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书-大衍司南》 第1页 [悬疑惊悚] 《鲁班书-大衍司南》作者:公输然【完结】 第一章 亥母女巫 一、桑高(上) 发黄的日历被风吹得噼叭作响,终于停止于六月十三日,历书上写着大大的“鲁班诞”三字。 一滴血掉在上面,慢慢泅开…… 苍茫丛林,天低云厚,酷热难当,一座刚刚落成的南国尖顶佛寺钻出密林,高耸入云。 佛寺雄踞山头,殿宇连绵,气势恢宏,在正午暗淡的光影中仿如海市蜃楼。数千工匠围在佛寺外,他们衣衫褴褛,脸色棕黑,眼神呆滞。一阵阴风扫过,云开日现,一束强烈的热带阳光照射到寺顶金箔上,折射出明艷夺目的光芒,工匠纷纷掩目躲避。 寺中立着一老一少两名男子,他们仪表端正,脸色苍白,满目悽惶,均穿一身残破不堪的长袍。两人吃力地将一尊石雕推至殿前,设香案,焚香柱。石雕乃八尺人像,此人长袍加身,鬓髮苍苍,双眼英气逼人,一脸怒色,正是鲁班先师。老者又立石碑一块,手持班母在碑上疾书: “自永历登极,吾辅佐前后,一战而楚失,再战而西粤亡,披星戴月,流离惊窜,不可胜数,幸李定国迎圣上于贵州,偏守一隅。然贼子吴三桂,忘君父之大德,图开创之丰勛,督师入滇,犯我天阙,致滇南寸地曾不得孑然而处焉。于是乎,吾随圣上遗弃中国,旋渡沙河,聊借缅国以固吾圉。出险入深,既失世守之江山,復延先泽于外服,苟言躬行,忍辱偷生…… 罪臣上不能挥师北上,驱逐外侮,还于旧都;下不能痛击蛮夷,攘除奸凶,一雪国耻,臣之心恨,万年难泯。” 写毕,老者对着鲁班像连鞠三躬,转身望向苍茫山林,泪眼婆娑。他突然仰天长笑,笑声似喜似悲,忽高忽低,浑厚悠长,如高山流瀑,飞流直下。山顶顿时狂风大作,只见群鸟鼓譟乱舞,百兽高声狂啸,林木摇盪,势如海潮。 这时,一队凶神恶煞,铠甲鲜明的士兵挤过人群,哇哇大叫沖向两人。两人并不畏惧,少年闪身一旁,垂首低唱,老者勐然张开双臂,全身烂成丝条的长袍鼓若风帆,他全身抖颤,一声暴喝,将班母刺入喉管,一个转身,激射而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艷丽的弧线,溅在石碑之上。 空中响起几声炸雷,无数乌云聚集过来,顿时天昏地暗,大雨瓢泼。寺外,平地生起一阵阴风,夹裹着疾雨向士兵和工匠扫去,他们如见鬼魅,连声惨叫,扑地而亡…… 公输然一声大叫,双脚抬起,膝盖顶在小桌上,桌面酒瓶、酒杯剧烈摇晃,发出砰砰碰撞声,一个空瓶终于倒下,咕噜、咕噜滚出桌面,往地上掉落。公输然刚从噩梦惊醒,但出手极快,在半空抄住了酒瓶。酒吧里稀稀拉拉响起嘘声。公输然将酒瓶小心奕奕地放回桌面,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他血丝密布的眼睛,带着倦怠和忧郁。 这是一个清吧,客人不多,几束暗淡的光在厅内游走,映出一张张醉熏熏的脸。已是深夜十二点,刚被他打断的琴声再次响起,丁丁东东,如梵音绕樑。台上,一位年青女子正在弹奏一种怪异的乐器,它像一叶方舟,舟身雕刻了各种黄铜色图案,舟头竖着一个弓形弦柱,柱顶雕刻有许多菩提树叶,十多条琴弦从弦柱上斜拉到红色舟面。 第一章 亥母女巫 一、桑高(下) 公输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淡光正好打在弹琴女子的脸上,艷丽如花,似曾相识,公输然揉揉眼再看,却是高若凌!他慌忙将半熘在椅子上的身体收回来,淡光却游走了,女子陷入黑暗,她的琴音仍如一泓清冷的水注入心扉。公输然死死盯住她的轮廓,似乎要看穿黑暗,终于,光再次打在她的脸上,一个衰老、狰狞的面孔跃入眼帘。 公输然一声惊唿,站起身来,桌椅被他挤倒,酒瓶碎了一地。 公输然摇摇晃晃冲出酒吧,回头越过许多惊愕的眼神,再看了一眼弹琴女子,她正在灯火中微笑,既不是老妪,也不是高若凌。 十一月的广州,风中藏了一丝凉意。几片榕树叶在清冷的街道上随风飘扬,永远停不下来,永远没有归宿。公输然悲伤起来,他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想要抓住树叶,一辆的士却刷地停在他面前,将树叶卷进车轮。 公输然挤上后座。 的士启动,霓虹灯在车窗留下一道道艷丽的光影,滋滋的行驶声将公输然带入一个又一个黑暗与光明,他又要沉沉睡去。这些天来,睡眠像病菌一样侵入全身,驱赶不了,捕捉不到,每天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但不管怎样,他每天照例来酒吧一趟,在这里睡觉,做同样的梦,早已习以为常,但今天那件奇异的乐器却让他生出异样的感觉,是什么感觉?恐惧、渴望、忧伤、寒冷、以及死亡…… 这时,车窗外闪过一个人影。公输然急忙偏头,只见空荡荡的街道旁站着一个女孩,一头长髮,一袭长裙,在寂寞的街头显得孤单柔弱。公输然大叫停车,的士吱地停下来,公输然跳下车,街头的女子却不知所踪。 到终点了,公输然落寞地踱回房间,打开门,里面坐着两个陌生人。 来人都是中年人,一身黑色西装,蓝底白点领带,脚旁放着一个黑色皮包。他们站起来,其中戴了一副金边眼镜的男子对惊愕的公输然说:“公输先生你好,深夜造访,多有冒昧。” 第2页 来人看起来没有恶意,公输然疑惑地问:“你们怎么进的房间?” “物业管理员开的。”眼镜男指了指门后,公输然回头一看,一名物业管理员晕倒在地上。 “你们想干什么!”公输然惊慌起来。 “公输先生不要紧张,大哥得知你在银行国际业务部工作,想请你将一笔钱汇入缅甸,酬金十万,我们没有恶意。” 公输然回到广州后,余倩通过男友将他安排在银行工作,不懂业务的他整天在银行混日子。“洗钱?缅甸?”公输然一怔,“你们认识一种琴么?” “琴?”眼镜男有些意外。 公输然将今晚在酒吧看到的琴描述了一遍。 眼镜男略作思索,不确定地说:“可能是弓形竖琴,一种缅甸乐器,缅甸人叫它‘桑高’。” 公输然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果然是缅甸……” “公输先生跟缅甸有什么渊源么?” “不是,”公输然摇摇头,“最近,这个名字总是闯进我的脑海,很奇妙的感觉。” “那汇款的事?”眼镜男看着神经质的公输然,疑惑地问。 公输然仍在沉思,每在他思考问题时,睡意就会漫过全身,好像只有睡梦才能解答一切。公输然迅速陷入半睡半醒状态,面前的一切显得不再那么真实。他将来人推出房门,又吃力地将物业管理员拖了出去。他气喘吁吁地站起身,看见一个黑乎乎地枪口正对着他。公输然将手枪推开,嘭地一声,关闭了房门。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你最好考虑一下,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公输然根本没有听,他跳上床,沉沉睡去。 广州稀有的月光被风吹进房间,落在公输然苍白的脸上,落在书架上摆放着的高若凌画像上,也落在陌生人留下的黑皮包上。 在床头柜,一本暗黄色的线装书静静地躺着,它便是公输青云传下来的《鲁班书》。 第一章 亥母女巫 二、大衍司南(上) 第二天,当公输然满头大汗赶到位于珠江新城的办公室时,他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余倩正沉默地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他。 公输然抱歉地笑笑,想要解释,终于没有说出口,一言不发地坐上位于5楼的独立办公室,打开了电脑。他倦怠的神情,零乱的动作,在透过落地玻璃窗洒在他背上的秋日阳光里显得忧伤而失落。余倩暗嘆一声,说:“然,这份工作是不是让你不自在?” 公输然一愣,扯一扯领带,迎上余倩关切的目光,挤出笑容说:“不,我觉得挺好,它能让我在城市中生存下来。” “那——是我让你不自在?” “傻——”余倩背后的门外走过她的男友,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办公室,公输然立即收回了“瓜”字,他说,“不,挺好,看到你幸福,挺好。”说完拼命翻动文件。 “你在找什么?” “啊?没什么,哦,找一份经营报表。” 余倩眼圈顿时红了,女孩一生中总会有一位不能稍稍忘怀的人,就像胸口的黑痣,在织线与香气里默默盛放。她说:“他只是我的追求者,并非——如果你肯回来,我——” 公输然停下来,液晶显示器的萤光让他的脸白里透蓝,他抬起头说:“我不能,你不会明白的,今生都不能。” 余倩在公输然的脸上看到了死亡般的痛苦,这个表情重重地撞击她的胸口,悲伤像汹涌的河流,淹没了她最后一块陆地。“为什么?因为一个不再存在的高若凌?一个突然挤进我们生活的高若凌?还是你那自由自在的山川,河流,草甸?……” “余倩!”公输然打断她,“有些人註定要孤独一生,世界所有的喧嚣都不属于他!你明白么?” “好吧,那你去见你自由自在的山川,河流,草甸吧,反正你不再需要倩倩。”余倩掏出手绢擦去不小心掉落的眼泪,转身离去。 公输然望向窗外,广州秋日的阳光依然刺眼,阳光下的世界一派繁华,车流、高楼与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阳光与空气里轻微晃动,所有的一切如此真实又恍若梦境,人的一生到底是牢牢地站在大地上,还是像一阵风飘过许多镜头,自己却空无一物? 时间在无声滑过。 公输然百无聊赖,他突然意识到,这份工作也许真的不适合自己。 他忍不住查阅了一些资料,发现洗钱活动在广东十分猖獗,尤其在深圳,地下钱庄每年洗钱不低于2000亿元,有专家猜测实际情况可能更糟糕,应在4000亿元以上,而洗钱活动主要是为毒品交易服务的。广东是全国毒品交易的重灾区,也是金三角海洛因在中国的中转集散地。 金三角是世界上三大主要毒品生产地之一,由缅甸北部的掸邦、克钦邦;泰国的清莱府、清迈府北部及寮国的琅南塔省、丰沙里、乌多姆塞省,及琅勃拉邦省西部构成的三角地带,共有大小村镇3000多个,总面积19.4万平方公里,其中缅甸是毒品主产区。 “又是缅甸,大衍司南也在缅甸。”公输然回想起前些天刘常四人找他的情景。 第3页 第一章 亥母女巫 二、大衍司南(中) 那天公输然正在酒吧独饮,刘常四人兴奋地围了过来,将他刚叫的啤酒抢走。 刘常说:“我们有新任务了。” 公输然想要再叫酒,江未希轻轻压住了他的手,公输然触电般抽了回去,不愿看她,转头望着刘常说:“我已退出科考队。” “不行,李渊博教授要求你必须归队。” “哼——这由不得别人做主。” “公输然,我们需要你,难道你想半途而废?难道你捨得离开杜干坤、温子菡、江未希么?” 公输然拍拍额头,痛苦地说:“我一无所有了,你们还想让我失去什么?这个任务太邪恶兇险,我希望你们也放弃吧!” 刘常四人面面相觑,温子菡说:“公输然,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我们不能放弃,为了我们的爱好和已经失去的,也为了你自己,我们相信只要努力,一定能治好你的病,破解鲁班诅咒的。” 公输然摇摇头,“破咒?公输青云穷毕生心力都不曾实现,我又怎么做到?自从我修习《鲁班书》,恐惧与不适感越来越强烈,也许不久,我就会在无穷无尽的噩梦中死去,无声无息。” “不,假如高若凌在世,她一定不希望你像现在这样。”杜干坤说。 公输然全身一颤,抢过酒瓶仰头狂饮,喉结在淋漓的酒水中剧烈抖动,很快,一瓶酒便喝得精光,他伏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温子菡、杜干坤的眼眶跟着湿润起来。 良久,刘常说:“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向你介绍本次任务。李渊博教授对我们在上次任务中的表现十分满意,所以新任务给予了我们时间与费用方面较大的自由度,几乎不作限制。由于我们在黄鸟洞找到的黄鸟迁徙路线图只标识了黄鸟的活动区域,要想在它的指引下准确找到黄鸟藏身地,必须有大衍司南配合。大衍司南乃是风水神器,能探寻天下至阴至阳之地,当年刘伯温就是凭藉司南查探到茗洋宝地的。” 公输然趴伏在桌上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 刘常接着说:“大衍司南本是刘伯温之物,但刘伯温晚年遭奸臣胡惟庸陷害,大衍司南被收缴国库,成为大明王朝的国宝。明朝末年,天下大乱,吴三桂引清军入关,攻陷北京,随即挥师南下,追剿乱党。公元一六四六年,广西巡抚瞿式耜等人拥立朱由榔在广东肇庆即帝位,史称永历帝。永历帝贪生怕死,少经邦济国之才,在清军一路追杀下,四处奔逃,最终流亡缅甸,託庇于附庸国缅甸东吁王朝,也将国宝大衍司南带到了缅甸国都阿瓦城。” 公输然动了一动,刘常注意到了。 第一章 亥母女巫 二、大衍司南(下) “不久,吴三桂亲率大军攻入缅甸,屯兵旧晚坡,要求缅甸交出永历帝,否则血洗阿瓦城。缅甸国王莽达之弟莽白趁机发动政变,弒兄篡位,再起‘咒水之难’,屠杀大明皇亲近臣,并设计将永历帝骗入清军大营。公元一六六二年,永历帝被吴三桂用弓弦勒死于昆明。大明国宝从此遗落缅甸。” “传说在一九五三年,逃亡缅甸的国民党残军李国辉部曾见到过大衍司南,这成为我们目前唯一可追溯的线索。我们的新任务就是深入缅甸金三角寻找依然健在的国民党残军,希望通过他们找回大衍司南。”温子菡补充说。 说完,大家都盯着公输然,他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往外走去,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此刻,公输然坐在五楼办公室,想起这些,再联想到最近常做的噩梦、桑高琴以及昨晚那两个奇怪的陌生人,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它们一定有什么联繫,或者是在给我暗示,难道我非得去缅甸么?这也是我生命中不可逃避的经歷? 公输然的思绪乱成一团,他懊恼地抓住自己的头髮。 正在这时,室外传来喧譁声,公输然伸一个懒腰,窝进大班椅,闭上了眼睛。他对于外界的变化日益迟钝,这与其说是懒惰,不如说是对生活的绝望。 然而,急促的脚步声分明是奔他而来,他睁开眼睛,只见五名荷枪实弹的警察迅速冲进办公室,将黑乎乎的枪口对着他大叫:“举起手来!” 公输然惊慌跳起,椅子倒地,他向后一倒,靠在落地玻璃上,不自觉地举起了双手。这时,余倩紧张地挤进房间,大声质问警察:“怎么回事,你们想干什么?” “公输然涉嫌贩卖毒品,现在请随我们去局子走一趟。”一名长官模样的警察说。 “贩毒!”余倩惊讶地望着公输然。 这时,银行职员都围了过来,包括余倩的男友。 公输然勐然想起昨晚两个陌生人留下的黑皮包,一定是被人陷害了,公输然冷汗涔涔而下。他望着余倩说:“我没有。” 余倩对着警察大喊:“你们听到没有?他没有!” “今天我们在你家搜出十公斤海洛因,证据确凿,我看你还是别再争辩了。”一名警察边说边摸出手铐,往公输然走去。 十公斤海洛因,罪名要是成立,可是死罪,怎么办?公输然绝望地扫视大家,他从余倩男友眼中看到了轻蔑和幸灾乐祸,也在余倩眼中看到了一丝猜疑,这恰是他最在意的。 第4页 公输然痛苦地大喊:“老天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失去了高若凌,失去了爱情与幸福,失去了未来,难道还不够么?为什么还要让我失去自由与名声?”公输然转过身,望向玻璃窗外,他想到了死,从五楼跳下,只要几秒钟,这个绝望的世界就结束了。 第一章 亥母女巫 三、女巫(上) 楼下是广州大道,坚硬的路面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冷的光。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公输然耳中,“你是鲁班书传人,你是大巫师,你可以战胜一切,快跳下去!快跳下去!”声音清脆悦耳,分明是高若凌的声音。公输然回身,用眼睛搜索每一个挤在办公室以及门外的人,除了警察与同事,没有任何其他人。他佝偻起身体,双手紧紧抱住头,痛苦与茫然覆盖了全身。这时,一把冰凉的手铐贴上他的手腕,公输然全身一颤,下意识地推开警察,警察摔倒在办公桌上。枪响了,四枚子弹在余倩的惊唿声中疾速飞向公输然。公输然往后一撞,只听咔嚓脆响,落地玻璃碎裂,公输然一个倒栽葱摔下楼去。 公输然双眼紧闭,急速下坠,只听嘭地巨响,摔在一个大软垫上。他躺在上面,已是面如死灰,几乎晕厥过去。 这时,刘常、温子菡、杜干坤沖了过来,将公输然抬进路旁一辆黑色城市越野车。车内的江未希迅速发动汽车,一头扎进广州大道。警察冲到楼下时,汽车早已消失在滚滚车流中。 良久,公输然才回过神来,他望着四名队友,困惑地问:“你们知道我会跳楼,早就等在楼下?” 江未希说:“不,只是巧合,我们正想过去找你。” “为什么找我?” “带你见一个人。” “谁?” “亥母女巫。” 汽车往北行驶二个小时,渐渐远离了高楼大厦,慢慢往乡间土路上开去,穿过一片菜地,汽车停在矗立于荒凉山脚下的一间破败小庙前。 五人跳下车,眼前的小庙没有香火,低矮陈旧,门楣斑驳,匾额上隐约可见“亥母佛庙”四个黑字,在高大山体的背景下,如同一座孤零零的坟墓。 公输然问:“为什么要见她?” “李教授安排的,对解答你的疑问有帮助。”江未希说。 “我?”公输然不以为然地笑笑。 五人推开虚掩的庙门,里面有一个狭小的天井,走过天井则是一间小居室,墙是小石块层层垒起来的,木门洞开,里面十分黑暗,两侧各挂着一副耗牛头骨,与普通寺庙有很大的区别。 五人迟疑地跨进门槛,在居室左侧突然亮起一盏油灯,一张衰老、狰狞的脸躲在微弱的灯火后忽隐忽现。公输然大惊,这张老脸,他昨晚在酒吧里看见过,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不禁抓住江未希的手。江未希侧头望着他,眸子里亮光闪闪。 小室正对大门处安放着一尊袒胸露乳的怪异女佛像,她头戴骷髅冠,红髮向上飞扬,发间向右侧伸出一个猪头,三目圆睁,獠牙紧咬着下唇,项挂人头大璎珞,右手持金刚钺刀,左手持盈血颅骨器,左臂夹持喀章嘎。喀章嘎是无上瑜伽部母续最常见的法器,它的上端有骷髅、干枯和新鲜的人头,分别代表佛教教义中的贪、嗔、痴“三毒”。最怪异地是,女佛足下还踩着一个男体。 第一章 亥母女巫 三、女巫(下) 油灯后的老妪开口了,“各位施主请过来。” 五人惊疑不定地走过去,在黄豆大小的灯火下,一个骷髅头盛满了暗红色的液体,它滟滟而动,应该是鲜血。五人不寒而慄,全都忘记了说话。老妪在身后一阵摸索,找出一根喀章嘎来,它由铁錽金工艺制作,顶部竖立三佛首,三佛首下铸饰十字金刚杵和宝瓶,宝瓶下为喀章嘎大杖,大杖呈六面柱形,上粗下细,上錾刻回纹图案,大杖底尖饰莲花纹杵头,上系黑色丝线,十分精美怪异。 老妪用喀章嘎指了指木桌左侧一排竹靠椅。五人坐过去,不敢躺下,老妪将喀章嘎戮在公输然胸口,将他压了下去。其他人只得跟着躺下,全都隐没于小屋的黑暗里。 “你过来有什么事?”老妪问,声音苍老而慈祥,像小时候母亲的歌谣声。 刘常坐起身说:“李渊博教授要求……” “躺下,我问的不是你。” 刘常愕然,只得躺下,五人不明白她到底问谁,全都沉默不语。 良久,老妪将脸凑到油灯下,两束阴冷的目光射向公输然。她的眼睛呈淡蓝色,深邃而幽远,有摄人心魄的魔力。公输然打了个寒颤,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说,有的女巫能用眼睛告诉别人今生的结局。他嗫嚅着问:“我可以说话吗?” 老妪点点头。 “高若凌死了么?” “死亡只是生的永续,你何必太在意它呢?” “可我还是想确认,你经歷过么?悲伤像屋檐上的水滴,一点点,打在心底;思念像一把刀,将心越搅越碎。不!你是女巫,你不会明白的。”公输然沮丧地闭上眼,睡意涌上来,鲁班书、噩梦扑入脑海,强烈的恐惧感让他迅速醒转。他坐起身又说:“自从我练习《鲁班书》,就越来越嗜睡,相同的噩梦像影子一样跟随我,我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我是不是要死了?” 第5页 “一切世间法,生住异灭,剎那不住。过去有的,现在起了变异;现在有的将来终归幻灭。缘生缘灭,均属无常。你若太拘泥于成规或习俗,机缘也便要随风而去了。” “大师的意思是什么?” “你的生死福祉取决于你的选择,而非鲁班书。” “你的意思是说,诅咒也并非不灭的?” “正是,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你须一一经受,方能修成正果。” 公输然欣喜起来,追问:“我该怎么做?” “随心随性就可以了。” 公输然细细琢磨,这该是让他按自己的想法与性情处事就可以了,但没有明确的提示,总是有些遗憾。他又问:“我最近常常做一个噩梦,会不会是某种暗示?”他将梦境讲了一遍,碑文竟然一字不落地记得。 刘常忍不住插嘴说:“这个梦似乎跟南明朝永历帝有关,碑文便是在讲永历帝流亡缅甸之事,只是这座寺,鲁班雕像以及之后血腥的场面意味着什么就不清楚了。” “梦由心生,去寻找它的答案吧。”老妪平淡地回答。 公输然点点头,暗想,看来进入缅甸寻找大衍司南,也是自己必须去做的事。这几个月所经歷的一切,巫彭山,鲁班书,黄鸟,高若凌的离奇去世以及去世后的声音、气味,噩梦等与今天的怪异经歷都是密切相联的,它们在推动自己走向某处。那么,在所有一切的终点,会隐藏着什么秘密?是福是祸?这股神秘力量的目的是什么?没人知道。或许高若凌之死也只是推动自己朝固有方向前进的必要因素,因此,只要走到终点,所有的疑问也就迎刃而解了。 是的,既然这股神秘力量迫使自己往前走,我便跟随他的意旨,走下去,直到揭开秘密,也许高若凌正在终点等待自己呢,公输然想到此处,激动起来。他抬起头望向老妪,她的蓝眼睛正发出诡谲的光芒。是了,她也是推动故事发展的重要一环,那么谁是主导者?李渊博?他是最积极的人物,最有可能。 从此刻开始,公输然决定更加积极地查探黄鸟,他不再将它只看成一份工作,而是看成一段解困与解惑之路。 公输然吐一口气,说:“我决定与大家一起去缅甸。”其他四人一片欢唿。 老妪嘘了一声,她从抽屉里摸出一节檀香,放在一个香盒里点燃,一缕青烟裊裊升起,她张口一吹,青烟顿时发散,化成一股异香钻入五人鼻中。油灯终于耗尽,爆出几点火花,熄灭了,小室内一片黑暗、寂静,倦怠感再度袭上心头,公输然不觉沉沉睡去。 第一章 亥母女巫 四、劫机(上) 最近一段时间,无论公输然睡多久,醒来时依然会晕晕沉沉,仿佛一夜无眠,所做的梦并非梦,而是真实经歷的一样。今天睡在亥母佛庙中,却是彻彻底底地睡着了,这种酣畅淋漓之感,对公输然而言,久违已久。 他是被一阵凉风惊醒的,刚睁开眼,便见到一碗血水扑面而来,公输然急忙翻身跳开,血水“叭”地洒在靠椅上,像一朵艷丽的花骤然绽放。公输然脸上也沾了几滴鲜血,他又惊又怒,对着手提空骷髅头的老妪,大叫:“你干什么?” 老妪桀桀怪笑,望着桌上依然冒着青烟的檀香和重新点燃的油灯,阴冷地说:“我只是试试你的《鲁班书》练到何种境界了,进步果然很大,不愧是鲁班后人。” 公输然抹掉脸上的血滴,自己也觉得奇怪,自返回广州,他便开始阅读公输青云传下的《鲁班书》上册,如中邪魔,不可自拔。上册主要讲修造、辟邪、治煞之术,少有兇险的法术,但他却日益嗜睡、慵懒,整天病恹恹,如患重症,难道鲁班术会在人阅读时自动侵入全身?尤其怪异地是,公输然的身手较以前灵敏了许多。他诧异地问:“我只是阅读它,并没有潜心修炼,为什么会这样?” “《鲁班书》中的每一个字词符篆都隐藏了一种意念,它们在无形中引导你进入奥妙的巫法世界,民间谣传《鲁班书》是不能看的,否则会瞎眼残疾,并非空穴来风,因为看过《鲁班书》的人必定会为它的意念所影响,产生邪恶的力量,当无处发泄时,便会伤害自身。你原有一股黑巫力郁积体内,要借自身巫力化解它,难免会使新旧巫力冲突,从而影响你的身体机能,促使你嗜睡、多梦。” “原来如此,”公输然恍然大悟。 “好了,你们该走了,我最后送你一句话:‘睡眠解寤,宜欢喜思;听我所说,撰记佛言;所行非常,谓兴衰法;夫生辄死,此灭为乐’。” 公输然细细品味,正要再问,老妪却闭上双目,手抚佛珠,是在下逐客令了,只得作罢,转身见其他四人仍在酣睡,便一一摇醒。四人惊醒,都奇怪自己怎么睡着了,再看到一地鲜血,惊异不已,再也不敢多作逗留,跟着公输然走出小庙。 室外已是下午三四点光景,11月的阳光远不如夏日厉害,它十分温和地铺在迎风摇动的青菜叶上,反射出一片耀眼的白光。在这个秀丽静谧,光影迷离的田野中,五人也随着秋风摇晃起来,感到一阵阵晕眩,眼前的一切不断变幻,恍如梦境,大家急忙撑在车上。公输然摇摇头,只觉头轻如烟,只怕再多用点力,就要被甩离脖子了。 第6页 休息良久,五人不适症状才略有好转,均想肯定是刚才的檀香迷惑了心智所致,五人跳上车,往回开去。 第一章 亥母女巫 四、劫机(下) 杜干坤说:“刚才这个老娘们真吓人,看她的装束尼姑不像尼姑,巫婆不像巫婆,真奇怪。” “她修行金刚亥母,属于藏传佛教噶举派,我们在他房内看到的女佛像便是金刚亥母。金刚亥母藏文名为多吉帕姆,她是一位女性神祗,神格较为复杂,在藏传佛教噶举派中贵为女性本尊之首,修持她可净除烦恼显俱生智;调柔气脉证无死果;降伏魔仇摄十法界。”刘常说。 杜干坤啧啧数声,不知是在钦佩刘常博学多才,还是在表达不屑之情。 温子菡说:“之前被一群臭道士害得够呛,现在又扯进来和尚、尼姑,好戏要上场咯。” “难道李教授有意将不能近女色的鲁班传人公输然兄弟培养成和尚?哈……”杜干坤大笑,却见旁人冷眼相对,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生生将笑声咽回喉咙。 公输然坐在司机江未希身旁,一言不发,这时被杜干坤的话触动,心想,缅甸是佛教国家,最近常做的噩梦也跟佛寺有关,今天又碰上这么个亥母女巫,难道此行真与佛教有莫大关联?所有的意象在引导什么?我倒要探个究竟。 这时汽车已驶离乡间小道,重回主干道。 公输然转头说:“我现在肯定正被全国通缉,没办法按正常途迳到达缅甸,大家帮我出出主意。” 杜干坤抢着说:“这个简单,方案很多,最简单易行地便是取道云南偷潜出境,据说僱佣边民,只要一二百元钱就可以轻松出境,只是当地地理复杂,行动颇有不便。” “有没有更快的方式?” “嘿嘿,劫机最快!”杜干坤开玩笑地说。 “行,我们这就赶往新白云机场劫机。” “劫——机?”刘常大叫,“你不是说真的吧?” “对,必须劫机!” “劫机可是重罪,稍有不慎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刘常连忙摇头。 “哼!重罪?我现在成了通缉犯,你们也别想脱了干系,要当犯人,大家都得当!”公输然狠狠地说。 大家目瞪口呆,眼前的公输然与之前斯文、和善的公输然有天壤之别,他的冷漠或者说愤怒令人不寒而慄。 江未希偏头说:“好,就去劫机,要干就干票大的。”公输然望向她,她的眼神似乎在说,愿与公输然同生共死。 刘常大叫:“你们疯了,疯了!我不会干的。” 公输然一把抓住刘常,厉声说:“我成了通缉犯,你却想干干净净?如果你不干,我们马上分道扬镳。” “你——”刘常推开公输然,脑筋急转,大衍司南对刘常太重要了,这项任务没有公输然万难成功,现在只能先迁就他,再说劫机非常复杂,只怕毫无经验的公输然有心无力。刘常想到这些,便说:“就算按你说的去劫机!但广州新白云机场安保系统严密,我们怎么下手?” 公输然不答,见温子菡、杜干坤依然满脸疑虑,扫他们一眼说:“劫机的事由我一人来做,你们只须像普通旅客登机就成,想要退出的赶紧提出来。”车内一片沉默。 良久,杜干坤说:“你正被通缉,根本上不了飞机,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公输然胸有成竹地说。 江未希将方向盘一打,汽车转向西北新白云机场,很快驶入机场高速路。公输然示意江未希停在高速路旁,他取出望远镜,仔细查看每一辆开往机场的轿车。江未希已经明白他想截停飞机机师的车辆。 几十分钟后,公输然指着一辆黑色雅阁大叫:“开过去拦住它。”雅阁车内坐着一位身穿机师制服的男子。说话间,雅阁已驶到车前,江未希迅速发动汽车,横插过去,只听“轰”地一声,两车相撞,雅阁被越野车挤到了路边。 一名穿着制服的年青机师按住正在流血的额头,跳下车破口大骂。江未希从车窗探出一支手枪,机师吓得大叫一声,倒在车门上,两腿簌簌发抖。公输然冲下去,将机师一把塞回雅阁,自己也挤了进去。机场高速路上车流繁忙,但其他司机视线被挡,看不到江未希手中的枪,都以为这只是一桩离奇的交通事故。 江未希迅速倒车驶离。 公输然命令机师开动车头撞扁的雅阁往机场驶去,车上,公输然说:“说说你的情况。” 机师惊魂未定,老实地讲:“我是北方航空公司erj123飞机副驾驶,名叫周远平,你们想干什么?我身上带的钱全给你们,请你放了我吧。” “少废话!你的飞机飞往哪里?何时起飞?” “广西柳州,下午5:20。”机师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公输然看看表,离飞机起飞不到一个小时,他接着询问了机场的布局和安保系统,仔细盘算起行动方案来。 江未希放慢车速,让越野车跟随在雅阁后面。这时,雅阁停靠路边,车门打开,只穿了内裤的机师被赶了出来。他抱着双臂,在微凉的秋风中耷拉着脑袋,按照公输然的指示钻进机场高速路旁的树丛中。来往司机见到这一幕,均觉好奇,不住鸣笛示意。 第7页 公输然驾驶雅阁再往前驶出十多公里,便到达了新白云机场负一楼的停车场。新白云机场是全国最大的机场之一,有飞往世界各地的航班,其中erj123是国内支线飞机,不足50个乘客座位,飞往柳州,与缅甸方向正好一致。 第一章 亥母女巫 五、登机(上) 公输然走下车,迎上紧随其后的越野车,换上机师制服的他英气逼人,再加上他走出落魄,重燃自信的神色,让江未希、温子菡暗暗称赞。 公输然说:“你们立即上三楼国内出发大厅购买今天erj123航班的机票,按正常途径登机。” “那你呢?”温子菡问。 “我将通过机场的员工通道进入该飞机的驾驶舱,快快行动,时间非常紧迫。” 刘常松了一口气,他们办理正常登机手续,到时劫机的事让公输然做,自己就不会受影响了,他立刻表示贊同。江未希将手枪丢进垃圾桶,拉着三人钻进电梯。 公输然靠在车上,从机师的制服中摸出一盒香菸,给自己点了一支。他本不吸菸,但今天却突然想吸上一根,取烟、点火,吸菸、吐烟,这个动作让人冷静。整个人生,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产生如此大胆的想法,并付诸实施,当一个人放下全部包袄,他将变得强大而疯狂。公输然摁灭菸头,在车尾箱拖出机师的皮箱,朝一楼大步流星地走去,他全身充斥着一股莫名的兴奋。 机师休息室位于航站楼一楼,须刷卡才能进入。公输然早就得到了机师周远平的全部证件,他很顺利地进入到休息室。即将登机的驾驶员与空姐正围成一堆,互相调笑。 公输然的到来吸引了他们的目光,一位管理人员望着公输然制服上的标识,走过来问:“你是北方航空公司的?他们最近没有引入新驾驶员吧?” 公输然没想到刚进房间就被认出来,正不知如何回答,一位也是北方航空公司的中年机师走过来说:“你是新来的机师吧?这么快就来上班了?” 公输然连连点头称是,管理人员这才离开。 “我叫刘朝伯,你贵姓?”过来的机师友好地说。 “哦,我叫周远平。” “啊?周远平不是我的副驾驶么?”刘朝伯狐疑地望着公输然。 公输然一怔,暗唿糟了,眼前的机师竟是erj123航班的主驾驶,这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他四处张望,寻找逃跑的出口。 “哈哈,世界真小,这么多重名的人。”刘朝伯惊喜地说。 公输然抹一把汗,点头说:“是啊,好巧!请问你什么时候登机?” “快了,还有二十分钟。” “我去趟洗手间,下次聊。”公输然藉故钻进洗手间的小格间,他担心在休息室内太久被人识破。公输然关上门,暗想,登机后,自己没有武器,如何迅速挟持机师迫其就范呢?巫法!公输然心一动,从怀中掏出《鲁班书》,摩挲着翻开第一页,页面上有一滩暗黑的血迹,它是公输青云、郭龙敏及歷代鲁班邪教教主的鲜血,也有公输然的鲜血,这些血迹是他们领受鲁班诅咒的契约。每看到这些血迹,公输然就全身冰冷,他从中看到了自己阴冷的人生。自从他歃血盟誓后,翻阅《鲁班书》就不再出现晕眩感,取而代之以坠落感,仿佛正跌进无底深渊,伴随的失重感让人恐惧,也让人兴奋。 公输然一页页翻下去,停在“金刀利剪法”前,运用此法可在虚无中产生刀剪利器,杀人于三米之内。此法包含四道神符和一道咒语,施法不受时空限制,正好适合在机舱使用。公输然记下咒语,慢慢感受四道神符,符的每条曲线都包含着丰富的变化,它们不规则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神秘莫测的迷宫,引导练习者陷身其中,不得挣脱。 第一章 亥母女巫 五、登机(下) 公输然越看越觉得深奥难解,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在页面的右下角有一段小批註,由当年公输青云留下,公输然仔细辨认,上面写着:“雨乃天水,万物之根。”公输然发现四道神符都以雨为顶,看来欲要完成施法,一定要以水为媒。公输然想起小时候见来友爷爷施法,都喜欢在水中画符咒,应该与此同理,但在巫彭山顶张道阳施此法时,为什么没有用到水呢?一定是他法力高强,才能这样。公输然想到此处,兴奋异常,急忙打开门,来到洗手台边。他让洗手盆储满水,摒弃杂念,口诵咒语,右手食指在水中划出四道神符,双手相交,再打开,只见掌心隐隐现出几道金光,却不见金刀和利剪。 公输然十分失望,懊恼地甩甩头,这时,掌心金光灿灿,几个金刀利剪若隐若现。是了!鲁班书是邪恶之书,施法时勿必以邪念牵引,邪念越盛,法力越强,公输然想起郭山河,杀机顿生,双掌朝前一推,无数金刀利剪飞射而出,击打在面前的镜子上,镜子顿时碎了一地。 这时,门外正好走进一名机师,见到眼前情景,惊得目瞪口呆。公输然急忙收起鲁班书,点头说:“真奇怪,这块镜子自己碎了。”说着挤出洗手间。 二十分钟早过了,erj123的机师已经登机。公输然整整衣衫,向通道走去。进入登机通道前必须过安检,需要检查证件,扫描全身与行李,但检查员认识大部分航空公司职员,基本不查看他们的证件。公输然观察一阵,拉住了身边也要过关的空姐。 第8页 “小姐,还记得上次我帮你提包的事么?我拉了一件东西在你包里,真要命,这件东西对我还挺重要的。” 空姐约摸二十岁,一身职业装,但依然掩饰不住脸上的稚气。她停下脚步,疑惑地望着公输然,“你是不是看错人了?” “哦,对不起,我一见美女就眼花。” “呵呵,”空姐娇笑起来,“你一定是给美女提包提多了。” “被你猜中了,要不,让我也为你提包吧,算做道歉。”公输然笑嘻嘻地说。 空姐一手叉腰,有些害羞,她说:“可我的包很小,我能提得动。” “没关系,我更喜欢提小包。” 空姐噗哧笑了起来,将包递到公输然手中。公输然将证件咬在口中,一手提自己的包,一手提空姐的包跟在她后面走向安检口。 两名安检一男一女,男安检负责查验证件,女安检负责扫描。 空姐是老员工,免检通过,公输然快速跟了过去,却被男安检一把抓住。 “证件!” 公输然用咬着证件的嘴巴呜呜叫了几声,又要再走,男安检却抓住不放。公输然只得对着空姐苦笑,空姐代他拿下证件,就要递给安检。公输然慌忙放下包抢过来说:“我是周远平。”说着将证件打开在安检面前一晃,收了回去。 男安检欲要再说,空姐一跺脚,有些恼怒地说:“你好烦啊,我们赶时间呀!” 男安检咧嘴一笑,放开公输然,温柔地说:“记得约定哦,明天中午老地方!” 空姐做一个鬼脸,拉着公输然往通道走去。 公输然舒一口气,想不到找来的空姐恰好是男安检的追求对象,看来今天也有走运的时候。新白云机场非常大,从安检口到登机口有几百米距离。通道内走着许多乘务人员,大多是空姐,她们身材高挑,面容姣好,走在一起十分惹眼。 公输然顺利登上erj123飞机时,离飞机起飞不足十分钟。公输然钻进驾驶舱,将舱门关闭。刘朝伯正全神贯注地检查机器仪表,作起飞准备,他说:“你又迟到了。” 公输然唔一声。 “今天很巧,我碰到一个跟你同名的新机师。” 公输然又唔一声。 “你怎么了?”刘朝伯转过头来,见到公输然,大惊失色,“怎么是你?” “不错,是我!周远平不会来啦!今天由我陪你飞。” 刘朝伯将手伸向唿叫机,公输然一把抢过来,厉声说:“立即起飞!” 刘朝伯突然跳起身,向公输然扑去。公输然飞脚将他踹回座位,从包里掏出一瓶纯净水,拧开,将水洒向空中,右手凌空画出四道神符,口中默诵咒语,只见水珠化为无数金刀利剪往刘朝伯飞去。 刘朝伯失声大叫:“巫术!”掩面躲避,金刀利剪从他头部两侧掠过,一支金刀划伤了他的耳朵,顿时血流如注,他捂住伤口呜呜狂叫。 公输然收起巫法,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厉声说:“抬起头!立即向塔台报告,请求起飞,要出差错,我立即要了你的命。” 刘朝伯全身簌簌发抖,依令拿起了唿叫机,“由广州飞往柳州的erj123航班准备妥当,请求起飞。”声音因疼痛和紧张显得发紧颤抖。很快塔台传回起飞指令。公输然夺回唿叫机,命令刘朝伯起飞。 飞机转向,慢慢驶到跑道,加速,机身剧烈震动,唿啸着沖向蓝天。 第二章 无名部落 一、失事(上) 刘常、江未希、温子菡、杜干坤早在机舱内坐好,四十多个座位座无虚席,在唿啸声中,其他旅客都在闭目养神,四人却焦躁不安地坐着,他们不知道公输然登机没有,也无法预知这趟旅程将为大家带来什么后果。 几分钟后,广州城便消失在白云之下,飞机进入平流层,逐渐调整飞行姿态,往缅甸方向飞去,这时机身震动减轻,噪音也少了许多,但舱内依然没有人活动。 时间在钟錶的滴滴答答声中缓慢流逝,温子菡越来越觉得气氛怪异,她抬头环视机舱,所有的乘客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没有空姐,没有广播。她奇怪地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奇怪?” 刘常三人点头,杜干坤说:“乘客全部睡觉还说得过去,但为什么会没有空姐呢?我记得登机时明明看见了空姐的。” “莫非——”刘常全身冰凉,“公输然杀光了空姐?” 江未希、温子菡、杜干坤连连摇头,最近公输然虽有些怪异,但还不至于如此残暴。四人决定去驾驶舱看个究竟,他们站起身,穿过狭窄的过道往机头走去。机身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飞机钻进一朵巨大的乌云,刚刚晴朗的天空顿时隐入黑暗,幸亏舱内亮了灯。四人惊疑不已,又见一道耀眼的闪电像一柄锋利的长剑击打在窗口,发出刺耳的巨响。四人吓得心惊肉跳,如此险恶的天气,要是影响飞机正常飞行就惨了,他们亦步亦趋地走到驾驶舱口,始终没有发现任何空姐。 刘常敲了敲舱门,里面毫无反应。 “到底出什么事了?”刘常回头说,他的脸色由疑惑迅速转为惊恐,死死盯着后面,紧随其后的江未希、温子菡跟着回头,温子菡大叫一声,往前一冲,与刘常、江未希紧紧挤在一起。走在最后面的杜干坤感到脖子上传来一阵阵热气,像是人的鼻息,他明白,什么东西就贴在他的身后,他的眼珠拼命往眼角挤,狠不得将眼眶拧到后脑勺去。 第9页 鼻息越来越粗重,杜干坤的脖子几乎积出一层水来,他突然转身,只见全体乘客排成一列整齐地站在他后面,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杜干坤大惊失色,大叫:“你们干什么?快走开!”他用力去推紧靠他的乘客,但全体乘客贴身而立,一致向前,力量远远大过杜干坤一人,杜干坤不但推不动他们,反而还被他们推得往后退。他只得放弃,四人拼命拍打舱门。窗外,闪电越来越频密,蓝绿色的光打在乘客脸上,阴森恐怖。 乘客移动得虽然非常缓慢,但依然离四人越来越近。杜干坤、刘常迴转身拼命抵住乘客,江未希、温子菡继续拍打舱门。不一会,四人便被挤压在舱门上,不能动弹。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机身剧烈颤抖起来。乘客突然咧开嘴巴,满口虫牙,恶臭扑鼻而来,他们无神的双目闪过一束寒光,迅速分开,分向四人咬去。 刘常四人惊恐万分,连声惨叫。 正在这时,舱门打开,四人摔了进去。 打开门的公输然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乘客又向驾驶舱挤过来,公输然急忙关门,但门缝还是卡住了一个乘客的人头,他龇牙咧嘴,显得痛苦万分。 公输然心软,手一松,乘客发力,又挤进半个身体。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江未希四人急忙过来帮忙,合力要将卡在门缝里的乘客挤出去,但门外的乘客太多,力量巨大,五人明显支撑不住。 驾驶舱的窗外,黑暗无穷无尽,闪电像暴怒的狮子,高声咆哮,剧烈抓挠铁笼。 第二章 无名部落 一、失事(下) 正在这时,刘朝伯取下耳机,从工具箱内摸出一把匕首,唿叫着往公输然刺去。正全力抵门的五人毫无防备,公输然一声惨叫,脖子中刀,鲜血喷射而出,溅得江未希满脸都是。公输然奋力推开刘朝伯,匕首拔出,鲜血流得更快。江未希迅速扑向刘朝伯,夺过他的匕首,反手一刀,刺进他的左胸,刘朝伯一命呜唿。大家惊呆了。这时,门外的推力骤然消失,卡在门缝中的乘客也不见了。刘常打开门,只见所有的乘客已返回座位,像没事一样闭目休息。 驾驶舱内,公输然紧紧按住脖子,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流出,将上半身染得通红;刘朝伯瘫倒在驾驶位上,胸口还在缓缓冒血;刘常、杜干坤、温子菡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江未希慌忙抱起公输然,拨开他的手掌,匕首刺破了他的颈动脉,还好没有伤及咽喉,江未希大叫:“快去找应急药箱,我要为他止血。”温子菡这才恍然大悟,像没头的苍蝇,四处翻找。 “不用了,”公输然虚弱地说,“给我水。” 江未希急忙给他递去一瓶纯净水。公输然接过来,含了一口,心中默念止血咒,将江未希拉过来,用含满咒水的嘴压住了江未希的口。江未希面红耳赤,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被人亲吻过,正心慌意乱时,公输然将咒水吐进她的口中。公输然放开她说:“将水喷到我的伤口上。” 江未希这才明白,公输然无法自己喷到自己的脖子,只得求助于她。她依言行事,噗地一声,咒水如一片水雾打在公输然脖子上。公输然只觉清凉无比,伤口很快结痂,血便止住了。 这时,杜干坤望着刘朝伯的尸体,惊慌大叫:“没有机师,谁来驾驶飞机?” 五人这才意识到,一片阴霾落在大家脸上。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机身震动得更加厉害。突然,飞机警报大起,控制屏显示动力消失,飞机急速旋转着往下坠落,五人一片惊唿,在舱内四处翻滚,撞得头破血流。下坠了约几十秒钟,飞机终于跌出乌云,快速滑翔,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沖入一片密林。 五人立即失去了知觉。 公输然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黑暗的屋子里,屋子内飞舞着无数长脚绿体大蚊子。公输然觉得全身搔痒,他抓了抓痒处,上面密密麻麻遍布着小包,该是蚊子叮咬所致。他的脖子不知何时缠绕了一层厚厚的纱布,伤口已不再疼痛,他摸了摸,纱布下面应该还有些药草,正散发出药香味。公输然强行坐起来,顿觉全身刺痛无比,该是坠机时添了许多新伤。床由竹片搭成,形同农村的榻榻米。 公输然找出一根木杖,忍着剧痛,撑出门外,房门十分低矮,与它相连的共有十余个小房间。室外,已是暮色沉沉,只依稀可见自己身处一个贫穷的小村寨,寨子由约两米高的木栅栏围成,大小民房五十余座,远处有些村民在活动。整个寨子依山坡而建,左面是黑压压的森林,右边是一片平整的山坡,没有任何作物。天气比广州要热了许多。 公输然向相连的房间逐个找去,刘常、江未希、温子菡、杜干坤一个不少全在里面,无一不受了重伤。从天上掉下来,能保全性命已属万幸,公输然将四人一一推醒,五人大难不死,相拥而泣。 温子菡说:“我们一定是被这群村民救活的,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们才对。” 众人点点头,杜干坤说:“不知飞机上那群怪异的乘客怎么样了?” “要救,他们也会一併被救吧?我们去找找看。”温子菡说。 四人点头称是,都拄着木杖,分头查找其余房间,奇怪地是,没有看到任何其他乘客。 五人重新聚在一起,连连称奇,难道他们全部罹难了?看来上天真的很眷顾五人。 第10页 第二章 无名部落 二、清平乐(上) 寨内的房子很奇怪,大多是竹木结构的联排住房,上下两层,上层住人,下层养牲畜。公输然五人忍着剧痛经木阶梯走下二楼,可以见到一楼都由木栅栏构成,里面饲养了许多脏兮兮的肥猪。站在屋子前面的土坪上,可以看到村寨全景,在村寨东南角矗立着一座与众不同的房子,它独门独户,一楼没有圈养牲畜,二楼房门半掩,里面黑魆魆,像魔鬼半张的大嘴,透出森森寒气。往坡上看,一座联排住房前有个黑影正猫着身子坐在火塘边烤火。 这是离五人最近的一个人影,大家慢慢向他走去。 正在这时,寨外传来一片喧譁声,寨门打开,一队人马大声唿哨,旋风般沖了进来。带头三人骑着大马,马屁股上驮着大量猎物,几十人小跑着跟随在后,或持弓箭,或持长茅和刀具。他们都是男人,穿着奇特,大多头裹素色头巾,头巾一角垂到右耳,身穿短褂,下身裹着长裙,光着粗大的脚板,肤色偏黑,颧骨高挺,不似汉人。他们呜哩哇啦不知在说着什么,迅速涌到公输然五人四周。 这时,村寨陆续亮起了油灯,许多女人、孩子跑出房间,欢唿着出来迎接打猎归来的男人。顿时,刚刚还宁静黑暗的村寨显得生机勃勃,热闹非凡。骑马的男子跳下马,当中一人大约四十多岁,他肤色偏黑,嘴唇很厚,笑起来满口黄牙,络腮鬍剧烈抖动,应该是寨内的头人。他走到衣衫不整,满脸疑惧的刘常面前,双手合十,略弯腰,吸一下鼻子,叽哩哌啦说了一通,刘常纵然学通古今,也是听不出所以然,只得跟着双手合十,弯腰还礼。寨民大声欢唿,几个人走过来,搀扶着五人走向一块大草坪。 女人们自觉分工,有的生起大火堆,有的为猎物褪毛剥皮,女人的装束与男人相似,只是要艷丽许多,而且不裹头巾。男人则抱着孩子嬉闹,不一会,大火在草坪正中熊熊燃烧起来。女人们撑起几个三角架,将打回来的小野猪、野兔、小鹿放在火上烤,不一会便肉香飘飞,令人垂涎三尺。寨内的气氛更加活跃,一群小孩围着火堆边唱边跳;男人们则自家中搬出烧酒,豪饮起来。 公输然五人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头人提着一只烤好的小鹿塞给刘常,五人飢肠辘辘,毫不客气,撕下肉来,饕餮大吃,小鹿味道鲜美,五人吃得几乎噎住。头人又递来一壶烧酒,吸了吸鼻子,大声说话,招唿五人喝酒。刘常五人有伤在身,不敢饮酒,连忙推却,头人有些失望,抠了抠鼻子,自去找别人饮酒。 这场野炊进行了四五个小时,待男人们醉倒在草地上,已是深夜时分。一轮明月转出山坡,银辉洒在热火朝天的村寨里,公输然突然发现,火塘边烤火的黑影始终一动不动,他不饿么?为什么与这边喧闹的人群格格不入?公输然心中升腾起一丝丝寒意。这时,几个女人过来,说着什么,将五人扶起,送回到房间里,看来盛宴结束了。果然,草坪上的男男女女很快散入各个房间,村寨重新陷入寂静。 第二章 无名部落 二、清平乐(下) 房内蚊子又大又多,发出很大的嗡嗡声,叮咬得人难受,公输然怎么都睡不着,他又踱出房间,在月光下,那座独门独户的房子与火塘边的黑影依旧,刚刚烤肉的火堆已经熄灭,但黑影前火塘里的炭火却还在忽明忽暗地闪着。公输然突然觉出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寞。一阵夜风吹过,带着一缕大山的气味,公输然远眺寨外,一片丛林黑压压地趴伏在月光下,深邃而阴森,像夜色中的大海,那黑暗便是一波波急浪,铺天盖地打过来,再静静地退去,顺带吸走人的灵魂。 公输然不敢久看,重新返回房间,用衣服包住头脸,终于在蚊子的轮番轰炸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公输然是被一阵清脆的小孩欢叫声吵醒的,他慢慢踱出房间,东方的太阳已经升起,晨曦洒满村寨,各处炊烟裊裊,鸟雀喧鸣,将村寨昨晚的诡异一扫而空。公输然注意到,昨夜的黑影与火塘已经不见,那座独门独户的房间依然半掩着门,看不清房内的景象,不过能看到房门前的柱子上挂着无数纸片布条,上面涂划着名怪异的图案字符。 这时,村民送来饭菜,五人吃毕,就见到村民背着锄头、挑着一些从没见过的芝麻大小灰白相间的种子出了寨。五人好奇,在十多个孩子的簇拥下,慢慢走到村民劳作的地方,也就是村寨右边的坡地,村民们正在劳作,有的刨地,有的下籽,忙得热火朝天。五人坐在一边,看着眼前情景,觉得安宁而美好。杜干坤说:“等我老了,也要找一个这样的地方,种田打猎,养一群孩子,与老伴享受天伦之乐。” 温子菡噗哧笑出声来,“你老了,还能打得动猎么?” 公输然的脸上阴阳不定,他说:“你们还有得选择,只怕我,必须得在这种地方终老一生了。” 刘常安慰他说:“不要悲观,我想我们会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的。” “解除诅咒?”公输然冷冷地说,“解除了又能怎样?我还是一个通缉犯!” 四人呆呆地看着他,杜干坤嗫嚅着说:“对,对不起,其实——” 公输然摆摆手,阴冷的目光逼视刘常,“我早知道,就是你们在陷害我。” 第11页 刘常张开大口,良久,才内疚地说:“这也是李教授的意思,用非常手段迫使你重回科考队,不过你不用担心,李教授说了,会尽快帮你洗去案底,找到大衍司南后,你仍是自由人。” “洗案底?”公输然不屑地说,“他只是一个研究人员,怎么做到这一点?”公输然心思一动,李渊博自组织科考队开始,处处透出不寻常,或许他真能办到?只是公输然总觉得不快,李渊博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法毕竟不够光明正大。 杜干坤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们在——那个你?” “你们先找了两个陌生人深夜找我,并留下罪证在我家中,第二天报警,让警察来抓我,而你们则在楼下准备好软垫等我跳——楼。”公输然顿一顿,又想到了什么,厉声说,“你们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跳楼?我的逃跑方式很多种,不一定非得跳楼!” 刘常、杜干坤、温子菡都望向江未希,江未希说:“你最近情绪极不稳定,再受到这么大的打击,我猜测你多半会想不开,所以才在楼下设软垫,以防万一。” “放屁!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在瞒着我?”公输然愤怒地说。 江未希愕然地望了望公输然,委屈地将头转向一边,不再说话。 公输然疑心越来越大,在跳楼前,高若凌的声音神秘出现,鼓励他往下跳,而江未希恰好又在楼下设下了软垫,两者必有某种关联,但他了解江未希,这个女人不想说的,打死她也是问不出来的。公输然灵光一闪,难道江未希知道高若凌的去向?她在利用高若凌?她之所以隐瞒这一切,是因为她嫉妒高若凌。公输然心头大震,这让他看到了希望,如果假设正确,就说明高若凌没有死,如果这样,公输然不但不会恨江未希,反而要感谢她了。 想到这里,公输然有了主意。 第二章 无名部落 三、亚洲象(上) 五人受的都是内伤,调养了两个月,伤势才基本好转。这些天里,村民轮流为五人送饭,每天都是山珍野味,这对伤情大有帮助。五人对村民的款待十分感激,只是苦于无法沟通,表达不出来。于是,五人每天都主动参加村民的劳动,为他们刨地,下籽,做些轻活。种子下地没几天,便冒出了嫩芽,漫山遍野,覆盖了整个山坡。小苗出齐后,就要间苗,就是将拥挤的小苗移除一部分,让小苗间保持一定的行距,确保田间空气流通,获得足够的光照。间苗后,村民便不再理会小苗,任它们在山间疯长。五人伤势好转时,右坡几百公顷的土地上已被十几厘米高的作物装扮得郁郁葱葱。 这天,刘常召集五人到草坪开会,大家伤已痊癒,都穿着村民的旧衣服,显得滑稽怪异。刘常说:“由于劫机的错误行动,我们被迫在这个小村寨浪费了两个多月,现在到离开的时候了。” 公输然不舒服地说:“不,劫机虽然不成功,却告诉我们,这项任务神秘莫测,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期,在离开前,我们还要做一件事。” 大家疑惑地望着公输然,他接着说:“找到飞机残骸!机上几十人,全都表现怪异,空姐神秘失踪,失事后偏偏我们生还,这其中疑点重重?我们要查出原因。” 大家点点头,杜干坤说:“是该去找到飞机,或许能找回我们的皮箱,这身怪衣服我实在不愿意再穿下去,一个大男人穿着裙子,真难受!”大家都笑出声来。 温子菡说:“村寨四周都是茫茫森林,我们就算有心离开,恐怕也走不出去,我看大家还是先找到飞机再做定夺,反正已经拖延了两个月,也不在乎再多几天。” 五人达成一致,敲开了头人的房门。 头人钻出来,吸吸鼻子,点头致意。杜干坤比划了半天,又在地上画出飞机模样,头人才明白大家的意思。热心的头人立即牵来六匹马,众人跨上去,扬鞭策马,冲出寨门,往密林深处走去。 林中草木茂盛,藤萝密布,有些大树须七八人方能合抱,策马其间,四周十分宁静,只听见马蹄的得得声在林中迴荡。头人十分健谈,他放开缰绳,任马信步向前。他用双手拼命比划,叽哩哌啦说得唾沫横飞。出于礼貌,五人随着他双手的节拍频频点头,实际上什么都没听懂。 第二章 无名部落 三、亚洲象(中) 突然,头人停下来,满脸惊恐地望着丛林深处。五人见状慌忙拉住马头,凝神静听,在无边无际的树干、草茎世界里,虫鸟在轻轻啼鸣,有阵阵悉碎声隐藏在它们后面,正向六人靠近。 马不安地甩起蹄子来。 头人急忙取下弓箭,双手微微发抖。 正在这时,草丛里挤出一头大象。它鼻子很长,象牙较短,身高不足一米五,是头未成年的亚洲象。头人长吁一口气,他原以为是头勐兽,此刻见不过是一头食草的小象,心神平定,唿哨一声,策马向小象追去,小象受了惊吓,撒腿就跑。 五人没有办法,只得跟随而去。 小象看似笨重,奔跑穿梭却十分迅捷,大马速度虽快,但受制于茂密的树林,跑不出速度,总是赶不上。头人是寨中打猎的好手,技艺高超,他骑坐在马背上,张弓搭箭,连射数箭,但小象十分聪明灵活,每次都成功避开。跑出十多里地,小象突然钻进一处草丛,消失不见。五人策马跃入,却往下一沉,草丛后面竟是一处深坑,大马收势不住,一声嘶鸣,滚落下去。 第12页 六人跟着滚入几十米深的坑底时,全身被草叶的锯齿颳得伤痕累累,所幸没什么大碍。马因为身躯庞大,摔得很重,倒在地上不时打着响鼻,四腿乱蹬,愣是爬不起来。 温子菡眼尖,指着远处大叫:“我的皮箱!”六人跑过去,只见矮草丛中躺着五个皮箱,大家一一查看,恰好是五人的行李,不禁喜出望外。 “飞机呢?”刘常疑惑地问。 五人望向头人,头人右手指着东北方位,再摊开手掌,作滑翔状,嘴巴窝成圆圈,大叫:“唿——砰!”,又摊开双手高举过顶,作爆炸状。这样比划时,头人的眼里满是敬畏。 五人理解他的意思,但就算飞机爆炸,也会留下残骸,这四周除了五人的皮箱,没有任何其它残留物。头人领着五人爬出大坑,来到一处平地,指着地上一阵叽哩哌啦,大家明白他在说此处便是发现大家的地方。 一阵疾风扫过,五人打了个寒颤。 现在已是隆冬,森林中的气温才15度左右,大家裹紧衣服,在方圆数里仔细查找,始终没有找到飞机残骸,也不见其他乘客的尸体或行李。一股莫名的恐慌在心底蕴积,欲升欲降,让人焦躁不安。 第二章 无名部落 三、亚洲象(下) 温子菡睁着她的大眼睛,迷惑地问:“到底怎么了?” 这也是别人想问的。杜干坤说:“或许被森林管理部门清理走了吧?” “就算这样,飞机滑翔而过,撞毁的林木痕迹总会存在啊?”刘常说。 平时最为镇定的江未希,脸上也现出一丝不安,她说:“难道飞机并非在这里坠毁?我们的行李只是在飞机下坠过程中被甩落到这里的?” 这仿佛是最合理的解释,只是飞机坠毁时,行李在客舱,五人在驾驶舱,就算甩落下来,也不会恰好掉在同一块区域啊?而且客舱中有大量其他乘客的行李,也不会恰好只甩出五人的行李啊? 公输然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说:“飞机已经蒸发掉了,不用找了,大家回去吧。” 此时,天色不早,马匹又受伤不起,再不返回就得在原始森林里过夜了,大家拖着皮箱,满腹疑窦地往回走去。 回到村寨,已是傍晚,寨内像往常一样安静。 今夜颳起了北风,带有阵阵寒意。 那间独门独户的房子孤零零地站在土坪一角,五人来到这里两个多月,从没进去过,也从没见别人进去过。 寨内土坡上的黑影和火塘又出现了,他每天天黑后出现,天亮前消失,从不间断。 六人各自回房,换上自己的衣服,比村民的衣服舒服、好看多了。从冬季气温、亚洲象等特徵来推断,公输然明白自己已在南亚某国,但是不是缅甸还不确定。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让人毫无头绪,心生畏惧。公输然嘆一声,走出房间往黑影走去。这个黑影既让他害怕,又让他好奇,今晚他再也忍不住,决定要直接面对他。 村民们十分贫穷,一旦进了房间,就会灭灯以节省灯油,此刻的村寨已是黑乎乎的,唯一的亮点便是黑影前的火塘,它在北风中正闪着阴冷的红光。公输然迎着风走过去,离得越近,心中的恐惧反而不断消减,而莫名的悲伤却越来越深,仿佛他走向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不堪面对的结局。终于到了黑影面前,公输然产生了竭斯底里的悲伤情绪,就像在鲁班镇坐着陈议员的车在街头穿梭看到幻觉时的感觉,点点滴滴,不容迴避,全部掉落在内心深处。那时还有高若凌陪在身旁,此刻,他却形单影只。爱情就是这样奇怪,有些人相处几年,转身就远离了;有些人相处不过寥寥数月,却终生难忘。 黑影对公输然的到来,毫无反应。 他是位老者,一身黑装,头髮灰白,双眼微闭;满脸的皱纹和老人斑,像是北风吹过火塘上的死灰划出的痕迹一样;粗重的鼻息如同破旧拖拉机的排气管,发出咝咝声。这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生命,正安然地等待终点的到来。公输然席地坐在火塘面前,望着炭火,一言不发,直到天亮。 太阳升起前,老人站起身,颤巍巍地将熄灭的火塘,小板凳搬回到不远处的一个房间。他走到门口,转过身来,皱纹密布的黑脸剧烈颤抖,用充满敬畏的语气说:“jinni taung yeh daw tha!(音)” 老人说话了,公输然惊讶不已,但很快,老人的眼睑耷拉下来,面部又恢復成了一截毫无生机的“枯木”。 第二章 无名部落 四、囚徒(上) 刘常五人在森林中连续找了一个月,几乎找遍了发现皮箱的大坑周边十里,始终没能找到erj123飞机的任何残骸。 在寻找飞机的过程中,五人对这片森林越来越敬畏,它像一片浩瀚的大海,无边无际,倘若陷身其中,或许从此便走不出去了。他们在行李中找回了手机、笔记本电脑,但在这个偏远的村寨连接不上网络,否则就能定位自己的位置了。这也是五人迟迟不敢离开村寨的主要原因。 五人每天都在渴望有汉人经过此地,显然,这是一个奢侈的念头。 按时间推算,现在已到了2008年1月,离农历新年越来越近,寨民们的热情也在逐日高涨。他们几乎天天外出打猎,寨里的兽肉堆积如山,女人们则负责将它们制成腊肉,晾在室外。 第13页 等到兽肉足够后,男寨民们每天照例外出,却不见带回任何猎物。 右坡的作物开始开花,花朵娇艷,色彩丰富,状如芙蓉,大红、桃红、红紫、纯紫、纯白色,五彩斑斓,将原本了无生趣的荒坡变成了一片汪洋恣肆的花海。只是花的气味有些奇怪,闻久了让人晕晕沉沉。五人决定前去赏花,也算是对平淡乏味生活的调剂吧。他们来到右坡,昔日的小苗已长到三十厘米高了,在根茎部有几片互生的叶子,茎杆细长,茎顶的花中裹有一个长椭圆形或壶形的青苞,垂首而立。五人带着一壶酒坐在右坡上,对着这片花海,你啜一口,我啜一口,时间便在这闲适中轻轻流逝。 公输然回想起大学校园生活,那时,他与同学也像现在一样,拖着一个酒瓶,倘佯在校园各处,用似醉非醉的眼睛寻找真理和美女。那时的心境平适而安宁,而此刻,他却像迷途的小马,在焦虑与恐慌中苦苦煎熬。所幸地是,这里的美景足以让人忘记痛苦的记忆,特别当夕阳下山时,霞光将天空、森林、花海映照得黄澄澄一片,美得夺人心魄。这是属于恋人的美景,杜干坤、刘常正围住温子菡在轻言浅笑,温子菡的脸蛋红扑扑的,不知是花映红了它,还是它映红了花。公输然与江未希坐在一旁,他苍白、失落的脸既迷人,又让人伤感。江未希依然不苟言笑,只是不再像从前一样总是紧绷着脸了,在这个与世无争的地方,人也会变得更加温柔。 假如没有黄鸟,没有大衍司南,五人会更加迷醉。 夕阳跌入青山的最后一刻,一队人马打破了眼前的纯净美景。杜干坤一跳而起,额手细看,马队并非期待已久的汉人,而是狩猎归来的寨民。他失望地坐下,抢过酒瓶仰头就倒,酒瓶却空了。 第二章 无名部落 四、囚徒(中) 寨民们看起来十分兴奋,人喧马嚣,为省路途,竟不惜踩着作物横插过来,对这群视花如命的寨民来说,这种行为有些反常。他们就像花海中的一叶方舟要穿越整个海洋,不一会,数十人连同六七匹马冲到五人跟前。五人连忙起身迎接,他们这才看清,有两匹毛色纯正的马背上缚了两个陌生人,一男一女,男子约摸四十岁,穿着西装,凌乱的短捲髮,稜角分明的脸修颳得十分干净;女子约二十岁,头戴骑师帽,上身穿白色高领衬衫和棕色外套,下身穿紧身黑色长裤,脚蹬棕色长靴,清丽可人,嘴唇较厚,显得格外诱人。从脸形肤色来看,两人都是南亚人,从穿着来看,显然并非普通土人。他们双手反绑在背后,双腿则捆绑在马腹上,不能动弹,正满脸怒色地望着众人。 公输然紧紧盯着女子,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会是谁呢?女子察觉到了公输然的目光,也紧紧盯着公输然。 队伍很快越过五人,走向村寨,寨门前已聚集了大批小孩,他们手持大刀欢唿着迎接长辈归来,显得兴奋异常。 女子仍然扭头望着公输然,她突然说:“救救我!” 她会说汉语!五人惊奇地望着她,不由兴奋起来。公输然来不及回答,两名俘虏便被驮进了村寨。寨民将他们关押在寨内坡顶的一个深坑中,这种深坑是当地人用来关押、惩罚敌人的场所。当晚,寨民像过节一样,又举行了一次盛大的晚宴。他们在草坪燃起几堆大火,搬出几坛米酒,烧烤了大量兽肉,在空地上狂欢。 五人伤已痊癒,被寨民拥簇在中间,频频灌酒,大家似乎很敬重五人,就像是五人给他们带来了好运一样。这是一场真正的狂欢,直到午夜,宴会仍在继续,寨内年青的小伙子、姑娘们手挽手围着火堆跳起了民族舞蹈。杜干坤看得心痒痒的,硬拉着公输然、温子菡、刘常、江未希也参与进去,趁着酒意,跳得不亦乐乎。这边火热的场面感染了火塘边孤独的老人,他忍不住也合着节拍不断点头拍手。 此后几日,寨内都是夜夜狂欢。 到了第七天,狂欢的气氛开始转变,大家在期待着什么。这时,头人站在火堆前,抓出一只公鸡,面向大山高声朗诵,似乎在祷告神灵。公鸡在他手中拼命挣扎,咯咯鸣叫,鸡头急速地点来点去。祷告完毕,头人挽起袖子,拿过寨民递来的菜刀,在裙子上反覆擦拭多次,再高举过顶,发一声喊,菜刀落下,鸡头掉落地面,鸡血顿时像自来水一样喷涌而出。头人将公鸡扔在地上,公鸡一时不死,站起身来跑了几步,身子一歪,双腿伸得笔直,翅膀摊开,这才死去。 第二章 无名部落 四、囚徒(下) 寨民异口同声地嘘了一声,似乎失望至极。 不过宴会照常举行,只是气氛要平淡许多。公输然察觉到了什么,他悄悄离开人群,钻到木楼后面的阴影中,向关押两个陌生人的深坑中摸去。 村寨建在斜坡之上,深坑则位于斜坡顶部,与住房有一定间隔,此处远离狂欢的人群,显得格外阴暗清冷。公输然蹑手蹑脚来到大坑。坑口被一块石板盖住,他小心地移开它。坑口很小,直径约一米左右,坑内黑煳煳的,什么都看不见。为防惊动寨民,公输然将头伸进去,轻声喊:“你们还好吗?”坑内传来回声,听起来,坑非常深。接着又传来挪动声,显然俘虏已经听到了。 这时,一只手掌拍在公输然背上,他吓得尖声大叫,双手一软,身体往坑内栽去。这只手掌迅速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出来,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第14页 公输然回头一看,却是江未希。他拍拍胸口,不满地说:“下次先出声,别神神鬼鬼的,吓人!” 江未希最近比较温顺,可能跟公输然对她比以前好很多有关。她说:“我知道你准会过来,所以帮你提前做了准备。”说着掏出一根绳子和一支电筒。 公输然大喜,两人固定绳索,由江未希带头,依次熘了进去。土坑外小内大,深达二十多米,越往下,温度越高,唿吸也跟着急促起来。江未希摸索着打开电筒,在拧亮的同时,一个黑影勐撞过来,将她扑倒在地,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电筒滚落到角落,光线被坑壁遮住了。公输然急忙救援,又一个娇小的黑影从身后扑来,扼住了他的脖子。她的重量很轻,公输然背负着她,冲到江未希身前,飞腿踢中第一个黑影的后背,他哎唷一声,翻倒在地,从体形判断,他便是被俘的中年男子。江未希一跃而起,反扑男子。男子也是一名好手,双腿一扫,迅速跃起,两人在黑暗中不停游走缠斗。公输然反手抱住女子双腿,往后一倒,将背上的女子狠狠地砸在地上,她痛得失声大叫,松开了双手。公输然深吸一口气,大叫:“不要打了,我们是来救你们出去的!” 女子用力推开身上的公输然,娇喘着说:“你们明明跟那帮野蛮人是一伙的。” 公输然站起身,将女子拉起来说:“要是一伙的,早直接结果了你们,还用这么麻烦?” 女子点点头,对着仍不肯罢休的男子说了几句土话。男子才疑惑地停下拳脚。江未希气喘吁吁地说:“早知他们这样蛮横无礼,就不来救他们了?” 公输然笑着说:“来到这里几个月,好不容易碰上个会说汉语的,只好将就一下了。” 第二章 无名部落 五、猎人头(上) 江未希捡起电筒,光线散开,她大吃一惊,地面爬满了小蜈蚣,坑洞左侧许多蜈蚣正挤在一块烤好的兽肉上大快朵颐。兽肉是寨民们送进来的,俘虏在坑内只是受些惊吓,食物和水的供应还是很充足的。 江未希又将光线打在俘虏脸上,七天时间,男子脸上长满了鬍鬚,红通通的眼睛露出强悍的光芒,这让江未希很吃惊。女子满脸倦色,头髮凌乱,几天前的漂亮女子已变得狼狈不堪。 女子被光线晃得难受,挡住双眼问:“你们真肯放了我们?”汉语十分纯正。 “当然,不过你须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公输然说。 女子紧张地望望男子,点了点头。 公输然问:“这是什么地方?寨民为什么要抓你们呢?” 女子的神色放松起来,她说:“看得出来,你们是误入缅甸的中国人,这里是缅甸掸邦高原的龙阳谷地,遍布原始森林,你们能走进来,十分难得,若要出去恐怕也要吃些苦头。前几天我跟叔叔从仰光过来旅行,没想到被这群野蛮人抓了起来,他们大概是要用我们的人头祭谷。” “人头祭谷?”公输然、江未希叫出声来。 “是的,”女子说,“这群寨民是佤族人,向来有猎头祭谷的传统,他们每年在罂粟即将收割时,外出猎杀其他部落的人头,带回村寨祭祀山神,祈求神灵保佑他们获得好的收成。” “太野蛮了!”公输然简直不敢相信,住在村寨的几个月里,他们看到的是一群淳朴、勤劳、善良的村民,此刻却突然听到他们血腥残忍的一面,实在意外,“刚才你提到罂粟,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片花海,都是罂粟花啊!” 公输然更加惊奇,罂粟是鸦片的来源,他早就听说过缅甸毒品泛滥,但没想到他们竟将罂粟成片种植,规模之大,让人瞪目。在这个宁静淳朴的村寨竟隐藏了如此深重的罪恶,公输然问:“缅甸政府为什么不管呢?” “此地民生贫困,如果禁种罂粟,农民就没了活路,而且政府苦于战事,暂时无力禁毒。”女子嘆息着说。 公输然唏嘘不已,又问:“我怎样才能走出这片原始森林?” “这片森林方圆百里,想要走出去是很难的,不过你可以与马队结伴离开,再过一个月,罂粟採集完毕制成鸦片后,村民就会组织起马队,运送到泰国贩卖,到时你跟随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公输然感激地点点头,大声说:“好了,真是谢谢你的帮助,你们可以离开了,只是这茫茫森林,你们怎么走得出去啊?” 第二章 无名部落 五、猎人头(中) 女子闻言喜不自胜,她说:“多谢两位相救,出了土牢,只要再牵回我们的马匹,我自有办法穿越森林。” 公输然点点头,说:“那好,两位走吧,一路保重!”女子与中年男子转身欲走。 “唔唔——”公输然支唔一阵,又问,“缅甸语‘jinni taung yeh daw tha’是什么意思?” 女了回头说:“山神的怒火!”公输然一怔,火塘边的老人为什么说这个词呢?山神?猎头祭谷?怒火?飞机坠毁?在老人眼中,莫非有关联?公输然暗想,多半是老人迷信,才将种种不详视为山神在发怒。 女子见公输然不再问,拉着叔叔迅速攀沿上去,公输然、江未希爬上土坑时,他们已没入黑夜。 第15页 公输然站在坑旁,迷惑地说:“寨民为什么不猎我们的人头呢?” 江未希觉得好笑,说:“我们从天而降,他们一定将我们视为神人,哪敢猎呢?” 公输然诧异地说:“原来你也会幽默,真是难得。”江未希有些羞赧,她虽是玩笑话,却很有道理,公输然深为认同,两人重新回到草坪。 草坪上寨民仍在饮酒作乐。 这时,马厩传来数声马的嘶鸣声,欢笑声立即停歇,头人竖起耳朵,突然哇哇大叫,寨民譁然,丢下食物,往马厩冲去。夜色中传来急促的得得声,中年男子骑坐一匹大马朝寨外冲去,寨民急忙堵住去路,但男子毫不畏惧,驱马直冲人墙,寨民纷纷后退,马冲到跟前,一声嘶鸣,奋蹄跃起,往人群践踏过来。一个勇敢的寨民往前一跃,紧紧抱住马脖子,其他寨民从两边扑过去,挂在马鞍上。大马毫不停歇,踩过几名倒地的寨民,拖着三四人冲出寨门。 其他人发一声喊,一路追赶过去。女人们则挤在寨门处,焦虑地谈论这起变故。 半个时辰后,追赶俘虏的寨民簇拥着头人返回村寨,显得兴奋异常,才到寨门,妇人们发出一片欢唿声。公输然暗唿坏了,急忙挤过去,只见头人手上提着中年男子的人头,脖子处鲜红一片,正滴滴答答滴着血水。人头的乱发遮挡住了双眼,但公输然依然能感受到它怨恨、恐惧的目光。 公输然五人陡然见到寨民残暴的一面,胆战心惊,几个月积累起的好感荡然无存。寨民将人头和一把血淋淋的砍刀放进一个竹篓,像珍宝一样送入头人卧房,留下几个人看守,再分出几人守住寨门,其他男性寨民打起火把,前去检查土牢,被俘女子始终没有现身,寨民要查看她是否逃脱。 第二章 无名部落 五、猎人头(下) 公输然心情沉重地走向房间,佤族人淳朴的背后却隐伏着猎头祭谷的陋习,难道在他们眼中,生命如此不值得尊重么?他们安居乐业,热情好客,与世无争,同时又贩毒,杀人,这群寨民到底是善良的还是邪恶的呢?仅仅是某些偏僻村寨才这样,还是整个缅甸都这样?最近一段时间,公输然对于善恶的评判标准越来越迷茫,鲁班书是最早给他制造混乱的由头。他自从修习鲁班书,一些平时压抑的念头逐渐变得强烈起来,这往往促使他做出惊人之举,就像劫机一样。这种念头让人害怕,却又不可遏制地在心头疯长,公输然明白它总有一天会失控,带领自己走入深渊,那时,便是鲁班诅咒最终爆发,毁灭公输家族的时刻。 公输然推开房门,窄小空洞的房间没有亮灯,但他直觉这里藏有一丝异样,他迅速关上房门,问:“你还没有逃走?” 黑暗中,被俘女子从床底爬出来,她看不清公输然所在,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藏在这里?又怎么知道一定是我呢?” 公输然摸过去,抓住她说:“你身上的香水出卖了你。你叔叔被抓,已经去世,其他人还在找你,你要赶紧离开。” 女子全身抖颤了一下,不安地说:“他们需要的只是叔叔的人头,我并不重要,更何况这茫茫丛林,深更半夜,我就算逃出去,又能走多远?”她的悲伤没有公输然想像的强烈。 “为什么?”公输然疑惑地问。 “寨民祭谷时只需要一颗人头,而且偏爱鬍鬚浓密的,这也是寨民将我们关进土牢多日的原因,他们是在等叔叔的鬍鬚长出来。” 公输然还是不放心,提议说:“我的房间小,只有一张床,不便藏身,我还是带你另外藏一个地方,保证没人会查到,等到寨民入睡后,你再逃命去吧。” 女子点点头。 公输然打开房门,探头望去,寨民已发现女子逃走,正逐一检查村寨各个房间,不出多久,就会查到这里。公输然拉着女子从阴影里迅速走到那间从没见人进去过的独门独户的木楼。站在二楼房门前,女子却迟疑起来。 寨民搜索队伍的火把离这里越来越近,公输然焦急地说:“快进去,不然就要被发现了。” “不,这里不能进。”女子惊恐地说。 “为什么?” “这是鬼房!” 公输然头皮一阵发麻,他望向搜索队伍,火把映亮了火塘边的老人,他平时暗淡无神的双目正炯炯地望着自己。 第三章 潘多拉魔盒 一、鬼房(上) 公输然有股说不出的恐惧,老人的眼睛像一把刀子在剜心,疼痛里夹带着悲伤,它该在诉说一个悲剧。公输然突然觉得老人就是自己,多年之后,自己容颜老去,也是要像他一样孤独而漠然地靠一团炭火苟活于世。 女子紧张地望着公输然,她发现他的脸在一瞬间由红润转变为苍白,双目黯然无神,仿佛万念俱灰一般。“你怎么了?” 公输然回过神来,摇摇头,拉着女子钻进了鬼房。这时,火把照了过来,村民们已将全寨仔细搜索一遍,围坐在鬼房边的草坪上,议论纷纷,始终不肯离去。 鬼房里十分阴暗,两人挤在一起,不敢乱动,过了十来分钟才适应黑暗。房间不大,五六平方,四周无窗,墙上涂满了符咒,地面也是一片淋漓的黑色斑块,如同血水流淌而过留下的痕迹。右侧依稀可见一个香案,上面设有数十个灵位,透出阵阵煞气。公输然暗暗心惊,只有新死之人才有如此强劲的煞气,从牌位年代来看,它们都颇有些年景了,怎么会这样?墙角还放了一只竹背篓,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第16页 两人在左侧墙角蹲下来,女子十分恐惧,全身微微颤抖,紧紧抓住公输然的手臂。公输然总觉得竹篓十分怪异,他轻轻地说:“为什么要在鬼房里放一只竹篓?” “它是用来装人头的。”女子颤声说。 公输然抖了一下,他记起来,女子叔叔的人头就是用这种竹篓装放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鬼房。公输然定定神,问:“你叫什么名字?” “玛丹意。”女子说。 “缅甸人的名字真奇怪,还有姓玛的。” “嘻嘻”女子乐了,恐惧在对话中渐渐消失,“其实我叫丹意,玛是我们惯用的谦称。” “哦,那我该怎么谦称自己呢?” “你叫什么名字?” “公输然。” “你的名字更奇怪,很少有中国人姓公输的,你可谦称自己为貌公输然,我则会称唿你为郭公输然,假如你是个有地位的长辈,我则会称唿你为吴公输然了。” “哈,感觉很怪!郭是什么意思?” “哥哥。” 公输然心被刺了一下,他想起高若凌总爱叫他然哥哥。他甩甩头,又问:“玛丹意,这里丛林苍茫,民风彪悍,你为什么来这种地方旅行。” 丹意略作思索,“在首都仰光待久了,总想到原始的地方见识见识,再加上有叔叔照顾,所以就来了,唉,没想到却——”两颗泪珠滚落下来。 “缅甸的首都是仰光么?”公输然奇怪地问。 “是啊?你的地理学得可不扎实。”丹意的悲伤情绪似乎消失了,话语再次活泼起来。 公输然感觉到一丝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只得讪讪地说:“原来是我记错了,你的中文真是好。” 丹意说:“我的私家教师是华人,从五岁起就开始教我汉语,直到四年前我前往英国剑桥大学攻读政治学。”公输然暗想,猜得果然不错,丹意出身贵族,形态气质言谈举止无不透出良好的教养。 第三章 潘多拉魔盒 一、鬼房(中) 从鬼房门缝往外望,黑夜无边无际,风大了起来,凉凉的,让人生出倦怠和寒意。丹意最佳的逃跑时机是天将亮而未亮之时,可寨民始终不愿离去,看起来似乎要坐到天亮了,那时,丹意想要逃走更加困难了。 公输然心焦起来。丹意突然似有意又似无意地问:“跟你们一起的还有很多人吧?” “是啊!”黑暗里,丹意两粒明亮的眸子逼视着公输然。“有什么问题?”公输然问。 “那他们在哪里?” “全在睡觉呢,你来寨子时不是都见过了么?” “你说他们?唉——”丹意失望地说。 公输然越来越疑惑,可她却不再说话。 时间在慢慢流逝,错落有致摆放在香案上的灵位像大山上的石林,带领公输然的目光不断向上攀登,似乎永远到达不了山顶,山越高,埋葬的生命越多。唉,越来越多地想到死亡,公输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妄想症,他默默地坐着,终于熬到了黎明时分,鬼房并没有鬼,丹意的恐惧毫无来由。 门外开始有些微光,室内因此明亮了许多。 “什么东西在动!”丹意突然说。 公输然环顾房间,并无异像,除了灵位的煞气隐隐变幻,但这种煞气丹意是看不见的。 “竹篓!”丹意勐然抓紧公输然的手臂,长长的指甲陷进肉中。竹篓的盖子似乎动了动,公输然紧紧盯着它,慢慢的,盖子掀起来,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探了出来,刚露出眼睛看见公输然,又倏地钻了回去。公输然跳起,飞腿踢翻竹篓,里面飞出大把毛髮来,并无人头。 “不用怕,只是死者煞气积聚而成的幻象。”公输然熟读《鲁班书》上册,对治煞已掌握了七八成。寨民将新死之人的煞气通过符咒聚集在形状奇特的鬼房,加以祭奠,时间越长,煞气越盛,若受惊扰,能杀人于无形。丹意看到人头幻象说明煞气正在入侵她的身体。公输然回忆“掩煞、掩犯咒”,暗想,这些煞气不过是小儿科,胆敢在鲁班传人面前现身,太不自量力。他默念咒语,右手在左手掌画三道神符,左手掌突然翻转,食中二指戳向丹意额头。只见金光迸发,穿透鬼房木墙而去。丹意惊叫一声,急忙捂住嘴巴。如此,丹意得神咒护体,煞气就无法进犯了。 寨民听到异响,跳起身,将鬼房团团围住,几个首领与头人在叽哩哌啦地说着话,似乎在争论是否进房察看。公输然、丹意躲在门后,额头渗出冷汗。