还有谁可作得?不知公子可否应允。” 高公子听了,倒是有些惊愕,正色道:“公子岂不知为文之人当洁身自好?想这张老闆虽出身儒林,却投身市侩,为我等所不齿,现虽重金求此文章,确是贿赂之用。这岂不是有辱斯文?公子既自洁不肯应允,而我虽贫寒也断不会做这种曲意迎合的文章!请公子不要再说此事。”说完,袍袖一拂,端坐在椅子上,脸上神色甚是不悦。 沈公子笑道:“公子此言虽有道理,但是以我之见却有失偏颇,想我等学文之人,除了学以致用报效家国之外,确应学习上古先贤修身养心、洁身自好,但若以苦读之功换生活之资又有何不可?这是其一;此赋虽是商贾所用,但写的确是祐城名产,如果公子此赋能够在京中流传,那必会使祐城翠羽名扬天下,对这祐城种茶、制茶之人也必是大有益处。想这城内靠翠羽过活之人不下上万,公子此举能使数万人受益,何尝不是学以致用?这是其二;这《翠羽赋》本就是张老闆要送与京中当权之人,如果公子的文采能为京中名士所赏识,那必要来寻找举荐这作赋之人,到时虽不能立刻为官,但亦可做王侯清客,这是其三。”公子说得字字清晰,眼睛却一直注视着高公子,眼见高公子的怒色渐渐平息,神情已不似先前的剑拔弩张,续道:“前几日见公子所做的文章,知公子必不是甘心隐于市井之人,只是苦无上升之路,如此良机岂不正好?愿公子思之。” 第25页 高公子听完,思忖片刻,道:“公子句句良言。只是我在学社之时,常常以五柳先生自勉,甘为贫困,自视清高,今若以文换金,岂不为同窗所耻笑?” 沈公子呵呵一笑,道:“君子不可苟求富,但也不必固守贫,自身温饱尚不能解决,又何谈造福天下?公子不必拘泥于文人清谈之论,只要心中坦荡,又何惧天下人悠悠之口?公子前几日尚不惧流言,今日为何却这般扭捏?” 高公子眼中闪出欣喜的光彩,他强自镇定,一揖到地:“公子之言有如醍醐灌顶!读书之人确不可如此泥古不化,那我就依公子之言。” 沈公子笑道:“本当如此!”说完从袖中拿出那锭大银,放于几上:“公子至今日起就不必再做抄经之事,写出锦绣文章才是正理。” 高公子道:“既是沈公子亲自送来,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三日内,必定写出这《翠羽赋》,到时还望公子指点一二。” 沈公子笑道:“指点不敢,倒是可以切磋切磋。”说完二人大笑,又谈论些天下时事,临近中午,公子方才起身告辞。 第18章 小聚 路上珠儿对沈公子佩服不已,他自思公子说的真是有道理。想公子和相公虽莫逆之交,但对有些事的看法却是不同。这件事如果换做相公,不仅自己不会答应,也断不会让高公子做。他心里想着,嘴上不觉对公子说了出来。 沈公子听了笑道:“继明为人严谨端方,有时难免流于古板,而我不在官场,自然比继明要洒脱一些,但这惜才之心确一般无二。眼见高公子如此才学,实在是不忍就此埋没。” 珠儿点头道:“公子说的是。这高公子啊,以前也确实被相公看中,说他才华好,但这性格确是有些偏激。前几个月,因为这临江诗会人选之事,相公还找过高公子过府,劝解公子,说让公子莫急,等查明流言真相,自会还他公道。当时高公子是负气而走,但没过两日就又来相公这里谢罪,从那以后倒也没有什么异常了。” 沈公子道:“这高公子本就是好强之人,突遭这个变故,心中定是难以承受才对。” 主僕二人一路闲谈,不觉已到中午,喝了一上午茶,此时才觉飢肠辘辘,二人商量着去哪里用膳。珠儿道:“那必定要去万宾楼啊,那里可是祐城最有名的馆子。” 二人来到万宾楼,果然是个气派的酒楼,已近中午,一楼已座无虚席。酒保见公子进来连忙上前迎接,又看到了身后珠儿,连忙和珠儿打招唿,这珠儿原来以前也是这酒楼的常客。珠儿要了个楼上靠窗户的座,临窗而坐,俯瞰街景,甚是热闹。 沈公子特意让珠儿点了自己爱吃的菜,公子要了一点薄酒,正准备吃,却忽然看到楼下上来了几个公子,却正是书社中的四位,莫徐言孔四人。 这四位公子说笑着走上楼来,莫公子一看就看到了正坐在窗边的沈公子,连忙一拉三人,那三人见到,也都走了过来抱拳道:“原来沈公子也在此了,那实在是太巧了,我四人正好今日在此小聚,没想到却遇到公子,正是相请不如偶遇!那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请公子喝几杯了,我门已经定了这雅间,请公子无论如何都要移步。” 沈公子笑道:“我只是和珠儿在此随便吃顿便饭而已,就不叨扰各位了!” 那言公子争着道:“何言叨扰,今日既见公子在此,岂有不请之理?难道公子嫌我等才疏学浅,不足相交?公子不要推迟,请务必赏光。” 沈公子见执拗不过,这楼上众人的眼光又都向此处望来,也不好推辞,便起身,对珠儿道:“既是公子们盛情,那我们就随他们去。”说完边随诸位公子走进雅间。 落座后,莫公子道:“听说公子住在朱家,现在日日都监督朱兄学业,定是希望他能得以临江魁首,不知今日却为何如此清闲,到这酒楼之上?” 沈公子说道:“在下今日正好有事要去找高公子,回来时便行到此,不想却偶遇诸位。” 那徐公子问道:“公子去找过高兄?听说他近日每日抄经,我们想请他都请之不动。” 孔公子道:“这高兄也真是学社之中的翘楚,论文章诗赋,我自愧不如,若论这安贫守道,我更是佩服之至!” 言公子道:“佩服?哈哈,难道孔兄也想过高兄那种苦日子不成?说实话,恐怕你是一日都过不下去哦。” 徐公子道:“这高兄也确是倔强的很,从小家境贫寒,全靠伯母一人为人家浆洗度日,高兄虽家贫,但却更激励了上进求学之心。我等想资助些银两,伯母和他都坚决不受。到了弱冠之时,这文采远胜我们,而且常常对我们谈些国家时事,针砭时弊,大有鸿鹄之志。我等也都以为他将来必成大器,却只是没想到。唉,想高兄如此大才之人,只怕今生要淹没于民间了!” 沈公子道,“难道是与那流言有关?” 言公子道:“是啊,依本朝法度,家有作奸犯科者,这往下三代不得入科取士,这高兄身陷流言,但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确是没机会了。况且十二年前的往事,谁又能说的清楚?当日林大人如此爱才,却也只是爱莫能助,我等只盼大人能早日查明真相,还高兄清白,却不想……” 第26页 沈公子见状,便接道:“今日我见高公子心绪平和,该是也接受这一现实了。” 言公子道:“这高兄倒也是非常人可及,当时听闻流言之时,虽失魂落魄,在家呆了几日,我等也不敢打扰,但几日后便恢復如常,就连和朱兄也如往日一般,这等胸怀实在是非我等所能比”刚说到这里,言公子突然顿住,似觉有些失言。 沈公子何等聪慧,道:“此事朱公子也与我谈起过。我虽和朱家父子相交甚厚,就此事而言,世人皆会也怀疑是朱公子为了参加临江诗会,而暗中指使人散布谣言。只是朱公子确矢口否认,言之凿凿。其中实情到底如何,待真相大白之前,实是不能妄下结论。” 那徐公子点头道:“公子说的是。这朱公子与高公子本来就相交甚厚,虽不如高公子才学,但为人也是心性淳厚,虽生于富贵之家,但仍一心向学,也是难得。只是此事,说不是朱公子所为,恐怕无人会信,但高公子却仍是往日一般平静,这胸怀实在是令我等佩服。既然高公子都不追究,那我等有何必自寻烦恼。” 正在这时,店家已经将酒菜端上,莫公子举杯道:“今日我等有幸,偶遇公子,我等敬公子一杯!”说完诸公子起身,公子也起身还礼。坐下后,诸人给公子布菜,沈公子见桌正中摆着一个大盘,中间有肥鸡一只,清香四溢。 沈公子道:“这个莫非就是祐城名菜茶香鸡?”。 徐公子笑道:“正是,到祐城不吃这茶香鸡,当真是白来一趟!” 言公子道:“这万宾楼的茶香鸡虽好,可比起我们以前吃的却显得寡然无味。” 沈公子奇道:“难道诸位说的是城北禹城山下何姑娘所做的?” 众人一听,却有些愕然,孔公子问道:“难道朱公子向公子也提过此事?” 沈公子道:“正是。朱公子曾说,以前常去何家兄妹家做客,那何姑娘的茶香鸡实是天下一绝。” 孔公子嘆道:“这朱兄对公子倒真是毫无隐瞒啊!想朱兄几月前因为何姑娘失踪,还落得两日牢狱之灾。我等本想,这等事,朱兄必不会对公子明言,怕公子对他另作他想。没想到居然说了,当真是令我等惊诧。” 沈公子道:“这有何不能说?这件事没有真凭实据,县衙也以查无实证而还公子清白了么?” 那言公子道:“这朱兄倒真是个不让人省心之人。正所谓一波又平,一波又起,此事虽证据不足,但公子可曾想过,为何当日那何江大哥偏偏要去朱府门前吵闹。那只是平日里何家姑娘对朱兄确是比别人亲近些。何姑娘虽出身农户,但却大方知理,颇知分寸,我等也是读书之人,只是恪守男女之别,而这朱兄与何姑娘在一起总是说说笑笑。朱兄生于富贵之家,若做出引诱良家私奔这等风流韵事,那百姓们倒也是乐得相信。” 徐公子打断道:“我不信朱兄能做出这等事,想我等与朱兄也相交十数年,虽然朱兄生性跳脱轻浮,但其心却很是纯正。那朱老闆虽出身商贾,也曾背负奸商之名,但对这个儿子期望甚高,家教也很是严格。那朱兄虽爱与何姑娘说笑,但这也只是天性使然,未必有什么不妥之举。” 孔公子道:“各位:背后勿论人非,今日难得公子在场,我们何必总提这等不快之事。”诸人也觉得有理,便谈起文章学问之事,此宴居然喝到傍晚方散。 第19章 出城 衙内,姜捕头正在和夏凌对面而坐,夏凌那日给了姜捕头画像之后,这几日也在街上查访,但直至今日却一无所获。 姜捕头站起,走到窗前,问道:“以大人之见,这‘过江蛇’是否已逃离了祐城?” 夏凌道:“这‘过江蛇’子时行兇,就算当晚跳入江中而逃,但当夜大雨倾盆,想必他也走不远,而捕头第二日清早便全城戒严,想必踏实逃不出祐城的;而且,他既胆敢在此作案,想必是找好了隐匿之处,所以我们还需严查。” 姜捕头点点头:“那大人在拿获‘过江蛇’之前,想必会留在此地了?” 夏凌嘆道:“那是自然。想我身为刑部捕头,如若不拿获此贼,如何有面目回京?不知姜捕头近日可有发现。” 姜捕头道:“说来惭愧,还是未发现踪迹。我派出的衙役已经在祐城各处严防,如有消息必定会及时向大人禀明。” 夏凌道:“如此甚好。这几日在城中走动,姜捕头的事倒是听说了一些,人言捕头虽已上任三年,但这手中却无一件错案,实是难得!来日回京,我必上报刑部,姜捕头来日前程不可限量!” 姜捕头道:“多谢大人栽培。明日恐怕不能随大人一起查访了。” 夏凌点头道:“我知道,这几日给内务府的御用翠羽即将起运,这是祐城每年的大事,自然需要捕头费心,忙你的便是。” 姜捕头抱拳:“多谢大人体谅。” 第二日,姜晓杰早早便来到董大人临时的府邸。过一会,董大人传见,捕头走进府中,见御制坊主郑老先生已经在董大人身边,晓杰抱拳道:“董大人早,郑老先生早。” 那郑老先生也还礼:“捕头到是来的巧,我正和董大人汇报今年的翠羽收穫情况。” 第27页 那董大人接道:“自继明上任祐城,三年来民心安附,风调雨顺。祐城百姓皆感念皇上圣明,能够任能选材,百姓无不称赞。这几年县中又大力发展茶业,这翠羽的产量也逐年提高,因此,这御用之极品也比以前多有供奉。在京之时,内廷司卢主管也常常夸奖这祐城县令办事得力,必将嘉奖。只可惜继明早亡,没有机会更进一步。”说到这里,嘆了一口气。 旁边的郑老先生捋了捋鬍鬚:“想是天妒英才,可嘆,可嘆!”姜晓杰默然。 二人嘆息了一会儿,董大人问道:“这嫌犯捉拿一事,进展如何?” 晓杰道,“眼下刑部夏大人亲自坐镇祐城,想这兇徒也是逃不过夏大人的追捕,请大人放心,我等必全力以赴。” 郑老先生道:“这三年间,林大人为了我们御司坊也是不遗余力,我今年如若不制出更为精品的红香壶,不仅愧对朝廷信任,更是就愧对林大人的在天之灵啊!” 董大人忽道:“郑老先生,我来祐城不久,有件事也一直琢磨不清。想这翠羽红香,乃是祐城名产,翠羽茶年年进奉,而这红香壶却三年一进,这是为何?” 郑老先生道:“原来大人对这事不明。想这红香壶本就是由祐城特产红香泥烧制,而这红香泥本就难得。红香壶从选泥,到构思,到烧制,到后续的加工,怎么也要几年时间才成,似古人说十年磨一剑。尤其是极品御用之壶更是耗时耗力,但也正因如此,才配得上皇家之物。此壶烧制出后,暗香浮动,沖泡翠羽更是相得益彰,茶香与红泥之香互相浸染,实在是人间的绝品,而且这红香壶用手把玩后即可变色,盘玩日久,会呈现朱红之色,手感似玉,因此当今皇上十分喜爱。但这壶中香气毕竟是泥中所带,长期使用,这壶的香气会变淡,一般三年则香气全无,虽壶本身仍是壶中极品,但沖制翠羽的香气却渐渐不如前,所以皇上一般三年要更换一次。” 董大人道:“原来如此,这壶果然是难得之物,难怪得到皇上垂青。” 郑老先生又道:“正是。这壶自开朝以来就一直是皇帝的御用之物,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流入民间者极少。” 董大人点头称是:“朝中诸人皆见皇帝饮茶必用此壶,此次派我来祐城,也是奉旨督办今年贡壶之事。” 郑老先生说道:“大人放心,两月之内,这新壶便会制成。” 晓杰忽道:“难道这废三年之功,竟只能出一壶” 郑老先生道:“不,一次可出数壶,但必定要精选最佳者供奉。” 晓杰又道:“那其余的呢?” 郑老先生道:“尽皆毁之。” 晓杰皱眉道:“啊?穷三年之功,用稀世红泥所做的红香壶居然全部毁掉?” 郑老先生道:“正是。皇上御用之物自是应为天下绝品,不可有二,不然岂能彰显出皇上威严高贵?” 正这时,忽听门外人喊马嘶,想必是今年所供翠羽茶已经准备停当。董大人带领郑老先生和捕头一同到门外去,见一辆大车已经装好,苫盖严密。车前插这一面黄旗,上面有个贡字,而附近则有官兵守卫。这军中统领见董大人到来,忙上前施礼。原来这贡茶已经装好,县中的捕役们也已验过,共84斤。姜捕头从一差役手中接过一摞卷宗,上面写的非常清楚,这些御茶由哪个茶园所采,哪家作坊所制,所有经手之人都已签字。 那姜晓杰捕头查验后,也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交于统领。此茶从现在起,则转由官兵负责,姜捕头完结了这转交手续,便向董大人告辞,引领官兵压着贡茶出城,送至祐城城外,方才和这一众人分手。 第二日,沈公子早起便拿出了在林大人遗物中所得的那幅绿野山花图,注目细看。珠儿从外而入,见公子正在看画,也凑过来。 沈公子道:“这幅画公子在何处所画你可记得么?” 珠儿看了看,摇头道:“我倒是没有印象,想相公经常作画,我虽总在身边,但我对画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而相公作画之时也不希望有人打扰。” 沈公子点点头:“那这处风景你可有印象?” 珠儿挠挠头,道:“这风景倒像是城外禹城山,但具体在禹城山何处,我就不太清楚了。” 沈公子反问道:“那你怎知是禹城山?” 珠儿道:“因为这祐城城外虽群山遍布,这禹城山却最是出名。相公以前也常常游览此山,并视察那里的茶园。想这翠羽主要就产在禹城山内,所以我想或是公子某日从禹城山回来之后,凭记忆画出来的。” 沈公子见珠儿说不出个缘由,也不再问,只仔细的看了看画上的落款和日期,是去年七月所做。然后拿出一张小笺,放在桌上,开始画起来,珠儿一看,却见公子画的正是绿野山花图中花圃所种之花,临摹的居然分毫不差。画完后,将画轴捲起,放在书架子上,又提笔,写了一份书信,连同这帧小笺一起装在信封之中,对珠儿说:“去找个人,将这封信送回君州我家中,交给夫人亲启。” 珠儿喜道:“我也很久没见到玉姐姐了,公子写信,可曾提到过我?莫忘了在信上替我向玉姐姐问好。” 第28页 沈公子笑道:“这是自然。想当初在君州之时,夫人最是疼你。你每回犯错,不都是夫人出面求情么?” 正说到此,忽听门外张勇的说话之声:“公子在屋中么?” 沈公子道:“张大哥,快请进来,几日不见,跑到哪里去了?”边说边将书信交给珠儿,这珠儿拿着信一熘烟的跑了出去。 张勇进屋坐定,看着桌上的笔墨问道:“公子又在写文章么?” 沈公子道:“不是,只是离家日久,给夫人写封平安家书,张大哥近日在忙些什么?” 张勇道:“嘿!真是奇哉怪也!想我生在祐城,长在祐城,这祐城居然还有我找不到的人,真是怪异。我在这城中转了好几天,问了数百人,居然一点‘过江蛇’的消息都打听不出,真是气煞人也!我此来正是跟公子说一声,今日我准备在城外查找,也顺道回家看看老娘。想这祐城本就不大,难道这‘过江蛇’,还当真能钻到江里不出来了么?” 沈公子道:“哦?张大哥要回家?想我到祐城这么久一直没有去给伯母请安,也是失礼得很。既然张大哥要回家,那我正好陪张大哥同去,一是给伯母请安,二是在城中呆的久了,也实在是烦闷,而且这两日无事,正好出城散散心也是好的。” 那张勇一听,也很是欢喜道:“我老娘若是见到公子也必定是高兴地很,以前他总说我净结交些粗人,结果变的越来越粗鲁,老娘若见我结交到公子这样的人物,也必是欣慰得很。” 沈公子笑道:“既然如此,那一会等珠儿回来,我们即刻就出发。”张勇也点头应允。不想珠儿还没回来,却听得门外脚步声音,却是朱公子走了进来,进屋一看张勇在座,净面上又露出尴尬之色,正待说话,张勇却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这朱公子也摇摇头,苦笑道:“这张兄对我仍是成见颇深。” 沈公子笑着说:“张大哥就是那个样子,认准了一条路,不跑到底是绝不是死心的,我想这何姑娘之案一日不结,他的这个心结便解不开。” 朱公子点头:“公子是要出去么?” 沈公子道:“正是,刚刚张兄说要回家探母。我和张大哥相交数日,甚是投缘,正好藉此机会和张大哥同去,给伯母请个安,不然岂不显得失礼。” 朱公子道:“公子想的周到,只是不知何时归来?” 沈公子道:“最迟不会超过明晚,公子可是有事么?” 朱公子道:“也没什么事,只是过来给公子请安。既然知道公子要出城,本当陪公子同去,但有张大哥跟着,我实在不便同行,近日城中有兇徒出没,还望公子小心。” 沈公子笑道:“有张大哥跟着,料也无妨,这两日公子也不可放松,等我回来,我们再一起切磋。”朱公子点头称是。 正说着,珠儿跑了进来说道:“我在门口看到张大哥,说要出城去玩,是不是啊公子?” 沈公子笑道:“不是去玩,是陪张大哥回家。你去收拾收拾。我们可能要在外住一夜。” 珠儿欢喜道:“好啊,我也很久没出城了。”说完就跑到内室准备去了。朱公子见状,也告辞而出。 沈公子刚收拾好桌上纸墨。却见珠儿已经打好了一个包袱,走了出来,二人到了门口,却见张勇已经在门口准备好了马匹,见二人出来接过珠儿的包袱便翻身上马,公子也上了一匹马。那珠儿却是骑在小驴之上,说道:“公子和张大哥可慢点走啊,别跑的太快。我可追不上。”张勇笑道:“即便我们就慢慢而行,想是中午也能到了。”说完三人便奔城门而去。 第20章 农家 到了东城门,却见城门口还是有衙役在盘查,带队的正是那马五,见张勇过来,忙近前道:“张大哥是要出城么?” 张勇抱拳道:“我回家看看老娘,这二位是我同行之人,也是我的朋友,行个方便吧。” 那马五听完连连称是,将张勇拉到一旁,悄悄道:“张大哥,刚刚姜捕头跟兄弟们说,这城中已查数日,仍是没有头绪。准备让我们出城查访,过几天我也要回家了,这姜捕头让我们在各村仔细搜查,就连各茶园荒山都要仔细查看,这不是想累死我们么?”这马五心知张勇和姜晓杰不和,本想从中挑拨,借张勇之口出出连日来的怨气。 不料张勇非但没动怒,反而抱拳道:“马五兄弟,兇徒一日不除,这祐城就无一刻安生,这个天杀的居然谋害恩公,若让我看到,定将他生吞活剥!烦请马五兄弟关照兄弟门多多留心,仔细搜查,等有了消息,别忘了赶快告诉我一声。” 马五一听显得有些失望,“既是如此,那我就不耽误张大哥了。”一挥手,放了张勇三人过去。 沈公子一直在马上冷眼旁观,这时问道:“这是何人?” 张勇道“那是城外下张庄的地保马五,因近日城中人手吃紧,姜晓杰便把他调入城中听差。我和他以前常打交道,这交情也是不错,只是这小子虽有几分精明,却是个拈轻怕重、偷懒耍滑的货色,这次让他在城中吃些姜晓杰的苦头也好。”说完,这张勇竟是显得十分开心。公子也笑而不语。 第29页 张家在城外十里的张家庄,距离禹城山不远。一路漫山茶树,间杂各式不同的野花,山风阵阵,鸟语花香,风光甚是不错。张勇滔滔不断的讲了一路,都是些当地的趣闻,公子也听得津津有味。临近中午,他便们已经到了张家。 张勇见大门没锁,就干脆推门进去,边走边喊:“娘,我回来了!娘!”公子和珠儿把脚力在门口大树上拴好,也跟着进门,却见院子不大,有三间房舍,院中种些桃李,收拾的甚是干净。这是却见从屋中走出来个五十多岁的老妇,虽荆钗布衣,倒也是周身爽利,精气神十足,见了张勇笑骂道:“你个混帐,怎么好几日也不回来,害的为娘担心了好几天!”说着却看到了公子和珠儿,忙往前走说道:“珠儿也来啦,这位公子是?” 珠儿笑道:“见过张家伯母。这位沈公子是我家相公的好友,也是张大叔的好朋友,听说张大叔要回家看望奶奶,定要前来给拜见。” 沈公子已一揖到地:“沈悦拜见伯母!” 那老妪连忙搀住公子,笑道:“哎呀,老身可不敢当,既是我儿的好友那就不必客气了。”说完,又点头道:“想不到我这儿子天生粗鲁,居然能结交到公子这样的俊品人物,如有得罪公子之处,还望公子多多担待啊!” 张勇插嘴道:“娘啊,我怎么会得罪沈公子啊,他可是恩公的好友,待视我如兄弟一般。我怎么会不知好歹?” 珠儿也笑道:“是啊,在公子面前,这张大哥可乖的很呢!”说完三人又笑了起来,老妪忙拉公子进屋坐下,叫张勇陪坐,自己便沏茶做饭去了。 沈公子道:“这伯母却也是爽利之人,看来身体也是康健得很。” 张勇道:“是啊,这也是如今心气顺,身子骨就好些,前些日子我摊官司的时候,老娘也正好生病,要不是恩公资助,我们娘俩现在怎么样还不好说呢。” 此时张母正进屋送茶,听到这话也道:“是啊,多亏了恩公,我们娘俩才能活下来,公子不知,那姜晓杰也是真狠啊,把我儿打的皮开肉绽,老身那时又恰巧重病,这地都下不了,多亏了恩公派珠儿时时送些钱过来,还叫来郎中医治,不然啊,我这儿子说不定就落下残疾了,那可叫我们怎么办啊?”说到张母竟然眼圈红了,正要往下说,这张勇却接道:“娘啊,我们都饿了。你快去做饭,一会和公子一起吃饭。”张母一听,忙说,“好,你呀,今天是借了公子的光。娘做几个好吃的去。”说完就又走了出去。 张勇嘆了口气,道:“我这老娘一提到恩公就要流泪,所以现在我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了。”公子连忙改变了话题。不一时,见张家伯母端着才走了进来说,放在桌上说:“乡间也没有什么好菜,就是些山货,公子请别见怪。”公子忙道:“有劳伯母!” 菜蔬都是乡间常见之物,但做的确是美味,尤其是有一尾肥鱼,更是鲜香的很,张勇又从屋中取回一坛米酒,大家围坐,吃的很是畅快。 张母问张勇:“那何姑娘找到了没有啊?前几日他哥哥过来看我,少不得又落泪,我也陪着掉了不少眼泪,你说这么好的姑娘,怎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沈公子奇道:“哦?伯母认识何家兄妹?” 张母看了张勇一眼,说道:“难道张勇没有和公子说么?”公子不语,也看向张勇。 张勇却尴尬的很,说道:”我也不是有意隐瞒公子。只是近几日为了追查那大案,也一直没提这件事,而且何姑娘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案就一直悬着,我多说也是无益啊。” 沈公子点点头,对张母道:“这何家小妹失踪一案,张大哥确是和我提起过,只是说这何家姑娘忽地不见,疑是被朱公子拐带私奔,朱公子却矢口否认,又无铁证,所以此案就僵持住了。伯母因何与那兄妹二人相识?” 张母道:“哦,想我那老头子在世之时,和那何家兄妹的父亲就是好友,那何大哥本也是读书之人,可惜就是一直没有考取功名,何家嫂嫂死的又早,这何家兄妹从小无人照顾,我那老头子就总把他们接到家中,一住就是大半月,这张勇啊,就是和他们一起长起来的。后来何大哥屡试不第,也就灰心了,又无谋生手段,就和我那老头子学习种茶,可没想到,这何老大哥读的愚了,竟学不会这庄稼把式。倒是这何家兄妹,对种茶一事却既有天分,只几年间就将种茶学的十分精熟,每年出产居然比我家还高,这日子也就一天天好起来,还在禹城山上专门购了三亩山坡地,专心干起了茶圃。何大哥前几年去世,临死之前还叮嘱我,帮忙给何家小妹找个好人家。”说到这看了眼张勇一眼,“我当时还想把那何姑娘做个儿媳妇哩。” 张勇的脸腾得红了起来,正色道:“娘,我只当她是自家妹妹一般,从未想过此事。” 