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锁密室01闭锁病毒》 第1页 [悬疑惊悚] 《闭锁密室01闭锁病毒》作者:m.s.zenky 【完结】 【文案】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洒满这名国中小男生的鲜血,而他残破不堪的尸体就这样孤独地被扔在便利商店门口。 台湾的夏天似乎越来越热了…… 封底文案: 今年的夏天既热又不平静, 自从免费网路游戏“梦不落岛on-line”开放以来, 各地意外或自杀的死亡人数竟大幅攀升! 成为大学新鲜人的曾仲行生性好奇,开始注意这几个月的意外死亡新闻, 却发现这些所谓的意外或是自杀,很有可能不是意外也不是自杀…… 然而,事态越演越烈,比他想像中还要严重, 周围朋友也牵扯进来, 玩家们的精神出现异常,畏人畏光、 眼窝变成黑洞,还会看见鬼—— 现实与幻觉的界线逐渐模煳,却也慢慢串成线索…… 序章 台湾的夏天是越来越热了。 时近傍晚,室外仍艳阳高照得彷佛日正当中,阴影外的空间全被刺眼金黄笼罩,就连唿吸亦因气温过高而沉闷。 柜檯的林以寒打了个哈欠看看手錶,距离附近那所正在暑期辅导的国中放学只剩十五分钟。正好便利商店内没有客人,于是她伸伸懒腰,到仓库取了装满酒精的喷枪,准备好面纸后,便走向饮料机与冰沙机,进行每小时一次的消毒工作。 如果现在不处理,等到国中生大批涌进店内后可就没时间了!夏天虫蚁蚊蚋肆虐,总是朝充满糖分的汽水机、冰沙机进攻,为了不让顾客购买时挤出大把大把的蚂蚁佐料,公司规定员工每小时必须清洁机器。 清洁机器还好,若是还没结帐的饮品洒落一地…… 擦拭机器出口时,林以寒透过玻璃窗上海报间的缝隙,看见对街两名身着制服、肩背书包的国中男生,她又瞧了眼手錶。 “这些国中生……” 林以寒正想在心里暗骂那些小鬼时,那对国中生突然打闹起来,在街道上拉扯推挤,比较高的拿书包往另一个头上甩,被击中的国中生步履踉跄,差点倒在大马路中央! 林以寒看得胆颤心惊,幸好那位跌倒的匆匆忙忙跑到便利商店这儿来,否则早被汽车撞伤了。 “陈健伟!你智障喔!还不过来!” 跌倒的国中生对着朋友大喊,那位高个儿丝毫不怕车辆不长眼,拔腿跑了过来,冲过来时,双掌还重重地打在商店玻璃窗上。 “张右轩!那边有斑马线你不走,硬要走这边!” “这里比较近啊,你走那边还要绕一大圈好不好?而且是你把我推到马路上的耶!” “靠!是你自己太嫩摔出去的啦!”高个子勾着张右轩的脖子,两人拉拉扯扯走进店内。 林以寒认出这对国中生了,他们是附近刚升上国一的男孩,高的那个叫陈健伟,衣服总是脏兮兮的;矮的那个叫张右轩,常常到便利商店买三餐。 “大姐姐!”张右轩露出调皮捣蛋的笑,都上国中了,脸上仍带着浓浓的小孩子味。 林以寒不高兴地丢下清洁机器的工作,缓缓走进柜檯。 “你们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林以寒板起脸,“马路上车子多又开得快,被撞到怎么办?拜託下次过马路请走斑马线,多看红绿灯,更重要的是──不、要、在、马、路、上、玩!” “大姐姐,你年纪轻轻的,讲话怎么跟我妈一样啊?”陈健伟不以为然地说。 臭小鬼!林以寒暗骂,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时,张右轩已经打开书包拿出好几张红色钞票。 “大姐姐!不要再念了啦!这些话我们听很多了。”张右轩着急地拍打柜檯,“我要『梦不落岛』改版包!” “对对对!我们熘出学校就是要买那个!”陈健伟也开始找他的钱包。 “怎么可以跷课呢?你们才国一耶!”林以寒生气地说。 “那是衔接课程,有上跟没上一样啦!”陈健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倒是大姐姐都要考大学了,天天都在这边打工才不好吧?” “咳咳,”林以寒清清喉咙,“那是自由参加的暑期辅导,不想去不要报名就好了,不一样。” “如果我们跟其他人一样时间放学,就买不到改版包啦!”张右轩眨巴着大眼,“我要买改版包啦!还有梦不落的点数,三百元的。” “我也要改版包!还有一张三百点数。” “知道了、知道了。”林以寒从身后柜子取出两张绿色包装的点数卡,然后又从上方的电玩游戏中,拿下今早才送到店里的“梦不落岛on-line西山溪边兽包”,“还不会赚钱就花那么多钱在虚拟游戏上……” “大姐姐,『梦不落岛』是免费的啦。”陈健伟说。 “那你们买点数干么?” “游戏里有一个购物商城啊,很多装备跟宝物是要用点数买的,”张右轩解释,“可是玩游戏不用花钱,跟其他线上游戏不一样。” “大姐姐如果有兴趣也可以玩喔,程式在网路下载就好。” 第2页 “不了,”林以寒说,“张右轩,你的总共三百六十九元,不买晚餐吗?” “不用,”张右轩接过零钱跟发票,怜惜地抚摸那盒改版包,“我吃这个就饱了。” “陈健伟,你的也是三百六十九。” “谢谢大姐姐!” “明天不要又擅自提早放学!也不要在马路上玩!” “知道啦!”两人踏出便利商店,开心地挥挥手跟林以寒说再见,接着他们便各自跑回家。 林以寒嘆了口气,对街已经出现一大群放学的国中生了,他们拿着零钱,目标正是店内的冰沙机器。林以寒漫步到机器旁,收好暂时搁下的清洁用品。 接下来是每天最可怕的战斗时间了,一大票全身汗臭味的国中生,二话不说全沖向冰沙机,林以寒眼睁睁看着一滴又一滴可乐口味的冰沙、百香果口味的冰沙,残忍地滴到地上,经过学生践踏后到处都黏答答的…… “小姐,我要买『梦不落岛on-line西山溪边兽包』。”一个好听的嗓音打断了林以寒的思绪,满脸鬍渣、有着深深黑眼圈的男子掏出一大把十元硬币微笑说。 “好,一共是六十九元……” “再一包七星。” 林以寒记得他是这附近一家超迷你徵信社的老闆,没想到徵信社老闆也会沉迷线上游戏,林以寒越来越搞不懂了。 她拿起一盒改版包,天蓝色背景上以水墨笔法画出朦胧的山,一只长得像狗的漫画动物占了整个版面,金黄色豪放字体写着“梦不落岛”四个大字。 “我要梦不落岛改版包。” “我也要!” “小姐,还有梦不落的西山包吗?” “请给我两个西山溪边兽包。” 再这样下去,有朝一日自己也会下载游戏来玩的。 林以寒抿抿嘴唇,继续面对那一大群国中生顾客。 ■ 小小的手指触向门铃,鸟啼似的声响幽幽地在屋中回盪。张右轩有所期待地紧盯着铁门,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 “没有人……”其实早就心里有数,一年到头都忙于工作的父母,怎么可能会在寻常工作日时早早返家呢?张右轩闷闷不乐地从口袋中找出钥匙,打开一道又一道的厚重铁门。 点亮电灯,宽敞客厅摆着超大液晶萤幕电视,骆驼色的皮沙发静悄悄蹲在那儿,原木桌上仍放着昨天张右轩从信箱拿上来的信件。扔下书包,鞋袜随便乱扔,既然碰不到他们,家里弄得再乱再脏,他们也没机会抓着自己破口大骂。 不过刚才便利商店大姐姐的责备,令他感到莫名欣喜。 捧着好不容易买到的游戏包,正想走进房间安装时,他搁在书包中全新的nokia手机响了──张右轩是在电视上看到自己最喜欢的男歌手,于新歌mv中挥舞摆动那只手机。 于是他上网列印了手机的图片、型号等等资料,放在爸妈房间门缝底下,过了两天,他的床头便出现这支橘色、可以扭转机身、听音乐、拍照的手机。 右轩,妈妈今天加班,冰箱冷冻库有微波食品,你自己弄来当晚餐。 要乖喔。妈妈会尽量早点回家。 “屁咧。”张右轩冷冷骂道,他气急败坏地关掉简讯,再关掉手机,抓了游戏包直奔房间,“说什么会早点回家,每天都说会早点回家!哪一次不是我睡了才回来?” 电脑萤幕跑出windows xp的字样,张右轩将光碟片放进电脑中,连上网路,进行游戏的安装与更新。他倒至床上,认真看着改版包的说明与gg词。 接触“梦不落岛”全拜陈健伟所赐,他们是国小同班同学,升上国中又同班了。记得毕业典礼当天,校门口除了一堆补习班工读生发传单外,还出现发游戏光碟的工读生,那时陈健伟一直怂恿自己拿光碟玩,又说终生免费啊、操作简单啊、画面华丽啊之类的推销词。 一向不喜欢玩线上游戏的张右轩,就这么被陈健伟说服,回家灌了才开张几周的“梦不落岛”游戏程式。 从那天开始,他便一头栽进梦不落的世界,无法自拔。 张右轩从床上跳起,看着更新进度的黄色长条图从0%变成90%,他忍不住默念着“快、快、快”,希望快点进入梦不落的世界,快到新地图“西山”去一探究竟。把所有不愉快的事情抛诸脑后,操控那只转职成圣骑士的角色,四处解任务、交朋友…… 叶子图案的游标点下“开始游戏”按钮,一道刺眼金光占据了整个画面,随后“梦不落岛”四个大字飘然现身。张右轩露出笑容,进入第一伺服器,开启那只命名为“轩辕骑士”的一百二十一等圣骑士。 一上线,便有网友传送密语。 草莓摇摆:安安,儿子,今天比较晚上线喔︵( ̄︶ ̄)︵ 轩辕骑士:马麻安安,刚刚在灌更新档。 草莓摇摆:难怪……你在哪里?要不要去西山山顶解组队任务? 轩辕骑士:我想去新地图逛逛。 草莓摇摆:喔,好吧,我等你把拔上线,再去解好了。如果有东西没收集到再跟我讲喔,西山的任务我都解了,身上还有一些收集品。 第3页 轩辕骑士:好,马麻886。 草莓摇摆:掰掰<( ̄︶ ̄)/ “草莓摇摆”是张右轩在梦不落游戏里认的妈妈,而“草莓摇摆”的男朋友扮演爸爸,游戏的世界里可以组成虚拟家庭,虽然现在这个功能还没开放,但“徵家人”、“徵女友”、“徵公婆”的情况很普遍。 照陈健伟纵横各大网路游戏的说法:“每个线上游戏状况都一样,其中徵网路公婆最多,还有不少人因此在现实世界结婚生子。” 张右轩在游戏里有一位感情很好的老婆“最爱撒娇小蝶”,她的职业是专门补血的祭司,穿着粉红色、滚满蕾丝的短裙,模样非常可爱。可是最近张右轩发现,有只打扮成海盗船长的男角色,老是纠缠小蝶,害小蝶不太敢上线。 “轩辕骑士”往西边之前未开放的地图走,看到路上小怪物便放出攻击群体的“火龙”烧死它们,不久便来到挤满一堆玩家的新地图“西山”。 进入“西山”前,他走到山脚的“华山村”,看看那边有什么任务可以接。 最爱撒娇小蝶:公!快来救我! 一踏进华山村,张右轩便收到小蝶的密语讯息,原来她一直在线上,只是故意隐藏自己上线而已。 轩辕骑士:婆,你在哪里? 最爱撒娇小蝶:华山客栈旁小路!快点来! 张右轩让“轩辕骑士”奔跑,穿过华山村的人山人海,终于看到挂着红酒旗的华山客栈,他转进一旁小巷,便看见粉红色的小蝶被逼进死路,而那纠缠她的红衣海盗“强尼。待补”,不停露出爱心跟亲吻的表情向小蝶示爱,张右轩气愤地按响右键,发送“pk挑战书”。 “不过是只三十级还没转职的骑士,还敢动我婆!” 轩辕骑士:喂,卒仔!pk啦! 强尼。待补:你好xd 轩辕骑士:不要给我装肖仔!小蝶是我婆,你想怎样? 强尼。待补:你好xdd 最爱撒娇小蝶:他是我公,一百二十一等圣骑士,你打得过吗? 轩辕骑士:pk啊!卒仔! 画面跳出“强尼。待补已接受挑战”字样,张右轩二话不说,立刻放出最强技能“圣龙召唤”,召出一条巨大银白色的龙打倒轻浮的“强尼。待补”,他瞬间变成半透明的怨魂,在原地飘来飘去。小蝶对他露出笑脸。 最爱撒娇小蝶:公,你好厉害喔!我最爱你了! 轩辕骑士: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 张右轩打出这一行字,看着游戏里的角色相拥,露出得意的笑容。 在梦不落的游戏世界里,他有疼爱他的爸爸妈妈、有个深爱他的老婆,他变得很重要、很特别、很有钱、受人尊敬、被人重视,他在这里找到现实中不曾拥有的快乐,他在这里找到一个新的人生。 ■ 不知玩了多久,房间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张右轩看了时钟一眼,现在时间正好是晚上十二点整,跟平常比起来,爸妈的确是“早点”回家了。 张右轩关掉喇叭、萤幕,一熘烟跳上床闭上双眼。同时房门被打了开来,张右轩的母亲走进来,身上黑色套装全是菸味,门外喝得醉醺醺的父亲冲进浴室、抱着马桶呕吐。 “已经睡了……”母亲坐在床沿,疼惜地看着装睡的儿子,“对不起,妈妈又那么晚回来了……” “喂,”刚吐完的父亲在浴室大叫,“帮我拿衣服,我要洗澡……” “谁叫你天天都去应酬!” 母亲关上房门,张右轩随即睁眼跳到电脑前,即使隔着墙还是能听清楚父母的对骂。 “还喝到我得亲自接你!你自己酒量又不好,是不会拿捏吗?” “欸,我去应酬都是为了你跟右轩好啊!” “好好好好,我怎么没见你拿多少钱出来?右轩的新制服、新书包、参考书都是我买的!右轩的学费也是我缴的,你呢?你拿多少钱出来过?你不过帮右轩买了一只手机罢了!买手机就叫对右轩好吗?” “你小声一点啦!小孩在睡觉!” “是你先惹火我!每次都喝成这样,回家还要我服侍你!” “你现在是要吵架啊?” 张右轩冷冷地看着萤幕,双手迅速敲着键盘。 草莓摇摆:儿子,你真的爸妈回家了喔? 蕃茄泡菜饭:对啊,平常都两点才到家呢,今天十二点小轩轩就要装睡了。 轩辕骑士:他们在吵架,烦死了。 草莓摇摆:啊,那么晚了还在吵架…… 蕃茄泡菜饭:丢脸的大人。 草莓摇摆:他们不关心你吗? 轩辕骑士:他们叫我吃微波食品,早没了也不知道。 草莓摇摆:轩轩今天晚餐饿肚子耶…… 蕃茄泡菜饭:这样啊,把拔带你去打溪边兽的兽皮,做装备送你,兽肉你自己烤来吃? 草莓摇摆:公,轩轩这样哪吃得到肉啊……( ̄口 ̄)!! 轩辕骑士:谢谢把拔跟马麻…… 按下enter键送出这段话的同时,一滴泪落在键盘上。 第4页 网路里虚幻的父母,比现实父母还像父母。 ■ 张右轩是被游戏里死亡掉落的墓碑声惊醒的。他看着已经变成怨魂的“轩辕骑士”,揉揉双眼确定自己的伙伴去哪儿了。 “怎么全都一声不吭下线啦……”张右轩瞄了眼时钟,已经七点了,他无奈地将电脑关机,整理好书包准备出门。 今天早晨的家中,当然一个人也没有,除了自己。张右轩看父母的鞋子与楼下停放的车子都不在了,他面无表情地穿好鞋子,并锁上门。 转动钥匙时,他觉得全身酸痛,还不停地打哈欠,眼睛也非常干涩,可能是玩电脑的后遗症吧,张右轩空出手拍拍自己的脸。 “衔接课程最后一天,打起精神!”张右轩告诉自己,“今天中午就放学啦!然后你就自由了!” 换上愉快的心情,哼唱游戏音乐蹦蹦跳跳下楼。张右轩走出一楼大厅时,突然觉得今天的空气特别清新,而整个社区也特别安静。 实在是安静得有些诡异。张右轩回头看了眼大楼管理员,监视器仍开着,但一向尽忠职守的管理员伯伯却不在位置上。 “去厕所了吗?”张右轩心想,随后念头一转,“管他的!” 他蹦蹦跳跳地走到马路上,在心中考虑:早餐要吃便利商店最近买一送茶叶蛋的饭糰,还是要买特价、口味重的三明治…… 七点整的社区,宁静到有如深夜降临。金黄色太阳仍高挂蔚蓝天空,却不见任何同样要到国中上课的学生,如往常那样在街上吵吵闹闹。 张右轩拉了拉书包肩带,疑惑地左右环顾──大马路旁数家平时人满为患的早餐店,此刻居然一个人影也没有,而总是有着老闆忙碌身影的柜檯,也只听见铁板滋滋和烤箱弹出面包的声音,员工全都消失了。 好像不太对劲。张右轩来到便利商店所在的,那条七点时应该车水马龙、一大堆汽机车疯狂排放废气的大马路。果然,一辆车、一个行人也没有,张右轩不解地站在人行道上,抬头看着仍在运作的红绿灯。 “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世界,彷佛只剩下自己。 张右轩握着书包肩带的手冒出冷汗,他吞口口水,大步走进便利商店。 熟悉的茶叶蛋气味、熟悉的冷气凉度、熟悉的物品摆设,张右轩喜欢的饭糰,架上满满都是,而一旁赠送的茶叶蛋还冒着烟,但是柜檯却见不到这个夏天总是在这里打工的大姐姐。 “大姐姐?”张右轩扯开好久没说话的喉咙喊道,随便拿了个饭糰,在店内寻找可以帮他结帐的人影。“有没有人在啊?”张右轩走到便利商店的办公室门那边,探头进去喊了几声,里面散落一大堆纸箱,却仍是一个人也没有。 “到底怎么回事……”张右轩把饭糰放了回去,拉扯自己的脸,“不是梦啊……到底怎么了……” 远方传来幽幽的钟响,那是晨间打扫七点二十分的钟声,张右轩吓一大跳,再蘑菇下去,最后一天上课可要迟到了,再说自己也有晨间打扫区域要负责。于是他抓着书包,在大马路上疯狂地跑了起来! 他跑过大街小巷,除了自己,张右轩没有看见任何活生生的人、车,甚至是野狗或麻雀。每家早餐店都传出香喷喷的气味,还有肉片放在铁板上煎着,但就是找不到烹调的人。 “管他。”努力安抚自己的内心,张右轩气喘吁吁地来到学校。 敞开的校门,悠扬的音乐,一切一切都像平时的晨间打扫一样,可是校门口看不到站岗的生教组长、校长或是学务主任,明明七点二十了,却没有半个学生走在学校附近,甚至连校门口的打扫区域也无人整理。 张右轩愣了几秒,大步冲上位于三楼的教室。教室门窗都打开了,黑板和粉笔沟也清理干净了,学艺股长的教室日志也填好今天的日期,安稳放在讲桌上。可是──教室内完全没有人,连大家的书包、便当都没有。 “餵!”张右轩鼓起勇气大喊,“陈健伟!王鸿杰!刘冠珍!” 他又开始奔跑,匆匆来到导师办公室,里头如常飘出咖啡香味,冷气也是开着的,但是办公室中,同样一个人也没有! “陈老师!彭老师!”张右轩吼道,“有没有人在啊?有没有人啊!” 无人的空间,除了自己的回音外,没有任何回应。 张右轩发觉自己的双腿在发抖。 “冷静、冷静,张右轩你要冷静,想办法,动脑想一想!” 是不是掉到某个异度空间?电视小说漫画卡通跟电玩常常这样演啊,某天醒来周遭的人都消失了,或是某天醒来自己却睡在一片沙漠之中,那么电视里的主角都怎么解决这个状况呢?继续盲目地走?寻找可以帮助自己的人? 张右轩想到,学校旁边正是这附近最大的派出所。 他丢下书包,飞也似地冲出校门,过了马路来到派出所门口。 门口的木头桌上,一杯刚沖泡好的茶正冒着裊裊白烟。 “没有人!”张右轩惊唿。 学校旁的便利商店,冰沙机发出嘈杂制冰声。 “没有人!” 旁边一座私人小庙,刚点燃的三炷香烧着点点星火。 第5页 “没有人!” 对面的公园,铁制地球仪孤独旋转,鞦韆寂寞晃盪,翘翘板独自上下摆动玩得正高兴,彷佛上面有看不到的人一样。 “还是没有人!”张右轩抱着自己的头,恐惧地尖叫,“人到底都去哪里了?到底去哪里了啊?” 张右轩敲打着自己的头,真实的疼痛确切地告诉他:这里是现实世界。 可是人呢?为什么这个世界见不到任何活生生的动物?连蝉鸣、鸟叫都没有? 夏季的艳阳兀自放射,无视张右轩爬满汗珠的背嵴。他茫然走到空旷十字路口中,抬头看着闪烁不停的红绿灯,没有了人类,红绿灯仍做着它的工作。 “人,到底都去哪──” 一阵剧烈碰撞,他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便利商店前的柏油路上,滚烫的路面烧灼他的肌肤,刚才被撞到的地方阵痛着。 他咬紧牙关,试着爬起来搞清楚状况,又来一股强烈痛楚狠狠辗过他的双腿,张右轩放声尖叫,眼泪与鲜血一同逼了出来。 张右轩回头看着已经辗成肉泥的双腿,差点没昏厥过去,他忍着痛,心想一定要爬进屋内,不爬到屋内他绝对躲不掉这莫名其妙的伤害与攻击。 于是他奋力转身,痛苦地滚上人行道,不偏不倚地撞上便利商店透明的玻璃门。噙着泪珠,张右轩睁开眼,紧盯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原先最自豪的大眼,已不再炯炯有神。 倒影中的眼珠已经消失,彷佛被人徒手挖掉,只留下两个黑漆漆、洞窟般的眼窝,就像恐怖影片中常出现的骷髅,而且倒影中自己眼里的黑洞,不停流出黑色如同泥浆般的污血…… 放声尖叫,又来一次撞击,张右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莫名其妙被压扁、喷出滚烫鲜血、烂成一滩肉泥,在他昏厥过去的同时,他的唿吸也跟着停止了。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洒满这名国中小男生的鲜血,而他残破不堪的尸体就这样孤独地被扔在便利商店门口。 台湾的夏天似乎越来越热了。 to be continued… 《闭锁病毒》第一章 急遽增加的意外死亡 第一章 急遽增加的意外死亡 “这么早?最后一天上班喔?” 刚套上制服,便利商店的秃头店长就出现了,林以寒从四月开始在这儿打了快五个月的工──这家店的店长很和蔼可亲,同事也都满亲切的。若不是升上高三,她很乐意一直工作到毕业。 “对呀,”林以寒无奈地笑了笑,“明天开学。” “好好用功,加油。”店长拍拍她的肩鼓励道,“你这么聪明,可以考上不错的大学。” “谢谢。”林以寒笑着回应,缓步走至店内,夏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映照在地,与白色的店面装潢形成一种唯美气氛,她的笑脸迅速收了起来。 “最后一天了啊……” 真难得自己会对一个工作环境这么留恋,以前在补习班打工可是天天都想早点逃离那儿呢。她浏览架上商品陈列,注意电锅中茶叶蛋的状况,然后走向柜檯。 林以寒是一名将升上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她有双灵活大眼、白皙皮肤、细柔的齐肩长发微微偏红,待人处事总是客客气气、笑脸迎人,无论在学校还是在便利商店里人缘都不错。 不过,这些只是假象。就拿这次暑假打工来说,她为此拒绝了学校安排的暑期课程,不仅和父母大吵,还跟老师在办公室里争论了起来。 她就是不懂,为什么美好的暑假一定要浪费在课业和考试之中?她不相信凭自己的实力以及未来长达一年的冲刺,会因为这一个半月的辅导而有所动摇,她更不相信全台湾的“准考生”,暑假全部上满两个月的课,每个人就都能考上第一志愿。 所以,她继续打工,并以第一次模拟考成绩向父母保证,如果跌出全校二十名,她会二话不说将打工赚取的钱全领出来,报名父母一天到晚说好的那家大补习班。很多时候她很后悔自己的我行我素与好胜逞强,明明超讨厌补习班,从小到大没补过习的…… “昨夜是个非常不安宁的夜晚,昨天晚上至今天凌晨间,全台各地发生了五起自杀事件,台北、桃园、台中各一起,而高雄发生了两起……” 柜檯的小型萤幕播放着“早安新闻”,与这家连锁便利商店合作的新闻台,会在早上、中午与晚上三个时段转播,美丽女主播口气激动地播报着,林以寒秀丽的眉毛微微挑起。 “怎么又是社会新闻啊,不是意外事故就是自杀的……”她喃喃着,“一大早看这些血肉模煳的画面!没别的东西好报了吗?” “就是没什么好报,记者才会卯足劲去跑社会新闻嘛。” 不知道是谁突然说道,林以寒抬起头,一股莫名怒气突然涌了上来── 刚才怎没看见这傢伙呢? 一名穿着白色t恤、蓝色短裤,和一双夹脚拖鞋的少年站在书报架前,一手拿着一公升已开封的纸盒鲜奶,另一手将一份早报摊在影印机上翻阅,他的嘴角还咬着沾了白色鲜奶的吸管。 第6页 他看了一个版面便喝一口、看了一个版面又喝一口,他担心短吸管会掉进纸盒中弄不出来,因此连讲话都咬着吸管一甩一甩的。 “又是你!” 如果说便利商店打工有什么让林以寒不愉快的,就只有这位连续三天都来白看报纸的诡异少年了,他的打扮看起来像是住这附近的大学生,长得还满帅的,但是一举一动都流露出讨人厌的感觉── 怎么会有人不要脸到连续三天都来同一家店白看报纸,而且是将每份报纸都摊在影印机上读的? “……第三起自杀事件发生在台中市,五十一岁的张姓妇人今天凌晨五点被人发现于这间公司的顶楼上吊自杀。最先发现张姓妇人尸体的是林姓管理员,他说这名张姓妇人是大楼的清洁工,平常工作到晚上十点就会回家,怎么今天会在顶楼自杀身亡呢? “警方调阅监视器画面时发现,张姓妇人的确在前一天晚上十点离开大楼,却又在凌晨三点趁着管理员巡逻,从小门熘进大楼,且不时回头看,神色非常惊恐……” “呿,”少年不以为然地说,“一个人既然要寻死、要自杀,都特地跑回工作的大楼顶楼,为什么选择上吊呢?” “说不定死者有惧高症啊!”林以寒反击。 “如果她有惧高症,怎么敢到那大楼当清洁工?一大堆透明玻璃,电梯也是透明的,她有可能不打扫那些地方吗?”少年滔滔不绝地说。 “再说这记者也太乱来了吧?自杀必须由『检方』判断,还需要经过法医鑑定。而警方也没搜索到死者的遗书,怎么能证明是自杀?虽然说自杀者不一定要有遗书,但是……” “下一则新闻是凌晨发生在阳明山仰德大道的死亡车祸,年仅二十七岁的陈姓驾驶是南港科学园区的电脑工程师,今天凌晨二点四十五分时,疑似煞车失灵坠落山谷,驾驶头部受到重创当场死亡……” “呵,”少年冷笑一声,将报纸摺叠好放回架上,又取了另一份日报翻着,“这个新闻更好笑了,报纸上说那辆轿车是死者上个礼拜才买的新车,而且死者没有酒驾,六年来天天开那条路回家。 “根据警方的调查发现,车子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透过监视器也看不出什么失控呀、车速过快的状况,在过那个弯道时也非常顺畅,车身比较像是被某种力量瞬间推下去的,这也是车祸意外吗?而且警方许多资讯都未对外发表,记者就胡乱猜测,唯恐天下不乱呢。” 林以寒心里十分生气,但仍带着笑瞪视那名少年,他手中的鲜奶还没付钱吧!怎么看起来一副要喝完的样子? 她正想开口提醒他快点结帐,不要站在那边看报纸干扰其他顾客购物时,少年便大步走到柜檯了,可是他不是来结帐的,而是目不转睛盯着下一则新闻。 “这个案子好像发生在附近喔?”他对林以寒微微笑,林以寒冷下脸,好奇地转头看看是哪则新闻…… 画面是条车水马龙的大马路,那儿有公园、早餐店、派出所,还有一所国民中学。镜头在那附近的便利商店玻璃上停了许久,林以寒忍不住捂住嘴──玻璃上面泼洒一排如烟火散落的暗红血迹,而人行道上白色的框线,勾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死亡的张姓学童,当天正好要上最后一堂暑期衔接课程,却在前往学校的路上被数台汽车撞击辗毙。据了解张姓学童的双亲平时疏于管教,班导师表示她曾向家长反应孩子上课打瞌睡的状况,可是张姓学童的双亲却漠不关心。 “另一方面张姓学童的父母却说导师所言全是谎言,他们说做老师的居然当着同学的面,骂他们的儿子『没父母』,一定是不人道的情绪性字眼让孩子想不开,选择跳入车阵自杀……” 林以寒别过头,那是前天早晨发生的事,电视所说的张姓学童就是张右轩,那个每天都来店里报到的男孩。 林以寒还记得事情发生的那天早上,张右轩踏进店里时原本还精神奕奕的,但他不知道在寻找什么,左顾右盼了一会儿,便开始在店内奔跑乱喊一些林以寒听不懂的话,像是野兽嘶吼一样,她正想拉住他时,张右轩便跑出店了。 如果即时拉住他,他是不是就不会遇到意外?如果平时多关心他,他是不是不会…… “这个案子也非常奇怪,那个国一生可是冲到十字路口中,自己让车撞的,而且他一直在鬼吼鬼叫、在大马路上穿梭奔跑…… “他们班同学还说这个男生当天曾到教室大叫好一会儿,才又跑出学校被车辗死,呵,你不觉得整起事件都很奇怪吗?”少年又想发表高论,但他回头看见林以寒神色不对,便压低声音问道:“你跟这个孩子很熟吗?” 林以寒深吸口气,她再也装不出笑了,她臭着一张脸,兇悍地抢过少年手中的鲜奶盒和报纸,少年措手不及想阻止她,林以寒却已经替他结好帐,冷冷地说:“总共八十元。” “啊……我没有要买报纸……” “大叔,您刚才不知道看过几份报纸了,看完弄得烂烂的还把它放回去,我只算您一份报纸的价格已经很好了。” 第7页 林以寒不悦地说,并一把抽出他口中的吸管,“还有,请您不要还没结帐就喝,可以吗?吸管咬这样很危险,鲜奶万一滴到地板会长蚂蚁,您万一跌倒吸管就插进喉咙了,到时我还要替您叫救护车咧。” “同学,我刚考完大学,可以不要叫我大叔吗?” 少年嘻皮笑脸地掏出钞票,林以寒几乎要气炸了,她气唿唿地按开收银台,扯下发票和零钱扔回那少年的手中。 “谢谢光临。”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跟那个孩子很熟吗?” “谢谢光临!”林以寒放大音量喊道,随后转身走出柜檯,假装补货。 “啧啧,”少年一改开玩笑口吻,冷静地说,“我明天会再来找你的。” “神经病。”林以寒背着客人暗骂,明天她早关进学校读书了,真是可喜可贺,“没想到有人升大学了还那么幼稚!” 血腥的“早安新闻”继续播放张右轩一案的后续报导,林以寒看着萤幕上张右轩灵堂的遗照,虽然被打了局部马赛克,但是张右轩的笑容显得特别灿烂,就像今夏的艳阳一样,她的心头没来由地感到一酸。 “工作吧。”她换上笑容,取出酒精喷枪,又是替饮料机消毒清洁的时间了。 ■ 陈健伟的母亲停好车,走到摊前排队点餐,让陈健伟坐在摩托车上等待。 好久没到外面透透气了,也好几天没看见宽阔的天空,虽然都市里的天空渐渐被越来越多的大楼给遮蔽,变得狭窄。 小学五年级的暑假,他跟张右轩总约去河滨公园打篮球,陈健伟就这样长高了五公分,可是天天吃冷冻食品或泡面罐头的张右轩,却依旧又矮又瘦。 打球打累时,他们便躺在河堤上看天空,看傍晚时红时紫的晚霞,看晚上漫天星斗的夜空,张右轩知道很多星座的故事,他可以轻易指出夏季大三角的位置,张右轩说小时候爸妈不在家,他只能天天看书,一本看完再看一本,看到整本书背起来,爸妈就会回来了。 陈健伟认真地在夜空中找寻夏季大三角的踪影,果然没有张右轩的提示,他根本什么都找不到。 忽然,有个刺耳尖叫声穿透陈健伟的耳膜。 “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谁!谁可以救救我!” 夜市里闲逛的民众停下脚步,摊位上忙碌的老闆停下工作,所有人东张西望找寻声音来源,此时,站在他旁边喝珍珠奶茶的髮廊小妹放声大叫,她指着对面大楼楼顶喊着:“在那边!” 六层楼高的旧式公寓顶楼,有个长发女子穿着黑色内衣裤鬼吼鬼叫着。 “不要过来!你们是什么东西啊?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可以帮帮我?”那个女子哭喊,楼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哎唷,那是谁啊?怎么穿那样啊?” “快去把她拉下来啦!这样很危险耶!” “是水果张的女儿啦!她脑子不太正常……” “管她正不正常,在屋顶很危险啦!谁去打电话报警,然后叫老张过来拉他女儿啦!” “喔!她手上那个是什么?” 陈健伟瞪大眼睛,顶楼那名女子手里握着一把西瓜刀,她像在驱赶什么一样边尖叫边挥舞。 “不要过来──把他们弄走!弄走!不要过来!统统去死!去死啦!为什么都没有人来救我?人都到哪里去了?” “她在喊什么啊?”不知道谁这么问。 “不晓得啊,听起来好像鸭子在叫。” 陈健伟诧异地看向那些围观民众。 “果然疯了啊,说话都说不清楚,老张也真是的,怎么让女儿自己留在家里咧?明明知道她有病还不带去医院……” “你们……”陈健伟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吗?” “她在乱吼啦,哪有说什么?” “鬼才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咧。” “可是……” “不要──不要──人呢?为什么没有人要帮我?为什么没有人要救我?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女子哭喊着,她握刀的双手用力一挥,瘦弱的身体突然失去平衡,陈健伟听见身边的人全都倒抽了口气,爸妈们遮住孩子的眼睛,年轻人全都张大嘴巴── 那个女人的身体诡异往后,弯成一道弯月般的圆滑弧线,她的黑色长髮狂乱舞动,活像一只飞舞天空的大蝙蝠。 女子从六楼高的公寓上坠落下来,在一声巨大的撞击之后,夜市里尖叫声纷乱四起,大人们不知道在嚷嚷些什么…… 陈健伟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摩托车上,他身旁看热闹的人都吓得退开了,唯独自己动弹不得。 那名女子的头后仰着,眼睛瞪得好大,直挺挺看着陈健伟,她身上仅有的黑色胸罩已经松开了,露出一边浑圆的乳房。 