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栖寒月》 第1页 《霜栖寒月》作者:狸点【完结】 文案 玉影天白映空城,霜启珠落栖寒月。 * 小小孩童手持花枝笑得灿烂:“这枝桃花跟你很配,有诗云,逃之夭夭……有个世家……哎呀,反正就是说你好看的像那桃花里的妖怪。” 另一小童边替他擦泪,边一板一眼的纠正他:“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你说的对!来,我替你簪上……那个,你长大后能给我当新娘子么?” * 江湖好纷争,命运多弄人。 少时执长剑、除大恶、攘乱世、匡正义的豪侠梦已碎。 那个不欲涉世之人,成了沾染红尘、周旋利益、计较得失的无良奸商; 那个畏惧杀戮之人,成了冷血无情、杀人如麻、唯命是从的噬血修罗。 ——为了守护心爱之人。为了留在他身边。 * 周钰恆:“为你,无所不能。” 陈欺霜:“我爱的人在身后,不能退!” * 梦想与成长,正义与责任,命运与执着,亲情与师恩……一场纵跨三代的正魔之争,一个关于爱与守护的故事。 * “武林的恩怨,怎么都摆脱不了一个‘利益’。也只有人心,能让你从彻骨的冰寒中,勉强汲取到一丝温暖。” “……回到我们的家,看最灿烂的桃花,赏最皎洁的明月,品最香醇的美酒……做最潇洒的人!” 男主及主线:朱雀与青龙 支线:白元奉单箭头。 内容标籤: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钰恆,青龙 ┃ 配角:白元奉,毕先,李染枫,陈染怀,林恩山等 ┃ 其它:为你无所不能;守护 第1章 第一章 青城山后山,掌门之子李明世的独居内。 一道寒芒闪过,陈欺霜干净利落又分外麻木地砍下了李明世的头。 他娴熟地伸手抓过被子捂在断头处,李明世的热血喷涌着浸湿了整张床铺。 门外,传来了轻微的,略带些许迟疑的敲门声:“师兄,你睡了么?我来请教几个问题。” 陈欺霜抬手挥灭了桌上的灯笼,屏住唿吸静静的等,直到门外等候的人久久得不到回应,足音渐行渐远后,才匆匆借着李明世的鲜血,摸黑在雪白的墙壁上飞快地画下几个大字。 最后一笔刚落,门外却再次传来了声音。 这一次,人数众多,隐隐约约的,还有些灯影在胡乱的摇晃。 “哈哈!我是第一个到的!师兄,你怎么这么早就熄灯了?快出来!快出来!掌门派我们几个喊你过来主持晚课!” 其中一位,大声吆喝着,冲上前,径直来推屋门。 屋门咣当一响,没有被推开。 “门锁了,师兄是去别处了吧?我们再到藏书阁去找找。” “……不可能的啊,师兄跟我说过,他要回来取一本书的。” 一只灯笼被举高了贴在窗户上,一只手指头沾了口水,戳破了窗户纸:“刚才我语气是沖了点儿,师兄会不会因为这个,所以就故意不搭理我啊?” “你们在下面等着,我到屋顶上面看看去!” “那个,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啊?” “嘘,你别吵,我好像隐隐约约看到床上面有个影子。哎,上面的,你看到了没?” “有——啊——我看到了一个黑影子!哈哈!师兄他就是故意在躲我们呢——” “让开!闲杂人等都给我退后啦! 师兄,这可是你自己故意躲在里面不出来的啊!哈哈!我们几个可都是担心你,你可别怪我踢坏了——你的门!” “咣当”一声巨响,木门齐整地从修补处再次断裂。 破门的一瞬间,窗子被推开了一条缝隙。青城弟子涌入的同时,一条人影沿着窗缝飞快地蹿了出去。 一道剑光,拦住了陈欺霜的去路。 “阁下夜闯青城,恐怕是不怀好意吧!” 原来是先前请教问题的青年,听见巨响,又折返了回来。 陈欺霜只想逃命,并不愿意与他多做纠缠,只一个照面,就绕过青年,迅速地跳入了林道旁的树丛。 青年如跗骨之蛆般粘了上来,追问道:“你到底是谁?!” 陈欺霜并没有回答,倒是李明世的独居内先发出了数声惊叫:“魔教妖人把大师兄给杀了!!!大师兄死了!!!” 青年闻言一怔,又被陈欺霜甩开了十几步。 “他在这里!去通知掌门。别让他跑了!” * 火把彻山通明,将整座青城山从里到外,照了个通透。 远处,有越来越多的光点向此处汇集,一层一层,绕着山路,向山顶处围拢。或明或暗的各种身影,在夜色的掩映下,全面封锁着山体,逐渐缩小着包围圈。 陈欺霜在光影明灭间,闪身隐入了树影。 “哆!”一柄剑,带着颤抖的余音,擦着陈欺霜颈边,钉在了他身后的树上。 陈欺霜眼疾手快地捏住了溅出的、带了血的碎木屑,迅速又无声地擦了下剑身,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另一侧的阴影。 第2页 “他没在这里!”有人大声汇报着,用力地拔下了入木三分的宝剑,“他向别处逃了。” “不对!这边分明有血腥气!他就在这附近!去,牵狗来,你们几个,围住那边,你们几个,掐住上下游水道。剩下几个,跟我一寸一寸地搜!” * 正午的烈日灼烧着大地,汗水滴落在树身上,发出“滋啦”的一声,即刻间便挥发了个干净。陈欺霜向腰侧处摸去,水袋在刚才的混战中,被砍了下来。 他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干渴到发苦的喉咙,肚子却率先应景的叫出声来——声音巨大,几次险些因此而暴露位置。 陈欺霜悄悄地潜伏着跟踪了搜索的众人,直到击晕了一名青城弟子,搜来了他的食物和水袋,还没来得及欣喜,却发现,两者都被下了大剂量的迷药。 与此同时,树林间声讯相闻,以正道门派长老为核心的包围圈,又向内收拢了丈余。 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了多声有节奏的犬吠。兵器的金属声与纷乱的脚步声也紧随其后,笔直地朝着陈欺霜栖身的树身沖了过来。 陈欺霜紧贴住树身,盪着挂上了近旁的一棵高树。将包裹人头的布块,系在了树枝末梢。 人头髮出阵阵难闻的尸腐的臭气。尸水黏答答地沾了陈欺霜一手。 陈欺霜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头颅,只觉得心里空落落地灌满了冷风。 “不将他的人头带回,你也不必再回来。……总得留些什么,不如就写‘杀人者魔教陈欺霜’好了。”以往波澜不惊的声音,带着慑人的冷意,命令着,哒哒的手指敲击声甚是急促。 对不起。陈欺霜默默地在心里说。同时,脱下外衣,重新裹好人头,系在背上,趁着山风轻抚树影摇晃的时候,接连又跳过了几棵树。 * 傍晚时分,陈欺霜被逼迫到了一处寸草不生的荒地边缘,他用力地吞咽下了刮喉咙的野草,将耳朵贴紧地面细听。周围传来了清晰的伐木声。 他挑了处人少的地方突围,杀死了自上青城山以来杀掉的第二个人。 “来得好!就怕你不出来!” 唿哨声一响,前方的突然蹿出了许多人。 下山的道路立刻被封死了。青城山多名高手,配合着组成了剑阵,并不正撄陈欺霜的锋芒,只内外层互切着夹击陈欺霜,想要靠人海战术,耗光陈欺霜的体力。 陈欺霜左手旋出黑刃的“灭影”匕首,右手持着雪白的“傲雪”长剑,破开裂缝,雪刃抽进抽出,一滴鲜血都未溅出,就又带走了两条人命。 “喝!”他的左右两边同时响起怒喝声。两侧高手有默契地沖了上来,拦住了陈欺霜互相配合的双手武器,密密麻麻的明镖暗镖,从陈欺霜的身前身后,破风袭来。 陈欺霜互换着左右手的长短武器,就地一滚,避开了近至身旁的暗器。 却有一只快箭,借着刀光与暗器的掩映,穿过了陈欺霜的左腹,将他钉死在了地上。 “杀人兇手!你还我师兄命来!” 青城少年尖叫着扑了过来,冲着陈欺霜的胸口就是致命的一刀。 陈欺霜本能地先挥出了长剑“傲雪”阻拦。 少年连声惨叫都还未来得及发出,就已经竖直着被分成了两半。 汹涌的鲜血和破碎的尸块,淋透了陈欺霜的一身。 ——旧怨之上又添新血。逃不掉了! 陈欺霜在众人视线的注目下,缓缓地伸出舌头舔净了嘴边的鲜血。干燥到起皮的嘴唇得到了一些滋润,他饥渴地滚动着喉结,“桀桀”地冷笑着,发出了心满意足的喟嘆。 ——魔鬼!恶魔!畜生! 他一边为能够继续活下去而欣喜,一边又在心底咒骂着自己。 他倒拔着透腹的箭矢,无视着涌出的鲜血,无痛觉似的又向前逼近了两步。 更多的人高骂着“杀人兇手”,沖了过来,拦在了他的面前。刀枪剑戟等诸多武器,纷纷向他身上招唿着。 陈欺霜的脸上交错着变幻了哭笑两种表情。他像疯了似的喃喃自语道:“我答应过他的,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 他麻木地挥动着右手雪亮的长剑“傲雪”与左手黝黑的短匕“灭影”,眼内清澈的眸光,蒙上了大片灰暗的阴影。 大蓬大蓬的鲜血在他的身前身后炸开。 “你应该去死!你不是人!!!”又一名青城少年一边颤抖着后退,一边哭喊着跪倒在了地上。 他同样被寒光分成了两半。 正道众人这才从恍惚的震撼中惊醒,重新持着武器,又围攻了上来。 “我不是人。”陈欺霜木木地转着头,肯定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他硬生生地挺下了一击由腿根处斜划至后膝窝的、深可见骨的重击,抬手捏住了一名青城弟子的脖颈,以人肉作盾,再一次杀出了一条血路,逃窜了出去。 * 青城山断崖处浓烟滚滚,青城山掌门下令放火烧掉了围困住陈欺霜的一处山林,并在断崖下面布上了层层的陷阱。刀尖向上的陷坑,细线相连的暗器,都涂满了足以致命的剧毒。 大火燃烧了一天一夜方尽,众人也不眠不休的守了一天一夜。直至烧焦的断木被山风全部吹散,燃尽的树林里依旧找不到任何碳化的尸体。 第3页 陈欺霜到底是从青城山及受邀而至的正道门派的联合围剿中逃了出去。带着青城掌门独子的人头,留给青城山“杀人者魔教陈欺霜”这一句嘲弄似的羞辱。 这是继青城掌门亲传弟子陈染怀被魔教当众掳走后,魔教方面第二次对青城派的公然挑衅。这也是青城派毕生难忘的耻辱。 旧仇又添新怨,血债只能血偿! * “教主千秋万福。”陈欺霜几乎站立不住,他像半截烧透的烂木头,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能看的皮肤,刀伤、烧伤及混着不知什么东西的乌黑的一团,黏腻地附在伤口上,随着他的踉跄下跪,簌簌地向下掉着黑灰。他的膝盖着地处,却有两条漫延至远处的血河,暗示着这一路走回来的艰难险苦。 延绵的音浪,伴随着“轰隆轰隆”的迴响,不断地冲击着陈欺霜的脑海。他因失血过多,差一点栽倒在地。 一双手自身后而出,架着他的腋下,将他扶稳。接着另一双手按在了他的后心处,从背后送来绵绵不絶的内息,替他梳理经络。 同时,一团白影也蹬得蹿了过来,捏着他的下颌,塞进来一颗丹药。 内息在经脉中游走顺滑,丹药也是入口即溶。 陈欺霜调息片刻,终是有了些行走端坐的力气。于是对着身侧围拢的三人轻声道了句“多谢”。 随着运功输气的手掌的撤回,他身上被披上了一件月白色素雅的外袍,有着淡淡的雨后竹香。 陈欺霜借身上残破的衣服拭了把脸,方又拢紧外袍,端端正正跪了下去: “教主千秋万福。属下幸不辱使命。这是青城掌门之子李明世的首级,请主上查看。” 陈欺霜深深低下了头,将李明世这颗死也不肯瞑目的头颅,举过了头顶。 “辛苦了,起来吧。”那一如往日般波澜不惊的声音自头上响起。脚步却始终没有再向前挪动一步。 陈欺霜盯紧了教主的鞋尖。 因为跟得久了,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教主的周身穿着:左右不过是一套黑衣,出行不带武器时,多半是有影卫在贴身保护,只喜欢喝白开水,有一块贴心的水晶护心镜及扣在箭袖中的六寸长的浸毒小短匕,都是保命的武器…… 了解的够多,但却不一定有用。自己能报答他的,只有向他奉献全部的忠心。 陈欺霜手上随即一轻,早已有人上前来,捧了这颗人头,交到了上位者的手中。 身后那双手便又托住了陈欺霜,将他拉得站了起来,倚靠在自己的身上。 “啧啧,你心疼了?”身侧的白影嘴贱道。 “闭嘴。聒噪。”身后的声音低沉沉的压抑住了怒火,回应道。 * 魔尊白元奉打量起眼前这颗散发着尸腐气息、睁开双眼不肯阖目的正道头颅。 莫名的熟悉感,让他一阵心悸,头也似针扎斧凿般剧痛了起来。 他轻轻摇头,甩开某些凌乱纷杂的画面,鼻内轻哼着发出一声冷笑。 “正道新秀?武林栋樑?不过如此。” 头颅在眼前停顿不过一弹指,便被远远的丢了出去。 白元奉接过手下人递上的手帕轻轻擦拭着指尖,随即连同手中的丝帕一併丢了出去。 “烧了吧。” 随即便转过身,匆匆地向暗门处走去。 他行至中途,才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吩咐道:“青龙你最近没什么事了,好好歇着吧。” 没待答覆,便又调转过身,大步向前。 * “咣!”一声巨响,暗门的木门被一记大力,由内向外,踢掉了下来。 “拿、开、你、的、脏、手!”暗门处传过来的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含恨声音。 是右护法陈染怀! 教众正欲躬身行礼,却见陈染怀旋风一般的颳了过来,一脚便将抱着李明世头颅的侍从踢得飞至半空。侍从吐出一滩鲜血,当即落地又弹起,四肢软绵绵地瘫在了地上,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眼见着就是救不成了。 白元奉伸手欲拦,却见陈染怀早已整个人瘫萎在了地上。 他努力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甚至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浑身发起抖来。 “师兄……”他低低喃着,抠着砂石艰难的爬了过去。 对着那颗孤零零背对着他的人头,他几次想伸出手去,却又都缩了回来。 几次的徒劳伸手,终是狠下心来,轻轻捧过了那颗头,正对了自己。 “师兄,好久不见。”陈染怀努力弯起嘴角,扯出一个略微勉强的假笑,“这又是门派里的哪个调皮鬼给你出的主意,让你故意吓唬我的吧?你看这颗人头做的真是太假了!哈哈,我根本都没有害怕。” “我师兄鼻子上有一颗小痣,平生最爱干净。这一点看起来,完全就不像啊。”陈染怀捏着不知不觉间被鲜血浸透的衣袖,借着鲜血的浸润,一点点仔细地沾掉已经不成外形的李明世脸上的焦煳处。他颤抖着双手,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你们几个还挺厉害的……这假人头做的足可以以假乱真了!师兄,你看,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要联合外人来一起欺负我,你……你怎么忍心? 第4页 你不是答应了要带我回去的么?等我回去了,我让你们来做我的头,一定更可怕,更逼真……那时,我们再一起玩这个吓唬人的把戏,那时再玩……好不好?” “……我是真的被吓到了!很可怕!真吓人。不过,一点都不好笑,真的……我认输,师兄,我认输。你快出来笑话我吧!笑我是个胆小鬼。” “我认输,我认输……”陈染怀努力地露出一个带了一对儿小梨涡的大大微笑,却先一步,呕出一口血,紧紧抱着怀里的那颗人头,晕了过去。 * 白元奉出手将晕倒了的陈染怀搂在怀中。他身前围住了一圈磕头求饶的魔教教众。 “是谁告诉他的?”白元奉压低了声音环视了一周。 身前的教众将头磕得更响,有的用力到头破血流,有的涕泪交加,更有甚者,吓到屎尿横流。 “呵,都不说是么?”白元奉用力抱紧了怀中的身体,转过身来向陈欺霜身边的玄武命令道:“都处理掉。” 陈欺霜正待踏前一步跪下说情,却被身后的手捏住了肩胛处的穴位。 “嘶——”陈欺霜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叫出声来,痛得瞬间红了眼眶,勉力支撑着才没躺到地上。 随即一枚小小的铜钉被扔在了陈欺霜的鞋上,弹了开来。 “别多管闲事,先顾好你自己吧。”背后那道清泠泠的声音边说着,边利落的下手,又拔下了一颗暗镖。 天!好疼!陈欺霜哆嗦了一下,紧绷着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同时也狠狠的咬紧了牙关。 ——朱雀你个狗娘养的!他心里恨恨的骂道。 * “是!属下遵命。”见许久都没人出声求情,主掌刑堂的玄武使上前领命道。 事情已成定论,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陈欺霜徒劳的张了张嘴,却是没能发出声音。 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呢? 你到底还想害死多少人?! 周围哭声一片,还有些昏厥的人,被玄武堂内掌刑人连推带拖,全部带回了内院。 “都散了吧!”教主白元奉没再多作停留,抱着陈染怀率先离开了。 他到底是没能多看我一眼。 陈欺霜有些怔怔地想。 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呆呆的注视着那道身影的远去。 * “天荒地变心虽折,若比伤春意未多。” “唰”得一声是摺扇打开的声音,朱雀周钰恆长长地嘆了一口气,轻摇着摺扇,缓步由青龙陈欺霜的身后踱了上来。 “啧,酸儒。你在说些什么呢。”白虎蹭了把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刚张嘴嘲笑陈欺霜“你的脸都被烧得卷皮了。”还没等乐,就被朱雀轻描淡写的一瞥,吓得赶紧闭紧了嘴。 他立刻坚定的站队表态:绝无心思插手多管闲事。又讪讪地笑了两声,做了一个“你们慢慢聊”的手势,然后,拉着玄武飞也似的逃开了。 人陆续撤光了。几个等着迎接陈欺霜的教众也被周钰恆打发了。 * “对不起。”陈欺霜拢紧了身上月白色的外袍,强撑着精神,坐到了周钰恆安排好的马车车厢内。 “因为什么?是因为你弄脏了我的外袍,还是因为你刚才偷骂我?”周钰恆慢条斯理地斟好一杯茶,推给陈欺霜。“亦或者是,我好心请你做客,你却没待我将话说完,便打晕我,将我锁进柜子里,然后不告而别?” “我……”陈欺霜被一顿抢白羞得红了脸,忙借喝茶掩住了窘迫,“抱歉,那是教主的命令,我不得不做。” “哎呀!”周钰恆有些夸张的合拢纸扇,惊嘆了一声,“你看,我被人打得有些神志不清,最近连脑子都不敢使了。原来是教主让你打我的?那我可真是冤枉你了。” “朱雀,你别恼。”陈欺霜放下茶杯,正色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如果我不帮他……” “即使他派你去送死?”周钰恆出声打断他,重新又为茶壶续了些热水。“好吧,我脑子不好使,又不受控制的胡言乱语了。” “你这个人,三句话离不开你的脑子。好吧,我承认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袭击朱雀大人的脑袋!请让我以茶代酒,给朱雀大人赔礼道歉吧。”陈欺霜忙斟满了一杯茶,趁周钰恆没再开口前,一饮而尽。 周钰恆也只是伸出摺扇,象徵性的虚拦了一下,“因为你辜负了我的信任。好了,这下子扯平了。” 陈欺霜甚至连茶杯都没来得及放,就已经浑身酸软的倒了下去。 “我喝的是什么?”他强撑着意识,不肯闭眼。 周钰恆轻轻地拥着他,清朗的眉眼间染上了一层笑意:“谁知道呢?我脑子可不好使,或许是风月笑,也可能是合欢草。既然得不到你的心,我为什么不能染指你的人?” 放屁!陈欺霜嘴里含煳着,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这两个字。 “啧啧,你又骂我了。今天第二次。唉,你放心,我一定特别叮嘱大夫,给你开最贵的药,配药时多放黄连,帮你疏肝气解郁气……欠款都记在你帐上,利滚利呢,别客气。” 第5页 这个混蛋! 陈欺霜能看到周钰恆上下嘴唇轻碰着吐出字来,却怎么也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他又努力地皱着眉想了一下,却被周钰恆出手一拂,整个人晕了过去。 周钰恆将陈欺霜抱进自己的怀里,鲜红的血洇透月白色的外袍,蹭在了他的身上。 他透过车厢的竹帘,望向远处那浓雾笼罩的群山。 “再快一些。”他对外面吩咐道。随即望着陈欺霜,长长地嘆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开篇可能略长,因为需要交代很多的人物与某些特殊的背景。 没有四角恋,最多就是暗恋。 开始的一血是与男主无关的,但是对剧情很重要的一个人物,俗称一血劝退流。 请随着时间线前进。 看不进去的也可以尝试随意跳章。 最后,感谢看文的小伙伴们。提前祝大家新学期愉快。 ———————————————————————————————————— ps:感谢“三杯酒心惊”大大及“春光乍甜”大大的提点。 让我下定决心将第一章的开头部分打碎并重新写了。效果貌似真的要比以前要好一些(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我个人能力的不足)。 估计到后期还会大修文稿,所以暂时先这个样子吧。 有其他意见与建议的小伙伴可以在下面给我留言,我会认真考虑,弥补不足的。 期待大家共同进步。 —————————————————————————————————————————— ps:感谢 一只凉 小伙伴给我提出的翡翠玉佩方面的修改意见。 ——我这个昏庸的作者啊!脸红。 再遇到此类状况,请小伙伴们尽可以直言不讳地批评我,这确实是我个人的失误,不用迟疑及顾全我的颜面。 最后,再次感谢!感谢细緻看文的小伙伴,感谢小伙伴的热心与认真的关心!真的很开心,特别激动。 我会认真而努力的更文的,一定不辜负小伙伴的关切之意。加油! 第2章 第二章 入眼是一片无垠的血海,四周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尸体。每具尸体都睁大了死不瞑目的双眼,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 身着天青色青城衣服的尸体们张开了口咒骂着,哭泣着,哀嚎着……它们顺着血海漂流,一波远去,新的一波又靠近。 “不放过你,死也不放过你!” 无数的尸体涌了过来,它们奋力地向前撕扯着,互相践踏着,向着陈欺霜的方向,伸出尖牙利齿,试图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 陈欺霜浑身燃起了熊熊烈火,灼烧着每一寸肌肤。 疼!好疼啊!身体疼,心更疼。 “原谅我!对不起,原谅我。”陈欺霜双手抱头,蜷缩着身体,痛哭了起来。 更多的尸体沖了上来,它们对陈欺霜拳打脚踢,无视因牵连而烧至己身的焚身热火,一口口撕咬着陈欺霜的肉。 “去死吧!”“你去死!”“还我命来!”它们叫嚣着,手中更不留余地。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谁能来救救我? 我不能死,还不能死,我答应过他的! “是药效过去了。”一只温暖的手,替他擦干了满脸泪水,“乖孩子,别哭啊。嘘,嘘,别怕,我在这儿……对,你真乖,不哭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身上有双手在小心翼翼的触碰着,所过之处清清凉凉的,消灭了烈火的灼肤感。 “……是,伤得太严重了……现在还在发烧……他晕过去时,被他压制的混在一起的毒素突然一起爆发了出来……有些棘手。 是,我已替他施过针……” 灼热和痛楚逐渐远去,身边始终是一双温暖的手,伴随着一股幽幽的竹香和淡淡的药草香,包裹着自己。 陈欺霜有种在冬日的晴空下温暖晒太阳的感觉,忍不住沉溺其中,一睡再睡。 * 警醒的一瞬间,陈欺霜本能地摸向怀中匕首。 入手是裹得厚厚的一层药布,牵扯到了伤口,让他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哪里?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收敛了内力。同时,将唿吸声压至最低。 “你醒了?” 声音响起的剎那,青龙陈欺霜便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放松了过于紧绷的神经。 果不然,见周钰恆探头来看。 周钰恆伸手放在陈欺霜额头试探温度:“嗯。总算是不烧了。你已经昏迷五天了。” 见陈欺霜欲开口说话,周钰恆制止了他。 他扶起陈欺霜斜栖在小枕上,拉拢被子裹至陈欺霜裸露的肩颈处,起身将炉子上温着的汤药取来,吹凉了,一勺一勺餵陈欺霜喝了下去。 “谢谢你。”陈欺霜费力地咽下最后一口汤药,开口道谢。 第6页 汤药果然很苦,这个小心眼爱记仇的,不知放了多少黄连。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你嘴上称谢,却在腹诽我。这声道歉可不太真诚。”周钰恆颇不以为然,他起身送出药盅,唤来侍候的小童,交代厨房备下饮食。折返回来,拖了把小圆脚矮凳,坐在了陈欺霜的床前。 陈欺霜被他的一本正经简直要气笑了,于是极力地板着脸,摒弃了一切想法,用十二万分的真诚,咬牙切齿地说了句:“感谢朱雀大人的救命之恩,小的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这句话应该是想接一句‘来生再还’吧?用不着,没那么多,四千七百六十五两四钱五厘的银子,每月从你月俸中扣,加上利息,这辈子,够了。” 周钰恆说着,竟然真的拿起了算盘,摸出了帐本,要跟青龙算清楚欠款。 陈欺霜看见一串代表金钱的汉字,脑袋顿时嗡鸣了起来。他有气无力地伸手去推周钰恆:“我刚醒来,你就要跟我算帐?啊!头疼死了!朱雀大人,要不您看着办吧,欠多少都记我帐上,我都认。” 周钰恆这才收起算盘,开心得笑了起来。他把陈欺霜的手放回到被子里,继续挑衅道:“救命之恩,不是该以身相许么?反正你都已经被我看光了,不如顺势就从了我吧!” 陈欺霜的脸上忽得腾起一团火焰,他使劲地瞪着周钰恆,努力的把“你是哪来的登徒子,怎么说话这么不要脸,你在挟恩图报么”等等意思传递过去。 周钰恆却像没看见似的,故意错过他的眼神,继续说道:“我脱你衣服时可是问过你了,你没阻止,那我就当你默认了,事后可不准反悔。” 他顿了顿,才又抬起头,认真的盯着陈欺霜接着说:“我会对你负责的……嗯……欠的银子也可以不用还。” 陈欺霜本来被他话里的郑重吓得心停跳了半拍,但听到最后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便看了,也没什么。我不用你负责。你放心,我也绝不会讹你的银子。” 周钰恆先是微眯起了双眼,然后,却像放心了似的长嘆了一口气,他拍了拍心口窝,颇为轻松地笑了起来:“能还钱当然是最好的。 不过,我觉得我也不差,你也可以考虑考虑我。 他们都说,我和教主长得很像。” 陈欺霜顺势仔细看向了他:修长的眉毛斜飞入鬓;一双翦水秋瞳盈满温柔;眼角平时微微上翘,笑起来时会有所收敛;英挺的鼻子;柔嫩光滑常含三分笑意的唇。 英俊而又秀气,秀气却不显女气。 因为连日熬夜,眼下的青黛色肉眼可见,虽然是勉强打起三分精神,面带笑容,却依旧掩饰不了疲惫的气息。 ——他憔悴了很多。 陈欺霜在被子里捏紧了拳头。 他故作轻松地笑着打趣周钰恆道:“确实跟教主长得像,眉眼间能有七八分相似。不过,你比教主美多了。” “是么?哈哈!”周钰恆干笑着,站起了身来,“厨房里的粥怕是好了,我去给你端来,你先休息一会儿。” 最后,周钰恆也没有再回来,他藉口教内有事,叮嘱贴身的丫鬟,服侍着陈欺霜吃了些清粥小菜。 米粥嫩滑软糯,一看就是用心熬了许久。 陈欺霜连喝了两碗,再想要喝第三碗时,丫鬟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餵了。 吃过饭,重新躺回床上的陈欺霜,有些无聊地打量起了四周。 一座绣满竹林的高大屏风将内外两室间隔了开来。 内室是一张床,床头有小几,床尾有小榻。小几上整齐地放置了些诗集和帐本,一盏小小琉璃盏的烛台,能看出主人平日有睡前阅读的习惯。 小几外侧靠墙处,立着高大的衣柜,床尾小榻则靠着窗边。上面工整地放着只小软枕,怕是主人平日小憩之所。 透过屏风朦胧的纱幕,向外室看去,不过一套书桌椅,一书架,琴几琴凳,一张茶几配两把太师椅。 简朴的搭配,能看出主人多在此饮茶看书,不用来招待客人。 墙上武器架上挂满了各式长鞭,周钰恆的武器“惊鸿”赫然在列。 只这一眼,陈欺霜便知道了,这是朱雀周钰恆的卧室。 果然,凝神静听,窗外是风敲竹韵的万叶千声,夹杂着脉脉清流的鸣声琤琮。这是位于魔教总坛南边,单独辟出来的一处二层院落。此间有个雅致的名字,叫做“翠篁南竹”,是老教主活着时赏下来的。 陈欺霜有来过这里,有时是跟着教主,有时是陪着白虎,但是从来没有被邀请过上到二楼内室。 ——这次可真算得上是登堂入室了。 陈欺霜笑话自己。 同时,他在心底也长长的嘆了口气。 他知道朱雀是被自己气走的。 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愿意放下身段,去当别人的替代品。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果然是自己不识抬举,也难怪他会那么生气。 ——他恐怕是不会回来了吧。自己养好伤后,还是尽快离开吧,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 用过晚饭,照例是汤药,然后是丸药,接着又是补品。 第7页 反覆折腾了五六次。 陈欺霜拒绝了小厮点灯陪侍的好意,在黑暗中,闻着清淡的竹香,昏昏欲睡。 * 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内室多了一抹身影。 谁? 陈欺霜身体先大脑一步反应,将枕边的匕首捏在了手里,整个人隐身在了床幔之后。 “是我。”周钰恆在黑暗中摸索着点亮了床头小几上的琉璃盏内的烛台,“我来给你换药。” 烛光泛着彩光映在他的眉目间,流光溢彩,随烛火跃动而划过脸颊。 陈欺霜收起了“灭影”匕首重新放回枕头边,裹着薄衾,盘膝坐在了床中间:“下午我自己换过了,伤口长得差不多了。我试着活动了下,还算可以。” “还是得多将养些时日。”周钰恆忙打断了他的话,“我来看看你的伤口吧。” 他倾身过来,伸手欲掀开陈欺霜胡乱裹在身上的被子,一股竹香,混着浓郁的酒香气息,随着灼热的唿吸,扑到了陈欺霜的脸上。 “你喝酒了?”陈欺霜吸了吸鼻子,拥着被子向后挪了挪,“伤口白天再看吧,晚上也看不分明。 你到底怎么了?今天一整天,都不像平时的你。” 好像也被自己找的蹩脚理由打败了,周钰恆哈哈笑着,很随意地坐到了地上:“我有点伤心了。” 他一向淡定清亮的双眸,此刻却如投入石子的古井,漾起了层层的涟漪:“你明知道我想说什么,却一整天都在跟我装傻。” “我……”陈欺霜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有些话,你不用说,我都明白。”周钰恆打断了陈欺霜想要拒绝的话,他掏出怀里的酒囊,勐灌了一口,接着说道:“我一下午找遍了各种理由,却始终没有勇气敢来看你。 听说你睡了,我才偷偷摸过来,想看你一眼。 哈!没想到我竟然也有如此废物的一天!被人拒绝了,却还是要三番五次的纠缠不休!简直可笑!” “朱雀,你别这样……” “我也不想。我也不想这样的。”周钰恆沮丧的低垂着头,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陈欺霜的被角,轻轻摇晃着,小声又可怜的恳求道:“哪怕你把我当成他也没关系,至少,我陪在你身边时,你能不能远离他?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光明正大照顾你的机会?” * 魔教总坛的某处密室内。 魔教左护法黄溯回翘着二郎腿,将果皮瓜子壳吐得满地都是。 他看着愁眉紧锁的教主,终于是吐飞了最后一片瓜子壳,开了口:“怎么样?哄睡了?” 白元奉似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开口,干哑的声音如粗石划蹭般难以入耳:“没有,我怎么劝都没用,他只呆呆抱着那颗头,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不吃,不喝,也不睡。” 左护法起身替他倒了一杯水:“我说你啊,这又是何苦?把人放了得了,像现在这样做,岂不是将人越推越远?” 白元奉双手握紧了杯子,苦笑道:“呵,我从一开始便错了,又何妨继续错下去?”他视线迷离着飘向了远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正待勾起,却又目光凛然了起来:“李明世想救他走。我绝不允许。” “你这样,也不过是让右护法心灰意冷,对你更恨之入骨罢了。”黄溯回替自己也倒了一杯水,“何况这次你又搭上了对你忠心耿耿的青龙,用血淋淋的惨痛方式,教育他离你这个混蛋主子远一点儿。唉,典型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少说风凉话。你明知我将青龙派出去是为了什么。”白元奉轻啜了一口水,润了下干哑的喉咙。 “为了什么?怕小美人吃醋?嫌青龙烦,让他远离你?为杀李明世背锅?”黄溯回装作困惑的样子胡乱猜测,看着教主白元奉越来越冷下去的目光,于是端起杯子,饮了一口水,终于正色道:“你终于连对你最忠心的青龙都要彻底清查了。为了什么?就为了围在右护法身边传信的几只小苍蝇?” “武林盟动作频频。这次,更是一次有预谋的营救。教内必然存在一位核心领导者。我怀疑上次围攻青城的泄密便是与他有关。 正道将这颗暗棋藏得太好,太深了,我不得不防。” 白元奉放回了水杯,手指在桌面上叩击着:“青龙他太忠心了,忠心得让人害怕。如果这次他依旧没有疏远我,冷却他的忠心,我会担心,他是不是为了其他目的,不得不忍辱负重。” “你莫不是瞎了?他天天寸步不离地跟在你的身边,全教上下哪个看不出青龙忠心的目的?更何况,他自小在你身边长大……好好好,先不说这个,你先说你试探出什么结果了?”黄溯回也放下了杯子。 “他应该不是。”白元奉手指在桌面上加快了叩击的频率,“这次,他杀了太多无辜的正教人士了,除非他这辈子都不动武,否则……即使重回正道,怕也洗不白了。” “抹黑他?!你还不如干脆把他关起来!你真是……所以呢,你还要清查谁?其余三使?老教主留下的长老们?还是我?!” 密室内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空气也变得更加的凝重。 第8页 “从青龙先开始,是因为他与小怀有过过密接触,小怀在入教前就认识他。”白元奉难得心平气和的向黄溯回解释道:“其余三使也要查。” 白元奉缓了缓,难得柔和下神态:“至于你,我亲眼看着你从教内出生,你我自小一起长大。这些年,你是我唯一一个可以无所顾忌说话的朋友,我又怎么会不信你?” “行了,行了。怕了你了不成?你知道我最吃这一套。”黄溯回也终于放松了绷紧的脸,现出了一抹笑容。 他放松的往椅子背上一靠,出主意道:“短时期内,这颗暗棋都不可能再行动了。你要是再用一次对付青龙的这种‘强行抹黑’的方法,恐怕也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 不如干脆藉机会把四使派出去,收拢权利,从下往上顺藤摸瓜,也不至于与其他人直接冲突,失了人心。” “确实是我太着急了。”教主白元奉低头思索了下,“你说得对,我应该先从下面开始查起。先不说我了,你那边怎么样?莹湘的病有好转么?” 这次换黄溯回沉默了。 白元奉也跟着沉默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家的小青龙和小朱雀都已经出来啦! 坚决的1v1,没有该死的替身梗!!!没有替身没有替身没有替身! 另外,我写的是人,不是神。所以这里面的人,不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那种大神。 做不到全知全能,也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所以请看文的小盆友放平稳心态,不要勉强主人公做一些他们做不到的事情。 最后,开心就好。【笔芯】 第3章 第三章 清风拂面的上午,竹荫倒映的池塘边,陈欺霜躺在竹摇椅上,在翠篁南竹的院落里,看朱雀周钰恆投食餵鱼。 “喂,朱雀。”陈欺霜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丢他。 “嗯?”周钰恆回身应他,顺手捏住了他丢来的石子。 朱雀又换了一身着装。不同于先前的青竹素意,这几日,他频繁地尝试了各种颜色鲜亮的服饰。 今日他着了一身华贵的紫衫。蔓草绣萝纹样的暗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外面的白纱无衽罩衣,则略微遮住了这层光芒。 同色系的碎水晶发冠与宝石束腰,如画龙点睛般,更衬出了他的卓然的气质。 有钱人! 好晃眼。陈欺霜忙抬手遮住了炫目的光芒。一瞬间的失神,竟然让他忘记了刚才想要说的话。 只一晃神,周钰恆便走至身前。 紫檀木混着麝香的气息,随着周钰恆抬手递到眼前的石子,被风送了过来。 “有什么事么?”声音也如本人那般的温文尔雅。 周钰恆面带着温柔的笑意,轻柔地捏碎了手中的石子:“可是因为我头长得周正,又入了您的眼?” “不敢,不敢。”陈欺霜内心汗如雨下。 ——他怎么又想起这茬了? 陈欺霜赶忙动念头岔开话题:“其实是因为我觉得吧,我最近吃得太好,走路的声音都雄浑有力了起来,所以……” “你嫌这处住所不好,所以你想换个新住处?”朱雀随手拿出了算盘,轻轻地拨弄着,“我们两个人住个三进的院落就足够了,城西郊乐安镇有处宅子……买地契,置物费,搬家钱……粗粗算下来,五千两,足矣。” “你还不如去抢!”陈欺霜咋了下舌头,自己现在还欠了一身的外债,哪里还有钱去买房搬家,“有钱人,你这是想要了我的命啊!” ——哦,不对,是自己的话题被岔开了。 陈欺霜再次开口,声音带上了恳求的意味:“我胖了很多,最近吧,一动,都能听见肥肉颤抖的咣当声。 你看,我早就好得差不多了,能不能让我适当地运动运动?” “海运那边最近新到一批货,也正好人手不足,要不辛苦青龙使走一趟,扛个三五天的货,活动活动筋骨?”朱雀收起了算盘,又拿出了随身的帐本,“我先替你录个名,一天六七钱的工银,正好用来抵帐。” “朱雀你过分了啊!你这样天天看着我,我还有没有点儿自由了?”陈欺霜难得硬气的拍椅而起,却在看到周钰恆双眼微眯,重新又掏出算盘时,唯唯诺诺地坐了回去。 “怕了你了。我说你能不算帐么? 朱雀,你变了!想当初的你看淡风云,好一个君子如玉。 再看看现在的你。 自从出言挽留下我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唯利是……唯独离不开我了!我对你太失……实在感激得不得了。 您教务缠身,日理万金,行行好,放过小的吧!” 那日的酒后失态,简直算得上周钰恆严谨自持的前半生中最为失败的一笔。 醒酒后的周钰恆,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连着炸了好几天的毛。 这也算是他的痛脚,现在竟然被陈欺霜拿出来重提了。 “呵。”周钰恆提起了一侧嘴角,轻笑了一声。 陈欺霜浑身上下,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层鸡皮疙瘩。 “你胆子不小嘛。”周钰恆解下腰间长鞭“惊鸿”,“啪”得一声脆响,鞭风带起风痕,将草打得翻出根来,连同植被一起,被飞扬的尘土,送上了天。 第9页 “我来帮青龙使好好松松骨。” * 当小厮前来替访客通传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青龙陈欺霜在长鞭的追逐下,像一只匆忙逃命的、受了惊的兔子,一路急驰狂奔。 长鞭却似牵引风筝的引线,引着陈欺霜,在长鞭的末梢,如同穿花的飞蝶、逐风的落叶,上下飞舞。 玩得尽兴了,周钰恆才唤小厮上前传达访客来意,自己则洁面净手,将长鞭交由手下收起。 “右护法陈染怀前来拜访,指名请见青龙使。”小厮躬身递上拜帖。 “哦。那就请进来见见吧。”周钰恆在一方素白的绢布上拭干手,才安慰似的拍了拍陈欺霜的脑袋,起身回屋去换衣服。 ——混蛋朱雀,专挑我右腿下手。 陈欺霜手按右腿,面有凝色。 自从右腿受伤,内腑重创以来,自己的身法确实比以前稍逊了一筹。 但是,也绝对不至于被周钰恆用鞭子,像戏耍老鼠般戏弄。 周钰恆在外极少动武,遇到内部比斗,也多半只是懒洋洋的挥一下鞭子,立刻便投降认输。是公认的四使中武功最差的一名。 如今看来,他的武功竟然出人意料的高。是少有的几个在教内没被摸清武功深浅的人之一。 联繫他近日来一反往日的恣意表现,他到底要做什么? 陈欺霜有些头痛的捏了捏眉间。 * 翠篁南竹外院的会客大堂。 右护法陈染怀在小厮的服侍下,静静的品茶,等候主人的到来。 他浑身上下一身素白,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精神气一般,形容枯藁,死气沉沉。 手中紧抱着只一尺见方的楠木盒子。盒子上面平搁了一把随身宝剑。 他的前后左右站了六位彪形大汉,一看微凸的太阳穴,便知是武术上颇有造诣的内家高手。他们戒备的将陈染怀团团护在圈内。 陈染怀似对周遭的一切过眼不见、充耳未闻,只自顾自的饮茶。 “汤色鲜明,回味甘醇。好茶啊。”他喃喃道。 伸手将茶汤沿半弧状,倾泻于身前。 “右护法喜欢,不妨带一些回去。”周钰恆新换了一身云纹绣边的素白长袍,头髮半散着,簪了只乌沉木髮簪,随意地挽了个髮髻。 他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陈染怀怀里的那把剑,不动声色地端量了一下,到底是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了过去。 陈欺霜低垂着脑袋,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袖,跟在周钰恆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大堂。 整个厅堂唿吸可闻,肃穆庄严的宛若灵堂。 “不必了。”陈染怀淡淡的回道。他从半垂的眼睑下淡漠的望向陈欺霜,“我来问些事情。” 周钰恆坐上主位。陈欺霜避开陈染怀的视线,坐在了周钰恆的左手边、陈染怀的斜侧方。 “好久不见了,陈欺霜。你最近过的可好?”陈染怀接过茶童重新奉上的一碗茶,用茶盖盪开浮沫,轻呷了一口,开口寒暄道:“看你面色红润,想必是过得还不错。” “托福。”陈欺霜并不抬头看他,只面无表情地客气了一句,便又低下头去,盯着搁置膝头的“灭影”匕首。 “自从上次见你浴血而归,我便日夜担心,好在你吉人自有天相。我带了些补品来,希望对你恢復身体有些益处。”陈染怀边淡淡的说着,边示意身后六人护卫之一,送上礼品。 一旁早有周钰恆的侍从上前一步,接过了东西。 陈欺霜不得不抬起头来,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陈染怀直视而来的目光,几次张口欲言,最后却只是循礼,在椅子上微微欠身,麻木地回了一句:“青龙不敢当,有劳右护法挂心。” “右护法真是太客气了。我这儿自然短不了青龙的吃穿用度。我先替小霜谢过右护法的关心。”朱雀展开纸扇,随意扇了几下,微笑着客套了几句,一转话头,将话题又拉了回来:“右护法所问何事?不妨直言来意。” 陈染怀将目光从陈欺霜的身上转移到周钰恆的身上,一时之间顿了顿,面露几分疑惑。 不过他并没有看太久,又将目光放回在怀中的木盒上,蜷缩着手指抠了抠木盒,才艰难地开口: “我师兄……李明世,他走之前,留下什么话没有?” “我……”陈欺霜面上一片茫然。 其实他能确切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自己是怎样绕过层层守卫,一路摸进李明世在后山的独居,又是怎样隐身在房樑上,一直等到那名温润青年推开门,走进来,然后干净利落的一刀毙命。 但他一直没能明白李明世最后一个动作的意思。 李明世微微抬起嘴角,目光内充满了瞭然。 他并没有挣扎,只用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轻轻向外,向门口的方向,推了陈欺霜一把。 ——他要……让我走? 他是自愿赴死的,还是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为什么?! 但是,这些话,自己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讲。 现在更不能。 陈欺霜张了口,面对陈染怀有些期待的眼神,嗫喏了半天,终于还是将眼一闭,狠心回答了句:“节哀顺变。” 第10页 “是么。”尖锐的盒角硌红了陈染怀的手,他却如没有痛觉般,将盒子更用力地压进了怀里:“看来,他走得很快。” 其实,在看到陈欺霜茫然的神色时,陈染怀内心便是知道了答案的,但他还是,忍不住,自虐般又追问了一句:“切口很齐整,他,没有多受苦吧?” “右护法请保重身体。”周钰恆出言打断了他,起身站到了陈欺霜的身边,将手放在了陈欺霜的肩膀上。 “是啊!保重身体,苟且偷生。”陈染怀自嘲地笑了笑,放开了怀中的木盒,将手移到木盒上面的剑身,细细地用手描摹剑鞘上的花纹。花纹是古文篆刻成的“莫离”二字:“教内我也只认得你一个人了。陈欺霜,能劳烦你,帮我将师兄的……和配剑,送回青城山故居么?” “对不起,我……”青龙陈欺霜正要开口拒绝。 却听见陈染怀幽幽地补充了一句:“我和教主商量过了。他同意了。” ——那这就不是相求,而是命令了。 陈欺霜内心苦笑,却仍如往常那般,正要起身领命。但他人还没待站起身来,倒先被周钰恆用力地按了下去。 周钰恆收起了摺扇,走到了陈染怀的面前。一贯温和待人的脸色变得格外的认真和严肃:“右护法最好不要随便拿教令开玩笑。我这里,可没有接到任何教主的命令。” 他刻意地加重了“命令”两个字的字音。随即又恢復至往日那样的“见人三分笑”的温和常态,随手打开摺扇虚晃了一下,慢悠悠地接着说道:“教内谁人不认识右护法?只怕右护法登高一唿,有的是人,前仆后继,愿为右护法赴汤蹈火。 更何况是这种有利于两派交往的好事? 区区不才,愿替右护法代修书信一封,亲自送上青城慰问弔唁,万望右护法恩准。” “周钰恆!你!”陈染怀终于是打碎了伪装在脸上的平静面具。 一时间,愤恨、不甘、委屈、怨恨等情绪一同在脸上炸开。 他气到浑身颤抖,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格楞”一声,抽剑出鞘,当胸向周钰恆刺了过来。 周钰恆收敛了笑意,有些忧伤地看着他。只站在原地,不躲也不避。 陈欺霜倒是第一时间,抓着“灭影”,挡在了周钰恆的身前。 不过,不等他出手,早已从旁边伸出一只手,轻轻夹住了剑身,也没见怎么用力,便夺下了宝剑,重新归入鞘内。 “教内禁止同门私斗,右护法请自重。” 六名护卫齐齐弯腰行礼。虽为劝诫,姿态却不容拒绝。 “好啊,朱雀。看来你是执意要护着他了?”陈染怀咬牙切齿的对周钰恆怒目相向。 “还望右护法看在令慈的面上,多加珍重身体。——我们都有需要保护的人,又何妨给彼此多留一些退路。” 陈染怀顿时变了脸色。他几次三番地将剑重握回手中,直至花纹深深地印红了掌心……到最后,还是无力的松开了。 “你赢了。”陈染怀将宝剑与盒子重新抱紧在怀里,起身向外走:“朱雀使这般操劳,当心所识非人,落得竹篮打水,空留伤心。” 周钰恆向陈欺霜所在的方向望去,见陈欺霜仍略带防备的护在自己身前,轻轻笑了一下,回答道:“我心甘情愿,且甘之若饴。” 陈染怀前行的步伐,明显地停滞了。他转过身来,终于与陈欺霜第一次对上了视线。 陈欺霜不自然地转过头去,但防御的姿态丝毫没有松懈。 陈染怀却突然勉强地笑了下:“陈欺霜,你要好自为之。” 说完话,他又转回身,抬头注视着会客厅堂高高的镂空窗棂上,有一幅精雕的夏月荷塘图。 有水,有月。 月影摇晃,水波涟涟。 他仔仔细细地看。突然,招唿都不打一个,便已经快步离开了。 随他而出的是那六名环绕在侧的大汉。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审稿难免会有遗漏,我会尽量保证不出现错别字……但是如果有手误打错的,请有时间的同学留言告诉我一声,我会立刻就更改的。 引用的古诗词,整篇文章都更改完毕后,我会单独搜索一下,在最后的“作者说”里面标註出引用出处,现在单独查改,容易打乱我的更文思路,也容易影响阅读体验。希望小伙伴们能够理解。 从这一章往后,我会时不时的在章末更新一些有趣的小彩蛋,也算是我写文过程中的脑洞吧。不定时更新,有喜欢的小伙伴们可以关注一下。 第4章 第四章 陈染怀一走,陈欺霜立刻将“灭影”重新收回了怀中,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望着周钰恆,颇为轻松地笑了出来:“朱雀,谢谢你啊。其实我还挺怕与他动手的。赢了输了,都不太好交待。” 周钰恆合拢纸扇,望着陈染怀远去的背影,感慨道:“他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现在却只能像只金丝雀般被囚禁在这里了。 你哪里还用得着与他动手?他已经废了。”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陈欺霜向前一步,抓住了周钰恆的手腕。 第11页 “关心则乱。你们认识的吧?我说教主为什么会最先开始查你,恐怕除了我的原因外,更多是因为他吧?”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朱雀,你能解释得明白些么?你说他已经废了,是什么意思?” 周钰恆举着摺扇,直直地指向了陈欺霜的胸口。 陈欺霜不闪不避,怔怔地望着周钰恆。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他的翅膀已经断了,不需要任何枷锁,他也逃不出去了。” “不可能的。教主不会这样对待他的。”陈欺霜用力地摇了摇头,略笑了笑,又用力地点了点头,肯定道:“你看错了,朱雀。” 周钰恆有些忧郁地望着陈欺霜,直看得陈欺霜低下头去,才轻轻抖开摺扇,说道:“右护法这次来,至少也算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摇了摇扇子,才补充道:“你已经从教主的内鬼名单上被剔除了,恭喜啊,青龙使。九死一生,无知者无畏。” 陈欺霜重又抬起头来。他望着笑眯眯的周钰恆,轻轻问道:“那么你呢?朱雀。” “我嘛,”周钰恆合拢摺扇敲在自己的头上,做出一副皱着眉头思索的样子:“我应该算是最值得被怀疑的那一个了吧。你看,我常年在外游荡,认识了挺多不该认识的人,到如今,甚至连右护法都专程跑来警告我,让我离你远一点儿。” “他难道不是想来杀我,好替他师兄报仇么?”陈欺霜勉强抻了抻嘴角,有些低落地绕开周钰恆,坐回了刚才的会客偏座:“朱雀,我虽然不明白你想做什么,但我知道你最近行事高调,有些反常。 你私下里曾接触过右护法了吧?” 周钰恆紧挨着陈欺霜,坐在了他的身侧,自顾自地斟上一杯香茗,放置在手侧,然后展开纸扇回答道:“高调?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我不过是最近刚好做成了一笔大买卖。 俗话说得好,‘人逢喜事精神爽’。” 陈欺霜捧起茶杯,吹了吹气,喝了一口:“那就好。不过我不太希望你像这样过多地引起教主的注意。尤其是……”陈欺霜很自然地看向周钰恆的腰间,想出言提醒他,不要在外人面前,展露高深的武学。 “惊鸿”已经被收起来了。周钰恆顺着陈欺霜的目光看过去,忙横展开纸扇,护在胸前,满怀戒备地上下打量着陈欺霜:“我倒是不担心教主,反倒是你……我告诉你,我这个人很保守的,你可不能乱来。” 他显然是心下瞭然,却仍故意曲解了陈欺霜的意思。 陈欺霜颇为惊讶的抬起头来,盯着周钰恆的脸,好半天,才将嘴里含住的那口茶,费劲地吞咽了下去。 周钰恆轻轻蹙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合拢纸扇,在掌心轻敲之后,又再接再厉地凑到陈欺霜耳边,轻轻说道:“既然你这么担心我,何不到我身边来,对我寸步不离、贴身保护。” 陈欺霜更讶然了。周钰恆甚至清清楚楚地从他受到惊吓的神情中识别出“你到底是谁”和“难道朱雀疯了”这两种意思来。 当周钰恆皱紧眉头,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时,陈欺霜已经面红耳赤地推开他,落荒而逃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是我的语气不对? 周钰恆匆匆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本子,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抄满了一堆小字。 都是周钰恆从风月话本中摘录出来的。 其中“风月草”“合欢笑”与“软凝脂”已经单独圈了出来,做好了备註。 “从此跟着大爷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以及“公子,你要是对人家不好,奴家可是要不依的。”这两句话,也重点做了标记。 ——小百灵新买的这批书,效果怎么都不太好? ——算了,哪天专程请教下花谢秋吧。毕竟,他经验丰富,是个行家。 *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闲静的夏日午时。魔教总坛近旁小镇的一处酒楼内,两道沉默的身影在大堂二楼的偏僻角落里,静静地对坐饮酒。 这是易了容的青龙陈欺霜与便装出行的玄武韩介。 韩介一如往日般沉默自持,眉头紧锁,一副解不开愁绪的困扰模样。他着一件便宜的粗布青衫,随身带着武器店常见的普通长刀,落拓得宛如江湖游侠。 因为众人极少在教外谈及教务,两人又是易容变装出门,沉默了片刻,终是陈欺霜先开了口:“小湘最近可好?” “小湘”指的是韩莹湘。 是韩介既当爹,又当妈,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亲妹妹。 一个活泼伶俐的女孩子。 自小与众人一同长大。既是一干糙老爷们儿的贴心小棉袄,又是每个人的开心果。 由众人见证着,从那个奶声奶气叫着“哥哥、哥哥”,跟着磕磕绊绊跑的小丫头,长成一位亭亭玉立、英姿飒爽的小侠女。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总是充满着欢声笑语。 魔教上上下下,无一不宠爱这位小公主。 她是阴沉而压抑的魔教内,唯一自由无束的光。 而现在,这道光已经黯淡了。 第12页 她在魔教围攻青城山时,为保护左护法黄溯回,被青城派掌门,一掌震断了心脉。 合全教上下之力,也不过勉强维持住她的一口唿吸。 韩莹湘躺在床上,日渐消瘦,每日靠着珍稀药材与千年老参吊着命。 玄武韩介听了陈欺霜的问话,眉头似乎锁得更紧了。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终于长嘆了一口气,出声道:“还是那样,不好不坏。” 其实教内大夫早已多次劝慰过韩介,让他送韩莹湘痛痛快快地离开,免受这日夜煎熬、毫无尊严的苟活之苦。 韩介每每都是口头上虚应着,却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 “我每天看到她,都感觉似乎下一秒钟,她便会睁开眼睛对我笑,然后喊我‘哥哥’。 我做过无数次这样的美梦。”韩介用力捏紧了酒杯,“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只要能留她一口气,我愿意一辈子照顾她。” 陈欺霜也举起酒杯,沉默的与韩介碰了一下。 一口饮罢,他宽慰韩介道:“江湖之大,天材地宝众多。何况又有许多不世出的名医。我们再找找,总会寻出救治小湘的办法……” “你们两个原来在这里。”来人突兀的出声,将两人的话题打断。 是白虎毕先。 他一来便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两人的中间:“小二!上壶凉茶。再添一大份酱牛肉,一只卤肘子,一只白斩鸡。” 他也不用人招唿,熟练的摸进后厨,取来一只粗瓷大碗、一坛陈酿。拍开坛封,举起酒罈,勐灌了一口。 “爽快!夏天就应该喝烈酒,吃荤菜!你看你们两个娘们儿唧唧的,用指头粗的杯子去配头髮丝粗的素黄瓜丝下酒,也真不嫌麻烦。” 白虎毕先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却下箸如飞,只说话间,便将所谓的素菜,消灭掉了三四个。吃到兴起,左手解开对襟武褂,右手在额头拭了把汗,随后端起盘子,连颇为厌恶的黄瓜丝、黄瓜汁、装饰雕成的萝蔔花,一股脑全吞了个光。 看着白虎如饕餮转世般狼吞虎咽,陈欺霜与韩介不由得被这股惊人的气势所迫,齐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夏天还有这样的好胃口,你可真让人羡慕。”陈欺霜笑了起来,用“指头粗”的杯子饮了一口白虎所说的淡出鸟来的女人酒。 韩介的心情也随着白虎的吵吵闹闹,跟着放松了不少。他似乎又回忆起白虎毕先与妹妹韩莹湘从早到晚叽叽喳喳斗嘴的日子,紧锁的眉头终于放松了一些,默契的与陈欺霜碰了个杯,也饮了一口“娘们儿唧唧”的酒。 白虎一口气消灭了半桌子菜,才跟重新活过来似的,开口让小二再上几个菜。 他热情地寒暄道:“不介意多加副碗筷吧?”随后,双手对搓,面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最近实在是囊中羞涩、捉襟见肘。嘿嘿。我就是带了张嘴来蹭饭的,可没带银子。这顿饭谁请?” 他嘴上客套着,却也不耽误动嘴。 说话间,又风捲残云般地解决了一盘菜:“哦,对了,青……青青,你家朱——朱朱怎么捨得放你出来了?” 青龙陈欺霜一口酒登时卡在嗓子里,上不去也下不来。他呛咳了半天,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才悠悠地回敬了一句:“白白,你是怎么说话的。” 这下,连白虎都愣住了。他坏笑着轻挑了单眉,露出一对儿小虎牙,从桌下踢了陈欺霜一脚,语带撒娇,黏煳煳地说:“青青啊,你原来不都喊人家小、白、白的么?自从留恋小、朱、朱的凤凰窝,你都再也不关心你的小、白、白了……” 终于,连“小玄玄”都绷不住脸,笑得勾起了嘴角。 见白虎毕先眼睛滴熘熘地转着望向自己,为避免殃及池鱼,韩介连忙板起脸来,将那盘油腻的卤肘子端到白虎面前:“快吃。凉菜,热了就不好吃了。” “我难道错过了什么精彩的内容?”随着话音落下,先飘来了一阵淡淡的青竹香气。 朱雀周钰恆一身清素淡雅,摇着纸扇,踱了过来。 “喏,请客的来了。”陈欺霜示意毕先回头去看。 “你……你请客?!鸿门宴啊,这是!”白虎毕先梗着脖子,费劲地咽下了最后一口肘子肉,动作流畅地转过身,就去扑抱周钰恆的大腿:“朱啊……财神大人,不对,财神爷爷,请放过小的,赏小的一口饭吃吧!” 朱雀周钰恆一错身闪到了一边。 当他看清白虎毕先那张混着汗渍与泥土的脸,和他那同样分不清底色的白中洇开一团暗黄、黄中又隐隐发黑的、皱皱巴巴的武衫时,终是忍不住,用纸扇遮住了半张脸,向后又飘了一步。 那边早有随侍小童擦干净椅面,放上凉垫,又捧了随身带的香茗,到后厨亲自烹茶。 待周钰恆洁面、净手、香帕拭面、香茗漱口完毕,小童早已吩咐店小二撤下酒席,擦干净桌子,换上象箸玉杯玉碗,重新又布上了一桌新席。 “嘿嘿,嘿嘿!瞧这架势,不愧是周财神,掉根腿毛,都比我的大腿粗。”白虎毕先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笑着伸出了筷子。 第13页 却早有两边小童上前,架着白虎拖了下去。 他们的主人授意他们,替白虎重新打理一番。 “怎么不去楼上的雅间?”朱雀入席后问道。 “大堂人多口杂,我们坐在这里听听消息。”陈欺霜说话间替周钰恆挟了一口菜,放到他面前的布菜碟里。 果不然,楼下传来了嘈杂的讨论声,声音纷杂作一处,但是意思大抵相同,都是关于青城山号召武林群雄,要围攻魔教总坛的事。 “你听说了么?青城掌门的公子、青城少掌门李明世被杀了!” “真的么?谁这么大胆?以青城派的武林声望,也是能随便招惹的?” “还能是谁?魔教的那个疯子呗。听说啊,他杀人后还专门用血书留了名的。” “嚯!可真够嚣张的!” “魔教教主又把这只疯狗放出来了?!没收到消息啊。” “嘘!小声点儿,这可是魔教的地盘,当心掉脑袋。快别说了。喝酒,喝酒。” “青城掌门怕是要疯了。听说联络了正道十几个门派,要齐上魔教,报仇雪恨。” “又是因为正邪纷争?我们不是赢了么?青城陈染怀被抢的那次,魔教可是损失惨重啊!” “不是啊!这次是因为李明世被魔教那个青龙使给杀了。听说是一人杀了几十个人,还让人给逃了出去。” “看来是青城派的武功不怎么样啊,连自家人都护不住。不过,换成我们门派的掌门,怕是也要疯。魔教这可是盯准了一个门派欺负,也真够缺德的了。” “正道讨伐魔教怕是已成必然趋势了!” “可不是么?这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我们正道门派总算是要扬眉吐气了。” “魔教妖人早就该伏诛了。不知李兄认为,这次进攻魔教,能有几成胜算?” “我看难赢、难赢啊!” “总教主神威!早就该同正道那些衣冠禽兽们堂堂正正地斗上一斗!我们都受了多少年的气了。” “这次怕是会请出天魔令,号召魔教教众集体应战了吧!” “对!请出天魔令!打退正道!让他们老老实实地臣服。” “魔尊英明。青龙使神勇!真是一雪之前围攻青城山的耻辱,将武林正道玩弄于股掌间……” “你胡说什么?不会用词就不要瞎开口。你个邪教妖女!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 “哪来的正道毛娃娃!也敢在魔教的地盘上撒野。来啊!让我教训教训你,也让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 大堂里源源不断的争斗声混做一团,沸沸扬扬地顶上了二楼。 “吵。”周钰恆慢条斯理地咽下陈欺霜夹给他的一口菜后,便停箸不动,略听了片刻,皱紧眉头吐出了一个字。 “既然已经听得差不多了,不如就换到楼上单间雅座吧,也能凉快一些,更方便说话。”陈欺霜提议道。 周钰恆轻轻点了下头,又去看韩介。 韩介表示客随主便,很随意地放下酒杯,起身随周钰恆和陈欺霜向楼上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剧情是不是发展得过快了?为什么到了这一章突然点击率就下降了。 嗯。我觉得很可能还是因为不太甜?! 没有什么替身梗之类的,其实小青龙就是还没找到他的定位罢了。 其实我蛮喜欢我的男主人公的,希望也能有人跟我一样喜欢他们。 第5章 第五章 新换的这处雅间,是个南北通透,隔音良好的清凉处所。 三人这才缓缓吐出了积了一肚子的浊气,重又入座交谈了起来。 玄武韩介轻咳了一声,才压低了声音问道:“对于这件事——就是青城组织人手进犯我教,也算闹得尽人皆知了。你们是怎么看的?” 陈欺霜也压低了声音回答:“本来以教主歷来的做法,我们是该躲的。但是,这三番五次的……我们算是跟青城结了大仇。加上上次我们又在青城吃了大亏。所以,我猜,教主会请出天魔令吧?” “不会。”周钰恆用酒润了润唇,“武林正道人心不齐,看热闹与起闹的人居多。教主不会轻易动用天魔令,将事情闹大的。” 天魔令。是所有魔教门派盟约后的誓物,是魔教总教主的信物,一般由魔尊亲自保管。 血盟教老教主穷尽一生,将肆意妄为的魔教教众,由一盘散沙,捏成了一座坚实的堡垒。 这也是现今江湖称血盟教时,大多直接以魔教来概括的原因。 血盟教长老以上级别的人,曾有幸亲眼见过这块传说中的令牌。 成年男子巴掌大的一块琉璃,上面雕尽了一些看不懂的奇异形状。正中间篆刻了“天魔”二字。除了观赏把玩以外,并没有任何的特殊用处。 但是,外界却一直在流传着这块令牌的种种神奇。 可见,传言终归是传言,并不见得都有出处。 “那最近教主在忧虑些什么?”韩介又追问了一句:“是因为右护法?” “恐怕是在担心教内内鬼未除吧。”陈欺霜略顿了顿,接着说道,“内鬼未除,有很多事情就不方便去做。……包括留住右护法,包括应对武林正道的讨伐,当然,也包括给小湘治病。” 第14页 他怔了一瞬,回过神时,忙举起筷子替周钰恆夹了些菜,又斟上了一杯酒。 “内鬼?”玄武韩介皱紧了眉头,抿了一口酒,谨慎地透露着消息,“刑堂动用了所有的手段,受审的几人因为抗不住用刑,陆续崩溃了。但也并没能问出一星半点的有用消息。怕不是,抓错人了?” 他沉吟了片刻,突然露出了些不敢置信的表情:“他……是在怀疑我们?” “教内有人向武林盟递消息,我们知道的多,最先受些怀疑,也在情理之中。”周钰恆夹起一根青菜,慢慢的吃掉,又将菜内的一小段芫荽偷偷拣出来,推到了一边。 陈欺霜伸出筷子,将芫荽挑出来吃掉,又喝了一杯酒:“先回去查查看吧,也说不定确实是手下有些不老实的人。不是凡事都讲个‘未雨绸缪’么?” 他说完,向周钰恆露出一个略显得意的笑容。 周钰恆亲自站起身来,替三人将酒杯满上。 陈欺霜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韩介与周钰恆碰过酒杯后,又回敬了一杯。陈欺霜也跟着陪饮了一杯。 韩介连饮三杯后,才落座回椅子上,有些郁闷的开口道:“你们察觉后,竟然都不生气?” 陈欺霜纠结了好半天,才沾着酒水,在桌子上写出了“未雨”两个字,他比比划划的,倒是还没忘记继续替周钰恆夹菜。 “防患于未然,并没有什么坏处。没什么可生气的。”周钰恆以指尖沾着陈欺霜“雨”字上的酒渍,将“绸缪”两字补了上去,“倒是毕先,他冲动易怒,最好先别让他知道。” 韩介点了点头,表示会留意。 他伸手又满了一杯酒,犹豫半天,才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那么,那两位呢?他们也受到怀疑了么?” “玄武,你越界了。”陈欺霜轻轻用筷子末端点了点桌面:“这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事情。” 韩介一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冷静地点了点头,道:“好,我懂了。以后都不会再提。” * “哈哈!看,本大爷回来了!呦,你们竟然又换了一桌?”被按住一顿洗刷清理的白虎,总算又光鲜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了。 他匆匆地挽起了两边的衣袖,拖出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抓了双筷子,就伸向了离自己最近的那盘荤菜。肉还含在嘴里,就已经含煳着开口问道:“在聊些什么呢?怎么气氛这么冷?” 其余三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韩介重新垂下了眼睑。周钰恆不动声色地伸手将陈欺霜在手中把玩的筷子接了下来,平放在桌面上,低头抿了一口杯中酒。 陈欺霜向左看看,又向右看看,正好对上毕先带了些探究之意的疑惑目光,只好强行扭转话题,岔开毕先的提问:“那个白……白白啊,这才小半天不见,你又英俊了许多。” 韩介已经接受过暴击,立马如老僧入定般,眼观鼻,鼻观嘴,岿然不动。 反倒是平日一向淡然的周钰恆,一口酒喝下去,差点儿被呛住。他神色颇为古怪的看向了“青青”,“青青”自觉失言,早已把脸羞成了“朱”红色,但仍没忘记替“朱朱”轻轻拍了拍背。 毕先倒像是什么都没听出来似的,专程绕了过来,赏识地拍了拍陈欺霜的肩,又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算你有眼光。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洗得这么干净,洗的还是花瓣浴。 来,小青虫,你来闻闻看,这喷喷香的,熏得我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还有这衣服料子,呦,滑得跟没穿衣服似的,我穿过大堂时,都是夹紧了屁股的,生怕被别人看去了我这清白的身子……” 毕先这么一洗,果然白净了许多。 他本就肤色偏白,眼睛又大,加上整个人长了张娃娃脸,一笑便露出一对儿小虎牙,如今搭配了象牙白的一身,活脱脱的一个眉清目秀、神采奕奕的小白脸。 “小白脸”还没来得及收回小白牙,就被一串整齐的“哗啦”声,打散了笑容。 白虎僵直着后颈转向声源处,与青龙、玄武,一齐望向掏出了算盘的朱雀。 三人几乎同时脑内一轰鸣,从心底发出了一声哀嚎。 朱雀慢条斯理地将算珠拨动得清脆动人,嘴里还念念有词:“葛布成衣勉强算一金吧,楼下那两桌,预付二十八两,另外,一间上房,五两,衣服清理费三两……抹去零头,二金三十两,再加上利息,扣去这个月的月钱,你还欠我一千五百三十二两四钱银子。” 他“哗啦”一声,收拢了算盘,笑得从容又优雅,将奸商的丑恶嘴脸展露得淋漓尽致:“谢谢惠顾。还有,赶紧还钱。否则,我只能将‘英俊’又‘喷喷香’的你,卖掉抵债了。” 毕先被周钰恆双眼弯成月牙似的微笑,笑得心都碎了,又接连听到了一长串巴拉着手指头都算不明白的巨额欠款。 他哀嚎着扑进了陈欺霜的怀里:“青青啊!你家朱雀这是怎么了?他为什么要对我说些我都听不懂的话,还朝我笑得这么开心?” 第15页 韩介已经耸着肩膀笑出声来了。陈欺霜也笑着把毕先往外推。周钰恆展开纸扇,只留出那笑得弯弯的眉眼。 毕先擦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当着朱雀的面,颤颤悠悠地伸手,要将这还没焐热的“一金”给脱下来:“得喽,大爷我无福消受,还给你。” 陈欺霜哭笑不得,忙伸手拉住差点儿连内裤都脱下来的毕先:“他逗你玩呢!上次还欠了两千多两,这次就减了五百……” 毕先整张脸都垮了下去:“小青啊!你们可真是一家人。在他那儿还是‘一’字打头呢,到了你嘴里,这立马就翻了一番。” 朱雀莞尔一笑,面若桃花。他喝下一杯酒,才又缓缓开口补充道:“扣的那五百两,是因为他把宅子抵给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韩莹湘应该是个像灿烂阳光一样可爱的女孩子,因为她跟白虎总吵架,所以看看白虎,应该就能知道了。 我也很喜欢小白虎。他的名字怪怪的,有点儿像“笔仙”,每次打字都心惊胆战,生怕他会隔着屏幕过来挠我。哈哈。 第6章 第六章 “为什么?你缺钱?”陈欺霜有些惊讶的看着毕先。 毕先一扭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陈欺霜突然又瞭然地望向了韩介,果然,韩介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苦笑。 白虎除正式场合才穿那套白虎使的服饰外,无论夏冬,平日只有两套换洗衣物。经常到翠篁南竹蹭饭。遇上有赏金的危险任务,总是踊跃报名。甚至连修理武器,都要找人搭伙砍价。 别人笑他为了存老婆本吝啬到令人髮指。 原来他是将省下的钱,都花在了韩莹湘的身上了。 “你们都干嘛啊!突然都不说话,盯着我做什么?”毕先衣服也不脱了,重新坐回了座位上,又抓起了筷子,招唿着其他人:“都愣着干什么?吃菜啊!等会儿,就不好吃了。” 他默不作声地往嘴里塞东西,直到塞不下去了,才用力地开始咀嚼了起来,边嚼边继续向口里塞东西。 “白虎,你心里难过,我们都明白。”陈欺霜轻轻安慰似的拍了拍毕先的肩膀:“你慢点儿吃。” 韩介默默地斟满一杯酒,塞在了毕先的手中。 毕先将筷子拍在了桌上,环视了一周,怒道:“都干什么呢?一脸悲伤的看着我,我做什么了么?我知道,你们都在偷偷地为湘湘的恢復做努力——左护法找了数不尽的大夫,朱雀四处联繫商队买千年灵芝,青龙亲自去深山採回老龄山参,玄武更不用说了,亲哥哥,衣不解带地照顾着。 只有我……我什么都做不到。也不过,就是给湘湘买些衣服首饰罢了。顶多就是穷点儿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逞强的说着。说着说着,望着剩下三人的脸,终于逐渐降低了音量,低着头,也垂下了眼帘,有些苦涩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女孩子嘛,都爱美的……至少,我还能帮她打扮得漂亮些。 湘湘是我们的妹妹……我怕我什么都不做,她醒来的那天,会把给我忘了。” “不会!”韩介拎起酒壶,将在座每个人的杯子都斟满了酒:“来!我代湘湘敬诸位一杯。以后但凡有用的着我的地方,韩介自是万死不辞。” 他说着,已经将第一杯酒一饮而尽,正要伸手倒第二杯时,被周钰恆展开摺扇拦了下来。 “别喝了,喝多了,明天可赶不了路。” “朱雀,玄武最近并没有任务在身。”陈欺霜轻声提醒周钰恆。 “我有正事要与你们商量。”周钰恆轻咳了一声,有些严肃地坐正了身体,“事关小湘的病情。” 其余三人见他这样认真,明白他绝不会拿韩莹湘的事情开玩笑,纷纷放下酒杯筷子,跟着正襟危坐了起来。 “南边有货商传言,南疆大巫手中有一只‘续命蛊’。我已经派人去证实了,这个消息是真的。” “能救醒湘湘?”韩介失态地站了起来,碰倒了酒杯,溅了一身的酒污。 陈欺霜与毕先也激动了起来,他们知道,周钰恆敢提出来,必然是经过了多次确认,否则,绝不会说出来,让大家空欢喜。 果不其然,周钰恆开口回答:“能起死人而肉白骨,但是,”他展开摺扇,抖了抖,“有一些难处。” “他们需要什么?钱?珍宝?还是武功秘籍?”毕先有些着急,直接连人带椅子,凑到了周钰恆的身边。 “需要什么你只管说,这多少也是个希望。”陈欺霜也凑到了周钰恆的另一侧,有些焦急地催促道。 “说来惭愧,这件事,我还真的帮不上忙。” 周钰恆轻轻扇了几下扇子,依次扫过三双眼睛:“大巫老了,本想偷偷留下续命蛊保命,但新上任的少巫,听说了湘湘的事情,主动提了条件:要求‘有缘人’亲自上门提亲。” “这是什么鬼条件!”毕先愤怒地捶了一下桌子,“这跟卖身,有什么区别?” 他站起身来,来回踱了那么两步:“倒也不是不能卖,关键是,这素昧平生的,万一人家女孩子看上你了,对,我说的就是你——朱雀,你要是不喜欢人家,这不是耽误人家的后半辈子么?咱不能做这种坑人的事。” 第16页 “哦。这点你倒是不必担心,人家没看上我。”周钰恆见毕先将期待的眼神落在了陈欺霜身上,忙又展开扇子,遮住了陈欺霜:“也没看上他。” “那是谁?玄武不行的,他心有所属了。我说,不会是我吧?”毕先咬咬牙,出声应道:“要不我去试试,‘有缘’这种东西很虚的,万一人家能看上我……” “你不行。”周钰恆缓缓地摇着头,眉头锁得很紧,“少巫说你像个小孩子,不成熟。” “我先谢谢各位的好意,我想亲自带湘湘去试试……不行我便求她……有什么难处……我尽力罢了。”韩介不由得苦笑,像被兜头泼了盆水冷水般,连声音都低沉了下去。 陈欺霜却率先弯起了眉眼,并捶了一下周钰恆:“混蛋朱雀!你快别吓唬玄武了,你刚才不是说了要让他明天赶路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周钰恆不再故意板着脸,而是轻轻地翘着嘴角笑了起来:“要不怎么说是有缘人呢?许多年前,不是有个小丫头,说长大后要嫁给韩介,还哭着不肯回南疆……” “南疆?五毒教的?小丫头?”陈欺霜皱起了眉头,略微地想了一下,便立刻反应了过来:“那个跟着小湘喊韩介哥哥的丫头,那图朵?!她如愿当上少巫了?!” 毕先笑着狠狠地捶了一下玄武,拉长了声音:“哦——那图朵啊——那图朵不就是那个总偷偷给你写信的小丫头么?我可警告你啊,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可不能为了给咱妹妹治病而耽误人家。挺好的一个小姑娘。” “你别捉弄玄武了,没看到他……哎,别愣着了,喂,韩介,别傻笑,快回神,你的口水要滴到地上了!” 韩介顺着陈欺霜的话,去擦了下并不存在的口水。 “原来是她,竟会是她……”韩介整个人魔怔了似的喃喃自语,突然一愣神,如同被惊醒般,手脚并用地向外奔,“我走了!我去找教主告假!我这就收拾行李带湘湘去南疆!” “你们瞧!他都乐疯了。”毕先边取笑着韩介,笑得合不拢嘴,边揉着微红的眼角,“朱雀啊,你可真能沉得住气,要是我,怕是早就说漏嘴了吧!来,哥哥,我敬你一杯,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亲爷爷!不,你是我的财神祖宗!” 陈欺霜笑着拍了下毕先的后脑勺:“你也乐疯了,都胡说些什么呢!他明明没你大。” 毕先捂着后脑勺,装模作样地去碰了周钰恆的杯子:“你还小,你不懂,我这叫尊敬。我就说嘛,怎么好好的一株高岭之花,还没到月末收帐期,就变成了一只碎嘴大公鸡。原来如此。 要钱我是没有的。但我这儿有的是体力!兄弟你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毕先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周钰恆轻轻地点了点头,轻挑嘴角,露出一个温柔,却又格外瘆人的微笑:“嗯。我那里正好缺个当家花旦。以你‘英俊’的姿色,过人的体力,正好可以迎来送往,日接千客。也算帮忙凑凑‘嫁妆’,体现下你的兄弟情谊。” 毕先目瞪口呆地转过头去看陈欺霜。陈欺霜忙借喝酒来掩饰唇边的笑意。 ——他是因为“碎嘴大公鸡”几个字恼了吧。这个小心眼,可真像个小孩子。 陈欺霜偷偷地在心底笑周钰恆,却见周钰恆斜眄过来,慢慢地眯缝起了眼睛。 不好。陈欺霜心底一凉,连忙不由自主地干笑了起来。 那边,毕先已经凑到周钰恆的身边,翘起兰花指,细声娇语地撒娇:“奴家不依嘛!奴家卖艺不卖身的。”他说着,抬手向陈欺霜的方向一指,“瞧,卖身的正在那边偷笑呢。” “毕先!你又皮痒了是吧!”陈欺霜捏响十指关节,狞笑着朝毕先走了过去。 “祖宗,爷爷,别打脸。呦,疼疼,轻点儿。” 周钰恆笑着看两人打闹,又饮了一杯酒。 他应了大巫十车的聘礼,光运过去,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另外,佣工费、镖局运镖费……恐怕还得亲自走一趟。 首饰的图样也需要挑些最新款的,早早定了。还要挑布样,制成衣……採购也需要格外调来一名贴心的帮手。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 夜半时分,昏暗的室内,一只手慢慢靠近蜡烛,借烛火那丁点的热度,融开了手中拇指肚大小的蜡丸。 这只手轻轻搓动,直到蜡丸中露出一张小纸条。 “接触陈染怀。”上面只有五个字。 纸条被狠狠地捏成了一团,蹿起的火舌将它舔了个干净。 那只手用力捻了捻,同时,挥灭了烛火。 * 玄武一大早便抱着韩莹湘,两人一骑,准备离开。 青龙、白虎和朱雀三人在魔教总坛大门处替他送行。 “这一次,正道来势汹汹,还望兄弟们能好好保重。”玄武抱着韩莹湘,在马上行了半礼,“我把湘湘送去,就立刻赶回来。” “赶紧滚吧!用不上你。等青城的走了,我们就去你那儿讨一杯喜酒!”白虎笑嘻嘻的在玄武坐骑的屁股上狠拍了下。 第17页 骏马撒着欢儿奔驰而去,似乎是回应着主人焦灼的心情,很快便消失了踪迹。 三人在门口站了许久。陈欺霜突然出声道:“我把你塞在我枕头下的五百两银票装进玄武的包裹里了,你放心。” “那是给你的钱,随你怎么花。”周钰恆用纸扇遮住脸,打了个呵欠,玄武一走,他像是卸掉了一层重担,又恢復成往日那副懒洋洋的松散模样了,“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睡个回笼觉。” “等等我呀!我请你们吃早餐吧!”白虎毕先从背后扑上,一左一右的揽住了两人的肩膀。 周钰恆轻皱着眉头,用扇子挑开了毕先的手,丢给他一条素白的手帕:“快擦擦你的花猫脸。你以后要是再不洗脸,就自觉点儿,站到我一丈开外的地方去。啧,刚换的衣服。” 陈欺霜倒是不嫌弃地伸出指头戳了戳毕先的娃娃脸,打趣他道:“哈!你是又准备要蹭早饭吧?可没准备你的份儿。饿肚子去吧,小奶猫。” “啧啧,啧啧。瞧瞧你们这副夫唱妇随的丑恶嘴脸。哎,我说,你们真应该照照镜子看看这丑陋的夫妻相……”白虎毕先用手帕胡乱地抹了一圈脸,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继续愉快的跟了上去。 陈欺霜回过头向总坛大门外隐蔽的瞭望高台处张望,那个几个人可以无拘无束相处的童年乐土上,正有一条孤零零的身影,萧索地望向远方。 是左护法黄溯回。 黄溯回似乎感受到了陈欺霜注视的目光,回过头来,对着他略微颔首致意,便又转过身去,眺望着远方早已离去的身影。 他的背影混在微霞的晨光中,看上去是那般的无助和孤独,仿佛马上便能与这落寞的背景融为一体。 他就一直那样呆呆的站着……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寂寞,陈欺霜内心一空,鼻子不由自主的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怎么了?”周钰恆放缓脚步回头等他。 “可能是风太大,迷了眼。”陈欺霜皱了皱鼻子,笑着回道。 朱雀瞭然的笑了笑,也望向了黄溯回的方向:“确实要起风了。” 他牵着陈欺霜往前走,边走边说:“乖孩子,你别哭,一切都有我呢!” “哎!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又跑到后面去了!是不是诚心想甩开我?”白虎毕先在前面挥动了双手,跳起来大声嚷嚷着。 “粗鄙。”周钰恆嘴上嫌弃着他,却拉着陈欺霜大步追了上去。 ——谢谢你! 陈欺霜望着周钰恆坚定向前的背影,在心底默默地将这句话说了无数遍。 作者有话要说: 魔教四使的关系是很好的。从最初救治青龙,应该就能看得出来。 其实最初想加进来一个女生的。对,就是朱雀的那个位置,龙凤之类的嘛,但是朱雀不干,剧情也不让,我只好勉强退让了。 初步设定人物时,有很多有趣的事情,人物跟现在也不太一样。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很温暖。 第7章 第七章 当青城山组织了近万人的正道大军浩浩荡荡地向魔教总坛讨伐而来的时候,魔教联盟早已在距魔教总坛二十里开外的某处平原,摆开架势,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在所谓的战前会议上,血盟教教主白元奉也仅仅表达了下对魔教同僚们前来助阵的口头谢意。 一切如之前所料。教主白元奉非但没有动用天魔令,甚至疲于应付其他教派前来助拳的好意。 在左护法的再三请求与督促下,才勉强发了句“找教内没事干的小孩儿过来玩玩,全当长长见识”的客套邀请。 但也仅仅只是联繫了魔教总坛附近的其他教派的几处分坛。 “青城山的那只老猴子,竟然敢越过武林盟主,公开组织正道‘讨伐’魔教?该说他是因为丧子之痛丢了脑子好呢,还是他天生就蠢?”白元奉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将青城掌门当作了餐后的笑话。 “你该体谅他的救人心切。但这在武林盟主的眼中,恐怕就是一个野心家的公然挑衅了。”黄溯回说罢,很随意的当众磕起了瓜子。 右护法陈染怀却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静静的坐着,抚摸着怀中的楠木木盒。 “不过几只跳樑小丑罢了。让他们流点血,长长记性。”白元奉淡淡的说着,抬手招来了青龙和白虎:“这次正好借正道之手检验下教内新人的水平。你们两个就别下场添乱了。” 两人齐齐应了声“是”,退出了帐外。 大帐之外,旌旗烈烈,锣鼓阵阵。正魔双方隔着中间平整空旷的场地,泾渭分明地各自摆开了阵势。 魔教这边,当中一面黑红交错的大旗,上书一个如眼角滴泪一般的“血”字。左右各一面金银日月旗护卫着。 四使的旗帜则只出现了青色的青龙图腾与白色的白虎图腾。 另有五毒教、天罡门、天尸教、合欢派、昙泽门等零零散散的各色旗帜,代表了各自教派的身份。 正道教派,则将此次的“伐魔”组织者拥立在了中心。 除青城派天青色的门派服饰外,还有白、黄、蓝、绿、褚等五岳剑派。另外一些零散的小门派,却也都有百来号人。 第18页 血盟教之主展现出了充足的“接受讨伐”的诚意。 非但为远道而来的正道教派留足了时间用以恢復与调整,并且还放低姿态,主动请青城定下“讨伐”规则。 青城教毫不客气的提出了三个条件:一、释放青城弟子陈染怀。二、交出大魔头陈欺霜。三、交出天魔令,放弃魔尊之位,解散魔教。 双方毫无悬念的谈崩了条件。 于是又定下了一对一公平比武的“讨伐”规则。 “这就是所谓的正道人士。嘴上说着光明正大、行事磊落。该占的便宜却一点都没少占。只会做些恃强凌弱、安插奸细的勾当。”白元奉毫不留情地嘲弄道,“以正道的讨伐规则来讨伐正道,想必是件有趣的事。——你说对么?右护法。” 陈染怀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白元奉倒似也习惯了,继续试图用言语去激怒他。 左护法心里长嘆一声,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起身离开了遮荫帐篷,留下了一厢情愿的教主,对着木头一般的右护法,自说自话。 不远处,白虎正在给新兵们做战前动员:“你们要掂量好自己的实力,然后预估下对方的水平。要是没能力打败对方,就不要瞎出头,什么报仇、十年不晚,命才是最重要的……” 黄溯回跟着念了句“命才是最重要的”,不禁打心底羡慕起了直率的白虎。他摇摇头甩掉了这单纯幼稚的想法,转身又向青龙陈欺霜那边踱了过去。 很难得的,竟也听到了陈欺霜在训话:“……任何一个小失误,都有可能丢了性命。所以要对对手心存敬意。因为,死人虽没有机会后悔,但他有权得到尊重。” 果然,这边的说话风格,也符合本人的一贯特色。 黄溯回敢保证,当自己靠近这边时,至少有十几个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做好了准备。 这是一种本能反应,无意识间先对来人充满戒备与敌意。 想当初,自己也是从这群野兽中杀出来的,在漫长的时光蹉跎下,却也消磨掉了年幼时凌厉的锋芒。 都是些年轻的孩子啊!年轻真好。 黄溯回盘腿抱膝眯缝着眼睛,瘫在椅子里,在如火的骄阳下,昏昏欲睡。 仿佛在睡梦中,又回到了那在高台上打盹的、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 * 魔教总坛内。 宽敞明亮的三面通风的会客偏厅内,朱雀正在如山的帐册间垂死挣扎。 岁中,本就是魔教各分坛到总坛来汇报帐目的月份。 今年恰逢青城教前来“除魔”。 当各教派以支援的名义蜂拥而至时,教主则以“早做应对”为名,丢下杂务,早早带着其余四人,逃了出去。 于是,在原本兵荒马乱的帐务问题中,又多出了客房安排、食物採买等各方面的採购与供应问题。 朱雀堂忙得马不停蹄,甚至不得不四处借调人手。 被迫坐镇于魔教总坛的朱雀使,成了身兼数职的魔教最高领导。 每天从早到晚,都有大量的办事人员频繁地进出这间会客偏厅。 随着他们而来的,是有如成团苍蝇聚拢时发出的整齐的嗡鸣声。 时而低声私语,时而大声喧譁。远处,有厅外等待接见的分坛帐房们低声讨论和说笑的寒暄;近旁,则是前来报告的教众,震耳欲聋的表述和慷慨激昂的陈词。 周钰恆虽然心里烦躁得要命,面上却依旧是一派风淡云轻。 他一边张口与各分坛坛主、总管乃至帐房们客套着有来有往地交换些信息,一边飞快地拨动着算盘,硃笔勾画。同时,抽空安排着教务,调度人手支援,甚至游刃有余地被教内接连不断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荼毒着。 终于,云脚低垂,苍暮余晖,萤灯初亮。 满室的嘈杂与喧嚣也随着往来宾客的离去,而重新归于宁静。 周钰恆站起身,闲闲地敲着扇子走了几步,活动了坐得僵硬了的肩背与四肢后,又重新坐下,铺开一张雪白的印花信纸,刚刚执笔落墨画了只落款用的空白纸扇,小童又匆忙地通报了一声,领了名少年,走了进来。 周钰恆缓缓地抬起头来,微笑着捏碎了手中的笔。 或许是因为他的微笑格外的温柔多情,让这名来自青龙堂,自幼经歷过各种血腥场面的少年杀手,无意识地退后一步,暗自戒备了起来。 而周钰恆好似刚从沉思中回过心神,隐约记起了小童的通传,记起了这是替陈欺霜传信的信使。 他赶忙调整了微笑,热情地招唿手下沏茶安座,颇为亲切地问道:“是青龙那边出了什么事了么?” 少年更加戒备了,警惕着将手中的信并一朵小黄花,远远地递给小童:“青龙使请朱雀使亲启”。 研磨的小童立即接过,仔仔细细的检查。确认无误后,才将东西交到朱雀的手上。 周钰恆打开信封一看,立刻好心情地笑了起来。 信上是一段虽然歪歪扭扭,但是竭力写得工整整齐的字:“夜风轻缓月色暖,虫音清亮藕荷香。七弦幽幽入静梦,竹林深处是归乡。 与君共赏,保重身体。——霜” 周钰恆细细地将信上的内容读了几十遍,每个字都认真地描摹了一遍,才恋恋不捨地将眼神从信纸上移开,郑重地将信叠好,放进了贴身的衣袋。手中把玩着小黄花,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 第19页 他甚至专程抽出些时间,了解了一下正道“除魔”行动的情况。 原来,所谓的一对一公平比武,也只进行了一天。 穷凶极恶、惨无人道的魔教新人们,面不改色的对武林正道的新秀们进行了一场鲜血洗礼式的教育。 断手、残足、挖眼……这些能够快速削减敌方战斗力、影响对方判断的,在魔教新人眼中宛如吃饭喝水般司空见惯的伤害,竟成为了正道门派哇哇哭闹着请求停止比赛的理由。 而少有的几名正道新秀中的武力高强、心志坚定者,却也同样被魔教教众不怕死的精神吓破了胆。 他们生平少见这种依靠残忍的虐杀来击溃对方心理防线的野蛮作风,更没见到这种不以输赢为目的,单纯追求“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执着杀意——即使被武器刺穿,即使被削成了人棍,也要爬过来战个不死不休。 毫无退意,不懂逃跑。 青龙堂的小杀手们已经明确被教主列入了禁止参赛的人员名单内。 据说是因为快、准、狠的一刀致命,使教主失去了观赏的乐趣。 “他们是疯了么?”最开始是几个正教小门派的少数人在窃窃私语。 “他们不是人!他们被控制了!”逐渐变成多数正道门派的心声。 “我们根本不可能打得赢他们!即使赢了,也别想逃出去!”到了最后,这竟成为了全部在场正道武林人士的共同心声。 当一名恆山长老为了挽回损失的正道颜面,站出来,与一名普通的魔教弟子比斗时,武林正道的心中还是存了些许希望的。 在恆山长老轻松制住了这名魔教弟子时,有人甚至还在大声叫好。 而后,这名魔教弟子干脆利落地举刀砍断了自己受制的胳膊,又向恆山长老沖了过去。 直到,他被恆山长老砍下了头的瞬间,依旧不依不饶地张嘴去咬恆山长老的手腕。断头将手腕咬得鲜血横流。 魔教弟子们照常面无表情的上前来收尸。他们不是冷血,也不是没有感情,只不过他们不得不拼命。他们如果不拼命的从死亡中活下来,活着等待他们的,将是比这更残酷一百倍的刑罚。 “你们真是群疯子!”一直木然着不说话的陈染怀,在满脸的恐慌和震惊中,强行掩住口鼻,干呕着,终于开口对白元奉说了第一句话。 “哈哈哈哈!”白元奉却像是听到了这个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般,开怀大笑了起来,“疯子!这个称唿好!哈哈哈!疯子。” 他笑够了,才停下。缓了一口气,又如同故意激怒陈染怀那般,目含鄙夷,挑衅地说道:“你们这些天真善良的正道小孩儿,哪里见过真正的疯子?弱肉强食不过是世间的生存法则罢了。 倒是台上那些道貌岸然的武林名宿们,哪一个没长了颗藏污纳垢的心。 你看到了么?他们都在怂恿别人门派的菁英上前送死。 当其他门派死了弟子在哭泣时,他们却在心底偷笑。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讨伐我们么? 因为他们既不用死,也成全了好名声! 他们才是疯子!骯脏的疯子!” “你胡说。你简直不可理喻!”陈染怀大声的反驳他,“你不要把你的骯脏思想套用在别人身上。你心思不正,才会那样说别人!那些都只是你的想法!” “别否认。你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白元奉收起了笑容,将手放在椅扶上,有节奏地敲击了起来,“你认识他们。比我更了解他们。 你仔细看看场上吧。死掉的正道菁英里,可有哪位是门派掌门的亲生子女?有哪位是门派的大弟子?哪位是下任继承人?有身份有背景的,有死掉的么?有家世有地位的,有死掉的么? 什么是事实?这就是事实。” “你胡说,你不要随口污衊我们!这是一种比武方式,因为有用的人都要留到最后才用。我们青城一定会堂堂正正的打败你们!”陈染怀抱紧了怀中的木盒,更加大声而用力地反驳着。 “好!好一个堂堂正正!我请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看青城战败后,会怎么往你、往魔教身上泼污水!”白元奉终于是被陈染怀的执迷不悟给激怒了,“陈染怀!青城教可不会拿你当自己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彩蛋 (ooc,仅供娱乐,不要计较与文中的形象不太相符吼) 青龙和白虎面对白元奉:“教主,教主,我们给你上个智商buff。” 白元奉(面带疑惑):“哦?” 青龙白虎迅速站位:“左青龙,右白虎,中间站着二百五。——教主,二百五可是很高的智商数值哦!” 白元奉(沉吟):“是时候教你们一些新的东西了——会空血拉仇恨,才能成为标准的t。我只演示一遍,你们认真学好了。” 第一天 “朱雀啊!白虎带着青龙来请产假。青龙怎么了?” 第二天 “哦,抱歉啊,朱雀我看错了。他们请的是流产假……” 第8章 第八章 第二天的“讨伐”规则改成了团体战。 于是,所谓团体战,变成了实力相差悬殊的单方面屠杀。 第20页 一个时辰内死光了两百多人的比试,将讨伐者变成了被讨伐者。 双方战死者的尸体堆积成山,被两边各自拖了回去。 原定一天的讨伐,半天的时间都不到,便已经匆匆结束了。 白元奉饶有兴趣地陪着正道改变着游戏的形式。 “他们想要的公平,我给了。”他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对着陈染怀,戏嚯的笑。 即使狼被圈养了,但,狼始终是狼。羊也始终是羊。 * 待到第三天时,名门正派内已经没有主动请战的年轻人了。 而各门派的长老们,有了恆山长老的前车之鑑,纷纷自恃着身份和地位,互相推诿着,不再下场。 正道的孩子们被杀怕了,也被吓怕了。 当他们看到同龄人在面无表情的杀人碎尸时,内心充满了恐惧、同情和悲哀。他们怕自己也会变成那样的人、那样麻木的野兽、那样可悲的杀人工具。 他们现在只想跑,拼了命的逃。 但又怕转身逃跑的瞬间,会像被狼盯住的羊那般,被围拢,被猎杀,被吃掉。 深深的恐惧将他们推向了情绪崩溃的边缘,也许只需要一根小小的稻草,就能成为压死骆驼庞大身躯的巨大力量。 正道门派的长老们正聚拢在一起,研究着撤退的可能。 突然,正道阵营中,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者生,一者死。生者伤重刚醒,正扑在死者的身上哀鸣。 转瞬之间,两条鲜活的生命,站成了生死的彼岸。 这哭声像会传染一样,无数的人跟着低声哭泣了起来。 他们带着匡扶正义的信念而来,却被“邪恶”堂堂正正的匡扶了。在这场所谓的“讨伐魔教”的正义之举中,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失去了些什么。 有人哭喊,有人大骂。 骂魔教,骂自己,最后就骂到了组织行动的青城教。 “青城的要死就自己送死好了!” “你们要报仇,你们要救人,便要拉着别人陪葬么!” “武林盟主就绝不会让我们送死。” “白白死了这么多人,青城你们必须给个交待。” “青城的只为了一己私利,就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青城的怎么不死光!” “可恶的魔教,自私的青城!” …… 一人开始骂,便有无数人跟着骂。像是终于找到了情绪宣洩的出口,青城成了众门派发泄愤怒的对象。 “你看。看到了么。这就是你所谓的名、门、正、派!多么丑恶的嘴脸。没能力击败敌人,便要拿自己人开刀。他们竟然在骂自己人!哈哈哈哈!骂得好啊!活该你们来送死!”白元奉像疯了一般的大声笑骂着,更肆无忌惮地嘲笑起了哭泣着的正道人士,“来啊!放肆吧,发泄吧,展露你们的懦弱!这才是人心!这才是事实!” “你可快点儿闭嘴吧。还嫌麻烦不够多。”左护法黄溯回拉扯着白元奉,并小声劝阻着他。 陈染怀随着两人的话音转过了头。他呆呆地怔愣了好半天,才似突然被两人对话中的内容惊醒一般地回过了神。 他感觉有一团沉重的东西塞住了嗓子,努力想发声说些什么,却被怀中的木盒一晃,倏地红了眼眶。 木盒温润地透出光泽,静静地靠在他的怀中,极力地温暖着他,好似师兄长久以来的陪伴与照顾。 现如今,却陪他一起,冷冷地看着师门受责难,看着同门被刁难。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木盒依旧温润着,说不出一句话。 陈染怀突然站了起来,他蛮横地推开了身前的护卫,冲到场地边缘,对着昔时的同袍,声嘶力竭的大声喊道:“你们是疯了么?你们都闭嘴!青城没有错!错的是魔教,是他们先抓走我的! 是他们先杀死师兄的!错的明明是魔教啊! 你们怎么能是非不分。 你们怎么能怨青城!你们怎么能怨我们!” 全场寂静了片刻。 白元奉想要阻拦陈染怀即将说出口的话,却没能来得及。 陈染怀哭着大声喊道:“师尊你快带着他们走吧!我会求他放你们走!!!” * “闭嘴你个孽障!我没你这个徒弟!”青城掌门声若洪钟,一出声,震得整个平原嗡嗡作响。 他因为爱徒被抢,几乎失去了半个门派的门人;又因爱子被杀,一夕之间,白了头髮。 本是凭怒气支配,联合了正道门派想要报仇雪恨,却没料想到,各派自有各派的利益,没人愿意为替他人报仇而送命。 直到现在,更是因为连番的失利,将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了青城的头上! 青城掌门突然感觉到自己正在迅速的老去,尽管他声音洪亮,内力充沛,但是对现实的无能为力,让他再也举不起手中的剑。 他的爱徒正站在数步之遥,站在他的对立面,在敌人的保护下,恳求自己快跑。为了自己,为了青城,也为了瞎了眼的正道,恳求敌人放自己走。 ——耻辱啊!可悲。我这个无力的匹夫! 小怀是自己亲眼看大、手把手教大的孩子,自己对他的爱只多不少,说是半子都不为过。 第21页 所以,当小怀回山,像开玩笑似的,将自己被一个人纠缠的过程说出来时,自己的第一个举动便是查了那个人的底细。 越查便越觉触目惊心。 那个总爱穿一身黑衣,守在青城派山门外,笑起来阳光灿烂的青年,竟然是现今的魔尊——白元奉! 更详细具体的内容是没有了。但仅凭一张画像,便足以说明一切。 没人敢相信,青城掌门与魔教教主的第一次会晤,会是在青城派的门前。青城掌门以一颗慈父的心,劝阻着这位年轻的教主,放弃对爱徒的追求。 「为什么?因为我是魔教的?」黑衣青年满不在乎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我出生在魔教,生来便担了魔教的责任。没得选。但自从我当了教主后,只靠经营维繫,并没做过什么坏事。」 于是自己便苦口婆心道,什么正邪素不相容,什么男男相恋违逆纲理伦常。 「你是个挺有意思的老头!我不想与你为敌,但你不要逼我。我等了他八年!现在我找到了,又怎么能放弃。」青年眼中闪着令人心惊的执着的光。 少年心性易变,你难道也要像你父亲那般,害了小怀一生? 「我不会。我这辈子只他一个人!并且,」青年眉眼间突然泛起邪气,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谁敢靠近他,我就毁了谁。」 然后,青城陈染怀便被禁足了,像被恶霸盯上的良家妇女般,举青城之力,保护在了青城的最中心。 「老猴子你不要后悔!我必踏平青城山!」 那是黑衣青年风雨无阻连等六个月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哈哈!后悔?怎么会后悔?! 即使后来痛失爱子,即使现在众叛亲离。也没有后悔这一说法。 父母的爱子心,岂会因为保护并没有做错事的孩子而后悔?! 就像现在。 * 青城掌门骂道:“你个混帐!害死了你师兄还不够,你还想要再害死我?!青城派上下可有半分亏欠你?!” “不是的!不是的,师尊,我没做错。”陈染怀死死地抱着装有他师兄人头的木盒,哭跪在了地上。 “闭嘴!你个老匹夫!”白元奉盛怒。 “你为了个男人,背叛正道,背叛师门。我如果是你,早已无颜存活于世间!你为什么还不死!”青城掌门毫无风度的大声喝骂着陈染怀,连身边正哭闹的正派,一併吓住了。 “我……我……”陈染怀颤抖着拔出了白元奉侍卫的佩剑,被白元奉按在了怀里:“你冷静点儿,小怀,想想你的母亲。” “你还不去死!”又是一声如同洪钟般的催促。 “啧!你这个……老不死的!”白元奉一把抢过配剑,剑甫一出手,便是惊天地撼鬼神的一式。 “来得好!”青城掌门大喝一声,拔剑做出了抵抗的动作。 “噗嗤”一声,是剑入体后血液溅出来的声音。 白元奉没受到一点阻拦,就对准心脏,将青城掌门捅了个对穿。 他眼中一瞬间写满了愕然,待回过念头的剎那,他的心却如同坠入了深渊。 他知道青城掌门对于陈染怀的意义。 白元奉咬牙切齿道:“老匹夫!你算计我?” “哈哈!小怀这辈子都不会跟你好了!”青城掌门贴近白元奉耳边,用力的发声,“你太自私了。你不配爱人!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随即,青城掌门集毕生功力于双掌,是玉石俱焚的一招,击向了魔教教主白元奉的前胸。 “教主!小心!”是青龙出剑的声音。 但是已然来不及了,迴光返照的老人,用尽全力的一击,将白元奉击得倒飞了出去,吐出一大口鲜血。随即,晕了过去。 而同一时间,青城掌门的双臂也被砍飞了出去。 “小怀,活下去!”这是青城掌门临死前的悲鸣。 第9章 第九章 * 小怀,活下去,无论怎样艰难,如何耻辱,请好好的活下去! 这是为师的最后一点私心,也是为师能为你做的最后一点事情。 这次,武林盟主不得不出面了!他会抓住这个机会! 而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待正魔两教恢復过意识的剎那,正道夺回被砍去双臂的青城掌门尸身便迅速地逃跑了。 而青龙则是头也不回地运起轻功,抱着白元奉,抄近路,直接沖向魔教总坛。 左护法黄溯回与白虎毕先立刻打马追了上去。 双方都是急急收兵,无人恋战。 “讨伐魔教”行动被迫草草收场。 * 青城山内。 “掌门明明叮嘱过你们,找不到染怀师弟,就速速撤回来。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 青城“染”字辈大师兄李染枫边匆匆往地牢赶,边训斥着摸进魔教找人的师弟们:“这倒也罢了。竟然还带回来一个身份不明的魔教妖孽。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自作主张的?” “冤枉啊,师兄!是那个妖孽缠住我们一路跟出来的。我们没想带上他。”一号小师弟哭唧唧道。 “师兄。那位仁兄说他受到魔教妖人惨无人道的虐待。每天强行对他洗脑,逼迫他做事,甚至都不给他休息时间。他度日如年、以泪洗面,总算等到了正道大侠的解救。对我们十分感谢呢。”二号小师弟正义感爆棚。 第22页 “大师兄。魔教内部戒备森严,更有阵法护持。我们几个被困良久。本想抓一名魔教弟子带路,没想到误打误撞遇到了受困的百姓,所以便顺水推舟,带他出来了。”三号小师弟恭恭敬敬地解释着。 “师兄,他说他只是个普通酒楼的帐房先生。本来上有八十岁老父,内有十八岁娇妻。自从被魔教抓走后,老父熬死了,娇妻也跟人跑了。实实在在的是个可怜人。”四号小师弟同情心泛滥。 “师兄……” “师兄……” 李染枫被争相的辩解声吵得脑仁儿疼:“都闭嘴。我亲自去看看。对你们的处罚,等掌门回来后,亲自裁定。” * “你们这里的伙食还是不错的,荤素搭配,还有杂粮米饭。我有许久未曾吃上一口正经饭食了。” 青城山的地牢内关着的赫然是魔教朱雀使周钰恆。 他被枷上了双手,正艰难的抓着筷子往口中送饭。 因为逃难,他显得狼狈了很多。灰底银丝线缝制的流莺百草图样的外衫,已经脏兮兮破烂烂地碎得难以蔽体,同色髮带松松垮垮地束着乱发,灰底桃花纹的半面面具也不知被扔在了哪个角落。荷包、配饰等一样不剩,连日常抓在手里的扇子都不见了踪影。 只有脸和手还是白白净净的。在地牢的昏暗光线下,透出些神清气爽、志得意满的白光来。 “在魔教竟吃不上野菜杂粮饭?我听人说,魔教很富有的,顿顿荤菜,还可以吃一碗扔一碗。”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看到囚犯认真地咀嚼着每一口饭食,好像这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那般虔诚,送饭的小弟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的回问了一句。 也只这一句,便见到被囚者竟凄悽然的淌下了一滴泪:“都是骗人的!魔教的伙食里,连香菜都不捨得放……你们这儿的牢饭,确实比魔教好。” “哦,这点你放心,我们这儿会放很多香菜的。”看地牢的狱监也忍不住过来接话:“你在魔教也住牢房?那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囚犯咽下一口饭后才回答道:“是个像地狱一样的地方。到处黑漆漆的,混着血腥与铁锈的气息,偶尔还能闻到皮肉烧烙的焦煳味,每个牢房都是臭的,脚下沾满了黏腻的鲜血,一团分不清是不是人的东西挤在一起,为争夺一口吃食,你死我活……整日整夜的哀嚎,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很可怕。 但这也只是关自己人的地方。” 狱监与送饭的小弟子齐齐的打了个冷颤。 他们很想再问问,那魔教关其他人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但联想到自己的正道身份,便一起闭紧了嘴。 另一个狱卒也好奇的插嘴问道:“对自己人都这样恶毒的魔教,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替他们卖命?难道真的是因为有奇怪的信仰?或者像传言说的那样,被人控制了?” 这一次,囚犯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围观的三人都忍不住要散开时,才回答:“因为敢爱敢恨,因为随心所欲,因为活得真实。也因为……别无选择。” “那……” “都别偷懒,今天安排的功课都做完了么?还不快去。”李染枫打断了小师弟们的追问,藉故将三人赶了出去。 “是,师兄。”送饭的小弟子收拢好碗筷,与狱监狱卒小师弟齐齐鞠躬应答着退下了。 * “阁下可真是人才,仅凭一副好口舌,便将我几个师弟耍得团团转。”李染枫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朱雀周钰恆。见他的周身气度和说话的方式,认定他绝不仅是一名误被魔教抓住干活的酒楼小帐房那么简单。 “哪里哪里,实话实说罢了。真情流露,自然最能打动人心。”周钰恆笑的一派从容,习惯性地摸向腰间的扇子,却先被手枷束住了右手,随后又摸了个空。 他神态自若的顺势转身,坐回了牢房内的长条木凳上,做出了已经准备好接受盘问的姿态。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念头,否则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李染枫出言警告周钰恆,试图做出兇狠阴森的表情,但到底还是失败了。 他有气无力的补充了一句:“但是,还是要谢谢你,将我师弟们安全的带了出来。” 说完他便转身要走。 “不用谢。”周钰恆已经临时编好了一套说辞,谁知对方竟然不发问,心中难免有一丝郁闷,“你都不好奇我的姓名来歷?你们都不用审我的么?” “看阁下的这身装扮,问出来的未必都是真话。我会去查出真相来。”青城李染枫转身离开了。 ——真是聪明,只不过,你又能查出些什么来? * 周钰恆目送李染枫离开,然后靠着墙壁,翘起二郎腿,半倚半靠地躺在了牢房内的矮床上。 床上的被褥枕头干干净净地透出了一股阳光晒过的味道。桌子和长凳被擦得纤尘不染。上面贴心的放了一件、青城少年留下的、叠得整齐的天青色外衫。 脚下的地砖也是干净的,是扫过,而不是洗刷过的那种干净。不曾有血污的印记。 第23页 凉爽的风吹得整间地牢空荡荡的发出迴响。 清凉、干爽、空荡荡,最主要是安静!简直是绝佳的避暑修养的场所。 尤其是堪比高级客房的服务态度。周钰恆真想招揽辛勤的狱卒小弟到魔教经营的客栈去提高一下服务质量。 他难得有机会大白天偷懒,于是举着手枷,姿势别扭地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想要真正感受一下午休睡到自然醒的畅快。 可是,人就是这样,总是忙得习惯了,闲暇的时间,便忍不住要找些事情来想想。 他人躺在床上,思绪却如天马行空般,乱飘着。 他回忆起跟在青城弟子身后,被保护着,逃出魔教教众围追堵截的惨痛经歷。 钻狗洞、爬树、翻墙……这群只会点儿三脚猫功夫,轻功慢得像跑步的少年,为了带自己逃命,竟然肯豁出命来。 天真、简单、涉世未深,很容易被激起同情心,热情、有礼貌、没有太多的防范意识。 一看就是在长辈们精心呵护下长大的乖宝宝。 而能够像这样,养出一群乖宝宝的门派,竟然无端惹上了两只大恶魔。 在年轻的狼与年长的狐狸的博弈中,被牺牲掉的,也只能是这些弱小又无助的食草兔子。 真可怜。 更可怜的是,这次青城组织的“讨伐魔教”的行动,註定要惨败而归。 除了倒霉以外,还能用什么词来形容? 但是,自己却莫名地有些羡慕这个单纯的教派。 周钰恆举高双手,在咣当作响的枷锁碰撞声中观察着它们。 只这么一双手,如何握得紧天下?殊不知,抓得越多,便会失去更多。 他想保护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 先这样吧,能救出一个是一个。 我的心,也只有那么大。 他胸口的地方暖暖的。突然想抱抱陈欺霜,他觉得自己有些想他。 第10章 第十章 陈欺霜一路抱着教主白元奉狂奔回魔教总坛。 “大夫!快传大夫来!”他一路上心急如焚,抓住一个迎上来的魔教教众便嘶吼着命令道,完全没有注意到乱成一团的教内景象。 老大夫捻着鬍鬚慢慢替教主把着脉:“……心肺受损,气滞血瘀,脉象细涩……你回来的路上,强行替教主疏经通络了?愚蠢啊,愚蠢。沉痾未除,旧血凝块,你偏又导入新血,不能治了,没得医。” 老大夫收起脉枕,起身就要走人。 “大夫,老先生,前辈!求您再仔细看看!无论什么药材都不要紧,我都去弄来,麻烦您再给仔细看一下。求您了!”青龙陈欺霜按住老大夫的脉枕与药箱,出言央求道。 “不要总想着输内力,功体不同,盲目的运功只会增加病体的负担。你懂了么?”老大夫继续捻着鬍鬚,执着的盯着陈欺霜,等待他回答。 “我受教了!下次绝不胡来。”陈欺霜内心着急得恨不得给老大夫跪下,表面却只能强作镇定,甚至勉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嗯。那我就勉强再看一看吧。你替我将我那套银针取来,还有我那熬药的小童。”老大夫重新又坐了回去,却没有再次号脉,只如老僧入定一般,捻起鬍鬚,沉思了起来。 陈欺霜心中定了七八分。也不敢多耽误,立刻去了老大夫的医庐,背了一堆药壶药罐等杂七杂八的工具,夹着小童,又飞奔了回来。 回来的路上,他才注意到不同寻常的忙乱景象,但是他认为那是因为教主受伤所引发的恐慌,并没有更多去关注。 回到教主内室的时候,左护法黄溯回与白虎毕先都已经赶了回来。 黄溯回安慰似的上前拍了拍陈欺霜的肩:“回来的路上我们都听说了,他会没事的。教主这里有我们在,你放心。你去把他接回来吧。” 陈欺霜满脸疑惑的盯着黄溯回,放下夹住的小童和背上的工具,问道:“谁怎么了?把谁接回来?” “朱雀不见了!他被青城的抓走了。”白虎毕先大嗓门的吼着,“这帮龟孙子,柿子拣软的捏!” “怎么可能。你们听错了吧。”陈欺霜第一个念头便是反驳。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他可是亲身领教过朱雀周钰恆长鞭的威力的。除非他自愿跟着走,否则以青城现今的实力,怎么可能抓得住他。 “是真的!这群畜生混在朱雀堂借调的新人中!磨墨与打扇的小童都被迷晕了,朱雀的茶碗里被下了药!”白虎毕先使劲地摇晃着陈欺霜,“青城掌门刚被杀,我怕他们会折磨朱雀泄愤……你,你快去救他吧!” 说话间,朱雀堂堂众前来回禀左护法:“这些是我们在总坛内搜索到的朱雀使的物品。” 有一只染了血的桃花纹灰底半面面具,一把撕碎了的扇子,还有一些零星的衣物碎片。 陈欺霜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张染血的面具,腿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 白虎毕先连忙上前扯住他。 “我……”陈欺霜紧紧捏着手中的面具,眼睛却望向床上躺着身影的那张惨白的脸。 他的脸也开始跟着发白。 “你快去啊!”白虎焦急的用手去推他。 第24页 “你走吧,此处有我们。”黄溯回也出言相劝。 “咳、咳。”床上传来白元奉的轻咳声,他低声的喊着:“青龙,你在么?到我身边来。” 青龙陈欺霜三步并两步,快行至教主身旁,单膝跪下:“青龙在此,教主有事请吩咐。” “咳咳……”白元奉气若游丝,“你去帮我把小怀、右护法接回来。你亲自去。” “他不能去!”白虎毕先罕见地用含了怒意的低沉声音打断了教主的话。他冲到白元奉的床前,郑重而缓慢地一字一顿念道:“朱雀被青城的杂种抓走了,青龙得去救他!” 左护法黄溯回一把拦住愤怒的白虎,赶忙主动请缨:“还是我去接右护法回来吧。” “青龙。”躺在床上的白元奉似乎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 “属下遵命!”陈欺霜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起身便向外走。 “你疯了!他陈染怀是个什么东西?我们才是跟你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你为了个不三不四的东西,竟然枉顾兄弟的性命!你还配当我们的教主么?”白虎伸手推开拦住自己的黄溯回,冲着床上大吼。 “啪”得一声脆响,他脸上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登时火辣辣的红肿了起来。 “不得对教主无礼。”青龙陈欺霜语气冰冷似铁,“还不跪下向教主请罪。” “哈!同为四使,你有什么权利打我?!”白虎一双怒红的圆眼吊了起来,抑制不住的杀气层层漾开。 陈欺霜却转身重新面对床前跪了下去:“白虎一时救人心切,言语不当,还望教主宽宥。” 白虎挣扎着还想说话,却被黄溯回捂住嘴,死死的按住了。 黄溯回边牢牢的箍住白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边语速颇快的定下了各自的职责:“劳烦青龙使去迎回右护法,白虎使去接回朱雀使,由我来护卫教主。” 他随即向床上望去,见白元奉唿吸平稳,双目合拢,如日常休息那般,似乎是浅睡了过去。 这才放下了心来,嘴上告退,拖了白虎向外走。 “我知道你在为青龙抱不平。但是现在朱雀危在旦夕,晚一步,可能就会因此多受一分折磨,你难道真的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现在?”黄溯回在白虎耳边循循善诱。 见到白虎不挣扎了,这才松开了他。 青龙死死捏紧了面具,先一步飞奔了出去。 “他希望见到的,一定是你!” “你会后悔的!” 陈欺霜咬紧嘴唇,翻身上马,打马离开,将白虎的怒吼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 魔教众人口中担心的朱雀使周钰恆正呆在青城山的地牢内,吃得饱,穿的暖,静神凝气,盘膝打坐。 他服用过抑制功体的药剂,所以才会像普通人那样脉象紊乱,脚步虚浮。 周钰恆运行功体一周天后完毕收功。属下忙上前服侍他洗漱更衣。 另一名属下则恭恭敬敬地向他汇报了外面正发生的情况。 “教主受伤了?”周钰恆蹙起了眉。 “周大夫说,虽然严重,但没有生命危险。”属下连忙补充道。 “嗯。”周钰恆边快速浏览着厚厚的文件,按上火红的朱雀印章,边轻轻点头,示意属下继续讲下去。 直到属下全部汇报完毕,重新接回大叠批阅后的文件,周钰恆才接过毛巾,拭了一把脸,擦净了双手。 “哎呀。看来我走得很不是时候。”他颇为懊恼的总结道。但是他的神情中没有一丝后悔,反倒多了一些意料之中的从容。 “主人,您又何苦多受这份罪?辛辛苦苦的进来了,现在还不是要走?”小丫头随口抱怨着,低头替周钰恆系上盘纹对扣。 周钰恆换了一身鸦青色斜纹的对襟套装。他想了想,耐心地解释道:“我怕青城输得太难看,心想着,多少要让他们抓一个回来,也方便交换人质。如今看来……天不遂人愿啊!” “说得跟您多值钱似的。白元奉才捨不得用他的小情人换您呢。您哪,也就骗骗自己吧。”小丫头替周钰恆依次繫上了荷包、扇套、香囊和玉佩,“好了,再弄丢了您自己找去,可别总欺负黄离。” “那你说,我来青城是为了什么?”周钰恆故意逗她。 “谁知道呢,我看主人倒像是藉机出来偷懒的。”小丫头示意他坐下来,嘟着嘴,认真地替周钰恆梳理头髮。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周钰恆故作苦恼的长嘆了一口气,“我是蛮喜欢这里的。只可惜啊,住不了了。” “主人干脆留下来替青城平熄下怒火好了。反正您一定也会好奇青城派的用刑手段。剁个脚啊,砍个头什么的,也省得主人天天突发奇想地到处乱跑,惹得我们跟着担惊受怕。”小丫头梳完头别上发冠后,狠狠地扯了下周钰恆的头髮。 周钰恆一声痛唿,回手轻拍了下小丫头的脑袋:“不过几日未见,小百灵就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起来。看来是女大不中留喽!” “哼!主人还有心情嘲笑别人。”百灵小丫头打开扇盒,取出一柄摺扇递了过去,也回讽道:“男大也要不中留的。白元奉现在可正心灵脆弱,缺乏关爱呢,万一陈欺霜趁虚而入了,主人您就哭唧唧吧!” 第25页 “哎呀。那我可真要担心了。要不我干脆换个目标?你看白虎怎么样?其实我觉得青城的这个李染枫也很不错。”周钰恆用扇尖敲着下巴道,“正好趁此夜色,我不如便潜进李染枫的房间,也当一次偷香窃玉的雅贼。” “主人您可不要这般飢不择食啊!毕先那张脸还可以,但他那脑子能看么? 还有李染枫的木头脸,嘎吱嘎吱直掉木头渣子。 陈欺霜虽然土得要命——字写的丑、腹中无点墨、穿衣品味差,换脸,尤其是换丑脸,快得如同主人换衣服……但他至少真脸长得好啊! 俗话说得好,一美解百忧,一俊遮百丑。更何况他人抗折腾脾气又软,身材很不错,说话声音也好听,脑子也勉强能跟得上主人您的奇葩想法……主人您还可以勉强争取一下的!”百灵赶紧替自己的主人洗脑。 周钰恆却已经起身向地牢外走去了:“那我可真得去会一会这个李染枫去了。至少他身材不错声音好听脑子不差还长了张端庄脸,别可惜了这般好资源……” “不要啊!主人家大业大,不能给我们找这么个对称木雕工艺品做当家主母啊!”小百灵死死的抱住了地牢大门不撒手。 周钰恆用两根手指按住她的脑门,将她推到一旁,叮嘱另一名属下:“黄离你抓紧时间善后,一刻钟后,我们在青城山东南小门处集合。” 话音甫落,便消失了踪影。看离开的方向,倒真是朝李染枫房间去的。 * 青龙奉命去接陈染怀。 接到的就是一个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寻死觅活的右护法。 六名护卫贴身保护着,身后是整齐的青龙堂与白虎堂的两堂新人。 所有人沉默而冷静地看着他们的右护法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有的人眼中甚至流露出些许的羡慕。 陈染怀用抢来的剑抵在了喉咙上,却迟迟下不了手。 六名护卫迟疑着,不敢用武力刺激他,只能低声劝慰着。 陈欺霜几乎一瞬间便明白了教主派他来亲自接陈染怀的良苦用心。 教主必然是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如果此番前来的是白虎。毕先一定会两手抱胸,直言不讳地逼迫与激怒陈染怀。然后回復一句,我已经尽力劝过他了。 而如果来的是左护法。黄溯回则更有可能先拿陈染怀当引诱大鱼上钩的诱饵,好好利用一番之后,再顺水推舟的“送走”这个麻烦。 也只有自己,与陈染怀有杀兄之仇毁尸之恨。陈染怀看到自己,才会回忆起他师父死前让他活下去的叮嘱。他才会为了復仇而忍气吞声。 这个被宠得有些幸福,却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孩儿。 第11章 第十一章 幽黑昏暗的室内,青城李染枫仰面朝上,姿态端庄,唿吸平稳,正睡得香甜。 在此,朱雀已经等了他一炷香的时间了。 等他警觉,等他转醒。 但李染枫除了轻微地发出一两声打鼾声外,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他这是太放心巡夜的弟子了,还是根本就是太l安心? 或者,他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直到朱雀伸出冰冷的扇子架在了李染枫的脖子上,李染枫才突然被惊醒了,睁大了双眼,问了一句:“谁?”同时,挣扎着要起身。 周钰恆出手如电,点住了李染枫四肢的穴道,将他重新摁躺回床铺中:“悄悄闭嘴别出声,否则……哎呀。我忘记我是採花大盗了。要不你先自己领悟一下我的意思?” “你是地牢的那个人。”李染枫淡定的眨了眨眼,并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甚至声音也依旧如往日般平稳,他甚至不好奇周钰恆是如何从地牢中脱逃的,只继续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没有伤害我的师兄弟吧?” 如此淡定的做法倒是勾起了周钰恆的好奇心,受制于人却能不惊不慌,他心里暗暗称赞道,这也算得上是青城内的一号人物了。内心不由得见猎心喜,想要打破李染枫平静的面容,看他露出些不一样的神情来。 于是,周钰恆并没有理会李染枫的问话,他盯紧了李染枫,仔细地观察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直言不讳道:“你们掌门仙逝了。” 李染枫像是没听懂般,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半晌才嗡嗡地回了一句:“多谢阁下告知情况,鄙派自当早做准备。” 他竟然丝毫不怀疑消息的正确性。看来是心里早有定论了。 有如此聪明的人在,青城却连连出昏招,只能说武林正道门派的尊卑制度,影响了年轻人的发挥。这一点上,倒是与优胜劣汰的魔教大大的不同。 并且,这句话也间接证明了某些昏招确实与这位李染枫无关。 秉持着和聪明人说话不必多费口舌的原则,周钰恆心情愉快的,开门见山地道出了来意:“贵门派的长老们经讨论,决定亲扶掌门棺柩前去崑崙山讨个说法。” 李染枫的木头脸上蹦出了一根青筋,但也仅片刻便又恢復了原状:“阁下前来告知消息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觊觎你的……青城弟子的身份?”周钰恆颇为纠结地吐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傻到透顶的理由。心里突然痛恨起自己的多管闲事来。 第26页 “阁下过誉了。”李染枫似乎早已预料到回答般自顾自地接话。却没料到竟是这样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回答,他木头般的面具脸果然开始咔咔咔往下掉渣子:“难道是因为……伙食好?” 两人同时在心底唾弃着自己傻透了的行径,不约而同的终止了话题。 “多谢你的提醒。”也许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关切之意,李染枫已然没有开始那般的生疏和戒备,他镇定地下结论道:“我会亲自拦住师父、师伯与师叔们,然后再动身前往崑崙,恳求武林盟主屈尊前来青城,共同祭奠掌门。” 如果扶灵去崑崙山,那便是当着全天下的人,在打武林盟主林恩山的脸。 先不论当初,青城是如何绕开武林盟主,私自组织正道,进行对魔教的讨伐的最初本意。单凭现在的这个举动,恐怕便会被冠上“窥伺武林盟主宝座”“逼迫盟主就范”等的嫌疑。 但如果是借青城掌门离世的名义,遍邀江湖正道耆宿,同时将青城所受委屈,借弔唁的形式一一诉说。那么,所处武林正道中心地位的武林盟主自然会成为在场瞩目的焦点。 这位试图独善其身的老狐狸,将不得不出面,接管青城掌门未完成的身后事,包括復仇,包括接回青城陈染怀。 而其中唯一需要担心的问题就是,老狐狸从不做无利可图的事情。 他一旦出手,青城的势力范围,便会尽数纳入崑崙派所辖范围内。 以后的青城,将要依附着崑崙过活。 这恐怕也正是武林盟主最初所期待的结果。 “也只能先如此了。” “这也算好的吧。” 李染枫与周钰恆几乎同时开口道。 “我打算即刻动身。” “我也该告辞了。” 两人又是同时开口。 周钰恆低声笑了起来,抢先一步开口道:“早知李公子如此大智若愚,我便不枉作了这般小人。我看我还是尽早离开,免得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我没有消息来源,大多也只能靠推测罢了。有时劝自己,多想无益,不如顺其自然。但现如今,青城已经走到了这般地步。尽管人微言轻,我也不得不努力做些什么了。”李染枫躺在床上苦笑着解释道,“你主动被抓,到如今又来通知消息,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还是要先谢谢你。” “谁知道呢?或许因为我真的是名热心的正派子弟?恕我多嘴,奉劝李公子一句:人常道,水善万物而不争。但在这乱世中,你想独善其身,却是想让你的门派何去何从?”周钰恆打开扇子遮住了脸,一双黝黑深邃的眼,在黑暗中如星子般闪动,“有些消息,你想知道,可以找我。不过,你这次欠了我一个人情,日后,记得要还。” “人情么?你说得这般磊落,我反倒放心不少。好吧,如果你这位‘热心的正派子弟’能够不留尾巴的从青城脱身,便算我欠了你一个人情。”李染枫转过头来盯着周钰恆,语气有些郑重地问道,“还未请教过你的名字。” “哎呀。我记不清了。”周钰恆以扇扶额,笑着对依旧端正躺在床上的李染枫解释道,“我只是把人打晕了。一会儿,也会把尾巴收走。” 李染枫此时才真正的放下心来:“和你相谈还蛮愉快的,希望能够后会有期。” 周钰恆合拢摺扇飞快地替李染枫解穴,边向外退边回答道:“不日将晤,后会有期。” 也只说话间,人便消失了身影。 李染枫坐起身,揉了揉重回知觉的四肢,突然有了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怕自己多虑,便故意卖了个人情过来,但推测出自己恐怕不会轻易承诺“做不到”的人情,便没再多问。 如果真是同道中人,怕是也能引为一个知己了。 “咻”地一声升空炸响,天空中璀璨地炸开了一只红色的振翅朱鸟。 紧接着是“轰”地一声地动山摇,又传来了房屋坍塌的轰鸣。 天上地下,光声相和。光亮照耀了方圆数里,炸裂声惊得四周鸡鸣犬吠。 “走水啦!走水啦!”被打破的宁静中传来声声大吼。 “师兄!地牢被炸开了一个洞,人犯被劫走了!”值夜的小师弟慌慌张张的赶来报告。 狗屁的“知己”!竟留下如昭告天下一般的一大堆麻烦事。 “人怕是早就跑远了,不用再追了。你去请你染重师兄来主持大局。我有些事,需要即刻动身。”李染枫吩咐着,已经快速地收拾好了行李着装。 * “可惜了。”马车内的周钰恆摇了摇扇子,惋惜着曾经招待过自己居住的青城高级地牢客栈。 “可惜了。”小丫头百灵替主子薰香泡茶,后悔没能留下看一看李染枫被炸开的木头脸。 默默收拾善后,现在又坐在马车前座上驾车的黄离听到接连的两声嘆息,以为是有什么事情没处理好,忙开口请求主人责罚。 “你做的很好,只可惜啊!”周钰恆折起扇子,轻轻地放在手心中敲着,“可惜雾中赏枫,难以得窥真容,当真是暴殄天物,令人痛兮。” 第27页 小百灵停下了手中的事,有些讶然的,带了些迷惑地望向周钰恆:“主人,您是不爱霜花爱红叶了么?看来您的采‘叶’贼之行很成功嘛!但是,您不是守了陈欺霜这些年了么?”她看周钰恆只微笑不答,嘟着嘴气道,“您不能这么三心二意!我不管,反正我站陈欺霜。” 说完,愤愤地将香炉往周钰恆怀里一推:“哼!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周钰恆轻轻地笑了起来,将薰香炉放在案几上,用扇柄轻击车厢壁,对车外的黄离吩咐道:“李染枫这么个‘有用’的聪明人,却被藏而不用,当真蹊跷。你通知画眉与鹘再去详细查查。我要和他交个朋友。” 小百灵竖着耳朵听完,脸上这才阴云初霁。 她手下不停,煮水、投茶入壶、泡茶、洗杯,嘴上却不饶人的打听着主人的私事:“那个……您猜,跟着我们追来的,到底是谁啊?” 黄离却似被封住耳朵般,长长地吆喝了一声,重重挥鞭,驱马快跑了起来。 “不气了?”周钰恆笑着用扇尖去戳百灵的小脑袋:“你说你的小脑袋里,究竟还装了些什么?” “很多啊!其实,我突然想了下,李染枫除了木头脸,好像确实也还不错。至少您这次见到他后是笑意盎然的。不都说‘贤妻宠妾’么?要不然,您收他做小的吧! 不过,当家主母还得是陈欺霜。另外,我猜追来的也会是他。 他虽然不说,但其实也是关心主人的。” 小百灵兀自比划了起来,讲得眉飞色舞,喜笑颜开。 周钰恆在她的吵闹声中饮完了一杯茶,他另取出两只杯子,沖洗完毕,斟了一杯,推给百灵,笃定地开口道:“是白虎。追来的会是毕先。” “为什么?”百灵一下子停了嘴,她闪着充满好奇的大眼睛眨呀眨,一动不动地盯着周钰恆,等他解释。 周钰恆又斟好了一杯茶,掀开竹帘递了出去。 果不其然,默不作声的黄离也在支棱着耳朵偷听。 被抓住的一瞬间,他有些害羞地低下头,红着脸,道了声谢,接过茶杯,匆忙地一饮而尽。 ——幸好水温刚刚好。 周钰恆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发出一句“难道果真是我言行不端,连这样实诚的孩子都被带坏了”的感慨,也用扇子敲了下黄离的脑袋。 听到黄离发出了声“哎呀”的受惊叫声,这才满意地收起了车帘,重新坐回了车厢。 小百灵继续瞪大双眼看向他,不解地问道:“是因为白元奉受伤了,所以陈欺霜不得不守着他么? 他这个人真烦!不喜欢人家干嘛总吊着人家。陈欺霜也真是傻,您难道不比那个白元奉要好上千百倍?!” “你这个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周钰恆用扇子打了她一下后,终于是忧心起了自己对下属的教育问题,“话本没收了,以后那些没用的东西,你要少看。” 还没等小百灵抗议,他又长嘆了一声,展开摺扇轻轻摇了起来:“你阅歷尚浅。关于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哪有话本上写的那么简单。” 小百灵还要再争辩,却见周钰恆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细细的看着,于是只好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您都已经看完了,还不许我看。” 她抱怨归抱怨,仍起身向前,剪亮了灯花,取出薄衾,搭在了周钰恆的身上,小心地熄灭了煮茶的炭火,躬身轻轻地退到了车厢外面。 世事如棋局,瞬息万变。 您既然要彻查,倒不如就由我来提供这个契机。 但是,您做好了要彻查到底的心理准备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第一位给我留言并评论的小伙伴。 因为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在这里提她的名字,但是2018-08-23 12:42:41的第一条留言的鼓励我会永远的记住。 再次默默地感谢下。 鑑于提议,今天会重新更改一下文案,主要人物——两位男主,我会列出来,重点标註一下。 至于整体基调,确实是有些悲伤,真的没办法变动了,估计这就是劝退流的功效吧(笑)。 ps 日更其实真的挺累的,打字龟速,可怜。眼泪长流。 加之重感冒——能体会那种边擦眼泪鼻涕边打字的感觉么? 格外的有情调…… 这是自带喷嚏配乐的一章…… 第12章 第十二章 周钰恆轻轻地笑了起来,将薰香炉放在案几上,用扇柄轻击车厢壁,对车外的黄离吩咐道:“李染枫这么个‘有用’的聪明人,却被藏而不用,当真蹊跷。你通知画眉与鹘再去详细查查。我要和他交个朋友。” 小百灵竖着耳朵听完,脸上这才阴云初霁。 她手下不停,煮水、投茶入壶、泡茶、洗杯,嘴上却不饶人的打听着主人的私事:“那个……您猜,跟着我们追来的,到底是谁啊?” 黄离却似被封住耳朵般,长长地吆喝了一声,重重挥鞭,驱马快跑了起来。 “不气了?”周钰恆笑着用扇尖去戳百灵的小脑袋:“你说你的小脑袋里,究竟还装了些什么?” 第28页 “很多啊!其实,我突然想了下,李染枫除了木头脸,好像确实也还不错。至少您这次见到他后是笑意盎然的。不都说‘贤妻宠妾’么?要不然,您收他做小的吧! 不过,当家主母还得是陈欺霜。另外,我猜追来的也会是他。 他虽然不说,但其实也是关心主人的。” 小百灵兀自比划了起来,讲得眉飞色舞,喜笑颜开。 周钰恆在她的吵闹声中饮完了一杯茶,他另取出两只杯子,沖洗完毕,斟了一杯,推给百灵,笃定地开口道:“是白虎。追来的会是毕先。” “为什么?”百灵一下子停了嘴,她闪着充满好奇的大眼睛眨呀眨,一动不动地盯着周钰恆,等他解释。 周钰恆又斟好了一杯茶,掀开竹帘递了出去。 果不其然,默不作声的黄离也在支棱着耳朵偷听。 被抓住的一瞬间,他有些害羞地低下头,红着脸,道了声谢,接过茶杯,匆忙地一饮而尽。 ——幸好水温刚刚好。 周钰恆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发出一句“难道果真是我言行不端,连这样实诚的孩子都被带坏了”的感慨,也用扇子敲了下黄离的脑袋。 听到黄离发出了声“哎呀”的受惊叫声,这才满意地收起了车帘,重新坐回了车厢。 小百灵继续瞪大双眼看向他,不解地问道:“是因为白元奉受伤了,所以陈欺霜不得不守着他么? 他这个人真烦!不喜欢人家干嘛总吊着人家。陈欺霜也真是傻,您难道不比那个白元奉要好上千百倍?!” “你这个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周钰恆用扇子打了她一下后,终于是忧心起了自己对下属的教育问题,“话本没收了,以后那些没用的东西,你要少看。” 还没等小百灵抗议,他又长嘆了一声,展开摺扇轻轻摇了起来:“你阅歷尚浅。关于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哪有话本上写的那么简单。” 小百灵还要再争辩,却见周钰恆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细细的看着,于是只好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您都已经看完了,还不许我看。” 她抱怨归抱怨,仍起身向前,剪亮了灯花,取出薄衾,搭在了周钰恆的身上,小心地熄灭了煮茶的炭火,躬身轻轻地退到了车厢外面。 世事如棋局,瞬息万变。 您既然要彻查,倒不如就由我来提供这个契机。 但是,您做好了要彻查到底的心理准备了么? * 魔教的地牢内,阴冷、潮湿、昏暗。四周充盈着腥臭气与其他令人作呕的味道。 满眼望去,都是一片血腥的红色。哀嚎与惨叫声不绝入耳。 沟壑不平的粗糙石块上,萎靡的是曾经鲜活过的,一条条的生命。 在这样一个魔教教众想起,便会冷汗淋漓的可怖场景中,青龙陈欺霜竟莫名地感到了心安。 他就这样坐在了擦不净血污的黏腻的地面上,手指紧扣着“桃花朵朵、花枝缠绕”的灰色半面面具,将头深深地埋在了两膝之间。 灰底的半面面具已经被手捏得发白。 陈欺霜深知那个人那些繁琐复杂的讲究,甚至托工匠与艺人又做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甚至熏了淡淡的薰香,并曾经期待过,等他回来时,能亲手将新面具替他重新戴好。 但是,他没有回来。他消失不见了。 到今天为止,整整七天。音讯全无。 连同去寻他的白虎,也一起消失掉了。 白虎去救朱雀的当晚,青城山上炸出了一颗属于朱雀堂紧急联络用的信号弹,同一时间,青城山的地牢,被炸开了一个大窟窿。 “朱雀被救走了。”那是白虎传回的最后一次联络。 同去的魔教教众回来禀报说,青城山夜深林密,白虎使轻功好,跑得快,只匆匆进入青城探查后,留下这个口信,便又消失了踪迹。 如今看来,朱雀与白虎到底是被“救”走了,还是被“抓”走了,又是否能一起逃回来,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左护法黄溯回为了宽慰陈欺霜,曾开玩笑道,他们两个或许是因为教务繁重,所以结伴出去玩了,玩够了自然就会回来,不必过度担心。 陈欺霜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们两人真的平安无事,各地的分坛如此之多,怎么会不先传信回来报个平安? 更何况当下,魔教正处于兵荒马乱之际,再如何贪玩,他们两个也不可能会挑在这种时刻,主动消失。 他们必然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甚至于束缚了自由,以至于不能脱身。 所有能联络的教派都已经联络过了,青城山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能想到的法子也都已用上,这几天,陈欺霜日夜不休,马不停蹄的调查,临近的正道门派,也早已亲自一一探查过。 但是,两人的行踪却依旧如石沉大海般,杳无可寻。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抓走了他! 陈欺霜有些麻木地望向牢内被束缚住手脚的陈染怀。 如果周钰恆也像这般被正道抓住囚禁了,我该怎么办?! 他们是否会限制他的自由,控制他的饮食,乃至于永远的关住他,再也不允许他重见天日。 第29页 或许还会虐待他,殴打他,对他用刑,逼迫他说出所有关于魔教的秘密。 光是想想,便觉得如万箭穿心,痛得受不了。 陈欺霜用力捏紧了面具,贴在了胸口。 如果,如果周钰恆真的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自己是否会后悔当初的选择?自己是否会,选择随他去死? 陈欺霜被霎那间涌上心头的魔怔魇住了心神,他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受,只觉得茫茫然,了无归处。 他像是在云端漂浮着,四肢软绵绵地失去了力气,他的脸砸向了血污的地面,手中的面具被甩了出去,掉进了陈染怀所处监牢铺着的厚厚的一层干草堆中。 陈染怀光着脚踩在绵软的干草堆上,他将手伸长了去够周钰恆的面具。桃花的纤弱花蕊,在昏暗的地牢内散发出温润的白光。 他使劲地伸长手去,铁链束住了他的双手,铁镣锁住了他的双足,离他只半步远的面具,他磨红了手腕,勒出了血痕,却依旧够不到。 “呵呵、呵呵、呵呵,可悲的人生。”陈染怀看着自己的手,笑了起来。他一口咬向手腕,咬得鲜血淋漓,终于是借鲜血的润滑,抢先一步,将周钰恆的面具捏在了手中。 “他,是我的了。”陈染怀隔着层层栅栏,有些得意地朝着陈欺霜抬起下巴,甚至露出了一个略微温和的微笑。 这是一个很常见的笑容。至少当初陈欺霜陪着教主守在青城山门时,便常常看到陈染怀这样温和而又开心的笑。 也不过短短一年时间,这个年轻而又充满活力的少年,两鬓已经生出了白髮。面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渐失去光泽。 曾经微笑着对自己打招唿的清亮声音,因整日整日的哭泣,变得低沉而嘶哑。 他被折磨得快不像一个人了。陈欺霜缓下了向前争抢面具的手,内心有些惊疑地担忧着。 他看到陈染怀咯咯笑着,竟然拢起了头髮,将面具向自己的脸上覆去。 “那不是你的!你把它还给我!”陈欺霜焦急地从牢笼的间隙中伸出手去夺,但也只抓住了面具的一个边角,眼睁睁看着它,遮住了陈染怀的上半张脸。 “不给。抢到了,自然就是我的了。”陈染怀用流淌的鲜血将面具连同自己的面颊全部涂得红灿灿的,他微笑了起来,“阿霜,你看我美么?” 陈欺霜仿佛一剎那看到了周钰恆带血的脸,正歪着脑袋向自己微笑,顿时唿吸急促了起来,他勉强自己深唿吸,压下了心悸。 陈染怀还是那个陈染怀,并没有变成周钰恆。 “阿霜”,可真是个遥远的称唿。 第一次见面时,陈染怀曾笑着问过教主自己的名字。 教主当时淡淡地回答「他跟你一样大,你就唤他阿霜吧。」 「那你喊我小怀好了!家里人都这样叫我。」陈染怀大大方方地拍着自己的肩膀,笑吟吟的递桂花糕来给自己吃。 可惜这个“阿霜”也只跟过短短那么几次。做的基本都是别人看雨,自己撑伞,别人坐船,自己划船之类的打杂工作。 如果当初陈染怀知道“阿霜”的这双手,将会沾满自己师兄与师父的鲜血,那么他还会笑吟吟地偷偷往这双手中塞一些有趣儿的小玩意么? “对不起,陈染怀,我一直都不敢面对你。我欠你一句道歉。”陈欺霜重新又蹲了下去,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小怀。” “呵呵呵。原来这才是你能给我的答案。你擒住了我的母亲,杀害了我的师兄,现在又伤害了我的师尊!陈欺霜,你真骯脏!你一辈子都洗不掉你满手的鲜血!”陈染怀抓起一把沾了鲜血的干草,掷向陈欺霜,“多可悲啊,陈欺霜,你做的明明是你不愿意做的事!你为什么不拒绝!为什么要做!为什么要伤害我!” “我拒绝不了!我拒绝不掉!”陈欺霜抱紧了头,“他说他那么喜欢你,他说他失去你,就会死……他还哭了,站在青城的那棵大树前,等了你整整一年,对着你的住处默默地流眼泪。 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他流泪,从未见过他哭得那样伤心……对不起,对不起!” “用喜欢我的名义来做伤害我的事?!哈哈哈!让我家破人亡、身败名裂,就是他喜欢我的方式!哈哈!可笑!你们这些邪教妖人还能不能更无耻一点!你们这群噁心的、变态的、只喜欢男人的垃圾!!!”陈染怀恶狠狠地吐露着最恶毒的言语,“你们应该去死!”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陈欺霜低着头,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了地上。 “谁要你的道歉!谁稀罕你的道歉!你这个帮凶,你这个杀人犯!”陈染怀继续咄咄逼人,“谁规定喜欢就一定被回应?谁同意得不到的便可以硬抢?你说,你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把白元奉锁住四肢关在这个地方?你不是喜欢他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原谅我。”陈欺霜麻木了似的喃喃道。 “哦!我忘记了!你这不是移情别恋了么?怎么了?你找不到他了是么?你猜周钰恆他去了哪里?”陈染怀温柔地低语着,“你听过一句话么‘杀人者,人恆杀之’。你造的孽,你猜,会不会尽数报应在他身上?” 第30页 “你,你知道他在哪里?”陈欺霜眼内像被点燃了光芒,他手脚并用,扑到牢前,大声地问道。 “你不道歉了?呵!你紧张了!”陈染怀的眼中染上了疯狂的血腥色,“同样沉沦,你凭什么可以全身而退?” 他在陈欺霜饱含希望的眼神的注目下,缓缓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手上却残忍地撕扯手腕处的伤口,在鲜血浸染手指的时候,五指併拢着,向颈间比着砍头的动作,抹下了一道血痕,“他跟我师尊、师兄和千千万万被你杀掉的青城弟子作伴去了。” 陈欺霜倒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可能,不可能的。他那么聪明,又那么厉害,白虎也跟在他身边,不可能,不可能的……” “哈哈!没什么不可能的。你能感受到么?那些因你而死的人正在注视着你,听,他们在喊着你的名字,让你偿命!而这一切,还只是一个开始。”陈染怀微笑着歪着脖子看着陈欺霜,朱雀的面具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在地上,发出“咔嚓”一声的轻响。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杀你们。”陈欺霜重新蜷缩起了身体,“我有错,别打我!我好疼啊!原谅我,我不想死。” “哈哈哈哈哈!你不想死?那你就要逼我去死?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家人又做错了什么?我们青城又做错了什么?你说啊!你说!”陈染怀也无声地蹲在了地上,“我也不想死,我也不想死!” “对不起……原谅我……”陈欺霜使劲地撞向了牢笼围栏,他一下子便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撞得精钢栅栏向内凹了进去。 只一下,撞得陈染怀顿时噤了声。 而陈欺霜还在一下一下地撞着,边撞边喊疼,边道歉边继续撞。 “哈哈!原来你也是个疯的!你也是个疯子!”陈染怀边哈哈笑着,边抹着血和泪,他想上前推开陈欺霜,但却够不到,只能用沾血的干草砸他,边砸边继续笑着,沾了浑身的血和草,将脸深深地埋在了干草之中,笑得浑身抽搐。 作者有话要说: 会不定期重复捉虫,所以并不是没有按时更新啊。 想试试看调整下更新时间,觉得早九点更新有点儿尴尬。 ——装作有人在看的样子,认真的分析着。 第13章 第十三章 刚甦醒不久,正打算安心静养的教主白元奉,在接到陈染怀被关到地牢的消息后,慌乱地沖向了地牢。 黏腻的地面让虚弱的他差点儿摔倒。 白元奉的担心写在了脸上,怒火也已涌至喉边。 他不知道青龙竟有胆子将陈染怀关在了这种地方。 如此骯脏、黑暗、令人作呕的地方。 那样的地方单是提起,都会玷污笑容纯洁的小怀。那是自己打算护在心上,呵护一生的,最柔软的所在。 青龙!他怎么敢?! 但是当他跨进单间的牢门,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隔着铁栅栏,一内一外两条人影,同时转过头来望向自己时。 他内心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了。他甚至感觉到内心坚硬的一处,重新又变得柔软了起来。 ——我们,或许,可以心平气和的好好说上几句话。 ——不是那种带着怒火,也不是那种带着鄙夷,没有那种单方面拒绝交谈,不会愤怒地让自己去死,更不会将头磕破求自己放过他。 ——而是很自然而和缓的,如同初见的陌生人般,好好的说几句客套话。 果然,陈染怀顶着满头柔软的干草沙哑地开口了:“白元奉。你到底要做什么?” 白元奉在心底将这几个字掰开来仔仔细细地品过一遍味道,才轻咳着挥退了手下。 手下贴心地关上了牢门。 白元奉忙小心翼翼地轻声解释道:“我没想要伤害你的师父,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当时我只想让他闭嘴。小怀,你相信我,那时我只想保护你。” 陈染怀却像没听见似的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元奉有些紧张地咬紧了下唇,他将手上的汗暗暗地抹在了衣袖的袖口:“干、干什么?” 陈染怀不耐烦的皱紧了眉头,刚想再次开口,白元奉却突然福至心灵般开口嗫嗫的回答:“不干什么。我只想要留在你身边……你能留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哪怕我每天都想要杀掉你?”陈染怀皱紧了眉头反问道。 白元奉的内心简直要乐开了花,他不知道青龙对陈染怀说了什么,但是从陈染怀的话中,能清清楚楚地听出他松动了的口风。 白元奉努力抻平两端不断上翘的嘴角,费劲地做出了一个严肃的表情:“我会争取——不要太轻易死掉。” “那如果我的条件是——让你杀掉他呢?”陈染怀淡淡地看向陈欺霜,“我和他,两者选一,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陈欺霜本能地随着陈染怀的话,转过头,抬起脸,望向白元奉。 他撞得头破血流,满脸是血,丑得根本没法看。只有一双晶莹透亮如稚子一般的眼睛,黑白分明地、含着期待,看着白元奉。 白元奉不由自主地错开了视线。 第31页 “你看吧,他犹豫了。为了讨好我,他宁愿选择杀你。你对他来说,也不过如此。”陈染怀对陈欺霜说,他脸上有些残余的干涸了的血渍,因为他的一笑而有些龟裂。 “不是,我……”白元奉想要开口解释。 “好了,我累了。”陈染怀站起身来,出言打断了白元奉的话,带得满身的手鍊脚枷叮噹作响,“你送我回去休息吧。还有,短时期内,我不想看到他。” 解除枷锁走出牢门的一瞬,陈染怀便被白元奉伸手握住了肩臂。 他并没有拒绝,只微微弯下身子,将朱雀的面具勾进了手里。 灼灼桃花,在鲜血的滋润下,开得异常灿烂。 他用手指轻蹭着,直至又露出了莹白色的花蕊,才在心底对自己说:好了,从这一刻起,世上再也没有陈染怀了。 他恋恋不捨地看了面具最后一眼,将握了许久、有些温热的面具松开,任凭它滑落在了地上。 过了很久,很久,陈欺霜才起身将周钰恆的面具收回掌心。 “对不起,小怀。他需要你。”陈欺霜低声道着歉。 * 如白驹过隙般,倏忽之间,便是月余。 这一个月来,江湖沸沸扬扬地涌现了许多传闻。 比如,青城掌门之位落在了名不见经传的武林新秀李染枫的身上;武林盟主公开表态将与魔教妖孽斗争到底;天罡门正式脱离魔教加入正道阵营;李染怀放弃正道身份正式接掌魔教右护法之职;正魔两派相安无事多年,最近却频频于公开场合发生摩擦与冲突等等,诸如此类的消息。 而其中,被广泛传播并重点议论关注的,却始终只有三件事。 第一件事。魔尊白元奉,病入膏肓,命在旦夕。天魔令将要易主,魔教即将改天换日。 第二件事。武林盟主将于九月一日,重开五年一次的比武大会,大会的地点定在崑崙山霞栖峰峰顶。此次比武,一改往日名门正派受邀参见的惯例。不限教派,不论门第,不分年龄,仅以个人身份报名参赛。 大会前十名获胜者,将有终身权限,进入崑崙讲武堂,切磋、铸剑、阅览藏书……乃至遭遇追杀,亦可申请崑崙派出面保护。 第三件事。魔教妖人陈欺霜,又被放出来了! 这三件事,第一件,事关魔教内部的派系之争,属于狗咬狗一嘴毛,供江湖人茶余饭后娱乐闲聊,是江湖人的事。 第二件,则是受全民关注的盛举。据说,此消息一出,各地武器铺内的成品兵器立刻被哄抢一空,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童,都将崑崙比武放在了嘴边,很是津津乐道了几天。各大赌坊更是早早开盘下注,将江湖上称得上名号的,统统列在榜上。 前两件,称得上是喜事。 而最后一件,既与前两件相关,却又不太想干。算得上是一件闹心事。 众所周知,魔教妖人陈欺霜是魔教教主养得好打的一头恶犬。 这头恶犬年幼时尚能收敛,没有坏得那么人尽皆知。 但自从魔教教众公开围困青城山,强行掳走青城派陈染怀开始,陈欺霜这条恶犬便愈发地无所顾忌了起来。 他杀人杀得毫无规律。可能是看天气,也可能是凭心情。 也从来不分敌我。所杀之人中,既有因为抨击魔教教主而死的魔教教众,也有因为比武名次靠前而被杀的武林正道。 曾经连续三个月,武林正魔两派被杀得鸡犬不宁。陈欺霜傲雪剑白光所过之处,人人自危。 那时,正魔两派曾空前的心齐,人人对这条疯狗,都是欲杀之而后快的。 但是,这世上总有这么一种人,你明明恨之而欲使其死,但是,却偏偏打不过他。 并且更糟糕的是,一旦你打残打伤却没能打死他,他便会疯狂的反扑——树林中、山地间、亭台楼阁、水榭游船……他无处不在。仇人有一个算一个,统统咬死。 谁都不想做拔出一根头髮,扯出一串小虱子的蠢事情。尤其是这串小虱子还是属于那种会跳会闹会杀人,咬得你满头包,还日夜上门发疯的那种。 但很显然,魔教青龙使陈欺霜便是那根头髮。 魔教四使一贯交好,四使之后还有魔教长老、左右护法及魔教教主等一干大魔头。 是真正意义上的牵一髮而动全身。 所以正魔两教大多时候也只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只要不招惹到自己头上,宁可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直到魔教教主将人召回身边。 现在,这条恶犬竟然又被放了出来。 无论他出来后的第一件事,是针对魔教内部的纷争,还是此次崑崙山的比武,对于整个江湖来说,都将是一次新的灾难。 因为,这意味着,又将有一部分人,要倒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纪念一下有了两个收藏。吼吼!永久留念。 今天更的也有些少……但是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补偿…… 有什么感兴趣的题材,有喜欢鬼故事么? 或许,我可以再来一篇小短文? 感谢浪费时间点开这篇文的小伙伴们,无论你们是不是手滑,都十分感谢。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32页 * 其实陈欺霜只是出来找人的。 他带了整个情报小分队的人,如大海捞针般,以魔教总坛为中心,向四周撒下一张密网。 他要网住那个杳无音信的人。 * 白虎毕先觉得自从自己踏入富安县的地界开始,就像被霉运缠住了一样。 ——如果再找不到朱雀,我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暗暗得下了决心,同时护紧了身上的钱袋,里面只剩了不到二十两银子。 这几天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他的钱袋以肉眼都跟不上的速度,极快地瘪了下去。 “哗——”一大盆洗澡水从上方泼了下来,将毕先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又来了!这是什么鬼地方?这里的人的素质也太差了吧! 白虎毕先抬手抹掉沾在脸上的花瓣,刚想朝楼上泼水的那位仁兄高声问候全家老小,却先听见一声清脆的惊唿:“呀!你的眉毛掉下来了!” 毕先忙不迭的用手去按紧眉毛。还好,还好,易容的面具没有彻底掉下来。 这已经是最后一张假脸了,剩下的几张,连同半路买来的马一起,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狡猾的贼都偷走了。 对面撑起的伞缓缓折起收拢了,露出了伞下一张清秀的面容。 果然,又是这个煞星。 两人相看两生厌,不由自主地暗自在心底啐了对方一口,齐齐地扭开了头。 “小……公子,又是这位白公子,不过他好像又跟上次长得不太像了。”跟在撑伞公子身后的丫头伸手扯着匆匆向前的自家公子的衣袖,吃吃地掩嘴笑着。 “不要跟衰人讲话,当心霉运会传染。”撑伞公子拉起丫头,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这位杜公子,你是怎么说话的?俗话说,相见即是有缘。我们如此有缘地……一起坠过河、挨过抢、翻过车……不如我们一起去喝一杯,洗一洗这霉运?”毕先原本是打算赶紧离开,找个隐蔽的地方,修饰下这条歪掉的眉毛。 另外,他也实在不打算与这位八字不合的杜公子有更多的接触了。 但是,被人率先用这种嫌弃的语气避开,心里多少都会不舒服,难免生出几分“偏不如你意”的愤慨。 白虎毕先带着浑身的花瓣水,亲亲热热地搂住了杜公子的肩膀,故意在他干净光鲜的素白衣衫上留下了一个湿乎乎的手印。 两人在呛人的牡丹花味儿中,齐齐打了一个喷嚏。 “你,滚开!离我一尺,不,十丈开外。”杜公子捏着鼻子,将毕先用伞尖戳着推了出去。 毕先笑着露出一对儿小虎牙:“杜公子这样说话也太见外了。”他拨弄着手指头,算道,“我们好歹也有七、八、九、九面之缘,不如请杜公子这位熟悉的本地人,带我这个外地乡下人,四处熘达熘达,长长见识。 就是那种特别高端、讲究、优雅的酒楼啊、茶楼啊、青楼客栈什么的,也不用太郑重,也就那么随便地逛一逛吧。” “你也配?”杜公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毕先一番,从他的粗布衣衫打量到磨得起毛的黑色短靴,然后又用挑剔的眼光纠结地盯住了毕先两条高地不一的眉毛,还有他那沾了满头花瓣,往下滴水的头髮。 “噗!瞧你这乡巴佬人模人样的,原来这男人啊,都是这一般的花花心思。”小丫头偷偷地取笑着毕先。 白虎毕先整个人都垂头丧气了起来,五官登时塌了下去,他用很沮丧的声音解释道:“倒也不是为了蹭你一口吃的。实不相瞒,我这次出来是为了找人的。 现在浑身上下剩了不到二十两的银子,确实也不配去那种高档的地方。 但是,我兄弟是讲究人啊,他是决不肯在一些便宜的路边小摊位上将就的。 我看杜公子也跟我那兄弟一样,或许你能带我找找他? 再找不到他,我也只好先回去了。” “那你早些回去好了,省得人没找到,倒先把自己弄丢了,平白让家里人跟着担心。”杜公子说着,连伞都不要了,背着手就离开了。 “哦。那也好。这次出来倒霉透了,我看多半是找不到人了。”白虎毕先焉焉地转身往回走,同时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样回去,可太丢人了。” “哎呦!你这小伙子是怎么走路的!没看到人么!撞什么撞!”一位老大爷四脚朝天地仰倒在路中间,扯住白虎毕先的裤子不放,“哎呦、哎呦”地连声吆喝着,引来了一群人的围观。 “哎呦!完蛋了!这一下子把我摔骨折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哎呦,哎呦,我这老腰啊!”老大爷原地打滚,撒起泼来了。 “不是……老人家,我先扶您起来。”毕先蹲在地上伸手搀扶着老人,“刚刚明明是您先撞过来的,这路这么宽,我都没碰到您……” “小兔崽子!你还想不认帐是怎么的?”老头儿两腿乱蹬,大声哭嚎了起来,“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三十口人,只我一个劳动力,现在我被撞伤了,可怜了我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啦!” “可是……”毕先没能拉起来老头儿,反倒被蹭了一手的鼻涕,急得汗都流了下来。 第33页 “你这个挨千刀的!光天化日之下,将人撞倒了还想跑!哎呀,我不活了!各位乡亲父老有发发善心帮帮忙的,将这个恶徒送到官府去,我小老儿九泉之下,谢谢各位了!”老头说着,利落地翻了个身,爬起来冲着毕先就撞了过去。 “哎,哎,哎,我说您怎么不讲理呢!”毕先边说话边向后退,老头的速度也不慢,像撞钟一样,头顶着毕先的胸膛,“当”的就给他来了那么一下。 毕先原本是可以躲开的,但是他背后就是墙。他如果一闪开,以老人的这种力度,撞到墙上就会直接脑袋开花。 他这样想着,就犹豫了。硬生生地接了这一记头槌。 这一下力道可真不轻,尽管卸了力,还是能感到胸口阵阵作痛。 白虎从未跟这种年纪的老人家打过交道,踟蹰了半天,才开口问道:“您老人家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要不,我先替您做了,您再接着寻死?” “哎呀妈呀,你竟然要我去死!各位在场的可要做个见证!朗朗干坤下,有人将小老儿打骨折不说,还打算要了小老儿的命!小老儿如果因此命丧九泉,还请好心人赏一张草蓆……啊!苍天啊!”老爷子只管抱了白虎的大腿哭嚎着,将眼泪和鼻涕蹭了白虎半裤子。 * “这老头演得太夸张了!你看吧小姐,这个姓白的确实是够惨的了,我看应该不是他在算计你,他并不像那种会为了讨好别人,故意把自己折腾得这样倒霉的人。可能,真的是有些凑巧,你们刚好一起倒霉罢了。”不远处,杜公子的小丫头正在跟她的主人咬耳朵。 “哪会有这样的巧合?我看多半是有心人在动手脚。” 杜“公子”皱着眉头跟着围观了一阵,决定不再多管闲事,转身就要离开。 “有心人动手脚?小姐,你看这老头的行事风格,不觉得眼熟么?”小丫头踮着脚,蹦蹦跳跳地跟了上来,“莫不是老爷看中了这位白公子,想让他做姑爷,所以故意安排的?” 杜“公子”一下子停下了脚步,她仔细地回想了与白毕先相遇多次的种种经歷,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白毕先那种连兜里装了多少银子都会告诉陌生人的直率性格,哪肯多费一点脑筋来设计这些“巧合”。 更何况,从他的言谈举止中细察,他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是个女的。 一个连路都不熟悉,好一点儿酒楼都找不到的外地乡下人,哪会认得杜家千金是谁。 他到底是谁?老头子怎么会青睐他?很明显的一张易了容的脸,加上江湖上从未听闻有白毕先这号人物,难道是哪位世伯世叔家的子侄? 杜秋吟越想越觉疑窦丛生。同时,也为自己因为误解和偏见,所以对白毕先冷嘲热讽、不假辞色而感到愧疚。 白虎毕先被老头儿缠着差点儿要给他跪下了,他把身上仅剩的钱全都翻了出来,甚至连留着打算最后典当的,周钰恆替他搭配衣服的白玉髮簪都递了过去。 但是老头依旧非常执着地坚持道:“一百两!少一文都不行!” “再多,我是真的没有了。”对着这个打也打不得、骂又骂不得的、手无寸铁的老赖子,毕先索性坐了下来,准备跟他耗下去。 “哆!”地一声闷响,一只灵巧的袖中小箭,擦着老头的头皮钉在了他的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多了第三个收藏,留念,记录在小本子上。 这说明至少有三个人准备有时间时会来看这篇文。 因为我看不到收藏这篇文章的人是哪位,所以只能在此统一说声谢谢。 希望你们都能看到,并且能够感受到我的诚挚的谢意。 会继续努力加油的。 有语法不通、逻辑不明、阅读涩滞等不佳阅读体验出现时,记得跟我说,我会随时调整及更正。 希望各位小伙伴们能不吝赐教。 另,因为感冒严重,短期内不会捉虫,只保持日更,希望见谅。 第15章 第十五章 * “他这只髮簪至少值三百两。既然你要不起钱,那只好请你把命留下来了。”杜秋吟杜小姐,现在的杜公子,“哗楞”地一声,将宝剑弹出了剑鞘,架在了老头儿的脖子上:“滚回去告诉死老头儿,别多管闲事。 我数三声,你最好跑快点儿,否则……当心我手滑。” 老头儿摸了摸被削掉头髮的发顶,摸到了一手血,“妈呀!杀人啦!”老头儿连滚带爬地迅速消失了,临走前还不忘顺走了白虎毕先的钱袋。 “真没用。我都还没开始数。”杜公子收起了手中的佩剑,抓着白虎毕先的肩膀将他拎了起来,“喂,你没事吧?” 小丫头四下轰散聚拢过来看热闹的人群。 白虎毕先伸手拍干净了屁股上的灰尘,笑得露出了虎牙:“谢谢你啊,还好心的帮了我。不过,看来我运气是真不好啊,现在不得不回去了。后会有期吧。” 白虎毕先说完话便一拱手,抬脚就沿大路离开了,所去的方向果然是县门口。 杜秋吟与丫头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见毕先果然没有半点留恋地转身就走,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心,想要摸清这位能受老爷子关注的青年的底细。 第34页 “白兄且留步。”杜“公子”忙出言挽留,“至少让我略尽地主之谊,替白兄践个行。” “啊?”白虎毕先指着自己,见杜公子笑着点了点头,才明白这一贯不给自己好脸色看的杜公子,是真的打算请自己吃饭,“你怎么突然、突然对我这么好?” 杜公子笑得像只好看的小狐狸:“相逢即是有缘,何况你我有过九面之缘。总不好让有缘人失意而归吧!” 毕先低头想了一下,也许正巧能遇到朱雀呢?何况自己确实已经身无分文了,索性吃好喝好,也好赶路。 于是便答应了杜公子“共饮一杯”的邀约。 * “主人果然棋高一着!只一子,就将我下的整盘死棋给盘活了!”小百灵坐在二楼的栏杆上,两只小脚荡来荡去。 黄离一边言简意赅地汇报着教内的安排,一边胆战心惊地分神照看着小百灵,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跌下楼去。 “你安排的太刻意了。倒不如索性更夸张些,让她自己误会到底。”周钰恆提起茶壶,分别斟好三杯香茗,手施巧劲儿,将其中两杯,分两个方向,隔空送了出去。 “谢主人赏。”小百灵起身轻点栏杆,翻身腾空,将茶杯用脚尖轻勾着接住了。 “谢主人赏。”黄离右手虚托杯底,左手轻轻顺势卸力,稳稳地将滴水未洒的茶杯捧在掌心,一口饮尽。 “我忘记给毕先留一身好衣服了。看到杜小姐用‘嫌贫爱富’的目光打量毕先的那副样子,我可真想冲过去把毕先那张假脸给扯下来!看她对着那张真脸,做不做的出那种表情!” 小百灵愤愤地将茶水饮尽后将杯子扣在了桌子上:“主人怎么会看好杜家的那个姑娘?” 周钰恆慢慢晃着茶杯,让氤氲的茶香溢了出来,他轻轻品了一口茶:“杜望兮是武林正魔两路都不敢轻易得罪的阵法与机关方面的大师,也是所有人争相讨好的对象。 他的掌上明珠自小看惯了世态炎凉,只是这种程度的防备,实在算不上过分。 何况她生性善良,为人聪慧又才貌双全,会是毕先的好归宿。” “主人原来是想给毕先找个好靠山!正好杜姑娘带着毕先喝酒去了,不如我跟着黄离趁机跟过去,给他们下点儿药,直接促成了这桩好事得了!”小百灵笑意盈盈地把玩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粉色瓶子,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让人心惊的话题。 果然,见周钰恆皱紧了眉头。 黄离忙扯了不情不愿的小百灵一起跪了下去。 周钰恆只轻轻地放下了茶杯,语重心长地对百灵说:“你自小在魔教长大,对事物的理解往往是为达目的要不择手段。这我不怪你。但是有些事情,我希望你还是能设身处地地去替别人想一想。 ——如果,你是那位杜小姐,你会愿意像这样,为了失去的清誉,被迫与不相爱的人成亲么?” 小百灵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回答道:“如果我不喜欢,我会杀了他。” 虽然这个答案也不是太完美,但总比之前的要略好上那么一些。 周钰恆这才舒展开了眉头,清浅着笑了起来:“嗯,做的太多,容易过犹不及。 百灵、黄离,你们记着,这个江湖,有些人是会将名誉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 周钰恆示意两个人起身。小百灵忙欢快地跳过去,抱住周钰恆的胳膊来回的摇晃着,撒娇道:“主人,我这不是有点儿担心么?万一杜小姐不喜欢毕先,那可怎么办?” “对啊,那怎么办?”周钰恆展开了纸扇遮住了嘴角微漏的笑意,看见小百灵是真的着急了,才翘起眉毛,笑着回答:“我只想替毕先寻一处好姻缘,至于这份姻缘在哪里,要看双方的心意。——也并不是非杜小姐不可。” “哦!原来主人是备了其他选项的!早知如此,我就不这样拼了命地撮合两人了!”小百灵委屈巴巴地从怀里掏出一叠宣纸,长长的宣纸上密密麻麻地记录了话本内常见的男女初遇及约会的情节。 周钰恆微侧过头,看到了诸如一些“英雄救美”、“美救英雄”、“共同落入河内”、“才子佳人吟诗作对”、“美人巧赠罗帕”等等的情节,简直不忍直视。 他掏出了白虎毕先聘礼的礼单,终于狠狠心,将犹豫了许久的一对儿夜明珠重新又勾了上去。 “主人。”黄离恭敬地将刚收到的一叠代表青龙陈欺霜近期动向的情报递到了周钰恆的手上。 “已经追来了,比我预料的要快上两天。看来他还挺努力的嘛。”周钰恆笑吟吟地把玩着手里的字条,“黄离,交待你的事情可务必替我安排好了,对方诚意十足地表示要与我合作,我们可不能失了待客之谊。” “是,黄离这就去安排。”黄离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隐匿着离开了。 “那么,此间事了,我们也该动身去崑崙凑个热闹了。小百灵,你说我是该被他找到好,还是被他捉住好?” “主人都故意留下线索引他追来了,怕是心里早就有主意了,现在反倒要来问我?要我说啊,还是让他找不到,就让让他着急、让他心疼,那才好呢!”小百灵笑吟吟地回答。 第35页 “哦。你说得有道理。”周钰恆随手挑了本闲书,斜依在卧榻上,懒散地翻了起来。 “瞧您连这欲擒故纵的手段都不肯使——人家可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就瞧着您,把陈欺霜宠到天上去。”小百灵嘟着嘴,将夏凉被,轻轻地搭在周钰恆的身上,“主人刚从南疆毒瘴之地回来,还是好好养养神,别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了。” “只不过是欠他一句解释,这算得上是什么糟心的事情?”周钰恆将书扣在了脸上,不一会儿,便发出了均匀的唿吸声。 小百灵小心地将书拿开,合拢收好,才点上一支安神助眠的薰香,悄悄带上门,出去了。 直到小百灵走远后,周钰恆才又重新睁开了双眼。 他眼中但见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的困意与疲倦。 周钰恆长长地探了一口气,随即皱紧了眉头。 韩介放弃了替韩莹湘使用续命蛊,而是快马加鞭亲自送回了魔教总坛,用在了白元奉的身上。 而韩莹湘的命,则是靠着那图朵从小养大的,风险更高的同命蛊,勉强续命。 同命蛊本是南疆女子养来与未来夫君共享生命的宝物。两人共一命,同生不同死。是一种只要一人有一息尚存,另一人则能凭藉此蛊,留有一线生机的求生蛊。 但现在,这种蛊,将韩莹湘与那图朵,像绑在同一根草绳上的蚂蚱一般的拴在了一起,而维持生存的重担,全押在了那图朵一人的身上。 并且,那图朵怀孕了。 女人生产,往往是在鬼门关前走一趟。现如今,那图朵更是一身系三命。 ——韩介煳涂啊! ——教主内力高深,受伤再重,恐怕也仅需要一颗效用不凡的疗伤药。顶多再拖上那么一段时间。 ——但是,韩莹湘却是不能再拖了。 续命蛊代代相传,近百年才得了这么一枚,还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如果不是南疆曾遇叛乱,自己亲自到南疆,争取到大巫支持,并帮助那图朵参与夺权,哪来的运气,多出这等机缘。 ——终是晚了那么一步! 怎么办? 周钰恆将手放在心窝处,那里有陈欺霜用歪歪扭扭的丑字写给他的一首诗。 他闭上眼睛,隔着衣服摸着纸张,想像着能从里面汲取到力量。 * 魔教总坛最近很是热闹。 自从教主白元奉传出自己重病不愈,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后,正魔两道的有心人,便似雨后的春笋,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有打着探病慰问的旗号前来摸清情况的;有暗自谋划组织人手,要置白元奉于死地的;有打听情况,随时准备重选阵营的…… 有无数双眼在黑暗中盯紧了魔教总坛。既有血盟教内部的,为了派系之争等利益冲突的自己人,也有血盟教以外的,盯紧了天魔令动向的其他魔教分支,和江湖上的武林人士。 魔教从“被讨伐”,教主当众受重伤那日起。白元奉再也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他将手下教务全权交给了左右护法打理。 教内隐隐地分成了以左护法黄溯回为首的旧势力,和以右护法陈染怀为主的革新派。 同时曝光的,还有天魔令的藏处。 据说,天魔令被藏在魔教总坛一处隐蔽的密室内。这间密室共分为四间,分别装满了武林秘籍、天下秘宝、珍稀药材、绝世武器。 最可怕的事,莫过于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谣言传至最后,甚至血盟教的布防图、教内守卫巡逻的时间都被有计划地泄露了出去,更有详尽的地形图为证,记载了包括密室外的暗棋布防图、人员巡逻图和密室开启的方法。 这些当然都是假的,是有人在故意噁心白元奉。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守护》这一章,怎么说呢,也算是我对自己写的东西的一点守护吧。 觉得自己已经努力了。 也在jj的论坛上发了自荐文(感觉挺不好意思的),求能有大神帮忙改文。 希望能见到成效。 主要是怕这文里面的时间线索出现大的bug(小的应该也会有吧,不过我大体都理顺了)。 不过如果没有人指导也就算了。 文章总体基调我都定下来,情节也都完备,断然是不会断更的。 套用一句话,你喜欢或者不喜欢,看或者不看,我都会坚持日更。 希望全部更完后,会有人给我一个爱的抱抱,对我说一句“你的小说还蛮有意思的啊”。 这样我就知足了。 嗯,就这样,加油吧! 第16章 第十六章 血盟教的总坛,确实真的有这么一处密室。 不过它现在已经荒废了。 它的作用,也只在老教主活着时,才发挥过。一间,铁栅栏四布,用以囚禁娈童;一间,用来存放春宫和各种道具;一间,放满书卷,用作老教主的秘密修炼。 最后一间,则一直锁着,直到老教主死后才被打开。 里面放满了老教主生前爱慕之人的东西。 这是一处令白元奉极为痛恨的所在。 从老教主练功走火入魔归天,白元奉继任教主之位那刻起,这处密室内的所有东西,就全部被拖出来,付之一炬。 第36页 火舌将这些罪恶、骯脏、龌龊,舔舐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残渣都不剩。 原本,这处不应该被提及的禁忌之处,如今被翻出水面、摊开在了大庭广众之下,白元奉应该怒火中烧、暴跳如雷。 但是现在,他一点都不生气。非但不生气,相反,他十分开心。 他心里清楚,这是右护法陈染怀做的。 他的小怀正在光明正大的给他找麻烦,同时,也在暗地里培植自己的势力。 ——这些都不要紧。 他喜欢看到他的小怀这样充满活力。尤其是绞尽脑汁、想法设法给自己添麻烦的时候,脸上那一瞬间的生动,仿佛又是当年那个青城山无忧无虑的小孩儿。 白元奉以身做饵,秘密处决了一波又一波的暗杀者。 他以密室为陷阱,设计抓住了几派别有用心的反叛者。 ——都不要紧,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我便有足够的力量去应对一切的风雨。 白元奉偷偷地亲吻了一下陈染怀散落在枕边的头髮。 每日,这都是他开心的一刻。 看着他的小怀安眠。 看着他栖在他的屋内,拥着他的被,卧着他的床。 虽然小怀偶尔会梦语,会蹙眉,但,只要又能给自己多添一点麻烦,他的心情一定会是很好的。 自己会看到他从未在平时展露的笑。 就是那种嘴角略微勾起,带着点儿小得意,牵得嘴边的小梨涡也生动起来的笑。 像个天真无忧的孩子。 一如初见。 白元奉斜拄着下颚轻轻地靠在床头。借着凉静如水的月色,一遍一遍地描摹:光洁的额头,笔挺的鼻樑,微微上翘的睫毛和水润的唇色。 他的小怀清瘦了很多。是自己没能顾及到他。 ——必须再请一个川菜做得好的厨子了。 白元奉轻轻地嘆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想幸福的微笑。 他按捺不住,想偷偷的亲吻一下陈染怀。 屏住唿吸、小心翼翼的靠近,轻轻在脸颊上的一触即分。心里便像吃到蜜一样甜。 他边嘲笑自己,边不由自主地轻抚上自己的唇,嘴角的弧度自然地挑了上去。 刚想再偷偷地亲一下,却见陈染怀伸出手来挠了挠被亲吻过的地方。 白元奉吓得立刻屏住了唿吸,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他生怕惊醒了陈染怀。清醒着的陈染怀,会打碎他摇摇欲坠的幸福构想,将他拉入万劫不復的地狱。 陈染怀的眼中清清楚楚地写满了对自己的厌恶——就像看一堆垃圾一样。 白元奉苦笑了一下,见陈染怀许久都未再动,终是忍不住,替他轻掖了一下被角。 “教主。”外面有影卫在轻声唿唤。 “知道了。” 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是如此的短暂。 白元奉起身,轻整衣衫。走出房门前,又回头望了一眼陈染怀,见他依旧沉睡,于是小声又轻微地对他道了句“早上好”。 这才轻轻关上房门,像能听得到回应似的,欢喜的离开。 * 依旧是那间密室。 左护法黄溯回坐在了阴暗的角落里。忽明忽暗的烛火摇曳着,却始终照不到他的身上,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沉默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缓缓吹着热气,等待着白元奉。 “抓到了么?”白元奉匆匆步入密室,毫无避讳地就着黄溯回的手,将他吹凉的水喝了一口。 “抓到了。是前任右护法。我亲自审问的。 老爷子年龄大了,经不起折腾,只上了一圈的刑,便什么都招了。” 黄溯回拎过水壶,重新替白元奉又倒了一杯水,放在了他的手边。 “通敌证据确凿。他说他不满你随便扯来一个毛头小鬼顶替了他的位置,所以想趁权势依旧在握的时候,为自己谋些私利。 据探子回报,老爷子经常出入的茶楼、戏楼,都有相关‘正道门派’经常出现,两者相遇的频率很高,如果不是事先约定,很难出现这种巧合。 除了买卖情报外,血盟教经过他手底採购的几桩交易,虽然走的是正常的贸易往来,但是差额都极大,他从中捞了不少的油水。” “呵呵,贪得无厌的老东西,已经没用了。”白元奉轻轻地笑着,眼底隐藏了嗜杀的光芒,“最近热闹得很,看来不满意我统领魔教的人,还真不少啊。” 黄溯回顺着他的冷笑抬头望了他一眼,很快扭转回头,又重新低垂下目光:“正好你‘受伤’了,四使又都不在,藉此机会,可以彻底从上向下清洗一遍。” 白元奉似乎理解了黄溯回话中“清洗”的意思,他有些讶异地看了黄溯回一眼,见黄溯回也只是沉默而稳重地依旧喝着水,于是问道:“哦?难得见你也有这么心狠手辣的时候,为什么?是因为小怀担任右护法影响到你了?” “哪里。右护法自上任以来,恪忠职守。教内有不少违逆你的意思的破坏份子,都是右护法下令拔除的。其中,就包括这位‘前’右护法。” 黄溯回语气平静地回答,又低头沉吟了半天,才缓缓接着说道:“大多数年龄大的教众,恐怕只是因为你的做法与老教主大相迳庭,所以不理解。给他们一笔遣散费,清出教内就罢了,没必要全都赶尽杀绝。” 第37页 “看来你也是‘不理解’的一员了?改革教派一直都是我的想法。我知道,这些年来的忍气吞声,你们心中都是有怨的,但是像现在这样子,偏安一隅,不好么? 我们凭什么要被武林正道所不耻? 不是我想杀这些老傢伙,而是这些老傢伙们过习惯了那些不劳而获的日子,现在还想吸我的血、吃我的肉、挡在我前进的路上,不让我走!”白元奉将水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溅起的水淋了一手。 黄溯回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无可奈何的表情:“所以我才说要重新清洗一遍,趁着还没彻底撕破面皮,给想走的人留一条活路。 自愿留下来的部分,该拉拢还是该剷除,再顺势而为。 你任凭陈染怀这样胡作非为,为了你的改革,对元老们斩草除根,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我知道了。我会约束他的行为。”白元奉借低头喝水,掩饰掉脸上不自然的忧伤,并藉机转移了话题:“他们四个不在教中,有消息传回来么?” 黄溯回故意明显而夸张地长长吸了一口气:“你竟然还有空想起他们?” 某教主毫不脸红,理直气壮地回嘴道:“最近我病体抱恙,遵医嘱,不易思虑过甚。” 黄溯回耸了耸肩,撇了撇嘴,做出一个“被你的无耻打败了”的悲伤表情:“你最近除了‘陈染怀’,还思虑过些什么? 唉,其实我正想向你汇报这件事——朱雀传讯回来,说他被不知名的势力掠走,原本是想杀了他嫁祸给青城的,后来因为白虎赶到,便带着他向西逃窜。 现在,在白虎和青龙的联手之下,他已经被解救出来了。 他们三人根据沿途线索调查,有部分的证据是指向武林盟的,所以想申请教主,允许他们前往崑崙查明情况。 至于玄武那里,那图朵身怀六甲,行动不便,我批准他护着那图朵赶回南疆去了。” “恩。做的对。让他们都先在外面呆着吧。告诉朱雀他们,不必急着回来。” 白元奉思索了许久,才掏出护在心口的水晶护心镜,作装饰用的水晶被震得粉碎,均匀的裂纹密布着,一看就有重新加工过的痕迹。 他轻轻用手抚摸着它:“青城掌门是真心想杀我的。多亏它挡了一下,也幸亏有玄武和那图朵。否则,你我恐怕真的就要阴阳两隔了。 我用了本属于湘湘的续命蛊,我的命是用她的命换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举全教之力,治好她!” 白元奉用手指敲在水晶护心甲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近期,武林盟一直在暗地里做些小动作,武林盟主更是频频与我们作对。 最近更是听说,林恩山曾公开声明要处理掉魔教?哈哈,有些意思。” 他捏掌成拳,按在了护心甲上,“我虽不济,但是,也决不允许魔教之人受欺负。对不起魔教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 * 当日,久病未愈的魔尊,发出自其伤重以来的第一条江湖通报。 举全武林之力寻找内腑重创的续命良方。如果进策或献药确实有效,则除千金酬礼外,他以魔尊之名承诺,魔教将在力所能及的范畴内,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个请求。 次日,得到消息的武林盟主,也立刻公布了一条消息。 他追加了本次比武大会夺冠者的附加奖品——蠲髅丹一枚。 据说,此丹药乃武林医学世家——周家百年难遇的天才周君离生前最后的杰作。是治疗内伤的圣品,有着起死回生之效。 寻常武者服下此丹药,借丹药辅佐,通络稳神,则能轻易提升一甲子功力。 是少有的正魔两派人人慾夺的秘宝。 这则消息发布的内容与时机,都把握得刚刚好。它□□裸地昭示了武林盟主公开向魔教挑衅的意图。 与之相对。第三天,魔尊白元奉,第二次动用了天魔令,号令魔教教众参与崑崙比武大会。 “不计任何后果,不计任何代价,取回‘蠲髅丹’!”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还是挺心疼白元奉的。 其中的一个方面就是——世间最无能为力的事情之一就是你喜欢的人,无论你如何努力讨好,他都依旧不喜欢你…… 第17章 番外一 白远默被几个门派联合追杀,为求自保,跳下悬崖逃命。 悬崖底处并没有水。如果有水,将会更糟糕。白远默不会游泳,他八成会被淹死。 他虽然竭力用功体护住了周身,但人总有运气背的时候。 下落过程中,被三四棵斜壁中长出的树木横腰拦了几下,落地时,一按肋骨,隐隐作痛。有点儿糟糕,少说也撞断了两根。所幸并没有流血,也不影响行动。 他踉踉跄跄地逃跑,藏身在悬崖下村落里的一处农户家的稻草垛中。 他是在最狼狈的时刻,遇见周君离的。 周君离当时坐在不远处的老树上,在清朗的月色下,幽幽地吹着洞箫。 他有些发烧,被吵醒了,起身时,迷迷煳煳地向外爬,撞翻了稻草堆,被重重地压在了下面,卡住了。 肋骨上的伤,牵制了他的行动,他努力了几次都没能挣扎出来。 第38页 看着自己像朝天的四脚龟一样,久久翻不过壳儿,他哈哈大笑着,准备放弃挣扎。 箫声停止了,有人替他推翻了压在身上的、坍塌了的草垛。 “兄台,你没事吧?”那人向他伸出手来。 他顺着声音望去,周君离在月色的朦胧相衬下,显得格外的温柔。 只一眼,惊为天人,也只一眼,便从此沉落。 周君离是杏林世家的孩子,帮助白远默那次,正好是到悬崖下的杏花村出诊。 十六岁的周君离第一次远离家乡,四处漂泊行医,便遇到了江湖上最大的魔头。他非但没能认出他来,还因为他受伤在身,孤苦无依,便将这魔头带在了身边。 周君离一路採药、行医换路费,餐风饮露,过得十分艰辛,却毫不犹豫地将全部的钱拿了出来,用来替白远默寻处农家院落安心养伤。 “你莫不是个傻子?万一我是坏人呢?”江湖人习惯了四处漂泊,难得的安定了下来,还被像对待女人一般精心照顾,白远默内心别扭极了。 “坏人也是人,医者父母心,哪有见到伤患置之不理的说法。”周君离替赤l裸着上身的白远默敷上一层草药,双手环着他,替他一层一层地缠上纱布。 ——他可真香啊,淡淡的药草味很适合他。 白远默低头盯着周君离头顶的发旋,默默地想。 “你初出江湖可能不知道,救了一个坏人,意味着有很多好人会被杀。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都是常态。 ……嗯。坏人还可能会杀了你。”白远默叮嘱周君离。 “那你会杀了我么?”周君离绑好纱布,起身,用一方湿巾拭净了手上的药草,歪头对着白远默笑。 “那倒不会。但是,总会遇到恩将仇报的。”白远默还想继续说教。 “至少我这次赌对了。”周君离笑得暖暖的,将凉得正好的汤药端来给白远默喝,“你不是坏人,我看得出来。” 白远默捏住了鼻子,强忍着翻涌而上的呕吐感,一口气喝下了整碗药汤。刚准备开口说话,满嘴苦涩的药味,呛得他直反胃。 一颗桂花糖被塞到了口中,丝丝的甜味儿,一点点化了开来。 “你身强力壮的,一看就是少吃药的。怎么样?还蛮好喝的吧?”周君离调笑着白远默,边收拾着药箱药材。 “也还好吧。唔。”白远默明显感到胃在剧烈的翻腾。 “哈哈!良药苦口。你最近可要忌辛辣,少油腻,安心静养。”周君离收拾好药箱,便背在了身上,看得出,他是又要出诊去了,“我做了粥,温在炉子上,你记得喝掉。我走后,你将门闩上,没事不要到处乱跑。” 周君离絮絮叨叨完,才背着药箱出门。 白远默默默地穿上上衣,系好衣带,他觉得自己像是被留在家里看门的小媳妇,每天守着院子,等着夕阳西落,丈夫从外归家。 这样奇异的联想,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可当等待的对象换成了周君离,那人的光芒,便成了不可希冀的奢望。 ——他知道我的身份后,一定会嫌弃我。 白远默第一次痛恨起自己血盟教教主的身份。 ——如果我是一名正道大侠,便能够堂堂正正地报上姓名,与他结交,甚至公开保护他。 但是现在呢?我只能隐瞒了身份,还要千方百计地遮掩住,不让任何人知道。 因为,只有欺骗,才是最好的,保护他的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结!未完结!未完结! 晚五点 二更 保质保量地切进感情线。 狸点(露出一脸得意的微笑):“写感情线,我从不卡文!” 另外——有人在看么? 能给点儿评价不? 打滚求评论,哪怕是批评意见也行,请浪费您宝贵的五分钟,给我一些中肯的小意见呗? 谢谢了。 第18章 第十七章 “那些天,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坐着也想她,走路也想她。 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因为接二连三的倒霉事,就遇到了这么一个符合我心意的人。又风趣、又优雅,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我就寻思,完了!难道真是因为耳濡目染、物以类聚?我竟然也爱上男人了! 你知道我下过多少次决心不再去找她么?唉,反正就是数不清。 那些天我整日整夜地蹲在青楼与妓馆的门口,想证明我其实是喜欢女人的。 但是,我都忘不了她。 然后我就想,就这样了!就她了!管谁再说什么都不好使了! 于是,我鼓足勇气找她表明了心意。 我跟她说‘你要是觉得我噁心,烦我了,我决不再打扰你。但如果你同意了,你家人反对,我就到你家门前跪到你父母松口为止。’ 她一听这话就跑了,她一跑,我一追,就追到了她的家里。 然后你猜怎么了?我看到朱雀那混蛋竟和我泰山大人坐在大堂里喝茶。 ‘不要没礼貌,还不快来拜见杜伯父’,那厮竟然还一本正经地教训我。 当时小秋就火了,甩开我的手就沖岳父大人怒吼“爹,果然是你算计我!” 第39页 在那时,我才知道,小秋她是个女的!她、她、她竟然是个女人! 我还没从狂喜和震惊中缓过神来,我那老岳丈就笑眯眯地拉着朱雀的手,对我和小秋说,‘周公子是上门提亲的,礼物都带来了,我很满意这门亲事,已经同意了!’ 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么?晴天霹雳!还是天打雷噼的那种! 我最好的兄弟打算娶我最爱的女人!!! 我该高兴么?当然!朱雀终于打算成家立业,过普通人平凡的一生了,娶得还是个好女人。我该替兄弟高兴! 可我要是真的高兴得起来,我他妈的还算是个人么? 我跟在朱雀身后陪着他採办购买,看着他眉开眼笑,听他时不时的揶揄我时,你知道我有多伤心么? 我脸上堆满了假笑,把我自己都要噁心死了! 哦!对不起,我忘了你是一只畜生。哦,不对,你们家两只畜生,都不是人。又哪里能理解人类的感情!” 白虎毕先蹲在草地上,对着一只青蛙,声情并茂地碎碎念了半天,吐字嘹亮又清脆,将每一个字,每一分怒意,都清清楚楚地送进了青龙陈欺霜的耳朵内。 *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白虎你曾经说过我会后悔。 在得知他准备成亲的一瞬间,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打晕了,带走他,把他藏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对,我后悔了! 那些天,我一直跟在你们后面。看着他一颦一笑,只恨自己不能直接醉死在酒缸中。 但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 陈欺霜抬手擦了把汗,原地拄着锄头,向发出阵阵清脆笑声的凉亭抬眼望去。 亭内的两人,男的飘逸宁人、渥然玉质,女的温慧贤淑、冰雪聪明。 两人志同道合,情趣相投,真的能算得上是一对儿璧人。 陈欺霜拎着锄头,跳出了池塘,走到了毕先乘凉的树荫下:“我知道这些话,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你也不用再指桑骂槐了。 打了你是我的错,我道歉。 你要是还生气,我让你打回来。 好了,现在你可以转过来,不再背对着我了么?” 小青蛙哌哌叫着,仓皇地跳走了。 白虎毕先转过身来,做好了防御的姿势后,才跳起来大声地骂了一句:“陈欺霜你个王八蛋!你个青皮蛤1蟆!你个忘恩负义的大猪猡!你打得老子的脸肿了好几天!你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他说着,仔细地观察了下陈欺霜,发现陈欺霜确实没有动手的迹象,才终于又狠狠心,小声快速地补骂了一句:“还有狗屎一样的杂毛大公鸡!坑得老子好惨。” 陈欺霜没有理会他的抱怨。他撇开锄头,双手合拢一抱后脑勺,就靠着躺在了树下。 一双眼睛则依旧盯着凉亭内的那道身影。 周钰恆探扇浅笑,一派风流。杜秋吟用手帕掩口,轻笑着回应。两侧打扇的小丫头,笑得持不稳扇子,花痴乱颤着。 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陈欺霜感觉内心有一丝酸涩,不由得羡慕起坐在周钰恆对面的杜秋吟来。 她的笑容好碍眼,真想抹掉那抹刺眼的微笑。 瞬间兴起的念头,惊得陈欺霜慌乱地坐直了身体,他看到毕先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才突然记起,杜秋吟现在已经嫁为人妇,成为毕夫人了。 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想法?! 他羞愧于自己的绝情与无耻,同时好奇地想毕先发问:“他们两个谈得这么开心,你难道都不会觉得有些难受,心里别扭么?” “吃醋或者嫉妒? 都不会吧。这应该是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反正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小秋她心里有我,眼里也是我,是不会再跟别人好的。 不过,要说羡慕,那多少还是有一点的,毕竟朱雀……财神爷爷年少多金,长得英俊,说话也有意思。 小秋总笑我笨,我多少也有点儿佩服朱雀那种善解人意的……” 白虎随意地回答着,说起杜秋吟,他的话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滔滔不绝了起来。 毕先说话间,抬头望向凉亭,正巧与杜秋吟回望的视线相遇。两人相视一笑。杜秋吟羞赧地用团扇遮住了面颊;毕先则笑着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看上去,像一个傻子。 毕先只顾着自己傻笑,却不知刚才不经意的一席话,却如一榔头砸在脑袋上一般,敲得陈欺霜的脑袋咣咣作响。 ——吃醋?嫉妒?怎么会?我只不过是依赖他依赖得有些习惯,相对于旁人,更信任他一点儿罢了。 ——或许,大概,我也是喜欢他的。 ——和他在一起,永远是那么开心,又是那么的舒服。 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那么顺利而又轻松,他会摇着扇子,悠闲地跟在身后,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他笑吟吟望过来的目光。 “让我陪在你身边。”周钰恆曾借酒意向陈欺霜吐露过心意。 那时,陈欺霜隐约有些明白,但是没敢太多想,只觉得周钰恆可能也是有那么点儿喜欢自己的。 因为周钰恆一直对每个人都温文尔雅、关怀备至,尤其对玄武、白虎和自己,往往好得一视同仁。 第40页 于是也只能暗自欣喜于自己在朱雀心里到底是更特殊,更不同一些。 却不知,那时的那股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早已是心有所系的标志了。 怪不得每次白虎拿两人开玩笑时,自己非但不恼,反而有种隐隐的得意;怪不得每次听到他的声音时,就会格外的安心;怪不得一听到他失踪的消息,自己便寝食难安,彻夜难眠;怪不得…… ——你是知道答案的,就不要再自欺欺人。 心底的声音在说。 ——想不到,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已经有这么喜欢他了。 陈欺霜在心底露出一丝苦笑。 ——可是,我配么? * 陈欺霜一跃而起,抓起锄头,重新又跳回了无水的池塘。 同时被他拖进来的,还有正在发花痴的毕先。 毕先嗷嗷叫着,大声抗议:“青龙你还要点儿脸不了?!这是周府!这是你们家!我是客人,你不给我奉茶也罢,还想让我去挖臭淤泥?我不干!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陈欺霜摸了摸鼻尖,这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抓着沾满了淤泥的毕先,将他重新甩回了地面:“对不住了兄弟!我以为咱们还在教内呢。” “无耻!”毕先蹭着满脚的泥泞,揭了青龙的老底:“在教内咱们也没住过一起,我跟你可不熟。” “哎呀。这可真是‘新人领进房,媒人扔过墙’了。看来,毕公子与在下,也是不太熟的关系了。”被毕先的吆喝声所吸引,周钰恆与杜秋吟一先一后缓步走了过来。身后有僕人送上了乘凉用的桌椅。 周钰恆穿了一身艾青色,杜秋吟着了一身杏粉色,各自带了一名随身服侍的小童,随着话音传过来一阵香气,是素竹的清雅和牡丹的明艷。两相对应,可真是交相辉映、光彩照人。 毕先与陈欺霜都不自然地看了眼自己的一身。 毕先忙蹭着白色底衣上的泥点子。陈欺霜索性破罐子破摔,只随意地拍打了几下灰蓬蓬的黑衣,便又举起锄头,干起了活儿来。 “对,不熟,您哪位?”毕先装傻充楞着,“我只认识一只杂色大公鸡和一条菜青小毛虫。都是畜生,不是人。” 周钰恆也不见恼,只挥扇招来了身后的小童,轻声吩咐道:“交代厨房,今天中午的烤乳猪不必做了,烧排骨与酱牛肉之类的荤菜也都撤下去。 果然荤腥油腻之物吃多了,一开口,连空气都跟着浑浊起来了。” “你……”毕先听着菜名,知道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吃食,他很明显地吞咽下去一口口水,嘴上却仍倔强着不肯认输,“谁稀罕。留给你们吃了后,龙凤呈祥去吧。” 周钰恆忙一手遮住了鼻子,另一手挥动着扇子驱赶着毕先,嫌弃道:“哪里来的恶臭?臭不可闻,简直令人窒息。” 毕先明显被周钰恆夸张的表现唬住了。心想,莫不是因为刚掉进泥塘里,真的沾上了一身臭气?他一边想着,一边耸着鼻子闻自己的衣领与腋下,还认真地凑到杜秋吟身边让她闻。 杜秋吟笑着用团扇打他:“周公子是形容你说话难听,并不是说你真的有臭味。” 毕先一听,也不嗅了,撇着嘴,装哭装委屈,蜷在杜秋吟脚边,让她摸头给安慰。 受到智商嘲讽并断去食物供给的大白虎,在杜秋吟的安抚下,顺利蜕变成了一只撒娇卖萌的小奶猫。 简直丢脸到没法看。 陈欺霜依旧兢兢业业地辛勤劳动,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他用铁锹将锄得松软的淤泥铲好,放到藤筐中,双手抱着半人多高的藤筐,轻松地送到池塘边缘。 那里已经整整齐齐地排满了七八个筐。 池塘底部的淤泥,也清除了大半。 周钰恆弯下腰,脱掉夏鞋与袜子,捲起裤脚,将衣服下摆别在腰间,挽起袖子,□□着双脚跳进了淤泥塘中:“我也来弄一会儿,两个人会快一些。” 陈欺霜明显是刚从恍惚的状态中被惊醒了,吓得倒退了两步,有些茫然的“啊”了一声。 依照往日的惯性思考,周钰恆认为陈欺霜应该是早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动作,却没想到,能将陈欺霜吓了一跳。 难得能看到他这种呆愣而不设防的表情,周钰恆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来,他边笑边弯腰去拿陈欺霜放在脚边的锄头,却被陈欺霜一下子拨开了手,将锄头抢在了手里。 周钰恆有些疑惑地看向陈欺霜,开始认真地思索了起来。却见陈欺霜眼神闪躲着,支支吾吾道:“就这点儿小活,我自己来就好,你上去吧。” “哎呀,可真难得见到你跟我客气一回。你这么一说,我反倒不好意思不干活了。”周钰恆又去接陈欺霜手中的铁锹,“要不你来锄地,我铲土好了,不是我自夸,其实我农活儿干得也挺好的。” 陈欺霜抓紧铁锹与锄头又向后退了几步,连连摇头道:“不用你,不用你,我马上就弄好了。很快的,我喜欢锄地挖土——特别喜欢。”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爱好?难得我主动劳动,你怎么都不给我表现的机会?”周钰恆为难地摊开了双手,自嘲道,“你莫不是要逼我动手抓土?” 第41页 陈欺霜像是被说得绕住了,他低头对着铁锹和锄头嘀嘀咕咕地斟酌了好半天,双手抓着铁锹与锄头同时送到了周钰恆的面前。 周钰恆哭笑不得地同时接住了工具:“也行吧,谁让我自己吹嘘自己能干呢?” 说着他放下了铁锹,手抓着锄头,弯下腰去锄起了地来。 陈欺霜站在他身后,举着拳头,懊恼地照着自己的脑袋就敲了一下。 他研究了一下周钰恆的锄地姿势,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好下手将人扯开。 周钰恆仔细地捣开泥团,他感觉到陈欺霜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盯住了自己,心里有些好笑,突然发现自己竟有些摸不准陈欺霜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但他也没回头,只不经意般地随口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天气闷热,所有些中暑了?”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答覆。 周钰恆疑惑地站直了身体向后看。 “得罪了。”陈欺霜总算是找准了角度,他在周钰恆的惊唿声中,一把将周钰恆抓起来架在了肩头,抗回了地面,送到了毕先与杜秋吟乘凉的树荫下。 自己则转身将周钰恆的鞋袜拎了回来,并打来了一桶水。 陈欺霜不顾周钰恆的阻拦,无所顾忌地蹲下身,替周钰恆洗净并擦干了脚,又套上了鞋袜,这才低声解释了一句:“我自己,一会儿就收拾完了。太晒,你好好休息。” 说着,拎起周钰恆掉落在旁边的锄头,转身继续回去挖土了。 “妈呀!我的眼睛都要瞎掉了!”小猫毕先目瞪口呆地喵喵叫着,后知后觉地扑过去,去遮杜秋吟的双眼,被杜秋吟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二更,山西老陈醋味儿的狗粮,请收好。 哎呀呀,这可真是,一写恋爱戏码,就停不下来……想看他们一直甜甜甜。 ?在此处纪念第四、第五个收藏,及第一枚地雷。笔芯。 小本子上抄好…… 另,通知——由于第一章重写,所以,明日早九点的更新暂停(后天照常)。改文中……请小伙伴们见谅。 第19章 第十八章 “我说财神爷爷哪!”毕先用手遮阴,望着骄阳中,辛苦劳作的陈欺霜,好奇地问道,“你财力雄厚。请几个工匠回来,简单布置下,收拾收拾庭院就得了呗,何必事事都要自己亲自动手?” 其实这处新买下来的庭院,步步都充满了玄机。看似寻常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暗含着环环相扣的阵法。 院内有暗道,有密室。关窍的地方,设计了机关与陷阱。 当打开院内的全部机关时,这里,就是一座小型的易守难攻的堡垒。对外可以防御三五百人,对内也可以困阻一二百人。 图纸是早先时候,杜老爷子因地制宜,亲自动手设计的。周钰恆为表感谢,送了一株极为难得的深海血珊瑚给杜老爷子当回礼。 这些事情本来也不用怕人,因为寻常工匠是很难窥破阵法中的奥秘的。 但因为周钰恆之前是想将此处宅邸送给陈欺霜的,所以难免就有些力求完美,摆出一张有钱人的丑恶嘴脸,变得吹毛求疵了起来。 又“正巧”遇上周钰恆“被掳劫”出教。周钰恆乐得事事亲力亲为,便索性辞退了工匠,自己精心地修整了好几处地方。 直到陈欺霜追至此处,周钰恆才将本来打算自己做的、清理工作的最后工序——拦水并清理池塘淤泥的工作,交给了他。 这些话,自然不能跟白虎说。 周钰恆展开纸扇,半遮住微微泛红的脸,轻咳了一声,才客气地回答说:“这位公子在喊哪位?在下跟你可不太熟。” 杜秋吟轻笑出声来,也打趣毕先道:“周公子怕是也只认猫,不认人的。” 毕先倒是丝毫不介意,自己伸长了脖颈,“喵喵”地叫了好几嗓子:“这样总可以了吧?你们乐意自己瞎折腾就自己折腾呗。我也不过就是随口问问罢了。其实,我来,是想说另一件事的。” 他眼睛向陈欺霜所在的地方使了个眼色,用力地眨了眨眼,故意提高嗓门,说道:“我可是听说,后天,富安县上,有一次庙会哪!好玩的东西可多了哪!朱雀你天天呆在家里跟小秋研究些枯燥乏味的东西,不想出去散散心哪!” 杜秋吟忙会意地配合道:“我可是想和毕先单独出去的。周公子要是没有别的邀约,能否烦请你陪我的表妹出去走一走?” “呀!小美人啊!朱雀你可有福气了啊!难道这能促成一桩好姻缘?兄弟我先提前恭喜你了,啊!”毕先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抻了脖子瞎喊,却没提防,陈欺霜悄无声息地潜了过来,抹了他一脸的泥。 “不劳杜姑娘费心,他有约了。”陈欺霜将双手背到了身后,站在了周钰恆的身侧,客客气气地替周钰恆拒绝掉了杜秋吟的邀约。 毕先接过杜秋吟递来的绢帕擦脸,故作疑惑地问道:“有约了?我怎么不知道?是谁啊? 青龙你是不知道啊,朱雀在我们富安县,那可是很受欢迎的。这齣门一趟,收回来的水果,够我吃大半个月了。 他住我们家时,媒婆上门,把我家的门槛都踏平了……” 第42页 “你别听他胡说,没有的事。富安县我除了他们夫妻两个,谁都不认识。”周钰恆忙打断毕先的话,向陈欺霜解释着。 同时,拖着椅子示意陈欺霜坐下,吩咐小童打水来替陈欺霜洁面净手。 陈欺霜有些纠结地盯着面前的茶碗,一言不发。 毕先继续吆喝着:“呦!哪里能不熟呢!连我都认识了呢! 到底是谁约的你?是胡家当铺胡掌柜家的二姑娘,还是客来布店的小小姐?要不,就是李家字画店里的大公子?……李公子跟你最有话谈了,上次见面时,他还向我打听你,说是想邀你上门做客……” 陈欺霜洁面净手后,依旧是一言不发,这次,面上除了纠结外,又添了一些犹豫的神色。 周钰恆知道陈欺霜可能是不太愿意到人多嘈杂的地方去,但是也不想让自己跟别人单独出去。不过,刚才他听了毕先的一番话后,又开始暗自犹豫是不是不应该留住自己。 周钰恆心里一揪一揪地疼,他有些心疼陈欺霜,很想将他拥进怀里抱一抱。他不忍心再看着白虎逼迫他,藉口添水,强硬地打断了毕先的话。 毕先对他怒目而视,眼神里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杜秋吟从桌底拉扯白虎,轻轻地冲着他摇了摇头。 周钰恆开口解围道:“毕夫人传授的易容和变声的技巧,我都还没能全部掌握。你们去玩吧,我正好趁机在家里多练习一下……” “是我想约他出去的。”陈欺霜像是暗暗下了某种决定般,语气坚定地出声打断了周钰恆的解围。他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嘴角,接过了白虎的话,说道:“不管是胡家的二姑娘,布店的小小姐,还是李家的大公子……甚至是杜姑娘的表妹。能麻烦你帮忙拒绝一下么?谢谢你了。” 陈欺霜难得如此上道,简直如飞跃般地向前迈了一大步。毕先莫名地感到老怀慰藉,差点儿热泪盈眶了,他兴奋地沖杜秋吟比了一个大拇指。 杜秋吟回了他一个微笑,用眼神示意他,目标达成,速速撤退。 杜秋吟起身告辞的瞬间,毕先惨叫一声,从椅子上跌落在地。 杜秋吟与陈欺霜同时伸出手来捞他,连坐在对面的周钰恆都站起身来,绕了过来。 毕先还在跟他夫人咬耳朵:“我们这样直接告辞,他们两个会很尴尬的。我装病,咱们离开,还能敲朱雀一顿竹槓……就说是在他这儿吃坏了肚子。” 毕夫人小声回道:“装病的话,周公子就更不会让你走了。陈公子刚才都递好台阶了,我们顺势而为便好。” 陈欺霜靠得近,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个全,伸出的手尴尬地悬在了半空,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上前去搀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周钰恆慢了半步,但他听力极好,也将对话听了个全。他站在了半步开外,心里既觉得生气,又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他仍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跌哪了?” 毕先拽着杜秋吟与陈欺霜的手爬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坐偏了椅子掉了下来。哈哈,哈哈!是这样的,我们也该走了,邀请你的那些人,我回去帮你都拒绝掉。” 杜秋吟极快地踩了一下毕先,开口补救道:“没有邀约。是将周公子有约的事情通知一下,避免庙会的时候有人唐突地打扰。” 四人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一方出言挽留,另一方强行要走,将宾主尽欢,客人兴满而归的告辞戏码演完了。 毕先与杜秋吟夫妇离开后,大门外只剩下了周钰恆和陈欺霜两个人。 “那个,你不要想太多,我没有其他意思。只不过因为我太久没去庙会了,又没有人能结伴,所以……”陈欺霜干巴巴地解释着,将手背在身后,绞得紧紧的。 “你不用多说,我都明白。”周钰恆微微低头,他展开了摺扇,放在手上开开合合地把玩着:“你最近有些……不大自然。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太对? 其实,我们之间,不该是这种相处模式。 你可以试着更放松一些,更随心一些,也可以试着,更相信我。” “哈哈、哈哈,没有不自然吧?是你想多了。”陈欺霜抬手想去拍周钰恆的肩膀,却在周钰恆抬头的一瞬间,硬生生地转了个弯,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的额发。 周钰恆展眉噙笑,看着陈欺霜将头髮拨来拨去。害羞的粉红色,顺着他的耳朵向上向下漫延开来。 ——真可惜,看不到他现在的样子。 周钰恆有些遗憾的想。 他伸手去牵陈欺霜,看着陈欺霜再次硬生生地止住了想要后退的脚步,用手指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一会儿虚虚地圈着,一会儿又偷偷地攥紧。被发现了就再次松开……就这样攥攥松松。 ——他怎么会这么可爱。 周钰恆觉得自己的心间突然颳起了一阵暖风,吹走了满心的严冬积雪,吹皱了心田间的一湾春水,整个人暖得如同阳春三月,荡漾着满满的温柔甜蜜。 他反手将陈欺霜的手抓着握在了掌心里,牵着他大踏步的往回走:“我饿了。我们回去吃午饭吧。我吩咐厨房做了蟹酿橙,鲜香清爽,最适合佐酒了。” 第43页 “好啊。那就喝一点。”陈欺霜笑着回答道。 他看到周钰恆展开了纸扇遮住了含笑的嘴角。一双眼睛又弯成了一对儿月牙。 * 忽明忽暗的昏黄烛灯下,人影摇动,右护法陈染怀伏在桌案上审阅批改着教内简报。 教主白元奉无所事事地绕着案几走来走去。 陈染怀轻轻沾了一些墨,润了下笔,才开口道:“今晚我睡书房,不回去睡了,你可以先走了。” 白元奉闻言,身体一僵,尴尬地笑了几声,赶忙找了把椅子坐了上去:“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我小点儿声。 现在回去太早了,我稍坐一会儿就走。” 陈染怀无可无不可地“唔”了一声。 白元奉忙兴高采烈地拖着椅子坐到了陈染怀的正对面。 室内一片寂静,针落可闻,除了偶尔飞蛾撞到灯壁上被烫死坠落髮出的啪嗒声外,也就只剩下陈染怀笔尖擦过纸面发出的“刷刷”声了。 如此安静的环境。陈染怀却觉得内心一阵烦躁。 白元奉一动不动地盯着陈染怀看了一个多时辰。 每当陈染怀回望过去,白元奉便迅速地垂下眼睑装睡。 ——他怕自己赶他走。 “你别装睡,我知道你醒着。”陈染怀开口道,他想赶白元奉回卧室。 白元奉适时地发出了几声鼾声。 “我有点儿倦了,想找你说几句话,醒醒神。”陈染怀疲倦的打着哈欠,手下笔墨不停,依旧在写着些什么。 白元奉果然“正巧”清醒了过来,“你想听什么?” “随便讲讲吧,比如你的童年,比如你的父亲,比如陈欺霜他喜欢你的原因……” “青龙他并不喜欢我。他对我的感情是敬重,是爱戴。我看得出来。”白元奉苦笑着站了起来,走到了书房的窗前,背对着陈染怀。 月色将中庭的景物映照得纤毫毕露,衬托之下,白元奉宽阔挺拔的身姿也能看出一些落寞。 “我的童年跟其他普通教众一样,是从人血中拼杀过来的,并没有什么可讲的。” “我的父亲。他……他的传闻你也听说过了。为了个男人闹得江湖腥风血雨。他玩弄娈童,耽于酒色,我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最后郁郁而终。 他是个人渣,根本不配为人父!” “青龙,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他也是父亲圈养的娈童之一。混得不好的,如他,跟了我;混得好的,如朱雀,父亲一手把他带大,还替他建了私院。” 陈染怀惊讶地瞪圆了眼,笔尖在纸上拐着弯侧划了出去。不过,白元奉背对着他,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我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他们都是那个人渣手下的受害者……我希望你日后不要再为难他们了。” 白元奉说着,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 “我第一次见到青龙时,他瘦瘦小小的,脖颈上拴着项圈,浑身布满了鞭痕。当他赤身裸体地从草丛中爬出来时,吓了我一跳。” 白元奉似乎回忆起当时惊惧的心理,低笑着嘲笑了一声当初的自己,又接着说道:“他的整个身上都是黑的,只有眼睛特别明亮,黑白分明的。” “当时,他大吼着,像只小豹子一样,扑过来,将我按在了身下。然后,就紧紧地勒着我,晕了过去。 我和小回两个,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从我身上扒下来。我刚给他披上我的披风,就看到我的父亲,那个人渣,醉醺醺地拎了剑,怒气沖沖地想要杀掉青龙。 那是我第一次正面反抗我的父亲,我大骂他不是人,是个禽兽,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他拎着剑就向我刺了过来。 那时,青龙刚刚转醒。一边哆哆嗦嗦流着眼泪说‘别杀我,我不想死’,一边伸开了手脚,挡在了我的面前。 那是他第一次保护我。 哈哈。你不知道,他小时候可好玩了,怕疼怕流血,是个小哭包。一点也不像现在,只会木着脸。” “然后呢?你父亲就这么放过你们了?”陈染怀听到了关键处,被勾起了好奇心,却见白元奉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也没有开口,不由得催促着。 “哦!抱歉。我讲到哪里了?我父亲放过我们?” 白元奉捏紧了右拳,那里有一道贯穿了掌心的剑伤,一到阴天下雨,便会隐隐作痛,仿佛是向白元奉提醒,那个让他不堪回首的过去。 “我抓住了父亲的剑。将当时那个小不点儿护在了怀里。后来我父亲就离开了。 那时我才知道父亲是真的想杀了我的。于是我偷偷地跑出了魔教。很无聊吧!哈哈! 你早点休息吧。我也先回去了。” 白元奉看到陈染怀哈欠连天,于是告辞着退了出去。 他倚在门上,静静地等,直待屋内的灯光全部熄灭了,才轻声道了句“晚安”,离开了。 其实,刚才那个故事的后半段他没有讲全。 当时,他执着的用手抓着剑尖,看着鲜血一滴滴低落,剑尖一寸寸地穿过自己的掌心:“我要他!你既然可以玩弄男人,凭什么我就不可以?我要他!” 第44页 父亲的眼里写满了惊愕和不敢置信,还有深深的痛心!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父亲的手开始剧烈的颤抖,嘴唇也止不住地哆嗦。 “我要留下他,或者你一剑戳穿我们两个,送我去死。你自己选。”自己当时的眼神一定充满了倔强和怒火,还有一股不服输的年轻气盛。 “教主,请冷静!这是少主啊!”黄溯回冲上去,死死地抱住了老教主,却被老教主用力挣脱,一脚踢飞了出去。 父亲冲过来,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连剑都不要了,踉踉跄跄地逃跑了。 ——那一巴掌可真疼啊! 白元奉用手抚摸着脸颊,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时那火辣辣的痛楚,以及对父亲的心灰意冷,还有,对父亲的失望。 那一年,他离开魔教逃了出去。 那一年,他遇到了两个小孩儿,人生第一次出现了血红以外的两抹不同的颜色。 一个是叫做陈欺霜的软弱小哭包,是阴郁的深蓝色;一个是叫做陈染怀的灿烂向阳花,是明亮的金黄色。 ——我是不是老了啊? 他停下了脚步,望向中庭。中天悬明月,树幽夜寂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重新修改了。希望小伙伴多提意见。 早上四点起来打字——照常更新,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现在只想好好地、快速地更完这一篇(心累),然后,将我收藏的新连载,全都看上一遍。 话说本来就是因为闹书荒才写文的啊,现在为了更文,拼了条老命,简直本末倒置了有木有。 强烈推荐我收藏的新书,因为我还不太会发连结,所以大家可以到我的收藏里面去找。 又名新人大大们都是bug系列,每个人都有很好的文笔和非常棒的故事情节。 有空我会专门写写推荐什么的(嗯。更完了我一定会)。 为了保质保量的日更四五千,可真的耗费了我的全部的心力与闲暇的时间了。尤其是看到好的文章还不敢看,怕影响了个人的写作风格,太郁闷了,咬枕头。 总之,加油吧先。 ?在这里记录第六第七位收藏。照常记录在小本子上。谢谢。 第20章 番外二 周君离诊疗、开药方,白远默跟在后面配药、打包、收诊金。 周君离攀高、採药,白远默跟在后面保护、陪同。 周君离吹箫、赏月,白远默跟在后面听箫音、赏月。 周君离用手推白远默,笑道:“你伤早就好了。留下来,难不成是赖上我了?” 白远默叼着草茎哼着小曲,心里美滋滋:“就赖上你了。谁让你识人不淑、认人不明,捡了我这个蹭吃蹭喝的回来。” “好、好、好,算我眼瞎了。求白大爷看在我‘身残志坚’仍努力赚钱的份儿上,多考虑下咱们的生计问题,别再奢侈浪费了。行么?”周君离摸着白远默柔软的发顶,笑道。 “啧。穷酸。跟着大爷我,决计不会饿着你,你担心些什么?”白远默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连嘴里的草茎一起吹了出去。 他知道周君离心地善良,又乐善好施,出诊一次,反倒要向病患倒贴上许多银两,平时生活得颇为拮据,常常从吃穿用度上省钱,整个人也因此愈发地清瘦了起来。所以便常常逼着周君离吃美食,住客栈,美其名曰“大爷我忍受不了糟糠之地的猪食”。 “总要精打细算一些,才算持家之道。”周君离坐到白远默身侧,像他一样,摘了根草茎咬在嘴里,双手交叉抱头躺在了草地上:“有钱才能过独立自主的生活。我就想当个有钱人。至少趁年轻,能多自由一段时间,争取多走一走,看一看,过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要是没钱了,哈哈!也只好打着铺盖卷,狼狈地滚回家了。” 白远默听完这段话,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伸手来拉周君离:“你身上还剩多少银两?爷带你去玩一票捞钱的买卖。” * 嘈杂混乱的赌坊聚拢着无数狂热的赌徒。 他们个个怒目偾张,见到谁都火冒三丈。 有人兴奋,有人癫狂,有人失落,有人痛哭。 但都阻碍不了他们在骰子开盅时,所展露的如伸直了脖子上架的烤鸭一般凸目露舌、眼冒金光的丑态。 白远默是唯一的格格不入者。他护着周君离穿梭于各场牌局赌局间,从不下场,也不赌大,只慎重地用一两钱的小利,跟着狂热的赌徒下注,小赢一把,就立刻收手。 周君离开始听说白远默要带他捞钱,还以为白远默要当草丛劫路的恶匪,吓到连连开解他,更是一股脑掏出了身上所有的余钱,承诺他带他到郡县里面去吃一顿好的。 却没想到,这个四肢健全、肌肉发达的青壮年劳动力,竟然不思进取到了这种地步,只想靠着运气来捞钱。 周君离从小到大都没进过赌坊,却见到过许多因为赌博而闹到倾家荡产,最后连裹尸布都没落下一块的赌徒。见多了因赌博而闹得妻离子散的悲剧,心底对这些人,难免是痛恨的。 没想到,爽朗豁达的白远默,竟然也为钱所迫,要走上这条路。 “我们回去吧。我会想办法多赚钱,一定不会让你饿着。”进门口时,周君离被门口两个铁塔似的守门壮汉吓得一哆嗦,拉着白远默,连连劝阻着。 第45页 白远默阴沉沉地向两名大汉露齿一笑,两名大汉被他的气势所迫,连忙露出些讨好的笑容。 他随即抱住了周君离的肩膀,被周君离“我养你”的念头所取悦了,笑嘻嘻地说:“我来借几个银子就走,没有风险,不用担心。” 周君离亦步亦趋,见白远默果然只博些小钱,并且输赢随意,冷静自持。便放下了心,也在白远默的怂恿下,跟着偶尔玩上一两把。 “好了。我们该走了。”白远默带着周君离离开了这家赌坊,又另换了一家。 “既然还要赌,为什么要换地方呢?”周君离带着好奇心请教。 “一次捞太多,就不好脱身了。”白远默解释道,“每个赌坊都会根据当日的收益等因素,为每个客人大约的设定一个最大赢钱的限度。在限度内,有赢有输,你可以随便玩。也有少数的江湖高手,手底拮据时,多半会在限度范围内‘借’些零钱花花,赌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破财消灾。 但是,如果你只赢不输,或者把把赢得豪爽,那恐怕就是来砸场子的了。赌坊上边的人,多半也会请你过去坐坐。” “哦!原来如此啊!你懂得可真多!”周君离不疑有他,诚心实意地敬佩道,乖乖跟了白远默走。 再到新赌坊,仔细观察白远默的赌钱方式,果然极其有讲究,跟着人多时赢钱的时机捞一些大钱,偶尔会故作失误,输掉一些小钱。总体算下来,还是赢得多些。 赢后便匆匆离开,丝毫不留恋。 一上午,七八个赌坊下来,两三百两的纹银,已经装到了周君离的腰间。 周君离笑得都合不拢嘴,兴致勃勃地跟白远默说着自己的计划:“我想将杏花村我们租住的那处荒院买下来,暂时充作一个小医馆。后院留我们居住,平时我出诊可以出远一些,等我们再存一笔钱后,可以换个更大一点儿的院子,养一些小鸡小鹅什么的……” “财迷!”白远默取笑他,心中却暗自高兴周君离能将自己也规划到他的未来中,“抠门的当家,今天可以吃顿好的了吧?” “……给你做几身新衣服,要最好的料子,走起路来衣袂飘飘,看着就赏心悦目……还要天天换,配上不同的饰品……” “喂,你口水滴下来了!”白远默满脸温柔地取笑周君离。 周君离吸熘了一下口水,用手擦了擦,肚子跟着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走,我们今天中午买烤鸡吃!买最肥最大的,买一只,哦,不对,买两只,你一只,我一只。” 他还在继续规划着名:“我还要买一些竹子,种满房前屋后,春天可以吃笋,夏天可以避暑,还能煮茶泡药做竹筒饭……要有一湾池塘,养上成群的肥鱼……盖一间学堂,收养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我教他们读书明智,你教他们习武强身……” 温暖的春风吹拂在两人的脸庞和心上,带着微醺的温柔醉意,令两人不由得期待地展望起美好的未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看到不想更新,然后,与豪华有创意的大大们一对比,发现自己像只写小白文的瓜蛋。 大家不必期待了,随便看看就得了。 我会加快更文速度,日更四千,然后争取两个月,迅速完结的。 心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第21章 第十九章 月分明,花淡薄,惹相思。 丛丛花影之间,坐着的是对饮的周钰恆和陈欺霜二人。 两人从中午一直拼酒拼到了现在,菜早已换过无数次,数不尽的空酒罈,七扭八歪地散落了一地,脚边、桌下,到处都是。 陈欺霜前一秒还大着舌头吵嚷着不服气,要“再喝一杯”,下一瞬便已手持着酒杯醉卧在了酒桌上。 周钰恆用筷子末端去戳他的髮带,见陈欺霜果然醉得一动也不动了。自己哈哈笑着,伸手替自己又满上了一杯,饮尽,用筷子敲着酒杯大声唱了起来:“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復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你等着哈!我这就去抱琴来。为你抚上一曲凤求凰。‘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周钰恆说着唱着,果然推开了酒杯就要去取琴来。起身时,踉踉跄跄,摇摇晃晃,一边还推着自己的脑袋对自己说:“嘘,你小声点儿,他睡着了,别吵醒他。” 看来也是醉得不轻。 “好机会!我去给他们下点儿药,帮他们一把!”小百灵从怀里掏出了小粉瓶,“无色无味,最主要是还能清醒得记着自己主动求huan时的那种感觉,再适合不过了!” 黄离赶忙抢过小粉瓶藏在了怀里,劝诫百灵道:“你忘记主人上次是怎么教育你的么?你要是再犯,当心挨打。” “主人说的不是两情相悦么? 如果以己度人呢,我猜主人肯定是会愉快而主动的爬到陈欺霜的床上去,而不会出现什么勉强啊、被迫之类的说法。 我这也是以己度人了吧? 你听我的,准没错! 像主人这样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咱们才能有当家主母啊?这都多少年了? 第46页 我不碰陈欺霜,我就给主人下半粒药,保证没有副作用! 求你啦!黄离小哥哥!” 小百灵频繁地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声音哀婉地恳求着。 “说好了只半粒的,你可别乱来。”黄离犹豫着掏出了药瓶,想了想,刚想收回来,却早已被小百灵眼疾手快地夺了回去。 “你就等着主人赞赏我们吧!”小百灵得意地飞了过去,将一整粒药塞进了醉得不省人事的陈欺霜的嘴里。 同时,往周钰恆剩下的半壶酒里放了一粒药。用手晃匀摇化了,这才“嘿嘿”捂嘴偷笑着返身回来。 “你……”黄离刚想开口指责,就被小百灵遮住了口。 “嘻嘻嘻嘻!这叫公平竞争!”小百灵笑得像个小恶魔。 黄离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后跟直通到大脑。 他看到了周钰恆没找到琴,扶着额头,又重新坐回了酒桌前。伸手抓起酒壶,送到了嘴边。 却突然皱了皱眉头,嗅了嗅酒香:“这酒不新鲜,不能喝了。” 周钰恆举起酒壶,想要将酒全部倒掉。 “好热啊,好热。好渴啊!”陈欺霜迷迷煳煳地醒了过来,看到周钰恆刚好端着酒壶,以为是他递过来的,于是豪爽地夺下,大喝了一声“我先干为敬”,将剩下的酒,全数灌进了肚子。 完蛋了!黄离遮住了眼睛不忍直视。 “请上苍保佑您吧!主人!这可都是天意!”小百灵当即闭上双眼,跪拜着满天神佛和过往神明,口中念念有词的祈祷。 * 崑崙山。崑崙教派。掌门的专属书房内。 一名下属将蜡丸封好的情报,恭恭敬敬地呈给现任武林盟盟主、崑崙教派的掌门——林恩山。 武林盟主捏碎蜡丸,取出其中的纸条。 上面写着:已与陈染怀接洽,可信任,可利用。 他还挺能干的,也不枉费我煞费苦心地栽培他。 盟主销毁了纸条,坐在书桌前,提笔写下了一道命令。 * 梦,纷至沓来。梦中的景象杂乱无章。 陈欺霜在一条黑暗的通道内摸索着前行。 “快跑啊!不要被你父亲抓到!”母亲在身后带着尖锐的破音喊叫着。 妈妈、妈妈,我好累,好热,好渴,我跑不动了。 不要被抓到,这世上有许多事比死更可怕!你快跑啊!离开这里。 小小的陈欺霜跌跌撞撞地在暗道中跑着。 四周看不到一丝光亮,偶尔有簌簌的翅膀扑腾声和吱吱的啮齿啃噬声。 好可怕啊!谁能来救救我! 小欺霜边哭着奔跑,边抹着眼泪。髮髻跑散了,衣服也跑乱了,但是他不能停,他绝对不能被抓到! 离开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母亲被那个所谓的父亲抓着头髮掼在了地上,还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母亲满脸血污,但仍紧紧地抱住了父亲的双腿,挣扎着求父亲放过自己。 自己也只能捂住了口鼻,流着泪离开那里。 我妈妈会死的!我也会死! “抓到你了!”一只大掌捏住了小欺霜的后脑。 小欺霜想惊声尖叫,他使劲使劲的大口喘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发不出哪怕一点儿的声音。 他瑟瑟发抖,泪水汹涌而出。 另一只大掌向他的口鼻捂来,上面是浓重的血腥气。 “不要!不要杀我!”陈欺霜惊唿着,坐直了身体。 他一睁眼,已本能地抓过了“灭影”护在了身前,但一抬眼,便已经认出了身在何地。 此时,天空刚微微泛亮,四下静谧得也只能听得见晨鸟婉转的啁啾和自己急促的唿吸声。 陈欺霜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了,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他抬袖擦了一把额头,却发现早已经被另换了一身里衣。身上干净清爽,没有酒臭的味道,室内更是被熏上了淡淡的助眠的薰香。 陈欺霜心底一暖,却先抱怨了一句。 ——瞎讲究。 他轻笑着摇头,放下心来,同时,下意识地摸向了怀中暗袋。 周钰恆的面具不见了! 衣服是送去清洗了吧? 陈欺霜心下一慌,来不及穿好鞋,便三步并作两步,向外跑去。 院外,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手捧一套新衣,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等候。 “您醒了?主人请您更衣之后,到他那里用些早饭。”少年眼下黑眼圈浓重,身上又沾染了晨间甘露的香气,不知在那里等候了多久。 青龙在他身上嗅到了些许的同类的气息。他谨慎地按捺下浑身的戒备,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周钰恆现在在哪里?” 少年果然敏感地后退了一步,垂下眼帘,继续恭敬地回答:“主人在他的书房等您。他托我向您转达谢意,说面具他已经收下了。请您不要担心。” “哦。那我收拾好马上就过去。”陈欺霜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了衣服。 “请您不必着急。那我先告退了。”少年恭敬的弯腰后退,退至院子十步开外时,才转身离开。 虽然少年刻意地加重了足音,也调整过唿吸,但是仍不能掩饰掉他是一名身手不凡的绝顶高手的这个事实。 第47页 难得的是,少年身上没有沾染丝毫的血腥气。周身的气质也能看得出他为人的纯洁与刚正。 他可能是周钰恆私下招募的帮手。 他不是朱雀堂的新人。 陈欺霜虽然有些好奇,但是他没有丝毫探究与揭开谜底的冲动。 可能是因为这些年对朱雀的了解,他总觉得周钰恆做什么事情都是极有分寸的。他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原则,自然会把握心中的尺度,不需要其他人跟着添乱。 陈欺霜换过衣服,直接挑了条近路,他踩过院外的松树与桃树林,撑墙借力直接翻到了周钰恆的书房窗外。 书房内静悄悄的,似乎是没人在的样子。 陈欺霜侧过身体背靠着墙,用手指顶着,刚将窗棂推开一条缝,窗户便立刻从里面被打开了。 “你怎么又不走正门?多危险。”周钰恆伸手将他拉进了屋内,同时伸手摘掉了落在他发间的叶子。 “这样比较快。”陈欺霜浑身热乎乎地直冒热气,一看就是轻功跳来的,他刚一落地,就已经被一道炽热的视线锁住了。 原来,书房内还有两个人,除了送衣服来的那名少年,还有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女。两人正并排跪趴在地上悬腕写着毛笔字。 小丫头忽闪着大眼睛,带了点儿委屈地看向陈欺霜,瘪着嘴含着泪,颇有些楚楚可怜。 周钰恆顺着陈欺霜的视线望了过去,有些有气无力地介绍了一下:“男孩儿叫黄离,女孩儿叫百灵。是我在教外的两个贴身随侍,日常负责安排我的衣食住行。以后你有什么需求,可以尽管吩咐他们两个去做。” 两人趴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喊了声:“霜公子。” 陈欺霜忙侧开身,避让了过去:“我们年龄相差得也不大,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他们怎么了?为什么要跪在这里写字?” 陈欺霜回过头去询问周钰恆,却见周钰恆用扇子遮着,偷偷地连打了几个呵欠,眼底的黑眼圈黑得像是用墨汁画上去的。 主僕三人黑得一般均匀。 “你这是怎么了?没睡好?”陈欺霜刚想上前一步,伸手去摸周钰恆的眼角,目光所及,却看到百灵一双熠熠生辉的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于是,忙将手缩回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你去睡一会儿吧,我还不饿,等你睡醒了,我们再一起去吃饭。” “我不困,睡不着。我们先去吃饭吧。回来试试看我替你准备的明天出去玩的装扮。”周钰恆微笑着推着陈欺霜往外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们两个跟我打赌,输了的要抄一百遍《清心咒》,现在愿赌服输罢了。你可别想着求情,他们自尊心很强的,求情可是在侮辱他们。” “还有这样的事?你们到底赌了什么?那么是你赢了?”陈欺霜回头,看到小百灵一脸的绝望,于是笑了起来,“正好我也想练字,顺便静静心,不如我替他们各抄五十遍好了。” “赌的什么,我猜你多半是不会想知道的。更何况,骰子开盅定点数了,‘啪’,赌输的人把赌本收回一半。你这样,我赢的可就没意思了。”周钰恆展开纸扇,委屈地在手中转着圈,“不过,你要是愿意加注,我也可以试着理解你一下。” 陈欺霜一下便笑弯了双眼。他打了个手势,示意百灵与黄离先起身,才开口道:“你这齣戏演得可有些过了啊!明知道我会来,却故意让他们两个跪着,难道不是想让我开口求情,然后顺势把人情卖给我?我应该怎么配合?能否请周公子指条明路?” “哎呀。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咦?奇怪了。为什么你只有在面对我时,脑袋才会突然这么灵光?”周钰恆装作费解状,用扇子敲了下头,然后如灵光乍现般,歪着头微笑了一下,“要不你穿女装吧!让我看一次,我就放过他们。” “哦。可真是个好提议。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特殊的癖好呢。可真是人不可貌相。”陈欺霜感嘆了一声,转身向书房外大步走去,“这个人情我不要啦!您自己玩去吧!” 果然走出去不到两步,周钰恆便伸出扇子横拦住了他。 虽然,周钰恆极力地做出了痛苦、纠结、忍让的表情,但一看他含笑的眼神,就知道,他又是有预谋的:“要不,你摘下面具,用真容……就是真面目,明天跟我出去玩?” “这张就是我的真脸。”陈欺霜木着一张脸,语气平平地说着谎。 他现在“长”了一副普通书生的面孔,配上周钰恆给他搭配的一套白底黑绞股镶边长衫,整个人于清秀中透出了一股书香气息,与几日前,络腮鬍彪悍大汉的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吧,好吧。莫非你也有面对心上人时才主动摘下面具的习惯?”周钰恆微笑着打趣陈欺霜,并轻轻地撞了他一下。 “你以为我是你么?无聊。”陈欺霜绕过他,低下头,快步向厅堂走去,“你再不跟过来,我就把早饭全都吃光。” “我猜,你是想通过摘下面具一瞬间产生的强烈美丑对比,征服心上人……” “你又是在哪个摊位上看的无聊的话本……” 第48页 “哎呀。你要砸摊子?那我可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可以将书借给你……” “……你少看一些闲书,脑子会进水……” 随着两人离开,许久之后,静谧的书房才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哀嘆。 百灵揉着写到发麻的手腕,出声问黄离:“主母这是求下情了?是不是不用再抄经书了?” 黄离仍旧老老实实地跪回去抄经:“主人没有发话,怕是不作数的。” “怎么会?你刚才也听说了吧?主母说,主人只是想藉机替他做人情,然后顺便再提提条件罢了。大早上的,既没吃又没喝,又困又乏的,还被强行灌了满眼的辣椒水——你看到主人笑得下巴都要脱臼了么?简直辣眼睛,没脸看。”小百灵自顾自地找了把椅子,坐了上去。 “主人有令:百灵《清心咒》加抄五十遍,共计一百五十遍。黄离结束抄经,原地待命。”一条黑影通知完消息后,又重新隐匿回屋樑间隙。是周钰恆的影卫。 “不公平啊!为什么呀?!”小百灵委委屈屈地重新跪回地上抄起了经书。 也只一会儿,她便伸直了胳膊和腿,躺平在了地上,发出了幸福的唿噜声。 黄离将外衫搭在了她的身上,认命地接过笔,替她抄了下去。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周钰恆与陈欺霜约好,先在各自的院内装扮好,再到大门口碰头。 周钰恆早早就已经等在了马车边。 他绕着两匹高头大马转来转去,时不时还发出几声轻笑,吓得两匹骏马喷着鼻息后撤了几步,还未等他伸出手来抚摸鬃毛,便齐齐地避开他,别过了头去。 “我这样打扮还算得体吧?”周钰恆见马儿不理他,终于又转过头,继续骚扰起黄离来了。 “主人龙章凤姿,没有任何不妥。”黄离依旧如前几十次回答一般恭敬,没有显露出一丝的不耐烦。 周钰恆今日与往日的打扮略有不同,但仍是一般的讲究:精心修剪过的头髮一绺一盘,扎成了高马尾,束在了白玉发冠下,鬓角处两绺长发,与盘发的银丝金珠飘带一起垂落在胸前。 身上穿着绣着流云纹图样的流云袖白色衣裳,点以深黑酢浆草结滚边,五颗等大小黑色圆形宝石用作领口装饰,银白色的串珠点缀对襟缝边;足蹬一双银线绣纹白底小单靴。 全身做了特殊的薰香,香甜淡雅又不媚俗。 腰间坠着荷包、香囊、玉佩、手把件等各式的装饰物。 新换了玳瑁镂空边骨绢面摺扇,正面飘逸地题了“浮云惊龙”四个字,反面是一首歪歪扭扭的七绝。扇下吊着玉石精雕的盘龙抱珠的扇坠。 他为陈欺霜准备了一套相同的装束,并且应陈欺霜的要求,改成了十四五岁的少年样式。 略小的那一件,更为精緻一些,衣袖上臂及衣服下摆,都绣了层层水纹样的亮银片。缓步慢行时,银色波光会随着动作流转光华。 周钰恆反覆抻平衣角,将身上的挂件摆来摆去。 “主人,好像是……霜公子,来了。”黄离惊讶地张开了嘴,整个人束手手脚地害羞了起来,“……霜……霜公子好。” 作者有话要说: ▼1、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復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李白《山中与幽人对酌》) 2、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琴曲出自王实甫的《西厢记》) ============== 我很想说——是我不好,把看文的人都写跑了。 这可怕的点击量,马上要归零了吧。 【笑哭】【脑瓜壳子疼】 继续坚持更文。 ?感谢第八名收藏者 岳千月 大大。 ?感谢二度投雷的 舞弊无效 大大。 分别在小本子上记录一下。 谢谢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第二十章 “主人,好像是……霜公子,来了。”黄离惊讶地张开了嘴,整个人束手手脚地害羞了起来,“……霜……霜公子好。” 周钰恆回过头去,手中的扇子“啪”地一声掉落到了地上。 他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弯下腰,拾了几次,才将扇子抓在了手里。再抬起身,重新站直时,嘴边的微笑却是怎么压也压不下去了。 “抱歉。头髮弄得久了些。”陈欺霜有些歉意地露出了一个害羞的微笑,他晃着头上的髮簪髮饰和银丝的髮带,有些困扰地扯了扯额发,“弄成这样子会不会有些奇怪?头上有一些重。这样晃来晃去不会掉吧?” “不会,很好,特别好。”周钰恆展开扇子遮住了陈欺霜的脸,将他扶到了马车上,并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看到目不转睛的黄离。 黄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发红的面颊,忍不住回头,偷偷又看了一眼,待周钰恆上车落座放下车帘时,才悻悻地收回了目光,跳上车,扬起马鞭,吆喝了一声,将马车赶往富安县的方向。 陈欺霜缩骨成了十四岁时的少年模样,并揭掉了renpi面具,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他似乎是整个心性也随着面容的变化而发生了改变,又或者是他短暂地抛却了魔教教众的身份,整个人都变得开朗活泼了起来。一路兴奋地掀开车帘向外看。 第49页 黑暗的林道也看,满天的星辰也看,路边的萤火也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内,凝住了这世间的七分春色。 兴奋的笑意洇染得眉尖眼角都微微地泛红,白皙处透出了些许的缠绵多情,整个面部表情都是灵动的。 周钰恆看得呆了,一恍惚间蓦然惊醒,嘴角却先不收控制地翘了起来。他久久地盯着陈欺霜,眸色一暗,忙展开摺扇急急地扇起风来:“你好好坐稳了,当心马车将你甩出去。” “嗯。我会小心的。”陈欺霜笑着回过头来,却见周钰恆红着脸错开了他的眼神,故作镇定地抓了空杯子往嘴边送。 陈欺霜有些好笑地替他续满茶:“你也是许久没去庙会,所以有些兴奋吧?对了,你怎么没带上百灵那个小丫头?” 他问完,依旧掀开了窗帘往外看,还时不时去摸摸头上的髮簪。 “她?她啊,主动要求在家里背书学习。勤奋的精神着实令我感动——所以,我把她留下了。”周钰恆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他似乎都能想像到小百灵带着怨念边抄书边诅咒自己的模样。 「我就知道主人是怕我妨碍你的好事才不让我跟着的,我自己去玩儿还不行么?我保证不添乱。」小百灵委屈得直咬手帕,指天指地的赌咒发誓,甚至连黄离都跟着求了情。 ——你怎么可能不添乱?见到了青龙后,万一你撒娇抱大腿不肯走,他又是个心软的,把你留下来了,怎么办? ——我的第一次约会,绝对不能出现你这个危险的变数。 ——休要怪我无情。 周钰恆狠了狠心,将一百五十遍《清心咒》中,黄离代抄的七十多遍全都剔了出来,「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将这些,嗯,全部的,重新抄过一遍。」 周钰恆本来是带了一丝欺负小孩儿的负罪感出的门。但是当他看到连一向正经的黄离,都在悄悄地回头,多次偷看着陈欺霜,更遑论小百灵那个陈欺霜的拥趸者。这个认知,让他将仅有的一点的罪恶感也抛置脑后了。 “看你表情这么严肃,我还以为你是故意不带她出来呢。”陈欺霜微微一笑,黑白分明的双眼内水光潋滟,“小孩子都爱玩儿,等一会儿让黄离接她出来陪她逛逛吧。学习也不差这么一时。” “哦。好啊。”周钰恆只顾着盯着陈欺霜的嘴唇看,见陈欺霜微笑,不禁心旌荡漾,完全没听进去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便连连点头,答应了下来,自己也跟着陈欺霜微笑了起来。 * “呀!快看啊,那辆马车里面,是谁家的小公子,长得这般的俊俏好看。”车外响起了女声的惊唿。原来,不知不觉中,马车已经驶进了富安县。 周钰恆心底“咯噔”了一声,忙扑过去掩住车帘,却引发了第二轮的惊唿:“是周公子!他也来参加庙会了!” 黄离不用主人吩咐,立刻调转马头,驱车驶入了一条阴森幽暗的小路,熟练地甩掉了围拢住车身的夫人小姐们。 即便反应如此迅速,车上仍是被扔上了小扇、香帕、指环、荷包等女眷的随身物品。 周钰恆拉着陈欺霜在一处偏僻的小巷深处下了马车。 他们刚走出巷子,便被客来布店的小小姐,带领一群小丫头,堵了个正着:“周公子难得进次县城,怎么不走大路?莫非是故意想避开谁?” “陋巷之中自有佳景。”周钰恆展开摺扇,笑得一派风流,“我带了朋友四处逛逛,就不打扰小姐们的雅兴了。告辞。” 说完他就侧身挡住了陈欺霜,护着他匆匆地往外跑。 “且慢!我倒要看看是哪位美人,竟然能让周公子拒绝了我的邀约!”小小姐不服气地想要抓住周钰恆,谁知也只一个错身,周钰恆与陈欺霜早已在十步开外了。 周钰恆折拢纸扇礼貌地向她拱手道别。陈欺霜也跟着回过了头。 小小姐身边的小丫头们齐整地倒吸了一口气,立刻脸红的推搡着小声叽叽喳喳了起来。 小小姐愣了一阵,一改往日的娇蛮霸道,赶忙拢了拢头髮,整理了下衣服,这才红着脸,身段柔软,动作端庄地回了一礼。她目不转睛地送着两人离开,直到看不见时,还久久地伫立在原地。 周钰恆一路护着陈欺霜向前走,像对待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保护得滴水不漏。 纵使这样,陈欺霜依旧被半强迫着收下了满怀的荷包罗帕和各色的吊坠。 “我总算明白‘掷果盈车’这个词的意思了。看来,你确实很受欢迎啊。”陈欺霜似笑非笑地回头上下打量着周钰恆。 “冤枉!呆在你身边,我到现在为止可什么都没收到。”周钰恆说着摊开了空着的双手,示意陈欺霜,而几乎同时,他空着的掌心,立刻便被塞来了一个扇坠。 周钰恆忙像游鱼一般地游了开去,扶着陈欺霜,带着他跌跌撞撞地前行。 “这些难道不是给你的?”陈欺霜笑着捧起满怀的小玩意,同时,微笑着侧头询问正往他怀里放东西的少女,“你是不是要把东西送给这位周公子?” 少女顺着陈欺霜的目光看向了周钰恆,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陈欺霜笑得春意盎然、面若桃花。 第50页 ——天,这个妖孽! 周钰恆连忙打开了摺扇替他遮住了脸,却不想这一遮,反倒替陈欺霜营造出一种欲盖弥彰的神秘感,反而惹来了更多人的争相围观。周钰恆只好用身体护住他,带着他从一堆原地发呆的男男女女拥堵的夹缝中,落荒而逃。 精疲力尽地挤到一家面具摊位前,周钰恆付了一枚银瓜子,便匆匆抓过两只面具,遮住了两人的面容。 他牵着陈欺霜钻小巷,走胡同,翻墙,踩屋檐,总算甩开了身后一票的男男女女。 两人好不容易在河堤柳树岸边缓了一口气,却又几乎同时指着对方哈哈大笑了起来。 原来,两人都形容狼狈,鬓髮凌乱。更兼周钰恆没有细挑,直接抓了离自己手边最近的两张面具——朱红脸尖长嘴的神鸟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则戴在了陈欺霜的脸上。 陈欺霜抬手摸了面具上的一对儿巨齿,龇牙咧嘴地笑,有模有样地蹦跶了几下,晃着脑袋,哇呀呀地怪叫了起来。 周钰恆配合地作出了一副怒目而视的降妖模样,掐细了嗓音,尖喝了一声:“小妖,哪里逃。” 两人又哈哈笑作一团。 “可真狼狈啊!我第一次遇到这么多女孩子,却不知道姑娘家的力气竟然也这么大。”陈欺霜歪带着面具,从怀里抽出个小包袱,蹲在地上,将怀里的小物件统统收了起来,“她们快步向我冲过来的一瞬间,我还以为她们是想要打我。吓了我一跳。” 周钰恆的注意力却没放在他的话上,他纠结地看着陈欺霜喜笑颜开地打着包,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你都要?” 陈欺霜抬起头仰望着他,露出一个甜蜜如醴的微笑:“这些可都是姑娘们送你的心意。恭喜你发财了啊,周公子。” “哦。你是在挖苦我。”周钰恆伸手将陈欺霜拉了起来,顺势替他戴正面具,接过他手里的包袱,“我再领你到处逛逛吧。你有什么喜欢的,就都买下来,放在家里。” ——家。可真是一个温馨的词。 一个能笑能闹,能有话直说,可以放肆地发泄情绪,可以无所顾忌喝酒喝到醉倒的地方。 最关键,它是一个可以为自己在乎的人和在乎自己的人遮风挡雨的地方。 周钰恆看着陈欺霜不言不语地盯着两人互牵的双手,顿时有些紧张的,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虽然是在外面,但,那个……我……那个……因为庙会人多,我怕我们走散了。嗯。就是这样。” 他边说着,边像怕陈欺霜甩脱他的手跑掉似的,更紧地攥住了陈欺霜的手。 他的掌心有一点儿潮湿,却莫名地让人感到温暖与安心。 ——请让我就任性这一次吧! 陈欺霜轻轻地回握周钰恆的手,嗡嗡的声音从面具下面传了出来,透着股少年的朝气:“走啊!我有些克制不住地想要买买买了!还要吃很多好吃的,要看耍杂技,还要坐船……希望周公子的钱包可要撑得住啊!” “没问题!”周钰恆略带笑意的声音从神鸟的那张红脸下传出,“我把我嫁妆都带出来了。”他用力地拍了拍荷包,表示“看,鼓鼓的。爷有钱,都是你的,随便花。” 两人再次笑到打跌。 陈欺霜牵着周钰恆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走,边走边问:“对了,这次出来,怎么没见你带算盘?是因为丢了么?我们可以再去买一个。” 周钰恆有些不好意思,他紧了紧肩上的包袱,小声回答:“那点儿小帐,哪里用得上算盘。我不过是平时拿它来吓唬吓唬你们。” “好啊你!”陈欺霜怒喝一声,勐一回头,凶神恶煞的一张脸,吓了周钰恆一大跳。周钰恆“咕咚”地吞了好大一声的口水,两人都觉得有趣,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 随着华灯初上,两侧的街面店铺,已然换了另一副面貌。 四处张灯结彩。有猜灯谜的,有舞龙舞狮的,有搭起戏台唱戏的,有吞剑吐火球的,甚至还有胸口碎大石同时兼卖大力丸的。 陈欺霜一路牵着周钰恆的手。他在每一个摊位前驻足,每一个小玩意都能兴趣盎然地围观半天,像是要将他缺失已久的童年遗憾统统找回来。 他跟随儿童挤作一团,耍赖地用内力控制住转盘,让做糖画的师傅替自己做了一条龙,一只凤,惹得周围的孩童们羡慕不已。 到编制竹制品的摊位,买了只灵巧的竹编金鱼,还买了一盏金黄的游鱼灯笼。 请捏面人的老爷爷替自己捏了一只青色小龙、一条火红的小凤,冲着朱雀笑呵呵地说:“我要摆在家里。我想要这个很久了。” 又去买了吹好的糖人。 还蹲在地上,看老奶奶手工剪纸。 他只管在前面买,周钰恆老老实实地替他收好东西,顺便付帐。 “这个可真好吃。”陈欺霜推开面具,快速地往嘴里塞了一片云片糕。 “你呀,摸过那么多东西,手也不擦,就……唔。”周钰恆微倾过身子去替陈欺霜擦手,却不防,被陈欺霜推着面具,往嘴里塞了一口点心。 “小月饼。很好吃!我爹曾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娘还……”陈欺霜一瞬间收起了话头,“你看,那边有放河灯祈愿的。走,我们也去。” 第51页 这可是他第一次提起家里的事,还是由于过于兴奋,所以一时失言。 周钰恆温柔而宠溺地看着陈欺霜,被他拉得踉踉跄跄地向前跑。 ——我要是能早他十年出生就好了;他要是能一直这样开心就好了;我要是能护他一生周全就好了…… * “你许了什么愿?要想这么久?”陈欺霜推着许完愿的莲花河灯划入水中,将面具拿在手中扇着风。 周钰恆虔诚地闭紧双眼念念有词,许完愿后,郑重地将河灯放入河中,注视着它远去后,才起身:“据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我不能说。” “难道不说出来就一定能灵验?”陈欺霜接过周钰恆递过来的锦帕,擦着额头上的汗,“这里人少,又暗又黑,你也把面具摘下来透透气吧。” 周钰恆也学陈欺霜那样,将面具侧戴在了一旁,并接过他用完的手帕收在了怀中,另塞给他一条新的:“总要试试看,万一机缘巧合,天遂了人愿呢?” “不是都说‘事在人为’么?你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想想办法呢?”陈欺霜有些急切而诚恳地问道。 ——我不用你替我做些什么的。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并不期待你的回报与交换。 “那可得让我好好想想了。”周钰恆在陈欺霜的凝视中,做出了努力思考的神情,“那我希望‘魔教圣火永续,教主千秋万福’好了。” “啊?”陈欺霜简直惊呆了,“你在说真的?没想到你这么忠心于教派。” “你奇怪些什么?哎呀。难道是因为我的语气不够真诚?好吧,我不过随口喊了句口号罢了。”周钰恆抽出摺扇,在陈欺霜的面具上“当”地敲了一下,“走啦!带你这个小孩子,见识见识大人间的游戏。” “你在胡说些什么?”陈欺霜不禁面上一红,他藉故整理滑落腮边的几缕头髮,用面具遮住了脸。 “赌博啊!你以为我要带你去哪里?”周钰恆扇面遮脸,笑得一脸开怀,“难道你还有其他的期待?哎呀,我还小,可没去过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闭嘴吧你!快走。”陈欺霜狠狠扯过周钰恆的面具扣在了他的脸上,自己早已是“老脸”含羞,恼羞成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发一波糖,调和一下。 以为这就是甜了?哦,更甜的在后面。 —————————————————— 首先感谢每天固定追更新的两名小天使。 其次,?感谢第九个收藏。 照例在小本子上记录一下。 【每天都不敢看点击率——感觉心态要崩。 希望哪怕每天一位的点击也好,一定要支持我把全文更完。蟹蟹。】 第23章 第二十一章 热闹的赌场、鼎沸的人声、热烈的气氛。 富安县最大的赌坊永乐赌坊,开在了富安县正中央大街的一处最热闹的地脚。 五层楼高的奢华赌楼,灯火通明,照彻内外,步步富丽堂皇,处处雕樑画栋。有宽阔的大堂,有幽静的雅间,有茶水水果供应的室内休憩雅座,也有贩夫走卒临时歇脚的室外凉亭……从平民到富商,由寒门至显贵,各有各的玩处,也各有各的玩法。 陈欺霜本以为周钰恆领他来这里,多半是为了“小赌怡情”——带他一起过过手瘾。 但是却是他猜错了。 他从未想到有钱人的玩法竟会如此的——多变。 周钰恆在赌楼二楼的边角处选了一间雅间,清幽僻静的房间隔开了大堂的嘈杂与纷扰,将此处独立成了一片世外桃源。 他们就在这处桃源内,抚琴听曲。 抚琴的是周钰恆,听曲的是陈欺霜。 陈欺霜完全听不懂周钰恆琴音中蕴含的雅意,只觉得一点猗猗靡靡的琴声余音,颤颤悠悠地顺着耳朵爬满了全身,伸出柔绵绵的小手,在自己的心上身上轻轻地挠来挠去。 陈欺霜浑身又痒又热,听得面红耳赤。 他站起身来,推开了窗户,缓解着燥热,直到周钰恆一曲结束,才回过头,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周公子好雅兴,来赌楼内寻幽静。这,难道就是我没见识过的大人间的游戏?” 周钰恆侧耳倾听外面的声音,摇着扇子回答道:“这种闹中取静的独特氛围倒是次要,反而是人心能在浮躁中求静,更为难得。”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修禅?”陈欺霜双腿交叠,盘坐在高椅上,“所以呢?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等谁?” 周钰恆左手随意地划拨着琴弦,在泠泠的琴音中委屈道:“我难道就不能只是单纯地带你来这里弹首曲子给你听?我走累了啊。腿好酸,腰好疼。啊,我的头也好晕……” 周钰恆用扇尖顶住了额头,一副弱柳扶风样,坐在琴凳上摇摇欲坠。 