张母笑道:“我这儿子虽年纪不小,可这男女之事,仍是不通半分。我与那姑娘相处之中却发现,这姑娘心气极高,喜欢读书有才学之人,像我这儿子粗鲁无知,又怎么配上人家,所以就一直没有提亲。没想到啊,竟然出了这种事,真是可惜哦。” 第30页 沈公子道:“张大哥虽不通文墨,但性情豪爽,淳朴可靠,若得这样的夫婿实是那姑娘的福气。” 张母摇头道:“为了这事我曾多方试探过,那姑娘从小就聪明伶俐,他爹也喜欢教她识文断字,他家的书啊,这姑娘倒看了不少,也有些见识,颇有主见,她既亲口说出喜欢读书之人,那想必就是认真的,我又何苦去自讨没趣。” 沈公子也点点头:“那伯母最后一次见到何姑娘是什么时候?” 张母侧头想了想,道:“应该是今年刚过完年吧,张家兄妹还过来拜年。” 沈公子追问道:“可觉得姑娘可有何异样?” 张母摇摇头道:“那倒是没有,只是觉得姑娘的气色很好,也很高兴,我还问是不是找到婆家了,她却也只是笑着说不用我管,看来倒真像有了意中之人。不过那也只是猜测,我本来还想等再见面时好好问问,可是那竟是最后一次见她了。”公子见张母的眼圈又红了,便赶紧把话题转向别处。 第21章 何家 吃过饭后,张勇和珠儿便陪着公子,信马由缰,一路游览。行至不远便看到又出现一个村子。 张勇遥指道:“这就是何家兄妹居住的下张庄。” 沈公子道:“哦?不知何大哥现在在不在家,张大哥和他从小长大,想必感情也好得很,既然到了岂有过门不入的道理?” 张勇道:“公子说的有理。我本想这几天也过来看看他,小妹失踪后,他又遭毒打,心中必是郁闷的很。既如此,我们就去看看。” 三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就来到何家兄妹门前。公子见虽是农户,但门口整洁,院落看起来也是不小。 张勇上前拍门道:“何兄弟在家么?我是张勇啊。” 不一时就听到里面回应道“张勇兄弟来啦”,紧接着门一开,见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出现在门内。面貌憨厚,一见张勇站在门口,忙过来拉手道:“兄弟,你可想死我了!” “我也甚是挂念哥哥。”“身上的伤可好些了吗?”……两人久别重逢,甚是亲热,一时竟忘了旁人。 张勇忽道:“大哥,这便是恩公的好友沈公子。” 何家大哥抱拳施礼,公子赶忙还礼。一行四人走进院中。院子里有三间瓦房,还有两间偏房,想必这何家兄妹的日子倒也过得还好。何大哥引张勇进入正房。那何大哥听说公子是县令的朋友,却显得有些侷促。 沈公子见状,道:“何大哥不必疑惑,今日我去张大哥家看望伯母,顺便在这附近游览一番,张大哥要来看望您,所以我才随着到此。” 何大哥一听,心中稍定,问张勇道:“兄弟,你在城中可听说现在衙门里有没有在寻找小妹啊,小妹失踪已经半年,那恶少却安然无事。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那姜晓杰如果在一味包庇,我可要到府中去告,拼了我的命,也要把这案子告下来。” 张勇看了眼公子,公子道:“何大哥之心我自是了解,这张勇大哥现在也是在日日暗查,但这朱公子家中并无令妹踪迹。” 何大哥嘆了口气说道:“如果在朱府中那我倒是安心了,拐带也好,私奔也好,只要还活着就好,我现在就是怕我小妹已经遇害,想那富家公子都是喜新厌旧,心狠手辣之辈,我妹妹涉世不深,就算当初为他花言巧语迷惑,做出了丢人之事,但怎么也应该给我来个消息,可是这半年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实在是不可理解。” 沈公子安慰道:“何兄不必过虑,此事虽有蹊跷,但目前一切都是未定之数,说不定令妹有什么苦衷,所以一直没有和您联繫。那何兄可记得令妹失踪前是否有何异样?” 何大哥道:“我记得那时没有什么特别的,失踪前小妹每天的心情也都是不错。尤其是去年我们茶圃收穫颇丰,所以过年时妹妹为我和自己添置了几件新衣,也去亲戚家拜年,并无异样。我只是个粗人,对姑娘家的心思平时也不加注意,所以并没有什么发现。” 沈公子道:“哦,那何姑娘失踪前可曾留下只言片语?” 何大哥摇头:“没有。” 沈公子道:“那可留下什么特别的物事?” 何大哥仍是摇头,公子沉默思索。何大哥忽道:“公子可愿随我去看看小妹的闺阁?自她失踪后,我曾多次进去翻看,一直没有什么线索,但看过后我都是恢復原样,就怕有何疏漏。”公子微一沉吟,便即点头。 何大哥带着公子和张勇来到后院一个偏房之中,见大门紧闭,竟已经是很久没人来过。三人推门而入,见这姑娘闺阁虽然朴素,却也是精緻的很,屋中桌上还有些笔墨纸砚,靠墙去还有不少书籍。 何大哥道:“那些书都是先父留下的,小妹自幼得父亲宠爱,也学了些诗书,先父故去后,这些书妹妹不舍,就都搬到这里来了。” 沈公子点点头,也不说话,只是走到桌前,看桌上有些纸张,公子随便拿起一张,看上面抄录的是些古文,字体娟秀,想是姑娘没事时练字之用。公子又走到姑娘的床前,见床头放着笸箩针钱里面还有一小块丝绸,想是姑娘要用着丝绸绣些什么。 第31页 沈公子谈谈问道:“姑娘平时也做些刺绣么?” 何大哥道:“这缝缝补补倒是小妹常做之事,这女红小妹最是拿手,只是平时并不常做。” 沈公子点点头道:“当初姜捕头来此,可曾带走过什么东西么?” 何大哥道:“没有,那姜捕头来这也只是简单看看,貌似并无什么发现。只是说,这屋中并无凌乱打斗痕迹,所以断定是姑娘自己出门的,而且出门之时屋内整洁干净,也不是匆忙出去的,因此我才怀疑是被那恶少骗了出去,诱拐回家了。” 沈公子点点头。又在屋中的书架子上翻了翻,转身说道:“这屋中看似却无可疑之处。我们还是出去吧。” 待张勇便将门窗关好,三人又回到前厅。 沈公子问道:“那小妹平时可有私自外出?” 何江道:“实在惭愧,家父亡后,我一个人照料茶圃,平时就在茶圃之中,有时晚上就不回来,去年我又去邻村学习制茶之法,希望今年能够自己制茶,这样还可以多赚一点,因此就疏于对小妹的关心,现在想想真是对不起先父。”说完神色甚是悔恨。公子也劝慰几句。 这时张勇喝了口桌上的茶道:“大哥,你的沏茶手艺怎么越来越差了,这翠羽到了你手里,却还不如我自己沏得好喝。” 张大哥尴尬的笑笑说:“以前小妹在家时这本就是小妹所做之事,如今小妹不见,我也只好自己来做,这沏得茶如不可口,还望公子见谅。” 沈公子笑道:“何大哥客气了,我却听闻何姑娘茶艺确实精妙,学舍诸子都夸个不停,只是我没有福分,不能品尝到姑娘亲手所调制的翠羽。” 张勇一听,说道:“这有何难,那小妹沏茶之术本就是何家伯母亲传,相必伯母也传给张大哥了,让张大哥在教给公子便是,这样就不用小妹亲手来做,省去了很多麻烦。” 沈公子道:“这可万万不妥,想这家传之法岂可轻传外人,何大哥不必理会。” 何江却笑了笑:“什么家传之法,这本是我母亲传给小妹的,希望小妹将来出门,能用此法讨悦公婆,如今小妹不知所踪,而且公子又是张勇兄弟的好友,我便教给公子便是。” 张勇也道:“就是一个沏茶的法子,哪有那么神乎其神?不过大哥,我刚刚喝你沏的茶却好似平常的很,你不会把这法子忘了吧?” 何江道:“并未忘记,只是我嫌此法繁琐,而且这些年都是小妹在家,所以我虽记得,却从不用。公子如果喜欢,那我就把这法子写在纸上,公子拿回去慢慢研究便是。” 公子正待阻拦,那何江却走到桌前,拿起笔就写了起来。片刻,何江便写完了。将那纸拿起交于公子,说道:“字体丑陋,还请公子包涵。”公子草草一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竟写了百十字,心想,这法子确实是十分繁琐,难怪何大哥懒用此法,便将纸收起,向何江谢过。 三人又聊了一会,沈公子忽道:“何大哥的茶圃离此远么?今日看天气不错,想山上走走。” 张勇知道公子是怕在这里多留,又勾起何江的伤心,所以也附和道:“正是,沈公子难得来一趟,去看看茶圃,消遣消遣也好。”何江见他们都如此说,也不便阻拦,就把马匹都牵进院,系在院内的树上,转身出来锁了大门,陪同他们上山。 第22章 秘路 出了家门不消片刻,就到了禹城山的山脚之下,张大哥指引着山路一直向上,这山中果然凉爽宜人,才进山就觉得阵阵微风,沁人心脾,两边树木森森,绿草如茵,仿佛到了这里就已经置身世外一般。一行人慢慢的走,张勇在边上指指点点,这山他也是熟得很,现在竟然也当起嚮导来。一行人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张勇引着大家还要向上,这何江忽然向右手边一处树林道:“诸位来随我走这条路。”大家都是一愣,心想这树林之中难道也有道路。 进了树林才走十几步,便看到在树丛之中有一条羊肠小路,看宽度也就够两人并排而行。 张勇奇道:“咦,这条路可是通哪里的?” 何江笑道:“随我来便是。”说完便拐入小路中。这小路比方才走的山路,更是陡些,不过这珠儿却甚是欢喜,跑在最前面,顺着小路一直向上,在树丛中钻来钻去,走了大概片刻,已然到了小路的尽头,大家从树林中出来,眼前竟豁然开朗,确是一处山坡。 只见沿着山坡都已经开垦出一层层的梯田,上面种着的竟都是翠羽茶树,放眼望去吗,足有三四亩,十分宽阔。 何江道:“这就是我家的茶圃了。” 沈公子说道:“好一处所在,好一个茶圃,果然是山中美景。” 张勇道:“何大哥,记得以前我来这茶圃,顺着山路怎么也要走一个多时辰,怎么这条小路竟如此快捷,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何江道:“是小妹发现的,这小妹虽是女流,不过这胆子不小,有一次她给我送饭,下山之时我也没注意,她竟然钻进树丛之中。晚上我回家一问,她才告诉我,刚刚在山上发现了一条捷径,第二天她陪我走一遭,果然能省很多时间,于是以后我们兄妹二人山上就都走这条小路了。” 第32页 张勇笑道:“这小妹倒真是机灵的很啊。”众人边走边说,顺着茶圃中的小路一直向上走去,两边的茶树葱绿欲滴,在微微的山风吹拂下轻摆枝叶。 沈公子走在其中,竟觉似一叶小舟漂浮于溪水之中,任意东西,茶树清香,山风凉爽,果然是个好去处。又走了一会,这山坡竟慢慢变的缓了,前面突然出现一片空地,大概几丈方圆,甚是平坦,中间有一个天然的岩石,如一个桌子一般,边上放着几个木头墩子,居然就这样凑成了一套半是天然、半是人工的桌椅。公子贊道:“果然鬼斧神工!” 众人正好也走的累了,就在这桌边坐了下来,只有珠儿还体力十足,也不落座,一直向前。刚走了几步,何江突然大喊:“小心,千万别向前走了!”公子一惊忙站起来,只见珠儿站定后,回过头来问道:“为何?” 张勇抢道:“这里就是这个山坡最高之处了,再往前便是悬崖了!” 沈公子一听也是好奇,也慢慢前走了十几步,这才发现,原来离他脚下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竟真的是一处悬崖,公子小心翼翼的又向前探探身,见竟是一深谷。他慢拉着珠儿退回来,惊嘆道:“这个悬崖倒真是夺天地造化,将此处与对面山峰隔开数丈,而且不走近,决不知道竟是如此陡峭的山崖,就好像是神人从天上一刀将这山噼成两半一般。” 何江道:“公子倒是形容的贴切,这里就叫过水崖。” 沈公子奇道:“哦?我看下面尽是树木,难道还有河流经过?” 何江道:“故老传说当年大禹治水之时,疏通天下河道,引九州之水入海,到了这里,却被禹城山拦住水头,禹王就命雷神以雷噼之,硬生生把这山噼开,引出一条水道,所以才叫‘过水崖’,等洪水过后这下面就慢慢变成树林,只是极其难下,而且下面又说多怪兽毒虫,因此久而久之,下面变成了洪荒之地。”说完又指了指对面的山峰,“这里据对面三丈四尺,是这崖很宽的地方了。最窄处只有七尺,祐城名胜登天桥就是修在那里,从那桥上望下去,就好像身在无底洞上,十分兇险,但也正因为此,却引来无数游人一堵风采。” 沈公子道:“猎奇之心人皆有之。” 何江与张勇自小来过无数回,公子和珠儿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奇景,尤其是那珠儿,一脸兴奋,一会望望对面山景,一会看看脚下茶园,竟不想下山了。直到天色转暗,一行人才起身下山,却是没有从来路下山,而是顺着山中已经开出的石板路,一路慢慢走下去,走回何江的村子,何江非要留饭,但公子婉拒,只道张勇怕家中老母挂念,何江也不便挽留,牵出马匹,公子三人顺原路返回下张庄。 是夜,月白如水。公子坐在院中的藤椅上,仿佛十分疲惫,斜靠在椅背上,手中不停转动的玉珠,在月光下,光洁圆润。张勇默默地坐在旁边,低头在喝着茶。 沈公子突然笑道:“张大哥,和你认识了这么久,好像很少看你如此安静啊。” 张勇抬头道:“公子,何家兄妹的事我并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我怕说出来后,公子会认为我因与何家兄妹交好,才会不分青红皂白,将那姓朱的强行拘禁,乱用私刑。” 沈公子道:“张大哥这么说也太小看在下了。和张大哥相处数日,我知大哥虽是鲁莽,但古道热肠,正大光明,又怎么会做出这种公报私仇之事?小妹失踪,张大哥自是焦急,这朱公子与小妹关系匪浅,嫌疑自是最大,况且何大哥无端被殴打,你和他情同骨肉,以你的性子又怎能咽下这口气?如果你不做出那种事,倒不是你了。只是张大哥身在公门,有些时候还是需要忍耐,一言一行均代表官府。百姓如果人心不服,那背地里就不会只说你张大哥煳涂而是会说继明用人不察!以继明的刚直,就算是你犯了错也一定会严惩,但他又如何忍心惩治你,你这不是给继明出难题么?” 张勇说道:“我当时只图痛快,并没有想这许多。” 沈公子笑道:“是啊,所以姜捕头替你想到啦。” 张勇奇道:“姜晓杰?他想到什么?” 沈公子道:“他若不亲手处置你,那么继明也一定会处置,于是恶人他就抢着当了,这样日后既能让你继续跟随继明左右,又能堵住城中百姓之口,他用心良苦,大哥实是该好好想想才对。” 张勇听完竟是愣住了,嘴里只是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沈公子道:“这姜捕头心思缜密,你也太小瞧他了。” 张勇又颓然坐回椅子上,道:“今日听公子点拨,我才发现自己真是个混蛋。” 沈公子道:“张大哥也不必如此,想着世上本就是人性各异,不必强求一致,我倒希望张大哥能保持着炽热之心肠,以后为祐城百姓伸张正义。” 张勇道:“公子是想让我再回衙门捕快?” 沈公子道:“大哥在祐城多年,深得百姓信任,虽有过失,但已被惩戒。现下县中为多事之秋,姜捕头正是用人之际,难道你不应该回去帮他吗?你若成天守在这个闲人身边,又怎么能为百姓出力?怎么报继明之仇?” 第33页 听到“继明”二字,张勇微微一震:“可是,我这是因为违法被革职又如何能回去?” 沈公子道:“那就是姜捕头的事了。”说完,又笑了笑,“我只问大哥想不想回去?”见张勇点头,公子续道:“直到现在你还不相信姜捕头的能力么?莫非是张大哥不好意思去认错?” 张勇正色道:“哪有这等事,错就是错了,不管他让不让我回去。我错怪了他,自是应当认错,不然我这心里难安。这些天,我人前人后也是把他骂的太惨些。”说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公子也哈哈大笑。 张勇又道:“公子,我看你今日让我带去见何家哥哥,恐怕也不只是为了闲谈赏景吧?难道公子想插手此事?” 沈公子看了看张勇,笑道:“刚刚才说张大哥鲁莽,没想到这么快就知道揣摩别人的心事了。” 张勇道:“公子休得取笑!只是我觉得公子今日在何家看得甚是仔细,难道有什么发现?” 沈公子道:“想这祐城自继明到来一直是安定的很,但今年却忽然变得不同,小妹失踪,朱公子牢狱之苦,高公子又身陷流言,紧接着继明遇害,‘过江蛇’隐匿城中。礼部、刑部官员亲临祐城,我总觉得这些事有些关联,但又不知道关联于何处,所以我想,既然现在继明遇害之案没有头绪,那么不如先静下心来查探何姑娘的案子,就算是此案和继明的案子没有关联,那能早日解决,也是了了张大哥的一个心愿。” 张勇道:“多谢公子。只是公子可看出些什么端倪?” 沈公子道:“目前能确定的是当日小妹是自行出门而去,出门后直接上了禹城山,后又经过那条小路去了茶圃,肯定是和什么人约好了见面,但绝无私奔之心。” 张勇听了又有些楞,说道:“公子说的有些地方我能想清楚,有些却是想不明白。我认为小妹定是被人拐带,不然怎么会夜不归宿?” 沈公子道:“除了遭人拐带,难道张大哥没有想到别的更坏的么?” 张勇突地站起,低声道:“我不知道,我不敢想,我不能想。我也怕小妹身遭不测,所以才会强迫朱公子交人,现在我倒真心希望是朱公子把小妹带走了,藏匿起来,这样至少小妹还在世上。” 沈公子站起来,轻拍张勇肩膀,说道:“张大哥不必紧张,我这也只是推测之想。当时张大哥认定是朱公子所为,那可曾试着查访失踪之日可有人看到过小妹?” 张勇摇头道:“我问了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说没看到。” 沈公子道:“那姜捕头后来如何处置的?” 张勇道:“他也和公子一样,到何家查访,然后也上了茶圃,不过那时,何大哥有伤在身,不能下地,所以姜捕头并不知道还有小路,而是顺山路而上的。回城之后,他好像又查访了几日,就把我抓进狱中,其余的他也没说。” 沈公子道:“想必在城中几日,姜捕头定是在取证朱公子在案发当日有无作案可能。” 张勇道:“可那朱家的人,焉能不替家主隐瞒?实在是不足取信。” 沈公子道:“你怎知他只取证了朱家之人?” 张勇一时说不出话来。公子道:“姜捕头必定是在城中得知了朱公子确实没有作案可能之后,才将你抓捕的,只是具体什么理由,他确是没和你说。所以才造成了你们之间误会重重,想姜捕头这脾气,也确实是应该改改。” 张勇嗫嚅道:“也不是不说,只是那姜捕头一将我抓起来,我就一直在破口大骂,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后来他也是恼了,就直接将我扔到牢里了。” 沈公子道:“看来以后张大哥还是要多听听姜捕头的话才行。” 张勇默然片刻,忽道:“公子心中可有嫌疑人选?” 沈公子摇摇头,缓缓说道:“我只能断定,必定有个人和小妹关系非比寻常,但何家哥哥粗心,竟然一直未留意。我必要寻找出此人。”说完,目光中流露出坚定之色,“这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继明,我想他也一定不想在这城中,还有恶人逍遥法外。” 第23章 禅师 第二日,沈公子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睡在一个屋里的珠儿已经不见了,公子披着衣服起来,走到屋门口,见院中的张伯母却正在收拾新鲜的蔬菜,见公子起来吗,便站起来“公子醒啦,那珠儿一大早就缠着张勇,非要去山里摘野果,我那儿也是个闲不住的,就陪他一起去了,公子先去洗漱,早饭已经做好了。”公子道:“有劳伯母了。”这时却见珠儿已经跑了进来,手上还提着个篮子,里面满满的都是些野果,见到公子便叫道:“公子啊,你看我摘了这么多果子,我们带回去,够吃个四五天的了。我先洗几个您尝尝,这山里的果子那真是好吃的很啊。”说完就拿这篮子跑到院中的水井旁边,公子微笑点头。 这时张勇也走进了院子,却是满身的泥土,公子一见不禁笑道:“张大哥怎么如此狼狈?”张勇说:“这个珠儿啊,非要去摘什么山杏子,这山杏子本来山上多得很,可自从这些年山上开了茶园,就有些人来游山逛庙,弄得这杏子却越来越少,我们只能去些偏僻之处才能摘了这么多,还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弄的这般模样。”公子一听也是觉得好笑,心想这张大哥倒真是玩心不减。 第34页 张伯母见状免不了又是一阵笑骂,进屋去拿了套干净衣服喝道:“还不去洗一洗换了衣服!”张勇便跑进屋中,这时珠儿也洗了几个熟透的果子。公子尝了,果然甘甜爽口,连声夸赞,这珠儿更是得意,对屋里拍手喊道:“张大哥,你这跟头啊,没白摔,公子直说好咧!”张勇在屋内应道“哈哈。公子喜欢就好……” 不多时,张勇从屋中走出道:“公子今日去哪里啊?” 沈公子道:“张大哥自回家还没好好陪伯母,今日就不用张大哥相陪了。一会我和珠儿去山上元禅寺看看,顺道拜访立慧禅师。我早听说立慧禅师是得道高僧,佛法高深,如今距离咫尺,岂能不见?我和珠儿吃过早饭便去,午后下山,然后我们一起回祐城。” 珠儿抢着说:“这元禅寺,从前我曾也和相公去过,张大哥不用担心。”那张勇也觉得此次回来还没好好陪陪老娘,也就答应了。 早饭后,公子便和珠儿出门。顺着山路而上,却正是山间的石板路。公子问珠儿:“从这里上山只有这一条路么?”珠儿点头道:“恩,从山脚到元禅寺只有这一条路,从元禅寺再往上就有几条小路了,通向禹城十二峰。”公子点头,路过昨日去何家茶圃的小路时又还特意查看一番,暗忖:这里确实隐蔽,旁人若不细心观察,绝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一条小路。 日头渐强,二人此时只觉额上汗水涔涔。上山的行人虽不多,但每隔几丈总能看到些人,珠儿道:“这禹城山最好的季节是十月,十月可赏红叶,现在这季节人是少了些。”二人顺着山路一直向上,待走到元禅寺的门口,公子却没有进寺,而是在山门前,站定,左右看了看,问珠儿道:“那何大哥的茶圃离此地远么?” 珠儿向远处望了望,微一思索,道:“不远。”说着,用手往上面一指,“我们顺着这路再往上走片刻就能到茶圃了。”公子点点头,转身向路边的山门走来。 这山寺中植着松柏,也间有茶树,错落有致,青石铺路甚是肃穆。珠儿引着公子直奔大雄宝殿,却见宝殿前已经香菸缭绕,善男信女们已经早早就有在此烧香还愿的了。公子与珠儿绕过大雄宝殿,直奔这寺庙的后殿,忽见对面来了一个小沙弥,珠儿走过去施礼问好道:“敢问小师傅,这立慧大师可在寺中?”那沙弥答道:“禅师正在偏殿为诸位师兄弟说法,一会才能结束。”公子口称不急,在这等候便是。那沙弥问道:“敢问施主姓名,我好去通报一声。” 沈公子便从袖中拿出一方名帖,递与沙弥。那沙弥双手双手合十,说声“稍候”,便进了偏殿。不一会,听得偏殿中诵经声起,随后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走了出来,见到公子双手合十道:“贵客到来,老衲立慧有礼了。”公子忙还礼。那立慧大师就引着公子到偏殿旁的一个禅堂坐定,珠儿则在一旁侍候。 立慧大师道:“沈公子虽远在君州,但老衲与林施主相交,曾多次听他提起施主,言道沈施主不仅学富五车,且终身不入仕途,今日得见,果真是脱俗之人。” 沈公子道:“大师谬赞了。” 立慧大师道:“公子此来想必是为林大人之事。” 沈公子道:“正是。” 立慧大师点头道:“林施主之变故实在令人痛惜,沈施主也请节哀。所谓‘天道无常’,林施主有此劫难,也是天数。” 公子道:“大师所言极是。在下初时也悲痛异常,来到祐城更愈发苦闷。处理了继明后事之后,在山下苦等官府查案的消息不得,这才上山舒缓心情。” 立慧道:“这也是应当。斯人已逝,公子能早日开解心结,也是好事。这禹城山风光清幽,险秀皆齐,确是个好去处。” 公子道:“正是。继明在世时曾与在下书信往来,他曾多次提及大师佛法高深,修为已臻化境。我来祐城,势必要拜访大师!” 立慧大师合十道:“不敢。敢问施主可有落脚之处,如不嫌弃,可在寺中暂住。” 公子道:“多谢大师关怀!在下初到祐城,蒙商会朱老闆父子不弃,暂住朱府。” 立慧大师微笑道:“那必是朱施主想向施主求教学问文章之事,果然是天下父母心啊!” 公子道:“大师与朱氏父子相熟吗?” 立慧大师道:“敝寺多蒙朱施主关照。朱公子以前倒也是偶尔会来寺中小住,但是自从认识了那何家,倒是来的少了。想这寺中清净,而且茶饭或不合他胃口,且那何家也是热情好客之人,自是很对他的脾气。” 公子道:“哦?大师也知道这何江么?” 立慧大师道:“正是。何家茶圃本就离此地不远,而且他们兄妹也笃信佛理,所以经常来寺中烧香。每到茶熟之际,也送些新茶过来送与老衲,久而久之也是熟了。” 公子道:“既说到此,在下倒真有一事请问大师。就是在本年二月十三那天,这寺中可有人看到过何家小妹?” 立慧大师道:“这个问题当初姜捕头也来问过。” 公子道:“哦?姜晓杰?” 