浓稠滚烫的鲜血沿着柏油路渐次扩散,女子的头部受到撞击,但是主要出血的原因,是她原本手上拿的西瓜刀,不偏不倚地插进她的口腔,然后从右耳下方穿了出来,湿溽的黑髮黏在刀上。 不知道为什么,陈健伟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他看着女子惨白的脸。 第8页 接着,那个浑身是血的女人露出妖异的笑容。 “有……人了……呵呵……”女子伸出血手,像要抓住陈健伟一样,口中含煳不清地笑道,“你……呵呵……你……也……快了……” 女子残忍一笑,在众人尖叫声中死去。 “不要看!阿伟!不要看!”陈健伟的妈妈冲破人群,跑到他身边紧紧拥着他,陈健伟总算放声大哭。 那女人临死前一闪即逝的黑色眼窝,就跟张右轩一模一样。 ■ “又来了,啧啧,屏东一起,高雄五起,台南两起,台中彰化共发生十起,台北桃园地区共十三起,东部地区较少只有一起,最近的意外死亡也太多了吧。 “九月才过一半就死了几十个人,平均一周共发生至少九十一起意外,一天会死十三个人,遍及全台各地,而且各种职业、年龄、性别皆有。啧啧。”曾仲行看着报纸喃喃地说,他桌上一本课本也没有,就只有一台mp3。 他今天上课也只带了钱包、钥匙、手机、mp3,报纸还是在文学院餐厅买的。 “曾仲行大少爷,你看报纸就看报纸,有必要把内容都念出来吗?”一旁皮肤黝黑的马世勛捂耳抱怨。 “这样比较方便思考啊。” “拜託!记那种东西干什么?”马世勛拍拍桌上搁着的《文学概论》课本,“上课啦!你该不会又没带课本了吧?” 这里是台北私立f大学全校最破旧的文学院教室,为了抵挡阳光而活像监狱的墙,窗户必须爬上桌子才摸得到。 彷佛教堂那种一整排的木头桌椅钉死在地上,抽屉满是立可白的痕迹,写着某某爱某某、某某人去死,或是一些没营养的脏话。斑驳墙壁油漆频频剥落,公布栏上补习班的gg一层又一层地连着蜘蛛网一块儿固定。 曾仲行打了个哈欠,抓乱自己的头髮,继续读出报纸上的一字一句。他是这所大学中文系的一年级新生,今天是他第二个礼拜来上课,时近中午,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叫着,叫完后他再打了个哈欠。 “曾仲行,你上节『国学概论』就已经因为没带课本睡了两堂了,打什么哈欠啊?课本周末放假前大家都拿到了啊,你也带回宿舍了,把它们带出来有那么麻烦吗?你今天只有『报纸课』啊?”马世勛抱怨道。 曾仲行将手指放在唇上,眯起眼看着这位新同学、新朋友兼室友。 “嘘……小马,运动型阳光美少男怎么能像菜市场阿婆,一直碎碎念呢?”曾仲行耸耸肩,又继续看他的报纸,“这堂是老方的课,他不会计较我们有没有带课本的。如果要看什么资料,再跟嘉嘉公主借课本就好了。” 坐在他前排的另一个同学、好友兼室友杨惟嘉立刻回头瞪他,曾仲行露出欠打笑容跟他挥挥手。 杨惟嘉长得文弱白净,举止缓慢优雅,比女生还女生,上课也非常认真。上周新生训练自我介绍时,被全班逼问高中时的绰号,没想到他高中同班的女生立刻爆出他“嘉嘉公主”的称号,杨惟嘉瞬间成为繫上红人。 “哼,你也没带《现代诗选读》吧,”杨惟嘉冷冷地对曾仲行说,“下午廖妈的课你死定了。当心她又故意『当』你。” “听起来真不错。”曾仲行乱七八糟地回应,手指一一划过报纸上的字。 曾仲行、马世勛、杨惟嘉,再加上一个今天整天不见人影的许元仁,他们四人是这所大学中文系一年级中难得的男生,全班六十个人就只有他们四个男的,不但成为稀有动物被女孩子欺负,走到哪儿都一起行动,连抽宿舍都被安排在同一间。 马世勛来自花莲,从小打棒球一心想成为职业选手,没想到国中基本学力测验时考太好,进了花莲高中念书,从此家人便禁止他接触棒球,希望他当上医生,却因为大学指考“严重失误”掉到私立大学,而且读了跟理组毫无关系的中文系。 来到台北他有如脱缰野马,知道系上有棒球队二话不说立刻加入,并且排好计画天天做不一样的训练。 至于杨惟嘉和曾仲行都是台北人,不过前者是为了用功读书,每天上课不用抱一堆厚书赶车而选择住宿,后者则是听说宿舍生活非常糜烂才住宿的。 “耶……仲行,你有看报纸的习惯啊?”坐在后面一排,妆化得还不错,一头褐色挑染、大波浪捲髮的冯竣茜问道。 “嗯,放暑假的时候,我还因为去便利商店白看报纸,被打工妹妹赶出来。我原本没有看报纸的习惯,是最近发生太多怪事了,才开始有这习惯,台湾的报纸有很多地方需要改进。 “像是这个香港来的报社,首先它的油墨很臭,报导里图文不平衡,放一大堆照片还有这个这个什么示意图,文笔又不好,写报导不是在写乡土剧剧本,还有啊──”曾仲行还想继续说下去,马世勛一把捂住他的嘴。 “别让他逮到机会演讲!”马世勛认真地跟冯竣茜说,“他这一段可以讲两个小时耶。” “呵呵,没关系啦,这样表示仲行很有头脑啊,长得又帅。”冯竣茜补上一句,杨惟嘉忍不住咳了几声。 第9页 “听到没有,黑皮猴。”曾仲行掰开马世勛的手吐吐舌头。 “我是马不是猴!” “反正,我是因为这些意外事件,”曾仲行弹弹报纸上列出的“八、九月台湾意外死亡事件一览表”,“才养成天天看报纸的习惯。” “喔,你在做调查吗?好厉害喔!”冯竣茜认真地说,“我住台中时,家附近也发生好多意外呢,真可怕!” “台中八月时一天平均发生三起,一整个月下来共发生一百起意外死亡,而且这边说的是『死亡』喔,还有许多发疯、重伤的数据没有列入计算。” 曾仲行指着表格说道,“这些数据都在急遽攀升,就连台湾本岛发生意外最少的台东县,到了八月底,一天平均死亡人数也从一人攀升到三人。你说你台中的家附近也很多意外?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呀!像是我要上台北前,我家附近死了三个高中生,”冯竣茜一边回想一边说,“一个是关在柜里窒息死的,他家人那个礼拜出国去玩,听说那个高中生是考生,原本就有忧郁症;一个是在家开瓦斯自杀死的;还有一个是爬楼梯摔死的。” “爬楼梯摔死……”马世勛挑起一边嘴角苦笑,“怎么会这么白痴。” “喂,不要乱骂死者好不好?”冯竣茜嘟起擦了粉红色唇蜜的嘴,“他们三个都是好孩子,遇到这种事我很难过。” “这个社会病了,”杨惟嘉轻声细语地说,“意外和自杀就像病毒一样四处蔓延,也许这是上天降下的惩罚……像曾同学你这种不把学习当一回事的人,迟早会受到制裁的,阿门。” 上课钟声同时响起,穿着白衬衫的文学概论教授,也是曾仲行班导的方志祥老师大步走了进来,坐在第一排讲台前的几个学生指着老方乱翘的头髮笑着。 “好啦,不要笑啦,我们上礼拜都还没讲,对不对?你们拿到课本了吗?那就好,我们看第一讲──” 曾仲行将报纸摺叠好,经过上次那位女店员指责后,他现在看完报纸都会刻意折成刚买时那种方正的样子。接着他拿起mp3,戴上耳机,一旁马世勛无奈地摇头嘆了口气。 “是该好好思考这几个月的事了。” 记得搬进宿舍前,他的哥哥曾意味深长地跟他说:“这些看似意外的意外,绝对都不是意外。怎么样?要我跟你说原因吗?” 这个笨蛋老哥,不会因为我考上大学,不能去他徵信社工作,所以反过来唬我吧?曾仲行心里暗想,震撼的摇滚乐在耳机里响着,他又打了个哈欠,闭上双眼在脑海中整理报纸上所有的资讯。 ■ “去哪吃饭?”曾仲行伸伸懒腰,带着迷人微笑询问马世勛。 “你这傢伙喔……”马世勛嘆口气摇摇头,“没救了!” 曾仲行上课时本想思索意外死亡报导的资讯,却不小心睡着了,一睡便睡到下课。 “我们到文餐厅吃饭就好了吧,”杨惟嘉侧背起方型皮书包,“下午是廖妈的课,迟到就完了!” “啊?仲行你们也要到文餐厅吃饭啊?”冯竣茜合掌,歪头漾出微笑,大波浪捲髮轻轻晃动,“这么巧,我们也是耶!” “我们?”杨惟嘉皱起眉头,迅速转身避开冯竣茜身边那票女同学的视线。 “这样好吗?”马世勛看起来倒是挺开心的,曾仲行学起他的动作“嘆口气、摇摇头”说了几句“色胚”之类的话,马世勛狠狠地搥了他一下。 “没关系嘛,竣茜那么想跟你们吃饭,文餐厅位置满多的呀。”冯竣茜好友之一朱奕君无所谓地说,“再说二男五女一块儿坐六人桌也坐得下喔。” “明明就三男四女啊?”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江舒婷悄声说。 “公主是女的嘛!”朱奕君说完便豪爽大笑,这个短髮女孩就是供出杨惟嘉绰号的人。 “小朱!”杨惟嘉警告似地轻喊道轻跺右脚。 “要我不叫你公主可以啦!那么──”朱奕君双手抱胸一脸兇悍,“叫你『娘炮』!” “你们跟她们去吃,我回宿舍。”杨惟嘉冷声地说,曾仲行无奈地卡住他的去路。 “公主,不吃饭下午会饿昏喔,在廖妈课上饿昏不好吧?而且不吃中餐的话,你的身体便少一次摄取营养的机会,这样会──” 于是一行人漫步走向餐厅,一路上曾仲行滔滔不绝地向杨惟嘉说明吃午餐的好处,杨惟嘉越听表情越凝重,时时以眼神拜託马世勛帮助他脱离这个“演说病患者”。最后还是冯竣茜主动走到曾仲行身边,愉快地向他介绍她的三位好友,才解救了杨惟嘉。 “短髮有点man的就是小朱,朱奕君,她跟杨惟嘉从国小一直同校同班到现在喔,个性有点男子汉,我们逛街杀价都靠她呢!白白瘦瘦那个是江舒婷,有点文静不太爱说话,而且逗逗她就会脸红,很可爱。 “舒婷旁边戴眼镜的女生是林睿珈,你知道她为什么不跟你们说话,只是一直看你们吗?”曾仲行摇摇头,冯竣茜继续说,“因为她是个『腐女』。” 第10页 “腐女是什么啊?”马世勛好奇地问,“是腐烂的女生吗?她整个人看起来好好的啊,哪里腐烂了?” “腐女一词是从日本来的,”曾仲行说,“简单说就是非常喜欢boy’s love的女生,不过这跟她们的性向没关系。” “boy’s love?”马世勛皱眉头,不能理解这个词。 “哇!仲行好厉害喔,什么都知道耶!”冯竣茜拍手赞美道。 “那是因为我有一个神经病哥哥啊。”曾仲行把这句话闷在心里,只是傻笑。 “偷偷跟你说喔,睿珈她非常喜欢你们三个呢。” “真的啊!”马世勛骄傲地挺起胸,远眺走在前方的林睿珈。 “她说她最近最大的梦想就是,看公主被小马强吻,还有,小马被仲行你压到床上喔!”冯竣茜说完便掩嘴笑了起来。 “靠!我为什么非得被这傢伙压在床上?我喜欢的是女的!”马世勛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此时他们刚好走进文餐厅,他这么一叫引来不少用餐者侧目,马世勛立刻缩起脖子,不好意思地咂咂舌。 “竣茜,这边有位置。” 一个低沉男声突然传了过来,众人目光往声音来源一看──一名身材丰满浑圆、戴着粗框眼镜、脚踏拖鞋的男生站在餐厅最大的十人座前挥手,从桌上堆了五个空面包袋和两个便当盒看来,就知道这个人已经吃了不少了。 “欸!许元仁!”马世勛冲到他面前用力搥他肚子,“你整个早上跑去哪里啦?锁在宿舍看a片啊?” “不要讲这个。”许元仁一反常态,正经地拒绝讨论“动作爱情片”话题,他露出难得又不好看的笑脸,温柔招唿冯竣茜坐到整桌最干净的位置,随后他便跑到冯竣茜对面坐下。 马世勛还想多说什么,杨惟嘉赶紧拉住他的手入座,这一个小小举动让刚坐下的林睿珈,忍不住冒出一句“我死而无憾了”的怪话,害两个男生愣在那边,曾仲行只好一直憋笑。 “竣茜,你想吃什么?我帮你拿,今天自助餐有苜蓿芽沙拉,很好吃喔。”许元仁柔声地问。 “呃,我不吃沙拉酱……”冯竣茜苦笑。 “餵!阿宅,你整个早上到底跑去哪里了啊?文概课有点名喔。”曾仲行喊道,许元仁是个嗜电脑如命、中了动漫商品毒、又对模型痴迷的宅男,所以大部分的人都叫他“阿宅”。 记得刚搬进宿舍,曾仲行就被他一堆可怕的美少女模型吓到了,马世勛一开始也很讨厌许元仁,是后来许元仁分享一些“动作爱情片”,他们才改善关系。 “点就点啦,反正有三次机会啊。”许元仁不以为然地说,“但是『有些东西只有一次机会──』” 他肥厚的手在桌底下晃动着,曾仲行眯起眼睛,他手中紧握的似乎是个方型小纸盒。 “这句话是gg台词,”江舒婷小声地说:“『梦不落岛』的……” “啊?舒婷也玩吗?”许元仁问道。 “玩过一点点……” 许元仁眼睛亮了起来,他夸张地把“梦不落岛改版包”抽出来摆在桌上,像电视购物里卖果汁机的主持人一样拍桌大喊:“没有错!这是现在最火红、最热门、同时在线上人数刚破二十万人的『梦不落岛on-line』──最新改版包『北山之精卫填海』!” to be continued… 第二章 梦不落岛 “啥啥?什么『北味精包』?吃味精对身体不好吧。”马世勛傻傻地问。 “脑残喔,”许元仁冷哼一声,马世勛对他比了个拳头,“是『北山之精卫填海包』,『梦不落岛on-line』的改版游戏包啦!” “喔……不是味精填海喔……”马世勛愣愣地说。 “又改版了啊……”曾仲行翻翻白眼,明明on-line game的更新程式在网路上就可以更新,他们却非得跑去便利商店买光碟,大概都是贪图里面赠送的虚拟宝物或是点数什么的。 “哇,好可爱喔……”不是很想理会许元仁的冯竣茜,笑着拿起“改版包”端详,湛蓝的纸盒上写着金色的“梦不落岛”四个大字。 水墨笔法勾出美丽的山和海,一个穿着红色短旗袍、绑着包包头的可爱女孩跪坐着,她的身边则画了一只样子像乌鸦、头上有着花斑纹,白色嘴巴、红色双足的鸟,嘴中含着一根树枝。 “那个女孩很可爱吧,她是炎帝的小女儿,限量改版包里附一只精卫公仔,做得很精緻呢!”许元仁亮出另一个方盒子,透明的塑胶盒摆着改版包封面的那个女孩,差别只在她背上多了精卫鸟的翅膀,手上拿着小石头和树枝,冯竣茜羡慕地把玩。 “她有次到东海玩,却淹死在大海里,于是变成精卫鸟,常常叼山上的树枝、石头,想把东海给填平──这就是这次改版主题《山海经。北山经》里的知名神话『精卫填海』!” “游戏公司也真特别,特地找中国神话当素材啊?”杨惟嘉点点头赞许道,“是台湾人制作的吗?” “不是,”曾仲行打了个哈欠,“是韩国热门游戏,台湾由目前最大的网路游戏公司『莱姆』代理。” 第11页 “仲行,你也玩过吗?”冯竣茜有所期望地问道。 曾仲行感受到许元仁的凛冽目光,随口回道:“没有、当然没有,我对那种东西没兴趣!一直打电脑程式放出来的怪物有什么意义啊?砍死大魔王又会出现更强的大魔王,太无聊了,又不用动什么脑袋,我宁可睡觉。” “我也这么认为耶!”冯竣茜一边说,边笑着把两个盒子还给大受打击的许元仁。 “这个游戏真的很红喔。”许元仁试着挑起冯竣茜的兴趣。 “很多大学生都在玩呢,因为图案实在太可爱了!游戏也设计得很特别──里面也有小游戏啊、赌场、还有特别设计的迷宫,不像其他线上游戏就只是打怪练功,有些任务也是要经过一番推理、调查才能解的。” “呿,要享受推理乐趣呀,我到徵信社工作就好啦。”曾仲行不以为然地说。 “徵信社都在抓姦!哪有推理什么?你小说看太多了啦!”许元仁气急败坏地说。 “好啦、好啦,大家不要吵架嘛!”冯竣茜打个圆场,“对了,舒婷,你不是也玩过吗?到底好不好玩啊?” 江舒婷一听见冯竣茜跟她说话吓了一跳,随即点点头淡淡地说:“很有趣,而且里面的玩家都很好……” “舒婷,你是练什么职业的?”许元仁见风转舵,想抓住江舒婷的兴趣来博得冯竣茜好感。 “忍者……我等级很低……才……才十等……” “忍者啊,如果一开始资金不多练那个不好喔。因为你在买暗器跟忍术书上就花很多钱了,不像弓箭手走在路上可以捡到箭,也不像巫师放魔法不用钱。 “如果你真的要玩忍者,你应该先练一只专打近身战的剑士或格斗家,不然玩可以省药水钱的僧侣也行。”许元仁专业讲解,江舒婷只是不停地点头。 “那你是玩什么的呀?”冯竣茜好奇地问,看得出来她明明就对“梦不落岛”很心动。 “最近在玩暗骑士,九十九等了。”许元仁得意地说。 “哇,真厉害。”冯竣茜笑着说,朱奕君看他们谈得那么热烈,也忍不住拿了改版包观察。 “图设计得确实很可爱……”朱奕君说。 “拜託,我玩『实况野球』也很可爱啊、不用钱啊!”马世勛说。 “『实况野球』不能上网!”朱奕君不悦地说。 “它也有出网路连线对战版的嘛……”马世勛小声地抱怨。 “竣茜,我们也来玩吧,反正是免费的。”朱奕君把改版包还给许元仁,看冯竣茜似乎在烦恼些什么,继续劝说道,“哎唷,人家舒婷也有玩嘛,我们玩玩看嘛!” “是呀,玩玩看,可以消除疲劳喔。”许元仁微微一笑。 “仲行,你要玩吗?”冯竣茜忽然问道。 “啊?我?”曾仲行摇头,“嗯──我不喜欢玩游戏──” “你不是很喜欢方教授大三、大四教授的『中国神话学』吗?这游戏是改编山海经的喔!就当作看看那些实体化的怪物嘛!如果仲行不玩我也不玩了。”冯竣茜任性地说。许元仁气得牙痒痒。 “喔,那就不玩啊。”曾仲行伸伸懒腰,转移话题,“我吃自助餐好了。” “仲行──”冯竣茜嘟嘴瞪着他。 “曾仲行,你就玩呀,公主也会玩吧?”朱奕君拼命对杨惟嘉眨眼,“喔?” “会啦、会啦,算我怕了你这只母老虎。”杨惟嘉无奈地说。 “你说谁是母老虎?”朱奕君拍桌子站起来吼道。 “当我没说!” “睿珈呢?”冯竣茜问一直沉默的林睿珈。 “这游戏有结婚系统吗?”林睿珈问。 “有,这次改版刚好推出。”许元仁摇摇手中的盒子。 “里面有设计男生可以跟男生结婚吗?”林睿珈面不改色地问。 “目前还不能……”许元仁说,林睿珈的眉头立刻皱起来。 “不过日本版的据说已经开放同性结婚了……台湾……嗯,应该会跟进吧。”许元仁赶紧补充道。 “算我一份。”林睿珈开心地哼起日本流行歌。 “舒婷、奕君、睿珈、公主、许元仁加上我,这样就有六个人要玩了。”冯竣茜又有所期待地看向曾仲行,“仲行……你真的不玩吗?不然午餐我请你……” “好!你说的喔!”曾仲行跳了起来,“这餐你请。” “嗯。”冯竣茜甜甜地漾出微笑,“你先去夹自助餐吧,看看多少钱我再给你。” “没问题!”曾仲行身手敏捷地跳到走道上,一听到请吃饭这事他立刻变了个人。 林睿珈笑嘻嘻地看着一脸大便的许元仁,压低声音幸灾乐祸地说:“阿宅同学,你的女神在把曾仲行耶。” 许元仁闷哼一声,恶狠狠地低吼:“把个屁!” “小马,走了啦!你每天都要重量训练哪有时间玩?走,买午餐。”曾仲行勾住马世勛的脖子,两人一摇一晃地往自助餐走去,远远地也能听见林睿珈发出幸福的赞嘆声…… 第12页 “喂,曾大少爷,你真的什么都察觉不出来吗?”马世勛困窘地问。 “察觉什么?你是说阿宅喜欢冯竣茜的事吗?”曾仲行说完便哈哈大笑,“冯竣茜是阿宅心中唯一的女神耶,这全世界都知道啊!哈哈!” “白痴,我又不是说这个!”马世勛接过自助餐盘。 “喔喔,有一大盘蕃茄炒蛋耶,文餐厅的蕃茄蛋非常够味,太棒了!还有麻婆豆腐!太爽了这个汤汤水水的每次秤重时都好贵,这次可以大吃特吃啦!”曾仲行舀起大把大把的麻婆豆腐。 “喂,曾大少爷……这样不好吧……” “不好什么啊?她都说要请客,这么好康的事我能说不吗?”曾仲行敲敲马世勛的脑袋,“我现在还没找到打工,钱买书都快买光啦,能省则省。” “我不是说这个啦!”马世勛气唿唿地说,“曾仲行,你真的很迟钝!” ■ “cabdd……abbcb……嗯,都对了,很好。”红笔在墙上读书计画的今日计画中打了个叉,林以寒随手扔掉原子笔伸伸懒腰。 她刚改完地理第一册第五章和第六章的自我评量,这样一来今天预定要读的书都读完了。林以寒瞥了眼时钟,现在才十点五十分,距离原本预计的自习结束时间还有十分钟。 她不由得骄傲起来,什么大学指考、什么大学学测?管他制度政策怎么改、考题怎么稀奇古怪,凭她的实力要答对所有题目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 就拿考高中那次来说,自己也没什么念书,更没有花大钱补习,还不是轻轻松松考了个满分?然后特立独行地拒绝了进入第一志愿的机会,选择离家最近的公立高中? “真希望明天就是学测啊……”林以寒胡思乱想地走到客厅,想倒杯茶水稍作休息,却被死死盯着电视的一家人给喊住。 “小寒啊,来吃水果啊!”她爸爸指着桌上一盘削皮苹果。 白花花的果肉在日光灯下闪闪发光。爸爸虽招唿林以寒吃水果,但他的目光跟妈妈和妹妹一样从未离开电视。 林以寒走到桌边,好奇地回头,想知道是什么节目令他们如此着迷,接着她冷哼一声,刻意挑起苹果挡在妹妹面前吃着。 “啊!姐!走开啦!这边正精采耶!”妹妹抗议道,“人家老师要分析那个灵异v8了啦!借过啦!” “站一下也不行喔?”林以寒冷冷地说。 她很受不了,全家总是对那些毫无营养的灵异节目十分入迷,即使节目一个接一个停、又一个接一个开,她的父母就是能在上百台电视台中挑出灵异节目收看,一旦gg,又立刻转去另一台的灵异节目。 “妹妹,姐姐是考生不要那么凶。”妈妈随口警告,妹妹只好抱着抱枕跑去另一张椅子坐着,妈妈也用抱枕遮着自己的视线,一副爱看又害怕的模样,她不时靠到爸爸身边问,“那是真的吗?真的是真的吗?会不会造假啊?” “无聊。”林以寒淡淡地说,她又拿了一块苹果塞进口中,慢步走回房间,打开笔记型电脑。 当青绿色的草原桌面出现时,林以寒便移动滑鼠连上网路,随后点选桌面上一个竹简模样的图示,那是“梦不落岛on-line”的桌面捷径。 果然,自己还是玩了。只是真正投入的原因不是好奇心,而是学校同学们的怂恿,为了维繫同学间可笑的虚伪感情,林以寒拗不过几位“死党”的拜託,勉强将这游戏当作消除读书压力的休闲活动。 黑暗的画面突然发亮,首先跳出韩国游戏公司的商标,再跳出台湾代理公司“莱姆”的标帜,接着悠扬的笛声响起。 搭配着渐渐气势磅礴的国乐团合奏与海浪拍打岸边的自然音乐,一片蔚蓝的海洋与一个长了翅膀的红衣旗袍女孩缓缓浮现,最后,“梦不落岛”四个字金光闪闪地勐然跳出了。 林以寒熟练地输入帐号密码,点选角色所在的伺服器后,一边等游戏载入一边享用她的苹果。 “奇怪……本来登入画面不是绿色的树林跟一只白色大犬吗?”林以寒回想着,“对了,老妹说今天又改版了,真不知道这次又用了《山海经》的哪个段落呢……” 一个留了橘红色长髮,身穿红色长旗袍的女角色跳了出来,她就是林以寒从开学到现在每天一小时的练,好不容易练上二十等级的角色,和班上其他同学比起来,自己真的练得很慢。 “那又怎么样呢?”每次想到这儿林以寒便忍不住这么说,“我也不想跟那些人一起玩,玩游戏只是想放松心情,照自己的步调来就好。是我玩游戏不是游戏玩我!” 当然这些话总不能在同学面前说──为了毕业前的友谊跟毕业后的好印象。 林以寒玩的职业是“火系巫师”,可以射出魔法火焰箭,是所有巫师里攻击力最高的,等升上三十等,她的火焰箭就能从攻击单体怪物,进展成攻击群体怪物。但是林以寒却给了全身火红的火系巫师,一个非常不搭调的名字──“寒冰”。 友情牌巫师:安安,可以带我吗? 林以寒皱起眉头,才刚上线就有完全不认识的笨蛋新手跑来搭讪,开口就是要带他练等级,说不定还会跟自己要钱呢。 第13页 友情牌巫师:安安? 寒冰:…… 友情牌巫师:大姐姐可以带我吗?或是给我一千元? 寒冰:吃屎。 操控“寒冰”飞快地转弯跑向巫师新手村内部,这是她遇到新手的标准态度。“寒冰”人如其名,待人如冰,言辞冷寒,充分展现了林以寒心中真正的自己。 林以寒玩游戏时为了不让自己被等级高的人欺负,总待在巫师新手村庄附近草地,打打一到五级的小怪物。 这样的行为当然不被游戏世界里的人认同,她还曾经跟几个小鬼头为了分地图打怪的事争吵起来,对方立刻叫来等级一百等的朋友助阵,狂放魔法让林以寒练不下去、骂脏话想激怒她、还拼了命要她跟他们决斗。 后来林以寒干脆下线早早去睡,让那票傻瓜玩家在游戏里干瞪眼。 “不过是个游戏嘛。”林以寒放箭射死路边粉红色的小白兔,捡起几枚金币后踏进村庄。 建造在大戈壁沙漠的巫师新手村,一如往常充满女性角色,有的玩家为了把角色打扮得漂漂亮亮,花了大笔钱购买游戏点数。 不知道是沙漠太热还是女玩家在现实世界根本不可能如此打扮,放眼望去所有玩家的衣服都在比“布料”少的,有人只穿三点式比基尼泳衣,有人的裙子短到连臀部都快跑出来了…… “寒冰”的打扮是所有玩家里最保守的。 “这个社会病了。”林以寒抱怨。 就在她准备走进药铺时,一道青绿色光柱从天而降,一只刚来到游戏世界的新手诞生了,好死不死就挡在林以寒面前。 “真倒楣!是要我早点下线睡觉吗?” 光芒散尽,一名穿着深绿色大衣帅气的银髮男玩家现身,林以寒看见那玩家的腻称时,她忍不住放声大笑。 “曾仲行”三个小字在那男玩家的头顶闪闪发光,虽然游戏中还是有不少人使用中文姓名当腻称,但林以寒可从来没遇过这么“平淡无奇”的名字,好歹换个姓氏嘛,诸如“欧阳”、“慕容”、“东方”、“南宫”一类的呀。 林以寒相信这一定是个没玩过游戏的乡巴佬,不然怎么会傻傻的在角色腻称处输入这种名字,说不定“曾仲行”正是这玩家本名? “曾仲行”在原地打转,一看就知道是个新手中的新手,连行走都有困难,林以寒真不知道这傢伙是怎么通过游戏一开始的“新手训练”的。 “毒系巫师?这不是公认最难练、投资报酬率最低的职业吗?啊?为什么他要把基本点数调成『攻击』最高?跟巫师魔法攻击力有关的数质明明就是『智力』呀!他到底有没有在看游戏说明啊?” 就在林以寒点击“曾仲行”,观看他的详细资料时,一堆穿着清凉的女玩家都涌了过来,将“曾仲行”团团围住。 炫岚:安安! l花o花v花e:曾,可以带我吗? 清野打杂小妹:徵公,会养,要真心! 由于巫师职业的玩家多是女生,巫师又不好练,常常因为血量较少死在户外,相对的金钱也消耗得很快,在走不出新手村的状况下,女角色便四处物色男玩家,一出现男孩立刻想办法要他吐钱,或是干脆当自己的男朋友。 这些女角可能看到“曾仲行”选了毒系巫师,认定他一定很有钱才敢选这么有挑战性的职业。 然而“曾仲行”依旧原地打转,后来又吐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乱码,林以寒东看西看,更加肯定这傢伙是初入游戏的乡巴佬。那些以为钓到凯子的女角色搞了半天,一点收穫也没有,便纷纷退开另寻猎物了。 就在林以寒操纵的“寒冰”也想离开时,系统突然跳出一行提示讯息: 玩家“曾仲行”已将您加入好友。 “搞什么啊?”林以寒毫不考虑地点了“取消”,但同样的提示讯息又跳了出来: 玩家“曾仲行”已将您加入好友。 “我玩游戏又不交朋友!”无论林以寒按掉几次,提示讯息仍不停地跑出来,最后林以寒还是接受“曾仲行”的邀请,这个傻瓜新手就成了“寒冰”好友名单中唯一的名字。 “曾仲行”也在“寒冰”接受好友邀请时,终于开了金口。 曾仲行:为什么你穿红色,职业是火系巫师,名字却叫寒冰呢? 林以寒看傻了眼,她毫不考虑地回答。 寒冰:关你屁事。 林以寒气唿唿地敲着键盘,移动滑鼠让“寒冰”往村庄外跑,没想到“曾仲行”又不要脸地黏了上来。 曾仲行:可以帮我找我的朋友吗? 寒冰:不可以! 曾仲行:好冷淡(哭哭)。 寒冰:你去找别人!不要烦我! 曾仲行:其他人都叫我带她们,什么是“带”? “寒冰”不再回应,她跑出村庄,对着挡在路前的几只白兔放出火箭,迅速捡起金币,身手俐落地转个弯跳进等级三的毒蛇区。 “曾仲行”却又跟了过来,且因为毒系巫师不怕中毒的关系,“曾仲行”根本不怕被毒蛇攻击。 “寒冰”无奈地停下脚步,林以寒一脸愤怒地敲着键盘。 第14页 寒冰:好啦!我帮你找啦!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曾仲行:冯竣茜。 寒冰:不是本名啦!我是说腻称、角色腻称!哪有人会玩游戏打本名的啊? 曾仲行:好兇喔,我不知道啊(哭哭)! 寒冰:她什么职业? 曾仲行:不知道── 寒冰:你这样要我怎么帮你? 曾仲行:你带我去其他新手村一个个找嘛! 寒冰:不要! 这次林以寒发狠,直接跳进等级五的响尾蛇区,想看那个傻瓜新手被怪咬死。她让“寒冰”轻轻松松地跳跃,闪过一条条面目可憎的响尾蛇,正以为“曾仲行”没再追过来时,却发现周遭的响尾蛇全都中了毒! “曾仲行”虽然是新手玩家,但是学习能力似乎比林以寒想像中的强,她眼睁睁看着绿袍子男玩家放出青绿色毒球,跳到地形较高的山岩上,等那些怪物死掉后才继续跟着自己,虽然速度慢了点,却一滴血也没伤到。 “练毒系巫师又打出自己本名的新手……”林以寒喃喃自语,“『曾仲行』,倒还挺『行』的嘛!” 林以寒念头一转,便一蹦一跳往“忍者新手村”走,照“曾仲行”刚刚打出的名字来看,他口中的朋友应该是个女孩子。 “在『梦不落岛』游戏中,女孩子不是练巫师,就会练忍者职业吧?”她偶尔转身替“曾仲行”杀掉几只没中毒的响尾蛇,然后继续替他指引着通往“忍者新手村”的道路。 而那个“曾仲行”,倒也聪明地继续跟上来。 今晚的休闲活动时间,林以寒比平时多浪费了半个小时。 ■ “欸,这么奇怪的人喔?” 座落于火车站附近,交通十分便利的这所公立高中,正是林以寒就读的学校。 现在时间是下午五点三十分,附近指挥校门口交通的服务队,已经排队回到学校了,面对校门口,可以清楚眺望大门情况的三年级教室,每间都飘出食物香气,虽然现在才九月中旬,但三年级晚自习的学生已经多了起来,林以寒自然也是其中一员。 她与同学每天读到九点,回家后再继续读到十一点,然后打开电脑玩“梦不落岛”。不过她的好朋友徐至冰与邰佳燕,每天结束晚自习一回家就立刻打开“梦不落”玩,入迷程度可不输给那些国小、国中生。 此时她们三人正靠在二楼走廊的矮墙上,一边吃晚餐一边闲聊。 “他帅不帅呀?”邰佳燕露出诡异笑容,好奇地问道。 她是林以寒的同班同学兼好朋友,讲话就像燕子啼叫一样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绰号正好就是“燕子”,林以寒每次受不了她的声音时都想赏她一巴掌,但为了彼此间的“友情”,她总是笑笑不作声。 “用自己本名当腻称的人,你会觉得帅吗?”林以寒微微笑。 “我是问他的角色,又不是问本人。”邰佳燕将手中的滷味汤汁一饮而尽,“你不是说他练毒系巫师吗?很少人练那个耶!我玩到现在都还没遇过──怎么样?毒系巫师的造型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啦,但是那个玩家一看就知道是新手。”林以寒故作苦恼,“他还自作主张加了我好友,又一直纠缠我不放,我只好把他带到忍者新手村后迅速下线……” “小寒,说不定人家是你的真命天子呀!”一直专心听她们对话,细细品尝珍珠奶茶的徐至冰笑着说。 “真命狗屎吧。”林以寒笑着说,徐至冰和邰佳燕都因为她这句话笑得趴在走廊围墙上。 酒红色的夕阳倚着校门对街大楼缓缓落下,外出用餐的高三生嘻嘻哈哈地提着饮料走进校门。而学务处绿衣、蓝衣的教官们走出办公室,准备赶学生进教室。 “不过小寒,你真的练太慢了啦!”邰佳燕抱怨道,“我都五十等了!冰冰也四十八等了耶!” “嗯嗯,而且我比你们两个还晚开始玩,燕子练的职业又是忍者……小寒,你的火毒巫师是最好升级耶,虽然钱会花得多一点……”徐至冰也说。 “我不想花那么多时间在玩游戏上面嘛。第一次模拟考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在标准内耶,”林以寒苦笑,她撒了点谎,对于第一次模拟考她根本没什么准备,“再过几周就要段考了。别忘了我跟爸妈的赌注还在,如果考太差,我就要──” 一张清秀漂亮的脸突然贴在她面前,那是个女孩子的脸。她美丽的瞳孔愤恨地瞪视着林以寒,最令林以寒震惊的不是她的表情,而是那女孩头下脚上地出现在二楼矮墙之外! 虽然时间短短不到一秒,林以寒屏住唿吸,邰佳燕和徐至冰也停止摇晃的动作,对街夕日金光刺眼得受不了,三人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那是──什么?”徐至冰害怕地问。 林以寒二话不说,立刻沖向楼梯飞也似地往一楼奔去。 就在大家还没意识到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晚自习钟声响起的同时,一阵震撼巨响重重地撞击地面,所有吃完晚餐刚打开课本的学生都跑出来…… 林以寒来到一楼,那个漂亮女孩的身体就掉在花圃中,她感觉到头顶上全是好奇的高三生视线,他们往花圃一看后,全部惊慌失措地放声叫喊。 第15页 “有个人掉了下来了!” “有人跳楼了啦!” 林以寒深吸口气,快步走到坠楼女孩的身边,她的眼睛已经闭上,成大字型地倒在绿色草坪中央,她长得真的很漂亮,白皙皮肤彷佛陶瓷娃娃般晶莹剔透,她躺在花圃中的情景,宛如雷诺瓦画笔下的少女一样动人。 徐至冰和邰佳燕手牵手跑到林以寒身后,她们都听见教官吹哨子和管理秩序的声音了,办公室那方,几名老师与教官正快步跑来事发现场。 林以寒跪了下来,草皮刺得百褶裙下的膝盖有些疼痛。林以寒伸手轻拍那女孩,大声地喊道:“醒醒啊!餵!