过了一会,寨民齐刷刷地趴伏在地上,虔诚地叩拜神灵,礼毕,头人独自往房门走来。鬼房内无处藏身,公输然抓住丹意手腕,意欲在头人开门时击到他,强冲出寨。然而,门外寨民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全都取出了弓箭。公输然暗唿不妙,以他功力,根本无法逃脱弓箭的狙击,要是强沖,必死无疑,但若将丹意交给他们,必将人头不保。公输然苦思对策,心急如焚。 第三章 潘多拉魔盒 一、鬼房(下) 吱嘎,头人慢慢推开了房门。 正在这时,寨内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头人慌忙回头,只见一个长发棕衣人影骑着丹意的纯毛黑马往寨门疾沖而去。寨民哇哇大叫,旋风般追赶过去。 第17页 公输然、丹意抓住时机,逃出了村寨。棕衣女子和寨民全都往右方罂粟地去了,两人便向左侧的密林奔逃。 清晨的森林露水极重,两人穿梭在枝叶间,衣服湿透,凉风袭来,寒意阵阵。直跑出半小时,两人才停下脚步,丹意气喘吁吁,两颊一片潮红,在薄霭里又恢復了她初来时的朝气。这时,东方太阳跳出山峦,朝晖遍洒丛林,鸟雀睁开眼,从巢穴中跳到枝头,林子顿时喧闹起来。 公输然说:“玛丹意,这片龙阳谷地方圆数百里,看似美丽,却兇险无比,你孤身一人,又无马匹,怎么穿越?” 丹意思忖一番,说:“郭公输然可认识护商队?若有他们护送,我就安全了。” 公输然摇摇头,说:“我们乘坐的飞机失事,坠毁在这片丛林,幸得寨民相救,初来乍到,不认识其他人。” “失事?你们为什么来缅甸?” “这个——”公输然迟疑起来,他转移话题说,“我们可以结伴同行,一起穿越这片丛林。” 丹意摇摇头,她说:“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与你们一道。” “但你孤身一人很危险的。” 丹意默然不语。 这时,林外传来马蹄声,棕衣人骑着丹意的黑马赶了过来,正是江未希。她“吁——”地拉停黑马,跳了下来。 “未希,是你!”公输然感激地喊。 江未希点点头,将马绳交到丹意手中说:“快走吧,寨民还在四处找你。” 丹意谢过,跃上马背,望着清瘦的公输然,他苍白忧郁的脸似乎隐藏了许多故事,忍不住问:“郭公输然,你——为什么心事重重?” 公输然一怔,“心事?唔——没有。” 丹意见他不肯说,扬扬手,“多谢两位搭救,就此别过。”扬鞭一甩,黑马如离弦之箭,沖入茫茫丛林。 公输然摇摇手,心却因丹意的话更加冰凉。江未希关切地问:“高若凌去世已久,你还在想着她?” 公输然不语,背过身,只见一只红雀在枝头啁啾鸣啼,焦躁不安地跳来跳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不觉痴了。他想起一段文字来,“莽莽南山,霞霭缭绕。一翅红鸟,孤独寻找。徘徊人间,觅吾青鸟。若然相遇,比翼双飞。苍茫世界,众生渺渺。吾之羽翼,何处寻找?”他嘆一声,往回走去。 江未希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暗潮汹涌,孤傲的她并没有因为公输然的不理不睬而恼怒,她有些嫉妒高若凌,高若凌纵然死去,依然令公输然念念不忘,而自己,始终挣扎在未知的水域,她不懂得如何恋爱,虽然渴望,却又充满恐惧,像溺水的孩子在自己的海里沉浮。 或许,她更需要拯救。 第三章 潘多拉魔盒 二、山神祭(上) 丹意的逃走并没有给山寨带来改变,当晚,头人召集寨民如期举行山神祭祀大会。 祭山神是佤族人每年最大的活动,今年寨民更加重视,因为满地的罂粟花开得灿若云霞,不出意外,今年将是一个丰收年。最重要地是,他们喜获“天外飞仙”公输然等人,对他们而言,这都是丰收的吉兆。 一到傍晚,草坪正中燃起一堆柴火,两个赤膊少年擂响了象脚鼓。 嗵嗵嗵嗵……急如雨点。 男男女女咣当推开房门,身穿缅甸传统服饰笼基,头缠岗包走了出来,老人和女人走在前面,小孩子躲在他们身后探头探脑,脸上充满好奇与喜悦,男人走在最后,肩扛弓箭,富足的人家还带出了火药枪,他们陆续聚拢到草坪。眼见人来齐了,一位貌似司仪的老者摆摆手,鼓点立停,人群分开,手捧竹篓的头人引着刘常五人走到场心,右手将竹篓高举过顶,吆喝一声,寨民纷纷拜倒。头人将竹篓放在火堆旁,取出丹意叔叔的人头。人头的头髮和着血水凝结成块,硬梆梆的,脸上的鬍鬚又长了几分。头人十分满意,暴喝一声,手捧人头,围绕火堆躬身跳跃,两腿大张,起跌夸张,嘴巴还噗噗地喷口水。寨民神色肃穆,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公输然五人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头人突然停下,笔直站立,将人头高举起来,又是一声暴喝,寨民全部起立又盘腿坐下。这时,七八支火枪连发,响声震耳欲聋。夜幕里的山顶传来隆隆迴响。寨民全都仰望山头,满脸期待与紧张。 “轰隆轰隆”,回声突然转变为巨响,像千军万马排山倒海般奔涌而下。寨民瑟瑟发抖,惊恐不安的听着声响。巨响越来越近,终于轰地一声砸在山寨围墙上,弹了起来,在大家头顶越过,消失在茫茫夜空。 寨民爆发出欢唿,全都跳起身来欢庆。他们将刚才的巨响看成山神的回应,山神显然很满意寨民的祭祀,才没有摧毁村寨,他们手挽手将火堆、头人及刘常等人围在中间。头人取出一根铁钎插入人头递给刘常,示意他将人头送入火中烧烤。刘常连连摇手,头人哼哼鼻子,强行塞给了他。刘常只得胆战心惊地将铁钎和人头丢进熊熊大火,只听“扑”的一声,大火中升起一缕黑烟,人头的发须燃烧殆尽。寨民全部停下,怒视刘常。刘常这才意识自己会错了意,头人只是让他烤熟人头,而不是送入火中焚化,他灵机一动,在口袋掏出一小包风水师常备的红磷洒入火堆,火堆顿时升腾起一片大火,离得近的眉毛哧地一声不见了,寨民一片惊唿。他们怒容扫去,换成了满脸崇敬。一位年青寨民挤出人群,“呀”地大叫一声,光脚跃入火堆,迅速取回人头跳了出来,他全身已化为火球,大家急忙为他扑灭烈火。年青寨民毫不担心受伤,脸上升腾起一股自豪之情,年轻的姑娘对她报以热烈掌声。 第18页 第三章 潘多拉魔盒 二、山神祭(下) 人头已烧得焦黑,不辨人形,头人抓起铁钎,手掌被火红的铁钎烫得滋滋作响,他强忍痛楚,呲牙咧嘴,愣是不松手,直到铁钎变凉。他大声喊了一通,高举人头往鬼屋走去,寨民欢笑着跟在后面,一道将人头送进鬼房供鬼神们享用。 这时,祭祀就算完成了。 寨民对今年的收成信心满满,搬出腊肉、烧酒狂欢起来。 天有不测风雨。 是夜,大家安寝不久,忽起狂风暴雨,将木结构的山寨吹得摇摇晃晃,几欲化为碎屑。 第二天一早,公输然便被哭天抢地的悲恸声惊醒,他走出来,只见暴雨已停,寨民光着脚丫,神色慌张地往右坡赶。公输然跟过去,只见右坡原本完好的罂粟已被暴雨毁出大半,繁花凋零,枝叶断折,青苞遍地。罂粟地边,一些妇人坐在泥地里,泣不成声。头人黝黑的脸毫无表情,双眼望着一地残枝败叶,既有悲愤又有坚毅。 公输然暗暗欣喜,这场暴雨来得太及时了,最好今晚再来一场,将这些害人的东西全部摧毁。 罂粟地边寨民越聚越多,他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几十个壮实汉子围住头人,愤怒地说着什么,头人一扬手,汉子们恶狠狠地往寨子跑去。公输然暗唿不好,紧跟过去。果然,寨民沖入刘常房中,将刚起床的刘常一把拽住,推下二楼。刘常几个跟头,滚到地面,将一楼圈养的肥猪惊得“嗷嗷”大叫。 公输然急忙扶起他。 “哎哟,”刘常疼得直揉腰,他怒喝,“你们想干什么?”又看到几十个汉子怒气沖沖地围在身边,胆气马上怯了几分,偏头问公输然,“昨晚还敬我们为上宾,今天怎么这样对我?” 公输然说:“昨晚暴雨毁坏了罂粟,他们认为是你烧焦人头得罪山神所致,要对你兴师问罪。” 刘常大惊失色,双方语言不通,想要解释都不行。这时,江未希、温子菡、杜干坤都挤了过来。杜干坤不满地喊:“你们这群暴民,种植鸦片,祸害世界,老天才要惩罚你们,关我们什么事?” 寨民全都瞪着他,一位约十多岁的少年从背后抽出一根铁钎,朝杜干坤噼头盖脸打来。杜干坤双手护头,拼命躲闪。江未希冲上前,飞脚将少年踢倒在地。寨民怒气更重,一拥而上。公输然急忙跳起身,口诵金刀利箭咒,凌空画符,一声暴喝,双手推出。寨民惊惧地纷纷后退,却不见任何功力传来,又冲过来,公输然疑惑地看着双掌,掌上毫无变化,连金光都没有,他急忙重新施法,口中大叫:“中!中!”连连推掌,寨民被他形态吓住,急忙剎住,但依然不见功力传出,哈哈大笑起来,再也不管不顾,蜂拥而上,将五人推倒在泥地里,一顿拳打脚踢。杜干坤哇哇大叫,放声大骂:“你们这群不开化的土人,小心我天朝大军开来,将你们全部灭了!”话音刚落,一只满是泥泞的大脚板飞至,“啪!”印在他的嘴上,嘴唇顿时肿了起来,他“呸呸”吐出几口泥水,再也不敢说话。 五人全部被擒。 寨民见温子菡长得清丽脱俗,似乎特别关照,只将她反手擒住,并不殴打她。她问公输然,“你的鲁班法术呢?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没有了?” 公输然被踩在地上,鼻息吹拂着地面的积雨,突然明白,原来没有水媒,巫法无法施展,但现在受制于人,再想补救已经晚了。 这时,寨民沖入五人房间,将他们的行李悉数搜出,倒在地上。年青女子见到温子菡一盒盒的化妆品,欣喜不已,掏出口红、唇膏,你一笔我一笔的画了起来,不一刻就多了几个大花脸。一个男子翻出了杜干坤的笔记本电脑,它的金属外壳迅速吸引了他,急忙抢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意欲寻找开启秘径。杜干坤担心男子弄坏他们唯一的电脑,强忍疼痛,努力在脸上挤出一层笑意,抓住笔记本往回拉。男子恶狠狠地打开他的手。杜干坤招手说:“给我,我教你!来啊……”男子迟疑地将笔记本递迴给杜干坤。 杜干坤打开电脑,灵机一动,翻出珍藏的饭岛爱情色片,播放起来。一片吟哦之声传出,顿时吸引了全体寨民的注意力。头人一把抢过电脑,将它放在地上,其他人放开刘常五人,都围了过去。屏幕里一身清凉装的饭岛爱正在搔首弄姿。头人鼻子哼得更加频繁;老人们露出残缺的黄牙嘿嘿傻笑;一个小孩拼命往人群里钻,想要挤到前排,却被家长抓住,巴掌噼哩叭啦落在头上,吓得夺路而逃;女人们则害羞地跑回了家。 寨民被饭岛爱吸引,全都忘了公输然五人的存在。 杜干坤揉着红肿的手腕说:“看,这就是文化的魅力。” 温子菡嘿嘿乐了,行个军礼说:“向饭岛爱同志致敬!” 五人呵呵直笑。 “现在怎么办?”江未希问。 刘常略做沉思,“我们无处可去,只好寄希望于饭岛爱化解掉寨民心中的仇恨。” “哈哈……”公输然也忍不住笑起来,“我总觉得寨民并非坏人,或许我们该试着找到沟通途径,赢得他们的信任。” 其他四人点点头,但又担心寨民一旦看完电影,又来殴打他们,便远远地坐在寨门口,静观其变。 第19页 第三章 潘多拉魔盒 二、山神祭(下) 人头已烧得焦黑,不辨人形,头人抓起铁钎,手掌被火红的铁钎烫得滋滋作响,他强忍痛楚,呲牙咧嘴,愣是不松手,直到铁钎变凉。他大声喊了一通,高举人头往鬼屋走去,寨民欢笑着跟在后面,一道将人头送进鬼房供鬼神们享用。 这时,祭祀就算完成了。 寨民对今年的收成信心满满,搬出腊肉、烧酒狂欢起来。 天有不测风雨。 是夜,大家安寝不久,忽起狂风暴雨,将木结构的山寨吹得摇摇晃晃,几欲化为碎屑。 第二天一早,公输然便被哭天抢地的悲恸声惊醒,他走出来,只见暴雨已停,寨民光着脚丫,神色慌张地往右坡赶。公输然跟过去,只见右坡原本完好的罂粟已被暴雨毁出大半,繁花凋零,枝叶断折,青苞遍地。罂粟地边,一些妇人坐在泥地里,泣不成声。头人黝黑的脸毫无表情,双眼望着一地残枝败叶,既有悲愤又有坚毅。 公输然暗暗欣喜,这场暴雨来得太及时了,最好今晚再来一场,将这些害人的东西全部摧毁。 罂粟地边寨民越聚越多,他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几十个壮实汉子围住头人,愤怒地说着什么,头人一扬手,汉子们恶狠狠地往寨子跑去。公输然暗唿不好,紧跟过去。果然,寨民沖入刘常房中,将刚起床的刘常一把拽住,推下二楼。刘常几个跟头,滚到地面,将一楼圈养的肥猪惊得“嗷嗷”大叫。 公输然急忙扶起他。 “哎哟,”刘常疼得直揉腰,他怒喝,“你们想干什么?”又看到几十个汉子怒气沖沖地围在身边,胆气马上怯了几分,偏头问公输然,“昨晚还敬我们为上宾,今天怎么这样对我?” 公输然说:“昨晚暴雨毁坏了罂粟,他们认为是你烧焦人头得罪山神所致,要对你兴师问罪。” 刘常大惊失色,双方语言不通,想要解释都不行。这时,江未希、温子菡、杜干坤都挤了过来。杜干坤不满地喊:“你们这群暴民,种植鸦片,祸害世界,老天才要惩罚你们,关我们什么事?” 寨民全都瞪着他,一位约十多岁的少年从背后抽出一根铁钎,朝杜干坤噼头盖脸打来。杜干坤双手护头,拼命躲闪。江未希冲上前,飞脚将少年踢倒在地。寨民怒气更重,一拥而上。公输然急忙跳起身,口诵金刀利箭咒,凌空画符,一声暴喝,双手推出。寨民惊惧地纷纷后退,却不见任何功力传来,又冲过来,公输然疑惑地看着双掌,掌上毫无变化,连金光都没有,他急忙重新施法,口中大叫:“中!中!”连连推掌,寨民被他形态吓住,急忙剎住,但依然不见功力传出,哈哈大笑起来,再也不管不顾,蜂拥而上,将五人推倒在泥地里,一顿拳打脚踢。杜干坤哇哇大叫,放声大骂:“你们这群不开化的土人,小心我天朝大军开来,将你们全部灭了!”话音刚落,一只满是泥泞的大脚板飞至,“啪!”印在他的嘴上,嘴唇顿时肿了起来,他“呸呸”吐出几口泥水,再也不敢说话。 五人全部被擒。 寨民见温子菡长得清丽脱俗,似乎特别关照,只将她反手擒住,并不殴打她。她问公输然,“你的鲁班法术呢?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没有了?” 公输然被踩在地上,鼻息吹拂着地面的积雨,突然明白,原来没有水媒,巫法无法施展,但现在受制于人,再想补救已经晚了。 这时,寨民沖入五人房间,将他们的行李悉数搜出,倒在地上。年青女子见到温子菡一盒盒的化妆品,欣喜不已,掏出口红、唇膏,你一笔我一笔的画了起来,不一刻就多了几个大花脸。一个男子翻出了杜干坤的笔记本电脑,它的金属外壳迅速吸引了他,急忙抢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意欲寻找开启秘径。杜干坤担心男子弄坏他们唯一的电脑,强忍疼痛,努力在脸上挤出一层笑意,抓住笔记本往回拉。男子恶狠狠地打开他的手。杜干坤招手说:“给我,我教你!来啊……”男子迟疑地将笔记本递迴给杜干坤。 杜干坤打开电脑,灵机一动,翻出珍藏的饭岛爱情色片,播放起来。一片吟哦之声传出,顿时吸引了全体寨民的注意力。头人一把抢过电脑,将它放在地上,其他人放开刘常五人,都围了过去。屏幕里一身清凉装的饭岛爱正在搔首弄姿。头人鼻子哼得更加频繁;老人们露出残缺的黄牙嘿嘿傻笑;一个小孩拼命往人群里钻,想要挤到前排,却被家长抓住,巴掌噼哩叭啦落在头上,吓得夺路而逃;女人们则害羞地跑回了家。 寨民被饭岛爱吸引,全都忘了公输然五人的存在。 杜干坤揉着红肿的手腕说:“看,这就是文化的魅力。” 温子菡嘿嘿乐了,行个军礼说:“向饭岛爱同志致敬!” 五人呵呵直笑。 “现在怎么办?”江未希问。 刘常略做沉思,“我们无处可去,只好寄希望于饭岛爱化解掉寨民心中的仇恨。” “哈哈……”公输然也忍不住笑起来,“我总觉得寨民并非坏人,或许我们该试着找到沟通途径,赢得他们的信任。” 其他四人点点头,但又担心寨民一旦看完电影,又来殴打他们,便远远地坐在寨门口,静观其变。 第20页 第三章 潘多拉魔盒 三、糯煳(上) 半小时后,寨民又鼓譟起来,向五人走过来。 五人紧张地站起身,头人走在最前面,他一手抱着电脑一手焦急地比划,一把抓住杜干坤,指着电脑屏幕。原来影片已播放完毕,他们以为出了故障,请求杜干坤解决。 杜干坤松口气,见电量只剩一半,这个村寨又不通电,无法充电,如果再为他们播放影片,一旦电量耗尽,他们会不会气极而怒,又来为难自己?那时处境就危急了。他想了想,干脆找了块干净地方,打开了《帝国时代》游戏,游戏中战马、人物、动物、建筑、森林栩栩如生,寨民很容易理解。他们挤在杜干坤身边惊奇地看他指挥千军万马屠杀敌人,不时爆发喝彩声,只觉人世间还有如此有趣的事物,对创造这一切的杜干坤敬佩至极。 眼见只剩一格电量,杜干坤结束了战斗,将电脑关上,寨民意犹未尽,巴结地望着他。杜干坤假作不知,与四人收拾起行李来。寨民立即将抢走的物品主动返还给他们,温子菡见村妇们很喜爱自己的化妆品,就全部送给了她们,女人欢唿鹊跃,好不开心。 男人们蹲在木楼前,还在激烈地讨论,继续回味饭岛爱和《帝国时代》,十多个小孩子则嘻嘻哈哈紧紧跟随在杜干坤身后,直到午饭时间方才散去。 五人聚到杜干坤房间,肚子饿得咕咕响,可就是不见人像往常一样送饭过来。 熬了一个钟,刘常实在忍不住了,起身说:“寨民不管不顾我们了,还是自己设法解决肚子问题吧。” 大家点点头,换上运动鞋,准备去森林打猎。杜干坤刚走出房门,却见孩子们抬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煳状食物站在门口对他笑,其中一个小男生脸上还有一条炭灰痕迹。他们水灵灵的眸子不住扑闪,笑意与期盼满溢而出。 五人感动不已,接过木盆,香气扑鼻而来,立即饕餮大吃。食物由糯米、椰子肉、芝麻、花生等当地稀缺的材料制成,温子菡认识它叫“糯煳”,是缅甸的年节食品,只在重要节庆日才会制作,专门用来招待贵宾。显然孩子们十分尊敬五人。糯煳味道鲜美,五人又十分飢饿,不一刻便将它一扫而空。温子菡咂咂嘴,有些回味无穷。孩子们笔直地站在一旁,你推我搡,也不说话,显得很腼腆。这群孩子衣衫褴褛,虽在冬季,依然光着脚丫子,手上、脸上满是污渍,但即便如此,依然掩盖不了他们柔嫩的皮肤和红扑扑的脸蛋。 温子菡心一动,拉着孩子来到寨子西边的山涧旁,挽上裤脚走进去,招招手,孩子们听话的跳入水中。冬天的缅甸并不太冷,温子菡哼起小调,为孩子们逐一洗手、洗脸、梳头,如果是女孩子,还给她们扎上几条漂亮的小辫子。经过一番梳洗打扮,刚刚还邋邋遢遢的十多个小孩全像换了人儿似的,个个眉清目秀。孩子们在镜子中见到漂亮的自己,高兴不已,笑得更加欢快,起初因为尊敬和陌生对温子菡产生的疏远感荡然无存,他们围在她身边互相浇水嬉闹,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响彻村寨。许多寨民受了感染,走出家门,坐在涧水旁,看着欢快的孩子们,脸上洋溢出无比的欣喜。 刘常、杜干坤也坐在涧水边,双手撑着下巴凝望着赤脚的温子菡,她在淙淙的流水中像翩翩起舞的天鹅,这群欢快的小孩就是一群围绕她的蝴蝶,画面太美了。公输然懒洋洋地站在一边看着刘常、杜干坤花痴的表情,心底隐隐有些失落。 杜干坤用手肘戳戳刘常说:“美不美?” “美!太美了!”刘常痴痴地说。 “唉——要是娶来做媳妇就好了。”杜干坤春心荡漾地说。 两人同时一怔,瞪视对方,勐然意识到对面的人是情敌,神色立即化为冷漠。杜干坤站起身,走到公输然面前坚定地说:“明天开始,我要每天为她朗诵诗歌。” 第三章 潘多拉魔盒 三、糯煳(下) 下午,头人又恢復了五人刚来时的待遇,他安排各家轮流送饭。寨民热情好客,轮到自家时,总是会拿出最好的东西款待客人,因此,五人被困村寨的数月时光,无时无刻不满怀感激之情。 所以当得知他们种植罂粟,猎杀人头时,五人都始终无法接受。 入夜,温子菡点上一盏油灯,坐在床沿上,心情难以平復。下午的经歷,她既感染了寨民,寨民也感染了她,这里太闭塞,他们生在二十一世纪,却活在几百年前,这里需要知识。她在心底暗暗生出一个念头,完成科考任务后,要来这里当教师,传播文明。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喧譁声,她刚要起身,却见几个孩子推着公输然四人进了房间。后面还跟着五个手捧木盆的小孩,盆子里盛满了热水。小孩让五人坐在床头,为他们除掉鞋子,五人连忙制止,可孩子们扬起笑脸,坚持要做,后面的孩子放下木盆,将五人的脚抬进去,原来是要为大家洗脚。五人极不自在,急忙将孩子们推开,要自己洗。 孩子们沮丧地站起身。 站在温子菡面前的是位小女孩,下午梳的羊角辫还没捨得拆开,她紧咬着嘴唇,眼神有些胆怯,像受了极大的委屈。温子菡一阵怜爱,摸摸她的头,指着木盆说:“洗吧!” 小女孩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蹲下身为温子菡认认真真地洗脚。她的小手抚摸在脚背上,柔软舒坦。温子菡闭上眼睛,美美地享受着这个过程。杜干坤、刘常、江未希、公输然见状也只得让小孩子为自己洗。他们愿望得以实现,咧开嘴,傻笑起来。杜干坤不时摸摸面前小男孩的头,突然,他发现木盆跟平时为他们盛饭的盆子一模一样,下意识地大叫:“啊!他们用的洗脚盆跟饭盆是同一个!”他抬起头,却见到温子菡白晰光滑的脸庞在灯火中闪烁着涟涟的泪光,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21页 第二天一早,温子菡被一阵朗诵声吵醒,忙走出房间,只见杜干坤站在楼下,手捧一本诗集,伸长了脖子,摇头晃脑地高声朗诵诗歌: “…… 要不是因为你是一个金黄的时刻, 秋季在那时刻里爬上了藤萝, 而且你还是那芳香的月亮把面粉 播撒在天空而精细制成的面包; 啊,心爱的人,我就不会爱你! 在你的怀抱里我拥抱着生命的一切, 沙子,时间,还有雨中的树, 以及我为之活着的活生生的一切: 用不着走那么远我就能看到它们, 我看到在你的生命里有着活生生的一切。” 温子菡指着来不及梳洗,满头乱髮的杜干坤,笑得前仰后合。其他三人都挤过来看热闹,公输然强忍住笑问:“干坤,你在干什么?” “我——我——我在吟诗!”杜干坤放下诗集,脸瞬时变得通红。 “聂鲁达的情诗,美丽洁净的晨曦,美女的木楼下,真是春意盎然啊!” “我——我——”杜干坤结巴得更加厉害,“本公子一时诗兴大发,众位看官偏这么多问题,哼!”他扬扬头,负手离去,大家笑得几乎趴下。 温子菡收起笑容,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她走下楼,喊一声:“上课啦!”声音轻快得像要脱离人身飞向高空。 不一会,各家房门打开,小孩子尖声大叫着跑了过来。今天,温子菡要教孩子们跳舞、画画,它们是人类的共同语言,不受国籍、语言的束缚。温子菡教孩子们跳兔子舞,画火车、轮船、飞机。孩子们坐在炊烟下,学得很认真,欢笑声充满了这个落后闭塞的村寨。 整个村寨焕发出勃勃生机。 四、鸦片 时光如梭,转眼间,公输然五人来到寨子已有四个多月。这段时间,公输然时常会受体内的黑巫力折磨,轻的会心情烦躁,易怒,生出邪念;重时如身患重病,五脏六腑像泡在沸腾的开水中一样,灼痛难当。每当这时,必须得翻阅《鲁班书》,让心神沉入神秘混乱的符咒世界,疼痛才会渐渐消除。公输然坚持不读下册,但随着病痛发作日益频繁、剧烈,他知道自己捱不了多久。 也因此,公输然对基本法术、治煞、木艺与建筑技艺的理解日益加深,他想他也该为寨民做点什么了。缅甸山民的卫生习惯极差,由于器具少,饭盆、洗脸盆、洗脚盆经常混用,公输然决定先为寨民制作各种木盆。公输然小时候常协助父亲公输龙打制家具,对各种技法略有所知,现又有旷古奇书《鲁班书》为指导,制作小木盆自然不在话下。公输然选择柚木作为材料。缅典盛产柚木,柚木木质缜密,表面油性光亮,纹理通直,在日晒雨淋干湿变化较大的情况下不翘不裂;耐水、耐火性强;能抗白蚁和不同海域的海虫蛀食,极耐腐。而且它干燥性能良好,胶粘、油漆、上蜡性能好,是世界公认的名贵树种。不过由于它富含硅,木质坚硬,虽然握钉力佳,但容易钝刀,加工时切削比较困难。在寨民的帮助下,公输然从森林中运回了一株须八人才能合抱的百年柚木,去皮切割后,天天制作木盆,才十天,每户人家都分到了几个木盆。寨民从没见过如此精美新颖的家具,高兴万分,对五人的态度更加亲密。公输然很满足,他又继续为寨民打制其它日用家具。人累了,心理的痛楚反而就少了,公输然渐渐爱上了木工活。 不过,在平静的小村生活里,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离开的机会,所幸地是,这一天越来越近了。 春节一过,右坡的罂粟花香更加浓郁,让人晕眩难受。但寨民嗅着这种香气,像在品味上等咖啡,一脸的陶醉。这一天,头人站在门外,对着刚跳出山樑的太阳,鼻子嘴巴高高翘起,像猎狗似的嗅着花香。其他寨民都蹭过来,紧张地望着他的鼻子。 头人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良久,又长长地吐出来,大声宣布了什么,寨民一片欢腾。几个壮实汉子从家中踉踉跄跄地抬出象脚鼓,拿出芒锣,一顿狂擂,嗵嗵嗵,咣咣咣,寨民们举家出动,全部围过来,又要举行什么仪式了。 温子菡爱凑热闹,拉着杜干坤四人挤了过去。 这时,一位老人牵出一头黑水牛,大家将牛缚在一株大树上。男人全部脱去上衣,露出黝黑结实的胸肌,手提一根铁矛,在锣鼓声中跳起了缅甸传统的象鼓舞、拜神舞,“嗨嗨吼!嗨嗨吼!”他们高喊号子,围着牛不断游走。一位头戴高翎帽,身披暗红披肩的老巫师走出来,他仰天念诵一通,右手在空中虚点数下,一挥手,男人们停下舞蹈,发一声喊,齐刷刷地将铁矛刺入水牛皮肤松软的脖颈处。水牛哞地一声惨叫,拼力挣扎,高高跳起,又轰地倒在地上。男人拔出铁矛,牛血喷涌而出,溅得大家满脸都是。寨民们发出兴奋的欢唿声。巫师立即用一只木桶接住牛血,足足装了大半桶。他将新鲜的牛血一碗碗分开寨民,大家一饮而尽。 温子菡受不了血腥,担心巫师强迫自己喝血,拉着四人躲进了房间。 寨民们喝完血,剽牛仪式就算结束了。他们抹干净嘴巴,拿出一套工具,有竹碗、刮片和刀具,刀具由三四片薄刀片叠加在一起,再用竹片夹绑而成,专门用来收割罂粟的。头人留下几人给牛剥皮清洗,领着其他人兴高采烈地朝右坡罂粟地走去。 第22页 四、鸦片 时光如梭,转眼间,公输然五人来到寨子已有四个多月。这段时间,公输然时常会受体内的黑巫力折磨,轻的会心情烦躁,易怒,生出邪念;重时如身患重病,五脏六腑像泡在沸腾的开水中一样,灼痛难当。每当这时,必须得翻阅《鲁班书》,让心神沉入神秘混乱的符咒世界,疼痛才会渐渐消除。公输然坚持不读下册,但随着病痛发作日益频繁、剧烈,他知道自己捱不了多久。 也因此,公输然对基本法术、治煞、木艺与建筑技艺的理解日益加深,他想他也该为寨民做点什么了。缅甸山民的卫生习惯极差,由于器具少,饭盆、洗脸盆、洗脚盆经常混用,公输然决定先为寨民制作各种木盆。公输然小时候常协助父亲公输龙打制家具,对各种技法略有所知,现又有旷古奇书《鲁班书》为指导,制作小木盆自然不在话下。公输然选择柚木作为材料。缅典盛产柚木,柚木木质缜密,表面油性光亮,纹理通直,在日晒雨淋干湿变化较大的情况下不翘不裂;耐水、耐火性强;能抗白蚁和不同海域的海虫蛀食,极耐腐。而且它干燥性能良好,胶粘、油漆、上蜡性能好,是世界公认的名贵树种。不过由于它富含硅,木质坚硬,虽然握钉力佳,但容易钝刀,加工时切削比较困难。在寨民的帮助下,公输然从森林中运回了一株须八人才能合抱的百年柚木,去皮切割后,天天制作木盆,才十天,每户人家都分到了几个木盆。寨民从没见过如此精美新颖的家具,高兴万分,对五人的态度更加亲密。公输然很满足,他又继续为寨民打制其它日用家具。人累了,心理的痛楚反而就少了,公输然渐渐爱上了木工活。 不过,在平静的小村生活里,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离开的机会,所幸地是,这一天越来越近了。 春节一过,右坡的罂粟花香更加浓郁,让人晕眩难受。但寨民嗅着这种香气,像在品味上等咖啡,一脸的陶醉。这一天,头人站在门外,对着刚跳出山樑的太阳,鼻子嘴巴高高翘起,像猎狗似的嗅着花香。其他寨民都蹭过来,紧张地望着他的鼻子。 头人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良久,又长长地吐出来,大声宣布了什么,寨民一片欢腾。几个壮实汉子从家中踉踉跄跄地抬出象脚鼓,拿出芒锣,一顿狂擂,嗵嗵嗵,咣咣咣,寨民们举家出动,全部围过来,又要举行什么仪式了。 温子菡爱凑热闹,拉着杜干坤四人挤了过去。 这时,一位老人牵出一头黑水牛,大家将牛缚在一株大树上。男人全部脱去上衣,露出黝黑结实的胸肌,手提一根铁矛,在锣鼓声中跳起了缅甸传统的象鼓舞、拜神舞,“嗨嗨吼!嗨嗨吼!”他们高喊号子,围着牛不断游走。一位头戴高翎帽,身披暗红披肩的老巫师走出来,他仰天念诵一通,右手在空中虚点数下,一挥手,男人们停下舞蹈,发一声喊,齐刷刷地将铁矛刺入水牛皮肤松软的脖颈处。水牛哞地一声惨叫,拼力挣扎,高高跳起,又轰地倒在地上。男人拔出铁矛,牛血喷涌而出,溅得大家满脸都是。寨民们发出兴奋的欢唿声。巫师立即用一只木桶接住牛血,足足装了大半桶。他将新鲜的牛血一碗碗分开寨民,大家一饮而尽。 温子菡受不了血腥,担心巫师强迫自己喝血,拉着四人躲进了房间。 寨民们喝完血,剽牛仪式就算结束了。他们抹干净嘴巴,拿出一套工具,有竹碗、刮片和刀具,刀具由三四片薄刀片叠加在一起,再用竹片夹绑而成,专门用来收割罂粟的。头人留下几人给牛剥皮清洗,领着其他人兴高采烈地朝右坡罂粟地走去。 第三章 潘多拉魔盒 四、鸦片(下) 一年一度的罂粟採收工作开始了。 罂粟地虽被暴雨摧毁了大半,但依然有几十公顷,青翠的罂粟叶在早春的阳光里欢跳,像一个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缅甸人中流传一个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九十九个仙女从天上下到凡尘寻找郎君,九十八个阿姐都得偿所愿,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惟独最小的阿妹在深山里迷了路,只见豺狼虎豹,不见村寨和人烟。阿妹走不出大山,只好不停地唱歌,最后忧郁而死,化成一片美丽的罂粟花海。据说到了罂粟开花季节,人们在山间独行,总能听到阿妹的歌唱声,这时是绝不能出声的,否则会大难临头。 在罂粟顶部长着一个个青苞,小至鸽蛋,大到鸡卵,当地人称烟果包。收大烟就是收割青烟果包的浆汁。採收罂粟是件十分辛苦的工作,首先要用刀具在青烟果包上垂直的划几下,深浅要适度,一般控制在1到2毫米深,伤口很快会冒出乳白色的浆汁,这俗称“割烟浆”。这些新鲜烟浆像乳胶一样浓稠地挂在伤口上,像一串洁白的眼泪,于是空气中就开始瀰漫起一股令人陶醉的微甜的芬芳气息来。接下来,寨民再用竹刮片将汁液刮到准备好的竹碗中。浆汁在空气暴露几个小时后会变成黑色的硬块,将它放在阴凉处晾干后,再用芭蕉叶和塑料布綑扎成小包,便制成了生鸦片。缅甸人称“生膏”或“生烟土”。在罂粟採收季节,寨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佝偻着身子重复这些机械的活动,黄豆大的汗珠吧答吧答掉落地面。公输然五人虽痛恨罂粟,但为了感激寨民的款待,主动为他们採收。 第23页 碧绿的罂粟地里,人们散落其间,高唱着山歌,人虽辛苦,心却是快乐的。罂粟的产量极低,一株烟果包大约能刮下0.5到1克浆汁,一亩地有五千株左右罂粟,也就是说,一亩地大约能产5到10斤生膏。杜干坤细算了一下,村寨完好的罂粟地约20公顷,则寨民今年可收穫1500斤到3000斤生膏,分摊到约30户人家中,平均每户人家的产量为50-100斤。这就是寨民一年到头,几乎唯一的经济来源。 每天天全黑后,寨民才收拾起疲惫的身子,抬着沉甸甸的生膏,回到家中,他们一年中最享受的日子也便开始了。 寨民吃过晚饭,不论男女老少,就急不可耐地拿出竹烟筒来,这是缅甸人常用的菸具,俗称“舵把筒”,他们将生菸丝和生膏掺在一起,填进竹烟筒,点燃,像吸中国水烟筒一样,半躺在竹床上,嘴巴一鼓一鼓,再缓缓吐出一口蓝色的烟雾,脸上表情也随之发生变化,从急迫、飢饿、贪婪渐渐过渡到安宁和幸福。寨民虽家家种植罂粟,但因为贵,自己也只在收穫季节吸一吸,大部分都卖了出去,只留一小点藏在家中用于治病。鸦片是当地人治疗感冒的土方,也有妇人用它来催奶水的。 十来天后,罂粟採收工作结束,鸦片也全部晾晒完毕。寨民将鸦片按甩包装起来,每甩大约1.5公斤。就到了将鸦片变换成金钱或生活用品的最后阶段。 远在清朝中期,从云南到东南亚各国就有商路,云南境内一些贫苦农民,为了谋生,常常赶上几匹骡马到缅北、寮国、泰国贩卖药材、鸦片,并从泰北买回英国的布匹、化妆品、日用品等。他们为了防止路上抢劫和野兽的袭击,往往成群结队同行,并带有枪枝武器。在抗日战争时期,马帮趁乱世,发展得更加强大,他们不仅贩运鸦片、还贩运军火、药品,武器装备也越来越先进。马帮之中,尤以云南开远、大庄、楚雄的回族马帮最为庞大,人数多、骡马多、武器精良,在民国时期曾一举控制了泰缅商路。 除了这些商队,部人较强大的部落、村寨还会自发组织马队通过泰缅商路赶往泰国清迈府贩卖鸦片,採购日常用品。 头人精心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早早地带领十名身强体壮的小伙子,牵出寨中全部七匹马,将生膏、干粮驮上马背,在全体寨民殷切的目光中,向泰国方向进发。公输然五人早已背上行囊候在寨门口。头人并不阻拦五人,牵着马,神情肃然地走在最前面,仿佛要去完成一项神圣而伟大的壮举。 温子菡落在最后面,她竟有些依依不捨,这个贫穷的山寨给她心灵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她是地道北京人,出身娇贵,从没过过苦日子,虽在书本、电视上见过穷困落后的人,但身临其境,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此刻要走,心情沉重至极。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生硬沙哑的喊叫声:“老师!” 是汉语!她急忙回头,只见十多位衣衫褴褛的孩子歪歪扭扭地站在草坪上正泪眼婆娑地望着她。 这句汉语她只教过一次,孩子们却记下来了。 温子菡紧闭嘴巴,欢喜的泪珠像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老师!”孩子跑过来。温子菡快速迎上去,与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第三章 潘多拉魔盒 五、幻夜(上) 龙阳谷地位于缅甸掸邦西北部,它不是缅甸最大的原始森林,位于克钦邦的胡康谷地才最为广阔,兇险。1942年,中国远征军由国民党第五军军长杜聿明率领败走胡康谷地的野人山,那里荒无人烟、荆棘纵横、瘴疠肆虐、毒蛇勐兽四处出没横行。两个月后,远征军终于穿越野人山,两万军士却只剩一万人不到。然而,龙阳谷地的兇险丝毫不亚于胡康谷地。马队进入森林不久,公输然等人就感受到了这片死亡之地的威胁 所谓贸易古道并非真正的道路,只是山壑纵横、丛林密布之间较为平坦、开阔的地方。这片原始森林遍布高大的乔木,树冠遮天蔽日,行走其间,终日不见阳光。地面烂草、枯叶很厚,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发出沉闷的轻响。在坡地深谷中,荆棘密布,难于行走,而且藏有大量凶禽恶兽。这还不是最大的危险,丛林中的瘴气、大如苍蝇的蚊虫、食人蚁才是马队最大的威胁,稍有不慎,受了蚊虫叮咬的人畜就会感染上破伤风、痢疾或回归热。现在处于旱季,雨水较少,不然,河谷低地漫上大水,道路将更难通行。 马队人多,弓箭、刀枪齐备,也不怕勐兽来袭,而且寨民们走得多了,轻车熟路,并无畏惧,只是公输然五人一路上跌跌撞撞,吃尽了苦头。 到第三天晚上,马队已深入森林中心,莽莽苍苍的丛林,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大家选了一个平坦少草的山谷休整,寨民卸下货物,将马匹缚在树上,生火烤肉。温子菡一把坐在地上,揉着酸痛的双腿,大叫:“杜干坤!” “在!”杜干坤大声回答。 “过来为本小姐揉脚!” 这可是个好活,杜干坤喜滋滋地凑过去,双手就往温子菡大腿探去。 “去!”温子菡俏脸生怒,打开他的手,指着脚板说,“哪儿!” 杜干坤涎着笑脸,为温子菡褪去鞋袜,见她白里透红的小脚上生了一小块薄茧,心疼地说:“明天我背你走好了,要不,我抓只大象当你的坐骑。”边说边为她轻轻按摩脚踝。 第24页 温子菡噗哧一笑,说:“你这些腔调跟谁学的?” “他!”杜干坤指着公输然,“高若凌被她哄得掉了魂似的。” 两人吃吃偷笑。公输然假装没有听到,找块干净地方躺了下来。江未希坐在他身旁一言不发。林中传来阵阵“呜哇”鸟叫声,像孩童夜哭。刘常坐在温子菡身后不远,失落地沉思着什么。 肉烤好后,寨民将它分发到各人手中,吃过饭,森林陷入黑暗,夜鸟的叫声愈加尖厉,阴森。大家都直接睡在草地上,到得午夜,突起一阵凉风,公输然一把坐起,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又做了一个噩梦,梦中,一片阴影从天际漫过来,越来越快,越来越近,所到之处,立时化为黑暗的虚无,他拼命逃跑,但天下全被黑影侵占,早已无处可逃。惊醒过来的公输然摇摇头,站起身来,突见无数道黑影倏地飞扑过来,公输然急忙伸手掩头,失声大叫,“呀——”悽惨尖厉,惊醒了沉睡的其他人,他们纷纷坐起。黑影被公输然的尖叫吓得迅速迴转,又倏地往丛林中飞散。公输然选准一道黑影,拔腿狂追。 黑影迅速钻进一处荆棘丛消失不见。公输然发疯似地冲进去,不顾遍布的针刺,挥舞着双手,全身顿时伤痕累累。公输然隐隐发现荆棘丛后面藏有一团黑影,立即手画灵符,口诵金刀利剪咒语,双手合十,气贯天门,双手顿时金光灿灿。嚯地推出双掌,无数金刀、利剪“刷”地飞向黑影,所经之处草叶枝条尽数削断。黑影中招,“哎哟”一声惨叫,像一头没命逃窜的野猎,钻入一处深不可测的陡坡,骨碌碌滚落下去。 第三章 潘多拉魔盒 五、幻夜(下) 公输然不顾危险,往前直冲,像一只大鸟飞扑下去。 这时,一只手抓住公输然的衣领,将他拖了回来,正是江未希。公输然摔落地面,一跃而起,勐然出手,将江未希扑倒在地,双手紧紧扼住她的脖子。刘常、杜干坤、温子菡提着火把匆匆赶了过来,只见公输然全身汗透,双眼射出红光,呲牙咧嘴,哇哇狂叫,形如疯癫。江未希一时不防,被他压倒在地,脖子被掐得透不过气来,一张俏脸胀得通红。刘常三人急忙搭救,拼命拉扯公输然,可他丧失神智,力道极大,三人竟动他不得。江未希眼见就要不行,她摸索着拔出匕首,抵住公输然的胸口,可公输然不理不顾,嗷嗷大叫,就是不肯松手。江未希眼中滚出两滴泪珠,脸渐渐化为紫色,手中的匕首掉落下来。 杜干坤急中生智,大叫:“高若凌!” 公输然一怔,松开手弹跳起来,转动着寻找高若凌的踪影,但茫茫黑夜,又何曾有丝毫高若凌的身影。他不断旋转,直到晕倒在地。三人急忙扶起江未希,她握住脖子,剧烈喘息,喉咙里发出咝咝的异响,半个小时才恢復过来。四人将公输然抬回营地,寨民惊恐不安地望着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几个小时后,公输然悠悠醒转,死灰一样的脸上,两只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江未希,渐渐的,愧疚占领了眼神,他问:“你为什么不下手?” 江未希脸色冷漠,眸子却跳跃着点点羞涩,“我没有力气罢了。” 公输然又问:“你们有没有看到黑影,听见惨叫声?” 大家全部摇头。 “难道是幻觉?”公输然自言自语。幽暗的山谷再没有人开口说话,夜风穿过密集的树干,发出呜呜的声响,丛林深处的夜鸟叫得更加悽厉了。 大家心中生出不祥之感来。 公输然越来越恐惧,今天的疯狂行为说明体内的黑巫力已逐渐不受控制,若不尽早修习《鲁班书》下册,将会产生严重后果,但假若修习下册,也就意味着要彻底接受鲁班诅咒,此生断无娶妻生子的可能,那时,公输家族真就要断子绝孙,彻底消亡了。 公输然掏出《鲁班书》,在黑暗中轻轻摩挲,所谓上下册其实全汇集于一本书上,只是中间有夹页将它们分开。上册主要讲述建筑、木工、简单符咒法术、治煞辟邪之术,金刀利剪法算是其中最厉害的法术了;下册则尽是些阴毒兇险的厉害法术。公输然暗想,今晚神智昏聩,法力却极强,在没有水媒的情况下,成功施出金刀利剪法,看来自己功力又增长了几分。“唉——”公输然一声长嘆。 诡谲的夜晚很快过去。 第二天一早,大家备好马,再次踏上征程。 前方是一道山坡,大家艰难地走下去,顿时豁然开朗,前方呈现出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草地中没有树木,阳光肆无忌惮地洒落在草穗、茎叶、花朵上,在微风中流光溢彩,美不胜收。杜干坤、温子菡兴奋得大叫起来。 正在这时,山坡上传来簌簌的草叶摇动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传来。头人大惊失色,忽哨一声,寨民全部拔出弓箭、刀枪,严阵以待。 声音越来越近,不远处的灌木丛摇摆得更加厉害。终于,草叶分开,一条巨大的蟒蛇缓缓爬了出来,比公输然在巫彭山见到的蟒蛇还要大上许多。它见阳有人,停止爬行,警惕地抬起丑陋的三角头,蛇信子剧烈颤抖。头人缓缓举起右手,往下一拍,只见弓箭、猎枪齐发。蟒蛇身躯庞大,行动迟缓,躲避不及,全身多处中箭,头部还吃了几粒枪子。它剧烈扭动,最终翻出高高鼓起的肚皮,一动不动了。 第25页 拿刀的寨民沖向前,一刀砍下蛇头。危险彻底消除,寨民一片欢唿。 公输然看着蛇肚,心思一动,借过一把大刀,在蟒蛇肚子上一划拉,顿时肠穿肚烂,内脏、食物和着血水翻滚出来。公输然用刀拨拉这些血煳煳的东西,发现了一个硬梆梆的黑色物体,仔细一看,竟是一把手枪。众人大吃一惊,连忙仔细翻看蛇腹,从中又找出一具尸体。尸体是位中年人,全身涂满污物,短衣长裤,肩头斜挎枪套,套头翻开。 头人定定地看着尸体,脸色阴晴不定,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第四章 龙阳谷地 一、灰雾 公输然想起昨晚的经歷,难道蛇腹里的人就是昨晚被自己打下高坡的人?如果这样,就说明昨晚发生的事并非幻觉,但为什么同伴却看不到呢?而且此人为何深夜偷窥我们?是人是鬼?寨民神色凝重,这更加加深了公输然的忧虑。 江未希拾起手枪洗干净,银白色金属枪管上刻有一行英文字样“colt government 1911”,拆下弹匣,里面有七颗子弹,她熟练地装好弹匣,将手枪塞进背包,说:“这是美国m1911柯尔特型手枪,二战时期最优良的美式装备之一,1986年已被美军淘汰,现在算是老古董了,怎么还有人使用?” 杜干坤揉揉胸口,说:“走吧走吧,这地方阴气太重,不可久留。”转身往草丛中走去。头人大叫一声,冲上去,粗暴地将杜干坤拽回来丢在地上,嘴里呜哩哇啦大声斥责他,寨民围过来,指着杜干坤你一言我一语,似乎他犯下了什么大错。杜干坤揉着屁股,站起身,心里老大不快,却不敢反驳。 头人见他还不服气,转身将蛇腹中的布满食物残渣和血水,散发出一股酸臭味的死尸拖出来,丢进草地,只听嘭地一声,茂盛的草地被挤出一个空缺,水花四溅,原来草叶下面还藏有一层齐膝的污水,刚好可淹没死尸。污水黑煳煳的,不停冒水泡,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如同铁锈的东西,闪耀着暗淡的光芒。许多紫藻、水蜘蛛、丝虫挤过来,迅速布满水面。一分钟后,头人用树枝将死尸再拉回来,只见死尸皮肤上,鼻腔中,甚至眼球上都叮满了红色的丝虫、各种腔肠类毒虫,像密密麻麻的肉蛆;在胸腹部还爬行着许多大如芭蕉的水蚂蟥,死尸血液已凝固,它们吸不出血,便像蛇一样高昂起头,炫耀它那宽大的吸盘。 大家惊得目瞪口呆,杜干坤更是冷汗直冒,脸色煞白,头人刚才救了他一命啊。他放眼这片宽逾百米的草地,只觉得它像是一条不可逾越的死亡之河。 寨民见多了这种情形,并不畏惧,他们在周边扯了一大堆枯草,制成十六支火把,一人分给一把。又从包中取出大量厚麻布给自己及马腿、马腹包裹起来,所有人都只留出眼鼻。杜干坤为自己包了一层还是不放心,又向寨民要了一匹布,再包上一层,看起来就像木乃伊一样。 头人吆喝一声,马走中间,人分两列,一左一右护住马匹往草丛中走去,公输然五人紧跟在后面。 草丛下方的黑泥水踩上去咕咕冒泡,散发出一股腐臭味,越往中间,泥水越深。驮马走得很艰难,不停地甩着趵子,似乎脚下有什么东西。温子菡俯身下去,只见马腿上密密麻麻爬满了不停蠕动的水蚂蟥,像长满了黑油油的海藻,看着噁心至极;拨开茅草,还能见到草茎上挂满了旱蚂蟥,体形更大。温子菡急忙望向自己,裤子上竟挂满了蚂蟥与许许多多不知名丑陋不堪的小虫,它们的吸盘和利嘴穿透不了裤子,便不住往上攀爬,寻找突破口,不出十五分钟,就会爬上头部。温子菡吓得拼命抖动双腿,用力拉扯杜干坤,口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四章 龙阳谷地 一、灰雾(下) 刘常、公输然、江未希、杜干坤全部发现了,拼命抖动,尖叫着往草地对面冲去。寨民一把抓住他们,用土语斥骂五人,脸上升腾起一股浓重的恐惧与恼怒,似乎他们惧怕的并不是蚂蟥,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全都将恐惧的眼睛警惕地扫视周围,像猎狗一样寻找目标。 公输然五人被他们的神情震慑住,紧紧靠在寨民身边。公输然学着他们扫视周围,突然见到东北方明净的空气中隐约漂浮着一团半透明的灰雾,在南风中轻轻飘移,如同裊裊炊烟,又似强烈阳光折射所产生的幻觉。公输然很快发现,灰雾并非按照风向而动,而是呈“s”形向这边漂移过来,他指着灰雾奇怪地说:“看,起雾了!” “雾?那是瘴气!”江未希纠正说。 头人望过去,大惊失色,呜哩哇啦一通狂喊,寨民如临大敌,在马屁股上连抽几鞭,马匹高声嘶鸣,奔跑起来,马腿上的蚂蟥剧烈震动,可就是不松口。寨民慌慌张张地跟在驮马后面,踩得泥水四溅,嗵嗵直响,水面上的蚊虫受了惊吓,四散而逃。 灰雾迅疾地追赶过来。 大家边跑边掏出火柴,刚刚点燃火把,灰雾便铺天盖地飞扑过来,大家眼前顿时一黑,被灰雾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能凭藉声响判断同伴方位。瘴气并非是真的烟雾或气体,而是数以亿计的毒虫小咬汇聚而成,它们体形极小,就像许多漂浮在空中的灰尘,远看如同烟雾气体一般,也因此,它们无孔不入,只要身体上有一个细小漏洞,就会蜂拥而入,将毒液病菌刺入人的身体,有的甚至会通过耳鼻眼钻入体内,进入血管,人畜一旦遭遇瘴气,几乎无一倖免。 第26页 大家知道瘴气厉害,急忙将火把放在面前,挡住口鼻,飞虫遇火即死,在火中发出滋滋的燃烧声,空气中瀰漫起一股焦煳味,许多小虫由于速度极快,虽在火中烧死,身体仍然穿过火焰撞上脸面,让人麻痒难受,要是不小心吞入腹中,毒素也会侵入全身。公输然提醒大家:“不可张口,用手挡住脸部!”就在这一瞬间,几只死虫撞进公输然口中,他骇然,急忙低头吐出来,但火把一离开脸面,无数只毒虫便蜂拥而上。走在他身边的江未希大惊,急忙将自己的火把递到公输然脸前,毒虫遇火立死。门户大开的江未希瞬时被数千只毒虫包围,白嫩的脸上像煳了一层厚厚的黑灰,但她始终不愿抽回火把。 公输然惊觉自己犯下大错,慌忙抱住江未希,将自己的火把递到她脸前,高温炙烤下,毒虫瞬间化为焦土,掉落下去,只是在江未希的脸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两人手拉着手,用火把护住对方,跟着众人终于冲出草地。 众人一进入丛林,灰雾般的毒虫立即嗡嗡转向,消失在草地上空。 大家死里逃生,脱掉包裹全身的衣服,将它们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蚂蟥在火中滋滋作响,传出一股浓重的腥臭味。寨民又用火把为马匹清理身上的毒虫,火焰到处,马毛被烧成灰烬,残留在毛皮上的毒虫也被烧死,马匹皮厚,在短期内,毒虫很难钻入体内,所以,马匹一般不会出现大问题。 瘴气多在大雨到来之前或之后产生,头人仰望天穹,明白大雨即将到来,长嘆一声,找了个顶端突出的斜坡,为马匹卸下鸦片,决定略作休整,先避过大雨再说。 江未希受了叮咬,原本端庄秀丽的脸变得丑陋不堪。公输然坐到她面前,想到这些伤口可能给她带来疾病时,满心愧疚。 “你连救我两次了,唉,真不知道怎么感激你。”公输然说。 “不用你感激,你也有救我,我们互相抵消,各不相欠。”江未希冷冷地说。 公输然明白她的性格,不以为意,伸出手,摸了摸她脸上的红点,似乎越来越大了,暗暗焦急。 江未希有些羞涩,抬眼见到杜干坤正站在旁边笑呵呵地望着自己,急忙拍开公输然的手,红斑密布的脸变得更红了。 公输然意识到了什么,清清嗓子,转身离开。 第四章 龙阳谷地 二、春雨(上) 现在正值缅甸旱季,雨水稀少,大家并没有准备避雨工具。 刚吃完午餐,森林忽起一阵雨风,大雨便像瀑布一般倾泄下来,大家慌忙挤进坡地下方。初春的雨水冰凉,四面八方袭来的冷风挟带着雨点不时洒入坡底,将大家浇成了落汤鸡。缅甸位于热带地区,即便在春寒料峭的季节,森林依然郁郁葱葱,生机盎然,此刻,不期而至的春雨让鸟兽安静下来,在这个奇妙的世界里,唯有雨打枝叶温柔而湿润的声音像轻音乐般飘扬在空气中;地面上,嫩草、苔藓、小竹笋青翠欲滴,在黄豆般大小的雨点敲打下摇头摆脑,像可爱的精灵,自我陶醉在生动的舞蹈中;灌木丛舒开枝条,正贪婪地吸吮开春时节上天恩赐的第一场春雨。大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地面积水渐渐汇成细流,哗哗地从坡顶飞流而下,将许多倒霉的蜗牛沖刷下来,它们滚到沙地上,伸出长长的脖子,静静地打探周边的环境,一动不动。温子菡欣喜不已,正要去抓一只,坡顶传来细密的枝叶簌簌声,大家凝神静听,声响越来越剧烈,这不是风雨能弄出的声响,而是人畜快速奔跑擦过树叶的声音。 大家冲出坡底,仰头张望,雨依然很大,雨点叭答叭答打在脸上,在眼睛上方生起一层迷离的水雾,模煳了视线。公输然揉揉眼,努力看见坡顶迷离的水雾中一团黑烟般的东西正快速来回穿梭,它太像前晚见到的古怪东西了。公输然“呀”地一声大叫,拔腿朝坡上冲去。黑烟闻声嗖地窜入灌木丛。大家紧随其后,攀上坡顶时,早不见了黑烟踪影。 又一阵雨风拂来,大家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就连坡下被冷雨沖洗得干干净净的无毛马也在不住打着喷嚏。大家不安地返回坡底,又瑟瑟缩缩等了一个多小时,大雨终于停了。 大家全身湿透,通体发冷,宁愿通过运动增加热量,于是立即备马出发,踩在泥泞湿滑的地上,继续着似乎永无尽头的森林之旅。 大雨洗涤过后的森林焕然一新,鸟雀重新跳上枝头,欢叫不止,就在这几个小时里,森林里就长出了许多形状各异,颜色艷丽的蘑菇,它们点缀在草丛、苔藓和落花之间,像列队的卫士欢送大家远行。在这种美景中,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大家正沉醉其间,走在最前面的头人突然举起左手,停了下来,大家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驮马不安地踩踏地面,嘴巴噗噗地吐着粗气。 片刻沉寂后,寨民突然“哇啊啊”痛苦大叫起来,他们丢下马绳,朝前狂奔,一名寨民脚底一滑,跪倒在地面,四肢并用,继续向前爬行。 走在后面的刘常五人骤见变故,慌忙跟过去,这才看见前方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草绳悬吊在一株树干上,冷风吹来,它不住地前后摇动,脖子上未干的血水点点滴滴散落地面;树干不远处躺着一具无头男尸,血水泅透了衣领,背部泥渍斑斑,该是在地面拖行所致。刘常迅速从脸部轮廓和穿着上辨认出死人是寨民中的一个,刚才大家没有清点人数,竟然都不知道少了一个人。其他寨民突见惨状,又是惊恐又是悲痛。 第27页 头人颤抖着将人头取下,抱在怀中,轻轻为他拭出污血,他因为悲痛,脸部肌肉挤成一堆,涕泪横流,张开的大嘴不住颤抖,从里面流出一条条涎水,却发不出哭声,只听见他沉闷的喉音在嘶嘶作响。其他寨民围过来,跪在一旁,失声痛哭。 头人将人头安放在尸体上,刷地一声,拔出一柄尖刀,仰天高唿,声音穿透密林,传向远方,几十秒钟之后,阵阵回声传来,像一浪浪波涛,将森林沖刷得微微摇动。 正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轰隆”巨响,如同火山喷发,大家只觉地动山摇,几乎站立不稳。寨民以为山神发怒,慌忙跪倒在地,全身颤抖有如筛糠。 约一分钟后,巨响渐渐平息,森林重归平静。 第四章 龙阳谷地 二、春雨(下) 寨民惊恐不安地站起身,为死者举行了一个小小的葬礼,再将他抬到一处悬崖前,头人一声令下,寨民将死尸抛下悬崖,只听咔嚓数响,死尸砸断数根横生于崖壁上的树干后,被一棵松树挂住,悬在半崖上不住晃动。天空中,一只秃鹰闻声而至,在崖前盘旋不去。 放眼望去,远处丛林升起一股浓烟,巨响就是从该处传来。 突遭变故,大家心情极度难受。寨民都在想,一定是他们得罪了山神,才受到惩罚。公输然五人却另有想法,这两天连遇怪事,其中必有联繫,谁故意引得大家散开,再逐一杀之,但这个谁是人是鬼?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真相揭开之前,大家唯有加倍小心,继续前行。 大家走出几里地,离冒浓烟的地方越来越近,寨民惶恐不安,意欲绕道通行,但两侧崇山峻岭,在这危机四伏的龙阳谷地,开闢新路无异于自取灭亡。寨民勒住马头,踯蹰不前,无毛马不安的甩着趵子,前方浓烟越来越浓重了。 江未希明白寨民的担忧,她为一匹马卸下货物,跃上马背,意欲前往打探情况。公输然大叫:“等等我!”也爬上马背,抱住江未希,双腿一夹,马匹一声嘶鸣,朝浓烟处跑去。 刘常三人大声嘱咐两人小心。 奔出半里地,江未希拉慢马匹,说:“你跟过来干什么?” “我不放心你,而且我对黑烟很好奇。” 江未希咬住嘴唇,一丝甜美荡漾在嘴角。却又冷冷地说:“你也会关心我?忘记你的高若凌了?” 公输然一把拉停马,将江未希的肩膀扳转过来,两人的脸紧紧相对,江未希的脸色早恢復了冷漠。公输然盯住江未希说:“高若凌不过是个死人,而你还好好的活着,又如此美丽。” 江未希诧异地望着公输然,她问:“要是高若凌回来,你只怕立即对我不理不顾了。” 公输然微微一笑,嘴巴凑上去,要亲吻江未希,她紧张地往后缩头,竟然完全忘记了平时最擅长的武力反抗,在此刻,她是如此的弱小、被动,像被公输然玩弄于股掌的小动物,终于,她停止后缩,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她人生第一次亲吻。森林中的微风轻轻拂过她滚烫的嘴唇,清凉沁人。 “高若凌是不是还活着?”公输然突然问。 江未希睁开眼,两人的嘴唇近得几乎贴在一起,她感受到了他那霸道的鼻息,美好的一刻近在咫尺。但她心底却快速生出一阵强烈的绝望感,原来公输然近期示好,不过是想向她打探高若凌的情况,她手肘一撞,公输然一声大叫,四脚朝天摔下马去。 江未希恨恨地说:“她已经死了,尸体早化成一具骷髅,哈哈……你一定很伤心吧?” 绝望再次涌上公输然心头,他愤怒地喊:“不!我不相信!” “哼!你信不信又有什么用?你只是一个不能有爱的人。” 江未希说完拍马朝前奔去。 公输然抓住自己的头髮,发疯似地大叫:“不!我不信!江未希,你跟李渊博到底向我们隐瞒了什么?我总会查清楚的!你们休想将我们当成棋子。” 江未希毫不理会。 公输然继续大喊:“江未希,你不懂得坦诚,所以,你不配得到爱情!” 江未希突然拉停马,背影在风中微微抖动。 公输然爬起来赶上去,重新爬上马背。两人策马朝浓烟走去,再不说话。 第四章 龙阳谷地 三、直升机 浓烟位于道路旁的一处小山上,由于偏离了正道,树木特别茂盛,公输然、江未希艰难地穿过一丛丛高过人头的野草,半腰上现出一条小河来,山泉淙淙流淌在鹅卵石上,泅湿了河旁的野花草,微风一过,花草摇动,滚落下无数晶莹的水珠。 南方小马,背后的公输然,以及眼前这番美景触动了江未希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她心底渐渐泛上一点莫名的伤感,两颗泪珠滑落到马背上,小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伸长脖子,高声嘶鸣。丛林中传来一片尖利的“嗷嗷”回应声。江未希、公输然惶恐的环顾四周,只见北方密林剧烈摇动,传来一片杂乱的咔嚓踩踏声,这时,枝叶分开,丛林中十几头大象带着几头小象鱼贯而出,它们对公输然两人视若无睹,挤在小河旁汲水,长长的象鼻吸进大量河水,再浇到小象身上,为它们清洗身体,小象调皮地蹭着大象的粗腿。突然,山顶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爆炸声,大象吓了一跳,重新列好队,将小象藏在腹下,沿着河岸像雍肿的妇人向南方走去。 第28页 江未希跳下马,默默地走到小河边,鞠起一捧水,为自己洗了一把脸,她坐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公输然跳下来,在她身旁坐下,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江未希望着无穷无尽的森林,忧伤地说。 公输然有些意外,这是江未希第一次主动挑起话题,他点了点头。 “人生是什么?就像这座森林一样,深不可测,充满着未知与变数。生存其间的每一个生物,都必须遵循丛林法则,冷酷无情,弱肉强食,否则,只有沦为其它物种口中食物的命运。” 公输然望向江未希,她白晰的脸上,水渍在渐渐蒸发,细细的白汗毛又缓缓竖立起来,刚刚还略带伤感的脸重新变得冷峻。 “这些道理,有一个小女孩,在六岁时就已懂得。在她美好的童年里,她最开心的事便是等待当石油工人的爸爸推开风雪中的房门,美丽的雪花被唿唿的北风颳入窄小的房间。每当这时,必是深夜了,小屋内已燃起一盆红通通的大火,墙头挂着的油灯也散发出柔和而美好的光芒,将贫寒的小家以及坐在火盆前做布鞋的年青妈妈映照得温馨而美好。爸爸高大的身躯为房间带来了冷风与雪花,却为女孩的心带来了温暖。爸爸脱下油渍渍的大衣,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抱起小女孩,‘叭叽’,亲一口她的额头。小女孩顿时笑得像花一样。” 江未希的眼中翻滚出朵朵泪花。 “也许真实的情景并没有我说的这么美好,这只是我一年又一年回忆时不断添加修改后的版本。”江未希抽泣起来。 公输然想为她擦去泪水,手却始终伸不过去。 “后来,这个场景再也没有出现。我反覆问妈妈:‘爸爸为什么还不回家?’妈妈总是说:‘他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会有一个新爸爸。’小女孩大哭起来:‘不!我不要新爸爸,我只要爸爸!’时间在一天天过去,无论是哪个爸爸都没有出现。妈妈日復一日的等待着什么,由欣喜变得沮丧,又由沮丧变得绝望,她就坐在火炉旁,泪水默默地流着。小女孩问她:‘新爸爸为什么也没有来?’妈妈用绝望的声音回答:‘因为妈妈做了错事,上天要惩罚我,所以不允许新爸爸过来接我们。’一天,她让小女孩出去玩雪,当小女孩返回家中时,却看见妈妈吊在房樑上轻轻晃动,就像家中那座老旧的吊钟,只是她永远也敲打不出铛铛的钟声。” 江未希泪流满面,全身不住抽搐。 公输然将她轻轻搂在怀中,“这个小女孩就是你?” 江未希点点头,她抹一把脸,挣出公输然的怀抱,又恢復了平时的冷漠。公输然又问:“你爸爸去哪里了?” “他死了,被妈妈杀死了!” “啊!”公输然大叫一声,“这怎么可能?” “妈妈爱上了一个更优秀的男人,这个男人许诺会娶她,又说爸爸是个障碍,于是妈妈便杀死了爸爸,但这个男人却也从此消失了。” 公输然目瞪口呆,人世间竟还有如此惨剧,江未希的童年竟如此悽惨,他突然有些理解江未希孤僻的性格缘由了。“那你后来怎么办?” “后来,李渊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收留了我这个孤儿,给我富足的生活,还送我进了特工训练营,我时刻都记着爸爸的仇恨,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死那个欺骗妈妈的男人!” 公输然无言,六岁前的江未希像天下每一个幸福家庭的孩子一样,享受着童话般的童年,六岁之后,她却活在冷漠与仇恨之中。或许她因为更懂得苦难,所以,才不顾公输然身负恶毒诅咒,依然要捨身相爱了。 “我的人生是李渊博给的,所以,我的秘密也全部属于他。” 公输然顿时明白当他说她不懂得坦诚时,她为什么反应如此强烈了,这些苦衷他是能够理解的。公输然长嘆一声,决定不再试探江未希。 两人重新上马,趟过河流继续朝山顶走去。 越往上,焦煳味越重,是什么东西燃烧的气味。不到山顶,两人便看到一片爆炸与燃烧的灰烬。江未希跳下马,拨开残枝,眼前现出一块方圆百米的爆炸现场来,地面大量残骸、树枝、草叶仍在燃烧,冒出滚滚浓烟。 一架直升机的尾翼斜插在地面上,机头和机身早炸得四分五裂。原来是飞机失事,并非山神发威,也不是公输然前晚看到的神秘黑烟。江未希走过去,擦去机尾上的灰尘,上面现出青天白日旗的图案。江未希疑惑地说:“真奇怪,这是台湾国民党的旗帜,这架失事飞机也是二战时期的美式装备,早已淘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难道跟你在蟒蛇腹中找到的柯尔特手枪有什么联繫?” 江未希点点头,思绪却更加混乱,“我们的飞机失事,这里又有直升机失事,它们会不会也有关联?” 公输然心中涌出一股恐慌,难道这片森林存在一股神秘的力量,像神秘诡异的百慕达三角一样,会导致飞机失事?两人站在山顶,望着无边无际的森林,心里疑惑不解,这几个月的离奇遭遇越来越让人无法参透箇中玄机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东西都是无害的,大家的危机也便解除了。 公输然、江未希策马返回,引导大家继续前行。走了一个多小时,天色又暗了下来,大家安营扎寨,生火做饭,迎接新夜晚的来临。 第29页 新雨洗刷过的森林地面仍有些潮湿,公输然躺在上面,浑身不舒服。寨民早已习以为常,又连日疲惫,不一会便鼾声四起,在密密麻麻的丛林中,这一片鼾声让人觉得自己并不孤独,心中的恐惧也便少了很多。公输然时刻想着黑烟,今夜他不敢稍睡,在静夜里睁开明亮的眸子,注视着漆黑的世界。 到了凌晨时分,黑烟仍未出现,公输然渐渐支撑不下去,他终于闭上了眼睛。恰在这时,一道黑影划过他的视网膜,仿佛黑影不来自于外界,而是来自于内心。他一跃而起,呀地一声大叫,朝山坡上冲去,在北坡上一处灌木丛后面,果然藏有一个黑影,他受到惊吓,嗖地跳出灌木,像一道黑烟朝山顶逃去。公输然迅捷绝伦地冲上去,使出金刀利剪法,无数金光灿灿的金刀、利剪向黑烟扫去,黑影哎唷一声惨叫,身中数刀,摔倒在地,分明是人声。公输然欺上去,正要擒拿,黑影突然翻转身,一声枪响,炽热快速的子弹射进了公输然左胸。公输然啊地一声扑倒在地。黑影挣扎着爬起身窜入密林,消失在夜色中。 第四章 龙阳谷地 四、伤病(上) 江未希四人与寨民被异响惊醒,慌忙追赶上来。倒在地上的公输然早已昏迷过去。江未希扳过他的身体,他左胸偏上,锁骨下方有一处弹伤,伤口并不致命,只是鲜血仍在汩汩外流,将胸前的衣服泅得血红一片,若不及时治疗,难免会失血过多而死。 江未希急忙摁住公输然人中,公输然哎唷一声,醒转过来。江未希说:“快念止血咒,为自己止血。”公输然强忍痛楚说:“水,止血必须要有水。”江未希环视周边,并无山泉,不过不远处有一株芭蕉树,她拔出刀,砍断树干,树茎中间有一泓清水。她将水捧起灌进公输然口中,公输然默念咒语,右手划了几道灵符,指着自己的嘴巴“呜呜”直叫。江未希明白他的意思,俯身下去,吻在他的嘴上,用舌头撬开他的嘴巴,轻吸出里面的符水,喷在他的伤口上。她这样做时,脸早已绯红一片。 止血咒非常有效,血马上就止住了,但伤口仍在,一阵阵剜心般的疼痛,公输然极力忍耐,已是满头大汗。 江未希说:“我要为你取出子弹,清理创口,我们没有麻醉药,你要忍住。” 公输然嗯一声,右手艰难的伸进口袋,掏出了什么东西,紧紧握在手心。 江未希受过特工训练,知道若不及时清理创口,一旦细菌感染,将会产生严重后果。她剥开公输然的衣服,露出他略瘦的上身来,这一身皮肤在多年学生生涯中养得白白嫩嫩,现在要受大苦,也不知道能否承受。江未希顾不得许多,她打燃火机,烤炙匕首,杜干坤三人与寨民紧张地围在一边,喉咙不时响起吞咽口水的怪声。 很快,匕首便烧得发出微微的金属光芒。杜干坤按住公输然的头,刘常按住他的双腿,温子菡要去握住他的右手,可他始终不肯松开手掌。 江未希又将一截木头塞入公输然口中,让他咬住。这才将刀轻轻插入伤口,刀尖刚一接触伤口,公输然就一声惨叫,右手倏地将匕首打开。江未希恼怒地说:“子菡,压好他的手!” 温子菡见到公输然痛苦的样子,仿佛痛在自己身上,她“哦”了一声,紧紧压住他的手,又去扳他的手掌。江未希继续做手术,公输然的哀嚎一声惨过一声,全身被汗水淋透,木头被咬出了两排深深的牙印,可江未希就是找不到子弹,伤口的血又流了出来。她已是满头大汗,公输然的惨叫让她心烦意乱,不时擦拭额头的汗水。温子菡拼尽全力终于扳开公输然的手掌,掌心捏着一个玉佩,正是高若凌在死尸客栈送给他的礼物。江未希眼角余光扫到,一股怒气冲上脑门,长吐一口气,用力将刀刺入伤口。公输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昏迷过去。江未希将刀轻轻一挑,弹头便弹了出来。 大家长舒一口气,放开公输然。 江未希一言不发地敲开一颗子弹,将弹药洒在伤口上,用火机点燃,只听噗地一声,伤口升起一朵烈焰,公输然又是一声惨叫,再次甦醒过来,伤口一阵痛过一阵,他不住哼唧。江未希在他衣服上撕下几块布条,为他缚上伤口,再将布条用力一系,公输然疼得呲牙裂嘴。江未希将匕首、火机等工具往公输然头上一扔,回到营地,自去睡觉。 公输然愤怒地望着她,想要斥骂,却苦于疼痛,难以开口。 杜干坤摇摇头,长嘆一声说:“此情此景,该用一把二胡拉出忧伤的乐曲,才配得上啊。” 温子菡不悦地爆了一下杜干坤的头,说:“快抬公输然回去休息,那来这么多废话。” 杜干坤耸耸肩,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盖在公输然身上,再与刘常将公输然抬回营地。 第四章 龙阳谷地 四、伤病(下) 第二天,寨民主动将一匹马的鸦片分到其它马匹背上,再由每人身上绑一些,腾出一匹马让给受伤的公输然骑坐。一行人继续朝泰国清迈府方向进发。欣慰地是,从这一天开始,晚上再无人骚扰。如此又行出四日,众人便到了森林边缘,过了今夜,不出半天,就能穿过龙阳谷地,到时便是康庄大道,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科考队也可以进入文明世界,正式开始寻找大衍司南之旅了。 第30页 前方两崖对峙,唯有中间一条小道通行,林木不像之前茂盛,只是稀稀拉拉生长在崖顶,在崖前有一块开阔的草地,正好可做歇息。大家卸下货物,安营扎寨,人人脸上洋溢着即将冲出死亡之地的喜悦。 公输然的伤口已好了许多,可以自行上下马了。 吃过晚饭,天色很快便黑了下来。大家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仰望苍穹,聆听这个充满虫鸣风语的世界,心情无比轻松。江未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全身忽冷忽热,头痛欲裂,她明白自己感染上了疟疾,应该跟被蚊虫叮咬有关,但没有药物,也只能硬撑。热带疟疾来势汹汹,便是俗称的“打摆子”,在现代医药学面前,它是不值一提的小病,但在蛮荒的龙阳谷地,却可能是不治之症,不过,只要走出龙阳谷地,找到医院就有救了。一个小时后,江未希颤抖得更加厉害,体温超过四十度,她忍不住叫出声来。温子菡急忙爬过去,伸手一摸额头,大惊,急忙叫醒其他人。 科考队员围在一边,心急如焚,杜干坤望着公输然突然说:“喂,你不是鲁班传人吗?为什么狗屁作用都起不了?” 公输然惭愧地耷拉下头,却灵光一闪,《鲁班书》虽非医药着作,但中国古代巫医本是一家,在《鲁班书》中的各种理论叙述中,常常提到一些辅助修炼的巫药草,它们或许对治病有些帮助。想到这里,公输然急忙掏出《鲁班书》,就着火堆细细翻阅。在怪异神秘的符咒世界里,公输然的身体也越来越冷,他似乎感受到了一股邪气正在体内肆虐,他能分辨出来,这股邪气并非郭山河注入他体内的黑巫力,为什么会这样?公输然翻页速度越来越快,书本发出哗哗的声响,将大家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他汗水涔涔而下,全身却冷如冰雪,突然将书本一扔,大叫一声:“快!快找青蒿,它的汁水可以治疗疟疾!”说完自己却扑倒在地,全身瑟瑟发抖,竟然昏迷过去了。 众人大惊,急忙过来施救,可公输然全身冰凉,鼻息混乱,始终醒不过来。大家没有办法,只得先救江未希,可在这茫茫黑夜,又如何去找那青蒿呢? 这时,头人走了过来,他的手中拿着一个“舵把筒”,正在有滋有味的吸着。他蹲到江未希面前,用手捏开她的嘴巴,头俯下去,将口中含着的一口鸦片烟吐了进去。江未希咳嗽起来。 杜干坤大怒:“你干什么?” 头人呜哩哇啦,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他又取出一小块生鸦片塞进江未希口中,再用水将鸦片灌入她的腹中。刘常、杜干坤、温子菡急忙冲上去阻拦,头人生气地将“舵把筒”挥舞起来,打开三人,其他寨民一轰而上,将三人拦住,高抬起头,脖子上青筋暴起,示威似地摇动着头颅。头人擤擤鼻子,不悦地返回睡觉。 温子菡三人见对方人多势众,无力追打,只得抱起仍在剧烈咳嗽的江未希,杜干坤愤怒地说:“这帮野蛮人,趁火打劫,自己吸毒也就罢了,还逼迫别人吸,这样江未希会不会染上毒瘾啊?” 温子菡也担忧起来,她为江未希擦去脸上的水迹,此时的江未希虚弱无比,眼睛里瀰漫着忧伤。 刘常安慰说:“不会的,偶尔吸一两次,又是生鸦片,不会产生毒品依赖的。” 杜干坤、温子菡这才放下心来。 第四章 龙阳谷地 五、山匪(上) 寨民见三人不敢反抗,嘻嘻哈哈地返回,正要入睡,黑夜中突然响起一声枪响,一条红色的光束迅疾地射上一位寨民的屁股,他哎唷一声惨叫,扑倒在地。其他寨民大惊失色,哇哇大叫同伴,大家慌忙趴倒在货堆后面。头人翻过身来,竖起耳朵,像一条猎狗环视四周的黑暗,世界一片寂静,刚才的虫鸣风语全然消失了。 头人脑门顿时冒出一层冷汗,他摆摆手,寨民全部拿出猎枪、弓箭,不敢稍动。刘常三人急忙把公输然、江未希拖到一块岩石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右坡上终于传来声响,是数十人的吶喊声。马匹受了惊动,不安地喷着粗气,打着转。看来是碰上土匪了,他们在示威,要求寨民主动放弃烟土,否则就要杀人了。头人望着面前几十堆生烟土,牙关紧咬,眼神中既有仇恨,又有誓死反抗的决心,毕竟这些烟土是寨民一年的全部收成,现在要拱手让人,是绝对不行的,在这块丧失尊严的土地上,生命或许就相当于几袋鸦片。 终于,密集的枪声响起,无数子弹挟带着劲风唿唿地飞过大家的头顶,刘常三人何曾见过这种阵式,吓得直打哆嗦,而最有反抗能力的江未希、公输然一个患病,一个昏迷,敌人来得可真是时候。子弹唿啸着不时打在岩石上,碎屑横飞,擦在脸上,隐隐生疼。 寨民没有还击,他们静静地蛰伏在货物后面,以逸待劳。几分钟后,枪声停歇,右坡上传来人语声,都是土语,他们慢慢站起身,向马队掩来。刘常三人喘着粗气,他们不知道敌人有多残暴,未知的东西往往更让人害怕。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距离已不足二十米。头人一声令下,寨民全部冒出头来,枪、箭连发,只听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敌人有四五人应声倒地,他们见寨民竟敢顽强抵抗,始料不及,慌忙趴在地上,用更加强大的火力还击,将寨民压制在货堆后面,不敢冒头。一个山匪从腰带上取出一枚手榴弹,拉开引线,向寨民甩去。头人大叫一声,寨民翻身就逃,但已经晚了,手榴弹爆炸,一片红光之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寨民啊啊惨叫,两名寨民头部受伤,当场死亡,鲜血染红了生烟土。头人和其他寨民均不同程度的受伤,他们爬起身,跪在地上,将猎枪高举过头,向山匪大声告饶。 第31页 山匪足有五十人,他们爬起身,一名首领啐一口,扳动扳机,子弹哧的一声射穿了一位寨民的头颅,血浆迸发,寨民仰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其他人吓得屎尿直流,哭喊求饶声响成一片。山匪哈哈大笑起来。 正在这时,又是一片密集的枪声传来,山匪十余人中弹,刚刚还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他们啊啊大叫,像死了娘老子,四散奔逃。黑夜里,两队人从南北两个方向冲杀过来,足有数百人之众。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亮灯!”竟然是中文。 “是,长官!”一束强烈的灯光射向右坡,只见山匪像没头的苍蝇疯狂逃窜。 “陈三川,你带领二连从左面追赶,截住敌军向左方奔逃;孙国志,你带领五连由右面追赶,截住敌军向右方奔逃!”声音干脆利落。 “是!”两队人马迅速从左右两侧追向山匪,山匪向两侧突围不了,拼命朝山顶攀爬。 “邓长空,命令迫击炮手炮击敌人!”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巨响,迫击炮弹在山匪中间爆炸,无数山匪被炸飞了起来。侥倖留下性命的也不管荆棘利石,见地就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这茫茫森林,这群匪徒就算逃得过枪炮,但进入到兇险异常的山头,只怕也难活命了。 第四章 龙阳谷地 五、山匪(下) “大家出来吧,我们不是强盗土匪!”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 刘常、温子菡、杜干坤这才探出头来,只见草地上整齐排列着一支队伍,他们身穿军服,从帽徽和肩章来看,应该是国民党军队,缅甸境内怎么会存在这么一支台湾军队?三人都迷惑不解。军队前方站着一位中年长官,身穿一身笔挺的军装,是上校军衔。他浓眉大眼,国字脸,一看便是个敦厚诚恳之人。 寨民罹遭大难,神情木讷,垂手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刘常站出来说:“多谢将军救援。” “哈哈,不必,不必,我们是中国军队,专门保护你们这些鸦片商队的。今晚途经此地,正好为民除害,想不到你们也是中国人,真是有缘哪!”长官说。 “请问长官如何称唿,他日一定再登门道谢。” “哈哈,那倒不必,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姓李名国辉,你们的马队就交给我军一併护送吧!” “李国辉?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一名士兵站出来,大声斥责:“大胆,李师长的名讳是你随便叫的么?” 刘常吓了一跳,李师长摇摇手,制止士兵说:“无妨,无妨,我们又不是封建权贵,名字有什么不可以叫的?” 刘常抹一把汗,看来这位李师长十分平易近人。又说:“这些货都不是我们的,而是他们的。”他指了指依然跪在一边的寨民,“我们只是偶尔误入村寨,跟随他们穿越这片龙阳谷地的大陆游客罢了。” “哦?你们来自大陆?”李师长疑惑起来,“北方情形如何?” “北方?”刘常暗想,北方估计是指大陆了,便说,“国泰民安,今年还将举办奥运会呢!” “奥运会?”李师长大叫,“怎么可能?北方政权还没有被世界承认呢?” 这一番话让刘常几人如坠迷雾,刘常暗想,难道这些军队自从被共产党赶出国境后,就一直被困在龙阳谷地,所以才不知道大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这些疑问不便直说,只得先藏在心中。 刘常将自己这边的人员一一介绍一遍。 一位面色较黑的缅甸兵士用土语跟寨民交谈了几句。寨民翻身站起,神色由恐惧换成了悲伤,看来他们已经答应将马队交由李师长护送,费用为一匹驮马。 当晚,大家将死人全部掩埋掉,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天便亮了。 江未希的疟疾竟奇蹟般的好了,头人餵给她的鸦片竟然还有治病的功效。杜干坤问过军队里的土语翻译才知道,生鸦片本是一味药物,当地土人常用生鸦片治疗头痛、肚子痛、打摆子等疾病,在缺医少药的贫穷山区,生鸦片几乎成了包治百病的良药。 只是公输然虽然醒转,却始终全身发冷,牙齿磨得咯咯响,大家都怀疑他被传染上了疟疾,头人如法炮制,也给他吞食了几块生鸦片,可就是不见效。李师长命军医仔细诊治,军医又是号脉,又是察看舌苔,折腾了大半个小时,他拭去额头的汗珠说:“病人负有枪伤,脸色发青,舌苔灰白,全身发冷,该是受了风寒,但脉息强劲,没有炎症,又不似寻常寒疾,唉——” “那该怎么治疗呢?”温子菡问。 “先吃些消炎抗伤寒的药吧,要是还没有转机,就要送到大医院诊治了。”军医开了几付西药让公输然服下。 军队原本就护送了一支商队,他们停留在崖底。这是一支庞大的鸦片贸易商队,他们深入缅甸金三角各地,收购农民的烟土,再集结起来,经由泰国转销全世界。这一批次中,他们的驮马足有三十余匹,生鸦片数十吨,难怪李师长要亲自护送了。 大家急于离开龙阳谷地,一吃过早饭,科考队、马队以及军队便列队出发,浩浩荡荡数百人往泰国方向走去。到得中午,大家就成功穿越龙阳谷地,莽莽苍苍的森林终于被良田与村庄所代替,视线也开阔了许多。 第32页 大家欣喜万分,但回首丛林,这些天所发生的种种离奇怪事以及葬身此间的几位寨民不免又让大家在欣喜之余,产生许多伤感。 第五章 挺进清迈府 一、迷失(上) 因公输然受伤,他获得了骑马的权利,他与李国辉师长并绺而行,其他科考成员步行跟随在后。