第35页 大师道:“正是。那日姜捕头也是来到这里,问二月十三那日可有人见过那何姑娘,但全寺僧众都没见到,而且巧的是,那日我寺中两个香客,为了增加功业,特抄写了九百九九份心经于分发给过路之人,以宣扬佛法,普度众生。那二人从正月十六便在寺前路旁搭起茅屋,直至三月初三方才发散完毕,这其中几乎是每天都在寺前,也并无发现何小姐路过。” 公子点点头,大师道:“这何姑娘失踪,老衲也有耳闻,说那张勇捕头,认定是朱公子所为,老衲也深感震惊,后来便没了消息。不知道公子因何关心起此案来?” 公子道:“哦,在下因为常在朱家居住,公子也常常提起这事。在下只是随便问几句,请大师勿怪。”大师微笑不语。 公子接着道:“继明生时也常来此处,那继明除了来拜见大师,还有何去处是常去的?” 立慧大师答道:“当初林施主屡上禹城山,倒多是因为公事,来我这寺庙也只是歇脚小坐而已。” 公子道:“公事?” 立慧大师道:“正是。公子难道不知道这天下闻名的御制坊便在这山中么?” 公子点头:“这个倒是知晓。难道继明以前是常到御制坊?” 大师道:“正是。这御制坊担负为皇家御制红香壶的重任,林施主自是格外关注,每年至少要来五六趟。老衲从前也总去那里,但自从前任坊主离世,我便不怎么去了。” 公子道:“大师说的可是前任司主陆先生?” 见慧大师道:“正是。这陆坊主性情淡泊,除制壶之外,最喜佛法清修,也总来寺中小聚,谈些佛法,可惜几年前病重而亡,实在可惜。” 公子也嘆道:“实在是可惜!那陆老先生制壶之巧堪称对是当世国手,技艺无双,红香壶天下绝品,想这世上又少了个如此高妙之人,实在是令人惋惜!” 立慧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还好有现任的郑老先生在御制坊主持大局,这郑老先生十年前来此,和陆先生共同研习这制壶之法,两位制壶名家共聚禹城山,这在当时也是一段佳话。这郑老先生本来就是祐城人士,只是年轻时游歷全国,博各地名家之所长,也是制壶成痴之人,回乡后在这里和陆老先生谈论制壶之艺,甚是投机,便留在御制坊,三年前陆先生离世,御制坊又不能缺主持大局之人,郑老先生便继任了这御制坊主。” 公子道:“原来这郑先生也是祐城之人,但据我所知,这郑先生却每日都住在御制坊,为何不回家居住?” “郑先生在祐城已无亲人,以前倒是有个儿子,十几年前就已经报名入伍,一直未归,这郑老先生十年前回到祐城之时便没看到这亲生之子,想这入伍征战,报效国家,虽为大义,但毕竟兇险,所以老衲也不便多问。” 公子点头:“想这古来征战几人回,想必郑先生也深知这点,所以才会每日沉迷于制壶之中,以舒缓对爱子的思念之情。”正说到此,那小沙弥却又走了进来,合十道:“师父,弟子们们诵经已毕,静待师傅继续讲法。” 公子起身歉然道:“不想竟叨扰大师这么久,耽误了大师和诸位师父们的清修,罪过。” 大师也起身道:“沈施主客气了,今日正是寺中的说法之期,确实有些不巧,施主改日再来此处,老衲自当和施主秉烛夜谈。” 公子辞别立慧大师,便带着珠儿出来,问道:“珠儿,这御制坊你可去过?”珠儿道:“没有,相公以前去御制坊之时,说都是些公事,我不必跟随,因此我一次也没有去过。”公子点头。 此刻已近午时,二人顺山路缓缓而下,回张勇家中了。那张勇已噼好了很多木柴,靠墙堆的整整齐齐,这缸中的水也打的满满的,母子二人正在院中聊天,见公子回来,张母忙将已经准备好的午饭端了出来,几人一起吃过午饭后,便起身告辞。临行前,公子拿出些银两送与张母,张家母子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公子正色道:“张大哥如今是否将在下当作兄弟?”张勇愣愣地道:“那是自然!”公子道:“那便收下。既是兄弟,便不应将这身外之物放在心上。”张家母子这才将银子收下。 三人回到祐城已近傍晚,公子便拉着张勇进了朱家别院。经过昨夜和公子的一番长谈,张勇对朱公子的芥蒂已销,所以也就没有拒绝,珠儿收拾出一个屋子给张勇居住。 第24章 归衙 次日,姜晓杰捕头早上在四门巡查一圈才回到衙门。全城搜捕‘过江蛇’已经多日,还是没一点消息,姜捕头面上仍是平静如故。忽然门口走进一人,一身劲装,看起来风尘僕僕,竟似远路而来。那人进屋便要说话,姜捕头摇摇手,引着那人进入到衙门的后室之中,将门关好,才问道:“何捕头辛苦,这一行有何收穫?” 何捕头道:“属下奉捕头之命,拿着县衙的公文去大名府见梁捕头,梁捕头说那‘过江蛇’确实在三月前在大名府露面,当时刑部夏大人正在大名府,设计将那‘过江蛇’困住,只是那‘过江蛇’确实狡诈,竟从合围中逃了出去,不过也受伤不浅,夏大人和梁捕头说自己要沿路追捕,就追着‘过江蛇’出了大名府。” 第36页 姜晓杰点头:“嗯,那沿途可有发现?” 何捕头道:“小的从大名府出来,沿路又去了五个县城,皆是从大名到祐城的必经之路。这五个县中,前两个县都知道此事,当时夏大人也去衙门做了交代,但之后就没了踪迹,直到在祐城出现,这中间的县衙都不知夏大人追捕‘过江蛇’之事。” 姜晓杰点点头:“那夏大人最后一次知会当地县衙追捕‘过江蛇’是什么时候?” 何捕头道:“是一个月前。” 姜晓杰道:“也就是说,从大名出来三个月,倒是有一个月的时间不知道夏大人身在何处。” 何捕头道:“正是如此。” 姜晓杰道:“好。那大名府的画影图形拿来了么?” 何捕头点头:“拿到了。”说完,何捕头从包袱中拿出了一张纸交给了晓杰。 姜晓杰接过去,说道:“好,何捕头辛苦,先回家休息休息。三日天后来衙门,记住此事务必保密,千万不可走露风声!”那何捕头点头称是,抱拳退出。 姜晓杰立刻把那张纸拿出来,又拿出夏凌交给他的图像,平铺在桌上比对起来。看了片刻,慢慢将两张图像卷了起来,收拾到自己的柜子之中。他眉头微蹙,但很快便回到平日里的面无表情,转身出了内室,来到前厅,却突然看到前厅上正站着一人,正是张勇。姜晓杰面上是平静,坐到椅子上,方问道:“你已不是公门中人,来此做甚?” 张勇走到姜晓杰面前深深施礼,道:“我此次前来是向捕头谢罪。我当初愚钝,不知捕头用心良苦,还到处辱骂捕头,实在是混帐之至,望捕头大人大量,原谅我这鲁莽之人!” 那张勇见姜晓杰沉默不语,嗫嚅道:“若是捕头还不肯原谅,那我……我也无话可说。我知捕头恨我,捕头知道我的心意便可。,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去。 忽听姜晓杰的声音在身后缓缓响起:“你这就走了么?” 张勇转身道:“捕头要怎地?” 姜晓杰站起来,却也不看张勇,“你犯此大错令公门蒙羞,如今只是向我谢罪这有何用?你难道不应该戴罪立功,为祐城百姓继续效劳,来赎自己之罪么?” 张勇听了,先是一愣,才恍然明白,喜道:“难道捕头愿意让我重入公门?” 姜晓杰说道:“我本是没这个权力的,捕头入职按律法当是县令亲批,不过现在林大人新丧,上面又没有派下新县令,况且现在城中正是多事之秋,你又当差多年,应该能够协助衙门保境安民。你明日即可来衙中点卯,你的腰刀公服,应该还在你当初的柜子之中。少时我会写下公文,在衙中备案,方便日后新县令来查。” 张勇听完,又深施一礼道:“多谢捕头!以后张勇必尽心竭力为百姓办事,不辜负捕头的好意。” 姜晓杰只是缓缓道:“但愿如此。我还要去巡街,你也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再见。”说完径直得走了出去。 却说在这前厅之中本就有几个听差的公人,听到张勇重回衙门,都很是高兴,跑过来祝贺,张勇咧嘴大笑。忽听门外姜晓杰冷冷道:“你们怎么还不出来,难道让我一个人巡街么?”那几个公人,连忙沖张勇抱抱拳,转身都跑了出去。张勇掩不住欣喜之情,也快步跟随着出去了。 沈公子起来,珠儿却也是未醒,想是这两天在张勇家玩的高兴,有些累了。公子也没叫他,披上衣服自己慢慢走出房门。院中正有一个家人在打扫,见公子起了,忙过来问安,公子点点头,问道,“张勇还在屋中么?”家人答道:“张勇一大早就出门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公子也不多问,便转身回屋。 珠儿却是被院中说话声惊醒,慌忙也穿好衣服,到公子屋中,见张勇也不在公子身畔,忙问道:“张大哥早早的跑哪去了?” 沈公子笑道:“你以后可要对你张大哥尊重些,不然小心他捉了你去。” 珠儿奇道:“啊?为什么捉我啊,他又不是官人捕快,凭什么捉我?” 沈公子道“谁说你张大哥不是捕快?” 珠儿眨眨眼,突道,“难道那姜捕头同意张大哥继续当捕快啦?” 沈公子笑笑也不正面回答,说:“一会儿有客人来访,你去烧点水,准备点好茶点。” 珠儿道:“是了。我算了下,今天该是高公子来给公子看《翠羽赋》了吧。”沈公子点点头,珠儿便出去准备了 果然,过了一会,就见门外家人通报高公子来访,沈公子连忙出去迎接。那高公子见沈公子出来,忙上前施礼,二人进屋分宾主而坐。高公子从随身的包袱中拿出几张工工整整的纸来,送到沈公子面前:“那日公子走后,我未敢懈怠,写成了这篇《翠羽赋》请公子过目。” 沈公子拿起来仔细观看,边看边不住赞嘆:“好文,好文啊!高公子果然才学高妙,佩服佩服!实在是没什么可批点之处,一会我就去找张老闆,想必他定是如获至宝。” 高公子道:“公子在这住了这么久,我还一直没有拜访,实在是失礼得很!本当公子走后就来请罪,但又忙于文章,没有空暇,还请公子见谅。” 第37页 沈公子道:“高兄不必多礼,这几日我也未在城中,而是随着张大哥出门散心去了。” 高公子道:“哦?公子难道去禹城山看看山景么?” 沈公子道:”那自是去了,还顺道拜访了山间的立慧大师,又随着张大哥去了何家茶圃。高兄可也认识那何家兄妹家?” 高公子点点头,我倒是去过几次,只是近一年来未曾去过。学社中不少人都认识他们,尤其是朱兄……其实我等也是因朱兄才结识了何家兄妹。所以几月前张大哥将朱兄关押也并非是毫无证据。 沈公子点头,道:“高兄整日沉迷诗书,志在治世,想必是不喜欢整日出去游山玩水 。” 高公子笑道:“也并非如此,只是每日里我还需要抄经餬口,不似那些同窗空闲。” 沈公子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公子今日之刻苦,将来必有显达之日,有何必急于一时?” 高公子听到此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阴霾,只是一闪即过,起身道:“公子昨日刚刚回城,想必身体还是劳乏。我也不便叨扰。”沈公子也不阻拦,抱拳相送。 高公子走后,沈公子又回到屋中细细的看起了那篇文章,珠儿在旁也凑过来,跟着公子一起看。 沈公子回头看看珠儿,问道:“作得如何?” 珠儿道:“公子说写的好,那自然是好啦。” 沈公子笑着说,”写的确是好,用词精炼,既写出了翠羽的歷史,也写出了翠羽的品性,尤其是将翠羽归为君子之茶,更是奇思妙想,此篇若入京师,必会引起轰动。珠儿,你且去准备,我门即刻去张老闆家。”珠儿答应一声,便去准备。 第25章 品壶 不一时,二人出门上马,向张老闆府上而来。这张老闆的家离朱家别院也不甚远,在城中如意巷,到了张家门口,却见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公子看着这么多人出出入入,也是觉得奇怪,难道张家有什么喜事不成? 正思忖间,珠儿已经去门口提上名帖。过了片刻,那张老闆急急的迎了出来,道:“不知公子亲临,未曾远迎实在是罪过!”沈公子笑笑说:“张老闆这里宾客如云,想必十分忙碌,贸然来访,也请恕罪。”张老闆急道:“公子见笑了!请随我进来。”便引着公子走进府中。 却见院中搭起芦棚,棚下有好些人在休息,见到张老闆进来,都起身问好。张老闆只是点点头,领着公子直奔后堂。穿过三进院子,来到一清幽房舍,和公子相对坐下,又吩咐吩咐上茶伺候。 沈公子问道:“敢问张老闆方才院中所见都是何人?” 张老闆笑道:“那些都是茶农,我今年收茶多于往年,这些茶农都是来收钱的。” 沈公子道:“哦?张老闆收茶都是事后算钱的么?” 张老闆道:“正是。说来惭愧,今年在京中开了店铺,这帐面的银钱有些紧张,所以收茶时还欠些款现,不过公子放心,我可不是赖帐之人,这些都是茶农的血汗钱,我自是不会亏欠。” 沈公子点头贊道:“张老闆能有如此想法实是茶农之福。我今日前来是为了前几日张老闆所託之事。”说完便从珠儿手中接过那篇文章,放在张老闆桌前。 张老闆一见,忙拿起来眯着眼睛细细阅读。这张老闆年少时也是诗书出身,此刻读来眼睛立刻就亮了,连声说道:“好文章啊,好文章!真是生花妙笔,公子说找人来做,难道我祐城中还有如此才子,能做出这等好文章?” 沈公子笑道:“这祐城之内,人才济济,书社八公子各个都是远近闻名的才子,难道张老闆竟然不知?。”张老闆说道:“这个我自是知道,只是能有如此功力,确实未曾想到,这篇文章是那个公子所做?” 沈公子道:“正是那高公子。” 朱老闆摸摸自己的两撇鬍鬚,道:“哦?是他啊,这孩子倒真是有出息了!这篇赋文我定要好好装裱,以后就是我京城茶社的震社之宝了。”正说到此处,那家人已经捧着一个漆金的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一套茶具,壶、杯俱全,放在桌上。张老闆亲自沏茶,霎时间室内充满了茶香。 张老闆道:“我这别的没有,茶叶倒是多得很!”然后又沖公子故作神秘的一笑:“这茶可是御茶,公子千万不要说了出去!我倒不怕官府追究,只是这一说出去,难免城中的好友们都前来索要,我还真是捨不得给呢。” 沈公子笑道:“这御茶乃是皇家所用之物,张老闆居然也敢截留,这胆子未免大了些。” 张老闆道:“这御茶也分几品,到了京城内务府,他们还会筛选,这最上等自然是给皇上,这稍差一点的,后宫妃嫔留用,这三等御茶,多是赏给大臣,以示皇上恩宠。我这个虽不是极品,但也算二品了。公子请尝。”说完拿起哪壶给公子倒了一杯,公子却看着这壶发怔,问道:“这莫非就是红香壶?” 张老闆笑着把壶递给公子,公子端在手中,触感温暖而绝不烫手,以手摸之如玉般细腻,颜色朱红,仿佛使用一块玉雕出来的,上面刻着竹林醉卧图,甚是精巧。 张老闆道:“这不是真正的红香壶,这里面虽有红香泥但却只占五成,是御制坊取红香泥之处周边红泥所制,虽也属壶中极品,但比起红香还是差得远呢。” 第38页 沈公子道:“我看此壶做工之精已然绝品,没想到还不是真正的红香,敢问张老闆此壶从而来?” 张老闆倒不隐瞒:“这是御制坊陆先生所制,送与我当做纪念的。” 沈公子道:“在下听说张老闆曾随陆坊主学艺。” 张老闆道:“我虽有幸学艺,但是却始终不是制壶之才,陆先生见我没有这个天份,所以才让我专攻茶道。” 沈公子道:“那陆坊主倒也真是有识人之才,张老闆看来确实获益匪浅。” 张老闆道:“那陆先生虽未收我入门墙,不过我们却如师徒一般。想我那恩师,在御制坊数十年,制壶之艺除了现在的郑老先生,天下无人可及,但他二人的制壶之理却多少有些不同。” 沈公子道:“哦?此话怎讲? 张老闆道:“几年前恩师突然辞去御制坊主之位,归隐山林,不久就病重而亡。那郑老先生就改变了制壶之法。” 沈公子讶然道:“这壶乃是御用之物,制法流传数十年,深得朝廷认可,这改变制壶之法,必会改变这壶的品性,倘若皇上不喜,岂不是自寻死路?” 张老闆道:“正是。我也恩师说过此事。不过郑老先生倒是信心满满,说他这制壶之法,已实验多次,定会胜过过往的御壶。”公子道:“我虽不懂制壶之道,但也很想知道老先生是如何改变的?”张老闆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当初家师制壶,必要经过九烧九晒,方才出成品,说是这样制出的壶手感如玉,日久朱红,有富贵气,而且壶香清淡,不夺茶味。那郑老先生,却不用暴晒之法,而是用清水浸泡。然后阴干,再烧制,如此也是经过多次,据说这样的壶手感如脂,日久朱紫,有天子气,而且红香泥香味不散,与翠羽之香浑然天成。” 沈公子点点头:“这二位都是箇中高手,不知谁技高一筹呢?” 张老闆道:“家师倒也不是否定郑老先生的做法。这制壶之技本就是千变万化,但最终是要看成品如何。家师只是认为,这浸泡御壶之水,确是难得,普通的水中杂质甚多,这红香泥吸附之力超强,若有杂质混于其中,难免会使颜色,香气受损。” 沈公子又点头:“陆先生说的也有道理。” 张老闆接着道:“所以啊,他们谁也不能说服谁,但他们交情莫逆,虽在技巧上有些分歧,但也是技艺之争,这感情确是越来越好了。” 沈公子道:“得知音坐而论道,本就是人生快事,想着二位都是此道中的国手,自然是惺惺相惜了。” 张老闆道:“正是。家师前些年说身体不适,要隐退田园,便向礼部申请,将御制坊交予了郑先生。不久恩师病重,将这壶送给了我,我将它当作至宝,平时都捨不得用,如不是公子前来,我才不会拿出来呢。” 沈公子道:“多谢张老闆厚爱,今日才能大开眼界,得见此宝。”张老闆这时叫家人进来,耳语了几句,那家人就出去了。 二人在此品茶赏壶,片刻之后,那家人却捧了几张银票进来,张老闆接过交给公子说,“此区区五百两,本应亲手交予高公子,但高公子心高气傲,向不与我这等商贾来往,公子既能说服高公子写下这篇词赋,那也烦请公子将这转交与他,以表我一片感谢之情。” 沈公子笑笑,让珠儿收下,然后起身站起:“张老闆今日事情繁多,我也不便打扰。改日来拜访。” 张老闆也站起道:“我也不敢多留公子。日后必登门致谢。”张老闆一直将公子送出门外,才挥手而别。 珠儿说道:“这张老闆倒真是大方的很啊,一篇文章就花了五百两。” 沈公子笑道:“你没听过千金买赋么?这五百两如不是有缘之人,恐也难买到。” 珠儿吐吐舌头:“那当初相公就不该出来做官,在家写写词赋便好了么?” 沈公子道:“继明胸怀天下,志不在此,又怎能强求?”二人一路闲谈回到朱府别院。 第26章 双雄 刚到院中,却看到张勇正在院子中不停地搓手,来回踱步。 珠儿道:“张大哥,这一大早就出去了,去那里了啊?” 张勇道:“去去,去一边玩去!我有事和公子说。” 珠儿却偏不走,侧头笑道:“有我在不能说呢?就算你不说,一会我也缠着公子告诉我,那岂不是一样?” 张勇确是没了脾气,正在考虑该不该和珠儿说,却见沈公子回来了。连忙走到公子面前道:“公子啊,我刚刚去衙门了。” 沈公子道:“哦,然后呢?” 张勇低声道:“我向姜捕头请了罪,当初是我错怪了人家,任打任罚随他便。” 沈公子笑道:“那姜捕头却仍是冷冰冰的,对不对?” 张勇挠头道:“正是。公子倒是对他了解得很啊。 沈公子道:“这姜捕头,喜怒不形于色,就算心里原谅了你,嘴上却不肯说出来。” “是啊,”张勇说道,“我就算一直没认清这个人,但有一点至少是对的,就是这个人过于阴沉,很难琢磨。” 第39页 沈公子笑道:“你说他阴沉,我还说他外冷里热哩,那后来呢?” 张勇道:“后来他叫我戴罪立功,重新进入衙门,为百姓做事,为朝廷效力,让我明日便回去復职。” 一旁的珠儿笑道:“原来就是这事啊,公子早就猜到了,早晨不见你便知道你定是去衙门了。” 张勇也笑道“你们这种聪明人,倒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以后我有事要向公子多多请教,保管不会出错。” 沈公子笑道:“你既是捕头,怎能向我请教?你应该找姜捕头请教才是。” 张勇道:“都要请教,都要请教!你们本就是一路人。” 公子对珠儿吩咐道:“快去准备几个好菜,打点好酒,庆祝你张大哥明日回归衙门。” 珠儿答应一声,欢欢喜喜地跑了出去。这时公子却又道:“张大哥,你也出去洗个澡,买身新衣裳,明日重回衙门,见到许多旧日同僚,当然要精神些,一会回来吃饭就是了。“张勇也点头称是便出了门去。 却说珠儿还没回来,守门的家人却跑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信,递与公子说道:“刚刚有人送过来一封信,请公子过目。”公子问道:”是谁送来的?”那门人回道:“是住在街口的小六子,他说有个人让他把信交到这里就走了,我问他是什么样的人,小六却只是不说,还说公子看了就知道。”公子点点头,待看门人转身离去,才打开信封,却见里面只是一张便签,公子看过,便将便签慢慢撕碎,扔到桌旁的纸篓之中。 午后,张勇和珠儿都吃了点酒,各自回屋休息,公子却慢慢踱出了院子,嘱咐守门人道:“我且出去走走,一会便归,若是那珠儿和张勇寻找,就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安心等候便是。”交代完,便向城东走来,这祐城来的虽不久,但沈公子已出去多次,所以这道路也知道个大概。 公子顺着通往城东的大路走了片刻,便拐进旁边岔路,又走了一会,来到一处比较偏僻的巷子。远远的便望见一处酒旗,旗子下面却是一个小酒馆。公子走进去,里面居然一个客人都没有,那酒保懒散的擦着桌子,见公子道:“公子可是找人么?”公子点头:“在下有朋友说在此等候。”那酒保用手一指最里面的一扇门,道:“就在那,请公子进去。”公子点点头,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狭小,在中间有张小桌,桌上只有一壶酒、两只酒杯。一个人却正在旁静静坐着。那人见沈公子进来,却也没有起身,只看着公子淡淡道:“请坐。” 公子也淡淡笑道:“姜捕头今日好清闲。”顿一顿又道:“姜捕头差人送信,却又找了个如此偏僻之处,想必是有话要说。” 姜晓杰喝一口酒,道:“我是来谢你的。” 公子道:“谢我什么?” 晓杰道:“谢公子能让张勇来谢罪。” 公子道:“那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晓杰注视着公子:“若不是公子劝说,以他的脾气,怎肯向我道歉,我又怎么有机会让他重回公门?” 公子笑道:“哦?难道姜捕头一心想让张勇回去?” 晓杰道:“公子又何必明知故问,这张勇久在祐城衙门,为人刚直,人尽皆知,现在祐城正值用人之际,他能回来帮我,自是最好了。” 公子道:“其实我不是叫他去帮你的。”姜捕头仍是不动声色。公子接着道:“我是请他帮我。” 晓杰道:“帮你什么?” 公子正色道:“帮我查访杀害继明的真兇。” 晓杰道:“‘过江蛇’已经被全城严拿,公子不知么?” 公子摇头:“想必姜捕头也知道,那人绝不是真兇。” 姜晓杰仍是注视公子,一字一句道:“想必公子也记得我曾说过,查访兇手是衙门的事,公子最好不要参与进来。” 公子迎着晓杰的目光,坚定道:“事关继明,我怎能不参与进来?”见晓杰默然,公子又道:“我叫张大哥回到公门,这样打听消息或者办什么事都会方便些。” 晓杰突然岔开话题,问道:“你因何认定那朱公子并不是诱拐何姑娘之人?” “因为是你说的” “你这么相信我?” “不是我相信你,是继明相信你。”一时间,二人都不再说话。 良久,公子才道:“我知道继明决不会看错。姜捕头为人公正秉直,办事谨慎可靠,如果不是有确切证据证明朱公子没有嫌疑,又怎会如此严处张勇,以平祐城百姓之心,以解继明之忧?” 姜晓杰眸色忽地一黯,嘆道:“我只有林大人一个朋友,我自然希望他的至亲之人能够安稳度日,我会尽我所能,不让林大人身边的人受到任何伤害和危险,可是公子为什么非要卷进来?” 公子缓缓道:“因为他也是我的朋友。” 姜晓杰再次沉默,只端起面前的酒杯,做了个请的姿势,公子也端起了酒杯送到唇边,酒很冷,但两个人的心却都在燃烧,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彼此,又多了一个朋友。当这样的两个人成为朋友的时候,那世上不能解决的事就已经很少了。 第40页 晓杰道:“我知道公子最近出过城,去了张勇家,还上了禹城山的何家茶圃,你想知道什么?” 公子心知在这祐城中能瞒过姜晓杰的事确实不多,只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何姑娘到底是不是被拐走了。” 晓杰道:“为何公子会关心这件案子?” 公子道:“因为太巧了。祐城一向安稳,今年却颇不平静,而最初的波澜就是这个案子,所以我想看看这案子背后有没有什么蹊跷。” 晓杰道:“案发时我并不在城中。我是七天之后,才得知此案,何姑娘家我去过了。” 公子道:“捕头必定知道这是熟悉之人作案。” 晓杰点头:“近期和何姑娘有过交往的人都我查过,但还是找不到姑娘的行踪。” 