醒醒!” “小寒……”徐至冰躲在邰佳燕的怀里,邰佳燕吓得语无伦次,“走了啦,不要在这边……给大人处理……” “快去叫救护车啊!”林以寒喊道。 “这边在做什么?快让开!”学务主任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他身后跟了一大堆失魂落魄的老师,“你们两个到那边去!不要在这边碍事!先移到走廊下啊!躺在这边全校都不用自习啦!” “她从楼上坠下,身上不知道有没有骨折,怎么能随便移动?万一她已经伤到嵴椎,一移动只会造成更严重的伤害!现在主任应该做的,是派人到三楼和顶楼去调查,看看是否有可疑人士或是什么东西落在那里,好搞清楚她坠楼的原因吧? “另外,你们叫救护车、报警了吗?通知家长了吗?”林以寒疯狂地喊着,其他师长的对话在她耳边嗡嗡作响,比如救护车因为塞车卡在路上动弹不得、护理老师与保健室阿姨已经下班了…… “为什么要放弃呢?”林以寒紧握女孩冰冷的手,她可以感受到女孩的生命渐渐流失,“不要放弃啊……” 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救护车的声音才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校内也响起要学生乖乖待在教室里自习的广播。 林以寒靠至女孩胸前观察她的唿吸与脉搏时,她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开了,但林以寒的手指很清楚地告诉她──这女孩现在仍是没有心跳、没有唿吸的状况。 林以寒愣住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女孩──她的眼白已经不见了,整个眼球都是泥般的深黑色,看起来更像一个陶瓷娃娃。女孩的嘴轻轻开阖,似乎想告诉林以寒一些什么,她往女孩的嘴边移动,将耳朵靠了上去…… “有……” “什么?” “有……鬼……” “啊──”林以寒痛得大叫,那个女孩居然用力地咬她耳朵。 她掩住耳朵往草地一摔,一旁帮忙处理现场的老师赶紧上前看着那女孩,另一名老师紧张地问:“没事吧?” 林以寒摇摇头,拿下掩住耳朵的手,可以看见一丝血迹。 不久,救护车与女孩的父母都来到现场,林以寒才退回一楼走廊,默默地看着女孩父母哭泣,他们摇头要急救人员别再救了。 “她生不如死。”女孩的母亲拭去泪,狠心地说,“让她走吧!” 为什么这么说呢?林以寒不懂,那女孩还有救啊…… 她低下头,被女孩咬伤的耳朵仍隐隐作痛。 to be continued… 第三章 游戏上瘾 狭长型的房间以木头搭建出床、书桌、衣柜三位一体的学生专用家具,所有住宿生待遇相同──需要爬楼梯才能上床,作梦惊醒会撞到天花板,床下则是书桌,趴在那玩电脑跟睡觉的时间总比读书多。 唯一的窗子透进日光与凉风,但夏天还是很热,幸好学校装了冷气,不然气温高再遇上宿舍停水,住宿生都快走上街头抗议了。 这里是靠近文学院的男生宿舍,也是f大中最老旧的。每四人一间寝室,通常寝室都照床位分成四个完全不同世界。 就拿曾仲行、许元仁、杨惟嘉跟马世勛的寝室来说,曾仲行的书桌上摆了携带方便的笔记型电脑和各式各样的课外读物,柜上塞满积了一层灰的课本,衣柜里的衣服收得整齐,外头报纸却胡乱堆放。 许元仁的书桌则被一堆模型与电脑用品占满,超宽的液晶萤幕,结合影印、列印、扫描的事务机,一堆外接式硬碟,总是有新存货的空白光碟,另外还有usb插头的游戏把手。衣柜与墙上贴满动漫画美少女海报,一叠一叠漫画藏在书桌底下。 杨惟嘉的东西是最少的,笔记型电脑、课本、参考书、论文集都在桌上排列整齐,所有笔记皆打字列印后放入各色资料夹整理。除了读书的东西外,杨惟嘉没有其他特殊物品──如果衣柜上挂的那面大镜子,与衣柜内多到吓人的衣服不算的话。 马世勛的位置是最臭的,他每天都有一堆训练要做,天生又易出汗,常常太晚回宿舍便脱了衣服爬上床唿唿大睡,汗臭味都将别人给熏醒了。 马世勛也贴了海报,不过是美国职棒大联盟球员的海报,另外还贴了计画表跟训练小秘笈,他当然也有准备电脑,只是除了看影片之外(包括电影、爱情动作片、各国棒球影片)没什么在用。 今天是小周末星期五,系上大一课程中只排了一节必修共同体育,一大早四人便和全班到操场上奔跑,在体育老师的指挥下做动作奇怪的暖身操。 第16页 过不久操场就被艳阳笼罩,女生全跑去树下聊天,就剩他们四个稀有“男生”,汗流浃背地打篮球……许元仁没跑几步便喘得要死,害与他一队的马世勛一直问候他娘亲。 体育课结束后,四人便匆匆忙忙跑回宿舍沖澡,然后开始各忙各的: 杨惟嘉去文学院图书馆借书;马世勛跟学长姐吃家聚,他说他晚上还有队聚,钱都快花光了;许元仁整张脸贴在电脑前,手指忙碌地操作“梦不落岛”角色。 曾仲行闲来无事,便跑去系办公室跟陈国夫助教要了报纸,中午他爬上床思考(补眠);许元仁继续玩他的游戏;两个懒人还逼杨惟嘉跑腿买午餐回来。 吃完饭曾仲行照例继续思考,杨惟嘉一脸嫌恶地替两人处理掉餐盒厨余,打算研读今早借来的资料时,许元仁跑过去抽走他的书,露出可怕笑容。 “公主呀,难得周末该浪费在美好事物上呀……” “我觉得读书是件美好的事。”杨惟嘉淡淡地说,作势想抢回资料,“还给我。” “欸,你几等了?” “六十五啊,问这个干么?”杨惟嘉皱起眉头,“喔……又想骗我玩电脑!人家才不要!” “一个男子汉开口闭口『人家』来『人家』去的成何体统?”许元仁大声地指正,“好吧,不玩就算了,朱奕君刚升上六十六等……我们几个再去找其他玩家组队好了……” “朱──奕──君──”杨惟嘉一听到死对头朱奕君在校园另一头女生宿舍超越自己的等级,满腹怒火立刻涌升,他气唿唿地盖上笔记本,打开电脑,“从小被她压榨到大!我不要连玩游戏都得看她脸色!” “这就对啦!来『南禺山』找我们,要解『山神祭典』的组队任务。”许元仁看见杨惟嘉轻易地被自己说服,便得意地移动臃肿的身体来到曾仲行床下,“喂,曾大少爷……” “不了,现在是饭后思考时间,”曾仲行躺在床板上连眼睛都没睁开,“人类能够思考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是啦,不过,所有人类中也只有你会把『睡觉』讲成『思考』。”许元仁摆摆手,“不玩就算了,我也没有很想找你一块儿解。” “喔,晚安。”曾仲行说完翻了个身。 除了许元仁以外,杨惟嘉操控的“僧侣”等级是第二高的,他三天内就练上六十几等,偏偏朱奕君选了很好升等的“冰系巫师”,两人一碰面便吵着要pk。 冯竣茜跟江舒婷一样选了“忍者”,只是冯竣茜比江舒婷疯狂多了,她将租杂志的钱拨出来,每周都买游戏点数,把自己的角色妆扮的漂漂亮亮的,走在路上总有一堆玩家追求。 林睿珈使用男生角色,职业是“剑士”(可以转职成暗骑士或圣骑士),总是到处骚扰模样帅气的男生角色。 曾仲行是七个人中游戏时间最少的一人,再加上他被许元仁陷害选了最难玩的职业“毒系巫师”,不但等级是众人间最低的,又老是负债纍纍,只要一上线,冯竣茜就会黏到他身边,丢给他一大把一大把钱和装备道具。 “僧侣、僧侣呢?快补啊!餵!杨惟嘉!你跑错方向了啦!boss在你右边!你去哪啊?餵!”许元仁手指激烈地按压着键盘,嘴巴也没闲着一直大吼大叫,曾仲行翻来覆去,不一会儿便被他的吼叫给吵醒了。 “干!杨惟嘉!冯竣茜挂了啦!干!你是没听到我说boss在右边吗?你一直往反方向走,我们全部都补不到血呀!” “可是江舒婷被卡在左边呀,她的等级比冯竣茜高,命中率和攻击力也比较高嘛!如果要砍死boss,同职业中我当然会选择先救她呀!”杨惟嘉抱怨,“再说是『你』一直讲会好好保护冯竣茜的耶……” “出去啦!从头再来一次啦!这次你给我好好照顾竣茜,她升等已经够慢了还让她死掉,少一堆经验值!”许元仁碎碎念着,右手移动滑鼠。 曾仲行坐起身子,瞪了眼底下背对背玩着相同游戏的室友,然后嘆了一口长长的气,爬下楼梯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喔?我们的思考大师这么早结束思考了呀?”许元仁嘲讽道。 “没办法,有宅男为了女神一直哀哀叫,我的思绪都被打乱了。”曾仲行抓着头髮说。 “思考大师,来玩呀。”许元仁的眼睛未曾离开萤幕。 “嘘──”曾仲行半眯着眼,食指轻放在唇前,“我的等级差你们这么多,去那边一下就掉墓碑啦!” “说的也是啦!喔!干──杨惟嘉你又跑错了啦!奇怪耶,你脑子有问题吗?”许元仁又骂了起来,杨惟嘉默不作声地继续他的任务,曾仲行摇摇头,自顾自地开启电子信箱。 除了面对朱奕君,杨惟嘉的脾气算很好的,任人打骂嘲讽都没关系…… 在一般入口网页的会员登入处输入帐号密码,经过缓慢的页面系统转换后,曾仲行来到他惯用的电子邮件信箱。 搬来宿舍前他的哥哥曾说,只要台湾那些“意外”死亡事件的调查有了新发现,就会寄mail过来。曾仲行认真地翻过每封未读邮件,除了免费电子报和两三页的垃圾邮件以外,根本什么都没有。 第17页 “啧,又被那傢伙耍了。”曾仲行皱起眉头嘟嚷,也许哥哥早就有新线索,故意暗藏起来……想骗他回家一趟? 在曾仲行删光邮件,想关掉浏览器,上“梦不落岛”晃晃时,又一封新的邮件寄了进来。他瞪大双眼,迫不及待地点选邮件阅读。 寄件者:imprinting([emailprotected]) 主题:警告!梦不落岛栖宿着恶魔 收件者:曾仲行([emailprotected]) 梦不落岛的梦永远不会降落 地狱恶魔在后蠢蠢欲动 头顶一对发散毒液的角 等着愚蠢玩家纷纷上钩 在你为它疯狂着迷的时候 爬满全身的烈火 将烧透你的双眸 梦不落岛的梦永远不会降落 众多玩家在你身后频频发抖 白昼时警告你逃离灾祸 入夜时吓得你无处可躲 亡灵唱诵苍凉哀歌 尸骨跳动夺魂舞步 鬼魂都在对你招手 要你加入死亡的秀 梦不落岛的梦是个恶梦 奉劝你快点逃离毒手 别再为游戏如痴如醉 致各位亲爱的网友: 请别将这封信看成网路垃圾信件或是恶运连锁信,本信将能助你脱离险境。 上面这首短诗,是今年夏天八月中旬,在家上吊自杀的年轻作家所作,他在死亡当天的中午,于部落格上发表此诗后,随即上吊自杀。没有错,他正是“莱姆”公司所代理的“梦不落岛on-line”玩家! “梦不落岛on-line”是一个受到诅咒的游戏,里面住着带给人灾祸的恶魔。 你们知道截至八月暑假结束,六月底刚开放游戏的“梦不落岛on-line”拥有多少玩家吗?七、八月的在线人数平均为二十万人!会员帐号超过百万人!其中有二分之一是学生,更有四分之一是国小、国中学生! 多么可怕的数字!一个被诅咒的游戏居然有这么多愚痴的玩家接触! “梦不落岛on-line”的诅咒是让你上瘾之后,再让恶魔吞噬!千万不能大意!全台湾已有百万人受到诅咒!更有几万人因这个游戏死亡了! 你还在玩“梦不落岛on-line”吗?你的孩子还在玩“梦不落岛on-line”吗?你身边有人在玩“梦不落岛on-line”吗?快点阻止自己与他人的自杀行为!千万别让“梦不落岛on-line”的恶魔有机可趁! 快把本信传给你身边的亲朋好友,然后把“梦不落岛on-line”永远从电脑里移除吧! 梦不落岛的梦是个恶梦,奉劝你快点逃离毒手,别再为游戏如痴如醉! 曾仲行的心脏跳得好快,虽然这封来歷不明的信,怎么看都像为了抹黑游戏公司的无聊传言,更像吓唬网友、骗取e-mail那类的转寄信。 文中除了惊悚诗词和唿告式语句外,对于“恶魔”的存在原因、目的、形式、诅咒手法、结果、确切的死亡事例等等都没有详细说明。 曾仲行本想直接删除此信的,但看到“全台湾已经有百万人受到诅咒!更有几万人因这个游戏死亡了!”这句时,他却不小心联想到一波又一波的“意外死亡”…… “梦不落岛”是在六月底正式开放玩家游玩,之前都是封闭测试。开放时间正巧与那些“意外死亡”大量出现的时间重叠……哥说那些“意外死亡”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难道这跟“梦不落岛”之间真的有关系?还是巧合? 曾仲行纠紧眉头,左手撑着脸颊思索。如果这封信所言是真的……一个线上游戏要怎么引发类似意外的死亡?要怎么杀死玩家?而且所谓的“上瘾症状”也不限于网路游戏呀…… 曾仲行决定存下这封信的内容,并且打开印表机列印。在印表机吵杂的工作声响中,他收起严肃,换上平时无所谓的表情,嘻嘻哈哈地对仍在奋战的两位室友说:“两位,我收到一封有趣的信喔。” “什么信?”许元仁问道,他的大脸都贴在电脑前了。 “情书吗?”杨惟嘉看起来心情不好。 “不,是封主题为『警告!梦不落岛栖宿着恶魔』的电子邮件。”曾仲行在读出主题时刻意加重力道。 “听起来好像吓唬人的日本电视节目名称。”杨惟嘉说。 “那个我也收到啊,”许元仁不以为然地说,“可能所有玩家都有收到吧。” “你们不担心吗?” “担心?拜託!你该不会相信那封垃圾信的话吧?那不过是网路上千篇一律的恶运连锁信嘛!它内容不也是『不传会死』、『不传会有意外』、『某某某就因为没有照我说的做就死了』。 “哎呀,那种东西删掉就好了啦!担心什么?欸欸欸!杨惟嘉你跑错边了啦!靠,你左右键是装反了吗?” “这么说也有道理。” “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杨惟嘉问道。 “干!你不要去那边啦!听不懂喔!”许元仁大骂,“专心打啦!那种垃圾信不用知道也没关系啦──笑死人了,不过是个线上游戏,要怎么杀人啊?” 是啊,不过是个游戏……曾仲行嘆口气,目前也不过是封转寄信指称“梦不落岛”有问题,既没推论又没证据,怎么能随便相信呢?假如“梦不落岛”真的有问题,自己玩了一个月,多少会有症状吧? 第18页 游标对着桌面竹简图示点了两点,熟悉的音乐响起,曾仲行熟练地输入帐号密码,打开那只才十等级的毒系巫师“曾仲行”──越看自己的腻称越觉得无奈,为什么要听许元仁的话,傻傻打上自己的真实姓名? “曾仲行”一上线,如惯例打开好友一览表,表上显示许元仁、杨惟嘉、冯竣茜、朱奕君、江舒婷、林睿珈六人都在“南禺山”,其他路上乱加的网友没一个上线,除了── “寒冰?”曾仲行有点惊讶,照理说玩这游戏的应该多是学生,曾仲行加好友时也很避免去加一些看起来明显就是小学生的人,现在是星期五下午两点,大部分学生都在学校上课啊…… 而且这个“寒冰”也说过,她一天只玩一个小时,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她怎么会在下午两点上线呢? 曾仲行露笑容,传送讯息给那冷酷的“寒冰”玩家。 曾仲行:嗨,寒冰,今天真早。 寒冰:…… 曾仲行:你不用上课吗? 寒冰:没心情。 曾仲行:跷课? 寒冰:别惹我!我心情不好! 曾仲行:喔…… 曾仲行看见“寒冰”正在“泽更水”地图,于是他操作角色轻功般一跳一跳地跑到“泽更水”。一身火红的“寒冰”正用火焰箭射杀头上长角,名为“虫雕”的怪兽,每射死一只,“虫雕”便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音。 “寒冰”一见到曾仲行的出现,便停止动作。 寒冰:你来干么?我说过别惹我! 曾仲行没有回答,只是开起组队系统,邀请寒冰加入,然后两人一块沉默地打着“虫雕”。绿色毒气弹打到“虫雕”身上,它们中毒后过几秒便纷纷死亡,红色的火焰箭穿透“虫雕”躯体,它们浑身着火后趴下,随即消失无踪。 不知道打了多久,曾仲也升了等,“寒冰”才跳到他身边,丢给他一件男巫师穿的装备。 寒冰:刚打到的。 曾仲行:谢谢。 寒冰:你好奇怪。 曾仲行:什么? 寒冰:没事。 曾仲行继续丢着毒弹,“寒冰”停顿了一会儿,又丢来一句讯息。 寒冰:你玩游戏曾遇过什么怪事吗? 曾仲行:遇到你算吗? 寒冰:不是,是现实中的事。 曾仲行:什么意思? 寒冰:最近,我身边有两个人相继死亡。虽然没深交,但这两个人生前都沉迷于“梦不落岛”…… 曾仲行的心脏漏了一拍,难道“寒冰”也认为“梦不落岛”和意外死亡有关?还是她也收到那封转寄信,认为“梦不落岛”被诅咒、内有恶魔? 曾仲行还在思考他该如何与“寒冰”聊时,“寒冰”却难得飞快地传送讯息。 寒冰:虽然这样想很没科学根据,但是这游戏……是不是被诅咒了?其中一个沉迷者车祸死亡,另一个沉迷者被说成久病厌世、自杀坠楼……可是他们死前都对这个游戏很疯狂…… 曾仲行: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呀?一个网路游戏怎么可能制造车祸?让人自杀?寒冰,你想太多了。 寒冰:不要笑好不好,我是认真的。 曾仲行:对不起。你想发泄的话,我开pk任你殴打…… 寒冰:不用了。 曾仲行:如果还有心事,可以说给我听啊…… 寒冰:谢谢喔。 曾仲行:不会(笑) 寒冰:那个女孩子,她的生命从我手中流失,握也握不住、救都救不了。 曾仲行:坠楼、女孩……她是在学校坠楼的吗? 寒冰:问那么多干什么? 曾仲行:对不起。我以为你说的是昨天新闻报导发生在p中的那件。 寒冰:是呀,我正是那个案子的第一目击者。 曾仲行:原来(诧异)!那不是你的错,是她的父母不希望她的生命延续下去! 寒冰:…… 曾仲行:你不会是为了这件事没去学校吧? 寒冰:…… 曾仲行:这种时候不该窝在家里,该出去散散心,找好朋友或是家人陪你。 寒冰:算了,我从来不相信任何人,请你别说这种活像“辅导老师”会说的蠢话好吗?我真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想跟你谈── 曾仲行:嗯? 寒冰:我应该很害怕人类吧,年纪越大越害怕活生生的人。不知道哪些人说的是真、哪些人说的是假、哪些人想帮助我、又有哪些人想害我……于是我、甚至是所有人类都变得自私自利,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而戴上面具、憋住心事、嘴上说着跟内心完全不同的话── 曾仲行只是倾听,没有任何动作,他任由“寒冰”打字吐苦水。 寒冰:但是网路就不同了,好像隔着电脑和真实身分不明不白的人说话,会因为无实质的利益关系,一切言谈反而变得真诚不虚假……也许我也开始依赖网路,进而沉迷于这个游戏…… 曾仲行:什么? 寒冰:我说太多了。 第19页 曾仲行:没关系,以后你有什么话想说跟我说都行,我会专心、用力地听。 寒冰:不过自以为甜言蜜语就能打动人心的愚蠢行为,无论真实世界还是网路世界都一样呢。(笑) “杨惟嘉!嘉嘉公主!公主殿下!公主大神!你脑残喔!你又害竣茜死了啦!”许元仁终于丢下电脑,气唿唿地跑到杨惟嘉面前大骂。 “是她离我太远才没补到血。”杨惟嘉冷瞪许元仁一眼,淡淡地说。 “喂,你以为练僧侣很了不起吗?靠,我没遇过那么嫩的僧侣!你知道竣茜她死了几次了吗?”许元仁吼道,“从第一场到现在,竣茜不知道掉多少经验值!她就已经练得慢了!” “许元仁,你干么这样?”杨惟嘉站了起来,冷冷地指着电脑萤幕,“冯竣茜她也没说什么啊!她知道是自己的不小心,自己离我太远才会死掉!真正嫩的是她吧?” “你是僧侣就该注意队友的血量!不然我要你这个僧侣干么?”许元仁说,“少把错推到冯竣茜身上!你到旁边去练熟技巧再来组!我要把你踢出组队!” “你有必要那么不可理喻吗?不玩就不玩嘛!不过是个游戏!”杨惟嘉气唿唿地关掉电脑,背起书包拿着手机,甩门跑出寝室。 “闹什么脾气呀?果然是公主!”许元仁气急败坏地坐回电脑前,打字安抚其他队友。 目睹这一切的曾仲行不禁嘆了口气,就算“梦不落岛”没被诅咒、没有恶魔、无法让玩家死亡,但它也会让好友间的情谊死亡。曾仲行看着萤幕上对他说再见的“寒冰”,忍不住再嘆了口气。 但“梦不落岛”又让“寒冰”与自己畅谈心事…… 曾仲行关掉电脑后,将印表机上搁着的“警告信”摺叠收进背包。 “该去一趟那边了……” ■ 公共汽车上的冷气总有种令人不舒服的味道,这对嗅觉很好的林以寒来说是一种痛苦折磨。她手拉吊环,和徐至冰、邰佳燕两人摇摇晃晃地从学校返家。 一路上邰佳燕不停与徐至冰聊天,说些“梦不落岛”上发生的糗事,林以寒只是听着,回以浅笑,较多时候都是看着窗外景色,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昨天请假,当天的读书计画都被打乱了,因此林以寒特地到图书馆自习,好补回计画中未读的部分。也不晓得徐至冰跟邰佳燕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行程──很可能是妈妈多嘴──一到图书馆就见到这两人在门口吃早餐,随后用夸张的肢体语言招唿自己进去。 虽然知道她们担心自己,可是林以寒就是开不了口和她们谈心。 因为假日的关系,图书馆只开放到五点,徐至冰和邰佳燕两人吞吞吐吐地说要陪她回家,于是三人就一块儿搭上公车。 “小寒……小寒!”邰佳燕的大嗓门一喊,林以寒吓了一跳。 “真是的,人家在叫你啦!” “喔……” “小寒,你不要紧吧?整天都恍恍惚惚的。”徐至冰皱起眉头。 “没事,我在想还有哪些书没读……” “让自己休息吧,不要逼坏身体。”徐至冰说。 “对呀,我们等一下要玩『梦不落岛』喔!一起呀!”邰佳燕兴奋地说。 “可是我昨天已经玩了很久……”林以寒摇摇头,“一堆书没有……” “小寒!你再这样大家会生气喔!”邰佳燕搭着林以寒的肩,“我们很担心你耶!你总是一直笑、一直笑,什么都不跟我们说……也不跟我们玩……” “我真的没事嘛……” “而且我们三个好少在『梦不落岛』碰面喔!”徐至冰说,“小寒,你在游戏里有其他网友吗?” “有是有,”林以寒想到那个叫“曾仲行”的怪玩家,“不熟就是了。” “不会是男朋友吧?”邰佳燕眨眨眼睛,“上次那个『真命狗屎』吗?” “不是!”林以寒毫不考虑地回道。 “呵呵,小寒你要加油啦!”邰佳燕看着徐至冰笑道,“冰冰她的『公』昨天跟她求婚罗!” “什么?” “嗯,”徐至冰害羞地说,“我们认识几个礼拜了,预计下周六要结婚,你一定要上线喔!我好发帖子给你──好朋友的婚礼,你不会不来吧?” “冰冰的『公』超级棒的!是一只一百六十级的暗骑士!”邰佳燕羡慕地说,“而且超级有钱,对冰冰超级温柔、超级体贴,天天陪她练功、买一堆东西给她耶!他们两个感情超级好的!” 徐至冰微微低头,咬着嘴唇。 “那不过是个游戏呀。”林以寒瞪大眼睛,“冰冰,你不会当真吧?” “哎唷,放心啦,一大堆网路公婆变成男女朋友的例子,你怕什么。”邰佳燕说,“冰冰也跟那个人交换msn了呀,他是新竹科学园区的工程师喔。” “是喔。”林以寒按下停车钮,紫红色的灯亮了起来,公车司机像要展现开车技巧似地勐然拐弯,接着不偏不倚地停在公车停车格中央。 第20页 林以寒掏出悠游卡刷卡下车,徐至冰和邰佳燕也跟着跳下来。 “你们干么?不回家?”林以寒问道。 “没有呀。”徐至冰笑笑。 “担心你嘛!”邰佳燕开心地说,她们两人一左一右勾着林以寒的手往前走。 三人摇摇晃晃地在大马路上走着,这边的场景,林以寒已经看到不想再看了──张右轩就读的国中就在对面,出事的路口则在她们身后派出所旁那家便利商店,而林以寒打工的店在比较前面的地方。 她们一块儿转弯,来到林以寒家附近的夜市,她记得小时候这夜市规模非常小,现在已经扩展到好几条街外了,摊贩也越来越多。 三人肩并肩走到夜市旁一条小巷子,林以寒停下脚步,转身对两名好友说:“回家吧。” “啊──可是你家还没到呀!”邰佳燕忍不住嚷嚷起来,林以寒无奈地笑。 “到这里就好了,我真的没事──你们不快点搭车,等一下回家会来不及吃晚餐喔。” “要小心点喔!如果有什么万一我不会放过你!”邰佳燕吐吐舌头,松开紧抓林以寒的手,轻轻摆了摆,“就此告别罗。” “记得玩『梦不落岛』喔!”徐至冰大声地说,“bye-bye!” “再见……”林以寒站在橘红色夕日下挥手,随后头也不回地往巷子里走。 ■ 徐至冰和邰佳燕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在那站了好一阵子。 “小寒……到底在想什么呢?”徐至冰喃喃着。 “虽然我们很要好,不过说真的,我们之中好像没听过她发牢骚、说心事,她是不是什么事都闷在心里?”邰佳燕和徐至冰沿着夜市那条马路往回走。 “很有可能……”徐至冰点点头,“暑假时她不是在这附近便利商店打工吗?后来有个男孩在这边车祸死掉,听说他天天都到便利商店买东西吃,说不定小寒早就──” “啊!等等,那个小男孩是死在便利商店前的耶!”邰佳燕惊恐地说,“所以这次隔壁班坠楼,已经不是小寒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 “小寒一定承受很多压力……”徐至冰嘆口气,缓缓抬头看着四周商店,忽然有块不起眼的招牌吸引了她,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拉住一直想往前走的邰佳燕,“燕子!你看!” “嗯?看什么?”她顺着徐至冰的手望去,可以看见隐身在老旧公寓四楼的一块木制招牌,它被隔壁邻居胡乱生长的盆栽挡到,如血般的红字草率地写了“超便宜徵信社──案子破不了一律免费”几个大字,而且因为木板太小,那些字全挤在一起非常难辨认。 “喔,徵信社,干么?”邰佳燕不以为然地问,“你先生外遇?” “不是啦,我公希望结婚后找一天出来吃饭……”徐至冰害羞地说。 “那很好呀!你就去嘛!这关徵信社什么事?” “不是啊!电视上不是常有见网友结果被『怎么怎么』的新闻吗?再说这是我第一次见网友……”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呀!” “为什么我有种更不安全的感觉?” “好嘛。”邰佳燕不耐烦地说,“如果不喜欢,可以不要见面,说你想等考上大学再说呀。” “可是我想见呀……”徐至冰嘟着嘴,“我之前就在想了,不知道有没有徵信社呀,或是电脑高手,帮我查查他的真实身分……” “这样不好吧?”邰佳燕说,“不会违法吗?再说徵信社接不接这种业务也是个谜耶。” “我们上去看看嘛!”徐至冰苦苦哀求,“燕子──你最好了、最美了、心地最善良了……” “噁心死了啦!快放开我!好啦好啦,陪你上去问问看行了吧?” 两人拉拉扯扯地走进老旧公寓特有的红木门,浅灰色磨石子楼梯稍嫌陡峭,白墙的油漆已经剥落,楼梯扶手的塑胶皮也掀了起来。她们缓缓爬上四楼,在右手边一扇木门前停下,门口挂了与屋外招牌一般的木板。 “唿……终于到了……”邰佳燕气喘吁吁地说。 “燕子,你太少运动了啦!” “胡说,我每天都走路上学耶……”邰佳燕看向那块木板,一旁楼梯墙上贴满徵信社的服务项目: 从婚前徵信、外遇抓姦、婚姻挽回、离婚证人,到寻人查址、仿冒调查、债权追偿、工商徵信,甚至连家暴搜证、文书鑑定、密码破解、大陆二奶调查、灵异事件调查、新生儿命名、住宅风水等等都有…… 最后像怕委託人离开似的,还补上一张“各种疑难杂证皆可委託,委託事件完成不了,一律免费”的单子。 “哇,真是大杂烩……你要查你『公』的服务──应该是这个吧?”邰佳燕指着“寻人查址”的牌子说,但徐至冰只是站在门口,歪头不解地看着这家徵信社的招牌,邰佳燕凑了过去,“怎么了呀?” “台湾的徵信社会叫这种名字吗?”徐至冰歪头问道。 第21页 木头制的小招牌上,歪七扭八的难看红字,潦草勾出六个大字──“马车道徵信社”。 to be continued… 第四章 马车道徵信社 两个高中生对看一眼,徐至冰轻推好友,要她先行进门。邰佳燕推开木门,五彩贝壳串成的风铃叮噹作响。 或许是里面杂物过多有些凌乱,使得徵信社内部看起来比外表狭小。一张黑色四人座皮沙发搁在客厅,桌上摆放一组木头茶具,一台小型电视摆在沙发对面的柜子上,柜中的筒装茶叶和洋酒东倒西歪。 再往前走一点,一落一落的旧报纸和各种杂志堆成一面墙,一大堆纸箱搁在地上或是高高叠起──若不是外面标明了“徵信社”字样,这里看起来像极准备搬家的状况。 走过纸箱、报章杂志堆,一张大大的办公桌硬塞在原本是餐厅的地方,又因为脚边堆了五、六台电脑,使得这个空间变得更小。 电脑萤幕有的关着,一片漆黑,有的不停跑出蓝蓝绿绿线条与数据,主机运转的声音非常大。 红橙黄绿蓝靛紫七色资料夹散落办公桌,写过的没写过的纸张揉成团散成扇,丢得到处都是。办公桌后面的窗可以看见对面国中的操场,橘光洒落一地。 “请问……有人吗?”徐至冰躲在邰佳燕后面,胆怯地问。 “餵!有没有人在啊?”邰佳燕拉起大嗓门,“有客人啦!” 两人喊了许久,徵信社内依旧沉默,正当两人又对看一眼,耸耸肩打算离开始时,办公桌左手边一个小房间忽然打开,吵杂的音乐爆炸似地传了出来!就在两人吓得不知所措时,十几本书飞了出来,重重砸在地上,力道大的彷佛打躲避球一样。 “快使用双截棍,呵呵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呵呵哈兮!嘀啦嘀嘀啦啦嘀──” 五音不全的歌声随着音乐冲出,下一秒,一个画了烟燻妆的古怪男人探出头来,像喝醉酒一样双眼迷濛地四处张望,当他摇晃脑袋时,蓬松的自然卷长发跟着摆动,像极晾在阳台上过于干燥的拖把。 “喔──”男人露齿而笑,由于音乐声过大,他只好大声吼叫,“有──事──吗?” “我们有事想委託这家徵信社的侦探!”邰佳燕回吼。 “你──说──啥?” “我说──”邰佳燕深吸一口气,尖叫似地乱吼,“我们有事想委託徵信社!” “喔喔喔,是客人啊!”男人跟街头打地鼠游戏机一样,迅速缩回房中,又突然冒出头来,他伸出修长的食指,以唇语说:“请稍等一下。” 在男人关上房门的同时,那小房间内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那是锅碗瓢盆、书籍杂物坠落地板的声音,徐至冰与邰佳燕两人在外头面面相觑,想离开这儿的念头更加浓烈。 过了好一会儿,门再度打开,这次没有吵杂音乐传出,门缝中却跑出一只泰迪熊娃娃般的红贵宾犬,它一跳一跳地窜到两人脚边,抱住她们的脚不停吐舌喘气。 “哇──”徐至冰大叫,“怎么会有狗啊?” “还满可爱的啦……”邰佳燕蹲下来摸摸那只红贵宾狗的头,它一脸享受地任别人抚摸,“真不适合这个地方。” 接着,皮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突然出现,两人不约而同,立刻被眼前的画面给震慑住了──虽然时值秋天,但天气仍未冷到必须穿上大衣的地步,眼前这个画了烟燻妆、有着高挺鼻子与浓眉大眼的男人,却穿着一套边缘滚上蕾丝的古怪深红色大衣。 他脚踏皮制黑色高筒靴,脖子上又戴着一大堆稀奇古怪的项鍊,若非他的模样还算干净整齐,不然这男人活像路边无家可归的游民。 “燕……燕子……”徐至冰嘀咕着,“我们、我们我们回家好不好……” “喂,是谁说要来看看的?” “可是……啊!”徐至冰小声叫道,那只红贵宾彷佛察觉她想离开的念头,安稳地坐在她的双脚上不愿离开。 “ishioka!”男人唱歌般地喊道,那只红贵宾才乖乖地走到桌前的红色软垫上坐好。男人摇摇晃晃走到桌边,轻声地说:“真乖──” “不好意思,”邰佳燕深吸口气,“我的朋友想要委託……” “坐啊!”男人请两人坐到两张圆椅后,声音刻意低沉起来,说话速度也慢了下来,他坐到桌后大椅子上,缓缓跷起脚,半眯着眼,“我们这里任何案子都接,不管是一般外遇跟踪、讨债、灵异现象、看风水算八字……或是小孩取名都行!” “我们没有到调查灵异事件跟看风水的地步,也不可能抓姦和讨债。哎呀,冰冰,是你要来的自己说啦!”邰佳燕狠狠撞了好友一下。 “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请问,这样大概要多少钱?”徐至冰低着头不太敢看男人的脸,她怕自己会不小心笑出声。 男人拨开桌上散落的纸张和文件,找出一顶皱皱的黑色海盗帽戴着,随后就像搭船一样不停摇晃。 邰佳燕此时才清楚看见,办公桌的玻璃垫下方塞满照片,大部分是男人的独照,日本武士、西方骑士、道士、机器人……相较之下男人这次的海盗装扮正常多了。 第22页 “这得视你给我的资料多寡、搜索的难易度决定,不过在委託了结前我会依照委託人的职业与月收入决定订金。”男人看着徐至冰,右手背撑着下巴,“你还是学生吧?那么──订金先收个三百块吧。” “喔,三百块。”徐至冰听到,立刻打开书包想拿钱包,邰佳燕吓得按住她的手。 “你傻了啊?你决定要找了吗?”