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宝莉:地球上最后一只小马》 第1章 月23日 亲爱的日志, 我觉得我最好在遗忘所有细节(或者彻底疯了)之前把这些事都写下来。如果你(很可能就是我)注意到这篇笔记由以前的钢笔手写体变成了打印体,还难看地粘在本子上,要知道我这样做是有非常充分的理由的。 实际上,我现在是在笔记本电脑上写的日志,而且用的不是键盘——是语音打字法。为什么?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因为我不能,就是不能。你想问这是为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嗯,你可算是问对问题了。这没什么意义……但不,我得把它写下来。我要么写,要么在沉默中发疯。我曾读过的书里说,深陷孤独之中的人的结局大多会比那些遭受严刑拷打的人还要悲惨。 想的太远了。就和以往一样,一大早我就得起床,这样我才能赶公交去我就职的汽修厂。这一天本来普普通通,然而当我试图站起身时,一切天翻地覆:我摔倒了,仿佛坠落了一里地后我的脸才重重地拍到了地毯上。 这就好像我的腿部或者背部出了岔子,没摔断哪块骨头,但依旧很疼。真希望这只是我唯一遇到的麻烦。我还半梦半醒,因此当时我只感觉手指没了知觉,像是消失不见了一样,我想把自己撑起来,但并没能稳住,而是像条虫子一样笨拙地摔回地上。 接连两次惊吓已经足以把我从恍惚中彻底吓醒了,但一大早没什么光线,我看不清自己,不过我还是能回想起看到自己的胳膊时,我觉得它们有多怪。我是在睡觉的时候折了一条胳膊吗?它的颜色简直发蓝,当时我还以为那是淤青,但用它承重时又不疼。它只是不能像我想的那样撑住身体,仅此而已。 我不再妄图站起来了,而是爬向墙边,心想到那边去我大概就能把灯打开,好好看看我究竟是怎么了。挪到开关旁并不容易,但在仿佛地老天荒之后,我还是奋力打开了灯,把自己的样子看了个清清楚楚。睡衣在睡觉时就脱落了,因此我避无可避,只能直面现实,直面这个我一生见过的最惊骇的景象。 我知道我为什么站不起来了:在我看来,我的身体没有任何一处还有人类的痕迹。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晕了过去,我应该只是倚在那,盯着曾经是手的部位盯了几个小时。 我不知道背后的原因,现在我也不知道。毫无疑问,我变成了某种动物,就我看来,是种小型马。“小”这词其实有点保守:就算我两腿站起来,我也比大多数小孩子要矮,可能只有3到4英尺高(90-120厘米)。不过有一点我倒是能肯定:我看着就不像地球上存在过的生物,除非在哪个鸟不拉屎的偏远角落有种马是蓝绿色的。 我的其他身体部位看着也都不对:相较于体型,我的头实在是太大了,虽说我很庆幸它足以装下我的大脑(假如果真如此的话)。这两只眼睛也很荒谬,是傻透了的棕红色,而且也比它们该有的大小大很多。我现在有尾巴了,相当大,和头发颜色一样,都是海绿色的,简直就是自由女神像的扮相。 我可以继续说,但如果我再继续,我大概会气火攻心,然后把我眼前这个东西举过头顶摔个稀烂,而且我也很难说这一系列变化中究竟哪个最糟。总之,从现在起,我要正视我从一个物种变成了另一个的现实。变化十分彻底,以至于现在哪怕是最基本的任务,我都得费尽全力才能完成。一开始,这个任务只是给公司打电话,因为我看着就像是从小女孩的幻想里跑出来的生物,现在这样子肯定不能搭乘洛杉矶的公共交通工具去上班。 结果我发现,无论手机用的是电容式触摸屏还是其他类型的触摸屏,它都不是为蹄子设计的。就算我胳膊腿末端的这些硬块能触动触摸屏,它们也太大了,根本按不了按钮。没办法,我只能从抽屉里翻出我在招聘会上弄来的钢笔(后面带触控笔头),然后用嘴叼着它戳触摸屏。 这些细节都已经无关痛痒了:没有哪个人在岗接电话。这根本讲不通:这家汽修厂可是一周七天、24小时营业的。我试着打给老板的手机,但它最后只是转到了自动应答,这就更不对劲了——这可不像是电话没打通,要知道电话没打通可以有无数原因。不过我最后还是尽量留下了留言,虽说只有天知道假如他真听到了留言,心里都会想些什么。 从那时起,我意识到我的声音也变得很怪,但这并不足以动摇我打定的主意:我必须给谁打电话,我必须从某个不会把我当儿戏的人那里得到帮助,因此我打给了我妈。没有回复。给弟弟打电话,也没有反应。打给911。“所有接线员正忙,请不要挂断电话”。 这是怎么了?我的第一反应是大家都遇到了与我同样的情况,我的家人和熟人可能只是因为声音改变而不敢回答(顺便一提,哪怕是在口述这篇日志时,我自己的声音仍能让我起鸡皮疙瘩)。 这个假说也没比其他假说可靠到哪里去。说不定我是遭受了某种毒气的袭击从而产生了幻觉,或者是遇到了其他同样烦人的情况,总归都比承认我的身体被偷走了要好。就在此时,我发现今早有个很明显的东西不见了——声音。 我说过我用耳朵听到的一些怪事。我的公寓装的是单层玻璃,墙也很薄,因此把这里称作是城市隐居地肯定不合适。就像所有合格的城市居民一样,我早已习惯把这一切都置若罔闻。 但今早没有什么声音可以让我置若罔闻。外面根本没有生命迹象,但我一直都被我自己身上的灾难分散了注意力,以至于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出什么事了?我费力挪到窗边,担心我看到的会是战场,看到的会是尸体堵塞街道。并非如此。窗外一个人都没有。 也许在许多许多年以后,是我在读这篇日志,也许那时我已经独自生活了太久,已经忘记了城市原本的样子。洛杉矶有数百万居民,哪怕是一大早,市中心的街道也该被车和人堵死了,现在街上却空无一物。路上没有公交,每一辆车都静静停在原来的位置上,远处的铁轨上也没有火车在奔驰。街上没有行人,不仅仅是附近,视线所及之处都没有人。 过了半天,我才鼓起出门调查的勇气。我花了几个小时练习走路,给我知道的每一个号码打电话,包括那些离洛杉矶很远很远的朋友。哪怕情况糟糕透顶,这也只会是个地方性问题,对吧?我给城外打电话的时候应该会听到忙音,运气好的话我也可能可以与谁对话,两种情况都能让我安心。两种情况都没发生。 你可能觉得用四条腿走路与跪地爬行一样,至少我当时是这样想的,然而这个想法虽然看着有理,却不对。我不会详细描述学走路的过程,只能说折腾到最后,我终于能用比原来慢得多的速度走路了,真的让我万分自豪。要不是变小了许多,用四条腿走路会比原来快不少,要不然最早的陆生动物长四条腿干嘛呢?希望我以后能走的更快些,但现在肯定不行,现在我停步和急转弯时偶尔都还会摔倒,不过我会加以练习的。 实话实说,我对我目前取得的进展没法有什么不满。我祖母中风后做了三个月的理疗,才重新学会怎么走路,而且她从此再没有摆脱过助行架。我的变化和大脑损伤一样严重(全身性损伤!),还能走路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不好意思,跑题了。我写下我的全部联系人名单,借助这种练习,用嘴操控触控笔变得熟练了不少。之前没把这混蛋手机的插头拔下来真是走运,要不然这几个小时后它早就该没电了。我给我知道的每个人都发了消息,甚至是远亲和网上我见都没见过的网友,又给我联系人名单里的五十二个人都打了电话,五十一个都转到了自动应答机。最后一个是在加拿大的远亲,我都不太确定是不是他,但电话那端肯定是没人。 我在这上面浪费了几个小时,并没有听到半点炸弹从天上落下来的声音,也没有人给我回电话或者往我手机上发紧急通知。我费尽周折登上了收藏夹里的一个新闻网站,但是页面上并没有什么迹象暗示这世上出了什么不寻常的怪事。 我感觉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足以排除我正身处一个精心制作、足以以假乱真、以我曾经的感觉为基础的梦境的可能性。另外,即使如此,我觉得我最好还是继续假定这不是梦。这样想,我最差也只不过会降低一点睡眠质量,但好处是我就不会因为发现一些无法面对的情况,就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逃避现实中。熬过了一整个白天又一个夜晚,我很沮丧地确认这里的确就是我身处的现实。 当然了,穿衣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我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找来一条能穿的运动短裤(至少它不会松得从身上滑脱),并让我的绿尾巴从系带上面钻出来。我最紧的背心还是会时不时从我的身上滑下来,这么看我穿童装可能会更好,但很不幸,我没有孩子,因此我的公寓里根本就没有这么小的衣服,不过我倒是找到了一个能挂在脖子上的小包,还算够大,我的钱包和手机都能装进去。我随后费力走向楼梯,最终挪到了街上。刚出门时,街道上的寂静都快凝聚成实体了,直到我走到街道的尽头,从一个后院有狗的房子门前走过,这种寂静才被打破。 恐惧扑面而来(至少我没摔倒!),因此我匆忙逃离此地,沿着我原本打算乘坐的那条公交线路正式前往洛杉矶市中心,毕竟考虑到洛杉矶有几百万人,我是唯一没被掳走的人的可能性简直是微乎其微。十五分钟的公交车程以我这蜗牛爬的步伐可能要走两个小时,但我也想不到有别的什么事可做,只有走、走、走。我的脚——现在我看是蹄子了——在人行道上发出响亮的马蹄声,彻底杜绝了隐秘行动的可能。我本以为进行这么一场“赤足”的旅行会让我受伤,但并没有。 我知道有马蹄铁这种东西,但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已经忘了它们该安在蹄子的什么位置了。我想要是我需要经常走路的话,我最后还是得设法弄一些来。 我下午到了市中心,这里也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我走过高速路上的一条桥,桥上却一辆车都没有,不管是路边停着的还是正在开行的都没有,和我在小路上看到的情况完全不同。我还没有搞清楚原因。 我走进原先上班途中常去的一家角落熟食店,发现虽然门开着,却没人在家。我绕着冰柜走了几圈,决定拿瓶水,结果打开门又用了至少二十分钟,还好我的嘴比原来有力许多,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如果并非如此,我该怎么才能扭开瓶盖而不受伤。我在柜台上留了一美元,随后继续上路。 整个旅途中,我看不到半点有其他人在洛杉矶生活的迹象。我在我的工作单位里搜了个遍,但这里也是空寂无人,就和城市里的所有主要建筑和地标一样空荡。 什么恐怖的灾难能导致这种场景?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我没和其他人一起被带走?我不清楚圣经对末日审判具体是怎么说的,但我很确定它没说“义人前往天堂,恶人变成蓝色的马留在地球。” 我在过去挤满摩托、四周挤满行人的路中央漫无目的地走了几个小时,现在这两样都没有了,我只能独自走回公寓。我还能做些什么?晚餐我吃了一整盒即食燕麦棒,因为我不想再费力折腾别的什么东西了,幸亏它们的味道还和预期中一样。我现在的牙就像是……我看就是马的牙。在晚上剩下的时间里,我和我的笔记本电脑做了激烈斗争,努力上网搜索,却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我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如果所有人真的都消失了,那之后……最终会停电的,对吧?再也没有超市,没有汽油,什么都没有了。我估计我得自己学会该怎么生存下去,怎么喂饱自己。要是我还有手指头能拿枪的话,与野狼战斗还能更轻松点! 我会比前几年更努力地保存这本日志。我觉得,由于身边没有人能和我谈话,我可能不太容易保持理智,所以保存这本日志可能会对此有所帮助。 —a 注:考虑到这一点,我相信我最好的选择是重新学习怎么写字——用嘴。为了练习,只要有空闲时间,我就会开始画些草图,这幅图就是我描绘自己外貌最好的一次尝试。我得承认,我还得再练练,即使在还有手的时候我也从来都算不上是个画家。 第2章 月24日 亲爱的日志, 不知道你怎么想,总之我又活了一天,也没有挨饿,尽管现在看来这种风险比别的都要紧迫。出我意料,灯居然还能开,看来无论电网用的是哪种自动设备,它们都能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运行二十四小时。在全球的备用发电机耗尽燃料之前我还剩下多少时间?一天?一个星期? 醒来时,情况没有任何改观,现实并没有因为我睡了一觉就恢复正常,这真的让我很窝火。没有一辆车移动过,也没有数以百万的传单从飞机上撒下来,淹没整条街道。我家没有电视,但我有很多家里有电视的邻居,于是我就找了一个没上锁的门闯了进去,发现绝大多数频道都已经停播了,哪怕是那些还没停播的频道,我也能看出来它们都是自动播放的:只有老节目、重播和按日程表播放的节目。尽管我用了近一个小时搜索所有在播的电视台,想要找到些许生命迹象,我也没能找到哪怕是一个新闻台或当地电视台。 今早早些时候,我决定把搜寻其他活人作为我的第一要务。就算他们觉得我是怪物,把我当成动物而置之不理,甚至在看到我的新形象后觉得我是导致这一切的原因之一,我也必须努力寻找他们。一想到我将要生活在一个逐渐消亡的城市废墟当中,看着野草从水泥裂缝间钻出,逐年覆盖街道,看着铁锈爬满所有人造物的表面,我就知道我不能一个人看着这一切发生。我做不到。如果我还有原来的身体,也许我还能坚持得住,但我没有。 为此,我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有其他幸存者,但他们数量极少,比方说一百万人里面才有一个能幸存下来,那么我纯靠运气撞见他们的可能性有多低?非常,非常低。由于幸存者数量实在太少了,少到我到目前为止都没发现他们存在的证据,那就意味着哪怕我们都生活在洛杉矶这个废墟里,我们可能都无法相遇。要是他们分散在广大乡村之中,那就更不可能了。 基础设施正在失效。它不会一夜间消失,但是我知道在遭受如此惨重的人口骤减后,这个复杂精细、支撑起整个技术文明的基础设施网络绝无继续正常运转的可能,仅仅维持一个第一世界经济体的拙劣模仿品都可能需要一百万人口。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将注定以农业为生?这是这颗星球对我们所做过的一切的复仇吗? 我不能再想这么远了。我根本就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只知道加利福尼亚有某种超乎我想象的力量在作祟。网络表明全世界都发生了同样的灾难,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必须有人密切监管,城市局域网才能与外界连通。我粗略搜索了整个互联网,发现大洋彼岸的网站更难登录,而且今晚我遇见的报错信息也比早上多得多。 不过我浏览的网站也不算多。要不是我用了大把时间和精力折腾我的笔记本电脑,让它能对我的语音指令有反应,我肯定就再也用不了它了。要是语音指令也不好用的话,我大概就只能去弄一个对蹄子更友好的键盘来了,当然,如果世界不能变回原样,我也没有太多这样做的理由。整整两天,我没发现哪怕一个人类还存在的迹象,甚至网络上也是一潭死水。如果这只是个地区性灾害的话,肯定会有人在网络上谈及的。电视节目同样如此,极少数节目变更也不像人类主动的行为,而只像是程序按日程定时播放的结果。尽管我的调查并不十分彻底,但我在网上看到的所有动态从昨早起就没有任何评论了,很遗憾能让我确定事故准确时间的证据都将会消失无踪。 假如我还有手指,也比较镇定的话,我会尝试保存它们的一些备份,毕竟时间很紧迫,电力供应短时间内就会终止,然后城市与外界的联系就会中断,可能永远都没法恢复了。但我最后只是用早上的时间在我以前常去的和其他允许游客评论的网站上批量留言,写道:“看到这条信息的幸存者,你并不孤独。我在洛杉矶,如果你能看到这条信息,请尽快与我联络,电话不会一直保持畅通。通过下面的手机号码你可能还能与我取得联系……” 为此,也为了能随时给我妈和弟弟打电话,随后的时间里我会一直把手机带在身边。我给他们发了短信,哀求他们能回电话,即使打不通也要到洛杉矶来找我。我的家人还有任何幸存的希望吗?我不知道。不管我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留在这里,它都有可能是家族遗传的。 也有可能并非如此。我不知道。 浏览网页花了比以前长得多的时间,但也没太长。我不是计算机天才,但我的手很灵巧,修理柴油机还有卡车等机械时尤为出色。因为我是那里唯一有此类工作经验的人,所以我在厂子里一般干的也就是这种活。 这一独特的技能让我想到了一个以前没想到的要点:如果还有谁知道无线电电台该怎么用,那么借助民用无线电波段,我也许能与他们取得联络。我知道有(不怎么合法的)无线电系统可以轻而易举地覆盖整个城市,甚至覆盖城外大片区域。把这个系统改造成信号发射塔又能有多难呢?直觉告诉我在什么地方肯定还有幸存者,不过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像我一样……为了他们着想,我希望他们别像我一样。 我拒绝接受其他可能,包括我已经彻底疯了的这个可能。如果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那它真是鬼斧神工,以至于我仔细观察也看不出破绽。 因此我现在暂时忽略我已经疯了这个可能性(这是情况稍稍安顿下来之后才该担心的事),而是决定先不遗余力地让我显眼,从而能让别人发现我。我会让别人发现我的,我可不会让我作为一匹蠢马孤独地度过余生。谁知道呢,也许逆转这个过程并非毫无希望,也许有谁知道整件破事是怎么发生的,并且还知道我们该做些什么才能恢复正常。 我走去了汽修厂,主要因为我知道那边有一辆正等待检修的皮卡,它上面的无线电发射器绝对超过了法定功率。走路真是糟透了,不仅仅是因为我还没学会怎么好好走路(摔了几次之后,我知道仅仅摔倒个一两次不会让我受什么重伤),而是哪怕是穿着衣服(或者是尽最大努力装作穿着衣服),我的身体也不能让我就这么简单地无视我的变化,无论是少了什么还是多出些什么。我现在是四足动物了,尾巴还总是甩来甩去,因此哪怕只是走路,我都没法假装自己还是人类。 我开不了车,因为车上有复杂的踏板还有挂挡器,而我的腿比小孩子的还要短。不过我现在还可以用螺丝刀和剪刀,因此我还能把车上的天线摘下来,拉到三层楼的窗户上,然后把它挂到窗户外面。车上还有安装非法电台所需的全套设备,让我能录几秒钟的音频,再把它循环播放出去。在车上忙活的时候,我顺便还把卡车电池连上了电网:让引擎空转释放一氧化碳,弄得整间车库都充满毒气可就不好了。 我录下了一小段的语音,说这里有幸存者,并留下这个汽修厂的地址作为联络点。我说我会在这片区域附近活动,但如果电台坏了,我还搬离了这里的话,我会留个字条说明我去哪了。我把扬声器音量开到最大,这样如果有谁真的回答了,它就能把声音放出来,然后让它在全频段循环播报(包括两个普通公民必须有许可证才能使用的频道)。 没错,我不用手就做到了这一切。不,我都不知道我tm是怎么做到的,现在我走路都还会绊倒自己,而即使是最简单的事我都要挣扎着才能完成。我午餐试着用微波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炖牛肉,结果它的气味却差点没让我吐出来。肯定是因为肉,显然小矮马不会吃肉,真糟。就算我能努力对抗本能,它的味道也肯定会特别“美味”。 走了几步路,我把睡袋和其他物资带到了汽修厂,这样我就可以把基地设在经理办公室里了,这样就算听到这段广播的人中有谁心怀不轨,至少我还能待在一扇厚门后面。不过虽然这么说,要是我能躲起来,我也许会更安全些……如果我的幸免于难是场意外,那么如此光明正大地暴露自己的后果就是——无论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它们都一定能来找到我。 也许它们会把我带走,带到其他人被带到的地方去。我想这也没那么糟,至少这样我就有伴了。 别想这个了,我会专心寻找幸存者的,有个目标总归是好事。明天我会努力熟悉这具身体,也许会设法找到能一次携带更多物品的方法,至少要比套在脖子上或者用牙叼更多。尽管,哎,我不得不承认,用牙也能很好地做到这些事,我想这就是几百万年来新生儿探索世界时用牙和用手一样多的原因了吧。 求求你了,如果世上真有什么神的话,至少让我遇见谁吧,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蠢蛋也好,我不介意。不管什么情况都比这种恐怖的寂静好得多。 —a 注:为了不想起我恶心的新身体,我画了个电台。 第3章 月25日 亲爱的日志, 今天我一个人也没发现。电力在夜里中断了,早上醒来时街上的路灯就已经尽数熄灭了,不过皮卡上的电池到现在还没用完。虽然我的手机还有信号,我也没法给任何人留言了,因此我们与信息时代的联系就此终结,至少在所有人都回来之前是这样。我的意思是,如果人类能莫名其妙地同时消失,那我看不出来人类为什么不能同样莫名其妙地同时回归,对吧? 也许我等他们回来就好。也许这只是一场实验,虽说它肯定不是人类进行的,因为我们没有让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的能力,更别说把全球的人类都变没了。也有可能……我在睡梦中被绑架了,要么是意识投入这具身体,要么就是中了致幻剂,然后被扔到了我的城市的全比例复制品里,而且在这里还能连上真实互联网的静态备份。 我在想哪个理论比较简练。如果我现在不是只小型马,我可能会觉得这个“模拟世界”理论(尽管怎么看都很扯淡)是最能说的通的,但假如一个理论可以加上这么多的前提条件,那其实什么事都能自圆其说。 也许昨晚有人回复,只不过扬声器没能把我吵醒——好吧,由于它的音量如此之大,我很清楚这根本就不可能。我在经理办公室而不是我自己的公寓里醒来,感觉真怪,以前我想都没想过。 我在想,假如我要找个别的地方生活的话,哪里会比较合适。不管从什么方面考虑,洛杉矶都不是个建立幸存者聚居点的好地方。即使有数百万人(我希望他们还是人类)从全国涌向这里,这里的气候也支持不了一个初级社会,输水管不可能永远畅通,而这里的降雨量少得除了几丛杂草和仙人球之外根本什么都养不活。俄勒冈州和华盛顿州可能是比这更好的去处。 当然了,其他人也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出现,要真是那样,除了活着,我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城里的罐头食品和干货倒是很多,一匹小小的马在余生中的食物需求肯定满足得了。 我不知道小型马能活多久,但正常体型的马一般活不过二三十岁。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只能再活十年了? 不过我在这个蓝色怪身体里困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敢肯定这绝不是地球上的任何一种马。我的腿可以弯曲的角度能让全球的体操运动员都嫉妒,不仅如此,走了一整天我都没有半点疲劳感,今天一整箱罐头砸到腿上时腿也没断,没用多大力气我就把腿从箱子下面拽了出来。 谢天谢地我没把腿弄断,要不然我可就死定了。既然所有人都消失了,医生肯定也没了,更别提能给迷你马治伤的兽医了。 好吧,这个名字值得我花点时间想想。不管我变成了什么新物种,我都得给它起个名字!鉴于现在所有能反对我的人都消失了,我觉得我可以想怎么称呼自己就怎么称呼自己。 我又在胡思乱想了。也许我应该回到正题,赶在一切毁灭之前从头至尾讲述这一天的经历,就和以前一样。 停电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但我意识到首当其冲的其实是全城数百家超市里储存的食物。在备用发电机的支撑下,农产品和鱼肉还能再保鲜几个小时,但之后它们就会开始腐败。 除了吃燕麦棒吃不死,我对这具身体一无所知,但根据昨晚我对细微肉味的条件反射,以及我的大部分牙齿都是平整的这一事实,我觉得我应该是种食草动物。看来我最好在还有新鲜蔬果的时候尽量多尝几种,这样我才能充分了解我的新身体都有什么食物偏好,让我知道我未来该寻找什么食物,乃至最终该种些什么吃。 但不管种什么,我都能酿成一场惨案。搬到现在住的公寓之前,我已经摧毁了三个阳台花园,所以别再提这事了。 给电台供电也很重要,不过这事重要却不紧急,所以我先去了最近的一家食品店。这可是一家有机食品店,在所有人消失之前我根本消费不起(如果我要偷食物,我还是应该偷最好的,对吧?)。这次徒步打破了我长久以来一成不变的生活轨迹,远离城市人口最密集的区域的感觉真的很棒,看来我在破烂的公寓里住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以至于都忘了这世上还有真正的植物。我穿过一个公园,在这里看到了无数鸟儿,都在自由飞翔和鸣唱,以前我在城里能看到的鸟只有西飞的海鸥,再就是百无聊赖地站在电线杆上、一言不发的乌鸦。 即使是如此恐怖的遭遇,甚至还失去了人类身体(以前我以为这是我能自称为人的原因),它们也能提醒我过去的生活有多烂,这可真是相当耐人寻味。城市管理条例已经不复存在,也没有人会去用水管喷动物的窝了,因此我觉得接下来我能看到的小动物会越来越多,它们终将占领这座荒无人烟的城市的每个角落。 不管是用耳朵还是用眼睛,我都能感觉到有大批流浪狗正在洛杉矶活动。估计你从来都不知道城里居然有这么多流浪狗:过去两年里我可一条都没看见,结果今天一天我就看见了好几条。谢天谢地,天气太热了,我看见的几条狗都待得远远的不愿理我。才过了几天时间,想来食物应该还很充足,因此它们用不着在下午这一天最热的时候出来追捕一匹外星马,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它们觉得我跑得肯定比它们快,毕竟我是匹马。 我能快跑吗?这是一匹迷你小马能做到的事吗?就算能,我想学吗?不过要是这是我唯一的选择,或者比脸还大的牙齿都要咬到我身上了,我应该会选择学习如何对抗“大自然”施加给我的一切。 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我觉得我的感官发生了改变。我的听力比以前好得多,这对讨厌的耳朵不用我教就知道该怎么做:它们会自己转动锁定声音来源,转来转去的时候都快把我那可笑的鬃毛拨到眼睛里了,不过我也能因此更好地辨认声音方向了。我避开了几条听着像是有狗群在活动的街道,并且一听到一群狗发出捕猎的嚎叫,我就赶紧躲进了一个自助食品店里。 如果不是我,那么那些狗到底在猎杀什么?老鼠?彼此?人们的宠物?还是说它们只是冲进房屋,狼吞虎咽全城各处尚且新鲜的肉和其他逐渐腐败的食物?但它们最后都会被吃完的。据我所知,洛杉矶也不像其他城市一样对老鼠那么友好:它的建筑太分散了,基础设施也太新,不像纽约或者芝加哥那边能养活大量老鼠。我担心当地野狗很快就会吃光容易得到的食物,然后就会去寻找不太容易获得的食物来源,四条腿、蓝绿色的那种。四足食草动物一般是怎么对抗那些成群结队、跑得还和它们一样快的捕食者的?哦,对了,结群活动,但我可没有一个群体。 长头发好烦,这就是我高中时一直把它剪得特别短的原因。以后我大概会剪短它、喷湿它,再用发胶给它定型,如此种种。人们到底是怎么打理这么长的头发的?人们是怎么打理尾巴的? 我不知道看见其他活物是不是种进步,不过相较于喇叭声、公交车声和人声(天哪,最后一项还是别提了),我确实更喜欢真正的鸟鸣声。我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蠢透了,和过去的声音没有半点相似。我的耳机没法固定在耳朵上,至少只要它们的形状还是这么怪,还不时转来转去的话就不行,我大概得弄点夹子之类的东西才能把它们固定住。我并不想用吵闹的便携式扬声器——我担心这会引起动物的注意。没错,我是想引起其他智慧生物的注意,但我还要同时躲避非智慧生物,这个挑战可是相当艰巨。我又跑题了,不管怎么说,赶紧回到正题! 和我想的一样,如果那一晚商店没营业,那门肯定就是锁着的。我没必要破门而入,因为已经有东西帮了我一把:商店门口摆放着几棵盆栽,虽然它们还不够大,算不上是树,但花盆里面还是有几百磅泥土,其中一棵倒了进去,把一扇巨大的玻璃门撞得粉碎。我有说过现在所有门看着都特别大吗? 这棵树不算特别大,如果我够高,能借助杠杆原理推它的顶部的话,我大概也能把它推倒。一阵从顶端刮过的强风也有可能吹倒它,但自上个星期起,我没感觉到这么强的风。我知道动物最终会占领人类世界,但……还没有哪种动物聪明得知道该怎么借助一棵树闯入装满食物的房屋,对吧? 只有两种可能:这要么是个意外(不太合理),要么是其他人类幸存者存在的证据,于是我进入店内巡视。这里一片漆黑,为了看清物体,我不得不用嘴叼着手电筒照明,这大概是因为这家商店没有后备自动发电系统,也可能是因为后备发电机只是用来保存货物的,而不是用来照明的。 我没看到动物闯入商店的迹象,食品箱和展架上的食物都没被撕开。 我尝了许多食物,尝每种之前都先闻了闻,然后尽量用水把它们冲洗干净。我发现的情况既鼓舞人心,却又没有什么大用:似乎这里的东西我都能吃,尤其是绿叶蔬菜,比我记忆中的味道还好上许多。我不可能尝试所有类型的食物,尤其是那些吃之前需要很长时间或较高灵活性才能处理的品种(我tm该怎么用蹄子切菠萝?)。 尝完之后,我拖来一个购物车,尽量用美味的食物把它填满,不过我把苹果、胡萝卜以及其他常温下易腐败的食物都留在了冰柜里(虽说这样我以后就还得再回来一趟,赶在食腐动物到来之前把它们都抢救出来才行)。 放纵一下应该没问题吧?我是真没想到我这么小的动物也能吃如此多的食物。另外,由于所有东西都非常美味,我也就没太注意到底该去吃什么。这根本就不公平:世界末日之前我怎么就没有这种好胃口呢?要不然我肯定每天都能满足口腹之欲了。 幸亏门能从里面正常打开,要不然把赃物带出去都成问题了。我找来了几根绳子,一端缠在购物车把手上(顺便一提,我为此折腾了近一个小时),另一端缠在脖子上以便我拉车。效果还不错,看来如果我想活下去,而且还需要经常拉重物的话,我就必须养成这个习惯,但我可能得先想办法弄一个不会把我勒死,或者至少在拖着走路和跑来跑去时不会散架的车,而且才走了不过一条街,这辆车底层的所有东西就都被压坏了。 我沿着来时的路一直走,没撞上大型狗群,尽管我还是能听到它们在远处活动。我觉得大概是购物车的咔哒咔哒声把它们吓跑了,知道这一点还是很有用的。它们是流浪狗吗?还是逃出来的宠物?我不禁去想,也许我一辈子都没看见多少流浪狗的原因,可能就是它们早就学会了避开人类活动迹象。当然了,在回汽修厂的路上,我发现越远离居民区,它们的活动迹象就越少,看来原先在汽修厂附近生活的野狗都已经去寻找绿化更好的地方去了。这绝对毫无难度:除了我的购物车,这里视野内可是一点绿色都没有。 至少今天有一种恐惧终结了:看来我不会饿死,这具身体能处理我作为人类时能吃的大多数食物。我接下来会尝尝谷物,不过我大概不会去试着吃花,而就算我能养鸡,我也不确定只为鸡蛋而饲养它们是不是值得。我能拿鸡蛋干什么,做蛋糕? 马能吃草,但我还没试过。弄清楚这具身体能吃什么是很有好处,但……不会是今天,以后也不会。只要还有其他选择,我就不会吃草。不管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它可能已经夺走了我的朋友、我的家人,甚至是我的身体,但我不会让它剥夺我最后的人类尊严,它不可能真把我变成野兽。就算果真别无选择,我大概也只会选择饿死。再说了,吃那种东西对你也没什么好处:由于极度缺乏营养,食草动物不得不从早到晚地吃草,牛为此长了四个胃,我不知道马有没有,但……不。 小时候,我在儿童足球联赛上许多次弄得满脸是草,因此我不会主动再来一次了,更不用说草很脏,上面还有虫子。你能用草做菜吗?那用干草呢? 你知道我想说啥?不,赶紧换下一个话题吧。 供电是下一个要紧事。我启动了汽修厂的发电机,从而让卡车上的无线电发射器能正常运转,还能把带来的食物冷藏保存。为了尽可能减少消耗,我应该每六个小时才启动一小会儿发电机,给电池充电并让冰箱降温。我记得我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冰箱是隔热的,因此只要别把它打开,哪怕停电了它都能起到防腐效果。 明天我可能会找个新基地。这家汽修厂在市中心,附近有很多资源,还有个电台,但是这些都不可持续。幸运的话,步行距离内我应该就能找到一个有一堆太阳能板或者其他可再生能源的地方,谢天谢地美国还有绿色运动。 —a 我觉得我画的是汽修厂外的景色。我是怎么做到的? 第4章 月26日 亲爱的日志, 昨晚我做了怪梦,梦见漫天星辰上居住着不可计数的庞大马群,它们向我冲来,蹄声如雷。当时我心中的恐惧就和木法沙(译注:狮子王中辛巴的父亲,死于角马踩踏)一样,最后被它们踩倒在地。 不是说它真把我吓到了,但在世界毁灭之前,我总是喜欢谈论梦境。那时我还有人可以谈论晚上做了什么怪梦,然后就可以把它们都抛之脑后,享受接下来的工作与生活。我得说我真的很怀念那过去。 人类消失之后我一直都在担心的灾难——火灾,并没有发生。大概美国的其他地区就没这么幸运了吧,说不定已经有一场大火从东岸向这里蔓延,最终将吞噬我和人类文明的一切残渣。我会被赶进海里,失去维持这种差强人意的生活的最后机会,然后我就会开始吃草了。 (译者注:本章接下来的所有文字都加上了删除线。为读者视力着想,我就不加删除线了。) 今早我寻求电力供应的努力算是成功了吧。在后院给发电机加完油后,我找到了一本房地产杂志,于是我就开始浏览在售房产清单,有意识地寻找周围环境合我意的住房。 不是说我想都没想过自己能赚够钱买房子,但就现在这种情况,我觉得我还是继续住在公寓里为好,毕竟我都没有能和我一起享受大房子的同伴。我是可以住在好莱坞电影明星的宅邸里,现在也没人会阻拦我了,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更不用说路途遥远:穿越几条街区是一码事,走那么远的距离是另一码事,路上的动物不可能看不见我。 不过要是能学会怎么开车,我可能还是会去那看看。去探索那些房屋,看看里面留下了什么好东西还是挺有意思的。 但现在不行,我得先找到一个电力供给方式多样,而且还靠近市中心的住宅。不过就算这里不是湾区,列表上的选择还是很多,它们大多贵得我一辈子都买不起,但价格现在不是问题。 你敢信我手机上的gps已经坏了,没法帮我导航了吗?很显然你需要数据连接之类的,反正都是些已经彻底停机了的服务,它才能运行。幸好一辆待修的车里有个电池驱动的公路gps,我把它随身携带,开始外出看房。 我走入几片居民区检查房屋状况。这些地方和城市的其他区域一样荒凉,虽然我看见了几只浣熊,甚至还看见了狐狸在翻垃圾桶,我也没看到智慧生命存在的任何证据。这些动物只不过是从城外入侵人类领土的先驱者。和之前一样,大多数时候我都在热气逼人的白天行动,希望热浪能把大多数狗赶到室内。流浪狗是夜间活动的吗?我不知道是不是如此,但我知道我肯定不是。不知道迷你小马是不是和人类一样也能改变作息,还是说我们别无选择,一到晚上无论如何都会犯困。 看见了吧,我怎么会用“我们”这个词?切。 不知道作为一匹外星马,我是不是就不是食物链的一环了,毕竟即便到了现代,很多动物在攻击人类前都还会有些犹豫,因为人类是种新奇的生物。但我最后大概还是得学会如何自卫,因为就算走了两天,走路时已经不会摔倒了,我还是没学会跑。我知道,马能尥蹶子,但是只有你的喉咙不在捕食者的嘴边时,这种防御手段才比较有效。我是能从我老板的桌子抽屉里拿枪,但我有枪又能怎么样呢?我又没有手。就算我能用牙扣扳机,我大概也会把它咬断,而且我也没法瞄准。 我是不是能做个背带?或者在枪下面安装个支架,然后把它架在我的肩上或者其他部位?对步枪来说这可能会容易些…… 附近的人类气味和人类活动痕迹依然很明显,因此暂时不会有大型生物威胁到我。加州南部几乎没有什么动物能对一个准备充分也很警觉的成年人产生威胁。假如我现在还是人类,我应该永远都不用担心捕食者,除了饥肠辘辘的野狗,但只要用霰弹枪往天上开几枪,狗大概就都会被吓跑了。可是现在,我敢说就算我能找到开枪的方法,霰弹枪的后坐力也肯定能把我的小蹄子撕下来。 很不幸,我是很警觉,但我只有一条狗那么大,跑得也比它们慢多了。很可能最终会有一群狗把我逼进死角,然后地球上的最后一名人类就将面临灰暗的结局,不知道这个结局和独自度过余生、没有任何智慧生物可以交流相比那个更好,大概我们以后就会知道究竟是哪一个了吧。当然了,也可能是哪天有只山地狮或者郊狼之类的野兽抓到了我,把我当了一顿夜宵。我都等不及看结果了。 但不会是今天,今天我找到了一个我很满意的家:满足几个关键条件,外表还很现代。我选它,不仅仅是因为它平整的屋顶上都覆盖有太阳能板,更因为它安装了特斯拉公司的新款室内电力储存系统,这样它就不用像其他房子那样,在夜里只能依靠电网供电了。它还有个对我来说更实用的设计:它的屋顶排水渠通往一个巨大的蓄水池,而不是简单把雨水排入城市排水系统。 我没尝试破窗而入,因为考虑到作为一只没有手的马科动物,我能重新安装窗户的可能性为零,因此我是费了千辛万苦翻进大门,绕到屋后,发现车库侧门没锁,这才溜了进去。 无论是光用眼睛看,还是从气氛中感觉,这栋房子都像是刚刚还有人在此居住,在里面穿行的感觉简直诡异到家了。各面墙上都挂着一对老夫老妻的照片,一同挂着的还有(我感觉像是)他们的子女和孙辈的照片。这栋房子的装修风格很现代,有几面墙是双层玻璃的(不朝阳,在南加州敢这么设计就是在作死),家具也比我的都好,还有数码相机和其他小玩意。 这不是我从杂志上一大堆同样有多种供电方式、离市中心也很近的房子里把它选出来的唯一原因:它有游泳池和室内spa,地下有好几层,地下一层还是个设备齐全的车间。你问价格如何?不好意思的说,才两百万美金。 不用说,房主从我这收到的钱要少得多(0美金)。一找到它的备用钥匙,我就赶紧带着它返回基地——这次搜索行动几乎用了整个白天,我可不想在夜里旅行。我不知道晚上有什么动物会敢跑到人类遗迹里觅食,我也不想知道。 回汽修厂途中,我穿过了一些熟悉的地段。你根本猜不到我在街上撞见谁了:我邻居家的狗,就是那条初次见面时只用叫声就把我吓得魂不守舍的狗。 不知怎的,他从院子里逃出来了。这其实不怎么奇怪,真的——我看见过狗轻松跃过栅栏,或是从栅栏下面挖个通道就溜了出去。一转过家附近的街角,我就看见他向我直冲过来,他比我上次看见他时瘦了不少,独自生活一段时间也让他的眼神变得有点野蛮。 看到他这副尊容,我害怕我就要遭到攻击了。我绝无跑赢他的机会,如果前几次踢打没把他赶跑的话,我就成狗食了。 但他没攻击我。他低声吼叫,嚎叫,呜咽,但没攻击,只是停下脚步看着我,仿佛他和我一样孤独。也许他也只是怀念有人陪伴的日子吧。 狗绝无可能聪明得能认出我其实是人类(我是!),但不管是因为什么,这条饥饿的狗只是盯着我。这个可怜的家伙肯定比我高,也比我大,看不出来他属于哪个品种,但他肯定有哈士奇的血统:他的眼睛就是那种哈士奇常有的古怪的蓝色,看起来简直像人。 不知道它们是不是比我的眼睛还像人。 我试着向他说话,因为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办(也是因为我原来养狗时就是这样做的):“你知道,你没必要这样饿着自己。路上有家宠物店,我们肯定能找些吃的来。” 他还是继续盯着我。我没敢跑,而是从他身旁慢慢走过,继续上路。他跟了过来,一开始跟得不紧,一直保持在我可及距离之外,就好像他担心我会攻击他。但在我停下来喝水时,他好像终于明白我到底要干什么了,于是他靠了过来,让我把瓶子里剩下的水都倒进他的嘴里。 等我们到了宠物店门口,他已经在肩并肩地跟我走了,这让我能清楚看到他的满口尖牙,都和我的视线平齐。现在我可是知道和狼交朋友是种什么感觉了。 我一路走,一路和他说话。不是因为他会回话或者怎么样,我只是想说些什么,说些我接下来要干什么,接下来要去哪之类的话。能和什么“人”交谈真的很好,虽然整个过程中只有我在一直说啊说。 我闯进宠物店。那其实更像是一个宠物墓地,臭死了,小动物、鱼……都困死在小盒子里,不得不说这场面很让人揪心。我打开一大袋狗粮,在我的伙伴开饭时就在一旁等着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可能只是觉得这样做会比较合适吧。我还把那种大号骨头零食的包装拆开,把骨头叼给了他。你想知道狗零食味道如何吗?简直恶心死了。 他吃完饭后,我离开这里准备回家。我觉得当时我就是在逃跑,但我发觉这条狗又在跟着我,这次他貌似没那么饿了,呆滞的眼光也消失不见。我本可以把它赶走的(也许可以吧),但就算我想,我也不敢拿这么大的一只动物怎么样,但他没跟进车库。不知道他明天会不会还在外面。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我就叫他“汉”好了,他的主人又不在附近反对我,虽然,我希望他们在。就算汉不喜欢我给他指定的新名字,他也没有抗议,我想知道他是不是也能像读懂人类的表情一样轻而易举的读懂马的表情。 我差点没赶在日落前回家。我吃了顿从娱乐室拿来的美味沙拉(没必要加调料),然后改了改原来播报的内容,把我要搬去的新地点的地址加了进去,并说明由于我要去把一切安顿好,接下来几天无线电信号可能会时断时续。我还是希望能和其他幸存者见面,甚至共同生活,所以那一部分留言就没改。 老天,我真希望有谁能来。 由于我一直在人行道上走,我的(讨厌的)蹄子很是酸痛,而且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我好像把蹄子的一部分表层给磨掉了,它们貌似比第一天要光滑。我一点也没喜欢上钉马掌这个主意,把什么东西钉到脚上的想法就和前几天一样吓人。大概我能找些童鞋穿穿,要是不用手我也能做得到的话,我会把我的脚放进去再把它们捆住,反正只要别让脚底在水泥地上磨烂就行。 怎么会有物种大脑发达得能承载一个人类的意识,却没有对握拇指?这种动物是怎么进化出来的? 我觉得这个问题可以和其他问题,比如“世界上的所有人是怎么精确地在同一时间消失的?”一起摆到台面上来。我在想到底哪一个更难回答。 —a 我把汉画了下来!他可不会给我当模特。另外,由于我只能用嘴画画,我没法把他画得和他本人一样帅。希望过两天他看着就不那么饥饿了。 第5章 月27日 亲爱的日志, 今天我展开了一系列辛苦劳动,用以建设一个半永久性的……基地?聚居地?由于只有我一个人在此生活,我感觉这两个词都不合适。有人可能会问我为什么不继续住在公寓里(老天,我希望附近能有哪怕一个人来问我这个问题)。 公寓确实是个好地方,但由于我将不再有基础设施的支持,继续住在公寓里貌似就不怎么现实了。未来没有人替我种地,也没有人替我供水供电,因此我必须独自完成所有这些工作。话虽这样说,太阳能板又还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我想知道一个可以自我延续的群体最少需要多少人。五百?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人吗?我会不会是最后一个? 汉昨晚并没有跟我一起进屋,但我一上街喊了几声,他就找到了我。和昨天一样,我今天旅行的首个任务就是喂饱他,只不过我们这次是在附近的便利店里解决的。狗可以吃放了几天、肉都有些变质了的三明治吗?事实证明可以。它们当然可以,我原先养的狗经常把食物埋在地下,几周后才把它们挖出来吃掉,因此我不太担心他会食物中毒。汉在吃饱后就和我一同出门探险,幸亏他跟来了。 原来的硬轮购物车一旦拖的姿势不对,或者撞到障碍物,它就会翻车,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洒出来,因此我在运货前先去了趟玩具店,找了个边框较高、框架也更结实的拖车。虽然里面装不了多少货物,但它至少不会像要散架一样一直咯咯作响。 我在玩具店里还找到了其他实用物品:一副挽具和配套的缰绳。是,它们都是玩具,是塑料制品,还是为塑料玩具马设计的,但它们的大小合适到吓人,因此只要别过度使用,它们还是能很好地承受拉力。不过我觉得我最好是用粗尼龙绳以外的材料原样做一个仿品,因为无论它磨到哪里,哪里就会发痛。 我带的东西不多,其实一趟就装下了,一个原因是我的绝大多数衣服现在都穿不上了。我大概得花点时间学习怎么做针线活,最终学会怎么做成衣,等我有了安全住所和稳定的生活,以及同伴之后再说吧。 白天我就在干这些活,接近晚上才上路。现在我可是知道晚上不是闯进一片不熟悉的城区(简直算得上是郊区)的好时候了。靠近那栋房子时,我发现汉开始绷紧身体,像是在警惕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当然,一群脏兮兮的野狗肯定不是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我能清楚看到它们从附近钻了出来。这个狗群不大,只有大概六条狗,都比汉要瘦小,也比我矮几寸。 依然很恐怖。但和我想的不一样,它们没径直冲过来发动攻击,而是先把我们团团围住,露出尖牙利爪。我的心砰砰直跳,都快要心脏病发作了。那种气味,老天,我这辈子没闻过那种气味,或者说,我确实闻过狗的味道,但它们原来可没这么恐怖。为什么汉闻着和它们一点都不像? 它们还是没进攻,而是先开始吠叫、咆哮、发出那些只有畜生才能发出的叫声,仿佛是在互相交流。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想,但有一阵,我开始不由自主地观察它们的行动方式,注意到它们和我之前见过的和从书上读过的猎食者的行为都有所不同。当然了,它们也可能只是对汉的反应——站在我身旁摆出防御和战斗姿势——有些紧张不安。 就算我能战斗,我也得花起码一分钟才能从挽具下解放出来,而虚弱和挣扎显然都是引起进攻的信号,然后我的结局就会很悲惨。不过要是事情果真发展成那样,就算我无法行动,我也得尽力反抗。在一段神经紧绷的时间后,它们中最大的一条狗冲了过来,在电光火石间与我的新朋友展开了一场以牙还牙的搏斗,而其他狗只是一旁围观,但它们的目光还是落在我身上。不知为何,我清楚知道一旦我插手,他们就会发起进攻。 不过几秒钟,那条大狗就闯过了汉,径直向我扑来,嘴角还流着唾液。这条狗很不走运,因为我早已做好了准备,两只后蹄牢牢撑在水泥地上。我可能还不是很协调,但是我已经向前踢过许多次了,那次一箱罐头砸在腿上时我就是这样做的。 我向前一踢,宣泄出体里的每一丝恐惧和肾上腺素,看来在蹄子与牙齿的对决中,蹄子获胜了:那条狗飞了出去,滚了好几米才停下。它最后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嘴里的牙齿都断了几颗,一边流血一边呜咽着跑开,其他狗也很快跟着它离开了。 汉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架,身上的几处撕裂伤就是证据,还好没有其他更严重的伤口。他接下来一路蹒跚地跟在我身后,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一进屋,我就连忙拿来了一个急救包,给他清理创口,不过实话说,他伤得其实不是特别重,那些动物好像并不是真要展开一场屠杀。我对狗是不很了解,但它们今天的举动并不是典型的攻击行为。汉不愿跟我走进栅栏进屋,所以我就把冰箱里的肉都给了他(稍微有点变质),然后和他挥蹄道别。但愿他在外面住的还好。 我把我带来的东西都堆进新房子的一间卧室里,“房子”这个词可能有点谦虚了:“小别墅”大概更合适。简直不可思议,仅仅五天之后我就能把我看到的一切都据为己有,不过我其实觉得我与其他动物也没什么区别:全洛杉矶的捕食者肯定也都是这样做的。我们间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不再是捕食者了,对吧?真可惜,在危难关头,肉类会是种很便捷的食物来源,重建素食者的社会相比之下要困难得多,假使世界上还有能够重建的社会的话。 我都开始这么想了吗?我都开始假设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了吗?我得承认,这个想法的确有点吸引力。如果所有人都变了,那就意味着我并没有被特别选中,从而被毫无理由地夺走熟知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做这种事?选择性把人类带走却(貌似)没拿走别的东西,这应该意味着其背后有某种智慧或意志在操纵,而我身体的改变只是让这一切变得更难以捉摸。我不知道大家都去哪了……我绝不会接受他们只是被简单抹杀了的可能。没有尸体……肯定意味着他们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对吧?但怎么会有谁想抓走全世界的人类?又为什么把几匹马留了下来? 当然,由于城市供水系统不再运作,那么浇灌这里富丽堂皇的草坪所用的水显然来自于蓄水池。据我猜测,屋里的自来水应该也是从那来的,因为别处都停水了,但这里的水龙头还有水。我用扳手关掉了燃气阀门,但我不够灵活,没法关掉主水管,至少现在还不行。我需要一些为笨拙的蹄子设计的工具,这样我就可以重新获得和手一样的抓握能力了,操作工具也能更精准些。我得想想该怎么办。 我还得再跑一趟,把新鲜食物从公寓里的冰箱里带到这来。打包冰箱里的所有东西简直是场煎熬,不过从现在起,我就不谈我为做每一件小事所付出的努力了,你就……不妨假定我不管干什么都得经历一番痛苦的挣扎。举个例子吧,我现在仍无半点使用键盘的可能,可以想见,要是按键用蹄子都能精准按下,那它们得有多么巨大。真可惜我不是一个疯狂科学家,要不然我兴许能做一双手套,一声令下就能变成与真手功能一样的机械手,让我可以随心所欲地自由拿取物体了。要不是电话停机了,我肯定会给托尼·史塔克(译注:即钢铁侠)打个电话下订单的(假如他真的存在)。 虽然这栋房子有很多能让我在此长期生存的特点(这是我把它选出来的原因),但它没有皮卡上的那种业余无线电台。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案是把那辆皮卡直接开过来,但再一次,我觉得这基本不可能。看来把生活必需品准备好之后,我得先想办法弄一辆我能开的车。我根本不抱开半挂车的希望,不过我说不定能把一辆smart微型车(那简直就是玩具)(译注:德国奔驰公司与瑞士swatch手表公司合作推出的一款微型车)改造一下,让我这种四足动物都能开。 我之前已经发现了这具身体的几点古怪之处,它们都不断重申了一个事实:我不是地球上的马。我的脊柱可以很舒服地大幅弯曲,按常理它们早就应该断了。我也可以用和过去一样的姿势坐在椅子上,这不太自然:看起来我应该用的是和狗一样的屁股着地坐姿,但现在这两种姿势确实都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的力量……不太好简单量化:我用尽全力能拉动一辆拖车,还有些时候我踹门太过用力,把门的合页都踹下来了。不管做了多少辛苦的工作我都不会累,但只要天一黑,我马上就会难以保持清醒。真希望身边能有个医生诊断我犯困的原因,说不定要是真有这么一个人,他\/她也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变回原来的身体。 哦对了,我用了些宝贵的水资源简单冲洗了一下自己。我不太清楚我闻着到底像什么(就算像马,由于我从未靠到一匹马附近,我也认不出来)。冲冷水澡糟的很,淋浴时间也不够长,更烦人的是我现在越来越需要用嘴叼东西,因此我决定再也不用嘴叼香皂了。下次洗澡时我会叼个棍子,在上面缠块海绵蘸着香皂擦身体,或者就像畜生一样在水塘里泡澡好了。 明天我会出门购物,收集能让我的无线电台重新启动的零件,再找些更合身的衣服来。我暂时应该还用不着穿长款衣服,所以我就看看有没有哪种简单修改一下,穿着它走路时就不会挤成一团的短裤好了,反正附近又没有谁对我穿着得体与否指手画脚。而且穿着什么东西也会让看见我的人更容易意识到我的不同寻常,这样就算我没先看见他们也不要紧。但愿这样我就不会被当成一只动物抓住。 —a 更新:上床睡觉前,我正在摆弄手提电台,突然发现一个频率里有古怪的静电干扰音,信号太模糊了,无法辨认和定位。明天我会把电台带在身边,看看我能不能确定信号传来的方向。说不定什么都不是,说不定只是个世界毁灭后遗留下来的信号发射装置,我没必要太兴奋,而且在这样的黑暗之中……我能醒着就已经很勉强了…… 第6章 月28日 亲爱的日志, 我在这幅大作上花了不少时间,挺想让你看看假如我真认真起来,我能做得多棒。如你所见,我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比如下次我可以试着用彩色铅笔作画。挺希望我能画其他人,不过说不定很快就能了。等等,什么? 对,你说对了,今天有个重大进展!我太兴奋了,所以我会尽人力所能及地简要说明。 今天我出门搜寻了无线电设备,这样我就可以长期进行无线电广播,还可以尽量一次多监测几个无线电频率。我查阅了电话号码本(上了岁数的人家里还存着这种东西,谢天谢地),然后动身穿越整个城市。这次徒步的距离可是相当远,不过我的身体是越来越协调了,而我貌似也不会累,因此我只在车里装了几瓶水。出来逛一天还是挺不错的,至少,由于有汉在为我警戒,我没那么害怕了。他恢复得挺好,没有感染和其他危险迹象,但上路前我还是先给他换了绷带,并在今天给他的剩饭里藏了些维生素片。 狗叫声和其他动物的叫声越来越多,还好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更恐怖的声音。要是我们今天的行进路线上有流浪狗,那它们躲得可真够好的,也许是因为它们和我一样害怕吧。有很多宠物还困在房子里,就要饿死了,而我却没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解救它们上面,我这是不是有点自私?即使这些动物可能会杀死我,即使我根本不可能帮到多少,我还是感觉很难过,但愿它们在确认主人果真消失了之后就会自己跑出门吧。有些猫狗也可能会和它们的主人一起被带走,感觉是不太可能,但……我也不能说情况一定并非如此,对吧? 又分神了,又胡思乱想了,我兴奋的时候脑子里偶尔会跑火车。我找到了无线电用品,又去了一家服装店。很明显,他们没给迷你小马准备衣服,我也没法违心说这次的购物体验很好(不过我也从来不在乎购物体验如何),但我得说这次购物很有必要。这里有很多紧身运动服,都是最小号的,它们有很多款式,不过我其实倒不怎么关心哪种款式和我这古怪的蓝绿色皮毛与鬃毛比较搭。或许有一天我会重新关注穿衣打扮和时尚,但肯定不是今天。 和过去几天一样,依然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但我昨晚注意到在一个民用频率貌似有个信号,不再是一片寂静,而是出现了干扰音,我的电台设置成了会自动扫描持续信号的模式,因此它就在这个频率 停了下来。我把电台放在车上,把音量调到最大,倾听时不时出现的静电滋滋声,却听不到别的什么声音,我可没法从中确定这是不是人类发出的信号。 但就在我收拾好找来的衣物、准备离开商店时,一切天翻地覆。我的电台发出了一个声音,一个我以为我再也听不到了的声音:说话声。 我觉得我恐怕永远都忘不了她当时说的是什么了,这毕竟是我五天来听到的首个并非出自我的手机或自己口中的句子。那显然是个女声,声音尖细,充满恐惧:“你好?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谁能听到。我一直在对着这个东西说话……我其实觉得外面恐怕已经没有别人了……但如果真有谁,求求你说点什么吧。” 我几乎是喊着向电台回答,但是另一端依旧保持沉默。最后她说:“是啊,和我想的一样,哪里都没人。大概明天就会有回音了吧。”信号消失了。 当然,我很快想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要么用的是一个大功率无线电发射器,而我离她太远了无法回复;要么就是和我一样用的是一个小型民用电台,这类电台在广播时大多无法接受信号。她的信号好像已经持续了一整天,那种不变的静电音只在她说“明天再说吧”的时候才终止,她肯定就是在那时候把电台关了。 我该怎么寻找一个听不见我,因而无法做出回应的人?当然有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她可能会提到她住在哪,也许会提及附近的一栋建筑或地标,让我能找到她的大致地点,但这都只能靠运气。这是我唯一摆脱独自度过作为一只蠢马的余生的机会,我绝不会把这唯一的机会交到运气手里! 幸好我的手很灵巧,或者说……原来的手很灵巧,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总之,我又去了一趟商店,这次是为了收集检测信号强度所需的一切设备,这样我才能确定信号来源,顺便拿了一份城市地图、一些大头针和记号笔,还有线。我的新家有个冷焊喷枪,不过大大方方地承认吧,我用了近一个小时才鼓起勇气用嘴叼着它焊接。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嘴是如此强壮和稳定,根本连抖都没抖,这可真是相当神奇。 我还拿了一个可以连接手机的便携式扬声器,在上面装上我能找到的最大的电池,明天搜索时我会用它播放动感的音乐,借此吸引她的注意。那个人的声音很痛苦,就和我一样痛苦,大概其他人的想法没有我这么现实吧。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始终抱有坚实的目标才能阻止我在墙角缩成一团,空坐一整天。或许其他人没有这种目标。她的状态听着就相当差,再过几个月我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不,我不会,她也会好转的。即使我们两个毫无共同点、即使我们最终会每时每刻互相厌恶,那也比孤独度过余生更容易忍受。人类是社会性动物,对吧?马就更是了,我只能先假定这种聪明的、色彩鲜艳的马类动物也有着同样的渴望。就算那个女人还保留着原来的身体,我相信与其无人交流,她也会更想和我说说话。 我觉得我再怎么夸大这次探索的意义也不为过。这简直就是在寻找另一颗星球上的生命,只不过这里说的另一颗星球是洛杉矶,而我这个宇航员从未离开母星。另外,假如有一个幸存者,那就还会有别人! 两个人不能组成社会,但至少能形成一段友谊,对吧?祝我明天好运。 —a 今日无事。 第7章 月30日 亲爱的日志, 很抱歉我昨天没写日志,昨天我在忙别的事情,现在我只想说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转变。如果你通读了整篇笔记,你也许能猜出来我要说什么,那么讲述今天的经历时我就假设你是从头读到尾的,不去浪费时间说背景情况了。要说的话有很多,不过倒也不至于多到恐怖,因为现在是晚上,我保持清醒都是个巨大的挑战。 但要是我不花点时间把这篇日志写完,我可能就会丧失这个习惯。就算情况已经有所改变,在可预见的未来内我肯定还是会坚持写作,不过生活稳定后我写的日志肯定会短一些。回顾我之前的笔记(孤苦伶仃地留在世上之前的那些),有些日子里我只写了几行字,一旦所有重大生存难题都被解决,最后让这本日志变成那样也挺好。 两天前,我在广播里听到了人声。尽管那个人类的声音很可能只是录音(就和我通过民用波段不断重播的一样),她的话语中也明显包含着极度的痛苦,表明她就和我一样被这个世界放逐、内心极度孤独。这个广播并非来自业余无线电电台,也不是来自短波电台,只是来自那种你在百买思(译注:全球最大家用电器和电子产品连锁集团)或其他类似的店铺都可以买到的手提电台。 我把找到她定为我当前的首要目标,优先级甚至高于紧急生存需求。我在前晚组装了一个用于检测信号强度的简易装置,并准备了一幅地图,到时候我就把我的检测点一一标注在地图上。今天一大早,我把地图、电台以及一个大号充电喇叭装上了拖车,准备了充足的补给品以防我需要在什么地方过夜,还穿上了我最好的一条运动短裤,戴上了我在人类消失之前常戴的那条项链。当然啦,汉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这次旅行,不过我并不知道他独自一人的时候都做些什么。我开始考虑我是不是该想点办法让他愿意进到栅栏里面,在房子(也可能是车库或别的地方)里睡觉肯定比在外面的不知什么鬼地方睡觉安全些。 我穿成这样,是想向那个陌生人传达出明确的信息。如果她是人类,那她肯定能认出我也是人类,嗯……虽然从外形上看不太明显,但我只能寄希望于此。 没必要详细描述搜索过程,那很无聊。我对这座城市了如指掌,其实不需要地图的帮助也能走遍全城,我只是想在上面标注我的检测点。我把全城分成了若干个小区域,一路走来,我走过的区域画满了标记。她这一整天都在发送信号,不过大多数情况下最好也不过是模糊的静电音,她是真该换个新电台了。 直到我走到我那天“买”衣服的店附近,我才再次听到她的声音。她这次只是在漫无边际地闲谈,追忆她的家人和她思念的其他人,希望他们能在她身边。她说她觉得自己恐怕到不了冬天就要饿死了,因为“面对现实吧,我真的是一无是处,在一座满是食物的城市里都能让自己饿着。”对于一个仅仅独自生活了一周的人来说,她的精神状态实在是令人堪忧。 我现在是在与时间赛跑,因为一旦她这次再停止广播,她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次出现了。但我没有车,每一步都慢得难以忍受,因此搜索过程最终成了和面——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1,而不是正常的三角定位操作。 一天就这么过去,我的蹄子更酸痛了,天色也暗了下来。虽然信号愈发强烈,我还是确定不了她到底住在哪。 当时我甚至考虑要不要调头回去。狗叫声和其他令人不安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响亮,我很清楚我等的时间越久,我就越不可能赶在天完全黑下来、让我变成一个瞎子之前回家。汉在尽全力护我平安,但我们绝无可能战胜大型狗群。 我穿行于高大而又平凡无奇的建筑之间,它们的外表完全相同,都有十几层高,每一层都没有人类活动迹象。我最后决定冒险把我的人身安全赌在一个假说上:即使有人不像我一样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而是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他们也会通过发电机、备用电池或其他方式保证电力供应。这个电台可能是手提式的,但我敢打赌就算没有电台,他们至少也会点几盏灯。 有一点可以支持这个假说,尽管它现在对我是个阻碍:我的夜视能力与过去完全无法相提并论。虽然在白天,我眼中的世界比以往更加鲜艳,但一到晚上,哪怕没有什么凶猛的野兽来追杀我,想不把自己绊个狗啃泥都得竭尽全力。 当然了,我没被什么动物追上,也没有摔倒。日暮降临,加州多云的天空变得一片血红,就在此时,我突然发现有栋公寓楼的一扇窗户打开了,从中射出一束微光。我看不到里面有没有人在活动,但任谁也不会把这种橘红色的光芒错认成自然现象,由于电力已经中断数日,我觉得这绝无可能只是一个偶然。 既然窗开着,我也有一个喇叭和里面存着许多音乐的手机,因此我就选了个人收藏里最吵闹、最刺耳的一首流行音乐,然后把喇叭正对窗户调到最大音量,感觉它都要鼓出风来了。 当她靠到窗边一探究竟时,我知道我不再是孤独一人了,从各种意义上都是。我从未祈求要让我的痛苦也降临到其他人身上;我从未祈求要让其他人也困在一颗空寂无人的星球上,经历这种难以忍受的孤独;我从未祈求要让其他人也失去原来的身体,意识困在一个外星生物体内;我也从未祈求要让其他人也本能厌恶曾经喜爱的食物,还因为没有拇指来操作工具而丧失曾经拥有的技能,甚至比那更糟。 她从窗口探出头来,我看到她的脸绝非人类。也许我会因为看到她后略感安慰而羞愧,但要是说我没这么想,那肯定是在说谎。我不再是孤独一人了,不管有什么诡异的魔法改变了我,我都不是它唯一的目标,我没疯。 好吧,也有可能我就是在逐渐发疯,只不过过程比较缓慢。 如果我是有点疯的话,那么我新遇到的这个——雌驹——肯定是彻底疯了:她坚决不告诉我她的名字,至少不告诉我真名,还说她憎恨那个人,说什么如果她能“和他们一起去死”对所有人都更好。鉴于她的屁股上有两朵压抑的阴云,她希望我称她为“阴云遮天(cloudy skies)”。 没错,她在身体两侧有标记……不知道这个部位在马身上该怎么称呼,屁股这个词好像不对。不管怎样,我确实应该找本马体解剖学书读一读了。 它们不是纹身,只是自然形成于毛皮之上。她的颜色比我更自然,是灰白色,而不像我一样是该死的蓝绿色。我觉得她身上还有一两撮红毛,但十分分散,看起来更像有谁用蜡笔在她身上抹了两笔。 当然了,“阴云遮天”最古怪的一点是她有翅膀——我指天发誓,那真的就是翅膀。它们从她体侧伸展出来,就好像她是一只奇美拉,只不过这对翅膀并没有半点不和谐之处,无论是羽毛还是其他部分都与她的皮毛很相称。它们看着没什么用:它们也太小了,根本不可能举起我们这种体型的生物。你们称这种生物为天马,对吧?就是柏勒洛丰——那个明知凡人不允许进入奥林匹斯山,却依然蠢得企图前往那里的家伙——骑乘的那种生物。2 我觉得寻找另一名幸存者和柏勒洛丰的所作所为有些相像,因为我之前其实已经有点接受了我可能永远找不到其他人的事实(狗不算)。仅仅一个星期后我就认了命,我对自己说什么好? 当然了,阴云遮天还有几个怪癖。她根本没费心去穿什么衣服,说“动物不操这个心,而我们现在已经是动物了。”我得承认,衣服贴在毛皮上确实很不舒服,但我还是拒绝接受她的逻辑,不过无论如何,我也不太可能有心思去管我附近是不是有一匹马正在裸奔。 总之她是有点怪。嗯,不只是有点怪:有些迹象表明她的过去极度悲惨,甚至可能遭受过虐待。看来在世界末日之后我是找不到精神状态稳定的同伴了,想来她就属于不太稳定的那种——你看,仅仅是找到了一个人聊了聊,我就已经深陷其中,甚至还开起了玩笑。 我不知道阴云遮天是不是一直这么神智错乱,还是说她的病情是直到最近才开始恶化的。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关爱精神病患者,因此我能做的只是善良、耐心和理解,介于(到目前为止)她貌似是这世上除我之外的唯一人类,你可以想见我一定会这样做的。我的朋友都说我在爱和理解这方面做得极差,他们是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不过我还是得同意他们的观点:我很可能会不知怎的就把事情搞砸。 她并不属于这个公寓——这不是她的家,但她不告诉我她是从哪来的,只是说“我恨不得它被夏天的大火烧尽”。我和她说了说我的基地拥有的许多优势,她很快就被我说服了,不过当然,她可能只是不想全靠自己求生了,而我也得说我同样不想继续孤独下去。 她把她的床让给了我,但是你完全可以猜到,我最后选择睡在沙发上。她没有发电机,只有一堆手电筒和一大箱电池,也没有水,只靠瓶装水包管一切。相当讨厌的是,由于必须有手指才能扭开瓶盖,她得在瓶子上扎个孔才能让水流出来,算了,只要管用就行,但这些不便肯定就是她选择跟我走的原因。正如我所料,她的电台相当破旧,而且她也并不是很清楚具体该怎么使用它,不过这无关紧要,它能把我引到这里就够了。 我们今天把她的物品装上了车(为了节省空间,我把地图和坏了的喇叭都扔在这里),准备穿越城市回去。阴天(如果我就这样称呼她不太傻的话)主动来帮忙,我也的确不想在走路时继续让尼龙绳摩蹭脖子和体侧了。 她想从我这了解的大多是我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又为此采取过哪些行动。既然我一点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或者它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得到的基本都不是好消息。我只能告诉她我都不知道我们是不是有可能了解到真相,我们现在的首要目标只是活下去,她同意了,回家途中再没提起变回人类或任何与世界真相有关的话题。虽然她问了我不少问题,比如我在汽修厂做什么、我对市中心的那栋房子有什么计划,我问她时她却要么沉默以对,要么摆出一副迷茫的表情。 我确实有些计划。我从父亲那里遗传了一点未雨绸缪的基因,可惜直到一切终结之后它才显露出来,不过既然现在我有了只是活下去之外的理由,我觉得我会更努力的。如果现在食物和水耗尽,面临危险的将不仅是我,不过当然了,我也不用再独自解决这些问题了,至少我现在身边有谁能帮我推车,我们最终也许还会变成朋友。另外,至少她是雌性。虽然这样想有点自私,但我对此简直是感恩戴德,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应对另一种情况。 基地里有四间卧室。由于有新客人到了,我就把我的所有杂物都搬进了主卧,把其余卧室清空留给其他幸存者,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找到他们了。孤独一人时,我感到极度孤独,生活中的一切都那么令人生厌,但既然现在有两个人,那一定就还会有其他人,虽然我不知道是几十、几百还是几千,但我们都会去寻找他们的。 我还没想好我打算让事情如何收场。我不知道哪种选择更好:是让屈指可数的仅存“人类”继续生活下去,还是让我们平静地走入黑暗,我还没做出决定。我知道这个决定不应该由我来做,全球几十亿人都应该为此发声,但他们都沉默着。 下一个首要目标:便捷的交通运输工具。说不定我们能做个真正的马用挽具用来拉车,或者在原来的那个玩具上加个衬垫,再把它加固一下就好。另外,明智的话,我们应该着手建立一个菜园,就是不知道马能不能操作旋耕机。 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再永远孤独下去了。 —a 我尽力描绘了阴云遮天的外貌,不过我并没有让她给我摆造型,看来我画得是越来越好了。想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无论什么人都能适应用嘴作画的滋味。 作者附图: 译注:1:这句原来用的比喻是“a game of hot and cold”,是一种猜词游戏,在小马正剧中经常出现。提问者先想一个东西,其他人开始猜测,而提问者用“hotter”和“colder”来提示他们猜的是更接近了还是更远了,这里我采用和面作为其归化翻译。 2:这里指的是天马珀伽索斯(pegasus,天马这个物种就以他的名字命名)。他被希腊神话中的英雄柏勒洛丰驯服,但柏勒洛丰拥有他以后变得狂妄自大,妄图以凡人之躯到奥林匹斯山参加神明的宴会,结果触怒了众神。宙斯差遣一只牛蝇去螫珀伽索斯,让柏勒洛丰从马背上摔落坠地,而珀伽索斯被留在天庭,晋升为飞马座。 第8章 月31日 亲爱的日志, 你知道有句老话叫“小心你的许愿”吗?我知道。我早该听进去这句老话的。当然,独自一人永远孤独在世上生活仍然是最恐怖的酷刑,我现在还是这样认为。只是……我之前的想法正在经历严峻的考验,我很确定其中一大部分来自于与新人交往。长久以来你都一直独立生活,你都开始认为这是生活唯一理所应当的模样。突然间你的生活中闯入了期待着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的陌生人,这对我们俩都是个需要适应的过程。 阴云遮天做事的优先级与我不同。一听她为自己选择的“名字”,我想原因就很明显了。我绝不会妄言一个遭受过虐待的人对事物的应对措施。她有她自己的处事原则。我知道我们只是刚开始了解彼此,但至少我希望她在我身边能有些安全感。我希望她能感觉到我的确在乎她说的话。这就是为什么我……好吧,你会看到的。 起初其实相当好,我感觉早起都比以前容易了许多(不过三天来我本来也没用上我的闹钟)。但阴天起得甚至比我还早,当我醒来时,桌上已经有新鲜的煎鸡蛋在等着我了。至少,还算是新鲜的可以称之为煎鸡蛋。它们闻起来我记忆中一样好,而且她也已经开始吃自己的那份了,所以…… 我希望我能醒着看她做饭。如果仅仅变成这些蠢马几天,她就能学会打碎鸡蛋而不把壳混进食物里的话,也许我能从她的动作中学到一些使用蹄子的技巧。但即使如此,这些蛋可也能只是从少数没充满腐烂食物的冰箱里抢救出来的,以后再也没有了。这还是因为大放逐、大消失——反正就是那件事,我或许可以称之为大事件(the event)?——之后冰箱时不时启动,它们才得以保存。 如果我们不是都像孩子一样,高度只能勉强够得到桌子的话,我们可能都已经忘了这些变化有多恼人。比如……就说吃饭吧,以前可比现在简单多了。我一直避免吃这种非即食食品就是因为这个明显的原因:我不知道怎么用餐具。 阴云遮天有个解决方案,不过好像需要极大的耐心。如果慢慢来,你可以用两只前蹄夹着刀叉。这样就可以先简单地切一刀,然后把刀放下,再把叉子夹起来,叉起刚切下来的那块食物。重复以上操作。当我问她怎么有闲工夫折腾这一套时,她就只是看着我,就好像我发了疯。我想她还没试过低下头,像狗一样直接从盘子和碗里吃饭。什么,你觉得我做过这事?我有什么理由做这种鬼事?哦对了,因为我没有手。这就是理由。 我们开始谈论为了求生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我向她提起我的计划,比如我想造出我们能驾驶的车辆,这样我们就可以从四周转运货物。不知为何,高速路似乎没被车辆堵死,所以我们可以利用这点好处。我还跟她提起我想要建立一个菜园,以及我的最终计划:探索全国搜寻幸存者。 阴天觉得我的主意还行,但她也有自己想法,尽管我觉着没什么意义:她想要救出一些农场里的动物。她可能说得对,如果我们不赶快行动,所有人类用于驯化动物的努力都会化为乌有。鸡在野外无法生存,不过山羊和奶牛也许能自己活下去。她说这话时的样子就好像这是她的人道主义职责,就好像整个星期她都在因无法帮助它们而撕心裂肺。 她对此的强烈热情来自……食物?动物?说实话我看不出来是哪一个。从她说的话中我没看出来她以前是严格素食主义者,或者哪怕只是普通素食主义者。但即使如此,她依然认为我们现在最紧迫的目标是拯救那些家畜。 我不得不说这让我完全迷糊了。家畜?它们中的大多数成员都比我们大,也许也比我们强壮?她知道该怎么照顾它们吗?另外我们为此需要额外获得多少食物才能喂饱它们? 显然她考虑过所有这些问题。她在农场长大,也可能在农场附近,或者其他类似的地方……总之她觉得为了获得牛奶和鸡蛋,我们至少应该拯救奶牛和鸡。她说她会照顾那些动物,但是她需要我帮忙把它们运到这来。我们要抓紧时间,因为它们可能现在已经极度缺乏食物。我没有反驳,尽管我觉得刚学驾驶就要开车出城是个十分危险的行为。 她知道我们应该到哪寻找动物吗?显然她知道。在城外三十英里。天知道洛杉矶城外三十英里处怎么会有个农场。 理所当然,徒步这个选项出局了。三十英里对有人类步幅的背包客还是可以接受的,但对迷你马就不行。说错了,小马。阴天告诉我迷你马被称作小马。我问她有没有蓝色的小马,她却向我吐了吐舌头。 总之我们不能徒步去。不仅如此,我们还得想个办法把动物运回来。她说在我们找到合适的地方安置奶牛之前,可以先让它们在草坪上吃草,但我们还是得照顾好鸡。鸡好像不是挑剔的食客,所以她觉得这不会成问题。 你想问我们该怎么做?想问我们怎么才能在一天内把三十英里外的动物带回来?好问题,我也想问。 最后我们用了货车。阴天提出这个建议,说我们通过合作应该能开动一辆大型动物运输货车。我们俩其中一个坐在地上踩踏板,另一个站在座位上操控方向盘和挂挡器就可以了。 我指出开半挂卡车要比开小汽车难得多,需要经过特殊培训才能获得驾照以及其他许可证。我有驾照吗?没有。不过我以前确实在汽修厂的停车场周围开过这玩意。 但她说开慢点也无所谓:即使沿着高速路,以停车场里练习的速度缓慢驾驶也肯定比走路快。也许快到能及时救出动物们。 我屈服了。可能是因为那些动物将要因人类灭绝而死去,而我对此感到悲痛。这样做我们至少能拯救几只。更不用说,如果我们还抱有任何过正常生活的希望,我们就需要有牛奶和鸡蛋来做西餐。奶牛和鸡尽管不像是好的同伴,但有它们在身边会让我觉得房子里没那么死气沉沉(还更像草原上的牧民小屋了)。 我原来从其中一个拖车边经过几次。我得闯进锁着的驾驶室,但我知道许多卡车司机喜欢把备用钥匙藏在什么地方。我把笔记本电脑也带上了,因为我们预计我们可能得在那个农场过夜,明天才能把找到的动物带回来。另外我们还带了电台,因为说不定穿越洛杉矶到城外的旅途中,我们能发现更多幸存者。 我不知道在……大事件之后,幸存者们会采取什么措施寻找其他人类幸存者。但我很确定他们和我们一样,都肯定很想寻找。独自度过余生会是个极其恐怖的结局。 阴天操控踏板,我掌管方向盘和挂挡器。自然,汉想要与我们同行。身边有这样大的一条狗,阴天可不只是有一点紧张。但是他就和平常一样坐在驾驶室后面,把头伸出窗外吹风。 由于速度慢,路上也没有其他人,我们开车开得还不赖。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想在事件前的道路上再试一次。不过当警察拦下车,却发现开着偷来的农场货车的家伙是两只迷你小马时,他们的表情肯定会非常精彩。 事实证明阴天所知的那个农场不止三十英里远,尽管远得不多。它在北部一个我很少去的县区。路上我们听着电台,企图寻找生命的迹象(时速从未超过30,所以我有充足时间欣赏周围的“景色”),但我们全程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我们终于到了。那是一个距主干道约一英里远的农场。我不敢在土路上开车,所以我们就把它停在高速路上,走很远的距离过去。我把大多数农场里的活计交给了阴天,但她还是不止一次需要我帮她抬东西或者打开门闩等等。我们把鸡喂了,更大的牲畜我们只是放他们自由。这里没有猪和山羊,只有大概十几头母牛,几头公牛,还有屈指可数的几匹马,另外还有一些鸡。很可惜这没有绵羊。 这是次超现实的经历。我不确定人类去到农场里会不会也有这种体验,但……我发誓这些动物都在盯着我们看。仅仅如此并不奇怪:它们肯定会看我们。但是……我很难解释。感觉就像…… 老天,要是我之前知道动物有这么聪明,我绝不会吃它们。我见过许多动物的照片,它们看起来根本不像这样。从来没看起来这么…要命…聪明。就好像它们完全了解自己所处的状况,十分感谢我们能前来相助,并且还信任我们会照顾它们。 我听说过动物对主人十分忠诚,牧羊人和羊就是这样。但我们又不是这些动物的主人啊。鬼知道怎么回事,我们甚至和它们的主人都不是一个物种。我内心都有点期待它们能和我们说话了:也许这是因为我们变成了迷你马,所以才能从此洞穿兽类的所有秘密。 好吧,它们没说话。它们只是发出所有那些动物常见的声音,但我还是发誓它们一定有着与身处同样境地的人类完全相同的情感。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 我曾看着一条狗从小长到大,他绝没有这么聪明。他确实体贴,忠诚……但绝不像这样。它们的情感比汉在我们遭受攻击时表露出来的还多。这不自然。 那些马又是另一种层面上的超现实。我们不需要自身更大、更强壮也更迅捷的版本。它们不像那些奶牛一样,被放出来后就逗留在附近。它们也没和我们交谈。它们当然不会。马不能说话。它们也不会开车。 我不能说我喜欢待在它们身边的感觉。我害怕那些雄马会试着做出什么来:我听说过这种动物有多么狂野和难以驾驭。对它们来说我们闻着像马吗? 显然不像。我本以为我的气味像马,但是闻到真正马厩的气味后,我确信我们变成的外星“小马”只是有点像马而已。我们的气味要比真马淡的多。 这里没有电力供应。我想给明天省点电,以防回程用时超过一天。 我想明天我会把这些怪事弄清楚。 —a 这些鸡看着相当邪恶,像是在谋划些什么。 第9章 月1日 亲爱的日志, 我觉得我在自家床外永远都不可能睡好觉。当然,由于窗外没有嘈杂的噪音和火车、公交时不时经过的响声,我想我也确实应该睡不安稳。不过我们都还要加以适应的空间。早起时还是感觉有点迷糊,我想接下来一天都会如此。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睡不好,我原来一直都很适应早起上班的生活方式的。 昨晚在这的床上睡觉感觉却很古怪。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城里睡得很舒服,在这却很糟糕。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个房子都相当劣质,就像五十年代早期的老房子。我想我对此不适应的原因可能是“我的”城里的新家是属于我们这些城里人的。我很了解城市居民,即使是住在郊区的富人我也略有耳闻,但我完全不了解农民。昨晚这个房子在深夜的寒风中摇摇晃晃(就和许多类似的房子一样),发出许多噪音,就好像这个房子都想把我驱赶出去。房子也能有这么聪明吗? 阴天一定也有相同的感觉,因为她也不想待在卧室里。我摊在椅子上睡觉,而她躺在沙发上,这样感觉才好些。不过我也太tm小了,以至于都能在我的笔记本电脑上睡着。不,肯定没那么小。肯定没有。要是真小到那种地步,我可能都不敢去面对世界,汉或许都会把我认成猫,然后一口把我吞了。别说,他现在就在屋子里。在家时他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进屋?那条狗真是不可理喻! 在第二天的超现实农场冒险中,我们碰上了更多明显行为反常的动物。你认为奶牛们被陌生人从牛圈里放出来后会怎么做?如果你像我一样一辈子生活在城里的话,你可能会以为它们会四散而逃。 但或许是因为它们非常喜欢这个农场,它们虽然四处吃草,却并没有走远。这个场景我还能接受,但今早我们出门的时候事情变得更加古怪。农场里当然没有电力供应,但阴天知道怎么用火烤面包,所以她就这样做了。不能说我不喜欢有人给我们俩做饭,这样挺好的,但我希望有人给我做饭的代价不是被迫跟着她去天知道什么鬼地方乱跑。不过就算这么说,这个地方也不比城里更不像我们的家。如果我们真想,其实我们也可以在这定居。这里的生活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还更容易些。除非房子(和鸡)想对我们下手。 阴天间接赞同了这个想法。她没明确提出要搬到这住,但她确实说在农场生活比在城里多出几点好处。我对此坚决反对。我坚定声明:就算这最后是个可选项,要知道我们还是需要那些只有在城市里才能大量获取的机械零件。也许从长远来看,我们可以搬到类似这里的地方,也许就是北部的几个州,但不是现在。我没用逻辑说服他,而是说如果我们在这生活就没机会被别人发现。至少如果我们还住在城里,接下来几年里我们就还能吸引过路人的注意。这是有可能的,对吧?如果我们住在乡下一个普通的农场里,那么有谁偶然间发现我们的可能性就接近于零。至少我们最终离开城市的时候,我们得确保有明显的指向我们的新农场的标记,这样别人才能找到我们。 想通这些之后我们尽快动身,因为我们知道前面有一大堆苦差事正等着我们干呢。 我不觉得这些奶牛还会有多大可能会在农场附近再待一晚,也许我们只能把最温和的牛带走。我们没有牧羊犬,我们也不是牛仔,所以……真的,这个计划泡汤了。当时我觉得只要以后有鸡蛋吃就好,也许汉能帮帮忙。 所以我们先从鸡开始。我们不需要用笼子把它们关住避免它们跑丢。阴天向它们投食,然后站在鸡圈外面和它们说话,解释说我们要把它们带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最后转身引导它们走向卡车。 对,我知道这听起来蠢透了,但它们真的跟着她走了。我指天发誓,这群鸡结成了大大小小的群体,真的沿着路跟她走。母鸡屁股后面还跟着一行小鸡。 现在农场里就剩下我一个了,周围有一大群被放出来的动物。它们都看着我,或者说盯着我,就好像等我做个演说。我能向谁演说,那些听不懂英语的动物们?这有什么用吗? 显然有用。我刚刚还看见阴天对鸡讲话,真的有效。也许是因为我们自己也变成了动物?这说不通。肯定不是因为我不再喜欢肉的味道(尽管我对此严重抗议),因为动物之间也一直相互捕食啊!仅仅(似乎)不再渴望吃肉,并不意味着我和动物现在成了朋友,对吧? 这些想法对我来说都蠢透了。但是,试一试还能有什么损失?假设它们真的听不懂我的话,那么至少它们不会讥讽我“动物能听懂人话”的想法,是这样吧?最后我还是说话了,类似这样:“你们在这生活不安全,我和我的朋友想要把你们带的更好的地方去。如果你们跟我们走,我们会好好照料你们。”不管怎么说,我说的这些都算不上演讲,更不用说听众只有一群奶牛和脏兮兮的猫了。 我开始向卡车走去。就像恐怖片照进了现实,它们也开始跟过来。所有动物。也许它们还用动物的语言对我说话,只不过我听不懂(还记得它们不会说人话,对吧?),总之它们确实跟了过来。很快我就追上了阴天,现在她可算注意到我正引导的是一个兽群。连猫都跟过来了。这场面简直像后启示录版本的怪医杜立德1。我想从此以后我能经受住任何恐怖片的考验,只要那片子的上映意味着人类已经回归了就行。 情况有变。只要动物们的行为还是如此有智慧,我们就不能对任何一只动物弃之不理。阴天也承认它们行为反常,但我们能做什么?把这么多动物都带进城里不太像个好主意。我们的食物存量能坚持多久呢?但我知道阴天肯定想带上它们,她希望它们能为我们提供些别的食物。她说她会负责照料它们的一切工作。 但我们能承受精力分散的后果吗?要是夏天有一场大火怎么办?要是必须开着时速只有十五到二十英里的牲口车,我们肯定无法从野火中逃生。 把所有奶牛和鸡送上车相当轻松。我只不过把门打开,告诉它们该上车了,它们就都走了进去。我们向它们保证我们会前往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依然觉得整件事傻到爆炸,但与此同时,仅仅是想像全世界的动物都正在遭受折磨,我就感到极度痛苦。几千年来,猫狗、奶牛以及其他家禽家畜都将它们的命运与人类紧密相连。现在人类全都消失不见了,它们都将面临饥饿至死的命运。我们一同经历这场剧变,它对人类还比较温和,但对许多动物来说,这就是充满鲜血与恐惧的地狱。自上次物种大灭绝以来,地球上就没出现过规模如此庞大的饥荒。我希望那些濒危动物也变聪明了,这样它们才能够得以幸存。 也许变成蓝色的小马让我的内心也变得柔软了?阴天看起来确实很温柔。她屁股上有云朵,身上长着翅膀和羽毛,还总是谈起动物们。 但我只想要生存。我还想建立一个聚居地,这样即使人类这个物种无法幸存,至少某种文明能得以延续。但即使阴天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坦诚的说,我不确定她是不是也这么想),我们的人口数量也不足以支持文明。我们这个古怪的种族有没有足够的基因多样性?小马有繁殖能力吗? 别想这事了。会有什么东西在文明毁灭前拯救我们。我和阴天……我们会摆脱这种地狱。我们会在你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前就回归现实。她可以回……好吧,她可能不想回到过去。她可以去别的什么地方。但我可以回到过去的生活,在那里中,我的朋友都回来了,我的家人依然存在。一切都那么美好。 也许我们还是现实点吧,你和我都是。可能未来根本不会如我们所料。也许我将永远困于这种境地,也许我们都将永远困于这种境地。真可惜我们没有翅膀,要不然我和阴天就可以飞离此处,去寻找更多幸存者。我想她其实可以离开,如果她能飞的话。她今天没飞,或者说我在她身边时我就从未见她飞过。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能和鸡交谈!她也是只不会飞的鸟! 我们把车开回城市。这次我得开慢点,因为车上装满了动物,也因为我还是新手。我们没把牛带进房子,里面实在没有容纳这样庞大的动物的空间。幸运的是,我们住的房子很近的地方就有个公园,离这不过一条街。它四周有栅栏……不够结实,拦不住牛,但我其实并不担心这一点。公园里食物充足(至少在草枯萎之前都有食物),还有一个能坚持几年都不会干涸的池塘。另外街区周围还有许多建筑物,我们可以把它们改造成牛棚。 不,不是我们。阴云遮天负责改造牛棚,这是她的任务。我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比如确保这里的所有人获得足够食物,比如寻找更好的与其他幸存者联络的方法,至少不能再期指望我听广播时他们能碰巧发信号。这种方法纯粹是碰运气。我还有其他有趣的想法,等我们稍稍安定以后就可以尝试实施。如果我们不是正在进行一次愚蠢的旅行,我早就有时间完成一些更有实际意义的工作了。 不像那些奶牛,让鸡在城里随意漫步并不安全。流浪狗们可能放不倒一头牛,但它们可以很轻松地杀死我们的鸡。幸运的是,我选的这个房子四周围绕着高大的墙壁,也有一个狗闯不进来的后院,空间也够大。如果将来发现流浪动物是个麻烦的话,我或许不得不在墙上安装铁丝网或者其他类似的装置。猫自由分散到城市里,说实话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跟来。不过还是我挺感谢它们没留在这。要是它们待在这,伤到我们的鸡就不好了。 我以前从未关心过动物,也许这就是某种因果报应。 —a 这些家伙比人类消失之前要驯服的多。你看看它们的眼睛,我都怀疑在眼睛后面思考着的是动物还是人?我的in-n-out汉堡2的原料不应该如此聪慧。 译注: 1怪医杜立德:1998年的电影,讲述一个可以与动物交谈的医生在动物伙伴的帮助下摆脱关店危机的故事。 2in-n-out burger:美国西海岸相当着名的汉堡连锁店,目前大陆没有分店(因此没有中文名)。 第10章 月2日 亲爱的日志, 我还没死。我被困在这具讨厌的身体里整整十天了,我居然还没死。要是我的身体能保留下来,生活本来可以相当轻松的,然而事情显然并非如此。生活要么不变,要么就天翻地覆。我真希望它把我也带走算了。 阴天遵守她的诺言,早上起来喂了鸡,还煎了许多鸡蛋(这次加了奶酪和胡椒。可以说一旦配上奶酪,什么东西都变得好吃许多)。鸡蛋味道和上次有些不同,不是说它们难吃。可能只是因为这次的鸡蛋更新鲜。鉴于之前我们都没便血或出现其他不良反应,我认为我们确实能吃这些食物。 但即便如此,关于身体变形我还是有一个问题根本想都不敢去想。排水系统畅通,蓄水池里也还有水,因此厕所仍然能用。幸亏马桶比原来大多了,我都不敢去想一旦瞄偏我得怎么清理…… 阴天说她准备去奶牛那边,看看公园在安全方面需要做哪些改进,也许得安装更好的栅栏以阻止其他动物闯入。她还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在街道上也围上栅栏,这样那些牛就可以直接从“牛棚”(其实就是个廉价商店)穿过街道到公园里去。 是是是,我们是可以安上栅栏。如果我tm还有手的话,我还可以开辆叉车(或者挖掘机)过来,她想让我安什么就安什么。但事实很明显,我们俩现在几乎什么都做不了。这就是没有手的生物无法进化出文明社会的原因。问题来了,我们到底该怎么搞定这些事情呢?她觉得这也并非完全不可能,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只是认为我们有其他优先级更高的事务,我还列了个清单! 1.准备更舒适的运输工具(例:更好的拖车) 2.在我们的蹄子因为过度使用而磨到骨头之前钉上马蹄铁或穿鞋子。 3.重新启用无线电台,信号发射范围要大幅度增加。 4.开始建立菜园。 5.把一辆车改造成马也能开的形态。 6.??? 7.重新变回人类! 不管是谁在读这篇日志,我希望你知道第六条我们究竟做了什么,因为这就说明这场灾难结束了,一切都恢复正常。这一切太不公平。人类确实将会面临许多挑战(很多都是自作自受),但就这样把我们都变没也太不公平了吧!我们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我确定如果你给我们努力的机会的话,我们是可以应对任何挑战的。 不说了。也许未来我和阴天就在什么地方默默啃草呢,也许那些我们放跑的马会让我们加入马群。别,别想了,恶心。 用蹄子或嘴写字我都试过。看来用嘴写字是更好的选择,但你要是看了我之前画的草图,你就会知道我还得再练习很长时间,才能自己手写而不是只能在电脑上口述笔记。谢天谢地我还有电脑,但添加字体和格式真的很费劲。烦死了,我真希望它能变得更简单点。我也想知道在全世界的打印机墨水干透前我还剩多少时间。 今天我们着手做清单上的第一项工作。我和阴天一起去公园,又进了一家手工制衣店,用我那(令人发痛的)塑料拖车装走皮革等结实的材料。我用嘴把它们叼走,它们的味道都挺奇葩,但至少我没感到恶心或其他难受的感觉。我想对肉没胃口和患上如同精神控制一般的素食癖并不一样,这至少是种安慰。 你能用带锯锯开皮革吗?答案是“能”!你能用蹄子操作缝纫机吗?答案是“不太容易”!我是不是懒得继续缝了于是就把皮革直接粘起来?答案是“那tm是必须的”! 显然我们很容易就能找到真正的绳子。我记得我听说过过去的马车只用棉花或者麻做缰绳,因为它们对动物的皮毛比较友好,于是我就拿了一些。制作挽具用时不长,毕竟我们体型都不太大。鉴于阴天只比我矮一英寸,我觉得她也能套上那个挽具。她体型比我瘦削,也更符合空气动力学,之前和她相处这么长时间我居然都没发现。我都开始怀疑我们到底属不属于同一物种了。 今天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依照那个玩具的外形制作挽具,不过最后复制品上没连接缰绳。我们只是让它绕在肩膀和脖子上,这样就不需要用嘴叼着了。我可不想让我们拉车到处走的时候连话都没法说。 我工作时阴天回来了,带来一个我认为相当不错的建议。她说我们想要随时携带些物品时,思维总是局限于把东西放在身后的拖车上然后拖着四处走。她提议说我们其实可以制作鞍包,就像过去的牛仔用的那种。为此,她还当了一把模特,让我给她量身材。做皮包不难,难的是我得把它连接到马鞍上(你能想象的到)。我开始用大小合适的软质皮革制作包的主体,在上面加了几条带子,这样它就可以绕过前腿,缠绕在肚子上(阴天说马身上这部位叫肋部)。 主体部分完成后,我们在两侧的包上都缝上了儿童拉链,宽度和皮革的封边差不多。这样只有皮革能触碰到我们的身体,我们就不会因为被拉链不断摩擦而擦伤。马会被擦伤吗?不知道。 这就是它们的样子。如你所见,挺简陋的。反正它们只要别滑下来就行,真的没其他要求。 能再次与其他人一起工作的感觉相当好。我在汽修厂工作时,这只是种生活常态,但我遇见阴天之前我连这种机会都没有。如果你周围连人都没有的话,那你肯定也没可能和别人友好相处。汉陪伴着我确实让我感觉好些了,但这并没有让情况变得更美妙或安稳。没有其他人和我说话才是问题所在。阴天确实有点反常,但让我不再孤独总归是个好事。 我们制作的第二个鞍包比第一个好得多,很自然她拿走了第二个,把那个看起来像某个灵长目动物喝醉时做出来的鞍包留给了我。 我猜我们不再属于灵长目了,我也怀疑我们会不会喝醉。我想我现在绝对属于轻量级选手,好吧,原来也是,我现在只是……变得更轻了而已。 一起干活的时候我笨手笨脚地意外把她撞翻了,这时我意识到她还有一点很奇特:她甚至比我还轻。我一下子就把她撞翻在地,就好像她是泡沫或海绵做成一样。我想这可能是因为她的骨头是中空的,要这么说她是不是有可能飞起来? 不,当然没可能。我看如此笨拙的生物肯定都离不了地。 我觉得我能借此机会进行研究,研究性吸引力究竟是先天固有还是后天习得。待在一个坚持全天裸体的家伙身边真是尴尬到家了,就算她有条尾巴,能把所有不该看的地方都挡住也是如此。我是不是正在对……我的新种族……产生性趣?鉴于已经有许多事情发生了改变,那么我……老天,我不想再考虑这些事了。我对我自己的身体还恶心得慌呢,我根本想象不出被别人吸引是种什么感觉。我只不过是匹蠢马。 我背着试试这个新鞍包,感觉还不错。长时间走路蹄子还是很疼,看起来蹄子磨损得越来越严重了。要是我还得一直在水泥地和柏油路上走的话,我可能应该集中精力准备我能穿的鞋子。明天再说吧。 阴天很早上床。她以为我睡熟了,就躲在床上偷偷哭泣,但我能模糊地听到她的哭声。我很难想象她的过去生活如何,但我很确定这就是她痛苦的原因。她看起来多少有点接受了现在的生活。她抛弃过去的名字,还拒绝提及过去生活的细节,这肯定表明她要么适应当下的生活,要么正在试图回避过去。 我想知道她到底是哪种情况。 如果我因为变成了一只愚蠢、恶心、无用的动物而啜泣,甚至无法入眠的话,我肯定不会对我的日记说的,是这个理吧? —a 第11章 月3日 亲爱的日志,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我要赶在累瘫之前直接进入正题。今天我们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还发明了马可以穿的鞋子。什么,你不信?马上你就会相信的! 阴天还在照顾动物。她一直搜寻可以用来喂鸡的食物,看来她找到了。我以前从没想过鸡居然也是挑剔的食客,但我想她对这些情况肯定比我了解的更多。农民可真是无所不知呵。 嘿,至少这场灾难还是有一个好处:不会再堵车了!现在我徒步去市中心都比以往开车或坐公交用时更短。等有一辆我可以开的车之后,整个城市都会变成我的后院,去什么地方可能都只需要几分钟。虽然我也没有去其他地方的理由就是了…… 今天的首要任务是做鞋。马蹄铁有一些严重缺陷,因为它们其实就相当于钉在你脚上的大号假指甲,只不过你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错了,感觉得到。绝对感觉得到。我踩在小石子或者玻璃碎片上都有感觉,就算它们其实并没有伤到我也一样,那么把一大块金属安在我的蹄子上那肯定就更有感觉了。而且它们还会让我几乎做不了任何需要灵活性的工作。对,只要有极大的耐心,其实我们还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我身体的灵活性稍微弥补了没有手这个缺陷,但如果在我的蹄子上钉上粗笨的金属块的话,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人类的脚塞进人类制作的鞋子里很合适。人类的脚掌相对于脚踝来说宽大得多,鞋子一旦穿上不会轻易脱落。但马可没有这样的脚:我们的蹄子只比——不知道这个和人类脚踝类似的部位叫什么名字,我会去问阴天的——宽一点,更不用说后腿和前腿的运动方式有很大的差别。更重要的是,今天阴天告诉我马居然有四种古怪的步伐:慢步走,快步走,小跑,奔驰。我现在最多只能慢走(有时还会踉跄)。阴天显然从那天起就一直在练习,因为她能快步走,速度要比我快不少,大概和人类正常步速差不多。我想知道我们飞速奔驰时能有多快,也许我们可以找些马匹飞奔的录像,看看它们是怎么做的。 我又在胡思乱想了,这可能是我该去睡觉了的信号。但我现在还不会上床睡觉,因为我就是匹改变不了长久养成的习惯的蠢马。看看我,现在还写日志。就算我很清楚我过世后我的孩子肯定不愿读它(因为我很确定我不想要孩子),我还是在坚持写日志。等等,我猜它们应该叫……驹子。我的驹子肯定不会喜欢读它们,这么说就对了。不管怎样,要是只能有小驹子的话,我不太确定我还要不要下一代了。但我也不觉得地球上还有穷困潦倒、心智早熟的人类孤儿能让我收养。 自从这个小团体形成以来,我俩的生活简直成了一部儿童伙伴电影1。我就是那个可爱的动物助手,她就一直给我俩惹麻烦。我一直负责收拾烂摊子,根本没有别人(除了观众)知道我才是我们成功的关键。 看见了哈,我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总之我们想出了一个鞋子的制作方案,不是马蹄铁,而是和西部牛仔穿的靴子差不多。鞋底用厚厚的橡胶,膝盖下方有硬质塑胶外壳,鞋子里面垫上厚实的泡沫材料以贴合每一条腿和每一只蹄子的外形。塑胶外壳上装有类似雪橇靴的搭扣,这样无论我们怎么剧烈运动,它们都不会松开。 你可能注意到这个设计中有很多部分技术含量相当高,接缝很多,也需要多种材料。工作室里有一些我能用上的工具,但种类并不齐全。就算我还有手,这个项目都会相当困难。而我没有手,所以这应该是残酷难度。什么,还需要做两套?难度鬼畜。我唯一的优势是什么?在事件之前,每集“造物小百科2”我都看过。是,情况就是这个情况。我得用从电视节目上学到的知识制作我们穿的鞋。这能有多难,呵呵? 还好我们不像人类,有一大堆又小又脆弱,还容易折断的骨头,这倒是变成小马的一点好处,但我还是想赎回原来的身体。就算其他人都变成小马,我注定成为最后一个人类……我还是想赎回原来的身体。真糟糕,没谁和我进行这个交易。 我列了一个枯燥的名单,列举制作鞋子所需的所有物资,至少够做十六只(这样如果我把鞋子弄坏了,至少每只都有备份。但这数量真是多到想想都让人泄气)。然后我拖着新做成的拖车,出发去寻找材料。我问阴天想不想和我一起去,但她在牛棚那边好像活更多。就好像情况还不够明显似的,但又没有谁说一个小女孩不能独自完成这些事,对吧。是这样吗?其实我并不清楚。我决定购物完回家的时候去一趟“牧场”,看看她这几天来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额……“小女孩”这个词是不是错了?“雌驹”好像才对。这个想法让我一阵颤栗。我们的语言到底得改变多少才够?要是我们能遇到的同族足够多,以至于可以组成一个社会的话,我挺好奇几百年后我们到底会说什么语言。会是英语吗?只不过把女人和婴儿对应换成雌驹和幼驹,其他的词也换成与马有关的词汇?亦或我们还是会使用人类的词汇,只不过改变它们的含义以适应我们的新身体? 我在附近的一家工艺品店里找到了一些材料,但找其他材料还是得多跑点路。我倒是不担心这个:我的协调性也许还是跟断了条腿的马差不多,但至少我耐力充足。跟阴天一比,我的耐力简直超自然的强。我们的大小和基本身体结构都差不多,所以我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我们之间的差异…… 我的地图显示目的地就在三英里外。我不止一次走过比这更远的距离,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加娴熟。也许我都可以尝试一下其他的步态,之前阴天都向我示范过。我到公园时发现它没有多大变化,但除了距离家和廉价商店最近的两个门,几乎所有入口都封闭了。我把拖车停在入口处走了进去。 阴天在跑步。不对,这个词好像不太合适。小跑?奔驰?我不太确定这些动作之间具体有什么区别。她绕着湖跑,翅膀不停扇动,就像一只天鹅:徒劳地想要飞离地面却动力不足。但即使她用尽全力奔跑,却显然没有一点飞起来的机会,这场面看着真的有点伤感。不过说实话,她能奔跑而不摔倒我还是很受震撼,我自己还做不到呢。 我过去和她说话(闹出一大堆噪音才让她没法装作看不见我,自顾自地练飞),但她只是敷衍几句就从我身边跑过,我只好尝试模仿她的动作跟着她跑,结果我从此知道我不会跑步。我得说,确实没有人能一步登天。我的确用了几分钟练习跑步姿势,但这不代表我就会像老手一样奔跑。草坪尽管稍有点泛黄,但它们依然生机勃勃,像光滑的垫子一样总让我滑倒。 我发誓,那些奶牛绝对在嘲笑我。没那么确定啦,因为它们的叫声在我耳朵里其实都一个样。但它们一看见我摔倒,就停止咀嚼,一直盯着我看。第一次摔跤时我整个人都翻了过去,脑袋先着地,屁股朝天。阴天笑得合不拢嘴,但我确实没法怪她,因为我这幅德行肯定傻透了。我又练了几次,但一直没成功。我想大概以后哪天能行吧。 到家时已经很晚了,但我还想开始做鞋。阴天同意帮忙,但她不认为这些鞋会像鞍包一样有用。我觉得她不打算和我一样到处走来走去,甚至还徒步穿越整个城市。 她不喜欢我给她做鞋子的方式:我得先在她的腿上涂润滑油,然后用塑胶片把它裹起来,最后浸没到一盆黏糊糊的液体里面。但我和她说她得好好看我的操作步骤,因为她的鞋完成后,她也需要做我的。 天黑后我忍着困意又工作了几个小时,为此我喝了好几罐kickstarter3上的提神饮料,味道还可以,快赶得上激浪4了。大部分工作室里的机器功率很大,光靠电池组供电不够。我可能得着手(好想还有手)准备发电机了。在城里的汽油全都变质前燃料肯定够用,我们肯定能让发电机全天候工作。汽油会变质吗?我得查明这件事。 我稍微作了点弊:其实我从完整的鞋上割下部分皮革,然后把它们连在一起做我们的鞋。 明天我就能把她的鞋做完,加把劲或许也能把我的也做完。如果还有时间,我可能会试着组装一个短波电台。现在我在房顶上安放的天线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但我知道大概十五英里之外有一个大型天线,它的信号应该可以覆盖全国以及加拿大的大部分区域(只要我能想办法给它供电就行了,虽然天知道我该怎么做)。但先别考虑这么远,我应该先从简单的东西开始,然后再想那些令人兴奋的事情。 —a 译注: 1伙伴电影(buddy movie):维基百科说这是一类靠两个(或多个)人之间的性格等方面的差异推动剧情的电影。其实我看这句话时脑补的是大雄(阴天)和哆啦a梦(主角)。 2造物小百科(how it’s made):探索频道台柱子之一,从原料的来源开始,每集讲解一种或几种现代产品是怎样制成的。 3kickstarter:美国的一个众筹网站,通过网络平台向公众募集资金用于支持有创意的设计,其中有一个版块就是食品(包括饮料)。 4激浪(mountain dew):百事可乐旗下的一款柠檬口味碳酸饮料。与常见的雪碧和七喜相比,它的特殊之处是含有咖啡因,可能这是作者用它作比喻的原因。 第12章 月4日 你能跟我解释一下这是个什么鬼东西吗?可能你觉得它不像是有意义的图案,我也觉得它应该只是个涂鸦。如果它并非看着像新画好的一样的话,本来它也就是个没什么意义的涂鸦。 它上面的文字显然不是英语或其他我见过的文字,虽然我也不认识多少种就是了。兴许还是印地语之类的文字。如果互联网还畅通,我肯定会拍张照片,把它传到reddit上去,看看有没有人能认出来。不过就算有人见过,他们也可能只是从电子游戏或者其他类似的场合中见到的。我真希望它只是游戏生造字。 可惜没有网络。真烦人。我们还是从头说起吧。 野狗愈发疯狂了,每天我都能听见它们不停吠叫和搏斗。 我想知道我们到底处于自己这个物种的哪个生理时期,是儿童期吗?不会真是这样吧?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不喜欢这样。变成一个呆头呆脑、令人作呕、弱不禁风的…… 得了,别说了,别再拿这些事烦自己了,赶紧回到正题。也许野狗们还有其他容易猎取的猎物,这样它们就没必要翻过栅栏闯进我们家了。谢天谢地我们周围还有房屋和围墙。我不知道如果情况并非如此,我们的下场会如何。我们可能就得住在外面,只有一顶小帐篷,与那些捕食者为伴……我不知道野狗会不会捕食人类。应该不会,毕竟人类自古至今用了不少精力来驯化狗。但如果它们真的捕食人类的话……而且我们也不再是人类对吧…… 这一天的工作辛劳无趣,没什么值得记录的。我把阴天的鞋子做好,还帮她调整了一下,让她穿得舒服。她其实对这个主意并不是那么感兴趣,但至少她比较体贴,没表现出来。鞋子调整好后穿着效果不错,但由于她并不准备出门去哪,所以她没穿鞋。她现在终于开始担心流浪狗这个问题了。我想只要给她充足的时间,她也能脚踏实地的思考。 所以我们还剩下什么选项?我们没法用枪把它们赶跑。我们没有任何用枪射杀它们的方法。但阴天有个好主意,这可能是当前情况最好的选择:防熊喷雾。它们装在大罐子里,可以向危险动物的大致方向喷出一大团云雾。它们用起来很简单,安装在挽具上,甚至叼在嘴里都可以使用,而且也不会把我们的牙磕断。只要不是迎着风喷,它们就可以覆盖一大片区域,阻止危险动物进攻。不过要是迎着风发射的话,你可能会被它糊的眼睛里都是,最后就会我们的目标(野狗)一起失去战斗力。 我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所以用它们防身是个好的开始。在我造出一个可以替代手的工具之前,我们就先用喷雾好了。我希望这种工具能造出来。我之前考虑过这个问题,只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想出什么好主意。 但这并不是我脑海中的第一要务。我想先把我的鞋子做完再开始研究这个。昨天我用塑胶把阴天的蹄子裹得紧紧的,还把它们放进桶里待了半天,看来阴天很想报这一箭之仇,所以这次她帮忙很积极。大概以后我不会再用整缸液体制模,因为这样浪费的胶乳和泡沫材料太多。其实用不着这样做。更不用说被困在这种液体里面的感觉与我们的本能相抵触。感觉真吓人,我这辈子都没有过这样恐怖的束缚感。 由于优化了工作流程,还知道每一步都要做什么了,剩余环节工作进展速度比之前快的多,但还是直到晚上才把我的鞋完成。 不像阴天,我想马上试鞋。不下功夫走走我该怎么试鞋呢?不实际上路我怎么知道它们好不好用? 我到栅栏外面开始步行。我只带了日记和一根铅笔,以免我看到什么值得画下来的东西。我总得多加练习,对吧?只不过是两只手都……呃……残疾了,不代表我不能通过练习再度变得有价值。如果史蒂芬霍金只靠脸部肌肉的抽动,都能坚持活下去并对社会做出自己的贡献的话,那我对自己这个功能大体健全的身体就不该有什么怨言,尽管它奇怪又诡异,还又小又弱…… 看起来汉还是不想进屋,说实话我也不想让他进来。放养和圈养的动物要分开,是有这个说法对吧。不过我一个人进城时他至少跟过来了。即使我选择了最差的出门时间,很难避开其他动物,他还是跟着我,这条狗真是个好骑兵。我没给他换绷带,因为他的伤口愈合得不错,我想他应该不需要绷带了。但愿他别马上又受伤。 就在这时我发现了那个图案。我尽力把它画了下来,如果我还能找到它的话,明天我可能还会再来这儿拍张照片。但我不知道明天这里会发生什么。 它看起来很新,但确实又不像是画上去的。它就是个图形。无论是烧灼上去的还是染上去的还是标上去的,反正它就是个图形。我不知道该怎样读懂它们,我甚至都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不是有意义的词。 我没来过这条街,但我无法想象这种图案能一直存留在洛杉矶的大道中央,挡着车道线,还分散司机的注意力。喷砂处理掉它又不难,对吧?因此我不得不仔细考虑这些标记是灾变之后画成的可能性了。但我不知道这是谁画的。除了我俩,城里应该不会再剩下别人了。大概是这样吧? 也许还有别人,那可就棒呆了。虽然最好的情况是所有人都还在,但……没有但是。就算所有人都还在,我们也能生存下去。我们的城市最后肯定能养活所有居民。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可以修补和加固这座城市,即使那些逐渐生锈的机器也能派上新的用场。但我也得说,要是只有这座城住着几百万人,其他地方都没有人的话,我们中的大多数成员可能都会饿死…… 阴天也看不出来这些记号是什么,她只说它们看着有点熟悉,我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当然,阴天做的很多事情我都看不懂。她适应这些破事的速度似乎比我快多了,我都不确定我是该嫉妒还是该怎么样。 穿着鞋子,用……蹄子走路感觉就更正常了点,更像我原先在城里的平凡一天了。接下来也许我会有时间做一套真正的衣服,因为我现在了解到运动短裤会把毛皮擦疼。另外它上面的皮筋太紧了,而在腿部又太松。仅仅开个尾巴洞也并不合适,我感觉它随时会被撕开,然后我后面就会一览无余了。 阴天是怎么受得了这个的?虽然她连衣服都没穿,但我感觉她对自我的改变甚至比我还要少。我怕到不敢去问,也不想去问。总的看来,她比我对动物的了解要多得多。也许由于一生住在农场里,她对变成一只动物有更充分的准备。我不知道她屁股上的标记纯粹只是装饰,还是其实有其他含义,虽然我不知道它还能有什么别的含义。 还好我们周围没有普通的马。要是她非要牵一些马跟我们走的话,我都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反应。无论如何,我们没什么理由把它们留在身边,毕竟它们能做的事我们都能做,只是能力要差一些。 人类消失之后这里一直没下雨。这倒算不上什么稀罕事,这是加利福尼亚的正常气候。我想知道让公园里的草正常生长至少需要多少水。我知道草能通过休眠从干旱中幸存,但如果要保证一小群奶牛的食物供给,这肯定不行。奶牛们到底喜不喜欢吃草?我该怎么问它们? 就当我没问过吧,我不想知道答案。我还是想回到人还是人,牛还是牛的世界里去,别搞得这么不上不下的。在我完全发疯之前赶紧变回去吧。我真希望这个世界能考虑一下我们的想法。 阴天对这些标记的了解没比我多到哪儿去。按我的想法,它们除了提醒我们这座城里还有其他人没被发现以外,没有更多的含义。他们应该在市中心的南端,比我常去探索的区域更远:为此我会去那个方向经常转转。也许我可以弄一个信号枪或者其他类似工具吸引他们。正如我之前所说,如果有一个幸存者,那么肯定会有更多,对吧?我们依然可以建立一个聚居点。但那其实是人类文明最后的残渣,最后都会化为乌有。 明天我会出门去搜寻那一大片区域。有一个生命迹象,就可能会有更多,我可以跟着这些迹象找到它们的制造者。他们友善吗?我只知道如果他们会浪费大把时间,在马路中央画奇怪的图案的话,那他们肯定会比阴天还要古怪。 人类的童年时期就此终结。真可惜不是因为一场核战。 噢对了,鞋非常合适,不过腿部勒得真的特别紧。我都担心它们会不会阻碍血液流动。不过至少它们不会滑脱,虽然我还有点担心扭腿时接缝会不会撕裂。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我都不觉得它们能符合任何安全标准。要是可以用几周制作它们,而不是必须用一天时间赶工的话,我能做的更好些。说实话它们看着更像戏服而不像真鞋。 —a 第13章 月5日 亲爱的日志, 今天我们的小聚居点又向前迈出了一大步。这是一次重大的突破,或者说,一次惊天动地的突破。也许我们真的有可能。不,不是我们,我不会,打死我也不会,我做不到。但阴天大概能做到。我们真的有未来了。也许人类不会在我们这一代终结。我当然还是人类!我都还在用“我们”这样的词呢!我们的成员增加到了三个,这就是我激动到忘乎所以的原因。 我现在不得不把你也包含在“我们”这个范围里,因为有压倒性的证据表明正在阅读这本日志的家伙也会是野马。当然你也可能还是我,因为我不觉得会有别人在乎这本日志。但由于我又遇到了其他幸存者,我开始相信大灾变后寥寥无几的幸存者都会是野马。 如果现在的趋势是……别打岔……那么……不好意思,阴天还在旁边。她能听见我说话,因为我还开着门。她说我不该用“野马”这种词。我想这个软件其实没法一次识别多个说话者。未来我会设计出某种可以替代手的工具,这样我就能再度手写这些日志了。要是我不需要总是停下来改正软件错误和格式的话,写日志的用时能缩短一半。 等我说完今天的经历后,你就会懂我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了。昨天我出门试鞋时,意外撞见了一个古怪的图案。它就在大街中央,表明它是在灭绝事件之后出现的。 我和阴天都同意我们需要给人类消失的那一天正式命名。“灭绝事件(depoption event)”这个名字感觉还不错,但是说着可比写着绕口。也许可以用de作为它的缩写,或者只说“事件”就好了? 不管怎么说,我向市中心的南端进发。我没带多少东西,只用我做的鞍包装了一些水和零食。我现在只靠燕麦棒勉强度日,一顿饭吃至少三分之一根。不过如果阴天最后能弄到鸡蛋和牛奶的话,我就有配菜了。 我也给汉带了些剩饭。和他相处一个多星期之后,我已经开始习惯他在外面等着了,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我的。他还是不愿意进屋,我想也许每晚他都走回他的人类主人的家里睡觉。很多狗都如此忠诚,我原来养的那条狗也是。 我劝阴天跟我一起走,但她并不十分想去。她说牛其实不喜欢睡在外面,因此她会帮它们打扫商店内部,这样它们很快就能睡在屋里了。我不知道她是从哪得知这一点的,有可能只是编的,有可能只是她用来争取独处时间的理由。老天,这千万要是她编的。 不管怎样,我能接受。我都独自生活一周了,不差这几个小时。另外,我还有汉在身边陪着我。身边有这么大的一条狗,其他流浪狗就不敢碰我的一根汗毛了对吧?可惜这条狗身上的标牌上面只有编号没有名字,切。 我一到市中心南端,就有种受到监视的感觉。你应该知道那种连脖子上的毛都炸起来的感觉?亦或那种走进一间暗室,从心底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窥测的感觉?这不符合理智,但这不是你忽视它的理由。 汉要么是也有同样的感觉,要么就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安。总之他也开始表现得焦躁不安,耳朵快速转来转去,鼻子还一直抽动。我觉得他肯定能赶在我之前发现窥视我们的是什么东西。我的耳朵和鼻子也许比之前灵敏,但肯定和狗没法比,毕竟狗曾经是狼,而狼成群结队地捕猎。只要它们别把我当成猎物就好。 不,我才是猎手。我看到的场景与想象中不同,就好像有谁曾拿着根棍子四处打砸抢,随意地把周围的窗户和门打成碎片,甚至连汽车的挡风玻璃也不放过。有一个大型电脑店看着就像刚被洗劫过一样,玻璃碎了一地,货物也东倒西歪。至少这次我没看到那种奇怪的圆形图案。 我会去翻找出原来的航海表,上面带有气压计和指南针,还有一堆其他有用的功能。它仅靠太阳能应该也可以运行,但现在天知道它的腕带到底够不够宽,能不能缠在我的腿上。也许不穿鞋的时候我能把它戴在我的小腿末端…… 破坏痕迹看起来有一定规律,像是从一个中心点向外辐射出来的。我沿着破坏最严重的痕迹,进入一个郊外的小区。 我错了。就算阴天对和我一起探索不感兴趣,我也应该把她强拉过来,让她看看这里的重大发现。毕竟我们这些幸存者们得团结一致。面对这样表明其他幸存者(或至少表明有什么强大而有目的性的生物)存在的确凿证据,我至少应该去找个后援。我确实带着我的电台,但是简短的呼叫后我发现阴天没在听,所以我很快就放弃了。我无法拒绝找到其他幸存者的诱惑。 漫步穿过洛杉矶时尚区,我走进了有人“居住”的迹象最为明显的居民区(顺口一提,走路实在太慢了,我必须得学会开车。鉴于某种原因,其实很快这就会成为可能)。 周围不计其数的车和建筑都遭到了破坏。我看到一些车就好像在停着的时候撞上了巨大的障碍物(以前是不是还有个与这有关的笑话来着?)。很多房子的窗户从墙上被整个拆了下来,邮筒也如同沙地上的小树一样被连根拔起。 是谁(或是什么东西)造成了这些破坏?我马上就知道了。 我余光一瞥看到了他。他的毛色是偏淡的橘色(我对颜色不太了解。你管这叫什么?浅橙色?),就和被太阳光晒了几年的锥形路障颜色一样。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很显眼,因为就算是浅橙色也比周围建筑的颜色明亮的多。 因为他想要跑开远离我,所以我没能看清楚他的样子。不仅没看清他的鬃毛,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和阴天一样有翅膀,只能看见他的尾巴和宽大得要命的裤衩。他钻进了围栏上的豁口,试图躲到两栋房子之间。 你知道什么会激发捕食者的本能吗?就是逃跑的猎物。作为人类我可能不算捕食者(因为我从未杀死过任何动物),但汉肯定是。不用我催促,这条狗立马从我身边窜了出去,追逐那匹疯狂逃命的小马。他一边狂吠还一边疯狂地摇尾巴。实话实说,我觉得他肯定是兴奋过头了。 我尽力追赶,但没敢快跑。因为就算有橡胶底鞋子的帮助我也可能会摔倒,我只能慢慢来。所以无论我多么努力,我都追不上他的脚步。 幸运的是,我们的猎物也没比我快到哪里去。他看起来就和我一样步履蹒跚,而不像我在农场里看到的真马一样敏捷。汉追进一家后院,转过拐角,跃到空中,一下子扑到那匹小马的背上。 我现在知道暴走的小马是什么样子了。那只雄驹(我想这个词大概是对的)开始转圈猛跳,把汉从他的背上震飞了。我向他们大喊,让他们停手,但只有一只听了进去。 是那条狗。他跳上去咬住雄驹的脖子,然后停了下来,就好像他知道他一用力就会让口下的小马身受重伤。我想也许小马有种本能,一旦脖子被牙齿卡住就会动弹不得(不过也有可能不是本能,只是人类的理智反应)。 “汉,别伤害他,”我记得我当时说的十分清楚。我继续说道:“不管你是谁,请别动。我对这条狗并不十分了解,但我很确定只要你不动,它肯定就不会伤害你。”幸亏我没猜错。要是这条狗继续攻击他的话,情况可就太恐怖了。 他没继续攻击是不是说明真的有什么东西提高了动物的智商? 总之这匹雄驹停止了挣扎,僵在那里(当然也是因为他别无选择),距一个游泳池不过几尺远。马会游泳吗? 走近几步,现在我能看清他了。他的鬃毛是蓝色的,比我的毛皮要明亮一些,但还没亮到瞎眼的地步。他比我高大约六英寸。就算他穿着裤衩,从体型上我也能看出来他显然是……我们这个种族的雄性。 他没有翅膀,但我转到正面看到他的脸之后,我发现他有个额外的器官。他头顶有角,就和独角鲸一样,只不过要短得多,大概只有六到八英寸长,颜色接近他皮毛的橘红色。 独角兽,这肯定是这个物种的名字,我居然看到了一只独角兽。“让你的狗从我身上下来,”他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你让他滚下来,否则我就要替你动手了。” 无法解释的情况发生了:他的角开始放出粉红色的光芒。虽然亮度比不上太阳光,但还是足以让我辨认出来。 “好吧,”我当时大概是这么说的。“我们不想伤害你,你没必要跑开。” “如果没有一条混账狗正咬着我的脖子,我可能还会信你。” 我让汉把他放开,我都担心这条狗不会服从我的命令。他照做了,向后一跃,稳稳落到地上。但他还是站在我和那只雄驹之间不停咆哮,直到独角兽的角不再发光,他才闭嘴。他当时好像又问了什么蠢话,反正我的回答还是比较友善的。 他没再逃跑。我了解到他的名字叫乔瑟夫·金博尔,但没从他身上得到更多信息。我觉得他的社交能力不足。仅仅几周,一个人的社交能力就能退化成这样吗? 我告诉他别处还有一个幸存者,正和我住在一栋有太阳能和储备水源的房子里,后院还养着鸡。我们肯定非常希望他能过来和我们一起住,或者至少住在我们附近。 但乔瑟夫不是个容易被说服的人。他之前似乎被周围的流浪狗困住了,因此他从未有机会远离他的小区。他说没有魔法作为自卫手段的话他早就完蛋了。 魔法?对,他是这么说的。对,我也觉得这愚不可及。当然,我没和他这么说。由于被我的狗袭击,他对我的第一印象已经够差的了,我不想把情况弄得更糟。 乔瑟夫……我可以就叫他乔吗?当然可以,反正他又没在身边偷听。乔向我展示了他的“魔法”。他悬浮起附近的一个长凳,把它抬过护栏丢进水池里,溅起一阵水花,全程碰都没碰它。 是,你没看错。不用实际触碰,他就能悬浮起一个长凳,就像x战警第三部里发了疯想要杀死每一个人的那个女孩(指琴葛蕾,俗称凤凰女)。只不过他浮起的物体周围有粉色的微光,看来是他的角在起作用。那个长凳并不重,但从至少十英尺之外他都能操控它。 啧啧,越说越多了。我应该把字体调小到勉强才能看清的地步,否则占的页数就太多了。就算我不事无巨细地记录一切,用不了一年这本书可能也会被用完。更别提……现在有多晚了……我开始困了。如果我继续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来口述这篇日志,可能我就会弄错什么。毕竟我要记录的细节太多了,比如那些我发现的图案到底是不是他弄的?如果不是,那他知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东西?算了,明天再说吧。再强迫自己写下去肯定会出岔子的。 明天我会把它写完。 —a ps:这是乔。我试着加了些颜色,这样你能看得清楚些。 作者配图 第14章 月6日 亲爱的日志, 今天没发生多少事,这可是个不错的改变。我用多出来的时间补完昨天的日志,然后再记下今天的主要事件。 先从昨天说起,昨天我好像写到我第一次见到乔的魔法。 就算我的鬃毛不是绿的,它们肯定也气绿了。我本来已经有一堆嫉妒他的理由了,结果他居然还在我面前表演魔法,就和大卫布莱恩1差不多,只不过舞台是某人空旷的后院。 我被他能举起的重量和精细操作的能力折服了。这大概解释了所有那些东西,比如那些破碎的玻璃和消失的铺路石,甚至被连根拔起的消防栓都是怎么被破坏的。很强大的能力。 也许我不喜欢他决定和我回来的理由,但我不准备和他斗嘴,我们需要每一个人。我跟着他去了他家,那是栋小房子(是周围唯一未受破坏的房子,与同一街区的其他房子形成鲜明的对比),里面有一个小发电机。他想带走的东西全都与电脑有关。 和阴天不同,他对过去的生活并不后悔,也不准备向我隐瞒什么。他告诉我他以前是个地位很高的软件开发人员(是叫系统架构师还是什么……不管了),曾经在东部一家相当重要的科技公司里工作。他到美国西南部是为了协助推出新产品,工作结束后本来准备在酒店里住一星期就飞回去。 好吧,他的计划显然不可能完成了。是不是有本书讲的就是像他这样东奔西跑的员工的故事?不对,好像讲的不是这个。不说了。总之,这只叫乔的小马和我以及阴天的经历类似:被独自留在世上,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只能从废墟中搜寻可用的物资来尽力生存下去。只不过由于这里的土地并不全被水泥覆盖,很多有攻击性的动物都穿越整座城市来到这里。这大概就是他对出门旅行如此害怕的原因,因为他每次出门时总是需要打上一架。 你可能根本不会相信他说他做到过的那些事情(我也不信)。这栋房子不是他的,因此他想带走的就只有一个看着相当昂贵的笔记本电脑和一行李袋的移动硬盘。对,你没听错,是满满一大袋。里面到底存了什么? 据他所说,里面存着的是人类的全部知识。好吧……也许只是互联网的一小部分(但也相当重要),有维基百科,医疗数据库,企业名录,以及存有许多经典文学的数据库。显然当我试图与其他人类幸存者(闭嘴,我们当然是)时,他一直都在从互联网上掠取所有重要资料。在动物们到他家附近之前,他闯进了每一间能进去的屋子,还运行了一个什么玩意,又什么什么……他事无巨细地解释了一番,但有些细节实在有点超出我的理解能力。 不过说实话,我并不在乎他是怎么做到的,我只在乎他能做到。当然了,你可能(和我一样)想问我们这种胳膊末端只有巨大的指甲而没有手指的四足动物,到底是怎么操作键盘完成以上这些事情的。按我看来,我觉得这只说明一件事,就是关于之前到底做了什么他没说实话,但显然我想错了。 他向我证明通过“魔法”,他也可以完成精细的工作,比如使用键盘上的按键。 为什么我没一醒来就遇上这种好事?为什么阴天也没遇上?要是我们也有这种能力,重建文明可就简单多了。能够以人类的方式控制物体基本上就相当于还有手,那么这个讨厌的变形过程就能更容易接受些。 我现在把一腔怒火倾泻在乔头上是不是不太合适?好吧,怒火这个词可能有点太过了,而且这又不关他的事。又不是他把我变成一个又没用,又弱小,又无助的…… 这又不是他干的。他依然能用智慧生物的方式干活又不是他的错。 不过即使可行,如果获得类似他的“魔法”能力的代价是和他一样缺乏实用技能的话,我不知道我到底还想不想做这笔交易。他从没学过开车,这你敢信?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他出门居然还得靠出租车。不仅如此,这两周来他好像都只靠速食煎饼过活。我在厨房里发现十几个空盒子(他居然连垃圾都没倒过,呕),它们全都是一个牌子的。虽然不能全怪他,但我能闻出来他从事件之后就没洗过澡。看起来好像雄马长期不洗澡的话身上会有种腐败的味道。 “腐败”不像是能用在一个人身上的形容词,但……好吧,没那么严重。毕竟要是人身上真有什么地方腐败了,那绝不会是好事。 乔瑟夫向我展示了他之前下载的英文维基百科的网页备份,几乎是完整版的,简直无与伦比。但接下来他跟我说我们没办法穿过市中心,那些动物肯定会生吞了我们。他让我留在这和他住在一起,这样他才能用他的“魔法”保证我的安全。 他可能是比我聪明,但他几乎完全没有常人的社交能力。我跟他说我们不需要徒步穿过市中心,无论那有多么危险也不用担心,因为现在我们有两个人,我们完全可以开车过去(虽然出发前我得让他好好到池子里洗一下)。 他坚持说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开车,但我和他说他需要做的只有坐在那,按我的指示轻踩踏板。他可以把所有想带走的东西都放进车里,几分钟内我们就能到目的地。这对我们两个都好。 他简直是顽固不冥,但最终他还是屈服了。我想可能是我的“如果不跟我走,我就把他永远留在这”的威胁起了作用。看来哪怕是那些表面装作不在乎社交的人,内心其实也会为其所动。 我把他生拉硬拽拖出门,扔进水池里。在他好好洗身子的时候(我真受不了他身上的味道),我找了附近一个驾驶室最大的小货车,把他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塞进里面。他回来的时候有点湿漉漉的,但至少香皂和香波的味道要比之前好闻多了。 实际上我们驾驶的方式和原来也差不了太多,但我还是不能说喜欢这么开车,更别提乔瑟夫还是个特别紧张和犹豫的新手司机。我说他是司机,但其实他只是听我喊“踩油门!用点力,用点力……好……稍松开一点……再松点”,就这么开了二十多分钟。汉坐在副驾驶座上把头伸出窗外,全程自娱自乐。我很确定这是狗铭刻在基因里的本性。 我们终于安全回家,互相自我介绍,结局皆大欢喜。我还有成吨的问题想要问乔瑟夫,但和我一起待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开始有点受不了了,我担心再强迫他结果可能不会好。尽管他有那种作弊一样的魔法能力,搬东西要比我们容易的多,我和阴天还是帮他把他的一堆杂货搬进一间地下卧室里。我们得用嘴叼着袋子,有时候还得两人一起搬,他却连一点忙都不帮。他甚至连我的衣服都懒得穿。 好吧,其实我们都没穿衣服。从昨天起我就决定把制作衣服的优先级调到第一位。 我想以后如果我们找到的人够多,可能他们会占满整栋房子,这样我们就得开始要么需要共用卧室,要么就得住到附近的其他房子里。其实还挺令人兴奋的。也许下次我遇见的家伙会镭射眼,或者脖子后面长胳膊。也许他们会有臭鼬尾巴或者蝙蝠翅膀。 他是怎么知道如何使用魔法的?这肯定需要长时间的练习。我用了好几周才学会怎么换挡才不会损坏变速器,这要操作的可只有一个换挡器和踏板而已。而乔瑟夫需要用角操控的东西绝对会多到会让人脑子发晕。 终于讲到今天了,阴天给我们每个人做了早饭,但乔只吃了薄饼,完全没理会她做的几盘新鲜的可丽饼。做那些饼可是把剩下的草莓都用完我们,所用的奶油也是她亲手搅拌的。 我得承认某人用嘴做饭时真的相当灵活。好吧,不仅用嘴,偶尔也用蹄子。只要这样生活足够长的时间,你也会开始学会一些小花招,比如弯腰时怎么把东西稳稳握住。 当然了,要是这场灾难也赐予我们那种作弊一样的能力的话,我们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我都不愿细想这种能力的原理是什么,也不想知道它的存在是否表明我们对现实世界的理解有偏差,因为整场事件和人们都消失了的事实已经够难以接受了。但就算要给谁这样的能力,为什么非得给一个不会任何实用技能的人? 乔和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尴尬到不行。他整顿饭都没说出十个词来,还不止一次地公然盯着阴天看。好吧,我会试着说服她,让她至少在我们身边时把衣服穿上。乔穿着丑到爆的短裤,所以我就假设他(和我一样)想找回点人类的感觉。 我还想对他的能力有更多了解,比如他是怎么学会的,或者他能不能把它教给我们。但他说他不觉得他能教会我们,而他学习的过程十分复杂,他现在并不想谈及此事。 吃完饭后,他回到卧室里,直到下午才出门。一整天他都在组装电脑和重新安置家具,至少阴天是这么说的。 不久前我还许愿说我想要找到其他幸存者,就算他们是世界上最大的混蛋也没关系。我挺想重新许愿,把它改成“寻求有实用的生存技能的幸存者,有水管维修或电工经验者优先”。如果乔从早到晚都一直启动他的那堆电子设备,我们可能会需要更多的电力供应。 “小马能不能控制自己的生活周期,比如改成晚上工作,白天睡觉”,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完全可能”。干的漂亮,乔,你彻底解答了四足动物科学界的一个千古之谜。 不管怎么说,既然他有我们所需的力量和精确度,明天他就可以去弄一个燃气发电机,然后让我把它加入我们的电网里。他显然并不确切了解该怎么安装发电机。在他的原居所里,他居然还用的是总线型拓扑结构2电路来给电脑和游戏手柄供电。 对,他一直在玩电子游戏。对,他还把游戏手柄也一起带来了。 不,我不会掐死他的,这太不友好了。另外,把他掐死也会同时掐死我们未来的希望。这个世界的情况已经够糟了。 不管怎样,至少我不再孤独了,有人总比没人好。即使这些人都相当古怪和反常,但他们也是和我一同经历过这些怪事的同伴。也许有一天我们会最终建立属于自己的群体。我们自己的兽群。 从他零星的反应中我读不出太多信息,但我觉得乔知道与那些我在街上看到的奇怪图案有关的一些情况。我觉得他可能曾经研究过它们,或者……他是造成它们的原因……甚至……也许它们是了解整场灾难的一条线索。 也许明天我就能把他烦够了,从而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a 译注:1大卫布莱恩:美国幻觉魔术大师,曾经表演过悬浮物体。 2总线型拓扑结构:由一根总线向各支线供电,一旦一个点出故障,整个电网都会瘫痪。 第15章 月7日 亲爱的日志, 今天成果颇丰,但取得它们并非一帆风顺。强逼着自己做事并不容易,但我做到了。你可能觉得像我们这样的群居马类动物会很容易共处,但情况并非如此。小马们,至少就和我同住的这些小马而言,有时会非常难以相处。 你看啊,我本来以为既然我们的团队已经够大了,那我们理应开始相互合作,一起计划出我们的集体目标。这和独自生活不同,那时候如果我想要取得成果,我就必须努力工作。但我们作为团队一同努力的结果会优于每个人的简单相加。 至少,大概在梦里是这样。不过我得说,我最近生活的世界已经奇诡到像一场梦了。我作为一只动物生活了两周,整整半个月。现在走路已经不成问题了,我甚至还能勉强——阴天是怎么说的,快步走?但我还不敢小跑,虽然我能感觉到我体内存在着这种本能。我的意思是说,既然刚变形时我都知道该怎么挪动胳膊腿,那么我觉得其他的运动神经通路也都会存在。小马驹不是刚生下几分钟就能站立和走路吗?我可以去问阴天,但每次我问她有关马的问题时,总会得到一大堆我并不想知道的答案。 