公子道:“捕头难道没想到姑娘会进山?” 晓杰点头:“我曾顺着山路查访,直至茶园,在元禅寺前遇到两个还愿的香客,他们已在那门口数天,在案发之日,都没有看到姑娘上过山。” 公子道:“那是因为捕头不知还有一条小路可直通茶园” 姜晓杰道:“哦?那就难怪了” 公子道:“那小路可直通茶圃,又不容易被人发现。我想何姑娘那日,定时与人相约在茶圃见面,然后便没了踪迹。” 姜晓杰不再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公子续道:“何姑娘如果有私奔之心,想必不会与人约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见面,除非他们要在山中隐匿一段时间。但那茶圃往前便是悬崖,如果要继续上山,必定会绕回元禅寺才有道路,而若是按原路下山而逃,那上山一事岂不是多此一举?” “是。”姜晓杰点头,“所以……” 两人目光相撞,心下均是瞭然。沉默片刻,晓杰突然问道:“林大人之事,公子有何高见?” 公子道:“继明遇害前后,有些事过于蹊跷,但我这只是猜测,实在是串不起来。” 姜捕头道:“公子在猜测什么?” 公子道:“我觉得夏大人来的过于巧了,下午才见继明,继明晚上就遇害,而且他又何必非要搬出来个‘过江蛇’来,这样岂不是更惹人怀疑?” 姜晓杰道:“他引出‘过江蛇’此人,本身也是合理,为了尽早结案,冒指真兇,也是本朝的衙门私弊。”顿了一顿接着道:“夏大人却对我们说了个谎。” 公子奇道:“他说了什么谎?” 晓杰道:“他说出‘过江蛇’后,我已对他也产生怀疑,为了以防万一,我便差人去大名府,回来的兄弟说,几月前夏凌确实在大名府捉拿‘过江蛇’,然后沿途追捕,但后来便没了消息。” 公子道:“姜捕头的意思是?” 晓杰道:“我的意思是他可能早就到了祐城,只是一直没有露面。” 公子道:“那这些天在城中都没有他的消息?” 晓杰道:“没有,他的落脚之处,我正在查。想必他在祐城有联繫之人,但如此鬼祟,难免不令人起疑。” 公子点点头:“那我们就兵分两路,姜捕头还沿着夏凌这条查访,我则继续追查何家兄妹一案。” 姜捕头点头。公子道:“还有一件事请捕头安排……” 晓杰打断公子的话:“公子所请之事别人也做不来,还是我亲自去吧。以免打草惊蛇。” 公子点点头:“那就有劳捕头。” 晓杰道:“如有消息,我会让张勇传书告诉公子,今日之后,我们不便再见面,以免引起兇徒对公子的注意。”说完,举起了酒杯,公子也举起杯,二人什么都没有说,一饮而尽。 第27章 搜山 第二日,张勇早早就换了新衣裳来到了衙门,衙门里的差役们见了也俱都欢喜,少不了一番寒暄。 姜晓杰点点头,站起身说道:“近日衙门严拿过江蛇,各位兄弟辛苦,不过直到今日仍无半点踪迹,我今日带着何捕快出城查访,顺利的话明日便回,不顺利的话要三日,在我不在城中期间,就由张捕头负责,希望各位好好配合。”又嘱咐张勇道:“张捕头万不可松懈。我们已连查了数日,想那‘过江蛇’已如惊弓之鸟,你等一定要严守四门,城中重要之处要亲自带人每日巡查。”张勇抱拳道:“遵命。” 姜晓杰说完便带着何捕头走出门去。张勇抱拳:“各位兄弟,城中的百姓现在都盼着能早日捉拿到兇手,给林大人报仇,希望各位都打起精神,万不可走了那贼人!”众人都齐声附和:“听张捕头调遣!”。张勇便按照姜捕头的安排,在城内各处布防。 却说姜晓杰带着何捕头出了城门,直奔禹城山, 何捕头问道:“大人难道怀疑那贼人隐遁在山中?” 晓杰道:“城中查访数日也没有踪迹,我二人到山中找几个猎户带我们去禹城山的僻静之处找找。我昨晚已经派马五先出城去寻些地理熟悉的当地人,想是应该已经在山脚下准备好了。” 二人快马疾驰,不一时便到了禹城山脚,果见马五已经带了二十个来个精壮的汉子守在山口。 第41页 马五跑过来回禀:“按照捕头吩咐,我等已经集齐了这山中的猎户和採药的共二十四人,他们对这山十分熟悉,全凭姜捕头分派。” 姜晓杰抱拳朗声道:“多谢各位替官府出力。捉拿兇徒、保境安民,也是我等男儿当尽之本分,如若查到线索,衙门自有重赏!”说完便将这二十四人分成九队,按不同路线进山去了。 他却带着何捕头和一个叫虎子的年轻猎户走进山里,晓杰问那虎子:“这山中的过水崖下,近期你可去过?”那虎子一听说道:“谁会去那种地方,谷底全无道路,去一趟怎么也要大半天时间,况且去那崖底多是陡峭之路,不小心小命都没了。”晓杰道:“既如此兇险,那也正是贼人喜欢的藏匿之处,今日我偏要崖底看看。”说完便领着虎子直奔何家茶园而来,那虎子见姜晓杰不苟言笑,虽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多问。 三人直走到了茶园尽头,却仍是空无一人。前面就是那过水崖,姜捕头探头往下看看,深不见底,回头问虎子道:“你可知何处下崖安稳些?” 那虎子说道:“从这下肯定不成,要下崖最好是走到对面的山峰,从那里下去还平缓些。” 晓杰问道:“从这到对面山峰要多久?” “以我的脚力怎么也要一个多时辰。”虎子答道 晓杰道:“劳你带路,我们务必要在正午之前赶到对面山峰。”说完大步向茶园外走去。 三人一路向对面疾行,别看这姜捕头平日里慢条斯理,可此刻却是换了个人,紧跟着虎子前行,那何捕头也紧随其后。 午时左右,三人到了茶园对面的山峰之上,远远望见张家茶园的方向,三人便顺着山坡一点点的向崖底走去,一路果然是陡峭的很。好在没有许多荆棘,尽是些半人高的灌木,虎子在前面用柴刀噼砍灌木,三人行了约莫两个个时辰才走进谷底,已是累的气喘吁吁。 先前山路崎岖,只见谷底却很是平坦,三人眼前一下子暗了下来,何捕头捡了柴棒,从怀中取出火折,点燃火把,谷底一下子亮了许多。耳中传来淙淙的流水之声,想是有近旁有小溪经过,参天大树从崖底拔地而起,努力的向上生长着。虎子判断下方向,三人向何家茶园方向走来。 这崖底却比从上面看起来要宽阔的多,三人摸索前行,废了好大功夫,才接近那何家茶园的悬崖之下。捕头抬头看了看,回头对虎子说:“你在这附近看看,我和何捕头往前面走走。”那虎子又是一头雾水,这里明显没有人迹,难道捕头害怕那恶徒跑到这里来不成?只好点头称是。 姜捕头在何捕头耳边耳语几句,二人便相隔丈余,一点点的向前推进,又走了片刻,已经快到了那茶园所在的山崖。姜晓杰隐隐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却听那何捕头忽然惊唿一声,喊道:“捕头,捕头!”晓杰立刻走过去,只见何捕头,左手举着火把,正半蹲在地上,在他面前,赫然竟是一具尸体。 那尸体已经腐烂不堪,但从身上的衣裳勉强可以辨认,是一具女尸。姜捕头拿出仵作用的手套和袋子,慢慢靠近。而何捕头好像已经要呕吐了,姜捕头看看他,说道,“你若是禁受不住,可离远些。”那何捕头像得了大赦,立刻远远的离开了。姜晓杰蹲在地上,腐臭之气熏得他也有些头晕。 何捕头远远的望着姜捕头在那里翻弄了半天,才站起,朝他走来。等姜捕头走近,何捕头感觉他身上似乎也有那股腐臭之气,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晓杰道:“我从那死者身上拿了几件东西回去验看。难免会沾上气味。一会遇到虎子,你便说我们走路时不小心踩到了野兽尸体,不可说是发现女尸。”何捕头点头。 他们便往回走,却见那虎子还真是在刚才分手之处乱转,见捕头回来忙迎上前,却也是一皱眉,何捕头赶忙道:“刚刚不小心踩到了野兽腐骨,真是晦气,惹得一身怪味,我们这就回去,赶紧找个地方洗洗。”那虎子也巴不得赶紧回去,也不愿多问,三人又慢慢顺着陡峭的山坡爬上了山峰。 到达山峰之时天色已经转黑了,三人不敢耽搁,急速向山下走去。山口那马五正在向山中张望,似是十分焦急,见捕头出来,忙迎上去道:“捕头啊,你们去哪里啦?别人都已经回来了,大家搜了一天,仍是没有那‘过江蛇’的影子,累的着实不轻,我打发他们回家去,明日在来查找,就等你们几个。”说完向虎子一瞪眼:“你把捕头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虎子累了一天,又被马五一阵数落也是十分委屈,噘着嘴不说话。姜捕头摇摇手:“这不能怪虎子,是我自己让他带路去崖底查看,多亏了虎子,不然我和老何恐怕现在还出不来呢。不要多说,赶紧找个地方休息。我也要洗洗身上的腐臭之气。”那马五也闻到捕头身上的怪味,但也不敢多问。 山下早就安排好了一个农户的家,腾出几间房,就是作为姜何二位捕头今晚的休息之所。那姜捕头进了院子,别的都没做,先准备了几缸温水,好好地洗了洗,那下山时穿的衣裳竟直接扔了,换上了屋主人备下的干净衣装。这姜捕头本就是整洁干净之人,而为了查案,倒也计较不上这许多了。 第42页 姜捕头草草的吃了晚饭,却又打了盆清水,端到自己在屋中,将方才收拾尸体的包裹打开,里面也是腐臭扑鼻。灯下,姜捕头一件件慢慢地拿将出来,一边仔细观察,一边用笔记下这些物品的描述,然后,拿起来用清水小心的洗净,放在一旁。整理完这些拿回来的证物,已是深夜,捕头也劳累的很,在床上和衣而卧。 第28章 来信 第二日清晨,姜捕头早早的叫起了何捕头,马五却已经在院中伺候了。姜捕头吩咐马五,继续按照昨日的安排在山中搜索,自己却和何捕头骑马奔回祐城。 一路无话。刚到城门,却见有两名衙役正在仔细的盘查行人,神情甚是专注。何捕头笑着对晓杰说:“捕头请看,这张捕头回来,这帮人倒是做事也认真了!”姜捕头微微点了点头,骑马真奔城门,那两个衙役一见捕头回来,连忙把栅栏挪开,晓杰在城门下马,问道:“张捕头现在何处?”那人答道:“张大哥早早的便去巡街了,现在应该已经巡视完毕,估计正在其他的东城门守候呢。”晓杰点点头便走进城门,直奔向府衙。 回到衙门,晓杰立即将此次的发现,及验尸的结果写成一份书信。待的走回前厅,却看到张勇正兴沖沖的领着一帮衙役进来。张勇连忙走上前来,抱拳道:“捕头辛苦,不知此次城外可有收穫?”晓杰说道:“目前还没有,不过我已经安排马五在禹城山带领众人仔细搜查,如果贼人藏于山中,想必不会逃过他们的眼睛。”张勇点头。 晓杰问道:“城中情况如何?”张勇摇摇头道:“没有异常,现在城中已经渐渐恢復平静,百姓也算安稳,捕头不必担心。”晓杰点头,道:“张捕头随我进来,还有些事情要安排。”便引张勇走进内室,将那封书信拿出,嘱咐他晚上交给公子,务必由公子亲启。这张勇也不多问,收起书信,又出去巡街去了。这时晓杰才长长出了口气,感觉身体甚是疲乏,便躺在内室床上,昏昏睡去。 此刻沈公子正在朱府别院读书,珠儿在旁伺候。忽然门上回报,说从君州来人,公子一听忙叫来人进来,却是自己的管家沈福。那沈福见到公子忙前来施礼,公子久未见家人,觉得亲切异常,这珠儿也跑过去叫沈大叔。那沈福道:“珠儿都这么大啦,想当初走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呢,现在却成了大小伙子啦,等再过几年,你回君州,让少夫人给你介绍个媳妇。”珠儿脸一下子就红了,气道:“沈大叔就是没正经。”沈公子也在一旁哈哈大笑。珠儿跺跺脚,就出去准备茶点了。 沈公子和沈福坐定,问道:“家中可好?”沈福道:“请公子放心,家中少夫人打理的很好,老爷夫人也好得很。前些日子林大哥扶着林公子的灵柩回乡,整个君州都震动了,少夫人指派了我和沈禄一起帮忙相公的后事,风风光光的入土为安了,请公子放心。” 公子点点头:“那林伯现在可好?”沈福道:“林大哥派人去凉州通知林公子的姐姐了。毕竟那是林公子唯一的亲人,林大哥在林公子坟前搭个草棚,说以后就住在那,好日日为林公子扫陵。”沈公子又嘆口气,“林伯和继明虽为主僕,但感情却如至亲,你回去后也多多的去陪陪他,免得他孤单。” 沈福点头,道:“这些少夫人都吩咐了,少夫人还让我给您带封家书来。”说完便从怀中将书信拿出递与公子。这时珠儿正好端着茶果进来,见到书信,忙对公子说:“公子快看看玉姐姐说了些什么,想必姐姐是想念公子了。”公子微笑道:“这只能等夜深人静之时慢慢观看,小孩子懂得什么。”说完三人又大笑起来。 傍晚时分,三人刚刚准备用膳,却见张勇从门外进来,道:“我好像闻到了酒香,难道公子要请客不成?”却一眼看到沈福,当初张勇去君州送信之时见过沈福,知是公子家人,忙打了招唿,坐了下来,席间不停询问林大人灵柩回乡之后的事,沈福也说得甚是详细。谈及杀人兇徒,张勇拍着桌子道:“这贼子当真狡猾,直到今日仍没有踪迹,真是可恼。”沈福也只是摇头,公子岔道:“临行前夫人可还有什么交待?”沈福道:“少夫人只叮嘱要公子保重身体,还说毕竟公子不在家,只有沈禄一人恐怕家里有些事忙不过来,让我速去速回。” 公子点头:“待我修书一封,你可早些回去,只告诉夫人,三月之约我未曾忘记,此间事了,我必即刻还家,让她安心等待便是。我在这里有珠儿和张大哥照顾,也让爹娘宽心。”沈福应了。四人又畅饮了一会,沈福一路劳累,珠儿拉着他去自己的屋中休息,免不得又缠着他说了半天。 张勇也已吃完,见他二人出去,便从怀中拿出了晓杰给他的那封书信,交给公子道:“这是姜捕头让我交给公子的,说是公子一看便知。”公子微笑着接了过来,张勇却已站起,拿起腰刀便要告辞。 公子诧异道:“难道张大哥不住在这里么?”张勇憨笑道:“我回去衙中盯着,晚上便住在衙中,如有紧急之事也好及时处理。”公子笑道“张大哥辛苦了,果然没有辜负姜捕头对张大哥的信任。”张勇不好意思地笑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43页 屋中安静,公子回到内室,拨亮了灯光,细看两封书信。夫人的来信,除了一封平安家书外,还有另外一张小笺,那小笺上不过数十字,公子却看了个仔细,看后眉头微蹙,微微嘆了口气,然后拿起了晓杰的信,信中大略描述了自己在何家茶圃断崖下的新发现:发现的女尸,可断定是失踪的何家姑娘,坠崖而死,死亡时间与失踪时间相吻合,身上并无争斗伤痕,在尸体周围是没有发现,身上遗物中有香囊一个,看似新绣,所有绸缎就是在小姐房中的绸缎,可见是刚刚完工就带着香囊上山,上面有字,但已经模煳不清,正在辨识。身上有些散碎的银两,头部有翠钗一支,已经断裂,可见不是劫财,身上衣裳齐整,可排除姦杀,尸体留在原地,没有移动,手中紧攥一块布,看着像是一节衣袖,所有证物已经留在晓杰身边。公子看完信,心中却甚是沉重,虽然他早就预判何姑娘已死,但真的得知,也不免惆怅,不知日后何江与张勇如何能接受。公子嘆了口气,将两封信收入身边书箱之中。躺在床上竟久久不能入睡。 第29章 毒花 第二日,沈福就起身上路,公子本欲让他歇息两日再走,沈福见公子安好,又挂念府中诸事,坚持上路。公子拗不过他,只得和珠儿送出很远,方才往回走。 沈公子问珠儿道:“你可知铁眼神鹰前辈住在何处么?”珠儿摇摇头,没去过他家。公子道:“我自行回去,你上街去看看张勇在何处。然后请张勇邀请神鹰前辈晚间到府,我有事请教。”珠儿点头答应。 傍晚时分,神鹰果然来了,抱拳道:“公子有何急事?”公子笑笑:“久未见前辈,心中挂念,只是不知神鹰在忙些什么?”神鹰道:“我这几日也在城内外巡走,没事时就回想大人遇害之时的情景,恨不能找些线索,但老朽是真的老了。居然一点头绪都想不到。”公子笑道:“今日请神鹰前来,是想请前辈欣赏一幅画。” 神鹰奇道:“公子居然有如此雅兴?”公子笑而不答,却引着神鹰和张勇走进内室。桌上放了一幅画轴,公子慢慢展开,正是那绿野山花图。公子问道:“神鹰可曾见过此画?”神鹰摇摇头:“看落款知是林大人所作,不知公子何意?” 公子指着画接着问道:“前辈可知继明所画何处?”神鹰又低头细看,好一会,才道:“此画中的景色倒是山中常见,光这禹城山中就能有个几十处这样的景致,只是这花嘛……”神鹰用手指了指画轴下方的一片山花:那花颜色绯红,花瓣却如龙爪般弯曲,整朵花形如伞状,微风拂过,花瓣略略欹斜,似低头娇羞,煞是烂漫。 公子点头,问道:“神鹰可曾在祐城见过此花?”神鹰眉头紧蹙,似在思索,微一沉吟,才道:“不曾。山中虽然花草众多,但老夫在此地日久,倒是都认得,这种花本身就极其引人注意,如果山中自有,那我必见过。公子可知这是什么花么?”张勇在一旁,忍不住道:“这花如此古怪,难道公子识得?” 公子道:“我也不识,所以才觉得此花蹊跷。想这花必不是此地之品种,画中花枝整齐,想必是有人刻意种之。到底是何人所种?又因何而种?想继明固然博学,对这花也未必知晓,所以才将其画下来。要慢慢揣摩,可惜还未有结论,已然遇害。” 那神鹰也皱眉道:“城中必有懂花之人,我拿去问问。”公子道:“不必了。我虽不识,但我夫人识得。”神鹰奇道:“哦?难道尊夫人识得此花?”公子点头道:“正是。拙荆出身医药世家,善识各种草药毒花,我前几日将这画临摹出来,托人回君州交予夫人。现在夫人已然回信。”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张小笺,交与神鹰。 张勇也凑过来观看,两人看神鹰看后都是面色微变。张勇道:“难道这就是离魂草?”公子点点头:“这离魂草原产南域,花艷而大,有异香而淡,花茎均有毒,少许可使人兽昏迷,过多服用则可致命。南疆猎户常将花汁涂抹弓箭,用于捕猎。” 神鹰将小笺交还公子,在室中慢慢踱步,道:“有异香而淡,可使人昏迷,这等害人之花突现祐城,想必不是用作正途。当日验尸之时,我也闻到大人身侧有很淡香气,我只怀疑是有人用毒,难道就是此物。” 公子道:“此花都未曾见过,更不知其香如何。”神鹰道:“假若是林大人死前被服下此花毒,为何兇手不直接将林大人毒死,而非要缢毙?”公子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兇手这么做必然是有其目的。”神鹰道:“难道公子是想从此花查起?”公子点头:“正是,所以还烦劳前辈,在城外走走,看是否能找到此花踪迹,究竟何人所种。”神鹰点了点头。公子这才捲起画轴,对张勇说:“张大哥出去看看珠儿是否已准备好酒菜,一会我们要和神鹰共饮。”张勇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神鹰看着公子,说道,:“公子支张勇出去,难道有什么话不想让他知道?”公子黯然点头道:“昨日姜捕头给我来信,说是已经发现了几月前失踪的何姑娘遗体。”神鹰勃然色变:“尸体在何处?”公子道:“就在何家茶圃的断崖之下。当初姜捕头一直认为姑娘失踪之日绝不会出现在何家茶圃,所以此处倒是一直没有搜查。前几日我偶然得知有一小路可直通茶圃,所以才劳烦姜捕头前前去调查,竟然得此噩耗,想那张大哥与何姑娘情如兄妹,所以还望神鹰暂时不要告诉张大哥。” 第44页 神鹰嘆道:“这张勇为人最是急躁,倘若得知,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反而于破案不利。想这祐城本就是满城风雨,如果再说发现女尸,那势必会更加人心惶惶,老朽知道轻重。只是公子认为这何姑娘可是他杀?”公子摇摇头:“就算不是他杀,也必与一人有关,只是此人目前还未查访出来。”公子顿了一顿,神色中颇有忧虑,又道:“还请神鹰将这个离魂草的消息悄悄告诉姜捕头,让姜捕头也小心留意……”这时张勇却已在外面喊道:“公子,前辈,饭菜已经备好。”公子与神鹰互相对视一眼,缓缓走了出去。 此刻姜晓杰正在衙中,夏凌坐在厅内正中的椅子上,很是威严,问道:“姜捕头近期查访辛苦,却始终没有‘过江蛇’的踪迹,捕头以为这‘过江蛇’是否已经潜出祐城?” 晓杰道:“我前日出城一趟,已安排搜山。” 夏凌追问道:“如果山上也没有此人,又当如何?” 晓杰嘆了口气,道:“那只能认定此贼已趁我们不备潜逃出此地。” 夏凌正色道:“按例律如此重案之人,如逃脱出祐城,应该上呈刑部,发下全国的海捕文书,全国严拿。” 晓杰双目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夏凌:“那岂不是就等同于认定此贼是杀害林大人之人。” 夏凌微微一愣,随即恢復,冷然道:“难道捕头认为不是?前几日老夫所说之话,姜捕头心中尚存疑虑?” 姜捕头道:“没有抓获兇嫌之前,一切皆只是猜测,但如果刑部正式发下文书,那就是认定此案为‘过江蛇’所为。我只怕将来,抓获此贼后,如他拒不认罪,那再从头查访,岂不费事?” 夏凌冷笑道:“县令遇害,本就是惊天大案,就算将来这‘过江蛇’拒不承认,那又如何?至少这个案子他嫌疑最重,我们就算抓错了,也是情有可原,而此案若迟迟不能定案,不仅有损刑部威严,对姜捕头前程是也有碍。想姜捕头年少有为,必不想为此案牵连吧,于公于私,孰轻孰重,捕头为何还如此举棋不定?还是捕头认为另有嫌疑之人?” 晓杰苦笑道:“目前还没有。我现在正在安排搜山,估计七日内即可有回报,到时我们在上呈刑部不迟。” 夏凌道:“既然如此,那这几日我们也不可松懈,七日之内如果无结果,那必定要上报刑部,以免给兇徒喘息之际,贻误战机。”晓杰点头。 夏凌站起来,拍了拍晓杰的肩膀:“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你这么能干的年轻人了,千万不要自毁前程,有些事还需要分得清。”说完走了出去。 晓杰坐在椅子上,沉思片刻,忽的站起身来,穿过了衙门偏门,走到了一个偏僻的院落。这里本是衙门存放歷年的档案之处。 那刘师爷见晓杰进了院子,忙站起迎了出来:“捕头近日一直在捉拿贼寇,为何今日如此得闲到了老朽这里?” 晓杰道:“只是突然想起些事来。还需要刘师爷协助。” 刘师爷忙道:“我必将尽力,请问捕头要老朽做些什么?” 晓杰道:“我需要查一查十六年前我县入伍徵召的底档。” 刘师爷一听露出为难之色,道:“这十六年前我还未到这档案房中,当初交接之时也只是交接了近五年的案卷,这十六年前的,我不知还能否查到。老朽记得几个月前林大人也曾查看十几年前案卷,当时也是费了好大的事才找到,如果捕头需要,那能否多容几日?” 晓杰道:“哦?刘师爷便将大人前几月看得案卷拿给我。” 刘师爷道:“是。不过这个不是本县的案卷,是兵部给本县的一摞公文。”说完,刘师爷就转身进屋,果然过了不久就拿出一个发黄的信封,上面隐约还有兵部的封印,不过早就被拆开了,颜色也十分的暗淡。 刘师爷道:“当时林大人看完后交给了我,嘱咐我好好保管。”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年后不久,距今也有四个多月了。”晓杰从信封中抽出一张公函,果然是兵部所写:祐城高元泰,景康五年入伍,新兵训练于彭城,景康六年编进北境军,景康九年逃役,现以逃兵身份捉拿,如在祐城出现,要县衙抓捕上报,家中如有十二岁以上男丁则要一同拘役,以为连坐。” 晓杰看完又将公函放入信封,交给了刘师爷,嘱咐师爷好好保管,如果找到了十六年前的祐城入伍旧档,第一时间前来通报。刘师爷领命,晓杰就又走回前衙。 第30章 限期 沈公子此刻正在书房手中拿着夫人给他的那封小笺,似已思考多时,却听朱紫源朱公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在么?“沈公子起身相迎道:“紫源兄请进。”便把那小笺收入怀中。 朱紫源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公子见了也笑道:“紫源兄为何如此高兴?难道有些了满意之作不成?” 朱紫源道:“这几日到是写了些文章,不过自己都感觉不甚满意。” 公子假装怒道:“难道这几日紫源兄未曾前来,在家偷懒不成?想这临江诗会一天天临近,你更是肩负本县学之重託,岂可懈怠?” 第45页 朱紫源却也是不急,道:“我听家人说前几日张勇也曾留宿在此,想必是公子劝解了他,令他对我的芥蒂减消,不然张勇怎可住在我家?” 公子笑道,“原来你是为这件事高兴。” 朱紫源道:“公子能化解张勇与我的误会,我自是感激。听说张勇又重回公门,这要是他仍记恨于我,那我日后在祐城可真是寸步难行了,还要多谢公子。” 公子摇手,笑道:“清者自清,那张大哥又不是不分好歹之人,怎会记恨?” 朱紫源长嘆一声:“唉,我近日倒也是常常想起何姑娘,如果真的打我一顿就能找到何姑娘的话,我倒不介意再被打一次。” 公子心中感嘆,道:“这紫源确是重情重义之人。”又怕惹得朱公子伤感,忙岔开话:“在下最近事情繁忙,好久没有去拜访令尊了,却是失礼了。” 朱紫源道:“那里那里。