邰佳燕说,“这男人怪里怪气的,你真的愿意相信他呀?” 徐至冰愣愣地看着邰佳燕,掏钱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好一阵子,软垫上的红贵宾ishioka打了个大哈欠。 “呵,很机警的小女孩,我喜欢。”男人刻意造作出来的低沉嗓音说,“不如你先谈谈你已经掌握的资料吧。” “喔、喔好!”徐至冰看起来非常紧张,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列印游戏画面的a4纸,她双手颤抖地交给男人。男人才刚瞥一眼,便露出微笑。 “『梦不落岛』?” “嗯!”徐至冰用力地点点头。 “小姐,你还是别这么沉迷游戏比较好喔。”男人仅用右手的中指和拇指捏着纸张,一边观察一边做鬼脸,邰佳燕的眉头轻轻皱起。 “瞧他的装备,这个人的职业应该是暗骑士,再看他的武器,想必等级至少一百五十等了,再看看他手腕上的护腕,这个人绝对是个非常有钱的暗骑士。”男人将纸张还给徐至冰,简单作结。 “一般在网路游戏里,会令玩家巴不得寻找真实身分的人只有两种:其一,这个有钱的高等暗骑士是个『恶意玩家』,造成玩家游戏不便、贩卖破坏游戏公平性程式的厂商、骇客、专盗帐号的不肖玩家、或是在游戏中与人结怨。 “其二,这个有钱的高等暗骑士是你的『恋人』,即是网路公婆。瞧你的样子,他应该是你在『梦不落岛』里的『公』吧?” “对、没错!你真的好厉害喔!”徐至冰的双眼发光。 邰佳燕比了个“我的天啊”的动作,不过是说出一般人都想得到的观点,有什么好厉害的? “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男人笑了笑,“他的腻称?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他给你的感觉?在游戏里有没有什么习惯?说得越清楚,所需费用越便宜,不过如果他真实身分是名人、企业小开、骇客等等我就要另外收费罗。” “他叫作『卡特敌刻森』,是一百六十等的暗骑士,我是在今年九月十日左右和他认识的,我们预计在下周六……结婚……我们交换了msn跟e-mail,平常下游戏也会聊聊天。 “他说他是新竹科学园区的工程师……二十八岁……没有什么特别习惯……我觉得……”徐至冰想着想着又低下头,“他真的是一个大好人。”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查他的真实身分呢?”男人说,“不过是个游戏,关掉网路你们彼此互不侵犯,应该没有什么必要去查他吧?” “那是因为……”徐至冰吞口口水,“我们下周结婚后,『卡』会找一天来台北,然后希望跟我见见面……” “你如果害怕出了什么事、登上社会新闻版面的话,可以拒绝,或是暂缓见面的事。”男人淡淡地说,“或者,你又对他是电子新贵这个身分有所期待?” 徐至冰只是低头不语,邰佳燕耸肩嘆了口气。 “ok。”男人按着桌子站起来,“两位,这个委託──我愿意接受。” “真的假的?”徐至冰惊唿,开心地笑,“太好了!” “小姐,请你们帮我填一下客户资料,喔,还有──”男人的右手一翻,变魔术似地凭空生出两张名片,徐至冰与邰佳燕接下客户资料表与名片,静静地看着他。 “敝姓曾名伯良,是这间『马车道徵信社』的侦探、助手、老闆、会计兼打杂,有任何需要可以打名片上的手机和电话。来,资料表填好了吗?” “嗯。”徐至冰满心欢喜地将资料递给他。 邰佳燕碎碎念着“我也要填啊”,慢条斯理地写着。 “喔……徐小姐,你的名字很动听。”曾伯良露出笑脸,被厚重眼妆包围的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另外这位是──邰小姐,果然是人如其名。”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邰佳燕头冒青筋喊道。 “没什么意思,赞美而已。”曾伯良随手将资料表塞进桌边一个竹篓子,“不知道徐小姐跟那位『卡特敌刻森』先生所在的伺服器是?” “第一伺服器。”徐至冰说,“我的角色就叫作『冰冰』。” “ok,那么跟你收三百元的委託订金……”曾伯良忙碌地从抽屉中找出空白收据和信封,“如果有什么收穫,我会打电话通知你,当然如果你有新的资料也欢迎提供给我……另外,不知两位平时下课后有没有空?” 邰佳燕与徐至冰瞪大眼睛──现在是怎么回事?这个奇怪的侦探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她们俩还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曾伯良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第23页 “你们也看到了,我这间徵信社,就只有我一个人和一只不会说话的ishioka,ishioka虽然很可爱,但它终究是条狗,没办法将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也没办法在客户来的时候,泡杯浓郁的红茶给大家喝……所以……如果两位有空的话……” “没空。”邰佳燕迅速说道,“我们已经高三了!要准备大学考试!” “那不要紧,你们考不上大学可以来我们这儿打工呀!”曾伯良眨了眨眼,徐至冰签完收据后,瞪大双眼一直看着他。 他还特地补上一句,“我给女孩子的时薪较高喔!” “曾伯良先生,虽然你将徵信社取名为『马车道』,又把收养的狗叫作『ishioka』,但你终究没有办法像推理小说里的侦探一样赢得女孩子的目光,更何况──你崇拜的那名侦探不好女色。” 木门上的风铃清脆响亮,那道宛如从南洋吹来,挟带阳光气味的海风,跟随一名穿着白色t恤与深蓝色牛仔裤,顶了一头乱髮的少年吹了进来,他脚上穿的不是拖鞋,而是一般常见的球鞋。 少年随手将肩上重得要命的背包丢向沙发,然后一步步往办公室这儿走来。 “两位,不好意思,我哥就是喜欢骗女生。” 这样简朴打扮的少年怎么看都比曾伯良正常且顺眼多了,邰佳燕发现自己的脸变得滚烫,她紧紧抓着徐至冰的手,两人一块儿不知所措。 “他的脑子不太正常──” “──所以没有我破不了的案子。”曾伯良接口道,并且帮忙介绍,“这个是我弟,曾仲行,比你们大一届,在念大一。” “你好……”徐至冰打了招唿,曾仲行随便点点头,继续数落自己的哥哥。 “是呀,『没有你破不了的案子』,你倒说说看──你破过什么案子呀?” “嗯,像是王太太的狗──” “那是她去大陆两个礼拜回来后,忘记狗寄放宠物店。她有轻微的老人痴呆症。” “陈先生外遇……” “后来证实是误会,那个外遇对象是他移民到美国的亲妹妹。” “刘家绑架案。” “结果是诈骗集团骗了刘家,顺便连你一起骗。” “黄同学天外消失案!” “那是她去泰国毕业旅行,没有跟家里报备。” “那么吴家闹鬼那件咧?” “那是委託人有精神病!”曾仲行咂咂舌头,对两名高中女生挑挑眉,“你们真的能信任这个人吗?还要委託他吗?” 徐至冰没有反应,邰佳燕的眼神则一刻不离开曾仲行,看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喂,老弟,你几个月才回来一次,有必要每次过来都吐我槽吗?欸,你去考大学前我就说过,干脆把钱省下来,直接来徵信社当我助手嘛!亲身体验侦探惊险刺激的工作,你就不会老是吐我槽!”曾伯良哈哈大笑。 “这次的委託案是寻人,她们要找网路世界的人,这我在行的啦!” “网路世界?”曾仲行沉下脸。 “梦不落岛喔。”曾伯良又眨眨眼,他转向两位委託人,做了个花俏的鞠躬动作,然后跳到曾仲行身边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不然这样啦,我跟我弟一起帮你们查!怎么样?他看起来──很值得信任吧?喔?” 哥哥用力拍拍弟弟厚实的胸膛,曾仲行错愕的表情让徐至冰笑了。 “这是你说的,”曾仲行推开曾伯良,环抱着胸思索道,“费用方面──如果找不到那个人,我们『马车道徵信社』就不收钱!订金会原封不动地退还给你们。” 曾伯良急得大叫:“餵!这样我会亏死啊!订金是订金又不是保证金!你到底是不是我弟呀?” “好啦,”曾仲行完全不理会哥哥的反应,他轻搭着两个女孩的肩,陪她们走到门口,“天都黑了,两位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安全,路上小心喔。” “嗯,谢谢你们,”徐至冰点点头,“再见了,两位曾先生。” “再……见。”总是叽叽喳喳的燕子轻吐了两个字,随后便拉着徐至冰冲出店外。 ■ 送走徐至冰与邰佳燕后,曾伯良收起笑容,走路也不像酒醉那样摇晃,他缓缓走到窗边,胡乱摸摸ishioka的毛,拉开窗对着夜空点燃香菸,开始吞云吐雾。 “回来做啥?”曾伯良问道,“你不是讨厌徵信社吗?” “你还没脱掉海盗服,不继续演了吗?”曾仲行回问,他顺势往后倒,摔在沙发上,抱着背包似乎在找什么。 “和你这种顽固小鬼说话没必要展现我高超的演技,下次那对女高中生再来,我一定要弄到海龟娃娃,改装后骑着海龟登场。” “又在说疯话了。嘿,接着!”曾仲行将手中的纸折成飞机丢给哥哥。 “嗯?什么玩意儿?”曾伯良叼着菸,打开纸飞机认真地读,“『恶运连锁信』?” “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但是──”曾仲行顿了顿,认真地说:“我在『梦不落岛』里认识一个网友,最近,她身边也发生了两个意外身亡的事件。 第24页 “而且非常巧合,那两名死者都是梦不落岛的玩家。再加上这封看似『恶运连锁信』的警告mail……也许你跟我说那些『不是意外的意外』,就跟『梦不落岛』有关?” “哈,你总算想到这一步啦。”曾伯良看完那封警告信,单手将纸揉成团,往屋外扔出去。 “这话什么意思?”曾仲行皱起眉头。 “啧啧,”曾伯良走到办公桌边,从一叠文件夹中拿出一本黑色塑胶资料夹,“老弟呀,你光是收集报纸资料、看看新闻,可不够喔……要当个侦探,还是得多下点功夫。” “我又不想当侦探。”曾仲行冷冷地说,曾伯良随手将黑色资料夹丢给他。 曾仲行一脸不耐地打了开来,黑色资料夹中满满六十页、共一百二十面都塞了一张a4纸,上头画着密密麻麻的表格,里面列出所有截至目前,于台湾发生的意外案子,不只是有人死亡而已,几乎所有报上刊登的社会案件都整理出来,更令曾仲行讶异的是── 几乎每个案子,后面都有一个稀奇古怪的腻称。 曾仲行迅速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笔资料正是“寒冰”所说的,前几天发生在p中高三女学生坠楼意外一案。 “姓名:邱雅琳,职业:p中高三学生,死因:坠楼,头部受到撞击,身体完全无外伤……腻称:劲舞baby……”曾仲行阖上资料夹,不知所措地问,“你怎么会……” “嘘,”曾伯良的菸已经抽完了,他的食指轻放唇前,轻声细语地说,“我就说嘛,网路的案子,绝对难不了我嘛。” “借我影印。”曾仲行走到影印机前,一口气抽出资料摆在架上,轻点按钮设定影印机。 “真有好奇心,不错啊,『马车道』有望了!”曾伯良呵呵笑了起来,他又掏出一根菸,“老弟啊,徐至冰这案子,你要接吗?” 曾仲行停止手部的动作,缓缓转头看着他那打扮怪异的亲哥哥。 那只叫作ishioka的红贵宾,一摇一摆来到曾仲行脚边磨蹭,看看能不能要到一点食物裹腹。 曾伯良轻吐出一缕烟,看着窗外,“真不想碰那个游戏。” ■ 与好友们分别后,林以寒独自一人走在昏暗的巷弄中。这儿是回家必经之路,虽然有其余的替代道路,但所耗时间却多出许多,因此就算夜晚巷子看来阴森森,她还是毫不考虑地穿过这儿。 邱雅琳那事也过了好几天,在和游戏中那叫作“曾仲行”的傢伙闲聊后,心中的郁闷也减低了不少。 倒是邰佳燕与徐至冰不晓得发什么神经,不管到哪儿都一副担忧害怕的模样,总是紧紧跟着自己,彷佛自己会突然发疯,也从高楼跳下去一般──她们俩不知道这种热心会让林以寒倒尽胃口。 林以寒脚步越跨越大。她甩甩头不再去想那些事,转而于脑中编排着今晚的读书计画。 “呜哇哇哇啊──呜呜呜呜──” 林以寒停下脚步,右手手指轻抚突然跳动起来的右眼皮,一种像是小孩哭闹的声音在无人巷道内轰轰作响,哭声非常凄凉、痛苦。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林以寒抬起头,忽然左上角一户人家打开窗子,一名只穿汗衫的中年男子放声大骂:“哪家在哭饿啊!现在晚上了啦!还不给老子安静!” “呜哇哇哇哇啊──” 一家这样起头后,更多人打开窗子乱吼了,可是那悽厉的哭声没有停止的意思。林以寒站在巷子里抬头看着纷纷开窗的家庭,有一种坐在剧场里看戏的错觉。 有人吼着要找里长,有人大骂三字经,有人高声问道是哪家在哭,还有人家里的小孩故意学哭胡乱尖叫。 林以寒摇头正想继续往家走时,右手边一户人家冒出个中年妇人,她气急败坏地拉大嗓门儿:“大家别吵了啦!那是四号五楼的疯子啦!再怎么骂疯子他也不会安静啦!” 她气唿唿地拉上窗子,其他家庭也跟进,最后巷中只剩那孩子的哭声迴响着。 “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呀呀呀──” 林以寒抬着头眼神四处搜寻,藉着微亮的街灯,她发现前方左手边电线桿旁的五楼窗子,似乎有个人影,她难掩自己的好奇心,心跳与脚步同步加快,匆匆来到那扇窗的下方,伸长脖子认真看着。 房内的灯是亮的,那个人看起来果然是个孩子,他已经暂时停止哭喊,全身却压在窗上颤抖,头部倚着紧贴窗上的手臂,不停啜泣着。 那个孩子,林以寒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忽然,他推着窗户玻璃,扯开嗓门,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还大声的哭喊,林以寒忍不住掩着耳朵,她皱眉紧盯那个孩子。街灯朦胧地打在那扇窗上,在他放下手臂时,林以寒终于认出那张紧闭双眼、一脸痛苦的圆脸。 “陈……陈健伟?” 记忆力很好的她最拿手的就是记人名与长相,这可能都靠便利商店打工锻鍊的──陈健伟正是几个月前车祸死亡的张右轩好友,那个玩“梦不落岛”玩到入迷、高高胖胖的国中一年级生。 “游戏……”林以寒喃喃道,又是游戏,张右轩是这样,邱雅琳也是这样,两人生前都对“梦不落岛”这个线上游戏十分着迷。 第25页 陈健伟接触这游戏的时间,林以寒记得他是比张右轩早的,那阵子他常咬着鸡排,独自一人跑到店内,一本接一本地买了电玩杂志──可是,陈健伟还活着…… 冷汗占据林以寒的身体,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如果“梦不落岛”跟这两起事件有关,说不定──也很迷“梦不落岛”的陈健伟,下一秒就会…… 她开始奔跑,就像邱雅琳摔落时那样奔跑,她记得刚才嘶吼的妇人说过“四号五楼的疯子”,于是她冲出巷子,来到一条横巷小街上,拐了个弯,跑到这条街“四号”的公共楼梯。 正好有位要去补习的国中生打开公寓红木大门,林以寒二话不说便钻了过去,无视国中生错愕的喊叫。 气喘吁吁冲上五楼,林以寒深吸了几口气,陈健伟的哭喊在此听得更明显了,她抚平自己的情绪,伸出手指按响门铃。 木门打了开来,看起气色很不好,双眼布满红色血丝的妇人站在那儿,她眯着眼一边打量林以寒一边吸吸鼻子。 林以寒记得她,她常到便利商店买家庭号饮料,总是想办法凑齐可换赠品的金额,她猜想这位妇人应该就是陈健伟的母亲,他们俩都有一模一样的鼻子。 “你是?”妇人面无表情地问,她本想打开铁门的手又缩了回去。 “陈妈妈您好,我住前面的公寓,之前在夜市大马路那家便利商店打工,就是暑假那个时候呀──”林以寒挤出最甜的微笑,语气尽量轻柔,想让陈健伟的母亲想起自己。 “喔……你是那个手脚很快,然后教我怎么挑茶叶蛋的妹妹。”陈妈妈记忆力不算差,她松口气,苦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您是不是有个儿子……” 林以寒话还没说完,陈健伟又在哭喊了,这次还伴随着柜子开开关关与摔东西的声音。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陈妈妈摇摇头,“我们家现在不太方便……” “我就是因为听见陈健伟的声音才特地上来看看。”林以寒看门见山地说,“我可以见见他吗?” “不好吧,”陈妈妈面有难色,“这孩子不太正常,万一伤了你……而且他终日大门深锁,我们没有人可以进去呀……” “能让我试试吗?我也算是他的朋友呀。”林以寒淡淡地说。 陈妈妈嘆了口气,打开铁门让林以寒进来。 “陈健伟有这样哭喊的状况已经多久了?” “大概两三天,”陈妈妈说,“自从他的好友──你应该知道那件事的──往生后,阿伟就不去学校,天天锁在房子里,后来我带他去夜市,却又遇上一个女孩跳楼自杀,阿伟的状况就变本加厉。 “前几天阿伟突然出房间想要吃东西,我跟他爸爸都以为他好了,没想到在我准备晚餐时,阿伟看到那个高中女生坠楼的新闻,就开始大吼大叫……” 沿着小走廊,两人停在一扇贴了机器人海报的房门前,陈健伟不再哭喊,只是不停地饮泣,整个状况就好像有周期一样不停循环着。陈妈妈敲了敲门。 “阿伟,有朋友来找你喔,开门好吗?”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幽幽哭声。 “他一整天都这样吗?” “不……”陈妈妈摇摇头,“只有晚上,天一黑就会这样。” “这样啊……” 林以寒想了想,随后从书包里拿出一只可爱的“精卫”模型公仔,那是邰佳燕买改版包的赠品,林以寒对这种可爱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但邰佳燕和徐至冰都以为这能改善她低落的情绪。 “陈健伟,记得我吗?我是便利商店的大姐姐呀,就是那个每次都被你说和你妈妈很像的那个。”林以寒大声地喊,并拿起公仔端详。 “大姐姐知道你很喜欢『梦不落岛』,特地带了改版包的赠品要送你喔!就是『精卫填海』的『精卫』……你可以开门,让我进去吗?” 哭声似乎停止了,缓慢且沉重的脚步渐往门边来,随后响起一个因为过度哭吼而沙哑的孩子嗓音:“是你吗?大姐姐……” “嗯,是我。” “我跟大姐姐见面,那个『精卫公仔』就会送我吗?”陈健伟问。 “对呀,就会送你,而且以后只要『梦不落岛』改版,大姐姐就买改版包来给你,好不好?”林以寒问,“所以,你可以让我进去吗?” “好,我让你进来,可是其他人不可以,只有大姐姐一个人可以进来。”陈健伟如此说道。 林以寒看了眼身边的陈妈妈,陈妈妈点点头,走回客厅,她转过身时,林以寒很清楚知道陈妈妈又哭了。 门便悄悄打开了,完全的黑暗占据了房间,林以寒吞口口水,推开门走进去。 除了紧闭的玻璃窗透过一些街灯,将窗边照亮外,漆黑的房中伸手不见五指。 “不能开灯吗?”林以寒问。 “可以。” 声音是从门的方向,也就是林以寒后方传来的,灯的开关也在那儿。林以寒听到先是碰一声关上房门并上锁的声音,接着是按开电灯开关的声音。 第26页 在日光灯一闪一闪亮起的同时,林以寒回过头,愣愣地看着缩在门后角落,全身裹着棉被,只露出嘴巴的陈健伟。 “晚安。”林以寒笑着挥挥手,并且摊开手掌亮出那只公仔,“嗯,精卫。” “可以帮我,放在电脑桌上吗?” 林以寒照着他的话做了。 “还好吧?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要用棉被包成这样?” 林以寒一边说一边走近他,陈健伟惊恐地大喊:“不要靠近我!” “怎……怎么了?” “大姐姐,你真的会帮我买改版包吗?” “真的呀,可是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什么事?” “第一,不要天天关在房里,到外面走走;第二,跟爸妈一起去看医生;第三,不管遇到怎么样的事都不能瞒着,要跟爸爸妈妈说,如果不想跟他们说也可以跟我说。” “大姐姐……”陈健伟幽幽地说,棉被轻轻晃动,看起来像在摇头,“我只能答应你把事情告诉你,可是我没办法去外面,也没办法去看医生。” “为什么呢?你到底……”林以寒又往陈健伟靠近了些,他也再次惊恐地喊叫起来。 “不要靠近我!大姐姐!” “为……为什么?”林以寒不懂。 “我会想吐,会不舒服。”陈健伟淡淡地说,“和大姐姐保持这样的距离说话就不太舒服了。” “啊?” “另外照到光也是很不舒服,一开始只是照到阳光而已,现在连电灯都会,只要是这种白色、黄色的光,我都会想吐,头会很痛。” “所以才要去看医生呀。”林以寒蹲了下来,“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爸爸妈妈都很担心你。” “爸爸才不担心我,他已经放弃我了,他只要有哥哥就好了。”陈健伟说,“可是我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用了,我知道我快死掉了,好多人都在等我死掉。” “陈健伟,你到底在说什么?不可以有这种想法!”林以寒很生气,她最讨厌人家把“死”、“不想活”之类的话挂在嘴上。 “可是他们都说我快死了,而且他们一直在等我,我常常想,也许死掉会比较好一点,对我、对爸爸妈妈都好。他们也觉得我很奇怪,居然那么久都没死……”陈健伟的身体神经质地蜷缩起来。 “陈健伟,”林以寒的眼皮又跳了,她的身体开始发冷,“你说的『他们』是谁?” “很多很多人,『他们』都跟我遇到一样的状况,可是『他们』撑不了那么久,一下就选择死亡了,虽然有些不是自己选择,是不小心的。”陈健伟伸出右手,指着林以寒的肩,“像是张右轩,他现在就在大姐姐的肩膀上喔。” 林以寒的身体像冻住一样──这孩子、这孩子在胡扯些什么?她下意识地以手拨拨肩膀,那边当然空无一物。 “张右轩一直在等我,可是我一直死不了,因为我不敢出门,也不敢自杀,又很怕其他比较坏的跑来对付我,幸好张右轩都陪在我身边保护我。”陈健伟胡言乱语着。 “可是有时候他也会撑不住、不能控制自己,然后开始对付我,不过他现在知道大姐姐来了,所以恢復正常。可是外面的他们就不会这样了,他们很兇,总是想害我们……” “陈健伟!”林以寒终于忍不住了,她不管陈健伟怎么尖叫,硬是走到他身边扯下棉被,然后她倒吸了口气── 棉被上全沾满了黑色液体,像墨汁一样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此外陈健伟的双颊也留有黑色的泪痕……而他的双眼像老头一样用力紧闭着,眼睛四周出现一条条皱褶。 “陈健伟!你清醒一点!把眼睛睁开!别再胡言乱语了!”林以寒抓住陈健伟的手,将他抵在墙角。 “我没有胡言乱语!我没有胡言乱语!大姐姐!你不要靠近我!你这样我很不舒服!走开!走开!”陈健伟害怕的想推开林以寒,手脚不停地踢着,着魔似地吼叫。 “你这样大家很担心啊!陈健伟,你要活下去,你不可以对自己胡言乱语,我不管张右轩和你说的『他们』是不是在等你死,但你自己的死活是你自己掌握,不是『他们』说了什么你就要做呀!”林以寒冷酷地吼道。 “好了!把眼睛睁开!你到底在躲什么啊?你要勇敢啊!管『他们』是什么东西!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快睁开眼睛!” “大姐姐!呜──”陈健伟哭着,那黑色的液体源源不绝地从他紧闭的双眼流下,“放开我!我好痛苦!放开我──我不能睁开眼睛,我不能──” “陈健伟!你说,你想不想活下去?你想就这样死掉吗?把自己关在房里慢慢死掉?死掉以后就没有『梦不落岛』可以玩了喔!” “我不想死呀!可是我一定要死呀!他们都在等我死,如果我不快死他们就会杀了我!”陈健伟吼着。 “我不能睁开眼睛!我一睁开眼睛就会看到他们!我一睁开眼睛,他们就会知道我在这里,会有更多更多的停在屋外!只要一不小心打开门、打开窗、或是被他们找到其他缝隙,他们就会进来杀我!现在我都是靠张右轩保护我啊!” 第27页 “陈健伟,你到底在说什么啦?”林以寒越问越急,她摇晃陈健伟的动作也越来越大,“睁开眼睛到底会看到什么?会看到什么?” “会看到……” 陈健伟勐然睁开双眼,林以寒吓得赶紧松开手,双手捂住嘴巴,往后一跌。 陈健伟的双眼已经看不见眼球了,那是一双非常深沉的黑洞,流不完的黑色液体黏稠地涌出、不停地涌出,鸡皮疙瘩爬满林以寒全身上下的皮肤,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下意识地摸向不久前被邱雅琳咬过的右耳,一阵疼痛令她轻声呻吟,她看着自己的手,一点点血迹复印在指头上。 “大姐姐,我会看到鬼,现在张右轩很生气,他想杀了你跟我,想要我们一起去地狱当好朋友喔。”陈健伟露出诡异的笑容,天真无邪地说:“跟我一起死吧,大姐姐。” to be continued… 第五章 交集 “曾大少爷,天亮罗,起床罗!”马世勛的大嗓门嚷出一点都不标准的国语。 曾仲行稍稍改变趴睡的姿势,如此一来傍晚夕日透窗洒下的光线,便热唿唿地直射他的脸。曾仲行痛苦地将头从桌上移起,伸了个大懒腰。 “睡得很饱喔?”杨惟嘉摇摇头,“下周就要期中考了,看你怎么办。” “惨惨惨,真是惨,我要在你脚上写个惨──字──”马世勛夸张地模仿电影片段,杨惟嘉乐得哈哈大笑。 曾仲行回过头看着两名好友,这才发现教室已经空无一人了,打扫阿姨全副武装走了进来,开始清理有意无意、塞得满抽屉都是的垃圾。曾仲行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他像狗似地甩甩头,努力撑大眼睛,开始收拾自己扔得满桌的死者资料和剪报。 “动作快一点呀,大少爷!”马世勛抱怨道,“再慢下去我们先回宿舍啦!” “好了啦。”曾仲行背起背包,他全身都湿透了,待在凉爽的教室里睡了整整两节课,流的汗竟比马世勛还多…… “你跟许元仁都完了啦,一个呢是跷课、都不来,一个呢是来了、都在睡,啧啧啧,会死、会死喔──”马世勛指着曾仲行的鼻子胡说八道,曾仲行懒散地拨开他的手。 “我先说,我不会借你们任何一个人笔记的。”杨惟嘉厉声说道。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曾仲行随便答道,“许元仁比较需要吧。” “别提那傢伙了,”马世勛说,“他根本是疯了!哪有人像他那样,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在电脑前做一样的事?他根本没关过那个啥『梦梦游戏』──” “『梦不落岛』。”杨惟嘉提醒。 “管他叫什么!你看他,每天玩游戏是为了什么?练等吗?他等级也够高了呀!把妹吗?冯竣茜也没那么爱玩电脑呀!不如加入棒球队,比赛时球场边一堆妹在加油──哎哎,反正那傢伙铁定有病,要看医生啦!” “小马,你是因为他都没提供新片子给你……在生气喔?”杨惟嘉嘲讽地说。 “欸,还说我,你自己也一样。除了朱奕君那个男人婆会叫你『娘炮』以外,班上有谁敢骂资优生嘉嘉公主『白痴』、『笨蛋』呀?就只有『目中无人许元仁』呀,听说游戏里冯竣茜一死掉,你是第一个被找麻烦、被骂的耶!” “那又怎么样──”杨惟嘉抬高下巴,“反正全班对许元仁已经没望了啦,不来上课、口出恶言、一天到晚想对女生动手动脚、常吹嘘自己很屌,还不都是打嘴炮……” “冯竣茜被这种人缠上,算她倒楣。”马世勛一边说,一边偷看曾仲行的反应。 此时他们走在通往宿舍的路上,赶着回家的学生们纷纷往大门口走去,而校园餐厅也出现一波波晚餐人潮。 “真难得曾大少爷这么安静。”马世勛说。 “想事情。” “你最近好像常常发呆。”杨惟嘉说。 “是想事情。”曾仲行没有多说什么,他们已经来到宿舍门口了,一行人沉默地走上二楼,马世勛抢先挤到寝室前敲门。 “阿宅啊!开门喔!天黑罗!吃饭罗!” 寝室内没有回应,他转动门把发现上锁了。 “出门了吗?”杨惟嘉问。 马世勛从口袋中抓出一大把钥匙,找出寝室钥匙后吹着口哨开门,他的左手轻推门,却发现门打不开,他对着另两名好友扮鬼脸,然后使劲地推门。 刺耳的叽嘎声响起,像是有某种东西正刮着地板。 马世勛又推了推,这才弄出一道缝隙,杨惟嘉赶紧凑上前查看。 寝室内没有灯光,就连许元仁终年不关的电脑电源也没有亮。 杨惟嘉皱着眉,与马世勛一起推门,才发现那刺耳声好像是椅子刮地的声音。 “怎么了?”发呆中的曾仲行突然清醒,凑到门边好奇地问。 “有东西卡住门。” “好像是椅子。” “椅子哪有那么重!”马世勛吼道,他捲起衣袖露出健壮的手臂。 “许元仁!阿宅!许元仁!”曾仲行大声对寝室喊着,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第28页 “冯──竣──茜──来──找──你──了──”马世勛咬牙切齿地喊道,“她──穿──小──热──裤──喔──” “小马!不要说这种会让我想吐的东西。”杨惟嘉不悦地说。 “冯竣茜身材很好啊。”马世勛停下动作喘口气,“好吧,朱奕君才是你的菜。” “屁!” “许元仁不在里面吗?还是睡死了?”曾仲行疑惑道,“应该在里面吧,不然门怎么会上锁而且又用重物抵住──” “过来帮忙啦!”马世勛吼道,曾仲行才上前,他们三人一起奋力地推门,才挤出一个够瘦小的杨惟嘉过得去的缝隙。 杨惟嘉灵巧地钻了进去,然后打开寝室电灯,接着把卡住门的一堆东西拉开,好放马世勛与曾仲行进来。 “哇靠,搞什么啊?”马世勛瞪着那叠“重物”,包括椅子、四人的书、衣物、行李箱、甚至还有马世勛的球具、曾仲行与杨惟嘉的电脑,“太夸张了吧!搬家啊?啊啊!我心爱的老婆!” “老婆?”曾仲行率先爬上床铺楼梯,四张床上空无一人。 “他的球棒和手套。”杨惟嘉解释,“真噁心。” “后面那三个字可以免了。”马世勛心疼地抱着球具说,“许元仁搞什么啊?” 曾仲行脸色有些难看,他走到寝室唯一的那扇窗,窗户紧紧关着,也上了锁。 “你们不觉得……很怪吗?”曾仲行淡淡地说。 “啥?”马世勛一脸呆样。 “窗户从里面上锁,而门虽然分不清楚是从外面还是里面锁上的,但是重物抵住门,的的确确是从寝室内才能做的事,”曾仲行的声音在寝室内幽幽迴响,“可是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靠,不要讲这么可怕的事情好不好!”马世勛胆小地说,“不然我们打电话给许元仁,他可能去买东西了──” “仲行、小马,你们看。”杨惟嘉轻唤好友们,他们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一座衣服叠成的小山扔在窗户下,倚墙摆着,“那些衣服好像是许元仁的,为什么会堆在那里?” “柜子!”曾仲行惊唿,他撞开马世勛跑到许元仁床位下的衣柜。 “别傻了!你是说许元仁躲在柜子里吗?他没事躲在柜子里干么?”马世勛哈哈笑道,杨惟嘉却完全笑不出来,马世勛只好识相地闭上嘴。 曾仲行深吸口气,双手探向那个双开的衣柜,虽然衣柜看起来不大,但里头要塞上许元仁这种体型的人可是绰绰有余。当他的手抓住握把,拉开一点点小缝时,有股淡淡的怪味飘了出来。曾仲行再吐口气,奋力地将柜子打开…… “喔!干!”马世勛大骂,往后退坐在书桌上。 “许元仁!”杨惟嘉尖叫,抓着自己的脸。 许元仁肥重的身体从净空的衣柜中摔了出来,他的脖子上挂了一条不合穿着的领带,他脸涨成可怕的青紫色,鼻孔与嘴巴都有白沫干掉的痕迹,一两只苍蝇绕着倒地的许元仁团团转…… 曾仲行开阖几次双眼,摇摇头,随后蹲下确认许元仁的状况。 “公主,通知教官和管理员,顺便报个警吧。”曾仲行平静地说,“小马,可以不要吐在那边吗?那是我的书桌。” ■ 离开警局时已经晚上十点了,曾仲行一行人摇摇摆摆沿着街道走回学校,幸好这段路途并不算远,但是比较麻烦的事是── 今晚他们铁定没办法回自己寝室睡觉了。不过发生了那种事,恐怕也没人敢睡在那里吧?据说那层楼多数的住宿生,都被学校安排到附近的旅社暂住。 