另外我们其实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是不是马。我们确实很像马,但能把马的情况生搬硬套到我们身上吗?古代医生是怎么了解人体的?哦对了,是通过解剖尸体。希望不会有志愿者给我们研究。 总之我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开了个会来制定下一步计划。要做的事很简单:我让他们列出自己有的天赋和技能。结果并不出人意料。乔的所有技能都基本与电脑相关,棒极了,因为我们基本上再也用不上电脑了。当然了,他有角,总归还有些用处。而阴天说的基本上都是农民那些事,她还说了“也许有一天我能飞起来”之类的话。 乔瑟夫对此提出质疑。他和我想的一样,说这种短小的翅膀根本就不能让她离地。她立马反驳说他头上那根骨头也不应该能让他用念力移动物体,还说“要是不能飞,我干嘛要长翅膀?” 乔瑟夫没提鸵鸟和企鹅,我也没提。我们转而去列一大堆清单,因为我们都爱死它们了。乔·金闪闪(glowjoe)两度试图离开,但我每次都拦住了他。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回嘴,所以拦下他还是挺轻松的。不过如果他真想走,他肯定能走,因为他可以用他那根烦人的角把我举到一边。 我以一个简单的问题开启这场大讨论:接下来十年里我们希望生活如何?二十年呢? “重新变回人类”肯定位列榜首。但是,呵呵,他俩对此既没支持也没反对。他们真的适应得如此之快吗?这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不想这样想。我不会再次孤独下去,我不会,我不会…… 显然我们没法为这个目标制定计划,所以我就先忽略了它(以及希望世界回归正常的目标),转而考虑那些我们通过努力能达成的目标。我把“建立一个成功的聚居点”列在“保存人类历史和成果”之前。(我预先把它们打印下来,这样我就不需要总用嘴往白板上写字了) 我不知道要是他们不同意我该怎么办。但乔瑟夫立马就赞同了这两个目标,热情到我都有点不舒服(他怎么对支持我的主意这么热情?),但他还想把“寻找事件的起因”也加到板子上,于是我就让他用魔法把这点写在上面。显然他写的字比我们在街上看见的符文还奇葩,也一样难读懂,但我们至少知道他的意思。 阴天看起来很拘谨。尽管一再鼓励,她也不想提出任何建议。她只是说“我喜欢你们的想法,都不错。”我就没继续强迫她。 我们列完了所有对长远未来的期望(清单相当长。我就在这加一个超链接,而不是列出每个细节。因为要把每件我们提及的事情都写在这里,那肯定永远都写不完。很多主意都不是我的,但我还是简要记了下来)。我确信事情会越想越多的。是,我知道它们相当不切实际,但我们可是在计划遥远的未来,我们可以写得要多美好就多美好。实际上,我觉得我们必须要这样做。 其他幸存者会有什么想法?如果他们有完全不同的目标怎么办?你有什么资格重新定义世界? 如果遇上另一群幸存者,最好的情况之一就是他们做得比我们好,这样我们就会很高兴加入他们的组织,而不用要求他们加入我们。但其实我希望(别告诉别人我是这么想的)其他幸存者要么没有意愿,要么没有能力考虑这么远的事情。 我没有阴云遮天那种照顾动物和做饭的天赋,可能也不如乔瑟夫聪明。但如果让人类文明就这么无谓地毁灭掉,我绝对会疯。我的人类身份确实已经被夺走了,我现在也没法把它夺回来。但即使如此,我也绝不会让事件背后的主谋得逞。如果人类都消失不见,人类的知识和文化却以某种形式幸存下来,那它肯定不算是得逞了。我们欠背后的数十亿人一个交代,因此我们会尽一切努力来使人类得以幸存。如果迫不得已,拼上我的命我也会让阴天和乔一起活下去。 制定长远计划其实相当有趣,因为我们基本上只需要把一串购物清单提交给世界,并不指望得到答复。但接下来列举短期计划(以及让我的同伴保持注意力)要麻烦的多。最后我们想出来几个计划:我们打算在洛杉矶城住一年,这样就会有充足的时间想好未来要搬到哪里、制定出建立聚居点的细节、以及搜寻更多幸存者。我们列举了短期目标清单,上面标明了计划的优先级。你可以看到这个列表很实际,所有事情都可以立马着手去办,几天或者几周内就能完成。 显然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这个清单只是前奏,我还有许多可以用空余时间解决的小问题:例如设计穿着舒服,也不会因为腿部剧烈运动而撕裂的衣服;研究那些诡异的图案,看看它们到底属于那种文化;“抢”银行然后烧一大堆钱玩。呵,钱。还记得它们曾经有多么重要吗? 我希望能在原始的可口可乐配方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前找到它们。我现在确实可以随时畅饮,也用不担心什么副作用。但我知道在全世界的可乐过期之前,我只有一年时间喝它们。下几代人会想知道它们味道如何的。 你看我精力多么集中?你可以想见如果我自己都在胡思乱想,却还得让其他人保持专注的话,那别人的情况肯定比我还差。有点烦。 不过从好的方面说,我能利用等待大家回归正题的时间作画。我面对着阴云遮天,所以我就画她了。我想我确实越画越好了。回头看我第一天的画作,我都惊讶我是怎么能画得如此之丑的。 我觉得我们可能很快就会把水耗尽,扭开水龙头时我偶尔都能听见楼下水泵发出尖锐的噪声。无论如何,我们肯定不会渴死,因为全城各处都有干净的水源。但是这依然糟透了,以后不能方便隐蔽地洗热水澡肯定会相当痛苦。我们得赶快去落实清单里与供水有关的工作。 乔瑟夫显然是摆弄小玩意的大师。他告诉我有种设备叫做“大气水收集器”。他在他的数据库里搜索,发现我们当地有家办公用品店就卖这个,天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该把普通公司的主页也下载下来的。这里的空气湿度相当低,所以想要生产出足够日常使用的水就必须消耗许多能源。 不过我们确实有些好处:燃料无限,因为我们的人口很少,而可收集资源的废墟无边无际。存储着燃料的加油站、卡车以及储油罐无处不在,肯定够我们一直用到全球的燃料都变质为止。明天我们会一起去五金店,为我们的房子挑选一台好用的发电机。我可能会选一台大型备用发电机,功率大概二十千瓦。这栋房子的原主人看起来很关心环境,但就所我看到的几个情况而言,他们绝对也为对抗任何一种灾害都做了准备,而且我很确定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部分。安装上新发电机之后,这套电力供应系统可以让我们随时开空调。说到这里我几乎都能感觉到习习的凉风了。 白天屋里实在热得吓人。我想出门,赶在游泳池完全干涸之前到里面降温放松。不过鉴于乔瑟夫在附近,我觉得这不是个可选项。马用泳衣长什么样?真是想想都尴尬。自我们到这里以来,游泳池的水位已经下降了几英寸。显然除非能下场大雨,水位还会一直下降。盖上东西能不能让它蒸发得慢点?它有个玻璃罩子,我想是冬天游泳时用的,因为这种设计比较环保。我想我应该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以阻止水分蒸发,不过既然我们以后用不上它…… 我终于意识到我们现在的确可以组建社区了。我祈求我能在附近找到几个幸存者,希望能借此稍微平衡一下性别比例。偏离目前的比例越远我就能感觉越自在。阴天看起来适应得最快,这对她是件好事。而乔瑟夫……好吧,他可能还是个处。 我怎么会去想这种事?找到其他幸存者只不过意味着我们能干的活。人越多我们的生活越稳定,也能冒险前往更远的地方从而找到更多人。我想这栋房子住六个还是比较舒服的。虽然它只有四间卧室,但合住两间又不难。 乔瑟夫身上的某些特征让阴天比之前更害羞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特征:没穿裤衩的又不是他(感谢上帝!)。在乔身边时她说的话甚至更少了,这是不是又一个她曾遭受过虐待的证据? 不管怎样,我会继续帮忙的。我知道他们需要时间满足自己的爱好,因为他们显然和我不一样,受不了艰苦的工作。乔瑟夫在玩电子游戏,把我们所剩不多的电力浪费在这上面可真不赖。而就我所知,阴天的爱好只有做饭。我想知道她是不是还有其他喜欢做的事。如果我对此表现出一些兴趣并帮助她,她的情况也许能有所好转。 闭嘴,我没有不可告人的动机。我只是觉得孤独生活太久之后,你遇见的第一个人就会对你有种特别的意义。就好像是我欠她的一样。 睡前我把汉喂饱。由于今天我没带他出门闲逛,他似乎有点失望。于是我承诺明天就带他出去,他好像听懂了。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两周,但我还是感觉诡异。我想知道是不是我才是疯了的那个。也许只是因为变成了马,所以我才会觉得动物比实际聪明很多。也许重新变回人类我就能看清真相,可能我现在只是被幻觉迷惑。但无论如何这都不重要,毕竟汉救过我的命。 乔瑟夫还没说他是怎样学会魔法的。他白天似乎根本没花一点时间练习魔法(就像他也没花时间练习走路一样)。我两次问他是在哪学的魔法,但他根本没告诉我任何有用的信息。他只说“他看见了什么东西”,从此敢于尝试魔法。纯扯淡。这位马先生,你要庆幸我们非常需要你的能力,否则你绝对会被我一脚踹出门外。 哦,如果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可能我以后每天只会写些简报,因为用嘴画图和写字会耗费更多时间。如果你看见我的日志变成了丑陋的手写体,你应该是知道原因的。 —a 第16章 月8日——12日 2015年6月8日: 亲爱的日志, 欢迎来到家得宝(美国家居连锁店)。过去这家连锁店曾是我的最爱,在这里购物可以轻松解决一切家居问题。我们带回家一台相当优良的发电档位可调节的备用发电机,还一道带走了把它安装到家里,并与我们已有的太阳能发电网络进行匹配所需要的一切配件。我们之前测量过房屋侧门的宽度,确认发电机能通过。我们觉得可以把它安装在车库门旁边,因为这样就不需要连接长长的电缆。我不得不指导乔怎样驾驶叉车把这东西装进货车里。不过回家后就用不着叉车了,我们会用大型金属拖车移动它从而精确定位。 我们还带回去了一大堆设备,比如太阳能探照灯和路灯,照得现在整个后院灯火通明,还不会浪费房子里的电力储备。 货车里装满了五金用品和工具。虽然阴天对此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乔瑟夫却全程都在抱怨。就和上次一样,即使我们两个一起干活也比不上乔·金闪闪的随手之劳。今天没安装发电机,那是明天的项目。我确实想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但乔累坏了,不想去学怎么用电动工具,而我又需要他的一只巧角才能完成这项工作,所以只能拖到明天。我想知道用他念力的时候会不会触电。乔从烤箱里取出热盘子时会被烫伤吗? 你知道商店里还有什么吗?堆肥式厕所。虽然它和听上去一样恶心,但这样我们就不需要处理废水了。我不清楚它背后的工作原理是什么,但我很清楚它必须有一定压力才能处理垃圾,否则就没有效果。废水经堆肥处理后,我们可以收集水槽里的再生水用于淋浴,简单过滤后也许还可以用来浇花。总之听起来比直接把废水倒进防洪沟里卫生多了。 我知道我以前说过这话,但厕所真的不是为小马设计的。坐在上面感觉怪极了,所以我就站在坐便器的垫圈上,就站着……额,你懂的。我都不敢相信我会说出这种事。 我终于发现阴天还是有喜欢的东西:棋类游戏。我们今天玩了几种。虽然现在我得靠灌可乐才能保持清醒,我想我还是会接受她的提议,和她玩玩大富翁,从而给今天画上完美的句号。 —a 2015年6月9日: 亲爱的日志, 今天我想把发电机安好,但是乔瑟夫昨天“累瘫了”,所以不能帮忙。我反复阅读在商店里找到的发电机安装指导,想要弄清到底该怎么安装它。最后我发现我必须有他的那种“与手等价”的灵活度才行。鉴于昨天他表现得相当乐于助人,今天我不想强迫他。我只是让他承诺明天再来帮我安发电机,然后就转而去做别的事情了。 阴天和我一起进城。我们是开车去的,主要是为了避开动物,汉也跟着上了车。虽然我和阴云遮天配合得很不错,我不介意和她合作开车,但我还是觉得我们如果可以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就能独自开车会感觉更好些。因此这次我们在两个地点停车购物,第一个地点是一家专为残疾人提供便利的商店。这些商家设计了安装在轮椅上的手踏板,这样就可以用手控制轮椅的方向了。虽然我们显然没有手,但在方向盘上加装一些泡沫材料之后(顺便在座位上也垫几层,这样才能坐的舒服点,也能离方向盘更近),我们就能得到一辆小马能开的车。 装好这些新配件后我们继续开车购物。你知道哪怕在事件之前,洛杉矶的车也比人要多吗?现在……车相对人简直是多如牛毛。阴天对车毫无审美可言,就想要一辆她妈妈以前常开的那种小型敞篷货车,所以我们选择了一辆全新柴油动力货车,后轮胎还是双层的,能承受重载。驾驶室内部有皮革内饰和冰箱,都是最新款。 我一辈子都在和车打交道,因此我用了几个小时考虑我梦想中的车应该是什么样的,可惜城里没这么好的车。不过市里有家奥迪经销店,所以我也能选一辆几乎一样豪华的。是辆黑色奥迪a8,涡轮增压柴油引擎,带有……算了,不会有谁能听懂这些车辆术语。总之相信我,这是一辆非常、非常豪华的车。可惜它的美就要遭到扭曲,因为我得在驾驶座上安装楔型泡沫块,挖几个洞露出仪表面板和踏板。看着这样一台漂亮的机器遭到破坏真的让我很伤心,但不这样做我就没法开车。 我们各自开车回家。所有的机械都选用柴油动力是个非常明智的决定,因为这样加油会比较方便,至少在燃料开始变质前是如此。我不知道对乔来说把电脑改成生物计算机会有多难,不过也许他能生产出生物柴油来。 我的忠实伙伴,汉,想要跟我而不是跟着阴天上车。既然这辆车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所以我决定在副驾驶上给他垫一条毯子,这样损坏原因列表中就不会多出一条“被爪子抓烂”。和他困在一起让我意识到我因为长期没洗澡已经开始发臭了,当然还没他那么臭。我想知道狗到底喜不喜欢泡澡。 乔瑟夫居然根本没发现车道上多出了两辆新车,不过也有可能是看见了不想说。 结果证明他是真的没看见。我敢保证直到所有车都烂到没法开,他都不会去驾驶任何车辆,真是丑陋的操作。也许他能开普锐斯?他简直是个纯屌丝。我是认真的,阴天是怎么受得了这种货色的?怎么会有谁能忍受得了这种烂人? —a 2015年6月10日: [“手写”的文字占据了大部分页面,字体超大,而且也十分潦草。] 上帝,杀了我吧。 2015年6月11日: 还没有水让我能洗个澡,我现在就想在按摩浴缸里面泡一会。乔这个烂人烂人烂人就tm该……(自行屏蔽)。我们还是没修好水管。 —a 2015年6月12日: 亲爱的日志, 今天终于又重新干了件实事,毕竟我就是这种小马,请自行脑补墨镜。要是它不会从脸上滑下来的话,我真的会去戴副墨镜。你可能会认为由于我有吻部,架住眼镜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惜情况显然并非如此。耳朵在固定眼镜中起的作用比我之前想的要大得多。我想以后我会把鬃毛修剪一下,它实在太长了,但我现在还没剪短它。我开始梳整鬃毛,把它绑起来,这样它就不会整天挡着眼睛。现在我看着可有点嬉皮士风。 我猜嬉皮士看见我大多会相当亢奋,也许会说些什么“嘿小马驹,要拥抱大地母亲;要有爱,不要同胞相残”这些破话。要是我也天天闲着不干正事,再磕些 “提高创造力”的药,我想我肯定也会表现出所有这些症状。 我带上乔,把他当做我的双手。在我身边时他还是很尴尬和不适,不过由于我穿着衣服,他比和阴天待在一起时更放松些。也可能是因为我和他像正常人一样交谈。幸亏我们三个之中还有个正常人。 我不觉得他喜欢被拽出来,远离他的那堆电脑“工作”。他真的把那天会议上说的“局域网”当真了。他想通过大型发射器把信号发送到整个社区,把我们的手机和电脑通过短程无线电联系起来。他好像忘了我们这么小的团体完全可以面对面交流,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算了,让他去吧。至少他在做什么事情。我和他说这听起来相当棒,但我可能还是会老麻烦他帮我完成需要手的工作。 问题很自然转到他是怎么如此之快地学会魔法。他试图避开这个话题,但他当时正在忙着连接电缆和整合电网,所以脱不开身。我想他害怕他一旦逃跑可能就会触电。或许他(被我故意误导)产生了误会,因为他正在安装的电缆根本就没连到其他东西上面,而且房屋的电力也已经被我切断了。 总之经过施压,他最终屈服了,承认是地上那个诡异的圆形图案让他成功学会了魔法。他说他觉得我不会相信他的话,但既然他能借此成功学会魔法,说明它确实不是骗人的把戏。当时发现这东西时他正在城里游荡,于是他走进圆圈中央想仔细观察它上面的符号。 他在圆圈中央看到了什么东西,是某种……幻象。在那之后他在屁股上多出了一个标记,就和阴云遮天的一样。我让他把它展示给我看,但他更加尴尬了,因为他不希望别人看他的屁股。所以他只把它描述为一台屏幕上显示着一颗心的笔记本电脑。 不能说我没听明白,但我还是希望他能破例满足一下我研究的好奇心。他最终同意拍张照片,把它的所有细节都展示出来,这样我就能看清楚了。它看起来就像这样: 呵呵,可爱极了。现在成吨的问题从我脑中喷涌而出,例如“为什么地上的图案会给你这种东西?”“你的魔法跟这个标记有什么关联吗?”“阴天也有个标记,为什么她不会魔法?”。不过这些问题我一个都没问,因为通过努力我能自己找到它们的答案。我现在只想知道那个“幻象”是什么。我真的能相信他吗?由于我经历了这么多破事,我得说,是,我相信。 这个问题他更不想回答,但我最后还是让他告诉了我:这次我是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他了。他说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到处都是小马,多到把荒野改造成了村庄、农场和城市。他看到了和他一样的独角兽,看到了它们到底能做什么,然后……然后就没了,因为他再也不想继续说了,不管我怎么鼓动他都不说。 如果不是知道乔瑟夫根本不会撒谎,我肯定会觉得他是在拿我寻开心。不,他说起这事的时候眼神迷离,好像在看着远方的什么东西,又好像是欣赏在一副图画或观看一场电影,想用语言向我描述却说不明白。我对此并不惊讶,因为就我所知他对艺术一窍不通,甚至都没欣赏过任何艺术品。也许他在事件(不是个好名字,但没其他更好的选择)之前是个诗人的话,他就能说的更明白点。 为什么他之前不想告诉我们这些?因为他担心这会让我也想去看看(确实如此)。他说他对“魔法”的新感官让他注意到它正在崩溃,因此再让其他人使用它会很不安全,虽然他解释不清楚原因。在流浪狗把他赶进避难社区之前,他一直都在搜寻全城,想找到那个图案的制造者。他让我保证我绝不会再去那里。 但我明天就会去那,乔一睡着我会就启程,这样就能很容易赶在他醒来之前回家(回程时还能搜寻些物资)。搬完电缆和其他东西之后,我把这事告诉了阴天,她也同意一起去。虽然她屁股上已经有个标记,但她还是和我一样渴望去看看那个虚幻的世界,说不定她还能借此机会习得魔法,从而可以装作自己又有手了。 我不确定我到底想不想看一个幻象,尤其它的内容是小马们在它们的世界中怎样生活。但与此同时……仅仅是说说我都有种负罪感,但……如果知道这样的生活是可行的,也许我就能感觉好受些。也许它能让我感觉没那么迷茫,就像失去指明未来的灯塔,生活迷失了方向一样。而一个屁股标志将胜过千言万语。 —a 第17章 月13日 亲爱的日志, 本篇日志是在医院里写的。等等,什么?对,我进了医院。阴天就在我身边,而乔瑟夫在楼下的大厅里维持发电机正常运转。我告诉他们我一个人在这睡觉没问题,但阴云遮天认为我不应该独处。我不清楚她到底在担心什么:我又没摔断骨头,烧伤实际上也没那么严重。它只不过烧掉了我的睫毛和一点皮毛,对我又没什么影响。 你……我告诉过你……好好好,阴天,我明白。我早应该听你的话的,他也警告过我。是是是,我都明白。让我在笔记本电量耗尽之前把这篇写完,好吗?我写完就去睡觉!……但我得把它留在这。 我说的“进了医院”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保证待在医院里”。不,我并不是因为人类回归之后为了变回原形才住院,这种事我只能在梦里想想。没事阴天,我还不困,吗啡不会让我犯困,我开车送我们回家都没问题,只要你能让我上车。好好好,什么都听你的好吧,写完这段故事我就睡觉。 平常录音时我周围都没有听众,看来这又是个练习嘴写或者制造小马版键盘的理由。我真希望我能上网询问那些只有几根手指的人是怎么打字的,我确信他们肯定清楚知道我现在需要怎么做。 不管怎么说,只要你看了昨天的日志,那你一定就知道我到底在计划些什么。乔瑟夫告诉我他是怎样学会他的“魔法”的,我和阴天也一样想获得魔法。不过鉴于我现在还是在用语音打字法写这篇日志(以及我在医院里的事实),你可能已经猜到我们的想法落空了。好了,你没必要一直守在这儿。汉在门口守着呢,不会有谁来抓我,我感觉很好! 哎。好吧,看来她想要旁听,想要确保我把事件细节都写得正确无误。不知道阴天到底为什么要在乎我写的对不对。你知道如果我想在日记里撒谎,我完全可以日后再修改啊! 这匹母马简直无可理喻。对,我根本不在乎你能不能听见我说的话!别说了,你这个混球! 好吧,她其实不是混球。如果昨天阴天不在那儿或者我们当时像今天一样争执的话,我可能早就被野狗吃了。现在身体都疼得要命,当时我也许根本没办法逃离现场。即使我知道汉肯定不会抛弃我离开,他也无法独自一狗保护好我。狗都是如此忠诚,显然小马也一样。你敢信阴天打算今晚在这睡觉吗?为了确保今晚不会发生不测,她打算就睡在我旁边的那张床上,还真搬来了一堆毯子和其他床上用品。 切,弄得好像真会出什么事似的。就算真的有野狗能闯进紧闭的大门,也有汉在门口盯着呢。 我想我们的一个重大疏忽就是我们的计划书上面完全没有与医疗相关的计划。我们当时确实应该好好考虑,要不然这次我们可能就不用睡在阴暗的医院里了。我身上缠了点绷带,鬃毛也变短了很多,长度恰到好处(到最后我居然是靠烧的方式去除长发的) 不,我不管你是不是觉得长发看起来更好!我喜欢短发! 我以后绝不会在身边有人搅和的情况下写日记,一篇都不会。时不时有人打扰弄得我很难集中注意力,你也看见我跑题都跑到哪里去了是吧?我甚至都没能说到我是怎么到达现场,更别提之后发生的事件了,所以现在我得开始记录了。阴天总算答应不会在我讲故事的时候插嘴。 自我上次看见它到现在,那个符文没有一点变化。阴天又说她觉得这东西有些熟悉,但她还是说不清到底在哪见过。我们其实不知道到底该干啥,因为乔瑟夫只说他当时只是站在图案的正中心。这样就行吗?就只走到中间,指望会有什么“魔法”作用在我们身上就行了吗? 大概是这样。我得说这事直冒傻气,所以很自然就得由阴天第一个上去试试,看看这到底有多傻。幸亏她第一个过去:她用这个法术的时候没出现什么不该有的反应。实话实说,我担心那些脆弱的天马骨头可能根本无法承受法术结束时的冲击。 没什么东西可看,真的。阴天屁股上已经有标志,所以即使她还在假装自己是个裸体主义者——说错了,她真的是裸体主义者——我也看不出她身上多出了什么。我没看见她无端消失或长出根角,也没从身上什么地方发出光芒。她只能耸耸肩,转身走出圆圈。 我真的特别担心她。对,我就得在屋里当着你的面说。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想表现得真诚些。我又不是非得关心你,但你一点也不关心自己。 当然,既然来都来了,我们不可能不都试一下。但阴天……似乎不想让我进去,我真希望当时我听了她的话。总之我还是尝试了,毕竟如果我只需要走进去就行了,那不试一下才是真的蠢呢。所以我就直接冲了过去,勇敢面对这个法术将对我产生的一切影响。我站在圆环中央,直接暴露在乔瑟夫说过的“魔法”的冲击之下。看到这些东西之后,我觉得我可能相信他说的那些怪话了 我发誓它就和乔瑟夫描述的一样。我没感觉我当时是在看其他地方,更像是用另一种方式观察世界。这么说好像说不明白。那不是某种神秘的视觉,它只是暂时赋予了我更敏锐的感官。我看见草原,比我见过的都鲜绿欲滴,因此我……该死,我知道阴天肯定不会让我活的这么low,但我当时真觉得它们看着非常美味,觉得也许我可以吃它们。溪流也清澈见底,没有细菌和重金属污染,你完全可以直接从溪流中取水饮用。城市、小镇和村庄都星星点点地在草原上蔓延开来,各自相距很远。 我看到我周围依然还是城市,只不过它发生了改变。这座城里的建筑都不高,地面铺满了鹅卵石而不是沥青,道路上行走的不是人类而是小马,屁股上都有和阴天类似的标记。它们有许多和我一样,但其他马有些有角,有些甚至直接从我头顶飞过,就像体型过大的鸟或小型飞机。我不太清楚,但似乎这些小马与人类的行为也有些不同,好像更……友善。景色美妙得我都不愿落脚,虽然我也没有脚就是了。 我在不远处看见了郊区,城市在此迅速变为农场。那里的小马都没有角和翅膀,但这并没影响到他们的工作。他们组成集体,制定计划,依靠实干和简单的知识在田间种植食物,并完成他们的简单社会中的其他日常工作。植物在他们的触碰下迅速开花结果,果实成熟速度快到我目不暇接。我想要生活在那里。 影像改变了,我突然感觉有谁在盯着我,像是有谁发现了我的困惑和不安,决定向我伸出援手。我知道在那里有一个我需要去见的人,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想。有一瞬间,我感觉我就要了解这一切了。这种感觉近得触手可及,如果我能找回真正的肢体的话,我绝对会用全身的力量紧紧握住它。 就像电视拔掉了插头,影像消失不见。这还不是最糟的部分,虽然现在我觉得这其实就是。不,最糟的是随之而来的大爆炸。它确实只是地面上的一团图案,但事实表明它自己对此并不在乎。虽然由于它向我展示了如此之多的影像,我知道它肯定不止是一个图案,但我还是没想到它居然会爆炸。 我被狠狠地击飞十五英尺,或者是二十英尺?更不用说我被烧得相当严重。冲击力把我打晕了过去,所以你要体谅我并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阴天告诉我她驾车把我送到了最近的医院,但她不觉得她还能为我做其他什么事。 结局证明我肯定有钢筋铁骨:遭受这样的冲击后我居然都没摔断什么地方,如果我还是人类的话我肯定成肉泥了。我浑身酸痛,但似乎即使是火焰也只不过把我的表层毛发烧没,把下面的皮肤烧的有点疼而已,除此之外别无损伤。我想……我还不太确定,但我觉得看到那些影像后我知道这并非出人意料:身上没有其他附件的小马就是比另两种强壮得多,至少在我的所见所闻中是如此。 我没像乔瑟夫一样也在屁股上得到个标记。我猜我只是……也许我只是开始了解普通小马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子了。对,普通小马,我这样的,不会飞也没有角的这种。我想我还是会有点嫉妒乔的角,但如果我看见的那些没有角的小马都能正常生活的话,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理由不能。另外我也不喜欢高度:我站在高处总是恐高。 我想知道阴天是不是也会有些改变。但就算她真的看见什么东西,她也不会告诉我。她也像乔一样保持沉默。我说到这里时她开始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就好像她觉得我必须对此保密,即使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自己搞清楚也是如此。她是不是也看过这种影像?但她不会说的。 看来乔瑟夫对这个法术“正在耗尽能量”,以及使用它不安全的说法是对的。我得说我能从这种爆炸中幸存下来,甚至连大面积的皮肤移植或是手术(我们这也没谁会这些操作)都不需要可真是幸运。阴云遮天曾经确实在农场里给动物进行过简易医疗处理,有一次甚至给一匹母马接生(想想这个场面我就要吐出来了),她也知道一点急救知识。幸亏我们不需要。 乔朝我大发雷霆,因为我做的正是他最担心我会做的事情。我告诉他我们是自己去冒险的,责任不在他,而且我们从中学到的东西也值回票价了。另外,由于爆炸摧毁了地上的那些奇怪图案,这种事肯定不会再发生了。但我自己还没完成。 …… 我本打算就写到这,但睡觉前阴天出去找厕所了。我只想说我对这个结果有点……不满意,不只是因为我没看完影像。我觉得我似乎应该拥有这种标记。另外在那个影像中,几乎所有小马都没穿多少衣服,没有像我这样的,不过能看到适合这具身体的衣服到底长什么样倒还是种安慰。虽然,那种衣服并没有遮住任何重要部位…… 我想知道我们还能穿得像人类多久,毕竟我们的身体已经不是人类了。乔似乎不急着改变,只有在这种小问题上我俩才能达成共识。看过这些影像之后,我知道这种标记是我们身份的基础。我没有这样的标记……几乎让我感觉像是失去了一个身份。 就我所见,阴天未来有一天能学会飞行,乔瑟夫也真的能释放魔法。而我会什么呢?他们还有把我留在身边的理由吗?再过几年……干,我觉得她好像回来了。这么快? 哦,还好,只是乔进来查房,看来发电机已经准备好了。阴天不允许他和我们两个睡在一起,所以他会睡在隔壁。他说他不想让门开着,以防晚上有什么东西溜进屋,我得说我也同意。汉是我们的警戒系统,因此如果有危险情况我们应该能得到提醒。我为没听他的劝告而道歉,不过其实我可能还会再试一次。如果一次不成功我可能会再试十次。 那个法术并不是乔释放的。对,我会这么叫它。独角兽乔瑟夫只不过发现了它。你知道整件事里最诡异的是什么吗?这东西感觉不像是被故意放在那儿的,而是更像是……一扇忘了关的大门。我没感觉出它背后有灵智在控制,直到最后几秒我才感觉出有谁注意到了我。乔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这就是为什么它非常不安全。 这个法术不是为我们准备的。它的崩溃也绝对是有意的,因为它本应该能再坚持几天(至少乔这样说。由于我不能像他一样“感应魔法”,我只能相信他的话。这个垃圾)。但即使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我也不能否认它确实证明了外面有至少一只小马,还是一只……会魔法的小马。大概是这样,因为乔瑟夫能轻易感觉得到魔力。也许它的魔力远强于他,以至于能创造出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圆环。 这是不是意味着它曾是个传送门?我们……人类……变成了和那些影像里一样的小马。这会不会是来自那个世界的袭击?整场恐怖灾难会不会就源于那个圆环?它先造成数十亿人死亡,然后让我们这些剩余的幸存者一睹这些杀手的外貌? 不,不可能。这些生物看起来如此美好,如此友善,如此有爱心……它们不可能伤害任何东西或任何人。也许他们只是通过自己的方式了解到了更多信息,决定来帮助我们?如果情况果真如此,那他们对自己的魔法能力运用得可不怎么好,都没找到我们。你肯定会觉得我们三个还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生活并没有太多改变。我们还是要收集物资,保存我们物种的知识;还是需要寻找变回原形的方法,寻找那些消失的人类都去哪儿了。被改变的也许只有一点,就是我们现在有了一丝希望:有谁(不是乔)制造了那个圆环。也许他们就在外面的什么地方。找到他们,也许我们就能发现真相。 也许我们不能。只有一个办法能让我们知道结果。 —a 第18章 月14日——15日 2015年6月14日: 亲爱的日志, 也许我高估了自己的恢复能力,本来我还以为我一晚上就能康复呢。好像有个说法叫“受伤后第二天才最痛苦”?这话说得对。尤其是止痛药效果消退之后。他们确实还有更多药物,但我不想再要了。我们并不十分清楚它们对我们身体有什么长期影响。我们不是人类,从某种程度来说甚至都并非来自地球。按照人类标准用药的风险可能会非常大。 如果阴天允许,我都应该已经在家里了。我现在能走路,今早我上厕所就是自己走着去的(即使是世界末日之后,所有马桶也可以再冲一次水,虽然也只能冲一次)。我现在全身肿胀得像串葡萄,所以我不得不再冒险用阿司匹林,总算起了点消肿效果。 我在社区大学上过一学期的生物化学。课程挺有意思,可惜就是学费太贵。 乔瑟夫想让阴天送他回家——显然他现在还不会开车——但阴天不同意。这想法真傻,但算了,随她去吧。她说明天我应该就能消肿了,等那时再回家会比较保险。 阴天正在搜索整个医院,寻找可以带回家的医疗物资,乔也和她一起去。许多医疗物资都没法再用了:我怎么知道有那么多种药品必须冷藏保存?不过当然了,还是有许多物资仍然可以利用。另外,幸亏我们中没谁患糖尿病,胰岛素已经全完蛋了。 感觉身体好些后,我用空闲时间追剧。显然医院里的电视不会播剧,但我的笔记本电脑里还有些电视剧,走廊对面的发电机也能给我们带来的灯具和我的笔记本电脑供电。但我想我最后还是把那些电视剧全都看完,真可惜它们永远斗完结不了了,我还没法催更。这可真是烦死了。我想等我看完最后一集,我可以自己编个结局。 我希望阴天和乔瑟夫在一起相处还好。我不是说我觉得他会干出什么事来,但她在很多方面都十分脆弱,而我不觉得他知道该怎么与其他人类交流。额……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a 补遗:半夜我醒了过来,感觉好多了,好到能(勉强)把笔记本电脑叼在嘴里,穿过走廊到另一间屋子里。自事件之后我还没熬到这么晚,不只是因为白天有繁忙的工作以及我夜间视力很糟糕。我觉得那些怪梦才是这次起夜的主要原因,因为我就从其中一个怪梦中醒来。 这次我看到了轿车、船、公交车和飞机。一辆脱轨的列车出现在荒野中,径直冲入丛林,撞断一根又一根树木,最后翻车,把小马们从车窗里都甩了出来。一架军用洲际喷气机从一小群穿着制服的天马身边呼啸而过,搅乱了他们制造的风暴,弄得他们困惑不安。一艘帆船在院子里中凭空出现,把一屋子小马都吓了一跳,还在屋顶上撞出了一个大洞。我感觉我变成了空中的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凝视着每个场景,看着小马们努力笨拙地驾驶并非为蹄子设计的载具。 我在自己的梦里甚至都不是人类了,我都不知道我该对自己说些什么。 今夜满月,我有许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月亮了。他们好像叫它收获月,不太清楚对不对,我一直都不是很了解天文学。由于没有光污染,你能看见夜空壮丽得令人窒息。我估计全世界不会有多少城市晚上光线强到足以遮蔽星光。 我小时候曾见过银河,当时全城正轮流限电。不过正在阅读这篇日志的你也许不会记得这件事……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电力。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我能看到银河系。即使我的夜间视力比以前弱,我也能看见它光彩夺目,像夜空中的一朵云彩。我想这不会是事件中唯一回归正常的东西。昆虫、夜行鸟类和蝙蝠等夜行动物也许以后就不会被夜晚的人造光线扰乱,找不到月亮的方向。希望这值得的用来交换我们失去的一切。 我感觉月亮在盯着我。每当我移开视线时,我都能从余光里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但我一回头,它还是挂在那个地方一动不动。至少就我而言,它还是那个月亮。我很确定只要我知道该往哪看,我就还能在原位找到阿波罗计划中放置的激光反射镜。 不说了,该睡觉了。明天我真得把电台组装好,那些零件在车库里堆的时间也太长了。另外我也许还会去检查“牧场”,去看看阴天干得怎么样。 2015年6月15日: 亲爱的日志, 终于从这倒霉医院里出来了。现在我肿得不再像串紫葡萄了,不过还是有点肿。由于我被毛皮完全遮盖,从外表上看不出淤青,但我还能清楚地感觉到它们。另外,我毛发下的皮肤依然是白色的,没被烧红。幸亏如此,要不然我肯定会因为烧伤疼得四处乱窜,我当时可是裸着的,全身上下基本都被烧到了。以后确实得用业余时间缝制真正的衣服。我决定继续提高制衣的优先级,尽管我还有一大堆同样重要、必须得做的事情。我感觉我好像又开始发疯了,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应该没谁会因为工作太努力而过劳死吧? 于是我决定今天干活别再像之前那样紧迫。我组装好中程短波无线电发射器,把它的天线安装在屋顶,就像过去的老式电视天线一样,只不过更大些。不久前我爬这种高度都不需要眨眼,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又没有作为灵长目动物的协调性。不管你对人类评价如何,至少我们攀爬能力很强。小马?那就不太行了。也许阴天能做到。如果她一时失蹄,至少她可以试着滑翔落地。 当然她也和我一样恐高,她总是跟我这样说。所以我只能依靠乔瑟夫帮我把零件组装好,让他用魔法把它举到房顶,最后再用结实的绳子把它固定住。我确定它能抵抗强风,它甚至都没遮挡住任何一片太阳能板。这只独角兽水平挺高啊。 理所当然,他甚至一点都不知道短波电台是什么玩意。我得向他解释说这种信号可以扩散到天涯海角,它的电波经过大气电离层的反射后可以传到相当远的地球表面(甚至是地球另一端)。但我之前只接收过信号,不知道该怎么精确瞄准那么远的地方(第一步该干怎么做?)。但他根本不在意我们会从中获益多少,他只想完成他的局域网项目。 似乎他已经建成了一些简单的网络节点。他觉得他能够借此与某些卫星网络取得联络。但我们能从这种尖端科技中得到什么好处?我不清楚。另外这些卫星还能在天上坚持多久?gps导航都已经全部离线了。就算有些卫星能工作几年或几十年,它们都不可持续。没有几百万人口,我们在有生之年内都不可能再次看到火箭发射。至少阴天帮忙解决的问题还更实际些,比如喂牛之类的。 安装剩下的电台设备不需要独角兽的帮助,毕竟一张桌子就能放下。以后我们也许会在这里设置一整间独立的广播室,不过也可能得等搬去其他地方以后再说。不说了。我录下一段简短的留言,为了让普通接收者易于收听,我用了最大功率和带宽来播报它。留言内容如下:“听到这条留言的幸存者,你并不孤独,我们这里还有其他幸存者。这里有足够的资源和一个正在增长的社区。我们就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洛杉矶市,街道地址为……我们会从以下频道听取回复……本留言将重复播报。” 电文简短但温暖人心,另外它也能让我们更容易听到其他幸存者的回复,我是说假如真的有谁知道该怎么用无线电回复的话。从乔瑟夫的反应来看,这项技术并非广为人知。 我想要测试信号接受范围,也想去看看阴天的私人农场建设得怎么样,所以我决定一次完成这两项任务。我往鞍包里塞了一台电台出门参观公园。我没让乔瑟夫也和我一起去,因为我敢发誓这匹雄马之前绝对在盯着阴天看,说实话我对这个发展并不是很舒服。他们昨天一起出门“寻找补给品”的时候都干了些啥? 如果这就是正确的吸引注意的方法,也许我也应该把衣服扔了。也许是为了吸引眼球,也许是为了……停停停,冷静!我不是什么连话都不会说的动物。我不会掺和到这种事里,这不关我的事,我不会…… 总之我去了牧场,还带去一些冰箱里的冰镇柠檬汽水(可惜不是真正的果汁),因为我觉得她一直待在大太阳下面可能会很渴。 我得承认,阴天干得真心相当棒,我想我不是唯一学会怎么用蹄子的家伙。虽然她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天,她能把这里打理好也很正常。我想知道她有过多少次让乔帮忙解决困难。 她在湖边摆放了几十个折叠式遮阳棚,还往水里放了个大型水泵。我甚至还在湖中央看见了一个小筏子(大概是用布基胶带粘起来的)。水泵上的软管连接着一系列花园水管,末端连接着遍布四周的旋转洒水器(不过似乎水压不高)。远离河岸几米,除了她的洒水器浇灌的区域,其他地方的草坪就都枯黄得不成样子。不过浇水的地方野草还是长得相当旺盛,旺盛得有点不自然,看来这些奶牛没把草吃光。铁丝网和成堆大块物体组成的临时路障挡住了公园几乎所有的入口,只留下一个入口径直通往“牛棚”,它周围也用许多路障围了起来。 相比之前的记忆,湖水水位下降得肉眼可见。功率一马力的发电机在背景中发出低沉的噪音,在给遍地的洒水器供电。奶牛在湖边的遮阳棚下懒洋洋地躺着,满意地发出哞哞的叫声,看起来它们根本不在意我在这。 这里只有阴天干活,虽然我一开始没看见她。找了一会儿我才在“牛棚”里看到她那隐隐可见的粉色身影,这次她又在干傻事了。对,她在扫地。对,她用嘴叼着扫帚扫地。对,这看着就不舒服。 靠近这个老房子的门口她才注意到我。这家空荡的廉价商店已经大变模样,不只是因为所有的展架都被搬走了(她是怎么做到的?),还因为有干草……对,遍地都是干草。她正在把它们往一个空防洪渠里扫。炉子也被拆掉了,拆剩的残渣都被扫进了黑暗的角落。 我告诉她我真的被她的成果震撼到了(尤其我都不觉得她懂机械)。我想必要时这只天马也能自己搞定一切。虽然我对此很好奇,但我没问她到底是怎么干活干得如此神速的。 我们唠了会家常,交流干杂活的经验。稍一鼓动,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带我参观牧场。她详细解释每样东西都是如何建成的,她又是怎么克服了其中的困难。她说其实奶牛帮了她很多忙,至少帮她搬运了很多重物。有时她也得靠乔帮忙,不过我感觉每次谈起他时她都有点泄气。 我启动电台,告诉她我们的小广播站建成了。她觉得这东西相当不错。她希望我们能借此找到“更多好马”来加入我们。我也确实这么想,但我还是更喜欢叫他们“好人”。1 我还打算把电台调到“回复”频道,看看有没有人回复,但她没给我机会。当时时间已经很晚了,所以她让我帮她把奶牛带进屋,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需要帮助。她只是喊了一声,它们就都钻进了“牛棚”里。牛其实没那么多,商店也相当大,但我看见阴天还是把一部分高处的窗户打开以保证换气充分。我想以后我不该再怀疑她的农业技术。 我是走过来的,所以我就坐在后座,和她准备带回家的杂物待在一起。汉这次不在场:今天一天我都没看见他,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我并不非常担心。他是条很聪明的狗,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我们真的得给他准备狗屋。如果他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住所,也许他就会更愿意进到栅栏里面了。虽然有时他也想闯进后院,但由于我一直把他喂饱,我确信他不会攻击我们的鸡。 明天再研究电台。我会仔细倾听和搜索,看看我们能听到什么。 —a 译注:1此处有一段吐槽,说其实people和person也没有人类(human)的意思,但汉语里人类这个词里可是有“人”字,所以没办法翻译只能删了。 第19章 月16日 亲爱的日志, 我tm到底是有多蠢?完全失了智,蠢得都不像个人。不过这倒更加证明了一个事实:我真的不是人类。我的头比原来小得多,脑子肯定也小了不少。虽然这可能是因为需要控制的身体变小了,但情况肯定不可能就这么简单。我的大脑肯定也变小了一些。也许做个核磁共振或者其他类似的医学检查,我就能知道详情了。 也许你想问我哪犯蠢了。如果你从头一直读到这里,也许你已经知道了。你也许早就意识到我到底忘做了什么事,也许早就拍着我的日志喊“你早该这么做了!”所以我到底忘了什么? 你知道我一直在收听我的短程电台,之前我也有过一个手提式电台和一个业余无线电台,我一直都在用它们搜索信号。我就是通过它们找到阴云遮天的,所以显然在这方面我没有完全失败。 但不幸的是,我之前一直忽视了短波信号:这种电磁波传播距离很远,能从全国甚至全球各地传到这里。甚至还有一些紧急频道是专为这种情况准备的。我为什么不早点检查一下?我为什么没第一时间这么做?也许当时我太过专注于短期生存目标,以至于没想很多长远计划。如果当时我没遇到其他幸存者的话,也许我就会早点检查它们了。话虽这么说,我也肯定不会想把失去阴天(甚至是乔瑟夫)作为让我提早行动的代价,但这事干的还是太傻逼了。 你可能已经看到结局了。一设置好用于监控各频率的系统,我就在电台中发现了信号。我简单扫描了一些电视频率,主要是为了好玩。我要求幸存者进行回复的频率中没有回应,但在一个预留紧急频率中有信号。对,就是那个我早该第一时间注意的频率,就是那个甚至在最低劣的电台上面都有的频率,而全城有几百家店铺里都在“卖”能收到这个频率的小型手提式太阳能收音机。 也许早点行动我就能知道这条信息到底是什么了。它现在还在广播,就和我发布的那条留言一样重复播报。信号中充满静电杂音(对短波无线电来说这很常见),但还是足够清晰。是个人工合成的女性声音,说: “22-13-23-13-22-24-3-6-5-19-4-8-23-1-11-11-13-23-23-14-1-18-8-4-19-8-13-24-5-12-13-4-11-13-8-19-14-8-23-1-22-24-5-24-19-22-23-9-8-3-18-13-2” 这段话来自于其他幸存者吗?亦或是墓碑之下人类的幽灵在低语?显然我不清楚它的含义,但我相信不会有什么人去费心思播放并非给任何人准备的信息。那这条信息又是怎么来的?他们为什么要加密?这应该是个密码。我不知道怎么像辨别其他类型的无线电一样确认这种短波信号的来源(肯定有办法,但我没听说过),毕竟它有可能是从全球任何一个地方发出的,对吧? 我不太确定它是不是在灾难之后才开始播报的(虽然我无法想象会有哪个非法电台能一直占用紧急频道而不被屏蔽,甚至还一直坚持到全世界人类消失之后)。也许这是某个使用冷战时期核电池的离线苏联广播塔在广播,信号十分微弱以至于之前一直被其他信号覆盖,而现在才显露出来。 也许并非如此,也许某些政府组织或一群(或至少一个)技术水平很强的幸存者(们)幸存了下来。但为什么其他幸存者会想要隐藏信息,非得把用密文播报它们?老天,要是真有政府或军队幸存,他们会来帮助剩余的几个美国公民吗? 我不知道早期信息会不会解释了怎样解读这个密码。由于我们错过了它,也许我们再也不可能了解这些重要的信息了。也许在哪个地方有一整个聚居点,我们却根本就没法知道该怎么到那边去! 当然了,这些全都是假设。呵,那个信号甚至都有可能是肯尼迪刺杀案中幕后黑手对杀手的指示。乔对解开这个密码相当感兴趣,似乎他的博士论文主题就是自动解码,还是神经网络?还是其他更古怪的东西?反正我肯定搞不明白,我没法帮他的忙。不过似乎他有希望能自己解开这个谜题。一发现这个密码,他就反复跟我说他都准备用那些方法破译它,但我全都听不懂。我是汽修技工,又不是解码员! 你也能猜到,我们都希望这是灾难之后发送的信号,但我们肯定没有证据能证明它的确是。我们也许根本没有机会了解它到底有什么含义。我会一直监督乔解码,但我怀疑我其实没必要这样做。不像那些实际的生存问题,我没必要提醒他抓紧研究这个谜团。解谜可有意思了! 一点都没意思。我都还没能谈到今天都发生了什么。就像我之前说的,我觉得我们需要开始注意安全保卫工作。如果空气中都有谜一样的密码在回荡,那就说明可能会有小马(动物,人类,怪兽,神灵)想要袭击我们。战斗不是第一考虑,但我还是想确保房屋安全,至少如果有什么东西往我们这边来了,我们能得到预警。于是我们准备了一打超亮的太阳能感应探照灯,把它们面朝后院放在屋顶,照亮栅栏外的路。晚上我们出门看了看,发现灯光连成一片,就像身处一场八十年代的灯光秀中。好吧,也许不像,毕竟我又没经历过八十年代。我只能假定我听到的传言符合实际情况。听说那时的风格就是爆炸头(和爆炸尾),还满屋顶都是霓虹灯。 好吧,其实以上这些我们都没有,因为一没动静这些灯很快就会关闭,不过这已经足够我们看清有谁在外面了。我在考虑我们到底需不需要戴上夜视仪和合适的耳机。我觉得我熬夜技术是越来越熟练了,毕竟如果我真的愿意,我完全能强迫自己不睡觉,至少在全世界的咖啡因储备耗尽之前没问题。 现在我感觉安全了些,至少不会有谁能在我们没发觉的情况下偷偷溜进来。而且今天折腾了一大堆灯也提醒了我一件事:是不是可以安置一个大型探照灯?它们确实都是电老虎,但是如果在附近安放它,晚上的时候其他人在几公里外都能看得到我们。即使他们累得不愿意长途跋涉过来(鉴于这些天外面狗群活动频繁,其实我也不愿意在晚上出门),他们至少能知道有什么家伙在这边,也能知道我们的大致方位。 但我们可能需要专用发电机或更多可再生能源(或者一大堆电池)才能让探照灯正常运作。我知道好莱坞肯定有许多探照灯,开车过去就能找到,也许我和阴天可以明天驾车过去看看。等我们到那,我们还可以来一次“世界巨星故居一日游”,毕竟我们刚遇到电台上这些破事,痛快地玩一次给自己减压也是蛮好的。 我问阴天她最喜欢那部电影,结果你猜她是怎么回答的?“我以前就没看过电影”。对,她真没看过。她甚至连一部电影的名字都想不出来,甚至连《生活多美好(it’s a wonderful life)》或者其他与圣诞节有关的电影都没看过。当真?她原来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她真的是认真的吗? 我决定以后去我发现她的那个公寓找找线索,不过我记得我当时在那看见过一些照片,上面没谁长得像她。停,这没听上去那么蠢。我的意思是说从照片看来似乎只有一些老男人住在那,可能她只是偶然选择在那个公寓居住。我不会再给她更多压力,因为以前有几次我试图询问她的过去,结果却导致她迅速崩坏。我觉得保证她的精神健康要比满足我的好奇心要重要得多,但这还是很让人沮丧。 我都不了解身边的人,真的很难受。在你喜欢你身边的这个家伙时更是如此。 她听不见我,听不见的对吧? —a 第20章 月17日——19日 2015年6月17日: 亲爱的日志, 我和阴天痛快地玩了一天。我们参考商店里找到的地图去参观豪宅,但由于门锁着,我们闯不进栅栏,只能带回家一台放映仪和许多音箱,用来播放在那边找到的一大堆能在dvd上播放的好电影。我们把这堆东西放在楼下,算是个新加的电影放映室?不过里面还没有那种影院里常见的椅子。等乔瑟夫从电脑上下来之后,我们也会拉着他一起看电影,不过能和阴天一起打发时间就已经很不错了。看来我们两个之间已经产生了真正的友谊,这算是第一步吧? —a 我又做了个怪梦,比上次还恼人。这次我漂浮在宇宙空间中,既没穿宇航服也没身处于哪个飞船之中。而且还是匹蠢马,毕竟生活就是这么烂。我飘向月球,一边尖叫一边胡乱踢腿试图反抗,但还是在寒冷的宇宙空间中窒息而亡。还有其他几百匹(也许是几千匹)小马也和我一同走向死亡。它们都有屁股标志,就我没有。 月球上出现了一张脸,但并非人类。她看着我,想要说些什么但我还是死了。下次我决不会再在看恐怖电影的时候意外睡着。我想我得去给阴天盖好被子,然后赶紧滚到自己真正的床上去。 2015年6月18日: 亲爱的日志, 找到了一台相当亮的led探照灯(大概是这东西吧?),但想要启动它倒还不至于需要一台专用的功率5到10千瓦的发动机。而是需要两台,干得漂亮。我们把它安置在几栋房子外的地方,距屋子足够近,但不正对任何一间卧室的窗户。我们又在它旁边画了些指向我们家的箭头,最后用一台单冲程柴油发电机给它供电。小型发电机耗油量不大,一晚上不加油也没问题。这是个好的开始,虽然电台里还是没有回音就是了。 我们已经吃罐装农产品吃了好几周了。我们倒是也从杂货店里抢救出了不少盒装食品,但也有很多食物已经遭到动物的毒手。另外在炎炎夏日中也有许多食品逐渐腐败。幸亏有个好消息是罐头食品能够保存足够长的时间,所以闲时我们还可以先不吃它们。狗群的数量似乎越来越少了,但它们活动也愈发频繁。我害怕它们正在开始形成固定的领地,要知道能幸存到现在的狗群都是能通过捕猎喂饱所有成员的精英团体。 有个骇人的细节:虽然绝大多数建筑都保持完整,但还是有许多野狗住在商店里。也许当时确实有些商店的门有意无意地没被关上,但显然更多门是被推开的。要么是有谁帮它们开门,要么就是它们自己开了门,想要在里面躲避其他动物的袭击和恶劣的天气。这让我们的室内搜寻工作变得更加艰难。 阴天真是个好厨子。只要她有机会下厨,这顿饭就会很香。她尤其擅长烤制新鲜面包,这是个好事,因为面粉能保存的时间比其他很多食物都长。如果我们没办法重启农业生产,我们也许也可以靠面粉熬过接下来的许多年,不过这得假设我们不会因患上坏血病而死。 顺嘴一提,作为一只小马,刷牙真的不方便到家了。解决方案?尼龙搭扣。几天之前我制作了这些给蹄子穿的尼龙“袜”,上面有一条绷紧的带子,因而能牢牢固定住物体。只要把一小根维克牢搭扣缠在你想要拿住的物体上(比如牙刷),它就能粘得紧紧的。用它拿一些其他工具也没问题,只要别用力过猛就好了。 另外还有个太阳能淋浴间。它其实就是个银色的塑料包,一头连着根小水龙头。把它放在太阳光下炙烤,水龙头里就能流出涓涓暖流。你可以用它冲澡。如果你有手可以控制水流的话,使用它会更容易些。不过我们在水龙头上缠了根棍子,这样可以让水流集中,让我们能挪到它下面冲澡。为了拥有私人空间,它四周还围着帘子,我对此真的非常感谢。阴天向我们安利不穿衣服有多少好处,说什么身体感觉既自在轻盈又不会因汗水而发粘。这方面她倒没说错,但我们在说的这只雌马可是偶尔会像一只即将起飞的的天鹅一样,一边助跑一边拍打翅膀(她从未飞起来过)。 总之这想法恶心死了,这次乔瑟夫和我意见一致。明天我们会寻找那种造水设备,把它们安在房顶,这样可以把造出来的饮用水直接灌进蓄水池里。我们一开始打算用发电机给它供电,但附近的几家邻居有自己的太阳能电池板组,所以我们会用耐用的电缆把它们毫不费力地连入电网。这里的空气十分干燥(相对湿度30%到40%),所以需要准备几台机器,还需要很多工作才能满足我们的需求。牛饮水的那个湖正在干涸,看来从长远来看住在这座城市里确实不可持续。真可惜以后会有一天我们不得不把它抛在身后。 —a 2015年6月19日: 亲爱的日记, 我感觉我把什么东西弄混了,日志和日记有区别吗?从来没听说过有哪只雄驹——错了,男人——哪个男人会一直写日记的。不过这并不会影响我的成果,毕竟我无论是在受伤和受到魔法冲击,甚至是在更其他糟糕的情况下都一直坚持写日记。洛杉矶就没有过平淡的日子。 狗群愈发重视领地。我们去家得宝拿大气水收集器的时候,有一群狗试图把我们吓跑,反而被我们用一罐防熊喷雾和空气喇叭驱赶走了。尝尝这个,动物们!尝尝我们用灵活的手指和科技制造出来的产品!等等,这两个我们现在都没有了。 好吧,乔瑟夫说后一个还有,但我对此不很确定。毕竟我们现在既没能解码出那个密文,也没收到任何回复,但我又跑题了。今天那个密文的内容改变了。乔瑟夫通过研究弄清楚了它是由什么设备发出的:是数字电台,似乎这东西和模拟信号电台一样古老。它是种十分神秘的装置,主要是为间谍设计的(有一篇数据库里的维基百科文章与之有关),但我还是就叫它电台好了。 虽然电台里的声音没变,但数字变了。一字一顿,所以我很确定密文就是:“17-8-1-21-3-9-5-21-20-1-16-0-4-13- 0-0-13-17-16-0- 5-13-16-5-2-17-0-5-1-16-11-2-3-0-6-5-13-2-2-5-13-16- 23-3-0-21- 13-11-1-21-3-5-1-16-9-5-20-3-18-17-20-21-6-5-22-11-3-16-3”。你可以说我疯了,但我很确定这次静电杂音减弱了很多,音量也变大了。这是因为它离我们更近了吗?这真的有可能吗?会不会只是角度变了?我其实并不清楚怎么发送短波信号,我只知道如果让我自己试的话,也许我会把信号发送到太平洋中间去。 我们得到沙滩放松一天。乔瑟夫甚至都没见过海(这绝对是真的,至少他是这么说的),阴天也没下过海。既然最近几天天气都相当好,我觉得我们是时候好好放松一下了。我们可以驾车去海边,生一堆篝火,再搭帐篷睡一晚上。不过也不能出门更长时间,因为家里还有几头牛等着挤奶呢,鸡也得喂食。 今天我们在房顶装好造水设备,时不时启动发电机来给它们供电。另外把水龙头也修好了,有了热水我又能活得干净整洁。可惜我们不能一直有这些科技产品,否则也许我们就能一直待在南加利福尼亚州了。虽然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将来该往北走还是往中西部走,但最后我们还是得搬离这里。也许找到其他聚居点我们就会知道答案。 也许这个信号就来自另一处不太远的聚居点。你听听我都说了些啥,“另一处”,说的好像我们真的已经成立了一个聚居点了。我们不是。我们这里根本算不上聚居点,虽然我觉得我们大概能算是朋友吧。乔瑟夫也算,虽然他有时会让人难以忍受,但鉴于我们正一同经历着同样的困难,我们很难不团结在一起。 好吧,他其实并没有和我经历同样的困难,至少方式并不完全相同。那只呆子(虽然智商挺高)根本想象不到整场灾难对我有多恐怖。他又没变成个无助的家伙,也不必从心底感受到无助。他只用担心自己会不会在墙上炸出一个洞来(大部分魔法他都不会在室内使用,以免又把这栋房子像我发现他的那个地方一样炸烂) 没有新人被我们的探照灯吸引而来。但由于整座城市完全漆黑一片,我相信这东西在几十甚至上百英里之外都能看到。也许他们赶来这里需要一点时间,如果看到它的人真的想寻找其他幸存者的话。至少我肯定想。 我想有没有我没有考虑到的能与其他幸存者取得联系的方法。也许白天我们可以偶尔在房子里放些摇滚乐(晚上不行,打死我也不行)。晚上也许可以发射信号弹?算了吧,万一引起火灾怎么办?一场火灾会把我们取得的一切成果都毁掉。 我们现在正处于火灾高发时期。上帝保佑,也许由于人类消失,今年我们都不会遇到一场火灾。但情况并不一定如此,因为有许多火灾是自然引发的。现在可没有消防飞机和训练有素的山林防火专家,也许未来某一天会有小马们背着小水箱,嘴里叼着小水管救火。听起来真的萌死啦!也许他们看起来就像这样…… 像这样?得起个名字。如果让阴天给她起名,她也许会叫她……烈火无畏。又或者叫……水……什么什么的,她起的名字都毫无意义。 今天看她又在努力练“飞”,但其实只有跑步令人印象深刻。不,不叫跑步,叫奔驰。乔瑟夫的身体只协调得不会滚下楼,但我俩可一直都在练习。 我想我从第一次开始一直练到现在颇有长进(不会再摔倒了)。我没穿鞋,因为穿着鞋会让所有运动都变得有点困难。我很难描述奔跑的感觉有多么美妙,虽然这个公园长度不过几条街,但这也足以让我沉浸在飞奔的快感之中。 奔驰和我原先习惯的跑步姿势并不相同,我以前甚至都不觉得自己是为跑步而生的。也许游泳是,跑步不是。但由于我每天都得依靠这些腿走路,我只能依靠这些肌肉。刚变形时我可能根本就跑不了。 但现在不同。我都很难回想起脚上有细弱的脚趾和易受伤的柔软皮肤是什么感觉了。人类跑步时就像是上了弦,身体随着步伐前后摇摆。以前我们确实是这么跑的,但…… 再没什么感觉比它更像魔法了。适应这种运动方式需要一些时间(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在湖边练跑,弄得满脸是草也肯定比用头撞水泥地要好。)但你一旦找到节奏:前—前,后—后,跳……前—前,后—后,跳…… 我是认真的,我从未感觉如此轻盈。就像你把头伸出车窗外时看到的那样,地面一闪而过。你清楚知道一旦你绊倒就会摔个大跟头,也许还会摔断什么部位。空气在你身体表面呼啸,鬃毛被气流吹成了爆炸头,身后尾巴像一面旗帜一样飞舞。 我真希望我没花这么长时间学习奔跑。练了一阵我才敢在草地以外的地面上跑(虽然摔倒在沙滩上可能也没啥问题。出于某些原因,许多视频里的“真”马都在海滩上跑)。 这也一样不公平。就像健康饮食一样,我作为人类时跑步也从未感觉如此有趣。真见鬼,这一大堆美妙的事情就非得伴随着身体被偷走的恐怖一起来吗?不过由此我也很难说变成小马全都是坏事了。 阴天也会奔驰,想来与我相比她更不会摔倒,不过我们跑步时也没比赛。只要我别摔倒,她就能像奶牛一样与我齐头并进。就算付钱,我也会看乔瑟夫练跑的。得让那些奶牛也好好嘲笑他一番。 也许明天我们能让他在沙滩上试试。我很想再下水游泳,虽然我还不确定我会不会接受阴天的建议去裸泳。人类自古至今一直都这样游泳,是这样吧?因此为了不被布料弄得皮毛一片狼藉而脱光衣服享受游泳,并不意味着我真的变成一只动物,无论下水前冲不冲热水澡。 我们找了辆旅行房车,准备明天开它去海边(是柴油车,我一直坚持如此)。我们在上面也安装了之前的那种残疾人用具和连接器,从而让我们能驾驶它。房车有一点相当不错:它有我们在房子里安装的所有设备,只不过型号更小。它上面已经有了储水罐和发电机,这样我们就不用在对它进行其他改造了! 我和阴天往车上塞满旅行用的补给品,还带上了我的工具箱,以防有什么装置坏掉。我担心就这样出门,留下一个无人看管的空房子可能会有风险,但附近没有其他幸存者的迹象。就算有些狗真会开门,我怀疑他们也打不开那个高大又上了锁的大门。我们也让发电机和灯光一直开着,这样可以营造出家中有人的假象。 而且无论情况如何,如果必要我们也能把野狗驱逐出门,上次我们就是这样做的。就算它们变得更聪明,我们也没看到它们有使用工具的迹象。 如果流浪狗开始知道要闯进枪店,那我们就只能求上帝保佑了。 —a 第21章 月20日 亲爱的日志, 今天真tm见鬼,祸从天降。那只小马把自己当成哪路货色了?她对她可能造成的后果的严重性有没有哪怕一点点认识?如果仅存的几位幸存者中有谁受伤甚至死亡,那这个聚居点就肯定不可能建成了,尤其成功建立聚居点的关键还在于让雌性个体数量远多于雄性。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毕竟就我所知,我们只能再活十几二十年。就算我们像兔子一样疯狂繁殖(千万别这样),十年以后我们也都会老死。我们后代学到的知识绝不可能足以保全大部分人类文化。短短几代之后,大型建筑和废墟都会崩塌成粉末,剩余的残骸会被他们认为是旧日神灵的遗迹,觉得根本不可能是用蹄子造出来的。 好吧,最后一部分还是对的,它们确实不是用蹄子造出来的。当然,我这么说是有点(也许是相当)虚伪。乔大概曾向我警告过那个法术的危险性,而我当时或许确实忽视了他的警告,冒生命危险去尝试它(而且也让阴天和我一起尝试)。我们难道不也一样重要吗? 可能还更重要些,毕竟我们在这生活的时间更长。 我觉得既然我要写的话有很多,那么如果我不想跑题,我就得按照时间顺序记录(而且别再不停地说奔跑有多爽了。看我都写了些啥,真恶心,我是想写宣传小马生活的广告吗?)。因此我觉得我会尽量简明扼要地记录所有事情,这样我就不会浪费墨水了。 如果我真想,其实我可以改用嘴写日志,但由于我的口述能力已经炉火纯青了,我觉得我没必要这么做。想让电脑正确理解你说的话是有窍门的,而且这个听写程序也能根据你的声音自行优化。第一天变形时我得不停回头修正所有错误,但现在它基本上不出什么岔子了,甚至我当我说起那位“光角兽”(提起这词就禁不住想起他那张作弊后沾沾自喜的蠢脸)的破事时也不会出错。我想以后我得给他起个新名字。 我好像说过我不想跑题,对吧?总之今天本来是用来休闲的。我们本来打算放松一下,假装整个世界没被毁灭,努力给自己减压以免我们因压力过大而心态爆炸。其他人也和我一样压力山大,尽管他们的表现方式不同,但我也能看出来。放个短假会是个很好的解决方案。 每件事都按照之前的计划顺利进行。阴天给我们打包午餐(商店里的面包已经不新鲜了,但她勉强能做面包,所以这不成问题),我把所有我觉得可能会用的上的东西都打包塞上车,而乔瑟夫就和平时一样什么正事都没干。我们准备在外面过夜,第二天下午早些时候再回来(这是阴云遮天允许奶牛和鸡不受看管的最长时间)。汉也跟来了,毕竟他是我的好伙伴。 路况从未这么好过,真是个大惊喜。我们去了我最喜欢的海滩(祖玛海滩,在马里布的众多海滩中它不怎么出名)。我们得用断线钳才能打开大门,不过这样我们就可以把车停在距海边不到两百英尺的地方了。景色宜人。 但我发现我的冲浪技术在变形之后已经跌入谷底了。别,用不着带冲浪板下海我都知道肯定是这样,试都用不着试。我觉得就算乔有他那种作弊的能力,他可能也没法冲浪(而且他也怕水,所以就更不可能了)。和你想的不一样,这边鲨鱼没那么常见。但就算没法冲浪,我们还是要找些乐子。对,是他想了个玩法,我们玩的很开心。我们下水游泳,又在沙地上飞奔几公里(要诀是奔跑时要一直踩在潮湿而又不太湿的沙子上。就是那种海浪刚刚冲刷过,但又还没开始变干的沙子。蹄子踩在那种地面上才最稳当)。 在海边生火就不会造成严重风险了。天开始变黑时我们生起一堆篝火,摆上四堆柴火,周围搭上帐篷,再带上出门野营用的水壶,就和烈火雄心1里面的差不多。就和所有那些没玩过火的“雄马”一样,乔瑟夫想要玩火,所以我就把生火这活交给他了。幸亏如此,因为他把打火机一拿过去点火,就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火球,伴随着滚滚浓烟。也许浇上那么多汽油就是会造成这样危险的爆燃,幸好他的悬浮术不会受到火焰的影响。 我们还带了个烧烤架,不过其实它根本就没用。如果蔬菜不是罐装和真空包装的话,烤素串其实还算不错,但烤这种速食蔬菜可完全不一样了,所以我们往串上撒了香草精,这东西就是为这种紧急情况准备的。可乐的口感倒还和以前没啥区别。乔似乎喜欢吃墨西哥卷饼,还找来了一份军用版卷饼(这是他犯的第一个错误),不知道他是从哪弄来这玩意的。对,这份军粮并非全素食,但他还是吃了。或者我得说他努力地吃,因为他根本就咽不下去,不过他敢尝就算是个汉子了。你真该看看他的脸:他努力向我们摆出一副英勇无畏的表情,似乎想向我们展示他有多坚强,绝不会让整场变形事件夺走他最喜爱的食物。这只独角兽的英勇举动让他在我的日志里赢得了一席之地。 太阳刚下山没多久,天空还泛着蓝紫色,看清物体也不费力。我们开始逐渐适应人类的作息时间,或者说,至少不再需要用尽全力才能在黑暗中保持清醒。阴天一般不在乎这个,但我觉得让她和我一起对抗生理周期,她可能会有点疲惫。但当然了,早在我们遇见他之前,乔瑟夫就已经把昼夜节律推翻了,这和其他事情一样不公平。也许这是因为那根角深及他的大脑,在他把周围的东西飘起来时,有些魔力意外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虽然玩得如此开心,如果我们就干了这点事,那今天也没什么重大意义。鉴于我已经写下了这么多话,那肯定说明今天还有其他事件。你说对了,确实还有。 我们正打算睡觉,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引擎声。小马的听觉相当敏锐,因此我们都能听出它来自空中(肯定是这样,因为海边的悬崖会阻挡来自县区方向的声音)。声音不算很大,显然它并非产生于喷气式引擎。我们抬头望天空,借助残存的光线我们能看到它正在沿着海滩朝我们飞来,高度极低。 那是架两座螺旋桨飞机,飞得比大多数汽车还慢,沿着沙滩越飞越低,起落架都没展开。我脑中对此的第一反应是恐慌尖叫:一架飞机正朝我们冲过来啊!阴天和乔的反应正是如此,但我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身体镇静下来。 显然,那架飞机并非直冲我们而来。它距海边非常近,就在几步外的海岸线上空,距地面大概只有三十英尺,沿着非常平缓的坡度下降。但即使它飞得这样慢,我还是看不太清飞行员。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飞机在离我们的营火三十英尺处着陆,机腹在地面上拖行。大地在坠地的冲击中震颤,几乎把我震倒。沙子和水四处飞溅,甚至溅到了我们身边。飞机滑过我们身旁,猛地翻向一侧,玻璃纤维机翼因冲击而破裂震颤,几乎整个扭转过去。幸亏它的机鼻高高扬起远离地面,否则一旦螺旋桨扎进沙地里,整架飞机可能就会在我们面前粉身碎骨。 我不仅仅能看见,还能感觉到乔瑟夫在做什么。他的蹄子深深扎进地面,在我身旁发出粉色的光芒,明亮得如同篝火。飞机上也出现了同样的光芒,并没能完全扶正机身,只在飞机上施加作用力,让它的姿态得以稳定几秒,从而阻止它彻底翻转过来。它确实没翻转,不过由于机腹与地面剧烈摩擦,飞机迅速失速。用不着说,我知道它肯定不可能再飞起来了。 引擎噼啪作响,终于彻底熄火,接着整架飞机开始冒出浓烟。我不确定阴天当时是怎么了,反正我和乔瑟夫用最快速度冲了过去。你真该看看这只独角兽都干了些啥:他居然把飞机门从机身上直接扯了下来。鉴于当时机舱入口距地面不高,我就把脸尽可能遮住然后就闯了进去。 里面有只小马。当时我没时间仔细端详,只是赶紧用一只蹄子捞起她,把她从安全带中拉出来。她被安全带牢牢锁住,驾驶室地面上还有一堆衣服(虽然她当时一件也没穿)。我一把她解放出来,乔瑟夫就赶紧帮我把她拉出驾驶室。幸亏如此,因为一分钟之后这架飞机就爆成了一颗火球。我们跑的距离够远,没遭到破片的袭击,但爆炸声还是把我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我禁不住去想如果乔的魔法没能保护我们,结果会是如何。就像我之前所说,这只小马值得我们最衷心的感谢,我决定收回我之前对他的所有负面评价。 还是先不收回吧。他还是懒死了。他只不过不是个懦夫。 我们回到房车时,阴天终于冷静了下来,给我们清理出一片区域,把所有灯光也都打开了,因此我们终于可以把这只小马放到地上。她状态很糟:浑身上下都有撕裂伤,有些伤口很深还大量出血。这时我才意识到我身上全是血,几乎因此吐了出来。 我们这次带了医疗物资。阴天拿来了一个急救箱,她不是真正的医生,但急救箱里的止血药品用起来相当简单。我们把这只小马放到淋浴喷头下面,尽可能把她身上清洗干净,然后擦干她,把药物喷到她的伤口上。有几处伤口相当深,可能需要缝合,但眼前她身上最严重的伤口是头顶的那处。 这只小马曾是独角兽。我说“曾是”,因为严重的冲击把她的角折断了,看着要比其他伤口都严重。止血剂面对这样的伤口也无可奈何。阴天不愿意(我们也没有足够的设施)在沙滩上治疗这只小马,所以我以最快速度开车回家,靠咖啡之类的兴奋剂保持清醒。到家之后她还是有点流血。 谢天谢地,这只小马没醒。乔瑟夫小心把她的伤口缝合好(阴天提供技术指导),而我进行了世界首次部分截角手术。它最后只剩下两寸长……剩余部分保不住了。我们还得给截面消毒,阻止伤口继续出血。 这是我熬夜最晚的一次,可能很快就会到早上了,但我认为把这些事都说出来能让我感觉好些。我们给她冲洗身子时……老天……水全都染红了。如此美妙的假期怎么会以这种结局收尾?我们正玩的相当开心呢!我们正在互相交往呢!朋友之间都是这么做的。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我们不在这,这只小马就不会有任何幸存的可能(会不会我们巨大的篝火产生的烟雾指引她在这里降落?这些事情发生时她清醒着吗?我不相信她的降落会是完全的巧合)。我们把她放在第三间卧室里,轮番照看她。再过一两个小时,阴天换下来之后就该轮到我了。无论你信不信,她还有呼吸。我之前还以为乔瑟夫身体又轻又弱,或许这个结论下得是有些草率。阴天说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再醒过来。我不觉得她摔断了骨头,但她失血量很大,而且也许还有内伤。我们也不知道失去独角会对独角兽产生怎样的影响。 由于我看见这么多血一直犯恶心,当时乔瑟夫还打算给她做截角手术来着。结果他却真的开始呕吐,我不得不接他的班。不久后我就发现他用两只蹄子紧握他的角,浑身抖得像风中的一片树叶。我给他泡了些热可可让他冷静,现在他睡着了。到时候可以让他接第三班。 …… 轮到我了。她还是没醒,但至少躺在床上还有呼吸,她也很安全。我们看看明天要不要给她喂食。我想我会尽量把她画得健康些,但仅仅画幅速描并不能让我感觉更好,也许得认真画一幅大作才行。她身上的标记怎么都画不好,因此我把它画在一旁,这样你能看得清楚。 第22章 月21日——24日 2015年6月21日: [字体丑陋且奇大无比] 亲爱的日志, 她还没醒。 2015年6月22日: 亲爱的日志, 新来的小马还是没醒。前两天我们基本上是全天照看她。这几乎已经变成我们的惯例。但现在情况很明显,她不会自己无缘无故的死去,所以我们就没必要再全天24小时盯着她了,我们也实在没那么多人手。现实一点吧,就算能有谁陪着她也不会造成生死之别,对吧?我们都不是受过训练的医生,连急救医师都不是,就更别提什么专业的创伤外科医生了。我们能做的也只不过是陪伴着她,让她醒来时不是独自一马。 也许她再也不会醒来。我们给她喂了蜂蜜和水促进她身体康复,每天我和阴天还帮她清洁身体(乔恶心得帮不了忙)。似乎他不是因为厌恶她身上的伤口而不愿帮忙,至少不是主要原因。当(他们以为)我不在身边的时候,我听见他为这件事和阴天争辩。好吧,用“争辩”这个词形容阴天的反应可能有点太轻了。 “她看着恢复的不错,没感染。你去碰她没问题的。” “她根本就恢复不了,我知道。她这是永久性残疾。” “你知道我也没有角。” “额,对……但你有翅膀。显然你不会再有根角。” “那你难道是说孤日是只残疾马吗?”这个丫头,你爱和他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反正我是再也听不下去了。我不想听他说出我早就知道的事实。我就是个残废,就和那只独角兽一样,既不会飞也不会魔法。我们还能有什么用? 哦对了,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这件事。阴云遮天想出了“适合”我和乔瑟夫的名字,还好她只把它们当做外号(我很欣慰她谈重要的事情时还是会用我的真名。)她说由于她不止一次听见我“写”日志,她觉得我的名字应该叫“孤独终日(lonely day)”。她说这个名字会“一直等待着我,直到我去接受它”,那它可是要等到地老天荒了。我会把这个名字和“不穿衣服”以及“在屁股上长出所有人都能看见的标记”等想法一起扔进墙角的垃圾桶里去。 另外谁知道呢?那只独角兽也许还是有机会的嘛!毕竟似乎有角就有魔法。也许她剩下的那点角依然足以让她能使用一点魔法。也许她的角还能长回来。只有我绝不可能掌握任何魔法。 我这不是想说我在那个……世界看见的普通小马没用。它们似乎能完成任何艰苦工作,种庄稼好得像撒了金坷垃。要么是他们真有金坷垃,要么就是他们的转基因技术比我们还高。要真是这样还是算了吧。而且我觉得既然现在的小马数量屈指可数,我们其实也没必要种小麦种得一株更比五株强。而且实在不行小马也能吃草,对吧?额,算了,这个就算了。我这匹小马内心依然是人类。 我们的假期以悲剧结尾,真惨,不过你早就知道了。阴天开始做奶酪,但其实加州原先有几家做奶酪的老厂子,在这座城市里就有几间小作坊。我意识到她弄来那些动物的举动是越来越正确了,虽然我依旧不同意以后搬家时把它们一起带上的主意。 住的时间越久,我越觉得我们别无选择,必须搬离此地。就算我们能把柏油路改造成农田,这里的土地也太干旱。我们没有水利设施,没办法把沙漠再次改造成天堂。得再发展多少世纪,我们才能再次开展类似这样的公共基建项目? 我们去了一家专业五金店,弄来一大捆巨型电缆塞进卡车车厢。我接受了乔瑟夫的帮助,因为显然如果没有独角兽帮我飘起物体,我就什么正经事都干不了。混蛋乔瑟夫。我知道这不怪他。他确实保有过去的所有生活方式,身体也只变小了一点,但这又不是他主动要求的。 我也没主动要求从人类变成一个可爱的毛绒玩具。不过我猜我还算走了运,至少我没昏迷。 这只小马身上有许多未解之谜,其中最大的谜团就是飞行本身。人类消失至今已近一个月了,如果她不会开飞机的话,她为什么要现在试飞?这可和开车不一样,试车又没什么风险。我完全可以直接跳进路边随便哪辆车,试试用蹄子能不能开就行了。 也许她在飞行途中用尽了魔力?坠机前她看起来驾驶得还挺不错,下降时飞机也像是在掌控之中,角度很完美,还选择了海滩最平坦的区域着陆……这就和那个密文一样!除非我们能找到信号发出者(我不知道该怎么找),否则我们永远都不可能了解事件真相。这次也一样,除非她能醒过来让我们询问,否则我们也不可能知道这只小马之前想干什么。 阴天没给这只受伤的小马起怪名字,我觉得这应该是她精神还算正常的表现,而且至少她还知道该往哪绑绷带。 —孤独终日(呵呵,不可能的) 2015年6月23日: 亲爱的日志, 所有我用来吸引幸存者注意的计划都落空了,有点难过。无线电、探照灯以及网络都没能把任何人引来这里。好吧,其实也不是绝无例外,也许这只金发小马就是跟随我发出的信息而来的,但我觉得也许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对,她还是没醒,闻起来没腐烂,但看上去她也没怎么恢复。不过其实就算她的身体状态有所好转,我们也看不出来。好吧,也许找个医生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虽然我们显然没法凭空变个医生出来,但也许我们能从书本和自学手册里学习医术(至少比完全不懂要强)。鉴于乔瑟夫会魔法,其实他是第一选择,但他懒癌晚期,绝不可能主动去学。 阴云遮天也许能学会。她原先就有救助患病动物的经验,也有一些兽医的基础。专门给马治病的医生该叫什么,有这个词吗? 显然我不会学医,因为现在只有我专注于生存事宜。就和昨天一样,我一直专注于扩展我们房子的“防护措施”,想把它们安装到附近的街道和房屋处。今天白天我都在安装栅栏,用它们阻隔道路,并把我们的房子与道路另一侧连通。这东西挡不住小动物,但我觉得大型犬都闯不进来(还有其他更大的动物吗?)。感谢加利福尼亚州交通部,在事件之前他们贴心地往卡车上装了一大堆简易栅栏,这让我的工作轻松许多。 今天的更多时间用于收集食物。我带上汉一起去好市多超市,一购物车一购物车地往我们的半挂货车上装食物,把它们全都带回家。我们弄了一台丙烷动力的叉车,所以装货变得相当简单。回家后我就着几罐甜椒和几箱速溶饮料干活,把昨天安装好的简易栅栏进行了加固。 对,你能把一辆叉车也改造成可以用蹄子操作的版本,没我想象中那么难。我真的特别想念好市多里卖的热狗和披萨。 最后我还是得把五十磅装的面粉袋一袋一袋背上楼。这次乔瑟夫很慷慨地想主动用他的魔法能力帮我一把,不是帮我送上楼,只是帮我把它们放到我的背上。似乎我背五十磅的货物没什么难度,但还是最好别超过这个重量……我感觉再加一点我就会难以前行。 明天有两项可选工作:要么开始建设菜园,要么把我们的厕所换成堆肥式的。我以前既没当过水管工也没种过地,不过阴天说如果明天我选择种地,她会很乐意在菜园里帮忙。 对,你能猜出来我选了那个。与其一整天都叼着工具干活,嘴还得十分靠近大家……(恶心死了)……的地方,我不如和阴天好好呆上一天。就算工作辛劳,能一起运动痛快地出汗也挺不错。 这可真是个困难的抉择。 —a 2015年6月24日: 亲爱的日志, 她依然没醒,但我们在尽力照顾她。看来她不会在我们面前死去。她的伤口恢复得很好,也许再有一两个礼拜就能拆线。但即使伤口能愈合结痂,也不意味着她能醒过来。由于毛发都被剃光了,她的伤口周围看起来简直丑爆了。虽然它们最终都会长回来,但小马的皮毛可没法在几天内就长得能遮住伤口。 今天我和阴天一起务农。她是专家,所以我更像是她的助手。我担心乔会毁掉我们的独处时光,但把那只古怪的独角兽(没有角还能算独角兽吗?我可不可以把她算成是普通小马?)独自留在房子里的这个想法会让他心里相当难过。他在那间屋子里呆的时间比我们两个都长,也许这是种族问题。 我们选了一大片没被鸡占领的后院(无论它们有没有古怪的举动,我们都得用铁丝网把它们关起来)。我们想要开动一台手推式旋耕机,但是操作它们所需的控制力和精确度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因此我们就拿了一个有点生锈的犁(从那个农场小屋里面带来的),把它固定在我背着的挽具上面。 你能想到你居然会有一天得用自己的身体拉犁?我也没想到。我没太弄懂阴天说的那些农场工作,你要在意的话就自己上网去查好了。等等,互联网早就没了。不过我想假如数据库到你这时候还存在的话,你可以查询数据库的索引,看看有没有相关内容。 地犁完,是时候播种了。阴天想尝试种多种植物,看看那种作物在这种土壤里长得会比较好。她把几粒种子从小包里倒进土里,用一只蹄子把它们埋起来,我也学着她的动作干活。 感觉好怪,就像菜园里有什么东西时不时盯着我看,我却没发现有谁真的在看我。我负责播种右侧的两列,阴天负责左侧的几列。我们两个肯定能种活一些作物。 我把赌注压在阴天身上,毕竟她有过实际经验,而我浇过水的植物都死光了。当然,浇水也有点费劲,也许我们前面之所以干活如此轻松惬意,就是因为土壤相当干燥。这片园地荒芜了一段时间,因此我们得从商店里搬来成袋的土壤,撒到园子里改良土质,还得尽可能的把土犁松。 顺便一提,我可能需要为此准备更好的挽具。我倒是十分强壮,能坚持得住,但我感觉它在压力下可能会随时解体。我的挽具是为拉车设计的,不是用来犁地的。 一切完毕后,我们在这留了一个定时启动的旋转洒水器。它应该能均匀浇灌菜地,虽然它会消耗更多宝贵的水资源。看来得去换堆肥式厕所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以后的事,明天再说吧。现在还有好几罐水,我们可以先把它们倒进储水池里。用那些塑料制品长期储存可能会污染水质。 阴天累坏了,没法做饭,所以我们就用微波做了一顿。我们到后院一边吃饭,一边听音乐。汉也首次跟我们进了后院,与我们一同欣赏落日美景。 看来世界末日之后还有些好事。名单不长,但的确存在。 —a 第23章 月25日 亲爱的日志, 她醒了。 今天其它事件都无法与之相比,所以我就把它们先写在前面。我们去一家农业商店的仓库里拿电网,这东西是为了中东地区牧牛设计的,我们的基地可以用它们抵御捕食者。我知道既然这东西能击退牧牛,那它应该也能让试图闯入的野狗吃些苦头。接下来的一大堆事情可就疯狂得多:坠毁的飞机、诡异的信号,更不用说外面还有野狗。尽管我们都变成了彩色的迷你小马,我敢保证等把这些事情都安顿好之后,我们肯定都会累得一上床就睡着。 虽然我们计划今天安装电网,但其实我们没安装。今天我们救下的这只小马终于清醒过来,因此我们不可能忙这些活计。我全程都在,因此我不需要像上次一样只能记录第二手资讯了。 下午我和阴天和往常一样清理这只小马,给她换全身绷带。清理完毕后,我们用毛巾给她擦干身子,就在这时我们注意到一个之前没见过的动作:她的腿开始抽动。她咳嗽几声,逐渐从长久的昏迷中清醒过来。我们下意识退后给她让出空间, 要说她只是“震惊”,那用词可是太轻了。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奋力击退我们,结果却从床上摔了下来,滚进了浴室。她摇摇晃晃地想努力站起来,就好像她忘了自己必须四腿着地才能站稳。 我们慌忙给她让开去路。没过多久,这只小马就由于过度挣扎,倒在地上痛苦得浑身发抖。我想她说的第一句真正有意义的话是“我好饿”,但我听不太清。这个模糊的声音被其他动静掩盖了。 我们把她抬回卧室的床上,这才知道这只小马的名字叫莫里亚·斯特里克兰。她有些神志不清,甚至说话都让人有点听不明白,但我们还是听懂了她想要食物。阴天去准备晚饭,我留在这努力让这只雌驹冷静下来。 最终我的工作还是卓有成效。很高兴她开始越来越放松,虽然我还是担心她会睡着,甚至再次陷入昏迷。她那一阵挣扎肯定消耗她的大部分残存的气力,这几天来她可是只有些蜂蜜和清水下肚。 还好她没睡过去。我告诉她我是谁(我不先开口她什么都不肯说),她才愿意向我解释她的情况。我不确定我是不是该相信她,但她的神情真的很有说服力。如果她是演员,那她绝对是个天才。 就……莫里亚所说,她当时正在绕着洛杉矶城练习夜间飞行,正在为考飞行员驾照做准备。她觉得她当时肯定是无聊得开始打瞌睡了。 我尽力回忆她接下来说的每一个词,因为这些话听起来实在太古怪了。我觉得我应该尽可能把它们都记下来,万一她又昏死过去怎么办?我们根本不敢失去她带来的这些信息。 “当时我感觉我就好像正在穿越雷暴,整个驾驶舱都在颤抖,虽然我以前没在雷暴天飞过就是了。我从一阵白光缓过神来。突然间我的视线变得比操作面板还低,感觉我的整个身体也和座位不再匹配。” 她继续向我们描述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遭到了改变,不过她当时没法好好看看自己的样子。毕竟她当时在飞机上,正在四千尺的高空中沿着海岸线俯冲而下,燃油也逐渐耗尽。 她说她联系不到塔台了,也没法自如操控飞机。她只能在操纵杆和踏板间跳上跳下,控制飞机大致平稳下降。海岸漆黑一片,但她看见了微弱的火光和灯光,于是她勉力控制飞机飞往那里。 她说沙滩还不算是最差的紧急迫降地点。如果她变成一个小动物之后还会游泳的话,其实她更希望能在水面上迫降。我只能当真的听,因为我根本不懂怎么开飞机。 你能猜到接下来的剧情。她发现的那堆火就是我们点燃的,也是我们救下了她。我把这些事都告诉了她,于是她似乎更放松了些。阴天带来了食物,于是她开始一边听我们讲话一边喝汤。 显然这个故事中明显有个问题,我很确定你早就发现了。我重复问了莫里亚好几次,确定这并非口误。 对,她的这次飞行是在5月23日;对,她起飞时还不是一只小马;对,她起飞时加州也没停电;对,在前半段飞行过程中,她一直都可以毫无故障地通过无线电与塔台交流。 我告诉她所有人都消失了,结果她听到这话之后变得相当愤怒和困惑,根本就不相信。她坚决不相信我们的话,甚至让她看到窗外的废土之后她也不信。她说“除非自己亲自看到才会相信”。如果这都是演技,那她可以拿小金人了。 不幸的是,所有能够证实她的故事的证据都毁于爆炸,剩下的残骸也被冲到海里了。就算这么小的一架迷你飞机有黑匣子(一般都没有),我们这些迷你小马也没法把它从海底捞出来。 虽然她不相信我,但从某些方面她证实了她的说法。她和我第一天变形时一样,自己吃饭都费劲。在打翻了两碗汤后,她最后放弃端碗,决定直接低头下嘴喝。我告诉她她的角被截除了,结果她只是一笑而过,说“看来它不会再挡住我上方的视线了。” 这只小马是发了什么疯?她失去了能让生活变得更方便的魔法,她是怎么做到对此如此漫不经心的?好吧,我们其实还没告诉她魔法的事,乔也害怕得不敢进来看她。说真的,他现得比在我甚至在阴天周围时表现得还差。她可是与他同种的小马,结果他都不敢进来说句你好。你看她身上的伤把他恶心成什么样子了,她自己都没去纠结这些呢。 以上这些甚至都不是她说过的最古怪的话。她让我拿住一面镜子站在她身后,这样她能看清自己。我本以为她是在看自己的屁股标记,结果她的评语证明并非如此。“我是女的?”她问。我们告诉她情况确实如此,结果她接下来就一言不发。我们也就没继续逼她说话。 我们不能继续询问她了(虽然我想),因为她又虚弱又疲惫,需要吃完饭后继续休息。我们让她自己休息,不过还是在床边留了一部对讲机,这样如果她晚上有什么需要的话,她可以用对讲机呼叫我或者阴天。 我想了解更多有关莫里亚的事情。虽然我已经知道她当时正在练习夜间飞行,也知道她坚持宣称的起飞日期与我们所知的情况并不相符,但我还是想了解更多。 她不会真以为我们会相信这么大的一个谎言,对吧?她到底在隐藏些什么?演技倒是不错,绝对是排练过的……除非这不是谎言。也许我们明天就能了解更多信息。我希望这只可怜的小马不用卧床太长时间。我知道至少我长期卧床肯定会发疯,在医院里躺的那两天对我来说已经够恐怖了。 我们聚在一起讨论,交流我们对此的想法。他们话相当少,这次乔瑟夫甚至比阴天还沉默寡言。我们目前的理论是这次冲击不仅折断了她的角,也同时把她撞成严重的脑震荡,结果她因此忘了她这次飞行的目的。这种小型飞机不需要加速很长距离就能起飞,而很不幸这里是加利福尼亚州,这就意味着仅仅在小型飞机的航程距离内就有几十个她可以用于起飞的地点。 这个理论只有一个细节无法解释,这让我心神不宁:她故事的第一部分说她在夜间飞行。这显然是她在黑暗的夜空中出现的一个可能原因,但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不是医生,但仅仅把它看作是失忆也实在是太过巧合了吧。这段记忆就好像是被编造出来,用于弥补记忆空缺的一块完美拼图。 我感觉我错过了什么关键点。乔瑟夫还是没破解出密文,这让我们相当懊恼。他说他就快解出来了,但我不知道他是在说实话,还是只是在说些我们自己想听到的话。 今天密文又变了。要不是我经常在夜里上楼,检查有没有人注意到我发出的信号,顺便检查这个数字电台信号的话,我可能都不会发现。这次的密文是:“15-17-21-4-6-3-2-15-0-21-4-8-0-20-22-6-12-3-15-26-4-11-6-20-7-17-20-21-4-21-1-20-23-12-23-17-20-21-5-4-0-3-4-20-17-1-22-0-5-4-21-6-8-20-6-16-0-3-22-17” 你可能觉得像这样的密文越多,乔瑟夫越容易把它翻译成英文,但情况显然并非如此。他对此的解释还是让我摸不着头脑。明天我们会让莫里亚试着下床走路。虽然她屁股上有标志,她还是坚称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路,说她当时想把飞机改变成降落姿态都差点没成功。乔瑟夫还没告诉她有关魔法的事,我们也没说。我都不愿去想这件事会有多糟:先拥有魔法又失去它肯定会比从来没有过魔法要糟糕的多。 当然了,现在也没有更多能往她脑子里传输信息的魔法圆环。也许没有那东西你就没法学魔法,我不知道情况是不是如此。 对了,还有件事值得一记。你知道我住在加州,所以这还算是个新闻:今天下雨了。虽然降雨量不过半英寸,但这依然是对植物的恩赐,也能让我们有更多的水资源储备。可惜这里的降雨一般都集中在十一月和十二月,可得再等好长时间才会有雨,到那时候我们甚至都可能不住在这。但不管怎么说,能下场雨还是很美妙。我和阴天出门在雨中奔跑了整一个小时,感觉在雨中我们都能腾跃而起,飞向空中。日落后一两个小时雨就停了,许多积水都开始重新化为蒸汽。不过我们还能在水坑存在的这段时间里好好玩玩. —a 第24章 月26日——27日 2015年6月26日: 亲爱的日志, 莫里亚没下床,不过今早她就和其他人一样醒了过来,自那之后她就开始变得很难相处。她强烈要求我们立刻给她做一套衣服。这倒是可以理解,但做衣服早就从我们的优先事项清单上滚下来了。但阴天还是给她量了身材,然后我们出门进行日常的搜寻工作,看看今天有什么可以带回家的东西。她可以加入乔的“只穿裤衩”俱乐部,也可以和我一样穿运动短裤。我觉得她已经决定不去当裸体主义者,我也一样。额,没看见我在录音吗? 说话一大声,这个软件的反应就会相当谐。我实在没法喜欢上语音打字软件。 今日搜索计划:当个罪犯,更明确的说法是擅闯国有土地。大哥,那可是洛杉矶空军基地,那可绝对不是我老妈想让我去的地方。结果我当年只能同意她的提议,每日陷在汽修培训班里。最后她就得到了个屌丝汽修工而不是军人。不管怎样,我现在终于闯进去了! 不用说,安保系统可比以往松多了(不是说原来就有多严格,以前也只设置一个检查哨)。我们想拿什么东西?武器。能发射子弹的那种。我们打算射谁?还不知道,但至少拥有它们能让我们多个选择。枪支都储存在地下一个锁着的房间里,里面有成箱成箱的出口枪支。我敢保证空军里的人其实没打算用它们射谁。 你听说过p90吗?估计没,毕竟国家都已经没了,就更别说军队了。它是种非常轻盈的小型冲锋枪,我完全可以轻松把它扛在肩膀上,它也几乎没有后坐力。我不知道我们以后会不会用得到枪械,但我感觉这东西就是小马最好的防身武器。它又小又轻,还有用蹄子都能拆卸的盒式弹匣。瞄准依然成问题,有时间的话我会想办法解决的,现在别把自己饿死才是第一要务。不过在地下室里存放这些小宝贝能让我睡得稍微踏实些。这里还有一大堆其他玩具,不过我们可能永远都用不上它们。我们用阴天的卡车装满武器带回家。说实话,她不太愿意用她的车装这些东西。 我们搞到了基地内的物资清单,发现物资不怎么多。我想要一大箱几千份野战口粮,这样我们就可以赶快把它们都冷冻保存起来。未来我们建立聚居点时,这些食物会是极其重要的补给。 当然了,要想建立聚居点,我们就需要更多人手(蹄子?)。成员中又增添了一只雌性是个重大利好,但这绝对不够。我们必须有更高的基因多样性,就我们几个可不行。我们还需要身体健壮而且踏实肯干的小马们。莫里亚能努力工作吗?还是她会宅在屋子里,整天折腾那什么局域网络?她会是另一个乔瑟夫吗? 对了,他已经把网络设置好了,我猜这些东西挺酷的哈。好吧,不只是“挺酷”。要是整个系统能运转起来为我们所用(但我们又能用多长时间?),我大概能稍微原谅他以往那些浪费时间的举动。这个网络不仅能让我们互相交流,还能连上铱星卫星网络。 你可能想说我们不可能永远依靠卫星系统,这说得对。但无论如何,能用还是要用的。他弄了些可以通过蓝牙与手机连接的小装置,这样只要你处于开放空间,你就可以通过它们与卫星取得联络。他把这栋房子里的网络伪装成卫星网络的一份子,他还编了个app,又怎么怎么……反正都是些电脑上的事。 不是要付费才能使用卫星电话的吗?他是怎么把这个系统搞定的?而且地面站点不都完蛋了吗?那为什么卫星还能工作?一大堆问题!但他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我一个都搞不明白,最后他烦了,就说“都是用我的独角兽魔法搞定的,满意了吧?” 总之今天我们测试了这个系统,效果不错。这样我和阴天出门收集物资时就能和他打个电话了。它比过去用的手机通话的延迟要长,但他说这是正常情况。他说这玩意比我们以前用的蜂巢移动网络要好得多,那东西不算什么。 不过似乎如果我们想在长距离上也能使用卫星电话,我们就得恢复至少一个地面站点的供电,还得再干件什么事来着……好像得去和gps有关的站点,还是什么……。反正按他的说法,最近的一个站点在萨克拉曼多,距离倒不是太远。如果我们不把它修好,整个系统就没法坚持很长时间。我根本弄不懂具体的技术细节,那些都超出我的理解能力。 总之,整件事的重点是他想要去一趟北方。第一次,我居然破天荒的想不出拒绝他的理由。他说如果我们能把卫星电话修好,我们就能借此进行世界范围的信息交流。确实没人同意我们使用这个系统,但就算真有人正在解决这一大堆技术问题,至少他们目前还没注意到我们在滥用他们提供的服务。 另外去那个站点还有个好处:到那边去我们就可以查询全球范围内该系统的使用情况,还可以通过它和世界上任何一台卫星电话联络。他说我们可以在那边住几天,这样用个小程序他就可以给全球每一个用户打电话。我们只要想办法恢复供电就行了。 这趟旅行还有许多其他好处,不只与卫星电话有关。萨克拉曼多是个大城市,人口密集,所以发现其他幸存者的概率肯定会很高。好吧,那座城的人口根本比不上洛杉矶。也许我们应该去圣地亚哥市,看看那边有没有谁在孤独生活一个月后发了疯。也许以后会去那边看看? 但这安全吗?我不怎么确定。要是车坏了,又或者路上撞上障碍物怎么办?我以前是能修理任何机械,但那时候我还有手。我们的车也许会坏掉,让我们只得选择徒步穿越五十英里的荒原。这个前景可不太妙。 如果我们能再等一会的话,也许我们能利用另一项资源:刚来的飞行员。莫里亚上次的飞行显然很不成功,但……再练习几周她会不会飞得好些?这附近有很多小型飞机,她可以找个自己喜欢的来开。有个飞行员可以改变游戏规则。在高辛烷值航空汽油变质之前,我们的引擎都有燃料。任何角落的小马都能看见天上的飞机,这样他们就会知道有其他幸存者了。通过飞行,我们可以把有其他幸存者的消息传达到整个城市。这可比在城里开车乱转快多了(也安全多了)。 但莫里亚现在还下不了床。乔不是我的首选驴友,他太聪明了,他也很难对付,另外他还是只雄驹,这是我不想和他长期相处的主要原因。但是没办法,我没有很多选择余地,毕竟只有他知道到那边以后该干什么。家里也只有阴天知道该怎么把农场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且莫里亚也才刚到,现在更换她的监护人可不是个好主意,毕竟阴天是我们这里最接近一名医生的小马。 不过这样做也许还是有好处的:如果他跟我一起离开,他就不会和阴天待在一起了。我觉得我知道他们老待在一起会干些什么。虽然我也知道这样做其实对我们都好。 这次就别开我的新车过去了。我们将要前往一个新环境,面对多种潜在的危险,就别再自己寻找新居住地了,那太危险。现在就是房车大显身手的时刻,虽然我感觉驾驶一辆房车前往这么远的距离有点蠢。我们往车上扔了几支新枪以防万一,还带了几个满满当当的鞍包,以防我们不得不弃车步行。这也是个实地测试卫星电话的好机会。乔非常确信它们能正常工作,所以他没准备路上听的音乐。他打算到时候通过网络从家里的电脑上下载。 乔你爱咋咋地吧,我们只看结果。我知道你比我们都聪明,就让我们看看你到底有多聪明。 —a 2015年6月27日: 亲爱的日志, 就是今天。今天我们将开展卫星电话搜索行动。 把所有物资都放到房车上没用多长时间,毕竟我们早就打包好了。大多数准备工作就是把水壶装满水,往冰箱里塞满食物,另外还往鞍包里装了野外生活所需的物资。车顶有太阳能板(电力供不起所有电器,但至少能时不时给冰箱和水泵供电)。 乔觉得枪这玩意相当酷炫(这是他首次表现出正常雄性该有的一面,我对此很满意)。他坚决想把它们带出去试射,我感觉这主意不错,毕竟他能用作弊一样的魔法操控枪支,命中物体的概率可比我高得多,所以他最好学学怎么开枪。我教他枪法(虽然我也只读过军事基地里拿来的射击指南,我以前也从来没开过枪),他准头还行。这些武器射程不远,但至少我们能用它们放倒山地狮和其他想要攻击我们的生物。 我们把武器都放到车载餐厅的座位下面,把卫星信号接收器安到车顶上,然后准备出发。阴天送我们离开,说她很抱歉不能和我们一起走,但她承诺我们出门的时候肯定会把基地安顿好,至少不会让它失火。她还说她会把新手机一直带在身边,不管有什么事她都会告诉我们。 我的好伙伴——汉——也想跟来,我对此相当欣慰。他是条大狗,比我大不少(虽然比不上讨厌的乔瑟夫),大得足以吓跑小型捕食者。大概可以吧?最起码他能发出叫声警告我们。尽管乔瑟夫对此相当不满,我还是让我的狗坐在副驾驶座上。我的车我做主。 我们一直开到晚上,不过这也是因为我们出门时就已经很晚了,现在应该已经走了一大半了。外面都是田野,但很不幸,我只能告诉你我只能看见动物。显然有些牛从牛圈里跑出来了,它们组成大型群体四处吃草。马也跑出来了,虽然不怎么多。我们沿路开行时它们都停下动作,盯着我们。我不知道它们能不能透过挡风玻璃看到里面的狗和小马,也许它们只是因为好久没看见车被吓了一跳。 我不想在到达市内的时候累瘫,所以我就不继续讲述接下来发生的事了。我们在休息站暂歇,把车停在两辆半挂车中间,它们看起来已经积了一个月的灰。为什么它们还在这?算了,我懂。 明天我们就驾车进城,寻找那家站点。我们得给它恢复供电,可能需要花上几天功夫。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办,等我们到了就知道了。乔瑟夫对这些电话的信任并非空穴来风,因为我们打回家时阴天确实能回话。虽然它们的延迟还是长得相当讨厌,比常规电话长得多,不过我觉得这个问题并非无法克服。 明天就是一场大冒险了! —a 第25章 月28日——7月2日 2015年6月28日: 亲爱的日志, 欢迎来到森林之城!此城人均树木占有量可是居世界首位,至少欢迎标语上是这么说的。不过我想既然我们来了,这个宣传语也许就不再符合事实了。一次来了足足两只小马也许让城市的人口数量大幅度提高。老天,我可不想当这个城市的领袖。也许这里未来会变成一个大城市,也许到时候会有一大群比我更懂管理的小马。我只负责修车就好了。 好吧,我不继续胡思乱想了,只是不想写得太过无聊。今天我们到了这个新城市,野生物种和我们那边完全不同。这里没多少大型捕食者,不过有许多浣熊和松鼠之类的小动物,还有几只美洲野猫,它们的体型比我们小(一点)。这里的自然环境如此优越,看来当地居民会比在南边生活得好些。 我们发现乔瑟夫要找的那栋建筑完好无损,同样没有人员居住的迹象,不过我们也没搜索很大的区域。进门之后发现电力中断了,后备发电机(用于维持很多种信号交换设备的运作)也耗尽了燃油。我们一桶一桶搬来燃料,把它们加到发电机里后整个站点就恢复运行了。我打开我的大号音响播放音乐,因为我知道不会有什么能比美妙的音乐更能吸引小马们了。我们依然能收到洛杉矶的广播信号,卫星信号也很清晰。 我不太清楚乔瑟夫这一天都在干什么。如果可以,我就叫它“计算机魔法”好了。他觉得做这些事情就可以让整个系统继续工作更长时间。gps导航已经开始出现偏差,所以他终止了一些会影响卫星正常工作的功能。他反复说“这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反正恢复这个站点的电力供应能对天上的卫星造成很大影响,因为这个站点有个什么软件……好像是用来修正什么东西的……都是些学术问题,我不懂。 反正这些东西在我听来都像魔法。我一直有个问题:这个系统能坚持多长时间?再坚持几个月?几年?答案相当振奋人心,至少比从险些致命的飞行意外中救下一只小马还要振奋人心。他说由于一些科学原因……反正都是些聪明马才懂的原因,这个系统可以再用十年甚至二十年。 不过每次有谁给我下这样的判断,我都只信一半。砍去一半就是五年,在这期间我们还能进行全球交流,五年内我们还能远距离旅行,寻找其他小马一起建设聚居点。我问我们能用同样的方式修复gps网络吗?他说我们可能得再去几个站点才能把它修好。那我们得需要多少太阳能板供电? 当然了,我是想得有点太远了。我们现在就像像加州的主人一样随意穿行,毕竟其他人都不见了,我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情况果真如此吗?也许现在就有几千只小马没被我们发现……如果人口骤减虽然是全国性的,但还是主要作用于加利福尼亚,那么东部省份还是会挤满小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到现在还没听到他们的声音…… 我们得去趟纽约市,越快越好。就算灾难遍及全球,我们也能在纽约找到比别处更多的小马。但愿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生活下去的方法。我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和我们一同建立聚居点。 跑题了。明天我们会找些太阳能设备,不过得先改造一辆货车。我干活时他也得负责把太阳能板举上屋顶,到时候我们会在屋顶铺满太阳能面板。晚上供电会有些困难,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不管怎样,我们都得尽快干活。 也许之后几天我会累得没法说很多话,不过要是真有什么要紧事,我肯定还是会记下来。家里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新闻,这是最好的。作为同伴,汉可比乔好多了。他真是条好狗。 —a 2015年6月29日: [这篇文章不是打印体,而是大号手写体。文字依然铺满了整页纸,但比上几次都好不少。] 亲爱的日志, 乔瑟夫这个懒蛋!他干什么正事都不行,工作一点都不努力。这一整天他就坐在那台蠢电脑前面。他倒是去了五金店,但直到我找到店面之后他才赶来。全程基本上都是我在用叉车干活,而且我还得先改装叉车。这再次提醒了我:我为什么要和这个家伙待在一起?这家伙简直没法相处。真希望只有阴天在这。原先本来就只有我们两个,结果乔进来横插一脚。 —a 2015年6月30日: 工作,工作,工作,感觉我这辈子就搭在上面了。我们把太阳能板安在房顶上。更具体的说,乔只负责把它们举上去,而我负责剩下的所有工作。房顶铺满了,还得往地上继续铺太阳能板。不过我们得把它们铺在台子上,毕竟不能把它们弄断了。我还得用尼龙搭扣才能勉强操纵电动工具,这一切全都得靠我自己。我在房顶上干活出了一身汗,身上臭得要死。我知道乔瑟夫不会上来,所以干活的时候我就把短裤脱了,汗太tm多了。 真没用。这是说他还是说我? —a 2015年7月1日: [字体极其丑陋] 以后不会再有这么多活了,公马才干的来。太阳能板在屋顶两侧安好。没和阴天打电话。快瘫了。 2015年7月2日: [重新变回印刷体] 亲爱的日志, 我想把上两篇笔记都撕掉,感觉它们没对这篇日志有任何内容上的补充。但一撕了事可没法把它们完全清除,因为我写字太用力,笔迹都印到其他页上了。算了。直接跳过接下来几页算了,这样要简单的多。 没什么比努力工作更能减压。虽然没有其他小马(如阴天)的帮助,干什么事情都变得困难许多,但我真的不想和乔瑟夫待在一起。昨天我把屋顶上的太阳能板安好了,因此电力足以维持许多设备运转,当然只有在白天的时候才行。整间屋子现在塞满ups(不间断供电)电池。乔瑟夫编了个程序,晚上把所有设备都停机,十点钟太阳完全升起后再重新启动设备。 这个解决方案并不完美,但我们没太多时间完善这些事情。我越来越感谢绿色运动,幸亏在事件之前政府给绿色能源发补贴,使太阳能发电技术得以广泛推广,现在才能到处都有可以直接拿来用的太阳能板。我这段时间安装这东西次数多了,都快变成了个电工。 我在想我们的联盟标志应该长什么样,也许上面应该有蹄子、角,或者线圈之类的东西。虽然建立联盟其实并没什么意义,因为现在我们的人口数量极少,随时都有灭绝的风险。但即使如此,现在我也绝不想为我们的团体数量增长做任何贡献。 怎么会有谁想干这种事请。该死,还真有,阴天!你怎么能这么想……这才一个月啊!难道那些虚无主义哲学家一直都没错吗?人类就是动物,我们从来就是动物。不,该死,我不是。我绝对不会。如果她想要找只迷你马作男朋友,那就让她去找好了。我不去。 怎么会有谁想干这种事请。该死的还真有,阴天!你怎么能这么想……这才一个月啊!难道那些虚无主义哲学家说的一直都对吗?人类就是动物,我们自始至终就是动物。不,该死,我不是。我绝对不会。如果她想要一只迷你马男朋友,那就让她去找好了。我不去。 萨克拉曼多的人口从来都比洛杉矶少,因此我觉得能找到一个人就算我们走运了。目前一个也没找到,但我看到一些有人生活的迹象,有几家店铺和一些其他建筑被搜刮过,几家杂货店还是被破门而入闯进去的。这是个好迹象。也许只是我们放的摇滚乐把他们吓跑了,也许我得换成更合适的音乐,比如国歌之类的。 乔瑟夫在整合卫星网络的过程中遇到了不少困难,比他最初预计得还要多。不过他说这些都并非“无法克服”,他能把它们都解决掉,毕竟他黑入整个网络都没有人阻拦他。他说再用最多一两天就能完成。我依然需要他的帮助才能完成精确度要求较高的工作,不过我一直以来都在尽力练习。你不会相信仅靠蹄拉嘴叼,再配合些简单的杠杆,我能完成多少工作。我就是匹勤劳能干的小马驹。 但这不是说我想这样。如果我是有手的人类,精力也没被分散的话,这些工作也许昨天就完成了。算了,别说这些了。要是我还是人类,那也许还有其他人类,兴许我还待在汽修厂里干活呢。我想念我的朋友。我更想念我的妈妈和妹妹。希望他们还好。也许不久后我就有机会去俄亥俄州,看看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闭嘴,那绝非毫无希望!这一定是家族遗传的!乔瑟夫和阴云遮天的亲属都不在附近,所以我们怎么知道情况是不是这样?对,还有个莫里亚,嗯……我们倒还不知道她的家庭状况。 我从阴天那里得知了家中的情况。湖水正在逐渐干涸,她估计再有一个月它就会完全消失。城里还有几个小池塘,但距离都不近。要么我们得想办法获取更多能源(还得再弄几个工业制水机来),要么就得从河里泵水。我们不懂怎么安水管,但她说她会找出距河岸最近的线路,然后看看她在城里找到的那种软管能不能用。也许把一些消防队用的水管和工业水泵串联起来就够了。我想也只能这么办,毕竟养牛耗水量太大,仅靠从空气中汲取水分不太可能满足得了。 莫里亚能下床活动了,还能短距离走一走。阴天说她“走得相当棒”,但她的意思其实是她还会像只小马驹一样自己摔倒。也许一个甚至几个星期内她都没法好好走路。她的记忆也没恢复,只想起来了一件事:飞机上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她似乎觉得它能从坠机中幸存下来,想过去把它找回来。 不好意思莫里亚,那架小飞机可能早就被冲进海里了。我们打算去看看,但这只能等我们回家以后再说。如果它现在都还没被冲走,那我觉得再等个一两天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但我其实觉得不会有什么物品能幸免于难。除非她把它装在防火袋里面,否则它绝无可能幸存。 我们会弄清楚这个世界的真相。别处一定还有其他人。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小马们,我们会找到你们。无论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使我们陷入这番境地,我们都会向它证明我们绝不可能被轻而易举地打倒。 —孤独终日(并不是) 第26章 月3日 亲爱的日志, 大成功!猜对事情的感觉偶尔还是不错的。好吧,一直都不错。 总之我是对的。这也是首次我猜对的是件好事。我们真的能建立聚居点了! 我在站点房顶和周围的地面上安装好了太阳能板,功率大约十千瓦,用的时间比我之前想的还短。那些有关艰苦工作的记忆变得含混不清,有趣。感觉就像我刚开始干活,下一秒我就把工作全都搞定了。看清楚,你们这帮家伙。我或许没有魔法和翅膀,但我还是能搞定所有问题。有本事你们就来阻挡我。 乔瑟夫还在电脑前面忙活,所以我出门逛逛这座城。汉跟随着我,不过我自己也带上了根棍子,以防我们碰上什么危险的动物。我们没遇到危险,但我走到离站点很远的地方时,我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注意到的东西。 有歌声。音量不太大,声音在黄昏时分萦绕不绝。还好我工作时没把摇滚乐声音调得太大,要不然我耳朵现在肯定聋了,肯定听不见它。这是首老歌,讲述了一个小仙子被困在她的树上无法脱身的故事,唱腔余音绕梁。我以前从没听过这首歌,我从不喜欢民谣。歌声清晰可辨,绝对不是从哪个电子设备里播放出来的,而是直接出自一只小马之口。歌声引领着我走向他的方向。 我的耳朵很敏锐,所以我很轻松地就找到了声音来源:一家医院。 不只有我被歌声吸引:几十只松鼠和小鸟也停下脚步,一双双聪慧(到吓人)的眼睛望向那栋建筑。它们沉醉于美妙的歌声,几乎没注意到我。 算了,这也挺好,我不想它们也跟过来。幸亏汉没去追这些小动物。我知道狗特别喜欢追松鼠玩,我原来养的那条狗就是这样。 我必须得绕一大圈,绕过停车场才能找到歌手。一开始我都没看着他,因为我面前有个花园遮挡我的视线。花园里的植物比南方地区繁茂得多(我猜这是因为降雨量更大),但它还是和我以前见过的花园都不一样。说真的,这里美得就像地球重新变回了伊甸园。 只有一条鹅卵石小径(大概是在事件之前建成的)从花园穿过。巨大的向日葵在小径两侧肆意伸展枝条,四周铺满密集如毛毯的勿忘我、雏菊等几百种鲜花。几棵橡树、苹果树以及梨树大致围成了一个圆圈。小径通往一个露台,就在此处我看见了那只小马。 他和我一样,都没有角和翅膀,也比另外两种小马强壮。他的身体呈紫色,鬃毛颜色鲜亮。他的大部分身体我都看不见,因为他穿着和医生一样的定制外套,只不过衣服经过裁剪和修整。他的衣服在肋部系紧防止滑落,并让他的前腿能从袖子里伸出来。 起初他没注意到我,挺好的,因为我想听听这首歌的结尾。他的衣服沾满尘土,兜里装满园艺工具而不是医疗用品。我看着他在花丛间穿行,用剪刀修剪一丛玫瑰。他从上面咬下一朵花,直接把它咽了下去,导致他的歌声一度停顿。 亚洲人吃花吗?我现在记不起来了。反正我觉得现在我们也能吃花。“我们”。 “打扰一下,”我最后用最小的声音说。虽然我说的是“我不想打断你的歌声”,但我的确打扰到了他。其实我没必要说这话的。 他一跃而起,耳朵和尾巴都警觉地立了起来。尽管看不到脸,你也能轻易读出小马们的情绪,这相当有意思。我想我们的嗅觉也有所改变,不过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这一点说清楚。就我而言,雄驹闻起来有种麝香味,气味充斥于整辆房车,因此我的衣服上也浸透了这种味道。好吧,我的鞍包上也有,或者说,所有地方都有。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干洗衣服?真可惜,干洗需要许多种化学药剂,不过也许我们能在聚居点里弄个洗衣机。我们已经把整个世界弄得到处都是我们的气味了。 不管怎么说,这只小马冷静下来后作了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奥利弗·皮特曼”。他听见我们在城里大声放音乐了吗?听见了,他也听见了发电机运行的声音,但他说他不想抱着希望出门搜寻却一无所获,最后“弄得自己很沮丧”,还说什么“如果城里真有其他人,他们肯定会来找我的,除非你想说你会就这样离开。我知道我的这种方式也能管用。” 我们在花园里相互交流彼此的故事。奥利弗自上个月来一直独自在城里生活,直到我前来打破这一状况。他是(或者说曾是)这所医院的一名高级实习医生,不过他其实来自美国东岸。他“不觉得自己应该”离开医院,否则那些可以对抗疾病的药物就都会变质。他尽其所能收集药品,每过几天就出门补充燃油,每天只启动几小时发电机。他的首要目标是使保存药物的冰箱正常工作,他为此放弃了其他一切便利(包括电灯,供水和热饭)。 他一直就有园艺的爱好,所以他接管了这个花园,让他在闲暇时间(不出门搜寻燃料和电池的时候)能有些事干。(你能猜到)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他所在的医院会有个繁茂的花园。他回答说以前其实没有,他刚开始建设时这里只有几株野花和几棵果树。 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把“这些植物都在倾听”之类的话说明白。根据皮特曼医生的话,只要集中一点注意力就能让植物发疯似的生长,就像是转基因实验出错了一样。他告诉我最后他有多么讨厌吃谷物(都快吃吐了),于是他尝了尝花园里的植物,发现绝大多数种类都能吃。 我不太确定用“难以相处”这个词形容这只小马对不对。可能应该用“慷慨”这个词?我不知道。他让我先尝尝各种花和灌木做成的沙拉,要不然他就不让我走。这份大餐经过仔细挑选和漂洗,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你这个混蛋医生。我一直以来可是只能强逼自己吃罐头食品过活的。 我这辈子就没吃过如此美味的沙拉。我觉得这份沙拉里的大部分原料人类都不能吃,有些叶子甚至是直接从嫩枝上拽下来了。这份沙拉的原料基本上就是花园修剪下来的废料,只不过用糖水冲漂了一下。 许多种超市里有的蔬菜味道都不错,但我已经一个月没吃过新鲜蔬菜了。一个月实在太长。我们的确应该赶快把菜园建好。 我和奥利弗谈起我们的小聚居点,但似乎不管说什么,我都没办法说服他。他似乎连一点离开医院的想法都没有。你知道最后我是用什么把他说服的吗? 对,就是莫里亚,一只受伤的小马。我告诉他如果没有一个真正的医生前去照顾她,她可能就没办法完全康复。我可能有点夸大她伤情的严重程度(没那么严重啦!),但我们真的需要他。我们不能让他独自待在一座空无人烟的城市里,孤独地照管一间空荡的医院!这种孤独怎么可能不会把他逼疯? 奥利弗提出了一些条件。他想让我们把他仔细保存的药品也一起带上,为此我们必须寻找并改造一辆冷藏货车。我负责开货车,而他可以去开我们的房车,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到“文明社会”了。我不是说我不想这么办。在那些药品过期之前我们能用上它们吗?不知道,不过让他一个月的艰苦努力就这样付之东流也很不合适。 奥利弗想再等几天,他要把一切都打理妥当。我改造卡车再把药品都装到车上可能也得用这么长时间。另外,乔瑟夫的工作也没完成。他说呼叫接入网络的所有电话可能也得用上几天,而且过程中还得有谁盯着,以免真有人回复。他还打算给接入卫星网络的每个电话都发一封“系统”短信。短信最多只能有128个字,不过这也足够我们说明很多重要信息了。 除了“急速生长”园艺技术以外,他只有一件事让我很不安,是他没来主动寻找我们的原因之一。他时不时听见空中有引擎声,他还说他能看见“军机”在高空飞行。他说的是真的吗?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理由在这种地方撒谎。倒不是说小马不能(勉强)驾驶飞机,毕竟我们自己就看见过。他说有些声音“听起来像直升机”。小马有能力驾驶如此复杂的飞行器吗? 我没看见过,至少在我在城里的这段时间里没见过飞机。不过由于我们在夜里播放吵闹的摇滚乐,我们确实有可能没听见它们飞过头顶的响声。这个错误得改了。 真诡异,为什么我们目前为止找到的每只小马都会些实用技能?对,甚至乔瑟夫都会。为什么我们没遇见煎炸师傅、推销员、文书?我们有农民\/厨师、汽修工\/杂工、程序员\/黑客,现在又来了个医生\/园丁。嘿,如果天上真有谁在听,你能给我们送个土木工程师和化学家来吗?也许他们知道该怎么用那些3d打印机。等等,如果我去问乔瑟夫,也许他会帮我启动那些设备。那换一个……机械工程师?材料学家?政客就算了。 这真的只是个巧合吗?或者这表明事件背后有某种意识在操纵?也许等我们充分了解被选者的情况后,我们就能猜出背后主使的动机了。 但奥利弗不这么认为。今天我们谈起这事的时候,他似乎认为造成这场灾难的主谋远超出我们的理解。他说生活就像手术,有时候你能通过它拯救病人,有时候却不能。我们只能尽量充分利用我们拥有的资源。就算我们知道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场灾难,我们也无法改变它已经发生了的事实。 我想他这点说的倒是没错,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如此轻易地把求知欲放下。我还没放弃恢复正常的希望。 妈妈,詹妮弗……我绝不会忘记你们。我会找到你们的,很快。我爱你们。 —a 下面是奥利弗。他看起来比乔瑟夫更有男人味……雄驹味。我觉得这可能是因为他更强壮。 第27章 月4日 [下面的笔记明显是“手”写的,字迹从一页爬到另一页] 2015年7月4日: 日记, 我想躲在这我就安全了。老天,千万要是这样。我没再听见引擎声,我想它们应该已经全都离开了。但以防万一,我不会冒险使用笔记本电脑。对着电脑说话声音太大,而且乔瑟夫也会听见,没必要这样做。现在是好好练字的时机。如果我能作画,那我肯定也能写字。 奥利弗这只普通小马(和我一样!:))说得对,萨克拉曼多上空真有飞行器。只不过它们并不仅仅飞过头顶,而是还落到了地上。 那时将近傍晚,我和奥利弗都在医院花园里(电力供应由乔瑟夫照管,而他不想让我帮忙),就在这时我们听见它们从东北方呼啸而来。声音听起来像一群直朝我们飞来的直升机。我跑出美丽的花园,第一次看清它们的样子。 共有两架飞行器,呈紧密编队飞行。我研究过美国空军使用的每种飞机和直升机,但我却从没见过这样的飞行器。它们全身漆黑,像轻盈的飞鸟,机身上有奇怪的棱角,大概是用来反射雷达信号的。它们似乎主要靠固定翼上巨大的独立旋翼提供动力。我知道这点是因为当时我就躲在树荫下,望着它们在大约一里外的机场上空盘旋,逐渐悬停,最后开始下降。 其中一架非常大,不是c-5银河大型运输机,但一样大。另一架则小得多,体积和公交车差不多。 我对这东西感觉不妙,所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乔瑟夫打电话。幸亏我打了,他当时正沉迷工作,根本什么都没注意到。我告诉他把所有设备都关掉,找个地方躲起来。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反正我不希望驾驶这种神秘飞机的家伙发现我们。他带上提包(里面装着这本日志),远离卫星站点,躲进他能找到的最平凡无奇的建筑的地下室里。我告诉他赶紧挪动他尊贵的大屁股快跑。 这次他没反驳,也许是因为我的声音中充斥着愤怒与恐惧。我之前给奥利弗准备了一台新电台,听起来他也一样想躲藏起来。我告诉汉去和他躲在一起,那条狗好像真听了进去。说真的,当时的情景就是我吼着告诉他快跑,他就直接照办了。 我丢下所有随身物品,只带上枪和电台,以我此生最快速度奔向机场。还好我全天都穿着鞋。徒步在硬质地面上奔跑会发出极其响亮的声音,但“小马运动鞋”有效减小了跑步声,不比人类跑步时响,可能比我还是人类时声音还更小些。这具身体终于开始显露出了一些优势,不再只有缺点。 我爬上一条位于小山丘上的街道,从茂密的树丛间(这座城里树确实多)俯视机场,看见较大的那架飞机落到了地上。两架飞机机身上都有三个字母,白字黑底,写着“hpi”。至少,我觉得应该是这三个字母。 飞机着陆,占据了机场的大部分跑道。自人类消失以来这些跑道就再没被用过。它们的尾部舷梯打开,从大飞机里驶出几辆车,而小飞机只放出来一辆。 所有车辆都是黑色涂装、全封闭车身,类似中东地区使用的那种装甲运兵车,只不过造型更优美。这种车我一辆都认不出来,但我能看到它们车身上都有醒目的白色“hpi”标识。 其中一辆车停在飞机旁(至少,从我这么远的距离看就是如此),另两辆车调转车头,开始迅速开往机场出口(以及我所在的)方向。一辆没有驾驶员的拖车(应该是自动驾驶的)跟随着它们,背后载着一个巨大的货箱。 没过多久我就找个地方躲了起来。我选择附近最高的一栋建筑,以最快速度爬上楼。尽管我努力倾听,但这些装甲车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噪音。它们会不会连引擎都没有? 总之我一直趴在窗户边往外看,所以当它们驶过时我不会看不见。要么它们没从远处看见我,要么就是它们根本就不在乎,反正这些车辆毫无声息地直接驶过这栋建筑,甚至都没减速,反而加速开往市中心,直冲向我的朋友们。 你可能想问:“你们是不是傻了,为什么要躲藏?”。一个月来我们一直都在想方设法让自己能被发现,现在终于有巨大的车辆朝你们驶来,我们却没有跑向我们一直期待的救援车队,反而逃走了?为什么? 我不觉得我能解释清楚。我只是……有种感觉。离它们越近,这种感觉就越糟糕,心脏如同坠入冰窟,鬃毛因此根根耸立。恐惧充斥我的胸膛,比当初阴天给我做靴子,让我的腿在乳胶中僵直一个小时的感觉还要恐怖。随着这些车辆靠近,恐惧感愈发浓烈。它们从楼旁开过时我几乎从窗边逃离,险些昏厥。 这绝非自然感受。这些车辆开离一英里后,这种感觉才完全消退,我才能重拾理智进行思考。那两架飞机停在原地,再没从舱内钻出任何人或物,也没从机场收集物资或给自己加油,更没去寻找食物。它们纹丝不动。现在想想,这些载具甚至都没有任何可见的窗口。你可以叫这幻觉,但当天逐渐黑下来时,我好像看到两架飞机表面都有微弱的闪光,就好像它们体内都锁着一束闪电,电光从机身的裂缝中透射出来一样。 我不累,于是我一直爬到楼顶,鼓起勇气打卫星电话。虽然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不想在真发生坏事之前都没通知阴天。我告诉她有关飞行器的情况,告诉她它们从北方飞来,让她赶快把所有动物都装上货车。如果它们继续南行,我希望她把所有这些东西都带去农场。 我首次全程没感觉到一丝疲惫。我用蹄子踹烂一台自动售货机,带走里面的零食。我的胸口再次感觉到了空虚感,我知道这是车队回来了。我强迫自己望向窗外,看见飞机逐一将车辆吞入体内,收起舷梯,引擎重新轰隆作响。两架飞机犹如一体地离开地面,攀向高空。 正如我害怕的一样,它们几乎就是沿着通往洛杉矶的高速路向南飞行。我陷入极度惊骇之中,但我还是给阴天打电话,尽力让我的声音保持镇定。她基本上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把我们的牲畜都装上了车,就等我让她离开。她会在莫里亚的帮助下把车开走。她说她不会有事,让我不必担心。 但我真的很担心她。阴天是我的朋友!是我在整场灾难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不可能,那些货车让我感觉如此空虚和惊骇,绝不可能有好事发生。绝不可能。我们必须避开它们。我们绝不能被它们发现。 飞机飞走后,我不停给乔瑟夫打电话。最后他总算拿起电话,告诉我应该去哪找他。我和他说我探索完那些飞机的落点后就会马上赶过去。我强逼自己下楼出门,路上遇到了一只想把我当成晚餐的美洲野猫。虽然我这一天备受煎熬,但这个小东西还是不可能得逞。你知道小马尥蹶子的力道有多大吗?大到能击碎骨头,就是这么猛。那只猫还算走运,至少我没开枪。 显然我最后安全回去了。我和乔瑟夫挤在一间地下室里睡觉,以免那些飞机突然飞回来。我们可不想睡在一辆停在城中央,还发出显眼光线的房车里。我问他那些车队都干了什么,他说它们就从他所在的房子旁飞速驶过,径直开往市郊。他感觉同样不适,但他不像我只凭本能。他有魔力之角,所以他能用语言把这种感觉形容出来。 我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弄明白他说的这些话,但我还是会把它们都记下来,因为现在只有这些话勉强算个解释。乔瑟夫说所有物体都有“魔力”,他能感知到它们,就像响尾蛇能感知到热量一样。小马体内最多,动物体内就少些,而对于其他物体,魔力就只是像微风一样几乎毫无阻碍地从中穿过。但那些车辆却是魔力的空洞,就像黑洞一样吸引和吞噬附近的所有魔力。通过他向我描述时的表情,我能看出来他显然对此极度厌恶,虽然他没法向我解释原因。 魔力。我不知道他如果换个名字,比如“能量”、“辐射”或“未知领域”,我会不会感觉好些。虽然我没法解释他的角为什么能有这些功能,但这不代表真有魔法,对吧? 任何先进的科技表面上看都和魔法无异。也许这只是生物技术。我不是在说这些躯体没有生命,我不可能在看到莫里亚的伤口后还这样说。血肯定是真的。 我后悔让它们如此轻易地发现我们。我之前一直向外界暴露我们基地的位置,当时我们还觉得我们能借此吸引和同样身处困境的小马,这样我们就能团结起来,共同对抗残酷的命运。 现在我害怕我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也许生活在寂静中也挺好。虽然我将孤独死去,但至少我会死得安宁。 也许我只是在一时冲动胡说八道,也许那些飞行器根本就不危险。它们身上有英文字母,我只能认为这意味着它们曾经都有人类机组成员(除非它们是无人机)。它们看起来都很陌生,但看着不像是现有科技造不出来的东西。 会不会是私人军队承包商?或者它们是……小马们抢救出来的飞机?如果情况果真如此,他们为什么不回应我们?!这样的技术和决心正是人类残余文明所需要的。 不知道我们明天该做什么。现在天刚蒙蒙亮,肾上腺素的作用终于开始消退。我把灯关了,准备回去睡会。我首次庆幸身旁有另一具身体陪伴,不过也许这也只是本能作祟。算了,我累瘫了,没精力管这个。 —a 第28章 月5日——7日 亲爱的日志, 今天录音时间比以往早些。现在我正独自一人待着货车里,觉得我应该想个办法打发时间,比如现在就把这篇日志写完。尽管天都没完全黑呢,但由于我经历昨晚的事件,我还是感觉很疲惫。我知道等我们到达目的地后我肯定只想一头睡死过去,根本不可能有精力再写日志了。 卫星交流项目被取消了。乔瑟夫把这个站点加入了我们的网络系统,把它变成我们网络的另一个节点。我觉得即使我们没法打电话,他至少也应该把他之前一直做的工作做完。虽然他不喜欢这个主意,但他还是照办了。 分散我们的小团队的这个主意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听起来比以往更蠢了。车队没靠近医院,所以奥利弗不知道待在那东西旁边会感觉多么……恐怖,我们也没办法让他了解到情况到底有多严峻。他坚持要带上药物,不想抛弃它们。所以乔瑟夫去帮他装车,而我和汉去改造车辆,让它能用蹄子驾驶。好吧,我改装机械时汉只不过是在我背后用眼神支持,但你懂我的意思。 一只充满决心的独角兽装车速度快得惊人。乔瑟夫的悬浮能力越来越强了,他能把一整摞用塑料薄膜包装整齐的托盘直接举起来,就好像它们是一摞纸板一样。我们往车上装满药品,最起码装上了奥利弗认为最为重要的那些,然后把它们都储存医用冰柜里。我只帮他们完成最后一部分工作,没听起来那么困难,因为这家医院有个很不错的卸货月台。 很自然,奥利弗想要负责转运药品。他觉得只有他清楚知道这些药物的价值,还知道怎么在运输途中“妥善保管”它们。但他很不幸,我会开半挂货车(比一个月前熟练多了)而他不会。不好意思,没时间给你练习了。现在我的朋友们正身处危险之中,我们没时间满足你的怪癖。 好吧,她们或许没有危险。但就算真没有,我还是因独自抛下阴云遮天而自责。我们本应一同面对危险,就和这一个月以来一样。她内心极度脆弱,根本没办法承受独自一人的痛苦,就算还有个刚刚救下的陌生马陪伴也没用。莫里亚可能是只好马,也许她正是我们这个团体所需要的那种意志坚定的雌驹。 但她现在还不是。她现在身上还有伤,也只能勉强走路。阴天需要我的陪伴……哪怕乔瑟夫也好。也许莫里亚需要一个真正的医生才能康复,我们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 我开始觉得性格古怪或许也是从事件中被遗留下来的决定性因素。呵,遗留下来,就和那个电影一样1。只不过我不是坐在电影院里放声大笑,我也看不到神,不过这样想想还是挺好玩的。电影里那些在街角发狂号叫的人类最后会不会出现?就算会,他们现身的方式或许也和我们想象中不完全相同,毕竟不存在歌革(gog)和玛各(magog)这两号人物,也没有怪物和其他疯狂的东西。也许义人们都被带去面见上帝了?亦或他们都是恶人? 先是魔法,现在又来了宗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是懂的,我会向混沌之神献祭,然后往一根柱子上倾倒鲜血。血祭血神,马祭马神2。 算了,算了。近来情况进展是很迅速,但它们的本质不会改变。这些飞行器与神无关,也(绝对)不是魔法。它们只是由铜和钢铁的构造体。至于血祭?不太确定有没有血祭这回事。我从外面看不见一张脸,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没有。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这些载具看上去为运送人类设计的,但这不能证明任何问题。我们驾驶的车辆也都是为人类设计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感觉它内部十分宽敞,虽然我们知道这是辆房车,根本不应该宽敞。我很确定我们住旅馆会很省钱,因为即使最便宜的房间也能装下一打小马。但愿世上还有一打小马,足以挤满一间标准间。 阴天带着奶牛安全抵达那个破旧的农场,并想办法启动了井泵,但她们取够水之后就把所有电器都关掉了。活动的电信号在那些……人眼里可能会像灯塔一样醒目。他们会不会掉头开上高速路?我们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就算我们把所有设备都关了……由于路上没有几辆车,所以我们会非常显眼,而且高速路很多路段附近都没有可以用来躲藏的城镇。 不过就算那些东西感觉极其诡异,不代表它们真就有危险。也许有,也许没有,我想我们会找到答案的,它们不可能永远躲在我们的基地里。阴天说她没关闭家里的所有设备,电台还在广播信号,造水机还在造水……他们不可能看错,我们那栋房子就是一群小马的居所。现在让我们就看看他们到底是些什么小马。 看来奥利弗打算停车了。我也感觉有点累,所以这样最好。房车有点挤,里面住着太多只雄驹了。我想如果乔瑟夫再来烦我,我就睡沙发上好了。 对,我今晚打算睡在一摊皮革上,面前正对着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对,我知道这很怪。这绝对是阴天的锅,是她建议我睡觉时别穿衣服。要是人类文化因此消亡,怪她别怪我。但这总比我们连同人类文化一起消亡要好。 —a 2015年7月6日: 亲爱的日志, 今天我们到了贝克斯菲尔德。阴天说那些飞机进入城市后再没出来过,所以我们得先在这座城里先躲一阵子,一直躲到它们离开为止。情况安全后她会立刻给我们打电话。 还好这里还能找到许多柴油。要是所有燃料都变质了,这趟旅途可就会相当艰难。 —小马·a 2015年7月7日: [这篇日志并非打印体而是手写体,笔迹逐渐进步。] 亲爱的日志, 等这么长时间简直要气死人!我不明白那些傻逼外星人\/军人\/小马\/爱谁谁为什么还不离开洛杉矶,让我们能回家。 每过一两个小时我们就给阴天打电话,通话没有障碍。幸亏乔瑟夫把所有与电话有关的设备都转移到了萨克拉曼多的站点里,要不然那些发现我们的基地的军人可能(好吧,是绝对)会知道我们对卫星电话做了什么手脚。这样一个强大到在人类消失之后还能控制一队飞机的组织也许也能够窃听(或切断)我们的卫星电话通讯。 这种电话接听五分钟后就会自动挂断,所以乔瑟夫设置了一个很有用系统,尽可能延长通话时间。我们希望我们能尽可能减少对卫星系统的耗损,这样才比较好。他说在我们离开之前,他会把整个系统切换到维护模式,这样其他电话机都不能随意通话,而是会转接到他的主机。 我们只能指望有其他人想使用这个系统。还有多少人知道卫星电话这东西?乔瑟夫告诉我之前我都不知道。混蛋独角兽,只会耍小聪明。奥利弗确实也很聪明,但他不作弊,他得和其他小马一样用嘴干活。 我想知道存不存在不为我们所知的通往农场的捷径。但就算有,阴天也没把它写给我。上次我们去农场的时候全靠她引路,当时也没想过再返回那里。我希望野狗别找到那个农场。 狗会干出这种事吗? 反正汉不会,他是我的伙伴。前几天他一直陪伴我入睡,我也更喜欢和他一起睡觉,而不是和其他雄驹同床共眠(抖)。没有什么会比和一只巨大的动物一起睡觉感觉更安全了,他会把想伤害你的动物撕成碎片,我见过他这样做。要是你惹到这么大的一条狗,你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我不是在针对谁,我只是想让所有小马都搞清楚形势。 我说话声不大,他们应该听不见我。那个医生应该也听不见。我终于有个可以好好交谈的家伙了,感觉真好。至少他不会为拥有那根蠢角和魔法而自鸣得意,弄得我难以忍受。 乔瑟夫你看看!你看看奥利弗!他是个医生!他还擅长园艺,还有动听的嗓音!你只能指望自己能用角做到这些,你这个作弊者! 我以前觉得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吃这些植物,结果奥利弗向我展示我有多蠢。我明确表明我认为吃这些东西非常恶心,也很原始,但他非常体贴,说“我们只会找那些好吃到不容错过的植物。”你怎么说的这么有道理? 阴天如果看见我吃花,哪怕只有一朵,她都不会让我继续沉沦下去的。但我根本不在乎,说实话我还挺希望如此。就随她愿,让她来尽可能折腾我吧,这就意味着我就能再见到她了。你们这些入侵者千万别去找她!如果你们真的必须带走一只小马,那就来抓我好了!我会自告奋勇。没有我,这个聚居点也能正常发展。 好吧,也许不能。实话实说,如果这个聚居点没有我的话,这里也许会有些尖端科技,还会有世上最好的牛奶和鸡蛋,但绝对不会有其他东西。