公输然旧伤未愈,又添新疾,军医的药丝毫不起作用。热带早春的太阳照射在头上,大家都是汗流浃背,唯独公输然浑身发冷,直打哆嗦,所幸神智还算清醒。他明白自己得的绝非普通病症,也不是体内的黑巫力发作所致,但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他苦苦思索这些天的遭遇,却找不到任何线索。 李师长在一旁说:“这位兄弟为何要逃出中国,来到这片险恶之地?” 公输然舔舔干枯的嘴唇,虚弱地说:“我们来找一样东西,误入森林,险些送了性命,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呵呵,不客气,你对中国的政党怎么看?” “咳咳,我只是一介草民,不敢妄议政治,唯一知道地便是,谁让我们活得更有尊严,更加富足,我就拥护谁。” 李国辉点点头,“我征战数年,打完鬼子打内战,怀抱救亡强国之梦想,到头来却被驱赶到异国他乡,从事这些不堪的交易,唉——父老乡亲若是听到,不知该怎样唾骂我呢!”说话间,李师长的沧桑脸孔上现出无限伤感自怜之情。公输然愕然地看着他,这位中年师长的右脸上有一道两厘米的伤疤,必定是在漫长而残酷的战事中留下的纪念。 公输然对国共内战知之甚详,当年,曾有一支国民党部队被驱逐出国境,逃至缅甸金三角,但后来迫于国际压力,早已撤往台湾了,李国辉的军队为什么还在此处?他疑惑地问:“你们不是撤往台湾了么,为什么还在这儿?” “撤离?前年我曾有意撤离,但台北回电,要求我部自谋出路,只怕我要终老此地咯。”李国辉的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是喜是悲。 他的话却让公输然更加迷惑不解,问:“你说的前年是指哪一年?” “民国39年,公历一九五零年。” “啊?”公输然大叫,“怎么可能?前年应该是公元二零零六年!”跟随在马后的刘常四人也是失声大叫。 李师长也是一怔,他急忙喝停军队,神色凝重地望着公输然说:“枪伤和寒症恐怕还弄坏了你的脑子。”他大叫,“军医,快给这位兄弟开些精神类药物来。” 军医出列:“是!”打开药箱,认真找了起来。 刘常在一旁说:“不,他没有精神病,李师长请听我说,你们隶属于国民党第8军是不是,第八军主力于1950年1月24日在元江被围歼,时任第8军第237师709团团长的你率领残部千余人从元江且战且退,逃至车里的大勐龙之蛮宋寨,在蛮宋由93师流落人员叶文强和车里宣慰司土司刀栋材的帮助和引导下,渡过打洛河逃往缅甸三岛,意欲与同时逃亡缅甸的298 团会合。结果在三岛又遇到从打洛逃出的第26军93师298团伤兵,并被告以 298 团残部已逃向泰缅边境,打算经泰国回台湾。于是你又从三岛渡过楠垒汀,穿过野人山的原始森林地区,在飢饿、虐疾、毒蛇、勐虎的袭击下,经过 12天的艰苦行军,大量士兵死于疾病、蛇虫勐兽和山间瘴气,于1950年4月21日到达泰缅边境湄公河西岸的小勐棒,与93师278团残部巧遇,并在该处建立起你们在缅甸的第一个根据地,对不对?” 李师长默然无语。 第五章 挺进清迈府 一、迷失(下) 刘常继续说:“你们收罗各地马帮成立了復兴部队,四处招兵买马,却也引起了景栋缅甸国防军的注意,他们派出部队进驻大其力,要求復兴部队10日内撤离缅甸,李师长自然不同意,双方经两次谈判未果,缅甸国防军便扣留了你方谈判代表丁作诏和马鼎臣。6月16日至8月23日,缅军集中数千人的兵力,在空军的配合下,向贵军驻地小勐棒、勐果发起进剿,贵军被迫撤离驻地,后又于 6 月 28 日和 8 月 23 日组织两次反击,将缅军赶出了小 勐棒和勐果,重返驻地,并攻占了缅军重要基地大其力,迫使缅军停战谈判, 释放了马鼎臣,最终缅方以贵军撤出大其力和景栋至大其力公路两侧为条件,同意贵军进驻孟萨。8 月底,缅军派汽车将贵军送出大其力,返回小勐棒,不久便进驻孟萨直到现在。是不是?” 李国辉面色愈加凝重,依然一言不发。 刘常心里没底,继续说:“贵军以少胜多,引起了国际关注,台湾便派遣原第8军军长李弥于1950年3月8日飞抵孟萨,正式成立‘云南反共救国军总指挥部’, 自任‘总指挥兼云南省主席’,直属台湾‘国防部’指挥。李弥还命令 709 团改编为第 193 师,你任师长。此后,贵军又获得台湾、美国的支持,修建机场,军队扩张到近二万人,编为一个总部、一个指挥部、3个军区、4个师、 16个 纵队,活动地区北至缅甸昔董、南至耶县,西至孟苏、孟畔土司管辖区,东至寮国孟信,南北长达530公里,东西宽有280公里。” 李师长边听边点头,脸上的神色由失落转为悲痛,继而恐惧,又恢復如常。他说:“刘先生似乎对我军的发展颇为了解啊?” 第33页 刘常洋洋得意地说:“不错,来缅甸之前,我就详读了这段歷史。” 李国辉闻言原本冷峻的脸更加阴郁。他摇摇头说:“这些往事人尽皆知,你知道也很正常。” “那好吧,我再说些即将发生的事情,在1952 年 8 月时,李弥将军率领国军渡过萨尔温江向缅甸中部帕奔、毛淡棉、那县发展,并与缅甸‘克伦自卫军’成立‘联合作战指挥军’是不是?”李国辉点点头。 “李弥将军有意推翻缅甸政府,即将在记者会上对外公开宣称联合缅甸所有反政府武装推翻缅甸政府。”刘常接着说。 李国辉大惊失色,李弥早有这种想法,也正与慕僚密谋军队部署事宜,不过此事尚无定论,属于军事机密,刘常怎么会知道的?他的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大喝:“来人!将这名奸细给我抓起来毙了!妈拉个巴子,竟敢探听我军机密。” 士兵听令,四周响起一片步枪上膛的声响,数百支枪口对准了刘常五人。刘常祸从口出,大惊失色,高声说:“李师长,我说的句句是实,你一定要阻止李将军啊,他的设想必将失败,只会让你的弟兄白白送死啊!” 一名士兵冲上来,一脚将刘常踹在地上,大喝:“还敢多嘴,大李将军何等英明,他的军事战略岂是你们小毛贼所能轻易判断的?”。又上来几个士兵将公输然拉下马。五人被五花大绑,推至路旁,五支步枪压在脑袋上,只等李国辉一声令下,科考队员就要脑门开花了。 杜干坤吓得脸色苍白,大声求饶:“大慈大悲的李师长,爱国护民的李将军,举世无双,人见人爱的李老总啊,我们所说句句是实,绝对不是奸细啊!”情急之下,他用头顶开脑后的枪,挣扎着站起身来,士兵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扣动了扳机,两束子弹唿唿地打在杜干坤左右耳朵两旁。他惨叫一声,双脚一挺,晕死过去。 第五章 挺进清迈府 二、乱坟岗(上) 公输然虽有病在身,但当生死关头,依然强行催动巫法,只觉五内翻腾,气血直冲喉头,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温子菡惊叫:“公输然,你怎么了?”转头又喊,“李师长,你也算是黄埔军校毕业的职业军人,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如此草菅人命?黄埔军校的校训‘亲爱精诚’,你全忘了吗?” 李国辉咳一声,面色缓和了下来,他说:“我是黄埔军校毕业不假,但看小姐也是受过教育的人,竟然还编造诸如来自未来世界这类低劣谎言!你们以为李某人如此好骗么?” 温子菡欲要分辩,转念一想,科考队突然从2008年到达1953年,就连自己也是万万不信的,李师长又如何会信!此事实在怪异,难道世间真有穿越这类神话?不可能?即便爱因斯坦相对论关于时间的假设是正确的,当代人类也还没有掌握足够的技术手段送人返回过去。那眼前的这一切又是为什么?太让人迷惑不解了!但事已至此,只得先走着看了,或许会慢慢找到答案。她一想定,便说:“我的朋友刘常确有些感知短暂未来的能力,喜欢在人前卖弄,但用心却是善良的,恳请李师长宽宏大量,放过我们,我们以后一定到处宣扬将军的仁德,以求报答。”刘常欲要再说,温子菡急忙用眼色制止。 李师长沉思起来,李弥确有颠覆缅甸之心,但这仅限军中几位高级将领知道,这事竟被刘常洞悉,必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确如温子菡所说有感知未来的能力,这种能力在算命师、巫师身上常能看到,如果真的如此,这些人就可以揽为己用;二是他们是奸细,且已探查到我军的机密消息,有这种能耐确实不简单,一定在我军中有内应,就需抓回去详加审问,揪出他们的同党。他大声说:“将他们缚在军中,拉回驻地再作打算。” 士兵齐声说是。 刘常几人长舒一口气,命总算暂时保住了。 士兵用冷水泼醒杜干坤,他一把坐起,大叫:“我死了!我死了!啊——我没死?”他抬眼看到李师长,脸瞬间煞白,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咽回喉咙。士兵用绳子缚住刘常四人的手,再串联起来,又将公输然抬上马背。李师长命令军队立即开拔,继续往泰国清迈府进发。温子菡回望渐行渐远的龙阳谷地,心中的疑问却是越来越多。公输然在森林中见到的所谓黑烟可以解释为监视马队,伺机下手的山匪,被斩首的寨民也可推测出是山匪所为,他们故意制造恐怖疑阵,欲吓唬马队主动放弃鸦片。假如承认目前所处的年代是1953年,那么江未希所看到的柯尔特手枪,二战时期的美式直升飞机也就可以得到合理解释了,只是直升机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坠毁在森林里呢?而且科考队乘坐的支线飞机也是离奇坠毁在这片森林,从此,便让五人陷入一个又一个,越来越让人困惑的迷阵。世界怎么了?科考队该何去何从?自从开始寻找大衍司南,就劫难不止,先是被困龙阳谷地几个月,现在又身陷囹圄,性命堪忧,唉——温子菡长嘆一声。她看看走在身边的队友,个个垂头丧气,满脸的忧虑、困惑,江未希大病初癒,公输然又身患不明重病,也不知道有没有得救,只怕此行兇多吉少了。 第五章 挺进清迈府 二、乱坟岗(下) 第34页 军队行进两日,成功进入泰国境内。公输然的病越来越严重,他趴伏在马背上,出气如缕,再不及时救治,只怕就要一命呜唿了。不过公输然身体虽不能动,思维却是清晰的,一路上,他都在苦苦思索病因,不时默念《鲁班书》里的内容,以前心中难受,一看书就会消除,这次却毫无效果。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泰国依靠色情业和旅游业成为亚洲国家经济中的佼佼者,但她也是毒品交易的主要中转站。军队越过泰缅边境,又走几天,就已深入泰国境内,离泰国北部重要城市清迈府越来越近了。 这天傍晚,军队行经一处山岗,山岗远离人烟,十分荒凉,竟无一草一木,是方圆十里村民埋葬亡人的场所,山间大小坟堆数百座,中间有几座新坟上洒的白灰还没被雨水沖刷干净,在一片黄灰色的背景里显得非常刺眼。山岗下有一条小道绕过小山,道路一旁便是一条幽静黑暗的河流,岸堤上有几株大树,给这片荒凉的世界注入了一点绿意,黑色的河水缓缓流淌,不发出丝毫声响,似乎怕惊扰了山岗上的亡人。 大家甫一接近山岗,便觉阴风拂面,嵴背一阵发凉,都不敢直视坟堆,加快了步伐,要抢在天全黑前穿过,择地扎营。越往前,人马离坟堆越近,小道也越来越狭窄,许多马匹、士兵一有不慎便向河涌里滑落,幸亏大家人多,彼此照应,才不至于落入水中。这时,一股阴风贴着坡地从山顶吹拂而下,大家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阴风又拂过河面,翻起一片灰白的水鳞,像是无数黑暗精灵的眼睛在偷窥惊扰死人的军队。公输然却浑身一震,胸口难受之感立消,他一把坐起身子,拉停马头,大叫:“停!” 急于赶路的兵士慌忙剎住步子,惊异地望着这个伤员。 公输然说:“李师长,我想我已找到病因了,请求今天扎营此处,让我消除病灶。”走在他前面的李国辉也拉停大马,回头看看公输然,又望望满山的坟堆,眉头皱了起来。 “莫非身经百战的李师长也会害怕孤魂野鬼?”公输然怕他不同意,故意激他。 李师长哈哈大笑,他一直觉得公输然这帮人十分怪异,正想见识见识他们耍什么花样,而且他这一生无数次从死人堆中爬出来,又岂会惧怕坟堆。他高声说:“既然公输兄弟需要疗伤,李某人自当成全,全军听令,今日就在这里扎营,大家好好跟坟墓中的前辈叙一叙吧!” 全军哈哈大笑,刚才的恐惧一扫而光,发一声喊,冲到坟堆中间张罗起清理营地、生火做饭的事来。几名兵士将刘常四人捆绑在一块石碑四周,石碑已很陈旧,上面长满了青苔,写着些歪歪扭扭的泰文。商队和寨民将驮马绑在散落各处的墓碑上,寨民见刘常四人落难,便围坐他们身旁,不时送些水和食物。公输然有伤病在身,反而无人为难。李师长跳下马,将公输然一把拽下来说:“一看公输兄弟就是性情中人,不如与我同饮?” 公输然捂住伤口,轻笑几声说:“多谢李师长看得起,只是你手劲要轻些,不然我的伤口又要裂开了。” 李师长哦一声,又哈哈大笑起来,不再拉他,两人席地坐在一座新坟坟顶,卫兵送上两大皮袋烧刀子,开怀畅饮。李师长问:“听口音,公输兄弟是湖南人吧?” “正是,李师长好耳力,李师长祖籍应该是河南的吧?”公输然反问。 李国辉的大脸瞬时蒙上一层阴翳,他惆怅地说:“几十年弹指一挥间,我十六岁在河南从军,二十岁加入国民党投身革命,来到广州入黄埔军校,满怀救亡强国之念,毕业后由士兵一直干到团长,好不容易建立起中华民国,以为理想实现,从今往后高官厚禄不在话下,又要打鬼子,鬼子赶走了,我锦绣山河却破碎如缕,如此还不算,又要打内战,可怜中山先生穷毕生心血创建的国民军兵败如山倒,残部不是蜗居台湾小岛,就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唉——一去故国千万里,只怕我这把老骨头也只能像葬在脚下的这位仁兄,埋骨荒凉无主之地了。”言语间,李国辉浑厚的声音中已充满了浓重的苍凉哀愤。 公输然闻言动容,眼前这位将军虽去国三载,但对故土始终念念不忘,同为华夏子民,血脉相连,又岂能割捨?歷史就是如此无情,在摧枯拉朽的歷史洪流面前,总有许许多多的有功之士被岁月埋葬,被家国遗忘,当他们埋首木楼青灯之下寂寞终老时,将是何等的心怀难缱啊?! 李国辉便是这位不甘被歷史遗忘的人,他带领他的部队在异国他乡继续挣扎着,前景如何,此刻却是不愿多想的。 “今夜明月当空,又有荒坟做伴,李师长何必忧愁,不如开怀畅饮,忘记那些恼人的凡尘俗事?”公输然开导说。 李国辉哈哈大笑,两排洁白的牙齿在月光中闪烁着兴奋的光点,两人举袋豪饮。 第五章 挺进清迈府 三、合煞(上) 酒喝了一半,李国辉便醉了,刚毅的脸庞被酒精烧得通红,话语也多了起来,空旷荒凉的乱坟岗上不时响起他的大笑,只是这些笑声却让公输然听出些许惆怅寂寞来。 公输然抓住时机说:“李师长应当尽早撤台,缅甸终非久留之地啊。” “撤台?哈哈——”他大笑,声音包含了无限伤感,他一把跳起,高高站在坟堆之上,指着夜空下的北方,深情地说,“看!在这团广袤无垠的黑暗之后,在这片层峦叠嶂的大山之外,有我的故土,多少年来,无数像我一样的年青志士,抛头颅洒热血,用生命捍卫她的尊严,用热血赋予她激情与刚烈的人格,用青春救赎她那原本衰败残破的躯体。我的生命、青春以及理想都属于她,可你竟然让我离开?去到台湾那座孤海小岛苟延残喘?不!决不!”李国辉的眼眶闪烁着泪光,“我即便回不到故土,也要死在她的身旁,让飞鸟和狂风将我的腐肉烂骨带回祖国。” 第35页 公输然望着伟岸如大山般矗立在坟堆上的李国辉,满怀钦敬之情,眼角不觉湿润,轻声说:“几十年后,台湾会发展成世界重要的经济区域,再不是贫瘠荒岛,而且不管怎么讲,它也是中国的领土,待在缅甸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你不会明白的,”李国辉像散架一样重新坐下,“台湾岛与大陆隔着万顷碧波,过去了就难回来了。而缅甸在歷史上是中国的属国,中国曾在此地设立宣慰司,教化管理当地人民,上缅甸至今保留着中国的许多习俗与传说,而且金三角的大部分国土以前本属于中国领土,我们借用这块土地有何不可?” 公输然对缅甸歷史有所了解,李国辉的话颇有几分道理,但公输然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无言以对。李国辉酒气上沖,倒在坟堆上,立时鼾声如雷,一个气泡挂在鼻孔上,随着他的鼾声时大时小。卫兵为他盖上一条毛毯。公输然环视周围,除了几个放哨的外,所有人都已沉沉睡去,他向哨兵借来一把锄头,来到一座新坟前,拜祭谢罪后,一锄接一锄地挖起坟墓来。 哨兵见到,急忙喝止,公输然赔着笑脸说:“兄弟,我要治好病,就必须挖开这座坟,你值你的班,不会有事的。”哨兵见他能跟李师长共饮,不敢冒犯,只得狐疑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荒唐的举动。 公输然刚到达山包时,隐隐见几座新坟散发出浓烈的煞气,这本是正常的,但煞气突然往他身体聚集而来,他想要躲避却有病在身,无法动弹。煞气一入身体,他胸闷难受之感顿除,瞬间精神焕发,行动自如了。这种现象《鲁班书》有记载,人体中了极强煞气后,经些时日人便形同患病一般,但当进入同类煞气中,体内外的煞气便主动融合,实现了煞气的交融循环,病况就会暂时消除,这种现象叫“合煞”与阴阳调和之理相同。公输然回忆起在村寨与丹意共处鬼房的往事来,他原以来自己已化解煞气,却不想鬼房中的煞气歷经多年沉积,实在太厉害,解煞咒根本没有见效,这段时间连日劳累,又身负重伤,煞气便一举爆发了,原来自己的病竟是中煞。公输然暗暗担心起丹意来,只怕她离体内煞气发作之日也不久了。 《鲁班书》中有解煞之法,只须置身于强煞环境,在体内外煞气合煞之后,凭自身法力开启煞气外流之门,关闭流入之门,就能逐渐除去体内煞气。公输然此刻就是要挖开坟墓,增强体外的煞气环境,以加快除煞速度。 李国辉身经百战,阅人无数,他第一眼见到公输然,便察觉他眼含绿光,天庭饱满红润,多半是个能人异士。今夜他故意装醉,眯缝着眼偷看公输然的一举一动,只见公输然挖开坟堆,里面露出一具新棺材来,棺盖与棺身接合处正溢出缕缕如烟如雾的煞气,在银色的月光中像一层薄薄的暮霭。 公输然跳上棺盖,盘腿坐下,默念驱煞咒,渐入无心之境。 第五章 挺进清迈府 三、合煞(下) 李国辉看不出所以然来,睡意却阵阵袭来,终于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见一行急促的马蹄声划破寂夜,直冲乱坟岗,哨兵子弹上膛,大喝:“谁?举起手来。”李国辉一把坐起,其他士兵、商人、寨民纷纷惊醒,只见皎洁的月光下,一位女骑师头戴骑士帽,上身着白色衬衫,下身穿黑色长裤,足蹬长筒马靴,高坐在一匹纯色黑马上,夜风拂过,她长长的秀髮迎风飞舞,不时遮掩住她那张秀丽的脸庞。女子正是丹意,她不慌不忙地跳下马,面对数支直指胸口的步枪,视若不见。人群生出一阵骚动,李国辉站起身,按住腰间的手枪,朗声说:“姑娘深夜造访乱坟岗,有何见教?” “这位想必是李师长了?我前来救你。”丹意嘻嘻笑着说。 “救我?”李国辉哈哈大笑,“姑娘貌美如花,孤身一人,于夜晚在山林间穿行,恐怕得先求自保吧!” “李师长恐怕不会相信,再过得一个时辰,前两天被你乱枪击退的山匪就会带着数百僱佣军前来取你的脑袋了,此刻他们已设下埋伏,你们已被团团包围了。”丹意说。 李国辉一惊,大叫:“来人!速去小道前方和山顶查探!”几名哨兵应声而去,李国辉又狐疑地问,“姑娘与我素不相识,为何要救我呢?” “我虽不认识你们,却认识这几位,”她指了指刘常四人,“咦?郭公输然怎么不见了?” 刘常指了指坐在坟墓里闭目驱煞的公输然,说:“他在练功。” 丹意望到,笑靥如花,“他的行为总是很奇特。” 不久,哨兵神色慌张地回报,前方二里处及山顶果然盘踞有三四百名匪徒,装备精良,迫击炮,手榴弹一应俱全。商队和寨民大惊失色。李国辉喝道:“妈拉个巴子,敢对抗我国民军,老子今天杀光他们!兄弟们,准备战斗。” 士兵迅速穿衣拿枪,不过一分钟,队伍就集结完毕,个个精神抖擞。 丹意急忙制止:“李师长,敌方都是参加过二战的僱佣军,装备精良,人多势众,又处于有利地形,不可轻视。” 李国辉略作沉吟,问:“姑娘有何良策?” “敌军视你们为囊中之物,并不急于进攻,他们意图在凌晨三四点趁你军熟睡时偷袭,你不妨从其它路径悄然撤离,给他们来个空城计。” 第36页 五连连长孙国志抢着说:“我们三面被围,南面又有黑水河阻隔,怎么撤离?” “我有办法,大家可有看到河道旁的三株大树?河面宽不过十米,树却高逾二十米,我们只须砍倒大树,将它横架河面,再捆绑起来,不就是一座桥樑了么。 李国辉点点头,高声说:“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军身处泰国,万事以小心为要,就按这位姑娘的话去办吧。” 卫兵得令,几十人跑过去,用绳子绑住大树,由十几人拉住,另几人轻声砍断大树,再用绳索牵引着树干慢慢放倒在河面上,果然长过河道,他们骑坐在树干上削去树枝,再将三根大木绑在一起,铺上石块,无论行人还是驮马便都能通行了。李国辉挥挥手,商队在前,卫兵押后,在黑夜掩蔽下成功渡过河道。 杜干坤大叫:“你们不能丢下公输然不管,快叫醒他一起走。” 李国辉这才想起公输然,可他打坐不起,浑身白气氤氲,要是贸然叫醒他,只怕要毁了他的功法。丹意走过来说:“你们速速撤离,郭公输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来守护他吧。” 杜干坤呸一声说:“子弹可不长眼睛,你孤身女子,怎么保护他?” 丹意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说:“我自有办法,你不必担心,他一醒过来,我就带他追赶你们。” 李国辉看出丹意不简单,挥挥手说:“那好,多谢姑娘相救,就此别过。”杜干坤四人慾要再叫,卫兵冲上来,用布条封了他们的口。大军将桥樑推入河中,急速往南方走去,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五章 挺进清迈府 四、围歼(上) 乱坟岗陷入一片死寂。 丹意看了看仍在打座驱煞的公输然,找了些茅草遮住他,又从马背上的帆布包中取出一把简易的木制桑高琴,盘腿坐在一个墓堆上。此时已近黎明,夜空透出一层深蓝色,显得更加清冷,地面慢慢升起一层薄霭,将耸立四周的石碑缠绕得阴森诡异。丹意拢上秀髮,手指一动,优雅柔美的琴声流淌而出,像一条明澈的小溪,在跃动万千光点的溪面上,无数欢快的小精灵驾驶小舟飘过,它们满载演奏者的心情穿梭在坟堆、石碑之间,漫上山岗,越过黑水河面,填塞了整个夜空。孤寂阴森的坟地顿时变得柔和起来。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琴声慢慢变得急促凌乱起来,丹意右手食指在琴弦上一划,一串急促的琴声传出,左手快速压住琴弦,琴音立止,她回头看看茅草缝隙后的公输然,他身上的氤氲白气已经消失,但依然双目紧闭,似乎已经睡着。丹意站起身,十余米外,数百衣着杂乱的士兵手捧步枪猫在石碑后面,猫头鹰一样的眼睛射出阴冷焦渴的光芒。丹意用泰语从容地说了句什么。士兵全部站立起来。人群分开,一位身穿白色宽大长袍的中年人走出来,他长得獐头鼠目,两撇八字鬍,颌下还有一小缕山羊鬍,像毛笔写出的一撇,微微弯曲。长袍人脸面生硬,突然一笑,像被炸裂的石头,小眼睛顿时挤成一条小缝。他厉声说了几句,似乎在质问李国辉部队哪里去了。丹意回答后。长袍人满脸狐疑,沉思良久,伸出鹰爪一样的手,颤抖着一挥,四五支步枪顶上丹意胸口,一名士兵掏出绳索上前欲捆绑丹意。丹意大怒,高声抗议,可长袍人不理不顾。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茅草丛中飞出一具黑棺,像一座飞行的木舟,迅疾地撞向长袍人。士兵大惊,急忙扣动扳机,只听枪声隆隆,无数发子弹射进黑棺。长袍人不及躲避,伸出双手阻挡,可黑棺势道强劲,他力有不逮,连退数步,终于稳住身形,沉身发力,黑棺旋转着回撞丹意。丹意灵敏地矮身躲过,围住她的几位士兵被黑棺撞飞起来。黑棺受力,轰地一声立在地面,激起一片飞沙。 这时,茅草丛中跳出一个挺拔的人影,正是公输然,他已驱除体内全部煞气,面色红润,已恢復成昔日俊朗少年。他扶起丹意说:“乱坟岗孤身弱女子赤手斗恶徒,新墓坑驱煞病少年飞棺救佳人,哈哈,你受累了。” 丹意噗哧笑出声来,说:“眼前有四百支步枪瞒准我们呢,郭公输然。” “无妨,有一位姑娘向我的朋友打了保票,说是一定能保我无事的。” 丹意哭笑不得,她说:“原来你坐在死人身上并未认真驱煞,还在偷听我们说话吶?” 公输然大病初癒,心情颇佳,认真地说:“我的耳朵好自作主张,平日里就爱听些闲言碎语,我也拿它没办法。” 丹意闻言大笑,说:“郭公输然真是有趣,幽默感不比我的英国同学差,只是有些不识时务啊,”她指了指被他俩谈笑风生气得吹鬍子瞪眼的长袍人,又说,“他叫纳卡,是这群僱佣军的首领,我原以为他们不会为难缅甸人,看起来错了,我们要受苦了。” 纳卡察看了受伤的士兵,命人抬下去包扎,指着公输然大骂,公输然问:“他叽叽喳喳说些什么?” 丹意笑着说:“他赞扬郭公输然不仅一表人才,还有胆有识,见弱女子有难,奋不顾身相救,足为华人之楷模。” 公输然咧嘴一笑,对纳卡鞠了一躬,用英文说:“thank you!”纳卡似乎听懂了,怒气更重,将山羊鬍一捋,一撇立时变成了一捺,右手举向空中,只要挥下,士兵就要冲上来拿人了。恰在这时,黑棺咔咔怪响起来,大家偏头去看,只见棺盖打开,径向纳卡砸去。纳卡来不及挥手,狼狈不堪地跳开,棺盖“嘭”地一声砸在地面,黑棺内现出一具年青裸尸来,由于刚下葬不久,身体并未腐烂,他估摸二十五六岁,全身瘦骨嶙峋,苍白干瘪的皮肤上密布针孔,嘴巴大张,露出一口黑色的虫牙,显然是死于吸毒。死尸在竖直的黑棺里,轻轻摇晃,在这荒郊坟地中显得恐怖至极。 第37页 第五章 挺进清迈府 四、围歼(下) 公输然、丹意也吃了一惊,不再说话。纳卡站稳后,咽口口水,大手终于挥下,四五个士兵冲上来捉拿公输然、丹意,两人不敢反抗,准备束手就擒。黑夜中突然传来一片冲杀声,竟是李国辉的部队去而復返了。无数士兵从山岗上、两侧道路冲杀过来,枪声响彻田野,毫无防范的纳卡军队立时死伤一片,他们已陷入重围,惊慌失措地趴伏在墓碑后面,举着枪盲目扫射,进行还击。公输然抓住时机拉着丹意跳入墓坑,以躲避流弹。 李国辉征战数十年,岂是轻易舍敌奔逃之人,当丹意提出突围方案后,他立刻便计上心头,悄悄带领国民军绕道返回乱坟岗将纳卡的军队反包围了,这正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也叫将计就计。纳卡的部队为国民军声势所吓,一些士兵荒不择路欲跳河逃命,纳卡厉声警告,但这群僱佣来的士兵可不肯为了金钱失去性命,继续朝河道冲去,纳卡端起枪连射数弹,五六名逃跑士兵中弹身亡。其他逃兵吓得站住脚,进退两难,国民军的流弹飞至,全部中弹身亡。士兵们惊骇不已,知道逃跑也难逃一死,决死之心立生,他们躲在石碑后面,对着冲杀过来的国民军一顿狂扫,国民军死伤无数。李国辉大喊“卧倒!”,国民军停止前沖,纷纷扑倒在地,藏身于石块之后,纳卡的军队终于稳住阵脚,两军成了对峙之势。 两军相互扫射,无数子弹打中竖立于碑林中的黑棺,很快便成了蜂窝。李国辉有些心焦,自己的兵员人数不如对方,又分散在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上,而敌军聚在一起,很容易集中兵力攻破己方包围圈脱逃,对峙下去,对己方有弊无利。他望着迫击炮,权衡起来,要是使用它,只怕误伤公输然和丹意,要是不用,敌军一旦突围,必会组织更多兵力反扑,国民军身处他们的势力范围,届时处境就艰难了。果然,纳卡的部队开始朝西方的路口移动,意欲从国民军兵力最薄弱处强行突围。李国辉再也顾不得许多,大叫:“迫击炮准备,发射!”十余枚红通通的迫击炮弹唿啸着飞入纳卡的部队,一片轰隆巨响传出,石碑翻飞、许多坟堆被夷为平地,纳卡的士兵死伤遍野。失去石碑作为屏障,士兵再次暴露在国民军的枪口之下。李国辉一声令下,国民军像潮水般涌过来,枪炮声中,纳卡军死伤无数,纳卡也身中数弹,全身鲜血淋淋。 纳卡见大势已去,带领十余名残部转向黑水河逃窜,李国辉早已料到,几十名国民军从小道两侧挤过来,迅速堵住了通往河堤的通道。纳卡突然回沖,跪倒在竖立的黑棺前,他念动咒语,用手捏住肩头的伤口,挤出一捧鲜血,挥洒向黑棺内的死尸,平地突起一股阴风,死尸勐然睁开双目,哇地一声尖叫,双手前举像殭尸一般疾速飞向堤岸上的国民军。士兵大惊,扣动扳机,死尸连中数枪,可不受丝毫影响,快速扑上一位士兵,手指戳进脖子,鲜血迸射,士兵一命呜唿。其他士兵吓得魂飞魄散,夺路四散,死尸穷追不捨,见人就杀。纳卡与残部藉机冲上堤岸,一头扎入黑水河。 李国辉带领数十名士兵冲上去,朝着水中一顿激射,幽黑的河面上冒出数朵血花,七八具尸体浮了上来,却不见纳卡的尸体。 第五章 挺进清迈府 五、驱尸血咒(上) 黑水河突然掀起大浪,许多兇恶的大鳗鱼跃出水面,争食河中的死尸,顿时,幽黑的河水被染得鲜红。五连连长孙国志在一旁说:“估计那个老巫师也成鳗鱼的腹中之物了。”李国辉点头,刚回头,就见黑棺内的死尸沖了过来。孙国志救主心切,飞身挡在李国辉身前,将手中的m1半自动步枪抵住死尸,连发数弹,死尸胸口被打穿,他消瘦惨白的脸毫无表情,两只瞳孔发散的眼睛露出死鱼肚白,身体却灵活得像狂风中的破布,倏地滑过枪口,蒙上孙国志的头,孙国志一声惨叫,“破布”又被狂风掀开,孙国志的头皮被生生剥离,两颗眼珠挂在血煳煳的脸上摇摇欲坠,他伸出双手朝前走了两步,扑地而亡。众人失声惨叫,跟着李国辉狂奔,远处正在清理现场的士兵见到,枪械一扔,没命地往山岗上逃跑。 李国辉跑向公输然、丹意藏身之所。他们两人躲在墓坑内聊得正欢。公输然一手拿《鲁班书》,一手捏住丹意的下颌,将她的头摇来摆去地察看。丹意强忍笑意,问:“郭公输然,你是在欣赏我的美色,还是在清点我的汗毛孔呢?” 公输然严肃地说:“你可能中邪了,看看有没有症状。” 丹意噗哧一笑,心想,他想趁机亲近我罢了,跟抓女生的手看生命线算命的泡妞套路一致,实在老套。不过她也不说破:“想不到郭公输然还是一名道士,中国人叫道士什么?牛鼻子对不对?咯咯——” “别逗!我说真的,我是鲁班传人,可不是什么臭道士。”公输然察看良久,始终见不到《鲁班书》中记载的中煞症状,暗暗奇怪,有两种可能,一是丹意没有中煞;二是煞气太厉害,在爆发之前,以公输然的功力无法看到症状。 丹意心里笑得更加厉害,心想,公输然看似开朗,却这么闷骚,还在装一本正经。她推开他的手,说:“好啦好啦,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现在轮到我了。”快速出手捏住公输然的脸颊,公输然猝不及防,神色大窘,脸红到了脖子根。 第38页 丹意得意地大笑起来。 这时,李国辉在墓坑外狼狈地大叫:“公输兄弟,我们在外面浴血奋战,你却躲在死人坑里调情,妈拉个巴子,快想想办法,搞走那个鸦片鬼!” 公输然急忙站起,只见李国辉领着十来个兄弟如丧家之犬,疯狂逃窜,在他们身后,黑棺内的死尸穷追不捨。公输然顿时明了,死尸被纳卡施了“驱尸血咒”,这是东南亚盛行的阴毒巫术之一,《鲁班书》中有记载破解之法。他大叫:“李师长,你们坚持住,我这就翻书。” 就在说话当间,一名跑在最后的士兵又被剥去头皮,李国辉满头大汗,不满地说:“我们命都快没了,你还有闲心看书,啊哇哇,”死尸突然扑到他面前,劲风扫过,两只干瘦如柴的手臂伸到了脖子上,李国辉魂飞魄散,两眼一闭,引颈待戮。 第五章 挺进清迈府 五、驱尸血咒(上) 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一声暴喝传来,李国辉睁开眼,只见公输然自墓坑中跃出,凌空画出几道灵符,口诵解驱尸血咒,右手食中二指点上死尸额头,他往后就倒,一声闷响,死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李国辉拍拍额头,他南征北战,什么恐怖场景没见过,从没皱过眉头,今天之事却让他心惊胆寒。他一把抱住公输然说:“我就知道公输兄弟是位能人异士,果然没错!哈哈——” 丹意也爬出墓坑,放眼望去,刚刚还林立的墓堆大多已被夷为平地,地面上遍布死人,血水横流,乱坟岗少了几分阴森,却多了许多狰狞。丹意胸口一阵难受。 李国辉吩咐部属厚葬阵亡将士,将五连连长孙国志遗体带回孟萨,厚恤他的家人。将士们迅速行动,眼含泪水葬了阵亡的弟兄,再将血肉模煳的孙国志用麻布包裹好,驮在李国辉的战马上。 李国辉将士兵集结起来,他站在高地上动情地说:“兄弟们,这是一块不属于我们的土地,但无数烈士佑护着我们,让我们挺直嵴樑生存于此,他们的生命在说,回归故土,永不放弃!”士兵中响起吶喊声,李国辉接着说,“总有一天,我要将烈士的尸骨带回祖国!让无数亲人凭悼他们勇敢的灵魂!”士兵们热泪盈眶,放声高唱: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 枪在肩刀在腰,热血热血似狂潮。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 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快奋起莫作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嘲, 快奋起莫作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嘲。 ……” 歌毕,大军开拔,李国辉执意不肯坐二连连长陈三川让出的战马,他亲手牵着驮了孙国志遗体的战马步行前进。 丹意捡起她的桑高琴,它却咔嚓裂成数块。公输然望着懊恼的丹意说:“你的琴弹得真好,只是这张桑高琴远不如我曾见到过的漂亮。” 丹意大为惊讶:“想不到牛鼻子也认识缅甸的桑高啊,郭公输然你不如送我一架新的吧?要比你见到过的更漂亮。” 公输然第一次碰到只见过两面的女生索要如此贵重的礼物,惊讶之余又有些新奇,随口回答:“没问题,有时间老道我给你做一个。” 丹意高兴得咯咯直笑,两人上马跟随军人向前走去。走出半里地,就见到了等候在此的商队、寨民和被捆绑的刘常四人。 公输然赶上李国辉说:“我的四位队友还被你们绑着,李师长能否卖我一个面子,放过他们?” 李国辉思忖一番说:“公输兄弟于我有救命之恩,李某感激不尽,只是那位刘先生手握我军机密,倘若泄露出去,于我军大大不利。” “我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丹意挤过来说,“李师长可先为四人松绑,但得让公输然五人答应必须跟随李师长返回驻地,我想郭公输然也是个诚信之人,不至于中途潜逃。” 李师长望向公输然。公输然暗想,要想找到大衍司南,必须返回缅甸,五人人生地不熟,若有军队照应,万事都方便许多,于是说:“我身为中华儿女,身处异国,如能进入孟萨,得同胞兄弟照应,那是一万个愿意啊。” 李国辉大喜,能将公输然收罗帐下,就再也不怕那些兴风作浪的东南亚巫师了。他大手一挥,士兵立即除去刘常四人的绳索。五人兴高采烈的聚在一起,这几天真是一波三折,如今江未希大病痊癒,公输然的枪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正好藉机重返缅甸,寻找大衍司南。 军队继续往前,一天后到达清迈府西北部一座大山中,这里就是李国辉的目的地。大山密林深处藏有一个毒品加工厂,毒贩依据山势,藏匿其间,从事鸦片提纯加工业务。他们收购生鸦片,再制成吗啡或海洛因,通过清迈府、曼谷等地转售世界各地。每年春天,这个平时荒凉之地就会骡马成群,商贾云集,各地的商队驮运成吨的生鸦片前来贩卖,工厂来者不拒;而来自各国的毒贩们则是前来取货,睁大两只贪婪的眼睛乞求工厂多卖一些,海洛因经他们一转手,价格成倍翻番。 马克思曾说:“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家就会大胆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第39页 暴利是毒品屡禁不绝的根源。 第六章 指骨巫师 一、毒巢 (上) 军队刚到山脚,峡谷中几十个泰国汉子赶着二十多头大象钻出来,大象背负着供人骑坐的椅子。带头的是名泰国华侨,他穿着宽大的泰国白色镶花大象衣,估摸三十多岁,满脸堆笑地走到李国辉跟前,打个哈哈说:“李将军亲自押送生土,真是天大的面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多萨尔先生已设下薄宴在家中恭候,请李将军随我前往。” 李师长谢过,将马绳交给陈三川说:“好好看护军队,记录好帐册,这一趟死伤这么多弟兄,护商费一个子都不能少。”陈三川点头称是。李国辉带了两名卫兵,连同丹意、科考队员分坐五头大象,李国辉独占一头,其他每两人一头,公输然与丹意同骑,江未希与温子菡同骑,刘常与杜干坤同骑。商队在此交货,不能进入山中,寨民见要与科考队员分别,有些依依不捨,远远地站着挥手告别。 公输然对李国辉说:“那批寨民生活贫困,为了押送货物,死了两名弟兄,李师长能否——” 李国辉扬扬手,对陈三川说:“那批寨民的货就不要收护商费了,另外加给一倍货款,就说是卖我这五位兄弟的面子。” 陈三川称是。 公输然五人大喜,对李国辉又多了几分亲近之情。 在整个鸦片产业链中,罂粟种植处于最低层,获利也最薄,如果护商队到农户家中收购,一甩生土只能换取一匹布、半包冰糖,三分之一双中国产的胶鞋或半甩盐巴,可谓价贱如土,寨民全年的收成,1吨多的生土只能换取中国的胶鞋300双左右。当然,如果来到工厂交易生土,价格则翻了几番,但相对于海洛因的市场价格,不值一提,但就是这么一点微薄的收益仍激励着寨民不惜付出生命代价去争取。所以当寨民手捧沉甸甸的泰铢,望着渐渐消失在丛林中的公输然五人背影,不禁热泪盈眶。 国民党残军败退金三角后,击溃了许多山匪豪强,收编了大量散兵游勇,几乎垄断了当地鸦片的押送业务,声望极高,所到之处,无人敢不多给几分面子,而且本次押送鸦片的是国民党的高级将领李国辉,因此工厂首领多萨尔才命副官庞登录出来迎接。 庞登录领着五头大象向丛林深处走去,其他人全部留下交易生土。 大象十分雍肿,走起路来左右摇晃,公输然与丹意相对而坐,随着大象一摇一晃,丹意抿嘴笑个不停。公输然疑惑地问:“玛丹意在笑什么?” 丹意收起笑容,说:“初次见你时,你一脸的忧郁,像个失恋的小男生,现在要开朗很多了呢。” 公输然一凛,脸上立时飘上一朵乌云,他转过头,惆怅地望着无边无际的热带丛林出神,丹意拍拍自己的嘴巴,不再说话。丛林中尾叶桉、银杏、苏铁、芭蕉、野蕨、藤及各种龙脑香科植物交叠而生,将山坡覆盖得密密实实。峡谷上部有条小溪流下,将满地的枯枝败叶浸泡得发黑,象队就沿着小溪旁的一条小径艰难前行。走出一小时,便进入到了大山深处。钻出一片藤蔓,众人眼前一亮,只见群山环抱之中有一块小盆地,盆地建有数十座竹楼,在盆地四周的高地上分散有十多个碉楼,楼顶隐约可见持枪警戒的士兵。盆地南侧高山上有一条小河流下,注入盆地中央的小湖,又流进北侧的峡谷。 第六章 指骨巫师 一、毒巢 (下) 庞登录指挥象队走下山坡来到工厂大门前,他一吹竹哨,卫兵打开大门,象队走了进去。工厂十分简陋,楼房皆为竹子搭建而成,各个厂房里流出黑的、黄的污水,汇聚到中央的小湖,湖水发出阵阵异味。在北侧有一座相对豪华的二层楼房,便是多萨尔的办公、生活场所了。九人跳下大象,随着庞登录走进楼房,肥头大耳,身着土灰色军装的泰国人多萨尔满脸喜气地站在正厅前迎接。他一把抱住李国辉,哈哈大笑,左手一摊,示意大家入席。桌上已摆满泰国名菜,公输然只认得其中的冬荫功汤,去年曾在广州的泰国餐厅喝过,味道鲜美。十一人坐下,庞登录充当翻译,多萨尔满口溢美之词。李国辉记得,他初到金三角时,这些毒品商人从不拿正眼看他们,不过三年,自己却已尊贵如斯,看来枪桿子和美元果真是金三角最有权势的东西。 席间觥筹交错,大家仿佛多年的兄弟。多萨尔频频劝酒,李国辉突然拦住他举过来的杯子说:“李某人来到贵地,除了喝酒,还有件重要事情请您帮忙。” 多萨尔笑得更加温和,他红光满面的脸上已被笑容挤得密密实实,他说:“李将军亲自光临,鄙人已猜到有大事要关照在下,正要洗耳恭听。” “目前,我军已掌控金三角绝大部分鸦片护送业务,所以,想请多萨尔先生卖个薄面,从今往后,一律只收我军押运的货物,其他小商队的货请您一一拦回去。”李国辉轻描淡写地说。 多萨尔一怔,笑容一扫而空,他放下酒杯,静坐不语。他身旁的庞登录冷冷地说:“金三角虽大,李将军想要全部吃下,恐怕也不容易呀!我们工厂做的是小买卖,来的都是客,而且家家人肥马壮,我们都得罪不起呀。” 李国辉的卫兵嚯地站起身,一耳光将庞登录扇到桌子底下,他斥道:“李师长与多萨尔先生说话,那有你插嘴的份?” 第40页 庞登录捂住脸上的五个手指印,满脸羞愤。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十多名手持枪械的士兵冲进来,将酒席围得严严实实。 李国辉打个哈哈,嗖地站起身,面不改色地说:“既然多萨尔先生如此待客,李某人只好告辞了。”说着拨开身旁的士兵往外走去,满脸杀气的士兵并不拦阻。公输然等人惊见变故,一时不知所措,只得跟着李国辉往外走去。这时,酒桌上传来爽朗的笑声,多萨尔点头哈腰地追赶过来,拉住李国辉的手臂说:“李将军留步,有话好好说嘛,李将军何必生气,你的要求我们自然会照办。” 李国辉脸上闪过一丝微笑,又恢復了冷峻,他甩开多萨尔说:“希望你多加管教下属,免得他们屈解了您的意思。”多萨尔连声称是,回头吩咐士兵带下庞登录,鞭笞十下。士兵将委屈的庞登录连拉带拽地拖了下去。很快又换了位年青的翻译过来。大家重新落座,像没有发生不快一样,又亲如兄弟起来。 经此一闹,多萨尔招待得更加殷勤。酒足饭饱后,又为大家安排了泰国按摩、歌舞、赌博活动。大家各有喜好,李国辉十分疲惫,便带着卫兵去享受泰式按摩;刘常平时爱泡吧,便去欣赏歌舞,这时候正有人妖表演;杜干坤爱出风头,他抱着笔记本电脑,拉着温子菡要去赌博;江未希自去睡觉;公输然则与丹意四处闲逛。 第六章 指骨巫师 二、毒品(上) 原始丛林峡谷的夜晚十分清凉宜人,公输然与丹意信步走去,竹楼内灯火通明,房顶冒出浓烟,工人们仍在紧张忙碌着。森林仿若闹市的虫鸣,搅拌在鸦片浓烈的气息里,让人的感官既压抑又兴奋,西侧竹楼不时爆发出猥亵的大笑声,那里正在进行赌博和人妖表演。 公输然与丹意默默地走在黑暗里,喧嚣近在身旁,而宁静却在他们心中。此刻,丹意的心田就如清风拂过一般,掀起一丝清凉,一点躁动,这是很莫名的情绪,她努力回想每一个英国同学、缅甸贵族朋友,他们优雅、富有、健谈,却不能带给她这种宁静的感受,这便是人性复杂之处,完美未必能带来感动。处在这个毒品堆积如山的地方,站在这个忧郁闷骚的男人身旁,丹意对公输然忽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忍不住仔细打量起他来,高挺的鼻樑,鼻尖并不尖,而是一圈完美的弧线,唇线特别明显,如同画家精心描绘的图案,将它恰到好处地展示在柔和、瘦削、苍白的脸庞上,使得他英俊之外又多了几分温柔与孩子气,但当丹意抬头望向他的眼睛时,这个男人冷峻、深邃与忧伤的眼神立即颠覆了之前的全部印象,或许他的复杂不是一眼便能洞悉的。 “郭公输然既不是为国民军而来,又不做生意,难道是要加入缅甸共产党吗?”丹意问。 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许多大陆青年投身国际共产主义运动,越境加入缅甸共产党游击队,成为当时缅甸最主要的一支反政府武装。 公输然摇头否认,又想,虽与丹意只见过两次面,但可以肯定她是一个好人,对自己又有救命之恩,没必要再向她隐瞒什么,便说:“玛丹意可了解我国南明朝永历帝流亡缅甸之事?” 丹意点点头。 “永历帝随行有一件大明国宝,名叫大衍司南,因为那段辛酸歷史,而遗留在了缅甸,这件国宝不仅代表我中华民族之嵴樑,更是价值连城,而且还有很大的实用功效,所以,我们此行便是要找回国宝。” “哦——”丹意略作沉思,“可歷经数百年,早已无处可查,想要找回恐怕很难吧?” “是啊?歷史记载缅甸的国民军曾见到过大衍司南,我们原打算找到他们追查下去,但现在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咦,你们不是找到李师长了么?” 现在是一九五三年春天,而国民军发现大衍司南却是之后的事情,此刻的国民军也不知道,所以,科考队找到国民军也没有用,但这种穿越时空的离奇经歷,公输然无法解释,他只得摇头不语。 丹意沉思良久,抬起头说:“我有一个办法!” 公输然大喜,急忙说:“快讲来听听。” 第六章 指骨巫师 二、毒品(下) 丹意咯咯一笑:“告诉你也无妨,不过郭公输然得为我讲笑话,逗笑我才行。” 公输然露出苦瓜脸:“你这不是为难我么,我平时最缺幽默细胞,讲笑话只会把人逗哭,记得有一年,我的小表弟缠着我带他去动物园看狗熊,我不满地说,哥哥就在这里,你为什么还非得去动物园看狗熊呢?” 丹意嘆口气,又突然理解了笑话,笑出声来,她有些不服气地说:“郭公输然太狡猾了,好吧,我就告诉你。缅甸史书记载,公元一六六一年,东吁王朝莽白髮动咒水之难,屠杀明朝子民,永历帝将随行宝物全部敬献给了莽白,才换取少数家眷、近臣性命,我想大衍司南一定也在当时为莽白占据,你们只要找到阿瓦城旧址,或许能得到线索,找到明朝子民的后裔,从而追查到大衍司南的去向。” 经丹意点拨,寻找大衍司南重见曙光,公输然拍头大叫,高兴得手舞足蹈,几乎要拥抱丹意。他说:“玛丹意,你真是聪明绝顶,我们就按你说的办。” 第41页 “我最喜欢看到郭公输然高兴的样子,显得非常阳光、可爱。”丹意说。 公输然傻笑几声,与丹意钻进工厂东侧的竹楼。 东侧竹楼是厂房所在地,在厂旁一角,生鸦片球堆积如山,它们像排球大小,黑如牛屎,用塑胶袋包裹着,工人往来穿梭搬运生鸦片球放进几十只水桶里。另一大群工人负责往水桶注水,生鸦片和水的比例约为二比一。水桶一旁架了几座大锅正烧煮着热水,锅下炉火熊熊燃烧,将火工的脸映得红堂堂。这锅热水是用来加工生鸦片的,火工不时用温度计测试水温,锅里的水有讲究,必须控制在八十度左右,不能超过八十五度,否则会影响毒品品质。当水温合适后,工人便将装满生鸦片和水的水桶抬进大锅中的热水里加热,并不时搅拌桶里的生鸦片,直到它们完全溶入水中。这时,旁边一个工人便往水桶中倒入一大瓢生石灰,不停搅拌。生石灰的主要成分是氢氧化钙,它与生鸦片发生化学反应,逐渐将鸦片分解成吗啡和少量古柯硷,桶里的液体逐渐变成了乳浊色,这时工人就不再搅拌。鸦片液里的其他生物硷、硫酸钙、及不溶解的胶质物慢慢沉淀到桶底,鸦片液就变成淡茶色了。工人提起水桶,将鸦片液从一块绷着布的木框上倒入另一个空桶里,鸦片液经过过滤,沉淀物便被清除。滤好的鸦片液再放入大锅中加热,温度差不多时,再放入两大瓢的氯化铵并加以搅拌。很快,氯化铵使吗啡结晶沉淀下来,再经过布的过滤,吗啡就从溶液中分离出来,那些灰黄色的结晶物就是吗啡了。 普通10公斤重的生鸦片只能提纯出1公斤左右的吗啡。这种通过第一道工序炼出来的吗啡呈灰黄色,并非100%的纯品,它仍含有一部分的古柯硷。把这种吗啡压成块状后,金三角的人通称为黄批。它的纯度为95%左右。 黄批有一部分送到二号厂房提炼成更纯的吗啡;大部分送到三号厂房提炼海洛因。 公输然和丹意跟随忙碌的工人来到二号厂房,这个厂房不大,只有几个工人在干活。他们用一个量筒,把量好的丙酮倒入大搪瓷盆的精制吗啡中,轻轻搅拌,让混合物自动起化学作用,再把溶液经过滤纸过滤就得到了雪白色,纯度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吗啡了。这种吗啡压成块,就称为白块。白块分为二公斤装及三公斤装两种。每块的表面上印有“999”字样,表示它的纯度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因此,白块又称为“三九”。 在三号厂房,工人们则在黄批中加入醋酸酥等化学药品,搅拌过滤后,就会产生白色结晶,它就是海洛因。其中最高级的海洛因称为“白粉”、“中国面粉”,海洛因含量可达90%以上。 海洛因的出厂价约为一公斤二百美元,但运到美国后的价格高达二十万美元。而且,通常在各国街头巷尾兜售的海洛因纯度并不很高,偷运入境的海洛因经大、小毒贩层层掺杂抽剥,纯度会降至40%以下,甚至10%都是常见的。所以在整个毒品链条上,世界各地的毒贩获利最为丰厚。 公输然和丹意参观完毒品加工工厂,心里一阵难受,金三角已实现了毒品规模化生产,仅这一个工厂,每天流出的海洛因就多达数百公斤,按中国法律,足够判多萨尔死刑几百次。而在泰国、缅甸、寮国,这样的工厂数不胜数。全世界有无数年轻人正受这里产的毒品的侵害。最令公输然痛心地是,昔年高举三民主义旗帜,怀抱“驱逐鞑虏,恢復中华”伟大理想,带领中国人民奋勇抗争的国民党军队竟成了保护毒品贸易的重要成员。 第六章 指骨巫师 三、指骨(上) 公输然与丹意散步到深夜才回多萨尔安排的客房,在门口碰上了兴高采烈的杜干坤和温子菡。杜干坤捏着一大把美元,时不时的亲一口,小屁股扭来扭去,每碰上佣人,就随手甩给他们一张钞票,声调提高三度:“给你的小费!” 公输然看得皮肉阵阵发麻,大声说:“看你这风骚劲,碰上什么好事了?” 杜干坤走过来,嘴巴咧开,笑得满脸春光:“嗨,智商哪,智商啊,”他指着自己的大脑,“太高了!” 温子菡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不就靠电脑程式赢了几个小钱嘛,得瑟成这样了。” 原来杜干坤电脑中有算牌程序,他依靠程序,算牌能力比其他心算玩家不知道要强多少倍,以至整晚都在赢钱。荷官看不下去,送了他一万美金,请他收手,可杜干坤玩得兴起,焉肯就此罢手,又赢了几万美元,才在温子菡催促下回房。他得意忘形,却不知已犯了赌博的大忌,其他赌客若不是看在他是多萨尔贵宾的份下,早出手惩治他了。 公输然嘿嘿奸笑起来,杜干坤脸色一变,将钱藏在腋下,问:“你想干什么?” “抢钱!”公输然一把抱住杜干坤,抢他的美元,“见者有份,你能给不相干的人,怎么也得分我一半吧?” “啊——”杜干坤一声惨叫,“那只是小费,才一美元,你要我一半,也太狠了吧?”他左推右挡,拼命挣扎。把丹意、温子菡笑得前俯后仰。 这时,前方一间房门打开,刘常穿着内裤,怀里抱了一堆衣服,神色慌张地跑了出来,房间里探出一张美艷动人的脸:“来嘛!死鬼!” 第42页 刘常跑得更快。杜干坤拦住他问:“你什么时候怕上美女了?” 刘常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她,她,她,原来是人妖!” 四人大笑。刘常满脸羞愤,钻进公输然房间穿上衣裤。 大家各自回房睡觉,但多萨尔办公室的灯火却彻夜未灭,工厂的高级管理人员挤在里面狠劲抽着雪茄,其中有刚挨了十鞭的庞登录。 庞登录的屁股疼痛难忍,不便久坐,双手将身体撑在沙发上,用泰语狠狠地说:“国民军盘据缅甸,抢走其他护商队生意不算,竟还敢到泰国撒野,只怕今天多萨尔先生同意做他的独门生意,明天这间工厂也要成为他们的了。” “那庞先生有什么建议。”多萨尔的手指将雪茄捻得飞转。 “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今晚把自大的李国辉咔嚓啦!”庞登录腾出一只手做斩头动作,身体侧倒,屁股碰上沙发,哎哟叫唤起来。 一位中年人大声反对:“不可鲁莽,国民军人多势众,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惹恼了他们,大军杀来,到时别说这工厂,只怕大家的人头都要属于他们了。” 大家连声称是。 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正是今天被杜干坤狠吃一把的荷官,他说:“不可强夺,咱们只能巧取。” 多萨尔眼前一亮,手指上的雪茄停止了转动,“康迪先生有何高见?” 康迪阴笑几声,说:“国民军抢地盘抢到咱们泰国来,谁最恨他?” “当然是把持泰国毒品贸易数十年的金光集团!”庞登录说。 “正是,昨天在清迈府北部乱坟岗发生过一场激战,国民军歼灭了金光集团数百僱佣军,你说金光集团的伊萨罗气得会不会吐血?他又岂会善罢甘休?” “这跟我们杀不杀李国辉有什么关系?”庞登录问。 康迪阴笑不语。 多萨尔双手勐地拍在膝盖上,吸到一半的雪茄弹跳起来,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掉落在地上。他大声说:“康迪,你即刻起程去会见伊萨罗,请他出面对抗国民军,我们再命人暗暗跟踪李国辉,随时向伊萨罗递送情报。” 大家连声叫好,金光集团实力雄厚,拥有数量庞大的僱佣军,伊萨罗手下还有几位厉害的大巫师,暗杀敌人从未失手,只要他们肯出面追杀李国辉,李国辉铁定有来无回了,这招借刀杀人,可谓天衣无缝。 第六章 指骨巫师 三、指骨(下) 此刻,李国辉已在按摩床上沉沉睡去,他自从前年大胜缅甸政府军,三年间国民军在金三角从无败阵,所到之处,匪徒、马帮纷纷归附,声势日壮,这些经歷让他的泰国之行充满了自负,完全不知道一场阴谋正悄然逼近。 第二天一早,李国辉便带上卫兵、丹意、刘常五人骑坐大象往山外赶。多萨尔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并亲自带队将李国辉送出山外。昨天商队与工厂已将生鸦片交割完毕,商队赶往清迈府购置商品去了。国民军护商任务完成,告别多萨尔,浩浩荡荡往孟萨赶。 李国辉担心乱坟岗被歼灭的部队捲土重来,决定不走原路,专挑深山小道里钻,以避其锋芒,路程虽远了些,但总比担惊受怕强。 这一天,大军来到缅泰交界处,只要越过边境,再走一二天,就能抵达驻地孟萨了。李国辉长舒一口气,看来乱坟岗一役已挫去泰国敌对势力的锐气,日后国军在泰国将再无敌手了。这时,前方现出一条湍急的河流,士兵纵入河水,趟水过河,最深处不足二米。李国辉手牵驮着孙国志遗体的战马慢慢走入河道中间,突然,四面八方传来尖锐的号角声,声音颤慄、悲呛,众人紧张地四处张望,河道两侧的树林里并无异像。突然,一名士兵指着下游大叫:“快看,那是什么?”李国辉望过去,只见水面上一道水痕疾速射向自己,似乎是大鱼游动带起的水痕。几位勇敢的士兵迅速挡在李国辉面前,对着水痕连射数枪,但水痕下面似乎并无生物,水痕迅速袭到,士兵顿觉清风拂面,水痕随即消失不见。站在他们身后的李国辉却如中利剑,剧痛传来,立刻昏迷,沉入水中消失不见。首长遇险,军队大乱,无数士兵大叫“师长!师长!”蹈水奔向河心,河面上激起无数水花,离得近的很快抓住李国辉,将他拖上岸。只见李国辉全身湿透,双目紧闭,嘴唇乌紫,鼻息微弱得几乎探不到。几个对李国辉情重的士兵哇哇大哭起来。 陈三川比较稳重,他明白敌军已追杀而至,大叫:“快扶李师长上马,速离此地!”士兵们收起眼泪,过来抬李国辉。公输然大叫:“且慢!”他走近李国辉,翻开他的眼皮,李师长的眼睛密布血丝,瞳孔隐隐现出红光。公输然大惊失色,说:“李师长中了‘指骨术’,《鲁班书》中有记载这种阴毒巫术,它发源于澳大利亚,后流传到东南亚等地,中招之人必在巫师约定之日暴死,从李师长受侵袭强度来看,他活不过一个小时了。”士兵譁然,几个人又嚎啕大哭起来。 陈三川抓住公输然的手,焦急地问:“如何解救?” “只有一个办法,巫师施展指骨术,须在敌人三里内做法半小时才能完成,我们只要在半小时内破坏他的法场,巫力自除。”公输然说。 第43页 陈三川拔出腰间手枪,大声说:“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前去。” “好!”两人跃上战马,公输然说:“水痕来自西南方,巫师必定藏在这个方位,我们就往西南方探查。”陈三川吩咐部属立即起程赶回孟萨,免得身陷敌军重围,全军覆没。交待完毕,两人顺着河道奔去。这时,背后又传来得得声,公输然回头,却是丹意背着一桿步枪骑坐她的黑马追了上来。公输然拉停马头,阻止她说:“会施指骨术的巫师十分厉害,你跟上来干什么?快回去,太危险了。” “郭公输然小瞧我是不是?我上大学时曾获得过英国马术比赛冠军,而且,我练习射击已有四五年时间,枪法未必不如你呢!”丹意说着,黑马毫不停歇,快速超越了公输然。 第六章 指骨巫师 四、破巫 往前一里,有一道斜坡,坡上乱石嶙峋,河水倾泄而下,到得坡底河道突折向东南方。公输然勒停马头,望着坡底一望无际的野草地,一丝异样自心底升起,他有预感,指骨巫师就藏匿在这片野草丛中。他将想法一说,三人分往三个方向飞驰。草地草没马腿,南风拂过,草叶翻滚,如万顷波涛,尉为壮观。 丹意的黑马名叫拿破崙,是从英国运回来的赛马,威武雄壮,曾在英国赛马会取得过非常优秀的成绩。丹意将拿破崙鞭打得快如利箭,在草丛中飞跃,迅速远离了公输然、陈三川。她将步枪抱在怀中,警觉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在风中摇动不止的野草让人眼花缭乱,陈三川救主心切,让马走出s形,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草丛中突然传出一声枪响,陈三川应声落马,消失在野草丛中。丹意、公输然急忙循声围过来,狂风颳开一处草地,里面现出出一块青石,一位赤膊巫师跪在上面,他约摸五十多岁,全身棕黑,足穿用人骨和白羽毛特制的鞋子,手捧一根袋鼠腿骨,骨头顶部捆绑着一束头髮,在风中猎猎起舞。巫师四周站着三名持枪守护的卫兵,就是他们开的枪。由于巫师跪伏在地,很难射中,要想破坏法场,就必须先解决三名卫兵。 公输然没有枪械,不敢欺近,陈三川又已中枪,吉凶难辨,他站在草丛中苦思良策。丹意毫不畏惧,在一里远处策马围绕青石驰骋。南风越来越大,一次次掀开野草,卫兵已发现丹意,双方正在僵持。时间在一分分流逝,半小时已所剩无几。丹意下定决心,双腿夹紧马腹,身子熘到马腹侧面。这时,拿破崙马头一转,迳往巫师冲去。卫兵慌忙开枪,拿破崙右前腿中枪,一声嘶鸣,高高跃起。丹意趁机在马腹下射出一枪,一名卫兵中弹身亡。拿破崙继续往前,剩下的两名卫名疯狂射击,拿破崙又中一枪,前腿一软,一头栽倒在地,丹意被掀翻起来,她凌空再开一枪,又一名卫兵额头中枪,一命呜唿。丹意摔倒在草丛中,爬起身再看时,最后一名卫兵已消失不见,他肯定已寻找屏障藏匿起来,要想射杀他更加困难了。 丹意贴紧地面往青石爬去,“嗖嗖”,两发子弹射在距离她头部仅五寸远的草地上。她惊出一身冷汗,一个翻身躲到身旁的石块后面,一时不敢再向前半步。 这时,巫师又吹响哨音,呜呜——如泣如诉,一分钟方停,接着又传来一串尖锐的咒语。公输然大惊,只要咒语念完,法事就算完成了,那时李国辉必死无疑,他无暇多想,策马朝巫师直冲过去。草丛中响起两声枪声,子弹命中马头,战马倒地而亡,公输然也被抛落马下,他爬起身,继续前沖。卫兵子弹上膛,瞄准公输然,正要开枪,他身后跳出一个人影,一把扼住他的咽喉,正是中弹未死的陈三川。卫兵拼命挣扎,两人扭打在了一起。公输然迅速冲上青石,一脚踢掉巫师的袋鼠骨,这是他施法最重要的法器,一旦脱手,巫术也就破了。 巫师眼见即将大功告成,法场被毁,勃然大怒,他一把站起身,竟高逾二米,只是瘦巴巴的,如同只有一副骨架。他快速拣回袋鼠骨,口诵咒语,脸上黑雾氤氲。公输然明白他要施展巫法还击,也立刻运行金刀利剪法,但为时已晚,巫师袋鼠骨已指了过来。陈三川惊见公输然有难,急忙放下卫兵,嚯地跳起,又将巫师扑倒在地。巫师反肘撞开陈三川,跳起身来,这时,公输然的金刀利剪又疾速飞到,他呀地一声飞身避开,反手将袋鼠骨指向陈三川。陈三川一声惨唿,瞬间化为一具黑乎乎的干尸,就像刚被烧死的一样。公输然惊得目瞪口呆。巫师又迅速欺近公输然,袋鼠骨指了过来,丹意恰好赶到,步枪连射,巫师放弃公输然,几个后跃,躲过子弹。丹意一把拉住公输然,两人飞奔向河岸,边跑边吹口哨。拿破崙听到哨声,挣扎着站起身,终于支撑不住,又栽倒在地,不停发出无奈的嘶鸣声。 第六章 指骨巫师 四、破巫(下) 卫兵和巫师快速追赶过去,卫兵不停射击,公输然、丹意两人左支右绌,冲到河边,已无路可逃,很快巫师就赶了上来。两人栽进河水,迅速被湍急的河水冲出数十米远。巫师犹不放过,沿着河岸穷追不捨。 公输然、丹意在水中载浮载沉,卫兵与巫师追出几里地,子弹耗尽,也没能打中两人。前方河岸生了一篷高约三米的荆棘挡住了去路,两人快速绕过它,再看河面,却不见了公输然、丹意踪影。巫师走近堤岸,往下探望,岸堤已被河水沖蚀得凹进去,正可藏身。此刻,公输然、丹意正紧贴在岸底,大气都不敢出。巫师抓住堤上一颗小树,慢慢将头伸下河堤。这时,河对岸传来此起彼伏的“嗷嗷”叫声,巫师抬头看去,一队大大小小的亚洲象迈着雍肿的步子走向河道,足有二十多只,它们对两人视若无睹,游过小河,跳上河堤,排成一列往不远处的森林走去。 第44页 巫师再探头去看堤岸,不见公输然、丹意的人影,他懊恼地啐了一口,沿着河岸继续往前追赶。 不一会,象群便钻进森林,挂在两头大象肚皮上的公输然、丹意跳下来,长舒一口气。 丹意边挤干头发上的水边责备说:“郭公输然,刚才我要是晚开枪一秒钟,你就得会见你鲁班祖师爷了,你真是太鲁莽了,怎么如此不顾个人安危呢?你下次再这样,我非得教训你不可。” 公输然耸耸肩,说:“当时情况紧急,我若晚了一秒,李师长就没救了。” “李师长与你无亲无故,你为什么要捨命相救?” “急人所难是我们中国人的优秀品质,再说,我与你不也非亲非故么?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丹意俏脸一红,跺脚说:“哼!救了你,不仅得不到一句感谢,你还来跟我强词夺理,看我以后理不理你。”说完转身就走。 公输然急忙拉住她,陪着笑脸说:“好啦,我万分感激玛丹意的救命大恩,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真的?”丹意勐然转过身,满脸坏笑。 公输然点点头,还没回过神来,丹意突然跳到他的背上,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大声说:“马儿马儿快跑,我的拿破崙被你害死了,现在由你当我的小马。” 公输然哭笑不得,背着她像游戏的孩童兴奋地在森林中穿行。两人玩得累了,这才放下丹意,往西北方向走,期望能跟上李国辉的部队。走了半天,公输然总觉得有人跟踪,他拉着丹意往前快速走出一里地,突然横窜到一株大树后面藏了起来。良久,丛林中传来悉碎声,一头年轻的大象钻了出来,想必是象群中好奇心很强的大象悄悄跟着两人来了。公输然、丹意惊喜不已,跑到大象身边,它并不怕人,直将长鼻子里的涎水往两人脸上抹。两人哈哈大笑,陪着它玩了一阵,一起骑上去,赶着大象继续前行。 丹意出身高贵,浑身洋溢着养尊处优散发出的任性、活泼与单纯,她又接受过西方教育,不似普通东方女子那样含蓄内敛。公输然坐在她身后,紧贴着她的后背,少女身上散发出的独特芳香阵阵袭来,一时竟没有了话语。丹意也少有的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默默地骑坐在大象上,在丛林中漫步,内心一时敏感无比,甚至能察觉拂过耳边的春风是自来湿润温暖的海洋还是干燥清凉的陆地。 第六章 指骨巫师 五、盟誓(上) 大象走得极慢,公输然、丹意在山地间走了几天,始终不见人家,更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他们唯有选准西北方向盲目地走下去。 这天,两人照例骑坐在大象上,中午的阳光有些炫目,丹意情绪低落,她说:“郭公输然,你有没有恋爱过?” 公输然一怔,说:“有过两次,第一次长达三年,我离开了她;第二次仅一个多月,她离开了我。” “如果第二次她不离开你,过得几年,你一定就会离开她了。” “不!我会娶她,带着她游歷高山大川,永不分离。” “我不信,你是一个如此多情而又无情的人。”丹意身子靠进公输然的怀里,柔软得像一只剥了壳的蜗牛。 忧伤突然像泉水一般涌上心头,公输然全身发冷,他有些无助地将丹意紧紧抱住,说:“多情是因为遇不见有缘人,无情是因为有缘人不在,有一种爱,那怕倾注终生,也换不来一点心疼;有一种情,却只要一眼,便足够回味一生。今生今世,我只会爱她一人,她叫高若凌,美如幽谷百合,亭亭怒放……”突然,一滴滴水珠像断线的珠子掉落到公输然脸上,他伸手一抹,脸上湿漉漉一片。他疑惑地抬头望天,头顶艷阳高照,万里无云,怎么会下雨呢?他又用舌头舔了舔,水珠略带咸味,像是泪珠。 他奇怪地说:“大晴天下咸雨了——喂,玛丹意!”丹意躺在他的怀中,双目紧闭,已昏睡过去。公输然大吃一惊,心想她多半中暑了,急忙将她扶下大象,抱到阴凉的树下,再在不远处打了点水为她擦拭额头,餵她喝下。但一个小时过去了,丹意仍不见好转,而且还全身冰凉。公输然心念一转,急忙掏出《鲁班书》找到记载中煞症状的页面,一对照,果然,由于丹意并非巫师,中煞症状与公输然不同,驱煞也须全部藉助外力,更加困难。丹意在鬼房里受强煞侵入体内,隐藏多日后终于爆发,来势汹汹,若不迅速驱除,一天内难免一死。 公输然放眼四周,野草遍地,林木点缀其间,不见人烟田地,自然也不会有坟地这类强煞环境供丹意合煞了。他抚摸大象的招风耳,恳求它:“大象,你生活此地多年,一定知道哪里有死人了,请你为我们指明方向,救救丹意。”大象嗷地一声长鸣,鼻子直指天空。公输然将丹意抱上象背,大象撒开蹄子狂奔起来。跑了几个小时,天便黑了下来,旷野里阴风阵阵,山影、树影在宽大的黑色天幕里像一座座吞噬生命的黑洞冤魂,随着气喘吁吁的大象的奔跑而不停晃动,公输然虽尽量将丹意抱在胸前,但她还是被大象颠簸得剧烈颤抖,她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这是脑血,只要流出小半杯,人命就不保了。 公输然心急如焚。 第45页 突然,空中传来呜呜咽咽的哨音,正是指骨巫师施法的哨声,一束快如闪电的白光疾速向公输然射来。公输然一个翻身,滚下大象,白光刷地掠过,消失在夜幕中。大象又冲出数十米,再收住脚,它转身嘶鸣着朝哨音传来的方向冲去。公输然爬起身,抱着丹意没命地朝前狂奔。 不一会,后面传来大象凄烈的惨叫声,“嗷!”短暂却竭斯底里,公输然心一沉,看来大象已遭巫师杀害。悲伤瞬间笼罩全身,公输然痛苦地停下脚步,将丹意放在地上,他转过身,只见遥远的夜色里,一个小白点正朝这边冲来,一定是指骨巫师。公输然意欲与他决一死战,刚要起脚迎上去,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裸。丹意虚弱的声音传来:“郭公输然,不要丢下我,我害怕。”她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只是全身乏力,不能行走。 公输然心头一震,立刻清醒过来,暗暗自责。他又抱起丹意说:“我在呢!不要怕,我这就带你去治病。”他放弃原方向,转而向南,净挑些荆棘丛生、山石遍地的地方钻。白点速度极快,不一会便追了上来,果然是指骨巫师,他稍停了停,继续朝西北方向追去。 第六章 指骨巫师 五、盟誓(下) 公输然在黑暗中盲目狂奔,三十分钟后,身体几乎虚脱,他倒在地上,喘气如牛。丹意关切地说:“要是跑不动就算了,你自己走吧,我看来真中煞了,反正也活不长了。” “咳咳,”公输然咳了一阵,气顺了一些,“那好吧,你在这里大叫,吸引巫师过来,我从另一个方向逃命了。”意脸上闪过一丝忧伤,但还是绽放开一张笑脸,点点头。公输然起身离去。 夜风拂来,丹意冰凉的不再是身体,还有那颗少女的心。四周虫鸣阵阵,草叶枝条在大风中磨擦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像是恶鬼在磨牙,远处还有忽高忽低的“咕咕”鸟鸣,如同孤魂的嘆息,咕——气息流过丹意的鼻尖,咕——又吸了回来,汗毛在这微弱的气流中根根摇动,拉动脸上的肌肤,带来阴森的麻痒感。丹意闭上眼,两颗泪珠挤出眼眶。 “哇——”一个黑影突然张牙舞爪地跳过来,一把抱起丹意,丹意吓得魂飞魄散。这时传来公输然温柔的声音,“傻瓜,我怎么会丢下如花似玉的玛丹意不管不顾呢?” 丹意一把搂住公输然的脖子,嚎陶大哭起来,泪水将公输然的衣服打得湿漉漉,仿佛这一辈子受的委屈此刻全都释放了出来似的。公输然不过开了个玩笑,没想到惹出这么大动静,心里好是愧疚。良久,丹意才止住眼泪,她边抽泣边生气地说:“郭公输然,你可听好了,假若你敢丢下我,我就是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公输然连连称是,丹意还不解气,又说:“你现在起誓,今后始终要站在我这边,好好爱护、照顾玛丹意,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公输然看着她泪光盈盈的样子,怜惜疼爱之心顿生,大声说:“我,公输然,现在发誓,从今往后,一定好好爱护、照顾玛丹意,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否则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丹意望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终于破涕为笑。 正在这时,指骨巫师的哨声再次吹响,他又去而復返了。公输然急忙抱着丹意往不远处一片黑压压的树林里跑去。指骨巫师快如闪电追赶过来,随着一声尖利的哨声,他手握袋鼠骨直指公输然后心。望着后方的丹意大声提醒,公输然迅速转向,回过身来,躲过指骨巫师强大的黑巫力,只听篷地一声,被点中的草地升起缕缕青烟,几只藏匿其间的昆虫化为灰烬。公输然将丹意从肩头推到后背,腾出双手,驱动“金刀利剪法”,黑夜中勐然金光闪闪,无数金刀利剪飞向指骨巫师,巫师顺势前扑,胸口一接近地面,全身倏地向后滑行,躲过金刀利剪,旋转着站起身,再向公输然指去。 公输然再次转向,直冲向树林,巫师一声大叫,掀起一阵狂风“唿”地扑到,右手发掌,趴在公输然背上的丹意受到重击,推动公输然像失控的汽车,轰地撞进树丛。顿时,两人眼前一片漆黑,只觉树林中的阵阵阴气拂面而过,挟带着“哦哦,哦哦”的叫声在丛林间游荡。指骨巫师正要追踪进去,树林中飞出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物体,它们聚集在一起,如同工厂的浓烟,在天空中组成兇恶的图案,扑了过来。指骨巫师失声大叫,疾速后纵,没命地逃走。 第七章 养尸温泉 一、抛尸林(上) 公输然见指骨巫师逃离,长松一口气,他推推丹意:“我们得救了!”丹意的身体硬梆梆的,一动不动。公输然吓了一跳,摸摸她的额头,冰凉,再探她的鼻息,若有若无。公输然急得满头大汗,从身旁抓起一把枯草,用火柴点燃,火光亮起,丹意苍白结霜的脸映了出来,半睁的眼睛灰白无神,睫毛结了冰,像毛刷一样坚硬。 “你怎么了?”公输然惊恐地大叫,一把抱起丹意往树林外冲去。飞鸟又像浓烟般包围过来,公输然还不到林外,全身已被它们冲撞得疼痛难忍,火把迅速熄灭。他只得转身往森林里跑去。飞鸟并不追击,像一道烟圈围绕在树林之外。公输然像没头的苍蝇在树林里狂沖,突然感觉脚底踩上了什么柔软物体,像是巨大的蛇身,他脚底一滑,扑倒在地,触处皆为滑熘熘软绵绵的物体,令人毛骨悚然。软体在轻微蠕动,还有咕咕异响,像是胃挤压食物的声音。公输然慌忙爬起来,在软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这时丛林中传来一片蛙鸣,许多跳跃触碰枯叶发出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无数癞蛤蟆往他这边跳过来,公输然加快脚步,突然脚底一空,原来他已走下软体,一个踉跄,重重地踩在地上,地面发出滋滋的声音,可能是一地的昆虫被踩得肠穿肚烂了。 第46页 公输然心里暗暗叫苦:“这是什么鬼地方!”他想像地面的景象,全身鸡皮疙瘩密布,可是,树林伸手不见五指,何时是个尽头,谁也不知道。他只能盲目地朝前狂奔,还要处处提防撞上树干,怀中的丹意更不知生死,他的精神接近崩溃。 突然,公输然察觉到,面前没有了树木,心想:一定是冲出树林了,刚要庆幸,四周突然亮起几堆蓝荧荧的火光,这是鬼火。火光不大,但足够让公输然看清身周五米内的世界。眼前有一团迷雾,白腾腾的,冒着热气,雾里不知藏有什么东西。公输然慢慢转身,他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树枝上挂满了死人的遗物与尸骨,一些还没被吃尽的尸体上爬满了贪吃的小虫、形同蝙蝠的飞鸟,还有几只秃鹫在一旁抢食,尖利的弯嘴后面,两粒眼睛发出阴冷的光芒,紧紧盯住公输然怀中的丹意。地面上趴伏着五六只巨大的扁平软体动物,它们像是深海的比目鱼,通体发黑,两颗突出来的眼珠更黑,不怀好意地望着公输然,还有成千上万的黑色牛蛙密密匝匝地挤在软体动物身旁,它们无一例外,头部都朝向公输然。在这些动物脚下,还爬行着无数不知名的小虫子,花花绿绿,像是森林中的毛毛虫,把地面装扮的艷丽而恐怖。幸亏刚才公输然的火把熄灭了,否则,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穿越这片古怪的树林。 而且,公输然所站之处湿漉漉的,有热气上沖,该是水雾泅湿的,地面并没有那些骇人的东西。但前有浓雾,后有怪物,而丹意危在旦夕,他进退两难,惶急得原地转圈,却不敢迈出半步。正在这时,丛林中颳起一阵狂风,万物摇动,鬼火跳腾着蓝冷色的舞蹈,却更旺了一些,公输然隐隐看到,在树林深处,摇摇晃晃走着几个黑影,没错,是有黑影,而且是朝公输然走来。公输然咽口口水,把丹意抱得更紧了。 狂风扫过,鬼火又暗了下去,树林里重新归于黑暗,黑影消失在公输然视线中,却没有消失在他心中,越是看不见,越是恐惧。而且这时他背后的浓雾似乎更大了些,雾气慢慢飘过来,一股闷热。公输然焦躁不安的心更加煎熬难受。 第七章 养尸温泉 一、抛尸林(上) 等了一阵,树林里的黑影并没有走过来。公输然胆气壮了些,望着地面、树上的怪物和尸骨,下定决心:刚才既然能平安闯入,自然也能冲出去,总不能僵持在这里,坐等丹意死亡。他眼一闭,发声大喊,只是这孤独的声音在黑煳煳的夜空显得颤慄虚弱,带有外强中干的味道。他抬腿朝树林冲进去,谁知才跑出五六米,就有四五只干枯的骷髅手抓住了他的腰身、手臂和脖子,他骇然,睁开眼,只见五六个披了褴褛寿衣的骷髅机械地站在他身旁。狂风再次刮过,藏在骷髅空洞洞的眼眶中的几只蜈蚣被风吹飞出去,骷髅身上的衣袍像悬在半空的风筝猎猎生风,不时打在公输然半张的嘴巴上,一股腐败气息传来。公输然脑海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念动金刀利剪咒:“奉——奉请冥天——天玉皇尊,灵宵——灵宵——”后面的怎么也记不起来。骷髅摇摇狰狞恐怖的头骨,放开公输然,枯手全部探向丹意。公输然回过神来,抓住时机疾速回身,向前狂奔,骷髅出手极快,立即抓住他的衣领,公输然全身一缩,衬衣哧熘脱离身体,他没命地沖入水雾。骷髅不再追来。 公输然眼前白茫茫一片,身周的热气越来越烫,他全然不顾,越跑越快,勐地脚底一空,惯性推动下他又冲出几米,“嘭嚓”,摔进一个滚烫的水池。水池并不深,仅约一米,但水温足有七八十度,他烫得一跃而起,继续前奔,搅得水花四溅。庆幸地是,他很快就冲到了岸边,爬上去继续奔跑,刚吐一口气,又再次摔进一个水池,这个水池深逾一米五,水温却只有五十度左右,并不难忍受。公输然将丹意托在水面,正要再跑,突然意识到丹意全身发冷,若有这个温泉为她驱寒不正好么?只是此地太怪异,也不知水池中有什么古怪。他摸摸丹意的额头,寒气尽除,皮肤也柔软了许多,再探鼻息,似乎比她刚受重击时要平稳强劲了一些,而且这片遍布尸骨的树林正是驱除丹意体内煞气的强煞环境,公输然不再逃跑,决定先治好丹意的病再做打算。他在水池中慢慢摸索,找到池中一块略低于水面的池台,将丹意放在上面,按公输青云的驱煞导气之法,努力引导丹意体内的煞气与外界煞气进行合煞。 驱煞很耗时间,巫师一旦进入巫意识,便不能受外界侵扰,否则煞气倒沖,病人病上加病,必死无疑。此刻外部环境虽然诡谲危险,但公输然却也顾不得了,也不知道丹意还能支撑多久。丹意受指骨巫师重击,染了他的黑巫寒气,内脏受损,体质虚弱,要打开导煞门并不容易,虽然公输然最近巫力渐长,还是费了几个小时才终于捕捉到她体内的煞气,慢慢将它引出体外,宣洩之门一打开,驱煞也就成功大半了。 在这个过程,水中无数小东西不住叮咬公输然身体,微痛微痒,公输然暗想,小东西每次虽吃掉他的皮肉不多,但成千上万只吃上几个小时,再大的一块肉也会被它们啃光吶,但现在已入巫意识,就算是死也不能放弃的了。 看来,在这个诡异之地,一切都得听天由命了。 第47页 终于,东方升起一轮红日,温泉的雾气慢慢消褪。公输然驱煞也接近尾声。丹意再次甦醒过来,她也被小东西包裹得严严实实,全身麻痒难当。她吐一口气,挣开公输然紧握住她手腕的双手,坐起身来,背部一阵剧痛,胸口发闷,再看水面,原来叮咬她的是一群小鱼,它们只是咬食人体上的死屑,并不吃肉,这真是天然的美容术。公输然紧闭双目站在水中,露出水面的脸被热气烫得红润异常,这个苍白的男人因此多了几分温暖的质感,丹意忍不住探出手,轻轻抚摸他高挺的鼻子和微翘的嘴唇。仍未散尽的雾气,使这片树林环绕的温泉如同仙境般虚幻而美丽,而氤氲水汽与身边捨身救治自己的男人让丹意的心神也如同仙境般虚幻而美好。 第七章 养尸温泉 二、临江仙(上) 公输然完成驱煞睁开眼时,丹意已经不见。此时雾气散去,世界一片澄明。阴森恐怖的树林安宁地围绕着这片温泉。温泉共分四个水池,分踞一座小岛四周。东方第一个水池底部有一口泉眼,高达百度的热水涓涓流出。池面上散发出淡淡的水蒸汽。泉水按顺时针方向流入第二个水池,水温便低了许多。公输然处在第三个水池里,他站上池台,只见树林边缘趴着无数巨大的牛蛙,它们足有半米高,气袋有力地翕动,眼珠朝天,像对公输然不屑一顾似的。牛蛙将这片温泉围得密密匝匝,一定是在阻止两人逃生。树枝上的尸骨、死人遗物,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即便在白天,依然让人惊惧不安。如果不看黑压压的树林,只看温泉,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温泉泉水十分清澈明净,大量鱼虾嬉戏其间,尤其是成群的食肉屑小鱼聚集在一起,像毛笔画出的一撇,在池水中往来穿梭,一碰上人体,就要贪婪地咬食一阵,麻麻痒痒,十分舒适;池底布满了鹅卵石,大小不一,颜色各异,在潋滟的池水中如同一副绝美的现代雕刻画;池堤由暗红色的岩石和布满青苔的泥地交错组成,青苔上沾满了水珠,在晨曦下闪烁着迷人的光彩,它一直延伸进林子里,却不见树林中的怪物顺着它进犯;池中小岛方圆不过五米,上面长满了野草、蘑菇和一些不知名的树木,树都是些不高的灌木,像是人工栽培的盆景,枝条交错,一些蓝色的小花点缀其间,美不胜收,小岛一侧还矗立着一块漂亮的青石。 “玛丹意!”公输然大喊。 小岛另一侧传来搅水声,后面转出一位女子。她穿着黑色长裤,白色衬衫,衣服已被泉水浸得湿漉漉,饱满的胸脯若隐若现,袖子挽到手肘处,手上拿了一根树枝,枝头插着一条鲤鱼,鲤鱼已被开水烫熟了。她湿淋淋的头髮挽成髻,盘在头顶,笑脸上洋溢着温馨与快乐。公输然突然觉得这个早晨无比美好,也绽开一张笑脸。 丹意撑着腰,踱了过来,公输然将她抱上池台坐好。两人边吃鱼边聊天。 “郭公输然,谢谢你为我治病驱煞。” “客气啥!咱俩一报还一报,下辈子别再让我当牛做马就成。” “不行!说好的事情,你不许抵赖!”丹意手指到了公输然鼻尖。 公输然顿时忧伤起来:“唉——我的人生太灰暗了。”他摇摇头。 丹意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下别人,结果反而被人当成牛马驱使,唉——你说灰不灰暗?” 一个爆栗打在公输然头上,丹意咯咯笑着说:“栽在本姑娘手里,就是这种下场。”谁知她一时大意,被鱼刺卡了喉咙,剧烈咳嗽起来。公输然急忙为她拍打后颈,可鱼刺就是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丹意咳得满脸通红。 第七章 养尸温泉 二、临江仙(下) 公输然记起《鲁班书》中的“九龙化骨水”专治鱼刺卡喉,立刻从怀中掏出书来,它已被泉水浸湿,公输然惊出一身冷汗,快速翻开,书中的纸张字迹丝毫无损,竟还是防水的。公输然松了口气,找来一个碗形石块盛上水,眼望东南方,按书中指令,默念咒语:“伏以,九龙仙师,救苦救难,九龙化骨水,传授弟子,奉请师僧,灵官马言,喉咙化痰。井水大滩,苍海茫茫,弟子修成,千叫千应,万叫万灵,吾奉太上老君令,吃骨水,化骨水,千千化来长流水,喉哟化来长流水,东洋大海水,师祖到,师爷到,千千鱼刺就化掉。”他用中指在石碗中划出龙符,再餵丹意喝下符水,不一刻,鱼刺化去。丹意恢復了过来,她惊异地望着公输然说:“你真是个牛鼻子!” 公输然下意识地摸摸鼻子,不满地说:“下次吃鱼小心些,再卡了,我可就不帮你了。” 丹意崇拜地说:“我自小就爱中国文化,对于道家‘天地大道,法乎自然’的哲理以及乘物以游心的浪漫意境景仰之极,在面对大自然方面,道教要比佛教看得更加圆润透彻,也更加务实科学。” 丹意出身于佛教国度,但能如此达观地看待不同宗教的长短,令公输然大为赞赏,他说:“以儒、道为主轴的中国文化孕育出了灿烂的东方文明,自然有它独到之处。像我最爱我国的古典诗词,它工整、优美、意境深远,而且朗朗上口。” “真的?郭公输然,我们一起做一首词怎么样?” 第48页 公输然看着丹意孩童般兴奋的脸,微笑着点点头,他望着小岛上的青石,自怀中取出班母说:“我们每人一句,将它刻在青石上,说不定数年后再返回观看,它依然清晰可见呢!” “好啊!好啊!”丹意不顾伤病,拍手称快。 两人便坐在池台上,水汽之中,细细推敲起来。 丹意突然感到头脑晕沉,全身乏力,后背一阵阵灼疼,她将头枕在公输然肩膀上,轻轻地说:“郭公输然,我的背好痛,刚才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我不能陪你去孟萨了。”她竟然嘤嘤哭了起来。 公输然将她的头扳到自己腿上,一手压住她的耳后根,一手轻轻为她按摩背部,温柔地说:“别傻了,有牛鼻子在,没什么巫法能奈你何。” “你真好,我见你眼神中藏着很深的忧伤,是不是哪位姐姐伤了你的心?” 公输然一怔,心想,高若凌不曾伤他,反而是他伤害了高若凌。他默然无语。 “唉——我要是能早几年碰上你该多好啊!”丹意幽幽地说,她思索着词句,一阵睏乏袭来,不觉沉沉睡去。 公输然放开压在她耳后根的手,他刚才对她进行了巫法催眠,他隐隐察觉指骨巫师击打在她后背的这一掌十分严重,此刻要认真察看。他慢慢拉出丹意束在腰带里的衬衫,提上来,丹意光洁颀长的背部展现无遗,中间一条平滑的沟渠让她的背部线条更加完美,只是一只大大的暗红色掌印破坏了整体的美感。掌印边缘有发散现象,这是淤血面积扩大所导致的。公输然轻轻按压掌印,丹意哼唧了一声,压下去的皮肤久不见反弹回来,可能会溃烂。这不是普通的掌伤,其中一定藏了巫力,具体是什么,公输然一时也难以得知。 公输然掏出《鲁班书》,一页页仔细阅读,想从中找出相关的记述,但翻遍上册,都一无所获。公输然摸索着上下册中间厚厚的隔页,踌躇起来,也许在下册能找到救治之法,但只要翻开这一页,自己就要彻底沦为鲁班诅咒的奴僕了。 太阳西斜时,风便大了起来。丹意全身一颤,醒了过来。她揉揉眼睛,不好意思地说:“我怎么睡着了?郭公输然,你可想好了词的上片?” 公输然点点头,丹意大喜,说:“快写出来,我好联下片。” 公输然拿着班母走到小岛上的青石前,回头望向丹意,迷迷濛蒙的水汽中,丹意孤单地坐在池台上,脸上笑意盈盈,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中的疲乏与孤独。公输然不禁有些寂寥,右手发力,班母起落间,青石上现出一排苍劲有力的行草: “临江仙﹒无题:依旧凉风催物老,又逢晚照晴来。向西沉醉展红腮。残荷知失色,寥落小池台。” 丹意在远处看到,啧啧称嘆公输然的一手好字,她挣扎着要过来。公输然急忙跑回去,将她拦腰抱到青石前。丹意搂着他的脖子说:“郭公输然的词中满溢伤感寂寞,玛丹意十分好奇你遇到了什么伤怀的事情。” 公输然对着她的脸,微笑着摇摇头。 丹意不再多问,她细细思量一番,拿过公输然的班母,用秀丽的正楷写下下片: “寥落何妨耆耄闹,踏歌起舞情怀。散时还剩月徘徊。明朝将演戏,一夜供君猜。” 公输然苦苦思索,不知词中之意,便问:“最后一句‘明朝将演戏,一夜供君猜’是什么意思呢?” 丹意抿嘴浅笑,说:“郭公输然既不肯讲你的伤心往事,我也不告诉你这词的含义。” 公输然嘿嘿傻笑,将丹意重新抱回池台,让她平躺在上面,又为她理顺乱发,温柔地说:“今天我还真要猜上一夜,你现在乖乖躺着,我去找些吃的来。” 丹意听话地点点头,太阳在这一瞬间跌入山林,晚霞烧红了整个世界,包括丹意那张因为迷人微笑而更加俏丽的脸庞。 第七章 养尸温泉 三、迷幻(上) 明月升上夜空时已到了午夜时分。温泉四周的滩涂上又燃起数点鬼火,蓝冷色的火焰映照在白骨、虫豸和大量无名生物身上,散射出强烈的死亡气息。夜鸟高一声低一声地咕咕叫着,藏在树叶后面炯炯发亮的眸子正在偷窥温泉中的两人,就像狼群潜伏在草丛中狩猎走进包围圈的羔羊。 面对这片危机四伏的树林,公输然、丹意始终没有勇气再闯入,它们就像无法逾越的高墙,将两人囚禁在这里。 丹意害怕,公输然便跟她一起睡在池台上,温水在晚风中轻轻晃动,沖刷在身体上,舒服至极,食肉屑小鱼整夜都围在两人身旁咬食皮屑。公输然上衣被骷髅毁去,小鱼却沾了大便宜,在他胸脯上越聚越多。丹意有衬衫保护背伤,不怕小鱼叮咬,她枕在公输然手臂上,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甜甜入睡,丝毫没有察觉一头秀髮散落进了公输然的嘴巴。 温泉水终日浸泡的秀髮散发出淡淡清香,公输然小心地咀嚼着。今晚的月皎洁明亮,冷辉在粼粼的池水折射下,投映到公输然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明灭不定的光影,脸上那一层深重的忧郁因此被分割得支离破碎,化为数不尽的伤感情绪。两颗晶莹地泪珠慢慢挤出他的眼眶,在月光里闪烁着令人心疼的光芒, “叮咚!”滑落到水面,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清脆悠长。小鱼全都探出水面,望着公输然,尾巴一摇,瞬间游走得干干净净,池台更加寂静。 第49页 丹意微微动了动,她的手从脖子后面抽出来,轻放在公输然胸口。 公输然全身一缩,回想起身中郭山河重击昏迷时所做的梦,梦中,高若凌便是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胸口。他摇摇头,努力扫除那些灰暗的回忆,强迫自己进入梦乡,越是这样,越是难以入睡。丹意梦呓一声,身体往公输然靠了靠,异性成熟饱满的身体紧紧挤压在他身上,一丝异样慢慢注入心头。一个声音萦绕在公输然耳边:“小子,你已是鲁班传人,天底下最强大的巫师,还有什么好顾虑的,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美色当前,不要放过!”公输然一把坐起身,只见温泉边的鬼火越烧越旺,无数怪物挤在树林边缘大声鸣叫,跳腾不休,狂风拂过,树枝剧烈摇摆,唿唿地敲打着邻居和地面;头顶乌云聚在月亮周边,时聚时散,快速变幻形状。一丝诡笑爬上公输然的嘴角,他侧过头来,丹意平躺在水面上,已经醒来,她疑惑地望着公输然,高出水面的胸脯一起一伏,引得池水轻轻荡漾,湿的白色衬衣紧贴在胸脯上,美妙无比的胸脯若隐若现。看得出来,她并没有戴胸罩。第三颗钮扣被高挺的胸部顶得几欲脱落,也顶出一条小小的衣缝来。公输然竭力从衣缝朝里看,要找出其中迷醉人心的宝藏。 公输然慢慢俯身,凑上她红润的嘴唇,丹意没有反抗,反而珠唇微启,轻轻含住了公输然的下唇。公输然全身压上去,丹意饱满柔软的躯体所带来的巨大电流和幸福感瞬间溢满全身。她轻轻呻吟一声,似乎背伤被压痛了。公输然翻转过来,将丹意抱到身上。丹意用手拢一拢头髮,昔日洁白的耳朵染上了一层红晕,她的嘴巴压过来,像贪吃的小女孩舔吸着公输然的舌头。丹意的右手顺着公输然的肩膀、胸肋、腰,穿过皮带慢慢滑向他的髋骨,快感像飙车一般直冲公输然脑门。他兴奋异常,躲过丹意的亲吻,哈哈大笑,一把坐起身,将丹意紧紧抱在胸前,双手从下而上掀开丹意的上衣。 正在这时,树林中飞出两只白色的大鸟,扑扇长达几米的羽翼,轻盈地俯冲到池面,一个优美的滑行,再次飞入夜空,消失不见。两只大鸟像极了高若凌的宠物青儿、平儿。公输然如受重击,脑海一片澄明,他推开丹意,一个翻滚,跳入温泉,迅速潜游到池堤,爬上去再栽入第四个水池,这里的水温只有二三十度,比较清凉。公输然潜游到水池中心,“嘭嚓”钻出水面,水花四溅。他痛苦地大叫一声。凉风吹过,他一个寒颤,再看温泉四周,夜晚如平时一样,并没有刚才看到的喧嚣景象,一定又是体内的黑巫力在作祟了。他羞愧难当,泡在池水中再不返回。 第七章 养尸温泉 三、迷幻(下) 丹意软软地坐在池台上,脸上的激情仍未完全消褪,她失落地整理好衣服,趴在池台上一动不动,夜晚雾越来越大,将她缠绕在一片如真如幻的世界里。 第二天天亮之前,公输然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修习《鲁班书》下册。昨晚的行为说明体内的黑巫力越来越失去控制,反正难逃宿命,干脆放弃幻想,认真修习,既为丹意带来一线生机,又能驱逐体内黑巫力,免得精神再次失常,害人害己。 当晨曦洒满大地时,公输然翻开了《鲁班书》上下册之间的夹页,下册首页上写着三个血字:“贫!病!孤!”公输然虽已做好准备,还是全身一寒,如坠冰窟,从今往后,爱情、功名、富贵、子嗣都将离他而去,今生註定要做一个孤独寂寞的人。他定定地看着《鲁班书》,悲痛如海潮一样漫上心头,不觉想起芳魂凋零的高若凌,真想就此一死,了却一世苦难,赴黄泉相会高若凌。但他又隐隐觉得高若凌并未死去,假如自己先去到黄泉,茕茕孑立,未必胜得过阳间。“唉——”他长嘆一声,继续翻阅下册。 《鲁班书》下册记载了大量阴毒邪术、巫医及复杂建筑、木匠技艺,公输青云在页边还注释有大量见闻与感悟,在第十页恰好记录了盛行于东南亚的几种巫术,包括指骨巫术、迷幻巫术等,公输然看到最后,上面写着一行字:“南洋巫术唯降头无解!”暗暗称奇,降头术如此歷害?竟连天下第一巫师公输青云都找不到破解之法。 不过,现在救人要紧,公输然摇摇头,继续查对症状,初步确定丹意所中是迷幻巫术,陈三川就是死于这种巫术。前晚指骨巫师过于忙乱,不及使用法器,而是用手掌击中丹意,才让她检回一条性命,但这种巫术十分邪恶,巫力一旦侵入体内,便会迅速扩散,消解人体组织,最终让病人化为黑色干尸。公输然看得心惊胆寒,急忙寻找治法。中了迷幻巫术之人,易生迷情乱性之事,施救者应施和合咒尽力宣导之,再按书中法门歷三天驱逐病人体内的巫力。公输然急忙翻开和合咒,顿时面红耳赤,里面尽授男女之事,除了符咒、技巧还有催情药方。公输然合上《鲁班书》,暗想:“原来鲁班祖师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慾的凡人。”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水声,公输然回头,却见丹意扶着池堤走了过来,她问:“郭公输然,你在看什么呢?”眼光扫到《鲁班书》,抖动了一下,不敢多看。 公输然急忙收好《鲁班书》,把丹意拉过来,说:“你有伤在身,不要四处走动,让我再看看掌伤。”他让丹意转过身,掀开衣服,掌印又扩大了许多,几乎覆盖了整个背部。公输然为她掖好衣服,又抱她回到池台,捲起上衣,按书中法门为她治病。治法十分怪异,先取树根边的泥土一捧,再取青苔少许,和上温水,搅拌成淡绿色的泥浆,再将它轻轻涂在伤处,运起巫力不停揉搓按摩。公输然暗暗庆幸丹意伤在后背,假若是别处,这样按摩三天还不让人为难死。 第50页 丹意的肌肤光滑至极,肤色虽不及中华女子白晰,却透出一股青春健康气息。丹意趴在温泉池台上,享受着公输然厚实的手掌,舒服之极,她说:“想不到郭公输然还会泰式按摩,真想将你娶回家,好侍候我一辈子。” 公输然哑然失笑,说:“这个按摩大法,我今天刚刚学会,现学现卖,让玛丹意见笑了。” 丹意突然抬起身,乳房跃出水面,在手臂内侧若隐若现。公输然急忙移开视线,将她的身体按下去。丹意反手压住公输然按摩的手,随着它轻轻移动。两只正在交配的蜻蜓飞了过来,它们头尾相连,绞成一个圆弧,在水面嬉戏飞舞,翅翼拍打水面发出轻微的响声,交织成一首恬淡的乐曲。 第七章 养尸温泉 四、海蓬子(上) 公输然强驱巫力,十分疲惫,手又不停按摩了一个上午,酸痛难忍。他停下来,不停甩动右手。这时,一双光洁的手从后面环抱住自己,丹意的身体贴了过来,没有衣服遮拦的胸部压在他的光背上,温热带着快感迅速冲上脑门,公输然愣在当地。丹意将头架在他的肩膀上,炽热的鼻息吹拂着他的耳朵,甜美得像乡村夏日拂过稻田的南风,带着微熏的醉意。 公输然回过神来,急忙挣开丹意的手,一头扎进水池,游到小岛另一侧又叉了一条鱼,再放到第一个池子煮熟,方才回来。丹意已穿好衣服,眼神迷离地望着公输然。公输然仔细为鱼剔去鱼刺,递到丹意嘴边,餵她吃下。丹意嘴巴一瘪,眼中泪水直打转。公输然嘿嘿笑着说:“小妹妹,你哭什么呢?再过两天哥就能治好你的病了。” “谁是你妹妹了?我是不是很没有吸引力?你都不肯碰我一下。”丹意眼泪终于叭答叭答掉落下来。 公输然说:“当然不是了,玛丹意体态优美,线条迷人,又长了一副惊世绝俗的面容,坐在这水汽之间,仿如天仙下凡,让人怦然心动。” 玛丹意不停抽泣,脸上却又绽放出笑容,像青翠欲滴的嫩叶。公输然不禁看得呆了。丹意见到他略带痴呆的眼神,终于确信了他的话,把眼泪一抹,开心地吃起鱼肉来。 两人就这样治病吃鱼,不觉到了第三天,丹意的背伤好得差不多了,心情也越来越好。这天中午,丹意一个劲嚷嚷整天吃这种没有味道的鱼,腻死了。公输然为难地说:“这里没有任何调料,又如何做出味道鲜美的食物来?” 丹意的眼珠一转,坐起来说:“你背我一起抓鱼,我教你做一道精美的‘清蒸桂花鱼’。” 公输然哈哈大笑,“原来玛丹意还知道中国菜名啊,但你的伤接近痊癒,可以自由行动了啊?” 丹意嘟起嘴巴,发嗔道:“不,我一定要郭公输然背我,难道你连这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么?” 公输然无奈地笑笑,跳下池台,丹意迅速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脖子。两人嬉笑着来到冷水池,水中无数两斤左右的鱼游来游去。公输然默念咒语,使出金刀利剪法,一束金光倏地射进水中,但每次总是偏了一点。他试了数次,始终不能成功,急得满头大汗。丹意在他背上看得哈哈大笑,跳下来说:“你的绝世巫法不仅不能自保,杀鱼也不成,看我的!”说完哧熘钻进水中,细长的身体像海豚般灵巧快捷。鱼一见她,惊得四散而逃,但丹意速度更快,不一会就追上一条大鱼,双手一探,鱼便被她抓出水面,兀自跳腾不休。公输然看得惊羡不已。 丹意得意洋洋地说;“我可是在海边长大的,鲨鱼都敬我几分,这些小鱼焉能逃出我的‘魔掌’。” 公输然接过鱼来,杀死去鳞去内脏,用清水洗净,望着丹意说:“大厨子,配料在哪里?” 丹意指着森林边缘的一片绿色植物说:“看你胆子够不够大,去抓一把过来。” 森林边缘像往常一样蹲满了大牛蛙,它们无声无息,唯有气袋在翕动。公输然咂咂嘴,这几天,他来不及考虑逃跑,不知道牛蛙守在树林边缘意味着什么,正好藉机试探一下。他壮起胆,爬上池堤,慢慢往树林边缘靠。离牛蛙越来越近,数千只牛蛙的头齐刷刷地盯着他。绿草就在牛蛙身前一米处,枝条青翠鲜嫩,不长叶子,高约二三十厘米,公输然从没见过这种植物。为了表达友好,公输然面带微笑,慢慢蹲下去,将手伸向绿草。正面的牛蛙咕咕叫了两声,压低丑陋的蛙头,似乎在示警。公输然勐然扑过去,抓住一把绿草扯了下来。数只牛蛙咕咕大叫,倏地跳将过来。公输然转身就跑。牛蛙速度极快,兇狠地咬住他的屁股,剧痛传来。公输然一声惨叫,拼尽全力,跳回温泉。牛蛙急忙放开公输然,跳回原地,似乎很惧怕温泉。 第七章 养尸温泉 四、海蓬子(下) 公输然揉着疼痛的屁股,暗暗庆幸牛蛙没有牙齿,否则需要疗伤的就是自己了。丹意急忙迎上来,打趣说:“郭公输然打鱼不成,还被牛蛙咬了屁股,传回祖国,中国人一定同情至极。” 公输然捏住她的鼻子,威胁她:“这件事不准说出去,否则我剪掉你的鼻子。” 丹意打开他的手,故作害怕:“你杀我可以,但决不准毁我的容。” “然后呢?”公输然提着他冒生命危险取回来的青草问。 第51页 “这种草叫海蓬子,含盐极高,将它切碎置入鱼肚便是天然的植物盐啊。” 公输然将信将疑地照办。丹意又从小岛上找了些野菜、野山椒、蘑菇等,全部填充进鱼肚,这才将鱼放进开水池泉眼附近泡煮。这里的池水滚烫,不一会,白色的鱼变成了淡黄色,表面还渗透出少许的油腥。 半小时后,丹意取出鱼,鱼身冒着热气,一股浓香传来,惹得公输然垂涎三尺。丹意得意地说:“本大厨手艺怎么样?” “还没品尝呢!”公输然说着撕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要咸有咸,要辣有辣,吃了几天淡然无味的鱼,嘴巴早淡出毛来,比较起来,这条鱼真可算作绝世珍馔了哇!公输然顾不得烫嘴,又撕下一大块塞进嘴巴。丹意笑得合不拢嘴,也要去撕肉。公输然一把抢过来说:“这条鱼全是我的了!”转身就跑。 丹意一跺脚,追赶过去,双手不住捶打公输然。几天来,两人终于有了放松的一天。 公输然再为丹意按摩了一下午,她的伤就彻底痊癒了。公输然暗想:按公输青云标註的治病方法,须用和合咒宣洩病人的欲望,虽符合中医‘决之使导’的原则,却不是必要条件,幸亏自己没有盲目遵从,否则就害了丹意了。” 丹意大病痊癒后,摆在两人面前的最大难题便是逃离此地。树林危险重重,指骨巫师都被吓退,两人又怎么闯得出去呢?丹意望向月朗星稀的夜空,喃喃地说:“要是有架飞机接我们飞离就好了。”她又望向鬼火映照得发蓝的青石,那里有他俩共写的一首词,微微一笑,甜蜜地说:“不过,与郭公输然待在这个漂亮的地方,衣食无忧,也没什么不好。” 丹意望向公输然,他只是傻笑不语。丹意咯咯笑出声来,眼里带了一丝狡黠。公输然惊慌地望着她,大声问:“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丹意妩媚地将手搭上公输然肩头,轻轻揉搓,娇滴滴地说:“你不是说我体态优美、线条迷人么?”她滑入池水,将公输然也拉下池台,丹意慢慢凑上去,双手吊在公输然脖子上,在荡漾的池水里她高挺的胸部不时碰触公输然的胸膛。公输然脸胀得通红,不住咽着口水,天下男子任谁也经不起这等诱惑啊。 公输然嗫嚅着说:“今——今晚,骷髅不知会不会,噢,怎么逃——逃开,啊,你——”丹意已将她湿润柔软的香唇压到他的嘴上。公输然像受了电击,双目暴睁,良久才回过神来,他将丹意的头拨开,严肃地说:“玛丹意,你这样对我,公输然受宠若惊,只是我无力消受,你还有美好未来,我只会毁掉你一生。” 丹意咯咯直笑,说:“郭公输然在想什么呢,玛丹意只是为了感谢你的救命大恩,献上一吻,你想毁我可没这么容易。”她放开公输然,站上池台,银色的月辉洒得满身皆是,她背对着公输然轻轻褪出衬衣,完美的背部上,肩胛骨轻轻移动,牵引着光影在背部静静流淌。丹意又缓缓褪去裤子,圆润饱满的臀部大部分被阴影遮掩,暴露在月光里的小部分上有一道光滑的弧形光线,将阴影和它分隔,反射出玉色的光辉,诱人至极。公输然唿吸紧促起来,急忙低头,视线又扫过她纤长的双腿,只见月华在上面流动,将原本完美的双腿装饰得盪人心魄。 丹意纵身一跳,钻入池水,在光影迷离的水中游动翻滚,水波轻轻沖刷堤岸和公输然的皮肤,发出咕咕的声响。这个邪恶与美丽并存的两重世界顿时变得感性起来。 第七章 养尸温泉 五、巫树(上) 第二天,公输然、丹意早早醒来,苦思逃离之法。 公输然说:“这片树林、温泉实在太怪异了,为什么我们可以平安闯入,而指骨巫师不行?” “从树林中遍布死尸遗骸来看,这片林子是传缅甸人抛尸之所。”丹意说。 “抛尸?为什么要抛尸?” “我国北部山区人民有一个习俗,凡非正常死亡的人都不能埋葬,比如难产而死的孕妇,就不能下葬,在家中停尸三日后,不由正门出,而是砸开土墙抬出去,抛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她的衣服也要到处悬挂在树上。” 公输然唏嘘一阵,暗想,人类在上万年的漫长歷史中,每一项习俗的形成,必有其原因。按《鲁班书》所载,凶死之人煞气极重,容易伤害到家中的孩童孤弱,估计缅甸人为了避免伤害,才抛尸荒野,又怕不相干的人误闯,又挂衣警示。“如果这样,林中的鸟兽多半是些食人肉动物,指骨巫师入林时受到攻击在所难免,只是它们为什么不攻击我俩呢?” 丹意说:“当晚你抱我进来时,我受伤昏迷,林中怪物以为你前来抛尸,才不阻拦我们。只是,我们进来后,他们为什么不过来猎食我们,却又要阻止我们离开呢?莫非我们跟这里有什么缘分?咯咯——”丹意自己也觉得这个推理十分可笑。 但她的话反而提醒了公输然,他想:从怪物不敢踏入温泉半步来看,温泉里必有它们十分忌惮的东西,而这样东西又多少跟自己或丹意有牵连,但世事不可能这么巧呀,自己跟丹意无意中闯入的陌生地方又怎能恰好与两人存在某种关系呢?他将想法说出来,思绪更加混乱。 第52页 丹意心念一动,大声说:“温泉中必有什么宝物,我们找找看。” “哈哈——”公输然失声大笑,“玛丹意想钱想疯了吧?” 丹意娇声抗议,认真地说:“温泉要没有特殊之处,那群吃人肉吃疯了的怪物还不早闯进来了?” 公输然点点头,环顾四周,说:“假如你是藏宝人,你会将好东西藏在哪里?” 丹意想了想:“池底、泉眼里、温泉正中的小岛,嗯,目前只想到这几个地方。” 三处地方也正是公输然所想的地方,他凝望着泉眼说:“泉眼最有可能,因为藏在其中,外人最难取走,但它的水温高达百度,我们怎么进去探查呢?” “这就要看牛鼻子的法力了。”丹意打趣说。 公输然一把捏住丹意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不准叫我牛鼻子,否则,贫道就毁了你的容。” 丹意打开他的手,捂住鼻子说:“中国的牛鼻子真兇,你自许鲁班传人,总得使出些奇妙法术让玛丹意开开眼界嘛。” 公输然一阵羞愧,他虽取得《鲁班书》和班母数月,但从没上心练过。金刀利剪法还是他临时抱佛脚在机场洗手间练成的。此行如此兇险,看来真得好好练练。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裤袋里的《鲁班书》,刚一接触,一缕奇妙的经气从手指传入,不一会便週游全身,公输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自从他翻开上下册的夹页,《鲁班书》中更强大的意念也开始传输进他的身体。 他一把掏出《鲁班书》,翻至下册,无数形状怪异的符咒瞬间笼罩了他的心神,他坐在池台上,耳边响起无数道士念咒之声,悠远而清亮,如暮鼓晨钟,声声振聋发聩。修习《鲁班书》下册法术,必须先修黑巫力,修炼黑巫力就必须藉助阴诡之气,温泉四周的树林遍布邪恶,正好提供了极佳的环境,所以,此刻公输然身不由己地陷入到《鲁班书》制造的神秘世界,竟然就痴呆起来。 第七章 养尸温泉 五、巫树(下) 丹意见在一旁拼命叫他,始终不见醒转,猜测他是在练功,便不再打扰他。她仔细观察开水池里的泉眼,突然想:“泉眼位于温泉最东侧,紧靠树林,如果宝物藏在这里,林中鸟兽只须避开这一个池子就成,不必连其它三个池子都不敢踏入啊。”丹意仔细打量温泉地形,它的四个池子大小差别不大,环绕在小岛四周,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环形,树林又隔开一二米,将温泉围成了一个十分规则的圆形。“对了,宝物必定藏在温泉的中心,那就是小岛上。”丹意想到此处,兴奋不已。她快速爬上小岛,把这个几米见方的小岛仔细搜索了一遍,不见任何异样。“难道是埋在地底?”丹意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将岛上植物全部拔除,又找来一个块状石头,剷除岛上的泥土。工程量极大,估计得干十来天,但为了逃离这里,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公输然丧失神志后,不吃不喝,接连几天也不见清醒过来,他时而打坐,时而奔跑,时而大声诵读咒语,形如癫狂。丹意忧心忡忡,又怕强行唤醒他,使他经气逆行,危害到身体,只得边铲土边时刻关注他的行为,防备他不小心沖入树林,那就危险了。 过了一周,丹意几乎剷平了小岛,还是不见任何宝物,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她站起身抹抹额头的汗水,突然发现,林中奇形怪状的鸟兽竟冲出树林,密密匝匝地围在温泉堤岸前,挤挤搡搡,只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跳进水池中来。丹意大惊失色,这些怪物怎么了?为什么一反常态冲出树林?她惊慌地望向池台上打坐的公输然,他依然闭目不醒。怎么办?丹意急得满头大汗,惶恐不安地等了一阵,怪物们只是挤在堤岸上并不再前进。丹意心里略安,继续铲土。 第二天,丹意刚醒来,就发现小池四周怪物越聚越多,有一些竟然还跳入水池了。第三天怪物又前进了半米,这样下去,不出几天,怪物就会占领整个温泉,到时,两人必死无疑。 丹意焦虑起来,难道宝物真在小岛上,她挖得越深,对怪物的镇压力就越弱。一定是的!丹意惊出一身冷汗,她拼命填回泥土,用了一整天,小岛才恢復原状,只是被拔除的树木枝叶已大多枯萎,是没办法再种回去了。 丹意看着自己的成果,再看看水池中或站或立或飞翔着的一群怪物,暗想:“明天看你们还敢再踏入半步。” 谁知第二天,怪物们又向前了许多。丹意惊惶失措,对着怪物大喊:“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将它復原了,你们还想干什么?”大牛蛙、‘比目鱼’、毛毛虫、青蛙、昆虫、秃鹫、飞鸟等不理不睬,只是聚在一起盯着她,眼里满是贪婪。丹意无计可施,眼圈一红,眼泪簌簌直落。 “玛丹意,你哭什么?”一个充满力量的声音传来。 丹意望过去,却是公输然清醒过来了,她顷刻间有了依靠,却哭得更加厉害,“你这个牛鼻子,没日没夜地睡觉,对我不管不顾,害我被它们欺负,你干脆就别醒过来,让怪物吃掉我好了。” 公输然走过来,为她拭去眼泪,笑着说:“好了,玛丹意不要哭了,是我不好。” 丹意指着怪物害怕地说:“我一时冲动铲掉小岛,它们生气要来吃我们,我们快要死了。” 第53页 公输然呵呵直笑,说:“它们不是因为你铲掉小岛,而是因为你拔掉了岛上的树木。” 丹意停止哭泣,疑惑地望着地上快要干枯的树木。 “这些树是上古巫树,天生具有驱邪养气之功,当年鲁班就曾用这类树木制成木鸢,可飞入天空三日不下哩!只要它们还活着,方圆十米邪毒难侵,但你把它们拔了,树木一旦干枯,活性消除,怪物就会一拥而上了。” “呜呜——”丹意满脸愧疚,她说,“郭公输然,是我不好,害你要死在这里,只是你既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呢?” “傻瓜,我也是刚从《鲁班书》上知道的,不用怕,有牛鼻子在,你不会有事的。”公输然经过此次修炼,巫力见长,也对下册有了一个较全面的了解,自信心倍增。 “莫非你也要用它们制作木鸢,带我飞离此地?”丹意泪痕未干的脸上透射出不确定的喜悦。 “当然不是了,我的法力还达不到那种境界。” “那怎么办?” “怪物既然害怕这些巫树,我们就趁它们还没有枯死,取一些护身,不就能走出树林里么?”公输然笑吟吟地说。 丹意恍然大悟,刚才太过紧张,竟连这么简单的方法也没想到。 两人再不停留,各抱一束巫树,战战兢兢地往怪物走去。果然,怪物纷纷躲避,让出一条道来,两人慌慌张张地穿过树林,逃出生天。这时,温泉水、池边的青苔迅速化为黑色,之前的勃勃生机转瞬即逝。 第八章 孟萨风云 一、孟萨(上) 孟萨位于缅甸东北部的缅泰边境处,是一个由40多个自然村组成的大坝子,它便是金三角国民军的总部所在。原第八军军长李弥到达孟萨后,命李国辉交出军权,改编军队,成立了“云南反共救国军总指挥部”,自任“总指挥兼云南省主席”,直属台湾“国防部”指挥。李弥还将709团改编为第193师,李国辉任师长,据守孟布。李弥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在孟萨成立了“反共抗俄大学”,自己担任校长,李则芬任副校长兼教育长,专门培养军事指挥人才;并于1952年1月修建孟萨机场,台湾c-47运输机每周两次往返,运来m-1步枪、五o口径轻机枪、反坦克炮等武器,装备了近一万名新兵;1952年2月,台湾又派八百名军官及情报人员来到缅北充实国民军。改编后的军队一时横扫金三角,马帮、土司、当地武装纷纷归附,控制区域北至缅甸昔董、南至耶县,西至孟苏、孟畔土司管辖区,东至寮国孟信,南北长达530公里,东西宽有280公里,面积数倍于台湾。李弥俨然已成金三角之王。 李弥是马背上打出来的将军,一生南征北战,吃过不少苦头,现在身居高位,风光无限,自然也过不惯先前的艰苦生活。所以,他并不常驻孟萨这个边远穷困地区,而是住在泰国曼谷一套豪华的欧式别墅里遥控军队。这里天高皇帝远,曼谷经济又远好于当时的台湾,李弥十分享受现在的生活。 李弥字炳仁,号文卿,云南腾冲人,黄埔军校第四期毕业生。他长得高大威武;相貌堂堂;头髮倒梳到脑后,纤细不乱;额头宽阔,光洁明亮;再加上炯炯有神的眼睛和高挺颀长的鼻子让他显得英气逼人。 今天他要出席一个在曼谷大酒店举行的记者会。 这么多年,他带领“云南反共救国军”两次攻入大陆,在国际上声名赫赫,成为国内外记者竞相追逐的对象。他早就熟悉这种场合,心底隐隐还有些许享受。 起床吃过早点,李弥坐在宽敞明亮的客厅沙发上,左手端一杯蓝山咖啡,右手翻开缅甸今天的华语报纸。缅甸仰光再次发生学生示威游行,要求赶走霸占金三角的国民军,并与前来制止的军警发生冲突,致两死十伤。李弥嘴角现出一丝不屑。这时,佣人走上来为他更衣。他很少穿军装了,虽然他还是一个军人。他更喜欢今天的服装,熨烫得服服帖帖的西装,雪白的圆领衬衫,再别一根精美的银质胸针,使他更加风度翩翩,如同欧洲贵族。 室外,司机已为他拉开了车门。 当他出现在记者招待会现场时,房间顿时沸腾起来。叫声、镁光灯闪动声此起彼伏。他掸一掸毫无灰尘的肩膀,这是他这几年才养成的习惯,面对公众,不掸上一掸,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工作人员为他拉开椅子,李弥面带微笑地坐下去。翻译、工作人员就位,记者会立刻开始。 几乎所有记者都举起了手。美国、欧洲、香港、台湾等各地媒体纷纷发问。 英国记者:“请问李将军,贵军与缅甸政府军冲突不断,您能谈谈相关情况吗?” 李弥避而不谈:“我反共救国军以反攻大陆为宗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歷经多年抗日战争、内战洗礼,骁勇善战,时刻准备带队北伐,光復我中华神州。” 美国记者紧追不捨:“贵军占据缅甸大片国土,并与缅甸政府军发生多次零星交战,置缅甸多次抗议于不顾,敢问你们的目的真的仅是光復中华吗?” 李弥正色道:“我军碍于一时形势,暂时屯兵金三角,借土养命,缅甸政府军如果欺人太甚,定要与我军为敌,我军将毫无畏惧,奋勇御敌。” 第54页 美国记者:“请问李将军,您所说的‘暂时屯兵’将持续多长时间?” 李弥义正辞严地回答:“首先我要告诉大家一段歷史知识,缅甸萨尔温江以东,腊戌以北地区,歷史上一直属中国所有,清朝末年永昌府(保山)和腾冲府还派有中国官员管辖。反共救国军目前只是占据我国固有领土,完全符合国际公约,并无不妥,因此,我军想屯兵多久就是多久。” 会场譁然,美国记者追问:“李主席先生刚才的话是否可以理解为,缅甸萨尔温江以东,腊戌以北地区都属于中国领土,贵军不打算将它交还缅甸政府?” 李弥支吾起来:“这个嘛——问题比较复杂,有歷史和现实的诸多方面原因,须视情况而定,不便多说。” 一个缅甸女记者问:“李主席先生,您在抗日战争期间战功卓着,但这两年却多次进攻大陆失败,外界十分关心您光復中华神州的时间表,李主席能否介绍介绍?” 李弥被她搔到痒处,十分不悦,厉声说:“实话告诉你们,共军数量庞大,又挟全胜余威,战斗力惊人,我军反攻大陆无期,但攻占缅甸却易如反掌!” 一时语惊四座,多名缅甸记者起身抗议,会场一时混乱不堪。这一消息迅速传到仰光,缅甸舆论为之大哗!全国各大城市爆发多起游行示威活动,国家一度陷入失控状态。 李弥在警卫护送下,匆匆离去,他的下一个行程是——孟萨。 第八章 孟萨风云 一、孟萨(下) 公输然三人捣毁指骨巫师法场的同时,李国辉便甦醒了过来,他了解实情后,速命部队开拔,向孟萨急行军。第二天下午,护商队便成功抵达孟萨“反共救国军”总指挥部。 孟萨原为缅甸边陲小镇,国民军驻扎之后,就变成了缅甸西北最重要的商贸城镇之一。小镇建在山脚下,主街道两侧商铺林立,无论商人还是顾客都操一口流利的中国话。穿过街道,有一条大路直通山腰,山腰上军营密布,操练场黄沙滚滚,无数军人聚集在操练场训练军事技能,喊声如雷,气势雄壮。这便是“反共救国军”总部所在地。 李国辉一行,快速往军营走去,道路两旁青天白日旗迎风招展,到得军营前,一道铁门拉开,营中数百名弟兄夹道欢迎。三位军官站在门前,站在右边的人虽一身戎装,但脸面白净,戴一副金丝眼镜,高高瘦瘦,倒像上过洋学堂的商人,他名叫彭伟,原第八军军长彭佐熙在香港经商的侄子,仗着叔叔跟李弥的交情,一举混上了“反共救国军”93师师长;左边那位名叫叶植楠,长得倒是高大挺拔,一表人才,可眼珠总是滴熘熘转,让人提心弔胆,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谋划着名陷害自己呢?当中一位名叫吕国铨,身高二米有余,面色兇狠,脸上坑坑洼洼,透出一股煞气,他与叶植楠同为李弥旧部。李弥自来到孟萨,便不断排除异己,安插亲信,与李国辉一道血战拿下缅甸生存之地的原二七八团团长谭忠竟不得升迁,反而让一个从商的彭伟当上了由二七八团改编成的九十三师师长,实在令人心寒。 李国辉黑着脸行完军礼,又与满面笑容的吕国铨、叶植楠一一握手。彭伟不失时机地递上手时,李国辉却回身对弟兄们说:“此行损失十分惨重,请大家将我孙国志兄弟的遗体送入军营,以党旗覆身,三日后厚葬。” 军营中奏起哀乐,八名士兵将孙国志遗体抬在肩头,神情肃穆地走向军营荣誉堂,操练场上的士兵纷纷避让,取下军盔,行军礼。这时,荣誉堂侧边转出一个女人,手拉两名小孩跌跌撞撞地沖了过来,她半张着嘴巴,面色发青,眼睛死死盯住孙国志的遗体,“国志!”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传了过来。女人估摸三十多岁,头髮梳得纹丝不乱,穿了一身全新的花布衣裳,她是孙国志的妻子,手拉着三岁大的女儿和五岁大的儿子。今天,她精心打扮一番,原是要迎接丈夫归来,不想却只迎回一具冰冷的尸体。她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冲上来将士兵肩上的尸体扒拉下来,仔细一看,确实是孙国志,她悲痛欲绝,趴伏在死者身上剧烈抽泣。两名小孩站在一旁,哇哇大哭,用尖利嘶哑的声音叫着:“爸爸,爸爸……” 哀乐停了下来,乐师们也在哽咽,再也无法吹响乐器。垂首站在一旁的士兵们无不落泪。 第八章 孟萨风云 二、黄沙(上) 三天后,孙国志下葬。 公输然、丹意迟迟未归,科考队员忧心忡忡,四人受不了军营中严格而繁多的规矩,便结伴去镇上逛街。小镇上人头攒动,多为华侨,他们要么是国民军败退缅甸带过来的家眷;要么就是明朝永历帝流亡缅甸时带来的遗民后裔;或者就是二战时期中国远征军留在缅甸的亲属及后人。当然,镇里也有很多缅甸人,他们头戴岗包,腰束花花绿绿的笼基,盘坐在街头两旁的石阶上,售卖土特产,这里的土特产主要就是生烟土。小镇上也有几座暗娼馆和赌场,主要为士兵服务。在镇东头有一座鸦片馆,四人刚行经门口,便被浓烈的鸦片烟燻得直咳嗽。杜干坤探头去看,馆内坑上横七竖八躺了几十个男人,手持中国传过来的铜烟枪,对着油灯在美滋滋地吞云吐雾,满脸陶醉痴迷之相。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一律的骨瘦如柴。 第55页 四人无聊,便一起聚到茶馆喝茶。茶馆是典型的中国式建筑,对联、木楼、牌匾、中国山水画,剪纸、彩绣等装饰品处处透出浓郁的中国味。主人是一名老华侨,他坐在服务台,眯缝双眼看着一屋的客人,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塑,或者在他波澜不惊的神色之下,追忆故国之心却激如江河之水。 四人坐定,服务员为每人斟上一杯茶,奇怪地是,每杯茶颜色都不一样。刘常的茶呈浓绿色,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味,略带苦味;杜干坤的茶呈淡绿色,香气氤氲,带了丝丝甜味;江未希的茶香气浓郁,茶叶是白色的桂花;温子菡的茶呈紫红色,十分好看,茶叶是紫色的小野生玫瑰花,喝起来甜甜的。四人大喜,将茶水含在口中细细品味。服务员介绍说:“这四道茶合称‘风花雪月’,是云南大理的名茶,因此地大部分华侨均由云南逃亡过来,所以,本店也主要经营云南的茶叶。”四人点头,大理号称“风花雪月”之地,“风花雪月”分别指上关风、下关花、苍山雪、洱海月,四处风景胜却天堂,也只有那种超然于世外的美丽所在,才能产出如此的好茶。 茶楼并不安静,坐在隔壁靠窗的四个华侨正在高声议论。 一个大鬍子说:“传说李弥身长九尺,手持金矛,脚踏火轮,所到之处,焦地遍野,敌人望风而逃,不知是真是假。” 其他三人连声反对,以示不屑。 瘦干个子说:“不瞒三位,我曾在李弥的第八军当兵多年,对李将军知之甚详。” 三人哦一声,饶有兴趣地望着瘦干个。 此人啜一口茶,倒还颇有几分说书人风范,他说:“李弥此人可不简单,他1902年出生于云南省盈江县,弟兄八人,他排行老六。他是黄埔军校第四期毕业生,刚入军伍时,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没有任何关系背景。但他才华出众,凡由他指挥的战争,无不完胜,所以很快由一个特派员升到了副团长。1932年秋天,他随师部驻防江西永丰,顶头上司陈诚为扩充势力,吞併异己,奉蒋介石之命,假借军纪败坏,包围永丰,要求李弥所在师缴械投降,该师不敌,大部缴械。可李将军不是一般人儿啊!他从无败阵,怎么可能当一名降兵呢?对不对?” 瘦干个又啜一口茶,手指“的崩的崩”弹着桌面,只是不说下去。 他的朋友伸长脖子,不住点头,静候下文,竟不敢有丝毫怒气。 讲话人看谱摆得差不多了,又接着说:“李将军集合官兵讲话,‘我们不是一样的打共产党?你们愿不愿意缴械?’官兵们齐声回答,‘不愿!’李弥带领官兵冲出包围,把部队带到南昌见‘剿总’总司令何应钦。蒋介石得陈诚报告后,在庐山召见李弥,严加申斥,问他为何不听从陈诚的缴械命令?李弥回答说,‘过去校长在黄埔军校时,只教过学生如何打仗,未曾教过缴械。因此将部队带来交还校长。’” “哇——”三人异口同声地感嘆,“李将军真是胆识过人啊!” “好戏还在后头哩!”瘦干个津津有味地说,“蒋介石闻言大喜,认为李将军是忠诚于他,于是将李弥团改归赣军熊式辉部,配属周浑元的第五师,李弥升任团长。从此,李将军得了蒋介石的青睐,可谓青云直上,再加上他确实有几分将才,多次在抗日战场立功,很快便升为第八军副军长兼湖南芷(江)绥(宁)师管区司令。” 三位听客连声赞颂李弥,议论纷纷,将瘦干个撇在了一旁。 第八章 孟萨风云 二、黄沙(下) “不仅如此,”瘦干个急于重回谈话焦点,提高声调说,“李将军还非常爱国,他在马关古木,徒经一座石壁时,蘸墨挥毫,在石壁上写下大大的‘还我河山’,将将军之志袒露无遗啊!” 三位听客有些纳闷了:“李将军既然如此神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国民党为何还败退台湾了呢?” “唉!一山更比一山高哦,李将军打鬼子厉害,但碰到共产党,却是一溃千里,从无胜仗,现在还沦落到金三角带着这群残兵剩勇啊!”瘦干个惆怅地说。 这时,茶馆里起了骚动,有人喊:“李将军回来了!” 大家急忙起身,涌到门口张望,只见镇外一队军车裹挟在黄尘中“突突突突”开进镇里来。第二部军车上,身披风衣,头戴军帽,英姿飒爽的李弥志得意满地坐在司机身旁,对密密麻麻挤在街道两旁的民众挥手致意。这时正值正午,阳光强烈,将李弥保养得很好的脸晃得红光满面。 突然,镇子颳起一阵狂风,镇外土路上顿时黄沙四起,扑天盖地卷进城镇,耀眼的太阳瞬间隐去,只依稀可见一片暗淡的白光在头顶变幻,怪异至极,世界因此变得混沌起来。民众纷纷抬袖掩鼻,瞪着困惑的眼睛张望这突如奇来的怪风。“唿——”风迅捷绝伦地刮过身体,消失了,大家心头一颤,天地突然间寂静无声。李弥的车队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卫兵抱着枪紧张地环伺四周。 “呜哇——”一声清脆尖细的声音传来,起初听着很遥远,但转瞬间就仿佛到了眼前。温子菡见到一道黑影在黄沙中疾速飞跳过来。 第56页 温子菡急忙擦擦眼睛,黑影轮廓像是一个身高不足三十厘米的小孩,他在空中奔跳如风,快速扑向李弥。两名卫兵慌忙起身阻挡,黑影“刷”地从两人之间穿过,“啪!”两道血柱射向天空,卫兵“扑嗵”倒在地上,一命呜唿。眼一晃,黑影扑到李弥面前,李弥大惊失色,“啊”地一声从车上翻滚到地面,四肢并用,向前爬行。但黑影不仅速度快,身手还极度敏捷,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追了上来。 李弥翻身看到,叫得更加悽惨,全然没有了将军的威严。 正在这万分危急关头,黄澄澄的世界里突然现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刀背呈金属黑色,雕刻了繁复的花纹,上有“斩魔刀”三字;刀刃却白亮刺眼,即便黄沙笼罩,阳光暗淡,依然能反射出令人眩目的光芒。长刀“唿”地挥向黑影,黑影大声尖叫,慌忙丢下李弥,没命地跳上街旁的屋顶,手脚并用,“刷刷刷”逃之夭夭。 很快,黄沙散去。阳光倾洒而下,李弥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帽子掉落在街道边的阴沟里,头髮上汗水淋漓,脸上的惧色依旧。在李弥跟前,站着一个手提长刀的飒爽少年,他估摸十九岁,身长一米有九,上身穿无袖短褂,肱二头肌高高隆起,皮肤略黑,全身透出健康与力量。温子菡目光微抬,看向他的脸面,顿时目眩神迷。少年长得英气逼人,两道剑眉下眼神炯炯,再加上高挺的鼻樑,厚实的嘴唇,显现出混血儿才有的特质。这一刻,温子菡的心“扑嗵扑嗵”狂跳,眼神立时变得柔和起来。少年的头转向围观人群,温子菡炽热的眼神迎上去,心里默念:“看着我!看着我!”少年的眼神竟真地定格在她的脸上,他嘴角往上轻挑,一抹贵族才有的笑容瞬间布满左脸。温子菡顿时丧失了意识,不自觉地将双手併拢,举在胸前。她身旁的杜干坤一脸的不屑。 卫兵慌忙冲过来扶起李弥,他十分尴尬,急于离开,立即跳上军车。少年让到一旁,李弥侧头看了看他,车队发动向军营开去。 镇子再度喧闹起来 。 第八章 孟萨风云 三、古曼童(上) 少年收起长刀,往温子菡走来。 温子菡激动得不知所措,心念电转,他会对自己说什么呢?我很美?还是他很喜欢我?或者像其他普通男生用老套的开场白“小姐,我觉得你很面熟!”温子菡的脸已是霞红一片。 少年越走越近,强烈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温子菡幸福得几欲晕倒,正当她准备迎接他的问候时,一位年轻的缅甸女子从她身后挤出来,边说着缅甸语边为少年擦拭额头的汗水,温子菡虽听不懂缅甸话,但从她的神情能看出他们亲昵的关系。温子菡顿时被打入冰窟,失落地怔在当地,嘴巴瘪了起来,只怕再有人说上一句,就要垂下泪来。她原以为等来了她苦苦等待二十多年的男生,不想却又晚了别人一步,生命果然不能完美。 少年拉住缅甸女子的手,侧身从温子菡身边走过,跨进茶楼,大声叫:“师父!”一直纹丝不动的茶楼主人睁开眼,点头微笑,引着少年走入内房。 杜干坤笑嘻嘻地说:“好一个中缅杂交品种,情人更是貌赛天仙,两人真是般配啊!”边说边瞟温子菡。 温子菡紧咬下唇,一言不发向前就走。刘常和杜干坤急忙跟上去,心里笑开了花。 江未希却悄悄绕到茶楼后方窗下,偷听茶楼主人和少年的对话。 主人说:“这把斩魔刀是我费尽心机求得,为制成此刀,我先请仰光最着名的刀具世家阿昌族人歷时一年用乌金打造,再送入仰光大金寺,请原丘生大法师覆以佛粉,每天由大法师手持法器,诵读经书,再在刀背上写字,寺内其他龙披法师在一旁诵经加持三年之久方才制成。看!刀背上的‘斩魔刀’三字就是原丘生大法师手写而成。” 少年啧啧称嘆:“原丘生大法师实乃神人,能徒手在乌金刀背上刻字。对了,师父,今天袭击李将军的是什么东西?” “他叫古曼童,是夭折小孩的邪灵,受巫师驱使,不能投胎转世,专为巫师夺命敛财,这是盛行于东南亚的阴损法术,我的斩魔刀专挡古曼童。” “师父,你为何不肯亲自去救李弥?” “奇夫啊!你随我跑堂多年,如今入了‘反共救国军’再不可像以前一样行事了。国民党部队最讲关系背景,你若能攀上李将军,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少年感激地说:“多谢师父为我创造机会,我一定好好把握,报答师父的恩情。” 茶楼主人捻须微笑,说:“快回军营吧,好好操练军事技能,生逢乱世,出人头地靠的就是枪桿子。” 少年点头称是,放下斩魔刀,退出内房,往山腰军营走去。 第八章 孟萨风云 三、古曼童(下) 江未希蹑手蹑脚离开茶楼,回到军营,却听见会议室内正大声争吵,她凑过去,卫兵急忙喝止。这时,会议室门打开,李国辉探出头来招招手,招唿江未希进去。 会议室很大,长方桌尽头坐着李弥,两侧分别坐着柳元麟、吕国铨、叶植楠、彭伟、李则芬、杜显信等高级将领,他们将军帽放在桌面,正襟危坐。刘常、温子菡、杜干坤坐在大家身后,紧张得一言不发。李国辉正绕桌暴走,脸胀得通红,青筋突起。他指着李弥喊:“妈拉个巴子,你身为一军之长,言语如此随意,缅军要是杀到,不知又要死伤多少弟兄!”他显然在怪责李弥在曼谷记者会上扬言“反攻大陆无期,攻占缅甸易如反掌”之事。 第57页 李弥贵为一军之长,被下属如此谩骂,竟镇定自如,一言不发。彭伟站起身,赔着笑脸说:“李将军雄才大略,运筹帷幄,怎么会在公众前犯下错误呢?记者会上所说,乃是李将军迷惑敌手的策略嘛!李师长何必动怒?” “你这个污损商人,懂个狗屁!”李国辉大骂,“有这种策略的吗?不打回大陆,却要强占他人之国,算什么狗屁策略?这不是让思乡心切的兄弟们寒心吗?孙中山先生树立共和理想,数万万将士为之浴血奋战,你们这群无能之辈却偏居一隅,安于享乐,不敢重返故土,却对缅甸刀剑相向。我们的理想在哪里!啊!在哪里?”李国辉越讲越激愤,唾沫星子四射。 彭伟被骂得脸青一块红一块,强抑怒火,坐了下去。会议室陷入寂静。 这时,温子菡起身说:“大李将军,小李将军,还有各位将军,今天李师长让我们参加会议,本是让我们讲述泰国之行的经歷,不想却听到这番言论,小女子不才,斗胆说一句。” 全体将士诧异地望着温子菡。她毫不怯场,大声说:“数百年来,中国内耗严重,以至积弱难返,受尽列强欺凌,从晚清至今,孙中山先生号召人民走向共和,歷数十年,终于让中国重现曙光,谁知日本入侵,国共两党歷经波折,终于联手对外,血战八年才得以驱逐外侮,谁知又起内战。国之不幸,皆缘于国民不争,国民不团结。如今,共产党终于统一大陆,国家日趋强盛,作为中华子民,这该欢唿鹊跃才对,为何你们还要率领几万军士,以卵击石,屡犯边境,难道你们一定要将大好的中国弄得四分五裂吗?” 原第八军副军长柳元麟腾地站起身,斥道:“共产党所为与中山先生的共和精神背道而驰,我军焉能同流合污?你一个黄毛丫头,信口雌黄,小心军法处置。” 温子菡毫不示弱,驳斥道:“孙中山晚年提出新三民主义,要与共产党合作,你们难道忘记了?为什么两党不能化解隔阂,放弃争斗,让祖国统一,从此不再受外国势力干扰呢?” 会议室顿时鸦鹊无声。 温子菡这番言语,弄不好就要掉脑袋,但此刻,全体军官竟无人再喝斥她。合作?多么宏远的主题!中国可以与割走中国上百万平方公里土地的俄罗斯合作;可以与闯入圆明园的八国强盗合作;可以与侵略中国,杀害数千万中国军民的日本合作,却竟不能与同胞兄弟合作。 李弥浑厚标准的国语终于响起:“温小姐请坐!”温子菡依言坐下,“昔年孙中山先生以救国为念,突破党派藩篱设计共和,足见其胸襟广阔,在下万分敬佩。但目前我们身处缅甸,处境之艰难,各位兄弟人尽皆知,在生命与安全得不到保障的环境,谈论理想是奢侈的。因此,我要求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谁再谈起,一律按蛊惑军心处置。”他语调平缓,却暗含威严。军官们正色不语。李国辉也重新落座。 李弥接着说:“诸位都知道我国南明朝永历帝流亡缅甸之事,缅甸皇族背信弃义,屠戮我中华子民。今日我军借土缅甸,决不能放弃武力,任其摆布,否则必重蹈永历帝覆辙。时下,缅甸全国各地都在爆发游行示威活动,缅甸政府绝不可能弹压了事,不久必会出兵围攻我军,因此,我军必须要加强训练,时刻做好迎敌准备。必要时,须给予缅军迎头痛击,以雪中华永历帝之耻!” “是!”全体军官回答。 “国辉啊,”李弥又说,“你这几天速回孟布,孟布是我军粮仓,十分重要,你留在哪里才能确保军民安定。” 李国辉黑着脸称是,他明白这是李弥故意将他的势力分离出总部,若不是他在军中声望极高,又掌控了主力部队,早被李弥剷除了。 第八章 孟萨风云 四、送刀(上) 第二天上午,教育长李则芬陪同李弥参观“反共抗俄大学”,新学员是军队的新鲜血液,也是军队未来的指挥人才,李弥非常重视,笼络住新人就相当于扩充了自己的势力。当年蒋介石便是凭藉担任黄埔军校校长一职,培养出大量党羽的。 数十名优秀学员整齐地坐在操练场上,正在练习拆装枪械,教练员在一旁计时。李弥与李则芬踱到一旁观看。一个小伙子的动作吸引住了李弥。他拆装枪械动作圆润快捷,绝无半点拖泥带水,足足比同学早完成十多秒钟。李弥很高兴,指了指他。李则芬大叫:“张奇夫!” 全体学员惊觉,慌忙起身行礼,小伙子出列,高声喊:“在!” 李弥仔细打量他,发现他竟然就是昨天在镇上救他的少年,不禁大喜,问道:“你叫张奇夫?不像华人,为什么参加反共救国军?” “报告将军,我中国名字叫张奇夫,缅甸名字叫关约,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缅甸人,我自幼立志参加国民党,成就一世功名。”张奇夫大声说。 李弥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有远大抱负才能成为一名好兵,很好,我军就缺少你这种刻苦好学的人才。现在,我晋升你为中尉。”张奇夫惊喜不已,像他这种贫寒出生的子弟,学业未满,就被提拔为中尉,这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他激动得手足无措,大声说:“多谢将军提拔,学生定当尽心竭力,报答党国!”一旁的学生全都送来艷羡的目光。 第58页 李弥十分满意,与李则芬继续视察。走到一边,他对李则芬说:“下午带张奇夫来见我。”李则芬称是。 这一天,李国辉与部从都在为重返孟布做准备。孟萨是金三角的政治中心,这里早已成了李弥的天下,每多待一天,李国辉就会难受一天,他计划明早启程。傍晚时分,他正与科考队员在客厅闲聊,卫兵来报:“反共抗俄大学学员张奇夫求见!” 李国辉努力回想,确定自己不认识他,挥手说:“不见!” “张奇夫说有一样东西要奉送师长。”卫兵犹豫地说。 “东西?”这勾起了李国辉的好奇心,“让他进来。” 卫兵退出,不一会,张奇夫手捧斩魔刀迈入大堂。温子菡惊喜不已,跳起来说:“你叫张奇夫?这把宝刀要送给李师长么?来,让我看看。”说着就要去拿。张奇夫一怔,迟疑地把刀交给她。温子菡接过来,拔出长刀,室内顿时大亮,刀长两尺,微弯,状似日本刀,刀身雕刻了许多佛像、大象图案,最宽处三寸,做工精緻,吹毛断髮。 江未希在一旁说:“这把缅刀,使用渗银技术锻造,刀刃光亮,不易生锈,是刀中极品。” “江姐姐真是见多识广,”温子菡见人夸奖斩魔刀,欣喜不已,似乎在夸她一样。她将刀送到李国辉面前,李国辉接过来随手丢在桌上。 张奇夫说:“昨天李将军在镇上受邪人攻击,险遭不测,我猜是有邪人躲在军营附近伏击我军高级将领,学生得知李师长明日远行,特来送刀。此刀由仰光大金寺原丘生大师歷时三年开光制成的圣物,可斩妖除魔,李师长随身携带,邪人难侵。” “你有什么请求,快说吧。”李国辉不耐烦地说。 张奇夫一怔,恭敬地说:“学生只是敬爱李师长,并无其他请求,这就告退。”说罢转身就走。 温子菡很感突然,大声叫:“哎!你怎么说走就走,李师长还有话跟你讲呢!” 张奇夫转身望向温子菡,感激地笑笑。李国辉说:“多谢你来送刀,只是我向来只有枪不用刀,你还是拿回去吧。” 张奇夫诚恳地说:“枪可杀敌人,却很难抵挡巫师,如果李师长不愿用刀,学生愿带刀随侍身旁,护送你前往孟布。” 李国辉心思一动,“叭——”将刀扔到地面,生硬地说:“拿走吧!” 大家愕然。张奇夫捡起地上的斩魔刀,羞忿地走了出去。 温子菡不满地说:“李师长,张奇夫一片好意,你就算不肯接受,也不要羞辱他嘛!” 李国辉不理她,转头对站在身旁的团长张復生说:“今晚去反共抗俄大学调查一下张奇夫的来歷,还有,唔,他跟李弥的来往情况。” 张復生称是,大步走出大堂。 第八章 孟萨风云 四、送刀(下) 温子菡闻言,不禁钦佩起李国辉粗犷以外的细腻来,他们这群在国民党部队摸爬滚打出来的高级将领,若没有这点心计,也不会有今天了。 是夜,大家安寝。 李国辉自从返回孟萨,每天忙于应酬,经常喝得酩酊大醉,没有睡一个安稳觉,今晚他终于舒舒服服地进入到梦乡。然而,到得午夜,耳边突然响起尖锐的哨声,像极了前些天偷袭他的指骨巫师的哨声。他吓得一把坐起,冷汗直冒,再仔细聆听,室外一片寂静,并无异响。李国辉抹抹汗,看来是做噩梦。他披衣下床,迈出房间,室外风很大,天空中浓云快速飘移,不时遮挡住月亮,世界便在一明一暗间快速交替。李国辉望着天空,头一阵发晕,急忙晃晃头,心底生出一丝怪异来。 他信步走上操练场,空阔的场地上只有他长长的影子,一股寂廖孤独之感涌上心头,他回想自己一生南征北战却一无所获,实在悲凉。他绕场来回走了几圈,突然意识到有些异常,急忙察看场边两处哨点,哨岗上没有任何人站岗。出事了!李国辉头被震了一下,快速赶到最近的一个哨点,只见哨兵趴卧在一堆乱石上。李国辉将他扳过来,只见哨兵双目圆睁,已经死去,脸上还保留着临死前的惊恐状。他的脖子被撕咬去大半,已无法支撑起头部,鲜血染红了整个胸部。李国辉大惊失色,正要大叫,军营东侧传来一声枪响,接着是一声惨叫,估计是哨兵发现异常鸣枪示警后立即受到了袭击。军营各个房间快速亮灯,顿时喧闹起来。士兵们小跑着冲出房间,在操练场越聚越多。李弥衣衫不整地走出来,命令士兵分队排查。 高级将领立即在会议室集结,等待排查结果。 然而,室外惨叫声此起彼伏,枪声越来越密集,各位将领坐立不安。李国辉冲出房间,只见军营乱成了一锅粥,排查队伍中走在后面的总是被什么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撕裂脖子而死,士兵们惊恐不安,围成一团,缓慢移动,一见风吹草动,就开枪射击。这时,平地突出一股逆风,捲起一地的黄沙与纸屑扑向士兵,一名士兵急忙用手挡在眼前,陡然发现一只枯藤般的小手探到颌下,他急忙伸手去挡,转瞬间,另一只手指细长干枯的手掌压住了他的眼睛。士兵正要喊叫,顿觉脖子一阵剧痛,“噗!”皮肤、气管连着食道被撕咬开,鲜血喷涌而出。士兵喉咙咕咕响几了声,“扑嗵”,倒在地上。与他一道的士兵见到一个矮小枯瘦的裸身小孩站在死者肩上,口里吐出一片皮肉,嘴巴上沾满了鲜血。他双腿一蹬,又扑向另一名士兵。士兵们失声大叫,举着枪朝天乱扫。李国辉迅速拔出手枪,“叭——”,通红的子弹唿啸着飞向小孩,小孩身形灵活至极,他抓住一名士兵的耳朵,借力跃开,顺势扯掉了士兵的耳朵,又是一声惨叫。小孩面皮发皱,毛髮已经掉光,与其说是小孩,还不如说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他又大又圆的眼珠一转,快速向李国辉扑去。李国辉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小孩速度极快,势如闪电般扑到李国辉身后,利爪倏地抓向脖子。正在这时,一束寒光闪过,小孩“呀呀”怪叫,掉落地面,只见张奇夫手持斩魔刀挡在了李国辉身前。 第59页 张奇夫喝道:“邪恶的古曼童,速速受死!”手中斩魔刀疾速刺向古曼童。古曼童眼中放射出仇恨的光芒,“呀——”的大叫,两手一撑,像一支利箭飞入夜幕之中。 张奇夫追赶不上,返回来扶住惊魂未定的李国辉问:“李师长没事吧?” 李国辉摇摇头,说:“看来这把斩魔刀还真有些用途。” 张奇夫羞赧地笑起来,手不住抓自己的头髮。 第八章 孟萨风云 五、重聚(上) 古曼童虽被击退,但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次潜回。士兵们不敢松懈,聚在一起紧张地监视着四周。夜晚在一点点流逝,黎明终于来到,地面生起晨雾,冷冷的探照灯和东方一抹蓝色的曙光将雾涂抹成了蓝冷色。 士兵们已是疲惫不堪,眼见天将大亮,危机感越来越淡,困意也便袭了上来,大家挤坐在地面上,不时打个瞌睡。这时,军营外传来似有似无的踢踏声,节奏缓慢,但气势浑厚,地面似乎都在震动。 “嗷——”一声尖利的怪叫声传来。士兵们纷纷惊醒,爬起身来,抱着枪紧张地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李弥、李国辉、科考队员及其他将领全都跑出来。随着踢踏声越来越近,地面的震感也越来越强烈。士兵们紧张得不时吞咽口水。终于,晨雾中现出一个轮廓,似乎是一个庞然大物,大家瑟瑟发抖地抓紧枪。怪物慢慢向大家靠近,一阵风过,吹开浓雾,李国辉见到各抱一把枯树干的公输然、丹意骑坐一匹大象慢慢走过来。科考队员一片欢唿,冲上去将两人拉下来,拥抱在了一起。士兵们抹抹额头的冷汗,一场虚惊,都自去收殓死者。 原来公输然、丹意逃出养尸温泉后,在林子外惊奇地发现了之前跟踪他们的大象。大象是佛教中具有灵性的动物,缅甸、泰国人十分敬重它们,所以指骨巫师并没有杀死它,只是扎伤了它的右腿。两人对大象更加喜爱,决定为它起名,大象是雌性,两人取各自名字中的一部分组合成了大象的名字:“公输丹”,小名则叫丹丹。 两人待丹丹伤愈,骑坐它一路问过来,终于找到孟萨。 李国辉也十分高兴,走过来说:“上次多谢公输兄弟,丹意小妹相救,你们平安归来,我非常高兴。” 公输然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只是——” 李国辉意识到了,急忙问:“陈三川连长呢?” “陈三川英勇殉职了!”公输然、丹意低下了头。 李国辉脸部一阵抽搐,眼睛生出一层水雾。良久,他才沉重地对身旁的张復生团长说:“派几个兄弟迎回陈连长的遗骨,好好抚恤他的家人。” 张復生称是,立即吩咐下去。 杜干坤拉住公输然说:“你们回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要启程赶往孟布,你要再晚来几个小时,我们就会错过了。” “啊?你们要走?”丹意失声大叫,她拖住公输然的手臂一顿乱摇,“郭公输然,你快向李师长求情啊,我大病初癒,又困又乏,想休息几天嘛!” 丹意娇媚的样子惹得大家一阵大笑。公输然为难地望着李国辉,李国辉说:“你们刚刚回来,有必要休整一番,我们后天再启程吧。”丹意一阵欢唿鹊跃,头竟枕上了公输然肩头。 杜干坤一脸坏笑地望着两人,阴阳怪气地说:“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公输然急忙挣开丹意的手,与李国辉一道走向营房。大家来到李国辉的会客厅坐下,张復生则去为公输然、丹意安排住房。 “泰国之行可谓兇险至极,幸亏公输然通晓巫法,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咱们以兄弟相称。”李国辉说。 公输然十分高兴,他说:“多谢李师长看得起,能跟随师长左右是我最大的荣幸。” “呃——”李国辉不悦地说,“咱俩既成兄弟,就不能再客气了,以后你该叫我大哥了。” 公输然高声叫:“大哥!” 全室欢颜。 李国辉笑着问:“阿弟,之前听你说来缅甸是要找一样东西,能否跟我说说,我有部从五千,大家一起去找,就容易了很多。” 第八章 孟萨风云 五、重聚(下) 公输然迟疑起来,转念一想,这一路上看到李国辉是个刚烈正直之人,重情重义,现在又与他结为兄弟,不应该再向他隐瞒,而且李国辉更熟悉缅甸,人力充足,有他相助,确实事半功倍。他说:“大哥,此事十分神秘怪异,原不该瞒你。我们受命来缅甸寻一件明代的国宝,它叫大衍司南。史书记载,南明永历帝流亡缅甸时,携带了大批宝物,其中就包括大衍司南。谁知缅王残暴无信,屠杀大明子民,夺人财物,致使我大明国宝遗落缅甸。据说这批价值连城的宝物被缅王莽白封藏于某处,直至东吁王朝灭亡,都没有动用。” “原来你们是来寻宝的。”李国辉说。 公输然一怔,急忙分辩:“寻宝不假,但不是为了金钱,我们只要大衍司南。” “哈哈……天下无人不爱财宝,阿弟就不要掩饰了。你们准备从何找起?” “这批宝物歷史久远,线索有限,但缅甸古王朝喜好以碑录事,我们计划先赴位于曼德勒的阿瓦城遗址,希望能通过该地数万块石碑上的碑文中找到线索,查找到当年明室皇族后裔,找到莽白的藏宝地。” 第60页 李国辉沉思片刻,说:“缅人阴险狡诈,反覆无常,明朝末年,永历帝自降身份託庇于它,结果反受其害。现在我军来到此地,决意独立自主,誓死不肯接受缅甸管理,才终于开创如今场面。不过缅军兇残成性,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亡我之心从未稍减,你们前去缅甸腹地曼德勒,可得加倍小心呀。” 科考队员闻言都微觉不妥,李国辉依然怀抱强烈的天朝上国心态,看不起小国寡民,不顾缅甸国土完整和民族尊严,强占他人之国,实在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他说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假如国民军不誓死抗争,几万将士早成缅军刀下之鬼了。到底是国家重要还是生命重要?大家也说不出所以然。 “多谢大哥提醒,我们会处处小心的。后天,我们去曼德勒,你去孟布,相会不久就得离别,唉——” “聚散本是人世常态,阿弟不必难过。”李国辉想了想,又说,“我们有一架直升机暂无用处,到时让机师送你们去吧。” 科考队员欣喜若狂,连声称谢。温子菡说:“我们若是找到宝藏,只取大衍司南,其它财宝就送给李师长充作军饷。” 李国辉打个哈哈,说:“那敢情好,我军就不用再护商了。” “真的!?”温子菡追问,“李师长可不要食言?” 李国辉愕然,他原是一句无心的话,现在被温子菡追问,细细想了想,要不是迫于无奈,受过严格教育训练的国民军,又怎么会干保护罂粟种植,毒害全球的事呢?便正色说:“当然是真的!不仅我们不干,其他人要是再制毒、贩毒,我军也要严加查办,将金三角的罂粟斩草除根。” 科考队员神为之一振,此行的意义更加深远了。 公输然、丹意累了,大家不便久聊,让他们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丹意便敲开了温子菡的房间。 “温姐姐,玛丹意过来看你了。”丹意跳进房间就叫。 正在梳妆的温子菡急忙拉她坐在身旁。丹意说:“温姐姐,你的皮肤真好,髮型也很美,就是妆太淡了点,多用些彩妆,突出脸蛋和嘴唇会更好看。” “是么?”温子菡惊喜地望着丹意。 丹意拿过她的唇线笔为温子菡仔细描画起来,温子菡看着丹意扑闪的大眼睛和长长的眼睫毛,不由惊嘆:“玛丹意真漂亮。” “唉——漂亮有什么用,公输然对我毫无兴趣。”丹意委屈地说。 温子菡噗哧一笑,“玛丹意真是可爱,男人都是外强中干的动物,你掌握住他们的习性,投其所好,很少有不中招的。” “咯咯,一定有很多俊男帅哥拜倒在温姐姐裙下了吧。” “可我最想要的那杯茶被别人喝了。”温子菡想起张奇夫,惆怅地说。 丹意停下来,说:“温姐姐,爱情可不分先来后到,你要是喜欢就去抢过来。” 温子菡点点头,说:“我这不正盘算着‘阴谋鬼计’嘛,嘻嘻——” “嗯,温姐姐真是高明,姐姐给我讲讲公输然的爱好嘛,我就不信治不服这只外强中干的小动物。” 温子菡摇摇头,说:“你还是放弃他吧,他跟其他男人不同。” “为什么?” 温子菡暗想,公输然作为鲁班传人,不能娶妻生子,但看起来公输然并不反感丹意,这些事还是不说出来为好,免得毁了他们的缘分,于是摇头不语。 丹意一把抱住温子菡拼命摇,“姐姐告诉我嘛。” 温子菡吃不住,只好讲了些公输然的喜好。丹意一一记在心里,又为温子菡化好妆,果然好看了很多。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温子菡拉开门,张奇夫手提热水壶站在门外,脸上堆满了笑容。 温子菡惊讶不已,心扑嗵、扑嗵狂跳,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竟忘记了说话。 张奇夫说:“温小姐,军营生活艰苦,缺少热水,我一早排队,为你打了一壶,你趁热洗个脸吧。” 温子菡哦一声,手足无措地接过来。丹意看在眼里,明白了几分,将张奇夫一把拉进来,说:“别光站在门口说话,进来坐坐。” 此举甚合张奇夫之意,欣然入内。 第九章 阿瓦古城 一、夜饮(上) 丹意将张奇夫好一阵端详,他确是一位英俊威武的男子,面孔既有中国人的细緻,又有南亚人的粗犷,这些完全相悖的东西通过他凌厉的剑眉、高挺的鼻子、厚实的嘴唇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难怪温姐姐要一见钟情了。 “嗯嗯,”丹意清清嗓子,“你一早跑来送热水有什么目的啊?” 张奇夫也在偷看丹意,他被眼前这位举手投足既活泼,又高贵的脱俗女子震住了,嗫嚅着说:“此次前来,一为送水,二为感谢温小姐昨天在李师长家中为我解围。” 温子菡坐在一旁,咯咯直笑,“也就帮你说了几句话,犯得着这么认真?不过还是很谢谢你的热水。对了,前几天在大街上见你带着漂亮的妻子解救李将军,真是英勇极了。” “哦,不是!”张奇夫立马纠正,“她只是我的普通朋友,并非妻子。” 第61页 温子菡转过头,一阵偷笑。 丹意又说:“你参加国民军多久了?” “李将军成立‘反共抗俄大学’的第一个月,我就来了,算起来有一年多了。” “那你对孟萨一定很熟咯?” “还行吧。” “正好,带我去参观军营吧。”丹意拖着张奇夫往外就走。 张奇夫大叫:“等等,我还有事情要说呢?” “什么事,快讲。” 张奇夫嗫嚅起来,“我——我很崇拜李国辉师长,想跟他一起去孟布,两位能否帮忙疏通、疏通?” “嗨!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丹意不耐烦地说,“包在我身上。” “你确定能说服李师长?” “当然,我今晚就让公输然去跟李师长讲,他们是兄弟,这种小事自然能成。走啦!”丹意拉着张奇夫出了房门。温子菡诧异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不是个滋味。 张奇夫领着丹意逐一参观国民军孟萨总部,军营很大,建筑都很简陋,由木竹搭建而成,分为营房、弹药库、军械库、操练场、禁闭室、监室、办公区、靶场、马厩、粮仓、库房等等。国民军军备精良,驻守孟萨的正规兵力约有五千,后备兵员约有五六千,士兵个个精神抖擞,训练有素。 两人站在山顶,望着盘踞在山腰的成片营地,张奇夫说:“国民军正规兵力虽仅两万余人,但战斗力可与缅甸全国之兵相媲美,共分两部驻防,孟萨五千,孟布五千,其余一万多人分散在各个城镇。”他又指着西南方向说,“国军自去年起,越过萨尔温江,向西南方向扩张,兵力日益吃紧,因此不断扩充‘反共抗俄大学’的学员规模,大力培养后备人才。” 丹意认真地听着,不时问些金三角各地的驻防与兵员分布情况,张奇夫是个乖巧之人,现在有求于她,自然知无不言。 丹意高兴万分,两人游玩了孟萨全镇,已到了傍晚,她为了感谢张奇夫,硬拉着他进了一家酒馆。酒馆位于镇口,陈设简陋,木结构,室内阴暗。 “老闆,给我上几道招牌菜,再来一壶烧酒。”丹意喊。 老闆见来了大主顾,滋熘熘跑过来,将菜名写上,旋风似地飞进了厨房。 张奇夫说:“玛丹意也喜好喝酒么?” “在家时,经常跟父亲的朋友喝酒,一看你也是个酒中英豪,今晚不醉不归。” “喝醉了你,只怕胜之不武。” “咯咯,”丹意笑起来,“那就比拼一下。” 很快,酒菜便上了上来。丹意为张奇夫倒满酒说:“你身为男儿,自然要让我三分,先自干三杯。” 张奇夫虽有不满,但想男人确实该让着女人,便“唧唧”连干三杯,用手臂擦擦嘴巴,挑了几块肥肉塞进嘴巴,呜呜地说:“现在可以开始拼酒了。” “不行!”丹意又为他斟满酒,张奇夫停下嚼到一半的嘴,不满地望着她,丹意说,“你有事求我,自然还得再干三杯。” “我带你逛了一天军营,咱俩早扯平了,怎么现在又……” “那算了,我懒得管你。”丹意放下酒瓶,起身要走。 第九章 阿瓦古城 一、夜饮(上) 张奇夫脸上立即堆满笑容,“别急嘛,我喝我喝,唉,你们女人就是狡猾。”说着又连喝了三杯,脸开始发烧,话便多了起来。 丹意这才与他一杯杯地喝,到得深夜,两人勾肩搭背,已形同挚友了。 “张兄,我有一事不明,想听听你的看法。”丹意说。 “你——说吧!”张奇夫大手一挥,吐着酒气说,“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国民军原本兵力有限,为什么主力部队还要分成两路,据守在孟萨、孟布呢?” “哈哈——不知道了吧!”张奇夫拉过丹意的头,低声说,“我告诉你,金三角最初是谁打下来的?李国辉!他体恤士兵,又建有奇功,在军中威望极高;而李弥坐享其成,位高权重,自然不容许部属分享自己的权力,一直以来,两人都是表面和气,背地里却在暗暗较劲。所以,李弥干脆将李国辉和他的铁桿追随者发配到了孟布。” 丹意点头,沉思片刻,又说:“你告诉我一个秘密,我也说一个给你听吧,明天,李师长要返回孟布,但公输然和他的朋友却要坐着李师长的直升机飞去曼德勒,你知道为什么么?” “呃——”张奇夫吸一口气说,“自然是去打探缅甸政府的动向了。” “不是,你真笨!他们要去寻宝,永历帝流亡缅甸带过来的一批价值连城的国宝,有了这批宝藏,李师长富甲一方,什么精良武器买不来?到时各地散兵游勇还不纷纷归附于他?” 张奇夫一把撑起身子,酒杯掀翻在地。良久,他又坐下来,哈哈大笑,醉熏熏地说:“我们讲这些有什么用?都是当官的人要想的事。玛丹意,你人真好,我很喜欢你。” 丹意也是醉得一塌煳涂,手在张奇夫头上一阵乱摸,将他的头髮弄成了乱草窝。“咯咯,我们也算是一见如故,我正在打公输然的主意,你以后要帮我追到他,听到没有?” 第62页 张奇夫一怔,干笑两声,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军营走去。 街头早已空无一人,清冷的月光照在石板上,愈加显得阴冷幽静。一阵风过,丹意打了个寒颤,她擦擦眼睛,说:“前晚偷袭军营的古曼童会不会再来?” 张奇夫脚底一滑,双手撑在地上,呕吐起来,好一阵才缓过来,“他被我的斩魔刀震慑,短期内是不敢来的了,前晚古曼童只是在军营四週游盪,杀些小兵,并不攻击军官,很是蹊跷。” 丹意停下来,“难道说他的攻击对像不是李弥或李国辉?” “有可能,他在找什么人,而这个人一直没有出现,所以古曼童才只是游荡在四周,并不闯进军营。” “他在找谁呢?难道是——公输然!”丹意全身发冷,从泰国返回时,公输然破坏了指骨巫师暗杀李国辉的计划,之后便一直被人追杀,看来巫师比他们先赶到了孟萨。“不行,太可怕了,我要赶紧去通报公输然。”丹意丢下张奇夫,慌慌张张往军营赶去。 张奇夫一把拉住她,说:“你不要急,公输然现在很安全,只是他明天离开军营后,就不安全了。” 丹意背嵴一阵发凉,转念一想,张奇夫有斩魔刀,要是能让他随队前往曼德勒,不就能保护公输然了?她眼珠一转,正要说话。张奇夫抢先说:“我们一见如故,我也很欣赏公输然,如果能与你们结伴前往曼德勒,就能沿途保护你的公输然了,不过他们必然是不肯带我一起的。” 丹意闻言大喜,刚才还想诱骗他同行呢,现在他竟然主动提出来,急忙说:“放心,我一定说服公输然带你,你回去只管收拾行李吧。” 张奇夫很高兴,踉踉跄跄又摔倒在地。丹意摇摇头,扛着他的肩膀,拖着他回到了军营。门口公输然等人正在焦急地等她,公输然看到他俩酒气熏天,勾肩搭背地回来,心底莫名生出一丝不快;温子菡更是满脸怒色,转身回了房间。丹意急忙放开张奇夫,跑过来说:“郭公输然,你在等我么?” “嗯,你身为女子,深夜不归,要是碰上坏人怎么办?”公输然责备她。 “咯咯,郭公输然很担心丹意吧?”她弯下头欺近公输然的下巴。 公输然偏开脸,冷冷地说:“去睡觉吧,明天还要远行,到了曼德勒,你就能转车回仰光了。” 丹意却一把挽住公输然的手臂,说:“告诉你吧,明天我让张奇夫随我们一道前往曼德勒,沿途好保护你。” “他?不行!我们的行动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丹意紧紧盯住公输然说:“你一定吃醋了,咯咯……” “别闹了,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要拒绝,他有斩魔刀,可以抵御古曼童。” 公输然摇头不语。 丹意又是一阵娇笑,“你一定是吃醋了。” “说了我没有,好吧,你想怎样就怎样,但一定要让他对行动保密。”公输然恼怒地说。 丹意一阵欢唿。她突然觉得公输然其实是个很容易征服的男人,他有太多弱点了。 第九章 阿瓦古城 二、东吁王朝(上) 科考队、丹意、张奇夫第二天中午抵达曼德勒城,公输然、丹意带回的巫树和大象丹丹则由李国辉带往孟布。 曼德勒是缅甸第二大城市,也是缅甸最后一个王朝的国都,因背靠曼德勒山而得名。这座缅甸多朝都城虽歷经沧桑,依然浪漫迷人,在城市中心至今保存着雄伟壮丽的曼德勒古皇宫,它斑驳的古城墙里隐藏着令人沉醉的丰富与浪漫;千姿百态的佛寺与绘满浮雕的白塔、石碑静静诉说着千年迷情;在青石板路面的两侧,棕榈树迎风摇动,将悬挂在树枝上的风铃晃得叮叮作响,引导每一个游客走向童年深处。到过曼德勒的人,更加接近佛祖,心不由变得悠然与知足起来,再也不愿离去,而不得不离去的游人,对它无不梦牵魂绕,渴望归来。就如英国作家吉卜林的诗歌《通往曼德勒之路》所描写的那样: come you back to mandy where the old flotiy can’t you hear their paddles chunkin’ from rangoon to mandy? on the road to mandy 自曼德勒城坐船顺伊洛瓦底江南下,江岸上遍布各式设计精巧,风格各异的佛塔,它们形式不同、颜色各异,高低不一,无不精雕细琢、独具匠心。缅甸举国上下信仰小乘佛教,在古代,无论是国王、僧侣还是平民,都认为建造佛塔是在完成毕生最大的善果。所以他们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修建一座献给佛的塔,修得善果,惠及众生。也因此,缅甸各地寺塔林立,号称万塔国都,作为古代缅甸政治文化经济中心的曼德勒,寺塔密度自然更高。 船漂出约三十公里,见到一条支流汇入伊洛瓦底江,船靠左岸,公输然一行便到了阿瓦古城。七人放眼望去,昔日繁华壮丽的皇城只剩下无数断壁残垣,它们如同享受平淡,追忆往事的隐者,掩映在茅草和稀稀拉拉的糖棕榈树后面。丹意眼神竟迷濛起来,她动情地说: “这片土地曾孕育出两个强盛的帝国,公元1364年夺取蒲甘政权的掸族三兄弟的后裔他拖弥婆耶在这里建立阿瓦王朝,统治上缅甸,盛极一时,当时的阿瓦城商贾云集,人民安居乐业。一百多年后,阿瓦王朝与统治下缅甸的勃固王朝发生了长达四十年的战争,史称‘四十年战争’,阿瓦王朝被战争拖累,国力日衰。公元1555年,东吁王朝趁虚而入,推翻了阿瓦王朝。” 第63页 丹意的脸上泛起自豪神情,接着说:“东吁王朝是缅甸最强盛的封建王朝,也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朝代。在国王莽应龙死后,全国农民起义此起彼伏,各地封建主重新割据。阿拉干王朝封建主乘机率葡萄牙僱佣兵,并同东吁封建主联合,于1599年攻占白古,俘获缅王莽应里。东吁王朝危在旦夕,少年英雄莽应龙幼子良渊王力挽狂澜,占领以阿瓦为中心的粮仓地区,保住了上缅甸半壁河山,并迁都阿瓦城。继其王位的阿那毕隆又光復了下缅甸的所有失地。