家父一直在整顿商会内务,自林大人故去后,这商会之中有人就想恢復以前的做法,虚定价格,以次充好。” 公子听了,颇为吃惊:“那继明几年心血岂不化为一旦?” 朱紫源道:“公子不用担心。家父对此事是万万不容的,前几日家父巡查商会帐目,发现了几宗这样的事,当时大怒,将涉事的两人当场逐出商会。说林大人在日,整治商会,虽商会盈利减少,但还是盈余颇丰,而城中百姓以前视商会如财狼,如今视商会为依仗,岂能因为林大人故去就自甘堕落,正所谓商亦有道,民乃其根。这种只顾眼前蝇头小利的做法是万万不可的。” 公子贊道:“朱老闆不愧为商会之首,在下实在佩服!继明在日以攻心为上,看来令尊倒是在继明那里领会到了精髓。” 朱紫源道:“正是如此。家父当日力邀公子来此居住,除了想让公子指点我文章之外,我也知道,他是感怀林大人的督导之恩,因此想藉此机会报答。只是家父为商日久,这嘴里说的却都是商场上的话,因此有些话他是说不出的。” 公子点头:“改日我还要登门拜谢。” 朱紫源说:“公子客气了。每次公子去过后,家父都要斥责我一番,无非是将公子当做楷模,骂我轻佻浮躁,学业无成,不思进取。”说完,又嘆了口气。 公子笑道:“那是令尊爱之深,责之切。令尊对公子期望颇深,管教之严,尽人皆知,紫源兄也不要多想。” 朱紫源道:“我这二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已习以为常了。”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朱紫源一抱拳道:“在下此来是特意向公子道谢的。一会家中还有亲戚过来做客,要回去应酬一下。”沈公子子点点头,这朱紫源便风风火火的走了。 姜晓杰带着人在街市中巡查,那张勇紧跟在身边。捕头突然轻拉一下张勇衣袖,悄声:“张捕头借一步说话。”张勇虽诧异,却随晓杰来到一僻静处。晓杰低声道:“昨日请张捕头带给沈公子的书信,公子可看了?” 张勇道:“我已经交给他了,想必是已经看过。” 晓杰点点头,说道:“昨日夏凌来见过我。” 张勇道:“他说些什么?” 晓杰道:“他说如果七日内还没有寻到‘过江蛇’,则会呈报刑部发下全国海捕。” 张勇心念电转,道:“难道夏大人怀疑此贼已经逃离祐城?” 晓杰并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一旦呈报刑部,则此案会暂告一段落,我们也就不用这么紧张了。” 张勇急道:“那怎么行?此贼一日不落网,我便一日不安心,怎么能告一段落?” 晓杰道:“这朝廷例律,如果上报刑部,则此案会定为刑部重案,以后自是由刑部派人接手。我们所做的也只是从旁协助,我虽然也想亲手抓获兇徒,但这是朝廷定下的流程。我也无可奈何,那夏大人逼之甚急。目前看只好如此。”那张勇便不做声了。 突然有个衙役跑过来对晓杰说:“属下从衙内过来时,那刘师爷稍话说让捕头回衙后先去找他,有事禀告。”晓杰听了点点头,回头对张勇说道:“我衙中还有些事要处理,看着也快到正午,让兄弟们去休息,下午在继续巡视吧。”张勇点头,晓杰便回衙去了。 张勇内心焦急,遣散了众衙役,便直奔本朱府别院而来。见到沈公子,忙将晓杰的话说与公子。 公子道:“那姜捕头是何意?” 张勇挠挠头,道:“我看姜捕头这几天就是在例行公事,七天之后只是交给刑部处理。我们也没什么办法。” 公子点点头:“那捕头现在何处?” 张勇道:“方才衙内有人说刘师爷找他,相是去找那刘师爷了。” 公子道:“可是负责档案整理的刘师爷?” 张勇道:“就是他,公子也见过?” 公子点头,慢慢站起来,道:“想必姜捕头已经有些线索了。” 县衙内,姜捕头直奔偏院,却见那刘师爷的桌上已经准备好了厚厚的一摞卷宗,刘师爷见晓杰进来,忙站起道:“捕头昨日吩咐之事,已经办妥,将捕头需要的都找出来了。”说完,指着桌上一摞卷宗,“这摞就是兵部近十六年来在本县的徵兵案卷,全在这里,最上面的就是十六年前的徵兵檄文,报名情况,面试情况和最终的入选名单。” 第46页 晓杰点点头:“有劳刘师爷,这些我自己看便可,师爷自便。”那刘师爷诺然而退。晓杰见他走后,立刻拿起来卷中细细翻阅。当看到十六年前的入伍名单后,脸色却已经有些改变。拿起笔来,将那名单抄了一份。又看了看后面的卷宗,却也是没有什么发现,当下将卷宗合上。转身出来,在衙中正堂坐了片刻,忽的起身,向衙外走去。 第31章 旧档 铁眼神鹰却不在家,他昨晚从公子那里出来,今日天色刚亮便出城了,以他在祐城的声望,想找几个人搜查禹城山,那自是轻而易举的,但现在不行,他必须亲自去看。神鹰努力的回想这画中的情境,把他认为可能的地方转了个遍,但还是没有收穫,见到天色渐暗才从山上下来,却看到在山口的马五。 马五一见神鹰立刻跑过来:“老捕头,您怎么在山里啊?” 神鹰看了他一眼,道:“你在这做什么?” 马五回道:“是姜捕头要我们在这山里搜索的,怕是那兇徒躲在山内,现在已经搜了几天了,还是没那兇徒踪迹,八成是不在这?” 神鹰道:“既然是晓杰安排的,那就要尽心尽,不可懈怠!” 马五满脸堆笑道:“那是自然。老捕头,晚上去我家喝几杯,很久没见您老人家了。” 神鹰笑笑摇摇头:“如今天色已晚,再迟些就进不去城了,喝酒的事改日再说。”说完头也不回地便走。 神鹰刚到家门口,就看到里面的灯光。姜晓杰在喝酒,他喝得很慢,每一口都在口中回味很久才小心的咽下去,见神鹰进来,晓杰忙起身。神鹰却也不答话,坐在晓杰对面,看到面前已经斟满了一杯,拿起来一饮而尽,晓杰马上又给倒上,神鹰接连喝了三杯,问道:“找我有什么事么?” 晓杰道:“有件事想请前辈帮忙。” 神鹰道:“哦?你也让我帮忙?我昨天去看沈公子了。他也让我帮他一个忙,找一个地方” 晓杰诧异道:“找个地方?” 神鹰道:“是啊,一个种离魂草的地方。” 姜捕头听了,手中的酒杯顿了一下,但又慢慢的送到嘴边,“前辈可找到了?” 神鹰摇头:“没有,沈公子拿了一副林大人的画给我看,画上的地方我好像在哪见过,但我今日进山却怎么也找不到。” 晓杰道:“这山中前辈可都找过了么?” 神鹰道:“我印象中有那样的山坡,而且满坡鲜花的地方都去了。”说到这神鹰将自己面前的酒又一饮而尽,然后才接着说,“只剩下一个地方没去” 晓杰道:“哪里?” 神鹰道:“御制坊。” 晓杰这时才将送到嘴边的就倒入口中。神鹰道:“明天我要找机会去御制坊,但御制坊此刻乃是禁地,三年贡壶之期马上就到,那里必不能让我这种山野闲人随便进入。” 晓杰将酒慢慢咽下,说道,“既然前辈明日要去御制坊,那倒是正好” “哦?” “我本来也是想请前辈去御制坊的” 神鹰一惊,“你查到了什么?” 晓杰慢慢的从怀中拿出一张纸,交给神鹰,神鹰低头细看,却只写着几个人的名字:高元泰,米如文,郑功成。神鹰看后一头雾水。 晓杰道:“前辈虽已在祐城十年,但这三个人早在十六年前,便一同应徵入伍了,所以前辈自是不识。这三人新兵练于彭城,后归刑大帅部,驻守北境。” 神鹰又倒了杯酒,听晓杰接着说:“十二年前,兵部向本县发出公函,其中高元泰于前线逃逸,要求祐城协助严拿,逃逸之罪本应连坐,但其子时年七岁,而父母又都是本分之人,所以时任县令不忍,就将这公文压下了。” 神鹰一惊:“难道这高元泰就是高景云公子的父亲?” 晓杰点头:“正是。” 神鹰道:“那其余两个呢?” 晓杰道:“米如文战死在北境前线,兵部有嘉奖令到祐城,但米如文在此地并无亲人,所以这嘉奖令也留在衙中。而郑功成,北境时却已是前锋营的将军,兵部行文说,十二年前清屏山一战,郑功成刚愎自用,盲目冒进,致前锋营遭敌人伏击,前锋营五千人全军覆没,郑功成战死。本因追责,但念已然以身殉国,且入伍来战功赫赫,所以功过相抵,不予追究。” 神鹰道:“我前几日和你说夏凌也是北境军中之人,难道你怀疑夏凌会与这三人有关联?” 晓杰道:“我怀疑夏凌早就到了祐城,但直至林大人遇害之日,才在城中出现,想夏凌既是追兇偶至,那这些天他又藏身何处?所以我猜在这祐城必定有与他旧识之人收留他。那米如文,本人战死,城中有无亲人,而高公子在父亲走时年纪幼小,而他家就在城中,所以……” 神鹰神色一凛,道:“难道说你怀疑御制坊的郑坊主就是郑功成的父亲?那夏凌一直在他的御制坊?” 晓杰点头:“当日郑功成入伍之时,郑老前辈正广游天下,学制壶之艺,所以并未在城中。十年前郑先生回到城中,可儿子已远征战死,无亲无故,所以才在御制坊安顿下来,这夏凌既是北境军中之人,想必也与郑功成相识,到祐城隐匿在郑老先生那里也是情有可原。” 第47页 神鹰瞭然:“你是让我去御制坊核实此事?” 晓杰道:“正是,只是既然郑老先生容留夏凌隐匿,所以必不会承认,而我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神鹰奇道:“什么事?” “就是为何夏凌要隐匿在此?” “他说追兇我们也无证据,奈何他不得啊。” 晓杰又从怀中拿出两幅画,放到桌上,神鹰展开一看,却是城门口张贴的‘过江蛇’的画像,晓杰道:“前辈请看这两幅画有何不同之处?” 神鹰将两幅画仔细比对,道:“两幅画容颜相似,应该是一个人,但绝不是一人所画,而右面这幅画的面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从额至面颊,只怕这左眼已是废了。” 晓杰道:“这左面的是我派何捕头去大名府拿到的,正是当初大名府设计捉拿过江蛇时所画的图像,这右面的却是到夏大人给我的图像。” 神鹰道:“怎么讲?” 晓杰道:“从这两幅画可看出,当初在大名府设计捉拿‘过江蛇’之时,这过江蛇虽一时逃脱,但却身受重伤,这道疤应该就是从大名府逃匿时所留,而夏凌给我的画应该是在祐城新画的,所以他在回忆之时,便把这刀疤也补了上去。” 神鹰道:“这也是合理,那你觉得又有何不妥?” 晓杰道:“前辈请想,这夏大人人称‘毒鹰’,办案十余年,武功了得,出手又极其狠辣,又怎么会让身受如此重伤之人从眼前逃脱。” 神鹰道:“你的意思是说,此贼其实早被‘毒鹰’拿获?” 晓杰道:“不是拿获,而是已经处死!应是在未到祐城之时,夏凌就已经将他拿获,以夏大人的性格,对这种兇徒,往往是杀之而后快。” 神鹰点点头:“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为公门中人所不齿。” 晓杰抬头望了望窗外的月光,道:“那日夏大人却和我说这‘过江蛇’就是杀害大人之人,我当时就觉得可疑,以刑部捕头之威名,岂能妄加定罪?但想他是为了尽快结案,也说得通,后来暗查之后越来越觉得夏凌可疑,而且他出现得实在是太巧了,这些天他到底落脚何处,究竟为何来到祐城,还一直是想不通,所以才请前辈出面去御制坊探查,如果当真是御制坊收留他,想必郑老先生也是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神鹰点头,道:“好,那我明日便去,只是我贸然前去,难免会惹人怀疑。” 晓杰道:“我已想好办法,让前辈光明正大的进入御制坊。” 神鹰轻抿一口酒,呵呵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想不到我人称‘神鹰’,却终究是比不过你们年轻人心思机敏。那沈公子从画中能看出有人包藏祸心,而你能从这乱麻一样的线索中,推测出结论,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晓杰仍旧面无表情道:“但这只是推测,我还需要证据,而这才是最关键的,只能仰仗前辈了。” 神鹰点头:“好,我明日听你安排。” 第32章 馆驿 次日,晓杰早早就来到董大人的临时官邸,拜见董大人。董大人问道:“姜捕头连日辛苦,不知今日到我这里来所为何事?” 晓杰道:“想这祐城每年的大事就是御献贡品。不知前些天所送御茶是否已平安到京,所以十分挂念,特来询问。” 董大人笑道:“捕头不用担心,京中已经来信,这祐城翠羽已经到京。不日,内务府就会发下回函,今年的翠羽较往年还要更多。我回京后必要为捕头请功。” 晓杰抱拳道:“分内之事,何敢言功?不知郑老先生的红香壶何时能够入京?” 董大人道:“前几日郑老先生来过,说不出这几日红香壶即可大功告成,那时我自会亲自带回京城,奉献给皇上。” 晓杰道:“想这红香壶更是重中之重,而近日城中有兇徒隐藏,为了确保这红香壶的绝对安全,本应我带人日夜守于御制坊左右,以防万一,但城中事情繁多,无法抽身,所以在下想请神鹰前辈带几个衙役,在御制坊中防范,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董大人一听赞许道:“捕头思虑周全,此法颇好。想那神鹰原本就在公门,即使有宵小之徒意图对御制坊不利,有神鹰坐镇,那也是万无一失。只是这神鹰已经归于田园,是否还愿意为朝廷出力,却是未知啊。” 晓杰道:“大人不必担心,那神鹰前辈,为人热忱,想这祐城正值多事之秋,如果官府请他出面帮忙,想必不会推辞,如果大人同意,那就请大人写下公文,请神鹰前辈在红香壶制好前驻守御制坊。我拿着公文便去请神鹰出山。” 董大人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便命人取过纸笔,下了一纸公文,盖上自己的官印交予晓杰。晓杰接到后边站起抱拳:“既如此那下官也不叨扰大人了,我这就去神鹰前辈家中相请,安排人手,让神鹰前辈进驻御制坊。”董大人也起身相送。晓杰出了府门便直奔神鹰家中。 却说沈公子正在别院中看着何家大哥前几日写给他的茶艺之法,珠儿在旁边伺候,忽道:“公子自得了此法一直没有空研究,我看今日也无事,大可一试。那朱公子成天说何家小妹用这个法子做出的茶最好喝,我倒也想试试呢。”珠儿说完,却见公子一言不发,还是全神贯注的看着,知道公子已经钻研进去,便不再答话。 第48页 公子忽吩咐道:“珠儿,去找个炭盆和泥壶来。” 珠儿应声走了出去,公子缓缓站了起来,把那张写有烹茶之法的纸拿在手中,竟是思索的入了神。不一时,珠儿将炭盆,泥壶拿入屋中,公子见器具齐备,便按照纸上所写的,一步步的操作起来,直至半晌方大功告成,将沏好的茶倒在杯中交给珠儿。珠儿喝了连连称赞道:“公子啊,你快将此法传我,我以后就每日给你子沏茶。” 公子嘆口气摇摇头,道:“这个法子啊,我是不传人的,连你也不行。” 那珠儿也笑道:“那也好,以后啊,这沏茶倒水的事我正好不做了,反正只有公子自己会,我倒是乐得清闲。” 公子竟仿佛没有听见,思忖片刻,拿起纸笔写了一封便签,交与珠儿,嘱咐他务必交到晓杰手上,珠儿也不多问,便跑出去了。 正午时分,张勇来吃饭时候少不得唉声嘆气,眼见这七日之期临近,这张勇却似恨不得要将祐城翻过来,公子也只能安慰几句。草草吃过饭之后。 张勇便起身道:“姜捕头刚刚吩咐我带公子去驿馆看看,说是公子与恩公相交一场,想让公子去恩公遇难之处祭奠一番,再过几日此案一旦移交刑部,那公子就进不得驿馆了。” 公子起身道:“待见了姜捕头,张大哥替我谢谢姜捕头体谅之心。” 这时珠儿收拾完毕,公子也换了衣裳,吩咐珠儿在家看好门户,便和张勇走了出来。 公子和张勇到了驿馆门口,见驿馆的守卒正站在大门口等着,见公子过来,忙过来将大门打开。公子和张勇闪身入院,那守卒立刻将门关闭。进了院子,却看见还有个守卒正在用清水,沾润院内客房的封条,将封条一点点的取下来。 张勇向公子道:“这位兄弟叫李季,那边拆封条的叫周威,都是我衙里的兄弟,奉命在此看守驿馆。公子抱拳道:“有劳。”李季道:“刚刚姜捕头派何捕头过来,说午后张勇大哥会陪沈公子来这祭奠林大人,令我等先行准备。”正说着,周威已经将驿馆的客房大门打开,李季伸手道:“请”。 第33章 现场 沈公子走进驿馆待客楼之中。进门就是一个大厅,中间摆着一张大桌,周围是一圈椅子,一楼的边上有几间屋子,是存放随行官员的箱子及驿站中所用的各种物品。二楼有八间客房,环绕而设。每个方向两间,三楼则只有四个客房。。 李季周威引公子直接上了三楼的一间客房,见上面也有封条,周威将封条起下,轻轻的推开了房门。公子此刻心情竟非常复杂,想这里就是继明一生中的最后之处,心中甚是伤感。伸手从张勇的包袱中拿出香烛在门口点燃,长鞠不起,张勇在旁边站立,也不说话。过了片刻公子方才起身,将香交给张勇,张勇拿着香似要找地方安插,那周威却说道:“张大哥请将此香熄了,万不可带入屋中。” 张勇怒道:“这是为何?” 李季道:“姜捕头千叮万嘱,决不可改变这屋中一切,张大哥若带香进屋,万一被姜捕头发现,小的也脱不了干系啊。” 这时公子对张勇点点头道:“目前此案未破,此处又是行兇现场,姜捕头自然是希望完全保持原样,就请张大哥下楼将此香立在门外。” 张勇见公子也这么说,于是就先下楼去了,公子慢慢走进屋中,迎面便是一个宽敞的露台,屋中和露台之间的门并未关闭,这屋内摆设很是典雅,中间放着一张桌子,上面纸笔俱全,还有一副茶具,共一壶四杯,都整齐的放在盘内,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在屋子的中间有一扇屏风,绕过屏风后面却是一张木刻的雕花床。床上枕褥俱全,被子在床内叠的也很是整齐。 公子看了看,就奔露台走来,站在露台之上却看到后面的江景尽收眼底,极其壮美,一眼望去,这大江竟似没有尽头。在露台的栏杆均是坚木制成,高有三尺。每根都是下面深深插在地板之中,每隔六寸左右插一根,上面有一雕刻精美的横木连接,想必手扶那横木远眺大江美景,也是享受。 在露台中间的栏杆前,则是发现林大人尸体之处。公子走到那里,回想当日神鹰所说,继明背靠栏杆,面向屋门而亡,公子竟然自己缓缓的坐了下去,李季周威在一边看着也不阻拦,只见公子坐好,将头也靠在栏杆之上。公子默默的在这里坐了片刻,才起身,回到屋中,正欲离开,忽然发现在屋子的角落却有一炉一桶,不禁问道:“为何这屋子还有水桶,炭盆?是做何用处的?” 周威走过来道:“公子不知,我们祐城翠羽名扬天下,所以这饮茶便成了驿馆中招待客人的必要之物。但每个人饮茶沏茶的习惯不同,所以我们特意在每个房间都放了炭盆和木桶,泥壶,还有整套茶具,给各位客人自行沏茶而用,而这水桶则是如有客人到访,我们必每日早上去后面江中,取江心之水放在桶内,这样客人沏茶自己便可取用,每个屋子里都有的。”公子点点头,便走到近前,轻轻的拿开水桶上面的竹盖,果见里面是大半桶清水,清冽异常,公子将竹盖盖好,回身道:“二位能否领我去楼下的房间看看?”二人点点头,便和公子下楼。 在林大人遇害房间的正下方却也是一间客房,推门进去见里面虽没有楼上宽敞,但格局却是一样,公子走到露台向上面望了望,就回到屋中,缓缓的坐在椅子上,似陷入沉思,屋中异常安静,诸人都不知沈公子在想些什么,忽然公子起身,走到屋子的角落,那里也放着沏茶所用的炭盆和一只木桶,公子拿开木桶上的竹盖,看那水桶中也大半桶水,回头对李季说:“此屋中之物我不敢擅动,请兄台下楼,取个茶杯来。”那李季不明所以,但也答应一声,不一会就拿个茶杯进来交给公子。公子轻轻的用茶杯在水桶中盛起了半杯水放在桌上,在场众人愈发不解其意,却见公子竟然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第49页 张勇道:“公子,这水放在这已经几个月了,味道恐怕是不太好。” 李季却道:“张大哥不知,这江心之水最是清冽,就算放的久了,喝着也是十分清甜的,我们平时打上来的江心水,倒也是要晾上几日方才最好。” 却见公子慢慢点点头,说道:“这屋中所有,当日姜捕头到此后就没有任何变动是么?” 何威说道:“正是。当时珠儿来接林大人,见大人遇害,大声喊叫,我等便将这驿馆之人全都聚集在大厅,这屋中摆设从那时起就没有任何变化了。” 这时却见张勇走到炭炉之旁,用手在炭炉内翻动着,见里面却都是烧剩的残炭和灰烬,并无异常。公子也只是看着,等张勇站起身来,公子道:“我们去其他房间看看。”说完便走进隔壁的房间。 一行人把二楼八个房间都走了一遍,和第一间所看并无差异,都完全一样。一行人这才下楼。李季又带着众人又去了楼下各个仓库,其中一个整齐地堆着空桶,能有十几个,公子随手拿起一个,只觉这水桶很轻,上面具刻有“祐城驿馆”四字,可见是订做之物。 公子放下水桶后便走到大厅,沖何李二位抱拳道:“多谢指引。不知当日那七位公子都居于何处?二位可还记得?” 李季点头道:“当日姜捕头询问在场诸位之时,已经将他们所住房间记录下来,而且都经众人核实,不会有错的。当日我也做了笔录。” 公子点头:“那确是最好,能否借我一看?” 李季便回房中拿了张纸递与公子,公子看了,便将这纸交还给了李季,嘆道:“我和继明从小相交,继明志在四方,没想到却魂断此小小驿馆之内,真是令人痛心。” 张勇道:“这里公子既然看过,那我们是否可走了?” 公子点头,走出驿馆,而张勇却看着李季何威二人将各个房间门都按原样锁好,封条復原,这才出来。待看那何威将门口的封条重新封上,对他二人嘱咐道:“此案目前还未破,因此这里还需仔细看守,没姜捕头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二人连连点头,送公子何张勇走出了驿站,咣的一声将门锁上。 张勇和公子二人顺原路而回,一路上公子却也默不作声,张勇只道公子心中沉重,又想起了恩公,也自沉默。 张勇将公子送至别院,正待出去,公子忽道:“姜捕头这两天在忙些什么?” 张勇道:“姜捕头今日早上却也未带我们巡街,说是拜访董大人去了。从董大人那里出来,应是去了神鹰家中,说是请神鹰去御制坊负责防范。” 公子道:“张大哥如何得知?” 张勇不知公子为何有此一问,皱眉道:“便是姜捕头和我说的,还说让我带公子去驿站祭奠。” 公子点头道:“我有一事想烦请大哥去办。” 张勇道:“公子只管吩咐便是。” 公子在张勇耳边耳语几句,那张勇却是听得一头雾水,抬头道:“公子这是何意?” 公子笑道:“张大哥照做就是” 张勇只得点头:“好,我听公子的。” 第34章 寻人 晓杰中午打发走张勇后,自己又奔衙门的档案房而来。见了刘师爷,道:“还有一事麻烦师爷。” 刘师爷忙道:“捕头有何吩咐,尽管说便是。” 晓杰道:“师爷在祐城数十年,可记得当初的镇远镖局?” 师爷点头道:“当然记得。这镇远在本县开了三代,直至十几年前,这镇远的镖主亡故,后继无人,所以就摘了招牌,全家回归乡下,这镖局也就算完了。” “那师爷可知这镖局中人都去了何处?” “众镖师都远走他乡了,镖主夫人回到镖主原籍后拉扯镖主的遗孤,而镖局众人也都各自散去。” “那当初一个镖局的人竟都没有消息了么?” “倒也不是,当初镖局的管帐罗先生和我交好。镖局解散后他自己开了个杂货铺,就在城南,我前几日还找他去喝酒了呢。” “哦?是不是那家罗记杂货?” “正是,现在都是他儿子在打理,这老罗倒是在家享福了。难道捕头要去找他?” “我有些问题需要问下罗先生。” “那我陪捕头同去岂不更好?” “不用师爷劳动。我自己去便可,也只是几句问话而已,师爷不必担心。” 刘师爷道:“那好,捕头请自便。” 晓杰抱拳和师爷作别,看天色尚早也不着急,在城中巡视几圈。傍晚时分,便直奔罗记杂货铺而来。走进铺子,却看到一个精壮汉子正在整理货架。那汉子听到晓杰的脚步声,回头看认出是城中捕头到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神色中透着不安:“不知道捕头到此所为何事?” 晓杰抱拳道:“我有一事想向令尊请教,请问他老人家在么?” 那汉子听了,心中略定,道:“家父正在后院休息,我去请他出来?” 晓杰摇头道:“不用,我去后院找他便是。” 那汉子便领着捕头穿过杂货铺的后门进到后院,却见后院中也有几间房屋。那汉子在院中喊道:“爹,姜捕头来了,说有事要问您。” 第50页 话音刚落就听屋中有人答话:“啊?姜捕头来啦,等老朽出来迎接。” 晓杰也答话:“老人家不必相迎,我进去便是。”说完径直走上台阶,回头对汉子道:“我自己进去便是,罗大哥不必相陪!” 晓杰推门进屋,便看到一个老人正在穿鞋从炕上下来,身材消瘦,满头白髮,定是那罗老先生了。那罗老先生应是见过大场面的,见到晓杰并不慌张,只是讪笑道:“罪过啊,老朽手脚迟慢,失礼了!” 晓杰笑笑:“不请自来,本应是我请罪才对!姜某此次前来是想请老先生认一个人。”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摆在桌上,画上的人赫然竟是夏凌。 晓杰问道:“老先生可曾见过这个人?” 那罗老先生仔细瞧了,捻须说道:“这人好生面熟啊。” 