曾仲行从没想过那些只有在电影、小说和漫画才会见到的画面,竟然会在自己的寝室上演── 曾仲行与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杨惟嘉,一块儿将马世勛架出寝室,三人像门神般看着门口不许其他人进入。 几秒内男生宿舍吵得沸沸扬扬,宿舍外也聚集了不少路过与闻风而至的学生,舍监和辅导教官一脸严肃地赶走无关人潮,问了曾仲行三人一些没头没脑的问题,偷瞄几眼寝室状况后便紧张地关上门。 许元仁从柜子里摔出来到派出所员警到场,这段时间不过二十分钟,却像一辈子一样漫长。 手机又震动了,曾仲行无奈掏出。 “谁?班导老方吗?”杨惟嘉问道。 “国夫助教。”曾仲行闷闷地说,顺手关机,“一定又是系主任要他传话。” “系主任和助教刚才不是说要开车接我们去旅社吗?”马世勛问道,“干么不答应……” “在警局说了那么多话你不累啊?如果坐他们的车,大概还要再从头到尾说好几遍,而且学校跟系上一定不希望我们到外头乱讲些什么,才会叫我们搭顺风车交代一堆有的没的。”杨惟嘉说。 “嗯,”曾仲行似乎与杨惟嘉有相同的想法,“另外主任他们……不,甚至侦办的员警,现阶段他们根本把我们当作嫌疑犯……” “拜託!嫌疑犯?事实不是很明显吗?”马世勛忍不住大叫,“寝室的门被锁住,门后又被堆了大堆重物,寝室唯一的窗户是由里面上锁的,而且阿宅是从柜子里摔出来的耶!除了阿宅以外,有谁可以替窗户上锁,可以堆出那堆重物?” 第29页 “你的意思是……”杨惟嘉挑起眉毛,“许元仁是自杀的?” “不然要怎么解释?”马世勛说,“除非杀人兇手有魔法,不然他怎么离开寝室?从那扇对着大马路的窗户吗?窗户外面也没有阳台、树等等可以让人站立攀爬的地方呀!难道他要自己找梯子架好吗? “拜託,我们回寝室时才傍晚耶,那条小路又可以通往侧门,平常经过的人一大堆,再说兇手要怎么把窗户上锁?所以啦,阿宅他一定是自杀!” “可是许元仁他没有任何自杀的理由呀!”杨惟嘉声音也大了起来,“他每天玩『梦不落岛』玩得那么开心,心中又有一位完美女神对他微笑,他干么自杀呀?而且他的自杀方式也太怪了吧?用领带把自己勒死然后躲进柜子里? “像他这种坐太久屁股痛都会唉唉叫的人,哪可能选这种自杀方式?至少也吞安眠药或烧炭吧……” 三人沉默地走进漆黑校园,夜晚微风吹得三人有点冷。曾仲行要杨惟嘉与马世勛在行政大楼外头等,而他代表好友们进去学生事务处拿暂放的换洗衣物,即使在大楼大厅,曾仲行还是能听见那两人仍大声喊着自己的见解。 ■ “仲行!”曾仲行一踏出行政大楼,带着芬芳发香的冯竣茜立刻抱住他。 “干……干么!”曾仲行吓得大叫,赶紧推开冯竣茜,她红着大眼哀伤地看着曾仲行。 “我真的很难过,没想到许元仁会发生这种事!”冯竣茜看起来快哭了。 “没有人高兴的起来,”曾仲行挥挥手要冯竣茜离他远一点,“你和你那票朋友最好别玩梦不落岛了。” “啊……为什么?” “因为──欸,等等,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曾仲行问道。 “我们在等你呀!”冯竣茜跑到好友江舒婷、朱奕君跟林睿珈身边,“想说你们应该还没吃晚餐,一起吃个饭。” “好哇!”马世勛开心地大喊。 “你还吃得下去呀?”杨惟嘉不悦地说,“我只想好好洗澡睡一觉,天亮去许元仁他家上香……” “打起精神,公主!你这样更不像男人了!”朱奕君重重地拍他的背,杨惟嘉差点摔倒。 “仲行,你想吃什么?”冯竣茜凑到曾仲行脸前问道,“热炒?滷味?” “我没胃口。”曾仲行闪过冯竣茜,冷冷地将换洗衣服分别交给杨惟嘉和马世勛,然后领着他们往校外走,冯竣茜又蹦蹦跳跳地跑了上来。 “仲行……你不吃东西身体会不好啦……” “我说过我没胃口,”曾仲行说,“你刚才不是一脸悲伤吗?怎么这么快就换上笑脸了?可能对你们来说,许元仁不过是个不怎么熟的同班同学,但对我们三人来说,他可是我们在这所学校内,最要好、最熟悉的朋友。” 曾仲行自顾自地往前走,冯竣茜停下原地,慢慢低下头,她的好友立刻搂着她、安抚她,马世勛想喊住曾仲行,杨惟嘉却一脸紧张地将他拉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原本一块儿生活的朋友离奇死亡,大家被当作嫌疑犯就算了,每个人对于死者的厌恶反而更加显现,也许许元仁生前给人傲慢自大的感觉,但是没必要在他走了以后,才开始强调自己与他的关系,并非表面上那么好吧? 即使不是刻意的,也可以对他多点尊重吧?而且真的是许元仁的个性不讨人喜欢吗?曾仲行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别人,但是他相信对于冯竣茜来说,许元仁的外型就已经够她厌恶了…… “呀呀呀呀呀呀──” “仲行!快点来啊!” 冯竣茜突然放声尖叫,杨惟嘉赶紧喊住正要走出大门的曾仲行,并和马世勛一块儿跑回校内。 昏暗的夜晚校园中,冯竣茜和林睿珈相拥着,两人瞪大的双眼塞满恐惧,发抖地盯着另外两名好友── 朱奕君双手勐抓头髮,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似的,她不停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在地上疯狂翻滚;江舒婷则是捂着脸四处奔跑,啜泣声令人毛骨悚然,她跑到大门车道旁,一扇专给行人走的破旧小门,头颅不停撞向小门的铁栏杆…… “男人婆!你冷静一点啊!搞什么啊!冷静一点!”杨惟嘉冲上前一把抱住拳打脚踢的朱奕君。 “靠!这是怎么回事呀!”马世勛怒吼一声,站在小门外看着江舒婷一边哭一边撞墙,“江舒婷,你发疯了吗?” 曾仲行的脑子嗡嗡作响,所有思绪在里头搅和打转,就在他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什么重要的线索时,却看见江舒婷与朱奕君的眼睛,就像梦里许元仁的一样──漆黑深邃的眼窝、不停倾泻而出的黑血…… 在你为它疯狂着迷的时候 爬满全身的烈火 将烧透你的双眸 “双眸……”曾仲行灵机一动,随便从衣服堆中抽出一件薄外套,然后大步跑到与朱奕君扭打的杨惟嘉身边,高声喊着,“公主!压住她!不要让她乱动!” “我很努力了啊!”杨惟嘉哭喊,他跨坐在朱奕君身上,双腿勾住她的脚,双手压着她的手腕,若是不知情的路过民众,可能以为杨惟嘉正要做什么勾当…… 第30页 但是朱奕君的头还是疯狂乱甩,曾仲行深吸口气,飞快地用薄外套罩住朱奕君的双眼,然后在她脑后打了个紧紧的结,说也奇怪,朱奕君不再挣扎,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 “怎么会……”杨惟嘉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曾仲行,曾仲行勉强挤出笑容。 “干!你要干么啊?曾仲行!杨惟嘉!快点过来啦!干什么啦!”马世勛又嚷嚷起来。 “压好她,不要让她乱动。” “喔、喔。” 曾仲行抢下杨惟嘉脖子上的领带,拔腿跑到马世勛身边,他正想冲进小门抓住江舒婷时,江舒婷已经自己从小门内爬了出来。 可是她的背上插了一根生锈的铁栏杆,鲜血不停地涌了出来,而她的脸也布满了从头上伤口流下的鲜血。曾仲行与马世勛愣在那边,江舒婷黑色无神的双眼哭泣似地望着他们…… “救救我……不管有没有人……谁都好……救救我……” “小马,叫教官来,然后叫救护车!快点!” 马世勛转身跑向行政大楼,跌坐在旁的林睿珈不停安慰快昏过去的冯竣茜。 “舒婷?”曾仲行跪在江舒婷身边,小心地按住她,不让她乱动,“你忍耐一下,救护车就快来了……” “『他们』要杀我……”江舒婷摇着头,“『他们』要杀我……” “放心,『他们』杀不了你的,”曾仲行摊开领带,“我们都在这里,『他们』不会杀你……” “救救我……”江舒婷沾满鲜血的手握住曾仲行,“求求你……” “会有人救你的,”曾仲行帮她绑上领带,轻轻地遮住她的眼睛,“不过,那个人不会是我。” ■ 这里到处都是长长的走廊,林以寒踏着地板的脚步声格外清脆,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中塑胶袋握紧,深怕那过于强烈的香气会惊扰到其他病人,现在时间是晚上七点,天已完全黑了,气温也有些下降。 那是特地买给陈健伟的速食套餐,虽然仍在住院观察的他,似乎不该吃这类食物,但林以寒和他约定好,只要陈健伟愿意待在医院接受检查和治疗,林以寒就会自掏腰包请客。 每次想到陈健伟空洞的眼睛、诡异的微笑,和他要自己跟他一块儿死的奇怪宣言,林以寒就会不寒而慄。 那天陈健伟正想掐住自己脖子时,林以寒的手掌赶紧握住他那比同年纪孩子要粗壮的手臂,没想到陈健伟就像受不了痛楚一样疯狂吼叫,甚至把林以寒推开,打开房门冲进厨房,拿起菜刀往自己的肚子一划── 于是,他就这样住进医院了。 直至目前为止,陈健伟主要仍是治疗肚子上的伤口。而他的父母终于愿意与精神科医师谈话,打算安排时间让陈健伟接受精神科的治疗,另一方面神经科的检查也进行着。 住院后,陈健伟总算比较正常了,但白天他仍坚持要拉上帘子、紧闭窗帘,深怕一丝光线透入,而他也不排斥父母、医疗人员和林以寒碰触自己了。入夜后陈健伟只要戴上眼罩,就能安心入睡。 “那个游戏真的有问题吗?” 她的眼皮又开始跳了,林以寒轻轻按住,骂了声“该死”。 推开病房的门,林以寒正想开心高举速食、大叫吸引陈健伟注意时,里面一个她熟悉不过的声音,立刻令她怒火直升。 “总而言之,舒婷你在治好背上的伤之前,就乖乖趴在床上吧。至于小朱,舒婷一个人在这儿也是无聊,你们两个又都产生幻视,就等着接受检查吧。反正直到你们恢復健康前,一律安分地待在医院,我、公主和小马会好好替你们处理一切事务!包括陪病。 “欸,小马,你先去护理站问陪病的事,我记得这家医院的门禁时间,是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如果我们今晚要留在这儿,需要陪病证的话,你就办一张自己留着用吧。” “为什么是我?”被唤作小马的高个子男孩大叫。 “因为你就算一天不洗澡也没关系,而且我们暂住的旅社那边,会发生什么突发状况也不一定,若是我和公主两人在那儿还可以应付,比如面对媒体、学校高层、警方之类的…… “啊、像你这种热血笨蛋,大概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说不定还会发怒揍人一顿咧。而且昨天不过热水器坏掉,你就大吼大叫要宰了老闆。” “干么一直损我啊?我明天八点要练球啊!我是学弟,要早点去搬器材。”小马一直解释道,他看起来很不想在医院过夜,“竣茜和睿珈呀!她们是女生,陪她们不是比较好吗?万一她们俩说要上厕所要擦澡,我哪有办法啊?” “上厕所我们会自己去!”其中一位病人兇悍地说。 林以寒记得前几天陈健伟住进来时,其他病床都是空的呀,昨天晚上她快十点才离开,病房也只有陈健伟一个人,这些看起来大学生模样吵吵闹闹的人,是早上进来的吗? “躺了整晚,精神比较好罗。”一个看起来文弱的男孩嘲笑道,然后响起一声巴掌。 “我也很想留下陪大家,”窗边那位打扮时髦的捲髮女生说,“可是我这个月打工都要打到十点半,赶不过来……” 第31页 “最近社团很忙,要跑印刷厂什么的,我也是分身乏术呀!”戴眼镜的女生拍拍高个子的肩,“不过,小马你放心,过几天小朱和舒婷的爸妈从南部上来,就轮不到你陪病罗。” “听到了吧,总之快去问陪病的事,我跟公主送竣茜和睿珈离开,顺便买晚餐……”说话的人突然闭上嘴,他侧身跳舞似地腰往后弯,瞪大眼睛看着站在门前的林以寒。 嘻哈式的白色大t恤和普通牛仔裤,可是脚上又踏着那双碍眼拖鞋,那个人缓缓张开嘴巴,正想说些什么,林以寒一个箭步跨上前,拿起门边柜子上的一本杂志,重重地往那人头上打下去! “餵!同学!干么一见面就打人啊!”男孩一手捂头一手制止林以寒再攻击。 “喔,真不好意思喔,在店里看免钱报纸、没付帐打开饮料就喝,不知道你现在还干不干这类丢脸事?”林以寒语气刻意高亢起来,那个男孩的好友们全看傻了眼,原本吵杂的病房立刻安静下来。 “大叔!” “喂喂,我说过我今年才读大学一年级,是应届考上,不是重考喔。拜託不要再叫我大叔好吗?我看起来那么像大叔吗?” “像你这种白看报纸,还叼着吸管一甩一甩喷得整间店都是鲜奶的人,不是大叔会是什么?” “你记得可真清楚呢,一般的便利商店美眉会记住大叔的每个举动吗?”男孩哈哈大笑,“而且我们那天结束交谈前,我明明说明天会再来找你,结果你人就不见了,食言而肥喔。” “第一,我没有答应过你任何事;第二,我是工读生,那天本来就是我最后一天上班;第三,我根本不想和你这种人交谈,你知道你给店里带来多大的困扰吗?我还以为我终于摆脱你了!” “这只能说我们很有缘嘛!” 男孩还想继续拌嘴,窗边的捲髮女孩赶紧上前握住他的右臂问道:“仲行,你们认识啊?” 仲行?林以寒打了个冷颤。 “大姐姐,你来了啊?”病床上的陈健伟轻声喊道。 “嗯,我帮你买了麦当劳喔!”林以寒将手中的速食放到床头柜。 “你弟呀?” “不是!你烦不烦啊!”林以寒愤怒地转过脸吼道。 “你很兇耶!人家仲行又没对你怎么样,你干么一进来就打他,还乱骂人呢?”冯竣茜细柔的声音喊了起来,她拉拉曾仲行的衣袖,“仲行,我们不要理她,快点去买晚餐吧。” “啧啧,曾大少爷,”刚才一直被曾仲行嘲讽的马世勛终于逮到机会,“艳福不浅喔……” 林以寒又打了一个冷颤,她正要帮陈健伟拿出的炸鸡差点掉到地上。 “你……你姓曾?”林以寒小声地问道。 “是呀,怎样?” “你叫曾仲行?” “曾国藩的曾、仲夏夜的仲、一行白鹭上青天的行。”曾仲行露出微笑,“请多指教。” “你玩线上游戏吗?”林以寒开门见山地问,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哎呀,我不怎么玩的啦──”曾仲行甩掉冯竣茜的手,哈哈大笑。 冯竣茜生气地嘟嘴,巴着曾仲行往门外走,其他人也跟了上去,他们大步离开病房,即使走远了,还是可以听到高个子马世勛的笑声。 林以寒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也从袋子中拿了包薯条吃,眼角余光偷偷瞄了眼隔壁病床的病患。 是两位看起来大学生模样的女孩,一位趴着似乎背部受了伤,另一位则躺着双手遮着眼睛,她们的枕头旁各放了一条领带,林以寒看见趴着的那个女生伸手拿了领带,小心地遮住自己眼睛绑好。 “健伟,医院会有你说的那些人吗?”林以寒小声问道。 “有啊,很多是医院的,医院的不会那么凶,至少这一层楼的不会,”陈健伟闭着眼睛吃炸鸡,“但很多很兇的贴着窗户一直看我们,那两个姐姐是今天半夜进来的,她们来了以 后,窗户外的就变得更多了……” “这样啊……医院里有很兇的吗?” “有,不过不是在这一层,但是他不确定『他们』会不会跑过来害我们。” “谁不确定?”林以寒抬起一边眉。 “张右轩呀。”男孩天真无邪的嗓音,在病房内缓缓回盪着。 ■ 林以寒捧着一杯咖啡坐在电梯旁的椅子上,陈健伟已经睡了,他的妈妈在那儿陪着他,她看了眼时钟,已经九点半了,十点前她必须离开医院才行。 “抱歉、抱歉!和我同学闹太久了!”曾仲行拿着冒白烟的咖啡坐到林以寒旁边,他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然后咂咂舌痛苦地说:“靠,好烫。” “笨蛋。”林以寒小声骂道,她轻吹着咖啡,“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急着回家。” “是这样啦,我陪同学进病房后,就一直很好奇你弟弟……” “他不是我弟弟。” “随便啦,反正你对他就像亲弟弟一样嘛。”曾仲行胡说八道着,“我们进病房时是半夜三四点左右,我看到那个男孩,戴着睡帽,戴睡帽是不奇怪,但是把睡帽拉低拉到盖住眼睛就很怪了。” 第32页 “哼,你的同学不也是?至少陈健伟戴睡帽,你的同学们可是绑领带呢。”林以寒不以为然地说。 “啊?被你发现啦?”曾仲行抓抓头,“看来我们的想法很一致喔?” “那个男孩是张右轩的朋友,自从张右轩离奇车祸死亡后,他一直关在房间里,渐渐疏离人群。”林以寒淡淡地说,“他怕光线,也害怕跟人类接触,之前他甚至只要和别人肌肤碰触就会发狂大叫,此外一入夜他也会嘶吼哭泣。” “我那两位同学也是,不过症状似乎没有这么多。我们一行人在校门口相遇,上一秒她们人都好好的,下一秒两个就发起疯来,甚至还自残。”曾仲行嘆了口气,“然而在当天下午,我们的宿舍才死了一位好朋友……” “新闻报导过了,在完全密闭的大学宿舍里,发现一具放在衣柜中被勒毙的男性尸体。” “我一直在想,死去的同学与我这两位突然发狂的同学之间,到底有什么共同点。”曾仲行啜了口咖啡。 “共同点可多了吧?”林以寒轻笑,“你们念同所大学、同个系、同一年级、同班,甚至认识的老师、朋友,常去的店、餐厅都差不多吧?更何况你们都住宿……” “那么我同学跟那位小弟弟的共同点?不会只有包住眼睛一事吧?”曾仲行说,“话说回来,死去的同学死掉那天,我曾作了个诡异的梦,梦到他的眼睛变成黑色空洞,后来两位女同学发狂,她们的眼睛就在我面前变成那样。” “眼睛,是个关键吧。”林以寒嘆了口气,“陈健伟说张右轩被车撞前,他在对街看见张右轩的眼睛变成那样,后来他自己的眼睛也变成这样了,而我在学校遇到那位坠楼的女同学,眼睛有短暂的时间变成那样……” “坠楼?”曾仲行转过头,正巧看见林以寒右耳上的伤痕,“那个是……” “喔,”林以寒压住伤口,“就是被坠楼的女同学咬的。” “邱雅琳?”曾仲行瞪大眼睛,“等等……我突然觉得你说话的口气好熟悉……” “笨蛋,你还不知道吗?”林以寒冷冷地瞪着他,别过头轻嘆口气,“我就是『寒冰』。” to be continued… 第六章 夜间奔腾 “原来是你呀,难怪。”曾仲行哈哈大笑,咖啡差点洒了出来。 “这道伤是在她没唿吸心跳的状况下──咬的。”林以寒静静地说,曾仲行止住了笑,注视着她,“不管怎么样都好不了,伤口有时候还会流血。” “要不要看医生,包扎一下?” “不用了,小伤罢了,而且总觉得这道伤口有警告的作用。”林以寒哑声笑了笑,“很奇怪吧。” 曾仲行又啜口咖啡。 “我也想过关于邱雅琳、陈健伟,甚至是张右轩的共同点,”林以寒不再喝她的咖啡,她盯着杯子上飘浮的烟雾,“大概就只有都很爱玩『梦不落岛』而已了。此外……” “说到『梦不落岛』,我给你看个东西。”曾仲行从肩上的方型布制侧背包中,拿出一叠装订好的a4资料,上面画了满满的表格。 林以寒接过手后才看一眼,眼睛勐然瞪大。“你怎么会有这个?” 曾仲行比了个“嘘”的手势,林以寒赶紧翻阅那叠资料,纤细手指滑过每行每列。 姓名:张右轩,职业:s中国一学生,死因:遭多辆汽车撞击、辗毙,腻称:轩辕骑士…… 姓名:邱雅琳,职业:p中高三学生,死因:坠楼,头部受到撞击,腻称:劲舞baby…… 最新一行的资料则是: 姓名:许元仁,职业:f大中文一年级学生,死因:于密室中遭领带勒毙,腻称:梦不落最强…… “跟游戏真的有关系。”林以寒惊唿,“你的那两位同学,该不会也爱玩『梦不落岛』吧?” “我们几个要好的都满爱玩的,除了马世勛,那个棒球小子。” 曾仲行将资料收了起来,“我一直都在私下调查今年夏天开始急遽增加的意外死亡事件,刚刚那份资料上的死者全是在这段期间死去的。 “有的新闻报导了、有的没有,有的是自杀、有的是意外事故、有的变成离奇悬案,乍看之下每个案子都没有关连,实际上,那些死者全都是『梦不落岛』的玩家。” “我以为,只有学生才会玩线上游戏。” “就连四、五十岁的家庭主妇都会玩线上游戏了,家里大人小孩一起抢电脑是很正常的事。”曾仲行干完整杯咖啡,轻轻往前一抛,纸杯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轨迹,掉进垃圾桶。 “不过,”林以寒施力将纸杯捏扁,“张右轩我是不清楚──但邱雅琳和陈健伟──他们曾经告诉我一样的讯息。” “什么讯息?”曾仲行将手放到头后,伸伸懒腰。 “我知道这种东西说出来很不可信,可是──”林以寒嘆了口气,“他们看得见鬼。” “喔?”曾仲行愣了愣,随后不以为然地放声大笑。 第33页 “干么啦?我只是说,恰好两名『梦不落岛』的玩家都看得见鬼嘛!”林以寒的脸红了起来。 “说不定『梦不落岛』真的可以让玩家看见鬼,然后那些鬼可能很兇恶,于是动手杀人,而有些玩家可能在看到鬼后太过震惊,不小心坠楼,或是想驱鬼而拿了兇器砍到自己,或是跑进柜子里想躲避鬼的袭击,就这样闷死了,所以……” 曾仲行越笑越大声,一旁路过的人纷纷向他投以注目礼。 林以寒清清喉咙:“所以,只要沉迷梦不落的玩家,就会莫名其妙开始看见鬼,而那些空洞的黑眼睛就是看得见鬼的证明。也因为这些玩家是被鬼害死的,才会变成自杀、意外,或是离奇悬案。” “很有趣的想法,一百分!”曾仲行夸张地拍起手来,林以寒气得火冒三丈,正想跳起来赏他一拳时,曾仲行却停止动作,静静凝视着对面上上下下跑的电梯面板,他的声音听起来沉着且冷静。 “可是,寒冰,很可惜,这是现实世界的案子,不是恐怖小说、灵异小说……况且若是我们生存在推理小说的世界,单用『鬼怪』、『灵异』用来解释疑点、釐清真相的话,一定会被众人批评的。” “虽然我只听过两位玩家这么说,但一般好好的大学生,怎么会在路上发疯?你可以问问你那两位同学呀,问她们到底看见什么?会突然情绪失控,甚至自残,若是看到鬼或被鬼怪控制的话……” “好好,我知道了,嘘,我会问的,ok?”曾仲行又比了一次“安静”的手势,他认真地对林以寒说,“如果不亲眼看见鬼,我才不相信一个游戏会产生这种超自然现象。你看,我也玩很久了呀,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林以寒像河豚一样鼓起双颊,她不服气地说:“我就是不知道到底要沉迷游戏到什么程度,才会有这种症状嘛!不然──我们来做个实验?” “你是说──疯狂玩游戏吗?”曾仲行挑起一边眉。 “怎么?你怕了吗?” “这不会是个好办法。”曾仲行说,“无论是真是假,你都不该做这种可能失控的行为,而且疯狂玩游戏本身就不是件好事,就算你成功、见到鬼了,又能怎么样?跑去庙里修行吗?如果你失败了,你并没有见到鬼,那么疯狂玩游戏本身对你又会有什么帮助?增加近视度数吗?浪费课业时间吗? “你看你都高三了,不去念书跑来医院陪一个不怎么熟的小弟弟干么呢?” “你扯那么远做什么啊?”林以寒拉拉制服,曾仲行大概是从学号上推测出她的年级,“总之,我们就在见鬼之后、死亡之前快点调查,找到破解方法就行了吧?” “如果没有破解方法呢?” “大不了出家!”林以寒站了起来,将纸杯丢进垃圾桶,顺手按了电梯按钮,“我要走了!已经很晚了!反正,你不想实验的话,我自己会实验!” “喂,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们还没熟到可以互叫名字的地步,况且你根本把我的想法当成屁。” 电梯门开,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去。门关,曾仲行孤伶伶地站在电梯前,三七步站着抓了抓头,“可是你就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呀……算了。” ■ “助教。” 时近期中考,系办公室里每到下课时间便挤满了学生与老师,有的是来询问科目的考试时间,有的则是确定考试的教室,还有的是想知道某个科目到底有没有要考试…… 曾仲行进退两难地顺着人潮,挤到陈国夫助教办公桌前,抓着办公桌外的矮板墙,伸长脖子想提出问题。 一旁有个同样是一年级的隔壁班同学,现在才哭着说自己把选修科目的类别搞成通识科目了,而国夫助教一边安抚他,一边接听着响个不停的电话。 国夫助教依旧穿着那套格子衬衫,他好像有三件颜色雷同的格子衬衫,但是没有人分得出来它们的不同,但这样也是有好处的── 在走廊上大家远远地就能认出他的身影,寻求协助。 国夫助教时而低头抄写,时而抬头浏览电脑,他的粗框眼镜还滑了下来。曾仲行依旧巴着矮板墙,看来得等到上课时间,办公室内才会安静下来…… 国夫助教的办公桌上乱七八糟的,摆满纸张资料、课本讲义、文件夹卷宗、红笔蓝笔印章散落各处。但是有个地方却非常干净,那就是电脑萤幕上方,除了一直摇头晃脑的摆饰以外,还有一个造型特别的相框。 里头的国夫助教和一名年轻女性以及一个小男孩,开心地站在游乐园云霄飞车前挥手。 “来,仲行什么事?” 上课钟响的同时,办公室也慢慢恢復宁静,曾仲行庆幸自己今天接下来都没课了。 “江舒婷和朱奕君还在住院观察,可能没办法参加下礼拜的期中考。” “喔,这个呀,你不用担心,请假就是了。”曾仲行话还没讲完,国夫助教便解答了,“在期中考该科考试开始前三天,得向教务处课务组请假,而且是每科每科的请,毕竟每个科目状况不同,有的可能并没有考试。 第34页 “因为她们是住院嘛,所以必须附上医院诊断书,如果没有办理好请假手续,那个科目期中考以零分计算。你等一下到教务处拿『考试请假单』与『具结书』,填好以后附资料,先请主任签名审核,再送回教务处课务组。” “教务处很远耶,”曾仲行嘆了口气,“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教务处……谢谢助教喔。” “呵呵,你看起来……压力很大喔?” “哪有助教压力大?从进这所学校以来我还没看过你休息。” “那是因为──”国夫助教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本书,“多亏了这个呀!” “催眠?”曾仲行瞪大眼睛,“你不会要帮我催眠,叫我做奇怪的事吧?”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被电视媒体误导呢,没想到你的想法跟几个大四压力很大的学长一样。”国夫助教摇摇头,把书收了起来。 “一般的催眠是属于治疗,催眠治疗的程度和那种催眠秀的深度催眠完全不同,其实像我们平常作白日梦,都可算是一种浅度催眠。总之,催眠的好处多多,才不是表演专用的,我想教你的只是普通帮助睡眠、消除压力好了,天底下哪那么多催眠大师啊。” “没关系,有压力的生活比较充实。”曾仲行挥挥手,“助教对催眠很有一套喔?” “不不,其实系主任才厉害呢。”国夫助教压低声音。 “看不出来呢……”曾仲行突然瞄到一旁的沙发上,有本关于“梦不落岛”的电玩杂志,“欸……助教,你也有玩啊?” “玩?” “『梦不落岛』啊?” “那是什么?”国夫助教一脸疑惑。 “不然这里怎么会有这个?”曾仲行走到沙发旁,拿起杂志。 “喔……”国夫助教笑了笑,小声地说,“那是主任的。” “啊?主任?” “你也听过关于──『大老闆』的一些传闻吧。”国夫助教苦笑,“他很迷那个游戏,玩游戏对我来说可不行呢,修电脑还比较有可能。” “是因为那游戏很多可爱的女生在玩吗?”曾仲行也苦笑了。 “我没那么说喔。”国夫助教转向电脑,“快去教务处吧,行政人员三点就下班了。” “嗯,拜。”曾仲行推开纱门走了出去,而那本电玩杂志仍孤伶伶地躺在沙发上,等待不符合玩家年龄的主人领回它。 ■ 在三楼教室阳台,可以看到不远处新建的火车站大楼,大楼的玻璃窗映出西垂的夕阳。 林以寒站在阳台看着远方发呆,身后忙着打扫的教室传来吵闹声,她早就结束自己的黑板清理工作了,一票同学却像小学生一样拿着扫把打架。 林以寒嘆了口气,她低头看着手机。刚才陈健伟的父亲打来告诉她陈妈妈重感冒,今晚不能去陪陈健伟,要林以寒去陪……林以寒真不懂,自己对于陈健伟受伤的惭愧,和代替他的母亲陪病是两回事吧?自己与陈家又没有任何的关系。 尽管如此,林以寒还是答应了,她不想让陈健伟过着无人陪伴的夜晚,即使只有一天。 “小寒!” 邰佳燕粗鲁地往她脖子上一勾,林以寒脑中迅速闪过女子摔角画面。 “小寒──”徐至冰跑到她身边靠着墙,甜甜地喊着,“你发呆呀?” “没有啊,只是休息一下。”她微笑答道,拉开邰佳燕的手。 “别动,你先说,为什么这几个礼拜都没留晚自习?”邰佳燕的手弯成手枪状,比着林以寒的太阳穴,“是不是交了男朋友?是『梦不落岛』那个『真命天子』吗?” “燕子,我说过他是『狗屎』。”林以寒无奈地说,脑中闪过自己用火焰箭杀死曾仲行的画面,“说到『梦不落岛』……上次你们送我回家后,跑去徵信社啊?” “对呀!”徐至冰的脸突然绯红,“而且那个侦探好帅喔!” “侦探的弟弟比较帅。” “哪有!全台湾哪找得到会穿海盗服装见委託人的侦探?”徐至冰合掌一脸幸福地说,“而且他真的很认真帮我找我公的资料呢!” “那个侦探才不帅咧!怪里怪气的!可是侦探的弟弟却非常正常!是个年轻有为的好学生啊!” “才怪!明明就是台客!”徐至冰大叫。 林以寒苦笑看着好友们吵嘴,忽然一旁冒出一个瘦小面色苍白的女生,那是她们班上管理打扫卫生的服务股长周友瑶,她伸出小手握住两个好友的手腕,徐至冰与邰佳燕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 “打扫干净了吗?”淡淡的声音。 “喔……嗯……”平常吵得要命的邰佳燕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好。”周友瑶点点头,像飘走一样去关心别的打扫区域。 “吓死我了。”邰佳燕对着周友瑶的背影勐挥一拳。 “她的手好冰喔。”徐至冰摸摸自己的手腕。 “她也是怪里怪气第一名的。”邰佳燕用下巴点点那个正在吓擦窗户的人的周友瑶。 第35页 “她家里不是开葬仪社的吗?”林以寒凭着自己的印象说。 “是呀,她还有阴阳眼呢。”邰佳燕耸耸肩。 “每次晚自习要关灯走的时候,她都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吓人,什么『你们看,邱雅琳又要跳楼了』,或是『走廊尽头有个小女孩』。呜……噁心死了。” “燕子也会怕啊,哈哈。”徐至冰笑了笑,“不过周友瑶在『梦不落岛』的等级好像很高呢。” “她也有玩啊?”邰佳燕瞪大眼睛。 “上次我们一票人在聊呀,她不是有讲到那个超高等任务吗?”徐至冰搔着下巴,“那是一百级以上的任务耶!” “人不可貌相啊。”邰佳燕说。 “所以我们家的侦探先生也是呀──” “那个人有病好不好!” 好友又回到徵信社兄弟的话题上了,林以寒对那间徵信社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在脑中计算着等会儿最后一堂课上完,最快到达医院的搭车方式,以及要怎么跟家里说今晚不回去……橘色的天空渐渐暗了。 上课钟响起,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不知道是沙子还是什么脏东西,她的食指指背上,有个黑色的脏污。 ■ 气温骤然下降,冷风迎面吹来,睁眼变得困难,一直有黏稠的东西沾染在眼球上,她费了一番工夫才打开眼脸,随即映入眼廉的是一条笔直通向黑暗,看不见尽头的长廊。她闻到刺鼻的药水味,嗅觉告诉她,这里是医院。 原地转了转,发现手臂上点滴注射的针孔还在,但是针头已经被外力强硬地拔掉了,一些淡淡的血凝结在皮肤之上。她握住自己的手,再次打量四周。 然而她却对这里一点印象也没有,她所知道的医院,到处都见得到温暖灯光与护士、病人,但这条长廊却空无一人,而且两边尽头都消失在黑暗中。 这条长廊没有任何灯光,可是四周彷佛会自己发光一样,有种浅浅的萤光蓝映照着走廊,但也仅限于走廊而已。 她走了一会儿,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开始有了“门”,但那些门全都没有门板,里头好像是一间间完全漆黑的病房。 冷汗从她额上滑下,她的脚步加快了,她一点都不想站在那些病房门口,那些黑暗的拱门,就像随时会冒出什么一样…… 终于她来到转角,停下脚步,她再次回头看了那条长廊。 也许过了转角,就能看见帮助她的人,或是任何明亮的房间、走道…… 她一点都不想再停留在这个空间了,一秒都不想。 她深吸口气,慢慢地往右转。 一模一样的长廊,蓝光、笔直、看不见尽头,以及漆黑没有门板的拱门,贴着墙面对面排列。 是梦吗?她捏捏自己的脸。该往前走,还是回头?