不过也许奥利弗也能确保每只小马都能吃饱,我不知道。大概我们回家后就会知道他在医院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可重复的奇迹,还是只不过是一次侥幸。 你知道现在怎样才能更省事吗?要是阴天会飞就好了。她是只能飞的小马,就和我在那个影像中看见的那些小马一样。这样当那些飞机再度启程时,她就可以轻易躲进荒野。这可比载着一卡车牲口往外跑轻松多了。 我想知道她们(和它们)在荒芜的农场里都吃什么,也许吃干草。那里存着几吨干草(我们还一口没动过)。我不知道马能不能吃干草,真马应该能,但我很确定它们吃起来肯定比不上奥利弗的“沙拉”。那份大餐所用的原料可是经过他精心挑选。 那些草真心好吃,我敢保证这是人类诞生以来出现过的最好吃的菜肴。如果其他食材也按照那种方式处理,也许我甚至都会想尝尝干草和燕麦……算了。 嘿,我还有个问题想问呢!也许奥利弗还能解决我吃不了肉的问题,也许加入某种香料就可以掩盖肉那令人作呕的味道。我觉得阴天不会让我把她养的牛做成里脊,但地球上还有许多肉罐头。我想吃鸡肉汉堡想疯了。 阴天,你千万要没事。别被它们发现。你和那只受伤的独角兽要好好躲起来,躲到我们能再次团聚为止。 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的。 —孤独终日(没有阴天陪伴) 译注:1:这是什么电影?我不知道。 2:原句是“blood for the blood god. pony for the pone god.”,捏他《战锤·全面战争》中的一个军事团体(吞食者)的口号“血祭血神”。 第29章 月8日 亲爱的日志, 现在我们知道真相了。 好吧,也许我应该换个说法。我们现在知道我们看见的那些“人”究竟是不是敌人了。嗯……还有其他更好的词吗?整场事件真尼玛迷。我好想回到原先作为一个汽修工的生活,那时的生活要简单得多,也安全得多。起码那时候我还知道自己在干吗,也知道我不会意外伤害到任何人。 我们这是在玩火。如果我们玩火自焚,付出代价的将不只有我们。我们这些弱小又没用的野马的未来后代也将为此付出代价。虽然这样一想也许没有我更好。如果未来所有小马都有角,也许它们的生活会更方便些。翅膀也挺酷的。 回到正题!别浪费纸和时间。虽然该睡觉了,但我还是得先把它写完。这一个半月以来我的身体被改变,我珍爱的一切东西都被夺走,但我依然能坚持写这个该死的日志,所以我现在肯定也能。好吧,接下来我要开始讲述今天的故事了,这次是真的。 我厌倦了在贝克斯菲尔德无聊闲坐的生活。我们什么事都干不了,只能等待“hpi”要么把我们的城市毁掉,让我们无法在那里生活;要么找到并伤害我们的朋友。虽然我当时确实认为只有让我去帮忙,她们才有生存的机会,但这个想法也许只不过反映出了我的严重性格缺陷。但不管怎么说,我确实就是这种人,这也确实是我的真实感受。汉跟我一起去当地的家得宝和几家汽修店。我们是徒步去的,所以其他人并没有怀疑我的举动。他们认为我只是去散步了。 虽然奥利弗刚加入我们,但我觉得他似乎对我有所怀疑。他想和我一起去(他也和我一样喜欢散步),但我拒绝了他。理由?如果乔瑟夫身旁没有实干家,他就会把所有事情都搞砸,就像阴天和那只正处于伤后恢复期的独角兽一样。我不知道他是意识到我做的事有多重要,还是根本就不关心,总之他没有强行阻拦我,也没有和乔瑟夫说任何会引起他警觉的话。这为他赢得了我的尊重。 我带上卫星信号接收器和手机,闯入一栋院前停着一辆外表坚实可靠的suv的房子。当你充满决心,踹开门真是轻松到难以置信:我只要把蹄子抵上去,就像踹倒一颗树一样后腿猛力一踢就搞定了。通常门对此的反应是直接gg,这扇门也不例外。我在屋里找到了车钥匙,然后飞速往操纵杆上安装蹄控组件,就像我正在进行一场比拼速度的汽修比赛(但这次是为了拯救阴天的性命)。 我在加油站停车,从地下储油罐里给车加了点油,另外还往后备箱里塞满干果和瓶装水(容易打开的罐头已经被聪明的动物们撬开了,里面的食物全都不翼而飞)。 我驾车前往洛杉矶。虽然路况很好,但我的内心却充满了抛弃朋友的负罪感和对她们的忧虑,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我该怎么“救”她们?我真的毫无头绪。 现在想想,独自行动绝对不是我马生中做过的最明智的计划。乔瑟夫可能是我们的最强武器,如果我真想调查城市的情况,那么没带上他绝对是我能干出的最愚蠢的事情。 但换个角度想,不让他牵扯进来也有好处。这就意味着即使我遇到了最坏的情况,比如在城里遇害了,他还可以帮助我们幸存的小小社团。阴天说我相当勇敢,乔瑟夫说我就是个傻蛋,而奥利弗只是对我有些失望。 我本可以到农场去,但我很清楚一旦发生战斗,我们根本无法对抗那些该死的飞机,我们会被射成筛子。坦克和其他装甲车也没法像门一样用蹄子踹烂。作为一只又小又没用的小马,我在这场战斗中唯一拥有的就是信息优势。我跑得很快,我对这座城的了解也比其他任何小马更多。他们做不到我能做的那些事。 当然了,或许我其实也什么都没做成。也许我进出洛杉矶时依然能被他们发现。也许他们只是想让我以为自己没被发现。也许我现在身上正携带着病毒,一接触其他小马就会把它传播出去。 也许我的所作所为不仅没能拯救龟缩在城市一角的剩余人类,反而让她们全都染上病毒。 好吧闭嘴冷静我什么都做不了也许不会有这种事要杀我们有很多简易办法而且我也没感觉难受 [好几行都只有这样的句子] 总之我从贝克斯菲尔德驾车回来了,途中连一个小山包都没有,因此我没法从制高点看清整个城市。也许我可以主动驾车上山看看,但我其实当时脑子里根本没想到这个计划。好吧,其实我干的事根本就没过脑子。我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才会径直开向那些让我感觉如此不自在的东西? 我没立刻下车,不过就算没看见它们,我也知道它们会停在哪。附近确实有许多小机场,但如果让我驾驶这种飞机,我肯定会想在最好的机场着陆:洛杉矶国际机场。 就算我有胆,我也不会径直开车闯进机场,再一蹄子把大门踹开。我驾车到机场对面的酒店,把车停在楼前,然后迅速爬上顶楼。倒也没特别赶时间,反正它们已经在那儿停留了几天了。 我变得强壮许多,也可能只是因为我能更好控制自己的力量了。我干了不少活,比如踹开锁着的门和清空屋顶。我把新建的鸟窝和几台空调都推到屋顶边缘,站在这堆东西上面,让我的视野能越过附近的几栋建筑,然后我望向跑道。 它们就停在我认为它们会停的地方。距离很远,我都听不到引擎声,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一种微弱的空虚感。如果我真想,可能我早就跟着它的指引逃开了。对它的体验越充分,我越意识到这不是面对恐怖之物时的恐惧,而是一种陌生感。一种对陌生事物的不安。 我有过这种感觉,所以我知道怎么把它与其他感受区分开来。另外,它们比我在萨克拉曼多看见的车队离我的距离远多了,所以这或许是我的恐惧得以缓解的原因。 不管因为什么,总之我能清晰思考了。我遥望整座城市,寻找它们的活动迹象。那两架诡异的飞机都停在跑道上,但只有一辆装甲车停在飞机旁,另两辆不在这,不过我当时没看见它们去哪了。 我不用等太久,可能是因为我爬台阶就已经用去了很长时间(我真他妈的怀念电梯)。总之,没过多久我就看见车队返回。 它们速度并不快,时速大概三十英里(约五十公里)。车队穿过市中心,之前我在萨克拉曼多见过的装甲运兵车在前面领头,后面跟着三辆自动驾驶的车辆。那种诡异的感觉似乎比之前减弱了不少,不过可能只是距离远的缘故。 但距离也不算太远,我依然能认出那些自动车辆运送的货箱,它们表面都有黑黄相间的条纹。我觉得我从未同时看见这么多核警告标志,也从没离它们这么近过。这些车辆回机场时甚至就从我所在的楼下驶过。 它们接近时我心中再次被非自然的不安感占据,但这次的感觉轻微许多,也转瞬即逝。也许我开始适应了? 那架大飞机打开舱门,自动货车一个接一个进到里面消失不见。装甲车直到最后才开上斜坡。进入城里的那两辆先上飞机,一直在此等待的那辆随后而行。引擎发出轰鸣,巨大的旋翼开始旋转,吹散整条跑道上的尘土。但相较于它的巨大体型,它飞离地面消失在空中时发出的噪音还是相当轻,很让我震撼。 我一直等候,直到确信它们不会再飞回来后我才爬下楼回到地面,驾车回基地。如果不能确认基地安全,我绝对不会让我的朋友回去。如果必须有只小马被炸成一堆番茄酱,那就让我去吧。 家里没有地雷,至少我一个都没找到,但我发现我们的避难所乱成一锅粥。街道周围的栅栏被履带压烂了,大门在微风中左右摇晃。很快我就意识到整栋房子被彻底搜查过了,因为抽屉和柜橱里的东西都四散一地。 每间屋子都被或多或少地翻查了一番,不过经过简单的检查后我发现似乎没少什么东西。服务器还在地下室里,灯也开着,电台甚至都没丢。 餐桌上还多出了一个东西: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两样物品,第一样是一张便条,显然是手写体。上面写着: “幸存者们:我们没给你们留下食物,因为你们显然并不需要。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们不认为还会有其他幸存团体。 很抱歉我们的到来惊吓到了你们。我们不会继续搜寻你们,但我们希望你们能主动与我们联系。盒子里是一个简易通讯装置。你们放松些后,请与我们联络。人类需要你们。 -亚当莱特上尉” 就这些东西。盒子里只有这张便条,还有一个老式卫星电话,就和军队里用的那种一样(可能还连着军用网络,不过我不是很确定)。我在房子里仔细搜索了一整个小时,但最后我什么都没发现。我觉得这栋房子就和以前一样安全,可以入住。 如果他们藏匿了危险物品,那他们藏东西的水平可真tm高,我都找不到。 也许回家这个选择还是太蠢了。也许我们就应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可能我们不应该这么做。这些家伙也许真的只是在搜寻我们。他们本可以把整条街道都毁为一旦,本可以把我们的基地炸成碎片,但他们没这么做,只是留下一张便条就飞走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觉得这意味着他们并不想杀了我们。天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这张便条似乎表明他们非常需要我们,但却完全没说原因。 当然,我没打电话,这种重大决定应该由全体表决做出。明天我们再讨论这件事,看看大家都是怎么想的。就我个人的想法,我觉得我们应该和他们联络。当然得先让乔瑟夫检查一下那个装置,看看它是不是个炸弹。如果不是,我不觉得我们会因为与他们联络而有任何损失。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住址,那么再暴露这个信息应该就没危险了。但我觉得这样还是会告诉他们我们正在屋里……不。我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明天我就知道大家都有什么想法了。现在他们全都在说我跑进这栋神秘敌军闯入过的房子是有多蠢。这个车队中的大部分载具都是自动驾驶的,而且我们到现在可是连一个驾驶员都没看见。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当时除了寻找我们以外,还在城里干了些什么。我们很确定那些货车不是为我们而来的,因为我们的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没少(而且这里也没有会释放辐射的东西)。 总之明天再说,我们要活在当下。明天我不打算驾车回去把装着药品的货车开回来,就让那两个蠢蛋赶紧学怎么开货车好了。 —日(双重含义) 第30章 月9日 亲爱的日志, 我们收拾好残局。不,我的意思不仅仅是收拾好家里的烂摊子(简直收拾到地老天荒),我还指我们在经历了所有这些疯狂事情之后终于再度重聚,生活重回正轨。 我昨晚独自睡在我们一片狼藉的基地里,听着狗在夜里吠叫。我当时都担心它们能闯进屋攻击我。它们不会真这样做吧?现在外面的食物可是越来越稀缺了,它们已经开始自相残杀,捕食老鼠、猫以及鱼类等动物。老鼠能在我的城市的废墟中生活多久? 上帝,求求你让大家都回来吧。我知道你对人类的所作所为十分愤怒。我们会忏悔的,我们会改正的。无论如何,把他们都送回来吧。妈妈,詹妮弗,无论你们在哪,我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我一直都在想念你们。我们会一同熬过这场灾难的。 我也非常想念汉,想让他陪在我身边。我的伙伴一定能保护我。他不在身边时,即使所有的门都锁着我都睡不安稳。狗应该打不开门吧?我的卧室在三楼,所以我觉得即使他们妄想闯入,也到不了卧室。 这次独自熬过漫漫长夜的经历让我知道没有其他小马陪伴的感觉有多恐怖。我们确实不是独居动物。我还能回想起第一周我有多绝望。就算我不会被饿死,我也不知道我能独自坚持多长时间。 第二天早上大家陆陆续续返回了。阴天和莫里亚率先回家,毕竟她们离家近得多。我本来想再待一会,帮助阴天把牲畜送回牧场安顿好,但我没有时间。我得再度启程。这次的理由比上次要好些:我要去取回医疗物资。 开车去贝克斯菲尔德的过程有些冒险成分。我觉得这辆车的油箱不是气密性的,而且它也和我们的货车以及其他车辆不一样(那些车时不时就启动一次,油箱里没有陈油),这辆车可是闲置了很长时间。对,我出城前是加了新鲜燃油,但我有点赶时间,没像我以前在汽修厂工作时做的那样,把油箱清空再彻底冲洗管道。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好吧,因为这些都不再重要了,毕竟燃油的保质期不是无限的,炼油又极其困难。想想过去的几个月吧(几个月?几个月!大概算是几个月吧),氧气贪婪地与这些碳氢化合物发生反应,降低了燃油的辛烷值1和其他性能。如果温度合适,也没接触太多空气的话,汽油一般能储存大约三个月。这应该意味着大部分车里的汽油状况还好,驾驶它们没问题,对吧? 好吧,但我选的这辆suv里的燃油肯定是被氧化了,因为我开到半路整辆车就开始震颤,发动机噼啪作响。如果我不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许我会停车:天知道继续开车引擎会出什么问题。但我还是继续行驶,向赫菲斯托斯2以及我知道的其他各路神明祈祷,让这辆车别趴窝(甚至更糟,比如爆成一团火球,把我炸飞到路边)。 似乎这些神听到了我的祈祷,因为我最后成功开着一辆时速只有三十公里,还冒着滚滚浓烟的车到达了贝克斯菲尔德。我赶紧下车进城。汉发现了我,我跟着他回去见我的两位面带怒色的朋友。 从这个故事中我了解到了什么?让所有机械都采用柴油供能真是太明智了。这个选择并不完美(柴油里能长霉菌。霉菌!),但柴油的保质期似乎比汽油长些,令人欣慰,因为我们需要用燃料的时间绝对不止三个月。真可惜,真的,我们的世界汽油随处可见,它们却都在逐渐变质。算了,以后再说。 我甚至都没告诉他们我去城里的冒险经历,只是直接回到运输药物的货车上。那辆车还剩下四分之一燃油(我猜昨天它消耗了许多燃油用来制冷,幸好奥利弗还知道怎么用这些设备给它们供电。要是所有药品都因为我不在而变质的话,他可能会恨我一辈子)。我们开车回家,全程保持安全速度。这次路上我不再感觉自己要心态爆炸了。 考虑到她的伤情,新来的独角兽恢复得似乎相当不错。她身上不得不用绷带的包扎的伤口处还有些细微的痕迹(不过我们缠绷带的技术非常差,她毛皮下面会永远留下疤痕)。她现在能走路了,虽然走得还不是很稳。她头上还缠着绷带(我对此很感激,整天看着她的断茬感觉可一点都不好。也许我们可以给她做个假角?)。 我感觉她比其他任何人对我们基地受到的破坏都要愤怒,她甚至都没帮忙建设过这个基地呢。她觉得由于他们对我们做出了这种事情,我们应该跟在“hpi”后面,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我告诉她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蠢的主意,我敢保证我们决定不可能给一个有组织的军队“一点颜色瞧瞧”,就算他们规模并不大也不可能。她要么闭嘴帮我们清理屋子,要么就别挡道。 值得赞扬的是,她还是帮我们清理了房间。我对她的了解有所增多,挺好。她似乎来自加州北部的一个富裕家庭,在家中三个孩子里年龄最大。她的父亲是民航飞行员,这也是为什么她想入这一行。但直到事件之前,她其实对待生活都不怎么认真,要不然她可能早就是名真正的飞行员了。不过我觉得我们其实都和她差不多,都因为不认真对待生活付出了一些代价。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她会什么技能。不太多。她会金属加工,也会一点焊接技术,但她坚称她“两样干的都不是特别好”。可以,棒极了。 好吧,认真的说,能有一个飞行员还是个很大的优势。我们还有燃油(不怎么多),也许我们能用这些燃料去别处转转。“hpi”似乎没再往北飞,所以我们可能还是安全的。我想去看看我能不能找到我的妈妈和妹妹。我知道阴云遮天肯定不想,但……也许乔瑟夫也想要找谁。有了飞机以后我们就有了许多选择。 我提出了这个建议。莫里亚看起来对这个主意很有热情,她也想去看看她的家人在不在。我不知道我们具体该怎么去,但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阴天独自呆在家里。她是我们中最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小马了。也许我们可以两个两个去,让莫里亚一次只带着一只小马回家,最后让所有想去的小马都去一次。当然了,如果前几次都找不到人,可能也就没有以后再去的必要了。希望航空燃油储油罐的气密性比我的suv要好。 我希望你还在,妈妈。也许你是只普通小马,就和我一样。也许你有角。天知道詹妮弗有没有翅膀,要是真有我们可拦不住她飞走。 乔瑟夫和奥利弗对我丢下他们自己离开的行为有点恼火,我也没法反驳。我知道这个举动相当蠢,也很自私。我只是不在乎。我不会让我的朋友们去冒险,他们都比我重要得多。只有我拥有的技能并非无可替代。我可以牺牲。我们可以没有一个多面手,但我们绝对需要一位医生。 我这还有个重磅消息,我之前没告诉大家那个便条和包裹的事。等大家都聚齐了之后,我让他们都读了便条,又把通讯器掏了出来。他们全都炸了。 我不会一五一十地描述每只小马的反应(这样写日志就太无聊了)。阴云遮天和奥利弗都赞同与他们联络的建议,后者几乎立刻就同意了。乔瑟夫持观望态度,而莫里亚想让我们把通讯器砸成碎片,把便条也烧掉,然后检查我们受没受到炭疽感染。 炭疽?你是认真的?要是真想杀死我们,他们完全可以在房子里藏个炸弹。另外小马兴许都不会感染炭疽呢。虽然你有过一些痛苦的遭遇,但这不代表其他所有情况都是如此。 最后,我们把通讯器交给乔瑟夫,让他仔细检查它是不是安全。我觉得如果这东西真是个伪装起来的炸弹,那么我们一使用它肯定就会爆炸,所以必须确保打电话时我们都不在它附近。我们也不能在基地附近使用它,要是我们因此失去家园可就糟透了。但……其实我觉得如果它真是个陷阱,其实它更有可能会在我们全都沉睡的夜里启动。 最后乔瑟夫和莫里亚还是接受了这个主意,但要求我们改造一辆房车,并把所有旅程中需要的物资都打包上车后再打电话。如果和他们联络后我们要往南走,我们可以直接上路,把这里的东西都抛之脑后。莫里亚显然不知道我和阴天为什么不想把牲畜们扔在这,但我和阴天都没说出事实。当时我们就想让她闭嘴。 对了,她现在穿着衣服,和我一样的短裤。她想让我给她做鞋,“环氧树脂材质的那种”,因为“她现在是匹马,所以她不会把这些东西抢走的。”爱咋咋地。 乔瑟夫,对不起我之前抱怨过你,我真的很抱歉。你的确是只很理性的雄驹。除了你那糟糕的个人卫生标准,其他方面你都很理性。 莫里亚,我知道你现在正在经历的这一切有多么难以忍受,我知道。我也同样正在忍受着这一切。第一周我简直是万念俱灰,不止一次想要从高层跳下去。我很确定如果我当时不是独自一人的话,我对生活会更乐观些。也许我还是会因为永远变成了一匹马而感觉困窘,但还是会比真实情况更乐观些。有朋友的感觉真的很好。你愿不愿意成为我们的朋友? 我这不是在说她对此的防备心理不好。会议结束,我们得回去干活了。运输药品的货车就停在栅栏外面,它的电线连到我们安放的路障上,通过房子里的线路供电。我们打算再增加几千瓦的电力供应,这样发电机可以轮流停机维护。我们还打算在货车上面撑起一个遮阳棚,避免阳光直射,但不是马上要做的事情。 当然了,我开始担心一个问题(虽然我还没告诉其他人),就是如果燃料耗尽,我们该怎么生活?由于我们依赖一些像“大气水收集器”之类的古怪设备,一旦燃料耗尽,被没有空调的炎炎夏日烤熟只不过是我们会遇到的问题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一段时间后我们得转而使用依靠太阳能板充电的电动车,它们的电池还能坚持五到十年。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里面装满可替换零件,而且还隔绝温度变化的仓库的话,我们还能再坚持更长时间。从长远来看,我们最后得依靠生物柴油。我们必须减少电力消耗,用那些老式发电机供电(甚至用柴火驱动的发电机,毕竟柴火是低技术条件下唯一的可再生能源)。 今天我都干了些什么?我带上狗和撬棍,驾车前往全城各地的加油站里,检查那里的储油罐。这些罐子密封得都很好,但我想找的储油罐需要符合几个特定条件:罐子必须是满的,或者至少越满越好;罐子得配有虹吸器,我不用打开它就能把燃油吸出来。一段时间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毕竟这里是洛杉矶,全城有好几千家加油站。我把里面的燃油都装到我们的油罐车里(几乎抽干了),然后向里面注入我的(其实是国防部的)秘密武器。 这个秘密武器是燃料稳定剂,是不久前我们在去空军基地的冒险中找到的。它的包装上说它能保存柴油长达十年。十年!我觉得既然我没在第一天就使用这个产品,我估计它只能延长五年保质期。但我们其实也用不着让柴油保存这么久,我们又不会在洛杉矶待上五年。 以上就是我今天的冒险经历,而其他人今天都在收拾屋子、给货车供电。为了让奥利弗满意,我们用了好长时间才把车接上电网。他之前(接近)两个月为了保存那些药物简直入了魔了。我想知道他卸下这个负担之后能多干多少园艺工作。 奥利弗对大多数事情都很宽容。我们卧室不多,但他不介意和乔瑟夫共住一间卧室。那间屋子是给孩子准备的,而且那只独角兽也懒得再搬来一张单人床,所以这间屋子住两只小马就住满了。人类的床都是庞然大物。虽然比这更小的床我们都可以共用,但我们没必要如此勉强自己。要是未来我们不得不“分居”到其他房子里可就太讨厌了,而且这样也会把我们的资源分散开来,我们可不想这样。 我觉得如果我们能找到更多小马,我们就得把主卧改造成和“宿舍”类似的房间,里面塞满宜家里卖的那种上下铺,或许还得把一部分地下室也改造成睡觉的场所才够。这栋房子也许确实能住十五只小马,但我们没法满足他们的全部需求。具体地说,没法满足的需求是水。堆肥式厕所没办法处理这么多人每天的排泄物,更别说冲澡怎么办了。说实话即使我们想,我也不觉得我们能从空气中收集更多水分。如果我们在佛罗里达或者密西西比州可能还行,但我们又没住在那。 还好我们不会在此长期居住。但如果要搬走……我们要搬去哪里?这个国家会不会比我们想象中更危险?我们未来的聚居点会不会被hpi的喷气机攻击?或者被什么神秘的生物洗劫一空?更不用说……留下的小马里肯定会有几个疯子或罪犯,对吧?或者……如果有些小马身处食物匮乏的地区,也许他们会被逼成疯子和罪犯。多长时间以后类似这样的小马会成为问题?整个世界小马数量会不会少到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好吧,又开始偏执了。回家和他们简短商议后,我挑了另一辆房车(一样的柴油动力,一样的自动挡,因为我们开车技术差),在车上安装蹄控装置,其他人开始把货物往上装。我们的小房子附近车真多,有趣。我想知道hpi能不能从通过卫星摄像机看到我们都在干什么。我也想知道他们在不在乎。 明天我们会与他们联络,看看这些“hpi”小马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可能会用我的电脑录下通话全过程,这样我们就不会错过一些以后看来很重要的信息。第一次与其他团队的谈话肯定非常重要,我们不能浪费这次机会,这是绝对的。 这还得假设他们真的是个团队。我还没排除他们是人工智能这个可能性。也许这个ai能控制无人载具搜查小马的房子,然后“手写”一张便条留在这里。我想知道它们在车上贴核辐射警示标识是想干什么。也许明天它们就会告诉我们了。 —a 译注:1辛烷值:衡量汽油抵抗震爆的指标,数值越低越容易爆燃。 2赫菲斯托斯: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在罗马神话中叫做伏尔甘,是锻造之神和火神。 第31章 月10日 好的,我已经把电话拿起来了。你们说话前要给个信号,这样我才能赶在你们之前把它静音。我是说假如真有人回答的话。也许你说得对,莫里亚,也许这东西真的就是个引爆器。让我们揭晓答案吧。 你好,幸存者。 是幸存者们。我们这里有不止一名成员。 幸存者们,很高兴能与你们通话,我是埃德蒙·克拉克博士。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现在先叫我“孤独终日”好了。鉴于你们对我的家进行了破坏,我并不完全信任你。hpi是什么东西? 人类保存组织(the human preservation initiative)。我对我们在你们家中造成的破坏深表遗憾。我的下属到达时本以为他们能利用你们的屏障,但他们并没有找到它。显然你们拥有低耗能且便于携带的屏蔽仪。如果我们以前拥有这种技术,许多生命也许就能得以拯救。 好吧,他不说话了。我该说些什么? 他在说些什么鬼话? 闭嘴,他还没说完呢。 我们等不到自己发明出这种技术的时候。无论你们是通过什么办法在外面生存的,它肯定也会对我们有效,因为你们这个基地正位于一个热点。 我们还在听——加利福尼亚就是这样的。夏天这里的人行道都热得能煎鸡蛋。 呵呵,很有意思的玩笑,“孤独终日”。你们能与我们联系,我们就很感激了。hpi并不关心你们具体是怎样求生的。原先我们以为自己是最后的幸存者,即使并非如此也肯定与事实相差不远。但如果你们能幸存,那么也许其他人也能。 我也非常希望如此。我们也希望人类能有未来。 你们知道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吗? 我们也许比你们对此了解更多,我们可以用这些信息和你们交换。 我们知道的确实不多,我们只不过一直在文明的废墟中奋力求生、重建、适应。 这正是我们感兴趣的问题。你们用的是哪种屏蔽仪?我们没在你们的基地附近发现微型核反应堆的辐射残余……而且你们为什么要选择在这样一个热点区域生活?这里几乎比城市其他任何区域都要活跃。 我静音了。你们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玩意吗?不知道?好吧,别说话——我们没有屏蔽仪,我们只是用栅栏把动物拦在外面。我们打算安装电网,但我们还得给其他设备供电。整个城市的气候都不太适宜,所以我们打算未来搬离此处,但现在还不会走。我们物资充足,还能让团队生存几个月。 你们绝对有某种屏蔽装置,否则你们就不会还在这里。许多政府建设的掩体里都装满了物资,但无论什么东西都没法保护他们,所有的掩体里都空了。我们查看过了。 我们会不会有这么个玩意,只不过我们不知道? 好吧,我静音了。 他们会不会还想说些什么? 我们现在还不能假定他们不止有这一个人,对吧? 莫里亚,这不是重点。 不是吗?我觉得这就是重点。要么他们是个庞大的组织,要么他们就只有一个人。这两种情况我们和他们战斗的方式可完全不同。 还没马说过要和他们战斗呢。 你能别从嘴里蹦出那种蠢词吗,“阴云遮天”?那都不算个词。 莫里亚,闭嘴。 他说的对,你没必要对这种事这么刻薄。 这倒是有可能。我们刚刚通过遥感监测确认了通讯器的位置,你们现在就在距你们基地五英里外的公园里,对吧? 该死,他发现我们了。 我还没静音呢——对,就是,怎么了? [停顿]快看屏幕! 我的天。 我都不知道卫星相机能拍得这么近。真棒。让我看看……嘿,它都能拍到我挥蹄子。 卫星相机,你好啊! 快把那鬼东西关了!我们得赶快离开。 伙计们,这回我可没静音呢。 请解释你们为什么要玩弄这种伎俩。仅仅是这次对话消耗的能源也很宝贵,我们经不起浪费。要么你们认真对待与我们的本次联络,要么我们就继续前往别处搜寻幸存者。 不!天杀的,我们非常认真!大家都闭嘴!好。这不是个误导你们的伎俩,克拉克博士。我都不知道你为何会觉得我们在隐瞒什么。如果你能看到我们,你应该知道我们没撒谎。 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重定向通讯器信号的,也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改变这些动物的行为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拥有低能耗屏蔽技术,我们可以用各种物资与你们交换这个技术。我的技师告诉我,你们的小基地只有最多三十千瓦的电力供应。只要你们愿意把技术设计图和一个功能单元交换给我们,我们甚至都可以给你们微型钍反应堆,四个小时之内就能送货上门。 求求你们了,我们实在没剩下多少人了。我们搜寻了几个月,检查全世界所有哪怕只有一点建立屏障的可能性的场所,但我们只能找到空荡的房屋。我们搜寻了许多城市和小镇,甚至是荒野,但我们只能找到动物。我们的人口数量已经少得几乎没法自我维持,我们需要你们团队中的每一个成员,因为再没有其他人了! 我的人民会是扭转人类命运的最后机会,但如果我们孤立无援,我们可能根本就做不到。你们拥有的技术可以改变所有状况。谁知道呢,也许我的人能找到某种方法制造你们使用的设备的大型版本,用它来净化整个城市。但如果你们拒绝帮助,我们就根本不可能知道该怎么办。 静音了。好吧,伙计们,求求你们告诉我,你们对他在说些什么到底有没有哪怕一点想法?乔瑟夫? 我不知道,亚历克斯(alex)。我是全程都在听,但他说的话根本就讲不通。 莫里亚? 不懂。 还有谁有想法吗? 他似乎坚信外面的世界不安全。这肯定不对,动物们的状态看起来可都不错。我的盖革探测器显示辐射值只比事件之前高四分之一而已。说实话,由于世界上所有的核废料都会泄露,我本以为辐射值会高得多呢。 我更担心他称呼我们“动物”…… 克拉克博士,我们不知道我们要屏蔽什么东西,我们也没有用于制造屏障的非凡科技。我不知道你们的情况是不是一样,但我们全员都被……想不出更好的说法……变成了……总之就是我们现在的样子。我不清楚是马还是矮种马,这不重要。尽管如此,我们一直都在尽最大努力求生。 如果你现在还在看,我们可以向你们证明。乔瑟夫,把莫里亚吉普后面的备用油箱拆下来,对……那边那个,就是它。如果可以,用它在地上写“克拉克”三个字。对,用魔法也行……但别浪费太多燃油。现在点火。 克拉克博士,你能看见这个吧?你还想看这些“动物”做出其他没法通过训练习得的行为吗?比如让我们跳进这辆没有手也能驾驶的改装吉普车,驾驶它到城市里面?你要是想看,我们可以开上它。莫里亚其实非常想开车兜风。 我静音了。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1?他会不会是在有意误导我们? 我不觉得。这根本没有意义。 留着那个通讯器。也许我们还会再次联络。 看来通话结束了,图像也没了。 但他可能还在听。静音按钮可能根本就没用,他完全可能一直监听我们。 就算偷听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又没隐藏任何东西。而且既然他已经能从天上看我们了,那么…… 这不意味着他这样做就对了!他已经侵入了我们的个人空间,摧毁了我们原本安全平静的生活,他干的已经够多了! 嗨,乔,你能把灭火器拿过来吗?似乎风越来越大了。谢谢。希望他现在正在看我们。小马消防人员(pony firemen)准备出动! 是消防雄驹(firestalion)。其实消防雄驹(firemare)听起来更好,但你显-显然不是雌驹。 别又来了。你的脑袋撞上什么东西了?非得把好词扭曲成这样?乔瑟夫是男人,他不是匹马,我们也没必要叫他雄驹。 其实从技术角度上说,他就是雄驹,我也是。而你和阴云遮天一样都是雌驹。我们都用四只蹄子走路,还吃草,我们还能是什么? 录音结束 亲爱的日志, 我在这里停止录音。他们接下来只是继续争吵,所以没什么值得记录的,真的。埃德蒙·克拉克博士再没说话,也许他全程都在通过电话听我们争吵,也许他还从天上看我们。我们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说实话我也不在意他到底有没有监视我们。如果他真的在窃听和监视,那么也许在看到这么多人类行为后,他就会知道我们确实是人类了。 我不明白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现在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出于某些原因)在欺骗我们,也许他一直在照读剧本,想让我们相信某些错误的假说,比如“世界上真的还有人类,因为他们认为小马是动物”。 但我越考虑这个问题,我越觉得他的第一个问题似乎证明了他们确实是人类。他们不断询问我们有没有“屏蔽仪”,所以我们变成小马会不会是因为某种辐射?或是纳米机群?或是某种力场?也许这位“克拉克博士”认为我们有某种抵御它们的秘密方法,从而还保持着人形。 如果他真这么想,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我们可不是这样,我们全都是小马。如果真有以上那些东西,我敢保证我们(包括阴天)都会被它们杀死。 现在新产生的问题可比答案多得多。 在电话通讯过程中,我还了解到一个以前不知道的情况:莫里亚一直都在遭受偏头痛的折磨。似乎痛感集中于她的角下部几英寸的位置,就在独角兽的角根部所在的骨头处。我没太搞懂,但奥利弗给她开了一份“处方”,似乎有效。他根据药物的水溶性、小马的肝脏大小、以及他在兽医指导书上读到的治疗马匹的原则制定了这份处方。我猜他虽然没意识到,但他其实一直都在思考怎么帮助幸存者团体。 所以我们现在有什么计划?我们好好探讨了一番。一个问题浮于水面:我们需要找一个更好的居住地。那里必须得可用的地下水和能种植谷物的土壤,另外还得位于地震稳定带,也不能受到洪水、暴风雪和热带风暴的袭击。你来说吧,如果你有整个国家(或者整个世界)可供选择,你打算去哪? 等我们最后准备好后,我们就会搬家。这样也许还意味着如果我们愿意,我们还能借此摆脱hpi对我们的窥测。这个城市里确实有足够我们坚持几年或几十年的食物,但如果所有的罐头食品和应急食物都变质或吃完,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们)就全都会饿死。更不用说只吃那些干粮的话,我们的生活会很难熬的。 我们准备住一年再搬家。我们也许还会走得更早些,不过具体多早还有待确定,主要决定于hpi。如果最后证明他们是好坏参半,或者甚至对我们友好,也许我们就不需要那么做了。但不管我们选择去哪,雪都会是个问题,所以我们会赶在道路结冰前出发。 这就意味着时间最晚到十一月或十二月上旬。在那之后,也许我们直到四月都不能驾车旅行。不过至少现在道路上没有人撒盐了:盐会侵蚀钢铁,腐蚀一切材料。这倒是个小补偿,对吧? 大家都因今天发生的事情而压力山大。阴天出门照看牛,现在还没回来。乔瑟夫正在玩他的《上古卷轴5:天际》的副本,一边玩一边咒骂,就好像他觉得他的角除了能悬浮物体还能射击一样。而奥利弗——我都没看见他出门,但他就是不在附近。现在这里只有我,通过写日志减压的我。我根据记忆把他画了出来,因为我当时心里想的就是他。 我想知道现在有多少小马还在坚持写日志,他们中有多少比我遭遇的变形经历还糟糕?(我敢打赌,肯定特别少)。还好我有汉在身边陪伴,这次是他首次跟我进屋。我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改变想法,也许是因为他能感觉到我的沮丧。我听说过狗对人类情绪的感觉非常敏锐,但我想我……其实不是人类了。我还是吗? 我觉得我得去修点什么东西。修什么东西并不重要,修理本身就很好了。 —a 译注:1他为什么会说那些话:这里指的是前几段克拉克博士说他们“重定向了信号,还让动物做出了奇怪的反应”。 第32章 月11日——17日 2015年7月11日: 亲爱的日志, 没什么可说的,真的。就算hpi真实存在,他们今天也没有回音。这栋房子里没法容纳这么多小马,供水是最大的问题,因为大气水收集器再也没法从加州干燥的空气中汲取更多水分了。 这里不是个建设聚居点的好地方。就算不提野狗和炎热的天气,我们也没有水。我们的水原先引自水渠和其他挪到我们这里的水管,而现在由于没有人类维持水泵正常工作、控制机器何时启动,所有这些水利设备都停工了。 我们这里不像北方地区有几十个水电站,可以继续提供电力。那边的水电站现在怎么样了?不管了,我觉得这也不重要,它们又不会自己跑过来。 也许hpi知道水电站的情况,也许他们正在利用那里的电力。他们不可能真有……微型钍反应堆,对吧?他们倒是确实有无人载具。那架大飞机里可能有人类飞行员,可能也没有。我想我们没法轻易了解实情。 我们正在考虑建立未来聚居点的地点和前往那里的路线,这次是来真的了。新聚居点必须位于一个非常、非常稳定的地方,说实话符合条件的地点不多。我们搬家时必须每人开一辆车,这就意味着我还得给我们小团体里的每只小马开设半挂车驾驶培训课程,每天一小时。真的特别~~~~~~~~~~~~~~好玩。 好吧,也许不好玩。就算我们能造出生物柴油之类的替代品,燃料也并不充裕,所以我们最好早些出发,越早出发我们就能越多跑几趟,多往我们的的聚居点带些物资。也许那里就是我们余生中的家了,所以我们最好选个非常好的地方。 但我们还没完全做出决定,现在还没。 —孤日 2015年7月14日: 亲爱的日志, 每过一天我就越意识到娱乐非常重要。也许我只是由于长期禁足而逐渐发疯。那些混蛋也许还在我们头顶盘旋,这种想法带来的压力真的要把我们逼疯。如果他们有意愿,他们能对我们造成多大破坏?他们当时搜索我们房子的速度可是相当快。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没在家里发现任何脚印,也许这证明他们不是人类?或者这只不过证明他们动作很小心谨慎? 我们已经挑选出了建立新聚居点的好地方。我们为此讨论了很长时间,主要在农村和城市之间犹豫不决。住在城里我们能利用已有的建筑物,也有充足的物资。但城市确实也有些缺点,比如易受火灾袭击,附近也没有农田。 最后我们做出的选择可能并不是最实际的那个(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决定不去城市,而是选择一个被广大农村包围着的小镇。那么我们到时候该怎么完全靠自己建设聚居点呢? 这是个好问题,等我们想出办法后就会告诉你了。 奥利弗今天和我一起去观摩阴天照料动物,我觉得他这样挺贴心的。他看她练习飞行,提出了一些很有趣的建议:他觉得如果她从高处起飞就能飞得更好些,而且也可以借此把肌肉练得更强壮。他建议她从一栋房子上面往下跳。 很自然,我们全员都不喜欢这个主意。就像雏鸟一样,如果失败这就意味着死亡。只不过因为我看到了一些幻象,她就真想冒这种风险学飞吗?也许她真会……我不知道。就算真会她也不会告诉我的,切。我可是把我看到的一切都告诉她了!她确实在很多方面都给予了我很多帮助……所有小马中我最信任她。那她为什么不信任我?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园子长势特别好!额,或者应该说其中一半长势特别好?这看着真是极其诡异,因为我们两个种的植物基本上是一样的,也都用同一个洒水器浇水。奥利弗说它们只是需要“更多关怀”,这样另一半植物就能恢复生机。我想我能相信他,因为他是个专业园丁,而且他在那个医院里干的事绝对算是奇迹。真可惜我们的水不是很多,没法满足植物们的需求。 —a 2015年7月15日: 亲爱的日志, 终于完成了对房屋容纳能力的升级改造,我们把附近房顶的所有太阳能板都连接起来。传输过程中会损失电力,但即使只剩下一半也比让那些房子发的电白白流入电网,让我们什么都得不到要好。 乔瑟夫和莫里亚加入了我的工作队。其实本来应该只有乔瑟夫(因为他有那根该死的角!),但莫里亚坚决要求加入,说什么“我们不会永远需要一名飞行员”,所以她也许可以学当一名电工。但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对乔瑟夫摆出无辜的神情,把那只可怜的雄驹弄得有点神志不清,没法好好工作。 但我真心为她感觉难过。很久前莫里亚就知道变成一只四足动物有许多不便,比如干什么活都必须用嘴或者用尼龙绑腿之类的东西才行。而与此同时,她还知道乔瑟夫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些事情。 昨天他试图教她魔法。她尝试使用魔法时发出恐怖的惨叫声,我从几栋房子之外都能听见。奥利弗给她注射了更多吗啡,多得哪怕是人类用这么多都不太明智,但似乎奏效了。尽管如此,从那之后她就再没试过。她的角最后能自己痊愈吗?奥利弗不这样认为,说这根骨头断了就是永远断了。能自我恢复的部位肯定不像这根骨头一样奇怪。 当然了,这些判断都基于他对地球上的动物的了解。我们不能保证这些规律对小马也有效。也许她以后能彻底痊愈。 我能理解变成一只普通小马的失落,莫里亚,我也没有角和魔法。反正你又没看见我捉弄一只这辈子都没有过桃花运的雄驹,借此聊以自慰。 闭嘴,一个字都别说了。我不会追求任何小马,我绝对不懂什么吸引力,好吗?我是人类,我是人类,我不是动物……我根本就没想过小马……梦里也没有…… 换下一个话题吧。我们把许多太阳能板通过电缆连接了起来,因此(白天)的电力供应是之前的两倍。我们不打算研究风力发电技术,因为我们时间非常宝贵。 说实话,我都开始希望hpi现在就打电话过来。至少只要他们打来电话,无论是好是坏,我们现在承受的这种压力就会消散。你们赶紧决定到底是要帮助我们,还是直接将我们抛弃!对未知的恐惧要比任何结果都糟糕得多。 —a 2015年7月16日: 亲爱的日志, 这场风波持续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久到我们全员都等不下去了,都想先去查看我们家人的情况。莫里亚非常高兴能带我们飞行,但我们首先得让她能飞。 她选择了一架性能最好的小飞机,花了一天时间改造它。幸好燃油质量不错。我带来了这个用来检测辛烷值的仪器,检测结果表明储油罐确实能隔绝外部温度变化。人类工程技术得一分!明天她会尝试自己驾驶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如果感觉没问题,她甚至会短时间腾空。乔瑟夫主动要求跟她一起去,但我们最后还是拒绝了他。如果我们想尽量减少风险的话,我们最好不要让所有小马都牵涉进去。失去一名雌性会是场惨剧,但更惨的是一次失去一对繁殖对。 我不是说有繁殖对。没人试过……我们还是人类! 也许阴天除外。我感觉她从没真正经历我不得不勉强忍受的种族(等)认同危机。 真糟糕,没有哪只雄驹敢于跨出这一步,哈?我们全都是大傻瓜,全都登上了开往灭绝的列车! —a 2015年7月17日: 亲爱的日志, 今天本来是詹妮弗的生日。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庆祝这个生日,但我很快就会知道了。莫里亚进行了她作为小马的第一次试飞,这次结果比之前好多了。看来把飞机操纵杆改造得小马都能用之后,结果确实大不相同。 我们把飞机加满油准备出发。除非遇到反常天气,我们明天早上就会起飞去俄亥俄州,也许一天之内没法飞回来。如果运气好的话,回程时飞机上的空位会少两个。虽然增加两名雌性成员会极大提高我们幸存下去的机会,但我在乎的肯定不只这一点。该死的,那些“雌性成员”都是我的家人,我肯定会跟她们一起回来的。这种结果肯定会棒极了。我不在乎莫里亚有多么讨厌,或者乔瑟夫的举止有多么愚蠢。只要能把她们接回来,我什么都可以忍受。 也许因为有角,莫里亚会比较幸运,也许她能带回她的部分家庭成员。但我看不太出来她到底想不想这样做,她似乎对此相当抵触。说实话我不知道她到底希不希望他们在身边。 但我不在乎她动机如何,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去查看的话我根本没法心安理得地活着。既然我们有能开的飞机和飞行员,我不妨利用这个好处。我们用打印机打印了简易传单,上面写着“你并不孤独”,还附带我们的地址和广播频率。我们考虑过把与卫星系统联络的指南也写到上面,但似乎乔瑟夫有个自己编写的app,没有它的话就没法与卫星联络(不太清楚细节,我搞不懂这种东西)。 我们打印了几百份传单,把它们堆成一堆。以前打印这么多传单可是很贵的。很贵,哈?我们现在甚至都没有金钱这个概念了。我想知道多久之后我们才会重新拥有这个概念,可能会在……至少得等到我们不只有这几个人以后。金钱是用于交换商品和服务,以及调节供求关系的。也许我们以后得想个其他东西当钱用,因为现在黄金和珠宝的存量对于我们的人口来说实在是太过丰富了。也许我会去看看诺克斯堡1里面是不是真有那么多黄金。 我可能不会带上我的日记,有太多地方可能出错了。如果发生意外,我希望让我的生活记录能得以保存。我明确告诉阴天不要阅读它,除非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出了什么大事,否则也别往上面写字。就算真有要紧事,她也得给我们打电话,虽然如果我们还在天上的话可能收不到电话。 算了,他们不会有事的,只要hpi那帮家伙别冒出来就行。应该不会吧。 我更担心自己。我感觉我对这具新身体的节奏愈发了解,也许我应该再等一段时间,等到我确认自己确实是在逐渐稳定再动身。不,不能再等了,一天都别耽搁。 上帝,求求你了,让她平安,让他们都平安。就算你要把我的家烧成灰烬,要把我们努力劳动的成果都摧毁也无所谓,只要让他们都平安活着就行。我的朋友们现在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了。 他们是我的唯一,真的。你已经夺走了我的身体,看来你现在唯一能给我的安慰就只有让我留下他们。 —亚历克斯 译注:1诺克斯堡:美国装甲部队最重要的训练基地,也是美联储的金库所在地,安保等级极高。 第33章 月18日——24日 你好啊,日记: 我的名字叫阴云遮天,是个酒鬼。哇哦,它把我说的话都写下来了,真厉害。怪不得孤独终日特别喜欢用这个,这可简单多了! 我觉得也许我不应该往这页纸上塞满废话。不过就算我真的废话连篇,我也不会留下这一页。总之我不会乱说话。我从前就没遇到过像那只小马一样吹毛求疵的小马,真是只难伺候的小马。我老说“小马”又不是我的错,这个词说起来就是比“人类”好听多了!人类、新人、工人……根本就押不上韵,真的。 抱歉,这次记录很严肃,我得板起脸来。虽然你看不见,但我已经满脸严肃了。看见了吗,孤日?我会给自己拍张照片,这样你就能看见我有多严肃了。所有事情都很严肃,比如我现在得自己变得聪明起来,因为我不能依靠一只聪明的小马了。 我好像只有发生重要事件时才可以写日志。不过现在的情况可比那只小马还在时的日常要严峻多了。 今天的重要事件:那两只小马给我“打扫”房间时把我的花瓶都残忍地打碎了。我可没法为此向他们说谢谢,也许以后会说吧。 那些难以捉摸的小马说了些什么?反正我没录下来,一句话都没录,现在也并非所有小马都在这,只有我和乔瑟夫。自从那只独角兽雌驹到来后,我们好长时间没独处了…… 这又是一点也不公平!她来的时间又不是太久。她甚至都记不起来我们作为小马生活的大部分时间。所以为什么她毫无畏惧,而我却根本不敢直视乔瑟夫的眼睛? 我真该说点什么。也许孤日会听我说话,至少这样我不会孤独了,而且两只小马也许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想出比我之前的行为更能让我取得成果的办法来。我之前可是大失败。 我猜我不管干啥都比之前要好,哈哈哈。 #@%¥##。抱歉,只是打了个非常简短的电话。他说什么“我们还是以后面对面谈谈比较好”布拉布拉。这位医生(管他穿的是什么裤衩)努力装得很吓人,但由于现在只有我们几个在,而且我也一直处于害怕状态所以没效果。 乔瑟夫觉得直接告诉他们我们这个团体其实很弱小的这个主意绝对糟透了,但我只想着哪一天告诉他们会比较好,感觉27号好像不错。 我问医生他有什么想说的,尽量模仿孤独终日的语气,假装我勇气十足。我感觉他好像懂了。他说养些聪明动物和就和寻找庇护所一样有用,因为动物们似乎对……对什么东西免疫。我想那肯定是什么很酷的东西吧?还是什么很糟糕的东西?奥利弗说是糟糕的东西,但它可能也没那么糟,毕竟它放过了我们。 也许它也没放过我们。我还是不会飞。太阳和月亮就挂在天上,我却被困在地面上。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那种乘风而行,穿行于楼房之间,在云层上入眠的感觉? 我会在我飞走前给孤日调些草莓玛格丽塔酒(一种鸡尾酒)。真可惜其他小马都没有翅膀。也许我能在天上和鸟交朋友吧。 我已经交到了一些很友善的牛朋友,和小马朋友,和鸡朋友。似乎和狗交朋友也很容易,但他们大多数都似乎不太友善。汉除外,孤日离开之后他一直都在照看我。我从没想过他的皮毛是如此柔顺和温暖。我敢保证想让他保持这么干净整洁肯定需要成吨的工作量…… 我不觉得亚历克斯会很喜欢我写的日记。我不会去偷读其他小马的日记,因为这样做很不诚实。不过我可以保证,就算我想读之前的日记,我也会发现它们全都很严肃无聊。可能就是一堆清单,也许还有一堆图表、一堆数据表、一堆ppt。 今天一整天都没收到其他小马的回音。我真希望她们在俄亥俄州过得还好。她们安全降落时给我们打了个电话,所以她们至少没坠毁。我相信她们到现在还没回来肯定是有个圆满的解释的。 电话那头的小气鬼说和我们见一面很难。他说我们这些“口袋小马”是什么迷之能量的源头,是什么魔法能量吗?还是什么辐射?他说可以由我们决定见面的地点,只要空间够大,能让他的所有设备都降落下来就行。但即使如此,我们也只能有一个前去和他们交谈,就只是因为“他们没有额外的设备”。奥利弗不会听从他的建议,所以这就意味着我们得依靠我们无所畏惧的领袖把情况弄清楚。 反正对我来说这听着就像个陷阱。 但我们现在没法讨论这件事,因为我们中有些小马失联了,也许是永远失联了。也许这只不过是因为那边天气不好。也许只是莫里亚在犯浑,这怎么看都是她的锅。也许只不过是还没到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呢,所以才会即使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件也不回电话。 我们收到了她们平安降落的消息,所以我们知道她们没坠机。我相信她们肯定有个不回复的正当理由。十天后我们就会和hpi见面,我们会找回我们消失的小马伙伴,一切都会完美无缺的。 现在一切都很好。一切也都会变好的。我已经交到了朋友。我已经交到了好朋友,好小马。亚历克斯会保护我的。汉会保护我的。乔瑟夫会保护我的。 我真应该停下别写了。继续写下去只会把这篇日志毁掉,而且我也画不出来像那些一样好的画。我得走了。也许乔瑟夫喜欢玩大富翁。 —阴云遮天 亲爱的孤独终日的日记: 我又来写日记了,但这不是我的错。又不是我出趟远门后就消失不见,连卫星电话都联系不到。 但如果我有机会的话,也许我也会这样。我真是只特别没用的小马。过了整整四天我都还没跟乔瑟夫说出什么话来。这能怪我吗?我都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只有真马才懂这些问题,对吧?你可能还以为只要整天在他身边裸着就行了呢。 亚历克斯觉得这很恶心。恶心哈,就好像人类的性爱不恶心似的。哦,当然了,当你还属于灵长目时干这个就可以,然而你突然变成了马科动物它就不好了。不再有浪漫,不再有爱,不再有家庭。 这根本就没道理。孤日可还对此非常在乎,不想让“人类”种族灭绝呢。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这只小马还是懂的吧!要么就别让我们产生任何感觉,要么就让我们繁殖,但不能两者都没有!你不能自己对此感觉非常不适,却还想让我们生小驹子。要不你自己主动第一个试试? 抱歉。我应该只记下重要情况,类似过了五天那些消失的小马还没回来这样的重要情况。没有无线电信号,天上也没有飞机飞来,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座永远缺乏降雨的空城。 好吧,没那么空。狗还在周围呢。我以前不觉得狗特别多,但他们今天袭击了我们其中一个牛群。狗成群活动,你是知道的。 他们绝对是为此铤而走险了,因为牛群当时就和平时一样集群吃草。我并不惊讶他们能闯进公园里。有一只小母牛身体一侧被严重咬伤,还好他们没攻击怀孕的母牛。 一群集体活动的狗真的极其恐怖。我不是说我是因为当时在现场所以才了解情况。老天,我很高兴我不在现场,否则他们肯定会来攻击我,我知道。没有反抗能力的家伙总是会被第一批吃掉,比如鸡。是这样的吧?那么没有反抗能力的小马驹会怎样呢? 在狗群以天使之名前来时,戴西、艾丽丝和贝特西(我想要给他们起个更好的名字,但他们固执己见)正待在一起。那些狗也没好下场,其中一条被打死了,其他狗也鼻青脸肿。他们运气很好,动作很快没被公牛发现,要不然他们可能就会被一蹄子踩死。 我真希望我们没开杀戒。但愿狗不会回来复仇,但愿。 真的没有其他消息了,真的。虽然我希望有,只要是好消息就行。我的朋友不会永远消失不见……这不可能。孤日不会抛弃我的。 不过和日志说话还是对身心健康很有益。我感觉我几乎在和一只不会评判我的小马谈话。虽然我知道写下这些东西其实就是在给孤日写信,这些话最后都不可能保密。 也许我还会给乔瑟夫也写封信! 亲爱的秘纹(mystic rune), 我写信只是想要告诉你我觉得你真的非常棒。我喜欢你鬃毛的样子,即使你根本就没梳理鬃毛,而且闻起来像只雄驹我也喜欢。我喜欢看你使用魔法,感受它在我皮肤上的触动。我也喜欢你和我说话的口音。我喜欢在你身边,我希望能有更多时间与你相处。 孤日大老板说如果我们种族想要幸存下去,那我们就得生很多很多小马驹,所以也许我们应该早些行动。我想你真应该和我来场约会,要找个好地方,反正我可以驾车送我们两个过去。 爱你的, 阴云遮天 完美。但我现在肯定不会把它打印下来,也不会给他看>.>。用录音说这些话的效果肯定会很差。 最好就在我和他们约定的那个会面地点和他约会。我讨厌那个体育场……所以我不可能感觉更糟糕了!踹你爸爸! 孤日,赶紧挪动你那大蓝屁股滚回来,我需要你的帮助。 第34章 月25日 亲爱的日志, 我回来了,你想我了吗?看来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阴天用完了几页纸,她写的这堆东西有点太随性了。算了。如果我想独裁,我就会告诉她一个字都别写,或者干脆就把这个本子带在身边。如果我真愿意,我可以把她写的日志全删掉,但我觉得我不想这样做。让我的日记听到另一个声音至少能让它感觉不那么孤单。 如果我把我离开时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逐一写下来,那这篇日志可就会极其无聊,所以还是算了吧。我觉得最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我们用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还有就是我们出门在外时为什么不能联络其他人。 这全都是莫里亚的错!好吧,也许不全是她的错。她失去她的角又不是她的错,就像我失去了所有东西也不是我的错一样。角、尾巴、鬃毛……小马的身体部位都很奇怪。话说到底是谁把我们设计出来的?我觉得他们应该让所有小马都长翅膀和角才对,这样我们就都能飞,也都能用魔法了,我们就能从此变成一个超自然种族。如果我能学会怎么飞和怎么使用魔法,我就不会因为失去这一切而如此痛苦。 妈妈,为什么生活如此不公?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每当生活陷入困境时,你都知道该对我说些什么。你也许会告诉我不要惊慌,也许会告诉我我能应付这一切。我想要再听见你的声音,想要听你告诉我我能做得到。求求你了,告诉我我能做得到。我不知道我能不能。 是啊,她不在,我猜情况很明显了呵。我找到那栋房子,发现车还停在马路旁,但家里没人。没有挣扎,也不像有别人闯入,钱包都还放在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她出门了的迹象。 我的家人就这样消失了。我想我过了这么长时间之后才来查看……可能不只是因为距离遥远,路上会遇到很多危险,而是因为只要我不去查看,那就还有希望。也许妈妈和詹妮弗还在家里,也许她们还好好活着。也许未来某一天我还能去见她们,把她们带回我身边。 这件事怎么会对我影响这么大?我不觉得我过去会对任何事情产生这种情绪!肯定是因为我这具该死的身体!柔软又弱小,只知道哭泣,哭得比前几天还厉害,每时每刻都愈发不可抑制。幸好没有其他人在身边,只有阴天或者莫里亚。没关系的。 我知道你可能会好奇为什么我们失联了这么长时间。当我们终于在范-纳依斯机场着陆时,我的朋友也正想问这个问题。 我真希望这是因为我们有些刺激的冒险,比如也许我们在空中进行了一场异常激烈的空战。我们身处一架里尔喷气机1中,所以我不得不爬到机翼上,空蹄把其他小马从我的飞机上打下去;或者也许我们想加入一个有着几百名小马的公社,所以才没联络。 不,并非如此。不过还是有一点值得记录的好消息:那里存在有人居住的迹象,比如商店被破门闯入,比如草地上有车辙之类的痕迹。但这些都不是当务之急。 总之我们在天上飞得还很不错,飞行全程很平稳,机上也有新鲜耐储存的食物。达到预定航线和高度后,大部分工作就可以交由自动驾驶仪控制了。莫里亚说她“从没驾驶过这么好的飞机”,还说这样“简直就像是作弊”。 她不想尝尝奥利弗给我们做的沙拉,就算他做了很多,足够我们两个吃也不愿意。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许多天之后我还能记起这件事。对了!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在沙拉里放干草。对,干草。马吃干草。我吃了。 其实没那么难吃。说实话什么味道都没有,有点像吃生菜,只不过有点干,有点像草而已。这不是说我不喜欢吃。可能是因为我有了新的解剖结构我才能吃的吧,我可不觉得会有多少人类吃过这玩意。我上谷歌上查了一下,但是,嗯……乔瑟夫没下载这个。我真的很想念谷歌,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找到他们的一个服务器中心,把它们全都搬回来。 好了好了——总之莫里亚落地之后就开始热烈地讨论起魔法来。细节不太重要,总之她有很多话想说。也许她和乔瑟夫的进度有点太快了。也许我当时还想了很多其他事情。也许只是因为莫里亚一直反复说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破事,而我已经听恶心了。就好像这种事没发生在其他人身上似的。 好吧,好啦,我说的话是有些冷漠。我确实不应该这么说她和她的魔法,还有什么独角兽怎么怎么的,我承认。但如果她不是这样极其讨厌,我也不会这么说! 她决定现场通过一点小小的魔法演示证明我错了,毕竟乔瑟夫还是教了她怎么使用魔法……大概是这样?我当时其实并不在场。学习我永远都做不到的事情会让我感到非常沮丧。 结果证明莫里亚还是能释放类似魔法的东西,虽然控制得不是很熟练,而且对她的身体也没产生好结果。谢天谢地我们当时在跑道上而不在天上。 我不清楚具体该怎么描述她做了什么,只能说它绝不是悬浮术这么简单。她用她的断角瞄准我,然后释放出全部的力量。我当时碰巧正拿着我的鞍包,里面装着卫星收发器,蹄子上还用尼龙搭扣绑着电话。 它全被烧烂了。首先出现一阵明亮的蓝色闪光,亮得让我暂时失明。当我恢复后,我看到我刚刚还拿着的电话就在我面前逐渐分解。它的外壳先变成一团液态塑料,然后变回一滩石油。玻璃熔化成一堆沙子,金属回归成矿石。 你得理解,这些情况我也是后来才意识到的,当时我并不十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没法思考,因为我全身上下感觉像在燃烧。我无力地摔倒在地,扭曲身体痛苦地尖叫。但我还睁着眼睛,面对着墙壁,看见我的背包在我眼前变回棉花,金属熔化凝结成小球,一阵化学物质的恶臭味升上空中。当然我其实几乎都闻不到它的味道,因为我的头部比它低。可能这才最好,那气味可能来自于氯之类的危险化学品。 当时我浑身剧痛,因此我真记不清楚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了。当时我觉得也许莫里亚是意外杀了我,但真相其实几乎完全相反,虽然当时我并不知情。 我清醒后首先意识到雨水从我身后的一个完美的圆形空洞中流下,流到我的脸上。整个机身都消失了,地上只剩下一小堆金属和沙子。我努力站起身时我的衣服(其实更像是一堆布片)从我身上滑脱下来。 其实这些不算什么严重的状况,不过我当时感觉非常尴尬。我想这也许证明我受伤没那么严重。 也许确实不严重,但我绝对受到了一些我当时并不知道的损伤。由于我被我身体的痛苦控制了心神,在“法术”释放之后都不知道她的状况,于是我决定先去检查她。 她躺在飞机里,深度昏迷,外表看起来很糟。她残余的角裂了开来,从伤口处不住地流血。血液在她面前聚成了一个小水坑。 尽管她对我做出了这种事情,尽管她用魔法“袭击”了我,我也不可能让我们小社区的成员就这样躺在地上失血而亡。失血并不严重,但我很确定我不是个医生。如果我自己都没有角的话,我他妈该怎么知道如何给她的角止血? 还好它并没有彻底粉碎(她剩下的角已经短得不足以受到这种破坏了)。我从急救包里找到了一些止血喷雾,用这东西把她的角从里到外喷了一遍。它起效了。谢天谢地它起效了,我都不知道如果它没用我该怎么办。我又不是奥利弗。 我没受伤,但身体感觉有点不对。我猜我是因为看到地上的血液,浑身上下充满肾上腺素才没注意到异常。直到我去小浴室里冲洗身上的血迹时(机身上有一个大洞它都能用,天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才终于注意到了问题所在。 我不知道我到底在害怕什么。我猜既然我感觉到了强烈的痛楚,我其实早就知道我的身体肯定出了问题。 现在确实出问题了,应该说当时出问题了……算了。我觉得她的法术让我……变小了。没小太多!我觉得我也许矮了三英寸(虽然变成小马时我已经变小了很多了)。我一直感觉到的古怪的东西应该是我的鬃毛:它又变长了,就和我的尾巴一样。我不是很清楚一个能让棉布散架的法术怎么会导致这种结果。 我很高兴在冒险途中我没穿鞋……即使我穿了鞋,它们现在也都没用了:我的腿变短了许多,因此它们现在不再合身,它们的鞋筒太高以至于会妨碍膝盖自如弯曲。短裤也感觉很松。 算了。在这样的开场之后,我觉得矮了几英寸可能不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最糟糕的情况。 我担心它也许对我还造成了更多影响。我感觉更……老天,我不知道!我被它吓到了。可能只是因为独处而感觉紧张。不管了,反正很长时间以来我都一直抵抗本能,所以我应该能再对抗一点额外的不安和孤独感。 我对止痛药了解不多,不知道是不是该给莫里亚使用。急救箱里确实有为严重伤势准备的提前配置好的注射液,但我觉得这个剂量是给人类用的,一次注射这么大的剂量可能会杀了她。而且我看到自己的样子后感觉有点困惑,也比以往优柔寡断得多。 闭嘴,我知道!就算确实如此,这也不是我的错!你不是想要变成你的整个团队中最矮最弱小的小马吗,那你就看看你喜不喜欢这样好了。生物学是个一点都不公平的垃圾,我真希望我之前就知道这一点。早知道的话我肯定会进行抗议活动。抗议谁?到哪抗议? 这篇日志也许是最胡来的一篇了。我觉得也许我应该把这一篇全都删掉从头来过。 别扯淡,我一个字都不会删的,但我确实会重写。 ————————————————————————————— 我从俄亥俄州回来。我们不能和所有马——我居然真说出这种词来了。是所有小马——两个词,阴天——我们不能和所有小马联络的原因就是莫里亚把卫星联络器以及飞机以及我的鞍包以及阴天用自己的蹄子给我缝制的衣服全都毁了。 我最喜欢这样了,你个混蛋。 另外她还严重伤害自己,还让我缩水了,要么就是让我变年幼了。我其实并不知道是那种情况。我的声音确实变尖了些,但就算我只是简单变小,这也是可能发生的状况。但……如果它真是一个能让物体变小的法术,我还能呼吸与之前一样的空气吗?我觉得我好像在星际迷航里见过这个场面…… 分析什么独角兽魔法的物理原理让我们都有点晕。如果我们能保暖和供电的话,我们也许还能在飞机里安全地住上几天。但现在飞机上可是有一个大洞,一只决心闯入的动物都能轻易跳入这种大小的裂口,小马就更简单了。你知道我能跳多远吗?反正肯定比你跳得远。阴云遮天牌日记阅读器!阴云遮天牌图片……额……浏览器!耶! 我觉得我睡不着觉可能就是因为我现在心理满是波澜,也许我就不应该在我疲倦的时候写这些东西。但我真的太长时间没写日志了!阴天写的不算,就算她写的日志中有一小部分内容是我们要与一群听着就很庞大、恐怖、吓人的叫hpi的小马们见面,那也不算。 嗯,他们可能还不是小马呢。我想如果他们是小马,他们就不用看到如此多的证据才相信我们不是动物,而且还被这个事实震惊成这样。 我喜欢叫他们“他们”,虽然我们其实只听过一个家伙说话。 另外,密文又改变了,它现在是:“8-22-7-0-16-12-5-9-19-8-0-9-1-6-14-5-19-5-0-9-6-8-24-10-9-20-8-6-26-9-0-22-3-23-16-23-8-3-0-9-8-11-23-16-8-22-0-10-9-24-16-19-19-9-2-8-6-7-1-2-7-9-24-15-5-6-9-3-5-1-12-26-9-1-6-12-9-3-5-20-8-3-7-10-9-19-8-0-1-6-14-5-19-5-0”乔瑟夫搞了个大新闻:他终于破解了这个鬼玩意!似乎它是一种字母表置换密码。按他的说法,加密这份信息后他们就不会暴露发送地点。他们还用字母表替换了什么什么,总之都是些无聊的东西。 他觉得如果这个系统使用gps信号(这样我们必须通过两个信号源才能定位它)或者其他方式发送信息会安全得多,不会像现在这样每篇密文的末尾似乎都写明了发送者的目的地。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不需要辩论,我知道你比我聪明。乔瑟夫给了我之前密码的译文,它的内容非常不妙,但我们并非从没想过这个可能。“保全成功”。hpi。我看出来其中有些关联。 最新的电文说他们正在城外等候,而且还打算很快就与我们联络。但我们早就知道了,对吧?我们现在都已经和hpi交谈过几次了。为什么有如此先进的机器的组织会需要用这种愚蠢的密码进行交流?如果他们是世界上最后的一群人,那他们是在和谁说话? 这不太合理,虽然我并不太清楚是哪里不合理。乔瑟夫觉得它显然就是hpi发送的信号,我不应该再担心它了。 说起乔瑟夫这个混蛋,你猜我回来时他和我说了什么吗?不是说“亚历克斯,见到你真好。真高兴你能平安返回!”,而是说“你怎么变成了个侏儒?”。我旅行归来之后想听的就是这句话,是吧,呵呵。算了,至少奥利弗对我还是很好,他知道生活能有多糟,虽然他并不知道没有屁股标志的感觉如何。 是,我还问他这个问题了,我记得我好像提过这事吧。他一开始就有,就和莫里亚一样(至少就她所知是这样)。他和我以及阴天一起玩大富翁……好吧,其实他感觉大富翁有点无聊,但他还是给我们做了热乎的爆米花。就算我告诉阴天这东西有多好吃,比用新鲜黄油做出来的还好(对了,这也是我们最后剩下的黄油了),她也没吃多少。 我又跑题了,而且我也快把用于写今天日志的页面用完了。我想明天我会再继续讲述我不在这几天的经历,今天结尾我就说我总算安全到家,莫里亚也恢复得很好。不过她头痛得更厉害了,所以她现在正在服用接近安全剂量的伊克赛锭(头痛药)。似乎她完全丧失了那些让她决定使用魔法的记忆,所以她不能告诉我她当时到底想干什么,以及她为什么那么生气。也许这样才最好吧,这样就只有我和这些笔记知道当时我说的话有多刻薄了。 如果我让小马们怨恨我的话,我肯定不是个好领袖。如果我是只又小又软弱(也许还最年幼)、没有任何力量的小马的话,我也肯定不是个好领袖。哦等等,我就是。 奥利弗说借助某些医疗检测手段可以确认我是不是生理意义上变年轻了,也许明天他就会试试。另外阴云遮天还和hpi约定在27日和他们会面,所以这还挺令人兴奋的哈。 真的很兴奋。 —孤独终日 我对着镜子画了幅自画像,我觉得我越画越好了。真希望我现在不用这么厌恶自己。 译注:1里尔喷气机:庞巴迪公司生产的一系列小型喷气式公务机,被誉为小型喷气机之王。 第35章 月26日 亲爱的日志, 我昨晚实在没法继续讲下去了,所以我现在回来继续讲述我的旅行经历。我不想变成全队最没用的小马,于是我今晚做了个决定。我相信明天我会有许多话想说。到时候我会带上我的笔记本电脑,全程录音,这样整个谈话过程就能得以保存。直接录音可比在事情结束后用语音输入法打字简单多了。 假如我还能回来的话。阴云遮天非常担心我,她觉得那就是个陷阱,她坚决认为我就不应该去。莫里亚也这样想,但奥利弗和乔瑟夫认为这是我们第一次有机会与拥有较高技术水平的组织真正结盟,这是我们唯一不倒退回中世纪的机会。我不知道他们说的对不对。虽然我觉得这不是我最好的选择,我还是同意他们的建议决定前去会面。我不在乎我上次待在这些东西周围感觉有多恐怖,我不会让小马的本能控制我。 去他妈的,我是人类。尾巴和鬃毛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变得甚至比以前更小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身体被变形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自从我看到那些飞机到现在几周以来,我一直都被一个假说困扰:我觉得也许我们经历的一切就是星球本身的反击。我们对她造成了许多破坏:我们污染了海洋,我们毁坏了许多我们不该染指的东西,我们还往大气中排放毒气。也许这就是我们从没料想过的星球免疫系统。这是盖亚向我们复仇的方式吗? 你也许能改变阴云遮天,你甚至也许能改变奥利弗,但你不可能改变我!就算变形也不能抹去我的灵魂!就算你夺走我的家人、我的同事、我的国家……也不能。 还有个假说:也许这是一个外星人的实验。其他人是对照组,像我(也许还有莫里亚)这样的小马才是他们用以测试人类灵魂局限性的实验品。也许这就像《移魂都市》一样1,整个世界都是虚拟的,目的是研究人类灵魂的本性。 所以hpi就是实验者了,对吧?亦或他们就和他们的名字一样,是人类保存组织。也许美国政府早就知道这场灾难,hpi就是他们对此的反抗。明天我就会知道了。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我坚决反对其他小马和我一同前去,现在我觉得这个决定甚至更加正确,毕竟我在我们这群小马里是最可以牺牲的。就算基因库会因此受到损失,就算失去我后我们的繁殖速度会减慢(慢不了多少,毕竟我根本帮不上忙),失去我的损失也是最小的。我拥有的那些基本技能都可以被替代。 但那些都是明天的冒险。我想要在忘记细节之前把上周的事情都记下来,这样就算我明天死了(或者被抓到外星实验室里解剖去了),至少我不会只能指望莫里亚还记得我最后几天的活动。我想要被记住,哦~~~~~~~~~~~~(顺便一提,这首歌特难听)。 莫里亚还昏迷着,时间也很晚了。我仍然非常警觉,毕竟我没驾驶飞机,那些基本上是电脑和我那没有角的独角兽朋友负责的事情。但天很快就会变黑,所以我不打算走太远。我从洞口跳出来(真想念汉),只带上了我的p90,其他什么都没带,因为讨厌的莫里亚把我唯一的好衣服给毁了,我的鞋也不再合身。我确实还有几条短裤,但我试图穿上它们时它们全都滑落下来,所以就只能这样了。是时候进行我——孤独终日——作为普通小马的首次(也会是唯一一次)裸奔的冒险了! 也许我很小,也许我还裸着,但我全副武装。还好我一直都在练枪,因为我走向一辆停着的车时有一只猎豹从活动舷梯后面窜了出来,以九十迈的速度向我冲来。 我的本能在心底尖叫,想要驱使我逃跑。我看到它的那些尖牙利爪,毫无疑问都比我的大。但我没跑,这其实不是因为我能理性思考。其实我当时并不知道我根本跑不过猎豹,我只知道我把枪带在身边就是想试试它。我转为坐姿,举起枪,连上尼龙搭扣,直到这只大猫足够靠近我才拉动扳机。 我的p90里装满了一弹夹的空尖弹,所以我很确定你能猜出来到底是谁赢了。你不会相信这种小枪打出一梭子子弹来也有如此强大的制动作用。当时我其实并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因为我其实因为极度恐惧根本没法思考。本来一枪就能把捕食者制服,我却倾泻出了整个弹夹里的子弹,把猎豹射成了肉泥。看来我把p90叫做小枪也许不太合适,我猜我会这么说只是因为我觉得更大的枪杀伤力会更强些?不管了。下次遇见比利时人的时候,我会为我拿他们的枪找乐子道歉。 就别在意我为什么会在波特兰的机场跑道上碰见来自非洲稀树草原的猎食者了,这确实很荒谬。反正这里已经少了一只了。枪上没有消音器,所以它发出的声音响得让我感觉耳膜都要炸裂了。 我匆忙改造一辆小型丙烷动力轿车让小马能驾驶(这种车的脚踏板的距离其实已经够近了。如果我坐在地面上的话,其实我都能踩到它们。我可以从方向盘上方往外看,还可以用嘴旋转方向盘)。 但我没找到喷气式飞机,只找到了一架和莫里亚坠毁时驾驶的那架相近、操纵杆也差不多的双翼机,看来就只能选它了。剩余时间里我都在找它的钥匙。我得踹开附近几栋建筑的大门,叼着手电筒进行搜索,反正就是这些事情。我不想像偷汽车一样通过热线发动的方式启动飞机,飞机可比汽车危险得多(而且我之前也没试过)。 虽然我很确定她的脖子没受伤,我还是不想搬动莫里亚。但如果我不搬她的后果是会有一只狮子钻进我们的飞机,那我们可就别无选择了。总之我们在飞机里待了一晚上。我把她搬出驾驶室然后锁上门,然后把她抬到舷梯附近。也许真会有什么东西闯进来,但它也得有对握拇指人类水准的智慧才行。我收起舷梯,轻轻一踢把门把手扳到关闭位置。 第一夜(以及我们在那的每一夜)我能听到各种动物的叫声。我睡得不安稳,因为我感觉飞机微微摇晃,有时还有什么东西在抓驾驶室的门。最后金属门还是向我们证明了它比想要闯入的动物的爪子坚硬,因为我们最终安全地度过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我的处境并没有魔法般(它就是因为魔法,哈哈!)地自己恢复,我几乎够不到淋浴器的把手,但这并不能阻止我。我用了一个小时给自己打香波,还赌气似的打理我的鬃毛和尾巴,把这一大团东西重新梳得像毛发,看看这样我是不是就能喜欢上这团东西了(我不觉得这样有用)。 对哦,这还提醒了我。奥利弗今天干了件事。他给我检查身体,又取一些血样,让我有点尴尬虽然我其实不是很介意和他待在一起。他用他的医学魔法检查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由于他以前从没干过化验的工作,所以他对结果不是很确定,但就他看来,我的生理阶段大概是青春后期,刚过青春期一两年这样子。他认为如果我还是人类,我的年龄相当于十六岁。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莫里亚的“袭击”是把我的年龄回拨了七年。 小马们是永生的吗?莫里亚的魔法是真的让我从生理上变年轻了吗?或者我其实依旧是23岁,只不过我的身体看起来像16岁?不过这个消息还是有用的,虽然我也许只有等到三四十岁时才能再用类似的魔法满足我的自尊心。乔瑟夫说他不觉得自己能使用这种魔法,说它居然没杀死我们中任何一人简直是个奇迹,还告诉莫里亚永远不应该在他不在身旁的时候使用魔法。她保证不会再干这种事,希望她能遵守这个承诺。 我猜情况其实还可以更糟呢,也许时间会倒流14年而不是7年。再次经历青春期可是会棒极了,而且这次还是马的青春期,感觉肯定和之前不一样。一定很棒。 总归避开了一个令人作呕的可能性,虽然这样就能证明我到底是真的变年轻还是只是表面看起来年轻。奥利弗说如果我确实在乎这个问题,其实有些办法可以判断16岁究竟是不是我的真实生理年龄,比如说可以检测什么……端粒的长度。那东西是叫这个名字吧?我信任他,所以我告诉他我想知道。他说他会着手去做的。 但这些都是今天的事情,我想说的可是我消失不见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情况。我赶紧洗完澡回来,给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莫里亚清理身子,然后把她和我们的食物以及其他物资一起搬到新飞机上。我最后总算弄明白该怎么启动加油车,给飞机加满油,毕竟我是机械大佬。(这次加的不是喷气发动机燃油!)。 我们并不是只在机场附近游荡。我想驾车去我母亲的家,看看她是不是还好,但直到第三天莫里亚醒来后我才去。她疼得像是在生孩子,但好歹她不再流血了,似乎也没有生命危险,所以我把她锁在飞机里,因为带上她只会拖慢我的速度。 驾车穿越城市简直就像在非洲大草原上游猎一样。好吧,也许不像,但我确实看到了数以千计的动物。大象在高尔夫球场附近游荡,啃食树上的叶子。成群结队的斑马和羚羊在街上散步。大型捕食者在太阳下懒散地休息。许多动物都停下来注视我找到的这辆车(是辆机场保卫处的轿车,当时钥匙都还插在上面,停的位置距道闸不远)。 我得说,我很怀念和汉一起独自旅行的感觉。我独自冒险时只有他在身旁陪伴。我真希望我没把他留在家里照顾阴天,下次我会带上他的。说实话阴天待在我们安全的小基地里其实也不像会有危险的样子,但我就是觉得会有! 我已经告诉过你结果了:我的家人不在家里,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几家店里有活动迹象,但我不知道究竟哪些是小马造成的,哪些又是动物造成的,反正我在每个我能看出有活动迹象的地方都留下了传单。 我围绕我母亲的房子搜索,圈子越兜越大,但我什么都没找到。最终我放弃了,从墙上摘下来几张家庭合照,还带走了一塑料箱的儿时纪念品,都是些过往生活的记忆,那个已然消逝的生活的记忆。我在屋里的每张床上都留下了传单,还留下了一张字条。不是打印的,因为我非常确定这要留给我妈,不会有其他人阅读它。 我希望未来她能看到这张字条。我给它压了膜,就和那些传单一样,所以它应该能在屋子里坚持很长时间也不会褪色。我不会再回来搜索了,她们又不在这,但我还是给她们留下了我们的地址。万一她们还会回来呢?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妈妈和詹妮弗现在都已经消失了。 对不起,妈妈。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就这样离开生气。我知道你并不完美,但……你给予了我一切。我过去曾是个讨厌的孩子,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带给我的一切。另外……无论你在哪……替我照顾好詹妮弗。我爱你。 我没找到任何人,而且在开阔处停留也不安全,肯定会被什么比流浪狗更恐怖的动物活吞了的。 于是我驾车返回,路上收集了一些食物。我用我的工具改造飞机。最后莫里亚感觉好些了,驾驶飞机送我们回家。没有喷气发动机,整个飞行过程简直永无止尽。虽然莫里亚确实让我体型缩水了,但我还是很抱歉我为此向她发火,毕竟她可是差点就死了。而且她现在依然痛苦难忍,所以我觉得她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且天知道呢,也许我们最后会发现她是真的让我年轻了七岁,这就意味着……我能活得更久了,对吧?我现在就和詹妮一样大,我们都可以一起过生日了。共同经历甜蜜的十六岁青春年华!我们是好闺蜜! 抱歉我没办法给你做我最拿手的烤肋骨。我们没有猪,而且我也觉得我们不应该在猪还需要肋骨的时候就把它们夺走,这可不太体贴。 —孤独终日 补遗:阴天夜里很晚才回来,带给我一个她一直在做,刚刚才完工的惊喜礼物:一件新外套!和之前那件不一样,那件是从头做的,这件是由人类衣服裁剪成的。她用皮革夹克把我稍稍打扮了一番,有点像蓝色的迷你印第安纳琼斯coser。莫里亚这个蠢货,我就应该和阴云遮天睡一间屋。不管发生了什么鬼事情,和她待在一起我都会感觉舒心很多。 阴天不会撒谎。她似乎心里有话,看着相当沮丧,但她没把它向我表露出来。她说她改变了主意,还说什么“毕竟我不需要帮助”。最后她用拥抱小孩子的方式拥抱了我,然后就跑开了。当心点,你这只天马!我仍然比你强壮,也跑得比你快!就算我变矮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我希望她还能再拥抱我一次。 上帝,求求你让我度过此劫吧。 译注:1《移魂都市(dark city)》:1998年上映,剧情是主角发现自己居住的城市是外星人的研究基地,外星人每晚都会改变城市的形态并交换人们的记忆,借此研究人类的灵魂。 第36章 会面记录(7月27日) 阴天、乔瑟夫,喂喂喂,很好,我能听见你们。那我就认为你们能听见所有声音了。听写程序启动了吗? 很好。我还随身带了一个话筒,希望它足够敏感,能把他说的话都录下来。 现在我正往体育场里走。停车场里只有几辆车,看来他们来了有一阵子了。没错,这里还有一架他们的垂直起降飞机。我没看见坦克,我猜这是因为他们想让我感觉安全些。 我觉得大概是这个原因。对,我知道我这么干很蠢,但我还是来了。别说这话,莫里亚,一点用都没有。如果他们想要杀我,就是我带上一杆枪也阻止不了他们。对,我知道我蠢透了。 现在我正穿过大门,我都能闻到道奇热狗1的香气了。好吧,其实根本闻不到,但我希望我能闻到。你们有谁吃过这东西吗?我们原先就经常在比赛间隙跑过来买个热狗,坐在摊位前的凳子上大吃特吃,这种食物真的是人间美味。 不过我现在其实不在乎它还有没有了。啥,莫里亚,你想再尝尝肉味?那你去尝好了,我会在一边看着你吃的。要是你想尝尝,回程路上我可以给你捎回来几根。 对,我真这样想。 好吧,现在我能看见他们了。他们在场地中间安装了某种设备,看上去就像……老天,我可从没见过这种玩意。 额……似乎他们用货车从外场运来了一个集装箱。它上面满是核警告标志,从里面伸出来了几根和我的腿一样粗的电缆。枯草地上有个用漆画的圆圈。 对,我现在能看见他们。 不止一个。 是人类。 他们都身着防护服,就像……某种危险防护服,上面还有防暴护甲。他们背后画有蓝色的标志,是一束圆圈。他们肯定就是hpi了。他们身上都连接着电缆,是从那个箱子里伸出来的。不过就算有一大堆线缆遮挡着,我也能看到他们背后的氧气瓶。 他们……他们正在…… 盯着我…… 天啊! 莫里亚,你他妈闭嘴!你不能……不能逃跑……不能逃跑…… 谢了。只要坚持……说话……就好了…… 我能做到……我能做到……我能做到……我是只坚强的小马……我是只坚强的小马…… 继续?当然可以……他们能看见我,他们现在都在盯着我。我看见上面……有两个人,像是……狙击手,身上有很长的电缆……全都连在那个箱子上。现在我能看见他们身上的标志了,蓝白色的,上面写着“sstar”。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场地中间……还有个球形的……装置?就在他们画的那个圆圈正中间,上面也连着几根非常粗大的电缆。 不,它运转的声音不是特别响,像是蜂鸣声……但……老天,什么东西都没有!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就不应该有这种感觉!简直就像身处外太空……我能忍受。只不过像待在乔瑟夫的卫星上面而已…… 他们都在注视着我,他们应该知道我正在和你们说话,否则他们肯定会觉得我疯了。我现在还没被打死。 异族生物:注意外侧环带,不要越过黄色标记的范围,否则我们就会开火。 不是他,声音不太一样,更深沉些。这么说应该没错吧?乔瑟夫和奥利弗的声音听起来可不像这样。 我在这应该能和你们说话!我不会靠近的!虽然我……可能没办法全程这样喊叫! 啊,谢谢?他们有小型无人机,就和亚马逊用的那种一样。它丢下来了一个带扬声器的通讯器。我……等一下我,等我把我的工具拿出来!我没有手指,没法按按钮! 乔瑟夫闭嘴,我可没用嘴。就不应该让独角兽给其他成员提建议说没有手该怎么干活。 好了,这样可以吗? 对面那个人也有通讯器,他把它递给了一个没拿枪的人。对,地上还有三个,总共五人……嗯,我大概感觉好些了,只要我别去想它就行了。我感觉简直就像在面对虚无,就像会……会……但我能看出来我面前绝对不是什么都没有!那有人啊!他们很高……比我高多了。两条胳膊,两条腿,手套下面肯定有手指,但我看不见他们的脸。 你是孤独终日吗? 我是。 我是克拉克博士。很抱歉我不能更靠近,我们不能。 为什么不能?我的朋友说辐射值并不比过去高多少,可能是高了一点……但还在安全水平。他说这不比每天多吃几根香蕉受到的辐射多。 用盖革探测器或其他普通仪器探测不到秘能辐射(thaumic radiation),必须用特殊设备才行。我会用无人机给你送过去…… 这东西动静真大!我该怎么用……哦,这样。它怎么读数这么高? 我们和你说话就像和一个未屏蔽的反应堆说话一样危险。环境辐射就足以在几分钟内致命,而你的身体散发出的辐射强度是环境辐射的一百余倍。如果你再靠近些……我不知道这个屏障是否足以屏蔽。 你听上去相当肯定……等等,我可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奇异”辐射。那是什么? 如果你是独角兽,这个圈可能会和整个体育场一样大,而且我们也没办法和你交谈超过几分钟。 我就先假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好了。所以这个奇异的什么玩意会产生什么效应?另外……如果我真有那么危险,你为什么还要和我说话? 如果你想坐下交谈,我们可以给你拿个椅子来。 不用,坐地上就行。枯草梗扎屁股肯定会很疼,不过皮毛就是用来干这个的。谢了。 他让那两个军人离开了。他们……给他带回来了桌椅,让他把电脑放在上面。他们又离开了……似乎那个集装箱上有个小门,他们就直接走了进去。 我不能冒任何风险,孤独终日。如果你企图靠近,我的狙击手就不得不开火。不过我承诺我们不会伤害你。 好,我不会靠近。 我很高兴能回答你的问题,但还是先正式介绍吧。我代表人类保存组织与你对话。你听说过这个组织吗?应该没听过。直到灾变到来我们这个组织的建立时间也不长,实际上还不到三年。我们只有这点预警时间。 对……“灾变”的预警?你们知道它会发生?你们知道,你们却没去阻止它?! 请冷静。你的辐射值刚刚增强了百分之六十,如果你不能冷静下来,也许我们就只能缩减对话时间。 好……好吧,抱歉,我会冷静的。但我的问题仍然存在。 我们尽力了。虽然我们有无上限的预算,但我们要面对的挑战也极其艰巨。就说这个机器吧,研发这个便携式屏蔽仪的成本就高达五千亿美元,你知道这代表多少资源吗?全球最大经济体总产值的百分之三。这还只是个简单的屏蔽装置,只不过能保护一个直径三十码的球形空间。你可以想见如果要维持一个足够大、能让我们在其中生活的空间,它会消耗多少资源。 我们使用整颗星球的财产安装和翻新设备,这才保存下来了不到五百人。我们搜索过,但是就我们目前所知,这颗星球上已经没有任何其他活着的人类了。 我是人类,我的朋友们也是人类。奥利弗,乔瑟夫,莫里亚…… 不,你不是。人类没有皮毛,也不用四条腿站立。 好吧,我们曾是人类。所以……这就是秘能辐射的效果,把人类变异成小马? 不是。秘能辐射不会对身体或大脑产生任何能用医疗设备检测到的影响。但人类暴露在辐射中时,他们的精神会迅速瓦解。我见过这种情况……我看见它就在我眼前把一个健康人变成了一个植物人。它无药可治,一旦遭到暴露我们没有任何方法能逆转它的影响。 好吧,我目前先接受这个解释好了。那么人们都去哪了?如果这个……什么奇异的东西……会摧毁人类的精神,它现在也无处不在,它为什么没仅仅融化掉我们的大脑?尸体都哪去了? 我们……我们不确定,我们对此还有些疑问。但是我们并不是来和你们讨论这个的。 好吧,现在先不管这个问题。总之这一切不是你们引起的,你们是个全球性的秘密组织,尽力拯救了一些人。但如果只是靠近我都很危险……都需要所有这些仪器的话,我们怎么可能合作?我觉得对你们这些人来说,直接用那架先进的飞机见着一只小马就抓一个,然后把我们都永远关在你们天知道在哪个地方的监狱里才比较合情合理。 我们中确实有些人赞同这个想法,但我不。如果我们在外部世界能有些盟友,即使他们是……小马,你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吧?能和其他知道怎么建造像你们之前建造的那种聚居所的智慧生物结盟会很有帮助,就算你们是“小马”也没关系。 什么帮助?在我听来你们之前有很多准备时间。你们应该不需要什么帮助。 想想看,孤独终日,一个完全自我维持的设施能坚持多长时间?我的工程师们已经给了出答案,绝对不是永远,而且比那短得多。就算我们能从全国的发电站里抢救出绝大多数燃料,我们也不可能永远坚持下去。就算我们能精炼燃油和核燃料,我们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一旦反应堆停机,我们就都一了百了了。 而且在反应堆停机很长时间之前,我们就都会因长期只能食用藻类和小麦草而患病。我们必须从全国各地,甚至从全世界收集物资才能维生,但我们外出却极度危险,就像现在一样。如果这个小反应堆停机,我们都会在我们的防护服里融化。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当时居然会看不出来我是智慧生物,当然我知道你们很难相信这种小型马曾是人类……有时候我都怀疑我曾经作为人类的生活是不是一场梦境……该死的……但我绝不怀疑我有没有智慧!我穿着衣服,使用工具,还用英语说话。难道小马幸存者果真如此稀少,以至于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准确的说……应该是不了解。我们很少外出,就算外出也只去核电站和位于偏僻地区的军事基地。他们似乎有……某种本能,因为我们遇见的几只小马都避开我们,就和所有其他动物一样都逃之夭夭。我们怀疑这与我们使用的屏蔽仪有关,因为即使在灾变之前所有动物也都会对反应堆产生抵触。 我们没想过要去监测无线电台,因为能从灾变中幸存下来的组织应该会使用更先进的设备。发现你们是一场意外:我们当时正在迪亚布洛峡谷的核电站收集物资,结果却从那看见了你们的探照灯发出的光线。 你是第一只主动靠得如此接近的“小马”。你不会感觉想要逃跑或者攻击我们吗? 想,非常想逃跑,但我不会。我是人类,只有动物才会逃跑,你说过了。等等……攻击?小马攻击过你们吗? 有几次。攻击本身并无大碍,辐射才是问题所在:便携式屏蔽仪不能同时屏蔽大量辐射。我们曾与像你们一样的动物接触过,却意外损失了一整个团队,所以在那之后我们都尽量避开他们。现在任何人员伤亡都不可接受。 好吧,让我理理思路。总之你想让我们帮助……帮助你们外出寻找什么东西? 一开始是这样,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任务。 你们能利用我们带来的物资吗?如果我们都是些会发出辐射的工厂,仅仅靠近都会污染附近的所有东西…… 我们有办法净化物品,要不然我们就根本没办法外出了。而且我们现在也不需要你们寻找实际的物资。 那你想要什么?我们……别理解错了,我们想帮忙。你们这个组织似乎在尽全力保证人类延续,但我们在外面甚至都在为饥荒担心。我们还担心我们该怎么繁衍后代,该怎么取水,我们还想建立一个聚居点,所以我们没办法当你们的全职搜索队。 不用,我们并不打算让你们这样做,但我们和你们一样都考虑长远。如果你们最后建成了一个聚居点,你们会需要一个贸易伙伴的,就是我们。你觉得无论世界上其他小马野蛮与否,他们能制造新的电脑和汽车吗?能维护最重要的卫星,尽量延长它们的使用寿命吗?他们能阻止核废料储藏地失火,把核废料散播到整个大陆,从而释放出你们无法免疫的辐射吗?不,他们不能。 但先不考虑这些,先不考虑长远问题。现在我需要你们帮我们做一件小事,一件我们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什么事? 我们在轨道上有个卫星,上面带有能探测秘能辐射的感应器,它检测到有一个巨大的辐射源正在逐渐南移。发现你们之后我们就开始检查民用无线电频段,发现了一个使用简单字母表替换法加密的信号。它的源头和辐射热点区域大致吻合。 我觉得我知道你所说的那个信号。我们……我们还以为那是你们发出的。 不是。据我们估算,还有两天它就会接近你们,可能还用不上两天。 好吧,它还会同时带来巨额辐射。我们该怎么帮忙? 最新的留言似乎表明它正在向你们而来。它能发射经过简单加密的无线电信号,这似乎表明它应该是个很大的物体,但我们在卫星图像上没找到它。等它到来时,请查明它是什么,尽可能从它身上了解所有信息,然后将你们得到的信息与我们分享。我们有……一些理由相信无论它或者它们是谁,它们有可能会比我们更了解整场灾变的缘由,也许它们就是我们唯一了解真相的机会。即使你不再是人类,你也肯定很在乎人类的命运,否则你就不会来和我谈话了。 我很在乎,我们都很在乎。我不……我会帮忙的。 你帮助我们不会一无所获。我们拥有一些灾变前不能向公众开放的科技,其中有些设备应该能让你们生活更便利些。请你们尽可能了解情况,和我们分享信息。如果你们成功了,这也许就会成为我们正式交往的第一步。即使我们和你们这个种族合作存在风险,我还是认为我们都能从中受益。 给我一分钟时间,我需要和我的朋友们讨论。虽然他们全程都在听,但我不应该不与他们讨论就独自做出决定。 可以理解。 好吧?你们这群小马是怎么想的? 对,我也这么想。 好。 好好好,那我就告诉他了。 我们会帮忙。既然那个东西正在向我们靠近,帮你们个忙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好的。你留好这个通讯器。我们没必要,也不应该再继续留在这里了。如果你能体贴些,尽快离开现场,我们的人就能把这个机器停机。 这个屏障必须全程启动吗?安装这个设备肯定会很困难。 防护服里还有些小型装置,但是不把它们连接到反应堆上它们就不能工作,它们消耗的能源太多了。 那个不断发出电光的东西就是反应堆? 是。 好吧,我要走了。别……别在我回去的路上射击我,我觉得我的朋友们能听到枪响。如果你杀了我,他们可能就不会帮助你们了。 我们不会伤害你,我可以保证。我……我应该和你握手作别,但我觉得如果我靠得那样近我就没法幸存。而且你也没有手。 谢谢你能如此体贴。 我要离开了,把那个通讯器收了起来。狙击手都在注视着我,但他没继续看我。没有人开枪,看来我安全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不往回捎热狗了,毕竟浣熊之类的动物可能早就把它们分食了。我会驾车直接回家。 现在我就在车外面,正要上车。我把电话挂了,回去以后再谈。 录音结束 译注:1道奇热狗:这表明他们见面的那个体育场是道奇体育场,洛杉矶棒球队道奇队的主场。空间相当大,hpi停几架飞机肯定不成问题。 第37章 月27日 亲爱的日记, 我现在依然在发抖。前几个小时我一直待在阴天身边,但这并没能让我有所缓解。你曾做过什么会让你压力剧增的事情,比如和你非常亲近的人争吵吗?这就是我现在的感觉,感觉整个身体都紧绷着,非常恶心难受,好像马上就要吐一地一样。好吧,这其实和我今天的情况有点像,只不过我没真吐出来就是了。 今天是我们和人类保存组织会面的日子,和人类会面的日子。他们是人类,他们还活着而且他们他妈的还知道这场灾难将会发生却没阻止甚至都没警告你让我怎么冷静的了? 好吧好吧,重归正题。我感觉我不是因为这才精神不振的,更像因为我在他们身边的时间太久了。与他们会面时虽然想要逃跑的本能开始减轻,但它其实还是在全程摧残着我。我想在我离开他们时它全都重新压回到我身上,因为我真的疯一样地逃跑了。 我刚刚润色了一下会面记录,主要想让它更有可读性。我会把它粘在这篇日志之前,希望你在翻阅这篇日志时已经读过它了。我不想把整篇记录都改一遍,毕竟有完整的录音为证。 有几个问题在录音中体现得并不明显:他们看上去确实像人类。其实我对此并不是完全确定,因为我没看见他们脱下防护服的样子,但小马粗壮的腿不可能穿进他们那种裤腿非常小的人类防护服里,不过他们裤腿和鞋子的形状倒是全都不对劲。 抱歉,说错了。也许我变成一只小马的时间有点太长了,长得我看电影有时都会反复盯着里面的人看,觉得他们走路时脚踝会折断。这真让我难过,我当然知道人类的骨头没那么脆弱,但我却很难再回忆起曾经拥有它们的感觉如何。现在绝大多数梦里我都不再拥有我自己原先的身体了。有时我甚至想过我是不是从来就不是人类。 不不不,冷静。我有几大盒我过去的全家福,我还能从中找出我的脸。不过我还没给其他小马看过照片,现在我不想重新经历这一切。就算我还没和其他小马明说,这种事也已经烂得够可以了。我甚至都没告诉莫里亚,虽然我确实这么想过,但我最终意识到如果我告诉她,她也许会更恨我。 真让人丧气,但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说的到底是谁。她在浪漫这方面上手很快,而我却非常确定我绝对不会去尝试。不过也许我只是在……该怎么说……默默制定计划?计划些现在还没影的事情。我很确定我这个没卵蛋的根本没有勇气把它说出口。但即使是没有勇气这个事实也证明了我其实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别想了,不可能。 总之我刚才说到哪了?除了恐惧?除了恶心…… 我甚至都没提及这个大新闻呢!这次是个好消息!知道外面还有人类,哪怕只有一小群人类,也绝对能鼓舞人心!这就意味着不用只靠我们几只碰巧聚在一起的小马继承人类遗产,这个负担不会全压在我们小马的肩膀上,而是还有其他人替我们分担。这样一切就还有希望,这样即使我们死了或者最终失败了也没关系,还会有其他人生活下去的。 更好的是,我们还能帮助他们。我们全体(有可能阴天除外)都对变成小马没有一丝好感。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也没同意过改变。如果可以,我们肯定会选择立刻变回去(无论我能不能取回我被意外偷走的年龄)。但我也不觉得我对人类的忠诚强烈到足以让我把朋友置于危险之中。我们想帮忙,但我们也想活着。就算作为小马生活下去肯定也比死了好。 我说得就好像这一切只有坏事一样,但其实只要认真想想,我能发现它并不完全是。它当然有坏的方面:四足动物生活不便、不能吃我最喜爱的食物、还失去了我的家人和朋友,这些都烂透了。但我并不孤单,我们现在依然能用自己的方式基本正常地生活下去。我们轮流烹饪自己认为其他人会喜爱的食物;我们在放映室里一起欣赏最喜欢的电影;我和阴天还能一同奔跑,只因为我们愿意(也因为其他小马们都不会跑)。 我们没生病,我们也没饥寒交迫。不考虑莫里亚,我们也都没受伤。 我肯定不会说我们身处天堂,这就错大了。前几天我还被野生动物袭击;再次被变形魔法诅咒,变成了全队最年幼的成员(希望不是永远,也许这个法术能自己消散!);我们未来必须拆除我们建设的所有设备,到东边去建立一个聚居点;旧日的科技产品开始损毁后我们还得自力更生。 我想也许和人类见面让我的思维变得有点存在主义。但你想想看,我之前甚至都认为世上没有别人了,后来又有一堆重建社会(如果想的更长远些,还有保全人类文明)之类的重担压在我的肩上。我当时甚至都认为如果没有下一代,或者他们从不知道欣赏协奏曲和美丽的雕塑是什么感受,那肯定都是我的责任,所以我这反应也算正常。 看看我有多么自命不凡吧,居然会觉得全世界没有其他人能阻止我们存在的痕迹被从这颗星球上抹去。见鬼,地球上还是有些非常坚固的遗迹,它们能坚持的时间长得足够海豚进化上岸观摩它们。哪怕过去几百万年总统山上也还能看出脸的轮廓。天知道到时候小马\/真·海马\/海豚\/管他娘的什么生物看见罗斯福严肃地盯着他们,他们心里会怎么想。也许他们能发掘出深埋在某个洋底的自由女神像,从而知道我们曾存在过? 我觉得我不应该去考虑那些几百万年后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就算没有这场事件,我们的社会也不一定能坚持那么久。想想西方文明会比它的前任——那些所谓的贵族们——生存的长久,其实这还是值得我们稍微自豪一下的。 过去的亚历克斯非常坚强和自信,不可能被这种问题阻碍脚步。过去的亚历克斯肯定会召集所有小马,开会讨论我们到底要不要帮助那个组织。 而现在的亚历克斯却因为害怕和莫里亚或阴天发生争执而不敢尝试。现在的亚历克斯只会卷缩成一团,提都不敢提这个话题。我想也许我患上了某种……疾病,魔法疾病,兴许是反魔法综合征?我不懂魔法,也没听说过这种病,而且我也没穿像他们那样的防护服,所以大概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且可能根本没有这种病。我真的真的不知道魔法的原理。 我回来的时候乔瑟夫朝我大吼,斥责我为什么不问有关魔法的问题,他想知道他们的屏障是什么原理。我其实也有点希望我问了,但我当时脑海中充斥着将被射杀的恐惧,还得抵抗逃跑的本能,这两种思潮耗尽了我的全部精力,根本没剩下多余精力能让我询问更多学术问题。 没谁阻止他用他们留下的通讯器打个电话回去问问,但他没问。看来他也不是真那么在意。 反正只要知道那个屏障有用就够了,它的工作原理和这个事实相比根本无足轻重。而且他们也没必要在这方面撒谎,毕竟如果你的敌人在所有方面都孱弱无比,你就没必要精心编造谎言误导他们了。 乔说“我们可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人类呢?也许他们就是把其他人都掳走的外星人,也许他们只是在耍弄我们?”你爱怎么说怎么说,这都没什么意义,反正我想帮忙,我一定会帮忙。 有什么东西正在向我们接近,再有几天就会到来。也许它的到来会最终带来答案。 事件前他们认为我们都将死去,而他们却躲在基地里冷眼旁观,看着人类灭亡。 我认为这就足以说明他们都是冷血的怪物。但我想……也许他们已经尽可能往基地里塞满了人了。 但天杀的,即使如此我们也应该得知实情!我没问他们做出这个恐怖决定的理由,但我很容易猜到,他们就是不想引起任何恐慌,不希望他们的基地或组织冒任何风险,从而在灾难真正降临之前就被毁灭;要么就是他们认为让人类在沉睡中灭亡会更好。 就算我想知道真相,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想知道。 我想……我想幸亏我不用做出这个抉择。无论我做出哪个选择,我都不知道历史会对我做出何种评价。 我不是说这样做我就会被历史铭记。我不是说以后会有历史。现在我只是只动物,现在我们都是些动物。 不过……我想其实我不是。我并不只是只动物。动物们要么都逃跑了,要么就发起进攻,而我两件事都没干。我是人类,我不是只动物,我是人类,我是人类,我是人类…… 第38章 月28日——29日 日记, 今日洛杉矶陷入火海。 我们还活着。我的朋友们和大部分动物都活着逃了出来,但除此之外很多物资都还留在家里,太阳能板和大气水收集器全都完蛋了。这座我青少年时一直在此生活的城市,这座我在此完成学业的城市,这座我在此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第一次约会、第一次失恋的城市就此毁于一旦。 或者是在毁灭的途中。它仍然在地平线上发出橘红色的火光。今年气候非常干燥,我不知道它会扩散多远。这场大火是从城市北部袭来的,应该会继续向南吞没更多干旱的城市,因此我们向东方逃窜。 我们逃到了雷德兰兹,在一个公园里停了下来。我依然望见远处地平线上闪耀着红色的火光,也许这只是幻觉。 也许明天我就会有心情说这件事了吧。阴天说我应该停下好好休息,别再继续说了。我想我会的。 —孤独 亲爱的日记, 我想也许这就是我们小小聚居点的最后记录。半个世纪之后我们曾为生存做过的一切努力都将被完全抹去,除了这个写满潦草字迹的日志之外不会有任何痕迹遗留。如果我们明天全死了,我希望这个用无酸纸制成的日志能在这个干旱少雨的地方在房车的保护下得以幸存,直到有探险家偶然发现它,让它从一堆破铜烂铁里重见天日。他们阅读日志时会怎么想我?他们会不会在乎?他们会不会根本就不会认真阅读? 无论有什么天灾人祸降临到我们身上,我们至少曾挣扎过,我们曾反抗过,我们曾生活过。 现在我们也还是不知道这场火灾因何而起,也许这场灾难是天灾与人祸的混合。现代电力网络的安全保障很充分,加州地区更是如此。我们有的损管系统数量众多,多到甚至大地震(十几年前的那种1)也没造成严重火灾和其他重大灾害。即使在那种情况下这座城市都没被烧毁。 但当时全城有数百万人齐心协力维持着这座城市的正常运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这座城市的所有建筑都抛弃了,让里面的设施自主运行。我们也许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场灾难的起因,也许是一阵风吹倒了电线引起短路,也许是炼油厂储油罐里的压力达到了极限,也有可能是hpi在城里留了几个定时引爆的凝固汽油弹。 当时是凌晨,我刚躺下几个小时阴云遮天就来敲我的门,说她闻到了烟味。我根本没心思去穿衣服,只是和她一样裸奔到外面查看。她没说错。虽然太阳没还完全升起来,我还是能借助日光看见滚滚浓烟和闪耀着的橘红色火光。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燃烧,我只知道我们时间不多了。 我们之前没为这种需要“远走高飞”的情况打包足够多的物资,我们根本就没为这种情况做过准备。也许我们当初就应该搜索整座城市清除火灾隐患,不过就算我们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这件事情上可能也不够。算了,都是些马后炮。 我们一直把牲口车停在牧场附近,于是我让阴天带上汉赶快把牛群装上车,然后沿着第十大道驾车出城,远离建筑物密集的城市后就在高速路上等待我们。这样我们中就能有两个逃出去。 其他人甚至都还没起床。我声嘶力竭地喊叫,甚至猛敲房门,他们才从楼上走下来。我向他们解释了我们所处的紧急状况,然后开始下命令。现在只有阴天完成了驾驶课程,只有她知道该怎么驾驶货车,而乔瑟夫什么车都不会开。 在我们拥有的所有东西里面,哪一个是绝对不可替代的?乔瑟夫的数据库。我让这只独角兽负责搬运它们,把尽可能多的设备装进车况较好的那辆房车里。一个多星期前为了随时逃跑我们已经往这辆车里塞满物资了,干制食品都还放在里面,而且它也刚加好油。他们准备好后,或者应该说当我发现火焰越来越近,不得不催促他们赶快离开时,莫里亚才驾驶房车沿着第十大道驶离,带上乔瑟夫去与阴天会合。又有两人逃掉了。 只剩下我和奥利弗在这准备生存必需品,那辆房车里装着的那点物资可不够。我们把生活必需品装到阴天的备用货车里,让奥利弗负责驾驶它。我们曾短暂考虑过把另一辆房车也开走,但其实只要我们愿意,我们随时都可以再找一辆,因此我们决定把货车开走,毕竟它所拥有的能穿越复杂地形的能力更加重要。我负责驾驶当初装运药品的那辆冷藏货车。 大约十分钟前我们就看到了第一缕火光,然后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烟雾逐渐变得浓密,我很确定这是我们必须尽快撤离的信号。团队全体成员中只有我曾在此生活过,也只有我有私人物品(真是奢侈)。我把我的日记、笔记本电脑、新衣服和那些纪念品从家里带了出来。我们还往货车车厢里塞满了军粮。它们一直都冷冻着,冷得我们搬运它们时嘴唇和蹄子都冻得发疼。把它们装上车后,我们用一张油布盖住它们,紧紧固定在车厢里,然后奥利弗就驾车离开了。 我最后一个离开。我能看见火焰在不远处闪烁,一个接一个吞没房屋,看见公寓的窗户在火中爆裂,天然气管道在熊熊烈火中爆炸,生成一团直冲天际的蘑菇云。老天,我从不知道火焰蔓延得如此迅猛。 发动货车时我还能透过车窗望见我的信号塔台。我很确定阁楼里的电台仍在发送信号,召集世界各地的小马们前往洛杉矶,向他们承诺此处有一个食物充足、生活安全的社区。它在烈火中毁灭了。我没停留很长时间,没能亲眼看见它被烈火吞没,但在内心深处我知道它已经毁于大火。几个月来缺乏降水已经让城市的大部分区域变得极度干旱,遇到一点火星就会燃烧。 但混凝土和钢铁不会燃烧。我不知道如果我几个月后返回城市,我还能看见有多少建筑依然屹立不倒。也许那时残存的金属与水泥铸成的巨大建筑骨架会爬满野花野草。有多少建筑会在烈火中坍塌?这场灾难过后,这座城市还会有任何历史幸存吗? 谢天谢地阴云遮天有着非人类的早起习惯。如果我们没一看到烟雾就行动,而是直到火焰烧到门口才察觉的话,我们可能就无法幸存。就算还能幸存,我们也会被烧伤,而且什么物资都带不走,只能像将死的难民一般逃出城外。 我不认为这场大火会吞噬整个加州。风不会一直助长火势,而且这场大火也是由于建筑物太过密集。再往南它就会遇到植被愈发茂盛的农村,所以它应该只能再扩散一小段距离……虽然我不太清楚这场火究竟能蔓延多远。 我们不会返回洛杉矶,至少几个月内不会。我们已经尽可能把所有物资都带走了,尤其是那些无法替代的物资。 我没法看着我的城市在烈火中灰飞烟灭。一路上我泪眼盈眶,只能勉强从泪水中看清道路驾驶货车。风卷起浓烟,形成阻碍我驶离的大团乌云。这场事件已经夺走了我珍爱的一切: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的身体、我的身份,而现在它夺走了我的整个城市。 乔瑟夫用通讯器与hpi取得联络,他们说他们对此无能为力,说他们在城市周围300英里内都没有人员,规模如此巨大的火灾也不可能被阻止。他们说的最后一部分我还是相信的。 永别了,我珍爱的城市。永别了,那些并不宽大的街道,那些承载着历史的建筑,以及其中闪耀的万家灯火与飘散的饭菜香气。永别了,洛杉矶联合车站,我曾工作过的汽修厂,以及我那破烂的公寓。永别了,那栋我们曾居住过的别墅,以及我们想让那里变成一个家而付出的一切努力。永别了,我们初建成的菜园和栅栏。永别了,那些虎视眈眈企图吃掉我们,并在夜里时不时用叫声把我们惊醒的流浪狗群。永别了,我们的广播站和地上那个古怪的符文。 永别了天使之城,我的老朋友。感谢你对我的庇护,让我在过去的三个月里能安全生活。如果我将成为你最后的子民,那我一定会将你永远牢记。这份记忆不会比我已承担的重担更沉重。 今早我们用我自制的虹吸管给车辆加油。还好我们的车辆都是柴油动力的,大多数柴油依旧很稳定。阴云遮天和其他人忙着给牛喂水和散放鸡群,而乔瑟夫与汉和我一同前去寻找其他货车,并把它们改造成小马版本。由于我们没从洛杉矶带工具,我们还得先找一些来。最后我们直到下午才返回,带回一辆标准货车。它的驾驶室很不错,我们可以住在里面。说实话它不是特别合适,但至少它有个马桶、有个冰箱,还有张床。这就够了。 莫里亚学车的速度最快,所以我在下午给她上货车驾驶速成班。她只需要以相当缓慢的速度沿着直线行驶,不需要其他多余的操作,所以这并不是很难。不过当我们遇上狭窄的路口或者陡坡时我们还是得停车,由我驾驶货车逐一通过。无所谓了。 她对自己被换下来,改由奥利弗驾驶房车这件事不太高兴,尤其乔瑟夫大多数时间还待在那辆车上。让我们非常惊奇的是,他居然没打电玩(尽管我们没能带出来游戏手柄,但他的笔记本电脑还在,上面显然也有一大堆游戏),甚至坐在莫里亚车上时他都没带笔记本电脑。情况越来越古怪了。 我看到阴云遮天等待我们时写下的信。我想就算她没像我一样被火灾击溃心神,她至少也是很沮丧。下午我们的车队继续上路之前我和她谈了谈,她说她想和我坐在一辆车上。她知道她不应该这么做,但她不想独自上路。但显然小马数量不足,我们别无选择。奥利弗得独自驾驶房车,她得独自和奶牛待在一起,而我得和一堆药物作伴。总之我们就这样上路了。 我们通过民用波段电台保持联络,一直行驶到我们其中一员(阴天)过于疲惫,没法继续前行才停下吃饭,耗尽了房车里最后剩下的新鲜蔬菜。我和阴天一起睡在货车驾驶室里,其他小马共享一辆房车。我不知道像这样痛哭流涕是不是正常,但我知道就算极度悲伤,和朋友相处也会心情好些。也许会好很多。 我们明天应该会去一家玩具反斗城(全球最大玩具和婴幼儿用品零售商)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副大富翁。 这张床并不很大,我不觉得汉能和我们一起共享这张床。不过他对此并不介意,因为他是条善解人意的好狗。你是!你当然是了!至少……至少还有谁对未来并不迷茫。谢谢你能在这陪着我,你这个呆瓜。好吧,好吧,对不起!你不是呆瓜!放开我……该死,别往笔记本上踩! 我只能祈祷明天一切都会变好些。 在之前的会面中hpi说他们需要我们去与某种力量见面,可能是只小马,总之它正在朝我们的方向进发。我想知道是不是就是那只小马引起了火灾,我也想知道它会不会已经在火海中丧生了。 —孤独终日 译注:1十几年前的那场地震:指1994年洛杉矶大地震,震级里氏6.6级,造成62人死亡,9000余人受伤。 第39章 月30日——31日 2015年7月30日: 亲爱的日志, 很抱歉前几天我有些过于情绪化,这次写日志前我想了个办法让我镇静下来。我希望我能稍微……更有点历史视角,也许用记录历史的客观眼光写日志会让我更容易镇静。 今天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一直开进了菲尼克斯(凤凰城)。我们除了那个数字信号以外什么信号都没收到。乔瑟夫没时间破译密码,不过他说“有机会他就会去破译的”。你肯定已经听过这倒霉密码好几千次了,反正这次它是: “10-14-21-26-7-0-3-20-5-6-0-26-7-11-6-2-21-20-1-26-6-11-8-7-0-1-10-3-21-6-11-7-2-22-20-23-14-23-1-20-7-10-1-17-18-1-22-4-11-7-3-18-18-6-3-20-2-7-6-2-10-3-18-6-11-7-12-14-20-6-8-7-24-14-0-0-7-3-21-21-6-17-18-21-7-21-1-7-0-1-10-3-21-6-8-7-22-4-16-4-1-24-4-8”. 我们在傍晚停车,主要是因为阴天要去照看她的那些动物。我帮她挤牛奶,不过其实只有两头牛需要挤奶。这些奶牛以前或许是围产期奶牛(产后15天以内),但是我们现在不会再强迫它们人工受孕或延长它们的哺乳期了,毕竟几头奶牛产下的奶已经多得我们用不完了。一路颠簸,鸡没产多少蛋。不过没关系,我们现在其实也没有煎鸡蛋的心情。 干完这些活之后,我们聚在一起开了个会。火灾产生的浓烟终于从空气中消散,我们需要讨论决定接下来该前往何处。我们本来打算在洛杉矶居住一年,准备好搬家所需的物资之后才搬走。但现在由于我们的城市已经毁灭,我们也不能保证一路上遇到的其他城市不会遭遇同样的厄运,所以我们不得不提前行动,而且反正“既然我们已经出发了,何不现在就开始搬家呢?”。我们可以搬到一个小而空旷的乡镇,把它当做我们的新家,现在我们可是有一整个国家可供选择。鉴于全国人口骤减,显然我们完全有可能全程都不会遇到另一个智慧生物。 乔瑟夫和莫里亚认为我们除了要带上电脑,还要带上枪支等武器。不能说我不喜欢这个主意,因为我们可是要穿越全国。经过一番大讨论后,我们决定在中西部建立我们未来的聚居点。乔瑟夫有许多中西部地区的地图,上面标注了最好的农场和可以建立聚居点的最合适的城镇。中西部地区远离海岸,因此能避开海上袭来的风暴;靠近北部所以不会受到严重的龙卷风袭击;但它又不是特别北,冬季不会非常难熬。 最后我们想到了两个去处,都有各自的好处。第一个地点就是我们喜欢的那种小镇:伊利诺斯州的巴黎镇1。这里过去只有几千人口,有个非常好的农场。从这里也很容易驾车前往芝加哥、印第安纳波利斯和圣路易斯这三个大城市。 另一个地点是位于密西西比州的杰斐逊城。这里更像个小城市,有着规模更大的基础设施。但它正位于圣路易斯和堪萨斯城中间,距两地都不太近。我们还没做好抉择,不过也许我们到现场之后就能下定主意了。 现在我们更倾向于巴黎镇。它的基础设施规模很小,可以自我维持,这样也许只需要人口增长到小几千人就能重启基础设施了。除非水塔里储存的水都耗尽,那里使用的重力供水系统也许直到现在都还能运转。更不用说这个小镇里大部分人都是农民,所以现在镇里就有合适的农业设备停在那里供我们使用。 另外据我们估计,镇子里储存的食物足够我们这么小的团体吃上至少半个世纪。 杰斐逊城更大些,所以我们会更难弄明白怎么恢复它的供电供气系统,不过这个问题其实还是可以解决的。而且城市相比小镇有些优势:它的大型公共设施能坚持的时间应该更久。另外城里还有大学和许多其他公共资源,这些都是一个小镇所不能提供的。 到那边之后我们再做决定,也许接下来几天内都没必要做出选择,毕竟我们一直龟速沿着高速路行驶。尽管车速很慢,车辆还是有可能会出问题,还好现在还没。道路平坦开阔,这让我们的新手司机驾驶起来更容易些。 我们经过了几座城,但我们其实没停下脚步去寻找任何人,试都没试。我们的想法已经有所改变:我们失去家园,生活动荡不安,确实不想再扩大我们的团队了。如果有谁主动找我们倒是挺好,但我们不会再特意这样做了。不过由于我们这个车队规模挺大的,还会穿越全国,我们并非没有在路上偶遇其他小马的可能性。如果情况果真如此,也许我们可以把其中一辆货车换成房车,然后把货物都装进另一辆货车里。现在那辆货车上只有装着饲料,大部分空间都闲置着。想想看,如果我们也吃这些东西能节约多少空间。而且我们还可以借此分出一辆雄驹用房车和一辆雌驹用房车,这可不错。 奥利弗告诉我乔瑟夫和莫里亚绝对是在一起了,说这话时他脸上还带着医生特有的那种平淡的表情,简直让我感觉恶心。他没注意到当时还有其他听众,但我知道阴天肯定听见了,因为随后的一晚她眼角始终含着泪水。我一直在她身边陪伴,和她分享白天找到的巧克力,假装我没注意到她在啜泣。这似乎让她感觉好些了。汉根本尝都没尝巧克力。 看来有个朋友作伴总归是件好事。这次火灾也许已经毁灭了我珍爱的一切,但至少我没有失去我的朋友们,可能我和阴天还因此变得更加亲密了。虽然我很早之前就放弃了她可能对我有感觉的这个想法……但这也挺好的。我可以一直假装下去,就像我们一直以来做的一样。真可惜,我们这个新种族正处在生死存亡边缘,而我却如此无能。 我也很遗憾我如此之小,也许同样年幼。早上醒来时我发现阴天就像抱玩偶一样抱着我。好吧,也许我没那么小,但……我原来可比现在大多了,虽然可能还是比她小。也许我自从事件发生起就比其他小马都小。算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也许你也不知道,也许莫里亚也不知道。但我真的不……没法想象……我真的不在乎这是不是就是我面对的压力。我确实压力过大。我被压垮了。 我可没偷偷溜走,然后爬到床上和……好吧,也许我确实每晚都爬到某人床上,但这完全不一样!我们什么都没做!她现在正和奶牛待在一起,要不然我也没法……好吧,我应该闭嘴了。明天再开始好好写篇日志,写篇我们前往新家园的日志。希望那边会比我们曾经的家安全些。 —a 2015年7月31日: 亲爱的日志, 计划有变。乔瑟夫昨晚破译出了密文。其他人都不想让它改变我们的计划,但它确实改变了。那个寻找我们的势力仍然存在,这条信息上没说是不是它引起了这场火灾,但这不重要。 我这样做不只是因为hpi需要我们与它取得联系,也是为了我自己的理智。那个人,那个存在,那只小马……管它是什么东西,反正它可能是我们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唯一机会。回城调查也许会很危险,也很蠢,但这是能让我在夜里可以安心入眠的唯一方法。 我们的车辆分散在公园各处。我们为此讨论了一阵,其他人似乎坚信无论它是什么东西,它都一定是引起这场火灾的原因,因此再返回城市肯定是疯了。 也许他们说的对,但我还是告诉他们我会回去查看,这就是我的想法。我的驾驶技术全队最好,一天之内就能驾车回城。而且如果我遇上大火或者看到哪怕是一点危险的迹象,我就会掉头返回。 不用说,我的朋友们都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阴云遮天没说什么,但只是扫了她一眼我就知道她对此尤为反对。奥利弗也不喜欢这个主意,于是他努力找遍理由想证明我有多重要。 但我不重要,我完全可以被替代。很抱歉,奥利弗;很抱歉,阴天。如果我一去不回,也许你们两个还可以有彼此作伴。至少还会有几只小马能幸福地生活下去。 菲尼克斯物资种类齐全。我和汉找到了一辆警车,用与之前同样的方式把它改造好。我改装车的次数够多了,已经有了套路。我确信如果我以后开汽修店的话,这会是我这家店的主营业务。 我挑了一辆巡逻警车,往后座上放满补给(主要是水),还带上了野营用品以防情况不顺。当然我还带上了枪支弹药。我的伙伴就坐在副驾驶座上。 我也带上了卫星电话,希望如果我遇到了明显毫无逃脱可能的危险,我能借由它通知其他人。不过我还用不着想什么我没法活着回来这类事情。 虽然不是最明智的决定,我还是带上了我的日志,主要是因为我希望我在了解真相时能把它马上记录下来。最后其他人终于同意在菲尼克斯停留几日。我告诉他们如果我失联超过三天,他们就要离开这里继续上路。假如我还活着,我完全可以自己去巴黎镇和杰斐逊城。 “假如我还活着”,听着就好像我要被火焰追上,在高速路上被活活烧死一样。拜托,我从几百英里外都能望见浓烟好吗;要么就是我正在冲向一个辐射强烈得从太空都能探测到的“秘能辐射”源。反正都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就算我回不来,我的大部分日志也能得以保存,因为我所有粘在本子上的日志都在笔记本电脑里有存档。我想我其实也不用再依靠电脑了,因为现在我用嘴写字已经写得很不错了。 我驾车回城,在途中一个名叫布莱斯的小镇的加油站里过夜。明天我会驾车开完剩下一半路程,但愿我能找到那个了解事件真相的神秘人。但愿届时它会在那边等候着我,并且还有和我谈话的心情。 我最后还是回来了,天使之城,希望你对我还留有那么一点点慈悲之心。 —亚历克斯 译注:1巴黎镇:整个系列的重要地点,我认为需要对此地进行简略介绍。(以下参考维基百科)巴黎镇位于伊利洛斯州东部,距芝加哥南方266km,距印第安纳波利斯140km,基本上驾车几个小时就能到这些大城市。截止2015年,全镇有8000余人,占地面积15平方公里。冬季气温平均零下7度到2度,夏季气温不到三十度,降雨量一千毫米,气候确实相当宜人。 第40章 月1日 亲爱的日志, 我找到了她。 如果我听到的那些话符合事实,那我就是终于揭露了这场疑案的部分真相。我找到了那些符文的创造者,我找到了那些密文的发送者。我找到了一直在寻找我们的小马!她就和我们一样始终在努力寻找对方!真可惜她不知道怎么开车,要不然她可能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到我们这里了,从而扫除我们心中堆积如山的压力与困惑。 她并不想杀我,甚至都没有做出任何威胁我的举动。也许这个世界并非像它表面看起来一样荒芜。我确实已经从她那了解到了许多情况,但这只是一个起点,我还有许多事要做。也许人类终究还是有希望的,甚至我们这些幸存者们也许也还有希望。 我觉得我应该从头写起。她似乎有着和乔瑟夫相似的睡眠周期(大概是独角兽的特有习惯),总之熬夜并不会对她产生困扰。现在我们在一家五金店里,门锁着,水泥地上一团篝火正在熊熊燃烧。你估计从没想过还有这种操作,不过看来只要通风良好就没问题。虽然我已经通过电话把我目前了解到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了其他小马,但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赶在自己困得无法自制,不得不像一只小马一样再次钻进睡袋之前把这篇写完。 火焰仍未停歇,不过它似乎不会继续扩散了,不至于像我之前担心的那样吞没整个加州,但由于城市里有些能持续燃烧几个月的炼油厂,现在城市里仍然有滚滚浓烟不断升起。 但我其实用不着自己靠近真正的火焰,因为我能看见有一团火焰正向我走来。好吧,也许我不应该拿其他小马的颜色开玩笑,说得好像我自己的颜色就很自然一样。 用正经话说,她当时正沿着高速路径直前进,身后拖着一辆木头马车,就好像她觉得这是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一样。虽然她什么都没穿,但她在烈日炙烤下还是非常疲惫。 当我逐渐靠近到足以让她发现我的距离时,她开始注视这辆警车向她驶来,角似乎开始发光。独角兽又来干这种事情了,我运气真好,不过我觉得她当时这样做也并非不可理解,所以我就不追究了。 虽然我其实在道路另一侧,不会有撞到她的风险,但我还是一进入她的视线范围内就开始减速。我远远望见了她惊慌的举止,所以我在大约五百码外就熄了火,然后从车里钻了出来。我没带枪,因为我觉得我只不过是碰见了一只在路中央行走的小马,没必要大惊小怪。当时我根本没幻想过她就是我要寻找的目标,只不过认为这是旅途中一次惊喜的偶遇。 每多一只新小马,我们的聚居点就更有可能建成,对吧?真可惜,就算她不来,我们的雄驹也不够分的。我看看我能不能准确记起初次相遇时我们都说了什么。有点难,因为我当时没带任何录音设备。 “嗨!”我从车里跳出来向她喊道。汉也跟在我身后,不过他似乎对此不是很感兴趣,不像我们撞上其他狗时那么紧张。说实话他应该是感觉很无聊。“你知道的,现在汽油还没有稀缺到我们只能退回使用木头马车运货的年代!难道是因为你不太会用蹄子踩踏板吗?” 听到我的说话声后她的角停止闪烁,于是我跑过去和她交谈。她介绍自己叫余晖烁烁,当时我还以为这意味着她毕业于阴天的“教你怎么起怪名字”学校,而且她显然也是天体营的一员。说实话我都有点开始嫉妒她们了,因为我当时正穿着皮夹克,全身被汗水浸透。仅仅烧毁一座城市可不足以让加州凉爽下来。 她问了一些极其古怪的问题,第一个是“你不会是公主吧?”。我只能报以大笑,这肯定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哈,公主?那我确实就是了,一只漂亮的小马公主。“你不是疯了吧?”这第二个问题我能听懂,于是我停止傻笑。 我确实觉得像疯子一样大笑对我的现状不会有帮助,于是我说:“当然不是,我肯定没疯。虽然我觉得经历了世界上发生的这种鬼事之后,我们的精神状态不可能还完全正常,但我现在还不至于能诊断成精神病。” 我们靠得更近了,因而我能看见她有个屁股标志。不对,不叫屁股标志,它们有个专门的名字。这名字蠢到家了,但毕竟这是它的专有名字:可爱标记(耸肩)。我都不敢相信我居然真就这么把它写了下来。她的标记是个漩涡形的太阳,我会在这篇日志的末尾把它画下来。 她的最后一个问题最为古怪,就是这个问题让我觉得我好像是遇见了一直在寻找的小马。“你不是从艾奎斯陲亚来的,对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个问题,也不想暴露任何情报,所以我问:“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是从那里来的?” “我只是必须得问这个问题,”她说。“我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没遇见几只小马,友善的小马就更少了。另外,这里也没有多少小马认真打理自己的鬃毛。” “好吧,我就来自于此。”我指着她身后浓烟密布的城市。“这曾是我的家。我在此出生,在此成长……甚至在我的家人搬走后,我依然在这座城市里生活。”我听起来或许有点恼怒,也可能是因为我又要哭泣,也许两者皆有吧。闭嘴!这不是我的错!去怪莫里亚!我以前的自控力比现在好得多!至少我说的都是实话!“难道就是你把我的城市烧毁了吗?” 她说她不是,她和我一样对这场火灾非常意外,用尽魔力才得以火中逃生。 这时我们才意识到我们不应该继续在太阳底下交谈。我和她一样都这样想,于是我建议她和我一起上车,这样我们就可以换个更好的地方说话,不用继续站在柏油路上被热浪摧残。我们可以把她的马车上的所有物品都搬进后备箱里,然后把它捆在车顶上。等等,这又是个什么迷之操作? 她不太愿意上车,不过我告诉她自从事件以来我几乎每天都驾车出行,保证它绝对安全。于是她悬浮起,对,就是悬浮起她的整辆马车,把它举过双黄线,而我去打开警车后备箱。 这部分不重要,真的。总之我们驾车掉头离开,像我之前所说的进了一家五金店。我和她分享食物和饮水,听她告诉我她要说的故事。 对,她就是一直以来在寻找我们的那只小马,也是她发送了无线电信号。她的拖车里除了少许食物,就只有一个看着像是从蒸汽朋克风格的工厂里生产出来的设备。她说这东西叫什么“弧式秘能发射器”,她一直都在用它往她的家乡发送信号。我问她这玩意是不是需要消耗很多魔力,她说是,还说只有能量够强才能发送可以到达其他世界的信号,这就意味着它消耗的魔力远远高于任何一只小马的产生量。 信号发往她的家乡,一个叫做艾奎斯陲亚的地方。她正是从那里来到我们的世界的。她用词清晰,吐字清楚地向我说明了她的任务,这让我很感激。我觉得过去几个月里我已经被各种谜团折磨得够可以了。余晖烁烁说她在事件(这是我的用词,不是她的)之后被送到了这里,目的是检查有没有小马幸存下来。如果确实有幸存者,她就需要找到“一位公主,或者你们中地位接近的小马。” 但小马的数量远低于她的预期,而且他们也太过分散,以至于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碰不到一只。直到她想起来该去收听她的无线电收发器时,她才听到我们从洛杉矶发来的信号,觉得自己总算是找到了可以与之谈论实际问题的“某只小马”。 她觉得这真是有点讽刺,因为她旅途的起始点就是洛杉矶,而且第一天她就遇见了一只小马。她甚至还和她一起住了一晚,给她起了个新的小马名字。想猜猜看她是谁吗? 传唤阴云遮天!你坐左边的被告席!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管它该怎么说,无所谓,我又没看过法庭审判。 她不是为寻找单独的幸存者而来的,她要寻找的是一个社区、一个团队。这样当她把知识交给他们时,她才能保证它们能长久保存。起初她想找到的是一整个城市,但显然地球上的小马数量比她预期中少很多,她只能不断降低她的心理目标。 她说我“看上去有点年幼”,不像个领导者。她当然会这样说。我告诉她其实我也不能算是领导者,我们现在没有这种正式职位,但我们确实有一个社区。火灾袭来时我们成功逃出生天,没损失任何小马或者动物。 “这样就好,那你就是我一直以来寻找的这种小马。”我当然是。用词是这种小马,不是这种家伙。尽管“家伙”并没有特指任何物种,你还是非得在所有地方都用“小马”这个词。 她其实不是那么自信,其实她的反应更像是“我真希望我有更多时间找到一位公主,但窗口期就要结束了。如果我再多等一段时间,我就只能永远被困在这里,也许会一直到我生命的终结。” 她没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没告诉我事件的起因,她只告诉我“把她送来的小马了解真相”。真棒。 但不管怎么说,情况还是有所改善。至少她并非完全无法理解,而且把她送来的家伙(她叫她“公主”)了解我们所处的困境。她想确保我们的社会拥有重建所必须的全部工具。她那里有个知识的储藏库,这些知识会是我们未来社会的种子,将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书库中有给独角兽的“魔法书”以及给天马的“气象技术指南”。气象技术是个什么鬼啦? 但我没问。现在我有其他更重要的问题,比如她为什么不现在就直接把它们给我?因为公主希望能亲自告诉“某只小马”(又是这个词,哎)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她有“比文字更好的解释方式”。如果我愿意的话,余晖烁烁会带我一起返回,让我去与那个公主见面。她会把所有真相都告诉我。 我还能回来吗?她向我保证绝对能。会面结束后我就会被送回来,带着所有那些知识,这样我的种族就不会永远迷失在黑暗之中。 但时间很紧迫,她现在根本没时间睡觉。这一整夜她都得准备法术,让我们能返回她的世界。她向我解释过穿越世界的原理,但我听不懂,我只记得她说我们的世界正在逐渐分离,也许在遥远的未来它们才会重遇,至少也得几千年之后。如果我不想困在她的世界里,我们就得马上行动,其实是黎明之前就要出发。 其他人对此很不高兴,但我其实根本没给他们反对的机会。我只是说明了全部情况,然后赶在他们回嘴之前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知道这样做不太友好,我知道他们都在担心我。就算不考虑这件事听上去有多疯狂和不可实现,至少我这样做也是非常之蠢 。对,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什么的肯定不可能。但由于确实有其他世界,这大概也是可行的吧。 余晖烁烁只告诉了我一点有关艾奎斯陲亚的情况。那个国家和我的国家很相似,只不过住满了小马而不是人类,是一个完全由马建成的社会。我告诉她我也许见过,向她描述了那个圆环的样子,还说了我当时的经历。 她确认我看到的就是艾奎斯陲亚,而且那个圆环就是她当时使用的通道。她想过它可能会有少许魔力残留,从而能连通到艾奎斯陲亚。我没告诉她这东西把我炸飞了。 明天,明天我就会前往艾奎斯陲亚。我会与一个知道我的种族究竟怎么了的家伙会面。也许她有能力逆转这一切!也许这就是让一切恢复正常的办法,至少这比我之前采取过的任何行动都更接近成功。如果这种生物——小马——能使用可以穿越世界的“魔法”,也许他们也能把所有消失的人类都带回来。 