晓杰提醒道:“十几年前镇远镖局之中可有此人?” 罗先生低头沉思片刻,突然叫道:“我想起来了,这个人叫米如文!” “老先生能否确认?” “错不了,虽然这副图画上米如文脸上多了许多伤疤,但是容貌却还是十六年前投军时的模样。” “老先生为何记得如此清楚?” 罗老先生嘆口气,道:“这米如文也是个好孩子,二十年前镇远镖局招募镖师,这米如文便来应投。老镖主开始嫌他年纪太小,不肯收留,但米如文练了几手功夫,老镖主觉得很好,才留下他。这孩子也是很争气,他保的镖从未失手过,所以每年年底算钱的时候,他总是领的最多,领完钱后还要请我们喝酒,也是慷慨的很,我还为此事劝过他,年轻人应该攒些钱娶个媳妇安个家,可他也只是笑笑,却不理会。” “老先生可知这米如文在城中有无亲友。” 罗老先生不愧是管帐出身,记忆力出奇地好,他微一沉吟,便道:“他不是本地人氏,到祐城这吃住都在镖局之中,本城中应该没有亲戚。只是他在城中有两个好友,一个是姓郑的猎户,还有一个是城中的后生。每次米如文保镖回来都忙不迭的要去看望二人。当年我几次见他回来后放下行李就出门,颇为好奇,还特意向他打听,所以此事记得甚是牢靠。后来他们投军时也是一起走的。” 晓杰点点头,老先生却突然奇道:“这米如文十二年前已经在前线战死,捕头从何处得到他的画像?” 晓杰笑道:“是在兵部的回执中发现的,衙门近期在整理衙中的旧档案,发现了米如文的嘉奖令,所以想看看能不能寻到他的亲人,好代表朝廷略作安抚。” 罗老先生轻嘆一声,摇摇头道:“没有了,再过几年恐怕这城中连米如文是谁都没人知道了。更别说找亲人领这嘉奖令了。”晓杰起身收画像,和老先生告辞而出。 一连几日,城中却甚是平静,城中百姓仿佛忘记了身边还有恶徒一事。这公子自那日从驿馆回来也是一直没有出门,整日只是研究那何江留下的茶艺之法。期间朱公子来过一次,小坐一会就走了。晓杰也很少出去巡街,没事就呆在后面的档案房中,翻看以前的旧档。只有张勇每日还风风火火的在城中乱转。时间就这样静静过去,仿佛一潭死水,等待着能够激起涟漪的石子落下。 还有两日就到了上报刑部之期,就在这天,晓杰正在档案房翻看旧档,何捕头进来报:“神鹰前辈来了。” 晓杰赶紧出去迎接,却见神鹰风尘僕僕的进来,晓杰忙拉把椅子让神鹰坐下,给神鹰倒上一杯茶,问道,“前辈可有发现?” 神鹰道:“我在御制坊几天,那郑老先生却每日里都在制壶的密室之中,说是要加紧赶工,要在几天内完成御壶,所以并未多谈。” “那其他人呢?” “御制坊只有两个小厮,负责烧火,做饭等。这制壶却是从开始就由郑老先生一人承担,御制坊人手极少,我和两个小厮谈过,他们也说并没有发现外人。” 晓杰道:“这夏大人每日捕盗,如果连两个小厮都瞒不过去,那又如何去斗那些兇狠之徒?” 神鹰道:“不过我却可以断定另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林大人所画之处就是御制坊后面的山坡,山坡上虽然现在已没有离魂草的踪影。不过其他景色与画中无疑,而且我也看了画中离魂草所种之处,倒是像被连根刨了去,那处的泥土与周围的野花生长之处的泥土却也有些不同。” 晓杰点头:“前辈人称铁眼,那想必就是错不了,这件事可曾告诉沈公子?” “没有,我进城就直奔这来了。” 晓杰道:“好,前几日公子去过驿馆,也勘察了当日林大人遇害之处,这几日也未与我联络,不知公子可有发现。” 神鹰问道“那这几日你可有什么新发现?” 晓杰道:“我一直在追查夏凌的底细,现在也已差不多理清了这众人的关系,不过还差最后的一环没有解开。” 神鹰道:“那何不去和公子商量下,看他可有什么发现,说不定我们的线索聚在一起就能解开这林大人遇害的真相。” 晓杰点点头:“我也有此意,先请神鹰将此信交给公子。” 第51页 说完就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给神鹰,里面记载的却是这几天晓杰的发现。神鹰道:“为何你不自己前去?” 晓杰笑道:“因为我在等夏凌前来。” “你断定他会来?” “是,还有两天就是上报刑部之期,他必来催我。我如不在衙中,他若探知我在沈公子之处,怕会对公子不利。”神鹰点头,拿着信就走了出去。 第35章 请柬 沈公子此刻正立在院中,不时抬头看看天色,珠儿却在屋檐下打盹,忽然门外脚步声起,神鹰已经走了进来。公子心中一喜,连忙拉神鹰进屋,将门关上。这珠儿迷迷煳煳的感觉公子进去了,却也没在意。 神鹰进屋后,还没等公子问话,直接便道:“画中确是御制坊。” 公子突然长出一口气,道:“终于找到了。” 神鹰将晓杰的信拿了出来交给公子。公子拿信看完,微笑道:“姜捕头倒真是厉害,这点线索能追查如此之深,实在是令人佩服。” 神鹰道:“公子有何发现?” 公子道:“前辈不用着急,明日自有分晓。” “明日?” “是,今晚神鹰不要出城,明日我在别院设宴,还请神鹰前辈莅临。” 神鹰道:“那是自然。只是不知公子为何突然设宴,都宴请何人?” 公子手中正在转动的玉珠突然停顿,缓缓道:“自是请所有和案件有关之人。” 神鹰见公子神色凝重,又信心满满,心中已明白了,当下说道:“那我明日就准时而来,看兇嫌如何伏法。”公子慢慢的点了点头。 公子送走神鹰,便到桌前写了数封请柬,然后都附上名帖装在信封之中,叫珠儿进来。 珠儿揉着眼睛走进屋中,“公子有什么吩咐?” 公子笑道:“你帮我去送几封请柬,另外还有一封信要送给姜捕头。”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封封好的信件。 珠儿双手接了,但还是好奇的问道:“公子啊,这是什么请柬?” “当然是我们请客的请柬了?” “我们为什么要请客啊?” 公子慢慢道:“因为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珠儿大惊“我们要走了?” “是,不用多问,按地址送去便是。”珠儿知事关重大不再多问,将给姜捕头的信纳入怀中,拿起请柬就向外走去,却发现桌上还有两张,以为是公子忘了,便要回来拿,公子摆手道:“这两封我亲自去送,你先去吧。” 珠儿答应一声就跑了出去,公子将两封请柬收入怀中便出门,直奔董大人的官邸而去。到了门首,公子递上名帖,不一会,那守门的家人便出来请公子进去。 进到院中,家人领着沈公子直奔书房,却见董大人已经在门口等候,公子忙上前施礼道:“在下一介山野闲人,如何劳动大人在此等候。” 董大人笑道:“继明是我的得意门生,公子又是他的挚交,而且继明总提起沈公子是少年才俊,老夫最喜年轻有为之人,既来我府,便是客人,不用拘泥常理。”说完便和公子一同进屋。 坐好后,公子道:“那日灵堂一别,本想登门拜谢,但知大人有公事在身,需要督办贡品,而在下也诸多俗务,所以便耽搁了。今日贸然来访,还请大人见谅。” 董大人道:“我刚刚说过,我们不必拘于俗礼,公子能来,我便高兴的很,自继明过世后,我也很久没有和少年英才谈经论道了。” 公子道:“大人,在下此次前来,是请大人明日莅临朱家别院。我要向大家辞行。” “辞行?难道公子要回君州了么?” “正是,小可来祐城日久,本想等捉拿到真兇后再回原籍,在继明坟前也算有个交代,不过那奸人狡猾异常,直至今日也未落网,夏大人怀疑此人已逃出此地,所以在后天会向刑部呈报,发下全国海捕,我在此等候也是实无意义,所以才决定回乡,明日设宴答谢诸位对我的眷顾之情,还望大人赏光。” 董大人听了,思忖一下,道:“既是公子执意回乡,那我岂能阻拦,只是在公子身上,我隐约也能看到继明的影子,所以本想和沈公子盘桓几日,不知这一别,来日可有机会再见?” 公子道:“在下闲云野鹤,蒙大人不弃,实时荣幸之至。青山绿水,自有相见之日,那时自当再向大人请教!”说完,便从怀中将请柬取出双手奉上。 董大人接过来,道,“明日老夫定当前去!” 公子道:“在下还有一事相烦大人。那御制坊郑老先生本也与继明交厚,继明在日,也常常与郑老先生品茶论道,此次拜别,自当相请,不过这郑老先生现在忙于御壶之事,在下恐请不动郑老先生,所以能否请大人修书一封,连同请柬一同送过去,想必郑老先生见大人手书必能赏光。” 董大人闻听,却哈哈大笑:“公子有所不知,这郑老先生最是性情中人,他若知公子辞行,必定会前来相送,不用我的手书也是一样。” 公子道:“还是有大人的手书,我才放心,不然郑老先生如若推却,那倒是显得我诚意不够。” 第52页 董大人一听也点头:“既是如此,那我现在便写下书信相邀。”说完便起身写下书信,交与公子道:“这御制坊离此甚远,公子不用亲自去了,我差人快马送去,想也无妨。” 公子施礼道:“有劳大人!”董大人叫声“来人”,却进来个贴身的侍卫,大人将书信和公子的请柬一同交给他,嘱咐务必快马而行,莫耽误了行程。那人接着书信便出去了,董大人又拉公子坐下,谈些书卷之事,公子对答如流,大人颇为欣赏,老少二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直到傍晚公子起身告辞,大人要留公子在此用晚饭,但公子说要去请朱家父子,必须回去,大人才让公子离去。 公子回到别院,却见朱家父子已在屋内等候,原来是珠儿已经将公子的请柬送到,那父子二人却也是一惊,没想到公子居然这么快就要离开,忙过来看个究竟,见公子回来,那朱老闆便站起来,道:“难道是照顾不周,惹公子不满,为何突然决定要离开祐城?” 公子一揖:“朱老闆盛情,我岂能不知?只是离家日久,这祐城虽好,但也终究不是久留之地。我本想晚饭后过府去拜望朱老闆,没想到朱老闆却亲自来了。真是失礼了!” 朱紫源公子接话道:“沈公子对我亦师亦友,我真怕公子不辞而别呢。” 公子笑道:“我怎会不辞而别?紫源兄多虑了。“ 这时朱老闆道:“既然公子想家,那我也不好相留,只是刚刚珠儿说公子要宴请之人甚多,这摆宴之事公子就不用管了,明日我叫管家过来,安排一切,公子明日好好歇息,晚上好接待各位客人” 公子刚要推却,朱公子却抢话道:“父亲说的极是,这等小事,公子就不必操心了。我明日也早些过来,务必使这晚宴办的合公子之意。”公子见这父子二人说的挚诚,也不便拒绝,向父子二人谢过。那朱老闆父子二人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这时珠儿才过来回报公子,请柬均已送到,所邀之人均会前来,公子点头,看看外面的夜色,心中想着,明日此时,不知会是何种局面。 第36章 来客 次日中午,宾客便已经逐渐前来。第一个来的却是郑老先生,原来昨晚董大人差人去请,这郑老先生清晨便从御制坊出发,刚过午时就到了朱家别院,沈公子和朱公子在门口迎接,进屋后寒暄几句,便让人拿来茶点,随后神鹰也到了,便进屋去和郑老先生交谈。高公子今日也是身着一袭新衣而来,看起来儒雅非常。沈公子和朱公子见到高公子都是很热情,这高公子却也不进屋,就在当院和二人攀谈起来。 不一时,张勇却陪着一人走进院子,朱公子一看,来人竟是何江,当下有些吃惊,又有些尴尬,回头看看沈公子。 沈公子见状向朱公子笑道:“紫源兄不必吃惊,我虽来祐城不久,不过也叨扰过何大哥,更兼何大哥赠我茶艺之法,深感厚情,此次辞行,不请何大哥于心不安,望紫源兄勿怪。” 朱公子听罢,也勉强笑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怕何大哥心有芥蒂,不能尽兴。” 张勇这时接道:“何大哥既然肯来,那也定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不必惊慌,我陪何大哥一起饮酒便是。”那何江这时才点点头,还没等说话,便被张勇拉进屋去。 不久姜捕头便陪同夏大人一起来了,原来昨日珠儿去给姜晓杰送请柬之时,将夏凌的请柬也一同交给了晓杰,晓杰连夜送给了夏凌,二人今日一起相约前来。晓杰进院后和公子寒暄几句,便陪着夏凌进屋。董大人是最后来的,众人都起身迎接,将董大人迎入屋中,诸人依次落座。 见诸位到齐,沈公子抱拳道:“在下远来祐城,本为继明遇害一事,原想等捉拿到真兇后再回原籍,在继明坟前也算有个交代,只因那奸徒狡猾异常,直至今日也未落网,夏大人明日便要向刑部呈报此案。”说道这里他顿了一顿,看向座前的夏凌,那夏凌略一点头,公子才续道:“朝廷到时定会发下全国海捕,我在此处等候也是实无意义。在下在此地叨扰多日,承蒙诸位盛情关照,因此在离去之前略备水酒,更多承朱老闆厚意,代为筹备……”说着目光又落到朱老闆身上。朱老闆摇摇手:“公子客气了!”心下却暗暗赞许公子的圆融。 沈公子续道:今日宴请各位,一则答谢各位的关照之情,二则在下不日便要还乡,特向大家辞行。”说罢又是深施一礼。这时朱公子的管家进来,在公子耳边耳语几句,朱公子道:“感谢各位能光临!如今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在此小聚,先以茶代酒如何?”大家都称好。 沈公子环视下在座众人,道:“虽然我来此地日短,不过我也甚是喜爱这祐城翠羽,今日各位光临,就由在下亲自烹茶,以敬各位。” 郑老先生道:“以前曾听林大人说公子不仅文采斐然,而且涉猎甚广,想这茶艺之道也是精通,今日公子亲自烹茶,想必是滋味非常啊。”众人皆附和。只有晓杰和夏凌坐在那里却仍是面无表情。 此时朱公子已经叫人拿来炭盆泥壶,公子甚是熟练,在众人面前开始展示茶艺,这董大人也看的很是出神,忽回头对郑老先生说:“郑老先生可见过如此沏茶之法?” 第53页 郑老先生摇头道:“公子这种沏茶的手法我实未见过,想这城中人人都喝翠羽,这沏茶的手法确是大同小异,今日公子之手段实在是见所未见。”董大人也点头。 不一时,却闻得室内茶香四溢,公子将壶中之茶分别注入小杯之中,先送给董大人,董大人放在唇边喝了一小口,贊道:“好茶,好茶啊,这翠羽之香浓烈而绵长,敢问公子用的是极品的翠羽么?” 沈公子摇头:“只是些寻常翠羽。” 董大人贊道:“那就是公子的手法精妙,居然能将寻常翠羽的茶香完全激发,而无异味,果然好手段。” 沈公子将茶分别分给众人,方才坐下,这郑老先生说:“公子沏茶之法实在独特。想必是公子天资聪慧,根据翠羽的茶性,自己揣摩出来的吧,不然我浸淫此道数十年,怎么会从未见过这种技法?” 沈公子笑道“我才来祐城不久怎么会钻研的如此透彻,此法却非我所创。” 董大人奇道:“那教公子此法之人也定非寻常之辈,能想出这等奇思妙想,公子今日可否请此人到此啊?” 沈公子用手指道:“便是那位何大哥。” 郑老先生这时才注意到在大厅的角落坐着一人,衣着十分朴素,面色黑中透红,神态拘谨,似是城外普通的茶农。公子起身走到何江跟前,才回身道:“我的茶艺便是便是何大哥所传,此法是何家的秘传。本来只有何家兄妹才会,不过何大哥与我一见如故,所以才倾心传授,我也甚是感激。” 郑老先生点头道:“这位能以家传之秘传给公子,足见你二人交情非浅,我等本来也要向沈公子学习,但既是别人的家传,那倒不好开口了。” 朱公子忍不住笑道:“是啊,当初我百般求那何家小妹将此法传我,那小妹确执意不传,没想到公子居然从何大哥处学得了,真是好生羡慕。” 沈公子笑道:“朱兄何必捨近求远,现在座中还有会此法之人。”说到这公子转过头看着高公子:“高公子对此法的修为就远在我之上。” 朱公子惊道:“难道何大哥也教给了高公子?” 那何江心中甚是纳罕,小声地说:“我没有啊,这个法子我只给了沈公子。” 沈公子笑道:“这个法子既然不是何大哥传的,那自然就是何小妹传的了。” 张勇,朱公子,何江等人一听均大感诧异,只是夏凌不知何家姑娘是谁,向旁边看着晓杰。 晓杰说道:“这何家姑娘本是城外茶农,于四月前不知所踪。其实何家姑娘已在自家茶圃后的山崖坠亡,我已经找到了遗体。”话一出口,众人又是一惊。 第37章 遗物 郑老先生此刻突然插话道:“沈公子,你又如何知道高公子晓得这何家制茶之法?这高公子乃城中名士,偶尔也会去御制坊和老夫饮茶论道,但我从未见他用此法沏茶,沈公子又是从何而知?”郑老先生的这个问题也是众人想知道的,所以眼光一时又转向沈公子看来。 沈子陶见众人望向自己,说道:“此事也是凑巧,前几日,张老闆要重金求《翠羽赋》,我便想到高公子,于是和珠儿去高家做客,期间高公子便是用此法来沏茶敬我,想我对翠羽的沏制之法并不了解,当时只觉茶味鲜美,并未多留意。直到前几日,我无意间在这里揣摩何大哥送我的何家家传之艺。”说到这里,沈公子从袖中取出了那日何江送给他的那张写着沏茶步骤的纸张。接着说道:“当我按这个步骤完整的做下来,才发现这上面所写步骤,与当日高公子的手法居然如出一辙,所以才会认为高公子定是从何小妹处学了此法。” 朱公子此刻突又小声说道:“高兄心智机敏,聪明异常,难道就没有可能是自己钻研所得,只是与何家之法偶然相似而已。”这朱公子从见到沈公子的那刻起,就一直对沈公子尊敬有加,一直以师礼待之,这是这些天来第一次质疑沈子陶,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又涉及到自己的好友,所以也按捺不住。 沈公子听完,说:“如果只凭这一点,也是很难服众,刚巧姜捕头前些时候搜山却也寻到一些物证。” 晓杰听到这,缓缓站起,说道:“我已在茶圃后崖下找到何小妹遗体,在遗物中有一香囊,想是送给心上之人的,上面有两句话,经过辨认可知是:子虚名重,莫负当垆,这几个字。” 这时董大人道:”这两句明显是那何家姑娘希望意中人成名之后,不要忘却自己,所以才刺在香囊之上相赠,高公子虽是文採过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但县中才子众多,又如何能断定必是高公子?” 沈公子道:“话中本意正如董大人所说,乃是希望心上人不负初心,想着何小妹也是从小读书,略有文采,所以在这两句中除了想表达本意,还特意将心上人的名字嵌入句首,这也是闺阁常事。”说完看向高公子,接着说:“这子莫二字,是半年前继明为高公子所取的号,是不是?” 不等高公子回答,朱公子插话道:“既是林大人为高兄所取的号,为何我们书社众人却不知晓,高兄文章落款也是直属景云二字,这子莫二字,沈公子又从何而知?” 第54页 沈公子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正是张勇去君州报丧时交给沈公子的,沈公子说道:“这是继明遇害前写给我的一封信,上面说要去京城述职,无法赴三年之约,在信中提到高公子,就是以子莫称唿,想是继明对高公子甚为看重,以号称之更显亲切,而且此号是半年前所取,算来是在临江诗会选拔之期,继明自然是希望高公子莫辜负了自己的才学,要夺得临江魁首,才为他取号子莫。以为勉励。而这半年间,朱兄与高公子也未见面几次,不知此事也是情有可原” 夏凌这时说道:“以我办案经验,像这种明显能够留下线索的物证,都会被兇手抛弃,而此刻却出现在尸体之上,难道不会有人故意陷害?” 晓杰接道:“常理应是如此,不过这香囊确是何姑娘亲手所作,我在何姑娘的闺房之中发现了和这锦囊一样材质的丝绸,想是何姑娘生前所买,亲手缝制的。夏大人所说抛弃物证也有道理,不过如果兇手只是初犯,并无经验,当突发事故,难免会心慌意乱,又如何沉稳的处理物证,而且何姑娘是坠崖而亡,想是就算想毁灭物证,恐怕也是来不及。” 晓杰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落在何江耳中,他身子微微一颤,起身冲到晓杰面前,下意识地抓住晓杰的胳膊,颤声道;“还望捕头捉拿兇手,为小妹报仇。“眼睛却看向高公子。 晓杰轻声道:“何大哥且稍安勿躁,今日定会给何姑娘一个交代。”然后朗声说道:“那何家制茶之法只传亲密之人,而高公子却会,何姑娘的香囊上又出现高公子的名号,可见两人关系非浅,如今姑娘失踪数月,高公子却安稳如常,实在是令人奇怪。” 众人一听心里却都明白□□,想是这高公子和何姑娘必有关联,只是一直在刻意隐瞒,那高公子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起身缓缓说道:“当日我和朱兄第一次去何家,便觉得何姑娘所制之茶实是高妙,我又是爱茶之人,所以便和姑娘探讨这沏茶之法,以后我们学舍众人又一同去过几次,直到一年之前,我自己实在是想知道这沏茶之法,于是就单独去了一次,没想到姑娘倒是十分爽快,便在后院教我此艺,只是此法十分繁琐,我去了几次之后方才完全学会。不料我们日久生情,从此便多往来,姑娘也说过,这个法子只传给亲密之人。我与姑娘虽两情相悦,但没有媒妁之言,为了避嫌,以后你们去何家,我却也不跟着了。” 这时晓杰却突然接话道:“前几月何姑娘失踪,矛头均指向朱公子,但我暗中访查却知朱公子绝非疑犯。这姑娘失踪必与另外一人有所关联,只是一直没有找到那日约会姑娘之人,当时虽也多处查找,但却也没想到,姑娘竟是在当日直奔自己茶圃。直到前几日,沈公子发现了通往茶圃的小路。我才带人到崖下寻找,竟然真的找到姑娘遗体,遗体上并未有很多银钱,但有新绣的香囊,想必是要送给私会之人。既然这锦囊是要送与高公子,那姑娘遇难之时,想必高公子是在身旁了。” 高公子沉默片刻,道:“是,那天姑娘正是上山去见我。” 夏凌听到这里,却说道:“既然你二人两情相悦,那想必不会是公子施以辣手。既如此,那姑娘因何坠下山去,公子可是知晓?” 沈公子听到这不禁向夏凌望了一眼,也没说话,而晓杰却似没听到一般,只是看着高公子,等待高公子说下去。 高公子道:“那日姑娘和我在茶圃相约。我便和往常一样前去,没想到却起了争执。” 夏凌问道:“什么争执?” “那姑娘让我即刻去何家提亲,我说目前功业未成,正是奋发用功之时,这儿女之事,可徐图之,等我功成名就再提不迟,那姑娘却逼之甚急,见我回绝,竟要以死相逼,我见状连忙上前拉拽。没想到,姑娘脚下一滑,竟掉到崖下,我见状十分惊恐,向崖下望去却深不见底,我也无法攀援而下,当时心中慌乱,便急急离去,过后却也追悔不及。”说完高公子竟流下几滴泪来。 那何江思妹心切,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冲过去揪住高公子的衣领,喝道:“畜生!枉我妹妹对你一往情深,你便是害她的兇手!你还我妹妹!”说着一拳打高公子身上,高公子趔趄一下,扶住桌子才勉强没有倒下,众人见状纷纷上前,朱公子将何江拉到一旁,不住低声劝慰。 第38章 坠崖 夏大人起身道:“这男女□□,本就是难猜难解,多少少年之人因情所困,为情所扰,这姑娘也确实太傻了,居然出此以死相逼的下策,却弄得一丧命,一伤心,也是人间惨事了。”董大人和郑老先生也是齐齐摇头。 沈公子又对高公子道:“高公子所说确实悲惨,我倒想问问,既然阁下和何姑娘两情相悦,交好多时,何姑娘所提之事也并不过分,为何阁下坚持不肯去提亲呢?” 高公子道:“我现在一贫如洗,功业无成,倘答应姑娘,那岂不是让她随我受苦,我本想再过几年功名成就之后将姑娘迎娶过门,没想到竟会让她如此伤心。” 姜晓杰此刻却冷冷的说道:“只怕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吧。”众人又一惊。 夏凌问道:“此话怎讲?” 晓杰并未说话,沈公子却接道:“当时那何姑娘让你提亲实是人之常情,但你却一口拒绝,想来这也不是因为什么家境贫寒,而是因为你那时根本就不可能去提亲。” 第55页 众人皆奇:“这是为何?” 沈公子续道:“因为那时县学刚刚进行完临江诗会的考评,想必高公子对此次临江诗会的人选是势在必得。但众所周知,本朝选材,德行第一,如果他此时前去提亲,必然会为学舍诸人知晓。高公子一年多都没有和他们去何姑娘家中做客,此举过于突兀,难免令人起疑。有好事者极有可能会追查缘由,如果发现你们二人幽会一年有余,就算是你们真是两情相悦,但到了众人悠悠之口中难免会传成高公子品行底下,勾引良家,对前程确是大大的有碍。” 董大人点头道:“沈公子考虑的倒也是有道理,正因如此,姑娘才气恼不过以死相逼?” 沈公子接着道:“那姑娘虽然泼辣,但绝不是不识时务之人,她香囊所写两句也表露出愿意效仿卓文君在琴台苦等心上之人功成归来之意。所以何姑娘就算逼婚未成,也定不会出以死相逼甚至投崖自尽的下策,只希望高公子不要学相如,成名之后抛弃于她。所以刚才高公子所言,我觉得恐怕多有不实之处。” 夏大人站起,道:“难道你说那姑娘不是以死相逼之时失足落崖?” 沈公子笑道:“当然这只是猜测而已,夏大人何必如此紧张。” 