面对西方强国,东吁王朝也毫不畏惧,它于公元1613年,向葡萄牙宣战,收復了被葡人占领的沙廉,将葡萄牙入侵者驱逐出境,再次完成了缅甸的统一。” 说到这里,丹意顿了顿,眼眶湿润地说,“转眼几百年后的今天,缅甸国力虚弱,竟被残兵败将占据国土,束手无策。” 公输然明白她在拿东吁王朝驱逐葡萄牙人跟现缅甸政府无力驱赶国民军作对比,如今,缅甸人人渴望战争英雄,以期重振国威,收復失地,但拿国民军与葡萄牙入侵者相提并论总有些不妥。他不愿伤害她的民族感情,便沉默不语。 刘常不屑地说:“东吁王朝穷兵黩武,统治期间举全国之力,多次发起战争,令人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这样的英雄不要也罢。” 丹意脸色一寒,质问他:“国家驱逐外侮,怎能说穷兵黩武?莫非中国人强占他人之国才算英雄好汉吗?” “哼!”刘常说,“玛丹意可能忘记了一段歷史,我给你讲一讲: 第九章 阿瓦古城 二、东吁王朝(下) 明万历七年(1579),缅军进攻中国孟养,孟密、木邦、孟养等大片土地都沦于东吁王朝统治之下; 万历十年(1582),缅军袭破干崖进入姚关(今云南施甸县姚关); 万历十一年(1583),缅军焚掠施甸(今云南施甸),进攻顺宁(今云南凤庆)、盏达(今云南盈江县莲花街),所到之处“杀掠无算”; 万历十一年到十二年明军进行反击,暂时把东吁王朝势力逐出了木邦、孟养、蛮莫等地; 万历十三年(1585)以后,缅军继续不断入侵中国云南边境。由于明王朝的统治日趋腐朽,没有能够巩固万历十一年到十二年自卫反击战所取得的成果,孟养、木邦等地区便先后为东吁王朝所控制; 万历二十一年(1593)底,缅军大举进犯,号称大军三十万,战象百头。缅军在侵占蛮莫后,分兵三路,一路进攻腊撒(在今云南陇川县境内),一路进攻遮放、芒市(今云南潞西),一路进攻杉木龙; 明万历三十四年(1606),莽应龙孙子阿那毕隆派缅军30万进攻木邦,明军救兵不至,木邦失陷。 数十年间,缅甸侵占大明国土十余万平方公里。如今国民军所占之地不过是我国的旧地而已,何来强占他人之国?” 丹意十分震怒,她俏脸通红,大声争辩说:“在古代,中国领土仅仅局限于中原地区,数千年来,汉人南征北战,灭亡无数小国,才终于创建如今庞大的国家,难道说,中国也在发动侵略么?自古以来,亚洲西南便管理松弛,本是无主之地,缅甸取之,有何不可?” 杜干坤忍不住说:“无主之地?实在可笑,中国早在这些地区行使管辖权,而且,缅甸也不过是明王朝的附庸国,敢与主人争食,实在可笑!” “现在已是文明社会,莫非汉人还在作天朝上国的迷梦?”丹意反唇相讥。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公输然急忙制止刘常、杜干坤,拉着丹意说:“这些歷史旧帐交由国家去梳理吧,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寻找大衍司南,你既然不肯回仰光,就帮我们找找线索。” 丹意眼圈一红,抽泣起来:“我受人欺负,你为什么不帮我?” “帮你?”公输然一怔,这国家之争,两人立场相悖,又如何能帮?他说,“中缅是友邦,二战期间中国派遣远征军入缅作战,与缅甸军民生死与共,抵御日军,中国数十万将士因此长眠于缅甸国土,这些深情厚谊远远胜过歷史上的小小纷争。以后大家不许再讨论刚才的话题!” 丹意抬起泪眼看着公输然,突然抱住他,头挤进他怀里,抽泣愈加厉害,弄得公输然一时不知所措。其他人都露出奇怪的神情来。 七人背上行囊告别船夫,往古城走去。 所谓城池几乎湮灭,城墙塌陷,萝藤盘绕,只依稀将王城与外界划分开来。皇宫只剩一堆废墟,大家挑开不时挡在身前的荆棘,在断壁残垣组成的迷宫里游走,仿佛在时光机器里穿梭,歷史像空气中流淌的水一样,涟涟地流过每个人的脑海。走过一段城墙,大家眼前一亮,前面出现一组白色佛塔,大小相同,公输然数了数,足有七百多座。它们围绕在一个大石台四周,仿若守护佛经的天神。塔身嵌有石碑,石碑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怪异的文字,丹意粗略浏览一番,说:“这是巴利文镌写的经书,我们叫它天书,传说阿瓦王朝的敏东国王曾在此处举行庄严的佛事,他召集僧人以接力的方式诵读这本天书。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曼德勒山的密林里,时光已逝去六月有余,接力诵读过经书的僧人共有2400位。” 大家啧啧称嘆。在白塔一侧,有一座奇特的柱雕,一只像猫头鹰的巨鸟石像站在高高的砖柱上,它眼大嘴弯,体肥翅短,头戴几乎和身体一样高的锥形王冠。公输然顷刻被它吸引住了。这只鸟虽为石雕,但双目犀利,隐隐透出无上的尊贵,就如傲视天下的帝王,这眼神太真实了,就像它还活着一样。丹意走过来说:“这是猫头鹰,象徵着智慧和吉祥,是缅甸人最喜爱的动物之一。” 第64页 “猫头鹰?是的,它太像猫头鹰了。”公输然摇摇头,这只石鸟在一瞬间往他心中注入进了十分怪异的感觉,却又找不出原由。 第九章 阿瓦古城 三、罗生法(上) 阿瓦古城十分静谧,即便是在光照充足的午后。没有游人,没有虫豸,就连墙角怒放的野花上,都没有蝴蝶和蜜蜂。曼德勒山顶流下来的风,将丛生的茅草和点缀其间的糖棕榈树吹颳得瑟瑟缩缩,让人眼前一片迷乱,这是一个适合做梦的地方。 大家选择古城中间的一块荒草地扎营,地面还有断裂的青石板。数百年前,这块荒草地该是皇宫大殿前的广场,当时,无数王公大臣迈着急促的步子从这里经过。刘常环顾四周,古城虽遍布乱草与废墟,但隐约可见某种秩序,城墙与角楼方方正正的包围着王城,内部建筑七横八纵,是十分普通的布局。只是在主建筑格局之内,又有些石碑、佛寺、塔、角楼、园林、内墙穿插其间,使原本庄重的布局顿时灵动起来。这些化腐朽为神奇的建筑十分怪异,既带有南亚砖石建筑的厚重,又带有中国木建筑的精巧神秘。刘常观察良久,不得要领,便放下背包,翻找帐篷、睡袋等物品。他突然大叫一声,从包中掏出一个罗盘,满脸惊恐。 大家急忙围过去,只见罗盘正中的磁针正疯狂地无序旋转。罗盘是风水师用来斟察风水的主要工具,除非碰上极其邪恶或极其富贵的地脉,才会出现高速旋转的情况,但就算这样,也只会同向旋转,而不会产生如此零乱无序的旋转。大家正惊诧莫名时,磁针咔嚓碎成粉末,一阵风过,粉末像一阵青烟,消散在空中。 刘常大惊失色,将罗盘一扔,从包中摸出《卦爻阴阳经》,拼命翻看。其他人惊奇不已,欲问原由,但刘常形如疯癫,不肯答话。大家满腹疑窦地搭建帐篷。夜晚来临,刘常还沉浸在书中,不吃不喝,额头上的汗珠涔涔而下。 江未希召集公输然、温子菡、杜干坤聚到一旁开会。 江未希说:“我们歷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阿瓦城,应当尽快查找尘封几百年的线索,大衍司南是找到黄鸟的关键,而宝藏又与金三角的前途命运密切相连,我们不得不慎重行事。所以——”她顿了顿,“丹意必须离开!” “为什么?”公输然质问。 “她是缅甸人,来歷不明,如果是缅甸政府军的间谍,将严重威胁我们的行动。” “间谍?可笑!”公输然嗤之以鼻,“丹意这么单纯,怎么可能是间谍?” 杜干坤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没有间谍脸上写了间谍二字,你别色迷心窍了。” 公输然甚为不悦,恼火地说:“什么色迷心窍?她曾经救过我们,再说,我当她是——妹妹,缅甸人未必人人都要跟我们作对啊。” “我不管你有什么藉口,反正她在明天中午之前必须离开!”江未希腾地站起来,“否则——我一定杀了她!” “你敢!”公输然跳起身,气乎乎地瞪着江未希。 杜干坤、温子菡急忙拦在两人中间。温子菡说:“张奇夫也有缅甸血统,不照样为国民军效力吗?丹意是唯一精通汉语、缅甸语和巴利文的人,翻看缅甸典藉,非她不可;再说,丹意聪慧可人,怎么看都不像坏人,她爱慕公输然,不肯离去,那就让她留下来,观察几天再说吧。” 江未希对公输然气乎乎地说:“如果有意外,一切后果由你承担!” 大家重新坐下,商谈考查细节。 公输然说:“当年,莽白弒兄篡位,骗取我大明国宝,之后,他背信弃义,关押了全部南明王公大臣,这些人的下落歷史上没有任何记录,我们要想找到大衍司南,首先须查到这段歷史记录。” “这段歷史就连缅甸史书都没有记载,怎么查?”杜干坤问。 “我仔细考虑过了,古缅甸喜好刻碑录事,这就是古城为何散落大量石碑的原因,在这些石碑中或许能得到些史书没有记载的信息。” 温子菡失声大叫:“来的路上,我见到大小碑刻不下千座,而且大多磨损严重,要全部查阅完,估计要耗时一年。” 第九章 阿瓦古城 三、罗生法(下) 大家摇摇头,公输然又说:“刚才说的是笨办法,但也是最好的办法,如果耗一年之功找得到线索,也是好的。当然,我还有其它途径。我下午观察了王城的布局,虽说主建筑由缅人建造,但有些附楼、园林、亭台、内墙、塔寺分明有鲁班传人建造的痕迹,从中缅两国交流史来看,中国顶尖工匠大量流入缅甸的情况,只出现在一个时期,那就是永历帝流亡缅甸之时,那批顶尖工匠都是永历的随行人员,他们中间出一二个鲁班传人也算正常。” “这么说,南明的王公大臣被俘后,并没有立即处死,而是被征派去改造王城了。”温子菡说。 “对!改造如此庞大的王城,非朝夕可竞,所以,这批王公大臣至少在阿瓦又生活了很多年,然后才突然消失的。” “这说明了什么?”杜干坤问。 “他们生活得越久,关于他们的线索必然越多,就越利于我们查找。”公输然说,“所以,明天我们要兵分三路,一路专门查斟碑刻,由丹意、张奇夫和温子菡三人组成;一路专门查验王城风水、建筑,由刘常、江未希和杜干坤组成。” 第65页 “为什么要查验风水?”杜干坤不解地问。 “鲁班传人修造极重风水,卧房、客厅、监室、仓库、殿堂等都有章法可循,我们只要通过这些痕迹找到莽白收押南明贵族的监室,以及他们主要的活动区域,就会有事半功倍之效。”公输然说。 温杜干坤点头称是,又问:“还有一路呢?” “《鲁班书》中有一门精妙法术,名叫‘罗生法’,动用此法,可通过一个倾注了主人心血、情感的物件追溯到主人所在时代的往事,无论这些往事发生在昨天还是几百年前。”公输然说。 杜干坤惊奇不已,大声说:“你有这种本事,还要我们辛苦查阅碑刻干什么?” “唉——罗生法属于高深法术,耗人精魄,施法时稍有不慎,巫师就会暴毙。”公输然沉重地说,“假若误入兇险意境,巫师也可能会惊惧而亡;最重要地是,必须得到当时关联人物最最心爱的物件,才能调动足够的灵力产生意象。” 温子菡三人惊嘆不已,都说:“还是别用的好。” 公输然摇摇头说:“假如前两种办法无效,这将是唯一的选择。” 三人还要再说,公输然伸手阻止他们:“大家都累了,早点休息吧。”说着带头离去。 江未希从腰间拔出匕首,走到丹意面前坐下,边擦拭边说:“你必须离开。” 丹意看着寒光闪闪的匕首,拍拍胸口,风似地跑到公输然身旁。公输然问:“你为什么不回仰光?” “我想要抢你的宝藏!”丹意说。 “嘿嘿,你若真想要,我找到后,送一半到你家就是,何必在这里耗着。”公输然打趣说。 “我不信你,只怕我一离开,今生今世你都不会再来找我。”丹意突然伤感起来。 “唉——”公输然长嘆一声,“你就算留下,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对我来说,此时此刻就已经很足够了。”两滴泪珠从丹意眼中滑落。 “你今天睡我的帐篷吧。”公输然望着把玩匕首的江未希说。 “嗯!”丹意率先钻进了公输然的帐篷。 第九章 阿瓦古城 四、天书台(上) 今夜的月亮被封冻在了冰块里,月光清冷模煳,挣扎着在太空遨游数万公里终于抵达阿瓦古城,将连绵不绝的野草映照得如同灰暗的烟雾,在地面翻滚。夜风愈加大了起来,无数怪异的声响混杂在风中,若有若无地敲打耳膜。荒草地四周的黑暗中,矗立着一座座阴暗的佛塔与残垣,像超度亡魂的僧侣,“唵唵”诵读经文。大地陷入另一个世界,在这里,一年前、百年前、千年前、万年前的魂灵纷纷爬出泥土,像风一样四处游走。 公输然躺在帐篷外面,守护着丹意。丹意将帐篷拉开一条缝隙,趴在里面凝视着公输然,两人默默无言。人并不复杂,他们的内心简单得只需要一束凝望。 终于,所有人都沉沉入睡,包括一直蜷缩在墙角的刘常。 公输然是被一股霉味惊醒的,就如推开一间多年无人居住的房间,腐朽气味扑鼻而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掩鼻,手臂陡然传来剧痛。公输然拼力一推,倒翻立起,只见阴暗的草地上,趴着一个古曼童,他深陷的眼珠贪婪地盯着自己。古曼童呲了呲牙,来不及长全的牙齿反射出阴冷的光芒。“呀!”古曼童一跃而起,大嘴往公输然脖子咬去。公输然往后跌倒,往左连翻数圈,左脚一撑,站立起来,躲过了攻击。古曼童扑空,跌在一根茅草叶上,轻轻一摆,再次飞扑过来。公输然大叫一声,拔脚狂奔。其他人全部惊醒,纷纷爬了出来。张奇夫拖着斩魔刀疾速追赶过去。 古曼童跳跃速度极快,瞬间扑上公输然肩头,利爪勾住额头,足有五十公分长的脖子绕到他身前,大嘴往脖子上咬去。公输然反手抓住古曼童的脖子,奋力横甩出去。古曼童体小力弱,如一团烂泥“叭”地撞上一堵石墙,立即粘在墙面。他伸出舌头舔舔嘴巴,四脚一弹,又疾射回来。公输然从怀中摸出班母,扬手射出,月光中一道红线直冲古曼童。他失声尖叫,疾速前沖的身体突然停顿,作自由落体运动,嘭地摔在地上。古曼童翻转身,四脚并用,“嗖嗖”往白塔围绕的天书台上逃去。公输然收回班母,疾追过去。 转过石鹰柱,爬上五级石阶,公输然跳上天书台,只见孤月之下,平整空旷的台面正中,古曼童正阴恻恻地望着自己。 “咿呀!”古曼童双腿一顶,势如闪电,沖向公输然。公输然毫不示弱,沉身发力,快速迎上去。月光突然变得零乱起来,忽闪忽闪,晃得人眼发昏。两人像高速飞行的子弹,眼见就要撞在一起,古曼童一个急速迴旋,身体划出半个圆弧,绕到公输然身后,右手抓住他的肩膀,使力,身体像八爪章鱼贴上他的背部,张开大口,咬向公输然的后颈。 公输然慌忙将班母贴着脖子插向古曼童,但他毫不躲避,噗哧一声,被刺穿了口腔。古曼童不受阻挡,牙齿咬进了公输然的脖子,鲜血汩汩直冒。公输然心底一寒,他明白只要古曼童往外一扯,就将撕裂他的半个脖子,急忙反手将古曼童的头紧紧压在自己脖子上,令他无法后扯。古曼童拼力挣扎,双爪陷进公输然的肩膀,剧痛阵阵袭来,公输然几欲晕倒。这时,张奇夫拖着斩魔刀追上天书台,几个起落,斩魔刀划闪出一片寒光,噗!斩断了古曼童的脖子,鲜血溅洒得公输然全身都是。古曼童的身体掉落地面,像被斩去头颅的青蛙,扑腾跳跃,长长的颈项不时甩出鲜血,良久,才终于倒在地面一动不动,但他的头还是挂在公输然脖子上,牙齿已咬进肉里。 第66页 张奇夫让公输然趴下,用斩魔刀小心奕奕地撬开古曼童的牙齿,好不容易才取下他的头颅。这时,其他人赶到,江未希急忙给公输然上药包扎。公输然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班母,它昔日的红光已消失不见,就像一支普通的玻璃工艺品,难道它的巫力消失了?公输然冷汗直冒。他站起身,看了看围在身边的人,大叫一声:“丹意呢?” 这时,众人才发现队伍中少了刘常和丹意。大家急忙赶回营地,只见刘常好端端地蜷缩在墙角,公输然的帐篷洞开,他冲过去,扒开帐篷,丹意不在!大家都惊慌起来,扯开嗓子大声喊叫丹意。 第九章 阿瓦古城 四、天书台(下) 喊叫声迴荡在静谧的夜晚,但始终不见丹意回应。公输然越来越心慌,他突然站住,转身盯着江未希。她正在把玩手中的匕首,默默地站在一旁。“是你!对不对?”公输然大喊。 江未希抬头望着他,嘴角羡起一丝冷笑。公输然抢过斩魔刀,发疯似地冲过去,刀架上了江未希的脖子,“快说!你将她怎么了?”其他人急忙过来拉公输然,可他像丧失了理智一样,粗暴地将其他人顶开。 江未希恨恨地说:“不是我把她怎么样了?是你把她怎么样了!你这个绝情的鲁班传人!” “我?”公输然全身一缩,心底酸水直冒,难道真是鲁班诅咒,自己一旦爱上某位女子,必令其身遭不测,我爱上丹意了么?不!不可能! “不是我!是你!你嫉妒,对不对?所以你害死了高若凌,现在又要杀害丹意,你让我背负贩毒的罪名,又引导我跳楼自尽,你这个阴毒自私的女人!”公输然声嘶力竭地喊,“我告诉你,无论你怎么做,你都不会得逞的!” 江未希脸上闪过一丝绝望,她推开斩魔刀,一言不发地钻进自己的帐篷。公输然丢下刀,失魂落魄地闯进野草丛,大家急忙跟过去,找了一整夜,始终没有发现丹意的任何痕迹。 天亮后,大家迈着沉重地步子返回营地。张奇夫突然大叫:“我的斩魔刀不见了!”大家一顿翻找,温子菡掀开江未希的帐篷,发现她也不见了。 杜干坤说:“一定是江未希带走了斩魔刀,她到底想干什么?” 一直以来,江未希的行为都很怪异,此刻更令人不解,“难道昨晚她藏好了丹意,现在要去杀她?”张奇夫说。 公输然全身一颤。 温子菡白了一眼张奇夫,说:“未希虽乖张孤僻,但并非邪恶之人,怎么可能杀害丹意呢?” 这时,刘常终于醒转过来,跑过来大叫:“找到了!找到了!” 公输然一把抓住他,问:“丹意在哪里?” “不!不是!”刘常情绪亢奋,大声说,“我找到古城的风水形势了。”他领着大家登上一座几欲倾倒的斜塔楼,古城全景尽收眼底。 “缅甸受中华文化影响,起造极重堪舆,尤其在建造王城时。”刘常指着眼前这片绵延数里的庞大废墟说,“阿瓦城虽受损严重,但大体格局依稀可辨,往远处看,阿瓦城左拥高山,右注沧海,俯视平原,沃野千里,山川形势,足以控制四夷,可制天下,成帝王万世之都。” 杜干坤问:“听你一说,这是块风水宝地,为何东吁王朝自莽白称帝之后迅速由盛转衰了呢?” 刘常颌首:“《卦爻阴阳经》对王城有明确规束,要求‘其宫室也,体象乎天地,经纬乎阴阳’;‘辨方而正则’,‘土圭测景,不缩不盈,总风雨之所交,然后以建王城!’” “难道阿瓦城违背了这些规束?”杜干坤问。 “不,完全符合!” “那为什么——哎!你别故作高深了。”杜干坤不耐烦地说。 “王城七横八纵,以通往正北皇宫的官道石阶为轴,宗庙、宫室、社稷、官府、库庾、寺院对称分列两侧;天书台横卧轴线正中,可夜观天文,日诵经牍,除妖护气;再往南才是傲视平原的大城门。整个王城中规中矩,庄严肃穆,可将王气聚积一体,中兴国家。”刘常侃侃而谈,“而且,在主城内,又补建了许多侧殿寺塔、曲廊亭院,在方正之内再造圆润干坤,层层环绕,可藏风纳气,乃兴旺王气之意。可我却看到一派绝杀之气,一定是某位高人暗设绝杀局,颠倒阴阳,混淆天地所致。这也是我的罗盘无序旋转,进而毁坏的原因。” 第九章 阿瓦古城 五、绝杀局 杜干坤追问:“什么叫绝杀局?” “修为高深的风水师能引导地狱阴塘寒气冲击地面阳盛烈火,两者纠合一起,此消彼长,不相上下,干坤、阴阳就会因此不停易位,这样,越是风水宝地,越是要变化成妖邪之地。” 大家啧啧称嘆。 刘常说:“但即便设下绝杀局,也只会更改王城总体运势,而不会灭绝人气。王城至今已沦落得寂无人烟,一定还有更邪恶的巫术隐伏其间,这个我就看不出来了。” 公输然说:“王城虽损毁严重,但轮廓基本清晰,大家可以看到,补建的侧殿寺塔、曲廊亭院大量应用樑柱、斗拱,与主建筑以砖石为主的风格迥异,这种建筑以樑柱为承重支架,具有‘墙倒屋不塌’的好处,方便居室的内部改造;而且屋顶也形态万千,包括庑殿、歇山、悬山、攒尖、囤顶等各式风格,这些都是中国传统建筑的特点。” 第67页 “我们再看西南角,”公输然侧身说,“那边有一座保存完好的悬空佛寺,全身由柚木打造,底部数十根粗大的柚木圆柱支撑起整座寺身,有中国湘西吊脚楼风格。而且佛寺寺顶由悬山式和贊尖式结合造就,檐角密布繁复的尖顶装饰。整个佛寺如同一个锥形直耸入云,跟湘西芷江的风雨楼极为相似。无论是高超的建筑技法还是风格都说明这些建筑由鲁班传人所建。永历帝及王公大臣惨遭屠戮,鲁班传人在城廓之间施下黑巫咒也就顺理成章了。” 刘常点点头,“正是,奇怪地是,南明贵族中既有如此厉害的巫师,为何还遭受灭顶之灾呢?” 这也正是公输然想问的。 张奇夫插话说:“刘常与公输然真是才识渊博,小弟佩服得很。这座寺名叫巴克雅金庙,是阿瓦古城唯一有人居住的地方。” “有人?”刘常和公输然同时大叫。 张奇夫点点头。 刘常说:“在高人的巧妙布局下,整座王城已成炼狱,入内者难得善终,这群人为什么还能存活?难道局中尚有漏洞?” 公输然也说:“此事确实奇怪,我们去巴克雅金庙看看。”说完,一行人下了塔楼,走了半小时,才终于抵达巴克雅金庙。 巴克雅金庙通体暗红,全由柚木打造,柚木是世界名贵木材,遇水不弯,且越浸越坚,用它作樑柱是上上之选。大家刚靠近寺庙,便听到一片诵经声,在这寂静空旷、斑驳陆离的古城,如同天籁之音,立刻静化了每个人的心神。 这时,十来个僧人身披暗红袈裟,手捧黑钵排成一列鱼贯而出,他们低头走下木阶,目不斜视地从众人身旁走过,往古城外走去,该是去化缘了。杜干坤抬脚欲上楼,室内突然转出一名面目狰狞的老僧,对他怒目而视。杜干坤急忙收回脚,讨好地笑笑。老僧人用缅甸语说:“本寺不接待来客。”张奇夫作了翻译。大家只得放弃,绕寺走了一周,发现寺底石基由巨大的方块石建成,凿了几十个石孔,柚木柱便安放在石孔之内。公输然隐隐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大家回到营地,按公输然的设想作了分工。温子菡和张奇夫负责拓印碑刻。刘常和杜干坤逐一查验古城风水布局,期望能据此绘出几百年前的阿瓦古城图。公输然挂念丹意安危,计划再在四周找找。大家分头工作。 公输然明白,掳走丹意的人当时没有杀害她,就意味着另有目的,他们肯定还会回来,因此他在古城西面大山中找了个隐蔽地点藏起来,在这里可以俯瞰古城全景,他要守株待兔。 温子菡能与张奇夫分在一组,满心欢喜,她负责在碑刻上刷墨水,张奇夫负责铺上白纸拓印碑上的文字。碑刻有缅甸文也有巴利文,张奇夫不认识巴利文,因此,他记录下缅甸文碑刻,再拓印下全部巴利文碑刻,等待丹意返回辨认。 石碑散落在古城各处的荒草地上,数量惊人,张奇夫跪在石碑前忙得满头大汗,口里说:“温小姐,现在太阳大,你去棕榈树下躲躲吧,我一个人能行。” 温子菡听得心花怒放,她摘了一张棕叶,左手刷墨,右手为张奇夫扇风,说:“我在盼太阳再火热一点呢,将凉嗖嗖的心烤一烤。” “你在担心丹意啊?”张奇夫突然起身,脸撞上温子菡手里墨水淋漓的毛刷,一张俊脸顿时成了黑关公。温子菡大叫一声,扔掉毛刷,勾起袖子为他擦拭墨迹,可墨水质量太好,越擦越黑。 张奇咧嘴直笑,黑脸下的牙齿格外洁白,他捉住温子菡的手说:“你的衣服脏了!” 温子菡不禁有些扭捏,“哦,对不起啊!” “没关系,那边有条河流,洗洗就干净了。” “哦!”温子菡前所未有的扭捏和听话。 远处,正与刘常查验风水的杜干坤望见,一时怔住了。 张奇夫牵着温子菡来到小河边,这条河是伊洛瓦底江的支流,河水清澈,波光粼粼,让温子菡的心更加柔软明媚。 张奇夫将她的手放在水下,仔细搓了搓衣袖,墨迹迅速消散。温子菡沾了水的玉手也显得更加白嫩,他忍不住握住了它。温子菡全身一颤,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张奇夫慌忙放开,一头扎进小河,头再冒出来时,又恢復了当初的英俊少年。温子菡站在河堤,手提棕叶不时扫着水面,身子摇摇摆摆,很是风姿绰约。 远处的杜干坤望到,只觉得矫揉造作,噁心无比,撂下刘常躲进一间废弃城堡中再也不肯出来。刘常虽喜爱温子菡,但自知无望,反而更为从容。他仔细查对每座废墟,对应风水格局,确定它们的功用,再绘入图中。 转眼就到了黄昏,被爱情沐浴得容光焕发的温子菡哼着小调返回营地,只见霞光下,无数写满字的白纸覆盖了整个营地,足有数千张,杜干坤手捧一束蓝色野花站在白纸正中。温子菡惊愕地走上白纸地,上面写满了歪歪扭扭的毛笔字,温子菡挑了一张,上面写的是席慕容的诗: 假如我来世上一遭 只为与你相聚一次 只为了亿万光年里的那一剎那 一剎那里所有的甜蜜和悲悽 那么 就让一切该发生的 都在瞬间出现 让我俯首感谢所有星球的相助 第68页 让我与你相遇 与你别离 完成了上帝所作的一首诗 然后 再缓缓地老去 温子菡眼睛迷濛起来,她抬头,见到杜干坤脸上充满了坚毅和期盼,缓缓走过来说:“子菡,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记起了今生曾读过的全部诗歌,我将它们写出来,赠予你,在这个时空混乱的世界,我才明白,能与你相遇,是佛祖施予我的天大的恩惠,假如此刻,我还不让生命燃烧起来,我怕我会彻底失去你!” 温子菡紧咬住嘴唇,眼中泪花翻滚,她刚要说话,背后传来干咳声,回头一看,却是张奇夫双手插在裤袋里,在白纸世界的边缘来回走动。温子菡迟疑起来,回头说:“干坤,谢谢你做的这一切,我们用来拓印碑刻的白纸一定被你用光了吧?嗯——还有花,它很漂亮,真的!嗯——也许,总之,我很喜欢这花和这些字,我会记住它们的。”说着接过野花,转身往张奇夫走去。 杜干坤的脸上挂满了失望,失神落魄地走回城堡。 是夜,四人睡得正香,原本月朗星稀的夜晚陡起狂风暴雨,瞬间将满地白纸沖淋成泥浆,包括张奇夫、温子菡歷一日之功拓印的全部巴利文碑刻。两人慌慌张张爬出帐篷时,补救已是不及。电闪雷鸣无所忌惮地抽打着古城,那些斑驳的废墟墙头在雨水沖刷下,不时掉下石块泥土,岁月正在侵蚀掉几百年前阿瓦人民创建的文明。 远处突然传来尖锐的唿救声,温子菡下意识地大叫:“杜干坤!”不顾一切冲进雨水。刘常、张奇夫急忙跟过去。 古城一片漆黑,只有不时划过的闪电将这个湿漉漉的世界照亮。 第十章 天书台祭 一、幽灵 三人穿过积水的广场,冲进杜干坤栖身的废弃城堡,房顶已经千疮百孔,雨水灌进来,却漫不出去,积水足有半米深。三人小心奕奕地趟进去,在咆哮着击打屋顶的闪电里寻找杜干坤。里面空寂无人,墙角蜘蛛网被暴雨打烂,蜘蛛拼命修补,可怎么也快不过密集的雨点。 “救命啊!”墙后传来杜干坤的声音,三人急忙冲过去,闪电“叭”地刺过来,只见一道白影迅速隐入一道小门。三人挤进去,里面除了一屋积水外,什么都没有。闪电消逝,城堡顿时陷入无底黑暗。身周只有雨点击打室内积水的声响,三人湿淋淋的,全身瑟瑟发抖。突然,黑暗响起哗哗地搅水声,似有无数人从四面八方向冲过来。一道闪电划过,“哗啦!”积水翻起巨大的水花溅射过来,温子菡隐隐看见水花后面有许多白影扑向自己,她大叫一声,闪电消失,黑暗中,一束强劲的阴风穿胸而过,室内再度归于平静。 温子菡拍拍胸口,转身说:“吓死我了。” 室内传来阵阵清微的回声,却不见任何人回答她。 一道闪电再次划过,阴暗潮湿的城堡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刘常、张奇夫不见了! 强烈的恐惧涌上心头,温子菡全身血液似乎凝固了一般,脸色煞白。良久,她回过神来,在黑暗中大叫:“你们在哪里?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喊到后面,质问已化为恐惧的哀求。 回声,还是只有回声。 “叭——”天空再次划过一道闪电。 温子菡终于看到了人影,就在墙角,有一排,无声无息地靠墙而立。他们身披白色披风,头罩将脸遮裹得严严实实,只透出一双双死鱼眼。 温子菡脚底寒气直冒,很快,眼前又只剩下一片漆黑,她恐惧地问:“你,你们是谁?” 没有回应。 温子菡大叫一声,选准一个方向疾冲过去,却一头撞在墙上,“嘭”地倒在积水中。她摸到一根柱子爬起身,柱子突然动了一下,她大吃一惊,壮起胆子,手慢慢往上摸去,突然,一缕冷冷的鼻息吹拂到了手指。一定是那些白影!温子菡尖叫一声,转身就逃,又被门槛一绊,扑嗵掉进积水中,她四肢并用,哭喊着终于爬出去了城堡。 室外好不到哪里去,热带风暴仍在肆虐,世界黑沉沉一片。 她没命地跑回广场中心,大声叫:“张奇夫!刘常、杜干坤,你们在哪里?” 暴雨哗哗,雷电交加,她的声音显得如此单薄。 一列白影飘出城堡,如同幽灵,远远地站在广场旁望着她。 她想跑,却不知要跑向何处,绝望越来越强烈。勐然,一道灵光闪过,她想到了巴克雅金庙,哪里有几十个和尚,正好可为她提供庇护。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在泥水中跌跌撞撞往古城西南跑去。白影并没有跟来。 “伊呀!伊呀!”温子菡背后突然响起尖锐的小孩喊叫声,她回头一看,只见又来了一个古曼童,生得牙尖嘴利,较前一个更加兇恶。他在草丛中如同一只野兔,快速向她冲来。她吓得大叫,跑得更快,距巴克雅金庙不到一百米时,却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她大声唿救,但寺院在淋漓的雨水中始终保持着阴冷的沉默。 古曼童迅速扑到,摁住温子菡的头,冰凉的嘴巴凑上了她的脖子。温子菡两眼一闭,瘫软在地上。 正在这万分紧急关头,一束红光破空而至,噗地一声穿透了古曼童的左肩,他被强力掀翻在地,大叫一声,丢下温子菡,跳了起来。“滋滋”,一道闪电划过,只见公输然气喘吁吁地站在雨水里瞪着他。原来公输然在山中看到古城里的变故,慌忙赶回营救,所幸及时赶到,慌乱中射出手中的班母,救下了温子菡。令他万分惊异地是,班母又恢復了巫力。 第69页 古曼童愤怒地扑过来,公输然驱动金刀利剪咒,双掌推出,无数金刀利剪迸射而出。古曼童慌忙在半空中一个后翻,竟立即将前沖化为后跃,躲过攻击。公输然占得先机,快速欺近,双掌频发,古曼童左支右绌,在草地上如丧家之犬拼命逃窜。公输然突然改变追逐方向,侧倒在地,捡回班母。谁知古曼童身形更加灵活,他几个迴旋,像龙捲风般颳了过来,慌乱之下,公输然翻转身,将班母往他身上刺去,他的长爪迅速抓住公输然的手,用力一扯,撕下一块皮肉来。公输然痛得直叫,身子突然坐起,顺势捏住他的脖子,一跃而起,将他在头顶轮得唿唿生风,再勐然松开手。古曼童倏地飘了出去,半空中突然转向,迅捷绝伦地扑向温子菡。 公输然岂容他得手,再次甩出班母。谁知古曼童突然坠地,像牛蛙紧贴着地面快速爬了回来。公输然来不及施展巫法,又无班母护身,转身欲逃。古曼童抓住他的脚,将他拉倒在地。公输然双腿蹬开古曼童,刚蹲起身,古曼童又骑上了他的肩膀,两只枯瘦的腿紧紧夹住了他的脖子,任凭公输然如何挣扎,也甩不开古曼童。这时,一只尖利的爪子探到了他的脖子,公输然骇然,紧紧抓住他的手指,与此同时,古曼头又将喷着臭气的嘴巴凑近了他的后颈。 公输然魂飞魄散,往后一倒,意欲压住古曼童,但古曼童像饿狼看见食物,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安危,嘴巴大张,就要下口。却在这时,一把尖刀刺进古曼童的后背,他惨叫一声,放开公输然,疾速跃开。他按住后背,呲牙咧嘴地回头一看,只见江未希手提寒光闪闪的斩魔刀,恶恨恨地看着他。 古曼童射出仇恨的目光,转身蹒跚地往古城外爬去,不过爬行速度仍快过常人,不一会便消失在黑暗中。江未希与倒在地上的公输然对视片刻,再次冲进黑夜。 公输然爬起身,抱起晕死过去的温子菡,走到巴克雅金庙前。寺庙门户紧闭,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声响。他喊了一声:“有人吗?” 没有任何回应。 公输然欲上楼敲门,又怕得罪了这群怪异的和尚,踌躇片刻,还是将温子菡抱回营地。这时,暴雨终于停歇,东方现出鱼肚白,世界又慢慢恢復了光明。 没过多久,一群僧人捧着黑钵走出巴克雅金庙,向古城外走去,又到了化缘时间。 公输然怎么也想不通,佛祖要求僧人普渡众生,但这群和尚却为何见死不救呢? 这时,温子菡醒转过来,看到公输然,嘴巴一瘪,哭出声来:“你去哪了?张奇夫、杜干坤和刘常不见了!” “是谁抓走他们的?” “不知道,只看见一群幽灵扑过来,他们就不见了。” 公输然纳闷地说:“为什么独独不抓你?” 温子菡也正奇怪,这群幽灵之前既然不抓自己,为何后面又派古曼童来袭击自己呢?古城越来越让人恐惧不安。才两天,七个人就只剩下两人了。 温子菡问:“现在我们怎么办?” 公输然略作沉思,说:“昨晚的事情太蹊跷,既然他们连续两夜偷袭我们,以后必然还会来,我们就设下迷局,请君入瓮。” “怎么设?” “跟我来!” 公输然说着,收起大家的帐篷行李,搬到一堵断墙旁。断墙有一个小破洞,洞里就是一间破败的小楼,公输然将两人帐篷搭建在破洞前。 忙完这些,公输然摸出班母,阳光下,它通体晶莹,闪烁着红光,与昔日无异。公输然带着它来到天书台前,鹰柱上的大鸟以百年不改的姿态,注视着西南方,眼神孤傲,对脚下的行人不屑一顾。公输然拾级而上,班母体内的红光渐渐微弱,登上台时,红光便彻底湮灭。 公输然惊异地望着台周的白塔,上面镌刻的经文和佛教图案,突然流动起来,汇聚成一条奔腾的大江,掀起滔天浪花,围绕天书台奋力咆哮。公输然心惊胆寒,慌忙跳下台,眼前幻影立时消失,班母再度恢復原状。 一定是强大的佛法抑制了班母的黑巫力。 第十章 天书台祭 二、血祭 公输然暗暗觉得怪异,即便在佛教盛行的缅甸,在王城正中建如此庞大的经书台,也有些不可思议。他带着温子菡绕天书台一周,台基深入地底,由厚实的大理石砌成,十分坚固,找不出任何缝隙,如此精湛的建筑技法只有鲁班传人才有。 鲁班传人为何要建克制自身巫力的天书台呢?公输然越想越煳涂,他凝视鹰柱,灵光一闪,这根柱子从一开始就让他生疑,就在于它违背了中国传统建筑的“对称”规则。中国传统建筑讲究左右对称,喜爱双数,这根柱子单独矗立在台阶一旁,破坏了天书台方方正正的整体格局。“它一定藏有玄机,难道是机关?”公输然暗想,伸手摸了摸,冰冷坚硬。他四肢并用,像猴子一样爬上柱顶,姿式实在不雅。柱顶的猫头鹰高逾一米,肥胖臃肿,圆熘熘的鹰眼和尖利的鹰嘴显现出一派王者风范。 鹰眼精光发亮,由宝石镶嵌而成。公输然伸手去取,甫一接触,一道迷幻的光影瞬间穿过脑海,眼前一片耀眼的白光,迷迷濛蒙中,一副女子汲水的图画慢慢清晰起来,她缓缓回头,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嘴完美地安放在脸上,清丽得让人眩目,就连那一身粗布衣衫也成了上上等的陪衬品。公输然一个惊唿,“叭嚓”摔了下来,痛得直揉屁股。 第70页 温子菡急忙扶起他,问:“怎么了?摔伤了没有?” 公输然一边叫唤一边说:“美女!我看到一个美女!” “唉——”温子菡长嘆一声,“男人真是视觉动物,见到美女就这副德性。” “不,不是,我眼前出现幻觉,有个美女,穿着古装,在汲水。” 温子菡摸摸他的额头,咦一声说:“没有烧啊!” 公输然不悦地打开她的手,说:“是鹰眼给我的意象,‘罗生法’,知道么?它能通过某个物件引导我透视过去,看到数百年前的事情。” 温子菡认真起来,问:“刚才你看到了东吁王朝的旧事?” “不确定年代,但直觉告诉我是东吁王朝,那位女子跟这只石鹰必然有密切的联繫。”公输然说完,又爬上柱子,小心奕奕地取下鹰眼,它由黑曜石打磨而成,足有鸡蛋大小。黑曜石具有辟邪,镇宅功效,常被制成圣物或佛像。 “你要施展罗生法?”温子菡问。 “不错,我想试试。” “你疯了?现在只剩我们两人,要是敌人来袭,怎么办?” 公输然拉住温子菡回到营地,钻进帐篷,悄悄说:“你趁天黑前在古城里四处熘熘,吸引敌人注意力,然后回到帐篷,再从断墙的破洞中悄悄钻出去,守护在旁边,如果幽灵和古曼童再来,切不可声张,只需小心跟随他们。我先躲起来施法,预计午夜时分便会醒转。” 温子菡孤身一人,还是很害怕,转念一想,此刻仅剩两人,如果不铤而走险,队友将要葬身此地,咬咬答应下来。 公输然拉开帐篷另一侧的拉链,它正对着断墙的破洞,他钻进墙后的废弃小楼,再回身拉好拉链。小楼内砖石遍地,十分阴暗,到处结满了蜘蛛网,他小心奕奕地爬上二层的小阁楼,里面十分狭小,只有一个雕花小窗,可以看见楼下的帐篷。公输然坐在阴暗的角落,割开左手食指,让鲜血滴到右手上的黑曜石上,盘腿端坐,闭目,默念咒语,手指伤口便不再结痂,如同打吊针,鲜血滴滴答答掉在石上。欲透析过往,必先达无心之境,以鲜血为媒,穷一身精魄遁入太虚,方能达到。此法十分兇险,一有不慎,巫师将暴毙。公输然心性活泼,要入无心之境非常困难,越是急迫,越是不能,耗时越长,流血越多,有些巫师会在施法时因失血过多而亡。几个小时过去了,鲜血已将黑曜石染成红色,并流得满地都是。公输然的眼前一片混乱的幻象,突然,远处走来一位牵马女子,身穿桃红衬衣,黑色长裤,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了脸,却是高若凌。公输然心神激盪,勐然惊醒,只觉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扑倒在地。 他挣扎着从裤袋中摸出班母,上面也沾满了鲜血,一定是它干扰了施法。公输然将班母放在一旁,再次坐起身,他失血过多,已是虚弱不堪,要是再施法,只怕血液流尽,再难甦醒过来了。 此时,窗外亮光散去,夜幕降临了。 公输然望着鲜血越滴越慢的手指,不禁踌躇起来。丹意和队友生死未卜,只怕晚得一天,就要阴阳相隔。他长吁一口气,又闭上双目,再次施法。血滴得又快了些,泅红了他的裤子。 公输然一阵阵晕眩,他想到了死亡,心境反而却平和了起来,全身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身子软绵绵地倒在墙上,世界终于清静了。 楼下,温子菡的世界却一片混乱,她趴伏在帐篷不远的夹墙中,紧盯着外面,她既渴望又害怕幽灵出现,心脏“卟卟”跳动,像调到最高马力的柴油机。外面一片寂静,明月高悬,月辉笼罩下的世界更显冰凉。 风颳了起来。 终于有了声响,是野草叶碰撞的嚓嚓声,像人的脚步。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更加深沉,风愈加大了起来。温子菡全身发冷,唿吸越来越粗重。外面始终不见来人,她有些沉不住气,慢慢探出头,突然感到后颈吹来一口凉气,她心一颤,正要回头,却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背上,噗哧噗哧喘着粗气,一条湿漉漉的长舌头不停舔拭她的后颈。温子菡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黑暗的夹墙内跳出一只大狼狗,它咬住温子的后衣领,将她慢慢拖到天书台正中。天书台北侧站着十个幽灵,身后竖了两根高逾二十米的柱子,柱顶吊着杜干坤和张奇夫,在夜空中一动不动。 良久,温子菡悠悠醒转,惊慌地站起身,见到眼前情景,大叫:“干坤、奇夫,你们怎么样了?”柱顶上的两人似乎动了动。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温子菡大声质问幽灵。 左侧第一个幽灵动了动,白色头罩后面传来声音,“限你们一天内离开古城,否则你的朋友会全部死去。”是中文。 温子菡大叫:“我们离开!我们离开!只要你放了我的朋友!” 幽灵的头摇了摇:“今晚要杀一人祭奠古城安息的魂灵,这个人由你选择。” “不,我们一定离开,请全部放了他们,求求你们!”温子菡哭喊着说。 “如果你无法选择,我只好全部杀了他们。”幽灵说着就要去拉开悬吊张奇夫的绳结。 “不要!”温子菡尖叫一声,她扑嗵跪在地上,“不要杀他!” 第71页 “留他?”幽灵又要去拉悬吊杜干坤的绳结,“那就杀这个。” “不要!”温子菡的哭叫带着绝望。 幽灵摇摇头,我再给你一分钟,再不做决定,两人全杀。 幽灵再不说话,夜风吹颳得他们衣袍翻飞,在这个阴冷的夜晚,显得诡异异常。 温子菡祈求:“我们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已经答应马上离开,为什么还要杀人!你们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只要不杀他们,我求求你们了……”她涕泪横流,哭叫声越来越绝望。 时间在滴滴答答的流逝,一分钟很快过去。 两个幽灵走到柱底,欲拉开两人绳结。 温子菡伸出双手,大叫:“不!我选!我选!我选……” 幽灵点点头,问:“杀谁?” “杜干坤,不,张奇夫,不!”温子菡左右为难,这是世界上最艰难的选择题。 “全杀了!”幽灵喊一声。 “不要——”温子菡大叫,“我选择张奇夫活。” 世界一瞬间陷入寂静,连风都停了下来。 良久,幽灵说:“我问的是杀谁,不是谁活。” 温子菡嚎哭得更加绝望,虽然只是一个不同的说法,但杀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幽灵又要动手,温子菡失魂落魄地说:“杀——杜干坤!” 绳结一拉,杜干坤像一个沙袋,嘭地摔落在坚硬的大理石石面,脑袋顿时变形,鲜血像掉落地面的血袋,溅洒得满地都是 夜风再次颳起,将地面的鲜血吹成艷丽的花纹。 温子菡瘫倒在地,身体不住抽搐,喉咙里发出绝望的低吼声。 幽灵缓缓放下张奇夫,将他背负着走入无穷黑夜。狼狗这才离开。 温子菡四肢并用,爬到杜干坤跟前,看着摔得变形的人头,又是一阵哀号。她喃喃地说:“干坤,对不起,对不起……” 夜风将她的头髮吹得凌乱不堪。 第十章 天书台祭 三、汲水女 阁楼里,公输然仍在晕迷,血还在一滴滴地往下落。 突然,一道白光疾速穿过脑海,他的眼前顿时出现一座华丽壮观的王城。刻满佛像的皇宫金碧辉煌,它由厚重的石块砌成,锥形、圆形与方形完美结合在每一个细节;皇宫一侧矗立着一尊巨大的镶金石座,座顶塑了一位通体发黑的人像,他头戴尖顶圆帽,光着膀子,手端一柄黑色宝刀,坐在一张铁椅上,两腿大张,威严肃穆,观之心悸;皇宫正面是无边无际的都城,数不清的高大建筑鳞次栉比,街头上,一群衣着华丽的王公大臣悠然地游逛,所到之处,布衣贱民纷纷让道。在西南角,有一片低矮破败的住房,占地足有一百多万平方米,数不清的贫民穿梭其间。在一角,有个小庭院,正中有口水井,一位女子正在汲水。她缓缓回头,容貌清丽脱俗,盪人心魄。 画面迅速消失。 眼前这片迷离的白光,慢慢幻化成另一副画面。在一座雄伟的城门前,一队人马正要远行,一位脸面黝黑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然后是四列铠甲鲜明的士兵,中间歪歪扭扭走了数万名粗衣百姓,其中有位锦衣老者和一个倜傥少年,少年一步三回头,望着即将远离的王城,最后面又是四列押送的士兵。城墙上,汲水女子焦虑地张望大军,她的眼睛终于搜索到了少年,拼命招手。少年还在慌忙地张望,始终没有看见她。大军越行越远,汲水女子还在招手,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画面再次切换。仍在王城,数千士兵役使一群中国人和许多缅甸平民在吊运一块巨大的石料,号子声响彻云宵,他们摧毁王城中心的宫殿,改建天书台。这群中国人穿着高贵的官服,只是上面沾满灰尘,破洞密布。天书台即将完工,一位满脸黑灰的女子搬开一块厚重的石头,用衣袖拭了拭脸上的汗水,灰尘拂去,现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正是汲水女子。她招来几位男子将一根石鹰柱竖直在天书台石阶旁,她左右察看一番,又让柱子转了转方向。突然,人们像炸开了锅,四处奔逃,只见中国人沖向卫兵,夺过他们的佩刀,一百余人疯狂砍杀缅甸卫兵,整个王城立即变成一座血腥的屠宰场。他们杀尽卫兵,又沖向皇宫。这时,一位干瘦黝黑的男子骑坐大马,手举一柄黑色缅刀,领着数百僧侣迎上中国人。天空突然变得灰暗起来,王城内外混乱不堪,尸横遍野。 公输然一声大叫,撞穿窗户,从二楼摔落地面。 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摔得并不厉害,但全身乏力,面色苍白,嘴唇绽起层层破皮,应该是失血过多所致。他叫“温子菡”,无人回应,翻开帐篷,里面无人,不禁慌乱起来,急忙四处寻找,却在天书台上看见温子菡失魂落魄地坐在一具尸体前。公输然如受重击,急忙跑过去,从衣着看,尸体是杜干坤的。他扑倒在地,大叫:“怎么回事?干坤!你怎么了?” 温子菡抬起头,低沉地说:“他死了,是我害死他的。” “你?”公输然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温子菡又哭起来,只是没有了眼泪,一直哭到中午,情绪才稍稍平定,这才说了昨晚的经歷。 第72页 公输然悲愤交集,说:“我总会杀了这群畜牲为杜干坤报仇!” 看着痛不欲生的温子菡,又说:“这不是你的错,换成我,也会做这样的选择。” 温子菡摇摇头,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 “唉——张奇夫、刘常、丹意还在他们手上,我们只好按他们的要求先离开了。”公输然说。他将杜干坤背起来就走,温子菡却一动不动。他拉起她,怀着无限悲愤,往阿瓦古城外走去。 两人来到广场,地面上还留有前天杜干坤写给温子菡的情诗残片。它们被暴雨打碎了,但那些情诗却深深烙印在了温子菡心中,她弯下腰,捡起一张破纸片,上面有半个“爱”字。温子菡嚎啕大哭起来。 公输然在地面刻下“我们在曼德勒码头等你们”字样,拖着她继续前行,残破的阿瓦城渐渐远去,但恐惧与伤痛却永留两人心中。 回到曼德勒城,两人找了家殡仪馆存放杜干坤的尸体,住进酒店等候刘常、江未希等人归来。 第二天中午,刘常、张奇夫平安返回。 公输然大喜,抓住他们就问这两天的遭遇。刘常、张奇夫全身并无伤痕,只是面带倦容。刘常说:“当晚与温子菡追踪至城堡,房中突然掀起水花,两人立即丧失知觉,醒来时,便躺在最初的营地位置,见到你的留言,就赶过来了。” “就这样?”公输然失望地追问。 刘常点点头。 张奇夫迟疑地说,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我迷迷煳煳感觉到自己身处一间木屋,地板也是木质的,刷了暗红色的油漆,有几个穿着暗红色衣服的人影晃来晃去,画面很不清晰,也许仅仅是在做梦。 公输然长嘆一声,整件事仍然毫无头绪,但可以肯定地是,幽灵只是要驱赶他们离开王城,并无加害之意,但为何又要杀杜干坤祭台呢?仅仅是他们的邪恶习俗?四人坐在酒店房间,艰难地分析整个事件。 “我借用石鹰的眼珠施了‘罗生法’,看到了三副跟汲水女子有关的画面。”公输然讲了自己的幻觉。 刘常问:“中国人的官服是什么样子?” “颜色各有不同,其中有个人头戴乌纱帽,身穿红色青边上衣,胸前绣有仙鹤,下身也是红色长袍。” “是明朝一品官员的官服,你所看到的中国人必是南明朝的王公大臣,汲水女子多半是他们的家眷。”刘常肯定地说,“三副画面串联起来,基本可以理出一个事件脉络:永历帝被诛杀后,莽白便将南明官员贬为庶民,役使他们修筑王城,南明大臣不甘屈服,即便劳作之时,依然官袍加身,以示高贵,并觅得良机,发起暴动,欲杀入皇宫报国雠家恨,却遭到了血腥镇压。那位镇压暴动的黝黑男子的塑像能安放在皇宫前,可见身居高位,且还是一位强大的巫师,竟能率领僧侣制伏鲁班传人。” 公输然点点头,说:“来缅甸之前,我经常梦见一位老人和一位少年,他们在一座高山山顶修建了一座雄伟的佛寺,在鲁班诞辰,施法杀死了全部缅甸人。我在第三副画面中见到的老者和少年便是我梦中所见之人,莫非我的梦境竟是真实的?他们是在去修建佛寺的路上吗?” “嗯,有可能,自从我们踏上寻找大衍司南的征程,事情便日益奇妙。”刘常迷茫地说。 “幻觉中还有几个疑点,第一,我见到王城西南角是一片平民住房,但如今却只有一座小佛寺。”公输然说。 “巴克雅金庙曾经非常宏大,数百年间,经歷多次战火,损毁严重,才只剩下今天这点规模。”张奇夫插话。 “这就对了,一定是后来剷平平民区,改建的巴克雅金庙。”刘常说。 “第二,为什么莽白要突然推平王城中心的宫殿,改建并无实用功能的天书台?”公输然又说。 刘常也很奇怪:“阿瓦王城虽然庞大,但人口也多,建筑密布,原本就显得拥挤,又去推毁无数宫殿,令人费解。” “所以,天书台对当时的王城至关重要!”公输然说。 刘常、张奇夫点点头。 “第三,在第三副画面,中国人发动暴乱,按例当斩,就不可能再修建巴克雅金庙,但此庙属东方建筑中的奇品,非一般工匠所能为,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是莽白没有诛杀暴动的中国人,又役使他们建成了巴克雅金庙;二是中国人中有背叛者,他或她获得了赦免,最终成为巴克雅金庙的建造者。”公输然又说。 刘常沉思片刻,说:“假如是第一种可能,鲁班传人必定会在楼内埋下巫咒,那么庙内的僧侣将必死无疑,但显然不是这样。” 张奇夫一直在寻找发言机会,此刻终于找到,果断地说:“中国人中必定出了叛徒!” 刘常、公输然大声贊同。 刘常说:“我们必须返回,第十章 天书台祭 三、汲水女 阁楼里,公输然仍在晕迷,血还在一滴滴地往下落。 突然,一道白光疾速穿过脑海,他的眼前顿时出现一座华丽壮观的王城。刻满佛像的皇宫金碧辉煌,它由厚重的石块砌成,锥形、圆形与方形完美结合在每一个细节;皇宫一侧矗立着一尊巨大的镶金石座,座顶塑了一位通体发黑的人像,他头戴尖顶圆帽,光着膀子,手端一柄黑色宝刀,坐在一张铁椅上,两腿大张,威严肃穆,观之心悸;皇宫正面是无边无际的都城,数不清的高大建筑鳞次栉比,街头上,一群衣着华丽的王公大臣悠然地游逛,所到之处,布衣贱民纷纷让道。在西南角,有一片低矮破败的住房,占地足有一百多万平方米,数不清的贫民穿梭其间。在一角,有个小庭院,正中有口水井,一位女子正在汲水。她缓缓回头,容貌清丽脱俗,盪人心魄。 第73页 画面迅速消失。 眼前这片迷离的白光,慢慢幻化成另一副画面。在一座雄伟的城门前,一队人马正要远行,一位脸面黝黑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然后是四列铠甲鲜明的士兵,中间歪歪扭扭走了数万名粗衣百姓,其中有位锦衣老者和一个倜傥少年,少年一步三回头,望着即将远离的王城,最后面又是四列押送的士兵。城墙上,汲水女子焦虑地张望大军,她的眼睛终于搜索到了少年,拼命招手。少年还在慌忙地张望,始终没有看见她。大军越行越远,汲水女子还在招手,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画面再次切换。仍在王城,数千士兵役使一群中国人和许多缅甸平民在吊运一块巨大的石料,号子声响彻云宵,他们摧毁王城中心的宫殿,改建天书台。这群中国人穿着高贵的官服,只是上面沾满灰尘,破洞密布。天书台即将完工,一位满脸黑灰的女子搬开一块厚重的石头,用衣袖拭了拭脸上的汗水,灰尘拂去,现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正是汲水女子。她招来几位男子将一根石鹰柱竖直在天书台石阶旁,她左右察看一番,又让柱子转了转方向。突然,人们像炸开了锅,四处奔逃,只见中国人沖向卫兵,夺过他们的佩刀,一百余人疯狂砍杀缅甸卫兵,整个王城立即变成一座血腥的屠宰场。他们杀尽卫兵,又沖向皇宫。这时,一位干瘦黝黑的男子骑坐大马,手举一柄黑色缅刀,领着数百僧侣迎上中国人。天空突然变得灰暗起来,王城内外混乱不堪,尸横遍野。 公输然一声大叫,撞穿窗户,从二楼摔落地面。 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摔得并不厉害,但全身乏力,面色苍白,嘴唇绽起层层破皮,应该是失血过多所致。他叫“温子菡”,无人回应,翻开帐篷,里面无人,不禁慌乱起来,急忙四处寻找,却在天书台上看见温子菡失魂落魄地坐在一具尸体前。公输然如受重击,急忙跑过去,从衣着看,尸体是杜干坤的。他扑倒在地,大叫:“怎么回事?干坤!你怎么了?” 温子菡抬起头,低沉地说:“他死了,是我害死他的。” “你?”公输然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温子菡又哭起来,只是没有了眼泪,一直哭到中午,情绪才稍稍平定,这才说了昨晚的经歷。 公输然悲愤交集,说:“我总会杀了这群畜牲为杜干坤报仇!” 看着痛不欲生的温子菡,又说:“这不是你的错,换成我,也会做这样的选择。” 温子菡摇摇头,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 “唉——张奇夫、刘常、丹意还在他们手上,我们只好按他们的要求先离开了。”公输然说。他将杜干坤背起来就走,温子菡却一动不动。他拉起她,怀着无限悲愤,往阿瓦古城外走去。 两人来到广场,地面上还留有前天杜干坤写给温子菡的情诗残片。它们被暴雨打碎了,但那些情诗却深深烙印在了温子菡心中,她弯下腰,捡起一张破纸片,上面有半个“爱”字。温子菡嚎啕大哭起来。 公输然在地面刻下“我们在曼德勒码头等你们”字样,拖着她继续前行,残破的阿瓦城渐渐远去,但恐惧与伤痛却永留两人心中。 回到曼德勒城,两人找了家殡仪馆存放杜干坤的尸体,住进酒店等候刘常、江未希等人归来。 第二天中午,刘常、张奇夫平安返回。 公输然大喜,抓住他们就问这两天的遭遇。刘常、张奇夫全身并无伤痕,只是面带倦容。刘常说:“当晚与温子菡追踪至城堡,房中突然掀起水花,两人立即丧失知觉,醒来时,便躺在最初的营地位置,见到你的留言,就赶过来了。” “就这样?”公输然失望地追问。 刘常点点头。 张奇夫迟疑地说,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我迷迷煳煳感觉到自己身处一间木屋,地板也是木质的,刷了暗红色的油漆,有几个穿着暗红色衣服的人影晃来晃去,画面很不清晰,也许仅仅是在做梦。 公输然长嘆一声,整件事仍然毫无头绪,但可以肯定地是,幽灵只是要驱赶他们离开王城,并无加害之意,但为何又要杀杜干坤祭台呢?仅仅是他们的邪恶习俗?四人坐在酒店房间,艰难地分析整个事件。 “我借用石鹰的眼珠施了‘罗生法’,看到了三副跟汲水女子有关的画面。”公输然讲了自己的幻觉。 刘常问:“中国人的官服是什么样子?” “颜色各有不同,其中有个人头戴乌纱帽,身穿红色青边上衣,胸前绣有仙鹤,下身也是红色长袍。” “是明朝一品官员的官服,你所看到的中国人必是南明朝的王公大臣,汲水女子多半是他们的家眷。”刘常肯定地说,“三副画面串联起来,基本可以理出一个事件脉络:永历帝被诛杀后,莽白便将南明官员贬为庶民,役使他们修筑王城,南明大臣不甘屈服,即便劳作之时,依然官袍加身,以示高贵,并觅得良机,发起暴动,欲杀入皇宫报国雠家恨,却遭到了血腥镇压。那位镇压暴动的黝黑男子的塑像能安放在皇宫前,可见身居高位,且还是一位强大的巫师,竟能率领僧侣制伏鲁班传人。” 公输然点点头,说:“来缅甸之前,我经常梦见一位老人和一位少年,他们在一座高山山顶修建了一座雄伟的佛寺,在鲁班诞辰,施法杀死了全部缅甸人。我在第三副画面中见到的老者和少年便是我梦中所见之人,莫非我的梦境竟是真实的?他们是在去修建佛寺的路上吗?” 第74页 “嗯,有可能,自从我们踏上寻找大衍司南的征程,事情便日益奇妙。”刘常迷茫地说。 “幻觉中还有几个疑点,第一,我见到王城西南角是一片平民住房,但如今却只有一座小佛寺。”公输然说。 “巴克雅金庙曾经非常宏大,数百年间,经歷多次战火,损毁严重,才只剩下今天这点规模。”张奇夫插话。 “这就对了,一定是后来剷平平民区,改建的巴克雅金庙。”刘常说。 “第二,为什么莽白要突然推平王城中心的宫殿,改建并无实用功能的天书台?”公输然又说。 刘常也很奇怪:“阿瓦王城虽然庞大,但人口也多,建筑密布,原本就显得拥挤,又去推毁无数宫殿,令人费解。” “所以,天书台对当时的王城至关重要!”公输然说。 刘常、张奇夫点点头。 “第三,在第三副画面,中国人发动暴乱,按例当斩,就不可能再修建巴克雅金庙,但此庙属东方建筑中的奇品,非一般工匠所能为,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是莽白没有诛杀暴动的中国人,又役使他们建成了巴克雅金庙;二是中国人中有背叛者,他或她获得了赦免,最终成为巴克雅金庙的建造者。”公输然又说。 刘常沉思片刻,说:“假如是第一种可能,鲁班传人必定会在楼内埋下巫咒,那么庙内的僧侣将必死无疑,但显然不是这样。” 张奇夫一直在寻找发言机会,此刻终于找到,果断地说:“中国人中必定出了叛徒!” 刘常、公输然大声贊同。 刘常说:“我们必须返回,巴克雅金庙里一定藏有秘密。” 公输然、张奇夫点了点头。 第十章 天书台祭 四、巴克雅金庙 刘常三人交谈时,温子菡一直闷坐一旁,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刘常察觉到了,望过去,十楼窗外,天色阴沉,忽有忽无的暗淡阳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让原本明媚的脸生出一层厚重的悲戚,燥热的风吹过来,头髮恼人的挠着她紧绷的脖子。 “你怎么了?”刘常小心奕奕地问。 张奇夫走过去,半蹲在她脚前,说:“子菡,你有心事?” 公输然急忙制止,将刘常拉了出去,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详尽地说了一遍。这时,房门唿地打开,张奇夫被温子菡推出门外,“嘭”的一声又关上了门。他愕然站在门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刘常得知杜干坤去世,心里万分难受,虽然他们是情敌,虽然他经常被杜干坤冷嘲热讽,但队友情谊远远超越这些睚眦。三人沉重地来到殡仪馆拜祭杜干坤,用李师长馈赠的金钱买了块上等墓地,将他葬在了曼德勒山上。 丹意、江未希仍未返回。 刘常四人决定重返阿瓦古城。这一次他们不再明目张胆,而是悄悄潜到巴克雅金庙西侧的一处丛林潜伏起来,日夜观察庙内僧侣的动向。 几天过去了,和尚们每天七点左右外出化缘,中午返回,进到庙内,大门一关,再不出来。天天如此,毫无异象。 四人不禁怀疑此前的猜测来。 刘常说:“王城内外只有此地有人,就算杀害杜干坤的不是和尚,他们也该认识兇手。” “也许——”公输然说,“王城目前平安无事,所以,他们也就恢復了平静的生活。” “或者,庙内有地道,秘密通往其它地方,逃过了我们的眼睛。”温子菡曾向和尚求助,没有得到回应,对和尚一直没有好感,她说。 公输然全身一震:“对!极有可能!但——庙宇是悬空建筑,无法从室内直接打洞出去。” “肯定不是和尚,”张奇夫说,“除了刚才公输然说的理由,还有一个重要理由,和尚不杀生,更何况是在天书台这种圣地杀人,佛祖是会降罪的。” “唉,看来我们错了,幽灵到底是谁?”刘常垂头丧气地说。 这时,两个重叠在一起的人影摇摇晃晃走向巴克雅金庙。 公输然抢过刘常的望远镜,仔细一看,正是全身伤痕累累的江未希背负着受伤的丹意向和尚求助。他大喜,丢下望远镜朝山下狂奔。 刘常想要制止已是不能,大喊;“不要暴露我们,你带她们尽快离开王城,免生意外!” 公输然早冲出几百米外,根本没有听见。 江未希香汗淋漓,全身污渍斑斑,头髮凌乱,全身有多处伤痕,面色疲惫,嘴唇开裂,她将丹意丢在地上,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喘气。 丹意受伤更加严重,好像还中了什么巫法,全身酥软,无法自由行动。她虚弱地说:“江姐姐,谢谢你来救我。” 江未希不回答,待气息稍稍平定后,手提斩魔刀冲进巴克雅金庙大喊:“和尚在不在?出来说话。”吱嘎,红漆大门打开,一群和尚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指着江未希呜哩哇啦一通大喊,像见了妖魔鬼怪。带头的是名老和尚,身高两米,光熘熘的脑袋上长了几个老人斑,面皮又黑又糙,跟庙前一株百年老松的树皮有得一拼,脸庞很大,眼含凶光。 江未希跳过去抓他。他“啊”地一声大叫,慌忙后退,被后面的和尚绊了一下,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江未希不悦地说:“我有这么可怕么?”又要去拉他起来,他双手乱摇,翻身起来,颤巍巍地朝楼下跑去。江未希又去抓其他和尚,他们作鸟兽散,几个和尚竟然抱住栏杆,骑了上去。江未希越来越迷惑,想要抓住一人,他们两手一松,从楼上摔了下去,摸着屁股爬起来,跑得远远的,紧张地望着两位女孩子。 第75页 丹意脸含笑意,说:“江姐姐,别为难他们了,我国的和尚不能与女人有任何接触,否则多年修行就算毁了。” 江未希恍然大悟,她走下楼梯,突觉大门吱嘎关上,她迅速回头,只见快速关闭的门缝后,有一个年青和尚站在黑暗里,脸面看不清楚,眸子精光闪闪,他是全庙唯一没有逃跑的和尚。 “丹意!你回来了!”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丹意挣扎着撑起身子,只见公输然旋风般沖了过来。她眼圈一红,哭着说:“郭公输然,我被坏人掳走,你也不管我。” 公输然已是气喘吁吁,扶住她的后背,汗珠密布的脸上满是欢喜,他为丹意拭去脸上的血污,说:“这些天可急死我了,我怎么会不管你呢?” “只有江姐姐一人来救我,哼,以后我再不理你了。”丹意不满地说,脸上却没有怒意。 “下次你再遇险,一律不准他们救你,我单枪匹马杀入敌军,背你回来。” “你还想我再被抓?”丹意呜呜大叫,一把捏住他的鼻子,“你这个死牛鼻子,割掉算了。” 两人打情骂俏,江未希看得难受,将刀呛啷啷丢在他们面前说:“她中了小鬼尸毒,再不驱尽,只怕过不了今晚。” 公输然放下丹意,站起身,清清嗓子说:“未希,谢谢你!” “你谢什么?她是你什么人?为什么你要谢我?” 公输然一怔,脸色更加不自然,“我错怪了你,你——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吧?” 江未希哼一声,转身不理他。 公输然说:“你再帮我照看丹意”他操起斩魔刀,冲上巴克雅金庙,站在远处的和尚慌忙跑过来阻止。公输然一脚踹开正殿大门,跳了进去。大殿内空无一人,正中端坐一尊巨大的释迦牟尼金像,似乎有些倾斜,有压倒过来之感;他身旁还有数尊小佛像,或慈爱宽厚,或狰狞可怖;殿中设置一张红色香案,上面供奉有各式供品,香在裊裊冒烟;案前并排十二个蒲团。殿内庄严肃穆,光线昏暗,公输然原本想耍耍泼,逼迫和尚露出老底,但顷刻为佛祖气势所摄,不敢放肆,只挥舞着斩魔刀将供桌上的供品全部扫到地上,大叫:“臭和尚,你们杀我队员,今天我要放火烧了你们的庙。” 江未希将丹意抱进来,让她充当翻译。 这时,老和尚领着年青和尚蹒跚地跑进来,高诵佛号,用缅文说:“罪过,罪过,佛祖掌管天下之神,切不可冒犯。出家之人不杀生,施主认错人了。” 公输然大叫:“放屁,出家人应当慈悲为怀,我们几次求救,你们不闻不问,算什么狗屁和尚?而且王城只有你们,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又是谁?” “本庙自建立至今,数百年间概不接待客人,这是上天的旨意,我们不过是遵令而为。你的朋友惊扰王城神灵,才被神灵惩戒,劝你们速速离开,否则佛祖降罪,大家都难逃一死啊。”老和尚说。 公输然大怒,举起斩魔刀就要去砍释迦牟尼像,却又有些迟疑,佛祖双目精光闪闪,自带无上威严,让他不敢放肆,但若不下重手,只怕永远也得不到真相。他思定,壮起胆子,将刀砍了下去。 和尚们大惊失色,扑过去死死抓住他的手。公输然拼力挣开,一脚将老和尚踹倒在地,他哎哟大叫,像乌龟倒翻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年青和尚急忙去扶他。公输然的大刀又要砍下,一个年青和尚飞扑过去,挡在佛像前面,斩魔刀不及收回,噗地一声,在他背上划拉出一条半米长的伤口,他大叫一声,扑嗵倒在地板上。公输然吃惊地跳开,看着两名和尚将伤者抬走,其他七名和尚盘腿坐在蒲团上,满脸悲戚,高诵经书,似在向佛祖告罪。 公输然愧疚地走出寺庙,抱起丹意向伊洛瓦底江走去。 庙只是一间普通的佛庙,和尚显然毫无法力,不可能无声无息掳走杜干坤三人,说明王城还藏匿有一队人马,这队人不断干扰科考队的查探工作,他们是真如老和尚所说的不堪骚扰,才在夜间现身驱赶科考队的魂灵,还是试图保护王城秘密的巫人? “这些天去了哪里?”公输然问。 丹意脸色顿时布满恐惧,在他怀里说起这些天的经歷来。 第十章 天书台祭 五、龙婆爹 前些天,公输然被古曼童偷袭,大家惊觉后,急忙追赶过去,丹意跑在后面,眼前突然晃过一个白影,立即丧失了知觉。 当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一个男人扛在肩头,在树林中狂奔。她只能看到那人的后背,又圆又肥的大光头,头顶纹有几条兇恶的青龙,一道道肥圈挤在后颈上,他身穿白袍,身宽体胖,但行动十分敏捷。当时正值午夜,月光透过树枝射下来,落下无数明灭不定的光点,让幽静的树林显得更加阴森恐怖。丹意吓得心脏扑扑狂跳,大叫一声,下意识地去推男人,谁知一股巨力传来,她被狠狠地摔到地上,又晕了过去。 再次甦醒时,她躺在地上,身旁有一堆新掘出来的泥土,泥土的另一边传来沉闷的掘土声,不时有沙土浇过来。她不敢出声,挣扎着要爬起身逃命,谁知全身酥软,别说站起,就连爬行都很困难。她拼尽全力,将自己撑到土堆上看过去,只见月光下,光头男正埋头掘开一座坟墓,里面有一个小棺材,光头右掌勐击棺盖,棺钉立时震落下来,他掀开棺盖,一股黑气扑面而来。光头毫不忌讳,将头探进棺材,双手在里面一阵摸索,慢慢捧出一具尸体来。 第76页 这是一个不足五岁的小孩尸体,已经干枯发黑,头大身小,两颗又大又鼓的眼睛圆睁,闪着寒光,极不协调地嵌在干枯的脑袋上。光头似乎很满意,将尸体往后一扔,掉在丹意头上,她吓得大叫,身体一侧,滚下土堆。尸体在土堆上摇摇晃晃,终于也滚落下来,一只干枯的小黑手正好打在她的脸上。丹意想要躲开,却没有了任何力气,只能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这时,一股强力翻转她的身体,光头已跳出坟墓,他捉住丹意的手,割开腕动脉,将鲜血洒在尸体上,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尸体突然滋滋冒烟,不一会,枯黑的皮肤变得苍白柔软起来,尸体一跳而起,竟然成了小鬼,它扑过来,抓住丹意的手腕狂吮鲜血。丹意吓得又晕死过去。 公输然听到这里,抓住她的手腕一看,果然有一道刚刚癒合的伤口。丹意眼含泪水,说:“两只手都有,他每天都要割一次,用我的鲜血养小鬼,小鬼要经过多日驯化,才能成为不再食血的古曼童。” 公输然翻开她另一只衣袖,手腕上果然也有伤口,不禁心痛起来,问:“他给你施了什么?为何全身乏力?” “光头的黑巫咒,若没有巫法高强的巫师驱除,终生不会消除。”丹意嘤嘤哭了起来。 公输然慌忙放下她,为她号脉,脉息紊乱,时而如江河澎湃,时而如大漠细流,再翻看她的眼皮,几条黑线交织在视网膜上,显然是光头将自身黑巫力注入她体内,侵袭人体精血所致。公输然暗施鲁班术,巫力无声无息地注入丹意体内,很快与光头的巫力相遇,两者甫一接触,光头的黑巫力立时败退。公输然松一口气,收回巫力,说:“有牛鼻子在,这些小伎俩不在话下。” “我不信,上次在鬼屋,你给我施了金光咒,还是中煞。” “咳咳,”公输然正正色,说,“贫道近日修习《鲁班书》下册,法力大进,远非昔日可比了。” “牛鼻子仗义救我,想要小女子如何报答?” “本道悬壶济世,不取分文。” “不要钱?看来你想收我作押寨夫人,我从了你便是。” 公输然大笑,丹意如有魔力,一言一语,一颦一笑总能化腐朽为神奇,让人心旷神怡,他说:“你若从我,只怕世上又要多一个冤魂咯。”说罢认真为她驱除黑巫力。听丹意所说,光头该当巫法高强,但注入她体内的巫力却十分弱,即便公输然不习《鲁班书》下册,多花些精力、时间,也能驱除。一个小时后,丹意便能行动自如了,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有些虚弱。 丹意开心地说:“多谢郭公输然相救,以后小女子便是你的人了。” “得!得!还是让我成为你的人合算,能收不少彩礼。” “想不到你这么贪图钱财,也行,你先去泰国做变性手术,当上人妖,我择下良辰迎娶你。” 公输然心一动,问:“抓你的光头是不是泰国人?” “是的,他跟一群缅甸军人混在一起,躲在王城南方一个树林子里驯养古曼童,看来是冲着你来的。” 一群?公输然思索起来,难道掳走杜干坤的就是他们?缅甸军人守护自己的王城,也合情合理,难道他们已知道南明宝藏下落?他大声说:“你快说完你的经歷。” 丹意点点头。 那天,丹意再次醒来时,已是白天。她身处一个黑暗的小木屋里,有两个缅甸人在室外交谈。 甲说:“国民军中的卧底说,他们只是派来几个无名小卒,谁知这些人还懂妖法,个个厉害的很。幸亏泰国来的龙婆爹巫师赶来提醒,我们才没有贸然行事,不然就损失惨重了。” 乙说:“是啊,法力高强的龙婆爹费尽周折,还丢失一个古曼童,才抓来一个小妞,唉,我们怎么回去復命啊?” 甲压低声音:“你说这龙婆爹为什么要帮我们捉拿国民军的士兵呢?” “据说是泰国金光集团派来的。前不久,国民军李国辉在泰国乱坟岗灭了他们一支精锐军队,又断了他们的财路,金光集团怀恨在心,派出巫师追杀李国辉,谁知,巫法被李国辉的一个叫公输然的卫兵破坏了,所以,他们认为要杀李国辉,必先除掉公输然,这才追赶到这里来。”乙神秘地说。 甲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嘿嘿,前天陪龙婆爹喝酒,他无意中说漏嘴的。”乙说。 正在这时,一个黑影嘭地撞开门,走了进来。他肥头大脑,满脸络腮鬍,头顶光秃秃的,油光发亮,但后脑勺纹了几条恶龙,正是掳来丹意的龙婆爹。强光从门外射进来,丹意看到一个血淋淋的案台架在木屋正中,台上摆着一具开膛破肚的残破尸体,内脏、屎尿和血水淌满了案台。丹意胸口一阵难受,酸水直冲嘴巴,剧烈呕吐起来。 龙婆爹关上门,点燃一支旧式油灯,室内被昏黄的光线笼罩起来,那血淋淋的尸体更让人恐惧。他又点燃三支香,在青烟缭绕中默念几声咒语,黑暗的角落里突然响起无数伊伊呀呀的尖叫声,七八个小鬼跳上案台,像饿极了的野狗争食尸体,餵饱了肚子,又拼命舔食台上的人血,显然人血不够喝,他们全都贪婪地望着丹意。龙婆爹掏出一把尖刀,走了过来。丹意吓得大叫:“你想干什么?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他吐个唾沫在手上,擦了擦,又用手掌抹了抹油油的额头,一把抓住丹意的手,一刀划去,刚刚癒合的伤口再次割开,顿时血流如注。小鬼们蜂拥而上,拼命抢食,抢得慢的,伊呀狂叫,抓住其它小鬼的长耳朵,扯出半尺长。丹意只觉体内的鲜血源源不断被吸走,噁心、恐惧与眩晕感一阵阵袭上心头,真是生不如死。 第77页 接下来的几天,龙婆爹每天过来一次餵食小鬼,丹意的伤口也一次次被重新割开。这天晚上,一个古曼童挤进小屋,他背部受伤,挣扎着爬上案台,仰躺在上面急促地喘息,苍白如面皮的胸口一起一伏,突然,双腿一蹬,僵死过去,身体迅速化为干黑色。 接着室外传来枪声,守在室外的缅甸士兵纷纷中弹身亡。一个人影踹开木门,正是江未希。她用斩魔刀割开丹意身上的绳索,背着她往外就跑。这时,不远的树林里传来喊叫声,有六个士兵举着火把沖了过来,江未希本是一位女子,又背付一人,跑不动,很快便被追上,多枚子弹唿啸而来。她急忙栽进灌木丛,将丹意往里一塞,快速向东方树林深处奔逃,引开缅兵。缅兵追出几百米,突然不见了江未希影踪,他们在林子里围成一圈,紧张地望着黑压压的树林,林子里密密麻麻的萝藤间,不时有夜鸟的扑楞声和啼鸣声,让人毛骨悚然。 第十章 天书台祭 五、龙婆爹 前些天,公输然被古曼童偷袭,大家惊觉后,急忙追赶过去,丹意跑在后面,眼前突然晃过一个白影,立即丧失了知觉。 当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一个男人扛在肩头,在树林中狂奔。她只能看到那人的后背,又圆又肥的大光头,头顶纹有几条兇恶的青龙,一道道肥圈挤在后颈上,他身穿白袍,身宽体胖,但行动十分敏捷。当时正值午夜,月光透过树枝射下来,落下无数明灭不定的光点,让幽静的树林显得更加阴森恐怖。丹意吓得心脏扑扑狂跳,大叫一声,下意识地去推男人,谁知一股巨力传来,她被狠狠地摔到地上,又晕了过去。 再次甦醒时,她躺在地上,身旁有一堆新掘出来的泥土,泥土的另一边传来沉闷的掘土声,不时有沙土浇过来。她不敢出声,挣扎着要爬起身逃命,谁知全身酥软,别说站起,就连爬行都很困难。她拼尽全力,将自己撑到土堆上看过去,只见月光下,光头男正埋头掘开一座坟墓,里面有一个小棺材,光头右掌勐击棺盖,棺钉立时震落下来,他掀开棺盖,一股黑气扑面而来。光头毫不忌讳,将头探进棺材,双手在里面一阵摸索,慢慢捧出一具尸体来。 这是一个不足五岁的小孩尸体,已经干枯发黑,头大身小,两颗又大又鼓的眼睛圆睁,闪着寒光,极不协调地嵌在干枯的脑袋上。光头似乎很满意,将尸体往后一扔,掉在丹意头上,她吓得大叫,身体一侧,滚下土堆。尸体在土堆上摇摇晃晃,终于也滚落下来,一只干枯的小黑手正好打在她的脸上。丹意想要躲开,却没有了任何力气,只能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这时,一股强力翻转她的身体,光头已跳出坟墓,他捉住丹意的手,割开腕动脉,将鲜血洒在尸体上,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尸体突然滋滋冒烟,不一会,枯黑的皮肤变得苍白柔软起来,尸体一跳而起,竟然成了小鬼,它扑过来,抓住丹意的手腕狂吮鲜血。丹意吓得又晕死过去。 公输然听到这里,抓住她的手腕一看,果然有一道刚刚癒合的伤口。丹意眼含泪水,说:“两只手都有,他每天都要割一次,用我的鲜血养小鬼,小鬼要经过多日驯化,才能成为不再食血的古曼童。” 公输然翻开她另一只衣袖,手腕上果然也有伤口,不禁心痛起来,问:“他给你施了什么?为何全身乏力?” “光头的黑巫咒,若没有巫法高强的巫师驱除,终生不会消除。”丹意嘤嘤哭了起来。 公输然慌忙放下她,为她号脉,脉息紊乱,时而如江河澎湃,时而如大漠细流,再翻看她的眼皮,几条黑线交织在视网膜上,显然是光头将自身黑巫力注入她体内,侵袭人体精血所致。公输然暗施鲁班术,巫力无声无息地注入丹意体内,很快与光头的巫力相遇,两者甫一接触,光头的黑巫力立时败退。公输然松一口气,收回巫力,说:“有牛鼻子在,这些小伎俩不在话下。” “我不信,上次在鬼屋,你给我施了金光咒,还是中煞。” “咳咳,”公输然正正色,说,“贫道近日修习《鲁班书》下册,法力大进,远非昔日可比了。” “牛鼻子仗义救我,想要小女子如何报答?” “本道悬壶济世,不取分文。” “不要钱?看来你想收我作押寨夫人,我从了你便是。” 公输然大笑,丹意如有魔力,一言一语,一颦一笑总能化腐朽为神奇,让人心旷神怡,他说:“你若从我,只怕世上又要多一个冤魂咯。”说罢认真为她驱除黑巫力。听丹意所说,光头该当巫法高强,但注入她体内的巫力却十分弱,即便公输然不习《鲁班书》下册,多花些精力、时间,也能驱除。一个小时后,丹意便能行动自如了,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有些虚弱。 丹意开心地说:“多谢郭公输然相救,以后小女子便是你的人了。” “得!得!还是让我成为你的人合算,能收不少彩礼。” “想不到你这么贪图钱财,也行,你先去泰国做变性手术,当上人妖,我择下良辰迎娶你。” 公输然心一动,问:“抓你的光头是不是泰国人?” “是的,他跟一群缅甸军人混在一起,躲在王城南方一个树林子里驯养古曼童,看来是冲着你来的。” 第78页 一群?公输然思索起来,难道掳走杜干坤的就是他们?缅甸军人守护自己的王城,也合情合理,难道他们已知道南明宝藏下落?他大声说:“你快说完你的经歷。” 丹意点点头。 那天,丹意再次醒来时,已是白天。她身处一个黑暗的小木屋里,有两个缅甸人在室外交谈。 甲说:“国民军中的卧底说,他们只是派来几个无名小卒,谁知这些人还懂妖法,个个厉害的很。幸亏泰国来的龙婆爹巫师赶来提醒,我们才没有贸然行事,不然就损失惨重了。” 乙说:“是啊,法力高强的龙婆爹费尽周折,还丢失一个古曼童,才抓来一个小妞,唉,我们怎么回去復命啊?” 甲压低声音:“你说这龙婆爹为什么要帮我们捉拿国民军的士兵呢?” “据说是泰国金光集团派来的。前不久,国民军李国辉在泰国乱坟岗灭了他们一支精锐军队,又断了他们的财路,金光集团怀恨在心,派出巫师追杀李国辉,谁知,巫法被李国辉的一个叫公输然的卫兵破坏了,所以,他们认为要杀李国辉,必先除掉公输然,这才追赶到这里来。”乙神秘地说。 甲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嘿嘿,前天陪龙婆爹喝酒,他无意中说漏嘴的。”乙说。 正在这时,一个黑影嘭地撞开门,走了进来。他肥头大脑,满脸络腮鬍,头顶光秃秃的,油光发亮,但后脑勺纹了几条恶龙,正是掳来丹意的龙婆爹。强光从门外射进来,丹意看到一个血淋淋的案台架在木屋正中,台上摆着一具开膛破肚的残破尸体,内脏、屎尿和血水淌满了案台。丹意胸口一阵难受,酸水直冲嘴巴,剧烈呕吐起来。 龙婆爹关上门,点燃一支旧式油灯,室内被昏黄的光线笼罩起来,那血淋淋的尸体更让人恐惧。他又点燃三支香,在青烟缭绕中默念几声咒语,黑暗的角落里突然响起无数伊伊呀呀的尖叫声,七八个小鬼跳上案台,像饿极了的野狗争食尸体,餵饱了肚子,又拼命舔食台上的人血,显然人血不够喝,他们全都贪婪地望着丹意。龙婆爹掏出一把尖刀,走了过来。丹意吓得大叫:“你想干什么?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他吐个唾沫在手上,擦了擦,又用手掌抹了抹油油的额头,一把抓住丹意的手,一刀划去,刚刚癒合的伤口再次割开,顿时血流如注。小鬼们蜂拥而上,拼命抢食,抢得慢的,伊呀狂叫,抓住其它小鬼的长耳朵,扯出半尺长。丹意只觉体内的鲜血源源不断被吸走,噁心、恐惧与眩晕感一阵阵袭上心头,真是生不如死。 接下来的几天,龙婆爹每天过来一次餵食小鬼,丹意的伤口也一次次被重新割开。这天晚上,一个古曼童挤进小屋,他背部受伤,挣扎着爬上案台,仰躺在上面急促地喘息,苍白如面皮的胸口一起一伏,突然,双腿一蹬,僵死过去,身体迅速化为干黑色。 接着室外传来枪声,守在室外的缅甸士兵纷纷中弹身亡。一个人影踹开木门,正是江未希。她用斩魔刀割开丹意身上的绳索,背着她往外就跑。这时,不远的树林里传来喊叫声,有六个士兵举着火把沖了过来,江未希本是一位女子,又背付一人,跑不动,很快便被追上,多枚子弹唿啸而来。她急忙栽进灌木丛,将丹意往里一塞,快速向东方树林深处奔逃,引开缅兵。缅兵追出几百米,突然不见了江未希影踪,他们在林子里围成一圈,紧张地望着黑压压的树林,林子里密密麻麻的萝藤间,不时有夜鸟的扑楞声和啼鸣声,让人毛骨悚然。 第十一章 黄泉秘道 一、夹墙(上) 江未希折回找到丹意,背负着她逃向阿瓦古城,所幸龙婆爹不在,没有追赶过来。等两人到达巴克雅金寺,已是白天。 公输然为丹意理一理乱发,说:“看你还敢不敢跟着我,赶紧回家去吧。” “不!”丹意断然回绝,笑嘻嘻地说,“要不经歷这些,怎知道你薄情寡义呢?” 