我没问这只独角兽她们能不能做到这一点,毕竟她又不负责这项工作。等我见到“公主”时我会亲自问她的。 对不起,阴天,但愿你能原谅我。但你也向我撒了谎!你认识我已经有三个月了,你却从没向我提起你见过这只小马!回家之后我得就这事和你好好谈谈! —孤独终日 ps:我把我带来的饮用水和食物都装进一个大桶里。汉很聪明,于是我们把我们的安排告诉了他。他对此很不高兴,但那只独角兽说带上他可能并不安全。他会在这里一直等我回来。 她长这样。她说如果我努力画一幅画,内心也希望如此的话,我也许就可以获得一个作画的可爱标记。话虽如此,但我不觉得我想要标记。不过还是谢了。 第41章 月7日 日记, 我不敢相信我居然用了这么长时间才把一切都安顿妥当。我来到此地已经有整整一周了,我却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写日记。不过我想……我想我还是做得很好了,至少比在我之前所有与我同族的跨宇宙旅行者做得都要好。但也许……也许也有可能不是这样,因为我现在只不过是只小马。小马们早就穿越过宇宙了。 只是只小马。我可能应该停下别说这种话了。 欢迎来到艾奎斯陲亚,一个有着几百万陆马、天马、独角兽、斑马,甚至还有几只狮鹫(谁知道居然还真有这种生物?)的国家。我从某种程度上相信,我是唯一前往艾奎斯陲亚的地球本地居民,也许未来我也会是最后一个。 那个法术有用,我好像还没说到这。我们到达艾奎斯陲亚时落到了一个勉强可以算是荒郊野岭的地方,余晖说这里应该精确对应着地球上的同一位置。她说如果我们能到洛杉矶市内使用这个魔法会比较好,但鉴于有火灾……对,我们没这么干。 震撼。我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我看到的景象。一整个世界出现在我眼前,视野内没有一个人类。这里就从未有过人类,我想未来也不会有。我第一眼看见的东西其实并不是那么震撼,只不过是个小镇。 这个小镇里的小马比我过去几个月来见过的还多,至少多几个数量级。我被彻底震撼了。真希望我能带上汉。孤独生活数月之后,我觉得或许我已经不习惯与其他人相处了。 好吧,如果小马们不是我见过的最友好的生物的话,也许我真会不适应。我和余晖刚冒出来,整个镇子就几乎全体出动,给中央铁路局发了份电报让他们开辆火车接我们。 对,电报。我真的很难判断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如何。毫无疑问,绝对比地球的低多了。如果让我去猜的话,我会说这大概相当于地球上的19世纪中叶,而且还是工业革命半途而废了的19世纪中叶。我现在的确相信需求是发明之母:如果用一个魔法就可以毫不费力的解决问题,为什么还要发明任何机器呢? 在我们穿越整个国家的旅途中,余晖烁烁每天都陪伴着我。她带我去了几个不同的城市,向我展示艾奎斯陲亚的“工业”状况。每当我提醒她我们的时间非常紧迫,很快我们就得返回地球时,她就说些“返程法术现在正在旅途的终点等待着我们。赛蕾丝蒂娅公主告诉我你必须通过自己的眼睛了解这一切,读万卷书替代不了行万里路。”之类的话。说实话我已经忘了她具体是怎么说的了,但只要她确保我可以回到我的朋友身边,我就无所谓。 我很确定她也把我介绍给了他们。我们只粗略逛了一些大城市,但其他地方的小马们也都在等候我们到来,他们想知道“人类”是怎么生活的。余晖告诉我现在最好不要回答这些问题,至少在我从她的公主那里了解事件真相之前不要回答,但由于有许多小马都想知道地球的样子,我还是给他们画了张草图…… 阴云遮天、秘纹、奥利弗、莫里亚……整天待在小马身边,我都开始逐渐认为他们的名字很正常了。一周时间改变就会如此之大吗?我得好好感谢阴天给我起了这个名字,要不然我每次遇见他们时都得大费口舌向他们解释我为什么叫“亚历克斯”。 另外我还没有可爱标记,也是阴天把我从口干舌燥的解释中解救出来:她给我做的皮夹克遮住了我的臀部(这个名字才比较合适,不能老叫屁股!)。这里所有成年个体都有可爱标记,似乎得到可爱标记就是青春期成长的一个阶段,但我还是没有。不过这怪不到莫里亚头上,因为在我被变回青少年之前我就没有。 所有小马都想知道我是不是余晖的妹妹。虽然我很想让他们都闭嘴,但我还是没说出口。该死,谁的妹妹我都不是!我的家人都不见了! 我其实不太想旅行,不过看看艾奎斯陲亚的小马怎么制造季节还是非常有趣。对,你没听错。这颗星球的赤道完美对齐轨道,没有一点倾斜角,所以这里没有任何自然的季节变化。他们必须通过魔法制造云朵和风,甚至改变星球轨道来制造季节。 所以也许我结论下得有点草率,不该早早认为艾奎斯陲亚技术水平很低。他们或许没有3d打印机,也没有核裂变技术,但他们依然能完全掌控自然,比如所有动物都依靠他们生存,所有天气都由他们制造,不像我们只能预测天气。 我们想让地球也变成这样吗?我可没这么说过,但……这听起来简直就像生活在鱼缸里,还是一个非常和平的鱼缸。在人类发展历程中地球从未如此和平,地球从来就是个适者生存的星球,他们弱小而毫无抵抗能力的动物到地球上几分钟就会被生吞活剥。我禁不住去想也许这样一个安乐窝也让小马们变成温室里的花朵了。 但我不会这样想。我不是来对他们的社会品头论足的,而且说实话,我对他们社会的了解已经少得不能再少了。他们确实乐于助人又彬彬有礼,但我只想逆转我的星球上发生的灾难。我的大脑里充斥着七十亿人的声音,他们全都在逼迫我采取行动。如果这个世界的魔法果真强大到能字面意义上升起日月,那它或许也能救回我消失的同胞。 就算地球上的所有小马还是会被永远困在小马身体里,这也值得。就算我们由于不断散发出强烈得从宇宙中都能探测到的辐射,只能永远困在小岛上度过余生,这也值得。至少这样我还可以给妈妈和詹妮弗写信。 明天我就会见到那只或许能使这个想法成真的小马——露娜公主。公主不只是个政治地位——当然它确实也是,但公主还是个独立的种族。我觉得这有点不公平!几周之前我其实就想到过这个:让小马们同时拥有翅膀和角……这就是天角兽的形态。她是妹妹,我不知道为什么是她而不是她的姐姐来见我,无所谓了。 这种生物比地球上的任何智慧生物都要年长。如果小马们告诉我的故事没错的话,她们的统治已经持续了数千年。当年亚历山大大帝要是有她们这种能力,他就能一直统治世界直到现代。 如此漫长的时间实在是超出我这愚钝的马类大脑的理解能力。不过说实话,就算我还是人类,我也不觉得我能理解得更好。如果你的寿命不过百年,那几千甚至上万年的时光确实会难以理解,想来对她们来说年这个单位实在是太短暂了。 我会尽力牢记明天我与她的谈话。如果我和hpi没想错,如果余晖烁烁没说错,明天的谈话也许就会是人类历史上(后启示录历史上?)最重要的一次对话。我会把每一个字都录下来。但愿小马们有录音机,要不然我就自己带一台去。 我会请求公主将我们的世界重新恢复正常。余晖说她可以肯定露娜一定会严肃对待我的请求,不过她说这话时似乎有点悲伤。你最好别隐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你这只长着火焰鬃毛的野马!还好她似乎对她说的话还是很有信心的。赛蕾丝蒂娅公主不认为她还能继续做她的学徒,但似乎露娜公主还是留下了她。所以马也有政治喽,看来还真有。 让我想想,我已经了解到了一些非常有用的基本知识。我属于一个叫陆马(似乎有些古怪的联系?(译注:不需要解释吧?earth pony的梗))的种族,我们全都与大地有着紧密的联系。我当初在影像中看见许多陆马让各种作物迅速生长,这不是因为他们用了金坷垃,那也不是什么古怪的转基因作物,他们只是在使用魔法:陆马固有魔法。这种魔法也能让我身体强壮,不像其他小马一样容易精疲力尽。看来我的团队并不纯粹是在偷懒啊! 然后是像乔瑟夫那样的独角兽。我早就知道他会魔法了,但显然魔法并不只是用发光的角漂浮物体这么简单。他可以学习所有种类的魔法,比如用来治愈疾病、修复破损的物体以及用来侦测的魔法,看来至少我得带回去万卷书了。我其实不知道没有电子书我该怎么把整个图书馆的书籍都带回去,大概有个为这种情况准备的法术吧。 然后还有天马,像阴云遮天那样的,他们能做到的事情可比飞行多多了。他们能在云上行走,字面意义上的走,甚至可以用云玩出各种花样:不仅可以用它们控制天气,还可以用云造建筑物和其他各种玩意。嫉妒吧?废话,当然嫉妒了!我觉得赐予我们力量的家伙(管它是谁)对陆马一点都不公平。我在艾奎斯陲亚的旅途中总是禁不住去关注陆马,觉得他们似乎比其他小马工作都更加辛苦。 妈的,我刚才又写“所有小马”这个词了。但愿阴天不要看见这篇日志,莫里亚也别看。老天,别提她了,我也问了角能不能重新长回来。 一个巨大的坏消息!莫里亚的角可能永远都长不回来,甚至医疗法术也没办法改变这个结果,因为角是魔力的焦点,法术无法起效。至于好消息?魔法其实并非源于角内部,而是源于她脑袋里的一片小区域。我想我其实已经猜到了,因为就算没有角她依然用魔法把我害惨了。算了,不说这个。总之角是个外部稳定装置,但魔法其实还是来自体内。她未来依然能学会魔法,只不过可能会更困难些。那个脾气很坏的家伙依然有希望。 我也让余晖对我释放了一个基础的年龄检测法术,看来我真的是十六岁,就和奥利弗想的一样。我问她能不能逆转年龄法术,结果她却被居然有地球上的小马能使用年龄法术这个事实震撼到了。看来这是个非常、非常高级的魔法,高到天角兽这个级别,高到绝大多数小马一生中都没见过这种法术,而且它的法术效果是永固的。 当然了,明天我可以请求露娜公主对我重新释放一个年龄法术,但我怀疑我会不会去问。我不想让我的精力从真正重要的问题上分散开来。只有等她准许我有关人类的请求之后,我才有心思管我自己的问题。 如果她做不到,好吧,至少我们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宁愿知道到底是谁杀死了我们,也不想无知的活着。也许那些人类能从中学到些什么,不过这也取决于这场灾难究竟因何而起。总之我肯定会给你们通电话,告诉你们这些情报的。 我很难向你说清楚这些艾奎斯陲亚的小马们有多么友好。每只小马都想知道你的名字,每只小马都想帮助你。仅仅是今天一天,我就遇见了一只绝对是有史以来最优雅的小马。她坚决要给我换一件新外套,还向我推荐了个明天与皇室见面最合适的“鬃型”。大概这就是慷慨吧。 另外还有余晖烁烁本马。很奇怪她全程都非常悲伤,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们和她的家马共住了两晚,她的母亲看上去简直就要痛哭流涕一样,甚至都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食物非常美味。事实证明这些小马知道怎么制作全素食的马类菜肴。你知道吗?他们真能用草烹饪:他们不直接吃草,似乎是因为他们和我一样,都认为这样做有些野蛮。对他们来说干草就相当于人类的小麦,是种很平常的主食。他们好像也有烘焙以及其他许多种与人类相近的烹饪方式,这一周是我被变成一匹蠢马以来首次不思肉味。我很确定,也很希望假如露娜不能让一切恢复正常,她就一定会在那一大堆书籍里加上几本食谱。 阴云遮天会迷上这里的,也许她会迷得不想离开。我得承认,从过去的一周中我也能看出来这里的生活有多么美好。每只小马都知道该怎么用嘴完成所有工作,他们也不在意我很年幼,也不指望我去拯救人类。 我可以在这里结交许多新朋友。实话说,我认为我已经有一个朋友了:余晖烁烁。她对我非常宽容,即使我做出一些“绝对不会有小马这样做,永远都不会”的事情然后把一切都搞砸,她也并不介意。我问她为什么,她只是说“我了解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新地方、一个朋友都没有的感受”。 当其他小马为你如此着想时,你很难不变得像只小马。我想最后我不得不返回时最痛苦的部分就是与我的新朋友作别,还好家里还有我的老朋友们在等待着我,而且我们还需要建立一个社区……大概是这样吧。不过也有可能我能回到过去的生活,回到我过去的工作岗位。 哦……也许不能。还记得它都被烧毁了吧,哈?我不知道等所有人类都回到地球时,那颗星球上还能剩下多少人造物。 我希望我们都能回到曾经的生活。这个小马世界确实很美好,但这里不是我的家。这个世界没人谱写过《圣母颂》,也没人描绘出《蒙娜丽莎》;这个世界没人写下过《大宪章》和《神曲》;这个世界没人登过月,也不能使原子裂变。 这里非常美好,有如仙境,但这不是我的家。 我想回家。 —a 第42章 月8日(上) 亲爱的日志, 我问露娜有没有她比语言更好的向其他小马展示我今天所见所闻的方法,于是她给了我这个。这颗水晶上固化有记忆法术,我试了一次,所以我知道这东西确实能用。它……感觉真怪,我想如果使用者不是我自己的话,感觉可能会更古怪。使用前请坐好,然后把你的头贴到这块水晶上……哦对了,如果你是人类,请不要这样做,它会融化你的大脑。你知道的,秘能辐射。总之,额…… 总之这次我什么都不会写,至少不是现在。我还有点震撼。明早我就回家。 —孤独终日 * * * 你比记忆中任何时刻都紧张不安。这也合情合理,毕竟前几周里你失去你自己的身体、与一群身着会吞噬魔法的盔甲的人类会面、看见你的家园化为火海,甚至穿越到了另一个宇宙。这场事件夺走了你的一切,紧张是你很自然的反应。 至少那只慷慨的独角兽给你设计了一套华服,布料精美而轻薄实用,还配了一件与你之前那件有着类似设计的外套(不过这次不是真皮材质的)。理个发也对此有所帮助。想来如果不仔细拉直和塑形,这种鬃型肯定会一沾水就卷得不成样子。 当然了,你很讨厌你的鬃毛长得如此之长,但是给你造型的可爱雌驹们可不想让你把它就这样修剪掉。她们说“它能很好地彰显出你的眼睛”,还说“你看起来可真是成熟啊”。你根本没有和她们争辩的心情,也许是因为你的心神深受震撼。 你在艾奎斯陲亚的旅程中全程都深受震撼,而前往坎特拉皇城的这次旅途也没能让你缓口气。大理石塔楼环绕四周,高耸入云。你蹄下便于穿脱的马蹄铁随着你的步伐发出哒哒的声音。你的尾巴被理成辫子,不像平时那样恼人了。也许谈话结束后你会让它一直保持这样。 你在艾奎斯陲亚的向导——一只明黄色名叫余晖烁烁的雌驹正站在你身旁,引导你穿过许多间迷宫似的大厅。她显然认识这里的路。“楼梯才是最难走的部分,”你听见她说。“我觉得露娜公主把她的塔楼建得这么高,可能就是想让那些并非真心想见她的小马退缩。” 这座塔里有许多楼梯,而小马们建造的楼梯不像人类的那么高。这就意味着就算攀爬的距离相同,你需要爬的阶数也比之前多得多。“你能像之前那样做吗?”你问,不太清楚应该用什么词。“就像上次你让我们突然凭空出现一样?那似乎比爬楼梯简单。” 其实你并没有累得喘不上气,你只是听见她上气不接下气,出于礼貌才这样询问。看来确实不能怪乔瑟夫,哪怕是生下来就有四只蹄子的小马与你相比也很柔弱。 但如果可以,你还是更想要角,不过你觉得这不太可能。让你非常惊讶的是,到目前为止你还没看出来有任何小马对自己的种族不满。陆马与其他小马一样似乎都很适应他们的角色:陆马辛苦劳作种植植物,天马飞越天际,而独角兽使用魔法。 如果你不是每天都喝这里的水的话,你可能都会怀疑这是不是因为水里加了什么东西。 “不……不要紧的,”她说,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不像上气不接下气一样,但效果不佳。 你终于到达顶层。余晖在门前停下,说:“我会在门外等候。我相信你会喜欢公主的,她知道生活困苦的感觉如何。”你其实并不理解余晖烁烁告诉你的那个故事。难道掌管夜晚不酷吗?就和这里的许多事情一样,这个故事也同样讲不通。 即便如此,你还是向这只雌驹靠近了一步,耳朵不由自主地耷拉在头两侧。你不想承认,但你真的不喜欢与她分离。一个星期以来她一直都是你的向导,无论你遇到什么问题她都会为你解答,为你驱散心中的恐惧,可能是因为变得年幼你才会这样想吧。不过事情本可以变得更糟的,至少你没变成只小马驹。“你不能跟来吗?” 她轻抚你的脑袋,让你感觉放松了些。“对不起,孤日,只有你能进去。我会在门外等候的,好吗?无论时间多久我都会在这等着你的。” 你勉强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从她身旁走过。你看见面前有一扇巨大的黑檀木大门,上面雕刻着复杂的图案,应该象征着恒星和行星。这扇门后就是艾奎斯陲亚的公主,一个强大到一个念头就能移动宇宙天体的生物。这扇门后就隐藏着人类消失的原因,也许里面的雌驹能让一切恢复正常。你决定前去询问。 像是它能感知你的想法,这扇木门开始缓缓向内开启,露出一间暗室。你猛冲进去,主要是因为你担心如果你不这样做,你就会退缩然后转头逃开。 伴随着一阵不详的响声,大门在你身后关闭,室内弥散的黑暗将你笼罩。虽然你愈发熟悉你的一双小马眼睛,但它们在黑暗中依然表现不佳。 但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当你仰望屋顶时,你能看见数以千计的光点。它们缓缓旋转,组成漩涡形的星系轮廓,它的悬臂不断向外延伸,占据你的全部视野。你看见几百万、甚至几千万颗恒星在你眼前闪耀,它们发出的光芒千变万化,任何两颗都不相同。它们不仅辐射出光芒,它们还发出声音,就像它们发出的电磁波全都被压缩到了你的听觉范围内一样。你感觉自己被无数星辰笼罩,几乎被声浪淹没。 你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摔倒,只是勉强。你的时间感终于回归,你意识到这间房间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昏暗。悬挂在拱顶上的星辰散发出光芒,将地面上的所有物体都照得清晰可见。借助光线你能看见有一只小马正站在远处,她与你之间见过的任何小马都不相似。第一眼看见她时,你几乎把她错认为上空星光的一部分,因为她的鬃毛简直就像是一条被裁剪下来的夜空,在无形的风中静默地微微摆动。 “欢迎光临,我的小马。”她比你之前想的要更靠近些,只不过几米远。你回忆起余晖告诉你的礼仪,匆忙鞠躬致敬,结果险些因此摔倒。毕竟你不过当了一只小马三个月,协调性差得简直就像一只努力写书法的蓝鲸。 露娜公主也微微低头回敬。你把这当做准许你起身的信号,于是你抬起头来。幸亏如此,不然你可能就会摔倒在地。你非常吃惊,因为她居然伸出一只蹄子想要与你握蹄。在艾奎斯陲亚的这一周里你见过许多小马这样做,但你从没想过一位皇族也会做出这种举动。你小心翼翼地碰蹄,害怕会有什么魔力通过蹄子向你袭来,或者至少担心自己的行为会非常失礼。 她轻声微笑。“你希望我用哪个名字称呼你?余晖告诉我你在艾奎斯陲亚时一直使用‘孤独终日’这个名字,是这样吧?” 你点点头。 “这个名字可不太吉利,希望它不是个预兆。”她上下打量着你,神情专注,你根本没法直视她的眼睛哪怕一秒。你开始相信你听到的那些有关她的年龄的故事是真的:她的目光中承载着数千年痛苦积累下来的重担和疲惫。“也许你会更喜欢用你的真名,亚历山大·哈格德(alexander haggard)?” 她的话语触动你内心的开关,释放出一股猛烈的情感洪流。你在它的冲刷下膝盖发软,跪倒在地。如果你没有变年轻几岁,也许你能够封存起这些激烈的情感,但现在不行。愤怒、恐惧、羞耻,多种情感在本能驱使下瞬间贯穿全身,最后只剩下彻骨的严寒。这种寒冷叫做自我厌恶,深深掩藏在你灵魂之中,掩藏在其他情感都无法触及的灵魂深处。“怎——怎么可能?”你勉力尖声吐出几个字。“我甚至都没向阴天提起过这个名字。” 公主低下头俯视着你,一双大眼睛里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为什么不提?” 虽然你尽力思索,想要找到原因,但你还是没能找到。最后你结结巴巴地表达了你的不满:“我想,我想可能是我认为只要我不用时时刻刻被提醒曾经的生活已然消逝,或许我就能更容易从中恢复。我的朋友莫里亚……她原先就总是抱怨,所以她一直闷闷不乐。也许我觉得只要我假装生活与过去别无二致,我就能……”接下来的话语在你的胸腔中翻滚几圈,最终没能说出口。你不是来谈论你的痛苦的,至少并非主要目的。等你的人类同胞得以拯救之后,你才有心情舔舐这场变形对你造成的所有伤口。 你感觉到翅膀轻柔地抚过你的肩膀,轻轻将你拥入怀中。你从未感受过翅膀像这样抚摸你的身体,这让你的泪水逐渐停歇。这时你才意识到你一直在哭泣。“以示公平,我也会回答你的问题:我曾见过你的梦境。所有能够做梦的灵魂都在做着同一个梦。我们间遥远而不可及的距离也许会模糊和扭曲这些影像,但你来到这里后距离不再成为阻碍。” 她转过身,走到墙边的一张矮桌旁。你看到桌子上放有几个物品,但你很难通过朦胧的泪水看清它们的轮廓。“虽然我并没得到通知,我也知道你们中的一员已经到来了。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密切注视着你和每一只来自你的世界的小马,虽然你们对此并不知情。”她笑了几声,尽管那更像是苦笑。“由于你们中只有很少的成员被留了下来,这其实并不困难。”她转过头重新面对你,你能看见她的那双大眼睛中闪过一丝内疚。“这才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我才见你的原因:我们必须完全确认在所有候选者中,你足以胜任使者这个身份。就算让你的同族继续无知下去,也比把我们的知识交给一个可能会滥用它的家伙要好。” “我是这种人吗?” 露娜把桌子上的一个物体飘过房间,把它放到你的蹄子前,以此作为她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你现在能看清它了,是个鞍包。它从外表看来比你制作过的所有鞍包都要精美,一侧画有一个艺术化的太阳,另一侧是月亮。你挪动蹄子想要打开它,但露娜用她的一只蹄子压住你的蹄子,阻止你的动作。“先等等!你得先听我讲述真相,否则你不会理解它。”她指向房屋中央,那里位于一张不断旋转的星系图像正下方。 “我们欠你的同胞一个解释。”她重新指向鞍包。“我们在它里面详细写下了真相,你的种族能从中了解许多,但他们都比不上亲自倾听和探究真相的你。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尽管我们非常相似,但人类不是小马,你我的思考方式并不完全相同。所以一个足以使小马满意的回答也许会让你的种族陷入灰暗的未来。” 你对此完全赞同,因此你点了点头,跟随她走到星图下方。虽然你非常好奇那个古怪的鞍包(对你的年龄来说它有点过大了!),你还是更在意如何逆转发生在人类身上的变化。如果走运,所有小马们掌握的魔法知识对人类都会不再有用,毕竟他们都将失去角和翅膀。 “我解释完毕后,你可以随意提出你想到的任何问题。但我现在希望你先把它们都留在心里,因为我认为在完全了解实情后,你的绝大多数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你点头同意,看来这个动作也和许多其他动作一样,在不同物种间也能通用。 “很好。”星图开始变形,镜头拉向银河系的核心。“让我们先从魔法说起。” 第43章 月8日(中) 星图聚焦到银河系中心,随后停止移动,将壮丽的星核呈现在你眼前。“你正在观看的是我精心制作的一个幻术魔法,象征着我掌管艾奎斯陲亚的夜空时见过的所有星辰,” “这里是星核,这片距离我们两万五千光年的区域是所有魔法的源头。”她短暂停顿,不过并不是让你提问,而且你也被这个惊人真实的幻象震慑得提不出问题。“在我所知的所有生灵中,我的姐姐是最为伟大和睿智的一位,但即使是她也不了解魔法之源。” “无论它因何而来、从何而来,总之魔法从源头向外奔流不息。”你看见影像中突然出现一条明亮的光带,像粉红色的太阳风奔腾而过。和世间万物一样,它也被引力塑形,集中在星系的悬臂处。“魔法没有灵智,只要条件相同,它的反应不会有任何不同。魔法只是一种力、一种场。它穿行于宇宙之间,几乎不会因为任何物体减速。” “无论魔法到达何处,它都会带来创造以及和谐。”画面聚焦在星系的一个偏远角落,你能看见那种被称作魔法的基本力开始扭曲,没入这个冰冷世界的原始汤中,将生命的灵光赋与一小团充盈着液体和有机质的膜结构,第一个细胞就此诞生。它开始分裂和扩散,但你没能继续看下去。 “艾奎斯陲亚就是这样的一个造物。我们曾以为大千世界的所有生灵都来源于此。”画面一闪,你看到你身处的这个房间的影像。室内充斥着同样的粉红色力场。它如同无物般穿越墙壁和书籍,但当它触碰到一朵奇异的蓝色花朵时,这股光流开始闪烁起来。而它通过露娜的身体时,它完全停止,让她的身体辐射出明亮的光芒。与周围的环境相比,她的身体简直刺眼得像一颗火球,让你不得不看向别处。这时你注意到它也对你产生了类似的效果(尽管完全不像她那样极端),你面前这两只讨厌的蹄子也发出亮红色光辉,照亮整间屋子。 “正如你所见,生命有其特殊性。只有生命能与魔法场产生共鸣,而少数既有身体也有灵魂的生命不仅能减缓魔法场,还能对其加以吸收。” 影像重新放大,直到星系出现在你的视野内、又消失在不可计数的河系组成的汪洋大海中后才停止。虽然你无法用语言描述,但你最终看到的是宇宙本身,如同远处一颗发出微光的气泡。这一切看上去就像你能在学校或网上看到的那种纪录片,但更加精美。 “一千多年以前,一位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独角兽法师创造了一种魔法,借助它我们能看到物理宇宙的外部情况,”你看到另一颗气泡出现在画面中,你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它。“并借此观测你们的宇宙。我们认为也许还有其他宇宙存在,只不过其他宇宙在时空泡沫上的距离极远,所以它们看起来只不过是几个光点,但你们的家园触蹄可及。” 你尽力探头靠近上方的巨大影像,希望自己能找回原先的身高。为了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愿意想尽办法靠近它,哪怕只有几寸也好。你看见艾奎斯陲亚所处的宇宙逐渐消失在远方,露娜所说的你的宇宙开始逐渐扩大,直到你能看见你的银河系为止,与艾奎斯陲亚的星系几乎毫无分别。 “魔法,”你有些口吃。“魔法消失了。” “这些是我通过通道最初看见的影像。” 你眼睛圆睁,不愿错过一丝景象。你看见你的星系发出各种鲜艳明亮的光彩,比任何哈勃望远镜拍摄的照片都要生动鲜活。“你能看到所有这些星星?” 她微笑着回答:“我是夜晚的公主,孤独终日,这是我的领域。”她脸上的微笑逐渐变得严肃。“你们的宇宙尽管距我们很近,能够轻易观测得到,但我们起初认为这是个生命的荒漠。一个缺乏魔法的世界只会存在机械性可预测的交互作用。灵魂不可能从中诞生,至少我们当时是这样认为的。” “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我被放逐的故事。”你点头回应,于是她继续说道:“我没法向你展示你的世界,因为我当时看不到它们。在我被放逐的漫长时间内,艾奎斯陲亚的小马们只知道你的世界正在逐渐远离,和我们的宇宙在时空泡沫上的距离逐渐增加,很快我们的距离就会远到即使最强大的独角兽们合力也没法跨越。” “当我回归后,我起初只是因为好奇而探查你们的世界。尽管许多年来没有小马再次观察,我还是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我发现在我消失的这段时间里有些情况改变了。” 露娜的角发出光芒,操控着图像不断放大,最终将其聚焦到一颗熟悉的星球上——地球。你看见地球表面有数十亿颗粉红色的光点,你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光点的分布似乎与从太空中观察到的地球灯光图有些奇怪的相似点,比如它们大多分布在人类活动区域。而与之相对,海洋中几乎没有魔法的光彩。“这里的魔力稀薄到难以置信,整颗星球释放的魔力甚至比艾奎斯陲亚的一个小村庄还要少。也许过去这种魔力也存在着,但它们太过稀薄以至于我没能注意到,但现在它已经足以让我看到了。” “我们对看到的景象迷惑不解。尽管你们的世界没有魔法,但似乎还是有什么东西从中诞生并制造了魔法。你要知道这个场景超乎我们对魔法的理解: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魔力是一个恒量,不能凭空诞生也不能凭空消失。小马们并没有创造魔力,他们只是吸收已有的魔法,然后把它们通过不同的形式释放出来。就算强大的混乱之灵——无序,也无法凭空创造魔法。但你们的星球上却有什么东西做到了这一点。于是第一次,我投入精力打通了一个通往你的星球表面的传送门。” 数以千计的画面以头晕目眩的速度从你眼前闪过:你看见庞大而精密的城市在大地上铺展,规模让任何艾奎斯陲亚的城市都相形见绌;你看见巨大的街区、市场,以及其他各类人造建筑;你看见国际空间站在轨道上运行;你听见你耳边萦绕着数以百万的声音,不知为何你能认出它们是用不同人类语言播放的无线电广播,你能听见其中有《我爱露西(i love lucy)》1的重播,能听见一个模糊的声音说道:“你好!喂喂喂。你那边下雪了吗,蒂森先生?”就像科技文明的所有成果被压缩在一瞬,呈现在你眼前。 “你发现了我们。” “确实如此。你们的存在改写了我们对魔法的所有认知。虽然你们这个机械性的宇宙没有魔法,但它还是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魔力之源:你们。每一次你们创造出新发明、每一次你们表达出善良与爱,一丝魔力都会从中释放。也许在亘古之后,你们的宇宙也会像我们一样充满魔力。” 你想说些有关于你遇到的人类的情况,他们把魔法比作一种致命辐射,会将所有遭到暴露的人类都变成痴呆的植物人。但你没说话,不是因为她告诉过你不要打断她,而是因为你不想让她知道hpi的存在。至少不是现在。 “艾奎斯陲亚的小马们讨论我们是不是应该联系你们。虽然由于担心魔法亏空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没有小马能前往你的世界,但我们并不认为你们不能前来。你们能创造魔法这个奇妙的事实不符合我们对魔法的理解,于是我们希望能从你们那里了解到其中的奥秘。” “所以我们创造了一个通道,与你们取得联络,邀请了一些普通人类前往艾奎斯陲亚。他们来了。”第一次,露娜从你身上移开视线,耳朵低垂。“他们全都痛苦地死去,只留下……”你看见她身体颤抖,感觉到她几乎痛苦得作呕。 “我们对此想到的最好的解释就是高出你们宇宙几百万倍的魔力产生了与我们预期完全相反的效应。你们并没能吸收魔力,而是被超额的魔法洗去了灵魂。我看着他们能创造魔法的灵魂被抽离身体,吸向星系核心,原地只留下一具空壳,我却对此无能为力。” “我们本以为这就是终结,我们不会再与你的同胞接触。我们已经了解到任何穿越行为——无论是哪个方向——都会致命。我们的世界有着太多不同。” 你没法控制话语中隐藏的痛苦。“显然并非如此。我在这。”而且我没死。你想象自己被抽离身体,在穿越星系间漫长距离的过程中挣扎尖号,窒息而死。你无法阻止自己在这种想象下颤抖。你极其庆幸你不是当初艾奎斯陲亚联系到的人的一员,也许作为一只小马而不是人类参观艾奎斯陲亚根本就算不上糟糕。 “是的。除了我和我的学徒们还在维持传送门,其他小马都已经放弃了,我们也限制自己只把传送门开在你们星球的高层空间。我们主要想观察你们世界逐渐增强的魔法会对其他物种产生怎样的影响,比如需要多长时间它才能让你们的动物变得像我们的一样?当我的学徒研究这些问题时,我一直在观察你们宇宙的星辰,试图查明是哪种力量使魔法能够创造生命。” “我没能找到答案,却发现了一颗恐怖的星体。”图像切离你的星球,快速划过星空。随着图像逐渐接近星系中心,恒星也愈发密集。你看见一颗纯粹的黑暗球体……这只是它第一眼的样子。当你注视它时,你看到粉红色的光芒在画面上一闪而过,但又迅速被它吞没。你看到稀薄得几乎无法看清的魔法流入它体内。虽然这违背了光速的限制,但你似乎能看到魔力也从你的家园以及许多类似的星球涌入这里。 “数百万年、甚至可能数十亿年来,魔力都在一直涌入这颗星体。但我早先并没注意到这些魔力也对它产生了改变。”你看到这颗曾经黑暗的星体不再吸收魔法,而是像太阳风暴一样间歇性喷射出猛烈的粉红色光流。它们很快被引力牵引回去,但每过一次它的规模就更加宏大。“我们首次看到了你们世界魔法的去向。似乎这颗星体濒临极限,很快就会转变为与我们世界的那颗星体相同的形态。更糟的是,似乎几年内这个转变就会完成。” “这根本不对!我确实对天文学了解不多,但我知道你在看如此遥远的星体时,你其实是在回望过去。如果过多的魔法对人类来说非常危险……而那里还没爆发出巨量魔法……你看到的场景不应该是遥远过去的事情吗?不应该,不应该再过两万五千年后这些魔法才会到达地球吗?” 露娜摇头否认。“魔法和光不同,孤日。它其实并不像光线一样需要穿越空间,因此它不会被光速所限。只有存在于三维空间之外的物体,例如你们称作黑洞的星体和生物的灵魂才能对其造成影响。因此在你们的星系核心发生的魔力变化瞬间就会被感受到。我使用的不是光学望远镜,而是我自己的魔力感知。” “是这样吗……”三个月前世界还没分崩离析时,你不可能相信这种疯话。但现在你被变成了一只迷你小马,看见你的世界变得荒无人烟,看见魔法在你眼前显现,你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怀疑精神。 “我判断最多四年后它就会完成转变。无论魔法将对你的星系产生怎样的影响,四年后一切就会尘埃落定。尽管许多小马坚称我们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但我和赛蕾丝蒂娅不能空坐一旁,注视你的种族就此灭亡。对我们更加残酷的是,我们知道你的宇宙借由你们完成转变,却用毁灭作为对你们的回报。也许在你的星系中还有数百万乃至上亿颗生命星球,他们也将遭遇相同的命运。我们没有能力帮助他们,但我们至少还有机会拯救你们的世界。” “所以你们……采取了行动?” 她点头:“我们在艾奎斯陲亚从未见过像你们一样富有智慧和创造力的种族。我们本希望如果我们告知你们将要面临的处境,你们也许就能自己找到解决方案。我们没法前往你们的世界,但我们也不需要这样做:在传送门打开的几年中艾奎斯陲亚的无线电技术飞速发展,主要是因为我们观察了你们,并研究了你们不幸的旅行者带来的机械。” 她的角再次发光,另一件物品从房屋另一端飘到你面前的地面上,是个有些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它的各个部件被不同程度地拆卸开来。你现在注意到桌子上摆放的大部分物品都来自人类世界,有衣服、书籍和长靴。你知道这些物品背后有着一个你刚刚了解到的压抑的故事。“我们成功与你们取得了联络。你的同胞们一确认我们的信息的确来自地球之外,他们就立即要求我们通过传送门送去大量魔力用以研究,结果却只能让更多人类死亡。最终他们告诉我们,他们没能找到任何能拯救这颗星球的措施。不仅是因为能源不足,也因为时间有限。你们终将毁灭。于是他们切断了与我们的交流,请求我们不要再与你们的星球联络。我们当时同意了这个请求。” “但我们并没有放弃。尽管你们没能找到自己的解决方案让我们有些泄气,但我们还是不能允许世上发生这种不公正的惨剧。赛蕾丝蒂娅召集了全艾奎斯陲亚最聪慧的头脑和最有能力的盟友,共同创造了一个法术。” “就是那个把我们变成小马的法术?”你说。“因此魔法才没杀死我们?”你并不太确定杀死是不是个合适的词,因为直到现在你都不相信真有灵魂存在,但你想不出更好的词来。 她点点头。“是的,但不只有小马。我们这颗星球的魔法依靠许多不同种族的介入才得以平衡。由于我们并不知道其他维持平衡的方式,我们只得在你的世界中重构出整个系统。”她微笑道:“最好的部分并非变形本身。我们知道你们的社会无法在法术生效过程中保持完整,这个法术引发的混乱会使你们的文明自我崩溃。你的星球上充满了居民,你的种族不可能在失去先进科技的情况下得以幸存,直接将你们变形会导致严重的饥荒和死亡。” 现在只有你包含着痛苦的好奇心才能抑制住你心中的怒火。义愤和暴怒想要涌出你的咽喉,但你把它们又吞了下去。露娜就快要说完了,你必须听完剩余的部分。如果你现在就让怒火支配你的行为,也许你就再也无法得知真相。 “根据你们的灵魂与我们这个世界的身体的匹配程度,这个法术会将你的星球上的所有人类变形为匹配度最高的形态。很抱歉这里有些繁殖所必须的偏差。它也会根据匹配度将你们庞大的种群分散在时间长河中:那些能完美匹配的灵魂会被留下来重建你们的社会。随着时间推移,匹配得并不十分完美的人类也会重新出现。大约一万年后,你们所有消失的同胞都将回归,那时他们都将回到一个更能满足他们需求的文明社会中。到那时,你们庞大的人口负担就能借由重新恢复的科技以及熟练掌控的魔法得以承担。他们回归的时间将会被错开,越远的未来里他们回归的速度就会越快。” “我们知道我们时间紧迫,数以千计的艾奎斯陲亚居民共同致力完成了这个法术。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来自你的世界的人民在艾奎斯陲亚都受到了热烈欢迎。” 你已经知道了。你参观的每个城市都像招待电影明星一样招待你,大肆将礼物赠与你这个“来自地球的朋友”。 露娜继续说道:“我们知道我们时间有限。你我的世界正在逐渐分离,距离越来越远,可能很快就会超过临界值。在那之后我们就不可能再把这个法术释放过去。” “这个法术需要巨额能量才能完成,你们的世界无法提供充足能量。所以当我们完成法术时,我将它释放在你们的星球上空,并让大门一直开启,这样从艾奎斯陲亚传来的魔力也许就足以让它坚持到你们星系核心完成转变。” “我们怀有希望,希望这个只有借助无序的魔力才能完成的时间扭曲法术能起作用。它起效的速度极快,因此你们的灵魂来不及被抽离身体。我们的希望没有落空,法术起效了。它稳固了你们的科技造物,这样你们的世界不会在烈火中燃尽;它改变了你们的生命形态,让你们能在即将到来的高魔法水平的世界中生存;它把绝大多数人类发送到未来,让他们在一个能充分满足物质和心理需求的世界回归。这一切,就是你——孤独终日,能站在这里的原因。” 露娜随后悄无声息地落回地面。你终于有机会让你内心积攒起的怒火发出怒吼。数十亿消失的人类都静默着,只能依靠你为他们发声,你不能再继续缄默无言下去了。 译注:1《我爱露西(i love lucy)》:上世纪50年代风靡美国的喜剧,是一部讲述当时家庭妇女的生活的肥皂剧。 第44章 月8日(下) 露娜似乎察觉到了你的情感,因为她又开始躲闪你的目光。难道她能读取你的思想吗?你决定认为她不能,以免你因为这个想法而瘫倒在地无法行动。面对这样一个力量和智慧远超于你的存在,只有满腔源自你消失的同胞的炽热怒火才能让你有勇气与其对话。你知道如果露娜有意愿,她绝对可以操控魔法将你像太阳下的露珠一样蒸发殆尽,但你并不在乎。如果你现在沉默不语,你以后绝不可能再面对你的同伴,你也绝不可能再面对你自己。 “你无权这样做!”你母亲和妹妹的脸庞在你脑海中愈发清晰。“你们起初告诉了我们实情,而你们的第一选择也应该是别来干预我们。我很感激你们用这个法术……‘拯救’了我们,这确实是个高尚的行为。但你无权替我们决定要不要用它!” 你不知道他们为何不再次与人类联络,把他们的意图告诉人类世界。也许是担心这会对社会造成恶劣影响?也许他们只是想遵从地球政府的请求?也许只是因为懒惰?但说实在的,你根本不在乎这个问题。“这大错特错。”虽然你这样说,但你知道这并不是最让你痛苦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改造我们的身体,让我们能在魔法中生存?如果你的种族强大得能改造整颗星球,那相比之下对我们这个行将灭绝的种族进行如此小的改造也应该相当轻松啊!” 露娜重新直视你的双眼,你能看到痛苦的火焰在她眼睛中燃烧。“孤独终日,我很抱歉。我们起初也抱有与你相同的想法,但这需要数百甚至数千名人类志愿者。即使如此也许我们也根本不可能成功,因为直到现在我们依然不了解你们的身体,不了解你们是如何创造我们以及其他所有生物赖以生存的魔法的。但我们很了解小马和其他艾奎斯陲亚的物种。也许成百上千年的研究后我们能创造出这种法术,但我们只有几年时间。” 你为此思索了一段时间。你完全不了解像这样强大的法术是如何创造出来的,或者说你对除乔瑟夫的悬浮术以外的法术都不了解。在你听来露娜的话语非常诚恳,你不相信她会是满口谎言的那种小马。在她告诉你所有这些恐怖的真相后,你确实有相信她的理由,毕竟如果她愿意,她完全可以把故事中所有涉及小马的部分都删掉,但她并没这样做。但即使你信任她,也不意味着你要告诉她hpi的存在。不知为何,你还是觉得把hpi告诉她是一种背叛。还是让他们的存在成为秘密吧。 你坐回地上,盯着地面。你感觉你的怒火迅速消散,只留下一缕让你身心痛苦的绝望,一直在你脑海中盘旋的自我厌恶感也变得比以往更加强烈。露娜所说“将灵魂与身体匹配”的这个解释几乎比人类“不可避免”地灭亡在你内心中造成的伤口更深。在所有可选项中,你为什么被变成了一只年幼的雌驹?在所有你能拥有的身体中,这或许是最差的结果。 “无论你有什么理由……你们所做的一切已经彻底毁灭了我们的文明。即使人们最终都能幸存,我们建设的文明也将会死去。我们的所有文明成果都会消散在遥远的历史中。即使我和其他幸存者能生存下去,即使我们不会饿死,我们所知的人类文明也将消亡。五万年前我们从树上来到地面,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艰难求生,你们却就这样把我们从地球上抹去,甚至都没征求我们的同意!” 但你的所有这些怒吼和哀嚎都毫无意义,只有一个问题重如泰山:“你能逆转这一切吗?你们能阻止……你们释放的那个法术吗?” 露娜摇头。“孤日,法术已经完成了。在魔法降临你的世界的一瞬间,它就彻底发挥作用并就此消散,并没有可供我们阻止的余地。你的绝大多数同胞已经被送往遥远的未来,即使是我和赛蕾丝蒂娅也无法预测某一个人类具体将前往何时,任何法术都无法将他们全部带回来;同样的,所有人类也全部被变形了。鉴于所有人类都会被魔法吞噬,我们不可能允许有人被遗漏。” 你没纠正她。由于你怒火冲天,你很容易隐藏这个谎言。“那现存的人类呢?你能把我们都变回原形吗?我们所有人?” 她再次移开视线,望向上空的星辰,似乎难以作答。最后她回答道:“能,这很简单。”你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她抢先说道:“但这个法术必然会杀死任何接受它的人类。变形过程精细而困难,必须用魔力贯穿整个身体、浸润每一处身体组织。你们确实能变回人类,但在那之后你们只会面临死亡,就和之前所有暴露在魔法中的人类的结局一样。” 她向你靠近,再次试图用一只翅膀揽住你的肩膀保护你,但这次你厌恶地把它推开,重新燃起内心中残存的怒火,鼓起勇气对她怒目而视。你居然让她碰到了你。“对不起,亚历克斯。我很抱歉你因我们对你们的所作所为而憎恨艾奎斯陲亚,我会承受你的全部仇恨,我毫无怨言。但即使当初有这次对话,我们也不会改变我们的选择。我们不可能站在一旁冷漠静观你们这个物种消亡。即使你认为这个必要的转变不可忍受,即使你会永远憎恨艾奎斯陲亚,我们仍然会选择拯救你们。我们无法孤独地生活下去,我们无法看着其他生物遭受痛苦而无动于衷,这违背我们的本性,这就是艾奎斯陲亚的处事方式。而且你也知道,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你的种族就会遭受一场规模空前的痛苦死亡。” “但你不必永远憎恨我们。亘古之后我们的世界也许才会再度相遇,你、你的后代、后代的后代、无数代的生命之中我们都绝无可能重逢。不知这对你会不会是个安慰。”她暂停一会,坐在你刚刚坐过的地方。她的动作比你优雅得多,像古埃及的狮身人面像,而不是和你一样笨拙得像只初生的马驹。你现在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如此笨拙。 “至少到那时,我希望你们对我们的仇恨能被化解。”她叹道,你能听出她声音中的疲惫。这句话里裹挟着漫长的时光。在时间的冲刷下山脉化为尘土,连炽热的星辰也变得冰冷。那是宇宙本身的熵增。“许多小马在知道你们的存在时都因为能与你们的世界结交而兴奋不已。但愿在遥远的未来,他们的后代还能继承这份承诺。” 你的怒火终于彻底燃尽,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你重新在距离露娜不远处瘫倒在地。“我想……我想也确实没有其他选择。” 这不是在说艾奎斯陲亚。但即使如此,这个世界仍然还有希望。你会带回一整个图书馆的魔法知识。也许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人类变成的独角兽会对魔法愈发了解,能像艾奎斯陲亚的居民一样娴熟地使用魔法。与hpi紧密合作后,他们也许能制造出可以在魔法中生存的人类身体。也许变成小马从过去回归的人类还能回到原先的身体中。也许地球终将重新迎来他们的第一个主宰,看见他们赤足走进森林。但这些也可能只是梦中幻影。 但你并不想把这个幻梦与露娜分享。你不知道她能不能看穿你的思想,但你并不完全信任她。你非常清楚由于魔力不再有限,只要她有心,她就完全可以追查到陷入困境的残余人类,然后把他们消灭殆尽。即使你并不认为她会这样做,你也不能拿他们的安全冒险。他们是你的同胞,不是她的,即使变形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但即使那一天终将来临,你也知道你熟悉的那个人类文明也已经消逝了。露娜和艾奎斯陲亚的其他成员把文明作为祭品,用以拯救人类的生命本身,即使你心中有着再旺盛的怒火也无法逆转这个法术。“整件事中最糟的部分是……我们将会失去一切。随着时间不断推移,从过去回归的小马们能利用的资源会越来越少。我的小社团有着几乎无限的食物储备,但在一千年之后,世上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类亲手制作的食物,它们全都会变成灰尘。” “当然了,小马们能吃草。也许未来忍饥挨饿的人会比本来情况要少……但我们中仍然会有许多人死去。即使我们能生存下去,我们的文化也会消亡。如果他们将面临致命的严寒、只能靠野草维生,同时还需要躲避野狼的袭击,那就不会有任何人会思考艺术或登月这些事情。露娜公主,你已经将我们从地球上抹除了。人类的遗产已然毁灭,未来将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它们的存在。”再一次,你没提及hpi,不过你其实也没把他们算在内。由于绝大多数人都会变成小马生活在外面的世界,他们的存在更像是过往梦境的最后一声回响。 露娜沉默许久。“我们考虑过第一个问题。这次对话结束后,我会告诉你我们讨论出的一些解决方案。但在此之前……”她站起身,用严肃的眼神注视着你。你很感谢她没趁机询问你有关人类的情况,因为面对她的压迫你根本就不可能编出谎言。“孤独终日,你为什么要让这些负担折磨你?你还很年轻,还处于生命之初,拯救人类遗产的重担不会全落在你肩上。你知道世上还会有其他小马,其中有些小马也会与你有着相同的愿望,你为何不能满足于此呢?如果你继续让这些思绪耗尽你的精力,我很担心你的未来。” 你用了几秒才提起说话的勇气,并组织好合适的语言。面对这样一只强大小马的紧密审视,你没办法从唇间挤出其他言语,只得实话实说:“我很确定如果其他人在这,他们会赞同你的说法。但你的目的是与一只来自地球的小马交谈,借此了解我们的想法,所以我就直说了:我们自始至终就非常在意自己能被铭记,而现在我们似乎已经被完全毁灭,被从地球上抹除,很快就会被遗忘。更糟的是,我们甚至都对此无能为力。” 露娜公主移开视线望向别处,围绕着你踱步思索。你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但你努力站直身体。你的怒火已经熄灭,你的决心也几乎完全耗尽,你已经把你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现在你将直面后果。就像露娜她们一样,你的行为也绝不可能动摇。尽管你说不清楚,但你能感觉到有某种思想在你心底涌动。它是一阵短促的情感浪涌,包含着理解和满足。你在这场巨变中的目标终于清晰浮现在你眼前:你要让他们不会被遗忘。 “或许有可能。但现在这里没有其他合适的人类,而且也没有时间了。在你来临之后,我前往你的星球的下属们也带来了许多其他小马,但他们没有谁符合我的要求,不能承担艾奎斯陲亚的使者这个重任,其中有些小马甚至选择留下,我的研究员们对这个选择可是没法再兴奋了。”她叹了口气,不过这次更像是因为感觉好笑而不是因为悲伤。“而在所有决定返回的小马当中,我只信任你能承担这一重任。”她眯起眼睛,严肃地看着你。“孤独终日,你愿意牺牲你的一生来让你的同胞能被铭记吗?” 你立即点头,没有一丝犹豫。面对这样犀利的眼神,你甚至都没眨眼。 “那么也许我们还能为此做些什么。”她展开一只翅膀示意你跟来,然后大步走向门口。“跟我来,我的小马。我们必须和我的姐姐谈谈。很快就到你必须离开的时刻了,在那之前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我们要尽快行动。” 第45章 月9日 亲爱的日记, 我真希望艾奎斯陲亚的公主能再给我一块记忆水晶,这样我就可以让你知道我终于回到地球时的感受了。艾奎斯陲亚是个美丽的地方,我从没见过如此鲜嫩欲滴的草地和清澈见底的溪水,我也从没遇见过如此友善的小马。露娜说有些来自地球的人类想要留下,说实话我不能怪罪他们。 但我不会留下。即使是远处隐隐可见的洛杉矶废墟,即使是来自沙漠的足以把人烤焦的热浪也不会让我的家乡损失一分光彩。即使我的城市被烧尽(也许它现在仍在燃烧),我也认为地球比任何仙境更加美丽。露娜,你的变形魔法也许把我变成了一只小马,但我仍然是地球的子民。这里是我的家园。 谢天谢地我还有这个鞍包,因为当我最终结束这一周来在艾奎斯陲亚的旅行时,我收到的礼物简直多得能装满一辆中等大小的火车。她说我“不会理解”这个鞍包的原理?但我至少知道它用的是魔法,似乎就是魔法公主亲自制作的。(这位公主的名字是暮光闪闪。尽管我重复三次告诉她我根本听不懂,但她还是努力向我解释魔法的原理。算了。)重点是,它内部的空间好像比外表看来大得多?不对,它又不是那个警察亭,不过它似乎确实会变色(当它自己改变大小,让我这只没完全长成的小马都能非常贴身地背上时,它就会闪烁)。 这就是露娜让我能够带回一整个图书馆的方法:这里面真有个图书馆,你可以直接打开背包跳进去。里面大概有……三千本书?数不太清。反正这是个小马们用魔法制造的超自然造物。 另一侧上面有太阳标记的鞍包也和它一样,只不过里面没装什么东西,所以我把他们送给我的一大堆礼物全都塞进这里。这个包肯定能让里面的东西变轻,因为无论我往里塞多少东西,它背着感觉依然像个空包。当时那只小马解释这东西的原理时你真该旁听的(也许不应该,特别无聊)。 黎明前我与余晖烁烁道别。她和我一起坐火车回到了我们最初来到的那个小镇。赛蕾丝蒂娅和露娜熬了一整夜才启动返回的通道:现在想要打通传送门变得极度困难,即使她们一同稳定传送门,它也只能维持几秒钟。经历昨天的事件后,我对她们能操纵的力量可不只是有一点敬畏。她们向我证明她们有能力改变一切,而我们根本无法阻止。幸亏她们距离我的家园有一个世界那么远。 不过也许她们也没能改变一切。如果我见到hpi确实证明了什么,那就是证明了她们的魔法并没能完全生效,人类终究有个反制魔法的手段。小马们,尝尝这个吧!当然我也一样,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现在甚至都有了个可爱标记。你敢信我当时居然都没注意到它吗?我想这可能是因为当时发生的事情让我倍感压力,所以我才没意识到我的身体有所变化。真希望我能把那种感觉说得清楚些,我现在只能说在我与露娜谈话时,我终于意识到了我应该做什么:我要保存人类文明的全部记忆。所以你说这到底是个什么“特别天赋”啊? 余晖的举止有些反常。就在我穿越传送门前,她对我说“也许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这话确实有点古怪,但她是魔法专家,我又不是。我们的宇宙果真正在分离吗? 那家小五金店和我们离开时的样子毫无分别。这不是说我担心它会怎么样,反正我在艾奎斯陲亚的时候手机全程关闭,所以它的电池里还有电,另外小马们也给我准备了足够我独自生活几个月的食物(还有菜谱,耶!)。我也带回了几件真正的衣服,真不错。虽然小马们设计这些衣服时似乎就没考虑过遮羞问题(屁股以及身后的所有部位全都暴露在外),但至少我不再感觉像只动物了。另外还有更好的马蹄铁,你能想象得到一个完全由马组成的社会肯定知道怎么制作这种东西。我们得想办法逆向破解出它的制作方法。 我非常担心汉的情况。这只大狗就一直坐在五金店里等候着我,对,字面意思。他居然如此忠诚和有耐心……狗也许是变聪明了,但他们的本性似乎并没有太多改变,他只不过是比过去更聪明的一条狗。你这样做有意义吗,“孤独终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甚至直到现在他依然无时无刻关照着她。汉,谢谢你,我知道我一直都能依靠你,真高兴在我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你生活得还好。 我们走出五金店,连接上老旧的铱星通信系统,向(小马的)上帝祈祷我的朋友们没出事。 他们确实没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阴云遮天(在所有小马中,居然是阴云遮天)接管了我的团队。他们忽略了我的建议,一直在凤凰城等候着我。我都不想知道他们该怎么给牛找水喝。我告诉他们我会直接返回,让他们在原地等候,然后就跳上我那花哨的警车出发了。 很高兴这些东西都很耐用,我可不想再劳心考虑这辆车油箱里的汽油能不能用了。如果这次重现了我当初前往贝克斯菲尔德路上遇到的故障,被困在沙漠中央无处可去,我可该怎么办?那些小马可没给我准备饮用水,虽然他们确实送给我一些华服,还送了我一个称号“艾奎斯陲亚驻地球大使”,但我不觉得我会把这个称号告诉其他人。如果他们需要哪只小马作为他们的代表,他们完全可以亲自过来。 不过……我其实有点庆幸他们没来。哪怕他们没派人过来,他们也已经夺走了我们的许多自由选择权。 我在紧邻的下一个小镇里花了几个小时寻找一辆不烧汽油的车,然后往里面灌满柴油。这次加的油是从储油罐中部而不是上部吸出来的。我很确定这油里没混进水,我也没闻到霉菌的气味。它没爆炸是不是说明我还是走了运的? 所有这些耽搁意味着直到天都快黑了,我才回到我们的小营地。我看见有几辆货车和房车像老式火车一样围成一圈,看见牛群在附近的一个小湖边吃草。那可是个公共公园哎,干得漂亮。 车队里多出了一辆房车。它的车况看上去不太好,车体老旧而且通体泛黄,像那种老式的温尼贝格露营车。它的车顶上有些太阳能板,但是安装得不对。它们是那种大型营地才用的太阳能板,体积太大了,而且居然还是用胶带粘在车顶上的。看来某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房车的电力系统。这辆车屁股后面还拖着一个小拖车,上面除了一大堆干柴,就是一个用圆筒和横七竖八的各种金属管道胡乱堆起来的装置。 那是个汽化器吗?用蹄子造这种东西肯定会难上天去。我说“用蹄子”当然是因为我现在已经知道它不是由独角兽,而是由一只名叫艾德的天马制造的。从他在篝火边说的话中,我了解到他这只雄驹是个旅行狂魔。 这些以后再说。我在不远处停车,背上我的鞍包,把它递给我的知道身体被夺走是种什么滋味的同伴们。这次重聚饱含泪水,你们根本就不懂这种滋味! 我了解到他们在这段时间里都干些了什么(事情不多,只不过是遇见这只新来的小马,通过他了解到这个广袤世界各处发生的激动人心的事情)。他们想听我讲明所有情况,于是我用了相当长的时间向他们解说我看到的一切。莫里亚尤其不相信我,所以我的耐心归零了,直接把她推进鞍包图书馆里。 里面有活物时这个鞍包根本无法移动,我并不太清楚它的原理。我不得不想办法让他们都镇静下来原地坐好,这样我才能继续把我的故事讲完。我还得把这些话再当着她的面重复一遍,因为过了半天她才终于找到图书馆的大门。她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友善,但至少她不再拒绝相信我的话了,而且我把我从那边了解到有关于她的角的情况也告诉了她,似乎让她感觉好些了。这算是个小小的安慰吧? 所有希望都落空了,我们不可能轻易逆转这一切。即使我们果真像余晖烁烁所说能活那么久,它也将在一生中永远困扰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小马们。我真应该在这几天找个时间把我在那边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写下来,比如那些记忆水晶的记录结束后赛蕾丝蒂娅和露娜又做了什么事情,或者我在旅行途中都有什么见闻。以后再说吧。 我简明扼要地概述了这些事情(只说了后者。前一件事我一个字都没说。)。我告诉他们人类在那边简直成了明星,数以千计的小马都想见我,都想知道在一个“没有魔法的荒漠中”生活是种什么感受,以及我现在拥有魔法之后生活有了多大改善。我其实多多少少能猜出他们对此会有什么反应。莫里亚非常反感,奥利弗摇摆不定,而阴云遮天嘟囔着说她想给我看什么东西。 但我当时没听见她的话,而是继续讲述我的故事。我讲到那次会面,讲到我从露娜那里了解到地球上发生的这场事件的真相。奥利弗想看看我的记忆水晶,莫里亚也一样。什么,你说阴天和秘纹?由于他们看见奥利弗和莫里亚被迫完全经历我经历过的一切后面露痛苦之色,他们决定还是算了。我真希望我有个剪辑软件能把这些记忆先修改一番,有些部分我真的不想分享出去。 对,我就和所有其他小马一样都是艾奎斯陲亚的法术造物(好吧,我其实也受到了一点莫里亚的法术的影响)。想来他们迟早会知道我还有个亚历克斯以外的名字,这只是时间问题。但愿他们还存有仁慈之心。我可能最后还是得把这件事告诉阴天,我得想想该怎么说。我知道真诚胜过一切流言蜚语。 想想我们面前堆积如山的麻烦事吧,真让人心灰意冷。消失的人类并没死,他们只是被艾奎斯陲亚的法术送到了未来。起初他们的数量会非常少……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会成批回归,所以我们需要建设一个社会才能应付得来。这个社会必须有现代科技和基础设施,都是些正在我们面前逐渐消亡的东西。幸亏我们争取到了几千年时间。 另外,如果我们不能保存好人类的发明成果和科学发现,它们很可能就会永远遗失。其实从技术上讲,我们也不太可能走上与之前相同的发展道路。大多数容易采集的煤矿和原油都被用完了。虽然地下确实还有许多难以获取的资源,但不会有小马知道去挖掘它们。真惨。我想知道那时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算了,别一次性担心所有这些问题。我们讨论时新来的小马艾德表现得非常安静,说什么不想“打扰我们”。也许他只是被我告诉他的事实震撼到了,至少我知道我肯定如此。他想亲眼看看那个记忆水晶,于是我就给了他。看完后他一言不发,似乎只是变得对我有点更尊敬了,因为一晚上他都待在他那个破烂的房车里。 我们的下一个任务当然是给我们在hpi的朋友打电话。嘿,克拉克博士,我就像你说的那样去调查了。它也许永远改变了我的一生,但我还是成功了。我们两个联手应该能让人类文明延续下去。对了,我们下次见面时也许会更舒服些。 我装在另一侧鞍包里的一大堆礼物中有用于控制危险罪犯的抑制器,各个种族的都有,不过每种只给了一套(大概是因为他们不觉得我们会有许多坏马吧。但愿在我们找到解决方案之前那些监狱里的混蛋不要回来)。陆马使用的抑制器是表面刻有符文的手铐。hpi没给我们检测魔法的装置,所以我不知道戴上这东西是不是我们就可以更实际地交谈了,还是说它其实只是夺走了我魔法强化的力量和耐力。 明天我们的车队就会向北方进发。天马艾德也会和我们一起旅行(好像他一开始就在寻找我们。看来我的无线电电台并非纯粹浪费时间啊!)。他很高兴能“亲眼目睹一个聚居点”,也想帮助我们将它建成。他其实并不清楚他的汽化器是什么原理,也不懂怎么对它加以改进,让它能通过管道把气体送入引擎。这全都是另一只小马为他制造的,他只是会使用这东西。我检查了一下,看来它的工作状态还不错。他说这玩意能节约燃油,每升燃油可以让车多运行一英里,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他的说法。他了解其他聚居点的情况,知道有些小马依然留在美国,也有些向南或向北迁走了。明天我会去问他这些事。 我问阴天她想没想过向乔瑟夫挑明她的感情。她说她现在还没,但她很确定未来她会告诉他的。她说无论他与莫里亚的关系如何,她都不想把它毁掉。我问她有没有考虑过奥利弗,或者她喜不喜欢新来的这只小马。她说:“艾德看上去挺不错的,但我可从没考虑过奥利弗。我不会挡莫里亚的道,也不会挡你的道。”切,有点烦躁。我已经把一些情况告诉她了,结果她却根本没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也有可能是她意识到了,但她并不在乎。 接下来要问的是另一个问题,一个我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我们初遇时她为什么要对我撒谎?为什么她不告诉我她见过余晖烁烁? 你真应该看看她脸上的表情。我想也许她觉得既然我以前都没问这个问题,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实情,觉得也许她能蒙混过关。对不起阴天,这次不行。她崩溃了。她开始痛哭流涕,但我的态度非常坚决,她不回答我就不让她离开。阴天,今天我不能再对你软弱了。 最后她说出了真相。余晖烁烁从我们之前看见的魔法圆环中现身时,她当时正好在附近游荡。她们相处了一整天。阴天从她那里了解到了很多情况。余晖并没向她提起艾奎斯陲亚,但她似乎是阴天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小马。 但她要寻找的不是单独的幸存者,她想要找到我们的政府,或者任何文明得以幸存的迹象。她邀请阴天与她同行,但这只天马对远离家乡外出旅行非常恐惧,所以她还是留了下来。余晖烁烁要求她在她离开地球前不要把她的存在告诉任何人。阴云遮天甚至都没问原因就直接答应了,不过其实就算她问了,她也不会告诉我原因。她说余晖“对她太友好了”,以至于她都没想过要问理由。 我真希望我能早知道这个情况,这样我在她身边的时候我就能亲自问她原因了。我根本猜不出来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想避开谁?现在想来其实还有个谜团:她为什么要给她发送回艾奎斯陲亚的信息加密?为什么她不直接对着电台说话?我太过专注于弄清我的种族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以至于根本没有机会去问为什么艾奎斯陲亚的居民举动都如此反常! 我尽量不过分为难阴天,毕竟我希望生活能继续下去。她似乎还是愿意和我同睡,而没有选择搬到其他人那里去(这挺好的,因为只剩下奥利弗这一个选项了)。等我们建成一个真正的聚居地后,我们就可以重新睡在床上了。另外这样也说明她并不惧怕我,这也不错。我不知道换成我处在她那种境地,我能不能也像她一样镇静。 真希望她能知道我在艾奎斯陲亚的最后一天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哪怕半知半解也好。 她们对我做了些什么。我只希望我能理解她们究竟做了什么。 —孤独终日 第46章 月11日 2015年8月11日: 亲爱的日记, 由于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月了,本来我还担心这次旅行会很困难呢,不过至少现在我能很高兴地说这次旅行还是比较轻松的。向北方进发让我们终于得以避开南部地区的极端高温天气,而且这里的柴油看着也还好(但还是时日无多了,幸亏它们离完全腐败还有些时间),这意味着这几天来我们的生活方式和之前几乎没什么区别。阴天醒得最早,照料她的动物们,然后再把它们装回货车上。在路途中我们刚刚清理过那辆货车,里面装满了饲料。我们十点钟重新启程,直到天黑才在这个漂亮的小镇停下,休息吃饭加油。 但大部分情况下我们只能在高速路上过夜,所以我们并没能看见许多幸存者的迹象,只不过晚上有些火光和灯光,偶尔还能收听到几个无线电信号。同样的,我们现在不很想偏离既定路线寻找其他小马。既然他们能生活到现在,很可能他们已经形成了某种稳定的生活方式。考虑到再过几个月就要到冬季了,现在让这些小马和我们一起迁到一个偏僻的小镇建立新城市的这个想法听着就特别蠢。 当然我们知道我们最后必须找到非常多的小马才行,至少不能只有我们这几只。既然一个家族都能基本完成生存所必须的一切工作,那么一个稳定而富足、有着一定工业水平的社会就更没问题了。我们大致估计过建设一个有着我们过往科技水平的社会需要多少小马,估算结果对我们都不怎么乐观,对hpi就更糟了。似乎500人除了能保证种族延续以外(这都还不一定呢),什么都做不了。如果地球上没充盈着会把他们的灵魂从体内吸出的魔法的话,或许这个人口数量还够。 石器时代的技术水平可没办法改变他们的命运,这不可能让hpi得以幸存。我想知道多少年以后外面世界的小马数量才能多到足以帮到他们。露娜解释说我们消失人口的回归速度是个指数曲线,起初非常慢,但在往后的几年里就会加快许多。每过一年回归的人类都会比前一年更多。日记,听好了,让我们做个简单的数学题:如果回归速度是线性的,那么每年人类回归的数量就是70亿人\/年=70万,不过其中大多数人口并不在这边。北美地区只有大约5%的人口,这就意味着在这70万人里,每年会有人、每天平均会有95.9人在北美的某个地方重新现身,也许其中大多数人都会在城市里。但愿不会要有谁从洛杉矶城里冒出来,现在那边可是糟透了。 我们至少得想出个能在短期内把小马们从全国各地吸引过来的办法。我真希望穿越大洋能更简单些,这样我们就可以去欧洲、非洲、亚洲这些地区看看了……不过我想我们得先学很多种语言才行。 什么,你说南美洲?我觉得住在那边的小马肯定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过去和他们一起生活。那当然是因为南美洲很热,而且那边还有许多蚊子! 露娜似乎之前以为小马们早期回归的速度应该比现在快很多,我不知道她觉得应该是多快。真可惜我们不知道露娜当时对全球的小马数量的期望值是多少,她当时可是以为我们多得能建立城市呢! 旅途中我们没遇见其他小马,这也很正常。艾德之前去过几个聚居点。照他估计,也许在美国和加拿大境内共有1000只小马,其中一半都结成了小团体。 他有个坏消息不得不说出口,虽然我们并非没想到这一点。大多数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人所拥有的技能都是为别人准备的。我们的社会已经发展得高度专业化,各项技术也太过先进,以至于在短暂的一生里我们根本不可能学到所有知识(即使现在所有与我们物种有关的知识都成废纸了也不可能)。许多技艺都需要有特定的天赋,而这些天赋在人群中却又非常罕见。 这一切意味着至少就艾德所说,大多数“聚居点”的生活水平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开始倒退了。那些附近没有井水和河流的聚居点必须搬到有水的地方,否则他们就只能靠瓶装水维生,而且还没法洗澡。虽然加油站地下还储存着许多燃油,用都用不完,但它们也将会变质,无法用于驱动车辆和发电机。因此他们中有许多人必须开始学习怎么用不太方便的方式生活下去。 另外,他还说现在仍能运作的供水系统非常罕见,因此许多地区的小马们必须烧水喝,也只能在河流和池塘里洗澡。不过有房车的小马们倒还用不着这样做,因为房车里有自给自足的供水系统。如果有耐心,他们可以用漏斗往水箱里灌水。考虑到现在幸存者数量如此之少,他觉得住在房车或拖车里的这个方法应该会很流行。 如果情况果真如此,那我们也得把这个方案记在心里。也许我们的聚居点会变成个拖车停车场,车里装满牲畜。哎,人类的命运真是悲惨。不过并非所有聚居点都会遇到这么多问题。他刚离开一个位于德克萨斯州巴斯特普的聚居点,那里的情况似乎还不错,不过他说他们停留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几个月。关于那个聚居点我还有些可说的,不过我不会继续闲扯了,而且兴许他们还不打算搬家呢。切,要不是我们的城市被大火烧尽,我们本来也不想搬家的。说不定我们会在这里继续熬到明年,最终决定做一个沙漠民族。这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有很多人和动物都在沙漠生活过。我们只不过需要稍微改变一下习惯,种些不同的作物而已。 但我们没这么做。艾德说现在几乎没出现过严重的饥荒,他遇见的小马中也没有谁听说过这种事(但假如真有饥荒,只不过受害者都是独自一人,最后还被动物吃了,那有谁会知道呢?)。借奥利弗的光,我已经了解到我们能吃草,甚至还很喜欢许多种草和灌木的味道,所以艾德觉得应该只有那些身处极度干旱的区域的小马才会有挨饿的风险。还好现在至少在美国不是冬季,也不然我们中有些人可能就会被冻僵了。 艾德带来的最重磅的消息是有其他人注意到我们对卫星网络做了什么!他发现他的电话还能工作,而且还不收费了,于是他把它摆弄了一番,还又弄了几台新的电话。此后他每到一个新聚居点就留下一台电话,甚至那些连电都没有的聚居点也不例外。因此也许目前在各处聚居点里有大约五百只小马能用电话,他们可以借助电话相互交流。hpi会负责维护这东西正常运转,所以这套系统在至少几年内还能覆盖大片区域。只要别有哪只小马非得独占电话阻塞了线路就没问题。 今天在我们停车加油并让动物们出来放风时,我给hpi打了个电话。我告诉他们我了解到的情况非常多,多得我不可能在电话里把所有事情说清楚。他们不相信我,但克拉克博士还是同意派些人到那个小镇等我们,对,说的就是巴黎镇。他们先派飞机去那边查看了一番,确认镇里确实无人居住,还很好心地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我们。如果镇里真有其他小马入住,我们也许会换个镇子住下。毕竟我觉得直接开车闯进去,然后宣布整个镇子全归我们所有的这个办法很不合适,而且他们也可能都有枪。 明天我们就会到达目的地。明天我就会把我那难以置信的经历告诉地球上最后的人类,然后我们还会为聚居点打下基础,这里将会有些曾是人类的小马在此居住。明天我们就会到达一个稳定的家园,一个我们可以在此种植作物的家园。希望这样我们就不会只能勉强果腹了。 我告诉过露娜我愿意承担保护人类遗产的重任。我觉得当前我的任务就是尽力保护曾经的人类,让他们能生存下去。等他们人数够多、能满足生存需求之后,我再去考虑知识遗失的问题。也许等我把所有艾奎斯陲亚的书都搬到书架上让其他小马能阅读后,我就可以腾出空间储存人类的书籍和其他人造物了。这样即使遇到重大灾害,我也可以把它们都带在身边。 今天我回头阅读我早期记下的日志时,我注意到了一个有趣的事实:我好像拥有了像照相机一样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今晚我在日常加油之前从头翻阅了我的日志,结果等我百无聊赖地给每一辆货车加油时,我居然能在脑海中看到日志的样子,于是我下意识地把它又重新读了一遍。我能清楚看见每一页的内容,连上面的字迹都能看清! 这不可能是正常现象,对吧。我之前可没有这种图像记忆!算了,在艾奎斯陲亚的公主们对我做的所有事情当中,这已经是最正常的一个了。 明天我们就会到达我们的新家,然后就能从此平静生活下去,至少是暂时平静。 —孤独终日 注释:也许我上次就应该把艾德画下来,但我当时实在是太高兴自己能获得可爱标记了!我现在就把他画下来。他一直用绷带包着左翼,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询问原因…… 第47章 月12日 2015年8月12日: 亲爱的日记, 我们到了。经过了一天漫长的旅途,我们终于到了。 还好事件发生时正在行驶的车辆并没留在路上,要不然我们可能就没法驾驶货车或者公交车上路了(虽然我觉得也许我们可以在路旁行驶,但这样做听上去就会耗费大量时间)。路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好吧,其实路上还是有些碎橡胶之类的杂物,可能还有几根被风吹到路上的小树枝,但是没有会妨碍我们驾驶的东西。但路况不会永远这样通畅的,我知道有许多种植物生命力顽强得能在裂缝中生长,把甚至能根扎进水泥。在道路被冻融循环完全破坏殆尽之前,路面就会被泥土和植物完全覆盖。我不知道我们以后有没有必要在大型货车前面安装清障器之类的附件,让它能清空这些杂物打通道路,保证至少我们经常使用的道路畅通无阻。 无所谓了,都不是现在的事。也许我们很快就会遇到这些问题,但不会是马上。我看现在路况还不错,只不过有几片树叶。说实话我有点担心在以上那些情况发生之前,在某些树木繁茂的路段落叶也会成为阻碍。你知道有些叶子和我的脸一样大吗?叶子居然能长这么大!是真叶子,不是工艺品。 我离开加州越久,我就越庆幸我能到加州以外的地方。在这里养育幼驹应该会好很多。不不……我不会,显然是阴天或者莫里亚,反正是其他——小马去养育幼驹。阴云遮天,你听见了吗?这是两个词!仅仅听这个词一整周(当然一天就更不行了)不可能改变我的口癖。 今天大多数时候都在路上,毕竟我们一直都是如此。不过现在应该说过去如此,因为我们终于到了!巴黎镇就要变成个大都市了,它的人口数量从0飞跃到了难以置信的……6人。好吧,也许只是因为这样听起来比较厉害我才会故意这么说的。算了。我们把车都停在小镇的广场上(还真有个广场啊),围成一个圈,毕竟我们这个车队在路上就排成一列,看着就像一辆开往西部的火车……等等,方向反了!得。 这里的草坪长得过于繁茂,不像加州那边全都枯死了,这可是非常反常。我本来以为没有洒水器浇水它们全都会枯死呢,结果却不是。这些草在许多房子前面长到几乎三尺高,就像整个小镇被人们同时抛弃,让草地自由生长。等等,好吧,这其实就是真实情况……我又跑题了。 其他人都进入了正常生活状态(升起营火,吃干制食品,在动物外出吃草时闲谈),而我则背上我的鞍包,带上汉去散散步。我有个小镇地图,但我其实用不着它,毕竟这个镇子实在是太小了。没走多久我们就到达了一片空地,全程没遇到任何大型野狗群,不过这里确实有些猎食者的气味。它们对我们来说危险吗?看来这有待观察。如果情况果真危险,我们可以用栅栏把整个镇子围起来。不过我觉得并没有这种必要。小马们跑得很快,我们也不像几个月前那样无助。 当然了,我知道这里有谁在等待着我。我们之前已经商讨过了,他们车辆都已经在这等了一天了。这次地上同样画了一条安全线,比上次我在城里更近些。当时我挺好奇的,不过我现在已经知道原因了。有一辆全封闭装甲车正停在空地上,我靠近时它的武器一直瞄准着我。舱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着防护服的男人。 他并非克拉克博士本人,而是莱特上尉。当时就是他率领一支队伍搜查我们的庇护所。他就和上次一样警告我要保持距离,否则他们就不得不开枪。我遵从了他的警告,把鞍包放到地上打开一侧。之前我把手铐和钥匙放在我能拿得到的地方,所以一下把它们就拿出来了。他角度其实不太好,在如此远的距离外根本看不见包里面有什么东西。我不想让这个附有空间法术的鞍包靠近他们,因为我不清楚这东西会不会宣泄出大量魔力,冲击他和其他人类。但我也需要让他们能看见我在干什么,所以五百米就是个合适的距离,这样我正好就在空地边缘。 你只想听结果?它们有用。我现在终于知道不是陆马的小马们感觉如何了。我的全部力量消失殆尽,蹄下的土地也不再像过去一样向我低语。我很难解释把这说清楚……总之感觉很不好。不过它还是有个正面影响:戴上手铐我就感觉不到周围没有魔法了。戴着它们感觉确实很难受,但这样我就不会有莫名的逃跑本能了。这样挺好的,要不然我在他们面前时肯定会蹄子发软,左前蹄绊右前蹄摔个马啃泥,远远望去只能看见我的马屁股在空气中瑟瑟发抖。 莱特上尉很惊讶地发现我的辐射值突然大幅衰减(到零),于是他喊出了他的所有小队成员。六个人类从飞行器和装甲车里涌了出来,大多只穿了一件正面非常臃肿、看上去就很好笑的基础防化服。我能看见衣服里都有人类的脸,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和过去一样,脸上也都带着我熟悉的表情:疲乏、好奇,还有恐惧。我从远处走到了圆环旁边,最后他们终于让我进来了。我并没产生其他多余的感觉,只有那些镣铐带给我的束缚感。 整个过程中我都把钥匙挂着脖子上。我可以很轻松地把它们拿下来(我现在已经是个用嘴干活的大师了。你可以试着这样生活三个月,看看你会不会也一样),但我绝不会这样做的。这可能会杀死周围的所有人类——地球上的人类绝对无法承担这种损失。 我把全部情况都告诉了他们,当然了,我的记忆并不像那些记忆水晶那样完美。真希望我能用它们,这样我就能向他们证明露娜感觉上有多么强大和诚恳。即使我很会讲故事(而我不会,讲故事一直是我的弱项!),你也无法从我的话语中得知在她面前感觉如何。最后我向他们展示了我带来的“证物”,比如魔法鞍包和我从艾奎斯陲亚带回来的一大堆魔法物品。我甚至把一个无人机带进了图书馆里,看来只要大门敞开着它就能传输数据。 你问我折腾这些魔法花招有什么用?当然是因为hpi知道艾奎斯陲亚的存在了。虽然(在我告诉他们之前)他们不知道艾奎斯陲亚人长什么样子,他们至少知道他们有魔法能力,尤其是那种能在宇宙空间中开启传送门的能力。所以这显然能证明我曾与艾奎斯陲亚打过交道。 其实我不太清楚我是不是除了证明艾奎斯陲亚的成员(他们早就知道他们了,真是意外)拥有许多强力魔法之外,什么都没说明白。他们并不支持露娜对地球的干预手段,但他们也没明确反对。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最终会变得更加良好,让他们最后会愿意向我们敞开心扉。 但愿他们能延续下去。现在hpi是世界上最后一批真正的人类了。我不知道他们在基地里的物资是否齐全,设备损坏时能不能更换新设备。有我们这些能在外面的文明废墟中穿行而不会大脑受损的小马们的协助,也许他们能一直生存下去,而不会在一年内就因缺乏物资而毁灭。他们有没有长期计划?毕竟也许几百甚至上千年之后他们才能依靠我们给他们的反应堆提供精炼核燃料。即使他们能利用废弃燃油,这些反应堆也不可能永远运转下去。 我不知道我们的小马法师能不能也变得像艾奎斯陲亚的小马们一样精通魔法。如果他们都能造出魔法手铐,也许制造用魔法驱动的魔力驱除装置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不必再白白耗费大量能量启动屏蔽仪,我敢保证他们的生活会轻松许多。也许他们还能在地表建立一些聚居点,虽然他们的聚居点得像堡垒一样坚固,能阻止小马们无意闯入。不过也有可能会有小马……有意闯入。 但我们怎么可能会发动战争呢?老天,我们在旧世界的战争已经够多了。即使我们的目标并不与他们完全重合,现在也没马能承受用暴力解决争端的造成的破坏了。我们的数量实在少得可怜,也许在未来几百年内都会如此。假如露娜所说无误,在人类回归速度达到每年七百万人之前,我带来的这批最早的殖民者早就不在人世了。 克拉克博士看见这些手铐着实非常兴奋。你真应该看看莱特打电话告诉他时,他有多么兴奋。他想尽快把我带回“渡鸦之城”,这样他们就能了解小马们的生理结构了。更准确的说,他其实是想马上就带我离开。但我拒绝了,我还得再和我的朋友们生活一两个月,把我们的聚居点安置妥当。 他还算通情达理,也是因为他的大部分成员现在都在欧洲,处理所有在那边的核电站。你应该还记得他们有这种任务的吧? 他没强迫我。他本来可以这样做的,毕竟我被全副武装的人类包围,他们都比我大,而我的力量还全都被夺走了。汉当时就在圆环外面不远处望着我,所以他们其实也可以在他靠得足够近之前就毫不费力地把他射杀。 但他们没这样做。 所以你别说什么前人类和人类无法成为朋友。如果艾奎斯陲亚的小马们都可以与狮鹫、牛头怪和其他诡异的怪物交朋友的话,那我们当然也可以与我们真正的种族打好交道。 虽然我没法把我的记忆展示给他们,这也不意味着我不能把事件真相解释清楚:地球变成荒无人烟的星球是由于小马们创造了一个法术,试图借此拯救人类。它起效了,只留下了我们。其他人也都会变成小马或艾奎斯陲亚的其他种族,在遥远的未来回归人世,不过短期内他们的数量不会很多。如果艾奎斯陲亚宇宙的现状证明了什么的话,那它就是证明了遍布世界的魔法不会自己消散,这将会是我们的宇宙的未来。 莱特问了一个出乎我意料的问题:那个把人类变成艾奎斯陲亚种族的“法术”还能重现吗?地球上人类变成的小马能再次小规模使用这种法术吗? 我问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着实让我有点震惊。莱特回答道:“hpi的目标就是保存人类文明。如果我们资源耗尽或者我们的设备损坏得非常严重,以至于我们无法继续生存下去,那么变成另一种生物也比作为人类死去能更有效地保存人类文明。如果我们没有其他选择,我不认为克拉克博士会觉得这样做毫无意义。充分了解我们都有哪些选择会非常有用。” 你都想象不到他们知道我带回来了一大堆魔法书有多兴奋,简直像过圣诞节似的。他们想让我把每一本书都扫描下来,这样他们的工程师就可以开始分析了。我尽量表现得乐观些,毕竟现在只剩下五百个人类了,他们还都只能住在一个叫做“渡鸦之城”的小洞穴里,所以我觉得他们需要点乐观主义才能活下去。我知道他们仅仅用了几年就建造了一个屏蔽仪,但当时他们可是集齐了全球的聪明才智才造出来了这东西。而现在他们只剩下几百人,他们想要造出类似的设备得用多长时间? 好吧,他们还是有些进步。虽然他们使用的还是相同的设备,但他们想办法极大增强了它们的屏蔽能力,这还不错。但我不太清楚这有没有意义,毕竟他们能取得这种进步也只是因为他们从没建造过规模如此庞大的屏蔽立场,当时使用的技术还不成熟而已。另外它的原理其实也只不过是改变了魔力在现实世界的运行轨迹,而不是借助某种理论真的消除了魔法。但我还是能看出来他们都对此信心十足,至少他们需要的设备变小了许多,而且安全区也扩大了,但不戴上这些手铐我还是不能接近到三十码以内。我想这个进展能让他们外出搜寻物资时稍微轻松些。 下周克拉克会亲自过来了解更多细节,我并不介意他来,希望这会是我们友谊的第一步。而且不管怎么说,我也做了他们要求的事情:我们去调查了那个神秘的魔力源,探明了是那个“弧式秘能发射器”弄出来那些“动静”(虽然我没法告诉他们为什么余晖烁烁要给她的信息加密)。我们会远离这片空地,只在会面时才过来,这样这片区域就不会变成“热点”。 现在我该转头去看那些实际问题了,我们需要建立一个聚居点。在那之后,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事呢? —亚历克斯 第48章 月13日 亲爱的日记, 今天是我们聚居点的正式成立日!未来几年的生活会十分坎坷,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不能取得成功。我们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能干的小马,没道理我们不能再吸引来更多。 今天也是我们调查这个小镇的日子。如果我们想要在此永久居住,还想把这个镇子变成城市,那我们就必须知道我们都需要做些什么。我们分成两队前往不同方向调查,中午回来吃了顿阴云遮天做的午饭(我吃罐装蔬菜实在吃恶心了),然后又回去工作。最后我们统计出了我们在这一天内了解到的所有信息。 我们从中了解到什么?比如巴黎镇是个小镇子,(在事件之前)人口也只有8500人。这里只有普通的农场和几家卖各类机械的商店,其中最大的一家叫nal的店还卖车辆灯罩之类的杂物。这里还有几家雇员只有几人的当地建筑公司,挺不错,因为我们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需要进行金属加工,也需要各种建筑材料。这里房屋众多,其中有些是用混凝土建成的标准化房屋。你肯定不喜欢住在里面,但这种房子比许多住起来舒服的房子使用寿命更长。 小镇里还有个当地医院,也有小学和初中,而且居然没有发电厂!看来这个小镇所有电力都来自别处,我们得想法解决这个问题。但我们又没法从附近的城市搬过来一整个发电厂。我不知道如果我想让hpi提供他们用的那种反应堆,我们得为他们做什么事情才行…… 我们搜遍小镇寻找太阳能发电设备,你猜我们找到了多少?非常非常少。看来绿色革命并没到达这类地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当时决定做一年准备再来这里,到时候我们就能带着成车的各类物资过来,那时我们想要安顿就不会有任何困难,但现在我们可能在一段时间内只能依靠烧柴油供能。我们打算几天后去圣路易斯,闯进一家太阳能设备商店大肆搜刮一番。假如那边有小马的话,我们还会让他们知道我们在这。但问题要一个一个解决,现在先不着急这样做。 水塔里居然还有水!但我们不知道现在里面还剩下多少水。全镇许多地方还有水正在白白流失。我们想找个办法把它们全关掉,让它只在我们需要用水的时候才供水,这样我们往水塔里重新灌水才有意义。不过这也不是现在要马上解决的问题。 总之我们选了一栋最好的小房子当做我们的新基地。镇子里有个小湖,最好的房子就建在这个湖边,不过他们不像加州人一样喜欢在湖边建别墅,而且它也没建自给自足的储水池……妈的,我真怀念嬉皮士,至少他们喜欢这么干。但没关系!我们能搞定!也许我们得像艾德遇见的其他幸存者一样靠房车救急。不管怎样,附近有个小湖还是好事,尤其它不会像加州那些湖一样最后都会干涸。老天爷真是给面子,耶! 这栋房子离农场不远,近得等我们开始种地时,我们驾驶拖拉机沿着街道很快就能到第一片农田去。不过我们一开始应该不会干太多农活,因为我们还能轻松转运货物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先收集物资。我们会把当地高中的体育馆当做仓库,因为它里面有空调(等我们有了电力供应之后就能用了)。我们的目标是把四辆货车(都带有“可居住”的驾驶室)、三辆空的储运拖车、一辆油罐车全都装满。我们将驾驶车辆成群结队进入城市,收集我们所需的物资,往油罐里装满柴油,然后我们再返回。只要我们还能驾驶货车上路,我们的车队就不会停歇。 我们的燃料很多,足以维持药品冷藏保存。我们找到了一个汽油发电机,现在我们用的就是它。由于汽油已经快到保质期了,我们决定最好在它们还能用的这段时间里尽可能把它们用完。如果我们发现使用汽油会带来困扰的话,我们就会把这辆货车抛在一边。不过我们或许还能带回来整车的太阳能板和电池,这样就还能启动车上的冰箱。真是得绕个大圈子。 我们还开了个小会。说实话我们不能算政府成员,但我们确实是这个社区的创建者,这就意味着我们得给它起个名字。我们在许多名字中摇摆不定。我最喜欢我提的名字,虽然这个名字没什么想象力:努杉矶(nueva angeles)。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我拼的对不对(我高中后就没上过西班牙语课程了)。无所谓,反正这个名字没能脱颖而出。 尽管我极力反对,但我们的小社区还是被命名为亚历山大(哎)。没错,这里确实会变成知识的中心。没错,这里确实会有一个装满来自异世界的书籍的图书馆,所以这个名字大概是挺合适的。但我还是感觉这很不公平:我做出的贡献要比他们很多人都少,怎么能用我的名字给它命名呢? 但他们不会听的。甚至在发现其他人想不出更好的名字后,莫里亚也投了这个名字一票。大概我还能指望以后有谁能想出个完美的名字,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它换下来了。要不然未来的小马们读到这篇日志时就会问我怎么这样厚颜无耻,居然用自己的名字给这个城市命名。 所以我就在这明说了:这不是我的主意!我还试图反对他们呢,你听见了吗?不对,应该是你读到了吗?算了。 我觉得外面好像有狼,至少也是一大群勇敢的野狗。我从没听过真狼嚎,所以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把它和狗嚎声区分开。这两种叫声非常接近,对吧?是因为它们的基因相近,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我想在事件(或者按hpi的说法,“灾变”)之后可能已经没有遗传学家了。不知道再过一千年这些名字还能不能流传下来,那么所有人类全都返回的一万年之后呢? 那时我们会不会已经找到了能让人类在魔法中生存的方法?我觉得这些重大问题全都有点超出我的理解能力。我只是只小小的陆马,我只想确保到那时每只小马冬季都能生活在温暖的房屋里,桌子上还能有食物。 我曾试图帮助解决这些重大问题,但结果证明我们做不了什么。露娜和其他小马们只保全了所有人的性命,对地球上发生的其他事情并不负责。他们可能做得也并不完美,也许还有我所不知道的更好的解决方案。 也有可能他们为了把我们的世界变得同他们一样而故意无视了这些方案,但我不觉得我们会知道实情。同他们简单接触后我确实觉得他们非常正直、诚实和富有同情心,但也许这只是个谎言。甚至这都有可能是我的身体在欺骗我的大脑,让我愿意信任他们。 但我也怀疑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知道实情。好吧,也许我有机会,但我的朋友们也许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毕竟光阴如梭。 在“亚历山大”的生活不会轻松,这里有一整个文明的重担压在我们的肩上。我们需要保存和重新发掘出各类科技,最终重启技术文明。 艾德只会在短期内留在这里,我们的社区完全建成后就会离开。他说他从来都是每到一个社区就留下一部卫星电话,所以尽管我们已经有这东西了,他还是说他必须等到我们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社区后才能给我们留下电话,在那之后才能离开。他大概是个强迫症患者。 说不定是因为他看上阴天了。我不知道她是会继续思念乔瑟夫,还是会走出阴影拥抱新生活。 我也不知道我会怎样。我感觉我有点年轻,还没到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但我事实上已经是这个团队的领袖了,所以也许我应该做出表率。但我不会。等我有更多可以做出表率的目标之后再说吧,毕竟我的朋友们已经很了解我了。他们非常了解我说的话,他们知道我在乎他们。 我们离成立一个真正的政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许我们最后会采用这个国家的大多数组织方式……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的社会能变得那么大的话,这的确有可能。但乔瑟夫计算过所需人口数量,情况不乐观。你知道正常的人口增长率是多少吗?百分之二。因此我们需要非常长的时间人口数量才能多到足以支撑起一个工业国,除非我们真像余晖烁烁所说的那样活得更久。 有个建设社会的重要原则:我们必须缩减农业劳动。如果我们的社会能一直只依靠少数人耕作就能喂饱全部人口,那我们就能获得建立文明的秘密材料:创造、发明和革新。 如果运气好的话,这个地球上唯一拥有艾奎斯陲亚的知识的城市能吸引来一些天才人物,也许他们中会有些选择留下。 我们会知道结果的。 在三个月(快四个月)的努力后,阴云遮天今天终于飞了起来。我感觉她等着向我炫耀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因为我一到她面前她就马上缓缓拍打着翅膀飞离地面,振翅频率比我以为举起她这种体型的生物所需的频率低很多。她一直飞得很低,高度只有不到三百码,全程在空中笨拙而笔直地滑翔,甚至都没转向。最后她没能落回原地,而是落到了一条街那么远的的距离之外。 这些都不重要,她的首次成功飞行让我们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因为我们从此知道她成功了。显然她是在我去艾奎斯陲亚的那段时间里学会了飞行。我回来之后她一直想让我看看她的飞行技巧,可真是有耐心。 回来的路上我偶遇奥利弗,我几乎都要脱口而出问他晚上想不想和我一起赏月,但我没问,下次再说吧。他看见我只是耸了耸肩就继续上路了。这个家伙真是耐心,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根本就不在乎这种事。我不知道,不过医生就是这样的。 还好我们还有个医生。天知道没有他我如何才能知道该怎么接生,阴天可不能算数。 我们以今晚得一场大派对结束一天的辛劳,庆祝我们顺利到达,纪念我们的未来生活。我们突袭了当地沃尔玛,搜刮出一大堆没过期的庆祝活动用品。那种含二氧化碳的马蒂内利果酒依然和我记忆中一样美味。 但让我很丧气(而让其他人都很高兴)的是奥利弗不允许我喝酒。妈的,说得就好像这玩意是我选的似的,而且乔瑟夫还叫这种酒“女生饮料”。他说我以后会感谢他的,但我试图把这理解成他心情好,当然其他人心情也都不错。我从没见过像艾德那么能喝的小马,所以我应该和你说一声。 阴天喝得不多,但她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了,所以酒量显然跟种族无关。由于我们还没能清理出任何一个房子,所以我把她送回拖车。她现在正在房间另一头酣睡,做着天马的梦。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日记。这几个月来生活从没轻松过:我们依靠自己求生;与捕食者搏斗;前往另一个世界;从艾奎斯陲亚的公主们那里了解到事件的真相,最后带回来艾奎斯陲亚送给我们用于重建社会的知识。 我学会了怎么作为一只小马生活下去,我也学会了怎么作为一只雌驹生活下去。我学会了怎样改装货车才能让蹄子能踩踏板和操作方向盘,我也学会了吃各种草、灌木和鲜花,甚至学会去享受它们的味道。 也许“学会”这个词不对,它们现在都是生活中的一部分。我们还将继续生活,把我们曾经的遗产随我们永远继承下去。我们会在人类伟大文明的遗迹中重建。我们不会让人类最伟大的创造只保存在某个秘密的屏蔽魔法的基地中。 我们会接受这些遗产,让它们成为我们文化的一部分:我们会利用这些发明创造让我们得以延续;我们会教导我们的后代,告诉他们我们曾直立行走、以肉类为生。hpi能做到很多事情,但他们做不到这些,他们只是人类的时间胶囊1。如果我们不付出努力,人类文明就会实质性灭亡,只遗存下一丝过往的回忆,像一场梦境,一场电力终止就会被戳破和遗忘的幻梦。 梦境不可能存在于真实世界,不可能存在于这个充满鲜血与泪水、钢铁与机油的世界;这个充满独角兽、天马和陆马与其他我还没见过的物种的世界;这个我能与整座城市结交的世界。 生活可能会变得更糟,我不能只把事情往好处想。在冬季我们也许会全被冻死,也有可能会死于某种古怪的马类瘟疫或营养不良,但也许我们不会。也许亚历山大能成长为一个世界知名的大都市;也许我们两个世界杂交的后代会成长得更加坚强;也许当那些消失的“人类”回归时,他们会回到一个比他们离开时更加健壮和稳定的世界。 也许我们最终会原谅艾奎斯陲亚对我们的所作所为,也许我们甚至会感谢他们带来的一切。 只有时间才能带给我们答案,我们将拭目以待。 —孤独终日 (我和)我的朋友们。 第49章 尾声:采访 安排与亚历克斯的会面并不困难。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市长了,不过她在公共场合依然很活跃。我事先与她联系过,于是她腾出整个下午来和我谈话。与她会面并不困难,因为她其实就住在我妈妈家附近,就在街对面。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城市奠基者们的关系依然非常紧密。 闲谈了一个多小时我才提起我这次来访的正题:我希望了解亚历山大的准确历史,这样小马们就能通过阅读这段历史了解到我们的城市是如何起源的。稍费口舌之后,她同意向我分享这段经历。她首先把她的日记的部分副本交给我,并说明了那些部分我不应该公开,然后进入正题开始回答我的问题。 “所以你们终于风尘仆仆地穿越整个国家,疲惫不堪地到达了亚历山大,发现这里非常空旷,杂草丛生。你们随后做了什么?” “我们建立了这个城市。” “这是什么意思?亚历克斯女士,城市可不会凭空产生。建立城市可比一句话要复杂多了。” “哦对,当然比那复杂。我只是觉得我没必要把这些事再写一遍。如果有谁想知道我们是如何建设这个城市的,他们完全可以去读我的日志。好吧……只读有关部分就好了,我觉得我不会把全部篇幅都发表出来。也许在我离世之后我会让谁把它发表出来——但在那之前,小马们都可以来直接问我。” 我翻开我的笔记,查看到现在为止我们谈到的所有事情。我这里有亚历克斯的全部日志,谈话过程中我已经在日志的相关部分都做好了标记。虽然她之前在我的询问下不得不说出许多情况,但它们基本上都与早期移民时期发生的故事无关。当然她也提及了一些当时的情况,但没说的更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精彩的部分呢?小马们可能会对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非常好奇。第一批移民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立即自己到来,对吧?” “对,他们没立即到来。但其实那就是我们希望的方式。也许这是有点自私,但我们觉得我们这样做就是建立城市的最好方法。第一批奠基者需要为后来者打下基础,于是我们一直等到基础打好才对外发声吸引移民。不过我想你想谈谈在那之前发生的故事,你应该不想深入讨论那些……” “对,我不想。”我对此表示赞同。“那是另一个不同的故事了。现在我还是希望你告诉我在那之前的生活如何。你说你们建立了它,这是什么意思?” 她暂停思考了一会,注视着窗外的街道。一辆满载着小马的轿车从街上驶过。它看上去像是用废墟中抢救出来的部件组装而成,就和亚历山大的所有车辆一样。我在屋里都能闻到生物燃油燃烧的气味。最后她回过头来继续讲述:“艾米,事情总有相同的轻重缓急,过去与现在也没什么分别,只不过方式方法有些许不同。” “比如你们当时不需要种植作物。”我指出这一点。 “我们确实不需要!在事件之前,大多数人其实都不知道种地第一步该做什么。那时几乎没有人拥有自己的花园,大多数人一生中甚至可能都没遇见过农民。我们知道未来种植作物会变得非常重要,但我们没把它作为我们当年的第一优先事务。不过由于我们并不经常受伤,奥利弗有很多空余时间,所以他把这些时间都用来养各种植物了,毕竟他就喜欢干这个。” “你的意思是,他不养小马喽?”我偷笑着向她问道。 她瞪了我一眼,不过她看上去可不像她在日记里写得那么尴尬。“那时候食物供应并不像现在这样是首要事务。当时各种杂货铺里食物堆积如山,就算我们把所有里面有肉的食物都扔掉,我们也吃不完。而且我们也没这样做,因为我们从艾奎斯陲亚的书上了解到狮鹫的存在,我知道我们可以用这些罐头食品用作贸易。当时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寻找能源,然后是取水和一大堆清理工作。” “怎么会有什么东西需要清理?在你们到来之前可没马在那里生活。” “原因不在于小马,而在于那些曾在那里生活过的人们留下的痕迹,比如我们偷来的房屋中悬挂的家庭照,还有名牌、办公桌,以及屋后装饰好的院子。我们没办法把整个镇子都清理干净——那里毕竟是八千余人曾经的家园,但我们还是把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清理一空。另外还做了一些能让镇子更有人气的小事,比如修剪镇广场的草坪、揭下遍布各处的旧传单、清理街道上的垃圾——我当时用了整整两天时间修一台街道清扫车才让我们能把道路打扫干净。当然了,我们还得建设图书馆,毕竟这才是小马们来亚历山大的最初原因。他们因书而来,随后就会因有他人陪伴而留下!” “你提过安全问题。你之前知道小马们会试图偷书吗?” “废话!人们从来都是这样的——任何稀缺的物品都有价值,而任何有价值的物品都会有人想据为己有。尽管我们允许他们随时阅读,尽管我们还帮他们复印他们需要的书籍,也一样……” “也许他们找到了重点。也许我们现在也依然在阻止知识传播,也许我们就应该让所有小马都能尽可能获得更多知识。” 亚历克斯的表情短暂扭曲了一阵。过了很长时间她才回答道:“这确实不公平,但过错不在我们。艾奎斯陲亚给我们的任务过于艰巨,几乎不可能完成。人类社会需要至少数千名专业人员才能运转。不,不止上千……应该是上百万。艾奎斯陲亚知道我们只有这样才能生活下去,但他们却把这一切都夺走了。因此我们这个世界就需要我们把所有人都聚集到一片区域,逼迫人们住在一起。就像人类起源时一样,让我们的城市随着人口增加从一点逐渐向外扩展。鉴于四处绑架小马们来我们这里肯定不对,我们……我们找到了另一种方法:让他们主动前往我们这里。” “他们中有些小马还是对此愤愤不平。”我虽然这样说,但我其实不想沿着这条逻辑线路推理太远。“他们觉得这很不公平,凭什么我们有如此多的小马,而他们那里却非常少?凭什么所有好处都归我们?” 这次她对我笑了笑,说道:“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艾米。我们自己繁殖的速度绝对不够快。我们西方文明关于家庭成员数目的观念已经不再适应我们生活的世界了。我想大概在家庭成员更多的地区,比如中东,小马们做得会更好。也许他们的成员增长速度会比我们快很多。” “你们团队成员之间关系如何?身边只有这么几只小马,你们的生活一定很难熬。” “是,我想大概是这样。但回想过去,其实我们并没有过这种感觉。我们大多来自城市,我们都很习惯自己被人群包围。艾米,曾经我们的人口多得你都想象不到,多得就算他们全都紧紧靠着站在一起,这座城市也装不下他们。在人口从那么多骤减到只有几人后……我想我们遇上任何人都会感到非常高兴。我们中大多数都有过一段独自生活的经历。除了莫里亚,我们都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怀疑你是地球上最后一只小马,怀疑你永远都见不到另一个智慧生物……能有其他人在身边,即使是乔这种家伙也会感到宽慰。虽然对他来说,“有其他人在身边”其实只意味着他能时常向我们炫耀他造出来的各种我们用不上的酷炫玩意,比如给图书馆编写的软件系统、一整套只能用来从渡鸦之城下载pdf的操作系统,要知道那时他完全可以把它们直接锁在屋子里、还有他非常骄傲的用在数据库上的宽带网络协议。但在我发现他之前,他只是孤独坐在房间里,一边吃早饭一边玩电游。那时只有朋友才能给我们行动的动力,因为我们都知道事件真相,都知道我们很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们的家人了。” “除了你,”我指出这一点。“你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她看上去又有点不自在。“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一点,我们当时都不知道。我们只是想要逐渐变成朋友,于是我们就成为了朋友。好吧……我们中有些不只是朋友,但小马们本性就是如此。” “你听上去对此并不沮丧。” “我为什么要沮丧?谁还在意我过去的自我会怎么想?谁还在意我们曾经是什么人——我们所处的那个世界已经永远死去了,凶手就是艾奎斯陲亚。我们根本别无选择,我们能选择的只有我们对新世界的反应。我的朋友们选择继续向前走下去,有些走得更快,但……我们最后都走了下去。另外我们也知道我们需要有下一代,虽然那时候我们都不想承认,但我们都知道这一点。如果你只想原地踏步,那两个孩子就是下限,但我们可不能只原地踏步。所以还得继续。” “我想重新问问你早先说的那句话,就是那句‘向前走下去’——你说这句话是想表达什么?你是想说那些试图复兴人类宗教的小马吗?还是那些更名改姓还不穿衣服的小马们?艾奎斯陲亚的小马是这样生活的吗” “我不觉得应该由我决定小马们该怎么生活。你能看到我自己最终也不再坚持全天都穿衣服了。对那些在温暖的地方生活的小马们来说,这实际上就是个更好的选择。另外这样做还有一些其他好处:想想看如果不穿衣服,隐藏武器会变得困难多少?如果不穿衣服,小马所需的生活物资能减少多少?另外如果背上包裹就能直接上路,出门旅行也会方便许多。至于你说的剩下那些问题……我想你只是偶然与他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坚持我们的宗教其实和那些把自己变得像艾奎斯陲亚的小马们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方向完全相反而已。名字什么的……它们确实挺傻,所以呢?在一些人眼里,艾奎斯陲亚终究是拯救了我们,所以想要变得像拯救你的人一样也很自然不过。” “但你们当时可没这样做吧?” “当然没。我得说我当时根本没想到事情最终会变成这样,但也许我也应该能想到的。甚至在我们离开洛杉矶之前,阴云遮天就已经完全改变了。你知道,有一就有二。而许多小马最后只是将往事一笔勾销,决定重新开始新生活。”她尴尬得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蹄子。“我们中有些小马其实只是没有选择余地。我们过去的自我就和那个世界一样彻底消亡了,所以这个变化也许也很自然。生活一直就是如此。新一代的生活方式总是和上一代有些微小不同,所以所有过往的痕迹最终都会被冲刷干净。但这些变化其实在那时候都还没开始,而且我觉得这说得有点太远了。” “好吧,我们确实应该回到正题。安全情况如何?当时野狼也像现在一样是个很大的问题吗?你有没有与它们搏斗过?” “与狼搏斗?老天,希望永远都不要,我很确定我绝对会输得很惨。我们当然听过它们的叫声。我们确实考虑过修建围墙这件事,但由于还发生了其他许多事情,我们根本没有修建围墙的时间。不过我们也不会在夜里独自出门,这个策略很有效。我想奥利弗有些关于它的故事要说,你应该去问他。” “你不是记得吗?” 亚历克斯只是耸耸肩,再次微笑着说:“我当然记得,但这是他的经历。总之重点是我们当时其实并不担心安全问题。由于这个世界如此广阔,小马们非常稀疏,我们也不必担心匪徒袭击。那时候食物遍地都是,奢饰品就更多了。大城市里物资充足,你甚至都可以从里面偷出梵高的大作,所以怎么会有谁愿意跑到我们这个偏僻角落呢?不过我们确实一直都能看见鹿。他们很早就知道这个城市很安全,所以他们总是在四周游荡。不过没关系,他们从来不打搅我们。牛和鸡需要保护,但我们不怎么需要。” “但你之前还提到过图书馆……” 亚历克斯挥挥蹄子打断我的话:“我想乔瑟夫弄那些安全措施总归还是对的,但那些小马不是匪徒。我们确实也遇到过几只这种小马——我不知道他们确实原先就是这种货色,看上了我们拥有的财富,还是他们其实只是觉得反正一切都毁灭了,他们可以为所欲为。我想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我想这和我想了解的问题无关。总之你们……选了一个地方定居,把这里曾经的遗迹都清理干净,维持镇子里的基础设施正常运转,然后开始建立这个图书馆。对仅仅一两个月来说,这个工作量可是相当大。” “时间足够了,我们最终认为我们做好了充分准备,可以开始对外发出邀请。由于我们数量如此稀少,我们希望能和新来者打好关系团结一致。考虑之后发生的事情,我觉得这个举动成功显着。” “其他小马们也都同意这样做吗?你最好老实交代,我也会去采访他们的。” 亚历克斯又笑出了声:“莫里亚兴许会和你说她恨透了这个主意,不过她肯定还是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艾德现在不在,所以……所以我想乔瑟夫和阴天也会告诉你的,尤其是阴天——她那时候可是高兴坏了。在乡下建设一个新家正是她最希望的事情,当然她也很高兴能认识其他小马、学习怎么飞行……” “不用多说,我知道妈妈对什么事情都很高兴。” “那时候她就这样了。我想在所有小马中,她最高兴自己能有个新的开始,也是她最快适应了这一切:她没选择枯坐在原地渴求她的家人回归,而是选择建立一个新家庭。这应该是最聪明的解决方案了。乔瑟夫当时也许没理解到这一步,但我想他现在也看到这一点了。假如你能让他出学校五分钟和你谈话,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我猜我们会知道的。”我们站起身互相道别。亚历克斯对我说她很期待我今晚与她共进晚餐。我确实答应了,但我可能不会去。我得用一个漫长的夜晚整理这些资料。我在这上面确实已经耗费了很长时间,但我觉得必须有马把这一切全都记录下来。小马们应当了解曾经发生过的历史。 第1章 艾德(1) 自事件以来艾德从未玩的如此尽兴。这其实意味着很多,因为艾德就是那种全部生命都要用来寻找刺激的小马。坐不了几分钟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跺蹄子,翅膀也会抽个不停,他就知道他必须出门干点什么了。 感受这辆大货车的轮子在身前飞转,车后还拖着一栋该死的房子,艾德终于能感觉到自己确实在干些什么。每次转向或颠簸时金属都会嘎吱作响,房子里的东西洒落一地,木柴裂成碎片,而他这辆货车的引擎也会像动物一样发出隆隆的咆哮声,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当然了,路上有只可爱的雌驹相伴总归不是坏事,更不用说阴云遮天还总是裸着。艾德说不出来他是在过去三个月里的什么时候开始用看女人的目光看雌驹的,也许非常早。毕竟在罗马就要……1 但艾德不在罗马,他在巴黎,伊利诺斯州巴黎镇。不过既然他们投票给它改了个名字,他也可以叫它亚历山大。他也是镇子里除亚历克斯之外唯一能熟练驾驶半挂车、甚至能把它改造得小马都能开的小马。 “我还从来没像这样开过车呢!”阴云遮天站在副驾驶座边缘,把头伸出窗外。副驾驶座位不像驾驶座一样放着衬垫,所以她必须站起身才能够到窗户。她把蹄子扒出窗外,注视空荡的小镇从她眼前掠过。 艾德得一直看路,所以他其实不能一直看着她。如果这么干他肯定会分神。就算他其实并不把危险当回事,驾车拖着如此沉重的负担也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任务。“那只是因为你没坐过我的车!”他必须大吼才能压过风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以及引擎的轰鸣声。“我从来都这么开车!” 她一时没作声,尾巴在身后不停摇摆,简直像一只兴奋的狗。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种狗以及其他动物体型比一只成年小马还大,所以不再是人类确实让生活变得困难了许多。最后她还是说话了:“小时候我爸爸也有辆货车,但他从来不让我和他坐一辆车。我想知道他开车是不是也这么有意思。”她转身滑进驾驶室,在座位上蜷缩成一团。他们现在都没系安全带。 “大概不是。”艾德有许多美德,但谦逊绝对不在其中。“我们现在能拖着半栋房子乱窜,一路开一路在身后落下各种垃圾,甚至还能协助建造一个新城市……在事件之前可没谁能有这种经历。”他伸出蹄子,旋转旋钮把音量调小。虽然身下的衬垫让他能够到方向盘,他还是得费力伸出前蹄才能碰到旋钮。下面的踏板远得根本不可能踩到,但方向盘下安装的杠杆允许他借此控制它们。这些控制装置长达两英尺,它们配合各种丑陋的装置让汽车驾驶在这个没有手的世界也成为了可能。 “阴天,曾经每个人都只是社会的一个齿轮,但现在不再是这样了,现在我们每个人都非常重要。如果我们愿意,我们都可以做出重大的事情来。” “对吧。”阴云遮天避开他的目光,似乎有点泄气。虽然他说这些话其实是想激励她,但这不意味着它们真的有用。 这就是这只雌驹最大的毛病。年龄?年龄确实很合适。迷人?那当然了。而且她还是只天马,亚历山大唯二的两只天马之一。只有一个问题:她精神完全不正常。 他听别人说许多女人都这样。他自己从来不相信这些刻板印象,但阴天证实了所有这些说法。 艾德能做的事情很多,但安慰这只雌驹显然不在其中。每当他说出什么惹她难过的话时,他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赶紧把对话转到他能搞懂的话题上去。“这种拖车我们还得再运多少辆啊?”他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哦!嗯……”这只粉蓝色的雌驹立刻振作起来,摸向她面前附有地图的笔记板。“这就是今天最后一辆了!孤日让我们明天再运四辆,然后……然后我们就搞定了!” “挺好。”艾德他……其实算不上健谈。虽然早上吃了止痛药,但他那只坏翅膀还是开始疼了起来。不管怎样,这些药物的效力都在一天天逐渐减弱,也许很快他就得换用更强力的止痛药了。他遏制住想要抓它的冲动,毕竟这样阴天肯定就能看到它的状况,然后会问他一大堆问题,弄得这趟车程比之前更尴尬。 艾德想方设法让这些绷带变得显眼,假装它只不过是他身着的一件服饰,就和他穿着的黑色裤衩和夹克一样是种着衣风尚。他倒也确实觉得它和他的灰色皮毛很搭。这里的大多数小马都没管他这个问题,但阴云遮天就是其中一只对它非常好奇的小马。至于另一只——奥利弗——就更恼人了。不,他不希望任何小马看到他的翅膀;对,他根本就没事。 在事件之前巴黎镇并没有垃圾场,但现在不一样了。由于谁也分辨不出各地有什么区别,他们把小镇北部的一片空地当成垃圾场,所有他们用不上的金属物件最后都会被扔到这里(包括废旧拖车)。既然他们有一个房子到处都有的小镇可供居住,为什么大家都想重新弄个拖车公园,然后住在这里面?艾德不知道原因,但他也不在乎。 他用一只蹄子控制两根杠杆,小心按压踏板让车停下,然后会意地对身后的天马一笑:“准备好了吗?” 阴云遮天直接飞出窗外作为回答。好吧,“飞”可能不是个合适的动词。虽然她奋力拍打翅膀,但她这一跳的动力只能让她勉强滑翔。她必须好好助跑一番才能真正飞起来。 艾德只能用蹄子推开门,自己走出驾驶室。他强忍住心中闪过的一丝嫉妒。他不能飞,也许永远都不能。这全是你自己犯下的蠢事。你必须带着你的过错生活下去! 更不用说每次他抬头遥望天空,他都能感觉到内心有一股莫名的渴望。每次另一只天马告诉他这一天来她都是怎么练飞的时候,他就只能回以微笑,假装这种话根本不伤他的心。 他要么忍着,要么就只能继续上路,打破他的其中一条规则。 第四条:在每个社区留下一部电话。 因此在亚历山大完全建成前他都不能离开。就算待在这里有时会很无聊,有时甚至会很烦人,他也不能离开。幸亏这两种情况现在还没出现。 阴云遮天走到垃圾场边缘。这里简直一团糟,附近几辆拖车都翻倒在地,满地都是碎玻璃和扭曲的金属。“想都别想,艾德。你搬不动它们的。” “哦,是吗?我当然能搬动!如果奥利弗和亚历克斯都能推翻一辆车,那我当然也能!” 阴云遮天走向他,抬头看了拖钩一眼。这个钩子现在还没摘下来,依然用链条锁住拖车。“但橄榄满园(olive garden)和孤独终日都是陆马,他们的力量都经过魔法增强。而你是天马。”她靠过来推了他一下,正好撞到他的翅膀。谢天谢地她撞的是好翅膀,要不然他也许只有咬住舌头才能让自己不痛嚎出声。“你应该和我一起飞翔,而不是去推那堆垃圾。” 它确实是垃圾,是个从正中间裂开的可移动式住宅。它里面也全都堆满了垃圾:当时所有小马都聚在这间屋子里进行着他们的日常生活,然后他们就和世界上所有地方的人一样,全都突然消失了,只留下被咬了一半的食物和无人打理的床铺。这辆拖车的主人待它可不怎么友好,打开窗户时它甚至都冒出来了一股非常恶心的气味。不过或许这只是因为他新长的敏感的小马鼻子能和三个月来的食物腐败气味产生特殊的化学反应? 艾德没回应阴天的提议,而是换了个话题:“你愿意帮我拆拖钩吗?” “那是当然。”小马的生活要困难许多。没有手可比不能吃肉或身体变矮了一半对生活的影响大得多了。他学习驾驶就已经耗费了很多天时间,但生活依然不断给他下些小绊子。用蹄子做些非常简单的小事——比如抬起拖车把它从拖钩上取下——甚至都很困难,因为这需要高度的灵活性。拖钩咯咯作响,随后就从他的蹄中震了出去。他必须想个办法让他在转动曲柄时能把它控制住。人类的双手是完成这项任务的绝佳工具,然而现在这种工具可是极度稀少。 不过就算没有手,他还是能用嘴咬曲杆。幸好他还有个朋友,有朋友在一旁协助会让小马生活中的所有困难都变得简单许多。阴云遮天用两只蹄子控制住拖车,让艾德能腾出嘴咬住它,把它放到地面上。用牙齿承担这么大的重量是有点疼,不过如果他还是人类,它们肯定会疼得更厉害。小马的牙齿非常强壮。 艾德把车往前推了推,这样如果他真能把它推翻过来,它也不会造成什么破坏。阴云遮天振翅飞起,飞到他们几小时前拖来的另一辆拖车上,坐在上面盯着他。“这辆看着比上次那辆还重!”她大喊道。“你根本不可能推动!” 他忽视了她的警告,走到拖车中部,想要尽可能借助杠杆原理把它推翻过去。推翻一辆拖车就不应该有那么难!他又不是要承担它的全部重量。 很不幸,物理规律并不站在他这边,艾奎斯陲亚的魔法也一样。虽然体型相当,但该死的天马体重只有独角兽的大约一半,他就是身高和体重不足。如果他能飞,也许他还能从上部把它推倒……也不行。哪怕是阴云遮天也不能像那样在空中悬停,她飞得可是比他好太多了。她不是他见到过的最好的飞行家,但她肯定也榜上有名。 他奋力推车,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把阴天逗得都笑了几声。最后他只得承认他什么都做不成,只能把自己弄得很难堪,于是他耸耸肩说:“好吧,你这只小马说的没错!我确实推不动。你可以停下别笑了。” 她不笑了,展开翅膀从拖车边缘一跃而起,优雅地滑翔到他身旁,就好像她的身体不是肉而是云朵做的一样。如果他没犯傻的话,他本来也能飞得像她一样优雅。“好啦好啦,虽然你没能把它翻过来,至少你很努力嘛。”她突然脸色一红,扭头跳回货车上。他只能一边叹气一边跟她上车。 雌驹。 “你想让我把你送到牧场吗?”他跳上座位,把身后的车门猛地拉上,然后问道。他根本没费心思去系安全带。 “大概吧。”阴天耸耸肩,眼神空洞地斜靠在座位扶手上。 直到他启动引擎,驱车驶离这个临时垃圾场他才说话:“反正回去顺路。我知道你喜欢和牛待在一起。” “确实。”她一屁股坐起来,头靠着柔软的椅背。“我大概也应该去一趟。如果我超过一天不出现,他们肯定会感觉孤独。” 他往旁边瞟了一眼,弯起半边眉毛。“牛还会感觉孤独呐?” 这句话让她大为不满。“当然啦。我知道在事件之前他们脾气就一直很大,但他们现在……”她翻了个白眼,一边说话一边向艾德这边靠过来。“你都不会相信他们能有多难对付,什么草太湿了、没有遮阴的地方、水不太干净……我现在知道魔法不仅会杀死人类,还会把牛变得特别难缠。”耸肩。“不过这也有个好处:他们变得聪明多了。他们有时会尽他们所能帮我搬运重物。”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他们确实都不是耕牛,但他们并不介意帮我忙。” 面对这么一个蠢到家了的话题,他努力想要做出合适的回答。但她的那张笑脸离他只有几寸远,耳朵尖正对着他,因此他很难集中精力组织措辞。“你……你觉得他们能不能全天帮我们干活,我是说如果燃油都用完了的话。你能让他们去当耕牛,帮我们犁地或者干其他农活吗?” 她讨厌得皱起鼻子,不过至少她看起来并不是因为对他的话非常愤怒。“让他们当耕牛?想都别想!你知道他们为了让普通公牛能用于劳作,他们都干些什么吗?”她靠得更近了,低声说道:“他们把他们的蛋蛋切掉。”她身体抖了抖,艾德也第一次和她采取了相同的动作。 “额额,我真不知道这个。”他一般不思考这些事情。“想来他们肯定不喜欢这样。” “对,他们不喜欢。”她耸耸肩,重新放松地躺回座位上。“而且逼迫动物们扮演与过去相同的角色也没什么意义。变成耕牛之后他们确实会更强壮,但这只不过是因为他们之前进食时间一直不足,所以才长不壮。耕牛还得辛苦劳作,因此肌肉能得到锻炼。原先你还得去训练他们,但现在用不着了。我们现在只需要……取得他们的合作。” 取得动物的合作。这听起来就很荒唐,但他不会这样说,因为阴天非常喜欢她的牛群。如果她想假装他们能进化成智慧物种,那他不会去制止她的。“你觉得他们想不想继续在这生活?” 她转过头来盯着他,就好像他刚问了世界上答案最明显的问题。“切,他们当然想了。牛从刚被培育出来时就和人类一起生活,几千年来一直如此。难道你觉得现在我们都变成了小马,他们就打算试着独立生活了吗?”她猛地摇头,说:“当然不啦!其实他们现在还更喜欢我们了,毕竟我们现在可不会吃他们。” 他驾驶货车沿着牧场边缘行驶。说是牧场,但它其实只是一片广阔的长满野草的平地,周围用非常牢靠的栅栏围了一圈以阻拦捕食者。阴天确实在这建了个亭子,原来它也有个小湖,但除此以外里面空荡无物。随着货车驶近,湖边的好几只牛都停下动作望向他们,目光不像他们应有的样子那么愚钝。尽管她已经把窗户关上了,他还是觉得他有必要压低声音:“他们知道耕牛的事吗?” 她再次耸肩。她就是经常做这个动作。“我不清楚他们以前知不知道,反正他们现在知道。是我告诉的他们。如果你想和他们一同劳动,那么不诚实相待感觉就不太合适。”她跳下车,回头看向他:“嗯……你想跟来吗?我可以把你介绍给牛群。我知道他们体型庞大,但他们其实很友好的!” 艾德确实想了一小会,但并没想太久。他对牛毫无兴趣。就算他能把他这一天的工作都干完,他也应该回去看看卫星电话上有没有什么他没看到的消息。 但从另一方面考虑,阴云遮天确实很漂亮,而且她也希望他能留在这。说实话天平两端根本就不平衡。“当然!我很高兴能见见他们。” 译注:1在罗马就要……:来自俗语when in rome do as the romans do(在罗马就要和罗马人做的一样,指入乡随俗) 第2章 艾德(2) 在亚历山大,吃晚餐是个团体活动。每只小马早饭和午饭都会在路上解决,一般吃的是事件前生产的预包装食物。但无论你白天去哪干什么,你都得回来吃晚饭。 还好团队成员很少,还好他们中不只有一只小马喜欢厨艺,也不只有一只小马喜欢园艺。艾德两样都不喜欢,这意味着他能不劳而获。好吧,说是不劳而获,其实他只是不负责做饭而已。虽然他无聊的时候确实也坐不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惧怕辛苦的劳作。 艾德一瘸一拐地挪进亭子,因此阴天不得不减速慢行跟在他旁边,以免超过他的脚步。她今天没帮他搬什么东西,只不过向他说了些勉强能安抚他自尊心的话。当然了,就算他的确累得发抖,从亭子里传来的饭香也能把他的疲惫迅速消除。 这个亭子并不大,但它的小木棚也足以遮蔽几十只小马。亭子里的长凳也足够他们都坐下,所以他们只需要搬来一张桌子。装食物的货车被他们开到了亭子旁的草地上,不过其实他们一般也只是用它储存食物,防止夜里浣熊和狐狸来偷吃而已。 “今晚我们吃什么?”他挪到长凳上最大的一片空座上,随意问道。阴云遮天坐在凳子中间,就在他旁边。 莫里亚显然不太在意用餐的团队精神,因为她已经自己先吃上了。她吃的沙拉看着简直就像是附近植物的大杂烩。仅仅是想象自己吃这种东西都会让他胃部抽搐。“疯狂科学产品,”她塞满奇怪东西的嘴里吐出几个字。她会不会根本洗都没洗? “不是什么疯狂科学,只是食品科学而已。”亚历克斯坐在阴天另一侧,但他从这里也能感觉到她盯着莫里亚的目光。“奥利弗现在正做着汉堡呢。” 他的胃又因此翻江倒海。就和他身边的许多小马一样,艾德作为人类时很喜欢吃肉。变成小马后他起初也想吃,结果他很快就了解到小马和人类的舌头并不相同,因为他根本咽都咽不下去。“是……肉堡吗?” 奥利弗站在不停发出滋滋声的烧烤架后烤着什么东西。他嘴里叼着一个烤肉铲,但他还是大声回答说:“唔日肉!日……” “他想说这是艾奎斯陲亚菜谱上记载的一种主食。”艾利克斯微笑着答道,指着桌子上和阴天做的小圆面包摆在一起的烹饪书。插图表明它的原料有自制奶酪和几种商店里就能买到的调味料,还放了几片生菜。“你不会想知道它里面都加了些什么的,不过我在艾奎斯陲亚的时候吃过两次。它确实不是我们常吃的那种汉堡,但你的舌头很难察觉出区别。它吃起来就和汉堡应有的味道一样,有着旧时的风味。” 莫里亚翻着白眼:“我之前看过它的制作过程,就是疯狂科学。” 艾德的思维很简单:他决定相信他的鼻子,而他的鼻子告诉他这些汉堡的味道肯定妙不可言。不过他也许不应该叫它们汉堡,毕竟他知道“艾奎斯陲亚”的食物里绝不可能有肉。他可不喜欢“素”肉假扮的真肉。“艾奎斯陲亚有快餐吗?” 亚历克斯越过阴天斜靠过来,这样她和他说话能更轻松点。就像老太婆一样,她有几个非常喜欢谈的话题,而她在艾奎斯陲亚的旅程就是其中之一。这和阴天的农活不同,前往另一个世界的旅程的确感觉非常有趣。 艾德一开始根本不相信她真的去了另一个世界,直到他看了那块记忆水晶,被迫彻底经历了她当时感受到的一切:从心脏猛烈跳动、衣服碰触后背的感觉,到她了解到人类遭遇的事件真相时胸口翻涌的怒火。观看这段记忆也把她的这段经历永远烙刻在了艾德的心里,直到现在也像初见时一样清晰可见。 魔法造成的此类后果真的非常恐怖。谢天谢地他大脑的思考能力远不足以担忧这种事情,就和亚历克斯一样。真可惜在他看来她太年轻了,要不然也许他们会相处得很好,会比他和阴天好很多。 当然了,思索这些问题让他一不小心错过了她说的话。“——而且他们又没有车,所以情况其实不太一样。不过他们确实知道怎么制作深度煎炸食物。”她点头以示强调。“我没看见他们有连锁店。真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公司制企业。”她扭过脖子看向后面,正对上奥利弗的目光。“图书馆里有法律书籍吗?” 奥利弗摇摇头。现在他没叼着烤肉铲,所以他吐字能更清楚点。“没有,至少单看标题没有。”他重新走回烧烤架旁,站在它后面喊道:“我觉得那些书的意义也只是让我们学会怎么做小马吧?” “对。”她沮丧地低下头。“但我们有如此多各不相同的物种要共同生活,我们的法律很可能会变得相当复杂!如果我们能有些书可供参考就会好很多。”她叹了一口气。“我真希望余晖烁烁也能和我一起回来,你们大伙肯定会觉得她非常棒的。” 听到这里,莫里亚对她怒目而视。“我怀疑不会。她可是主动为一个谋杀犯工作。即使只是代为执行这种罪行,她也有罪。而且这说不定就是她的主意!” 她继续讲了一大堆,但艾德只听到这。他其实并不明白独角兽莫里亚为什么会如此憎恨艾奎斯陲亚的小马。从他看来他们非常友善和真诚,不过也许这只是来自亚历克斯当是对他们的感觉?应该不是,要不然莫里亚也应该和他想法一样。但他们很友善并不意味着他们有理由把他的家人送到遥远的未来,远得他也许永远都见不到他们了…… 不!他不会因此愤怒。因一只从没见过、也永远不可能见到的小马而沮丧毫无意义,至少在他现在还有现实生活要面对时他不可能这样做。但假如他能亲自见到她本马,他也许会为了他的家人一蹄子砸过去,用她试试蹄子能有多大力气。 “莫里亚,至少你没死。”亚历克斯指出了这一点。 “但有很多人都会死!我是运气好才能看见你们升起的营火,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也能如此好运。这肯定会导致数以千计、也许是数以万计的死亡。” “本来会是数十亿!” 奥利弗清了清嗓子,于是两只雌驹都停下来看他。他嘴里叼着一盘子汉堡,所以直到他把它们都放下、和小圆面包以及其他食物放在一起后他才能开口说话。“开饭啦!”他的声音比让其他小马听见所需的声音大很多。“我只给你们一人做了一个,没有第二个了。” 除了莫里亚,其他小马全都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跟着奥利弗去拿汉堡了。这只雌驹还继续说了些什么,但艾德和其他小马显然都没听。最后等大家全都拿着自己的一盘食物回到座位上后,她终于投降,回去埋头吃沙拉去了。 就和往常一样,食物非常美味。也许奶酪是有点稀,汉堡里夹的也不是莴苣叶,但奥利弗和阴天显然还是知道怎么做饭。亚历克斯没在这方面说谎,它吃起来确实就和汉堡没什么两样。虽然他后来知道这东西的原料其实是干草和蘑菇,他也没抱怨。没必要因为过去的他不喜欢吃这东西他就不吃了。 “供水怎么样?”艾德问道。他刚吃完一半,开始对炸薯条下口。这可是真的薯条,真的土豆!谢天谢地他还能吃这种食物,而且配的番茄酱也挺不错!“你弄明白那个什么压力装置是怎么回事了吗?” 亚历克斯发牢骚道:“现在我对水泵的结构了解得比我想知道的还多。”她稍稍抬腿。虽然她穿着短裤,艾德也能看见她腿上沾着机油。“我很确定到这周末我们就能把它搞定了。你也很确定对吧,乔瑟夫?” 她眼睛紧盯着他。莫里亚也反瞪了回来,但她俩瞪眼的原因完全不同。即使艾德也没蠢到这种地步。 但乔瑟夫真就有这么蠢。他一点都没闻到从她身上发出来的醋味。“是,是!”这只独角兽一边吃饭一边还在玩3ds,但至少他还知道该猛点头。“管她说什么都对,都没错。” 小陆马翻了个白眼。“感谢上苍,至少他干活的时候比现在靠谱点。”她压低声音。“其实我无所谓他注意力集不集中,只要他还能用魔法按我的要求干活就行了。我们……一会儿就得过去了。很抱歉到时候往水罐车里装水的声音会很吓人。” 他耸肩。“这也就一周一次,而且别说得像水塔有那么远似的。”他喜欢自己能帮上忙的感觉。虽然他不愿意干这种无聊到爆炸的事情,但他不打算这么说出来。 “其他聚居点有消息吗?”奥利弗吃饭速度比其他小马都慢。就艾德看来,他也是最后一只被扯进亚历山大复杂关系网的小马。奥利弗是名医生,也许也算半个厨子,除此以外的问题对他来说都不怎么重要。 艾德拨弄着他盘子里的一根薯条。用蹄子玩这个可比以前困难多了。“如果你能让我把你的图书馆告诉他们,那肯定就会有更多消息了。”他的声音中无法控制地带上了一丝不满。“有许多小马一旦听说你这里有成堆能让他们了解自己能力的书籍,肯定就会疯一样地往这里跑,仅仅是我知道的小马中就有至少十几只。你不能把它们永远藏在这个地方。 “不会是永远。”又是莫里亚。她表情严肃地说道:“但我们也不能让人们把这些书从我们身边夺走。知识现在是极其稀缺的资源,只要我们还有记载在这些书里的知识,我们就能用它们交换到我们想要的任何东西!” 艾德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转向身后,肌肉猛地绷紧。如果亚历克斯的怒吼有任何效果的话,那中招的肯定不只有他。“我们已经讨论过了,莫里亚。你已经没有发言权了!”她转身面对艾德。“我们只是想更谨慎些。这些书确实会帮上大忙,但我们并不是想藏匿这些知识。我们只是想让这些书能一直留在这儿……这意味着在我们开始让其他小马参观图书馆之前,我们得先弄个安保系统,防止他们偷偷下蹄把它们偷走然后溜之大吉。”她看向艾德。“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我们才没告诉他们事件的真相。我们必须有足够的证据,而图书馆就是证据。” “那就是说再等一个星期就好咯?”艾德确信他这句话听起来只是带有一点嘲讽意味而已。 亚历克好像因为这句话非常沮丧,但奥利弗似乎怎么样把她安慰了下来,因为她情绪最终重新稳定,回去吃自己的汉堡去了。奥利弗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说实话这也算不上奇怪,毕竟他不打理花园的时候他就负责图书馆。“最多再等两周,只需要再贴些标签就行了。乔瑟夫已经用电脑把它们全都分类完毕,所以这应该没什么难度。” 和莫里亚不一样,他不会唠叨一大堆。阴天似乎知道他情绪不好,因为随后她就开口问道:“所以他们那边有什么消息吗?他们的生活还好吗?” 他点点头。“大致还好。但现在纽约有几只小马患上了某种感冒,他们的医生正在想办法弄清楚病因。不过病情好像不很严重,没有小马生病超过几天。” 奥利弗皱起眉头,用一只蹄子推着食物原地画圈。“我们本来就不认为我们能永远免除疾病的困扰,毕竟有些艾奎斯陲亚的书籍说的就是疾病。生病只是个时间问题。” “还有别的吗?” 艾德摇头说道:“没什么了。再就是我已经想好等这里不再需要我之后,我下一步该去哪:科罗拉多州斯普林斯。” 这句话没引起任何正面回应,尤其是阴云遮天。当着她面说他要离开让她产生了极大的抵触情绪。她的反应可比当初他把她的轮胎划烂、把她老旧的玻璃罐子里装的东西都倒掉时大多了。 但他又不是明天就要走!他只是非常确定他不可能和这些小马们永远待在一起。他有太多聚居点要去了。 “你觉得现在正在广播的会不会就是他们?”亚历克斯跳起来跑向电台。“一般都是他们。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我们没听到过的消息。” “已经没有了!”艾德目送她走开,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幸亏阴天不是喜欢吃醋的那种小马,这不是说他们之间有什么意思……“不是谁都像我一样有个这么好的电话网络!去听听他们的广播你就知道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外面还有其他小马呢!”他努力抑制住声音中的激动。“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一直旅行。小马们需要了解外面的情况,需要知道无论生活有多糟,他们都并不孤独。” 他的翅膀因疼痛而抽搐,但他尽力不在脸上表露出任何痛苦。 亚历克斯走到电台旁边把它打开,来自半个国家之外的声音在小亭子里回荡:“——有所了解。因此即使你离我们非常遥远,你也应该前来我们这里。我们有电力、食物……” 虽然今晚这个电台在呼唤着艾德,但他在亚历山大的工作还是没有一点要结束的迹象。看来接下来的几周会非常难熬。 第3章 艾德(3) “这次还不算特别糟,是吧?”亚历克斯转头喊道,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还没用五个小时。我们开车是越来越好了!”她把车停在他们一直以来停的地方——一个气派的银行门口。他们每次来圣路易斯的时候都在这停车,已经变成了他们在这座城里的基地。 艾德以及坐在后座上其他小马大口打着哈欠,互相拥挤着出门。这个小轿车后面坐着足足四只小马,因此虽然这车不像他们还是人类时那样狭窄,挤在里面也不舒服。 “别跑丢了!”亚历克斯跳出车。坐了这么长时间,只有她的腿还没发麻。该死的陆马和他们那魔法般的耐力!她从艾德身旁走到后备箱旁,用嘴叼着钥匙把它打开。里面的东西不是特别多,只有一个运转中的冰箱和一个硬质塑料箱。“乔瑟夫,你能——”独角兽抱怨着把箱子浮到人行道上,砰地一声把它打开。