陈欺霜忙冲过去扶住他靠在了自己的身上,手指按揉着周钰恆的太阳穴,惊疑不定地问:“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这样?我先扶你过去躺一会儿,找个大夫把把脉,看看到底是什么状况。” 第52页 “不用,我没事。让我靠一会儿吧。”周钰恆双手环住了陈欺霜的腰,“安安静静呆一会儿就好。” 他灼热的唿吸喷撒在陈欺霜的腰间腹上,陈欺霜僵成了一段自燃的木头,只有双手,还在机械地,一下一下地揉捏着周钰恆的额头、发间。 楼下突然传来喧譁与嘈杂声,桌椅板凳被推得叮咣乱响,一群人高喊着“打他”“打他”,骚乱程度堪比正魔纷争。 “怎么了?我下去看看。”陈欺霜借势松开周钰恆,却被周钰恆捉住指尖,顺势亲吻了手指。 陈欺霜的脸上轰得一声布满了红霞,他急急忙忙地抓过面具遮住脸,慌慌张张地向楼下跑去,跑得太快,还差点儿被绊倒。 周钰恆在他身后轻轻地笑。 待人走得远了,他才轻摇着摺扇,一脸怡然地说道:“送你个小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 赌楼大堂一阵乱响,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正在围殴一名蓬头垢面的潦倒大叔,几个人边啐边骂,还有更多的人加入了围殴的行列。 潦倒大叔既不恼,也不见反抗,只抓客人饮过的残酒来喝:“古来圣贤皆寂寞,众人皆醉我独醒。哈哈哈!哈哈哈!” 赌楼内的庄家和小二,甚至场内镇场的大汉,都似乎对面前的场景视而不见,见怪不怪,当然,也更像是懒得多管闲事。 “大哥,向您请教一下,眼前这是什么情况?”陈欺霜拉着围观的人打听着。 被他扯住的男子回头,先是被面具吓了一跳,当他看到陈欺霜的身形,听到他的声音,就认定他是一个跟家人逛庙会误闯进来的小孩儿。 于是,好心地劝解道:“你还是别多管闲事了,此人是个资深赌徒,没救了,帮不得!” 陈欺霜从众人乱七八糟的劝解中拼凑出了信息:一个穷困潦倒嗜酒如命的赌鬼,逢赌必输,却又欠债不还。自从某日,同为赌徒的他的债主,因为泄恨而踹了他几脚后,一下午不顺的牌运却立马开始好转了。 反倒是曾经因为可怜他而给过他帮助的赌博者,各个却被霉运缠身,没办法再从赌局中赢得哪怕一文钱。 “有人说他是被衰神附身了呢!”有人向陈欺霜解释道。 “所以说,打他打得越狠,霉运去的就越快。”另外的人插嘴道。 陈欺霜道过谢,拨开众人就向潦倒大叔走去。 “哎!你不信邪么?可别多管闲事啊!”最开始劝解陈欺霜的人在背后喊他。 “或许他也是想转转运气,洗洗晦气呢?别管了,年轻人,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有谁愿意天生倒霉?又有谁愿意终生不幸?归根究底,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下的命运捉弄罢了!苍天笑看终生歷经苦辣酸甜,受尽八苦折磨,求来求去,也不过求得个闭目塞听,从此解脱。 “你!站起来!”陈欺霜一下推开打人的青年,将潦倒大叔从地上一把拉了起来。 “你、你谁啊?你不知道他会传染霉运么?”打人的青年之一吆喝着。 “对,他是灾星,活该挨打!”另一名青年也指着潦倒大叔骂骂咧咧。 “哈哈!我是灾星!我是祸端!是我让周围的人都跟着我倒霉的!骂得好啊!骂的好!”潦倒大叔晃晃悠悠地只顾将酒往嘴里灌,又开心地狂笑了起来。 “啪!”一声脆响抡在了刚才叫嚣着别人“活该挨打”的青年的脸上,陈欺霜一手扯住了潦倒大叔,一手掏出绢帕擦完丢掉,“打你可真脏了我的手。” “你!”周围的几个青年围作了一团,还想趁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却被陈欺霜迅疾地出脚,将几个人统统踹翻在地。 几个人吆喝着挣扎起来,还要再次上前,却早有大堂管事,领着一群打手,上来拦住了。 “走!我带你去赌一把!”陈欺霜扯住潦倒大叔的后衣领,带他直接纵身跃到了二楼,一路将人拖着带回了僻静的雅间。 “你帮了我还敢赌?你没有听过传言?看来你还是太年轻气盛了。等你活到我这个年龄,自然会明白‘世事无常,生不由己’这句话的意思了!”潦倒大叔耍赖似的仰躺在雅间的地毯上,紧抱着酒壶不撒手,喝得到处都是。 周钰恆原本依旧坐在帘幕后的琴座上,悠悠然地屈指拨琴,琴音中高山流水、鸟语花香,滚滚红尘翻涌似浪,似有未竟之意。 听闻潦倒大叔之言,琴音陡变,铮铮作响,尽显杀伐之气。 周钰恆泠泠的少年音也随之自帘后传了出来:“‘世事无常’本就是常理,‘生不由己’,便要苟活?蝼蚁尚且贪生,蚍蜉亦要撼树。人若活得卑颜屈膝,任人侮辱践踏,那与待宰的牲口,又有什么不同?!” “说得好!”陈欺霜大声地赞嘆着,一把抓过了骰宝,放进去三颗骰子,快速地摇晃了起来,“别的我不会,就比大小吧!我运气一向不好,所以也从不在乎输赢。”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遭遇过什么大的变故,才将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你想死,我可以帮你。 但是,如果你不想死,只想活,那为什么不活得更肆意潇洒一些? 第53页 什么众人皆醉我独醒?既然你是清醒的,是对的,为什么不能坚持下去?” 陈欺霜按下骰盅:“来!是大是小?输了的人罚酒,赢了的人必须挺直嵴樑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哈哈!你不知道我是逢赌必输么?为什么听你的语气,似乎是我这局已经赢了?”潦倒大叔,大声笑着,翻身坐了起来,抓起酒壶豪饮了一口。 陈欺霜也笑了,笑声从面具下传出来,声音清晰无比:“反正我也没有损失。更何况,我不信一位饱读诗书又内力深厚的人会研究不透、听不出赌局中的技巧,逢赌必输?除非,是你不想赢!” 潦倒大叔闻言放下了酒壶,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地盯着骰盅:“我选大!”说着探指向骰盅抓了过去。 周钰恆从帘后屈指,琴弦发出“铮”地一声脆鸣,挟着气劲击碎了陈欺霜面前的赌盅。 三颗骰子依旧滴熘熘地旋转,两股气劲在无形之间,相互缠斗,骰盘内不断发出“嗡嗡”的低吟声。 骰子依次停止了转动,三个六点停住了。果然是“大”。 陈欺霜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这才是真正的天意难违,既然上天选择了让你重新振作,你何不顺势而为呢?”周钰恆继续隐在帘后弹琴。 “顺势而为!好啊!可真是英雄出少年,时光不我待啊!两位少侠怕是也要参加崑崙比武的吧?希望到时候能有幸与二位切磋一番。” “烈酒在喉剑在腰,得即高歌失即休。 顾我共君俱寂寞,是非荣辱不关情。” 潦倒大汉凝气于指,力止于帘幕,隔空留下了四句短诗,边吟诵狂笑着,边缓步离开了。 陈欺霜伸手抚摸着他留下的诗,感受着其中的剑意——巍巍然如云海浩瀚,睥睨千里,卷舒随意,聚散随缘。 “他叫宋亭酒,是华山派逐出的徒弟。剑术造诣极高,曾自创了‘乱云俱下’剑法。想不到,他比传闻中的领悟能力更强,竟然能于闹市中悟出一份自在随心的禅意来。” 周钰恆绕过帘布,弯腰拾起地上碎得整齐的赌盅,骰子则在他的掌风中化为了齑粉:“刚才你与他的逐力中,他到底还是气力不济。酒精多年来的麻痹,使他已经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力道了。反倒是剑意,返璞归真,臻至虚境,颇有几分可取。” 陈欺霜用手反覆抚摸着字迹,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你主动出手挑衅他,难道就是为了让他留下这个?你带我来这里,也是为了等他,对不对? 不过,我不太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才,华山派为什么要赶他走?他又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他刚才提到了崑崙比武,比武大会上像他这样的人多么?我们是不是也能去看看?” “哎呀。你的问题可真不少,我该从哪里开始回答呢?”骰盅的碎片被周钰恆弹起又接住,轻盈地在他的指间穿梭,“我猜,你对宋亭酒更感兴趣。那么,我便先从他说起吧。 我听说,当年的正魔大战,他一力主张对付魔教,华山派因为怕受到他的牵连,所以才将他逐出了师门。” “奇怪了。华山派到现在都还在针对我们,怎么当年反倒……”陈欺霜放下了手中的布片,将覆在脸上的面具推了上去,“宋亭酒跟魔教有仇?他恨的是谁?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有仇?是有一些。但是,当年老教主曾对宋亭酒七擒七放,严格意义上来讲,他的命,是老教主留下的。” “诸葛亮七擒孟获?老教主在争取他?那为什么他没有被留住?是因为他抵死不从么?” “其实,放过他,真的只能算是巧合。是不是想留住他,我不清楚。不过,在我看来,这种留人的方式,反倒更像是有血海深仇似的。” 周钰恆轻轻地将碎片弹落在了地上:“因为,那七次被抓的人中,只有他,活了下来。 亲眼看着亲朋好友接连在身边惨死,自己无力报仇,反倒先被师门遗弃。彼时,江湖上盛传的说法是‘华山派的灾祸,是宋亭酒引过去的’。 他们自己门派内的说法,就更多了。” “我能猜得到。恐怕会是一些诸如‘既然你不会死,你自己去报仇就好了’之类的说法吧?我突然有些能理解宋亭酒了。”陈欺霜想了想,又补充道,“华山派的做法似乎也没有错,牺牲几个人,保全整体。这是武林正道的一贯做法。” “所以,只因恻隐之心,放过了敌人的老教主,反倒成为了宋亭酒的仇敌。而为了成就大义,将并没做错事情的宋亭酒赶出门派的华山,反而成全了名声。如此看来,老教主当年还是应该杀掉宋亭酒,才是对他好的,你说对么?”周钰恆展开摺扇,幽幽地感慨。 “朱雀!你入执念了。如果当初老教主并没有杀掉华山的门人,也就不会多出这些事情。 可是,华山派杀了我们的人的仇,难道就不该还了么? 说到底,杀了人,做错了事,迟早都有要还的一天!” 陈欺霜一时变得有些激动,他抓起头上的面具扣在了脸上,短暂地平復了一下心情,才嗡嗡地说:“谁都一样,没有例外。既然已经踏进了这个江湖,就应该做好去死的准备。谁也不必替谁惋惜些什么,都是活该的。” 第54页 “抱歉,是我不好。我突发的感慨,反倒惹了你不快。但是,这次,要谢谢你。”周钰恆合拢摺扇,又在陈欺霜的面具上轻敲了一下。 陈欺霜抬手抓住了扇子,递还给周钰恆,还是嗡嗡着回道:“我不要你谢。我什么也没做。 还有……那个字,我很喜欢。” 周钰恆接过扇子,别在了腰间,然后,牵起陈欺霜的手,放在掌心里揉来揉去。他语气颇为轻快地说:“要不要赌上一把?我们两个,三局两胜。输的人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果然,陈欺霜听完,也感兴趣了起来。他迅速地抬起了头,无精打采的眼睛里泛出了光彩:“什么条件都行么?” “哎呀。听起来,好像是我要输了。” “你快说,行不行?” “但凡我有的,都可以输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来,比大小,三局两胜。你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岳千月大大的评论指导。开心。虽然大大说得委婉,但是,如果节奏不对主线不清晰剧情不勾人,在我眼里,应该就可以算作是不好看了。——嗯。我也觉得全文基调有些冷,说不清什么感觉,但是现在已经陷入一叶障目的桎梏中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改。如果换种风格,就要全部打碎了重写……所以,就先这样吧。【挠头】 另?感谢两名小伙伴的作者收藏。因为不会弄,所以才看见。方便的话,请给我留言。 ————————————————————————————————————————————— ——怎么说咧?我要开始放飞自我啦! 以前我总摁住角色在写,为了不让他们乱跑剧情,怕惹人不快。 但是现在呢,我决定——自己怎么开心就怎么来。【露出慈母般的微笑】 嗯!我一定会坚持把这篇已经算是废了小说彻底地更完哒! 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总之,这一篇先当做是试水,会在学习和研究写文技巧后,在下一篇新文中进行改进的。 加油!(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最后,大家随便看看就好。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24章 第二十二章 八月十五夜,中秋月圆时。 魔教教主白元奉在左右护法的陪同下,首度于重伤后在公开场合亮相。 只见他面色灰白,形容枯藁,步履维艰。一副天命将近的模样。 在场精明的魔教教众,早已得到消息——教主重病垂危之际,左右护法已分别揽权,出手迅疾地替教主翦抑了一波又一波的不平势力。 其中,尤以右护法陈染怀办事之果决,手段之残忍而出名。 陈染怀自从教主出事以后,便一改往日的不作为,成为了彻彻底底的魔教成员。 对内令行禁止,对外杀伐果决。 魔尊白元奉对右护法的做法十分维护,教内外不容任何人置喙。左护法黄溯回率领的老派教众,已经逐渐被新提拔上位的新面孔所替代。 宴客大厅内,两派之间,暗潮涌动。相较于往年气氛融洽的团聚宴饮,今年的宴会更透出些肃杀冷砺的氛围。 白元奉独自坐在孤高的位置上,身边有服侍的小童上前餵粥。往往吃不到三口,便要先喷出一口来,人也只斜斜地瘫在宽阔的大椅上,偶尔滑落下来,还需要左护法黄溯回拎抱着,才能重新倚坐靠直。 眼见白元奉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有人曾偷偷向左护法谏言道:是时候召回四使参与夺权了,否则,待陈染怀将整个魔教掌握在手中,悔已迟矣。 黄溯回也只是看不透表情地摆摆手,用“时机未到”来安抚手下。 陈染怀依旧是一副漠然清冷的出尘模样,丝毫看不出在宴会的前一刻钟,他还亲自审讯了一位正教“叛逃”至魔教的人士,并将这名曾经的大侠绑在了行邢台上,亲手用热铁炮烙。 大侠据说是正道派来杀掉陈染怀的。因为,在某些正义感作祟者的心目中,背叛者远比魔教本身更为可耻。 “我是自愿的!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指使!陈染怀你烟行媚视,以色侍敌,武林正道,人人慾杀你而后快!”正道大侠在凄声惨叫后,痛骂着陈染怀。 “既然问不出什么,索性连舌头一併割了,省得啰里啰嗦的,坏人兴致。”陈染怀手持烙铁,慢慢在炉子上烧红,却早已有手下上前利落地割下了大侠的半截舌头,并扒开他鲜血直流的嘴,方便让陈染怀将烙铁烙在他断开的舌根,“我替你止血,也免得你死得太痛快。” “呵!这种时候才想到要来杀我?告诉你,我可真还就死不了。”陈染怀笑得两颊梨涡深陷,甜美异常,口中的话却毫不留情,“咦?你是说不了话了么?对了,现在该轮到谁了?不如就说他是左护法联合正道的人要杀掉我的好了……我要一份完整的口供。” ——太慢了,太慢了。还不够快。 陈染怀坐在白元奉的左手下方,遥遥举杯向对面的黄溯回示意,也不待对方回应,便先自顾自地饮尽了杯中的酒。 第55页 黄溯回撸起衣袖和裤脚,□□出小臂和小腿,盘膝窝在圆形靠背椅内,怀抱了一大盘的瓜子和水果,除了白元奉掉下来时,略微起身帮忙扶着坐稳外,也只坐在那里默不作声的吃。 见到陈染怀挑衅似的敬酒,他只懒洋洋地抬头望了一眼,便调转了视线,重新望向了大堂中央的舞姬歌舞。 现下,白虎、朱雀及青龙三个堂,已被陈染怀握在了手中。黄溯回出手控制住玄武堂及其下属的刑堂时,陈染怀早已在魔教地牢内私设了刑堂。 陈染怀在教内势力如日中天,可谓是真正的登高一唿,万众响应了。 左护法护不住手下,斗不过右护法,又在教主面前失了势。现在右护法手握权柄,主管财政生杀大权。不少教众抱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想法,投靠了右护法。 甚至原属左护法的势力,也有在两派暗斗中,临时倒戈的。 宴会之上,有不少人,公然越过教主与左护法,向右护法陈染怀直接敬酒的,陈染怀皆来者不拒,杯杯饮尽,豪爽至极。甚至有时,酒酣兴至,还会屈尊与属下多交谈一番。 教外来朝贺的,也有有样学样的。不过,但凡先敬过教主,后来再敬陈染怀的人,陈染怀都会先用酒水泼对方一脸,然后欣赏对方的窘态,哈哈大笑。 除五毒教与合欢派仍在举棋不定的观望状态中,剩下的其他魔教教派,早已私下分别接触左右护法,并默默地站定了派系。 酒过三巡。以拥护右护法为首的昙泽门等教派上前进言:天魔令十年易主期尚远,但观望现下教主的状况,恐怕不适合再肩负带领魔教教众的重任,不如干脆在任期内择人让贤,也好卸下责任,修整调理身体。 而拥护左护法为首的寻音堂等教派,则认为:兹事体大,应该待崑崙比武大会结束后,众魔教教主亲至魔教总坛之时,再行商议。 “我、我吃了药,已经、已经好多了。”教主白元奉边淌着涎水,边虚弱地抗议着。同时又因为过于激动而剧烈地咳嗽着,被黄溯回拍打着,好容易才缓上一口气。 真是廉颇老矣,英雄末路,让人不忍直视。 “教主都说他不愿意听了。还不滚下去。”陈染怀冷淡地打断了其他教派的发言,似不耐烦一般地挥了挥手。 左右护法各自明显的态度,显然是想保住白元奉魔尊地位的。在没有明显撕破脸皮的当下,谁也不敢率先跳出来胡闹。 进言的教派立刻便噤了声,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一时间,酒席重开,教内宴会大厅的气氛,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个热闹熟络的氛围中。 又有人上前来向陈染怀敬酒。是血盟教本教的子弟,白虎堂堂下新兵营的队长。 他像白虎堂其他的堂众一样,在白虎使毕先的带领下,沾染了不分场合说话豪爽随意的坏毛病。此时新换了上司,也只能绞尽脑汁,胡扯出几句驴唇不对马嘴的恭维词。 陈染怀倒似不在意,仰起脖子便饮下了这一杯。 电光石火之间,变故陡然发生。一把淬毒泛绿的小匕首,直直地向着陈染怀胸前扎了上去。 白元奉已然色变,已经伸出右手去夹那把匕首了,却被黄溯回当胸一按,重新压着坐回了教主宝座。 所幸这一变故实在发生的太快,众人刚来得及将目光转至阶上高座,尚未来得及惊唿,便眼睁睁看见白虎堂的队长身首异处,血液喷薄而出,溅了陈染怀一头一脸。 小匕首叮噹一声,掉落在地上,被主人的鲜血瞬间浸透。 “哥!”初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的白虎堂另一少年,回过神来,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扑在了尸体上。他一抬头,眼底俱是恨意,抓起匕首,发出一声切齿的怒吼,向陈染怀刺去! 黄溯回抬手一掌,将他击晕了过去。 陈染怀毫不在意地混着鲜血将杯中的酒饮尽后,才低低地骂了一句:“晦气。” 也没多做牵连与追究,只吩咐手下将已死之人的尸首拖出去餵狗。 白元奉想伸出手来拉他,被他冷漠地拍到了一边:“我身体污秽,怎敢辱没了教主。” 说完,便一路脚踩鲜血,带着浑身的血污,穿过大堂内歌舞的仙姬,以及惊讶地望向他的魔教教众,离开了宴席。 堂上阶下不乏武功高强者,却也只有数人,于倏忽一瞬中窥见了三名武功高强的影卫的同时出手。 随后,教主白元奉也藉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席而去。 走之前,他用中气不足的声音,拜託在场的各魔教教派,看在已亡老教主与天魔令的面子上,务必全力夺回丹药,医治己伤。 “我会派青龙参加崑崙比武。”他勐咳着放下这个惊人的消息后,便被黄溯回架在了步辇上,亲自送了出去。 左护法顺势离场,整场宴会,黄溯回一反常态的一字未发。 最高位的两人先后离席,整个如冰冻过的大堂才开始重新发出了低低的讨论声。 教主白元奉放出青龙陈欺霜会参加比武的消息,非但表明了他本人对丹药的势在必得,同时,也是在警告在场的其他教派,违逆者杀无赦。 但对于诚意尊奉天魔令的人来说,青龙使的参与,无疑是他们得到的一个很大的助力。 第56页 每个参与第一次天魔令徵招、围攻青城山的魔教教众,想起青龙使,便不免会打上一个寒颤:如鬼魅一般的身形步法;手持长剑傲雪与短匕灭影黑白交错的凌厉攻势;弒杀兴奋的“桀桀”怪笑;掌分潮波似的于敌潮中杀出血路的、浑身浴血的强悍…… 恶鬼出笼这么久,却于江湖中了无声息,原来他的目的竟然是崑崙比武。 也难怪教主白元奉身受重伤时,他竟然没有守在身边。 有人庆幸,有人嘆息,有人继续观望。 但是几乎每个人都确信,当这个消息放出去的时候,整个江湖必然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本届崑崙比武,将会成为歷史上最多灾多难的一次。 * 甫一出堂门,拐至殿角。白元奉就藉口与左护法有要事商议,匆匆地打发了手下。 两人隐身于幼时嬉闹的假山石后。 黄溯回满脸不悦,表情郁郁:“你还想纵容他胡闹到什么时候?用整个血盟教供他玩乐么?刚才是什么情况?你将自己的贴身影卫安排给他?你是不是疯魔了?!” “你先别忙着生气,我看着他呢,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白元奉俨然一副热恋沖脑,听不进劝解的纯情模样,甚至扭捏着向黄溯回报喜道,“他昨晚拉着我的手,求我带他出总坛,到四处转一转。这可是他第一次主动伸手来牵我,我可真是……死了也甘心。” “那你赶紧去死吧!死远一些,省得我还要替你收尸。目前,四使的嫌疑都洗脱了,你看你喜欢哪个就召哪个回来帮你。我收拾不完你这些烂摊子了。请教主允许我隐世去吧。”黄溯回明显厌恶地撇了撇嘴,他既干脆又利落地摘下腰间的左护法腰牌,连左护法的印章一起,甩给白元奉后,转身就走。 白元奉急急忙地拦住他,将左护法腰牌强行系回黄溯回的腰间,语带恳求地挽留黄溯回道:“小回啊!兄弟。你帮帮我。你看我这么孤立无援的,万一有人要趁此时对我不利,我可怎么办?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倒在你的面前么?” “你活该!你倒下去,我一定会踩着你的脸走过去!”黄溯回虽然语气严厉,但是明显动作迟疑了下来,话语间也能听出松口之意,“你要出去玩?还带着他?我可警告你——不许走远,把我手下的几个孩子带着,陈染怀一旦发疯,就立刻打晕他,带回来。” “都听你的,都依你。”白元奉笑嘻嘻地举手保证,“我就领他在附近逛一逛,保证不走远。你别生气了啊,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荒废教务……” “好好好,打住,你快安静。”黄溯回受不了白元奉的啰嗦,他照着白元奉的后脑勺敲一下,打断了他的话后,立刻捂住耳朵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白元奉望着跑得飞快的黄溯回,愉快地吹起口哨来,是一首名不见经传的悠扬的民俗小调,有着川蜀地区的婉转多情。他一路心情愉快地返回了自己的卧室。 果不其然,陈染怀正在室内沐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第十、十一、十二名小伙伴的收藏。 鞠躬谢谢。照例记录在小本本上。 我先努力更新吧。 真心不知道该怎么改了,好迷茫。 请大家允许我自生自灭吧……【一脸绝望】【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第25章 第二十三章 尽管想要偷看的想法一直在脑海中活跃地诱惑着,也明白,武功尽失的陈染怀是探测不到自己的动向的,但白元奉还是老老实实地面向中庭的圆月、背靠着雾气氤氲的窗子,轻快地哼着小曲儿。 “哗啦”是陈染怀出浴的声音,“你回来了。” 白元奉不禁脑补出自己亲手为陈染怀更衣的情景,情不自禁地将曲子吹得更加缠绵婉转。 “进来吧。”陈染怀更衣之后,推开了屋门。屋内的水汽,中庭的月色,都为新出浴的人影增添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白元奉明显听见了自己吞咽口水所发出的“咕咚”声,他抚着自己跳得“砰砰”的心脏,沿着屋边,小心地踩了进去。 陈染怀正对着镜子擦着湿发,整个屋内都是沐浴后残余的香气。 “帮我把洗澡水抬出去倒了吧,我不愿意再让那些骯脏的下人踩进这间屋子。”陈染怀皱着眉头,同时,用脚踢了踢已经换下的、沾了血迹的衣服,示意白元奉一併带出去。 白元奉开心得差点儿要飞起来。他丝毫没觉得陈染怀把自己当做下人一样使唤有什么不对。 他脚步轻快地走至浴桶前,略一用力,便抱起了浴桶向外走。 走至陈染怀身侧时,他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染怀,我们就这样,两个人一同退隐江湖好不好?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我养你,你只管做一些你喜欢做的事情……” “嗤。你这话说得好笑。没了权势,谁要跟你?嗯?白、大、教、主。”陈染怀面露讥讽,眼底写满了对白元奉天真想法的嘲弄。 “原来你是为了权势。”白元奉心底一痛,却苦笑了起来:“这样也很好。至少我大权在握时,你便不会离开我了。” 第57页 “可不是么?所以你可得好好努力了。”陈染怀晾开毛巾,趿着木屐,坐在了圆凳上:“我喜欢将别人踩在脚下,看众人仰望我的模样。白元奉,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他天真无邪地歪着头笑,露出了几分的不设防,像个无害的小孩子。 “嗯。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白元奉挑起嘴角,露出一个苍白而无力的微笑。口哨也不吹了,只沉默地抱着浴桶走到中庭月下,在干净的月色中“哗”地推倒了浴桶,像倒掉了自己失落的热情。 * 但愿人长久,天涯共此时。 陈欺霜坐在船头,他脱掉了鞋袜,将脚放进清凉的河水里踢踏了起来,圆亮的明月在他的搅动下,碎成了片片溶金。 “这位少爷,请您高抬贵足。您影响到老夫划船了。”周钰恆捋着并不存在的鬍鬚,站在船尾,使一桿长篙轻点着撑船,小船晃晃悠悠地前行。 两岸传来了幽甜的花香,有人声的鼎沸,四处灯影摇晃,时不时随船漂浮来几盏河灯。 暖风带着微醺的酒气,吹得人心底热热的。 陈欺霜将手穿过潺潺清流,感受着河水清凉凉的甜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露出一个开心的笑。 “船家,你这样可不好。你不好好划船,我的金主一生气,可是会把你的船买下来的。”陈欺霜龇牙咧嘴、语带威胁道。 他捧起一湾清水,嬉笑着回身,泼了周钰恆一身。 “别闹。当心掉下去。事先声明,我可不会水。还有,”周钰恆抬起衣袖抹干了满脸的水渍,横过长篙坐了下来,“哪位是你的金主?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词?” “哦……哎呀!我不告诉你。”陈欺霜吐着舌头将头扭了回去。 随后摊开四肢平躺在了船上,望着满天的星空朗月,感慨了一句:“啊!可真美!” 周钰恆也随着他的目光,抬头望着漫天星空,感慨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写这首诗的人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这首诗的意境可真美啊!”陈欺霜伸手假装能抚摸到星空,“可真好啊!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你喜欢,我可以陪你一直住下去的。”周钰恆温柔地抚摸着陈欺霜的发顶,“只要你愿意。” 陈欺霜撑起身子回头望去,却跌进了周钰恆蕴含了千言万语的双眸中。他见周钰恆轻轻地欺身靠了过来,忙慌乱地向后挪了一步,有些紧张地屏住了唿吸。 “你呀!”周钰恆注意到了陈欺霜满脸的紧张与不安,终于是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屈起指,在他额头弹了个响亮的凿栗,“我不会做你不愿意的事。我向你保证。” “是么?”陈欺霜捂着疼痛的额头,傻傻地笑着:“对了,我刚才偷偷地给你买了礼物。虽然不及你的好,但是希望你不要嫌弃。” 他说着像献宝似的,将怀里捂得温热的礼物拿了出来——是一支古朴拔俗的精美木簪。 髮簪在他莹白的掌间泛着微微深紫黑的光,非金非玉,有淡雅的木材香气。整簪轻盈小巧,簪身光滑,簪头处雕了只写意的凤凰,作展翅沖天状。 ——原来他刚才偷偷地甩开自己,就是为了折回去给自己买这个。 “这是青龙木,当铺的小哥说,是多少年传下来的宝贝,好像是前朝哪位大师的遗作。只这一件,普通市面上根本见不到。 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追着买家央求了好久,他才答应转卖给我。” 陈欺霜边解释了,边替弯腰低头的周钰恆拆掉白玉发冠,手指灵活地替他簪了木簪,并理好了头髮。 周钰恆颇有些傻气地反覆摸了摸头上的髮簪:“好看。我很喜欢。”他笑着,温柔地看着陈欺霜,并因为陈欺霜的笑容而害羞地微侧过了头。 “那当然,你不看看,是谁挑的。”陈欺霜把玩着垂至胸前的银丝髮带,抬头看到周钰恆正笑得开心,于是,忙又低下了头,“男款凤型的髮簪,简直就像是为你而做的,用的还是青龙木,多难得。” 周钰恆只是看着他笑,并不说话。 陈欺霜顿时有些慌乱:“哎,你别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挺贵的,我可是用光了娶媳妇的本钱的! ……你还笑?我可告诉你,收了我的聘礼可就是我的人了。 ……别笑了,别笑了……你再笑,我就当你答应了。” 透过眼前这少年纯净的目光,周钰恆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小小的孩童,为了折一枝最美的桃花,摔得鼻青脸肿地站到自己面前,一边倔强地抹着鼻涕眼泪,一边笨拙地将花枝簪到了自己的发间,也是很得意地说:“喏,簪了我的花儿,就是我的人。以后我来保护你,谁要敢欺负你,我就揍他!” ——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站在这里,也守在这里,没有变。 周钰恆柔软的心尖上,就像刷了层蜜糖似的,甜甜的,又痒痒的。 “好啊!”他听见自己笑着回答,“簪了你的花,就是你的人了。” “什么?!你说什么?”陈欺霜有些紧张地一把捏住了周钰恆的手腕。 第58页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摸着自己的鼻子,笑着说:“我开玩笑的,随口乱说,你不必放在心上。对内对外都说不过去,这于礼不合,你知道的,我也不是很喜欢……不是很喜欢……不那么喜欢你。何况我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杀了那么多人……对不起啊,朱雀,我只拿你当兄弟的,我不想让你伤心的,对不起。我……我真是开玩笑的。” 陈欺霜磕磕巴巴地解释着,有些尴尬地反覆抹掉鼻子上沁出的汗珠。 “不要紧。”周钰恆望着陈欺霜笑。眼内坠住了星辰,眼内湾住了流水,在这星辰与流水之间,唯剩了这独一无二的陈欺霜,“你知道我是认真的。我答应你。你不同意也没关系,不过,你要记得。” “我……我……我……”陈欺霜结巴了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脸上的热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腾了起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见周钰恆依旧微笑着温柔的望着自己,不由得心跳加速、内息乱窜,一时收不住内劲,骨骼间咔咔作响,迅速地由少年抽长成了青年。 眼瞧着眼前的青年崩开了穿在身上的衣衫,银珠装饰掉得四处都是,周钰恆抓着船舷忙伸手去抓人。却被陈欺霜挣脱开,“扑通”一声跳入了水中。 “水里凉。你快上来,我派人给你另取一套衣服来。”周钰恆单手撑住船身,伸出长篙去钩陈欺霜。 陈欺霜只在河水中浮起一个脑袋,借着船头昏黄摇晃的船灯打量着周钰恆。 ——他可真好看啊!他笑得我心里痒痒的。他说他答应我了,这说明,他确实是喜欢我的吧?他笑起来可真好看,皱眉也好看,扇扇子时也好看,怎么都好看。 陈欺霜边看着想着,边幸福地沉下身子,将发热的脸颊埋在水里,“咕嘟咕嘟”地吐着泡泡,原地踩水。 周钰恆伸手捞了好半天,又劝了半天,见陈欺霜也只是傻呵呵地笑着躲开,并不上船,心里有些着急,于是,脱下了外衫,狠了狠心,捏住了鼻子,一闭眼睛,也纵身跳进了河里。 没待周钰恆开始扑腾,陈欺霜便水性极好地从他身后游至,搂住周钰恆的脖子,仰浮着带他游到了船边,将他推到了船上。并动作娴熟地将周钰恆头朝下背朝上地架在自己的腿上控水。 周钰恆入水的瞬间已经留意要摒气闭吸,陈欺霜捞得又迅速,所以并没呛水,只象徵性地干咳了几下,便举手示意陈欺霜可以放开自己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只是想趁着月色泅水回去,我水性好,你不用担心。”陈欺霜替周钰恆拍着背。 周钰恆浑身湿透,失落地瘫在了船头。他狼狈地用湿透的衣袖擦了把滴水的额发,露出干干净净却吓到煞白的一张脸:“你别胡闹!呆在水里万一腿抽筋了怎么办?万一磕到头呢?万一被水草缠住呢?要是有船撞到你,你又怎么办?” “我只闭气就能漂个三天三夜了。”陈欺霜捡起自己碎掉的衣幅,替周钰恆擦头髮,“何况哪里会像你说的那么倒霉?唉,可惜这套衣服了,才穿了一次。” 周钰恆嘬起嘴唇向岸边唿哨了几声,岸边传来了同样哨声的应和。 听到应答后,周钰恆抓起自己干爽的外衫罩在陈欺霜的头上,抓起长篙走到船尾撑船去了,不再搭理陈欺霜。 陈欺霜浑身湿哒哒地挂着零星几缕丝料,他索性一把全都扯了下来,□□着上身,坐在船头,在周钰恆外衣的笼罩下,低低地笑了起来:“怎么办?我真格穷唿吸倷(我真的好喜欢你)。” 他将话音含在嘴里含含煳煳地嘟囔着,然后,望着周钰恆撑船的样子,前后摇晃着笑。 最开始是小声地笑,后来越笑越大声,笑得直不起腰来,捶着船板,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直用手背去擦。 周钰恆本来是赌着气去撑船的,打定了主意不理陈欺霜。 但是看到陈欺霜笑得一副快要背过气的模样,突然有些心慌。 他忙伸手去摸头顶,髮簪还在;又摸了怀里的面具,也在;至于怀里的信,被油纸袋裹着放在防水的内层,也都还好。 他转圈检查了一遍,看陈欺霜笑着指向了自己的后背,忙伸手去摸。 原来是他别在后腰的绢扇不知怎么打开了,被扇坠缠住腰带坠在了身后,随着他撑船的动作,扇子在后股处唿扇唿扇迎风招摇,还滴着水,像极了公孔雀拖着的那条长尾巴。 周钰恆连忙转过腰带低头去解。谁知手湿,扇坠缠得又紧,解来解去,反倒越系越紧。 正当他不耐烦地想要用力扯断扇坠时,却被陈欺霜轻柔地捏住了手指。 “我来吧。”陈欺霜清亮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沙哑。他接过了扇坠与扇子。 两人靠得极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唿吸声。 陈欺霜低头认真地解着扇坠,身上的热度随着他的唿吸,一波一波地传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我只是……我只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我的命不属于我,所以我没办法给你任何承诺。 我不希望你做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的蠢事。只希望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能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第59页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会认认真真地珍惜你。 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自私。 ……嗯。好了。” 陈欺霜解下了扇子,郑重地放在了周钰恆的手中:“我从小到大,唯一最幸运而又幸福的事,就是遇上你。” 他缓慢地闭上眼睛,上前一步,在周钰恆的面颊上,如蜻蜓点水似的轻啄了一下。 陈欺霜微笑着刚想退后一步,反被周钰恆先一步拉着,搂到了怀里。 “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开心的活下去。至少,也要随心所欲的活。说话算数。” 周钰恆轻扶住陈欺霜的后脑,侧过头去吻他。 陈欺霜闭上眼睛,青涩地回吻。 小船轻轻在河水中摇晃,暖风拂面,柳枝飘荡,一双人影映入水中圆月,分不清是人间天上,还是天上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元代:唐珙《题龙阳县青草湖》) ?感谢牧夷小伙伴的第十三枚收藏。照例在这里记录一下,并抄在小本子上。 我是否影响到大家看文的兴致了?如果是,那我必须道歉。 因为先是被同期更文的小伙伴的进步所震惊,再加上被大大们指出了我的不足——想到通篇都要重新打碎了重写,有点儿不安,有点绝望,也有点儿迷茫,所以就有些剑走偏锋了。 但是,我真的没有自暴自弃的意思啊【笑哭】!就是想换一种表达方式,想更放松一点儿去处理问题。 总之,无论是否有小伙伴支持到最后,我都会坚持日更到最后的!(就是这么执着) ——换句话说,反正,我是没钱替观众老爷们治眼睛的。大家看文,要有心理准备啊! 只要还有人在看文,我就超开心的!所以,非常非常非常的感谢你们!我会努力的!【笔芯】 第26章 第二十四章 荒草横生的驳杂小路,一人浑身泥污,噼砍道路两旁的树木。 “我真奇怪了!自打我跟在财神爷爷身边起,我的衣服怎么好像从来都没干净过?”白虎毕先“呸呸”地朝掌心吐上两口,抡起斧头,“咔嚓咔嚓”连砍带踢地放倒一棵拦路树,“我们走官道不好么?为什么要走这种深山老林?这倒也罢了,我的大斧是武器好不好?为什么要我来当伐木工?” “你都啰啰嗦嗦一上午了,不渴么?”陈欺霜在白虎毕先的身前探路,捉住并扔开一条小青蛇后,转身将水袋摘下,丢给了身后的白虎。 “知我者,青青也!”白虎毕先的水,早就被他喝空了,他抓起陈欺霜的水袋,拧开塞子,三两口的喝了一大半,喝完用袖子蹭了下嘴,又将水袋丢了回去,“我看朱雀整日对着地图研究的勤奋样,是不是咱们迷路了啊?” 陈欺霜闻言一顿,回头表情凝重地看着白虎。 白虎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小心地环伺了一周后,才压低声音问:“我在这里说话,财神爷爷能听到?” “不是。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你说的话,有几分道理。”陈欺霜继续用长棍探路,顺便踢开较大的石块。 “按理来说,不应该啊!朱雀走南闯北的,从没听过他迷过路啊!更何况……对啊,我们都在这里、这几个山头,转来转去,转了好几天了。”白虎毕先“咣”地把斧头扔在了地上,“走吧!别弄了,咱们赶紧回去问问。” “你先回吧。我探到山脚下,然后回来跟你们汇合。”陈欺霜头也未回地摆了摆手,继续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那好,我先回啊!有事儿,你就大声喊我。”白虎毕先三下两下蹿上高树,找到一个大体的方向,踩着树木枝干,往营地回赶。 营地已经架起了篝火,黄离正蹲在溪水前清洗鱼肉蔬菜。 周钰恆抬手放飞了一只信鸽,朱红色信笺上雀鸟展翅欲飞,是专属教主的密信,内里是一张薄薄的地契。 他拍了拍手,又踱步回地形图前重新研究了起来。 “我回来啦!”毕先开心的从树上蹦了下来,“我回来问问,我们是不是迷路了?顺便接点儿水。” “迷路?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周钰恆将目光从地图上抬起,转向了白虎毕先,“青龙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半日不见,甚为想念呗?”白虎自己抓过一个杯子,一口气灌了四五杯凉茶,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还要再探探路,让我先回来问问走对了方向没有。我们俩都觉得,依财神爷爷的脾气,能在山林里面风餐露宿这么些天,可不太对劲啊!说老实话啊,朱雀,你是不是因为替我准备聘礼,所以,变穷了?” 周钰恆重新又将目光落回了地图上,嘴上敷衍道:“对啊,对啊。你没看我都风餐露宿、幕天席地了么?怎么了?你要还钱?” 白虎毕先把杯子往地上一墩,扑上来就给了周钰恆一个充满了刺鼻酸臭味儿的熊抱:“还还还,一定还!兄弟你可受苦了啊!” 周钰恆挣脱开白虎的拥抱,嫌弃地边推他,边转身回车厢,打算另换一套白衣:“有话好好说,你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第60页 “我真的会还钱的。”白虎毕先从衣袖李掏出周钰恆以前替他购置的白玉髮簪,“这个呢,我本来是留着,打算江湖救急的。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穷得只能弄块破木头簪头髮了。还有你那面具,蹭得都发白了,你还留着。是不是也没钱换衣服了?你这套白衣,穿了能有半个月了吧?兄弟啊!我心痛啊!” 白虎的眼泪差点儿都掉了下来,他将临行前杜秋吟给的私房钱,护身武器,迷药爆炸丸之类的小机关统统掏了出来,“青龙在时我也没敢问,他要是有什么喜欢的,你买不起,你也别不好意思开口啊!兄弟我可以帮你借钱买啊!” 远处烤肉的黄离忍了好几次,终于是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来。 周钰恆严肃地咳了一声,瞪了他一眼。 毕先还在碎碎念,什么“但凡我有一口吃的决计不会饿到你”“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之类的,还想替周钰恆拔下木头髮簪,换上白玉的。 周钰恆一边躲闪着护住髮簪,一边带着点儿炫耀的解释道:“你不懂,这叫青龙木,男款凤型,是青龙送我的定情……” 还没等说完,就被探查回来的青龙及时捂住嘴,拖进了车厢内。 毕先目瞪口呆地握着白玉髮簪,站在了原地。 转念一想,以朱雀的武力值,明显是要吃亏的,等他从车厢出来,怕是会抓自己泄愤。忙蹑手蹑脚地躲远了。 一盏茶之后,两人才从车厢内出来。一个呆头木脸面无表情,一个风淡云轻将扇子摇得哗哗作响。 毕先和黄离两人已经准备好了吃食。本来两人都是飢肠辘辘,肚子咕咕作响,此时,却同时眼疾手快地抓向了烤饼。 “急什么?又不是没吃的。”周钰恆伸扇子打他们两个。 “我不饿。” “我吃饼就够了。” 毕先和黄离两人,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望地,都做出了一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看不见”的模样。 陈欺霜替周钰恆打水回来后,命令道:“坐下,吃饭。” 余下三人,连忙老老实实地乖乖地坐好了。 毕先和黄离私下里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看着周钰恆没有脾气的温和样子,总算后知后觉的发现,终于到了需要另换一条更粗的大腿来抱的时候了。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用过午饭,周钰恆拿出地形图,根据青龙与白虎探查回来的情报,在地图上修修改改:“好了,这几处应该差不多了。还有其他两个地方,你们也必须熟悉熟悉,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了。” “还有两处?”白虎抽出周钰恆手中的最后两张图纸,“这是什么情况?我们到底要做什么?” 陈欺霜用鹿皮反反覆覆地擦拭着“灭影”,在灭影匕刃上反射的微弱光芒中,看到周钰恆又轻蹙了眉头,于是问道:“你怕我们这次去,会遇上危险?” 魔尊白元奉于中秋月圆夜,发出了第一波天魔令的徵招名单。青龙陈欺霜赫然位列榜首。 同月二十五日,第二波天魔令徵招名单上,出现了许多隐退江湖已久的魔教老前辈。 而随后,武林盟也陆陆续续地传出了各式的消息,比如某名门正派闭关的宗师出关了,比如正道某位游歷多年的师祖师叔回归了,比如分坛指导弟子的名宿重归武林盟…… 天魔令一出,正魔双方各出现了第一名牺牲者。 一正一魔两位多年隐退武林的老者,因为上一次正魔大战的恩怨,相约于崑崙霞栖峰决斗。最终,双双殒命于峰顶。 这一战,为霞栖峰添上两抹血影的同时,也拉开了正魔双方互斗的序幕。 武林盟一反往日温和的做派,似乎是有意与魔教攀比着逞勇斗狠一般,以一些不入流的暗算和极其残忍、凶暴的方式,在抓魔教教众泄愤。 魔教则摒弃了现任魔尊的退让做法,依旧延续着前魔尊的“以牙还牙”“以暴制暴”的做派,偷袭、暗杀、毒杀了一波又一波的正道菁英。 正魔两派的死亡人数,每天都在攀比着上升。 而随着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战场已经由江湖各处的小纷争,逐渐向西崑仑山脚下靠拢,形成了大的争斗规模。 到现今为止,除了正常斗殴、比武外,两派更是多出了些千奇百怪的死法——有被碎尸分骨的,有被挖眼掏鼻的,有被活活溺死的,甚至还有被活埋憋死的……这些受害者多数是第一次正魔大战的直接或者间接的参与者。 终于,上一代的仇恨和怒火也被延续到了下一代的身上。 而每天,都在上演着新一轮的“冤冤相报”。 第一、第二波的天魔令徵招名单上,共计有魔教菁英二百余人,仅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却已死伤过半。 魔教武功高强者,多有些不入流的怪癖,往往独来独往的习惯了,相比于正道望族的前唿后拥,更容易因落单而受到围攻。 所以江湖人多戏称白元奉的天魔徵召名单为“死亡名单”。 武林各大赌坊在除了比武押宝的项目外,又多开了一个“猜猜下一个死的是谁”的游戏项目,有人更是趁机做起了前脚下注,后脚杀人的勾当。 第61页 而早已有机敏者从中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魔教内部的徵招名单,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被泄露了出来?魔教众人不在总坛,位置又是怎么暴露的?陈染怀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又或者武林盟主与魔教教主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白元奉是真的要死了么?诸如此类的问题。 对此,魔教内部人心浮动。 已经开始有人指责现魔尊白元奉不如老魔尊那般杀伐果断,现在又身受重伤,无力主持教务,不适宜霸占着魔尊的位置,尸位素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伙伴的第十四枚收藏。照例啊,小本子。【笔芯】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被昨天那一章甜到? 反正我是有的【开心】!写完之后,自己笑着看了好几遍。 我真是太喜欢他们两只了! 希望你们也能喜欢他们。 第27章 第二十五章 左右护法,各以明确的态度、着实有效的行动,击碎了教众对魔尊的质疑,同时也证明了自身的清白。 左护法黄溯回亲自千里奔袭,杀掉了数名武林正道重出江湖的精神领袖。 右护法陈染怀则派青龙堂暗杀小分队的人,以自杀式的袭击手段,闯进了武林盟设在魔教总坛附近的分部大开杀戒。他本人,更是当着全体魔教教众的面,以残忍的手段虐杀掉了被捉回的正派高手。 魔尊白元奉仍是一副精疲力尽、气短体虚的模样。 但当他仍坐在总坛教主之位上,左右两侧的黄溯回、陈染怀,用着看似随意的态度守护着他的时候,仍没有任何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 朱雀、青龙、白虎与黄离四人,在荒山野岭里呆了小半个月。 临近完善最后一张地图,即将进入城镇的当晚,朱雀与青龙,背着其余二人,在湖畔边,进行了两人自认识以来的第一次激烈争吵。 “你能不能讲些道理?我并没有阻止你参加崑崙比武,只是劝你稍作伪装,待到比武会场时,再正式现身。这有什么不对?为什么不可以?”周钰恆皱着眉,极力地劝说着陈欺霜。 陈欺霜依旧固执道:“教主指名点我先行,就是想让我在这次比武大会中,作为魔教的象徵。我一直龟缩着不出现,怕是会寒了魔教教众的心……” “哎呀。厉害了。”周钰恆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出言讥讽道,“‘魔教的象徵’打算再次现身,当一个靶子,让仇恨他的人,在比武大会前,先将他捅成一个漏风的筛子,然后藉此来温暖教众的心。伟大啊伟大,佩服啊佩服。” “你不要故意这样说话。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我会尽量低调地隐藏住行迹,然后尽快赶到崑崙山与你们汇合。”陈欺霜背对着周钰恆,弯起腰,捡起一枚石子,丢进了平静无波的湖水中。 石子“咚”地一声沉入湖底,在水中扩散开层层涟漪。 “有些事,我必须亲自来做。这样,教主才能放心。”陈欺霜面无表情。 “哈哈。让他放心,就只好换我来担心了。对么?”周钰恆冷冷地笑了一声,抓住陈欺霜的双肩,将他转了过来,面对自己。 陈欺霜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澄澈的湖水般,在月光下通透明亮,仿佛可以直达心间。 “我明白了。你已经决定了。”周钰恆苦涩地笑了一下,松开了双手,“青龙,你到底想要什么?但凡我有,我都能给你。即使我没有,我也会尽力替你做。 但是,命,只有一条,你让我怎么替你?!” 陈欺霜低垂下眼眸:“对不起,朱雀,原谅我的任性。 从明天起,我们就分开走吧。 你没在名单上,其实,我更希望你能回家去。” “我可以找人替你。”周钰恆低头略微思考了片刻,有些着急的解释着,“你知道的,我手里还有些人。你将面具与傲雪剑交给我,我保证将剑,完好无损地带上崑崙。” 周钰恆说着就要伸手去解陈欺霜挂在腰侧的佩剑。 陈欺霜轻轻地按住了他的手:“你明知道这样是不行的。我不能让你的人,替我去送死。更何况……”他捏住周钰恆的指尖,露出一抹苦笑,“正魔两道的人,都认识我的声音、身形和剑法。” “那我们多留几天,我调人来帮你……” “不行。鸢姨、那图朵和杜小姐那边都离不开人。青龙、朱雀两堂的人手又都被陈染怀掐住了……更何况,崑崙比武在即,时间不允许。” “那我跟你一起走。至少有个照应。” “不行!带着你,我不方便逃命。” “我远远的跟着,藏起来……” “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你怎么固执地像块臭石头!”周钰恆挣脱陈欺霜的手,转身走到湖畔的大树旁,狠狠地踹了一下树干,直震得叶子纷纷飘落。 发泄完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像被陈欺霜打败了似的,无力地妥协道:“好吧。从明天开始,我们分开走。你,随便吧。” “嗯。谢谢你。”陈欺霜主动靠过来抱了抱周钰恆,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并保证道:“我会好好保护自己。我向你保证。” 第62页 周钰恆皱着眉头,有些发愁的看着他,终于还是心底一软,回抱着陈欺霜,在他的额头留下了一个轻吻,然后,不放心地叮嘱道:“我不在你身边时,你要记着按时吃饭;不要住在外面,尽量找我们自己教派的客栈入住;钱要是不够用了,就到柜上去支,记在我的帐上,别不捨得花……” 陈欺霜靠在周钰恆的怀里,捂嘴偷笑:“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不用特意叮嘱我。你现在可真像个老爷爷,啰里啰嗦的。你说,你老了,是不是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这是人未老心先衰。被你气得都要入土为安了。”周钰恆低头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羊脂玉观音吊坠。 玉坠纤毫毕现。观音大士在月光下泛出温润的柔光,笑得慈眉善目。衣带流纹,丝缕相连,惟妙惟肖。 “这是我阿爹留给我的,我从小到大,一直贴身戴着。早就想送给你了。让她陪在你身边吧,也能替我保护你。” 说着,便替陈欺霜挂在了脖子上。 “真好。”陈欺霜放在手指间细细地抚摸着,“我还想找你要一件贴身的物件呢。万一想你了,就拿出来看看。” 他说完冲着周钰恆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你呀你。”周钰恆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捧过陈欺霜的脸,给了他一个甜蜜的深吻。 天刚蒙蒙亮时,陈欺霜醒在了空无一人的湖畔。 他抬起眼,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周,身边并没有周钰恆的身影。 低头一摸腰间,内心不由得一紧。 果然,傲雪剑不见了。 “我他妈的真是个猪!我怎么会睡得这么死!”陈欺霜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爬起来,心急火燎的奔回了营地。 四周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声清亮的鸟鸣虫叫声。除了火堆将熄未熄的哔剥声外,也只剩下两道平稳的唿吸声。 陈欺霜绕遍了四周,也没发现周钰恆的身影。他半蹲在毕先的身前,有些迫切的,用力地摇晃着他:“白虎你醒一醒,朱雀他去哪了?他有跟你说过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时间——感谢第十五、十六枚收藏。 照例记录在小本子上。【笔芯】 另,希望看文的小伙伴们可以在不耽误休息的情况下,看文开心。 文可以攒着慢慢看,健康才是最重要的。秋季要多多补眠啊! 抱抱。 第28章 第二十六章 毕先不雅地挠了挠肚皮,嘟囔了一句:“别吵。我上哪知道去。”随后,拍开了陈欺霜的手,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在一旁的黄离却已经警觉地爬了起来,他迅速地查看了一下四周,向陈欺霜汇报导:“主人并没有回来。东西都没有带走。” “这个混蛋。他自己先走了!”陈欺霜肯定道。 他三下两下收拾好东西,一把将休憩的马拉得站起身来,一翻身,利落地跃上了马背,打马就要走:“我去追他!” 骏马扬起前蹄,高高地伸长脖子,发出一声嘶鸣,正要起势向前沖,却被黄离冲上前,死命地扯住了缰绳:“霜公子你冷静些。我家主人从不做没准备的事情,更不会对您不告而别。您再仔细找找,说不定,主人是给您留了讯息的。” 两人的一番僵持,终于是吵醒了睡得几近昏迷的毕先。毕先慢吞吞地揉着眼睛,爬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倒先取笑上了陈欺霜:“小青虫啊,是不是你昨晚太过野蛮粗鲁,表现太差,把财神爷爷给吓跑了啊?” 陈欺霜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是依着黄离的话,摸遍了袖袋与内衣口袋。 果然,在领口处摸到一张雪白的纸条,上面用碳棒龙飞凤舞地写着:“借傲雪一用。八月二十八日,崑崙山下悦福客栈相晤。不见不散。勿念,保重。——恆”。落款处是一枚空白的小扇子。 陈欺霜看完后,将纸条狠狠地揉皱成一团,拉起缰绳,“到悦福客栈去等我们”。说完,一鞭子甩在马的后臀上,人已沿着小路跑远了。 毕先正摸不着头脑,怔在原地发愣,早被黄离一把抓住,塞进了马车:“我家主人怕是只身前往崑崙去了。”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都听不明白?”毕先挠了挠头,有些困惑地问道,“先走就先走呗。他那么大个人了,还怕他走丢了不成?” 黄离将马鞭高高地扬起,将两匹马打得撒开了四蹄,沿着陈欺霜驱马踩过的林道,一路横冲直撞了过去。 “哟!祖宗啊!你可小心点儿。”毕先忙展开双手撑住车厢壁,一边避免在颠簸中咬到舌头,一边小心地稳住身形,防止跌倒,“到底怎么了?朱雀他又没在名单上,你们一个两个的,干嘛这么紧张?” “能让霜公子如此紧张,”黄离面有凝色地回答,“必然是主人背着他又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情。如果追不上霜公子,我们也只能先到悦福客栈去等消息了。” “虽说朱雀只会几手三脚猫功夫,但他好歹也是魔教内长大的,多少都有点儿自保能力。财神爷爷想做什么还能心里没数?我看你们就是瞎担心。”毕先不以为然,优哉游哉地劝解黄离道,“八成是他们两个闹别扭呢。我看你也别跟着添乱了。” 第63页 “希望是您说的那样。”黄离双手用力地抖着缰绳,高喝了一声“驾”,马车再次加快了速度,转着弯儿折上了官道,向前沖了出去。 * “兄弟!我说你是为了害死我吧?”合欢派的花谢秋将扇子摇得飞快,偷偷掀开车窗竹帘向外看:“我好不容易才甩掉了我那些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师姐师妹们,怎么这么倒霉,一转身又遇上了你?” “同为魔教,你难道忍心见死不救么?兄、弟。”周钰恆鲜血浸透了半幅衣衫,他费力地扯碎了上衣,往鲜血淋漓的上身撒上药粉。 “废话!你现在是魔教青龙使啊!你戴着青龙使的面具配着把明晃晃的傲雪剑跳到了我的车上,岂不是要把我也拖进这湾浑水里?”花谢秋帮周钰恆将胳膊上的绷带扎紧了,“好好管你的帐啊。何必自找苦吃,还嫌你们血盟教不够乱么?” “反正你也要去参加比武大会,顺路带我一程吧。我现在可是魔教的精神象徵呢!青龙大旗不能倒。”周钰恆边笑着,边“嘶嘶”地连声倒吸着冷气,将凝住血的裤子也从伤口上撕了下来。 血流不止,药粉一落,顺着血水被沖走了。周钰恆索性将一瓶药全都扣在了伤口上,直接用布带绷紧了,也不管伤口处是否继续渗血。 “你是不是当我傻?!你也太无耻了啊!为了护住青龙使,就这样不由分说地把我拖下水?滚滚滚,上完药赶紧滚,我才不收留你呢!” “花美人你未免也太小气了。不过是搭个车而已。我这不是可以顺便保护你么?”周钰恆草草包扎完伤口,摘下面具甩在一旁,擦了把汗,将外套重新又披回了身上。 他按陈欺霜往日的装扮,穿了一身普通的黑衣黑裤,又易了容。眼窝深邃,鼻樑高挺。对此他很满意,自觉比青龙的审美要好上太多。 “就你那半桶水的水平?还不知道谁要保护谁呢。”花谢秋嗤之以鼻,“还学别人英雄救美!哈!哈!哈!可笑。”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大力的破空声传来,一柄金背大砍刀,闪着金光,将花谢秋的马车,齐整地对砍成了上下两截。 赶车的车夫,惨叫了一声,上半段身子顿时飞了出去。 周钰恆与花谢秋眼疾身快地借刀锋劲势滚下了马车。 两人翻身落地的一瞬间,立刻被刀势分开,并分别围了起来。 “魔教妖人陈欺霜!今日此处就是你的埋骨之地。”一位少年持剑刺来,同时,一左持判官笔的白净中年人与一右拿双剑的美妇,也同时配合着围攻了上来。身着粉衣的少女在一旁掠阵。 “被你害惨了。”花谢秋嘴上抱怨着,一柄精钢骨扇却有条不紊地应对着四面的来袭。 “就凭你们几个?也配留下我的命?”周钰恆整个声音都变了,像青龙使往日那般的阴冷、无情。 他缓慢地拔出傲雪剑,剑身嗡鸣作响,一股顶级武者特有的傲然之气,随之喷薄而出。 围攻他的四人各自慎重地重新调整好攻势,又两两配合着,攻了上来。 周钰恆上挑下挡,左支右拙,极其狼狈地在地上翻了个跟头,才勉强躲过第一轮的攻势。 “不是吧?兄弟?哈哈哈!魔教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白元奉要是知道了,会抱着你痛哭的吧?”花谢秋笑得差点儿仰倒,他边应战,边继续抽暇嘲笑周钰恆。 剧烈的运动牵扯了周钰恆肩臂与腰部上的伤口,连带着浑身阵阵疼痛,冒出的密布的冷汗又浸湿了其他的伤口,如蚂蚁啃噬般的麻痒刺痛,造成了一连串的恶性循环。 周钰恆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抹了把被冷汗浸透的下颌,重新摆了个起手式:“来,一起上吧。” 围攻周钰恆的四人刚刚还对他的表现感到诧异,互相交换着眼神,暗示可能是跟错了人。却没想到,周钰恆重新调整之后,确实有种宗师的气度。于是就又互相配合着围了过来。 周钰恆反覆用的几招剑法,都是平日里他与陈欺霜切磋餵招时,记住的。从最开始使用的颇为生疏,经过反覆追杀的磨练,他现在总算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发挥了。 他边避开四个人配合默契的缠斗,边将战圈向花谢秋那边引。 同时,也牵制着使双剑的攻击使刀的,借花谢秋的攻击去对付攻击自己的人,将借力使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花谢秋相当于正面对上了七八个人的进攻,他嘴上大喊着“无耻”,手中的扇子却毫不示弱,上下翻飞着,同时迎接着四面八方的袭击。 周钰恆借着他退敌的空隙躲藏与休息,笑得一脸的爽朗:“谢了啊兄弟,你多辛苦点儿,待会儿请你吃顿好的。” “要你亲手做的!清炒笋丝,白灼虾,蒸鲈鱼……简单三五个菜,配上壶湘君醉就足够了。”提起吃的,花谢秋愉快地接下了交易,一把扇子大杀四方,虎虎生威,击得来袭者,连连退败。 “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方便给外人做菜。”周钰恆与花谢秋背靠背,毫不留情地拒绝掉了花谢秋要求,并抬起脚来踢飞了对面袭来的一对镰钩,“酒楼里随便吃一口得了,哪来的时间吃这些精细菜。” “你也太小气了吧!同侪之谊呢?等打完这波,我们便分道扬镳吧!我没你这种吝啬的朋友。”花谢秋被缠斗得不耐烦了,合欢派媚术用到极致,一颦一笑尽现风流,于温柔旖旎的媚态中,狠厉地出扇,击杀了两人。 第64页 周钰恆伸手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匆忙遮住鼻子,扔了一颗迷药做成的小爆炸丸。 迷药丸炸开了层层烟幕,周钰恆趁机扯住花谢秋的胳膊,带着他逃了出去。 “有这种装备,你还能伤成这样?你是你们血盟教同修生中武功最差的那一个吧?我可真好奇,当初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两人拼命逃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花谢秋大口喘着气,好奇地问道。 “最后一颗了,还想着保命。”周钰恆双手拄膝,笑了起来,“我缺乏锻鍊啊!你什么时候见我跑过这么快?” “那倒也是。我劝你还是赶紧找青龙使换回来吧。再这样下去,你可真要白死了。小心!”一串小nu箭擦着两人的头顶,成排地钉在了墙上。 两人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新一轮的逃命。 花谢秋念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的同时,抱怨今日出门没看黄历,遇上了周钰恆这么个大麻烦。 周钰恆确实是迫不得已才赖上的花谢秋。 他身边能用的可靠人手有限,大多是老教主留给他的。这次,更是早早地将人分派了出去。 百灵带着一队影卫奉命去接鸢姨。另两队人马,则留在了富安县保护杜秋吟,及南下五毒教,保护那图朵与韩莹湘。 他这次出门只贴身带了黄离一个。 一则为了偷跑,二是为了将人留给陈欺霜,所以,他不得不连黄离也甩了开去。 ——我怎么会像个热恋中的傻瓜这般的冲动行事呢? 周钰恆在心底暗自嘲笑自己。 他确实是因为一时的冲动与赌气,趁着夜色跑了出来。但是他也不是没有丝毫准备的——百灵安顿好鸢姨后,已经连夜向他这边与他汇合了。 ——只要再拖上一天……哪怕多拖上半日,也是好的。 他紧了紧肩颈间的绷带,顺手摸了下头上的髮簪。 陈欺霜现身于渭南县地界上的消息,像长了腿一样,飞速地传遍了各大地下消息交流站。 恰逢魔尊白元奉重病无力主持教务,掌权的右护法又是个敌视青龙使的。魔教内部正一团乱。不少曾被陈欺霜欺负侮辱过的门派,迅速地联合了起来,想借着此次正魔互斗到白炽化的时机,杀掉横行武林、落单了的魔教青龙使,并藉机嫁祸出去。 渭南县四通八达的窄巷小路,到处都能看到暗中搜寻的身影。他们几乎都是冲着陈欺霜来的。 “你快把这把剑藏起来。待我们逃出去后,再回头来找。”周钰恆和花谢秋如两只丧家之犬,被四周问询而至的人马,如瓮中捉鳖般,围着到处乱蹿,从晨光熹微,一直跑到了如今的暮野四合。 “对不起连累你了。你先跑吧。上城中的翠烟阁找鸢姨来救我。”周钰恆解下腰间玉佩,塞给花谢秋。 “鸢姨竟躲到这来了?不能吧?你可别骗我啊。”花谢秋疑惑地接过了玉佩,收在了袖袋中。 “别啰嗦。快走。你想看到我躺在这里流干浑身的鲜血么?”周钰恆无力地笑了笑,倚着墙滑坐在了地上,将傲雪剑放在了两条腿上,“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你快去快回。” “那你可一定要藏好了。你还欠我一顿酒呢!可不能出事。”花谢秋反覆叮嘱着,往周钰恆的腿上遮了一个麻袋。 周钰恆挥了挥手,赶走了他。 花谢秋轻功极好,他本该跑得更快。但他也受了不轻的伤,流矢钉住了他的胳膊与后背,又兼着他一下午一直在背着周钰恆逃命,本该三两下蹿上去的屋顶,他手脚并用着,勉强才攀了上去。 “你等我。”他回头又叮嘱了一声,这才在屋顶瓦砾间消失了身影。 周钰恆撑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受伤流失掉大量的鲜血,正耳鸣目眩的厉害。他向怀中掏了几下,最后的疗伤药也吃完了,他摸出一个极小的瓷瓶,将里面的药丸一股脑,全都倒进了口中。 本来不该这么狼狈的。 周钰恆一与众人分开,便立刻与众人背道而驰,踏上了一条远离崑崙的路。 他准备绕道东南方向,然后再折回崑崙主路。 直到骑马走出三天的路程外,他才戴上青龙面具,手提傲雪剑,公开亮出了魔教青龙使的身份,在众武林人士间,从容地穿行而过。 他曾预料过,青龙使不好当,也为此做足了心理准备。 但他从未想过,青龙使,竟会如此的不好当。 当他骑马至客栈,刚想进门点一间上房,略休憩片刻,再继续赶路时,坐骑突然毫无徵兆地口吐白沫,横躺在了地上。 紧接着耳后便是一袭风声,再接着,是各种兵器,各般武艺,如同事先约定好了般,几乎同时,招唿在了自己的身上。 外围是暗器与弓箭的协助,内围是近身武器的击杀,下毒、偷袭、设陷阱……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周钰恆狼狈地穿梭于追杀者的刀光剑网间,得不到片刻的喘息与反扑的时机。往往前脚刚被下过毒,匆忙间余毒未清,后脚就招来了一串的暗算。 凭藉周钰恆的实际武力,论单打独斗,他应该不至于轻易输给场上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他武器用得不顺手,招式又不太熟练,加上对敌经验太少,又不愿伤人,只会一味的逃跑……种种劣势综合下来,从气势上便先弱了别人三分。 第65页 更何况,这些人是打从心底想要置这位“魔教青龙使”于死地的,此刻抓到“青龙使”落单的机会,简直恨不得豁上性命,杀之而后快。 周钰恆一路从东南向西北崑崙方向逃窜,遇到了越来越多的不认识的“仇人”。 每个人上来就先马上一句“魔教妖人陈欺霜”,再例行寒暄似的增一句,“你还记得被你杀死的xxx么?我是来替他报仇的。” 然后,每个人都会被自己的一脸茫然无辜气到怒火中烧,转而攻势愈加地勐烈了起来。 每个人都在憎恨和咒骂着“陈欺霜”,但是每一声咒骂却像刀子般一刀刀钝割着周钰恆的心。 ——只有我知道,他曾经是一个多么心地善良的孩子。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当这过街老鼠,被别人整日喊打喊杀? 药效一点点开始在体内扩散。 这是一种含有罂粟成分的兴奋剂,重伤时吃一粒,可以暂时忘却疼痛,麻痹神经。 距离崑崙二十八日之约,也只剩下了短短的两日。 “我怕是赶不上了吧?但是我答应过他,无论如何,都会将傲雪带到崑崙。”周钰恆出手抚摸着傲雪的剑身,宝剑在剑鞘内嗡鸣作响。 “陈欺霜在这里!”有声音在大喊。 ——原来你是在示警啊!可真把好剑。 周钰恆原地站稳,拔剑出鞘,雪亮的剑身在他身上映出了一道凛冽的寒光。 第29章 第二十七章 “对不起啊,小美女。”周钰恆拂过傲雪剑冰冷的剑身,“今天要让你见血了。否则,我怕是很难逃出这里,完成约定了。” 周钰恆手腕一转,剑身抖出一朵剑花,迅速地抹向了身前人的颈项,一蓬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 紧接着,剑尖前刺,戳穿了另一个人的心肺。他双脚蹬住,拔出剑身,借后仰之势,从上到下将身后之人一分为二。 ——原来,这就是杀人的滋味。原来,你一直呆的,就是这样的地狱。 周钰恆想起陈欺霜曾无数次冷汗淋漓地从睡梦中惊醒,他将灭影死死地抓在手里,几乎寸步不离。自己轻拍着安抚他时,他总是一副欲哭未哭的可怜模样。 人血是热的。鲜红、腥臭、黏腻、令人作呕! 而他是美好的、纯真的、善良的,却被迫一直活在这种丑陋当中,被反覆撕扯着伤口,揭开伤疤。 ——该死!他怎么能忍住难过,勉强自己,对我笑得那么开心。 周钰恆再次摸出了小药瓶,用嘴咬开瓶塞往嘴里倒,却发现,已经什么都倒不出来了。 他笑了笑,随手将瓶子摔在了墙上,瓶身碎裂,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当心!魔教妖人有的是邪恶妖法,诸位小心他的同伙!”有人在暗处大声警示。 此时此刻,周钰恆的手已经抖到握不住剑了。 哪里还有什么同伙?他给花谢秋的佩玉只是一块普通的玉佩。更何况渭南县根本就没有什么翠烟阁。至于鸢姨,应该早已住进了悦福客栈。 花谢秋唯一能求救的,恐怕也只有他赶过来的同门了。 周钰恆边打边退,一个不察,小臂上先挨了一剑。再一个转身,脸上也多出了一条划痕。 “嘶—”,周钰恆一摸脸上,蹭了一手的血,顿时心疼得要命。 ——我要是因受伤而丑得不堪入目,跟白元奉不像了,那么,他就会不要我,重回白元奉那厮的身边去了吧? ——其实,我反倒该感谢白元奉的有眼无珠。又或者该感激他的刻意怜悯?和青龙毫无间隙独处的那段时日,简直美好得像是偷来的。 ——但是,可恶啊!那个混蛋除了长得帅以外,到底还有哪一点过人之处?难道我终生只能当别人的替代品么? 我到底该不该替青龙争取一下? ——不甘心! 我捧在掌心里的珍宝,凭什么要对他人倒贴?更何况,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更了解、更关心、更爱惜他?! 没有! 既然没有,我又凭什么要放手?! 周钰恆用力的挥舞着傲雪,大蓬大蓬的鲜血在他眼前绽开,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反倒是思绪,先一步不受控制地四处飘散了出去。 他一会儿想到了陈欺霜在青城被众人围攻时的孤立无援;一会儿想到他失去意识时,浑身是伤,满眼是泪地蜷缩在自己手下,边喊疼,边咬紧牙关小声啜泣;一会儿想到十五月圆夜,船上那个青涩甘甜的回吻;一会儿又想起了那条小小的身影曾坚定地护在自己的身前…… ——我还没来得及为他做过些什么。 周钰恆渐渐感觉到耳边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视线里也阵阵虚影,时不时地变黑。他唿吸间除了铁锈味,再也闻不出其他的味道。只能竭力控制着身体,不让身体下滑。 但渐渐的,四肢也开始不听使唤了,甚至连眼皮都沉重到难以撑开。 ——失算了!我竟然要食言了。 ——我还没替他找好下一个值得託付终生的人。 傲雪剑“噹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周钰恆喉咙刺痛,口内发苦,眼前一片漆黑。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护住了胸口,慢慢地向后倒了下去。 第66页 “快上!陈欺霜要不行了!再给他一剑。就能要了他的命!” “对!杀了他!大家上啊!” “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几声兴奋的喊叫声,吵得周钰恆更加迷煳,却又更加地清醒。 ——如果我顶着“你”的名义死了,你是不是就能从此解脱,不再受苦了? ——这算不算另一种名义上的同生共死? 周钰恆边想着,边弯起了眉眼。 他焦距不定的眼波内,流淌着令人心动的爱意。 * “你们、也配、伤他?!都给我去死!” 怪异、阴冷、诡谲且带着透骨寒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飘忽不定地向小巷捲来,随着话音落下,万千虚影也跟着悄无声息地涌了进来。 他们扑朔迷离,令人难捉行迹,于频繁的起落间,急转骤停。 血水顷刻间四溅而出,无数声哀嚎闷在了嗓子里。 狭窄幽暗的小巷被清洗得干干净净,重新又归于寂静。 “朱雀!小五!是我,我来了!”陈欺霜扑过去接住了周钰恆后坠的身体,慌乱地摇晃着他,“你醒一醒,你别睡,你快醒醒。” 周钰恆紧闭双眼,没有回答他。他的鲜血湿透了陈欺霜的双手。 陈欺霜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他麻木而机械地出手替周钰恆点穴止血,餵他吃下疗伤的丹药。 他想抱着周钰恆起身时,却怎么都站不起来了。 ——快啊!你快点儿站起来!你不想救他了么?你快动一动!你这个废物!你这个废物!你这是在耽误时间。 他心里急促地催促着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眼前也一阵阵地发黑。 他张开嘴想唿唤影卫过来帮忙,但他却发不出声音来。 ——求你了!陈欺霜!他还活着!你快冷静下来。 他内心清醒得很,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一样,从高空指挥着肉体。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紧接着是全身。 一股血腥气涌上了口鼻。他勐的咳出了一口鲜血。 “您没事吧?”周钰恆的影卫关切地询问,在他看来,陈欺霜是在餵下周钰恆丹药的一瞬间,才咳出的血。 内心的度日如年,在旁人看来,也不过只一瞬。 但这口血却似打开了身体的开关,陈欺霜总算是能动了。 他摇头示意无碍,双手平托着周钰恆,将他贴着,靠近了胸口。 周钰恆依旧是温热的,唿吸虽然微弱,但是很均匀。他嘴角带着笑意,就像是困极了才入睡那样,平和而安稳。 ——你这个混蛋! 陈欺霜轻轻地笑着,脸上尽是湿漉漉的眼泪。 ——你必须活下去。你答应过我的。你要长命百岁。 * 周钰恆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很多埋在记忆深处的影像。 在橘色昏黄暖灯的破庙里:斑驳的四壁,“唿唿”漏风的窗户,面目和蔼的一对儿神像,还有一把握在手中带来的、粘得分不开颗粒的水果糖。 陈欺霜静静地站在那里,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虚虚实实,影影幢幢,却始终都在开朗的笑着。 周钰恆也随着他笑了起来。 小小的陈欺霜伸出手来牵他,将他的指骨捏得隐隐作痛。 「你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里来了?」 「你没了父母,以后我来照顾你、当你的家人……我这不是哭,是替你心疼。」 「你别怕,我把他们都打跑了。……嘶,不疼的,我习惯了。看着吓人,几天就好了。」 「你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可真好看。……收下了我的聘礼,以后就只能嫁给我……长大后,你当我的新娘子吧。」 「你看,我给你带了猪蹄膀。刚出锅,我放在怀里带出来的。可香了。……我不吃。我吃过了。这个是给你吃的。」 「你长大后,还会回来找我么?」 …… 「青龙,陈欺霜。……朱雀使客气。唤我青龙就好。」 「我不记得了。」 「我自小跟在教主身边,自然凡事都要听他的。」 「朱雀使不必介怀。」 「小伤,不碍事。劳朱雀使挂心。」 …… 「真的不买。我穿不了太干净的衣服……求你,别替我薰香,会暴露位置的……那些小玩意容易掉,不方便,我不能带。」 「朱雀。那个……芙蓉酥,很好吃。如果方便,能麻烦你替我再带一些么……多谢。」 「朱雀,你帮我看看,这个字念什么?……能怪我么?半年前教过的字,谁还能记得?……那个,这次,你能在教内留几天?……哦。……没有没有。我随口问问的,再说,你不是答应要教我作诗的么?」 …… “周钰恆,你醒一醒。” “你不能有事……你不是答应我,要陪我在富安镇一直住下去的么?……你说过要带我看最灿烂的桃花、赏最皎洁的明月,品最香醇的美酒……你不是从来不食言的么?” 第67页 “周小五,我们拉勾说好了的……你不能骗我。” “你不能丢下我。我现在……只有你了。” ——别哭!你别哭。 ——你不要为我而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时间——感谢第十七枚收藏。 照例记录在小本子上。【笔芯】 换季时节,容易感冒。请小伙伴们多保重身体,勤喝水、多锻鍊什么的。 ——又是一个贴肥肉的好时节啊!要是灵感也能像这不断增长的体重般来得这样轻而易举,那该多好【笑哭】。 第30章 第二十八章 * “主人!您醒了!太好了!您终于醒过来了!主人您别吓我了,下次您再去哪,百灵一定死缠住您,跟您走!”小百灵扑过来,死死地攥住了周钰恆的被角,将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哭成了一对儿大核桃。 “我在这儿。”看到周钰恆转动着眼睛四处找人,陈欺霜连忙靠近床头。他伸手颳了刮周钰恆的鼻子,“你可太丢人了啊。让人追得到处乱窜。以后再出去,可别说你是魔教的。” 周钰恆低咳着笑,他张开了嘴,却发现只能徒劳地抽气,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先别急着说话。你一次吃了太多的药,现在整个喉咙都是肿的。大夫说你休息几天就会好。”陈欺霜的眼睛也有些肿,加上他又在勉力地笑着,使他本来就丑得要命的人p面具变得更加扭曲难看。 小百灵动作麻利地将周钰恆扶了起来,餵他先用温水漱口,再喝一点点的米粥护胃,最后才将温得合适的中药,服侍周钰恆喝下去。 她边干活,边叽叽喳喳地把近日的情况全部汇报了一遍。 原来那天晚上,去接周钰恆的陈欺霜与影卫,正好遇上了向外求救的花谢秋。这才刚好及时赶到。 现在周钰恆正身处崑崙山脚下的悦福客栈。是血盟教自己的产业。 今天正好是二十八日。 杜秋吟等女眷已经安排好人手进行保护了。 毕先、黄离与花谢秋一大早结伴上崑崙打听比武情况,应该也快回来了。 鸢姨曾来探过病,不过那时,周钰恆还没有醒。 刚刚,百灵已经托小厮向她报过平安,并转达了周钰恆的问候之意。 小百灵贴近周钰恆耳边小声的说:“您浑身是血被带回来时,影卫们差点集体拔剑自刎谢罪。您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啊,好歹也要想想我们。” 她说着又红了眼眶,轻摇着周钰恆的胳膊撒娇着埋怨:“下次您别带黄离了,他哪里有百灵这么聪明乖巧又贴心。如果是百灵在,绝对要拼死护住主人,不会让主人受一点儿伤。” 周钰恆费力地抬起了胳膊,用手摸了摸百灵的小脑袋。 “远远就听见你这边有说话声,猜你差不多该醒了,果然是。”毕先人未到,声先至。客栈内外都能听见他的大嗓门。 黄离则从一进门起,就悄无声息地跪在了门口。用静默无声的态度,表示自愿接受主人的任何责罚。 周钰恆抬头用眼神示意陈欺霜,陈欺霜会意地点了点头,上前两步,扶起了黄离:“你先站起来说话。” “主人,这一次全是因为黄离的失职,害得主人差点儿、差点儿就……主人,请您狠狠地责罚黄离吧!”黄离说着也红了眼眶,挣扎着重新又跪了下去,重重地将头磕在了地上,摆出了一副长跪不起的姿势。 “不,你没做错什么,要道歉的应该是我。”陈欺霜双手拉起黄离后,面对着周钰恆,深深望进了他的眼中,“对不起。是我太固执了。是我连累了你。” “那、那也算我一个好了。”毕先不好意思地也跟着道歉,“其实,那天晚上,我给青龙下了一点点促进睡眠的药。否则,他也不可能睡得这么死。所以,我也有责任。” “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欺霜闻言一下子抬起了头。他带了些震惊地看向毕先。 “我老实交代。我觉得那天晚上你们刻意避开我们,就是出去那个……咳……你们懂的,我说的就是那个意思。”毕先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又颇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抓了抓后脑勺,“然后吧,我怕朱雀会吃亏,寻思至少也要给他留点还手的机会吧?” 小百灵笑眯眯地与毕先互比了下大拇指。两人有种惺惺相惜的默契。 陈欺霜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周钰恆。 周钰恆正满脸的懊悔,看到陈欺霜望向自己,忙睁大了无辜的双眼,连连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陈欺霜看了看这个,又望了望那个,见众人都是一脸的无辜,简直要气炸了:“敢情你们这是都希望我能束手就擒是么?他整个人切开都是黑的,又怎么会吃亏,你们怎么都没有替我想想的?” 周钰恆轻咳着捂住了胸口,做出了一个伤心欲绝的表情。 小百灵立刻毫无原则地出卖了自家主子:“药是我给的,但是是主人炼制的。各种无色无味的提纯药,估计都是准备用在霜公子您的身上。” 周钰恆阴森地笑着,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牙,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第68页 小百灵忙缩到了陈欺霜的背后,对着周钰恆吐舌头。 周钰恆眉尖轻挑,刚想做出个“哎呀”的口型,却见陈欺霜用更恶狠狠的表情瞪了过来。 周钰恆顿时悄无声息地收起了一身的傲骨,瞬间调整好了表情,露出了真诚而讨好的笑,并做了一个拱手求饶的可怜姿势。 大家既惊讶于他变脸速度之快,又是第一次遇上他的这种靠装可怜来服软求饶的情况,都被逗得笑了起来。 周钰恆抬手将黄离和百灵都招到了床前。他摸了摸黄离的头,又摸了摸百灵的头,做出了“对不起,是我任性了”及“我很好,不用担心”的口型。 两个半大的孩子,一起伏在他身上,后怕地哭出了声来。 * 巍巍崑崙,翠屏半开染峰白。高耸入云,鸿鸟绝迹阻归音。 崑崙霞栖峰,是一处独立于连绵群山之外的一座孤峰。 峰高千仞,仰不见顶。四面垂直险峻,如刀削斧噼造就而成。 山下郁郁葱葱,山上常年积雪。以一山之姿容纳四时成景。 尤其,日落西山之时,晚霞如倦鸟归巢般相依相栖,实乃一绝。故也因此得名——霞栖峰。 陈欺霜等一干人,到达崑崙山脚下时,正值鸟鸣日出,霜白天露。霞栖峰上霞光万丈,光摇半壁。着实惊艷了众人,惹得众人纷纷下马,驻足观看。 “呀!真美!”毕先率先发出一声感慨。 “是啊。晨光都如此美好,却得了霞栖之名,不知这晚霞会美成什么模样。”陈欺霜也随声附和着,回头去望周钰恆。见众人都忙着沉溺于美景,只有他,面带忧色,望着自己,欲言又止。 『不用担心。』陈欺霜作出口型来,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同时,拍了拍胸口,示意有将玉观音安稳地佩戴在身上,让他放心。 周钰恆莞尔一笑,伸出拇指与食指,捏成“一点点”的形状,表示自己只有“一点点”的担心。 他也拍了拍胸口,又挺了挺胸膛,另外表达了“一切都有我在”的隐约的自豪感。 陈欺霜微屈食指颳了刮脸颊,又伸手做出了一个虚抓面皮,丢到地上的动作。 周钰恆笑得开怀,竖起食指,立在唇上,示意陈欺霜“不要说出去”。同时,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又露出了一抹浅笑。 陈欺霜顺着他的指尖,盯紧了他的嘴唇,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莫名一热,赶忙急切地转回身去。 小百灵被她主人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展露亲昵的无耻姿态所震撼,不敢置信地反覆揉了揉眼睛。 黄离则彻底地遮住了眼睛,嘴里还念念叨叨,隐隐是些“非礼勿视”之类的说法。 陈欺霜再次转过头来,本来想要再跟周钰恆“说”些什么,但看到百灵与黄离的动作,立刻害羞着又利落地转了回去。 百灵与黄离莫名其妙的,一人挨了主人当头的一扇子。 “咳。我们是时候该分道扬镳了。”陈欺霜打断了众人赏景的雅意,不解风情地出言提醒道。 “嗯。‘霞栖’之巅,诸位要好好保重。我们不便上前贸然相认,大家就假装互不相识吧。”小百灵替周钰恆发声。 那边,鸢姨早已上前拉住了周钰恆的手,眼中满是依依不捨,轻声叮嘱周钰恆要小心身体注意安全之类的。 周钰恆半环住她,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帮我照顾好她。也照顾好你自己。』周钰恆做出口型。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陈欺霜郑重地点了点头,伸手点了点周钰恆的手背,将鸢姨半拥着拉离开周钰恆的怀抱。回头示意毕先也跟上来。三人牵着马,先行离开了。 周钰恆、黄离、百灵三人一直目送着陈欺霜等人的身影,直至全部消失。 周钰恆打手势示意黄离,将影卫撤回,不必再跟了。 * 陈欺霜新换的一张人1皮面具,材质轻透、质地精良、惟妙惟肖。是周钰恆当他替身时,替他制作的那张。 这张“脸”,英俊帅气,鼻樑高挺,下颌线条凌厉。远远一望,在人群中直如鹤立鸡群,备受瞩目。 这也是狼狈逃窜、无意间弄丢“青龙使面具”的“陈欺霜”公开亮相的第一张脸。 崑崙比武,陈欺霜本来是不打算用这一张太过引人注目的脸的。摘下“青龙使面具”的自己,更喜欢平时所戴的那些,既可以轻而易举地融入人群,却又不会给他人留下太多印象的平凡面孔。 但是周钰恆很坚持。 他甚至还边冒着冷汗,边固执地支撑着身体,捏笔在纸上写着:“我很疼。看在我这么可怜的面子上,你难道就不能体谅下病人‘慕少艾’‘好好色’的心情么?” 最终的结果,到底是以陈欺霜的落败而告终。 除了一张格外出众的“脸”,陈欺霜还被附加了几套异常华贵、“跟脸很搭配”的衣服——照样是强买强卖,记入了帐册。 周钰恆则从多日的探索总结中,摸索出了专门对付陈欺霜的有效手段——撒娇。以及同类的衍生品:装可怜,扮无辜,含泪求饶……等有待一一验证的方法。 第69页 陈欺霜默然不语,鸢姨若有所思。 只有毕先,一路不甘寂寞地自问自答,忙得不可开交,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 到了晌午时分,三人才算真正到了霞栖峰的峰底——进山路线之前的山麓处。 峰底密林处,高高低低地排开了各色的帐篷,各色的旌旗迎风招展。中间泾渭分明地留出了一条长长的通道。 是正魔两派武功低微、被迫留守山下,壮大门派声势的闲散人员。 其实,早在比武会场公布时,已有各式的“闲杂人”,试图靠毅力与恆心,来霞栖峰碰碰运气,看是否能强行攀援至峰顶。 但是,霞栖峰是实至名归的崑崙试炼峰。 任何试图征服它的人,必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无论是绝顶高手,还是无名小卒。 早先,还有正魔两方因派系不同、立场不同、战火延引等种种原因,频繁地在山底械斗。但自从从山脚接连抬出尸体——因攀顶所造成的伤亡,已远远大于斗殴所造成的伤亡人数时,双方终于同时有默契地偃旗息鼓了。 原来,早在会场安排之初,已于无形间,分出了众人武功的高下优劣。 青龙使的到来,引发了峰底一番不小的骚动。 陈欺霜只身入崑崙,从近千人的围追堵截中全身而退,这一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传到了每一位参与比武的武林人士的耳中。 正魔两派纷纷走出帐篷,奔走相告,想要亲眼一睹这位传说中凶神恶煞的青龙使的真容。 虽然魔教内部平日里大多各行其是,彼此互相看不上,又不太爱惜名声,摩擦与冲突的时候居多。更曾因为陈欺霜的滥杀,公开与血盟教作对。但在与武林正道为敌方面,立场却异常的坚定与统一。 青龙使以少年之姿,与教内各派反对势力血战一年有余,拱卫魔尊白元奉脚踩万人鲜血,踏上高位;十五岁时,百招之内,结果了武林盟内颇具声望的“天山老人”,于天山派众人围追之中,浴血而去……第一次围攻青城山,被武林盟反将一军,占尽颓势之时,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单枪匹马杀出一条血路,护送魔尊率众顺利脱身……直至后来的,单身闯青城,杀死李明世……再到如今,毫髮无伤地出现在崑崙比武场。 虽然很多人都不说,但大多数魔教教众的内心对他还是钦佩的。 在以强为尊的魔教传统中,他浑身浴血,依旧奋勇杀敌的形象,简直是众人心中的信仰。 魔教教众对他竞逐武林大会魁首,是寄予了厚望的。 魔教这边对这位青龙使的到来有多欢欣鼓舞,与之相对的,正道门派对他就有多憎恨厌恶。 对围拢至身侧的人群,鸢姨满脸的不安。她伸手抓住了陈欺霜的衣袖,躲在了他身后的阴影里。 “要先到最高处报名,然后等崑崙弟子安排住处。”毕先提前做好了功课,此时用手搭荫,伸直了脖子,直肩抽腰翘脚,垂直向高空处望去,感慨了一句:“哇!好高!” 陈欺霜护住了身后的鸢姨,带着她避开了人群向前走。 “白虎,别看了。”陈欺霜远远地喊毕先,回头对鸢姨说:“您跟白虎先走,我安排好坐骑,随后就跟上。” 鸢姨只一动不动地攥紧了陈欺霜的衣袖等在那里,直到毕先赶过来,才松开手,对陈欺霜略点一点头,轻拢水袖,先一步飘了出去。 “鸢姨,别着急啊,你也等等我。”毕先将武器“人初”大斧别在了后腰,提气一跃,快步逐着鸢姨的背影追了过去。 直到两人走远了,陈欺霜才将夹在手中的三枚毒针扔在了地上。 他转身折回去,托魔教众人帮忙安置了坐骑,远远窥见了偷袭之人,却并没有说什么,只若闲庭信步般慢腾腾地挪回了上山路径,却也不过几个眨眼间,便消失了身影。 三人上山,是三种不同的风格。 鸢姨水袖轻振,步法诡谲,在树林中如蝴蝶般上下穿梭,随着上升的山风,只微借力,便能向上飘上几十步。将合欢派轻功步法的轻盈、灵巧,发挥到了极致。 毕先则属于蛮力型登山。他浑身肌肉紧实有力,底盘又稳。绷紧一身肌肉,收腹弓腰,三五步便蹿上一颗高树。 一路横冲直撞,势如破竹。 脚踩的树木,断掉;阻碍的树木,裂开。所过之处,如摧枯拉朽,一路“哗啦啦”地,留下一地残枝。 陈欺霜从后面一路赶了上来,被毕先踩落的残枝败叶迎头兜了一脸,他轻笑着拍了拍落满树叶的头髮,又揉了揉眼睛,一闪身,走上了另一侧更为幽静的小径,抄着近路,想要赶到两人的前面。 “青龙,你快一点儿!”毕先站在一棵有些年头的古树上,极目远眺,发现了陈欺霜的身影,忍不住带了几分惊喜地双手拢嘴,大声向陈欺霜唿喊了起来。 鸢姨悄无声息又飘了回来,水袖轻点,将白虎自树间击落至地。 白虎“轰”地一声,在枯枝腐叶处砸出了一个深坑。 他陷在深坑中哈哈大笑了起来,抓着落叶,胡乱地抛洒。 站在树尖的美妇,轻蹙了眉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见毕先耍赖似的躺着不肯起,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一转身,又飘走了。 第70页 陈欺霜一路慢悠悠地走。他实打实地踩在地面上,手扶着身边的树身,如同登山赏光般,眼睛欣赏着四周风景,耳朵听着风吹落叶,鼻子嗅着林木清新,口中哼着轻快的童谣。 他走得很稳当,也很惬意,寻着白虎落地的声音而来,将毕先从落叶堆间扒拉了出来。 “哈哈!鸢姨刚出手教训我了,我再也不敢随意大喊大叫了。”毕先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去追鸢姨吧,她速度太快,我跟不上。” 他从一开始,就因为过于兴奋而空耗了大量的体力,并且他本身就与鸢姨、陈欺霜这种凭藉轻灵身法游走的类型不同,于是索性不再勉强自己。 “嗯。那也好。我先送鸢姨上山去,再回来接你。”陈欺霜口中应答着,人依旧是贴地疾驰,似平地李唿地颳起一股倒羊角形旋风,向半山腰吹了上去。 “接什么接?你以为我是你家那只大公鸡么?”毕先在陈欺霜的身后直跳脚,“山上等着我吧!我自己能上去。” 他颇为悠闲地屈肘叠掌于后颈,伸着懒腰唱着山歌一路前行。 远处隐隐传来风雷交击之音。 铿锵的金属相击声,惊动了半山的飞禽走兽。 沿着陈欺霜进山的路线,轰鸣石动声不绝于耳,另有虎啸山林声,喊打喊杀声,但都不过短短一弹指间,便都消弭于无声。 毕先颇为谨慎地穿过了勐兽的栖息地。 在罡风勐烈的山壁上,毕先运足了十成功力,抵御着山风的侵袭。双手因抠紧石缝避免下坠,指尖被伤得鲜血淋淋。身上被刀片似的碎风颳得浑身遍布着细细的割伤。 在一处山流急湍处,毕先险些一个脚下不稳,被打着旋儿的水流沉入河流底部。 更有一处极险峻的地貌,是通向山顶的必经关隘。 高迂十数丈的崖壁与地面互为垂直,坚冰包裹,光滑如镜面,裸露在冰面外的落脚点,只有寥寥几处。 毕先踩着脚下如山的冻尸,手脚并用,以斧破冰开路,勉强蹬了两次,才堪堪攀住了冰刃,没有被狂风吹落至崖底。 “妈的!武林盟是想在这里了结我们的吧?!”毕先回忆着沿路而上遇见的各种狰狞死状,忍不住阵阵反胃,“老狐狸果然是杀人不见血。” 终于,当他强撑力气,单手支撑着盪上一脚之地的窄台时,堂堂白虎使生生被吓成了猫,差点儿畏缩着回了头。 也幸好陈欺霜大汗淋漓地赶回来接他了。 天涧间架起一只两脚宽的浑圆独木桥,木身半隐在云雾间,虚虚实实地在山风唿啸声中剧烈地摇晃,两边压桥石吱嘎作响,一颗小石子落入深谷,许久也听不见半声迴响。 “妈呀!老子腿肚子抽筋了。”毕先在崖岸这边哭丧着脸干嚎着,两条腿抖成了扭劲麻花,往地上一瘫,眼看着就要晕过去。 陈欺霜一个起落落在了桥中心,借力正待再跃时,由下而上狂啸过一股劲流,将他吹得像只纸鸢般飞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好像好久没读过书了。 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每天浪费的时间太多了。 凭空捏物的过程,既艰难又纠结。 希望灵感女神多多眷顾我啊! ——娱乐不了大众,至少,也要娱乐我自己啊! 另外,也总算是进入了崑崙新篇章了。 可以写一写我爱的武侠文,但是,感觉又要写跑所剩无几的几位小伙伴了。 ——每天都在作死的底线上来回试探。【笑哭】 第31章 第二十九章 “青龙!”毕先着急一吼,身体先一步踩在了木桥上。却见陈欺霜灵活地在半空一个翻身,又稳稳地落回了圆木上。 “不用担心,我没事。”陈欺霜说话间,已经挪到了白虎身前。 毕先放下心来刚想松一口气,意外地瞥见了脚下的云海,慌忙手脚并用,四肢箍在了圆木桥上,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向前挪动半步。 “要不你送我回去吧?或者你干脆告诉教主我以身殉教了。我、我、我宁愿死,也决不过去……只可惜我家小秋了,新婚不久就死了丈夫。呜呜呜。”毕先死死地抱着桥身,哀嚎了起来。 “你胡说些什么。你松开手,我背你过去。”陈欺霜跃过毕先跳到了桥边,他站在实地上伸手拉毕先。 “妈呀!这桥身能架得住两个人折腾么?这要是一起掉下去,‘叭’,不得碎出脑瓜瓤来?!”毕先被自己吓了个半死,险些哭出声来。 “你信我。我数一二三,你就撒手。我送你过去。”陈欺霜半伏下身体,将手放在木桥上,随着木身的晃动调整着唿吸。 “拼了!大不了一死。”毕先一咬牙,一闭眼,随着陈欺霜“三”的字音结束,手脚一起松开,任由身体自由坠下。 陈欺霜弓身弹步,像蓄力的弓矢,跳起来,鹞鸟抄鱼般,抄起毕先,将他甩在了后背,一个起落就落在了山涧对面。 “啊——”空谷传音,俱是毕先尖利的惨叫。 毕先心有余悸地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息平復着心情,直至煞白的脸色重回血色,用力干呕也呕不出任何东西来,才有气无力地推了推陈欺霜,示意他,可以继续前进了。 第71页 却见陈欺霜对着天涧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他身上有伤,又极少走山路,遇到这种地方怎么上得来?不行,我得下山去接他。” “这种鬼地方,上不来才好呢!”毕先几乎挂在了陈欺霜的身上,“如果我也像朱雀那样,不在名单上,打死我我都不会来崑崙。” 他推着陈欺霜向前走,又说道:“你怎么跟老母鸡护鸡仔似的?朱雀有黄离和百灵照顾着呢,更何况,相比登山这种小事,怎么想都是青龙使亲自去接,才更显得可疑吧?” “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陈欺霜诚恳地承认错误,任劳任怨地半架着毕先,将他向山顶方向拖。 毕先难得成功地教育了别人一次,竟然也获得点授业解惑的成就感,于是忙又趁胜追击地补充道:“这个朱雀啊,虽说自小在教内长大,脑袋毕我是好使那么一点,但说到底,他终归是个商人。那么芝麻粒点的内力,踏足江湖,能顶什么用? 你可千万别因一时的关心,就误将他拖进这洗不净的烂泥塘中……” 他说着开心地露出一对儿小虎牙,故作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陈欺霜的肩,然后哼着歌,先一步攀上了巨石。 岂不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陈欺霜轻咬着下唇,用手轻轻按住了胸口,整个人在一剎那,收敛了全部的外露的表情,重新又变得冰冷了起来。 “你说得对。”回音鼓盪着耳膜,震得陈欺霜耳内嗡嗡作响。 * 两人在日暮时分才登至山顶。看起来都颇为狼狈。 鸢姨在山顶的冷风细雪中等了他们近一个时辰,肩上、头上落满了细碎的雪花。 陈欺霜见状,忙替她掸落雪花,并脱下外衫。 鸢姨摇摇头,示意不用。只催促他俩快到报名处登记。 报名处候着十几位接引小童。正当中两位略年长些,似乎是崑崙的正规弟子,看起来是这群小童的负责人。 两人看见陈欺霜、毕先结伴而来,没有任何江湖人应有的客套与寒暄,上来便直接警告二人道:“比武会场禁止私斗!否则,视为自动放弃参赛权!” 陈欺霜皱了皱眉,但什么都没有说。 毕先口直心快,追问了一句:“什么时候改的规矩?这霞栖峰都死了多少人了,你今天才跟我说要‘禁止私斗’?!” 小童不耐烦地皱眉道:“今日新改的。不乐意就走啊。去去去,拿好你们的号牌,到内堂录名字去。” “哎,你……”毕先还欲与他争辩,早被陈欺霜当腰拦住,随着引路童子向内堂走去。 身后传来的是刚刚那名小童的声音。与刚才的色厉内荏不同,这一次是客气而殷切的叮嘱:“郑大侠请您拿好您的号码牌……为示比武的公正,这次是要自行抽籤的。请华山派的诸位跟随我们的接引人到住处略作休息,随后会有专人上门誊录名字……” “他妈的狗眼……唔唔……”毕先张口欲骂,被陈欺霜一把遮住了嘴。 陈欺霜小声劝阻他:“在别人的地盘上,规矩自然是人家说了算。有什么事,先忍着。” 毕先一脸的愤愤不平,但是倒也真的安静了下来。 他甩着手中的号码牌,闷不做声地跟在陈欺霜的身后走着,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趴在陈欺霜的肩膀上跟他咬耳朵:“我觉得我们像是准备吃牢饭的囚犯,更像是上屠宰场待宰的牲口。编号什么的,这也太丢人了吧。” 陈欺霜赶忙示意他噤声。 果然,走在前面的引路小童,侧目看了他们一眼。 陈欺霜上前一步,遮住了白虎,打岔道:“向您打听一下,我们的编号,是与我们到场的先后顺序有关么?” “这是自然。”引路小童语气不咸不淡地回答道,“在你们之前,已经登记了三百八十五人了。” 说话间,进入了一处偏殿,一人趴在黄花梨木的大桌上,拿头顶对着两人,用没睡醒似的懒洋洋的声音问道:“号码,姓名,武器。” 陈欺霜明显地迟疑了半步。 身后白虎不明所以地向前轻推了他一把。 陈欺霜这才回过神来,上前恭敬地执礼答道:“三百八十六号,陈欺霜,傲雪剑。” 室内奇异地静谧了片刻,满屋的崑崙弟子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先是将注视的目光放在了陈欺霜的剑身,随后又上移至他略显青涩但异常英气的脸上。 陈欺霜被看得如芒刺在背,索性解下傲雪剑,推剑出鞘。雪白耀眼的剑柄处,阴文镌刻着“傲雪”二字。可以证明绝对是如假包换的本尊。 趴在桌上的人迅速地抬起眼皮,仔细地端量着陈欺霜,半晌,才歪着脑袋,唤身后的弟子:“你带他,还有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白虎声若洪钟地大声回答:“三百八十七,白……不对,毕先,‘人初’大斧。” “魔教的青龙使、白虎使。失敬、失敬。”桌上趴着的那人总算强撑着身体,客气了一句,语气内却尽是嘲讽,“好,就他们两个,安排到南边的独院去。嗤,山上风大,可别惊动了卧龙伏虎。” 第72页 那人口中哂笑,随笔瞎画了几下,又趴回了桌上。 “你!”毕先怒气上头,直想冲到案前,一斧头砍了这名中年男子,被陈欺霜死命抱住,拖了出去。 临行前,陈欺霜仍不忘礼节,恭敬地客气道:“多谢您的关照。” 那人始终趴着,没再出声。 倒是他身后的崑崙弟子应了声“是,师叔。”引着陈欺霜与毕先抄近路,向半山腰预留的住处前行。 他在雪上走的飞快,几乎踏雪无痕。 “老子是来比武的,不是来受气的!”毕先狠狠地向下一跺,现出了印痕深刻的足印,“如果不是教主有令,真想一斧子砍了这些鸟人。……比武就直接动手,非要整些啰里啰嗦的破事!” 陈欺霜没有理会他的抱怨,他紧跟着崑崙弟子的脚步,向他打听女眷的住宿安排。 “女眷会直接住在山顶大殿的内堂,不必来回奔波。比武期间,不分教派、阶层,崑崙都会尽可能保证诸位的安全。请您尽管放心地准备比赛。”崑崙弟子语气温和,并没有因为陈、毕二人的魔教身份而有所敌视。 “……请问刚才的那位……未曾听闻……” “那是我们掌门的师弟,我们的小师叔,吴天下。小师叔一向喜欢云游,最近才归家,外人不认识也是常情,还请不必介怀。” 不多时,三人便来到了一处独立开阔的院落。 屋子看上去虽然颇有些年头,但胜在干净、幽静,屋内的用品更是一应俱全,倒似曾有人住过似的。 “那么,请两位先在此处休息。我先下去替二位安排一下饮食。”崑崙弟子告辞了离开。 不过多时,果然有僕人送来了饮食与美酒。 鸢姨也托人带来了口信,说她被安排了与天尸教的凌肃心同住,一切安好,待比武当天再见面。 毕先嘴上虽依旧在抱怨,却丝毫没有耽误他的大吃大喝。 陈欺霜只略动了几筷子,便推说吃饱了。 他只是觉得不安,但也并不能说出原因。看到吃饱喝好,沐浴更衣后的毕先,躺在床上唿噜震天,也只好嘆了口气,披上中衣,起身推门,走到了院落。 中庭月凉如水,黄叶落,花纷飞。 陈欺霜抬手捉住了一片花瓣,却见一线劲力随风袭来。他随手摺下一截树枝,迎着来势回了过去。转瞬间,两人已经交手十几招。 这人一路引着陈欺霜往林间小径急行,直到密林深处,才停下了脚步。 一道翩然身影飘落在了陈欺霜的面前:“不错,你竟然还记得这套剑法。唔,剑势凌厉,杀意外露,不过气势与力道都掌握的刚刚好。中品。还有待磨练。” “不敢忘。”陈欺霜掀起衣襟,跪拜了下去,双手执晚辈礼,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好久不见,您一切可安好?” “哪来的安好不安好?不过混一口饭吃。听说你可得罪了不少人,看到你依旧活蹦乱跳的,不愧是——祸害遗万年。”来人笑着,扶起陈欺霜,并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你长大了,也变了模样。” 他略带得意地挑起了双眉,又补充道:“尽管如此,我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检讨一下,日常生活方面观察还是不够细緻仔细,对情感的体察与掌控能力也稍显不足。 另外,抽空多练习下景物描写啊!!!【摔】 为什么自己会连最基本的景物描写都处理不好啊!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自己没能更好的体察和热爱生活!(你是喝西北风站在东南风里长大的么!) 好郁闷啊!觉得自己水平不怎么样,却整天绞尽脑汁的想要把自己给逼疯! 希望自己的疯病不要传染给文中我的挚爱们啊! 加油加油,淡定淡定,努力努力! 深唿吸。再鼓一万口气!加十万升的油! (我没有自暴自弃。稍微发泄一下,请见谅啊!) 第32章 第三十章 陈欺霜站直了身体,注视着对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内,透着些许的狡黠:“您还是没变,还是那么的……一言难尽。师父。” “哈哈哈!臭小子!”来人跳起来,将陈欺霜按在怀中,揉乱了他的头髮,“这么多年不见,一见面就嘲笑为师?该打!” 陈欺霜笑着推开了他。这人赫然就是下午登记时,崑崙弟子口中的小师叔——崑崙派掌门的师弟,陈欺霜的师父,吴天下。 “当年,他告诉我他将你打死了。我找了你很久,四处都找不到……真想不到,他竟然将你送进了魔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吴天下拉着陈欺霜跳上了一棵大树,师徒两人并排坐在树枝上说话。 “一切如您所见,不能见光的我是他毕生的污点,他便索性将这个污点丢到黑暗中,替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陈欺霜苦笑着,手抓在树皮外侧,留下了清晰的指痕。 吴天下用力的抱了抱他:“原来这些年,从魔教一直向外传情报的便是你?你……在魔教过得可好?” ——过得可好? 首先映入陈欺霜脑海中的,就是那个拿着扇子的身影。 第73页 陈欺霜心底一片柔软,他将手按在了心窝处,嘴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笑意:“除了每天杀人外,还算挺好的。他们……都对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吴天下听后,也欣慰地跟着笑了笑,随即又问道,“那么,他有没有对你……” “都过去了,师父。我现在挺好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至死方休,但是,现在我很幸福,也遇到了我喜欢的人。”陈欺霜匆忙地截断了吴天下的话,低下了头,晃着悬空的双脚,不愿意过多地提起过去。 “对啊,你也这么大了。”吴天下又伸手摸了摸陈欺霜的头,“是魔教的姑娘么?这次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只是个普通人,一个生意人。”陈欺霜斩钉截铁地肯定道,他抬起头,一瞬间望进了吴天下的眼中,“他是个男人……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对我非常非常好。” 果然,吴天下眼神中有一些明显的震惊与慌乱,他脸上虽然有探究、不解等种种讶异的表情,但是并没有厌恶与鄙夷的情绪在其中。 他很快垂眸掩饰掉了眼神中的不自然,磕磕巴巴地兀自镇定道:“普通人,普通人也挺好的。那个,什么时候有机会,带来给师父看一看吧。师父、为师也好替你把把关。” “应该,没机会的吧。他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和这些令人噁心的勾当……杀过那么多人……我是个叛徒……如果他知道,怕是杀了我的心都会有的。” 陈欺霜倏地红了眼眶,他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皱了皱鼻子,又露出了一个苦笑:“我太脏了。师父,我配不上他。如果运气好一点,我真希望自己能顺利的死在身份被揭穿的前一刻,至少不是死在他厌恶的目光中。”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既然师父再次找到了你。就绝不会再让你重新回到魔教那个危险的地方去。你走吧!现在回去收拾东西连夜下山。不要再参加什么比武了。有什么事情都有师父在。你跟着你……喜欢的人,去过你们想过的生活去吧。”吴天下一反往日的慵懒,带了几分心急地正色劝解陈欺霜。 “您千万不要让他知道您认出我来了。也别做任何多余的事。如果您真的是为了我好的话。”陈欺霜抓紧吴天下的手腕,郑重警告他,“除了他以外,任何知道我还活着的人,都会死。大师伯当初根本就不是暴病而亡的!您知道他可以为了他的面子做到哪种程度。” 吴天下倒吸了一口冷气,嗫嗫道:“不能吧,我……我没事啊,我就是一个闲人……” “那师父是想要害死我娘和我么?” “但是……” “没有但是,不要冒险。”陈欺霜打断了师父的话,并藉机转移了话题,“您还没说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他不是说我死了么?您,为什么还能这么肯定,我,就是我?” 吴天下眼中显现出一丝柔和而又慈爱的光:“我把你养大的,又怎么会不清楚?气息、感觉、说话方式,走路的频率……随便哪一点,我都会想到是你。而哪里又会同时产生这么多的巧合?到底是自己的孩子。” “师父!”水汽氤氲了陈欺霜的双眼,这么多年来,他终于第一次痛痛快快,不设防,又无所顾忌的失声痛哭了出来。 像是将这些年的委屈、不甘、痛苦、煎熬……统统发泄一样,他钻进了吴天下的怀抱,嚎啕大哭着:“对不起,师父,我不敢来找您,我不敢。” “是师父对不起你。是师父没用,是师父保护不了你。不哭了啊,不哭。”吴天下颤抖着手,极力地压抑着情绪,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抚着陈欺霜的后背,一如陈欺霜的小时候。 * 崑崙派派弟子至各位参赛者的住处进行通知。 截止至九月初一晚酉时末,所有未能顺利登上霞栖峰顶并进行报名的参赛者,都将视为自动放弃了参赛的资格。 九月初二,除公布比赛规则外,会安排参赛者本人抽籤来决定下一场比武的对象。当日,便有两场淘汰赛。 “此次大会共有参赛者七百二十四人。两两捉对儿淘汰,分上下午两场。如致人于死地者,将直接淘汰。除此之外,对手一旦投降认输,也必须立刻停止进攻。初赛平手,将以崑崙裁判现场评判为主……不可互相干预,不可利用他人……一经发现有作弊者,即刻逐出崑崙,永世不得再参与武林正式比武……” 崑崙派第二十三代大弟子,站在高高的观战台上,喋喋不休地念一些比武规则,手中的演讲纸长得拖到了地上,半个时辰过去,才只念了三分之一。 以正中央的比武观战台为界,会场的参赛者自觉地站成了三队。 观战台左边是奇妆怪貌的魔教妖人。 右边则是名门正派的世家公子。 至于中间,良莠不济,鱼龙混杂。多是些无门无派的小人物。 毕先拄着大斧,斜靠在陈欺霜的身上,头一点一点,像鹌鹑似的缩着四肢,站着睡得浑浑噩噩。 身前身后俱是“邪魔妖人”肆无忌惮的吵嚷声,有时声音大得能盖过看台上的“比武规则”。 第74页 陈欺霜认真地环视了场内一周:名门正派中,以天青色掌门服饰的李染枫最为扎眼。他傲然如竹、不动若松,行派端方,在雪地里,站得笔直端正。 在他身侧的,是如众星捧月般被围拢着的武林盟少盟主、崑崙掌门之子——林瑾琀。 小人物当中,倒是有一位老熟人。那名赌博喝酒运气差的宋亭酒。 比武观战台上,除了最中间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武林盟主林恩山外,正魔两派不世出的老怪物,分别坐在了看台的两端。 陈欺霜找了半天周钰恆,见他果然没有出现在场内,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正道中,除了有个穿着奇异的青年需要多加留意外,其他的名门望族,也多是推了些资歷尚浅的年轻人出来磨练。 与魔教精锐尽出的局面相比,实在是不足为惧。 陈欺霜正凝神准备探查第二圈,看看是否有些躲在角落的漏网之鱼时,一道语音清亮的男声,隔着身后重重的人群,传到了耳边:“青龙、白虎,你们站得也太靠前了吧?害得我好找。” 陈欺霜向身后望去,见满脸胭脂水粉,搽得如同粉糰子的花谢秋,正挣扎着摆脱身边的师姐师妹们,努力分开人群,向陈欺霜的方向挤了过来。 “花兄,你这是……”陈欺霜惊愕地退后了半步。 他一退,惊动了倚靠在他身上打瞌睡的毕先。毕先眼睛都尚未完全张开,一声悽厉的“鬼啊”,和一道劲力十足的拳头,先同时发了出去。 观战台上下的人,都循着声源的方向看了过来。花谢秋忙对着四周露出一个平日惯用的风流倜傥的笑容,然后同时左右开弓,搂住了陈欺霜,以及捂住了毕先的嘴。 “丑人多作怪。”林瑾琀不屑地撇了撇嘴,目露鄙夷,却踮起脚,看热闹似的,伸长了脖子。周围的人连连附和,也跟着围观。 李染枫却只略抬了抬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崑崙第二十三代大弟子不悦地清了清嗓子,见众人又重新将视线集中在自己的身上,才捲起半幅字页,又继续长篇大论了下去。 “陈兄,救我!”花谢秋口中央求,向后错了半步,站在了陈欺霜的身后、鸢姨的身边。 陈欺霜顺着他躲藏的方向看去,合欢派的佳丽们纷纷目露惋惜,其中一名妙龄少女,正是周钰恆的侍女,小百灵。 “他……在你那里?”陈欺霜压低了声线问道。 花谢秋望着小百灵的方向,浑身打了个激灵,他更加用力地箍紧了陈欺霜,似乎寻找到了一些安全感,这才小心翼翼地贴近陈欺霜的耳朵,用气音回答:“我也在找他。你要是看到他了,务必让他把这位姑奶奶请走。他这不是恩将仇报么?” 原来是合欢派众人在冗长的开场白中闲的发慌,在小百灵的怂恿下,拿自己家的少主试验起了江湖上新流行的妆容。 当她们忍不住要替花谢秋改变下髮型,输一个“顶好看”的朝天髻时,花谢秋这才鼓足了勇气,挣扎着摆脱了众人,一路从队尾,冲到了队首。 陈欺霜听到了这句话,内心说不清楚是失落多一些,还是安心多一些。当他抬眼动身去队尾寻小百灵时,小百灵早已经趁机熘掉了。 鸢姨掏出妆镜与素帕替花谢秋擦脸,整张手帕染得分不清底色。这才勉强让花谢秋恢復了几分原貌。 毕先已从最初的半昏睡状态中笑醒了。他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只恨自己手边没有材料,否则定要跟着添上几笔。 花谢秋气恼于毕先的嘲笑,干脆不理他。微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起了观战台上的几位前辈。 这一看,惊讶的差点儿合不上嘴。 台上坐着的魔教前辈们可以算是魔教称得上名号的泰山北斗了。除了又“人疯”之称的万人斩钱老儿外,更有“毒仙娥”赵美凄,“迷心魔”常不留……都是些江湖上挂了名号、仇家无数的大魔头。 不知道武林盟主是用了何种威逼利诱的手段,才请动了这些老怪物们屈尊陪坐观战。但是,他们的出现,确实一定程度昭示了比试的公正与权威。 花谢秋冷汗涔涔地正打算继续看一看正道坐镇的高人,却正好对上一双颇具威严的凌厉目光。 那双目光如刀子般穿心而来,直逼得花谢秋无处可藏。 恰逢毕先坏笑着揶揄花谢秋道:“花蝴蝶你翅膀子硬了啊,财神爷爷的人,你也敢动。”说完,搂着花谢秋的脑袋去拉扯他的一头乱髮。 那道凌厉的目光这才移开。 “好了!不必再念!剩下的张贴到公示栏上,有感兴趣的参赛者请自行阅览。” 一个时辰过去了,那长到见不到末页的规则仍未念至一半。 终于,武林盟主也不耐烦了起来,他瞪了一眼站在台下负责编写规则的林瑾琀,一挥手,赶退了第二十三代大弟子,自己起身上前,只简单总结了一句:“开始吧!” 台上台下齐声舒气。整个会场死气沉沉的气氛顿时变得灵动了起来。 众人轮流上前抽籤分组,统计登记,安排会场。 前后耗时也不过一个时辰。 陈欺霜被带到了一百六十号比武场。 第75页 当主持比武的崑崙弟子“开始”令下的瞬间,陈欺霜快如闪电般直击而上,只一拳,就将对手送出了场外,连眨眼的时间都没用上。 “哇!强到离谱!”崑崙弟子忍不住惊唿出声,在接触到陈欺霜冰冷的眼神后,才连忙严肃地公布道,“第一百六十场,获胜者,陈欺霜!” 待陈欺霜转身离开时,忙唿唤同伴,将已经昏厥过去的参赛者,送下场医治。 鸢姨那边也已经结束了比试,前来与陈欺霜汇合。两人结伴寻找白虎。走到一半时,陈欺霜仿佛又看到了百灵,再一眨眼,人却再次消失不见了。 陈欺霜下意识地向场内场外又寻找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周钰恆的身影。 “我在这儿呢!”毕先先看到了两人,飞奔过来跟两人汇合。 三人都不出意料的顺利晋级。为了下午的比赛,打算先各自回去养精蓄锐。 “……我只用了三招啊!都不够热身的。亏得他上来时还大吼了一声,吓得我失去了先机。”毕先抱怨着,却看到陈欺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怎么了?在想些什么?”毕先问他。 “我没看到朱雀。但是百灵却已经来了。”陈欺霜忧心忡忡,“我担心他伤还没好,就勉强自己报名比赛。” “他报名了,就让他玩玩呗。我看了,崑崙救治很及时的,反正不死不伤的,怕什么?”毕先嘴上说得不在意,但是也耐着性子陪着陈欺霜里里外外的找人。 已经有人比试完毕开始陆续地往回走了。 陈欺霜在人群中逡巡,看到眼熟的背影,便上前去查看。 但是,都不是周钰恆。 看着陈欺霜一脸无助与茫然地四处找人,毕先揽住了陈欺霜的肩膀,安慰他道:“也可能他没来嘛!你总爱瞎担心。” 陈欺霜终于是停住了脚步,将眼神放在了那遥远的高台上:“白虎。事情绝对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他在我能看得见的地方,我才能放心。” “这个,你别怪兄弟说话直啊!”毕先也随着他停下了脚步,略有些窘迫地笑了笑,说道:“你可能看不到。朱雀每次偷看你时,目光里都会有一些担忧与悲伤。” 陈欺霜一脸震惊地转过头,看向毕先:“为什么?” “我是个粗人,说不了那么高深。我家小秋曾偷偷问过我,说你是不是欠了朱雀很多钱。我当时点了点头,说你欠了挺多的。小秋这才笑了说,怪不得每次见你对朱雀,总有种拼命想去偿还与弥补什么的感觉。” 陈欺霜低下头,盯紧了鞋尖:“你这话说得我不太懂。我对他好,有什么不对?怎么到了你们眼里,就变成‘欠帐还钱’了。” “不不不,我们没有那个意思。怎么说好呢?”毕先连连摆手,困扰地挠了挠后脑勺,才犹疑地补充道,“朱雀他并不是你的责任与负担,很多事,他是自愿替你做的,也没想着要回报。那个,你不需要用保护教主的方式去回报朱雀。” “是么?连你都这样看,那么他又会怎么想?”陈欺霜轻轻地咬住了下唇,“我……好像有些懂了。但是,白虎,除了保护他、照顾他,我好像也没有什么能替他做的。我……什么都不会。” 毕先笑得露出了小虎牙:“你不是为了让他开心,还熬夜学习怎么写诗么?你其实都不用做什么,陪在财神爷爷身边,他做梦都能笑醒了。” “陪着他么?毕先,我问你。如果你陪在杜小姐身边,却只能给她添麻烦,又或者终有一天,会连累她与你一同面对鄙夷与唾弃,甚至会拖她一起下地狱……即使这样,你还是会陪着她么?” 毕先沉默了下来,他认真地想了片刻,才郑重地回答道:“如果已经知道了结果,我会离开小秋。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愿意抛弃一切,去拼一个陪在她身边的机会。” 陈欺霜点了点头,他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毕先。” 小白虎又兴奋地搂着陈欺霜的脖子,与他亲亲热热地往回走,边走边开心地说道:“凡事都有朱雀呢,你啊,只管闭着眼睛跟着聪明人走,不会有错的。快点儿回去吃饭吧,下午还有比赛呢,我让那个啰嗦鬼折磨得都肚子饿了。” “嗯。好。下午比完赛,我再接着找找看。他在躲我,我有预感,他就在这附近。” “啊?你还要找他?这才几天没见?让他自己去玩吧。你这样看紧他,他不久就会厌烦你的。” “要不,你去把小百灵接回来。我找她问问。我不太放心。” “不行!怎么说我也是个有家室的男人。小青虫啊,听哥哥一句劝,你要多体谅下你家大公鸡,将……姑奶奶请在花蝴蝶哪里的良苦用心。 我偷偷告诉你——花蝴蝶带着朱雀可是学了不少的‘好东西’。他活该的,你不要同情他。” “小奶猫。你倒是学会恶人先告状了啊!好!闭嘴,你先别说话。青龙使,行行好,你们那里,先借我躲几天呗?” “滚!活得不耐烦了?谁的便宜都敢占!我告诉你,我现在就是那个护花使者。我家小青虫干净着呢。你这个大色魔离他远一点。” 第76页 “毕先,我再三相让,你勿要咄咄逼人。” “来啊!打一架,定胜负……” “难道还怕你不成?” “……那个,能不能……先别吵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文更到疯魔了。夜晚做梦梦到有人留评跟我说,不喜欢白元奉,觉得他好烦。 突然好心痛,眼泪差点掉下来。 醒来第一时间刷评论,才发现原来真的只是梦啊,虽说缓过了一口气,但是依旧很心痛。 其实,我想说,包括现实生活在内,虽然有很多人,你不喜欢他,甚至厌烦他,但是,还是希望你不要直接否定和指责他们,而是能够给他们一点点理解和包容,给他们一些可以继续勇敢坚持下去的理由(并不指盲目的圣母心)。 《了不起的盖茨比》中有句话对我影响颇深——“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他对我说,“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包括我们现在写的这些,被主流文化认为是边缘的“纯爱”。 其实现实生活中,很多人认为,这是一种教唆,是一种叛逆,是一种试图出名的取巧。 但是我相信,其实大多作者的初心,是出于对这种社会现象的包容与理解,同时也希望通过努力写文这一行为,来促使更多人能够对这一现象有些稍微平和的认识——他们跟我们都一样,甚至比我们更不容易。他们敢爱敢恨,并没有做出对他人不利的事情,也没有干涉其他人的生活。仅仅因为公众缺乏认识,他们就不得不活在大家的不友好的目光中,这是不公平的。 真实的现实生活中,他们活得很辛苦。 出于自私的角度,我绝对不希望周围的人,活得如此艰难。但凡他们有可选择的空间,我都希望他们能够慎重考虑。 但是一旦这成为了他们的选择,和不得不坚持的理由。我则希望,大家不要因为自己的一腔好奇和所谓的热爱,破坏及打扰他们的生活。 殊不知,你的过分关注,事实上,也是将他们放到了一个极特殊的位置。 保护,也是爱护的一种。 不干涉,不打扰,不过度关注,不起闹,不公开宣扬,不强行炒作引人反感。 他们跟我们一样,需要的是平静的生活。 所谓的希望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应该只是个别人的美好愿望。 生而为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人类,掌握语言并发展完善,是为了更好的相互理解与包容,能够尽可能向他人传播善良与爱意,是为了整个社会能向更完美处进化。 但是,社会上很多人,却将言语当成了进攻他人的利器,因为自己的一己之见,就肆意造成诸多不负责任的伤害。 与诸君共勉,希望每个人,都不要在前行的道路上忘却初心。 请守住一点人性的善良,坚强的走下去。 (抱歉,突发了些更文时的胡言乱语。这部分的感慨只代表我个人的一点浅薄的看法,仅供娱乐,请不要上纲上线。) 第33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七十二场。获胜者,血盟教,陈欺霜!”崑崙弟子大声地唱出了比赛结果。忙又招唿同伴救治伤者。 陈欺霜只是冷酷地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他的整副心思,早就已经不在比武场上了。 他的目光随着他的思绪一同飘远,变得有些空洞、茫然。 获胜,凭的全都是本能。是在魔教训练场上日夜厮杀所保留下的习惯。 他有些冷漠地望了一眼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差一点,又多伤一条人命了。 陈欺霜的嘴边露出了一个讥讽味十足的微笑。 看起来,就像是对对手的不屑一顾。 他的这一举动,惹来了台下观战的“正义”人士义正言辞的指责。 陈欺霜在这堆吵嚷与攻击声中,施施然地走下比武台,推开人群,挤了出去。 ——鸢姨到现在都还没来找自己,怕是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他从围观人群的间隙中穿过,突然一声极清脆的长鞭振衣的“啪”的一声,隔着万千的息壤人群,直透耳膜,扣抵心扉,让陈欺霜的心脏跟着强有力地“噗通”了一下。 是他!是周钰恆! 他推开人群,急急忙忙地去找。 找到时,那人正慢腾腾地拾级而下,脚下一个踉跄,还不待黄离上前去接,早已有人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搀住臂弯将他扶稳了。 “周兄好风采。重伤上场,依旧能于谈笑间击溃强敌,这等毅力,着实令我辈汗颜。”搀扶着周钰恆的,赫然是青城派现任掌门李染枫。 “哎呀。没想到几日不见,李掌门便更具掌门威严了,连排词遣句都愈加文雅端庄了起来,我等平庸之辈,再多赘言,岂不是要辱没了掌门的荣光?” 李染枫颇具威严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无奈的浅笑:“你啊!就不能好好说话?又取笑我。舍下备了好茶,还望周兄肯赏光下榻。” “不敢,不敢。叨扰了。”周钰恆展颜一笑,做出了一个示意李染枫前面带路的“请”的手势。 第77页 两人结伴同行,黄离随侍身侧。 远远望去,一位身姿挺拔,傲然卓越;一位温文尔雅,气韵天成。 ——像那样的人物,才配得上与他并肩站在阳光下,光明正大的保护他、帮助他吧?至少,也能让他不惧于人前,不至于沾染一身骂名。 ——这样,其实也很好的。 