公输然愕然,说:“玛丹意,其实,我……” 丹意捂住他的嘴说:“不准讲,我的去留全因为我自己的想法,就算遭遇危难,也是我一人的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只求你能留我在这里。” “不,我的意思是……” “好了,我们还是赶紧想想后面怎么办吧!”丹意抢着说。 公输然叫来江未希,对两女说:“不论幽灵还是古曼童都喜欢黑夜出没,偷袭我们,我原本怀疑幽灵是和尚在装神弄鬼,但观察多日,基本可排除,所以,目前最大的可疑对象就是龙婆爹这伙人。” “不太可能,除了龙婆爹一人,其他缅兵都不会巫法,但幽灵有十人,人数不对,而且龙婆爹残忍无比,抓住刘常、张奇夫又岂会主动释放?”丹意说。 “所以,王城存在第三队人马!”公输然说。 江未希点点头说:“幽灵重在恫吓,不在杀人,第一晚并未现身,直到第二晚,我们展开实质探查行动之后才出现,这说明他们的目的是阻止我们找到王城秘密,而不是刺杀公输然。” 公输然突然灵光一闪,仿佛抓住了真相的尾巴,他望着广场上一地的碎纸屑,顿时明白,大声说:“第二天晚上的暴雨也是幽灵搞的鬼!他们要摧毁我们拓印的巴利文碑刻,然后又囚禁刘常三人逼迫我们离开。但他们既然只是恫吓,为什么又要杀死杜干坤呢?” 第79页 “秘密!”三人同时大叫,“杜干坤找到了秘密!” “不!不!不!”丹意连连摇头,“当晚死的也许是张奇夫,不一定非是杜干坤。” 大家又陷入思考,良久,公输然说:“也许,幽灵知道温子菡必定选择杜干坤死,只是故设迷阵。” 丹意说:“难道幽灵懂得读心术?”大家全身冰凉,假如这样,大家岂不是要被幽灵牵着鼻子走了?不管怎样,城堡是一条线索,不能放过。 公输然发射了一枚信号弹,半个小时后,刘常三人赶了过来。 “杜干坤被抓那天,独自躲在哪里?”公输然问。 温子菡眼眶一湿,领着大家来到废弃城堡。城堡位于王城东侧,废弃数百年,泥石打造的墙壁已被岁月侵蚀得残破不堪,但高大的墙体和雕琢精美的汉白玉栏柱无不透视出它昔日的雄伟壮丽。里面光线略暗,温子菡第一次进来时,里面积水很深,此刻,水已流尽,地面残留有厚厚一层泥土,泥土下是厚实的大理石地板。这是一个大厅,屋顶坍塌了一大半,阳光遮遮掩掩地照射下来,大家穿行在明灭不定的废墟间,只觉时光是如此残酷,将无比壮丽的歷史变成今天这般没落光景。大厅后面有多道门,大家进到一间约五十平米的房间,它的墙壁毁损十分严重,有的部分只剩半米高。公输然突生一丝异样,他走到断墙前,抓了一把沙土,在手心揉搓一番,吹掉细泥,剩下来一把小米。他举到大家眼前说:“看,小米,这是鲁班传人暗施巫咒的必备引子,埋下这种巫咒的房子,将十分兇险,如果再结合寒塘阴气,巫力更加强大数倍,且百年不破,入住之人,必死无疑。” 大家不寒而慄。刘常说:“这证明我们最初的猜测是对的。” 张奇夫插话说:“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座城堡的墙体出奇的厚重?” 大家一凛,仔细察看,果然如此,墙体薄的有半米,厚的竟达一米,这太不正常了。“难道有夹墙?”刘常大叫。 大家搬来石块狠砸一堵厚墙,墙体原本就摇摇欲坠,只砸了几下,轰然倒塌。大家搬开砖石,果然发现有夹墙。 温子菡搬得最为卖力,突然抓住了什么东西,用力一扯,拉出一个狰狞的头骨来,大吃一惊,慌忙丢开。大家加快进度,挖出的尸骨越来越多,等到搬开全部石块,地面已铺满了死人骸骨,触目惊人。 夹墙竟是藏尸之所,大家心底寒气阵阵。 几百年前的阿瓦古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更加迷惑不解。 “这座城堡是谁建的呢?”温子菡问。 刘常说:“这座城堡处于王城七横八纵主格局上,应该由东吁王朝自己建造。” “那么,这些死人也就是缅人封入夹墙内的,与南明大臣无关了。” 张奇夫大声肯定:“一定是的!” 刘常找出十多个头颅整齐地摆放在地面,仔细观察良久,又拿起一个头骨说:“缅甸人与中国人同属蒙古利亚人种,看这个头骨,面骨宽而平,颧骨靠近眼睛;鼻骨不高不低,鼻骨短,鼻根高,鼻翼中等宽度;牙齿呈抛物线排列,门齿呈铲型,牙齿较小,是很典型的蒙古利亚人种。蒙古利亚人种又分为北方蒙古利亚人和南方蒙古利亚人,中国人属于北方种,缅甸人属于南方种,两者有细微差别,这个头骨颧骨格外高,眼眶深陷,明显是缅甸人,但大家看——”刘常指着地上其它头骨又说:“它们眼眶和颧骨与这个头骨有显区别,分明是北方蒙古利亚人种。” 公输然不解地问:“你的意思是说,死者中也有中国人?” “是的,而且主要是中国人。”刘常回答。 温子菡问:“既然城堡早已建成,又如何将之后的中国人封存进去?” “唉——这正是问题所在,永历帝流亡缅甸之前,中缅交流就很频繁,这些中国人或许不是永历帝的人,年代久远,无从查起咯。”刘常嘆道。 “还有一种可能,”丹意说,“夹墙是东吁王朝设下的密室,有机关通往里面,永历帝的臣民私闯入内,再被诛杀也有可能。” 大家点头称是,按这种说法,这些尸骸也算是一条重要线索了。公输然说:“假如丹意的假设是正确的,那么这个夹墙内必定藏有很重要的东西,南明大臣才冒死闯入,难道是——” “南明宝藏!”张奇夫大喊。 温子菡白他一眼,说:“如果这样,又有几种可能,一是中国人全部被杀,宝藏被莽白转移了;二是中国人盗宝时被发现,他们浴血奋战,成功盗走宝藏。”大家想像几百年前的这场杀戮,在窄小的夹墙内,中国人被堵在里面,前有追兵,后无退路,拼死抗争,十余人战死其中,塞满了夹墙,血水从墙缝汩汩流到室内。 公输然说:“这座夹墙存在太多可能性,先放一放吧。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我们最初制订的探查方案是有效的,不然幽灵不会急于出面阻止,趁天色还早,我们完成那天没有完成的工作吧。” 大家点点头,刘常、江未希、张奇夫一组继续绘制王城布局图,公输然则带着着温子菡、丹意逐一查找当天温子菡拓印过的碑刻,他们相信温子菡拓印过的碑刻中一定藏有秘密,否则幽灵不会引来暴雨摧毁拓印碑文。丹意精通巴利文,三人不再拓印,直接译读,所以进度快了很多。 第80页 碑文多是记录东吁王朝早期的辉煌歷史,国王的功绩,国家法典以及经文,三人累得满头大汗,也没有找到丝毫线索。 这时夕阳西下,天色暗了下来,再不回去,幽灵又要出来,大家就危险了,但还剩三座碑文没有翻译,而且刘常三人还不见返回。三人决定快速译完最后三座碑刻。 丹意突然停顿在一行字上面,她吃惊地望着公输然。 “怎么了,玛丹意?”公输然问。 “你曾经问过我一句缅文的意思,还记得吗?” “记得,你告诉我是‘山神的怒火’。” “不错,快看,这一行字上写着你的问题,这是巧合还是有联繫?”丹意瞪着公输然。 公输然全身一震,无名山寨里老人惊恐的眼神闪电般扑到眼前,那眼神令人害怕,他一直都记得。但老人只是个走不出原始森林的人,又如何与这里这块几百年前的石碑联繫在一起?他甩甩头,说:“巧合吧?” “再看下面,啊,这碑文太乱了,妖魔肆虐,毁灭社稷,不详之兆。多曼沙国师,多曼沙?”丹意停顿一下,“征服北巫,起造天书台,天书台!”丹意大叫。 “镇守阴塘,王城内外,国泰民安。”丹意急促的念完。 “刘常曾提到过阴塘寒气,难道就是碑文所说的阴塘?”公输然说。 温子菡点头,催促丹意继续翻译旁边另一块石碑,两块石碑连在一起,想必记录了同一件事情。 此时太阳落进山嵴,大地变得阴凉起来。 丹意看过去,却又是经文,最后一块碑文也是经文。三人失望至极。 天终于黑了下来,刘常三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大家聚在一起紧张地跑往伊洛瓦底江畔,幸亏幽灵没有出现。 第十一章 黄泉秘道 二、白袍(上) 他们租下一艘小船,游弋在江面上,夜幕笼罩下的伊洛瓦底江十分幽静,只有让人迷醉的潺潺流水声,与几百年前毫无异样。或许也有改变,在江面下,曾有无数欢快的鱼虾嬉戏其间,但现在,它们早化成江底的淤泥。温子菡独立舟头,热带海洋气流拂来,让她凌乱的心更加杂乱无序。杜干坤死了,她不仅感到内疚,更加感受到生命的失重感,那个整天围着她转,不懂诗歌的理科生,再也不会为她朗诵诗歌了,生命让人惆怅得忧伤,又让人忧伤得空洞,现世中美好的东西反而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其他人挤坐在船舷上,正在讨论今天的发现。 公输然拿着一张图纸,这是他今天完成的阿瓦王城布局图。他说:“我根据风水学,并现场查看每座废墟,终于绘成这份布局图,而且有一个惊人发现。” 张奇夫抢着说;“天书台,它下面就是阴塘寒气的出口。” 公输然大奇,说:“我们也找到一段关于天书台的碑文,说修建天书台便是用来镇压阴塘寒气的!” “没错!”刘常说,“让人费解地是,既然阴塘寒气已被镇守住,王城运脉为何仍然转向呢?张奇夫你知道么?” 刘常气量狭小,容不得张奇夫抢他的功劳,故意提问羞辱他。 “呃——这个,我正在思考中。”张奇夫有些窘迫。 “这说明当年那位聪明绝顶的鲁班传人另设了出口。”刘常沾沾自喜地说。 “对!刘常果然不凡,思路太开阔了。”张奇夫迎合说。 “出口在哪里?”丹意问。 “一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张奇夫认真地说。 刘常嗤之以鼻,说:“明天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到这个出口,另外,我在王城找到了几个适合存放宝藏的地方,中午查看的城堡便是其中一处,另外几处我一一查验,已全部夷为平地,线索极为有限。” 大家有些沮丧,查探多日,又牺牲了杜干坤,却还是毫无头绪。 “对了,”刘常补充说,“我发现石鹰柱十分可疑,就用石块敲了敲,可以确定它是中空的。” “你是说它就是阴塘寒气的出口?”公输然急忙问。 “不确定,南明大臣在天书台附近建造如此突兀的建筑,没理由不仔细查验,又岂容他们捣鬼?” 公输然点点头,再次陷入沉思,突然,眼前闪过汲水女子安放石鹰柱的画面,她围绕柱子转了几圈,又命工匠将它转了转方向,难道鹰头的指向藏有玄机?他大叫,将想法说了出来,大家兴奋起来,决定将查验鹰头方位列入明天日程。 这时,温子菡转过身,幽幽地说:“那座石鹰孤独地守护着王城,像在等待他的伴侣,跟可怜的黄鸟一样,令人心痛。” 大家知道她又在感伤杜干坤之死,都低头不语。公输然却又是灵光一闪,大声说:“也许它本就是黄鸟,只因佩戴了王冠,看不到头上的白毛,大家才误以为是猫头鹰。再加上鹰是缅甸的吉祥物,更加不会引人注目了。” 大家经他提醒,越想越觉得是,猫头鹰体形较小,眼神兇恶,而石鹰柱上的大鸟体形要庞大得多,眼神隐现王者之气,岂是凡鸟所能具备。 正在这时,突起一阵狂风,暴雨倾盆而下,热带风暴说来就来。乌云压下来,世界变得漆黑一片,雨点噼哩叭啦打得人脸生疼,雷电咆哮着,刚刚还美好的伊洛瓦底江也瞬间变成了兇恶的勐兽。 第81页 大家坐的只是小船,哪经得起这狂风暴雨,眼见江水奔涌得越来越急促,大家拼命划桨,欲要靠岸,但波浪太大,小船根本不受控制,在江心不住转圈。 温子菡突然想起杜干坤出事当晚的暴雨,大喊:“幽灵又要出现了!” 话音刚落,汹涌的江水突然冲出数条水柱,江水噼头盖脸浇过来,小船立时倾覆,大家落水。水柱之后钻出十个白影,飘到岸边,排成一列,冷冷地望着在江水中挣扎的人。温子菡是北方人,不习水性,迅速被江水沖向下游,张奇夫挥舞他强壮的手臂,藉助急流,追赶过去,一把拉住她。求生心切的温子菡紧紧扼住他的喉咙,趴在他背上,游到了岸边。公输然拉住丹意,与刘常、江未希游向堤岸,幽灵身体一闪,扑了过来。公输然惶恐之下,催动“金刀利剪法”,漆黑的江面顿时金光灿灿,班母夹在金刀利剪之中,迅疾飞向幽灵。他们收势不住,纷纷中招,其中一位被班母擦伤了头部,鲜血染红了头盖。他们全部掉入江中,但很快又飞跃上岸,向王城逃去。 大家飞速上岸,暴风雨随即停歇。这时,温子菡才放开张奇夫,他跪在地上拼命咳嗽。温子菡愧疚地为他拍打后背,说:“你为什么不挣开?” “咳咳……我怕你更加害怕。” 温子菡心一热,因杜干坤之死对他生出的隔膜少了许多。 公输然大叫:“趁幽灵受伤,快追上去。” 六人来不及考虑后果,快速追赶幽灵,但幽灵奔走速度极快,远远见到他们上到天书台。众人冲上去时,平整广阔的天书台上散落着十件白袍,早没有了幽灵的影踪。 第十一章 黄泉秘道 二、白袍(下) 天书台上凉风嗖嗖,头顶乌云还未散尽,快速飘荡,不时遮挡住本就十分暗淡的月光,让这个静谧的世界平添了些许诡异。大家慢慢靠尽白袍,它们像昆虫蜕掉的皮壳,扁扁地躺在地面。幽灵难道真是“幽灵”,他们蜕掉外壳,遁入进了天书台?刘常紧张地伸出手,摸了摸白袍,湿漉漉,冰凉。江未希突然走上前,抓起白袍一件件仔细查看,然后说:“我知道他们是谁了!” 大家惊异地望着她。 “幽灵就是和尚!” “怎么可能?”大家一片惊唿。 “我清楚看到公输然射伤了一名幽灵的头部,看,这个头盖还有血迹,但头盖上没有留下任何毛髮,其它头盖也是一样,说明所有幽灵没长头髮。” 大家抢过白袍察看,果然如此,一个人就算不受伤,也会自然落髮,并沾到严严实实包裹头部的头盖上,何况还被班母铲伤了头皮,莫非江未希的推断是正确的? 张奇夫说:“也许幽灵根本不是人,自然没有头髮。” “不,这里有血迹,证明他们只是普通人。”江未希肯定地说。 “和尚为什么要伪装自己?” “他们要守护王城,却又不能让人注意到自己,否则他们必定时常受到滋扰,日子就难熬了。”江未希说。 公输然点点头,说:“不管怎样,这群和尚肯定与王城有莫大关联,我奇怪地是,他们法力高强,随时可置我们于死地,却只杀了杜干坤一人。而且,他们先是驱赶我们,今夜又诱引我们来到王城,真是奇怪?” “抓住那帮秃驴拷问一番就知道了。”温子菡恨恨地说。 正在这时,突起一股阴风,捲起一地的白袍,在空中飘舞,如同一支送葬队伍在跳着悲伤而怪异的舞蹈,阴风像龙捲风,围绕大家旋转,冰凉浸骨。众人惊慌地四处张望,天书台并无他人,夜空黑沉沉的,如同一团墨迹。 突然,一片白光穿过,大家全部倒在地上。 第十一章 黄泉秘道 三、石牢(上) 温子菡醒过来时,全身瘙痒难当,她迷迷煳煳地坐起身,同伴们横七竖八地躺在一旁,清点人数,一个不少。这是座石室,密封无门,光线略显暗淡,在西侧立着很多黑影,温子菡揉揉眼,还是看不清。她撑在地面的手感觉粘煳煳的,抬手一看,沾满了发黑的血煳煳,里面爬完了不住蠕动的小丝虫,噁心至极。她大吃一惊,跳起身,在衣服上擦干净手,慌忙摇醒大家。大家紧张地望着这个陌生的石室,西侧的幢幢黑影令人生畏。温子菡咽口口水,指着它说:“它——它们,是不是看守?” 张奇夫刷地拔出斩魔刀,往西侧走去。温子菡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黑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恐怖,两人紧张得脸色发青。突然,室顶传来巨响,两人吓得大叫。这时,一个室顶小洞打开,强光照射下来,六双长靴跟着掉落下来,又“蓬”地掉下一支火把,小洞重新关闭。温子菡隐约见到红棕色袈裟的一角和一双和善的眼睛。张奇夫捡起火把,西侧黑影顿时清晰可见,大家大吃一惊,它们全是形态怪异的泥塑,多是些地狱阎罗、恶鬼的样子,也有些长相狰狞的佛像,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足有几百尊。刘常胆战心惊地走上来,眼光顿时被一尊女佛像吸引住,她便是曾在广州郊外见过的金刚亥母,手中拿着一根暗黑色的喀章嘎,与黄色的泥身略有差异。金刚刻母挤在几百尊雕塑中,要不是刘常曾见过,是很难注意得到的。 第82页 大家困惑不解,为何要在石牢内放这些可怕的雕塑呢?难道要伪装成地狱? 突然,丹意在另一侧大叫起来。大家慌忙围过去,只见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散落着一堆干枯的尸骸,算起来,不少于十具。张奇夫用刀动了动它们,只听咔嚓数响,原本叠积的尸骨倒塌下来,可以看到部分骨骸上仍在往下滴着血水。 血水! 公输然看向地面,石地板上像泥泞一样的血水难道是这些死人流的?为什么不干涸呢?“啊!不好!”他大叫,“血水里的虫子在往上爬!”大家慌乱起来,温子菡想起掉下来的长靴,拣起来每人分给一双,自己也换掉脚上的布鞋,不大不小,刚刚好,这样要安全很多了,温子菡长吐一口气。刘常五人大声抱怨起来,六双靴全是女式的,同一码数,六人中只有温子菡合脚。丹意还好,靴子略大一点,其他人双脚挤在里面,极不舒适,不得不掂着脚走路。 室内没有任何可坐可卧的地方,大家焦虑地站着,苦思逃脱之法。时间在艰难的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小时,或许是一整天,大家越来越疲惫不堪。丹意说:“郭公输然,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 一副影像倏地飞过公输然脑海,他想起了与高若凌被吸血鬼困在石洞中的情景,那时只有他们两人,现在若将其他人换成她,处境何其相似啊。异样越来越强烈地注入心扉,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他拉住丹意说:“一定有门!我们可以逃出去的。” 大家神为之一振,大声问:“门在哪里?” “大家仔细查看石壁,看有没有缝隙、凹凸、把手什么的。” 见到一线生机,大家兴奋起来,围着石壁,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张奇夫发现了一个小孔,大叫:“这里有机关!” 大家兴奋地围过去,小孔很深,布满了蜘蛛网。“这就是机关?怎么打开它?”温子菡问。 公输然说:“机关应该在小孔里,我伸手进去摸摸。”正要出手,丹意一把拉住他说:“我心跳得好厉害,多半是巫咒又发作了,牛鼻子帮我号号脉吧。”公输然关切地抓住她的手腕,认真地号起脉来。 张奇夫自告奋勇地走向前,擦擦手,说声“我来吧!”慢慢伸了进去,手触处尽是丝线,不一会便被它们包裹得严严实实,越往里,孔越小,眼见手臂要全部伸进去,才终于摸到了一个软绵绵地东西。不知怎么的,这个软东西令人十分恐惧。他狠劲咽口口水,回头望着公输然说:“一个东西,软软的。” 公输然思忖一番,肯定地说:“它一定是机关,用力顶!” 第十一章 黄泉秘道 三、石牢(下) 张奇夫壮起胆,用手指狠劲一戳,面色瞬间由通红转变成煞白,脸部肌肉极速往鼻子中间挤,张开嘴巴,“啊!”一声大叫,快速抽回了手。只见他的食指被一只硕大无比的蜘蛛咬在口中,鲜血直冒。蜘蛛长长的腿上长满了黑色的绒毛,饱满的背部上遍布红黑相间的花纹,一看就知它带有剧毒。 张奇夫拼命甩手,叫得一声比一声惨烈,惨白的脸又变成了酱紫色,可蜘蛛就是不松口。温子菡大叫:“火!”抄起一支火把慌慌张张递了过去,只听“蓬”的一声,蜘蛛被烧成了焦炭,掉落下来,但火势太大,又引燃了张奇夫的衣服,迅速蔓延到全身,包括他一头黑亮的头髮。大家慌忙将他扑倒在地,一顿扑打,才扑灭一身的大火。张奇夫挣扎着站起身,昔日的俊朗少年已是衣衫褴褛,头髮更是被烧成了黑煳煳的一团,丑陋不堪。丹意忍俊不禁,迴转身偷笑。 这时,室顶传来几句“哈哈”大笑声,大家惊异地抬头张望,却不见任何人。 公输然继续为丹意号脉。 丹意问:“你会号脉么?” “不会。” “不会你还号得这么认真?” “这不是你要求的么?” 丹意呵呵直笑,轻声说:“你这个呆子!”抽回手,又说,“孔里有毒蜘蛛,机关又藏在其中,怎么办?” “毒!”温子菡大叫一声,抓起张奇夫的手一看,才一分钟不到,它已肿大了一倍有余,她毫不犹豫地将手指含在口中,用力吮吸毒素。张奇夫急忙回抽,但她紧抓住不放,眼里满含坚定。张奇夫感动不已,伸出另一手,轻轻抚摸她的头,突然用手,抽回了手。他说:“假如要死,我一人就够了,我希望温小姐能好好活着。” 温子菡吐出口里的血水,焦虑地说:“你的伤口要尽快处理,快给我!”又要去抓手。张奇夫制止她,摇了摇头,很快,他的整个手臂都肿胀起来,并迅速蔓延到全身,刚刚还健硕的男子变成了一个臃肿的大胖子。大家急忙用火把清除掉一块地面的丝虫,让他躺下。正在这时,温子菡剧烈呕吐起来,想不到蜘蛛毒这么厉害,她只是吸吮了小量含有毒素的污血,就中了毒。她呕吐了一会,虚脱地躺在张奇夫身旁。公输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想不到任何解救之法。他突然想起丹意让他号脉的事,假如换成他去摸,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他顿时明白了丹意的私心。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张奇夫和温子菡的病情愈加厉害,很快便气若游丝。张奇夫艰难地张开他肿胀得皮肤几欲裂开的嘴,苦涩地说:“你太傻了!” 第83页 “嘤嘤——”温子菡轻声哽咽起来,她说:“因为你,我害死了杜干坤,我不想刚用他生命换回来的你,这么快又再次失去,几天来,我生不如死,能代替你去死,偿还我的愧疚,我很开心。” 张奇夫手动了动,将温子菡的手压在下面。 他说:“对不起,我让你陷入两难。” “唉,不关你的事。”温子菡闭上眼,说,“以前我常做同一个梦,我梦见在一个长长的林间小道上,有一位像王子一般的男人向我走来。梦醒后,我便开始在漫漫人海寻觅这个人,谁知却在几十年前的异国他乡见到了一个男子,我想,他就是我梦见的那个人吧,于是我以为我们要像童话故事中的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可——”她哭得更加厉害。 刘常、公输然、江未希、丹意听得心如刀绞,公输然说:“你们不会有事的,我在想办法,想办法。” 温子菡摇摇头,说:“谢谢你,公输然,我知道你心里也很苦,你的祖辈强加给你一个巫师的头衔,但你从来,或许将永远都只是一个蹩足的巫师,它不适合你,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找到破咒的方法。还有,我想要告诉你,往事已矣,须珍重眼前人。” 公输然被她说得心乱如麻,他掏出《鲁班书》拼命翻看,却找不到丝毫相关的记录。 第十一章 黄泉秘道 四、冰烟(上) 张奇夫和温子菡互相凝望对方,眼神越来越灰暗,死神正在抽走他们最后的生机。 正在这时,室顶小洞再次打开。一个小纸包掉了进来。 江未希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小包打开,里面是些白色粉末。“难道是解药!”她想,现在温子菡两人命悬一线,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她顾不得许多,立即将粉末餵两人吞下。 大家焦虑地望着两个病人。 终于,他们咳嗽起来,脸色也跟着红润了许多,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张奇夫的肿胀症状消除,他们恢復如初。大家爆发出欢唿声。公输然越来越疑惑,幽灵既然要将他们囚禁在这个没有食物和水的地方等死,为什么又要出手相助呢?也许事情远没有他们设想的那样简单。 大家安顿张奇夫和温子菡休息,其他人接着思考触发机关的方法。 他们手中唯一的长形物品就是斩魔刀,但它比石孔宽很多,根本插不进去。大家正一筹莫展时,突有一点怪异的声响传来,很轻很细,就像一根针无声无息地穿透人的心脏,起初只是一点刺痛,然后是血流、恐惧和死亡。石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声响再次传出,依然十分轻灵短促。 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小时过去了,声响有规律的响着,再无异样,大家心神稍定。勐然间,石室内响声四起,如有千千万万个钹、锣等乐器在同时奏响,震得耳膜隐隐生痛。大家惊慌地望着四周,地板突然摇动了一下,“哇哇——”地底传出无数惨叫声,像有无数恶鬼在挣扎着从地底爬出来。丹意紧紧地靠在公输然怀里,身体在瑟瑟发抖。紧接着,又传出杂乱悠长的诵经声,它们急促,刺耳,像无数石子击打在耳膜上,让人避不可避,忍无可忍。大家捂住耳朵,焦虑地在恐怖声响中挣扎。 哧哧……石孔竟冒出缕缕青烟,慢慢聚成许多形状各异的烟团,像受了召唤似的,齐刷刷地飞扑过来。大家失声大叫,拼命奔逃,但石室太小,烟雾又多又快,迅速追赶上大家,砸在他们后背上,溅射出无数水花,水花又迅速凝结成了冰块,将大家封冻在其中。这时,声响和烟雾才如潮水般退去,石室又恢復了宁静,只剩下六尊冰柱。 叮咚!叮咚! 公输然身上的冰在慢慢融化,他有班母护体,并没有丧失知觉。半个小时后,冰块全部脱落。他打了个寒颤,跳过去,将丹意推倒在地,用力敲打坚硬的冰块,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将她救出来。此时的丹意已被冻得嘴唇发紫,全身僵硬,只有眼珠能轻微转动。公输然顾不得她,又推倒温子菡,敲打起来,可冰块实在太坚硬,这样砸下去,顶多只能救下二三人。 公输然发疯似地全力敲打,拳头被冰凌刺得伤痕累累。 正在这时,室顶又传来声响,公输然抬起头,只见小洞打开,里面掉下来七八根火把。他大喜,将四人拖到一起,用火把炙烤,这样融冰效率就高了很多。温子菡身体上的冰块率先融尽,她轻咳了一声,眼珠动了动。公输然高兴地大叫:“你醒了!没事啦!”这时,小洞嘭地一声再次关闭。 其他人身上的冰块陆续融尽,再看地面,凡有融冰的地方,丝虫尽数冻死。 大家疲惫不堪地躺在地面,眼看火把即将熄灭,只觉处境艰难至极,丹意带着哭腔说:“郭公输然,这里太可怕了,你快带我回家吧。” 第十一章 黄泉秘道 四、冰烟(下) “别怕,我正在想办法。”公输然望向泥塑,大喜,说,“我们现在缺少足够长的物体触发机关,现在地上有冰水,西侧有泥土,我们可以自行制造一根!”说着冲到泥塑前,拉倒一座塑像,只听嘭嚓一声,泥塑摔得粉碎,内部掉出大量泥土出来。这座泥塑竟然不是空心的。大家都过来取了些泥土,用地面的冰火合成粘泥,再捏成一条很长的泥杆,用火把烘干,就制成了一根能触发机关的泥杖了。大家担心泥杖断裂,小心奕奕的抬到石孔,慢慢塞了进去,进去一米多后,终于被阻挡了去路,公输然加了加力,感觉有股反作用力在推动泥杖退出小孔。公输然不敢强行阻挡,轻轻取出泥杖,大家紧张地望着石孔。突然,里面跳出一只大毒蜘蛛,与咬张奇夫的那只一模一样,接着,又跳出几只,它们源源不断涌出来,举着又长又尖的螯肢,潮水般沖向众人。 第84页 大家吓得大叫,转身就跑,很快便被蜘蛛逼退到西侧墙角。大家急忙用火把去烧,偏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火把熄灭了,石室顿时陷入黑暗。大家发出绝望的唿叫声。 黑暗中,无数蜘蛛跳上身体,大家拼命挥舞双手,许多蜘蛛的绒毛掉进衣领,骚痒难当,慌乱中,刘常率先推倒泥塑,往泥塑堆里拼命挤。大家都跟了进去。此刻,惨叫声、泥塑倒塌声,连同大家的绝望和恐惧充斥着整个石室。恰在这时,石室内再次响起怨鬼般的嚎叫声,估计冰烟将再次出来,大家心中叫苦,挤在泥塑缝隙中,绝望地放弃了抵抗,蜷缩到了地面,蜘蛛蜂拥而上,将他们遮裹得严严实实。 这时,黑暗的石室内闪烁出一道强劲的冷蓝色的光芒,顿时大亮。一股强大的冷气流扑面而来,大家冻得全身发抖。蜘蛛全都停止爬动,紧张地望着亮光,突然放弃大家,往石孔中逃窜,许多蜘蛛跑得慢了,很快被冻成了冰块。公输然急忙去看丹意,只见她面色苍白,嘴唇发紫,一层冰霜贴在面庞上,再抬头看,亮光是从镶嵌在金刚亥母的喀章嘎顶部一颗明珠上发出。他惊奇不已,慢慢伸手取下喀章嘎,它不长,只有半米左右,形状与广州郊区见到的亥母佛庙中的那支大致相同,只是材质略有差异,像这支,杖头嵌着一颗黑曜石,它必定蕴积了大量能量,才能在黑暗射出如此强劲的光芒。 公输然心一动,难道喀章嘎便是打开石室大门的钥匙?但它只有半米,根本塞不到底,怎能触发机关呢?这时,地底下的唿叫声越来越强烈,地面又摇动起来,必须试一试。他冲到石孔前,将喀章嘎塞进了石孔,不大不小,竟刚刚合适,塞到一大半,石孔缩小,堵住了去路,公输然顶了顶,不见任何反应,不禁失望至极。这时,江未希走上来,抓住喀章嘎用力转动,石壁顿时传来巨大的辄辄声。地底的怨鬼嚎叫得更加惨烈。突然,地动山摇,东侧石墙突然倒塌一块,墙后现出一条长长的甬道来,甬道低矮,下方有一层浅浅的黑水,正闪动着阴冷的寒光。 这时,石室内的怪叫声全部消遁。 刘常说:“我明白了,这条甬道一定是条逃生秘径,昔年被关押于石室内的人悄悄挖掘出它来,并将挖出来的泥土塑成泥塑掩人耳目。” 江未希说:“假如你是逃跑者,你逃出后,还会留下机关和钥匙让人追赶过来么?” 大家陷入沉思,公输然说:“这确实不合常理,而且从墙面倒塌的方式来看,这条秘径的入口自逃亡者逃亡之后,还是第一次被打开。最重要地是,逃亡者进入甬道后,还必须得留下人修復东墙,如果是这样,石室内的尸骸必是留下来修復东墙的人,他们被发现后,才惨遭杀戮。” “他们为什么不从里面堵死甬道,一道逃亡呢?”温子菡问。 丹意说:“也许,从里面堵,再怎么用心,也会留下逃亡痕迹,届时,追赶者只要发动人力挖开甬道,就能迅速追赶上他们了。所以,他们必须让墙面恢復如初,让人无从辨识,再设局迷惑追赶者,让他们做出错误的判断,这样就能顺利逃亡了。” 大家点点头,江未希强调说:“即便如此,也不需留下钥匙啊,这是一个巨大的冒险。” 公输然灵光一闪,说:“天书台旁的石鹰,眼珠就是黑曜石打造,与这支喀章嘎上的黑曜石是否在相互唿应?” “一定有关联!”大家齐声说,如果这样,说明这里曾是关押南明贵族的囚室。 第十一章 黄泉秘道 五、生死路(上) 大家原以为身处绝境,陡然发现了一条秘径,就算它是死亡之地,也是要闯一闯的了。当下,公输然手持喀章嘎走在前面,丹意、温子菡、刘常随后,江未希、张奇夫压后,走进了甬道。黑水不深,大家穿了靴子,踩进去,气泡咕咕直冒,一股恶臭传出来。大家急忙掩鼻,快速前行。 正在这时,背后传来巨大的石壁牵引声,大家回头,只见石室顶部掀开一个大口,跳下十一个幽灵进来,他们大喝:“哪里逃!”追赶过来。 公输然六人大惊,顾不得恶臭,向前狂奔,踩得水花四溅,甬道壁上顿时沾满了这种黑水,仔细一看,竟然带有暗红色,蓝光一照,像是存放太久,以至发黑的血水,令人毛骨悚然。幽灵迅速追赶过来,一位脚底一滑,扑嗵掉进黑水中,惨叫一声,其他幽灵慌乱拉起他,只见他的胸前血淋淋一片,挂满了水蛭一样的条形血虫,它们摆动着滑熘熘的尾巴,迅速咬穿衣服,钻进人体。这位幽灵发出恐怖地惨叫声,疯狂抓挠全身,精血很快被虫子吸尽,扑嗵一声,再次倒进黑水,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其他幽灵停下脚步,惊恐不安地望着脚下的黑水。 刘常六人回头看到这种惨状,吓得全身发颤,急忙放慢步伐,免得失足掉进黑水。走出五六百米,甬道分成两条,中间立着一块青色石碑,左写“生”,右写“死”,中间写着“黄泉秘道”字样。大家迟疑起来,该往何处走呢?甬道里又传来幽灵的趟水声,他们又慢慢追了过来。公输然顾不得多想,领着大家钻进了生道。 越往前走,土洞越是低矮,血水也越深,才入内十多米,就发现去路全部被泥土堵死,泥土中还在点点滴滴地往下滴水。公输然走上前,用喀章嘎扒拉了一下泥土,它们都是虚土,一受力就塌下来许多,里面露出大量尸骸来,令人触目惊心。正在这时,泥土中涌出无数形如蜈蚣的小虫子,棕黑色,毒颚大,密密麻麻的小足比蜈蚣更长更粗。它们跳入黑水,高昂起头,快速向大家游来。刘常认出它们来,大叫:“是蚰蜓,足尖有毒腺,会让人皮肤溃烂,大家快逃。”六人之前见识过毒蜘蛛的厉害,此刻丝毫不敢大意,迅速回撤,到达叉路口,与幽灵碰个正着。幽灵有些意外,还没回过神,刘常、江未希领着大家便逃进了死道。这时,蚰蜓游了出来,看见幽灵,便转了方向,朝他们冲去。幽灵大惊失色,回身就逃。跑在后面的被前人阻挡,跑不起来,蚰蜓很快赶上来,幽灵惊慌地跳起身,双脚撑在土壁上,谁知脚底一滑,全身摔入黑水,只见黑水中翻腾起无数水花,血虫、蚰蜓在疯狂抢食他们,不一会就只剩下一堆套着白骨的空瘪瘪的衣服。 第85页 第十一章 黄泉秘道 五、生死路(上) 刘常六人继续往前奔逃,跑出数十米,突然有个阶梯,走上去,又是一条没有血水的甬道。大家长舒一口气,回头去看,那闪烁着死亡光芒的来路上,幽灵早不见了踪影。 大家不敢大意,警觉地继续前行,这个甬道相对高大一些,似乎是天然的,并非人工挖掘。才走出二十来米,就感受到阵阵寒风吹刮过来。众人裹紧衣服,越往里走,寒风越是强劲,大家被吹得东摇西摆,冻得脸色发紫。张奇夫一把将温子菡揽入怀中,她没有挣扎,两人就这样默默地朝前走去。丹意瞟到这一幕,再看公输然一副全神贯注前行的样子,不满地翘起了嘴巴。 又走出几百米,甬道顿时宽大了很多,并且开始结冰,洞顶密布长短不一的冰凌子,两壁和地面被坚硬的冰覆盖,纯白一片。越往前走,冰层越厚,大家只穿了一身夏装,在这寒风冰地里强撑着前行,不一会头髮便结上了一层冰霜。 丹意一把抓住公输然的手臂,说:“这是死路,再往前走,我们就会被冻死了。” 江未希将丹意扒开,抢到两人前面说:“我们没有任何退路,假如这条路是死路,当年凿开这条逃生秘道的南明贵族也必定死在其中,我们只要坚持走到他们的葬身之处,就能找到一些答案了。” 丹意有些不满,她说:“假如南明贵族是走这一条路,为何还要在差路口设下生死碑,告诫后人别擅闯此路?” 公输然点点头,感慨地说:“昔年南明贵族必定是选择了生路,并遇到了危难,那累累白骨该是他们留下来的吧!但生路不通,他们再走死路也是有可能的,我们再深入一些看看。” 丹意的嘴巴翘得更高。 刘常突然大声喊:“在赤道附近,竟藏有如此强劲的寒气,这一定是阴塘寒气!” 大家心神为之一振,如果刘常猜得没错,就是这些反常地气毁灭了整个阿瓦王城,想不到六人无意间闯入到了风水学所记载的极度神秘的地域。“在我们打开秘道前,生死两条甬道都已堵死,它却还是颠倒了阿瓦王城的风水,说明必定另有出口,我们只要找到这条通道,就可以逃出去了。” 大家点头称是。这时,风又大了许多,吹得衣服、头髮猎猎生风。公输然突然回头望着丹意,惊讶地问:“你嘴巴肿了么?” 丹意哼一声,不理他。 公输然看看自己,只穿了一件衬衫,总不能脱下来给丹意,自己光着膀子吧。正想搂抱丹意,勐地看见张奇夫正紧紧抱着温子菡,一瞬间,搂抱似乎多了另一层含意,他只得将丹意拨拉到身后,说:“躲在我后面,风小一些。” 大家顶着凛冽的寒风,又挺进了几百米,体温下降得十分厉害,肢体渐渐不听使唤起来。大家萌生退意,正准备返回,突觉脚下传来咔嚓声,紧接着是冰块开裂的脆响。大家吓了一跳,停下脚步,只见脚下竟是一块很薄的透明冰块,已经裂开了许多条小缝,只怕再动得一下,冰块就会碎裂。冰块下是一个巨大的万丈深渊,底部不时传来尖厉的吼叫声,如同地狱恶鬼的嚎叫,无数雪花在里面飘舞,要是掉落下去,只怕尸骨无存。大家惊出一身冷汗,再望向头顶,冷气流盘旋上升,与上部的暖气流汇合,迅速凝结成云雾,不时洒落些细雨下来。 江未希大声说:“大家千万不要动,小雨下得多了,这些冰块会慢慢厚实起来,待裂缝弥合,我们再跳出去。” 大家依言不动,寒风、细雨、冰块在摧残他们的躯体,恐惧与寒冷又不停在侵袭他们的意志。雨虽小,但渐渐打湿了他们的衣衫,很快便结成了冰,温子菡的体质最弱,神智渐渐模煳起来,她说:“我想睡觉。” 张奇夫慌忙拍打她的脸,大声说:“不,你不能睡,抬头,看着我,跟我说话。” 公输然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头顶这团云雾,是否就是阴塘寒气冲出地面的出口呢?他死死地盯住它,突然发现在头顶两米处,似乎有根纠结在一起的绳子在摇晃,它原本是可以垂到冰面上来,可能是因为风的缘故,被吹颳得卷了起来,以至大家抓不住它。对了?阴塘寒气的出口必定是在这里,南明贵族早对这里作了周密设计,绳子便是其中一个环节。 怎样才能抓住绳子呢?他看了看手上的喀章嘎,不够长,如果扔出去打绳子,要是没接住,插入冰面,难保不会令冰面碎裂。他回头看见丹意瑟缩在身后,问:“练习马术,要不要学习套马技法?” 丹意点点头,苍白的脸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正往下滴水。 公输然大喜,拔出匕首,就去割她的头髮。 “你干什么?”丹意吃惊地问。 “送我些头髮吧,我有用。” 丹意迟疑地说:“你要割得漂亮些,我还要见人呢。” 公输然哈哈大笑,为她理理了头髮,选取几缕里层的头髮割了下来,这样就看不出割的痕迹了。他再将头髮绑住喀章嘎,直到有两米多长,这才交给丹意说:“你真美,尤其在这个纯白的冰雪世界。” 丹意一直翘着的嘴巴终于放了下来,她接过喀章嘎,说:“郭公输然,莫非你想让我在冰面上教你马术?” 第86页 “嘿嘿,不是,你试着打下那根绳子。”公输然指了指头顶。 丹意望上去,稳了稳身形,抓紧头髮,小心翼翼地甩出喀章嘎,差了一公分左右,她收回来,再甩出去,终于打中,可绳子摇摇晃晃就是不下来。丹意加大力道,再甩出去,绳子被击打得拼命摇晃,但脚下的冰面也传来数声脆响,大家发出连声惊唿。 正在这时,来路上,剩下的幽灵举着火把追赶了过来。估计是他们用火驱散蚰蜓才走进来的。刘常大叫:“冰面!冰面!不要过来。”但已经晚了,九个幽灵迅速冲过来,冰面吃力,咔嚓碎裂开来。恰在这时,绳子掉了下来。公输然眼疾手快,飞身抓住,丹意顺手抱住了他的腰。 刘常四人连同九个幽灵随着碎裂的冰块,在翻滚的雪花中,掉进了无底深渊。 第十二章 阴塘寒气 一、阴塘(上) 深渊冲上来一股巨大的寒气,将公输然、丹意向上推动。 公输然大叫:“抱紧我不要放!”顺势向上攀爬。 绳子在冰雨中存放了几百年,已经腐朽,到处是绽开的线条,两人爬上几米,寒流遇到顶部再次往下运动,公输然全身一沉,绳索噗地断落,他藉助最后的向上势道,抓住了连接绳索的一块石板,它竟然是松动的,吃力往下一沉,公输然手一滑,差点摔落下去。在石块上部有一根倒立的石柱,石柱中空,只是太小,人根本无法爬进去逃生。公输然朝里看,内部阴暗,尽头隐约有两点亮光。他想,这个石柱多半便是阴塘寒气的出口,但入口原本被石块阻挡,要不是公输然拉下了石块,阴塘寒气根本无法渗出啊。 现在身处险境,公输然无暇多想。他艰难地抱住光滑的石块,一人支撑着两人重量,很快就筋疲力尽。 脚底深渊,一声声嘶吼声传来,让人心惊胆寒。 “郭公输然,我要下去了。”丹意哭着说。 “不!不要!我会救你出去的!你不能放手。”公输然大叫。 “你救不了我的,我想告诉你,郭公输然是我见过最可爱的男生,玛丹意很喜爱你。”丹意说完松开了双手。 “不!”公输然大叫一声,松开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 “快放开我,不然我们都得死!”丹意焦急地说。 “不!半年前,我没能救下一个女子,抱憾终生,现在我不想重蹈覆辙,就算死,我们也要一起死!” 丹意的脸上突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紧咬住下唇,嗯了一声,又说:“今生能有郭公输然陪葬,玛丹意感激不尽。” 公输然双手都难支撑两人,现在换成独手,终于滑下石块,两人手拉手摔落下去。 深渊深逾千米,冷风嗖嗖,越往下,风力越大,雪花反而少了。两人紧紧拉住对方,下坠速度越来越快,强烈的失重感压迫着心脏,几欲爆裂。很快,心脏慢慢适应了加速度,俩人睁开眼,四周全是嶙峋的石壁,它们快速闪过眼帘,变成了一匹无穷无尽的灰幕。公输然拉近丹意,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在这个坠入阿鼻地狱的过程里,所有被压抑的人性都得以释放。丹意饱含泪水,在他耳边说:“能这样死,我很幸福。” 公输然说:“我不过是名蹩脚的巫师,玛丹意如此眷顾我,我真的很感动。我们只剩几秒,或者几分钟生命,此时,我能让你快乐,死得其所。”他想起了高若凌,她突然从身边消失了,突然得仿佛一阵清风拂过。他给不了她保护,但现在能在死前满足另一个女孩子的爱情,多少能弥补心里的愧疚。 冷风更加狂烈,地底的嘶吼声愈加勐烈了起来。 第十二章 阴塘寒气 一、阴塘(下) 突然,一股激风冲上来,两人翻了个个,头下脚上继续下坠,但速度却慢了一些,,不一会,又一股激风颳至,两人又被吹翻过来。越往下,激风越来越多,将两人吹颳得像狂风中的纸片,零乱的四处飘舞,脸上的皮肤被吹得像起了波浪,层层翻滚。不过下坠速度也因此越来越慢。终于,地底景象跃入眼帘,身下一潭黑滚滚的水在咆哮,不时掀起巨浪,似乎要吞噬进入的一切,每个巨浪里又藏有几头浑身墨绿色的古怪生物,像一头巨鲨,头大身小,牙齿阴冷地交错在口腔中,“吼——”它们大叫一声,张开巨口,黑煳煳的口腔里伸出一根长长的舌头来,像蜥蜴一样,去吸食正在河面上方飞舞的人群,这些人便是掉落深渊的科考队员和幽灵,他们被强风吹起,悬在半空,随着剧风上下起伏翻滚,吃不消的人早已昏迷过去。 公输然、丹意下坠速度越来越慢,很快跌入其他人同样的水平面,但由于惯性,继续往黑水中跌落,公输然急中生智,顺手抓住悬浮在身边的一个幽灵,用力一压,自己带着丹意往上飘去,幽灵惨叫一声,下沉了约一米,这时恰有一个巨浪掀来,浪尖里探出一根柔软、湿滑的舌头,迅速捲住了他的身体,将他拖入黑水,只听数声悽厉的惨叫,黑水水面冒出一股血水,幽灵连人带衣被吞进了怪兽腹中。 刘常四人被风吹颳得不住翻滚,头昏眼花,但并未昏迷,此时见到两人安然无羔,大喜过望,在风中大叫他们的名字。 公输然大声说:“幸亏风大,不然咱们死前就不能相见了。” 第87页 风暴烈的吹刮着大家,寒气一阵勐过一阵,只是此处空气反而十分干燥,不会结冰结雾,否则众人早被冻死了。但就算没有摔死,也不被冻死,被狂风吹得翻滚上几个小时,再强健的人,也会吃不消。 温子菡说:“左侧石壁往上几米似乎有个石洞,如果我们能爬过去,或许有一线生机。” 这时,一股激风冲上来,公输然被掀上一米多,他努力抬头去看,左侧石壁确有一个洞穴,只是它高出许多,再加上处于如此强劲的风中,根本没法过去。 张奇夫大声说:“你们不是有喀章嘎么?我们借着风势推你过去,你再利用它勾住岩壁,试着攀上去。” 这是一个好办法,在这个险恶的环境里,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公输然拉住丹意,在狂风中不断接近其他人,折腾了半个小时,六人终于手拉手连在了一起,这时,对抗风力就稍稍轻松了一些。五人将丹意推在前面,恰在这时,一股强劲的风从地底直冲而上,大家借势一推,丹意如脱弦利箭,射向十多米外的岩壁。劲风瞬间消失,丹意身体一沉,她急忙甩出喀章嘎,击打在上方二米左右的洞口石壁上,又反弹了回来。她身体继续下沉,眼见就要失败。这时,又刮来一股强风,四人急忙将温子菡推了过去。她直冲丹意,到得她身后,借着余势,用力一托,丹意再次向上飘浮,迅速升至洞口,身体又要下沉,迅速用喀章嘎压住一块突起的石头,奋力一撑,身体借力上升,扑进了洞口。 大家发出一片欢唿。 大家手挽手,在劲风中翻滚,慢慢靠近岩壁,丹意不断甩出喀章嘎,将五人拉进了洞口。幽灵仍在翻滚,他们虽巫法高强,却无处借力,施展不得,这时,又有一个幽灵沉得太深,被怪兽吸进了黑水,此刻,他们只剩下七位。 刘常说:“下面的黑水便是阴塘,乃是地底蕴积数万万年的阴怨之气凝聚而成,阴寒刺骨,生活在其中的那些怪兽名叫鲲龙,声音悽厉,亮若洪钟。阴塘发出的阴冷劲风便是阴塘寒气了,它一出地面,必会改变当地运势,招致大祸。” “是呀,我在阴塘的顶部发现了一个中空的石柱,被一块能上下活动的石块阻挡了,也许它就是令阿瓦王城覆灭的寒气出口。”公输然说。 刘常问了详情,拍手说:“一定是了,阴塘白天活动格外剧烈,强风能让石块牢牢压住石柱的入口,但一到晚上,寒气减退,石块受重力影响,就会下沉,阴塘寒气就能无声无息地注入阿瓦王城了。” “因了这个奇妙的设置,几百年前巫法高强的多曼沙国师也没有察觉到这个出口。”温子菡说。 刘常说:“正是,欲要探查到阴塘寒气,正午是最佳时机,因为此时的寒气活动剧烈,到了晚上,再厉害的法师也无能为力咯,设下这个看似简单,实则精妙的装置的前辈真是令人佩服。” 幽灵眼见刘常六人得救,决定效仿,他们慢慢聚在一起,将一名瘦弱的幽灵推了过来,但他没有喀章嘎之类的工具,想要爬上岩壁却是要费好大一番周折了。 公输然将喀章嘎递给温子菡,让她与张奇夫看守洞口,一旦幽灵靠近,就用斩魔刀和喀章嘎刺他,防止他们入洞。 其他人小心翼翼地朝内走去。 第十二章 阴塘寒气 二、情书(上) 石洞洞口窄小,但入内几米,就宽敞了许多,寒气稍减。 走了大约五百米,洞壁岩石的颜色一扫先前的灰暗色,变得五彩斑斓起来,令这个石洞不再像一处死亡之地,而成了一个美妙的世外桃源。突然,江未希发现前方一个腐朽的木箱翻倒在地,大家吃惊地围过去,木箱上的铜锁扣结满了铜绿,已氧化得差不多了。江未希用手轻轻一拧,锁便脱落下来。打开箱盖,大家顿时目眩神迷,箱子里装载着满满一箱稀世珍宝,各色珍贵的翡翠、夜明珠,形态奇特的小型金雕银刻,在这个阴暗的石洞中放射出绚丽的光芒,即便是男儿心性的江未希,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刘常被一个玉玺吸引住了,拿起来一看,下面刻着缅文。丹意凑近一看,说:“这是东吁王朝国王的印玺,怎么会到了这里?” “刘常,你估算一下,阴塘顶部、地牢和黄泉秘道中的生道的相对位置吧!”公输然想到了些什么,大声说。 刘常点点头,说:“这并不难,以地牢为起点,从方位距离来看,生道位于地牢向东偏北三十度左右,距离在一千米左右,阴塘顶部在地牢向东两千米处。”他打住,思索片刻,又大声说:“这三个点恰好与巴克雅金寺、废弃的城堡及天书台位置一致。” 公输然一拍手,大声说:“这就对了,我一直觉得巴克雅金寺底部的大型方块石基存在古怪,鲁班传人起造讲究按需取材,建造一座只有一层楼的悬空寺,根本不用打造如此厚实的地基,这太不合常理了,原来那些所谓石基实则是关押我们的地牢的牢顶;黄泉秘道的生道必定通往废弃城堡的夹墙,我推测夹墙乃是东吁王朝的皇家秘库,大明贵族掘地而入,盗取财货时被卫兵发现,并逃至此处;而我在阴塘顶部看到的中空石柱则是天书台旁的石鹰柱。” 丹意说:“嗯,想必多曼沙国师尝到了南明贵族的厉害,才将他们囚禁在地牢,再在上面加盖庙宇,令僧侣日夜诵读经书,镇邪除恶,防止他们再次作乱,可谓用心良苦啊!只是石鹰柱中空,又建在阴塘出口附近,多曼沙国师难道不会怀疑?也不去检查?” 第88页 “此处必定另有玄机。”公输然说。 大家点点头,暂时放弃宝箱,继续前行。 走在最前面的公输然脚底勐然一沉,他慌忙收住,眼前是一个圆形的低地,地板花纹密布,透出神秘,似在暗示什么,对面已到尽头,并无去路。大家迷惑地望着地面,它有明显的人工打磨痕迹,光洁照人,花纹由石块的天然纹路形成,层层环绕交织,乱中有序,让人眼花缭乱。越是如此,大家越是不敢造次,江未希捡起一块石子扔过去,骨辘辘滚了才一米,就像被磁铁吸住一样,定在地板上,紧接着,自行滑动,唿的撞上对面的石壁,碎成粉末。大家大吃一惊。 丹意突然发现身旁一块白色石面上歪歪扭扭刻着一只鸟。她拉着公输然去看,上面竟是只黄鸟,眼珠特别大,似乎在看着什么,与石鹰柱上的黄鸟眼睛极为神似。公输然一凛,心里生出一丝意念,他顺着黄鸟的眼神仰头望去,只见上方石壁上有个石缝,难道里面藏有东西?他飞跃上去,伸手去掏,手触处毛绒绒一团,他大吃一惊,心想又掏到毒蜘蛛了,慌忙松手,“哎呀”一声掉在地上,不住揉屁股。石缝里叽叽声大作,无数耗子挤了出来,往洞外飞奔而去。过了一会,一个小盒子“叭”地掉出石缝。 第十二章 阴塘寒气 二、情书(下) 丹意捡起来打开,里面有封书信。纸非真纸,而是一张兽皮,墨迹娟秀,非毛笔所写,似乎由石墨直接刻写上去的。她轻轻念: “连澈哥哥: 由于事情的再次败露,如今归晚已随众人逃离至终年白冰覆盖的地下阴塘,陷入前无出路后有追兵且寒冷无比的绝境之地。想必外面又在下雨了吧,这样的夜,凉如水,冰入骨。这一刻心,生生疼,寒如冰。思念在这样的夜里无声侵袭。此刻,也惟有对你的思念才能温暖我这冰凉的血液和心灵……” 丹意停止念诵,认真地看下去,两颗泪珠慢慢漫上眼眶,终于溢上眼睫毛,挂在上面摇摇欲坠,她哽咽一声,伸手抹去泪珠,一把抓住公输然,眼巴巴地盯住他。 “玛丹意,你怎么了?”公输然紧张地问。 “郭公输然,你会不会离开我?” “这——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我就在你身边啊。” 丹意泪眼婆娑地摇摇头,她说:“你总会离开的,这是命运……” 公输然无语。 她吸吸鼻子,收起伤感,又继续念书信: “生命是一场大的遇合,在一个杏色的风吹起的日子,你带着阳光般和煦的儒雅笑容缓缓走入了我的视线,以至我的生命。于是,我们想尽办法躲过爹爹和连伯伯的视线,携手看杜鹃绽放梨花伤逝,并肩听布谷鸟破空悲鸣,像极了一位痴情的女子在以最简单的音律唿唤哥哥,哥哥。风吹起花瓣如同破碎的流年,而你的笑容摇晃摇晃成为我命途中最美的点缀。在千万年时光的裂缝与罅隙中,我们就这样沦陷在彼此最温柔也最残酷的囚禁中。生命中的每一剎那都是向永恆借来的片羽。这一刻,我才相信胸襟中的每一缕柔情都是无限天机所流泻的微光。 进宫,是我这般出生于官宦之家女子的最终宿命。在我刚刚踏入二八年华的伊始,凭着过人的姿容,我顺利被爹爹嫁给了当朝的皇子。因为爹爹深深认为他会是以后的帝王人选。我成为一枚家族利益联姻的棋子。从此,长宫深锁,那高耸入云的深宫围墙,将我们隔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就如同河的两岸,两岸有着相同的风,相同的雨,相同的水位。野草分给两岸相同的绿;芦苇添给两岸同样的白。而秋来蒹葭露冷,给我们以相似的苍凉。却永远不能相交。 然而,我们的情意弥坚,亦如两岸,纵然被河道凿开,对峙,却不曾分离。永远不曾。 我以为,我们只能这样无力的咫尺天涯,相思相守煎熬终老。 可是,你却凭着你的不凡智慧,拜得当下着名的工匠,鲁班传人李沐为师,因学艺精湛,得以随师入宫。在众多或忠心,或好心的人的帮助下,我们终于又能不时获得短暂相聚的机会。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闭上眼睛,将脸靠在你宽厚的肩膀,而你也用你坚实的臂弯将我紧紧拥牢。你就这样梦一般的又一次降临到我生命的四野,一种幸福在疼痛的相拥中唿啸而来,席捲天地。那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什么时候才能无忧无虑躺在你的胸口,什么事情也不做,静静等时间划过我们的髮肤,相守一生……” 在丹意玲珑、动情的声音里,几百年前的往事散去烟雾,变得清晰起来。 第十二章 阴塘寒气 三、婚典(上) 明朝天启年间,明神宗七子朱常瀛被封为桂王,就藩衡州,决意在湖南衡州建造桂王府。他亲自撰文,重金招纳能工巧匠。一月后,天下数千名匠齐聚衡州,桂王大悦,当街铺设巨大宣纸,命工匠就地绘制桂王府起造图。工匠们排成两列,分居宣纸左右,他们急于邀功,穷尽心智,歷时数天,在没有统筹人的情况下,竟绘成了一副结构严谨,府衙布局完备,设计变化万端,楼宇壮观无比的宫殿形制图。桂王喜不自胜,当即拨下钱粮,择定吉日,破土动工。 桂王府占地极广,比半个衡州还要大,如此浩大的工程一动工,一时间,衡州内外尘土飞扬,送货的马车、舟船日夜穿梭,惊扰得衡州上下鸡犬不宁。于是,一位隐居民间的巫人便混入工匠之中,悄悄在地基间种下了巫咒。桂王浑然不觉,待桂王府建成,他摆下宴席,盛情款待了工匠,不久便搬入到了桂王府。 第89页 谁知没过多久,朱常瀛三子便得了怪病,遍请天下名医都无法治癒。他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嘆气。这天正在品茶,便听得下人来报:“有位骑驴道人挡在门外道中,口里念念有词,只是不肯走。” “谁这么大胆?”桂王大怒,“让衙役抓起来,杖打五十。” “禀王爷,这道人说也奇怪,衙役上前捉拿他,也不见他有动作,衙役兄弟们就纷纷倒地不起了。” 朱常瀛倒抽一口凉气,讶异地说:“有这事?我倒要见识、见识。”他带上十名护卫,跨出正门。门前台阶下果真有位骑驴道人,在他脚旁,七八个衙役或捂腿,或抱头,哎约叫唤。道人鹤髮童颜,骑坐在一头小毛驴背上,正仔细打量桂王府,自言自语地说:“府在城之中,圆亘城半,朱垣碧瓦,新丽殊甚,确实不凡,只是……”他打住,看见富态的朱常瀛穿着官服,威风凛凛地走了出来,立马满脸堆笑,跳下毛驴,迎上去说:“桂王总算出来会见小民了。” 这反而令朱常瀛有些意外,他原想门外多半是个故作清高之人,却不想还如此重君臣之礼,便说:“先生在本府门前盘桓不去,有何见教?” “哈哈……”道人仰头大笑,说,“见教不敢当,小民得知桂王有难,因此前来为你分忧。” 朱常瀛心一动,急忙问:“本王何难之有?” “王府中可有人患病?” 朱常瀛大惊,双手前伸,急步走下台阶,将道人请入内堂,好茶侍候。 第十二章 阴塘寒气 三、婚典(下) 道人自报家门:“小民姓李,名沐,早年习得鲁班真传《鲁班书》,于起造略有心得,今天途经王府,眼见它绵延数里,雄伟壮观,实为中华难得之建筑,所以多看了几眼,谁知惊觉府中地基藏有巫咒,此咒不除,王府将不得安宁,不出二十年,人丁尽失。” 朱常瀛大惊失色,紧张地说:“季子朱由(木爱)近期患得怪病,久不得治癒,莫非就是受了这巫咒之祸?” “啊?已有人受祸,完了!完了!”李沐嘆息。 “先生有话直说。” “此巫咒十分阴毒,名叫‘绝杀咒’,是我鲁班传人中的无德之辈所施,人一旦受祸,将无药可医!” 朱常瀛闻言,拍案而起,“这么说,季子之病治不好了?” “正是!活不过二十五。” 三子是朱常瀛最为喜爱的孩子,却要英年早逝,他身为王爷,见惯了悲喜,依然难抑悲痛,竟当着客人的面垂下泪来。良久,他心神稍定,面色凝重地说:“我原本想将这片大宅子作为本王安身立命之所,不想才入住,就得搬走了,唉——” “这倒未必,”公输沐说,“我有一法,可解除巫咒,王府上下其他人等将会平安无事。” “先生快讲!” “我前些时间游歷至耒河,见到两座高逾一丈五的石笋,通体莹白,形如巨狮,假如能将它雕琢一番,制成石狮,立在桂王府门前,不仅能镇妖除魔,还十分威武美观。另外,再在正门阶前建石坊一座,就可压制住巫咒了。” 朱常瀛大喜,速命人找来石笋,又请李沐监工,建成石坊,坊上书写“夹辅亲潢”四个大字,又将正门牌匾的字换成“端礼”,便形成了浩然正气,将地基中的巫咒邪气清除殆尽。 朱常瀛欣喜不已,立即将李沐召入王府,任命为总管。 崇祯十五年,即公元一六四二年,朱常瀛三子病危,他苦无对策,决意操办喜事,沖沖晦气。于是命人四处寻觅优秀女子,选为四子朱由榔的妻妾。 半年后,觅得湘西一个县令的女儿,择日送入桂王府。 六月十五日,桂王府张灯结彩,宾客往来如织,一应僕从忙乱成一团。 朱由榔年方二十,长相文弱、儒雅,做得一手好诗词,却从不过问时政。今天虽是他大喜之日,他却依然不急不燥地端坐于镜前,丫鬟柳月正为他整理头髮。朱由榔一把捉住她的手,说:“我即将迎娶新娘,往后与你独处的时间也就少了。” 柳月生得小巧秀丽,一双柳叶眉媚气四溢,她格格娇笑,说:“小王爷大婚在即,还这般不检点,快放开柳月。” 朱由榔嘿嘿直笑,手上用力,柳月顺势滚进他的怀中,她说:“世子病危,这桂王爵位迟早是你的,到时奴婢也自然全部归你,你想要差遣我还不容易,怕只怕你有了娇妻,就不搭理柳月了。” 朱由榔在柳月厚唇上啃了一口,笑道:“怎么会呢,我岂是喜新厌旧之人?待父王仙逝,立即纳你为妾。” 柳月闻言,格格大笑。朱由榔将她抱到床上,好一番云雨。正在这时,太监刘三麻子急匆匆地闯进来,惊见床头景象,慌忙退至门后,禀告:“吉辰已到,恭请小王爷至大堂参加大婚典礼。” 朱由榔吓得掉下床来,他爬起身,重新穿上衣冠,跟着刘三麻子急匆匆地赶往大堂。大堂早已座无虚席,人声鼎沸,大家都在期待一睹新娘风采,她可是数百人歷时半年才找到的女子,据说不仅容貌清丽动人,而且文才出众。朱由榔一入大堂,气氛顿时热烈起来,这时鼓乐声大作,十多位丫鬟簇拥着戴了红头巾的新娘缓缓走上大堂。朱由榔与新娘双双行完大礼,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临,他伸手去掀新娘的盖头,刚刚还嘈杂无比的大堂顿时鸦雀无声。 第90页 正在这时,总管李沐走了上来,大声说:“掀不得!” 朱由榔一怔,悬在半空的手收也不是,伸也不是,犹疑地望向朱常瀛。桂王爷一向尊敬李沐,他急忙挥手制止朱由榔,却在这时,一阵无名阴风颳过,新娘的头盖被掀了下来。满堂宾客不约而同地爆发出惊唿声。新娘面色苍白,眼含泪光,长得娇似梨花,楚楚动人。天下男人见到如此美色,纵有万千危难,也是难以捨弃的了。朱由榔也不例外,他早将李沐的警示忘到九霄云外,满脑子尽是入了洞房后如何玩些新花样。 李沐摇摇头,离开了大堂。 朱常瀛急忙命人将朱由榔和新娘送入新房,宾客重拾杯斛,畅饮起来,无人敢谈论新娘带泪之事。 新娘子姓秦,小字归晚,乃湘西一个小县令的女儿,自小聪明伶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凭藉过人的文采名动潇湘。也正因为此,才被选送至桂王府,成了朱由榔的正房。她自幼与管家之子连澈青梅竹马,从未想过要成为别人的妻子,只是生在官宦之家,总有身不由己之时。父亲一心想攀缘富贵,极力促成了这一门亲事。在秦归晚远行当天,可怜他的连澈哥哥纵马急追数百里,欲要抢亲,终归抵不住数百卫兵的阻挡,未能遂愿,只能跪在泥水里仰天痛哭。 秦归晚心有所属,也就难怪会在婚礼大典上泪光闪烁了。 是晚,新房内传出剧烈的争斗声,伴随着一位女子歇斯底里里的惨叫,桂王府才终于恢復了平静。 第十二章 阴塘寒气 四、追杀 温子菡和张奇夫守在洞口。张奇夫担心温子菡安危,用手中斩魔刀换下温子菡的喀章嘎。幽灵按科考队的方法,试了数次,慢慢掌握窍门,利用风势,终于将一个瘦个子推到了洞口。温子菡对幽灵恨之入骨,手中斩魔刀唿地飞向来人脖子。瘦个子慌乱之下,双手抓住刀刃,两眼死死盯住温子菡。 温子菡急忙回抽斩魔刀,瘦个子手掌顿时血流如注,只消再稍稍用力,半个手掌就要被削下来。 温子菡却停了下来,她在幽灵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漫上心头,触及到她心灵最柔软的角落。这眼神有期盼,有灰败,有顷慕,有伤怀,几乎包含了人世间最让人难以承受的情绪。 张奇夫大急,举起喀章嘎,拼命抽打瘦个子幽灵,幽灵偏过头来,阴恻恻地望着他,这时的眼神又是如此兇恶,似乎要撕碎张奇夫。他突然松开手,又抓住了喀章嘎,无论张奇夫如何摇动,都不松手。张奇夫大叫:“子菡,快斩他的头,快!” 温子菡哦一声,迟疑地高举起斩魔刀,却怎么也斩不下去。 这时,又一个幽灵飞扑过来,他双手在洞壁一撑,稳稳地落入洞口,转身扑向张奇夫,他失声大叫,丢下喀章嘎,拉着温子菡朝洞里奔逃。幽灵并不追赶,将瘦个子拉了上来。 洞内,丹意正在念书信,突听到洞外传来温子菡的唿叫声,大家慌忙起身,只见温子菡、张奇夫慌慌张张地冲过来,大叫:“幽灵进洞了!大家快跑!” 大家全都慌了阵脚,均说:“这是一处绝地,又能逃往何处!” 正说着,幽灵们全身瑟瑟发抖地走了过来。瘦个子幽灵的手掌仍在流血,他紧紧捂住伤口,佝偻着腰,走在一侧。另一个幽灵怀中抱着宝箱,眼神充满了欢喜。 带头的幽灵眼中却布满了杀机,他大手一挥,五束白光扑向科考队员。公输然等人慌忙朝两侧躲避,一名幽灵收势不住,飞至五彩石坪上空,突然大叫一声,身体笔直落上石坪,挣扎着想要跳回来,双腿却像生根一般,牢牢吸在石坪上。他恐惧地回过头来,身体却又极速向前,撞击在对面的石壁,只听“嘭”地一声闷响,丹意在他最后的眼神中看到了死亡的恐惧,一瞬间,空中血肉纷飞,他已化为一片肉沫和血水。 所有人发出惊唿声,幽灵忘记了擒拿科考队员,科考队员也忘记了逃跑。石洞死一般寂静。 半响,幽灵头目才发出竭斯底里的唿叫声,他偏过头,恶狠狠地盯住科考队员,突然行动,扑向公输然,丹意夺过温子菡手中的斩魔刀,挥向头目,他左掌翻飞,抓住刀刃,一抽一送,丹意便被摔倒在地。公输然急运金刀利剪咒,双掌还没推出,便觉一股大力传来,他直飞向五彩石坪,众人一片惊唿。头目迅速欺近,抓住公输然手腕,拼力将他又拉了回来,扔在地面。其他幽灵一齐行动,将刘常、张奇夫擒拿住。 江未希、丹意、温子菡见幽灵不抓自己,提刀沖了过来。 幽灵空手入白刃,徒手能轻易阻挡三女的刀势,只是行动极为谨慎,只夺刀,绝不碰触三女任何衣角。丹意看出他们的顾忌,丢下斩魔刀,往面前一个幽灵飞扑过去,幽灵惊唿一声,转身就跑,却撞在同伴身上,身势缓了缓,丹意已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左手顺势掀掉他的头罩,一个油光发亮的光头显现出来,果然是和尚。他吓得全身发抖,就势坐倒地面,双手合十,口诵佛经,似在向佛祖忏悔。丹意占到便宜,心里暗笑,拍拍他的光头,说:“你犯下佛门色戒,好好忏悔吧!不得起身,否则,我再来破你的戒。”和尚拼命点头,眼神中满是祈求,希望丹意早点将压在脑门的手抽走。丹意十分满意,转身又扑向其他幽灵,江未希、温子菡见有便宜可占,都丢下匕首,跟着沖了过去。幽灵大惊,丢下公输然三人,四散而逃,抱宝箱的幽灵连珠宝都不要了,往地上一扔,跑得比谁都快。珠宝散落一地。另一个幽灵跑错了方向,冲到五彩石坪前,已无去路,他痛苦地迴转身,双手合十,一副引颈待戮的悽惨模样。温子菡追过来,伸手往他身上抓去,他全身一抖,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一退,一脚踩空,往五彩石坪倒去。温子菡快速向前,抓住他的长袍,用力拽了回来。幽灵死里逃生,却显得生不如死,双目绝望地看着温子菡抓住自己的手,不住手诵六字真言。温子菡放开他,他没命地跑开。 第91页 幽灵全部跑远,除了受伤的瘦个子。 他不知何时将斩魔刀抓在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温子菡身后,左手突然扼住她的咽喉,刀便架了上来。他嘶哑地大叫:“全部不准动!否则我就杀了她!”科考队员惊见变故,全都愕然,为什么这个幽灵不惧女色?大家都丢下刀,不安地望着瘦个子。他用刀指着公输然说:“你!一小时内找到出路,否则就送她上五彩石坪!” 公输然为难地说:“这里是绝境,根本没有出路,怎么找?” “不!绝对还有出口,否则几百年前的大明贵族如何逃脱?”瘦个子大叫。 “你怎么知道他们逃脱了?也许他们早已命丧阴塘!” “不可能,这是他们在东吁王朝国库盗取的珠宝,”瘦个子指着翻落地面的宝箱说,“他们显然曾到达这里,洞穴中不见任何尸骨,说明他们已成功逃脱。” 科考队员点点头,眼前闪过一线生机。公输然说:“我们也想逃生,找寻出口是肯定的,但一个小时肯定不够。” 瘦个子犹豫片刻,问:“你要多长时间?” 公输然心里暗喜,显然这是个不善谈判的和尚,便说:“至少一个月。” “不行!太久了,我最多只能给你一周时间。” 公输然大喜,脸上却满是为难神情,痛苦地点了点头,又说:“一周之后,我们都饿死了。” 瘦个子又沉思起来,他说:“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们会杀阴塘鲲龙为食,保你们不饿死。” “这样好是好,但你们凶神恶煞站在旁边,我们又那有心思找出口?”公输然得寸进尺。 瘦个子大怒,尖声说:“你他妈的真罗嗦,我们退到洞口等你们找出路口。”说着,拖着温子菡往洞口走去。 被他押为人质的温子菡此刻却满腹狐疑,总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这个和尚与其他和尚完全不同,懂中文,近女色,骂脏话,还杀生,难道不是和尚?还有他的眼神,那样的与众不同,似乎能看穿温子菡的心思,难道就是他会读心术?假如这样,为何在谈判时,却猜不透公输然步步为营的策略?温子菡被瘦个子拖到洞口,寒气又大了许多,她衣着单薄,冻得直哆嗦。瘦个子从腰间掏出绳子将她捆绑起来,让其他和尚脱下白袍全部盖在温子菡身上,除了自己。幽灵果然全部是巴克雅金庙的和尚,头目便是庙中的老主持。他们修炼了高深巫法,不惧寒冷。温子菡思绪乱成一团,瘦个子既有兇残的一面,又有温柔的一面,最重要地是,温子菡内心深处极力排斥他的声音,这声音似乎曾深刻伤害过自己一样,令人生厌。 公输然、刘常、江未希、丹意、张奇夫聚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 “假如真有出口,这洞中就必有机关,机关由鲁班传人建造,公输然总能看出点端倪吧?”张奇夫担心温子菡,急切地说。 “鲁班传人慾要隐藏自己的设计,外人岂能轻易看出?”公输然扫视四周,茫然地说。 江未希捧起一手碎石,一个个丢进五彩石坪,边看它们撞击石壁迸发出的沙尘,边说:“幽灵太愚蠢了,用温子菡的生命怎能要挟得到公输然呢?” 丹意提高声音说:“恐怕江姐姐希望被抓的是自己吧?这样就能被郭公输然担心了,可江姐姐武艺高强,天下男人都怕你,根本抓不住你呀!” 江未希停下手,怒气沖沖地盯着丹意。丹意面露微笑,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她可不是高若凌,能忍受别人的揶揄。 公输然不快地说:“温子菡是我们的队员,她的安危我非常担心,换成其他人被抓,我也同样担忧,你们先别逼我,让我好好整理思绪。” 丹意拿出没有念完的书信,说:“也许这里暗藏线索。” 大家点点头,让她接着念下去。 第十二章 阴塘寒气 五、亡国(上) 公输沐的府第在桂王府西院,他精通文理,为朱常瀛管理帐目和内务,可谓井井有条。他今日带领随从赴衡州城菜市场採购桂王府日用品,沿途百姓议论纷纷,均说公输沐文武精通,却甘居内务总管之职,令人费解。公输沐早听惯了这些闲言碎语,心里另有计较,他早看准朱由榔有帝王之相,此刻隐忍,便是要等朱由榔登极之日,到时他便可顺理成章地成为朝廷大员,到时,权倾天下,便可施展所长了。富贵是鲁班传人最难得到,也是最想得到的东西,公输沐也是如此。 来到菜市口,街道密匝匝地挤满了人,随从拼命驱赶百姓。正在这时,人群中一骑横冲过来,街道上顿时人仰马翻,百姓纷纷涌向两侧,让出道来。马背上坐着一位少年,他身材颀长瘦弱,一身长袍污浊不堪,头髮乱如杂草,满面风尘,即便如此,依然难掩文雅之气。 少年径直向公输沐冲过来。随从慌忙拔刀阻挡,马受了惊吓,高声嘶鸣,跃过随从,少年扑嗵跌落下来,马继续沖入菜市场,踩倒无数摊位,只见菜叶纷飞,蛋黄遍地,叫骂声响成一片。少年连滚带爬来到公输沐脚前,跪倒在地,口中说:“恳请公输先生收在下为徒!” “快快请起!”公输沐急忙搀扶起他来,见他生得眉清目秀,喜爱之情油然而生,说,“你是要向我学木器活,还是道法呢?” 第92页 “什么都行,只求你能收留在下。”少年急促地说。 公输沐十分惊奇,将少年带入府中,问清他的身世。 原来少年便是连澈,他阻挡不了秦归晚入衡州,心里总是割捨不下,思虑数日后,便连夜赶路,追入衡州,欲要阻止朱由榔成亲,但桂王府门墙高深,他又如何进得去。他打听到公输沐修为高深,为人谦和,所以才要拜师,藉机进入王府。 公输沐听完他的经歷,非常同情,这才闯入婚堂阻止朱由榔掀新娘的盖头,谁知天公不作美,忽起一阵怪风,掀了秦归晚的盖头。公输沐见到她的美貌,知道劝阻是多余的,又顾及自己的前途,黯然离去。 秦归晚洞房内的惨叫,撕裂了连澈的心。他跪伏在花园中,立下重誓,定要报仇雪恨。从此,他便潜心学艺,公输沐见他勤奋好学,将他收为关门弟子,正式传授《鲁班书》。习得《鲁班书》的连澈,出入宫墙易入反掌,半年后,他终于找到机会,偷偷潜入秦归晚的卧房。 秦归晚的房间在东院,今夜,朱由榔三哥病情发作,他去守夜。秦归晚难得清静,端坐镜前,凝望镜中人,容貌风华绝代,身体丰腴饱满,却在寂寞无涯的时光里,奉献给了一个不爱的人。她不觉想起身处湘西,与连澈私自外出,同游郊野的往事,泪水泠泠而下。 泪光模煳中,镜中多了一个人影,他儒雅、忧郁,嘴角又明明挂了欢喜与悲痛,这个人太熟悉了,半年前,他们日日相伴,吟诗作对,那时的美好让此刻的心疼痛难忍。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一定是梦,是幻觉,不可能是真的。这时,背后传来一声粗重、焦渴、伤感、欢喜的唿唤:“归晚!” 第十二章 阴塘寒气 五、亡国(下) 她全身一震,手中的梳子叭的掉在桌面,莫非耳朵也在幻听?她蓦然回首,这一个转身对她而言太过艰难,假若只是一个幻像,那么,老天对她开的玩笑未免太大了。当然不是幻像,连澈正有血有肉地站在身后,她跳起身,与连澈紧紧相拥。 这一晚他们流了一生都没有流过的眼泪。 秦归晚说:“连澈哥哥,你是不是来带我走的?” 连澈蓦然一震,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此刻却万分艰难起来,他已是鲁班传人,只怕今晚带她离去,明日她便要暴亡路边,鲁班数千年前所立的毒咒,像不可逾越的银河横亘在两人身前。他痛苦的摇了摇头。 秦归晚极度失望,失声大叫:“为什么?这个王府富丽堂皇,充满了夺目的光彩,对我却如无门无窗的石牢,每一天,我都在感受到死亡气息,求你了,连澈哥哥,带我走吧?只要有你,那怕餐风露宿,也好过这里上百倍。” “唉——”连澈长嘆一声,将他跟从公输沐学艺之事一一道来。 秦归晚如坠深渊,半响无语。 连澈又说:“公输老师说了,鲁班诅咒未必不可破解!” 丹意念信念到此处,公输然大叫一声,他一把抓住丹意的手腕,问:“鲁班诅咒可以破解?怎么破解?” 丹意望着公输然兴奋之状,轻声说:“郭公输然,你弄痛我了。” 公输然慌忙放开她,抢过书信,急不可耐地看下去。 秦归晚又燃起片刻生机,问:“如何破解?” “《山海经》曾提到一个黄鸟,天下仅有两只,为天下巫师孜孜以求,据说雄黄鸟在巫彭山死于巫彭之手,雌黄鸟从此遨游天下,不知所踪。只要用黄鸟炼制丹药,就能化解天下所有诅咒。”连澈引述公输沐的话说。 “怎么才能找到它呢?” “公输老师说了,大明天下难保,当朝皇帝朱由俭一旦驾崩,继任大统者非桂王朱常瀛莫属,届时大明国宝尽归他所有。” 秦归晚失望地说:“连哥哥莫非还贪图这些财宝?” “当然不是,但大明国宝中有一个顶顶珍贵的宝物,早年为天下第一风水师刘伯温所有,他之后遭奸臣胡惟庸陷害,这件宝物便收归国库,可惜大明皇帝昏聩无能,将这件宝物当成寻常财宝,未加重用,白白浪费了它。” “这件宝物叫什么。” “大衍司南!” 这时,刘常又大叫起来:“大衍司南有线索了!”他一把夺过公输然手中的书信,急不可耐地看下去。 “大衍司南有何用处,你关注它干什么?”秦归晚问。 “有了大衍司南,再筑下巢穴,便能引诱黄鸟前来,到时我只需食得黄鸟炼制的丹药,再与你结为夫妻,就再也不怕鲁班诅咒了。”连澈兴奋地说。 秦归晚欣喜地点点头,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连澈嘆口气,说:“我身负鲁班诅咒,只能委屈你先做他人之妻,这样我们相会,便不会受诅咒之祸了。” 秦归晚听到此处,不觉又坠下泪来。 崇祯十六年,即一六四三年,张献忠攻陷衡州,朱常瀛狼狈南逃,临行前犹割捨不下穷尽财力新建的桂王府,在石坊前泪如雨下。他拖儿带女,带上心腹大臣,颠沛流离,最终安置在广西苍梧。 公元一六四四年,李自成攻陷北京,大明崇桢皇帝朱由俭吊死在煤山,明朝覆亡,不久,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再度攻入北京,建立清王朝。各地明朝遗民随即拥立隆武称帝,带领明军抵卸清兵。 第93页 隆武一年,朱常瀛经不住滇沛之苦,病故于广西苍梧。 第二年,隆武帝朱聿键在福建汀州被清军俘虏,被斩杀。国不可一日无君,按照明朝当时的继承制度,皇位应该由明神宗的直系男性后裔继承。而当时明神宗的男性后裔只剩下朱由榔一人。于是在广西巡抚瞿式耜等人的拥立下,隆武二年十月初十日,朱由榔称监国于广东肇庆,以丁魁楚为首席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瞿式耜为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左侍郎管尚书事,同时任命公输沐工部尚书,并任命了其他部院官员。大明运出京城的国宝全部收归朱由榔所有。一切皆如公输沐所料。连澈一直追随恩师左右,一有机缘便与秦归晚幽会,同时查探大衍司南下落,伺机盗取。 第十三章 咒水之难 一、靖难(上) 朱由榔喜好诗文,贪恋美色,没有经邦治国之才,闻听清兵南下攻打广东,立时慌了阵脚。立即逃往广西苍梧,以致在广东民心尽失。 十一月初二,隆武朝大学士苏观生同广东布政使顾元镜、侍郎王应华等在广州奉请隆武帝之弟唐王朱聿鐭监国,并且抢在朱由榔之前,在同月初五日正式称帝,改明年为绍武元年。 十一月初八,朱聿鐭在广州即位的消息传到梧州,为收拾广东民心,朱由榔于十一月十二日东返肇庆,十八日宣布即皇帝位,改明年为永历元年。同时,追尊其父朱常瀛为端皇帝,兄朱由楥为桂恭王;嫡母王氏为慈圣皇太后,生母马氏为昭圣皇太后。 不久,清兵攻入广东,绍武帝殉难。 永历帝如丧家之犬,携带数万家眷臣民,拖载着上千车大明国宝,往西南方溃逃,经广西、到达云南,不久又被迫离开国境,前往缅甸曼德勒避难。缅甸是明王朝的属国,时任缅甸东吁王朝的国王莽达曾接受崇桢帝的册封,感念皇恩,暂时接纳永历帝驻扎阿瓦城小河对岸。永历帝上万随从到此时只剩二三千余人,他们身为大明贵族,不事稼穑,又伤怀故国倾覆,整日饮酒作乐,调笑缅甸女子。钱财日益捉襟见肘,永历帝无奈之下,只得取国宝向莽达换取钱币,维持用度。 顺治十七年,即一六六零年八月,平西王吴三桂率大军直入缅甸,驻兵旧晚坡,传谕莽达,令“执送伪永历朱由榔,否则兵临城下,后悔无及”。 这一封谕令引致缅甸朝野大乱。以莽达为代表的主战派与以莽达之弟莽白为代表的主和派发生了激烈的争斗。永历帝为保全身家,不断送出大量国宝贿赂满朝文武。但最终莽白髮动宫廷政变,弒兄篡位,夺取了王位。 莽白又带上数千精兵,直赴永历帝据点,见人就杀。大明贵族惶恐无助,纷纷跪伏在永历帝脚前,痛哭流涕。这时,一生昏庸无能,于国家危难之时,一味畏死逃亡的永历站起身,最终踮脚从趴满大臣的地板中间走出去,莽白与多曼沙国师领着士兵恰好杀到,他朗声说:“吴三桂只是要朕,你何故杀我臣民?” 莽白无语。 永历帝挥挥手,百余卫兵陆续自室内抬出数百箱国宝,翻倒在莽白面前,说:“这是我大明最珍贵的宝物,朕愿用它们换取家人、大臣的性命。” 莽白何曾见过如此珍贵的宝贝,竟有些手足无措,喃喃地说:“是,是,明皇所言,自当遵从。”之前的倨傲瞬时变成了当下的谦卑。 永历帝长嘆一声,背转身负手而立,此刻他的身材才高大得像一个汉人天子。缅兵上前将他捆绑起来。室内的大明贵族连滚带爬沖了出来,眼见昔日尊贵无上的大明天子竟沦为异域小国的阶下囚,悲痛欲绝,哭喊声响成一片。 公元一六六二年,永历帝被吴三桂斩首于云南昆明,一代帝王和一个强盛的明帝国一起从此走入歷史。 但他留在缅甸的臣民的苦难远没有结束。 第十三章 咒水之难 一、靖难(下) 所有悲痛欲绝的人中,只有两人欣喜不已,一位是永历帝的妃子秦归晚,另一位则是工部尚书李沐的关门弟子连澈。他们在永历帝翻倒出的国宝中惊见大衍司南,它像一块精雕细琢、打磨得光可鑑人的正方形铜镜,镜面雕刻着奇形怪状的文字和图案,像一个个密码,又像一条条蛰伏于山间数千年的毒蛇,会在你一时大意时,突然吐出沾满毒液的蛇信子一样,在它上方,有一个如勺子一样的指南针,正零乱的旋转,像极了茫然悲痛的大明贵族,找不到方向。大衍司南混杂在成千上万件稀世珍宝中,显得如此怪异,以至连澈一眼便辨认出了它。 永历帝死后,莽白将大明贵族全部软禁在阿瓦王城西南方的民居中,驱为奴隶,修补城池。渐渐地,莽白髮现李沐、连澈、秦归晚精通建筑技艺。原来秦归晚每次与连澈幽会时,都会向他讨教《鲁班书》,连澈担心她受到诅咒,便只教她建造术,绝不教丝毫巫术。莽白向来欣赏中国精美绝伦的建筑,便命三人带领大明贵族重新规划阿瓦王城,又怕他们暗中使坏,便命缅甸第一大巫师多曼沙国师监工。如此安排正合三人之意,他们可趁机查探莽白将大明国宝藏在何处,伺机盗取。 多曼沙是东南亚最厉害的巫师,精通阴尸血咒、养古曼童,而且还是东南亚顶尖的降头师。《鲁班书》并无破降头之法,因而大事告成之前,李沐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带着连澈、秦归晚借勘测阿瓦城之机,暗中打探大衍司南下落,但莽白心机极重,将国宝藏在无人知晓之所,李沐歷经多年,也没有探到丝毫消息,而缅人残忍对待大明贵族,三年之中,数千名贵族或被杀死,或累死,或病死,只剩下一千人不到。李沐终于忍无可忍,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底渐渐成形。他要毁灭阿瓦城,为大明人报仇雪恨,只要杀尽阿瓦城内的全部缅甸人,大明国宝自然会现身。他带领连澈开始实施这个可怕的计划。 第94页 公元一六六五年,李沐制订了一个规模宏大的阿瓦城改造计划,莽白一看,大喜过望,立即拨下钱粮,择下良辰,破土动工。 李沐数年来,一直在斟察阿瓦城风水形势,最终确认在王城之下隐藏着一个阴塘,只要引阴塘寒气破土而出,阿瓦王城风水形势立即可被逆转,由帝王之都变成人间地狱。古老的阿瓦王城在李沐的操作下,大兴土木,他又在城郭之间暗施鲁班术,巫术与阴塘寒气一结合,阿瓦王城顿时成为人间炼狱。三年后,阿瓦城改造完毕。 莽白欣喜不已,举行国宴招待李沐师徒三人。然而,此后一个月不到,王城便离奇死去几十人。阿瓦城顿时谣言四起,人人都认为是瘟疫蔓延所致,纷纷搬出城去。莽白命多曼沙详加调查缘由,多曼沙国师耗时一月,终究未能查出缘由。莽白大怒,命人拿下多曼沙,推至城外,意欲斩首。就在这个危急关头,多曼沙国师灵光一闪,想起了数年前夺取的大明国宝大衍司南,他立即向莽白求情,请求再给他一天时间,如果再查不出原因,立即自刎。莽白答应了他的要求。 多曼沙又向莽白恳求大明国宝大衍司南一用,莽白为保下王城,无论什么请求也会答应,何况只是一件无用的铜器,他答应下来,命近卫军前往城堡中的夹墙中取出了大衍司南。这个行为正合李沐之意,他终于查探到大衍司南的藏身之处,欣喜若狂。 多曼沙利用大衍司南终于查到隐藏在城郭间的阴塘寒气出口。莽白大怒,派出重兵,将大明贵族全部捆绑至城南口,斩首示众,一时间,成百上千人被屠杀,血流成河,染红了城南的河流。 李沐眼见因己之祸,连累全体明人受难,痛心疾首,大声高唿:“无耻恶狗,你杀我数千臣民,上天将杀你满朝文武,不出十年,阿瓦王城将化为死城,哈哈……” 莽白闻言,汗水涔涔直下,急忙喝止行刑人,说:“你若能助我压制住阴塘寒气,我便饶恕你们,并还你自由。” 