箱子里放着六支枪和六个定制的战术背包。 造这些包是阴天的主意,这提议当时让艾德都心生佩服。这种背包由事件前人类军队装备的黑色战术背心和背包缝制而成,背心上还有几十个小兜。 “莫里亚,出发前你检查过电台的电池了吗?” 虽然她蹄子还在发抖,但这只雌驹还是瞪了回来:“是是是,全都充好电了。” 亚历克斯点头回应,似乎一点也没被来自独角兽的怒火镇住。当时他听说莫里亚的魔法造成了什么后果时简直被吓坏了,当即决定一旦他站的地方不对,比如正站在那根断角前面,就要赶紧找个厚东西躲在它后面。 “奥利弗,枪里都有子弹吧?” 莫里亚和乔瑟夫也许会觉得这些例行检查很无聊,但他看上去并不厌烦。艾德也一样。他更希望现在能检查出问题,而不是在被一群野兽追逐时才想起来自己没做好准备。他其实和莫里亚在某些方面非常相似:他们都对自己变成小马时获得的魔法控制不佳。 “当然了,枪里都装着满满一弹夹子弹,背心里也都有两个弹夹。” “你们要记住,这只是……” “万不得已的办法!”其他小马例行公事般大声接上后半句。 亚历克斯微笑了一下。“你们记得就好。”她灵活地背上背包,猛一用力就拉上了拉链。其他小马也都随之穿上背心。目前最烦的是他们穿背心发出的声音大得装着里面的电台都能收到,让它们发出刺耳的噪音。不过艾德跑到了离团队很远的地方才开始穿背心,因此免于这种困扰。 经过这些天的练习他已经很灵活了,完全可以自己拉上拉链,但他试都没试。“阴天,你能……”话还没说完她就来帮忙了,这让两人都会心一笑。 孤独终日等得不耐烦了他们才全都穿好。“好吧大家伙们,让我们重复一下今天的任务。今天的分组是我和艾德、乔瑟夫和阴天、莫里亚和奥利弗。记得全程保持在能互相看到和听到的距离内。”她把她的步枪扔到背上,用带子把它固定住。“还记得今天我们都要干什么吗?” “打包太阳能电池板。板与板之间垫上泡沫,八块一捆,堆叠层数不能超过两层。”阴天复述道,努力让别人听不出她很无聊。“我们得一直干活,把所有太阳能板都打包好才算完事。”她和乔瑟夫都没去拿枪,因为他们要驾驶轿车前往市中心另一侧的太阳能设备批发店。好吧,是阴天开车。乔瑟夫不会开。 亚历克斯点头表示赞许,然后把注意力转到莫里亚和奥利弗身上。“我们得去把最大、车况最好的拖车和房车挑出来,然后去步行距离内的公共图书馆和百买思搜索所有值得一看的电影。我们还得再去趟野营用品店。” 莫里亚往停车场里唯一一辆改装货车的方向迈出一步。他们每次都把这辆车留在市内以供旅途使用。“我们能现在就出发吗?” “好吧。”亚历克斯叹了口气。她的确因为用蛮力把冰箱从车后备箱里搬出来有点疲惫。即使她搬冰箱的时候没摇摇晃晃,看着她搬这么大的东西也很让人可怜。“你们去吧。我和艾德会和往常一样改装车辆。祝大家好运。如果你们遇到麻烦,说一声;如果你们看见这里有其他小马的迹象,也要说一声。” 他们各奔东西。亚历克斯搬起冰箱,用嘴叼着它的把手走向银行大门。 “你要平安回来啊,”从艾德身边走过时阴天和他拥抱了一会,低声说道。她都会像这样拥抱她的朋友们,但艾德还是喜欢这种感觉。 “你也是。” 她情不自禁地一笑:“艾德,我会飞。我肯定会平安回来的。”她拍打着她的翅膀以作强调,就像她正在俯冲一样把它们向后伸展。这是她做过的最性感的动作了,但艾德甚至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只能勉强说出个“哦”字,看着她跳上车驾车离开。 亚历克斯把冰箱丢进车里,然后叼着两块包装好的三明治跑回他身边。她把它们放到地上,然后给他递过来一块:“他们到时候肯定会想起来自己没吃饭饿坏了,结果却只能吃到些发软的薯条。” 莫里亚和乔瑟夫总是抱怨说亚历克斯就知道工作,但艾德对她了解更多。她只是能从工作中找到乐趣。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些三明治毕竟是阴天做的,味道非常可口。 亚历克斯为了让电台收不到她的声音压低声音说话。其实不难,因为你必须大喊大叫或者弄出和这一样大的动静它们才能收到你的声音,要不然他们听着每个人的闲言碎语肯定都会听疯了。“7点45天才会黑下来。”她笑着说。“你打算就这么把这一个小时全都浪费掉吗?倒是没问题!” 艾德怀疑地皱起眉毛,确定自己声音够小后问道:“我们不应该去干点实事吗?其他人都去工作了……” 亚历克斯笑得前仰后合。他能看出来她明显在努力压抑自己的笑声。“我觉得我们都知道这是多大的一个谎言。坐了五个小时的车之后你猜他们想干啥?他们肯定都去放松了。”她往身后宽阔的空巷子里退了几步。“拜托,没马喜欢干这个好吗!我也讨厌整天改装脚踏板和安装蹄控装置,现在还是让我们先干点不一样的事情吧。” “行。”艾德很清楚亚历克斯对团队成员间的关系最不感兴趣,所以他确信她对他没有意思。不过除非他能读她的心,否则他也不能保证情况果真如此。而且是她给大家分配的工作。她会不会是故意这样安排,从而让他们俩能有独处时间? 结果证明不是。没走几分钟他们就转过街角,让他看见了他一生中见过的最惊奇的景象:他看见半空中挂着一架老式飞机,周围的环境变得像一片巨大的钢铁丛林,让人感觉很不自然。他四处张望想要找到这片区域的边界,注意到它径直延伸进一栋建筑。这栋建筑像是个维修厂,看上去很老旧,也和城市里的每栋房子一样都没有活动的迹象。 “你得把你的矿灯戴上。”她翻出自己的灯,用蹄子把它安在额头前。她必须停下脚步低下身子才能干这些活,实话说艾德稍微有种想看她的冲动。 但他没去看她,而是采取了和她相同的动作,动作比她更快。经过几个月的练习,蹄子能做到的事情多得让人惊异。如果你还有一块硬平面可供支撑的话你能做的事就更多了。“搞定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她咧嘴一笑,兴奋得跳上跳下。“是……这像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游乐场。”她飞奔过水泥地跑向大门,快得她的枪在肩膀上晃来晃去,不过它倒是没掉下来。她在锁着的大门前停下,调转身体随意一蹄就踢裂了木头门,把锁从门上踢了下来。“我在搜寻我们所需的物资时发现了这个地方,但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真的安全。所以我觉得应该让我们中最勇敢的小马第一个探索这里,确认这里没有问题。” 艾德瞪大眼睛,几乎无法相信他看到的景象。这不只是因为这栋建筑从外表看来就非常奇妙。“房顶上怎么还有个校车?”他用蹄子指着它。“这个地方怎么可能合法开到现在的?” “是啊,我也这么想!”她轻声笑道,转身跑进室内。 艾德注意到他自己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微笑。虽然他有点过了去游乐园的年纪了,但这不意味着他不能找点乐子。可不能让一场小小的世界末日把你的余生都毁掉! 大厅四通八达,各种彩色玻璃和废料混搭在一起。亚历克斯头戴的矿灯微光消失在建筑物深处,于是他加快速度想要追上她。这本来就不是很难,更不用说不到十秒钟她就停了下来。 他也停下脚步,耳朵不由自主地旋转对准建筑物的深处。他也听见那个回荡在建筑最深处的声音: 孩子的哭声。 第4章 艾德(4) 远处传来的哭声有如一把尖刀插入他的内心。他从来没带过孩子,甚至都没有年幼的兄弟姐妹或侄子,从没看到过孩子仰视他的目光,因此直到这一刻来临时他才感受到这种他一生中从未感受过的痛苦。就和他在纽约或更早前在尼亚加拉时一样,他从心底知道有只小马需要他的帮助,即使是刀山火海也不可能阻挡他的去路。 他从亚历克斯身旁冲过,闯入迷宫般的建筑物内。不,普通的迷宫不足以形容这栋建筑的复杂。它是米诺斯的迷宫1。他猛转过几个弯,蹄不着地的跃过一座桥,骤然置身于洞穴深处。它的顶棚是为人类设计的,高悬于他头顶之上。楼梯诡异地扭转没入墙壁,在与墙壁结合处材质转变为人造岩石。大多数梯子对于没有手的他来说都过于陡峭,无法攀爬。毕竟人类是灵长目动物,而他已经不是了。 他无视了亚历克斯呼唤他的声音,对着电台大吼说他们找到了一个人,要求大家从基地赶到街道尽头的老旧工厂,但他会这些杂事都丢给亚历克斯。他必须去找到那个孩子。 他并不打算理智思考在这么长时间之后怎么会有个孩子还活着。哭声并不响亮,而且还在逐渐减弱。如果他必须对此做出解释,他可能会说这个孩子是因为一直哭泣而耗尽了精力,即将入睡。“喂!”他竭力喊道。“有人在吗?” 这个人造洞穴和他在主题公园里见到的那种并不一样。它的墙壁粗糙不平,形状也很奇怪,时不时从墙上以奇异的角度探出大块粗糙水泥,甚至包埋其中的钢筋偶尔都暴露在外。有一块凸起的水泥划过他的背包,拉扯保护他翅膀的薄绷带。他没减速,结果它把他的绷带扯了下来,带来一阵短促的疼痛。他身上的绷带被扯成了碎布条,在他奔跑时从背上四散飘落,在他身后留下一条白色的轨迹。 艾德跌跌撞撞闯过黑暗的洞穴,四蹄并用爬上走廊,一转身猛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看起来和普通建筑没什么两样的地方,只不过这里的楼梯扶手由无数鲜艳的圆柱体拼接而成。这栋建筑是克苏鲁2还是苏斯博士3设计的?还是他俩合作了? “你好?”是个虚弱的女声,听起来她的主人比阴天和亚历克斯年纪还小,但他听不出来她具体多大。她的声音中有种诡异的回响,肯定是因为他和说话者之间隔着蜿蜒的走廊。说实话隔着这么远他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就很令人惊诧了,毕竟这栋建筑四通八达,墙壁非常厚实隔音效果很好,建筑内部也很空旷。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些原因他才听不见外面的鸟鸣声和风声?“是……是有人在吗?” “对!”他喊着回答道,又经过了一阵挣扎才爬上通往声源的梯子。这次他来到了一个铺着木地板的走廊,四周有几条岔路。他意识到蹄子踏在木头上的声音有可能会吓到他找到的这只小马,因此他放缓脚步,在不会发出巨大响声的前提下以最快速度快走。亚历克斯好像在曲折的走廊里把他跟丢了,他只能寄希望于她没被困在哪个洞穴里。但就算真是这样,那也等会再说。他可以一会再去营救她。 “继续和我说话。你在哪呢?” “我在一个塞满旧东西的小屋子里。”她的回答声很虚弱,显然也充满了恐惧。她的声音听起来依然非常奇怪,就好像她正坐在按摩椅上颤抖着说话。“墙上还有几个玻璃展柜。” 离得不远。随着他越走越近,艾德开始闻到这个地方。它闻起来并不仅仅像个沉积尘土的脏屋子,而更像是有谁勉强爬进了一个沉积尘土的脏屋子然后死在了这里。他又转过一个弯,从放在地上的硕大仓鼠笼旁走过(毕竟没人不喜欢玩这个对吧?),终于能看清那个传来孩子声音的房间。 看到这个屋子,闯入他脑海的第一个词是“窝”。屋里堆着几十个睡袋,每一个都色彩艳丽,从大小来看显然是儿童睡袋。 墙角堆着几个大号塑料箱,浓烈的气味似乎就是从这些箱子里面散发出来的。里面装着食物,从气味上推测它们大多在几个月之前就已经彻底腐烂了。幸亏这个房间还有窗户可以透气,也能让阳光射入黑暗的房间,要不然就算有矿灯的协助,小马糟糕的夜视能力也不能让他看清环境。 “我来了。”他在门口停下,把肩膀上的枪摘下来放在门外。没理由去惊吓一个小孩子。“我知道你肯定是吓坏了。你应该一个人生活了很长时间,对吧?”他看不见她,但他能看见在一堆毯子、枕头和背包下面有团东西。“你不用再躲着了,出来吧。我保证我会好好待你的。” 角落装满数千只昆虫标本的玻璃展橱下,这团毯子开始蠕动起来。一个被阳光照得半明半暗的身影突然跃入他的视野。 有那么几秒钟他以为自己看到的只是个昆虫模型,然而这个模型却自己动了起来,向他露出一对硕大的像猫一样的黄眼睛。 胆汁倒流进他的胃里,耳朵贴到头两侧,心跳骤然加快。他看到它嘴里探出几颗毒牙,黑色硬质外壳在窗外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他的腿在恐惧中打颤,像是在直面一头可怕的异种熊。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逃跑的冲动。如果他没有对危险最起码的感知,他早就在无数冒险中身亡了。 但他看到泪水沿着这只生物脸颊流下,看到它的胸膛和他一样因为恐惧而随着呼吸急剧起伏,看到它的透明翅膀在不可自抑的恐惧中微微颤抖。他看到这只生物裹在一个明粉色的睡袋里,用一对遍布孔洞的前腿把一个玩具熊紧紧抱在胸前。 此时此刻,厌恶和怜悯在艾德心中激烈斗争。有几秒钟它们强烈得能让他同时感受到这两种情感。但我是来救她的。 怜悯最终获胜了。艾德无视他蹄下奇怪的嘎吱声,无视这个古怪的孩子令人不安的面庞,缓缓走入房间。他用了几秒钟抵抗他来自动物的本能恐惧,重新找回被其淹没的人类理性。无论这个小女孩外表如何,她都一定是那个袭击了所有人类的法术的受害者。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小怪物,至少这不是他看到的全部。他能看到她究竟是什么人:一个孤单、惊恐的小女孩。 她全程带着不信任的目光盯着他。他的本能在心底尖叫,告诉他她马上就会猛扑过来,把他的生机从体内吸走。但她没这样做。她只是盯着他。 他停在她刚好碰不到的位置,在一堆旧枕头上歇蹄。显然她一直就睡在这个角落。他伸出一只蹄子,这次他要对抗的不再是因她而生的强烈厌恶,而是对自己的憎恨和愤怒。他居然想过要从一只需要帮助的小马身旁逃开。“我是艾德。”他向她伸出一只前蹄。“你叫什么名字?” “瑞利。”女孩用她的双蹄碰了碰他的蹄子。虽然触感非常诡异,但他其实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他注意到的是她从近处看来有多么瘦弱。“你是来打我的吗?还是你会转头逃跑?”虽然她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哭,但她还是开始啜泣起来。她要么没意识到自己在哭,要么就是根本不在乎了。“我上一次遇到的家伙们就是这样。我遇到他们的时候……向我开枪……” 他靠得越近,他越注意到她的健康状态极差。这种判断并不仅仅来自于她腿上的空洞,当然这也不可能是好征兆。这个可怜的小女孩看上去就像正在忍饥挨饿。她是不是已经独自生活好几个月了? “不。”他无视了女孩身上的恶臭,低下身子紧紧拥抱她。“瑞利,我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我不知道其他小马会怎样,但你现在安全了。” 起初他感觉到她古怪的身体在他怀中紧绷,像是不适应这种近距离的身体接触。在事件之后她有没有和其他小马——其他不会向她开火的小马靠得这么近过?最初几秒的紧张过后,他感觉她放松下来,用虚弱的四肢缠在他身上。她没说话,而是抑制不住地开始啜泣,像海难中最后一名绝望的幸存者紧紧抱住他。 她就一直像这样抱着他,一直持续到大约二十分钟之后亚历克斯终于找到他们。“艾德,你在这啊。你怎么也不在电台里回一声!你找到……”她突然沉默。艾德确实看不见她在干什么,但他能猜出来她干的绝对不是好事。“你还好吗?我们都在这,都在找你……” 艾德扭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孤独终日把她的一只蹄子压在步枪边缘,不过她看上去就和艾德刚才一样内心挣扎不安。他晃了晃脑袋,他是真的感觉有点头晕,还是这只是他的错觉? 孤独终日缓缓放下步枪,向前走了几步,迅速扫视这间屋子。毫无疑问她这是在像往常一样检视所有细节,试图拼凑起事件的真相。 “这就是我们听到的那个女孩。”他能看到她明显在强忍着内心的厌恶和恐惧。 最后她忍住了。幸好她等了这么长时间,等到能完全控制住自己后才靠近过来。“她这是怎么了?” 他把她从怀里放开,转身站在大门和这只昆虫纲马科物种之间。虽然亚历克斯在这种情况下能足够冷静,足以理解他刚刚了解到的事实,但莫里亚很可能就会直接开火。他几乎可以肯定乔瑟夫也会第一个开枪,不过他动作迅速的原因和莫里亚完全不同。“她孤独生活了太久。”他回答道。“孤独会在一个人身上烙下印记。” “我还记得。”陆马再次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这次比上一次更真挚。但这个笑容虽然很友善,却不是因为爱。“你好!”她的目光从那一堆几乎完全腐烂的食物上一闪而过,随后落在这只诡异的黑色小马身上。虽然和典型的哺乳动物不同,但她显然有营养不良的症状。“我们在街对面有一冰箱的三明治,还有沙拉和各种面食,吃起来应该比……”她身体颤抖,忍住呕吐的冲动。“那些什么东西好多了。肯定不是变质的食物。” 瑞利闻了闻她,又重新躲回艾德背上。她说话声很轻,带着颤音:“除非艾德说这没问题,我不想走……” 她看起来很平静。“没关系,我会去拿些食物过来。”她的目光重新与他相遇,于是他点头回应。没必要再多说一个字了,现在哪怕再说出一个字都有可能会惊吓到这只古怪的小马。她用带子捞起枪迅速跑离现场,艾德想起来他当时就是因为这种原因才投票选亚历克斯做他们的领袖。 瑞利很快恢复了正常,重新在他身后站稳望向门口。 艾德现在终于能看清她了,之前他在黑暗中一直没有机会看清。她通体漆黑,像是由几十处小马的身体部位拼接而成。她在头顶有一只角,和她的翅膀很搭配,背部覆盖着反射出绿色幽光的甲壳。她也像所有小马一样有尾巴和鬃毛,都是淡绿色的,不知为何这一缕缕毛发也和她的腿一样遍布空洞。她大概比她矮十公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但她似乎不像他第一眼看到她时那么饥饿了。 “她是谁?” “亚历克斯。” 女孩从她身旁走过,穿过乱作一团的垃圾堆。她曾经就以此为家。她好像想找什么东西,但他肯定猜不出来是什么。“她生我的气,还很害怕。”这只小马坐了下来,用牙齿拖出一个背包,开始拖着它钻过垃圾堆。“看见你的时候她可是一点都不生气也不害怕。为什么?” 他想不通这样一个遭受心理创伤的小女孩为何会如此敏感,在仅仅和另一个“人”短暂接触后就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但他并不需要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她是在担心我。我让她看到了你才是需要帮助的人,而不是我。” 她思索了一阵。“还有其他人吗?不只有你和她?” “对,我们总共有六个人,要是算上狗的话就是七个,不过他没来。车上没有地方了。” “他们也都像你一样友好吗?” 他不打算在这方面说谎。“不。”但他不会就说到这,他不想冒把她吓倒的风险。“但亚历克斯会和他们谈谈的。” 她站起身,用牙齿把背包拖在身后,走到他身旁重新坐了下来,不着片缕的身体颤抖着。“我不想再孤单下去了。” “不会的。”他露出微笑。“我保证。” 译注: 1米诺斯的迷宫:希腊神话中用于困住牛头怪米诺陶洛斯的迷宫。 2克苏鲁:美国小说家洛夫克拉夫特创造的一个邪神,是旧日支配者。祂在远古时期便存在于地球,被封印在深海中,意志能透过海水传到陆地上,精神敏感的人能感受到祂的意志波动,最终会陷入疯狂。当星象正确时克苏鲁就会浮出水面毁灭所有人类。克苏鲁居住于拉莱耶,这座城市的建筑结构反常不符合透视原理和几何学。此处提克苏鲁是想说明这栋建筑内部结构极其复杂。 3苏斯博士:20世纪美国着名儿童文学家和教育学家。 第5章 艾德(5) 艾德尝试了数次,想要劝说瑞利跟他回基地,但无论他做出什么保证都无法劝使她离开。告诉她基地里有真正的床铺和淋浴用的热水也毫无效果。这也不能都怪她,因为其他人都一个接一个上楼看过她,而他们的反应都不很友好。 如果亚历克斯的反应是让他有点失望的话,那么其他人就是让他恶心透了。他能想像得到他们现在在大厅里都怎么说的她,而他却只能想想,甚至都不能下去为她辩护,因为瑞利紧紧抱住他的腿不让他走。现在他对她的所有恐惧都早已烟消云散,心里留下的只有爱。这个孩子了解孤独的滋味,正是这种他也能时不时感受得到的痛苦驱使着他从一个聚居点前往另一个聚居点,她也只是因为太过恐惧才不外出寻找他人。和她相处的时间越久,他越觉得他们显露出的恐惧和厌恶简直荒谬,他对她的真实感觉并非如此。 他保证过不会抛下瑞利独自一人,因此他呼叫亚历克斯,让她给他送来过夜所需的物品。说完话他就立刻把电台关掉了,甚至都没听她是怎么回复的。如果他不关电台,瑞利肯定就会听到他的朋友都在怎么谈论她。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应当听到其他人对她横加批判,就像她是只怪物。或许在那个叫做艾奎斯陲亚的异世界,这种生物确实是怪物,但他们现在在地球。 “瑞利,你愿意明天跟我们一起走吗?”艾德把百叶窗拉到最上面,想要尽量收集日暮时分太阳散发的光线。多些照明还是很有帮助的:这让他能更清楚看见他用嘴叼着的成箱成箱逐渐腐败的食品和其他垃圾。说实话这真的非常恶心,仅次于在一个满是腐败食物的地方睡觉。 瑞利试图让自己能帮上忙,于是她把所有背包堆成一堆,把没用过的睡袋搬到另一个角落。紧张时似乎她的翅膀会颤抖,就像现在这样。“我—我不知道我想不想走,我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呢。要是我在那边生活不下去怎么办啊?” “别担心,不会有问题的!”艾德把另一个箱子踢进清扫间,猛地关上房门把它的臭气隔离了起来,因此他回来时屋里的味道闻起来已经好多了。那种昆虫巢穴里的古怪气味依然存在,但他其实对此并不奇怪。如果他不是每天都洗澡的话,他自己闻起来也会像匹公马。 “我不会让你在那边一个人住的,一次都不会。”他咧开嘴笑,想要努力表现得自己非常兴奋。这其实不难,至少没有他正在担心的问题难。“我有辆特别棒的带卧室的房车,里面有张真正的床。你晚上就可以睡在那上面!我们还有比那辆车还要好的美食:我们建了个温室菜园,里面的植物简直长疯了,再过几个星期就有新鲜蔬果吃了。我们还有电,所以你还能看电视玩电子游戏,晚上有灯光,白天有空调。” “我想……我想要我的家人。”她一屁股坐回地上,小声说道。“妈妈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艾德已经向她说明了事件基本情况,但他不敢再重提一次。他不希望让他的到来在她看来像是什么奇迹。没错,他想让瑞利过得更好,但他没办法倒流时间阻止这场事件发生,就算真能他也得回到五月才行。“他们可能没办法及时赶回来看你了,”他说。“但……这样吧,你还记得你住哪吗?” 她点点头。“那要不我们明天就去看看,就当是确认一下了。我们还可以留张字条,上面写上我们的住址……” “那边太远了,走不过去。我试过,但……天太黑了。”她呜咽着,眼泪几乎又要溢出眼眶。 “我们可以开车去!”他露出微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我知道我看着是有点小,但我可是驾车周游过整个北美洲呢。” “好吧。”她再没提及这个话题,他也不想逼她做决定。 最后亚历克斯终于带着补给回来了。她不仅拿来了晚餐,还带了两张充气床垫、一个丙烷提灯以及用来烤1的燃料和其他食材。她好像想留下来,但她还是离开了。 “瑞利,准备好享用你的第一顿大餐了!不用再吃那些烂点心了!”他展开包着一大块汉堡的包装,把它放到地上铺着的塑料布上,然后把它推到她的蹄子里。“自家烤制的面包再配上新鲜蔬菜。我去过那么多聚居点,亚历山大的食物真的是最棒的。” 他退后几步,也展开他自己汉堡的包装,坐在地上用两只蹄子把它夹在中间。只要他不是哪一下用力凑巧,它都不会掉下来。拿汉堡需要掌握微妙的平衡,用力过猛它就会被压成一团,用力太轻它的内容物就会全洒到地上。他失败的次数可比成功的次数多得多。 他看着这只昆虫马闻了闻汉堡,试图从她的动作中辨认出熟悉的人类情感。有一点很肯定:她的反应看上去不像是一个饥饿已久的人得到第一顿饭时该有的反应。她吃没吃过草?“这里面没有肉。你们不是没留着肉吧?”她耸耸肩咬下一口,低头咀嚼。过了很长时间她才咬下第二口,就像是她在咽下去之前把食物的每一部分都仔细品尝了一番。她似乎并不是非常喜欢这个汉堡,这真是让他很奇怪。艾德爱死这东西了,这可是来自艾奎斯陲亚的配方! “当然没!”他把他自己的汉堡放下。“小马们不喜欢肉味。当然吃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我就没看见哪只小马能把肉咽下去。”他笑着靠向她。“瑞利,你算是逃过一劫了。相信我,谁一不小心吃了肉基本都会吐出来。” 瑞利看起来很激动。“不可能!”她用尾巴指着大厅和清扫间的方向。“那里面装着好多罐肉——就是那种他们往大人喝的饮料里泡的小热狗——一弄明白该怎么打开,我就……”她叹了口气,一边幻想着一边舔舔嘴唇。她的舌头看起来都很怪异。“三天就全吃完了。也许我应该吃得慢点……” 她又看向艾德,猫一样的大眼睛注视了他一会儿。他不知道来她到底在看什么,有一阵他甚至感觉到了一丝与之前相同的恐惧。她的甲壳在丙烷的火光中反射着光芒。在短短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过后她才继续开口:“无论吃多少我都吃不饱。就是,它们确实能管一阵子,但不久我就又会感觉饿。”她的头稍稍歪向一侧。“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没——没有。”他承认。“我确实胃口大得像匹马,但还是有极限的。这些汉堡的大小就正合适。” “它们确实很填肚子!在……最后几天里我都不吃东西了,但这个——它的味道真是棒极了!”她开心地笑着,把剩下一半三明治推到一边。“我想这里面根本用不着有肉。”她拍了拍她的肚皮。“我饱了!” 艾德三下五除二把他自己的三明治吃完,然后说道:“希望你没吃撑着。”他指着装着他们的犒劳的杂货袋。“你觉得你还有胃口吃烤吗?” 有一阵子瑞利看起来不太自信。她靠到袋子旁边闻了闻,又用一只蹄子碰碰它,眼睛立马瞪大了,猛的点头。“当然啦!我还能吃呢!”她简直是在跳上跳下。“烤最好吃了!爸爸妈妈以前就总是带我去……”瑞利突然僵住,兴奋的神情瞬间消散。她又坐了下来。 艾德早就习惯了用嘴干活,所以他能顺利把他的小刀插进燃料罐掀开它,露出里面的固体酒精。上次他烤这种甜点距今已经很久了,因此结果……就算他用的不太新鲜,他的成果也是相当稀松平常。不过至少饼干和巧克力看起来还不错。 最难办的部分是把穿到棍子上。最后艾德用蹄子把它们压住,叼着串棍往里戳才算搞定。于是他收拾好剩下的食材,用打火机点燃整块酒精,升起一团不停闪烁的蓝色火焰。 “嗯,瑞咿。”他递给她一串穿好的。“嗯日绕怎么拿它吗?” 她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接过串来。篝火晚餐开始了。 其实这不像他们还是人类时那么休闲,因为你烤东西的时候没法好好说话,至少不容易。也许有办法用蹄子烤串,但艾德不打算今天折腾这个了。就算他足够灵活,要是瑞利做不到的话他也不想让她为此感到难过。亚历克斯已经确认过给他们的串长度足够,烤串的时候不会被火烧到。真是只贴心的小马驹。 瑞利烤了三串,全程咯咯笑个不停。艾德一直给她递新的串,于是她就这样一直烤着。这也挺好。看着她的笑脸,他为串付出的所有努力也都值得了。 瑞利什么都想知道,所以他们又待了几个小时。艾德并没提及和事件有关的情况,但他把其他的都告诉了她,比如他见过的聚居点和小马的魔法。 “但……你的翅膀!”她在火焰对面指着他受伤的翅膀。他的这只翅膀在身侧奇怪的耷拉着。“看上去就很疼,”她抽抽鼻子。“闻起来也不妙。” “是啊。”他试图保持冷静,但他还是在心里咒骂自己。绷带被撕开之后他竟然忘记换了!先不管瑞利看没看见,其他人可是都来看过至少几分钟啊!这么多人都来看过他,结果他却根本没想起来把它遮住!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世上最蠢的小马。 但这不是瑞利的错,所以他勉强露出笑容。“我确实飞不了了,但其他小马能飞啊!你有翅膀,说不定阴天能教你飞!” 她浑身颤抖,低头盯着地板。“那只粉色的?她讨厌我。” “什么?”艾德猛摇头。“阴云遮天是我知道的最友善的小马了!她这只是因为看到你一个这么与众不同的人有点吃惊!” “不。”她的话语中没有一丝怨恨,也不容置辩,就像她说的只是个简单的事实。“她真的、真的被吓坏了。我想我也不能怨她,我就是只怪——怪……” 这是她今晚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失控。这次艾德想尽一切办法也止不住她的泪水。他只能再一次拥抱她,直到她停止哭泣,然后不停安慰她说他根本不这么想。 但在内心深处,他的一部分自我仍然存有这种想法。她会不会也能察觉到这一点,就像她不知怎的能感觉到阴天的情绪一样? 但就算她真能察觉,她也没表露出来。很快她就睡着了。艾德把她用睡袋裹起来,然后躺在房间对面他自己的床垫上,蜷缩成一团望着空气发呆。 他感觉疲惫、倦怠,以及羞愧。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译注:1烤:s''more,一种在美国篝火晚会上很流行的甜点,两片饼干中间夹上微微烤焦的和巧克力。 第6章 艾德(幕间) 2015年8月25日: 亲爱的日志, 我们在圣路易斯的这次搜寻活动结果好得我都想不出来!这次我们没被狂躁的动物攻击,因此没马需要开枪。我真希望我们能不用总得把它们带在身边,但我们还不熟悉自己的力量……备而不用总归是件好事,对吧?要是不知道怎么开枪,我都已经死三次了。 在城里我们收集到了之前打算往回带的所有物资,还带回来了两辆新房车,有效增大亚历山大拖车公园的规模。这东西挺奇特,我都不知道事件前还有造得这么豪华的房车。奥利弗现在可是有了个阳台。真是的,我也想住在带阳台的房子里! 小时候我们去过一次纽波特海滩。我不知道妈妈怎么付的住宿费,我觉得那个房间应该是朋友给她预定的。当时我就坐在阳台上看海看了几个小时,然后我就在外面睡着了。结果睡醒的时候满脸都是蚊子咬的包,毕竟我运气就是这么好。我不知道睡在北伊利诺斯州户外蚊子是不是也想咬我。 除了两辆房车,我们还把上次装货的货车也开了回来,里面装满了从特斯拉经销店里拿来的设备。好吧,其实它们大多是展品,但我们也知道特斯拉备货有些问题。真可惜它的总部离洛杉矶特别近……所以它大概已经成灰了。我在洛杉矶常常去他们的展销厅里试驾。 电池寿命有限,这种用在电动车里的电池也不容易找到替代品。特斯拉的车都太专业了,我工作的汽修厂没教过我该怎么修,所以我连勉强修补都不行。这就意味着我们带回去的这一车东西都只是暂用品,最后我们还是得自己生产生物柴油。废弃车辆遍地都是,所以如果我们能找到保存几辆车的方法,我们就可以通过不断更换备用配件让我们在一个世纪内都有车开。 所以最终流水是:-1轿车、+2房车、+1汽车运输货车及其装载的车辆、+1高端皮卡、+1重型货车,还有功率共计60千瓦、可在任何气候条件下工作的太阳能板、10箱刻在不同载体上的数字文件,以及一只怪虫子。 三天之后还我们会再去一趟,不过我觉得艾德大概不会去。下一项任务是收集深循环电池1。乔瑟夫的计算机魔法表明有个仓库里装着满满一集装箱准备运往东部的电池,但有个问题:它们都是空电池(其实这对我们算是好事)。这意味着它们还没加酸,因此我们得用货车装来正确浓度的硫酸,过程中还不能让我们的蹄子被它们融掉。 你可能会问了:亚历克斯,你怎么想干这么蠢的事情?世界各地的车店和高尔夫球车里不是都有已经加好硫酸、随时待用的电池吗?你为什么要冒毁容的风险? 你说的没错,但这就是问题所在:大哥,我考虑的是长远问题!电池说到底靠的都是化学反应,必须有酸反应才能进行,因此不加酸的话电池寿命就不会损耗。这样只要我们愿意,我们就可以把它们放在仓库里妥善储存。等几十年后我们加注硫酸的时候,它们还会和我们刚从商店里把它拿来时一样新,就算到时候连商店都没了它们也还能充电。 不过我越考虑这个问题,我就越觉得它不像个好主意。我是说现在就去取硫酸。其实我们没必要保存它们,生产硫酸又不是真有那么复杂,开车回来路上我就把生产过程都看完了。好吧,是听完了。无所谓,一个意思。虽然我在这条路上已经开过六次了,但这还是像第一次一样无聊,于是我培养了一个新兴趣:听有声读物(你知道吗,公共图书馆里存着海量有声读物)。我更喜欢听写实作品。用不着读幻想小说我的生活也已经够奇幻了。 下次我们去那边时可能会开去一辆油罐车,可能还会再有一两辆房车。我们时间所剩不多,也许再过两个月就会开始下雪,所以我们的出行频率越高越好。我觉得第一年路况还不至于太差,但一旦开始下雪……再外出旅行就不太容易了。希望到时候我们在镇里储备的物资够多,这样(只要天气允许)在寒冷的那几个月里我们也能继续工作。如果乔瑟夫把驾驶课稍微当回事的话,我们离这个目标就能更近些。 总之我终于找到一个人跟我一起参观圣路易斯城市博物馆!如果你没跳页,你就应该知道它根本不是什么博物馆,而是一个巨大的室内游乐园。它就和五十年代的那种老式化工厂一样,屋内还有些玩具盒,里面用小瓶子装着酸液和真正的铀!我知道这一点是因为……一些个人原因。这栋建筑被划分为好几个区域,足够成年人穿行其间,但孩子在里面走可能会更舒服些。 到现场后我和艾德都听到了一个声音,是孩子的哭声,可能只是来自一只小雌驹(她确实只是只小雌驹,但我们当时还不知道)。艾德跑得比我快,更适应在这种狭窄的空间中穿梭,因此我很快就跟丢了他。我觉得我肯定是在黑暗中跑错了方向,因为我跑进了游乐园尚在建设中的一片区域。 这里绝逼不安全:各式重型设备就这么放在地表,生锈的金属板也直接戳在地面上,高度直达胸部,有些金属板还是刚被切下来的,边缘非常锐利。我知道我从没进过工地,但我也知道这里绝对不可能通过任何安全检查。不过我想最有趣的地方通常都是如此混乱。 确实挺有趣,至少我比上次受的伤轻些。我会吃点青霉素以防万一,不过我觉得我不会感染,毕竟我已经尽可能做好了所有预防措施。就和往常一样,在去找艾德之前我先把自己重新收拾好,确保没马注意到我受了伤。我也不用着急,反正他只是去找被困在屋子里的一个孩子,又不可能真伤着什么,他完全可以等我先出去找点水把自己清理干净。再进来的时候我的速度可比第一次慢多了。 其他小马没走太远,于是我就在门外等候,等到他们发现我才进门。对,我大喊大叫又跳了半天他们才看见我。对,我是个坏榜样,但这也可以理解好吗!我不想让其他小马和我犯同样的错误。总之我们在楼上看见了艾德。就和我想的一样,他找到了那个孩子。 这句话就是避不开:她有些诡异。我感觉第一眼看到她时非常恐慌。和我对hpi的感觉有点像,但并不一样,更像是……对一匹狼的恐惧,就像我身旁正站着一只捕食者。我能看见她长着甲壳,所以我猜这个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不知道如果没有艾德在那阻止我,我会干出什么来。也许会逃跑。小马们就是喜欢逃跑,这是我们刻在基因里的天性。 但艾德阻止了我。在他的帮助下我意识到她根本不是什么捕食者,而是又一个被留在这世上的人类,又一个生活被这场事件彻底扭曲的受害者。她还被扭了两圈……虽然她的年龄和性别似乎还和原来一样,但她却被变成了一种会让普通小马感觉危险和不安的物种!她的生命形式似乎和普通小马非常不同。看见她时我的感觉就像是看见一只蜘蛛,只不过更恐怖。 外形……就是一只世上最大、最丑的昆虫,有着厚重的甲壳、翅膀、其他恶心的身体部位……我这么说就好像她体型有你自己那么大似的(如果她不是个小孩子,她会长这么大的)。这一切组成了瑞利,是只虫子。 瑞利同时也是个年仅12岁的小女孩,对自己变成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无所知。她只是个无辜的孩子,什么事情都没做错,但其他小马还是把她遗弃在这座城里。我们不是第一个遇到她的小马,但之前他们都只是弃她而去。如果她讲的故事是真的,有些小马甚至试图攻击她,但她逃掉了。 她的经历?似乎她当时就在这个博物馆里和全班同学一起过夜,然后下一秒她就突然孤身一人……你能想到后面的故事。她觉得她已经独自生活几周了,但她说不上来具体有多久,她又不记日记。她说她吃的是从楼下咖啡厅拿来的东西。这个我信,因为屋里有很多腐败的食物,看着都像是从类似这种地方偷来的。这些垃圾恶心透了,真的。 总之她是个被一个人抛弃在外的小孩子,只能在这个所有人都毫无理由憎恨她的世界中独自求生。她被迫住在一间装满动物标本的恐怖房间里,以逐渐腐败的食物为食。好吧,也许不算被迫,她可以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生活,但她只是个孩子,而且如果她真离开了我们也没办法找到她。我们没有什么小马魔法感知,如果小马们不弄出强烈的光线和声响,我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追踪他们。她确实也没这样做来吸引我们,但算是机缘巧合吧,我们突发奇想去参观她藏身的这栋建筑,从而发现了她。 也许我们从中学到了一课:其实通过了解幸存者们都需要什么物资以及这些物资都在哪,我们可以更好推测出我们能在什么地方找到他们。我觉得这有道理,其实这就是莫里亚关于图书馆的逻辑,而我现在也能理解了。我很确定一旦每本书都做好备份,我们就要马上改变现状。越早让知识在全世界传播开来越好。 其他人就……我就说他们对她“不怎么热情”好了。阴云遮天吓得魂不守舍,无论有多少人告诉她她其实很安全,她也坚决不靠近到她二十码以内。莫里亚觉得她的故事并不属实,说她有可能比她表面看起来年长,脑子里说不定就有什么邪恶的计划。奥利弗说她看着就很危险,他能感觉到她从生物学上对我们就不可能有好处,但他还是和她说话了,尽量对她友好相待。他能这么做挺不错的。乔瑟夫其实表现最好:他对她的态度模糊不清,而且似乎对她毫无兴趣。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其他小马能这样对待一个小女孩。她确实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诡异的东西,但这怎么就变成她的错了? 那一晚瑞利根本就没出门,因此艾德和她共处了一夜。我有点紧张,不过城市中捕食者的数量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暴跌到谷底了。现在狼之类的肉食动物还没回来填补空缺,所以我们也许应该暂且享受这段时光,对吧?艾德不想从这个女孩身边离开,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干活,自己把这些车都准备好。 我们当然是在这里的前哨站里过的夜。晚上没什么大事,不过我真希望乔瑟夫和莫里亚能小点声。我都等不及看她怀孕的时候她会做出什么表情。到时候我肯定会把她的脸画下来的,你就看看我会不会! 艾德用一整晚劝说这个小女孩跟我们一起走。她什么都怕,最担心她的家人回来的时候会想念她,所以我们就只能说出这个难以启齿的真相。她知道她的家在哪,于是我和艾德就驾车送她去她曾经的家里看了看。你知道的,她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打包一些旧物,而我从墙上摘下来她的一张照片。明晚她上床后我们会开个会,所以我得把照片带过去让他们都看看。 在艾奎斯陲亚的一周里没谁提过昆虫马,我也没见过和她类似的生物,要不然我猛然遇见她时我就不会如此惊诧了。不过如果他们也是变形法术的产物,那图书馆里肯定会提及他们。又是一个要在明天调查的问题。艾德极其愤怒,我敢保证如果不是因为我在这让他冷静下来,他肯定会直接离开亚历山大。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瑞利会和他住在一起。他建议她和我同住,但她不愿意,我也得很羞愧地说其实我也对此很感激。我清楚她只是个孩子,我清楚她很安全,我什么都清楚。但……如果晚上我的“家”里除了我只有阴天,我能睡得更安稳些。 当然了,在艾德身上还有个很严重的问题,一个虽然我们没向他提起但所有小马都在考虑的问题:他的翅膀。我们都看到了他之前一直在掩盖的究竟是什么:他在放任他的翅膀坏死。我当时只能先拦住奥利弗,让他别把他当场按住。鉴于他也同样很关心他的精神状态,而且也没办法把他从那只虫子马身旁带走,我终于拦下了他,让他等我们回亚历山大之后再说。明天的会议过后我们就会筹划一次医疗干预,我们不能让艾德的翅膀夺走他的生命。 ——孤独终日(我还不是最孤独的!) 我很难把她画得像她看起来那么恐怖,真不行,但我已经尽力了! 译注:1深循环电池:深循环电池和常见的铅蓄电池一样都需要硫酸,但它能够释放的总电能占额定容量的比例比普通蓄电池更大,放电电流也较小,适合长期使用。 第7章 乔瑟夫(1) 乔瑟夫感觉很无聊。 他从来都是如此,对他来说无聊其实更像是一种习惯。现在没有什么问题能挑战到他,没有什么问题值得他绞尽脑汁思考超过一小会。在这一小会智力挑战过后,他还是得回过头去玩宝可梦。 这也正是他现在想做的事情。如果他没一大早就被全社区最没事找事的小马拖去图书馆的话,他肯定就在抓精灵了。“你就不能去找你的男朋友干这事吗?”他没好气地嘟囔出一句。他这几天都没睡好,因此他说的这句话让人几乎听不见。 亚历克斯在他身旁猛推了他一下,力量强得不像是从她这么小的身体里释放出来的。不,她不小。如果你这么说她,她肯定能听见然后狠狠报复你。她16岁,已经“成年”了,谁要敢否认这一点她肯定会和他决斗。“我没看见奥利弗在哪,而且他也不是电脑专家。虽然你教过他该怎么扫描书籍,但这并不代表他知道该怎么在电脑上查找它们。” 乔瑟夫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能自拔。他知道有只雌驹正在他住的房车(那辆车闻起来还算是辆新车,但他还是更希望能换个味道)里温暖的床上等着他,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赶紧想个办法摆脱亚历克斯。鉴于她现在正热切地盯着他,他很快计算出他现在的最佳方案就是用最快速度把她的问题解决掉。这也许有点伤他自尊,但……如果问题无关紧要的话亚历克斯也不会如此坚决。无论是什么问题,它都必须很重要。 乔瑟夫刚醒过来十几分钟,刚够他勉强从带着昨晚气味的床上翻下来,都不够他洗鬃毛。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梳毛,不过他至少记着要穿上裤子。要不是有莫里亚在一旁提醒,有时候他就忘了。 不会有谁对他们选的图书馆感到惊讶,毕竟它只是个县级图书馆,而且他们对它进行的改造也只是在房顶安上太阳能板,因为他们得用它们提供照明所需的电力并启动hpi给他们的设备。没有交流电,没有其他电脑,到了夜里就更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了,简直退回到了石器时代。 不过图书馆还是变成了他们的另一个非官方会议地点。这栋房子非常老旧,使用的石材和砂浆都能追溯到1858年。乔瑟夫无视了胡乱堆成一大团的书(这是亚历克斯的锅)和摆着艾奎斯陲亚书籍的书架(大多是奥利弗整理的),看都没看内有艾奎斯陲亚图书馆的魔法鞍包(不过如果他完全清醒,其实它们还对他挺有吸引力的)而是径直前进,从房间属于他自己的一角旁走过。这个角落有张翻倒的桌子把它与其区域分隔开,里面还贴了他复印的几张魔法图解,但今天他不是来学魔法的。 一了解到艾奎斯陲亚图书馆的存在,hpi就一次性送来好几台机器来帮他们扫描书籍。其实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是些能扫描出最高清晰度文本的扫描仪,附带光板。另外还有个电脑,这是他的目标。 “如果我解说的时候有谁认真听讲了,现在我就用不着这么干了。”他跳上凳子一屁股坐在上面,用魔法拖着鼠标晃来晃去。 现在他操作魔法时依然有种超自然的感觉。即使经历了这么长时间,操纵现实的能力也依然非同凡响。他能感受到能量浪涌,甚至偶尔会觉得鼠标、椅子以及他操控的其他物体像他自己的一部分,感觉他简直就在像从宇宙规则手里夺取它们的控制权。像不像编程?这个比喻就和把他的智能机和同等大小的算盘相比一样古怪。 亚历克斯没坐下,而是靠在桌边,把蹄子放在桌子边缘,这样她看屏幕能看得更清楚些。她正好挡住了他的视野,于是他把她推到一边。“你得帮我把它查出来!” 他气得翻白眼。现在每过一秒他都感觉自己愈发清醒,再待一会他就算回去也睡不着了!这让他想乱踢什么东西发泄一通,但他最后只是大喊道:“嗨嗨嗨嗨嗨!亚历克斯,你……你……你都没告诉我该找什么东西呢!”键盘随着他的魔法微微颤动,自己按下几个按键进入了正确目录。“妈的,说不定它都不在这里面呢!这里面才存着几百本书,图书馆的大多数书籍都还在那里面!”他气得冒烟,用一只蹄子指向鞍包。“进去自己找!那是你自己的魔法道具!” 她转过头怒视他:“别觉得我没找过,而且你查这个也就用一会。查‘魔法生物’。” 乔瑟夫照办了。“四千条内容。”由于内容极多,页边滚动条非常狭窄。要是他用的不是魔法他会很难精确点击到它。“还有其他关键词吗?” “昆虫。” 乔瑟夫稍稍瞪了一下眼睛,但他并没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你还是想对那个怪胎多些了解,哈?”他添加上这个关键词,许多条目都消失了。同时有这两个关键词的书并不是特别多。“两百条内容,看起来大多集中在三本书里。你想看哪本?” 亚历克斯似乎根本就没看屏幕,但她还是马上做出了回答。这有点把他吓到了。“不如看看这本《保全生物指南》。” “为什么?”也许只要她解释下,他就能跟上她的逻辑了。 她耸耸肩:“这是本红皮书,就是他们想让我们先读的书。书后写着……”她的目光凝滞,就好像她能看见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这是一本关于保全法术产生的物种的综述,从蹄到尾……”她声音越来越小。“我其实还没读过这本书。本来我是打算读的,但……”她瞄了眼旁边她的工作区,那边堆着一大堆书,最上面是全套《哈佛经典》1,桌子在它的重量下摇摇晃晃。“人类的着作更有意思。我就是想把它读完!” 他抬起蹄子打断她。“我不介意你为什么没读这本书。我们现在就一起看看好了。”他翻开书,至少是翻开它的电子版。屏幕瞬间就被文字和插图占满,关键词就位于标题为“幻形灵”的段落内。乔瑟夫飞快翻到段首,有谁在这画了一幅看着就很恐怖的草图,。 画在上面的小马外表和瑞利极其相似,如果瑞利长到五英尺高,她的身体就会和这只怪物一样优雅瘦削和强大。旁边还有一幅草图,画着该种族另一种体型更小的成员,体型更接近于一只普通小马。“翻到下一页。” 乔瑟夫大为发火:“什么?我还——” 她直起身,用力把鼠标拽了下来。她点击鼠标翻过幻形灵的几页,翻到了讲述另一种古怪种族的篇幅。“这不对。”她用蹄子扒着桌面趴了下来,看向乔瑟夫。“你能去检查下扫描仪看看它有没有问题吗?我觉得可能是奥利弗翻页的时候没弄对……妈的,这不可能,这下面都标着页码!钻石猎犬都有十六页,怎么可能幻形灵才三页?这根本就不平衡!就应该有一整本书写他们!” “现在图书馆里的大多数书都还没扫描过,说不定它在剩下的书里。”他一边说着一边翻过她之前跳过的页面。情况很明显,除了最后三页其他写的都是狮鹫。 “如果真是这样,‘扩展阅读’部分不应该什么都没有。线索就这么从我身旁溜走了!”她转过身。“哦对了,乔瑟夫,谢谢你能帮我。如果你下次能不叫瑞利‘怪胎’就更好了。”她跑步离开,一蹄子踢开双层大门,飞一般地奔到街外。他又嘟嘟囔囔了些什么,但几秒钟后他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那是送他来图书馆的车。 他以最快速度冲向门口,差点因为用力过猛从椅子上摔下来,但他还是毫无机会。等他赶到停车场时他连尾灯都看不见了。 他大声咒骂,空旷的小镇都在他吼出的各种别出心裁的脏词下晃动。很不幸没有谁在他周围赞美他用词精妙,连汉都不在身边,因此过程虽然很华丽,却是徒劳无功。他发泄完毕,一步一顿走回房间,四处寻找他的对讲机。最后他在插座上找到了它。“这里是乔。还有人醒着吗?我被一只不顾别人的小马丢在图书馆里了,需要有个人来把我接走。” 他一直等候,指望至少莫里亚醒着,她毫无疑问会来接他。不幸的是她和他一样“喜欢”清晨的阳光,因此她完全没听见。亚历克斯也没把电台带在身边,至少他之前在车里的时候没看见。下次遇到她的时候他绝对会把他脑子里的所有猛词都喷到她脸上,她道歉之后才会住嘴。 这才公平。 还好并非完全无人应答。几秒钟之后他就听见了奥利弗的声音。“嗨,乔瑟夫!你这是在图书馆吗?” “是。”他想尽力掩藏他的愤怒。他输得很惨。 “我正往那边去。阴天做了些甜甜圈,你想让我给你带过去点吗?” 这句话阻断了他将要发表的长篇大论。“好——好,想。是枫糖的吗?” “那我就带两个过去好了。” 乔瑟夫觉得自己没必要在外面的烈日下等候,于是他稳步走回图书馆,回到自己的工作区。很难说亚历克斯的工作区和他的哪个更乱:乔瑟夫这里的书确实少些,但附近几乎所有表面都被他用记号笔写满了东西。这种奇怪的符文字母能表达一切事物,每个字母都有自己独有的的超自然含义。学习一门新语言通常意味着他得先熟练掌握它的关键词汇以及它与他已知的语言间有什么语法差异。乔瑟夫假设如果他能先掌握魔法的语言,也许他学魔法能学得更快些。 他没回到电脑前,至少不是马上,因为亚历克斯忘记带他回去这件事让他很是愤慨。他知道如果他现在还去读些新东西的话,他肯定就不能摆脱这种情绪了。他得等自己冷静下来才能读进去书。 但他有三本篇幅不等的来自艾奎斯陲亚的书,都是红色封皮,这意味着它们都是亚历克斯说要“先读”的那类书籍。和今天他们查到的那本记载着各种物种的怪书不同,这本《独角兽魔法练习(适用幼驹及以上)》与人类、地球以及保全法术都没有任何关系,当然《符文初步》和《傻小马也能学会的悬浮术》也一样。乔瑟夫已经通读它们好几遍了。 但他虽然读了,并不意味着他能理解。乔瑟夫背靠墙壁坐好,屁股下面垫着一层他从附近教堂里偷来的垫子,把桌子上的第一本书飘下来飘到他的视线前。就算他什么都看不懂,读书本身也是一种很好的锻炼持久力的方法。连续飘起轻物好几个小时可不像把它仅仅飘一下那么轻松。 基础照明魔法是用途最广泛的法术之一,只需要简单练习就能精通。想要释放它的所有独角兽都需要…… 译注:1《哈佛经典》:一本哈佛大学联合其他美国高校出版的综合学术丛书,内容囊括了从古至今全球各个国家的文化成果,蕴含了历史、哲学、宗教、自然科学、政治等各个学科的内容,全套五十卷。 第8章 乔瑟夫(2) 乔瑟夫皱着眉又把他们的计划听了一遍。亚历克斯的“会议”没邀请艾德。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因为她打算发表篇演讲,劝说他们对瑞利友好些,所以得有谁拦住那只虫子马不让她闯入会议现场。 一开始情况确实如此。然而她想向大家解释说“瑞利被变成这样不是她的原因,她需要大家施以友善”也只有这几种方法:她给大家看了一张小女孩的照片、试图让大家感到内疚,还承诺她会为瑞利做出的一切不良举动负责。 他当时只能尽量别让自己睡着,但他还是基本没控制住睡意,直到他听到了他自己的名字。“我把瑞利带出来,等我们驾车离开之后,乔瑟夫就要把他控制住让他别动。他车上有枪,所以你不能让他拿到它们。” “找到静脉再注射镇定剂我只需要十秒。”奥利弗坐在桌子对面交叉起两条前腿。“也许还用不了十秒。我真不愿意看到他这样:他的翅膀可能已经生了坏疽,甚至都有可能已经坏死了,正在向他的血液里释放毒素。如果情况真有这么糟,也许我都得截……” 空气中几乎同时爆出两只小马的声音。其中一只是阴云遮天,不过她更像是因为震惊而不是愤怒;另一只是莫里亚。她不仅仅立马蹦了起来,还因为咆哮声过大唾沫四溅。莫里亚声音比阴天大很多,也正坐在他旁边,因此他基本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就算你觉得你只能给他截肢,你也得先把他叫醒然后把这事告诉他!我不管你是不是觉得你懂的更多,但他有权力决定是否允许你这么做!我们是不是在帮他是一码事:我想我们做的确实没错,但如果你不经他允许就替他做出这种会改变一生的决定,我就会亲自开枪杀了你!”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紧绷,感觉到她瘦弱的身体下每一根肌肉和骨骼都充斥着怒火。他瞪大眼睛望向身旁,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这是因为什么原因如此激动?她转过头和他目光相遇,不知怎的他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希望他能和她站在同一阵线。这就是情侣间该做的事情,对吧?他从来没和哪个姑娘处过这么久! 乔瑟夫逼迫自己憋出几个词来:“恩……没错!我们不会不告诉他就动手的!我们肯定会先把他叫醒!”他轻拍她的肩膀。“所以我们就帮忙把……”他关闭3ds的屏幕,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而且我们怎么就要把他的翅膀切下来了?” 莫里亚重重叹了口气,愤而坐下,后退了一步让他刚好碰不到。奥利弗开口想说些什么,但亚历克斯抢先发言:“你们都知道艾德的翅膀总是缠着绷带吧?”看到大家点头,她又继续说道:“我们昨天在博物馆里都看见绷带下面是什么状态了。他伤情真的很重,重得会让他每天都会时不时感到疼痛,最后肯定会害他失去翅膀。 奥利弗已经把医院布置好了。我们启动了发电机,预备了多种药物,还阅读了许多关于天马解剖学和翅膀结构的书籍。到时候我们会把他麻醉,给他拍几张x光片看看我们该怎么治疗。也许问题不大,也许很简单就能治好,但也许也没这么简单。鉴于我们绝无可能说服艾德让我们帮他,我们只能逼他就范。你有在听吗?” 他没在听。如果她真想让他听讲,她就不应该以批斗大会和让大家看小孩子照片这种形式开启会议。“好啦,我知道了!赶紧动手吧!”他这样说是不是因为他想赶紧把这搞定,好回去玩游戏?可能有点,但就算在所有小马之中他和艾德相处的时间最短,他也不希望艾德死掉。他们必须从他自己的手中把他救回来。 “好,但……不能直接一步到位。我们对人类药品的测试还不充分,我对剂量还把握不太准,所以我只会让他的肌肉先松弛下来,这样我们就能把他送进医院了。等我们到了医院我就能更精确地确定用药剂量了。” 计划的下一部分乔瑟夫没怎么听。亚历克斯走进车里,和里面的两只小马长谈了近半个小时,然后带着一只跟屁虫重新钻了出来。他想假装他没在看,但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为什么这次其他小马对她的反应还是那么大?对,她看起来像只虫子,然后呢?虫子本来看着就应该像虫子,只要它们不挡在他的脸和显示屏中间,他就根本无所谓。 亚历克斯一和那个小女孩离开现场,他们就全向艾德的房车涌去,准备实施亚历山大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犯罪。 他们靠近时他其实还没回到车里,于是他向大家挥蹄致意。他的动作有些虚弱,就好像他的力气仅仅够他抬起前腿。“大家好啊。”艾德环视四周。“这个会可是够大的。所以我们是要给瑞利计划个派对还是怎么样吗?” “没错!”阴云遮天率先靠到他身边,突然拥抱住他。她不像那只雄驹那么大,但这个拥抱还是足以遮挡住他的大部分视线。奥利弗溜到他身后,拿出一个提前准备好的注射器。“是一场‘带你的朋友去看医生’派对!” “乔,就是现在!” 艾德从阴天怀中挣脱开来,或者应该说企图挣脱开来。 乔瑟夫把精神全部集中在自己体内,从中汲取他这个种族独有的魔法。 亚历克斯不只一次让他描述施法的感觉。她说如果他能把它详细说清,也许她就能在自己身上重现出同样的感受,从而让她也能掌握魔法。但无论他如何尽力解释,没过多长时间他们还是了解到他们被变成的不同种族间有着天差地别。 他的角带来的魔法感知没有一丝滞涩。这种感觉像是身体表面衣服的触感,又像是持续不断的声响。他平时基本都把这种感觉直接无视掉,只是让它融在背景音之中,但他必须重新召唤起这种感知才能使用悬浮术,于是他放任自己的双眼失去焦点。这个感知不是画面,更像是声音。他能看到无数假想的线条,不可视的魔力就沿着这些线条贯穿宇宙。他集中精神,注视着艾德身旁盘绕的魔力,似乎时间都因此放缓。 相比于悬浮无生命的物体,压制他简直难如登天。普通物体含有的魔力只相当于一池死水,而一只小马拥有的魔力……有如海洋。艾德附近的魔力似乎都被他搅动,遵循他的意念沿着看不见的渠道流动组成图案。魔力在他的上空和四周形成一朵翻腾着的积雨云,随着他的怒火奏出不和谐的音符。 想要战胜它,乔瑟夫必须变得更加强大。第一步是形成对法术的幻象,他的书叫它“视像”。他幻想自己看到一只铁手,力量足以将顽石捏成粉末。他看到这只手化为实体,碾过艾德身旁环绕着的能量场把他握住。他没让它扰动逐渐消散的能量,这样它就不会触及其他小马的魔力。 魔法并非无中生有。他早在知晓艾奎斯陲亚和读到他们的书之前就知道这一点了。使用魔法需要的不仅仅是简单的意念,也不仅仅是信心,它还需要信念。这和宗教不同:魔法不在乎他的信念来自何处。乔瑟夫坚信宇宙是有序的:氢气从来都会聚集形成恒星,真空中的光速自古至今从未改变,而时间永远只会滚滚向前。正是这种信念给予了他释放魔法的力量。 信念形成了法术的内核,借此乔瑟夫才能将他自身和周围空间中的魔力注入其中。通常移动非生命体消耗的能量非常少,他几乎察觉不到,但现在他能感觉到魔力像一股被他的角所吸引、穿越身体的热流从他体内涌出。所有能量在他的角上汇聚,爆出一团炙热的粉红色光芒。 艾德奋力挣扎,但乔瑟夫的意志镇压住他。艾德的身体非常强壮,但乔瑟夫并不会给他用身体反抗的机会,他只能用灵魂承受基于物理和数学规律的冲击。这场战斗确实不公平。 乔瑟夫没有停止施法,而是继续用魔法把艾德搬上早在一旁等候着的救护车,随后他进入法术的最后一阶段:解除。法术一经小马释放,它就会拥有自己的生命。如果他不把这个法术从他身体上分离,它就会吸取他的生命来完成它的目标——大多数悬浮术的目标只是浮起本来会坠落地面的物体。为此他需要再次高度集中精神,告诉自己他并没长一只会发光的巨大金属手。 力量迅速离开他的身体,使他的四肢发软,时不时颤抖。他突然注意到莫里亚就站在他身旁,于是他勉强笑着表明自己没事,靠在她身上休息。她比他还了解这种感觉,毕竟她释放的法术曾影响到一只小马和数个无生命物体,让一小片区域内的时间倒流了七年。她肯定清楚脱力的感觉如何。 “你们还需要我吗?”他终于恢复些许气力让他的嘴能再度动起来,问道。“我还能……再帮点忙。” 奥利弗摇摇头。“亚历克斯已经帮我启动了电力系统,所以接下来几个小时里都用不着你了。不过如果需要动手术,我可能还会需要你来帮忙,毕竟魔法比蹄子灵活多了。你离电台近一点就行。” 他点头回应。“电台,没问题医生。我会听着广播的。” 莫里亚轻轻把他推开,眼睛紧盯着奥利弗。“记住了:不先把他叫醒,绝对不能对他造成任何永久性损伤。” 这只雄驹的目光几度与莫里亚相对,看起来就好像他想说些什么反驳她。乔瑟夫真的都能看到两马眼神碰撞的火花了,不过这可能是他过度使用魔法感知而头疼,因此产生了幻觉。最后他说:“如果别无他法只能截肢,我会把他叫醒,除此之外我都不会唤醒他。他的伤情显然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判断力。” 阴云遮天夹在两马之间无能为力,于是她跟在艾德身旁从车后跳上救护车。她同情地看了乔瑟夫一眼,把门关紧消失在车里。 乔瑟夫扯了扯莫里亚的皮毛想把她拖走。如果随她去,她肯定会争吵上好几个小时。幸好奥利弗今晚似乎没什么和她争辩的兴趣。他转身离去,和她一起跑上车。 “保持联络!”引擎轰鸣,轮胎在草地上打转,刻下一道深深的印迹后救护车才获得了足够的动力。货车开上大道前往亚历山大市中心。 第9章 乔瑟夫(3) 直到他们走回他们的房子,莫里亚还是在生闷气。 好吧,也许不能算房子。伊利诺斯州巴黎镇有几百上千栋房屋,然而很不幸的是它们全都需要恢复供水供电和通下水道。由于他们目前还没能大规模修复或替代这三种系统,他们只能先像游牧民一样在车里再住一段时间了。 考虑到他生活的上个城市在他面前被烧成灰烬,乔瑟夫其实挺喜欢在车里住着。如果同样的事情在此地再度发生,至少这次他能把他的家一起开走。好吧,假如他知道怎么开车,他就能把家开走了,不过他有莫里亚帮他忙。 他们挑的都是最贵、装备也最齐全的车型。他们知道这些车皮实耐用,等它们坏掉的时候他们应该早就在正常房屋里住下了。乔瑟夫选的车型还有点讽刺:这辆车本来就是用来运马的,仅仅是车后部三分之一的空间都足以装下两匹这么大的动物,但现在车里一匹都没有。不过他这么选还是有充分的理由的,因为他能在这辆车里继续使用数据库服务。 安慰人心的蓝光从玻璃屏风后传来,将所有他需要了解的系统状态都告诉了他,于是他把精力转到更紧迫的问题上:让莫里亚冷静下来。就和每次有谁把她惹怒时他的解决方案一样,他径直走向冰柜去拿红酒。 他看见了他要找的东西:一瓶他从圣路易斯“解救”回来的高档红酒。他轻轻用力就把它的木塞拔了出来,又从柜子里飘出两个水晶杯,往里面倒了三分之一杯红酒。他的注意力都用在这上面了,基本没听这只雌驹在他身旁大吼大叫些什么,不过他和她相处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几乎把“假装自己在听”这项技能练成了条件反射:反正也就是时不时点点头,说什么“你说的都对”。她这只雌驹真是一点都不聪明! 不过他也只是和自己这样说说罢了。 莫里亚正坐在沙发上,于是乔瑟夫把两杯酒飘到她身前,给她递过去一个四周环绕着他的粉色光芒的酒杯。他控制艾德时把自己累得够呛,以至于她拿到酒杯时他几乎都能感觉到他需要承担的重量突然减少过半。 “乔,我是认真的。”她抿了一口酒说道。“如果他真在他睡梦中把艾德毁了,我就会杀了他。” 乔瑟夫跳上沙发,尽量小心让它别晃得太剧烈。不像莫里亚必须以奇怪的姿势坐着才能用前腿把持物体,乔瑟夫可以简单地以小马身体感到舒服的姿势一屁股坐下,用魔法完成以往由手完成的工作。他其实品不出来十美金一瓶的红酒和五百美金一瓶的红酒有什么区别,但显然莫里亚能,因为她刚抿几口就露出了微笑。 “这东西真不错,下次我们再去的时候得把剩下的酒都拿回来。”她把酒杯在蹄子中搓得打转,乔瑟夫觉得她这也是有点厉害。他团队中的其他小马有些动作真是灵活得惊人,比如他们能用蹄子拿起水晶酒杯却不把它弄碎。也许还有另一种魔法在其中起作用,不过他没必要学。 想跟上她的思路他也只能这样胡思乱想了。“他不会这样做的。”乔瑟夫又灌了一口。“奥利弗知道如果他不先征求艾德同意就做出这种事,你会有多愤怒。” 莫里亚的脸再次沉了下来。“奥利弗根本不在乎我怎么想。” “确实。”他勉强同意。“但他在乎亚历克斯怎么想,而亚历克斯希望看到一个和平的亚历山大。” 她盯着酒杯,随后一口牛饮而尽,用腿后部抹去嘴角的残液。这并不是个很淑女的举动,但乔瑟夫并不在乎:他自己也不淑女。“我不这么想。我现在都还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能想到该去找只小马问问我的感觉如何。趁你昏睡不醒就把你身体宝贵的一部分夺走简直就像……” 她的话像一个空指针异常警告(计算机术语)让他恍然大悟。他忽然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莫里亚当然不希望艾德在睡梦中就失去一只翅膀!他怎么能这么长时间都没意识到她在想什么?显然他还需要生活稍微教教他不应该想当然。“我们可以去医院确认一下。”他主动说道,把头轻轻靠上她身体。他们的身高差很合适,即使他们的坐姿不同,这个动作也很舒服。 “现在还不用。”她又抿了一口红酒。“他还得给他彻底麻醉,给他拍x光片,还得翻艾奎斯陲亚的书……所以我们再等个几分钟也没关系,但别再往我杯子里倒这种东西了,好吗?要是你喝酒我可能也会跟你一起喝,但到时候我们可是需要大脑清醒的。” 乔瑟夫点头。喝上大半杯红酒他就会有醉意了,莫里亚也是。小马的酒量实在和人类没法比,纯粹是因为体重不够。要是他们都醉醺醺地过去,他们可就一点都帮不上艾德的忙了。“电台里有什么消息吗?前段时间我看见你用车装了一堆设备去法院……” 莫里亚放松下来。“没谁比我更希望其他人知道我们在这了。”她让他靠到她身上,但更像是因为友谊而绝不是因为性。他也很希望如此:他现在累垮了,无心干什么超乎友谊的事情。“现在我电工活越干越熟练了。当前的问题是供电:如果我们想让更大范围内能收到信号,我们就得提供更多电力。你不能把太阳能板直接扔在地上就指望它们能工作,你得调节好角度、确保它们不会被什么东西遮住、把它们用电缆连接好保证电压正常,还得连上逆变器,这样它们产生的电流就不会过强或过弱。更不用说它只靠太阳供电,这意味着除非你用一整间屋子装电池,晚上我们就什么都发不出去。要是想让它晚上也能工作,我们就还得再安装三组备份电池。从某种程度上说重新恢复镇子的供电都比这简单点。” “你觉得我们这里有的小马数量够不够把它安好?” 她哼了一声。“也许不够。但如果我们能使用自己的能力的话,我们离成功就能更近些。”她抬眼看向她的头顶,但只能望见空气。“我想再试试假角。去医院之前我们还能一起练习下悬浮术,万一奥利弗想干出什么事来,我说不定还会用得上它。” 乔心底一寒。他真的、真的不想今晚就试那根假角,她每次戴上它都会在各种物体上炸出洞来。“你确定你不想让我去法院帮忙?我们可以一起弄电台嘛!我们还能一起发射我们的首个信号!也许我们能用你的天线把信号都发送到其他小马那边……管他们在什么地方……” 莫里亚猛推开他,放下她的空酒杯跳下来站住。“乔瑟夫,我必须再试一次。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来,但我不会强迫你。” 如果她不在他的照看下释放独角兽魔法,她也许会把整个镇子都点着,也许会炸出一个环形坑……“好好好!”他跳下沙发跟着莫里亚走下楼梯,走上他们车门口的碎石路,离开之前还不舍地望了望他的3ds。莫里亚领着他走到房车一侧,用嘴拉开一个抽屉。她不用把它开得太大,刚够露出里面一个长条形的木盒就好了。她把它叼出来放在折叠桌椅上,走前顺便用蹄子按开了外部灯光。 这个红木小盒是亚历克斯从艾奎斯陲亚带回来的礼物,显然这是因为她问了莫里亚的情况,他们才把它送给她的。亚历克斯没说什么,只说这东西在艾奎斯陲亚非常昂贵,所以艾奎斯陲亚送给他们的一大堆礼物里就只有这一个。莫里亚简直就像拿圣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它拿起,毕竟他们以后还得逆向破解它的制作工艺。她用鼻子顶开插销,用牙灵活地把盒盖掀开。 为了防震,假角被放在层层叠叠的毛毡上,周围还有几块泡沫加以固定。它是木制的,被雕刻成一根正常大小的角,能隐隐约约看见它的内部有一块水晶。它被厚布包裹住,基部连接着一条挽带,长度足够环绕整个头部。带子上面还有一些铜条和夹子能让整根角固定在头上,不过带子上的这些小装饰品在莫里亚鬃毛和皮毛的映衬下实在有点扎眼。 当然了,没有角意味如果没有其他人帮忙,她想把这东西固定在她头上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乔瑟夫帮这种忙很合适。他逐一解开搭扣,把整根仿制品放到莫里亚头顶,确保每个搭扣都系牢才把它放开。他没法违心说他看不出来莫里亚戴的是假肢,但戴上这东西,她绝对比平时头顶只有残角看起来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什么都别干!”他伸出蹄子用力按在她肩上,把她的身体压得稍稍下沉。“我们离房车远点。车后面的平地就很完美!那边离所有人住的地方都很远。” 莫里亚抱怨几声,不过他很清楚如果他不如此坚决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听话的。莫里亚简直就像一团野火,你要是不把她好好看管住她就能把所有东西都烧光,不过对乔瑟夫来说这还好,毕竟乔瑟夫也能玩火。虽然一般情况下他更喜欢和平解决问题,但战争也可以很有趣。 “我们先干什么?”莫里亚迫不及待地问道。“是什么特酷的法术,对吧?玩点酷炫的!” “没错。”现在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小马的夜间视力真的很差,从房车传来的微光也几乎照不到这么远的地方,所以在出门搜寻前他得先弄点光出来。幸好他今天一直都在读有关照明法术的书,现在正是用武之时。 他集中精神,角先是闪烁几次才终于稳定下来,像一盏熔岩灯发出柔和的粉色光芒。他随后一边维持照明,一边给莫里亚飘过来几块石头,看来这样做消耗不大。这还不错,因为他实在不剩下多少气力可供消耗了。为此他选的也都是最小的石块,把它们在一片干净的地面上堆成一堆,然后解除了悬浮术。照明术就无所谓了,因为法术释放后再维持照明并不费力。 “我们再试试悬浮术,毕竟这是最重要的技能。这次你尽量别再用东西打我了,行吗?” “明白!”她笑容满面,脸颊带着一抹玫瑰红。不,这肯定是他的幻想,她脸上毕竟有皮毛遮着!“我读过你给我的那些书!我能行的!”她把注意力放在石块上。“我当然能行。” 她当然不行。 第10章 乔瑟夫(4) 事实证明,那一晚还是需要乔瑟夫帮忙的,还好不是因为奥利弗必须找他做截肢手术。具体的医疗细节他已经全都忘了,总之他最后在医院里熬夜熬到了第二天早上,累得他把当天的计划抛之脑后直接睡过了一天。幸好血液和体液没对他的睡眠造成困扰,因为这一晚他看到的这两种液体绝对多得超乎他的预料。 在奥利弗身旁干活让他意识到他并非唯一有魔法的小马。奥利弗虽然没有手,但他的医疗直觉和技术绝对是超自然水平的。治疗过程中乔瑟夫不只一次觉得艾德死定了,或者至少他们得把他的翅膀截除才能治好他。最后他们迫不得已割除了大片肌肉,把不止一根骨头正回原位,还好他的翅膀(应该)不需要截除。 治疗持续到第二天才彻底结束。艾德伤势很重,根本无力愤怒,但他还是极力抗议,于是奥利弗把一个散发着臭气的塑料容器拿过来,让他看看里面装着的从他翅膀上切除的组织。“你可能还能再坚持两周,只是可能,而且过程也会极度痛苦。真的,你还能站着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他们后来发现这根本不是个奇迹。他们了解到艾德一直在滥用多种止痛药,要不然他根本就站不起来,于是他的住院期被延长到他戒除重度止痛药依赖之后。乔瑟夫很高兴他不用被拉去帮这个忙:这听起来就会久到离谱。 不过虽然他认识艾德还不到一个月,他还是愿意帮他恢复正常生活。第一周危险期刚过、刚从奥利弗给他开的堆积如山的药物中解脱出来,他就开始询问卫星网络状况如何。他坚决只让亚历克斯把他房车里的一套书拿过来,因为“只有她他能信任”,还让乔瑟夫在室内安装卫星电话。由于信号发射器必须连条线路直指天空才能工作,他只能用二十码长的电线把它连到窗户旁,把天线设备挂到外面。这个任务真是难如上青天。 但他还是搞定了。他把艾德的电话和电线飘进医院病房,勉强笑着打招呼:“艾德,嗨。” 他的上次探视距现在已经有三天了,这间病房就在这三天里被装饰一新,不过室内的摆件和配色很显然是个孩子选的。屋里到处都贴着纸剪成的心形图案,气不满的气球东倒西歪地拴在床柱上,墙上还胡乱涂着点。房间一角有座毛绒动物堆成的山峰,似乎它同时也是某只小马的床。这间病房没有窗户(乔瑟夫不太清楚这是为什么,但他怀疑部分原因是为了防止艾德逃跑),不过有谁拉了一串led灯,大致模拟出了阳光……至少在他看来效果已经很好了。 屋里有三只小马。艾德躺着床上,身上盖着薄薄一层被单,他的书就放在身旁。他看上去很虚弱。乔知道就算他想走,走不了几步他也会摔倒。当然了,飞行就更别说了。 瑞利和亚历克斯也在这,离艾德不远。亚历克斯身前有个烤盘,身旁还放着几种食材,看来正在煎早餐蛋卷。她确实尽力了,但从气味就能闻出来她显然没有阴天或奥利弗的厨艺天赋。“乔,你好啊。”她用嘴叼起铲子把小蛋卷翻了个面:“噢噫个吗?” 他虽然并不是不饿,但他还是摇头谢绝:“不用,我不吃。”他假装没看见这个小女古怪的眼睛和身体,径直从瑞利身旁走过。他从没仔细观察过她,当然他也不想。他从来就不想和小孩子搅和在一起,无论她是不是有着古怪的昆虫身体他都不想,幸亏亚历克斯和艾德揽下了这个任务。就和医学一样,孩子也位于乔瑟夫的大脑极小的关注范围之外。 “把我的电话安装好了吗?”艾德问道,声音有些无力。 “一分钟搞定。”他把所有设备都放在床头柜上,用地上拖着的一根延长线把插排和等待供电的天线接到一起。“错过的消息应该不会很多吧?” 艾德对他怒目而视。“我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又没碰过电话。”他直起身子摸向电话,用前腿把它拉住。乔瑟夫无视了他的举动,用他的魔法把它飘了回来,调试电话让它完成启动和配置进程。 “乔叔叔……”瑞利小声喊道。他假装没听见,于是她又喊了一次:“乔叔叔,你今天有听过电台吗?” 他停下动作,不加掩饰地愤而叹了口气。“没。现在才十点。”他扭头瞟向她。“怎么了?” “有个信号!……应该说之前有个?亚历克斯听见了它,说我应该告诉你……是因为你很擅长密码吗?你在几个月前都破解过一个……”她说话时翅膀在背上晃上晃下,就和阴天说话时一样。可爱?也许有点,但这并不足以让他愿意代替发现它的那只小马和她待在一起。 “你怎么不当时就叫我?!”他逼到亚历克斯面前。“现在可是我和莫里亚负责电台!” 亚历克斯体型不大。虽然为了做饭她站了起来,她也比他矮一尺,也许更矮。她在他的怒火下面不改色,退都没退一步,和阴天、莫里亚甚至奥利弗的反应都完全不同。他觉得他知道这是为什么:毕竟她当时就站在莫里亚面前,遭遇了某种极端恐怖的独角兽魔法袭击,那都没杀死她,所以她怎么可能会害怕这个呢?但这还是让他很不爽。她把蛋卷铲到盘子上,叼着它一言不发地从他身旁走过,把它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乔瑟夫,你也要番茄酱吗?” 他摇头:“辣酱,谢谢。” 她又从乔瑟夫身旁走过,翻找着她的那堆调料,从里面找出辣酱。她转过身把辣酱递给他,这才说道:“它现在已经停止播报了,所以等个几分钟又不会有什么不同。而且我们的信号发射器又不能用,我们没法回复它。” “你说错了,亚历克斯!”他挺起胸膛。“今晚莫里亚就能让它启动。电力已经有了,她再进行几个简单的测试我们就可以发报了!”他沾沾自喜地点着头。“而且要不我们随身带对讲机是干嘛的呢,对吧?一旦有什么重要的消息,我们就要把它告诉其他人!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这是他首次当着她面把她驳倒,感觉很不错。 她只是点点头,转身与瑞利四目相对。“我给你的纸你还留着吧?” 瑞利点头,在毛绒动物山里翻找了一会才用嘴拖出一页纸,是笔记本里的那种,然后把它递给他。他用魔法接了过来。“我们不知道今天你得过多长时间才会出现,所以亚历克斯说我可以先留着它,等到……” “懂。”乔瑟夫转过身,在空中展开这张稍带水渍的纸,用看不见的手指把它展平,这样他就能看清字迹了。上面写着: h-tul-q-kar-ydk-qh-bvlt-tul-p-mak-kar-xb-tul-kar-vp-tul-pcz-kum-jq-kar-nml-pw-tul-mwfg-x-kum-n-kum-tul-dbbqf-lv-tul-x-mak-kum-min-hpfl-min-mes-gmyh-p-tul-vri-hh-min “这是……这就是全文吗?”他反复阅读了至少十几次,这才问道。“这段信息前后没落下什么内容吧?” 亚历克斯点头证实:“它重复播报了两次。如果你想听,我可以从记忆里把它重复出来……” “不用了。”他不想再看她炫技,虽然那种能力确实让人印象深刻。“你都确定了,那就这样吧。”他把这张纸揉成一团,塞进他的一个裤兜里,回去继续折腾卫星电话去了。他工作,艾德吃饭,但他们两个看起来都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并不非常感兴趣。他的大脑开始飞转:至少这次,他不会再用上几个月破解密码了。这次他会让他们看看他一辈子积攒的经验是有用武之地的。 “你还得在这躺多久?”瑞利坐到艾德床边问道。 “我不知道。”虽然嘴里塞满了食物,但他还是开口答道:“得等到混蛋奥利弗让我出院才行。”他恶狠狠地说,一字一顿吐出这个名字。“我的腿又没有问题……” 和他不一样,瑞利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愤恨:“奥利弗说他别无选择。他要是什么都不做,你不就死定了吗?” 艾德仁慈地沉默了一阵,这让乔终于有充足时间再输入几个指令。别人说话时他没法干活又不是他的问题!赶紧再进行一次带宽测试他就能离开这家该死的医院,回去干些正事了。 “我想是的。”艾德把餐盘从身前稍稍推开。“亚历克斯,我能再吃一个吗?我敢说那堆药绝对让我饿坏了。” “当然没问题,就是得再给我几分钟时间。瑞利,你愿意来帮我打几个鸡蛋吗?” “好啊!”虫子马重新跳了起来,嗡嗡响着跑过房间冲到烤盘前。 “闭嘴!”乔瑟夫环视整间屋子,怒视着他们每一个人。“你们叫我来帮你们设置网络,但只要你们的烂嘴还在动个不停我就干不了活!”他的角闪烁了一下,不过也只发出了一丝光线。大家鸦雀无声,瑞利吓得躲到了烤盘后面。 “很好。你们就先都闭嘴个几分钟吧。”他们照办了。没有时不时传来的说话声打扰他,乔瑟夫终于能把电话接入网络。他把它飘给艾德,后退了一步说:“艾德,搞定了。你现在能用它连vpn,还能打电话。自己玩去吧。”他又看向亚历克斯。“破译出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莫里亚说她需要我帮忙解决电脑问题,所以直到今晚我可能都没有时间。” “好吧,乔。”她看着不怎么高兴。“如果你有任何发现,告诉我。” “谢谢。”艾德说道,听着就显然不发自真心。“我会去问其他聚居点,问问他们听没听见这个信号。也许这样我们就能找到它的来源。” 乔瑟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门口没有汽车,但有辆全地形电动四驱摩托。他扭转钥匙上路,坐在为人类设计的座位上维持着危险的平衡。很自然的,没走出半里地他的电话就开始响了起来。今天就是这么混蛋。 电话上没有来电显示。乔从钱包里飘出他的蓝牙耳机,把它夹在耳朵上。有点疼。他按下通话键。“这里是乔,”他回答道,声音中饱含他今天的全部忿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乔,”电话另一端是个女声。“全名是乔瑟夫·金博尔,对吧?” “对。你是谁?” “我是泰勒·甘布尔专员,hpi工程团的成员。” 他惊讶得想倒抽一口气,但他忍住了。现在hpi都开始给亚历克斯以外的人打电话了吗?“好吧,泰勒。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是你负责数据化那些异世界知识吗?我们这里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开始研究了,但我们现在还没收到任何数据。” 就应该是这样,该死的hpi就是打错电话了。“不是我。你应该去和奥利弗皮特曼谈谈。需要我把他的电话号码告诉你吗?” 一阵沉默。“不用了,谢谢。我会再和他联络的。”他等着她挂断,但她没有,反而说道:“介意我问你个问题吗?” 他得考虑考虑。幸好现在路上没有其他车辆,要不然他可能就会撞上谁。不过像巴黎镇这样的小镇也许从一开始就没几辆车……“不介意。” “那种感觉如何?我是说被变成另一种生物,听着就很很有趣。你知道,有很多神话故事说的就是有些生物能改变自己的外形,还有些是人类被天神、先祖或者精灵之类的东西诅咒,被变成动物的形态。你现在可就是这样!” 他深吸一口气。“嗯,它……起初非常恐怖。失去双手尤为糟糕,走路的时候还会自己摔倒……你关心这个干什么,女士?你又不会被变成什么东西,你又没被变成一匹外星怪马。” “是啊。”她听起来几乎有些伤感。“哦对了,还有件事。今天你可能还会再接到几个电话。管卫星的那帮小伙子们想和扰乱铱星系统的人谈谈,而我的笔记上显示那人就是你。除非我们把这个也搞错了……” “没。”他嘟囔着。“就是我。” “那就好!祝你今天愉快,金博尔先生!”线路中断了。 乔瑟夫开始怀疑他今天还有没有时间破译密码了。 第11章 乔瑟夫(5) 乔瑟夫基本完全不懂该怎么和女人交往,实际上在事件之前他一次都没成功过。他之前所有浅尝辄止的实验和尝试都只证明了一件很沮丧的事实:他从网络和纸面上学到的那点技巧毫无作用。到目前为止他勉强找到了几点要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女人和男人一样,都希望你花些时间陪伴她们,关心她们在意的事情。 对他来说这是个非常革命的想法,于是他把它写在电脑上,让自己每天都能看见这句话。当然了,把大道理写下来并不难,遵照它行事才难。 他不难和莫里亚找到共同爱好:他们两个都喜欢玩电子游戏,玩游戏的时间可能比其他人都多。他们甚至还用了几个小时改造小镇里的一家电影院,好让他们在大荧屏上玩游戏。这确实是巨大的资源浪费,但它同样也是个极好的减压方式。 但他和莫里亚还有什么别的共同点吗?对魔法的热爱算是一个。然而莫里亚每次尝试使用魔法的结局基本都很惨烈,惨烈得乔对帮她学习魔法已经不抱有什么实际的兴趣了。她的魔力确实强大无比,甚至可能比他自己还强,但不幸的是这根假角似乎只是个泄洪通道,允许她用意志控制魔法,但并不能提高她对宣泄出的魔法的控制力。 他们还有个共同爱好,也是唯一对聚居点有实际好处的爱好:破解谜团。莫里亚在这方面没什么特殊天赋(其实就他所知,她除了飞行什么天赋都没有),但她非常固执,而且也对细枝末节很敏感。这些特质一般都是解谜最重要的因素。 埃德加县法院就坐落于小镇广场中心。它的规模很大,也许未来它能为这个社区提供所需的一切法律服务(就和过去两百年来一样),但现在它的一个法庭已经被改造成了完美的办公场所。这栋建筑现在已经有电了,电台和能与卫星连接的wifi网络都能正常工作。 乔瑟夫的笔记本电脑和几块能转来转去的笔记板就放在楼上,全都摆在辩方和控方坐席旁。法庭里半圆弧排列的桌子上现在铺满了纸,有那段信号的打印文本、各种类型的打印资料、概率模型,还有他尝试手动破译密码而作出的图表。 乔瑟夫喜欢对外假称他是解码方面的天才,但其实他防止他人破译的能力远比自己动手强得多。他的“可爱标记”也没能帮到他,就和他同样没感觉到他的计算机能力在得到标记后有任何提高一样。 莫里亚坐在他身旁的硬木坐席上,口中啜饮着咖啡,眼睛扫视着那段密码,精神似乎高度集中。但乔根本想都没想她脑子里可能是在想些什么,他想的是她沉思时看着真是可爱,不过他不会说出口就是了。莫里亚不希望由他起头,必须是她自己管事才行,否则她就会直接甩蹄不干,接下来几个小时都不愿意待在他身边了。 但他还是会把马屁留在以后再拍。 “我觉得我们走错了方向。”她突然放下咖啡,站起身说道。 “哦?”他继续望着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很好奇。他绝不会直说,但他真不觉得她有多少把它破解的可能,毕竟她是来协助他的,而不是相反。不过他还是有必要听取不同意见。民间飞行员里什么人都有,但他从来没听说过他们中会有傻子。 “我觉得我们应该退一步想想,我们要先想出这些信号究竟是谁发送的,然后我们才应该开始尝试破解它。先想想他们为什么要加密。如果我们能破解他们的思维方式,破解密码应该就能简单些。” “好。”他也站起来,踱步走到笔记板旁。那段密码用大号字体打印在大开张海报上,从这么远的地方都能看清。“所以密码是谁发送的?” “首先,我不觉得会是幸存者。”莫里亚示意着空荡的房间。这个法庭容纳75人也很轻松,但现在屋里只有一对。“有几个月我们甚至都觉得我们是全世界仅存的人类,所以我们为什么要隐藏自己?我们肯定想被其他人发现! 另外也别说它是被留下的恶人发送的,因为这也说不通。他们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现在美国可是根本没有多少聚居点,而且它们还都很分散,如果没有卫星电话,你完全有可能闯过半数聚居点也不会被注意到。而且我觉得他们很明显并不知道这东西。” “为什么……” “就为如果他们知道,为什么他们还要用这个频道发送密文呢?是个人都能接收并试图破解他们的密文。没错,电话也许正被监控,但他们还是可以在这条线路上用他们现在正用着的密码啊!至少这样试图破译密文的人就会少些,这样只有控制铱星网络的人才能听到他们。” 乔瑟夫用了一段时间处理这些信息,最后他点头承认。“好吧,所以它不是从某个艾德曾拜访过的聚居点发来的,因为他们用卫星网络更合情合理……就算他们真用了卫星,我们也不知道,因为我们其实根本就没在监听。那还剩下谁呢?” “也不是hpi,我们可以把他们从名单上划掉。他们有自己的军用卫星,他们也不用这种声码,因此我们从他们那里什么都听不到。我也根本不信它来自其他幸存者……先当我是对的,好吗?所以现在就只剩下外星人了。具体的说,是艾奎斯陲亚的外星人。” “另一个宇宙已经漂远了,不是吗?接下来数千年内都不可能回来了。” 莫里亚眯起眼睛。“这个情报还有疑问。” “当真?”这次轮到他目露怀疑。“如果我们连这个都不信,我们还能信什么?我们不是来怀疑他们告诉我们的所有情况的,我们是来试着破解密码的。” 莫里亚夸张地叹了口气:“行行行!先假设‘公主’说的是实话,假设现在与艾奎斯陲亚的联系已经切断了,所以它不会是发回那里的信息。” “而且这也根本不是艾奎斯陲亚的密码。当时那个是数字密码,而且它的发射器功率大得全世界都能收到,但这个不一样,hpi就在几个州之外,但他们并没收到它。” “没错。”她微笑着答道。“考虑下这个问题:当时余晖烁烁发送消息用的是密文,而亚历克斯并不知道原因。她不可能是不想让我们收到她的消息,所以肯定是因为其他小马。我敢保证接收来自另一个宇宙的信号肯定需要专用设备,所以我敢说她担心可能会窃听的家伙就在这边。从已知的证据中甚至都能推测出这种可能:在艾奎斯陲亚逐渐远离,距离远到应该不可逾越时,她想避开的那些小马就决定留在这边。” 毫无疑问,这确实算条推理链。乔瑟夫不知道他是应该惊讶还是应该生气,他觉得这应该等到证实她的推理正确与否之后再说。“你说这个密文来自其他艾奎斯陲亚成员,他们余生都会被困在地球。先假设这是事实好了,那他们现在为什么还要用密码呢?就算他们与余晖烁烁和她的团队为敌,那些小马也都已经回家了,他们现在没必要这样做。” “但你得说他们确实这样做了。”莫里亚从笔记板旁走过,似乎根本没看它们。“什么人会想把他们曾经生活过的世界永远抛在身后?什么人会想让自己与家人朋友永远分离,就和我们一样,但……他们是自己选择的。” 他考虑了一会,最后说到:“要么是英雄,要么是恶棍。他们要么比余晖和她的同党更高尚,想留下来帮我们重建文明;要么……要么他们对自己的生活极度不满,想要有个崭新的开始。他们可能是囚犯,也可能是……革命者,反正不是罪犯,就是反对派。” “第一批人没必要隐藏自己,但第二批……” 乔瑟夫飘起他面前的一根钢笔,把它飘到桌子上的空白纸上开始写字。“我们先假设我们得和艾奎斯陲亚的坏马打交道,所以这都说明了些什么?”他皱起眉头。“首先,他们用的是模拟密码;他们没有、甚至可能根本就不知道电脑是什么东西;他们要么是想……避开我们,要么是在互相隐藏;他们之间可能有竞争关系,或者……” 他放下笔。“现在这些都是假设,但的确有可能。如果我们能把它破译出来……” “但愿它真是个密码,而不是某种我们闻所未闻的艾奎斯陲亚语言。真可惜哪本书上也没提过他们都有哪些语言,不过如果他们不希望……” “停。”他把一只蹄子放到她的肩上,姿势并不浪漫。“我们不要再去怀疑露娜和她派来的小马了,这是个无关话题。我们不能把各种变量都混杂在一起。总之……他们要不然是坏马,要不然就只是持不同政见者;他们分成了不止一个团体;他们之间的距离还很近,因为他们的信号传不了多远。那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莫里亚站到他身旁,把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这就是问题所在。乔,找出它的答案。我知道你行的。” “对。”他点头。“我会……我会把它解出来的。” 这段密文已经困扰他一个多星期了。这次他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把它解出来,一定要快得足以产生实际效益。 “等你搞定之后,我们可以给他们发个信号,用他们的密码……如果他们这些小马反对艾奎斯陲亚的统治者对地球的处置方式,那他们就是我们的朋友。也许他们知道我们书上没写的所有情况,我们甚至都有可能会从他们的所作所为中受益。” 第12章 乔瑟夫(幕间) 2015年9月19日: 亲爱的日志, 重大突破! 对,虽然我已经半年没有手了,写大写字母需要浪费更多时间,但我还是用了很长时间来写它。不,这次我写字不像上次那么用力了,没把笔迹透到页后面,毕竟我是大神。 你可能想问有什么重大突破,毕竟只要不是木头脑袋就会问这个。是电台。我们知道我们得靠这种方式才能和其他人见面。我们现在有了个相当棒的电台,不过倒还比不上那些大家伙。那种大型电台发一个信号就能把电池全耗光。 我们宣告了我们的目标:在此处建立一个聚居点。另外我们还打广告说这里有个图书馆,里面有些书籍指导如何重建类似艾奎斯陲亚的社会。在想出保护这些书的方法之前,我们不希望将它们公之于众,因为我们可以肯定这样做绝对会让它们变成全世界最有价值的东西。 你可能会觉得hpi能提供一些重建工业的物资,然而很不幸你只猜对了一小部分。现在hpi的处境非常糟糕,少一个人他们可能都无力维持工业体系。对他们来说,地球是个死地,如果他们的基础技术继续衰退,他们就注定死亡。这可不是不玩电子游戏或者不开空调那么简单,他们这是要维持他们赖以生存的屏障。 所以这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基本上只能靠自己进行研究了。乔瑟夫的数据库里存着所有我们需要重视的知识,如果我们有意愿,我们也可以让hpi把国家图书馆里所有书籍的电子版都传给我们。不幸的是我们距重建任何技术都还有几代人的距离。由于我们的人口如此之少,能让现有的机器正常工作就不错了。 不过艾奎斯陲亚的工业是全新的,而我们这里有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指导资料,比如有些书能指导我这样的陆马以三倍速种植作物,用魔法而不是除草剂除去野草,防止它们妨碍作物生长。对天马来说,有些书上写着天马如何制造天气。虽然这样做现在看起来是有点奢侈,但在未来……你能想象得到结果吗? 无论我们如何否认,人类也常常屈服于这颗星球的自然力量。即使有着高度发达的工业,面对向岸边袭来的风暴,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封紧窗户然后开车逃命。想象这样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飓风永远不会袭击沿海城市;任何地区遭遇旱灾,小马们都能简单地送来雨云终结旱情;我们能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河流,而风暴只会在无人区宣泄怒火。 希望我能看到这项技术得到发展的那天。 至于独角兽的魔法?这种力量我难以预测。从个人经历中我知道合适的魔法能在不同世界间撕开裂隙,能夺回时间偷走的一切,还能把你从一个物种变成另一个物种。悬浮术是手的一个很好的替代方案,但这只是我们拥有的可能性的冰山一角。 如果我们将魔法与科技融合起来,我们会得到什么?如果将魔法纳入反应过程中,我们能不能使核聚变技术变为可能?我们能不能发明出使用秘能场而不烧汽油的飞行汽车?要是人类能使用魔法,而不是被它直接毁灭的话,它本可以是我们世界的一次革命性变革。 全球的小马都会知道图书馆的存在。但愿未来艾德离开后能遇到有电台的小马,让他们把这个消息传播到几百英里之外的地区。如果我是只独角兽,能像余晖烁烁一样使用传送术的话,我肯定会带着电话到处传送,把它们都分发出去。 不过我觉得短期内艾德还不会离开。他现在能走路,但他还是非常虚弱。你知道天马翅膀上有好几根主动脉吗?之前谁知道呢?他能保住翅膀只能说是个医学奇迹。不过准确的说,是医疗魔法的作用。又没马说陆马不能用我们自己的方式使用魔法。 幻形灵瑞利对此很不满意,因为她不能再和他一直待在一起了。我不太清楚艾德是怎么想的,我想也许是他意识到了救下她也会同时带来一系列如此沉重的责任。我觉得你可以说今天那只小马心理也算是过了一个坎,不过这个话题也许应该留到讲完重要问题之后再说。 总之,莫里亚现在是我们的无线电话、无线电报务员、放射科……错了,这是另一种职业。不管怎样,我们安装并启动电台后,就是她负责和几个小团体联络。 有一个车队正在赶来的路上。有几只小马想在我们这找个居所,也有许多其他小马想留在我们这学习一段时间,然后把最重要的书籍的电子版带回他们来的地方。他们已经定好了时间,要赶在冬季道路被冰封(以及全国各地的燃料都过期)之前赶到这里,尽他们所能学习知识。我们认为他们来了以后聚居点的人口至少会翻倍,说不定会翻两倍。 这会改变所有情况,我们建成的这个聚居点将会大变模样。天知道我们该怎么平衡这么多人的各种问题。我担心的不是食物,房车能净化的水也绝对比需求量大得多,但人口增加后,社会关系肯定会变得非常复杂。我们能勉强聚拢六个人,但要是增长到十八人我们该怎么办?五十人、上千人呢? 很显然,到那时候我们需要成立正规的政府机构,让我们这里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就和过去一样。但愿我不用成为政府的一员,这样我就可以回到我的农场了。呃……回到我的汽修厂?不过我想到时候我们也用不上汽修厂。 今天我又做了个怪梦,我觉得它值得一记。我不清楚梦是不是真有什么含义。你可能会以为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我当时就在掌管艾奎斯陲亚梦境的生灵身旁,我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去问她,但我没问。要是我想提问,那我要问的问题可就太多了。 梦中,我身处一片黑暗阴沉的荒原,漫无目的地穿行其间,但我走了几个小时也没见到另一张面孔。狂风在我身旁呼啸,而我除了裸露的皮肤,就只有一层简陋的动物皮革帮我抵御寒风。大雪纷飞,厚度深达我的膝盖,饥饿也在折磨着我。我渴望得到肉食,但我的胳膊在严寒中无力挪动,根本无法用力掷出长矛让我猎捕到任何猎物。 最后我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在死亡面前屈服,倒向雪地。就在这时我注意到有一个身影在此地等候着我,我差点摔倒在他身上。是汉,但他比我记忆中还要硕大和健壮,在飘散的雪花中我能看到他的牙齿反射着白光。我知道我注定死去。 “我看见了你的挣扎。”他说。“我看到你缺乏在黑暗中的捕猎能力。你犯下了大错,只追踪你能看得到的大型猎物,却放过了更容易捕捉的小动物。让我加入你,我们将会一同生活、一同捕猎。请向我宣誓你的友谊,联合起来我们将战无不胜。”于是我弯折我的长矛,把它缠在他的脖子上(别这么看我,当时我感觉这还是挺合理的),从此我们结为联盟。在我们的共同合作下,没有生物无法征服。我不再饥困,也不再担忧自己会在夜里被猎食者吞食。我们不停猎杀,共同将毁灭带给任何与我们对抗的生物,直至最后没有任何动物幸存下来。 这种生活并不持久。冰冷荒原中的猎物被捕食殆尽,积雪也在我眼前融化。我在齐膝深的扬尘中艰难跋涉,在我身旁,汉的皮毛也沾满泥土,眼睛被灰尘遮盖。我们不停猎捕最大的食物来源,现在它们已经全数灭绝,我能找到的浆果和其他果实也无法满足我们的需求。我们再度面临饥饿的威胁。最终我无力前进,倒在一片草地中央,静待死亡来临。 四周的野草迅猛生长,盘绕成了一个巨大的女性形象。“你因何饥饿?”她问道,声音好似数以千计的谷粒在齐声低语。 “人们太多了。”我答道,“而猎物却极度稀少。我们重复着捕猎和生育的循环,现在我又再度面临饥荒,我和狗都将饿死。你是谁?你为何要在意这些?” “我是小麦。”草说道。“我只是种罕见又柔弱的野草。我没有硕美的果实帮助传播种子,也没有力量对抗其他野草。如果独自生存,我也将灭亡。”她向我伸出手。“请为我而战,我将满足你们饥困的后代。” 我接过她的手,将它种在地上。这片土地从此喂饱了整个世界。 我和狗不再忍饥挨饿,但我们也不再捕猎了。我随后还遇到了许多种生物,而他们大多太过顽固,不愿与我交涉。最终所有不愿向我屈服的生物都或是逃离,或是被彻底毁灭,不留一丝痕迹。 但我仍不满足。在一个静谧的夜晚,我坐在地上仰望星辰。我对星星产生了好奇,于是我走上最高的山峰,爬上峰顶最高的树,但我还是触碰不到它们。我找来附近最大的石块,用尽气力把它掷向天空,但我还是打不到它们。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知道我将永远困于无知。 绝望中,我又感到我将注定灭亡。那块漆黑一团的大石头就躺在我脚边,它代表了一次失败的尝试。我擦了擦它的表面,想把它赶紧扔掉,然而它却露出了它的内部:一块与我见过的任何岩石都不同的石头。“你因何绝望?” “我们一同克服了许多阻碍,”我说的是我和狗,“但世界上还有太多地方我们根本无法触及。如果生命的界限已被画好,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浪费时间继续生活下去?” “拾起我,”铁矿石向我伸出手说道,“我们将共同征服世界。”于是我也伸出手接过它。 梦就在这里结束了。我不清楚它有什么具体含义,但我觉得我也许应该停下来别再继续扫读哈佛经典了,它们可能会对我的潜意识造成奇怪的影响。原先在艾奎斯陲亚还不太远的时候,我常常想也许露娜还在尝试与我交流,因此我做的每一个梦可能都有什么寓意,但现在那个宇宙已经漂远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我大概不该胡思乱想。另外我也不觉得露娜知道这些事情:我从来没告诉过她们我的种族的历史,至少不是像这样。我们只谈了不到五个小时,这还得算上她向我说明真相和晚上我与她和她的姐姐见面用去的时间。 “你是人类,”她们这样说道,“你是意志和精神、梦想与灵魂。”她们这是什么意思?她们从来没告诉过我我的记忆力会有什么改变,她们也没告诉过我她们的法术能让我从穿刺伤和交通事故中幸存。肯定有一些基本规律在其中起作用,没错吧?我们对物理规律的了解确实很浅薄,但我不觉得它们会有什么巨大改变,这里总归还是同一个宇宙。就算我看见了真正的魔法,我也不会把我之前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都抛之脑后。 当时目击者只有瑞利一个,只有她知道实情。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今天是个大日子:我把我从书上了解到的有关她的种族——幻形灵——的事情都告诉了她。明天我也会告诉其他人,但我担心他们对此会有什么反应。她在字面意思上就是吞食情感的寄生虫,艾德的虚弱(我自己偶尔也有这种感觉)因此得以解答:这是因为有她在我们身旁。这不算什么大事,还不至于影响到我们的工作效率,但想想看,到时候我告诉大家她正在吸取我们的灵魂,吸走浮在我们灵魂表层的少许情感时,他们都会有什么反应。好吧,这个解释大概是有点蠢,但也许也没那么蠢。 我不太清楚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和瑞利有很多相同之处。别tm说这是因为我们的年龄最接近,你要是敢这么说我就敢用我这只陆马蹄子把你的脸盘打碎。也许是因为我们现在都是怪胎,虽然我不是因为某些我无法控制的原因,而是因为我张开自己这张大嘴傻傻地发话才让自己变成这样的;也许是因为我们都喜欢肤浅还直冒傻气的肥皂剧,尤其是那种里面有跨越次元的爱情、还有几个迷人的演员的片子。阴云遮天也喜欢,因为肥皂剧虽然会有些波折,但一般还是能让人超级开心的。但只要她知道瑞利会一起跟来,我带她看什么剧她都不肯来。 但我还能怎样?阴云遮天是我的朋友!瑞利需要找个比一只26岁的雄驹更好的伙伴。实际上她现在就和他住在一起,但我们都知道艾德需要有些自己的时间干别的事,要不然他就会爆炸。然而除了我,没谁还会照看瑞利了。是,我知道她已经十二岁了;是,我知道她能自己待上一段时间……但我不知道该让她去哪。更糟的是,如果让她独处,她可能会闹出双倍的乱子来。 就像我之前已经吼过的那样,那本大书上写有人们可能会变成的各种生物,然而讲述幻形灵的章节却只有几页。书上说他们能用魔法,就和独角兽一样。那对翅膀也不是进化残余,他们同样也可以像天马一样飞翔(不过他们的力量可不足以直接踹开金属大门,也不能使植物生长。想来你窃取的也不是我的能力!)。我今天把这事告诉她了,结果她高兴得就像个在圣诞节上收到礼物的小女孩。这么想也没错:确实是我“给”了她所有这些新能力。好吧,她其实已经猜到飞的事,但她原先觉得她的翅膀太脆弱了,而且上面也全是洞,大概没法让她离开地面。 我们中有只小马会飞:阴云遮天。而她愿意主动教幻形灵飞行的可能性?0%。 不过我们有只独角兽!如果她能用魔法拿取物品的话,她就能多帮些忙,这样我就能让她代替乔瑟夫了。和她待在一起要有意思的多,至少她听到我的笑话能真心笑出来,也不介意有时候我决定出去跑个几分钟享受生活,更不会因为我把莫里亚和我一起关在车里就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我看。 而且这样也能把乔瑟夫解放出来,让他有时间去干些重要的电脑工作;而且这样也意味着她能对聚居点做出自己的贡献,不再只是又一张需要喂饱的嘴,而且喂的还是我们的情感;另外,乔瑟夫也不像阴云遮天那样怕她。他从来都不怕她,不过他似乎也不怎么在意她。看来他不像我一样需要克服恐惧,不过也许他也需要克服,只是程度比较轻。 我在她身边的时候不再感觉她很怪异了。现在我看到的不是一只怪物、一只怪虫子,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失去家人、惊慌四措的小孩,而我们现在就是她的新家人。我们这些替补队员干得真是太差劲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连试都不能试!我现在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我该怎么让阴云遮天克服她的本能,给瑞利一次机会? —亚历克斯 第13章 莫里亚(1) “阴天,你肯定会喜欢上它的。”她提到的这只雌驹在她通常的行头(也就是什么都不穿)上增添了一条红黑条纹的长围巾,还戴上了护目镜。莫里亚自己也从艾奎斯陲亚的众多礼物中翻出来了一副飞行护目镜戴上,不过她还穿了皮夹克和皮裤,都是面前这位自称“阴云遮天”的小马为她缝制的。 “我还不知道我会不会喜欢呢……”阴天走了几步走到飞机前,伸出一只蹄子推推门。“这东西看着简直就像是用几根管子拼起来的……” “没错,它们就是铝管!” “然后再接上几片布,就这样?我们真的……要开着它飞吗?就只靠几根管子和几片布?这安全吗?” 莫里亚重重点头。为了接待新来者,她今早把她的鬃毛梳到头后,还打了发胶。虽然她正困在一个让她非常厌恶的身体里,但这不意味着她就要让它邋里邋遢,至少第一印象得还算能看吧。“阴天,你飞的时候依靠的东西不是更少吗?就只有羽毛和翅膀。我敢保证你的骨骼肯定也没有这些支架结实。” 当然了,莫里亚其实并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这架超轻型模型飞机就是她小时候学飞时驾驶的那种飞机,组装过程比她回忆中要困难一些,但飞起来的感觉还是一样的。如果她能用角的话,组装它会简单许多,但考虑到她用角指着的东西经常会碎裂,她不想在她一会要驾驶的飞机上冒这种风险。“大概吧,但我们飞的高度不够高。要是真有不测,我可能都来不及钻出飞机!” “我不可能让它出什么事的。”她示意她身体两旁没有翅膀。“我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从空难中幸存,所以你可以相信我肯定会小心谨慎的。” “孤独终日真的经常和你一起飞吗?” “每周末都有一次。亚历克斯很喜欢飞行,每次她都求我让她操控控制杆。她连翅膀都没有,可她都不害怕。” “孤日什么都不怕……”她把她的头探进这架小飞机的机腹。“看着好像还是挺安全的。” “就是非常安全。”她还补充了一句“今早我把它组装好之后还确认了一下”,不过她这句话说得不是很大声。可怜的阴天已经够害怕了,没必要再加几句话把她吓得不敢飞。莫里亚当然可以自己一个人去,但这可不是该给别人留下的第一印象。第一批新移民今天就会到达,结果亚历克斯却不在镇里接待他们,如果她还就这样独自过去,这看着可就不像亚历山大重视他们的样子了。还好他们今晚会有一场宴会,可以尽情享受他们仅存的新鲜食物。接下来直到奥利弗的下一批作物生长出来,他们能吃的除了罐头就只有罐头。 “我们就不能等着他们过来吗?你说它飞得不比车快多少,所以如果他们已经近到今天我们就能和他们见面的话,那么……” “说不定飞得还会更慢些,这得看风。”她招呼阴天。“阴天,进来吧,你肯定会喜欢这种感觉的,别再怀疑自己了。” “好,好吧。”天马在门口徘徊,最后还是跳了进去,翻过前座坐到后面。飞机后座没有操纵杆,它又不是副驾驶座,这毕竟只是架超轻型飞机,动力还比不上一些卡丁车。但这才算是真正的飞行,就和莫里亚曾经历过的一样让人亢奋:你能感觉到自己正穿梭于气流之间,与天空只有薄薄一层铝皮分隔。 真希望该死的“保全法术”没把她变成独角兽,真希望她身上没遇到这么多问题。如果艾奎斯陲亚能给她更多感激他们的理由的话,也许她还不会如此憎恨他们,也不会如此憎恨自己。可惜乔瑟夫极度恐高,要不然有他在她身边舒缓她的痛苦,她感觉还会好些。不过说实话,飞行前她也是连一杯红酒都不敢喝。 莫里亚踢开卡在轮子前的三角形路障,拉住身后系在门上的绳子把门关紧。驾驶舱从前是很拥挤的,但是对一只小马来说其实空间还挺大。操纵杆本身不太需要调整以适于小马使用,即使是笨拙的蹄子也能轻松自如地控制它。她的腿其实都能直接踩到踏板,不过她还是在它们上面加了几层衬垫,要不然整个飞行过程中她的背都靠不上座椅。 她以眼花缭乱的速度进行起飞前检查,动作简直像精心设计的舞蹈。亚历克斯学得很快,所以原先她其实也能帮忙,但这次她只靠自己就完成了绝大多数工作,只剩下最后几步了。五分钟后她启动电子打火装置。引擎轰鸣,这架小飞机开始歪歪扭扭地向前爬行,她感觉飞机一轻,就好像轮胎正在努力从地球紧握的手中挣脱。它们失败了一次,但最后还是成功了,拖着她飞向天空越飞越高,整架飞机都因为成功起飞而兴奋得颤抖。她们并没达到民航的正常高度,因此航速有限。在这么低的高度下,一阵乱流就能轻而易举地把超轻型飞机震成碎片。 一阵微风甚至都会有危险,而无论她的飞机是布制还是金属制的,她都肯定不希望自己误入风暴,遭到风暴中的任何物体撞击。她们越飞越高,虽然高度还不到600米,阴天还是为此欢呼雀跃。她们飞得真的很低,下方的物体都依然清晰可见。在这样一个晴天里,莫里亚能很轻松地沿着高速路飞行,确保自己不会偏航。她本来的计划也正是如此:沿高速路一直前进,看到有车队开来的迹象就停下。 “我们这也太高了!”阴天的喊声盖过了嘈杂的引擎声,不过引擎声确实不像她们听着那么响,只不过是因为它离她们的脑袋不过几尺远,驾驶室也没完全封闭,声音才会这么大。这一切让飞行变得更刺激了,她们也因此有了戴上炫酷的护目镜的正当理由。“有几次我飞到过这么高的地方,但这对耐力是个巨大的挑战!艾奎斯陲亚的书上说天马能在云上走,但是云都太高了,我根本找不见!”她抬头仰望云层,本来上面应该有窗户的。莫里亚真是很惊奇: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她的喊声居然还能让她听见。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带你上去!飞过云层的时候我可以稍微减减速,你可以趁这个时候跳出去!虽然我不知道你该怎么回来!” 莫里亚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大喊道:“下次再说吧!如果我想试试,我更希望能背上小马降落伞再跳下去。不过它也许会缠住我的翅膀!可能我应该等艾德能跟我一起飞再说吧!”她暂停了一下。“莫里亚,你真的很擅长开飞机!你开它有多久了?” 她往后扫了一眼。“在我到合法年龄之前就开了!十七岁生日当天我就拿到了私人飞行执照,那真的是有生以来最好的生日礼物!”她先是控制飞机迅猛俯冲(好吧,就和一架如此脆弱的小飞机的安全限度一样迅猛),兴奋得咯咯直笑,然后又缓缓把飞机重新拉平。 “你当时是打算当专业飞行员吗?” “对啊!算上我,我家里已经出了三代飞行员了!当时再过不到二十四小时我就满足资格了,现在想想,我大概永远都拿不到atp执照了1……”她的声音越来越低,逐渐消散在空气中。最后她闭口无言,呆呆地望向无边的天际。 航行仍在继续。飞在伊利诺斯州上空,她们其实看不见什么东西:途中没有值得一提的城市,只有无尽的荒野和在风中起伏不定的草原,偶尔还能看见几个小农场。倒是也有城镇,但是它们的规模甚至比亚历山大还小。虽然这飞机上没有自动驾驶模式,但莫里亚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自动驾驶模式。她的眼睛虽然在看着前方的道路和天空,但思维已经飘到了云层之中。 难道她变成小马之后飞行还能变得更轻松吗?感觉上确实如此。虽然在几个月之前她都没用蹄子摸过任何东西,它们却像是被肌肉记忆控制着一样自己行动。不仅如此,她还能感觉到从前父亲常常谈起的那种本能反应,就好像她能察觉到气象条件,本能地知道自己该如何调整飞行轨迹才能补偿气流的干扰。她也很确信哪怕在更严峻的情况下,她也能不假思索地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即使她没专门为这种情况训练过也没关系。 几小时的飞行过后,阴天在她身后突然喊道:“看见他们了!他们在远处那边,你看见了吗?”她第一眼没看见,随后她仔细望向阴天指的方向这才看见。天马的眼睛真是敏锐得过分。轻型飞机有一个人好处:降落所需的距离不长。她逐渐减速,滑向一片平坦的着陆区——其实就是与其他地方毫无分别的高速路中央。她借助残存的动能把飞机靠到路边。 “帮我把飞机调头。我们要做好准备,他们过来的时候我们得能随时出发。除非他们慢得像蜗牛爬,他们都能赶在我们之前到镇子里,所以最好别让他们等太久。”有两只小马一起推,这架飞机还不算很重,但调头最麻烦的是不能在不该用力的地方用力,因为哪怕一只小马的力气都有可能把支架推离原位(甚至可能更糟,比如把哪个地方的布料戳烂)。即使如此轻微的破坏都有可能会让她们永远都落不回地面,莫里亚还没蠢到胆敢用不合格的设备测试她的飞行技术。 还好她们没扯坏什么东西。她们合作把机头调转过来后还剩下很多时间,让她们能倚靠着小飞机先休息一下,等待车队到来。 虽然这次对身体的考验不能再基础了,她还是有点恶心,需要先缓解一下。不过莫里亚对这次飞行的感觉还是很好:没错,她用超轻型飞机做不出什么特技;没错,她们速度也不怎么快,但这不意味着这次飞行不有趣。“你还后悔跟来吗?” 阴天摇摇头,笑着说。“比待在家里好多了。家里没有亚历克斯帮忙,我得自己看着那只怪虫子马。”她抬头望了一眼飞机。“我敢保证亚历克斯坐在hpi的飞机里肯定也没我们这么好玩。嗯……它是叫‘蜂鸟’吧?应该是,他们就是这么称呼它的……感受不到吹过脸颊的风,飞行肯定就没什么意思了。” “阴天,在事件之前你坐过飞机吗?” “没,”她承认。“我的家人真的不……他们能把我忘在脑后就算我走了运了。还想什么出去旅游?想都别想,根本不可能!”激动中她的一只蹄子扎入泥土,不深。 莫里亚很惊讶她居然会提起这种事情。“对不起,我让你想起这些事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让你回忆过去的伤心事……” 阴天低声抽泣,抹去脸上愤怒的泪水,对她感激地点点头。“我原来的生活就是个粪坑,但这不是你的错。现在一切都变好了,我再也不用看见那些人了,他们都永远消失了……永远消失了……” 译注:1atp执照:航空运输飞行员执照,飞行时长至少有1500小时才有考试资格。 第14章 莫里亚(2) 没等多久她们就看到了车队。即使从这么远的距离外遥望,莫里亚也简直被它的装备齐全程度震撼到了。车队其实没那么招摇,其中大多数看着像是军车。随着他们越靠越近,她能看清它共有四辆车:运兵车和军用货车各一辆,车体都用布遮盖了起来;油罐车一辆;还有一辆民用半挂拖车,后面拖着一串共计三辆房屋式拖车。这玩意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引擎啊? 傻白甜阴天走到路中间一屁股坐下,这样车队肯定就能看见她们然后停车了。昨晚她和车队“领队”谈过话,说她们会在前往亚历山大的路上和他们见面,不过她没说她们是开着一架小型模型飞机来的,因为她希望到时候能看见他们脸上挂着的表情,肯定会是特别逗、特别舒心。 她没有失望。随着车辆开近,她看见小马们都直勾勾地盯着飞机,不过其实并不只有小马这一种生物。领头的是那辆货车,在车厢里……她想不出什么词能形容这种生物,她从没见过类似的东西。 不过阴天见过,她惊叫道:“喔!是钻石猎犬!我之前在书上读到过他们。” “那二头肌也太夸张了。”在他停车的时候她小声说道。车队一齐骤停,气动刹车的刺耳尖鸣直灌入她的双耳。“他肯定每天都在练麒麟臂。” 阴天轻轻推了她一下。“这么说可不太好……其实这是因为他们需要用前爪挖掘洞穴,所以他们的胳膊比腿强壮得多。书上还说了些别的,但我就看了第一页,后面都是跳着读的。” 莫里亚没来得及回嘴,因为“钻石猎犬”打开车门从里面跳了出来。 他可真tm高。他应该就和她在事件前一样高,身上都是壮实的肌肉,周身覆盖着深灰色的毛发。他的“爪子”显然有对握拇指,不过指头间的距离看起来比大猩猩还近,更像硕大的锤头不像爪子。要是他打算攻击她们,后果会有多惨重?如果他愿意,也许他都能把她的小飞机直接折断。 他穿着军服,不过他古怪的身体和这件衣服不搭:膝盖弯曲方向正好相反,也有一根不应该存在的尾巴。他还穿了件黑衬衫,上面有军队标识,不过莫里亚看不清。 “你们一定来自亚历山大。”他警惕地看着她,说话声也很严肃,声音低沉得都让人感觉奇怪。莫里亚注意到他的皮带上有个皮套,里面显然装着一把大号手枪。它的扳机处好像经过了什么改造,不过她不希望他注意到她在盯着枪看。“我想这意味着我们是走对路了。”几个脑袋从运兵车里探了出来,但没人走出来说话,这大概说明他们信任他们的领队能应付这个情况。 莫里亚靠到他身前,然后把重心放在后腿上,尽力保持平衡向他伸出蹄子表示她要握手。“我是莫里亚·斯特里克兰。”他看起来有些惊讶,不过他还是接过她的蹄子,实实在在地握了握。虽然不疼,但她确信如果她还有手的话肯定会疼死了。他简直有一双铁手!“你就是艾布姆先生吗?”这个姿势她实在坚持不了多久,“握手”一结束她就赶紧收回蹄子,重新落回地面。 “钻石猎犬”好像对这个名字有点不适,但他还是点头回应:“我想我迟早得习惯‘先生’这个词。”一阵沉默。“总之我们没走错路就好。道路通畅吗?不过我觉得要是你是一路飞过来的,也许你并不知情……” “没什么大问题。”她又扫了一眼他们的车,回答道:“没有什么会阻拦你们这种车队的障碍物,最多有些小碎渣。要是你们是从南边过来的,我可以说确实是一路通畅,但我们没怎么向北边走过,很少经过这附近的城镇,不过我们最后也会把这边探清的。” 他再次点头,随后把注意力放在阴天身上。阴天的头正从莫里亚身后探出来,她赶紧努力躲回她背后,但还是有至少一秒钟被他看到了。“所以你就是亚历山大·哈格德了?” 阴天脸一下子红了。她疯狂摇头否认,鬃毛都甩到了她的一只眼睛前面,但她根本没去把它拨开。“不——不是,艾布姆先生。我只是……路马……”。她往后躲了一步,目光突然坠向地面。 “这是阴云遮天,”莫里亚解释说。她说这话时都得逼迫自己忍住朝她翻白眼的冲动,还好她忍住了。“亚历克斯有事不在,明天应该就能回来。我担心她可能会错过今晚的庆祝活动……不过她还是很希望能和你们见面的。这段时间里她让我负责。” “嗯……”他直起身望向远方,眉头微皱。“这离亚历山大还有多远?” “大概两个小时的车程。路上有许多小镇子,不过这条公路就从镇中间穿过,所以你肯定不会错过它的。你只要跟着指向‘巴黎镇’的标识行驶就好了,镇子里的标识牌都做了标记,所以到时候你们会知道自己到了目的地。从主路下来在第一个路口右转,然后一直直行,看见法院就是了。就算你比我们快,我们的小马们应该也会在那边等着你们。我原先还在担心亚历克斯回来以后住房之类的问题会很麻烦呢,现在不用了。”她当时会这么想,主要是因为hpi找亚历克斯的时候她忘记问她都有什么计划了,不过她不会把这事告诉他的。不知怎的,她觉得艾布姆像是那种绝不容忍你有哪怕一点软弱和失职的人。 “那就好,女士。我们到那边再见面,祝你飞行平安。”没等她回话他就直接转身大步走开,跳回货车。很快车队就从她们身旁驶过,阴天向他们小心翼翼地挥蹄道别,而莫里亚就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开远。她想数清车里有多少只小马,但从后面她看不太清货车里面的情况。 对这个车队,她有一句话要说:他们很显然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她有想过其他可能性吗?也许想过一点。世界末日来临时,绝大多数人都非常无助,如果没有亚历克斯和她的团队,她本来也会是这样。现在她能没有心理负担地承认这一点了。对这些小马来说,艾布姆会不会也和她一样,是他们团队的驱动力?虽然这么多新来者来到聚居点让她很是紧张,她也想探明这一切。他们在亚历山大投入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如果在洛杉矶那件事之后,他们再度失去这里……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承受得了。 返程没什么好说的,她只是从中了解到就算嚎上近两个小时,阴天的嗓子也不会哑。虽然会面时她非常紧张,现在她倒是兴奋起来了。莫里亚也想有她的兴奋劲,但她已经开始杞人忧天了:要是那些新来的小马打算接管镇子怎么办?要是艾布姆觉得艾奎斯陲亚的书籍其实属于他们,他的人应该把它们带走,他们会为此干出什么事来?要是图书馆的归属权不明,它很可能就会一直这么不清不楚下去了。艾奎斯陲亚的公主会高兴看到这些书籍变成残酷政治斗争中的棋子吗? 不过莫里亚不在乎最后一个问题。要是能见到她们,她肯定会当着她们的面用双手比出一对中指,假如……她还有手的话,真可惜她根本没有机会。一路上她基本无视了阴天的举止,尽量把她的嫉妒之情咽回肚里。要是当初她跟着亚历克斯,说不定她就也能去艾奎斯陲亚了。她觉得就算公主们拒不接受她的想法,她们至少有时间修正那个法术造成的众多错误。肯定是错误。她是没法恢复人形了,但这样也算公平,是这样吧? 每次她从乔瑟夫身旁醒来、每次她不得不去上厕所、每过二十一天,她都在奇怪亚历克斯为什么没要求艾奎斯陲亚的统治者修复她的身体。她们肯定有这种能力,对吧?但在所有莫里亚看到的记忆中,亚历克斯连问都没问。 她理解不了。对她来说,修复变形的错误绝对是第一需求。不过亚历克斯后来还有个秘密会议,在那场会议中不仅有“露娜”公主,全部四位公主都到场了。她会不会在那时候问过这事?但让她烦躁不已的是,亚历克斯是不会说的,她根本就不会提第二次会议。她其实就只说过她被她们信任,负责保存这些书籍,还说自己被编排了个大使的名号,结果她代表的文明却远得在几千年内都可能无法交流。 她们最后还是赢过了车队,率先赶回小镇。莫里亚把飞机加速到她勇气的上限,而车队却全程保持在每小时90公里,这意味着等他们终于到镇子里的时候,她能在那边和聚居点里的其他小马一起欢迎他们。这次她甚至都没用花言巧语就让乔瑟夫离开了电脑。有他在身边,那些大货车到法庭的时候她感觉安心多了,不过她说不上来这是因为他体型比较大,还是因为她知道他有魔法。全队只有他携带武器,因为只有他能迅速抽出枪准确开火。另外,用武装到牙齿的方式欢迎新朋友也不太合适。 阴天坐在乔瑟夫身旁,这让莫里亚很是焦躁。这是因为本能吗?每当她看到乔瑟夫身旁有其他雌驹,她确实都会像现在这样心如乱麻。还是说她只是生性如此:厌恶自己,缺少关爱?艾奎斯陲亚的书上在这方面一个字也没提,但她其实除了和独角兽魔法有关的书籍之外,其他书也没读过多少。汉坐在阴天旁边,就好像在亚历克斯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指定她作为他的监护人。莫里亚怀疑他也许就是这么想的。以他的种族而言,这条狗也太过聪明了。 艾德和瑞利与其他人间有一小段距离。艾德的一只翅膀还打着夹板,不过另一侧的翅膀已经解放出来了。瑞利坐在他旁边,穿着一身厚厚的衣服。莫里亚还从没见过她穿这么多衣服,看来她是想隐藏起她那诡异恐怖的外表。她身着一条及蹄的长裤和一件毛衬衫,看着就会热得把她烤熟。她的翅膀遮蔽了起来,还戴上了兜帽,这样她头顶就只有一个小小的凸起表明里面有根角。 “想的挺周到啊,小朋友。”她向她喊道,随后看向她身后的奥利弗。当时劝服他离开厨房——哪怕只有几分钟——简直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还好她最后成功了。亚历克斯,看好了,她也能当领导!“全体听好了,我们要表现得友善些。我们希望最终离开的人和别人说的是这次参观体验非常好。”这是亚历克斯的说法,但这不意味着莫里亚就不能拥有它们。“见面时我们都要保持冷静,这可是我们的第一批移民,我们要确保他们想留下来。” 第15章 莫里亚(3) “好了,亚历克斯,我到了。说清楚点,你为啥要让我开车到镇外几里地的地方,还不让我告诉任何人?”莫里亚把耳朵贴得离耳机更近些,想借此排除从亚历克斯那边传来的恼人的滋滋声。 又是沉闷的几秒钟过后,她终于听见那只小马的声音:“因为我现在还不希望新来的家伙看到它。过段时间我会告诉其他人的。” “但亚历克斯,你真得对移民说点什么。我只告诉他们你出差了,但……你真的想试图隐瞒hpi的存在吗?” “哦,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不允许把他们的地址告诉他们——而且这地址还是我们猜的,但除此之外hpi没什么秘密。他们希望能和地球上的小马共同合作,毕竟从名义上,他们创建这个组织的原因就是保护我们的利益,保存我们的文化。” “那我究竟为什么非得一大早就戴上魔法抑制器,还得跑到亚历山大五里地之外的地方来见你呢?这个问题你还是没回答。” “我只是不希望新来者看见‘蜂鸟’,现在有一架就停在这边:这可是我们的飞机,你得学会驾驶它。我可不希望那些我们现在还无法信任的小马们知道它停在哪。”莫里亚抬头望天空。天刚蒙蒙亮,因此她先闻其声才见其影。当它划过天际时,她听见它的喷气引擎在隆隆低啸,几秒钟后她才看见它,不过它看着好像是在用引擎减速而不是相反。 虽然已经见过它们几次了,莫里亚还是无法不被它的特别外形震撼。她惊异于它的静谧,更惊异于制造如此复杂的设备——hpi称这种长途运输载具为“蜂鸟”——居然没走露一点风声。它会不会就是传说中51区最后一项、也是最伟大的一个造物?她就要驾驶这样一架飞机吗?她突然很好奇亚历克斯是有多高估了她的技术。 喷气式引擎突然停机,取而代之的是不停飞转的旋叶。这架灵巧的飞机开始缓缓落向地表。这家农场距离高速路有足足三英里远,距亚历山大可能都有二十英里。蜂鸟落到地面,起落架压垮了几丛低矮的灌木。待旋叶完全停转后它才伸出舷梯,亚历克斯随即现身。 她看上去疲惫不堪,脸色比莫里亚记忆中的任何时刻都要苍白。她走路略有些蹒跚,一侧肩膀缠着绷带,一条前腿上还套着某种设备,但莫里亚说不清楚它究竟是什么。她仍然戴着手铐,并没打算把它们卸下来。 一个男人跟在她身后,身着一件生化防辐射服。在他们强大屏障的保护范围之外,人类必须穿着这种服饰才能生存。“需要帮助吗,女士?”这位士兵的话语透过他的防护服变成了一种古怪的沉闷声音。待在这架飞机旁,莫里亚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这是包裹她残角的黑色金属的功劳。 “不必了,莱特上尉。很荣幸能与你共事,感谢你送我安全返回。”她转身指向莫里亚。“这位是莫里亚,我们的飞行员。她会负责为我们驾驶飞机。” 装在套子里的男人转过头看向莫里亚,笑着说:“但愿情况不要真是如此。不过如果需要,电脑上都有技术资料,我向哈格德女士演示过如何开启模拟模式。”他走过来拍了拍莫里亚的肩膀。 不像阴天,莫里亚在人类身边不会有一丝胆怯。她其实感觉很自然,她生来就属于这里。真可惜她没有任何一方面出类拔萃,要不然在事件前也许她能在基地里有一席之地。 “我都想象不出驾驶它都需要经过什么训练。”莫里亚敬畏地向飞机内望了一眼。她从未登上hpi的飞行器,简直是急不可待地想到里面一探究竟。 “你说人类飞行员?我其实也想象不到!”他又笑着答道。“你到飞机上其实只是保险,只是以防计算机发生故障。过来时除了指出飞行路径,我其实根本都没碰操纵杆。”他走下舷梯,经过她身旁走向空旷的场地。“你们的老大对我也太过信任了。” 莫里亚看见另一架飞机飞来接应,和这架一样高度低得吓人。它着陆后上尉戴着手套对她们挥手道别,消失在舷梯中。蜂鸟随后再度起飞离开。它绝对加速到了骇人的高速,因为即使四周一望无际,不到20秒钟它就不见了踪影。“亚历克斯,他这是什么意思?” 亚历克斯笑容满面,示意她跟她进去:“你要来看看吗?它真是帅呆了。” 莫里亚跟上了她:“但亚历克斯,你状态还好吗?再过……”她瞄了一眼她的手表,“两个小时我就要把你介绍给移民了。你不用打个盹什么的吗?” “不用。”亚历克斯收回蹄子,从脖子上摘下钥匙,把它轻轻插进手铐。它们咔哒一声打开,坠到地面发出一阵与它们重量不符的回荡巨响。莫里亚几乎能看见一股微弱的能量从大地涌入她的身体,让她重获精力,脸上也恢复了色彩。如果她读过的有关陆马的书没错的话,这是大地又能自如地将力量赋予它最喜爱的子民的表现。 莫里亚解开她角上的抑制器,把它和手铐丢在一起。她用了好一阵子努力感受前后有何区别,但她基本没感觉到,只觉得她好像不再被一股看不见的寒意压迫。她站稳身体,放空精神,尽力想进入书上描述的有助于感受魔法场的平和状态,但就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哦对了,这个你也拿一个!”亚历克斯摸向她的鞍包,从里面抽出一个黑色手环(她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就和她正戴着的那个一样,然后轻轻用力把它丢给了莫里亚。 她接住它,用蹄子把它正过来。它比她对它的第一印象厚些,大概有四分之一英寸厚,有些分量,但还不至于对蹄子的正常运动产生影响。她扭开它,伸进蹄子,然后把它咔哒合拢,它随即开始嗡嗡作响,塑料曲面屏上不断刷新着文本流。她举起前蹄想看清它。 “对了,我之前应该警告你的……”有什么东西刺入她的腿,不过并不是很深。她勉强控制自己没把它马上甩下来。“它这是要把你登记为使用者。他们只给了我们两个名额,而你是飞行员,所以名额就归你了。” 确实如此。几秒钟后手镯用合成音说道“使用者已登录”。亚历克斯从她身边走过,对着舷梯旁的一团金属斜梯挥舞她自己的手环。它开始收缩,飞机舱门随之闭合。她又挥了一次,于是它降下来接应她们。 “很精巧,对吧?”她走上斜梯,蹄子随着步伐嘚嘚作响。莫里亚也跟上了她,她看到灯光跟随她们的脚步逐步亮起。斜梯开始收缩,把她们引到了相当高的高处,直接略过了下方一片倾斜的区域。此处两侧各有6个座位。“你不会想知道我们下方有什么东西的。” “我……什么?” 亚历克斯指向旁边一人宽的通道,透过它透明的门能看到里面有个梯子。“从这下去就是。苏联人没成功,我们原先也做不到,但我们现在做到了!”她怎么突然来劲了?难道这里面有咖啡机,只是她没看见?亚历克斯不像她只戴了魔力抑制器一个小时,她戴了好几天,所以也许这就是原因?对小马来说,重新取回魔法真的会有如此大的不同吗?“这是来自原子的力量,能引领我们直冲云天。” 莫里亚转头又看了那扇门一眼,发现上面有个辐射警示标识。她禁不住深吸一口气:“这架飞机是……核动力的?” 亚历克斯点头承认,从这扇门前走过前往驾驶舱。应该就是驾驶舱。“具体技术细节我肯定是搞不懂,不过如果你想听我可以背给你听!要是你觉得你能弄明白……” “不用了,我会自己读的,他说过使用手册电脑上都有……”她快走两步跟上她,和她一起走进下方有些逼仄的驾驶舱内。它内部只有一个座位,靠近后,她看到曲面塑料屏上有重重叠叠的画面,其中有一部分显示着外部世界的影像,毕竟hpi的载具从来都没有窗户。她后退了一步,影像就自己消失了。“还不错。” 亚历克斯点头算是同意,把她的手环举了起来。“它需要用这些设备操控。为了适应我们的腿,他们不得不先对它们做些调整,不过这其实不算很难,毕竟它们造出来就是为了套在厚重的防护服外面的。你之前有没有注意过hpi的士兵都戴着这东西?”她叹了口气,倚靠在柔软的墙上休息。“先不管这个了,我想了解新来的小马!” “容我先问个问题。”莫里亚在驾驶舱里四下张望,又重新低头看向自己的蹄子。“他们为什么要送给我们一架飞机?这类资源肯定相当稀缺。” “噢,它不是就归我们了。”亚历克斯理解地对她点点头。“只要他们想,他们随时都可以遥控它飞回去。但如果我们行动力更强些,我们就能派上更多用场。他们已经交给了我们不少任务,因此作为我们辛苦工作的回报,我们有权使用这架漂亮的机器。”她伸出蹄子抚摸着墙上的软垫。“所以回到正题,莫里亚,新来的小马们都怎么样?” “不全都是小马,”她一边观察控制杆一边回答道。这些控制杆不是为小马设计的,看着也绝对不像小马有能力操控的东西。要造出这样一架飞机需要雇佣多少人员?得有好几千吧?“就我目前所知,那些小马其实来自三个不同的团体。一小群来自军队的小马是他们的核心,当初就是他们提出建议把车队聚集了起来。他们来这似乎没什么特别计划,只是来‘获取知识’,借此了解自己是什么生物、都有些什么能力。我很确定他们迫切想知道艾奎斯陲亚对我们都做了什么,不过我不好说他们会不会相信你的故事,毕竟没有……” “在我们有能力复制那种水晶之前,我是不可能把它交由其他小马观看的!”亚历克斯立刻打断。“它太脆弱了。万一有谁一不小心把它踩坏或者打碎了,我就无法再让其他任何小马看到它了。他们只能去读露娜公主编撰的有关保全过程的书籍。”她再次叹了口气,重获魔法带给她的精力似乎逐渐消散。“其他团体呢?” “有六只小马来自纽约市聚居点。他们说他们来这边没什么特别原因,他们只是觉得既然世界已经毁灭了,也许他们离开那个城市更好。他们带来了三辆房屋拖车,应该是打算就住在那里面了。今天等艾德起床后我们就可以让他们都搬到公园里去。” 亚历克斯又点了个头。“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几个他们在路途中找到的难民,我记得应该是五个人。我感觉他们已经独自生活了很长时间,也许精神状态因此受挫。我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听说有一个来自东部。” “嗯……”亚历克斯若有所思。“你说他们不全是小马,那你统计过都有哪几种吗?年龄、性别这一类信息也有吗?” 莫里亚点头作答:“我没法像你一样说的那么准确。女性比男性多,有几个青少年,剩下的就都是成人了。大多数都是小马,但有两位不是,其中一位阴天叫他‘钻石猎犬’,另一位是狮鹫。话说那个魔法为什么又弄出这么多种族来?把我们都变成一个种族不是简单很多吗?” “我不知道。”亚历克斯又埋下了头。“露娜说什么是为了维持平衡。魔法就像碳元素和水一样在生态系统中流动,如果没有合适的种族,生态系统就会出现异常。我不清楚为什么会需要某些种族而其他种族不需要,这些东西太过理论化了,我们的书上没有。” “听上去好像是公主们犯下的又一个错误。” “可能吧。”亚历克斯开始走向出口,莫里亚不得不加紧两步赶上她。“结果本可以好上许多,我想过。要是她们没把所有人送到遥远的未来就好了。或者即便如此,假如她们提前警示我们她们都要做什么,我们至少也能做好准备,与我们的家人道别……”她动了真火,莫里亚对此也深有同感。这就是虽然亚历克斯有许多缺点,但她仍然选择忠于她的原因之一,至少她的内心还站在正确的立场上。 “但我后来又想了想,虽然生活一团乱麻,至少我们现在还活着,还能想到生活有多烂。如果艾奎斯陲亚不施以援手,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活着去憎恨他们。”她浑身颤抖,目光惊恐。“我看过录像,莫里亚,我看见一个志愿者暴露在秘能场中的后果……就在所有这些事情真正发生之前。他死得毫无尊严,莫里亚。我绝不会希望任何人像这样死去。在看到这段录像之后,我现在能理解艾奎斯陲亚的小马为什么会觉得他们责无旁贷,必须为此做些什么了。要是有谁有能力阻止却旁观他人遭受这种痛苦……那他绝对就是怪物。” 她跟着莫里亚上车,顺便把魔法抑制器塞进她的鞍包里。一路上莫里亚默默思索她的话语。亚历克斯似乎也没指望她作出回答,因为在她驾车驶上空荡的高速路后的几分钟里,她都一言不发。 “还有其他新闻吗?” 莫里亚点点头。“乔瑟夫又收到了一个广播,就和上次一样非常简短,就是说话声音不一样。” “你们有没有稍微找到点破解的路数?” 莫里亚猛摇头。“很不幸,没有。不过乔瑟夫很确定他们没改变编码方式,所以他把它‘暴力’破解也只是个时间问题,虽然我不清楚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猜词的水平就和我一样好,所以我给你捎了份抄本过来,省着你也想看看。”莫里亚从她的小包里翻出一张碎纸条递给她。上面写着: kum-b-kb-tul-zgzyz,-hkm-xqqhqpqr-k-min-pq-yqwqz-hkmmq-drvy-vri-mes-tul-dbbqf-wp-tul-f-kh-tul-tul-k-rh-kum-ndcb-bbqw-tul-tul-tul-dy-mes 亚历克斯扫了这张纸一眼,又把它还了回去。“我没看出什么东西来。我们的朋友们都怎么样?他们现在都在干什么呢?” “他们现在都在干什么?”莫里亚抬起眉头。“你才出去三天,他们能有多大变化?” 亚历克斯耸耸肩。“嗯,最后一只怀孕的奶牛预产期就在我离开那天,我知道阴天一直都对此很担心。我还知道艾德正打算和她约会,玩玩卡丁车、组装模型什么的……我还帮他制定了计划!”她疲乏的表情突然变得自豪了起来,虽然并不持久。“奥利弗说他对陆马魔法有了些惊奇的发现,但在我们面对面见面之前他不愿意告诉我。至于瑞利,很显然她在一周前就弄明白了该怎么用蹄子玩《我的世界》,她一直都在制作亚历山大的复制品,里面还有些‘我们未来能建造的东西’。