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再次拥抱自己,这次温度更低了,她不停地发抖。 忽然她的眼睛一亮,在长廊不远处,似乎有白色的光蒙蒙地闪烁着! 她加快脚步往白光跑去,唿唿的风声像哭嚎一样在她耳边吹着,然而当她看清楚那道白光的来源时,一股无法言喻的颤慄感爬上背嵴。 看起来像是要去病房巡视的队伍,带头的是名穿着医师袍的男人,但他的手中却高举着一把手术刀。医师身后跟了几个低着头的医师,再之后则是数名披头散髮、脸色惨白的护士小姐。 她捂住嘴巴,告诉自己必须快往回跑、必须快离开这儿,可是双腿不听使唤…… 那个队伍是从右手边一道漆黑的拱门走出来的,带头的医师正想往左手边对应的拱门走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医师的头突然九十度缓慢地转了过来,脸部与脖子呈现一种不太协调的角度,而医师身后的其他人也跟着转了过来── 她这才发现,那个巡视队伍的人,全都没有眼睛,只剩下空洞的漆黑眼窝,一种像血的黑色液体不停地涌出…… 她捏了自己一把,使劲全力头也不回地往后跑,隐约间她好像听见那队伍发出诡异的吼叫声,但那声音像从别的时空传来一样,若有似无。她拼了命地跑、拼了命地跑,但是怎么跑都跑不到刚才的那个转角,这条长廊好像莫名其妙被拉长了一样。 接着她的脚踝感到一阵冰凉,紧张地低头一看,一个没眼睛的护士从她的双腿间伸出头,咧嘴而笑,她的面色发绿,双手有如枯骨一般瘦削。 她吓得摔倒,想继续往前爬,握住她脚的护士却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她忍不住回头看向长廊,那个巡房队伍已经站在她面前,居高睨视着她。她这才发现……这群人的下半身都是模煳不清的…… 她想尖叫,却叫不出来,她拖着那个渐渐四分五裂的护士,一直努力往后退,想拉开自己跟那票“东西”的距离,忽然背后感到一股僵硬,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到刚才那个转角墙间的死角了。 为首拿着手术刀的、医师打扮的“东西”逼近她,然后他不慌不忙地举起那把手术刀,迅速挥下! 强烈的刺痛与滚烫的鲜血一同涌出,她感到一阵晕眩,眼前闪过自己从小到大,不停取笑与欺负那个娘娘腔男孩的画面…… 第36页 她的手松软下来,轻轻触摸大腿上被手术刀割开的伤口,好像有几滴黑色液体,从自己的眼睛慢慢落下,染在已染了血的裤子上。 朱奕君这时才知道,眼前这一切的一切── 都是真实的。 ■ 林以寒勐然坐起身子,手指紧紧夹着约翰。狄克森。卡尔的《连续自杀事件》,她左右晃晃脑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而且还作了一个不太有趣的恶梦。 病房内非常安静,马世勛大剌剌地躺在对面空的病床上,唿声震天。杨惟嘉靠在墙边的便宜沙发上,双手环抱着胸,头不停上下点着。 至于曾仲行──即使她一点都不想管那傢伙──趴在隔壁江舒婷的床边睡着,江舒婷仍抱着枕头,但是杨惟嘉面前的朱奕君不见了!只剩点滴挂在那儿。 林以寒激动地回过头,握紧发汗的双手,随后立即转身,疯狂地摇晃曾仲行。 “起来、起来啦!你同学不见了啦!” 曾仲行怎么摇都叫不醒,林以寒气得打他一巴掌,再捏住他的鼻子,曾仲行用力吸了吸鼻子,过了几秒才摇头晃脑地惊醒。 “干么啦──” “朱奕君不见了!”林以寒紧张地揪住曾仲行的衣领,“她被那些鬼困住了!” “啥?” “那些鬼!”林以寒紧抓曾仲行的手,连拖带拉地将他抓到病房外,“我们快走!” “你确定你不是在作梦吗?” 林以寒停下脚步,淡淡地说:“我在梦里看见朱奕君被刺伤了,那虽然是梦,可是朱奕君不见了是可以确定的事实!” “好好,我知道了啦。”曾仲行又在揉眼睛了,他甩开林以寒紧抓的手,懒洋洋地领着她走到这层楼电梯旁的大厅。 他先向护理站执班的护士小姐询问,有没有看见一个短髮瘦瘦的女孩,可是那些护士小姐只是一脸疑惑地摇摇头。 “她们说没看见耶,不过已经打电话问其他楼层的状况了。”曾仲行半眯着眼问,他看起来很困,“小朱会不会是去找吃的啊?” “这么晚了,她怎么可能乱跑,要嘛也会叫醒你们那个『公主』吧?” “小朱平时跟个男人一样,公主比她胆子还小,她叫醒他干么?” “虽然她的个性像男孩子,但她终究是女生呀,你不能以她平时的言行举止否定她原本的性别吧?她的动作再怎么粗暴,遇到力量大的男性还是打不过啊!而且有人会自己拔掉点滴乱跑吗?” “现在时间是凌晨三点零五分,你突然惊醒把我吵醒,我的脑子还在停机状态没有办法做太多思考,睡眠是非常重要的事。 “你大概最近玩游戏、东想西想想太多了,所以作了恶梦吧?你也说你是『梦到』小朱被刺伤,但在梦里她被刺伤,不代表她真的被鬼还是什么玩意儿带走呀?” “朱奕君不见是事实呀!她是你同学耶!” “所以我提议去叫醒其他人,说不定小朱只是梦游乱跑,多点人找比较快。” “曾仲行!你这傢伙!我叫你一起实验你又不要!现在我看见了!你又不相信我!你干么那么胆小怕事呀?” “我没有胆小怕事呀!” 曾仲行的脾气虽好,但也开始被这个目中无人的女生惹火了,她一直把自己当成好欺负的对象,甚至是垃圾桶,在网路上他得接收她的苦水,在现实中他还要接受她任性的打骂跟无礼的要求,偏偏两个人又没有熟悉到那种程度。 “我只是理性了点!” “林以寒……你怎么会在这里?” 轻飘飘的声音响起,林以寒与曾仲行同时看向走廊,一个身材又矮又小,看起来像个国中生的白皙女孩站在那儿,她身上仍穿着林以寒学校的制服。 “周友瑶?”林以寒惊唿,这不是班上的服务股长吗? “喔……原来你叫『林以寒』呀?”曾仲行瞥了瞥她。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 周友瑶歪着头问:“男朋友?” “真不好意思。”曾仲行装模作样地抓抓头。 “不是!”林以寒怒吼,“那个女生是我们班的同学,她──” 像想到什么一样,林以寒愣愣地看着周友瑶。 “你们如果要去买东西的话,不要坐电梯喔。”周友瑶静静地说。 “啥?”曾仲行在心中评估林以寒与她同学,哪个人发疯的可能性比较高。 “不要坐就是了。”周友瑶淡淡地说,转身要走。 “你看得到对不对?班上说你家开葬仪社的!说你看得到那些东西,对吧?”林以寒紧张地喊住她。 “嗯?”周友瑶又在歪头了。 “快点帮帮忙,这个傢伙的同学不见了,”林以寒跑过去抓住周友瑶的手腕,“有个──有个小男孩说,她被鬼困在其他的空间!” “所以,你们要坐电梯吗?”周友瑶文不对题地问。 “哎,真是没办法,”曾仲行抓抓头,笑着和林以寒一起抓着周友瑶的手,“灵感少女,我们现在需要你的帮忙喔。” 第37页 三人一块走到电梯间,曾仲行问:“哪一个?” 周友瑶指指左手边最角落靠墙的电梯,那是林以寒习惯搭的那个,曾仲行立刻按下电梯钮,看着楼层数逐一亮起熄灭,然后在他们所在的这层楼,缓缓地打了开来。 林以寒压着右眼,她的眼皮越跳越快,感觉很不舒服,而在电梯门完全打开的同时,一股反胃的干呕涌升,林以寒吓得一手抓着周友瑶、一手抓住曾仲行。 那个电梯里站满了面色惨白,断手断脚,浑身浴血的“人”,而且他们的眼睛都是黑色空洞的…… “走吧。”看不见的曾仲行一派轻松地说,而看习惯的周友瑶仍然面无表情。 林以寒非常想吐,她开始讨厌自己的冲动性格,为什么要拿自己当实验品呢?“看得见……一点都不好玩……” 这下换曾仲行与周友瑶把自己拖进电梯里,林以寒神经兮兮地改抓曾仲行的袖子,死都不放。 “灵感少女,接下来要去哪一层楼?”曾仲行问道。 他看不见自己将按下去的楼层面板前,站着一个抱着无头婴尸的断手母亲,林以寒紧紧闭上双眼。 “后面的会带你们去。”周友瑶话一说完,电梯居然自己关上,并且开始移动下降。 “寒冰,不要抓我抓得那么紧啦!”曾仲行皱眉抱怨。 “你管我!”林以寒害怕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三人周围全是那些“人”,而那些“人”全都死状悽惨面无表情地瞪着前方。 电梯持续下降,而电梯内的灯光也开始忽明忽灭,曾仲行微微抬头看着电灯,林以寒也偷瞄了一眼,一颗女人头在灯下盘旋飞舞…… 电梯的楼层显示开始失控,明明已经到达一楼了,那面板却不停闪烁,原本顺畅下降的电梯也开始震动,而速度也有明显变快,感觉就像将要坠落底层一样──电梯勐然停止。 林以寒睁开眼,她的手汗湿透了曾仲行的衬衫衣袖,曾仲行睨了她一眼,电梯门同时缓慢打开,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蓝色长廊,而视线所及的墙上没有任何窗户或灯光,只有左右两旁一排排的漆黑拱门。 “到了。”周友瑶率先走出电梯。 “这什么鬼地方啊?我记得这家医院的太平间,是设在医院后方的别栋建筑啊……” 曾仲行喃喃自语着,他拖着林以寒往外走,林以寒的眼皮跳得比往常都还厉害,她总觉得前方的危险,是后方电梯里的鬼乘客无法比较的。 就在她的左脚离开电梯后,天花板立刻掉下一颗人头,单靠些微的肌肉组织拉扯,倒悬在那儿,空洞黑眼冷冷地瞪着林以寒,她吓得惊唿一声,曾仲行看了她一眼,“你干么?” “你看不到吗?”林以寒又急又气,她压住右眼怒吼,“拜託!别再跳了!” 背后忽传电梯关上的声音,她回过头一看,那些断手断脚的“人”仍站在里面,一动也不动。 “他们会一直在那里。”周友瑶静静地说,“直到这间医院里,所有他们想要的人都来到这儿为止。” “灵感少女,你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吗?我们现在是在地下几楼啊?”曾仲行和周友瑶并肩走着,深信科学且看不见鬼魂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这是他们的空间,不是我们的空间。”周友瑶说,“我们仍在医院里面,但这里不是我们应该来的地方。” “朱奕君会在这里吗?”曾仲行闷闷地问,他们沿着走廊走着,两旁黑暗的拱门不停带来凛冽寒风。 周友瑶看了看林以寒。 “这里……”林以寒说,“跟我梦到的一样……” “朱奕君!”曾仲行扯开嗓门大声喊道,“小朱!你在哪里呀?听到请回答!” “笨蛋!”林以寒生气地说,“你如果把『他们』引来怎么办?” “他们?谁啊?”曾仲行吊儿郎当地甩甩头,又开始高喊,“朱奕君!” 林以寒放开手,跟在曾仲行背后走着,她不敢四处张望,深怕会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条长廊似乎没有尽头,他们走了好一阵子,仍没遇到任何事物,更没看见朱奕君的身影,林以寒有种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的错觉。 周友瑶忽然停下脚步,“你们被盯上了。”轻柔到毛骨悚然的语调。 曾仲行冷哼一声:“那你呢?” “只有你们。” 周友瑶话一说完,四周如同洪水泛滥一般冒出成千上万的白手臂,它们疯狂摆动,妄想拉扯林以寒与曾仲行的衣服,林以寒放声尖叫,曾仲行见她神色发青,赶紧抓着她与周友瑶的手拼命往前跑。 长廊依旧跑不到尽头,林以寒的耳根感到一阵痛楚,她知道邱雅琳咬伤的伤口又裂开了,她大口喘气地跑着,现下她只有回到正常世界的念头,她不想管那个朱奕君是死是活了,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如张右轩的魂魄所言跟着死去! 终于,远方出现一面没有拱门的墙壁,那是林以寒梦中看到的转角! “就是那里!朱奕君是在那附近被攻击的!”林以寒高喊着,三人一跳进没有拱门的领域,那些白手就又消失了,长廊再次恢復宁静。 第38页 “小朱!”曾仲行气喘吁吁地弯腰喊着。 他们在转角停了下来,林以寒回想着一点都不想回想的梦境,靠着墙偷偷探头瞄了瞄右转后的长廊。 忧郁蓝色的走廊上倒着一个黑影,而转角的地上有道遭拖曳的长长血迹。 曾仲行蹲了下来,观察血迹。 “湿湿的。”他自言自语,然后抬起头,看见倒地的那个黑影。“小朱!” “不要过去!” 林以寒想拉住曾仲行却来不及了,他飞也似地冲到黑影旁,那是穿着睡衣,大腿被割掉一大片血肉的朱奕君,她已经昏死过去了。 “小朱!”曾仲行赶紧将她抱起,对着仍在墙边的林以寒喊道:“我们回电梯去!” 但是林以寒却一动也不动,她双手捂着嘴,慢慢后退,却被逼进墙壁死角。 在她面前,那个手拿手术刀的医师不知道在嘶吼着什么,他身后那一票“医疗团队”将她团团围住,林以寒下意识地低头一看,两名“护士”躺卧在地,骨瘦如柴的手缓缓伸出…… 手术刀闪着白色光辉,高高举起! “快跑。”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她,周友瑶对林以寒轻柔地说,“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周友瑶拉着林以寒跑向曾仲行,三人外加一个昏迷不醒的朱奕君,又在这莫名其妙的长廊上奔跑起来,后头那诡异的医疗团队穷追不捨,而踏入拱门范围后,这次冒出来的不单单只是手臂,而是一大票一大票围观似的病患魂魄。 走廊没有尽头,蓝光之中一个穿血衣的女子,三百六十度地转着自己的头颅。 走廊看不到尽头,右手边的拱门爬出一对被火焚烧的兄弟焦尸,他们不停发出痛苦哀嚎。 走廊跑不到尽头,左手边站了一排捧着淌血肉瘤的病人,他们的腹部全都破了个大洞。 走廊找不到出口,脸部被化学药剂毁坏的孩子们奔跑玩着捉迷藏,发出诡异的嘻笑声。 走廊没有尽头,无法计算、惨不忍睹的“病人”全都跑了出来,黑色眼窝透出冰冷视线,打量着这票不属于这间医院的访客,他们张嘴发出呜呜声,伸手想要从访客身上夺取些什么……医院的管理者紧追在后,他们手上沾染了第一名访客的鲜血,贪婪地以舌舔舐着…… “这边。”当他们要继续往前跑时,周友瑶忽然抓着林以寒往左手边一扇黑暗拱门跑去,曾仲行骂了些什么,跟着钻了进去。 漆黑的房间里,林以寒看见自己正踩过一堆血肉模煳,不停蠕动的“病人”,他们似乎惊扰了“他们”,在她的脚步离开时,那些血肉模煳的“病人”便从地板上冒出,伸长手臂继续拉扯他们的衣物。 “不要看他们,不要被他们影响。”周友瑶静静地说,“他们没办法对你怎么样的,只有后面那群医师……” 周友瑶欲言又止,她带着他们从另一扇拱门出来,而随即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正要关上、里面站满断手断脚的“人”的电梯! “快点!”曾仲行痛苦地吼着,他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 三人卖力地跑向电梯,林以寒与周友瑶先进入电梯,她们不停按着电梯按钮,想阻止门关上,甚至用身体去挡那执意关上的电梯门。 就在此时,曾仲行被一具他看不见的尸体绊倒──身后那白色的鬼魂越来越近了──曾仲行面孔扭曲的将朱奕君背起,寸步难移地往电梯移动。 “等一下啊!” “友瑶,按『开』!”林以寒对她的同学说,而她自己用尽全身的力量,咬紧牙关,想抵住电梯门,她一会儿看看门外的曾仲行与那票追兵,一会儿又看看门内面无表情毫无动作的乘客。 “啊啊──” 曾仲行大叫一声,奋力地挤进电梯,林以寒匆忙让开,电梯门慢慢关上,而那把手术刀仍不肯罢休地插进最后的细缝,但当电梯开始上升时,那手术刀也消失无踪…… 三人坐在电梯里面大口喘气,周友瑶依旧面无表情,脸色看起来稍微红润了些;曾仲行累得快虚脱,他将朱奕君扔在一旁,翻着白眼。 而林以寒再也管不了四周都是那些死去的伤者了,她瞪大眼睛看着曾仲行,曾仲行正想说些什么缓和情绪的话时,她抓着他的衣服嚎啕大哭起来。 曾仲行无奈地拍拍她低垂的头,周友瑶轻轻地按下她与这位同学相遇的楼层。林以寒看着自己滴到曾仲行牛仔裤上,那漆黑如血的眼泪,哭得更加克制不住了…… 第七章 拦截存在已久的真相 南山地图中第三座山脉系,算是四十到一百等级左右梦不落岛玩家的聚集地,主要原因是这里有一个不限等级,却对四十到六十等角色大有益处的组队任务,也就是南禺山的“山神祭典”。 南禺山附近有座“丹穴之山”,在那边可以打到很多黄金玉石,此外还栖息着一只等级一百的鸟禽boss“凤皇”。 “布丁小兔”是一名刚通过七十等三转考试的“上忍”,她浑身粉红色装扮,还戴着碍事的兔耳,怎么看都不像个忍者该有的模样,也因此跟在她身边的男性玩家总像苍蝇一样挥之不去。 第39页 布丁小兔寻找人比较少的频道,想要上山对七十等的“凤凰”丢丢飞镖赚赚经验值,于是她一蹦一跳地翻过山岩,总算到达山顶会出现“凤凰”的地方。当然还有不少在等boss“凤皇”现身的玩家站在那儿,全都不怀好意地瞪着布丁小兔。 一名困满绷带八十等的召唤师先开口了。 骨头好吃哇:勿抢,请换频。 布丁小兔:我好不容易爬上来了…… 骨头好吃哇:七十等那么嫩,还不换频。 布丁小兔:换频要重爬耶。 骨头好吃哇:先来的先赢,我跟我朋友要打,请换。 布丁小兔:那么我在旁边等你们打完好不好? 骨头好吃哇:你会偷打,快点换,我要叫公会的来喔! 不一会儿又有五、六位等级八、九十的格斗家、几个巫师爬了上来,他们头顶的名字下方,都有跟这个召唤师一样的公会名称。 骨头好吃哇:会长,有个嫩咖硬要抢。 格斗vs会长:请换。 他们之中等级最高的格斗家对着布丁小兔喊道。 布丁小兔:你们打,我在旁边看,我不会打。 格斗vs会长:你会偷打。 罪爱阿不夹:智障喔,都叫你换了! 骨头好吃哇:不然pk呀,你打赢我们全部就给你看。 布丁小兔:t^t 问候你亲娘5:妈的,女生就只会哭,我们公会不吃这套。 骨头好吃哇:换不换,给你三秒考虑,不换我马上叫骷髅打你! 布丁小兔完全没有要换的意思,眼见那叫“骨头好吃哇”的召唤师发出紫色光芒。他举高双手,绷带跟着飞舞,嘴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咏唱着什么,转瞬间三十只骷髅从地底下冒出,将布丁小兔团团围住。 就在布丁小兔准备用最自豪的“瞬步”跳开时,整座山顶突然摇晃震动!天空风云变色,变成像火烧起来一般的艳红,好听却刺耳的啼叫声响起,那票公会玩家摆好阵势,准备应战将现身的“凤凰”。 在大家还来不及反应的第三声啼叫响起时,一票格斗家被火焰缠身,惨死在地变成怨魂,第四声响起时巫师们纷纷跳山离开,接着那闪烁五彩光芒,头上顶着“德”字纹路的百等boss“凤皇”立刻现身。 它拍动翅膀轻而易举地杀光召唤师的骷髅,召唤师举起手还想再召唤时,凤皇轻轻用爪掐着他的头,将他扔下山顶,接着它锐利的眼神转向布丁小兔。 完了。布丁小兔准备闭上眼睛等死时── 一条漆黑巨龙从悬崖窜出,不停啃咬着凤皇,伤害数字从五万开始起跳,不一会儿凤皇便发出哀鸣惨死在地,留下地上的一颗金蛋和一根红羽闪闪发光。 一名穿着帅气黑色盔甲的暗骑士现身,他捡起金蛋和羽毛后转向布丁小兔。 卡特敌刻森:你等级那么低,不适合来这里。 布丁小兔:我只是想打七十等的那只,谁知道── 卡特敌刻森:凤皇一天才乱数出两次,这样也被你碰到,算你倒楣。 布丁小兔:谢谢你救我(# ̄▽ ̄#) 卡特敌刻森:你可以去附近的灌湘山打鸟啊,忍者的飞镖打那个比较好升等。 布丁小兔:可是路上要经过禺高山,那边很多大蛇怪。 卡特敌刻森:我陪你去好了。 布丁小兔:谢谢○( ̄﹏ ̄)○大好人!大好人! 于是布丁小兔便和卡特敌刻森一块儿前往灌湘山,卡特敌刻森轻轻挥动手中黑色巨剑,方圆百里的怪立刻倒地死亡,布丁小兔唯一的工作只剩下捡钱。 卡特敌刻森:你很喜欢玩梦不落吗? 布丁小兔:还好,当休闲娱乐啊。 卡特敌刻森:你一周大概玩几天。 布丁小兔:不一定耶。 卡特敌刻森:你觉得自己很迷这个游戏,不玩会想死吗? 布丁小兔:还好,因为以前认识的朋友都没有再上线了,所以有点不想玩。 卡特敌刻森:真可惜。 布丁小兔:??? 卡特敌刻森:你几岁? 布丁小兔:我还在念书。 卡特敌刻森:那你应该可以懂我的想法。 布丁小兔:(。_。?) 卡特敌刻森:网路很奇妙,它打破了国界,而且赋予人们另一个生活圈。像我在现实中绝对不可能拿剑砍凤凰,当英雄,有空还救救美,存款也不可能一下就到达十位数。有时候在现实还要害怕哪些人要害你、哪些人在作表面功夫,但是在这里网路游戏的世界,只要等级高就是强者,所有人看到你都不敢说不,这样很棒吧? 布丁小兔:嗯! 卡特敌刻森:可是要练到高等是有所牺牲的,牺牲金钱、学业、现实中与人相处的机会,所以很多人都在宣导“不要沉迷网路”,那真的很愚蠢。想想看,我们关在小房间面对电脑,不要动手动脚也不用开口说话,就能得到很多现实得不到的抽象收穫,那不是很棒吗?而且也有人把网路中的友情、感情转移到现实,谈谈恋爱、结婚生子、从商作买卖,如果掌握网路,就等于掌握了整个世界脉动── 布丁小兔:听起来好伟大喔! 卡特敌刻森:我的梦想就是将网路可以得到的一切,转移到现实成真!让游戏里的美梦成真!不管是在经济还是在感情上,所以── 第40页 暗骑士停下脚步,对着布丁小兔跪了下来,画面闪过一行讯息。 玩家“卡特敌刻森”赠送布丁小兔“求婚花束”与“爱恋之戒”。 布丁小兔按下害羞的表情,脸上泛起红晕。 卡特敌刻森:let the dead have the immortality of fame, but the living the immortality of love. 那是泰戈尔《漂鸟集》中的一段话。 让死者有不朽的声名,而让生者有不朽的爱恋。 布丁小兔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树叶状的滑鼠游标轻轻点下了“接受”按钮。他们交换了msn,约定要在下周三于游戏内结婚,而布丁小兔会在下周六南下新竹,去会见这位科技新贵…… ■ 自从十一月初,朱奕君被带进医院的异样空间至今,已经一个礼拜多了,曾仲行、林以寒和周友瑶回到他们相遇的那个楼层后,赶紧将腿部受伤的朱奕君送去治疗,幸好没有什么大碍,周友瑶也默默地自行离开。 原本那晚医院惊魂完,林以寒便缠着曾仲行快点调查“鬼眼”与“梦不落岛”,曾仲行总推说要期中考要期中考,等考完再说,但他保证,考试周一结束会立刻带林以寒到他哥哥开的徵信社探听新的消息。 大学的期中考周很快地来了,在周四考完必修英文课后,曾仲行一行人在病房里开了个小型庆祝会,玩扑克牌玩到隔壁房陪病的人过来大骂。而朱奕君、江舒婷和陈健伟也在外伤确定好了以后,开始接受精神科医师看诊与神经科的检查…… ■ 林以寒站在四楼徵信社门口,张大嘴巴从左而右,再由右而左地默念着这家徵信社的服务项目,然后视线停在吊挂在木门上,一只木制、字写着异常难看的“马车道徵信社”招牌。 曾仲行从牛仔裤后面口袋掏出一把钥匙,叮叮噹噹地转着门锁。 “你真的没说谎呢,我在这里住那么久,从来不知道你哥的徵信社在这儿……”林以寒忍住笑意,“你爸妈是不是留了一笔钱给你们兄弟胡乱瞎搞呀?” “这家徵信社是我哥开的,我也不知道他钱从哪儿弄来的……”曾仲行打开门,贝壳风铃响起,一股难闻的潮湿味混着诡异食物味飘了出来。 林以寒忍不住捂住口鼻。曾仲行无奈地笑着,伸手要林以寒先进来,随后他走向办公桌旁紧闭的窗户,一边咳嗽一边将它们打开。 林以寒不知所措地看着纸箱堆中,一名只穿汗衫、成大字型躺着、满脸鬍渣的乱发男人,他最心爱的红贵宾犬ishioka在他肚子上随着唿吸起伏上上下下,而乱发男人的脚边摆着一盒发臭没吃完的大披萨,一台音响从小房间拉线出来,播放着吵闹的流行歌曲。 “坐啊,别站在那儿。” 曾仲行把自己的东西放下后,开始收拾地上可怕的菸蒂与没吃完的食物,并顺手拔掉音响插头。 “这傢伙就是你哥……” 林以寒找了块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区域坐好,不知该作何表情地打量那个男人,她知道他就是常去对街便利商店买菸的那个侦探,本来对他的印象是个“富有忧郁气质的男子汉”,但现在已经变成“街头游民”等级了。 曾仲行在客厅、办公室(餐厅)、小房间、浴室四处来回奔走,当他第五次从浴室走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个小瓶子,对着天花板、地板、垃圾桶、那只狗和自己的哥哥按下喷头,原本还在唿唿大睡的曾伯良立刻弹了起来。 “老弟!那个香水很贵的啊!不要把它跟芳香剂相提并论!”曾伯良惊恐地抢过那瓶香水,顺势丢进屁股下一个被压扁的纸箱。 曾仲行冷眼看着自己的哥哥,曾伯良看看弟弟,又看看坐在对面沙发的女客人,愣了数秒他立刻弹了起来。 “有客人啊!真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曾伯良换上低沉好听的嗓音,装模作样地想拉拉隐形的领带,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件汗衫,林以寒露出她的标准微笑,然后不怀好意地瞥瞥曾仲行。 “哥,她不是客人。” “喔,”曾伯良的双眼发光,“她是你马子吗?真是个幸运女孩啊,不过你应该选我才对。” “不好意思,”林以寒笑着说,“我对你们专走『台客游民风』的兄弟一点兴趣也没有。” “喔,老弟,”曾伯良咂咂舌,“这女孩不好惹喔?” “她是那个得了『鬼眼』的女孩。”曾仲行拍拍身上灰尘,然后坐到林以寒身边。 “你好,大侦探,我记得你也很迷梦不落啊!”林以寒用她的制式笑容问道。 “小妹妹,我从来没有迷过非女人的东西呀!更何况是个无生命的网路游戏?”曾伯良抓抓杂草般的头,手臂从身后的纸箱中抽出香菸和打火机,林以寒微微皱眉。 “倒是说说看你自己吧,你真的看得见鬼?” 林以寒很不高兴,眼前这个男人该不会跟他弟弟一般冥顽不灵,压根不信“鬼眼”的事,硬是要用科学、理性、逻辑什么的来解释吧?但她仍忍着不收起笑容。 “老哥,我跟你说过我那两位住院的同学……” 第41页 “女同学,一个活泼大方,一个内向文静,大学女生秀色可餐啊……”侦探对天花板吐了口烟,林以寒捏住鼻子。 “我没那样形容她们吧?”曾仲行不耐地说,“我那两位同学也说当天在校门口,的确看到一堆白白的影子,等影子飘近后才发现那全部长得跟人类一样。虽然我很不想承认这种怪力乱神,但这似乎是种事实,即使不是真的见鬼,也该说是一种『幻视』吧?” “那么朱奕君的伤怎么解释?我们被鬼在医院追又怎么解释?你也问过医院的人了,他们都说医院里没有我们去过的那种地方啊!”林以寒认真地说,“我敢说这绝对不是怪力乱神,那些东西都是真的!你也有感觉到吧?我们在奔跑时被人拉扯──” “我是感觉到脚上很重。”曾仲行耸耸肩,“大概是体力不济?” “曾仲行,你不是说愿意相信我,愿意相信『鬼眼』的存在吗?”林以寒激动地站了起来。 “丫头,冷静、冷静,不如我们从头思考一遍,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曾伯良叼着菸安抚道,林以寒才坐了下来。 “七月开始,台湾各地自杀与意外事故频传,而相关的统计数字疯狂上升,打破歷年来的纪录。死者年龄从幼稚园小朋友到六、七十岁老人都有,各行各业都有,值得注意的是,最多仍属学生或是十几岁的青少年,再来则是有固定工作的青年或没工作的家庭主妇。 “此外,这些事件的发生期,正好是在由莱姆游戏公司代理的『梦不落岛on-line』,六月下旬开放后约一星期陆续发生……这段期间也是该游戏首度出现角色升上一百等的时候。 “我经由某些特殊管道,约在九月时掌握了一份连结起该游戏与这些事件的资料,也就是仲行拿给你看过的那个死者清单。 “很巧合的是,七、八两月中意外死亡与自杀的死者内,有百分之八十三点六七的死者,拥有『梦不落岛』的游戏帐号。资料上我只摘录了他们等级最高的角色,最低等是四十,最高等接近一百八。 “别小看四十等,有人玩了四、五个月连三十等都升不上呢。可见这些死者都有长时间接触『梦不落岛』的可能。 “之后在诸位身边也发生了许许多多的悲剧,偏偏这些死者很巧都是『梦不落岛』的爱好者!根据这位可爱姑娘的说法……” 林以寒冷笑一声,曾伯良没有理会,继续说道:“你身边的死者邱雅琳与伤患陈健伟,皆突然说出自己可以看到『鬼』。而老弟的两位女同学也有一样的状况,其中陈健伟小弟弟曾明确指出自己的身体状况,包括害怕光线与人类。 “由此,我个人大胆假设:梦不落岛的玩家会因为某种不明原因,对该游戏上瘾,当上瘾到某个程度后,身体会有些微变化,包括惧光、惧人,而更依赖游戏。接着受到影响的是眼睛,可能是长期盯着电脑影响,导致眼睛疲劳,而后出现你们戏称的『鬼眼』。” 曾伯良滔滔不绝地说着,他没有看任何资料,像是早就打好草稿一样说着,然后香菸一根接着一根吸。 “『鬼眼』会使得正常人的眼珠由白转灰再转黑,接着慢慢腐蚀,只剩下黑色眼窝,哭泣时泪是黑的,像血一样。而『鬼眼』开了以后,可以见到鬼,并受到鬼的攻击。 “不过,鬼中有恶鬼有善鬼,有不理不睬的路人鬼,也有满腹怨恨的復仇恶鬼,其中,唯有恶鬼会杀人、害人。而死者之中,除了少数被鬼杀害以外──即那些难解、让警方想破头的离奇悬案──其余多数都是被吓到自杀或是意外身亡的。” 曾伯良吞云吐雾,“我拿过『梦不落岛』的玩家註册数与整理过的死者资料做比较,其实这些死者只占了『梦不落岛』约四分之一的人数,当然有的人会将身分证字号造假,多开一堆帐号密码不知要做什么。 “也有很多人只是尝尝鲜,并没有上瘾,有的玩到一半没耐性不玩了,有的则是开不法外挂程式练功,自己根本不用长时间接触电脑。很有可能这些人并未受到该原因影响,不仅没有上瘾症状,也没有得到『鬼眼』。” 曾伯良将ishioka抱到胸前,胡乱搔弄它的下巴,轻松地问:“丫头,你玩游戏入迷到什么程度?” “一开始是一天一小时,后来变成一天两小时,再来则没有固定时间,每天都玩两到六小时左右。”林以寒毫不考虑地答道,顺便不太开心地看了曾仲行一眼,“这多亏了某人呢。” “多谢厚爱。”曾仲行睁开双眼不怀好意地瞥瞥林以寒,然后对自己的哥哥提出问题,“我朋友中杨惟嘉与朱奕君两人常拿游戏角色的等级作比较,其中杨惟嘉等级略高于朱奕君,中间差距大约一至两等级左右。 “他玩游戏的次数比朱奕君少很多,但实际上游戏时间是差不多的。可是朱奕君已经有了『鬼眼』症状,杨惟嘉为何没有?另外,许元仁玩的时间比朱奕君和江舒婷明显多很多,可是他却与江舒婷、朱奕君她们同一天发生『鬼眼』症状。” “可能许元仁早在死去之前就有『鬼眼』了吧?”林以寒说,“或许你们几个好友不知道?” 第42页 “绝对不可能,他去世前一晚我们还外出买了啤酒一起喝,他那时没有『鬼眼』!小朱她们在校门口『鬼眼』一开就吓坏了,许元仁怎么可能突然见鬼又没有任何反应呢?”曾仲行斩钉截铁地说。 “这么说来,我跟我的两位同学也是,她们玩的时间比我早,至目前为止都没有鬼眼的症状,倒是我已经开了──”林以寒顿了顿轻声说,“会不会跟『开启游戏』的次数有关,和游戏时间反而无关呢?” “但这样就不能称之为『上瘾』了吧?”曾仲行反驳,“开启游戏很多次,不见得玩家就那么爱玩呀?可能打开跑了几分钟就关掉了──这样就跟上瘾不一样了吧?我就满常做这种事的,现在不也好端端?” “你又没玩过几次!”林以寒悻悻然地说,随后转向沉默的曾伯良,“好像只有拥有『鬼眼』或快要拥有『鬼眼』的人,才会看见别人有没有『鬼眼』。我曾经看过陈健伟与曾仲行他同学们的黑眼睛状况好多次,可是我们都是一票人在场,似乎只有我看得见。” “嗯……”曾伯良将菸捻熄,随后不停拍打自己的脑袋,缓缓闭上眼睛,“鬼眼──游戏──游戏必须由耳朵接收音乐与音效,由双手去控制,但主要接触到游戏世界的还是眼睛。或许登入或开启游戏时,画面会散发出某种讯息?影响玩家上瘾并开启鬼眼……” “我又想到一件事了,”林以寒说,“那个带我们找到朱奕君的周友瑶也很迷『梦不落』,可是她原本就看得到了,似乎因此没受到『鬼眼』影响──而且她的等级据说是排行榜前三名。” “本来就看得到的人就算得了鬼眼也感觉不出来吧,再说她也习惯啦,那次表现的跟某人完全不同,十分镇定呢。”曾仲行笑着说,林以寒别过头不理他。 “不过这之中还是很多谜团解不开呢,比如说……『鬼眼』为什么能看见『鬼』呢?老哥,你能用科学根据或理性思考解释『见鬼』这件事吗?” “又是科学!又是理性!”林以寒抱怨。 “嗯,『鬼眼』的状况和俗称的『阴阳眼』很类似,宗教上有所谓『五眼六通』之说,”曾伯良抠抠下巴上的鬍渣,“但不管怎么说,高等的天眼以上都是要靠所谓修行才会得到。 “至于阴阳眼应该是最常听到的吧,造成阴阳眼的状况没有定论,有的是做气功打通气径导致、有的是生大病出意外后导致,或是因缘际会煳里煳涂成了阴阳眼的人也不在少数。 “而要获得阴阳眼有许多传说的方法,如沾取死者断气后落下的眼泪,擦拭自己的双眼;于半夜子时脱掉上衣让胸口贴近地面,让体内的八卦失灵即可见到亡魂。不过阴阳眼也有科学方面的解释──” “你看,还是能用科学解释的嘛。” “你很烦耶!”林以寒索性捂住耳朵。 “那是一位瑞士的科学家卡勒。邦纳发现的,他的阿公因为白内障,两眼几乎全盲,却可以看见路人、车辆、建筑物、图腾等幻影,这种眼疾被称为『邦纳症候群(插rles bo syndrome)』。 “主要是发生在心智正常,但可能因为年老或眼球、视神经受伤,而有些视力障碍的病人身上,他们的大脑会制造出一种鲜明、复杂且具体的幻觉影像,以填补视野缺损的情况。” “我看到的才不是幻觉呢!我可以感觉到那些鬼的气息跟他们的恶意!我穿透他们时,身上会有一种触电般的冰凉感!而且我的视力也没有任何障碍!”林以寒不以为然地说。 “如果『鬼眼』正是『邦纳症候群』的话,那么朱奕君为什么会受伤?我们又为什么会到达那个奇怪空间?” “小丫头,我又没有否定你的意思,我只是说有人用『邦纳症候群』来解释『阴阳眼』嘛!” “老哥,你不是有什么新资料要给我吗?”曾仲行问,此时杂乱办公桌上传出一阵刺耳音乐声。 “有有有,你等等!”曾伯良转身跳到办公桌旁,像条狗似地掘着办公桌上的纸、资料夹,最后终于找到响个不停的电话,他立刻接起并换成一种低沉成熟的嗓音。 “您好,这里无所不办超级便宜绝对划算的马车道徵信社──喔,是徐同学啊?你等会儿要过来提供新资料吗?好的,三分钟后到,了解。那再会啦。” 挂掉电话后,他做了个类似花式滑冰的旋转动作,愉悦地熘进小房间,ishioka本想跟着进去,却被挡在门外,它无辜地抓着门板哀号。 “呿,不是说要拿资料吗?”曾仲行撑着脸跷起脚抱怨。 “他要干么?”林以寒瞪着曾伯良搁在纸箱上的香菸盒,她真想把那玩意儿丢出窗外。 “盛装打扮。”曾仲行话一说完,曾伯良立刻从小房间内跑了出来。 他把鬍渣都弄干净了,头戴金黄色的假髮,手上还拿着一朵玫瑰假花,这次他穿了一件蓝色西装,然后不停拨弄自己的假髮做出自以为帅气的微笑,和刚才的游民装扮判若两人,林以寒看傻了眼。 “啊──我帅吗?”曾伯良得意地问道,林以寒很想掐死眼前这个怪人。 突然ishioka冲到门边,紧接着平凡不过的门铃响了,曾伯良正想华丽地开门高喊“欢迎光临”,门却碰的一声打开! 第43页 第一个踏进徵信社的,却是气急败坏的邰佳燕,她不分青红皂白一进门噼头骂道:“大侦探!你说要帮我们找人,结果那个人跟别的女人跑了!你要怎么给我好朋友交代?” 她身后跟着哭哭啼啼的徐至冰,两人扫视徵信社,却怎么找都找不到曾伯良的身影,红贵宾ishioka发出叫声,而两位高中女生这才看到手边,那坐在沙发上的曾仲行,和她们俩的好朋友林以寒。 “小寒!你怎么会在这里?”燕子来回指着他们两人,“你们两个──” “不是。”林以寒猜到好友要说什么,于是换上笑脸好气地说,“这位大叔之前常去我打工的店里闹事。” “恰好我们在『梦不落岛』里遇见啦。”曾仲行说。 “你就是那个『真命狗屎』啊?”邰佳燕皱眉说。 “狗屎?” 曾仲行看向林以寒,林以寒笑了笑:“意思是你很幸运。” “说谎。”曾仲行说。 “曾大侦探呢?我要剥了他的皮!”邰佳燕兇恶的说,活像女子摔角选手。 “门后。”林以寒轻笑着指点好友。 那扇门轻轻移开,曾伯良按着被撞击的头部,脸上带着灿烂笑容,随后将假玫瑰递给哭个不停的徐至冰。 “来,把详细的状况告诉我吧。”曾伯良牵着徐至冰来到办公桌前,他清出一张空椅子。 “卡一定知道我在查他,”徐至冰抽噎着,“从我来过这儿以后,卡就和别的女生比较要好,然后他说他后天要跟那个女生结婚──” “『卡』?”林以寒皱眉。 “就是冰冰的公,全名是这个。”燕子将一张a4纸递给曾仲行和林以寒看。 “卡特敌刻森?”曾仲行和林以寒互相望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再道:“carter dickson!” “是约翰。狄克森。卡尔的另一个笔名。”林以寒淡淡地说。 “怎么了吗?”徐至冰不解地问。 “约翰。狄克森。卡尔是『locked room mystery』大师,也就是很会制造所谓密室推理的鬼才。而他除了以约翰。狄克森。卡尔这个名字写作外,也以卡特。狄克森这个笔名写作。 “这或许代表你的『公』很喜欢约翰。狄克森。卡尔与他的作品,不过除此之外──”林以寒解释道。 “『卡特敌刻森』不过是他的另一个身分,游戏里大家不是都把等级高的那只称作『本尊』,而别只称作『分身』?”曾仲行微微一笑,“或许他还有另一个角色叫作『约翰。狄克森。卡尔』。” “john dickson carr……啊!上周被锁帐号的外挂中,有一个叫作『酱敌课生卡耳』的角色。”邰佳燕惊唿。 “如果他用那个外挂来养『卡特敌刻森』的话,有没有被锁帐都无所谓了。”林以寒将手放在头后垫着,“看来,冰冰,你那超好的公,或许是个恶意玩家,不仅开外挂、骗女生,说不定还盗帐号密码呢。” “卡才不是那样的人!”徐至冰不悦地反驳,她的眼睛又红了。 “别哭,我的宝贝,这儿有个好东西给你看看。”曾伯良坐到办公桌后的扶手椅上,打开一台笔记型电脑,点选一段影片后,将电脑转给在场众人看。 那是运用软体录影下来的影片,影片所拍摄的地点,是一座云雾缭绕的山顶,一个打扮可爱的女孩被名为“卡特敌刻森”的玩家所救,随后上演一段无趣的网路求爱戏码。 那正是“卡特敌刻森”勾搭别的女孩的影片。 “他……他也对我说过……”徐至冰不敢相信地捧着脸,“一样的话……” “怎么样?要不要看第二部呀?”曾伯良问道,“我大概收集了十来部关于『卡特敌刻森』的求爱故事喔。” 徐至冰摇摇头,眼泪不停落了下来,邰佳燕赶紧搂着她安抚。 “原来是个网路骗子。”林以寒递了面纸给徐至冰。 “你怎么弄到这影片啊?”曾仲行问道,“布丁小兔又是谁啊?” 曾伯良将ishioka抱起,贴着自己脸颊,声调高亢故装可爱地说:“是我呀!” 全场鸦雀无声,徐至冰也终于破涕为笑,邰佳燕则是不停干呕。 但林以寒居然对曾伯良的举动没任何反应,她握着滑鼠,轻轻拉动影片捲轴,似乎影片中有某个桥段吸引了她。 “欸……曾仲行……” “嗯?怎么了?”曾仲行凑过去问道。 “如果说『卡特敌刻森』是密室推理大师……”林以寒若有所思地轻声说道,“那我们这些梦不落上瘾者在电脑前不停游戏时,不就像将自己关在一座他人永远进不来的密室吗?” ■ 很快地,十二月悄悄降临,一波波冷气团让台湾终于有个像样的冬天。曾仲行也因为时近学期末,开始忙于报告、小论文等作业的缴交,他们也在许元仁一案以自杀作结后,搬回那间只剩三人的寝室。 曾仲行几乎每天打电话给哥哥,但曾伯良的事业运似乎突然降临,他每次接起手机总是慌慌张张,不知道在忙什么大事业,而那约定好要告诉小老弟的线索与资料什么都没说……林以寒则是忙于考试,也渐渐与曾仲行断了连繫。 第44页 偶尔挑选“寒冰”喜欢上线的时段上线,却总是没见到她的身影。也许得了“鬼眼”的她已经将游戏移除?发誓不再碰那个游戏了? 不过每到周末,曾仲行还是会习惯性回到徵信社,在那儿翻找书本写报告、免费影印资料,或是跟附近商家买东西吃,然后记帐记在哥哥头上,反正他平常也都记帐。 这个周末,曾仲行一如往常来到徵信社,那位忙碌的大侦探不知道又跑去哪里熘跶了,ishioka可怜地趴在地上,不知道饿了几餐。 曾仲行餵完ishioka后,稍稍整理杂乱无比的徵信社,之后便坐到办公桌前一边上网一边吃泡面。 徵信社内有很多电脑,有的终年不关机,有的从未打开过,有的是十年前的电脑,有的则是最新型的,在办公桌上摆着一台笔记型电脑与一台桌上型电脑,那是曾伯良办公与娱乐专用的。 曾伯良的电脑网路总是连在线上,不知道是在搞什么大事业。 他的电脑里装了好几种网路即时通讯程式,从msn、yahoo即时通、qq等等都有,每一个联络清单里都没有分门别类,而且人数总是上百人,此外他从不替联络人取名也不显示他们的腻称,以msn来说,里面根本满满的都是e-mail。 曾仲行打开专上bbs的软体,顺手想关掉那些即时通讯软体时,眼尖的他突然看见有个很眼熟的帐号上了msn…… 曾仲行瞪大眼睛,立刻打开自己的网路信箱,对照那封信上的e-mail。 “喔……老哥,你还留了这么一手。”曾仲行笑了笑,“不过我怎么没想过把它加进msn里面呢?” 那个上线的e-mail,正是“[emailprotected]”,那位散布“警告!梦不落岛栖宿着恶魔”信件的人。 曾仲行不想马上惊扰那位imprinting,于是他试着寻找老哥与imprinting间的歷史讯息,可惜没存档。 就在曾仲行苦恼着要怎么对imprinting开口时── “噹噹”一声,imprinting居然主动投递对话给自己! [emailprotected]说:大侦探,快两个月了,你到底知道imprinting的意思了没? [emailprotected]说:我知道你很忙,所以给你很长的期限,现在你应该已经收集不少资料了吧? 资料?老哥到底跟imprinting约定了什么?是跟“梦不落岛”有关吗?曾仲行心急地思考着,不小心点到入口网页的gg,一只黄色小鸭子从蛋中破壳而出,然后对着一旁的小猫咪叫着妈妈…… 忽然像想通了什么一样,曾仲行看着那只不停叫着妈妈的黄色小鸭,然后飞快地在对话框中输入一串字。 [emailprotected]说:imprinting是指生物学上的“铭印效应”,没错吧? [emailprotected]说:这不是很容易吗?随便将这个字放到搜寻引擎找一下,很容易就找到“铭印效应”的资料与介绍了。大侦探,你不会只查到这种程度吧? “可恶。”曾仲行暗骂,他搜寻了整部电脑,就是找不到内文含有imprinting的档案,他一边看着imprinting丢来嘲弄似的对话,匆匆打开身边那台笔记型电脑,进入笔电中的“我的文件夹”,曾仲行才发现,原来他哥哥把所有跟“梦不落岛”案有关的资料储存在这儿! 他欣喜地点了进去,虽然大部分都是新闻资料和曾伯良已经告诉他的东西,但在“八月”这个资料夹中,他找到一个命名为“鸭妈妈”的资料夹,他迅速地点开一看──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他没想到自己的哥哥居然坐在电脑前,就能查到这种地步…… [emailprotected]说:阮昆莹女士。 [emailprotected]说:……哼,不过知道我的名字,很了不起吗? [emailprotected]说:不仅如此,我给了你一个很可爱的腻称喔。 [emailprotected]说:什么腻称? [emailprotected]说:鸭妈妈。 [emailprotected]说:鸭妈妈? [emailprotected]说:你使用imprinting当作代称,想必也知道imprinting就是指“铭印效应”这件事。而所谓的“铭印效应”,简单来说,就是小鸭子一破蛋第一眼看见约母鸭大小般的物体,就会将那物体当作自己的亲人甚至是母亲。这是一种透过特定刺激而迅速产生终生影响的学习行为。 [emailprotected]说:那又怎样? 电脑这一端的曾仲行轻轻地笑了笑,吃饱喝足的ishioka跑来他的脚边不停磨蹭。 [emailprotected]说:你也对儿子的死感到疑惑,对吧?即使已经不在“莱姆”工作了,还是坚持凭藉着自己的力量查下去?才会愿意以发送警告信的帐号申请msn,与我联络? [emailprotected]说:所以呢? [emailprotected]说:阮昆莹女士,虽然他生前,你因工作繁忙而疏于照顾,但是我想……已经到达另外一个世界的张右轩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会原谅你,他的母亲的。 to be continued… 第八章 时限中完成指令 寒冰:你说那封垃圾信的撰写者imprinting,就是张右轩的母亲? 曾仲行:是啊,其实老哥早就查到很多东西了……她同时也是“莱姆”的员工。 第45页 被翠绿竹林环绕的凉亭,一旁小瀑布淙淙冲下,幽幽古筝乐曲在“梦不落岛”中的私人聊天室里迴响。依旧一身亮眼红袍的“寒冰”坐在古筝前,与她成明显对比,绿袍的“曾仲行”不停来回踱步。 许久没联络的“寒冰”难得在假日上线,“曾仲行”在游戏中兜兜绕绕几天才遇上她,两人一碰面立刻掉入“梦不落岛”毫无进展的讨论。“寒冰”说之前不上线一方面是深怕“鬼眼”状况再加深,一方面是课业很重。 毕竟明年二月一日她就要参加大学的学科能力测验了。不过她说“鬼眼”不是很稳定,她看不到的时间比看得到的时间还多,要知道身边有没有鬼魂的存在,不如相信自己的“眼皮跳”。 寒冰:她为什么要发那封信?是怀疑张右轩的死因吗? 曾仲行:一方面可能也是对疏于陪伴他而产生的愧疚。 寒冰:但是,发送那些垃圾信不会有什么实质效果,对吧?除了少数小学生会相信并且转寄以外。既然她是“莱姆”的员工,她应该懂很多东西吧?或是可以从内部调查吧?为什么要用这种没意义的方式警告大家? 曾仲行:她离职了,张右轩去世那天是她最后一天上班,她本来就打算离职在家好好照顾儿子,再加上被人陷害……嗯……她在“莱姆”时是研发部2d美术设计师,专门设计自制游戏的人物角色造型,所以并不常碰触“梦不落岛”或是程式相关的东西,就算碰触“梦不落岛”也是以玩家身分上去玩,寻找灵感罢了。不过…… 寒冰:不过什么? 曾仲行:imprinting说,在她离职前,其实公司内部早有很多对“梦不落岛”的传闻,比如公司资料库被入侵,或是游戏改版包发售当天,才发现里面有无法杀掉的病毒感染,又或是网路下载的更新档被放入木马程式等等传闻。当然也包括游戏画面会释放一种对人体不好的光线什么的……有些是内部员工开玩笑乱说,传来传去被当真,有些则是网路传闻…… 寒冰:结果呢,“莱姆”就把传闻当作普通传闻吗? 曾仲行:有的传闻是被当真的,像imprinting离职的另一个原因,是内部盛传她盗用玩家的帐密资料转卖。 寒冰:这种“监守自盗说”在网路上很多…… 曾仲行:imprinting当然矢口否认,自己做过什么事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她却在自己工作电脑里发现一笔笔“梦不落岛”玩家资料,甚至还有imprinting跟那些盗帐号转卖角色、转卖虚拟宝物傢伙的聊天纪录。 寒冰:是伪造的?或是有人真的做了不法勾当,嫁祸给她?为了逼她离职? 曾仲行:也许,这让imprinting更坚定了离职的想法,她说她根本没机会碰到帐密,她负责的是“莱姆”自制游戏的美术设计…… 寒冰:没想到“莱姆”里面也这么黑暗呢,那么“鬼眼”状况会不会是内部出了问题? 曾仲行:这无从得知。不过我有问过imprinting她们公司,有没有员工因为这款游戏丧命。她说有位担任“梦不落岛”品管测试的单亲妈妈,年纪才二十五岁左右,小孩却已经五岁了。她是抱着自己的儿子惨死在车子里,据说是车祸……可是那车祸有点古怪…… 寒冰:等等,那么这件事是发生在什么时候啊? 曾仲行:imprinting说是四月春假收假的时候,因为那个单亲妈妈去世前一天,才带着小孩去游乐园玩…… 寒冰:品管测试……难不成……她也是因为“鬼眼”突然发作? 曾仲行:可是“鬼眼”是正式开放时才发生的事吧?公司内除了那位单亲妈妈去世外,其他测试人员都活得好好的,还因为游戏大赚领了不少奖金。 即使知道imprinting是张右轩的母亲,对整个事件也没有多大帮助,因为她早已离开“莱姆”了,虽然曾仲行相信哥哥曾伯良一定还有办法,可取得“莱姆”内部的资料,也许资料都在他的笔记型电脑里。 可是从那次与imprinting聊过msn后,他一直没机会再问哥哥关于这整起事件的想法,每每拜访马车道徵信社,哥哥总以见客户、见委託人的理由婉拒。 聊天凉亭突然降下沉默,红袍女巫站了起来,她的等级没有提高多少,倒是“曾仲行”为了追寻“寒冰”的踪影,等级已经追上她了。 曾仲行天天碰触游戏,但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上瘾”现象,他只是需要一个可以讨论、交换意见的对象,因而天天上线,他是这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寒冰:不跟你说了,我的公找我去解“钟山神子。鼓”的任务。 曾仲行:喔,那去吧。 寒冰:…… 曾仲行: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寒冰:西山地图的两人任务呀,“钟山神子。鼓”,杀死天神葆江那个…… 曾仲行:我是说和谁? 寒冰:和我的公啦!不行吗? 曾仲行:你什么时候有公的?你不是很少上吗?为什么会有公?而且你不是很不屑这种东西吗?为什么── 第46页 玩家“寒冰”已离开第七竹林亭聊天室。 ■ “可恶,这傢伙!”曾仲行气愤地关掉游戏,“干么要这么冲动啊?” “哎唷?我们曾大少爷难得发脾气呢。”马世勛吃吃窃笑,“那个高中妹甩掉你啦?” “哪个高中妹啊?”曾仲行胡乱反问,他脑中跑过几十种林以寒结交网路老公的动机。 “就是医院那个对你很兇,对我们很温柔的高中妹呀。”马世勛发出啧啧声,右手移动着滑鼠。 “喔。”曾仲行没有回话,他不舒服地掏掏耳朵,他、马世勛和杨惟嘉在学校附近的网路咖啡厅,这里的空气瀰漫着菸味,各种游戏音效音乐震翻天。 杨惟嘉飞快地敲打键盘,似乎在聊msn,等他一关掉msn,马世勛便迫不及待地大声嚷嚷起来。 “喔,快点啦,你们两个,一个把不到妹在生气,另一个被妹把然后生气,那么爱生气不会来系队喔……”马世勛挖挖鼻孔说道,杨惟嘉骂了声“噁心”。 “喂,今天找你们来网咖不是要玩msn或啥『梦梦游戏』的,身为大学生怎么可以不打『魔兽三国』?快点点那个啦!我教你们,你们那么聪明,上手后以后系队学长要打就不怕找不到人啦!” 曾仲行嘆了口气,三人跑来网咖就是为了学玩什么“魔兽三国”,但是比起学这个新游戏,他倒希望能先把“梦不落岛”的事情解决。电脑画面跳出一片飞舞白雪,喇叭传来铁鍊敲击似的声音,曾仲行听着马世勛解说,跟着操作。 “小马,我觉得玩这个游戏不太好耶,就如同你加入系队一样。”杨惟嘉无奈地说,“学校的耶诞节舞会快到了,你不觉得我们该去认识些女生,或是学学跳舞比较实在吗?我可不想一年一度学校最盛大的舞会,是在网咖里跟学长打魔兽度过……” “舞会明年还有嘛!”马世勛吼道,“身为大学生怎么可以不会打魔兽?这跟上bbs一样重要啊!” “你快变成另一种台式宅男了。”杨惟嘉笑着说,马世勛勾着他作出勒毙似的动作。 “耶诞舞会啊……”曾仲行喃喃地重复这个词,他筛选出一个可能性最高的动机,也许林以寒想从游戏中找到关于事件的线索,而她就像上次拿自己做“鬼眼”实验一般冲动,又想一个人鲁莽调查了。 他闷闷地别过头等待地图载入,对着玻璃窗外的街道打了个大哈欠。 但是他的嘴却阖不起来了。 一个看起来模模煳煳,全身偏白的长髮女子,低着头坐在对街的行道树上!她的怀里抱着一个没有头颅的孩子,肩膀不停地颤抖,像在哭泣似的。 曾仲行揉揉眼睛再看,树上却什么都没有。 “错觉吗?”他笑了,但这笑容只维持到他低下头前一秒。 曾仲行看见自己揉过眼睛的手上,有着黑色黏稠液体。 ■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and a happy new year……” 晚间新闻在驯鹿铃铛声响与儿童合唱团的歌声中拉下帘幕,即使全世界都沉浸在严寒与耶诞假期中,林家的日子却与往常无异。 林以寒的爸爸打了一个大哈欠,妹妹则趁他不注意时抢过遥控器,匆匆忙忙地将电视转到日本台,她不想跟着老爸看那一演就演上一两百集的乡土连续剧,至于妈妈一个人守在卧室电视前,等着收看某部韩剧的精采大结局,她已经准备好三包卫生纸备用了。 林以寒围上绿白相间的手织长围巾,调整皮包肩带,不发一语地穿过客厅走向大门。 “姐,你要出去啊?” “嗯,跟朋友看电影。”林以寒淡淡地说,找出新买的米色雪靴套上。 “这么晚看什么电影?”老爸厉声问道,“你不会又不回家,去医院照顾别人家的小孩了吧?你是女孩子耶,一个人在外面过夜……” “爸,我去华纳威秀看电影,在市政府那附近。”林以寒无奈地说,“我又没有要过夜,放心,我会在十二点前回来的啦!” “要看电影不会早点去看喔?摸到那么晚才去看。” “那部片今天晚场才上映嘛!”林以寒拍拍衣服站了起来,“今天平安夜,玩晚一点很正常呀,好多地方都有耶诞派对呢。” “姐,那么你过几天会去跨年吗?”妹妹兴奋地问,“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你知道你姐不喜欢那种人挤人的地方,而且我对歌星一点兴趣也没有。”林以寒看看客厅墙上的壁钟,“啊,八点十分了,我跟人家约好八点半捷运站见……不跟你们说了,电影结束后我会马上打电话回来,再见。” 她快步冲出家门,脚步非常急躁,即使大门深锁还能听见公寓楼梯间她脚步重踩踏阶的声响。妹妹与老爸对望一眼,再与走出来倒开水的母亲对望一眼,随后她开口打破了沉默。 “爸……你猜姐她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妹妹话一出口,妈妈刚喝下肚的开水立刻喷了出来,老爸则不停地咳嗽假装没听见这个问句。 第47页 “你们真无聊耶,老姐她也满十八岁了呀,有男朋友很正常吧?”妹妹翻翻白眼,电视开始上演她等待已久的日剧,“干么那么不敢面对现实?都成年了还没谈过恋爱不是很丢脸吗?” “那你交男朋友了吗?”母亲严肃地问道。 “当我没说。” ■ 嘈杂的手机铃声响起,车刚停到公寓门口的曾仲行懒洋洋地抄出手机,他才刚按下通话钮,手机另一端便传来马世勛的大嗓门,外加混杂音乐舞曲的喧嚣声,曾仲行嘆口气将手伸长,想逃开好朋友的嘶吼责骂。 “靠──曾仲行你是死到哪里去了啊?人呢?” “我在我哥的徵信社楼下。”曾仲行脱下全罩式安全帽答道,“干么?” “干么?靠,这是我该问你的吧?干么?”马世勛气炸地乱吠,“你干么拿了票又不来舞会?你不知道我们这票人都在等你吗?” “等我妈?我还等你爸呢。”曾仲行懒散地说。 “曾大少爷!是你说要来我才帮冯竣茜她们拿票耶!你不知道冯竣茜是为了你才特地跟公司请假,跑来舞会的吗?” “喔,帮我跟她说声对不起。”曾仲行锁好摩托车,缓缓爬上四楼,“我改天请她吃一顿赔罪。” “你干么不来啊?就我跟公主这个娘们儿在舞会有什么意义?哎唷。”说这话的马世勛不知道被谁揍了一拳。 “你身边还有舞伴啊,冯竣茜、江舒婷等等等等……”曾仲行找出徵信社钥匙轻转开锁。 “拜託,她们刚出院不久,跳舞跟作復健一样──哎唷哎唷──”这次说话的人似乎被更多人痛打了。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再见。”曾仲行挂掉手机前,还能听到马世勛和杨惟嘉的鬼吼鬼叫,他微微闭眼,然后勐然睁开,冷冷地瞪着静坐在徵信社里的那两个人。 “都处理好了啊。”穿着他最干净平整的白衬衫与一条深色牛仔裤的曾伯良,正背对着他,朝窗户外漆黑天幕吐烟。 “嗯。”曾仲行将门关上,而他的眼睛未曾离开坐在沙发上,一个留着红捲髮的女性背影,“你找我来到底要做什么?不会又是唿咙我吧?” “你说呢?”曾伯良回过身微微一笑,吸了口夹在食指与中指间的菸,随后潇洒地走到那个女人的对面,“坐,我们的时间有限。” 曾仲行坐到沙发上,那穿着黑色套装的捲髮女人礼貌性地对他笑笑,他也回了礼。这个女人看起来年约三十,但是三十初还是尾他就不确定了,毕竟女人脸上的妆是会骗人的,而他永远分不清女人到底有化妆还没化妆。 “嗯,这是我弟,曾仲行。”曾伯良咧嘴而笑,“很帅吧,跟我很像。” 曾仲行冷瞪自己的哥哥。那位女士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不知道头脑是不是跟你一样好了。”她微笑地对曾仲行说,“你好,我是阮昆莹。” “imprinting?”曾仲行瞪大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当然是有关『梦不落岛』的新消息啊,”曾伯良唿出烟雾,“你以为我这么忙是在忙什么?” “曾先生很有趣,他为了调查这起事件,特地去应徵了『莱姆』的员工,可惜应徵的是客服人员。”阮昆莹,张右轩的母亲淡淡地说。 “嘎?”曾仲行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哥哥,他居然跑去“莱姆”工作?那公司竟然敢用他这个疯子啊? “是啊,但是程式方面我不是很了解,也许哪天要再去进修自学一下……只好当个客服,每天接接电话、回回mail,东听一点八卦西听一点八卦罗。” 曾伯良抓抓头,“不过我倒是听到不少八卦呢。的确,『莱姆』内部的电脑确实有被侵入过,虽然这种状况每天都在发生,大部分对游戏没造成什么损失,可是在今年暑假前几个月,张太太所属的研发部门,有很明显被入侵的痕迹。 “彷佛是骇客想告诉大家『嘿,这里被我入侵罗』,而掩盖了另一个游戏被入侵的事实。” “那个游戏就是『梦不落岛』罗?”曾仲行问道,“入侵游戏公司的电脑有那么容易吗?” “这个我是不知道啦,特别是在有内应的情况下……那名骇客也许早就锁定了这款『梦不落岛』。” “我也这么认为,”阮昆莹说,“因为『梦不落岛』在正式获得代理权前,早已确定这个游戏会依照日韩模式,是属完全免费的rpg线上游戏。 “这在台湾是个创举,所以那名骇客可能早就知道『梦不落岛』会在暑假推出,而且免费游戏绝对可以招揽许许多多的玩家。” “因为影响层面广,所以选择这个游戏当他的下手对象。”曾伯良顺手将菸丢到地上踩熄,ishioka窝在纸箱中大打哈欠,“我在跟负责『梦不落岛』几个同事闲聊时,他们说自家电脑在六月时都中过一种特殊病毒。” “公司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会议要开,而之间的联络传讯都是使用outlook收信,有时候一些资料报表都会以附加档案的方式传递,那个病毒就是附在六月会议邮件附档之上,虽然说是病毒,但对电脑影响不大。 第48页 “只是在感染之后,电脑画面每分钟都会闪成刺眼的黄光,过几秒就又好了;不过一直放着不处理,在过了四个小时候,会换成蓝光;再过四个小时会变成红光外加一串英文。”阮昆莹边说边从皮包中抽出一张照片,摆到桌上,曾仲行缓缓地将它拿起端详。 “my name is locked room. i will steal your key.”曾伯良闭着眼睛说道,“至于那个病毒的名称,则是『hermetically.sealed.插mbers』。” “感觉是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曾仲行放下照片说。 “不过闲来无事研究过那个病毒的同事说,那个病毒之中安插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指令。”曾伯良淡淡地说,“但是看不出是使用哪种程式语言书写的,也许是希望吓到电脑新手的无聊乱码。 “公司内有人追查过那枚病毒的来源,看看那个档案是怎么感染的,后来发现那个档案,是从四月去世的那个单亲妈妈电脑中传送的。 “更令人讶异的是,在『梦不落岛』开放之后,一些外挂网站自然是摆上了不少外挂供人下载,而有些外挂里面存有木马程式,在无知玩家开启想轻松练功时,会顺便盗取玩家的帐密资料,然后将资料回传……” “资料回传的电脑,就是那位单亲妈妈的电脑。”曾仲行抢在曾伯良说出前插嘴说。 “没有错,”曾伯良点点头,“除此之外,这几个月来,张太太一直在众多外挂网站上调查,也与不少外挂贩卖者接洽,那些要付钱的外挂,通常里面不会有任何盗取帐密的木马、间谍、后门程式。 “张太太也很厉害地套出『梦不落岛』的外挂圈中,一个非常强悍的外挂程式制造者,目前『梦不落岛』的各种外挂最初都是他设计出来的,现在许多外挂更是以那个人的程式作为雏型,再研发出更进步的外挂,来破坏游戏的不平衡甚至大赚一笔。” “所以你们怀疑,那个梦不落外挂制造始祖,与一开始制造、发散『闭锁病毒』的人是同一个?”曾仲行笑了笑,“你们那么急着找我过来,该不会是已经查出那个人的身分了吧?” “当然,不然我找你过来干么?我也很想去你们学校的舞会认识青春活泼的大学女生呀。”曾伯良一脸遗憾地说,“看来只好等明年了。” “别扯开话题,那个人到底是谁?”曾仲行皱起眉头,正色问道。 “他不只写『梦不落』的外挂,好几年前在『莱姆』推出第一款网路游戏时,他就已经在写外挂了,也因此那个傢伙在外挂界的腻称非常多,”阮昆莹掏出她的笔记本淡淡地说,“比如dr. gideon、dr. fell……” 阮昆莹读到这里,曾仲行心里已经有个底了。 “该不会还有密室大王、密室大师,甚至是──” 曾仲行视线移到哥哥身上,这对兄弟很有默契地说出同样的话:“three coffins。” “对,在梦不落岛外挂界他就是用three coffins这个名字。”阮昆莹诧异地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用的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一个非常想红、疯狂爱上约翰。狄克森。卡尔大师的傢伙。”曾仲行仍看着他哥哥的眼睛,“老哥,你查到他的真实身分了吗?” “没有,我可怜的布丁小兔被抛弃了,那傢伙在我们约好要见面的前一天突然跟我说取消约会,因为他爱上别人了,”曾伯良哭丧着脸抱怨,“真是花心。不过那傢伙好像都在网咖上线,而且每次去的网咖似乎都不同家。” “或许我们可以用诱饵……把他引出来?”曾仲行提议,“他或许会知道一些关于『鬼眼』的事……” “诱饵?那么我们找个活泼可爱的女大学生来当诱饵吧?” 曾伯良不知道为什么变得非常兴奋,就在曾仲行想回几句嘲讽的话时,徵信社的电话响了,曾伯良跳过一堆杂物,再次从乱七八糟的办公桌挖出电话,随后干脆坐在桌上接听。 “您好,这里是无所不办超级便宜绝对划算的──小丫头?” 曾仲行不自觉地伸长脖子倾听,林以寒这傢伙,他们俩没交换手机号码,但她却知道徵信社的电话?大概是老哥不久前硬塞给她名片吧?还是从同班同学手上要来的?她打电话来做什么? “什么?你在华纳威秀?干么?要请我看电影吗?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跟朋友去看电影呀?是啦,平安夜嘛……” “说重点好不好?”曾仲行不耐地喊道,他的心跳没来由地加快,好像漏掉什么──对,好像漏掉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不寻常的一件事…… “啥?要我们过去跟踪你?干么啦?没事跟踪你干么?你那么想约会直接来徵信社找我就好啦!我这儿有床、有沙发,还有红酒、啤酒……” 曾仲行突然从牛仔裤口袋掏出钥匙,他眼睛眨也不眨,脚步慢慢退后朝大门移去,阮昆莹不解地看着他,他哥哥则还在与林以寒闲话家常。下一秒,曾仲行的脚不能控制似地自己跑了起来,他用力打开大门,快步冲下阶梯。 “餵!老弟!你去哪啊?”曾伯良对着门口大喊,阮昆莹小声问道是不是要追他回来?曾伯良挥挥手拒绝了,他继续和林以寒说着电话,“那傢伙跑掉了,我们正在一起庆祝行宪纪念日呢!什么?跟我讲不也是一样吗?等等,你旁边那个男人是谁啊?餵、餵──” 第49页 “怎么回事?”阮昆莹问道。 “挂掉了。”曾伯良耸耸肩,轻松地挂上电话,然后走向电视旁的柜子,拿出一瓶红酒,“要不要先喝一杯再忙呢?” “忙?忙什么?”阮昆莹不解地问道。 曾伯良取了两只干净的杯子,稍稍清洗擦拭过后,摆到桌上,他将血红色的酒注满两只酒杯,对着阮昆莹露出微笑。“大鱼上钩了。” ■ 轿车开往这栋大楼的地下室停车场了。 