李沐没有其它选择,只能点头同意。 于是,莽白将剩余大明贵族全部关入阿瓦西南角的地牢中,又怕他施巫害人,便在地牢上再建阿瓦迦巴寺,天天命僧侣诵经护佑,令李沐无法施法。 李沐在多曼沙的监督下,带领大明贵族毁去阿瓦城中轴线上偏南的部分建筑,起建天书台,镇守住阴塘寒气。但他担心缅人出尔反尔,雕成形似缅甸吉祥物猫头鹰的黄鸟石柱,立于天书台西南侧。多曼沙命人查看地质,发现黄鸟柱下方是坚硬岩石,并不生疑。 天书台即将完工之时,莽白听从多曼沙建议,将精通《鲁班书》的李沐和连澈发配缅甸东北建造阿瓦迦巴寺,一为纪念莽白的“伟大功绩”,二可让两大巫师远离阿瓦城,免生事端。同时,缅王又将大明国宝全部运往阿瓦迦巴寺存放,免得明人贪恋大明国宝,包藏祸心,在阿瓦城滋事。李沐失望之极,将他的构想暗中告知了秦归晚,嘱她藉机逃离,前往阿瓦迦巴寺与他相会,这才与连澈跟随大军往缅甸东北山林进发。 第十三章 咒水之难 二、血战(上) 秦归晚继续带领大明贵族修建天书台,直到完工,此后,他们全被关押在巴克雅金庙下的地牢中。秦归晚按李沐的交待,耗时十年,在地牢中挖出一条地道直通黄鸟柱下面的阴塘口,又掘出分支直达缅甸国库所在地的城堡夹墙。他们假借有心修佛,向看守借了些泥土塑下无数中空的佛像,却又偷偷将挖掘地道的泥土藏在佛身中。当地道终于完成后,留下十余人看守地道大门,其余人跟随秦归晚深入地道,偷偷潜入缅甸国库,盗取了全部国宝。临走时,一人不小心触发警报,缅兵闻讯而至。秦归晚只得留下几十人堵住夹墙,其他人重归地道,将地道口恢復原状,又担心缅兵发现地道,迅速掘土掩埋住地道。留在夹墙内的明人全部战死,血流成河。缅兵发现大明贵族逃离,慌忙沖入地牢,又杀死了留在其中的十多人。多曼沙负责调查大明贵族越狱事件,但至死也没有查出结果。 与秦归晚困守地道的大明贵族只剩下几十人,他们来到阴塘出口处,忍受寒冷与飢饿,在极度艰难的环境中,撬开黄鸟柱下方的坚石,谁知坚石坠下,砸穿了大家藉以立足的冰层,所有大明贵族全部掉入阴塘。令人欣慰地是,阴塘寒气终于通过黄鸟柱无声无息的进入到了阿瓦王城,秦归晚完成了李沐交待给她的使命。 刘常念到此处,长嘆一声,说:“想不到我刘家至宝大衍司与大明国宝全部存放在阿瓦迦巴寺,只是这座寺庙在哪里呢?史书上根本没有记载啊。” 丹意说:“这位归晚姐姐真是不幸,也不知她的连澈哥哥找到她没有,让我看看后面写了什么。”她夺过书信, 动情地念:“最初的最初,以为幸福只是一个情景,是与我心爱的人在一起做一件很美的事,后来又以为幸福是一种感觉,是跟我爱他也爱我的人一起的感觉,做什么事并不重要。而现在幸福对我来说,是一个人的事,因为幸福是一份深情的等待。而爱,是幸福最高的信仰。 我渴望在我生日组成的时辰能再相聚,然后我把我的永恆送给我的情人,我的澈哥哥——你,上辈子与我咫尺天涯,这辈子与我携手走过,大片、大片的风雨过后,依然和我在一起的人。 第95页 我会一直向上苍祈祷你能平安,也希望上苍能将这封信带至你的身边。” 书信已经结束,丹意犹怔怔望着它,似在回味,又似被触动心事,一时失了魂丢了魄。 公输然拍拍她的头说:“玛丹意,你怎么了?” 她抬起头,悽美地一笑,说:“还好,我的郭公输然一直在我身旁。” 大家都笑起来。江未希说:“大家快点想办法,找不到出口,我们大家都得死。” “‘我渴望在我生日组成的时辰能再相聚’这句话真难理解,归晚姐姐与连澈私下一定有什么约定。”丹意还在回味书信内容。 公输然一顿,说:“‘生日组成的时辰?’莫非另有所指?秦归晚哪一天生日?” 刘常抢过书信,认真重看一遍,大声说:“六月十五日!” “你怎么知道?”大家异口同声。 “看这里‘在我刚刚踏入二八年华的伊始,凭着过人的姿容,我顺利被爹爹嫁给了当朝的皇子。’这说明她是在生日嫁入桂王府的,书信中有提到完婚日期是六月十五日。”刘常洋洋得意地说。 张奇夫不失时机地说:“刘常思维真是敏捷。” “但六月十五日有什么特殊含义呢?”江未希问。 公输然说:“六月十五日组成的时辰?时辰?难道是指时间?第六个时辰即是巳时,莫非是指巳时十五刻?” 刘常点头,说:“有可能,明朝一昼夜分为100刻,每刻相当于现在14.4分钟,巳时是现在的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以此推算,秦归晚特别暗示的时间点便是九点之后二百一十六分钟,就是正午十二点三十六分,跟明朝经常斩杀犯人的午时三刻非常接近。” “这意味着什么?”丹意问。 刘常摇摇头,大家陷入沉思。 第十三章 咒水之难 二、血战(下) 江未希看看手錶,十二点正。大家静静期待着,这半个小时过得分外缓慢。 终于,时间到了,阴塘里传来的鲲龙吼叫声不见了,世界突然陷入无比的寂静,似乎有什么即将发生。丹意寒毛都竖了起来,她蹭到公输然怀里,紧张地环顾四周。 坐在洞口的和尚更加心惊胆寒,一位和尚慢慢走向洞口边缘,探头朝阴塘望去,突然大叫着转身狂奔,老和尚走过去一看,只见阴塘的黑水正迅速上涨,数以千计的鲲龙半浮在水面,正用丑陋的黑眼珠望着自己,尽管他歷经沧桑,见过世间无数恐怖之事,依然被吓得张皇失措,用缅甸语叫一声,众和尚跟着他朝洞中狂奔。 瘦个子跑了几步,勐然停下,转身望着温子菡。在这一刻,寒意似乎有所减退,被厚厚一层袈裟包裹的温子菡预感到将有可怕的事情发生,祈求地望着瘦个子和尚。恰在这时,阴塘黑水涨到洞口终于停止上涨,浪花翻腾,不时注入进来,靠近洞口的五只鲲龙奋力摆尾,跃进洞来。它们全身漆黑,发出阴冷的反光,向放大版的塘虱鱼,嘴巴上长了七八根长长的鬍鬚,只是腹下长有四只蜥蜴一样的脚,能在平地跳跃行走。阴塘内的数千鲲龙拼命往洞口游来,争先抢后往洞中跳,股股腥气扑鼻而来。 温子菡吓得尖声大叫,公输然等人听到,急忙往洞外跑来。 鲲龙张开大口,一股巨大的声浪扑过来,包裹温子菡的袈裟被吹颳得四处翻飞,她的耳膜似乎受到重击,立即失聪,只觉得无数轰鸣声响起,再也听不到其它声音。这时,鲲龙全部朝她扑过来,她已完全忘记了逃跑,立即便被五只鲲龙包围,她坐在地面,惊恐地望着这群怪物,忍受着龙口中的腥臭,和比蛇信子更长更粗的舌头, 张奇夫五人站在远处,不敢上前抢救,拼命大叫,温子菡却听不到分毫。 一只鲲龙咆哮一声,张开乌黑的大嘴,将温子菡的头吞进了口中,其它鲲龙见到,扑上来,撕咬鲲龙的脖子,它吃痛放下温子菡,跃开,与另四只鲲龙怒目相对,不时低吼几声。洞口又跳上来一只,它趁前五只鲲龙不备,跳过来,又将吓瘫在地的温子吞进口中。瘦个子和尚见状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住鲲龙,张口咬住了它翻出体外的眼皮,鲲龙痛得大声咆哮,暴怒地将瘦个子甩到地上,它放下温子菡,朝瘦个子扑去。江未希拔出柯尔特手枪开了一枪,正中鲲龙脑门,几点肉沫和一股蓝血溅射而出,鲲龙大声咆哮,四肢一软,跌倒在地。正在对峙的鲲龙受惊,纷纷转身,又盯上了温子菡。 瘦个子翻身而起,冲上去,从身后抱起温子菡,温子菡软绵绵的,不能动弹,只有一双因极度恐惧而充满依赖感的眼睛望着瘦个子。瘦个子拖着温子菡艰难地朝洞内退。五只鲲龙一齐发力,跳了过来,将瘦个子扑倒在地,五根滑熘熘的舌头不住舔他的全身,两只鲲龙突然张口,分别咬住他两边肩膀,拼力撕咬,鲜血顿时染红了全身,瘦个子痛得大叫。 “砰!砰……”又是五声枪响,五条鲲龙全部中弹,软软地趴在地上,呲牙咧嘴。公输然五人冲上来,抬起受伤的瘦个子和温子菡往洞内疾奔。这时,洞口又跳上来七八条鲲龙,如同青蛙,跳上洞壁或洞顶,快速爬行追赶上来。很快,大家便被五彩石坪挡住去路,再也无路可逃。 第96页 第十三章 咒水之难 三、巳时十五刻(上) 大家不分科考队员、和尚,紧紧靠在一起,准备迎接鲲龙的进攻。 洞口鲲龙越聚越多,震耳欲聋的咆哮声,让岩洞壁的土石簌簌而下,地面在剧烈震动,仿佛发生了地震。 鲲龙从地面、洞壁爬过来,密密麻麻,足有上百只,它们慢慢靠近大家,舌头像飞舞的黑色毒液,整个石洞如同变成了恶魔横行的地狱,没有任何逃生机会。大家心惊胆寒地看着眼前恐怖景象,心里明白今日唯有一死了。 阴塘突然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鲲龙一齐出动,朝大家扑过来。江未希急忙开枪,子弹很快用尽,她丢下枪,拔出匕首,与张奇夫、公输然挡在前面。和尚们都是法力高强的巫师,面临生死关头,全部冲上前,血战鲲龙。 鲲龙从地面、洞壁、头顶扑天盖地跳过来,舌头带着粘液打在大家脸上,又滑又重的身体撞了过来,公输然等人受力跌倒在地,将匕首插进鲲龙的身体,蓝血飞溅,所有人顿时被蓝血装扮得面目狰狞。受伤的鲲龙拼命挣扎,在地面跳腾,尾巴唿唿生风,打在身上,立时留下一块巨大的青癍。公输然翻身跳起,又有两条鲲龙一左一右冲撞在他的脸上,头骨喀喀异响,口水喷溅而出,他只觉天旋地转,强咬牙,打出右拳,撞开一只鲲龙,头往右一偏,让左侧的鲲龙滑向身后,他一个转身,骑上去,举起匕首疯狂插刺它的后背。鲲龙咆哮着快速沖向五彩石坪,公输然慌忙滚落下来。又有数十只鲲龙跳到他身上,一只长长的舌头捲住他的脖子,顿时窒息,他挣扎着抽出压在腹下的匕首,奋力割断舌头,鲲龙口中蓝血狂喷,公输然一个回身,将匕首刺进它的口腔。其它鲲龙迅速扑至,一口吞下公输然的头。公输然头脸顿时被柔软湿滑噁心的食道包裹,恶臭让人晕眩。他已无力挣扎,感觉全身正被强劲蠕动的食道吸入胃中。正在这时,他感到脚部传来剧痛,一股拉力传来,他又被拉出龙腹,鲲龙急忙加大吞力,与外界的拉力展开了拉锯战。原来是两条鲲龙在抢食他。 巴克雅金庙的主持,老和尚正被数只鲲龙围攻,他招架不住,暗动巫法,蓦地身形一晃,如同一道红光,撞向前方的鲲龙,只听数声嘭嘭巨响,鲲龙被撞飞出去,有些撞在洞壁上,顿时血水四溅。抢食公输然的两条鲲龙慌忙丢下他,转身要跑,公输然的头终于离开食道,他剧烈咳嗽,挣扎着爬起身,头部依然晕沉沉,看见身边的鲲龙摇摇摆摆往外逃跑,一把抓住它的后腿,拽了回来,鲲龙力大无比,奋力挣脱,跳转身,高吼一声,勐然发力撞了过来。公输然急忙侧身让开,鲲龙惯性向前,撞在慌张过来营救公输然的丹意身上,丹意一声惨叫,抓住它的鬍鬚,摔进了五彩石坪。 大家发出惊叫声。 第十三章 咒水之难 三、巳时十五刻(下) 公输然快速扑过去抓住丹意,江未希跳上前,抓住公输然的双腿,刘常、张奇夫跟着行动,一齐发力,将丹意拉了回来。鲲龙被吸在石坪上,恐惧地望着大家,拼命挣扎,大声咆哮,却怎么也跳不出来。接着,它疾速滑向对面石壁,大家张开大口,准备迎接惨烈的一幕,谁知突然闪动数条光影,鲲龙消失不见。公输然这才发现,之前跌入石坪的鲲龙也没有留下任何血肉。 “难道巳时十五刻便是通道打开的时间?”公输然大叫。 大家激动起来,但没有人敢以身试法,谁都不知道通道会打开多长时间,也不知道通道里面有什么。 正在大家犹豫不决时,阴塘又传来巨大的咆哮声,数百只鲲龙又加入队伍,它们已将石洞挤得密匝匝,没有任何容身之处了。它们对着大家大声嘴牙咧嘴,大声咆哮,舌头与粘液四处纷飞,场面恐怖至极。 突然,鲲龙一齐出动,全部沖向大家。和尚巫法再高深,也阻挡不了如此众多的鲲龙。这时,瘦个子抱着温子菡突然跳进了石坪,快速消失在对面石壁之后。科考队彼此对视一眼,手拉手,也跳了上去,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大家全部跌落在地面,紧接着地板向前运动,带着大家飞速撞向石壁。众人眼一闭,尖叫着向前滑行,迎接那能碎人骨肉的撞击。突然,脚下动力消失,五人被惯性摔翻在地。爬起身一看,大家已身处一个更大的石洞,不,这不是一个石洞,而是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巨大宫殿,它依石洞的自然形状构建,密布各类美仑美奂的石刻、石柱、石廊,并凿开岩壁,打造了无数小石室,它们层层环绕在石壁上,形如欧洲哥德式教堂大穹顶上的装饰画。凿刻在岩壁上的阶梯将这些石室连接起来。只是所有石室石门紧闭,见不到任何人。 最先闯入的瘦个子和尚正与鲲龙扭打在一起,两条鲲龙围攻他一人,温子菡含着泪水正盯着他的背影,瘦个子终于抵挡不住,转身扑在温子菡身上,一条鲲龙冲上来,将他的双腿吞入口中,强大的吸力传来,瘦个子的身体慢慢进入食道。温子菡将包裹全身的白袍打开,艰难地爬起身,抓住他的右手,拼力回扯,但受了重伤,全身乏力,又怎是鲲龙的对手。瘦个子很快只剩人头和右手露出在外面,温子菡痛苦的松开手,轻轻抚摸他的头,抓住他的头罩,用力一扯,大家都惊呆了,瘦个子竟然是剃光头髮的杜干坤! 第97页 温子菡又是惊喜,又是痛苦,她嚎哭着紧紧抱住杜干坤的头,拼力后扯,哭喊着说:“你骗我!你骗我!你出来!我要打你!”但杜干坤的半个头又被吸进去了。 杜干坤说:“我——我只是想知道,如果面临生死,你会不会选我。”他的脸上露出悲戚。原来当天在天书台,吊在柱子上的张奇夫和杜干坤都是杜干坤找来的死尸,经过化妆用来试探温子菡。死尸掉落后,毁坏了面孔,公输然、温子菡心情激盪,竟都没有辨认出来。 温子菡言噙热泪说:“你好傻!我当然不能选你活,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喜欢,而剥夺另一人的生命,假如这样,挽救下的爱情也是残缺的,无法面对的!” 杜干坤闻言,脸部剧烈抽搐,又慢慢绽放出笑容,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那快乐已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 江未希冲上去,将匕首刺入鲲龙头部,鲲龙吃痛,甩开温子菡,剧烈翻滚起来,另一只鲲龙扑过来,张奇夫提着斩魔刀迎上去,刀尖划过龙腹,噗哧一声,它的肠肚掉了出来,当即死去,蓝血流得满地都是。大家都围过来,将前一只鲲龙按压住,江未希用匕首割开它的腹部,将杜干坤拉了出来。 温子菡哭喊着扑过来,紧紧抱住杜干坤,她虽泪流满面,可嘴角却满是笑容。 科考队员欣喜不已,这一刻,他们才真正体会到彼此的友情多么深厚。 这时,和尚们全部沖了进来。原来五彩石坪只是经过巧妙设计的机关,正是当年秦归晚为防止多曼沙追杀过来,而建立起的一道防线,又担心连澈无法进入,才留书暗藏开启机关之法。谁知数百年来,再无一人进入阴塘。 第十三章 咒水之难 四、后裔(上) 杜干坤翻身坐起,拉住温子菡笑个不停。谁知温子菡脸色一寒,将他的手打开,背过身去。杜干坤笑声嘎然而止,他讨好的望向其他科考队员,所有人都寒着脸,不理他。他高举双手,匍匐在地,再起身带着哭音说:“苍天吶,他们到底想对我怎么样?” 温子菡突然掏出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阴恻恻地说:“本姑娘现在问话,你须如实回答,若有半句假话,嘿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杜干坤大义凛然地说:“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受女人挟迫!”又放低声调,说:“你有什么话,尽管问,在下知无不言。” 温子菡满意地点点头,问:“你现在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 “真和尚!” “你想让你的情人守活寡么?” “嗯哼,”杜干坤摊开双手,“假如她肯亲我一口,我可以考虑立即还俗。” 温子菡柳眉倒竖,左手在他左右脸虚甩两巴掌,杜干坤“啊啊”叫得很投入。 “说!你为什么去当和尚?” 杜干坤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他期期艾艾地说:“我——虽然我外表坚强,但内心其实很脆弱的嘛。” 温子菡翻翻白眼。 他接着说:“在阿瓦古城受了你的刺激躲进城堡,谁知被这群和尚抓了起来。”他指了指老和尚,“他偏说我骨格清奇,不入空门浪费人才的嘛,我一时想不通,就入了伙啦!” “主持会讲汉语?”温子菡吃惊地问。 “不错,他学识渊博,精通多国外语。” 老和尚鞠一躬,双手合十,说:“唉,尘缘未了,色字一关,最是难过。”他摇摇头,显然对杜干坤极度失望。 “天书台的好戏是谁导演的?”温子菡接着问。 杜干坤又吞吞吐吐起来:“这,这事很复杂,以后再讲好了。” “不行!必须马上交待!” “好了,好了,我讲就是了嘛!”杜干坤的口音中夹杂着无比的风骚,其他科考队员无不肠子发痒,他接着说,“我接受戒律前,向老和尚提了一个要求,就是,他们必须助我了断一件事,于是就演了天书台这场戏,结果——你果然选择我去死,我心灰意冷,就彻底入了空门,当时是真心受戒的。” 丹意噗哧一笑,说:“我们队伍中有一个风水师,一个牛鼻子,现在又多了一个秃驴,哈哈……”全体人莞尔。 丹意又说:“你既然当了和尚,却不安心向佛,一路上帮助我们,尤其对温子菡照顾有加,居心何在?” 杜干坤结结巴巴地说:“美色当前,这——六根实在不好清净。” 大家闹笑,丹意又说:“既然不清不净的,为什么还留在和尚堆里,合伙追杀我们?”大家都严肃起来,逼视着杜干坤。 他慌忙解释:“和尚其实并无恶意,他们不过想找回失落数百年的缅甸国宝,这是多曼沙国师临终前託付下来的重任,我之所以留在他们之中,可随时了解他们的真实用意,不更有利于帮助你们么?” 公输然走上前,一拳打在他胸口,愤愤地说:“这是对你辱骂我,挟迫我们的回报!”大家全都笑起来。 温子菡收起匕首说:“你戏演得不错,在天书台以及这一路上,憋着嗓子,连我都骗过了。快擦干身子,干活了。” 第98页 杜干坤听话地脱下上衣,擦拭粘满全身的鲲龙体液。 第十三章 咒水之难 四、后裔(下) 说话间,激动万分的和尚们已深入这座就石洞形势打造的雄伟宫殿,寻觅他们苦苦追索数百年的国宝。当年,莽白贪图大明国宝,谁知不仅没有得到,还丢失了本国的国宝,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也难怪东吁王朝自莽白始,迅速衰落了。 科考队员也向里走去,宫殿高逾六十米,顶部的钟乳石全被雕刻成了艺术品,有百鸟朝凤、盛世舞蹈等,大多表现出大明贵族光復中华,令四海臣服的心志。殿深百米,大家很快走到尽头,眼前是一片地下海,伸展远方的黑暗中,海水阴冷,不时有小鱼跃出水面,生活在这里,食物是充足的。和尚突然大声叫喊起来,原来他们发现了一堆宝箱,皆为当年装载国宝的木箱,但财宝已不知所踪,徒留朽腐不堪的木箱了。和尚的欣喜迅速化为失望。 大家像无头苍蝇般在宫殿内团团乱转,却找不到任何出口,来路的阴塘深逾万丈,是不可能攀越的,陷身此处,想要出去,比登天还难,但这也说明大明贵族一定还留在殿内,但他们人呢?就算死去也得有尸骸啊? 正在大家埋头转悠时,石壁上的小石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无数形状各异的人走出来,站在石栏前,他们身穿鱼皮制成的衣服,或高大瘦俏,或出奇的矮小肥胖,面孔奇丑无比,竟没有一个长得像样的。他们密密麻麻挤在石壁上凿出来的小道上,一圈又一圈,蔚为壮观。 江未希无意中抬头见到这番景象,大吃一惊,抓住公输然,指着头顶,大叫:“人!人!”大家抬头看见,吓得挤成一堆,和尚也挤了过来。 蓦然,数百支干鱼制成的火把亮起,石殿顿时亮如白昼,这座凝结了无数艺术精品的宫殿更加清晰地映现进眼中,那迷人的细节令大家心中的惊嘆又多了几分。 首层一座巨大的石门突然开启,里面走出两列怪人,将大家团团围住,接着又有十余名手举火把的怪人簇拥着一位长者走了过来,显然,长者是怪人的领袖。他站在大家面前,丹意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此人个头很矮,头大无比,身子与腿却细小得很,长相十分滑稽,他咳嗽两声,用纯正的京片子说:“来者何人?” 公输然大吃一惊,暗想,这群人莫非是大明贵族的后裔?他回答说:“在下鲁班传人公输然,前来寻找秦归晚与李沐。” 所有的怪人发出惊叫声,宫殿顿时喧闹起来。 矮人突然退出包围圈,包围大家的所有怪人随即甩出火把,和尚反应极快,身形动如闪电,只听嘭嘭数响,所有火把全部被他们接住,丢在脚前。宫殿内里顿时沸腾起来,石壁上的怪人潮水般往地面涌来,将大家围得水泄不通。科考队员惊恐不安地望着他们,和尚们更是惶恐,数百年前与大明贵族的恩怨让他们明白此刻的处境有多么艰难。首领吹一声口哨,怪人蜂拥而上,只剩下五人的和尚拼力抵挡,但法力再高强,也无法抵挡数千人的围攻,十多个怪人扑到老和尚身上,他使出法力,如同受惊的野兽,四处奔逃,欲要甩脱身上的怪人,可他们就如八爪章鱼一样粘在身上,怎么也甩不掉,老和尚大吼一声,一股强劲的气流冲出,挂在身上的怪人像几块破絮飞扬出去,围在他身旁的其他人吓得纷纷后退,让出几米见方的空地来。 突然,怪人首领从密集的人头上踩了过来,他高高跳起,双手连击,无数白光交织在一起,如同天罗地网飞向老和尚,老和尚大吃一惊,身形疾速后跃,却怎么也快不过光速,只见白光罗网将他罩得严严实实,老和尚扑嗵倒在地上,白光消失,但他的全身已是密布网状伤痕,衣衫破成碎片,血水汩汩冒出。怪人一拥而上,将他绑了起来。其他和尚很快被一一制伏。怪人又沖向公输然等人,公输然急驱金刀利剪咒,待怪人一靠近,迅速施出,宫殿内顿时金光灿灿,数十人沖招,惨叫着摔倒在地,怪人急忙退回,惊异地望着公输然。 首领走向前,双手前伸,似要拥抱公输然,高兴地说:“你真是鲁班传人!我们等李沐派人救援已有数百年了,”他转过身大叫,“我们可以回家了!”全体怪人高声疾唿,又跳又唱,兴奋起来。有些怪人涕泪横流,还有些人竟然用自己的头撞岩壁,直撞得头破血流,脸上依然笑容满面。 第十三章 咒水之难 五、遗物(上) 公输然已肯定他们便是大明贵族的后裔,只是昔年风度翩翩的大明贵族的子孙怎么全长得如此丑陋呢?他问:“你们是秦归晚的后人么?”想想又觉不妥,秦归晚的情人根本不在洞中,又如何有后人。 谁知怪人全部都点头称是。 首领说:“我叫秦向明,是秦归晚第八代玄孙,她是大明人的皇后,也是这里所有人的祖母。” “她?”杜干坤迟疑地问,“她既是皇后,又迷恋连澈,怎会生下别人的孩子?” 秦向明长嘆一口气,引着公输然七人走向一扇石门,石室十分宽大,所有用具皆为石头打造,包括茶杯、筷子,足见这群人的建造技法如何高超了。 石室内又有小门通向几个小石室,估计都是秦向明的卧房。秦向明领着大家进入他的书房,用汉白玉石雕成的书架足有十层,环绕在石室四壁,当中摆放着一张光洁照人的汉白玉石桌,和几张石椅。书柜虽然豪华高大,但只存放了三卷破书,严格来讲,有一卷连书都不能算,乃是用鲲龙皮制成的,就如秦归晚留在宫殿外的书信一样。 第99页 大家坐定,秦向明将三卷书放在大家面前,其中一卷是残破不堪的《鲁班书》;一卷是绘本,绘制着复杂的工程结构图;最后一卷想必也是秦归晚的留书。秦向明打开书信,动情地说:“她是大明人的骄傲!当年,我们的祖先逃亡至此处,身处绝境,大家将全部生还的希望寄托在前往缅甸东北部修造阿瓦迦巴寺的李沐与连澈身上,然而,我们苦等数十年,依然没有盼来他们。” 丹意问:“这个时候你们怎么办?” “唉——大明人不能灭亡,我们还要光復大明国土,报莽白大仇,可老人们一个个死去,别说报仇,再过得二十年,陷身于此的所有人都将一一老死,大明就真算亡了。” 温子菡问:“你们可以生育后代,将使命赋予他们啊!” 秦向明点点头,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但——逃到阴塘的女人只有一个!” 大家惊唿一声,顿时明白,多半是秦归晚被他们强姦,产下孩子,他们的后代又近亲结婚,代代相传,才造就了今天这群丑陋的人。刘常说:“所以,你的祖先就——强姦了秦归晚?” “不!”秦向明断然否定,“她是自愿的。” 第十三章 咒水之难 五、遗物(下) 石室顿时陷入怪异的寂静中,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身处绝境,要保全大明贵族的传承,秦归晚的决定又是多么伟大啊! 温子菡想像数百年前的某个夜晚,秦归晚因为思念连澈,一头青丝已化为雪白,她望着不断老死的大明贵族,泪流满面。她明白连澈哥哥永远不会来了,与他双宿双飞的美好愿望在歷史剧变面前,显得如此孱弱,不堪一击。在她的身旁,站着一群如饥似渴的男人,他们需要女人,这座与世隔绝的洞穴需要后代。她痛哭起来,这一生中,她只想做连澈的女人,但却不得不成为朱由榔的妻子,可连澈哥哥不在意,他依然爱着自己,两人颠沛流离数千里,受尽辛酸寒苦,只为实现一个在一起的梦想,却始终得不到。此刻她做了一个决定,要将自己的身体献给这里的每一个男人,但她不属于他们,她永远只属于一个人,那就是连澈。秦归晚站起身来,拢上她一头白髮,缓缓褪去衣服,多年不见阳光的肌肤焕发出惨白的光芒,她在地下海边找到一块平整的石板,躺下去,张开了双腿。 秦向明又捧出一个精美的石盒,说:“它装着秦归晚的骨灰,她希望自己的骨灰终有一天能离开阴塘,与连澈合葬在一起。” 温子菡扳过骨灰盒紧紧抱在怀,这等爱情,已超越了凡夫俗子的想像,她被感动得泪流满面。杜干坤握住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只觉自己是如此幸运,能与爱人携手一道,哪怕经歷再多苦难,也远胜过秦归晚和连澈万分。 秦向明又指着《鲁班书》说,“这也是她的遗物,是与连澈分别时,连澈赠予他的,这座宫殿内每一代只允许一个人修炼,练成后便成为这一代人的领袖。” “你擒拿老和尚的招法是不是‘天罗地网法’?”公输然问。 秦向明点点头,说:“你施的是金刀利剪法,这才确认你便是鲁班传人。” “这一卷也是秦归晚的遗物么?”刘常指着工程图问。 “不错,这也是连澈交给秦归晚的,乃是阿瓦迦巴寺的工程图纸,他本来盼望秦归晚带领大明贵族通过地道逃生后前往阿瓦迦巴寺与他相会,谁知所有贵族陷身于此,再也没有出去过。” 刘常大喜过望,正要伸手拿工程图,秦向明一把按住,厉声说:“阿瓦迦巴寺由李沐大人穷尽心智设计,屋宇之间暗藏无穷杀机,这工程图最好由鲁班传人保管。”他说着将工程图交给公输然,“我将它交给你,盼你完成秦归晚遗愿,带出骨灰盒,将它与连澈葬在一起。” 公输然恭敬地接过来,说:“在下能蒙先生厚爱,担负如此重任,自当竭尽所能,完成所託,只是这是绝境,我们又如何走得出去啊?” “你们也不能出去?”秦向明大叫,脸上现出死灰一般的失望之情。 科考队员们更加绝望,他们还指望秦向明知道出口呢,当大家意识到自己也不得不跟他们一样,将在地下洞穴中了此残生,痛苦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彻底湮灭大家心底仅存的最后一丝求生的渴望。 挤在门外的大明后裔闻听此言,欢喜之情瞬间化为悲痛,他们跌跌撞撞走到宫殿正中,大声宣布这一件事,所有后裔痛哭流涕起来。 秦向明的丑脸急剧抽搐了片刻,平定心情说:“阴塘高逾万丈,根本不能逾越,数百年来,我们都将求生希望放在地下海,制作了大量皮筏,派遣了几十名勇士前去探险,无一成功,全部葬身海底。” “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死亡了,而不是已经逃生?”温子菡问。 “地下海十分奇特,所有扔进去的东西,都会自动漂回岸边,其中也包括那几十位勇士的尸体。”秦向明难受地说。 刘常咦一声,起身说:“秦先生带我们去看看地下海吧!” 秦向明点点头,领着大家往外走去,公输然顺手将工程图塞入裤袋。 大家来到地下海边,这片沉寂的海水,在光线暗淡的地下,显得无比深邃幽静,海面几乎没有任何波浪,一动不动,不!有在流动,只是流动得极度缓慢,慢到肉眼几乎看不出来。刘常将手伸进水中,冰冷刺骨,一些小鱼虾迅速围过来,叮咬他的手掌。刘常起身说:“谁敢下水,试试海的深度?” 第100页 张奇夫自进入宫殿,见杜干坤復活,一直一言不发,此刻挺身而出,脱掉上衣,将斩魔刀塞给温子菡,转身跃入海中,双脚奋力打水,钻入水底,水面只留下一圈圈略带惆怅的水纹。 温子菡怔怔地望着斩魔刀,一时心乱如麻。 第十四章 夏季风暴 一、重生(上) 三分钟后,张奇夫浮上来说:“太深,潜不到底。” 大家惊异地望着刘常,希望他的博学能为大家带来希望。他说:“这就对了!” 杜干坤忙问:“有出口了?” “不可能有出口,否则阴塘寒气外溢,外界岂不成了人间地狱。”刘常摇摇头。 大家如坠冰窟。 “不过——” 大家再次燃起希望,紧紧盯住刘常。 “地下海必与外界水流相接,鱼可通行,人就不行了,气也无法外溢。丢入地下海中的东西之所以被沖回来,是因为海面的水流被岩石阻挡以及外海潮汐推动所致。” 丹意大喜,问:“这么说,可以潜水通往外界?” “唉,地下海连接外界的通道至少长达数百里,甚至几千里,人闭气的时间有限,只怕游不到万分之一,就窒息而亡了。”刘常嘆息说。 “啊?这么说,地下海是与外海相连的?”丹意叫。 刘常点点头:“只有广阔的海洋才能消解掉阴塘中的极寒。” 大家全部陷入绝望。杜干坤突然想起和尚,问秦向明:“我的其他朋友呢?” “走了!”秦向明轻描淡写地说。 “走了?走哪里去了?” “地狱!” “啊?你杀了他们!”杜干坤愤怒地大叫,和尚虽曾为难过大家,但一直以来,从没伤害过大家的性命,再加上又收杜干坤为徒,他对他们已有了感情。 “不错!我们陷身此地,皆拜他们所赐,哼!现在落我们手中,还想活命?”秦向明说完,带领大家来到东侧一间石室,石室中间往下挖空数十米,和尚躺在下面,已被乱石砸得稀巴烂,血水染红了乱石。温子菡、丹意惊见这种惨状,拼命呕吐起来。 杜干坤一把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良久,他爬起身,揪住秦向明,狠狠地给了一拳,口里大骂:“你们是野蛮人!” 秦向明的鼻子歪了,鼻血喷溅而出,他大怒,双手发力,推开杜干坤。他撞倒在石壁上,痛得瘫倒在地,眼泪如珠子串般掉落下来,喉咙不时发出低沉的嘶鸣声。秦向明大声说:“数百年前,我的祖辈们受尽缅人的欺凌奴役,多少人被多曼沙带领的和尚屠杀?有谁指责过他们是野蛮人!” 科考队员们无言以对,将杜干坤抱了出去。秦向明不快地为大家安排好住处,捂着鼻子一言不发地走了。大家经过这几天的折腾,都已疲惫不堪,刚一接触硬梆梆的石床,便沉沉入睡。 公输然醒来时,发现丹意挤在他身边正凝视着他。他揉揉眼睛,说:“我有打鼾么?” “没有。” “有流口水么?” “没有。” 公输然长舒一口气,坐起身,伸了个懒腰,问:“你找我有事?” “是的,我有办法离开这里。” 第十四章 夏季风暴 一、重生(下) 公输然打了一个激凌,大脑立即清醒,他抓住丹意问:“怎么离开?快说!” “要离开这里,必须要潜游数里,需要什么?氧气以及潜水工具,对不对?”丹意说。 “对!”公输然点头。 “地下海中必定有大鲸,鲸是哺乳动物,体内有一个大大的气囊,人只要进入气囊,就可以得到较充足的氧气供应,鲸进入地下海一段时间,必须返回外海换气,这样我们不是就能搭载这艘‘船’安然离开地下海了?” “哈哈,有想像力!”公输然跳下床,往外走去,他只把丹意的方案当成一个童话。 丹意堵气地一跺脚,独自去了海边。她请洞中的怪人为她捕到很多小鱼,弄死后丢在近海中,欲诱引鲸过来觅食。 转眼几天过去了,地下生活枯燥乏味,唯有杜干坤与温子菡能在这里找到乐趣,整天腻在一起,突然间,他们对每一个小动物、每一块平淡无奇的小石子,甚至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产生了美好的好奇心,与其他人整天忧心忡忡形成鲜明对比。 丹意日夜守护着他的钓饵,却一无所获。这个晚上,公输然轻轻来到她身旁坐下,望着幽静的地下海,说:“傻瓜,这里不会有鲸的,就算有,也不会通过地底游往外海。” “为什么?” “鲸每隔十到四十五分钟就得唿吸一次,不然也会像我们一样溺死。我记得曼德勒所处位置离海岸线有上千里,鲸四十五分钟根本没法游到外海去,会死在途中。” “那怎么办?”丹意伤心地望着公输然。 “我是鲁班传人,命中注定贫病孤一生,如今在这洞中,有你和这许多朋友相伴到死,并不比外界差,只是苦了你啦。” 丹意将头靠在他肩膀,说:“郭公输然,从认识你到现在,一路上虽然辛苦,我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快乐,假如我们真的走不出去,能陪伴在你身旁,也是件轻松快乐的事,至少不用再为世事、国家烦恼,我也不用因为心中藏了太多秘密而难过。” 第101页 公输然将她搂在怀中,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有个爷爷,名叫来友,也是鲁班传人,他与一位女子相爱,但命中注定不能相爱,后来——” 丹意仰起头,急欲听到下文。 “后来,他向她说出了爱字,他的情人便被蟒蛇分尸了。”公输然回忆起巫彭山下罗依苒死亡的一幕,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丹意怔住了,眼睛一时丧失了神采,良久,泪花翻涌而出,她边哭边捶打公输然:“郭公输然,我要出去!你带我出去!我们要找到黄鸟,破解鲁班诅咒!” 公输然将她的头压在胸口,丹意拼命抽泣,背部剧烈耸动。 这时,背后传来杜干坤的尖叫声:“我有办法了!我们有救了!” 两人慌忙站起身,跑了过去。所有科考队员都围在杜干坤身旁,他正站在温子菡带进来的白袍面前,得意洋洋地说:“阴塘风力强劲,如果我们有降落伞,就能扶摇直上!” “可是我们没有降落伞!”张奇夫说。 杜干坤一掌拍在他头上,说:“笨,这是什么?”他指着地上的白袍,“我们可以用它做一顶。” 大家惊喜得大叫起来,抱住杜干坤狂亲。杜干坤一把将大家推开,拉住温子菡说:“俺的亲亲只给她一个人。”温子菡甜蜜地晃着头,恨得其他人狠狠地给了杜干坤一脚。 大家马上行动,收集所有布料,甚至将砸死在墓坑中的和尚的袈裟也找了出来,缝制在一起,又觉得不结实,所有男士又将自己能脱的衣服贡献了出来,总算制成一顶足够大的降落伞。这时,所有男科考队员都只剩下一条短裤裹身。 刘常带着大家兴奋地去向秦向明道别。 秦向明听他们说完,半晌无语,怔怔地坐在桌前。 公输然向他鞠一躬,说:“我们先携带骨灰外出,到时再找人接出你们。” 秦向明还是无语,木然的脸上,神色怪异,不知是欣喜还是悲伤。 大家互望一眼,轻轻退出石室,这时,所有怪人都聚在石室外,眼巴巴地望着七人。公输然大声说:“谢谢大家的款待,我们出后立即让人过来迎接你们返回祖国。” 石窟中爆发出怪叫声,有欢笑,也有嚎哭,更有嘶吼声。 第十四章 夏季风暴 二、背叛(上) 科考队员拖着沉重的降落伞,抱着秦归晚的遗物,通过机关重新进入洞穴,来到洞口。现在是傍晚时分,阴塘的风力格外强劲。大家将布条绑在身上,紧紧抱在一起。 杜干坤说:“要是沉了,大家不要怪我!不过那时大家都死了,也怪不到我了。”大家凝重地对视一眼,齐声大叫,往阴塘中跳了下去。 捆绑在一起后,风力一时托举不起他们,大家急速下坠,眼见就要跌入阴塘,无数鲲龙早张开了大口等等这顿美餐。降落伞终于“篷”地打开,大家尖叫着从鲲龙头顶滑过,快速上升,往一旁的石壁上撞去。大家恐惧地大叫,身旁又起一股疾风,将他们盪开。上升速度越来越快,大家如处惊涛骇浪中,不停翻滚,对外部环境没有任何掌控力,只能听天由命。 越往上,上升速度越慢,一个小时后,头顶传来“噗”的一声,伞被冰面挡住了。大家将张奇夫顶上去,用斩魔刀捅开冰面,终于升上冰面,再利用旋风慢慢将伞晃到黄泉秘道口。当大家跳上地面,双腿直发软,彼此挽扶,欢喜地大笑起来。 此行可谓兇险至极,十位和尚命丧阴塘,但欣慰地是,大家又找回了杜干坤,而杜干坤终于得到了他的爱,正是福祸相依啊。大家回到阿瓦王城地面,将黄鸟柱的透气口堵截住,古城内外的巫咒立即消弥,相信再多经些年月,这里终将恢復勃勃生机。此时,天色已晚,大家安营扎寨,要在古城度过最后一个晚上。这一刻,大家心情轻松,再加上疲惫不堪,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公输然醒过来,钻出帐篷,东方红日高照,已是早上十点多钟。他叫醒大家,却发现张奇夫不见了。大家急忙四处寻找,不见人影,公输然背嵴一阵发凉,他沖回帐篷,翻开自己的行李,秦归晚的骨灰盒仍在,阿瓦迦巴寺的构造图却不翼而飞,他懊丧地坐在地上。 江未希大怒:“这个张奇夫果然有问题,是谁一定让他加入的?” 大家目光转向丹意。她委屈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公输然心如电转,站起身大叫:“张奇夫一定想将阿瓦迦巴寺的图纸交给李弥,我们必须尽快追回!” 大家点点头,急忙收拾东西,准备追赶。 丹意却拉住公输然说:“郭公输然,我想家了。” 公输然诧异地抬起头,说:“你——要走?” “嗯,我离家数月,再不回去,会挨骂的,可是,曼德勒距仰光十分遥远,现在又是战乱频频,我孤身一人,可怎么回呀?” 公输然也为难起来。 这时,其他人收好行李,准备启程。 丹意伤感地说:“这一路上,跟随你,我差点丢了命,现在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要求?” “嗯,说吧。”公输然竟也有了些许惆怅。 “送我去仰光。” 第102页 “可,我还有很重要的事等着办。”公输然为难地说。 “你们有五个人,离了你这个蹩脚巫师,照样能行,而我就一个人,少了你,我——”说着,丹意的眼泪掉落下来。公输然慌忙为她拭去泪水,一时踌躇难决,刘常四人在一旁连声催促。 江未希厉声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们走,所有的事全被他败坏了。”转身往古城外走去。 杜干坤、温子菡、刘常又叫,公输然回头说:“你们先追过去,我送丹意返回仰光后,马上赶回孟布与大家汇合。” 杜干坤嘆口气,说:“去吧,别趴在温柔窝里忘记回来就行了。”三人追上江未希往东北方向疾赶。 公输然目送四人走远,背后传来:“耶!”丹意快速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公输然将她推开,正色说:“我们要快速赶去仰光,现在就走!”背上背包,往外走去,丹意撇撇嘴追了上去。 两人租下一条船,沿伊洛瓦底江一路向南,到达伊洛瓦底省再转车到达缅甸首都仰光。 第十四章 夏季风暴 二、背叛(下) 缅甸是南亚较贫穷落后的国家,近代饱受战火摧残,国家已是千疮百孔。仰光虽为首都,但看上去只相当于中国一个小城镇,街头上纸屑纷飞,脏乱不堪。两人刚下汽车,一列卫兵唿喝着沖了过来,汽车站的乘客纷纷躲避。公输然紧张地拉着丹意要让开,但丹意却神色自若。卫兵径直冲到两人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吓了公输然一跳。丹意笑嘻嘻地拉着公输然穿过卫兵,钻进街边停着的一辆轿车。身着礼宾服,带着白手套的印席司机将车门关闭,开启汽车往人潮涌动的街道开去。卫兵小跑着跟随在后。 公输然吃惊地说:“你的排场还真不小!” 丹意笑着说:“待会儿要见我的父母,爸爸叫貌盛,为人严厉,但你不要怕他,我会保护你的,你到时叫他吴貌盛就行了。到了家中,你对我可要好一些,不然,爸爸一发火,少不了要剥你的皮。” 听她这样讲,公输然感觉像要去见女友的父母,神色更加不自然。 轿车钻出拥挤的街道,转进一条笔直的大道,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吶喊声。公输然摇下车窗,只见道路两旁密密麻麻地挤着成千上万名游行示威的年青人,一排排士兵与警察拼力将他们挤出公路,维持道路的正常运行。示威者高举标语,愤怒地表达着意愿,有些标语由中文写就,多半是些“赶走入侵者”之类的。这时,人群中起了一阵骚乱,十多个年青人突破士兵的围堵,冲上道路,奋力朝公输然的轿车投掷石块,前排车窗被砸了一个大洞,司机急忙急剎车。游行人群爆发起更加激烈的喊叫声,群情汹涌,朝这边冲过来。惊慌失措的卫兵急忙鸣枪示警。但人群毫无畏惧,继续前沖,他们愤怒,歇斯底里的脸孔在车窗前不停晃动,公输然的心被刺痛了,既有恐惧,又有内疚,他心情复杂,因为他明白游行者是在抗议国民军霸占金三角。 突然,游行队伍传来巨大的尖叫声,人们四散而逃,只见十多辆运兵车开到,跳下数百士兵,向人群发射催泪弹。司机抓住时机,急踩油门,轿车迅速穿过游行队伍。 公输然抹了抹脑门的汗水,偏头去看丹意,只见她神色木然地望着前方,一言不发。 轿车开进一片宁静的豪华社区,在一栋三层的欧式白色建筑前停了下来。司机拉开车门,两人刚走下车,就听见一声惊叫声,一位穿着华丽的丰满女人,踮着脚尖,小跑着过来,一把抱住了丹意,显然是她的母亲。她穿着花色礼服,肤色比一般缅甸人白晰,保养极好。 丹意在她怀中撒了会儿娇,这才指着公输然说:“这是我的朋友公输然。” 公输然鞠一躬,叫一声:“伯母好!” 中年女人上下打量公输然一番,露出赞许眼神,忙不迭地说:“好!好!快进家里坐吧!”中文讲得十分圆熘。 三人走向台阶,僕人推开正门,大厅是欧式装饰,显得高贵典雅,正中有个宽大茶几,和一圈白皮沙发,三人走过去坐下,僕人斟上茶。 丹意说:“妈妈,我这一路上多次遇险,多亏郭公输然的帮助,才有惊无险。” 中年女人又向公输然道谢,公输然说:“不客气,我与丹意萍水相逢,能成为朋友,可算是一种缘分,朋友有难,施以援手,是理所当然的事。” 丹意妈点点头,说:“丹意从没带过男生回家,想必是你确实给予了她极大帮助,她才会这样,”她将丹意揽进怀中,“希望你们能珍视这种缘分。” “玛丹意确实是位很好的女孩子,我本有急事,但担心她孤身上路有危险,所以才送她回家。”公输然说。丹意妈笑盈盈地望着丹意,丹意脸上飞起一片红霞。 “你既然来了,就多住一些时日吧!”丹意妈转向僕人,叫,“雅颂,给貌公输然安排住房,换上最好的用品。” 公输然慌忙说:“伯母,我还有急事要办……” 丹意妈打断他,不容拒绝地说:“你千万不要客气,你们长途跋涉,伯母怎能让你立即离开呢,起码住一个星期再走,否则我可要生气了。” 第103页 公输然欲要再说,丹意妈妈却亲自为他准备房间去了。丹意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第十四章 夏季风暴 三、战争(上) 刘常四人急追数天,直到孟布境内,也没有追上张奇夫。他们决定前往孟布国军驻地,寻求李国辉的帮助。 而这时,张奇夫已抵达勐萨军营。 会议室内,李弥、柳元麟、叶植楠、李则芬、彭伟、杜显信等高级将领正襟危坐。张奇夫自得地坐在最下首,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如此高级的军事会议。李弥朗声说:“今天,张奇夫中尉带回了大明国宝藏宝图,立下大功,若能成功取得国宝,立即擢升张奇夫为团长。” 张奇夫激动地站起身,行了一个军礼,大叫:“多谢将军厚爱!” 李弥示意他坐下,严厉地说:“寻宝一事事关我军的兴衰,我命令叶植楠军长、彭伟师长、张奇夫率一个师按工程图的标示,速至东北部中缅边境找到阿瓦迦巴寺,取回永历帝带往缅甸的国宝,一可雪国耻,二可充实我军库房,此事不可耽搁,免生枝节。” 叶植楠、彭伟、张奇夫高声称是。 这时,一位士兵走进会议室报告:“台湾急电,命令李将军、柳将军速返台述职。”他将电文递给李弥。李弥诧异地看着电文,自言自语:“我刚从台湾回缅,怎么又要回去?”他抬起头,说:“柳将军,赶紧去收拾行李吧!散会!” 各人分头行动。 现在已值五月,进入到缅甸雨季,南方天空乌云密布,一场热带风暴正由南向北席捲缅甸全境。全体国民军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还有另一场风暴正随同热带风暴向他们袭来。 萨尔温江南岸的缅军驻地,上万军士正在悄悄集结,这支军队成份复杂,但无一不是久经沙场,嗜血成性,有印度招募的僱佣军5000余人,他们参加过二战,装备精良;有缅甸正规军5000余人,他们是从缅甸全国二万军士中挑选出的精英;还有素以剽悍善战着称的钦族士兵8000余人,他们善长山林作战,身负轻机枪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在二战时因英勇抗日而闻名亚洲。这支部队除配备了大量精良轻武器外,还配有武装直升机二十余架、迫击炮千余座,无论是兵力还是装备都远远优良于国民军。 他们潜伏在萨尔温江南岸,等待仰光命令,准备随时出击。 第十四章 夏季风暴 三、战争(下) 而勐萨的国军只有五千正规军和五千杂牌军,分散在各个据点,叶植楠又带走了五千兵力寻宝,兵力极度空虚。仰光政府的军事会议厅内,一位头髮花白的将军倚坐在会议桌尽头,右手撑住头,左手拿一份勐萨军事据点分布图,紧盯着墙上的时钟,他已连续三天三夜不曾合眼,疲惫令他脸上的皱纹更加繁密,但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神却依然犀利,削直的脸庞透出一股刚毅。这时,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声,他一个激灵,坐直身体,拿起了身旁的电话,左手拨号,剩下最后一个号码时,手却停在半空,久久不能落下,他的眼神中分明显现出犹疑和恐惧, 他放下电话,再拿起,拨了另一个号码。 “喂,确认李弥离境的情报准确率有多高?” “100%!” “确认叶植楠率大部离开勐萨向东北中缅边境行军的情报准确率有多高?” “100%!” 老人放下电话,脸上的犹疑终于一扫而空,毅然拨通了前线部队的电话。对面传来接听声,老人用缅甸语坚定地说:“进攻勐萨!” 放下电话,老人长吐一口气,他起身走出会议室。惊醒了室外正在瞌睡的助理,他急忙引导老人来到楼下轿车中,司机发动汽车,在寂静的午夜驶向老人的家。 白色欧式建筑内,客厅依然亮着灯,老人走进去,正在沙发上嬉闹的丹意和公输然站起身来。丹意急忙收起笑容,起身说:“爸爸,你回来啦!” 老人面容冷峻地点点头,盯住公输然,他急忙起身鞠躬,说:“伯父好!” “这是我的朋友,对我……”丹意介绍他。 “中国人?” “是,不过,他……” “嗯,中缅已经开战,你最近不要外出,免生意外。”老人威严地说。 “什么?开战?”公输然大叫。 老人看一眼丹意,上楼去了。 丹意看着震惊的公输然,拉他坐下,说:“郭公输然,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请你听完后不要生气。” “快说!”公输然觉察到了什么,他大声叫。 “爸爸是我国陆军司令,肩负保家卫国重任,今年初命我深入金三角获取国民军情报……”丹意说。 公输然“嗖”地站起身,气得脸色发青,他指着丹意,愤怒地喊:“我这么相信你,将你带入勐萨军营,你却在利用我!玛丹意!你——你让我怎么向李师长交待啊!又如何面对战争中死去的弟兄?”他转身要回房取行李。 丹意站起来,大声说:“郭公输然!假如我不这样做,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中国人占领我国的国土?看着国民用激进的手段表达不满,看着我的国家因此四分五裂么?” 公输然站住,背着她,冷冷地说:“你骗了我,也骗了李师长,不过你们不会得逞,缅甸全国兵力才二万余人,是打不过国民军的。” 第104页 “不!你错了!”丹意尖声大叫,“我们还有几千万国民,他们从不惧怕入侵者,他们随时会拿起枪保家为国。而且,叶植楠将军带着数千士兵离开勐萨寻找大明国宝,李弥与柳元麟已经返台,勐萨兵力空虚,我军趁虚而入,不用多久,金三角便将再次被我军控制。国民军必须离开我们的国家!” 公输然转过身,吃惊地望着丹意,一字一顿地说:“你,还有阴谋!” 丹意跑过去,一把抱住公输然,温柔地说:“请你不要离开我,我军一旦占领金三角,我们就能一道去阿瓦迦巴寺找到黄鸟,破解你的鲁班诅咒。” 公输然推开她,厉声说:“工程图被张奇夫盗走,我们根本找不到阿瓦迦巴寺,我必须立即返回孟布,与他们站在一起。” “张奇夫带走的不过是假图,真正的工程图早被我换了!”丹意大声喊,“我这样做全是为了你,为了我们!金三角战火蔓延,十分危险,请你不要离开。” “我明白了!”公输然无力的说,“你趁我不注意,更换了工程图,再诱引张奇夫盗走假图,引开部分国军主力,以便你各个击破!你一直在利用我!”他说完冲进房间,拿起行李往外就沖。 大厅门外,十名士兵提着步枪堵住了去路。 公输然转过身,痛苦地说:“丹意,你好狠!” 丹意的眼泪漱漱直下,她恳求说:“为了我们的国家,我别无选择!假如我不是生在缅甸,你就不会恨我了!对不起!对不起!” “哭,我就能原谅你?我就能心甘情愿地被你囚禁了?啊?”公输然大叫。 “我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去前线送死!”丹意哭得更厉害,她走上前,又要抱公输然。公输然用力一推,丹意摔倒在地,他一愣,欲要去拉,终究没有伸出手,又厉声说,“我不会甘当俘虏的,让士兵打死我吧!”手心暗驱金刀利剪法,往卫兵走去。 丹意扑上来,紧紧抱住公输然双脚,哀求说:“郭公输然,你不能离开,求你了,爸爸会杀了你的,这几个月,难道你感受不到我的爱么?你难道不能为我留下来么?” 公输然顿了顿,奋力挣开,快速前沖,卫兵急忙拉开保险栓,突见无数金刀利剪飞至,“啊啊……”数声惨叫,卫兵全部受伤倒地。公输然一个箭步窜下台阶。 “公输然!”丹意一声尖叫。 公输然全身一颤,回身说:“玛丹意,感谢你对我的爱,但我今生只爱高若凌一人,此次返回孟布,我会力劝李师长善待俘虏的。” “高若凌已经死了!”丹意大叫,已哭成了泪人,“而我们还活着!” 公输然脸部抽搐了一下,一时失语。 “你等我一下!”丹意走回房间,将阿瓦迦巴寺的工程图捧出来,交给公输然,又说,“如果你一定要走,请带上它,找到黄鸟吧!但今天你这一走,我们便是敌人,战场上若再相见,但愿你不要手软,即便你不杀我,我也会杀了你!” 公输然颤抖着接过工程图,眼中终于滚下两行清泪,声音嘶哑地说:“玛丹意——珍重!” 这时,僕人又牵出一匹黑马,丹意指着它说:“骑上它,快去孟布,但切不可去勐萨,那里已成炼狱。” 公输然心里一阵难受,他收起工程图,用力将丹意揽进怀中,说:“我不怪你!”说完放开她,跨上黑马,双腿一夹,黑马一声嘶鸣,疾速冲进黑夜。 第十四章 夏季风暴 四、沙拉渡口(上) 1953年5月,萨尔温江沙拉渡口依然沉浸在如平常一般的静谧之中,这里是通往勐萨的必经之路。午夜时分,国民军营地一片寂静,几处昏黄的灯光下,哨兵正抱着枪蜷缩在墙脚酣睡。 勐萨也是如此,叶植楠将军带出主力后,这里已成空城,剩下的五千余兵力分散在各镇的据点,勐萨总部只剩下三四百正式兵员和三四千学员。 这时,急促的电话铃响起,熟睡中的李则芬一把坐起,他预感到了什么,在黑暗中跳下床,来不及穿鞋,就跑过去接听电话。 “妈拉个巴子,假通知!根本没有会议!”里面传来李弥气急败坏的声音,“一定是缅军制造了假开会通知,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军军事通信线路的?老李啊,你们要小心!我担心会有危险发生。”李弥像机关枪一样,在台湾对着电话机咆哮。 李则芬心颤了一下,他勐然意识到,此刻是敌军进攻勐萨的最佳时机。他刚放下电话,远处就传来越来越强烈的直升机飞行的声音。刚刚还宁静的驻地,顿时像炸开了锅,士兵们在黑暗中胡乱穿上衣服,刚跑出营房,便传来震耳欲聋的轰炸声。驻地顿时火光沖天,一排排营房瞬间化为废墟。 刺耳的警报声拉响。 李则芬冷汗直冒,慌乱穿上衣服,冲出房间,大叫:“全部撤出营地,进驻北部山地!”这时,杜显信慌慌张张地沖了出来,他举着手枪,朝着蝗虫般密集袭来的直升机开火。所有士兵惊恐万分,边往山地撤退,边朝天一通狂扫。 “轰轰——”又传来数声爆炸声,强烈的冲击波,将营地数十名士兵炸飞起来,血肉横飞,侥倖留下性命的,也多烧得面目全非。这时,一列老兵抬出机关枪,架在高地上,对着飞机射击,红通通的火光映亮了半边天。一架直升机直扑过来,子弹扫射地面,如同层层波浪,迅速涌上机关枪,老兵慌乱趴下,只听“噗噗”闷响,又有十余名老兵丧命。射击手也死亡,另一位老兵冲上去,推开射击手,大叫一声,抬起机关枪又是一顿狂扫,直升机来不及爬升,油箱中弹,撞向地面,“轰隆”一声巨响,飞机爆炸,残破的支架与冲击波贴着地面“唿”地沖刷过来,老兵尽数炸死,机关枪也被炸得变形。 第105页 “反共抗俄大学”的学员哭喊着,跟随杜显信等人钻进密林中,他们有的还来不及穿衣服,光着身子,抱头逃窜。 这时,二十余架直升机画出一个圆圈,折向沙拉渡口飞去。 第十四章 夏季风暴 四、沙拉渡口(下) 沙拉渡口早被勐烈的迫击炮火覆盖,渡口营地很快被夷为平地,。一半多士兵在睡梦中被炸死,侥倖逃出来的士兵,跳进掩体,坚守在东岸。这时,直升机飞至,炸弹与机关枪子弹直扑掩体,战壕。士兵们蹲卧在里面,不敢冒头,一大片沙土被炮火掀进战壕,他们已成了半掩埋状态。 西岸的敌军营地终于吹响进攻号,一万余装备精良的士兵潮水般涌向萨尔温江,他们要强行渡江。守军将领张云岳探出头,看一眼对岸,敌人密密麻麻,在炮火掩护下跳进江水,正朝东岸泅渡。他一把趴倒在战壕地上,双手颤抖着抓起枪,旁边的一名士兵喘着粗气说:“营长,敌人兵力数十倍于我方,赶紧撤吧!”张云兵大怒,一巴掌扇在士兵脸上,大骂:“格你老子的,沙拉渡口是勐萨的咽喉,我们撤兵,就等于放狼入室,这不是要拱手投降吗?谁敢再说一个撤字,老子毙了他!”士兵捂着脸,满脸羞忿。 张云岳大声喊:“兄弟们,缅兵要取我们的脑袋,大家给不给?” “不给,去他狗娘的!”士兵们大声回应。 “那就把狗娘养的打回去!”张云岳说完,端起枪趴上战壕,对着河面扫射。士兵们身处绝地,反而更加勇勐,他们没命的扣动扳机,一百余人依靠十挺机关枪,百余支步枪,对抗一万多敌军。子弹发了疯似的在湍急的河面飞舞,缅兵死伤一片,他们纷纷后退,将迫击炮调至前方,对着东岸又是一通狂轰滥炸。直升机在空中盘旋,却无法捕捉到战壕,掩体中的国民军,只得返回西岸休整。 战壕几乎被炮火掀起的泥土全部掩埋,国民军停止了扫射。西岸的缅军也停止炮击,萨尔温江两岸突然陷入寂静。这时,东方现出鱼肚白,已是黎明时分了。 突然,缅军密集的炮击声再度响起,东岸顿时被火光与浓烟笼罩。缅军步兵开始第二轮进攻,他们猫着腰,轻轻地下到河道,往对岸泅渡。东岸依然寂静无声,河中的士兵越来越多,离东岸越来越近。缅军停止炮击。突然,人数不足一百的国军士兵纷纷跳出战壕,吶喊着将手榴弹投入江面,密集的爆炸激怒了江水,江水剧烈咆哮着,掀翻了水中的缅兵,萨尔温江顿时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处于深水区的缅不便还击,慌忙回游;靠近西岸,仍在浅水区的缅兵对着东岸激烈扫射,国民军士兵一排排倒地血泊中。张云岳手臂中弹,捂着伤口大叫:“后撤。”剩下的二十余名士兵再度跳回战壕。他们全部被炮火炸得灰头土脸,看着战友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恐惧已经麻木,现在剩下的只有拼死抵抗之心。 缅军第二次抢攻再次失败。西岸决定暂停进攻,他们在商讨对策。 与此同时,分散在萨尔温江东岸各小镇的其它据点,大多受到了缅军的攻击,几十个据点纷纷失守,撤退的士兵们正往沙拉渡口增援。 中午时分,缅军开始向沙拉渡口发动第三轮进攻,依然用炮火打头阵,这次的炮火更加密集,几乎覆盖了东岸每一寸土地。国民军仅剩的二十名士兵几乎全部被爆炸声震得失聪,但此时听觉已不重要。 缅军认定,东岸至少还有数千国军,丝毫不敢大意。炮击持续了半个小时,东岸已找不到高过一米的建筑、土堆。直升机再次出动,在东岸盘旋,为渡江缅兵作掩护。冲锋号响起,缅兵潮水般涌入江中,在烈日下,张云岳看得更加清晰,他惊出一声冷汗,想不到昨晚对抗的部队如此庞大,他们在西岸拉开一千余米长,全部跳入江中,江水受到堵塞,顿时湍急了许多。二十名弟兄对视一眼,赴死之心已生。 西岸的冲锋声越来越巨大,江水哗哗的响着,头顶的直升机不时作低飞扫射动作,此时别说还击,就是从战壕中冒个头,立时便会脑袋开花。 缅兵即将登上西岸,张云岳大喊:“兄弟们,咱们来生再见!沖啊!”二十人抖落掉身上的泥土,正欲跳出战壕,突听到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冲杀声,他们回头一看,只见一千余名增援的士兵赶到。他们抬着十多架迫击炮,对着江面勐烈炮击,其余士兵用步枪射击直升机。战场再次陷入歇斯底里的杀戮之中。江面的缅兵伤亡惨重,纷纷后撤。缅甸国力虚弱,全国直升机数量有限,宝贝得很,不敢正面抗敌,见到国军火力密集,慌忙掉头飞回西岸。 缅军第三次进攻再次被打退。增援部队跳进战壕,与守军拥抱在了一起。 第十四章 夏季风暴 五、跳蛙战术(上) 缅军停止进攻,他们明白沙拉渡口的防御更加坚固,现在更难攻占。 这时,一架直升机降落在西岸缅军营地,飞机上走向一老一少两人,老人正是丹意的父亲,缅甸陆军司令貌盛,少女是丹意。两人在卫兵护送下,走进营房。 缅兵的军事首领们正满面愁容地坐在会议桌旁,看见貌盛来到,惊出一身冷汗,慌忙起身迎接。貌盛鼻子哼一声,将挂在墙上的地图扯下来,铺在桌面上,指着萨尔温江用缅甸语说:“你们对沙拉渡口久攻不下,就驻足不前,拖延至敌军主力回援,这仗还怎么打?” 第106页 缅军首领抹一把汗,战战兢兢地说:“敌军藉助有利地形,阻止我军前进,我军已进攻三次,皆——失败!” “没用的东西!”貌盛大骂,“萨尔温江长达数千里,金三角占地数十万平方公里,突破口何止一个沙拉渡口?传我命令,留下五百士兵继续佯攻,吸引敌军,其余士兵兵分两路,分别在沙拉渡口上下游三十里处渡江,直扑敌军指挥部勐萨。” “二战时期,美军曾使用的跳蛙战术!”丹意大声说,“父亲,这一招将对军力有限的国民军形成致命打击。” 缅军首领茅塞顿开,对面前这位老人更加敬佩,立即冲出营房,命令士兵悄悄撤离营地,分成两路急速往上下游行军。 晚上,缅军绕开沙拉渡口,成功渡江,他们放弃沙拉渡口,悄悄攻入拉牛山,拉牛山是进入勐萨最后一个据点。国民军大部驻守在沙拉渡口,只有四百余人驻守拉牛山,面对数十倍于己方的缅军,无异于以卵击石。缅军先用密集炮火清理掉守军屏障,再出动直升机扫射国军后方,国民军伤亡惨重。 第二天,缅军发动总攻,一万士兵向拉牛山冲去。杜显信、李则芬慌忙带领全体“反共抗俄大学”学员,手持砍刀增援。缅军火力强大,国民军不敢正面抗敌,全部散入密林。缅军如入无人之境,直插入国军后方。这时,两侧山林中数千名大学学员挥舞着砍刀冲杀出来。 双方展开了激烈的肉搏。 战场上杀声震天,很快便血流成河。 学员们虽十分英勇,但没有实战经验,面对参加过二战,兇狠的缅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肉搏只进行了一个小时,年青的学员们便死伤殆尽。整座拉牛山上尸横遍野。 缅军在貌盛的率领下,势如破竹,迅速攻入勐萨国军驻地,然而这里已成空城,国军全部躲入山林,展开游击战。缅军捕捉不到战斗对象,只得集结兵力,往西北方国军另一处主要驻地孟布进发。 孟布位于勐萨西北部,龙阳谷地南部边缘地带,山脉纵横,地势险峻,但有大量肥沃的大坝子,盛产水稻,是国民军的主要粮仓。孟布国军驻地位于当地最大的坝子旁,由于国军兵力有限,管辖地却十分广阔,所以,兵力分散在各地据地,孟布总部兵力不足五百。此地道路崎岖,汽车无法通行,缅军主要依靠畜力运载重型武器,用空军开路,只用三天便到达孟布总部。 作者:公输然 回復日期:2009-9-14 15:04:00 4131# 第十四章 夏季风暴 五、跳蛙战术(下) 貌盛并不急于进攻,先与丹意、缅军军长丁伦带领十余名卫兵,站在坝子前方一座高山山顶,用望远镜察看军情,坝子一派农忙景象,不见任何士兵行动。“进攻勐萨前,我们已经切断勐萨往孟布报信的线路,难道他们还是得知了消息,已提前逃跑?公输然从仰光骑马也应该到达了。”貌盛说。 丁伦说:“据泰国金光集团的伊萨罗说,李国辉手下有几人精通巫术,我们得小心他们偷袭,暗杀。” 丹意点头称是,说:“公输然是鲁班传人,巫法尤其厉害,我们不能不防,不过——” “不过什么?”貌盛问。 “他曾多次救我,请求父亲不要伤害他。” “刀枪无眼,既然上了战场,怎能束手束脚呢?女儿啊,你喜欢他,他却并不领情,这种男人,你还挂念他干什么?”貌盛说。 “父亲!只要你能留他性命,女儿有信心说服他不与我军为敌,求你了。” 貌盛不语,脸色凝重地说:“金光集团的三大巫师可有跟过来?” “指骨巫师、龙婆爹和班迪尔夜都在军中,他们天天抱怨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这次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丁伦说。 丹意用望远镜望向大坝子,只见绿色的田地间,一人一骑正疾速奔向国军营地。丹意全身一震,它虽然只是一个黑点,但直觉告诉她,那是公输然骑着她的黑马赶往国军营地。她用望远镜继续追踪黑马,突然,黑马一头栽进水田,马背上的公输然被抛进繁茂的水稻间。丹意惊了一下。很快,公输然跳起身,拼命拉黑马,可它已经累得口吐白沫,爬不起来。公输然无奈地丢下黑马,快速往营地奔去。 丹意踌躇片刻,说:“父亲,必须立即进攻,否则李国辉就会撤入山中,到时就无法聚歼敌人。” 貌盛点点头,大手一挥,缅军散成弧形,往营地扑去。 国军营地中,公输然气喘吁吁地闯了进去。李国辉、张復生、科考队员正神情凝重地坐在会议桌前,他们惊喜的见到公输然,全部迎了过来。 李国辉扶住公输然,说:“阿弟,你可算回来了,快坐!快坐!” “不,来不及了,赶快召集士兵,撤!”公输然着急地说。 “撤?哈哈——”李国辉大笑,其他人都笑起来,他接着说,“阿弟,你一定是指缅军进攻之事吧,不用急,我一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公输然疑惑地望着李国辉,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杜干坤说:“李师长昨晚就得到消息,貌盛大军正向孟布袭来,今天差不多该到了,李师长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呢!” 第107页 “天罗地网?”公输然不敢相信,问,“你们有多少兵力?” “五百不到。”张復生团长回答。 “啊?缅兵多达一万,装备精良,又有空军掩护,五百人如何阻挡?”公输然惊叫。 这时,一个农夫慌慌张张跑进房间,报告说:“缅军正沿稻田往营地掩来!” “很好!”李国辉拿起望远镜走出会议室,看了看广阔的稻田,只见缅兵密密麻麻踩在稻田里往这边冲过来,泥浆纷飞,即将成熟的稻子皆被绊倒。稻田里的数百农夫大声咒骂,往一旁躲避。很快,他们便进入坝子中心。 站在山上遥望战局的貌盛突然察觉到异样,大叫:“示警,撤退!” 丁伦诧异的望着老司令,“快示警!”貌盛再次大叫。 丁伦急忙鸣枪示警,枪声在空旷的大坝子上空迴荡,惊得所有缅兵驻足,四处张望,一骑赫然冲进稻田,大叫:“撤退!撤退!” 却在这时,农夫们疯狂朝稻田边缘奔逃,突然,坝子里响起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地雷爆炸声,它们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像交织的网在稻田内四处开花。缅军被炸得七零八落,血肉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爆炸又引起大火,稻子被尽数点燃,大风一刮,迅速蔓延到整个坝子,没被炸死的缅兵在大火中疯狂逃窜,受伤的缅兵无力逃跑,很快被点燃,在泥地中拼命挣扎哀号,无力挣扎的很快被烧成焦炭。近万缅兵立即死伤二三千,稻田被鲜血染成红色,又被大火烧成了黑色。 李国辉吹一声口哨,他的坐骑飞奔过来,他跳上马,掏出手枪,大叫:“兄弟们,随我沖啊!”原来农夫都是国民军装扮而成的,他们发一声喊,对失魂落魄的缅兵穷追不捨,再次毙敌上千。此时缅兵人数虽仍然远多于国民军,可他们意志已被摧毁,只知道逃命。 作者:公输然 回復日期:2009-9-14 15:04:00 4132# 第十五章 阿瓦迦巴寺 一、逃亡(上) 高山上,貌盛大怒,命令丁伦率骑兵拦截逃兵,再令空军出击。 丁伦率领一百名骑兵,狂冲下山,朝潮水般溃逃回山脚的士兵大声喊话:“迴转!迴转!继续进攻!”但惊慌失措的缅兵早将军纪抛到九霄云外,尤其以印度僱佣军跑得最快,他们为钱打仗,才不愿在战场上送命呢。丁伦大怒,举枪朝跑在最前面的逃兵射击,骑兵驱马前去践踏逃兵,又是数声惨叫,全体逃兵终于被这阵势震慑住了。 这时,十多架直升机轰鸣着飞越山嵴,直扑国军驻地,飞机上的机枪狂扫,在水田里射出一串串水花。追赶过来的国军士兵慌忙抬枪还击,但直升机占尽方位优势,国军很快被打死十多人。这时,直升机舱门打开,几名缅兵连发数枚榴弹炮,将稻田炸开了花。国民军被迫放弃追赶,急速回撤,但又如何跑得过直升机,密集的子弹扫射过来,国民军死亡大半,其余士兵眼见无处可逃,回身狂射直升机,两架直升机中弹,一头扎进稻田,发出两声巨大的爆炸声,稻田被炸出两个巨大的泥坑。 李国辉与张復生骑马速度较快,成功摆脱直升机的追击,回到营地,带领科考队员及不足百人的士兵逃入营地后方的山林中。 稻田里的扫射仍在继续,来不及逃离的士兵们纷纷中弹,尽数阵亡。 直升机挟余威飞至国军营地上空,投掷了数枚燃烧弹,营地顿地火光沖天,木材搭建的营房全部被点燃,不一会便烧成灰烬。缅军信心恢復,骑兵当先,数千士兵朝李国辉逃入的山林追赶过去。 林地里藤萝密布,山石嶙峋,极难通行,缅军在林子前踯躅不前。这时,貌盛、丹意赶了过来,命令士兵就地扎营。 丹意铺开一张图纸,说:“这是阿瓦迦巴寺位置图的复印件,这座藏有大明国宝的寺院位于龙阳谷地的中心位置,该处离孟布仅六十公里,我敢肯定,李国辉将率余部逃往该处!我们先等他们破解阿瓦迦巴寺中的巫咒,找到宝藏后,再围歼他们。” 貌盛满意地点点头,说:“本次对敌作战,多亏你从中布局,这些年的书没有白读。”他转向丁伦又说:“你带领一千士兵和三架直升机作慢行军,三天后赶到阿瓦迦巴寺所在的山峰,伺机灭敌!” “是!”丁伦高声回答。 “父亲,龙阳谷地十分兇险,女儿曾多次出入,已熟知路径,这一战,让我跟丁叔叔一起去吧。” 貌盛凝望丹意,嘆一声说:“你是另有目的吧?唉——去吧,可以免公输然之死,但李国辉在金三角威望极高,要想彻底收復金三角,必须杀掉他!” “谢父亲,女儿自有分寸。”丹意说完,就听到一声尖利的“嗷”声,她偏头去看,惊喜地发现大象丹丹正在烧毁的象棚前哀叫,它还背着她与公输然在死尸温泉带回来的巫树干。 缅军并不急于追赶,在孟布休整一天后,才拔营挺进龙阳谷。 作者:公输然 回復日期:2009-9-14 15:05:00 4133# 第十五章 阿瓦迦巴寺 一、逃亡(下) 李国辉部果然依照公输然带回来的阿瓦迦巴寺工程图,正往龙阳谷地赶。这是他们摆脱缅军追击的方式,也是获取宝藏,意图东山再起的重要手段。 第108页 公输然惊奇地发现,阿瓦迦巴寺所在的阿瓦山就位于arj123坠机点的附近,也就是曾救助过他们的村寨旁边,这让他联想到了坠机事件和无名村寨的那位神秘老人所说的一句话“山神的怒火”!这其中必有某种关系。或许,寨民祭拜山神时,山顶传来的怪声也跟阿瓦迦巴寺有关?也许,传出怪声的山便是阿瓦山。公输然作了一个大胆得令人吃惊的推测。 大家重走龙阳谷地,已是轻车熟路,再加上人多势众,武器精良,只用了三天时间便抵达无名村寨。罂粟收割后,右坡只剩下一片荒地,一派荒凉萧条之感。 寨子里像往常一样安静,一百多人扛着枪,抬着重机枪和迫击炮,拖着疲惫的步子快速钻进村寨。顿时,狗吠声大起,马厩里的马不甘人后,也高声嘶鸣,各间木房门咣当推开,小孩子尖叫着率先跑出来,看到这群装束怪异的陌生人,吓得脸色发青,欢叫声嘎然而止。接着,大人们探出头来,犹疑地望着这支部队。 科考队员抢到前面,高声叫唤,头人认出他们来,畏畏缩缩地过来迎接,小孩子也认出他们敬爱的温子菡老师,风一般地跑过来,围住她又叫又跳。寨子的气氛又活跃起来。李国辉命翻译向寨民说明来意,准备暂时在草坪上扎营,并大量採购寨民的燻肉。一年之中,寨民只能靠出售鸦片获得一些收入,现在还能出售在他们眼中不值什么钱的燻肉,自然十分欢喜。各家各户将自己的存货全部搬了出来,飢肠辘辘的士兵们高兴不已,立即生火做饭。不一会,浓烈的肉香瀰漫开来,惹得大家垂涎三尺。 公输然边吃边拉住头人询问他们的近况,有翻译在,沟通就方便了很多。寨民们在泰国与科考队员分别后,又去清迈府採购了一些日用品,才返回村寨,之后一直平安无事。 “只是——”头人慾言又止。 “有什么异常么?请快说。”公输然停止啃骨头。 “老人去世了,他活了一百多岁,前几天晚上被烧死在火塘上。”头人艰难地说,“第二天,我们发现时,只剩下一截焦炭,唉——真惨!” 公输然心里一寒,追问:“他留下什么遗物了么?” 头人摇摇头,说:“老人其实不是佤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先人便混居在我们村寨,世代娶佤族女人为妻,后代已跟佤族人没有多大区别,甚至连他们的家乡话都不会讲了。这家人很奇怪,他们代代单传,嫁过去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他们一生要娶几个妻子,才能得到一个儿子,到他这一代,竟然连个儿子都没留下,算是绝了。” 公输然全身一震,将手中的骨头一扔,大声说:“带我去他房间看看。” 头人吃惊地望着他,站起身,领着他和翻译进到老人的木屋。刘常四人也跟了进去。 老人的房间十分黑暗狭小,头人点亮一支蜡烛,通过昏黄的光亮,可以看到房中只有一张挂着黑色蚊帐的木床,一张木桌,一张板凳,一个火塘和一些日用品,简陋得不能再简陋。公输然仔细翻看房中陈设,突然在床的最里侧发现一个木盒,分为上下两层,打开上层,里面有支腐蚀生锈十分严重的凤钗。公输然拿起一看,一束白光快速穿过脑海,曾在阿瓦王城见到的汲水女再次出现,只是这次她穿着华丽,站在一个中式庭院里,对着一泓池水出神。影像迅速消失。公输然大吃一惊,难道老人也是大明贵族的后裔,甚至是连澈的后人?假如这样,连澈怎能不顾秦归晚而娶妻生子? 公输然越来越困惑,自进入缅甸以来的事情太过离奇,飞机正好坠毁在大家的目地的,大家却浑然不觉,竟捨近求远,歷经千辛万苦,还是回到起点。世上怎有如此凑巧之事?而且,时空也出现了错乱,世界完全不正常了,科考队员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世界恢復正常,让身边的一切不再充满困惑。这一切就像梦一样,飘渺虚幻。 木盒中还有一封书信,公输然展开一看,更加吃惊,这果然是连澈的遗书。上面写道: “吾儿: 父亲即将告别人世,却有两件心愿未了,痛心不已。望你坚守我的嘱託,继续守护阿瓦山,禁止闲人进入,免得伤及无辜,并完成为父的两件心愿: 一、将我的骨灰与秦归晚合葬,几十年前,她在阿瓦城神秘消失,音讯全无,我苦寻多年,不见踪迹,只得困守此山,期望她能前来相会,然而,光阴无情,我终归要离开了,生不能相守,死能同穴,于愿足矣! 二、黄鸟是破解鲁班诅咒的唯一途径,恩师李沐在山顶阿瓦寺筑巢引黄鸟来栖,已近五十年,黄鸟始终不至,你须继续等待,否则,不出一千年,连家必定灭绝。《山海经》记载,黄鸟每隔一千年迁徙一次,只要我们子子孙孙据守此地,总能得偿所愿。切记! 你若能见到归晚,请代为请罪,我背弃诺言,娶妻生子,皆出无奈。阿瓦山若无鲁班传人看护压制,必成死亡之地,那时,我大明朝便成天下罪人了。这是我生下你,并传授《鲁班书》的用意所在。 为父毕生只爱归晚一人,矢志不渝,若能同葬,请使用夫妻名份。 父,连澈绝笔!” 公输然看完,唏嘘不已,又打开下层,却是骨灰,里面有张铭牌,上书“父亲大人连澈遗骨”。他从背包中取出秦归晚的骨灰盒,再将连澈的骨灰注入盒中,小心将它们搅拌在一起。原本呈灰白色的骨灰渐渐变成了鲜红色,像鲜血一般。公输然合上盖子,郑重地带至村寨后方的一块空地,掘了一座坟墓,将两人的骨灰下葬,再刻石立碑,上书“连澈、秦归晚夫妇之墓”。做完这一切,公输然长舒一口气,嘴角漾起一抹微笑。正在这时,山顶传来巨大的轰隆声,如同千军万马,咆哮着冲杀下来,地面剧烈震动,村寨的木屋摇摇欲坠,士兵与寨民吓得趴在地面,噤若寒蝉。声音“轰”地一声,砸在墓堆上,又弹起越过公输然头顶,声波颳起他的头髮抽打在额头上,隐隐作痛。声音迅速消失在空中。公输然始终一动不动,他想到了高若凌,假如她真的死了,自己也要与她合葬才好。 第109页 李国辉面如死灰,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咒骂:“妈拉个巴子,这个地方真邪门!” 第十五章 阿瓦迦巴寺 二、神山(上) 安葬好连澈和秦归晚,公输然又了却一大心愿,他记起仍在地底的大明贵族后裔,对李国辉说:“我们离开阿瓦古城时,还有一群朋友留在地底,他们还藏有缅甸国宝一批,待此事一完,还请大哥协助接回这些朋友。” 刘常接口说:“这些事,我们一到孟布便向李师长提过啦,李师长早已安排一百名弟兄前去迎接了。” 李国辉点点头,说:“阿弟不用担心此事,我们速速登上阿瓦山,取回大明宝藏,然后再迅速增援金三角的其他据点。” 公输然叫来头人,问:“去世老人在生前可有限制你们进出某些地方?” “有,他们一家人世世代代都强调这座神山不能攀爬,否则会惊动山神,毁灭我们的村寨。”头人指着传出巨响的高山,它如一个葫芦,高耸云天,腰细肚大,山间丛林密布。头人又说:“我们每年敬奉山神,也就是要向她祈福,听祖辈们说,曾有一支探险队误入山中,再也没有出来过。” 公输然暗吸一口气,果然便是寨民年年拜祭的这座山,arj123飞机坠毁在它附近,之后发现的直升机也坠毁在附近,这山中一定藏有极深的巫咒与法术。 “呜哇!”山顶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鸟叫,大家全都颤抖了一下。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阿瓦山!”公输然说。 “想不到我们在山脚下生活了几个月却浑然不觉,哈哈,真是讽刺!”杜干坤惊讶地叫。 温子菡说:“世事之所以复杂,皆源自于我们对世事的无知和未知。” “那还等什么?赶紧登山吧!”江未希急不可耐地说。 李国辉命令士兵集合,大声说:“我们立即要进入神奇诡异的阿瓦山,此山禁山数百年,鸟兽成精,大家路上要是碰上狐妖、山精,对上眼了,就留下成个家吧!”士兵大笑,李国辉接着说,“要是不小心,发现自己回到了祖国,正抱着邻家小妞亲嘴,那我要恭喜你,因为你已进入极乐世界啦!”士兵又是一阵闹笑。李国辉语气转为严厉,“此次任务十分重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听到没有?” “是!”士兵高声回答。 “出发!”李国辉带领部队排成四列纵队朝阿瓦山攀去。 “你们要干什么?”寨民用缅甸语惊慌失措地喊叫,意欲阻止大家。国民军全然不理会,很快便钻入密林。寨民惊恐不安地跪伏在地面,拼命磕头,祷告神灵,以免受到这群亡命之徒的牵连。 阿瓦山地处亚热带,植被丰富,又位于龙阳谷地腹地,人迹罕迹,再加上被禁山数百年,山中的树木遮天蔽日,大部分树干须三四人方能合抱,大量苔藓、萝藤、寄生植物攀附在树干上,使湿漉漉的林子显得葱绿一片,看得久了,眼睛很是难受。但由于地面光照严重不足,极少有灌木生长,减少了大家行走的阻碍。 山高约三千米,极多溪流,每在地势平缓处,就到见到一汪长满水草的水洼。到得山腰处,由于山体内陷,山顶的溪流穿出丛林,如一条条白练飘洒而下,走在树下,就如正下着小雨。除了这些淙淙的流水声,林中最多的便是鸟的啼鸣声,有的清脆悦耳如音乐,有的嘶哑尖利如鬼哭。士兵们见识过山顶古怪的轰鸣声,一路上虽没遇到任何危险,还是不敢稍有大意,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作者:公输然 回復日期:2009-9-15 19:19:00 4144# 第十五章 阿瓦迦巴寺 二、神山(下) 大家很快到达山腰处,原来方圆十多公里的山在此处收窄到只有二三公里左右,山势顿时险峻起来。再往上,山体又再次向外凸起,山围又扩大到七八公里左右,很难攀爬上去。这时,天色暗了下来,李国辉决定就地扎营,同时探索最合适的攀登路线。 很快,天空最后一线光明消遁,丛林阴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一部分士兵立即生火烤肉,一部分士兵割草打地铺,再分出十人点起火把绕山探路。 吃过晚饭,探路的士兵仍未返回,大家连日奔逃,已疲惫不堪,在草铺上沉沉睡去。睡到半夜,夜空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强劲的冲击波使树叶簌簌作响。大家全被惊醒,惊恐不安地爬起身来,透过密实的树叶可以见到山脚不远处刚刚发生一起爆炸,火光沖天。李国辉命一名士兵爬上树顶,用望远镜察看情况。士兵观察良久,大声回报:“是一架直升机坠毁了!” “直升机?”李国辉心底一惊,“难道缅军追过来了?张团长,派两个弟兄去失事地点看看。” 张团长称是,立即吩咐下去。 大家睡意全无,抱着枪坐在树根下,静等士兵回报。这时,丛林中传来一片急促的簌簌声,卫兵端起枪大叫:“谁?” “是我们!”原来是探路的弟兄回来了。 火把照过去,十个大汗淋漓的士兵钻出树林,来到李国辉跟前,报告说:“在乱草丛中找到一条环山古道,呈‘s’形直上山顶,它是此山唯一的通道,我们担心山顶有古怪,只往事上走了一千多米就返回了。” 第110页 李国辉大喜,连说:“那就好!那就好!” 但大家等了两个小时,前往飞机失事地点的士兵还是不见回来,这时,东方射出红光,黎明来到。又等了一个小时,天已全亮,士兵还是不见返回。张復生站起身,边咒骂他们办事不力,边往旁边茂盛的林子里钻,他要去小便。 不一会,林子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撒尿声,突然,一声惨叫传出,张復生连滚带爬地冲出林子,脸色发青往这边狂跑过来,双手不住往后指,口齿不清地叫:“鬼!死——”全体人都吓得一跳而起,惊慌失措地打量四周,并无异常。 李国辉迎上去,抱住张復生,给了他一巴掌,厉声斥责:“身为团长,遇事大唿小叫,成何体统!” 张復生被震住了,怔怔地站着,不住吞咽口水。良久才回过神来,指着林子,心有余悸地说:“你们去看。” 大家一窝蜂挤过去,只见一棵树上挂着两颗血肉模煳的人头,正是派去探路的士兵,温子菡不敢看,将头埋进杜干坤怀里。跟死者相熟的士兵顿时恸哭起来。李国辉走上前,取下人头,血已凝结,显然挂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看来两人离开营地不久便被杀,人头还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挂在大家身边。