她是真的想让我去看看。” “然后说到你了。乔瑟夫一直和我说你很快就能用悬浮术了,他觉得应该再过几天就行。更不用说你为了设计小型热电厂付出了许多努力:我看见你花了许多时间泡在书和数据库里,想把各部分都组织好。我敢打赌你已经有了个可行的设计,正准备在回程路上把这事告诉我呢。” 莫里亚目瞪口呆,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沉默地行车几秒钟后,她才憋出一句话来:“你……你这些全都能记住?” 亚历克斯点头。“没我记视觉资料那么清楚,人毕竟不是书,不过……我觉得我还是能做到的。”她向后仰倒,有一阵子她看起来就和莫里亚一样惊异。“我好像还从没真正考虑过这一层。” 莫里亚从没向她说过这些事情,不过既然她早就知道,她也没必要说了。取而代之,她说出了长久以来她萦绕心头,却一直拖延的一句话:“对不起!” 年轻的雌驹把脑袋歪向一边。“对不起?” 莫里亚勉力吐出几句话。她成功了:“为几个月前的事情。你让我想起了我一直试图遗忘的事:我的……魔法失控了,本可能会把你害死,还对你造成了相当严重的……长期损伤。我很抱歉。” 她几乎无力看向亚历克斯,无力去观察她的反应,但她还是看了。在拖了如此长的时间之后,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不看。亚历克斯看上去并不沮丧。实际上,她正面带微笑。 第16章 莫里亚(4) 莫里亚想独处时可从来不飞,她可不希望让时不时袭来的绝望侵染她最大的爱好,绝不。每当莫里亚内心被这种情绪占据,她都会去森林里转转。很久以前,甚至早在被人类的农场逐渐侵占之前,伊利诺斯州最大的几片森林就已经消亡了,但还是有些树林被允许保留了下来,其中有些就位于乡村俱乐部旁。莫里亚把她的车停在空旷的路上,漫无目的地走入树林间,希望这样做自己就能要独处多久就独处多久。 她从前很少像现在这样心烦意乱。比烦躁的情绪更糟的是,她知道这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不过她每次像这样心乱如麻的原因也大多如此。自事件之后,每天早晨她都忍不住去想她究竟还有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意义。很多天夜里她都花时间回想生活中的美好,然而一到早上醒来她还是经常加倍厌恶自己。 只有被树木环绕她才能放空自己;只有在熟悉的小径中跌跌撞撞,她才能放声哭泣,不必担心会有其他人找到她。之前从没人想跟她出这种门,为什么他们现在开始想了?她发现大自然的气息比她还是人类时能让她安心得多。那时生活虽然也只不过是能勉强忍受,但至少它没被艾奎斯陲亚的法术强行夺走,没被换成现在这幅她极力抗拒的鬼样子。她现在只能从树丛间找到些许慰藉。 有时她会带上一柄小斧,用嘴把它甩出去,将其深深嵌入树皮之中。这确实非常危险,但只有这样她才能享受到其中的快感。有时她都希望自己没拿稳,从而砍伤自己的致命部位;有时她只是胡乱踢打,用蹄子将各种东西彻底摧毁,比如灌木和小树之类的。蹄子确实比人类的手掌要结实多了;还有时她确实觉得自己勇于尝试,于是她就会试着释放法术。有次她点着了一小片森林,还好面积不大,她还控制得住火势。尽管她怒气冲天,如果她真想用魔法发泄一番,她还是会带上灭火器的。 但她通常的发泄手段今天都没让她有所缓解。“废话,当然没用了!”她大吼大叫,用蹄子猛踢树干。树木沉默以对,只在她腿的冲击下微微震颤,全株轻轻摇摆。“当然是你摊上这事!”她奋力猛踢,一蹄比一蹄踢得重,想借此用更剧烈的疼痛压抑自己。确实更疼了,但并没有效果。恐慌依旧存在。 “你明知道会出这种烂事,你却根本不停手。你明知道会出这种事!”她短暂思考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思绪沿着逻辑链条一路飞奔:莫里亚怀孕了,她对此很确定。这不只是因为那见鬼的阳性条带少了一条,虽然这证据已经够明确了;也不只是因为她开始在清晨感到恶心。这种恶心感会如影随形一整天,每当她闻到饭菜的气味时都会发作。 不是因为这些。最致命的证据来自于她一直都想掌握的能力:魔法。这段时间来她开始能与魔法产生共鸣,虽然只是在她体内才可以。她能勉强感受到“魔法场”的存在,正是它让一切魔法成为可能,也正是它将她的种族逼入毁灭的绝境。她现在还感觉不到从所有生物体内流出的所谓“辐射”,但即便没有假角,只需稍稍集中精神她就能感受到有能量从她体内涌出,和她自己的虽然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那东西现在也就是一团复杂点的细胞,对吧?那她怎么现在就能察觉到它?在学习魔法的过程中她有很多方面没能完全理解,但在她意识到她体内感觉到的东西是什么之后,所有这些都变得清楚明了。秘能辐射很柔和,就像湖面上微弱的波纹一样难以观察,她现在也确实看不到它,但当她穿行其间时,她就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即使乔瑟夫的描述有任何指导价值,那也只表明她目前的感知还极端模糊:乔瑟夫说他能感觉到周围几十米的区域,即使闭上眼睛他也能指出各种生物——尤其是小马的位置。他甚至能察觉到其他人情绪激动,不过他辨别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情绪。 关于最后一点,她了解得实在太多了,这就是她为什么要第一时间出门跑到这来。她内心翻江倒海时乔瑟夫都会知道,然后就会试着笨手笨脚地安慰她。比这更糟的是,如果她都能察觉到她体内的小生命,如果她将近一周以来都能察觉到它的存在(虽然她用了好几天才想到它大概是个什么东西),那么她就很确定他也一定能感觉得到。 他们就要做父母了。在某人为其进行了最终医学诊断之后,她绝望地承认了这一点,无可抵认,无路可逃。在这样一个医学不复存在的世界,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小手术也可能会夺去她的生命,而且现在他们需要有尽可能多的人帮助重建社会,她阻碍人口增长的想法简直就是愚不可及。而且即使第一批移民都留下来,即使还有其他人前来……伤害孩子的这个想法也让她痛苦难挡。 但矛盾的是,她对伤害自己就没那么在意了。这是种超乎理智的冲动,从不符合逻辑。所以她干嘛要跑到这来?她还在指望些什么?这两个问题她无法回答。 这不是说真有谁问过她这些问题,其实都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事。当她了解到亚历克斯忍受住了与她类似的经历时,情况几乎变得更加严峻:这向她明确表明了她完全有可能承受住所有这些侮辱,并最终欣然接受它们,这就是莫里亚未来的写照。另外,亚历克斯的成功还向莫里亚证明了一件事:她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一个一无是处的人类。 你连这都算不上了,在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低语。她听见了它,立即就理解了它的含义:她唯一的技艺、唯一的爱好——飞行——很快就会触不可及。燃料很快就会变得稀缺,未来她能驾驶一架超轻型飞机就算运气好了,至少她很清楚她绝无再度驾驭喷气机的可能。她唯一热爱的事物就这样在全球各地的油罐和储油车中朽烂。世上有着数千架小型飞机,然而她一架都飞不了。多么残酷的现实。 挣扎活下去的回报足以抵消生活本身的痛苦吗?莫里亚很认真地为之思考,不过还算不上是在进行学术论证。很不幸,在这方面她常常钻入牛角尖。相同的问题她曾想过数百次,不过它们原先可从未如此贴近她自己的生活。 突然间她注意到附近不再只有她体内的两个,而是出现了第三个魔力源。这让她从深思中惊醒,迅速睁开眼睛,起身搜寻着入侵者的身影。 这会是聚居点里的哪位在尾随她吗?会是来自其他聚居点的陌生人吗?还是更糟,是她熟悉的人?事实证明不是,它甚至都不是人类。 她新掌握的魔法感知让她知道该看往何方。有一只鹿正站在那里,是只雄鹿,不过他的鹿角又短又小,可能是因为他年龄尚小,也有可能他只是不健康。但即便如此,她感觉这只鹿也比她高出至少两尺,比她庞大、比她强壮,也许也比她迅捷。 恐惧从她灵魂深处的角落涌现,每晚也正是这里向她低语,向她灌输些阴暗的想法。没错,她的生活确实毫无价值,她最后的巨大恐惧(在事件之前她可是连想都没想过)就要在此化为现实,这就是这个宇宙为她准备好的结局,就好像生活本身还不够混蛋似的。 鹿向她靠拢,嗅了嗅她。她好似一只黄蜂落到了鼻子上般身体僵直,连抖都不敢抖,生怕她会因此立刻遭受反击。 但她并没有。在兴冲冲地闻了她几秒钟后,这只鹿后退一两步,开始与她目光相对。 莫里亚在和她父亲外出狩猎时见过鹿,那时她在按下扳机前也直视过它们的眼睛,但这并没让她放缓手中的动作。她其实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毕竟她是有智慧的猎手,而它们只是无知的猎物。 然而从目光中,她察觉到了微小的改变。这证据比从她角部传来的感知更加无可辩驳,向她高声疾呼说这只“无知的猎物”(实话说他从外表看来更像雌鹿)与以往并不相同。 “如……如果我打搅了你,对不起。”她深呼一口气,尽力让她的声音平静下来。“我每隔几天就来一次,可能是闯到你家里来了,但我不是有意的……” 只有沉默。这只动物注视着她,就好像他正在认真倾听。他似乎比事件前的狗更能领会她的话,甚至比汉还富有洞察力。尽管他没有语言这个概念,他好像也能在某种层面上听懂她的话。 难道她交流的对象就是动物界的山顶洞人吗?虽然好像有很多动物变得聪明了,但莫里亚似乎还是发现了一个连亚历克斯都没能预想到的现象:那个法术似乎使一种地球原生物种得到了升华。 “除非……除非你曾是人类!”她大声补完了她内心的独白。反正也不会有谁抗议,总不会是那只鹿吧?“你不是人类,对吧?我知道孤独可能会让你发疯……” 还是一阵沉默。这种雄鹿一动不动地听着她说话,视线一直落在她的嘴上。在她目光睽睽之下,他甚至模仿她开合着他自己的嘴,然而它只是胡乱挪动,只发出了普通的鹿鸣。 “看来不是。如果你是人类,你就应该知道怎么说话,毕竟我们都能。除非你的嘴说不出人话来。”她突然非常担忧:难道她偶遇了一位比她情况更糟的人吗?“如果你能听懂我说话,就点点头!” 还是没有反应。这只动物既没扭头,也没做出其他动作,只是继续注视着她。她叹了口气,不过她还是没放松下来。“看来你就和牛一样。阴天说得就好像它们现在是智慧生物一样,好吧,至少比牛应有的智力高很多。你现在肯定也是这样。” 她感觉自己鼓起了一点勇气,从鹿身旁走过。他并没阻拦她,不过她即使不看,她也清楚知道他还是跟了上来。鹿非常敏捷,如果他坚持要跟在她身边,她根本躲不开。 虽然他刚才莫名神游天外,她还是害怕突然的举止可能会让他回过神来,因此她没有奔跑,只是一边谈个不停,一边返回车的方向。他一路默不作声地跟着她,严肃地审视着她(以鹿的最高标准判断,是很严肃),就好像他把她搜肠刮肚找出来的话都当真了一样。为此她回到她之前的逻辑链条,接着说她担心自己会是个混账母亲、她毫无传递她的基因的意愿之类的话。她把自己的担忧全都倾诉了出来,而这只雄鹿就只是像一只善解人意的狗一样倾听她的话语,与狗的区别只是他一声不吭。 最后她走到树林边,树木在此处被蜿蜒的乡间小路截断。她向她的车走去,注意到他不再跟随她,而是远远望着她爬进车里,望着她启动车辆旋开电台。 乔瑟夫惊慌失措的声音从电台里扑面而来:“……里亚!回话啊,莫里亚!” 她低下身,用一只蹄子边缘按开发报按钮。“我在这呢。怎么了?” “谢天谢地!”她能感觉到他的声音中卸下了千钧重量。“莫里亚!一个多小时了,我们一直都在试图联系你!” “所以怎么了?”她望向地平线,并没看见镇子方向有烟雾的痕迹(具体而言,哪个方向其实都没有)。她把电台放在大腿上,驾车驶过注视她的鹿,驶入返回亚历山大的环路。 电台中响起了亚历克斯的声音:“莫里亚,凤凰城出事了,是hpi在最新一次卫星扫描中发现的:那里似乎有着他们观测过的最强烈的魔法场,而它正在逐渐消散。我们必须赶过去,所以我们需要你立刻带着我们飞往那里。” 莫里亚的膝盖突然一软,撞上了挂在方向盘下方的破窗锤,险些把车开离车道。她咳嗽几声:“你们想让我驾机带个人去凤凰城?” “其实不只一个,是四个:你、我、乔瑟夫、奥利弗。卫星显示近日那里就有小马生活的迹象。很显然那边发生了某种爆炸,有些东西现在还在燃烧,在那座城里的什么地方可能就有伤员。” 她继续小心行驶。“亚历克斯,这也快不到哪去。那架里尔喷气机现在还停在印第安纳波利斯,离这有几个小时的车程,检查燃油和进行其他飞行前检查比这还耗时。这还得祈祷天气状况允许……” “太慢了。按照魔法场减弱的速度推算,还有六个小时它就会完全消散。必须在这之前把乔瑟夫带到那里,我们才有希望弄清楚它是什么。而且也许还有小马受伤了呢!所以我们会乘坐蜂鸟,我们现在就在那边等候。你还记得我把它停在什么地方对吧,现在我就要你驾车过来和我们集合。已经没有时间准备物资了!” “亚历克斯……”她深吸气,想让自己听着不像在摆谱,她随即意识到她没必要费这个力,于是她开始在语气里端起了架子:“我们拿到蜂鸟才三天,我就在模拟器上练习了几个小时,然后你让我现在就驾驶它?简直连找死都不如。我现在都不相信小马能驾驶它,我可没有手操控那一堆控制器。要是你想自杀,一罐燃油弹比这简单多了。” 亚历克斯一点没被逗乐。“莫里亚,他们会遥控它飞行!你在那边只是以防出现紧急情况,但我们还是需要你!” “求你了,莫里亚。”乔瑟夫的声音再次传来。“可能已经有小马受伤了。艾德说凤凰城里有个大团体,也许比我们的还大,他们很可能需要我们帮助。” 亚历克斯不足以说服她,她会很高兴告诉亚历克斯她直接把这活推了的,但她不能对乔瑟夫这么说。“要是轮到我驾驶,那我们肯定就没命了,”她说。“但我可不允许你独自找乐子却不带上我。等我十分钟。” 第17章 莫里亚(5) “我已经解释过了,你现在还不能上机。处置反应堆属于启动前的程序。” 莫里亚在静止的蜂鸟前来回踱步,愈发不耐烦起来。举个例子吧:她其实不能算是在蜂鸟“前”,因为他们全都被要求撤离到五百米以外,好让hpi的人远程用什么玩意进行什么调试。好吧,她其实并不介意这个,她也不介意需要进行起飞前检查,更不介意她可能得等上一个多小时才能起飞。 实话说,她刚听说需要等待时她还安下心来了,因为她希望能争分夺秒啃操作手册,从中找出最基础的信息,比如怎样激活自动驾驶模式,如何借此把飞机保持在固定高度上。如果能了解点最基础的常识,即使它们不足以用于实际驾驶,也可能会在重大技术故障中救他们这帮小马一命。 然而她却不能登机查看,因为在她驾车赶来时,起飞前程序就已经开始了,因而他们“无论如何也绝不能”靠近到500米以内。 “我又不能去试驾,”她尽量简短抱怨几句。“又不能找点事做提振精神,我甚至都不能去启动主要计算机!我就只是想要个操作终端,能打开见了鬼的pdf就行!本来要是你们他妈的操作系统能让我们登进去查看文件,我都用不着干这事!” “操作手册都是保密的,不过我觉得你……” “是啊,保密的。”她瞪着乔瑟夫用魔法拿着的电话,就好像她能就这样仅凭她的怒火把它点着似的。要是她还有角,说不定它真已经着火了。“就因为兴许会有哪门子共产党来窃取技术!窃取你们核动力垂直起降飞行器的设计!现在对小马你们还变本加厉起来了。我们的技术水平肯定足以制造核动力飞机,是这样没错吧。” 电话那头,一直很开朗的泰勒·甘布尔女士和莫里亚纠缠半天,也终于开始不耐烦起来,几乎是吼着答道:“那他妈是没做过屏蔽的核反应堆!你个马脑袋!” 这让她声音一窒,突然意识到附近她的朋友都在盯着她。他们携带了足够坚持一星期的食水,还带上了野营用的装备,之前他们把这些东西全都搬到路边堆成一堆,离他们现在所处的农屋很远。“哈?” “你要是还有脑子,就好好想想。”泰勒在电话那端继续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核燃料已经是推重比最高的燃料了,比反物质低些,但同样顶尖。问题在于,这种反应堆的防护装置很重,因此安装在蜂鸟和信天翁上的反应堆只隔绝了热量。机身确实隔离了,但这也只能减少一小部分辐射。要是飞行前的准备还没完成,你就走了进去,那你就成一滩浆糊了。” 当初是亚历克斯把这个电话给了她,说电话这边的工程师“是个朋友”,那时莫里亚可不知道这个词的正确翻译是“时不时提醒她是只小马的人”。即使她的确不应忽视这个警告,这还是烦得她几乎不愿把她的话当真。“如果我脚底下就有没被屏蔽的核裂变反应正在进行,一个简单的启动前程序怎么能防止我被活活烤熟?” 电话那头的女人恼火得重重叹气。“莫里亚·斯特里克兰,这是架hpi的蜂鸟。它就和hpi的所有载具一样,都装备有cg……cpnfg设备。它是个……这么说吧,它能制造出一片球形区域,抵消其内部所有种类的能量辐射。我们重新设定了该设备的作用半径,因此在它将机内起初存在的辐射清理干净之后,它制造的屏障就只会包裹住反应堆……但在它启动之前,走到里面去都不安全。你的明白?” 有好几秒钟莫里亚没有作声,只是让她内心平复下来。也许她刚才确实是在某些小事上让情绪控制了自己。“是,甘布尔女士,我明白了。我……对不起我刚才如此任性,我想被抓来驾驶这种东西是让我压力太大,有些精神崩溃。”她花了些时间沉入思绪,迫使自己排除情绪干扰。如果她有空,她本来会去冥想的,但她知道她没有。“你们的通讯器也能发送数据对吧?那你能把蜂鸟的操作手册发给我吗?我现在是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驾驶这玩意。” 在莫里亚这边冷静下来后,对面的声音似乎也放轻松些。“当然没问题!我们是不应该把hpi的数据发送到外网,但……你的通讯器也不属于外网,对吧?”片刻之后通讯器屏幕再度亮起,提醒他们刚刚下载了一个pdf文件。“不过就算我的确有它的驾驶执照,给多少钱我也不会去驾驶这种飞行棺材的。” 莫里亚坐下身,比划着让乔瑟夫把电话放开。他照办了。电话从他的悬浮力场中径直掉进她等候多时的蹄子中。“甘布尔,再次对不起。”这位hpi工程师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挂断了电话,叼起一根触控笔开始在屏幕上戳来戳去。 几小时后,她坐在驾驶员座席上,“驾驶”着很可能是人类有史以来制造过的最精密的机械——至少在不出大气层的机械中是这样。她其实不觉得她是在驾机,因为她是一点都不知道这都是在干嘛,而且除了最基础的操作以外,她也什么忙都帮不上。 飞机启动后,外部影像就把起窗户作用的屏幕占满了,上面还叠加显示着地图、仪表盘和仪器读数。hpi简直是在拿联邦航空局的安全规定开玩笑,整个驾驶舱内连一个机械控件、一个不使用数字信号的控制器都没有。 操作手册解释了这样设计的原因,尽管有些冷酷。“一旦中央计算机出现故障,cpnfg单元就会立即停止运行。只需四秒钟辐射剂量就会积累到致命水平,这短暂的时间不足以安全着陆让人员撤离。” 不过计算机系统也有着几十层冗余和保护,具体细节她理解不了。而遥控驾驶本身也是一种后备措施,是对机载超级计算机的补充。操作手册上反复强调计算机会向“中心”实时发送它的控制情况,在那里自动设备和人员会对其进行核查,一旦检测到数据中有哪怕最细微的出入,中心就会自动接管控制权。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觉不放心:接管过程到底需要多长时间?它可是先要把信号发送到卫星,然后发回地球。中心还得先处理数据,然后再把信号传送回来。坐上控制台之前她还没仔细考虑过几秒钟的延迟会造成什么天壤之别。思考的结果?绝非她喜欢的类型。 如果他们的机载电脑故障,或者哪怕只是算错一个数据,他们全都会死得很惨。 破天荒的,这次她倒成了乐观的那个了。她不想告诉其他人她觉得这次飞行危机四伏,纯粹是在自寻死路,因此她只是面无表情,对他们的所有问题都只报以点头。她原先可是抗议过了,而那时他们无视了她,所以这次就算了。 飞行员要始终保持沉着镇定,她对自己这样说,尽管她的感觉并非如此。只要始终控制住情绪,我就足以应对各种威胁。这个任务并不轻松,但她做到了。直到警鸣突然响起。 反复查看电子显示屏近十秒钟,她才从十几个陌生图案中找出警示图标。当然了,在她找到它之前语音警报就已然响起:“警报:检测到秘能尖峰!主动抵偿能减少人员损伤。是否抵偿?” “是!”莫里亚向显示屏尖声答道,疯一般地寻找电脑对她鸣叫的可能原因。突然她感觉到飞机加速颠簸。这还不至于让她脱离安全带的束缚,但还是足以让毫无防备的人撞上墙壁。她感觉飞机开始下坠,没有动力的粗短机翼只能稍稍减缓他们坠机的速度。 这时她抬起头,看到了电脑究竟在抗议什么。不,这与以往不一样,和乔瑟夫没关系,因为就像hpi之前耐心解释的那样,他们将内部秘能辐射感应器的敏感度设定到了最低。读数来自外部,而莫里亚看得见原因。 空中有个身影向他们直冲而来,是一条龙。它简直像天空中的一片火海,喷吐着蓝绿紫三色烈焰。它的动作非常迅捷,快到几乎看不清它脊背遍布的符文。这条凶兽纤长优雅,透明的身躯背生鳞片,类似莫里亚在china新年游行1中能见到的那种生物。 没时间细想了。她检查高度(米,正在逐渐下降),下意识寻找控制杆却没有找到,而这条龙还在向他们直扑过来。如此坚固的飞机也许能承受多种摧残,但穿过一条火蛇的躯体?这绝无可能。 不过她还有飞行员的第六感。“驾驶员超控!”她吼着喊道,用的是她被明确告知任何情况都不应使用的措辞。“将所有动力分配给cpnfg!关闭所有其他系统:引擎、生命维持、对外联络,除了电脑!给我制造你能造出的最大最结实的立场!” “指令接受。”这次的减速不像之前那样突然。她头顶的灯光熄灭了,上方引擎的隆隆响声也骤然中止,抽气泵不再继续循环空气,风扇不再转动,也听不到货仓传来的音乐。空气中只剩下远处反应堆的低沉轰鸣,像这个世界的心脏还在跳动,除此之外就只有外部快速流过的气流声,和来自货仓惊恐的尖叫。 她注视着这架飞机——人类技术成就的顶点——开始与突然袭来的超自然力量展开交锋。在她蹄下,来自古老超新星的能量转入包裹着它的熔融盐池,片刻后又传入贯穿机身的超导体之中。这股能量涌入线缆构成的重重叠叠的线圈和反射器,维持着一个磁力容器,其正中有一团奇异物质2。每秒数万亿次的算力调控着能量流入cpnfg装置。 巨龙向他们靠近,张开血盆大口想把蜂鸟囫囵吞没。就在这时莫里亚感受到一阵突如其来的虚无冲刷过她的身体,比她一生中的任何感觉都要深沉,直触心底。虽然这股浪潮肉眼不可见,但她好像还是能看到远方随后发生的情况,看到它击中巨龙,看到符文、利齿和鳞片都化为虚无,空气中只留下缥缈的烟雾。 此外,原处还留下一股湍急的气旋。也许蜂鸟本可以毫无阻碍地穿越它,但这都是之前的事了,现在他们已经减速到了亚音速,超级计算机不再对飞机姿态进行实时修正,也失去了与hpi秘密基地的联络。 他们全都被猛然推向一侧,突然间莫里亚又被倒挂在天花板上。她感到眩晕,看见眼前的画面不断红黑交替3,她知道她随时都有昏厥的可能。她必须撤回她之前的指令,否则他们全都会死去,也许会比空中那条透明的幽灵本会带给他们的死亡更加痛苦。 无意识的冷漠将她包围,疼痛压迫她的身体,模糊的警报声和涌动的气流如雪崩般向她席卷而来。这一切最后都化为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在森林中向她低语的声音。 就是现在,再简单不过了,它这样对她说道。什么都不做就好,不会有谁知道你是有意的。这其实也没那么痛苦,真的。只需再过几秒钟,你就会失去意识,一了百了。 但在几乎将她压垮的虚无中,莫里亚感受到了一丝魔法的火花。它并非来自外部,甚至都没能离开她的身体,但它就像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魔法时的闪光一样生机勃勃,美丽动人。只闪现了一秒它就被无可匹敌的立场吞没,使她重新为虚无所困。 这一秒就足够了。“撤回前言指令!”她大吼道,祈求电脑能从响彻空气的警报和尖叫声中听到并理解她的话。“重启引擎,恢复之前的导航模式!” 就她所知,即使最老道的飞行员也难以从现在这种空难中生还。即使离地高度有几英里,这也只能延缓不可避免的结局,而且也拖不了多久。七十吨的金属与其他材料的复合物也许能承受住作用其上的巨力,但它也有可能会还没落地就被撕碎。如果姿态修正操之过急,这就会是必然的结局,而动作太慢她就会来不及完成修正。 但姿态修正并非由莫里亚负责。或许他们的机载超级计算机不知道应对来自由烈焰铸成的魔法巨龙的袭击该从何着手,但它很清楚如何从失控下坠中恢复。 引擎重获生机,机翼、方向舵甚至是旋翼都如同演奏音乐般完美协调运行。在数千次时机精准的微调后,蜂鸟从急速下坠中挣脱,距地高度不过几百米。 直到此时她才听清他们的尖叫声。 译注:1china新年游行:这里指的不是国内的春节,而是由美国华人举行的游行,有舞龙舞狮、踩高跷之类的活动。洛杉矶、旧金山和纽约在春节或元宵节都有这种游行。 2奇异物质:现代宇宙学理论推测的具有负质量的物质。 3这里是飞行员在承受巨大g力时由于血液受力强迫流动出现的红视症和黑视症。受正g力时血液流出头部,眼睛缺血出现视线发黑的黑视症;受负g力时血液涌入头部,使视线中出现红色的血液色,即红视症。出现此类症状说明人体承受g力已濒临极限,即将陷入昏厥。 第18章 莫里亚(幕间) 2015年10月29日: 亲爱的日记, 很抱歉这周没写日记。我本来打算说这一周来事情并不理想,但我觉得如果我这样说,也许我就要因为掩饰刑事犯罪进局子了。 好吧,说这一整周全都进展不顺可能也不是很合适。不管怎么说,至少五天前第一批移民来了,这还是相当不错的!他们不都打算永久居留,有些人都还没想好他们打不打算在此暂歇。这看起来就像聚居点要分裂成几个派系似的,但……别管这些了! 那天始于一个电话。鉴于现在我知道了随之而来的这些破事,我真希望我当时没接到它。它是hpi打来的,用的是上次我去参观时他们给我的通讯器。好吧,参观这个词可能有点轻描淡写,上次我其实是自愿去当了个活体实验品。 实验目的很明显:探明小马身体如何能让我们免疫魔法场的破坏性影响。dna也取了,大脑也扫描了,这一堆杂七杂八的检查都做过了,但科学家们看起来都不很兴奋,看着不像是有任何头绪的样子。实话说我都不知道这些数据有没有用……不过他们得到的也只不过是初步结果,对吧?等他们有时间对我的基因组全部测序,深入了解它的本质后,兴许各种好消息就会接踵而来呢。当年首个完美的抗体可是研究了几十年! 和hpi共处有点让我联想到露娜公主。埃德蒙·克拉克……我很确定你会铭记他……他就是主管。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他最具长远目光,也许比公主她本马还要目光长远。聆听这个男人谈话简直就像在聆听一位希腊神明谋划未来。 说句公道话,如果基地里有哪位iq低于130我都会非常惊讶的。你尽可以说iq高理解能力不一定高,甚至可以说它都不能精确评估智力(你说对了),但我只是这样一说!重点是他们挑选的都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类:最强壮、最聪明、跑得最快……你懂我什么意思。 因此领导他们的也是人中豪杰。要是你没听见克拉克是怎么说话的,你可能还感觉不到他有多恐怖:他制定了一幅由众多目标和预测串起来的计划图,横向犹如蛛网般复杂,纵向一直延伸到他死后几世纪。还有个好消息:hpi现在拥有的核材料已经比任何组织还要多了,多到他告诉我仅靠这些燃料散发的热量所转化的电能,基地中一般性的电力需求就能得到满足。 他还给了我其他一些数据:根据对现存设备使用寿命的估计,乐观预测这个基地还能再坚持大约一个世纪。假如他们果真能修补和替换cpnfg组件(另外他们为其核心制造的外部配件也不能失效),那么克拉克的工程师给出的预期是五百到一千年,具体时间取决于他们在接下来几十年里、在所有东西破败之前能抢救下多少物资。 你可能想纠正说如此漫长的时间根本无法预测,预言那么远的未来毫无意义。你说得对,我也觉得它低估了技术进步的价值。不管怎么说,我们曾经不还相信过石油即将耗尽吗? 我是认真的。在人类还是人类、肉依旧美味可口的过去,这说法曾经甚嚣尘上。我小时候一直都能听见什么“石油峰值”、什么我们就要把这颗星球抽干了之类的话。如果数据库这种东西还存在,你可以去查查那时已知的石油储量,把它和石油产量对比一下就能看到:即使每年人类开采的石油都比往年更多,已探明未开发的石油储量居然还在一直增长! 也许你会问这怎么可能。你会这么问也许是因为你现在还觉得石油是从橄榄、大豆、亚麻之类的作物中榨出来的。什么,你说花生?首个柴油机烧的不就是花生油吗?好像有一集流言终结者说的就是这事,我觉得我看过。 总之我胡扯这一大堆的重点在于,是技术让我们不会耗尽石油。我们的技术愈发先进,因此我们就能更好地探查资源,更好地开发资源,还能更充分地利用我们开采到的东西。 为了生存下去,hpi必须这样做。他们有个绝对关键的计划——比其他任何项目耗资都多——就是要让人类能在魔法场中生存。他们希望最终能制作出完美的疫苗,从而抵御它的影响。 他们在那个基地里的技术非常先进,有些我都不知道它们存在。很显然,在大灾变(这是他们的说法)前的几年中,全球有过一次规模空前的合作,有点像跨学科的文艺复兴,目的是制造人类最后的幸存者可能会用得上的所有事物。其中大多数都已经搬到了他们的基地里,但还是有许多仍在外面。毕竟等所有人都死去后,他们可以飞到全球各地把它们都收集起来,然后把它们储存在数百座地下仓库里。建造这些仓库的目的本来也就是容纳它们。 那里面已经存放有一大批文化艺术品了。如果你脑子里还抱着抢劫国立博物馆或者窃取独立宣言原件之类的想法,趁早把它忘了吧。其他价值与之相近的物件也都被从它们的祖国带到这来了,毕竟hpi当然不只是美国自己的努力成果。 在基地里的这段时间里,我对我自己的生理有了些非常有趣的了解,不过我不清楚hpi对魔法知道多少。届时他们会用一个全自动的研究站进行实验,很快就会启用,能测定我们与魔法场的互作情况。当然了,它位于基地外面附近,因为hpi的基地里显然没有魔法场。基地内部禁绝魔法确实有些限制了他们对魔法的了解。 如果我听起来像是在有意避开什么重要话题,那是因为我的确如此。总之我在hpi的这次参观没什么可多说的了。我知道他们把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我也相信那里的管理人员会尽力为人类的未来做出最佳选择。隔绝魔法这么长时间(而且更不用说在那边我都在拿些什么玩意填肚子,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向你推荐它的),我回来时有些病恹恹的,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 最后他们送给我们一架蜂鸟。它是架非常美丽的机器,几乎是我见识过的最震撼人心的造物。我这么说应该没问题:我拥有的机械知识还是能让我稍微看懂它的,反正最后就是有什么东西转了起来,然后它就开动了,这个我熟悉。至于剩下的?天知道是什么玩意。 昨天我还有幸对它有了更多了解,过程精彩绝伦,难以言喻,简直和我之前试飞模型机(不过严格说来,这次我其实是在它里面飞)一样有趣。我觉得我大概从今往后就宁愿只待在地上了。 hpi把它送来是因为他们现在信任我们了,也是因为这样我们就能去非常危险的(换句话说,有小马的)地区,为他们取回物品。我们把东西带回来后,他们就会给我们想要的工业制成品。所以这有点像交易:我们外出冒险,而他们就给我们一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制造的鬼玩意。 其实我们现在不怎么需要这种东西,因为我们基本上可以搜集到我们想要的任何物资,但我很清楚情况不会永远如此,因此现在就把这种关系建立起来对未来的岁月会产生巨大助益。 又在胡思乱想了。不,胡思乱想这个词不对:我是在有意避开这个话题。 hpi在凤凰城检测到了个大家伙,辐射值比余晖烁烁用的弧式秘能发射器还高出一个数量级。我一开始以为他们发现了一只天角兽,也许是意外来到我们世界的,也可能(我的蹄子都因为这个想法而颤抖)是一个回归的人类。 谢天谢地,不是后一个可能。根据艾奎斯陲亚的情况推断,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非常渺茫,微不足道,可能小于七十亿分之一。 靠近城市时有什么东西想要攻击我们。我只能叫它“什么东西”,因为我没能看见它。我们只有莫里亚的一家之言,和飞机上的电脑记录的恐怖的读数。她说它“像他妈的一条火焰做成的龙”。 不过那时候我根本没去想这些,因为那简直是我一生中最恐怖的一天。她得把绝大多数电力都用来运行cpnfg设备,这倒说得通。而一嗅到不妙的气息,我就开始努力把所有小马都固定在安全带上,但最后还是有一只小马没能及时就位。 是我。我们开始俯冲,随后开始翻滚。机内有些地方的天花板有十五英尺高,而你要是横着摔的话,那地面感觉就像有足足四十英尺远。我们这些不是天马的家伙对此束手无策,只能祈祷自己不要摔断脖子。 感觉它真有哪摔断了。我流了很多血,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不该在的地方突了出来。我从没见过如此恐怖的伤势,幸亏我也没真看见。这大概是一点小小的安慰吧。 我醒来时已经落地有一阵子了,我的情况也好多了。奥利弗刚刚完成了一次医学奇迹,脸色就和其他人一样煞白。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但奥利弗除外。与他目光相对,从他的眼神中我立刻就看出来他知道了,也许是因为他的那个医学可爱标记。 雪上加霜的是,我的意外受伤和莫名康复与我们的惊天发现相比简直微不足道。由于出了这种意外,我不准出门,因此我这一天的时间全都浪费在奥利弗给我进行的各种我根本不需要的检查上,还得套上我一点都不想戴的颈托。 其他人告诉我的事情让我内心饱受煎熬,然而我却不能去亲自调查。艾德说得对,那里确实生活着相当大的一群小马。具体数量不好猜,但他们有着巨大的标志牌,也根本没想藏起什么东西,所以很难看不见他们的劳动成果。 他们把一个避难所(还是过渡教习所?1)变成了他们的家,看来他们干得相当棒。 它被焚毁了。城市没事!这和我们在洛杉矶看到的情况不一样(虽然一提起“火龙”我就气得想扭断别人的脖子),只是避难所被烧毁了,另外还有许多满载物资的轿车和货车,还有临近的一座仓库,还有一个教堂……那条街区里的建筑基本都完蛋了,不过火焰没蔓延到附近街区。 其他人在废墟中发现了骸骨。只有奥利弗有可能能借此搞清楚他们原先有多少人,但他直到现在也坚决不从我身边离开。他可真是够体贴的。我这不是想说我喜欢有谁缠着我,但如果换成是我,我可能会比他还夸张。他直接放弃了到现场查看的机会,留在这照顾我这位病患(虽然我需要的更多是情感抚慰而不是身体上的治疗)。 经历这些意外之后我居然还活着,这是不是说明我运气不错?还是我其实特别倒霉,因为我一直摊上这种鬼事? 至少就我听到的情况来说,那里到处都是符文。其中大多数奥利弗都不认识,但根据他对“独角兽字母表”的研究他能翻译出一小段来,它写的好像是“欧迪姆(odium,本意为憎恨)宽恕你”。 我是一点都不知道它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已经用电台联系了亚历山大,说我们要离开一段时间。这就已经让阴天很不高兴了,可她还对真相一无所知呢。在我们确认的确是有什么坏事发生了之前,我们不希望把这事捅出来,尤其是还有至少一部分移民就来自这个方向。也许这就是瑞恩一直对他来自哪里沉默以对,以及卡罗尔经常独处的原因:他们刚从这种灾难中幸存,内心仍处于震惊当中。但我不是精神科医生,也不是心理学家,连算命的都不是。这得靠乔瑟夫和莫里亚。 不好意思,医生一直催我睡觉,毕竟按理来说我不应该让我的脖子和头一直这样乱动,而是应该躺下。我想我会照做的。奥利弗,你就看看我今晚会不会做噩梦吧!每次我没好好写日记给自己减压都会闹成这样! ——亚历克斯 译注:1过渡教习所:给戒毒或犯罪后释放的人员进行再社会化,让他们重新适应社会生活的场所。 第19章 莱妮(1) 名字对照表(左为人名,右为阴天给主角团成员起的马名): 亚历克斯(alex)\/孤独终日(lonely day) 莱妮帕克iney park)\/阴云遮天(cloudy skies) 奥利弗(oliver)\/橄榄满园(olive garden) 乔瑟夫(joseph)\/秘纹(mystic rune) 莫里亚(moriah)\/鞭笞(whish) 艾德(adrian)\/漫游(wanderlust) 莱妮帕克向晚饭所在的方向闻去,却只闻到了草味。味道并不是很浓郁,和橄榄经常为他们准备的新鲜蔬果没法比。走向餐桌的途中,她注意到身旁跟来了一个模糊的狗影,是汉,离她很近但并非触蹄可及。 现在亭子里有了两张餐桌,比原来多了一张,不过桌面大多还是空荡荡的。就和往常一样,莱妮在漫游身旁坐下。现在孤独终日不在,鞭笞和秘纹也不见踪影,甚至那只恶心的虫子也没来打搅。现在就只有她和漫游。 有几位来客没继续待在他们原来的小圈子里,而是坐上了他们平时聚餐的餐桌,不过餐盘是自带的。既然她最喜欢的这一对占着离她和漫游最近的座位,她对此其实并不介意。 “今天都看了些什么啊?” “看书。”科克答道,就好像他觉得这回答再合适不过了。这只天马比他弟弟年长几岁,有着深色的羽毛,可爱标记是紧紧捆成一束的木柴,柴捆后露出一个像是锤头的东西。 他的弟弟迪安和他的色调类似,不过不是棕色和蓝色,而是棕色和绿色。另外他还是只独角兽,也没到有自己的可爱标记的年纪。“你就是气不过你没法像我学魔法似的,看书就一下子学会飞。” “就是。”他伸出一只蹄子,摩挲着他弟弟的满头乱毛。 “嘿,科克!你把干草弄到我头发里了!” “我知道!”他笑开了花,不过他还是没正眼看阴天多长时间。“不好意思,你想知道的应该就是这个吧?我在学飞。” “没错。”她用一边肩膀挤了挤漫游。“再过几周我们就都能一起学飞了。所以说你让橄榄把这只翅膀治好到底还是好事,对吧?” 漫游嘟囔了几句,但他并没明确否认。他们都知道除非撒谎,否则他根本无从否认这一点。即便每次他被强推到橄榄那边进行复诊时,他都明显表现得不自在……他也比之前健康多了。 “阴天,你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能自己弄明白该怎么飞!”科克伸展着他的一只翅膀。她其实不太清楚他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怀疑他是不是也不知道。“我也试过几次,但蹄子都没能离地。书上说我们应该需要练习好几周,把肌肉练强壮后才能真正飞起来。你是怎么坚持这么久的?你难道就没怀疑过也许你根本就不能飞吗?” 她摇了摇头。“从没想过。”然而她的话一出口,她就想把它们都重新咽回去。 不出所料,天马皱起眉头。“怎么了,真想过?” 她可以努力编个谎言。如果她觉得这样能让她摆脱窘境,她是会毫不犹豫地说谎的。但这次其实并无任何理由:她继续对余晖的存在保密好像也没什么意义,是这样吧?那只独角兽已经离开了,她的这次搜寻行动已经在遇见孤独终日后结束了。“我是因为遇见了一只艾奎斯陲亚小马才……就在我碰见其他人之前。” 也许是因为说话时机不对,也许是因为她之前从来没对新来者提过有关此事的一言半语。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晚餐现场似乎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甚至包括坐在另一张桌子前、一直在和他的狮鹫副手激烈讨论的体格魁梧的艾布姆等人。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她。 好吧,除了她的朋友。漫游表情很困惑,而且更像是在看其他人而不是在看她。也许他是像她一样,都想弄清这些小马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剧烈。 “你……真的遇见了一只来自艾奎斯陲亚的小马?”他的语气近乎于恭敬,这简直出乎了她的预料。他读他们的书到现在才过去几天啊! “是啊。”她耸耸肩。“原先我不许说这事,她说有些坏马可能想阻止她,但既然她现在已经回去了……我当时还不知道怎么做一只小马,而她在街上发现了我,告诉了我小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和我说既然我有这双翅膀,我未来肯定能成为一个伟大的飞行家。”莱妮开始抽泣,忍着不流下眼泪。那曾是她一生中听到过的最友善的话语。 友善是余晖烁烁的处事原则。即使她还有自己的任务,她还是抽出时间来建立友谊。正是这段时间让阴天知道了她想成为什么样的小马,即使这意味着她需要抛弃她的一部分过去,这个损失与之相比也不算惨重。 从来没有人类对莱妮表露过善良,但小马却这样做了。“是她给了我名字:阴云遮天”。就在那一刻,莱妮帕克死了,但她没把这事告诉她们。有些死亡无需祭奠。十几双眼睛一齐注视着她,她声音发颤,但这次她尽力没让她的话被抽泣声淹没。她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评价她,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让他们有可对她评头论足的地方。“也是她向我展示了什么是魔法,因此我自始至终都知道我们能飞。她是绝对不会对我说谎的,这不是朋友该做的事。” 一阵沉默。这次她说出的真相比对任何小马的还多,甚至比她的朋友所知的还多。“她叫余晖烁烁。”在马群当中,一件玻璃制品摔到了地上摔成碎片。阴天没看见它落到那儿了,因此她没去把它打扫干净,而是继续说道:“我猜,她的地位应该很高。她只在我那里停留了一晚……”但那是阴天这辈子最美妙的一晚,被友善对待的感觉总是十分美妙。 她离开后,阴天就开始陷入绝望,怀疑自己再也不可能遇到会平等待她的家伙了。然而不到一周后,她就遇见了孤日,强壮但同样友善,而且也是只小马。 “她说过她要干什么了吗?”她的身后又传来声响,来自一只她从未留意过的小马:卡罗尔。她有着与普通天马不同的翅膀,不像鸟而像蝙蝠。这是叫蝙蝠马,还是叫夜骐之类的名字?阴天记不起来了。 再一次,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应该回答。但她从来没见过有谁的表情如此好奇,如此渴求一个真相。她必须说些什么!“她是在寻找一只小马,一位领袖。我不是这种小马,所以她就离开了。她向北去了俄勒冈州,在此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沉默终于被打断,这让她很是感激。他们又问了几个问题,她也都一一作答。随后她勉强自己吃完乏味的晚餐,尽力表现得她很喜欢吃。她几乎装成功了。 这一晚漫游又送她回家。其实没多少这样做的理由,而且由于人口如此稀少,她也不担心会发生什么不测(而且就她目前所知,她是她的世界中唯一会飞的小马,所以她也不担心她会逃不掉。)。不过他就住在她和孤日附近的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而且她也很感激他能送她一程。 和漫游约会可不像她对秘纹长久的单相思,漫游可不会对她视而不见。事实上,他好像很了解雌驹:他很友好、很细心,也彬彬有礼;他能记住她都喜欢做什么(制作玻璃生态球)和她最喜欢的颜色(绿色),也能记住她讨厌什么食物(菊花。无论橄榄换多少种生食或烹饪方法,它吃起来都很恶心。);他也很愿意花些时间陪伴她,即使她只是给牛挤奶还有烤面包他也不介意。 他们无话不谈,不过她主要负责倾听。漫游谈过他从其他聚居点了解到的消息,告诉她其他小马们都用了什么办法让自己从事件中生存下来。而就在今天,他还听她讲述了一个牧场里的故事,一场由帕蒂抢占了贝特西选好的草场所引发的闹剧。 阴天知道他也有自己的缺点:一旦在一个话题上待太久,他就会开始分神,开始听不进她说的话,只会下意识地应答;有时他还会问些他明知道答案她不会喜欢的问题,只是为了看看换几种方式提问能不能让她稍稍愿意吐露真情。但只要他问的是她曾经的生活,答案就是不能。莱妮帕克已经死了,已经长眠地下了,而阴天也会确保她被彻底遗忘,如同从这世上消失一般。 但他从来没问过像今天这种问题:“你看见我们无谓的领袖发来的消息了吗?” 她放慢脚步,摇头说道:“我想看来着,但我一直在帮忙收拾晚饭。”她突然向他走近,走到他身边触蹄可及处,不过她不会真去碰他的,绝不。“他们还好吧?我听说当时鞭笞对这次飞行特别担心。” 他点点头。“是,他们还算好。亚历克斯挺惨的:她的头被狠狠撞了一下。不过问题好像不大,颅骨上连个裂痕也没有。” 仅仅是提及她的朋友遭遇了这种痛苦和危险都让阴天浑身发抖。她强忍住翻涌的恐惧:“所以她没受伤?那他们是不是现在就要飞回来了?他们那边没有风暴,是吧?难道真有?那我们可真的得好好练习天气魔法,这样我们以后就能驱散它们了!” 漫游停下来,轻轻把一只蹄子放在她肩上。“不可能,阴天,我们做不到。那东西飞得比声音还快。我觉得就算我会飞,我们也没法跟着它一起飞。”他压低声音:“进屋以后再说。”他环顾四周,加快步伐,拉着她让她跟上。 她愈发困惑,但还是照办了。直到他们走到她与孤日合住的房车前,他都全程神色如常,但却闭口不谈任何有用的情况。一般在车门口他就会与她分别,但从他的表情中她能很轻易看出他希望进到车里。这次可不是因为他们艰难进展的恋情。 门一合拢,漫游就把所有门锁好,拉下每一扇百叶窗,然后从孤日床下取出她藏起来的p90.“你……你要干什么,漫游?” “只是检查确认一下。”他从上到下对整辆房车仔细检查了一番。“我可不希望有谁在这偷听,而我们却没发现。” “为什么?” 他默不作声。她裹着一条毯子坐在桌边,感觉自己每分每秒都在愈发惶恐不安。漫游有很多毛病,但她从来不知道他还会反应过度。 检查完毕后他才答道:“他们在凤凰城发现了恐怖的情况。”他在她身边坐下,与她四目相对,一字一顿地说道:“有小马死了。他们现在还不清楚数量具体有多少,但至少和新来客到来之前这里的小马数一样多。”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窗外。 “出什么事了?”她对她将要得到的答案心生恐惧,但好奇心还是驱使着她这样问道。 “是一场火灾,规模很大。他们还不知道这是有意纵火,还是某种意外。亚历克斯说移民前来的路线离凤凰城非常近,或许是因为他们有一部分成员——也可能是全体都来自那里。但或许……”他深吸一口气。“或许他们就是造成这场灾难的元凶,是心怀不轨的入侵者,可能正打算在此如样照办。” 突然间,她明白拿枪是什么意思了。“什……什么……那我们该怎么办?”她怕得身体发颤,无意识地软倒在他身上。“亚历克斯不在这,鞭笞也不在这……现在只有你我!我们根本打不过那么多小马!” “还有瑞利。”他把她扶稳,直到她说完他才答道:“我们需要更多情报。新来的家伙似乎来自几个不同的团体,而亚历克斯希望我们能尽全力了解与他们有关的情报。我有个主意……”他瞄了一眼大门。“我去把瑞利带来可以吗?” 漫游“让一只幻形灵也加入讨论”的建议只是让阴天更加恐惧了,但她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这个小孩子把她吓坏了,所以又如何呢?孤日坚决要求他们必须接纳这只昆虫的一切,无论是古怪的嗓音还是诡异的眼睛和甲壳也好。“好吧,好吧,去把她带来吧。”但她还是在发抖。“我不喜欢这么干,但如果你保证她会守规矩……” “会的,她会守规矩的。”他站起身,把枪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即使枪身经过了孤独终日的改造,他们也都没有太多开枪的指望。“就一小会,我会悄悄把她带来的。”他猛冲出门消失不见。她靠在门边,透过猫眼望着他离开。 这些移民总不可能真与凤凰城的情况有关,对吧? 第20章 莱妮(2) 一小时后,他们的秘密“会议”逐渐偃旗息鼓。他们似乎决定把一大堆麻烦的任务都压到她肩上,比其他小马的任务都多。阴天又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屏幕上漫游做的标记:“你确定……他们当时就在那里集会吗?这么近?”她指着卫星图正中小路尽头的房屋屋顶,刚好位于临时牧场的视野之外(但离得不远)。 “没错。”漫游点点头。“所以你应该能很轻松地‘一不小心’就溜达到那栋房子里去。” “说不定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呢。说不定他们去那边只是为了抽根烟什么的!说不定他们只是在装修房子!说不定他们只是想自己放松一下才离我们远远的!这可说明不了他们真要做什么坏事。” 几秒钟后,孤独终日的声音从卫星电台中传来。她听起来状况不佳,就和她从刚从hpi那里回来时一样疲惫:“把他们就这样混为一谈确实是个错误,就像我们也不应该仅凭他们到来的时间与这场灾难如此接近,就假定他们一定是它的罪魁祸首一样。而且从时间上看,如果他们不是事先安放了什么设备从而引发了这场灾难,来访亚历山大的这些小马们也不可能去过那。” “我真希望我们有位法院火灾调查员,但就从我们看到的情况而言,这场火灾似乎就是近期的事。我们还被一只火焰巨兽袭击,所以这应该是火灾的一个可能原因。” “要是接下来几天里我们看见其他小马光临亚历山大,而且他们还好像认识这里的哪只小马,那我们就真应该担心了。我们遭遇的袭击是个法术,因此肯定有谁释放了它,但……我们真的不怎么了解魔法,不知道这个法术是在现场释放的,还是说它其实是固化在一个物件中,然后被它的受害者触发的。” “我只在艾奎斯陲亚见识过一周魔法,但如果我理解得没错,这种级数的法术不可能是一只平常的独角兽释放的。这必须由他们的许多成员共同合作,或者由一位极其强大的法师,比如一只天角兽释放才行” “我说这一番话的意思是,我们可能就要撞上来自艾奎斯陲亚的家伙了,因为即便哪位曾经的人类拥有这种天赋,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她也无法积累足够的经验和技能。” “所以阴天,去看看那栋房子里有没有符文,你要做的就这么多。我们知道我们只有这一座图书馆,而他们才读了几天的书,因此如果你发现了符文,那我们就知道我们需要为此担忧了,因为……好吧,因为这意味着我们要和扯谎说自己是地球人的艾奎斯陲亚家伙们打交道了,这可不是好事。不过这也不说明他们中就没有谁对此心怀愧疚就是了。” 漫游的蹄子轻柔地划过她的体侧。她其实很喜欢这个举动,直到她看到那只虫子在摇头晃脑地望着他们,眼神如饥似渴。她当然就是饥渴,她就是一只一有机会就会吃他们的爱的寄生虫,管它什么意思。“到时候我和瑞利都会一直在附近‘兜风’。如果我们听见你的电台里有一丝不正常的声音,我们就会直接奔过来。” 她下意识点点头。“是……是,我明白了。我不是害怕,毕竟计划是在白天,而他们自从来这之后每天都会去图书馆!而且如果我们不能保证屋里没人,我们总还是可以停止行动的嘛!” “如果形势不妙,或许hpi也会愿意协助我们。”孤独终日说。“莱特上尉有一支随时待命的小队,而他们很看重我们之间的合作,不会让我们现在就被换掉,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但除非非常确定我们需要这样做,否则我不能呼叫他们帮助。他们也就会像这样帮我们一两次,因为话说到底,我们其实也没那么不可替代。如果我们带来的麻烦超出我们的价值,那他们就会转而寻求其他小马合作……” “……所以这他妈就是有史以来,我们不让情况变成这样的最佳时机了。”鞭笞也插了一句,语气尖酸刻薄,不过阴天不会和她在这方面争辩的,至少不会在现在这关乎如何“拯救人类”的时候。她不在乎人类不人类的,但孤独终日在乎。 这就够了。 “我们知道。”漫游的语气虽然还算平静,但也带上了一丝怒气。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天来每次鞭笞开口说话,他都会越来越趋向于像这样回应,有同样反应的还不只是他呢。至少这次她的不满还算是比较有理由。“如果发生暴力事件,我会让你知道的,但我觉得他们不会真这样做。新来的小马们本来一来就可以强行接管这里,但情况并非如此。他们本也可以尝试窃取图书馆的书籍,但他们也没这样做。” “自事件之后,人们有无数机会对其他人使用暴力,其他聚居点的小马们也出现过争端,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人们有任何互相伤害的迹象。好吧……基本没有。”他突然局促地挪了挪身子,似乎有些心烦意乱。 “总之重点是,自整场混乱起到现在,绝大多数人还是希望合作共处、互相帮助的。误会是能解开的,现在这只是……只是以备不测,只是这样而已!” “没错。”鞭笞又开口了,显然对此很是赞同。“只是为了去确认一下那些移民不是嫌犯,这很合情合理对吧。无论他们在那栋房子里藏着什么秘密,我们都应该去检查一下,确认它和那些死去的人没关系。只是为了排除嫌疑而已。” 在漫游和鞭笞花言巧语的哄骗中(在她记忆里,这是他们首次在哪件事上达成共识),会议结束了。最后阴天在漫游的沙发上熬过了这一晚。 它闻起来就和昆虫一样,而她仅凭感觉就知道这一夜那只虫子大多数时间都在一直望着她,但尽管如此,这只幻形灵至少没烧毁一座村庄。说真的,这个小女孩什么坏事都没做,只是看着和闻着恐怖到极点而已。让她在这住下总比让她冒着被哪只想要杀害她的小马发现的风险,独自在她的拖车里过夜好多了。 第二天她就和往常一样干自己的活计,但有一点不同:虽然阴天从来不带她自己的枪,她还是把鞍包和电台都一直放在蹄边。她拖了几个小时没去照看牛群,一直拖到来客们应该是都吃完饭去图书馆了以后她才准备闯入那栋屋子。当初在认为自己没被发觉时,他们有几位成员就在这里短暂逗留了一段时间。 当然了,在她去当小马间谍之前,她还得先去完成她的日常畜牧工作。挤奶、清扫、拖洗和维修工作可不会自己干完。就算那些牛特别聪明,它们也还是牛。它们从没想过要自己照顾自己,自然它们也没费心思去开发这些能力。 “大家好啊。”有一小群牛已经吃起草来了。听到喊声,它们整齐划一地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她。她还很确定她听见了几声屁响,要么就是有谁随地便溺了。 “得了吧!”她向它们走进,高声说道:“我就晚了三个小时!” 牛群中体型最大的一只母牛(比另外两只公牛小些)——贝特西扭头瞟了她一眼,发出一阵恼火的响动,阴天觉得这是“但三个小时前你就早应该过来了!”的意思。 “是,我知道。”她与它们保持距离,牢牢待在它们蹄子攻击范围之外,慢慢穿过牛群挪到发电机处。她轻轻启动电源,发电机在发出几声难听的声响后开始运转,水流再一次流进几近干涸的水槽中。 虽然年龄较大的牛都不愿搭理她,小牛犊们却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现在这里有三头牛犊,它们的体型甚至比她还小(不过有一只小得也不是很多)。 “大家伙们,嘿!”她吐出干草叉,对它们挥着一只蹄子说道:“很抱歉让你们久候了,没让你们吃上最美味的早餐。”她又叼起草叉铲了起来,小牛犊们就这样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干活,值得称赞的是它们没去争抢食物。它们知道不应该打扰她工作,而且它们的父母也要先吃。 牛犊们真是聪明得吓人。有些时候,她都确定它们是真的说话了。不是那种她能勉强猜出意思的动物叫声,而是真的在用她的语言。 有些书上记录着艾奎斯陲亚农场的情况,而她还读过几本。表面上看他们也养着相同的动物,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完全不同:很显然他们不是为了吃肉才养它们的,不会有哪只动物因此丧命。她刚读过的一本农业书上说到牛时就好像在说合作伙伴一样,而不像在说某种用于留存和贸易的财产。但尽管如此,她没看见哪里提到有牛在艾奎斯陲亚的社会中活动,“保全法术”会把人类变成的生物中也不包括牛。 她很确定在艾奎斯陲亚,奶牛是真的能说话,而且她们还会通过提供产品挣钱。要过多久,地球上的奶牛才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我还不太清楚我应该怎么办。”她停下工作,放下草叉缓了一口气,对一直看着她的“孩子们”说道:“我是说等你们都开始说话之后。我们甚至都没有钱,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应该用什么来报答你们。也许我们能以物易物……比如给你们都建一个舒服的牛棚,给你们更好的食物,类似这样。” 最后她耸耸肩,而牛犊们也耸肩回应,发出一阵她觉得应该是笑声的叫声。它们又继续模仿了几次她的举动,不停重复直到动作本身的含义变得无关紧要,然后互相嬉闹着跑出牛棚,跟着它们的父母到牧场里去了。 几分钟后她费力把草料拖到刚刚充满水的水槽边,而牛又开始对她“说话”了,说它们还需要挤奶。还好她现在用的是一台便携式挤奶机,摊上这活的小马用它可简单多了。真的,鉴于她很清楚一切结束后会有什么乐子等着她,它的工作速度简直是有些过于快了。 她尽可能磨磨蹭蹭地拖着不干完她的农活,一直拖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再拖下去,小马们可能就会离开图书馆撞上她了。她能接受很多风险,但这个风险她还更希望能避免。她不情不愿地与她的小牛犊朋友们道别,开始慢慢挪向那栋被来客当成临时基地的房子。 她的恐惧逐步升级。接下来可能会发生许多情况,而她觉得它们大多不会是好事。这将会是一个难熬的午后。 第21章 莱妮(3) 阴天感觉自己像是绑了铅坠一样挪不动蹄子。这栋房屋是亚历山大首批访客用于进行私人活动的场所,而她却要背弃他们的信任强行闯入。也许她会发现他们就是某种恐怖的杀人狂魔,然而更可能的结果是,他们是平白无辜的,而她将会毁掉他们与亚历山大的关系。 就算她没被抓现行,以后每次在他们身边时她也会感到恐慌和自责。谎言她撒得来,但闯入某人的家里?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没有谁在那里面吧?”她蹲在路边一辆车身后,偷偷望着这栋谜一般的建筑,第十次问道。 它与街上其他房屋别无二致,只不过它位于镇子边缘,被一条蜿蜒的石子路与其他房屋分隔开大概半个街区远,因此她再靠近就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到那时她就无法回头了。 这栋屋子稍微有点破漏,一部分屋顶上覆盖着锡铁皮,而有些窗户还钉上了三合板。这种地方绝对是他们最后才会去考虑收集物资的地点(不过鉴于零售店里货物应有尽有,而且还不用走太远,跑到住宅里掠夺物资看着就很蠢)。 “对。几分钟前我还在图书馆,他们全都在那附近。现在瑞利就在银行三楼望风,这样一旦有谁出门,她就会马上通知我。你已经把逃亡用车开到附近了,对吧?” “逃亡用车”其实就是一辆生锈的全地形车,进行过能让小马可以驾驶的改装,后面还拖着一辆满载食物的拖车。如果她在那附近被抓住,她可以用这个作为她出现在这片区域的借口,但她并不觉得她会用上它。 “我开过去了。” “很好。如果我们需要逃亡,我们可以先逃上几天,等着其他人全部返回。真可惜瑞利不能飞出去和我们碰头,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你现在进去,把你看到的情况告诉我,然后就离开。大家都回来之前我们要先假装无事发生。” “好。”她走出藏身处,小跑着跑到房子前。为了减小蹄子落在水泥上的声响,她今天还专门穿上了她的靴子。她下意识迈着大步狂奔,就好像她要飞起来,逃避她的朋友给她的任务一样。 阴天没真的直接闯进去,而是在屋边停蹄。她根本没去理会正门,而是绕过它寻找其他可以进入的通道。艾德指示她不要走任何一扇门,以免新来者在门上做了什么手脚来保护自己。不过鉴于这栋房子离他们的“电网”那么远,她其实并不觉得警报器之类的玩意能启动。 阴天最终找到了她想要的入口:一扇看起来很安全的地下室窗户,就隐藏在茂密的草丛和树篱后。她透过它往里张望,但它要么是沉积了太多灰尘,要么就是有谁故意把它遮住了,因为她完全看不到室内的情况。她没把它强行撞开。虽然用蹄子把窗户直接打碎的这个想法很是诱人,但她既不喜欢事后收拾残局,也不希望留下会被轻易发现的破坏痕迹。以后感到自责也比现在就留下房屋被闯入的痕迹要好。 窗户没锁。她把一根撬棍插进窗缝里,然后非常缓慢地把它撬开。虽然不怎么费力,但她只能用嘴使劲,因此如果它再紧点,她也许就会把棍子咬断了。阳光洒入昏暗的地下室,但还不足以让她需要充足光线才能工作的眼睛看清楚情况,于是她打开头灯,开始挤过缝隙。 对人类来说这个窗缝实在太小,但阴天现在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她轻松钻了进去,展开翅膀滑过一长段距离,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她居然能用魔法做到这种事情,简直不可思议,不过她没法简单说清楚这样做的感觉如何,或者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她只是在召唤风,把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翅膀上,坚信自己不会坠落。到目前为止它们还没让她失望过。 即使有探照灯的帮助,她的眼睛还是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这里昏暗的环境。随着视线逐渐清晰,地下室的情况逐渐映入眼帘。她做好准备,准备忍受因闯入无辜小马家中而袭来的罪恶感。 然而它并没袭来。 黑色颜料写成的艾奎斯陲亚符文覆盖了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表面。地面几乎被完全清空了,上面涂画着错综复杂的图形。阴天是一点都看不懂,但她很确定乔瑟夫能看出来的信息肯定比她多。她不可能记住所有东西,但她还是在脑海中给墙上一幅独立的图案画了份速描。 除了符文,这里还有许多不同类型的书籍和文件,用的都是标准艾奎斯陲亚开张的纸张(比简装书大些,但比许多精装书都要小),也都有标配的仿皮革封皮。它们的标题都是用同种符文书写的,因此阴天也强行记下了它们的形状,把它和整个房间的概况一起装在脑袋里。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她对仍在一直发讯号的电台低声说道,心想它的耳机真是让人发痒。 一阵静电声,从中她只能勉强听见他在说话。“好吧,这是地下。等我一下。如果你能听见我的话,我现在正在地下,听不见你在说什么。我会试着找条路出去。”她或许能滑翔下落,但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她飞不起来,而堆一堆东西从窗户出去的这个主意听起来就不像个不会被发现的逃脱方式。 阴天向上爬了几阶楼梯,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复杂的图案。任何人看着这种东西都不可能感觉不到不安。当她注视它时,一阵睡意开始逐渐压迫她的意识。为什么不躺下歇一会呢?她今天起得那么早!她这一天可是都在农场里辛苦劳作呢!躺几分钟又不会有什么问题!那些小马还会在图书馆里待上几个小时呢,她完全可以浪费个几分钟嘛。 但一闭上眼睛,她就感觉到在她眼帘后的黑暗中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感觉到一个极似梦魇的存在正在此地盘绕。 睡吧,纯粹的憎恨说道。就是现在。 这个命令产生了与说话者目的完全相反的效果。一阵恐惧突然贯穿她全身。她骤然惊醒,像是背后涌来了一整个国家的憎恨般沿着剩余几层楼梯向上飞奔。她没有心思去管她发出了多大声响,脑海中只剩下用最快速度逃离此地这一个念头。这个欲望如此强烈,简直就和那个声音一样陌生,就好像它本身也是一种外来的冲动。 她咚咚奔上楼梯,在飞速逃离那个符文的途中甚至都把门板从门扉上猛地撞了下来。虽然她知道屋子里应该没人,因此就算她真尖叫出声,也不会有谁听到她的声音,但她还是没这样做。或许确实没人,但那形状怪异的符文也让她吓得神魂出窍。这栋房子里有个梦魇,而她急切地想逃出此地。 诡异的感觉来得也快,去得也快。等她终于跑到一层时,她就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一开始是地下室里的什么东西把她吓得魂飞魄散了。在好奇中她四下张望,就好像她觉得她能在背后找见一罐恶作剧用的“恐惧气体”似的。 她当然找不到,反而借此看清了室内的情况。从内部看去,她很容易就能看出没有一扇窗户是真的破碎了,它们只是被主动封堵了起来,用以遮蔽外来的视线。继续观察几秒钟后,她注意到这里的墙上也是满满当当。 这次不是符文,要不然她或许还会撒腿就跑的。不,这次是地图,并不细致,大多就是那种任何城市的加油站或商会里都有的简易地图。它们基本上都是非常大面积的地图,但她的视线被其中一幅牢牢吸引,毫无疑问,它上面显示的是亚历山大——原先它还叫巴黎镇。她不由自主地向它靠拢,即使她的耳朵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音浪震得发痛,她也没停下。 是艾德的声音:“阴天,你得从那出去!出事了!好像你捅了马蜂窝!他们全体全都一起从图书馆里涌出来了!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他们肯定是知道了!现在就离开那,他们就要来了!别伪装现场了,直接飞出去!飞得越快越远越好!” 但她没这么做,而是又拖了几秒钟。她看着这张她的新家的地图,注意到它上面有着搜捕行动一般会有的那种标记。房间里的地图有一半都被红色的“x”划去了,而其他许多图却仍是一片空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根本想不到拖延这几秒钟就已经太迟了。伴随着白色的闪光,一声炸响贯穿她的双耳,这间房屋突然变得不再那么空荡。一只小马站在房间正中,魔力像枪口的硝烟一样从他的角向外流淌。 有一阵子瑞恩似乎因刚刚释放的魔法而有些晕眩,因为他就站在原地呆滞了足足一秒钟,视线无法聚焦。这一秒足以让阴天撒开腿开始逃跑,窜过他身旁冲向大门。 但瑞恩虚弱的时间不长,不足以让她跑到门口。她感觉后蹄被什么东西缠住。一股猛力把她绊倒,迅速向后拖拽着她,最后让她撞上了一个空书架。她的头灯在脑壳上撞个粉碎,这让她痛苦难当,不过led灯还是经受住了冲击没有损坏。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瑞恩似乎还在喘着粗气。这里没比地下室亮到哪去,而她还因为刚才的冲击有些眩晕,因此她什么都看不清。这只独角兽没用照明术是怎么看见她的?不过她腿上的拉力也像来时一样迅速消退了,说明这只独角兽的魔力储备也基本被传送术的巨大消耗耗尽。“是阴云遮天,对吧?” 阴天翻过身,准备用蹄子自卫。她的耳机在冲击中被甩到了地上,艾德的喊叫声就从它里面传出,但她实在是太晕了,没法再去把它重新戴上。她甩甩头,努力对抗着想要让她浑身瘫软的恐惧。 她知道在所有可选项中,继续留在这里是她最差的选择。她或许能从一只独角兽蹄中逃出生天,但如果从图书馆赶来的大部队就位,她就无路可逃了。 瑞恩与她保持距离,警惕地看着她的蹄子。“阴云遮天,你需要冷静一下。”她又一次感觉到压力在压迫着她的大脑,好似缺少睡眠一样让她眼睛酸痛,思维迟缓。“深呼吸。” 她照做了。 “我们得谈谈你是怎么跑到这来的。” 第22章 莱妮(4) 阴天眨眨眼让头脑冷静下来,想要努力辨别哪些感觉来自内心,而哪些不是。“你为什么要特意搜查这栋房子?这周围可是还有其他许多选择。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监视我们?其他人也知道吗?” 回答他的问题,闯入她脑海中的声音说道。 她坚决摇头,咬紧牙关闭上双眼:“我不会……” 你会服从我——那个声音改变了,变成了另一个人。我是你父亲,莱妮。听我的话,不然我还会再惩罚你。他毒打的痛楚再次传遍全身。她听见她的妈妈在哭泣,感觉到一股意志摧压着她,心中只剩下无济于事的怨愤。莱妮的心志早已崩溃,她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反抗这种力量。 “我们知道。”尽管她遵命了,她还是用前蹄遮住脸,准备忍受皮带的抽打。她再次闻到了他的汗臭,闻到了牛棚里泥巴的腥气,其中有些是血腥味,而有些就是她的。 但并没有抽打落到她身上。“也没那么困难,是吧?”她感觉一只蹄子温柔地拂过她的脸庞。“我对此很抱歉,阴云遮天。这样做是操之过急了,但小马儿,这不是在有意针对你。现在告诉我,到底有多少小马知道你在这。” 她再次感觉到了脑海中的那个存在,那个梦魇。它的憎恨犹如汪洋一般深重。它是她的父亲吗?看来即便是世界末日也保护不了她,他一直都说她永远无法逃脱。她张开嘴,准备回答—— 然而有什么东西把它咽了回去。她说不出它来自何处,这附近又没有别马(不过如果她再多等一会儿就会有了)。它感觉像是她自己的想法,但似乎又来自他人。它不是一段话语,不是一个异物,准确的说,它甚至都不是一个存在。它是一种情绪,一种她极少感受到的情绪:愤怒。它是部族陷入绝境,没有魔法与天赋的武器的帮助,没有伙伴和希望,面对众多捕食者,注视它的成员在寒冷中受冻至死时产生的愤怒。它是人类的反抗欲。 但她想成为的是一只小马!梦魇之声突然消退,她父亲的幻象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她回想起了亚历克斯,回想起了余晖烁烁向她表露出的友善,回想起了当时她被接纳的感觉。这些景象非常诱人,并非她想要抛弃的过去,但小马并不是她所需要的自我,莱妮需要的就是莱妮。 但莱妮帕克还是暂且放纵了她的小马本能,也接纳了反抗欲与怒火。她的身躯骤然暴起,在独角兽瑞恩还处于彻底的震撼中时,她就把他打倒在地。一扫清去路,阴天就继续前冲,用尽全身力气撞向大门,把薄薄的木板撞成碎片。 “向上飞!”她高声吼道,蹬起四蹄展开双翅。瑞恩的吼叫紧随其后,声音中裹挟着某种更为恐怖的东西:那个梦魇并没有像她所希望的那样困在室内。她能飞得那么快吗? 阴天展开她的翅膀,尽全力鼓动双翅。她让微风流过全身,充盈她的翅膀和灵魂,吹散她脑海中残存的梦魇。这次只跑了几步,她的前蹄就离开地表,飞越亚历山大空无人烟的建筑一飞冲天。随着她与地面之间的距离继续增加,风赐予她的力量也在逐步增强。 风无影无形,无拘无束,它只会流向它想去的地方。阴天不知道那只独角兽是不是还用了别的什么咒语想把她控制住,总之它们都失败了。 但梦魇依旧紧追不放。 莱妮鼓足全身气力,用翅膀划过天空,就好像她正在领航一队看不见的飞机。云层似乎遥不可及,但她知道那里就是安全点,知道有魔法正在那些云里等候着她。“向上!”她继续吼道,要风听从她的命令。它们照做了,扭结成一股盘绕上升的气流,载着她飞离不停怒吼着拉扯她的灵魂的憎恨。 它今天不会把她夺走。驾着凭空出现的狂风,阴天人生中第一次到达云层。到那她就安全了!阴天读过有关天气魔法的知识,知道有个窍门可以让她穿越云层而不会被它拦住。其他小马是会毫无阻拦地从中坠落,但她不会。 天马除非想要穿越云层,否则云对他们来说就是半固体的。撞到云底被弹回去可对她的逃亡没什么帮助。 她把风在她身前汇聚成一点,驱使它穿入她上方的云层。她开始像钻头一样从它当中钻过,把它们搅散成薄雾。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从飞行变成了游泳,但她早已为此做好了准备,绷紧身体准备承受冲击。只需要穿越云层再前进几百英尺,她就成功了。 成功钻出时,她的动能和气力几乎全都耗尽了。她跃入开阔的天空,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她的身体。她随后摔落了几英尺。尽管她读过书,她还是担心自己会再度开始下坠。 但与之相反,云朵像巨大的湿浴巾一样裹住了她。她下沉了几英寸,但云还是稳稳撑住了,即使不用她的翅膀她也没再下坠。 梦魇消失了。怒火空在她身下回荡,但那个不可见的存在已经不能再跟来了。太阳的温度洒向她的全身,像蒸发露珠般驱散了不断蔓延的梦魇。 它是种魔法,一种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它真实存在的魔法。太阳控制着地球上的绝大多数气候,是它的热度让生命成为可能。它让水变热,让它们蒸腾上升形成云层,也是它温暖了运载它们的风。它加热空气所形成的气流在地球的自旋下被扭成气旋。就在八光分之外,宇宙中原始的氢原子释放了它古老的原子力,照亮广袤的宇宙。 阳光总是能驱散梦境,自然它也同样能驱散梦魇。 这上面狂风呼啸,很是寒冷,但她并不像预想中那样不适。天马似乎对他们生活的环境有着很强的适应能力。她用这段时间平复呼吸,串连起她已知的情况。 瑞恩能使用非常高级的魔法。那栋房子里有什么东西,她怀疑可能就是瑞恩把它召唤来的。她的耳机落在房子里了,这意味着自她直面那只愤怒的独角兽时起,她一直都没听见她的朋友们说了些什么。 有多少新来的小马和瑞恩是一伙的?就她所知,有三只,都来自同一个地方:蝙蝠马卡罗尔,瑞恩他本马,以及一只名叫埃德的陆马。她不会什么时候突然在这片空域看见蝙蝠翅膀吧?她希望情况不要变成这样,但她做的事情可都已经让那整个团伙都警惕起来,让他们全都跑出图书馆了!难道他们其实并不像表面看来那样不相干?还是说迪安、科克、艾布姆和其余人都曾努力抵抗过那种几乎将她吞噬的梦魇,只不过他们全都失败了? 没时间休息了。她的朋友们还在下面的亚历山大,还处于危险之中。也许她安全了,但他们并非如此。 她从密闭的背包中抽出电台,动作小心翼翼,因为她很清楚云根本无力支撑它的重量。她把它放到前腿上,从音频端口上拆下头戴式无线接收器,然后一路把音量扭到最大。 “喂?漫游,你在吗?” 她距地面会不会远得她的信号都传不到他那去? 有几秒钟,静电的滋滋声盖过了风声,随即变成了人声。它根本不是漫游的声音,而是那只幻形灵诡异刺耳、还带有回响的声调。 虽然声音如此特别,她听起来也是极度恐慌:“阴天,我遇到麻烦了!”她抽泣着说。“他们看见我在窥视他们了!我是想保持隐蔽,但他们还是发现我了!” “漫游在哪儿呢?他是不是还在这个频道上?” 这只虫子继续呜咽着说:“不……不是!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但……但阴天,他们……他们现在正要破门进来!我从来没感觉到过这种恨意……甚至是你。我觉得……我觉得他们也许会想杀了我!”她满是哭腔,这让她很难从呼啸的风声中听明白她的话。只有她话语中的古怪回响能让阴天勉强听懂她大概是在说些什么。 阴天灵魂深处,一个阴暗的声音在向她低语,告诉她亚历山大的虫灾有救了,而她与其他她在意的小马也不需要为任何事情自责。她甚至都不用费吹灰之力。这只会是一场不幸,一场没马能阻止的意外!等未来他们发现这一切时,她还完全可以像他们一样愤慨。另外,现在还有个更严峻的问题:漫游还在等着她呢!当时听见她面临危险时,他很可能就已经径直冲往她刚才所处的地方了。就算现在他还没被抓住,他也将被捕。 但那只虫子,那个女孩,她有个名字:瑞利。她见过那个女孩的照片,有着灰眼睛、脏兮兮的金发,脸上还挂着傻笑。她的本能在心底尖叫,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对一只腿上有洞、还长着邪恶尖角的恐怖捕食者的厌恶。小马阴云遮天很可能会继续逃跑,把那只虫子交由命运摆布。 多少次,她徒劳祈求有人前来救他?多少年,她忍受痛苦?从她比十一岁大的瑞利还小时起,她就在忍受这一切,但没人来救过她,而后果就是痛苦的一生。她完全不知道那伙暴徒会做什么,不知道瑞利对他们有何打算的直觉是否正确,但这并不重要。阴云遮天也许会任由那个女孩接受命运的摆布,但莱妮帕克绝不会。无论如何,人类都没有魔法,也没有半神半人的公主,他们只有彼此。 她必须帮忙。“跑到房顶上!你能做到的,对吧?”嘴里叼着电台,阴天起身开始飞奔,寻找着云层的边缘。它是茫然云海中的一朵,让这一整天都阴云密布,但她还记得她之前看到过它有几道缝隙。她会找到一个的。她的蹄子微微陷入柔软的东西中,这让她很是懊恼,于是她又开始拍打起她的翅膀。 在这么高的地方,她不需要助跑太远,只需要奔腾几秒钟她就能飞向天空。云似乎在她四周盘旋,在她身边舞动。她突然间就从中知道了最快的下降道路,倾斜身体向她所知的云层分离处飞去。透过风声,她勉强听见瑞利惊恐的声音:“好……好!我想……我想我能做到。但……但我不会飞!” “这——呀呀呀呀呀呀——就够——呀呀呀呀呀呀——了!”她大声喊道,把电台塞进她的背包,随后把它拉紧。确认它被安全保管好后她才加快速度,用一种她只在《天气技巧基础》上看过几眼的技巧螺旋下坠。 这样速度会不会就够快了?她将会一探究竟。 第23章 莱妮(5) 当你不是在升空而是在下落时,你会发现天空看起来有着令人惊异的不同,还好阴天已经不再恐高了。在她身下,整个世界都在向远方铺展,远得她觉得她都能看到地平线的弧度。她感觉到围绕在她身旁的风,那是数千股从极地流往沙漠地区的扭曲气流。气象工程相关的书籍提到过一些控制技巧,但她还没读到这里,而且她现在对如何控制它们也不是特别感兴趣。 阴天不需要改变全球或哪怕是地区的气候。这种改造可能需要成百上千只小马才能做到,而她并不拥有这样的资源。阴天只有她自己,而这就足够了,也必须足够。你什么都没给过我。她默默祈祷。她并没有谁可以向之祈祷,但她很确定它肯定不是她父亲。或许孤独终日认识的哪位神仙可以让她临时抱佛脚。但如果你真的显灵了,我必将报答。 这根本就不应该有效。她马马虎虎读过的几本书上说制造天气需要花费几年的时间学习,即使聚拢几片云彩也应该超出了她的能力。 但天空中饱含着狂怒。难道是她教会了云朵产生这种情感吗?狂怒这个词也许并不恰当,可能义愤更为合适。随着她的翅膀掠过天空,上空的云层开始逐渐变得阴沉,风也涌动起来。她听到上空某处传来第一声闷雷,深深震颤她的胸膛。这场风暴规模不大,但它也不需要有多大,覆盖几片街区就足以。 即使是在高空,她也能认出主街和那个正有位小女孩困于险境的银行。下降途中她也许会发现漫游,也许不会。他得先等一会了。 风暴紧随着她。仅仅是她身后的气流在驱动着它前进,还是由于她的意念?这无关紧要。在这如硕大铁砧般的乌云前,还有一小团白云没被她卷入风暴。她得特意费尽周折不让它被吞噬,因为她不知道如果如此,她能不能承受住这场风暴所传来的狂怒。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她一生中首次飞向危险,而不是飞离它。就在下面,一个意志、一股如梦魇般的憎恨正在那里守株待兔,想要扭曲她的思想、让她对抗她的朋友。它刚才只不过是失败了。它是不是还会再来?让它来吧。这次她可不是孤军奋战,这次她还有天空。 随着她迅疾下坠,她能看见银行附近聚集了一小群小马,但在她呼唤来的骇人轰鸣的遮蔽下,他们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见。或许是真有什么东西听到了她的祈祷,亦或是阴天对这招气候戏法有天赋,总之风暴主体并没有像那一小团云彩一样随她下行。在它的范围内,风力骤增到七级以上,雨水也开始倾盆而下。第一道闪电远远劈向下方的地表,片刻之后她就又被雷声的力量冲得一震。 下面传来了枪响。玻璃破碎,一场小型爆炸让整座银行都震动了起来。他们现在有没有注意到她?她会确保他们会的。“那边,再劈一次!”风暴咆哮着回应,突然间她几乎目盲。闪电袭击了下面正停在银行边的一辆轿车,满箱部分变质的燃油爆成橘红色的火球,冲击力震碎了附近的窗户。难道风暴确实在听她的话吗? 瑞利就在那里,在风中勉勉强强在屋顶站稳。她披着一身厚夹克,遮盖住了她的绝大部分身体,不过她怪异的幻形灵面孔仍然清晰可辨。头一遭,阴天几乎没注意到她有多诡异。她只看见在一条小街里哆哆嗦嗦的迪安,听见撞击大门的重响。随着她逐渐接近,她还听见了卡罗尔的声音:“我们必须拆掉它!她和她的种族会吸干全世界的生灵,还会把我们变成奴隶!” 她听见其他小马声音中也带着她每次注视小瑞利时都会感受到的恐惧,这用荒谬都难以形容。现在她仔细一想,他们听上去简直是疯了!如果他们把她抓住,可怜的小家伙是真的会死! “瑞利!”闪电在天空中一闪而过,这次它攻击了法院顶的一个金属轮廓,劈得它光芒大作、扭曲变形。但阴天根本看都没看它,而是推着云进行了一次痛苦的俯冲。她撞在云上,让它吸收了她的残余动能、减缓了她的下坠过程。脸上挂着几丝云彩,她勉强钻出表面,疯狂寻找那只幻形灵。 门被撞开了,卡罗尔从中现身,震惊地看着她。艾布姆的庞然身躯也站在她身旁,面色阴沉得诡异。梦魇就在那。 银行边有四英尺高的外缘,人类能轻易翻越它,但它已经足以彻底拦住一只小马了。“上来!” 瑞利火急火燎地跑到屋边,瞪着阴天和她蹄下的云朵,还有她身后汹涌的风暴。阴天感觉到她背上也有了一丝雨水。如果她拖得太久,她的小小风暴就会像妨碍那些她觉得会来追赶她的小马们一样妨碍她了。如果是卡罗尔在领导这个团伙,那她就有可能来自艾奎斯陲亚,这意味着她的飞行技术会比阴天好上百倍。 她会不会能驱散阴天召唤来的风暴?她会不会能在它之中飞行?阴天可不想留在这查明此事。 “我不会飞!”瑞利的翅膀在她背后快速屈伸,时而展开时而合拢。 “你不用知道怎么飞!”尽管那一小伙暴徒正在涌向屋顶开阔处,莱妮还是向这只小雌驹伸出前腿:“相信我!” 她怎么知道幻形灵能不能和她一样站在云上? 瑞利回头瞟了一眼,吓得眼睛都瞪圆了。她纵身一跃,小翅膀嗡嗡作响。她跳得其实不怎么高,但已经够了。阴天接住了她,拖拽着她飞行,发现她意外的很是沉重。她本来还以为她体型这么小,身体上还有那些空洞意味着她会非常轻呢,但并非如此。 不过她貌似有一件事猜对了:这只小雌驹撞到云朵上发出了一声轻柔的撞击声,看来云确实能支撑起她的重量。 “小马,住蹄!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不能让那只怪物逃掉!你根本不知道她会带来什么恶果!” 阴天不顾那声吼叫,不顾那声极似枪响的声音,不顾一切。她翻下云朵,为了求生开始奋力扇动翅膀把云往回推行。风暴紧随在她身旁,吼叫声和其他噪音逐渐消散在背景声中。她回头扫了一眼,确认卡罗尔没尝试穿越暴风追赶她们。 推动一朵载有客人的云让她直喘粗气,但这无关紧要,现在唯一重要的是她要让瑞利逃出生天。 她用尽全身气力在几秒钟内爬升高度,接下来几分钟都没遭到阻拦。她从小镇上空经过,目光灼灼地搜寻漫游的身影,却没看到他的蛛丝马迹。也许他看见也听见了他们间的交谈,因此现在正很明智地躲了起来。她现在没时间去查明实情,反正漫游不像瑞利一样无助,他能照顾好自己。 一路上这只幻形灵一言不发,直到她突然听到她的一声惊叫:“看后面!” 阴天转头望去,有一秒钟她的翅膀停止拍动,浑身僵直,这让她坠落了几英尺。她回过神来,连忙冲过去把云接住。 她们下方的空中有一条龙。它和她幻想中的龙不一样,不是她开始同她最好的朋友或漫游一起看的电影里的那样子,不是。这条龙是孤独终日所描述的那种,完全由火焰构成,周身写满符文。它张开嘴向她们喷吐蒸汽,吼声几乎和雷鸣一样响亮。 雷。 曾经的阴天也许会弃瑞利而去,尤其是她还听见了卡罗尔说的有关她的恐怖情况;曾经的阴天会掉头逃离像这条龙一样的危险(他们居然真的派了一条龙来尾随她们闯入暴雨),根本试都不会试着去解决它。 “别摔下去了!”她大喊着最后踢了云一蹄,然后迅速爬升高度飞离它,重新飞向她的风暴。蒸汽伴随着橘色的火光在下方翻腾,一条看起来怒火中烧的龙就在其中若隐若现。它已经怒容满面了。 离地面这么近,阴云遮天用了一小会才重新找回她对天空的感知。这条骇人巨兽每分每秒都在螺旋攀升,径直冲向瑞利,显然是无视了她的存在,这给了她一小段宝贵的时间。她能看见身后的小幻形灵在恐慌中爬到云边,也许在她看来阴天就像是正在飞离她,想要弃她而去。 我很抱歉,我对你是太恶劣了才会让你这样想。她闭上眼睛想到。希望这样做足以补偿你,孩子!气流再度在她四周盘绕,她的内心又一次被风暴所裹挟的愤怒占据。她感觉到了它的怒火,它的对她们下方污秽的盛怒。至于那条龙?它并其实没有针对它。 不需要多少力气她就能改变这个情况。阴天在风暴前螺旋飞行,制造出一片真空区驱使着它前进。移动中她又卷起另一阵狂风,把它推得更远。乌云内部现在漆黑如夜空,近乎时刻不停地闪耀着电光。 阴天召唤来的滚滚雷鸣席卷大地,云层下雨流如柱。这个世界如此广阔,而人类在这个世界也为时尚短,因此从未有人见识过这种雨势。 她目睹一股实实在在的浪潮扑向那条龙。它再度怒吼,但这次听上去更像是痛苦的嚎叫。熊熊烈焰由橘变白再变蓝,但这股热浪并不足以驱散来自天空的愤怒。 一团炙热的蒸汽紧随火龙的死亡而诞生。它或许热得足以在几秒钟内把阴天活活烤熟,为求生存阴天不得不逃命般飞开。 她没留在原地观察随后发生的事情,而是回到了一直在观望她的瑞利身旁。她表情的剧变让阴天几乎怀疑她是找错了云:瑞利不再像害怕阴天会打她一样看着她了,这是个意义重大的进步。“不可思议!我都不知道你已经会气候魔法了!” “我也不知道。”阴天推着云继续上升,直到她们钻入覆盖天穹的巨大云层,消失在地面视线范围外才停下。她把风暴留在地表,让它挥洒它残余的怒火,希望这样能阻拦追兵,让她们能有时间逃之夭夭。“你之前看到漫游的影子了吗?” 她摇头:“没……没。一分钟前他还在电台里,下一分钟就没声了。在你之后一小会他就也不见了!”她转过身,凝望着连通地平线的广邈云海。 风暴中的黑暗已经与下方的憎恨同归于尽了,上面这里只能存在光明。只能存在友谊? 第24章 莱妮(幕间) 幻形灵是种神秘的生物。尽管自艾奎斯陲亚有历史记载以来(也许在那之前)它们就在许多方面与小马共存了,但我们对它们还是不甚了解。有些古代大师口中提到的生物就曾是(或许自始至终就是)幻形灵。 就我们所知,实质上来说并没有哪只幻形灵混入了保全法术。但很不幸,这些生物的神秘性质事实上让它们仅需进行些许微不足道的变形,它们就无法被阻止。即使是最微小的可能性也会导致难以计数的人类在接受魔法改造之前就显露出显而易见的变化。 对于那些不幸发现自己困于幻形灵体内的人类,我们很抱歉我们无力阻止你们所经历的悲剧,我们也很抱歉我们无法给你额外补偿,但赛蕾丝蒂娅公主希望你知道这件事:尽管小马们对你的敌意与恐惧在艾奎斯陲亚也同样无以复加,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要屈服于它。她希望一个全新的小马世界也会成为达成和解的一个新机遇,而你们或许能与重建人类世界的小马们和谐共处。 一朵浓云迅捷穿过天空,幻形灵女王瑞利躺着上面一动不动。她知道她得站起身来,但她又担心她让云彩承担额外的重量会有什么后果。她所知有关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表明她应该会径直从天空坠落。 但现在,如果她现在所处的世界里天马能飞,还能用暴雨与一条火龙战斗的话,那么她之前对世界的认知就显然不再符合事实了。当然了,自她在这个世界诞生以来,事情就已经改变了许多,是这样没错,但每天瑞利还是会想起她有多希望让情况变回它们本应有的状态。 尽管如此,她也无法否认这里还是有些事情非常奇妙,比如真的能驾着一朵魔法云彩,让天马推着她飞越天空。不考虑某些不便因素,瑞利的生活已经是许多孩子的梦想了。 她大脑的工作方式与之前不再相同。现在只需要产生一个想法,在过去仅仅能组织起几个词的时间里她就能想透它的每个方面。因此,就在她抬头看阴云遮天,准备听她憋了半天想说的究竟是什么的片刻之内,瑞利就在心里画出了一个清单,列出了她现在生活的所有好事。 1. 没有规矩了。 2. 不用等着购物了,她可以直接拿走她想要的东西! 3. 她想吃什么都能吃下,没有什么会让她感到恶心。 4. 只要她想,她随时都有一整个城市可供探索(至少在最近这批移民到来之前是如此)。 5. 她现在不会到点就饿了,无时无刻都感觉到饱足和强健。 6. 不用再去上学了。 7. 不会再被欺负了。 8. 有像艾德和亚历克斯这样的新朋友。 但同样的,甚至在她想通她起初的想法之前,瑞利意识中的一条分支就立刻转移到了另一个清单上。自从移民到来后它就愈发萦绕她心头,上面全都是些讨厌的事情。她按照它们带给她的厌恶程度排好了序,这并不是因为她想这样做,也不是因为她很喜欢排序,而是因为她别无选择。 1. 变成了一只恐怖的怪物。 2. 爸爸妈妈都不见了。 3. 人们都讨厌她。 4. 没有facebook了。 5. 电视直播也没了。 6. 不清楚她是在吃什么。 7. 不清楚她是不是真的不是一只怪物。 在阴云遮天开口说话前的这段时间里她就想了这些。“你知道吗,瑞利,我一直都在想。”瑞利费劲把她的精力放回到这只小马身上,伸展四肢把自己在云上固定住,好让自己不会因此摔落,这才伸出一只蹄子帮她爬上云朵。她感觉其他小马都挺轻的,因此她并不担心被扯下去。只要拽一下就好了。 自她身体改变之后,她的听觉就有些古怪: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微弱,有些缥缈。但她并没在脸上表露出来,也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事,甚至对艾德也没有。 “我一直在想,或许你可以用另外一个名字。”阴天向前探探身,把她的兜帽从她脸前挪开,让她能看见她。瑞利准备好承受一阵厌恶和恐惧……但传来的并不是这些情绪,而只有同情。它们尝起来就像空气中臭油的气味与楼下烧烤的香气之间的差别一样巨大。它不是食物,现在还不是,但已经很接近了。“小马需要有小马名字,就算你只像别的小马一样把它当成外号也好。现在正是时候,让哪只小马给你个名字。”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现在是小马吗?”阴天还没来得及继续,她就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阴天退了一步,云朵在她蹄子的踩踏下变幻着形状。她的耳朵贴到了脑袋两侧,点头说道:“我想可能应该由我来做这事。”她走了过来,轻拍瑞利的肩膀。 瑞利也许会厌恶地推开某位仅仅是存在都会让她讨厌和害怕的家伙(而且她还恰巧正在约与她同住的那只小马,所以她总是在附近!),瑞利还是个人类小孩时从来就是如此,但幻形灵瑞利要实际的多。在这个动作中她感觉到了几分爱,于是她便接受了它。 “你一直都是小马。”阴天从云边往下望了一眼,不过看不到什么东西。之前她们钻入了成千上万朵遮天蔽日的云中,借此躲避来自地面的视线。还好这策略有效。她敢保证如果不是这样,她们肯定绝无逃生的可能,但即便如此,她们的机会看起来也依旧不大。“我想我只是多花了点时间才把它想好。但愿未来某天你会原谅我……暗光(cklight)。”阴天点点头,好似对这个名字非常满意。 瑞利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情感浪潮中浑身颤抖。这股浪潮如此强烈、如此突然,撞得她不断喘息,险些摔倒。生命力从那只从来没给过她生命的小马涌入她体内。 无论瑞利经历过多少次,进食的感觉都没有减弱半分。她能感觉到驱动小马的情绪涌入她心中,就好像她也经历了相同的情感,但程度要强烈千倍。单纯的怜爱化为激情,远胜于她的年轻生命准备好接受的感情。其他更强烈的情绪,比如艾德对她近乎虔诚般的父爱也一同涌来。这股急流视如无物地涌入她体内,在她胸中像风暴一样翻卷,触电般点亮了她的身体。它流经她的全身,冲击着她的每一个毛孔,治愈了她奋勇逃到银行屋顶时所受到的所有细微划伤和淤青。 出于某些原因,给她一个新名字对于阴云遮天来说重如泰山。通过这种方式赐予的名字拥有力量,而她现在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如果这个名字是阴天善意的代名词,那么她或许最后会在至少某些时候使用它。毕竟新生活,就要有个新的名字? “听起来不错。”瑞利点点头,把她汗衫上的水抖下了一些。她穿的其实不是雨衣,因此这衣服就如跗骨之蛆一般牢牢黏在她身体表面,不断夺取她的热量。如果阴天不再反感她,那么她可不会错失良机,于是她便不假思索地抖抖肩膀把它脱了下来。然而很不幸,在这上面脱夹克会产生许多后果,而至少有一个她没能预料到:事实表明,云没法接稳夹克衫。 “妈呀!”瑞利盯着云上的空洞,看着它逐渐闭合。“我不是想……” “是啊。”阴天咯咯直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不会找到它的。”叹了口气,她拿出她的电台。瑞利能看出来它已经浸透了水,漂亮的液晶显示屏上现在有着一小团一小团或黑或棕的东西。阴天旋转着它的旋钮,而它只是噼啪了几声就又重新沉默了下来。“我觉得你那条运动裤里应该也没揣着卫星电话吧。” 瑞利摇摇头:“它太大了,装不下。我夹克衫里有台普通对讲机,但……”她耸耸肩。“它可能就和你的一样都碎了。下次我们应该弄些防水的来。” 阴天一屁股坐下,皱着眉遥望云际:“那我们应该怎么办,瑞利?漫游还在下面,或许他需要营救。我们的朋友们也还在凤凰城。他们对现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说不定都还不知道这些访客是不是真的危险呢,而我们就已经把亚历山大给丢了。真是一团糟。” 在她的所有陈词中,第一条最触动小瑞利。是他在关心她;是他让她摆脱了饥饿;是他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 这些都是她欠他的。不仅如此,他还是她的朋友!如果他还平安无事,那他就绝不会让哪怕一个暴徒在银行里找到她,这就意味着他现在一定正处于危险之中。 她的头脑中同时思考着她们的所有可行方案,至少是竭尽了她对世界的了解。变成女王让她不再受线性思维所限,但这并没能赋予她额外的智慧。 但即便如此,瑞利还是发现自己一两秒后就得出了决定性的结论:“他们人太多了。”她伸展翅膀,做出一个她觉得是确切表明她不报希望的动作。“他们也太过擅长魔法了。如果我们得在地上与一条龙战斗,那我们就肯定会被烤熟。”她浑身颤抖。“我不想被烤熟。”一小段停顿之后,她说:“你知道哪只小马的电话号码吗?” 阴天摇头:“不过我知道如果我们打给铱星网络,它应该会直接接通他的电话。如果他没回复,它应该会转给哪位hpi的人。” “好吧,这也行。那么……我们应该远远离开亚历山大,落到他们看不到我们的地方去。” 用了一会阴天才理顺这个提议。“他们在地上搜寻我们是会困难得多!毕竟要不是今天云彩多,我们早就麻烦大了。你是觉得我们应该找台电话,然后在外面躲起来,一直躲到我们听到我们朋友的回音为止?” 瑞利从她身旁走过,随着时间流逝她对走在云上愈发自信。今天之前她还恐高呢,而现在她都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想起她是为什么会害怕。“如果我们觉得情况安全,那等我们告诉他们之后,我们就可以试着在夜里悄悄行动,看看艾德出了什么事了。或者我们也可以就等着他们到这边来,他们的飞机真的是特别快!” “我不觉得我们应该拖下去。”阴天转头瞟了一眼亚历山大的方向。“他们来这肯定是有理由的,对吧?我确定这些卑鄙的小马到这里来肯定不只是为了毁掉我们的生活,也许是为了……我确定乔瑟夫肯定能从我看见的那些符文里看出什么来。”她从她的背包里掏出一台普普通通的手机,它和那台电台一样湿透了,屏幕不停闪烁,上面只显示着一团乱麻,就和其他所有东西一样。“预料之中。”她把电话往旁边一丢。它穿过云彩消失在视线之外。 “不!”瑞利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甚至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只知道她不想再把这部电话也给丢了!震惊中,她发现那台进了水的电话闪烁着明亮的绿光向她们飘回,她前额也传来了与之类似的光芒,把它放回阴天的蹄子中后它才消失。“你是一点都不懂电话吗?” 阴天叹了口气:“我六个月前才拿到第一部手机。事件之前我根本一部都没有过。” 瑞利沉默了几秒,不知道该对此说些什么。最后她不再思考符合逻辑的理由,而只是说:“我们只需要修一修!不过……要是你没打开它就更好了。要是我们把它关闭,像乔瑟夫这种家伙就应该还能把里面的照片给拷出来。” 她又好奇地靠过去:“话说回来,你刚才看见什么了?他们怎么就出发了?” 阴天站起身。“没看见多少东西,但……我们还是应该稍微走几步,离这远点再试着下去。”她指着左侧逐渐显露出的陌生风景。“我可以在路上告诉你,我可不希望卡罗尔或者哪只小马发现我们就在这上面。” “好。”瑞利不能像阴天一样飞,那她会不会都没法在这么崎岖不平的云上行走?她会知道的。 第25章 奥利弗(1) 阴云遮天那只雌驹不在,奥利弗总是第一个忙起来的。对此他很是自豪,不过他更自豪的是不靠一杯咖啡维持状态,他也能赶在太阳之前起床这个事实。清晨大多非常快乐:洗完热水澡,在出太阳之前奥利弗就会去散个步,自己唱着歌想象这一天会遇到的所有美妙的事情。很难说他都会唱什么,实话说他想到哪就唱到哪。并不是说真有谁听他唱歌,也没有谁抗议,其实知道他有这习惯的家伙只有阴天一个,而她对此也不表一语。在这方面他们能相互理解。等他散步归来,不是阴天已经在做早餐了,就是他会开始自己下厨。 但今天没有热水澡,蜂鸟里就没有这东西。晨起散步时,奥利弗发现自己被火焰与死尸所散发出的臭气熏得受不了,于是几分钟后他就又跑了回去。他回来后也没做早饭,实话说也没有办法做,于是他改吃燕麦棒。尽管世界已然毁灭,这些东西还是得再过六个月才会过期。其他人谁都没醒,毕竟那对独角兽都很懒,而亚历克斯还因为前天受的伤而无精打采。他的园子在亚历山大,所以这里也没有什么可浇灌的。他也不能唱歌,在这么逼仄的空间里唱歌不可能不把大家都给吵醒了。 所以奥利弗只得用一个小时来探索这个兴许比大多数家居还小的地方,借此自娱自乐。它貌似确实是架非常精巧、非常昂贵的飞机,所以探索这地方应该能很容易就占去他一个小时的,对吧? 最后结果表明他没想错。奥利弗套上他的夹克衫,主要是因为没有它,他就找不到人类的感觉(这不是说它除了他赋予它的精神含义外还有什么实实在在的力量),然后就开始瞎逛。他首先从登机坡台开始,打开每一道(至少是能打开的)锁,发现里面装的大多只是各类物资、不认识的机器(上面贴着英文、有时还是中文的标签)、以及他从没见过有哪家军队用过的武器。这里每一寸空间都布满了容器和收容袋,就根本没有哪怕一小片墙壁或地面是光秃秃不可折叠的。 这架飞机似乎能同时装下二十个座位,不过货仓中部现在都是空的,这样只要他们想,他们就有足够空间装辆装甲运兵车之类的玩意。前天之前,奥利弗都从未想过他会用上一辆这种东西,而直到昨天,他都还以为战争——这种令人作呕的行当已经永远滚蛋了。现在他可没那么确定了。 奥利弗迈步走向走廊,走上时不时随反应堆的轰鸣声而震动的那块地板。如果他们觉得自己安全无忧,那他们是会把它关了的,但在路上碰到那种危险之后,他们就一直把它设置在最低功率,随时准备把它加到全功率。尽管奥利弗知道cpnfg有着中和辐射的作用,站在它上面他感觉其实还是不怎么好。前方有扇由透明材料制成的舱门,上面画着几个核标识,他能看见门后通往反应堆那层的梯子。 考虑到他并不知道他没有手还能不能爬梯子,奥利弗并没有去下面查看。就算他能,这安全吗?货仓区外是通往驾驶舱的走廊,莫里亚就睡在那。对正常人来说那地方的居住面积并不够,但小马所占的空间大约只有人类的一半,努努力还能更少。 他并没走进去。他知道昨晚她研究到了几点,也知道她被打搅后会有多么暴躁。他得换个时间再去玩飞机操作系统了。 蜂鸟还有个机头,小得他们的小马身体钻到里面去甚至都会有麻烦。要是他们碰到了紧急情况,再有什么事情出了差错,那就更难了。他已经探索过那里了,已经在那待够了,于是他向寝室走去。没错,蜂鸟有寝室,不过它们只是为一组八位人类机组成员准备的。 有两间寝室,按照性别分开。每间屋子里都有张双层床,空间也就够勉勉强强起身够到每张床下都有的储物柜锁头。莫里亚昨天告诉他们不需要维护,蜂鸟装着八个船员就能在天上飞三年,不过她个人怀疑它能不能装下可以坚持三个月的食水,而且他也觉得睡这么长时间的铺板简直就和再钻到蜂鸟机头里一样恶心。 每一架载具都得有家外之家的功能。这个设计提示了人类灰暗的未来,这就是危险辐射遍布这颗星球每个角落后生活的样子。亚历克斯觉得既然hpi做了这么多准备,人类应该还有最后一搏的机会,但奥利弗的预断要实际得多:他给他们二十年的时间。 有着变形后小马的协助(再有其他一系列活动),或许他们能延续四十年。但生存足够长的时间,最后找到解药?就他所知,不可能。如果一整个制药公司研发疫苗都得用上几十年,那五百个住在地下洞穴里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能免除一种来自基本力的影响? 女生寝室的灯光突然打开了。莫里亚不在这,所以亚历克斯她应该是独自一人。也许这是个机会,让他终于能就他之前看到的情况和她私下里谈谈。 奥利弗走上前去,微微仰起头让感应器能注意到他。随着一声动听的气流呼呼声,它滑向一侧让开他的去路。“早上好,亚历克斯。要是你起来了,我希望能……”他僵在原地。 就在此时此刻,亚历克斯穿得就和阴天一样,也就是说她根本什么都没穿。房间里满是雌驹的气味,比任何人类能闻到的气味都要浓烈。马鼻子真他妈好用!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用它换回他的夜视能力。“呃,我……好吧。”他眨眨眼,强迫他的医生模式镇压住他躁动的自我。 一般人恐怕很难无视像这种气味之类的东西,但奥利弗是个医生。二十五万美金换来的教育经历可不是什么都没教会他!最后,他让自己回想前天看到的情况,那比一桶冷水还要有用的多,足以让他冷静下来了。他改换了语气,就好像亚历克斯不再迷人,不再是他认识的小马中唯一让他似乎产生了情感波动的雌驹。 不是,她只是个患者。检查患者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一点都不尴尬,只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你就在这待着,我去把我的医疗箱拿来,可以吧?” 亚历克斯她自己可没一直僵着。尴尬的一刻刚刚过去,她就赶紧坐下,用前腿尽可能地遮住自己,打着哈欠说:“没关系,可以。到那边的时候你给我带些橙汁来,或者……有什么拿什么吧。” 奥利弗照做了,五分钟后带着他的装备和满满一杯菓珍返回。他发现亚历克斯遵循了他的指令没穿衣服,不过她还是在下半身裹了一条毯子。这让他能更容易集中精神,也让她能更容易放松下来。 闻到饮料的味道,她皱了皱鼻子,不过还是接了过去,一大口喝完了整杯东西,只递回来了一个空杯子。“谢了。我想……我想你是要给我换绷带吧……” “兴许不用。”奥利弗绕着她走了几步。这也就是因为他们是小马而不是人类,他们才能在这个封闭的小房间里这么干。“你能平躺下吗?我们越少挪动越好。”不过他开始怀疑有没有必要这样做,而这才是他过来的真正原因。 她在铺板上摊开,尽量把自己遮好。这对他来说问题不大,不过检查她脊椎后半段时奥利弗还是得把毯子挪开。他用最快速度完成检查,然后拆下绷带。 无论它是他花园里的植物,还是他照顾的病患,奥利弗就是能理解生命。碰碰这戳戳那,他就能得到超出直观感受的认知,知道他们感觉如何,就好像它们的身体在用一种比语言更深刻的方式与他对话。 昨天他们险些在飞行中坠毁。亚历克斯没把自己固定住,她的脑袋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骨头都能看得见。他们的飞机一停稳,他就冲到她身旁,探听她的身体告知他的恐怖实情:它伤势过重,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朋友。 但等他们落地时,她就又重新开始呼吸,睡前她甚至都不再流血了。现在他蹄下的躯体告诉他它生机勃勃,完全健康:她的脖子不是断的了,就好像他的判断有误、她当时完全有能力自由活动似的;她的头骨没裂;她脖颈后曾经有过的骇人伤口现在连根毛都没少;她很饿、很渴,而且离那个他非常想回避(至少他之前都是这样做的)的时间点也只有短短五天。 他拆下绷带,上面什么都没有,于是他不再费劲换新的,也不再费劲去套前天的那个颈托了。往能死而复生的家伙身上套支架还有个什么意义呢? “好了,搞定了。”他从她身边走开,示意她起来。亚历克斯坐起身,全程确保她的毯子就和原先一样好好地遮着。 “没有绷带了?”她表情迷惑,但并没达到他想象中这种情况下该有的程度。 “亚历克斯,你见过奇迹吗?” 小雌驹只是一言不发地盯了回来。他继续说道:“我见过。那时我和我的同学们都在记笔记,而一个男人就在我眼前倒在桌上死去了。我们根本帮不了忙,什么都做不了,我们可能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医生尽了他们所能想努力救回病人,让他维持住生命,但已经没有时间了。他的心脏就是无法再度跳动。在那之前我从来没见过死亡。” 亚历克斯抬起头瞪着他:“就这样?你的故事就是有个家伙死了?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奇迹。” 奥利弗无视她插的这一嘴:“我从来都不相信灵魂的存在,直到我亲眼目睹一个人的死亡: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着父母家庭、有着对未来的憧憬、有过技艺、有过悔恨、有过一切的人变成了一坨死肉。有什么东西不见了,有什么特殊而美好的事物再也不会存在了。” “就在那一刻,我知道我选对了行。我希望未来某一天,我能成为那种能从死神手中夺回将死之人的医生。” “而昨天,我目睹了另一个奇迹。我想你知道那是什么。”她点点头,但并没有打断他,于是他继续说:“死者不能复生,亚历克斯。一旦变成死肉,你就一去不复返了,但……但你真的回来了,而现在你已经恢复了正常。我实在没法把这当做小马的正常现象,因为我看见艾德的翅膀用了好几个月才康复。” “对,的确不是。”亚历克斯低下头,看着她的蹄子。“你有读过关于艾奎斯陲亚公主们的书吗?” 他点点头:“读的不多,只知道艾奎斯陲亚的居民们相信她们这同一批小马一直统治了几千年,他们还觉得她们也同样控制住着日月的运转。我看她们应该是有某种形式的朝代更替,女儿接替母亲……” “不。我知道你见过我的一段记忆……它完全不是这样。那些小马是真的活了几千年了。”她深吸一口气。“她们没和我说我不能告诉其他小马,所以我猜知道这个情况的应该不只有我,这样比较讲的通对吧?总之,对于像她们那样的天角兽,生命不再属于她们自己,而是绑定到了一些概念上。我其实不太明白具体是怎么办到的,所以别问了。举个例子吧:露娜公主她是夜晚。她是夜晚的一切:星辰、月亮、梦境。只要这些东西还产生着重要影响,她就会一直强大下去,但如果小马们不再关注夜晚……她就会变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也会削弱。如果他们把这些完全忘记,她也就死去了。” “而塞蕾丝蒂亚公主是白昼。她是太阳、是由它诞生的所有生命、是真相与纯洁、是日光下其他许许多多重要的东西。小马们越在意这些事情,她就越强大。同样的,如果这些也变得无关紧要,她就也会消散。”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原理:她们是说了些魔法的事,但那时候我的记忆力还不像现在这么好。我想……我想她们也试着对我做了同样的事情。肯定是类似这样,因为昨天发生的情况并非第一次。” 奥利弗为之思索,考虑着它的全部含义。它们深深刺痛了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工作对她来说再没有意义了。她会活上几千年吗,就像艾奎斯陲亚的君主一样?为什么这会让他如此心乱如麻? “如果你能别告诉其他人,我会感激不尽的。我还只是……稍稍搞懂了我自己。直到几周前我甚至都还不确定我告诉你的这些东西。” 他点头:“一定,一定,这是医生与患者之间的秘密,我明白。”他站起身。“我去把其他人叫起来,我们还有一桩案件需要侦破呢。” “而且我们在亚历山大的朋友们也还正处于危险之中,或者说……可能有危险。”她也站起来,好像忘了毯子这事了。“但会有危险的说不定还是我们。我能不继续躺在床上了吗,就和原来一样?我觉得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是最安全的了。” “是啊。”他快步走出门。还有许多事要做,所以这或许就是叫醒那对独角兽的最佳时机。这并不都是坏事,亚历克斯还活着,接下来的许多年里他们或许还能一直做朋友。他现在还没失去任何小马。 第26章 奥利弗(2) “你一直每小时都呼叫一次?”亚历克斯看着奥利弗紧皱眉头,神情中没有一丝丝宽慰。 “每三十分钟一次,我们出门在外时就一直如此,可是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收到艾德或阴天的回音了。” 莫里亚把桌子上她吃了一半的午饭推开,狠狠地瞪着它,毫不顾忌奥利弗为了准备它花费了多少心思,就和他做的每餐饭一样都煞费苦心。他没法用素食军粮做出顿大餐来又不赖他!“我们现在应该回去了,在这已经看不出别的什么东西了。” 乔瑟夫似乎很是焦躁,要是直接违背莫里亚的意见,估计他就更紧张了。但他还没胆小得会被这样轻易吓倒:“就算亚历山大的那些家伙都与这场火无关,我们最后还是有可能会撞上真凶的。如果你给我充足时间让我把他们用的符文破译出来,兴许我们就能在书里查到个防范手段。” 奥利弗默默注视这场对话,观察着亚历克斯主持话题的方式。即使是在她变成十六岁之后,他们依旧认为她是位领袖,他也同样如此。她的最近这次“死亡”貌似只是让她在他们心中更有威望了。 思考了几秒,亚历克斯转过头来看向他:“他们正在进行他们的间谍任务,然后他们就失联了,这个情况不可能意味着什么好事。哪怕是通常很明白事理也很友善的小马也可能会对间谍活动发怒。无论是哪种情况,我们的朋友都需要我们。”她转向乔瑟夫。“所有你发现的符文你都拍了照了吗?” “那边本来就不怎么多,就像它们被故意毁掉了似的。不过我又找到了几段新的,就像这个一样。” kar-kar-t-nt-kar-w-bb-tul-bn-bbqm-vmy-min-w-kar-t-vq-p-kar-qhp-mak-g-mes-min-fx-hk-min-n-wbr-vri-nt-mak-b-min-lq-p-kar-qhp-mak-g-vri-cxz-vri-m-kum-tul-jhv-nd-min-hz-m-tul-tul-kb-mes “我很确定他们用的是某种单字母替代法。字母中有些模式表明它的密匙长度为十二个字母或以下,不是‘欧迪姆宽恕你(odium forgives)’,我试过了。我还没能定死这一小串字母是什么,但我很确定它与元音字母有关,而我知道我已经很接近了。就再……” 亚历克斯打断了他:“但总之它们你都留有照片,对吧?所以你是不是可以在路上继续干?” 他点点头,但看起来还是想说些什么,于是莫里亚非常轻柔地用一只蹄子堵住了他的嘴。亚历克斯对她赞许地笑了笑。“很好。飞回去还得花上几个小时,所以你可以在路上继续。要是你想出什么来,让我们知道。” 亚历克斯的目光又在奥利弗和莫里亚之间徘徊:“你俩同意吗?” 他耸肩以对:“已经烧死的人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为之祈祷。我更希望我们能有机会将他们埋葬,但什么时候我们都能回来对吧。又不用我们掏油费。” 他们都同意了。对返程时的起飞前程序,奥利弗基本做不了什么,只是坚持要求确认它们全都安全无误后再起飞:前天发生的情况不能重演,尤其是不能在那些无法再生断颈和头骨的家伙身上重蹈覆辙。不过尽管他们很是害怕,他们却并没遭到火龙袭击,甚至连乱流都没有。最后他们达到了巡航高度、速度也超越音速,奥利弗只得勉强承认他们离开座位大概是安全的。 “我们得有个计划。”亚历克斯已经坐到他旁边的座位上来了。鉴于莫里亚是飞行员,而乔瑟夫正在他的密码中埋头苦干,只有他可以让她检验一下她的想法。“你有没有为营救行动制定过计划?说不定我们直接用你的哪个老主意就好。” 他微笑着摇摇头:“从未有过。我是帮人们制定饮食和锻炼计划,但我觉得这不是一码事。” “的确不是。”一段时间她一言不发,摆弄她佩戴的巨大金属手环,上面有个屏幕。笨拙地摆弄几多分钟后,它被一张俯视视角拍摄的图像占满。他本来还以为它是飞机上的相机或者类似的东西拍摄的,然而他注意到地面并没有在移动,这让他意识到了它是什么。 “hpi的卫星?” 她点点头:“他们能看得多近啊,真他妈吓人对吧?他们三分钟前拍下了这张照片。我觉得留言里说的意思是他们下次有卫星经过时——再等二十三分钟就是了——他们还会再发给我们一张,这就是我们现在拥有的全部情报。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没?” 奥利弗得靠到她跟前才能看清。也就是之前他把他那一大堆安全带解开了,这样做才轻松许多。他都禁不住去想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故意让他不得不这样做,于是他便靠过去查看,尽其所能让那个小屏幕里的图像落入眼帘。几秒钟后他就注意到了她一直在说的东西:“那是艾德!” 他特别的颜色在卫星图上有些黯淡,但奥利弗还是很确定他看到的就是艾德。“这张图的分辨率……最多肯定也不过半米。”他哆嗦着说。“很难看清,但他似乎正和几只新来的小马待在一起。这些……我觉得从颜色上看,可能是卡罗尔的翅膀。要是这是视频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看出来他有没有被控制住。” 亚历克斯看起来有些为难:“同步卫星可以给我们拍些固定画面,但现在他们没法把它们的相机让给我们用。我找谁都不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毕竟间谍卫星是他们的。”他又看了一会儿图像,皱起眉头。“他们这是在径直往图书馆去。”他努力平复自己,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让他能提出以下这个可能:“会不会不是因为他们身边的那群小马,而是他们的设备出了问题?他们——或者我们的电话确实有可能因为某些无关因素罢工了。” “是啊。”亚历克斯点头起身。“落地后我会让乔瑟夫去检查一下的,我想他是说了些什么我们飞得如此之快因而收不到信号之类的话。”她跳下地面。“我去和我们的飞行员讨论下在哪着陆。” 他们怀孕了的飞行员。就他所知,她还没对任何小马谈过此事,一言半语都没有。 自他前几天发现这事以来,他曾不止一次想把他的想法告诉乔瑟夫。严格说来,既然这只是疑似,莫里亚也从来没找他寻求过医嘱,他其实并没有为之保密的责任。 但从更实际的角度讲,他并不想面对此类事情将会导致的后果。不提这事,或许他还能设法继续保持中立。“你能告诉她如果我给她的止吐药方没用,她可以过来和我谈谈吗?我会给她药效更强的。” 亚历克斯抬起半边眉毛。“没问题,但无论是不是自动驾驶,我还是希望她能等我们先落地再说。没有她,我们早都已经死了。”她指着墙壁。“你大概可以去帮乔瑟夫破译密码,亦或你会想试试用hpi的通讯器给他们打个电话。我觉得说明书上应该写着怎么连接民用卫星网络……” 他打断了她:“我和乔瑟夫能把它搞明白。”当然了,他的意思是主要得靠乔瑟夫,不过这得假设那只独角兽真能说通,愿意抛下破解到一半的密码几分钟。 奥利弗挪到乔瑟夫的座位前。他们能四处走动后,这只独角兽就对它进行了几番调整,半边身体倚靠在从他们两间寝室拿来的毯子和枕头上。他旁边的座位大多与之都不相连,因此他这样就营造出了一小片舒适区,让他能在这侧躺着折腾笔记本电脑,只有要控制鼠标或者按几个按键时他的角才会亮几下。 他认真注视他几分钟,等待乔瑟夫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出现片刻中断。直到这只独角兽抬起头看他,他才开口:“乔,嗨。能占用你几分钟时间干点事吗?” 独角兽用能杀人的目光瞪了回来。“比破解这个密码还重要吗?” 奥利弗险些没忍住,差点脱口而出说其实直到真正破译出密码,他无论在这上面花多少时间都根本一文不值。他真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拦住自己没说出这话来。不知怎的,他怀疑它不会有多少说服力。他改口说道:“就和那一样重要,而且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我担心我们手头的设备也许出了某种故障。我们没法知道阴云遮天和王艾德是不是因为某些原因用不了他们的电话,但我们至少可以通过使用hpi装在这架飞机上的电话来排除问题在我们的这个可能性。亚历克斯说那边有个通讯塔台,因而你可以帮我打个电话打到民用电话网上。你可不可以帮我把它设置好?” 乔瑟夫看起来很像是要说不的样子,但他并没真说出什么,只是上上下下扫了奥利弗几眼,然后砰地一声把他的笔记本合拢,站起身说:“我们就用这的电脑吧,比卧室里的近。” 十分钟后他们就连上了网络。乔瑟夫使用的技术宛如魔法,简直就和他用角释放的那种一样让奥利弗印象深刻。一确定电话能用,他就立刻抛下他回到工作中去了。 这让奥利弗陷入了一种极度不适的境地中。说真的,随着世界末日逐渐过去,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常陷入这种处境——社交——当中了。在一切终结之前,他拥有的朋友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没有哪次正式恋情能坚持几个月不坠入冰窟的。 奥利弗是真的不喜欢待在其他人旁边。即便世界毁灭了,给哪只小马打电话——哪怕他认识——的这个主意也会让他心生畏惧。每天早晨他知道这一天基本都得和其他小马待在一起时,他都得鼓起勇气、克制住自己想要躲藏起来的冲动才能起床,最后还只能让周围的一切都自顾自的运转。 但过去的六个月造成了某些出乎意料的改变。每时每刻都和同一伙人待在一起,奥利弗终于开始重新了解拥有朋友是种什么感觉。如果他现在的不作为有可能会导致流血牺牲的话,那他就不能抛下他们不管。莫里亚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而如果乔瑟夫认为阴天可能正有危险,他也会同样如此。所以他最好现在就去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所有猜测都错了,他们的电话还畅通的这个看法更是站不住脚。 于是他把这个为人类头部设计的耳机掰到一边,强行套到他头上去,让它至少有个耳机能塞进他耳朵里,也让麦克风能歪歪扭扭地放到他眼前,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拨打艾德的号码。电话响了又响,带着卫星电话才有的古怪延迟,不过考虑到现在只有卫星电话还能用,说所有电话都有这毛病可能更符合实际。 在这个网络中,大多数电话响十次就会转到语音留言,这就等于是没打通。不过这些服务早就下线了,因此呼叫并不会转接到哪个运作中的电话站,而是会直接挂断。 第九次后,电话停止作响。奥利弗能听见背景吵闹的说话声,但完全无法听清他们究竟是在说些什么。他提醒自己他听到的都是来自好几秒钟前的声音,然后才开始说话。 “艾德,你还好吗?”他问道。“我是奥利弗。从中午起我们就一直没听到你或阴天的消息,我们只是想确认下一切都好。” 一阵漫长而压抑的沉默,就好像有谁用手把听筒直接捂住了。不是说现在还有谁剩下这种部件。“艾德现在不能说话,”一个声音说道。它不属于艾德,实际上,它属于一位来客。他很讨厌记名字,所以他想不起来是谁。是个男声,但不像艾布姆那么低沉。“我是夜语(night speaker)。我们有桩大生意要谈谈。” 第27章 奥利弗(3) 奥利弗有一大串惧怕打这个电话的理由。与陌生人交谈几乎就已经位于前列了,但它还不是榜首,和“与可能是疯子的家伙谈判,让他们交还他的朋友”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绞尽脑汁想他到底应该说些什么。 电话里说话的家伙听着很耳熟,但他还是没法把声音和名字对上号。也许他会自己说出来。“奥利弗,你们什么时候回亚历山大?这里急需你的存在。你的一位朋友伤害了我的朋友,而我们没有医生。” 让自己不再默默傻看着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出了什么事?” 对于一个有朋友受伤了的家伙来说,他听上去可不算难过,更像是在谈论一场让他只是稍有不便的小雨。“天马艾德用人类的武器袭击了我的几只小马,我的两个朋友受了伤,我想他们身体里现在还留有金属。我们尽力止住了血,但我们真的需要你回来。” 尽管奥利弗知道对面的说话者看不见他,他还是点了点头,不假思索地自动应道:“没问题,四个小时之内我们应该就能赶回去。你把他们带到医院了吗?” “没,他们在图书馆,我们不会把他们带到人类的地方附近。”短暂停顿后,他说:“我们打算用你们的艾德换取你来救助我们的伤员,另外再让我和那只小雌驹见一面。” 那只小雌驹?奥利弗从阴云遮天对使用马类词汇的执着中了解到“小雌驹”是小女孩的同义词,但他也就知道这一个。“瑞利和我们不在一起,她还待在亚历山大。怎么,你们为什么要找她?” 一小段时间对面没说话,还传来一声轻笑。这笑声听起来有些邪恶,不过他说不出来他为什么会这样想。“不,不是那个玩意。探子们很快就会抓到她,所以我们并不需要为此制定任何条款。”奥利弗感觉浑身发冷,好似有一块冰突然塞入他的心脏。这不仅仅因为这个说话者漫不经心地说要伤害一个小孩子,而是他这种毫不怀疑、就事论事的说话方式,无论人类还是小马说起话来都不应该像这样。世事难料,大多数小马说话时至少都留有一点余地。没有人无所不知。 但这位听起来就好像他真觉得他无所不知似的。“是你们的领袖,那个自称孤独终日的东西。你们的主人必须和我们的谈谈,为此我们愿意用艾德的生命作交换。” 奥利弗暂时关闭了他的麦克风,用这段时间呼喊亚历克斯,喊声盖过了厅里的其他声音。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但他又喊了几次,就算没别的效果,至少乔瑟夫还会听见。他是真的不适合干这种谈判的事情。奥利弗是个医生,或许也算个园丁,但政治肯定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外。 但即便如此,他的话语留给他的印象还是有些险恶,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愤怒。他们暗示是艾德主动攻击他们的这个举动只有一个意思:这是一场对他的指控(不过和他交谈过后,他们或许马上就会知道情况并非如此了)。但对亚历克斯,情况不一样。他们并没有以任何罪名控诉亚历克斯,而只是在有意羞辱她。尽管这么想可能是有点怪,但他的意图似乎还是挺明显的。 他重新打开麦克风:“你说的一定是亚历克斯吧。她不是我们的主人,她只是我们的领袖。这俩不是一种东西。” 借助卫星交流,延迟总是很长。“她这种东西不会领导你们,”那个声音说。“而是会支配你们。艾奎斯陲亚已经屈服于它够久了,而现在它们又想在你们的世界播种下更多同样的种子。我们来这就是为了阻止它,就是为了保护你们。为了做到这点,我们必须就此事谈谈,我们也必须要你来帮助治疗我们朋友所受的伤。” 他再次点头,当然没人看到。“无论如何,我会帮忙的。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是那些移民中的一员,还是说你是别的什么人,但在我的国家,医生在某种程度上是受到尊敬的。我不想牵涉到政治当中,不管怎样,我都会帮忙。” “另外还有那只小雌驹。它会和我们谈谈吗?” “她会。”回话的并不是他的声音。奥利弗回头看了一眼,胸膛中的一颗心突然开始砰砰跳了起来。亚历克斯是怎么……对了,回答声来自屏幕,就应该是这样。她并没做出什么魔法般的事情,她只是从另一间屋子里加入了对话。他的呼喊最后还是起了点效果的。“不过严格说来,我相信你大概是用错了词。我有可爱标记,我已经成年了。”听上去她对这事比被叫做“它”更受冒犯,这差点没让他笑出声来。“瑞恩,无论你想说什么,现在说吧。” 电话另一端震惊地沉默了一会儿。“那只是个虚构的小马编造出的名字。我的真名叫夜语,而你没有真名。” “不。”亚历克斯吸了口气。“艾奎斯陲亚的露娜公主给了我一个名字:档案(archive)。”她缓缓吐出这个词,沉重得如同它是某种被她卸下的负担,奥利弗之前从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他对亚历克斯究竟了解多少?“你想要什么,夜语?”奥利弗以为亚历克斯会比这更咄咄逼人些,或许会因为他们降落时遭到火龙袭击而大发雷霆,或许即使他们还不知道这些小马是不是真的就来自凤凰城,她也会要求他们对那里发生的事情作出解释。 但这些事情她一件都没做。 如果他以为对艾奎斯陲亚表忠心就能让电话那头的瑞恩态度软化,那他就要大失所望了。与之相反,那只独角兽的语气变得更加急促严厉,就好像语言已经难以承载他的情绪一般:“她无权篡改这个世界!” “不只有你对露娜做事的方式不满,”奥利弗插话道。“就因为她,我可能再也见不到我的母亲和兄弟了,我的一生就这样被连根拔起。我们同样也并不爱戴她。” “不。”冷笑再度回归。“她根本就不应该干预你们的世界。命运的裁决已经明了,而她却从中作梗。不过没关系,虚空的秃鹰不会被愚弄,欧迪姆终会宽恕你。” 奥利弗僵住了。只用了几个字,“夜语”就证实了他们的所有猜测,就和写在凤凰城的潦草句子一样。火灾开始时瑞恩不可能在那,所以肯定还有其他小马需要为之负责。现在已经有至少十几个人因他所代表的团伙犯下的罪行而死,而他还想再看到多少死亡才够? “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亚历克斯再度问道。“我知道你想要奥利弗干什么了:你们有小马受了伤。但我不是医生,我帮不了他们。” “你领导着亚历山大,因此我希望能警示你一个迫在眉睫的危险,委托你把它解决掉。为此,我们之间……更根本的分歧都可以先等等。” “我在听。” “你让你的成员混入了一种名叫幻形灵的危险寄生虫。那些生物曾在艾奎斯陲亚引发过毁灭性的战争,奴隶和吞噬小马的思想与情感。在那只名为阴云遮天的小马的帮助下,她逃到了野外。如果让她活下去,让她开始繁殖,她的种族就会像他们在我们那里做的一样侵袭你们的世界。但你是她的领袖,如果你能在她污染到更大范围之前找到并杀死她,或许你们就能阻止不计其数的死亡。既然你宣称要领导这里的小马,那就展现出你那超乎你年龄的睿智,保护这些小马的后代。” “我觉得你刚才好像说命运已经对人类做出了裁决。”奥利弗不太清楚这些词是从哪来的,但他还是把它们说出了口。“那你还在乎她会不会让我们横尸街头干什么?你难道不希望我们遭受尽可能多的痛苦折磨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惊愕:“当然不是!欧迪姆总是仁慈的,哪怕是对你们。”奥利弗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随之而来,好似一股力量穿过电话机钻入他的头部。它如同厚实的棉花充斥他的大脑,让他思维迟缓,难以思考任何重要情况,难以让过往几天的重大记忆浮到思维表面。 “他会扫清冒牌公主留下的一切污迹和她们那假惺惺的怜悯。有朝一日,他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比我来自的那个失落世界都更加美妙。到那时,或许我们会成为敌人,但不会是今天,现在我们利害相同。档案,消灭那只幻形灵,从她的子嗣口中救下我们的孩子。” 有一阵子亚历克斯并没有答复。最后她开口时,这只小雌驹听起来就像她也和他一样在抵抗侵入思维的那种诡异感觉。“我……我会考虑……你的建议。”好似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他感觉机内的氛围突然变了,另一阵突如其来的不适感向他涌来。他感觉反魔法立场的彻骨寒气流过他的灵魂,压制了他的力量,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他的头脑变得更清明了。这次的立场是他感觉过的最好的一次,如同微醺后被冷水泼醒般清凉。 亚历克斯的声音听着也清楚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满足。“三小时后我们就到。等还剩下十分钟时,我会给你们一个地址,你可以把你们的伤员带到那里去,奥利弗就可以救治他们了。” “不。”瑞恩的语气冷漠无情,其中只怀有少许惋惜。“他们伤得太重,不能搬动,必须留在图书馆内。你必须把奥利弗派到那去。要是你愿意,你也可以陪着他。” “绝不可能。”亚历克斯听起来也是同样坚定不移。“假如与你一同到来的小马某种程度上都在为你效力,那么你们的人数就是我们的二倍。你不可能指望我会把奥利弗推入那种处境:这样做,我们只是用一名人质和医疗救助交换回同样的一名人质,这个买卖可是相当不划算。” 奥利弗感觉内心逐渐生出一股怒火:“不,亚历克斯。”他尽量冷静地开口,但他的声音还是微微颤抖。只有这暗示出他平静表面下翻腾着的愤怒。“如果那里有受伤的小马,那我就会去。我不在乎他们是在为谁效力。如果我能帮助他们的方案就是用我来换艾德,那就如此吧。” 亚历克斯并没与之争辩,至少不是立刻。直到他们挂断电话,她风风火火地走到货仓区他这里,她才终于开口。 奥利弗的愤怒并没持续多久,但直到转过通往驾驶舱的走廊,亚历克斯闻起来依旧怒火冲天,至少他觉得她闻着就是这个意思。愤怒的气味和另一种气味太过接近了,他几乎无法分辨其中的区别,不过她的脸告诉了他她究竟有哪两种情绪:她眼睛圆睁,耳朵朝向前方,还露出牙齿。她会不会都没意识到她正在这样做? “绝对不行!”她的身高只勉强超过他的一半,但她的吼声还是震耳欲聋,引擎声与之相比都显得安静。“奥利弗,你不能去!先不管什么不应该与一伙嗜杀成性的敌人结盟,要不然我们可能会付出巨大代价的——先不管这个,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你一接近就立刻把你杀了;谁也不能保证艾德是不是还活着。你不能接受他们的条件过去!” 亚历克斯的怒火也许如同浪涌,但奥利弗是一块礁石。他情绪毫无起伏地接下了所有这些怒火。一开始她妄自替他说话是让他内心摇摆不定,但现在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瑞恩说亚历克斯是他的主人,这个词激怒了他,他绝不能容忍,他会证明他们的世界要比那好得多:亚历山大里没有主人,也没有奴隶,只有伙伴。 “我不在乎可能会出什么事,”他开口说道,冷静得他几乎都能听到热气从她口中呼出的声音。“我会去。” “什么?”这位刚刚还是他们沉着自信的领袖的少女抬起头看向他,吃惊地眨眨眼。“为什么?” “因为有小马受伤了,枪伤,而我是唯一的医生。我不认为我会有危险,哪怕是邪教徒也需要医生。” 亚历克斯坐回地上,弄得她看起来简直更小了,不过至少她的脸就算发怒也还是很可爱。或许他得等她冷静下来,能听进去这种话之后再说。“你这是在助纣为虐。他们的人已经比我们多很多了,让他们处境糟些不好吗?” “我们还不知道情况是不是这样。”奥利弗摘下耳机,从电脑前转过身来。“也许其他人对他们做的好事只会自鸣得意,但也有可能其中有些移民同样也是俘虏,而他们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但即使我真的是在助纣为虐,我也不在乎。”他瞟了一眼屏幕中反射出的他的可爱标记。“我发誓过要守护生命、消解痛苦、扫除死亡,我不会看着这份誓言受到亵渎。即便对我来说,坐在一旁不管不顾地看着我们的敌人就这样死去对我来说会更便捷,也一样。” 主人,瑞恩刚才是这么说的。他的主人对此会有什么反应? 亚历克斯张开嘴,胸膛再次急剧起伏,就好像她要反驳他。但她什么都没说,而是默默点头。最后她终于开口时,他都能听见她声音中带着嘶哑。“我不希望……我不希望你出任何意外,橄榄,但我很高兴你愿意为成为你自己而战。”她轻轻蹭了蹭他的腿,随后就快步跑开了。 奥利弗低头看她刚刚碰触的部位,有种奇怪的感觉,于是他揉了揉。当然了,亚历克斯的逻辑是很有道理,他最后也许真会变成人质。他只是不在乎。 第28章 奥利弗(4) 来到亚历山大时,奥利弗没带武器。他也不希望自己看起来有敌意,所以驶近广场时他让他的全地形车减速慢行。成为医生经常能受到保护(至少在和光明磊落的敌人打交道时是如此),但想利用这层护身符,你必须让自己足够醒目。要是你不够显眼,被敌人误认成战斗人员,那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受到谴责。 因此他穿上了他以前的那件白大褂,抱怨说它上面全都是灰尘,闻着还有股肉烤糊了的味道。但考虑到城里有些小马可能正处在危急关头,他们确实是没时间洗衣服。 但这并不是说他毫无防备地就来了。一得知他的打算,乔瑟夫这只独角兽就完全变了匹马,和亚历克斯一起想了个办法来降低他这次任务的风险。虽然很不幸,几小时的飞行时间并不够发明出什么能藏在身上的魔法力场发生仪或者类似的装置,但还是够弄出点别的玩意来。 他的首个预备措施根本就不在他身上,而是在他身体内:一个电池驱动的无线电信标,小得他真能吞下去。这种发明貌似本来是用来定位hpi设备的,因而哪怕跑到天涯海角或者深入地下也能找得到。配合他刚吃下的几种能暂时抑制消化功能的药物,这东西至少能坚持两天,这就意味着在这两天里无论那些敌马把他带到哪去,其他人都能找到他。 第二个设备就有点平平无奇了:是一只机器昆虫。他会把它藏在他医疗箱的缝隙当中。它的通讯范围不大,但乔瑟夫解释说他在车里放了个中继器,它能通过……什么他既听不懂也不关心的技术魔法放大信号。 除了救治那些急需治疗的小马以外,其他事情奥利弗其实都不怎么关心。搞定这件事以后他才有心思去研究那个“邪教团”里的小马,评判他们的目的。 乔瑟夫把所有东西都交给了他,而其他人就开始道别。莫里亚说他是个“傻逼”,而亚历克斯只是给了他一个拥抱,还奇怪地承诺说:“它不会像对他们那样对你的,”她在他耳旁低语。“你是我的人。我保证,我不会让它一直困住你。”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于是他就只是挥挥蹄,驾车离开了。