夏凌道:“事关姑娘性命,关系高公子清白,沈公子既为名士,当知妄加猜测,实为旁人所不齿。在下也只是提醒阁下,没有证据,不可信口雌黄。”沈公子笑而不答。 姜晓杰这时从袖中拿出一块布,交于朱公子,问道:“朱兄可知这是何物?” 朱公子接过来仔细看看,道:“这好像是衣袖一角。” “那请再看看这个衣袖有何不同之处?” 朱公子翻看良久,才道:“这衣袖十分破旧,上面有两块补丁,但也缝的很是仔细。”说到这里朱公子竟不说话了。 晓杰接着问道:“那朱兄可看出衣袖是何人所有?” 朱公子抬头看看高公子,慢慢的道:“我知高兄家境贫寒,衣服上也是有些补丁,但只凭这衣袖,我实在是难以判断。” 晓杰道:“有劳公子。”将那片衣袖,放在桌上道:“这块衣袖,是我在山下发现尸体之时,何姑娘手中紧握之物。我当时就觉得此物必定十分重要,只是当时并未想到这块衣袖是何人所有。但事到如今,可断定此物必是何姑娘所见的最后一人,也就是高公子之物。” 那夏凌接道:“就算这确是高公子之物,姑娘坠崖之时,高公子也说前去拉拽,那时就算扯下衣袖也是常情。” 沈公子突接话道:“如果不是高公子拉拽姑娘,而是姑娘拉拽高公子呢?” 夏凌道:“你又怎能判断?” 晓杰道:“其实我方才让朱兄所看,并非只是看这块衣袖归何人所有,而是要朱兄留意,这衣袖的断痕如此齐整,必不是扯拽而下,而是被人用利器割断的。”众人又一起向那衣袖看去,这衣袖此时平铺在桌上。 神鹰也走过来仔细看过,点头道:“确实如此,这衣袖必是被人用利器割断。” 众人又回头看坐在椅子上的高公子,只见高公子此刻神色凝重,一语不发。 沈公子道:“姜捕头寻到此物,便可基本还原当日场景,那日何姑娘邀高公子上山,本意是和高公子商量提亲一事,没想到,这却提醒了他,正值临江诗会选拔的紧要之时,这临江诗会对高公子这种有心入仕之人,是何其重要,如果何姑娘逼之甚紧,甚至不顾脸面闹到县学,那自己的前程可能尽毁,十数年苦读毁于一旦。于是便起杀心,以为无人知道他们的私情,就算铤而走险也不会为人察觉,便将姑娘诱致崖边,用力将何姑娘推下,但没想到却被何姑娘抓住衣袖,何姑娘此时还是希望高兄能够顾念往日之情,将她拉上来,但高公子当时已经穷凶极恶,竟拿出随身携带的裁纸之刀将衣袖割断,以致何姑娘坠落悬崖。何姑娘至死也没有松开那个足以让她活命的衣袖,就这样含恨离世。高公子,我说的对么?” 那高公子坐在那里竟十分冷静,听沈公子说完,却也很是平静,慢慢的道:“沈公子这是在诛心么?就算我当时划破衣袖也只为自保而已,想她跳崖之时勐地抓住我的衣袖,我也摔倒在崖边,那何姑娘悬于空中,如果我不当机立断划破衣袖,难免我二人会一同坠崖,虽然我事后也追悔不及,但当时情况所迫,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事后我夜夜难眠,更是每日为何姑娘吟诵经卷,以求她早日脱离苦海。” 晓杰却道:“何姑娘既然没有必死之心,又怎么去崖边那种危险之处?”高公子听了竟也不说话了。 沈公子正待说下去,那何江和张勇却已经分别沖了上来,何江高声叫着:“畜生拿命来!”张勇身手敏捷,一把抓住高公子,口中叫道:“你个王八蛋,何家小妹对你有情,你却害了他一命。我怎么早没看出你这个狼心狗肺,人面兽心之徒!”说完举手便要打,却被晓杰喝住,众人纷纷拉下二人。 晓杰按住张勇的手,道:“张捕头先压住火气,这厮今日插翅也难逃,只是还有些事需要着落在他的身上,等所有事都水落石出,再拿到官府严办不迟。” 第56页 张勇叫道:“还有事情?这姓高的凭这谋害小妹一条就应该千刀万剐,难道他还有别的案不成。” 第39章 手法 晓杰听到这慢慢说道:“这高公子既为了前程不惜害死自己的情侣,那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张勇听罢,恶狠狠的对高公子说道:“好,一会再拿你,我不把你个禽兽碎尸万段,又怎解我心头之气。” 沈公子见状,便接着说道:“这高公子害了何姑娘之后,仓皇而走,回到城中,不几日后自然知道朱兄被张捕头拿去,替他受了几日牢狱之灾。后来姜捕头也曾过问此事,不过由于近一年高公子没有和学舍众友去过何家,而且他和小妹的私情又极其隐蔽,所以竟安然无事了。本以为在家安心等待,便可等来临江诗会这大展宏图的机会,却没想到一个流言粉碎了他所有的希望。” 晓杰道:“当初流言起日,正是临江诗会人选确定之前。这流言骤起,县学中人也众说纷纭,按照本朝例律,这家中有犯罪之人,子孙三代不可参与朝廷选试。林大人也只能将人选指定为朱公子。” 沈公子接道:“这本是继明按例律行事,没想到却惹来杀身之祸。”话到此处,众人更是大惊。 董大人起身道:“难道沈公子和捕头,认为是这高公子杀害了继明?” 沈公子点头道:“除他之外,实在是无人有行此兇残之事的动机。” 众人纷纷看向高公子,那高公子忽然抬头望向姜晓杰,说道:“难道捕头连日未破大人之案,就想将这无妄之罪按在我的头上,以保住自己的前程?” 晓杰嘆道:“时至今日,公子猜度他人之心却仍是以前程为上,实在已经是无可救药。” 高公子突然大笑:“如果不是为了前程,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何要说我是杀害林大人的疑犯。那日捕头和神鹰也看到了,林大人遇害之时,我和县学中人都在楼下谈论文章,难道我会□□之法?” 神鹰起身道:”这件事确是如他所言,他虽身在驿馆但绝不可能上去行兇啊。” 沈公子道:“那日继明和诸位公子在楼下饮酒过量,半道离席上楼休息。楼下各位酒散之后意犹未尽,便有人提出每人写文章一篇,就以送别相公为题,写好后都聚在大厅,选出一篇最好的,来日送给相公,权当县学送别之礼。那段时间各人却都是在自己房中。” 神鹰道:“可那是戌时,而相公遇害在子时,这时间是完全对不上啊?” 沈公子道:“此案兇手设计巧妙,在戌时便已经完成布置,剩下的只需在子时等待继明毙命便可澄清自己的罪恶,逍遥法外。” 神鹰惊道:“那他又是如何做到?” 沈公子道:“前辈可回想下,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神鹰回想片刻,道:“那日子时各位书生都在大厅,中途并未有人离开,各位书生都可相互佐证,究竟还有什么呢?” 晓杰道:“那日亥时,这高公子却好似回了自己房中一次。” 神鹰道:“此事各位也说了,但子时已经雨起,那高公子断不可能带着兇器从楼下攀援而上去谋害相公,再说那高公子进房之后,很快就出来了,那时还未到子时,这事在场之人均可作证,又怎会是他所为?” 话说到这,夏凌也说道:“以我多年办案的经验,这高公子绝无办案的可能,不知沈公子和姜捕头为何怀疑于他?” 沈公子道:“那只是夏大人还未遇到心机如此之深的兇徒罢了。”然后又对神鹰道:“前辈说他那时不可能带着兇器上去,但若那是兇器却已在他的屋中呢?神鹰请想,为何继明遇害之时,是在露台,而且背露台而坐?” 晓杰听到此处,点了点头,接道:“想必那时,那足以致林大人致命的绳索,一端已经套在了大人的脖颈之上,而另一端却已在兇手的屋中。” 沈公子点头道:“正是!那日继明回房后,各位公子也各自回房,那兇徒见廊中无人,便偷偷上了三楼的继明房中,说是请继明批点下文章,同时在驿馆已经准备好的醒酒茶中放入迷药,看继明喝下,他马上把继明搬到露台,将绳索穿过露台的镂空栏杆套在继明脖项,另一端垂到楼下,然后熄灭继明房中灯火,掩上房门,这个过程一刻足矣,办完后便轻轻下楼回到自己房中,便完成了这杀人的设置。剩下的只要等大家完成文章,便开始在楼下和大家在一起。从这时到最后结束,他可以选择任何一个时间上楼完成最后的杀人,便可以完成这个看似不可能的犯罪,亥时,这兇徒发觉外面已经雷声隆隆,知是大雨将至,便上楼前去行兇。我想兇手本意是用力拉拽绳索,至楼上的继明死亡,但这样,继明死亡之时他正在房中,而且呆在房中时间过长,虽然很难被人发觉,但终究是不够完美,兇徒上楼后却发现一个更妙之法,便是将木桶中的水倒掉,然后将桶系在垂下的绳索之上,垂在露台之外,便匆匆下楼。这样他在屋中只需带很短的时间就可出现在众人面前,而垂在外面的水桶,则在子时大雨之际被注满雨水。我曾掂过,那木桶如果注满水的话,重量颇重,其下坠之力足以令套在颈上的绳索勒死继明。待丑时众人散去,他只要进屋中,解下木桶,拉拽绳索一端,便立刻将绳索从继明脖颈取下,收回自己屋中。然后将木桶外面擦净,放回原处,将绳索用利器割碎,慢慢投入炭炉之中,那绳索虽潮湿,但慢慢扔入炭炉烧掉,敞开露台门窗,使烟飘出窗外,也必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烧光绳索后,便可大功告成,上床休息,只等珠儿前来发现尸体便是。”沈公子一气说完,在场众人却已是全部呆住了,竟是不敢想像这世上竟有如此狠毒,缜密之法。 第57页 过了许久,神鹰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说道:“这法子却是太过阴狠,老朽和晓杰勘察死亡时间向来准确,在此案中竟被兇手作为证明自己无罪之用,实在是意想不到。” 沈公子道:“此案的关键,就是兇手知道此案一出神鹰必定前来,而神鹰推断死亡时间,绝无差错,所以才会用雨水来慢慢注满木桶,这样死亡时间便成了在楼下相聚之时,也是用心良苦。” 董大人听罢,也缓缓道:“此案虽然巧妙但也是有个冒险之处。如果那兇徒在大人房中布置之时,突然有人闯入,那又该如何?” 沈公子道:“所以兇徒在上楼之前想必是和诸位公子约好,此篇文章乃是送别继明所用,万不可让继明知道,也不可中途去向继明请教,而且规定完成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此事书社众人均可证明,诸位公子那时自是在自己房中忙于此事,便不会打扰到兇手布置。”沈公子嘆口气,续道:“那日我和神鹰开棺。见继明颈上勒痕极深,当时还道是兇手穷凶极恶,殊不知,是兇手用此手法,致绳索在继明颈上足足勒了大半个时辰。” 董大人缓缓道:“此法确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 神鹰道:“而且能够完成这个手法的也只有住在林大人楼下房间的人了。” 晓杰这时又从袖中拿出一张纸,说道:“这是看守驿馆的李季所画的案发当天的房间布局,高公子还要看看么?”众人一听,即刻明白,当日住在林大人楼下之人正是高公子。 第40章 动机 高公子神色冷然,冷冷的看着沈公子,慢慢道:“你可有什么证据?” 沈公子道:“证据我当然有。其实此法确实狡猾异常,而且有神鹰作证,按理不会怀疑到你,但继明遇害实在蹊跷,所以,前几日我便去了驿馆仔细查看,当时在现场我便想到这一手法,直到我发现你房中的木桶。” 高公子道:“那又怎么样?那木桶每个房间都有。” “是,但别人的木桶之中都是用来沏茶的江心之水,而你的木桶之中却是雨水。” 沈公子此话一出,高公子脸色更加惨白:“你怎知是雨水?你又怎知那木桶之中的是雨水?” 沈公子道:“难道高公子以为我连苦涩的雨水和清甜的江水都分辨不出来么?想必是那日你把木桶拿进屋后,擦干净了外面,便将木桶放回原处,然后急于收回绳索,毁灭这最重要的兇器。各个房间中木桶中本就都盛满了水,雨水、湖水,看似一样,而且一旦你将雨水倒掉,那只有你屋桶中无水,反倒惹人怀疑,所以你便抱着侥倖之心没有处置,这也是天理昭彰,想你虽穷凶极恶,但还是在杀人后心生慌乱,留下这确凿的证据,事到如今,高公子还不认罪么?” 高公子颓然坐回椅子上,道:“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 这时那朱公子豁然站起,指着高公子说道:“为什么,你究竟是为了什么?那林大人对你何等器重,你和林大人也亦师亦友,怎会下如此狠手,可嘆大人遇害之时,也必定不会想到你会如此狼心狗肺。” 高公子听了,缓缓站起,眼中竟似是冒出血来,看向朱公子:“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你可知道我十数年的寒窗苦读为了是什么?你有没有尝试过饥寒交迫的滋味,你有没有尝试过被人嘲笑的滋味,你有没有试过绝望的滋味?我刻苦十数年不过是想改变我自己的命运,不过是想有朝一日我能用才学换得功名,这就是我一生唯一的目标,你们知不知道为了这个目标我付出了多少!我想用努力来换回荣华富贵,我有错吗?可是就连这个目标都被毁灭了,居然会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流言毁灭了。为什么?为什么他宁愿相信流言也不愿相信我?他平时对我说的,鼓励我的话,信任我的话,全是假的,全是假的!为了临江诗会,为了得到这个能让我改变人生的机会,我不惜害了我最爱我的人。” 说到这里,高公子的眼光似乎已经空洞,思绪仿佛回到了那曾经充满甜蜜的茶圃,那绝情的断崖,喃喃道:“我直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她的眼神,绝望,痛苦,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我也想过鼓起勇气去提亲,但是我做不到,我不能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但我得到了什么?我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我又得到了什么!那日林大人对我说,此次诗会让你代表县学去的时候我立刻就绝望了,我知道他相信了谣言,他为了自己的前程抛弃了我。不可原谅,绝不可原谅!” 晓杰喝道:“你错了,林大人并不是相信了谣言,而是他知道这所谓的谣言,其实就是事实!” 高公子身子突然一震,大叫道:“住口!这不是真的!你们都在骗我,我母亲临终之时说过,我父亲是个勇敢的军人,是战死沙场的勇士,让我一生都要以自己的父亲为荣。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这么对我说的,她不会骗我,是你们在骗我!” 晓杰也不再多言,从怀中拿出来一张已经发黄的公文,放在高公子面前,那高公子见是一张兵部的公函,公函中“祐城高元泰逃役”几个字赫然出现在眼前,他只觉眼前发黑,身子一软,便要摔倒,晓杰伸手将他按在椅子上,接着道:“这是十二年前年前兵部发给本县的公文。林大人听闻流言后,为了核实真相,便让刘师爷整理出了往年档案,想必是大人在翻阅旧档之时知道了这个真相。” 第58页 高公子双手突的握紧那张纸,嘶声道:“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公子接道:“继明知道你内心的渴望,一旦告诉你你父亲是逃兵的事实,怕你承受不住。因为这会使你的希望直接破灭,继明怕你沉沦下去,他不忍心看你这样一个人才因为父辈的错误而毁了自己的一生。想必令堂也是这么想的,令堂见你刻苦至极,一心向上,又怎忍心让你知道真相。” 高公子此刻神智似是已经崩溃,喃喃地说着:“都怪他,都怪他,他为什么要逃?他为什么不战死在沙场?” 沈公子冷冷道:“你只为一己之私,可曾试着去了解他人?那何姑娘对你情深意重,你却怕她会毁你前程;那继明待你一片至诚,你却怀疑他欺骗于你。逃兵之子又如何?以继明的秉性,必会为你讨个公道。此次入京,他本就是就想藉机向圣上进表,修改着诸多禁锢的选才之法,就算龙颜盛怒,也定要据理力争。虽可能前程尽毁,但也不能眼看有才之士埋没于乡野之中。你不仅亲手毁了属于自己的男女之情、朋友之义,更亲手毁了你自己的前程。现在又迁怒于自己的父亲,难道你连骨肉亲情也要一併毁了么?” 高公子喝道:“亲情?他对我可有亲情?他令我不能入仕,令我母亲终日操劳,令我祖父母抱憾而终,他可有一丝亲情?他逃役之后,竟未归家,我母死时还唤他名字,他可是知道?这等冷血无情之人,何来亲情!” “住口!”突然间夏凌霍然而起,“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父亲?你可知你父亲是热血儿郎,胸怀大义。怎容你如此侮辱!” 众人皆感诧异,高公子也是一惊。沈公子回身道:“难道夏大人和高元泰是相识之人?” 晓杰接口道:“何止相识?这夏大人和高公子之父高元泰,还有……”说到这晓杰看了一眼郑老先生,续道:“和郑老先生的儿子郑功成本就是金兰之好,十六年前又一起应徵入伍,远赴北疆。” 夏大人听了也是一惊,看向晓杰问道:“你知我是谁?” 晓杰道:“我本不知,但这城中却还有记得米如文之人,当我把夏大人的画像,拿给他看时,他一眼便认出了。” 夏凌悽然道:“十六年了,居然还有人记得我。” 第41章 血战 晓杰道:“城中之人皆道,米如文十二年前已经在清屏山一役中战死,为国捐躯,谁又能想到如今却以夏大人的身份重回祐城,这其中的隐情我本想在了结此案后再向大人询问,但既然大人已经自报身份,那倒省了我很多唇舌。” 沈公子接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既然夏大人刻意隐瞒身份十数年之久,为何今日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报身份?” 夏凌眼中一片悽然:“事到如今,我实在是不能再隐瞒,我不能令好友被他的孩子误解,我如今日不对他说,只怕以后便没有机会了。”说完看向呆座在座中的高公子说道:“那年我和你父离家之时,你才四岁,当时你正在屋中睡觉,你父亲在你身边握着你的小手,不断的亲你看你,却又不敢惊醒你,亲了半晌方才出来,千叮万嘱你母好生照料于你,说等他归来之日,便永不离开,守在你身边,看你长大。没想到这一去竟是永诀。”话说到此,那夏大人竟已是泪流满面。 “永诀?难道他已死了?”高公子这时才抬起头来问道。 夏凌抬起头,神情傲然:“十二年前,你父就已战死,他不是逃兵,他是真正的军人,面对数倍之敌,你父毫不退却,身中数箭,力战而亡。” 高公子霍地站起:“你骗我,你说的不是真的,如果这样,那为何兵部公文说他是逃役,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夏凌接着道:“十六年前,我和你父高元泰,还有郑功成大哥一起入伍,派驻北境,几年间,因郑功成大哥英勇善战,战功累累升至前锋营主将,我和你父均在郑大哥帐下听命。十二年前,北军入侵,我和元泰随郑大哥与敌军血战三日,敌军溃败后,又向前追袭百里。然而前锋营此时已不满五千人,人马疲惫,郑大哥见人困马乏,后续没有援军,便让元泰赶紧回我军后方大营,请求补给援军。那时太子坐镇军中,邢帅负责指挥,元泰手持先锋营的令牌回到大营。太子和邢帅在后营中召见,听完前锋营的请求后,太子和邢帅商议片刻,却责怪前锋营没有乘胜追击,延误战机,命元泰急速回前锋营,令郑将军继续追击,务必在两天内攻占清屏山。元泰据理力争,却被军棍轰出,无奈只能又奔驰百里,回到前锋营,将太子和邢帅的将令告知郑大哥。” 说到这里,夏凌顿了顿,神色悽然,仿佛回到了那杀戮的战场,那改变三人一生的清屏山下,此刻屋中鸦雀无声,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的看着夏凌,片刻后,夏凌才接道:“元泰回营还不到半日,大营又派传令官带密令前来前锋营,郑大哥接完密令后,便命前锋营继续前进。元泰苦拦,那清屏山乃是敌军最后一道防线,此时虽溃败,但必有埋伏,前锋营孤军深入,无疑自投罗网。但郑大哥说,军令如山,岂能违抗,本要命人将元泰拿下,送回大营,但元泰执意不肯,说既然郑大哥决定以身犯险,那便誓死相随。果然,前锋营冲到清屏山下,便遇到伏兵四起,那敌军四路合围,先锋营五千兵士虽以死相博。但寡不敌众,抵抗半日后,全军覆没。我当时身受重伤,无力行动。就在敌军准备打扫战场之时,后方援军方至,又血战半日,终于占领清屏山,可怜这五千前锋营兄弟,却倒在这山脚之下。” 第59页 众人听到如此惨烈的真相,不禁都惊唿一声,神鹰说道:“按夏大人所言,这高元泰,郑功成既然为国捐躯,那后来为何?”说到这里看了高公子一眼,后面的话却也是没说出口。 夏凌听后冷笑道:“郑大哥、元泰均战死沙场,本应嘉奖,但太子和邢帅虽取得青屏山之役的胜利,却错误估计形势,致使前锋营盲目冒进,全军覆没。这前因后果如若在军营中传开,必致兵士不满,难免影响军心,若传入朝廷,他太子之位,甚至会受到动摇。而元泰回营求救之时,营中多人见到,所以那邢帅竟然……竟然说元泰从大营回前锋营时,畏战而逃,致大营将令没有传至前锋营,前方郑将军在未接将令情况下,自作主张,盲目追击致全军覆没。这一战郑大哥、元泰及前锋营五千将士浑身浴血,均被草草埋在山脚之下,事实真相便也无从查证。可太子和邢帅却因夺取了要地,而受到朝廷嘉奖。后来兵部便发出公函,说元泰阵前逃役,而郑大哥指挥不力,致五千将士送命,虽有罪但念在这些年功劳不小,且已战死军中,故不奖不罚,以示天恩。” 夏凌这一席话说完,众人皆是震惊,因为当时的营中太子,却正是当今皇帝。这一夕中,在座诸人接连听闻了若干真相,唯有这次是震惊后愤然,愤然后嘆息,嘆息后又不知所措。众人的目光投向御制坊的郑老先生,这些目光中有同情,有敬佩,更多的却是探询。那郑老先生却恍若未见,神情木然。 董大人忽起身道:“夏大人,你既为朝廷命官,既无铁证,又怎能毁谤圣上?” 夏凌仰天长笑:“毁谤?想我和郑大哥、元泰情同手足,那日之事歷歷在目,又怎是毁谤?我当时身受重伤,被人救回到后方预备营,昏迷五日,方才甦醒,没想到醒来却听到这个消息,我本想冲到太子帐前论个道理,但那时太子和邢帅却已经奉诏回京,我后来又想自刎于清屏山下,陪我的两个兄弟一起上路,但我死之后,这真相便永不得解!为了守住这个真相,我才想到,在前锋营中有个叫夏凌的新兵,家在梧州,也是无亲无故,战死在清屏山下,所以我才化身夏凌,又在军营中呆了两年,直到十年前,我才从军中退伍,军中念我作战勇勐,无有大过,所以才推荐我去刑部当差,直至今日。” 晓杰听到这点头道:“想这先锋营中众人都知道米如文和郑将军、高元泰情同骨肉,所以如果夏大人仍以米如文之名留在军中,若为邢帅所知,难免不会为了守住秘密而杀人灭口。这些年大人隐去真名,也是用心良苦,只是今日,却将这十数年的辛苦化为一旦。” 夏凌凛然道:“我本该在十二年前就战死在清屏山下,苟且活了下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令世人认清真相,郑大哥背负骂名,兵部认定是郑大哥命令出兵,使郑大哥为千夫所指,那元泰血战沙场,忠烈无比,死后却落得逃兵骂名,别人的指责也就罢了,而今竟为亲子所误解。事到如今,我又如何能不说出来。” 第42章 自裁 沈公子心中悽然,长嘆一声道:“人言一将功成万骨枯,本朝最引以为傲的清屏山大捷背后,却隐藏着如此惊心动魄的真相。”说完看向高公子,道:“高公子现在可还怨恨令尊?” 高公子喃喃自语:“他实在是太傻了,他对朝廷如此忠勇,又得到了什么?是名垂千古的名誉,还是封妻荫子的功勋?他又留下了什么?留下了逃役的骂名,留下了无人照料的妻子,留下了令我无法承受的负担,他可能是个好战士,是个好朋友,但绝不是个好父亲!”众人听了却都默然。 高公子突回头看着沈公子缓缓道:“我有一事腆颜相求公子。” 沈公子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何事?” “望公子念在你我毕竟相识一场的份上,待何姑娘遗体入土之时,替我写篇祭表,焚于坟前,以忏悔我之罪过,我就算在九泉也实在是无颜去见姑娘。” 晓杰冷冷道:“那林大人呢?” 高公子惨笑道:“林大人那里,我自会亲自去请罪,吾今生之错,已无挽回。唯望来生,能赎罪孽。”沈公子听完便觉不好,正待上前,却见高公子手中多了一把裁纸之刀,勐地刺向自己的喉咙,众人惊唿声中,高公子缓缓倒下,喉咙鲜血喷出,却已是气绝。 沈公子望着高公子遗体,嘆道:“高公子虽寒窗十寨,文采华丽,但终究自小失去父亲教诲,更兼家境贫寒,处处觉得低人一等,滋生自卑之心,故执迷于功名。然也正因此致心魔入性,不可自拔,犯下这滔天之罪,虽死不足惜,但终究最后还是有悔悟之心,更兼此事之起,却是朝廷有负于他。”