他望了望四周,林中并无异常,到底是什么人干的?是人是鬼?有这种本事的人,假如要刺杀自己,唾手可得,那他们为什么不这样干?有什么目的呢?李国辉阅歷丰富,今天也不免被这两颗人头吓得嵴背发凉。 公输然走过来,说:“我们被人盯上了,今后要处处小心。” “不错!拔营启程!”李国辉大叫。 士兵来不及为死者下葬,慌慌张张跟着昨夜探路的十人往山顶走去。他们发现的古道由青石铺就,有两个马车宽,已是杂草丛生,公输然推测它便是李沐建造阿瓦迦巴寺时运输建筑材料的主要道路。 古道弯弯折折,依山势而建,大家足足走了一个上午,才走到葫芦形山体上方的小葫芦中间位置。这里山体几乎笔直向上,树木便稀疏了许多,李国辉取出望远镜,望向山脚,昨晚坠毁的直升机的残骸清晰可见,在它右方一公里处,似有炊烟升起。 他大叫:“停止前进,在此依据地势,构筑工事,留兵把守!” 大家惊愕地望着他,李国辉解释说:“我怀疑缅军已经抵达山脚,如果攻山,这里地势险要,是最佳的防御地点。” 张復生点头同意。 公输然一惊,说:“难道昨晚士兵被杀是缅军中的巫师所为?”他见识过指骨巫师和龙婆爹的厉害,以他们功力,杀两名普通士兵,再悄悄悬挂在大家身旁,并非难事。 科考队员们心下凉意顿生,如果是这样,大家上了山,只怕永远也走不下去了。 第十五章 阿瓦迦巴寺 三、邪灵(上) 一百多人的队伍留下五十人构筑工事,其他人继续登山。 丛林越来越繁密,高大的树干挤满古道两侧,地势也越来越平坦。突然,古道走到了尽头,前方被密密麻麻的树干挡住了去路。树前立有一块石碑,上书“往前者死!”这里已不见小鸟,体形硕大的肉食性鸟类却越来越多,它们挤在树干上,阴森森地盯着这群入侵者。公输然仰头望天,乔木叶子阻挡了所有的空隙。“咕咕,咯咯,唿唿……”各种各样的鸟叫声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怎么办?”张復生团长摸了摸石碑,上面的干枯的青苔剥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抖了一下,触电般地收回手。 “故弄玄虚,不用怕它!”李国辉命令士兵前进。 大家端着枪,小心翼翼地从密集的树干间挤进去,“扑簌簌”一名士兵不小心扯动了树干上的萝藤,里面有东西传出怪声,士兵吓得大叫一声,急忙后跳,倒在地上。这时,树藤中爬出一只蜥蜴,用丑陋的三角眼盯着大家。 “妈拉个巴子!”李国辉拔枪射击,将蜥蜴打成了两半,尾巴犹在地面扭动,枪声迴荡在林子里,经久不息。 大家壮起胆,继续前进,山顶的风格外大一些,带着些凉意,在这个阴森的树林世界里,让人感到更加恐惧。 突然,一层半透明的风像水流一般向大家吹刮过来,“啊?什么东西?”走在前面的士兵大惊失色,迴转身没命逃窜。李国辉也生出了恐慌,举枪对着风狂射,惊起林中无数大鸟,它们一部分唿啦啦飞进半透明的风中,随即便扑嗵、扑嗵掉在地面,全部死亡。“快逃跑!”李国辉大叫,所有士兵争先恐后,恨不得再多生两条腿,可错会生长的密集树干总是阻挡住去路,根本跑不快,有些士兵逃命心切,一头撞在树干上,身体反弹,往后倒去,风正好刮至,士兵全身一挺,僵直的倒在地上,一命呜唿。 大家终于跑回古道,风的颜色慢慢变淡,终于消失不见。大家重点人数,少了八名弟兄。逃回来的士兵,双腿瑟瑟发抖,有几位胆小的还尿湿了裤子,发出一股难闻的尿臊味。 公输然惊恐不安地说:“刚才的半透明风,乃是人的邪灵,邪灵是指人凶死之后的怨气,只有成千上万人的灵聚集在一起,才能形成这种风,山顶一定死了很多人。” 第111页 “怎么破解?”李国辉问。 “这些邪灵已被某种法力操控住,不会随意飘游,我们只要掌握住它的规律,就能免受其害了。”公输然意识到眼前密集的树干其实是一种高深的阵法,人一旦走错,邪灵就会现身,但这是什么阵法呢?他暗暗思索起来。《鲁班书》中只记载了两种高深阵法,一是铁围城,二是奇门遁甲阵,奇门遁甲最是变化万千,莫非林中的阵法便是由它演变而成?如果是,它的生门在哪里?公输然不断改变位置,细细观察,蓦地发现一处生门,位于天蓬星位前,他眼前又是一晃,生门消失不见,公输然偏头,又在庚仪位见到生门,然而,这些树干就如在移动,只一分钟,便会改变位置,公输然看得眼花缭乱,突然大吼一声,跪倒在地,呕吐起来。 作者:公输然 回復日期:2009-9-17 18:41:00 4160# 第十五章 阿瓦迦巴寺 三、邪灵(下) 温子菡慌乱为他拍打后背。公输然吐完,再也不敢看树林子,对大家说:“此阵变化极快,必须在一分钟内通过,否则阵势便会改变。” “可树林深逾百米,又十分曲折,一分钟怎么可能穿越?”温子菡疑惑地问。 “不,这是奇门遁甲阵的变阵,奇门遁甲阵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讲究环环相扣,变化也是层层依序而变,所以,我们只要在一分钟内穿越至少一环就可以了,因为后面的环节不会同时变化。” 刘常问:“一环大约多深?” “十米!每一环,不能走错一步,否则就会触动阵法,越往内,逃生的机会越渺茫。”公输然说。 “啊?这也不容易穿越,看来我们只能进去一部分人了。”刘常吃惊地说。 公输然站起身,问:“谁愿和我一起进去?” 杜干坤犹豫地说:“蹩脚巫师,你确信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别又出错,让我们有去无回啊!” “我不能保证,此阵分明由鲁班传人所设,奥妙精深,站在阵外,目视只能深入三十余米,再往里如何变化,我还不知道。”公输然说。 “这么说,你的成功机率只有30%不到了?” “不错!” “不!不!”杜干坤嘴巴嘟囔个不停,“我不去!” “我去!”温子菡大声说。 “我也去!”李国辉、江未希、张復生、刘常都叫出声来。 杜干坤吃惊地望着大家,脸色迅速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改口说:“我的意思不是不去,而是说,我们可以想出更好的办法后再进去,唉——当然了,你们这样不理智,我又岂会贪生怕死,对不对?我当然是要去的,对不对?人生如浮云,大丈夫死则死耳,生有轻于鸿毛,死有重……” 温子菡一把扭住也的耳朵,斥道:“给我住嘴!” 杜干坤像断电的留声机,声音嘎然而止。 公输然因相信丹意,导致国民军在与缅军交战时,处于极端被动的地位,李国辉虽没有责备他,但他心中愧疚极深,一直想通过找到宝藏补偿国民军,所以,眼前就是刀山火海,他也是会往里跳的。 他再次转身,其他人排成一列,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公输然清除杂念,紧盯树林,生门缓缓转到眼前,他大叫:“大家一定要紧跟在我后面,一旦我叫撤退,你们立即回身逃命,不要管我!”大家称是。 公输然快速跃入生门,其他人紧跟过去。“天辅位!甲丑位……”公输然快速叫位,身形极快,在林中穿梭,大家快速跟进,很快到达中心位置。公输然突然停下脚步,后面的人剎不住脚,全部挤压在一起。 “怎么了?”杜干坤大叫! “我找不到路了!”公输然慌乱地回答。 “啊?你这个蹩脚巫师,真要害死我们了啊!”杜干坤带着哭腔大叫。 公输然急得满头大汗,阵法在层层转动,不要一分钟,大家所处的位置就会变换为死位,到时,邪灵飘至,想要跑回去,难于上青天。 “奇门遁甲!奇门遁甲!”公输然疾速念道,“怎么办,不对,这根本不是奇门遁甲,全乱了,一切全乱了!”远处邪灵正随着转动的阵环往中心位置聚集。 大家紧张得满头大汗。 正在这关键时刻,一个缥缈空灵的声音传来:“铁围城!” 铁围城?公输然的思维顿时清晰起来,对了!这个阵法前半部分是奇门遁甲阵,后半部分突然改变成了铁围城。这种莫名其妙的变更才让公输然乱了方寸。看清阵法,他心神一片明净,大叫:“天一位!”大家跳进去,最后一环正好转到,扑过来的邪灵顿时消失。 杜干坤抹把汗,大叫:“好险,差点被你害死了!” “不要说话,免得乱了公输然心神!”温子菡制止他。 公输然默念解铁围城咒,这片奥妙无穷的阵法顿时消除,但身处林中,始终见不到林外的景象,大家不敢久留,快速穿越树林,往外一窜,谁知脚底一空,直摔下去。 第十五章 阿瓦迦巴寺 四、黄鸟(上) 大家吓得大叫,却听“喀嚓”脆响,掉到一堆白骨上,陷了进去。只见骨屑纷飞,直灌进大家口里,杜干坤吓得惨叫,四肢并用,爬出来,手触处尽是头骨,尸骸,它们遍布这道不高的土坡下方,至少有上千具尸骸堆积于此,许多还是直立,作向坡顶爬行的姿态。大家爬出来,全身寒气直冒,前方是一片高过人头的杂草,草丛里还散落有大量尸骸,经多年日晒雨淋,发出阴森森的白光。现在正值夏季,草木枝叶茂盛,将大家的视野尽数遮挡。大家不敢在尸骸上久留,忙不迭地钻进草丛中,一股闪热传来,数不清的各色蚊虫直扑过来,嗡嗡直响,让人心烦意乱。 第112页 “进了树阵,出去还得费一番周折,唉——真是个鬼地方!”杜干坤抱怨道。 公输然说:“阵法设置都是可逆的,入内难,出去却不受限制,返回时我只要砍掉关键位置的几株大树,阵法便破解了,到时入内也会很容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杜干坤拍拍胸口。 温子菡不满地说:“你和尚当上瘾了?我得趁早回头是岸,不能误了大好青春。” “不,我错了,”杜干坤抽自己一嘴巴,说,“不能享用美色,这劳什子和尚了无生趣,我是坚决不当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耍着嘴皮子,全然不觉身处杂草中的难受。 其他人早已是全身汗透,气喘如牛,往前走了几百米,脚下地面突然坚硬起来,低头一看,却是一排往上延伸的开裂的青石板。前方的杂草稀了许多,大家欣喜不已,往前跑出十多米,杂草全被青石板挤到了两侧,视野顿时开阔起来。青石板沿着一个平缓的斜坡在茂盛的树木萝藤间簇拥直上,直通阿瓦山顶,尽头却不见寺院,只有一蓬占地极广,高耸云天的杂草堆,一定是阿瓦迦巴寺数百年未经修缮,墙上长满杂草所致。目标近在咫尺,大家激动起来,心底却又更加担忧起来,一怕面前不过是一个迷梦,根本不存在寺院;二怕大衍司南根本不在其中,这几百年间,一切都可能发生,也许它早被某个走运的傢伙盗走了。 “假如大明国宝在里面,老子干完这一票就金盆洗手,带着温小妞去环球旅行,好不好,小妞!”杜干坤讨好地盯着温子菡。 “不好,我们早说过,找到宝藏要留给李师长作为军饷,你就只顾着自己。”温子菡不悦地说。 “可——”杜干坤大声说,“可国宝很多的嘛,李师长拿一半,剩下的我们五人平分,咱俩能分两份,嘿嘿,这辈子就不用愁了。”说这些时,他的眼中尽是憧憬。 “你要国宝也成,但别想再要我,你自己挑吧。”温子菡说。 杜干坤万分为难,两手摊开,作天平状,身子一会倒向左边,一会倒向右边。 温子菡大怒,一把拧住他的耳朵,恨恨地说:“你还真敢挑,看我不收拾你!”杜干坤啊啊大叫,拼命告饶。 李师长说:“要真找到国宝,我又岂会全部要走呢?自然是见者有份,温小姐就别难为杜老弟了。哈哈——” 杜干坤跟着大叫:“姑奶奶,你听到没,有钱不要,你傻啊。啊——啊——”温子菡的手劲又加大了几分。 大家来到山顶,面前这座庞然大物,被萝藤严严实实地遮裹住,没有任何入口,张復生团长拔出佩刀,砍掉一棵老藤,大家抓住尾部拼力拉扯,“咔嚓”之声不绝于耳,攀附在墙体上的萝藤逐渐被扯脱,大家拉出几十米长,终于打开一个缺口,现出一个破败不堪的高大石门来。门内终年不见阳光,十分阴暗潮湿,地面长满了青苔,上面爬行着各种各样的昆虫,大家忐忑不安地钻进去,这是一座以砖石结构为主的大型寺庙建筑,墙体厚重庄穆,以黄褐色为主色调,透出佛的深邃与仁心,穿过厚达三米的石门,便到了一个小庭院,公输然在广州时常做的梦像高速倒带的电影,快速闪过脑海。就在这里!梦境就在这里!公输然激动不已,自己没有找错地方,他冲进院中心,转了一圈,却不见鲁班雕像,它去了哪里?公输然迷惑起来。“忽啦啦——”头顶传来浑重的拍翅声,大家抬头,天空被萝藤遮挡得密密实实,天光透不进来,顶部黑煳煳的,根本看不清任何景象,究竟是什么鸟在飞翔?会不会是大家苦苦寻觅的黄鸟?公输然抢过张復生的步枪,朝上方开了一枪。 “叭——”刺耳的枪声划破了寺庙的宁静。 “唿啦啦”无数大鸟惊飞起来,发出密集而慌乱的拍翅声,一部分穿破顶部的萝藤逃离出去,大部分找不到去路,向下俯冲,终于呈现在大家的视野中,它们大多是猫头鹰、秃鹫等肉食动物,足有上千只,密密麻麻地挤在空中,从石门飞了出去。 作者:公输然 回復日期:2009-9-18 14:08:00 4170# 第十五章 阿瓦迦巴寺 四、黄鸟(下) 大家抹掉额头沁出的汗水,穿过庭院,又是一座石门,走进去,便是一间巨大的石厅,陈设有许多名贵家具,只是早被白蚁驻食得斑痕密布。大家小心翼翼地走到厅中,抬头望去,室顶结满了蜘蛛网,大厅四周有三个房门通往内室,还有一座楼梯通往第二层。突然,身周传来若有若无的的钟声,大家仔细聆听,总也分辨不出它的方位。 公输然决定上楼,不管怎样,站得高,才能望得远,他回过头来,看见其他人全部汗流浃背,脸色苍白,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就如吓傻了似的。公输然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并无异样,再察看四周,还是没有东西。“你们怎么了?”他大声问。 六人的目光突然转向公输然,像见了鬼魅,大叫起来。公输然如坠迷雾,伸手要去抓杜干坤,谁知他惊恐地往后一跳,绊倒在地,双腿直蹬,温子菡跳过去,拉起他,两人没命地朝楼上逃去,李国辉四人也跟了过去。 第113页 “餵!你们到底怎么了?”公输然边喊边追,六人跑得更快。二楼还是一个石厅,楼梯仍可向上,公输然追了十层,终于到达顶部。顶部有座高大的钟楼,楼上悬了一个巨大的挂钟,几只大猿猴正在钟上嬉戏,敲击着挂钟,发出不规则的“铛铛”声响,这里没有任何萝藤,视野开阔。正气喘吁吁的李国辉六人见公输然追了上来,又是大叫,李国辉拔出手枪射击,公输然大吃一惊,慌乱跳入楼道,子弹贴着头皮飞了过去,炽热的气流烤焦了少量头髮。 公输然探出头来,大声叫:“我是公输然,你们到底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六人又像听到天空传来让人惊恐不安的声音,都抬头仰望。公输然一把跳出来,大声说:“你们是不是见到了幻觉?不要怕,闭上眼睛,保持不动,我为你们清除掉它们!”谁知六人像遭受雷击,骇然地捂住耳朵,突然看见公输然又沖了过来,大叫一声,往前狂跑。 前方已是天台的边缘,公输然害怕他们掉落下去,慌乱剎住脚,大声说:“别跑了,我不过去!我不过去!”然而,六人像又被他的声音吓住了一般,纵身跳下十层高楼。公输然悲痛万分,失魂落魄地冲过去,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只硕大无比的鸟从对面一座更高的石楼俯冲而下,疾速撞击在六人身上,先后将他们顶进七楼和六楼的窗内,这算是救了六人一命。这只大鸟张开布满白色花斑的褐色翅膀,足有十米长,形似猫头鹰,庄严高贵,头顶两侧长有两撮白毛,如同王冠,隐现王者风范。公输然惊喜若狂,这就是黄鸟!科考队费尽心机,歷经千劫万难苦苦追寻的黄鸟!它竟然真的在李沐筑成的巢穴里安家了。这说明,此处必是阿瓦迦巴寺,大衍司南依然留在寺中了,但它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他们已找到了黄鸟。 黄鸟重新飞向高空,在对面高楼楼顶盘旋一圈,落了下来,它用那犀利无比的双眼盯着公输然,他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它的眼神似乎能看穿人心,是因为它已有几千岁了的缘故?它的眼神饱含沧桑,也是因为它已有几千岁了的缘故?它的眼神藏有说不尽道不完的孤独,是因为它的伴侣被巫彭杀死了的缘故么?想到此处,一注悲伤落入他心底,这种悲伤是对时间无涯的凭悼,也是对孤独遁世的伤怀,他联想到了青平公主,联想到了鲁班的妻子云氏,还想到了商契的妃子黎。她们就像眼前这只黄鸟,也像自己,从此被打入孤独城堡,成为一个自由的囚徒。 黄鸟拍拍翅膀,再次起飞,它越过绵延不绝、美轮美奂的寺庙建筑,消失在一片苍翠的丛林之后。 第十五章 阿瓦迦巴寺 五、荒寺(上) 整个阿瓦迦巴寺是一个以大合围方式建造的巨大的建筑群落,边缘是高大厚实的墙体,沿山顶的地势围住整个寺庙,共开东西南北四门,公输然七人由东门进入。往里是一圈约十层楼高的砖石建筑,错落有致地围成一个圈;再往里则是十五层、二十层、二十五层、三十层楼高的建筑,共五圈,如同阶梯,楼高依次递升,呈众星拱月式,包围着中心一座圆顶高塔,塔尖直耸云天,墙体虽斑驳得厉害,且布满萝藤,但雄伟壮丽之态依然让人嘆为观止。 公输然挂念李国辉等人,急忙跑下七楼,被顶入的温子菡、江未希、杜干坤昏迷不醒,他刚想叫醒他们,转念一想,要是他们幻觉没有消除,又生出事来,就麻烦了,这座寺院果然很古怪,还是先背他们出去为妙。公输然将他们一个个背到庙外,再上六楼背下刘常、李国辉和张復生,这才叫醒他们。 李国辉翻身坐起,惊恐不安的望望四周,大声说:“阿弟,你有看见鬼么?” “鬼?你见鬼了?”公输然不安起来。 “是,面目狰狞,时而尖叫,时而伸出利爪来抓我们,一直将我们追赶上了天台。” 公输然哭笑不得,原来他们将自己当成了鬼。便解释说:“你们见到的不是鬼,而是幻觉,一定是李沐前辈利用特殊的建筑格局,迷乱人的心智所致。” “幻觉?”江未希疑惑地说,“太真实了,让人恐惧到骨髓,就像我小时候见到妈妈上吊后的尸体。”她的脸色依然苍白,这时滚下两颗泪珠来。 公输然心里一阵难受,给她递去手帕,说:“巫咒最擅长抓住他人的心底创伤,不要再想它了。” 其他人还有些木然,显然是受惊过度。公输然将黄鸟救下他们的经过说了一遍,所有人都激动起来,一为费尽心机终于找到黄鸟,二为黄鸟竟通灵性,成了大家的救命恩人。对自己的恩人,是否还要起杀心呢?刘常诸人陷入沉思。 公输然又说:“这座建筑穷李沐才智建造,其中奥妙精深至极,越往内越是危险重重,我们贸然闯入,难免受到侵害,还是先找到建造规律再做打算吧。”说着掏出秦向明赠予他的工程图。 大家点点头,强抑激动之情,都围过来看。工程图与寻常建筑结构图并无异样,看不出所以然。公输然眉头紧蹙,暗想,这正是李沐的过人之处,他要是将巫咒设计得太明显,多曼沙国师自然会看穿,所以,他必须将种种巫咒设计在一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建成之前,是不会发生效力,建成后,只须改动某个环节,巫法就会启动。看来,想要看透他的设计,得费一番大週摺了。公输然长嘆一声。 第114页 作者:公输然 回復日期:2009-9-21 12:37:00 4184# 第十五章 阿瓦迦巴寺 五、荒寺(下) 这时,太阳西沉,天黑了下来,大鸟的活动期到来,它们躲在枝叶后面,不时发出“咳咳”怪叫声,像垂死之人的咳嗽声。这个树木茂盛、尸骸遍地的阴森之地更加让人胆战心寒。大家不觉靠得近了一些。正在这时,山腰传来一声枪响,打破了阿瓦山顶诡异的幽静,接着又传来一连串机枪扫射声;随后,阿瓦山上,枪声,爆炸声响成一片。李国辉腾地站起,大声说:“狗娘养的缅兵开始攻山了,走!”带头朝山腰走去,大家急忙跟在后面,顾不得乱草与满地尸骨,在夜色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狂奔。到了土坡前,大家互相帮助,吃力地爬上去,便再次进到阵法中。铁围城已破,而奇门遁甲阵只限制入内,不限制外出,大家顺利穿越。 刚跳出树林子,便见两名士兵惊慌地等在外面,他们大叫:“李师长,可把你等出来了,敌人开始攻山,我方占据有利地形,成功压制了对方,但他们使用迫击炮,给我方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弟兄都等着你回去想办法呢!” “死伤多少弟兄?”李国辉急促地问。 “死八人,伤二十人!” “快走!”李国辉小跑着赶到葫芦腰,只见山腰上今天刚建好的战壕已被炮击得面目全非,一百余弟兄举着枪,在夜色中,对着山下盲目扫射,红通通的子弹在空中飞舞。突然,一枚迫击炮弹飞了上来,在战壕后方爆炸,掀起一片泥土,将附近战壕里的弟兄尽数掩埋。李国辉大叫不好!拔出枪,沖了过去,卫兵慌忙大叫:“师长!危险!”李国辉不顾自身,扑在战壕的虚土上,用手拼命挖掘泥土,终于将一个个士兵的头刨出泥土,士兵们见到师长,咧开嘴直笑,被泥土弄得脏污不堪的脸上,露出的牙齿显得格外洁白。士兵们竭力从泥土中抽出双手和步枪,抖落掉身上的尘土,继续战斗。李国辉滚入一边的战壕,大叫:“停止射击!我们的子弹有限,不要浪费。”山腰上的枪声慢慢停了下来。而山下的火力依然十分兇勐,迫击炮弹不时飞上来,炸得泥土纷飞。公输然五人,除了江未希,都没有战斗经验,早被这种声势吓得全身发抖,抱头钻进战壕,一动不动了。江未希探出头,仔细观察迫击炮弹飞出的方位,连开数枪,敌方营地传出惨叫声,炮击终于停了下来,显然她命中了缅军的炮手。 不久,山下也停止了射击,夜空陷入可怕的寂静。 气氛凝重至极,公输然四人渐渐扫除恐惧,慢慢探出头来,今夜无月,也没有星辰,伸手不见五指。 一个小时过去了,敌方阵地依然毫无动静。 突然,大家前方不远处的丛林中传来枝叶晃动声,“嗷——”一声尖厉的声响传来,一名士兵吓得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扣动扳机,子弹唿啸而去,噗地射中某个物体,“嗷——”又是一声惨叫声。公输然心一动,大叫:“不要开枪!是大象丹丹!” 枝叶响动声越来越近,终于,一个庞大的黑影钻了出来。公输然试探地叫:“丹丹!” “嗷——”是公输丹的回应。公输然大喜,大声叫唤几声,大象迈着笨重的步子走了过来。他的右前腿中弹,伤口还在冒血。公输然急忙将它带至安全地点,让军医为它取出子弹,包扎。他们再次相逢,亲昵更甚,大象不住用它沾满鼻涕的鼻子吸公输然的脸,惹得他哈哈大笑。这时,军医发现大象背负的巫树枝上还挂了一封信,好奇地取下来,就着小电筒一看,密封得很严实,封皮上有缅军军旗图案。他大叫:“李将军,缅军有信件过来。” 李国辉急忙赶过来,接过一看,正面写着“公输然亲启”,便说:“阿弟,缅军的丹意小姑娘还对你念念不忘啊!”公输然接过来,拆开一看,脸色突然凝固,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信上说了什么?”李国辉焦急地问。 公输然抬起头,强装笑颜,说:“不过是她的一些问候,对了,她还提到,缅军将于凌晨发动总攻。” 李国辉打个哈哈,大声说:“老李我手正痒痒,到时用子弹恭迎他们,我看看!” 一把抢过信件,公输然想要抢回,却是不能。李国辉快速浏览完书信,怒气直冲脑门,他将来信撕得粉碎,大声说:“丹意小姑娘欲要本人人头,我倒想看看她有多大能耐!张团长!速命官兵修復工事,准备战斗。”官兵们发出暴笑声,有士兵叫:“大家瞄准了打,首先做掉狂妄的大小姐丹意,看看谁的脖子硬。哈哈——” 原来丹意在信上详列己方的兵力,包括直升机、迫击炮、一千余装备精良的士兵,和指骨巫师、龙婆爹,以及精通降头术的班迪尔夜,这三大巫师都是泰国金光集团的伊萨罗派来。她除了力劝公输然“迷途知返”外,还开出了求和的条件,只要李国辉送上人头,丹意立即撤兵,不再为难任何人。公输然担心李国辉为顾全大局,真的献上人头,所以才不肯说出实情,谁知被他抢去了信件。 “大哥,”公输然犹豫地说,“缅军兵力多达一千,又有三大巫师助阵,我方不足百人,弹药也十分有限,这一仗很难打啊!但不管怎样,我们都与大哥共存亡,大哥在,我们在,大哥不在,我们也不会苟活。”他为了断除李国辉赴义之心,提前打预防针。 第115页 李国辉哈哈大笑,一把将公输然揽住,说:“我们兄弟没算白交,放心,阿弟,我李国辉驰骋沙场数十年,何曾会轻言失败,我是很珍重项上这颗人头的!” “那就好!大哥快去准备工事,我得好好想想,如何破解缅军的巫法。”公输然说。 李国辉拍拍他的肩膀,大步流星地来到工事前,与全体士兵一道挖战壕,搬石块,石块可在弹药耗尽后用来投掷敌军。 第十六章 百鸟朝凤 一、濒死(上) 公输然翻出《鲁班书》,他意识到,这一次想要挺过去,必须得学会里面的高深法术。但就算这样,能打退指骨巫师和龙婆爹,却依然战胜不了班迪尔夜。他长嘆一声,取出纸笔给丹意回信: “玛丹意: 数月来,公输然承蒙你的错爱,心里不安至极。只是我生为鲁班传人,註定孤苦终生,虽可食用黄鸟破解鲁班诅咒,但今天我终于面对黄鸟时,却没有丝毫杀戮之念,那时,我对它只有崇敬与怜惜,它用数千年去等待爱侣,这种伟大,非常人所能具备;这种辛酸,非言语所能形容,只有像我一样经歷生离死别之后,才能感同身受,所以,有什么理由,让我以一己之私,夺取它的性命? 当时,它定定地望着我,眼神像神一样澄明,一种莫名的情怀注入我内心,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我跟它的心便紧密连结在了一起,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几千年来,我想,真正懂得它的眼神的人很少,但我想我的先祖公输青云便是其中一位。当他见到黄鸟,本可以破除自身的诅咒时,却没有这样做,他当时的想法一定跟我现在一样。这种情怀是人的天性,只是,文明在推动社会进步的同时,也在遮蔽掉人类的天性,战争与杀戮便是表现之一,假如我们能更敬重生命,那么今天的战事还会发生么? 玛丹意,假如我没有遇到高若凌,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然而,人心的空间是有限的,有的人只装得下一个人,哪怕这个人已经不在人世。 李国辉不能死,如果必须这样,我会和他并肩战斗,一同赴义。 公输然 致” 公输然写毕,认真封好信,取下大象背负的巫树,再用绳子将信挂在大象耳朵上。他拍了拍丹丹的大头,它极通人性,甩甩鼻子,依依不捨地往山下走去。 公输然目送丹丹隐入黑暗,心生惆怅,他明白,明天的日出将充满血腥。他躲进树林,开始认真翻阅《鲁班书》。 《鲁班书》中高深法术奇多,金刀利剪法只是可用于近身搏击的一种粗浅法术。还有像秦向明曾施展的“天罗地网法”,可一次伤害多名敌人,还有铺山咒、五雷油池火咒、金光咒、铁弹子咒、种病法等都是可用于搏击,极为厉害的法术,如能全部掌握,抵御泰国巫师进犯便多了几分胜算。 公输然盘腿坐在一株大树下面,开始牵引内息。在巫彭山顶,他的体内被郭山河注入极厉害的黑巫力,本来将难逃一死,但公输然后有来友爷爷注入黑巫力相助,两种巫力在体内达成平衡,才暂时保留下性命。公输然之后修习《鲁班书》,不自觉间将两股黑巫力纳入气海,为己所用,巫力强大无比,只是他不善引导,没能施展出它真正的威力。此刻,公输然认真练习高深法术,两股黑巫力被再次激发出来,与他自身的巫力相遇,立时乱成一团,公输然掌控不住,只觉全身奇痛无比,像有成千上万条虫子,欲要钻破皮肤爬出来。他大汗淋漓,慌乱起来,越是这样,剧痛越是强烈,大脑像被千百只大锤锤击一样,剧痛加眩晕让他痛不欲生,翻身而起,双掌击打在身后的大树上,这颗百年老树顿时断成两截。公输然抱住头,拼力撞向另一棵树,粗大的树干再次折断。公输然就势抱住树根,用力一拔,竟将它连根拔起。他一把将它甩开,一头栽倒在地,七窍流血,就此晕死过去。 作者:公输然 回復日期:2009-9-22 13:57:00 4196# 十六章 百鸟朝凤 一、濒死(下) 科考队员们听到异响,急忙跑过来察看。却见公输然倒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乱成一团。江未希扑过去,拼命按压公输然的胸口,又俯身为他做人工唿吸,其他人有的为他按人中,有的为他按摩太阳穴,持续了半个小时,公输然依然不见好转,江未希痛苦地一掌击打在他胸口,颓然地站起身,说:“没救了!” 刘常、杜干坤、温子菡也站起身,不觉淌下泪来,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公输然没有死在战场,却死在《鲁班书》上。江未希强抑悲痛,她是一个有泪往肚里咽的女人,从不在人前表现自己的情感,但此刻却怎么也控制不住了,突然大声斥骂起来:“你这个绝情男,可以与天下任何女人眉来眼去,却独独不肯多看我一眼,你早该死了!”她骂一句,往公输然身上踢一脚,接着又骂,“我们歷经千辛万苦,总算见到了黄鸟,你马上就能破除诅咒,当一个正常人,却这么不中用,煳里煳涂就死了!你太没出息了!”说着又给了一脚。杜干坤想要阻止,温子菡拉住他,泪水淌得更厉害。 江未希接着骂:“我这一生充满仇恨,见到你后,我原以为我可以解脱出来,你却带给我更大的仇恨!我恨高若凌,恨丹意,恨你们这些薄情寡义的男人!”江未希突然跪倒在地,几个月来因公输然所受的委屈尽数释放出来,泪水喷涌而出,她抓住他的衣领拼命摇动,口里大叫:“你就算不死,我也要杀死你,你早就该死了!” 第116页 公输然突然张开口,艰难地喘气,竟然又活转过来了。大家又惊又喜,江未希更是喜悦得哽咽起来,泪水流得更加厉害。她为公输然揉揉胸口,关切地问:“你哪里不舒服?” 公输然剧烈咳嗽一阵,艰难地用手指着自己的腰说:“腰——痛,你踢的。” 江未希破涕为笑,说:“谁让你装死吓人的!” 公输然要起身,江未希急忙扶他靠在树根上,大家都问他怎么了。公输然说:“唉——我本想练些高深巫术对抗泰国巫师,结果反受其害,差点死过去,这一战,凶多吉少啊!” “不用怕,我早想好对策。”杜干坤笑嘻嘻地说。 大家惊异地望着他,他接着说:“我们只要躲到奇门遁甲阵法另一侧,谅缅兵也过不去,到时就能安枕无忧了。” 刘常不屑地说:“你有点脑子行不行?缅军只要消耗掉几颗迫击炮弹,就能炸平树林,而且,他们有直升机,从空中飞过去,太容易了。” 杜干坤哑口无言。公输然苦闷地说:“你们不用管我,快去帮李大哥建造工事吧,咳——”刘常三人依言离去,江未希担心他,不肯离开。两人背靠大树而坐,望着幽黑的夜空一言不发。 夜晚在一派繁忙中结束,当太阳跳出山樑时,国民军阵地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紧紧攥住枪,盯住山腰唯一的通道,大气都不敢出。然而,进攻没有如期展开,太阳越升越高,炙烤得大家汗流浃背,所有人都不敢大意,继续监视敌方动静。 直到正午,枪声还未响起。紧张的等待让大家疲惫不堪。李国辉翻过身,背靠在土坑里,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喝了一口水,骂道:“缅军搞什么鬼,还不进攻?” 身旁的张復生也放下枪,坐下来说:“难道公输然的信产生效力,丹意撤军了?” 李国辉点点头。正在这时,十多枚炮弹唿啸着飞上国军阵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一层层泥土被掀飞起来,所有士兵都缩进战壕。紧接着,山下传来声势浩大的冲锋声,缅军正式发动进攻了。 第十六章 百鸟朝凤 二、血战(上) 葫芦腰处的石板路上,八名缅兵架上四挺重机枪,向着国军阵地疯狂扫射,激起一片飞沙。迫击炮也接二连三飞过来,强烈的爆炸不断削去战壕两侧的土方。国军士兵被火力压制,不敢冒头。四列缅军抓住机会朝山上狂冲过来,眼看就要扑到战壕处,缅军的炮击停止。李国辉大喝一声,全体国军端起枪,架到战壕口,对着缅军射击,两军的火舌顿时烧焦了山体上的泥土、草木,急促密集的“哒哒”声惊扰得阿瓦山群鸟狂舞。 缅军全部挤在唯一的山道上,不便藏身,很快死伤上百,但他们有重机枪火力助阵,国军也死伤了十多人。这时,山道上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八只大象从队伍中间挤过来,外侧的几个缅兵一不小心被挤下了悬崖,发出惨烈的叫声,摔得粉身碎骨。大象头顶铁甲,如同铁甲兵,受了缅兵抽打,疯狂地往国军阵地奔来。缅军有它们作掩护,胆气又壮了几分,猫着腰,跟随大象往上直冲。 李国辉大叫不好,急忙甩出一枚手榴弹,它在大象头顶爆炸,两头大象哀嚎数声,轰隆扑倒在地,后面的大象奋蹄从它们身上越过,很快便扑到国军阵地。所有国军拔出佩刀,砍削象腿,三只大象受伤扑倒,将国军压在战壕里,有三只大象跳过战壕,发疯似的跑向山顶。 缅军也快速沖了上来,往战壕中丢了几枚手榴弹,爆炸掀起十几名国军的残肢废体,飞撒得遍地都是,焦地顿时化为血地。 李国辉大叫:“老子跟你们拼了!” 全体国军都冒出头来,将放在战壕前的石块推了下去。数千个圆石顺着陡峭的斜坡唿啦啦往缅军撞去,缅军吓得魂飞魄散,反应敏捷的跳身躲过,后面的士兵挤在一起,无处可躲,被石块砸伤砸死数十人,慌忙后撤,但他们跑得再快,也快不过石头,跑在后面的又被砸死十多人。还有数十名缅兵已经扑上国军阵地,他们兇悍无比,趁着乱势,跳到战壕前,往躲在壕沟内的国军射击。国军发一声喊,跳上战壕,与他们展开了白刃战。此时国军只剩下五六十人,冲上来的缅军有三十多人。李国辉挥舞着弯刀,欺近一名缅兵,扬刀砍向他的脑袋,缅兵慌忙举枪架挡,砍刀半空画出一个圆弧,改变方位,刺穿了缅兵腹部,他一把抓住刀,面目狰狞地盯着李国辉,突然张开大口,鲜血喷射而出,溅得李国辉满脸都是。李国辉拔出刀,左冲到另一名正准备刺杀一个国军士兵的缅兵身后,扬手砍掉他的头颅。缅兵余势未消,刺刀穿透了国军小腹,身体靠在他身上,颈项处仍在喷射出鲜血。这名小兵刚加入军伍不久,见到这种惨状,又见自己受伤,吓得哭喊起来,尿淅淅沥沥从裤裆渗出来。李国辉跳上前,将无头尸拉开,一脚将小兵踢进战壕。却在这时,一位缅兵趁其不备,从后方刺向李国辉,张復生远远看到,大叫起来。李国辉惊觉,往右边侧身,刺刀刺穿了他的左臂。李国辉大怒,回身一脚将缅兵踢翻在地,跳过去,一刀刺穿了他的咽喉。 作者:公输然 回復日期:2009-9-23 13:39:00 4208# 第十六章 百鸟朝凤 第117页 二、血战(下) 被滚石逼退的缅兵退到转弯处,石头纷纷冲出悬崖,缅兵再次冲杀上来。这时,国军终于清理完阵地上的缅兵,己方再次阵亡八人。国军拭去脸上的血水,跳进战壕,端起枪继续战斗,缅兵在重机枪掩护下潮水般涌过来,国军强大的火力令身处地理劣势的缅兵死伤遍野,但这群参加过二战的士兵毫不畏死,前赴后继。李国辉脑门渗出汗水,他知道己方伤亡惨重,且子弹即将耗尽,再这样下去,必败无疑。 正在这时,战壕后方响起数声清脆的枪响。李国辉回头一看,却是江未希躲在一株大树上,射杀了重机枪枪手。重机枪立即成了哑巴。国军的压力骤减,冒出头来,对着涌上来的缅兵疯狂扫射,李国辉又甩出几枚手榴弹,在冲到近前的缅兵中间爆炸,顿时死伤一片。失去重机枪掩护的缅兵成了国军的靶子,他们纷纷后撤。国军抓住机会,跳出战壕,追杀过去。缅兵乱成一团,人挤人,迅速逃离拥挤的葫芦腰,丢下大量装备,包括四挺重机枪和几千发子弹。国军如获至宝,将它们抬回阵地,有了这四个大傢伙,缅兵想要攻上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战斗暂时停止,清点人数,国军只剩下四十人不到。 士兵们清理战场,将死尸抬到一边,里面有很多他们的兄弟,但大敌当前,根本没有时间伤感,在铁血战场上,人会逐渐变得麻木,忘记哀伤,忘记悲痛,惟留下杀死对手,让自己生存下去的意愿。 李国辉知道缅兵很快就会发动更加勐烈的进攻,他要抓紧时间抽一支烟,他用负伤的手颤抖着卷好旱菸,用舌头舔湿,让捲纸粘在一起,叨在口中,这时,张復生靠过来为他点上火,说:“将军,缅军为什么不动用直升机?” 李国辉美美地吸一口,吐出来,说:“顾惜他家的宝贝啊,缅甸全国才几十架直升机,与我军作战已经损毁数架,有些捨不得了吧?” 张復生压低声音问:“这一次进攻,缅兵少说死了二三百人,我想他们该动用看家宝贝了,我们怎么办?” “唉——”李国辉嘆口气,低声说,“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我就……”他欲言又止。 “对了,刘常几人呢?”李国辉问。 “他们?哈哈——”张復生指了指仍然抱头蜷缩在战壕内的刘常、杜干坤和温子菡,说,“自头至尾,他们从没改变过这个姿式。公输然则根本没有进战壕,想必躲在树林中不敢出来了吧。” 李国辉也大笑起来。这时,江未希跳了进来,不悦地说:“公输然想为李将军分忧,练功时却不小心心神紊乱,以致差了气,差点死掉,现在正在林子里休养。” 张復生连拍自己的嘴,李国辉关切地问:“伤得重不重?” “还好没死,公输然说了,让你们安心御敌,不用担心他。” “哦?”李国辉又吸一口,闭上了眼睛。 下午,缅军没有再进攻。国军生火做饭,草草吃了一顿,这是今天唯一的进食。 夜晚降临时,国军分成两班轮流值夜。阿瓦山上,风携带无数古怪的鸟叫声穿过树林,拂在脸上,竟有丝丝寒意,这里可是靠近赤道的亚热带地区的夏季。李国辉躺在战壕内怎么也睡不着,他心里隐约有不祥之感,缅军越是没有动静,越是让人恐惧。他望着夜空,无数黑云在快速流动,一轮弯月若隐若现,像一只阴森的眼睛,躲在阴暗处窥视着自己。“伊呀——”一连串尖叫声传来,像是一群小孩的嬉闹声,李国辉吓得一坐而起,他探出头,值班士兵仍在,不见任何异样。但李国辉知道,危险就在身旁,他在勐萨听到过这种声音,它是古曼童发出来的,今夜,难道古曼童要成群袭来?李国辉头皮一阵发麻。 第十六章 百鸟朝凤 三、降头(上) 夜风大了起来,低沉的鸟叫声时有时无,似要勾去人的魂灵。 刘常探出头,低声说:“咱们没有斩魔刀,古曼童袭来,只能坐以待毙了。”身边的杜干坤正要答话,一串小孩的叫声从两人头顶飘过,他们吓了一大跳,抬头去看,什么也没有。“伊呀呀”声音突然转到了身后,两人回身,还是看不见。正在这时,战壕内响起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五名士兵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撕裂了脖子,血水洒得满地都是,一旁的士兵吓得魂飞魄散,大叫着爬出战壕,黑暗中,两个黑色身影疾冲过来,他们是指骨巫师和龙婆爹。指骨巫师将袋鼠骨指向还来不及起身的士兵,他立即化为一截枯骨。龙婆爹则更加残忍,一脚踩住一名士兵的肩膀,双手抓住人头用力一扯,生生将士兵的头扯了下来,血水喷射而出,场面骇人至极。 国军士兵端起枪向两人疯狂射击,但指骨巫师、龙婆爹身形极快,一瞬间便穿透人墙,消失在黑暗中。“伊呀呀”,又是一片小孩的怪叫声,十多个古曼童嗖嗖跳出战壕,往士兵们飞扑过去。士兵们惊慌失措,举枪胡乱射击,没有打中身形灵活的古曼童,却将几个战友打死。李国辉悲愤交集,拔出佩刀,冲进古曼童群中,大骂:“一群屑小,老子宰了你们!”十多个古曼童快速跃开,回身,用贪婪、阴毒的眼神盯着李国辉,不时伸出血淋淋的舌头舔舐嘴唇,似乎在做享用美食前的准备工作。士兵们担心将军的安危,全都挤过来,将李国辉围在中心。古曼童伊呀大叫,飞扑上来,士兵们疯狂扫射,但它们本由死尸化成,不惧火器,身中数弹如没事一般,迅速跳到士兵头顶,抱住人头,再探出长长的脖子,咬住士兵的喉管,用力一扯,又撕裂了十个士兵的咽喉。侥倖逃脱的士兵惊见惨状,恐惧与愤怒让他们丧失了理智,丢下步枪,扑了上去,欲与古曼童贴身肉搏。 第118页 一名士兵发疯似地掐住一只古曼童的脖子,欲要扯断它。古曼童体形虽小,手臂却很长,它一时受制于人,也惊慌起来,挥舞着双手,一把抓住了士兵的耳朵,拼力往下扯,士兵发声低吼,奋力抬头,耳朵竟被生生扯掉,血水顿时流得满脸都是。士兵仍不肯松手,这时,龙婆爹再次扑出,他一掌击打在士兵后背,士兵向前俯冲,几个翻滚,口吐鲜血,扭动了几下,便一动不动。 李国辉大怒,推开挡在身前的士兵,挥舞着佩刀沖向龙婆爹。古曼童也知道护主,它们放弃眼前的猎物,齐刷刷地跳向李国辉。李国辉一声大叫,回身将佩刀挥舞得滴水不漏,古曼童一时竟近身不得。这时,指骨巫师飞身跳出,手中的袋鼠骨直指李国辉。正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受伤倒地的张復生突然跳起,抱住半空中指骨巫师的双腿,将他拉到地面,十多个士兵一窝蜂冲上去,将刀刺入他的身体。指骨巫师一时大意,身中数刀,七窍流血,他挣脱张復生,咆哮着站起身,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仆地而亡。 士兵们死伤近二十人,终于杀死一位敌人,爆发出痛苦的大笑声。 龙婆爹脸上露出一丝蔑笑,对自己战友之死毫不在意,他唿哨一声,所有古曼童不顾刀势,再次扑向李国辉,一只古曼童当场被噼成两半,下半身竟仍能站起,没有眼睛探路,它噔噔地冲下了悬崖。李国辉的刀势因此缓了缓,古曼童迅速欺上去,两只吊在他手臂上,一只跳上他后背,另几只抓住李国辉的双腿,往后一拉,他轰然倒在地上,所有古曼童一拥而上。张復生大叫:“快保护师长!”全体士兵冲杀过去,龙婆爹突然跃起,双掌连击,十多名士兵中掌,翻倒在地,口吐鲜血而亡。李国辉大叫:“住手!” 古曼童停止撕咬,士兵们也安静下来。 作者:公输然 回復日期:2009-9-25 16:23:00 4227# 第十六章 百鸟朝凤 三、降头(下) 李国辉趴在地上,艰难地说:“我愿接受你们的条件,用自己的人头换取兄弟们的性命。” 留下来的十多名国军士兵急忙大叫:“不!李将军,要死我们一起死!”他们已是泪流满面。 “不!你们跟随我多年,只求吃口好饭,李某辜负众人的期望,请让我最后为大家做一件事。”李国辉坚定地说。 士兵们全都跪了下来,张復生声泪俱下地说:“将军待全体将士如同亲兄弟,我们也早将将军视同亲兄长,我们时运不济,才沦落至此,这怎能怪将军呢?弟兄们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今天是一定会陪将军一同赴死的!” 李国辉突然哈哈大笑,此时,他坑坑洼洼的脸上布满了泪痕,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流泪。他大声说:“李某能交到你们这些兄弟,死何惧哉!你们就成全我吧!妖巫!来吧,砍下我的人头!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龙婆爹用中文阴恻恻地说:“大家不用争,之前的求和条件是无知丫头丹意开出,早已作废!本人会一一送大家上路的。” 李国辉闻言大怒,高声斥骂:“忘信弃义的东西,你将不得好死!” 龙婆爹笑得更加厉害,他手一扬,古曼童一拥而上,就要分食李国辉。这时,一道黑影挟万道金光飞扑过来,金光在空中交织成一张网倏地盖在古曼童身上,只听无数惨叫声,古曼童立时被金光网切割成一块块碎肉。所有人都被这一突然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黑影便是公输然,他在树林苦思一天一夜,终于找到内息牵引之法,练成了《鲁班书》中大部分高深法术。他扶起惊魂未定的李国辉,说:“大哥,我来晚了!” 李国辉仍在发愣,一时竟不知应答。 龙婆爹也大吃一惊,转身欲逃,公输然跳过去,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他也是一位逃命高手,身体借力贴着地面快速向前滑行,双掌一撑,跳上悬崖边的一株大树。公输然疾追过去,一掌击打在树干上,大树轰然折断,倒了下来,龙婆爹惊叫一声,从树上滚落下来,公输然纵身欺近,正要取他性命,突觉背后拂来一股阴风,他慌忙前沖,跳入悬崖,右手抓住一根树枝,用力一盪,画出一道圆弧,又弹了回来。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披头散髮的狰狞人头呲牙咧嘴飞在半空,脖子处血水泠泠直流,一根血淋淋的食道挂在人头上,在空中摇摇晃晃。 这便是闻名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降头术,面前这颗人头便是巫师班迪尔夜的,它双目暴睁,呜哇尖叫,再次向公输然扑来,公输然慌忙施出金刀利剪法,人头唿地窜上高空,躲过攻击,食道横甩出去,缠住了公输然的脖子。公输然大惊,抓住这根湿淋淋,噁心至极的食道,拼力拉扯,人头张开大口又快速冲过来,公输然拔腿狂奔,速度极快,使人头虽挂在他的脖子上,却因为加速度无法咬到他的后颈。士兵们见状,手提佩刀,前来助阵。班迪尔夜见十多支军刀刺过来,大惊失色,食道放开公输然,飞入高空。 江未希跳出来,用手枪射击人头,但它十分敏捷,轻易便躲过子弹。 公输然灵机一动,降头虽然厉害,但由于下方挂着一根食道,容易被荆棘、利器挂伤,他大叫:“大家快躲进荆棘丛!” 大家高举佩刀,迅速退至一蓬巨大的荆棘丛,不顾锋利的针刺,钻了进去。降头围绕荆棘丛不住飞舞,却找不到下手机会。这时,午夜时分来到,班迪尔夜呜哇大叫一声,转身飞入夜空,返回到缅军阵地。 第119页 大家钻出来,全身已被刺得体无完肤,但总算打退强敌,大家相拥大笑。 刘常忧愁地说:“国军加上我们,也不过二十多人,缅军还有七八百人,又有重型武器,明天一早,他们只要攻山,我们必败无疑。” 大家又忧心忡忡起来。 公输然沉重地说:“这一天一夜,我完成了三件大事,第一是练成了《鲁班书》中的几个高深法术,其次是按书中记载,用死尸温泉的巫树制作了一只飞鸢;再次便是找到了御敌之法。” 大家惊喜万分,连声问如何御敌。 公输然说:“敌众我寡,直接交战,我军必败无疑,只可智取。” “如何智取?”张復生追问。 “阿瓦迦巴寺内藏有恶毒诅咒,我们只须引缅兵入内,不用我方出手,他们必定全军覆没。”公输然说出妙计,却面无喜悦之情。 李国辉拍手称好!大声说:“就这么干!”他虽知寺中诅咒也会伤害自身,但与其被敌军杀死,不如与敌军同归于尽。 公输然嘆一口气说:“趁天还没亮,我还得再做一件事。” 第十六章 百鸟朝凤 四、归一(上) 公输然搬出它用藤萝綑扎巫树制成的飞鸢,它形如飞鹊,做得极为粗糙,也不大,但公输然只用它飞行一次,还是够用了。他咬破手指,滴三滴鲜血在鸢头,念动咒语,木鸢跳动起来。公输然骑坐上去,木鸢腾空而起,迅速穿进黑夜。大家看得惊异不已。 公输然驾驭木鸢悄悄飞临缅军阵地上空,在茂盛的枝叶间穿梭,神不知鬼不觉。缅兵经歷白天的血战,疲惫不堪,正在酣睡,只有十余名卫兵在放哨,在密林边缘搭建有一座简易草屋,有四名卫兵把守,想必是丹意的居所。公输然压下鸢头,轻轻降落在草屋前,卫兵惊觉,正要示警,公输然施出迷魂咒,四名卫兵扑嗵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公输然钻进草屋。丹意正在熟睡,略带稚气的脸蛋,让人怜惜。 公输然为她扫去额头的乱发,轻声叫:“玛丹意。” 丹意迷迷煳煳睁开眼,见是公输然,大吃一惊,腾地坐起身,扑进他的怀抱。“你怎么来了?我是在做梦么?” “不是,不是做梦!”公输然说。 丹意抬起头,脸上满是惊喜,她再次紧紧抱住公输然的脖子。 “玛丹意,我来是要求你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丹意迷惑的坐直身子。 “明天决战,必定惨烈无比,我请求你不要亲自参战,现在就离开阿瓦山。” “为什么?” “刀枪无眼,而且——我不愿与你为敌。”公输然伤感地说。 丹意的脸上立即写满了疚愧,两行清泪淌了下来,她说:“郭公输然,对不起,昨天我原想退兵,但父亲突然驾到,将我软禁在此地,下午还是发动了总攻,据说国军伤亡惨重,对不起……” 公输然闻言,欣喜不已,他原本对丹意不信守承诺,要诛尽国民军耿耿于怀,虽然他不相信丹意如此残忍,但事实却又让人不得不怀疑。现在得知她是身不由己,顿时释怀。便说:“这不能怪你,两军为国家、为生存故,已无任何转圜之余地,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 丹意泪流满面,紧紧抱住公输然,说:“郭公输然,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里,不去管他们血腥的杀戮,从此浪迹天涯,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在我身边。” “傻瓜,”公输然抚摸她的秀髮,说,“我今夜前来,就是抱有这个念头。你明天一早就下山,在山脚下的村寨等我,我明早就会向李大哥辞行,从另一条秘道下山与你相会,从此往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真的!”丹意放开他,泪脸上充满了狐疑。 “真的!” “不,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我发誓,要是骗你,不得——好死!” “不,我还是不信!” 公输然将她按到蓆子上,俯身下去,吸住了她的嘴唇,丹意如受电击,轻启珠唇,两人的舌头搅在一起,身体也纠缠在一起,在草屋内翻来滚去。丹意的唿吸越来越急促,公输然的亲吻一路向下,吻向她的脖子,双手抓住她的衣领,粗暴地往下扯,露出丹意洁白性感的锁骨,公输然凑上去,深深地吮吸她的锁骨下方。良久,才抬起头,问:“相信了么?” 丹意脸色绯红,紧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等我到下午三点!” “嗯!” 公输然爬起身,往外走去。 “你这就要走?”丹意急忙问。 “是,我在这里不安全,而且我还有很多事要向李大哥交待。”公输然说。 丹意扑上来,两人再次抱在一起,丹意说:“你一定要来!” “我一定来。”公输然亲吻她的鼻子,大步走出草屋,卫兵仍在酣睡。他骑上木鸢飞向夜空,如同一只夜鹰。 丹意站在门外,双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细细品味刚才的亲吻,只觉得幸福来得如此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作者:公输然 回復日期:2009-9-29 14:30:00 4250# 第120页 第十六章 百鸟朝凤 四、归一(下) 第二天一早,丹意便迫不及待找到父亲貌盛将军,说明自己不愿看到屠杀,要提前返回仰光。貌盛要派人护送她,话还没说出口,她早已骑上黑马,扬鞭离去。貌盛摇摇头。 貌盛是缅甸陆军最高指挥官,深知不除掉李国辉,就算占领金三角,此地依然会不时发生动乱,所以,他特别重视这一场战役,这才亲自赶来指挥。貌盛命令两架直升机先轰炸国军阵地,为步兵开路。缅军原有三架直升机,但刚到阿瓦山时,便离奇坠毁了一架。 直升机飞上葫芦腰,却不见任何国军将士,飞行员通过无线电汇报了情况,正要返回,突见几道强烈的闪电划过,驾驶仪器、无线电通信立即中断,直升机像断线的风筝,掉进悬崖,撞在山体上,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全体缅兵吓得噤若寒蝉。貌盛惊恐不安地望着这起变故,坚硬的脸上现出一股怒气,他大叫:“全军进攻,见到中国人,格杀勿论!”七百多名士兵端起枪往山顶冲去。 缅军未遇到任何狙击,迅速冲上国军阵地,此处只剩下空空如也的战壕和无数死尸,不见一个活人。 丁伦指着山顶大叫:“看,他们正往山顶逃跑,快追!” 缅军远远望到,快速追赶过去,奇门遁甲阵已被公输然破坏,缅军顺利穿过,跳下土坡,穿越荒草地,来到石阶前。貌盛拍马赶到,望着山顶郁郁葱葱的藤葛,担心有诈,便说:“丁伦,你率一百弟兄上山看看。” 丁伦称是,带上缅兵小心翼翼地来到阿瓦迦巴寺门前,他看到寺庙的入口,大为惊讶,命士兵毁去更多藤萝,寺庙坚硬高大的墙体显露得更多,一时找不到其它入口。丁伦领头,慢慢往寺庙内走去,穿越深逾十米的大门,前面是一圈高大的石质建筑,他一凛,难道这里便是丹意提到过的阿瓦迦巴寺?他大喜,带领士兵冲进庭院,仍不见国军。丁伦在院内边走边沉思,突觉脚下有异响,低头一看,却是一枚地雷,他大惊失色,大叫:“地雷,快趴下!”话没落音,地雷爆炸,丁伦的右腿快速脱离身体,飞向高空。其他士兵来不及躲避,被炸死炸伤十余人。刚刚还宁静美丽的庭院顿时一地狼藉,污血横流。 这时,躲在对面高楼里的国军士兵从窗口伸出枪来,一通扫射,缅兵又死伤数十人,余众慌忙退出庭院。 貌盛听到枪炮声,带领部队赶来增援,迫击炮手躲在门内勐烈了击对面高楼,几块墙体轰隆垮塌下来,扬起一片烟尘。李国辉大叫:“撤退!”国军迅速退出第一围建筑。缅军穷追不捨,两军且战且退,枪炮声迴荡在原本寂静肃穆的寺庙里,惊起数以万记的各种飞鸟,它们呀呀大叫,往寺中心飞去。貌盛原计划上午结束战斗,谁知国军躲入寺庙跟他打巷战,他们像幽灵一样,在迷宫般的墙体中穿梭,不时发出冷枪,虽不能伤害缅军根本,但时间一长,缅兵的焦躁、恐惧情绪将越来越大,久战不决对缅军极为不利。 正在这时,国民军突然集体出现在前方一列由高大石柱组成的环形石廊前,貌盛大喜,急令进攻。缅兵潮水般向国军冲去,国军全部转到石柱后方,消失不见。缅兵冲上石廊,顿时被眼前的壮观景象惊得目瞪口呆。这是一个圆弧形的巨大石廊,与希腊神庙的建筑风格相似,往前便是近一百级石阶,台阶下方是一块圆形平地,再往前又是一百级向上的台阶,台阶之上建有一座气势雄伟的佛塔,足有一百米高,皆为砖石建造,与中国传统的土木建筑迥异。佛塔外侧由数百根石柱围撑,塔身方正,共分二十多层,越往上,塔身越小,到得顶部,建有一个巨大的圆球,球顶立着一根高耸入云的塔尖。平整厚实的墙体上,雕刻着各种各样的佛教图案,或庄严,或戏嚯,没有一块相同。这便是阿瓦迦巴寺的中心建筑了。 第十六章 百鸟朝凤 五、涅磐(上) 国军正站在佛塔的石柱下,对着这边招手。 貌盛大怒,让翻译喊话:“你们被包围了,速速投降,否则让你们尸骨无存——” 江未希抬起枪,瞄准翻译,扣动扳机,子弹倏地擦着他的耳朵飞过,翻译的下半句吓得生生咽了回去。貌盛大手一摆,缅兵架好迫击炮,连续发射出数十枚炮弹,国军慌忙退至佛塔内,塔外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几根石柱被炸断,由它支撑的石台垮塌下来,发出轰隆巨响,惊得塔顶万鸟齐鸣,但它们并不飞离,只是在空中盘旋哀叫,用怨恨的眼神望着这群惊扰佛寺清静的陌生人。国军躲在佛塔内,一时不敢冒头,缅军大受鼓舞,继续炮轰,一时间,寺内飞沙走石,乌烟滚滚,巨响连连,阿瓦山都被震得晃动起来。 当公输然钻进佛塔的同时,他便被震慑住了,在佛塔的前厅,立着一尊鲁班石像,他威严地端坐在石座上,眼蕴余怒,盯着前方,鲁班像右侧立着一块石碑,上方写的碑文竟与他梦中所见毫无二致。原来梦中依稀出现的场景竟然真实存在,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了。绕过鲁班像,便见到一扇洞开的木门,跨过高高的门槛,就进入到了后厅,厅内左右后三方摆放着各式高大的佛像。鲁班像虽矮小许多,但摆放在入口处,从门外看,恰好遮挡住了后厅的全部佛像。想必这也是李沐的刻意设计。抬头看,佛塔中空,高逾百米,最上方被圆球遮挡。 第121页 杜干坤冲进来,却见厅内除了佛台,一无所有,不禁大失所望,抱怨说:“又被秦向明老儿骗了,这里根本没有宝藏!” 公输然取出工程图察看一番,走到佛像前的一个固定在铁鼎上的巨形木鱼前,默驱巫力,一掌击在上面,木鱼裂成碎片。只见木鱼内的铸铁石上有一个圆形的凹形,底部刻有繁杂的花纹。刘常惊异地说:“这些花纹跟大衍司南底部的花纹呈一阴一阳,完全吻合。” 公输然点点头,说:“不错,大衍司南便是开启宝藏的钥匙。” 这时,一枚炮弹飞进前厅,“轰隆”爆炸,地板、木门连同地上的蒲团尽数被掀起,跟随强大的冲击波向大家疾射过来,所有人跟着被掀飞起来,重重地撞在佛像上。正中的释迦牟尼佛像受了震动,突然前倾,砸向众人。李国辉大叫不好,急滚向一旁,只听“嘭”地巨响,佛像立时砸成碎片。幸好没有砸中人。 这时,炮击声停止,室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冲杀声,缅兵发动总攻了。 李国辉不顾伤痛,与士兵们抬出重机枪架在门前,对着蚂蚁般沖向台阶间的低地的缅兵扫射,哒哒的枪声让阿瓦迦巴寺沸腾起来。缅兵成片地倒在地上。缅兵被疯狂的机枪扫射吓阻住,停止前沖,全部扑倒在地,用尸体作掩护,进行还击。佛塔前,数百支火枪喷出恶毒的火舌,腾起一阵阵青烟。 佛塔上方的鸟群惊叫得更加激烈,“呜哇呜哇”,几乎掩盖掉枪声。 这时,一只身形巨大的鸟钻出佛塔顶部圆球的一个石孔,它看一眼地面正在血战的士兵,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之色,它便是黄鸟,佛塔顶部的圆球便是当年李沐藉助大衍司南建造的鸟巢,旨在吸引黄鸟前来居住,想不到几百年后,黄鸟真的来到。百鸟突然静了下来。 黄鸟突然“呜哇”大叫一声,展开双翼,在空中做出一个优美的迴旋,向地面俯冲直下,百鸟紧随其后,如同成千上万颗天外陨石撞向地球。 正趴伏在地面的缅兵惊觉有异,翻过身,被眼前的奇异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待他们恢復意识,欲举枪射击时,却已经晚了。体形较大的鸟,像猫头鹰,鹞子等,探出双爪,夺过他们的枪,迅速飞向高空;体形较小的鸟扑到士兵身上,狠狠地啄咬他们,缅兵痛得大叫;黄鸟高傲地落在一根石柱上,转过头又望向趴伏在重机枪后的李国辉,他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时忘记了射击。黄鸟双腿一蹬,贴着地面,滑向佛塔大门。李国辉大惊,条件反射式地扣动扳机,重机枪剧烈跳动,子弹突突往外直冒。公输然大叫:“不要!”疾速扑过去,将重机枪掀翻在地,谁知它的扳机被卡住,像发了疯的,仍在扫射,因为震动,枪口方向不停改变,混乱的子弹在空中飞舞。黄鸟为躲避子弹,拼命扑扇翅膀,在空中不住翻滚,双翅连中数弹,羽毛纷飞,鲜血染红了它的羽毛。群鸟见状,发出混杂的哀鸣声,欲前来搭救,却又惧怕子弹。公输然再次跳起,枪口恰好转向他,几发子弹射穿了他的手臂,血流如注。公输然快速压住枪,让扳机復位。黄鸟呜哇大叫一声,迅捷绝伦地冲过来,夺过重机枪,又飞向高空。群鸟紧随其后,高声鸣叫,越过鳞次栉比的建筑,飞到悬崖上空,将枪械全部投入深崖。 第十六章 百鸟朝凤 五、涅磐(中) 阿瓦迦巴寺内的敌对双方,都没有了任何火器,国军的劣势更加明显。貌盛双手合十,似乎在感谢上苍的眷顾,接着双手高举,奋力朝前推去。缅兵得到命令,拔出腰间的缅刀,吶喊着冲上台阶。 李国辉大叫完了,也拔出佩刀回身喊:“兄弟们,咱们来世再见,沖啊!”仅剩的十多名国军士兵一脸赴死的肃穆,都抽出刀,跟随师长冲进多过己方数十倍的缅军。他们怀抱必死之心,勇不可挡,排成两列,像一柄锋利的长剑,插向敌军胸口,所到之处,缅兵死伤一片。一时间,佛塔前血流成河。 前厅内,负伤的公输然焦虑地望着鲁班像,心如电转,为诱敌深入,公输然进入阿瓦迦巴寺前先破除了寺内迷惑心智的巫咒,此刻却不知如何启动李沐几百年前立下的恶毒巫咒,他曾用这个诅咒在一瞬间杀死阿瓦山上所有的缅人。为什么今天的诅咒没有爆发?是白天的缘故么?但自己曾做过的梦也是发生在白天,为什么?他努力回想梦境的细节,拼命拉扯自己的头髮。江未希在一旁为他包扎伤口。刘常顾不得惨烈的战况,沿着圆形阶梯朝佛塔顶部的黄鸟巢穴攀登,他要取回属于刘家的大衍司南。 室外,李国辉杀得兴起,全然不顾身上的几十道刀伤,高声咆哮:“我们这样死,太够爷们了!”只是这一刻疏忽,背后又挨了两刀。他愤怒地迴转身,脸上杀气腾腾,两名偷袭的缅兵骇然,身不由己地往后退缩。李国辉跳向前,手起刀落,两颗人头飞向天空。 全体缅兵惊恐不安地往后退,空出场中五米见方的地面,将十多名国军围在中间,水泄不通。他们佝偻着身体,沾满血污的脸上,一双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面前唾手可得的猎物。 国军士兵已是伤痕累累,他们挤在一起,慢慢转动。场上一时陷入寂静。 温子菡站在门后,望着外面的战况,焦急地说:“李师长身中数十刀,鲜血淋淋,支撑不住了,怎么办?” 第122页 公输然勐然大叫:“我知道了!鲜血!一定是鲜血!”在他的梦境中,李沐将班母刺进自己的咽喉,将血撒在鲁班石像上,诅咒立时爆发,不一会,全体缅人便尽数死亡。他取出班母,只见它体内的红光更加耀眼,他将它放在咽喉处比划了数下,吓得江未希一把夺过班母,大叫:“你干什么?” 公输然夺回班母,说:“我不会傻到自杀的!”他咬牙用班母挑破左手腕的动脉,鲜血汩汩而出,公输然拼力甩手,血滴像一颗颗红斑,洒得鲁班像到处都是。公输然怕鲜血不够,又挑破右手腕。 温子菡紧张地大叫:“完了!完了!” 公输然、杜干坤、江未希慌忙跑过去察看,只见数百缅兵手提沾满鲜血的缅刀,大叫着沖向李国辉。国军心一横,不顾自身,迎上敌军,只求在临死前再多杀几个缅兵。蓦然间,一股阴寒无比的气流从佛塔内涌出,瞬间笼罩了整个阿瓦迦巴寺,沖向国军的缅兵突然像中了魔一般,怔在当场,脸上现出极度惊恐的神情,继而七窍流血,惨叫声此起彼伏,缅兵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全身立时化为焦炭,接着只剩下一副枯白的骨架。站在台阶上的貌盛、龙婆爹和班迪尔夜见状,惊恐万分,慌忙驱刀逃跑,但才跑出数十米,寒流掩至,人、马迅速化为白骨,骨架保持惯性,继续朝前沖,白骨不停掉落,跑出十多米方才咔嚓散架,化为一堆碎骨。 国军又惊又喜,十多个大男人与冲上来的公输然抱在一起,泪流满面,久久不肯松开。 第十六章 百鸟朝凤 五、涅磐(下) 刘常爬上圆形球体,果然发现大衍司南静静躺在球底,他欣喜若狂,将它捧在手心,这件宝贝在离开刘家近千年后,终于物归原主了。他将它藏在怀中,正要往下走,突然发现铺满枯草的黄鸟巢穴上有一颗硕大的鸟蛋。他好奇地伸手去抓,一个巨大的鸟嘴突然探进来,在他手背上狠狠地啄了一口,却是黄鸟去而復返。刘常痛得大叫,他见识过黄鸟的厉害,慌忙丢下鸟蛋,旋风般地跑下佛塔。 刘常冲到后厅,将大衍司南安放在铸铁台上的凹陷处,恰好合适,他转动形似汤匙的指南勺,唿唿生风,一千圈后,突然静止,勺柄指向南方。室内传来轧轧巨响,地板动了起来,墙体受了震动,灰尘簌簌直落。刘常慌忙跳出后厅,只见坚固厚重的大理石地板慢慢裂开,向两边打开,现出一个地窖,里面堆放着十多个木箱。杜干坤大喜,冲上去,撬开一个箱子的箱盖,只见无数珍珠、玛瑙、金银饰品堆满箱子,光彩夺目,室内顿时一片珠光宝气。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杜干坤捧起一堆珠宝,跪在地上,连声说:“发了!发了!我们发了!”口水流得胸衣尽湿。他站起身,旋风般跑到室外,拉开仍在拥抱的公输然等人,展示手中的珠宝,激动得语无伦次地说:“宝贝!好多!哈哈——你们,快帮帮手,每人抱一箱。”国军士兵出生寒苦,何曾见过这么多财宝,欣喜若狂,均想有了它,从此再不用过贫苦生活了。公输然、刘常、江未希、温子菡、杜干坤联同士兵忘记了狂欢,蜂拥而入,每人挑一箱最沉重的,抱起来朝寺外走去,这几十箱珠宝价值连城,有了它们,金三角的国军从此不再缺军饷了。 李国辉却平静地说:“我要拜拜佛,这一仗全靠上苍眷顾,我军才得以取胜!” 大家理解地点点头,先行往外走去。刘常边走边说:“黄鸟还抓不抓?” 公输然厉声说:“你会杀死自己的救命恩人么?” 大家都沉默不语。江未希说:“若不杀黄鸟,你所受诅咒将无法破解。” 公输然长嘆一声,说:“我怀抱这一愿望而来,但黄鸟教会我一个道理,那就是坚守,生命不在于无限的延续,而在于坚守,坚守自己的心,坚守爱情,坚守道德,坚守值得珍重的一切,虽然孤独、困苦,却胜过由欲望支配的漫长人生。” 大家停下脚步,定定地望着公输然,他脸上洋溢喜悦,这一刻,高若凌占据了他的全部脑海,没有了她,破除诅咒又有什么用呢?这时,天空传来“呜哇”鸟啼声,大家抬起头,只见负伤的黄鸟在空中摇摇晃晃地滑翔,笨重地降落在大家跟前。它嘴里叨了一只鸟蛋,大如鹅蛋,望着公输然,犀利威严的眼中也似有几分喜悦,它蹒跚地走到公输然脚前,将口中的鸟蛋放在他面前,“呜哇”大叫一声,再次飞起,百鸟迅速在它身后聚集,组成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向天际飞去。 公输然又惊又喜,拿起鸟蛋,世上只有一只雌黄鸟,这只蛋没有受精,永远都不能孵化。大家越来越觉黄鸟充满灵性,就连原有杀它之心的江未希,也放弃了这个念头。 大家继续向外走去。 李国辉走进前厅,跪在鲁班像前,行下三叩九拜之礼,又祝祷国民军成功打败缅军围剿,方才起身,又走进后厅,这里除了倒塌的释迦牟尼像外,还有十多尊其他佛像,李国辉虔诚的一一叩拜,他本不信佛,也不信道,但经歷这一战,又有谁会放弃信仰呢? 当他叩完最后一个头,阿巴迦巴寺外突然传来一连串的枪声。李国辉大惊,慌忙往外冲去。他穿过一座座雄伟壮观的建筑,掠过一条条巷子,气喘吁吁到达门外,只见长长的石阶中间,全体国军士兵连同公输然、刘常、江未希、温子菡、杜干坤都倒在血泊中,他们身中数弹,死不瞑目,临死前一定充满了仇恨。 第123页 珠宝箱已不翼而飞。 在石阶的尽头,丹意孤独地坐在马背上,哭得像个泪人,她的黑马不安地来回走动,喷着响鼻。天际,数以亿计的鸟群在飞舞啼鸣,似乎在凭悼今天发生的杀戮。 第十七章 轮迴(上) 晚秋,广州郊外,亥母佛庙。 亥母女巫端坐在阴暗的室内,脸上露出怪异的神情,她掐灭正冒着缕缕青烟的藏香,鼓起布满皱纹的腮帮子吹走身前的烟雾,氤氲的香气渐渐消除。 在她桌前,正在竹椅上酣睡的公输然、刘常、江未希、杜干坤、温子菡突然惊醒,一把坐起身,望着眼前景象,惊诧莫名,大家彼此对望,互相掐对方,痛楚十分清晰,这不是梦境,他们还好端端地活着。 这时,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裊裊婷婷的人影,轻声叫:“然哥哥!”公输然如受电击,仔细一看,不正是高若凌么?他弹跳而起,冲上去,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泪水翻涌而出。 “凌儿,我是不是在做梦?”公输然激动地说。 “不是,然哥哥,不是做梦,凌儿还好好的,从今往后,我们将永远在一起。”高若凌仰起头,泪水涟涟的脸上,满是喜悦。公输然绽开笑容,将高若凌的头紧紧压在颌下。 亥母女巫将喀章嘎在桌面敲一敲,尖利地说:“大家过来。” 公输然不舍地放开高若凌,拉住她的手,一起挤在竹椅上。 刘常困惑地问:“我们不是在缅甸么?而且已被张奇夫射杀,为什么又回到了广州,而且起死回生?”原来张奇夫与叶植楠、彭伟依据错误的工程图,在中缅边境查探了半个月,毫无所获,才意识到中计。张奇夫立功不成,反致勐萨军力空虚,被缅军所趁,叶植楠军长大怒之下,欲要杀他。张奇夫苦苦哀求,并承诺将戴罪立功,找回国宝。叶军长才暂时留下他的性命。于是,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由叶植楠、彭伟率领,还师解勐萨之围。由于缅军主力被李国辉牵制到了孟布,叶植楠大军迅速收復勐萨,接着出兵孟布,将缅军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另一路则由张奇夫带领一百人,立即赶往孟布,根据线索,成功找到阿瓦迦巴寺,恰好遇见得胜归来的公输然等人,他见钱眼开,枪杀了他们,夺走了南明国宝。 “嘿嘿——”女巫阴恻恻地笑着说,“缅甸之行不过是你们的一个梦罢了!” “梦?怎么可能?”杜干坤大叫,“我们一起做了同一个梦?而且如此真实?” “佛创造轮迴,便是要让每个人在六道之中周而復始,生生不息,每个人都有前世和来生。”女巫说,“我不过给大家作了一个催眠,让大家看到前世,你们所做的梦就是自己前世真实的经歷。” 这是一个匪夷所思的解释。刘常沉吟良久,说:“奥地利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曾提出梦为‘通往潜意识之王道’,之后,许多精神学家将之不断深化,发现人的潜意识实际就是前世在今生的残留,通过这些残留,重现前世变得可能。现在世界各地有许多厉害的催眠大师,运用催眠术让人找到通往前世的通道。想不到,女巫也有这种能力。” “不错!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经歷,他们看到一个陌生人、陌生景物,却有似曾相识之感,这其实就是前世的残留造成的感官混乱。”女巫低沉地说。 “难道我们在前世就是好友?”杜干坤问。 女巫点点头,说:“当年,你们是云南毗邻缅甸边境的下乡知青,结伴逃离农场,越境进入缅甸,要寻找李国辉的部队,结果身陷丛林,幸被当地的寨民救起。之后你们得知南明宝藏的所在,又辗转去了曼德勒、孟布、阿瓦山等地。” 科考队员惊诧不已。 “这么说,我们见到的宝藏、大衍司南和黄鸟都是真的?”温子菡问。 “是的,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丹意也确有其人?”江未希突然发问。 “不错!”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而且,为什么要这么做?”公输然问。 “李渊博为得到黄鸟,在浩轶繁卷中埋首数十年,才终于在张奇夫鲜为人知的私人资料中得到你们的信息。”女巫说,“他又花费二十多年,将你们从茫茫人海中一一找到,经过训练后,许下重酬,令你们先找到黄鸟迁徙路线图,再通过我,在梦境中对你们加以引导,终于完整重现你们的前世。” 杜干坤诧异地问:“这么说,劫机、飞机失事,甚至村寨中的部分经歷都只是进入前世的通道,并不是真的?”女巫点点头,大家恍然大悟,在飞机上经歷的离奇怪事终于得到解释了。 温子菡插话说:“李教授花费二十多年找我们?可我和他认识才一年不到啊?” “你们大学毕业后,李渊博才通过人才库找到你们,但公输然、江未希刚出生时,就被他找到了,他为你们两人设计好了人生。”女巫说。 公输然闻言大惊,回想起小时候遭遇的种种危难,以及屡屡化险为夷的往事来,顿时明白,那些危难一定是李渊博设置,意在抢走自己,幸亏每次都被来友爷爷成功化解掉。李渊博忌惮来友,不敢再轻举妄动,便先让公输然考进大学,远离来友,再利用他无处不在的影响力,令公输然求职时屡屡碰壁,最后利用一次高规格的招聘,将信心尽失,急于就业的公输然顺利诱骗进了科考队。 第124页 第十七章 轮迴(中) 江未希还是充满困惑,大声问:“刚出生就找到我?但我六岁才第一次见到他!” 女巫又发出阴恻恻的笑声,她说:“但他早就认识你的母亲。” 江未希如坠冰窟,脸上阴晴不定,追问:“他——是我母亲的……” “不错,他便是让你母亲弒夫的男人!”女巫恶狠狠地说,“起初他只想买走你,但你的父亲太过鲁莽,不仅不许,还将他打成重伤。于是,你们尊敬的李教授便暗中夺了他的妻子,毁了你的家庭,哈哈——”女巫笑得脸上的黑肉剧烈颤抖。 江未希如受重击,瘫坐在竹椅上。十多年来,她竟一直把仇人当成自己的恩人,这个世上他一直最敬爱的人,瞬间变成了不共戴天之仇人,任谁都无法承受。 “呀——”江未希抱住自己的头,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叫声,她跳起身,将竹椅踢翻,咬牙切齿地大叫:“李渊博这个禽兽在哪里?我要撕碎他!” 高若凌急忙起身拉住她,说:“当年,李渊博早早潜伏在巫彭山上的黄鸟洞,趁然哥哥昏迷,将我囚禁起来,再将一个他早准备好的,与我容貌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杀死在洞中,欺骗然哥哥修习《鲁班书》,继续为他卖命,差点让我们生死相隔。我们对他也恨之入骨,一定会陪你手刃仇人!” 江未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大家看得无不落泪。 “李渊博去了哪里?”公输然腾地站起,怒问。 “然哥哥,”高若凌说,“你们被催眠后,他就带着我一直守在这里,通过骷髅头里的鲜血,察看到了你们的梦境。你们甦醒前,他便急不可耐的带着他的十名保镖前往缅甸阿瓦山捕捉黄鸟去了。” 刘常心凉如水,说:“幸亏李渊博还念我们的功绩,没有加害我们。而且,他一定以为只要得到黄鸟,便可长生不老,法力高强,我们就算知道真相,也拿他没有办法了吧。” 公输然突然冲到女巫桌前,奋力扫掉桌上的所有器具,盈血骨器的鲜血泼得满地都是。他一把抓住女巫,大叫:“你跟他是一伙的,对不对?” “嘿嘿——”女巫并不畏惧,爆发出怪笑,说,“我收人钱财,为人办事,不属于任何一伙,而且我从不保守秘密,这也是我告诉你们真相的原因。” 公输然将她推开,大声说:“走,去缅甸,我们要阻止李渊博捕杀黄鸟。” 六人前所未有的意见一致,迅速赶往新白云机场,乘坐当晚的飞机抵达缅甸现首都曼德勒,再马不停蹄,驱车赶到龙阳谷地中心的阿瓦山。 几十年后的今天,龙阳谷地更加人迹罕迹,阿瓦山下的村寨已经搬离,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在朔风中摇摇欲坠。阿瓦山依旧,只是草木更加茂盛,穿行极为困难。大家日夜奔波,终于疲惫不堪地到达阿瓦迦巴寺前的石阶,他们却找不到自己前世留下来的尸骨,想必已被李国辉和丹意埋葬了吧。刘常仔细搜索周边的草地,突然扑到地上,从泥土中挖出一块在日晒雨淋中已锈蚀得只剩一小块的烂铜。大失所望的刘常竟哇哇大哭起来。烂铜便是倾注刘家数代人心血苦苦寻觅的大衍司南,它被保存上千年毫髮无损,却在几十年间,被大自然毁灭。 这时,石阶的尽头传来悽厉的惨叫声,大家慌忙起身察看,只见遮掩阿瓦迦巴寺的藤萝里钻出十多个惊惶失措的人,他们伤痕累累,连滚带爬向山下狂奔,成千上万只大鸟举着利爪和尖嘴,在后面穷追不捨。这群人正是李渊博和他的部从。被仇恨充斥全身的江未希拔出匕首,快速迎上去。李渊博跑在最前面,他佝偻着身子,双手前伸,跌跌撞撞往前逃跑,却一脚踩空,骨辘辘从石阶上翻滚下来,被撞得头破血流,终于被江未希的双脚阻停住。他抓住江未希的双腿,摸索着爬起身,抬起头来,只见他的金边眼镜碎了一块镜片,狼狈地挂在鼻尖,双眼已被大鸟啄食一空,只剩下两个空洞,血水溢出,在脸上画出两道红线,恐怖至极。 大鸟迅速包围李渊博的所有保镖,疯狂啄食他们的身体,惨叫声迴荡在阿瓦山上。不一会,保镖们只剩下一副血淋淋的骨架。 江未希哈哈大笑,全身剧烈颤抖。 李渊博听出她的声音,像摇尾乞怜的狗,苦苦哀求:“未希么?我是李教授,快救我!快救我!” 江未希笑得更加厉害,眼中却淌下两行清泪,她一脚踹开李渊博,转身向山下大踏步走去,公输然五人摇摇头,跟了上去。身后传来李渊博一声胜过一声的惨叫。远处高山上空,夕阳的余辉里,一只孤傲的大鸟正在翱翔,它时而俯冲、时而高飞,时而迴旋,孤独而绝美。 阿瓦山上的一切,包括阿瓦迦巴寺终将被大自然清洗干净。 第十七章 轮迴(下) 刘常、江未希决定返回中国,杜干坤和温子菡依恋缅甸绝美的风景,决定先游玩一番,并顺便前往果敢看望被李国辉部队从阴塘救出的南明贵族。国民军救出他们后,就炸毁了阴塘的入口,将关于它的一切永远掩埋在了地底。 公输然、高若凌也没有立即返回广州,他们一道去了仰光。 如今的仰光高楼鳞次栉比,远非昔年可比,曾经风光无限的貌盛的居所,在许多高大鲜丽的新式建筑对比下,已显得破败不堪。公输然让高若凌等在门外,走进这所房子。大厅十分阴暗,没有亮灯,一位老妪坐在陈旧的沙发上,她的脸像百年老松一样斑驳,眼睛像死鱼眼一样灰白无神,双手像骷髅一样瘦削坚硬。 第125页 公输然心底翻起股股酸水,在浩渺无涯的时光面前,没有什么能够永恆。他轻轻走过去,半蹲在老人面前,握住了她的左手。老妪全身一哆嗦,右手摸索着探到公输然的头,颤抖着抚摸他年青的脸,已经瞎掉的眼睛立即瀰漫起一层水雾。 “郭公输然,是你吗?”老妪嘶哑地问。 “是我,玛丹意。” 老妪便是丹意,她已将近八十岁。 “你终于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迟到了半个多世纪。”丹意责备他。 公输然蓦然间泪花翻滚,他强行压制住哭音,喉咙挤出一个怪音:“呃——” “半个多世纪啊——时光无情,我眼也瞎了,娇美的脸蛋也不见了,再也不是当年的丹意了,唉——” “不——你还像以前一样美貌动人,公输然始终喜欢你。” 丹意的脸上露出温馨的笑容,又说:“你还记得张奇夫么?” “记得,跟你相关的一切,公输然都铭记在心。” “他得到南明国宝后,就脱离了国民军,并给自己取了一个泰国名字叫坤沙,从此自立门户,不久便成了金三角,乃至世界上最大的毒枭。几十年来,我一直鼓动政府军围剿他,为你报仇。战争打了几十年,直到1996年才将他抓住,软禁在仰光,我不肯杀他,因为他总能让我回忆起你,我需要这些回忆。” 公输然哽咽起来,将她的手抓得更紧。 “对了,我有一样东西给你。”丹意摸索着从沙发上的一个盒子中拿出一只鸟蛋,“这是我从你身上找到的,现在终于可以还给你了。” 公输然接过黄鸟蛋,因为伤感,肩膀剧烈耸动。 丹意发出幽幽的嘆息,轻拍身旁的沙发,说:“坐上来吧,让我再靠一靠你。” 公输然坐过来,将丹意接近油尽灯枯的身体揽进怀中,她的头枕在他肩膀上,鼻息发出咝咝异响。她艰难地说:“当年我们被困死尸温泉时,所做的词,你还记得么?”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 “‘明朝将演戏,一夜供君猜。’转瞬五十余年过去了,郭公输然猜出来了没有?” 公输然连连点头,“我猜出来了,玛丹意,假如我当时就明白你的心意,就不会有之后的欺骗了。” 玛丹意剧烈咳嗽起来,脸胀得通红,她内疚地说:“我不是刻意要利用你,只是国雠……” “我知道,玛丹意,不要说了,我从没有怪过你。” 半晌无语。 终于,一抹笑意飞上丹意脸庞,她说:“听说鲁班传人只要说出他的爱,他的爱侣就会升上天堂,郭公输然,你能对我说么?” 公输然哽咽得无法言语,他捧起丹意衰老的脸庞,俯身下去,亲吻她的嘴唇,嘶哑地说:“我爱你,玛丹意!” 丹意的脸上漾起少女一样的微笑,慢慢闭上了双眼,似乎在品尝世上最浓郁醇香的美酒。没过多久,她的头往后一耷拉,灵魂升上了天堂。公输然失声痛哭,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滴落在丹意的脸上,她干枯的脸庞受到滋养,越来越清丽秀美,仿佛回到了五十年前。 当公输然手捧黄鸟蛋,走出丹意的居所时,高若凌正站在门外张望,两人相视微笑,只觉得当下这一刻,便值得用尽全部身心去珍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