他那台电动车后还拖着辆小拖车,里面装着他的医疗器械。 就这样,他发现自己正在逐渐驶近图书馆。 公共图书馆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几乎分毫不差,但有一个重大不同:它附近站着一圈全副武装的小马。当他靠近时,又有几只小马从屋里钻了出来,他们不全是他认识的移民。他瞪大眼睛寻找阴天和艾德,但却没看到他们的影子。 他在路旁见到了瑞恩。这只深紫色的独角兽脱去了他那条松垮的裤子,现在什么都没穿。同样偏离人类着衣风格的家伙还不只有他。他现在能看见这只独角兽的可爱标记了,是个破损的金王冠,风格他前所未见。 打眼望去,奥利弗能看见至少一打小马,大部分他都不熟悉,并不在当初来亚历山大的那群移民之列。他们到底是他娘的从哪来的?“我来了。”他下车熄掉引擎,把它停在台阶正前方。他走得很慢,注意到所有马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但没马举起武器。考虑到包含瑞恩在内,马群中有几只是独角兽,这也说得过去。要是你头上就有个秘能发射器,那还费劲用枪干什么呢?“我没有武器。我来这只是为了救治你们的伤员的。放艾德离开。” 瑞恩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这群古怪的小马就开始缓缓移动,把他围了起来。大家靠得都不近,但他们松散地围成了一个圈,随时准备拦截逃跑的奥利弗。他跑得确实很快,也很强壮,但这些小马可没那么容易逃脱。 在他确实认识的所有面孔中,只有卡罗尔和瑞恩没穿衣服,而其他人,比如壮硕的艾布姆都还和以前一样穿着整齐。这是他区分艾奎斯陲亚的小马与人类的方式吗?但如果他们这几伙人都狼狈为奸,那还有必要区分谁是谁吗? “当然没问题。他在屋里,和伤员待在一起。那个大箱子是治疗所需的吗?” 他点点头。“它是个野战医疗箱。”他准备过去把它拿过来,但艾布姆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但奥利弗没法具体说出它究竟哪里古怪。即便如此,它还是让他心生畏惧,让他的脊背一阵颤栗。 “不用你去拿它,人类医生。我的小马会把它拿来。”他指了一下,一只他以前没见过的独角兽就用她的魔法轻若无物般地把箱子举了起来。 独角兽的悬浮术真是不可思议。 “他们情况如何?”奥利弗就像他只是来慈善总医院上班一样跟在瑞恩身后。他确实被危险的邪教徒围困,也许再也无法逃脱,但这无关紧要;他们有至少一部分小马来自异世界,但这也无关紧要。只有治疗伤员至关重要。 “他们都活着,”瑞恩甩甩尾巴耸肩答道。看着他,奥利弗注意到他之前佯装出的所有笨拙表象全都消失无踪。他不再步履蹒跚,不再假装绊倒,也不再让他的角胡乱闪烁出魔法。他走路四平八稳,比亚历山大的任何人走得都要稳健。他对健康状态的特殊感知让他知道,他看到的这就是从未生活在另一种躯体内的成年健康小马该有的姿态。 他们遇到麻烦了。不只是因为敌众我寡,而是因为他们要对抗的独角兽、天马和陆马们知道如何使用他们的身体。还好他不用管怎么赢,这是亚历克斯需要担心的问题,他只需要治治伤。 他们从枯草坪旁走过,上面有一堆用石头围起来的烧焦的东西,闻着还有股焦炭和塑料燃烧的气味。他并不想管这事,至少不是现在,现在他有更重大的问题需要担心。 他发现艾德就在门口等着他,状况比奥利弗以往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差。这说明了很多问题,因为他当初可是只看了几本医书就动手给他的翅膀做手术,看着他在手术刀下险些丧命,而那都没有现在糟。 艾德额头满是汗水,蹄子不断颤抖,心脏在胸腔内砰砰直跳,就好像他在恐惧什么奥利弗看不到的东西。但除了有几处淤青,羽毛也有些乱以外,他并没有身体疼痛的迹象,无从解释他看起来为什么如此恐慌。 一阵寒意向奥利弗的灵魂涌来。他认出了这个神情,这个此处所有小马都有的神情,只不过他们大多只能从眼神中窥知一二。“就是这。”瑞恩停下脚步,奥利弗也在他身旁驻足。“我们到了。正如我承诺过的一样,你的朋友平安无事。”他转过身。“艾德,你可以走了。” 天马抬起头看向瑞恩,全程剧烈颤抖,就好像他在奋力抵抗完成这个动作的每一步,然而却一败涂地。奥利弗都担心他如此剧烈的动作会让他咬到舌头。最后他稳住了身体,让奥利弗终于能听清他发颤的声音:“我不想离开。我愿意留在你这。我愿意为他效力。” 瑞恩佯装惊讶,夸张地抬起眉头:“真的?”他瞟了奥利弗一眼,带着洋洋得意的冷笑。“艾德,你自由了。难道你要告诉我你不打算离开吗?” 艾德抬起一只蹄子。这个动作很微小,只不过抬了几毫米,要不是奥利弗一直在寻找类似这样的举动,他根本不可能注意得到。他把这只蹄子在空中停了几秒,随后又将它放回原位。“不……不。我……我不想……离开。其他人都……被骗了。我想留下。我想……从他们手中……保护我的家园……” 昨晚,奥利弗还刚看到自己的一位好友在他眼前摔断了脖子,但如此骇人的场面他这一辈子还是前所未见。要不是这里还有些小马情况危急,他肯定会把他之前的决定抛在脑后,掉头就跑。但他是自愿前来的,无论会遇到什么后果,他都得一探究竟。 “他会很高兴你能为其服务,”瑞恩随即说道。“小马,我遵守了我的诺言,艾德已经被释放了,他可以自由离开。我们不能指责他做出什么选择。” 他看过来时,一阵反感涌入奥利弗心头。艾德眼神无助,身体还在不时颤抖和紧绷,如同轻度癫痫发作一般。他知道这是什么原因:这只可怜的天马被他自己的思维囚禁了。其他人会不会也是如此? 虽然奥利弗不动声色,但他知道他的任务有变。他本来是来救治受伤的小马的,他也的确会这样做(假如他们真的存在),但除此之外,此地还有个更严重的疾病亟待治疗。这些小马的灵魂受到了感染,在他看来就和亚历克斯前往凤凰城时受的伤一样清晰可见。 当初他无力治愈她的致命伤,当然他也不需要这样做。但这次,他不知怎的怀疑艾德和其他小马都不可能靠自己战胜这种诡异的精神控制。 他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吗?假如这个过程会让小马像艾德一样浑身颤抖,站立不稳,那他就不可能进行治疗了,因此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还有时间。或许他治疗结束后他们就会动手,这意味着他必须赶在他们这样做之前想出个治疗方案。 他能做到吗?奥利弗对魔法几乎一无所知,完全不知道它会如何扭曲小马的心智。他该怎么医治一种他都没见过的疾病? 但尽管他从没见过,并不意味着他连试都不会试。这是他神圣的誓言,这是他的可爱标记。 “你对他动了手脚,”他说,声音略高于所需的音量。不是因为他真觉得正面对质瑞恩有什么好处,也不是因为他想让其他人听见。“他一直在浑身颤抖,他在挣扎,艾德不想留下。放开他。” 瑞恩摇摇头:“我已经遵守了我的诺言,医生。现在你是不是应该遵守你的了?” 奥利弗皱起眉头,点点头。他最后同情地看了艾德一眼,随后就别过身去。“那就把我带到他们那去吧,受伤的小马那里。” 瑞恩领着他穿过图书馆。奥利弗一边走,一边努力把看到的情况都记在心里。这个地方有些不一样,但他很难说清楚具体有什么东西变了。直到他们走到那个小姑娘原来所在的区域,他才意识到究竟有什么不同:所有曾摆在那的有着红色封皮、写着“优先阅读”的艾奎斯陲亚书籍全都不见了,摆放它们的书架全都空空如也,地上的几堆书也都不见了踪影。除了这里,其他地方再没有来自艾奎斯陲亚的书了,剩下的书都还装在亚历克斯的那个魔法鞍包里。所有存储着那些书电子版的平板和电子书阅读器(他们当时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们拷进去的)也都不知去向。 不过他并没对此事发表评论。他现在被领到了两张帆布床前,两只浑身缠满绷带、情况看起来都很不妙的小马正躺在上面,他没功夫管这事。他们都很不眼熟,在他看来他们的面孔都挺陌生的,一只是奶油色的雌性天马,可爱标记是把倒放的雨伞;而另一只是身材魁梧的雄性陆马,有着棕色和白色的皮毛,可爱标记是把锤子。 “你们这伙邪教徒连个医生都没有吗?” 刚才还跟着他的一大群小马现在只剩下瑞恩、艾布姆和那只他之前没见过的独角兽雌驹还留在他身边,艾布姆还端着一杆大步枪。似乎附近只有他随身携带武器,准备随时开火。 “我们这伙教徒……”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了这个词。“五个月前还有位医生,但她被人类的机器故意杀害了。我们确实还有其他医生,但他们现在离得都很远,来不及帮忙。”他指着他们。“把他们治好。要是他们中有谁死了,艾德也得陪葬。要是他们都死了,你也一样。” 瑞恩转身离开。那只独角兽把他的医疗用品放到他蹄边,也准备跟他离开。“织光,我的妹妹,留在他这。他可能需要你帮忙。”他再次与奥利弗四目相对。“我傍晚回来听你汇报。如果那时候你已经结束了,那对我们都好。” 他走开了。奥利弗的“警卫”走过来把他团团围住,甚至在他去拿他的用具,给他的蹄子消毒准备开始工作时他们也没散开。 在手术室外给一种他基本一无所知的物种做手术,还要承受他自己和朋友的死亡压力?再简单不过了!还要在此期间解决一种显而易见的精神控制?这也没真难多少,对吧? 这一天会很漫长。还好他的无线电发射器是单向的,用不着听别的小马对他指手画脚。 第29章 奥利弗(5) 为了有个工作的地方,奥利弗花了二十来分钟清理出图书馆的一大片地面,在上面铺好消过毒的塑料床单,又把书桌改成了手术台。他的所有“警卫”都来帮忙了,但艾布姆除外,他一直与他保持距离,用毫无生气的双眼注视着他的每一个举动。奥利弗可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哪怕在移民来到亚历山大的那一周多时间里也没见过。为什么它现在冒出来了? 奥利弗觉得答案一定就潜藏在艾德和阴天开展间谍活动后所发生的事情之中。他想知道他们到底发现了什么才会激起如此强烈的反应,一夜间就把一伙友善的小马变成了崇尚军国主义、眼神冷漠的敌人。 不过他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两只身受枪伤,接受的应急处置措施也很糟糕的小马需要处理。他先略略清理这只雌驹的伤口,确认她腿上的这两处伤都不严重,不仅如此,这两处伤口内也没有子弹或弹片残留。于是他把她重新盖了起来,注意力转到那只雄驹身上。 他看到的迹象很不秒:伤口深及腹腔。尽管缠绕着绷带,伤口处依然在渗着深红色的血液。他觉得这只小马现在还活着简直是个奇迹,大概因为他是陆马吧。这个鬼地方说不定连止血带都没有,而他把手术搬去医院做的这个请求也被一票否决了。 因此,奥利弗只得采取一个战场上的发明:不用x光机,而是用一台敏感的手持式金属探测器确定子弹的位置。他没有生命支持系统,也不能保证他手头有的药物能在小马身上产生预期效果。他检查得越深,所造成的伤害就会越严重。结果显示,其中一颗子弹可能已经打穿了这只小马的肝脏和一个肾。谢天谢地他的肺和胃都没被射穿,要不然他早就已经死了。 奥利弗并没有泄气,甚至想都没去想他的这次尝试——在重重压力下给一种他几乎一无所知的物种做手术——会有多困难。他不是外科医师,至少现在还不是,但他必须得是,必须得靠他培训时见过的手术场面和从书上读过的东西拼凑出一台手术来。如果他失败了,艾德或许就会被害。 而比这甚至都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没能救下这个伤者,那么他的誓言就会以另一种形式被打破,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无论她1外表如何,她都是死神不共戴天的仇敌。她绝不能允许自己认命,哪怕对一个危险的敌人也是如此。难道这个敌人的生命就不像他的朋友一样宝贵、一样独一无二吗?虽然说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只雄驹叫什么名字。不过他也没问,成功前他不想知道这个名字,但它仍如千钧重担一般压在他身上。 有一次他问:“能请你去小马图书馆——管你们把它搬到哪去了——把陆马解剖学的插图版指南拿过来吗?或者……拿个平板来也行。”无论如何,所有“优先阅读”的章节都被扫描完毕了,因此如果有必要,他随便找个平板也能读到这本书。 “我做不到,”他的临时助手答道,声音似乎满怀歉意。他之前给了她一件消毒后的大褂和一个口罩,现在它们都沾满了血迹。“我们把它烧干净了。现在所有艾奎斯陲亚的书籍都没了,所有‘平板’设备也都烧毁了。我们发现那个骗子的谎言贯穿于字里行间,我们别无选择。” 奥利弗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怎么关心,听说这些书都被烧了就够他火冒三丈的了。不过他发怒,其实更多不是因为真会有什么知识因此遗失(恰恰相反,这反而说明他机械扫描书籍所耗费的那些时间真的有意义),而是因为它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不过他从中也对他们的敌人有了一些别的了解。“你是说你们烧书?”他高声对着他的医疗箱说道。在他的这个世界,他根本就想不出来有那次焚书事件因为正面理由。无论何时有个意识形态想要封锁知识,它都意味着它有些什么东西需要隐瞒,都经不起光明正大的检查。 但奥利弗现在并不在乎什么检查。他现在只想要本解剖书,这样他才能保证他不会切到动脉之类的地方。 不过说到底,奥利弗并非孤立无援,他有比他一生医学经验、比他所没有的那些书更有用的东西:奥利弗有魔法。他很难说清楚他具体如何召唤起变成小马所带来的魔力,很难说清楚用四条腿而不是两条腿做这台手术具体在什么地方有差别。 但就和他医治艾德生疽的翅膀时一样,魔法涌来了。它借助他的蹄子与他蹄下这颗星球的心脏之间的联系,沿着这栋房子的地基向上喷薄而出,穿过地板流入他的身体。 医疗魔法与其他魔法不同。医疗需要先解开编织成一个人的细线,找到它断开的线头,再把它重新系到一起。只有完美结合灵活与怜悯,他才能防止这块布料的一部分永远消失。 他能像感知实体物质一样感受到他身下这只小马的生命力。他能看见这颗子弹造成的破坏,看见它开始终结这条生命,因此他开始进行两项任务:取出异物,然后修复它造成的损伤。 他的医学培训中从未涉及过如何使用魔法感知,不过他也不需要为此做什么准备。手术一开始,生命的所有秘密似乎就自己对他显露了出来。 每个动作都如同舞蹈。它的舞步他并不知晓,但舞姿依然高度协调,他的身体知道该踩着什么步点。他用着蹄子所不具有的轻巧切开肉体;他不停用药,不停清理和缝合伤口;整台手术中他都不知饥渴,甚至似乎都不在呼吸。他不需要这样做。 有些舞步要求的灵活性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于是他借用他的独角兽助手完成这些动作。即使对医学知识一无所知,她也能像穿针引线一般精确无误地把东西拿稳。 他完全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对这只受伤的小马和他的设备以外的一切都毫无知觉,全程就像盏聚光灯一样照在这只小马身上。 手术结束,他感觉所有气力都像气球泄气一样流出他的身体。他脱下他的防护服,把它丢到塑料布上(为了防止污染地面),然后就歪歪扭扭地倒向一侧,栽倒在离伤员几步远的地方。 克服了千辛万苦,这只雄驹总算还是活着。没有生命维持系统、没有训练有素的团队、没有任何他医疗箱里不存在的药物,他只靠自己完成了这一切。 天旋地转,他像鱼一样探出水面挣扎呼吸。一片充满梦魇的汪洋在他周围浮现,想要把他击垮,但它的力道甚至都比不上今天稍早前亚历克斯汹涌的怒火。还有一只小马仍待救治,他的职责还没有完成。 黑暗中,这个梦魇低声说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他看到车辆飞驰,看到暗夜,看到雪,看到血。他竭力鼓起一阵意念,从他蹄下的土地汲取一股新的力量和抵抗意志,把这些想法统统驱散了。 周围的梦魇烟消云散,他又重新站稳了蹄跟。他把手术区打扫干净,开始处置另一位伤员。 相比那台让人精神紧绷的外科手术,这位女邪教徒的伤口就比较轻微。这让他能终于放松一下,重新开始正常呼吸,把他的一部分思绪投入到那个更深层次的问题上:那个对这些小马的头脑下手的东西。 先以一件事情为例:整个控制过程已经完成了吗?确实有些药物能让人更听话,但它们的效果在不同个体上有很大差异。魔法也同样有个体差异,这点至关重要,但他对它基本上是一窍不通。 对这方面,他只有一点乔瑟夫喝得酩酊大醉、侃大山侃到这时偶尔吐露出来的知识(这总比他去扯莫里亚的淡要有意思多了,也没那么恶心。)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知道无论它是什么,它在受它影响时间最长的人身上效果就最明显。他的一个警卫,艾布姆,原先似乎就是他们的所有访客中意志最为坚定的家伙。如果他说的没错,他原来是位军官,而且地位应该还很高2。没有谁逼迫他说出他过去的级别和职位,只是他的举止替他说出了这一切。他定义了行为举止的最高标准,始终打扮得干净利落,说起话来也是谦逊有礼,简直像来自历史故事里的贵族。 什么力量能把这样一个家伙变成拿着枪在附近固守的一个纯粹的警卫?“我知道你和你的人正在帮助这些……小马。”他稍稍指了指他的患者,动作尽可能没有威胁。“他们说了什么才把你们说服的?” 在这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奥利弗只能感觉到纯粹的恶意。艾布姆不仅是毫无生气,他的脸色还非常阴沉,不过他并没有奥利弗之前在艾德身上看到的那种表明他正在反抗的抽搐,没有。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所有抵抗都已经结束了? 他的说话声也不像他那样发抖。这是不是意味着敌人对他的控制更彻底?对他的洗脑更强力?还是说他只是更合作而已。“奥利弗,我们都知道我们的历史。只有看见现实,我们才知道自己不堪一击。”他的声音低沉得不像人类,在他听来比砂石还要粗粝。“你知道阿伽门农3最后怎么了。他的人勇敢战斗了十年,但最终,他还是意识到他们毫无取胜的希望。他别无选择,只能调转船头灰溜溜地逃跑。夺取普里阿摩斯4的城市可比对抗欧迪姆还要容易的多。” 奥利弗目瞪口呆,蹄子中夹着的针都差点弄掉了。即使他的精力大多还放在他身前这只雌驹的生命安危上,他还是没法听不见这些话中所包含的至少一部分寓意。 艾布姆很大程度上还是他自己,他还能记起人类历史。不仅如此,他很显然是在把他和他的人与希腊军队做比。 除了医学史和与他喜欢唱的歌有关的历史外,奥利弗对历史了解甚浅。但这段历史妇孺皆知,哪怕是他也不可能不知道。 阿伽门农没能直接战胜他们夺取希腊人的家园,他们只是远远离开佯装撤退,看着普里阿摩斯的城市把一只暗藏祸端的木马放入城墙内。 这只钻石猎犬不仅还保留有他的自我,能回忆起历史故事,甚至还能说出一些隐喻。即使他仍端着一杆步枪站在这里,随时准备开火,他也没有失去人性。 与他们交谈的这个策略似乎起效了,因为那只独角兽也点点头表示同意,虽然直到艾布姆说出最后一句话之前,她好像都一个字也没听懂。“欧迪姆也会宽恕你的,医生。他会取走你的憎恨,只留下宽恕。哪怕是那些个伪公主也不可能对抗我们的主人。”奥利弗不记得自己有听过任何人提起一个名号时像织光说“公主”这样饱含恶意,哪怕是他在电视上看见的诉苦大会5的发言人都比这更容易理解。 “他会让你从你的憎恨中解脱出来,”艾布姆也表示认同。“他会解放这个世界,不过首先,亚历山大。” 奥利弗不知道欧迪姆是个什么东西,至少目前还不知道。一完成对这只受伤雌驹的处置,他把自己变成了俘虏的这个沉重事实就开始压到他的肩上。他没法反悔,没法回去撤销他来这里的这个选择,至少现在不能。他没能救下艾德,而且还很有可能已经自愿投入了一个会扼住灵魂与意志的外星存在所布下的天罗地网。或许亚历克斯知道什么他所不知的情况。她许下的那个承诺——不会让他被抛给这些存在玩弄的那个承诺或许真会兑现。他知道如果真有哪只小马能修正这一切,那就只有可能是她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没有他的帮助,这只雄驹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既然他已经尽了全力,那他的誓言就已经得到了满足。奥利弗一直在进行抵抗的那部分自我,除了能让他继续保持理智给伤员用抗生素治疗之外已经基本不复存在了。他的命运现在就掌握在上帝的手中,或者说在那位这些小马信仰的神灵手中。或许就是 欧迪姆。 译注:1她:原文就是she,并非我的笔误。考虑到一些暗示(他喜欢唱歌、园艺、厨艺;他的马名橄榄(olive)作为人名时是个女名;他和亚历克斯感情进展的速度要比乔瑟夫和莫里亚慢很多),这貌似说明奥利弗原先是个女性。 2艾布姆地位很高:奥利弗会这样说其实是之前艾布姆刚出场时埋下的伏笔。艾布姆不习惯被叫做先生(mister),是因为他习惯被称为长官(sir),不是因为他原来是女的,我搞错了。 3阿伽门农、4普里阿摩斯:这里艾布姆说的是特洛伊战争。阿伽门农是进攻方希腊军队的将帅,而普里阿摩斯是特洛伊城的国王。希腊军队围困了特洛伊城九年,第十年起了内乱。特洛伊人在此时发起反攻,节节获胜,兵抵希腊人的海船和营棚。后来内乱解决,希腊人的将领设计佯装撤退,把一个里面装有士兵的巨大木马丢在城外,被特洛伊人作为战利品拖入城内,在夜晚里应外合攻下了特洛伊城。这里有位读者在原文评论区指出巴黎镇(paris)同时也是发起特洛伊战争的罪魁祸首的名字帕里斯,而帕里斯又有个名字叫亚历山大,这又是作者埋下的一个伏笔。 5诉苦大会:原文是hate rallies,是政治上一群人对敌对政治实体的集体攻陷。这里我给本土化了。 第30章 奥利弗(幕间) 有如梦魇一般,曾自称为卡罗尔的小马在人类星球上空的彻骨寒风间穿梭。她没有照明设备,不过她也不需要,她敏锐的眼睛足以穿透夜幕,而它们看不见的事物她也能借助头顶时不时转动的灵敏双耳进行定位。她什么都没穿,只背了一个小包,但无论在哪一个世界,哪怕在地球、在如此寒冷的夜晚中也没有什么能夺走她的乐趣。欧迪姆默许她这样做,就像它也默许所有对他的伟业有用的乐趣一样默许她在工作时找些乐子。没错,她是在工作呢。 飞行本身已经不再像她还是只天真无邪的小雌驹、还没被对艾奎斯陲亚的篡位者的憎恨占据心神时一样能带给她纯粹的快乐了。她现在也不能到梦里找乐子,因为她担心她可能会看到那个冒牌货就在那里等着她自投罗网。那个冒牌货毕竟还宣称说她自始至终都关心着她的子民。 卡罗尔知道真相:那个冒牌货已经意识到了他们的危险性。梦魇之月的子嗣仍然存在意味着他们的政府只是纸老虎,一旦他们一同起义,它就会土崩瓦解。她的谎言骗不了她,也骗不了她的前辈和之前的许多代小马。她只对那些认为爱戴她是理所当然的艾奎斯陲亚小马承诺过一个崭新的黄金岁月。 而他们得到的可不是它。 突然间,她意识到自己发现了目标,于是她展开厚实的翅膜而非羽毛勾连成的翅膀,开始悄无声息地下降。卡罗尔的真名叫真视,而这是有原因的:哪怕在几英里的高空,她都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地面上的光点。 无论在哪个世界,天马都是属于白昼的生灵。亚历山大周围的土地广袤无垠,如果他们依然潜藏在黑暗中,那他们就绝无可能找到这两只逃脱的小马,但他们并没有这样做。远处下方有栋孤零零的房子,是地球怪物建成的。在她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不允许她去思索它看起来与艾奎斯陲亚的农屋有多么接近,同样有着果园和白色的篱笆。这个想法像烤盘中滑落的黄油一样滑出了她的脑海,坠入冰冷的夜空之中。 真视不会自己去抓捕这些小马。她只要确认她们确实在这就好,然后就可以掉头飞回去寻求援助了。不管怎么说,这里还是有只不受控的幻形灵女王。这种生物在他的主人看来甚至比地球怪物还要低劣,至少怪物还会做梦,但幻形灵连梦都没有。 无意间,真视意识到欧迪姆最不喜欢的生物似乎就是最不会遵从他的正当统治的家伙。很少有真正的小马能拒绝他很长时间,而人类,哪怕是被变了形的也会造成些许困难。幻形灵?没有一只服从于她的主人,从来没有。 虽然她一直在想这些事,她还是发现自己被别的事情分了心。她看到下方有什么东西在动,感觉到风吹过她的鬃毛,于是这个想法也从她蹄间溜走了。就会往常一样,很快她就会把她有过这个想法的事实也给忘掉。今晚她在这还有任务要做呢,而任务一般都很有意思。有只小马被危险的怪物俘虏了,而她自己对此可能都并不知情。 有什么东西悄悄扭曲了她的思想,轻微到她几乎无法察觉,不过真视还是能感觉到它的碰触。它就像以往一样让她完全偏离她原有的思维轨迹,让她的一些想法突然变得无关痛痒,而另一些想法突然变得重如泰山。她已经在它的操控下活了太久了,以至于她都不再感觉它是种异物,无法想象其他的生活方式。 真视忘记了她的恐惧,需要遵守的军事条例和附近有只致命凶兽的事实也瞬间变得无关紧要。她改而想到她自己亲蹄杀死这只怪物会为她的主人赢来多么大的荣光,想到她的兄弟姐妹都会多么为她骄傲,想到遵从她主人的旨意会为她带来多么无上的快乐。那只幻形灵女王——那只怪物与她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也许真家伙是会对她产生威胁,但“瑞利”只是个冒牌货。 真视围绕这栋房子盘旋,仔细搜索着任何活动的迹象。虽然她没看到他们的影子,她也知道今晚有些小马被骗到亚历山大附近了,起码那位医生离得就很近,近得几个小时就能赶到。 不过另一伙小马貌似还是有点脑子,她没能找到他们,要不然他们就是今晚最大的收获了。既然他们不在,那她总得勉为其难干点除虫工作吧。 这栋房子很小,只有一层。地表和窗口处除了有很正常的地球动物活动所留下的痕迹以外,没有其他活动迹象。光线来自室内的一个壁炉,它的光芒刺穿了黑夜,亮得她起初必须移开视线防止它刺伤她的眼睛。 她看见里面有个熟睡的身影,正躺在笨拙的地球怪物用过的一个硕大的家具上,在火焰散发出的热度中休息。 毫无疑问,它就是那只幻形灵。它厚重的甲壳在余火中熠熠生辉,邪恶的独角从她的前额探出。真视飞到附近的一棵树上,注视这只年幼的女王几分钟,想通过呼吸看看她有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 她一点都没看到,只能看出在疲惫的一天后这只小雌驹睡得很是安详,不过这个比喻也同样滑出了她的头脑,留下的只有憎恨。又过了整整十分钟,除了她自己的胸膛在不停起起伏伏以外,她还是没有发现其他小马的踪迹。 她不担心这种生物会对小马的心智造成什么诡异影响。她的主人比它们强大得多,就算这只生物醒了,他也能护佑她,更何况它还没醒。如果她现在就完成她的任务,它就再也不会醒来。 真视只是个侦查员,没有那种能从极远处消灭一只小马的人类武器。那东西能把金属射入你的胸膛,必须有个技艺娴熟的医生才能把它们取出来。她今晚本来也没打算战斗。 不过等她带回这只小恶魔的头颅(或者其他欧迪姆让她带回的部分)时,夜语也会原谅她的逾越的。她随身带着一把黑曜石小刀,经过了独角兽魔法的打磨。它的锋刃由星球冷凝的血液铸成,因而拥有任何金属刀刃都无法比拟的魔法性能。 只需时机精确的一刺,它就能刺穿一只幻形灵女王的厚甲壳。就算她之后不能说服那只天马跟她回去,她至少也是脱离危险了。阴云遮天会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的。 就算她不知道,他们的主人也会让她知道的。这就是正确的处事方式:这个世界危机重重,小马们根本冒不起失败的风险,能做出错误选择的奢侈就应该被夺走。也许再过几十年,等小马们真正的王重登王座之后他们可以留有这种奢侈,不过现在还不行。 真视觉得再继续等下去也不能提高她成功的可能性,于是她蹑蹄蹑蹄向农屋边缘靠去。如果一只蝙蝠不想被听见,那任何小马都不可能与她的潜行技巧相比。每一步她都迈得小心翼翼,让她移动时发出的声音融入自然的夜声之中。蟋蟀和猫头鹰的鸣叫声盖过了她的蹄声,而她取出她常备的匕首时刀刃滑过布料的声音和大门推开的声音也都被它们遮掩了起来。 对其他小马动用这种暴力的想法让她完全无法接受,但那东西并不是小马,因此这种恶行就变成了义行。她拥抱暗夜,让它将她笼罩,随后匍匐接近那只幻形灵。只要她还在外面的黑暗中,她就不会被看到。 在人类科技制造出的假光之下,她种族所拥有的魔法也能完美运作,但那只睡着了的幻形灵身旁燃烧着的火焰并非假光,而是木材——曾经拥有过生命的事物所发出的真正的热量,因此它含有魔力。她知道这足以让她能被其他小马看到,不过既然没有哪只清醒的小马在看着你,这也就无所谓了。很快,就连活着的小马也将不复存在。 她踏离木头地面,踩上了一条厚地毯。这条地毯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柔软,但她几乎没注意到这一点。她只是停了下来,用两条后腿高高站起,俯视着这个躺着的家伙。奇异的快感涌上她的心头,虽然这份快乐并非来自她自身,但它仍是她应得应有的。她把她的匕首从嘴里移到前蹄间,准备扑向这只睡熟了的幻形灵女王。 她没能下蹄。一股突如其来的炽热疼痛沿着她的腿窜了上来,让她全身痉挛。咔哒咔哒的巨响在她耳朵中响起,但她却辨认不出它来自何方。她摔倒在地,疼痛变得更加难忍。无论这种诡异的魔力碰到什么部位,它都会让她全身不由自主地收缩。她感觉恶心,程度却又不足以让她真的吐出来。她丢下她的刀,倒在地上剧烈抽搐。 幻形灵女王坐起身,把她的毯子也推到一边,眼神中毫无睡意。她的语气中满载着孩子般的笑声,还伴有她种族所特有的诡异回响:“我觉得你已经把她放倒了,可以停了。”烧灼般的感觉暂歇,但她还是瘫倒在地继续抽搐了几秒钟。她依然泪眼朦胧,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像。 那只天马的声音从几英尺外传来,她听得一清二楚:“好像是哎。我都不知道这玩意对马也有用。” “那是因为我们都太小了。”幻形灵从沙发边探出头来,来回打量了真视几眼,对着她呲了呲牙。 就这样,她们的角色互换了。女王是种极度危险的生物,比普通小马危险得多。被这样一个家伙抓住必死无疑,甚至会比那还恐怖。教义告诉她要是这个东西把她直接杀了,她都算是非常幸运的了,至少这样她还能作为自己而死。 但有件事情比疼痛还要严峻:她脑海中的快感和自豪感并没有消退,她主人的印记依然在认可着她。它并没有赐予她愤怒,没赐予她能让她掉头逃跑的力量,反而让她的头脑像是蒙了一层布般无法生起反抗的意志。 难道她的主人……希望她死去吗?她精疲力尽,只能仰倒在地任由这只幻形灵摆布。真视可是自愿放弃了一切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她放弃了她曾经舒适的生活,放弃与她的家人再见的机会,甚至把一生的梦境放在祭坛上献祭给了欧迪姆才来到了这里,而她刚才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下一秒钟,她察觉到了比刚才那个让她瘫倒的外星魔法更恐怖的情况:她感觉她主人的存在逐渐消退,最终彻底从她的思维中消失了。她现在完全孤立无援,被抛在这里静待死亡、甚至比那更糟的结局。 只不过这并未发生。“很抱歉我用了泰瑟枪。”阴天有只蹄子正放在她背着的奇怪物件上,真视能看见它上面有些金属线将它与地面连接起来。实际上,她几乎裹在金属里,只不过那些金属丝比艾奎斯陲亚的任何铁匠所能拉出来的丝都要纤细,因此她之前没注意到。这么细的丝线她应该都能直接咬断,但她没能做到,它们的材质比钢铁还坚韧。“我们——我们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阴天靠了过来,看起来比瑞利还要愤怒得多。实话说,那只幻形灵已经后撤了几步,似乎都快无聊死了。 “别反抗,要不然我还得再电你。我们只是想谈谈。”她点点头,脸色逐渐沉了下来。“就是字面意思!我可跟瑞恩不一样,他说完这话就对我用了一堆什么法术……”她哆嗦了一下。“我们就真的只是想谈谈而已。” “是拷问吧。”她咳嗽着,沙哑地吐出了几个字。她点点头指了指扎进她头皮里的那个东西。“这……是个用魔法的刑讯装置,没错吧?你们就打算用它一直折磨我,直至我背叛我的主人?”绝不可能!哪怕她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孤独无助,哪怕她貌似已经被她的主人背叛、被丢到这些敌人蹄中,也不可能。阴天是个恶魔,说不定已经成为了这只幻形灵的奴隶。 “不。”阴天说。她说话的声音如此之轻,毫无敌意,卡罗尔立刻就意识到这话是真的。“我们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一屁股坐下。“另外还希望能说服你帮我们把艾德救回来。但如果我们说不服你……”她耸耸肩。“我们就会放你走。不管怎样我们都会放你离开。我们抓个人质又有什么用呢?” 幻形灵也点点头。“等我们问完之后再把你留在这就没意义了。我们都不想伤害你,所以抓个人质实在是傻透了。” 真视知道这只小马和那只怪物说的话肯定都是谎言,但她所知的所有察言观色的方法都告诉她她们说的就是事实,这比刑讯逼供有效得多。她为经受拷打做好了一辈子的心理准备,但友善,或者换句话说,真诚……比那还要难熬。 “喂。”毫无预兆,阴天把一张毛毯丢过来盖到她的肩上。她一蹄把那把刀踢开,随后扶着真视坐起身。真视现在太虚弱了,没办法反抗,但就算她能,她也不会这样做的。蹬开一只正要帮助她的小马并不在她所能做的事情的范畴之内。她的世界——那个几分钟前还是道德制高点的世界突然间变得灰暗了起来。 这一夜将会很难熬。 第31章 亚历克斯(1) 巨鸟驾着凌冽寒风在上空盘飞,无数双如死亡恒星般的眼睛投射出道道目光,全都汇聚到她的身上。它们张开嘴,似声音却又不是声波的叫声向她泼来。它是饥饿的尖嚎,却又不是任何凡人理解范畴内的饥饿,而是忍受了数千年的食物匮乏、知道它们接下来几千年都可能找不到食物时所发出的贪婪的声响。 她说不上来她究竟是什么:是小马、是人类,还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什么东西。无论她是什么,她都在黑暗中站得笔直,身着一件华美的丝袍,上面写满了符文。“还不到时候!”曾撕裂过世界的利爪向她扑来,想把她生生撕碎。 或许她没有帮手,但她并非全无防备。在她五万年的岁月中,她对宇宙已经有了很多认识。借助摩擦力,她减缓了这些生于虚空的鸟的飞行速度,而借助引力她瞬间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她用金属充斥她与它们之间的空间,不过这种金属并非什么先进的合金。对于这支敌军,她只是选用了取自地球的血液、塑形于烈焰之中的铁。 饿鸟懊恼得愤怒尖嚎,可怕的利爪深深刺入这层屏障。“人类,你大限已至!你的时代已经终结了。放我们进来,我们会取走你的苦痛!你不会有任何痛苦的!” 她不相信他们的谎言。她确实很虚弱,比正常情况要虚弱得多,但即便如此,一颗信念结成的钻石仍深埋于地底某处。那是她的灵魂。他们对她的信任未曾动摇过,她就是那份信念与理解。 火箭是她的战车,而cpnfg把这些饥不择食的鸟探来的鸟喙都拒之门外。“确实还不到时候!”它们说。“但也已经时日无多了。你已经死了!你只是还没意识到!你属于我们!” 她无视了它们刺耳的笑声和愤怒的呼号,将它们统统驱离。也许最终它们会来带走她,但不会是今晚。 黑暗中,她并非独自一人。她沉睡时,黑暗变得愈发浓重和粘稠,伸出它的无数根触须将她包围。“档案。”黑暗不断涌动,缠住她的四肢,遮掩她的双眼。它当然不是真正的黑暗。它是憎恨。 “这颗星球不再属于你。你终将屈服。” “不!”亚历克斯从一滩冷汗中惊醒,身体紧靠着枕头在床上缩成一团。 她听见上铺传来咒骂声,莫里亚的声音紧随其后:“闭嘴。” 她照做了。亚历克斯套上她这些天都当做内衣来穿的运动短裤,瞟了一眼嵌在墙里的显示屏。现在是凌晨三点,因此她并没有惊扰到别的什么东西。她溜出房门,蹭过男生隔间走出门外走向机头。上过厕所,再用温毛巾简单擦拭一下,她感觉稍微好些了。 但她还是毫无睡意。她现在几乎已经不会感到困倦了。她的力量来自地球,与她空蹄踹倒房门踹碎水泥时大地赐予她的力量并不相同。 她的角色并不需要有强大的力量,至少以后是不需要了。她需要的是坚韧,让她能承载人类的记忆,把它们传承到永恒的未来。 亚历克斯漫步走到货仓区,被军械库拦住了去路,于是她举起戴着手环的那只蹄子在门锁前晃了晃。伺服机呼呼作响,屏障滑开,露出里面hpi为他们准备的各式武器。 与他们的每件小型设备类似,这个由高分子材料制成的硬物也能看出来有层级结构,就好像它是3d打印的一样。它是个轻型冲锋枪,除了枪背上有个小金属盒子以外都是塑料制成的。它的扳机很大也很宽,哪怕一只雄性陆马也能把他的蹄子塞进去。 这支枪一半重量都在它的弹簧枪架上,需要时她只要轻轻一按就可以把它架到大约一马高度。不过几个月时间,在还有一大堆其他事情要办的情况下,hpi居然还能把他们自用的武器改造成小马能用的版本,这真是让亚历克斯相当佩服。 但与此同时,她也忍不住去认真思考hpi怎么会觉得他们需要专为小马使用而设计的武器。难道他们觉得小马会遭到来自野生动物的武装抵抗吗?不过她现在没问,而是把枪带挎过她的肩膀,走下舷梯走入夜色之中。尽管满月高高挂在空中,原先她只要给她的眼睛些许时间适应就肯定能看到点东西,然而她现在却什么都看不到,因此她改而依靠其他感知。她长时间一动不动地站立,尽力让她的所有感官都变得迟钝下来,直到她能感觉到她身下的地球。 在她身下、远在她难以想象的距离之外,这颗星球——她的星球的镍质心脏正在不断跳动。她让它的生命力涌入她体内,让它引领着她前行,这样即使她看不见她走过的地面她也不会失足跌倒。 亚历克斯不知道她在往哪里走。今晚很冷,但她种族的强健体质足以抵挡冬季的寒风。不管怎么说,她在睡梦中都体验过比这更冰冷的东西。走路时她的眼睛开始逐渐适应黑暗,但她还是忍住了用眼睛看路的诱惑。今晚还是很黑,被阴影笼罩的树根和石块仍然会绊倒她,但地球绝不会让她摔倒。 亚历克斯依靠着一棵柳树的树干,发现自己被树木环绕。这棵柳树的枝条倾泻而下,如毯子般包裹着她,她就这样坐在枝条间,心中想着那个从她蹄中把她的城市夺走的怪物。她赤裸后背靠在光秃秃的树干上,感觉有它陪伴就没那么孤独了。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她说道,并非说给具体哪个人。她甚至都不十分清楚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城里有个邪恶的东西夺走了小马们的自由意志。它已经夺走了艾德,奥利弗也许就是下一个。”随后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我不想变回一个人。” 月亮在树杈间散发着光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圆满。夜空中有什么变了,但她说不上来它具体哪里变了,只能说没有城市带来的光污染,她现在能看到成千上万颗星星。 有人回应了:“你曾克服过比这更艰巨的困难。” 虽然她从来没自言自语过(除非把她的日记算在内),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不过她现在可是真开始自言自语了:“我从来没与其他人战斗过,从来没有谁想要伤害我。你想啊,我一直在城市里生活……” 那个声音打断了她:“生命中的每一天你都在战斗,我的女儿。你的父母、你的祖辈、曾祖辈也都一样,你只是比过去的你更精于此而已。”古怪的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好似世界上的每棵树都在一同低语、一同低笑。 不,那不是笑声,那真的只是树木发出的沙沙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亚历克斯一言不发,静静倾听。她觉得她刚才确实是听到了什么。果然,她的耐心促使它(假如它真的是个“它”)重新开口:“我可以忍耐,但它不请自来。你将为我终结它,我最疼爱的子民,我的战士。我的力量属于你。” 亚历克斯挤挤眼睛,努力用她那对夜盲的双眼寻找说话者的踪影。起初她什么都没看见,几秒钟过后,一个轮廓在远处开始逐渐成形。“你是谁?” “我已经与你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却还不知道我是谁吗?”那个古怪的女声消散在风中,重新退回树丛间。 “我该怎么做?”亚历克斯站起身,愈发困惑。她不知道她是不是仍在做梦,不知道和她说话的这个人是不是还在。“我不是独角兽!我没有魔法!” “你从来就没有过,”黑夜对她说道。“但这并没有阻止你;宏伟的自然造物在怒火中翻腾,而你也没让它阻止你。从我将你诞于这个充满鲜血和黑暗的世界时起,你就一直都拥有魔法,我的女儿。人类,想想看:在所有生灵中,有多少家伙从雷击的余波中看到的是安全而不是恐惧?有多少家伙知识渊博得足以试图毁灭我?又有多少家伙善良得愿意试着拯救我?人类,魔法就是这样,而不是符文和咒语。” 她之前远远看到的模糊轮廓在她眼前逐渐清晰。亚历克斯本以为它会是什么神秘人物,说不定就是个神灵,即便不是,至少也是个女王。然而那个向她跑来的家伙却是她的狗。 “汉?”她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哪怕他扑到她身上,从侧面把她扑倒在地也没停下。与他进行了一场他从来都会对她放水的厮打之后,亚历克斯甩开了这只亢奋的动物,重新站了起来。“看来他们也一样没找到你啊?” 这条狗和那个怪声都没回答,他只是关切地注视着她的双眼。 “我知道要是情况允许,你肯定会跟着阴天一起走的。你向来都照我说的做。”他靠着她蹭了蹭,和她开始和其他小马做的动作几乎分毫不差,是种非常标准的动物用来表达热情和支持的方式。这就够了,至少她懂,即使这让她感觉自己愈发不像人类了。 并不是手让你成为人类。这不再是句话语,甚至都不是耳旁的低语,它只是一份思绪,一份她并不非常清楚它是不是来自她内心的思绪。 “你能找到我,我可真是高兴坏了。”她转身走向蜂鸟。她能辨别方位不是因为她能看见它,而是因为她记得她走来时迈出的每一步。她能想象得到她究竟走过了一条多么曲折的道路,借助它她最后能精确无误地返回原处。“事情会变得非常疯狂的,我可不希望你卷入其中。”这条狗舔了舔她的脸颊,然后就摇着尾巴快步跑到她身前。“是啊,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佯装愤怒,皱着眉头说道。“晚上你眼睛好,傻狗,就等着我没戴夜视仪的时候嘚瑟是吧。” 她确实没戴夜视仪,不过回程途中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她没有卫星电话,其实她除了她的枪和短裤以及戴在左前腿上的电子设备(她管它叫“移动护腕”,因为她觉得这名字很酷)以外身上别无他物。 这东西的算力不比普通智能机强多少,至少在位于hpi的载具一英里以外时是如此。但在距蜂鸟有这么近的时候,它就能借助飞机主机或任何通讯网络提升它的性能。 屏幕上显示出的面孔她过去几个月已经见怪不怪了:是泰勒·甘布尔。她有一头红发,脸上带着雀斑和兴奋的神情,屏幕发出的光一开始差点没闪瞎她的眼睛。在过去亚历克斯还是人类、还关注这些事情时亚历克斯也许会觉得她倾国倾城,但随着时间流逝,她已经开始忘记人类哪里能对她产生性吸引了。不是说她记不得具体是哪,只是记不得她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 其他小马以为泰勒是个工程师。这没错,不过这可远不是她的主要职责。泰勒的主要角色是外交官,人类与“非人类助手”间进行合作的协调员。有时亚历克斯会直接与hpi的领袖通话,但更多时候是和他们的管事泰勒交谈。她的出现一般只意味着事情不是很重要,用不着克拉克亲自关注和授权。 “你好啊,亚历克斯!” “嗨。”她把手环上的相机转到一边,指向甘布尔女士看不到她的脸的方向,这才打了个哈欠。 “你起得挺早啊!晚上点灯熬油了?” 亚历克斯摇摇头:“睡不着。做怪梦。” 画面一震,就好像泰勒那边的世界突然向一侧倾倒。“知道这种感觉。”她说话时稍稍拖着长音,就像在念咒一样。 “你也是?” 这个女人站起身,把眼前的几缕头发拨开,点头说道:“我有个理论:这个世界一直有个源头在散发着怪梦。鉴于所有人都不见了,它们无处可去,因此剩下的所有人——我想小马也一样——就得去接收它们。不过我们会习惯这堆东西的。” “那你清醒时还会做白日梦吗?” 泰勒轻笑了一声:“但愿你没做。这可是许多重大疾病的征兆。” 亚历克斯翻了个白眼:“所以甘布尔女士,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一般不会这么早就打电话,而且也不会坐在什么飞机里。” 泰勒突然容光焕发:“噢,这两件事关系其实相当大。” “克拉克司令答应帮助我了?” 亚历克斯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从云层反射的雷声。这声音非常微弱,但随着时间推移它愈发响亮。“没错!考虑到我正好是个相当资深的无人机驾驶员,而且我也比其他人更了解你们这些小马,我就自愿报名了。挺不错的是吧?” 亚历克斯越来越难以透过轰鸣声听清她的话语。她抬起头,起初却什么都没看见,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发现天空有一小片区域比其他地方更暗些。她已经听不到泰勒的声音了,于是她用目光紧随它移动。随着几声模糊的爆响,她看到上空闪过几道光芒,引擎的轰鸣声随之逐渐减弱,但那坨黑色的东西却没有继续前进,反而开始上升。“不好意思,这些无人机不太喜欢被从高空丢下来,这么干的时候我们损失了几台无人机。” “你不着陆?”亚历克斯问。她的耳朵依然在隆隆作响。 “把一架信天翁落到距你们的小马城市只有几英里的地方?”泰勒笑得合不拢嘴。“得了吧!”又过了几秒钟,亚历克斯听到远处传来恐怖的撞击声。大地在她蹄下颤动,像是有什么非常沉重的东西刚刚坠地。 “要是你想看看它们有没有安全着陆,那我现在就会把位置信息发到你的手环里。”泰勒的笑容愈发开怀。“我知道还有一座城市等着我们去解放呢。” 第32章 亚历克斯(2) 小时候,亚历克斯读过二战时期“三巨头”会议的一些相关材料。那时他们就在这些会议上制定了许多彻底扫清轴心国势力的计划,而这些计划直到他们死后才会显现成效。然而直到现在,坐在租来的hpi蜂鸟的货仓中,她才觉得自己能稍稍理解那些人的感受了。 不过现在并没有哪个国家处于危难关头,所有国家现在都已经消失了。亚历克斯不是天角兽,无法想象艾奎斯陲亚的公主所使用的时间刻度,但尽管如此,命运共同压在她们肩上的重担也让她不由得身有同感。就像小小的马达可以操纵巨轮一样,地球的大部分历史现在也只靠少数几个人传承。失去艾奎斯陲亚的图书馆就意味着他们只能从零开始创造法术,而失去证明所发生过的一切的“证据”也许会让未来被迷茫和恐惧笼罩。没有这些证据,凭什么相信他们空口说出的事件起因?如果真相被掩盖,未来也许只会带来混乱和战争。 还有会谁比那位自称“憎恨”的家伙能从战争中获利更丰呢?亚历克斯不知道该怎么对抗这种能撬动小马心智的敌人,但除了与之战斗,他们还能怎么办? 根本没用多少时间,她就得出了结论:这场战斗的规模远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因此她召集了她认识的所有盟友。蜂鸟货仓区现在已经被改造成了战场指挥室,里面摆了一张折叠桌和一块白板,还有个投影仪。 “让我们回顾一下。”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到她城市所剩无几的几只小马、她仅存的几位朋友面前,也许他们就是未来和平的最后希望。莫里亚瘫坐在她的椅子上,小口抿着一杯可乐,看起来很是烦躁,而乔瑟夫就坐在她身旁,周围摆满了文件和至少三台平板电脑。阴天、艾德和奥利弗的座位也都被他们空了出来。考虑到和他们共处一室会要了她的命,泰勒·甘布尔把一个无人机送到了这里,上面的屏幕显示着她的面孔来充当hpi的代表。她也算是他们的朋友吗? 亚历克斯下定了决心:算。不是因为她相信这的确是事实,而是因为她需要如此。只有她的朋友才可以和她坐在同一张桌子前。 “我们有三个目标:第一,修复图书馆;第二,要么找到、要么救回我们下落不明的同伴;最后才是夺回亚历山大。这三个目标的优先极还有谁不同意吗?” 屏幕中泰勒似乎有些惴惴不安。她犹豫不决地举起一只手:“亚历克斯,很抱歉我得打断你,但……你不是告诉我他们说的话你们大多都已经监听到了吗?” “是啊。” “你不是说他们已经把书都给烧了吗?我不懂要是它们都已经成灰了,我们该怎么把它们变回来。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只剩下你们费尽心思传给我们的那点电子拷贝了吗?要是我没记错,大概还剩……四分之一。我们是可以通过重建取证做到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那也不可能从一堆焦炭里弄出本书来啊。” 亚历克斯皱起眉头,但她还是没选择隐瞒。要是他们想一同制定计划,那就得让他们理解图书馆的本质。她觉得亚历山大的这些小马里应该不会有谁想不通这一点。“我们其实没把所有书都从包里拿出来。我们是打算这么干来着,但我们想出了个更好的办法:只开放电子书的阅读权限。这样我们就不需要用条码了,而且无论出什么事我们都不会遗失知识。哪怕真有谁把我们轰出那扇门外,你们的基地里也还有数字原件。” “是这回事,但……”泰勒看起来就像她想尽量委婉道出实情一样。“你说你们有个人叛变了。他肯定知道你们把书放在哪了是吧?除非你对谁都没说……” “他是知道。”亚历克斯不知道那种诡异的思维控制能不能让艾德说出这种秘密。也许即使不能,严酷的刑罚也能让他吐露实情,不过她想象不出有谁真能干出这种事来。“但哪怕他把他们直接领到它面前,他也打不开。露娜公主给我的那个鞍包不只是一个布包,它是个……”她回顾她最早期的“完美”记忆,那段记录于她与塞蕾丝蒂亚、露娜、韵律、暮光,以及那个根本连小马都不是的噩梦般的生物会面后的记忆。她仍然能看到记忆中的那棵水晶巨树,看到那一小群与她共进告别早餐的小马。 她就像那只紫色天角兽正站在她面前一样能听到她的话语,然后用一模一样的语调和语速把它复述出来:“奇点式时空扭曲装置。我的灵魂就是打开它的钥匙。除了我,其他小马打开它时它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包。要是有谁往那里面放什么东西,那还真挺烦的,因为我自己没法去到‘只是个普通小包’的部分把东西取出来。我只能靠别马帮我打开它,把里面的鬼东西都给抖搂出来。” 莫里亚瞟了一眼她头顶的残角:“你确定他们不能用什么法子把那个包砸烂吗?要是你不能进去取书,那‘时空扭曲装置’又有什么用呢?” 亚历克斯再次摇头:“它的制作者相当确定它极难摧毁。它最根本的防御手段其实就是直接跑到我这来……她没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她是代表魔法的公主,所以我相信她。” “代表魔法的公主。”泰勒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听起来不像是在讽刺。应该不是。“真可惜大灾变前我们一个这种专家都没有。” “如果他们够聪明,我觉得他们还是能毁掉它的。简简单单进行攻击只会把它送到我这,所以他们应该会改而破坏这个法术。原理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但我觉得无论那些小马有多么自命不凡,这都不会很轻松。即便如此,如果我们还想让它完璧归赵,那我们就得赶在他们完成咒语、破坏那个由天角兽释放的法术之前过去。这是我们时间有限的一个原因,而另一个原因是,根据奥利弗反馈回来的情况,貌似你被欧迪姆控制的时间越久,你就越难挣脱。我们知道他们已经控制了艾德,所以就算他们现在还没对奥利弗下手,他们也快了。” 她看向乔瑟夫:“你研究了那么长时间,又查找了那么多资料,现在就是回报的时候了。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办。”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随之聚到这只独角兽身上。 他还在他的纸堆里埋头苦干,似乎根本就没听见。直到几秒钟后莫里亚推了他一把,他这才抬起头来,马上闹了个红脸,耳朵耷拉到头两侧。前十分钟里他是不是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莫里亚没让他继续难堪下去,而是贴到他耳边说了几句。他连忙点头:“是——是!当然了!我……额……我已经在这里找到了答案……”他把他的笔记本电脑拉到他眼前,投影仪随之亮起,亚历克斯能看到屏幕上全都是他们的书籍(至少是他们费尽心思完成数字化的那些)。乔瑟夫点开其中一本书,标题为《虚无缥缈的威胁——艾奎斯陲亚最罕见的猎食者画刊》。这种不是很重要的书在访客光顾前他们只不过勉强扫描了几百本,然后就都抛下不管了。“这本书……提到了许多生活在艾奎斯陲亚的物种,其中许多都没有实体,所以他们担心有些家伙也许能找到过来的方法。我搜索了能操控小马的东西……数量寥寥无几。” 他依次把它们列了出来:“首先是长眠(morpheans1)。”他翻开有着漂亮的彩色插图的一页,上面描绘了一只身披黑袍、样貌纤秀的灰色小马,背后还背着一把中世纪的农具。亚历克斯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真的,泰勒笑出了声:“这绝对是你自己画的好吗。”她向她的电脑靠去,弄得有一阵子屏幕上只能看到她的前额。“一伙艾奎斯陲亚外星人还有死神的传说呐?” 乔瑟夫点点头:“我觉得它是类似这样的东西。至少就这书上所说,他们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这确实很让人费解,但这本书提到梦境时就好像它是个实际存在的地方、的确占据了一片近乎于真实的空间似的。还有其他几个家伙,每位都会对拦路马施以诡异的力量。这位的能力是死亡,但还不仅如此。”他连点几下翻过几张插图,其中有姿态优美的魔鬼、拿着剪刀和红丝线的巨型蜘蛛2和一只体型硕大的公鹿。她敢肯定如果她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找,它们都能在地球神话中找到与之类似的东西。 “长眠类似于睡梦之神。我也只是泛泛读了一下,但这本书的作者好像并不知道它们是不是真实存在,但假如存在,它们中有些家伙是能对小马的精神产生影响的。它们会先通过梦境侵染小马,然后迫使他们在醒来后做一些事情。你的朋友露娜公主就和其中一些家伙战斗过。” 看着最后一张图,亚历克斯皱了皱眉,然后甩甩头说:“这份清单相当详细,简直就像众神的名册。就算其中大多数都不一定是真的,我怀疑你接下来要说的也是‘要是里面有个叫‘欧迪姆’的就好了’。” 乔瑟夫结巴了一会,就好像她刚刚这句话憋得他没话说。亚历克斯感觉一阵自责,意识到她好像抢了乔瑟夫的话。“对不起,不该插嘴。”她脸色一红,突然开始低头盯着她蹄子里的记号笔不放。“如果不是这些,那它还会是什么东西呢?” 又过了几秒钟,这只独角兽才终于答道:“是,额……除此以外,没有多少东西能控制一整群小马。确实有个家伙强大到能腐化公主,但它一次也只能占据一个宿主。这本书里唯一提到的能做到这点的家伙就是……” “它们兴许还不是一码事呢!”莫里亚插嘴道。 “没错,的确不一定,但唯一比较像的家伙就是这位。”画面改变了,屏幕中显示出一只亚历克斯几乎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生物。它像一只阴影缠结而成的半融化的小马,还长着一只邪恶的尖角。“这是‘荒原影魔’。和长眠不一样,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好吧……”他停了一下。“是我自己觉得它应该是真货。艾奎斯陲亚的书中经常说些离奇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它们是真事还是夸张说法,但我觉得这个应该没错,因为书上说这个种族有位成员曾奴隶了一整个国家。它并非实体……也不是全知全能。它的本体必须有个容器来承载,比如一个物件或者一只小马,要不然过段时间它就会消散。它可以影响宿主周围几英里的范围,但没法作用到更远的地方。” 亚历克斯看到了它那只邪角,看到了它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她浑身发抖。她从未从一副普普通通的画作中看出过如此浓郁的憎恨。“它们能强迫小马违背他们的意志行动?” 乔瑟夫点头承认:“起初还不行,它们得先击垮你的意志。它们以憎恨和愤怒为食,等你内心中只剩下这些情绪后这些阴影就可以占据你,迫使你做他们要你做的事情,而你将无力反抗。这些家伙原先也有一整个族群,但书上说大家普遍认为它们现在已经灭绝了。” “很显然情况并非如此,至少还有一个成员活了下来:欧迪姆。”亚历克斯一阵时间没有作声,让他们借此消化刚刚了解到的事实。没错,他们不能保证那些小马称之为欧迪姆的生物就是“荒原影魔”。它或许就是它,也有可能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但他们没有其他情报了,已经没法再继续研究下去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先做些假设,要不然他们就根本连个计划都做不出来,只能像只无头苍蝇般盲目冲锋。 “现在我们了解到那些小马做这些事情并非他们所愿,所以这就意味着我们绝对不能杀死任何小马,而且还应该尽量避免他们受伤。”莫里亚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亚历克斯只是用更大的音量继续说了下去。这个办法管用了:独角兽闭上了嘴。“艾德本来也绝对不会伤害我们的。是他想到要潜入那栋屋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要是他一开始就心怀鬼胎,他完全可以拦着我们不让我们离开,也完全可以告诉他们蜂鸟到底停在什么地方,让他们阻止我们登机。要想听,我还可以说下去,但我们别浪费时间在这种地方掰扯不清了,同意?” 她等待众人点头。所有人都投出了赞同票,除了莫里亚。她最后只是哼了一声,不过这也就足够了。 “我们需要非致命性武器。这可真是不公平,因为我敢打赌他们用的肯定都是真家伙。泰勒,我们有这种武器吗?” 屏幕中,年轻女人点了点头:“我们的无人机上安装的绝大多数都是非致命性武器,毕竟我们只剩下这几百个同胞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杀人。大多数无人机上都配有橡胶弹,我们为你们制造的蹄用枪支里面也有……不过你得知道,这同样也是标准规格的弹药。”她的影像暂时切换为了其他无人机上安装的枪支,又换成了装满非致命弹药的箱子,旁边注明它们在蜂鸟的哪个地方。“它们的射程比真子弹近得多,基本上也没什么穿透能力,但射到不该射的部位也是会出人命的。举个例子,要是它们射中了太阳穴,或者眼睛……”她用两根手指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就向死神问声好吧。瞄准身体质心射击,这样就算你打中了,杀人的概率也会小很多。” 莫里亚从椅子上起身,打开在墙壁上标记出来的货仓锁。不出所料,贴着hpi条码的弹药箱就在里面等候他们差遣。她搬出一箱,一声不吭地把它放到那堆军火上,开始取出弹药。即使她的蹄子比以前灵活多了,不用魔法干这种活计也是非常累,而且还很不体面。“我还听着呢!”她喊道。“但这活太耗时间了,所以要是可以,我最好现在就动手。” 亚历克斯赞许地点点头,随后转身看向泰勒的影像。“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吗?我的意思是,除了子弹以外的。” 泰勒皱起眉头:“嗯,我们的士兵还有些别的玩意,新式长程泰勒枪就相当不错。它使用短频电脉冲,所以不需要电线传导电流。还是说它用的其实是激光来着……”她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耸耸肩说:“它不是我的部门的产品。对无人机来说它耗能太高了,只有接入飞机引擎的士兵才能使用,所以我们就一个都没给你们。”亚历克斯一言不发,沉默地注视着泰勒。死寂的气氛顺着她的视线扑到泰勒身上,让这个年轻女人最后又忍不住开口说道:“但——但还有几样别的东西!我有个用来捕捉危险野兽的捕网,附带一把射网枪。只有两发子弹,但它是制暴电网,电压足以放倒一匹马。呃……我的意思是正常大小的马。” “另外我们还有两箱烟雾弹和几箱催泪瓦斯,都在这把锁后面。我这就给你们打开。”她在她的键盘上敲了几下,一面墙随之突然咔哒一响。“我们觉得你们应该用不上防爆装备,不过我们还是留了几套备用。” “可以。”亚历克斯叼着记号笔把枪支、电网和瓦斯手榴弹写入他们的“装备”一栏中,然后转向乔瑟夫。“假如那个什么‘欧迪姆’就在一个物件内,那么你把它打碎后它会怎么样?” 乔瑟夫做了个泰勒刚才做的抹脖子的动作,只不过用的不是手指。“它会从哪来滚哪去。不知道它老家在哪,但……反正我可以保证我们再也不会看见它了,至少我们有生之年里是再见不到它了。” 亚历克斯的内心突然涌起一阵内疚,虽然她还不知道她是不是真该这么想。不管怎样,她其实还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永生,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很难被杀死。她只知道自己很难被一直“困”在那里。她的朋友们都不知道这事,而她也不想现在就说。“乔瑟夫,如果亲眼看到它的容器,你应该把它能认出来吧?” 独角兽点点头。“容易的很。如果它在一个非生命体内,那它就会吸光附近的魔力,所以说不定它附近一整片区域都会让人难受得要命。要是我离得近了,说不定它还会攻击我。就算在白天这种生物也能乱丢魔法。但……亚历克斯,它可能在一只小马体内。要是这样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只能……” 她用不着他说完:“不伤害宿主你能把它弄出来吗?” 乔瑟夫沉下脸来:“也许不能。” 莫里亚在几步外喊道:“乔,你体内满是魔法!直接他妈的把它轰出来就好!” 乔瑟夫面露难色:“这和魔法没关系!这是意志层面的战斗,而那东西不会像普通人一样衰老,说不定都已经活了几千年了。书上建议我们任何情况下都不要与之对抗,只是说我们应该叫公主来处置它们。” 全场鸦雀无声。亚历克斯回忆起了她在艾奎斯陲亚的那段时光,回忆起了塞蕾丝蒂亚公主放射出的荣光,如无形的浪涌般能让她安心。没有什么比那只来自天国的小马出现时让她更有安全感了。要是他们现在能向她求助就好了。凭什么只有艾奎斯陲亚的怪物来了地球? 是不是死了都比被它奴役要好?不,那也一样够混蛋的,就像她生活中的许多事情一样混蛋。就像她刚刚开始怀疑自己对他有了感情,她的这位朋友就被邪恶的小马抓走、甚至被奴役了一样混蛋;就像她失去家人还被生生变成雌驹一样混蛋;就像她将要面对的命运一样混蛋。没有一件事情是公平的。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这个宇宙根本不关心什么公平不公平,事实上它根本什么都不关心。“如果有谁必须得死……那就由我杀了他吧。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人承担这种罪恶,所以就别想了。”她深呼吸。“我们时间紧迫。如果那玩意在晚上会变得更加强大,那我们就得赶在那之前动身。甘布尔女士,你有我们之前一直要的实时卫星地图吗?”看到她点头回应,亚历克斯继续说道。“我有个计划,并不完善,但……我们只有三个人,只能这么办。”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详细解释。不出意外,她没想错。 他们很不喜欢这个主意。 译注:1长眠(morpheans):名字来源于希腊神话中的睡梦之神墨菲斯。希腊神话中死神和睡梦之神是兄弟,所以这里同时借用了死亡和睡梦这两个含义。 2另两个描述得太模糊了,但这只蜘蛛指的是阿拉克涅,罗马文学中的一个凡人女子。她曾向雅典娜挑战织布技艺,落败后羞愧自杀,雅典娜将其复活为一只巨型蜘蛛。拥有在睡梦中吞噬意志的能力。 第33章 亚历克斯(3) “你不带上那只独角兽真的明智吗?”耳机中泰勒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恼怒,甚至都不是在质问,只是好奇。“他们在那栋房子里可能——或者根本就不会遇到阻碍,你很清楚他们大多数人都在等你自投罗网。你也说过他们都全副武装,而且至少还有几个家伙知道怎么开枪。” “是啊。”亚历克斯耸耸肩。她这是在把她的性命赌在艾奎斯陲亚的小马对她进行的诡异改造上。这个魔法现在可是饱经考验:她曾死于车祸、触过电、被刺穿身体、遭受辐射,脖子也摔断过……那些小马还能把她再怎么样呢?不过有个问题:唯一确切知道——甚至哪怕是怀疑过她的秘密的小马已经成了俘虏。他的意志是不是已经崩溃了?不好说。艾德看着就非常坚强,而他都没能撑过24小时。谢天谢地阴天和瑞利总算还是逃掉了,要不然那只脆弱的天马肯定连一个小时都撑不下来。 亚历克斯开始胡思乱想:假如她的躯体被烧成灰烬、或是被斩首,那她会怎么样。这样她会不会就活不过来了?还是说他们得先在她眼睛里塞几枚硬币之类的玩意才行1。 不过这无所谓。亚历克斯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实实在在的威胁,她这只是在佯修栈道。“我可是在开坦克。好吧……其实是你在开。” “它不是坦克,它只是辆装甲运兵车。它俩的生存能力可是有着天差地别。” 亚历克斯对着空气耸耸肩,然后支起身让自己看清车前的屏幕。就和hpi的所有载具一样,这辆装甲车也没有真窗,只有摄像头和显示屏。“我这家伙可有可无,甘布尔女士。其他小马可不一样。” 她勉强笑了笑:“其实不是。要是没有强力领袖,这个小团体早在几个月前就分崩离析了。如果你死了,他们也就完了。” “亚历山大·哈格德三个月前就已经死了,现在我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只要你们hpi还相信你们拥有未来,我觉得子弹应该就杀不了我。你们的确还这么想吧?你们还怀有希望吧?”她感觉身体从上到下一阵颤抖。不是因为冷,和昨晚从右侧狠狠吹来、让她皮肤湿冷的空调风绝对没关系。 泰勒吞吞吐吐地答道:“我们有些人确实还挺乐观的。但小马儿,希望可挡不住子弹。或许独角兽的魔法确实能让你刀枪不入,但你又没有这玩意。” “倒是。”她不再试着继续解释了,纯属浪费时间。她拍了拍蹄子切换到另一个频道。“乔瑟夫、莫里亚,你两个就位了吗?” 过了一小会,莫里亚的声音夹杂着微弱的滋滋声传来:“当然了。就等你了。” “我会让那栋房子变成空房的。”虽然她笨拙得根本不可能控制操纵杆,她还是用蹄子紧紧握住这混蛋玩意不放。“上帝与你们两个同在。但也别冒不必要的风险啊。” 乔瑟夫半是恼火半是开玩笑地答道:“你现在改信神了?” “还没,但我觉得我们需要奇迹,所以最好别把打算帮助我们的家伙拦在门外。” 莫里亚听起来也很赞同:“只要你别像阴天似的开始把艾奎斯陲亚公主的名字挂在嘴边就好。” “得了吧,我不会这么干的。她们看着其实不像是那种你需要向她们祈祷的小马。我觉得就算真有神,祂也不会吃那么多蛋糕。” 莫里亚边咳嗽边连忙问道:“啥——啥?” “我要动身了,别再瞎扯了!”亚历克斯切回原来的频道。“好了泰勒,一起把我的城市夺回来。图书馆屋顶上有几台看着像炮台的玩意,先把它们干掉。要是可以,最好别把整栋屋子都给拆了。” 她笑了:“这可不行,小马儿。我敢说就算你们以后得重修屋顶,那也比他们还剩下个点五零口径的机枪炮台要好。那种子弹可以直接卸下肢体,一枪就能打爆大象的头盖骨。” 亚历克斯打了个冷颤,强行控制自己不问出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些情况的。她很快就意识到她不知道实情更好。“反正先把它们炸了。你的其他无人机要保持在他们视线之外。你已经按照我的意见把它们分成三组了吧?” “是的,不过对我一个人来说这还是有点麻烦,我自己可绝对想不出这种战术来。你在大灾变之前难道还是个军校生吗?” 亚历克斯笑了笑。她的笑声很快被车辆加速的噪音淹没了。“没这回事,我是汽修工。我只是读了不少书而已。其实根本都不是我想出来的,我只是把凯撒的某次战术改了一下,就是他在……” 前方突然发生了一起爆炸,震得亚历克斯呼吸一窒,耳朵耷拉到头两侧摔了个大马趴。尽管装甲车把她与她身下的地面完全隔绝,她还是能感觉到大地在颤抖,感觉眼睛火辣辣地疼。这辆车横穿马路,径直冲向图书馆——这座城里小马最多的地方。那里有她两位被捕的朋友,其中一位她非常钦佩,而另一位是她的爱人。 你将为我终结它,我最疼爱的子民,我的战士。我的力量属于你。这句话会不会只是她的幻想? 但愿不是。她希望真有什么东西来助她一臂之力,要不然她这次可能真的会死。她看到屏幕上闪过几道魔法光芒,刺耳的警报声随之响起。“把那些独角兽干掉!”一股能量把她的车冲到一旁,撞上了停在路旁的一辆轿车。虽然看不见,她还是能感觉到它在她身下被压扁了。不必多说,在二十五吨重的装甲车面前,这辆小轿车根本就是在螳臂挡车。她听到回转机炮开始转动,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祈祷今天不要有谁死于橡胶弹。 亚历克斯对她的车一窍不通,但她知道怎么旋旋钮,于是她把所有的可用动力都供给了反魔法屏障。她的车速因此慢了很多,但它也让火焰和光束在冲击到她之前就消散了。她听到小马在怒吼,感觉到子弹噼噼啪啪地打在她的车上,还好轻武器打不穿这么厚的护甲,而这辆车也没有可供他们打碎的玻璃。破天荒的,她开始感谢这种设计。 “已击倒四个目标!” 亚历克斯很不情愿地发现她没法从大地中汲取力量了。困在一个金属盒子里,还有反魔法屏障干扰,亚历克斯现在软弱无力,只能依靠自身的生命力强忍着耳鸣和晕眩坚持下去。她回想起凤凰城那些被烧成骸骨的小马,那个画面依然清晰可见。即使无名无姓,她也永远无法忘记他们。她是地球和天角兽钦定的守护者,这就是她的天赋,她绝不会让她的母亲和妹妹回到一个被憎恨邪神统治的世界,也绝不会让她的孩子降生在那个世界当中。她绝不能忍受她的朋友变成那种存在的奴隶,也绝不能忍受任何人作为奴隶活下去。 去他妈的,这颗星球属于她!欧迪姆可以自己找自己的去。 更多小马从图书馆里涌了出来,艾德也在其列。亚历克斯看到有几只小马被电网裹住,倒在地上不停抽搐。“那栋房子里现在没人了吧?” “没错。有三只小马正要上车离开。室内已经没有热读数了。” 她切换了频道:“乔瑟夫,准备动手!送那玩意直接回地狱去吧。我去把我们的朋友救回来。” “收到!祝你好运,亚历克斯……” 她没继续听下去。亚历克斯大脑飞转,不放过任何细节。她看向图书馆,数了数所有小马,发现还有五只不知去向。“准备好闹个大新闻!炸个门进去!” “你都想象不到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了。”牢牢固定在车顶上的主炮发出一身震耳欲聋的爆响,把她冲得往后一窜。她看到这栋建筑一层离小马们都很远的北墙处炸出了个足够坦克通行的大洞,碎纸片从几排书架飞散到空中。“奥利弗就在里面,我看见他了。我的鞍包也在那。” “别下车,亚历克斯!他可能已经被控制了!” 亚历克斯无视了她的命令。“把车开到缺口处,然后制服你看到的所有目标。” “明白。我有架无人机被击毁了:有只独角兽在我网住她之前就把它射了下来。” “但还剩下三架无人机断后对吧?” “对,但它们都不能跟你一起进屋。” “那就把车开进门里。除了乔瑟夫、莫里亚和我,其他任何能动的东西跑过来,就用炮台射它。” 泰勒·甘布尔遵旨了。亚历克斯感觉到这辆车驶入她刚刚炸开的大洞,交火的声音随即消失,只剩下了装甲车主引擎的低沉轰鸣。亚历克斯走向坡道,和之前一样把枪挎在肩上。“不要让他们靠近我。” 她把她的手环在附近的感应器前一划,装甲坡道随之展开,把她放到地面上。她本以为力量会从土壤回到她体内,但反魔法屏障把所有魔法都拦在了外面,她感觉到的只有寒冷。现在亚历克斯只能靠她自己,只有一只肩负过多责任、内心惊慌失措的小雌驹本应有的力量。它必须足够。 图书馆里一片漆黑。一盏顶灯在闪个不停,突然光芒大作随后炸开。亚历克斯冲了进去。屋内到处都是烧成焦炭的纸和书籍,有几排书架被推翻了,入口附近的地面上满是石块。就之前无人机透过窗户看到的情况来说,门口没有小马。 她看到奥利弗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间正中,双目圆睁,耳朵也竖了起来,显然是处于极度震惊之中。但奇怪的是,他完全没有挣扎过的迹象,附近也没有小马跳出来或是从房屋角落对她射击。除了空中无人机的引擎声,这里完全就是一片死寂。亚历克斯跑了进去,看到奥利弗身旁躺着的几团东西其实是沉睡的小马,周围摆着他的医疗箱。“奥利弗。”她伸出蹄子放到他肩上。“我们得走了!” 奥利弗神游天外般眼神迷离地望着她。她用浑身力气拉扯他的前腿,让他踉踉跄跄,险些摔倒,最后勉强稳住了身体。这一下子好像让他回了魂。 “天哪,亚历克斯。”他用前腿紧紧搂住她,她觉得她肺里的空气都快被挤出来了。“你不该来这。”他放开她,奋力把她往车的方向推去。“cpnfg系统暂时驱离了他,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他只想让你死,亚历克斯……你必须离开!赶在他也占据你之前!”他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我本以为我能找到解药……本以为我能治好它……它太强了,我做不到。我的想法和愿望都被扭曲了。他也想夺走你,亚历克斯!你必须逃出去!” 泰勒也在她的耳机中尖叫着让她离开,但亚历克斯把这些话都无视了。除非她能长翅膀飞了,否则她绝不可能抛弃她的朋友。“没理由逃跑,我们就是来管这事的,奥利弗!我们会把那个怪物送回它老家去,然后你就会好过来的!”亚历克斯颤抖着向他靠去,但他把她再次推开。看来亚历克斯得不到他的助力了。 “你阻挡不了欧迪姆,普通人根本不可能与之对抗。不仅如此……亚历克斯,它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它闯入了我的思维……”他开始低声啜泣。“了解到了我所知的一切。它知道怎么毁灭你!它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它憎恨人类,憎恨我们所代表的一切!它就要……” 但亚历克斯没能听到它就要做什么。说真的,她真应该一直听泰勒说话的。要是她能把注意力稍微从奥利弗身上移开些,也许她就能听见她在尖叫,说她的其他无人机也被击毁了。然而她一个字都没听。 但当装甲运兵车被摧毁时,她还是听见了。她惊恐地后退,看着一柄由怪异的黑色水晶制成的长矛从地下射出,烧穿柔软的底盘贯穿车体。车身在几次小爆炸中不断颤动,随后这接近三十吨重的装甲车就被轻松甩到空中,车顶着地坠毁在街道上。撞击力震碎了附近的玻璃,把更多书从书架上震了下来。 反魔法屏障消失了。 一个马影走了出来,身旁有其他几只小马随行。亚历克斯认出来他就是瑞恩,或者说它曾是瑞恩。这只小马的眼睛变成了两个深坑,有如活物般的黑暗在里面跳动着。他的鬃毛和尾巴化为不断摇曳的阴影,周围生出一对幽灵般的翅膀,简直像个天角兽的拙劣模仿品。它开口说话时,亚历克斯同时听到了两个声音:一个属于瑞恩,就和他平时一样低沉和严肃,而另一个无疑就是她在噩梦中听到的那个声音:欧迪姆。 “你终于还是来了,篡位者的奴仆。不,比奴仆还不如。最后你还是让我看到了你的嘴脸。” 译注:1眼睛里塞硬币:这是希腊神话中付给卡戎的船费,只有这样卡戎才会把死者的灵魂渡过冥河。 第34章 亚历克斯(4) 在她身后,亚历克斯的朋友们正向图书馆慢慢挪去。走在最前面的是乔瑟夫。他看起来像是断了一条腿,身体一侧也遍布烧痕,但他的脸上却毫无痛苦之色,步伐也很机械死板。莫里亚紧随其后,每一步都承受着巨大的阻力,如同正与一支无形的幽灵军团战斗一般。她把亚历克斯的鞍包拖在身后,但却似乎是极不愿这样做。他们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个敌人,其中有艾布姆,正拿着一把她很确定装的不是橡胶弹的步枪,身旁还跟着几只她一直以为他们曾是军人的小马。她觉得他们现在应该也还具有军事素养,但很不幸,他们不会再站在她这边了。 亚历克斯没有逃跑。不只是因为她觉得她肯定会被像只疯狗一样按在地上(当然这也是一部分原因),而是因为无论亚历克斯如何努力,她都不能逃跑。黑暗将她包围,烟雾与阴影充斥着她的躯体和脑海,让她动都不能动。她现在亲身体验到了何为欧迪姆,那位困于自称夜语的小马体内(也可能本就是他)的存在。夜语每向她走近一步,欧迪姆也就离她更近。室外的煌煌日光在穿过窗户后似乎也变成了苍白的影子,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种存在的力量下屈服。 这次,开口的只有一个。亚历克斯不知道欧迪姆是把这些话大声说了出来,还是这个诡异的生灵其实是在她心底直接说话。无论它究竟是谁,它的每句话都燃灼着她的意识,如同从黑洞中传来的声音一样浩瀚无情:“这具躯体下掩藏的仍是脆弱的人类意志。篡位者创造了你,这样很好,省去了等你自然成长到拥有这种力量的麻烦。” 她寸步不能移,而夜语就如同尖塔般耸立在她面前,高达数十、数百、上千尺。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比他更庞大、比她自己更渺小,欧迪姆就用这种方式彰显了他的力量,她与之相比简直像只蝼蚁。“你的种族就是这世上的污秽,不过等你被抹去之后,我就会在我的脑海中重塑他们的本性,让他们成为比艾奎斯陲亚的害虫更优秀的控制对象。”瑞恩伸出一只蹄子拽起她的头,迫使她抬头看向他,直视他那双空洞的双眼。 目光只交接了几秒钟,但从他眼中传来的痛苦就足以让她浑身抽搐——假如她的身体还能动的话。这个生物才是污秽!她灵魂中的每一个部分——无论它属于人类还是小马——都在惊恐地尖叫,说这个生物会腐化它踏足的每一片土地,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它绝对听到了她的想法,因为夜语放开了她,把她重重推倒在地。它的笑声有如枪响,又像绷紧的绞索套上她的脖颈。憎恨如此纯粹,甚至化为了一种实体。“软弱的种族,在我彻底毁灭你们之前,你们就会屈服。”他傲慢地挥挥蹄子,莫里亚就把鞍包丢到她面前。亚历克斯其实连头都转不了,因此合拢的鞍包瞬间就挡住了她的视线,有着太阳标记的一侧正对着她。“我知道艾奎斯陲亚的诡计就藏在这里面。把它打开。” 亚历克斯靠上前去。她的蹄子按照自己的节奏运动着,前腿完全违背她的意志紧紧握住卡扣边缘。她在脑海中尖叫,蜷缩成一团想从这份耻辱中逃脱。数百名候选者中,只有她得到了信任、承担一份神圣的使命。人类文明的未来很可能就取决于图书馆里未被烧毁的魔法知识,而它里面无遮无拦。一旦她把它打开,就再没有什么能保护里面的书籍了。 包开了。生平第一次,亚历克斯看到了其他小马打开鞍包时看到的景象:只是一个仿真皮缝制的小包,里面除了少许棉绒和灰尘之外一无所有。亚历克斯头一次感觉到一丝希望之光射入她的心底,驱散了盘绕在她脑海中的一小片阴霾:暮光公主说她的灵魂是它的钥匙,而现在打开背包的并非她的灵魂。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被迫亵渎她神圣的使命。 亚历克斯的躯体反复开合包裹,动作愈发急切和粗暴。她又试了另一边,结果毫无分别:无论憎恨之灵操纵她多少次,它在里面都找不到任何东西。 亚历克斯意识到假如她没法被迫打开背包,那也许她还有许多事情也强迫不来,于是她决定努力开口说话。她成功了:“为什么非得进去焚书呢?你就不能把图书馆直接藏起来吗?这和焚书一样都能彻底铲除它。”当然了,亚历克斯很清楚这样可毁不掉图书馆。但她也很清楚只用了这么短时间研究制造它的魔法,他们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去听从她的建议。不过亚历克斯相信暮光闪闪——她是艾奎斯陲亚代表魔法的公主,而她也相信其他许多事情。 她并不指望梦魇会回答她,就像她同样也不指望飓风会回答她一样。转瞬间,她感觉到一把刀迅速贴上她的喉咙,拿着它的正是她自己的蹄子。她不知道她是从那把它搞来的,也不知道她用一只蹄子怎么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把门打开,小东西。否则你就要见血了。”与此同时,亚历克斯感觉到她没拿刀的那只蹄子被放了开来,能重新自主活动了。这只蹄子离鞍包只有几寸远,假如她真想打开面前的包裹,哪怕是在威胁之下,毫无疑问它也会开启。那个魔法确实很智能,但它不可能那么智能。 小雌驹没动蹄子,而是挪动了另一个身体部位,那个依靠自己夺来而不是被赐予的部位:她的嘴。“操你妈!”她直接往这只双生体脸上啐了一口吐沫。哪怕那片铁片就贴在她的咽喉处,她也连眼睛都没眨。“我绝不会服从你!”力量再次袭来,夺走了她的蹄子,夺走了她的嘴,夺走了她身体的全部控制权。 刀刺向她的喉咙。虽然她知道自己不会真正死去,她也很清楚这会痛不欲生。刀片刺了进去,湿热的血液从中流出,但她并不后悔。无论结果如何,她都绝不会屈服。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劲的力量从大地迅速涌来,充斥于她的肌肤之间,让她的肌肉突然变得比钢铁还要坚韧,把刀片卡在她体内。它折断了,只留下一小片碎片和几滴沿着她脖颈流淌的血液。亚历克斯把另一只蹄子的控制权也夺了回来,前蹄着地怒视欧迪姆,眼中来自一整颗星球的蔑视在熊熊燃烧。“我不会向你屈服。”她走不开,但她还是在原地挑衅般地站得笔直。 “那我们就看看好了。”她的耳机摔到了地上,泰勒惊恐的尖叫声从中传出。一股外来的力量把她举离地面,紧握着她的脖子把她拖离窗边拖下楼去。他们走得越深,黑暗就越发浓重,接近底层时最后一丝阳光也消逝了。亚历克斯感觉到源自土地的力量开始逐渐削弱,而将其拖入黑暗的魔力(可能来自夜语,也可能来自欧迪姆)把她牢牢握住,让她与大地间的距离变得遥不可及。虽然她又重新夺回了一部分控制权,奋力蹬蹄挣扎,但这也无济于事。她就是碰不到地面。每分每秒,她的星球赋予她的力量都在逐渐消散,而握力变得越来越强。空气挤出她的肺脏,她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变形。她就要被扼死了。 但不知怎的,她还是神志清醒得能听到欧迪姆的声音,听到他在呼喊一个她看不见的家伙。楼梯顶,卡罗尔张开她那对深色的翅膀,恐惧而又无助地望着他们。整个世界现在只剩下他那张鬼魂般的面孔,这就会是她临死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野狗,用你的武器射击她。” 她闭上眼睛,准备忍受疼痛。亚历克斯遭遇过许多死法,但子弹又是一种新花样。她可不觉得这会有多舒服。 子弹并没有射来。“野狗,我说了用你那原始的武器杀了她,欧迪姆命令你这样做。她从躯体中剥离时会更听话些。你不是巫妖,也不是什么天角兽。你必将服从。” 亚历克斯感觉到扼住她咽喉的力量放松了些,让她得以幸运地喘上一口气,世界随之骤然清晰起来。她看清了欧迪姆的仆从们,其中有些家伙在她愚蠢地让他们去阻止这样一个古老而强大的生物之前还是她的朋友,艾布姆就站在队伍最前面,用他的m4直指她的胸膛。他硕大的爪子不住颤抖,一根指头在扳机前来回屈伸,生命的火光在他眼中摇曳。 他的努力徒劳无功。在梦魇的亲自注视下,他绝无可能反抗。他扣动了扳机。 但在此之前,他把他的胳膊偏转了几度。一长串子弹掠过空气,却只有一颗擦过亚历克斯的肩膀。鲜血从中喷出,她痛苦地叫出声来。现在她的惨叫声不再受到任何拘束了。 在她身旁,瑞恩的情况要糟糕得多:艾布姆的子弹直接射中了他的头部,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命迹象。她脑海中恐怖的压迫感消失了,但疼痛依旧存在。这伤要不了她的命,因此它的愈合速度不会比平时快多少。 “这是为了凤凰城,狗杂种。”艾布姆靠近他的尸体,冷静的表象全都消失无踪。“我们不会成为你的奴隶,也不会成为你的牺牲品!” 有那么美好的一瞬,亚历克斯寄希望于也许它就这样完蛋了,于是她用这段时间咳嗽着瘫倒在地板上。大地的魔力充斥在她体内,让她重获力量,重新自如呼吸。有那么一刻,她还以为只要杀死宿主一切就结束了。她和夜语不熟,不知道换成她她会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但现在这都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他已经死了。他会带着欧迪姆一同下地狱,而人类未来的危机也会随之解除。 这一瞬很快过去。尸体中飘出一团翻涌的阴影,如同正在吞噬每一分光芒般不断蔓延,把房屋中央染成了纯粹的黑暗。透过翻腾的紫色烟雾,亚历克斯只能勉强看出一张愤怒的脸,炙热如恒星烈焰般的怒火在它体内涌动,看起来隐隐约约像只小马。它的双眼死死盯住了她。 “它需要有个新宿主!”乔瑟夫在楼梯顶喊道,现在他的声音不再像是受到了胁迫一样。他还说了些别的什么,但只有只言片语传到了下面她这里,没能让她听全。“我们得让光线射进去!哪只小马拿个镜子来!”混沌中,亚历克斯看到的并不是天堂之光。光芒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场幻梦,一份模糊的回忆,只有她记忆中塞蕾丝蒂亚的鬃毛还仍然清晰可见。 阴魂首先扑向了艾布姆。虽然亚历克斯可以肯定他绝对无法阻止它,但它却根本没试着把他变成它的宿主,而是在喷薄的怒火中把他撕成碎片。 一切发生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移开视线。上一秒艾布姆的脸上还带着成功的喜悦和对残酷命运的不屑,下一秒亚历克斯就被秽物溅了一身,而那个梦魇就向她直扑过来。 与其他宿主不同,她不知为何能意识到自己遭到占据。愈发浓重的阴影裹住了她,强行钻入她的双眼和咽喉,让她身体痉挛。她奋力抵抗,但现在哪怕是陆马的能力也于事无补。这种力量或许能强化她的身体,使其能挡得住刀片和子弹,甚至能忍受窒息,但它保护不了她的意志。憎恨畅通无阻地贯穿她的全身。 亚历克斯对现实世界的感知突然中断,身体也失去了知觉。孤日被从她的身体中扯了出来,坠入她潜意识的深处。 第35章 亚历克斯(5) 虚空——一个符号与其象征的事物一样真实、时间与空间都毫无意义的地方——形状和意义开始成形,一场战斗在此进入白热化。仅凭她自己,她不可能取得它的胜利。 另一个存在想把这里塑造成艾奎斯陲亚的模样,让它拥有小马、神灵和魔法。亚历克斯拒绝了,于是战场以另一种形式塑形——人类世界的形式。 档案看到路旁有家小餐馆,简直像是从五十年代的电影里跑出来的一样。夜色已深,她减速慢行,想在这里避一避车外暴雨倾泻的怒火。这家餐馆的停车场有顶棚,因此只要她在此停车,它就不会被冰雹砸出更多坑来。辘辘饥肠驱使着她勇敢穿过寒风和雨水跑到门前,即便她一直在有顶棚的停车场下奔跑,没等跑到门口她也成了个落汤鸡。 她现在就和其他人一样都穿着衣服,外披一件厚雨衣,里面穿着绿裙子,白衬衫扎进腰带里。档案从来没当过女人,但她现在甚至想都没去想这事。这一切都很正常,就和她回到过去,又跑进一家小餐馆里一样自然。这只是她无意识塑成的梦境的一部分,没什么可争辩的。她刚刚成年,皮肤和曾经一样白皙,外表也很平凡无奇。只有她的头发暴露了隐藏其下的真相:它的样子与她的鬃毛完全相同。另外,虽然她现在没有厚重的毛皮,她的裙子上也有着她的可爱标记,不过这些事她也同样没意识到。她把她的雨衣挂在一间装满雨具的小房间里,随后穿过它走进餐馆。 半夜独自登门让她感觉有些不安,就好像她本应有其他人,比如她的父亲或兄弟陪伴一样。然而她并没有,因此她只能坚强起来。餐馆里还有其他几位顾客,来这里的原因似乎与她相仿。她看见一位身材高大的盲人,他的狗就栓在他身旁,对着任何突然发出声响的事物叫个不停。吧台前还有一对情侣,举着高玻璃杯畅饮红酒。她都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公开饮酒居然合法! 另外还有其他人。一位独坐的年轻男子放下他手中的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不过从表情上看,他更多是想要撩妹而不是因为紧张。一个黑发小女孩坐在她父亲身旁,忽急忽慢地喝着一大杯草莓奶昔,她的父亲时不时把它从她面前拿走,拿去重新续杯。 现在回头已经太迟了,服务员已经注意到了她。她非常高挑,比档案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高,皮肤的颜色像树皮一样深,头发比档案甚至还要鲜绿。不过在这个地方,这看着也不奇怪。“这时候还在外面有点晚了吧,不是吗?” 亚历克斯想扑到她身上,让这个女人把她紧紧搂住。不知怎的,她觉得她真会做出这种事来。但她并没有。她已经成年了,她的行为也得像个成年人。“是啊。我本来也不打算来,我宁愿待在家里。我觉得我大概是在途中什么地方迷路了吧。” “大家难道不是都一样吗,亲爱的。”她轻抚档案的肩膀,随后拿出一张菜单。“跟我来吧。其实我想让你换个位置坐,但是现在只剩下这一个座位了。”她开始向餐厅后部走去,那里貌似是个宴会厅。尽管外面满是陌生人,档案还是怀念他们的陪伴。不孤单的感觉真的很好。 宴会厅里没有灯光。一个灰白的人影坐在转角处的椅子上,呆呆地盯着墙壁。他面前有一桌盛宴,食物摆满了餐桌的每个角落。这场面看着简直就像刚才还有五十人在桌前准备用餐,然后突然间他们就都毫无预兆地消失了一样。 尽管在黑暗中她很难看个清楚,档案还是觉得那个人影应该是个男人。“你就不能弄点光出来吗?”服务员前去拖出他正对面的椅子,她继续说道:“这也太黑了。”她就坐时,那个人没礼貌性起身迎接,她觉得这挺奇怪的。但在这么晚的夜里,她实在没力气大吵大嚷来让他的礼仪得体些。 “这没什么灯。”这个女人从邻桌拿来一根油灯芯蜡烛,把它放到亚历克斯身旁。“而且恐怕我也没有打火机。不过你这个小姑娘看着就很聪明,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她接过档案点好的饮品单,随即离开,把她和这个陌生人独自留在一起。 “你阻止不了我将你占据。”眼睛适应黑暗之后,档案看清了她面前的这个家伙。他全身裹在漆黑的外套里,样貌相当迷人。她这一辈子从未见过比他还帅气和危险的脸庞。主要是危险。她还是更喜欢前厅里那个年轻男子的样貌。“你这样搅浑水也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根本毫无意义。在心灵的领域内,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要是你觉得拖下去就能让你的‘朋友’逃离我的掌握,那你可就是在白费心机了。” “我知道。”亚历克斯看向桌面。大部分食物都很不错,仅看卖相就很昂贵。她觉得它们好得甚至都不应该能在这样一家街边小店里找得到。亚历克斯看见了一盘法律,装点得很是精美,但一角不知被谁咬了一口。应该就是她对面的这个男人干的。不仅如此,它还被整个压成了薄薄的一层。这样做确实很实用,但也非常恶心,于是她把它推到一旁。她最喜爱的佳肴都在这等候她品尝。文明是这场宴席的主菜,分装在几个大盘子里,其中有一盘看起来像是有什么秽物洒到了上面,而其他盘子里的菜品也都被咬了一口。腐败从咬痕处向外扩散,让整盘食物散发出霉味和臭味。 “你的种族确实有着坚强的意志,但还是比不上那些住在石洞和粘液里、以爱意为食的虫子。它们的不服从简直让我们无法忍受。起初我们还打算先尝试改变它们,但它们就是不屈服,所以我们改而选择将它们斩尽杀绝。你们的软弱让你们能拥有一个更好的命运,你们灭亡的文明将会拥有新的统治者。” 档案又看见了一小盘技术。尽管这个男人曾对它狼吞虎咽,它有些部分还是在散发着光彩。她探出勺子,挖下尚未被侵染的部分,一口将其吞下。在遭受了外面暴雨所带来的恐惧、寒冷与疲惫之后,吃上这一口让她感觉神情气爽。 她的餐伴注视着她,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动,随后激动地掀翻附近的一个餐盘。食物四散一地,这让档案感觉一阵恼火: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看那盘友谊还有没有救呢!“他们会感激你的死亡。等我把你纳入我体内、等我改变你之后,他们也会一同改变,这样我们就没有继续毁灭他们的必要了。他们将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位置,永远服侍我们。”他停下口,漆黑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好吧,只是一部分。你的仆人们告诉我有些人类还活着。虽然魔法已经降临于世,他们也还藏在一些隐秘的场所。因此在抹去你的思维之前,我会先从中找出他们的藏身之所,然后用烈焰和水晶将其净化。” “也许没错。”档案的饮品送来了,是一罐非常浓郁的咖啡。她喝下一大口,随后伸手把她面前的餐盘推到一边,换上了另一罐最珍贵的菜品。近日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名字,不过在内心深处她始终知道这是她最喜爱的珍馐。看到她的选择,服务员似乎也非常赞赏。“也许并非如此。”她打开这个小罐,里面的谷粒就随之诡异地向外飞洒,活像罐子被倒扣了过来一样。但在此之前,它粒米未失、粒米未染。她把它洒进她的咖啡里。“我并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你恐怕都找不到其他足够强大的宿主。普通人不行,而我也没创造出能够容纳你的魔法造物。要是你占据不了我,太阳就会毁灭你。” 说完这句话,档案第一次认真看向她的敌人。现在她几乎都看不见他的身形。他只是个梦中的影子,完全不如前厅的其他顾客一样坚实,不像他们一样是真实存在的。她的内心随即被同情所占据:这个家伙就要消散了。“它照射你后,你就会永远消失了。乔瑟夫说你会从哪来回哪去,但……你根本没从哪来,不是吗?在这些墙壁之外,等待着你的只有毁灭。” 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在座位上大发雷霆,把他的玻璃杯和几个盘子摔到地上。它们四分五裂,食物溅了一地,有些同样也是她的最爱。“如果我死了,我就会让你陪葬。你不可能取胜,人类。作为奴隶,我至少会让你继续存在下去。我保证你的每一分自我都会得以保存。” “你大概真能说服我呢。”亚历克斯放下她的杯子。刚刚还热得下不了口的咖啡现在已经温了下来,不过还是足以驱散室外的风暴带给她的大多数寒意。一时兴起,她把她的蜡烛插进这杯黑色液体之中,灯芯在它的热度下立刻滋滋作响,发出蓝绿色的火焰。她把它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这个男子立刻后退几尺,退到这缕小火苗所不及之处。“假如你没把我带到这里,假如我没看到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太强了,借此逼迫人们做出暴行,而且我想你还……”她的声音变轻了,用手背拭去一滴泪水。“我想你刚刚就在我面前杀死了一个英雄。” “也许你说的没错,也许你的确非常强大,但这毫无意义。”她的牙齿在烛光中闪烁。“假如你真的了解我,你就不会来亚历山大。假如你真的了解我,你甚至都不会来我的星球。” “就你?!”邪恶的笑声再度传来,恶心得亚历克斯都能感觉到又有一批食物随之腐败了。她愈发意识到这桌宴席并非为他人准备,而是只属于她。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不请自来。“一个软弱无能、又原始又幼稚的种族?手无寸铁、不通魔法、没有灵魂的种族?你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是,我会像吹走露水一样扫清你和你的同族!” 档案不愠不怒。她知道这个外来者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都与事实差之千里,她根本没理由为此自乱阵脚。他简直像个没要到糖、哭闹个不停的婴孩。“幼稚?这恐怕轮不到你来评判吧,外来者。没错,我是完全不懂魔法,但我正在学习。要是你以为我永远都不可能学会,那你就看看仅用了三年时间准备,我都做到了些什么吧:我可是从命中注定将会毁灭我的灾难中活了下来。”她向他靠近,眯起眼睛。“你对我一无所知。我曾经历过比你恐怖得多的灾祸,但我依然活着。我曾目睹我的星球封冻,看着我的村庄被冰川压垮。我曾遭到体型比我大十几倍的猎食者的捕杀,曾经历过能把整座城市变成死城的瘟疫。从酷热的沙漠到无尽的冰雪,无论何种气候我都能在其中生活。” 她的手紧紧握住餐刀,开始用它刮去一盘尚带温度的怜悯上的污物。她得尽可能多地把它保留下来。她感觉到有一只小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是她之前在前厅里看见的那个长着黑头发和亮绿色眼睛的小孩子,好像是被她的举动召唤来的。“档案,我们已经把镜子准备好了,地下室已经点亮。”随后她就转头跑开了。 “你来到了这里,却发现我甚至更难控制,而你居然都不停下想想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会告诉你的,外来者:我不仅征服过所有这些、乃至其他更艰难的险阻,我更面对过比它们都要强大的敌人——我自己。你以为你很残忍?但我曾破译过我这个世界的元素代码,只是为了将它们纯化,然后从天空中把它们倾泻下来杀死数十万人。我也曾窃取过恒星中燃烧的烈焰,用它们把我自己的同胞烧成路边的一滩黑迹。” “尽管如此,尽管还有比这更可怕、你甚至都无法想象的残酷行径,这里依然有光明存在:我把毒药变成肥料,把废土改造得五谷丰登;我丈量天空,飞出我这个世界的边际;我终结了无数战争,让我的子民重新平安地回到家中。尽管有时我冷酷无情,更多时候我还是会选择善良;尽管有时我心怀恶意,更多时候我会拥抱友谊;尽管我的整个世界都想置我于死地,我还是会挣脱绝望追寻希望。” “你占有不了我,你也改变不了我。除我自己以外,我没有其他主宰,而我选择继续如此。”她站起身,裙摆随之在腿四周摇曳。“欧迪姆,无论是我的头脑,我子民的思维,还是我的星球,这里都不欢迎你。滚出去。” 她幻想出的战场崩塌了。这个远长于亚历克斯的恶魔开始向她扑来,试图摧毁她的思维、以自己的欲望改写她。如果她还是过去的自己,这可能根本都算不上战斗,任何凡人都不可能对抗如此古老还充满憎恨的黑暗。但名为档案的存在背后有着五万年来日复一日为求生所进行过的挣扎、五万年来所积累的残忍、五万年来所积累的仁慈,它是六十亿生灵全部创造发现与知识的汇聚。拜它们所赐,这场战斗并不费力。 第36章 亚历克斯(幕间) 昨晚,小瑞利了解到了一件事:亚历克斯从图书馆里拿来的资料一点都没错。正如艾奎斯陲亚的书籍所言,她能主动让自己转变为全新的形态。整个过程让人精疲力尽,而且她对她究竟在做些什么也基本一无所知,但她体内还是存有本能。鉴于本体就无奈地站在她面前,她有充足的时间确保自己把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位。到头来,这只自称卡罗尔的小马(她的真名貌似叫真视)还是很容易模仿的,毕竟幻形灵的身体本就是为此而生的。 第一次变形简直像第一次进食一样美妙,这可不仅仅因为它感觉起来有多么棒。模仿卡罗尔、把自己的硬壳变成柔软的皮毛可不只是意味着她多了一具可供利用的躯体。假如她能成功一次,那么只要她没有力不从心,她就可以一直如此。她不用再做一只怪物了!她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而这样她就更容易受到他人关照,就不会那么容易忍饥挨饿了。 不过她的首次变形还是出于好的理由:亚历山大现在有一个危险的存在,比当初在圣路易斯向她射击的幸存者还要危险得多。她很清楚亚历山大的那个东西会做出比简单杀死她的朋友更恐怖的事情,就像她知道爱很好、痛苦很坏一样清晰明了:它会吞噬他们的内心,随后用阴影将其填满,这样她就不能从中取食了。阴影可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装作有感觉而已。瑞利说不出来她具体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她就是知道,而她这种生物绝不会犹豫不决,只会立刻行动。 虽然她非常想飞进镇子里,但她有心无力。她连自己的翅膀练习得都不够熟练,更别提卡罗尔的蝙蝠翅膀了,它们和她自己优美的透明翅膀在飞行原理上可都不一样。她必须装作不能飞的样子。 但与突然变成了个巨人所带来的怪异感觉相比,不能飞简直就是小儿科。蝙蝠马卡罗尔比阴云遮天还高,比瑞利高出至少一英尺。不仅如此,她还觉得自己成熟得吓人,很多方面她年幼的心智都无法完全理解。哪个小女孩没幻想过长大,享受成人的所有特权呢?不过在这还有一个城市亟待拯救的紧要关头,她没时间发掘她那神秘的成年人能力。 也许她拯救不了,毕竟她还从未闯入过一个完全不知底细的镇子。她甚至都不是很清楚仅仅看着像被她们抓住的那只小马到底够不够。要是他们有什么卡罗尔理应知道的暗号怎么办?要是那只蝙蝠马其实没真正战胜控制他们的罪魁祸首怎么办?要是他们已经对幻形灵入侵做好了准备,她告诉她的所有密语其实真正含义是“马上杀了我!”,那她该怎么办? 但这些情况都没发生。和阴天一起进城后,瑞利就用最能让人信服的方式紧紧缠住她的翅膀,并在上面涂满了演戏用的假血。貌似她在这方面也很天赋,因为她遇到的所有小马看到她时似乎都满脸关切。 关切这个词不怎么合适,其实他们看着相当迷茫。不知怎的,她也同样清楚其中的缘由:控制他们的家伙精力现在正放在其他地方。它确实异常强大,但它不是神。她的这位仇敌只不过是个对正品失败而又拙劣的模仿,与神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甚至在当初这些外来者第一次来亚历山大时,她就意识到了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到最后关头,她感觉她的肠胃在异常地翻腾,于是她决定不去参加他们的欢迎仪式,改而躲到拖车里不见他们。从那之后她从不独自出门,白天几乎都没离开过拖车。 也许就是这个决定救了她一命,就像她现在的这个决定可能会要了她的命一样确凿无疑。她可能是在乔装打扮,但她这还是在径直前往那个生物的老巢,把自己放在案板上任人鱼肉。这次的任务召唤的并不是她本人,而是……她自己其实都不是很明白。是她的次要部分?比如某些她无所谓失去与否的肢体。她有时能感觉到某种幻肢的存在,而现在其中一条正在剧烈疼痛。她一直都很想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无论是什么,这种异常冲动都不可抑制。 因此尽管幻形灵女王瑞利非常实际,她还是撸起了并不存在的袖子,准备独自一人把脏活累活干完。最起码,她能借此了解到更多情况,然后等亚历克斯从凤凰城回来后把这些情报交给她。她一定知道该怎么做。亚历克斯一直都知道该怎么做,这就像瑞利需要其他小马关心她一样属于她的天性。 不过一听到枪声,瑞利就把她的伤情抛之脑后,不再假装步履蹒跚,而是和她的陪同人员一起奔向声音方向。她知道他们要去哪:亚历山大的图书馆。靠近它时,她再度感觉到了远处那种诡异的寒意,而且离它越近,这种感觉就越恐怖,就好像它要夺去她的魔法,把她的身体变成一团烂泥一般。这种感觉其实不是疼痛,但她还是能认出它来:完全就是披上这层伪装时的感觉的反面。 hpi的车辆有可以消除魔法的设备,而事实证明尽管效果有些怪,这种设备对她的魔法也有效。她不能靠近。鉴于他们现在精力分散,她自己也有潜行的天分,瑞利溜出奔腾的马群,让他们自己继续冲向图书馆。她不敢越过电影院,于是她悄悄钻进屋,气喘吁吁地趴在地板上休息。 她无法告诉阴天她在做些什么:她们不敢冒险让她带上任何卡罗尔飞出门时没带的东西。虽然在被强制变回原形之前,她也许还能再靠近些,但她实在是太过害怕,不敢冒这种风险。要是她引起了欧迪姆的注意,让他又把他的傀儡派来追杀她怎么办?这次阴天可不会来救她了。谁都不会。 她就这样想着,突然间,远处的一场爆炸让整座城都为之一震。反魔法立场和它带来的所有讨厌的感觉全都毫无预兆地从她的感知中消失了。她谨慎地等了十秒钟,这才转身出门,继续跑完剩下的路程。虽然仅凭肉眼她看不出她的目的地有什么异常,她奇特的感官还是让她看到了一副完全不同的景象。 它被放了出来。它是一个裸露在外的奇点、一条隐形的巨蟒,不停释放绝望,嘲弄着一切神圣的生命。她同样知道不被这个世界欢迎是种什么感觉。她的躯体不能自己产生情感,只能从有情感的小马体内获取它,只有如此,她才能获得属于她的一席之地。然而这个存在却不想融入生命的画卷,它甚至连试都没试。这个生物的十几个名字闪过她的脑海,都是些无法用人类语言说出的词语。最后,她决定采用一个她能说出来的名字:阿巴顿(abaddon)1。如同黑洞吞噬星际气体,它不断吞噬生命和力量。在它的照耀下,影子全都向它偏转。她每迈出一步,她离这个存在也就更近了一步,但始料未及的是,尽管这与本能告诉她的情况完全不符,这个存在并没有对她发起攻击。它甚至都没注意到她! 她来到图书馆,只发现了一片战场。房子上被炸开了一个洞,一辆像是坦克的巨型hpi车辆倒在街道上粉身碎骨。小马们呆若木鸡。有些小马就倒在地上或是被困在网子里,其中几位身边还有枪,要么握在蹄子中要么倒在身旁,但他们全都僵直不动目光呆滞。在他们当中,她看见了艾德。 她逃一般地冲向他,冲向世界上第一只待她友善的小马。她感觉到阴冷的憎恨如云雾般在他周围盘旋,在他周围缠结成实体,一直延伸到阿巴顿的黑洞视界之中,让他只能进行非常微小的活动。不过虽然它非常想把他和它一起拖下深渊,但它现在还没成功。他身体周围这个存在的痕迹现在非常稀薄,看来里面发生的事情消耗了它的绝大多数精力。 她在他身旁站定,用卡罗尔的声线开口说道:“艾德,你还好吗?你现在能不能动?”他似乎有些困惑,先是看向她,视线随后落到她身后。他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一只蹄子几乎举了起来,但最终他失败了。他身上的压力太过沉重。 在亚历山大的这几个月里,瑞利必须重新学会如何生活。她从艾德身上学到了善良,是他看穿了她恐怖的躯体,看到了她的灵魂;她从乔瑟夫身上学到了知识的可贵,是他找到了一切问题背后的答案;奥利弗教会了她从生长的生命中发现美的存在,这种感觉现在对她来说简直古怪异常;阴天教会了她两件事:她确实就是个怪物,但她还可以拥有其他身份;莫里亚也教会了她一些东西,不过是通过以身示范的方式。从她身上她看到如果她想要快乐,她就能下定决心让自己快乐起来。 最后,从亚历克斯身上瑞利也学到了许多。她了解到为了拯救所爱之人,任何牺牲都不过分。本能在向她低语,说她不应如此,说只有谨慎行事才会万无一失。她应该慢慢展开行动,不要引人耳目,更不要冒险。但本能也同样从她的另一部分自我处涌来,那是了解阿巴顿为何物的那部分自我、让她所见的小马从灵魂深处厌恶她的那部分自我、她所憎恨的那部分自我。瑞利绝不会被控制,绝不会成为木偶和傀儡,哪怕主人就是她自己。无论这个世界想要如何,她都永远会是瑞利。 如果你余生只能生活在愧疚之中,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你不去保护他们,那成立家庭又有什么意义?这个世界已经夺去了她的第一个家,而她对此无能无力。假如她这次袖手旁观、让这种事情再度发生,她该怎么面对自己独自生活下去? 她知道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绝对会引人眼球,绝对会让那个被她的同族称为阿巴顿的存在注意到她,但她还是把她的前额贴到了艾德身上。她并不在乎。 暗光现在还并不理解何为幻形灵,至少并不深刻。她只是从艾奎斯陲亚的书上了解到她大概吃情感,从小马身上夺走她这种生物绝不可能拥有的东西。那是生命的基石。没有它,她的躯体就无法存在下去。她确实与欧迪姆不同,不像他会腐化整个世界、吞噬所有光明,并将它们统统毁灭,但她还是在吞噬。 这次不是。这次她在付出。 她必须变回原形才能做到这点。在刺眼的绿色魔法光辉中,她的形体开始扭曲。她感觉到有股古怪的力量在她附近流动,听到她的骨骼在嘎嘎作响、血液在她胸膛内流淌。皮毛与伪造的可爱标记一同消失,她的角重新生出。艾德在她面前变得越来越高大,最后她只与他的胸部平齐。她的本能全程都在尖叫,说她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说她会把自己害死,说她根本不应该再让任何小马看到她的本来面目。 她无视了这一切。一长回自己的尖牙,她就狠狠咬向艾德的胸口,咬穿了他的皮肤。她就像所有女王一样把血液的铜锈味轻松放到脑后,把她意识中的无数线程统统转到如何逆转她平时的进食过程之上。从来都是下意识的动作现在主动做起来确实相当困难,但并非绝不可能。她最后成功了。 名为欧迪姆的存在将艾德的情感从他体内夺走,原处只留下一个空壳,而小幻形灵做了完全相反的事情。通过伤口,瑞利将一股爱的洪流倾泻于内。它比任何正常情况下的爱都要激烈,纯净而又凝实。尽管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但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拉开了一样,意识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方式得以拓展。她的大部分意识还在继续感知物质世界,但另一小部分却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 一只雄驹仰面朝上倒在荒原之上,灰白的颜色深入他的肉体,简直像一具古尸。大地在缓慢却又不可阻挡地逐渐倾斜。他蹄下不远处有一块石头,上面缠绕着由文字编成的巨大锁链,一直延伸到他的蹄子处。这块石头拖着他身不由己地向下滑落,让他离地平线传来的微光越来越远。 好吧,他大致上是艾德,他的某些体貌特征其实还处在人类和小马之间。他现在长的是蹄子而不是脚,镣铐就固定在蹄子上方长满毛发的部位,并没有碰到更上面的皮肤。她看到他用蹄子触碰这些锁链,却像它们并不存在一样直接穿了过去。在她的注视下,色彩回到他的身体,苍白的皮肤显露出了血色,脸上也挂上了他那标志性的执拗表情。她继续将情感灌入他的体内,直至它的浪潮强烈到欧迪姆无法抑制。 “我该怎么做?”他问道。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咯。”她靠上前去,两人合力拽断了锁链。“你自由了。” 就这样,他自由了。 译注:1阿巴顿:本意是破坏者。这里可能是捏他战锤40k中的掠夺者阿巴顿。他参与远征,对外掠夺。 第37章 奠基者们(1) 在这只有痛苦的世界之中,艾德孤身一人。名为欧迪姆的幽灵镇压着他的意志,把他永生永世困在他人生中最恐怖的那一刻。 千遍、万遍,艾德看着这段记忆不断重演。坠地时他痛苦万分,但与最可怕的部分相比,它根本不值一提。一遍又一遍,他看到那只被冷酷的世界压垮了的雌驹站在酒店楼顶绝望地呼喊,无论他说什么都毫无作用。最后,在觉得他分神了的那一刹那,她从十层楼高处纵身跳下。每一次他都试图抓住她。 如果他生来就是天马,还有着与阴天相当的飞行能力,也许他真能抓住她。但他不是。他成为小马不过几天,连展开翅膀都很勉强,更别提用它们飞了。他还是跳了下去,奋力伸出蹄子想把她抓住。 他失败了。她死了。千千万万遍,她死去,而他活了下来。他一次又一次折断了翅膀,但这同样不是最让人痛苦的部分,她坠地时身体发出的脆响才是。天马落地很轻柔。独角兽并非如此。他狠狠抹去体表的血迹,用力到鲜血淋漓。尽管如此,自此之后他再不觉得自己是清白之身。“你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你只依靠自己。”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这样对他说道。“这一切就是代价。跟随我,你再也不会失败。当时如果有我指引你,你就能抓住她了。”第一次、哪怕是第一百次,他都没有相信那个声音,但到最后,所有人都会臣服于欧迪姆的力量之下。他对地球的统治已成定局,没有什么阻挡得了他。 而艾德也相信这一点。他目睹奥利弗成为俘虏,注视着他勇敢地挣扎、抵抗憎恨之音的控制。他注视着他救治伤员,注视着他用自己的方式与死神搏斗,注视着他的这份意志逐渐崩溃。最后,奥利弗也臣服于欧迪姆的力量,他的意志成为了新的奴隶。它就像潮汐般无可阻挡,所有人都将臣服,他们对此无能为力。 艾德看不到任何反例,于是他停止了抵抗。欧迪姆给他的自由多到他难以置信,毕竟不管怎么说,要是奴隶自己就想要服从,那他就会更有用些。服从意味着他还能再次动起来,所以他便服从了,这就是处世之道。亚历克斯到来时,他就和其他所有小马一样与之战斗。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胸口,感觉简直像被狠狠打了一棒球棍一样,没断骨头,但感觉也差不了多少。他在疼痛中昏厥,有那么将近一分钟完全无法活动。 世界随之安静下来,欧迪姆的声音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他再度孑然一人,只有枪击的疼痛为伴。艾德伤得太重,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祈求它能杀了他。也许它确实会要了他的命,也许这就是欧迪姆抛弃他的原因:他已经没有用了。 痛苦的时刻逐渐过去,欧迪姆又回来了。他命令艾德起身,于是他便站起身来。火辣辣的疼痛灼烧着他,但还不足以阻止他,那个神灵需要他的服侍,那他就会得到服侍。在他身上,他的痕迹开始逐渐消退,但艾德几乎没注意到。残留的部分还是足以提醒他反抗毫无意义,还是足以用千斤重量将他压垮。他听到图书馆里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但这与他无关,欧迪姆只需要他原地待命,于是他只会用原地待命作为回应。 然后,真视站在他的面前,看起来非常担忧。她说了些什么,但朦胧中艾德什么都听不见。交流不是他的任务,于是欧迪姆就把声音从他那里夺走了。这不是说他耳朵没了,也不是说它们没有了知觉,只是每当他设法倾听时,他听到的东西就突然间变得无关紧要。 再然后,她消失了,变成了另一个对他而言重要得多的家伙:瑞利。他想尖叫,想警告她立刻掉头离开,跑得越快越好。欧迪姆对他的思维洞如观火,他会从中得知她就在这。假如他命令艾德发起攻击,他就会攻击。假如他命令他空蹄杀死这个女孩,他就会照办。他没有选择权。 他感觉到这只幻形灵冰冷的壳质独角紧贴他的胸口,随后传来她牙齿带来的刺痛。他尽全力无视了它。欧迪姆分散在许多小马体内,并没有专门关注他。如果他没什么引它瞩目的地方,如果他能让自己不动声色,把精力全部集中于他胸口内的疼痛,也许他就不会被迫做出任何事。 他的脑海开始放晴,内心的阴霾在情感的照耀下开始逐渐消散。他爱瑞利,他爱亚历山大的小马,也爱这个诞下他们的世界;他爱晴空,也爱看冰球比赛和动作片;他也许还爱阴云遮天,这点他还不是很确定。但在所有这些事情之中,他最热爱改变和尝试。我该干什么?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咯,”瑞利低声说道。“你自由了。” 确实如此。 “它要控制亚历克斯!你不能让它得逞!” 进入图书馆途中,他们不必担心要与其他小马战斗。他们现在就和原来的他一样都牢牢站定,哪怕面对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威胁也不动分毫。欧迪姆的注意力现在正放在其他地方。 不过途中他还是注意到了某样物品:一个放在最大的一块装甲车碎片旁、正在滋滋作响的电台,很显然瑞恩要么是没看到它,要么就是并不在意。艾德捧起耳机。 “我总得他妈的知道该干些什么吧,小马!你就不应该……” 即便说话的人怒火滔天,艾德还是认出了她的声音。他直接插嘴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泰勒,这里是艾德。” 电话那头突然变得悄无声息,沉默持续了好几秒钟。“你好啊,艾德。”她终于开口,语气中满是怀疑。“你对亚历克斯做了什么?” 她知道他们把我控制了,他沮丧地想。他绞尽脑汁想找出个解决方案,不过其实用不着他来想,瑞利还在这呢。她用惊人的怪力压下他的肩膀,把耳机从他耳朵上摘了下来。“泰勒,艾德现在是好人。我已经把他脑袋里的寄生虫赶出来了。” 也就是因为瑞利一直有意把头靠得离他很近,他才能听见那边在说什么。“瑞利?亚历克斯告诉我你已经跑掉了。你在这干什么呢?” “救我的朋友!”她听起来很是恼火。“亚历克斯现在还在里面好吗!这样,我知道你有无人机一直在盯着我们,那就用它们看看我们这里。看见了吧?艾德不像别的家伙似的都傻站着不动,他现在是我们的人了。给我一分钟,我会把我们的其他小马也救回来。他们受控时间不长,所以我……我觉得应该会简单些。我……我想我应该还能再榨出点来……”她用魔法把耳机还给他。他接了过来。 “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艾德?有什么东西把我的装甲车撕碎了,那时候它的cpnfg可还启动着呢。是,它与我们飞机上的设备相比是有点小,但就算是代用品,它也能让一辆装甲车免受核……”她住嘴了。“我的问题还没回答呢。到底出什么事了?” “欧迪姆就盘踞在那只名叫夜语的小马身边,”他解释说。“因而他的魔力远远超过独角兽本应有的水平。我觉得应该就是他把你的装甲车给拆了,不过不用担心,在那之前亚历克斯就已经下车了。现在她就在屋里。” 小瑞利倒在乔瑟夫面前蜷成一团。他靠过去,听到她小声说道:“没……没有给莫里亚的了……抱—抱歉……过会儿……” “瑞利,你做的很好。”他靠到她身旁,屈膝拍了拍她。“你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休息。”虽然他能看到智慧的光芒逐渐回到乔瑟夫眼中,他还是先把她扶到墙角。他恢复的速度比他快很多。当他碰到她时,有些力量甚至又回到了这只小马驹体内,让她的眼神不再混沌。她站起身,在他的注视下改变了形态。 恐怖这个词不太对,尤其他还看到了全过程。诡异?这是。令人不安?这也是,不过这也没比她的外貌怪到哪里去。不过几秒钟,她就越长越大,重新变回真视的外形。 “亚历克斯在哪呢?”和泰勒一样,他也这样问道。他环顾整间屋子,却没有看到亚历克斯、瑞恩和艾布姆。说不定还有其他小马也一起不见了,因为有些之前一直躲着不露面的小马他还认不全。图书馆的地板被毁成了一团糟,家具四分五裂,楼梯井也坍塌了。楼梯下方只有一片黑暗,艾德的眼睛可看不穿它。 乔瑟夫指了指。“就在下面。我们得弄点光出来。”他的角发出一丝微光,随后便开始向前跑去。 “先别急。上面的小马现在都没有意识,去把他们的枪都夺下来然后再跟我走。”下面有一场战斗等着他,但这次他可不会再贸然闯进去了。他在尼亚加拉干过这事,最后只引起了牺牲,还折了一只翅膀。这次他会做好万全准备再去。“你们这伙小马当初难道还有什么计划吗?” 乔瑟夫一边把他视线内的所有冷热兵器都飘到他面前聚集成一团金属云,一边说道:“亚历克斯本应把所有小马都吸引到这里来,好让我和莫里亚去摧毁欧迪姆的藏身之物,结果我们却发现它藏在一只小马体内。虽然亚历克斯告诉过我们不要动手,莫里亚还是对他发起了进攻。你……也看到什么情况了。” “是啊。”艾德指了指一个回形桌,它后面有些空间可以藏东西。如果不走到桌子面前仔细看它背后,你都注意不到,于是乔瑟夫就把那伙邪教徒的武器都堆到它后面,而他从桌上拿了一盏提灯。 “我不明白它为什么就这样放着我们不管,放着我们做这些事情。”他听着有些紧张。“欧迪姆非常庞大。只要它想,它就能控制数以千计的小马。就算它目前在忙的事情用不上他们,它难道不应该利用他们阻拦瑞利,让她无法解救我们吗?唯一的……”他身体一僵,一声枪响随即传来。艾德立即掉头冲向楼梯。 泰勒打破了寂静:“我正准备执行亚历克斯的后备计划,大概还有两分钟就好了。去问问乔瑟夫,问问他觉得这可不可行!” 他照办了。乔瑟夫皱起眉头:“说得好像我们会放它跑掉似的。”他点亮他的角,沿着楼梯窜了下去。楼梯底现在只有一只小马还活着,简直就像尼亚加拉的惨剧再度上演。恐怖的场景与他的记忆中的画面几乎分毫不差,险些让艾德吐了出来,但他忍住了。只是勉强。两具尸体倒在地上,亚历克斯离它们不过几步远,黑暗在她身体周围翻腾,在她的眼中、耳中和口中熊熊燃烧,有如一团狰狞的烟云正在试图让她窒息。他觉得现在的情况说不定就是如此。 “它需要有个新宿主!”乔瑟夫在他身旁喊道,楼梯下面的惨相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仅仅控制一个人根本不需要这么费力。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它现在看着简直就像它想把它绝大部分躯体强行挤进去一样。” “为什么?”艾德紧皱眉头,困惑地看向下方的烟云。“她不过是只年轻陆马。那我们是不是已经无可挽回了?她输定了。”艾德曾经历过亚历克斯现在的感觉,但当时的阵势可没这么大。夺走他的意志时欧迪姆可没收回自己的力量,让他的其他仆从都僵直不动。假如果真如此……那亚历克斯一定就在忍受摧心剖胆的痛苦。它会挖出她思维中每一个厌恶自己的理由和每一次失败,然后把它们绞在她的心上,直至它流出鲜血。这个想法让他一阵颤栗。她从那边现身时,她内心中还会有哪怕一点点亚历克斯的踪迹吗?瑞利能不能把她也救下来? 让他大吃一惊的是,楼梯口传来了瑞利的声音。她勉强站立,四肢都因此不停颤栗,但她还是站住了。“她输不了,不过我们还是需要协助。在她把欧迪姆赶出她的身体之后,我们得确保他不能跑到别的地方去。你们有谁知道该怎么做吗?”她现在听着不再像一个惶恐不安的小孩子,而像一位自信的领袖,毫不怀疑自己的命令会得到服从。要是亚历克斯也是只怪虫子,嗓音也是这么诡异的话,她说话的感觉就和她一样了。 “我们得让光线射进去!哪只小马拿个镜子来!” “洗手间里有几面大的。”艾德掉头飞奔。他很高兴自己能帮上他们的忙,顺便还能远离楼梯下方的屠杀现场。踹开紧锁的厕所门后,乔瑟夫也加入了他的行列,和他一起用螺丝刀和独角兽的魔法把镜子从墙上拆下来。艾德拉开每一扇百叶窗,寻找最好的角度想把大部分光线反射进楼下,靠着三面镜子和一点点智慧,他们终于把部分直射光导入下方。他只能指望这样够用。 “n b马上就位,再过二十秒!” “那到底是什么玩意?”艾德举着、瑞利驮着、乔瑟夫飘着,三人把三面镜子调整到合适角度,让阳光裹挟着足以比拟仲夏正午的热度从他身旁喷涌而过。这可真是怪异至极:艾德甚至都从没见过如此刺眼的阳光,而且现在还是十一月。他不得不移开视线,要不然他绝对会被刺瞎双眼,但借助余光,他还是能看见光潮沿着楼梯奔腾而下,像恒星一般照亮了地下室。他感觉到他的四肢中灌入了并非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很好,他这样想到,虽然他其实都不知道这个想法属不属于他自己。再亮些。 在阳光的照射下,只有亚历克斯的身体附近还留有些许黑暗,不过现在也只剩下了几缕黑影。它们像蛇一样逃离光线,躲到她的背后。不知道这是不是只是他的想象,但光线似乎还在不断延伸,像撞到了抛过光的金属一样从石头和水泥的表面反射开来,填满了所有空间。它无处可藏。 引擎在上方呼啸。他听到了泰勒的声音:“你们要的蜂鸟来了!力场现在还没启动,但快了!” 亚历克斯张口咆哮:“滚出去!”艾德知道反抗欧迪姆只是徒劳。当初他所经历的一切只不过是它的一小部分力量作用在他身上的结果,而现在亚历克斯面对的可是它的全部。但它真的滚出来了。黑暗从她的七窍涌出,像沥青一样流下,在她的蹄子边汇成几摊。光芒触及之时,它们大多都被直接蒸干了,但最大最深的一团黑暗仍然存留了下来。它退到她身后,像蛇一样蜿蜒逃入地下室。 “已经很近了,执行计划!” hpi的反魔法场带来一阵寒意。艾德感觉到了它,正是它让人类能在这样一个充满敌意的世界中生存。不过虽然他的确有过这种感觉,但它之前从未如此强烈,简直就像前所未有的重力突然压向他的躯体,把他无情地压到地面上。刚才还充盈四肢的力量骤然消失,让他只有自己可以依靠。要是他把他的镜子摔到了地上,半数射入地下室的光线就会消失。他没把它弄掉,但乔瑟夫出了问题:他的悬浮力场突然失效,镜子从中坠落,就要在地上摔个粉碎。幸亏瑞利脑子快,要不然光线就要彻底消失了。 满屋的小马开始颤抖和抽搐。有些开始尖叫,有些开始呜咽,有一只甚至想跑出门去,但在门前就笨拙地自己把自己绊倒了。最后,亚历克斯也耗尽了力气,倒在地上神志不清。她背后黑暗凝成的蛇形剧烈颤抖,他听到一声嚎叫,所用的语言他根本无法说出,让他的耳朵感觉像是被火烧火燎一样疼痛。这个生物开始像露天下的干冰一样升腾出一层薄雾,不停发出噼啪声和滋滋声,不过十秒钟,它就彻底消失无踪。 欧迪姆死了。 第38章 奠基者们(2) 直至近黄昏,阴云遮天都没回到亚历山大。她的任务虽然的确很重要,却平凡无奇。她不知道孤日和其他小马什么时候能从凤凰城返回,也没有其他方法能与他们取得联系,于是就得由她去找个卫星电话,由她去把它装好,然后用它报告他们了解到的情况。 暗光和她的其他朋友们现在都自愿置身险境,而她却在独自在外旅游,这可比无聊要可怕多了。不过阴云遮天其实还有个伙伴,虽然她随时都有可能会对她发起攻击。尽管如此,她并没有拿枪指着这只小马:这种行为可不是很友好。与之相反,她丢掉了她们的所有武器,心中牢记要远离能让真视找到新装备的地点。她倒是真把这只小马的翅膀给绑了起来,但这更大程度上是暗光的主意:至少通过这种方式,她不能一变卦就轻轻松松地飞回她的主人身边。不过除此之外,她没干出别的事情来:既没绑住她的蹄子,也没在她的脖子上栓根链子,更没拿武器威胁她。除了不能飞走以外,她现在就和阴天一样是自由身。 她们谈了很多,多得远远超乎她的预料。真视想深入了解地球人曾经的生活,也想知道阴天喜欢做什么以及住在亚历山大究竟有什么好,甚至连冬季定在哪一天这种问题都问了出来。每个问题阴天都回答了,还顺便自己又问了几个。她借此了解到真视就来自艾奎斯陲亚,把她的家人永远抛在身后来到了地球。她没法简单说清究竟是什么驱使她做出这种事来,或者说,她过去几年的生活她基本上都说不清楚。每次她想问个究竟,她就只能从她的脸上看到恍惚和沮丧的神情。 这对阴天来说问题不大:她同样非常熟悉这种表情,熟悉得有些过头。亲身经历告诉她逼她坦白不是很地道,于是她就只是简单转移话题。她学会了几种艾奎斯陲亚的幼驹喜欢玩的游戏,了解到他们就和地球一样也有幻想小说。她得知真视最喜欢的食物貌似是几种大飞蛾,来地球时她想它们都快想疯了,但她没敢说出口。阴天恐怕认不出它们,不过她还是对这只蝙蝠马承诺说只要它们存在,她就会帮她把它们找到。说不定地球上根本就没这些东西,但试一试总还是值得的。 最后她找到了一家野营用品店,从里面搞到了电话,顺便拿了一包能用的电池。她对科技产品从来就不怎么熟,所以用了不少时间她才把电话装好。实事求是地说,是一个小时。还好现在不用付什么乱七八糟的套餐费,秘纹早就把它们都给取消了。最后,她跑到室外,顶着大太阳稳稳举着电话坐好,听着它不断响铃。她哪只小马的电话号都没记住,所以她就直接打给了接线员。她很清楚这样它会直接转拨到秘纹的个人电话。 他接了:“喂?我现在真的没时间说话。要是明天可以,那你就明天再打过来吧。” “秘纹,别挂!是我。阴天!” 一阵沉默。最后他回答时听着简直就像岔气了一样:“阴云遮天?谢天谢地,你还平安!你在哪呢?瑞利说她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你是不是……” “我在几小时车程以外的地方。我开车来了这个什么尚佩恩市,这才在一家专营店里找到了这个牌子的怪电话。”真视走近几步,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这让她忍不住瞟了她一眼。“你们现在到亚历山大了吗?还是说你们还在路上呢?” 他笑出了声:“我们已经到亚历山大了。好吧,到它所剩无几的废墟里来了。亚历克斯把图书馆毁了个稀烂,不过剩余部分基本上还算完整。” 电话开着免提,所以当真视的吼声从她身旁传来时,她并不是非常惊讶。实话说她内心根本毫无波动。“夜语还活着吗?它是不是……” “我们把那杂种干掉了,”乔瑟夫打断了她,语气平静。“艾布姆爆了他的头,而我们其他人解决了他体内那只像雾一样的怪物。现在他们都完蛋了,回来没问题。” 阴云遮天皱起眉头。电话那边的小马听着确实像秘纹,但真视说过欧迪姆能很轻松地逼迫被控制的家伙表现得和他们自己一样,他一直都有这种能力。她用一只蹄子捂住话筒,问:“我们怎么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让他去找那只幻形灵。我们都知道主人控制不了它们。” 她照做了。十分钟后,她们重新上路驶回亚历山大,一路上几乎一言不发。 前往医院的途中,阴天穿越了市中心的战场残骸。她看到一辆重装车辆被撕成碎片,也看到了它对图书馆造成的巨大破坏。秘纹一点都没夸张。医院里灯光还亮着,发电机还在运转,于是她直接冲了进去。 鞭笞在门口拦住了她。她牢牢戴着假角,用魔法握着一杆hpi的步枪。“嘿,鞭笞!”她赞许地看着假角点点头。“你做到了!” “嗯。”她把枪指向真视。“就这么让她四处走动?她难道不是他们的二把手吗?”她打开门插销。“我去叫艾德,这样我们就能带她进去了。” 她身旁的这只小马呜咽着退了一步。阴天感觉怒火在她胸口翻腾,于是她走上前去拦住这只小马的去路。“鞭笞,等等。我们抓到真视之后她一直都很配合。她告诉了我们许多情报,从没做过任何对我们没用的事情,更没试图逃跑甚至伤害我。她不应该因她的所做所为而受到惩罚。她就和其他所有小马一样都没有选择余地,你应该清楚这一点吧。” 鞭笞瞪了她一眼,不过还是把枪口放下了:“这主要是为她好,”最后她一边这样说,一边比划着让阴天靠过来些。她靠了过来,这只独角兽便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几个小时前,有个来自艾奎斯陲亚的家伙企图自杀。我们把他及时救了下来,但……总之我们已经把他们都关进了精神病房里进行评估,先关到我们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再说。” “噢。”阴天回头看了看她新结交的蝙蝠朋友,随后摇摇头。“我会盯着她的,不过我觉得应该不至于。”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提高音量以确保这只蝙蝠马能听见。“真视现在感觉好多了。她不会干出这种事来的,对吧?” 那只小马点点头,但当阴天重新站回她身前时,她好像还是更拘束了,就好像这几秒钟的密谈破坏了她们之间的信任似的。阴天无视了她的退缩,用牙齿拽着绳子解开绳结,让它掉到她蹄边盘成一团。“要是欧迪姆的确死了,那我们也就用不上这玩意了。” “没……没错……不过……不过阴天,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见一见我的朋友,那些导致了这一切的家伙们。”她低下头,抽泣着说。“你没杀死其他任何小马是吧,是这样没错吧?” “嗯。”鞭笞把枪跨到肩上。不用继续飘着它似乎让她感觉轻松了些。“他们有几个伤得挺重的,不过亚历克斯很小心,没有害死任何一位。是有些软组织挫伤,还有些骨折,不过都不严重,我们的医生已经尽他所能救治了伤者。现在他们都在那栋住院楼里休息,就是几天前被艾德射伤的那匹公马住的那栋楼。”她转过身,用尾巴指指那个方向。“我带你过去。” 她跟上了她。尽管阴天坚持说她用不着被关进监狱,真视还是坚决要去,说她应该去看看她曾经的教友。她很确定虽然他们一直听命的那个怪物终于死了,他们还是会把她看做他们的领袖。她没想错。阴天跟着这只蝙蝠走进屋内,听到她强调他们要配合,又把阴天之前承诺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对他们说他们会得到妥善安置、他们受到欧迪姆控制时所犯下的所有罪行都会既往不咎。听到她的话,俘虏们的态度明显软化了下来。 “很抱歉,我们还是得先关着他们,”阴天说。这时真视正准备走进一间铺有床铺的病房,准备和其他几只会飞的小马一起住在里面。“你不用进去。我知道你不会伤害自己的。” “我不会,”她重复了她的话。“但我想确保他们也不会,我会尽力劝说他们的。等到明天早上,你就把我说的小马放了好吗?” 阴天同意了,但鞭笞看着非常愤怒。不知怎的,她感觉这只独角兽想把这些小马都关起来还另有原因。 那些阴云遮天很高兴能重新见面的小马都聚在二层的一间屋子里,一边吃着军粮一边吵吵闹闹。“嗨。”一天来的疲惫这时开始涌了上来,但她撑住了,让她有时间与暗光、秘纹和漫游一起拥抱,很长时间没有分开。到最后,连鞭笞也加入其中,但橄榄只是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在孤日身旁忙碌,整间屋子里也只有他(和鞭笞)面前没摆着一盘食物。 拥抱终于结束,阴天挤过马群走到躺在床上的小雌驹身前,低头注视着她。孤日看着情况很差,脸上遍布烧伤的痕迹,眼睛和嘴附近尤其明显。她瘦得不自然,呼吸也时断时续,很不稳定。阴天最好的朋友现在看着比她见过的任何小马都要虚弱。“她这是怎么了?” 橄榄摇头:“说不上来。我把她送进病房时她只是勉强吊着一条命,那个东西所做的事情确实让她崩溃了。