说完看向晓杰,问道:“按朝廷例律此事该如何处置?” 晓杰道:“谋杀二命,其罪必死,更兼中有朝廷命官,其罪当连坐两族,暴尸三日,以儆效尤。如今真兇虽畏罪自尽,如被害者家属气愤难平,也可枭首示众,暴尸三日。但若被害者家人,不继续追究,那当由官府将其消除名籍,埋于荒野。” 沈公子点点头,看向何家大哥,那何江早已在角落里泪流不止,张勇问道:“公子待怎样?”沈公子道:“真兇已然自尽,那我以继明家人身份不再追究。你也去劝劝何家大哥,此人虽心肠歹毒,但毕竟与何姑娘有过一段情缘,如今二人皆亡,再追究也无意义。如果何大哥愿意,那就到此为止。”张勇点头,那何江却强忍悲愤道:“一切听公子安排。” 第60页 夏凌听到此处,也深施一礼:“沈公子能为此子留一全尸,我替他亡父谢过。” 沈公子忙伸手相搀:“高将军为国战死,其子虽罪大,但看在高将军份上,我等也该如此。” 这时,那夏凌却已将高公子尸身紧紧抱住,眼中泪流不止,喃喃道:“十六年前,我也这样抱着你,你是元泰独子,我和元泰多想亲眼看你长大,看你成才,我这十年间,数次潜回祐城,却只能远远的望着你。我不能暴露我的身份,我不能让你知道你父亲背负的冤屈,我对不起你,没有尽到做长辈的责任,以致你这十几年一直受苦,最后还走入歧途。” 沈公子道:“夏大人也勿悲伤,您这十数年又如何不苦?心中有着莫大的冤屈却无处去诉。” 夏凌摇摇头,“终究是我对不起他,对不起元泰,苟活世上,却眼睁睁看此子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晓杰道:“夏大人既对高公子如此关注,那想必是先我们知道,这高公子就是杀害林大人之人,所以才从一开始就处处包庇,是也不是?” 夏凌却不理他,只是紧紧的抱着高公子的尸身,那郑老先生也起身,说道:“米贤侄不必如此。想这孩子能有今日,我也难辞其咎,这十年来,我守在他的身边,却没注意到他已为功名迷住心智,没有好好的开导于他,是我之错。前几月流言起时,他也来找过我,但我又怎么让他知道真相,我想这元泰逃役之事,是兵部亲批,断无翻案之日,也只能宽慰于他。没想到,他却迁怒于林大人,致犯下滔天大罪。” 夏凌抬头看了看郑老先生道:“此事怎能怪世伯?从十二年前太子与邢帅决定隐瞒真相的那天起,这祸根就已种下。当初我还幻想能为郑大哥、元泰翻案,但自八年前太子登基开始,我便绝望了,我能活下来的理由就是看着这孩子慢慢长大,继承元泰的一脉香菸,今日,我以他伯伯的身份陪他走完这最后一程,也是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说到这里,夏凌戛然而止。晓杰还要发问,却见夏凌的身下却已被鲜血浸透,急上前看时,却见一柄短刀已齐柄没入夏凌的胸膛。众人长嘆,没想到一日之间,连生变故,众人都一时说不出话来。 晓杰命张勇急速回衙,叫来仵作,将尸体收殓,打扫厅堂。 董大人起身,扫视众人,目光如炬,正色道:“本来今晚是为沈公子送行,却不想令真兇伏法。今日之事,事关朝廷与当今圣上,兹事体大,无需我多言,况死者已矣,切勿妄言。”他顿了一顿,向沈公子拱手道:“老夫感到有些疲累了,想是年事已高,饮宴之事就此作罢。我以茶代酒敬公子一杯,权当送行之酒,来日有缘相聚之时,在行痛饮。”大家一起举杯,喝下这杯茶后,董大人便起身离去。 何江因夜色已晚不便出城,故和张勇留宿在此。郑老先生却要连夜出城回御制坊,甫要出门,晓杰却拦道:“老先生且留步。” 郑老先生回头道:“捕头何事?” “姜某还有些事情不明,想向老先生请教。” 郑老先生苦笑下,说道:“捕头,今日天色已晚,我心绪烦乱,我们明日再谈如何?况且明日就是那御壶功成之日,正好也请各位过来,如果捕头不放心,那就让神鹰和我一同回去,你看可好?” 晓杰道:“既是如此,那就依老先生之言,请神鹰送老先生回去。我们明日再见。”神鹰点头,便和郑老先生一起回到御制坊。那朱家父子,也匆匆告辞,霎时间这屋内竟只剩下沈公子和晓杰二人。 第43章 入坊 沈公子抱拳道:“今日杀害继明真兇伏法,也是不辜负姜捕头连日辛劳。” 晓杰道:“身为捕头,这本就是分内之事,何来幸苦?倒是公子,连日来殚精竭虑,细思极恐,这侦破此案应是公子功劳。” 沈公子笑道:“为友报仇,理所应当。” 晓杰道:“上次酒馆一会,本怕公子牵涉刑案危及自身,但如不是公子相助,此案只怕还不能解决。公子心思缜密,推论无双,实在是令人佩服。” 沈公子笑道:“捕头太客气,就算不是我参与其中,捕头也定能找出真兇。” 晓杰摇摇头:“我只是隐约有些线索,虽能串联起来,但最后这手法,若不是公子,恐怕真是难以破解。” 沈公子道:“那只是我们处境不同,想捕头身为公门中人,恪守律规,凡是都是先找疑点,然后再通过疑点来寻找证据推论兇手,而我却无这般顾忌,我既已确定高公子穷凶极恶,又有作案的可能,那我自然会对他屋中之物都会格外注意,一一排查。想我这法子虽然是有的放矢,但终究是有先入为主之感,与那张勇对待朱公子一事又有何异?如果公门中人都像这般办案,那岂不冤狱丛生。此次能破实属侥倖,姜捕头也就不要在夸赞了。” 晓杰听后,沉吟片刻,道:“如果公门中人都能有沈公子这般想法,那实在就是百姓的福气了。” 沈公子道:“不过今日,夏大人说出了清屏山的真相,也实在令人心惊。想当初姜捕头和我说,这夏大人行踪诡秘,必有企图。果然见他开始之时便对那高公子处处包庇,只道夏大人是高公子同党,但后来说出清屏山之时,我也就释然了。想那夏凌当初和高将军、郑将军,必是誓同生死,所以此刻来包庇故友之子也是情有可原。” 第61页 晓杰道:“我最开始调查之时,其实是怀疑夏凌参与到林大人遇刺一案之中的。想他在此地隐匿多时,本就可疑,而在此期间大人遇害,他必也是脱不了干系,所以才对他暗中调查。如今真相大白,虽然夏捕头生无可恋,自刎而亡,但还有件事确实必须要弄清楚的。” 沈公子点头,慢慢说道:“确实还有一事。这十二年前种下的仇恨,终于在今日开出了了罪恶之花,希望明日能让此花枯败,归于尘土。” 第二日,清晨时分,沈公子便和晓杰出发去御制坊。这御制坊在禹城山的南坡,虽见山景宜人,但两人此刻却无心赏景。 御制坊虽居深山之中,但这大门确实十分气派。公子和晓杰来到近前,两个衙役见两人前来,连忙施礼,打开大门。晓杰问道:“董大人可来了?” 其中一个道:“董大人还未到。”便将公子和晓杰领入坊中,晓杰说道“此处方圆两里,都是御制坊的,这前面的是制壶之所,在这后面,就是红香泥的出产之处。” 公子点点头,正往里走,却见到神鹰对面迎了上来,见到二人说道:“你们来的到时早啊。” 晓杰问道:“那郑先生现在何处?” 神鹰道:“那郑先生昨晚归来,便进了制壶的密室,说今早如有客来,直接请到那里便是。”公子一听便道:“既是如此,还请神鹰带路。” 一行人不一会就来到草庐之前,晓杰不急不缓地敲门,却听见里面传出了郑老先生的声音:“请进。”进得屋中,便见郑老先生正盘膝坐在一张桌前,众人便在老先生面前也都盘膝坐下。 郑老先生说道:“诸位来的倒真是早啊。” 公子道:“今日正是开壶之期,能见到老先生三年心血所制成的御用红香,也实在是托老先生的福了。” 郑老先生说道:“公子不必客气,这制壶之人,本就是希望有知音共赏。”说完看向晓杰,“捕头昨日好像有话。” 晓杰点头:“昨日,郑老先生一日之间连失夏大人、高公子两位亲密之人,我本不应在先生伤心之时进行盘问,不过职责所在,却也是无可奈何。” 郑老先生缓缓道:“生死无常,我活了这么久,难道连这一点都堪不破么?捕头尽管问便是。” 晓杰朗声道:“那高公子行兇虽然巧妙,但这其中却有一样必不可少的关键之物?”郑先生听了,却不做声,小姐继续说道:“那便是离魂草,想这林大人遇害之时,降雨必淋湿大人,如是普通迷药,被雨水一浇,中毒者多会清醒。但这离魂草不同,中此毒者,冷水淋之不醒,除非等到十二时辰,药力消退方可。我只是奇怪,高公子从何处得来这离魂草。” 郑老先生此刻才开口道:“听捕头此言,莫非是怀疑我给了高公子这离魂之毒” 晓杰道:“是不是老先生所给,我并无证据。不过,我知道这城中,却好似只有先生才有这离魂之毒。” “捕头又从何而知?” “从林大人那里?” “哦?难道林大人在我这里看到了?” “正是,”姜晓杰眼睛直视这郑老先生,缓缓道,“想必林大人到先生这里探望,无意间见到在御制坊后山所种的离魂花。林大人本就是丹青妙手,所以回衙后,便根据记忆,将后山所见之景原样画出,这离魂花自然画了出来。林大人虽博学,但此花极其少见,所以大人自是不识,却也未想到,最后竟会中了此花之毒,而为奸人所害。” 沈公子这时接道:“正是,想那高公子总来御制坊给先生请安,先生又待他如亲人,想必是告诉过他此花毒性,叫他万不可靠近。” 郑老先生点头道:“这祐城之中,只有他和米贤侄知道我这里种有此花。” 晓杰这才嘆道:“我说为何夏大人早就知道林大人为高公子所害,想必是夏大人当初看案卷之时发现卷中记载,林大人口中隐有香气,疑是死前已中迷药。夏大人办案多年,自然立刻就想到这是离魂之毒,在想着城中也只有高公子才可能得到这种毒草,所以当时他就已经断定,此案必是高公子所为,为了包庇于他,所以才搬出这‘过江蛇’来。夏大人虽对高家父子情重,但身为公门中人却包庇嫌犯,也实是不可原谅。” 郑先生道:“斯人已逝,恩怨对错也已了结。” 沈公子接道:“据我所知这离魂之毒,却还是有一特性。” 第44章 毒壶 “哦?公子还知道什么?”郑先生问道 沈公子娓娓道来:“这离魂花本生于南疆百药山中,这山中有一毒溪,虽溪水清冽,但山间野兽却不饮此水,当地人自古相传此溪水有毒,初饮如醉,久饮必亡。有一年本朝杏林圣手莫融老先生去百药山寻访草药,听到此传说后也觉得奇怪,不知这溪中究竟是何种毒物为害。为了探查究竟,便顺溪而上,直至源头,却见源头之上,百兽皆饮此溪而无碍,便顺溪流而下,在这溪流中游发现了大片离魂花,而其他植物却一概无法生长。溪水至此而毒,莫神医便断定这下游之水是有离魂之毒,便将这大片离魂花尽皆铲去,本想这样下游之水无害,不可误伤人兽性命,便入山寻药去了。没想到几月之后,当莫神医故地重游却发现此溪水毒性如常,他大惊,又回到这中游之处,却发现并无有离魂花生长,于是百思不得其解,莫神医苦苦思索数日,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离魂花数百年生于此处,那花开花谢,腐败入土,这花毒竟全渗进这泥土之中,几月来,花虽剷除,但这花毒未消,所以此时下游溪水仍是不可饮用。莫先生先明白后,就将此事告知下游之人。约定来年再来此处,看这花毒是否以全部消解,一年之后当莫神医再来,却发现这溪水仍是有毒。如是一般毒草,进入泥土之中经日晒雨淋,毒性几日便可消散,而这离魂之毒,竟似长在这泥土之中。从此每两年一去,居然在六年之后,这泥中之毒才彻底散去,溪水恢復如常,人兽皆可饮,莫神医便将此事记于自己的游记之中。郑老先生既能从南疆将此花移植到此,想必也是知道这件事吧?” 第62页 那郑先生听到这里嘆道:“沈公子此时讲这个故事,却是何意?” 沈公子正色道:“刚开始见这离魂花时我虽奇怪,但也终究是不知所以,后来知道这花竟种在御制坊中,便觉奇怪,想这本是皇家御品重地,这后山之中又出产红香泥,难道就不怕这花毒进入泥中么?昨日夏大人为了为自己的兄弟正名,当众说出清屏山真相,我当时便已明白了,那郑将军英勇战死,死后却落得骂名,而郑老先生既为生父,又岂能容忍爱子死后受此侮辱?追根寻缘,此事的始作俑者是当今圣上,郑先生就算说出真相,那岂又有人会信?郑先生伸冤无望,那么就算起了报仇之心,谋杀圣上也是情理之中,所以很可能将这离魂之毒溶于红香泥内,制成毒壶献于皇上。” 神鹰听到此处,却也是一惊,说道:“虽然此法甚妙,但也有不合情理之处。想那离魂之毒,入口则使人昏睡,圣上御用之物,献于皇上之前,又岂会没人先行检验,这一验之下,岂不立刻就露出马脚,皇帝又怎会使用?” 晓杰道:“那想是这十年间郑先生必定是想到什么妙法,可以使人中毒而无症状,待毒性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方才致命。” 沈公子道:“前几日我和元禅寺中见慧大师闲聊,他说十年前郑老先生突然改变了制壶之法,想必便是为了此事。” 郑老先生始终不露声色,这时突然问道“公子又从何处看到这莫神医的游记。据我所知,这莫神医是杏林国手,所着之书都是药方诊断之法,未听说有游记传世。” 公子道:“说来也是机缘巧合,这莫神医的孙女却是在下的妻子。我那妻子自小跟随家祖长大,也喜欢药草诊治之学,所以这家祖所着之书倒也是通读。前几日,我派人回君州向她询问这离婚花一事,她便将和这离魂花有关的事情,都写信告诉于我,所以晚辈才得以知道。” 郑老先生苦笑道:“原来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常言说:皇帝代天行事,必有神灵庇佑,看来这倒也是不假,我处心积虑十余年,居然在机缘巧合之下,会被公子看破,也当真是天意。” 神鹰惊道:“先生难道真想谋害皇上?” 郑先生道“我只是想让他早点下去,向我儿解释清楚,我儿为保他江山,落得如此下场,他在世上倒是享受荣华,岂不是有违天理?” 神鹰道:“但这是逆天之罪啊。” 郑先生道:“逆天又如何?我年轻之时痴迷制壶之技,以为除了此技,天下实无我可关心之事,在我青年时,便常常离家游走天下,与天下高手切磋,偶尔回家,却也未好好照料妻儿。二十年前更是远赴南疆,待我十二年前归来之时,却已见髮妻病故,我儿已入伍而去。当时心中便觉得甚是悲痛。当时算计我儿还有一年便要回家,便在家中安顿下来,没事就去御制坊和陆先生共同研究技艺,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我儿战死沙场的噩耗。那时我才后悔,父子二人本血脉相连,我却为了身外之技失却天伦之乐,实是追悔不及。那陆先生本是我好友,知我悲痛,便劝诫我,错误既已铸成,那后悔也是无用,不如全心全意制出传世之壶,想我妻儿九泉下也会为我骄傲。本来事情到此应该了结,直到十年前米贤侄偷回祐城,找到我,告诉我当年真相。我才知道,我儿之死竟是皇上一手造成,此冤想是今生难诉,但身为人父,又岂能甘心于此?于是从那时起,我便起了这杀人之心。这十余年我一直在研究这花毒入泥之法,终于在两年前成功,能够使中毒之人并无异常,而毒素却慢慢累积于肺腑,慢则两年,快则半年,必暴毙。本想借今年献壶之机,将毒壶献上,没想到却被沈公子识破,也是天意使然。” 说到这,郑先生站起来,“这红香壶此刻应该已经大功告成,诸位请稍坐,带我取来,一同鑑赏。”说完便向茅屋的后室走去。 第45章 抉择 在座三人却谁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屋内霎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突然闻到一股幽香飘进屋中,郑先生端着一个朱漆大盘走进屋中,上面还覆着一块黄布,郑先生将大盘放在桌上,说道:“诸位请看。”说完缓缓的拉起黄布,却见这盘中整齐的摆着六把泥壶,都是暗红的壶身,曲线优美,在座诸人无不赞嘆。 神鹰道:“好壶,我在此当差十余年,也见过几次陆先生所做之壶,虽巧夺天工,但看先生这壶,却更显雍容华贵,有王者之风,先生人称国手,果是不虚。但这几个壶莫非都已有离魂之毒?” 郑先生道:“本来我想今年所得极品红香泥够做六壶,所种离魂花也正好能将这六壶浸毒,却不想那鲜花毒液,被高公子偷去一些,所余之毒便只够五壶使用了。因此这六壶中,却有一壶是无毒的。想那元泰贤侄本也是这昏君所害,但其子却阴差阳错,将本应毒杀昏君的毒液,拿去害林大人,至林大人惨死,这也真是造化弄人了。”说道此处,郑先生又嘆口气道:“想那米贤侄一月前就到此处,就为了能亲手挑出一壶,送给董大人带回京城,虽不算亲手报仇,但也能安慰其为友报仇之心,可惜啊,为了高公子却在功成前夕暴露行藏,自杀于厅内,实在是遗憾。” 第63页 晓杰道:“夏大人自杀也未必全是为了高公子,想当时情况之下,如果夏大人不死,我必会拿其回衙,审问毁谤圣上与包庇兇嫌之罪,这夏大人怕无意间泄露此秘密,所以才一死而已。” 众人一听,也都默然。神鹰忽道:“先生,你我相识也已十载,事到如今,我劝先生一句:郑将军虽然因皇上而死,但先生如果真以毒壶入京,令皇上归天,则朝局必变。想如今太子年幼,这京中又多心怀野心,觊觎王位之人,如那时,朝纲动盪,倘趁此时有敌国入侵,这内忧外患下,天下百姓岂不是又要遭受刀兵离乱之苦,先生为天下苍生考虑,也应罢手。” 郑先生听完,说道:“神鹰差矣,想这昏君,年少之时就为一己之功,而令五千兵士白白送命,由此可见,其人心肠歹毒,性情阴狠,以他之性情,谁又知日后会不会令生灵涂炭,天下非他一人之天下,自是有德者居之。倘若有贤者继承大统,那我今日此举,岂不成了天下之幸。” 神鹰突起身道:“这未来之事,人皆不可知,又岂能拿百姓苍生之命来赌。今日就算将这些红香壶尽皆毁去,也断不能让先生获罪于天。” 公子此刻接道:“神鹰不可如此,想今日便是红香壶献纳之期,那朝廷已派董大人坐镇祐城,如果到时拿不出红香壶,朝廷必定追究,倘被朝廷知晓,郑先生意欲用此壶谋害皇上,那可不是郑先生一人所能承担的。想这城中,不知有多少人要被此事株连,这又岂是神鹰愿意看到的。” 神鹰道:“事已至此,公子说却该如何?” 公子对郑先生道:“先生为子报仇,本也无可厚非,但这代价确实在太过沉重,先生倾尽平生心血所学制壶之艺,不能流传百世,却成了杀人之器,这岂是先生所愿?而先生为了报仇,令天下动盪,百姓涂炭,这又岂是郑将军所愿?我虽不才,但今日愿向先生立誓,我必竭尽所能,那怕穷我一生之力,也要为郑将军及前锋营五千将士洗刷沉冤。令真相大白于天下,以慰郑将军在天之灵。”说完向郑先生深深一拜。 晓杰也说道:“我自当协助公子,完成此事,虽肝脑涂地,亦无怨无悔。” 郑先生听闻,思考片刻,沉吟道:“二位以苍生为念,我自是佩服,愿为我儿洗刷冤屈,我甚感激,但这又谈何容易,今日之事已箭在弦上,我知沈公子博学,今日便和公子一赌。”说完用手指了指桌上的六个泥壶,说道:“这六壶是我生平最得意之作,只是其中五壶已有花毒,如果公子能挑出那无毒的一壶,那我自当认为那昏君命不当绝,便死在九泉,也能向吾儿有个交代,非是为父不为他报仇,实是天意使然。”说完看向公子道:“公子可愿意一试?” 这时晓杰,神鹰都望向公子,却见公子微微一笑,说道:“既是天意,又岂是人力可夺?今日该进献哪壶,并非先生和在下所能决定。” 郑先生道:“那是何人决定?” 公子凛然道:“该由郑将军而定,该由那五千为保百姓安泰而血染沙场的将士而定。假若如今郑将军在此,先生可知,将军会选哪壶?”说完后,公子起身施礼,转身向门外走去,晓杰和神鹰也站起,跟着公子走出了茅庐。此刻日已当空。 第46章 尾声 两日后,朱府书房内,朱老闆坐在他那宽大的桌子后面,面色凝重。忽然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响,独子朱紫源走了进来。朱公子面色有些慌张,进屋后见父亲正襟危坐,更是有些侷促,小声的问:“父亲差人急急唤小儿前来,可有要事?” 朱老闆没有说话,缓缓的站起身,转到桌子前面来,问道:“沈公子是否已经走了?” 朱公子回应:“早上便启程了,我本要想送,可沈公子执意不肯,便在别院分手了。” 朱老闆听后点点头说道:“我正好有事找你” “请父亲明示。” “我找你是想告诉你,我一会儿便要去官府自首!” “自首?!孩儿更是不懂了,父亲因何事要去自首?”说到这里,不只是紧张还是担心,朱公子脸上竟突然急的通红。 朱老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因为我办了一件错事,如果不去官衙说个清楚,恐怕为父的余生都会为之所累。” “何事?” “你可还记得年后城中流言之事?” “孩儿自是记得,难道?” “正是,那流言正是为父派人散播出去的,我在祐城多年,这城中之事能瞒过我的并不多,高元泰逃役之事,我自是知道。” 朱公子听到这犹如五雷轰顶,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问道:“为何要如此?” 朱老闆却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直直的看着朱公子的面庞,眼中竟全是慈爱之色,半晌,朱老闆才说道:“从你出生之日起,你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希望,你母死后,我绝不续弦,就是怕后母会轻待于你,我虽然辛苦些,但你带给我的欢乐,比我付出的更多,为父平时对你管教甚严,也是希望你能刻苦攻读,早日成才,这临江诗会是你实现梦想的绝好时机,为父怎忍心让你错过,自是当不惜一切达成所愿,但我也知高公子才学高于你,所以,为了你能有机会代表本县出席,为父才出此下策。” 第64页 听到这里,朱公子突然激动起来,嘶声说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稀罕什么临江魁首,我也不需要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出人投地,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朱老闆仍然语气温柔,嘆口气接着说:“但我身为人父,我还能怎么做呢,每当你夜半苦读之时,为父都会在窗外看着你屋内的灯光,看着你用功,又怕你劳累,我今生只是尽我所能,为你铺好平坦大路,让你少受些挫折,我就心满意足了。”说到这里,朱老闆顿了顿,嘆口气,说道:“但我没想到,林大人竟会因此事遇害。” 听到这里朱公子脸上流下泪来,怔怔的看着他的父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朱老闆看着他,接道:“前日此案得破,为父对林大人的愧疚之情无以復加,这两日彻夜难眠,每每想到林大人竟会因此事而死,更是追悔不及,便决心去衙门领罪,此番叫你来也只是和你道别而已。”说到这里,朱老闆忽的向屋外走去,朱公子愣在原地,也不知是该阻拦还是就这样看着父亲离去,朱老闆走到门口忽然停下,又回头看看朱公子,停顿片刻,便转身离去。 长亭十里,亭外张勇和珠儿正拉着手说着什么,亭内沈公子和姜晓杰并肩而立。沈公子说道:“捕头公务繁忙,送到这里便请回吧” 晓杰道:“即知我是本县捕头,那也当知衙门对协助破案之人,自是有护送出县境的法度。”说到这,晓杰抬头看着远方说道:“不知董大人此刻已经走到哪里了。” 公子说道:“董大人是带御用之物入京,沿途自是会安全的很,捕头也不必过于担心。” 晓杰点点头,说道:“今早何江来过,说是已经将何姑娘的尸身入殓,今日便要安葬,你给我的祭文,我已经转交给他了。高公子的身后之事,朱家父子会一力承担,也无需挂念” 沈公子点点头:“这祐城风雨到如今也是告一段落了。” 正说到此,忽看见远处的官道之上一匹快马正飞驰而来,快到亭边之时,沈公子方才看清,原来是随着张老闆一同入京的管家,管家此刻也看到了亭中的沈公子和晓杰,连忙下马,跑到亭外抱拳道:“给公子,捕头请安。” 沈公子问道:“管家随张老闆入京办事,为何行色匆匆而回?” 管家回道:“我是奉家主之命,回祐城请高公子火速入京。” 公子和晓杰听后互相看了一眼,晓杰问道:“这是为何?” 管家答道:“高公子所做《翠羽赋》现在已经名动京城,不少王侯贵胄都向家主打探高公子情况,有意结交,家主便急命我回祐城相请,免得误了高公子前程。在下受家主差派,不敢耽搁,就此别过。”说完一抱拳便急急上马而去。 沈公子苦笑一声,摇摇头,嘆道:“造化弄人,高公子一生追求的竟在死后方至,真是天意。” 晓杰也不做声,片刻后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望公子前途保重,待重逢之日,我定要和公子一醉方休。” 沈公子回道:“希望捕头不要忘了今日之言,重逢之日便是大醉之时。” 二人忽然都朗声大笑起来。阳光下亭上匾额的两个大字熠熠生辉: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