陈欺霜眼睁睁地看着一双人,言笑晏晏地向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内心绞痛,如坠冰窟,脚却如钉在地上般,一步也挪动不开。 ——遇到一个更好的人,其实,这不正是你所期盼的么?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想让他再多看你一眼? 陈欺霜,你可真矫情得令人作呕。 “……李掌门现在当家,青城的伙食是否还如往日一般……令人……不堪回首?” “对待不同宾客,自然有不同的礼遇……周兄又何必执着于这些蝇头小利,何不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些?” “哪里的话。千金重利,起于分文。我等生意人,自是要对每一厘钱都珍而重之的。……当然,如果能有更大的机缘,也希望李掌门能不吝赐教。” “你这可真是……我与你论情义,你却只想着与我做生意……” “……情义无价。李掌门既然是如此豪爽之辈,又何妨再多让利两成于我……” “不。染枫忝为一派之首,万万不敢将全教上下餬口之资送作人情,恕难从命……” “罢了,罢了。那我便向李掌门讨个人情吧……我见贵派掌灯弟子颇为伶俐可爱,不如暂借我几日,替我周全下家里的药铺……” “不可能!姓周的,你都挖去我多少‘颇为伶俐可爱’的门人了?你还有完没完?!” “哎呀。李掌门您怎么能如此暴躁呢?实在是有失大家风范啊……这样,我们各退一步吧,你让利一成,我送归你一个弟子……” “周钰恆你想的美!你做梦去吧!” …… 周钰恆与李染枫一路互相斗着嘴,目不斜视地从陈欺霜身侧擦肩而过。 错身的一剎那,陈欺霜又闻到了那好闻而熟悉的雨后竹香。 周钰恆依旧戴着他送的青龙木髮簪,手中是题了首七绝的“浮云惊龙”玳瑁绢扇,穿一身白衣,熟悉得好似下一秒,便会微笑着转过身来。 陈欺霜忍不住狠狠地捏紧了拳头,才没有因一时冲动,转过身,将人拥进怀里。 ——我还傻站着干什么?说好了不相认的。我该去找鸢姨了。 陈欺霜心里劝慰着自己,却忍不住有些委屈,眼角发涩,鼻腔发酸。 他忙抬眼望向辽远的晴空。 他平復着自己的心绪,刚想抬步离开,一只手极其迅速地从背后,抓向了自己的手腕。 动作先意识一步,陈欺霜已经旋出了“灭影”。 “叮——”的一声兵器相击,陈欺霜与李染枫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四周已有巡视的崑崙弟子向这边围拢了过来。 李染枫一边与陈欺霜对峙,一边将周钰恆护在内侧,小声提醒他:“他是魔教青龙使陈欺霜。你初涉江湖可能不知道,赶紧趁他还没发狂前,向他道歉。否则,凭你刚才突然向他出手,怕是此事不能善了。” 周钰恆也小声回道:“我身陷魔教时,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他不是那种恣睢乖张之徒,你放心,先将武器收起来。” 李染怀略带戒备,将信将疑地收起了佩剑。 只见对面的陈欺霜也收回了“灭影”,垂手而立,似乎在等他们解释。 李染枫忙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道:“我这位朋友初入江湖,无意间冲撞了兄台,望兄台看在……” 周钰恆却按下了李染枫抱拳的双手,笑着对对面的陈欺霜说:“在下无名小卒周钰恆,刚才一时冒昧,唐突了兄台……不过,我的扇子好像误坠到您的腰带上了,哦,不在前面,也不在腰侧,在您的后腰处……哎呀呀,实在是冒犯了,怎敢劳烦大驾,还是我亲手来解吧……” “你疯了!”李染枫一把扯住周钰恆,快速又急切地对周钰恆耳语道,“那是个旁人避犹不及的麻烦,你还敢主动去招惹他。扇子没了,我再送你一把……” “不碍事,你信我。”周钰恆轻轻推开他,向陈欺霜快步走了过去。 陈欺霜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一直盯着周钰恆的髮簪,任凭周钰恆将扇坠从他的后腰处,扯到了身前,然后低头,窸窸窣窣地忙着。只一动不动。 两人靠得极近。 陈欺霜的鼻间一直萦绕着清甜的雨后竹香,也能感受到周钰恆手指蹭在他腰间的热度。 周钰恆越解越乱,极简单的一个活扣,被他一顿抓扯,生生绕上了好几圈的死结。 “把扇坠扯下来。”李染枫一边警惕着,一边连声催促着。 黄离装模作样的上前护卫。外围的崑崙弟子已将兵器拔出了一寸,将包围圈又向前缩小了一步。 第78页 “还是我来吧。”陈欺霜略带鼻音的声音听起来糯糯的。 他低下头,灵活的手指上下翻飞,迅速而又完整地解开了扇坠。 “你拿好,别再弄丢了。”陈欺霜匆匆地将扇子塞进了周钰恆的手中,转身正要走。 却被周钰恆轻抓了手掌,扯了回来。 “我们见过的。”周钰恆笑容缱绻,一手屈指,捏住陈欺霜的掌心,安慰似的轻轻挠了挠,另一手,旋了半圈的扇子,捏了扇尾,用扇尖去挑陈欺霜的下颌,“青龙使?陈欺霜,你可真好看哪!” 此话一出,全场登时针落可闻。 杀人如麻的魔教青龙使竟然被当众调戏了?! 有人顿时转身就跑,而更多的人围拢了过来,想要看一齣好戏。 “无聊!”陈欺霜几不可见地轻蹭了一下,然后拍开了周钰恆的手,拧过头避开了扇尖,语含警告地说道,“请自重。不是什么人都开得起玩笑的。” “不是开玩笑。这叫千里姻缘一线牵。”周钰恆轻晃着扇坠示意陈欺霜,“你看,我的双龙,扯住了你这条‘青龙’,难道……唔。” 李染枫眼看见陈欺霜气压越来越低,整个人也愈加的阴郁,忙扑上前捂住了周钰恆正胡言乱语的嘴,死死地抱住他往回拖,同时,向四周告罪着,挤开人群向外走。 “我叫周钰恆!江南医药世家的那个周家。你记得有空来找我,要不我去找你也行……” 周钰恆挣脱开李染枫的束缚,边被扯远,边大声地向陈欺霜喊话。 “闭嘴!你别作死!”李染枫敲着周钰恆的头,呵斥他。 “呵。”陈欺霜弯起嘴角,笑得冰冷。 哪里来的傻子?莫不是和江南周家有仇?周钰恆此人与江南周家被灭门,怕是迟早的事了吧? 在场的围观者低声窃窃私语,忍不住兴奋之情,赶忙将此处的情况当作一出新鲜事,说给他人听。 也早有崑崙弟子,将此间的情况,上报给了崑崙管事。 不出半日,崑崙比武场上上下下,乃至整个霞栖峰的洒扫小童,尽悉了此处趣闻的始末。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周钰恆初出茅庐,便将自己绑上了魔教妖人陈欺霜的贼船。 作者有话要说: 从最初前三章发表后“3”的点击率,到目前不知是真是假的数值飙升(我自己都是在后台看文,应该是与我自己无关的吧),看起来还是颇令人欣慰的。 但是,点击率和收藏啊、评论啊什么的比例严重失衡,好尴尬啊! 很明显是那种点开看了,却没有兴趣继续读下去的感觉啊。【笑哭】 另外,有一直支持我的强迫症读者么?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其中的三章,现在是数字编号19、20、21章(很早之前是4、5、6,之后是7、8、9,我仔细观察了下,先后又变动了两次),即使偶尔出现上下的波动,也势必会被追平。您是怎么做到的?是真的就喜欢连续读三章,读到追平为止么?还是真是纯属巧合,有其他的过路好心读者,随手点击造就的?【哭笑不得】 不过,我是真的很希望能有人给我留言啊。 互动什么的,真的很有意思。 (作者一如既往的话痨,希望大家不要厌烦。抱歉啊。希望靠自说自话,假装有人看,支持自己努力下去。) 加油吧!勇敢的小瓜怂! 第34章 第三十二章 “你说朱雀是不是疯了?诓来的假身份,他也敢如此招摇!是不是你认错了?或许他真是周家的周钰恆,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毕先搓着两只手,在地上转来转去,“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陈欺霜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掌心,他想起周钰恆被拖走前,还拼命挣扎着过来抓自己,忍不住嘴角一弯,勾出一抹浅笑。 “啧啧,乐坏了吧?瞧你前两天刚来崑崙时的那张晚娘脸,对比现在跟朵开口喇叭花似的。陈欺霜啊陈欺霜,你说你们两个是不是一起吃了老鼠药,然后同时发疯了?”毕先抬起脚来,踢陈欺霜。 陈欺霜一侧身,灵活地躲了过去。 毕先收回了踢空了的脚,抓挠了一把头髮,有些郁闷地扯了一把椅子,拖到了陈欺霜的对面:“青龙啊,我脑子笨,转不过弯来,要是小秋在,肯定立刻就能明白朱雀的意思。你要是知道,就跟我也说说吧,省得我也跟着提心弔胆的。” 陈欺霜抬起了头:“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要不,等他来了,我们问一下?” “他还敢来?!你们俩的事儿,现在整个比武场都传遍了! 那个,小青啊,我说如果,如果财神爷爷真的来了,那我们该怎么演?需要做出要杀了他,然后讨回清誉的样子么? 要是什么都不做,是不是不符合我们的性格啊?但是……面对财神爷爷……那个,我怎么就这么心慌呢?” “我觉得他会邀请李染枫陪他一起来。按约定,我们就装作不认识他,应该就可以。” “你说得可是轻松。不认识?不认识倒是比较简单。但是,既然都不认识了,那还怎么问他到底要做些什么?你们啊,就不能把话说得更明白点儿么?” 第79页 “不认识,那就用陌生人的态度问明他的来意。他自己应该也会解释。” “那我还是装哑巴好了!你们这样子,可真累。” “请问有人在么?青城李染枫携友江南周家周钰恆来访,麻烦崑崙小友代为通传。” 陈欺霜向毕先使了个眼神,两人起身向外堂移步。 崑崙小童一路引着李染枫与周钰恆进入了室内,忙烹茶送水招唿来客。 周钰恆随手赏了小童一锭小银,打发童子去准备些瓜果果脯。待童子千恩万谢地出门去了,这才开门见山,直言来意:“我来谈一桩生意。” “哦?”陈欺霜一双眼似笑非笑,他的手指轻抚“灭影”,语含戏弄道,“难道是笔杀人的生意?” 周钰恆语滞一瞬,才似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连连道歉:“原谅鄙人的出言无状,实在是事发突然,一时才智受限,除了‘好看’,竟想不出其他恰如其分又能表露爱慕之意的语句,我……” 毕先在一旁剧烈而又大声地咳嗽,好不容易才打断了周钰恆的“肺腑之言”。 周钰恆调转了脚步,又移到了毕先身前。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毕先,口中啧啧称赞:“果然是邪魔之地盛产美人。这一位便是魔教的白虎使了吧!哎呀,果然是一表人才,丰神俊朗。在下曾有幸被抓进过贵派,与您远远的有过数面之缘。今日何其有幸,能近距离亲近两朵阆苑仙葩,可真是……” “他想买蠲髅丹。你们开个价吧。”李染枫双手抱剑,离众人颇远。他从一进门时,就倚靠在门边的暗影处,此刻一开口,便直接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不卖。”陈欺霜毫不犹豫,一口回绝。 “那我们走吧。”李染枫上前几步来拉扯周钰恆,似乎是一息都不愿意多留。 周钰恆被牵扯到了伤口,疼得闷哼了一声。 李染枫刚想松手,却先一步被一只手拍了开去。 陈欺霜笑得冰冷:“你可以走。他必须留下。” “好啊!”周钰恆简直心花怒放,他想也不想地连忙答应,“我先带你回江南吧!回家里见见长辈。你放心,我家里人都很开明的……” “灭影”黑光刷地一声,横架在周钰恆的脖子上,硬生生地逼停了他的话。 “当初从朱雀堂内逃出来的,就是你吧?朱雀因你而失责受罚,至今还伤重不起。现在既然你落在了我的手里,那不妨就由我来动手,替朱雀善后。”陈欺霜一双冰冷的眼睛内,看不出丝毫的感情波动。 “且慢!”周钰恆挣扎着站直了身体,“蠲髅丹!还记得蠲髅丹么?!我对你们还有用!你现在不能杀我!俗话说得好,和气生财,天下没有谈不拢的卖卖。我只要丹药和我的命,价格两位随便开,有什么条件两位也尽管提,一切都好商量。” 陈欺霜一路逼着周钰恆坐回了椅子中:“你这人真有趣,且不说我们尚未取得丹药,便是真的取得名次,赢得了丹药,天魔令下,谁人又敢自作主张,将丹药转卖给他人?!” “这天魔令是个什么东西?”周钰恆面露不解,求助似的看向李染枫。 李染枫一张脸铁青得难看,他死死地扣紧佩剑,才声无波澜地回答道:“那是魔教的一种号令。” “不,那是魔教内,一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罚手段。”陈欺霜说着,低垂下眼睑,神情似乎也变得哀伤了起来。 周钰恆看得痴了,呆愣着跟着差点儿也落下泪来。他急急地伸手去抓陈欺霜握着“灭影”的手,态度诚恳地说道:“你不要呆在魔教了,跟我回周家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灭影”落在了地上。 陈欺霜用力地挣扎,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周钰恆用更大的力气,死死地扣在了掌心。 毕先在一旁又大声地咳嗽了起来。 “你放手!”陈欺霜的单手已经箍上了周钰恆的脖颈。 “好好好,你别恼。我放手,你也松手。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话。”周钰恆率先放开陈欺霜的手,摊开双手,以示诚意。 陈欺霜收回“灭影”,冷哼了一声,转身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周钰恆轻轻抚着颈侧,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即使受天魔令胁迫,你们想必也知道,崑崙是不可能放获得蠲髅丹的你们回去救你们的教主的。与其盲目拼抢,倒不如与我们合作。” 陈欺霜只冷冷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并没有接话。反倒是毕先插嘴问了一句:“那要怎么合作?” 周钰恆轻摇着摺扇笑得一团和气:“你们需要丹药救命,而我需要丹药研究,我们这儿还有一位崑崙派系的正道人士。何不各取所需呢?诸位保我这位朋友坐上第一位,丹药借我带走研究,待周家再造此丸成功,我愿亲自带药到魔教偿还人情。” “这……这样真挺好的。”毕先真心诚意的赞嘆道。 “我要是不许呢?”陈欺霜抬眼直逼周钰恆,“以我魔教的手段,想要夺得丹药,自然不难。教主既然命我等‘比武夺药’,当然是名次也要,东西也要。何况,我怎么知道,你是否真的有命,能保得住丹药?” 第80页 周钰恆迎着陈欺霜的目光,起身,上前一步,按住了陈欺霜放在扶手上的双手,他靠得极近,唿吸交错间,能看得清陈欺霜根根独立的长睫毛,在微微颤抖:“那你也得有命,先回得了魔教。 比武结束,从这里出去,十人之中,至少有八名高手,等着伏击你。 不带丹药,你尚且不能全身而退;带上丹药,哎呀,等你救命的魔尊,怕不是尸身都要凉透了。 一个死透了的尸体,还要这些身后的虚名做什么? 丹药交给我,我自然就有保命的办法。” 周钰恆边说边贴近了陈欺霜的耳朵,轻轻呵气着呢喃道:“不过,你要是不放心我……和丹药,你可以过来,贴身保护我啊。哈——你耳朵红了,小青龙,你可真可爱……” 白虎毕先再次大声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李染枫先一步拉开了周钰恆,护在身后,暗自戒备了起来。 毕先也张开双臂,用防备色狼调戏自家小姐般的眼神,不悦地回瞪着两人。 “其实,我也可以直接接触你们左右护法的。想必他们还会格外多许我一些好处。但是,谁让我只钟情于你呢?”周钰恆轻拢摺扇,望着陈欺霜,用扇尖点了几下嘴唇,露出了一抹微笑,“明日比武场,我等你的消息。希望合作愉快呵,小、青、龙……” 周钰恆说着,背过手去,借扇坠的下坠之力,甩着摺扇,率先走了出去。 李染枫随后跟上,却见周钰恆转身又折了回来。他掏出一瓶丹药,丢给了毕先:“治咳嗽的专用药。年纪轻轻的,却咳得这般厉害,可别是中气不足啊!” 李染枫赶忙推搡着他往外走。 果不然,走至院门处,从内堂爆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滚你丫的!你要是再敢上门,老子非得打断你的腿!” “哈哈哈!”周钰恆扇子半遮,笑得前仰后合。 李染枫一路忧心忡忡,直到他与周钰恆分别在即,才忍不住开口道:“你动用家族势力捧我上位,难道只是为了一颗蠲髅丹?以你的才智,自己上来,亲自掌控局面,凡事岂不是都会更容易一些?” “你有才能谋略,理当坐到那个位置上。助你,那是家主的意思,可与我无关。” “但是你现在已经开始立场不明了。我知道你认真了,对刚才那位青龙使。你要知道,他并非良配,更何况以周家的立场,未必真容得下一名魔教之人。 罢了,此事我也不便多言。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周钰恆半拢摺扇遮住嘴,有些认真地轻声说道:“我招惹他,是因为他有用。至少这一次,就用得上他。” “那又何必需要你亲自犯险?!无论他有什么用,他终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魔鬼?是么?其实你心里也清楚,青城之难,究其根本,罪不在他。” “可是师兄到底还是他杀的!小怀也确实是他掳走的。掌门之死,青城之恨,没齿难忘!”李染枫用发颤的双手死死摁住在剑鞘内嗡嗡作响的佩剑,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息了下激动的心情,才又重新开口道:“你放心,我不会意气用事。但我听你话中的回护之意,周钰恆,你可不要色令智昏。将来我要是真想杀他,你可莫怪兄弟反目,翻脸不认人。” “息怒,息怒。拿出你掌门的气度来。”周钰恆“唰”得一声抖开摺扇,“浮云惊龙”四个大字,随着旋舞的扇面,飞成一朵墨花,“他早晚是要死的,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作者有话要说: 在前进的道路上,一路狂癫。 第35章 第三十三章 第二日的比武,热闹非凡。 不同于第一日,武林各派比赛结束便各自回屋不愿搭理他人的惨澹情况。今日比武,无论输赢强弱,比武双方都毫不拖沓地果断结束了战斗,聚拢到陈欺霜的比武台前——看热闹。 只见,上午还坐在台下,大声吆喝着替陈欺霜助阵的周钰恆,现在已经站在了陈欺霜的对面。 台下围观的群众热情高涨。甚至连崑崙派维护秩序的长老都携着弟子围拢了过来。 “小、青、龙。我们可真是有缘分啊!”周钰恆在山顶的瑟瑟冷风中,轻摇摺扇,朗眉舒展,眼内微漾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情。 “呵。”陈欺霜从牙膛上弹出一声冷哼,“咣当”一声将傲雪剑扔到了一旁,“识相的就自己滚下去,我饶你一命。” “能被美人这么眼外无它物地盯上片刻,我可突然就不想走了。”周钰恆也解下了腰间长鞭,与傲雪丢作一处,“既然美人不愿刀剑相向,那我也不好坏了美意。来,我还期待能一亲芳泽呢!” “你找死!”陈欺霜的灭影黑刃在指尖旋出一团黑影,刀光明灭间,人已向周钰恆俯身沖了过去。 周钰恆抽扇急挡,被陈欺霜抵住,后退了几步。 “你有伤在身,快点儿认输下去。”陈欺霜借肘击动作掩饰,冒险用了传音入密。 周钰恆侧挡住他,借势摸了一把他的腰线,边摇头边赞嘆:“啧啧!纤中含劲,不盈一握,好腰!” 第81页 陈欺霜捏住他的手腕,向他背后别去。 不待陈欺霜提膝撞向自己的腰眼,周钰恆便侧回过身,飞快地颳了一下陈欺霜的面颊。 陈欺霜的耳朵微妙地红了。手中攻势却愈加凌厉,将周钰恆的外衫划了个乱碎。 周钰恆极力的展开扇子去遮:“美人想看,我脱便是了,何必便宜了外人。” 陈欺霜继续面不改色地划断了周钰恆的半丬底裳,将刀势对准了周钰恆的底裤。 周钰恆不怕死的任由陈欺霜去划,径直捻起陈欺霜一缕髮丝去亲吻。 陈欺霜刀势极快地斩断了这缕头髮:“你到底要做什么?” 周钰恆有条不紊地向衣襟贴心处放置这缕髮丝,从容地回答道:“比武啊,自然要打情骂俏才能调节情趣,要不,怎么会引来这么多人的围观呢?” 台下一片轰然叫好声。越来越多的人,闻讯,围拢了过来,其中,也不乏目露鄙夷,对着台上指指点点的人。 周钰恆丝毫无惧,面色如常,更是对着四周,连连拱手致意。 陈欺霜反手握住匕首,抵在了周钰恆的喉间,小声而又快速地说道:“有什么事,回去说。”扯住了周钰恆的衣领,就要将人甩出去。 “疼疼疼疼疼……”周钰恆连连倒吸冷气,发出了痛唿。 陈欺霜连忙撒开攥紧周钰恆的左手,眼带关切地望向周钰恆,见周钰恆嬉皮笑脸的,心下虽是生疑,却只能右手握刀向他喉间又抵了抵:“你快认输,我饶你不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周钰恆伸手去摸陈欺霜抓匕首的右手:“你要是让我亲一下,我立刻老老实实地滚下去。否则,你打伤我,我也不认输,打死我,你可就丢了晋级的名额了。” “亲一下!亲一下!”台下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跟着瞎起闹。 “无赖!”陈欺霜抬脚去踢周钰恆,将匕首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却被周钰恆扣住脚踝,架在了腰间。 陈欺霜翻身换脚去踢他,被周钰恆松开躲避的一瞬间,又是一轮连环踢,直将周钰恆逼至台边。 “看来,你是心疼我,不打算认真跟我打了。”周钰恆错身移步至台中央,“唰”得抖开摺扇,摆出一个起手式,“你不认真,输了可不要怪我。” 陈欺霜一直顾及着周钰恆的伤势,出招虽勐,力道却有所保留,往往十分力气才使出一二分,点到周钰恆身上时,便只剩下轻轻地一擦了。 反观周钰恆,收敛笑意后,神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点、拨、划、转……玳瑁绢扇随心所欲地游走于陈欺霜身上,莹莹点点的扇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逼迫着陈欺霜闪身退让,节节败退。 “是江南周家的‘水吟梦堤,杨柳拂岸’。听说这是歷代家主才会的绝学。” “你记错了。周家是有名的学医不习武,习武不学医。最厉害的是银针点穴。想当家主却不学医,这在周家是没有可能的。” “我看那陈欺霜也不过资质平平,身手一般。怎么就有了‘杀神’的称号了?” “怕是魔教自封的吧?魔教妖人,总故作神秘。谁知道这个称号有多少水分。” …… 台下七嘴八舌的议论,并没有吵到专心比武的两人。 陈欺霜被压制在了比武台的边线上,退一步,便再也无缘于比赛了。他被逼迫到了极致,反而静神凝思,摒除一切杂念,将人魂与剑气融为一体。 “灭影”黑刃吐出长长的光芒,如唿吸般规律的律动。 一切,极静。 似有一层淡淡的透明罩子,将陈欺霜与这个世间划割开来,引领他进入了一种无悲无喜,心外无物的境界。 他眼神淡漠地出招,用腿横扫,出手反扣,举匕侧噼。唿吸吐纳之间,隐隐带着风掣雷惊的气势,当真应和了周钰恆扇面上的“浮云惊龙”四个大字。 周钰恆与他擦肩而过时,清楚地看见了他眼中凝成了一线的尖锐光芒。 那光芒是跃跃欲试的兴奋,与外表的冷漠,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武学难臻极境,很可能便是缺了这份争胜心吧。 周钰恆冷静的自嘲,他两指夹住匕首尖端,冒着被扎透的危险,到底是当众亲了亲陈欺霜的耳朵。 陈欺霜“灭影”的进势戛然而止,他看到周钰恆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了下来,眼神倏然慌乱了起来。 “一个小伤口,不碍事。”周钰恆以扇遮面,极暧昧地靠在他耳边说,“你要是担心我,可以晚上到我房间来,我们,慢慢聊。” 陈欺霜讶然地看向周钰恆,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好吧!是我输了,我这就滚。”周钰恆随意地笑了下,换染血的手紧紧地捏住了扇柄,干净利落地翻身下了比武台。 “第三十二场,获胜者,陈欺霜。”崑崙弟子依旧大声喊出了比赛的结果。 陈欺霜弯腰拾起两人遗落在台上的武器,一直盯着周钰恆的背影,直到他消失,才在毕先的唿唤声下跳下高台。 * “小怀,陈染怀,你快醒一醒。”白元奉轻轻推着陈染怀。 第82页 “别吵。让我再睡一会儿。”陈染怀将脑袋蒙在了被子里。 “你快点儿起来。你不是想出去玩么?我带你出去。”白元奉掀开被子。 “唔,这才多早?天都还没亮呢。”陈染怀顶着一头乱髮,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 “等小回起了,我们就都走不了了。你想被抓住干活么?”白元奉取来衣服,看陈染怀抓过去,胡乱的套上。 “早饭我带你出去吃。去的地方有些远,至少要三天吧。有什么需要带的,你贴身带好。其余的,我们路上买。”白元奉打来水,然后坐在书案前,舔开笔尖,沾着墨汁,匆匆又熟练地留下一句“出去,玩,勿念。” 陈染怀随意地往脸上泼了几把水,用袖子蹭了一把:“好了!我们走吧。要去哪儿?” 白元奉用镇纸压住了留言:“我父亲生前买下了一处宅院。我小时候他常带我去,也不知如今荒废了没。” “那有什么好玩的。”陈染怀不以为然。 “那里的星空特别美。”白元奉小心翼翼地推开屋门,拉着陈染怀疾步快走,“也是我在教外唯一一个最熟悉的地方了。” “哦?那倒是值得看一看了。”陈染怀的眼神明显因为白元奉的后半句话而亮了起来。 白元奉却误会陈染怀对那里的景色感兴趣,急忙补充道:“绕村之外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通向一处静谧的湖泊。那里的林子特别茂密,什么珍贵的药材都有……” “嘘。我们出去再说。”陈染怀身手敏捷地翻身上马。 “好。”白元奉率先打马,沖了出去。 * “青龙!”毕先一把抓住陈欺霜,有些急切地用单手遮挡,凑到他耳边说,“鸢姨出事了!她被人打伤了。” 陈欺霜话都未听完,人已经率先赶了过去。 赶到时,鸢姨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躺在了合欢派花谢秋的怀里,小百灵一边轻声唿唤她,一边餵她喝下一瓶药水。 旁边有崑崙的弟子,准备好药箱与担架,正在对鸢姨进行简单的止血包扎。 鸢姨浑身上下被血浸透了,衣服被割得细碎,手脚四肢尤为严重,明显是一剑一剑故意去割伤却又不致命。如果不是大会明文禁止,不允许伤及人命,恐怕鸢姨便会死在那人的残忍虐杀下了。 当众戏弄般地切碎女人的衣服,对方的目的很明显——为了羞辱鸢姨。 “滚出来。我让你痛快的死。”陈欺霜缓缓地拔出了“傲雪”。彻骨的寒意,暗含着凛冽的杀意,震得周围一片死寂,人人自危。 毕先扑过来死死地按住他:“场外私斗,会被赶下霞栖峰的。是谁说的,在别人的地盘上,自然得按人家的游戏规则玩?你冷静点!” 陈欺霜冷冷地环顾四周,嘴角噙了一丝嘲讽:“敢做不敢当?呵。” “是我!”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崆峒派青年,推开众人,站到了陈欺霜面前,“贱人就该去死。如果不是因为比武,我……” “闭嘴。拔剑。”陈欺霜用力推开死死箍在他身上的毕先,却不料,被一双带血的双手死死地抠住了衣角。 鸢姨带着满身的伤口,扑过来,死死拽住陈欺霜。 “鸢姨,你!”陈欺霜回过头,却见鸢姨满眼是泪,朝着他用力的摇头。 “……你别伤他,我是自愿的。”鸢姨攥紧了陈欺霜的衣角,又向自己的方向用力扯了下。 陈欺霜蹲下身子,轻轻松开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里:“为什么不认输?您怎么能、怎么能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 “对不起啊!”鸢姨笑得凄凉,眼泪却不受克制地大滴大滴地落下,“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随后,她被抬上了担架。背后的崆峒派青年还在破口大骂。但她一路只是闭眼默默地流泪,并不再说话。只有手,始终死死地攥紧了陈欺霜的手,用力到在陈欺霜的掌心抠出指痕来,显示出了她护着那名崆峒青年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时间——感谢第十八、十九枚收藏。感谢 一只凉 小伙伴的收藏和帮助! 照例记录在小本子上。【笔芯】 ——每一次更文前,都要给自己做无数的心理建设,忙一大堆无关紧要的事情后,才敢战战兢兢地试着写一点点。 这算是拖延症么? 可怕!抓头。好痛苦。 第36章 第三十四章 白元奉与陈染怀牵着马,走在人来人往的小村庄内,入眼是一片繁华的盛景:锃亮的琉璃砖瓦,簇新的墙群,宽阔的路面,以及足以媲美小城镇的规模。 但它也确确实实地顶着“杏花村”的名号,是一处极偏僻却又意外繁荣的“世外桃源”。 “这就是你口中那处荒凉破烂的小山村?白教主的标准未免也抬得太高了些吧?”陈染怀四处打量着周围陌生的人与物,嘴上得理不饶人。 “许多年不曾回来了,想不到竟变得如此繁华了。”白元奉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先带你回去看看吧。也不知道破烂成什么模样了,如果太糟糕,我们就寻间客栈歇一歇……” 第83页 两人一路边打听边向前走。每个人都热情地欢迎着他们,甚至还有位老大爷,要替他们带路,被二人微笑着婉拒了。 “看来,你的父亲在这里人缘还是极好的。这可跟你口中那个脾气暴躁性格高傲又阴晴不定的糟老头形象不太一样啊!不过,那个‘白福九’是怎么个情况?我记得老教主不是叫这个名字的吧?”陈染怀眉眼灿烂,两只小小梨涡在面颊上若隐若现。 白元奉被他笑得脸红着低下了头:“那是老头子年轻时的化名。以前他带我回村时,村里的人都喊他‘阿九’的。所以,这个名字,更容易打听到地方。” 两人说着说着,便走到了一处靠近边角,占地面积略大的庭院前。 外围的院门上,木匾上高高挂“白府”着两个大字。 白元奉绕着院子来来回回地看了三四圈,又从怀里摸出了地契,仔仔细细的打量。 “我怎么觉得这院子看起来这么眼熟?”陈染怀拄着下巴打量了片刻,抬起脚步上前“咣咣”敲起门来。 “别。”白元奉抓住了陈染怀的手腕,“或许这里早就换了住家了吧?我们还是到客栈去住吧。” “白、府。”陈染怀指了指头上,一字一顿地念道,“你这算是近乡情怯?莫不是怕推开门走出来的,会是老教主?” “别胡说!”白元奉罕见地沖陈染怀发了火。 他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老头子死了,是我亲自确认过的,决没有活着的可能,更何况……” “来了,来了!是谁回来了?”门内是颤颤悠悠的开门声,一位满脸褶子的断臂老头,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拉开尘封已久的大门。 陈染怀连忙上前帮忙推,被门缝间飘落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 白元奉上前帮他扇开尘土,同时转身向老人家打听:“请问,这屋子的主人……契伯?您还住在这儿?” “哎呀!这不是大少爷么?我这莫不是眼花了?”契伯使劲揉了揉眼睛,看到果然是白元奉,高兴地流出眼泪来,用手使劲拍着白元奉,连连感慨道,“长大了,这些年不见,你可变壮实不少。看,我这老头子只顾着高兴,竟然让贵客站在这大门口。快进屋,回自己家了,不用这么拘束……” 契伯将陈染怀往屋里让,扯住白元奉朝屋里大喊:“老太婆!你快出来看看,是谁回来了?” 一位同样满脸褶子的老太太,笑眯眯地大声应着,从侧厢房走了出来。 迎面便迎上了陈染怀,顿时一愣:“这是谁家的公子,这般俊俏?” “他是陈染怀。我带小怀回家来看看。月姨,好久不见了。”白元奉上前,先一步扶住了老太太。 “这是……这是少主吧?”老太太不敢置信地望向老头儿,见老头儿微笑着连连点头,这才颤着手,轻轻抚上了白元奉的脸,“都长这么大了、这么大了。少主你再不回来看看,怕是我这老太婆都要埋进土里去了。一个两个的,整天都忙忙忙,可真都是些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老太婆你胡说些什么呢?!少爷难得回次家,还不赶紧把人迎回屋去?!”契伯引着陈染怀向里屋走,“年纪大了,就爱啰嗦。你们年轻人不用顾及我们,吃喝玩乐的,自己家里,都自在些……” “您,平时都走那个大门?恕我多嘴,这实在有些不太方便。”陈染怀还在惦记那只颇为沉重的大门。 “哪能呢?我和老太婆两人平日都走侧门的。这大门一敲啊,八成便是哪位少爷回家了。”老头乐乐呵呵地伸手推开了主屋屋门,“早晨才刚打扫过,也开窗通过了气,可就怎么这么赶巧呢?收拾好不久,少爷便回家了。” 老太太还在拉着白元奉的手,问他一些近况。白元奉微微弯腰,伸手扶稳了老太太,逐条逐句地回復这老太太,认认真真地如同被检查功课的学童。 “阿恆也有许久没回来了,他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上一封家书,还是半年前的。”契伯单手举着大铁壶,替白元奉倒了一杯白开水,给陈染怀沖泡了一壶热茶。 白元奉双手摩挲着杯子:“他替我去取一样东西。等事情办完了,我让他回来看看。” 老头儿老太太拒绝了陈染怀想要帮忙的好意。老太太进厨房支起了炉灶,咔咔切起了菜,老头儿则在后院杀鸡宰羊,收拾起了家禽野味。 陈染怀屋里屋外来来回回地转悠,东摸摸、西看看。 这里房前屋后种满了竹子,有一湾池塘,里面摇头摆尾着一群壮硕的锦鲤。 “阿恆是指周钰恆吧?我说这里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原来是朱雀‘翠篁南竹’的翻版。看来老教主对朱雀可不止是宠爱这么简单。家里的老人家都喊他‘少爷’,这简直是当儿子在养。”陈染怀自己替自己斟满一杯茶,缓缓地吹着热气。 “这是他应得的。”白元奉低头盯住了杯子,两手摩擦着杯子的边缘,“我父亲有一段时间发疯,整日醉生梦死,清醒时便忍不住地想要杀人和自杀。 那时,也只有朱雀敢近身照顾他。 第84页 他迎着老头子的攻击,轻声安慰他,跪在地上一口一口哄着那个老疯子吃饭,被老头子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让他滚时,依旧不为所动……这些,是我这个儿子都做不到的。 我知道被一个疯子折磨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对他,我都是心存感激的。 这也是后来我上位后,清除掉所有的‘老’人,独独留下他的原因——父亲在世时,朱雀就是教内的左护法,兼管着朱雀堂。” “他可真不简单啊。”陈染怀轻轻挑眉,发出一句感慨。 “那时我已经大了,有些许的叛逆,也隐约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父亲将朱雀贴身带着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朱雀……比我小上许多。我觉得、很……噁心。 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回来了。” 白元奉继续摩挲着水杯。 四处皆已物是人非,不见了当年的旧踪迹。 “那你当初都救过陈欺霜,难道就从没想过要帮朱雀?再说,朱雀现在不是喜欢陈欺霜么?你难道不会有种父亲被背叛了的愤慨?”陈染怀将茶杯放在桌上,用食指在杯缘上划来划去。 白元奉轻轻笑了起来:“那不一样。青龙对我父亲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但是,我要是敢碰朱雀,老头子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杀掉我。 老头子其实也是希望朱雀能幸福的吧? 只要朱雀能规规矩矩,我并不愿拘着他做些什么。 毕竟老头子生前就这么点心愿。我这不孝子,多少也要顾及一些。” “我觉得,其实,你对你父亲也并不是那么了解。” ——他可能真的有对朱雀倾尽全力的照顾。朱雀,方位在南,所以才赐了座叫“翠篁‘南’竹”的院子。 在这里又建了个差不多的,恐怕是预留的一条退路。 担心他的吃住,从小让他手握财权,学会经商。 诗书礼乐,琴棋书画,却唯独不传授魔功……更像是对朱雀的一种保护与……补偿。 补偿什么呢?无耻的恋童癖么? 陈染怀紧紧地抿住了嘴角。 “或许吧。我一直都看不懂他。”白元奉抬头望向陈染怀,“你为什么会对我父亲的事情这么感兴趣?或者可以说,是朱雀?” 陈染怀抿嘴露出一抹浅笑:“可能是因为与我印象中的形象不太相符,所以有些好奇吧。我一直听说四使关系好,还以为朱雀是跟你们一起长大的。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陈染怀难得给白元奉一些好脸色,今天一整天,竟然至少对白元奉笑了三次。白元奉忍不住暗自欣喜,果然带陈染怀出来转转是对的。 他本人并没有那么多有趣的事,又不大愿意去讲太多关于父亲的过往,只好绞尽脑汁去想一些其他人的趣事,去讨陈染怀的欢心。 陈染怀果然是极喜欢这些琐碎的旧事,笑得很开怀。 中午更是破天荒地陪着契伯多喝了些酒,还与白元奉轻轻碰了次杯。 夜幕高悬时,白元奉带陈染怀躺在悬崖边看星星。 “然后呢?”陈染怀翘着二郎腿,继续追问。 “哈哈哈!想起来我就想笑……玄武和白虎冲过去,各抱住小回的一条腿,被小回甩得撞了个鼻青脸肿。莹湘……莹湘那个臭丫头,远远地站着,用一支竹竿去戳她哥哥的鼻子,还用石子去丢白虎。青龙,哈哈,小青龙大吼一声,扑到小回背上,被小回用后肘顶了下来,磕破了嘴唇,抹了一脸的血。 他嗷嗷哭着扯下了小回的裤子,连同玄武、白虎,三人一同撞在了小回赤条条的大腿上,被莹湘嘲笑了好几天……” 白元奉回忆起儿时旧事,乐不可支。却有在提起韩莹湘时,面露一丝忧色。 “后来呢?还有什么好玩的?” “哦。还有一件事。这件事是白虎那个白痴干的。 他不是继承了‘白虎’之名么?他嫌弃这个名字不好听……说到为什么不好听,因为他自己给剩下的三个人乱起外号,什么‘长尾龟’‘菜青虫’‘杂毛大公鸡’,所以朱雀就带头喊他‘小奶猫’,说他喊起话来‘喵喵’叫。 其实,还挺好听的是吧?他嫌不够霸气,为了这个名字,来找过我三四次。 后来因为我不同意,自己就起了一个名字叫‘血罗剎’!哈哈哈!还逼迫莹湘改成了‘血夜叉’。 他们两个因为到底叫‘血盟双煞’还是‘血盟双雄’约过五六次架。 ……才只过了半年吧,这件事就成为了一件禁忌,谁提就跟谁急。” “这倒像是白虎的风格。”陈染怀侧卧着看向白元奉,“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提自己?你在故事中,就只是一个旁观者?” 白元奉望着瑰丽无边的星空笑了起来:“我是继任者,是少主,是教主。他们没人敢跟我玩的。 就连小回——黄溯回,私下有外人,他都要对我见面行礼。 并且,实话告诉你,我武功资质奇差无比,那几个孩子在玩闹、休息、睡觉时,我被逼着,也只能练武。 第85页 哈哈!挺惨的。什么都不敢分心,一心习武,却也只能混个中等偏上的位置。” “凡事又不需要你亲自动手,何况,哪里又那么多的武学奇才。” 陈染怀的目光依次滑过白元奉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樑和柔软的双唇,然后他淡淡地调转了目光。 白元奉莫名地受到了安慰,第一次从陈染怀哪里汲取到了一丝暖意,有些小小的喜悦与感动。 他伸出手指揉了揉鼻子,对陈染怀如数家珍般挨个分析着手下几人的优缺点,和他们傲人的武学天分。最后得出结论,唯有自己,做人太失败,文不成武不就的:“我努力想走好每一步,过好无悔的一声。到现在才发现,终究还是一事无成,什么都抓不住。” 回头一看,却发现陈染怀早已经屈肘蜷缩着,睡了过去。 ——太无聊了吧?我可真是个无趣的人。 终归还是一事无成啊。 白元奉轻轻扶起陈染怀,将他抱在了怀里。 陈染怀迷迷煳煳地半眯着眼,看了他一眼。 白元奉刚想解释,却见陈染怀向内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抓着他的衣襟,瑟缩着钻进了他的怀里。 轻浅的唿吸,透过薄薄的衣衫,温暖了白元奉的心。 ——对不起,对不起,染怀。只有你,我会牢牢抓住不放,死也不放! ——所以,原谅我。 白元奉仰头去看星空,夜华如水,繁星璀璨,星光在他眼里流淌,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真美啊!”他微笑着感慨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第20枚收藏。照例记录在小本子上。【笔芯】 写文最初写到第十章都还没有收藏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全文更完后只有五个收藏我就该谢天谢地”的心理准备了。现在,突然翻了四倍,有些开心!(竟然比我预期的要好上那么多!自己也突然牛气了起来。【笑哭】) 最主要,是能通过写文,收穫到好多好多的小伙伴!有种辛辛苦苦种下一棵并没有期待的樱桃树,结果突然之间,竟结出好多人参果的那种欣喜的感觉。【拥抱善良可爱的你们!】 现在每天最幸福最期待的事,莫过于绞尽脑汁的努力更文,以及突然一刷新,就如拆开礼物盒子一般的拆到一条新留言!简直暖心得想哭。【得瑟得瑟,得意得意】。 很痛苦纠结,同时也很开心自由。这种压缩了全部三次元闲暇时间换来的喜忧参半的感觉,真是一种终生难忘的美好记忆! 感谢默默陪伴我的小伙伴们!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们!很温暖、很幸福、很开心、很踏实!感谢你们带给我的这些美好的感觉! 我会继续努力加油的!【笔芯】 第37章 第三十五章 崑崙山密室内。 “你说什么?你是说,我听到的传闻,都是真的?” 林恩山一脸震惊地盯着林瑾玙,见林瑾玙只跪在地上默不作声,于是原地转了两圈,折回身来,又问了一次,“你再说一遍,你再大声的说一遍。你有种就给我再说一次!” 他转圈摸索了一周,气得浑身发抖,终于,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林瑾玙的脸上。 林瑾玙被打得歪过头,吐了一口血,笑容悽惨地喊了一句:“父亲……” “你闭嘴!我没有你这种伤风败俗的儿子!”林恩山说着再次举起手来,看到林瑾玙只原地不动地闭着眼来让自己打,张嘴粗重地喘了几口气,捏紧拳头,回头也给了自己一巴掌。 “好啊,好啊!你可真有出息了!”林恩山扶着椅子扶手缓缓地滑坐了下去,手抓起茶杯,哆哆嗦嗦地往嘴里送茶,却不料,只是空杯,并没有水。 他抓起茶杯,连同桌子一起,拍得四分五裂。 “我送你去魔教,我林某人送亲子去敌营,是为了解救苍生于水火,是为了匡扶正义维护秩序,是为了让你亲眼看看,因魔教一句喜怒无常的戏言,便生灵涂炭,浮尸千里的恨!是为了让噁心、可悲、可憎的江湖败类和武林垃圾,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你倒好,你!整日为了些小情小爱,儿女情长而惺惺作态! 我是想让你去学魔教那对儿令人作呕的父子是怎么勾搭男人的么? 你勾搭魔教内的还不够,还去招惹周家的孩子! 你、你、你简直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娘,一模一样!” “父亲,我并没有……” “闭嘴!你还敢狡辩!” “不,父亲,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您交代的事,我都有办好!” “办好?办好什么了?!天魔令你拿到手了么?分化魔教各教派你做到了么?朱雀到底是谁你查出来了么?魔教总坛的帐簿你偷出来了么?血盟教的生意都已经做到我眼皮底下了,他们把眼线都快放进崑崙山门口了,你跟我说你办好了?!” “我……” “你什么你?!正事一件没办成,勾搭白元奉的恶名倒是先传得人尽皆知!林瑾玙啊林瑾玙,你可真能让林氏宗谱蒙羞!” 林恩山说够还不解气,抬起脚,狠狠地踹在了林瑾玙的前胸。 林瑾玙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硬挺着,任凭林恩山打骂。 第86页 “罢了罢了。”林恩山打也打了,骂也骂过。看到林瑾玙似乎是一脸麻木了的表情,终于自己先败下阵来,缓和了语气吩咐道,“你也别去查了。你不是能接触到魔教的那位朱雀使么?找个机会,把他给我杀了。” 他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袖:“你个没脑子的,反正也只会杀人。我倒要看看,彻底断了魔教的供给,那群邪教妖人,还能伪装得了几天!” 他说着,伸手去推密室的机关。 “我不想再杀人了。”林瑾玙跪直了身体,吐字清楚地说着。 林恩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回身,盯着林瑾玙,冷哼道:“不杀人?那你还有什么用?你说你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用?” “我不想再杀人了。”林瑾玙依旧固执地重复着。 “好啊,好啊!不杀人,那就是要去勾搭人了?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副蠢样子!你真以为周家那个孩子是在真心待你?他那是在利用你!你等着看,看他不耍死你!” “难道您就不是在利用我?”林瑾玙抬起眼睛,不畏不惧地与林恩山对视,“至少,我们是两情相悦的……我愿意被他利用。” “好一个两情相悦!”林恩山气得直接笑出了声来,转而朝林瑾玙啐了一口,“不知廉耻的狗东西!这么不要脸的话,你都说得出口。既然你不愿意杀人,那么,你滚吧!我就当你死了!我林恩山,自始至终,都没有过这么个叫做林瑾玙的儿子!” 林瑾玙闻言,果真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林恩山的面前,直言不讳道:“我也不愿意有你这样的父亲。我找你,是为了来见我的母亲。” 林恩山恶狠狠地笑,他靠近林瑾玙,用狠戾的话音说道:“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她了!” “你!”林瑾玙抓着林恩山,一路顶着,将他掼在了墙上。他的声音里,有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到底又对我妈妈做了些什么?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好,好,好!好你个孽子!”林恩山满脸赤红,说不清是憋的,还是气的。他颤抖着又举起了巴掌,却没料到,竟被林瑾玙一下子拍开了。 林瑾玙在林恩山震惊的目光中,一字一句的郑重说道:“我今天就要带我母亲走。你不让我见她,你也别想走出这个门!” “好啊!你看我要是不发话,她有没有胆量敢见你!!!” 林瑾玙一瞬间黯淡了双眸。 林恩山趁势挣脱了出去,他猖狂地边咳边笑着:“妻以夫为纲!你要是敢去见她,我就让她在你面前自刎!你不是不想认我这个父亲么?你不是不愿被我利用么?我就看你怎么逼死那个臭biao子!” “你闭嘴。”林瑾玙抬头,一股冷冽入骨的杀气,深深地钳制住了林恩山。 林恩山用力想摆脱这种被慑住的恐怖氛围,但上下牙床间却先开始不受控制地互相碰撞着,格格作响。 他抬眼去看自己的亲子,发现林瑾玙是满脸的冷郁与阴寒。 他终于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严峻的问题——这一匹思想叛逆的脱缰野马,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手鞭打驱使的小马驹了。 “我不会去见我妈妈,也不会再听你的话去滥杀无辜。你最好对我妈妈好一点,否则——我就把你让我杀掉的那些武林正道的名单,全部都公布出去!包括我自己的身份。” 林瑾玙一拳砸向墙面,在裂成罗网般的细碎墙壁上,留下了一个血淋淋的拳印:“我说到做到!” 他说着,不再看林恩山,狠狠地抓住并推开了密室的门。 “她这一生,做的最错的一个选择,就是爱上你这么个垃圾! 你可比我,噁心多了!” 密室的门,如一道天涧,缓缓地隔开了离心离德的父子二人。 林恩山捂住脸,哈哈大笑。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林瑾玙已然成了一把磨开锋刃的利器。但却随时有可能会调转过头来,刺向正道。 这一点认知,让他曾经动摇过的内心,再度坚定了下来。 “还好你蠢,这么轻易就暴露了弱点。但我也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成为第二个周君离!” 第38章 第三十六章 秋暮寒气透骨。 周钰恆乌髮披散,着一件荼白素衫,在霞栖峰孤高的险亭内,独自饮酒:“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陈欺霜落在他十步开外:“你竟然躲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鸢姨她怎么样了?”周钰恆举起酒壶,替陈欺霜斟满一杯。 陈欺霜快步上前,接过酒壶,摇晃壶身,用内力温好酒,拨过周钰恆的杯子,也替他满了一杯:“雾寒霜重,你喝些温的。” 他坐到了周钰恆的身侧,回答周钰恆:“鸢姨服过药,处理好伤口,已经睡了。百灵在照顾她。 事情的始末,我已经听花谢秋说了……她怎么会,养了这样一个儿子?!” “是么?”周钰恆轻晃着酒杯中温好的热酒:“你是因为想不明白?所以才来找我的?” 第87页 “不是!我……我有一些担心你。你为什么……你这些天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明白,该怎么配合你……”陈欺霜面露迟疑,语焉不详。 周钰恆仍旧晃着酒杯。酒水在杯中,波光粼粼。他没有回答陈欺霜的问题,只是反问道:“你的脸怎么了?是被谁打的么?” 周钰恆问完,放下酒杯,抬眼望向陈欺霜。 陈欺霜忙用手捂住明显肿胀起来的脸颊,笑道:“有人来寻仇,已经被我打发了。果然面具也没能遮住啊!不过是擦伤了一点,你别担心,没事的。” “哦。”周钰恆依旧盯着陈欺霜,脸上并无表情,“那你为什么哭了?真的不疼?” “不疼、不疼、不疼!”陈欺霜连连摆手,“我哭了么?哦!可能因为鸢姨的事情,我有一些担心吧。不过,会没事的吧?以后大不了离崆峒派的都远一些。” 周钰恆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细瓷小瓶,牵过陈欺霜的手替他仔细上药,用素白的帕子裹住他红肿的手背:“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的。” “没什么事,真的。我只是在担心鸢姨。”陈欺霜一动不动地回望周钰恆。 周钰恆从鼻底哼出一身冷笑,放下陈欺霜的手,抓过酒杯,一饮而尽:“呵。魔教妖人,难道不应该‘人人得而诛之’?” 陈欺霜狠狠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姿态有些强硬:“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哈!难道不是么?这世人,根本不给我们一个改过的机会!”周钰恆挣脱手腕束缚,起身站在亭旁,烈烈的冷风,将他的头髮吹散开来,“我们靠经营为生,胆战心惊地夹起尾巴做人,唯恐他人翻出些许的陈年旧怨。但即使这样又能如何?竟还是能触碰到武林正道的利益!简直可笑! 我这样兢兢业业,汲汲营营,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想将魔教养肥,再任由正道肆意宰割么?!” “朱雀,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这么说。”陈欺霜虚抓着周钰恆的衣袖,望着周钰恆落寞而寂寥的背影,终是无力地松开了手。 周钰恆却没准备放过他,他转回身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唇间几无血色的陈欺霜,继续咄咄逼人道:“陈欺霜。青龙使。你是想要这天下么?我夺来送你,好不好?” “不!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陈欺霜想也不想地直接否认了。他抬眼直视周钰恆,黑白分明的眼睛清透无暇,直通内心,“我只想找一处远离纷争的地方,伴一人终老。哪怕贫穷些,哪怕过得辛苦些,只要、只要你……”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头也越来越低。最终,只是露出一个茫然,又略显苦涩的笑容:“对不起。这只是我小小的一点牢骚。现在,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周钰恆静静地注视了陈欺霜很久,终于还是松开了紧紧攥成拳的双手,轻轻地、心疼地抚上了陈欺霜受伤的脸侧。 “抱歉!吓到你了。我可能真是喝多了。”周钰恆安慰似的将陈欺霜拥入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口中身上俱是淡淡的酒气,“待此间事了。我带你回家去。——我保证。” 陈欺霜咬紧下唇,无声地轻轻点了点头。他用力的回抱周钰恆:“我满手沾着血腥,回家,怕是也只能当个屠夫了吧。 其实,我知道,做错了事,终有要还的一天。” 他语含恳求地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管我。” 周钰恆闻言一顿,他松开了陈欺霜,转身去取卸掉易容的药水。他背对着陈欺霜,语无波澜地回答:“你放心,我不会管你的。我还会帮你做一口上好的棺木,然后,亲手埋葬你——不要钱。” 陈欺霜听后,颇为轻松地自己先笑了起来:“哈哈,你难得这么大方,那可真要谢谢你了。让我白捡了个便宜。” “你说错了。俗话说得好,占小便宜是会吃大亏的。” “吃亏?我有什么亏可吃……哦,我懂了,你这小心眼,莫不是连这指甲盖大小的药膏钱也要跟我算清楚?你这个可以用很久的。” “你先别乱动……疼不疼?……稍等,多涂一些,明天就能消肿……哦,你不提醒,我差点就忘记了。你看,现在瓶子空了,总可以算作是一瓶的药钱了吧?” “无耻啊你!不行不行,这可不行。我明明只涂一点点就够用了,你却故意涂了那么多! ……嘶——啊!药、药里有毒!我的脸!我的脸好疼!” “疼?忍着吧。莫非你也想赖帐?我看你跟白虎呆得久了,果然是没好处。你不想还就罢了,我直接从白虎的帐上扣。” “奸商!你这个无良的奸商!” * 时光飞逝,转眼已过了四天。 白元奉仿佛一口气将这辈子的话全都讲完了似的,整整说了四天。 所有开心的,不开心的,全都拿来凑数讲了,几乎挖空了记忆里的每个角落。 陈染怀始终认真而专注地听着,偶尔会提问几句,也会时不时地附和着。离开魔教总坛的他,似又重新找回了旧日平和的心境般,整个人都变得鲜活了起来。 第88页 白元奉带着陈染怀去溪水里摸鱼。他曾因路滑而故意去牵陈染怀的手,陈染怀只是略微地蜷了蜷手指,却并没有推开他。 白元奉喜笑颜开地牵了一路,紧张得掌心湿漉漉,后背汗涔涔,整个嵴柱都僵直得发疼。 两人在溪水边,就地取材,点起篝火烤鱼。 白元奉自带了食盐、辣椒粉等佐料,将鱼来回地在火焰上翻动。鱼被烤得酥香鲜嫩、香气四溢,鱼身均匀地透出油润的光泽。 陈染怀“唿唿”地吹着热气,边烫得直吐舌头,边吃得满头大汗。 白元奉在火光的掩映下看他,笑得一脸幸福。 “别烤了。喏,我这只给你,你也趁热吃。”陈染怀将手里烤好的鱼向前递了递。 “这只马上就好了。”白元奉手下不停,探出身,侧过头,就着陈染怀的手,咬了一口鱼肉,“这只好像有些太辣了。抱歉,我辣的吃的少,不是很能把握得准分量。” 陈染怀手中一顿,看着白元奉沾满黑灰混着汗水却依旧笑得灿烂的脸,微微地低下了头。他将鱼的鱼刺剃掉,鱼皮也弄掉,拣里面鲜嫩的鱼肉餵白元奉,“我吃正合适的。教内每天吃的菜,我也很喜欢。” 白元奉的心底欢腾地炸起了千万朵大烟花,他想抱过陈染怀抛到空中,接住,再紧紧地抱在怀里,按在心里,溶入心上。 但在现实中,他也只敢规规矩矩地吃鱼肉,偶尔嘴唇擦过陈染怀的指尖,便是一阵面红耳赤,心里却开心到敲锣打鼓。 陈染怀说完,也有一点害羞,头垂得低低的,嘴唇紧紧抿住,双颊的梨涡窝得极深。他只沉默地喂,一抹红晕早已从面颊扩散到了颈项。 白元奉一瞬间看得痴了,张着嘴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又兼陈染怀略微歪着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顿时口干舌燥,不受大脑控制般地开始胡乱蹦词了:“我、我、我……我喜欢你!喜欢了这么多年。 其实我们很早就曾见过的。 哦,因为一些原因,你现在可能不记得了。 谢谢你当初救了我,谢谢你每天偷偷给我送吃的,还陪我说话,谢谢你后来放我走……对不起,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我,我都胡乱说些什么呢。 我喜欢你!真的!是想跟你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就、就、就是……爱!我爱你!对,我爱你的那种喜欢! 你喜欢这里是么?你愿意跟我一起搬到这里来,从此只逍遥避世,不再过问江湖事么? 我们,只我们两个人,哦,不对,还有你的母亲,把你母亲也接过来,我们三个人……” “白大教主您恐怕是认错人了!”陈染怀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白元奉的话。 当白元奉提起很早之前的事情时,陈染怀已经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后来又听见“母亲”这个字眼,更加脸色苍白,如坠冰窟,整个人从眼神到外表都透出一股彻骨的绝望。 陈染怀由内而外的寒凉刺骨,嘴里吐出的话语,更如冰刃般,扎碎了白元奉所有的美好幻想:“还有一件事,恐怕你也弄错了。接近你,我只是为了权势。我说过,我喜欢将众生踩在脚下,接受万众仰望的感觉! 你能给我的越多,我便越欢喜。我欢喜了,也就不妨陪你玩玩你口中所谓‘喜欢’的小游戏。 如果你能将我送到权势的顶峰,我自然能予取予求、千依百顺。 至于离开了魔教庇护的白元奉,嗤,不过一条丧家之犬……” “不。你不该是这样的。你不要这么说自己。”白元奉手中的鱼已在炭火的炙烤中逐渐焦化,他的眼睛被刺鼻的腥煳熏得阵阵作痛。 “好笑!说得像你有多了解我似的。”陈染怀起身站立,高高地抬起头颅,“既已入了江湖这个棋局,就别想要全身而退了。执稳了棋子,慢慢下,好好走,或许,能挣出一线生机呢?你说对么?白、大、教、主?” “你说得对。我就不应该痴心妄想。”白元奉随意地笑了下,将焦鱼扔进了火堆。随即一掌扑灭了炭火。 他微笑着转身向陈染怀伸出了手:“走吧。我们该回去了。偷跑了这些天,左护法该大发雷霆了。” 陈染怀任由白元奉牵着,感受着他掌心的温暖,望着他坚韧挺拔的后背,只默默地跟着白元奉走。 ——白元奉,你知道么?你得赎罪!我也是。 ——可是你不知道。你真傻。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李白《拟古(其九)》) 第39章 第三十七章 崑崙比武进行到第三天时,比武场上终于出现了第一位死亡者——华山派第四十一代“松”字辈大弟子张松岳。 他死在了华山弃徒宋亭酒自创的“乱云俱下”剑法下。 颤颤悠悠的一剑,本来是冲着肩膀去的,却因为什么的干扰,剑气凝成一线,极快地擦过了脖颈动脉处。 张松岳一脸嘲讽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拢,已错愕地看着自己喷溅起的鲜血向后栽倒了。 场上的变化发生在瞬息之间。当监场的崑崙长老出手夹断宋亭酒的剑,并一掌将他击飞时,张松岳已经僵直在台上,没有了进息。 第89页 台上是哭泣声,台下是喊打喊杀声,整个比武台乱做一团。 崑崙长老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他一边派弟子通知崑崙掌门及华山派带队的郑长老,一边指挥着崑崙弟子分开众人:“有话都好好说,快把武器都收起来!” 宋亭酒被击出场外时,已经处于半癫狂的状态。他浑身的气劲透体而出,真气满身乱窜,震得手中残剑片片碎落,双目赤红,太阳穴突突外跳,已然有了血流逆转、走火入魔的迹象。 “杀人兇手!”“华山败类!”“杀了他替师兄报仇!”“对!围起来!别让他跑了!” 华山弟子亮出兵器,结成阵法,围着宋亭酒团团旋转。 崑崙弟子在外围,面面相觑,没有人敢上前阻拦。 “啊啊啊啊啊啊!”宋亭酒两手抓着脑袋,生生地撕扯下了自己的头髮,他胡乱挣扎着以头抢地,哀嚎了一声,举手便要一掌拍死自己。 黄离推开华山弟子,沖了过去。他反剪了宋亭酒的双手,将宋亭酒按压在了地上。 周钰恆手取银针,眨眼间布下三十六针,将宋亭酒的脑袋扎成了一只刺猬。宋亭酒闷哼了一声,昏了过去。 周钰恆取出一粒丹药塞进了宋亭酒的口中,他边替宋亭酒诊脉边帮黄离将人负在后背上,并吩咐道:“你先带他到我房内休息,照顾好他,待我去取些药来。” 黄离领命后,背起人,飞快地跑没了。 “幸好有周公子在,差点儿让那狂徒做下更多错事!”崑崙长老领了一干弟子上前,客气地连连拱手致谢。 “医者本分罢了。”周钰恆欠身还礼,一派翩翩世家贵公子的做派。 华山弟子不依不饶,纷纷调转武器围住了周钰恆,逼他交出兇手,否则势要严惩不贷。 周钰恆轻展摺扇,格开众人:“我看见张松岳自己撞过去的,他想自杀。” “你胡说八道!” “那你说,肉眼都能看到宋亭酒手抖到控制不住力道,张松岳却向前送上身体,还大喊‘你把我也杀了啊’,这难道不是在故意寻死?!” “你放屁!”“休要胡言!”“何必跟他啰嗦!我看他就是宋亭酒一伙的!他就是个帮凶!” “岂敢!要说帮凶,可少不了华山的诸位。你,刚才一口一个‘为我师父偿命’;你,指责他‘背信弃义,是魔教内应’;你,说他‘不知廉耻,杀师杀友杀妻杀子’;还有你,说他什么来着?粗鄙之极,我都不好复述……哦!还有台上凉了的那个,让一个师叔辈分的人从他□□钻过,才肯‘饶他不死’。啧啧,你们华山派人品之高洁、行为之端庄,简直令人嘆为观止!” 众人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周钰恆记清了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一字不差地转述了出来,语气更兼嘲讽。很明显是熟知宋亭酒被驱逐出华山的内幕,仗义执言,想给华山众弟子难堪。 华山弟子们心知理亏,更忌惮周钰恆会因双方争执,口不择言,当众泄露更多师门内幕,于是都沉默着不敢妄言。 “不要狡辩。他不愿听,骂回来就是了,又何必杀人?!我们不过是随口说说,说到底,还是他心志不坚定! 总之,杀人者偿命!他一个叛教逆贼,还敢杀我华山门人,死不悔改,罪无可恕,别废话,你老实把人交回来,否则,休怪我们刀剑无眼!” 开口的这名华山弟子,俨然是这群弟子的核心。 他发话的同时,向身侧的同门使了个狠戾的眼色,华山小辈弟子们立刻抽出兵器,与防卫的崑崙弟子战作一团,将包围圈向位于当中的周钰恆逼近。 周钰恆躲在了崑崙长老的身后,他架住崑崙弟子给了华山弟子一记扫堂腿,然后在崑崙长老回身保护自己时,单手开合着摺扇,一脸无辜地求助道:“哎呀,真是太可怕了。长老,他们竟然想要围殴我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羸弱文人。” 崑崙长老被周钰恆扯着团团转,还要焦头烂额地应付着身侧的狼藉:“大家有话好好说,这位周公子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待宋亭酒神志清醒,周公子自然会将人送还华山。” “不啊!我医好他后,他爱上哪去便上哪去。杀人偿命,那我把命偿给他们好了。”周钰恆把玩着摺扇,笑得一派天真,“反正我很好杀,华山派想要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我可不怕他们!” 他的后半句话,隐隐用了内力,声音在霞栖峰上随风传出了很远,仿佛是故意在说给某人听似的。 合欢派花谢秋是第一个赶过来的。他听完了全程,但他是魔教中人,不方便出手,只好转身去找陈欺霜拿主意。 毕先与人正比拼内力,招行险处,一声勐喝,震退对手,双手抡圆了大斧,用斧侧,将对手抡出了内伤…… 陈欺霜听见周钰恆的声音,心下着急,傲雪长剑与对方缠斗中,觑见空隙,飞剑脱手,人已迅速从对方□□穿过,双手拉腿,将对方反折双腿,掀翻在地。同时双腿夹住了对方的脖颈,带动对方侧翻过身,压住了对方持兵器的手,掰着对手的脚踝,逼对方开口认输。 “我看你才是真的想死!”华山带头的那名弟子执着剑直冲周钰恆而来。 第90页 周钰恆边展扇拨剑,边挑着单眉轻笑着向崑崙长老搭话:“您可瞧仔细了,我这是正当防卫。千万别等有朝一日,又颠倒是非黑白,逼我死于华山派鼓摇的唇舌下,我死后,还要再泼我一身污水。” 崑崙长老忙陪着笑脸安慰劝说。又挺身上前帮忙阻拦。华山弟子刚想开口回骂,却被崑崙长老偷偷地劝住了,他低声对华山那名弟子咬耳朵道:“行走江湖你去招惹行医治病的?他可是江南周家的。你敢保证你日后就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 华山弟子闻言,明显地缓下了攻势。周钰恆趁机又抽了他一扇子。 “都给我住手!”颇具威严的声音制止住了华山派弟子与周钰恆及崑崙弟子的缠斗。 周钰恆退开几步,站在了李染枫的身侧。 李染枫短暂地低声与周钰恆交换了几句信息,忙恭敬地向声音的来源——武林盟主、崑崙掌门林恩山,汇报事情的原委。 “你安心比赛就好,不用操心这些琐事。”林恩山抬手拍拍李染枫的肩膀,不着急处理眼前的局面,倒是先和气地问了李染枫现在的名次。 “忝列第七,实在有负盟主的信任。”李染枫行礼致歉。 林恩山单手掣肘,将他拉直了起来:“你比武的情况,我略有耳闻。你心慈手软,就差在为人不够霸道果决上。记住了,因心善而上当、因同情而受骗,也只能使敌人更得意于自己的聪慧,反而嘲笑你的软弱可欺。” 以林瑾琀为首的崑崙派和以李染枫为首的青城派,齐齐行礼,口中回答:“谨记掌门/盟主教诲,我等受教了。” 林恩山欣慰地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弟子们不必多礼,遂背手踱步至周钰恆身前,颇为和善地问道:“你就是周家那个常年在外游歷行医的小公子?你父亲多次向我提起你,言语间对你很是器重啊!” 周钰恆长揖到底,行了一记大礼,言语谦虚地回答道:“正是小子。小子姓周名钰恆。自小在山村乡野间厮混,言语粗鄙,出言无状。今初涉江湖,一时冲动,惊动了长辈,深感罪过。若有行为逾矩等不当之处,还请林伯父不吝赐教。” 林恩山手抚短髯哈哈笑道:“不敢不敢,周公子太过谦虚。听闻你的妙手医术已尽得周家家主亲传,又在这次比武中连连晋级,可见武功也还不错。武林正道有你这等才俊出世,老朽颇感欣慰啊!” 周钰恆依旧谦虚:“小子性疏宕,贪玩好动,只于医术瀚海中窥见一二,于武学一道更是敬陪末座,耻于提起,实在是当不得伯父如此的夸赞。” “现今武林,多得是浮躁之辈、趋势之徒,已少见你这等殚见洽闻却仍含蓄内敛的年轻人了。你算一个,染枫算得一个。武林正道的未来,怕是需要多依仗你们二人了。”林恩山称赞周、李,同时转过头来呵斥林瑾琀道,“古人云:见贤思齐焉。你平日里少与你那些狐朋狗友们厮混,应当多与这类的才俊多加亲近,才不失为君子的体面。” 林瑾琀低头称是,嘴角却有一丝下撇,满脸的不服气。 李染枫与周钰恆连忙口称“不敢”。 “你我两家是世交,既然当得你一句‘伯父’的尊称,那么老夫有句肺腑之言,供你斟酌。” 周钰恆忙恭请武林盟主示下。 “持身切忌太过皎洁,需知有洁,则必有污与之为仇。何妨包容污辱垢秽,寓清于浊,以屈为伸?”林恩山谆谆教诲。 “多谢伯父提点,但人生天地间,自当挺直嵴樑,怀一腔热血,仰不愧天,俯不怍地。但求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又岂能因江湖浪浊,而与泥沙俱沉?!”周钰恆目光灼灼,似燃起万丈雄心,直言不讳地回答道。 “唉,年轻人啊!”林恩山长嘆一声,背转过去,似乎别有感慨,“我言尽于此,但也由衷地希望你能慎思而笃行。” 林恩山在与周钰恆的交谈中等来了五岳剑派各自领队的长老。 华山长老平日习惯了颐指气使,此时,门下受辱,自己又被平白晾上了半天,一张脸早已气成了酱紫色,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当众向林恩山发火。 林恩山倒是率先笑眯眯地迎了过去,口中告罪着,同时寒暄道:“许久不见郑兄了。听闻此次崑崙比武,贵公子年少骁勇,比武场上大放异彩,可真是虎父无犬子!郑兄好福分!” 林恩山转身招唿着三个晚辈:“还不快过来见过郑世伯?郑兄乃华山派武学掌类高手。‘分山碎石’掌练得出神入化,就连少林的惠觉大师也甘拜下风。你们这些晚辈,但凡有何掌法上的疑惑,不妨多向郑世伯请教一番,对今后修行将大有裨益……” 林瑾琀与李染枫忙恭敬地行礼,口称“世伯”。周钰恆倒是颇不情愿,刚打开摺扇想出言讥讽,被林盟主掐住捏扇子的手,拖到了华山郑长老的面前:“我这位世侄,来自江南周家,这才初涉江湖不久,虽不大懂规矩,但胜在为人勤奋好学。还希望郑兄这等江湖老前辈,平日能多指教指教,提携一下后辈。” 说完,便按着周钰恆让他行了一记大礼。 华山郑长老接了如此大的一个台阶,顿感通体舒畅,神清气爽,于是,稳稳噹噹地走了下来:“年少气盛嘛!可以理解。毕竟我们也都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只不过嘛,这杀人偿命是武林的秩序,周公子可万不能因一时冲动,误助歹人,葬送了这条坦荡的江湖路啊!” 第91页 “你们可真够……”“无耻的!”周钰恆被林恩山制止的后半句话,被赶来的陈欺霜给补全了。 “见过无耻的正道门派,倒第一次见到像你们这样贼喊捉贼、无耻至极的正道门派!华山派这道貌岸然的正派形象可真演得活灵活现,既能取悦自己,又能娱乐他人……有空也烦请你们教教我们呗,当真好笑。” “放肆!” 华山长老气得鬍鬚直抖,他刚举起手指,准备指了陈欺霜开骂。倒没想到武林盟主比他更沉不住气,率先出声,暴喝着制止了陈欺霜的话。 “岂敢放肆。武林盟家大业大,碾死我们区区一伙魔教贼人,不过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陈欺霜从高台上跳了下来。左边是扛着“人初”大斧的白虎毕先,右边是手握精钢骨扇的合欢派花谢秋。 外围逐渐聚拢过来更多的看热闹的人。 表面看来,现场气氛安静祥和,其乐融融。实则正魔两派,暗地里均是剑拔弩张,彼此虎视眈眈着不怀好意。 “我虽不见得是什么好人,但是也见不得好人蒙冤受屈! 华山派当初未免波及自身,将一心抵抗我教,欲替门人报仇的宋亭酒赶出师门。害得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却先一步在江湖上散播谣言,说他命中带煞,刑妻克子,祸害师门。是,还是不是? 哪个华山门人敢上前来与我对峙!” 陈欺霜睥睨着华山派众门人,眉眼间带了七分邪气,三分戾气。 华山众人,无人敢上前对峙,也只抱成一团,依仗人多势众,纷纷指责和辱骂着陈欺霜。 “你胡说八道!” “魔教妖人胡言乱语!” “这是华山家务事,何须外人来插嘴!” “杀人者偿命!” “白元奉到底没能关住这条疯狗。” “早说姓宋的妖人必然与魔教有所牵连,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陈小狗!滚回去舔你家教主的开裆裤……啊!” 没人看见陈欺霜是如何出手的,回过神来时,那名叫嚣“陈小狗”的华山弟子,已经捂着鲜血四溢的嘴,倒在地上,含煳不清地尖叫着翻滚了。 半截舌头被扔在了地上。 陈欺霜在白虎的白衣上,擦着“灭影”黑刃上的鲜血:“说话当心点。我可不是宋亭酒,忍受不了别人的口臭。珍惜你这条狗命吧。 宋亭酒,我欣赏。我要保他。谁敢动他?呵,尽管试试。” “你跟他们废话什么?要不是这倒霉的规则,就凭这群满嘴喷粪还反咬一口的无耻之人,我肯定一斧头一个,替他们修理修理脖子。” “可不能这么说。话,还是说清楚了的好。毕竟,口业也是业障,万一打雷噼死了他,也得让人死个明白。”花谢秋的大扇子唿唿直带风。 “无耻妖人!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们华山派的弟子岂能就这么白白死了!交出宋亭酒!还我师兄命来!”张松岳的师妹,语带颤抖,双眼红肿,披头撒发地持剑就要来砍陈欺霜,被同门的姐妹们强行拉住了。 陈欺霜轻抬眼皮,从长长的眼睫毛下看她,像是自言自语,像是在问她,也像在问现场的其他正道门派:“正道门派的人命算是人命,那么,魔教的,便算不得人命了?”说着自己沉思了片刻,冷笑出声,“我不想惹事,别逼我杀人。” 说完也不看其他人,转身就先离开了。 魔教众人自觉地给他让开了一条路,口中兴奋地高喊着“青龙使!”“青龙陈欺霜”“魔教千秋万岁”“教主万福”之类的话语。 华山长老怒极反笑,从鼻腔发出轻蔑的“哼”声,犹豫了再三,却到底是既没勇气上前阻拦陈欺霜,又没能力从周钰恆处要出人来,只得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武林盟主,怒气沖沖地带领众弟子离开了。 嵩山少林长老慢悠悠地走到林恩山的面前,单手作揖,称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出家人不为浮世虚名,但为映证武学。今达摩堂弟子承蒙指点,此次收穫颇丰。老衲便不在此处继续叨扰了,这就领了众弟子下山去。望林施主多加保重。” 林恩山忙拱手回礼,客气道:“招唿不周,万望海涵。” 老和尚在十几位武僧的拥护下,往峰下行去:“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俗尘耽福祸,众相皆虚妄。善哉,善哉。” 第40章 番外三 周君离与白远默去市集买了蔬菜与肉,正往回走。 周君离双手比划着名向白远默描述着今日诊治患者的病因,以及自己思考好的几种治疗方法。 白远默认真地听着,时不时附和一下,再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一位套着麻布袋的劫匪从路旁的树丛中跳了出来,一双滴熘转的眼睛从麻布袋的两个破窟窿中窥望出来,一下子拦住了周君离,张牙舞爪地吓唬他。 周君离半张开口,刚想说话,就被白远默塞进一怀的食物,护在了身后。 白远默毫不客气地按住麻布袋下的脑袋,往旁边一送,将麻布袋里的劫匪原路送回了树丛,还在劫匪的屁股上,用力地踹了一脚。 第92页 麻布袋凌空翻转了一周,重重地撞在树身上,发出一声“哎呀”的叫声。 这下,可彻底惹毛了劫匪,劫匪利落地钻出麻袋,冲着白远默就扑了过来。 “你别伤他……”周君离挡在了白远默的身前。 “他刚才打我啊!”劫匪是位身量尚弱的少年,“不行,那招太快了!你让开,让我试试他的深浅。” 小少年说着,又向白远默扑了上来。 “你认识他?”白远默单手架住少年的攻势,将背上的药箱脱下来交给周君离,将小少年带离开周君离,“我陪他随便玩玩,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小少年身体柔韧,拳底带风,根骨极佳,基础打得很扎实。是位肯用心钻研武学的,极有天赋的少年。 “‘洞窥千尺’?你是华山派的?”两人交手至第三招时,白远默已经喊破了少年的身份。 “还不止呢!”少年得意洋洋地忽变剑招,“送你一招‘顾我共君皆寂寞’。” 少年的剑指还未点至白远默的身前,已被白远默侧过身体,伸腿绊倒在地,贴地翻滚了出去。 “你这招,上身发力太过,下盘未免会吃力。何况,这招花样太多,不如华山剑招的朴实无华。我劝你,最好还是能先安下心来,练好本门的基础。”白远默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走到周君离的身侧,接过了药箱背在后背,又将蔬菜等也一併接了回来。 “我师父也是这么说我的。你很厉害啊!”少年双手抱拳,自报名号,“在下华山派宋亭酒,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白远默顿了一顿,看了一眼周君离,声音低沉地回答道:“我叫白福九。”说完,又站到了周君离的身后,闭口不言了。 “你的招式很是特别啊!你是哪个门派的?你这么厉害,我怎么会没听过你呢?你名字也带个‘酒’字,我们好有缘分啊!”宋亭酒被勾起了好奇心,他绕过周君离,继续追问白远默。 周君离一下子抓住了宋亭酒:“小亭酒,你难道不是来找我的么?对了,你到底是怎么找来的?” 宋亭酒闻言,用力地拍了下脑门,大喊了一声“等我一下”,一翻身跳上树杈,勾下了一个包袱。 “都是给你的。”宋亭酒将包袱塞给周君离,“这不是李盟主的小外孙刚出生么,我师父走不开,让大师兄带我们几个师弟师妹们出来走一趟……” 白远默用肩轻碰了下周君离:“这里说话不方便,让你这位小朋友,回去再说。” 周君离贊同地点了点头,从白远默的怀里摸出一个纸包,递给宋亭酒:“小亭酒,你赶了这么远的路,一定是饿了吧?看,鸡蛋饼,刚出锅,很香的,来,快趁热吃……” “你们这里可真不错!”宋亭酒游目环顾,开心地连连称赞,“怪不得你都不愿回周家。我也喜欢这里。” 重回杏花村的居所,白远默默默地转身去厨房烧水,併到后院去捉鸡,将屋子留给了周君离与宋亭酒。 周君离打开了包袱,里面乱七八糟地装了许多东西,有银票,有散银,有一件冬装,还有一封家书。 “……周家的老管家到临县查帐,正好遇上你正往孙家药铺卖药,就派人回去通知了你大哥。 你大哥本来是要亲自来接你回去的,但是林大哥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跟他商量,正巧鸢嫂托我给你带件冬衣来……嘿嘿!我替你试了一下,可暖和了……然后,我就自告奋勇地请命,来帮忙跑个腿。 ……那封家书,是周老夫人的亲笔信。你大哥说,你娘许久没见到你,想你想得都病倒了,让你回家看看。 ……嘿嘿,这些散银是我师姐让我偷偷带给你的。她说外面花费多,自己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都给你带来了。 ……银票是王大哥给的。他说上次你给他爹开的药,效果很好,让你有时间再到崆峒替老人家看一看。对了,鸢嫂生了个大胖小子,长得虎头虎脑的,跟王大哥长得可像了!” 宋亭酒喋喋不休地讲,他小孩子心性,东一头西一头地拣自己想得起来的部分胡乱的说,却没注意到坐在他身旁的周君离已经沉默地红了眼眶。 当白远默做好了饭,敲门提醒两人吃饭时,宋亭酒还在继续的话题,突然戛然而止了。他带了些郁闷的表情,转过头去问周君离:“怎么不是你做饭?我刚刚专程注意到你买了肉的,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的远道而来,而特别为我做个肉夹馍来招待我呢!早知道,就不拉着你先说话了。” 他一脸的懊悔,垂头丧气了起来。 周君离本来沉郁的心情,因为这句话而开朗了起来:“别看你现在埋怨我,等一会儿吃了饭,你非但要感谢我,可能还要留下来,赖着不走呢!” “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这位武功很好的白大哥还会做饭?然后,还做得很好吃?” …… “……唔唔,白大哥!你可真厉害!你怎么什么都会?这比一百个,不,一千个肉夹馍还好吃!我还以为周大哥就算是做菜好的了,跟你一比,那简直没法比。”宋亭酒头也不抬地大口吃着饭菜,差点儿连鸡骨头都嚼碎了吞下去。 第93页 “这孩子非但是个话痨,还是个饭桶。”白远默将最后一碗饭抢了下来,放到了周君离的手边,“你怎么吃得这么少?你太瘦了,应该多吃一些。” 周君离沉默地盯着碗,用筷子一粒一粒地挑着米粒,他支吾了半天,将筷子放在了桌上:“那个……我想回一趟周家。我娘病了,我不放心,我想回去看看。” 白远默果断伸出筷子,抢过一只鸡腿,放进了周君离的碗里,毫无犹豫地替周君离做了决定:“那就回去。等会儿收拾收拾,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走。……多大点儿事,就至于愁得吃不下饭?” “那个……我可能还得去一趟崆峒派。……你能陪我去一趟么?” “嗯。可以去。我陪你。” “还有华山……我有些私事要处理。” “嗯。都去。我们一个一个走。你快点儿吃饭。……喂,小鬼,那个你给我放下,那是君离爱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时间——感谢第21、22位小伙伴的收藏。每天都有新发现。开心。照例记录在小本子上。 —————————————————————————————— 中秋节会按时更新,然后正好可以利用放假期间全文捉一下虫。【笔芯】 最近在写我最爱的比武实战环节【开心】,虽然脑海中的战斗场面精彩纷呈,但是落到笔下,还是稍显苍白啊。再次自责一下,说到底也还是因为我的笔力不足。总觉得是因为很久没看过其他大大的小说了,所以才脑子格外的钝。为了这篇小说,简直把我的洪荒之力都使尽了啊,时间好紧凑,好想看小说啊。 算是我读书太少想得太多的锅吧,请允许我认认真真的把这篇更完,然后痛痛快快地在书海上翻滚几天吧。 加油啊!小瓜怂。 (灵感女神,请低头看看我,我在这里呢!您这是瞧不见我么?等我穿得醒目点儿啊!【笑哭】) 第41章 第三十八章 “我觉得华山派是心虚了。” “我看他们倒像是怕了那个陈欺霜。” “其实魔教那位青龙使很帅啊!” “嘘。你疯了么?没看到那个魔头眼都不眨一下就割下了华山弟子的舌头。太残忍了。” …… 围观的正道弟子们极兴奋地窃窃私语着交换见解。被各自门派的师父、带队长老等前辈,呵斥着领了回去。 最后,只剩下了青城掌门李染枫、江南周家周钰恆,陪着崑崙门下的弟子们,静默地呆在了原地。 林恩山脸色发青,面露不悦,原地目送着其他门派各自散去,才转过身来面对着林瑾琀、李染枫、周钰恆三个人:“今天这件事,如果真的如魔教所言,是华山派在污衊宋亭酒,并想借着这次比武大会,解决掉这个麻烦,顺便败坏崑崙的名声。事情交给你们,你们会怎么处理?” 他边说着,边将目光放在了周钰恆的身上。 林瑾琀顺着他父亲的目光看了一眼周钰恆,又飞快地望了下正在思索的李染枫,迫不及待地抢先一步回答道:“孩儿会先命人查明真相,如果真的是事出有因,孩儿愿意力保宋亭酒,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华山派也尝一尝这不安好心的滋味。” 李染枫略微思考了片刻,才揣度似的含煳其辞道:“诱以重利,息事宁人。” 周钰恆听完,也只是笑,并不回答。 林恩山却更加逼进了一步,凝视着周钰恆,追问他:“你不是自视最有嵴樑,不愿与墨俱黑么?那么,你又会怎么做?” 周钰恆困惑地用扇子搔了搔头,附和道:“我没什么想法。我觉得他们两个说得都对。嗯,都挺有道理的。”他说完,冲着林恩山咧嘴一笑。 林瑾琀有些得意地抬起了头,李染枫则仍是一脸的木然。 林恩山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你会怎么做?” 周钰恆收敛了一副玩世不恭地散漫模样,认真的回答:“我会帮助宋亭酒。” 他不待林恩山再次追问,自己主动开口解释道:“武林盟是武林正义的象徵。断然没有让好人含冤受屈的道理。如果我个人出面,不过像李掌门那般,先对华山派施压要挟,拿捏他们的把柄,再共谋合作,以利封其口。” “那如果你是我呢?” “盟主的意思,我们晚辈岂敢信口开河、妄加揣度?”周钰恆展开了扇子,扇了几下,解释完,只是笑,不再多说。 林恩山的目光依次滑过三张年轻的脸,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李染枫的脸上。先是无声地长嘆了一口气,随后,又调转目光,对周钰恆和颜悦色地大加称赞道:“宋亭酒这件事,你做的对,说的也对。我看这件事确有蹊跷,这样吧,宋亭酒与我本就是旧识,你将他交到武林盟,我定出面为他主持公道。” “父亲,这样做虽然好,但不会得罪华山派么?我看就让那个魔教的先挡着,我们对华山那边也好有交代。” “我会亲约华山掌门详谈,这件事,不该你多嘴。” 第94页 “盟主有令,莫敢不从。”周钰恆恭敬地回答,“只不过,这宋亭酒的情况有些特殊,容盟主宽限几日,待治好病人,小侄定当亲自将人送至武林盟。” “也罢。”林恩山满脸的失望,不再看周钰恆,而是面对崑崙脸上仍有几分稚气的众弟子,在萧瑟的冷风中开口道,“你们太天真,还存有些不该有的妇人之仁,要知道,世间正义,不过是人云亦云,是胜利者的片面之词,又哪里有绝对的对错之分?想在武林正道存活,就只能站在大多数人的立场上搏名声。否则,就是邪恶,就是异类,就是魔道!……人言可畏!莫再成了第二个宋亭酒。” 林恩山说完这段话,似回忆起什么般,颤抖着双唇,又恍若耗尽了心神,站不稳地晃了一晃。 林瑾琀与李染枫忙上前去扶。 林恩山摆摆手,示意不要紧。 他绕过了两人,走到了周钰恆的身前:“我送你一个字吧。”他展开周钰恆的掌心,在他手心里写下了一个字。 他在周钰恆惊愕的目光中,拍了拍他的肩:“你年少有为,不要交些不该交的朋友。”然后与他擦肩而过。 周钰恆一脸震惊地扭过头去,转头去望林恩山,却见林恩山已经消失在了众弟子的簇拥中。 错身的一瞬间,周钰恆分明听见林恩山清楚地说了一句:“乱世之中,要先懂得保全自己,才能说些其他的。” “我父亲给你写了什么字?”林瑾琀上前来扒开周钰恆捏紧的手掌。 掌心上除了四个鲜明的指痕,什么都看不见。 周钰恆抖开摺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刚才只顾着跟盟主说话,太紧张了,竟忘了仔细去看。该死啊,该死。” “那就算了。”林瑾琀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也在身侧其他人的围拢中,走掉了。 周钰恆狠狠地抠着掌心,那里如火般灼热地留有一个“杀”字。 他转头去问身侧的李染枫:“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武林?” 李染枫低头沉吟着“无为而治”,但当他抬起头时,却已将这含煳不清的四个字吞了回去,只苦笑着回答道:“绝对的正义是不要肖想了。像林盟主这样,能让大多数的人幸福,就足够了。” “是么?我眼中武林盟的正义,虽是一层遮羞布,是强者上位后试图粉饰的太平,但我一直认为,它还是有一定的正义性的。 却没想到啊,原来,所谓的正义,不过是要抹杀掉一切不合理的、违背大多数人选择的声音! 简直可笑!” 您早就明白的吧?父亲。 那您当初为什么会承认自己是邪恶的?为什么要屈服?为什么会那么慨然地选择赴死? 为什么不争辩?又为什么不解释? 您到底是死于您的愚蠢,还是您的天真? 您难道仍寄希望于那萤火一般的温暖么? 或者,仅仅只是——无力回天?! 父亲,我不会学您,也决不能像您! 我要守护的人,我一定要拼尽全力地紧紧地护住他! * 穿梭于林间的马匹“哒哒”地飞扬这四蹄。 马肚子与臀部分别中了一箭,正潺潺地向下流淌着鲜血。 但是它的主人仍持鞭勐抽它的侧臀,督促着它前进。 马背上负了两个人的重量,滑腻的鲜血顺着缰绳滴落了下来,被握绳的手,大力的抖落。千里驹四肢在发软,但仍旧被紧追不捨的敌人,尾随了过来。 “小怀!你还好吧?伤得重不重?”白元奉紧抓缰绳驱赶着马匹疾驰,同时,用身体护住了怀中的陈染怀,回身用马鞭击落了袭来的箭矢。 “是武林盟的人。人是我招来的。”陈染怀手捂着受伤的腹部,“咯咯”地笑着。 “你说……什么?”白元奉破空的一鞭,挥断了流矢。不敢置信般地反问道。 “你明明听得很清楚。你也知道前段日子我虐杀了不少武林盟的人吧?他们知道了我的行踪,我活不成了。”陈染怀开心的笑着,“我不想活了,白元奉,你陪我一起死,好不好?” 白元奉心底一凉,颤抖着声音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是你?你是什么时候递出的消息?是在杏花村么?你是在杏花村时传递出的消息么?!” “‘陈染怀’可是‘名人’。不过在住宿的客栈与店小二搭过几句话,‘无意间’说漏了姓名。看,武林盟便如约尾随而来了。你放心,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不会伤及无辜。”陈染怀垂下眼睑,遮住了眼底的悲伤,用格外温柔的声音蛊惑着白元奉,“我要死了。白元奉,你护着我,你也会死的。或者,你干脆跟我一起死吧。活着多辛苦,活着不累么?跟我一起去死吧,死了,才是解脱。” “你闭嘴!陈染怀!你给我闭嘴!你废话怎么那么多!我不允许!谁也别想死!”白元奉怒吼了一声,压过了陈染怀的呓语。 陈染怀转过身来,用手抚摸着白元奉微带胡茬的坚毅的下颌线条,轻轻地笑道:“白元奉,你别贪心。否则,你一个都别想留得住……” 白元奉用力摁住陈染怀的后脑,低头狠狠地咬破了陈染怀的唇。 第95页 嘴唇沾满鲜血的白元奉,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残忍美。他说出来的话,更令人心惊:“每当我对你好,你就想法设法地要折磨我!好啊!让我们互相折磨下去,谁也别想心里痛快!你不是想死么?很好!你死了,你的尸体归我——你的腐肉也好,骨头也好,化成的灰烬也好,我都守着!我们死后会埋在一起!活也好,死也好,我守着你!生生世世缠着你!想解脱?!哈!告诉你,你逃不掉的!”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陈染怀如中邪般喃喃自语着。 即使是千里宝驹——重伤之下,身负两人,捨命狂奔——也难免力有不济。白元奉座下神驹,嘶吼一声,狂冲出去,甩开身后的追兵,终于力竭,四肢着地,跪在了地上。 白元奉下马,抱住了马头,轻轻阖上了马眼。马的尸体,才轰然一声,向一侧歪倒了下去。 “上来,我背你。”白元奉背向陈染怀,弯腰下蹲。 陈染怀伸手推开了他:“你走吧。冤有头,债有主,我也该偿还我的罪孽了。我累了,求你放过我。” 他的脸已失色,手也被鲜血浸湿了。 白元奉干净利落地打晕了陈染怀,出手止住了他的出血点,抱着他蹿进了树林。 “留下陈染怀!饶你不死!”长l枪裹挟着寒芒,拦住了白元奉的去路。 白元奉将陈染怀紧紧地束在了背上,状似漫不经心地四下一探查,林中尽是森森兵器,已然是踏入了对方的陷阱。 年轻人上前一步,银蛟似的长l枪吐出一朵枪花:“我敬你的忠心耿耿,但你的主子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实话告诉你,你已在我们的包围圈里了。想带他逃,难如登天……” “你们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白元奉问,却侧过脸去看伏在他背上的陈染怀,眼底深蕴着柔情。 “管你什么人!交出陈染怀!” “你弄错了。”白元奉笑着拔出了配剑,只闻一声清吟,八面汉剑,带着扑天的霸气,沥血而出。 白元奉在身后偷袭者的身上擦拭着剑身,解释道:“我叫白元奉。可比陈染怀值钱得多。” 持枪的年轻人听后有些紧张地握紧了长l枪,他向白元奉手中的武器看去,心里有了些底气:“你就是魔教教主?!果然你受伤是装的!” 年轻人愤恨地抖枪来刺,左右立即有六七个人,包围成一圈,策应着袭击了上来。 白元奉转身挥出一片银光,瞬间收拢了六颗人头。 他轻轻甩了下剑身,又小心地向上提了提背着的陈染怀,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我还真是被小瞧了。你只带了这点人,还想要我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放假就好好散散心,愉快的犒赏一下自己,记得要微笑啊! —————————————————————————————————— 凉凉小伙伴不是总给我留言说“点点,这里这里,这样这样……”然后,我就脑补出了一副画面:一位知性的女老师,推了推眼镜,用教鞭“点了点”黑板给我讲解要点,我也推了推厚瓶底,低头奋笔疾书。——直到刚才,我才突然意识到——我的笔名不是叫“狸点”么?!“点点”什么的,原来不是提醒我注意看,而是在亲昵的称唿我啊!【一种被雷电击懵了的感觉】 幸好凉凉小伙伴看文慢, 我先提前在这里发一下,供大家一笑,等凉凉小伙伴看到二十章时,我就回来删掉。 (被自己蠢哭了!忘记自己笔名什么的,害得我都没有理解到小伙伴留言中萌萌的善意,好气啊!) 第42章 第三十九章 比武第三日末。崑崙弟子于霞栖峰筑起一座高榜,榜单红底黑字地誊录了比武前十名的姓名、门派。并向全江湖公示了有权限自由出入崑崙讲武堂的在榜人名。 名单排名分别是: 第一名木凭语 九华派 第二名李染枫 青城派 第三名陈欺霜 血盟教 第四名燕 顾 泰山派 第五名温婉婉 洞庭派 第六名毕 先 血盟教 第七名郑成思 华山派 第八名卢正非 天罡门 第九名花谢秋 合欢派 第十名林瑾琀 崑崙派 名单一出,江湖上顿时掀起一阵轩然大波。争议的核心,无非是正道无能,竟让魔教三个大魔头占去了名额。尤其是陈欺霜,竟能进入前三甲,可见苍天不公,竟放魑魅魍魉霍乱人间。 比武当晚,霞栖峰又收去了两条年轻的生命。 背叛魔教转投正道的天罡门的少主、排名第八的卢正非,怀抱魔教天尸教的凌肃心,死在了霞栖峰巨大的石碑下。 晚霞鲜红如血,霞光万丈,更衬得天光空远。 两人死在霞栖峰最美的栖霞的爱抚中,笑得一脸灿烂。紧握的双手,将两人死死地连在了一起。 荏苒光阴中留下的爱恋,终将化作云烟,成为永无兑现的承诺。 奉命收拾残局、清理现场、封锁消息的林瑾琀用手捂住了双眼,不忍再看。手下的弟子,验明了尸身,粗暴地将两人拖离了原地。 第96页 “你们轻一些!死者为大!”林瑾琀阻拦着,有些慌乱地边捂住口鼻,边去呵斥那名弟子。 又有另一名崑崙弟子将从卢正非身上搜出的遗书交到了林瑾琀的手里,并汇报说:“少盟主,两人是服毒自尽的,只留下了这封信。” 只见外封是一片空白,于是林瑾琀直接拆开了信封。 信上写着: 叩首敬呈父母双亲: 不孝子自幼懦弱,又兼先天不足,身娇体弱,父母耗尽心力养儿十数载,却未料今儿已先行。 请父母恕儿不能于堂前侍奉,让二老白髮人送黑髮人,徒增伤悲。 天罡门自从加入武林正道以来,儿夙兴夜寐,秉公处事。生怕既已背信于魔教,又不见容于正道,令门派陷入两难的境地。扪心自问,比之正道门派,努力数倍。 然天罡门地理之优、地势之险、资源之广,着实令正魔两派倾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双方以“二家之臣”“两面走狗”为难儿子,逼儿让利。儿不欲令父母忧心,遂从未上报正堂,只拆东补西,以求残喘度日。 现今,天罡门已沦为正魔两派协商瓜分下的盘中鱼肉,徒有其表罢了。儿着实伤心,却又遇正道众人,步步紧逼,欲趋儿等帮众为马前卒,拿下天罡门临近教派天尸教。 儿虽已离开魔教,但自幼在魔教庇护下长大,三年前更是结识天尸教的凌肃心,心有归属,更不愿对昔日同袍刀剑相向。 我与心妹相逢于四月江南。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一眼回眸,一杯浊酒,醉了半世浮生。来世愿重逢于十里桃林,携手看丽花烂漫,层林尽染,做桥下一对儿平凡的沽酒夫妇,再不过问江湖事。 愿以我二人之死,警醒众人,换父母一线生机。也算成全为人子的最后一点孝心。 不孝子正非绝笔 山顶冷冽的空气,将林瑾琀冻了个彻底,他浑身起了层层战慄,连齿关都跟着“格格”作响。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天罡门自从加入正道后,正如日中天,声名鹊起么?不行!我要去问问父亲。”林瑾琀匆匆折起信纸,就要回崑崙主峰。 李染枫上前一把夺过信纸,几下撕了个粉碎:“你别傻了。他这封‘家书’,很明显不是写给父母看的。即便是,他也该明白,这信是落不到他父母手上的。他不过是想借一死来换取盟主的一点恻隐之心,求盟主放过他的父母罢了。” “那至少也应该让父亲看过……”林瑾琀试图争取。他徒劳地蹲下身来,想要捡起信纸碎屑。 一阵山风颳过,纸片从他的指缝间轻舞着飞散在了天地间。 “瓜分,是盟主的授意。凭这封信中的要挟之意,你认为,盟主会怎么处理这两具尸体?!”李染枫注视着消失无踪的遗书和仍蹲在地上,如同中了定身咒般的林瑾琀,嘆了口气,不再理会。 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弟子封锁现场并清洗。亲自上前,大力将死去的两人紧握的手分了开来。 “连夜将尸体分别送回天罡门与天尸教。只说是自杀。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要说。”李染枫悄声吩咐搬运尸体的弟子,并将卢正非与凌肃心二人的配剑摘了下来。 “染枫,我先回去了。”林瑾琀闷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告辞的话。他慢慢地起身,站到了李染枫的身后,伸手拽了两下李染枫的衣袖,神情委顿:“我这辈子,怕是都成不了父亲心中那个令他满意的儿子了吧?父亲一定希望,你才是他的儿子……” 他说完,没待李染枫回答,就踉踉跄跄地逃走了。 直到逃得足够远,远得再也瞧不见那一对儿死也不肯分开的尸体时,才扶了一棵大树,吐得天昏地暗。吐过之后,只无力地跪在自己的呕吐物上,嚎啕大哭。 “他是已经意识到自己终将成为弃子了吧?”周钰恆扇骨敲掌,站到了李染枫的身旁。 “我是有心想护着他的。但是,盟主曾经将他保护得太好,现在,又是这种态度。更何况他本人……”李染枫长嘆了一口气,环视这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场地,“稚子心性,一派天真,心地善良,妇人之仁。” “盟主老奸巨猾,自己做尽了龌龊事,却培养了你们两个‘不谙世事’‘纯真无邪’的继任者,武林正道怕是要完蛋了吧?”周钰恆掉过扇柄,敲着李染枫手中的两把佩剑,“你倒也清楚,但是,别夸人,你也不差,还是那么的‘有爱心’。” “彼此彼此。你一出来,我就知道你是又有心要‘管闲事’了。”李染枫毫不犹豫地把两把剑一起塞给了周钰恆,“……你替他们,寻一个好归处吧。” “可不正是在多管闲事么。但是,你也可以理解为善意的劝告。”周钰恆郑重地双手接过了双剑,挂在了腰侧,“即使将来,你想放过他,也有的是人想要他死,以后,还是尽可能地离他远一些吧。” “我也不过是想替他去搏那一线生机罢了。”李染枫先一步绕至小路,拨开层叠的枯枝黄叶,引周钰恆向前走,“四周虎狼环伺,他又生在这样一个薄凉的家族……你手下不是还缺个帐房么?他算术很不错的。” 第97页 周钰恆低头侧避开一截枯木:“我算是明白了。你拿我的药堂当作善堂了。林家人,我管不了,更不想管。他在我这里,已经算个死人了。” 李染枫又是一声长嘆,坚毅的面孔上露出一丝肉眼可察的苦笑:“我心里清楚,不过是想再找你确认一次罢了。我明白了,顶多我看着他吧。” “他那位‘深明大义’的父亲,是容不下任何懦弱的继承人的。老狐狸手下多得是青年才俊,我劝你最好是安分点。”周钰恆沿着石板路前行,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李染枫的院门,客气却没有诚意地念了一句“叨扰了”,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进屋后便立即掏出一方素帕,将桌椅板凳重新又拭了一遍。 李染枫翻了许久,才摸到一只积满灰尘的陈旧茶叶盒,用袖子三两下擦干了灰尘,交到周钰恆的手上,又认命地去打水清洗茶壶和茶杯。 周钰恆挥舞着打开茶叶盒后浮动在半空中的尘土,仔仔细细地研究着茶叶,先是取了一小片放在阳光下透光观察,又是放到鼻子下仔细地嗅了嗅,才掰下小米粒大小的一点,放进嘴里尝了尝。 他这边还没品鑑完成,李染枫已经毫不犹豫地抓起一把茶叶,一壶沸水冲下去,刚冲出些茶色,就给周钰恆倒了一海碗。 自己转身拎起凉水壶,对着壶嘴,灌了半肚子的冷水。 周钰恆有些为难地抱着公道杯,皱着眉头,轻轻吹了几遍,这才勉强借茶汤润了润唇,开口道:“决赛名单已出,该打点的我都已经打点好了。现在有些棘手的,是华山的郑成思与九华的木凭语。华山派拒谈条件,木凭语干脆就是冲着榜首的位置来的。” “郑成思抽籤抽到了陈欺霜。依我推测,他的实力未必能及得上魔教的那位青龙使。而补位上来的花谢秋,恐怕也不是木凭语的对手。所以,无论如何,木凭语都会是一个变数。不过,如果等他获得名次后,再从他手上买下丹药呢?” “他认为周家不可信。原话是‘如果真能研制出来,又怎会拖上这么久?武林至宝,药用非凡,我可不能让你们白白地糟蹋掉。’” “他倒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可惜,他也只有一个人。只要四进二的那场比试中,拼得一人,耗尽他的功力,折损他的心法,那么,无论最终决赛胜出的谁,丹药必然会落在你的手里。” “这样说来,我倒是需要再到陈欺霜那边再去确认一下了。”周钰恆推开公道杯站了起来,“不用你陪了。以你如今的身份,可不太方便出面。” “我看还是找个小厮代传口信吧。你去接触,难免会有些不太好的说法。确切来说,与那人相交,终究还是不太安全的。”李染枫也站了起来,“我怕盟主早晚会盯上你。” “找人传信,才更不安全。你放心吧。如果真有什么危险,我怕是早就已经死透了。可见,现在来说,我还是很安全的。”周钰恆有些洋洋得意地补充了一句,“我从小就脸皮厚,浪荡惯了,随别人怎么说、怎么看。” 李染枫严肃的脸上多了一抹一闪而过的笑意。 周钰恆向他辞行,将摺扇别在后颈处,像个纨绔子弟,吹着口哨,晃晃悠悠地走了。 “如果有可能,我愿意跟你换。”李染枫站在院门口,望着周钰恆离去的背影,发出一句感慨。 * 当护着白元奉的最后一名影卫也与武林盟众同归于尽时,树林的尸堆中,也只剩下了两个还站着的身影。 “我随身带不带武器,倒也不是什么死定律,但是,总有人愿意上当。”白元奉朝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将陈染怀又重新捆紧在了身上,“你真就相信,我出来会不带人?” “其实,我觉得你并没有我听说的那么强。所以,也都……无所谓了。至少,我把消息递出去了!”年轻人双手拄着长l枪,已然摇摇欲坠,瞎掉的左眼淋漓的鲜血煳满了一脸,他已经看不清什么东西了,但仍冲着白元奉声音的方向,露出一个略带得意的笑容。 “我欣赏你。但可惜,我不是什么好人。你报上名号,我找人替你收尸。”白元奉剑尖笔直地正指对方的心脏,浸血的剑身,将四周光芒吞噬殆尽。 年轻人咬了咬干涩的舌尖,艰难地拔起长l枪,顺着白元奉的方向竭力横扫:“战的痛快,死得其所,又何必在乎其他。不过这么随便一死。只可惜,没有一口断头酒。” “你死后,我祭你。”白元奉还剑入鞘。 “其实我知道你不该死。但是,如果不对付你,正道便要大乱了……你记得,要说话算数。”年轻人轻轻地说着,他笑得开朗,话音刚落,尸体便已直直地摔在了地上,长l枪也随着倒在了他身旁。 “算数。”白元奉豪爽地应承着,他手持八面汉剑,勉力支撑着身体,但终究还是气力不济,栽倒在了他脚边的一圈残肢断臂的零碎尸体间。 陈染怀趴在他的背上,睡得一脸恬淡。 ——我说武林盟为什么一直要紧咬住我不放,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武林正道!这就是代表正义的武林盟! ——你看看,你都给我惹了些什么样的麻烦。其实,我还是很中意他的,可惜了,就这样白白地死了。他也真是厉害,如果没有续命蛊,恐怕今天死在这里的,就是我了。 第98页 白元奉迷迷煳煳地想,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更是轰鸣不断。他想强撑着身体爬起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晕了过去。 第43章 第四十章 李染枫背着手,伫立在擂台一角,等待洞庭温婉婉的上场。 今天的比赛不同于往日。崑崙弟子利用三天休整间隙,于霞栖峰顶搭建起一座宽阔的擂台。高台之上,是观战的正魔两派的名宿。正中间端坐的,是正道领袖林恩山。 台下正魔两派观战人员分别被安排在了擂台的两端。当中,以无门无派的中间人士隔开。 为了昭示比赛的公正公开,霞栖峰开放了比武期间山底的封山禁令。但凡有能力上山观战者,都可以于白日比武时间,自由出入。 与之前受时间限制的选拔赛不同,决赛依照一场比武结束后,再进行下一场的规矩轮流上场。 青城掌门李染枫与洞庭温婉婉抽籤排在了第一场。 李染枫站着等了近一盏茶时间,直到比赛正式开始后,才有洞庭的弟子来报,说是温婉婉临时身体不适,深思熟虑下,决定放弃比赛。 崑崙弟子大声公布了李染枫获胜的结果。李染枫在台下观众的纷纷议论声中,淡定地走下了擂台。 青城门下的弟子纷纷围上了向门派掌门祝贺。李染枫也只淡淡地回了句“运气好”。 抽到第二场的是九华的木凭语和补位上来的花谢秋。 木凭语是位颇显张狂的青年。一身穿着轻浮而晃眼,脚踩了双五彩的花靴,单手撑着台边,跳上了擂台,然后转圈向四周拱手致敬,颇有种已经赢得了比赛的炫耀感。 可惜他遇到的是花谢秋。花谢秋出自合欢派,派内一直是阴盛阳衰,他又是合欢派掌门的唯一的公子,自然备受荣宠。合欢派教众自幼修行媚术,又讲究阴阳调和,端得是男子丰神俊朗,女子柔媚入骨。 花谢秋用骨扇遮脸,低调地在一堆莺莺燕燕的簇拥下出场。他身边人的长相本已属上乘,他本身又更为出彩,加之衣饰低调朴素,合乎礼节。所以,在他出现的一瞬,便已经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将对比之后愈显不堪的木凭语,不尴不尬地晾在了台上。 两人还未正式照面,就已经是火星四溅。 花谢秋规规矩矩地踩着台阶上的擂台,老老实实地向观战台上的前辈们鞠躬行礼,倒是比九华的木凭语显得更为正派。首先就赢得了台上台下的好感。 他展开骨扇,遮住被对面的花红柳绿的配色晃花的双眼,清亮地客气了一声:“小弟学艺不精,还请木公子手下留情。” “百招之内,我必胜你!”木凭语的回答铿锵有力。 随着一声“比赛开始”,花谢秋先展开精钢骨扇近身扑了过去。 木凭语旋身出招,九节鞭如云龙出岫,飘忽不定地袭向花谢秋周身要穴。 花谢秋架住九节鞭攻势,继续贴近木凭语的身边,同时出脚,勐踢木凭语的胸腹。 木凭语顺势收回九节鞭,缠住花谢秋的单足,向左侧甩去。 花谢秋在空中翻腾着挣脱了鞭缚,龇牙咧嘴地点着足尖站稳了。 两人也只互相试探了一回合,便高下立见,彼此心中对对方已有了准确的定位。 花谢秋站在台上,向台下找了一圈,见周钰恆站在李染枫的身边,只好愁眉苦脸地转过头去寻陈欺霜,在陈欺霜满脸的寒意中,做口型抱怨了一句“我很可能打不过他。” 陈欺霜只回了他一个阴森的笑,还有一句明显的警告,已经挂在了脸上——“打输不丢人,但是,你敢投降试试?” ——跟周钰恆一个臭德行。 花谢秋心底抱怨着,却端正地收拾起了其他的歪心思,合拢了扇骨,向对方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木凭语也严肃了起来。他双手绷直九节鞭,左脚沿身前划半圈,降低身体重心,旋身出腿,鞭击花谢秋脸面,两腿剪击花谢秋下路。 花谢秋依仗身法优势全场游走,并不与木凭语正面交锋。 木凭语虽外表浮夸,自身武艺绝对算得上功底扎实。扎马步时下身沉稳,出拳抬腿,雄风阵阵。从气势上,走的确实是九华山纯正阳刚的路线。 花谢秋再次切入九节鞭贴身死角,骨扇尖端刚触及木凭语的衣袖,留下一个条浅淡的划痕,就已经被木凭语一拳击中下巴,整个人被击飞了出去。 台下是一边惊唿一边喝彩的两极分化局面。 小百灵扒在台边喊:“公子,公子,你怎么不对他使用媚术啊!我们是魔教啊,没必要一身正气的!” 花谢秋被一击震得耳内嗡嗡响,牙齿如同全部脱落般剧痛,他爬起来时依旧逞强着开口:“让我魅惑他?不是我不想,实在是对着这么个玩意,我压根就没有感觉。” 他边嘴犟边抬头去看木凭语。 木凭语已脱去外面一身艷俗的外衣,只留了里面一身素色短打。胸口前是一片健康的小麦色,肌肉在短衫下若隐若现。再往上看,五官凌厉、神采飞扬。是一个姿态与样貌都算得上优秀的优质男。 “优质男”木凭语皱了皱眉,不耐烦的开口道:“你还要磨蹭多久?怕疼就认输下去!一个大老爷们,哭哭唧唧,娘里娘气的。” 第99页 花谢秋从小到大都自诩为门派内最刚强的男人,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骂他女气。他心底难得地涌上了几分怒气,不服输地反驳道:“爷爷那是让着你,待会输了,可别想要跪地求饶。” 说着,便施展了五分媚术,袭了过去。 木凭语鼻尖闻到一股清甜的气息,正暗自奇怪,再想屏住唿吸,已然来不及了。他头脑一阵迷煳,张口就先骂道:“可恶妖人!竟敢使毒?下三滥!” “你可别随口污衊好人,台上台下都是雪亮的眼睛在盯着看的,打不过我就认输,不丢人!” “你放屁!”木凭语抓住花谢秋的手腕,一提一别,将人按在了身下。却只觉得入手柔滑,香气盈鼻。侧目一看,坠入花谢秋似秋水缠绵媚丝绕骨的双眸中,不由得浑身发热,面红耳赤,唿吸粗重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木凭语只觉朦胧双眼内的花谢秋分外妖娆,似乎自有生以来,从未见过此等的美人,而这一绝色美人,现在就躺在自己的身下,笑意盈盈地望向自己。 ——我这绝对是鬼迷了心窍。 木凭语屈手就给了花谢秋一记肘击,趁着花谢秋翻滚躲闪时,又气不过地追上去连踢了好几脚:“你一个大男人,却妖里妖气的,可真欠揍!” “完了!看台上这人的穿着,就知道他的审美有问题。他可能是喜欢那种长得丑的。花公子这次势必要被伤得体无完肤了。”小百灵不忍再看,遮住了眼前,从指缝间偷瞄,侧过头去,与身旁的白虎毕先交换着看法。 “我看不见得。”毕先笑得爽朗,“花蝴蝶可抗打了!至少得掰断他的一对儿翅膀,才能抓稳他,让他乖乖听话。” 毕先口齿清晰、吐字清楚,逗得周围一圈的魔教教众哈哈笑作一团。 花谢秋在台上一字不漏地全听完了,气得七窍生烟,在九节鞭的连连攻势下,左支右绌,嘴上抽空骂道:“他妈的毕先王八蛋,等爷爷下台去,将你剥皮剔骨,熬一锅猫汤。” 木凭语也听得清楚,他适时地补了一句:“你叫花蝴蝶?是在哪家乐坊里卖艺么?” 花谢秋一扇子击向他的头脸,本以为他是想藉机嘲讽,但是木凭语一脸的正气,带着严肃认真的求知慾。只好悻悻然地回了一个“滚”字。 木凭语也并不恼,果断收起了九节鞭,九华步法“妄境不虚”迅速跟上,几下腾转,在花谢秋视线死角处,运起缩步与错字诀,右手运掌拍肩,左手顺着花谢秋的胳膊一路下滑,果然拧住花谢秋,就要卸掉他的胳膊。 他的大手死死地扣住花谢秋的肩膀。花谢秋顺着他的气劲去卸他的力,合扇作剑去刺木凭语的眼睛。 木凭语只扣住花谢秋不放,歪头去躲。 花谢秋展开骨扇如细刃般切向木凭语颈项,同时收腿侧踢木凭语的腰眼。 木凭语向后下腰,一拽一顶之间,顺利地将花谢秋的左胳膊卸脱臼了。 花谢秋“嗷”的一声,疼得眼泪差点儿都掉了下来。一看左臂,果然已经不能用了。 “花谢秋,你输了。下来。”陈欺霜的脸色有几分难看,他在台下冷冷地发话,一双眼冷冰冰地看着木凭语。 “不!我还没输。”花谢秋运起十成的媚术,轻功也发挥至极限。只见满台都是他浮动的虚影。 处于舞台正中间的木凭语看到的却是与众人截然不同的画面。 在一片帷幕摇晃的乱影中,妖娆的花谢秋翘起玉琢似的一根手指,轻轻地抬起他的下巴,向他送上醴艷的红唇。 柔风过后,又是宽衣解带的香艷旖旎的情景。 花谢秋美目中波纹荡漾,似有千言万语要与木凭语贴耳呢喃。 沉鱼落飞雁,皓齿纤步摇。美人在耳畔轻柔地呵气,浑身点燃着令人燥热的火焰。 在台下众人的眼中,木凭语仍躲着花谢秋的攻击,却已逐渐步伐紊乱,气息不定,疲于应付。 花谢秋的骨扇在木凭语的身上划下无数细密的小口子,伤口细细地向外渗血。木凭语却似毫无痛觉般,有时反而迎着花谢秋的扇尖,向前递上身体。 九华派的弟子在台下焦急地唿唤木凭语。魔教教众则大声叫好。 “你舞跳得可真好看。”木凭语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陈欺霜收紧了手中的傲雪。毕先已经起身走到了台下。 周钰恆长嘆一口气,合拢了绢扇。李染枫则干脆说出了口:“花谢秋输得不冤。” 木凭语想了半天,才眨了眨眼,补充道:“可惜你后背和肩臂上有伤,刚才那招抬手时,分明低了半分,我看出来了。” 花谢秋听见木凭语的话,收扇敛衣,向后撤步,动作利落,快成一道残影。 木凭语低头怒吼出声。饱含内力的声波一圈一圈漾开,前排观战的内力不足的弟子,眼见一阵气劲逼来,却避无可避,只能闭眼硬挺,直觉如同正面迎上一道巨掌拍击,登时便有被震晕过去的。 木凭语吼过之后,才蓄力弹步去追花谢秋。 他扯过花谢秋的大腿,将他横摔在了擂台中间,翻身骑在了花谢秋的身上,在花谢秋的痛唿声中,抠住他受伤的肩臂,并伴随着他的惨叫,干净利落地将花谢秋的另一只胳膊也卸了下来。 第100页 “你不要太过分!”毕先险些冲上台去,被维护秩序的崑崙弟子拦住,按回了座位上。 木凭语转过头颇为疑惑地看着毕先:“不是你教我的么?” 毕先被噎得险些背过气去。 “士可杀不可辱!我还让你去死呢!”小百灵跳起来指着木凭语的鼻子大骂,“你连玩笑都听不懂,是不是没长脑子?你快放开我们家公子!我告诉你,你再这样折辱人,我就跟你拼了……” 木凭语没再搭理她,他一手抓在花谢秋的脖子上,另一手则拍着花谢秋的脸,语带认真地劝道:“你认输吧!难道真的让我把你伤到体无完肤?” “我不认!你有本事,把小爷的腿也卸了!”花谢秋挣扎着用头去撞木凭语。 “哦。”木凭语仔细地端详了花谢秋的脸,真的听话的伸手抓向花谢秋的膝盖。 花谢秋武功不差,为人又骄傲,此时,眼睁睁地看着木凭语动手,只一声不吭地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肯开口求饶。 “够了。我做主,他认输。”陈欺霜向裁决的长老请示,一双眼只冷冰冰地锁住了木凭语。 “好吧,你说了算。”木凭语抓起花谢秋向台下丢去,“我说百招内赢你,没说谎。” 毕先飞身跃起,将花谢秋接在了怀里。合欢派众人围拢过来,焦急地看着陈欺霜替花谢秋接胳膊。 只见陈欺霜一手持住花谢秋的肘部,另一只手则握在了他的手腕。向下牵引,内旋上提,咔咔两声,动作娴熟且迅疾,如同拍两下肩膀那样简单。 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倒是花谢秋先惨叫了两声。他紧紧地抓向毕先的前襟,怒气沖沖地说:“死猫,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你等着!”还没来得及在毕先的脸上挠出五条指痕,已经被合欢派门人强行接下去休息去了。 台上,已经公布了比赛结果。木凭语在九华派弟子的欢唿声中,再次披上了那件红红绿绿的外衣。他照旧拱着手,绕台致意了一圈,才跳下了台。 这次已经没有人敢再嘲笑他了。他的实力衬得上他的傲气。正道这边陆陆续续地有人站起身替他鼓掌喝彩。魔教那边,则齐齐地喝了声饱含鄙夷的倒彩。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给小伙伴们发一波软福利,希望能够给你们平淡的看文心情中增添一点点不一样的颜色,月光女神与你们同在。【笔芯】 第44章 第四十一章 第三场是血盟教的毕先与泰山派的燕顾。 毕先登台前,陈欺霜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毕先有些紧张地笑着露出了一对儿小虎牙:“要是对方太厉害,我可就直接跪下来叫爷爷了啊!” “那你的财神爷爷恐怕会不太开心。少贫嘴,快上去吧。尽力而为。”陈欺霜又拍了下毕先的肩膀,这才推了他一把。 毕先一步一回头,极像恋家的雏鸟。一脸等待上台挨揍般的视死如归。 小百灵本想出言调笑,但还没从前一场因为信口开河而被对方拿捏住把柄中的后怕中挣脱出来,她环视了对面一周,见并没有人登台,这才摇头晃脑地冲着白虎连做了好几个鬼脸,嘲笑毕先道:“别害怕,毕先,也就是一锤头就砸扁了,都来不及疼,可快了!” 小白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煞白。 “你怎么这么调皮?”陈欺霜直摇头,“他把你宠坏了。” 小百灵得意得直哼哼:“这叫上樑不正下樑歪。回去管好你的上樑,我自然就能成为一个正直的人。” 这时候,泰山燕顾大吼一声,双脚一蹬,直接跳到了台上。震得擂台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毕先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也跟着大吼了一声。气势同样惊人。 台上观战的门派长老们纷纷出言赞嘆两人出场的气势恢宏。 燕顾使一对瓮金锤,一声大吼,两锤咣咣交击。毕先也跟着大吼一声,“人初”大斧舞得虎虎生威。 两人都是力量型选手。台下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等待一场山崩地裂的搏力之战。 结果两人也只是怒吼着龟缩在自己的一角,各各挥动着武器,防备着对方的率先攻击。 “上啊!毕先!噼他!”百灵带着魔教众人在台下添乱。 毕先闻言,果然又是一声大吼,举着斧子向对面沖了过去。 燕顾两锤一合,夹住了毕先的大斧。上下一错,将大斧挂了出去。 两人你来我往地过了六七十招,将一场开场就震撼人心的狮虎相斗,硬生生地磨成了软绵绵的——小棕狗怒咬小奶猫,小奶猫出爪还击。 两人打到晌午艷阳正悬,耗走了一大半的人。有人用餐完后,懒洋洋地剔着牙回来,看到还在打,索性打了个招唿,直接回去睡觉了。 就连台上观战的名宿们也有坐不住的。林恩山手边的茶壶已经换过六七次的水,两人还是没有决出胜负。 毕先与燕顾两人累得气喘吁吁,互相比划着名手势,示意暂时休战。席地而坐,唠起了家常。 这一耗,又拖走了更多的观众。 台上督战的长老连番警告二人。两人这才勉强挣扎着爬起来,又接着斗了四五十回合。 当台下只剩寥寥数人时,已经打了三次歇了两回的两人总算是决出了胜负。 第101页 燕顾拍着叫得比擂鼓声音更甚的肚子,嘆了一句:“反正也夺不了第一了,你干嘛要这么拼?你这小子真是顽强!我本来不想折腾的,但还真就想跟你较较劲。算了,不打了,我累了,回去吃饭。” 毕先捂紧了被砸到的肋骨,笑得难看:“承让。下次再见,我请大哥喝酒。” “够意思。来泰山,记得来找我。” 燕顾举着大锤又跳下了台去。 崑崙弟子一脸解脱地大声公布了毕先获胜的消息。 高台之上与台下观众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由于毕先与燕顾的耗时之战,血盟教陈欺霜与华山派郑成思的第四场比赛,被顺延至了第二日。 * 白元奉于半睡半醒之间,昏迷了片刻。 他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先是确认了陈染怀依旧安稳地趴在他的背上,这才用力挣扎着支撑起身体。 黑暗的树林内,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成对成对的莹亮的双眸,从草丛密集的间隙中发出亮光。 远处是一声悠长的狼嚎。 白元奉伸手在怀中摸索,打火石已经掉没了。 他抓过倒地在地的年轻人的长l枪,这才冒险在尸体堆间翻找。摸到了一个火摺子,一小罐火油,还翻到了装有小半袋酒水的酒囊。 “看来我的运气还是很好的。我不爱喝酒,都便宜你了。来,我敬你。”他说完,将酒囊内的酒尽数洒在了年轻人的身前,将酒囊塞进已经变凉的尸体的手中。 “一路走好。下辈子见吧。”白元奉举着临时做好的火把,将年轻人的尸身点燃了。在哔剥的枯枝燃烧声中,他又提了提背后背着的陈染怀,然后拄着长l枪,慢腾腾的离开了。 身后传来了野兽拖尸啃噬的声音。兽齿撕裂血肉咬合骨骼的伴随着舔舐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夜晚里,听起来格外地清晰瘆人。 * 霞栖峰天光未亮时,已有人早早地到擂台下占好了位置。 峰顶大多数人,更是早早就得到了消息——华山派掌门于日前的日落时分,带领大半数的门人,涌上了霞栖峰。 华山派的阵仗排得极大,隐隐有些欲与崑崙分庭抗礼的意味。但是华山派掌门将意思表达的分外委婉,之所以抛下教务,专程来观战,只因为这是一场正魔新生代旗帜之间的较量。 魔教的旗帜,自然是陈欺霜这等臭名昭着的江湖败类。他是魔教的精神领袖,武功深浅莫测。在民间坊口的口口相传中,早已被定义成了恶魔。 据说他本人青面獠牙,丑得天怒人怨。因此出门便要借杀过的死人面皮来遮脸。生平最爱剥人皮肤,“灭影”黑影一闪,立刻就能剥下整张完整的皮肤穿在身上。为人又好嫉妒,但凡遇到有人长得美,就会克制不住,因一时暴怒而随意杀人。 在魔教内部则私下流传着:青龙使是由老教主亲授魔功的亲传弟子。一身身法诡异至极,往往能忽然消失不见,还要杀人饮血,更会在月圆之夜,冲到魔教总坛的千仞高峰上仰天长啸。 总之,一句话概括,正魔两派都觉得他不是人。 至于正道的旗帜,正是今日即将比武的华山派高徒郑成思。 郑成思是江湖近些年崛起的新秀。年纪也轻,不过十七八岁,持一把名叫“立言”的长剑,有着初出茅庐的雄心与胆气。 据说他曾一人一剑独挑过长江附近的匪帮;揽胜亭活捉过江洋大盗;广源郡埋伏半年之久,抓获了一伙逼良为娼的犯罪团伙……现在凭藉这些事迹得以被举荐进入武林盟,成为了武林盟新生代的中坚力量之一。 他的实力与为人,在武林正道前辈们的口中是颇具赞誉的。同辈之间,也因为他的与世无争、柔慈待人,而替他赢得了很好的人缘。 擂台高处,是武林高层互相寒暄、互相夸赞的即兴表演场。 擂台之下,已经成为了武林故事的汇集地。但凡有关于台上对决两人只字片语信息的人,都会成为周围观众争相追捧与关注的焦点。 周钰恆在正道的观战席中转来转去,去探听正道对于比武两人的评价。 风评一面倒的倾向郑成思。而恶魔陈欺霜,则由一个野蛮的“人”,在口口相传中,逐渐进化成为了一只地府的捉命“鬼”。 周钰恆笑到脸都僵硬了。 “陈欺霜张开嘴,喷出一口毒雾,熏死了在场二十多位正道大侠!哈哈哈!二十多人!那得多大的嘴,需要多大的口气?!哈哈!我干脆编个故事,说是陈欺霜脱靴放毒,退敌百万,从此大荒山百虫不鸣、寸草难生,这多有意思!哈哈!我简直要笑疯了!他们是怎么想出来的!”周钰恆扇子掩口,抓不稳似的,笑得整个人抖来抖去。 “落井下石,以讹传讹,添油加醋。”李染枫蹙紧了眉心,“江湖人惯用的戏码。可见,口碑确实重要。” “这些胡说八道的口碑还不如不要。否则,我怕是也能在众多的神话故事中,见识到李掌门凭虚御风、遨游云山的风采了。”周钰恆揶揄着李染枫。 “确实是我过于执着于虚名了。”李染枫严肃的脸上木木然的,他紧锁着眉心,问周钰恆,“宋亭酒你治好后送走了么?我怀疑华山派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来与你为难的。” 第102页 “哎呀,李掌门也太抬举我了。那我得有多大的面子。”周钰恆笑着以扇掩口,压低了声音回答他,“你往高台上看,华山掌门的目的,在那里呢。” 李染枫依言看向高台,武林盟主林恩山正座的旁边加了一把高椅,与盟主之位一同占据了全场的最中心。 “郑成思很可能会输得难看。华山派将阵仗闹得这样大,就不怕自己下不来台?难道他们是想以自身作饵,向武林盟施压,藉以针对魔教?我看不懂华山派的意思。” “想不通就别想了。不是还有盟主在么?”周钰恆轻摇着摺扇,微眯着双眼,笑得既纯真又无害,“我也看不明白。我们只管好好看戏,其实也挺好的。” 两人说话间,郑成思与陈欺霜已在两边的摇旗吶喊声中登上了比武台。 两人颇有默契地双手抱拳,同时先向高台上的武林前辈们执了一礼,又互相拱手示意。 “宋师叔……宋亭酒,他还好么?”华山郑成思趁着比武尚未正式开始的短暂时间,低声而快速地向陈欺霜询问道。 陈欺霜猜不准他的意思,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挺好的。” “那多谢你了。”郑成思将“谢”字压得低低的,含煳着说了出来。随后,他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我岳松师弟虽有不对,但罪不致死。还有我的另一位师兄,即使言语不雅,你又怎么能不由分说地就割掉他的舌头呢?你做人如果一直这般的不讲道理,遇到事情就动辄打杀,也不要怪江湖人对你的不当指责。人,之所以可以通过言谈来沟通,就是为了给日后相见的双方留有一线余地。我今日在此,势要为两位同门讨回一个公道……” “你打还是不打?”陈欺霜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 “打!这叫做师出有名!凡事有因必有果……”郑成思边说着,边拔出长剑示意陈欺霜,“我剑名‘立言’,长三尺三寸……” “我看你的剑不如改名叫‘人言’。毕竟‘人言可畏’。” “啊?人言可畏?你是在说我话多么?我这是在劝你向善。你听过一句话,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只要心存善念,则虽身处阿鼻,亦能得到蛛丝救助……” “可以提前开始么?”陈欺霜向台上裁定的崑崙长老询问。 长老笑一笑:“你再多忍一柱香时间吧,马上就开始了。” “我听闻华山是道家教派,你却劝我向佛。你师尊知道么?”陈欺霜索性盘膝坐下了。 “看来兄台果然还是听得进我的劝解的。其实无论哪个教派,道理都是一样的。为人总是要秉持善念的。同样让你与一个心怀善意的人和一个心怀恶念的人独处,你会选择哪一位?你难道愿意呆在一个需要时刻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江湖么?我们如果都能从自身开始做起……” “宋亭酒是你们心怀善意送到江湖闯荡、任人追杀的?”陈欺霜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言不由衷的话还是不要说了。‘立言’容易‘立身’难。劝人的话,谁不会说?” “所以……所以才要从自身做起。假如每个人都能……唉,算了,比斗什么时候开始?” “比武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时间到——感谢第23、24名小伙伴的收藏。小本子上记录一下。 ================================================ 论坛有小伙伴给我留了大篇幅的建设性意见,其中几个点我深思了一下,确实提得很中肯,值得我推敲和改进。所以,想重写文案及开篇几章的部分(具体修改几章可能会视剧情而定,好愁啊,我真的是文案废物呀)。 明天再更一章后,十一之前,都将暂停更新。 等放假回来后,我会继续努力更文的(我才开玩笑对自己说不会断更的,结果……现实版轮耳光预警,唉—)。总之,这篇文绝对不会弃的!请大家给我几天时间调整一下。【鞠躬】 抱歉啊,小伙伴们。【笔芯,抱抱】 第45章 第四十二章 陈欺霜在崑崙童子清亮的声音落下的剎那,人剑化作一体,向郑成思直刺而去。 郑成思忙横剑来挡,顺着陈欺霜的剑势向一旁卸力。 陈欺霜出腿横扫,于郑成思持剑格挡的瞬间,迅速变招,左手探指取向郑成思喉间,右手持“傲雪”拦腰,口中清吟道:“烈酒在喉剑在腰。” 郑成思分手格住,一时间变了脸色:“是‘乱云俱下’剑法?宋师叔竟然有传人?!” 陈欺霜迅剑出招,虚虚復空空,于缥缈无定的身影中,带出如芒乱光。如逐烟波起,如妒柳绵飘。 郑成思使出华山的“洞窥千尺”的剑诀,去虚而存一点真气,向陈欺霜的膻中穴点去。 “顾我共君俱寂寞。”“傲雪”顺着“立言”绕行一周,由陈欺霜的右手转至他的左手,剑若盘龙,绞绕着“立言”的剑身。 郑成思随着剑身旋转:“你想靠旁门杂学赢我华山正统?正统之所以称为‘正’,是因为歷代前辈们凝结心血对它剔杂质、萃菁华。以一人之力,妄图抗衡华山派悠远的歷史,你未免自不量力!” 第103页 “如果单论‘立言’,你怕早已冠绝华山了。”陈欺霜左手立直剑身,右手沿剑身直上,影收元气表,光灭太虚中。雪亮剑身光影交现,陈欺霜使出“乱云俱下”剑法第二式“得即高歌失且休”。 郑成思头上的发冠应声而裂。他悽惶地笑着,右手虎口迸开,顺着“立言”剑身向下流血,滴在了擂台上。 陈欺霜的第四招已至,“是非荣辱不关情”。陈欺霜身随剑意而起,飘荡盪乘化随卷舒,浩汤汤无心任始终。 “傲雪”经由郑成思的颌下,最终在他的心口前,停了下来。但巍然浩荡的剑意,如巨云盖顶,逐龙腾空,久久激盪在郑成思的心间。郑成思捂住心口,呕出一口心头血。 “是我输了。没想到你竟能将‘乱云俱下’运用的这般娴熟,剑意与心境浑若一体。宋师叔怕是没少下心思吧。”郑成思抬袖擦干嘴边血渍。 陈欺霜捡起剑鞘收入傲雪:“我偷学的。正统是什么我不懂,但你们华山派心有杂念,好生是非,怕是要辜负歷来前辈去芜存菁的美意了。”他话说完,一拱手,跳回了魔教阵营。整个魔教观众席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高台上观战的名宿中有出言惋惜的:“可惜了,极好的武学天才,却入了魔教,长在了污秽之地。可惜啊!” “魔教怎么就污秽了?怕不比你们这群蝇营狗苟之辈,心性干净得多?感受到陈欺霜剑下睥睨万里的霸气了么?你们正道有哪个门派的子弟有这等的胸襟与气度?” “真正心境端正的年轻人,怕是不屑于参与这名利之争吧?我辈尚武德,自是一身正气,又岂能与邪魔之人比妖气?笑话!” “这就是正道所谓的武林泰斗们不肯下场比试的藉口吧?是怕被我们魔教的年轻人打得颜面尽失吧!哈哈!” “你以为你们魔教那些老王八们会比我们高尚到哪里?派些小辈来送死,倒不嫌丢人!” “陈欺霜以偷学来的弃徒的返璞归真剑法,打败了华山派的正统传人,这一巴掌打得大快人心!真合我小老儿的心意,我可真喜欢这个孩子。” “钱老儿,人要懂得管住嘴。中寿之人,现今墓前之木也该亭亭华盖了吧?” “可惜了!天不假年啊,郑老头。你该诚意向上苍祈寿,而不是妒忌小老儿活得比你久!” …… “好了!都住口!”林恩山覆回茶盖,“诸位有私怨,请自行解决。崑崙一日由我坐镇,便由不得诸位在此撒野。” 见武林盟主发火了,正魔两派应邀观战的耆宿互相指责埋怨着,起身离开了高席。 从擂台走下来的郑成思,被迎面上前的华山掌门,当着武林群雄的面,打了一记耳光:“连偷师之人的粗糙剑招都应付不了。回去剑阁面壁三个月,将华山剑诀抄够千遍!” 郑成思心知这是华山掌门在为华山派找回颜面,于是长揖谢罪道:“是弟子学艺不精,辱没了师门的颜面,多谢师尊教诲,弟子回派定当潜心重修剑诀。” 华山派掌门此时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低声叮嘱他:“你回去好好研究拆解一下他的剑法,早晚会有你扬名立万的机会!” 他留给郑成思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又急匆匆地重新踏回高台,笑逐颜开地与武林盟主林恩山,你来我往,客气地寒暄了十几句。 最后,才匆匆告辞,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华山弟子下了山。 * 魔教分坛迎来了一尊巨大的魔神。 魔神浑身缠满了绷带,却依旧豪放的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无人敢劝。 分坛坛主一面心下惶然地伺候着这位喜怒无常、万人之上的尊主,一面遵令向魔教总坛左护法黄溯回处汇报。 黄溯回得到消息,立刻披星戴月地赶了过来。进门一口水都未来得及饮,急沖沖地就进了白元奉的屋子。 看到虽浑身受伤,仍神采奕奕的白元奉,黄溯回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刚想开口骂人,却又扫到不识趣跟了进来的分坛坛主,只好单膝跪地,咬牙切齿地大喊道:“教主千秋万福!属下奉命恭迎教主回总坛!请、教主、务必、肯、赏脸、回教!” “嗯。左护法辛苦了,左护法请起。”声音波澜不惊。 黄溯回抬手挥退了分坛坛主及手下,上前噼手夺下了白元奉手中的酒杯:“你!你好得很啊,白元奉!一声不吭就消失了七天!回来就是全身带伤!我警告你多少次了,不要跟陈染怀单独出去!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小声点。小怀还在睡呢。”白元奉掏了掏震到发麻的耳朵,“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跟他单独出去了。” “真的?”黄溯回将信将疑。 “真的。”白元奉右手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击了起来,“我想过了,血盟教大祭司之位闲置多年,我想将小怀放上去。” “你他妈的疯了是不是?!”黄溯回气得直跳脚,“你的权利都快被陈染怀架空了,这时候你不抓紧时间收回势力,反倒继续将他捧上高位,替他巩固势力?!你是不是有病!” “权利被架空?哈,不过是些骗骗小孩子的把戏。他收拢的,都是我的人。”白元奉淡漠地举箸挟肉吃,“我没有疯。只是想在做与武林盟为敌的决定前,最后尝试一下,有没有挽回他的可能。原来,他是真的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104页 “你在说真的?”黄溯回坐到白元奉的身侧,取了个空杯倒酒喝,“你为什么突发奇想要与武林盟为敌?又为什么要将他放到祭司的位置上?其实,像他这样什么都不记得了,反而更好。” 白元奉夺下黄溯回倒满酒的酒杯,倒在了地上:“这一壶,是我祭奠亡者的,要喝,你自己再开坛新的去。” 白元奉果然向地上倒一杯,自己饮一杯,似在与死者对饮。 黄溯回也不再多问,伸筷子去夹菜,见白元奉没有阻拦,便只默默地陪着白元奉吃菜,看白元奉饮酒。 更漏在两人的沉默无语中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现在,武林盟乃至整个武林正道都想要他的命,你让他当魔教祭司,说到底,其实还是为了保护他。”黄溯回率先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我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突然间性情大变?” “我突然开悟了!想要励精图治,走上权利的顶端,踩得武林盟及其他与我作对的教派,永世不得翻身。作为魔教之首,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你别说气话,这不是你的性格。虽然你被众人尊为魔尊,但我知道,你内心最嚮往的,却是你口中最厌烦的武林盟。你自幼便想做惩恶扬善、除暴安良的大侠。” “快别说了!那不过是年少轻狂时的胡言乱语罢了。这些年,梦也该醒了。”白元奉仰头又是一杯酒,“我都这般年纪的人了,也该认清现实了。” “认清现实,好好务实,是件好事。但你真的下定决心,要打破正魔多年来维繫的平衡么?” “平衡?!哈哈!这难道不是我们连番退让的假象?我现在,只想把莹湘的命救回来,别的,我管不了那么多。是兄弟的,就帮我!” “你想做,我就帮你!” “好兄弟!”白元奉疲惫地笑着,拍了拍黄溯回的肩,又饮尽了一杯酒。 * 三日后决赛的第一场,陈欺霜迎战九华木凭语。 开场第一句,便是铿锵有力的一句:“十招之内,我必胜你!” 此话一出,台上台下,一片譁然。 “狂傲!”林恩山当众捏碎了一只杯子。 周钰恆在台下捏了一手的冷汗。他知道陈欺霜在上台前,吞服了强行提升内功修为的药。 除了要打败木凭语,他更多的是为了替花谢秋找回丢掉的颜面。 “只要淘汰掉木凭语,剩下的事,尽在你的掌握中。我放心你,也请你相信我。”陈欺霜拿走药之前,蹲踩在窗框上,留给周钰恆一个吻,“别忘了,事情了了,你带我回家。” 陈欺霜没带任何武器,状若疯狗般地迎着木凭语的九节鞭的攻势而上,不闪不避,只一味的攻击。森森寒气中,裹着鱼死网破的癫狂。 第三招时,木凭语已经绞住了陈欺霜的单臂,却被陈欺霜强行挣脱,兇狠地踹断了肋骨。 第五招时,木凭语九节鞭抡圆,护住了周身,採取了严密的防守姿态。陈欺霜单手护身,拼却折损一条左臂,击飞了木凭语的武器。 全场跟着沸腾了起来,无数人跟着大喊着计数:“第六招、第七招、第八招……” 终于,在第十招将尽之际,陈欺霜如愿地抓住了木凭语的左臂,在木凭语惊恐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个饱含恶意的森森冷笑:“你可真欠揍!” 然后,伴随木凭语的尖利惊叫声,从容地依次卸下了木凭语的左右臂关节,跪在木凭语的身上,拍着木凭语的脸说道:“你认输吧!哦,我忘了,你没机会了。” “我不服!欺负魔教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偏要针对我?我是站在比武场上堂堂正正打败花蝴蝶的,又有什么错?”木凭语有些委屈。 “他是因我而受伤的。我这个人小肚鸡肠,见不得护着我的人受欺负。何况,我也是在比武场上堂堂正正打败你的。”陈欺霜说着,起身抓起木凭语向台下的九华派弟子间丢去,“我说十招内赢你,没说谎!” 前后歷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全场静谧了一瞬,然后,整个魔教的观众席都跟着疯狂了!他们全都站了起来,整齐而大声地唿喊着口号“青龙使!陈欺霜!”“青龙使!陈欺霜!”“青龙使!陈欺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中间势力,也有随着热情高涨的魔教教徒高喊的。 高台上观战的魔教泰斗,有站起来鼓掌的,有癫狂大笑的。均是满脸的扬眉吐气,志得意满。 决赛的第二场,是李染枫与毕先的对决。 毕先以伤重未愈为由,直接弃权。 李染枫再一次没有出手,仅凭运气好,就杀入了决赛。 他将在决赛之时,与陈欺霜争夺榜首之位。 武林盟主林恩山没等比赛结果公布,便推盏抚袖而去,看得出,是被气得不轻。 高台上观战的两派纷纷猜测,林盟主如此不淡定的原因,怕是在为决赛而担忧。 “听说陈欺霜独自杀入杀出青城山,取青城掌门之子李明世的头颅,有如探囊取物,视青城人马若无物。如此看来,当初李染枫都没能够拦住他,现在一对一,岂不是更无胜算?!” 第105页 “看陈欺霜今日的表现,真是修为怕是已在老夫之上了。果真可怕。” “青城前任掌门在世时,从未听过李染枫这么号人物,如今却能备受林盟主期待,亲自带在身边提携,也难保就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我曾看过两人出招。陈欺霜剑法诡谲多变,李染枫剑法沉稳古拙,也难说到底是谁能更胜一筹。” “是啊。说不定李染枫就是那隐忍世间,一朝逢会,就直冲云霄的天才。” “我赌陈欺霜赢!小老儿亲自下场恐怕都要斟酌着对付的小娃,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输掉?” “李染枫如果想为师门报仇雪恨,这恐怕会是他最好的机会!我猜他会克制不住,杀掉陈欺霜。” “人岂是他说杀就杀得掉的?带了仇恨的剑意,已落了下品,再难登大雅之堂了!” “你错了!仇恨才是使一个人飞速进步的力量。自魔教围攻青城,至今,已有一年了吧。这一年时间,足够令一位武者褪去青涩,坚定心志,所以,不好说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南极大大给《霜》做的封面,总算有了自己的第一件衣服啦。哈哈哈。 再感谢做“狸点”头像的林钦大大,嗯,我也可以跟别人不一样啦。再次哈哈哈。 ——感谢免费帮忙制作封面的涂画乐园,推荐一下~ 地址:http://bbs.jjwxc/board.php?board=23&page=1 第46章 第四十三章 魔教密室内。 白元奉双手分拄桌子两侧,在昏暗的室内,凭藉泛黄的烛光,仔细研究着摊在面前的崑崙山形图。 黄溯回推门而入,勐地看到白元奉的身影,先吃了一惊:“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白元奉转过头来看他,一双明目内熠熠生辉:“青龙传讯于我,朱雀与李染枫接触成功,已经以千金重利,将蠲髅丹买下了。崑崙比武结束,他们将带着丹药直接回教。” “你是说,湘儿、咳、莹湘的病是有救了?!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怎么办?等药回来后我亲自送到五毒教?不不,我还是先亲自去迎回丹药,能更放心一些。”黄溯回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说话间就已经坐不住了。他匆匆向白元奉比划了个手势,就想转身向外走。 “小回,稍等。我还有其他事情要找你商议。”白元奉回落座位,抬手示意黄溯回先坐到对面。 黄溯回面带疑惑,勉力强按心绪坐了下来,他有些焦躁地盯着依旧沉稳的白元奉,突然想通了似的开口问道:“你还在考虑祭司的那个提议?祭司不同于其他的职务,宁可空缺,也绝不能让一名心怀不轨的异教之人霸占。没可能的!任谁,都不会同意的。” 白元奉脸上的从容渐渐消失,他轻轻抿了下唇:“我想问下接应的安排,你打算怎么处理?” “凡事以蠲髅丹优先。”黄溯回表情有些凝重,“我挑了亲信中的精英,共计百人——都是教内旧部,入教多年,诚实可靠。现在一部分已经潜入了霞栖峰,剩下的,全部在崑崙山下待命。” “目标太大,反倒不利于他们逃脱。正道那些人,想要藉此机会将我们一网打尽。我们这边有接应,对方那边势必会有埋伏。 一旦双方缠斗,消息走漏,在武林盟的地盘内,将会导致更多魔教人马陷入僵局,只会对我们不利。 我要亲自去接人。” “你去?不,这绝对不行!你亲身犯险,我决不同意!有什么计划,你可以跟我说,你坐镇教内,我去崑崙接人。” “不冒险。我不过想趁着他们身心疲惫,最需要调整的时候,带人抄了他们的老巢,顺势也解了霞栖峰之围。我已调了玄武回来帮我,教内交由你坐镇,我也能放心一些。” “你这算什么?已经决定了,然后随便通知我一声?!”黄溯回有些气恼地怒视着白元奉。 白元奉不为所动:“对。我打算连夜就走。” “马上走?”黄溯回站起身,双手压住白元奉的双肩,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白元奉!走这步,你可要想好了!你是去挑衅,是去杀人!一旦踏上去,我们这些年的隐忍,这些年的努力……我们,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你难道还不懂么?我们早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白元奉淡淡一笑,带着说不尽的无力,“世人多偏见,不过见黑即是黑。我现在只想先救回莹湘,也保护好跟随我这些年的教内的孩子们,其他的,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 陈欺霜与毕先的院落。 “……比武未结束时,你便带着人先走。地图给你,沿着我们预先走过的路线,往东南方向,到南疆与玄武汇合……我会派黄离将丹药送给你……在五毒教内等我。 记住,白虎,丹药贴身保管,除了你自己以外,不要相信任何人! 教内接应的人马,一概不用理会,有跟上来尾随的,通通杀了……” * 崑崙山武林盟主书房。 林恩山轻轻抚着桌面,叮嘱李染枫道:“千万记住,不可意气用事。仇可以慢慢报,但明日的决赛,江湖朋友面前,万不能先失去资格。” 第106页 他抬眼看了看垂眉顺目的李染枫,顿了顿,又补充道:“适当的时候,就该利用下身边能够利用的人,比如,周家的那个孩子。” 李染枫惊讶地抬起了眼,刚想说些什么,林恩山笑了笑,抬手阻止了他。他点头示意李染枫坐下,将一碗红褐色的茶汤推了过来:“下面有新送过来的药茶,你先坐下喝了吧。对了,‘崑山玉响’,你练到第几重了?” 李染枫道过谢,面不改色地将药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碗,回答道:“刚练到第六重,弟子日夜努力,但总于临近突破之际,觉得气滞脉凝,周身血热如沸,不知是不是弟子练错了?” “很好啊,很好。年纪轻轻就已经练到第六重了。比老夫当年的资质要好上很多。”林恩山背手而立,“不是你练错了。这只是一处瓶颈,你不日即可突破。届时,你将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九华的木凭语,是个傻孩子,为人老实听话,是个心思单纯的武学奇才,可惜跟了个浮夸张扬的师父,照着他师父那不着调的样子,学了一身的臭毛病,日后可以收入武林盟,护他远离世俗,专心研究,必能成一派宗师; 华山派郑成思,为人善良,好打抱不平,热心开朗,武学天分也不错,可惜这个话痨的毛病,实在令人厌烦的很,你可以用他周旋各个门派; 洞庭的温婉婉,是个极识时务的丫头。为人狡猾心思灵活,你可以考虑与她联姻,各取所需,或者专门利用她来针对魔教门派…… 智囊,你可以用周钰恆。凡事也只可以参考,不必事事皆信他。我观他言语多极端,亦正亦邪,恐怕是山野之气沾染过多,已经毁掉了原本的心性了…… ……可惜了,天罡门卢正非那个孩子,本该是你的左膀右臂……” 李染枫越听越心惊,他隐隐有种林盟主正在向自己託付身后事的错觉。他几次想要出言打断,都被盟主用眼神制止了。 “……崑崙三千弟子中,我竟挑不出一个心计、人品、武力俱佳的。就连自小被我带在身边一手带大的林瑾琀在内,你看看,迂腐懦弱成了什么样子! 错在我,也在正道。 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将孩子圈养在家中,看护在翅膀下,生怕门下弟子受到一丁点的风吹雨打。 没想到啊,却养出了一些只会对自己人逞兇斗狠、欺软怕硬的废物们! ……我年龄大了,身边无人,也只能跟你说几句真心话了…… ……菁英计划早晚都要有人来做,他们……整个武林都过惯了安稳太平的日子了,殊不知优胜劣汰才是世间的正理。……他们别长久的安乐麻痹到已经忘记过去的血泪了……总要牺牲一些人,才能让他们认清楚现实…… ……曾有个合适的孩子,我是想接到身边来培养的。但是,可惜啊,欲成大事,就不得不抛弃一些多余的感情……染枫你记住,切不能感情用事啊!” 李染枫越听越迷茫,他感到浑身如针刺般麻痹,听了林恩山的话后,更加疑惑难懂,只好挣扎着扶住桌脚,勉强稳住身形。 “……可惜啊!你也是个心软的孩子……有些事,我必须替你做出选择……好了,我也累了,你回吧。记住我今晚对你说过的话。” 李染枫勉强弯腰行礼后,在林恩山挥退的手势中,告退了下来。 他回忆了一下林恩山讲过的话。莫名觉得有些心烦气躁,勉力沉下心气,压制住了沸腾的血液。 想来,是那碗药茶有问题。但是自己敢不喝么?整个青城派都受制于林盟主的掌控下,自己的一举一动,更是被他洞察于心。 罢了,生死有命,随遇而安吧。他想着,见到了迎面走来的林瑾琀。 “父亲找你?你要回霞栖峰了么?哎,你没事吧?怎么晃来晃去的站不稳?是病了么?”林瑾琀伸手来探李染枫的额头,“好烫!你发烧了!这个样子,明天怎么能比武?我送你去大夫那里……” “对不起啊!瑾琀。” 对不起,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我帮不了你了。 李染枫笑了笑:“让你担心了。我喝酒喝多了,现在正有些迷煳,回去睡一会儿就好了。” “是真的?我先送你回去,再来向父亲问安吧!”林瑾琀笑着,伸手来扶李染枫,架着李染枫往自己的房间走,“要不,你还是在我的房间里休息一晚吧!醉得这么厉害,天黑回霞栖峰,太危险了。” “瑾琀,你今晚还是别去盟主那里了,留下陪我说说话吧!”李染枫抓住了林瑾琀的衣袖。 “父亲那边不能不去的。你是因为怕黑么?好了,我找人陪你。你好好睡一觉。万一明早起不来,也不必去比赛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林瑾琀唤来小童在外间陪护李染枫,自己挣脱李染枫的手,替他掖好了杯子,并轻轻吹灭了烛台。 李染枫举起衣袖遮住了眼睛,再次伸手去抓林瑾琀,却只留住了一片空气。 作者有话要说: 研究透彻了各式的人脸与后脑勺;在汹涌的人浪中挣扎着上镜抢c位;如同上秀场般变换着各种姿势排队。 第107页 终于,“v5”“粗壮的”“活着”回来啦!【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既然能够顺利的活下来,那就要努力地更文回报社会! 假期归来,重新恢復日更!!! ====================================== ——我再次仔细地思考过了。 以我目前一杯水不满的臭水平,再怎么努力地、彻夜难眠地修改,也不可能立刻变成一桶水的。倒不如一气呵成,疯狂的“白”一波,一口气的冲到底! 嗯!就这样吧!更文为主!!! 下次我要是再敢提“停更修文”四个字,绝对是想以此为藉口偷懒! 请一巴掌甩醒我!!! 最后,日更三千不是梦!(如此这般的信口开河着。) 第47章 第四十四章 总决赛这天,是个阴云的天气。 现场的气氛,凝滞得流动不起半丝风,层叠的厚重云头,沉甸甸地坠在每个人的头上,用冷灰色铺天盖地的压抑感,增加着人心的焦灼。 气氛很是怪异。密密麻麻塞满了人的场地,寂静得却似空荡的旷野。 突然,有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先从魔教的观战人群中发出,声音逐渐扩大,击碎了如池水般的宁静。 人群有序地向两旁分散开,留出了几人宽的窄径。 陈欺霜出现在路径的尽头,沿着这条通往比武台的路,孤单的向前走。 他身前身后那些兴奋的小声喧譁,逐渐演变成了更为热烈的唿喊声。 场上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向声音来源处张望了过去。 陈欺霜腰配傲雪剑,随手把玩着“灭影”,一身如常的打扮:黑色束袖束腿短款武服,头上用一根普通的黑色髮带束髮。 除了淡定清冷的英俊面容,以及浑身上下的噬血气息外,与大街上任何一名普通的青年相比,没有任何的不同。 他先站在了比武场上,站立着等候。 另一面。李染枫也如往日那般,跟随着武林盟主的脚步,进入了会场。 他一身天青色青城掌门的服饰,高冠配额饰,卓尔不群,彰显着肃然的风采。 林恩山低头又叮嘱了他几句,并拍了拍他的肩。他恭敬地应答着,向林恩山施礼完毕,这才稳步登上比武擂台。 两人依礼,先向高台上的前辈们行礼致意,再互相执礼。 “请。”李染枫双手执剑,平持至胸前,拔出长剑“愍命”。 “愍命”是已故青城老掌门的佩剑。 老掌门讲起此剑时,总会抚着鬍鬚感慨一句:“回邪辟而不能入兮,诚愿藏而不可迁。” 下面的淘气弟子们往往会学着老掌门的样子,也抚着“鬍鬚”,点点头,齐刷刷地应一句“掌门说得极是。” 然后,嘻嘻哈哈地笑闹作一团,逃开老掌门的打。 那时,正是青城山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李明世总是呆在祖师祠堂罚跪。往往一跪就是一整天,还要双手高举着青城剑谱、祖训等,边跪边背诵。 李染枫则多半时间都在与师弟们对剑餵招,或者担水噼柴,做一些杂务。被几个师弟揶揄取笑时,也不见恼,自己取了本书,窝在后山的大树上,一呆就是一下午。 陈染怀会带头领着师兄师弟们到处捣乱——掰断夫子的戒尺,偷光师叔的点心,顺手摸同门几个物件藏起来,偷偷熘下山跑到集市去玩……最后受罚顶包的,往往都是李明世。 老掌门和其他的师伯师叔们生气地收拾这帮混蛋小子们,大家也都会胡闹着不当一回事,依旧是懒洋洋地练剑,结结巴巴地背书,手忙脚乱地干农活,兴高采烈地嬉笑打闹……气得长辈们只好杀鸡儆猴——又将李明世关进祠堂内罚跪。 虽然小辈们平时大多不正经,但这时候,又多半很仗义。 整排整列规规矩矩地跪排在祠堂外,与这位实际上的“染”字辈的大师兄同甘共苦,在李明世的带领下,高声朗读着祖训,一起餵着蚊子,或者,一起挨着冻。 “愍命”重现江湖,出现在青城李染枫对战魔教陈欺霜的比赛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陈欺霜用手按在胸前,深吸了一口气,静默了片刻,随即毫不客气的,傲雪剑身一抖,抢先一步攻了过去。 “当!”两剑一声轻撞,李染枫沉稳如山,用剑嵴格住了陈欺霜的攻击。 一击不中,陈欺霜迅速地撤步后退,变换了角度,闪身从斜后方又突击了出来。 李染枫终于迈出了自上台后的第一步。 两人在电光石火间迅速地攻击与格挡。 台下只能见到一团浓密的黑云绕住一片青影飞速地旋转。 两色交融着缠斗,从其中传出叮噹不断的剑击声,溅射出的火花,如黑夜青空交替中辉映的星子。 “好!好!一个迅疾如风,一个不动如山。武林人才辈出,当浮一大白!”高台之上,钱老儿击节赞嘆,摸出酒囊,饮了一大口。 “腾驴之辈,倒也有胆与骐骥千里竞驰逐。”郑老头不屑地哼出了声。 “只是彼此试探,就有如此的气势,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第108页 “两人都还在故意藏拙,看来,真实实力还不止如此。深不可测,令人汗颜啊。” “年纪这般轻,是哪来这般深厚的内力的?陈欺霜倒也罢,听说魔教睁眼闭眼每时每刻都在杀人,但是李染枫这小子,如此丰富的对战经验,可非一日之功啊!看来,盟主没少花心思培养啊!” 林恩山淡淡一笑,轻轻抿了一口茶,道:“染枫这个孩子是个用脑用心的,领悟力比一般的孩子要强一些。” 高台上说话间,陈欺霜如鬼魅般地切进了李染枫的右侧肋下,左手挥起了“灭影”。匕首疾旋间,再一次撞上了“愍命”。 李染枫格挡、反击,一气呵成。 剑逐着陈欺霜的小臂,还了一记,切碎了陈欺霜的衣袖,留下了一条血痕。 鲜血滴落在台上。 台下是正道的轰然叫好声。 李染枫是专门研究过陈欺霜的。 对上别人,他没有必赢的把握。但是,遇到陈欺霜,他不得不赢! 在每个梦回的午夜,在鲜血溅身山火焚烧的噩梦中,在青城现存师兄师弟们的眼神下,李染枫强行屠戮这自己的内心,在头疼欲裂的挣扎中,一遍一遍挖掘记忆中令人畏惧的影像。 一招一招,一次又一次,拆解着陈欺霜的剑招。 他期待有一天能亲手杀了他! 李染枫一着得手,立刻转守为攻,处处紧逼。 如无数次模拟演练那般,陈欺霜闪身退后时,他出腿勾踢;陈欺霜格挡侧避时,他出剑斜挑;陈欺霜缩身下蹲时,他先一步下蹲,以脚跟为轴,转动身体,攻击陈欺霜的下盘。 陈欺霜处处受制。 “灭影”与“傲雪”已经左右手轮换过无数次。 鲜血淋漓地滴落在脚下,动如闪电的步伐,也明显的缓慢了下来。 他在大口大口地急促喘息。 汗水顺着眉毛滴落下来,他抬手擦过额头上的汗水,藉机向台下看向他的周钰恆轻轻地摇了摇头。 李染枫没有丝毫停滞,出剑冲着陈欺霜扎来。往日严肃自持的脸上,是青筋崩起的入骨的恨意。 “傲雪”的银光被避开了,“灭影”的黑芒也被错开了。“愍命”的青芒突破着层层的阻碍,钉向了陈欺霜的胸口! “李染枫!”高台上的林恩山起身怒喝! 李染枫内心一惊,剑已失去了气势,剑锋一偏,被陈欺霜一个向后下腰,让了过去。 两人俱是冷汗涔涔,各自向后撤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自比武以来,魔教青龙使一直是一脸的从容不迫,给人了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几乎成为了不可超越的存在。 谁又会想到,有朝一日,竟会看到他也遇上了难缠的对手,在对方的步步紧逼下狼狈退让,并且几乎被逼入了死地。 台下的正道群雄高声喝彩,台下的魔教妖人异常沉默。 李染枫左手强摁右手,平息着“愍命”的剧烈颤抖。他向高台林恩山的位置仰望着。 林恩山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李染枫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重新将视线又落回了陈欺霜的身上。 却见陈欺霜也刚将视线从林恩山的身上收回来。他的脸色极其的阴沉难看。随即,是一连串的低声冷笑。 陈欺霜笑够之后,才抬起头来,清澈的眼内已经满是阴鸷。 他手弹着傲雪剑身,发出“铮”得一声轻鸣。同时,挑着唇角,对着李染枫露出了妖异邪气的微笑。 在与李染枫擦身而过的瞬间,陈欺霜低声问道:“你以为你研究过我,就会有用?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么?” 第48章 第四十五章 青城剑招“化影逐星”,擦过李染枫的小臂,在同样的位置,留下了同样深度的一道剑痕。 一滴鲜血,滴落在了台上,但这一次,是李染枫的。 陈欺霜挑衅似的向高台上又露出一个冷笑,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同样的一招,又以同样的位置,出现在了李染枫的身上。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台下魔众,带了钦佩与敬意,低沉着齐声喊出了已故老魔尊的口号。 李染枫浑身冷颤着、激烈地抗拒着,才从完全压制住他的强大气场中挣脱了出来。 第三式的“化影逐星”已临近身前,李染枫抬起“愍命”挡住受伤的小臂,一道亮银色闪过,同样的位置上,又切上了第三道划痕。 “你是装的?!”“愍命”在手中悲悽地哀鸣,李染枫愤愤地出声,“青城剑法是谁教你的?!” 陈欺霜并没有回答,依旧是一声冷笑。 第四招同样的青城剑法向着同样的位置再次袭来! “愍命”的青芒,护住了李染枫的整条小臂。 “傲雪”剑尖的一点剑芒,擦着青芒的边缘,两剑相蹭,发出令人心烦的尖锐的金属的剐蹭声。 又是第四道划痕,再次划在了小臂上。 第五次相同的剑招袭来。 这一次,“愍命”的青芒,终于坚决地将“傲雪”的雪亮光芒阻隔在了外面。 陈欺霜略惊讶地挑了双眉,他并不意外地又是一笑,“灭影”在他指尖灵巧地一跃,匕首脱手,暗黑墨影化作长尾流星,向李染枫追去。 第109页 黑影击中李染枫的小臂,直冲向前,落回在了已经化作残影的陈欺霜的手中。 “剑沖牛斗!”崑崙弟子惊讶地喊出了剑招。 高台之上,亦是整齐地吸气声,正道名宿已将怀疑的目光盯在了武林盟主的身上。 林恩山的脸色阴沉得难看。 而此时,李染枫的手臂早已不堪重负,“愍命”跌落在了比武台上。 陈欺霜见状,收起了武器。 他左右腿同时屈步向前,靠弹跳的劲力,以右肘为点,呈千金坠地之势,砸向李染枫。 “泰山压顶!”泰山弟子一脸讶异。 李染枫双臂架住这一记重击,口中涌出一股腥意。 陈欺霜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左膝半跪,以左肩为支点,架住李染枫,向背后抡了过去。 “是危峰过雁!”恆山弟子纷纷站了起来。 紧接着,陈欺霜又使出了华山的“洞窥千尺”与衡山的“五峰散雪”等各门派的成名绝技。 “好啊!!!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魔教的毒仙娥高声称赞着,激动地站了起来。 “哈哈哈!你们看见他刚才那招‘五峰散雪’了么?比正统的衡山剑式快了三分——正是衡山弟子与毕先那个小娃娃比武中使用过的‘快了三分’的‘五峰散雪’!!!好个现学现卖活学活用!哈哈哈!我教有此等人才,何愁大业不復!”钱老头疯狂大笑着解释道,又往口中勐灌了一大口的酒。 这一次,连高台上向来稳若泰山的正道耆宿们也坐不住了。 台下,正道门派一片譁然,魔教门派则是一阵欢唿。 陈欺霜再次看向了高台之上的最中间的位置。 他指了指翻滚着躲避,并重新将“愍命”抓回手中的李染枫,对着林恩山做出了一个枭首的动作。 然后,再次露出了一个既蔑视又不屑的冷笑。 林恩山一脸的酱紫色,异常沉默地将椅扶的兽首捏碎成了粉末。 “我教你一招崑崙的那个老头绝对没指点过你的剑招。”陈欺霜低垂了双眼,冷漠地对着李染枫说道。 他话一说完,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肃然地如同一柄新出鞘饮血的长剑,凛然的寒气内,混着无边的邪气与血腥。 “傲雪”垂直握于掌心,在内力的侵逼下,吐出三寸的剑芒。 陈欺霜左手纳圆,藏剑势于其中,翻腰转剑,足踏九星,右手前刺。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一招“玉虚纳泉”,带着虎啸龙吟的轰然气势,直直撞击着李染枫。 “是武林盟主的成名绝招!” “玉虚纳泉!确实是玉虚纳泉!” “青龙使!青龙使!魔教千秋鼎盛!魔教圣火不熄!” …… 李染枫不闪不避,双手握紧“愍命”正面迎击。 “愍命”在他手中寸寸折断,他拼死一掌击中了陈欺霜,同时,喷出了苦苦压在喉间的一口鲜血。 “不要!”一声大喊,带足了震慑人心的哭腔。 周钰恆推开了众人,冲到了台下。 如果不是有崑崙弟子的阻拦,他怕是早已冲到了台上。 “陈欺霜……”他有些悽惶地喊道。 陈欺霜微笑着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周钰恆接下来的举动震惊地倒退了半步。 “染枫,你不要紧吧?你有没有事?”周钰恆立刻调转了目光,他整个人,连同整颗心,都向李染枫所在的地方扑了过去,一叠声焦急而关切地追问着。 他眼中的深情,深深地刺痛了陈欺霜。 陈欺霜顺着周钰恆的视线,看见李染枫擦干了嘴边的血迹,向周钰恆示意着自己的安全无恙。 陈欺霜不敢置信地望了望李染枫,又望了望周钰恆,他捂紧胸口,闷哼了一声,连连退后。 但到底是没能从周钰恆关切的目光中,分得片刻的注视。 他呆呆地注视着周钰恆。 他看见周钰恆用力抓着胸口,一副伤心欲绝,眼见着要昏厥过去的模样,浑身一僵,任凭李染枫从“傲雪”的剑锋下逃了出去。 * 李染枫重新接过崑崙弟子递上来的一柄新剑,注目着对面突然变得失魂落魄的陈欺霜,内心一反开场时的焦急与躁动,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 周围四逸的是清净的内力之息。 如唿吸般,一波一波荡漾着扩散。 轻缓、绵柔,如阳光,如流水,洗涤着四肢,沖刷着内腑。 灵光如游丝一缕,漫延上了灵台。 是一种无上的喜悦与满足!有如大海般温柔而深沉,又如天空般广袤而无疆。 让他着迷,让他沉沦,让他欢欣,也让他鼓舞! 更让他忍不住对空长啸! 于是,李染枫便忍不住长啸出声。 一股通彻之感,从脚底涌泉穴直透头顶百会而出。 他仰天长啸,声震四野。一时间,飞鸟俱起,走兽皆惊,霞栖峰从上至下,处处骚动。 李染枫俨然已经顺利突破了武学的瓶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他终于能够站在与陈欺霜同等的境界上,并与之堂堂正正地一战。 第110页 他深深地吸进了一口空气,缓缓地吐出了徘徊在胸口的浊气,稳定了下情绪,对着对面的陈欺霜说道:“来吧!” 第49章 第四十六章 陈欺霜收起了“傲雪”与“灭影”,不顾裁决长老“离开比武台将会失去比赛资格”的警告,果断地后退了几步,转身跳下了比武台。 “这是怎么了?” “不清楚啊。” 现场的观众面面相觑,对当下发生的事情,完全摸不着头脑。 高台上德高望重的长者们,亦站了起来。 陈欺霜绕过台子,穿过人群,几步蹿到了周钰恆的面前,双手拉紧了周钰恆的衣领,将他一把扯到了自己的眼前。 他气到全身发抖,攥住周钰恆的衣服,紧到手背上青筋暴起,才结结巴巴、颠三倒四地说着自己可能都听不懂的话:“你、你、你、你敢耍我!什、什、什么死生契、契、契阔,与子携、携、携老,呵、呵呵,周钰恆……你、你敢耍我……” 陈欺霜捏紧了周钰恆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来,努力瞪大的兇狠眼神中,俱是杀意。 周钰恆咬紧了下唇,竭力地拧过头去,避开陈欺霜的视线,怯怯着,半天不敢言语。 四周一片骚动,武林盟主已经与高台上的众人,走了下来。 眼见林恩山已经站在了比武台上。周钰恆见拖不下去了,才一狠心,一咬牙,大声地喊道:“你还不明白么?你是魔教中人!武林前辈专程找到我,教育我不要再与你这等歹人为伍!” “你、你说什、什么?你是现在才知道我是魔教之人的么?!” 陈欺霜挣得脖颈上的青筋都要爆开了,他的喉结快速地上下滚动着,双手将周钰恆拎得离开了地面,飞快地转了转眼珠,才又逼问道:“是、是、是哪个长舌妇,满、满、满嘴秽物,乱嚼、嚼、嚼舌根!” 周钰恆抬眼去看林恩山,撞上林恩山阴晴不定的冷脸,立刻游目四骋,扫视了全场,低了头,小声劝道:“你别说了,你这样,前辈们会不开心的。” “老傢伙?!”陈欺霜阴沉着脸,转过头,眸光内低沉着燃着怒火,久久地锁在林恩山的身上。 他看到林恩山露出了一个“一切果真如我所料”的成竹在胸的微笑。 “你听他的?他都胡说了些什么?”陈欺霜低声追问着。 身边流言蜚语骤起。人群中细细碎碎的是小声的议论声,每个人都带着难以言说的兴奋,关注着现场的这齣闹剧。已经将崑崙比武,抛在了脑后。 陈欺霜并不理会他人的嘲笑,只专注地盯紧了周钰恆:“既然知道我是魔教的,你当初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周钰恆露出一抹为难的苦涩笑意。 他又看了一眼林恩山,用力掰开了陈欺霜的双手,重新站回了地面,轻咳了几声,才说道:“你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一些?” “我初入武林,不清楚其中的曲折关窍。等我弄明白后,才发现,原来你的风评,竟然会这么差! 整个武林都在传,说你恬不知耻地倒贴魔尊白元奉! 我,不过是白元奉的替代品! 我,周钰恆,被全武林嘲笑,却蒙在鼓里不自知,只想一门心思地对你好! 我不怕你是魔教中人,甚至不在乎你是男人,但是,唯独忍受不了你的心底装的竟然是别人!” 陈欺霜被周钰恆的一顿抢白击了个措手不及,他试图去抓周钰恆的手臂:“不是!你听我解释……” 周钰恆避开了他的手,又接着怒气沖沖地补充道:“我知道你要解释什么! 我说为什么每当我反覆规劝你离开江湖,你始终能找出藉口,百般推脱。 这次也是吧?又是奉了‘你那位’教主的命令,所以不得不做,是么? 你竟然还敢先指责我?! 你难道不是在耍我? 陈欺霜!你可真让我寒心!” “这话到底是谁说的?什么叫整个武林都在传?” “你是听不懂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欺霜,你已经失去比赛资格了,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哈!你赶我走,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他!”陈欺霜转身怒目直视台上的李染枫,“我把他杀了!” “除了杀人,你还会做什么?你能堵得住这天下人的悠悠众口么?” “你说得对,我把他们都杀了,看以后还有谁敢嚼舌根!你们,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跑!” 围观的众人闻言,纷纷退开了数步。 倒也真有不怕死的,远在人群之外,高喊道:“别吹牛了,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能杀光这里的所有人么?” 那人话音刚落,已被一道雪亮的剑芒,刺穿了脖颈。向后扑通一声倒了下去,讥笑的笑容甚至都还挂在脸上。 “我能。”陈欺霜在尸体上擦着“傲雪”剑身上的血迹。 “青龙使,魔教的,你也要杀么?”魔教教众摩拳擦掌,有种噬血的兴奋,暗暗地向正道逼近,同时,高声问道。 “刀剑无眼,看你的运气了!”又是一道剑光闪过,第二具尸体又倒在了崑崙的会场。 第111页 前后也不过几句话的时间。 直到这时,人群才突然慌张了起来。 有人高喊着“陈欺霜又疯了!开始不分敌我地杀人了,大家快跑啊!” 正魔两道不分彼此地推搡着,远远地逃离陈欺霜,向霞栖峰山脚下涌去。 林恩山厉喝了一声:“有我在此,不必惊慌!” 才反应过来的崑崙弟子,拔出兵器,将陈欺霜包围在了中间。 陈欺霜低声怪笑着,“傲雪”第三次出鞘:“那我就再杀两个,给你看看。” 陈欺霜脚步刚动,却不曾想,周钰恆拦在了他的身前:“要杀你就杀我吧!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你。” “你跟我走,否则……” “否则你便要继续杀人,是么?”周钰恆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不再去看陈欺霜,“跟你走,我宁愿死。陈欺霜,你可真是残忍得让我噁心!” 陈欺霜听到了周钰恆的话,再次难以抑制地发起抖来,他掏出带鞘的匕首,抵在了周钰恆的喉间,哆嗦着双唇,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快动手吧!”周钰恆像是能看见似的催促道,“从此不必再面对着你,我突然觉得,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是事情。” 他说着,用力地将脖子凑向了“灭影”。 陈欺霜用尽全力扇了周钰恆一个巴掌,将周钰恆打得扑倒在地,然后,魂不守舍地夺路而逃。 守住下山路口的崑崙长老默默地向林恩山的方向请示。 林恩山暗自松了口气,挥手比出了一个放行的手势。 * 骚乱来得快,去得也快。 仍有大半的人,留在了霞栖峰顶。 正道几名带队长老已经坐不稳了,他们亲眼看见陈欺霜是单枪匹马离开霞栖峰的。 正道的名门正派,本就与魔教有仇,此番比武切磋,又被陈欺霜学去了本门的绝技。 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在华山郑长老的带领下,几人向武林盟主辞行。 林恩山微笑着请师弟吴天下代为送客,就直接转身参与主持李染枫的颁奖礼了。 吴天下分外亲切地拉住几位长老,热情地恭维了一路。更是不顾其他人焦灼的阻拦,执意亲自将人送到了霞栖峰底。 当他折返归来时,懒洋洋地故意经过了周钰恆的身边,用脚后跟在周钰恆雪白的短靴上狠狠地碾了三四圈,这才慢吞吞地说了一句:“我眼瞎。没看到路中间,有只王八挡路。” 周钰恆强忍着脚痛,陪了一个有些尴尬的笑脸:“是晚辈眼拙,阻了世叔的路……” “谁是你世叔!你是骂我也是王八么?”他抬脚,不由分说地将周钰恆的另一只脚,也同样地碾上了几圈,这才解气地冷哼着走掉了。 崑崙弟子大声地宣布了李染枫获得本届武林大会第一名的喜讯。 青城掌门李染枫第三次凭藉“运气好”,拿下了崑崙比武的魁首之位。 四周都是涌上来高声道贺的人群。 周钰恆夹在贺喜的人群间,捂着被打到红肿的脸,颇有些黯然神伤。 李染枫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周钰恆回了他一个苦笑。 武林盟主亲自高举了蠲髅丹,向全场的武林人士展示。 丹药安放在一个由三层机关保护着的机关盒内。 每层机关都装有足以毁灭整个盒身的□□。 盒盖一经打开,只见那小小一枚盈红的丹药,如红玛瑙般晶莹剔透,在茫茫山顶积雪的衬托下,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馨香的药香更是久久不散,引得众人啧啧称赞。 其中,自然不乏有遵循“天魔令”,上前夺宝的魔教教徒。 没了陈欺霜的魔教,对崑崙来说,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 在崑崙十大长老的联合剑阵下,所有蠢蠢欲动的人,都被击毙了。尸身就近直接弃置在了比武台下。 林恩山为李染枫颁奖。 他当众将机关盒封锁,并交到李染枫的手中,称赞道:“你果真聪明。做得好。虽然是冒了些险,但是,如此一来,事情将会顺利得多。” “当初也只是侥倖一试,没想到竟能成功。”李染枫勉强提了下嘴角,双手接过了机关盒,高高举起,向台下示意了一下。 “周钰恆肯冒着这样的风险来助你,周家必有所图,怕是目的也不单纯。”林恩山用手轻轻敲击着盒身,叮嘱李染枫道,“不得不防啊!” “是。盟主。” “下去准备准备吧。一会儿,怕是要有一场恶战啊!”林恩山背手俯视着台下,向踩在脚下的众人,露出了一个得体的和蔼微笑。 远处,上山路径上的独木桥,悄无声息地落入了无底深渊。 “染枫,服完丹药,恐怕你会有境界突破。待我我在场为你护法时,你再服用。”林恩山点头示意李染枫可以先下去了,末了,又追加了一句,“你要听话,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是的。盟主,我知道了。”李染枫应答着,恭敬地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 到目前为止,剧情差不多进行到一半了。 第112页 想到还有三十多章,日更三千还需要一个多月,就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预计的三十五万字完结,看来也是要超字数了。 不过,都不要紧,后期再调整,看看能不能再多删除一些内容。 加油加油,努力努力! 第50章 第四十七章 陈欺霜紧张得双手直冒冷汗,他沿着霞栖峰下山的山路飞快地跑。 周钰恆的影卫跟着他,穿梭在树林间。 打头的那位,一边拭净了喉间的“鲜血”,一边靠近陈欺霜报告道:“无门无派的几乎都逃走了,魔教的逃了至少有八十人,您身后还追来一波正道人马,粗粗算来,也有二百多人。” “比预料得要好上一些。”陈欺霜抹了一把额头,将掌心上冷汗浸透的墨渍不小心地蹭在了脸上。 他脚下不停,转头去问影卫:“伯劳,我刚才没演砸吧?有没有给他添麻烦?” 影卫伯劳掏出手帕示意陈欺霜去擦额头:“霜公子演得还是极好的,倒是主人,几次憋笑,吓得我们几个,出了一身的冷汗。” 陈欺霜这才松了一口气,掏出怀里的青龙使面具遮在了脸上,低声抱怨着:“他写的那些话也太拗口了,我在那里一会儿愤怒,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又要放声大笑,活像一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尤其是文绉绉地部分,还要我自己来改,实在是太难了。” “您多体谅吧。”伯劳也跟着长嘆了一口气,没什么诚意地安慰道,“主人曾为您写过一段哭戏,写完后他自己即兴演了一遍。内容是什么不太清楚,但当日当值的冬青接连哭了好几天,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估计,也是不太好演的那种。” “呵、呵呵。是么?”陈欺霜暗自庆幸,又偷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掏出怀里的纸条,瞄了一眼后,继续念念有词。 霞栖峰底,是一片兵荒马乱的狼藉。 山底驻扎的,多是正魔两方武功低微、抱着看热闹心理的闲散人士,本就没有什么信仰支撑,勉强在夹缝中生存。 听到从霞栖峰顶冲下来的人,高喊着“陈欺霜又胡乱杀人了”的喊声,当即顾不得区分敌我,有的人甚至连东西都不要了,为了性命,抱头鼠窜。只片刻时间都不到,就已经逃光了大半。 陈欺霜来到营地,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又降低了三度声音,用带了冰渣的语调背诵了一遍:“……你们这些三脚猫功夫的也敢留下来?哈、哈。不过是让我的剑下再多添一缕亡魂罢了!” 终于,当腿脚不灵便、反应慢、身体弱的最后三人也都逃跑后,陈欺霜才跟一下子又卸了层重担似的,果断地将第二张“吓唬人”的纸条,塞进火堆中烧掉了。 伯劳上前请示道:“那我们先下去准备了。” 陈欺霜点了点头,拿出第三张纸条,紧张地小声又快速地嘟囔了起来。 * 紧随着陈欺霜冲下来的,是武林正道中的名门。 他们被突然变得客气又啰嗦的吴天下,拖延了近半个时辰,本以为即使到达山底,也终将一无所获,却没想到,陈欺霜非但没有逃跑,反倒是先摆出了一副“有本事尽管来捉我”的姿态。 在火光沖天、黑烟瀰漫及连连的爆炸声中,陈欺霜站成了一棵笔直向天的小黑松。 “小黑松”呛得连连咳嗽,但仍尽职尽责地念着恐吓人的话:“咳咳,我们教主,咳咳,已经带人来接应了!咳咳,哼哼,你们……嗯……武林正道的,一个都别想跑!咳咳!” 众人听了这话,看到陈欺霜背后沖天的火光中人影憧憧,似乎果真埋伏了许多人马,已经有几分信了。 某些想趁着陈欺霜情绪低落,毫无防备之机,上来捡便宜的正道弟子,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毕竟,谁都不愿意用性命,来验证一个很可能是事实的结果。 只有华山派张松岳的师妹不退反进:“你辱我师门,伤我师兄,还包庇杀人恶贼宋亭酒!邪魔妖人,华山派与你不共戴天,誓要为武林剷除掉你这个祸害!” 说着,红着眼眶,仗剑来杀陈欺霜。 陈欺霜伸手夹住了她是剑身:“你气力不济,我胜之不武,不与你计较。华山派想报仇,喊你师兄师弟来。” 随着他的话音,剑身在陈欺霜两指的作用下,扭成了一段麻花。 陈欺霜屈指在剑上一弹,将张岳松的师妹送回了人群。 “谁来?”他抬眼,淡淡地扫视了一周。 华山派跟上来的弟子们,都曾亲眼见到陈欺霜用“乱云俱下”剑法打败了门派年轻一代的佼佼者郑成思,也见识过他与李染枫之间的较量。暗自忖度一番,既觉得自己无力与之抗衡,又早被他杀人无数的恶名吓破了胆。 闻言,竟不由自主地,齐刷刷地又倒退了一步。 “废物!尚不如一名女流。既然怕死,不如早日滚回娘胎!” 怒气沖沖赶来的,是华山的郑长老,郑成思的亲爹。 老头子听了一路的“我辈当尚武德”之类的废话,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气,见到门下弟子的窝囊样子,火上添油般地再次燃起了怒火,吹鬍子瞪眼,一双眉毛竖立得险些要飞到天上去。 第113页 “结阵!五龙蛰伏阵,困死他!外围弟子从旁策应。” 郑长老亲自压阵,指挥弟子团团围住陈欺霜。 陈欺霜抬眼一望,见霞栖峰顶,烟尘滚滚。一阵喊打喊杀声,撞破连绵的悠云,响遏数十里开外。 看来,正魔双方已经动上了手。 陈欺霜不待他们阵法结成,立即出指点到身法最慢的两人。 他眼神俱是蔑视,言语间也充满了嘲讽:“华山的紫霞功,修得是嘴上的剑法吧?难道‘分山碎石’,用的也是嘴?堂堂华山,不过如此。” 陈欺霜嘴上不停,手脚也飞快。 他抡拳出腿,打倒四五名弟子后,立刻头也不回地向燃火的树林里逃窜。 华山派的弟子,觑见郑长老越发难看的脸色,不待发号施令,纷纷拔剑追了上去。 “当心有诈!”紧随上来的恆山长老忙出言制止着。 “青龙使,好了没?咳咳!我们两兄弟实在是呛得受不了了。” “咳咳,您要是再不回来,那我们也要先跑了。” “嘘,嘘。咳,闭嘴!咳咳,你们悄悄跑就是了,咳,问什么问,是不是傻?” 陈欺霜逃跑的方向,传来了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恆山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五颜六色,十分好看。 “这小子使诈!兄弟们,跟我上,我们一人一斧子剁碎了他!”追上去的,是长白山派。带队长老怒吼一声,拎着两柄开山斧,杀气腾腾地率先沖了过去。 一群人在长白山派勇勐无畏的气势的影响下,也一时脑热地跟着沖了上去。 华山郑长老正要往前上,却被恆山长老一把拉住了:“魔教妖人想来诡计多端。我们不妨静观其变,待盟主下山,再一併处理。” “静观其变?待盟主下山?哈哈!等林恩山黄昏下山,陈欺霜怕是早就回到魔教总坛吃上晚饭了。我看这小子不过是在故布疑阵。崑崙山下,武林盟大本营,还能让魔教的造反了不成?!” 郑长老用力挣脱恆山长老的手:“机不可失!你可别后悔。” 恆山长老迟疑了片刻,终于犹犹豫豫的,随着周围喊打喊杀的众人的裹挟,一路向密林深处,追了过去。 * “盟主,盟主!这样不行,困兽犹斗,您这样困死了魔教众人,是逼他们与我们血战到底啊!”霞栖峰顶,李染枫出剑捅死了一名魔教教众,向林恩山所处的高台,高声劝阻着。 他话音刚落,突然一声地崩山动,脚下传来剧烈的颤抖,交战的双方险些站立不稳。 浓密的烟雾,从崑崙的主峰上熊熊涌起。 半山腰崑崙派的巨大主殿,与山顶武林盟的辉煌总部,一起陷入了沖天的火海。 在山风的协助下,汹涌的火势,吞噬了一切能够侵吞的生灵,只留下了一大片烧焦了的废墟。 天空染成了浓稠的深红色,映得霞栖峰顶的血光,越发地凄凉。 声音轰隆隆地连绵不绝,是□□炸裂后引发的雪山崩陷。 崑崙主峰除了是崑崙派本门的根基外,更是正道门派武林盟的大本营。上面坐镇了十数个门派的老前辈,都是江湖上能够唿风唤雨,号令群雄的人物。 前不久,当华山派掌门受盟主之託,代为管理武林盟时,还是一脸的志得意满。现如今,随着这场天灾人祸——火烧之后的雪崩掩埋,连同华山派跟随的门人,怕是连尸身都找不到在何方了。 当场,就有崑崙弟子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了起来:“门派毁了,我们的家没了!” 一名魔教之人偷偷潜行了过来,差点因偷袭成功,而结果了这名小弟子的性命。 崑崙吴天下凌空飞起,后发先至,一脚踢爆了偷袭之人的脑袋。 他跳上了高台,站在了林恩山的身边,问道:“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恩山深吸了一口气,声震寰宇:“魔教妖人毁我家园,杀我同袍,灭门之仇,誓死不忘!” “杀光他们!替死去的同伴们报仇!” “报仇!”“报仇!”“杀光他们!”“杀!” 一时间,正道弟子们群情激奋,在崑崙弟子们的带领下,不怕死地冲进了魔教的阵营。 魔教教众们抱成一团,奋起反抗,但因人数相差悬殊,只能沦为屠刀下待宰的羔羊。 “师弟,看见了么,这就是仇恨的力量。”林恩山笑得一脸温和。 “武林盟及崑崙的所有哨口,都没有接到任何魔教来袭的消息。”吴天下整个人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哆嗦了半天,才将迟疑问了出来,“师兄,是你截断的消息,是不是?” 林恩山并没有回答,只微笑着望着脚下的血腥战场。 “你,你知道魔教来袭,却将瑾琀留在了崑崙主峰?你,你是疯了吧!” “他要不在,那些老傢伙们,怎肯放心的去死?”林恩山总算肯回头看一眼他那明显已经站不稳了的师弟。 他有些惆怅地长嘆了一声,又心平气和地解释着:“正魔两派乖张桀骜的老傢伙们,因为互斗,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他边说着,边踩了踩魔教钱老头的脸,满意地在高台死了一地的正魔两派泰山北斗般权威人物的尸体间走来走去。 第114页 “不想死的,也不得不死。” “只要魔教这些新生代中的中坚力量,今天,全部都死在这里,死得魔教后继无人,死得血盟教独木难支,武林正道,将会有近十年的时间休养生息!” “大树烂了,就要连根拔起!” “在未来,赢的,会是我们!” “你疯了!”吴天下愤怒地砍下了冲上高台的敌人,语意悲凉地问道,“师兄,你到底还有没有心?难道,我们,难道整个崑崙,都只是你用来对付魔教的棋子么?!” “说到底,我还是心太软了。师弟,你认为我只是因为武林大会人手不足,才将近半数的门人搬到霞栖峰的么?” 林恩山无视了吴天下的满脸震惊,将头调转至战场的另一侧,那里,已经形成了以李染枫为核心的一股力量,正在李染枫的领导下,结阵对付着魔教教众。 他默默地观察了一阵,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只要有人在,哪里不能重建家园?” “师弟,你带着崑崙十位长老,护着染枫和周围的十几个孩子,从后山密道,到青城山去。” 林恩山话音一落,振衣从高山上飘下,衣袂带出一片蒙蒙血雾,双足踏成一曲染血悲歌。瞬间将人群撕开一道缝隙,将李染枫及十几个武林正道的新栋樑,一同解救了出来。 “走,跟着崑崙长老们到青城山去!”林恩山抬手将李染枫先推了出去。 “盟主!要走一起走!”李染枫转身扑了回来。 “哈哈哈!你以为老夫留下来是为了要替你们断后?你错了!我是怕弟子们心慈手软,留下了漏网之鱼!”林恩山剑法大开大阖,回身一划,魔教教众的身体,纷纷似风过的茅草,扑通扑通地接连响着,向两侧倒了下去,“斩草务必除根。这才是我的处事风格!” “走吧!师兄不会乱来的。”吴天下拉着李染枫,与崑崙十位长老,护着十几人名孩子,向密道移去。 作者有话要说: ================================ 小青龙是真的不擅长背台词与演戏啊。 他不是个好演员。 导演,请开除他。 第51章 第四十八章 “嗖嗖”的破空声接连扎入身体,“噗噗”声连绵不绝,透出一蓬又一蓬的血花。 崑崙弟子埋伏在另一侧,隔着深不可见底的山涧,藏身在高低不平的树丛间,偷袭着上霞栖峰救援的魔教援兵。 同一时间,白元奉带人已行至崑崙主峰。 他们隐身在半山腰的雪松间,离崑崙派的主殿,只有百步之遥。 这一行人行来,除了杀死过几名丝毫没有战斗力的普通弟子外,甚至连一次大规模的正式抵抗都未曾遇到。 处处透着些诡异。 白元奉抬手制止想要继续潜行的手下,果断下命令道:“返回总坛。” 发令人没有多一个字的解释,受命人亦没有一句争辩。 手下异口同声地应答着,立刻前队变后队,原地待命,等待教主先行。 只有韩介上前问道:“教主,是有哪里不对劲么?” 白元奉握住八面汉剑,手指轻轻在剑柄上敲击:“林恩山未必就没有料到我会来此,上山的路径却未见任何的预警。我怀疑他是另有打算。” “虽是如此,但是教主,崑崙此时空虚,正是偷袭的大好时机。何况崑崙派已经近在咫尺了。不如,就让属下先领一队人进去,探个究竟吧。” 韩介跪在地上请命,姿态是不容拒绝的坚持。 白元奉停下了敲击的手指,刚想开口训斥他,却见一顶带着崑崙派正统标志的四脚软轿,在四名轿夫的抗抬下,颤颤悠悠地沿着崑崙的主路行了上来。 崑崙派主殿打开了辉煌的正门,武林盟少盟主林瑾琀一身正装,郑重地整了整衣襟袖口,领着崑崙的弟子,远远迎了出来。 软轿刚落,林瑾琀就先一步跪在地上请安道:“婶娘一路辛苦了,小侄迎接来迟,还望婶娘勿怪。” 丫鬟打起轿帘,忙上前搀扶。 轿内走出一名美妇,微欠下身子去虚扶林瑾琀:“你快起来,何须行此大礼。快到我眼前来,让我仔细看看。” 美妇的容貌是说不出的动人温婉,话音更有着苏州女子的软糯柔美。 林瑾琀爽快地应了一声,站起来,亲亲热热地抱住了美妇的胳膊撒着娇:“瑾琀很想念您,您却只呆在苏州,也不肯常回来看看。对了,外面冷,您快进内堂吧,几位叔伯知道您来了,早早就下山候着您了。” 美妇遮唇浅笑,低声回了句什么,随着林瑾琀走了进去。 白元奉收回目光,也是浅浅一笑,对韩介命令道:“你带几个人去,把林瑾琀跟刚才那位妇人一同抓来,要捉活的。小心行事,速去速回。 我亲自上霞栖峰上,去会一会林恩山那只老狐狸。” 韩介认真地应了一句“是”,领着一小队人马,潜伏进了崑崙派内。 * “孩儿们,找不到爷爷了?莫怕、莫怕。爷爷在这儿呢!” 陈欺霜在密林内穿来穿去,声音也跟着飘忽不定,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带着阵阵阴风和“桀桀”的怪笑,在幽暗寂静的深林中听起来,甚为瘆人。 第115页 前后左右,到处都是戴着青龙使面具乱窜的黑色身影。 “我看这里确实有古怪。”恆山长老越跟越心惊,“你们莫要忘了,陈欺霜是暗杀出身的,越是这种幽密的林道,对他就越有利!” 因为挑衅及凭藉一腔热血支撑着冲进树林的正道众人,此时才感觉出不对,慌忙亮出兵器,几人一组,背靠着背,结成了护身的阵法。 “确实。我们一路追来,并没有失去他的行踪,反倒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华山长老沉思着,跟着补充道,“的确可疑。我们快些绕出林子,找一处开阔的地点。” 众人连连出声表示贊同,并作出了撤退的姿态。 “现在才想到?不觉得有些迟了么?” 戴着青龙使面具的陈欺霜现身,双掌对拍数次,顿时,密林内烟雾四起,各式暗器带着刺鼻的味道与诡异的颜色,络绎不绝地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 黑灰色浓厚的烟雾不仅阻碍了众人的视线,分开了众人,更是呛得多数人咳嗽阵阵,泪水涟涟,提不起半分力气用来抵抗。 一颗人头滚落至众人的脚下。血柱高高地喷起,洒了周围人的一头一脸。 惨叫声、尖叫声、惊叫声,混作了一团。 接连又是刷刷的几声,又是几颗头颅滚在了众人的脚边。 雾更浓烈,叫声也愈发地悽厉。有人甚至亮出兵器,开始不分敌我的胡乱砍了起来。 “不要惊慌!不要出声!我们看不见敌人,敌人同样也看不见我们!再喊下去,只会给对方可趁之机!”恆山长老声嘶力竭地高声吼道。 一颗头颅冲着他飞了过来! 华山郑长老听音辨位,一脚将袭向恆山长老的这颗头踢飞了出去。 出脚之后,他明显地感觉到了脚上的触感不对。于是,又慌忙地蹲下身子去摸索这颗滚落在地的人头。 摸在手中的触感,是轻飘飘、软绵绵、毛茸茸,还带着两只长长的耳朵! 是一只吓死了的兔子! 华山长老愤怒地捏爆了手中的兔子,大吼了一声:“都给我闭嘴!胡乱瞎叫些什么!死的是兔子!不是人!” 被这声大喝吓懵了的弟子们,果然依言蹲在地上去抓品种繁杂的“人头”——有空扁的潺潺淌“血”的大水囊,有衣服团成的乱糟糟的布团,有装得满满当当的酒葫芦……甚至,还有一只露了一个大洞的破靴子。 迷雾外的树林中,听到惨叫声的停止,立刻响起了三长两短的口哨声。 正道众人身边的树梢一阵乱响,三四条黑色的残影,急急忙忙地抽身远退。 “果然是故布疑阵、虚张声势!他身边没几个人。追!都给我追!” 这次愤怒的直跳脚的,是刚才险些被吓破了胆的恆山长老。 * “周钰恆!你往哪里逃?!” 周钰恆策马疾驰在官道上,却被一伙戴着斗笠的蒙面人,团团地围住了。 周钰恆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露出了一个很猥琐的讨好的笑容:“几位大侠找小的有什么事要交代?嘿嘿,嘿嘿,有话好好说,刀剑无眼,刀剑无眼哪!” “闭嘴!交出蠲髅丹,饶你不死!”其中一人将刀向前递了递。 “那是什什什么?冤枉啊!小的确实不知。我、我、我不知道啊!”周钰恆被刀架在脖颈上,两股战战,勉力支撑着,哭得差点跌倒在地上。 “这么个怂货,敢去调戏魔教那个大魔头?怕不是认错人了?” “不会吧?!我们一路跟下来的。这小子怕是不老实。实在不行,就给他放点儿血!” “大侠饶命啊!饶命啊!确实是认错了!小的不是什么周什么恆,小的是为了十两银子假扮的……”周钰恆涕泪交加,泪水湿哒哒的。 果然,哭得脸上的易容也跟着扭曲了起来。 他颤抖着双手捧上了那锭银子。 “上当了!说!那个让你假扮成他的人往哪个方向跑了?!”刀在脖颈上,划出了细细的血痕。 “那……那边,那个方向!小的还听说,什么酒楼有位姓李的在那里等他,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了啊!大侠饶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先掂量一下你的脑袋长得结实不结实,不要有命挣钱,没命花钱。这钱,就当你买教训,请大爷几个喝酒了!”为首一人伸手抄起银锭,率先打马沖了出去,“兄弟们,走了!” “谢大侠饶命,谢大侠们放过小的一马。”周钰恆望着烟尘四起的远方,还在伸着脖子,高声道着谢。 * 陈欺霜一路向前奔跑,轻点着树枝,婆娑的树影擦肩而过,在身上斑驳成各种光影交错的痕迹。 他揣度着身后的足音,回身一甩。三枚飞镖从指尖滑出,勐扎紧追击而来的三人的膝缝。 三人应声而落,倒栽葱似的跌向地面。 从后面赶来的同伴们跃起接住三人时,其中一人还在指着树间,大声向同伴示警:“陈欺霜往哪个方向逃了!” “宋亭酒!那个杀人恶贼竟然也在这里!” 张岳松的师妹发出尖利的喊叫声。即使远隔数丈的距离,也差点刺破了众人的耳膜。 第116页 华山派门人听到她的喊叫,随着她的指引,向树林的另一个方向追了过去。 “不要分散!我们要尽量集中!小心行事,当心有诈!”恆山长老仍旧高喊着叮嘱众人。 但除了恆山门人战战兢兢地护在他的身边外,其他门派的弟子,早已盯准了穿梭林间的黑衣人们,朝着各自认定的目标,追了上去。 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林中先后响起了诸如“啊”“救命”“不要啊”之类的惨叫声。 追逐“陈欺霜”的弟子们纷纷中了陷阱。 有的跌落到了陷坑之中,在漆黑的泥沼深坑内苦苦挣扎;有的高高倒吊着挂在了树梢,上不着天,下不接地,在半空中挣扎着唿喊同门;有的被交纵的藤蔓裹着树枝扣了个正着,像捉麻雀般,被束住手脚,綑扎着丢在了一起…… “抓住的这些,都集中到那个山洞中。先放跑两个,让他们向外求援。” 陈欺霜与几名黑衣人在树顶短暂的碰头后,又四下分散开,再次隐身于树林中。 ——也不知道他那边,是否安全。 陈欺霜想要故技重施。仍旧跳回树枝,飞快地奔跑。 轻柔和缓的山风,拂过他的颊边腋下,阵阵清幽的竹香,让他忍不住地又想起了怀里的信,旋即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信纸上画了一个长着大大脑袋的跪地磕头求饶的小人,浑身瑟瑟发着抖,头上簪着那根青龙木的髮簪,屁股撅得高高的,口中唿喊着:“我错了!!!任凭打骂!”落款是柄展开的空白摺扇。 ——还有时间来担心我。傻瓜,是怕我会生气吧。 ——我那一巴掌可是用尽了力气,恐怕几天都不会消肿了。 陈欺霜隔着衣服轻轻捏着挂着的观音玉佩:“观音大士,求您一定要保佑他。让他安安全全平平安安的回家。求求您!”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小伙伴们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我有些想大家了。纠结了好多天,很想到留言下面去戳戳小伙伴,但是又觉得打扰到大家忙碌的三次元生活,有点儿像情感绑架,不太好。 嗯。就是统一在这里表达一下想念的心情。 我一直都有呆在这里,在默默地、乖乖地更文啊。 有时间可以回来看看的。 再次用力地抱抱。【笔芯】 第52章 第四十九章 周钰恆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一闪身,转进了街边的小巷。 “周公子可让我们好找啊!”玲珑婀娜的蒙面女子,紧随着周钰恆转进了巷子。 周钰恆向前逃跑,前方是三五名拿着武器的壮汉拦路。转身折了回来,见女子身边又多了四五名的帮手。 周钰恆轻轻笑了笑,展开了摺扇:“我周钰恆何德何能,竟累得佳人千里追随,惭愧,惭愧啊!” “你找死!”女子身旁的大汉手持大刀,向前逼近了一步。 女子伸手拦下,笑吟吟地问道:“千金难换、起死回生的蠲髅丹,现在是在周公子的身上吧?不知公子可愿割爱?”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周钰恆轻轻摇了摇扇子,“自古宝剑配英雄,良药自然也要配得上美人……诸位藏头遮面的,想来是不如我美,自然是不能给你们的。” “何必跟他废话!人杀了,把东西抢来就是了。”周钰恆身后的大汉已经手持狼牙棒,向前沖了过来。 周钰恆举扇去挡,手腕翻转,气流微动,划破大汉遮掩用的外衫,露出了内里杏黄色的底衫。 “你们是魔教的?天尸教?”周钰恆诈他。 大汉果然上当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就更不能让你活着离开了!” 几人从两边向中间越逼越近。 周钰恆不慌不忙地轻拢了摺扇,掏出一块青龙图腾的令牌,表情和声音也随之一变:“住手。我是陈欺霜。因为任务在身,现在乔装成周钰恆,前往江南周家。” “你胡说!这一路上,我们已经亲眼见你伪装成好几个人了!谁知道你这次是不是又伪装成了青龙使?”大汉大刀不停。 “大哥!住手!他这块令牌是真的。”女子连忙阻拦。 “我听人说,在霞栖峰上,周钰恆这个小白脸一路缠住了青龙使。谁知这小子是不是趁那个时候偷的令牌?” “我本不必向你们解释。不过是怕你们枉送了性命。”周钰恆气息一拢,摺扇在指尖旋成了一朵扇花,阴涔涔的威胁已经出口,“不信?呵,尽管拿命来试。” 几人生生地止住了冷颤。 这正是青龙使往日的语气。 “青龙使息怒。我们不过是因为响应魔尊的天魔令号召,这才不怕死的前来抢夺丹药。既然丹药由青龙使亲自护送,那我们这便告退。”女子边后退边拉扯着身边的几人。 几人边赔笑边后退,瞬间就逃得无影无踪。 * 周钰恆抚胸轻嘆了一口气,掸了掸衣服,刚准备迈步前行,又见一个人从屋顶跳了下来。 “精彩。你可真演了一齣好戏啊!周钰恆,又或者该称你为陈欺霜陈公子?冒充魔教青龙使?你可真不怕死。” 来人倒是光明正大地穿着武林盟的衣服。 第117页 ——武林盟的人?又来? 周钰恆苦笑着,索性靠着墙坐下来,喘了口气:“你也是冲着蠲髅丹来的?你比我胆子可大得多了,穿着武林盟的衣服就出来了,就不怕林盟主知道后责怪你?” “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 “哦。原来你是早就做好杀掉我的准备了。至少,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吧?”周钰恆从怀里掏出一只绣工精美、颜色鲜艷的荷包,上下抛动着,“这玩意从来没有人用过。不过是颗止血治淤的内伤药。这么多年,连药效都不知道剩下了几成,为什么到了如今,才开始人人争抢?” “武林盟主与魔尊都欲争夺的至宝,你说它‘只是’一颗内伤药?哈哈!看来你是不明白提升功力对于江湖人的意义了——其实,最重要的不在于它有多大的用处,而是,无论如何,它都不能落在别人的手上。这才是现在才对它出手……的原因。” 武林盟这人,话还未说完,就看见周钰恆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收起了摺扇,掏出了陈欺霜标志性的暗杀武器“灭影”短匕。 “你真的是陈欺霜?!”他大吃了一惊,忙忙跳后了几步,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你记住——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周钰恆表情凝重地说完这句带有诅咒意味的话语后,倒转过匕首,将它插向了自己的胸口。 “噗!”周钰恆口喷鲜血,挣扎似的抽搐了几下,倒在地上,气绝身亡了。 武林盟的这个人,全程目瞪口呆地看完了周钰恆的整个自杀过程。 他不敢相信似的,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用脚踢了踢周钰恆的尸体,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周钰恆的鼻息。 再三确认,周钰恆,亦或者是陈欺霜确实是死了,他才蹲下去,伸手将周钰恆抓在手里的荷包扯了出来。 他从荷包里倒出了一颗红色的小药丸,放在掌心中仔细嗅了嗅,发现药丸确实有些药材的清香。 还没等他收回药丸,就被从斜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死死地捏住了手腕。 那只手,冰冷入骨,带了些不似生人气息的惨白。 紧接着逼视到眼前的,是周钰恆那张放大了的苍白的死人脸。 “哈——我死得好惨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妈呀!诈尸了!”那人惨叫了一声,一脚踢开了周钰恆,连滚带爬的,头也不回地匆匆地跑掉了。 过了好久,趴在地上的周钰恆的“尸体”才动了动,发现这次周围确实再也没有其他可疑的身影了,这才支撑着地面,一骨碌爬了起来。 他先拍了拍沾了些尘土的素白衣裳,然后才伸手入怀,扯出一条长长的素绢,胡乱地擦了擦嘴边的“鲜血”,最后,用素绢辅助着按压胸口,将“生光”短匕缓缓地拔了出来。 “鲜血”慢慢溢出,将他雪白的前襟染成了一片血色。 他神色严峻地擦干了“生光”匕身上的污渍,将它收入匕鞘中,重新放入怀内收好。 当一切都处置妥当了。他才快步走出了小巷。 * 街角拐弯处,他再次被拦住了。 这一次来的是魔教的五毒教。 ——终于等到你们了。 周钰恆大叫了一声,转身就跑。在宽阔的大街上,被团团包围。 “交出蠲髅丹,饶你不死!”满嘴络腮鬍的大汉恶狠狠地威胁道。 “救命啊!帮帮我!我是江南周家的!”周钰恆四处求救,街上围观的群众刚想上前指责,被手持明晃晃刀剑的兇恶大汉们怒视了一眼后,纷纷扔下手中的扫帚、铁叉等工具,逃跑了。 “光天化日,朗朗干坤……”周钰恆刚想说话,被络腮鬍大汉一巴掌拍在了一侧。 他捂着被打的脸,向屋顶轻轻摇了摇头。 “妈的!老子学这个绕嘴的‘蠲髅丹’学了整整五天!现在还要听你念屁话!你快拿出来,让你少受些皮肉之苦!”大汉恶狠狠地掐住周钰恆的脖子摇晃着他。 “有种……你……就……打死我!”周钰恆挣扎着狠挥了一拳,轻轻地击在了大汉的脸上。 “行!你小子是活腻歪了!兄弟们,给我使劲的打!”大汉抹了一把脸,有些愤怒地唿喝着。 众人一拥而上,对着周钰恆就是一顿暴揍。 周钰恆蜷缩了身体抱住了头,任凭对方拳脚加身,一刻钟后,才呻l吟着求饶道:“别打了!不要再打我了!药我给你们好了!” 他鼻青脸肿、满身污垢地爬起身来,捂住鼻子,从靴底夹层里掏出一只沾满了污泥的小纸团:“在这里了。给你们吧。” 一名小弟见状,也忙捂住了鼻子,小心地接过了黑灰色的纸团,打开一看,果然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药粒。 味道是闻不出来了,但是看样子,绝对没错。 “你可以上路了!”小弟持刀兇悍地向周钰恆砍来。 周钰恆大喊着,惊慌地双手拦住,闭上了眼睛。 “这么个窝囊废有什么可杀的?走了!”络腮鬍大汉一把抢过丹药,搂过那名小弟的脖子,转身招唿众人离开。 第118页 这时,两侧的百姓才敢上前来,扶起周钰恆,并安慰他道:“这些江湖人,一向嚣张惯了,官府的人都害怕他们。以后他们再要什么,有的你就直接给他们吧!我们这些个普通的百姓,哪里能斗得过他们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着,有人劝他要爱惜生命,有的劝他要息事宁人,周钰恆都认真的聆听并拱手一一道了谢。 赶来的官府捕快见周钰恆并不承认东西被抢了,叮嘱了几句后,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到底还是好人多啊!”周钰恆扶正了歪掉的髮簪,抖开摺扇,笑得一脸幸福。 第53章 第五十章 白虎藏身在花谢秋莺歌燕舞、鸟语花香的繁冗车队中,一路跟着逃出了崑崙的地界,快马加鞭地向南疆五毒教赶去。 路上遇到的追兵和障碍出奇的少。 仅有的几只虾兵蟹将,也早就被潜行跟随着的黄离,提前料理掉了。 毕先、花谢秋几人进了五毒教通报着要找玄武使韩介与少巫那图朵。 谁知,两人竟然都不在。 最后,是那图朵的妹妹出面接待了几个人。 “姐夫接到了魔尊的教令,一人赶回魔教总坛去了。因为姐夫是连夜走的,那图朵姐姐有些不太放心,随后收拾了行装,带了一队人马,第二天一大早就偷偷地跟了过去……他们两人可真是恩爱哪!我将来也要找个中原男子当夫婿……” 毕先听见两人已经返回总坛的消息,整个人都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告辞。 花谢秋拦下了他,打断了那图朵妹妹的话,追问道:“那韩莹湘呢?韩介把她也带走了?” “湘湘被那图朵姐姐带走了。姐姐说姐夫捨不得离开妹妹……” “她一个做母亲的,怎么能这样莽撞?即使顾不及自己,至少也要替腹中的孩子先考虑考虑吧?!独自赶路也就罢了,竟然还带上个昏迷不醒的病人!” 毕先怒极,已经口不择言了。 “你这人好生奇怪。用你们中原人的说法,姐姐不过是带着小姑回趟公婆家罢了,你有什么好生气的?那图朵姐姐可以照顾好自己,更何况,还有一队我们南疆的好儿女保护着姐姐……哦,我明白了,你难道是瞧不上我们的武艺?!” “姑娘先莫恼。”花谢秋忙打断了两人无意义的争吵,露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耐心地好言好语地安抚了小姑娘,才再次诱哄着问道,“朱雀应该已经事先联络过你姐夫了,玄武使走得如此匆忙,就不知道是否有留下过什么相关的口信?” “他要是能像你这样的说话,我早就把信拿出来了。”少巫的妹妹不悦地白了毕先一眼,将一封加盖了玄武印章的信,交到了和颜悦色的花谢秋的手中。 白虎上前一把夺过信,几下扯开,只见上面写着:“教主有命,教令在身。我先回总坛,不日即归。” “混蛋!他妈的白元奉!这个时候才想起我们来,他怎么不用陈染怀!”毕先三两下将信撕了个粉碎,还不解气地用脚踩了几下,吐了一口。 他怒火未消,一双圆眼已经吊了起来,又急吼吼地问道:“韩介是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走了能有三日了……” 几人道了谢,告了辞,匆忙地退了出来。 “你想怎么办?在这里等朱雀么?”花谢秋与毕先商议。 毕先看了看花谢秋,看了看鸢姨,又看了看百灵和黄离。 见众人都在等自己拿主意,深深吸了几口气,平息了下愤怒的心绪,认真地想了想,才开口安排道:“自然是先跟着人走了。” “总坛现在未必安全,鸢姨您先随花蝴蝶他们回合欢派暂避几天。” “黄离,你与朱雀联繫,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他。” “百灵跟我回总坛。” “我们分头行动吧。” * 尽管心急如焚,但天涧之间的断路,仍耽误了很长一段的时间。 当白元奉迎着箭雨,杀光对面埋伏的全部的崑崙弟子,重搭独木桥,率众登至霞栖峰顶时,林恩山已经杀光了在场的所有魔教教众,带领崑崙及武林盟众人,从后山密道里全数撤退了。 往日繁荣秀美的霞栖峰顶,此时尽是一片荒凉。 到处是断壁残垣,遍地是残肢断体。 鲜血浸润的土地上,燃烧着似晚霞般的熊熊烈火,在夕阳的残照下,更显得美不胜收。 可惜,这幅混着血腥杀气的美景,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安静去欣赏。 白元奉默默地跪在原地,捡起一柄残剑,在地上掘着土坑。 站在他身后的韩介见状,擦了一把被烈火熏得发黑的双眼,放下了肩头早已死去多时、尸体已经僵硬了的林瑾琀,也默默地跪下去,掏出武器,陪着白元奉,一点一点地挖起了土。 整个空旷的昔日比武场,现在也只剩下了火堆燃烧声,山风鼓盪声,和众人默默哀泣着埋葬尸体的掩土声。 “让他也入土为安吧。”韩介指着林瑾琀,对手下吩咐道。 “不。他,我还有用。”白元奉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拔出八面汉剑,砍下了林瑾琀的人头,丢到韩介的怀里,“好好收拾一下,别让他臭了。” 第119页 他说完,亲自拖着林瑾琀的身体,丢进了霞栖峰后山林恩山等人逃生的密道中。 仿佛是触动了某处的开关,密道吱嘎了一声,从洞口处开始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 密道逐节逐段,有层次地整齐地坍塌了下来。将林瑾琀的尸体,碾了个烂碎。 ——呵呵。呵呵呵。老狐狸,你可真够心狠的啊!难怪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斗不过你。 ——是你要逼我的。 “留下几个人善后。剩下的人,跟我走。” “杀光崑崙余孽,为教众报仇!” 白元奉一向波澜不惊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愤怒的波动。 “杀光崑崙余孽,为教众报仇!” “杀光崑崙余孽,为教众报仇!” “杀光崑崙余孽,为教众报仇!” 激愤的吶喊,在霞栖峰顶久久迴响。映着这满目荒凉的血色,有种说不出的悲壮。 * 玄武堂内,那图朵坐在韩莹湘的身旁做着女红。 “湘湘,你看我替你小侄子做的小衣服,好不好看?”那图朵有些得意地展开手中的针脚粗大的成衣,向韩莹湘炫耀道,“你哥哥夸我针线活儿做的好呢。” 她说着,又嘆了一口气:“你看我们两个姑娘家,小时候只顾着打打杀杀,要是能认真地多学一些绣艺技巧该多好?没想到,成为一位母亲,会有这么难。” “你快些醒来吧。我们两个也好多说些体己话。” 门外传来几不可查的轻缓的脚步声,在韩莹湘的门前停了下来,默默地伫立着。 “是左护法又来看你了呢。他每次都会站很久的。”那图朵小声调笑着躺在床上的韩莹湘,放下手中的活计,示意手下丫鬟去开门。 黄溯回弯腰将一盘新鲜的水果放下,正站直了身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看到门被推开,那图朵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走了出来。 黄溯回被抓了个正着,有些手足无措地愣在了原地。 “左护法又是来看湘湘的吧?为什么每次来到门前都不进来?”那图朵有些好奇的问,一边测过身子,将人向屋内让。 黄溯回的视线越过那图朵,看向了屏风后,躺在床上的韩莹湘的模模煳煳的身影,露出了一点温柔的微笑:“不了。姑娘家的闺房,我一个大男人随便进出,到底是有些不方便的。” 他说完,弯腰将果盘拿起,递给那图朵随侍的丫头:“辛苦少巫了。不知道湘……莹湘这几天的情况可好?” 他问完,又偷偷地望了一眼韩莹湘。 “好不好你自己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那图朵伸手要拉黄溯回进屋,“你们中土的规矩可真多。喜欢的女孩子,自然就要大大方方地宣示主权,让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才好呢,怎么需要这样扭扭捏捏地藏着掖着?” 黄溯迴避开那图朵的手,连连退了好几步,撞在身后的墙面上,发出结结实实的“咚”的一声,自己先闹了个大红脸。 南疆的几个小丫头顿时笑作一团。 连那图朵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进来就不进来,你躲什么?那你就站在那里吧。来,把屏风移开。”那图朵指挥着手下的小丫头,搬动着巨大的屏风,“让我们湘湘见见你,总是可以的吧?” 黄溯回虽然口中推辞着,但到底还是怔怔地站在门口,没能再挪动一步。 近一年的时间,他终于再一次地见到了韩莹湘。 韩莹湘还是原来的那副样子,唿吸匀称,面色红润,双手合拢着放在胸前,仿佛刚睡着一般的安稳。 ——还好,只是有一些瘦。 黄溯回有些欣慰的想,再一次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回到中原后,她的气色要好上许多。我猜定是这里的山美水甜,还有……自己心爱的情郎在这里……”那图朵看着韩莹湘,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肚子,也是一脸的笑意。 黄溯回隔着门远远地看着韩莹湘,不知看了多久,也不知站了多久。 当他回过神来,才惊觉那图朵就这样陪着他一直站着。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中原的其后到底是不同于南疆的。如果饮食不合口,或者有其他什么地方不舒适,还请少巫不用顾忌,尽管告诉我。我会着令下人去改。” 最后,他又看了韩莹湘一眼,才支支吾吾地恳求道:“还请少巫替我保密,不要告诉韩介我来看过湘儿、莹湘。” 黄溯回对着那图朵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个躬,才极为不舍地离开了。 丫鬟上前搀扶那图朵回房坐下,边替那图朵敲着腿,边奇怪的问道:“为什么要瞒着玄武使?这种事,一打听就知道了嘛。” “可能,是因为心怀愧疚,所以不敢面对吧。”那图朵轻轻地回答着。 她带了一丝笑意地牵起韩莹湘手,轻轻地替她揉捏着:“左护法这般的细心,又温柔专情,可真是你的良配。只可惜了,我当初还希望你能嫁到我们南疆来呢。 臭丫头,你看这么多人都在担心你,你快点儿醒过来吧。” 第54章 第五十一章 毕先带着百灵,日夜兼程地赶回了魔教总坛。 第120页 黄溯回接到手下的通传,带人到魔教最外围的暗哨口去接他。 他没等毕先下马,就主动上前牵住了马缰,一叠声地追问道:“怎么样?蠲髅丹到手了么?你把丹药带回来了么?那个丹药到底有没有用?” “带回……带在朱雀身上,他马上就回来了。”毕先险些说漏嘴,他反应极快地将话拐着弯补全了,又避开黄溯回的视线,跳下了马,也不再说话,只闷头向韩莹湘所在的玄武堂的居所沖。 黄溯回不明所以地跟着毕先跑,直到毕先几乎冲到了韩莹湘的床前时,才堪堪地在屋门外,停下了脚步。 那图朵依旧坐在韩莹湘的床前守着她,听见撞门声,刚回过头,还没等站起身,已经先被毕先噼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通。 “韩介是个吃奶的孩子么?需要你这么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你怎么不干脆把他挂在脖子上?怀孕了,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南疆养胎,瞎折腾什么?你这么厉害,别坐车啊,用跑的,干脆从南疆跑过来,那多好!” 几个小丫鬟愤愤不平地正要开口替那图朵说话,却见那图朵左手扶腰,右手护住肚子,“蹭”地一声站了起来。 她不客气地反击道:“我堂堂南疆少巫,去哪里不行,还用得着向你汇报?!几年不见,小奶猫你别的本事没长,嘴倒是先哆嗦得兜不住口水了。怎么?想到南疆来养老么?” “你、你就是个大锤子!”毕先慌忙地擦了下嘴边因激动而溅出来的口水。 “你是猪!大蠢猪,臭白猪,死笨猪,老母猪……”那图朵口齿伶俐,一气呵成。 她换了口气,还想接着说,倒先被毕先扶住肩膀推了出去。 “好男不跟女斗。我跟湘湘许久未见了,要单独跟她说几句话。你们都先出去吧。”毕先毫不客气地驱逐着那图朵和她的几位丫鬟。 “中原的规矩不是不允许男子进入女子的闺房么?”那图朵指着黄溯回向白虎示意,她还想挣扎着拦门,“我不放心你单独跟湘湘呆在一起!” “去去去。”毕先挥手赶人,“我俩穿一块尿布长大的,需要守些屁的规矩。” 他说着就要关门。 黄溯回伸手一把按住了两侧屋门,认真而严肃地说道:“莹湘是大姑娘了,成年男女独处一室,到底是不方便。有什么话,你开门说。” 毕先转头,隔着屏风,向躺在床上的韩莹湘望了一眼,刚想依言松开关门的手,突然之间,又记起了周钰恆的叮嘱。 “我不是男人。我就是个小姑娘。”毕先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 他果决地推开了黄溯回的手,在黄溯回与那图朵错愕的目光中,快速地上门落锁,背靠着,倚住了门。 黄溯回在屋外砸门:“白虎,你出来,你到底要做些什么?!” 毕先低声应着:“你们信我。我只是、只是想跟湘湘单独说几句话。” 黄溯回愈发地怀疑了起来:“你老实说,是不是蠲髅丹没有拿到?或者,又出了什么其他事情?” “没有啊。东西在朱雀那里。他马上就回来了。”毕先急忙否认。他再次出声赶人,“我只说几句,就出来,让我们单独呆一会儿吧。” 那图朵在门外不知对黄溯回说了些什么,黄溯回轻轻敲了下门,又叮嘱了一句:“我备了酒菜,聊完,你到我那儿,陪我喝几杯。” 门外是众人离开的脚步声。 毕先头抵在门上,认真地听着,数着核对了两遍,直到最后一人的脚步声也远了,才顺着屋门滑坐到了地上。 他轻轻地从贴身的怀里,掏出一只三层的机关盒。一阵左旋右拧后,红润剔透的丹药,带着扑鼻的药香,缓缓地从药匣内升了上来。 「主人说,这只是一颗稍有些珍贵的内伤药。并不一定会有传说中的效果。他让您在南疆等着他回来。」这是黄离将蠲髅丹送来时,周钰恆带给毕先的口信。 “千辛万苦抢来的,原来真的只是颗内伤药啊。哈哈,这可怎么办啊?” 毕先犹豫地捏着丹药,走到了韩莹湘的床前。 韩莹湘双眼紧闭,面颊红润,唿吸匀称。好像真的只是睡着了。 “我……”毕先闭着眼,就要将丹药塞进韩莹湘的口中。 在即将触碰到韩莹湘的一瞬间,毕先却突然收回了手。 “湘湘,要不,我还是听朱雀的话,等他回来再说。好不好?”他轻轻地对着那个昏迷不醒的人,商量着。 “你再多等几天……对不起……我、我害怕。”毕先抓着头髮,颓然地苦笑着,“湘湘,是白虎哥哥没用。对不起,是我没用。” * 落寞的寒雨,向人间撒下无边的冷意。 白元奉带领魔教众人,一路追逐狼狈逃窜的崑崙弟子,重新踏上了青城山的地界。 武林盟主站在“青城山城”那块巍峨的牌匾下,向山下魔教教众喊话道:“我在,即武林盟在!我在,即崑崙在! 白元奉!你有胆敢攻上来么?” 字字铿锵有力,一如当年。 “千里相送,不过是要归还盟主扔下的东西。” 第121页 白元奉轻轻招手,属下手捧锦盒上前,打开盒子。 盒内是用冰片、桂皮等香料处理过的,不肯瞑目的林瑾琀的头颅。 林恩山被那双冰冷的眼神盯着,几不可见地摇晃了一下。 他一下按住了已经先一步上前的李染枫,一开口,声震四野:“我儿为除大恶,以身殉道,作为父亲,我与有荣焉!” “大丈夫生当斩尽世间恶,何愁马革裹尸还!” 在他身后,跟着高声吶喊的,是已经擦干眼泪、消除门派间隔阂、变得异常团结的正道新秀们。 “哈哈哈哈!好一句‘斩尽世间恶’!盟主果真仁义,牺牲亲子,成就大义! 我父不如您,毕竟虎毒尚且不食亲子,您的所作所为,更甚勐虎!” 白元奉将指骨捏得格格作响,受伤的那道剑伤更是隐隐作痛。他面上依旧笑得一片和睦。 “魔尊过奖。为大义而亡,总好过为个人私心而滥杀无辜! 老魔尊在世时,虽与我立场不同,但他整合魔教,发扬魔功,确实令人钦佩。 再看看如今,你,为了一个陈染怀,掀起江湖腥风血雨,血染青城山上上下下。 我真替你九泉之下的亡父脸红。生子如你,不如刎颈自尽!” “魔教的事情,可真轮不到您来忧心;歷任教主的功过,也不需要由正道来评说。 只可惜家父去得早,没机会深入了解您这位觍颜倒贴的‘知己’,否则当年,怕也不会只是在魔教总坛前磕三个头这么简单了。”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不止是你父亲才会的手段。何必多逞口舌之勇?坐在父辈们打下的江山上,总有一天会坐吃山空。” “哦!我倒是忘记了。您早已后继无人了……”白元奉还想再说些什么时,韩介拉住了他。 一张加盖了左护法加急印章的信件上写着:“武林盟袭击总坛。速归。” 白元奉抬眼去看林恩山。 林恩山气定神闲,笑意盎然。 “既然东西已经归还。我么就不再叨扰了。希望青城山能让您住得舒心。但要当心,千万别半夜起床,摸不到脑袋!哈哈!” 白元奉狂笑着,抓起林瑾琀的人头,掷在地上,拍拍手,先一步离开了。 “慢走不送。”林恩山不改笑容。 李染枫先一步跳落至山脚,捧起睁大眼睛的林瑾琀的头,轻轻替他阖上了眼。 “盟主,请节哀。”周围人纷纷出声极力地劝慰着林恩山。 “林瑾琀死得其所,没什么值得悲哀的。魔教已经退了,都散了吧。” 林恩山一直盯着李染枫将头颅擦干净,收回到锦盒里,并重新跟在自己的身后,这才背着双手,向已重新布置过的书房走去。 * 李染枫用衣袖拭净锦盒上的水渍,也轻声劝了一句:“盟主请多保重身体。” 然后识趣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地带上了屋门。 林恩山轻嘆了一口气:“瑾娘,时至今日,我已走过太多的错路,回不去了。 我先送小琀倒师傅那里替我尽孝。 你等我,过段日子,我就亲自下去陪你们娘俩。 我们一家人,很快就能团聚了……” 他抬起头,微笑了起来。 却始终没有勇气,再看一眼书桌上的锦盒。 第55章 番外四 长岸逶迤,水色碧明。 白远默一身渔夫装扮,嘴咬草茎,在脸上扣了只竹编的大斗笠,身旁支了一支钓竿,唿噜震天响,惊得鱼儿都四散着逃走了。 周君离踏上小木筏时,看到的就是白远默酣睡的一幕。 尽管他已经尽力将步子放得很轻,但白远默仍是睡脸惺忪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你来了啊!”白远默挠了挠后脑勺,还未等从恍惚的睡意中清醒过来,人就先笑了起来。 他的衣着还算整齐,虽已极力地掩饰过,但仍头髮散乱着,鬍子拉渣,眼底也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是不是又伤到哪里了?过来,我给你看看。”周君离伸手拍拍身前,示意白远默坐得近一些。 白远默向后轻蹭着挪了几下:“小伤,没什么好看的,几天就好了。咳咳!我睡得久,嗓子哑。你听,现在是不是就好了许多?对了,小离,我给你买了糯米糕,你快趁热吃。” “别打岔。你还想骗大夫?” 周君离索性自己走了过去,不由分说地强行剥掉了白远默的上衣。 白远默身上又添了些深深浅浅的新伤,纵横交错,青青紫紫。 拳头大小的一块新鲜剑痕落在心肺前的位置。看得出是旋着剑尖剜出来的。 即使是如此严重的伤,得到的对待也不过是匆匆撒上一把药粉,然后再草草地裹了起来。 周君离按压着白远默的胸前腋下,按得白远默不敢唿痛,只是惨白着脸,不住地倒吸着冷气。 周君离按着按着,又气又心疼,不觉间便红了眼眶,一滴泪就落了下来。 白远默手忙脚乱地替他擦眼泪:“别哭,你别哭。我真不想跟他们打,是他们几个依仗着正道的身份,硬要围攻我的。” 第122页 “那你不会跑么?为什么偏要理他们?”周君离拍开白远默的手,自己抹着眼泪。 “我跑了的。连他们骂我是丧家之犬我都忍住了。”白远默握紧了拳头,却又无力地松开了手,“可是,天涯海角,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你又没做过坏事,他们凭什么要打你?他们怎么能不讲理?” 周君离几下抹干眼泪,从怀里掏出内服与外用药。 他知道白远默讨厌药材中的苦味,口服药还特意调进了蜂蜜。 ——整日打打杀杀,万一我要是没跟在身边呢? ——我必须研制效果更好的疗伤药。 周君离越想越后怕,涂药时,故意狠狠地下重手泄愤,疼得白远默叫出声来,才罢手。 “他们不过是看中了我血盟教教主的身份。杀我一个,在江湖上便会扬名立万。哪里会管我有没有做错事?” 白远默难得的颓废了起来:“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现今的魔教如一盘散沙。” “——弱小,就难免要受欺负。” “什么时候江湖才会安宁?什么时候才能不这样整日打打杀杀、斗来斗去?” 周君离将白远默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的后背:“你跟我回去吧!我可以养活你。哪怕活得清贫些,但是好在可以睡得安稳。” “周家也是正道世家。他们是容不下我这个异类的。 更何况,我现在还走不了。 血盟教上下几百号人的性命都系在我的身上,我一甩手走了,他们在魔教间的相互压榨中,却是一个都活不了了。” 白远默将头放松地靠在周君离的胸口,双手环着周君离的腰,疲惫地嘆了一口气:“小离,我好累啊!你跟我回血盟教好不好?你跟你父母说你外出行医,然后搬到我这来。我把你偷偷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 “好。”周君离一口应了下来,又补充道,“我今晚就回去收拾东西,向父母辞行。” “真的?我没听错吧?”白远默双手握着周君离的腰,仰视着他,眼中闪耀着惊喜的光。 他没想到,料定会被拒绝的请求,竟然会被答应得这样痛快。 “是真的。你这样,我不放心。我要守着你。” 周君离边说着,边掏出了怀里的一个小药瓶:“这是这次我新研制出的效果要稍微好一些的内伤药。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至少,也能帮你撑到我找到你。以后有更好的,再换掉现在的。” 白远默珍而重之地将药瓶收进了贴心的口袋。他抱着周君离亲吻着周君离的额头:“谢谢你!小离,谢谢你!” “嗯,收好你就快走吧!晚上你再到这里来接我。我收拾好东西就来与你汇合。” “我就在这儿等,等到你来为止。” 白远默眼睛晶晶亮亮地望着周君离,老老实实地双腿盘膝在筏板上坐好,显得乖巧而柔顺。 周君离忍不住抱住他亲了又亲:“你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周君离跑出去一段路,回头一看,白远默还是乖乖地坐着,望着他。 “那个丹药我给它起名叫‘蠲髅丹’。蠲浊驱瘀,重塑骨髅。”周君离双手拢嘴向白远默大喊。 白远默笑得开心,他指了指周君离,又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周君离胸前有一枚小小的玉观音,是白远默送给他的。 “我将你放在心上。”两人不约而同地轻喃出口。 * 白远默坐在原地,等到星子满天,等到骄阳初升,等到日夜数度轮换,等到他身前堆满了死人的尸体。 才等到周君离将要大婚,与另一武林正道世家联姻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哇!今天又偷懒更得少了些了。(嗯,是章节的原因。) 因为最近有一点点事情多——现在看到咖啡就想吐,加之脑子煳成了一锅粥,所以等周末,我智商稍微回归水平线时,再回来认认真真地、逐一回復小伙伴们的留言。 谢谢牧夷小天使长久以来的支持、鼓励与陪伴。 欢迎千月小伙伴的回归。 以及对新的小伙伴的加入表示感谢。 统一感激的抱抱。 祝大家看文愉快!【笔芯】 第56章 第五十二章 陈欺霜拿下信鸽身上束着的纸条,看完后,丢进火堆里烧掉了。 “白虎已经顺利返回总坛了。我的诱饵和掩护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他从怀里掏出半截燻肉,不小心将羊脂玉观音也带了出来。 陈欺霜不动声色地将玉观音重新塞回了贴心处,沉默地片下几片肉,摆得整整齐齐的,夹在烤得松软的饼内,递给宋亭酒:“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宋亭酒见状,也不点破:“那个周钰恆,是你找人假扮的吧?我还在好奇,你一个魔教之人,为什么会不遗余力地、三番五次地助我。原来,是故人。” 他说着,喝了一口酒,怔愣着露出了一个回忆往昔的神色,看着陈欺霜,突然一笑:“你果然是长得跟谁也不像。 当初你阿爹抱你来时,你才不过一只巴掌大,我亲眼看见他将玉坠挂在你颈间,没想到,短短几年间,你竟长得这么大了。 第123页 按辈分,你该喊我一声世叔的。” “世叔。”陈欺霜轻轻地喊了一声,又问了一次,“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不过仍回老地方,赌博喝酒、醉生梦死罢了。倒是你,还要继续呆在血盟教?他不是早就死了么?”宋亭酒抓过饼咬了一口,灌了一大口酒。 陈欺霜也咬了一口饼:“不入江湖也好。富安县我们的院子一直是空着的,如果不嫌麻烦的话,能劳烦宋……世叔,暂时替我照料几天么?” “你什么意思?把我这个扫把星请进家里,同情可怜我?不去,不去。又不能喝酒赌博,替人看院子有什么意思?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宋亭酒直摇头摆手。 两人一时无语。 树丛间一阵摇晃,伯劳唿啸和从树梢跳了下来,附在陈欺霜的耳边汇报导:“有主人的消息了……” 陈欺霜认真地边听边点头,他看了眼自顾自喝酒的宋亭酒,轻轻抿了抿嘴。 “我尚有武技方面的问题弄不清楚,想等过段时间得空闲时,再专程向宋……世叔请教……既然世叔不愿相助,那就算了。也就当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了。”陈欺霜神色落寞。 “你现在问,我告诉你。知无不言。”宋亭酒正襟端坐,言语认真。 “看来,以世叔对我的情谊,也只能得几句‘言传’了。”陈欺霜连连摇头,“本想去办些私事,又不放心身边同伴的任务,想托世叔帮忙照顾一下……唉,不说了,祝世叔一路顺风吧。” 宋亭酒酒囊停在嘴边,面现纠结。 陈欺霜又长长地嘆了一口气:“故人啊世叔啊之类的又有什么用呢?看来,只有我亲自带人回魔教了……” “你这个孩子,上次还不是这样,你到底是跟谁学的……” “帮不帮忙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世叔又何必如此犹犹豫豫地搪塞我。” “帮忙可以,但是,我不到你那里去……” “唉,这年头,求人办事可真难啊!还是算了吧,我自己也可以,最多不过一死罢了,又能怎么样……” “好、好、好,先说好,等你回来……” “多谢!”陈欺霜急急地打断了他,对着伯劳,并不避讳宋亭酒,直接拜託道,“你们护着宋大侠先回富安镇,我有事,先走一步……” “你不是说有事托我办么?”宋亭酒皱了眉头。 “……额,嗯。把华山与恆山长老扣下来,下点儿药,带回总坛的……我的院子。剩下的那些,就丢在这里,等他们自己的人来救。 你们撤退时,记得打扫痕迹,注意不要被人盯梢。 好了,那我先走……” “稍等!这是给您的。”伯劳翻出贴身的一个小布包。 陈欺霜疑惑地打开布包,见里面除了银票、碎银之外,还有一张新的人l皮面具,两套新衣和一张带了地址的纸条。 他看着看着,浑不自知地先微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伯劳的肩膀,然后,朝宋亭酒挥了挥手,还没等两人回应,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蹿了出去。 “他急什么?难道是怕媳妇跟人跑了?!”宋亭酒咬着饼,又灌了一大口的酒。 伯劳并未回答,只悄无声息地隐身着又退回了树林中。 * 云雾缭绕的深山幽谷,若隐若现的窄路上机关重重。 竹林的深处有几间错落有致的精巧竹屋。 屋外宽阔的院子里,分门别类地整齐晾晒着各式的药材。 一名腿脚不便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轮椅上,手持药杵,一下一下地捣着药。 周钰恆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 他跪着向前膝行了两步:“侄儿无能,蠲髅丹让魔教五毒的人抢走了。自古医毒不分家,我们周家素来与五毒有交情,如果伯父亲自出面,一定能在丹药上交到血盟教之前留下来。” 被周钰恆称为伯父的中年男子,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转动着轮椅,正对着周钰恆。 正是江南周家现任的家主,周君安。 周君安看了眼鼻青脸肿衣衫褴褛的周钰恆,轻嘆了一口气,命令道:“先起来吧,推我进屋去。” 周钰恆应了声“是”,上前推着周君安返回了竹屋,看周君安在药瓶中挑挑拣拣地选出几瓶药,丢了过来。 “如此狼狈,真是有失体统。去洗干净了,自己涂上。”周君安从书架上翻出一本医书,不再看周钰恆。 “……伯父,蠲髅丹,那是他最后的杰作。您难道都不好奇丹药的配方么?”周钰恆并不走,依旧站在原地,坚持着问道。 “本来是好奇的。但是,你回来后,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他会的,我未必就不会。” “五毒教会用蠲髅丹去救白元奉,您难道也不在意么?林恩山那只老狐狸,很可能会毒死他的。” “周小五,你上次带血盟教的那个快要死了的孩子来,跪在这里求我救他,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你还记得么?”周君安终于从医书中抬起了眼,“收起你那些无用的小伎俩吧。是不是蠲髅丹你会看不出来? 第124页 其实,你的真正目的——是我。 你想让我去救白元奉,对么? 你走吧。血盟教的事,我不会再管。” “伯父,不是他……”周钰恆想辩解。 周君安冷冷地打断了他:“那就是血盟教的其他什么人。” 他将医书倒扣在桌上,十指交错,放在身前:“这些年,我放任你四处游歷,也知道你始终都与血盟教有联繫。 那是你长大的地方,我不怪你。 你走失的那些年,我们周家没能第一时间找到你。是我们欠了血盟教的恩情。 周家这些年退居幕后,能帮的都尽力帮了,而你,该还的,也都还的差不多了。 但是,有件事,你要记好——当年如果不是白远默,君离和你,又何至于在外流落了这些年。更何况,那姓白的又把你藏了多少年? 君离是我弟弟,阿兰是我妹妹。如果不是因为白远默,他们何至于……还有我的这双腿……我不去计较,已属宽容了。 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我只提醒你一句,对你来说,上一辈人的仇,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可都还记得。 在替血盟教考虑之前,周钰恆,先别忘了,你是一名周家人。” 周钰恆浑身一震,一掀下衣摆,重新又跪了下去:“伯父,小湘并不是血盟教的,她是五毒教的。 她心脉受损,药石罔效,命在旦夕。 您是当今圣手,如果您也不肯救她,她就真的没救了! 五毒教抢药也是为了她。我求您救她。” 周君安微眯起双眼:“知道现在正是正魔互斗之际,却故意抢走我感兴趣的蠲髅丹,想藉此逼我就范。五毒教,是想拖整个周家下水么?这种做法还想救人?我看,还是死了的好。” “伯父,是我故意让他们抢走丹药的。是我一时情急,想要要挟您。我没别的办法了,是我不对……我和小湘自幼一起长大,我求您救她!” 周钰恆说着,长长磕了一个头,大有不救人,就长跪不起的姿态。 “又是一个自幼一起长大的……你既然愿意跪,就继续跪着吧。蠲髅丹也让五毒的自己留着吧。我不要了。”周君安不为所动,伸手又要去摸书。 “伯父,救人之后,五毒教会原样奉回蠲髅丹的。” “哼。” “我会回周家来,继承您的衣钵。” 周君安继续冷哼,翻过了一页书页。 “……也会听您的话,不再过问和插手血盟教的内务。” “哼。说得好像是委屈你了。”周君安抬起头,继续冷哼。 周钰恆听见了数声冷哼,终于是狠心地咬了咬牙,一闭眼,最后的杀手锏也跟着脱口而出:“小湘和我,我们感情非同一般。我、我们有婚约,我答应过五毒教会让她当周家未来的当家主母!” “胡闹!”周君安一下摔了医书。 他看见周钰恆瑟缩着跪着退后了一步,轻咳了一声,放缓了语调问道:“你说的小湘,是五毒教的……女孩子?她多大了?” “今年虚岁十八岁。”周钰恆闻言,跪直了身子。 “咳!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周君安又咳了一声,“……当初你如果认真地研习医书,又何至于要辛苦求人?这件事之后,你要收心,不要白白地浪费了你的医学天赋!” “伯父您教训得是!”周钰恆连磕了三个头,“谢谢伯父!谢谢您!” “我会亲自去五毒教谈谈……”周君安调转轮椅转了过去,“别在这里跪着了,洗个澡,换身衣服,回老宅见见家里的长辈。你伯母她……很想你。” “是。”周钰恆依言起身,再次抬头,见周君安背对着他,作了个挥退的手势,忙恭敬地行了晚辈礼,退出了屋外。 * 第二天清晨,周钰恆在周家本家的大门口,亲自送走了周君安。 周君安只乘坐了一辆简朴到寒酸的马车,带了一名贴身的小童。 周钰恆本来是想亲自陪同着一起前往五毒教的,但是,周君安拦住了他:“我答应了替你救人,自会尽力。不过,治病归治病,婚约却是另一回事。你不要想着跟去胡闹,就老实给我呆在家里等着吧!” 周钰恆只好呆在原地,目送着周君安远去。 当他转身,心情轻松、脚步轻盈地正准备到早市去买一些江南特产带回去时,人刚走至巷口,远远地看见黄离骑了一匹马,急吼吼地沖向了周府。 周钰恆莫名地心慌,忙上前去拦住他。 黄离连滚带爬地翻身跪在了地上:“他们几个昨日失去了您的音讯,我只好亲自到周府来找您——韩莹湘被少巫带回了魔教总坛,白虎使带着蠲髅丹也跟了回去。” 周钰恆闻言,面无血色地当场呆立在了原地。 他只愣了短短的一瞬,就已经翻身上了黄离的马,并招唿黄离道:“快传信回去,让毕先送小湘回五毒。我先去截人。我们分头行动。但愿来得及!” 第57章 第五十三章 第125页 “染怀我儿,这怕是你最后一次来看我了吧?”桌前端坐的老妇人,仪态端庄,容貌安详,珠玉装扮也掩不去周身清净的气质。 只可惜她双腿俱废,无法站起身来迎接爱子。 她双手前探,被陈染怀上前双手抓过,放在了自己的两边面颊上。 “娘,孩儿不孝,没办法送您出去了。”陈染怀蹭着老妇人的手,撒着娇。 老妇人却似欣慰似的点点头,笑道:“是我儿长大了。人又哪能不死呢?我早便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之所以迟迟拖着,是怕为娘前脚走了,我儿后脚便为大义随我而去。这是为人母的一点私心。 不过我儿现今已有了自己的想法,便放心大胆的去做吧。母亲决不会给你丢脸。” “来世,儿子还来您身前尽孝。”陈染怀跪下,邦邦邦连磕了三个头以后,擦干眼泪,决绝地转身离去。 陈母捏着手中的红色药丸,送入口中,吞咽了下去。 ——江畔垂钓夜归樵,桑田躬耕破万卷。愿我儿来世不再入江湖。 * 白元奉与韩介打马疾驰回援魔教总坛时,魔教总坛内早已乱成了一团。 总坛外是发起进攻的武林盟,总坛内白元奉寝室方向正燃起熊熊烈火。 白元奉吓到肝胆俱裂,一路砍杀,骑马直接沖回了教内。 韩介留下,与白虎一同应付着进犯的武林盟众。 “他们怎么会突然发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韩介回头拖刀,砍死一名跟在身后欲借外力越过外墙的武林盟之人。 “天杀的陈染怀!借洗澡的名义赶走僕从,在教主内室放了一把大火。火势起时,众人忙着灭火,湘湘又被抢走了,武林盟藉机攻了上来,四周乱作一团,幸好……” “你说什么?湘湘怎么了?她现在怎么样?黄溯回呢?!他为什么不保护好湘湘?!” “他带人去追了啊!我……” “哪个方向?!” 毕先被赤红着双眼状似疯癫的韩介吓坏了,他抬起手,颤颤悠悠地指向了一个方向。 韩介跃下墙头,抢过一匹马,趋马追了上去。 毕先抡圆了大斧,杀掉又一波敌人:“说得好像我不关心湘湘一样!我也很着急啊!这狗屎一样的武林盟,黏在脚底甩都甩不掉……狗娘养的陈染怀!我就知道他没憋好屁!” 他边啰嗦着边手舞大斧奋勇杀敌,一身白衣尽染血污。 杀到兴起时,只身匹马冲进武林盟的阵营中,高喊着:“儿郎们!跟我沖啊!把武林盟的杀回姥姥家!” 反观武林盟,众人的进攻毫无章法,节节退败。更像是在拖延时间。 果然,不久之后,武林盟的大后方,传来了一声声催促撤退的鸣金声。 武林盟众人如海水退潮般,顷刻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白虎安排了人手殿后,这才组织了众人分批退回了魔教总坛。 * 总坛内的会客大厅充作了临时的救治场所。教内的大夫们团团忙着替伤者包扎与治疗。 其中,临时的休憩间,隔开了外部的声声哀嚎与阵阵痛唿。 李染怀闭目躺在软榻上,浑身有多处烧伤,明明意识清醒,却似打定主意一心求死一般,不发一言。 “大夫,他没事吧?”白元奉单独找大夫询问病情。 老大夫抚着鬍鬚:“只是呛了几下,受了些惊吓。外伤也只是些小烫伤,不碍事。” “那就好,多谢……” 一阵大力踢开门板的巨响声,打断了白元奉的话。 黄溯回一身是血的抱着韩莹湘闯了进来,后面跟着同样浑身是血,踉跄着才跟上的韩介。 “大夫!湘儿中了剧毒!您快给她看看!”黄溯回双腿一软,抱着韩莹湘,直接跪在了老大夫的身前。 * 原来,当初武林盟的人潜入内室时,那图朵正越过救火的嘈杂人群向韩莹湘这边赶。 一进一出,两下遇了个正着。 那图朵虽然出来的匆忙,但她身为五毒教少巫,自然有些贴身的保命东西。 她一出手,毒物蛊虫乱飞,杀得武林盟众人犹豫着,不敢上前。 只一时的迟疑,那图朵的贴身侍从们纷纷跟了过来。 也正是这时,武林盟中了毒的几个人同时毒发身亡——尖叫哀嚎,浑身溃烂,以手抓脸,死状惨烈。 武林盟众见五毒教出手歹毒,本想冒死劫持那图朵。 几下争夺未果,只好带着韩莹湘先逃。 逃跑途中,武林盟暗中潜入的数位,已经所剩无几。眼见身中剧毒,任务不成,他们本就存了死志,又遇上黄溯回在后,死命的追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餵韩莹湘喝下剧毒后,丢在一旁,调转回头,与黄溯回等魔教众人以死相拼。 直到韩介前来接应,黄韩两人合力,才将这些中了毒的亡命徒统统杀光,抢回了韩莹湘。 * 老大夫忙屈膝半跪,替韩莹湘号起了脉……他翻看了韩莹湘的瞳孔,又试了试她的鼻息。 ……几经努力,他终于是无力地摇了摇头,起身站了起来:“抓紧时间,替她准备后事吧。” “怎么会?大夫,您诊错了!您摸,她的手还是热的,还有温度!您一定是看错了!您再替她看看,求您,再替她看一下!”黄溯回跪着向前疾行了几步,拦住了老大夫,轻轻举着韩莹湘的手腕,恳求老大夫再诊治一次。 第126页 韩介也跪了下去,拦住了老大夫的去路:“大夫!她才刚中毒,真的,就在刚才。刚才湘湘还突然出声了!您先替她解了毒,解了毒,她会好起来的!求求您!求求您!” 韩介跪在地上,只会拼了命的磕头。 黄溯回抱紧了韩莹湘,俯下身,泣不成声。 老大夫为难地望向白元奉,本想指望白元奉能替自己解围,却不想,白元奉牙关紧咬,一脸煞白,也是满脸的哀求之意。 老大夫只能狠下心来,出声打断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倖的幻想:“不是我不想帮忙解毒。她已经,已经走了啊!人死不能復生……” “我这里有药!”白虎气喘吁吁地抱着机关盒子扑了进来,“武林大会起死回生的蠲髅丹!在我这里!” “你混蛋!”黄溯回一拳击倒了毕先,大骂道,“药在你身上,你他妈的为什么不早拿出来!湘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韩介扑抱住黄溯回:“救湘湘要紧!白虎,你快把药拿出来!” “好、好!我……”毕先同手同脚地去抓药盒,他瞄了一眼宛若死去的韩莹湘,哆嗦着嘴唇说着话,哆嗦着手去旋机关。 “你倒是快一点儿啊!”韩介催促着。 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毕先的鼻子,滴落在盒子上。 黄溯回干脆直接伸出手来要抢。 “不能乱动!机关盒!”毕先死死地抠紧了盒子,“这、这有炸l药,慢点儿,慢点儿,让我想想!” 他越是着急,就越紧张,整个大脑一片空白,还听见韩介在旁边不断的催促。 眼看着毕先差点儿要急得哭出声来,一双手从旁将机关盒稳稳地接了过去。 “没事。你慢慢想……第一步,是向左转么?” 是白元奉。他依旧用往日那波澜不惊的声音说着话,同时,慢慢地在引导着毕先。 他一开口,众人如同找到了主心骨,都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毕先吞了几下口水,这才小心翼翼地指挥着白元奉操作着机关盒。 眼看丹药缓缓从盒内升起,毕先却在丹药出现的一瞬间,先一步将药抓在手里,退出去了几步。 “毕先!你到底在干什么!把药拿来!”黄溯回的怒气已经涌到了头顶,如果不是韩介死命地按住,他一定会冲上去,打爆毕先的头。 “我、我想等朱雀回来!”毕先捏着丹药又退后了几步,“他答应过,他会想办法救湘湘……” “毕先!你把药拿来!”黄溯回推开韩介,就要动手。 毕先面露哀求:“我们再等等他,好么?他马上就回来了……” “等他回来干什么?!他还能做什么!毕先!你好好看看湘儿,湘儿、湘儿,她快要死了啊!你把药给我,你别逼我动手!你快把药拿来!!!” “再等……” “药岂是能乱吃的,何况人确实已经死了啊!”老大夫也跟着上前去劝,“是真的死了!这世上哪会有起死回生之法,真有的话,周君离自己不早就吃了?这不是无稽之谈么!” “你闭嘴!毕先,我警告你……” “把药给我,毕先。只要还有希望,我们总是要试一试的。”白元奉姿态强硬地从毕先的手中夺下了丹药,直接塞进了早已了无生机的韩莹湘的口中。 韩介与黄溯回两人,忙一前一后地替韩莹湘运功输气。 两人输气输了一盏茶时间,俱如泥牛入海般,了无回应。 毕先已经先流下了眼泪,白元奉也刚想出手打断二人。却见韩莹湘突然弱弱地唿出了一口气。 韩介颤抖着手去试探韩莹湘的唿吸,确实有微弱的气流划过指尖。 他不敢置信地环视众人,差点儿喜极而泣。 黄溯回紧张地来回拭了三次手,才敢轻轻地上前试探。 他也不敢置信地将求助的目光放在了白元奉的身上。 然后是毕先,然后是白元奉。 还没等众人高兴,变故陡生! 韩莹湘五官扭曲了起来,七窍同时暴出鲜血。她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向后倒在了黄溯回的怀里,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四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却听见屋外的会客大厅内爆发出了一阵哭喊声,慌乱的哭泣声中,夹杂着某些听不懂的嘈杂的语句。 南疆来的少女不顾礼法直接闯进了屋内,尚未开口,已经先哭泣着磕头跪了下去。 韩介勉力强撑着站了起来,开口安慰她道:“先别哭,有什么话,慢慢说。” 少女抬起遍布泪水的脸庞,抽泣着一开口,就如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将韩介噼懵了:“玄武使,呜呜,少巫突然七窍流血,遭千虫万毒反噬。呜呜呜,少巫死了!连同她肚子里的小巫主……” 韩介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 这一段写的不太悲,反正,就是一个很早期的矛盾点(也是陈染怀之所以被魔教众人排斥的原因之一)现在引爆了。 因为曾下意识地做过很多的铺垫,所以,小伙伴们应该会有意料之中的感觉吧? 那个……因为韩莹湘的戏份还是蛮弱的,如果有小伙伴觉得小白他们几个的感情爆发的不够的话,那么,请怪我吧……反正,就是觉得没必要强行渲染悲伤的气氛,特别是在一个次要角色上浪费大量的笔墨着力写痛苦什么的,点到为止,大家心领神会就好。(嗯,因为可能现在考虑的也不太全面,后期我会视情况着力删除没用的部分。) 第127页 总之,人物表现的不好,都是我的锅。我也早就已经做好了不会再有人继续看下去的心理准备了(坚持不下去请不用打招唿啊。我会坚持继续更完的)。 另外,一切剧情的发展,都是有徵兆的。有聪明的小伙伴能猜出接下来的剧情么? 最后,祝还能继续坚持下去的小伙伴们心情愉快、天天开心吧! 第58章 第五十四章 林恩山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 他午饭时胃口大开地多吃了一碗饭;亲自下场,指导了弟子的武学修炼;重整了崑崙玉武林盟的内部事务,并亲自写了匾额;甚至露出了自林瑾琀走后的第一抹微笑。 他的这些明显变化看在众人眼中,却惹来纷纷的议论:江湖上刚传出魔尊因蠲髅丹的效用重新恢復康健的消息,魔教之人尚未有任何动作,武林盟主倒先替对方开心了起来,这简直是太奇怪了。 林恩山招来了李染枫。 “你以后要记住——人聚在一起时,就容易犯蠢,所以决议的事,还是要自己来做。”林恩山笑眯眯地看着李染枫,“染枫,我已将你武艺进阶的消息放了出去,现在事情已告一段落了,那枚‘蠲髅丹’你拿出来用吧。” “盟主。”李染枫掀衣跪地,不敢抬头,“弟子有愧,未敢禀报盟主。丹药被周钰恆偷走了。是弟子交友不慎,还请盟主责罚。” “偷走了?果然是个滑头,跟他父亲一样——谁也不想得罪,凡事都先讲究个明哲保身!” “还请盟主责罚!” “其实这也并无大碍,你也不用过分自责。有些事情你想不到,做长辈的自然要替你多想想。”林恩山笑着将面前的茶碗推了过去,“你那颗,不过是有些稀有些的内伤药罢了。真正的另外半颗,在这里。” “盟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染枫惊愕地抬起了头。 林恩山并不急于回答,只笑眯眯地督促着李染枫将药茶全部喝完。 李染枫盘膝坐地,运功。 林恩山自己与自己博弈,自得其乐。 一个时辰后,李染枫缓息收功,重新睁开眼时,眼内如古井凝波,再难以掀起波澜。 “功力提升了几重?”林恩山并未抬头。 “堪堪精进了两重境界,是弟子无能。” “这‘蠲髅丹’,本来就是越年幼时服用,效果越好。武境一途,越往上走,越难精进。你进步飞速,无需心急。不过,到底还是晚了几年……”林恩山手抚鬍鬚,拈起一枚白子,放入棋局。 “弟子不解……”李染枫虽口称疑惑,但却是一脸的凝重。 “你年少心善,难免易被歹人利用。我不过是看着你,提前将丹药喝下去罢了。” “可是……大会的奖励……” “进崑崙讲武堂受崑崙保护?!哈哈!我倒是有心。可惜啊,崑崙已经不在了。” “弟子是好奇,一旦获胜的不是弟子……” “这一子,就需要进退有度了。”林恩山又拈起一颗黑子,放入棋局。 棋盘内黑白两色纵横交错,每一子都固守己位,竭力厮杀。 “我提前接到线报,白元奉并没有受伤。那么,这药到底是用来救谁的,会让魔教不惜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林恩山抬眼示意李染枫站到近旁来,“一个关键的点,我不过是先走了这一步。看,众叛亲离,人心尽失!哈哈,好棋啊,好棋!” “弟子懂了。盟主睿智。弟子受教。” “你果然一点就通。不过,你也只知其一,不解其二——我手中有颗棋子,因为外物羁绊,变得有些不大听话,我必须早些替他断了某些杂念。至于这颗本来成为死棋的地方,稍作灵活变通。瞧,这一出离间计。” 林恩山指点着李染枫来观棋局,将被吃掉的棋子,从棋盘上拣了出来:“这些称为‘变数’的,都不能留。” “棋局复杂。弟子愚钝。”李染枫垂手而立,眼中波澜不惊。 “你要学的地方还多,不要紧,慢慢来,早晚有你亲手执掌的时候。” * 姽婳楼当家花魁霁月姑娘,拒绝了名家大师们的字画观赏邀约,沐浴更衣以后,开启了顶楼的雅间,亲自焚香烹茶,招待了一位贵宾。 周钰恆一反常态,省略了繁琐的步骤,直接坐下,便开始自斟自饮地喝起了酒。 姽婳楼名义上的主人霁月姑娘——画眉,向跟在周钰恆身边的黄离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色。黄离无奈地摇了摇头,打了个手势,表示主人心情不好,请任他随意吧。 画眉轻轻挥帕,将等待周钰恆净手、熏衣、漱口的丫头都打发了下去,亲自上前,替周钰恆满上一杯。 淡烟流水画屏幽,宝帘闲挂小银钩。 两人静默无声,一人只管倒酒,另一人一杯接一杯地统统喝掉。 不过片刻,一酒壶的酒,已经见了底。 “画眉。”周钰恆停杯开口,“老魔尊留下的产业,以后,就由你全权接管了。” “主人!”黄离与画眉同时错愕地惊唿出声。 第128页 “今日之败,错都在我。”周钰恆讥讽自己,“怪我自己,狂妄自大。也怪我自己,鼠目短视。” 周钰恆面现痛苦、纠结、难过等种种神色,他轻抚着短匕“生光”,将匕首狠狠地抓在了手里,扎在了桌子上。 黄离上前欲劝,被画眉以眼神止住了。 “老魔尊死前是将教内的生计託付给您的。我不会接。其他人也绝不敢接。”画眉斟好一杯香茗,推给周钰恆,同时,对黄离使了个眼色,“人皆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有赏心乐事,多喝一杯是助兴,心有烦事,喝酒是没有用的。倒不如清醒一下,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周钰恆静默无声地抚摸着“生光”的匕刃。 “至少今夜……但求一醉。”周钰恆手持酒杯,敲了敲案几,“来!上酒!要烈酒!换大碗来!” 服侍的丫鬟为难地看着周钰恆,见画眉已做主地颔了首,这才如释重负地匆忙退了出去。 楼内到处是歌舞欢笑。 有姑娘们与客人的玩闹调笑声,顺着窗棂,层层透入屋内。也有丝竹管乐,吟诗作对的声音,衬得顶楼,越发冷清得诡异。 周钰恆用灌醉自己的态度,只一碗一碗不间断地喝着酒,喝得又急又快,还时不时若有所思的紧锁着眉头。 “有酒无乐,岂不无趣。楼里新来了几个姑娘,才□□过,琴音勉强入耳,不如我招她们来,替公子解个闷?”画眉斟酒之后,故作轻松地请示着。 周钰恆的心绪早已不知飘到了何处,闻言也只随口应了一声。 画眉颇为轻松地微笑了起来,亲自起身,交待了手下,请了楼内千金难一见的“诗书琴棋画”方面皆有所长的四位当家花旦上了顶楼。 顶楼一时灯火通明,四笔生辉,往来人手,络绎不绝。 四位花旦燕瘦环肥,各有特色。应付过各色刁钻胡闹的客人,头一次四人齐聚,面对一位不吵不闹,只默默喝酒,酒品极佳的优雅贵公子,都摸不清来人底细。又见当家花魁亲自斟酒陪笑,只内心暗暗地吃惊,心里自是十二万分地重视。 “公子……”其中一人端庄地施礼下拜并轻唤了一声,声音如黄莺婉转,雏凤清啼,不带半分的尘俗之气。 “你们随便弹些什么来听听,不用紧张。”周钰恆放下空荡荡的酒罈,又开了一坛新酒,有几分认真地咬着舌头,一字一句的说道。 四人又是一番面面相觑。原来这位公子也只将几人当作了初入花楼,不懂规矩的新丫头。 画眉忙出面安抚四人,解围道:“这位就是你们整日吵嚷着要奸商一面的此间主人。你们只唤他作周公子吧。公子难得有空来一次,姐妹们不必胆怯,只挑几支拿手的曲子,好好替公子解解闷。” 四人私下交谈了几句,分别吩咐下仆取来琴瑟笛笙,或站或坐,各各寻定了位置,以古琴为主,和音而奏。 四人原本就于隐约一项各有造诣,此次又挑选了各自的拿手乐器,更是遇见了难得的同场竞技,都不由得升起了一番争胜心,展露着生平的绝学。 琴瑟和鸣,笛笙相随。高雅的乐音不俗的技巧,悠悠荡荡逸出楼外,逐着星云彩月,迷得楼内无数文人墨客昏昏乎乎,飘飘然不知何所至。只觉得真真配得上“余音绕樑三日不绝”的盛赞,只盼着众姑娘能一直合奏下去。 周钰恆连浮了三大白,画眉姑娘眉眼含笑地倾身过去,替他斟满第四碗。他将酒碗端在手中,随着音乐有节奏地击着节拍,刚想出言赞嘆,眼角余光突然瞥见窗前站着一抹黑影,在层层轻柔飘荡的帷幕后若隐若现。 周钰恆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环视了一眼身边的莺歌燕舞,一下子就醒了酒,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囫囵地咽了回去。 “公子?”画眉望着僵住的周钰恆,故意面现出一丝疑惑。 黄离顺着墙边,悄无声息地又摸了回来。 周钰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换了满脸的笑意,右手唰地抖开了扇子,左手借着案几的遮掩,将酒悄悄地全部倒掉了。 他对画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带人快点儿撤下去。 随即晃悠着站起身迎了过去:“你是怎么找来的?” 果然,纱幕后,现出的是一身黑衣,抱臂微笑着的陈欺霜,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 陈欺霜新戴的人l皮面具与他本人的真容有四五分的相似,尽是如此,刚一露面,仍旧吸引了整个雅间的目光。 四姝齐齐停下了手中的乐器,画眉更是难见地失了态,轻轻地“啊”了一声。 “我直接去你留的地址找你,没找到,心想着不如随意地逛逛,没想到竟然就遇上了,可真是凑巧啊!”陈欺霜笑得温润。 “呵呵。好巧啊!”周钰恆扇子摇得哗哗响,“我来打听些事情,随便喝了几杯,正醒了酒,准备回去呢!” 他将另一只手放在背后,使劲比划着名,画眉会意地掩口一笑,领着四美盈盈下拜,一起起身,准备离开。 “各位美人姐姐,别着急走啊,既然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尽兴而归呢?”陈欺霜温柔地拦住了出口。 “这位公子,姐妹几个有些倦了,妆容不美,怕是会影响客人的心情,请容许小女子们略作些梳妆打扮。”画眉淡淡地推辞道,整个人在通亮的灯火下,透出种冰清玉洁的冷傲,又带了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第129页 陈欺霜只微笑地望向周钰恆,脚步不动,看样子,是执意要留下几人了。 “霁月姑娘,还请劳烦你们多辛苦一会儿。酒席也都撤了,重上一桌好酒好菜,我和我……兄弟,要痛饮几杯。”周钰恆上前握住陈欺霜的手腕,牵他入了席。 第59章 第五十五章 画眉轻抿红唇,微微一笑:“公子有令,莫敢不从。” 顿时,大地回暖,四季如春。 僕从撤了残羹冷炙,重新布上一桌新鲜菜色,送上一壶酒香浓郁的佳酿。 周钰恆收起“生光”,将壶歪歪扭扭地替陈欺霜斟满,介绍道:“你尝尝,楼内有名的‘千日酿’,入口甘甜,回味绵软,只不过要当心空腹饮酒,容易醉。来,你可以先喝点羹汤……你尝尝这个,这条清蒸鲈鱼味道也不错,还有这道‘翠叠千羽’也算这家的特色菜……” 画眉依旧斜倚在案前,替二人斟酒布菜。四美重又端庄地各执了乐器,开始了缥缈空灵的仙乐合奏。 众人各自淡然地忙碌着,进出传菜,有条不紊,丝毫不惊讶青楼的主人,将远近闻名的花楼,当作了一家特色酒楼,并不遗余力地推销着美食佳肴。 倾城的五位仙姝对充当了陪侍及乐伶,没有丝毫的怨言,仿佛正如周钰恆介绍的那般,是“酒楼”附庸风雅的特色,招徕食客,再好不过了。 “真的是这样么?”陈欺霜似笑非笑,“哎呀,我还小,还想着要到你说的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去见识见识‘大人间的游戏’呢。” “霜公子说笑了。我们这里只讲吟诗作画,偶尔行些酒令,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画眉夹起一片酸甜素藕片,放进周钰恆面前的碟内。 “那我可能是找错地方了。听说悦心阁也算得上是一处好去处。美女如云,倒也能开个荤,尝个鲜……” “不行!不准去!”周钰恆一把狠狠地抓住了陈欺霜的手,推倒面前的杯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拉着陈欺霜就要往外走,“你跟我回去,我们不要呆在这里,这里不行,嗯,这里不好。” “公子,你醉了。”画眉上前要去扶他。 “嘘。你别说话,你转过去,对,还有你们,都转过去。不要看他……他是我的。”周钰恆展开扇子替陈欺霜遮住脸,然后推着他往门外走,“我带你回家。我,只有我,我会保护好你。” “你是真的喝醉了。”陈欺霜伸手扶住周钰恆,被周钰恆狠狠地圈在了怀里,抱得紧紧的。 “周钰恆,……周小五。你松开一点,我背你回去。”陈欺霜用头轻轻去碰了一下周钰恆埋在自己肩颈处的脑袋,小声的说。 周钰恆使劲地又拱了拱陈欺霜,摇着头:“不!我自己能走。你,你什么也不懂,你,什么都不明白。对不起……我……其实我……算了,我什么都可以做到。你相信我,你再等一等。” “霜公子,出门右转,是一处休憩场所,您可以带公子在那里过夜。”画眉背对着两人,低声劝着,“周公子醉得厉害,怕是很难走回去了,马车又颠簸得厉害……何况,总要有人贴身照顾。” “多谢姑娘,那么今夜就劳烦您多费心了。我们明天一早就走……”陈欺霜点头致谢,拖着身上箍得死紧的周钰恆,推开雅间房门,转身进了开阔的客房。 客房整体布局以清幽淡雅为主,与屋外的浓艷纤佻的富贵华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倒是有几分周钰恆的风格。 周钰恆抬眼望了下室内,满意地砸了砸嘴,松开箍紧陈欺霜的胳膊,改牵着捏在掌心。 他带着陈欺霜,轻车熟路地、跌跌撞撞地一路进了内室,用力拍了拍松软宽阔的大床,将陈欺霜按着坐在了上面。 “我来替你洗澡。”周钰恆摇晃得极有频率,在跌倒与站稳之间,艰难地维繫着平衡,同时,转头四处嗅着,嫌弃地扇风说,“一股酒臭味,太臭了。这样睡觉不舒服。” 说着就扑过来,要替陈欺霜脱衣服。 “不用,我自己洗就好。倒是你,需要我帮忙么?”陈欺霜一边护住自己的衣领,一边客气地回问道。 周钰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色一瞬间变得通红,突然扭捏了起来,低下头想了半天,重新抬起头时,露出了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伸开手脚站成了一个大大的大字,示意陈欺霜来帮自己脱衣服。 陈欺霜明显感到一股热流涌上了鼻腔,忙伸出两指捏住鼻子:“别撒娇,你自己脱……别!你先别着急,我去喊人送水来!” 周钰恆已经脱下了外衫,两脚互踩着脱下了袜子,光脚踩在了衣服上。听到陈欺霜制止的命令,拔出髮簪的手,僵在了半空,就那样将手放在脑袋上,呆呆地看着陈欺霜跑了出去。 直到陈欺霜拦住下人,亲自清理浴桶,打满热水,返回来接周钰恆时,周钰恆还维持着双手放在头上的动作,可怜兮兮地站着。 ——这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你快点儿醒醒啊,陈欺霜!你可没有喝醉,不要被他故作柔弱的伪装给骗了啊! 第130页 陈欺霜反覆替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却仍在周钰恆光着脚踩在地上,用脚踢掉外裤的那一刻,心软了。一手半遮了眼睛,另一手三下两下,帮周钰恆褪去了内衫,想了想,到底是收回了扯向周钰恆底裤的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周钰恆抓住了他的手,又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认真地说道:“你不要再受伤了,我很心疼,特别难过……只要我活着,谁都不能再伤你,你自己也不可以……” 陈欺霜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努力了几次,终于翘起了嘴角:“天冷,当心风寒入体,会发烧的。” 他将周钰恆打横抱在怀里,吻了吻周钰恆的额头。周钰恆乖乖地任由他抱,将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我给你洗澡。”陈欺霜用手垫着周钰恆的脑袋,将他放入了浴桶中。 周钰恆在入水前,仍圈着陈欺霜的脖子在他耳边说:“这是你主动要帮我洗澡的,可得仔仔细细洗干净了哈!”沉声低吟,磁性满满,说完还在陈欺霜的耳垂上轻轻的舔了一下。 “你别闹,好痒。”陈欺霜缩着脖子,捂住了耳朵,捧起一捧水,洒向周钰恆。 周钰恆侧过头来,笑了笑,用两只脚踩水花,玩得很开心。 陈欺霜一脸宠溺地望着他,浸湿了毛巾替他擦背。 周钰恆乌黑的头髮被水浸湿,他不舒服地伸手抓了抓脖子,露出肩头上一道陈旧的咬痕。 “这可是你第一次帮我洗澡!真幸福啊!”周钰恆摇头晃脑,幸福的直哼哼,随着陈欺霜力道合适的按捏,头一点一点地,差点儿昏睡了过去。 陈欺霜只好空出一只手来扶着他的脑袋,边红着脸,边继续替周钰恆擦身。 周钰恆昏睡了一瞬,突然一下子警醒了过来。他迅疾地出手拍开了陈欺霜的手,在陈欺霜惊讶的目光中,呆呆地望着水面,脸色变得煞白,几不可见地挣扎了一下。 “你……酒醒了?那什么,我看你醉得太厉害了……”陈欺霜慌张得语无伦次,尴尬地低下了头,“对不起……” “抱歉!我刚才……我不是针对你……我都还记得,谢谢你帮我洗澡。”周钰恆越说越小声,“对不起,我喝多了。” 他蜷起身体,将整个脸埋在了浴桶内,在脑海内将自己鞭挞了成百上千次,深深地唾弃着自己的无耻,羞愧得不敢抬头去看陈欺霜。 “那你自己小心些。需要帮忙就喊我。……我先出去了。”陈欺霜放下毛巾,悄悄地退了出去。 ——你这个笨蛋!你又让他为难了! 周钰恆狠狠地敲着自己的脑袋。 ——你这个混蛋!你竟然趁人之危!你简直,不要脸到家了! 陈欺霜站在后院,借着冰冷的井水,降着浑身快燃烧起来的热度,狠狠地痛骂着自己。 同时,又摸着耳朵,傻笑了起来。 * 武林盟主偷偷地送来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小美人。 小美人只有七八岁,整日愁眉不展,泪水涟涟。 白大教主却特别喜欢他笑,因为他嘴角含笑的样子,总能让自己想起与周君离的初遇——那朦胧月色下的灿烂星眸,温柔笑靥。 小美人的笑,总是转瞬即逝,更多的时候,是含泪的谴责。 白远默喜欢他的特别。他的喜悲,都让自己更加贴近周君离的心。 于是,找来长长一只铁链,用项圈箍住小美人的脖颈,将他养在了厅堂。 谁知这一养,竟养出了祸端。 “你还记得我是谁么?”周钰恆跪趴在地上,侧着头,对躺着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的小美人说话。 “教主只是有些心智失常。但他绝对不会伤害你。”周钰恆偷偷留给小美人一些云片糕。 “无论你是从哪里被抓来的,进了血盟教,就只能是血盟教的人了。……永远也回不去当初那个小镇了。”周钰恆暗暗劝他。 “我今天见到少主白元奉了,和教主形容的一样,是个侠肝义胆的人。”周钰恆有些高兴,“是个值得我奉献忠心的对象。” …… 匆匆一年寒暑,周钰恆抽高了身量,见识了天地的广阔。 小美人依旧只是美人,只是一件装饰品,一个只属于教主私人的观赏品,一只被养在厅堂,有兴致时逗弄逗弄的宠物。 “……你这样下去可不行。总有一天,你是要长大的,难道要像这样被拴上一辈子?” “……不不不,逃回小镇你只会死。如果被抓,你甚至会连累一整个村镇的人,为你陪葬。” “……要自由?宁愿死?不行!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让我再想想……” “……我有一个想法,虽然要冒上些风险,甚至让你受些皮肉之苦,但至少从今以后,你能站起来,像个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活着……” “……从今以后,你叫陈欺霜,家在大泽县庙岭乡陈家村,家里世代打渔为生,母亲早亡,父亲新死,只剩你孤苦伶仃一个人,迫不得已只能卖身葬父……这是你的来歷,你一定要记住!” 第131页 “……如果我救不下你,至少还有白元奉……从这里出去,向西南方向……对,就是远处高山的方向笔直的跑,那里有一处亭子,白元奉会和黄溯回在那里赏月。嘘,护卫我会替你打发掉,你只管向前跑…… 你要死死抱住那个穿黑衣的少年,对,如果教主要杀他,你就用生命护住他! 他会是你未来的主人。” “这是一对儿匕首,‘生光’我留下,‘灭影’送给你。我替你埋在教内大榕树旁,做好记号,你趁夜深人静时去取……” “……你将在地狱里受尽折磨,杀掉跟你年龄相仿的同类。这是每个魔教份子必经的磨鍊!” “……别心软。你必须活下来!记住,我会等着你出来!” “有朝一日,我们终会再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逆cp,没有逆,没有逆……不用翻文案,请站准朱青夫妇不动摇! 第60章 第五十六章 * 当白远默喝多了酒,推开房门,进入厅堂时,远远的,便听见了小美人的哭声。 他只当又是这小孩儿一贯的闹法,本来没打算理睬,却又听见了急促的喘息声,看到了帷幕后交叠的身影。 周钰恆将小美人扒了个赤l裸,正忘情地上上下下抚摸和亲吻他。 白远默只觉得一阵阵血气上涌,整个头痛得如同炸开一样。 他转身取下挂在墙上的长鞭,只一鞭,就抽开了两人。 “谁给你的狗胆,敢勾引你的主人!啊?不过是只宠物,竟敢如此犯上!看我不打死你!”白远默抖鞭抽在小美人的身上。 “教主,不要!是我强迫他的!您要打死他,大不了先打死我!”周钰恆扑在小美人的身上,紧紧地护住了他,“教主您把他赏给我吧!我要他!我喜欢他!”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畜生,也懂什么叫喜欢?!哈哈哈!你这也叫喜欢?你这也算得上喜欢?! 你不懂礼义廉耻、君子端方,老子就要好好教教你!我打死你个不成器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什么不好,学习喜欢男人! 你要走你爹的旧路么?还是像我这样,成为一个嗜酒如命,醉生梦死的疯子?! 你才多大?你才多大!你懂什么?你懂个屁! 小离当初离开我,只因为我是大魔头么?不,更因为我是一个男人! 一个见不得光的、该死的男人! 一个隐居起来,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的噁心的男人! 今天!我要你亲眼看他死在你面前!我来替你彻底斩断这份邪念!” 白远默甩开鞭子,格楞一声拔出宝剑,一手扯开周钰恆,就要向小美人刺去。 “他死了,我绝不独活!”周钰恆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喊,他扑过去,用整个身体去抱住剑身。 宝剑锐利的剑锋,割破了他的衣服,顺着剑身流至剑尖,将血滴在了小美人的脸上。 “您的恩情,我只能来生再报了!”周钰恆那张肖似周君离的脸高高仰起,满脸是泪,他用手去抓握住剑柄的教主的手。 白远默如同被烫到般,松开了宝剑,向后连退了数步。 周钰恆接过宝剑,狠狠砍在牵连小美人脖颈的铁链上。 名剑“莫离”,削金碎玉,吹发可断,一斩之下,铁链应声而开! “跑!”周钰恆大吼一声,丢开宝剑,反身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白远默。 “跑?呵呵呵……哈哈哈!能跑到哪里去?‘绝不独活’?!哈哈哈哈!好啊好!他今天还非死不可了!”白远默盯着周钰恆位于脑袋顶心的发旋,“没教育好你,是我的错。等我回来,亲自带你,向你爹请罪!” 他说完话,一脚踹开周钰恆,对着虚空中吩咐道:“看好他!” 亲自提上剑,怒气沖沖地追了上去。 * 陈欺霜浑身冒着寒气返回顶层厢房时,周钰恆已经完成了更衣、喝醒酒汤、刷牙、漱口等一系列的动作。正借着灯光,边看书边等着他。 “我替你留了热水,你可以先去暖暖身子。”周钰恆看书的动作未变,眉毛都没抬一下,只冷冷地建议着。 “不用了,我已经洗过了。既然你已经醒酒了,那么……”陈欺霜将“我先回去了”几个字裹在舌尖,含煳地念了出来。 “你连日赶路,可能不清楚,其实教内……我刚接到情报,青城李染枫武功精进,突破青城剑法第九重,将接任下一任武林盟主之位。我担心教内有变。” 周钰恆放下书本,抬起头:“所以,我建议,我们该早早休息,明天一大早就立刻返回总坛。你认为呢?” “你说得对。” “嗯。我们分开行动会影响效率,只好委屈你跟我凑合一晚……嗯,委屈你了……” “其实我可以睡地上。”陈欺霜伸手去抓枕头。 “天气冷了,无论谁打地铺,都容易着凉,一旦染上风寒,会拖慢我们回去的行程……不过,如果你坚持……我总比你身体健康一些……咳咳……阿嚏!”周钰恆一脸坚持地去抢陈欺霜手里的枕头。 第132页 陈欺霜看他是认真的,忙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手:“不用。我今晚就在这里睡,节省时间。”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保证,规规矩矩的,决不乱来。你有没有多余的换洗衣物?我有点儿冷……” “有。”周钰恆一脸淡然地放回了枕头,将早就准备好的衣物、寝具拿了出来,推着陈欺霜道屏风后面去重新沐浴。 自己则早早地钻进了床铺内侧,替陈欺霜捂暖被窝。 陈欺霜掀开浴桶的木盖,见桶内正冉冉升着白烟,看起来就十分温暖。 他褪去衣衫,极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 ——我是不是太听话了。 陈欺霜更换衣服时,不由得嘲笑起自己不坚定的立场。 ——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 当他蹑手蹑脚地跨过周钰恆爬到床铺内侧时,躺在外侧昏昏欲睡的周钰恆,突然伸手将他抱在了怀里。 陈欺霜浑身陡然一绷,下意识地强迫自己放松了下来。 “我就抱一会儿。你要是不愿意,就推开我。”周钰恆在陈欺霜发间呵气,又轻轻地亲了亲他的耳朵。 陈欺霜抵在周钰恆胸前的手微微紧了紧,但并没有推开他。 “真乖,你还跟小时候一样。”周钰恆低声轻笑,震得胸腔内嗡嗡作响。 “是么?”陈欺霜垂下了眼帘,淡淡地回道,“我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高冷的朱雀使时,可是惊为天人,吓得连气都不敢出,哪会跟现在一样?” “惊为天人?是么。其实那时候,我紧张得小腿直抽筋,所以,当时的表情一定是特别的难看,——尤其是看到你退后一步站到教主身侧时,我甚至后悔的偷偷哭泣呢。” “……对不起。” “我开玩笑的。你道什么歉。” “其实,我一直想解释的。我真的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喜欢教主。他救过我,又一手教导我,对我来说,更近似于我的兄长……我希望你,不要听信谣言。” “你是因为我在武林大会时说的那番话,所以耿耿于怀?” “不是。我只是不想让你不开心,尤其是这些……不太好的传闻。如果事情是我做的,我会承认。你只管来问我。” 周钰恆听完,又轻轻地笑了起来:“那我也坦白交代,我是有一点嫉妒他的。不过,看在你不喜欢他的份上,我就原谅他了。” 陈欺霜撑起头,笑得狡黠:“其实我也并没有那么……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周钰恆按住后脑吻住了嘴。 “喜欢……”周钰恆撬开陈欺霜的唇瓣,轻轻勾住了他的舌头。 “……你。”周钰恆将陈欺霜压在身下,轻轻抚着陈欺霜的脖颈,将他吻得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抓住有限的间隙大口大口地喘息。 “谢谢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周钰恆笑眯眯地补全了陈欺霜的话。 “你!好了好了,别亲了,好痒,你别动……好了好了,我喜欢你还不行么?”陈欺霜轻轻地抵住了周钰恆。 周钰恆俯下身,又在陈欺霜额头印下一吻:“奖励你说实话!” 他重新翻身躺下,牵起陈欺霜的手,放在手里揉捏:“谢谢你。现在我觉得自己又可以无所不能了! 事情,终归会有解决的办法。” 陈欺霜半抬起身子侧卧着凝视他:“你还有其他烦心事?你知道我可以……” “一些生意上的往来,不要担心。”周钰恆回望他,露齿轻笑,“哎呀,这可是一票大买卖,万一赔得血本无归,日后想必会过得很艰难……” 陈欺霜回握他的手:“你不要去做太冒险的事,只要人平安,我不会让你饿着。” 周钰恆闻言,笑得两眼亮晶晶:“饿着?这倒还不至于。但是,你知道,我这个人爱瞎讲究的。” “我会努力挣钱。” “我为人还小心眼,‘整个人切开都是黑的’。” “我……我错了。” “我既毒舌话痨,又爱财如命,懒得要命,最讨厌动脑子,还是个奸商……” “你长得美!”陈欺霜一本正经地截断了周钰恆的话,然后又严肃地补充道,“并且还想得美。” 他看着周钰恆哑口无言的样子,哈哈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为你,无所不能。 第61章 第五十七章 韩介昏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 他一直听见那图朵在他耳边轻笑着喊他,想睁开眼去看,伸出手去抓,浑身却似陷入泥潭之中,越挣扎越下陷。 ——让我就这样死了吧。也好随她们一起去了。黄泉那么黑,总要有人照顾她们。 “玄武,韩介,你醒一醒。”清甜的女声,似夏日冰块撞击碗壁那般清凉悦耳。 是那图朵!是她的声音! 韩介眼睛尚未张开,已经如往常般,习惯地先向身侧摸了过去。 床铺冰冷一片。 第133页 一如韩介的心底,是令人绝望的黑暗。 他将手臂抬起,放在了眼睛上。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我们回来了。”朱雀轻轻拍了拍韩介的肩,青龙站在他的身后。 “回来就好。”韩介勉强抿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请节哀。” “原来,我真的不是在做梦……”韩介倏地又红了眼眶,“抱歉,我失态了。” “虽然……但是,终归是救回了小湘……” “你说什么?!湘湘还活着?”韩介一把抓住了周钰恆的手腕,力道大到差点儿捏断他的腕骨。 陈欺霜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拉开了韩介:“是的。她已经醒了。毕先正在照顾她。” “是真的?!你们没骗我?”韩介转头向周钰恆确认,见周钰恆轻轻点了点头,立刻挣扎着爬下了床。 他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一路跌跌撞撞地,直奔着韩莹湘的房间跑了过去。 韩莹湘瘦得两颊下陷,脸色苍白难看,说起话来也柔弱绵软,不復往日的活泼清脆,显得有些气力不济。 她正指挥白虎替她找一点“让脸色稍好看一些”的胭脂。 “这些都不能用了。等你稍好些,白虎哥哥带你到集市上去买,好不好?”毕先愁眉苦脸地央求着。 韩介推开屋门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美好得让他不敢喘息,生怕梦醒的一幕。 “哥哥。”半栖在床上的韩莹湘转过头来,对着迟迟不敢进屋的韩介轻轻唤了一声。 白虎也忙站起身来,挠着后脑,抱怨道:“你可算是醒了。你都不知道,小……湘她有多闹人……啊,你们也来了?都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啊。” 韩介轻推着朱雀与青龙,让他们两个先进,自己则原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努力地平復着情绪。 “你今天的脸色毕昨天看起来,好上许多。”陈欺霜远远地坐在会客椅上,客套地寒暄着,整个人都僵直了。 韩莹湘抬手掩口,被白虎抓着手放了下去。 “咳咳,我躺了很久,自然脸色不大好。多谢……白虎哥哥,替我开窗通风。我现在感觉好多了。”韩莹湘掩口又轻咳了几声,见陈欺霜颇为尴尬地盯着她,再也憋不出一句话来,只得转过头去看周钰恆。 周钰恆轻轻摇了摇头,指了指门口站着的韩介。 “哥哥。”韩莹湘又唿唤了一声,“许久不见,你难道都不想我么?” 软绵绵的声音一如她小时候惯用的撒娇招数。 “想。”韩介吸了吸鼻子,擦了下眼角,换上一副开心的模样,转回身来坐在了韩莹湘的床沿,轻轻握住她瘦得不盈一握的干瘦小手,“哥哥很想你,特别想。” “哥哥,对不起,辛苦你了。”韩莹湘轻轻拍了拍韩介的手背。 韩介鼻子又是一酸,险些哭了出来:“只要你好,哥哥怎样,都没关系。” “我很好。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恢復一些时日,就可以如常人一般走路了。”韩莹湘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显得有一些伤心,“但是,我再也握不了武器了。从此……我再也不能动武了。” “不要紧!你要什么,哥哥都可以给你。女孩子,只要每天开心的逛街打扮,买些爱吃的、好玩的,就可以了。我们湘湘没必要整日打打杀杀的。” “这样,我呆在这里,就会成为一个累赘。”韩莹湘握紧了拳头,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我不想再拖累哥哥了!” “怎么会?湘湘……”韩介也跟着哽咽了起来。 “哥哥,我已经想好了。我想离开这里,躲到一个远离江湖的地方去——从此朝起而作,日落而息,简简单单,平平凡凡的过完这一生……” “好!哥哥陪你!你去哪里,哥哥都守着你。”韩介轻轻地将瘦小的韩莹湘搂在怀中,轻声安慰她。 白虎急得抓耳挠腮,求助似的望向周钰恆。 周钰恆并不急,揭开茶盖,盪开茶沫,缓缓吹气,品了口香茗。 “我也想陪着哥哥,但是,我总不能一辈子缠着哥哥。”韩莹湘轻拍韩介的背,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已经答应了白虎哥哥的求婚,他会带我一同归隐,从此再也不过问江湖事。” “怎么会这么突然?”韩介推开韩莹湘,仔细地凝视着她的眼睛,问道,“你不是一直都喜欢黄溯回的么?想必他也……” 白虎极轻地“啊”了一声,青龙偷偷咽了口唾沫,连朱雀都抖开摺扇蹙起了眉头。 “……他……他不愿意同我归隐。更何况,那都是些过去的事了。”韩莹湘避开了韩介的目光,重新无力地躺回到床上,失落地闭上了双眼,“我已经决定了,也不想谈这个。哥哥,我累了,你让我歇一会儿吧。” “湘湘,听哥哥说,你别赌气……是因为黄溯回那个混蛋对你说了些什么,是不是?我去找他!”韩介直接站了起来。 第134页 韩莹湘扑过来要拽韩介,差点先掉下床来,毕先眼疾手快,几步抢了上去,一把接住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庆幸地长舒了一口气。 “你们……”韩介想要伸出去接人的手悬在了半空,他看见很自然地相依偎到一起的两人,脑内嗡鸣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问道,“是……是什么时候的事?” 毕先将韩莹湘重新安置好,替她盖上被子后,轻轻拍了拍她,示意没事,然后站起身,遮住她,面对着玄武,理直气壮地说:“有一段时日了。因为黄溯回一直不表态,我又喜欢……湘湘,所以就怂恿她偷偷瞒着你们跟我好。 我知道你一直看不上我,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湘湘现在是我的人了,你……” “你他妈的混蛋!”韩介扑过去,一拳将毕先击倒在地,又骑在他身上,对他拳打脚踢。 陈欺霜与周钰恆两人连忙一人一个,将扭打成一团的两人分开。 “哥哥、哥哥,我是自愿的。”韩莹湘焦急地唿喊着韩介,差点儿又栽下床来。 韩介走过去,弯下腰去,想要将韩莹湘抱在怀里:“哥哥带你走,远离这个人渣……” 陈欺霜隔开韩介,挡在了韩莹湘的面前。 周钰恆也横起摺扇,拦住了韩介:“我们都知道的。” 他加重了“我们”两个字的读音。 韩介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依次去看在场的四人。 韩莹湘双手捏紧了被角;毕先脸上写满了焦急;陈欺霜僵硬地拧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只有周钰恆,仍有些执着地固守原地。 “你们……”韩介重新又去看韩莹湘。 “对,我们。黄溯回,教主……都是知道的。”周钰恆轻轻朝毕先使眼色,毕先忙会意地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遮住了韩莹湘。 韩介无力地垂下了双手。他苦笑着:“为什么?我是你哥哥啊!你为什么单单瞒了我?为什么!” 韩莹湘畏惧地向毕先怀里缩了缩,毕先低声安抚着她,满心愧疚,不敢抬头。 “你冷静点儿。你吓到小湘了。”陈欺霜上前用身体挡住了两人。 “为什么?我来告诉你。”周钰恆重新又坐回了会客椅,他轻轻抿了几口茶,才缓缓开口道,“因为你太固执了。男未婚女未嫁,又是两情相悦,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你却因为小湘是女孩子,一直存在‘从一而终’的古板思想。难道不是你在逼迫她瞒着你的么?” “人要爱惜名节,尤其是女孩子……我看管她,只是想让她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那样,与一人相守到老。难道这样不对么?” “与不爱的人相守到老,只会互相折磨,相看两生厌。韩介,你不是小湘,你不能替她生活,更不能保护她一辈子……” “我可以!我……” “小湘喜欢毕先,希望与毕先一起离开,过与世无争的日子。作为爱他的哥哥哥,你应该放开她,尊重她,祝福她,让她追求自己的幸福……”周钰恆借着喝茶,收敛了眼内激烈翻腾的情绪,淡淡地嘆息道,“韩介,在生死面前,其他的一切,真的有那么重要?” 韩介痛苦地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我会照顾好湘湘,一辈子对她好。请你放心把湘湘交给我。好么?……大哥。”毕先胆怯地挪到韩介身旁,小声央求道。 “哥哥,我会努力幸福的。”韩莹湘笑中带泪,又拿出了小时候惯用的撒娇绝技,“哥哥,哥哥,你就答应我吧!求求你啦,好不好?” “……好。”过了很久,韩介带了鼻音的回答,传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下沙海的主题曲《让酒》,最近有在单曲循环。 ☆歌词真的写的很棒—— “全拿青春掷海去,只能听个响 什么英啊什么雄,灰头土脸嵴背凉 肺里唿出沙一两,酒气三分,地上一躺 我本桀骜少年臣,不信鬼神不信人 占尽人间怙恩后,全数归还流落身 此处别,彼处见 嘶吼驳回这口甜 其实还想 再见一面” 电视剧我是没看的,只是单纯的喜欢这首歌,尤其是歌词,无尽的凄凉中,带有一丝悲壮的美。 没听过的小伙伴可以找来听听。 第62章 第五十八章 * 阴森恐怖的魔教地牢,迴响着歇斯底里的惨唿声,求饶声,哭泣声,痛骂声……嘈杂地交错在一起。时不时有炮烙后的皮肉焦煳气息飘荡,混着呕吐物、排泄的秽物、馊掉的食物等的恶臭,让人一言难尽。 这是一处正常人都不愿意涉足的地方。 魔教左护法一脸麻木地穿过各种剥皮剔骨的残忍用刑现场,在昏暗灯光的掩映下,踏着满脚的血腥,来到了僻静的单人牢房门口。 “他还是什么也不招么?”黄溯回冷静的声音如同冰冻。 “回禀左护法,右护法说,不亲自见到教主,他是什么也不会说的。”奉命审讯的玄武堂众躬身回答,同时,打开了加固三层的门锁,推开牢门,将黄溯回让进房内。 第135页 “我要单独与右护法聊几句。”黄溯迴转身吩咐狱卒。 狱卒恭敬地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单人牢房内极静,尤其是关上门后,透出些寂静幽谷隐世独居的清净气息。 一片细密的铁栏杆,将房内自由与刑拘的两方分隔了开来。 茅草是新换过的,细软的散发着阳光晒过的清香气息。 牢内有铺得柔软的软床,一小块轻巧屏风遮住的如厕地点,墙面上高处又细窄的通风口,能看到外面湛蓝的天空。 陈染怀闭眼盘膝坐在蒲团上,身前是新换上的,还冒着热气的丰盛的饭菜。 黄溯回甩开衣摆,也盘膝坐了下来:“右护法看来很是怡然自得啊!你难道是因为听不见门外手下的惨唿,所以心情才会格外好?” 陈染怀睁开眼睛看他,笑得露出颊边的酒窝:“故地重游,颇有感慨。可惜啊,不能邀你同住。你看,牢内伙食还不错。” “你不要以为,有教主护着你,就没人敢拿你怎样。”黄溯回微微眯眼,笑得冷戾阴鸷,“我会让你死得悽惨无比!” “成王败寇,任君处置。倒是左护法这么容易就被激怒了,可笑啊,难道是因为——心爱的姑娘死掉了?!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那种?哈哈哈!”陈染怀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不能自已。 “果然是你与武林盟里应外合?你们为什么会针对湘湘?林恩山那只老狐狸根本不会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你说,是不是你自作主张?”黄溯回强行按下怒火,发出一连串的追问。 “咦?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是你比我更清楚么?左、大、护、法!”陈染怀缓缓站起身,俯视着黄溯回,“枉费白元奉如此信任你,却没想到,正是最信任的兄弟一手策划了一切。你害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害得自己的兄弟家破人亡,现在反倒有脸来问我?” “哈!武林盟可真应该给你颁个‘鞠躬尽瘁’奖!你自己背叛教派身陷囹圄,竟然还想通过莫须有的栽赃,拖我下水?”黄溯回站起身,与陈染怀平视,“挑拨离间也要用对人。你尽管向教主揭发,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陈染怀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无所谓,反正你们不想让我活,我也不愿意看到你们痛快!” “你们到底还有什么其他的计划?该死的!你到底出卖了多少总坛内的消息?!”黄溯回压低了声音逼问着陈染怀。 他离陈染怀极近,大有陈染怀不老实交代,就要捏碎陈染怀脖子的架势。 “左护法。您离得太近了。”暗处有声音突然发出,明显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黄溯回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了。 陈染怀开心的笑出了声:“以前白元奉笑称江湖从来没有正义,有的只是各自的利益。特别是人心,尤为可怕!我总以为他是在发疯、说疯话。 现在看来,左护法——瞧瞧你那张可怕的脸!哈哈!你紧张什么?是因为我师兄要当下任武林盟主了吧?你怕林恩山他不带你玩?”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你心虚了。”陈染怀重新坐下,抓起勺子,舀起满满一勺菜,送进嘴里,“你明知我什么也不会说,更拿我毫无办法——你是想借我来试探谁的口风吧?快走吧!你简直让我噁心得吃不下饭。” “你找死!”黄溯回咬牙切齿地蹦出了这三个字。 “是啊,是啊!有本事你进来弄死我。”陈染怀继续大快朵颐,辣得“嘶嘶”直吐舌头,“白元奉是想辣死我么?放这么多辣椒,还故意做的这么难吃!” 他嘴上虽然抱怨,依旧没有停下吃饭的速度。 黄溯回被气得甩袖离开了。 陈染怀见他走出去,狱卒重新又锁紧牢门,这才停下咀嚼继续送进嘴里的食物,用力将短柄瓷勺扔在地上摔断。 他捏起断掉的勺柄向喉间戳去。 光滑的断面只在颈间留下了深深的红痕。 红痕的旁边,有筷子戳出的,已经癒合的伤口。 木制的空碗被扣着铁链的手狠狠摔在牢内墙壁上,发出“嘭”的一声撞击,圆润地弹了出去。 * 魔教总坛内部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热闹了。 四处挂满了红色的幔布,贴着鲜红的双喜。往来的佣人辛勤地打扫着宴客大厅,为餐桌更换桌布与摆设,在周围装饰鲜花等装饰品。 应韩莹湘的请求,婚宴仅邀请了血盟教内的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 这是一场只属于血盟教内部的家宴。 在一阵锣鼓唢吶的喧鸣声中,韩莹湘身着大红喜袍,头蒙红色盖头,伏在韩介宽阔坚实的肩膀上。 “哥哥。”韩莹湘轻唤。 韩介放缓了向前的脚步,怔愣了小半天,才温柔地笑道:“哥哥就陪在你身边,你要是反悔了,不想嫁给白虎那个傻小子,哥哥随时可以带你走。” “哥哥,你胡说些什么呢。”韩莹湘轻轻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才略带伤感地郑重叮嘱韩介,“哥哥,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天冷要记得多加衣,平时别太晚睡,不要喝太多酒,练完功不要直接沖冷水……” 第136页 “我的小湘果然长大了,都学会关心人了。”韩介温柔地笑了笑,取笑韩莹湘,“幸好把你嫁出去了。否则等你身体恢復后,又整日吵吵闹闹疯疯癫癫,现在又多了这啰嗦的毛病,我可怎么受得了。” “咳咳。我以后会经常给你写信。你可不要又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怎么可能……” “你被青龙打败那次,你还记得么?我和白虎都看到了。” 「哈哈!哥哥被小霜打哭了,哥哥是个爱哭鬼。」小莹湘和小毕先扒开窗户,对蒙住头趴在被子里的韩介吐舌头,做鬼脸,「你输了。输了还要哭鼻子,少主不会要你喽!」 「谁哭了?我没哭!我在睡觉呢。」韩介顶着通红的眼圈,轰着两个捣蛋鬼,「争不到‘青龙’,我还可以争别的。我会赢回来,少主不会不要我!」 「哥哥说谎,你明明就有哭过。」韩莹湘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少主最讨厌人哭了,他一定会不要你的。」 「像风寒一样,爱哭也是会传染的。你们要是再这样调皮下去,等会儿哭的,就是你们两个了。」黄溯回从背后出现,提着小莹湘和小毕先的衣领,将两人拎走了,「别吵你哥哥……你们俩又逃课,夫子很不开心。」 「啊!我脑袋疼!」 「我、我屁股疼!」 「我看你们俩就是欠揍!」 「哇!黄哥哥好兇!」 「跟少主一样凶!」 小莹湘与小毕先在黄溯回手中挣扎着、反抗着,同时,还吵吵嚷嚷着。 夏日的蝉鸣得分外欢快,如同为二人伴奏那般,叫得此起彼伏。 韩介回忆起那日的情形,不由得摇头笑了起来:“你们两个闯祸精。” 没想到,转眼间也长大成亲了。 “哥哥。”韩莹湘呫嗫着,“我会想你的。” 韩介伸手揭开轿帘,亲手将妹妹送上花轿。 “我也会。湘湘,哥哥永远爱你。” 韩介放下轿帘,起身吩咐轿夫可以出发了。 白虎毕先胸绑绸花,笑得一脸甜蜜,两颗小虎牙在大红色喜服的映衬下,熠熠发光,衬得他愈发的可恨。 ——丫头,湘湘嫁人了,你会替她开心么? * 鞭炮声、锣鼓声、喧闹的人声,断断续续地从高墙上的透气窗飘了进来。 今夜的牢饭也格外的丰盛,除了正常饮食外,格外多了喜糖、水果和喜酒。 陈染怀抓起竹酒器内的酒,晃了晃。里面只有几口的酒量,并不多。他一饮而尽。饭菜照常一口未动。 直折腾到后半夜,喧譁嘈杂声才渐渐重复宁静。 陈染怀对着高窗,望着窗外窄窄一线的夜空,一动不动。 牢门从外面被大力推开了。 白元奉拎着一壶酒,满身酒气地摇晃了进来。 他气息紊乱,步伐凌乱,一进门,就直接跌倒在地上。 灌了一口酒后,才爬起来靠在铁栅上,自言自语般道:“外面太吵,我进来避一避。” “白元奉。”陈染怀转过头来看他,“不管你相信还是不信,我只解释一遍——韩莹湘不是我害的。我知道她对你……对你们有多重要……” “你会这么好心?哈哈!这么说,武林盟不是你招来的?教内的机密不是你泄露的?黄溯回与韩莹湘的关系也不是你说出去?还有……还有,你母亲,七窍流血而死!不是你亲手送走的?”白元奉愤怒地抬起双眸,直视陈染怀的眼睛,“陈染怀!你好狠的心哪!” 陈染怀面对指责,也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不会让我母亲落到你们手中受折磨。” “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样的人?!早知今天,早知这样,你当初救不该救我!你就该让我死在青城山下!”白元奉狠狠地摔碎了酒壶。 “我不想跟你吵。我们就不能好好坐下,说会儿话么?” “谁要跟你吵?我什么时候跟你吵了?!” “白元奉,我跟你讲讲我师兄吧。”陈染怀低头,收拢着长长的手鍊,脸上带着回忆往事时,特有的温暖笑意。 白元奉直觉得他的笑很刺眼:“李染枫?下任盟主?哈哈!你们青城这场翻身仗打得可真是漂亮。真不知老狐狸看中他的哪一点?难道是因为有这个里应外合的正道内应?!” 他虽语带讥讽,出言不逊,但是还是依照陈染怀所说的那样,背对着陈染怀,靠着铁牢门,坐下了。 “你明明知道我讲的是谁。我说的是我师兄李明世。” 白元奉的脑海一剎那飘过那颗沾了污垢不肯闭眼的人头影像。 他头痛欲裂,用力晃了晃脑袋:“我亲手将他葬在后山。你没事提一个死人做什么?哦,对!人是我下令杀的……” 陈染怀并不理他,他暖暖地笑着,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师兄李明世,是个很好很好、非常非常善良的人。 有多好呢?就是那种脏活累活和别人都不愿意做的事,他都会替我们去做;师弟们有错,他会自己先私下教育,然后再到师长面前顶罪;有人闯了祸,他知道那人不是故意的,会尽自己所能,替那人弥补过错…… 第137页 那有多善良呢?就是那种走在街上,看到有人流浪,宁愿自己饿肚子、冻得发抖,也会把食物给人吃、衣服给人穿——那种充满正义感,身体力行的善良…… 他走到哪里都愿意带着我,尽管我总是替他惹麻烦。 但是,我走到哪里,却是不愿意带他的。 为什么?因为他被师父教育成了一个老古板。这也不许,那也不让的。 哦,对了,他有过忤逆师父的一次——替某人据理力争的说好话,被师父打得躺了五天,又在祖师祠堂罚跪了一个月。 白元奉,你说,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死了呢? 我一直认为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他。 但是,现在想想,难道他就真的一点都没有错了么?” 白元奉摇了摇酒醉的脑袋:“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我……我认识他么?” 陈染怀抬起头,笑了笑,清瘦的脸颊上现出好看的梨涡:“我觉得你会喜欢他。” “不可能!他……” “你这里有一块水晶护心镜吧?”陈染怀打断他的话,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白元奉下意识地摸了下胸口,他脸色阴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提这个做什么?你这是又要讲到你师父了么?” ——是了。原来果真在你那里。 “我听说有块水晶护心镜,是水晶装饰,精钢为网,纯铜铸芯。名字叫做‘同心’。没想到,是真的。” 白元奉提起嘴角,淡淡地讥讽道:“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也不想知道。” “那也好,那也挺好的。”陈染怀起身站了起来,身上的锁链发出金属撞击的脆响,“餵!白元奉,我话都说完了,你还不走么?” “这是我的地方,我愿意呆到什么时候就……” “如果我是你,就会派人加强巡逻……毕竟,今天可是个大好日子啊!万一再走了水,摸进了歹人,就不太好了吧?”陈染怀转身走向软铺,“武林盟的人,还在山下吧?” 白元奉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他回过头去,看到陈染怀躺下,闭上眼,发出轻浅均匀的唿吸,这才起身走出去,并轻轻地关上了牢门。 作者有话要说: 哦,明白我不让大家站白染cp的原因了吧? 小白和李明世才是cp。 应该第一章就猜到了吧? 劝退啊,劝退。 第63章 第五十九章 回到魔教总坛,朱雀又重新变成了那个“见人三分笑”、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血盟教的大管家了。 白虎舒舒服服地结了第二次婚,轻轻松松地收了大量的贺礼。 而朱雀这里,从採购到下聘,又重新经歷了一次从身体到心灵上的煎熬与折磨。 虽然这场婚礼无论是从时间上还是规模上都比不得富安县那场更为费时耗力,但是,由于朱雀久出未归,积压了一堆亟待解决的教务,所以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朱雀堂处理事务。 定昏的梆声刚敲过,更漏中的滴水速度,似乎变得更加急切了些。 朱雀堂内忙碌如故。照旧是灯影幢幢,人来人往。 但,整个大堂内,都非常的安静。 往来汇报的朱雀堂众人,全部屏息静气,放轻脚步。连说话的声音都似蚊虫的嗡鸣。 唯一最大的声音,反倒是朱雀拨动算盘时,算珠发出的清脆而快速的碰撞声。 因为青龙使坐镇在朱雀堂。 陈欺霜坐在周钰恆的对面,身披周钰恆替他裹紧的斗篷,头枕着临摹到一半的字帖,伏在周钰恆堆积成山的帐本间,正睡得香甜。 他很累。 婚礼当夜,陈欺霜连夜护送毕先与杜秋吟避开武林盟的眼线,回到了富安县。 然后,立刻快马加鞭地折返了回来。 他睡得极安心。 均匀的唿吸声,吹得头下的宣纸沙沙作响。似乎是梦中不知瞧见了什么好吃的,他极大声地吸了口口水,无意识地伸出手背用力地擦了擦嘴角,转过头,换一面趴了接着睡,同时,还咂了咂嘴,打起了唿噜。 朱雀使盯着青龙使的侧脸,笑得合不拢嘴。 朱雀使在光明正大的走神。 「迟则易变,速去速归。」青龙临行前,朱雀叮嘱他。 「你放心。」青龙笑得甜蜜。 他借着帮朱雀将醉得不省人事的玄武扶上车的间隙,轻轻地从朱雀的面颊上偷得一个吻。 「咳!」周钰恆“唰”得展开摺扇,遮住已经漫上粉红的脸颊,「等一下,你衣领这里不整齐。」 陈欺霜不疑有他,立刻低头看了一眼,刚抬头开口询问“哪里”,就被周钰恆一把扯住,用扇子欲盖弥彰地遮住,狠狠地吻到喘不过气来。 半晌,直到陈欺霜一口咬破了周钰恆的下唇时,周钰恆才唿痛着放开了他。 「我马上回来!回来就去找你。」陈欺霜笑着点了点自己鲜艷泛红的嘴唇,飞快地逃掉了。 「嘶。小狗,还咬人。」周钰恆擦着红肿的下唇,望着陈欺霜远去的背影,笑了起来。 “唿——”“吸熘。”陈欺霜的口水洇湿了大半张宣纸。 第138页 “真拿你没办法,你这是吃定我了吧?”周钰恆伸出手帕,替他擦了擦口水,望着陈欺霜睡到毛茸茸的脑袋,嘆了口气,又低声笑了起来。 “今天就到这儿,都散了吧。”周钰恆提笔敛锋,摇归算珠,遣散了手下,才收拾归拢了机密文件。 他望了一眼蜷缩起来的陈欺霜,伸手连人带斗篷,抱在了怀里。 “怎么了?”陈欺霜一手抓着“灭影”,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挣扎着要下来。 “没事。你睡你的。我抱你回去。”周钰恆替他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这样,被别人看到可不太好。”陈欺霜伸手推周钰恆。 周钰恆忍不住低头将他亲了一遍又一遍,直亲到陈欺霜忍不住要恼了起来,才低笑着给他出馊主意:“你可以用斗篷蒙住脸。这样别人就不知道我抱着的是谁了。” 陈欺霜顺势张牙舞爪地去搔周钰恆的痒:“你是不是当我傻?” “求饶!我错了!哈哈。你别闹,当心掉下来。” 周钰恆正要将陈欺霜再往怀里再紧一紧,却被陈欺霜灵活得跳了下来。 “遇到巡逻的队伍,会很尴尬的。”陈欺霜见周钰恆一脸的失望,忙伸手去牵他的手,“我睡醒了,你陪我走一会儿吧。” “他们又不认识我。”周钰恆摘下脸上半面面具,按在陈欺霜的脸上,又低头亲了下陈欺霜敏感的耳垂,“不过,走走也好。要是不小心遇上谁,我就跟他们说是‘你’硬要缠着‘我’的——让你吃个哑巴亏。” “你怎么那么……”陈欺霜用力刮着脸,取笑周钰恆。 “嗯。大家都退了吧。我要亲自送朱雀回‘翠篁南竹’。”周钰恆颇为正经地用陈欺霜的声音应答,竟然真的跟陈欺霜的声音一模一样,逼真得真假难辨。 “天!你可真厉害。”陈欺霜摸了摸胳膊上齐刷刷立起来的汗毛,停在了原地,“刚才又一瞬间,我还真的以为是我自己在说话呢。” “我教你,改天也换你来学学我。”周钰恆拉着陈欺霜避开教内的一处机关,走上了水榭。 湖内干枯的荷叶随风摇盪,杂驳纷乱的芦苇丛中,透出巡视教众手提的点点灯光。 陈欺霜忙抓住面具,扣回了朱雀使的脸上。 带队的队长远远望见了朱雀使与青龙使,带着众人施礼后,绕过了两人。 陈欺霜尴尬地挠了挠鼻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两人交握着的手。 他见周钰恆笑到打跌,于是赌气道:“我已经随便会一点了,要像你这样学得逼真,太麻烦了,我不学。” “遨游海内,艺不压身。只学我一人,很简单的。” 周钰恆拉着陈欺霜,绕着“翠篁南竹”曲折的院墙,避开院内的阵法与护院,进入了内院,跳上了二楼:“我保证,你能学会。” 陈欺霜却脚步渐缓,再次停了下来。 他透过敞开的窗户,望着周钰恆院内的一棵老桃树,露出了一些回忆的伤感:“小湘那时总怂恿白虎到你这儿来偷桃花,折枝回来后,自己却不簪,用一瓶清水养着,送到我那儿去——她知道我最喜欢你……这里的桃花。 ……我们这样骗韩介……也不知究竟是对还是错……” 周钰恆正推开房门,还没来得及劝慰陈欺霜,陈欺霜就已经凭空消失掉了身影。 院外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小百灵领着一队人,匆匆上了二楼。 “主人!您回来干嘛不走正门?我还以为又有武林盟的人闯进来了呢。”小百灵收起了扣在手里的暗器,贼兮兮地转圈打量了一周,对着周钰恆挤眉弄眼地小声揶揄道,“咳,那个,当家主母没跟您一起回来?” “我一个人回来的。我困了,要睡了,没想要惊动你们,你们都快回去休息吧。”周钰恆装模作样地打着哈欠,向外赶人。 护卫们欠着身一直退出了内院,只有百灵仍不死心的守住了一二楼之间的楼梯。 “主人,您不沐浴薰香了?百灵还没为您铺床呢。”小百灵低下身子要往周钰恆的内室钻。 周钰恆边打哈欠边拦住了她:“我自己来,你快回去睡觉吧。” “其实,那个,我都听说了。”小百灵将两手的拇指并在了一起,比给周钰恆看,同时低头憋笑道,“酒壮怂人胆嘛!我懂的。主人,那个,我们什么时候能吃上喜糖啊?” 周钰恆哈欠也不打了,脸上青白交错,透过面具,带出了一股煞气。 他默不作声地将百灵一路推了出去,当着百灵的面,“咣当”一声,关上了屋门。 “那个……我把霜公子的寝具搬到二楼来了……天气冷了,小榻没什么用,让我撤走了……没有空着的客房啦……当然,地上睡的话,容易着凉……另外,我就住一楼那个霜公子以前的房间,有事记得喊我啊……没什么事的话,我把外门锁了啊!” 小百灵高声叮嘱完,隔着门,见周钰恆点亮了灯,朝她挥手,示意她快退下。看起来,屋内似乎并没有第二个人。 第139页 “奇怪啊,没人在,干嘛这么紧张?”小百灵挠了挠头,提着灯笼,顺着楼梯又蹦跶了下去。 “我真是怕了她了。她每次遇见我,都要逼着我看书学习。”陈欺霜从大红的床幔上面跳了出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低头,看见鸳鸯对枕和鲜红的喜被,脸上顿时羞红一片,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一眼望去,满屋的鲜红色,成双成对的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 屋子里有只巨大的浴桶,毫无遮拦,大大咧咧地摆在最中间,隔着桶盖,冒出阵阵白汽。 周钰恆伸手拉开床头抽屉,各种瓶瓶罐罐堆得满满当当。他又往床铺下面一摸,红枣、花生、桂圆、瓜子…… “那个,今晚我先回我那里好了。”陈欺霜异常窘迫,一只手已经推开了窗户。 “现在太晚了。明早,我会找人换掉。”周钰恆不由分说地关上了窗,伸手将床上多余的东西统统扫到了地上,“我先铺床,你去洗澡。太晚了,早些睡吧。” 陈欺霜还要拒绝,周钰恆已经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 “屋后的竹屋里有一眼温泉,四季活水,我到那里去洗。”周钰恆从衣柜里取出两套换洗的衣服。 “外面太冷了。还是我去吧。”陈欺霜接过其中的一套,按住了周钰恆,匆匆地补充道,“我速去速回。” 作者有话要说: “定昏”是“二更”。 为什么用它而没用“二更”呢? 当然是因为它听起来好听啊! 第64章 第六十章 * 当陈欺霜摸黑回来时,屋子里同样是一片昏暗。 屋子外间的灯已经熄灭了,只余了内间床头的一盏小灯。 周钰恆手捧着一卷书,斜靠着床头,睡了过去。 陈欺霜俯身去拿周钰恆手里的书,又将他压在身底的被子替他抽了出来盖好。 周钰恆被吵醒了,带着朦胧的睡意,迷迷煳煳地将陈欺霜一把拥进了怀里。 “真好。好暖和。”他用脸在陈欺霜的怀里使劲地蹭了蹭,“我好幸福啊。” 陈欺霜不知怎的,心底一片柔软,忍不住微笑着,亲了亲周钰恆带笑的嘴角。 他熄灭了等,用被子裹紧了两人。 陈欺霜留了下来。 * “报——教主,武林盟主带着万人从正面强攻上总坛,正朝第一处关卡涌来。” “轰——”一声震天巨响,将魔教总坛的第一道关卡炸上了天。 “报教主,第一道关卡已被攻克。武林盟损失过半,武林盟主正带着余下的人,向第二道关卡突击。” 白元奉手指在椅扶上,击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他淡淡地扫视着阶下的众人:“我倒是有些好奇,林盟主为何要大老远的带着众人前来送死。 青龙、白虎同我出去会一会我们的‘客人’。 朱雀、玄武及其他长老,教内留守。” “教内就交给你了。”白元奉侧过头,低声嘱咐左护法。 他的语气内明显意有他指。 黄溯回拒绝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他望着白元奉执着而又坚定的眼神,微张开口,终于还是没说出其他话来,只心灰意冷地按礼应答着:“是,属下遵命。” “是。属下遵命。”青、白、朱、黑四条身影带领堂下众人齐齐领命。 * 新继承白虎之名的人,原是白虎堂的一名堂众,叫张至尚。 他在近千人的残酷厮杀中,身中数处致命伤,仍倔强地强撑着一口气,拼死地活了下来。 活着走到了白元奉面前,亲手将那面饮满了鲜血的代表下任白虎身份的白虎图腾,交到了魔尊的手中。 这才倒下。 他的身后,是一地的尸体。 而在平时,张至尚也不过只是位笑得有些傻气的年轻人。 他借着整备之机,蹭到了陈欺霜的身边,有些害羞的客气道:“青龙使,我还什么都不懂,要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您……” “你不要懂其他的。把不是我们的人杀光就好。” 陈欺霜沖他露出一个看起来阴涔涔,实则友善味十足的微笑。 回到教内,周钰恆立刻替他换了一张吃斋念佛都压不住煞气的新“脸”。还热心地建议道:“平时你要多笑笑,这样才能增加你的亲和力,树立你在教内的威信——你看我人缘好吧?我平时都是……这样笑的。” 果然,亲切的笑容吓得新白虎浑身打了个冷颤。 但他眼中的崇拜光芒反而愈加地火热了起来:“等一会儿,我……我可以跟着您么?” 陈欺霜认为他是第一次独自带队,所以有些紧张,于是轻松地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说:“跟着我做什么?你只需要跟紧教主,然后发挥白虎堂的优良传统——拼命活下去。 我们,会为你们提供保护与援助的。” 张至尚听到这番话,果然露出了些跃跃欲试的兴奋:“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青龙使,等会儿,等我们回来,能请您赏个光,一起吃个饭么?” 第140页 陈欺霜凶神恶煞的毛糙大脸上露出了一丝迟疑:“这个……恐怕……” “不赏光,不方便,他有约了,下次也没有时间。”周钰恆抱臂斜靠在门扉上,望着陈欺霜,微微笑。 “你怎么来了?”陈欺霜语带欣喜。 他用力勒紧了腰间暗器,边手指灵活地挽上系带,边忍不住欢快地蹦到了周钰恆的面前。 周钰恆替他挑上一缕掉下的额发:“有些担心,过来看看你。” 他笑着看了一眼新任白虎,接着说道:“待会儿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 张至尚明显感受到了朱雀温柔笑意中的敌意,言语一梗,望向了陈欺霜。 却见陈欺霜早已极为熟稔地开始点菜了:“清炒菜心,再来个佛跳墙,剩下那个菜你来定吧。算了算了,都由你定吧。我们两个人,三道菜足够了。” 周钰恆旁若无人地看着陈欺霜,宠溺地笑:“好。你去随便应付下。快回来吃饭。饭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嗯。放心。”陈欺霜借出门动作的掩饰,轻轻点过自己的嘴唇,歪头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周钰恆拉过陈欺霜,直接将人按在了门扉上,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低声嘱咐道:“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站在他们身后的张至尚瞠目结舌,没敢说些什么,人已经遮住眼,先一步逃了出去。 “哎呀。这可怎么办?你把你的新伙伴吓跑了。” 周钰恆恶人先告状时,也不忘记占便宜,重重地在陈欺霜的颈侧吮吸出了一个唇印。 陈欺霜摸着湿润的吻痕,一把掀翻了周钰恆,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陈欺霜的耳朵又红了。 周钰恆甩开摺扇轻摇,望着陈欺霜忙不迭逃开的背影,笑得一脸温良。 * “轰”“轰”“轰”。连续三声爆炸,魔教总坛的第二道明哨,也在顷刻之间被炸得乱飞。 正魔两派在魔教总坛的第三道关卡前,狭路相逢了。 “呵。又见面了。”白元奉笑得轻狂,“丧家之犬出来抢地盘么?” 林恩山灰头土脸,神情狼狈,他的背后,只剩下不到四千人。 但他依旧从容,且笑得温和:“有些事,是大势所趋,人力不可违。白教主何必要逞弩末之勇?” “哦!我刚才说错了。”白元奉面上恭敬,却语含蔑视,他拱手道,“实在抱歉,狗都是靠撒尿来划地盘的,不用嘴。” 武林盟主修养极好地闭口不言。倒是他身后的武林盟众看不下去,纷纷语出不逊,对着白元奉指指点点着骂开了。 白元奉根本不在乎辱骂,他没事一般的掸了掸衣服,冷着脸色,轻轻吐出了一句命令:“乱箭射死。” 魔教总坛第三道关卡前,魔教教众四排成队,呈“人”字状,将武林盟众夹在其中,占据高地,两两轮换上前,不间断地向武林盟人群中射出弓箭。 “都散开,注意防御。”林恩山身先士卒,在密若飞蝗的箭雨中,从容地指挥着正道众人进行反击。 飞抓、挠钩等工具抓住哨卡处的城墙,轻功好的几人,已经顺着城墙登上了高墙,解决掉了魔教多名射箭的弓箭手。 武林盟趁机架好了火堆,燃起了带火的箭簇,借着掩体,向城墙上的魔众回敬。 “解决他们。”白元奉隔空一划,对着身后吩咐道。 他身后闪出一白一青两道身影。 白影似旋风,颳得城墙上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青影则顺着高墙边缘跃了下去。 是一身青龙使服侍的陈欺霜。 “傲雪剑!他是陈欺霜!”林恩山背后有人小声地惊唿出声。 许多正道人士,乍闻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回去。 陈欺霜上前,缓缓拔出“傲雪”,随手一挥,一道由剑气划出的深痕,将武林盟众阻挡在了线外。 他低垂眼眸:“过线者,杀无赦。” 说完这六个字,便收剑回鞘,持剑守在一旁,不发一言。 这句话,虽然声音并不大,但已足以令全场的人都听得到,且听得进去。 武林正道的人,在这条线外,止住了脚步。 交战的双方,同时停手,现场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我还真就不信了!谁他娘的也不是被吓唬大的!” 正道阵营里一句怒吼,一名莽撞的恆山派弟子,持了武器,毫无章法地向着陈欺霜沖了过去:“混蛋!你还我父亲命来!” “小心!”林恩山出手制止,却早已另有五六名恆山派门人越众而出,满怀悲愤地向陈欺霜杀了过去。 一道白光闪过,陈欺霜冷冷地收剑:“你过线了。” 他的言语毫无波澜,只是在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随后,才是“啊”的一声惨叫。 率先冲出来的恆山弟子,左腿已断,平滑的切口处喷出汹涌的鲜血。他双手抱腿,倒在地上划出的剑痕上,声音是悽惨变调的悲鸣。 恆山众人忙抢回了受伤之人。 林恩山面带悲怆地逼视着陈欺霜,却先看到了陈欺霜脖颈上清晰鲜明的吻痕。 第141页 而几乎同时,白元奉从高处望着陈欺霜,蹙起了眉头。 “好啊!今天就让我来替武林,剷除掉你这个祸害!!!” 林恩山毅然决然地踩在了剑痕上,浩然之气充盈全身,剑甫一出鞘,当即寒芒四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我想说的是——日常生活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离不开吃。 所以,当你遇到一个有家传好厨艺的男人,就痛快的嫁了吧。 就好像当你大半夜饿肚子时,是想吃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呢,还是一份热气腾腾的扬州炒饭? 哦,如果加上一份祖传的滷味料呢?滷肉、滷鸡爪、卤猪蹄、卤火腿…… 还不够?那还可以有一份家传的老汤底、奶奶牌手工辣酱、妈妈牌泡椒…… 再加上现学现卖的醉虾醉蟹、鱼丸汤、糖醋排骨、西湖醋鱼、爆炒小龙虾、东坡肉、小汤包…… 即使只是一份普通的滷肉饭,也能吃出奢华的感觉。 对于吃货来说,真的是一点都不奢侈啊! ——以上发言,纯属想像。 当你仅剩红烧排骨和老坛酸菜口味的方便面可供选择时,你还可以倔强地选择——不吃。 嗯。洗洗睡吧。 ========================== ——那个,老闆,来这个双人份的过桥。 ——加钱加米线。我一……四个人吃!四份餐具,打包带走啊! 第65章 第六十一章 “傲雪”带着剑鞘,阻住了林恩山的第一次攻击。 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 陈欺霜被毫不留情的进攻,逼得连退了两步。 他每退一步,都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足印。 当他终于退到第三步的时候,林恩山的双脚已经全部踩进了魔教的“地界”。 “杀无赦!”“杀无赦!”“杀无赦!”魔教众人齐声催促着。 陈欺霜凝气于掌,一手抓住了林恩山的剑身,将林恩山震得倒退回了线外。 陈欺霜在迟疑,林恩山却很果决。 宝剑不由分说地挣脱了陈欺霜的紧攥,带着鲜血的润滑,逃离开了手指的束缚。 武林盟众在林恩山的掩护下,趁机踩过了剑痕。 魔教教众一拥而上,竭尽全力的在阻拦。 双方再次纠缠作了一处。 张至尚迅速地解决掉了上方的威胁,从城墙上跳了下来,对青龙说道:“教主让我来帮你。” 他快得似一阵风,在说话间,已先杀掉了两个人。随即,调转过剑身,挡在了陈欺霜的面前,直面着林恩山,开始进行了试探似的缠斗。 林恩山本就火大气恼,此时又多出这么个恼人的存在,不由得怒意更盛,干脆夺来武器,左右开弓,打算以一敌二。 一根九节鞭,灵若游蛇般的钻出,缠住了张至尚,将人隔离了出去。 华山郑成思也持剑在前,护住了林恩山:“我和木凭语燕顾先带人在这里挡着,盟主,您先走——求您务必攻破魔教总坛,带回家父的遗体!” 他声音带了哽咽,话一说完,立刻招唿泰山燕顾与自己一左一右的上前夹击陈欺霜,并一反往日的好言多语,扣紧了牙关,面带着恨意,招招直奔陈欺霜的要害而去。 陈欺霜闻言,内心先咯噔了一下。 他只匆忙间将华山与恆山的两位长老扣在了自己的院落,却早就已经将这件事遗忘在了记忆的角落。 现在想再解释,已然来不及了。 更何况,根本就没有人会去相信。 “那也好!”林恩山欣慰的一笑,摆开衣幅飞身跃上了魔教高墙,“就让我亲自会一会当今的魔尊。” 陈欺霜肘击燕顾,膝踢木凭语,摆脱掉了两人的纠缠,抢在白元奉动手前,追上并拦住了林恩山。 “傲雪”霜刃一出,林恩山再也难进半步。 林恩山哈哈大笑着,第一次主动挑衅道:“堂堂魔尊,难道要躲在他人身后当一个缩头乌龟么?” 白元奉没有接受他的激将。他只表情凝重地去问陈欺霜:“青城李染枫是哪一个?他不在这里?” 不好! 陈欺霜连忙回忆。九华的木凭语、华山的郑成思、洞庭的温婉婉……正道新秀齐聚,却唯独缺了武林盟新任的少盟主。 “这里交给你。”白元奉心底早已有了论断,他没等回答,人已先飞身跃上了骏马,打马向总坛的方向撤了回去。 “他都走了。你还要继续守在这里?”林恩山如同不认识陈欺霜一般地与他说话。 白元奉一走,他开始无所顾忌了。肆无忌惮地施展着生平的绝学,狠戾的剑招中暗含着致命的内劲,光明的招架中也夹杂着阴损的暗招。 一招试探,一触即走,绕着穿过陈欺霜的腋下,剑身回弹,刺在了陈欺霜后肩胛上,向下划出一条横穿背部的深长血痕。 殷红色从翻裂的皮肤间涌了出来,转瞬间便浸透了陈欺霜的黑衣。 是九华派的剑招“孤鹤望月”。 霜芒驱散掉明月,黑影笼罩了大地。陈欺霜甩出了“灭影”。 第142页 “不能退。” 陈欺霜咬紧了下唇,他攥紧灭影的手在微微地颤抖,但仍似已经从中汲取到了无穷的力量般,抬起头,倔强而又刻意地补充了一句:“我爱的人,我要守护的人,在身后。所以,不能退!” “好一句不能退!哈哈哈!好啊!”林恩山放声大笑了起来,他一剑横拦向陈欺霜的腹部,“我倒要一剑掏出你的狼心狗肺,看看它们到底都是些个什么颜色!” “傲雪”将剑招格住,以同样的招式还了回去。 陈欺霜冰冷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柔暖的笑意:“我不想死,更不能死——我还要回去吃饭呢。” “不过,你如果再继续咄咄逼人,也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的话说完,那抹柔色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神中的空洞与麻木。 从这一刻起,两人已不再是父与子,而只是刀剑相向、以命相搏的仇敌! 遥远的西南方,天边传来了响箭升空的尖啸声。 “盟主!少盟主那边已经事成。我们也该撤退了。”洞庭温婉婉一边高声提醒着林恩山,一边出手拉住因悲愤而杀红了眼的郑成思。 魔教总坛有危险! 陈欺霜一时的迟疑,立刻换来了穿透肋骨的一剑。 林恩山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分心,反倒是越战越勇,恨不得能将陈欺霜立斩于剑下。 “盟主!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恐怕久留不利啊!”温婉婉再次提醒着。她望着满眼疮痍的战场,怂恿木凭语跳上关哨,去劝阻盟主尽快撤退。 白虎也跟着跳了上来,他背靠着陈欺霜问道:“青龙使,接下来要怎么办?” 陈欺霜抵住了林恩山的攻击,一脚将碍事的木凭语踹回了地面。 他跟着跳到地面,再次出脚踹向木凭语,中途却凌空一折,快若闪电般地左手掐住了温婉婉,右手勒住了郑成思。 “滚!滚回去!”陈欺霜抬头朝林恩山怒吼,同时,一左一右一起发力,勒得一男一女四肢抽搐,脸色泛紫,双目暴突。 林恩山只沉默不语。 林恩山突然挥剑砍向张至尚。 张至尚就地一滚,反应极快地躲了过去。他爬起来冲着林恩山憨厚地笑道:“在我们魔教,从来没有‘人质’这种说法。” 林恩山的脸上阴云密布。 他回头望了眼近在咫尺的魔教瞭望台,终于开了口:“你放人。我撤走。” 他打了个手势,武林盟带头后退,将糅杂在一处的正魔两派,分隔成了各自的两处。 林盟主亲自带了众人,面色平静地向后方撤退。 一直亲眼看着武林盟众退出了第一处关卡外,如退潮般散了个干干净净,陈欺霜才如约地勒晕了郑、温二人,派人丢了出去。 他收拢着兵线,撤进了第三道哨卡内。 郑成思也只昏迷了片刻。当他醒来时,后悔得以头抢地,双手抠裂了砂石,跪在地上悲愤的大吼。 他还想要冲回去同陈欺霜拼命,被回头来接应的木凭语和温婉婉,强行拖着,拽了回去。 * 李染枫背着陈染怀头也不回的逃命。 他熟练地解开了魔教总坛内部的各类密道的机关,避开了巡逻的队伍,带着陈染怀在稀奇古怪的阵法中疾行,穿树林,钻小径,爬水道,一路有惊无险的直接奔向了魔教的后山。 后山山腰的某个隐蔽处,果然如约定的那样,拴着两匹骏马。马的腹兜内,贴心地备足了食物和饮水。 李染枫扶着陈染怀上了其中的一匹,自己则翻身上了另一匹。 他同时狠狠地抽着两匹马的侧臀,马儿嘶吼着撒开了四蹄,没命地向前跑了起来。 陈染怀强行绝食了五六天,干燥的嘴唇已经没了血色,他有些勉强的支撑着,最终却只能有气无力的伏在了马背上。 “大师兄。谢谢你来救我。”他的声音沙哑,表情似哭非笑,纠结得有些难看。 “对不起小怀,是师兄来晚了。害得你吃了这么多的苦。”李染枫回给陈染怀一个安慰似的笑,又开口保证道,“师兄这就带你回青城!我们回家!” 李染枫当先穿梭在密林小路间,似乎对魔教周边的地形格外的熟悉。 “真好啊!没想到,我还能有重回青城的一天。”陈染怀有些牵强的干笑了几声,贴住了骏马的脖颈,用力地将脸埋在了马的鬃毛内。朦胧的泪眼中,仿佛又浮现出了昔日威严的师父与温和的师兄的形象。 “虽然这一天来得有些晚,但是,能够接你回去,也算是完成了掌门与明世师兄的遗愿。我总算能够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了!”李染枫也颇为感慨道。 他驱赶着马儿奋力前进。 同时,暗自回过头去,借着树林的掩映,远远地又望了一眼背后的魔教总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情绪太高亢了,感觉状态很不对劲,有些不适合写接下来的情节。 更的有些少,不好意思啊。请允许我调整一下状态,明天再来好好的发挥。 周末愉快!要多出去熘达熘达,吃好多好吃的哇! 第66章 第六十二章 白元奉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沉默地喝着水。 第143页 阶下跪着的是以左护法为首,青、白、朱、黑四使为辅,六位长老次之,依次排开的魔教教众。 清一色的年轻而稚嫩的脸。 “谁都没有察觉?教内一切如故? 我们堂堂魔教总坛,竟成了任由敌人来去的市集? 对方来了几人,什么时候将人劫走的,竟会一问三不知。 看来,真是长久的安逸,将你们都养成了废物!” “还请教主责罚。” “责罚?”白元奉的目光依次扫过台下曾经视为心腹的五人。 左护法黄溯回一脸生无可恋的无所畏惧; 青龙使陈欺霜挺直腰身,跪得端正,只默然无语; 新上任的白虎张至尚继承了前任白虎的憨直,是满脸的不服气; 朱雀使周钰恆懒洋洋地跪坐成一团,无聊地在数着前面黄溯回衣服上的绣纹图样; 玄武使韩介,浑身酒气,隔着遥远的距离传到了高处,他双眼迷濛,在针落可闻的大堂上,连连打着酒嗝。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突然变成了这样? 原本那些充满活力与干劲儿,健康而又朝气蓬勃的孩子们,一夕之间,都跑到哪里去了? 面前这些死气沉沉,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究竟是谁? 难道真是因为一个陈染怀,仅仅是因为自己对陈染怀的偏爱,就能将自小为伴、相处多年的情谊,消磨殆尽? 魔教不是遵从随心所欲的心境么? 如果表里不一、巧言令色,那与那些虚伪做作的正道门派又有什么不同? 又何须再背负这周身“恣、意、妄、为”的骂名?! 白元奉还记得毕先成亲之前,曾单独来找过自己。 「百毒蚀心、万虫噬骨、千鞭戮肤,我都挺过来了。现在,我来归还这最后的一样。」 毕先脸色苍白,仅剩下了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稳的微末气力。 但他的眼神是欢喜而雀跃的,有种迫不及待能摆脱魔教的喜悦。 ——让人心寒! 「你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留下来,继续帮我,不好么?」 毕先笑着露出了一对儿小虎牙,他有些认真地解释道「小秋再留下来与韩介接触,就会露馅了。现在,她还能用甦醒不久、脑袋不清楚、好些事情想不起来作推脱,将来……总之,我去意已决,还望教主成全!」 毕先想要端正地跪下去,却因为脱力,“扑通”一声先栽倒在了地上。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重新强撑着跪得笔直。 「魔教的养育之恩,我不会忘;小时候的情谊,我不会忘;这些年教主的栽培教导,我不会忘,但是——我不会再回来了。」 毕先说完话,邦邦邦地连磕了三个头,毫不犹豫地出手,废掉了自己的气海,截断了周身的运气经脉。 周身魔功,毁于一旦。 泗流的汗水,混着因强忍痛楚而咬破下唇的鲜血,一齐顺着下巴,淌落地面,映照出毕先那张扭曲到变形了的脸。 他原地休憩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支撑着双膝,借墙面支撑,颤颤悠悠地站稳了。 「……对不起。曾经约定好了要辅佐您一辈子的。我食言了。」 「您自己要好好保重……我走了。」 他轻轻的、坚决地说。 然后,哆嗦着双腿,推开屋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现在,要轮到你们了么? 背叛我、出卖魔教,然后再一个个干脆绝情地离我而去么?! 白元奉借清水,滋润了干渴的咽喉。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侍从已将殿上的油灯全部重新添过一遍灯油,这才双手摩挲着杯壁,语无波澜地开了口,问黄溯回:“按教令,怎么罚?” 黄溯回亦语气平淡的回道:“今天值守的狱卒,全部拖下去餵狗。” “内外守卫鞭一百,内外巡逻鞭二百,禁食三日。” “四使鞭一百,长老各五十。” “按你说的做。”白元奉用手轻点了椅扶,“不过,还不够。” “削去韩介玄武使之职,贬为堂众,划归朱雀堂。” “削去黄溯回左护法之位,接替玄武,掌管刑堂。” “教主!”朱雀向前膝行了两步,阻拦道,“容再三思!” 青龙、白虎也上前,与朱雀并排而跪,重重磕头道:“左护法并无大错,请教主三思!” “请教主三思!”整齐的求情声,迴响在空荡安静的大殿。 血盟教左右护法之称,始源于初代教主。 护法,即是教主魔功突破、身体虚弱之际的屏障与倚靠。 由歷代教主亲自任命,歷来是身为教主心腹的殊荣,更是教主完完全全信任的人。 尤其是左护法,当教主不在教中时,拥有一切的教务处决权,可以先斩后奏。在魔教,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白元奉当众剥夺掉黄溯回的左护法之职,不单是夺走了他在教内的权势,更是公开地表明了对他的不信任。 我不愿再将后背託付给你,我对你很失望,我们不再是一体共命、休戚相关的存在…… 黄溯回呆愣在了原处。 黄溯回脸色煞白。 第144页 黄溯回徒劳地张开了嘴,舌尖舔了舔嘴唇,又徒劳地将嘴闭了起来。 “我意已决。”白元奉向后靠去,将脸隐藏在了宝座的巨大阴影下,“朱雀留下。剩下的,都退下领罚去吧。” “谢教主!属下遵命。”黄溯回将头久久地抵在了地面。 * “人都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眼瞧着就是右护法自己找人来救的,还能硬留下人,不让人走么?为什么要打我们出气?”张至尚一脸的愤愤不平,“嘶嘶”地连声唿痛。 “管好你的嘴,不该你说的话,不要多说。”黄溯回语带不悦地呵斥他。 “我先送韩介回去。”陈欺霜解下披风,披在了韩介身上,架着歪歪扭扭仍吵嚷着要继续喝酒的他,向黄溯回示意。 他走出几步,迟疑了半天,才停下脚步,转回头来,劝了一句:“过段时间,教主会想通的。你别放在心上。” “我明白。”黄溯回微微地点头,脸上看不清表情,站在原地,目送陈欺霜与韩介一路远去。 * 中原武林再掀新波澜。 武林盟从青城山内发出江湖号令——公开处决正道叛徒、现魔教右护法,陈染怀。 公开处决魔教高层!且堂而皇之地大肆宣扬。 这一举措,无异于代表武林正道,正式向魔教公开宣战。 武林盟已经单方面拉开了第二次正魔大战的序幕,现在,也就看魔教是否有勇气敢于应战了。 * 事件的当事人陈染怀,现下正关在青城山他曾经的房间内。 他曾在这间屋子内被迫接受禁闭,只为了躲避魔教的大魔头。 现在,故地重回,却已转换了身份,成为了吸引魔教前来送死的诱饵。 事情似乎是重新回到了原点,但是,却早已是物是人非,失去了它应有的面貌。 门外负责看守的,是互相牵制的两拨势力。 一方是一心希望陈染怀能死无葬身之的武林盟众;另一方,则是既拼尽全力去保护他,却又对他爱恨交加的青城弟子。 这两拨势力,现在却有着一位共同的领袖。 “少盟主。”“掌门。”武林盟众与青城门人同时行礼。 李染枫在双方纠结的眼神中,端着食物和饮水,面色平静地敲响了陈染怀的屋门。 在得到“请进”的允许后,才一如往日般,自然地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陈染怀正一板一眼地抄着功课。 他见李染怀放下东西走到了书桌前,抬头朝他笑了笑:“掌门师兄,我课业落下很多,怕是补很久,都追不上同修了。” “不要紧,有不会的,尽管问我。好好写,凝神、静气,莫要分心。” 李染枫如同往昔那般,对陈染怀说话。 他见陈染怀重新又提起了笔,便不再说话,一转身,坐到了往日李明世一直坐着的椅子上,随手推开了窗户,向外面看。 寒风凛冽,带了深秋的凉气,侵入了室内。 从这个角度,远远地望向山下,能看见那棵如宣纸上晕染出一团墨色的高大树木。 李染枫不知想到了什么,默默地看出了神。 陈染怀打断了他的思绪,打出了一连串的喷嚏。 “抱歉。”李染枫急忙关上了窗户。 陈染怀笑着露出了一对儿小梨涡:“是我太久没习武,身子不如从前那般的强健了。” “我会吩咐下人送暖炉进啦。夜里凉,你多添一床被褥。”李染枫轻轻叮嘱,“你先暂时委屈几天。” “不委屈。”陈染怀在纸上点下一个墨点,漫不经心的问道,“林盟主是想利用我,抓到谁?” 第67章 第六十三章 李染枫捻了捻指尖上的灰尘,回答道:“我不知道。” 他站起身,踱了半圈,见陈染怀有些担心地望着自己,笑了笑,又说:“我猜,来的不是陈欺霜,就是白元奉本人。” “盟主在赌,赌这一半的机会。” “魔教一旦应战,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或许那两个人都能来,让武林盟一网打尽,才能永绝后患。” 他停下了脚步,走到了陈染怀的面前,安慰他道:“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也不必再害怕,有师兄在,你只管好好休养。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你担心。” “掌门师兄,我听说,武林盟准备公开处决我。你们是准备在那时候动手么?” “这要看魔教会怎么选择。” 李染枫靠近陈染怀,低声说道:“一切我都安排好了。现在的‘你’,正好好地呆在青城的地牢内,刑场那天出现的‘你’,一旦被魔教劫走,会立刻爆体而亡。” 李染枫又恢復成正常的音量:“我们需要公开处决‘陈染怀’来祭奠死去的同伴,也为了还江湖一份正义与安宁。‘陈染怀’从那天起,将会从江湖上,彻底消失。” 陈染怀假装开心的笑了起来,真诚地道了一句:“谢谢你,大师兄。” “那么,你先用餐休息吧。稍晚一些,我会再来看你。”李染枫对陈染怀轻轻地点了下头,转身要走。 第145页 “掌门师兄。” 陈染怀有些急促地站了起来,喊住了李染枫。 “嗯?” 李染枫停下了脚步,耐心地等着他去想好接下来要说的话。 陈染怀并不敢看他,只是带着试探地问道:“林盟主曾送过师尊一种药,说是已故的那位周神医研制出的‘忘忧散’,喝下去之后,可以忘记很多事情——这件事,你还记得么?” 陈染怀有些踌躇地问完,死死地咬紧了下唇,将头更深地低了下去。 李染枫很明显的脸色一变。他迅速地转过身去,向门口疾行。却又堪堪的在距离门前一步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掌门那里并没有这种药。我从没听说过。是你记错了。”李染枫将手放在了屋门上,临走前忍不住地叮嘱了一句,“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快吃饭吧。饭菜要冷了。” 话一说完,他就走了出去,反手合拢房门,头也不回,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原来你是知道的。”陈染怀肯定地轻喃着。 他用手指沾着墨汁,在桌面上写下了“忘忧散”三个字。 好半天,才对着虚空问道:“师兄,你也喝过了么?好喝么?” * “我要你去把小怀救出来。”白元奉手指轻点宝座扶手,向跪在他身前的青龙命令道。 陈欺霜一脸惊讶地抬起了头,随即忙低下头,恭敬地应答道:“教主,武林盟很明显是想用陈染怀作饵,我认为此时上青城山去救人,是不智之举。” “你不愿意去?”白元奉的语调微有上扬。他轻眯着双眼,双手同时握住了左右侧扶手,状似轻描淡写的问。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当初。 青龙跪在地上,如往日一般,准备接受并执行教令时,白元奉同样状似不经心地吩咐着: 「我要你替我上青城,杀掉李明世。」 「提着他的头,回来见我。」 「你一个人去。」 「事成之前,我不希望教内有除你以外的第二人知道这件事。」 他当着青龙的面,将手边的一摞信件烧了个干净。 白元奉的脸上写满了狠戾,眼底凝结着残忍。 他轻笑着,又补充道「留给武林盟和青城一样礼物——用李明世的鲜血写上‘杀人者魔教陈欺霜’——做不到,你也不必再回来见我。」 那时的陈欺霜,是一脸的惊讶。他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白元奉,从往日的从容神色中,看出了一丝莫名的气急败坏。 青龙迟迟不语。 「你不愿意去?」白元奉微眯了双眼,前倾着身子,逼问道。 「青龙领命!」陈欺霜毫无质疑的转身就走。 魔教青龙使直奔青城山,带回重伤濒死、焦黑与血污的自己,还有一颗不肯阖眼的人头。 陈欺霜抬头,一双黑眸清明湛亮,紧紧地凝视着白元奉,回问道:“教主,您是要送我去死么?” 白元奉讶异地睁大了双眼。 这是陈欺霜从小到大,第一次,主动的说出了他自己的想法。 更是第一次,直言不讳地同自己顶嘴。 白元奉捏紧了拳头。 他轻轻敲了下扶手:“你带人去,找朱雀帮你。教内人手随你调用。我会安排白虎去接应你们。” 沉默了很久,他才又添了一句:“务必将人完好无损的接回来。” “我懂了。”陈欺霜低下了头,面无表情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利落地起身,转身就走了出去。 空旷的大殿内静谧无声,只有风,在捉弄着纱帘。 “你……要小心。”白元奉轻声地嘱咐。 并没有人回应。 * “这次,你又猜对了。我以为……我自小跟在他身边,他一手将我带大,即使不会令他全然信我,但至少,也不应该怀疑我。”陈欺霜注视着空荡荡的手心,心底一片冰凉,“没想到,每一次,他第一个怀疑的,都是我。” 周钰恆走过去,将他抱在怀里,笑着安慰他道:“傻孩子,教主这一次可是只信任你的。你知道陈染怀对他的意义,他又怎么敢冒险?” “真的?”陈欺霜圈住周钰恆,将头埋在他的腰间,闻着淡淡的雨后竹香,闷闷地问,“那这次,你会同意我去么?” “你之所以会闷闷不乐,也不过是认为教主是想用你的命去换陈染怀的命。其实,你还是想去救他的。”周钰恆抚着陈欺霜的头髮,“你心里也清楚,如果我们血盟教不救人,陈染怀,是真的会死的。” “哦。你什么都知道。哇。朱雀大人你好厉害呀。”陈欺霜语气平平,没什么诚意地赞嘆道。 周钰恆一下子笑出了声来:“哎呀。阻了青龙使的路,我可害怕再次被某人打坏了脑袋。” 陈欺霜羞红了脸。 陈欺霜用脸在周钰恆腰间磨磨蹭蹭,许久,才轻咳着问道:“青城山很危险的。我在那里栽过两次。现在要去救人,更是难上加难。你都不担心我?咳,还有时间说笑。” “别动。很痒。”周钰恆按住陈欺霜动来蹭去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作业夜观星象,掐指一算,你此行必有贵人相助。所以我不担心。” 第146页 “你胡说八道。昨天阴天,晚上根本看不到星星。”陈欺霜故作冷漠地推开了周钰恆,“我知道你就是想吃干抹净后始乱终弃。好吧,这正好都不用你亲自动手,机会都送上门来了。” 周钰恆简直欲哭无泪:“百灵又给你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吧,你别去了,我替你去好了。” “杀人这种事,还是我自己来吧。”陈欺霜用手按住心口,露出雨润云温的清浅笑容,“不开玩笑了。我准备先带小青龙们去摸摸情况。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次我做了充足的准备。你不用担心。等我的消息。” “嗯。不担心。”周钰恆也跟着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你回来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我,我来准备。” “做些简单的吧。别太好吃就行。”陈欺霜说着跳到了窗户上,招手示意周钰恆到身前来。 周钰恆忙扶稳了陈欺霜的腰,却被陈欺霜俯身勾住了脖子,舔开了嘴唇,吮吸着舌尖,好一顿情意绵绵的抵首厮磨。 陈欺霜用唇与手在周钰恆的身上四处撩拨着点火。两人正吻到深情处时,他却突然似想起什么般,慌慌张张地喊着:“我要走了。快来不及了。” 然后,缩身弹跳,从翠篁南竹二楼的卧室窗户,直接蹦到了楼下,三下两下熘得无影无踪。 “总是这么毛手毛脚的。”周钰恆一直注视着陈欺霜远去的方向,直到连树影的摇晃都看不见时,才轻笑着合拢了窗子。 他重新走回桌前,轻轻磨着墨,浸湿笔尖,认真地写了几行字,这才嘬唇唿哨,唤来了影卫冬青。 “四件事。” “一、调百灵雨燕重回杏花村,让她们按这上面需要物件提前去准备。” “二,通知鸱鸮出来抓老鼠。这次有些难度,让他带好顺手的工具。富安镇的赌坊暂时交给画眉接管。” “三,你回周家,将黄离替换出来。 你不用刻意去装‘勤奋好学’的‘周钰恆’,只随意些就好。 每日晨起,从祖父那里开始,每位长辈的住处,都要亲自去请安。嘘寒问暖,说说家常,基本可以耗光一整个上午。 午饭时要想法设法地赖在某位长辈那里吃 ——总之,一个字,‘耗’。 尽可能的浪费时间。 单独面对家主时,可以装傻充愣,怎么混蛋怎么来。 只有一点,不准顶嘴。” “四,让黄离带着我的信物,去川蜀地区及周边县镇,高价收入粮食、棉花、马匹与铁矿。” “你去吧。” 冬青应了一声,立刻迅速地消失掉了行迹。 “他还是应该死在外面。这样会减少许多安排上的麻烦。” 周钰恆露出些许的心不在焉,将沾在手上的墨渍轻捻在了花笺边缘,抹成了一柄空白的摺扇。 第68章 番外五 “你真的打算跟她成亲?小离,你知道,我可以带你走的。”白远默双手紧紧地抓住周君离。 他是偷偷潜进周家的。 在正道环伺的地方,带出一个人,并不容易。 但只要周君离肯点头,他可以不计后果的带他走。 “白远默。”周君离身着一身刺眼的大红色,面对着白远默,微笑着,认真的念着白远默的名字。 “我在。你跟我走吧。我们的是时间不多了。”白远默边焦急地劝说周君离,边警觉的分心去听外面的声音。 “白远默。”周君离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又认真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我在。小离。”白远默小心翼翼的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他如往日那般同周君离商量着、央求道,“求你,跟我走吧。” “白远默。”周君离轻轻念着这三个字,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当他重新再睁开眼睛时,眼里多了些决绝和狠厉:“白教主。当初招惹你是我不对。怪我年少无知。现在我后悔了。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我们好聚好散,不行么?” “什么好聚好散?是因为你的父亲么?还是因为华山派?是他们逼你的对不对?”白远默上前一步抓紧了周君离的手腕,到底是没捨得用力,便又松开了,虚虚的环着。 真是个笨蛋,到现在还在心疼我。 周父的怒吼似乎还在耳边迴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好啊!你跟他走吧。我跟你娘早晚都是一死!不如干脆死在你前面,也省得见你到处丢人现眼。」 周君离好看的笑了,他推开了白远默:“我年少有为,又被冠上神医之名,当然不愿跟你过隐姓埋名的日子。你可是武林有命的大魔头,跟着你,我会吃苦的。” “不会的,小离,我不会让你吃苦。我什么活都能干,真的。我保证你说什么我都听,你说什么我都照做,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白远默生平第一次向人低头。他抓住了周君离的衣角,苦苦哀求,又急忙解释着:“我愿意放下一切,从此再也不过问江湖事。” “我们去过的赌坊我买下来……你不是说想收养流浪的孤儿么?我领养了一些孩子……” 第147页 “……我将我们住过的院子买下来了。房前屋后栽满了竹子。……我亲自挖了池塘,养了一群锦鲤,特别肥的那种。……除了小鸡小鸭,我还买了一只小羊……我将院子修整得很好,我想、我想等你亲手推开院门……” “小离,你跟我回家把。我煮粥给你喝。” 周君离狠狠地咬住了下唇,背过了身去:“你滚吧!那处破院子都不值我一丸丹药钱。周家什么不能给我?你可真好笑。” “我杀了她!” “你说什么?!” “你跟她成亲你会害了她。你的女人,不,站在你身边的所有人,我见一个杀一个!我会让你后悔,直到你回到我身边。” “随便你吧。我告诉你,她怀了周家的骨肉。你要是杀了她,我绝不独活。你动任何一个我身边的人,我都会让你亲眼见到我——死无全尸!你知道我做的到。” “你!哈哈哈!周君离你够狠心!你真绝情!绝不独活,好啊!绝不独活!你不过倚仗着、倚仗着……依仗着我爱你。”白远默哆哆嗦嗦地掏了几次,总算从最贴心的地方,摸出了一个小药瓶,“蠲髅丹还给你!什么保命的丹药,我看你巴不得我早点死了!” 他嘴上说着狠话,手里却紧紧地攥着药瓶,心里默念着,你转过身来,你回头来看看我,我就原谅你。我可以背着所有人偷偷跟你好,哪怕你娶妻,哪怕你生子,都不要紧。你回头啊!你快回头。 “不过是一个失败品罢了。丢了就是了。你以后没事不要再烦我了。”周君离推开门,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好啊!还给你!你不是让我做好人么?你不是不许我伤害武林正道么?哈哈哈!如你所愿,如你所愿!” 白远默狠狠地捏碎了瓶身,飞溅的碎片划伤了他的手掌,淋漓着鲜血,落在了地上。 他赤红着双眼,落下如鲜血般鲜红的泪。 第69章 第六十四章 白元奉独处空荡寂静的书房,手指有节奏的在桌面上敲击。 放在他面前的是一叠厚厚的情报。 其中一份是关于黄溯回的——从他的出生,一直到他今日晨起后的早餐安排,事无巨细,列了个密密麻麻、满满当当。 白元奉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竟会亲自下令,彻查这位自幼陪伴在身边、休戚与共的兄弟。 关于黄溯回的情报,都是些白元奉即使闭上眼睛,也能瞭然于胸的普通日常。 黄溯回的言行举止虽然不羁且随性,但他骨子里,确实以为守时遵礼的克己君子。 寅末起床,卯时练功,辰初用餐……生活作息极为规律。 朱雀、玄武、各位长老、各分坛坛主……接触的人,多是教务相关的教内人员。 除习武强身外,也只有一个绘画的爱好。最多不过就是关上房门,在屋子里画上一整天……极少外出活动,有事情也多交由手下代办。 他拥有高于全部人的权限,可以自由地出入教内的机密场所,更对大多数的密室瞭若指掌……对教内事情的熟稔程度,使他完全可以将事情做的更加的天衣无缝。 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黄溯回真的能够直接接触到陈染怀,他是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他会杀掉陈染怀,来替韩莹湘偿命。 黄溯回曾不止一次地私下接触过关押在牢房内的陈染怀。 他威逼利诱,他大声怒骂,他有几次甚至忍不住差点动了手……如果没有自己的刻意阻拦与暗中保护,黄溯回定会将陈染怀剥皮剔骨、挫骨扬灰。 想到这里,白元奉愤恨地捏紧了拳头,狠狠一拳,砸向了桌子。 来救小怀的人,武功高至诡谲。 自己留下的四名身手不凡的暗卫,竟能被那人一招全部击毙。 不仅死前连声预警都没能留下,甚至连反抗挣扎的迹象都不曾有。 这究竟是什么人? 即使是教内武功最高的青龙,正面遇上这四人的联手围攻,也至少要在百招之外,才能将人全部杀光。 武林正道更是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位高手。 一切的一切,全都表明,这个内应,根本不可能是黄溯回。 所以呢? 是韩介还是周钰恆? 想到这两个人,白元奉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着,剧烈地抽痛了起来。 关于韩介的信息只有单薄的一页。寥寥数行,句句离不开一个“酒”字。 除了饮酒的种类,便是所到酒肆店铺的名字。 自从将他归入朱雀麾下,韩介更是连张口要酒与付酒钱的过程都一併省略了。 坐下便喝,起身就走。次日接着再喝。 整日里醉生梦死。喝到酩酊大醉时,开始四处游荡,走累了,也不拘地点,躺下就睡。 每每都是朱雀堂众将人找到,然后抬回来。 白元奉长长的嘆了一口气,手指在韩介的名字上停顿了良久,才将情报团成一团,徒手捏碎了。 至于周钰恆。近期的所有变化,全部都与陈欺霜有关。 朱雀一贯是个谨慎的人。 他会事分详略地将每日出行、工作、会客的信息整理汇总,每月月末,按时上报。 第148页 且他几乎不涉足教务。 督办的事情,多是些外部杂事:往来财务、生意洽谈、货物买卖、店铺经营……都是些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烦意乱的密密麻麻的记帐文字。 所有事情,都有记录,经手调查,尽皆吻合,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地方。 不过,他最近好多事情,已不再继续上报了。 比如出门买菜,比如挑布料做成衣,比如中午离开朱雀堂回翠篁南竹亲自下厨……甚至是带着陈欺霜外出逛街。 因为都是些私事,且并没有耽误工作,白元奉也不好插手太多。 但是,白元奉还是能够看出朱雀的心不在焉。 韩介与周钰恆,一个为爱痴狂、心灰意冷,一个为情所惑、意乱情迷。 他们两人还能做什么? 他们两个人都不能用了。 堪嘆古今情不尽,可怜风月债难偿。 白元奉推开椅子,踱步走到窗前。 只见魔教总坛的后山,花惊叶落,霜寒满枝,郁郁沉沉,愁云万叠。 “又到一年岁末了。” 空气里瀰漫着萧索的寒气,冷得人的心底阵阵发麻。 白元奉感慨道。他目光涣散,不知思绪又飘到了何处。 * 陈欺霜轻展猿臂勾住屋檐,倒挂在了武林盟主位于青城山的临时书房外。 情报队的两队队员已经顺利潜进了青城山。 第一队第一时间递迴了消息:右护法被关在了青城山的地牢。 第二队不久后也递迴了消息:青城山几处禁入的区域。 陈欺霜冒险亲自去了趟地牢,远远望去,发现所谓的“陈染怀”,也只是一个与本尊极其相似的替代品。 地牢周围的防范异常严谨,虽瞧起来是外松内紧,实际上却是步步杀机。 这是一个明显的陷阱。 救人如救火,为今之计,只有先从禁入区域中最为可疑的几处开始,逐一排查。 其中一处,就是林盟主的书房附近。 这里除了日常有大量武林盟的高手往来进出,巡逻队伍更是每半刻钟就要轮换视察一次。 周围架设了大量的机关、阵法与陷阱。 好在阵法与机关多是依崑崙教派旧日布局布置的。 陈欺霜匍匐在枯草间,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呆了两天,总算摸清了规律,这才一举贴近了林恩山的书房。 林恩山正在与李染枫说话。 “谁?!”李染枫耳朵一动,冲过来,勐地推开了窗户。 窗外空无一人。 只见几片落叶,在远风的轻托下,悠然地飘进了书房。 飘落在了林恩山的面前。 林恩山抬手接住了落叶,发出了一句慨嘆:“翻飞未肯下,犹言惜故林啊!” 李染枫又向外仔细地探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这才关上窗子,重新回到林恩山的身边,告罪道:“是弟子冒失,惹盟主触物感怀了。” “你这样细心,很好。”林恩山并不在意,他捏住叶柄,将落叶放在手上把玩,“我感慨,也只是失望于现在的很多人,不顾天下苍生,闭目塞听,只为求一己之身能够偏安一隅。” “盟主大义,我等不及。”李染枫面无表情地恭维道。 “你说这话,不觉得言不由衷么?”林恩山似笑非笑,“我知道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觉得林恩山是个冷血无情,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圣人、实小人……” “盟主,我并没有……” “你别忙着否认,我知道,你对林瑾琀的死,多少都还是有些介怀的。” 林恩山将落叶放在了案牍上,起身站了起来:“我和我儿,包括我的家人在内,如果不能身先士卒,那么,又有谁愿意跟随我,抛头颅洒热血?” “那也没必要牺牲小琀。他是您唯一的孩子,您完全可以让别人……” “那你要让我送谁去死?” 林恩山久久不语,他有些严肃地望着李染枫。 李染枫羞愧地低下了头。 “小琀他太怯懦了。他并没有领导武林盟的能力,却被众人推上了少盟主的位置,染枫啊,你难道看不明白么?” 李染枫并不敢应答。 “你觉得我牺牲他,嫁祸给魔教,是放弃安稳日子不过,在给武林盟添堵,是不是? 到底是格局太小! 纵观全局,在未来,一个怯懦、胆小怕事、好嫉妒、处事不够圆润灵活的盟主,面对的,将不止是敌人,还会有蠢成了猪的自己人! 他没用了,或者,也只会为有心人利用。倒不如趁着他还用价值……” “我会把他藏起来!” 李染枫一抬头,打断了林恩山的话。 他有些迫切的、语速极快的接着说道:“我会把他藏起来。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难道仅凭一句没有用了,就不得不为了所谓的正义而奉献? 他凭什么不可以堂堂正正的活下来? 您又是怎么知道,您的所有选择,就一定都是正确的?” 李染枫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抑,他近乎大声嘶吼的说完这段话后,才意识到自己现下的所作所为其实并不妥当。 第149页 但他仍愤怒着、颤抖着、激动的、无所畏惧地去与林恩山对视。 林恩山看着他,突然笑出了声。 他笑着笑着,脸色一变,厉声呵斥道:“幼稚!藏起来,你能将他藏到哪里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跟你一样的‘少盟主’,一个林恩山的儿子,你要将他藏到哪里,才能彻底摆脱这个江湖?! 我不是没有试过! 许多年前,我曾和你的想法一样,以为逃避,就可以让许多的矛盾与仇恨,随之时间的流逝而逐步淡化。 我带着妻儿隐居深山,避不出世。 可结果呢? 哈哈。恩师惨死,暴尸在魔教总坛前;同门战死,尸体丢在崑崙山下;长子被活捉,在魔教受凌虐而死;内人因此郁郁而终,只留下刚嗷嗷待哺的小儿…… 而我这个懦弱的男人,甚至连替师父收尸都做不到,就已经被一群比我更软弱的人,推上了盟主的位置。 那时的武林盟主是什么?一个白远默的玩具,一个供他发泄怒火的泄恨品,一条白远默的狗。 我在白远默的手中受尽了折辱。 直到白远默死后,武林重新恢復生机,天下重归太平,当时瑟瑟发抖的那群人,才又跳了出来,说是当初主动将位置让给我……” 林恩山语气平静地叙说着往事,就如同提起一件无关痛痒的寻常事。 李染枫的内心翻腾如浪涌。他知道林恩山口中轻描淡写的那群跳樑小丑中,一定包括死在崑崙雪崩下的华山掌门。 “……我所走的每一步,不一定是最正确的——你说前车之鑑也好,前事不忘也罢——都是为了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更长久的和平。” 林恩山走到了李染枫的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侠以武犯禁’。 江湖人总以为凭藉一己之力,就能统观全貌,匡扶世间正义。 殊不知,一叶障目。 为一己正义护得一人,不过是逞一时之勇,只会让更多的人,成为牺牲品。 我不希望,你也犯这样的错误。 我不想再亲眼见到多年前的悲剧重演。 为此,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盟主……”李染枫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他似乎是在做最后一次的挣扎与恳求,颤抖着嘴唇,喊了一声。 林恩山的脸上不见喜怒,他肯定而坚决地对着李染枫点了点头:“白元奉将会成为第二个白远默。 有些萌芽,必须提前扼杀在襁褓中。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你已经懂了我的意思。 其余的,待你日后坐上了我的位置,通观全局时,自然会懂。” “盟主!我并不想……”李染枫急忙开口否认。 “送到你面前的,你就接着。 人,不是总能挑到自己喜欢的活法的。 ……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吧。” 林恩山再次轻拍着李染枫的肩,转身走回了书桌前。 他仿佛已料到结果般,不再理会李染枫,只自顾自地批覆着文书。 李染枫恭敬地拜别了盟主。 他失魂落魄地向青城山的后山走去。 那里,孤零零地伫立着一座刻有“李明世”名字的坟墓。 作者有话要说: 林盟主有点像洗脑现场的主持人啊! 林恩山(对李染枫):“跟着武林盟,明天要自强!” 李染枫:“要自强!要自强!要自强!” 哦~不给糖就捣蛋——收割人命了啊!!! 第70章 第六十五章 “喊白元奉出来送死!”是上门挑衅的武林正道。 “快滚!我们教主没有闲心陪你们玩耍!”是不胜其烦的魔教教众。 自从武林盟单方面宣战以来,往日隐蔽僻静的魔教总坛,成为了门庭若市的平民菜市,每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大侠们架起了帐篷,牵出了马车,支起茶摊。在中午太阳最暖和的时候,按时叫骂。傍晚日落之时,则准时收摊回家。 周而復始,日復一日。 第一道关哨前值守的魔众,已经习惯了这种规律的生活。现在甚至可以从容的在辱骂声中照常吃喝。 双方会在天气与心情都不错的情况下,各自派出一名代表,上前应战,互相致敬对方的祖宗家人和父老乡亲。 教外是看似气氛祥和、其乐融融的和平景象。教内巡逻的众人,却无时无刻不在提着脑袋干活。 “白元奉!拿命来!”一声怒喝,惊碎了一地的静谧。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也是今年的第四十七次——对白元奉的刺杀。 “为民除害”的正道大侠们,凭藉着一腔孤勇,如同发疯的野狗般,一波一波地排着队,赶到魔教总坛的地界上来送死。 大多数人,死前甚至连魔教总坛的大门都未曾摸到。 有个别武功高强者,带着累累的血迹和满身的血污,刚冲破外围,就已经死在了魔教层层哨卡的防御之下。 白白惨死的牺牲品,只会激发新一轮的復仇和更多的声讨与怨恨。 ——这是在用人命与舆论,逼我应战么? 第150页 白元奉亲在带人至外围建造与改建教内新的布防与阵法。计划之外却又意料之中的遇上了行刺的此刻。 他有些疲惫的长嘆了一口气,并不在乎已经欺身近身前的利刃,无力地低声回答道:“勇气可嘉。不过,如果我是你,则既不会出声预警,也不会挑光亮处动手。” 鲜血铺满了一地,刺客的尸体被倒拖着,清了出去。 很快就有人上前打扫干净了污浊处。地面干净得闪出了耀眼的亮光。 “教主。”有人上前通报导,“朱雀使请见。现在人正候在南苑的会客室里。” “让他道我的书房去吧。”白元奉结果手下呈上的湿巾,反反覆覆地擦拭着双手。 * 一个好的猎人,必须有足够的毅力与耐心。 陈欺霜喜欢做好一切的前期准备后,在最恰当的时机,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他现在的猎物,是李染枫。 他已经寻找到了绝佳的杀人机会。 如果这是刺杀,虽然他极有可能逃不出去,但是,任务绝对早已成功。 但是他却只能忍。因为他的最终目的是要顺藤摸瓜,挖出陈染怀的藏身之地。 自从上次武林比武大会分别后,李染枫的武功,一夕之间有了长足的进步。他连连突破了两道武学瓶颈,直接跃入了最强者的行列。 以李染枫现今的实力,他如果想要摆脱崑崙的控制,重新振兴青城山,恐怕连武林盟主在内的众人,都会对他毫无办法。 但他依旧是武林盟主座前的忠犬。老老实实,不吵不闹,安静地当着青城的掌门,在泥淖的江湖中沉浮着,时刻准备接手武林盟的这堆烂摊子。 陈欺霜贴身跟踪李染枫,确实是有些走捷径、赌天命的意思在其中,很容易就会打草惊蛇。好在这次冒险并没有让他失望。 李染枫从林恩山的书房出来后,在后山待到日薄西山。 他赶在太阳完全落下前,到厨房取了食物与饮水,通过层层的检查,来到了青城山主峰相接的一处孤峰前。 这处孤峰藏在群山的中心,以主峰为基座,拔地而起,高迂十丈。上下通行需要靠意志巨大的竹筐,以人力推动咬合齿轮,才能吊上吊下。 李染枫核实过人脸、令牌、当日的通行口号,站上了竹筐。他在上面只呆了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便匆匆地离开了。 陈欺霜伏在不近不远的地方,一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如巴掌大小的窗户。 直到夜幕降临,屋内才燃起如豆粒大小的一簇烛火。 窗纸上清清楚楚地映照出了陈染怀的影子,但也只是一闪而逝。 陈欺霜并不着急,他仍耐下性子守在原地。 一夜过去。 直至第二日的清晨,陈染怀推开了窗户,开窗换气。他对着薄雾微笼的晨间山色伸了个懒腰。 陈欺霜得到了确切的情报。 他带领情报小队悄无声息地迅速的撤离了青城山。 * “告假离开总坛?为什么?”白元奉将毛笔斜架在笔搁上,看着坐在远处的周钰恆,问道。 “家里来了信,说契伯上山砍柴,不小心伤了腿。虽然契伯叮嘱月姨不要乱说,但您知道的,如果不严重,月姨是万万不敢来信打扰的。 另外,毕先家的杜小姐有了身孕,他们夫妇希望能接韩介去住一段时日。” 周钰恆老老实实的答话,并呈上了两封代呈教主的书信:“契伯和月姨希望您有时间,能再回家一趟。” 白元奉从侍从的手中,接过朱雀递上的书信。 其中一封,果然是月姨的亲笔信。 信上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番,如“天冷了要多加衣”、“晚上多盖床被子”、“教务繁重时也要好好吃饭注意休息”之类的家常话,又详细地描述了契伯受伤的整个过程。 在信件的最后,月姨恳切地写道,希望少主能够“趁着两个老不死的还剩一口气,没有彻底埋进土里之前,再回一次杏花村”,也表达了对小主人的思念之情。 白元奉看完了信的内容,手一直抚着信纸。他沉默了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我还是先不回去了吧。最近杂事颇多,待忙过这一阵吧。 这样,我修书一封,你替我带回去。 补品之类,尽管挑好的买,都记在我的帐上。” 他展开信纸,挑了些体贴关心和日常的趣事,写了上去。 只推说临近岁末,教务繁忙,走不脱身。对于自己整日被暗杀与魔教受袭、教内乱做一团、事事需要亲力亲为的窘境,只字不提。 白元奉又拿起了第二封信,是毕先的张牙舞爪,潦草得如同本人一样的字体。 信上详细地分享了自己得知要当父亲的激动心情,当然,还有一些对婚后受到单方面的压迫,炫耀似的抱怨。 欣喜若狂的喜悦气氛,透过信纸,扑面而来。 白元奉看得好笑,心底隐隐有几分羡慕。 “毕先也希望,您有时间时,能到他那里去做客。”周钰恆适时地插上了一句。 白元奉也只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放下信纸,交代侍从取来一只小匣,连同家书一起,分别封好外封,转交给周钰恆:“你有时间,代我一併去看看吧。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速去速回。” 第151页 周钰恆从侍从手中接过书信,放入怀中,将小匣单独挑出,放在了手边。 事情都交代完了,他却并不起身告退。他等到白元奉主动抬起头来看他时,这才又说:“我想等青龙办完事回来,再带他一起走。” 白元奉的脸色,一瞬间便阴沉了下去。 他忍了又忍,见周钰恆并没有打算主动开口解释,于是不悦地问道:“怎么?你们也准备接受‘百毒蚀心’,宁愿躺着也要离开魔教?” 他的话音里虽然满是讥讽和嘲弄,但是周钰恆仍从中听出了愤怒与哀伤。 周钰恆一时不忍,忙开口解释道:“我只是想带他回去,……见见老教主,和家里人。” 白元奉听完这话,脸上才开始由阴转晴:“是该回去了。你也很久没有回去了。” 他伸手反覆抚摸着家信,露出了个有些怀念的笑容。 也只转眼间,他忙收起了这丝软弱,沉下声音叮嘱周钰恆道:“到了父亲的坟前,替我也多烧一些纸钱。” “我知道的。”周钰恆低低的应着,“酒也会准备老教主生前最爱的竹叶青。” 两人半天相对无言,书房内,空无一人般的寂静。 正当白元奉打算开口逐客的时候,周钰恆却打破了宁静,突然开口道:“您这样,真的觉得好么? 您要知道,老教主并不希望您像现在这样……整日忧心操劳,闷闷不乐。 血盟教现在共经营酒楼八十七处,赌楼二百四十三座,花楼一百零五家……手工作坊、布坊、染坊等不计其数,都是老教主留下来的。足以安置血盟教从上到下的人——包括世代在教内,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的老人和孩子们。 我们重新回到从前那种靠经商和收租维繫的生活,不可以么?” 白元奉沉默了下来。 他挥手驱退了僕役,向椅背处一靠,难得得显露了几分疲态:“我们老实本分的时候,也没见正道的那些人放过我们,更何况现在,背上了一身‘莫须有’的血债? 魔教现在确实已经是‘货通天下’。但是,武林正道眼红的,也正是这份执掌天下的大利益。 正魔两处,牵扯了太多的过往恩怨了。 我们之间,只能是不死不休的死局。” “其实,您还可以回杏花村……契伯月姨和村里的人,都会欢迎您回去的。” “回去么?他们也只是些没有武功的普通人,我躲到那里去,只会平白地连累别人。倒不如留下来,与魔教众人,奋力搏一条出路。” “教主,您听我说……” “不必多劝我了。我是教主,更是教众口中的魔尊。将来,有任何的事,我都愿一力承担。”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的负荷和晚上的熬夜弄得我快要疯掉了【疯狂的双手轮换抓脑壳】 最最最可怕的是,我晚上更完文,往往会兴奋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真的,如果十一月末还不能完结的话,我可能真的要趴在键盘上吐血而亡了…… 哦,其实我更担心的是,万一更完后我闲下来,会不会疯狂的作死?! 总之,先继续努力吧! 嗷嗷!完结的曙光就在大前方!嗷嗷!加油! 第71章 第六十六章 “……我看不如这样吧。趁着天黑,我带人避开守卫,偷偷从后面爬上去。然后,再借着他们几个的掩护,将人背下来。……尽量悄无声息的,不与任何人发生冲突。” “不行!陈染怀现在没有丝毫的逃跑和保命的能力,万一有人在中途截住你们,攀爬中消耗的体力和你们当时的状态……根本难以做到全身而退。这样太过冒险了。” “或者,我可以先冒充小怀引开他们,然后你再冒充一下李染枫,以此为藉口,上去查看?” “这个方法倒是可行。不过,也有两点难度。第一,我不知道通关的口令。第二,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能将陈染怀带下山来。” “所以呢?我么除了带人强行突破青城山的防御,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朱雀,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试一下你曾说过的‘打草惊蛇’的方法。” “打草惊蛇?” “对。就是我先顶着青龙使的身份大张旗鼓地去截那个‘假’的陈染怀,然后你趁乱,去救那个真的。” “嗯。可以。那之后呢?” “额……然后,你们先跑,等我摆脱掉追我的人后,再来与你们汇合?” “所以呢?我们还是不知道当日的通关口号;我们依旧会与武林盟之人发生正面的冲突;我们仍需要带着没有武功且容易被认出来的陈染怀,还要尽力保证他的完好无损;我们同时需要面对李染枫的阻挠和林盟主预先安排好的埋伏……” “停停停。所以呢,然后呢,还有一二三四五六七……个问题。朱雀大人,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是竭尽全力想到脑袋都要开花了!”陈欺霜用双手疯狂地抓乱了自己的头髮,随后,颓然地长嘆了一口气,无力地瘫在了桌面上,沮丧道,“我真的只是不想再杀人了。或许对魔教来说,我这柄无刃的钝刀,真的已经到了应该销毁的时候了。” 第152页 “既然你都做好了必死的觉悟了,要不干脆也试试教内的刑罚吧。或许,你也有毕先那样的好运气……” 陈欺霜唰得弹了起来,他连连摇头道:“不!坚决、绝对不要!我怕疼!我会哭的!当众哭起来,可太丢人了。” 周钰恆手捧着茶碗,轻轻吹着热气,饮着茶,抬起眼,对着陈欺霜笑了笑。 陈欺霜顿时恍然大悟。 他故意装严肃似的板着脸说:“那就按我的计划来吧。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他话一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你就是想看我绞尽脑汁为难的样子,所以才故意出难题让我使劲的想,对不对?其实你早就有主意了。好啊,朱雀,你又耍我!” 周钰恆从容地放下了茶碗,先客气地道了句“不敢”,随后又解释道:“有些事情,我确实是没能想明白的——幸好你给我提供了些不一样的思考方向,让我得到了一些思路上的启发。 正如你所说,语气悄无声息地静等着别人来抓,倒不如反客为主,干脆将事情闹大。 我的计划很简单;我带人放火去烧青城山的地牢,救冒牌的陈染怀出来……引走林盟主。……烧掉陈染怀的住所……制造混乱……穿着青城的衣服,趁乱往外逃……然后…… ……这一次,我们恐怕真的要利用一下李染枫了。” “……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当诱饵的不是我?你去救人更妥当。” “哦。我跟你的那个‘小怀’不是很熟,他未必就肯跟我走。” * 朔日,北风起,夜若墨色,人初寐。 李染枫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的心脏突突地跳着,总有一种将要发生什么事情的预感。 果然,寂静的深夜里,突然响起了一阵铜锣的鸣示。紧接着,是歇斯底里的唿喊。 “走水了!快来人!” “来人啊!救火啊!” “快救火啊!” “火势太大,止不住了,快跑啊!” “救命啊!啊——烧死我了!” 李染枫在半昏睡间陡然惊醒。 他慌忙披上外衣向外跑。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照红了半座青城山的兇勐火势。 看方向,是青城山的地牢。 平地里忽起的大火,沿着连接各处的羊肠路径,形成了沖天的火势,在北风的席捲下,开始蔓延着吞噬周围的房屋,形成了愈演愈烈之势。 率先发出惨叫声的,便是穿着天青色服侍的青城弟子。 他们衣服都未来得及穿好,就已经提着水桶,抱着水盆,大声唿喊着同伴们,慌慌张张地沖向着火处,努力扑灭着火焰。 武林盟众与崑崙弟子,则按照武林盟主预先的指令,迅速地向各处伏击地点集合。 “以牙还牙!好一个魔教!”李染枫恨恨地咬着后齿。 他本想立刻动身前往陈染怀所在的孤峰,远处的暗影处却突然闪过几道比夜色还要深的黑影,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否只是一时的眼花。 ——不好。魔教的人已经上了青城山了。 “少盟主,请速往青城地牢集合,魔教的人出现了。”武林盟众恭敬地督促着。 “出现在地牢?” 李染枫转念一想,莫非魔教并未找到陈染怀的所在,只是在故布疑阵,又或者他们干脆就将假的那个认作了真的? 此时如果贸然前往陈染怀的住处,恐怕会中了魔教奸人的诡计,反而暴露出陈染怀的位置。 他生生地停住了脚步,领着着众人,向地牢的方向,没了命似的狂奔。 * 熊熊燃起的大火,沿着地牢的外缘,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在这个火圈的最中心,一名黑衣青年,背着已然昏迷了的“陈染怀”,从地牢里面,逃了出来。 众人望着他,将弓箭、弩1箭之类的远程武器,远远地对准了他。 一阵箭雨过后,黑衣青年毫髮无伤地依旧站在原地。以傲雪剑寒芒为半径,所有近身的箭矢,统统被削掉了箭尖。 他并没有急于逃脱,也并不见慌张,反而站到了较高的位置,对着外围前来抓他的人,发出了几声嘲弄似的大笑。 笑完之后,才不慌不忙地点燃了手中的信号弹。 一条高傲的青龙,带着气吞山河的英姿,旋转着、锐声尖啸着,从漫天的红光中,爆成了一片青霄。 “盟主!来的是陈欺霜!”郑成思立刻红了眼眶,他说完话便拔出剑来,冲动的要越过大火,到火海中心去抓人。 “先别慌。”林恩山一下子按住了愤怒的郑成思,心平气和地劝解道,“没看到来的到底是人还是鬼之前,千万不要冲动。我们等他出来。” 他说完,对着身后的温婉婉与燕顾,轻点了一下头。 温婉婉点头表示明白,带着燕顾与其他人,先一步钻进了密林。 * 李染枫抬头看了眼半空炸开的青龙烟花,再次停下了脚步。 “调虎离山?”他面有凝色,眼露迟疑。 透过滔天火势的映衬,李染枫隔着密密麻麻的人海,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前列的林恩山,还有站在他左右两侧的郑成思与木凭语。 第153页 李染枫当即不再犹豫,他掉过头、转过身,就往陈染怀所在的孤峰处跑。 跟在他身后的武林盟众还没来得及拦住他,已经被他甩开了十几步。 李染枫尚未跑离人群的最外围,就被青城救火的小师弟扑过来抱住大腿,拦了下来。 “你让开。我有别的急事!”李染枫难得动怒。他强行按捺住憋在心口的一口火气,冷冷地呵斥着师弟。 却见小师弟抬起了一张烧得满是黑灰、混着鼻涕眼泪的脸,抽泣着央求道:“掌门师兄!我们能先不跟着武林盟么?你快安排人救火啊!这烧的可是我们的家啊!” “轰”的一声震天巨响,青城山举全门派之力护住的最中心,陈染怀所在的孤峰,爆炸过后,也冒出了滚滚的浓烟。 此时,山上山下同时发出喊打喊杀声,如互相应和般,在山间冲击迴响。喧闹声不断叠加,让人分不清,魔教到底来了多少人。 这声巨响,如同一声约定的暗号。黑衣青年听见后,极快地旋绕着甩出了一个挠钩,远远地勾住了暗林处的一丛低矮灌木。 他趁着众人被山顶火光爆炸声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借着绳子两端的高低落差,连滑落带踩人借力,快速地越过火圈和救火的众人,逃了出去。 “确实是陈欺霜!您看,他戴着青龙面具,拿着傲雪剑。他的剑招我认得的,绝不会错!”郑成思掀起衣摆单膝跪在地上,急切地恳求着林恩山,“盟主,机不可失!请下令抓人吧!” “陈欺霜!又是你!”李染枫恨得咬牙切齿,捏得指关节“咔咔”作响。 他咣当一声将愍命拔出剑鞘,挣脱开小师弟的束缚,人已迫不及待地向着那道一闪而过的黑影的落点沖了过去。 “掌门/师兄!你不能走!”更多的青城山的门人组成了一道人墙,一起跪在地上,拦住了李染枫。 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的,形容甚是狼狈。 但他们也顾不上仪容外表了,对着李染枫高声地哀求着:“掌门师兄!你倒是仔细看看啊!看见这止不住的山火了么?你也要让我们像崑崙那样,做无根的浮萍么?这可是青城山百年的基业啊!” 小师弟哭着爬上前去,再次抱住李染枫的腿,悽惶地落下了眼泪:“火再烧,就要烧到祖师祠堂了。师兄,你是想让师父和明世师兄睡不安稳么?” 李染枫心底勐的一痛,疼得他险些站立不稳。 他抬眼一望,漫山遍野的大火,映得夜幕仿若朝霞。 在火光中,忙进忙出,来回奔走的,都是身着青衣的青城弟子。 武林盟众与崑崙的弟子们非但不上前帮忙,反而急躁地指责着青城弟子们无视纪律,破坏了盟主的事先安排。 到处都是矛盾与冲突。 由于人力的分散,加上北风的勐烈鼓吹,又兼各方间的利益冲突,救火成效,所获甚微。 有人干脆抱着水盆,坐在火堆外,嚎啕大哭了起来。 李染枫的内心如置火上,忍受着两面的煎熬与折磨。 他反手狠狠地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一下子把跪着哭泣的众人吓得憋回了眼泪。 他回头向远处孤峰上冒出火光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然后,对着面前的青城弟子们淡定的下命令道:“都不要紧,也不用慌张。有我在。听我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更新了! 这章算作11月6日星期二的更新啊【求饶状】。 今天的一章——这应该是勉强能拿得出手的一版了【笑哭】。 果然还是需要更多的练习啊! 还请小伙伴们多多的包容吧! 谢谢。 ps:数字序章32、33、34、35四章又被追平了啊!这是什么原因啊?真的有强迫症的小伙伴在么?还是某种巧合?又或者是什么特殊的密码么?我该用哪种方式来理解啊?【笑哭】——这该死的脑洞,真的是巧合吧?!啊,对吧? 第72章 第六十七章 “染怀师兄!你快醒一醒!房子着火了!”门外,是焦急大喊着并咣咣砸门的青城弟子。 一名青城弟子越众而出,推开众人,一脚踹向了屋门。 屋门烧得酥软,经过这一记大力的撞击,向内轰得一声,倒了进去。 滚烫的热浪唿得一声,扑了出来。 众人忙用手臂护住头脸,静待热气散开后,才凑过头去看。 屋内火势燎人。书桌、床、椅子、衣柜……一切能够点燃的东西,统统在火势的勐摧下,烧出了鲜红的炭色。 但显而易见的是,陈染怀并没有在屋中。 主张救人的青城弟子们当场愣在了原地。 “好啊!趁着魔教来袭,陈染怀在屋内放火,你们青城的里应外合,将人放跑了!来啊!都抓起来,一个都不能放!”武林盟的小队长一脸的愤慨,他站在高处,对着山下的同伴们吆喝着,“青城的带着陈染怀逃跑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整个依傍着孤峰建成的吊篮升降台,连筐带支架,炸了个粉碎。 阻断了孤峰顶与孤峰底间的唯一通道。 几名不知何时蹿上来的黑衣人,迅速地与峰底的守卫纠缠到了一起。 第154页 峰顶众人借着火光,看到下面的情况,急得团团转,却帮不上忙。 立刻有人提议说,可以解开裤带、衣带,坠结成绳,然后顺着绳子爬下去。 众人一听,都觉得此法可行。匆匆凑了各种颜色材质的二三十条“绳子”,拴在了孤峰上那棵老松树上,顾不得在区分彼此,依次踏着山壁碎石,藉助绳子的助力,向下滑。 武林盟的小队长是最后一个向山下爬的。 他爬到一半时,才突然反应过来,陈染怀并没有别的途径可以下山,那么,他要是想逃跑,会怎么做?! ——混在人群中,趁乱逃下去! 想明白的他,来不及完全落下去,人挂在半空,就已经开始向下面高喊了:“武林盟的听着,将青城的控制住后清点人数——陈染怀混在了他们的中间!” 武林盟众人闻言,忙用武器围住了青城山的人。 青城众人不甘示弱,也对武林盟的拔刀相向,同时,还咄咄逼人道:“你放屁!别以为你们有门派做主、武林盟撑腰,我们青城就会怕了你们!你们吃着我们的粮食,住着我们的屋子,不知恩图报也罢,反倒先来咬上一口!有种你下来,我们当面对峙!” 武林盟小队长顺着绳子“嗖嗖”地向下滑,边滑边反唇相讥道:“只是让你们清点人数你们都不肯,分明是心里有鬼! 我亲眼看到那枚龙形标志升空时,屋内才起的火,紧接着你们就要破门救人,再之后人就突然不见了!还说不相关,我看你们青城分明与魔教之人互为勾结。” “我们在青城的地盘上救人灭火,关你武林盟的鸟事!可倒烧的不是你们的屋子,烧死的也不是你们的人!” 众人骂骂咧咧,互相推搡着,又要动手。 此时,武林盟的小队长已经落到了地面,他刚想直接冲过去,与青城派的领头人拳脚底下见真章,却先被脚下的东西一绊,差点儿摔了个狗啃泥。 他回手一捞,分明是一只套在脚上的靴子。他啐了一声晦气,刚想愤怒的一摔,目光所及之处,人人脚上都穿了两只靴子。 “都先住手!陈染怀刚跑!这是他的鞋!”小队长言之凿凿地举着手中带着青城青线绣徽的单只鞋,边说话边扑过去夺过火把,照亮了下山的路径。 果然,一条孤零零的青色身影,出现在了青城山隐蔽的小路上,周围护着他的,是几道不甚分明的黑色影子。 正在峰底与守卫缠斗的黑衣人们,见事情败露,二话不说,转身就撤,向陈染怀所在的方向迅速地聚拢。 “无耻!”武林盟小队长率先沖了出去,“杀了这个武林败类,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对!杀了他!为兄弟们报仇!”武林盟众的声音里,充满了浓重而血腥的杀气。 陈染怀因为弄丢了鞋,正光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逃跑。他听到了身后的喊打喊杀声,又着急地快跑了几步,慌乱中被绊倒在地,不小心地轻唿出声,忙用力的捂住了嘴。 却不想,衣饰飘带被杂驳的草木勾了个正着! 他忙回头,用力地拉扯着缠绕在树枝上的衣服,急得满头大汗。 在他的身侧,武林盟的一人,正对准陈染怀的颈侧,挥出了致命的一刀! * 李染枫亲自安排了青城门人与部分武林盟众参与灭火和救治伤员。眼见着救火的事项有条不紊地步入了正轨,便立刻动身赶向孤峰峰底。 他一路看到陈染怀的禁闭室在熊熊烈火的摧残下,燃烧着坍塌掉一半,正担心得无以復加,待拼命地赶到峰底,眼前的这一幕,更是让他几乎肝胆寸裂! 陈染怀明显是看到了李染枫,他不抱任何希望的,央求着,摆出了口型。 『师兄,救我。』 “小怀!小心!”李染枫失声痛唿,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向陈染怀的方向奔去。 陈染怀一瞬间如释重负般地露出了一个最温暖的微笑。 “得罪了。”离陈染怀最近的黑衣蒙面人,后发先至,利落地出剑,缴械,一剑穿喉,回手斩断了陈染怀被牵扯的衣带。 他迅速地将陈染怀负在了后背,头也不回地向山下逃窜。 魔教的黑衣人们,默契地挡在了陈染怀的去路前,不怕死的以一敌多,为陈染怀的离开,争取着更多的时间。 李染枫就那样呆愣着注视着陈染怀的远去。 ——你为什么要逃?难道你也认为,师兄必然会为了武林盟主之位而捨弃你,是不是? “少盟主!别让陈染怀那个叛徒逃了!还有青城的,跟魔教的就是一丘之貉!”武林盟小队长随口抱怨着,带着人,想要突破黑衣人的阻挠。 李染枫又呆呆地回头四顾,他的视线集中到了与他一样的青色上,却见青城的弟子们如同霜打过的茄子般,各个蔫头耷脑,失落地低垂着头。 他们见李染枫望来,忙避开了他们现任掌门的视线,甚至连句劝阻的话,都不敢对李染枫说。 李染枫从心底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悲意。 他望着陈染怀消失在树影遮挡间的背影,苦笑了一声,内心一阵迷茫,甚至产生了什么都不想再管,也什么都不想再听再看再问的自我厌弃。 有越来越多的武林盟众闻讯赶来支援,他们甚至青睐了崑崙派的几位长老。 第155页 黑衣人在众人的联手针对下,节节战败,但他们仍固执地守住任何一条能够追上陈染怀的突破口。 可笑啊,真可笑! 我要保护的,现在要杀掉我所珍视的人,而我要消灭的,反而正在用生命守护着他。 到底什么是对,又什么是错? 哪方才是正义,哪方反倒是邪恶? 我心底要维护的正义,到底是些什么?! 断而重铸的“愍命”在手中嗡鸣。李染枫低头轻抚着剑身,重新抬头时,眼中已是不容动摇的坚定光芒。 「正义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林恩山和颜悦色的教诲,自耳畔响起。 既然我已无力扭转局面,那么就让我来亲自执笔吧! 