从徵信社狂飙出来,又在华纳威秀四处搜寻林以寒的身影,以及接下来小心跟踪着锁定好的轿车,这过程中的种种举动与念头,都彻底让曾仲行认为自己疯了,心跳不停剧烈跳动,说不定等会儿便猝死在地上。 “这就是你破天荒交了网路男友的原因吗?”曾仲行喃喃着。 林以寒想必是在看过老哥与“卡特敌刻森”相遇的那段游戏录影后,对这个玩家起了怀疑,然后又用她那不怕死的任性冲动性格,小心避开自己上线的时间──很有可能用了凌晨时间上线,那段时间可是曾仲行的“思考”时段──悄悄接触“卡特敌刻森”,想从他身上套出一些什么,最后甚至与他成为公婆。 如曾伯良所遇的状况一样,“卡特敌刻森”会迫不及待地邀约女玩家见面。 “好色的骗子。”曾仲行在见到“卡特敌刻森”前是这么想的,可是── 说真的,他从没想过“卡特敌刻森”会是自己认识的人。 而且是“那个人”。 不过,既然他就是“卡特敌刻森”,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吧? 曾仲行将摩托车停在附近的停车格,脱下安全帽上好锁,快步走进大楼大厅,向管理员询问了“那个人”的住所,说明来意,此外也给他看了一些可以证明自己不会乱来的证件,然后他在访客签名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与管理员道声谢后,便踏入中庭环绕四周,寻找管理员所说的住址。 ■ 一踏进八楼,他便感受到这d栋风口的威力,左手边因为美观设计而搞出的矮墙,不停吹来异常湿冷的大风。 曾仲行拉紧外套,一间间扫视这层楼的住户门牌,这个地方还算明亮,也没有在外头乱设鞋柜、鞋子扔得到处都是的那种邻居。曾仲行拐了个弯,在最角落吹不到风的地方,找到了“那个人”居住的十六号。 大门两边贴着龙飞凤舞的书法春联,那是他自己写的?还是别人写好送给他的呢?曾仲行一边臆测,一边伸手按下门铃,单调的门铃幽幽响起,在接近子夜的寂静大楼中显得更加突兀。 大门有两扇,内侧是厚重的深绿色木门,外侧则是有雕花的金属门。木门打开时,屋主看见曾仲行的来访愣了一下,他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曾仲行勾起一抹浅笑。“当然是来祝助教耶诞节快乐罗,”他轻松地说,“你不会不欢迎我进去吧?” “怎么会呢?”陈国夫助教推推粗框眼镜,和善地替曾仲行开了门,“我家正好有客人,不过……你怎么会突然过来?而且你从哪知道我住这儿……” “客人,是女朋友吗?”曾仲行没有理会陈国夫的问题,自顾自地走进屋内,这样的行为虽然很没礼貌,但对于做了亏心事的人说,如此看透一切的行为会给对方施加了无形的压力。 陈国夫的住所比徵信社大多了,光是客厅恐怕就比徵信社全部房间面积还大,陈国夫关上门,小心地上锁,从玄关的鞋柜里取出拖鞋,然后他笑着招唿曾仲行到客厅沙发稍坐。 客厅干干净净,除了简单的家具以外没有太多杂物,地板是白色大理石铺成的,墙壁、天花板、家具都选择了黑白色系,看起来简洁俐落。 电视非常大,甚至还有整组的环绕音响,两台电脑放在客厅一角,它们都有一架专属的电脑桌,电脑的外壳设计也是精心挑选了黑色。如果曾仲行不知道陈国夫是中文系助教的话,这个住所的确满适合所谓的科技新贵居住。 黑色略矮的长方型桌上,搁着两杯注满酒的玻璃杯。曾仲行微微皱眉,坐到沙发上后他不停寻找林以寒的踪影。 “好啦,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呢?我记得系学会发下去的通讯录上,好像也有附我的地址喔?”陈国夫亲腻地坐到曾仲行身旁,并将桌上其中一杯红酒递给他,曾仲行拒绝了。 “我等会儿还要骑车回去,不能喝酒。” “这样啊……真可惜。”陈国夫不改平时的笑容,放下酒杯,他不嫌罗嗦地又问了一次,“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啊,是有点小事想请教助教……”曾仲行说,“记得在期中考前,你曾经跟我说过催眠的事,你说那是一种治疗。可是以前在电视上常出现的催眠秀又该如何解释呢?” “你说的催眠秀就是那种要台上艺人熟睡,然后对他说『接下来你听到这段音乐,你就会变身猫王』之类的那种吗?”陈国夫笑了笑,“那是『催眠后暗示』,在催眠状态中暗示被催眠的人,给予他们指令,要他们在清醒之后去做某件事,或在发生某个状况下去做某件事。 第50页 “这种催眠秀的真假很难确定,有的表演者本身即有表演欲望,无论是否被催眠他都会照着做;有的则是在秀开始前,会精心挑选被催眠者,看他是不是容易被催眠──大概就是这样。你特地来这儿不会是想问我这个问题吧?” “唔,我是有满多问题想请教助教啦……”曾仲行站了起来,往一旁书柜移动,书柜里摆了琳琅满目的书籍,包括系上的课本、常用的研究书籍、论文集、中外小说、催眠书籍,还有……关于电脑方面的书。 最上层书柜中看见一个相框,里面摆着的相片就跟助教办公室桌上的相片一样:陈国夫和一名年轻女性以及一个小男孩,开心地站在游乐园云霄飞车前挥手,但唯一不同的是,那名年轻女性和小男孩的头部,都被黑色的颜料给涂掉了。 “那个女人和小男孩是谁?” “我的未婚妻,不过他们在今年春天车祸过世了。那个男孩是她跟她前夫的孩子。” “很抱歉。” “哎,”陈国夫摆摆手,“都过去的事了。人死不能復生,我也只能祝福他们在另个世界可以过得幸福快乐。” “公……你们家的浴室镜子……” 一个甜腻撒娇的声音传了出来,曾仲行全身爬满鸡皮疙瘩,他缓缓回过头,从房屋内部走出来的林以寒正讶异地看着他。 “喔,仲行,我来跟你介绍一下。”陈国夫放下酒杯,走到特地打扮过的林以寒身边,轻搂住她的肩膀,“这位是我的女朋友,n大资工系,我们是在网路上认识的。” “欸……你是n大的啊?幸会、幸会,”曾仲行忍住哈哈大笑的冲动,装模作样地伸出手,“你看起来很年轻,很像高中女生呢。助教真好运,交到这么可爱的女朋友。” 林以寒只是笑着,但她在心里已经骂遍了曾家祖宗十八代。 “婆,什么事呢?镜子怎么了?”陈国夫问道,搂着林以寒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肩头。 “喔……没有什么啦……这个男生是?” “我侄子。”陈国夫不假思索地说。 “他为什么要叫你助教呀?”林以寒狡黠地问。 “我在到新竹工作前,曾在他读书的大学当过一学年的助教,因为当得还满得心应手的,所以『助教』就变成我的绰号罗。”陈国夫微笑解释。 曾仲行想不到要做什么反应,干脆从架上取下那个相框。 “助教,关于这个照片我还有一些问题耶?”曾仲行淡淡地说,“为什么你未婚妻的脸部和那个小男孩的脸部都涂黑了呢?” “那是墨水不小心滴到的,不管怎么弄都弄不掉,像被诅咒一样正好滴在那儿,而且这张相片是我身边保存的──唯一一张和他们的合照。”陈国夫牵着林以寒坐到沙发上,将另一个红酒杯推到她面前。 “喔……这样啊……”曾仲行将相框摆了回去,背对着他们冷笑问道,“可是助教,我记得你办公桌上摆了一模一样的相片呢,而且他们两人的脸并没有被涂黑喔……” 陈国夫把正要喝下肚的酒吐了出来,诧异地看着曾仲行,并以手背揩揩下巴,他不懂这么聪明的孩子为什么不愿在自己的女友前一块儿演戏?他应该明白的啊? “期中考前?”林以寒故作烦恼地撒娇问道,“你侄子为什么说的好像你还在当助教啊?” “哈哈,我偷偷跟你说,他之前车祸有撞伤脑部,会产生记忆错乱的现象。当然他自己不知道这件事。” “啊!好可怜喔!”林以寒像在对受伤的小动物说话似地看向曾仲行。 “对了,助教……我之前有跟你说过,我哥在那个知名的游戏公司工作吗?” 曾仲行坐到他们俩对面的沙发,他很确定陈国夫摆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轻微颤抖了一下,“就是叫『莱姆』那个,我曾看过他和公司同事出去玩的照片,里面有位女子长得跟你过世的未婚妻好像喔。 “而且很巧的是,那个女同事也是离了婚的单亲妈妈,也在今年春天同样因为车祸去世了呢。不知道你的未婚妻是不是也在『莱姆』工作?” “她没有工作啊,一直都在专心带她的孩子。”陈国夫说,他察觉曾仲行的拜访的确不太对劲。 林以寒假装要伸伸懒腰,刻意离开沙发往电脑走去。 “f大中文系的现任大学部助教陈国夫先生,我想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曾仲行突然压低声音,脸上浮现不怀好意的微笑,而他的眼神也瞬间锐利起来,“当你说了一个谎,你就要再说千千万万个谎来圆这个谎,那是一条没有尽头不归路。何不我们俩都摊牌说实话呢?” 陈国夫收起笑容,他冷峻地瞪着曾仲行,又瞥瞥正在观察电脑外壳装傻的林以寒,“打从你进门开始,我就一直等你说实话。”陈国夫跷起脚,“我想我们俩都在对对方撒谎,不如你先说清楚你的来意吧。” “喔,我的来意很简单,”曾仲行头也不回,伸出右手拇指往身后林以寒指了指,“我是来保护那个女生的生命安全,以及她的贞操。” 第51页 林以寒差点没冲过来扁他一顿!怎么前一句话听起来像在耍帅,后一句话听起来是在耍贱? “你们套好招的?”陈国夫的眉头挤出一条直纹。 “不,是命运之神将我们连繫在一起。助教,你很喜欢密室推理?而且独钟约翰。狄克森。卡尔的作品? “my name is locked room. i will steal your key.”曾仲行静静地说,“今年六月,莱姆公司的电脑都中了一种叫作『闭锁病毒』的病毒,我刚所说的那段话就是病毒造成电脑异样时,出现的句子。 “而经过调查,病毒的发源点与日后梦不落岛玩家帐密外泄,所回传的点完全相同,都是连结到在公司担任品管测试、今年四月去世的单亲妈妈家中电脑。” 陈国夫没有说话,他双手环胸,抬高下巴睨视着曾仲行。 “此外,在网路上,有个曾化名为dr. gideon、密室大师、three coffins等等的网路游戏外挂设计与散布者……从他的腻称、代号即可知道,他是一个非常喜欢约翰。狄克森。卡尔的人。 “dr. gideon是指其笔下的名探dr. gideon fell,three coffins则是《三口棺材》,至于『密室大师』是大伙给予他的称号。”曾仲行说。 “至于你在梦不落岛中,分别以开外挂练功的『酱敌课生卡耳』,和四处结识女性玩家的『卡特敌刻森』,两种在外人看来完全没关系的角色生存着。站在那边的你的婆,就是接受『卡特敌刻森』的邀约来与你碰面。” “曾仲行,你到底想说什么?”陈国夫不耐地说。 “你是怎么办到的?你怎么让梦不落岛这个游戏,变成无差别杀人的杀人工具?”曾仲行直截了当地问。 “无差别杀人?”陈国夫哈哈大笑,“曾仲行同学,你没喝酒就醉了啊?你说网路游戏要怎么杀人呢?嗯?” “今年夏天起的意外死亡死者或自杀死者,多数都是沉迷梦不落岛游戏的玩家。”曾仲行顿了顿,“我本身也有玩,虽然一开始很不愿意相信这种超自然的状况……” “『鬼眼』,我们是这样称唿它们。”站在电脑旁沉默许久的林以寒终于开口,“一开始是上瘾,后来就能看见鬼。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位都摊牌了吗?”陈国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吧,我先跟你们说,无论你们是多么有正义感、推论是多么的完整……但在没证据的状况下,一切都是屁。玩玩游戏就会看到鬼这种事,说给警察听他们还不信呢。 “所以罗,我真的不懂两位干么要花那么多心思,今晚特地来拜访我,无论你们怎么做,我都不可能受到你们所谓的法律制裁,而我伟大的发明、伟大的理论还能继续在我的研究制造改良下,永垂不朽地存在于网路世界。” “是用催眠吗?”曾仲行不理会陈国夫的演讲,迳自问道,“你把『催眠后暗示』的指令转换成电脑程式指令,然后将那个暗示运用画面视觉接触,来催眠观看到的人,是吗?” “很聪明嘛,曾仲行,其实我原本还满希望你成为我的助手,不过看起来你脑子里丝毫没有艺术家的创造力呢。”陈国夫又倒了杯酒,“修改那些指令,让它变成最完美的作品,可花了我不少时间。 “一开始只是普通的电脑病毒,那种无伤大雅的画面闪光玩笑,那是最初期的『闭锁病毒』,之后针对初期的部分改良了很多次,最后终于赶上梦不落岛开放,完成了真正附催眠功力的『闭锁病毒』。” “是进入游戏后,画面的那个闪光吧?”林以寒说。 “没错,我可爱聪明的婆,真不愧跟我心灵契合,我选择你果然是正确的。第一期是黄光,那是最初的指令,除了上瘾、见鬼以外,白天还会忽略所有会移动的东西,包括车子、人类与任何生物,我想让玩家感受到真正可怕的寂寞。 “第二期是白光,由于白天忽略移动物的设定有些错误,再加上如此造成的死亡,会变得很奇怪、很不像意外或自杀,所以第二期时我移除了这个症状。 “到了梦不落岛第三次改版时,『闭锁病毒』进化成蓝光,造成症状剩下畏人、畏光来巩固上瘾指令,因此玩家白天根本不敢出门,当然伟大的见鬼指令还是存在的,之后我再也没有更改过这个完美的『病毒』,转而在梦不落岛里寻找我的女生。” 陈国夫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轻松,“我到处跟女孩子求婚,在网路世界每个人都不知道在冲动个什么劲,看到我的钱、我的等级、我的装备,全都迫不及待地拥到我身边巴结我,多像社会的缩影呀? “然而我始终找不到了解我的女孩,直到几周前『寒冰』的出现,我们闲聊时我可爱的婆曾问我,不觉得网路好像逼迫我们建造了关闭自己的密室吗?那时我就决定是你了。” “那是我故意要靠近你说出来的话。”林以寒冷冷地说。 “无所谓,如果说我可以替你解除见鬼指令的话,你愿意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林以寒快步走到曾仲行身后,气唿唿地瞪视这个怪人,他发出咯咯笑声。林以寒和曾仲行发现,客厅开始聚集一些白色半透明的雾气,陈国夫的言谈似乎引来不少徘徊四周的鬼魂灵体。 第52页 “国夫助教,你为什么要在梦不落岛里下催眠指令?”曾仲行认真地问,“为什么?” “做任何事,都需要理由跟动机吗?我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没有令人落泪的动机,我更不是为了那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復仇。这是我在美国留学的毕业论文啊!你以为我真的是念中文系出身的吗?笑话!那种无聊无用过时的科系,哪比得上日新月异的科技? “我的论文内容,就是将催眠、灵学与网路结合,让世上所有你想的到、想不到的东西都跟网路结合,如此一来,网路将会达到你们无法想像的传播效果!你知道远在加拿大的玩家,只要玩台湾版的梦不落岛,也会见到金髮碧眼的鬼,吓坏后跳楼自杀吗? “既然网路跟商业结合成了网路商店、网路书店,和殡葬结合还能上线祭拜人、烧烧纸钱──甚至还有网路法院宣判一堆人的生死是非对错。网路是一种魔法,莫名其妙就能控制众人的魔法!我不过是想让自己理想实现罢了,有何不可?”陈国夫咯咯笑了。 “而且事实证明,我成功了,对吧?只要我掌握了这个能力,等于控制了网路,而将事件扩大到现实,就等于我控制了整个社会!这才叫真正的无远弗届!” “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玩网路游戏。”林以寒冷冷地说。 “你又说对了,亲爱的,”林以寒闻言摆出厌恶表情,陈国夫怜惜地看着她,“哈,你们既然来到我的国土,就来试试我最新的病毒吧!比『闭锁病毒』还厉害呢!这是『肿瘤病毒』。这将会催眠人类以为自己得了癌症,你知道恶性肿瘤是台湾第一大死因吧? “光是见鬼没有意思,不过是让精神病患者变多罢了,但是『肿瘤病毒』影响层面更广!我要研发出可以让身体产生病变的指令──然后放到全台湾最大的几个拍卖网站上──拍卖网站的使用者更多更广!” “你这么做不过是一直杀人罢了,哪有控制什么社会?”曾仲行怒吼。 “我的计画当然是分成很多步啊,『肿瘤病毒』不过是第二步!我还要研究出可以逼迫使用者电脑自动爆炸的『炸弹病毒』,此外也可以将『闭锁』、『肿瘤』改写成木马程式……更之后的计画我想没必要告诉你们吧? “另外你们就算录音也没有用,不会有人相信你们所听到的一切,光是『闭锁病毒』的见鬼,大概就没多少人信了呢。” “那么那个女人呢?你的未婚妻?”林以寒愤怒地问道,“不会是你动手杀死她的吧?” “你说吴月惟啊。怎么可能,我没必要杀她啊。不过还真多亏了吴月惟这个傻女人,我透过网路聊天室,用甜言蜜语哄得她一愣一愣,她居然也爱我爱得无药可救。”陈国夫不停地笑着。 “我只不过是想多了解『莱姆』才跟她要好,她大概是寂寞久了,迷上我我也没办法啊!我可不想待在大学里当个累得半死还要看人脸色的助教或系秘!我从国外留学回来,我想要的工作是到电脑游戏公司! “可是那女人要我好好当助教,说什么游戏公司没有未来,时好时坏,还叫我别再研究外挂赚钱,说什么那是违法的,东限制西限制还妄想跟我结婚! “那场车祸不过是我失了约,在她家留下一大堆酒,她自己一气之下喝醉酒驾的。哈哈哈,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女人!” “陈国夫,”林以寒残忍一笑,她用一种温柔到不行的口吻说,“你已经激怒他们了。” 黑色矮桌勐然翻向陈国夫,他赶紧跳开,曾仲行也拉着林以寒跑远,桌面上铺着的玻璃碎成一地,红酒像血般洒满地,曾仲行与林以寒冷冷看着那些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愤怒的灵体,他们全部围绕陈国夫,张牙舞爪地对他嘶吼。 “这是怎么回事?”陈国夫在地上缓缓爬着,突然书柜的书纷纷砸到他身上,他疼得哇哇大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做,你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吧!”林以寒得意地笑道。 “这是被你害死的人们表达他们的不满,对他们来说游戏是个休闲娱乐,虽然可以得到满足、得到快乐,但它终究只是个游戏,而你却利用了他们对游戏的喜好,害他们封锁自己、甚至莫名地步入死亡。 “很多东西本身并没有对错好坏,端看使用的人是抱持着什么心态!”曾仲行吼道。 那些鬼魂像发了疯似地大闹陈国夫的客厅,所有电器都受他们影响,忽明忽灭、忽开忽关,乱七八糟的书本、玻璃杯、酒瓶到处飞舞。 陈国夫不停哀嚎,在地上不明所以地打滚。曾仲行拉着林以寒的手,绕过那些以愤怒目光瞪着自己的灵体,躲进看起来唯一安全宁静的陈家浴室。 曾仲行跌在地上,林以寒则跪在他面前,两人惊魂未定地喘了喘气,随后呵呵笑了起来。 “说真的啦,我还是不习惯有鬼眼。看到那些东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也是,”林以寒笑着说,“所有事情应该结束了吧?那些灵体会把那男人弄死吗?” “不知道,我想我赶快打给老哥,看他要怎么办好了。”曾仲行掏出手机正要拨号,却发现他面前的林以寒像凝固似地目瞪口呆,“怎么了吗?” 第53页 林以寒吞口口水,她说不出话来,她紧紧抓住曾仲行的手,似乎很想离开浴室,而曾仲行后方似乎有着什么……曾仲行电话还未拨通,便缓缓转过身一看…… 一双惨白骨瘦如柴,且淌着流动鲜血的手,慢慢地从镜子里伸出来,搭上曾仲行的肩,长且尖的可怕指甲像刀子一般利刃。 林以寒拉着曾仲行,无声地说“快跑、快跑”,那手越来越长,接着出现一个沾染肉屑、脑浆、干掉和没干掉血液的长髮头颅,她起先是看着地面的,当她比常人要长的脖子也跑出镜子外后,她便缓缓地抬起头来。 那是一个非常瘦的女人,双颊凹陷下去,眼睛刚好与“鬼眼”相反,是个彻头彻尾没有黑瞳的白!舌头悬在紫色的唇外,泛青的脸和手一样淌着血,她不停发出诡谲的呻吟声。曾仲行认出她是谁了──那是照片里的女人! “快走!我们快走!”林以寒哭了出来,她的眼皮又在跳了,而且耳朵上的伤又开始流血,“快走──仲行──快啊!” “我动不了!”曾仲行喊道。 林以寒急得踢他的脚让他倒地,他的肩立刻脱离女鬼的掌握,两人疯狂地跑到凌乱至极的客厅,那些灵体似乎消失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破破烂烂的陈国夫跪在客厅中央喘着气。 “助教!你有解除鬼眼的指令吧?你有吧?快点帮我解除鬼眼啊!”曾仲行胡言乱语地吼道,他和林以寒用力地将陈国夫拖到电脑旁,“你看看后面!看看后面!” “月……月惟……” 陈国夫看着那个离地飘浮约五、六公分的女鬼,她穿着浴血的白色长衣,身后一个没有头、脖子仍在冒血的小孩拉着她的衣服。 女鬼没有说话,她白眼冷冷瞪视陈国夫,然后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往他飘来,并伸出她刀刃般的手。 “为什么?为什么连我也看得到?”陈国夫惊恐地说,“我明明就没有……没有中了『闭锁病毒』啊?” “别说这个了!快点解除指令,放到『梦不落岛』上啊!”曾仲行将陈国夫推向电脑。 陈国夫的双手飞快敲打键盘,幸好他电脑没有关机的习惯,而且原本就已经将解除“闭锁病毒”的程式制作好了,他现在要作的是入侵“莱姆”的“梦不落岛”,将那解除指令放上去,因为指令只能在“梦不落岛”的介面下产生效果。 林以寒放声大哭,她耳朵的血不停地在流,眼睛也不停流出黑泪,她觉得非常不舒服,那个女鬼与她见过的鬼魂完全不同,她的头很痛而且非常想吐,甚至有种绝望、没有退路的悲观念头。曾仲行挡到她的前面,冷冷瞪着那个女鬼。 “復仇绝对不是件好事。”曾仲行对女鬼说,但那女鬼像没听见一样,她身后的无头孩子手中似乎拿着一面小黑旗,曾仲行隐隐约约看见那黑旗上写着陈,其他字则因为黑旗的皱褶无法看清楚。 女鬼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三公尺──两公尺──一公尺── 鲜血从她的指甲上滴下来,滴在雪白的地板上。 “干!他妈的别过来!”曾仲行忍不住骂出脏话,可是女鬼丝毫没感觉似的,“助教!还要多久?” “十分钟、不,五分钟──不……该死!这边怎么跟以前不一样?” “求求你快一点!”林以寒扯开嗓悽厉地大哭,曾仲行干脆一把将情绪快要崩溃的林以寒拥入怀中,然后继续不爽地瞪着那吴月惟的復仇魂魄。 短短的几分钟,就像一辈子那么长,接着电脑传来梦不落岛游戏开启的音乐。 “成功了!现在登入后看见绿色画面指令就──”陈国夫转身正要对曾仲行等人说话时── “爹地,我们来骑马马!”那个无头小鬼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他身上,他吓得大叫并且被那小鬼用力地拖走,拖到他的母亲脚边。 “不要看!”曾仲行吼道,他仍紧抱着林以寒安抚她,“你快点输入你的帐密!快点!你不要看啦!” 林以寒抽噎着,她快撑不住了,耳朵的血一丝丝滴在她的衣服肩膀处。 “乖,相信我,我一定会一直保护你到你进入游戏,然后我们一起看解除的指令,好吗?”曾仲行明明自己也紧张害怕的要死,但他是现场唯一有用的男生,无论怎么害怕,自己绝对不能在林以寒面前崩溃…… 陈国夫飞了起来,好像有其他力量在拉扯他的四肢和头部,吴月惟的鬼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曾仲行想到自己曾在网路上看过,有的復仇鬼魂力量很强大,而且若是获得某种认可的(他也记不清楚那些繁文缛节与宗教名词),任何神佛都不能阻挡他们的復仇。而且有的鬼魂还能让人类体验地狱种种痛苦的刑罚…… 林以寒颤抖的双手抱住键盘,还好几次弄掉键盘,拿了好几回她才顺利将键盘捧在怀中,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敲着她的帐号,并忽略不去听身后那可怕的陈国夫的哀嚎。 时间像是静止一样,曾仲行回过头,看着陈国夫口吐白沫,头部似乎受到撞击而流血,他倒在地上昏死过去,那女鬼可怕的手冷冷地朝他肩膀、四肢刺了进去…… 第54页 皮肤被掀起,骨肉血淋淋地浮现在曾仲行眼前,昏死过去的人体还因为这个伤害而抖动,曾仲行不准林以寒回头看,一直在她耳边催促着。“快、快!快!” “好了!”林以寒按下enter键。 曾仲行的脸凑了过来,他抱着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每一个可能会被吴惟月攻击的角落,他的脸贴着她的,在缓慢的游戏载入与相关角色选择中,他仍喃喃地安抚着她。 游戏开始了,一道闪亮耀眼,而且非常舒服的绿光从萤幕中透了出来,林以寒破涕微笑,她能感觉到曾仲行的唿吸暖暖地吹在她的脸上。 一切就要结束了,这个恶梦似的游戏结束了! 一切都……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仲行?”林以寒惊唿。她以眼角瞄见曾仲行的左臂,已经被女鬼吴月惟的指甲给割出一道血痕,接着她恶狠狠地将整只手插入曾仲行的左臂,大量鲜血冒了出来,血肉被她的手拉扯给翻了过来。 曾仲行脑中只剩下“不可以让女孩子受伤──不可以让女孩子受伤──”,然后…… 在林以寒昏倒之前,她记得曾仲行大口喘气,用明明已经支撑不住却还不改那得意的、标准曾家兄弟的、讨人厌自以为是的口气,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看,我就说我会保护你吧,”曾仲行笑了笑,那跟林以寒的笑不一样,一直以来他的笑跟林以寒的笑就是完全不同的,“也保护了你的贞操……” to be continued… 尾声 灰茫茫的天空,飘着濛濛细雨,这种湿冷天气不仅身体难受,握笔的手几乎冻僵,前往考场也是件痛苦的事,大考时交通就已经够乱了,再加上下雨── 站在门口、准备好帅气哈雷机车的交通员警们闲聊着,等会儿恐怕要跑好多趟,去载载忘记拿准考证啦、跑错考场的煳涂考生。 不过外表再怎么难受,也比不过考生们心中又冷又热的煎熬,毕竟这是面对通往大学之路的第一场战争,紧张、害怕让内心又热又烫,但湿冷天气却让大伙心情盪到谷底,悲观抬头。 大家抛弃书本,放弃临时抱佛脚,反而三五成群地闲聊、抱怨自己的不用功“啊……都没有读”、“啊……完蛋了今天是来陪考的”、“啊……我指考考定了”之类的话。 今天是二月一日,考试为期两天,正好是星期五与星期六。第一天考三科,分别是国文、数学、社会,第二天则是英文与自然。 林以寒与徐至冰、邰佳燕正靠着考场这所国民中学的矮墙。徐至冰仍在疯狂地背诵国文科易考国学概要,邰佳燕手中虽拿着这半年来模拟考考题和订正,但眼睛从没在上头停过五秒,她四处看看有没有认识、或好久不见的老朋友,或别校的帅哥之类。 林以寒不停地打哈欠,她觉得很麻烦,她不懂大学学科能力测验考试干么要在寒假开始才举办,如果在一月举办的话,考完就可以比其他人多放好多假呢!另外考试分两天考她也觉得很烦,反正学测考得比较基本,很多选择题,干么不五科都放在同一天考呢? 她想快点考完、快点去找寒假打工,她之前在网路上已经看中好几家出版社,也投递了许多履歷表,一切就等待日后的面试与训练了。 这些出版社都预订在二月中旬参加台北国际书展,这种短期打工有很多好处,比如说不用门票凭工作证就能进去会场,摊位闲暇时还可以四处晃晃! “小寒,你都不会紧张吗?”邰佳燕问道。 “不会啊。”林以寒浅笑,“我只希望快考完,考完就轻松了。” “对!快考完!”徐至冰对天哭喊,“天啊!我完蛋了!我会死掉!我会死掉!我完全不记得桐城派是什么玩意儿了啦?十三经是哪十三经呀?完了!完了!” 林以寒轻轻笑了笑,忽然皮包里传来手机震动,她拿出手机一看──嘆了口气,不耐烦地接起电话。 “还没死啊?”林以寒毫不留情地说,并且渐渐往人较少的角落走,原本还在互相安慰的邰佳燕与徐至冰停止嘆息竖起耳朵。 “哇喔,这是你对救命恩人应该有的态度吗?”电话那头传来曾仲行的声音。 “都几个月前的事了,有必要一直提吗?”林以寒抱怨,“早知道就不给你我的电话了!” “喂,看在我救过你的分上,给我点好脸色嘛!你对我哥态度就还不错啊,干么要处处针对我?” 在陈国夫助教家的那一夜,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林以寒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陈健伟住的那间医院里,而身边围绕着她的老爸、老妈和老妹(吵得要死),以及她班上一大堆同学(更吵),还有之前便利商店打工的同事(不知道来干么的,自己都不认得那些人了)。 她记得她先被爸妈用力地抱住,然后换徐至冰跟邰佳燕抱住自己,她们拼命把眼泪像下雨似地冲到林以寒的身上,然后是同事递上礼物祝她早日康復。 她对面的床位,则被帘幕阻隔起来,就在邰佳燕说什么好怕她死掉之类的蠢话同时,对面帘幕走出了两位的中年男女,以及曾仲行的大学同学们,他们小声交谈走出病房。 第55页 林以寒在医院躺了三天,三天都被探病的人吵得半死,但对面的帘幕始终没有拉开,也总是安安静静的。 她知道里面躺的是曾仲行,她也知道曾仲行为了保护自己,身上被那恶灵给弄伤了,看他难得这么安静,情况一定非常严重。 到了第四天,医生告诉她明天可以出院后,帘幕才打了开来,护士小姐和曾伯良正帮曾仲行的左臂换药,那上面有一道很可怕的伤口,林以寒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耳朵…… 害曾仲行受了那么重的伤,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接着曾仲行看见自己在注目他,便欠打地对林以寒扮鬼脸,林以寒对他的同情瞬间消失殆尽。 换完药后曾仲行被强迫休息,医院的护士们很喜欢他,林以寒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然后,打扮难得正常的曾伯良跑过来,将之后的事情完整地解释了一遍。 简单地说,在林以寒跟曾仲行昏过去不久,曾伯良便与他的“莱姆”同事、阮昆莹以及警察朋友闯进陈宅,以一大堆什么罪名将昏死在地的陈国夫逮捕。 可是后来待陈国夫清醒后,他们发现他已经完全的疯了,连话也说不清楚,只会鬼吼鬼叫,之后案子怎么样林以寒也没兴趣知道了。 江舒婷与朱奕君在曾伯良的劝说下,再次玩了“梦不落岛”解除“鬼眼”,至于陈健伟同样解除了“闭锁病毒”的鬼眼指令,现在正开开心心地准备回国中上课。 张右轩的母亲和丈夫离了婚,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帮忙喜欢cosy的朋友制作衣服,据说这是曾伯良的点子。 日子终于恢復正常,新闻和政论节目一直拿意外减少、自杀减少的东西来讨论,夸口说这是某某政策执行得当的成果。 “好啦,我说正经的,”曾仲行压低声音,那声音就像那个可怕的夜晚,他在她耳边安抚他时一样柔软温和,“祝你考试顺利……” 林以寒笑了,她忍不住一边笑一边往后退,想靠住墙壁再多骂曾仲行几句,却撞到一个人,她转身要说对不起,没想到那人居然就是曾仲行。 “哈罗!”他欠打地挥挥手。 “你神经病啊?很烦耶!玩这种陈年老梗!” 林以寒怒吼,用力地拍打他的手,曾仲行痛的大叫。 “这是左手啦!你忘了我有伤吗?”曾仲行挽起衣袖露出那可怕的长疤痕。 “喔……对不起。”林以寒嘟嘴说。 “不过这疤长得真不帅气,真希望它是闪电状的。” “你以为你是哈利波特啊?要不要我直接在你额头划一道?”林以寒吼道,曾仲行无声地笑了笑。 此时广播响起,第一节考试就要开始了,林以寒快步地往考场跑,还不忘回头对那个大笨蛋扮鬼脸。 “真是的……”曾仲行放下衣袖,深深吸了一口湿冷空气,然后看着灰色天空,缓缓走出考场教室的走廊,“台湾的冬天,还真是越来越冷了呢!” ──《闭锁病毒》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