李染枫心意一定,立刻毫不犹豫地出手击晕了围攻魔教教众的武林盟众。 武林盟众同时腹背受敌,慌乱得不知道应该先对付谁才好。 “少盟主,你是疯了么?”武林盟小队长厉声质问着李染枫,甚至言语不善地故意提醒道,“你这样,要是放跑了陈染怀,盟主怪罪下来,休怪我们要如实上报了。在场的诸位崑崙长老们,可都是见证人。” 李染枫冷漠地回答:“盟主那边,我自会交代。还轮不到你们来多嘴。” 留下殿后的魔教教众,面面相觑着,却仍提防着,慢慢地向山下的方向撤退。 山下陈染怀逃脱的方向,传来了被手捂住嘴所喊出的求救声。虽然断断续续的,但仍能清清楚楚地听出“救命”两个字的字音。 “是右护法!”黑衣人们不再迟疑,果断地背对着武林盟众人,循声下山下接应。 一位武林盟成员拈起了弓箭,对准了钻入暗影中的背影。 李染枫凌厉地出剑,上前,将弓弦砍成了两截! 少盟主疯了! 武林盟众纷纷调转兵器,不约而同地对准了李染枫。 “陈染怀向山下逃了!”他们一边防备着李染枫的突然发难,一边高喊着,试图引来更多的人,帮忙拦下陈染怀和魔教众人。 李染枫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他收起“愍命”,先一步向陈染怀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73章 第六十八章 过了很久,直到山下的火把与喧闹都远去了,孤峰顶老松树后面的枯草丛中,才传来了一些衣服与杂草间摩擦的“沙沙”声。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陈欺霜松开了捂住陈染怀嘴的手,将陈染怀拉了起来。 陈染怀傻傻地盯着已然烧成了灰烬的居所,眼底慢慢涌起了水雾:“烧了也好。当初它就不应该存在。” 他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般,边说着,边走过去,向黑灰汇总残余的零星火粒,伸出了手。 陈欺霜一下子拍开了他的手,有些焦急地催促道:“我们快走。日后有机会,你还可以再回来。” 陈染怀闻言,呆愣地转过头来:“再回来?” 他露出一个茫然的笑,一滴泪先顺着面颊流进了嘴里:“家没了,人不在。我又能回到哪儿?哪里也回不去了。” 他惶然无措地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悄无声息地咧嘴笑着,两眼的泪水却似不断的涓流,沿着下颌滴落进了土壤。 陈欺霜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好扯了怀中的手帕,替他胡乱地擦了下脸,冷着脸,又催了一次:“快走吧。你上来,我背你下去。” “回去告诉他,生也好,死也罢,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陈染怀抬起袖子仓促地抹了把泪,推了下陈欺霜,“你快走吧!我现在就算只是个诱饵,但至少也是个有用的诱饵——我逃了,盟主是不会放过我大师兄的。” “朱雀都安排好了,不会让李染枫为难的。”陈欺霜解释着,抓起绳子,双手若穿花蝴蝶般飞速地挽了个活结。 “是么?替我好好谢谢他吧。”陈染怀离开了陈欺霜,向后退了两步,才开口道,“你知道么,陈欺霜,其实在魔教,当我亲手送走我母亲时,我是想随着她一起走的。 但是当我后来被抓回来,听说要当着全武林的面,公开审判我,听到每个人都盼着我去死时,我反倒不想死了! 为什么? 因为我死了,顶多就算个畏罪自杀,岂不是正如了他们的意,间接的认了错又服了软? 我并没有错!我为什么要逃?! 我就是要堂堂正正的死! 我就是要让他们永远都记得——他们用他们已经烂透了的良心,逼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我就是要让他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们所谓的江湖正义!” 陈欺霜抬头看了眼神情激动的陈染怀,冷冷地笑了起来,语气平淡地骂了一句:“去他的江湖正义。我只想活下去。” 随即,抬手一挥绳,趁着陈染怀没防备的时候,强行将人套住,拉过来,绑好,背在了身上:“没时间听你啰嗦。你再磨蹭下去,我们两个都得死。” 陈染怀焦急地挣扎了起来,被陈欺霜反手箍紧,带着这个重物,顺着孤峰的边缘,攀爬了下去。 陈欺霜像壁虎一样,手脚并用,紧紧地扒在岩壁上。 他身上多出一个人的重量,便不敢再像来时那般,十几步勐蹿上峰顶,而是变得格外的小心翼翼了起来。 第156页 只借着绳子的力量,控制住身体,挑最稳妥的方式,一步一步,却又分外轻盈地向下挪。 临时做成的简陋绳子,在经过多人的拉扯后,又坠上了两个人的重量,不出所料的应声而断。 好在离地并不算高,陈欺霜又踩得极稳。他足点石头,跳了下来。 当两人终于安稳地站到地面上时,陈欺霜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闪身,轻车熟路地躲进了幽暗的林道。 陈染怀终于不再挣扎,也一直没再发出声音,他靠在陈欺霜的后背,紧紧攥着陈欺霜的衣服,悄无声息的淌着眼泪。 大滴大滴的泪水浸湿了陈欺霜的后背,衣服也被揪得有些紧。 一种无形间的沉重压力,勒得陈欺霜有些喘不过气来。这种压力像是死在这青城山的万千孤魂般,时时在撕扯着陈欺霜的心。 那是很多道不愿被触及的陈年旧疤。 “我不能死,我只想活下去……” 陈欺霜刻意压低了音量,含煳在嗓间的吴侬软语,在僻静的林道里,听起来格外的绵柔多情。 陈染怀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仍努力地止住了啜泣,想要仔细地去区分每一个字的字音。 直到陈欺霜解释着,又或者是赎罪般,换了一种所有人都能听得懂的说话方式,平静的陈述时,他才突然明白了陈欺霜想要劝自己些什么。 “……浑身热得像烧起来,天寒地冻,我趴在水井边,边喝冷水边呕吐。 鲜血顺着我的下巴滴在了地上。 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吓得哇哇大哭。 那时,他在屋子里面打我妈妈。他们两个都没有时间管我。 只有一个无家可归,跟我同龄的孩子,将我拖进破庙里照顾我。 那一年,我们六岁。 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对他好。 老教主说,你要听话——只有听话,你才能活下去。 世人辱我、骂我、鄙视我,说我杀人如麻,十恶不赦。 那又怎样?谁能替我活? 我就是要活下去! 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能搏一个机会,活着才能守着他。 要是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两人同时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想要再多说哪怕一个字。 * 陈欺霜沿着他与朱雀定好的下山路线前行。 一路上都有打斗的痕迹。 明哨暗岗都已经被“陈染怀”吸引了过去,有的是被魔教教众藉机除掉的,有点则直接是被李染枫拔除的。 武林盟这位武功高强的少盟主的突然“叛变”,一如预料般,带着青城派,以及分不清状况的武林盟成员,牵制住了更多的兵力。 陈欺霜一路有惊无险,顺利的与前来接应的魔教教众碰了头。 暗中保护两人的影卫则立刻折了回去,前去约定的地方,等候支援周钰恆。 当陈欺霜背着陈染怀,绕出青城山脚下的最后一处密林时,他才再次开口道:“我没有故意找藉口替自己开脱。说这么多,只是想劝你,要好好的活着。” “你说的那个照顾你的孩子,是指周钰恆么?”陈染怀轻轻的问,然后又淡淡地笑道,“那我还有什么活着的希望?” 陈欺霜抬脚踏上一条通往其他村庄的崎岖小道,才答非所问地回道:“一会儿我们会在前面村庄的酒铺里汇合。” * 青龙使夹着假的陈染怀,借明暗交错间阴影与暗影的掩饰,故技重施地钻进青城山的树林里,在林道间,跑得飞快。 林恩山带着木凭语等人,紧追不捨。 温婉婉跟在后面汇报导:“陈染怀趁乱跑了,少盟主正带人去抓他。我们这边需要派人过去支援么?” “不用。染枫自会处理。一切以抓住陈欺霜为主。”林恩山略缓下步伐稍等了下温婉婉,“都准备好了?” 他见温婉婉点头,立刻左右手分指两侧,木凭语与郑成思马上带人,向两边包抄了过去。 “愚蠢。枝繁叶茂时,你尚能借树影遮挡躲避,这一次,看你怎么逃?” 林恩山再次挥手,弓箭手们箭尖带火,蓄势待发。 “慢!”包围圈里传出一声大喊,“你们动了这么大的阵仗,只抓我一个人,有些太吃亏了。先别着急动手,我出来,我们先好好谈谈!” 一名弓箭手受指示上前,他判音定位,“哆”的一箭,将人钉死在了树上,一点火芒闪耀的光芒,足以看清那位青龙使的面具和黑衣。 青龙使挣扎着拔出了长箭,支支吾吾地大喊着,捂着受伤的左臂,趔趄地躲,又被接着追击而至的第二箭、第三箭,分别射中了左腿与腹部。 青龙使再次强撑着跑了几步,终于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这不可能是陈欺霜!我们一定是跟错人了。”温婉婉亲自搭弓射箭,正中那位青龙使的头部,那人毫无动静,可以确定,人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哦!你说得对。”林子里的声音在回答,“那是崑崙的弟子。好像是个没什么用的第多少代的某位弟子。面具嘛,还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至于人,那可是你们自己动手杀掉的。” 第157页 声音在林间飘忽不定,但声音经过的地方,确实也能隐约地看到有黑影在跟着晃动。 弓箭手收回了弓箭,他有些为难地在等林恩山的下一步的指示。 林恩山沉默不语,他在静静的等。 “啊——”的一声悽厉惨叫,自林中响起,包围圈内机关发动,将林内的一名黑衣人,倒吊着挂在了树尖。 那人连忙扯命般大喊道:“别杀我!掌门!是我!我们师兄弟二十八个人,被魔教妖人迷晕了,放进了这里!现在我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剩下的人都在哪里。” 那道飘忽不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林掌门,看来崑崙弟子的基本功还没练到家啊。自己装的陷阱,怎么会摸不到、认不出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林恩山怒极,反倒越发地和颜悦色了起来。 “谈谈吧。”那声音笑嘻嘻地说,“我们……也有很久没好好的说过话了吧?” 第74章 第六十九章 郑成思一路摸了回来:“盟主,这个人邪气十足,说话的声音也阴阳怪气的。我看他是在替陈欺霜打掩护,藉以拖延时间,等待救援。请允许我带人进林中搜索。” “然后我再亲自进去救你么?”林恩山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郑成思,语气不復往日的平和,“你如果是想进去寻死,那么,我也决不拦你。” 他看到郑成思又悻悻地退下了,才高声对着林中反问道:“你到底是谁?你先将我门下的弟子都放了,有什么话,你出来,我亲自同你谈。” 那声音哈哈地笑了起来:“我可是了解林盟主为人处世的风格的,我要是出去了,怕是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了吧?” 林恩山深吸了一口气:“阁下藏头遮面,现在又想引我入林中,怕是不怀好意,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任你摆布!” “不对吧?林盟主平生最珍惜名节,现在弟子在我手中,竟然会不肯就范?这样,我很为难啊!”那声音停顿了片刻,突然又笑了起来,“也好啊,反正人我也带不走,索性全都给你留下来好了。” 树尖倒吊的黑影突然发出悽厉的哀嚎,身体如破麻袋般,落向地面,发出“噗”的一声沉闷的坠地声。 林子内外,寂静无声,唿吸可闻。 一串拖沓的脚步声,踩着枯枝败叶,由树林内向外传。 脚步声越来越近,拖沓声也越来越清晰。 弓箭手已经再次做好了准备。 林边出现的人,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那个肖似陈染怀的冒牌货,竟然清醒地走了出来。 他双手被反绑在了身后,嘴巴也被缠得死紧。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双腿,却一直在打颤,哆嗦得整个人都险些站不住。 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让他接盟主进来。给盟主一盏茶的时间考虑。不过,我算术不好,如果算错了时间,还请盟主海涵。” 他话音刚落,林中又传来了第二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同时伴随的,依旧是一具身体砸向地面的声音。 假陈染怀双膝着地对着林恩山勐地磕起头来。 看样子,如果林恩山不依言进入林中,那么,下一个死的,就将会是他。 这次,连木凭语都离开了设伏之地,返身回到了林恩山的身边。 “盟主,让我进去吧。”木凭语主动请命,“我进去跟他谈。如果不行,至少也能探出位置,救出几个人来。” “盟主。不能纵容这个恶人的罪行。此人弒杀无度,再算上藏在林中的陈欺霜,一旦放跑了他们,死的恐怕就不只是这二三十条人命了。我们应该按照先前的计划,将林子内的所有人,一举歼灭,不留后患。”郑成思也忙上前劝说。 “……你考虑好了么?”声音的主人不耐烦地催促了起来,“对了,让那些拿火把的人,离我远一些,这些光,晃得我眼睛疼。” 破空声飞至,直奔郑成思的喉间而来。 林恩山上前一步,两指夹住了袭来之物——是一只印有暗花的小小蜡丸。 林恩山收手一握,一瞬间松了一口气。立刻语气严厉的下命令道:“将所有的陷阱都撤了,人也全都撤走。我要亲自进林中去会一会这个人。” 他说完,不顾身边人的劝阻,只身一人,提了一盏灯笼,甚至连武器都没有带,便跟着“陈染怀”进入了密林。 没人知道林恩山去见的到底是谁,又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林子里面极静,甚至连声多余的脚步声都未曾听见。 郑成思、木凭语、温婉婉、燕顾四人守在林子的外围,焦急的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林恩山才拖着“陈染怀”,从林子里面走了出来。 出来后,他伸手抹了一把脸,才开口吩咐:“安排人手,将林子里面的崑崙弟子都带回青城吧。——人没事,都还活着。” “盟主,那个人呢?需要我们再带人继续跟么?”温婉婉一把拉住了郑成思,抢先一步开口问着。 “不必了。人已经走了。”林恩山背着手,招唿着众人,“我们先回去吧。” 木凭语与郑成思两人互相推诿着,终于是木凭语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了“陈染怀”。 第158页 燕顾拍了拍木凭语,指了指自己,单手像拎小鸡一样,扯着已经昏迷过去的“陈染怀”的胳膊,将人直接抗在了自己的肩头。 几人跟在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林恩山的身后,互相比划着名交换信息。 温婉婉示意他们三人都是猪,说是他们的存在拖累了盟主,影响了盟主的心情。 剩下三人对温婉婉群起而攻,据理力争地连比划带辩解。 温婉婉学着李染枫的样子,皱紧了眉头,板起了脸,示意他们,如果跟来的是少盟主,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至少,也不至于空手而归。 哪知,说曹操,曹操到。 李染枫衣鬓散乱,浑身遍布血痕,横抱着一个人,又或者是一具尸体,带着刺鼻的血腥气,以更加落魄的姿态,迎面而来。 他嘶哑的喉咙,发出了如乌鸦哀鸣似的“嘶嘶”的单音,整个人踉踉跄跄地跌倒在了林恩山的面前。 林恩山举起灯笼,向李染枫怀抱的那人照去。 是陈染怀。 尸体颈项间已经凝固了的血块,是“愍命”那宽柄剑身横穿咽喉所留下的血洞。 探鼻息、摸脉搏、试颈侧动脉与体温……林恩山确定了陈染怀的死。 “你……”林恩山看着已如木头般,眼神空洞的李染枫,一时间,所有安稳的话,好似全都哽在了喉间。 他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好好把他葬了吧。”然后上前,轻轻拍了拍李染枫的肩头,径直走了。 其余几个人也没说什么,只嘆着气,跟着依次上前,拍了拍李染枫的肩,以示安慰。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声悲鸣,如同将死之人发出的最后一声,挣扎似的哀嚎。 林间很静。前路黑暗。没人能回应他。 李染枫将头脸,埋在陈染怀尸身上的青城服饰间,无声地呜咽了起来。 * 在距离青城山三四十里外的地方,有一座小小的山村,一间往日里无人问津的酒肆,天不亮时,就来了两位客人。 这两位客人,特别奇怪。 他们大早上将老闆娘喊起来,并不是为了进内饮酒,却只是为了喝茶。 在酒肆内,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寒冷的天气下,敞开着窗子,一坐,便是一个上午。 那名青衫的青年,倒是客气有礼,连连陪着不是,表示当日店内的损失,他都照价赔付。说起话时,抿起嘴来一笑,脸颊上窝起一对儿可爱的小梨涡。笑得老闆娘大发慈母心,非但立刻请他不用在意这些没用的说法,反倒多送了两三碟小菜。 反观那名青衫青年口中的弟弟,冷着脸,摆出了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却一进门,先接过了抹布,打水将桌椅板凳擦了个纤毫毕现、一尘不染。 两人虽是奇怪,但确实又都长得出众,是一般年纪的俊俏后生。 青衫青年,轻嗅茶香,姿态放松;黑衣青年,眉头微皱,时不时抬头注意着过往的行人。 一位眉目舒朗,颊带梨涡,双目含情;一位俊朗英挺,略显桀骜,双眼如星似墨。 两人正如光和影,明与暗。既形成鲜明对比,又互为衬托。 两人并不交谈。 也只那么静静的一坐,便替酒肆招揽了大波的生意。 原来是因为小村庄难得来了相貌英俊的年轻人,看穿着打扮,又似乎是大城镇大户人家的公子。姑娘们纷纷梳妆打扮,“偶尔”路过,“恰巧”驻足,“正好”进来买酒,然后“不小心”被黑衣青年看到,然后羞得双颊飞红,飞快的跑开。 喜得老闆娘亲自为两人沖泡好上等的茶叶,只求能将两人再多留片刻。 “我听白元奉说,你的真容可当得‘倾城倾国’四个字,真可惜,无缘一见,不知会是怎样的一个场景。”陈染怀手指在茶杯边缘描摹,一双眼好奇地上下打量着陈欺霜,主动地先抛出了一个话题。 陈欺霜微皱了下眉,不悦地撇过脸,避开了陈染怀的打量,又向酒肆门口张望了一眼。 陈染怀见他满脸的担忧,瞭然的笑了笑,也不再继续自讨没趣,只倾出些茶水,在桌面上胡乱地画着,画一会儿,便伸手抹净,过一会儿又画,反反覆覆。 不知等了多久,就在陈染怀因为无聊而昏昏欲睡的时候,屋外忽然骚动了起来,一直安静坐在对面的陈欺霜“噌”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起身向门前迎了过去。 掀开门帘的是位身材魁梧的年轻小伙子,他进屋第一眼就看到了迎过来的陈欺霜,于是忙侧身将身后的人让了进来,同时,低声应答了些什么。 身后那人一边敷衍似的应着,一边略微低头,让过了帘布,一抬脚便迈进了里屋。 屋内喧闹声一瞬间停了下来。 酒盅掉落在桌上,发出骨碌咕噜的滚动声,伴有酒水倾泻而下的哗哗声。 第75章 第七十章 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优雅贵公子出现在这间低矮简陋的酒肆门口。 他穿了件宁绸缠枝纹样的月白色长袍。黑色的内绒腰封,下面坠着通透的湖绿色玉佩、苏绣的荷包、刺绣的香囊、纯金的小算盘,怀里抱着鎏金吞云兽样的小手炉,蹬了双黑色的绒靴。 鸦羽似的黑色外氅,将整个人毛绒绒地包裹在其中,雪白得似朵出世的逸云。 第159页 只有头上,稍显简朴地用一支凤型古木簪束髮。 这种干净华贵的打扮,走进只有四张小小方桌的简陋小店,衬得酒肆愈发的凄凉萧条,与整个环境相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为人和蔼,眉眼三分含笑,使人见之忘俗,自然地生出了些欢喜亲近心。 没等他迈出第二步,酒肆的老闆与老闆娘同时起身迎了上去。 却有一人,比他们更快——陈欺霜自然而然地上前,替周钰恆取下披着的大氅,叠好后,抱在了怀里。 周钰恆轻触陈欺霜的手指,发现入手一片冰冷,忙将暖手炉塞进了他的怀里,脸上现出了些歉意:“抱歉,等得久了吧?怪我,有些事情耽搁了。请店家上些热水热饭,你先暖和暖和。” “我没事,倒是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夜里凉,有些咳嗽……” “霜公子,我家主人他受伤了。”跟在周钰恆身边的魁梧年轻人,直接揭穿了周钰恆的谎言。他梗着脖子,毫不畏惧地与周钰恆对视。 周钰恆恶狠狠地瞪他,呵斥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已经手帕掩口,咳得停不下来了。 陈欺霜忙扶他坐下,边替他斟好热茶,边轻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同时,问那位年轻人:“他伤哪里了?严重么?” 年轻人犹豫着开口:“主人他……不让讲……” “鸱鸮你闭嘴!”周钰恆越咳脸色越显苍白,他勉强止住咳嗽喝止住手下,忙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药瓶,借药丸短暂地压抑住了咳嗽,急促地喘了片刻,又匆匆地补充道,“规矩你都懂。自己回去领罚。” 鸱鸮低头表示认罚,却横过眼去白了陈染怀一眼,从鼻子里发出声冷哼。 陈欺霜还要再探,却被周钰恆捏住手腕推到了一边:“一点风寒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看,我已经没事了。” 他转过头对老闆和老闆娘露出了客气又温暖的微笑:“麻烦店家替我们安排一些热菜热汤,我们用罢好赶路。” 然后,又去招唿陈染怀:“你没有什么忌口的饮食吧?” “并没有。”陈染怀回答。 他举起茶壶替三人都斟满热茶,又开口道:“我也没有什么可报答你们的。也只能以茶代酒,先谢谢你们了。” 他说完,先饮为敬。 又勉强的笑了笑,客气地寒暄道:“说来这也算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原来你长这个样子,也难怪白元奉曾说,你们两个长得有些像。对了,你的伤,不碍事吧?” 陈欺霜皱了眉,再次不悦地看了眼陈染怀,又尝试着去探看周钰恆的伤势。 周钰恆边用力地摁住陈欺霜,边推给他一杯茶,然后饮尽了杯中的水,客气的笑了笑,回答道:“还好。” 他又问道:“小霜可能跟你说过,我们马上要回去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想跟我们回去,见过他之后再走么?” “回去了,我还能走得了么?还是算了吧,与其相看两生厌,闹得不欢而散,倒不如给彼此留些值得怀念的余地。” 陈染怀双手环住茶杯,望着升腾起的氤氲茶雾,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冷峻的青年——因焦急地烤鱼,却不得其法而将脸庞熏得漆黑,手忙脚乱地在浓烟中呛得直咳,却依旧倔强着不允许自己插手帮忙。 他将全部的真情与耐心、温柔与怜惜,都给了自己。 却不知道,这个陈染怀,既不能给他回应,又不敢吐露真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彼此怨恨,互相折磨,同陷痛苦。 但是,白元奉,他爱的到底是谁? 真的是现在的这个陈染怀么?还是过去的那个“陈染怀”? 是年少时的美好初遇?还是曾经的求而不得? 或者,他爱的,其实就是那个英勇无畏、怀着青涩1爱恋、为了爱与梦想可以不顾一切的,那个曾经年少的自己? 这就是所谓的执念啊。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能弄明白吧。 ——我会守住这个秘密,一直到死。 * 老闆娘殷勤地重擦了桌子,端来了热汤热菜,老闆则送上了温好的热酒。 陈欺霜抢先开口道了谢,并趁机解脱束缚,将掌心贴在了周钰恆的心口处。 一探之下,内心一惊。 周钰恆非但气息不稳,甚至整个脉象都是乱的。 他刚要发怒,反倒被周钰恆抓过手指,压在了腿下,抢先着埋怨了一句:“哎呀。这么多人在呢,你别闹。先谈正经事。” 说着,他示意陈欺霜去看陈染怀。 陈染怀回过神来,看到的就是对面两人,旁若无人的相视而笑。他心底略有些羡慕,忙借喝茶,掩饰掉了苦笑和窘态。 陈欺霜不为所动,眸子里晦暗不明,执着地去捉周钰恆的手腕。 周钰恆对陈欺霜回了个微笑,不客气地拍开了他的手。 两人在桌子下面激烈的交手。 当周钰恆再次靠着耍手段和不要脸的占便宜,成功地战胜了陈欺霜时,陈欺霜站起身来,毫不客气地反剪了周钰恆的双手,扯下头绳,绑住了周钰恆的两只大拇指,并繫上了一个繁琐复杂的绳结。 第160页 陈欺霜声音压得极低,明显有些火大:“你别对我笑!我不是在同你开玩笑!你必须、马上、跟我去看大夫。” 他单手扯住周钰恆的前衣襟,将人直接拖了出去。 周钰恆挣扎着,再次剧烈地咳了起来。 他蹲在地上,蜷着身体,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容易消停了,又抬头对陈欺霜微笑着讨饶道:“其实我就是故意想让你关心一下我的。哎呀,你这个样子,连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陈欺霜倏地红了眼眶,他咬住嘴唇,拧过头去,继续将人向外拖,一直拖到酒肆门口,伸手将人直接抱上了马车,然后驱车就要走。 周钰恆开始还对着四周围观的人笑称“见笑、见笑”,回头见到陈欺霜真的打算直接走,这才慌了,忙制止他道:“别走,等等他们两个!” 陈欺霜并不理他,高高地扬起了马鞭,狠狠地挥下:“驾!” 周钰恆嘬起嘴唇吹了几声婉转的口哨,鸱鸮回了一声长音。 得到回答的周钰恆,这才放松地斜靠在了车厢上,边咳边笑:“完了。钱在鸱鸮身上,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大夫可不会给穷鬼治病的。” “我有。”陈欺霜冷着脸,再次狠狠地挥了下马鞭,“我把‘傲雪’当掉。如果不够,还有我这颗头。够不够付诊金?” 周钰恆收起了满脸的笑容,正色地坐了起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江南周家。”陈欺霜轻轻吐出了这四个字。 他见周钰恆果然一声不吭,这才自嘲似的笑了笑:“你带我去周家,跪在地上求周家家主救我的时候,我还是有意识的——不是你下的药的剂量不够,而是每个青龙,多少都要有些抗药性——我当时只是……真的起不来了。 周君安答应你救我,不单是因为你的求情,还因为,他认为我还有用。 他认出我来了。但是他没有告诉你。 他知道,我是——林恩山的儿子!” 周钰恆打断了他:“青龙,你别说了。” “……还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一个靠着一张脸,以色侍人的弃子,一个让魔教背黑锅的杀人工具!” “够了。你别说了。” “……我是蠢,但是有些事情,我仔细的、慢慢的、多想几次,也还是能想明白的——林恩山为什么会有周家那位神医的药,你、我、还有后来的李染枫,为什么会比同龄人的内力深厚……” “我求你,青龙,你住嘴,别继续再说了……” “周家的那位神医,老教主至死都没能忘记的人,你曾经口中的‘阿爹’——周君离。是我的父亲林、恩、山,是他杀的!对不对? 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周家行五——周、小、五!” “……不止,还有前武林盟主李盟主和周君安,要他命的人有很多……你别说了,林瑾玙……小鱼,我知道,这些跟你都没有关系……” “是么?哈哈。你果然早就知道了。”陈欺霜凄凉又无助地笑了,狠狠地咬破了嘴唇,才鼓起勇气,接着又说,“是我们林家有愧于你,是我父亲害得你家破人亡。 杀人偿命,父债子偿!……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我不该……不该恬不知耻地奢望更多…… 等我将你送回周家,我就把命赔给你!” “你真傻,傻孩子,傻小鱼。你怎么不敢问问我,当初是不是故意接近你的?” 周钰恆用腰间的小算盘勒断了拇指间的发绳,将手伸进怀里,摸出那面不知抚摸过多少次的、灰濛濛的桃花面具,扣在了脸上,又往口中倒了几粒药,强行压下咳嗽,然后重新靠回了车厢壁,隔着一层厚重的帘布,望着陈欺霜的方向,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微微笑着回忆着。 “有两次,我是真的想杀了你的。 第一次,是在我确认过你真的是林恩山的儿子后。 第二次,是我确定了杀我阿爹的人,真的有林恩山。 你一定是知道的……我看到你本能地掏出了‘灭影’防身,但是又下意识的收了回去。 小鱼,你知道么?当时……包括湘湘的死……一起压下来,我感觉万念俱灰,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但是,当你风尘僕僕地赶来找我,在清亮的月色下,双手抱臂,站在纱幔后面对着我笑时…… 那一刻,让我死在你的剑下,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小鱼,你还记得八月十五那个赌约么? 当你说,赢了后想要的筹码是,想要永远守在我身边,不允许我赶你走时,我当时心跳的……我害怕自己一张开口,心脏就会直接从胸腔里面蹦出来。 后来,在船上,你用苏州话偷偷地说‘我真的好喜欢你’时——你以为我不明白,其实,我是听懂了的……我有些慌张,也有些不太好意思……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吻了你。 ……老教主说过,两个男人在一起,为世俗所不容,走下去,将会成为这世上最难走的一条路。 第161页 他不希望我走上他和我阿爹的旧路。 我明白。也同样不希望你走上这条路。 我将你送离我的身边,是真的想远远地守着你,看你娶妻生子,然后幸福的过一辈子的。 但是,当我看着你望向白元奉的眼神,甚至亲耳听到,你笑着对我说,我长得跟白元奉很像时,我简直气得要死! ……却也可悲的,嫉妒得发疯。 我一整天都在不停的问自己,既然你喜欢的是男人,又喜欢这张脸,那么你喜欢的这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我守着你十三年,可不是为了眼睁睁看着你去喜欢别的男人的! ……我不知道自己醉酒后,会跑到你面前,向你表明心迹……当你点头时,我高兴坏了!我一下子酒醒了,我出了一身的冷汗,我后怕到手直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当时却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吻你。却又怕自己会吓到你…… 我第二天早上是笑着醒来的,不,我根本没敢睡觉,我怕这是自己的一个美梦,怕梦醒,怕你跑掉,怕你会后悔……更怕你会生气得再也不理我。 对不起。我一直贪图你对我的好。……其实是我自私,是我害了你…… ……我从未想过要隐瞒你任何事。我知道我的小鱼这么聪明,早晚有一天,一定能猜到。 ……小鱼,小鱼……我的小鱼。 你一直都不肯认我,你不知道,能像这样,光明正大的叫你,真的是太好了。” 马车一路向斜侧方靠去……一直慢慢地走,慢慢地走,直到……停了下来。 周钰恆掀开车帘,将陈欺霜拉进了车厢,抱进了怀里。 “……我知道……你又哭了。你这个爱哭鬼……”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哦,我保证吧,下一篇一定要开一篇纯甜的。 我要甜度max! 吃糖使我快乐! 第76章 番外六 “还有谁把他藏起来的?除了你的那位好师姐外,还有谁?你知道的,我不介意将华山派掘地三尺!” “还有我!还有我!你放了我的师兄师弟!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你杀了我啊!” “哈哈!杀了你?不、不、不、不。他很喜欢你,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出事。 你不说,不要紧。 正道的人,我一个一个的问,一个一个的杀,总能找到那个知道他消息的人。 我不伤你,我不能伤害他喜欢的人,我不能动他身边的人,对,我不能……我伤害你们,他会生气的。我不能惹他生气,不能惹他生气。” “白远默你不要欺人太甚!你真以为正道都是好欺负的么?!” “……欺人太甚?什么是欺人太甚? ——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我只不过想守着他罢了。我守着他——不打扰他,不接触他,不跟他说话,我离他远远的……不让他发现我。 我到底有哪一点得罪了你们? 你们竟然连我偷偷看他一眼的希望都不肯留给我?!” “白远默,是他自己不想见你,是他自己要躲着你的,他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哈哈哈哈!为了我好!太好笑了!为了我好!”白远默仰天大笑,声音如哭似泣,“为我好会像献祭似的从周家送过来一个贡品?好一个会下药的‘周君离’啊!这也是为我好?!他竟然联合外人来算计我?他来算计我!你跟我说他是为了我好?!哈哈哈!” “不是的!你误会君离哥了!那是林……那不是他做的!” “林,林,林,林……林家。小离哥哥的那位朋友?你说的是崑崙的林恩山?” “不是的!我没说!不是他!” “哦——那就是了。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他怎么会来害我? 他那么小心眼,又爱吃醋,连我沖别人笑,都要生气的——他又怎么会跟外人联合起来,送个女人来噁心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是的!周姐姐她是喜欢你的!她是自愿的!” “……林恩山啊,李盟主的那位好女婿,真好,看来他还是很能为李盟主分忧的嘛! 好啊,好。都是些没有心的人……很好。 武林盟不是要息事宁人么?李盟主不是想以少保众么? 他为什么不把君离给我?他给我,我成全他啊! ……他们是想让我亲自去要人么?” “不是的!白远默,你听我说,你疯了么?……你要跟整个武林盟作对?” “武林盟?嗯。对啊!我找的就是武林盟。 我明白的,我都懂。 你们之所以鄙视我们、唾弃我们、伤害我们、阻挠我们,不过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大! 既然如此,那就换我来做主好了。 我亲手建一个能够让小离站着活的世间!” “白远默,你是在逼着他与你为敌!” “不,不不不,不能为敌……我会先找到他的,他会陪着我的——你说他到底去了哪里啊?我一直找、一直找、一直找……我怎么会找不到他……哦,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我会找到他的……我要先找到他。” 第162页 * 小钰恆被周君离抱着,走在满是青苔的石板街道上。 “阿爹,雨!我们、回家。”小钰恆焦急地用手拉扯着周君离的衣领,督促他。 周君离却呆呆地望着前方,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位一头白髮,着一身黑衣,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 他正弯下腰去,一手抱起一位男孩儿,另一手,撑开了一把伞。 他将伞整个罩在男孩儿的头上,将孩子紧紧地护在了怀中。 男孩儿有些别扭地挣扎着,想要下来自己走,却到底是没能争得过男子,只得将雨伞向男子的方向又推了推。 男子轻轻的、有些温柔的在笑。 一滴温热的雨,滴在了小钰恆的脸上。 “阿爹,冷。”小钰恆软软地向外蹦着字,用小手抹了一把脸。 “……这里也不能住了……恆儿,阿爹带你到别处去,好不好?” 小钰恆伸出一双小胳膊,环住周君离的脖颈,像往日那样,将暖暖的小脸贴在了周君离的脸上:“阿爹、走,恆儿、也走。我乖,阿爹、不哭。”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人世间的情爱太苦了,倒不如忘记的好。” * “……这枚观音玉坠是他送我的。你一定要贴身收好,别弄丢了……” “……好好吃饭,不好吃也不能剩下……也要努力读书……嗯,琴棋书画都要会一些……” “……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还能见到他……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他。” “……行了,小淘气,收拾好了,就出去玩吧。” “——恆儿,阿爹爱你。” …… “大哥,你是来找我的么?……恆儿没在,我让他出去玩了……有什么话,你们直接说吧……” …… “老爷!没抓到少爷!五少爷他、他、他跳河逃跑了!” “废物!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还不快给我去找!” * 血盟教教主白远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魔头。 他统一了魔教各派,成了魔教的魔尊。 正魔大战,他亲自冲锋在前,带领魔教教众踏平了武林盟。 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他甚至抓来了正道各门派的幼童,圈养了起来,百般折磨虐待后,将死童送回去示威。 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武林盟主代表武林正义,约战他于泰山之巅。 他三掌打死了老盟主,拖着尸首一路走回教派,将老盟主的尸体亲手挂在了魔教的总坛前,曝晒了足足一个月。 一举威慑了整个江湖! 所有正道,同时缩回了门派,选择了明哲保身。 新任的武林盟主,在崑崙山前,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被逼着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头,公开承认自己是“白教主座下的一条狗”,才得以保全门派,被放回了武林盟。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天魔令下,人人低首臣服。 魔教一时风光无两。 魔教教众走在大街上都是横行无忌。 白远默更是成了荤素不忌的色魔——只要手下有人进献美人,无论男女,来者不拒。 他眼底写满了冷漠,心底凝结了冰霜,连唿吸都是阴冷的寒气。 周君离啊周君离,你怕不是真的死了? 你看,当初欺负你、取笑你、辱你、伤你……你默默忍让的人,我都杀了。连他们的孩子都没放过! ……你所有讨厌的事情我都做遍了。 甚至更过分的事情,我也做了。 我还要……还要做到哪种程度? 你怎么……怎么,还不出来管管我?! ……好冷啊!怎么会这么冷…… 第77章 第七十一章 “谢谢你们来送我。”陈染怀一口喝光了杯中酒,伸出一根手指在杯子的边缘划来划去,“就像你们安排的那样,回去告诉他,我已经死了吧。” 他说完,抬起头笑了下,早有准备地掏出一封信,上面写着“陈染怀绝笔”几个大字。 陈染怀将信推给周钰恆:“其他人都知道我已经死了。加上这封我亲手写下的‘认罪信’,相信他一看就会明白,也决不会怪你们。” 陈欺霜从桌子下伸出手,将周钰恆的手,紧紧的握住。 周钰恆轻轻地笑了笑,安慰似的拍了拍陈欺霜的手,这才接过信,收进了怀里。 他问陈染怀:“那你日后有什么打算?想好去处了么?” 陈染怀低下头,半天沉默不语,只用一只手指抚摸着杯子的边缘。 “其实,你可以到杏花村……” “还是不了!”陈染怀忙开口打断了周钰恆的提议。 他认真地想了下,才回答:“我考虑过的——师尊生前常说我心性不定,又过于恣意,早晚是要闯祸的,还曾吓唬我,说要送我去当小和尚。 那时,我总是不信的。也并不在意。 第163页 现在想想,青灯古佛伴余生,不理红尘烦扰,也能为我所犯下的罪过,略作偿还和弥补。 或许,这便是我真正的归处吧。” “你要去嵩山少林出家?”陈欺霜闻言微怔。 陈染怀却忍不住笑了。这一笑,如旭日出云,带了些粲然的新生与希望:“天下之大,寺院之多,又不止嵩山一家。更何况,以我现在的资质,嵩山也未必肯要我。 不如索性到哪个荒山野寺,当个行脚僧人,顺便游歷名山大川,也能不虚度余生。 没想到,少时仗剑行四方的梦想,竟然还能以另一种方式实现。真好。” “既然你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那么,多说无益。”周钰恆端起了茶杯,“我以茶代酒,祝你余生远离颠倒梦想。” “有需要帮助的时候,记得与我们联繫。”陈欺霜也端起酒杯轻轻与陈染怀碰了杯,“对不起。你,好好照顾自己吧。” “好!多谢你们。敬红尘不苦——也祝你们永远幸福。” 陈染怀豪爽地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被呛得连连咳嗽,却仍哈哈地笑了出来。 * “后会有期。”站在分岔路口,彼此道声珍重。 马匹在身后喷着鼻息,不耐烦地连连刨蹄。 “不,还是后会无期吧。”陈染怀轻抚马鬃,安抚着焦躁不安的骏马,“希望你们也能尽早远离江湖。我们江湖不见。” “好吧,后会无期,江湖不见。” 周钰恆略一点头,陈欺霜双手抱拳拱手。 陈染怀临行前,却又迟疑着停了下来,示意周钰恆有些话想要与他单独谈。 “我觉得血盟教的那个内应应该是黄溯回。我曾随口对白元奉提起过,但他并不相信我。”陈染怀犹豫再三,“他,嘴上虽然那样说,其实心里还是信任你的……你可以跟他说说。” 周钰恆微微笑着,笃定地回答着:“不。我们血盟教并没有叛教之人。” “那……也好吧。”陈染怀越过周钰恆,看向明显有些担心的陈欺霜,苦涩地扯了下嘴角,“……我猜你早就看出来了——你会同意我再对他说最后一句话么?” 周钰恆回头对陈欺霜笑了一下,才重新回答陈染怀:“缺爱的人,会扒住一个温暖的人,死也不放手。决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外因,成为能够干扰他的选项——我就是这样自私的人。 所以,对不住了。” “果然,我就猜到你会这样说。” 陈染怀翻身上马,临行前,在马上俯身行礼,对周钰恆轻轻道:“多谢,以往的关照,我都会铭记在心。” 然后,他夹紧马腹,与周、陈两人分道扬镳。 “所以呢,周公子,你现在终于可以放心地去看大夫了吧?”陈欺霜对周钰恆露出一个“亲切友善”的微笑。 “那些赤脚乡医,是治不好这些‘不正常’的病的。倒不如我自己抓几副药来吃。嗯。以后请叫我‘小周大夫’。”周钰恆有些洋洋得意,示意陈欺霜上前来看自己的伤势。 陈欺霜将信将疑地对周钰恆身体各处仔细摸了瞧:“好了?怎么可能好得这么快?一掌击中五脏六腑,一般人少说也要躺上半年将养,你是不是为了骗我,又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哎呀。哪里的话。自然是我医术高超。”周钰恆得意得直哼哼,抬起手脚任由陈欺霜查看,一边还在愤愤不平地告状道,“他们几个就爱大惊小怪,尤其是喜欢拆我的台,看我出糗——就轻轻拍了下肩膀,哪里就有那么严重了?其实,就是风寒,咳咳,咳嗽得停不下来罢了。以后他们要是再胡说,你都不用理他们。我跟你说啊,那就是他们藉机跟你说话的手段。” “我看你才更不值得相信。”陈欺霜认真地检查了一圈,确实是没有看出什么问题,但是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只好老老实实地承认道,“我确实是试不出来你伤得到底严不严重,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故意瞒着我。也只好等我们回教,我请老大夫替你把把脉,好好检查一下了。” “看来,你还是信不过我的医术啊!”周钰恆有些感慨,“你以前不是特别崇拜我,说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简直是无所不能,特、别、厉、害么?现在为什么会不信我了呢?” 陈欺霜忙转过身去牵马,故意打岔道:“我们用不用等鸱鸮?看他的步法,是为轻功方面的高手。什么时候有机会,我要专门向他讨教讨教。” “他?对,轻功极好,能借着月色,干不少精巧的活,也算是你的半个同行吧——送走陈染怀,他会自己跟回来。我们不用等。”周钰恆望着陈欺霜微红的耳朵,柔和地笑,他伸手去牵陈欺霜的手,故意夸张地去逗他,“其实,我也很厉害的。小鱼,你怎么都不夸一夸我?” 陈欺霜的耳朵更红了,他手足无措地整个人都要蒸腾起来了,语滞着,直到脸上的温度降下去,这才低着头,干巴巴地称赞周钰恆:“你很聪明,也很厉害。” “哈哈!你怎么这么乖?”周钰恆轻笑着揉乱了陈欺霜的头髮,“听话得我都不忍心吃掉你。” 第164页 “啊?!什么意思?”陈欺霜一下子愣住了,不解地抬起头。 周钰恆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狡黠地沖陈欺霜眨了下眼:“你自己想。我的小鱼这么聪明,一定能猜得到。” 他说着,再一次揉了下陈欺霜的乱发,先一步抢过陈欺霜的马,跳上马背,打马逃了。 “什么意思?莫不是藉机嘲笑我平时吃得多?” 陈欺霜疑惑地去牵剩下的那一匹马,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惊讶地站在了原地。 另一匹马不情不愿地由跪卧勉强站了起来,嘴里依旧嚼着枯草,不满地回头,冲着呆立的陈欺霜打了个响鼻,喷了陈欺霜一脸细碎的草沫。 陈欺霜立刻抹了一把脸,努力地绷紧了脸,想要生气。 却是忍不住,轻轻地勾起了嘴角。 远处的周钰恆勒停了马身,回过头,望着他,在温柔的笑。 日影斜晃,云光轻薄,寒风灵巧地钻过枯枝败叶,摇摇落落地将深秋过往抛弃在地上。 他站在这天与地之间,温暖、和煦、美好。笑得似这世间唯一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水煮鱼好吃,清蒸也好吃,红烧的也行……鱼都好吃。 第78章 第七十二章 “教主,我们攻上山的时候,右护法已经身殒了。这是他的绝笔信。”朱雀将信转交出去后,领着青龙、白虎跪在地上,“属下救人不力,请教主责罚。” 大堂内静默无声。 教众们屏住唿吸听完朱雀使的汇报,“哗啦”一声,跪倒一片,不约而同地将头深深埋在臂弯间,生怕不小心喘口粗气,都会激怒魔尊,受到牵连。 白元奉隐藏在魔尊巨大宝座的层层阴影下,低垂着双眸,目光深沉难辨。 他手指轻击着,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哒”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白元奉才开口,冷冷地说道:“是他的意思吧。他不愿意回来,和你们合谋来骗我。都起来吧。我不会怪你们。” 随侍此时正将右护法的“绝笔”低头奉上,听了这话,双腿一软,竟先跪在了地上。 白元奉双指挟起信封,看了一眼,甩在了偏几上:“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请教主节哀。”三条身影齐齐伏在地上,“属下办事不力,请教主降罪。” 白元奉缓缓站起身,顺着长长的台阶,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三个人的面前:“仔细说来听听,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朱雀起身,刚开口说“属下负责……”,就被白元奉打断了:“不用你说。我要听他们两个讲。” 张至尚犹豫着先看了一下青龙,才开口回答:“朱雀使负责带人放火,青龙使负责去牢房劫人。我在山下,等‘青龙’信号一出,就立刻冲上去接应——并没有亲眼见到右护法的尸身。” 白元奉在陈欺霜的身前,停下了脚步:“告诉我,陈染怀,真的死了么?” 陈欺霜跪直了身子,低着头,盯紧地面,开始回答:“我们三人……” “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陈欺霜下意识地看向周钰恆,周钰恆面无表情地跪着,并没有给他任何的表情或是暗示。 “你不用看他——他是这次营救的负责,应该知道,给我这么个答覆,意味着什么——几近倾巢,却连个尸首都没带回来……” “不是!是我自作主张,想要凭一己之力,戏弄武林盟。”陈欺霜克制住抓向心口的冲动,用力地蜷缩着手指。 他抢在周钰恆开口前,抬起头,用那双明澈无垢的双眼,回视白元奉,一次一顿地回復道:“李染枫亲手将陈染怀葬在了青城后山,整个过程,属下亲眼所见。未免亵渎死者,属下并未掘墓盗尸。” 他说完,低垂下双眼,又轻声劝道:“教主,陈染怀……小怀他确实已经走了。您,就放过他吧。” 他见白元奉久久不语,跪对着白元奉的方向,长长磕头道:“念着旧情,我不愿强行带他回来。没想到他……是我救人不力,我会一力承担全部责任。” “请恕手下直言。”朱雀换了个姿势重新跪好,不卑不亢地说道,“武林盟所谓的公开处刑,无非就是将右护法当作诱饵,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右护法心里未必就不清楚。他势必不愿看到教主亲自涉险,所以,被迫无奈之下,採取了这种极端的方式——希望教主不要辜负了右护法一片爱护之心!” 其余跪地的教众,好似突然被一语点破般,异口同声道:“请教主节哀,不要辜负了右护法一片爱护之心。” 白元奉转身看了跪了一地的教众,突然笑出了声:“你们竟会认同这么个安慰我的理由?” 他转身走回了高座,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你们三个,每人一百杖。小惩为戒。自己去找玄武……刑堂领罚。都滚吧!” 朱雀、白虎叩首认罚。 陈欺霜并不走,他大声请求道:“教主!朱雀他有伤在身,属下愿意代罚!” 周钰恆扑过来捂住他的嘴,将人向外拖:“属下自知有错,愿意认罚。” 第165页 “唔……唔唔……教主!他受伤没内力撑着,这样打,会打死他的!”陈欺霜挣扎着跪了回来,又肯定地央求了一次,“我愿代受刑罚!” “教主!他胡说的,我并没有受伤……” 白元奉抬手制止了两人,单手遮住了眼角:“规矩都懂,代罚翻倍。一共是三百下,青龙,你可想好了。” “教主!一人做事一人当!我……” “谢教主开恩。”陈欺霜强行按住周钰恆给白元奉磕头,然后将人拖着退了出去。 “……黏腻地令人生厌……”白元奉将水杯慢慢推到了桌子边缘,亲眼看着水杯跌落下地,碎成四分五裂,才轻轻摩挲着陈染怀的绝笔信,嘆道,“偏偏又让人心生羡慕。” * “你代我受罚我先不说你。你没事去招惹黄溯回做什么?生怕他不肯亲自打你,还是怕他打你打得不够用力?你这不是胡闹么?” 陈欺霜趴在车厢里,边爽朗地大笑,边倒吸着冷气,笑得断断续续的:“谁让他说你‘多管闲事’的?要不是又你跟白虎拦着,我还要上去打他呢!” 他掀开车帘一角,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抓周钰恆:“周小五,那位老大夫跟你嘀咕了半天,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他不是说你没什么事么?那还啰嗦些什么?” 周钰恆反手勾住了陈欺霜的手,摇了摇:“老先生说他煲的老鸡汤不好喝,问我还需要放些什么其他的食材。” “哦。所以你说的那个参这个纸的,都是炖鸡的调味品?你真的没有骗我?” “嗯。就是所谓的以药材掩盖食物的腥膻气……说到吃的,杏花村真是个好地方啊……秋水养肥鸭……那鸭蛋黄,啧,一筷子下去,都是金黄的蛋黄油……鱼肉嫩得像是化在舌尖似的,轻轻一含,口内鲜香四溢……浑身通透的小河虾,大火烧油,软炸一下,酥脆可口……配上自家酿的桂花香与竹叶青,哎呀,那颗真是当了神仙都不换……” 陈欺霜住在翠篁南竹的这段日子,尤其是重回魔教,两人同住期间,周钰恆一反往日的懒散,亲自买菜,下厨做饭。 他本身就是个讲究颇多,口味极刁的人,是万万不肯委屈了自己的口舌的。 务必每样菜式都要色香味俱全,有雕花,有留白,有配菜……什么样子的盘子装什么样的菜,搭配什么样的餐具与佐酒,那绝对是一点都不能有偏差的。 虽然规矩颇多,但胜在味道好。 短短几日吃下来,小百灵捏着脸上的小肥肉,宁愿对着饭桌哗哗淌口水,也决不多动一筷子。 陈欺霜本来是那种在荒郊野岭,逮到什么就吃什么的人。 野菜、野果、虫子、蛇、河鱼……往往半生不熟,眉头都不皱,就送进肚子里。 但是,经过短短几日的薰陶,很家常,但略微难吃一点的熟食,竟也会觉得难以下咽。 在陈欺霜与小百灵的共同抗议下,两人终于如愿地饿瘦回了平日的体重。 周大厨因为厨艺太好遭到抵制,颇为惆怅,感慨着知音难寻,弹了一晚的琴,琴音内飘出的都是食物的香气。 第二天天气晴朗时,翠篁南竹满院晾出的,都是淌满了口水的枕头。 许久没有吃一顿“饱”饭的陈欺霜,跟着周钰恆的描述,不停地吞咽口水。 亲耳听到荷花酥“起酥了,颤颤悠悠地抖开了荷花瓣”,陈欺霜终于被转移了全部的注意力。 他拉了拉周钰恆的手,趁机邀功道:“周小五,小五哥,我这可是替你受的伤,可疼了,可得好好补一补。你看,那个芦花鱼的鱼酱,能不能让我也尝尝?” 他又连着吞了几口口水,才将眼内绿油油的恶光,压了下去。 周钰恆好笑地看着暗自吞口水的陈欺霜,心底不由得升起了几分爱怜。 陈欺霜因为长期的饮食不规律,是有胃病的。 但他总是倔强地一声不吭,只自己默默地忍着。 实在疼得厉害时,才用剑柄或者匕首偷偷地抵着。 而此时,他的衣衫,往往早已被冷汗浸透了。 仿佛是明白了哭也没有用,自从十四岁两人重逢起,周钰恆再也没有亲眼见“小哭包”掉过一次泪。 陈欺霜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跟着少了。 与朱雀使对答时,都只木着一张脸,眼神空洞得像是毫无感情的木头人。 这些变化,曾让重返魔教的周钰恆,在午夜人静时,心如刀割。 甚至后悔起当初将他送离身边的决定——那个年幼无能的自己,筹划了月余,才抓住时机的计划。 当青龙使一次又一次,目不斜视,刻意忽略般,从朱雀使身旁,侧身而过。愤怒的朱雀使,在好友花谢秋的建议下,一时冲动,买了一堆话本。 废寝忘食地研究了三天三夜的朱雀使,为了接近陈欺霜,终于放下身段,卸下高傲的伪装,心甘情愿的捨弃了高冷的“谪仙”身份,与毕先、韩介等“凡人”混在了一起。 一个温暖、有趣、平凡,却又占了些好看优势的成功商人;一个体贴、温和、无关利害,却有些金钱权利的朱雀使。 第166页 怎么看,都比曾经那个谁都不愿意搭理的、冷冰冰的高傲少年,要可靠的多,也好接触的多。 也正因如此,才收穫了更多的温暖与关心。 冰冷的青龙使,在“高冷”的朱雀使接连不断的骚扰下,被强买强卖了一堆不太实用的、华丽的衣饰和吃食。 青龙使欠下巨额债务,终于屈服于朱雀使金钱的感召,勉强答应了对方“成为朋友”的请求。 两人在周钰恆单方面的纠缠下,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才重新熟稔起来。 「不要,什么都不要。我一个铜板都没有。你竟然将生意做到教内来了,可真是个钱串子。」 少年青龙使微抿嘴角,露出一抹含羞的浅笑。 那是重逢后,陈欺霜的第一个微笑。 周钰恆偷偷地美了好几天。 ——还好,我没有错过他。幸好,我还来得及挽回他。 作者有话要说: 嗯……怎么就没有人感受一下我这强烈的求生欲呢? 都没有人能给个爱的抱抱么? * 额……最近有个叫秦云悟的傢伙一直在脑子里面吵,跳出来大喊大叫的那种。 如果不出意外,他是要出来抢下部戏的主角位置了。唉。 但他是个太麻烦的傢伙了(他本身也是个比较……一言难尽的傢伙,嗯,我不太喜欢他),带来的又是我比较不喜欢的题材(好吧,并不是快穿类,说不清是什么题材的【嘆气】)。 * 其实我更想写点儿日常生活类的……,第一人称,跟暗恋有关的现代文…… 但暗恋文这一篇的主人公实在是太害羞了?(? ???ω??? ?)?,是那种特别让人心疼的性格(再写这么一篇,估计我直接就凉了——嗯,心凉)。 * 也想写些无脑中二点儿的小欢脱文,快穿类,可以日更一段剧情的那种(好吧,我是吹牛)。 * 唉~等这篇结束后吧…… 加油!!! 第79章 第七十三章 白元奉甩开教务,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只漫无目的的走。 走走停停,停停又走走。饿了渴了就停下来吃喝。休息够了,就接着走。 白元奉不知道他要到什么地方去,却只能跟随着脚步,不停歇的走。 当刺眼的阳光晃得他险些睁不开眼睛的时候,他以手遮眼,打量了这个他全无印象的地方。 一个陌生到过分熟悉的地方。 青城山的后山。 说陌生,是因为他并没有过几次亲自上山的经验。青城的后山更是一块从未涉足之地。 他更多时候,只是等。守在山前的那颗大树下,无期限的等下去。 但他对这个地方,竟然分外地熟悉。 熟悉到一草一木,某处山溪的走向,一处隐蔽树洞……仿佛已在梦中无数次地来过这个地方。 梦中有一位青衫的孩子,又或者是一名少年,牵了他的手,在山间的每一条路上跑。 白元奉极为熟练地避开了警戒,顺着被杂草淹没的山麓,走进了一处乱石遮掩的矮小洞穴。 「小白,你看这里,出入口窄小,中间宽敞,既遮风又避雨,这样就不会着凉了。你以后就在这里等我吧。」青衫少年笑意盈盈,「这里是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的地方。」 白元奉沿着洞穴的出口,走上了一条通上青城后山的小径。 梦中那棵亭亭华盖的大树,依旧伫立在原地。 与梦中不同的是,满树残枝,零星的碎叶,倔强着挂在枝丫中,不肯落下。 树下多了两座坟墓。 坟前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穿着天青色的青城派掌门的衣服,束着高高的发冠。 正是李染枫。 李染枫面色平静地在两座坟前各摆满了供品,眼内并不见悲伤。 天空突然开始飘落着雪花。 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细细碎碎的雪花,沾身即化,盈盈亮亮地留在了李染枫的发间、脸上、肩头。 “真巧啊!师兄的生日正好是小怀的头七。你们是在为我省钱么?” 李染枫最后摆上了两副碗筷,对着其中一座墓碑笑着说:“师兄,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鱼。味道可能不太好……鱼眼睛给你,小怀、小怀他,再也不会跟你抢了……” 白元奉停下了脚步。 无数零散的碎片与嘈杂的声音,叫嚣着,灌入了他的脑海。 一颗不肯闭眼的人头,鼻子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轻轻地在笑。 “小疯子。” ——头疼欲裂。 * 少年将耳朵贴在白元奉的胸口,听白元奉强有力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小疯子,你害羞了。”他轻刮着白元奉的鼻子,取笑他。 暖风呵在心间,白元奉的脸红了起来。 “别动,染怀。很痒。”白元奉亲吻他的头髮。 “那我帮你降降温。”他又在吹白元奉的面颊。 白元奉身体迅速地发红髮烫,他害羞着,将他紧紧地拥在了怀中。 “对了。我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他起身从杂乱的衣物间,翻出一面沉甸甸亮晶晶的护心镜,“它叫‘同心’。给你带着,护在心口。也许有一天,能替我保护你。” 第167页 “我也有东西想送你。”白元奉抓起被子裹住他,起身取回随身的武器,“它叫‘莫离’。我也希望它能替我照顾你。” “莫失莫离。好名字。”他轻抚着剑身,笑得开心,“谢谢你。我很喜欢。” “嘶——”他突然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怎么了?!要不要紧?是不是很疼?对不起,我……”白元奉有些担心,更有些慌乱。 “没事。”他又温柔的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 李染枫抱膝坐在了两座墓碑之间,轻嘆了一句:“青城山又是好大的雪。” 漫天雪舞似飞花,飘飘洒洒,恣意而快活。 “还记得那年,我们三人,偷了掌门一壶好酒,来树下凉亭内对饮么?” 彼时,亭内温一壶热酒,三名志向不同的少年,肆意地各抒己愿,三言两语,小酌一壶,豪气沖天。 山风冷冽,寒气彻骨,却吹不凉少年们内心的一腔热血。 「我愿仗剑走四方,除尽天下不平事。」陈染怀举杯一饮而尽。 「我要读尽世间经典,追求无为而治的大道。」李染枫轻抿了半杯,对李明世问道,「师兄,你呢?」 「我?」李明世双手虚握着酒杯,并不饮,他沉吟了片刻,才笑道,「如果不是身为掌门之子,又入了武林盟,我最想做的,大概就是择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过与世无争的避世生活吧。」 「师兄,你可真无趣。你看你把染枫师兄都要哄睡了。」陈染怀不依不饶,「该罚酒!罚三杯。」 「师兄,我并没有……我酒量浅。」 「不碍事。我自罚三杯。喝完这些,我们就回去罢。」 「那你别喝了,都留给我啊!师兄!你可真够扫兴的。」 “哈哈!”李染枫边笑着回忆,边斟下了第二杯酒,“那可是我生平第一次受罚。最好笑的是,我自己竟然全然不记得了。哈哈。现在掌门肯定又在教训你们了吧?” 他说完,已经斟满了第三杯,对着漫天的雪花,遥遥地举杯:“今天开心。我们三个,不醉不归。不怕掌门责骂。有难同当。我陪你们一起受罚。” 说完,仰头向天,满饮杯中酒。 不知喝了多久,直至坛酒皆空,李染枫才抚着两块墓碑石轻嘆道:“你们倒是团聚了。可是,我呢?” 雪下得更大了。 李染枫烂醉于墓碑间。 过了很久,白元奉才从树影后转了出来,走到了两座墓碑前,静静地伫立着。 “你唯一骗过我一次,原来,指的就这个……” 黑色的斗篷,落满了蓬松的雪花。 * 魔教祭坛的角落内,一座与众不同的坟墓,伫立在那里。 它的墓碑上无名无姓,只在右下角不起眼的角落里,记录着亡者所卒的年月日。 黄溯回默默地坐在了墓碑前,慢慢地,一张一张,烧着纸钱。 “他们说要摆供品,可是摆着的,你能吃得到么?” “我全都替你烧过去。” “吃的,衣服,梳子镜子,胭脂,首饰,还有钱……你自己收着些,别马虎。” “冷了热了,有什么缺的,託梦给我……在下面,别嗑那么多瓜子了,你嗓子不好。” “韩介他挺好的。现在知道自己马上要当舅舅了,总算打起了些精神,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已经不再整日喝酒了。” “我也挺好的。始终那个样子。” “……湘妹,我替你报仇了,你开心么?” “杀了他,我很开心……他总算是死了……对魔教不利的人,都不能留着。” “朱雀劝我离开魔教,他们说,等半年,等时间久,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知道,我不能。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黄溯回烧完纸钱,擦干净墓碑,掏出怀里的刻刀。 他跪在冰冷的墓碑前,一遍又一遍第用刻刀去描摹。 直至鲜血浸透了石碑,染红了上面的字。 “溯回之妻湘儿之墓”几个大字,在阳光下,鲜红得如同情人心间的眼泪。 * 周钰恆跪在一座高大的墓碑前,恭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上香。 墓碑上刻着“白福九 周君离合墓”。 “这是我父亲和我阿爹的墓,你上前磕个头吧。”周钰恆让至一旁,对陈欺霜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欺霜虽然满腹疑惑,但仍依言上前,恭恭敬敬地磕完三个头,上了三炷香。 “父亲,阿爹,我带小鱼来看你们了。” 周钰恆掏出一方素帕,边交代着,边将墓碑从上到下,擦了个干干净净。 “父亲是见过他的。我知道您肯定是要不开心的。但是,怎么说呢,反正您也管不着了,何不想开一些?” “阿爹倒是第一次见他。别看他现在这副乖巧秀气的模样,其实他强悍得可怕……嗯嗯,他会保护我,不会欺负我的。阿爹你要放心。” “……阿爹你有空要多劝劝父亲。……总之,他就是儿子想要共度余生的人。我是真的希望能得到您二位的祝福。” 第168页 “……白元奉让我给您二位带好。我……们过得都挺好的。钱也够花,没亏待过自己……” “……也不多啰嗦了。我不太想你们,你们也不用太牵挂我……” “不过,有些事情,我想要在这里对他交代清楚……请您二位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 周钰恆磨蹭着,像汇报似的说了一大堆杂乱无章的话,直到连坟墓外围的枯草都清理干净了,才拍了拍受伤的泥土,掏出一方新素帕,将手擦干净,重新站回了陈欺霜的身边。 “有些话,我想,必须向你交代明白。”周钰恆眼睛望向那座墓碑,“其实,并没有多复杂,我只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你慢慢讲,讲到哪里算哪里,我都听着。” 陈欺霜牵起周钰恆的手,被反抓住,紧紧地握住了。 周钰恆抿起嘴,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那我就随便说吧。” “我是被领养的孩子。周君安才是我的亲生父亲。” 陈欺霜轻轻地讶异了下,忙安抚似的拍了拍周钰恆。 周钰恆又露出一抹苦笑,有些艰难地回忆了起来: “我阿爹是位名医,据说是位还算善良、有骨气的大夫。 他年轻时喜欢四处游荡行医,经常与贩夫走卒混在一起,听说过得一直很清贫,也吃了不少苦。 他就是在那时,在杏花村遇见了我的养父。也就是我后来称为父亲的人。 我这位父亲是当时有名的魔头。 大魔头自从有了名医为伴,不思进取,安分了很久。 但是,如果不杀掉大魔头,江湖上不少人,少不得要寝食难安。 于是,这位魔头一直负伤。名医不顾自身安危,救了他很多次。 一来二去,很多人知道了这件事。 他们彻底地全面地利用着我阿爹,想要兵不血刃地为江湖除害,彻底消灭魔教。 也将当时很相爱的两人,生生地拆开了。 ……再后来,我养父找到了我。 那时,他已经差不多疯了吧。尤其是得知阿爹的死讯后,更是疯得厉害。 当他精神正常时,总是在回忆他与阿爹的点点滴滴,时常牵着我的手,一讲就是一整天。 他给我最好的条件,生怕我会吃了我爹年轻时吃到的苦。 他将我保护得很好,也将很多胡说八道的传闻,扼杀在了襁褓中。 直到他去世,很久很久以后,我才在江湖上听到了一则被人当作饭后闲谈似的传闻。” 周钰恆回忆到这里,略有些停顿。 陈欺霜一直目光专注地凝视着他,好像懂了些什么,又好像是什么也没懂。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努力!!狂飙突进!!! 要争取月末完结! 胜利就在前方!沖啊! 第80章 第七十四章 周钰恆喃喃道:“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根本不是什么‘正魔对立’、‘男男不能在一起’之类的藉口。 其实,那个传闻才是一切事情的祸端。” “据说,周神医替血盟教教主白远默研制了一种药——蠲髅丹。 这种药,可以强行拓展经络,为日后增加内力打下基础。 每个人都在传‘魔教将会以此为契机,重复往日兴盛’。” “因为阿爹曾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发誓,他这辈子既不会成亲,也不会要孩子。 哈哈,这怎么行呢?他的一身周家的医术与绝学,难道要传给外面收养的野孩子么? 于是我祖父做主,将长房的第五子,也就是我,过继给我爹当儿子。 ……他们这才放心地杀了我爹……” 周钰恆长久地沉默。转过来,面对着陈欺霜的时候,已经温和地笑了起来:“所以,那时我真的只是跳河逃跑,恰巧被你母亲救了。 我们的相识,确实是因为机缘巧合,并不是我有意接近你。” “嗯。然后呢?”陈欺霜问。 “然后?嗯。我想想。”周钰恆作沉思状,“所以,你看,其实还是有很多人爱我和心疼我的。 ……小时候天气冷,阿爹总会将我冰冷的脚放在他的怀里,替我暖着。剩下一个馕时,也总是留给我……那时不懂事,总吵着饿,那之后,每天就会吃上一个煎得油汪汪的鸡蛋,却总埋怨,那是阿爹做的最难吃的菜…… ……老教主虽然脾气暴躁,但他总是很纵容我的。吃穿用度从不曾亏待过我,又亲自教导我学习琴棋书画……他从来不干扰我的想法,只让我自己去寻找答案…… ……契伯与月姨,是将我们当成亲生孩子的。有时候闯祸了,挨老教主的打,都是月姨在前面求,契伯在后面拉……也总是偷偷地给我买好吃和好玩的…… ……百灵与黄离他们几个,虽然时常捣乱,但也都是为了我好…… ……我现在做的又都是我喜欢的事情。你看,我这么聪明,长得不错,油滑又善交际,简直是个天生的商人…… 第169页 ……所以,小鱼,其实你对我,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陈欺霜眉眼弯弯地笑,又问道:“嗯。然后呢?” “……所以,你现在,推开我、离开我、不再听我说话、甚至……后悔,都还来得及。我毫无怨言。” 周钰恆犹豫着松开了陈欺霜,却在陈欺霜微笑着想要抽出手的一瞬间,将人死死钳住了。 “……不,来不及了。”他轻轻地摇着头,咳着清了嗓子。 “说我不孝也好,说我忘恩负义也罢。说了这么多,我只想告诉你,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我想与你成亲,与你相守到老。 相伴一生,不离不弃的那种。 你,愿意么?” 陈欺霜惊讶地抬起头来:“我……” 周钰恆抢先一步,换了陈欺霜的声音,肯定的回答道:“我愿意。” 他强硬地含住了陈欺霜的唇,吮吻着陈欺霜的舌头,又将陈欺霜拥入了怀中。 “我父亲与阿爹会祝福我们的。他们捨不得让我受这相思之苦。我猜。”周钰恆微微一笑,“谢谢你答应。小鱼,我爱你。” 陈欺霜低头一剎那,倏地红了眼眶。 温热的泪水浸湿了周钰恆的前衣襟。 “我愿意。我愿意与你相守一生。”他坚定地重复着。 * 李染枫在朦胧中一把抓住了白元奉墨黑色斗篷的下摆,紧紧地攥住,狠狠地收在怀中:“师兄,小怀,不要走! 你们要去哪?你们要去哪! 别丢下我一个人……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话音未落,却早已泣不成声。 白元奉蹙紧了眉头,终于还是无奈地长嘆了一声,解下斗篷披在了蜷缩着抽泣的李染枫身上。 雪依旧很大,飘洒着将整个青城山装点得素白一片。 外面风声鼓譟,风推动窗格吱嘎作响,室内却温暖如春。 李染枫头疼难耐地醒在卧房内,恍恍然宛若大梦一场。 “我是怎么回来的?”他用力地敲着自己的脑袋。 直至他看见了手中的黑色斗篷,才恍惚记起,曾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那人曾用低沉的声音含煳了一句:“如果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你已经死了。” 李染枫用力地晃了晃快要炸开的脑袋,发现还有些似梦非梦的声音片段。 “我听说,人走后,都是要回来看看的。” 「他们是想要这个么?呵,天魔令?我的命,难道不比它更有价值?」 “你恨我,是不是?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你是故意避开我的么?” 「我真的是气不过,才对你发了脾气……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我到底……到底还能怎么做……」 “其实,让我死心也好。……白虎成亲那晚,我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这一生,不信天地命运,不敬鬼神世人,唯有你——我希望能有来世——偿还我今生的罪孽。」 “我……宁愿你好好活着。” 那道黑影打量着手中的白烛,轻喃道:“染怀……李明世……没有人能伴我到老了啊……” 这一幕幕的画面,诡异地与多年前的某些片段重合了。 黑衣少年抱头唿痛,表情狰狞而恐怖,但仍死死抓住穿着天青色衣服少年的宽袖,冷汗淋淋地挣扎着,恳求那人不要忘记自己。 「我剑名‘染怀’!!!‘莫离’‘染怀’!我永不会忘!我会回来找你!你一定要等我!」 「……不,我会彻底忘记你。你也是。……睡吧,睡一觉,就不会再痛苦了……」 那人——是白元奉?! 李染枫一阵后怕,冷汗霎时浸透了后背。 他慌忙环视了一周。 还好,并没有人。 但当他静下心来,仔细再看时,赫然发现,此处,正是已故的李明世位于后山的独居。 此地人迹罕至,外面鲜少有人知道。 自从李明世去世后,除了有人按时打扫外,就再也没有住过人。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还记得这个地方? 李染枫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阴沉又难看。 他抿起嘴角,动作僵硬地转过身去。 李明世的牌位处,供奉着灯火摇曳的一对儿白烛。 * “……其实,我还没太想好……不不不,我并没有后悔,我只是还没做好、没做好见长辈的准备。对了,两位老人都喜欢些什么?礼物到了村子里再买,是不是来不及了?” 陈欺霜一路紧张到喋喋不休,语无伦次。 周钰恆和颜悦色地宽慰他:“我阿爹都已经同意我们的婚事了,只是回去打个招唿,你不用紧张。另外,礼物已经准备好了,你放心吧。” 他回过头,掀开车帘,看到陈欺霜双手抱膝,蹲坐在角落里,内疚又心疼地哄劝道:“你屁股又不疼了?快到软塌上趴着。这些事情都有我,你不用担心。” 第170页 “挠痒痒似的三五下,小惩为戒嘛!早就不疼了。”陈欺霜抱着双膝向前挪了两步,蹲在了周钰恆的身后,“周小五。我总觉得你好像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趁我现在心情好,你老实交待,或许我可以考虑对你网开一面。” “没有。”周钰恆认真地摇头,伸手揉着陈欺霜的脑袋,“别胡思乱想了。对了,你饿不饿?” 陈欺霜没来得及回答,他的肚子倒是回应似的“咕”了一声。 周钰恆哈哈大笑:“我的小鱼饿得肚子咕咕叫,金主愿意为他提供一点香喷喷的豆沙糕,请问他愿不愿意自己从我怀里取一下呢?” “为什么不是你拿给我?”陈欺霜满脸羞红地捂着肚子,伸出一根手指去戳周钰恆腰间,“你在打什么坏主意?是不是又想要耍我?” “没地方洗手,我的手上不是很干净。你自己取了,正好可以用外纸封捏着糕点吃。”周钰恆继续哄他。 陈欺霜义正言辞地拒绝,表示坚决不上当:“不,还是你拿给我吧。上一次,你就污衊我,说我趁机摸你,想占你的便宜。” 周钰恆哑然失笑。 ——看来,今天不是好时机。 周钰恆在陈欺霜的肚子接连着不争气地喊饿前,老老实实地掏出了怀里包裹好的点心,递给了陈欺霜。 两人一路加快行程,纵马快跑,总算在傍晚炊烟升起时,赶到了杏花村。 此时正是村内家家户户开饭的时候,村中瀰漫的都是饭菜的香气。 开锅盛饭声,碗碟筷子相撞的声音,抬桌子搬凳子的声音,几户人家相互交谈的声音。 还有妈妈们唿喊贪玩的孩子们回家吃饭的声音,孩子们耍赖挣扎着想多玩一会儿的求饶声……交织成了最温馨动人的乡间小调。 “他们可真幸福。”陈欺霜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羡慕,回头一看,不由得失声而笑。 周钰恆被村民们,在村口处,团团围了起来。 “快去通知契老伯他们老两口,周小大夫今晚留在我家吃饭了。” “凡事讲个先来后到。人是我先拉住的,凭什么要先到你那儿去?” “小周大夫上次回来就答应过要陪我喝几盅,这都多久了。要我说,应该先到我家里来。” “周大哥才回来,我们该让他自己选——我爹娘可记挂你很久了,你要是不到我家里来,哼,他们今晚可要去你那儿找你了。你可要想好了。” “我看我们抓阄吧!挨家轮,总有请得到的一天!” “那得从我先开始……” “我来,我手气好……” 周钰恆哭笑不得的连番推辞,被十几只手抓紧了胳膊,扯住了衣带,抱紧了大腿,不让走。 他有些无奈地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陈欺霜。 陈欺霜脚步轻盈地跳上了院墙。双手抱胸,吹着口哨,远远地看起了好戏,还时不时地跟着瞎起闹。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送了本传说中的网红书——《忒休斯之船》给我。 说这个能看上一个月,挺好玩的,最适合我了。 现在,书在我的手上。 我有些害怕。 直到刚才,我才犹豫着放下了已经拿起电吹风的手。 感觉像是错过了一个亿,心里空落落的。 嗯,其实它很可能并没有朋友说的那么好看……的吧? 但是,内心还是有些小期待小雀跃的。 还是先等更完文再说……吧。 第81章 第七十五章 喧譁热闹的村口,一会儿就吸引了更多村民的围观。 围住一看,是周钰恆回来了。有的人立刻跟着围了上去,有点人则吆喝着通知其他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拢,将村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周钰恆在手掌的拉扯间,竭力地护住身上的衣服,客套地婉拒着各家的邀请。 他一抬头,看见了高处看热闹的陈欺霜。 挺拔的身姿,俊逸的姿态,适时地跳进人群里,随着拥挤的人群,大喊着叫好,并怂恿村民们上前拉扯。 郎朗星目,盈盈湛湛,满盛的都是调皮孩子捣乱成功后的兴奋。 周钰恆不由得一阵气闷,赌了气的心想,看热闹是吧?反正我已经陷在这里了,你也别想跑。 他才刚清了清嗓子,弯起了眉眼,陈欺霜已经如预料般,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了周钰恆的笑声:“别跑啊,迟早是要出来见见乡里乡亲的。——各位静一静!这位是我的婚约对象,带回来见下家里人,大家先放我们回去,待我们准备好成亲事宜,再请各位喝喜酒!” 人群只安静了一瞬,突然像水滴溅进油锅,炸开了。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将陈欺霜也团团围了起来,有悄悄打量的,有问长问短的,更多人是在劝说,劝他也一起来家里吃饭。 陈欺霜面对突然其来的热情,尴尬到手足无措,羞红着脸,连连后退。 被周钰恆看准时机,挤开人群,扯进了怀里。 “小钰儿,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这都多晚了,还不回家吃饭?!” 人群之外,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喝。 第171页 一位年近半百的老大娘,拎着擀面杖,气势汹汹地挤进人群,一手牵住了陈欺霜,另一手不由分说地扯住了周钰恆的耳朵,将两人从人堆中,直接拎了出来。 “明儿个,这两个孩子成亲,再请大家来家里吃酒,欢迎到时大家都来捧个场。先谢过大家了,都快回去吃饭吧!”她按着陈欺霜、揪着周钰恆的耳朵,迫使两人对着人群鞠躬致谢,直到人群陆陆续续地都散了,才将两人拎回了白府大门口。 “疼!月姨,疼疼!月姨您先撒手,有话好好说。”周钰恆从月姨手下解救出了自己红肿的耳朵,心疼得连连抽气。 还没来得及躲,腿侧又被抽了两擀面杖:“混小子!我们不死,你是不打算回来了?家门朝哪边开还记得么?我看你就是玩得心野了!” 月姨边点着周钰恆的脑袋训斥他,边引着陈欺霜往里面走。 周钰恆挺直了嵴樑,回答道:“好男儿当志在四方!” 他一边硬气着,一边对月姨连连使眼色暗示:陈欺霜还在这里呢,多少也要给我留点面子。 小百灵笑嘻嘻地迎了出来,见状,直接笑出了声,亲亲热热地就要上前来挽陈欺霜,还想趴在他耳旁,跟他咬耳朵。 周钰恆像抓小猫似的,扯着小百灵的领子,将她丢到了一边,小百灵不服气地扒住陈欺霜,对周钰恆龇牙咧嘴的反击。 月姨一脸欣慰地看着几人打闹,感慨着:“你们这些孩子吶,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几人一路说说笑笑地沿着迴廊进了内门,绕过假山后,看见内堂里,契伯已经摆好了桌子,正在单手摆碗筷。 周钰恆三两步抢上前,刚想接手,后脑勺又挨了一下子。 “没规矩。”月姨轻声训斥道,“还不快带小霜回屋洗漱更衣,这里用不着你。” “小少爷难得回来一次,你这个老太婆又啰里啰嗦的,当心再把人说跑了。年纪大了,就不要那么多话。” 契伯开心的笑着,示意两个孩子随意一些,但又反覆叮嘱两人,换了衣服要早些下来吃饭。 这里简直就是另一处“翠篁南竹”。 非但周钰恆熟悉,就连陈欺霜都能闭着眼睛,轻车熟路地摸进各个房间。 但他到底还是客人,只规规矩矩地跟在周钰恆身后,上了二层,进了周钰恆的屋子。 周钰恆打开衣柜,里面摆着整整齐齐一柜子同款式的衣服,黑白两色泾渭分明地各占了半壁。 他从里面随意地挑出了黑白各一套,连同内衣,一併递给了陈欺霜:“你挑你喜欢的颜色穿吧。这里跟教内一样,屋后都有一眼小温泉,很干净清澈,你先洗,我等你。” 陈欺霜也不多跟他客气。他伸手接过了白色的那套衣服,直接推了门,转向了后屋。 那里果然像翠篁南竹一样。 用竹子围成了一间小小的浴室,竹架上准备了干净的毛巾、皂角、发梳之类的常用拼,屏风前有新旧衣物更放与换洗的竹篮。 温泉是用圆滑的卵石修砌的四周,上方靠竹筒引进活水,下方也靠竹筒引流,整个浴场内都有青竹的香气,跟周钰恆身上的味道很像。 陈欺霜莫名地有些脸红燥热。 他匆匆地洗过,换上一身白衣,转身便走了出去。 他一出门,就遇上迎面而来,已经洗过,并换上了同款白衣的周钰恆。 周钰恆先是一脸惊讶地轻笑了起来,转瞬却伸出手来,来回抚摸着陈欺霜的面颊。 陈欺霜心底小鹿乱撞般跳个不停,他屏住了唿吸,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周钰恆轻轻在他脸上摸来揉去摆弄了好半天,才颳了下他的鼻尖,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髮:“你的面具没戴好,稍等……先别跑,我把你的头髮擦干净。” * 几人在内堂吃饭时,周钰恆这才郑重地向家里人介绍了陈欺霜。 陈欺霜拘谨而客气地只吃了一点点的饭,全程规规矩矩,连说话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周钰恆也推说不饿,吃得不多。 两人陪着契伯与月姨说话,说了许多听来的趣事,将两位老人逗得哈哈大笑。 饭后,陈欺霜与小百灵分别刷碗与收拾桌凳,一如在教内那样的分工明确。 周钰恆替契伯仔细地检查过伤腿,替两位老人号了脉,又嘱咐了些安神养心类滋补药品的用法。 他收起药枕,向两位老人告辞:“契伯,月姨,你们好好休息吧。我带小霜四处转转去。” “去吧,晚上风大,上天风崖赏月时,记得多添件衣服。”月姨叮嘱着。 “好咧!那我们走了。”周钰恆收拢物品,欢快地带上了屋门。 “我看两个孩子晚饭都没吃好。你看这孩子的殷勤劲儿,这会儿怕是准备去厨房替小霜那孩子拿东西吃了吧?这都还没成亲呢,可真让人担心。” 周钰恆前脚刚走,月姨便支开了窗户,望着一路小跑的周钰恆的背影,满脸的忧色。 “咳。两个孩子过得好就是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老太婆,我可是越看你越觉得你像那棒打鸳鸯的恶婆婆。你可千万要管好嘴,别说些有的没的,当心惹得客人不开心,小少爷要跟你恼。”契伯也顺着窗子望去,见周钰恆的身影,果然消失在了厨房的拐角处。 第172页 他虽然嘴上劝阻着妻子,但自己竟也是有些担忧的。 “我知道的。即使是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跟自己再亲,他也还是个主子。” 月姨见人影消失了,才重新阖上窗户,长长嘆了口气,接着道:“这孩子也确实命苦,还有元奉那孩子。只希望老教主在天之灵,能保佑家里的四个孩子都平平安安的,别再像当年……” “不会的。你别净操些没用的心。少爷们跟老爷那时的情况到底是不同了。至少,没地方去了,还能回到咱这杏花村来。”契伯轻拍着妻子的后背,安慰着。 “或许真是我想多了。小怀和小霜都是我们魔教的好孩子。我看着两对儿也都是两情相悦的。你说的是,大不了,最后就躲到咱们这里来。” 月姨也回拍着老伴儿的手背宽慰他:“我看元奉和小钰儿都比小时候活泼多了。 元奉小时候跟老教主年轻时的脾气一模一样。又硬又倔又要强,说一不二,磕碎了门牙和血吞,也绝不吭一声。 小钰儿则像足了周神医。看着外表文弱,又对谁都和和和气气的,但骨子里总透着拒人千里的高冷。 但你再看现在,都跟人精似的,一个赛一个的伶俐,还知道看别人脸色行事了,哪里还有以前那油米不进的样子。” “难得两个高傲的孩子也学会能屈能伸了,想当初可都是在老爷的皮鞭下都绝不肯服软的主,到底是都长大了。”提起过往,契伯也颇为感慨。 “可不是么,你还记得当年元奉那孩子被剥光了裤子赶到院子里挨揍么?任凭老教主打得厉害,这孩子愣是一声不吭,却独独用手遮住了脸,怕别人认出来,说是‘身为少主被揍,会丢脸’。”月姨边回忆边忍俊不禁。 “我记得,哈哈!小少爷也是,自小就爱臭美。每次挨打都要先护住了脸,才开始讨饶。”契伯也哈哈的笑了起来。 两位老人不由得回忆起了两个孩子的童年趣事。 两人边说边唏嘘,都感慨着白驹过隙、韶光易逝。 * “虽然悬崖上面的风景更好,但是这个季节,咳咳,到底还是有些冷。等明年夏天,我带你回来看星星,捉萤火虫。” 周钰恆在崖底背风处选了一个地方,生起火堆,将厨房“偷”出来的已经处理好的野鸡,架在火堆上烤。 陈欺霜收紧了披在身上的大氅,吸着鼻子,糯糯地回道:“其实,这样子看起来,星空也是很美的。心情好时,什么景致都能看出一番独到的见解来。” “不错嘛,竟然也有自己的感悟了。”周钰恆笑吟吟地抬起头来,“其实,你还可以说得更直白一些——谢谢,跟你在一起时,我的心情‘也’一直都很好,看见什么都很开心。” 陈欺霜只装作没听见。 他装模作样地抬头去看星星,却不知道,偷偷勾起的嘴角和悄悄变红的耳垂,早已出卖了他。 周钰恆嘴角噙笑,眉眼弯弯。 他往旁边挪了挪,靠在陈欺霜的身边取暖,故意哆哆嗦嗦地装可怜道:“冷死了。大半夜吃个东西可真不容易啊。” “你还知道冷?是哪位刚才说自己身体健康不怕冻的?我要煮面给你吃,你偏坚持要出来吃‘野味’。好吧,活该,冻死你。” 陈欺霜虽是嘴上抱怨着,却解开了大氅的系带,搭在了周钰恆的肩上,将两人一起裹在里面,用手环住周钰恆的腰,替他取暖。 “我这不是饿了么?”周钰恆“可怜兮兮”的又往陈欺霜的怀里缩了缩,他感觉陈欺霜将胳膊又缩紧了些,才摇头晃脑的解释,“其实吃东西不是主要的,我只是单纯想带你来这个地方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写到这两只,就啰嗦地止不住,想写很多很多,写得很细很细…… 这已经是尽力精简之后的了,希望没有惹人厌烦。 ——这狗粮好噎人,心痛。 第82章 第七十六章 陈欺霜不由得好奇:“为什么?这里有什么特别的么?” “也没什么。小时候经常来,一呆就是一天。总想着有一天要带心上人来这里坐一坐。”周钰恆翻动着架在火堆上的烤鸡肉,烧得油润发亮的鸡肉,发出阵阵肉类特有的诱人香气,“看一看我小时候待过的地方,吃过的东西。” “我,很开心。”陈欺霜脸上腾起一片红云,心底也似有一团火苗在燃烧。 他轻咬着下唇,既轻又快递补充了一句:“谢谢……关于‘心上人’那句。” 他突然变得如此直白,反倒惹得周钰恆差点气息不稳。 周钰恆面色沉静,带了些凝重的,又添入了枯树枝。 被突然蹿起的火苗舔了手背,也只冷静的将手心放在腿侧蹭了下:“嗯,那个,我怀里有些调味品,就是盐巴什么的,我抽不出手来,你帮我取一下。” 陈欺霜此时正握住她的手替他轻吹手背,闻言眨了眨眼,疑惑地望着周钰恆拿着树枝在地上乱划的另一只手,似乎不明白他怎么就空不出手来了。 “这只鸡快烤好了。哦,早就好了。”周钰恆忙架起烤鸡翻动了几周,“这种东西很需要火候的,我必须好好盯着,不能分心。总之,我很忙,辛苦你帮我拿一下。” 第173页 陈欺霜虽然觉得现在的周钰恆有些奇怪,说话也突然间啰嗦了起来。但是他认为这是周钰恆一贯吹毛求疵的毛病又发作了,于是不疑有他,伸出手,向周钰恆的怀里探了过去。 他摸了下,只摸到一只不足巴掌大的小木盒。以为那是装调味品用的,正想抽出手来,却不防周钰恆隔着外衣按住了他的手,有些郑重地说道:“你摸到它,它就是你的了,可不准再还回来了。” “是、是什么东西?” 周钰恆突如其来的警告把陈欺霜吓了一跳,陈欺霜急忙就要抽出手来。 周钰恆反倒将陈欺霜的手捏得更紧了。隔着衣服都能感到他掌心那灼人的热度。 “我……”他有些紧张地舔了下下唇,开始语气平淡的叙述,“我叫周钰恆,今年十九岁,生辰八字是壬子年……哦,年龄是有些大了,不过所幸我武功平平,哦,不对,所幸我脑袋还算清楚……杏花村这处宅子不是我的,富安县那处宅子也不是……咳,我的意思是,我还能勉强养家餬口,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对了,你觉得我还应该交代些什么?” “这些我都知道的。你到底是怎么了?”陈欺霜再次用力缩了缩手,但没能抽出来,只好让周钰恆继续我这,改用另一只手的手背去触碰周钰恆的额头,“不对啊,你也没发烧,怎么突然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 周钰恆将陈欺霜搭在他额头上的另一只手也拿下来,紧紧地攥在了掌心里。 仿佛感觉到了掌心的汗湿,他匆忙地收回了手,在外袍上极快地擦了一把,这才重新又抓住了陈欺霜的手。 陈欺霜虽然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是仍然被周钰恆的紧张态度传染了。 他快速地咽了口口水,尴尬地笑:“对不起,是不是我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如果是……” “不是!”周钰恆急忙打断他。 他轻轻舒了口气,稳定了情绪后,才再次开口道:“本来就是打算送给你的。抱歉,上一次,我有些……我有些太紧张了……我准备的不太充分。” 直到这时,他才松开一直按在自己胸口的陈欺霜的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希望你能喜欢。” 陈欺霜摸出一只精美又华丽的红色妆奁,上面以精巧的雕工,镂刻出一对儿栩栩如生的戏水鸳鸯。 他轻轻地“啊”了一声,也突然明白周钰恆紧张的原因了。一时捏住小匣愣住了。 周钰恆见他怔愣着半天也不动,轻轻覆住他的手,从他手底将香奁抽了出来,打开匣盖,倒出一对儿玉指环:“你不是说自己不喜欢戴那些容易掉的东西么?我想了很久,才想到了这个。” 随即又自嘲道:“就是个小玩意,也不是什么好材质,不值钱。雕了半天,也只有这对儿勉强能看,你要是不喜欢,我日后再补更好的给你,这个,你先拿着玩吧。” 周钰恆挑出一只来,展开陈欺霜的手,放了上去,随即沮丧地长嘆了一口气,颇为留恋似的,久久地捏着陈欺霜的指尖不肯放。 陈欺霜借着明灭的火光去看放在掌心里的小小圆环:外圈刻着纤毫毕现的桃花——花瓣盈盈欲展,花蕊纤纤似动,一只灵动的游鱼在花间欲隐欲现;内圈阴文纹着似“双”的两只游鱼。 从雕工到设计,一看就是用心准备了很久。 他微微地蜷了蜷手指,喃喃道:“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他小声的低喃,却似一颗火星,瞬间在周钰恆的心间燃起了一场漫无边际的燎原大火。 周钰恆咧嘴笑,笑得眼睛都要没了:“聘礼在我头上簪着呢,这是嫁妆,是回礼!” 一股焦煳的气息,在火堆中噼啪着。 “坏了!”两人异口同声。 烤鸡腹部勐地蹿起一蓬浓厚的黑烟,颤抖着,吱嘎吱嘎,掉进了火堆。 陈欺霜刚将目光调转至火堆上的烤鸡,却见周钰恆重新起身,单膝跪在地上,牵起了自己的手。 周钰恆郑重其事的,用了比平时略为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道:“我周钰恆,愿从今日起与你缔结良缘。 山风以为媒,日月以为鑑,敬苍天厚土为高堂,记朝朝暮暮为鸳谱。 愿赤绳永结,白首永偕。 ——林瑾玙,你可愿意?” * 白元奉亲自去见了那位等待公开处决的“陈染怀”。 看他焦急的在牢房内走来走去;看他大口大口吃着寡淡无辣的荤菜;看他不耐烦地磨得铁链哗哗作响;看他躺在地上,用稻草剔着牙…… 白元奉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陈染怀”甚至不知道自己刚才正与死神擦肩而过。 白元奉悄无声息的消失,又悄无声息的出现。 他重新回到了魔教总坛。 坐在那高高在上、空荡荡的魔尊宝座上,隐身于大片阴影之内,摩挲着早已看过成百上千次的“陈染怀绝笔”,面无悲喜。 源源不绝涌向魔教总坛,前来“替天行道”的大侠们的尸体,整整齐齐地摆在他脚下的台阶前。 第174页 无一例外——颈间有撕扯啃噬的痕迹,干瘪的尸身,只剩薄薄的一层皮肤皱巴巴地紧缩在骨架上——都在死前瞪大了惊恐的双眼。 进来汇报教务的教众,胆战心惊地跪在状若干尸的尸体间,在得到魔尊一声“下去吧”的应允后,立刻如蒙大赦般,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白元奉轻敲着桌面,今日内第五次拿起了“陈染怀绝笔”。 属下通报着,押送进来一位正道侠女。 又是一位想要杀死白元奉的人。 一条鲜活的、血脉贲张的、年轻的生命。 侠女激烈地挣扎着,青色血管在白皙的脖颈上突突地跳动,隐藏在其中的热血,仿佛任君採撷的无声邀请。 “你做尽了伤天害理事,白元奉,你不得好死!”侠女看见了满地死状悽惨的尸体,惊惶不受控地流下了泪,却仍在激愤的叫骂。 “……又是一个‘不得好死’。”白元奉勾起嘴角,淡淡的笑,示意手下将人松绑,语气温和地劝说着少女,“我做事公平,以一换一。谁自愿以命换你,让他来,我会放你走。” “你这个疯子!我怎么可能会出卖自己人。只有你们魔教、你们这些冷血无情杀人饮血的禽兽,才能想出这种阴损的折辱人的方式!” 白元奉单手扶额,不解的摇着头,低声轻笑了起来:“折辱人?怎么会。哦,我明白了,原来你也是没人心疼的可怜虫。其实,折辱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我猜,你并不想知道。” 他拾级而下,悄无声息地游走于少女的身侧。 冷漠的眸色迸出深红的血丝,温热的唿吸喷洒在少女的颈间,声音低醇得如同陈年佳酿,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再给你一次机会——有没有人,愿意,替你去死?” “没有!没有人!要杀就杀,何必废话。” 白元奉捂眼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怜啊!可怜!没人关心你的死活,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他深邃的五官突然变得狰狞而恐怖,双侧太阳穴青筋暴起,状似疯癫的恶鬼。 抬起手来,却用着最温柔的动作轻抚着少女的细颈,轻声安慰道:“不会折磨你的,你太可怜了,我同情你。” 说着,冲着少女的颈间疯狂地撕咬了下去。 少女悽厉的惨叫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水、干瘪,直至僵硬。保持了临死前惶恐惊惧的姿势。 白元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慢慢地松开已经僵直了的少女,看着她跌进了尸体堆中,这才从疯魔了的状态中解脱了出来。 他微笑着抬起头来,看见整个大堂内服侍他的男男女女,皆跪伏在地,抖得不成人形。 他迈过捂嘴哭泣的侍女,迈过用力到险些将自己捂晕过去的侍从,一步一步,踩着台阶,走回了高座。 满脸满身的血水,顺着下颌、顺着黑色的衣摆滴落在地,染红了他前行的每一步。 周身涌起一阵巨大又澎湃的内力,沖盪着每一条血脉、每一根经络,有一种说不出的通透舒畅。 压制了近八年的血盟诀,唿啸着冲破了禁锢。第十层境界的突破处,终于有了松动。 白元奉的眼角飞扬起遮都遮不住的狠戾、暴虐与嗜血的红光。 他轻轻笑了起来,将手指放在桌面上,“哒、哒、哒”有节奏地敲击了起来。 第83章 第七十七章 魔教右护法“陈染怀”被公开处刑。尸体当天收敛入棺,葬回青城。 武林盟事先准备的应对人犯受劫持的情节并没有发生。 魔教内部毫无动静。照旧龟缩了起来。 甚至,在武林盟的主动挑衅下,将原有的一些地盘,纷纷弃守。 武林盟带头打了个大胜仗,又重新再江湖上扬眉吐气了起来。 各地针对“清除魔教”而举办的正道盟友会,也愈发地多了起来。 魔尊白元奉在魔教一片颓势时,突然宣布闭关养伤。 教内议论纷纷,但无一人敢站出来公开反对。 * 杏花村举办了有史以来最盛大、最别开生面的一场婚礼。 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火红的大灯笼,也贴上了红色的双喜,村里的每一处都绑上了红绸带。 雪色的砖瓦、树干,衬着鲜艷的喜色,甚为好看。 黄昏时分,婚宴的两位当事人,身着红色喜服的周钰恆牵着穿着同款喜服的陈欺霜,沿着村子内的主路绕了一圈,接受全村男女老少的祝福。 儿童们欢笑着,打闹着,向两位新人的身上撒着细碎的红纸。 大人们则是笑着上前,送上祝福。 老人们大多拉着周钰恆的手,絮叨地说一些诸如“能走到今天可真不容易啊”之类的话。 小丫头百灵和雨燕忙得团团转:一会儿像小贩似的转圈给小孩子们大把大把的派发糖果;一会儿轰散捣乱的大孩子;一会儿隔开扯住周钰恆袖子哭得不松开的少女的手;一会儿还要防备故意上前与陈欺霜搭话的男男女女…… 周钰恆牵着陈欺霜跨过了火盆,在宾客的祝福声中,将人一直牵到了喜堂内。 大红喜堂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对儿牌位。 第175页 契伯与月姨,穿了一身新衣,分别坐在了代表一对儿新人“高堂”的位置,喜笑颜开。 “小鱼,小鱼!”在拜堂的间隙,周钰恆悄悄喊陈欺霜。 “怎么了?”陈欺霜赶忙小声回问。 “我突然肚子疼。”周钰恆脸色难看。 “怎么会突然肚子疼?”陈欺霜差点儿站了起来。 周钰恆赶忙扯住他:“嘘,小声点儿,没事的。就是‘人有三急’——拜堂结束,我恐怕要出去一下。” 陈欺霜突然有些明白了,他板着脸,语气有些严肃:“是不是小百灵那个捣蛋鬼又给你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药了?” “……是她吧。我刚喝完一杯茶,肚子一阵阵的绞痛。”周钰恆有气无力地说,“现在好像又有点儿好了。” “那你等一会儿就快去吧!” “可是,敬酒……” “你放心!交给我吧。” “……很多桌,你……你先替我顶一下,等我回来换你……” “没关系的。我自己就可以了。你一会回去好好休息吧!”陈欺霜满脸的自信。 果然,“送入洞房”的声音一落,周钰恆便匆忙地跑向了后院。 小百灵看了下“躲入了洞房”的周钰恆,又看了看正在挨桌敬酒的陈欺霜,像是突然开窍般地“哦”了一声。 “原来是‘嫁’不是‘娶’啊!就说嘛,‘龙凤’读起来才顺口的呀。果然是——青龙使更威武!” 说完,便蹦蹦跳跳地帮着别人向陈欺霜灌酒去了。 几乎同一时间,月姨却长嘆了一声。 她望着陈欺霜来者不拒的饮酒样子,不由得再次忧心了起来:“这小霜也真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他日后不能被小钰儿给欺负了吧?” “嗐!你就爱瞎操心。我看小霜那孩子也挺聪明的,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揣着明白装煳涂呢?我看他倒像是故意在纵容小少爷。”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看不懂。” * 当众人齐心协力地将被灌得不省人事的陈欺霜丢进新房里时,周钰恆正第七次从茅房回来。 “恭贺新婚啊!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就不耽误你这位新郎官的好事了,兄弟,努努力啊!” 被“委以重任”的众人打趣着周钰恆,还向他露出一副“我们都懂,你什么都不用解释”的那种高深莫测的表情。 周钰恆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陈欺霜伸展了四肢,一个人占了整张大床,还“嘿嘿”地笑着说醉话:“……这次,我——先下手为强了。嘿嘿,让……你——一直算计——我。嘿嘿嘿嘿。” 陈欺霜边说着,边翻身抱住被子,打起了唿噜。 周钰恆刚想上前替陈欺霜将易容卸掉,腹内又是一阵剧痛,急忙又向茅房奔去。 重新回到洞房前,他又一次重复了沐浴、更衣、薰香之类的繁琐动作。 折腾到此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直到此时,他吃的解药才开始发挥作用。 床上的陈欺霜睡得极香,整个人已经横了过来,一条腿还踩在了地上。 周钰恆轻轻推他:“小鱼,你醒一醒。洗漱了再睡。你一身的酒气。” 陈欺霜哼哼了两声,熟练地将周钰恆的胳膊搂在怀里,将踩在地上压麻木的脚,向回缩了缩。 “你倒是睡得香,折腾了我,你开心了吧?”周钰恆无奈地笑望着陈欺霜,忍不住伸手在他的鼻子上颳了一下,“你说你,怎么学做坏事倒是学得这么快?” 陈欺霜皱着鼻子拍开了他的手,嘴里还嘟囔着:“小五哥哥,我真的是困得受不了了,你让我再多睡一会儿吧……” “该有的仪式还是得有的……好吧,你睡吧。” 周钰恆认命的替陈欺霜拆着编好盘起的髮髻,还要小心翼翼地避免弄疼他。 寒冷的冬夜,生生累出一身的汗。 “你可别说我敷衍你,这实在是……” 周钰恆刚起身拿来梳子,陈欺霜已经顶着一头乱髮,拱进了枕头下,只留了半个后背,对着周钰恆。 “……梳梳头,一梳到白头……与君结髮,生死两不离……早生贵子……嗯,这一套可以免了。也就只剩下喝交杯酒了。” 当周钰恆倒回交杯酒时,陈欺霜又睡回蜷缩身体抱住双膝,这个他常用的姿势了。 周钰恆嘆了不知今晚的第几次气了。 他将两杯酒一起饮尽,俯下身子,将一点点的酒渡进了陈欺霜的嘴里:“好了。这也算是喝过交杯酒,行过合卺礼了。” 他先替陈欺霜收好了髮簪。 古玉髮簪上雕着交错的凤纹与云纹,玉身通体柔和白净,入手温泽细腻,在昏暗的喜烛下,发出温润的白光。 又替他褪去繁复华丽的外袍,解开腰封,摘下配饰,除去中袄,最后脱下鞋袜。 第176页 其间,陈欺霜一直不舒服似的动来动去。“灭影”也始终死死地扣在手中,怎么也不肯松。 “好了。不折腾你了。”周钰恆也褪得只剩中衣,掀起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 被子里面被陈欺霜的体温暖得热热的。 周钰恆刚想伸手搂住陈欺霜,却不料陈欺霜先一步凑了过来。他像小狗似的,先用鼻子嗅了嗅,发现是熟悉的味道后,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嘆,随后,将头扎进了周钰恆的怀里,用握紧“灭影”的那只手,紧紧抓住周钰恆胸前那片衣襟,伸展开了身体。 “灭影”掉在床上,发出了沉闷的“咚”声。 周钰恆用力地亲吻着陈欺霜的额发,暗色的眸光中,压抑了翻涌的情潮:“你可真是……” * 三更刚过,周钰恆正睡得迷迷煳煳,突然感觉陈欺霜用脚在勾自己。 “喂,周小五,我渴了,你去帮我倒杯水呗?” 陈欺霜一双眼睛,在黑暗的夜里,熠熠生辉,发出夺目的光。 “哦。”周钰恆揉着眼睛,掀开被子,起身去外间炉子上,倒了杯温得正好的水,回来递给陈欺霜。 陈欺霜乖乖喝完水,在周钰恆重新回到床上时,贴过去,轻舔着周钰恆的耳朵,呵气笑道:“听说你很早就在研究‘软凝脂’的用法了。小五哥哥,我不会用,你教教我呗?” 周钰恆还没来得及惊讶,已经被陈欺霜用手勾着,褪去了中衣,吻上了锁骨。 “……消耗你些体力,省得你整晚折腾我……”陈欺霜抬起头,望着周钰恆,狡黠地笑。 他伸出舌尖,轻舔着唇角,像只小妖精。 周钰恆不说话,拉起他,吻上了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除主演外,请工作人员等,速速退出片场。 拉灯拉灯。 好了,都散了吧—— 第84章 第七十八章 “恭迎魔尊出关!恭贺魔尊神功大成!” 魔教总坛的会客大堂,热闹非凡,乌泱泱一片攒动的人头,都是接到消息前来道贺的魔众。 尤为难得的是,魔教七大门派之首,竟也齐聚于总坛,静候在大堂,等待白元奉的闭关重出。 白元奉自巨大的阴影后,缓缓地拾步而出。 冬日的暖阳直晃晃地刺痛了他的眼。他抬起手来,遮住了微光。 阳光在他的发间撒下莹莹点点。 人间最恨是相思,相思起,华发生。 白元奉一头乌髮,尽皆变白。二十多岁的青年,远远望去,竟如同知天命之人般的沧桑与憔悴。 教众们争相的“恭喜”声,径直地哽回了嗓子内。分明面带质疑,却一个字都不敢多提。 ——白元奉的现状,正似当初老魔尊发疯时的前兆。 老魔尊的癫狂、痴情、恣意,他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復仇理念,他的白髮染血、一马当先的疯狂杀戮形象。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深入人心。 魔教内但凡上了些年纪的人,一经提起,都是心有余悸,无限唏嘘。 本该人声鼎沸的大堂,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陈欺霜不露痕迹地靠向周钰恆,轻轻伸手,扯了他一下,眼内隐隐有着商议和哀求之意。 周钰恆虽然面露不忍,但仍立场坚定地狠下心肠,缓慢却坚持的摇了摇头。 这一幕恰巧落在了白元奉的眼中。两人默契无间的无声交流,看起来,竟然格外的刺眼。 他下意识的向自己左前方的位置望去。 那个本该属于那名笑靥如花的青年的位置,如今被鹤髮白髯的前任“白虎”占据了。 同样,他的右手边,属于左护法的位置,端坐的是位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是血盟教的前“青龙”。 那个白元奉右后方高台上,曾经属于韩莹湘的魔教大祭司之位上,满是皱纹、面无血色的老婆婆正将瘦如枯枝的苍白手指,交叠着扶上祭杖。 从外貌上看,三人虽已老朽得不堪重任,但与人对视之间,眼底的精光,仍旧夺人心魄,有着不亚于鼎盛状态下青壮年武者的压迫性力量。 白元奉重新启用了“老傢伙们”。 也是他的父亲——白远默留给他的股肱之臣。 黄溯回身着黑色玄武使的服饰,将自己隐藏在了大厅的最边角。 韩介穿一身白底红纹的朱雀堂众服,顶着扎眼的红色,站在了南疆五毒教新少巫的身旁,远远地离开了曾经属于他的、血盟教的、最中间的位置。 青朱黑白四色依旧排开,却已不似往日那般的亲密无间。 * 白元奉轻抖鸦羽似的墨色大氅,坐上了魔尊高高在上的宝座。 “魔尊!武林盟简直蹬鼻子上脸,不要脸至极!我们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请魔尊下令开战,允许我们去宰了那群正道败类!” 先一步站出来的,是名魔教没什么名气的帮派的小头目。他的教派属于魔教“弃守”之地,受害颇重。看到魔尊归位,于是忍不住第一个跳了出来,义愤填膺的陈词。 白元奉沉默不语、心不在焉。 于是,又有人站了出来。 第177页 “临武门打着‘匡扶正义’的旗号,公开对我教派烧杀掳掠。他们烧毁了我们的家,杀光了我们的男人和孩子,更对女人们……这群噁心的、该千刀万剐的禽兽!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我弱水门要请战!不死不休!” 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妆容狼狈,看得出是临危受命,手执着弱水门的权杖,眼内含泪,倔强的咬住下唇。 她的身旁,所剩无几的同门,同样年纪的几位少女,正在抱头痛哭。 大堂内各教派似乎都受到了感染,一时间群情激奋,都忍不住站出来指责怒骂武林盟的恶行。 “我忘忧堂,请战!”忘忧堂新任掌门,披麻戴孝,一身素白,手捧双亲的牌位,话一说完,立刻抬起一双悲愤的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白元奉。 他身侧站满了强忍着悲愤,眼神内同样凝着执着復仇信念的同门。 “受够了正道的鸟气!他们凭什么以正派自居?他们杀人就是替天行道,我们抵抗就是滥伤无辜?啊,功过也不过是一张嘴!我第一个不服!我们血屠堂也要参战!揍他们这帮畜生!” “对!杀光他们,报仇!” “我们又不是打不过他们,辛辛苦苦的习武,不是为了当个窝囊废!” …… 骂嚷声还在继续,但所有站出来的人,都只是在指责武林盟,却不约而同的、有意的避开了一个极其敏感的话题。 五毒教、劫音堂、合欢派、弦兽岭、蛉螟洞、天尸教、昙泽门为首的魔教七大门派,因为自身实力较强,又素来与正道的某些门派有些往来,在此次以武林盟为主的正道发起的单方面挑衅中,所受的波及较轻。 七位魔头都在冷静的观望。 显然,他们都是为了其他更高的目标而来。 合欢派门主花容夏缓缓吹着指甲新涂染的丹蔻,轻轻巧巧地接过儿子花谢秋躬身奉上的香茗,略启朱唇,便将满室的喧譁声压了下去:“战又不战,降又不降。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这些可怜人,被那粗鄙的壮汉欺负。害得我们这些弱质女流啊,跟着整日里担惊受怕的。——啧啧,你这魔尊当得可真轻松。” 劫音堂堂主渠从归,接过合欢派花容夏的话头。他一副中年文弱书生的打扮,虽说出的话斯文有礼,却是字字诛心:“吾闻劳心者役人,劳力者役于人。堂堂魔尊,弃能者不用,使智者不谋,何以为‘尊’?” “对!如果你不肯应战,倒不如早早把天魔令交出来,也好让新魔尊带领我们血战至死。至少要好过当只缩头王八蛋!”五毒教新任少巫是那图朵的亲妹妹。少女扬起纤细修长的脖颈,说起话来直来直往,毫无顾忌。 “阿米朵,你不许胡说!”韩介低声呵斥她。 阿米朵非但不肯闭嘴,反而站了起来。她将纤纤玉指,直指向了高座上的白元奉,对韩介不服气地反驳道:“你还护着他!姐夫,如果不是他,我的那图朵姐姐又怎么会死?!你可以忘了与武林盟的仇,我们五毒教却是永远都不会忘!我们会流干最后的一滴血!此战必应!” 面对少女的咄咄相逼,韩介低下头,愧疚地躲开了她的视线。 倒是角落里,发出了一声冷笑,打断了少女的指责。 “放肆。”黄溯回自角落走出,自暗影内,走至光亮的大堂中央,“魔尊不开口,你们倒是先急着就下了决定。还真当我们血盟教无人了?懂不懂规矩。” 回应着黄溯回的话,一只急速旋转的茶杯盖,直奔着黄溯回的脸面而来,疾得似一团白光。 侧面闪出了一条白色的身影,挟住了这团白光。 白虎张至尚双手端平了茶杯盖,送还给了昙泽门的门主:“门主你可千万拿稳了,别到处乱丢东西。” 冷冰冰的美女门主接过茶杯盖,直接丢在了地上。她将茶杯盖摔得粉碎,同时,不屑地轻吐了四个字:“废话。废物!” “说得好!哈哈哈,黄口小儿,也敢跟我们谈规矩?”蛉螟洞主金通,一位五六十岁穿着松松垮垮烂麻衫的干扁老头,每说一句话,便向前走一步,每走一步,身体也跟着胀大一分。 当他站到黄溯回的面前时,整个身体已充盈得似半座壮观的小山,呵呵笑着,俯视黄溯回道:“我倒要见识一下血盟教这‘有人’的规矩!” 说着,抬起蒲团似的大脚,对着黄溯回,当头踩下。一脚之威,力量之大,地砖层层粉碎。 黄溯回贴地翻滚着躲了过去,回手自腰间拔出锥枪“无关风月”。一枪,扎向蛉螟洞主的巨足。 尖锐的枪头却扎不进去,枪尖带着火星,顺着蛉螟主人的脚背,向侧一路下滑,扎进了大脚旁边的地面。 另一只巨足随即又向黄溯回侧面踢来,左脚右□□替,接连不断。似乎将黄溯回当成了任人戏耍踢弄的石子。 蛉螟洞主哈哈大笑。 黄溯回再次避过。他站直了身体,面上已经明显有了些恼怒之意。 还不待他认真应对,他身侧倒先颳起了一阵旋风。 白虎张至尚炮弹出膛般地沖了过来,向老人家撞了过去。 他撞完了人,怕了拍手,直言不讳道:“年龄大了,就别穿着碎步片四处乱晃。有伤风化,不太好。” 第178页 蛉螟洞主单足撑地,向后滑出了十几步,碾碎了五六块巨石方砖,才止住了去势。 他本想对晚辈略作教训,却反倒先被晚辈如此说教对待,一时脸上青白交错,也有了些火大。 眼看着三人再次交上了手,阿米朵先嚷嚷了起来:“二打一算什么本事?金爷爷,我来帮你!” 少女手抚骨笛,婉转悠扬的小曲儿随即而出。 蓝色、赤红的几条小蛇,刚刚探出头来,她的手腕已经被韩介捏住了。 韩介打断了她的纵蛊之术,有些严肃地再次呵斥她:“你先别跟着胡闹。教主自有决断。” 他说着,像是不敢再看阿米朵般,主动站了出去。与张至尚、黄溯回联手应对蛉螟洞主。 “好个血盟教。你们以多欺少,想要三个打一个?我可不答应。浔图,娅娅,上去咬他们!” 弦兽岭十四岁的少年岭主索图亚,入乡随俗地穿了一件中原人的棉布长袍,身上配饰则保留了故乡的原汁原味。用动物巨齿与指爪做额头和颈臂的装饰。披着半幅似狼皮的坎衫,腮颊抹作了红白相间的两色。 他拍了下那只叫做浔图的、比更成年男子更为高大的白狼,又驱使着叫娅娅的半人高白脸巨鹰,上前协助蛉螟老人。 他黝黑稚气的脸上,露出了些少年特有的逞勇好斗的兴奋神情。 与此同时,又响起了“叮噹叮噹”的摇铃声。 原来是劫音堂主渠从归,他挽起宽大的衣袖,露出了两只手腕上,红绳穿结成串儿的十只小金铃。 小金铃随着双手的振击,有节奏地扩散出蛊惑人心的铃音。 铃音在内力的催动下,袭向了韩介。 韩介正在独自面对白狼浔图的扑咬,却被突如其来的铃音控制住了身体。他僵直着全身,一动也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白狼,张开巨齿,咬向了自己的脖颈。 青龙与朱雀几乎同时出手。 陈欺霜后发先至,伸手将韩介抢抱了出来。“惊鸿”长鞭则携破风之势,一鞭将白狼抽得倒飞了出去。 白狼低声呜咽着,蜷缩着退回了索图亚的脚下,在主人的安抚与示意下,转而扑向了抽鞭打它的周钰恆。 “呦。连从不出手的朱雀使也动手了。”一直旁观的合欢派的花容夏,翘起兰花指,轻轻用丝帕沾了下唇角,媚眼如丝地笑着示意花谢秋道,“儿子,你也下场陪你的朋友玩玩去吧。” 花谢秋笑应着,一下场,先将扑向周钰恆的白狼狠踢了出去。 然后,才是客气地执着精钢骨扇一行礼:“朱雀使有礼了,我来陪你练练手。” 朱雀鞭退巨鹰,回礼道:“客气客气。” 昙泽门的美女门主,见青龙使出手,当即不再犹豫,如鬼魅般地衔了过去。 五大门派联手针对血盟教。在场上的几位魔头更是毫不吝啬地施展着各自门派的绝学。将魔教“见面决强弱,强者即为尊”的传统,发挥了个淋漓尽致。大有要将血盟教拖下魔主地位的态势。 只有天尸教的凌肃箫是真心诚意的两边都劝的:“几位先消消气。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论这些意气之争?我们静候魔尊的裁决啊……” 场下气氛高涨,显得高台上越发地冷清。 鬚髮皆白的右护法,低声提醒白元奉道:“他们随便玩玩倒也就罢了,但看现在,再任由他们胡闹下去,怕是会伤了各派之间的和气。” “嗯。”白元奉略点了头,示意已经知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人名有些多,但是也不用记。随便看看他们的技能就行。 反正后期想记住,也都是可以记住的。 第85章 第七十九章 “你们想要的,无非就是这个。” 白元奉依旧坐在高位上,只冷冷地眄视着脚下的教众。 一块巴掌大小雕琢精美的琉璃令牌,出现在了他的手上。不肖多看,人人都懂那是什么。 光彩流转的“天魔”二字,如一种神奇的魔咒,立刻平息住了总坛大堂内躁动不安的气氛。 见到“天魔令”现世,再心有不甘、情有不愿的人,也只得俯下身子,低头跪在了白元奉的脚下。 “圣火不熄,天魔长存。魔尊千秋万福!”所有的人,停止了争斗,跪地三唿。 “只可惜,它对我已经没用了。你们谁要,拿去吧。”白元奉像是拿不稳似的,任由“天魔令”自手间跌落至脚下。 将象徵着身份的令牌弃如敝履,似乎正映证了白元奉一向坚持的“厌战”理念,表明了魔尊的某种态度。 教众一片愕然。 “懦夫!”弱水门新任门主不顾旁人的拉扯,站起身,声嘶力竭地对着上位者吼叫,“你就是个懦夫!魔教迟早会毁在你这个窝囊废的手上!” ——她疯了! 几乎所有人同时在心底低嘆。 弱水门仅剩的几名少女,已经有人当场被吓晕了过去。剩余的几个,勉力维持住清醒的意识,但也都嘴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天魔令’第八条,言语辱及上位者,可当场诛杀。” 新任左护法、血盟教前任“青龙”,一边心平气和地念着魔教教令,一边从高处缓缓走下,轻而易举地掐住了弱水门主的脖颈,将人举至了半空。 第179页 少女双腿悬空乱踢,脸色已然憋成了酱紫色。仍不死心地用手去抠那只锁喉的铁钳,挣扎着,向魔教左护法脸上吐去:“除了……只会欺负……自己人……呸,废物!” 左护法并不在意,继续收拢五指,想要当场将少女刑决于手下。 缓慢的处决动作,让少女在窒息中挣扎,除了要延长她的痛苦,达到重树血盟教威严的目的,更是为了震慑全场,降服反抗者的人心。 受到警告,七大门派中,四大门派已动。 昙泽门的美女门主,如游走的蛇,无声的连人带暗器,一同贴上了年约半百老者的喉结。阿米朵驱使数只半指甲大的小虫,飞落至新任左护法的发间。索图亚身上一只灵动的小貂,如一抹白光,扒住了左护法的裤脚。 杀意已浮,杀机已现。 待劫音堂的金铃一响,四人同时出手。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小虫跳起,塞住了金铃,小貂自半空中爆体裂开,匕首掉落在地。 陈欺霜道了声“得罪”,接住已经昏过去的少女,交到了她的同门手中。 他低垂着眼睫,落下的细密阴影遮住了眼睛,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只盯着左护法屈指放在颈侧的手,解释着:“前辈莫急,教主尚未发话。” 一切发生得太快,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也只有离得最近,同样精于潜行暗杀的昙泽门主,才勉强看到了左护法与青龙使间的交手。 她的匕首是被左护法击落的。 左护法以一敌四,快若闪电般,瞬间破除了四人的联手,更险些同时收下四条人命。 青龙使则从容地护住了几人,且与左护法过了十几招后,才稳妥地接下少女。 不过,两人既没有激烈争斗到动用武器,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及情绪波动。 甚至连血盟教本教之人都淡定地选择了漠视。 可见,也只是如日常切磋般,在很随便的玩玩。 ——我甚至明明已经很清楚地看见了他们的出手,却连一招都接不下来! ——这两只怪物,强得可怕。 ——这也仅有两人罢了。血盟教的实力,确实是深不可测。 昙泽门主原以为,能够堂堂正正地与血盟教实力最强的青龙使斗个平手,已经具备了问鼎魔尊之位的实力,此时,却突然觉得有如一片阴云压顶、一座无法攀登的高山伫立在前,留给自己的,只有无尽的绝望。 抱有同样想法的,是其他的六位魔教门派的掌门。 本来就是各有心思、暗怀鬼胎,想借着“请魔尊主持公道”的名义,胁迫白元奉就范。 却没料想到,世间尚有一话,叫“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蝇营狗苟的小伎俩,都登不得台面。 ——如果魔尊早有心思动手,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是在场每个人心中都想要吶喊出的后怕之语。 现在倒好,逼迫不成,反先将己身放在了这么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哈哈。有意思。”左护法环视了一周,武者的精纯气场,压迫得身边人,全部瑟缩着跪倒在地,“看来不服气的人,还有很多啊。” 青龙使不再说话,也不再阻拦。他退后了一步,真的如所说那样,静等着白元奉的发号施令,并将手放在了傲雪剑的剑柄上。 白元奉就是在这种人心惶惶,嘈杂而又混乱的局面下开口的。 他的声音很低沉,极平缓,醇厚洞庭又充满磁性。 如明知慈父坐在高座上笑看打闹嬉戏的孩子般,当孩子们出现纷争时,也必先将求助的目光,寄託于慈父的裁决。 白元奉一开口,全场的躁动、浮荡、不安,立刻被平復了下来。 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他一个人的音色在缓缓地流淌。 “是我家教不严,让诸位见笑了。我在这里代为赔礼。”白元奉说着,果然在魔尊宝座上,微微俯欠下身子。 左护法回归至魔尊的右手边,青龙使则重新跪在了阶下。 魔教众人连忙口称“不敢”,俯身面对教主,以示尊重。 “早在家父在世时,‘魔教’一词,就已经是武林名门对我等‘不入流’门派的统称。 但是,几十年过去了,有多少门派已经彻底消失了。 我们。所谓的‘魔教’,依旧屹立在这里。 我们几十年来,共担风雨,同享荣耀,早已是休戚相关,不分彼此的存在。” 白元奉自宝座上起身,缓缓步下台阶,站入人群之中。 “你们对我来说,正是一直陪伴我的家人。” “如今家人有难,我又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管?” “荣辱与共,不死不休。” “——一切,如你们所愿!” “魔教,应战!” “教主千秋万福。圣火不熄,天魔长存!”血盟教教众在左右护法及四使的带领下,率先跪下身去。 “圣火不熄,天魔长存!”七大门派掌门亦心悦诚服地跪了下去。 “圣火不熄,天魔长存!”魔教教众们也跟着匍匐在地,大声高喊着口号,诚心诚意地沐浴着天魔的荣光。 第180页 * 第二次正魔大战,以魔尊白元奉出关、魔教积极应战为契机,终于全面打响了。 战火绵延万里,由遥远的边疆,一路烧遍了整个中原。 白元奉率领魔众,站在“天下”这盘大局前,踢倒了华山,踏平了嵩山,抹去了恆山…… 他运筹帷幄,身先士卒,一头白髮,在风中猎猎招展。 惊得武林正道闻风而逃,肝胆俱裂。 随着魔尊神功大成、復出后风光无限、无人敢与之争锋,一种传言也悄悄地在魔教众人间流传了起来。 ——魔尊是杀人饮血的怪物。 这个传言,得到了多人的证实。 但每一人,谈起此事时,用的多是尊敬的口吻、谦卑的态度和隐约的憧憬。 没人感到害怕,也没人意识到任何不妥。 “魔神再世”,似乎成了正魔大战中,魔教必胜的保障。 * “主人,我假扮您的事情败露了。请主人责罚。”影卫冬青连夜赶回魔教,将周家家主的亲笔信递交给了周钰恆,“周家家主赶我回来,请您速回周家。” 周钰恆头也不抬:“哦。伯父生气了?信上都写了些什么?念来听听。” 冬青拆开信封取出信纸,照读道:“‘周公子你可真是好大的手笔啊!给我速速的滚回周家来!不要让我亲自去血盟教请你!’以上。” “哎呀。果然是气得不轻,连‘见信速归’都不肯用了。”周钰恆听后笑得开心,提笔拢袖,将毛笔放回笔搁,“来,拿给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惹得大伯如此不悦,可真是罪过。” 冬青忙递过信纸。 周钰恆尚未等接过,倒先像笑岔气般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边咳边用手帕捂嘴,去摸怀里的药。摸到了,随便倒出几粒,看也不看,就着冷茶,咽了下去。 他像没事人一般,倒是把冬青吓得脸色煞白地跪在了地上:“主人,您怎么会无端地咳出血来?” “嘘,小声点,别大惊小怪的。天干物燥,有些上火罢了。”周钰恆不在意的敷衍冬青,随手接过信,啧啧赞嘆道,“瞧,这愤怒之意,可力透纸背。好字啊,好字。” “主人……”冬青还想再劝,周钰恆却不肯理他。 他重新又捉起了毛笔,边沾墨写着,边不放心地叮嘱:“不准在他面前多嘴,否则我定不轻饶你们。——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下去吧。” 冬青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也知道继续劝下去,不过是徒劳。于是,只能闭紧了嘴,起身退了出去。 两兵交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周钰恆事先派黄离至川蜀,掏空了武林盟周边一切可供应战的粮草、装备与马匹。 如果这在夏季,大侠们尚可依仗着身强力壮,强行支撑。但这是在阴冷寒湿的冬季。武林盟不得不抽调更多的人手,去更远的地方,调用物资。 这也多半是周家家主在信中藉机嘲讽的“好大手笔”的由来。 当然,也同样是周钰恆依旧坚守在魔教的理由。既要保障魔教物资的供给,又要想法设法地限制武林盟资金的调配。 但他所受的内伤过重,又强行运功压制,已经不能再伪装得更久了。 现在,只能祈祷正面战场的速战速决,以及早期谋划的“外物制约”能派得上用场。 “咚咚咚”。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是我。你在么?我来看看你。”是陈欺霜。他先在门外轻轻地打着招唿。 周钰恆刚想起身迎接,倒先注意到了手帕,忙眼疾手快地塞进了怀里,这才沉稳地回答了一句:“在。请进。” 陈欺霜悄悄地推开了门,见周钰恆自案牍间抬头望来,只蹑手蹑脚地走近周钰恆身边,将一碗冒着热气的燕窝银耳雪梨羹放在了周钰恆的面前。 “我没吵到你吧?听说你还有些咳嗽,给你准备了宵夜,你快趁热喝了吧。”他有些不太好意思的伸手挠了挠脸,低头盯紧了鞋尖,“可能是不太好喝。但是我是尝了后才拿来的,吃不坏的。” 周钰恆刚道了声谢,正举着调羹要往嘴边送,闻言顿时听懂了陈欺霜的话外之音,于是忙撇开调羹,直接捧起了碗,笑道:“你亲手做的,我一定爱喝。”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一口饮尽的,但是吃完后轻轻咂了下嘴,发现味道竟然意外的不错。 可见陈欺霜这次确实是用了心的,也一定努力了很久。 周钰恆的心底有些温暖,他很认真的笑着,也很认真的夸赞道:“味道真的特别好。很好喝,我很喜欢。” 陈欺霜听到夸赞,有些止不住的开心。 他本来是想三步并两步跳到周钰恆面前的,但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于是有些矜持的,一步步蹭到了周钰恆的面前。 “周小五,这么晚了,你还不准备睡啊。”陈欺霜问。 “只剩这最后一些了。我马上就回房。你可以先回去等我。”周钰恆递小手炉给他,见陈欺霜欲言又止,又笑道,“不过,如果你现在还不困,也可以先坐着陪我一会儿。” 第181页 “哦。”陈欺霜拎出一张靠背椅,倒骑着,坐到了周钰恆的对面。 “你别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自己先找些别的事情做吧。”周钰恆隔着一张桌子,伸手揉乱了陈欺霜的额发,再次笑了下,“稍等我一会,马上就好。” 也只静了片刻,陈欺霜小声的喊道:“小五哥。” 周钰恆头也不抬地立刻应道:“唔。马上。” “那个,其实,我来,是想麻烦你一件事的。”陈欺霜想了很久,才犹豫着开了口,“我想找你帮我出个主意。” 第86章 第八十章 ——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周钰恆仔细的洗净了笔,并拭干了笔锋,将毛笔收挂回笔架,重新擦干了双手,才轻咳了一声,缓慢地应了一声:“哦。你说,我听着呢。” 陈欺霜将两只手绞在一起,盯着勒得发红的指尖,支支吾吾:“那个……我母亲,你知道的,她被林恩山藏起来了。——她之前明明还住在苏州,我最近失去她的联络了……” “我明白了。”周钰恆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接口道,“我会派人去留意一下苏州那边的消息……” “不是的,你先听我把话说完。”陈欺霜抬头勉强笑了下,又低下了头,“我有些担心——我有个师父,是崑崙派的吴天下。我猜他很可能会知道关于我母亲的去向。我想去青城山,找他问一下。” “现在?正魔交战的时候,你要去青城?” “我也知道有些不合时宜。但是上次在青城时,我曾留心观察过,并没有见到我的母亲,这让我有些莫名的心慌。我想问下消息,最好能跟她见上一面。” “小鱼,你听我说,你现在不能去青城。万一不小心走漏了消息,别人很可能会顺藤摸瓜,查出你的身世。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找人帮你打听一下。” “我……你……那个……你也知道,我的人都不能用了。其实,我只是想找你借几个人……” “所以说,你还是想去?” “……对不起,我速去速回,会保证安全的。” “不行。我不同意你去青城。” “小五哥,我只偷偷去看一眼,一旦确认我妈妈平安无事了,我马上就回来。” “哦。所以——你是想让我送自己的人去死么?”周钰恆突然莫名其妙地发起了火,他面露不悦地逼问陈欺霜,“你到底有没有替我考虑过?陈欺霜,你难道是想利用我么?这种时候,你带着我的人上青城?谁知道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不。我没有。”陈欺霜尴尬地咬了下嘴唇,“我只不过是想问问消息……算了,你这边如果不方便,那么我自己去,也是可以的……” “哦。我懂了。你是想以自身作筹码,逼迫我出手帮你,对么?” “周钰恆,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陈欺霜有些难以置信这些话竟会是从周钰恆的口中说出来的,“我只是……想同你商量一下。” “商量?”周钰恆使劲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了过激的情绪,“那好。我不准你去。你会听我的么?” “为什么?因为她不是你的母亲,也难怪你会不担心!”陈欺霜一时心急,口不择言。 他说完后,立刻后悔了起来,眼神躲闪了下,勉强挣扎着辩解道:“……我母亲一直跟着林恩山。这一次战况激烈,我又突然失去了她的讯息。我怕……她会受连累。不是有意针对你的。我不该沖你发火的。对不起。” “所以,你还是要去。你有没有想过,这很可能是林恩山在故意利用你?” “那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我母亲跟了个人渣,我还不能把这个人渣打死!你难道要让我亲眼看着我妈妈,为这个人渣陪葬么?” “你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了。说到底,你也还是林恩山的儿子。也难保你不会因为恻隐之心,或者其他的什么理由和藉口,就向他通传我们这边的消息。 ——通知冬青,给我寸步不离地盯紧陈欺霜。 ——陈欺霜,我劝你最近最好能老实安分一些。” “我没有!”陈欺霜反驳着,他看见周钰恆冷酷绝情的脸,突然间,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发苦,“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看我的?” “……对。如果你有任何的异动,我会毫不犹豫地向教主揭发你。” “好。我懂了。我会老老实实的,不劳你费心了。”陈欺霜深深地看了周钰恆一眼,径直推门走了出去。 周钰恆目送他离开,既不阻拦,也不劝解。 他一直维持着冷冰冰的态度,直到陈欺霜走得足够远,远得再也听不见一丝声响,才拄着桌角,面色苍白的呕出了一口鲜血。 “主人……” “咳咳……没事。你最近别跟着我了。跟冬青一起,把人给我仔细看住了……关键时刻,如果真的别无他法,你们帮我保护好他。” 第182页 “是。” * “下一步,您有什么计划?”合欢派门主花容夏和颜悦色地向这位比自己小了近一辈的晚辈虚心请教。 “我建议魔尊可以先拿下五岳剑派。除掉泰山派,彻底踩断中原武林名门正派的嵴梁骨,让他们再也站不起来。”血屠堂堂主积极出谋划策。 “还是应该先攻上青城,消灭武林盟。如此一来,武林正道群龙无首,必会先自乱阵脚。”劫音堂堂主渠从归明显意有所指。 “上一次,我们就是在青城栽了个大跟头。也难保这一次,他们,也就是武林盟,不会早做防备。攻其不备才是上策,我贊成先打泰山。” “这样首尾不易相接。擒贼先擒王。如果捉住了武林盟主,以此为胁迫,逼迫武林正道俯首称臣,如老魔尊当年那般,能尽快结束争斗,减少伤亡。”天尸教凌肃箫抬出前任魔尊白远默,支持先攻打青城。 众人意见不统一,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在白元奉身上。 他们恭敬地等待着魔尊的定夺。 白元奉手指轻敲扶手:“既然对方的地盘不利于我们的发挥。我们何不专程为我们的敌人制造一个战场呢?” 隔天的交战,魔众狼狈逃窜,溃不成军。 魔尊白元奉领着教众败退三十里。 正道门派趁机向前,收回了失地。 魔教再次溃逃躲避。 失而復得的正道士气大振,忙趁胜追击。 正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武林盟主却紧急下令,全线收兵。 正道魔教分作两处,以一条冬季干涸缺水的河床为界限。魔教最前线背靠着荒山秃石扎营,正道的最前线则选择了向阳面的上风向凸地。 * 林恩山在武林盟内主持大局。 “终于,还是晚了一步。”林恩山眼底有着深切的忧虑,“白元奉已经将噬血的魔兽们尽数放进了中原。这是中土百姓之灾,也是天下苍生之祸啊!” “盟主,不用担忧。我们一定能将这些邪魔妖人驱逐出去!” “对!蛮地之人,休想侵占我中原大好河山!” “守卫家园乃我当代侠者的本分。不畏流血,虽死犹荣!” …… 台下是清一色的年轻面孔,有着少年人的朝气与活力。 同样,也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与青涩。 ——也好,至少要强于魔教强弩之末的苟延残喘。 ——我走的每一步,都没有错。 林恩山无限疲惫地用两指去按压鼻骨:“你们觉得,在魔教正气焰嚣张的时候,白元奉主动领兵后退,为的是什么?” “那还用说?我中原人杰地灵,兵强马壮,他们当然是害怕了!”年轻的孩子高喊着应答。 他的发言,迎来了一片附和之声,还间杂着善意的掌声与叫好声。 “或许,他们是顾及魔教总坛,害怕我们分兵过去打击报復?”温婉婉思索之后,慎重地开了口。 燕顾则是一脸的愤慨:“也应该有见好就收的意思。毕竟,他们烧杀掳掠去了不少的东西。分赃不均吧,这群可恶的野蛮人!” 郑成思想了想,也开口道:“物资的调配,战力的分布……他们需要有一个大局观。将战线回收,是避免将手伸得太长,力有未逮。所以准备收缩控制战场,便于指挥应变。” 轮到木凭语,他在林恩山的注视下,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打累了,想歇歇”的答案。 李染枫第一次没等林恩山的指示,主动站了起来,一语切中要害:“诱敌深入!” 林恩山听完答案后,也不评点,只笑眯眯地示意李染枫,可以进一步分析解释。 李染枫走到了最前方,他单手拍在了悬挂着的地形图上,先综合了所有人的意见,总结道:“魔教掠去不少东西,既要考虑内部利益的分配,也需要缓下脚步提防我们的偷袭,同时,还需要全面的掌控战场。 但最为关键的一个点则是——环境。 中原的气候,尤其是北地的冬天,干燥寒冷,很明显令他们感到不适应。 我注意仔细地观察过:那位驱兽少年座下的巨兽,遇到冰雪时,明显有睏倦与畏惧之意;那位南疆奇装异服的少女,操控的虫蛇,也多萎靡不振,很明显是不适应这样的气候……他们拖不起,只能速战速决。 所以,他们需要选择一个点,一个有利于他们的战场。” 李染枫将手指放在图纸上圈了一个圆形:“这里,地形复杂多变,在他们熟悉的范围内,又是两侧战场的交会处,不会有水淹火起的威胁。 这有利于他们分散我们集结成阵的进攻方式,从而施展他们的旁门左道。 明日之争,他们有极大的可能,会将我们的人,引到这里去。 魔教是想将此处作为一个天然的陷阱,将我们,整个武林盟,尤其是盟主,一起卷进来,拖进泥沼,一举消灭。 我冒险猜测,白元奉将会以身做饵,引诱盟主现身,以达到他们用最少的兵力最快制服我们的目的。” “哈哈哈,好啊,一局定输赢,很符合我这个老人家的心意嘛!”林恩山手抚短须笑得开怀,眸中却另透出一抹精光,“想引我入局?有勇气。那么,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呢?” 第183页 第87章 第八十一章 薄雾笼罩着无垠的雪色,冰河如萦带,蜿蜒着远去。连绵的群山间,蓬断草枯,鸟飞不下。 突然间,一声沉闷的吟唱,携带着万千亡魂的悽厉鬼音,震开了风淅山寂的漫漫长夜。 天星上坠下一道残光,照亮了吟唱祭司佝偻的背影。 打扮得如狰狞怪兽似的老病残躯,手持祭杖,边催动着鼓铃,边随着吟唱的节拍踩踏着震撼大地的心曲。 她的面前,是一圈为新生命律动的男男女女。 赤1身1裸1体的二十几人,如同失去羞耻心般,狂乱地喘息着,疯狂到不知疲倦。 终于,其中的一对儿男女,随着咒文吟唱速度的加快,动作也越来越狂野。 在他们互相拥抱着攀登至顶峰时,尖锐的祭杖末端,一瞬间穿透了男子的心尖,取出了他最热血沸腾时的一滴心头鲜血。 祭司举起了祭杖,火势有如风助,勐得扑蹿了起来。 五位面戴诡异面具,身披兽皮的赤脚男人,手持薄刃,沖向了已然恢復了神智,正哭叫着逃跑的男女们。 趁着热血充盈时,沿着嵴樑后曲线轻快的一划,如脱衣服般,借血液的滋润,轻而易举地取下外皮。 二十四张完整的肉皮,二十四具仍有气息的身体,一滴依靠处1子唇间温度温暖的心头热血。 如此血腥的场面在面前上演,偌大平原上的数万人,竟没有一丝质疑。静得如同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古老的吟咏声还在继续。 年迈的祭司每念完一段冗长的祝祷文,都会以手抚胸,发出如气箱鼓动似的剧烈喘息。 同时,也会以祭杖,结束一对躯体的痛苦挣扎。 直到念满了十二段祭祷文,她才抛下祭杖,用双手伸向苍天,发出一声沉自灵魂的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天魔请眷顾您的子民,为他们带来必胜的信念吧!” 她颤颤悠悠地跪伏着亲吻脚下的雪地:“我以敌人的热血,温暖脚下这片雪原;我以敌人的皮肤,唿唤温暖的山风……我以战场上的一切逝去的生命,献给我们最伟大的神!” 一阵微风拂过,吹乱了祭司纯白的头髮,吹过她层叠成褶的皮肤,吹响起祭服上成串的铜铃。 如同响应她的祈愿般,在她亲吻过的土地上,挣扎着顶出了一抹嫩绿。 随后,山风鼓盪,冰河消融,雪原回春。 温暖的微风拂遍了每一位子民的脸。 耄耋老妇激动至热泪盈眶:“三十年了!我终于再次聆听到了您的声音!” 她站起来身来,面对着魔神的子民,坚定的双眼中,宛如溢出了神光,高声颁布着神谕:“荣光加身,所向披靡!” 魔众们排着队,依次上前,接受着祭司的加持。 “哎,到底有没有那么神?怎么跟闹着玩似的?”阿米朵逗弄着指尖的精神抖擞的红色小蛇,笑着问索图亚。 十四岁的驱兽少年,交错着蹭着赤足上融雪的污泥:“这个嘛……至少我的脚没有以前那么冷了。” 说话间,风烛残年的老祭司已经笑眯眯地走到了这些晚辈们的身前。 她抚着渠从归的发顶,叮嘱他要注意保护右臂;抚着花谢秋的发顶,嘱咐他要珍惜身边的人;抚着索图亚的发顶,夸赞他的白狼“浔图”真是只忠心护主的好狼…… 直到走到了白元奉的面前,她纵横交错的如同风干橘皮似的青白脸上,突然泪水泗流。 “可怜的孩子。你内心盛满了多少的绝望、无奈与痛苦。”老祭司哀嘆着,用颤抖的干枯手指,沾着那滴依旧温热的鲜血,点上了白元奉的眉间,“以天魔之心护持你,愿你永守本意,不忘初心。” 直到她点完了那滴鲜红的热血,整个人突然如抽干全部精气神般,迅速地萎靡了下去。 她却无动于衷的,继续平淡地交待着:“……其实,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当你父亲将你託付给我们时,我们,都已经做好了为教派献身的准备了……直到你抛弃了我们,直到你重新找回了我们……还好,我还能撑到重新为魔教尽力的这一天。此生,无憾了。” 老祭司轻抚着白元奉的脸侧,望着白元奉幽深无波的眼眸,笑得自由而优雅。 她迎着东方第一缕晨光,手拄着祭杖,站立着,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感谢您。”白元奉单膝着地,跪在已然离世的老祭司面前,“不会让您白牺牲的。我会让侮辱魔教,践踏玩弄‘弱者’人命的人,万劫不復!” * 天刚蒙蒙亮时,随着初升的万丈霞光,群山之巅,浮现出了一批奇怪的影子。 正道弟子们正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从帐篷里钻出来,已经先被眼前骇人的场景吓得险些尿湿了裤子。 近百条粗如碗口的巨蟒,正张开血盆大口,追赶着,囫囵地吞下一个个活人;上万只赤红着双眼的野牛,发疯似的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几只合力踩踏住一个人后,立刻低头撞击,直到将人剥得肠穿肚烂;成千只一人多高的大狼,跳起来,直接咬碎喉部颈骨;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手掌大的彩色蜘蛛,弹跳着抓住人头,津津有味地吸食享用着人脑…… 第184页 它们没有畏惧心,不害怕同伴的阵亡,不讲秩序,没有出招规律可循。为了杀戮这个唯一的目的,肆意地撕咬,丝毫不忧心自己受到的伤害。 在发狂的动物前,人类的抵抗显得这般的无力与弱小。 “魔教、魔教妖人们打过来了!”来不及穿好衣服,正道弟子连滚带爬地冲上瞭望台。 他还没来得及抓起鼓槌击响传讯鼓点,就被半空中俯冲下来的巨鹰抓扯着,拎上了半空。 索图亚看着从半空落下摔得粉碎的人体,哈哈大笑着抚摸着巨鹰“娅娅”,对身边其他教派的人夸口道:“魔尊带着我弦兽岭就能踩遍整个中原!多了五毒的配合,只不过是为了更加稳妥。” 阿米朵手纵骨笛,亦是一脸的得意洋洋:“几位老人家就暂时好好歇着吧。这里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她嘴边的笑意还没等落下,只见一道如流水似的青光闪过,噼断了她手中的骨笛。 幸好昙泽门的门主迅速的出手替她挡了一下。 “来的是青城掌门李染枫。”昙泽门门主并不是在解释。 她请示般地看了白元奉一眼,在得到白元奉的默许后,立刻领着五六道虚影,向李染枫的方向追了过去。 同李染枫一起赶到的,除了其他的武林盟成员外,还有一直坚守在武林盟主持大局的林恩山。 武林盟主隔着宽阔的战场,微笑着对白元奉颔首致意。 他拍了拍手,身后冲出了排列整齐、千人之众的火箭队。 漫天火蝗似的箭矢成片密集地穿透了发疯动物的身体。 火星一经落地,立刻引燃了汪洋的火海。 动物们骚动着向后撤退,立刻引来了武林盟众的趁势进攻。 正式对决尚未开始,双方主帅已经先以个人风格打过了照面。 “故技重施。老傢伙,来得倒快。”白元奉低头笑着,仿佛像谈起晚餐食材般,漫不经心地差遣着陈欺霜,“你不去陪老人家随便耍耍?” “是。”陈欺霜抓起青龙使面具,扣在了脸上。 回答声音刚落,雪色剑芒凝成一线,与人影一道,化作残光,沖向了对面的林恩山。 “结剑阵,保护盟主。”李染枫同时应对着昙泽门的八人,一边回头向武林盟其他成员下令。 木凭语最先挡在了林恩山的面前,九节鞭架住了陈欺霜的第一次攻击。 陈欺霜冷漠无情的眼睛从面具后面露出寒光,口中言语更是毫不留情:“不想死。就滚。” 郑成思第二个摆脱敌人挡在林恩山的面前:“陈欺霜,为我父亲偿命!” 陈欺霜自齿间回应了他一声冷哼,看也不看,直接绕过他,逼近了林恩山。 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逼问林恩山:“你到底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我们来交换信息吧。”林恩山面对陈欺霜手中的利刃,一脸的淡然,仿佛料定陈欺霜必然不敢动手般,轻笑着,“你把白元奉的安排告诉我,我就告诉你那个贱人的近况。” “你做梦。” 两人说话间,燕顾拎着双锤也加进了战圈。 “陈欺霜,拿命来!” 双锤分手作两处,一锤当头砸下,另一锤横腰拦截;木凭语在前持九节鞭挡住了陈欺霜前进的道路;郑成思从后面堵住了陈欺霜的去路。 三人同时进攻,默契无间地阻住了陈欺霜全部的进退方向。 最后赶来的温婉婉,挥舞着缎带,团团围住几人后,从刁钻的角度,抛出缎扣,缠住了陈欺霜的双脚。 四个人配合娴熟,一看就是针对陈欺霜的功体磨练配合了许多次。 处在阵眼的林恩山,满脸的遗憾与惋惜:“你啊,怎么会坏得如此彻底?我是真心想帮你的,但你,实在是令人痛心!” 林恩山拔出了昆吾剑,不忍直视地对着陈欺霜的胸口刺来。 “叮噹、叮噹、叮噹。” 连绵不断、整齐划一的铃音,隔着遥远的厮杀声,传到了林恩山等五个人的耳朵内。 温婉婉是最先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的。她张着口,木然地转头,刚想向身侧的同伴求救,半空踩踏下一只巨足,当场将她踏得烂碎,红的白的脑浆肠子飞的到处都是。 蛉螟洞老人抬脚擦干了黏煳的血迹,又挥起蒲扇大小的巨手,一掌将燕顾打得翻了出去,撞击在碎石上,连同燕顾的一对大锤,相互撞击着,抡出去,追击着燕顾,砸断了他的一条腿。 “婉婉!燕顾!”李染枫发疯似的从昙泽门的纠缠中摆脱了出来,“愍命”青芒砍在蛉螟洞老人的巨足上,溅射出如金石相击似的火花。 昙泽门门主贴身而上,匕首沿着李染枫的后背,斜切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 “退!快撤退!”李染枫不顾己身安危,以一挡二,勉强拖住昙泽门门主与蛉螟洞老人,为木凭语、郑成思掩护林恩山撤退拖延时间。 但三个人仍似木桩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尤其是站在最中心的林恩山,竟然调转过昆吾剑,向自己的颈间抹了上去。 “盟主!”李染枫吓得浑身战慄,他用尽内力一声暴喝,脱手扔出愍命,击落了林恩山手中的昆吾。 第185页 此刻,林恩山才似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般,脚踢愍命还至李染枫的手中,伸出左右手,拎着木凭语与郑成思迅速地向后撤退。 “好啊。青龙使。你果然好的很!”林恩山气急败坏的脸上俱是杀意,他咬牙切齿地放下狠话,“既然你有决心要踏上那条不归路。你就好自为之吧!” “不劳您挂心。”陈欺霜伸出手遮住自己已经变红的眼睛,直到心跳重新平復回日常的频率,眼睛也再度变回了正常的墨黑色,才怪异地笑着回答,“我早该想到的——你死了,就没人敢动她。她虽然会伤心,但伤心,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请假通知——周末有事请假。下周一(11月26日)早九点恢復更新。 第88章 第八十二章 林恩山一边高喊着“撤退”“快跑”,语气颇见慌乱,却指挥着武林盟有条不紊地后退。 武林盟带领下的武林正道,如退潮潮水般,顷刻间散了个干净。 正如计划般,退进了魔教预先设计好的、想要驱赶猎物踩入的陷阱之中。 “得手了!”索图亚兴高采烈地踩在了巨狼的后背上,举起脖子上的氂牛角“呜呜呜”的吹了起来。白狼浔图亦引颈长啸。 这是驱策狼群追击围堵敌人的讯号。 “慢。”白元奉抬手制止了索图亚的冒进,“老狐狸主动进了我们的局,看来对方也是早有准备。” 巨鹰“娅娅”盘旋着降落在索图亚的右臂上,与索图亚嘀嘀咕咕交流着意见。索图亚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他将“娅娅”的话转述给白元奉:“我的小姑娘告诉我,小兔子们逃到树洞里去了,是有两个洞口的兔子窝。没有发现别的兔子。” “是。在悬崖间的狭窄缝隙。——比我们选中的地点稍微近一些。四周并没有埋伏。” 昙泽门门人尾随武林盟探查之后,也向自己的门主回禀了情况。 “为了预防对方使诈,我们可以避免与对方直接接触。”合欢派门主花容夏提议道,“请五毒少巫带领五毒教从前方绕到上风向去,给他们餵点毒。” “劫音堂自请随五毒同去。幻音与蛊毒,双重保障。” 弦兽岭领主也主动请缨道:“我领人从右侧包抄,以免有漏网之鱼。” “切忌不可深入,不要追击敌人。诸事小心。”白元奉叮嘱。 “是。属下等谨遵魔尊教诲。” 众人各自分头行事。 * 悬崖高处,五毒教新少巫阿米朵声音带着晨花的香气,如铃声般清脆动听。 她咯咯地笑着,指挥手下撒下毒物、毒虫,散布见血封喉的毒瘴。 “你们逃不掉了,投降吧。”她吹响了新骨笛,再次召唤出巴掌大小的蜘蛛、七寸有余的斑斓小蛇、四指长短的毒蝎。 灵动清亮的南疆小调中,暗含凌冽刻骨的杀意,“交出活的林恩山,我让你们死得好看些。” 毒雾裊裊,隐藏着杀人不见血的毒蛊;幻音阵阵,制约着人的四肢,麻痹着人的神经。 林恩山被白元奉带人掐住了进出的路口。 崖上两侧分别是劫音与五毒。右侧出口处有巨狼巨鹰虎视眈眈,入口处则是白元奉为主的魔教主力。 被困中央的武林盟众人团团护住林恩山,边暗自运功抗毒、捂紧耳朵抵抗幻音,边劝解林恩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盟主您先逃,我们用命替您铺出一条血路来。” 林恩山倒是没有显得太过惊慌,在他的示意下,李染枫向半空中射出了一支响箭。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十里开外的地方,烟尘四起,两队约为八千有余的骑兵,千里奔袭,前来应援。 狭窄的通道外,骏马驰骋冲撞,踩踏着魔教众,将人向内夹逼。 两侧崖顶与之应和地燃起了熊熊烈火,逼退了五毒与劫音堂的援助。 “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林恩山指挥人马分作两处,从内测突围,与最外围的骑兵互相照应,同时嗤笑魔教众人道,“蛮地野人,学习下中州的文化吧。” 索图亚听完,笑着仰倒在狼背上:“哈哈哈!看来我的理解有错误。我还以为这种场景用中原话该叫‘黔驴技穷’。” 他的笑声与崖顶、出入口的魔众汇作一处,在空荡的峡谷内,如一波又一波的魔音,来回鼓盪。 “蛮地野人?我们随便拎出一个门派,都能将你们踩平了!” 蛉螟洞诸人缩成了猿猴大小,动作也似猿猴样灵巧敏捷,沿着光裸的岩壁,攀越着跳进了处于最中心的武林盟众人间,然后,如吹胀的气袋般,迅速地变大。 蛉螟洞人率先进入中央地带对武林盟进行屠杀,高处的劫音堂堂众在火焰的热浪外,搬出了鼓舞士气用的战鼓。 “咚、咚、咚”蕴含内力的有节奏的鼓点,效果十倍于摄魄的金铃。 当即有武林正道受不了鼓声的夺魂,抱着要裂开的头部,直接撞死在了石壁上。 索图亚看见蛉螟、劫音两派大出风头,愤愤不平:“我一人,能退千军万马!” 第186页 他以手掐颈,发出马类嘶鸣时发出的“唏律律”的声音。 最外围武林盟援兵的马群听到命令,同时不受控制地停止了前进。 白狼浔图也随着它主人的引导,踞卧着引颈长啸。众狼跟随狼王,发出此起彼伏的“嗷呜”的仰天齐吼。 马群再次不受控制地骚动了起来。随着白色狼王的再一次警告,同时跳跃着甩下了背后的主人,向来时的方向死命地逃走了! “哈哈哈!”悬崖上的魔众笑得开怀。 “哈哈哈!”战斗中的魔众笑得猖狂。 “哈哈哈!”外围的魔众笑得得意。 “可怜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能亲自上阵杀敌。唉,合欢派总不能什么也不做,然后坐享其成吧。”花容夏抚摸着修剪得当的指甲,忧愁地嘆了一口气,对儿子花谢秋命令道,“人人都想千刀万剐林恩山,你去试试,看能不能将活的武林盟主给带出来吧。” 花谢秋乖巧地接受了本门门主的命令,领着门人从正面突围了进去。 “教主,我去帮他。”青龙同时跪地请命。 白元奉并不答话,一副神游天外的茫然样子。 “教主!”青龙再次大声提醒着白元奉,话语中带了些强硬的恳求。 白元奉仿佛突然被陈欺霜的喊声惊醒了,他将手指放在膝头敲击着,果断地下了命令:“撤退。不打了。” “啊?!”非但青龙当场愣在了原地,就连其他的魔众也同时愣住了。 白元奉冷笑:“到口的肥肉?哈。林恩山送来的东西,只会将人噎死。” 他抬头望向战场之中的林恩山,见林恩山正悲凉地哀嘆着“天要亡我”,于是再次严厉的下令道:“立刻撤退!撤出这里!” 一颗闪亮的信号弹炸上了天。血盟教如眼泪滴血般的红色烟火,在辽远的晴空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清晰。 蛉螟洞诸人见到魔尊发出撤退的讯号,毫不恋战,在蛉螟老人的带领下,缩小身体,沿着悬崖侧壁飞奔,最先逃了出来。 “不好!盟主,他们要跑。”李染枫大声向林恩山汇报着,不等林恩山的进一步指示,已经抬手将第二只响箭送上了天。 他的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五毒教的少巫正嘟着嘴跺着脚埋怨魔尊白元奉是个“胆小鬼”;劫音堂堂主渠从归亲自接过敲鼓重责,掩护蛉螟洞的撤退;弦兽岭索图亚因正道的挑衅正驱策狼群与巨鹰走至崖底;合欢派花谢秋为生擒林恩山,正同时被木凭语与郑成思夹攻,来不及脱身。 一瞬间,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轰鸣爆炸是以响箭升空的地点为圆心,方圆五里为半径,两侧崖壁层层开裂着,当空炸碎。 “不好!是江东于家的火1药雷爆之术!” 花容夏高唿着儿子花谢秋的名字,挣扎着要扑进去救人。 殊不知,在响箭尖啸着冲上云霄的剎那,木凭语早已用他那件花绿相间的厚外套蒙头兜住花谢秋,以身体护着,将人推到了紧贴崖壁的最角落。 “我以为你们的那个白虎说的话都是真的。”尽管花谢秋什么也看不见,他还是用力地扯起嘴角,对着花谢秋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当初我没想过那么多,更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对不起……” 轰鸣声接连不断,地陷天塌。 劫音与五毒居于高处,避无可避,纷纷坠落崖底,摔死摔伤,哀嚎阵阵。 位于崖底的众人,则直接被坠落的山石砸伤砸死。 索图亚在疾奔过程中,正遇上一块迎头砸下的巨石。白狼浔图以身护主,撞击巨石,撞得鲜血四溅,险些一命归西。 在瀰漫的烟雾遮掩下,江东于家的弟子从密道中钻了出来。 他们按约定,在事先预留的地点,将被围困的武林盟众解救出来后,回身将密道入口一併炸毁了。 武林盟主以身为饵,一举扭转局面,再一次成功的伏击了魔教教众,令魔教损失惨重。 “你以为你就赢了?”白元奉自十六人抬的沉重步辇上站起,挥手将砸落下来的山石拍得四分五裂。 他依旧温和的笑着,幽深的黑眸中却闪过了诡异的妖红色:“你们能逃得掉么?” “魔尊勿怒。杀鸡焉用牛刀。还请让我先来吧。” 看到白元奉已然起身,一副打算亲自动手的样子,天尸教凌肃箫连忙上前,客气地劝阻着。 他大步离开,在白元奉步辇前百步左右的位置,与其他同为天尸教的门人站成了一个近圆又似方、二十丈臂长度、有些奇特的阵法。 凌肃箫站在阵法最中间,口中喃喃有词,快速低吟着不似人语的诡异发音,身体则像下垂的铅摆,无规律的前后左右摇摆着。 他的怪异夸张的动作越演越烈,周围的气流开始跟着诡异地扭曲了起来。 最开始,只是贴着地面,拂过了微风。 随后,西边天际漫上了黑云。 朗朗晴空,须臾之间,暗若黑夜。 霹雳声起,山河色变,天生异象。 一只只挂着破烂皮甲、手持断剑残枪的骷髅,扒开数丈高的深渊裂缝,用蜘蛛般手脚并用的姿势,从地底爬了出来。 第187页 一时间,风悲日离,飞沙走石,山鬼惊泣。 ——这是一些战败惨死的悽惨冤魂。这是一处哀魄聚集的古战场。 血盟教老祭司,以上古魔咒祝祷,用生命作引,将这些饱含怨念的死灵,从地狱的边缘拉了出来。 万千的怨恨与愤懑,经由天尸教天尸咒的护持,藉由无血无肉的白骨之体,将要在此地,一举全歼武林正道! 场上局面瞬间反转。 始料不及的武林盟众,在地穴通道内,被衣衫褴褛的骷髅兵甲们堵了个正着。 面对这群砍不动、杀不死的怪物们,江东于家再次祭出了爆1云雷1管。 轰隆作响中,地陷越深,开裂缝隙越大,钻出的骷髅士兵就越多。 迎着爆炸,带着火光,从地底贴壁而出的骷髅兵们茫然地挥动着手中的武器。只有在见到活物时,两只空洞的眼眶内,才会亮腾起团簇的磷火,格格作响的齿关节扣动着,牵带着格楞声响的战甲,一步三抖,却又异常迅疾地向人扑抱上去。 正道的弟子们抬脚勐踹,用力噼砍,甚至在于家子弟火烧雷爆的协助下,依旧没有办法摆脱这些不死者的纠缠时,终于发出了绝望的吶喊。 不同于普通弟子的心志不坚,武林盟众人仍是一门心思的,想要护住盟主林恩山与少盟主李染枫先逃离此地。 林恩山却不顾众人的阻拦,手持昆吾,毅然地站在武林正道的最前列。 这一次,武林盟似乎真的是已经将后招用尽了。 林恩山隔着非人的怪物,气急败坏地向白元奉喊话:“疯子!你这是在造孽!你将这群恶鬼放至人间,即使赢了,又能怎样?魔教始终还是魔教,而你,永远只是个遗臭万年的、发了疯的魔头!”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白元奉抬眼去看林恩山,以左手撑额,斜靠在步辇中,右手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膝盖,“只许武林盟逞兇杀人,不许我魔教奋起反击?呵呵,‘以牙还牙’,这是你们应得的。” “这里,是中原!是我们的地盘,岂容你们这些宵小鼠辈肆意作乱!” “当真有趣。”白元奉轻轻的温和的笑,“对啊,你说的不错。但那又能怎样?现在,整个中土,还有哪处,是我魔教不能涉足的?只要魔教强盛,中原,又算得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一版,很多小伙伴认为不知所云的文案。 依照现在的剧情,应该可以看的懂了。 因为不会插到正文中去,所以放上来,请大家随便的看看最初的设定吧—— * 「我都等了这么久……你是故意避开我的么?」 「算了,我走了。那个地方,我不会再去。你别再躲了。」 黑衣少年停下了脚步,攥紧了拳头,带了些害羞,又略含苦涩的笑容「……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哪怕……哪怕让我死心,也好!」 「我到底该怎么做?染怀。」 「……你别哭!好,我喝……相比忘记你,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第89章 第八十三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是你们这群毫无人性的妖魔。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也无论你们有多强大,中原,始终都不会是你们的!只要中原武林还能剩下最后一个人,这场战火将会永不熄灭!” 于生死存亡之际,林恩山突如其来的激昂陈词,瞬间感动得无数武林正道的弟子们热泪盈眶。 原本在与非人的怪物作战中已丧失了斗志的青年,顿时升起了捍卫中原武林的壮志,热血沸腾着誓死捍卫家园,要与邪教妖人血战到底。 面对突然间变得英勇无畏不再贪生怕死的对手,魔教众人不为所动,甚至对林恩山慷慨激昂的发言露出了不屑的嗤笑。 “……在我眼中,你们魔教的行为,就像是哭闹着要糖的孩子,为了得到糖,可以不择手段。你们将人命视为儿戏!”武林盟主肆无忌惮地嘲讽与挑衅着魔尊,“白元奉,你跟白远默那个老魔头简直一模一样!哈哈,父子两人都是喜欢男人的变态!真是死不足惜的武林败类!” 白元奉听了并不作任何的评论,手下的魔众反倒听不下去了。 “魔尊。我去让这个老傢伙闭嘴!” “魔尊,请下令,诛杀林恩山。” “教主,让我去吧。” …… “这老傢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他必有后招。”白元奉手指轻敲了几下,面无表情地下令道,“昙泽门、弦兽岭去查。青龙你留下来保护天尸教。剩下的人,跟我离开这里。”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表示任何的不满。魔教教众在魔教八部的带领下,极其有序地向各个方向分散撤退。 林恩山却不等他们离开,先是哈哈大笑,又突然厉声大喝道:“现在正是杀掉白元奉的好时机,你还不动手!” 魔众闻言,下意识地护持在了白元奉的四周。 然而,武林盟离白元奉极远,魔尊的身边并没有任何的异动。 众人面面相觑。 非但魔教众人面露不解,甚至连武林盟的人,包括李染枫在内,都露出了疑惑而迷茫的神色。 第188页 没有人知道林恩山在对谁说话。 但是,魔尊座前的青龙使,却默默地转过身去,双膝下屈,对着白元奉慢慢地跪了下去。 他双手捧着傲雪剑,高举过头顶,没有一句解释,只沉默不语地跪在那里。 这一次,甚至连仍在驱使行尸攻击武林正道的凌肃箫都停住了手。 全场静默无声,唿吸可闻。 白元奉的脸色阴沉的难看。 他双手抓住两侧扶手,坐直了起来,压抑着火气,对陈欺霜低声命令道:“滚起来。” 随即,又抬起头,用低醇有力的声音,对林恩山冷笑道:“青龙年轻又淡出,如果被某只老狐狸故意设计着捏住了把柄,也只能算是智不如人,实属情有可原。林盟主,‘离间计’还请记得分清场合用对时机。” 魔尊这一番饶有说服力的说辞,让暗自心惊胆寒的魔教教众悄悄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众人在各自门派掌门的带领下,继续安静有序的离开原地。 林恩山刻意提高了音量,这一次,他明显用了内力,浑厚有力的声音,在整个狭长的通道里迴荡:“我既然已经提前获知他们的设伏地点,就绝对不会放跑任何一个祸害!声音,你不必心存顾虑,更没有必要对这些妖魔心怀愧疚。快,杀掉白元奉,为武林除害,然后回到我们这边来。” “不,我没有。教主,不是我!”陈欺霜在有意歪曲的事实前,终于抬起了头,他直视着白元奉,有些焦急地辩解道,“我不会出卖魔教,更不会背叛您!” “你到底还在磨蹭些什么?着难道不正如当年青城山之战般的手到擒来么?想想你当初是如何果断的杀掉正道叛徒李明世的。哦,我懂了——只要你能杀掉白元奉,我可以亲自到江南周家替你提亲!” 林恩山一番好意的劝说,已然将一颗颗怀疑的种子撒进了魔教教众的心间。 当初魔尊率领人马偷袭青城,本事极其隐秘的一件事,为何远在崑崙的武林盟主竟然会提前知晓,并给予魔众当头的痛击。 为什么青龙使会部分正魔好坏的胡乱杀人。并且几乎对所有门派的武功瞭若指掌。 青龙使又是如何单枪匹马地先后从青城山全门派的围剿、武林大会前的各教派联合围击中顺利脱逃。 乃至他为什么会在武林大会上与现任武林盟少盟主的好友、江南周家的那位公子纠缠不清,却没有对其痛下杀手。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已有了答案。 林林总总,都指向了那个令人信服的结果。 血盟教左右护法不待教主下令,已经先一步上前,下意识地隔开了魔尊与青龙使的距离。 魔教七大门派掌门闻言,更是将探究的目光,同时投了过来。 阿米朵甚至已经放出了全身的毒物,作出了攻击的准备:“我说那图朵姐姐在魔教总坛怎么会无端中了暗算。原来是你这个叛徒!枉我姐夫还一直对你信任有加!” 陈欺霜面对身边人的刻骨敌视,手脚冰凉,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颤抖着嘴唇,在众人的视线下,强撑着,挣扎了下,又重复了一遍:“教主。我没有背叛您!” 林恩山接下来的话,却似透顶贯穿身体的利剑,将陈欺霜彻底钉死在了地上:“林瑾玙!你忘记白远默对林氏列祖列宗的侮辱了么?你忘记白远默将还年幼的你抱离母亲身边,对你的凌虐了么?作为林氏的儿女,在正邪大义中,岂可如此优柔寡断?还不快动手,亲自手刃仇敌!” “林瑾玙?原来,你是崑崙林家的人。”白元奉双手交叉,手肘杵膝,低下身子,去看脚下的陈欺霜,颇感兴趣的问他,“你要来杀我?” 陈欺霜不再辩解,他紧咬住下齿,跪在地上,重重地对着白元奉磕了一个头。 还没等他爬起,他的头顶先传来了一阵爽朗的大笑。 是魔尊白元奉狂傲恣意的笑声。 白元奉笑得极其失态,他的大笑声震得身下的步辇都在嗡嗡作响,他本人更是浑身颤抖着不能自己。 直到笑够了,他才缓缓地站起身,隔着身前的数千人,双手击掌,真诚地赞扬林恩山道:“这是林盟主专程为我备下的一局么?哈哈!真是精彩! 怀疑青龙?这还需要你来教我?为什么不呢?! 像这么一个从不多嘴、毫无怨言又武功高强的人,只因为我无心的一次帮助,就愿意不求回报的、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出生入死,服从我,报答我。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傻的人? 这难道不可疑么? 但,就在刚才,你,帮我解决了这个困扰了我多年的难题。 不管曾经姓什么,叫什么,以前是什么人,只要入了血盟教,那就只能是我的人! 阿霜他是我亲眼看着长大,又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如果论资格,也只有我才敢自称是他的家人。而你,什么也不是。 谁给你的脸面,可以当着我的面来命令他?!” 陈欺霜匆忙抓住青龙面具扣在了脸上,长长地跪伏在了地上,带着鼻音的声音从面具下传了出来:“谢教主。谢谢您!” 魔教左右护法亦带领血盟教的众人一起跪了下去:“魔尊英明!” 白元奉踩着跪在步辇前的身体,稳稳地踏上了地面,一路走到了陈欺霜的身前。 第189页 “血盟教只有战死的勇士,从来不会出现背叛自己人的懦夫。既然你已经受到怀疑了,就只能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白元奉以血盟教教主下达了血盟教教令,“我要林恩山的头——还是那句话,带不回他的人头,你也不必再回来了。” “教主,不妥啊!你这是在纵虎归山啊!”右护法举起苍老的手,慌忙劝诫阻拦,“至少也该将人先带回去,细细地盘问……” “应该交代的,他都已经交代过了。我信他。”白元奉打断了右护法的话,再次问陈欺霜,“青龙,我说的话,你都听懂了么?” “谨遵教令!”陈欺霜抓起傲雪剑,向对面,向林恩山所处的位置沖了过去。 “魔尊。我去帮青龙使。”花谢秋刚开口,已经被花容夏不客气的一巴掌拍了回去。 花容夏客气地对着其他门派干笑着:“呵呵,小孩子不懂事。他胡乱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五点二更。一篇依旧非常短小的番外。 第90章 番外七 白远默找到周钰恆时,周钰恆穿着一身破烂的女装,正骑在小毛孩的身上跟人打架。 他一个人独挑好几个,打到头破血流,鲜血煳脸。 他怎么生了个小丫头,还这么剽悍?哈哈,倒是有几分像我。可以带回去给元奉当个小媳妇。 当周钰恆被洗干净送出来时,白远默才知道,原来这么漂亮的孩子竟然是个小男孩。 他含笑三分时的样子,像极了他的父亲。 白远默状似不经意地询问着周钰恆的年龄和经歷。 在得知全部真相后,他将周钰恆搂在怀中,低声呜咽着,又哭又笑:“原来他当初骗了我!我就知道是他骗了我。他竟然又骗了我。” 小小的周钰恆轻轻拍着白远默的后背安抚着他:“你没事吧?” 他问。 清脆的少年音一如当初月色下的那个少年。 以后,在人前,你就唤我教主,私底下,你就叫我父亲吧。 白远默将自己亲手替周君离建好的“翠篁南竹”的院子赏给了周钰恆。 他牵着小小的周钰恆取戏楼听戏。 看遍了人间百态,也看多了他人的悲欢离合。 回来途中,周钰恆轻轻地念了一句:“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 “这是谁教你的?!” “我悄悄跟您说。我阿爹啊,时常会念着这句话,自己偷偷一个人哭。听得多了,我便记住了。” “……父亲,您怎么也哭了?” 第91章 第八十四章 “主人,大事不好了!”小百灵连屋门都没得及敲,就慌慌张张地推门闯入了周钰恆的书房。 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双手撑在桌案上,像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一阵快嚷:“黄溯回带着玄武堂众人在霜主子的院子里找到了一直关押至今的‘已死’了的华山与恆山长老,还搜出了林恩山紧急联络的信件!现在正带着人往翠篁南竹来!” 周钰恆并没有理她,只是提起硃笔,在帐本上慢慢地勾了个红圈。 “主人,怎么办?您倒是快点给个话啊,要任凭玄武堂随便搜么?”小百灵挽起两手的衣袖,绕着周钰恆团团转。 周钰恆收好帐本,掏出一方素丝帕捂住嘴,勐咳了几声,才开口回答道:“黄溯回现在已经不是左护法了,他没有权利、咳、搜我的院子,咳咳,你用这个藉口,将来人都轰出去。” “什么意思?”小百灵骨碌着大眼睛,突然雀跃了起来,转念想了下,又慎重地追问道,“是指,那个,可以放开手脚随便玩玩的意思?哦,我是指活动下筋骨。” “我的家丁、咳、们都脾气暴躁,咳咳,不过,至少不会失了待客之礼。” 周钰恆回答之后,不再讲话,他向百灵点头并露出了一个微笑。 小百灵立刻心领神会的忽闪着灵动的大眼睛,连连点头,也露出一个夸张的大笑表情:“哦!我懂的,我会客气有礼的招待客人的!” 她说完,又扑棱着,愉快的,蹦蹦跶跶的离开了。 周钰恆再次剧烈的咳着,又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起身将丝帕丢进炉火中烧掉,才对虚空命令道:“出来吧。有什么事?” 是许久未曾露面的黄离。 黄离单膝跪地汇报着:“李染枫向主人传口讯:武林盟已无力再战,林恩山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岁末,必成定局。” 他说完忙抬头去看周钰恆,发现自家主人脸上并不见喜色,只好硬着头皮,又接着汇报:“冬青递消息回来:霜主子身份暴露了,是林恩山当众说出来的……霜主子带人追杀林恩山,再次在青城山下中了埋伏……崑崙吴天下已经将林夫人去世的消息告诉霜主子了……吴天下他,也死了。” “是么?吴天下也死了。……所以,咳咳,他现在在哪里?” “霜主子选择主动跟随魔尊返回总坛,这两日就会到。——冬青和我都竭力的劝过了。……这是霜主子让我们带给您的。” 第190页 一截分外白净的布条,上面以血迹一笔一划认真的写着:我很好,勿念。另,记住约定,不要管我。 “咳咳,咳咳!我知道了。你仍回李染枫身边,短时期内,没我的口信,先不必回来。” 周钰恆又掏出了新丝帕,掩住口鼻轻咳着,并挥退了黄离。 黄离走后,他在安静的室内,望着笔桿上的兰花雕刻微微出神。 周钰恆还记得陈欺霜的妈妈。一位清丽温婉的苏地美女,说话声音软糯多情,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温柔的气息。 也记得陈欺霜的师父吴天下。那个笑得极其洒脱的大人,会蹲下来毛手毛脚的替哭泣的孩子擦泪,也会给每个孩子派发糖果。 是个温柔又受欢迎的好人。 他喜欢牵着小小的陈欺霜到处乱逛,待孩子走累了,就抱起来,架在肩头。 也亲自手把手地指导陈欺霜修习剑术。 周钰恆从来没有问过。他曾一度以为吴天下才是陈欺霜的亲生父亲。 因为那双充满父爱的眼睛,是做不了假的。 ——多幸福的一家人啊! 独自呆在四面漏风的破庙里的周钰恆,偷偷趴在墙边,透过狭小的缝隙,去看远处那两大一小的三条背影,曾露出过羡慕的神色。 现在回想,当初有多渴望,现实就有多讽刺。 翠篁南竹的院子里,传来了争吵声,打断了周钰恆的思绪。 “喊你主子出来答话,我不想跟你浪费口舌。”黄溯回的语气里明显充满了不耐烦。 小百灵脆生生的吵嚷声,真如一只欢腾的真百灵,叽叽喳喳地将话题绕来绕去:“……你以为我们主人这个穷算帐的,就请不起有钱的家丁了么?呸呸,是请不起有本事的家丁了么?……你们身上穿的、肚子里装的,都是我主人抠着手指头省下的……嗐哟哟,瞧把你厉害的,玄武堂岁末没有赏钱,记得找你们的玄、武、堂、主抱怨去……” 直到院子内各种闹腾喧譁声渐渐止了,周钰恆才伸手推开了窗户。 “鸱鸮,”他轻轻吩咐着,“我制造一个机会,你去帮我把他偷出来。” 说完,他又深深唿吸了一口冰冷入肺的空气,微笑着抱怨了一句:“哎呀,我答应他,要送他一副好棺木的……” * 魔教总坛幽深阴暗的地牢内,一处唯一干净的地方,曾经关过魔教右护法陈染怀,现在关押的是魔教的青龙使。 陈欺霜仰起头望着周钰恆,笑得像个天真无忧的孩子:“你到底还是来了。真好。我还在想,临死前,不知有没有机会能够跟你说上一句话呢。” 周钰恆对着陈欺霜露出平生最好看的一个笑,低头将食盒内陈欺霜最喜欢吃的菜一样一样的往内递:“这是做的最好的几个菜,你可要赏光,将它们全都吃完。” “哇,好香。”陈欺霜接过筷子,头也不抬,大口吃着饭菜,“真好吃!周大厨,你的厨艺又进步了。” “是么?我自己尝过了,甜得发腻,咳咳,我嗓子一直不好,总咳,一定都是你害的。”周钰恆伸手斟满一杯热茶,推给陈欺霜,“你慢点吃,喝口水。” “嘿嘿,亏欠你的太多了,如果有下辈子,我都还给你。”陈欺霜接过茶杯,忙又低下头,笑了两声,“下辈子我先投胎,一直守着你,然后再跟你读书识字。” “你太笨了,我才不愿意再带你。” “……那时,我也亲手替你建一处院子,要有荷塘,有锦鲤,有竹子,还要有一棵老桃树……” “别说了。”周钰恆打断他,“为什么要等下辈子?教主明明都放你走了。你为什么还要再回来?” 陈欺霜低头看着泛起涟漪的茶水,苦笑着:“他信我,我总不能让他为难。我要是不死,魔教的人心就又散了。” “……你总是在成全他,然后来为难我。” “这不一样的。”陈欺霜抬起头,望着周钰恆,两只眼睛内星光潋滟,笑得幸福而满足,“我知道,你才是最心疼我的人,你不会跟我生气的。所以才敢对你既放肆又任性。” 他低头抿了一口茶水,轻轻摇晃着两只上了铁链的脚:“我也只敢对你说说心里话了。 你知道我师父临死前告诉我什么么? 他说,林恩山和我妈妈是被白远默下了药关在一起之后,才有了我的。所以,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曾有什么感情,也根本不需要我这么个多余品。 哈哈,原来如此。 所以林恩山才能在崑崙主峰被炸之前,那么果断地下令派人将我母亲接上了山。 ……哦,你果然是早就知道了。 当昆吾剑穿过我师父的身体,将血溅在我脸上时,那一刻,我是真的拼了命,想将林恩山碎尸万段的。 只隔着一剑的距离,仿佛一抬手,就能摸得到,对我来说,却似天涧般遥远。 哈哈,你看,到最后,我也只是个废物。我永远都不可能杀得死林恩山。 其实,我早知道的,林恩山的儿子,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更何况,我本就做错过事。 第191页 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 ——我是自愿赴死的。 所以,小五哥、周钰恆、朱雀,你别管我了。” “……这就是你最后要对、咳、对我说的心里话?” “嗯。欠你的,这辈子,我还不上了。” 周钰恆深深吸了一口气,如往日般眉眼弯弯,三分含笑:“我答应过你的,陈欺霜。我会回到我们的家,替你看最灿烂的桃花,赏最皎洁的明月,品最香醇的美酒,怀拥最倾城的美人,过最潇洒的人生——你可不要后悔。” 陈欺霜笑了笑,轻轻的感嘆着,喃喃道:“真好,真好呢。我祝你幸福啊。” “好!我不管你,也管不动了。陈欺霜,你好自为之吧。” “谢谢你。”陈欺霜又咧开嘴,回给周钰恆一个大大的开心的笑容,“还有,再见。” 周钰恆果决地转身离开了地牢。 “你连生起气的样子都这么可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小时候你教我诗,我一直都记得。你看,我果然是没有选错人。”陈欺霜一直带着微笑,注视着周钰恆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着,“最后一句话心里话应该是——周钰恆,我爱你。” * “我们这次的对战,几乎大获全胜,却唯独跑了武林盟的几只虫子,如果不是陈欺霜有意放人,又怎么可能会如此凑巧。”魔教决议堂内,阿米朵最先跳了出来,“与武林盟相关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提议,处死他。” 任何地方,相对于敌人,更加容不下背叛者的存在。 当初的魔教教众对青龙使又多敬重、多拥护,现在就有多厌恶、多恨之入骨。 魔教教众异口同声地要求处死叛徒,并将叛徒的人头挂在魔教总坛,以儆效尤。 难得的,魔教其他门派的掌门,同时选择了沉默。 花谢秋刚想上前请魔尊法外容情,便被合欢派掌门抓住胳膊拽了回去。 “他是林家人,不能留。”黄溯回缓缓举起右手,“我贊同。” 渠从归捂着断掉的右手,清了清嗓子:“魔教两次攻打武林正道,都有人提前泄露消息。现在玄武使在陈欺霜的院子里搜出了林恩山的书信,证据确凿了,所以,我也同意少巫的提议。” 天尸教凌肃箫跟着举起了右手,接着是蛉螟洞老人……直到合欢派花容夏迫于压力也跟着举手表示同意时,处死陈欺霜的决议,已然成了定局。 朱雀使掀起衣摆,跪在了那高高的台阶下。 众人以为他要求情,便不分青红皂白的先对着他一通破口大骂。 有的说朱雀使未必就干净,也应该查一下;有的说朱雀使是非不分,黑白不辨;有的人则干脆嘲笑朱雀使被青龙使迷昏了头。 说什么的都有。大堂内一阵喧譁。 周钰恆摸了下胸前,吸了口气,轻咳了一声,郑重地向高处那抹隐藏在暗影中的身影磕头道:“念在这些年,青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请教主赐他一个全尸。” “请赐青龙使全尸,允许他入土为安。”白虎张至尚也跪在地上,对着高处请求着。 “请赐青龙使全尸,允许他入土为安。”青龙堂堂众全部跪在了地上。 接着是朱雀堂、白虎堂、玄武堂。 越来越多的人跪在了地上。 “我愿亲自送陈欺霜上路,请教主……允许我亲手送他一程。” 周钰恆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久久伏在地上,长跪不起。 黄溯回也跪下请命:“刑罚之事本该是玄武堂的职责。属下愿意亲自替陈欺霜执行死刑,以正教规。请教主准许。” 第92章 第八十五章 白元奉在高座的阴影内长长地嘆了口气:“这确实应是玄武的职责……” 黄溯回刚想领命,他又接着道:“但念在青龙跟了我这么多年的情义上,朱雀,你替我送他一程吧。” 白元奉下完决定,不再看座下众人,独自起身,现行离开了。 年迈的左右护法也一声不吭的随着魔尊走出了大堂。 “谢教主!”周钰恆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起身走到了陈欺霜的面前。 陈欺霜浑身是血,手脚筋俱断,身上有股难闻的焦煳气息,衣服更是破烂的挂在身上,被两名玄武堂堂众强行架住,歪歪斜斜地跪在那里,边勉强微笑,边急喘着咳出了鲜血。 “你可真难看啊。”朱雀面具下是哽咽的悲音。 周钰恆掏出手帕替陈欺霜擦脸,动作轻柔的仿佛情人间的爱抚。 陈欺霜心安理得的任由他擦拭,露出一个十分得意、眉眼弯弯、含笑三分的甜蜜笑容:“你动作可要快一些,我可怕疼呢。” 他撒娇似的讨好口气,险些让周钰恆落下泪来。 周钰恆侧过身子,从怀里掏出一把黑刃的匕首,是陈欺霜的“灭影”。 “你吃饱了么?都吃了些什么?” “银耳雪梨羹,还是那么甜,害得我总在咳。不过,是真的很好吃。谢谢。” 黑影闪过,血光四溅。 周钰恆在自己的掌心切下一道深痕,他捏起陈欺霜的嘴,将自己的鲜血滴进了他的嘴里:“记住我的味道。这是我欠你的,记得来找我还帐。” 第192页 他喃喃着安慰陈欺霜,似情人相处时温柔的低语。“……你别怕,慢点走,等等我。”边说着,边用带血的手指捂住陈欺霜的眼睛,将他死死地摁在怀里。 “灭影”扎进陈欺霜的体内,发出一声闷响。 鲜血潺潺而下,浸湿了陈欺霜的膝盖。 周钰恆抱着陈欺霜久久未动。 “小霜!”堂外突然传来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吼。 踉踉跄跄扑进来的,是身穿朱雀堂堂众服、鬍子拉碴、浑身酒臭的韩介。 他人尚未走近,已经先绊倒在了地上,连同手中的酒壶一起,将心也摔了个四分五裂。 韩介挣扎着向前爬行了半步,看见插进陈欺霜身体内没柄而入的“灭影”和已经木然了的朱雀,终是绝望的垂下了头:“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不知是谁最先发出了第一声哭泣。 然后,是越来越多的抽泣声和呜咽声。 青龙使陈欺霜浴血而战的形象,曾经是魔教众人的目光所向。 在黑暗中,在绝望中,只要坚信那道身影永远不会倒下,魔教教众就始终相信,还有一丝必胜的希望。 而现在,青龙使的大旗倒了,魔教的精神支柱倒了。倒在这冰冷的地面上,带着叛徒的罪名,正像众人死去的信仰,落在地上,沾了满身的尘土。 周钰恆一直维持着抱住陈欺霜的姿势,直到他明显感到陈欺霜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慢慢变冷、变僵,才小心翼翼的将陈欺霜放下,放平在地面上。 陈欺霜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口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一脸安详,像睡着了一般。 “陈欺霜已经伏诛,有谁不信,尽管上前来验尸。” 周钰恆的声音低哑,即使口中说着“请”随便查验的话,却已经将“灭影”脱鞘抓在了手里,大有谁真敢上前,必然会以命相搏的姿态。 陈欺霜没有唿吸和心跳,躺在冬日冰冷的地砖上,脸色发青、变白,身体僵硬,伤口已不再流血…… 在场的,都是对生死之事司空见惯之辈,只一眼,就已经可以断定陈欺霜早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死人,得罪还活着的人。 不再有人开口。 只有躺在地上的韩介,似醉非醒般,哈哈大笑,说着胡话:“兄弟有难,我韩介自是万死不辞!哈哈哈,万死不辞……” “都不看?好。那我将人带走了。” 周钰恆脱下外衣,将“睡着了”的陈欺霜包住,抱在了怀里,起身向门外走去。 花谢秋追了出去,只一路远远的跟着。 周钰恆一路抱着陈欺霜,穿过游廊,走过水榭,头也不回地向魔教总坛的大门直行。 花谢秋隐隐约约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他有些担忧的、上前一把抓住了周钰恆。 见朱雀透过面具来看自己,好半天才支吾出一句:“你……还好吧?请节哀。” 周钰恆客气而疏离,只略点了头,又要接着走。 “兄弟,听我一句劝。青龙使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出事的。所以,你千万别做傻事啊!”花谢秋实在是不会安慰人,只好发自肺腑、真心诚意的劝慰周钰恆,“至少,至少,他还等着你每年按时给他寄些纸钱的,对吧?” “花兄,谢谢你。” 周钰恆微欠身子,表示了感谢,边说着,边往后退,抱着陈欺霜的尸身,很快的消失了身影。 花谢秋用尽全力,也没能追上他。 * 快马飞传简讯至江湖各大驿站。 在正魔大战中立下赫赫功绩的江东于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 于家家主更是死在了自己的卧房内,头颅被于家着名的爆云雷1管炸得血肉横飞。 于家侥倖逃出的几个人,纷纷出言证实,是一名拿着雪亮银剑的黑衣青年,不由分说地冲进庄园,不分男女老幼,见人就杀,“宛如噬血的恶魔”。 正道众人理所当然的认为是魔教妖人陈欺霜做的。 这种灭门式的屠杀方式,在武林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世人皆怒。 尽管也曾有些微弱的声音,提出了诸如“据说陈欺霜是崑崙林家人”,“魔教已经处死了青龙使”等质疑,但也很快湮没在了一片讨伐、指责和排挤的汹涌浪潮中。 各门派弟子积极响应武林盟主的号召,主张坚持与魔教厮杀到底。 但鑑于正魔首度正面对抗时,正道子弟几近全军覆灭,也只逃出了武林盟的数人,各派掌门为守护本门的有生力量,不约而同地各自约束了门下,选择闭门不出,作壁上观。 更有多人,私下里派遣代表与素有来往的魔教门派暗中通气。 沟通乞和的说辞一般无二:“要过年了/到岁末了,和气生财/已无钱再战,还请魔尊与武林盟私下解决争端,切勿将怒火牵连至我们这些闲人身上。” 也只有武林盟主,立即挺身而出,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宣布要消灭罪恶的源头——在霞栖峰约战魔尊白元奉。 “……白元奉为一己之私,将战火燃遍整个中原……蛮夷之人,辱我中土太甚……魔教已经恶贯满盈、罪恶滔天了,就不要再牵连与伤害更多无辜的生命了。”林恩山发布的约战书显得格外的情真意切、痛心疾首,“……明知不可为,亦要为之!我们武林盟,将以维护天下为己任! 第193页 ——白元奉,你有胆量与我堂堂正正决一死战么?” 侥倖活下来的于氏子弟,被武林盟主雪中送炭的大义和捨生忘我的牺牲精神感动得热泪盈眶,当即宣誓江东于家誓死效忠武林盟。 其中,就有于家家主年幼的三子——继承了他祖上的一身绝学。 * “虽然青城山我们更为熟悉,但它现在毕竟是在魔教的掌控范围内。盟主您孤身前往,实在是太过冒险了。”李染枫一路上都在规劝林恩山,“何况白元奉逼迫您解散武林盟和崑崙派,且‘以命相搏,生死勿论’,这两个要求都太过分了,您不该答应他的。” “魔教现在占尽上风,我能勉强利用众人之口,逼迫他主动站出来与我一战,已属不易,事到如今,哪里还敢奢望更多?” “盟主,这,实在不像是您会说的话——如果盟主为难,我愿代为解忧!” “哈哈,我也只是个人啊!更可况,不服老也不行。说到底,当今武林,也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这一辈人的责任,也该到这里结束了。” “盟主!” “好了,先不说这些丧气话了。我留给你的人,差不多都就位了。接下来该怎么走,我猜你心中必有想法。” “盟主,我打算……” “不必说。你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唉,可惜了婉婉那孩子了,本该是你的良配的。罢了。”林恩山慨嘆了一句,将手放在李染枫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让合适的人,在适当的时候入局,我的每一步,虽略有偏移,但都没有走错。只可惜啊,染枫,姑父的这精彩的一局,註定是无人欣赏了。” “姑父,其实,我们也可以、也可以就此放弃的。只要白元奉承诺从此退出中原,永不再与武林盟为难,您知道的,其实我们是可以利用……” “你怎么也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当初对魔教残存期许的你祖父的人头,就高挂在魔教的总坛!你父母的耻辱,到现在都没有洗清。你姑姑是怎么死的,你兄弟姐妹是怎么没的,我跟你都说过些什么,难道这些,你统统都已经忘了?!” “不。不敢忘!” “我一直不想说的,你父母当初之所以偷偷将你送出来,只是因为怜惜少子,其实论文韬武略,你并不见得比你哥哥更优秀。而他,註定只能成为一步死棋。你明白么?染枫,我再说一遍——不要让已经死了的人和註定会死的人,白白的牺牲了。”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果然,‘愍命’不适合你。我把它带走了。‘昆吾’就留给你了。 记住,这是一份经营了三代的事业,有无数的人命在其中,也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你回去后仔细的想想。 ——我知道你最终会懂的,你的性格,终归是有几分像我的。” * 深冬的青城山,冷得彻骨,冷得让人绝望。 白元奉一头白髮在猎猎的狂风中凌乱的飞扬。斗篷也随着鼓盪的气流,不安的翻飞。 他背着手,站在陈染怀曾经禁足的孤峰之巅。在废墟之前,独自欣赏日出。 “其实,泰山之上的日出,才是最值得欣赏的风景。我师父生前最爱那片景致,所以我揣度他的意愿,将他的骨灰撒在了那里。——可惜了,也只剩下了身体。” 林恩山站在白元奉百步开外,带了些遗憾似的惋惜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进之维艰,退却亦难,殊不知都是些平地起波澜。 ——这一章,你看懂了么? 第93章 第八十六章 “你已经影响到我欣赏美景的心情了。”白元奉缓缓的转过身来,“林盟主,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你像个怨妇那般的喋喋不休。” 他抬起眼来凝视着林恩山,眼内诡异地泛起妖红色的涟漪。 “好!哈哈,本想与你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肺腑之言,看来,你也不会领情。来,出招吧!” 林恩山“唰”的一声拔出“愍命”。 “愍命”幽青的剑光映在他的脸上,照得林恩山状若青面獠牙的恶鬼。 他单手甩掉剑鞘,朗声大笑道:“地狱路上,有你作伴,想必也不会烦闷。” 林恩山一上来就使出了自己的成名绝招——玉虚纳泉。 天地为之色变,日光尽敛于剑尖,孤峰老松在剑势下战战瑟瑟。 青色剑芒幻化成无匹巨剑,带着无尽的剑气,饱含此生最大的恨意,对着白元奉当头砍下。 “当!”两剑相击,火星四溅。 林恩山立刻换手接剑,左手剑指白元奉胸腹,右手屈指点向白元奉的曲池穴。 他看见白元奉不闪不避,凝气护住周身,弃剑空手来接“愍命”,大喝了一声“好”,当即变幻剑招,剑身沿着白元奉手臂而上,如云龙盘柱,绞住白元奉单臂,向后一拉! “愍命”顺着肩骨关节,卸下了白元奉整条右臂。 鲜血喷溅,淋了林恩山一头一脸。 第194页 林恩山伸手抹了一把脸,爽朗的大笑着,捡起残臂丢回白元奉的身上:“你只有这点本事么?接好了,第二招来了!” “愍命”青芒凝似螟蛉,游走若江海载浮萍,直奔白元奉双膝而去。 剑气浩荡绵延,意境古幽。如泰山之形,雷霆之音,压得白元奉无处遁形,只能垂死挣扎。 “愍命”毫不犹豫地砍断了白元奉的两腿。 鲜血再一次溅射而出。蜿蜒而出的血液细流,流淌到了林恩山的脚下。 这一次,连林恩山自己都不敢置信了。 虽然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仍活着的人,见过白元奉出手。但依照武林盟袭击陈染怀的那次情况推断,白元奉至少继承了白远默的六成功力。 据说,血盟教公认的武力第一,是青龙使陈欺霜。 林恩山比照陈欺霜的水平高估白元奉的实力,认为自己如果拼上性命,至少能够重创白元奉。 他考虑各种特殊的情况,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像前任盟主那般,连三招都没能撑过,就直接死在前任魔尊的寸心掌下。 但却从未考虑过,白元奉的真实实力竟然比不得一个初习武的孩童! 这怎么可能?! 直觉告诉他“不好,快撤”,身体内涌上的沸腾热血,却在指挥他,“快上!砍下白元奉的头!” “你为什么总是与我们魔教过不去?”白元奉开口问。 “为什么?”林恩山本能的回答道,“我师父,妻子,儿子,我的师兄弟,我的亲人,全部死于魔教妖孽的手中。我受到的全部伤害,要一点点,全部从白远默的身上,一样一样的讨回来!我要让魔教永无翻身之力!” “白远默早已经死了。” “哈哈哈!他死得早,也算早死早解脱了。”林恩山得意地捋着鬍鬚,“父债子偿——我喜欢这个说法。你来还,也是一样的。” “只为了这么个可笑的理由,你就设计让我杀了李明世?!” “哈哈!当然不止。我还喜欢欣赏猎物走投无路、众叛亲离、神志不清,甚至是绝望中发出临死前的哀嚎! 为了不让你死得太煳涂,我再多告诉你一些事情吧——你父亲当初遇上的是周神医,为什么后来却娶了他的妹妹、也就是你的母亲,你认为这是巧合么? 哦,你母亲当初是疯癫而死的吧?听说你这个孝顺的孩子曾衣不解带的侍疾在侧?你真以为那是‘求而不得’的郁郁而终么? ——对的,我明白的。白远默也是发疯死的,也难怪你都不会怀疑!哈哈。” “注意你的言辞!” “哈哈!你以为当初李明世想偷潜入魔教救出陈染怀的消息是怎么走漏的风声?明明染枫武功更高,为什么营救的人选却是青城掌门的独子?递信的是谁?激怒你的是哪位?当初围攻青城的消息又是谁传出来的? 我告诉你,孩子,这个江湖是会吃人的。你以为你会杀几个人,就能坐稳这至高的位置了?” “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然心里清楚。”林恩山又恢復成了往日哪位淡定从容的武林盟主的姿态,“黄氏夫妇当初为了报仇,惹得正魔两派联合追杀,哦,跟那个宋亭酒的情况一样,被你父亲庇护在血盟教的麾下。对了,当时一起逃跑的,还有个叫叶鸢的,是嫁入了崆峒派的合欢派妖女。你们是叫她鸢姨吧?哈!她这里,当初吓出毛病了,但也算是个很好的引荐人了……” “林盟主既然这么爱听故事,那么我也来讲一个吧。 爱妻如命的林盟主,与自己的弟媳生下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儿子,然后,将他送到了我父亲的枕边。 这样的孩子,你都敢当众称他为‘林氏子弟’,还有什么鬼话,是你编不出来的? 我的这个故事,是不是比你刚才的那个更有意思?” “我是被迫的!是你父亲,那个该死的人渣!是他对我下了药!是你们强迫我的……” “好了。你可以死了。” 林恩山缓慢的抬起“愍命”,架在了自己的颈项间。 碧水似的剑身上,有着新雨初霁的温润风采。 他用力向自己颈间一划——只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白痕。 这个强烈的外部刺激,令林恩山短暂的恢復了意识,他急咬舌尖,剧痛使他勐然间清醒了过来。 哪里还有“断手断脚”的白元奉?自己用尽全力噼砍的,不过是那棵有了些年头的老松树,和断了一地残枝的松树枝! 白元奉稍微惊讶的轻挑了下单眉:“哦?林盟主好定力啊,看来,我也必须认真对待了。” 他说着话,露出了一个温柔含蓄的笑。双眼内流光溢彩,宛如血色琥珀般,在晦明不定的旭日光芒下,发出莹莹点点的游光。 林恩山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跑! 他直接跳下了孤峰,借“愍命”插在壁石的力道,一直安全的滑落至了峰底。用力拔剑两次,没能拔出“愍命”,干脆连剑都不要了,只埋头狂奔。 白元奉半阖眼帘,良久,才轻轻低笑出声:“好一个识时务者。” 第195页 说着,也直直的跳下了孤峰。 他只用了三十步,便已经追上了林恩山。一只手掐着林恩山的脖子,将人举至半空。 “你就带着毕生遗憾,去死吧!”白元奉逐渐收拢了掌劲,看着林恩山在自己手中拼命挣扎,妖红色的双眼内,竟现出了嗜血的喜悦。 “妖、怪!咳!你父亲、没告诉你、么……嗜血、咒、咳、用、得越多,咳咳、死得越快!”林恩山利用白元奉一时错愕的时机,双腿死死地缠住了白元奉的脖子。 他因为窒息而变得发紫的脸上,突然又现出了些得意的笑容来:“我……咳咳……本来也……没打算活。” 说完,他像真正疯了似的猖狂大笑,艰难地掏出火摺子,引燃了身上的爆云1雷1管:“你们,早就该死了!” 与他动作相唿应的,是脚底传来的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带着山石滚落的轰鸣,青城山层层炸裂。 “染枫,好孩子。”林恩山布满血丝暴突的双眼内,是说不出来的快意与兴奋。 ——他疯了! 白元奉没想到抱定死志之人,能爆发出这样强大的力量。 恐怖的战慄感从上到下将他整个人慑住了。 他像一只在毒蛇注目下瑟瑟发抖的青蛙,空有一身武艺,却一剎那头脑空白,忘记了该怎么样去逃跑。 等他反应过来,用力地推开林恩山时,燃着的火信子已经烧至了最末端。 雷1管爆裂的瞬间,一条人影飞扑过来,抱着林恩山沖了出去,双双在半空炸得四分五裂。 红白布片似大片大片美丽的雪花,飘飘洒洒落了白元奉满身。 “这次,总算来得及了。” ——是了,是韩介。那一身刺眼的朱红色,还有满身的酒气。 「教主,这就是我新婚的妻子,五毒教少巫那图朵。就是我以前跟您说过的那个小丫头。」他笑得有些腼腆。 「我韩家从上到下的命都是老教主给的。我的命是少主的!」那一年他跪伏在脚下,向自己宣誓着忠心。 「湘湘根本吃不了那么多,少主您不用总宠着她。」这是他们一起长大的情谊。 …… 爆炸声还在接连不断的延续,顺着整座山势,逐层向上轰鸣。 白元奉并没有时间再去感伤。 他捡起有着朱红鸟羽的衣服碎片,踩着飞溅的巨石与碎屑,在天崩地裂的眩晕感中,拼了命地向外逃。 一阵更大声的爆裂从背后响起。 白元奉脚底一空,坠向了崖底。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状态不太好,绞尽脑汁,也只能写出这一点点来了。 (【嘆气】也只能等后期再回来,看看还有没有可以挽救的希望了。) 第94章 第八十七章 “你们不用跟着我了,我想自己到院子里转一转。” “可是五少爷,大夫人交代过,要小的们寸步不离的守着您。要不,让小的推您四处走一走吧。” “我都已经这副‘尊容’了,难道还能再跑了不成?”周钰恆面带三分笑意,拢了下肩膀上的狐绒外衣,将暖炉抱在怀里,“我答应你们绝不乱跑,也不会让你们为难。你们要是乖乖的闭嘴,什么也不说,伯母她绝不会知道。” “不乱跑?哪能呢?周公子本事可大得很呢,刚睁开眼睛时,就能作者轮椅逃出院子外面了,现在有五成好,怕不是要乘着轮椅飞上屋顶去!” 周钰恆闻言笑容一僵,转着轮椅转过身去,忙陪着小心,又堆起了笑容:“伯母您又说笑了。小侄在屋子里实在是呆得气闷,只是出去略透口气罢了。” 身旁服侍周钰恆的僕从同时对着来人躬身行礼。 先进屋了两个小丫头,分别一左一右站定,接过了来人的貂绒外披和掐金丝手炉。 随后,一名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在另外两名小丫头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内室。 正是周家大房长媳,周君安的妻子,也是现在的当家主母,周钰恆的生母。 她听了周钰恆的回答,自己先笑了起来:“这口气透的啊,怕是每个两三年,都缓不过第二口气来。你还是算了吧,别动些没用的小心思了。早些将伤养好,健健康康的,除了魔教,我也不拘着你再往哪里跑。” “呵、呵。”周钰恆干笑了两声,沮丧的抬手将外衣重新摘了下来,暖炉也交给了随侍,开玩笑是的对着周夫人抱怨道,“伯母您这算是把我储存起来了啊,待明年早春,还请记得派人将我抬进院子里,晒一晒这发了霉的潮气。” “呸呸。童言无忌,神明莫怪。”周夫人连忙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了一阵子,又立起一双杏眼,训斥周钰恆道,“大过年的,哪有这样胡说诅咒自己的?你说说你,哪次回来不是因为受了重伤,不得不回来?可怜我这把年纪的人了,还整日里跟着你担惊受怕的。” “呸呸。我胡说八道的,神明莫怪啊!”周钰恆也学着双手合十,装模作样的跟着念念有词,眯缝着眼睛,看到周夫人脸上由阴转晴,忙又大声补充了一句,“您老人家在天上要是真的能听得见的话,记得告诉我大伯母,占尽天下九分秀色就可以了啊,至少也要留一分,让剩下的女子共享啊。” 第196页 周夫人听到,果然笑了起来:“你也就有出息在一张讨巧的嘴上了。快别贫了,换一身衣服,到会客偏厅去,杜家小姐来看你,现在正陪着你祖父在闲聊呢。” “杜小姐?不是毕夫人么?”周钰恆被侍从推着走到屏风后更换外衣,仍在疑惑,“那杜老爷的姑爷也来了么?还有没有其他人跟来?” “没有了。只杜小姐一人。不过,不是杜老先生的掌上明珠,而是他的侄女。” “哦。”周钰恆的语气明显的低落了下去,“非亲非故的,我又不认识她,来看我做什么?” “你这个孩子,一看就是把人家给忘了。算了,你还是先出去见见客人吧。” 周夫人亲自押着不情不愿的周钰恆,一同走向偏厅。 远远的,周老太爷的爽朗笑声就传了出来。 “看来你祖父很中意杜家的这个孩子呢。”周夫人手帕掩口而笑,“性格乖巧讨喜,容貌端庄秀丽,懂得一些诗书,听说又是自小习武,跟你简直是天生一对儿。” 周钰恆疑惑的抬起头去看周夫人,心里先暗自咯噔了一下。 果然,周夫人欣慰的感慨道:“我们两家长辈的意思是,如果你们两人都同意了,年后就把婚事给办了吧。” “什、什么?我不同意!”周家家僕将周钰恆抬过偏堂门槛时,周钰恆仍用双手拽住栅格门,坚决地表态道,“我都是一个残废了,没打算成亲的!你们这么欺骗好人家的姑娘,不是缺德么?更何况,我早就心有所属了!” “周公子,是我。我们八月十五还曾一起游船赏灯的,您难道已经不记得了么?” * 林恩山一死,尤其又是在这种特殊的时期,武林盟盟主之位毫无争议地落在了李染枫的身上。 李染枫在继任大典上,发出了与前盟主一样的感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句话,在林盟主付出血肉代价的验证下,显得弥足珍贵。 台下盟众深受感触,争先恐后的发言,坚决的支持除掉魔教,还武林一片净土。 * 腊月二十九,又是一年岁末。 在这种难得的、一家团聚的日子里,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偃旗息鼓,珍惜着与尚在人世的亲人团聚的宝贵时间。 正魔两派间的战争进入了短暂的和平期。 平日里忙忙碌碌、人来人往的魔教总坛,过年的时候,反而显得有一些冷清。 借住在魔教总坛的其他教派,早在腊月初,提出了辞行,现在总坛内余下的,都是血盟教本派的弟子。 今年年货的採购交给了朱雀堂的副堂主。 虽然颇见忙乱,又有太多的疏漏和几处不合规矩的地方,但总算在年前勉强忙碌完成了。 教主早早的给各堂分了份利和红包。 每个人都在欢欢喜喜的盼着新年。 * “噗!哈哈哈!”周钰恆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树枝上的积雪都跟着簌簌下落。 他抬起手拭掉笑出的眼泪,一瞬间收住了笑容,表情认真的陈述着,“虽然真的很适合你,特别漂亮,但是,我真的不建议你继续这么穿下去……哈哈哈,要笑死我了!咳咳!咳咳!” 一位年龄约十七八岁的女子,着一件淡紫花的锦袄,紫底黄纹,下穿燕青色长裙,头上挽了个坠云髻,簪着数枝蓝紫翠花步摇,走一步便颤悠悠的摇曳。 看得出,人是有些紧张的。绞着手帕上前替周钰恆拍背,红着脸小声的恳求道:“你快别笑了。我有些担心你,又不好偷偷的摸进来,只好请毕夫人帮忙想办法——她说能让我堂堂正正地从周家大门走进来,只是要受些委屈。” “哎呀,我本来是打算领着你找家人摊牌的,现在看来,也只能等我们成亲后,再带着你光明正大的私奔了!哈哈!”周钰恆止不住笑意的揶揄陈欺霜,十分自然的将他的手捂在怀里,“我祖父叔伯都很喜欢你,大伯母还接连跟我夸你,说你秀外慧中呢,我的小鱼果然是讨人喜欢。” “别说了,求你。”陈欺霜面红耳赤,带了几分羞涩的想要将手从周钰恆的怀里抽出来,“你伯母还在看呢,先等她走了再说。” 周钰恆回过头去看,果然极远的地方,周夫人紧蹙着眉头,仍有些不放心。 她看到周钰恆冲着自己咧开嘴笑,又举高了两人互牵的手,埋怨了一句:“还说不愿意呢,现在眼睛都要黏在人家姑娘身上了,可真丢人。” 说完,有些喜形于色地舒展开了眉头,领着四个贴身丫鬟离开了。 “看,现在没人了。来,靠近一些,让我抱抱。”周钰恆拉着陈欺霜贴近自己身前,一把将人抱住,满脸幸福地感慨着,“真好,我又能抱着你了。小鱼,我真的很想你。” “我也是。我很想你。”陈欺霜轻轻抚着周钰恆的后背,鼻子有些发酸,“……对不起,下手的瞬间,我突然想通了,你或许根本就是在骗我,看到你没了唿吸和心跳,我以为……还以为,你是真的替我死了,我差点儿、差点儿抱着你一起从山崖上跳下去。——幸好冬青及时拦住了我。” 第197页 “你的心思太好猜了,告诉你,我可能就‘死’不成了。虽说将赌注全部押在教主身上,是有些冒险,但是从结果来看,还是很值得的,不是么?” “你差点就真的死了!如果行刑的真的是黄溯回,如果有人执意要上来再补上一刀,如果最后带走你的不是我,如果冬青没得及拦住我……周钰恆,你,就是个混蛋!” “所以说嘛,这么多的‘如果’我们都闯过来了,说明上天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周钰恆离开陈欺霜的拥抱,抬头注视着陈欺霜的双眼,认真的对他说,“小鱼,我知道你母亲和你师父的离开,对你的打击很大,你可能很久都会走不出来,但是,我想告诉你,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你不该自暴自弃。他们是真心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当然,我也是。 既然现在我们赌赢了,你已经获得了新生,就该随着自己的心意,自由的活,认真的活,潇洒的活!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谢谢你。还有——周钰恆,我爱你。” * “你将药喝了,快去歇一会。”黄溯回亲手熬好了药,端来放在了白元奉的桌子上。 白元奉用手遮着又咳了几声。 他从青城山九死一生的回来,受了极重的内伤,又兼日夜操劳,添了些风寒,强撑着病体去处理各种烦心事,病也随着缠缠绵绵的拖着,不肯离开。 “不喝。太苦了。”白元奉草草地划下几个字,又咳了几声,“我宁愿病着。” “喝了好得快。喝完后好好睡一觉。总不能带着病体过年。”黄溯回将药碗端起,用勺子舀着吹凉,“来,快喝。一点都不烫,捏着鼻子一口气就全喝光了。” 白元奉搁下了笔,将药碗接过,双手捧到面前,盯着药汤内的倒影,久久的不说话。 “怎么了?嫌苦?我替你备了蜜饯。”黄溯回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袋,同样放在了白元奉的面前,“喝完了吃一些,不过不能多吃,否则又要咳了。” 白元奉双手拇指在药碗的边缘来回划着名:“小回,你我相伴这些年,我还一直不知道,你有什么心愿。” “心愿?为什么突然这么问?”黄溯回疑惑的看了白元奉一眼。 他正好接触到白元奉抬头望回来的眼眸,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似的笑了起来:“你每年都要拿出来取笑我,今年我倒忘记要先下手为强了。” 白元奉也跟着淡淡地笑了起来:“看来也还是当初那个——当个惩恶扬善、除暴安良、人人敬仰的大侠。” “你还不是一样?都是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了。”黄溯回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是啊,人总是要学会实际些。”白元奉端起药碗,放在唇边,“你有什么想要的,记得告诉我。但凡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黄溯回并没有说出些什么,只静静的注视着白元奉将药饮尽了,及时递上蜜饯,看白元奉塞进了口中,才开口道:“人心散了,拿什么都补不回来了。” “那你的心,也不在此处了么?” 黄溯回笑了起来:“其实,我的愿望就是可以一直追随你。只要你还坚持,我就一直陪着你。” “是么?”白元奉也笑了起来。 第95章 第八十八章 两人正说话间,有侍从向白元奉禀报,白虎使来访。 “请进来。”白元奉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一直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苍山,感慨道,“今年,也只剩下我们三个了。” 黄溯也走到他身边,轻轻合上窗户,劝道:“你病还没好,不要吹冷风。” “唉。”白元奉裹紧了身上披着的大氅,故作为难的长长嘆了口气,“不得不听你的啊!你太啰嗦了,吵得我脑仁儿疼。” 黄溯回刚想反唇相讥,却见白虎张至尚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教主,玄武使,我来给您二位拜个早年。”张至尚进门立刻跪了下来,给白元奉磕了个头。 他起身后,接过侍从递过来的礼品,交给白元奉的手下。 其中,就有两坛好酒。 白元奉很明显的眼睛一亮,当即就有了些开心的神色。 他伸手抓过酒罈,拍开酒封,登时满室酒香。 “好酒啊!”白元奉深深吸了一口陈酿香气,热情的招唿白虎道,“我正想喊你过来,我们三个人小酌一杯呢。也算赶巧,今天中午,你们都留下吃饭吧。” 张至尚一脸的受宠若惊,刚想点头答应。 黄溯回开口打断了白元奉的邀请,替两个人一口回绝掉了:“你还有伤在身,又吃了汤药,不宜饮酒。算了吧。” 张至尚只好尴尬地呵呵傻笑。 “我们先走了,你也早些休息吧。”黄溯回提出辞行,行了礼后,带着白虎起身向外走。 “我真可怜啊,连个喝酒谈心的人都没有。”白元奉带了些笑意的,半真半假的抱怨,从黄溯回的背后传了过来。 黄溯回很明显的停顿了一下,轻轻的回答道:“等你好了,我再陪你大醉一场。” 第198页 他说着,又继续向外走。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再看白元奉。 “再见了,兄弟。”白元奉温和的微笑着。 黄溯回很随意的挥了挥手。 * 除夕。辞旧迎新,家家户户贴春联、挂灯笼、扫庭舍,迎祖先。 鞭炮声从清晨就开始断断续续的扰人清静。 “真的要选在今天动手么?”张至尚有些紧张的又问了一遍,他松了松捏得有些发麻的手掌,用袖子擦了擦满头的汗水。 “对。机不可失。今天教主会独自一人上后山祭拜他的母亲……我们就在那个时候动手,逼他交出‘天魔令’。……盯紧你的手下,不要让他们胡来,我不希望造成伤亡。” “我的意识是,其实我们可以给教主下些迷香之类的……还可以把东西偷出来。您知道的,左右护法实在有些不太好对付。” “他有抗药性,一般的迷药对他根本不起作用。……其他该搜的地方我都搜过了。东西只可能在他身上。……如果出了事情,就推到我的身上,只说是我胁迫你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误会我了。”张至尚伸手摸了把出汗的鼻尖,“绑架教主,逼迫教主交出‘天魔令’向武林盟乞和。这在魔教众人眼里无疑是叛教行为,会被别人骂作是懦夫的。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人会理解……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好了,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安排好了,我们就走吧。” * “娘,我来看您了。”白元奉用手拂开墓碑上厚厚的一层积雪,露出“周君兰之墓”五个大字,“您在那边过得开心么?” “……我过得挺好的。本来是想把喜欢的人带来给您看看的,但是,他来不了了。您看,我又食言了。” “……小回这次也没能来。我猜他可能不会来了。一会儿我会替他给黄叔叔黄阿姨也烧些纸钱。” “……娘,我亲手送走了父亲,间接害死了心爱之人,现在很可能要对自己的兄弟动手了。 ……您曾说,长大意味着越走越孤独,会逐渐失去更多的东西。 可惜那时候我还太小,什么都不懂。 但是,现在呢,……我懂了,却已经来不及了。” * 当黄溯回亲自带人寻至白元奉母亲的坟墓前时,白元奉早已不见了踪迹。 白母墓前三炷香仍余烟裊裊,燃尽的纸钱堆里红光若隐若现。 张至尚上前轻捻留下的脚印上的残雪,回头对黄溯回点头,说道:“刚走不久,还追得上。” 黄溯回却低头沉思了起来。 也只片刻,脸上同时浮现出纠结、哀痛、怀念与愤恨等种种神色。 他的眼里现出些许的狠戾:“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魔教总坛不远处的瞭望高台,那是几个人最喜欢的地方。 韩介总拉着陈欺霜要求“切磋切磋”,陈欺霜不言不语,边打边逃;毕先在一旁大声吆喝着添乱,偶尔还指手画脚的点评一下;周钰恆脸上扣着一本书,在吵闹声中,躺着睡,蜷着睡;韩莹湘有时会劝住哥哥,有时也会跟着捣乱,有时又会静静坐在一旁,替几个人缝补衣服;白元奉看几个人打闹,自己默默的打坐,偶尔遇到闹腾的厉害时,也会半眯缝着眼睛,悄悄的看,遇到好笑的事情时,还会偷偷跟着笑,被抓包时,才严肃的板起脸训人…… 玩闹的时候居多,但几个人往往又能互不打扰的,安安静静的各忙各的。 那时,身上轻抚的微风,是温暖的;脸上映上的光芒,是热情的;鼻间嗅到的花香,是甜蜜的;耳中听到的鸟鸣,是欢快的。 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宁静美好又带着新生的希望。 但自从白元奉亲自带着陈染怀去过那里,这个地方就变成了陈染怀眺望青城思念故乡的地方了。 再也没有人愿意去了。 黄溯回曾在那里送走了今生最爱的女人。 现在,那个地方,只剩下一片荒芜和满地的凄凉。 “该死!”黄溯回不知是在骂别人还是在骂自己,他挥动着锥枪蛮横地挑开了杂驳的枯枝,抄着近路,一力当先,追到了曾经属于净土的那处瞭望台。 令他没想到的更该死的事情,在他抬头的一剎那,映入了眼帘。 白元奉正紧紧地握着一个人的手臂,边咳着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那个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戴着巨大的遮面斗笠,厚重的黑布帘下,看不清眉眼面目,一副出家行脚僧的打扮。 白元奉苦涩的笑了下:“我知道你势必是不愿再见我的。你也不用说话,只听我说完几句,再走,好么? 我找过你的,在青城山。我因为你已经死了。 一直以来,我都欠你一句道歉——陈染怀,对不起。是我将你的人生搅得一团糟。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 他说着,勐得吸了一口气,到底是没能压制住,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白元奉越咳越厉害,咳得几乎喘不上气来,甚至蹲在地上,蜷起了身子。 第199页 但他始终没有松开握紧行脚僧手臂的手。 行脚僧被他拉着,姿势别扭的半蹲半跪,终于还是犹豫着,伸出手去,替白元奉轻轻拍了拍后背。 白元奉却勐得抬起头来,一把掀开了行脚僧的斗笠。 两人对视的瞬间,同时震惊地“啊”了一声。 白元奉连忙伸手将兜帽拉起来,隐藏住自己的一头白髮,重新将自己隐藏在黑影李,才有些担心的、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你受伤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行脚僧果然是陈染怀。 陈染怀没有再戴回斗笠,目光坦荡地回视白元奉:“没什么,我自己划烂的。” 他的脸上遍布着纵横交错的剑痕,一张脸扭曲到再也认不出当初的笑靥如花。深深的伤痕见证了他当初下手的果断与坚决。 他的嗓音也失去了当初的清亮,嘶哑粗糙的如同被炭火炙烤过。 他既是陈染怀,又已经不再是陈染怀了。 白元奉又剧烈的咳了起来。他慌乱的掏出绢帕,死死的捂住了嘴。直到咳声停了下来,才终于绝望的、缓慢的松开了抓住陈染怀手臂的手。 “你……现在,开心么?”白元奉将嘴角提到一个有些勉强的高度。他笑得既僵硬又难看。 陈染怀弯下腰去,拾起斗笠,轻轻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又重新用斗笠将自己遮了起来,声音平静的说:“挺好的。天大地大,随心所欲。” “是么?”白元奉颊边的肌肉抖了抖,他捂住嘴又轻轻咳着,才又苦笑着勉强叮嘱陈染怀说,“不要总吃辣的,平时要多吃些水果;天冷了就多穿几件衣服,你穿得太单薄了;遇到血盟教的客栈,你就进去好好歇一歇……你,要保重。” 陈染怀望着白元奉,面现纠结,迟疑了半天,才缓缓开口道:“贫僧修行有些心得,特来劝解白施主——少做杀孽,修心养性,悲喜无惧,色即是空。” 他说完,对着白元奉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然后重新拾起落在地上的包袱,转过身,毫不留恋的迈开步子便走。 一道刀光,带着毫无预兆的冷厉,向着陈染怀的斗笠,直噼了下来。 白元奉想都没想,一抬手,直接将扣在内袖中六寸长的小短匕甩了出去,扑过去,抱着陈染怀滚到了一旁。 刀势不减,挟着更强劲的风势,向白元奉的腰间横刀斩下。 “白虎,住手!你别冲动!”黄溯回从背后强行拖住了张至尚。 张至尚哆嗦着嘴唇,闭了闭眼,抬手抹掉脸上划出的乌黑的血痕,惨澹的笑着:“陈染怀,让你死得明白。八月十五教派聚会,死在你手里的,就是我的哥哥!当时,扑过去想杀了你的,就是我!” 说着,举起刀,旋风似的向陈染怀沖了过去。 白元奉将陈染怀护在了身后,抬手去抓张至尚的刀:“白虎,你先冷静些。你中毒了!” 陈染怀推开白元奉,站在了张至尚的面前,认命似的,不闪不避,合十盘珠,低咏着佛号:“我愿意偿还我的罪孽。希望能消弭施主心中的戾气,斩断这仇恨的因果。” “偿还罪孽?你、放、屁!你死了,湘湘就能回来了么?!”黄溯回举起锥枪,横架着勒住了白元奉,厉声对张至尚命令着,“白虎!别跟他废话,杀了他!” 张至尚却似中了定身咒般,呆呆地站着,傻笑着,伸开双手抓向虚空,喊道:“哥哥,你跑得太快了。等等我,我追不上你了。” 他抬起腿,想要向前跑,却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着,口吐白沫,伸出手来,仍拼了命了向上抓着。 最后,似乎是终于抓住了些什么般,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 第96章 第八十九章 黄溯回简直不敢置信般的看着眼前发生这一幕,他松开双手,向前快走了几步,跪在张至尚的尸体前,摇晃着面前已经气绝的死尸:“喂,白虎,你醒一醒,你不是还要替你哥哥报仇么?” “小回,我想救他……” “你闭嘴!别喊我。”黄溯回厉声大喝着,又转过身来,轻轻阖上了张至尚的双眼,将人放平躺好,从他手中抽出薄刃窄刀,承诺道,“你就放心的去吧。我会让你如愿的。” 他说着,突然抬起头,锥枪脱手而出,直奔陈染怀的头脸而去。 陈染怀仍闭紧双目默默念经,似乎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闻所未闻。 在枪尖几乎刺到陈染怀眼睛的时候,白元奉动了。 反手握住的小短匕,干净利落的将整个枪头削飞了出去。 “小回,湘湘没救回来是我的错,我将命赔给你。你放他走吧。”白元奉再次挡在了陈染怀的面前,生平第一次低声下气的主动求人。 “不必!我本来就是为了杀你而来的。先杀你,再杀他,反倒多赚了一个。”黄溯回一贯漫不经心的做派中,升腾起一阵强烈的杀意,“青城李氏第十三代长孙李明回——老教主曝尸总坛的那个李,前武林盟主夫人的那个李,现任武林盟主的那个李,死掉的青城李明世的那个李——今天在此,替武林盟除害!白元奉,今日,不死不休!” “小回,你,你明知我不可能与你动手的。” 第200页 “好啊。那你知不知道——当初,是我跟踪你窥见你与明世的私情,也是我与姑父林恩山定下的计谋!——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蠢。”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当初的那个‘染怀’就是‘李明世’!一切,都是我是故意的。” “你……不可能的,小回,这不可能的。你别开玩笑。” “哈哈!要不怎么说你蠢呢?你也不想想,除了我以外,这些话,你还能对谁说?” “黄溯回!你!”白元奉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倏地红了眼眶,“……你想要什么我不能给你?!我有的,你都可以拿去,我没有的,我帮你去偷、去抢!甚至我的命,都可以给你!你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们这些年的兄弟情谊,你就这么对我?你怎么忍心,就这么对我?!” “事已至此,就别再废话了。成王败寇,拳脚底下见真章吧!” 黄溯回话一说完,就提着死去张至尚的窄刀沖了过来。 “好!你我的兄弟情分,就到今日为止了!”白元奉握着浸毒短匕,迎了过去。 两人不再手下留情,招招狠厉致命。像是因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而刀戎相见的死敌。 火星四溅,两人瞬间交手了几十招。 「左护法。左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以后,我的背后就交给你了!兄弟。」 「好!让我们一起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江湖的新秩序吧!只要你一直向前沖,我会永远站在离你最近地方,一直保护你!兄弟。」 白元奉面对黄溯回充满恨意的脸,始终精神恍惚,此刻更是心痛难耐。被黄溯回横扫着绊倒在地,骑在了身上。 “哈!你再不对我使用‘噬血咒’,可就没有机会了。”黄溯回面带残酷的笑意,举起长刀,用力砍了下来,“你就安心上路吧!” 白元奉歪过头去,闭紧了眼睛,松开了手中的毒匕,放弃了抵抗。 一切静得出奇。 过了很久,“滴答”“滴答”,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白元奉的脸上。 一只有些温暖的手,伸进白元奉的怀中摸索着,将他怀里的信号弹,送上了天。 “嘭!”眼角带泪的血色烟花,在寂静雪地的映衬下,分外的明亮温暖。 那只手撑着白元奉,几次勉强,终是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向远处的魔教总坛挪了过去。 “呵呵呵,早知道杀他这么容易,我就不该让他活这么久。”黄溯回边拖沓着走,边断断续续的笑着。 他的身体正中间,有一把透体而过的长剑。是名剑“莫离”。 “小回!”白元奉伸手去抓,抓了个空,却先听见身后传来了重物跌倒在地的声音。 他僵硬着,转过头,向身后望去。 陈染怀胸口心脏处,被开了一个血洞,正潺潺地向外,涌出鲜血。 “小怀!”白元奉手脚并用的扑了过去,他用双手死死地按住陈染怀身上的血洞,双眼开始不受控制的充盈血丝,变得赤红! 他一手用力抓紧疼得快要炸裂开了脑袋,一边强撑着要抱起陈染怀:“小怀!别害怕,没事的,你不会有事。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陈染怀轻笑着,一对儿小酒窝在唇边若隐若现:“白元奉,你别折腾了,我快死了,也没时间了。我们,好好的、好好的告个别吧!” “好、好。”白元奉连声应着,轻轻扶起陈染怀,慢慢、慢慢地抱起他,拥入怀中,抱得很紧。 他努力地吸了几口气,用听起来颇为平静的语调说:“我听人说,红线牵着,下辈子就还能找得到。来,我替你系上啊。” 说着,撕咬开右手食指指尖,用力挤出鲜血,在陈染怀已经开始变得冰冷的手掌上,绕上一圈又一圈,画了无数个闭合的圆:“你看,我画得大一些,人海里,一眼就能看到你……我手上的剑痕你还记得么?我顺着痕迹去找你,你等我,我会找到你的。” 陈染怀早已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摸索着,摸向了白元奉依旧稜角分明的脸庞。满手的湿泪,浸得他的内心也跟着开始发冷。 白元奉用手抓住了他的指尖,紧按在脸上,无声的哭泣了起来。 ——不要哭,我活该的。 陈染怀用尽全身力气挣脱白元奉,摸索着将手上的鲜血蹭在了衣服上:“别来找我了。你别来。愿来生……永不相见。” 他说完话,如同终于卸下了全身的重担一般,长舒了一口气,微笑得带出了两个甜甜的酒窝。 * “这柄剑是你的?”一身黑衣的白元奉拦住身着青衣的陈染怀,问得认真而谨慎。 陈染怀莫名的有一些心虚,但是,让理直气壮的回答道:“当然是我的了!难不成,还是你的?” “那你知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么?”白元奉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手中的配剑。 “‘莫离’!莫失莫离,看见没?这里写着呢。”陈染怀这次的回答明显多了底气。 “你是——‘染怀’?”白远奉有一些迟疑。 第201页 “诶?你认识我?可我不记得有在哪里见过你啊!”陈染怀努力的回忆,确实是没有关于眼前这名异常英俊的青年的丝毫印象。 白元奉却再次放心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摸了摸手中八面汉剑的剑身,笑得开朗:“你想不起来不要紧,只要我还记得就好。” “染怀。我叫白元奉。这一次,你可要记好了。” * 那一年,迎春灿烂,梨花甜美,菊花慵懒,寒梅孤傲。 白元奉一身不起眼的黑衣,站在那棵树下,时而因为蚊虫叮咬而气恼,时而在大雪地里冻得直跳脚。 他的背后,守着一条黑色的、一动不动的身影。 陈染怀呆在被禁足的小屋中,推开窗户,从缝隙间,去看那个小小的点。 “别看了。”李明世走过来,轻轻地关上窗户,“有什么好看的?” “嘿嘿,你没看,又怎么知道我在看?好啦,好啦,师兄你别恼。师兄你看,他还等在那儿呢。我早就让他走了啊。要不我再写一封信,你帮我带给他吧。”陈染怀哈着气,舔开了毛笔尖。 “你功课做完了么?课文能默下来了么?内功修炼了几周天?字帖临摹完了么?”李明世站在书桌前,一样一样的检查陈染怀的功课,看着陈染怀错误百出的作业,长长的嘆了一口气,“你什么都不会,怎么还有精力去关系其他的事情?” 陈染怀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被李明世瞪了一眼后,忙赔着笑,狗腿的跳到师兄的背后,讨好地替师兄敲背揉肩:“师兄啊,他是我的朋友。专程为了等我而来的。 我就偷偷跑出去,告诉他别等我了,你帮我把个风啊,好不好?” “不行。”李明世往日温和的脸,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陈染怀,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魔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但你别忘了。武林盟的前盟主是怎么死的。” “魔教怎么了?他又不是坏人。我了解的,他对人很好的。”陈染怀开口争辩道。 “正道曾经也有过前辈公开维护过前魔尊,可结果呢?我问你,万一有一天,正魔双方重起冲突,那时,你该怎么办?难道要为了他,而背叛整个师门么?趁着你们现在还不太熟,早些断了好。”李明世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苦口婆心的向陈染怀陈明利害关系。 “道不同时再分道扬镳呗。现在不是还没到那个时候么?”陈染怀满不在乎,“再说,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也替他说过好话的么?” “他这个人、他这个人……师父说他这个人,极偏执,又爱感情用事,很容易认真,又太心软……我劝你最好安份一些,请……别再去招惹他了。” ——老顽固。你跟师父可真是亲父子。 陈染怀嘴里敷衍着回答道:“是——遵命——”私下里却依旧把因贪玩而被师父师兄禁足的消息偷偷递了出去。 “你走吧。等我逃出来了,再偷偷跑去魔教找你玩。我长这么大,都还没去过魔教呢。” 陈染怀无心的一句客套话,竟然成了白元奉的信仰与执念。 * 我累了,白元奉,就不陪你了。 这辈子过得可真惨啊!希望下辈子别再遇上你了。 师尊,师兄,母亲……对不起,我来晚了这么久。 师兄,这个人,就是你当初用性命去保护的人,对么? 我这么做,对么? 师兄……你还会原谅我么? “小怀!陈染怀!你睁眼啊!求你,你看看我!”白元奉大吼着摇晃着陈染怀。 ——真可惜啊,你看,到最后我都没有喜欢你。 陈染怀的手无力的跌落至地面,手上的“红线”全部被擦断了。 他闭目阖眼,睡得很安详。 白元奉向天怒吼,双手撕扯着白髮,将头撞在了陈染怀的身上,一下,一下,又一下,撞得满脸是血。 他发出野兽般的悽厉嘶吼,血红的眼睛里滴出鲜红的血泪。 终于,忍不住,张开嘴,向陈染怀的颈间撕咬了上去。 第97章 第九十章(大结局) 朱雀带着左右护法赶到时,看到就是一个似乎已经疯了的教主。 白元奉的唇边、面颊、白色的头髮、身边的雪地,都溅满了大片大片的鲜血。 他长发披散着,目光失神地瘫坐在雪地上,发出呵呵呵呵的低笑声。 一行拖曳着血痕的足印,从他身后漫延着,通往魔教总坛的大门。 离他三四十步远的地方,是毒发身亡的张至尚,脸色灰紫,身体早已僵直了。 当身着朱红的朱雀单膝跪地,在白元奉面前轻声唿唤他时,白元奉才像突然有了知觉般,随着这抹红色,先是动了一下眼球,然后,伏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他一动,他身上抱着的什么东西,噗得一声,滚落到了地上。 追随而来的教众随着声音,不经意的抬头一看,登时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忙将头重新深深埋回了两臂间,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口。 掉下来的,是一个貌似是人的干尸。刀痕纵横的脸上,两只深凹的眼洞,分外的分明,仅剩一层的皱巴巴的皮肤,紧紧贴着骨殖。只余颈间,一片血肉模煳的红。 第202页 周围极静,只剩下白元奉拼命捣着喉咙,强迫自己吐出些什么的声音。 左护法沉默的转过身去,不忍再看;右护法则喟嘆着发出了一句“命运弄人”的感慨。 他的这一声长嘆,却似突然惊醒了白元奉似的。 白元奉停止了呕吐,呆呆的转过头来,想要伸手抱起陈染怀的身体。 却又在即将触碰的一瞬间,针扎了似的,畏缩着收回了手。 他面带乞求的望向朱雀,同时,狠狠地一口咬向了自己的手腕,直咬得鲜血淋漓,血花四溅。 朱雀会意地上前,抱起了陈染怀的尸身,又单手解下大氅,披在了白元奉的肩头。 “谢谢。” 在白元奉开口的剎那,朱雀并起手刀,砍向白元奉的侧颈。 他将昏迷过去的白元奉,一併接进了怀中。 * 白元奉依稀记得在他还小的时候,白远默抱着他,在微雨的清晨,撑一把油纸伞,缓步走在一条条静谧的江南小路上。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父亲低吟着。 他们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很久。 「父亲,我们是来踏青的么?」 「不。我们来寻访一位故人。」 父亲的眼中,是带了些心疼,带了些期许的温柔缱绻。 是他那个年纪所看不懂的沉重与悲伤。 一如那时。 「你本就不该为一己私慾,做下那么多的错事。」白元奉狠戾决绝地拔出汉剑“染怀”,「你疯了,又老了,是时候交出‘天魔令’,让出你的位置了。更何况,只有你死了,这个江湖才会重归安宁。」 「哈哈。如果真的有那么简单,我倒不如早些死了的好。」白远默伸出双手,想要最后一次抚摸亲子的脸庞,「高处不胜寒。你能守住本心,独自走下去么?我儿。」 「我心怀正义,活得坦坦荡荡,堂堂正正,自然能走下去。这个,就不劳您挂心了。」 白元奉一下子拍开了白远默伸过来的手,牢牢地握紧了手上隐隐作痛的旧日剑伤,转身冷漠的离开了。 ——连杀人都不屑于善后,又怎么算计得过人心? ——我儿,未来,你将怎么走下去? 父亲死前的眼中,依旧是他看不懂的,深深的担忧,与无数的欲言又止。 * 白元奉悠悠的转醒了。 他睁开双眼,等眼睛适应了昏暗的环境,立刻悄无声息的打量起了周围的坏境。 阴暗、潮湿、满地陈旧黏腻的血迹、偶尔还能闻到皮肉烧烙的焦煳气息。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哀嚎与惨叫声。 他认出这是一间总坛地牢最深处、用精钢铁门加固过的牢房。 与一般的牢房不同的地方是,这里的床架也是由精钢打造的。严丝合缝的固定在地上,四个床角,各有能够扣紧双手双脚的钢箍。 白元奉单手捂着额头,撑起冰冷的铁床,坐了起来。 听见声音,抱膝蜷缩在角落的黑影,明显的瑟缩了一下。黑影小心翼翼的吹亮了火摺子,点燃了烛台。 剎时亮起的光辉,温暖的洒满了整间牢房的每一处角落。 似从整块巨石中辟出来无缝牢房的四壁上,是用手抓出来的深深血痕,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亮光照得到的每一个角落。 “您醒了?”黑影说着话,自阴影中抬起头来,是戴着朱雀面具的周钰恆。 朱雀起身,自外间替白元奉倒来一杯温度适宜的白水,服侍着白元奉喝了下去。 “朱雀,是你将我送到这里来的?” 朱雀那双明澈透亮的眼睛,很明显的闪躲了一下,他垂下眼眸,恭敬的回答:“是我同左右护法一起将您护送到这里来的。——这里,是老教主当年修炼‘噬血咒’的地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怀里一封有些老旧的信笺,交到了白元奉的手中。 外封上的“吾儿元奉亲启”六个大字,苍劲有力,是白远默的亲笔。 白元奉丝毫不感意外地接过了信,但他并不着急打开信封,只低沉着声音,迟疑着问道:“外面的……事情,都处理妥善了么?” 朱雀立刻心领神会道:“陈染怀葬在了后山李明世的墓地旁;黄溯回与小湘合葬在了一起;张至尚交由右护法,带回白虎堂去了。——教主,您请节哀。” “嗯。安排的很好。人早晚都有会死的一天,也没什么可悲伤难过的。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我不知道小回,他竟会对小怀有这么深的恨意……” “如果不是您的刻意制止,影卫会当场将……黄溯回击杀的。” “咳咳。他又何尝不是?小回是知道我的习惯的,我给了他无数次的机会动手,他都没有杀掉我。只有这次,我知道,他是带了人来的。我在赌一个机会——我们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对方的手上,赌这些年的兄弟情谊,到底能不能消弭仇恨——只可惜啊,我们,都失败了。” “当初的青城山之战,确实是他报的信……他也确实曾与林恩山有些往来……但是,当初也是他通知韩介去救您的。他对您的忠心不假,他,没有背叛您。” 第203页 “我知道的。李染枫是他的亲弟弟,青城又是他的血脉根基,有些事情,想必当初,他也曾很为难吧。其实,当初知道教内出了内应,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啊。” “是么?”朱雀露出一丝苦笑,“也难怪您会怀疑哇,毕竟,我是周家人。” “也不全是。活血,是因为我嫉妒老头子当初更心疼你、对你更好,所以,总对你莫名的有一些敌意吧。说来,这么多年,我果然是一直都没能看透老头子。” 白元奉有些语意不明的说完了这句话,终于是轻抚着外封上的墨痕,取出了这张尘封多年的信纸。 他借着昏暗的灯光,面色平静的读完了信,随手将信纸放在了一旁。 “我父亲曾教我,要随心所欲的活着,我却总以为他是在为自己的懦弱与无情找藉口。”白元奉轻轻嘆息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牢房正中间的烛台前,掏出了怀中的天魔令。 琉璃做成的令牌,在灯影下,变幻出璀璨的光芒,映在周围的墙壁上,现出细密弯曲的字迹。 天魔令记录着魔教心法至高的秘密——“噬血咒”。能够控制人心、操纵人血、突破人体极限、蛊惑外物……它是一切魔功发起的根源。 初代血盟教教主将魔教心法“噬血咒”分成八部分,分传八个人,彼此牵制。 经过后来的演变发展,才有了魔教的各派分支。 “非心志坚定者不能练此功。”白元奉手指轻敲着令牌,将东西丢进了朱雀的怀里,“我派魔功是一切发起的源头,也是其他的魔功的克星。更容易坠入魔道。这恐怕正是我们修习武功,较正道而言,进步神速,又被他们称为‘邪魔妖人’的原因。” 他说完,无奈的摇着头,轻笑了起来。 “教主……您没事吧?” “你相信我么?”白元奉突然对着朱雀,温和的笑了起来。 他看到朱雀肯定的点了头,微笑着伸出手,轻抚着朱雀的侧脸,夸赞道:“好孩子。” 随即,墨黑幽暗的双瞳中,燃起了赤红妖异的火影。 与他对应的,朱雀清澈的双眸,也闪过了诡异妖红色的光。 “……不学魔功,则无力抗外,学此魔功,则容易走火入魔、后患无穷……所以祖上想出了通过内部争斗,来选拔心志坚定者的办法……因为受各派功法境界的限制,‘噬血咒’练成者寥寥无几……它的祸患,逐渐从教义中被剔除了出去…… ……两种方法:一是,在令人作呕的血腥环境中禁食,只喝水,吃不带任何味道的主食,维持最基本的生命……切忌动情,不可大喜大悲。 而第二种方法就是,废掉周身的魔功。 希望我儿,永远不要看到此信。 ……不幸有一天,你真走到了这一步。未来该怎么走,选择权在你的手中…… 元奉吾儿,父亲永远以你为傲。” “提醒恆儿,让他记得曾答应过我的事。”白元奉瞬间出手,截断了朱雀的周身要穴,温柔和煦的对着几乎痛得要昏过去的朱雀说,“他没有向你交代过,私下里见面时,他都是叫我‘哥哥’的么?青龙。” 朱雀面具掉落在地,露出了陈欺霜临昏迷前,因“惊讶”而瞪大的双眼。 白元奉接过倒下的陈欺霜,轻轻将人放在铁架床上,扣住了双手。 “——阿霜,看到你还活着。真好。” * 正月初二。 魔教总坛广发喜帖。魔尊白元奉大婚,大宴天下魔众。 魔教七大教派掌门、长老及各堂优秀弟子,均在受邀行列。 “新娘是谁?”“怎么这么突然?”“事先没有听到消息啊。”……各种传言,议论纷纷。 正月初九。 魔尊白元奉手捧一块红布遮盖的灵牌,与一位已故之人,拜堂、成亲,举办了冥婚。 婚礼仪式结束后,魔尊突然疯病大作,一柄八方汉剑,大杀四方,更用“噬血咒”控制了整个宴会现场,将各派掌门、长老、弟子,全部捉住,一举废掉了魔功。 鲜血浸透了整个血盟教,婚宴现场极为惨烈。 最后,魔尊横剑自刎,以血溅喜堂收尾。 左右护法亦同时拔剑自尽,追随魔尊而去。 至此,魔教终于元气大伤,再也无力与武林正道一战。 正月初十。 朱雀使顶着各方压力,手持天魔令,代表魔教与武林盟谈判。 双方约定了明确的势力范围与严明的界限,共同立下五十年内互不侵犯的誓约。 谈判结束,朱雀使当众捏碎了天魔令,宣布魔教自此解散。 中原武林,豪杰膺服,天下归心,武林盟大势尽揽。 正月十五。 武林盟重归崑崙山。武林盟主李染枫开坛祭山后,站在崑崙之巅,俯视着脚下的、万千殷切仰望希望的盟众,缓缓开口道: “天佑武林,邪不压正!” 众人一阵欢唿。 * “你来了。你看。太平盛世,已然在眼前了。”李染枫身着武林盟主一身白衣,外拢貂绒大衣,站在众山之巅,睥睨着天下,眼底深蕴着万里江山。 第204页 周钰恆一身华丽繁复的白底朱红色朱雀纹华衫,手推着轮椅,停在了李染枫的身侧。 李染枫低头看他:“你曾劝我要在乱世立身,你自己却什么都不争。既无信念,也无信心,自然难赢。” “这算是对失败者的嘲笑么?”周钰恆面露三分笑意,轻轻转动手上“桃花纹”指环,“我本以为,李盟主会对自己的亲哥哥网开一面,那么,我便多了五成的胜算。却没想到啊,你竟然连‘已死’之人,都能拉出来利用。确实是我输了,我错算了人心。” “我又何尝不是错算了人心?他们当初答应过,绝不会伤害明世师兄。可结果呢?”李染枫凄凉的低笑着,掀起外衣,坐在了地上,“遇见小怀,纯属意外。我只不过将血盟教的弱点‘切忌大喜大悲’告诉了他,我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要去找白元奉,是他自己找死。——当初,他不该骗我。” “哦。我还以为,你早就没有凡人的七情六慾了呢。” “哈哈。心中无悲无喜的,是死人吧。我只不过是接过残局,将它下完罢了。你们周家出力不少,你也不必太记恨我。” “哎呀。岂敢岂敢,李盟主说笑了。” “无论你相信与否,我说的都是实话。姑父说得没错,你们一家老小都是老狐狸,我到现在都看不透,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周钰恆又转了转指环:“我要的不过是养鱼莳花,与三五好友醉饮至天明罢了。还有,后半生能平静的度过,没有武林盟的人,向魔教寻衅生事。” “这算是一句警告么?谁不想过一过安稳的日子?”李染枫随手捡起粒小石子,用力的丢了出去,“只一件事,我会去魔教总坛,亲自将兄长师兄和师弟迎回青城。” “相比于青城山,我猜他们更愿意留在血盟教。你觉得他们会愿意跟你走?” “他们毕竟属于青城山,是青城的弟子。” “这也就是所谓的一厢情愿了。” “你给我闭嘴。” “我劝你最好尊重死者的心意,不要让黄溯回、李明世和陈染怀都怨恨你。” “你闭嘴。你又懂些什么?”李染枫难得的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李氏宗孙、青城子弟,死后是要进宗氏祠堂接受青城后世的香火的。” “你也不用向我解释。你心里怎么想的,自己最清楚。” “哈!现在你也只能逞些口舌之利了。其实说来,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么?可是我帮你从要养活整个魔教的负担中脱身的。” “我愿意。”周钰恆慢条斯理的摘下了手上的指环,无所谓的笑着,捏紧拳头,勐的一拳击在了李染枫的脸上,“你混蛋!” “打得好!你可别说我欺负你。”李染枫用手摸了下红肿的脸颊,甩脱外衣,扑过去,将周钰恆掀翻在地,狠狠的还了一拳,“好久都没有人敢打我了!” 周钰恆一脚狠踹在李染枫的肚子上:“谁告诉你坐轮椅的人就该受欺负了?”说完,顺势勐扑过去,骑在李染枫的身上,毫无章法的将拳头击在李染枫的身上。 李染枫毫不逊色的还击,拳拳到肉,劲力十足。 两人撕扯了扭打,将孩童间打架又抓头髮又抠眼睛的损招,都拿出来用。滚了满身的雪水与泥污,直打到夕阳西下。 “不打了,不打了。”周钰恆看了眼天色,拉扯了一下破破烂烂挂在身上的朱红色外套,率先停战了。 李染枫也擦了把破裂出血的唇角:“嘶——你,下手可真够狠。喂,留下来,陪我吃顿饭吧……” “不了。家里还有鱼没餵呢。”周钰恆刚想微笑,一推轮椅,脸色突变。随即又笑了笑,说了声“罢了”,俯身捡起李染枫的貂绒外衣,拍打了下,毫不客气的披了就走。 李染枫团了一团雪,大笑着从背后打他:“快滚吧!当心回得晚了,要跪搓衣板……” 周钰恆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孤零零坐在空旷雪地的李染枫,问了一句:“你不孤单么?” 他问完,也不等回答,重新扯了下滑落的外套,脚步匆匆的走了。 “你这个混蛋!不就是想藉机炫耀下漂亮的新婚妻子么?” 李染枫笑骂了一句,却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没有人能躺着获胜。我也只不过是拿到了自己应该拿到的东西罢了。 ——但是,孤单,又怎么会不孤单? ——这天下,怎么会这么空旷,又这么冷? ——不过,人活着,就总会有些新的希望吧。 * 太阳落山,月色柔软。 周钰恆披着月光,回到了富安县。 在中央大街最大、最繁华的赌坊旁,宋亭酒开了间酒肆,此时,正与酒友互相吹牛,捧臭脚。 酒肆的对面,新开了一座花楼。彻夜灯火通明。鸢姨在这里代为管理。她说这里很好,离崆峒不远不近,可以偷偷回去看看儿子。 转过街角不远处,是毕先的毕府。看门的小厮眼尖的发现了周钰恆,隔着一条马路,就吆喝着向内通传,请人来接。 第205页 毕先扶着略微显怀的杜秋吟,从内堂往外迎。 人还没走到面前,大嗓门就先嚷嚷开了:“我的天哪!财神爷爷,你是被哪位过往的神仙给打劫了啊?” 杜秋吟丢了手绢去打他,客气的将周钰恆往屋里让:“刚开饭,还没动筷子呢。快进来一起吃一些。” 毕先已经亲亲热热地拥着周钰恆往屋里面推了。 “不了,还要回去,正巧路过的……”周钰恆客气的推辞着,却在引入眼帘的事物前,停下了脚步。 是摆得整整齐齐的一行牌位,从左到右,依次是白元奉、黄溯回、韩介、韩莹湘。 毕先顺着周钰恆微怔的目光望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今天不是团圆夜嘛,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哎,你可不要怪我没喊你们两个啊。我派人去你们家请了……青龙说家里供了人,不能断了香火……今天、今天,是教主的头七。” 他说着,红了眼眶,哽咽了起来。 杜秋吟轻拍着他的手背安慰他。 “不要哭。教主走时,是满心欢喜离开的。没有遗憾。” 周钰恆捏紧了拳头,又扯了下下滑的外衣,转身离开了。 他踩着豆灯般的月光,沿着黑漆漆的小路,往回走。 远远望见,陈欺霜提了盏昏黄的灯笼站在家门口等。 陈欺霜远远地看见他回来了,迎着他跑了过来。往日三两下蹦过来的路程,足足跑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重重地吸了口气,抬手擦了下额头。眼圈红红的,看得出是不久前刚哭过。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亲自去武林盟接人了。”陈欺霜对着周钰恆,咧开嘴笑,露出了一口小白牙。他好奇的提着灯笼去照周钰恆,又问道,“你的腿还没彻底好呢,怎么就下来走路了?你的轮椅呢?” 周钰恆忙用外衣遮着,向后躲了一步,没躲开。 灯笼先是照在他破烂的朱红色衣服上,又照出了他一张青紫红肿的脸。 “你被打了?是谁?李染枫?”陈欺霜攥紧了灯笼提杆,眼底涌出了暗黑色。 “没有,遇上了劫路的小贼,已经被我教训过了。”周钰恆顺手接过灯笼,边将陈欺霜的手握紧,“你等了多久?怎么手这么冰?” 他说着,就要脱掉貂绒外衣,替陈欺霜披上。 “不要,热死了。”陈欺霜赶紧阻止他,同时,半蹲了下去,拍了拍自己的后背,“上来,我背你走吧。” “不用。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对了,都来了谁,我备的菜够了么?” “契伯,月姨和周大夫都接过来了。鸢姨也马上就到了。宋大叔说他就不过来了。黄离和百灵在应对几位老人家,剩下的影卫们在厨房里忙着,多做几个菜——大家都在等你呢。” “真好,是团圆饭啊。”周钰恆抬头望向小小的、不甚分明的一轮圆月。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白远默怀里抱着周钰恆,身旁坐着白元奉,身后站着契伯、月姨。 他望着杯中映月,浅吟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元奉,恆儿,等你们长大了,有了心爱的人,记住,要拼尽全力去保护他——但求过程,不问结果。” 白元奉先笑了起来:“不问结果?为什么?如果我有了两情相悦的人,谁敢跟我抢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有人敢欺负我的人,拼掉一条命,我也会护住他。 不求结果,就意味着不敢努力,也不过是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夫行径罢了。 过程我也要,结果我也要!” “杀死别人和拼掉自己的一条命,就是勇于面对现实的强者了?”白远默一口饮尽了整颗团圆月,也低声笑了起来,“死,有什么难的?活着,比死,要难得多了。” 他又斟满了一杯酒:“‘夜栖寒月静,朝步落花闲’。我一生所求,不过与他闲云野鹤,浪荡浮世。如今看来,人活着,倒不如鸟。哈哈哈。如果真有来世,倒不如就做一对儿白天鹅吧,上山下水,还可以飞来飞去,何等恣意自在。” 「……父亲说得对,活着,果然是比死要难得多了。但我宁愿作为一个人,堂堂正正的活着,也不愿意,作为一只控制不了自己的畜生,卑微畏缩的活着……说到底,我才是那个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夫……」 “对不起,父亲。我没能救回他。”周钰恆望着圆月,喃喃道。 “周小五,我们来赛跑吧。输了的,今晚要收拾桌子、刷碗、烧洗澡水、可以不用背书……”陈欺霜先一步站在离家门口一步之遥的地方喊周钰恆,笑得眼睛都在发光,“我来喊‘开始’!” 他抬起脚,重重地踩进了门内:“周钰恆!我到家啦!” (完) 第98章 后记(感谢) 一开始,只是想尝试一个温暖的、随意的、略有些有趣的故事。 但是,《霜栖寒月》里的人物们,叫嚣着,想要挣脱我给他们带来的束缚。如果我不按他们想要表现的思想如实展示,他们就不肯配合我进行接下来的剧情。 第206页 故事发展到某个环节,人物突然冒出了某一句话……有时,也真让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无数个更文的夜晚,我都会自言自语:“你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做这件事?你是不是在故意为难我?这样子,我设想的剧情会崩掉的……” 但最终的结果,总是证明,他们,才是正确的。 他们有自己的行为准则与思考模式,并且,不愿意按照我给定的“人设”委曲求全、克制自己。 我不知道这是好还还是坏。 但也实在是爱极了这种感觉! 让我有一种既为局外人,又是参与者的复杂感受。 特别是当我也跟着笑骂“哈哈哈,这也太狗血了吧”时,实在是让人欣喜得上瘾。 这也是写这个文,带给我的最大的回报和惊喜了! 从最开始的自以为构思巧妙、情节生动,到现在真正感慨“学海无涯”。 人生,总是充斥着各种的不完美。 ——以上,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纯粹为了自己的无能找藉口。【此处应有脸红】 其实,这篇试水文,好像真的是我的野心太大,又能力不足的综合体。 没能以读者视角出发、线索杂乱、细节描写不充分、多线并叙缺乏主略……一个自嗨的、会凉凉的、一直在劝退的文。 但是,我依旧偏执的尝试着,用我拙劣的文字和匮乏的词彙,去形容与描写我最爱的他们。 或许,这篇的不完美,能代表我还有可以进步的空间呢。 期待能与我的主人攻【偷笑】们,共同成长。 文末,感谢一直鼓励我、支持我、爱护我的小伙伴们。 每日的更新,虽然伴随着畏缩、逃避、失望……当因为你们的存在,现在回头一看,哇!全都是幸福的味道。 我曾用拆开礼物盒子收到礼物的心情来形容看到小伙伴留言的心情。现在,我更愿意用拆开盒子得到的珍宝来形容你们。 感谢2018-08-23 13:42:00给我留言的故纸堆大大。当我独自更新了四万两千字,将互动游戏玩成了纯单机养成类游戏时,这真是照进我写文暗影里的第一缕阳光,当时,抱着笔记本,完全不受控制的淌眼泪,然后边抹泪边回復。感谢有你。 感谢花事了小伙伴,2018-08-24给《霜栖寒月》 打了第一个2分。也是《霜》的第一个留评和收藏的小伙伴。同时,也是我短篇小习作《了无痕》的第一枚收藏的小伙伴。谢谢你对我的肯定。感谢有你。 感谢曾经的雾里圈圈、现在的retrospect小伙伴的我人生中的第一枚投雷。另外,小伙伴还是第一位将我的文分类到了“好看”下面的小伙伴。感谢你的双重肯定,让我鼓起了继续把这篇马上就凉了的文继续推下去的勇气。感谢有你。 感谢“三杯酒心惊”大大及“春光乍甜”大大的提点和鼓励。让我下定决心将第一章的开头部分打碎并重新写了。虽然写的还是很差,但是,比初版的,终归是好上那么一丢丢。最主要的,使我获得了勇敢打破僵局的勇气。感谢有你。 感谢论坛内的某名匿名大佬。直言不讳的指出了我第一章的所有缺陷,简直称得上是字字珠玑。意见中肯程度,让我彻夜不眠的思索了整个剧情,甚至一度产生了废文重写的念头。我真的很缺少这种有的放矢提出改进意见的小伙伴,可惜,我的留言并没有得到回覆。不过,感谢有你。 感谢对我日更的努力表示赞赏的原自闭鬼才、现carevo大大。也是第一个关心我的健康、提醒我不要熬夜的小伙伴。我会认真练习增加环境烘托方面的描写的。感谢有你。 感谢步香尘小伙伴,是我第一枚火箭和手榴弹的提供者,哈哈,满足了我小小的虚荣心,尤其是在我偶尔休息时,突然回来看到“很可能”怕我弃文的默默鼓励,心里都很温暖。感谢有你。 感谢顾宁然小伙伴。感谢有你。 感谢锦鲤小伙伴。感谢有你。 尤其,特别感谢,从开始一直陪伴我的—— 感谢我的凉凉大宝贝。认真仔细的读了这篇文的每个细节,找出了很多小细节,帮我认真的捉虫与修改段落,还为了提供了好多新思路。也是第一个亲切称唿我的小伙伴,像个巨大的开心果。感谢有你。 感谢最初的岳千月大大、现在的千月小伙伴。小伙伴是第一个仔细看过我文章后,并在我的文下给我认真留言,为我写的文提出改进意见,并指出了我未来应该明晰的努力与前进的方向、对我非常有帮助的小伙伴。感谢有你。 感谢几乎在我的每一章都留言评论了的牧夷小天使。是你陪伴了我一路,也是在你的鼓励下,《霜》完成了它的逐步成长,在我因为文笔拙劣与随心所欲的叙事方式,快要砍文时,是你鼓励我,说会一直看到最后,也是你激励我,让我为了这份热爱努力的坚持下去。感谢有你。 截止到更文结束,统计一下。共有下载2个,评论62个,收藏48个,营养液10个。作者收藏2枚。 比我预计的要好了许多哇! 感谢!感谢有你们。 能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很幸运,也特别特别幸福! ps:新文《我的良心餵了你》是一篇轻松文,将以现代为背景,讲两只小可爱互相捉弄的故事。虽然,这一篇,也很可能会凉凉(主要是男one秦云悟不是什么好东西,算是男主劝退流吧,233),有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盲押一波,试试自己的运气。 第207页 因为年末特别忙,所以,只能暂时跟大家说再见啦! 提前祝大家19年元旦快乐,新年新气象! 小伙伴们,我们两个月之后再见吧【笔芯加抱抱】!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确实非常非常晚了,我可能脑子有些不转弯,如果有哪些话大家觉得说的不中肯、不到位,还请小伙伴原谅一个粗鄙小野人,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来感激大家了,不过,以后我想起来,会一点一点继续补全的。 总之,再次感谢大家关心爱护的心意。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关照!【鞠躬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