不好说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或者说,能不能。”他走向桌子,从上面拿来一本皮质封面的薄书,把它丢到床上离她很近的地方。“很显然,如果真有不测,她希望由你来保管它。看来你现在就应该把它拿走。” 阴天看了一眼,一阵寒意突然贯穿全身。她意识到了它是什么:孤独终日的日记。“不。”她推开了它,把它推到孤日腿边。“她还活着,不是吗?只要她还活着,我就不会拿走它。”她强忍泪水,勉强忍住了,但她的声音仍然沙哑。 橄榄看起来还想坚持,但秘纹走了过来,把书从床上飘回到那张小桌子上。“她现在还用不着。” “可能的确用不着,但也可能亚历克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个东西也许真的有能力杀死她。无论我他妈的做什么,她的情况看着都越来越糟!”他像一匹即将发起冲锋的野马一样喘着粗气狠狠跺蹄,力道大得跺碎了一块瓷砖。 “我们该出去了。”她说。其他小马都遵命了。秘纹和鞭笞一起出门去看管囚犯,而全身浮肿还缠满绷带的漫游跟着她走过走廊,走进几间屋子外的一扇门里。只有月光透过窗户照亮这间空屋子,他们就这样一起坐在这里,凝视着窗外的黑夜。 他们都沉默不语,一直持续了感觉有几个小时。他们也没必要说话:在目睹自己的城市毁于一旦后,他们确实没有说话的心情。阴天把肩膀靠在漫游肩上,而他伸出翅膀环抱她作为回应。她不住颤抖、呜咽,最后痛哭流涕。他也一样。 也许她睡着了,也许他也是。这很难说得清。 不过她最后肯定是醒了,因为她还记得她问了这样一句话:“你还是很快就会离开吗?” “不。”漫游猛摇头。“至少不会很快。”他们四目相对,目光从未移开。“也许永远不会。我总得看看能不能有什么东西留住我,比如……比如我关心的某只小马。” 尽管她没有笑的心情,她还是噗嗤一笑:“某只小马?我还以为你觉得这种词蠢透了呢。” “确实。”他用嘴轻轻蹭她。“但某只小马不这么认为。要是我说些怪话就能让她满意,那这可真是够实惠的。”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又一次别过头去。“代价微不足道。和……和它相比……” 再一次,她用尽浑身力气把他紧紧拥入怀中:“什么代价都别付,漫游,我可不希望你变成另一副模样。别把我和怪物相比” “对……你是对的。”他坐起身,无力地笑笑。“但我的确有这个意思。至少在可见的未来里,我会一直留在附近。毕竟,”他用肩膀用力指指窗外。“又不是说除了我,小马们就没有其他方式了解到卫星电话的存在了,管电台的小马们现在就在讨论这事。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广播站,乔瑟夫也会负责转接电话,我得说短时间内这样就足够了,所以我拖一阵子也没关系。”他重新看向她的双眼。“只要这阵子里你愿意花些时间陪我就好。” 阴天考虑许久。她想起了莱妮,想起了她被男人碰触会如何恐惧得发抖。她感觉不到爱,甚至一听到男人的声音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她屋后的那间牛棚和那间关押过她的地下室。阴云遮天绝不会在莱妮的那个地狱里再待上一秒,但也许,莱妮帕克可以来阴天的天堂看看。 “我愿意。” 第39章 奠基者们(3) 今天是表决的日子。所有人,除了正躺在医院床上昏迷不醒的亚历克斯以外全都聚到了一起。欧迪姆的死所引起的冲击终于过去,总算没有谁再试图自杀了,但当然了,它还是给亚历山大留下了一个麻烦: 他们该拿这十几只曾企图颠覆亚历山大的小马们怎么办呢?为此,莫里亚(以及他们全体)参与制定了许多提案。鉴于他们已经被关在小屋子里一个多星期了,在确认他们的确不会做出什么傻事之后,阴云遮天就帮忙把这群小马搬到了镇高中体育馆,在那里继续关押他们。 没有小马提出抗议。事实上,这些正处于恢复期的小马没有谁还留有多少这样做的意志力。欧迪姆已经夺走了它,将他们的意志力占为己有,而这还只是他从他们身上夺走的东西的冰山一角。奥利弗都不知道这些小马以后还能不能完全靠自己独立生活。 “你们决定出什么了?”首位重获自由的教徒——真视似乎就是他们目前的代言人,不过他们其实有三个截然不同的团体:九只艾奎斯陲亚的小马,五名在凤凰城成为俘虏的人类,另外还有三名前人类军人,都是艾布姆的下属。很明显,在他们的车队遇见那群从凤凰城离开的小马时,他们就这样被“招募”了。 他们的意志因而最为完整,因为他们只不过被欧迪姆控制了几周。但即便如此,每当莫里亚看向他们时,她也只能看到空洞的眼神。 这三伙人在体育馆里坐成一圈,互相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中间围着亚历山大的全体原住民。好吧,是大部分原住民:亚历克斯现在依然没有知觉,也许已经脑死亡了。尽管在她沉睡时奥利弗向她倾注了他的所有医疗魔法,他还是不知道她能不能醒来。 莫里亚现在随时随地戴着她的那根假角。想要用这鬼东西需要精力高度集中,还要耗费许多力气,但每天都愈发轻松。也许再过几个月,她就能像乔瑟夫一样同时漂浮多个物体了。 这半年多来,乔瑟夫每天都在教她魔法,但莫里亚总觉得她的魔法其实是她的“小累赘”赐予她的第一个礼物。不过回过头来想想,她觉得这也是他的功劳…… 亚历克斯缺席,阴云遮天就像她往常一样负责主持会议,不过需要对其他小马发言时就轮到莫里亚起身了:“我们的——”她飘起一张纸,尽可能摆出一副官方腔。 “——难民和欧迪姆曾经的奴隶们,我们已经达成了对你们的共识。我们仔细考虑了你们的提议,也同时考虑了其他几个备选方案。”她尽量在这些词上拖着长腔,因为很多“备选方案”其实就出自她口。有些被采纳了,但大部分没有。 “亚历山大的小马们一致同意你们的请求,允许你们作为永久居民加入我们的聚居点。”就和她想象中的亚历克斯一样,她扫视全场,尽量注视每只小马的眼睛。“我们会帮助暂居于临时房屋里的小马寻找永久居所。对想改换住房的家伙来说,只要你们提出申请,我们也会尽力安排。如果你们需要有电有水,那你们可以借用我们的拖车,如果不需要,你们就可以住在城里的任意一栋房子里。你们需要为我们的城市做些事情,过后我们再讨论这点,但尽管如此,我们会保证你们每一位小马所做的事情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你们遭受的身心创伤非常严重,我们都很理解。只要你们选择和我们留在亚历山大,我们愿意全力支持你们。”她随后沉默下来,等待他们回复。 这十几只小马低声交流了几分钟。要是她真想听,其实她能勉强听见,但她看不到这样做的必要,于是她压低声音和乔瑟夫聊了起来。直到卡罗尔再度起身,他们的闲聊才被打断。 “你们决定接纳我们,我们真的都非常感激。我知道在我们以那种方式回报你们的好意之后,这会是个多么艰难的决定。我们都很感激你们能给我们第二次机会,这种事情不会再次发生了。” 莫里亚很欣赏卡罗尔的说话方式,不只是因为她的这次发言。过去几天,她听到她多次主动请愿,说冬季即将来临,而她的一些小马受到欧迪姆的损伤太过严重,没有其他人帮助几乎无法果腹。在所有童年就入了教的小马当中,只有卡罗尔自己的精神状态还算完好。她不想说这是为什么。 莫里亚点点头,继续解释其他细节。具体方案是,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每个亚历山大的原住民都会把一位自理能力最差的移民接到家中进行照料,并满足他们的其他需求。一想到这些小马所经历的大恐怖,哪怕是铁石心肠的莫里亚也会为之悲哀。他们中状况最差的小马虽然已经成年,但他们的自理能力和心理年龄只不过与一只幼驹相当。 像这样的案例有四个。她很清楚欧迪姆的声音是怎样一种酷刑,而她只不过忍受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几乎无法想象这种恐惧贯穿一生会导致什么后果。 而人类变成的小马虽然也极度震惊和混乱,与他们相比还是没受到太大影响。她仔细听取了他们的报告,听他们逐一回答他们拥有什么技能、经受过哪些训练。这次他们可都是实话实说了。 由此列下的清单好得不能再好:有几名文员、一名货车司机、一名女警察、一名高中教师,还有个电工。要不是最后这货废话连篇的话,他还是挺有用的。 奥利弗忙于照顾亚历克斯,没时间做他平常的大餐,于是他们就只能找来一个大锅,往里面丢入她今早从奥利弗逐渐枯萎的园子里捡来的各种蔬菜,做了道阴天版的“乱炖”。要是不想退回到靠罐头食品充饥,就只有这种办法把他们全喂饱了,所以只能这样。 这些事情都干完之后,莫里亚和乔瑟夫又去给他们的两位新客人腾地方。最后,这两只新马终于睡熟,一天来的种种重担终于卸下,莫里亚便把他从游戏前拖走,把他拖进等候许久的轿车里。她没告诉他他们要去哪,要不然他肯定会彻底会错意。 要是换个时间,也许她会很愿意在漆黑的夜里和她的爱人跑到哪个秘密场所干些什么,但今晚不行。考虑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题,她实在没有性趣。 她带着乔瑟夫来到她的秘密营地——湖边的一片小树林。尽管他们得用角照亮道路,这里看起来还是美不胜收。她就在前几天刚刚学会了照明术,因此虽然她的假角只不过是木头做成的,它的尖端还是在法术的作用下散发出光芒。 这在她眼里看来确实挺怪的,但她不会问,她终于能用魔法了才是关键。她在变成独角兽的第一天就失去了它,却费劲千辛万苦、还被搞大了肚子才把它找了回来。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 “乔,别走了!”她这次用魔法拽了他一把。用魔法搞定乔瑟夫一直都比较容易,只有这样拽他,他才能反应过来。她把他推到一颗树前,推着他坐下。要是他有意反抗,她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但他没有。他从来都不会反抗她。 “怎么了?”貌似他对他们来这的理由是真的不知情。这怎么可能?就算有假角的帮助,莫里亚的魔力感知也很模糊,但即便如此,无论她怎样想要无视它的存在,她都不可能感觉不到胎儿。随着它越长越大,想无视它还愈发困难了。不管小马的孕期是不是十一个月,用不了多久她肚子里有货的事实也会变得显而易见,所以与其让奥利弗提醒他,还是现在就说出来比较好。 “和那事有关系,但不是一码事。”她趴到地上,做了几个深呼吸,但她并没有用闭眼的方式让自己冷静,因为她担心这样会让她看到欧迪姆当初向她展示的景象:她孤独地死去,无人关心、无人在意。要是那个怪物觉得她会让它的预言变成现实,那就去他妈的吧。她侧过身,轻轻按了按她的小腹。就算她还穿着她那件宽松的毛裤,她还是觉得这样就足以让他理解到她的意思。“我们当时真应该再小心点,乔瑟夫。我真不知道我有没有准备好成家……” 这只雄驹迷茫地盯着她,莫里亚立刻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还是没搞明白。乔瑟夫的撒谎技术就和亚历克斯一样好——意思就是完全为零。他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勉强抽了几口气。最后他彻底放弃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我的魔力……每一天、每一分钟我都能察觉到它的存在,它就是我感觉到的第一个物体。我不知道这是怎为什么……”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她意识到这根本无足轻重:她在乎他为什么没发觉干什么呢?不管怎么说,这对她还是件好事,这就意味着她可以自己来把它挑明了。 他甩甩头:“不……不。”他不住咳嗽,又咳出几口痰,不过不直接提起孩子似乎还是让他更容易缓过神来,让他最后回到了现实:“我知道你的魔力变了,而且每时每刻都在改变,但……我还以为这是因为你终于学会了魔法!你学会了漂浮术!你还在研究其他法术……我还以为它本来就应该有些变化呢。” “好吧,情况就是这样。我看了相关资料:如果没出岔子,雌驹要怀胎十一个月,这意味着我们还剩下九个月的时间,如果我没算错我具体是在哪天……怀上的。”她打了个寒战。哪怕到现在,想这些女人的事情还是会让她很不自在。大概只有她死了,艾奎斯陲亚的公主才会停止羞辱她吧。 “我……我是想过这事迟早会发生……但其他人可还没摊上这种事啊!我只是觉得……我们总不能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吧……” “当然就是我们了。”她狠狠地瞪着他。“乔,还有谁这么积极啊?” 他哑口无言,只能一蹄子拍在自己脸上:“额。我想我们当时……真应该考虑考虑这一点。现在吃药大概是有些晚了……” “嗯。”她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刺激到他,但她还是说了。坦白让人讨厌的真相也比在他俩之间引起更多误会要好:“我问过奥利弗,他也做不了什么。哪本书上也没提及与堕胎有关的知识,而把人类的经验强加到一具陌生身体上的危险性……” “难道艾奎斯陲亚连避孕措施都没有吗?” 莫里亚摇摇头,用蹄子猛推他,不过在动蹄前她就先开了口:“乔,现在再问这个是不是晚了点,我们已经躲不开了,而且……就算可以,我们阻止这事也太自私了些。我们已经失去了亚历克斯,现在我们需要每一双人手。当初不还是你做了些计算,告诉我在我们的一生中、甚至在接下来的几代人里,小马回归的速度都不够快吗?我们必须赶在所有机器毁坏之前增加人口,这不就是你当初说的话吗?” 乔低头刨着地面,嘟囔道:“但我没想过会是我们。” “不一定。”她抬起头,瞪大眼睛央求着说:“乔,拜托,我要你说你不会抛弃我。”她用一生中最大的力气伸出一条腿把他搂住。“在洛杉矶的时候我就需要你,现在更是。这对我一个人来说实在太沉重了……” 莫里亚很清楚他都在想些什么。乔也许能破解密码和计算机系统,但他生活中的其他部分都一目了然。她都能看到他大脑中的齿轮在转动,对责任的恐惧和对她的欲望在激烈碰撞,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莫里亚原先可从没想过她会对他有什么身体本能以外的情感。 但现在,当他伸出蹄子把她拉到身旁,紧紧拥抱着她时,她觉得也许,仅仅是也许,她的确有。 第一次,她坦然接受。 第40章 奠基者们(4) 乔瑟夫逐一检查摆在他周围的译文,每一篇的原文和最终成品他都反复读了上千遍。哪怕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那些邪教徒所用的简单密码,符文形式的字母还是会让他心里发怵。符文是有些邪门,书上简直都把它们描述成了某种圣物,但这也不能算错:它们的确能让世界执行新的指令。借助它们破坏物理规律而不是加固它的这个想法真的把他恶心坏了。 h-tul-q-kar-ydk-qh-bvlt-tul-p-mak-kar-xb-tu-kar-vp-tul-pcz-kum-jq-kar-nml-pw-tul-mwfg-x-kum-n-kum-tul-dbbqf-lv-tul-x-mak-kum-min-hpfl-min-mes-gmyh-p-tul-vri-hh-min triumph in phdelphia, shadowspeaker directs us to gather in alexandria. make haste. 凤凰城大成功。影语指示我们到亚历山大集合,请尽快行动。 kum-b-kb-tul-zgzyz-hkm-xqqhqpqr-k-min-pq-yqwqz-hkmmq-drvy-vri-mes-tul-dbbqf-wp-tul-f-kh-tul-tul-k-rh-kum-ndcb-bbqw-tul-tul-tul-dy-mes my children, the deceived have known these ponies. gather that we may destroy their mark. 我的子民,那些冒牌货已经得知了这些小马的存在。尽快集合,也许我们还能抹去他们的痕迹。 kar-kar-t-nt-kar-w-bb-tul-bn-bbqm-vmy-min-w-kar-t-vq-p-kar-qhp-mak-g-mes-min-fx-hk-min-n-wbr-vri-nt-mak-b-min-lq-p-kar-qhp-mak-g-vri-cxz-vri-m-kum-tul-jhv-nd-min-hz-m-tul-tul-kb-mes all that think they see will be blinded. all that know they are blinded will be given truer sight. 他们自以为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而知晓自己已被蒙蔽者,我们会让他看到何为真实。 当然了,他们截获的这些无线电密文的恐怖程度与写在那栋房子里的东西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乔瑟夫进不了地下室,前教团成员也都不行,于是他们改而让泰勒送进去一架无人机拍下所有情况。在那之后,就到了能让他们都心满意足的环节:点火。 汽油这时候都已经变质了,而十二月初的空气也是冰冷刺骨,要是他不穿厚衣服就走出门的话,他的皮毛肯定就会被冻透。但即便如此,汽油烧得还是相当壮观。它燃烧时乔瑟夫甚至都觉得自己听到了哀嚎声,但不洁的符文最后还是和地下室一起化为乌有。 尽管真视和其他前教团成员曾千方百计地加以阻挠,他们还是把书救了下来,并把每一册书都发给了hpi——地球上最后一批不能忍受魔法入体的人类。要是幻想小说有那么一丁点可信度,那这些书页里说不定就真藏着什么邪恶的东西。而假如cpnfg能消灭欧迪姆,那他们觉得它大概也能净化藏身其中的一切邪恶。鉴于他们的人类朋友还在欢快地打电话催促他们,乔觉得这法子应该管用。 这房子里连楼上写的都是密文,不过它们没蕴藏着魔力。他看到了一张长长的成员名单,按照级别和所执行的任务排布。当他发现来亚历山大的家伙连它的一半都不到时,他真的是不寒而栗。而最恐怖的发现是,名单中还有一位级别与瑞恩持平的家伙,他的名字高悬于金字塔的顶端。影语是谁?在他下面还有十几只小马,都有着艾奎斯陲亚的名字。 欧迪姆的教团成员能告诉他们什么信息?没什么。他们说只有夜语负责与这只名字同样古怪的小马沟通,而欧迪姆也对他们隐瞒了这些小马的任务。只有一个单词写在它旁边,乔瑟夫认出来它是夜语的笔迹:“卡律布狄斯(charybdis)。” 乔瑟夫挨个讯问他们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除了那些现在还没“缓过劲来”,没法问问题的家伙),而他们的回答都没超过维基一下的水平:一只吞噬过往船只的巨型海怪?很显然那种东西没来过地球。他没辙了。 乔瑟夫没辙了会干什么?去陪莫里亚。他的确如此,不过现在这可不像他们初尝禁果(而且完全不用考虑后果)时那么有趣了。现在他都担心要是他太过用力,他说不定都会挤坏她的肚子,而且仅仅待在她身边都会提醒他接下来将要面对的责任。不过其实只要他还有时间打电游,他就不怎么在乎这个,他只是……之前从没想过再过几年他就要当父亲了。他能干好吗? 他倒是每过几天就玩玩《模拟人生》作为演练,结果只是瞪大眼睛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组建家庭——或者玩《模拟人生》这鬼东西。至少现实中的人生还不需要用橘子平台(origin)。 乔和莫里亚不一样,他是真没有哪个地方能去解压。她是告诉过他只要他想,她就很欢迎他到她的那片森林里转转,但他觉得这没什么意义。说真的,一堆树怎么能让他感觉痛快些呢?电游也不过尔尔,到最后,哪怕是最刺激的游戏也会玩腻。除非他或者其他懂电脑的小马再做些来,未来就不可能诞生更多的电子游戏了,而且肯定不会再有3a级的大作。一想到自己就要生活在一个由拾荒者组成、又恐怖又无聊的社会当中,他就恨不得砸点什么东西。他怎么就不能几千年以后再回归,回到个电脑重新发明、生活重回正轨的世界里去呢? 所以他现在到底应该干什么?养一群小马驹,再一遍又一遍地玩同样的老游戏? 乔瑟夫确实是那种一种菜能吃上几个星期的人,但余生都将毫无波澜地度过的这个前景还是恶心到他了。他选择去做软件开发工程师,就是因为他喜欢造些新玩意。他想看到其他人使用他造出来的东西,想看到其他人依靠他制造的系统工作,这样他就能觉得自己的确给其他人留下了些什么。哪怕它只不过是个数据库、后台备忘录或者类似的东西,使用者甚至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名字,这也是在帮助别人。 而现在,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乔瑟夫感觉自己还有点用呢?他得造点什么东西,可不能只是让自己越来越熟悉如何用魔法和造马啊! 于是他用了好几天做各种他平时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想借此找出他究竟想做什么、究竟在乎什么。反正亚历克斯躺在那里也不会来烦他,而除了她,还有谁会计较他扫描书籍够不够快呢。总不能是阴天吧?仅仅在脑袋里想像她与任何人对质的画面,他就能笑出声来。那伙邪教徒还说什么她招来了一朵雷云?简直荒谬。 到最后,水到渠成,一个完美的主意闯入了他的脑海,他意识到他的人生意义是什么了。它简直就是神的恩赐:既极具挑战、值得他为之奋斗,又能产生显而易见的反馈,足以让他把余生都投入其中也不会感到无聊。就算亚历克斯还能醒过来,她也不可能对这项提议有什么不满,说不定她还会夸奖他。 亚历山大是有个图书馆,但它还缺个学校。真正的亚历山大图书馆可不仅仅在于把一堆书卷锁在发霉的密室里,而在于汇集全世界最优秀的学子。他的这个世界现在还与之稍有不同:他们有一个文明的知识需要保存,同时还要发掘另一个文明的力量,而学生们也会源源不断地跨越时空赶来。要是他们能有个地方落脚,借此迅速掌握他们的新能力的话,那社会进步的脚步会因此加快多少呢? 他们不仅有书,他们还有教师:真正来自艾奎斯陲亚的小马就可以当他们的老师。他们曾是邪教徒?大概是吧!但这又不影响他们在这个聚居点干些别的事情,对吧?干嘛把大好人才浪费在拉犁和铺设管道上面呢?现在有的是前人类干这活。如果过去几个月是个预演,那么它就说明想参观图书馆的朝圣者肯定还会陆陆续续赶来,而其中至少有一部分人会想要留下。 他们这天晚些时候就此事投票表决。在他的卫星电话改造计划之后,乔瑟夫第一次有个主意能让每只小马都兴高采烈、对此表示强烈支持。莫里亚貌似都乐疯了,因为就算她身体残疾、已经六个多月没干什么实事了,通过这种方式她也能继续工作。而那些来自艾奎斯陲亚的欧迪姆曾经的部属们也是兴奋异常,因为假如没有这个主意,不懂地球实用技术的他们大概就只能去干苦力了。正如真视所言:“要是我们能以传授知识的方式直接抵偿我们烧书的行为,那我们都很高兴能帮忙。” 镇子里没有大学,连个普通的社区学院都没有。他们改而借用镇高中,在里面摆满从小学拿来的课桌和其他用具,毕竟这些东西更适合小马使用。除此之外,它还有个图书馆,他们可以用它存放已成危房的巴黎镇图书馆内的藏品和艾奎斯陲亚书籍的全部数字拷贝。最好还是把知识都放在一个地方,是吧? 他建立了一个完全由电脑规划的系统,借此把每个学生划入不同的实践班。鉴于每个艾奎斯陲亚种族都有着互相学不来的独特能力,未来学校会为他们各自划分一片训练区。只有学飞时例外,因为似乎会飞的种族飞行时都差不了太多。 现在十二月已然过半,天气太过寒冷,没办法种植任何作物,也没办法舒舒服服地在外工作。不过说不定即便如此,亚历克斯也会逼着他们出门干活,干些扩大太阳能发电量、挖条更大的排污渠之类的恶心事。没有她,镇子里的每只小马至少都能在白天找些时间去高中学习。乔瑟夫担任这所学校的校长。在他的管理之下,学校的规模迅速扩张,甚至超过了市中心的拖车场。 包括他自己,每个人都觉得能啃书本就已经够好了,而有小马演示书本知识就更是锦上添花。乔瑟夫现在和其他小马一样也只不过是个学生,但教团里唯一精神正常的独角兽看到他的魔法还是很震惊,于是她让他作为助教协助教授基础悬浮术。 他终于有了个正经事可做,满腔热血终于得以宣泄,时间在他眼中也由此获得了一层全新的含义。他废寝忘食地工作,身兼数职:校长、行政管理、文书、网管、学科主任。这所小学校在不断扩增,这意味着他得经常放弃自由活动时间或学习时间投入工作,不过这没关系,因为这并不是个任务,甚至都不是那种亚历克斯经常交给他的合理负担,而是他自己的选择。这就是他自己的天才想法。 下雪了,不是很大。他坐在行政办公室里,飘着几根记号笔在屏幕上写写画画,而莫里亚就趴在他蹄边一张温暖的地毯上看着他办公。也就是因为这所学校现在如此之小,他才能每天监控各个班级的表现,挨个给学生做记号。 莫里亚用头蹭着他的腿,抱怨道:“乔瑟夫,你干的已经够多了。下来吧,我拿了点好玩的东西来。”他低头瞟了一眼,发现她拿来的是一瓶饮料(多半就是这些天来她一直喝的那种连酒精都没有的鬼东西)和一台便携式dvd机。 “要是它没劲就算了,我讨厌无聊的电影。” “绝对不是!”她稍稍加大力气扯了扯他的腿。“你知道的,我也讨厌那种东西。这可是部经典——还记得黑客帝国吧?我还以为搞电脑的人都爱死那部片子了呢。” “是九十年代的it工作者吧,呵呵。”他的确喜欢那部电影,但他不想表露出来,于是他装模作样地关闭电脑,一边嘟囔着一边推开椅子关上灯光。不过他还是口嫌体正直地用小马感觉舒服的姿势在她身旁趴好,又拽着毯子边把它盖在他们身上,顺便在她摆弄dvd的时候倒上饮料。他经常沉迷工作,回家之后累得都干不了他们过去几乎每天都干的刺激勾当,结果弄得这些天来莫里亚是越来越喜欢和他赖在一起了。 这没关系,他也不介意陪陪她。他又没有别的什么地方可去。窗外雪花簌簌落下,电影开始了,于是他们依偎在一起。 真可惜他们的领袖不在这附近,看不见亚历山大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但这也没关系。当独角兽乔瑟夫在他的雌驹和电影的环绕下陷入梦乡时,他觉得这一定就是亚历克斯对他们的期望。 第41章 奠基者们(5) 奥利弗从来没对小亚历克斯以外的哪个患者如此投入过。在学校里,老师一边又一遍地教导他从医必须不偏不倚,因个人原因对某个病人投入过多精力会造成利益冲突,最终会让他彻底失去公正。毕竟从根本上来说,他只是一名技术人员,同情心只需够用就好。 然而在世界末日,他的客观态度没能坚持住。现在他的朋友实在是太少、太宝贵了,不能让死神把他们带走,哪怕是这位他本以为永远不需要他治疗的朋友也绝对不行。自他们第一次见面起,小亚历克斯就对他意义非凡:她是他独自生活几个月后遇见的第一只小马;她是首位(也是唯一一位)喜欢与他一同歌唱的小马。她的女低音和他的男高音相当协调,虽然她在园艺方面既没有兴趣也没有天赋;她是朋友、是领袖、是让他开始时不时以一种他很不适应的方式思考的小马。最后,她还是一名烈士。 或者更好的说法是,她试图成为一名烈士。她的身体始终在变着各种花样寻死,而他不断将其拦下。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做过的无数场手术、在不同场合下对她使用过的数百种药物。他只是废寝忘食地工作,脑中只剩下要去监护这只昏迷的小马,直到魔力枯竭,腿都抬不起来了他才停下。 他模模糊糊地知道亚历克斯正在发生着剧变,但除非这些变化影响到了医院,他其实都不怎么关心。他再没有离开过医院,甚至都没去他的园子里再看看。凌冽的冬风现在一定已经把它夷平了,但没关系,只要他还能救下他的朋友,死神就可以夺走他养的花。 只有吃饭和洗澡的时候奥利弗才会走出亚历克斯的病房,而且也不会走远。他把隔壁房间改造成了他的居所,但他也很少光顾。“娱乐”时,他也只是去阅读艾奎斯陲亚的医书,至少是他手头有的数字版本。要是帮助她朋友的方法藏在其他书里,那他可就无能为力了。昏迷的亚历克斯可打不开图书馆。 偶尔,有几只小马会来看望他。只要他唯一的病人没在花式寻死,他通常就会把他们领进亚历克斯的病房里看看。但听他们说话听不了多久他的思绪就会转到别的地方去,所以坚持不了一个小时他们就全都会离开。在亚历山大,只有一个家伙在形如枯槁的亚历克斯身旁待的时间更久,就是汉——她的狗。这只忠心耿耿的狗与她形影不离,只有到外面的厕所方便或者下楼吃饭时才会暂时离开。 只有在有小马需要治疗时他才能魂归地球,只有在这些昙花一现的片刻,他才能再度听懂其他人的话,只有这时他才能从他们的口中了解到这座城市的大事小情。 这种时候,小瑞利就充当他的前台和护士,不过她不再以本来面目见人了。她还是通体漆黑,鬃毛还是灰绿色的,但她身体各处的空洞消失不见,也褪去了甲壳和翅膀。虽然奥兰多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也没什么心思去询问,这个魔术也还是令人印象深刻。 这天就是她前来打扰。她套着一件夹克,用绿色的魔力飘着一块笔记板。奥利弗觉得她的表情还是挺真的,但他也知道她无聊的时候会乱画些小马互相亲吻的画,那时候她的表情也像她在认真干些什么一样。“奥利弗,嗨。”她用笔记板戳了戳他,让他猛然回归现实。“有小马要来见你。” “乔瑟夫又把骨盆搞错位了?”他烦躁地问道。“还是说有哪只欧迪姆的小马开罐子把球节划破了?” 她乐了出来。瑞利可能是没用那种怪魔法让自己看起来更年长些,但至少她还是能听懂他的笑话。“都不是,而是上个到来的团队的成员,其实就是昨晚。到这之后她一直都想把她的病孩子带过来,但我知道你当时很忙,所以就……” 昨晚他一直都在努力让亚历克斯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他因此消耗了巨量魔力,觉得自己都要变成马肉干了。当然了,他没有。“是啊,我是忙的够呛。”他叹口气,开始脱下手套。在蹄子上套橡胶手套真的没什么用,但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案,只能继续如此。他把他的手套和他刚刚戴的口罩一起扔进垃圾箱里。“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会赶来找我的吧?” “我可是快如闪电的。”瑞利答应道,并飘起一双新手套套在自己的蹄子上。她其实只会画些鬼画符,但他并不介意。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这只幻形灵过往几周给他当助手时已经算相当令行禁止了。 奥利弗无奈地耸耸肩,随后就跑出房间,以免自己改了主意。他必须想点什么让自己冷静下来,比如移民(或者至少是访客)好像越来越多了,这都已经是第三批了。还是说他们其实是第四批?他记不太清。 他得走过一条倾斜向下的走廊,再穿过旋转门才能到达门诊部。现在除了病房就只有这里还有灯光了,也只有这些地方还在供热,这意味着他闯过的这一段走廊冰冷刺骨。瑞利管它叫“大冰窟”。他其实不太明白其他小马怎么就这么不适应这种温度,但说起来,他的骨子里毕竟有着来自大地的力量。 他看到两只独角兽雌驹正在门诊处等着他,都裹着厚厚的外套,坐在医院高到令人发指的长凳上。座位旁倒是摆了张踏凳,但她们都没把腿放在上面,那只幼驹也不在她们怀中。进屋时他看不清那只小马驹,但他能看清她俩,不过在工作所需之外,他再没怎么观察她们的外貌。他只注意到她们一只浑身雪白,另一只是冰蓝色的,都有可爱标记,但他其实不怎么关注这些。 “你们好。”他微微点头,幅度比平时还要小。“我是皮特曼医生,现在就由我进行治疗。”他在她俩之间来回扫视,逐渐失去了耐心,最后突然点头说道:“看来你们都不是我的患者。”他迈步上前,低头俯视那只幼驹。 他的呼吸为之一窒。奥利弗从来没见过如此幼小的小马,除非他把胎儿也算上。仅凭观察,他不太能确定他的马体感知究竟给出了什么结论,但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很明显是病了。“这……这个小家伙是那位?”他没在儿科培训过,但这不影响他努力对这只幼驹摆出一张笑脸。“她这是怎么了?” “两天前,她在来这的路上发烧了。我们不清楚人类的药物会对她产生什么效果,所以我只是一直尽力给她保暖、尽量让她开心。” “唔。”奥利弗俯下身,在安全距离外用鼻子嗅了嗅这个小孩子,想看看能不能借此发现些什么。没什么,这意味着他得用传统方式检查。看来今天不需要用小马们魔法般的花招。“这份担心可以理解。这么说吧:我试验过许多种药物,其中大部分在小马身上起的效果就和设计中一样,只要根据体重调整剂量就好。不过不先向医生咨询,我还是不建议你们使用任何药物就是了。” 奥利弗指指桌子:“我很乐意看看她的情况,不过要是你能把她搬到这来就更好了。先问诊:她还有其他症状吗?比如……发疹子?呕吐?咳嗽?类似这样的?” 这只雌驹点点头,随后点亮她的角,发出奶油色的光芒。她用她的魔法拆开裹着幼驹的毯子,小心翼翼地把她搬到桌面上。“除了发热就只有咳嗽和打喷嚏了。我……星光,乖乖坐好,好吗?你得坐好了,让这个好医生……”接下来的话他都没仔细听,他的思绪已经飘回了那间病房,那间住着他照顾了几个月的病人的病房。尽管他根本不想如此,他对那位病患体内的情况简直是了如指掌。 他听到幼驹尖声说道:“妈妈坐?”,这让他猛地抬起头。所以说她比他之前猜的年龄大些?还是说这只是因为小马学东西快? 他注视着这位母亲照顾她的孩子,看着她一边柔声细语地安慰她,一边打理着自己的鬃毛,把挡在眼前的几缕散开的毛发拨到一边。她用了好一阵子才把幼驹安顿下来,时间长得让他又开始走神了。 对幼驹,奥利弗全都是纸上谈兵。但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实证明治疗的基本原则大同小异。他非常庆幸这只幼驹不是受了什么他无法治疗的伤。他体内的魔力和他与大地之间的联系足以让他治好一个脆弱的幼儿吗? 用不着知道它的答案,他还是挺高兴的。他爬上踏凳,从兜里掏出所需的医疗用具(他原来差点以为自己再也用不着掏兜找它们了)。小心戳碰了不到五分钟,他就走了下来,烦躁地叹了口气:“她肯定就是感冒,”他说,带着一腔忍不住的怨气。“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鬼知道她从哪感染的,甚至都不太清楚它和人类在事件之前得的那种病是不是同一种。” 他转过身来,尾巴不耐烦地摆来摆去。“别让她着凉,给她提供大量流食,别让她激烈活动。一会我会让我的接待员拿几种药来,每几个小时服用一次给她退烧。”他开始向屋外走去。“要是她发热更严重、呼吸困难,或者身上更酸痛了,就再回来找我,要不然我也干不了别的什么。”他把手套和口罩一起甩进垃圾箱,随后快步走向大门,速度越来越快。 他离开了自己真正的病患,来干什么了?来治个感冒?他在门前停蹄,从兜里掏出对讲机让这对独角兽看清:“瑞利,到药房来见我。我要你给我们的病人填份处方。” “等等!” 他停下脚步,翻着白眼看向这两只雌驹——一只沉默寡言,而另一只是病儿的母亲。“怎么?” 她走上前来,生拉硬拽把他抱住:“好像我打扰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我还是感激不尽!我不知道在人类变形之前你有没有孩子……”她又说了些别的什么,但他没听进去。真的没听进去,因为当时她直接贴了过来,亲吻他的脸颊。她刚才说的好像是她的朋友是名牙科医生? 奥利弗呆如木鸡,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摔倒在地。除了瑞利之外,他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有几个月没和“人”正常交流过了,因此他很难一次性接受这一切。“是——是啊——”他结结巴巴地说。“虽说她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你来这还是对的。不检查一下谁知道呢。”他不再言语,慌忙逃出大门。 曾经,照顾亚历克斯就是他生命的全部,以至于他完全没为自己而活。为什么他非得让个带着病孩子的母亲来提醒他这一点?要是他自己的生命都空无一物,无法向她分享,他该怎么救回亚历克斯的性命? 回药房的途中,他开始傻傻地哼起歌来,哼的是《吉尔伯特和苏勒宛》(gilbert and sullivan,一部歌剧,有改编电影《乐坛双杰》)中他知道的一部分片段。从药房里出来,走回亚历克斯的病房时,他又唱起了他们两个原先经常合唱的那曲爱情歌剧——《歌剧魅影》。她现在没法唱歌,他只得自己去补齐她的部分,但这没关系,至少他还能想起他究竟为何喜爱歌唱。 这个世界不会就这样一下子改变。乐观向上不会让工作不再那么辛劳,更不会让痛苦的工作变成什么别的东西,但它确实让奥利弗以另一种方式看待这个世界。他不是因为死亡是他的仇敌才奋起反抗(虽然这也很对),而是因为生命本身就弥足珍贵。 他的心态一发生改变,他眼中的世界也随之变化。唱到兴起,奥利弗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他很怀疑自己也许从来就不孤单。 房间里的这个存在与他所知的任何生灵都毫无相像之处。如果他不直视她,她看起来就只像一位身材高大的女子,几乎顶到房屋一角的屋顶。树叶而不是毛发编织成的硕大流苏坠在她的脑后,皮肤有着像树皮一样的棕色,还满是褶皱。她踏足之处芳草滋长,昆虫鸣唱。 但当他想看清她时,人类的外表便分崩离析。他看到的画面刺痛了他的双眼:那究竟是胳膊,还是象鼻?那究竟是一副迷人的面孔,还是说她的双唇之间其实探出了一只丑陋无比的昆虫口器?她那几条壮实的腿的末端是不是爬行动物的利爪?所有细节都不固定。她并非属于哪个物种,她是它们的集合。 他不知道她在这究竟有多久了,他只知道她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向他笑道:“看来你睁开眼睛得正是时候,我的儿子。” 奥利弗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坐了下来。他觉得他好像应该向她俯身致敬,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自欧迪姆之后,他再一次感觉嘴里发苦,也许这又会是一次永恒的囚禁。“说的好像我应该认识你似的,但我很清楚我的母亲是谁,而你不是她。” 这个家伙翻了个毛骨悚然的白眼。要是她只有两只眼睛的话,这个表情可能还不是那么恐怖。她无视了他的讥讽:“既然现在你看见了我,那我们说不定就可以做些实事了。你以为没人能看到我时,保她一命很轻松吗?从十一月起我就一直在原地踏步。” “你是什么东西?”他根本没问“是谁”。不知怎的,奥利弗知道她在他眼里看来虽然像个人类,但那只是因为这是他想要看到的模样。一旦他仔细端详,人类的外形就会消散,因此他绝不会这样做的。这样看她会让他轻松许多。 她的笑声像鸟鸣一样在病房里回荡。不对,是真有只鸟:一只亮红色的红衣凤头鸟,正站在窗沿上小憩。他之前怎么会没看见它?“她的一位朋友。”她指了指床上躺着的那位。“我或许冷酷无情,但我也很公正。我会还上人情,不会让她因服侍我而死去。” “亚历克斯服侍你?”奥利弗后退一步,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时间越久,他就越想起欧迪姆。难道他们刚从一个怪物手中逃出生天,就又要落入另一位的魔爪之中了吗? 她耸耸肩。“也许这样说更好:她这个造物正合我意。你也一样。孩子,没必要对我说的每句话都怒气冲冲,不是每一个你不能理解的存在都是敌人。” “合什么意?”奥利弗试图挡在这个陌生人和他的病人之间,但她的体型太庞大了,他拦不住她,因此他改而站到床边。他知道他在她面前就是螳臂当车,但他还是要这样做。 这次她笑得更响了:“用你们现在的语言可说不明白。” “你尽量说。”他像往常一样从地面汲取力量,想把带轮子的护理床拽到他身边。站在二楼,这样做要困难得多,至少他以前是这样以为的。 但今天不一样。床在一股巨力的作用下冲了过来,连在上面的电线险些拽脱。他被撞飞了,背部撞到了墙上,险些飞出了四号病房。奥利弗的力量并不像过去一样从正下方传来,而是来自他面前的墙角。 即便这个诡异的家伙看到了他的动作,她也没做出什么表示。“最接近事实的说法大概是这样:所谓‘合我意’,就是我的造物拥有自我意识这个事实本身。这个宇宙确实广袤无垠,但如果没有谁身在其中,它再如何美丽又能怎么样呢?”她靠近那张床,俯下身来。奥利弗想拦下她,但恐惧让他瘫倒。最后,事实证明他是虚惊一场:她只是像一位母亲一样轻轻拨开挡在这只雌驹眼前的鬃毛。她的身体在她的碰触下似乎变得不再那么灰暗,变得更加富有生机。她仍然没醒过来,但现在她看着更像是在安详地沉睡,而不像是昏迷。 “她是我目前为止最成功的一次尝试。当然不会是最后一次:要是你以为活得久就是成功,那你恐怕和恐龙有不少共同语言。万事万物都有个尽头,迟早,她也会被取代。”她攥住她雾气一般的长袍,手被它染得惨白。“但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你说的不是亚历克斯,对吧?” 她只是微笑以对,重新站直身体:“把你的蹄子伸给我,我的孩子。我现在还需要她,我也同样需要你。” 他举起右前腿,但他并没有将它伸给她。她走近了些,弯下腰(她真的是弯了个很大的腰),好像想要抓住它一样:“孩子,别害怕。你自始至终就在服侍我。在那些外来者的帮助下,你现在能用这双全新的眼睛看到我的身影,但我一直都在,所以现在服侍我没什么奇怪的。” 他惊恐地后退,贴到墙壁上退无可退,险些在恐惧中摔倒。“那个幽灵,欧迪姆……他听着就和这一样。他也想让我们服从。” 一道闪电划过这位陌生人的脸庞,她的目光顿时变得比鲨鱼还要阴沉:“别把我和那个怪物相比,我们没有半点相同。他从你们那里夺走了我最宝贵的礼物。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付出,只是掠夺、再掠夺,夺走他所能触及的一切。但我不是。”她又向前靠了一些。“我不会从你身上夺走任何东西,奥利弗。我不会夺走你的自由意志,而是让你去运用它。实际上,我需要你去运用它。如果我只想要服从,那我根本就不需要动物。” 他还是犹豫不决,但他重新举起了蹄子。 她继续靠近。“我的盟友虽然对我毫不知情,但他们给了你们我从没幻想过的能力。你们迟早会熟练掌握它,就和往常一样,但现在时间紧迫,我需要她,为此我必须取得你的帮助。虽然那些外来者对他们所说的魔法更为精通,但我没办法和他们对话。我努力过了,但到目前为止只有那个沉睡中的孩子和你听到了我的声音。所以现在听好了:拯救我的女儿。” 奥利弗最后低头看了自己的蹄子一眼,随后便站起身将它伸给这位陌生人。她用她那手指粗硬如树根的手接过了它,剧烈的疼痛随之涌来,让他在痛苦中尖叫。但这没关系,这份痛苦代表着新生。 这个无名的存在需要他来拯救亚历克斯?这正是他要做的事。 第42章 奠基者们(6) 孤独终日有一阵子没醒过来了。虽然不管从哪来看,她除了被划了几道之外身体并没有受伤,但精神遭到入侵还是让她承受了痛苦的折磨。 下一秒钟,她醒来了,发觉自己不再身处图书馆的地下室。亚历克斯感觉不到她的衣服和鞍包,反而感觉到一条医院的薄被盖在自己身上,脑后还枕着个类似的矮枕头。相较于她娇小的马体,这张床简直是无边无际。亮橘色的光芒从窗口洒入房间,在她朦胧的睡眼看来,整间屋子仿佛沐浴在光明之中。一根针头扎在她的一条前腿上,她身后的屏幕一时不停地显示着她的生命体征。她四周围着一圈桌子,桌面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毛绒动物、祝福卡片和鲜花。这些东西看着都像是阴天的杰作,就好像她这几天(甚至是几周)来都在这里装饰这间病房,想让亚历克斯醒来时能看到最温馨的画面。 到底过了多久了?hpi的手环不在她身上,也不在她身旁的桌面上,但她还是从一直鸣响的医疗器械上读出现在大概是七点钟。 “孤独终日,真高兴你还好。”房间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然而她却一个人都没看见。这可真是够奇怪的,这间屋子里又没有能藏人的大片阴影。能藏在哪呢?她坐起身,开始集中精力观察四周,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正坐在房屋一角的那个身影。她体型非常庞大,简直和奥利弗一样大,但通过嗅觉,亚历克斯能闻到屋里陪着她的这位只是雌驹。她的鬃毛和皮毛完美融入了窗外橘红色的晚霞,也许这就是亚历克斯一开始没看见她的原因。 她本来会惊喜若狂,大声尖叫,但她的头开始剧烈作痛。最后她只是小声说道:“啊……,余晖……余晖烁烁……你在这……是来做怎么的?” 虽然她睡眼朦胧,亚历克斯还是能看见她朋友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惊喜。余晖外表看来有些许不同,不再像一位少女,看起来更成熟了。这还意味着什么吗?这只雌驹站起身,摘下她的兜帽。连她的角看起来都变大了一些,不过亚历克斯很确定这只是她的幻觉。“来做你那好心的医生做不到的事情。”她现在真的非常高,不需要扒床沿也能触碰到亚历克斯的面部。虽然这张床已经被放到了最矮,亚历克斯还是相当惊讶。 她感觉到余晖的角一动不动地碰触她的前额,角的尖端闪烁出如暖阳般的光彩。魔力从中涌出,像清凉的水一样洗去了她的所有痛苦,填补了欧迪姆钻出的所有空洞。这种感觉太温暖、太惬意了,她简直都想马上重新回到梦乡。但不知怎的,她知道一旦她真这样做了,她的朋友就会立刻离开,等她睡醒之后她肯定就不会在这里了。 孤日担心她说话可能会打扰她的工作,于是她只是默默等待,直到余晖收回她的角。她的朋友退后了一步,角不再发光,脸色相当疲惫,但她还是喜形于色:“完……完成了。搞定了。”她一屁股猛地坐下。“那玩意还真想把这当成它的家啊,真是这样吗?”亚历克斯点点头,于是她继续说道。“可能得再过几周你才能完全找回自我,但你已经痊愈了。其他小马也在逐渐恢复,但……有些被他控制时间最久的奴仆再也不是他们自己了。那个怪物用它自己占据了他们的心智,没给他们留下属于小马的空间。他们只能从头学过了。” “过了多久了?”这次她努力让自己的问话声听起来不像喝醉了一样。“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这只小马看起来很是难过:“欧迪姆,那个怪物……它企图将你抹去。要不是你的朋友们相当聪明,想出了用镜子和阳光摧毁它的方案,也许它就真得逞了。过去几周里你都在重新拼凑起自我。” 亚历克斯感觉胸膛中她的心脏都为之一顿:“几……几周?我昏迷了几周?”她想坐起身从床上翻下来,但余晖用魔法按住了她。 “再等几分钟。要是你现在就尝试走路,你也许还会晕倒。”然而她的朋友自己看着都快晕倒了,她对亚历克斯的大脑释放的那个法术确实让她非常疲惫。她不知道余晖是不是对每只曾被欧迪姆控制的小马都使用了这个法术,还是说它只是宿主的特权。她觉得瑞恩大概是用不上它了,除非还有什么法术能把碎成渣子的大脑再重新粘到一起去。 想这件事还是让她恶心的要命,所以她逼迫自己别去想它。“要是我不能离开这里,那你总得告诉我大家都怎么样了吧。有谁受伤了吗?” 余晖摇摇头:“你问你的小马们?”看到她点头,余晖继续说道:“没谁像你这样严重,除了些软组织挫伤之外身体都没怎么受伤。我其实没告诉每只小马我在这,但貌似谁都没死。” “你在隐藏自己?”亚历克斯其实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问这个问题,但她忍不住。“余晖,我……你确实说过我也许还会再见到你。要是你当时就知道你会留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我是真的真的想知道这个消息,我们都很高兴能有你和我们在一起!我们肯定会给你个住的地方的,可能是和你在坎特拉城的那座城堡没法比,但……” 独角兽用一只蹄子轻轻捂住了她的嘴,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孤日,不,我不能,因为我当时并不知道我会不会来。我是这样想过,但当时我还没想好。直到我真的与你道别,想到你们这些小马只靠几本书就要在这颗星球挣扎求生,而露娜、塞蕾丝蒂亚和暮光公主都无法伸出援蹄,我才下定了决心。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会落得什么下场啊?”她的表情沉了下来。“要是我们真无意间放过去了几只害虫该怎么办?我们在你我的世界间往返了数百次,必定会有什么东西跟随我们而来。”她微笑着拍了拍亚历克斯的肩膀。“不过看来你们不需要我们帮这种忙了。” 虽然她感觉这样有点傻,亚历克斯还是闹了个大红脸。其实她真的没做什么,出力的是那些改造她的公主。如果改造过后她确实变得更不容易屈服,那应当受赏的也是她们。不过她觉得要是欧迪姆的确被击败了,那乔瑟夫也有一份功劳。是他找到了那个东西的弱点,而泰勒也削弱了他们的防御,连莫里亚也把他们从火龙袭击中救了下来。 这是团队努力的成果,于是她就对余晖烁烁这样说了,就和她的记忆一样分毫不差地向她复述了整件事。听到最后,她的朋友只是笑着说道:“好吧,看来你刚刚学会了关于友谊的重要一课。”亚历克斯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但她只是瞪着她,等到她停下来才说道:“小马,别笑。友谊确实非常强大,它曾阻止过我……”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突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蹄子。 亚历克斯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所以她改而想方设法换到其他话题:“你看起来大不一样了。你是不是长高了啊?” 独角兽局促不安地挪动着蹄子,别开视线:“是……是啊,看来我确实长高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说不定在你的世界里是。” 她的力量逐渐回归,随之而来的还有她的各种感觉,其中有些在欧迪姆攻击她的思维之前她甚至都不甚了解。她很难描述她究竟感觉到了什么,只能说余晖烁烁好像比这个世界的其他东西都要坚实一些。简直就像这个医院消失无踪,让她直接站在空无一物的空中,而亚历克斯自己躺在床上。从这个角度看,这间医院真的非常空旷。她好想再看见那位医生…… “你不只是长高了那么简单,对吧?” 余晖抬起头,目光与她交接了好几秒钟。这种感觉简直就和直视那个闯入她脑海中的怪物的眼睛时一样,只不过这次它们并不属于一只怪物。在这双眼睛里,星光在闪烁,仲夏的烈焰在燃烧。她看到其中显现出窗外的晚霞,看到落日逐渐沉入海面,绽放出最后一丝光彩。不仅如此,这双眼睛里还有另一种更为重要的东西:怜悯。“不,我不只是长高了。你也不只是运气好。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你是天角兽吗?就像艾奎斯陲亚的公主们那样?变成天角兽是不是意味着你就能往返穿梭了?”她的兴奋劲回来了。“这就是你在这的原因,是吗?你能成为我们与艾奎斯陲亚之间的命脉!” 她摇了摇头,坐回她身旁。有那么一瞬,她闪闪发光的鬃毛像瀑布一样甩到了她的面前,看起来简直不像毛发,而像一道光流。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这只是光影迷人眼,它仍然是实体物质。“我的确是你们的命脉,但这不是因为我还能回得去。连塞蕾丝蒂亚公主都打不开通道,露娜公主也不能再准确传达梦境,哪怕是对夜琪也不行。大门已经彻底关闭了,但我作为一颗时间胶囊留在了这边,就和你最后将承担的职责一样。” “最后。”亚历克斯把被子推到一边。房间里只有余晖,因此她并不尴尬,毕竟在艾奎斯陲亚的大多数时间里,她一直都在裸奔,而那时候她都没怎么感到苦恼。准确说来,其实她自己并不尴尬,周围的其他小马才是这种事情让人尴尬的罪魁祸首。也许她最后也能克服它,就像阴云遮天一样。 也许最后会,但现在不行。还好她的朋友没有再拦着她不让她起身,而是默默看着亚历克斯想方设法站稳身体。最后在她终于站起来时,她还慢慢挪了几步,确认自己没问题。 她挪到窗边,用牙齿拉开窗帘。太阳还在逐渐下落,有一部分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之下,它的光芒也随之黯淡。用不了多久她就得开灯了,肯定会有谁注意到这里。不知怎的,她知道余晖不会驻留。“为什么不呢?”她下意识地问道。发现这只小马的表情很是迷惑,她补充说:“你为什么不留下?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要不然你不会躲躲藏藏的。” 余晖坐到她身旁,让亚历克斯倚靠在她身上。“我也很希望我能留下。” 孤独终日先是抽了抽鼻子,随后开始啜泣,一直哭到太阳落下地平线。她为她看到的那些无辜死去的小马而哭,为他们也许熬不过冬季而哭,为她因恐惧而不敢向奥利弗吐露她的想法、觉得这样他一定会认为她是个怪人而哭。她哭诉欧迪姆所引起的一切苦难,哭诉它杀死了无数的人类和小马,还毁灭了他们的精神。她甚至为她消失的母亲而哭:自她夏天迈出那扇门,她就从此消失无踪。她在她的小马们面前从未这样哭过。那些小马需要她坚强起来,他们从来看不到她有哪怕一点点的软弱。她的性别和年龄让她脆弱无力、体型娇小,所以她每天都得用自己的行为反驳这点。 她不用再坚持了。余晖烁烁不会评判她。她绝不会告诉其他家伙,也会给她温暖和关爱。她正需要这个:在看到了欧迪姆向她展示的一切,在经历了一场并非为求生存、而是为了保持自我的战斗之后,一丝关爱比任何魔法都更能治愈她的伤口。 最后,她哭干了眼泪,她耐心的朋友开始回答她的问题。虽然她刚被她插了一嘴,她还是没忘记她问了什么:“塞蕾丝蒂亚和露娜公主都同意艾奎斯陲亚已经干预得够多了,露娜说你从见到她时起在这方面就相当坚决。即使我本意并非如此,要是我在这座或者其他城市里抛头露面,我还是会影响到他们。”亚历克斯紧紧拥抱着她,于是她放任她的长袍从肩膀上落下,让她看到了她的翅膀。亚历克斯对此毫不惊讶。“所有小马都崇敬天角兽。我知道你们不会像欧迪姆希望的那样那样屈服于我,但……”她猛摇头。“你们建立的社会还是会有极大可能留下我的印记。” 孤日为此思考了一阵。最后,她承认她说的没错:要是余晖烁烁光明正大地参与到小马的生活中去,那她就会塑造他们的社会形态,即使她并不想这样做也一样。任何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拥有强大力量的长生者都会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过来呢?要是你根本无法和我们交流,那你来这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余晖微笑以对:“你说的没错。我还会在这,只是不会露面。我会搜寻我们无意间带来、或者你们目前还无法对抗的魔法威胁,我也会寻找孤立无援的小马,帮助他们重回安全的港湾。我可不是那种独行侠。”她把长袍飘回她的肩上,它在她魔力的微光中贴回她的身体。“我一意识到……一意识到我生命的意义,我就变成了我现在的模样。他们只需要一位领袖,而我就会成为他们的领袖,但我不会成为你们的,我们之间达成这样的协议就足以。不过我还是会与你们保持联系。”她像母亲一样温柔地蹭了蹭孤日,正是她在艾奎斯陲亚时就喜欢的那种感觉。“要是有哪只小马我可以信任,既不会过度依赖我,也不会把对外谈起我的事情,那我就没什么理由不在你的镇子里留个使者。甚至说我也不是就不能前来拜访,只是得悄悄地来。至少目前是这样。也许再过几百年,你的小马会找到自己的方向,那时我就会公开现身了,只是……现在还不行。” 她表情紧张地握住亚历克斯的脸,让她直视她的眼睛:“你会保守我的秘密对吧?一直保守到我觉得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为止。” “我真希望你能在这再待一会儿……但我明白,我会装作无事发生过。哦对了!”她笑容满面。“有个条件。” 余晖的表情更紧张了:“什——什么条件?” “你拿个卫星电话!”看到这只小马迷茫的眼神,她继续说道:“还记得吗?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向你展示的那个玩意?就是我用它求援的那个小盒子?它和电台差不多,但更加先进。你就是一口气跑到南极它都能正常工作!只要你别什么都不拿就走了,我肯定会守口如瓶的。一切为了组织。”她甚至还举起一只蹄子,尽管她根本哪个组织都不是,也没有手指敬不出军礼。 “我估计它比我带来的电台小不少。你们人类好像真的很喜欢造些小东西。” 她又笑出了声。“没错。它……是比那东西小点。” 两马都沉默了。她们转过头去,凝望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亚历克斯能听见小马们在医院附近活动。她觉得奥利弗说不定就在准备她的晚饭,一会就要进来检查她的情况了,但也有可能所谓的晚饭其实又是要用针头注射进体内的那种……不过他看见她醒过来肯定会喜出望外,这样就好。“余晖,还有个问题。”她其实有成百上千的问题,许多都和那伙邪教徒有关,但她觉得它们都可以先等等。只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而它与那个邪教毫无瓜葛。 “自我从艾奎斯陲亚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听到什么东西。”她感觉说这种事情简直诡异得不行,于是她停了下来。她本以为她的朋友会让她别乱想,但余晖一言不发。看来她没想错,于是她继续说道:“基本上都是人声。在我孤身一人、在我出门走入森林、在那些‘欧迪姆’的小马冒出来的时候,我就能听到那些声音。我很确定有些话说的是我的职责就是终结他们,它甚至向我承诺说我会变得更加强大。在那之后,欧迪姆曾企图直接杀死我,而我感觉到有比我这辈子所拥有过的还多的陆马魔力涌入我的体内。它让我的皮肤直接挡住了一把刀,把它像玻璃一样折成碎片!说不定要是我想,它都能挡住子弹。这是什么情况?这和我现在的身体有关系吗?” “我……不太确定,”长久的沉默之后,余晖说道。“我到这边以来没见过类似的情况。但我是外来客,这颗星球到底不是我的家乡。要是有什么东西能感觉到你却感觉不到我,我也并不惊讶。” “星球……有感觉?它们还会这样吗?” 余晖烁烁耸耸肩:“魔法已经改造了许多事物。它改造了你,改造了你们这里的动物,也改造了你的星球。最后,它会改造万物。要是你真想知道答案,不应该来问我,应该去找到帮助你的那位,好好感谢它一番。” 她确实照办了,但不是今晚。后来她和其他人重聚时,他们都热泪盈眶。第一位见到她的家伙是她的首个、也是最忠诚的伙伴——汉。他一直耐心地等在门外,等着她和余晖说完话后才冲进来,用狗狗特有的热情把她扑倒在地。他们在简陋的病房里给她开了个临时派对,后来又开了许多。她得知所有来访的小马最后都选择留在亚历山大。他们本是违背自己的意志前来摧毁图书馆、抹除艾奎斯陲亚的天角兽所留下的一切痕迹,但他们最终得到的却是自由。 有几只(她不知道具体数量)是在艾奎斯陲亚自愿加入这个邪教的。当时他们并不完全理解他们因此放弃了些什么,但他们现在理解了,全都因为他们主人的死亡而彻底放松下来。他们貌似把她当做了他们新的神明,立刻转投她的麾下,用她填补他们内心的空虚。亚历克斯真的很不喜欢这样,但她知道他们现在也只会这样做。重新学会独立需要时间。 她还了解到了其他一些事情。她得知莫里亚怀孕了,得知阴云遮天好像也是(如果她继续像这样一路走下去的话)。后面这条消息让她很受伤,但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受伤。要是情况不一样,她也许还…… 但情况就是这样。孤独终日已经不是事件之前的那个人了,这个世界也不是他们之前所在的那个世界。她还得知奥利弗相当敬佩她自愿牺牲自己拯救亚历山大,也许他只是因为这让他想起了自己才会敬佩她的吧。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告诉她在读过一本艾奎斯陲亚的医书(电子版的),又借治疗伤员的机会做了几个实验之后,他认为她现在还太过年轻,不应该真枪实弹地发生什么关系。不过要是她想约他出去逛逛,他还是很愿意放下园子里的工作出去的。在她了解到的所有事情当中,最让她感觉奇怪的是这个想法已经不再像几个月前那样让她恶心透顶了。 她也许是档案,也许是生者,也许是亡者,亦或是什么介于两者之间的东西,甚至可能就和她所代表的超自然概念一样永存不灭,但这不意味着在她的朋友们还在的时候,孤独终日不能享受与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她的朋友——亚历山大的奠基者们不会永生不死,但这没关系,她还有很多时间好好了解他们。 她不会浪费哪怕一分一秒。 第43章 尾声 几个月后…… 孤独终日伸出一只蹄子,克拉克博士便俯下身与她握手。戴着手铐,她其实很难把蹄子举到合格的角度,但她尽力了。人类的手很温暖,也很奇怪,摸起来简直像软绵绵的小蜘蛛。现在她的生活中可没有与之类似的东西,虽然在仅仅一年之前,在世界分崩离析、人类社会的幻梦终结之前她自己都有几根手指。这个男人比她高很多,身材挺拔,头发微微花白,就像她在渡鸦之城里见到的每个人一样身着制服。他的制服不太像技术人员穿的那种连身衣,更像海军军官的军服,有着宽大的袖筒,上面附有各类徽章。她其实有点好奇这些徽章都是些什么,因为就她所知,克拉克博士根本没在任何军队里服役过。 “我听说你有些东西要给我看,博士。”她把头稍稍偏了些,指了指身后的自动驾驶车辆。它们的货箱里装满了事件前生产的各种电子器件。“你们还改变了进口需求。别理解错了,搜寻队其实挺喜欢干这事:乘坐着蜂鸟全国旅行、大肆搜刮电子城其实挺有意思的,他们告诉我这简直就像一场抢购大狂欢。但我还是不太清楚为什么这些东西会比食物还重要。” “当然更重要。”他指了指前方巨大的电梯,它就是渡鸦之城的轴心。“跟我来。” 她迈着碎步跑了几步,跟着他冲进了电梯,险些被夹了尾巴。她的种族对魔法如此依赖,而她自己之前甚至都不知情,这可真是够奇妙的。现在当它从她体内夺走,哪怕她是自愿的,她还是感觉自己像只小雌驹一样无助。她怀疑这说不定是因为她本来就没比小雌驹大多少。这个电梯不是货梯,内部空间只够运送人员,因此它还配有一大块曲面玻璃,让她能在它下降时看到渡鸦之城的全貌。建造上层区域使用的是事件之前的建筑技术,暴露在外的部分大都是抛过光的不锈钢或混凝土。 她觉得无论这座渡鸦山在人类得到预警、了解到秘能辐射即将带来大灾变之前是什么样子,它的原始结构也大概是一点都不剩了。它被彻底大卸八块,山体内的每一道裂隙现在都被填平,来让位于中心制造球形屏障的发生器能完全保护它的每一片区域。它的内部空间也经过了大幅扩展,孤日知道这是因为他们与外面世界的小马们结成了同盟,从而不用自己亲力亲为,而是可以让小马们完成大多数搜寻工作。在外面制造力场需要消耗的能量更少了,就意味着他们能保护的内部空间扩大了许多。 随着电梯下行,她看到各种屏障发生器开始自动闪烁,将力场拓展到他们所及的区域,瞬间清除了这里残存的魔力。这里的地面不再是光滑的金属,而是裸露的岩石,也只有机器人在此活动。他们经过时,感应灯先是亮了起来,随即熄灭,在电梯周围制造出了一片光的牢笼。“我之前已经和你讨论过我们的现状了。” 她点点头。 “正如我们说过的那样,这一切都绝对不可持续。即使你的那座城有一半人口都在四处奔波为我们收集物资、即使还有另外十几个城镇协助、即使楼上仓库里我们在灾变前准备的各类设备堆积如山、即使你们为我们提供食物,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知道。你们的mhs确实犹如奇迹,但它还是需要原材料,你们不可能永远重复利用同一个零件。各种设备最后都会腐坏。” “一切都会腐坏,”克拉克赞同道,电梯就在此时急停。和渡鸦之城的所有东西一样,这个电梯也是用mhs建造的,全称是“模块化组件系统”。它有着数千块独立的组件,能像乐高积木一样轻松地组合成枪支、净水装置乃至电脑。她知道在大灾变之前其实有许多组织就快要发布原型机了,发布时间基本上就在灾变后一两年。真可惜他们再没有机会了。“而像我们这样活着,设备故障和死亡完全就是同义词。” 他迈出电梯门走入走廊。几行灯随之亮起,发出规律的咔哒声,照亮了电梯附近的一大片区域。这里的洞壁基本上都是裸露的岩石,但地上有一条金属步道,他便沿着道路向前走去。每走一步,粗糙的金属就戳得亚历克斯蹄子的敏感部位发痛,但她还是紧随其后。没穿鞋真是个失误。“当我接受这项指派时,我接受的其实是独裁,你可以想到这是什么意思。我确实很有远见,孤日,这就是我被选中的原因。我知道大灾变后的这一小段时间是决定人类能否延续下去的关键,现在我们还有各种可借用的条件,但它们每时每刻都在逐渐消失。” “除了创造那个能让人类在屏障外生存的法术之外,你们还想要我们做什么吗?” 他突然停下脚步,皱起眉来:“你们的‘独角兽’在这一年里有什么进展吗?” 她脸上没红,但她的耳朵还是折到了头两侧。“没什么进展。”其实根本没有,但她不会说的。这不是说她幻想过能有什么成果!一个由魔法而生的国家——艾奎斯陲亚为此努力过,而他们都失败了!现在就这么几只小马,时间也更短,他们本来就不可能做到更好。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们身后的灯光熄灭了,但前方的道路仍然清晰可见。她能听到不远处出现了细微的电流滋滋声,听到金属间互相碰撞发出火花,听到空气在流动。洞穴本身也有所改变,本来平平无奇的通道的天花板开始逐渐升高,自然形成的钟乳石和水洼在远处闪闪发亮。“人类不能仅靠你们小马长久生存下去。当然了,我们还是很感激你们能施以援手,我们也会尽可能与你们共事更长时间。” “但我们的时间还是不多了。比资源更大的限制因素是知识:一个工业国需要无数用一生心血钻研一个知识领域的专业人员,它的工业系统才能正常运转。全球化意味着哪怕是一整个国家,也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才真正具有自给自足的能力,而我们的人口比中世纪的村庄还少,却还必须维持高度发达的技术水平。一旦出现了哪怕是一点点差错,我们都将面临死亡。这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们靠近了声音的源头,于是他稍稍放慢了速度。它正放在一块大石头上的一个可旋转支架上,大概和灰狗巴士差不多大,但她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它的形状。“因此渡鸦城现在只是在苟延残喘而已。除非,我们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他停下脚步,指着那个硕大的物体说:“孤日,告诉我,你听没听说过冯诺依曼机?” 小陆马摇摇头,从他身旁向前走了几步想看清楚它。它的银白色表面光滑如镜,简直就像她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火星着陆器,又像宇宙飞船的内部。她看到它由细小的独立mhs组件构成,大部分组件都还没有完工。 “这就是人类的救命稻草。建成之后,这个探机将会被发射到小行星带。它可能需要飞行一年,然后会选择一颗富金属小行星着陆。它会采集各种矿物,经过一两年的发展,它就能装配出自身的一个复制品。两个探机都会继续复制,再过一年它们的数量会增长到四个,然后是八个、十六个、三十二个……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他走上前去,走到环绕着它的环形步道边。仿佛他穿过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探机周围不停飞转作业的机械手随之嗡嗡作响,停止运作沉寂了下来。 “哪怕是在灾变元年,这种东西都还是天方夜谭,但现在不是了。”他伸出手,抚摸着它上面画着的蓝白色的地球图案。“这个设计所使用的组件不到一百件,也只需要十六种在太阳系内相当丰富的元素。” 他把手收了回来,转过身面对她:“你要明白,需要许多年这些探机才能达到有意义的数量,到时我肯定不会还活着,我的孩子、我的孙辈也早已不在人世。但最终,它们会达到临界质量,那时它们就不会再受我们早期为它们编写的程序所限。我们的信号发射器会将新知识发送给它们,它们的群体智慧会由此得到大幅发展。最后,它们会组装成我们的第二故乡——一个庞大的空间站,那就会是我们新的渡鸦之城。我们的人口从此不会再受我们脆弱的屏障所限,因为在脱离了星球的引力场之后,这些屏障发生器的作用范围会扩大至少一个数量级。” 她确实看出他具有远见卓识了。亚历克斯几乎都能在眼前看到那座空间站的样子,看到她自己真正的种族在其中蓬勃发展,重新生活在安全之中。他们会把地球上的小马抛在身后。“多久?”她被这个前景震撼得几乎一时说不出话来。“这需要多久?” 他皱起眉头:“这很难说。假如我们没想错,这些探机不需要我们插手也能完成它们的任务。说不定在短短五百年里它们就能够开始建造足够大的空间站,要是第一个探机非常走运,时间可能还会再短些。但我们还缺少某些……非常关键的技术。我们最起码得拥有核聚变技术,而我们现在还没有搞定它,另外还有许多人类在灾变之前即将发明出来的技术也亟待我们完成。在接下来等待探机完成工作的这几百年里,这就是我的人民的任务。” 他转过身面对她,她都能闻到他的情感在激荡。“亚历克斯,我需要你的小马来促成这一切,渡鸦之城没有足够的资源把探机送入轨道。我们都很明智,都知道太空才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但他们没想出来我们该从哪里得到充足的人手。” “我们永远不可能靠自己把发射探机入轨所需的一切准备妥当,但我们也不需要这样做。”他露出了微笑。“你还记得由于美国人不投入资金,nasa(美国航天局)已经不再建造航天器了吗?”看到她点头,他继续说道:“他们从来就没停过手。发射所需的一切设备现在就妥善地保管在仓库里,等待我们完成组装。” “但它们都在逐渐腐坏。即使我们为此做了许多准备,需要完成的工作还是相当多:要修复我们的设备、让燃料精炼厂恢复运行、转运所有物资并把它们都组装起来。如果我们不立刻行动,再过几年一切就太迟了。”他深吸一口气。“我们改变了我们的进口需求,但这只是个开始,我们还需要你们聚居点、乃至所有聚居点里每一只能工作的小马。在下个冬季到来之前,我们会投入数量多到足以覆压天际的蜂鸟,倾尽我们的全部资源想方设法把探机发射入轨。我相信你的小马能完成大多数工作,要是能与其他聚居点达成合作,我们还能得到更多人力。如果整个大陆的人口都能组织起来共同协作,我们就能看到它成功的那一天。” “因此,孤独终日,我要问你:你真的热爱人类文明,愿意再为我们奉献一次吗?” 她母亲和妹妹的脸庞在她眼前闪过。她看到了孤儿院中的孤儿,看到了他们画出的手指画,看到了车水马龙。她甚至看到了她的弟弟。“我们确实愿意,但……”她也深吸一口气。“这可不轻松,克拉克博士。把如此多的小马带出城镇,意味着他们又得重新靠罐头食品和草过活,许多小马对此都不会高兴的。如果我们想这样做,我们就得有些补偿措施。大部分小马都不会牺牲自己的生活质量来保全人类文明。”她压低了声音。“许多小马都觉得你们抛弃了他们,因此他们对hpi和代表你们的一切都很反感。他们觉得你们应该要么就拯救所有马,要么就谁都不要救下。” “你也这样想吗?” 她摇头。“后来不了。”她抬起头,第一次看到了这个探机的外形。它有着几条细长的腿,上面附有锐利的钩爪,简直像个放大版的噬菌体。它的表面大多覆盖着太阳能板,周体还有许多用以与其他更小的探机连接的接口。“但我很了解我的小马,他们一定会希望你为他们的帮助付些价码。” 他点点头:“和我们预想的差不多。一旦探机建成,我就可以把精力投入到制造业之中,满足你们在项目期间的所有需求。” “这我知道,但还要比这更多。”她也把目光从探机上移开,抬头看向他的脸。“我希望你们编撰一条指令,将它刻在每一个探机的硬件当中。”她指了指探机的方向。“我们也希望你们能成功,希望它们能为你们建成一所太空站之类的东西,让你们能上去入住。到那时,在所有人类都离开地球之后,这些探机和它们建造的各种设备——无论是它们的泊站,还是小型中转站,乃至轨道上的矿井——都要归属于我们这些地球上的小马,而它们的控制权要转交给我或者我指定的继承者。你可以在我体内埋藏一个核动力追踪器之类的东西来确保它能认出我来。” “只有你?”他抬起眉头。“你觉得一个人控制所有这些设备合适吗?” 她摇头以对:“我认为这种工具绝对有能力引发战争甚至种族灭绝,而哪怕是一群高尚的小马也有可能会忘记他们的本心。也许过不了几年,他们就会认为他们高于其他任何小马,然后就会利用你们的探机来确保我们对此铭记于心。” 他看起来有些顾虑,她都怀疑他的眉毛要抬到脸外面去了。“但你不会这样,你与他们不同。” “对。”她叹了口气。“我甚至都不是个人,克拉克博士,我是档案。我的愿望只是人类愿望的映照。如果我用它奴隶和征服这个世界,那只能是因为人类已经成为了奴隶主和征服者。” “但在你死后……?” 她扭过头去回答道:“我不会。”她的语气如此坚决,如此自信,克拉克博士简直为止一震。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知道她这样说不仅仅是因为她希望如此。他一定已经读过报告了。 克拉克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也许我们在……许多年里都还会留在太阳系,至少是几千年。我们甚至都没想出来星系间旅行的可行方案,也许我们永远都离开不了太阳系。说实话,即便我们能离开,如果我们找不到没有秘能辐射的地方,这样做也毫无意义。我们必须找到它,找到那个能让我们走在阳光下、能让我们的后代感受风吹过脸庞的世界。但也许,人类文明最终只会存在于星际舰队之内,永远在宇宙间漂泊。” “也许如此。”她耸耸肩。“但博士,人类文明也在这里,在这下面。我和其他人……以及我们的后代也都是人类,即使看起来不像。我们的政府和我们的社会都辜负了我们,都放任我们全体死去。要不是有艾奎斯陲亚阻止了这一切,本会如此。是,我明白你们别无选择,我也不会责怪你们。” “但重点是,你们亏欠我们很多。用几台涡轮机和雷达作为帮助你们的回报远远不够,你们要让我们能重建文明。也许到你们离开之时,我们的人口数量就足以利用这些探机重新弥合我们的社会,即使那时我们还是只有蹄子也好。反正,你保存下来的人类文明的这一小片碎片还能建造新的探机。只要你们留下你们探路用的工具,你们想去哪里开拓都可以。这样,到那时我们都是赢家。” 这个宝刀未老的男子抬起一只手拂过他灰白的头发,退后一步让各种机器能重新回到工作当中。“我看出来了,你也和我一样目光长远。”一阵沉默。“你觉得这样能让你的小马们满意吗?你觉得像他们这种为生存所困的人能看到这份礼物的价值所在吗?他们根本不可能活着看到它的到来,哪怕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孙辈也不可能。也许经过千秋万代,他们才能看到它的成果。到那时,这座基地之外可能都没有哪怕一个人还记得它了。” 她微笑着说道:“你觉得你的后人会遵守你现在与我许下的承诺吗?” 他轻轻点头:“一定会,人类向来信守诺言。但你呢?你能保证到那时你的种族还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些探机吗?它可是有着数以亿计的成员,这种规模的系统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毁灭社会。” 孤独终日低头看向粗糙的地面,看向她蹄子上夺去她的力量的魔法镣铐,随后开口应答。她告诉了克拉克博士某些她甚至都没告诉她最好的朋友的真相(虽然与她同居的那位已经自己找到了答案)。克拉克认真倾听,不时点头,最后他们紧握双手。好吧,是他的手握她的蹄子。 七个月后,亚历克斯坐在她的朋友们身旁,注视着人类最后一项太空计划的最后一次发射。这片土地上挤满了小马,她几乎都看不见草地,只能看到色彩各异的躯体。没有一个人类在现场,但她知道他们也在用无人机的摄像头注视着这里。 大地颤抖,化学燃料的烈焰最后一次燃烧起来,人类的最后一只火箭冲入清晨的天空,消失在视野之外。一旦进入轨道,它的离子推进器就会启动,使一个探机缓缓加速,将其送入前往小行星带的旅程。它寄托着人类文明的希望,也许也寄托着小马们的未来。 第二天,十八个独立城邦和一个人类基地签署了后人类时代合作总纲领。 生活苦尽甘来。 至少是现在。 第44章 科迪(1) 译者注:这一章及下一章发生于事件后两年,也就是2017年的春夏之交。 亚历克斯一瘸一拐地走向大门。这段距离不过二十码,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如同天堑。要是我就因为这事把饼干烤糊了…… 亚历克斯从来没想过她居然会有幸知道怀孕给身体带来的负担和不便。她现在知道了,都快知道有十一个月了。再想都别想了,奥利弗。你就偷着乐吧,我没直接砸在你……她用嘴把门顶开。 三只小马正在门外等候。一只应该很清楚她的状况,不应该现在前来拜访,而另外两只她连认识都不认识。瑞利和一只雄性陆马就站在门廊里,旁边有一个简陋的木头马车,就是许多难民为长距离徒步转运物资而自制的那种。许多旅行所必须的物资都还装在里面,这解释了这只陆马闻起来为什么是臭烘烘的。但车后部还有一个物体:一只幻形灵,捆绑它的绳索深深嵌入它漆黑的甲壳当中。 “瑞利,”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开口说道。这位女王现在比亚历克斯还高,她那幻形灵的身体也成长得相当成熟,成熟得吓人。她有点像一只健康的成年雌驹,但身体细长得有些夸张,瘦削到了病态的程度。“我,呃……我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处理这些事情……” “我明白!”她的声音中混杂着沮丧与恐惧。“很抱歉我们前来打扰,我知道你的丈夫一定会气疯了的。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还坚持说他要见的就是你。” “我现在其实算是离职了,”亚历克斯微微侧身露出她臃肿的小腹,让它变得更为显眼。这不是说他们之前就看不出来。“我已经不在市长办公室里管事了。乔瑟夫的办公室在……” 她没能说完,因为那只小马打断了她的话。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怀孕的时间越久,她就越没有精力干其他事情,哪怕是大地的魔力对她也只是稍有助益。要是有谁想拦下她不让她干什么,他们一般都能成功。再稍微等会,孩子,一会儿我就不会身不由己了。 “请见谅。”这只小马恭敬地低下头,摘下他的宽檐帽。他闻起来有一股汗臭的原因相当明显——他正穿着黑色的裤子和衬衫,都不怎么合身,也相当能吸热。他还套着厚靴子,上面附有钢包头加以保护。“我叫海龙,杨海龙。”他指了指身后的马车。“躺在那的那位是我的朋友,叫亚尔文。他,呃……好吧,我还是开门见山吧:他精神失常了。” 她稍稍偏向一侧,看向门外的马车。即使到了现在,这只幻形灵好像仍在不停挣扎,想要挣脱捆绑她的绳索,“等会,”她扭头看向瑞利。“你帮不了她吗?就用……你的什么什么精神方面的操作?” 瑞利摇摇头:“亚历克斯,我试过了,但他不是工蜂,至少……我觉得他不是。他一直都在反抗我,而我现在还不够强大,不足以压制住他。” “‘他’,”她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亚历克斯深吸一口气,开始汲取大地的力量来让自己能站稳。她可能真该回床上躺着了。“这就是说……你们发现了一名雄性?他们还真的存在啊!” “我不是发现他的,”海龙说。“我们是同事。当时我们正在驾车兜风,然后就……”他抬蹄把帽子戴了回去。“他一开始还挺正常的,造了个电台,还说我们应该过来找到你们这些家伙,但随后他的情况就开始越变越差。我们旅行的时间越久,他就愈发……失去理智。” “我很抱歉,”瑞利又开口了。“我知道这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可以回去休息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我应该能保下他的性命。要不是这个人非得前来打扰,我们本来也不会在这。” 亚历克斯真的很想接受瑞利的建议,赶紧把这事了结了躺回床上去。她都觉得她的身体不知哪一天就会爆炸,或者更准确的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奥利弗逼着她随身携带一个电台,还想让她在生产之前都住在医院里,但就因为类似这样的原因,她拒绝了。“为什么?”她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帮到他?我不是幻形灵,也不是医生。我的丈夫倒是……他应该知道该怎么办。我可以告诉你到医院怎么走。” “不!”海龙大吼道,声音大得瑞利都扭过头来怒视着他。“不好意思,但这样不行,我觉得他需要的不是这个。我需要找的应该是你。” “应该?”她抬起半边眉毛。“我都不知道你是从哪听到这话的,但……烤箱里还有饼干,都快烤糊了。不如我们进屋谈谈?” 她一转过身来,汉就窜出大门冲向这位陌生人。“不——不用怕,他不叫……”他确实也没叫。“好了,汉,回来吧。我们可以进屋再说。” 几分钟后,亚历克斯赶在饼干烤糊之前把它们及时抢救了出来。她强忍住在巧克力凝固前狼吞虎咽的冲动,回到了房车的客厅里。这里本来就很挤,而新来的陆马还把那只幻形灵放到了他们面前的地上,这就更挤了。他绝对是在不停挣扎:他的嘴和蹄子都被绑得死死的,但他还是在奋力挪动,一寸一寸地闯过房间挪向瑞利的方向。 “所以……”她坐到他们中间的椅子上,开始问道。“你到底因何而来,海龙?是因为乔瑟夫拒绝提供帮助?要真是因为这个……” “不,”进屋之后海龙就摘下了帽子,把它放在身旁的沙发上。“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就是我应该来找的小马。瑞利一向我提起你来,我就知道你能帮他。” 亚历克斯无奈地翻着白眼:“你就‘知道’,哈?我还以为瑞利已经对你说过我这些天都是预产期,现在可不应该再往我家里引入半点压力了呢。” 瑞利的表情就足以证实亚历克斯的猜测。这可真不错,但这本来也在她预料之中。 “你会帮他的,”海龙终于又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是什么存在,皮特曼女士。上帝选中了你,让你前来拯救人类——好吧,现在你面前就有一个人正在逐渐失去理智。” “什么上帝选中了我……”她愤愤不平地想要辩驳,但她最后住嘴了,反而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没必要为了指正个错误就大发雷霆。奥利弗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她要避免任何精神压力。这很合情合理。“我会看看他的。”她说。“但我不会魔法,就和你一样只是只陆马。我都不知道你指望我能做些什么。” “尽力而为就好。”他说。 亚历克斯气得又翻了个白眼,起身走向这只精神失常的幻形灵。他的状况很不好——束缚他的绳子太紧也太老旧,已经磨去了他的甲壳,从中渗出了幻形灵的血液。他看起来就像瑞利在第一晚时一样饥渴,当时瑞利还没饿到发疯,但很难说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样。他的外形与瑞利有些相似,但也有区别:他的头上没有凸起的赘物,也没有像她那样的鬃毛和尾巴,而是翅片和比她还稍厚些的甲壳。 “亚尔文,”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你的名字,对吧?” 这只雄性幻形灵停止了挣扎,转过头来用它的复眼凝视着她。档案强行抑制住了她的厌恶,尽量透过她眼前的躯体看到被变成小马之前的那个人。“很高兴见到你,亚尔文,我是亚历克斯。我们名字的第一个字都一样哎,挺巧的不是吗?” 透过这样一双与她大相径庭的眼睛,想要读出他的情绪更加困难,但她还是一直注视着他,直至最后她能察觉到这只可怜的小马内心的恐惧。从他一直挣扎的举动中,她看出来他怕的是瑞利:他就像一只被恐惧支配的野兽,奋不顾身地想与危险的源头搏斗。 “瑞利,你能去趟厨房吗?”她开口说道。“那边我有做的几块饼干。我觉得你应该尝尝,那可是阴天的秘制食谱。” 也许是因为幻形灵女王意识到了亚历克斯究竟要做什么,她并没有拒绝。“当然没问题,亚历克斯。”她迈步走出门廊,姿态就和平时一样优雅。 “你怎么能就靠……” 亚历克斯没好气地瞪了海龙一眼,抬起一只蹄子把他的话憋回了肚子里。她又向前走了一步,靠近这只被五花大绑的幻形灵:“亚尔文,你现在在亚历山大。我们正在努力重建,我觉得说不定我们还需要你来帮忙呢。” 要是奥利弗知道她究竟干了些什么,他绝对不会高兴的,亚历克斯只能指望他最好别知道。她靠到他身前,拽断了缠在这只小马嘴上的绳索,简直就像它们是纸条一样。 海龙倒抽一口凉气,伸出一只蹄子想把她拉开,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只幻形灵并没有用他的尖牙咬她,只是不住咳嗽和甩头,把绳子甩到了他面前的地上。 “好了,感觉好多了吧?”她退到他所及范围之外,但退得并不快,不至于被误认为她是在逃跑。“对不起,其他绳子还得留着,但我不知道解开它们之后你会不会逃跑。你现在能听懂我的话吗?” 亚尔文毫无反应,只是继续抬头注视着她。至少他貌似不再恐慌了。 “那好吧,我还给你准备了些好东西,”她说。“我刚烤出来的。你懂吧,这种时候就是有些特别的偏好。”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脸色一红。“好吧,你大概没有。真希望我也没有……但说不定你还是想尝个试试。我知道你们幻形灵对小马的食物不是特别感兴趣,但……你看着真是饿坏了。我去去就来。”她站起身,转身开始挪向厨房。还好我还有大地的魔力。这辆拖车房屋的地板不算很厚,还不足以把她与大地完全分隔开,不过她的魔力确实比直接站在土壤上时少很多。 但艾奎斯陲亚的医书着重强调她不能每时每刻都站在地上,这样做的雌性陆马的正常生产过程可能会受阻。尽管她非常希望如此,她却不能跑到光秃秃的地上,让魔法舒缓她的痛苦。最多再有几周,我就解放了。 亚历克斯走进厨房,发现瑞利懊恼地躲在墙的另一侧。她用蹄子蹭着地面,又用它拭去脸上的一滴泪水,浑身都在微微发抖。这时,另一间屋子里的那只幻形灵也终于开口说话了。好吧,其实不算说话,那声音听起来其实更像一只无助又恐慌的猫咪在哀嚎。 “我不应该麻烦你帮忙,”她说。“他是只幻形灵,而我是位女王。我应该……我觉得我能自己搞定这种事。” “你还是太年轻了,”亚历克斯温柔地碰触她的身体,低声答道。“而且你也是只幻形灵。他能从我身上取食,而你不行。” “但他的朋友也可以啊,”瑞利指出了问题所在。“有个朋友在身边,他是怎么忍饥挨饿的啊?” 亚历克斯耸耸肩:“小马们都有本能。如果你心存恐惧,那哪怕你有些善意的举动也不行,我们都清楚这事。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吧?” 瑞利只是耸耸肩,别过头去,而亚历克斯走向她的托盘把它叼了起来。她的嘴上罩着一个隔热套以免烫伤,但她还能感觉到它在不断散发着热气。不过她用嘴干活已经有几年了,即便她现在身体臃肿,走路摇摇晃晃,她也没把它摔到地上。 看到她走来,亚尔文停止了哀嚎。他无视了食物,而是兴高采烈地注视着她。她靠到他身边把托盘放下,距离近得他随时都可以暴起将她咬伤,但亚历克斯并不恐惧——如果她恐惧,她所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来吧,”她用嘴叼起一块饼干把它递了过去。“噢可呢饼干,我的最爱。” 幻形灵张开嘴把它接了过来。看到它完全进入他的口中,亚历克斯才开始后退。 亚尔文嚼了几下,随后把它咽了下去。他的脸色变得很是精彩,各种表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他变脸的速度如此之快,亚历克斯都觉得她恐怕都说不上来它们各自代表着什么情绪。他连忙把脸偏向一侧,把它吐得满地毯都是。“这……这可真是……我吃过最烂的饼干了。你用的不是鸡蛋是苹果酱吧?” “确实哈。”亚历克斯低下头,面带微笑地望着他。她把一只蹄子伸向缠绕在他前腿上的绳索,直接把它们扯烂了。“亚尔文,你的囚禁生涯结束了,永远结束了。”她又稍稍汲取了一些陆马魔力,将其他绳索也轻松解开。 “我就知道能做到这点的就是你,”海龙起身对她说道,又低头看向他的朋友。“亚尔文,是你吗?” 幻形灵费力地站起身来,四肢还在不停颤抖。海龙连忙冲过去扶稳他,但从他的动作中,亚历克斯还能看到一丝恐惧,一丝许多小马都会对幻形灵产生的厌恶。这就足以让他无法成为食物来源了。 “是……是我,”幻形灵勉强吐出几个字,用尽全身力气回应他朋友的拥抱。“不过我……还不知道我会不会继续用这个名字就是了,我还有不少时间来想想。”他低下头看了看她的托盘,随后一蹄子把它踢飞,烤得半干的饼干四处飞洒。“我这是在帮你,”他说。“真的,谁都不该吃这种鬼东西。” 瑞利从角落里钻了出来,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她又向前走了几步,一只翅膀稍稍张开:“我,呃……对不起……对不起我之前吓到你了。”她最后说道。 这只幻形灵转过身来看着她。两人的目光交接了半晌,整辆拖车里都鸦雀无声。最后,海龙重重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寂:“呃,亚尔文,我们该走了。档案女士她……”他转身看向她,声音立刻小了下来,还死死地盯着她身后的地面。“我都不知道马也会这样。” 亚历克斯浑身一僵,扭过头看去。她之前根本没留意,但现在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压力已经过去,她开始能感觉到液体浸透了她的后腿和尾巴,看到它们在她身后的地上聚成了一滩。这一分神就足以让她停止汲取魔力的举动,不再用它镇痛了。她立刻感觉到宫缩汹涌而来,让她不由自主地软倒在地,痛苦地翻起了白眼。 瑞利用魔法接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把她举到空中,让她熬过了这痛苦的一刻。 亚历克斯勉力伸出一只蹄子指向放在沙发上的电台。“叫……叫奥利弗,”她小声说道。“他会派辆车来。” 之后发生的事情她记不清了。亚历克斯确实能原原本本地记下所有事情,但那也得靠她的感觉,而那时她的所有感官都乱成一团。她只能感觉到各种各样的疼痛,痛到她娇小的躯体几乎无法承受。大地的魔力也没能让她有所缓解。 生育总是会伴随着鲜血,但对她来说,这个过程尤为血腥。她的身体太年轻,也太小了,根本没为这种事情做好准备。最后,她失去了生命。 但她得到了比那更好的礼物。 第45章 科迪(2) 昏暗的病房里,亚历克斯先是眨了眨眼,随后睁开眼睛。她不再感到疼痛,只是四肢有种古怪的僵硬感,小腹部尤为明显。这间病房(尤其是她附近的区域)简直就像屠宰现场:绿色的毛发洒落一地,墙边、门前和衬垫上也血迹四溅,但她身上似乎连一根毛都没少。她醒来得太快了,它们甚至都没来得及清理干净。 她的心脏开始跳动,身旁的监测仪随即开始鸣响。空气灌入她的肺部,于是她开始不住喘息和干咳。重获新生时她通常都有种即将溺亡的感觉,吸入第一口气简直就像新生儿一样需要用尽浑身力气。 有谁从房间那头走了过来,不过起初她很难把目光聚到他的身上。他有着紫色的毛皮,鬃毛像一道闪电,上衣沾满了散发出一股铁锈味的血液。他戴着肮脏的口罩,恍惚地走到她的床前,身上还有着汗臭味和其他更难闻的气味。 他抬起她的右前腿检查监测仪的状态,又用他敏感的蹄子摸了摸她的脉搏。亚历克斯现在仍然极度虚弱,根本无力反抗。“上帝啊,你到底在干什么?”他的声音相当缥缈,在她听来简直像是来自远方。她的大脑现在仍在重启。 “活着,”她把一口粘稠的血液咳到胸前。她的胸口现在焕然一新,完全没有一丝伤痕,乳头也不再因为即将生产而肿胀,无论从哪里都看不出来她怀孕了近一年。她现在就和她刚从艾奎斯陲亚回归那天一模一样,她几乎都能闻到她鬃毛里艾奎斯陲亚的气息。“就快活过来了。再等一分钟。” 奥利弗摘下口罩,金色的眸子里满含泪水,鬃毛里仍残留有些许血迹。“死神从来不会放弃它的猎物,”他终于说道。“死亡就意味着你从此不复存在,什么都不剩下了,根本不应该还能回归。” 亚历克斯再也忍不住了——她露出了微笑。她知道这不是她现在该做的表情,知道这可能会更伤他的心,但她就是忍不住。“我刚刚还遇见了一只信上帝的小马,就在昨—昨天……是昨天吗?我不知道是不是。看来他更虔诚些。” 当然了,她说的没错,但这不是她现在该说的话。奥利弗的脸沉了下来,目光愈发冷峻:“哈格德,我刚刚熬过了那一晚,别跟我逗乐子。” 她立刻开口想要回嘴——至少她的这片脑区还在工作,但她咽下了她要说的话,坐回到椅子上:“你说的那个地方我见过,”她弱弱地说。“我觉得它还没那么恐怖。” 奥利弗哼了一声:“那你还一直回来。” 她又笑了:“那是因为这里有你——还有其他几只小马,我觉得他们也都挺不错的。” 他根本没露出哪怕一丝笑容。 她的记忆这时才完全恢复。亚历克斯这次不是因为电工意外(这些年她出过不少次),也不是因为遭到枪击或者被车碾压才进了医院,这次她为的是比那些重要得多的事情。这会不会是奥利弗如此烦乱的原因?“孩子怎么样了?” 他的表情丝毫未变:“他很好,身体健康,各种体征稳定。阴天现在在照看他。” “不是他,就是我,”亚历克斯低头看向病床,轻轻说道。“我希望……我希望你明白你要救的应该是他。” 奥利弗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她无视了他身上的气味支撑住他的身体,静候他开口。她不知道奥利弗要多久才愿说话——很久。“我不想……不想看到我爱的人一次又一次献出自己的生命。死神从来没把离开过我的人再还回来,迟早有一天,它也会永远留下你。” “也许吧,”她耳语道。“但不是今天。” 亚历克斯随后起身从一侧翻下床,感觉到地上还是有些污物。这可一点不像她丈夫——平时这所医院里都干净整洁,足以符合事件之前对卫生条件最严苛的要求。但平时他不会目睹他的妻子在他面前死去。 “当心!”他在床那头吼道,连忙冲了过来。“你现在根本不应该站着!躺回床上去!” 她没有照办,而是毫不费力地站直身体。“橄榄,”她用她最轻柔的语气说道。“还记得吗?我死了。我不需要时间来康复。”她侧过身,把尾巴抬到一边。“看见了吧?没有伤口,没有伤痕,什么都没有。” “是这样啊。”他随意地挥挥蹄子,又脱下他沾血的外套,把它扔到她刚躺过的床上。她能看出他的神情中仍暗藏着痛苦。“那看来你也不需要什么‘祝你早日康复’贺卡了。” 她刚才根本没注意到床头柜上还有东西——都是些亚历山大的小马们对她的祝福。它们的颜色可比早日大家还能从贺曼旗舰店里买贺卡时单调多了,也没有上面写着字的气球,不过倒是有许多鲜花和其他可口的食物,都是些新任母亲该吃的东西。 “阴天就在下面的大厅里,和我们的儿子在一起,”奥利弗说。“都在等你。” “你都对她说了些什么?”她问。 “什么都没说,”他答道。“我知道你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事。我只是说你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亚历克斯不让自己想任何麻烦事,至少现在不行。要是她没有奶,她该怎么喂孩子?亚历山大的小马们看见她过了一夜就康复了会作何反应?这些事情目前都无关痛痒。 现在他们的人口数量如此之少,婴儿室从来都不算热闹。一个月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新生儿,他们没有理由安排小马全职看护,一般都是由奥利弗或者他的一位医疗助理负责所有事务。不过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在这看护的换成了阴云遮天。 她正在房屋一角休息(她居然还穿了一身定制的护士服),身旁是她的大女儿艾米。这只幼驹已经能自己走路了,但她还是被固定在了婴儿摇椅上。她貌似很不喜欢这个玩意。 “我擦,”阴天说。“你这就下地乱走了?陆马都是磕了药的吧?” 房间中央有一个独立的恒温箱,各种不断鸣响的仪器和加热灯在自顾自地运作,就像这个世界没毁灭过一样。在箱子正中,亚历克斯的第一个孩子就躺在那里。 她感觉到有某种东西——某种与她的魔法毫不相干的情感在他们之间酝酿。她透过玻璃望向里面的幼驹,凝视着他那与她类似但更偏蓝的毛皮,凝视着他那与奥利略有几分相似的一缕缕鬃毛。她感觉到了那种自人类诞生以来,所有母亲(以及其他少数人)都很熟悉的情感。看到她平安归来,阴天松了一大口气,走上前拥抱她,但她几乎没注意到这一切。她的眼睛根本就移不开。直至最后她把这只小马搂在怀中,她的内心才终于得以满足。 好吧,是捧在蹄子上。 这种情感和她生活中变得愈发怪诞的许多事情不同,它没什么超自然的成分,只是蕴藏在这双灵动的大眼睛中普普通通的爱。“看来你是对的,”她抬头对奥利弗说道。他已经切换到了工作状态,开始在附近徘徊,仔细观察他们两个的身体情况,想从中看出他们有没有身体不适的迹象。看来他越远离她的死亡现场,他就越能找回他的临床态度来。“我觉得科迪就是个很适合他的名字,科迪·皮特曼。小宝贝,这就是你的名字了!”这个婴儿好像在对她微笑,至少她是这样想的,于是她也微笑以对。 “这个名字可不是特别合适,”阴天不咸不淡地说道。“要是他是个人类小孩子,它可能还不错,但他是只小马。你得给他起一个小马名字。” “就叫科迪了,”奥利弗貌似有些恼火。“我和亚历克斯就这事谈过。要是男孩,他就叫科迪,否则就叫玛丽。” 阴云遮天漫不经心地翻了个白眼。“好吧,我无所谓,反正到时候一辈子被指指点点的又不是我的孩子。对不对啊,真火?” 这只幼驹从婴儿床上抬起头来望着她,开始不停啼哭和挣扎,想借此摆脱她的束缚,但阴天没把她放开。 “科迪,”亚历克斯最后又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没问题,挺顺口的,还挺时髦。” 阴天在墙角小声嘀咕了几句。 几小时后,他们转移到了另一间病房。那里没有亚历克斯上次死亡遗留下来的体液,阴天也就不穿护士服了。考虑到她得负责照顾婴儿和她那只有几个月大的幼驹,这算是个好事。 “我们会想出办法来的,”她温柔地安慰她。“秘纹把所有魔法书都读了一遍——他可是有一年多的时间来干这个。我敢肯定,艾奎斯陲亚肯定有个法术就是为这种情况而准备的。” 亚历克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小儿子,随时准备扶稳他防止他摔倒。但幼驹与人类婴儿不同——他们几乎一出生就能站立和行走,因此他并没有摔倒。“你觉得真有个给小马催乳的法术?” “艾奎斯陲亚应该得考虑这种问题,毕竟农场里的动物也不能随时随地产奶。人类有配方乳……但说不定艾奎斯陲亚就做不出这种东西来,所以他们得发明一个法术。” “你能去问他吗?”她软倒在地,开口询问。“要是我去问他……他说不定会直接把它在我身上固化个好几个星期。” “当然了,”阴天说。“当然没问题,我也不希望这成为你的一次痛苦回忆。当时还不是你说我们都得为马口增长出一份力,尽量多生小马驹吗?” 她回忆起了在手术台上被生生切开的情形,浑身战栗。这是她记忆中最痛苦的一次死亡,至少也是之一。“我想,我恐怕不会再要孩子了,阴天,除非我能再长大些。事实证明,即使我到了可以生育的年纪,这也不代表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成熟了。奥利弗尽了力,但我们的医疗条件确实和过去没法比。” 还好奥利弗已经去休息了。他早该如此,哪怕是陆马魔法也只能让小马不眠不休坚持到现在。“那可真是……太恐怖了。”她就说了这么多。她不想对其他小马详细解释她的死亡过程,哪怕是对阴天。 有谁敲了敲门,随后把门推开。亚历克斯抬起头,毫不意外地看到艾德和莫里亚就站在门外。她没看见乔瑟夫,但她能看见他们用各式各样的玻璃托盘端着食物,莫里亚甚至还用魔法把一个桌子(虽然它只是个小号折叠塑料桌)飘在身后。她过去这一年里真的在使用假角方面进步颇丰。她用蹄子推着一辆婴儿车,迪克就安详地在里面熟睡。他是他们所有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也相当有礼貌。和他爹一点都不像…… “亚历克斯,嗨。”艾德说。“你不应该在床上休息吗?”他看了阴天一眼,但并没有为她照顾科迪而说些什么。亚历克斯都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没看见。 那就是说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了,”她说。“我更担心科迪的情况。” “没这个必要,”他答道。“没谁比阴天还更懂小孩子了。”他把装着食物的瓶瓶罐罐放到桌子上,随后拥抱他的妻子。“你可以休息会儿。你用不着一直把自己当成亚历山大无畏的市长,一直事无巨细地领导一切。” 她遵命了,虽然更多是因为她想给他们个安慰。科迪瞪着一双大眼睛注视着她走开,但他貌似饿得哭都哭不出来了。这挺好的,因为随后饥饿感也向她扑来。重获新生确实相当耗费体力。 “乔一会就来,”除了阴天,其他人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莫里亚便开口说道。“他说他办公室里还有件事要完成,然后他就会直接传送过来。”这里没有椅子,但小马其实也用不上它们——他们都像动物一样坐在地上。现在连莫里亚也不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了,但她还穿着一条短裤,而艾德已经什么衣服都不穿了,不过他的那条工具腰带还围在身上。 “我可以肯定,那绝对是要紧事。”塞了一嘴面包的亚历克斯勉强说道。“但愿他知道他还得在市长这个职位上再待上至少一个月,说不定还会更长些。” “他知道,”莫里亚恼火地说。“相信我,他知道。他每晚回家后都会扯这事,说什么你和奥利弗应该稍微体谅下他、什么你们可以等你离开公职之后再要孩子。” 阴云遮天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啊是啊,秘纹就是计划生育的楷模啊。”她先是瞟了一眼婴儿车,又看了看莫里亚。“你这是又怀孕了吗?” 莫里亚气得眼睛瞪得更大了:“别扯到我身上,这是亚历克斯的事情。我们现在真的不应该用这种事给她添堵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这次经历了多么痛苦的折磨。你就看看她现在的样子,那么虚弱,连勺子都快拿不起来了……” 亚历克斯皱起眉头,把餐盘推到一边。也许还是有谁看出来了。“科迪一准备好与母亲分开,我就会重回工作岗位。我不知道到底要多久——不过我敢说艾奎斯陲亚的育儿书上肯定写着。我会遵循他们的建议。” “嗬,是是是,宇宙间最大的谋杀犯肯定很懂育儿经,”莫里亚说。“你就应该像阴天那样,挂个上面有他们那几位暴君的风铃,这样你的孩子长大后就能知道谁是他的朋友了对吧。” 现在她心里确实堵得很了。乔瑟夫其实一小时后才驾车赶来,那时候他们已经吃完饭,艾德都已经告辞了。他和莫里亚吵了半天,又同阴天悄悄说了几句,然后就和他匆匆赶来时一样匆匆离去。返回时,他拿了一个法术的复印图,消解了亚历克斯对他的这次迟到的所有不满。乔确实不懂事情的轻重缓急,但至少她用不着靠阴天来喂养她的孩子了。 随后的几天,很多客人前来拜访。她其实不需要被关在医院里,但科迪需要,而奥利弗希望她也如此。就为了不让他血压升高,她老老实实听命了。所有与亚历山大的政局有些联系的人——民兵军官、商人,乃至普通市民都前来祝她早日康复,有些人甚至还留下了礼物。每位访客光临时她都翘首以盼,主要是由于她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还得装作自己很是虚弱都快要发疯了。 但有次拜访与别的不同。当时她临近出院,即将回到她的拖车。他那黑色的身影走进门时悄然无息,要不是他用绿色的魔法微光飘着一个盘子,上面传来的香气被她闻到了,她恐怕都注意不到他。 那上面是饼干——碰巧是她最喜爱的那种。 很不幸的是,所有小马对幻形灵都有种天生的恐惧,幼驹也不例外。她床边躺在婴儿床里的科迪先是呜咽,随后嚎啕大哭,尽其所能缩在毯子里。只有她把婴儿床一侧用毛毯遮了起来,挡住了幻形灵的视线,他才安静下来。 “嗨,”亚尔文一边问候,一边把他拿来的一盘饼干放到她床头柜边。他现在的状态比她上次见到他时好许多——不再那么饥肠辘辘,身上的小伤也结痂愈合了。“我想为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道个歉。我当时是没有意识,但如果我有,我真应该让海龙等等的。” 亚历克斯露出微笑,向饼干方向摸去,不过她并没有真拿起一块。“那就看看这东西怎么样好了。要是味道不错,说不定我会原谅你。” “绝对比你的好!”他飘起一块,把它飘到她面前让她品尝。 他说得对——它的味道比她的黑暗料理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不知为何,他一路把它们拿来后它们居然还是温的(但不烫),浓厚的巧克力屑依旧入口即化。这么长时间她一直都是小马们给她带来什么就吃什么,如此美味的佳肴让她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享受它的美味,它甜蜜的滋味正是她现在渴求的味道。“好了,我原谅你了,”她开口说道。“这件事因你而起,又不意味着过错在你,亚尔文。” 幻形灵耸耸肩:“如果你不介意,就别叫我亚尔文了吧。那时我还是个好人,还没被变成……这样一个吞食灵魂的寄生虫……很显然无论你以什么标准来评价我,我都不合格。我可不想让我旧时的名字被我现在的样子折辱。”他看着饼干点了点头。“既然我永远都忘不了你当时给我吃的是什么鬼玩意,要是你不介意,就叫我琐屑(chip)吧。” 他们都笑开了花:“你想说你忘不了恐怖的回忆?”她问。“你想不到我是什么情况。” 他的笑声中断了:“也许吧。但亚历克斯·皮特曼女士,你至少还是个真正的人。你还是你自己,只不过换了身皮,这场事件没夺去你的灵魂。你的儿子长大后不会一不吸取其他人的生命就忍饥挨饿,也不会一走进门就把小孩子吓得魂飞魄散。” 亚历克斯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只是吃力地吐出几个字:“我……我……对,你是对的,琐屑。变成幻形灵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但我认为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此毁于一旦。我听说……我听说其他幻形灵犯下过一些恶行。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他们确实名副其实,但这里不一样。瑞利想成为不一样的人:她不会欺骗别人,也不会像寄生虫一样不劳而获。能遇见她,我觉得你相当幸运。” “是啊,”他是这样说,但语气中仍然饱含苦涩。“我想我确实很幸运,我这一辈子还从没遇见如此美丽的……”他的声音弱了下来,尴尬地张开翅膀别过头去,还用一只蹄子蹭着地面。“要是……要是你能别向她提起这事的话,我会非常感激的。” “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哪怕你只是待在她身边,她都能知道你有什么情绪。”亚历克斯指了指盘子。“不过没关系,你再拿一盘像这样的美味来,我们就成交。” 第46章 科迪(3)(无人翻译,机翻待修正与润色) 几周后,亚历克斯重返工作岗位,尽管她最终大部分时间都带着科迪到处走。像亚历山大这样的人口很少,只要她完成工作,其他小马就不会有太大的压力。亚历克斯可以做到这一点。她可能不是任何相关学科的专家,甚至不是经验丰富的管理员,但她工作的时间越长,阅读的就越多,她读过的任何东西都会永远留在她身边。 让科迪和她在一起完全不像她是人类。小马驹不是婴儿,它们不是喵喵叫的无助的东西,它们会扭动一下,偶尔会拉屎。从第一周开始,科迪就可以走路了。当她回到工作岗位时,他可以跑了。 这意味着让他在她的办公室里尽可能地娱乐,这意味着每当她去某个地方时,他都必须走一走。 无论她希望儿子可能会对奥利弗的工作产生更多兴趣,她很快就破灭了——虽然科迪爱他的父亲,但他也对医院和那里有时发生的可怕事情感到害怕。奥利弗的技能非常出色,但并不是每匹走进那栋大楼的小马都会再次走出来。 接下来的几年,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在内,进展得相当不错。亚历山大港从几十人增加到几千人,这既是因为吸引了一些不小的多元化新难民,也是因为其异常高的出生率。亚历克斯还不知道这个数字是否足以维持他们的人类遗产,所有的工作水、电和居住的建筑物。只有时间会证明一切。 每当她对小镇的命运感到非常困扰时,亚历克斯就会把不断增长的废金属和碎片墙抛在脑后,走进伊利诺伊州的废墟。 科迪在赢得第四次市长选举后,和她一起参加了其中一次散步。小马驹坚持在他们离开城市边界时戴上他的球帽,就像亚历克斯坚持戴着她润滑良好且经过精心改装的p90一样。冲锋枪在她的肩膀上感觉什么都没有,她的蹄子下没有泥土。 有时亚历克斯会在城外发现奇怪的生物,或者与不太像人的东西交谈。 今天,她发现自己被亚历山大港的南端所吸引,那里曾经是另一个更小的城镇。 “都......坏了,“科迪说,停在她旁边,用爪子抓她的腿——这是她唯一需要的暗示,他想爬上去。她没有办法举起他,因为她自己没有手,但她可以放下肩膀,这就足够了。他仍然很小,她甚至几乎没有注意到重量。 亚历克斯点了点头。她的一部分怀疑这些老建筑甚至在事件发生之前就看起来很糟糕,尽管她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这个小镇只有几百户人家,随着岁月的流逝,草地已经吞噬了它们之间的碎石路。现在,许多建筑物正在慢慢长出厚厚的植物垫。草爬上了墙壁,鸟儿在缺失的瓦片之间的开口中筑巢,偶尔破裂的窗户让位于里面的整个生态系统。 亚历克斯看过切尔诺贝利核灾难后的生活照片,在被认为太危险而不适合居住的大片土地上。这似乎几乎完全相同:辐射使人类无法生存,因此他们离开了自然来接管。 如果不是那台巨大的挖掘机停在大约一千英尺远的地方,旁边是一座可能耸立在亚历山大港任何建筑物上的泥土山,它可能会以一种弄巧成拙的方式和平。这里还有其他建筑设备,一个大型便携式水箱、几台拖拉机和几辆超大型加油车。 当然,莱利从哪里得到这一切的燃料是众多没有答案的谜团之一。她是怎么得到人力的,就不那么神秘了。 当第一架幻形无人机经过他们时,科迪压在她的脖子上——比亚历克斯还高,有着闪闪发光的五彩翅膀,没有衣服可言。这个人带着一个手提钻,而它后面的那个人带着一个紧紧盘绕的压缩空气管线轴。 “嘿,”亚历克斯说,主要是条件反射。他们两人都没有抬头,也没有承认她的存在。 “我们为什么让他们住在这里?”科迪问道,显然同样确信他们不会被开销。要么是这样,要么他不在乎让他们很不高兴。他不明白幻形灵和小马的区别,对吧? 她的儿子还不到四岁。 尽管如此,亚历克斯的岁月还是教会了她一些教训,其中之一就是她不应该害怕她的孩子不得不说的任何尴尬的话。至少我没有像 sky 那样有几个。她怎么能应付......? “因为如果你了解他们,他们并不可怕,”亚历克斯说。她跟在一群人后面,强迫科迪看着他们。或者她希望他是——她不能像莫利亚和乔对理查德那样使用魔法来做到这一点。“看看他们怎么没有伤害你?” “因为你,”科迪说。“如果我是......独自一人,他们会吃掉我。 “小马肉太粘了,”附近一栋楼里传来一个声音说。它曾经是一栋房子,是该地区最大和最坚固的房子之一。它的窗户现在被用木板封住了,它的车库敞开着,很诱人。“现在,如果你是一块蛋糕,那么也许你会处于危险之中。 奇普戴着一顶人类安全帽,这意味着它滑稽地超大了,但也为他的角提供了足够的空间。从外观上看,他似乎在指导这项工作,在他的反光黄色背心里塞了一个写字板。 我是怎么害怕这些事情的?甚至 怪物, 资本也做得比这更好。她在他们身边待的时间越长,就越能清楚地察觉到小马本能的影响。越容易忽略它。 车库现在是一个正在工作的建筑车间,在精心组织的部分中配备了工具,外面有几台发电机和其他大型设备。篱笆已经被拆除,巨大的金属和水泥托盘坐在那里,等待使用。 她感觉到科迪转过头来,然后滑回她的背上。也许他会试着逃跑。但她就是这样,扭向一侧,然后扭向另一侧以保持平衡。这个动作激活了他内心的另一种本能,他坚持了下来,尽管他显然不想这样做。 “我们不会逃避朋友,”她温和地说。“幻形灵只是说他不会吃你。我不认为他会再在我做的东西上冒险了。 科迪似乎不明白,但奇普礼貌地笑了笑。“离家很远,”他说。“市长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吗?甚至不是那样。世界总统。也许是一个很小的世界,但这就是我们所拥有的世界。 亚历克斯耸了耸肩,向他走去。几秒钟后,科迪停止了挣扎,只是紧紧抓住她,偶尔用一只眼睛向外窥视,看看发生了什么。我要在这件事上打破你,孩子。我们不能憎恨我们自己的。“这个世界似乎不需要我更长的时间了。我们现在有更多的人,他们不太关心那些创立这个地方的人。我没有得到任何额外的分数。我只是个孩子,我告诉他们关于小马国的一切只是一个故事。 奇普不是那种提供有用建议或与她争论的小马。这就是她为什么说什么的部分原因。他所做的只是指向一侧,指向其中一架无人机。“可能会更糟。至少你不是他们。 亚历克斯看向一边,试图第一次放置无人机。这两架正在工作的无人机没有什么可看的——它们都有红色的鳍和略带红色的眼睛,但除此之外,它们看起来就像她以前见过的任何其他幻形生物一样。他们周围还有一些人在做其他建筑工作。可能奇普在这里监督他们。 “无人机?我不认为那是......可能。保护咒语不能杀死你,马术士对此非常明确。一旦你降落,就是车祸、跌倒、饥饿或火灾杀死了你。 “没有。”奇普靠得很近,在她耳边低语。科迪靠近时颤抖着,但亚历克斯甚至不再紧张了。是的,幻形灵是掠食者,但这些永远不会伤害她。“你不能成为一架无人机,但你可以,就像......他们很多。与此同时。 最后,科迪再也受不了了,从她的背上跳了下来。他环顾四周,看了一眼其他的幻形者,然后在她的双腿之间飞奔,畏缩着,呜咽着。但亚历克斯暂时分心了。“怎么样?” 他耸了耸肩。“如果你是幻形灵,我可以给你看。我们的思想是......连接。像我这样的男性,我们也许会得到......我能做到这六个。他指了指四周,所有的无人机立刻放下了它们正在做的事情,在空中嗡嗡作响,然后直线降落。他们敬礼,与奇普本人完全吻合。“看到了吗?” “我知道你能做什么,”她说,把科迪靠近她,用一条腿的后部盖住他的脸。这对他来说可能有点太激烈了。接触幻形灵很好,但无缘无故地吓到他......那只会给他留下永久的伤疤。“或者我知道莱利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不知道你能做到。 “她教了我,”他说,脸红了一下。他的眼睛盯着科迪,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他们有多么可怕。他没有明显的手势,虫子们四散开来。不是回到他们的工作,而是回到他身后的地上一个巨大的洞。带有重型设备坡道的那个,通向黑暗。“对不起,小家伙。我只是让帮助休息了。 科迪实际上抬起头,眼睛掠过他们周围的空地。他放开了亚历克斯,尽管他没有从她身下走出来。她没有强迫他。这是进步。 “你以为他们......一个人,不知怎的? “集体,”他同意。“莱利可以具体一点,因为她可以一下子看到蜂群。我只能查看我控制下的那些,六个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但我可以看到零碎的东西。回忆、恐惧、欲望——他们的名字叫弗洛拉·希克斯。现在他们是弗洛拉·希克斯 1 到 42 岁。 “听起来......”亚历克斯坐回了她的肚子上,突然让科迪无处可藏。但他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紧张地走了几步。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奇普,但幻形者并没有做出任何威胁。“冷酷。” “比这更糟糕,”他说。“你认为当其中一个人死去时,弗洛拉的那部分会发生什么?莱利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给她一个目标——无人机想成为蜂群的一部分,就像所有的幻形生物一样。我们需要成为比我们自己更大的事物的一部分。 与我们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亚历克斯站起身来,用鼻子舀起科迪,把他扔到她的背上。她在第一次尝试时就成功了,尽管他离从两侧掉下来只有几英寸。科迪吱吱作响以示抗议,但最终无力反抗。“我很高兴我不是她,”她说。“不过,如果我相信有人会帮忙,那就是莱利。” “你帮助她,”奇普继续说。“我们与亚历山大的关系是......好吧,莱利希望我对我们所做的一切说“绝对批评”。没有你们,我们都会挨饿。或者我们必须打猎。这也不是很好。 莱利想让我说。可能是关于他们的思想在接触的一些事情。“你对亚历山大来说已经太重要了,无法摆脱你,”她说。“即使我不再是市长了。工作仍然需要完成。她低下头,笨拙地用爪子抓着草地。“我对你们的无人机如此努力工作的感觉不太好,如果它们真的都是......弗洛拉·希克斯。 “有些不是,”奇普说。“很快他们就会成为莱利的和我的。或者其他男性,如果她得到的话。这种语气显然不是他的王后告诉他要用的语气,因为他听起来突然充满了占有欲和苦涩。“我们不怨恨你,亚历克斯。让我们在城里帮忙是一个好的开始。让我们被看见,使小马不要害怕我们。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科迪的头。小马驹后退了一步,尽管他没有滑倒,也没有从她的背上掉下来。 “我应该回去挖了。这个蜂巢不会自行建造。他转过身来,指着最大的拖拉机。 “你不会让无人机那样做吧?” 他的笑容更灿烂了。“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能开多少次推土机? 那天没有。可怜的科迪显然已经走到了尽头,即使成为一匹土马意味着有足够的耐力来支撑从亚历山大港下来再返回的几英里路程。他的脚步很慢,他们朝着小镇和那里的垃圾金属墙走去。 即便如此,他还是第一个注意到天空中略带粉红色的形状的人,以一种平稳的动作向他们俯冲而下。他咧嘴一笑,指了指。“妈妈,是她!阴天阿姨! 阴天阿姨优雅地降落在土路上,以一种显然是故意的方式在她身后喷出一点灰尘,最后在几英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像往常一样,她完全赤身裸体,尽管她至少可以带一顶帽子或一台收音机。她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任何武器。 但她几乎可以摆脱任何事情。世界上没有多少小马能像她一样飞得那么好。能够飞行并不是你回来时就知道的事情。 亚历克斯条件反射地向前倾身,以熟悉的拥抱拥抱了她。像往常一样,她的朋友闻起来像闪电和高空的湿气。令人兴奋和奇怪。 而且从来没有感兴趣过,亚历克斯,所以甚至不要考虑它。 她没有想过,但她也忘不了。 “你不必这么尖酸刻薄,”阴天说,低头瞪着她肩上的枪。“你打算用它做什么干草?” 当然,科迪要求自己拥抱,阴天立刻给了他,把他抱在翅膀里。 亚历克斯耐心地等待着回应——无论可能会有一丝微弱的嫉妒,阴天在这方面做得更好,她仍然是我的朋友。亚历克斯有很多东西要向她学习。“保证科迪的安全,”她说。“如果有必要的话。” “你得去多少次,离家三英里?” 亚历克斯瞥了一眼杂草和连绵起伏的草地,经过一辆生锈的拖拉机。“不止一个。”她本可以告诉她每次的确切细节——但一次就足够了。阴天不赞成她在hpi的工作,她当然也不赞成把枪放在孩子身边。但是,阴天将他们的世界视为像小马国这样的乌托邦的愿景是不现实的。“你的产卵在哪里?这不是关于晚餐时间吗? 他们的世界有怪物,有四条腿和两条腿。欧迪姆可能已经死了,但它的兄弟还活着,在某个地方。 她点了点头。“艾德和其他小马一起回家了......除非发生意外。她用翅膀向空中示意,热情地挥手。在远处,亚历克斯可以弥补一匹小马的微弱斑点,与风作斗争。显然着陆的努力太大了,因为她甚至没有尝试。 “我想飞!”科迪抗议道。还没等他再往前走,亚历克斯就把他捞了起来,把他放回了自己的位置。这一件事,她不会允许的。即使阴天能扛得住他一点,也只是他的年轻才使之成为可能。 你必须接受你的本来面目,孩子。就像我一样。“今天不行,”她斩钉截铁地说,转身朝城里走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它总是必须是某种东西吗?也许我只是想打个招呼。 亚历克斯挑了挑眉毛。“我住在隔壁。” “好吧,但是你在家有多少时间?” 她对此没有答案。显然,这正是阴天正在寻找的承认,因为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鬃毛。该死的天空和飞马小马可能有多高。 “我想请你吃饭,因为奥利弗还没从芝加哥回来。” 你担心我。她能从阴天的脸上看出这一点,就像她的朋友永远不会承认的那样。她只想拒绝那个校长。但如果阴天对亚历克斯那样做,她可能会独自死在公寓里。 “如果你一直邀请我过来,你的孩子会认为我是他们的姐姐。 阴天耸了耸肩。“这是谁的错?只要已经长大了,那会让事情变得更容易。 “正在努力。” 第1章 平凡一日(纪元5年) 唯一一班定期开往亚历山大的列车直到夜里才抵达。和大多数时候一样,孤独终日就在这班列车上,只有她忠实(和年迈)的伙伴——汉陪伴。这条大狗就趴在她蹄边,从不放松警惕。 不过正如故事所说的那样,他们长达十二个小时的旅程(这已经是孤日这几天来的第二次长途旅行了)已然接近尾声。那对来自异世界的黑色金属镣铐就摆在她身旁的座位上,谢天谢地她只有在渡鸦之城里才必须戴着它们。 她这列火车的大部分重物已经移出了货厢,因此返程时它的速度要快上不少。费尽周章,这趟旅行换来的货物却连后部货厢的一半都没装满,但它们可比等重的黄金要珍贵得多。 孤独终日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这样她就能看到从她深爱着的小镇传来的万家灯火,但在此之前,她听到一扇通风天窗旁发出了奇怪的敲击声。汉的眼睛警觉地瞪了起来,耳朵转向声音的方向,让她很气恼的是,她的耳朵也做出了相同的举动。 即使已经五年过去,孤独终日还是没能完全适应变成小马的古怪之处。 她跳下座位走向通风窗,用嘴拉扯挂在上面的绳索。这就是小马的生活方式:如果你不是独角兽,你基本上就得用嘴做事。孤独终日不是独角兽。 在她的拉扯下,天窗向内翻开,气流呼啸着涌入列车。片刻之后,一只小马从上方漆黑的夜空射入车内,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避开窗沿,轻盈地落到地面上。 这只雌驹因为消耗了大量体力而不停喘着粗气,翅膀都没有合拢。“嗨,孤日,欢迎回来。” 没有丝毫犹豫,孤日上前与她最好的朋友相拥。在过去的五年里阴天成熟了不少,身体长高了几英寸,翅膀也变得更加宽大。说不定这和她生了孩子也有点关系。 “和人类玩的开不开心,孤日?弄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吧?” “不能再好了,”天马把她放开后她才回答。有着陆马的超凡力量,她其实没必要等她松蹄,但她向来如此。“乔瑟夫要的电脑都弄来了,药物也绰绰有余,都还能剩下些用于贸易。哦对了,还有一台制造机——三年了,他们就是用这玩意调侃我们。” “哇哦。”阴天瞪圆了眼睛,耳朵在头顶竖了起来。至少小马会一五一十地用身体反映内心的想法,这可比和人类打交道时需要猜的东西少多了。“你还真让他们送来了一台啊?” 亚历克斯假装云淡风轻地耸耸肩,但她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自豪:尾巴翘起,前腿略微分开,耳朵侧向一边。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今年我们收成不错,他们可以把它们烤制成可以长期保存的饼干来补充他们的物资储备,所以他们可不能吃白食!你真该跟我来一次,阴天。他们的城市……”她一边回忆着那里的场景,一边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坐下。“其实更像工厂,一个在巨大的金属拱顶之下汇聚了世界尖端设备、一刻不停地进行自我修复和更新的工厂,还养了几大罐子水藻。” 阴天不以为意地耸肩回应:“要是你觉得它有那么好,你为什么不搬进去呢?” 亚历克斯用肩膀推了推这只天马。用力不重:要是她不注意,她都能撞断肋骨。她只是想开个玩笑,不过这一推还是挺实在的。刚变形的那几个月里她根本没法如此自如地控制自己超自然的力量,但现在陆马的能力已经变成了她的第二本能,已经变成了她自我的一部分。 “他们不收孩子。”她气馁地低下头,皱起眉看向自己的蹄子。她自己也没比个孩子大多少,她是真没为要孩子做好准备。 “孤独终日,你这可算是个模范母亲了啊!”阴天关心地把一只翅膀罩在她的肩上。“这一趟麻烦事不少吧?你平时可不会像这样神经兮兮的。” 亚历克斯摇头以对:“和这没关系。你了解hpi,一路上都是波澜不惊。”她没继续说下去,但阴天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她。她先是躲躲闪闪,最后才继续说道:“大概是因为我本来还以为他们能取得的进展会更多些呢。”她从她身旁走开,走向嵌有控制面板的那面墙。她走近的动作激活了动作感应器,屏幕随即亮起,显示出她的路线、列车的当前位置和预计抵达时间。这里的操纵杆都是为蹄子设计的,屏幕上的按钮也相当巨大,不过她并没有碰什么东西。 “还记得在事件之前科技进步有多快吗?每周都会有几个重大发明诞生,简直就像生活在未来世界一样。世界改变得如此迅猛,我都觉得五十年后人们的生活我恐怕都无从想象。” “但……” “但hpi不一样,新发明根本不像人类过去那样一个接着一个地喷涌而出!他们根本没能发明出低能耗的屏蔽系统!他们根本没能发明出可控聚变——即使他们把绝大多数资源都投入其中,也毫无进展。全世界最聪慧的大脑都汇聚于此,为什么他们就没能把这些事情搞定?” “噢,是这么回事。”阴云遮天听着好像……松了一口气?“我还担心你是因为什么重要的事情才压力山大呢。”她走到她面前,再次拥抱这只体型比她小很多的小马。“孤日,你总是在有些事情上太较真了,说不定真该去看看医生了。”她轻笑了几声,换来的是亚历克斯的又一次猛推。 “你觉得这不重要?他们是我们种族最后的成员,阴天,我们真正的种族!我们……” 天马把一只蹄子塞进她的嘴里堵住了她的话:“小雌驹,放轻松!是挺重要的,但它又不是什么鲜为马知的秘闻。这问题一目了然嘛!” 孤日再次坐下,眼神因为“小雌驹”这个词而沉了下来,但她并没有开口驳斥:“那你倒是说说原因是什么啊?” “显而易见,这是因为人才资源不足。”她一边笑着一边拍了拍她的脸颊。“就姑且当他们那里有五百个全世界最聪明的人好了。这听起来挺多的哈,但你知道曾经有多少人吗?几十亿!就算他们不是都为创造发明出过力,那也是有不少人参与其中,肯定比五百人多多了。他们当然不可能像原来那么快地发明创新了!” 阴天随后耸耸肩:“所以放轻松!他们已经尽力了,只是时候未到而已。而且不管怎样,它都影响不到我们:你原来还说要是有小马想重新变回人类,唯一的机会就是看看独角兽能不能创造个法术出来。要是你真想变回人类,那你应该去资助秘纹的大学。这听起来可比对着什么住在天涯海角的洞穴里的人类发神经靠谱多了!” “你现在听着简直就和奥利弗一模一样。” “我就当这是夸奖好了。”阴天挺直身体,摆出最自豪的坐姿。“他可是亚历山大里唯一一只和你一样实际的雄驹了。这还提醒我了:你有没有考虑过临行时我对你说的事情?” 亚历克斯感觉心底一沉,蹄子发凉:“就是你怀了第二胎的事?想让我也再要一个……这样你的孩子就有同龄玩伴了?” “是啊,就是这事。”阴天靠过身来,耳朵兴奋地直转,但亚历克斯根本无法直视她的眼睛。仅仅是再要一个孩子的想法都会让她小腹部的肌肉疼得抽搐。她还能感觉到奥利弗的刀从此处划过,生生将她剖开,看到他绝望地想拯救她孩子的生命。 那种让她得以重生的诡异魔法使她没在肚子上留下伤疤,但科迪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留下了几道疤痕,即使在成年后,他的皮毛也无法将其掩盖。而奥利弗?虽然他从不承认,他受的伤也是他们三个之中最深的。 “对不起。”她猛摇头。“我和奥利弗谈过这事了:我再要一个孩子并不安全。”因此我也许再也不会了。她补完了这句话,但她并没有把后面这部分大声说出来。“一旦有过一次难产,未来的生产过程都有可能会出现问题。这太不安全了。” 阴天沮丧地叹了口气:“你还想和奥利弗住在一起,我原先还以为这只是你不参加育种计划的托辞呢。” 亚历克斯连脸都没红。五年之前,和一只雄驹交往的想法还会令她作呕,但现在?她自己就是只动物,找个人类伴侣的想法现在反而有些奇怪、有些不自然了。 但她并不打算说这些事,一点都不想。“不。从我支持他的想法时起,我就无法回头了,哪怕遇到一些困难也不可以。你随便问亚历山大的哪个医生都行!虽然……他们中大多数可能都会说我太年轻了,根本就不应该考虑这种问题。他们在这方面大概也没说错。” “他们只是不知道具体情况。我确信只要你告诉他们你只是因为一个法术才看起来这么小……” 亚历克斯感觉内疚刺入她的五脏六腑。她心底隐藏着一个秘密,甚至连她最好的朋友都没告诉,那才是她来到他们这个新聚居点以来一直没能取回她失去的那些岁月的原因,那才是她绝不能再要孩子的原因。 她不知道她会不会把它说出口。到目前为止,所有小马都还以为她现在看起来这么小只是因为莫里亚做的好事。只有奥利弗了解实情,而亚历克斯现在也不想纠正他们。时间会替她证明一切。 “你愿意牺牲一切来让你的种族能被铭记吗?”现在,她终于弄清了露娜公主这句话的含义。但即便如此,她也绝不会改变自己对此的回答。 * * * 列车终于进站时,孤独终日的蹄子都开始发软了。她真该睡一觉,但在移动的物体上亚历克斯从来都睡不着,要不然她返程时就还能休息休息,就还能以崭新的面貌回家了。也是因为如此,她只能半睡半醒地向阴云遮天道别,迷迷糊糊地走出列车,游荡进火车站。 叫它“火车站”可能是有点大言不惭:它其实只是个稍高些的平台,上面搭了个棚子用以遮阴,旁边还有个给小型车辆准备的斜坡。有一阵子亚历克斯得亲自参与亚历山大日常活动的方方面面、亲自扳动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齿轮。 但现在她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了,现在这里有了一位仓管员——一只名叫平账的陆马雄驹。她把笔记板甩进他的蹄子里,等候他签字确认。就算亚历山大如此之小,它也需要安保措施。考虑到装在这辆火车上的物资价值千金,要是他们不采取些措施的话,他们可能就会犯下无法弥补的错误。 现在可不会再发生拦路抢劫案了:两只镇子里的“安保小马”就配备着p90(这种枪支已经成为了亚历山大的代名词)在此守候。他们礼貌性地对她点点头,但她能感觉到他们也在同时扫视着她,确认她并没有企图藏匿什么危险物品。她向他们微笑,旋转一周让他们看见她没藏着什么东西。 当然了,安保小马很信任她。其实每一只小马他们都很信任:自这座城市有他们以来,他们就从没对谁开过火,但作为威慑他们还是功劳甚伟。现在这里已经有了不少小马,说不定有些家伙就不怀好意,这种想法还是相当恐怖的。随着时间推移,情况只会愈发严峻。 但也许,情况不会发展成这样。不会有谁因饥寒交迫而铤而走险,至少在这不会。亚历山大需要每个成员,而他们这个小镇的空房屋也到处都是,还都连通了水电网,因此他们很乐意向他们提供食水和住房。而且她也不觉得有谁会忍饥挨饿:要是你能吃草,你恐怕很难饿着。 “你脸色好差,孤日。”一位有着蝙蝠翅膀、体侧有个盾牌标记的保安轻轻推了推她。“你还好吗?能去参加今晚的节日庆典吗?” 她刚才都站着睡着了,这一推让她直接蹦了起来。“是啊。”她轻轻点头。“我快有两天没睡了。那对镣铐……”她转过头看了看那辆车。“戴着它们我根本睡不着。在火车上也是……” “那女士,你需要有谁把你送回家吗?”他微微挺起胸膛问道。“我可以打电话叫只小马开辆车来。” “不——不必了。”亚历克斯连忙摇头。“我自己走回去。”她用一只蹄子猛拍自己的额头,随后开始从他们身旁走过。“干得不错,赤诚。我……过后再听取你的报告。” 这个小镇正在逐渐转变为一座属于小马的城市,但人类建造的各种建筑仍然装点着这里。经过了细致的维护,人类的柏油路和混凝土人行道仍然整洁如新,至少在市中心是如此。那座法庭现在是市民中心,即使是在这样的一大早里她也能看见马来马往。注意到她的出现,有些小马对她挥蹄致意,而她也对他们挥蹄,但没有理会他们想和她交谈的动作,而是径直走了过去。他们可以等到她不会站着都能睡着以后再说。 她从亚历山大的骄傲——它的图书馆旁走过。它其实还是当初那个小小的镇公共图书馆,一眼就能看出她炸开的那面墙上还有修补的痕迹。她在地面上看不见,但天花板也是全新的。她对此还是有些自责。 它的警卫比城市其他地方都多,以确保这里无可替代的艾奎斯陲亚书籍不会被一“借”不还。图书馆现在还没开门,但学校已经到了上课时间。她能看见夜琪们刚刚结束了他们夜里的工作——天知道这群蝙蝠马都干些什么,她其实不怎么明白——从学校里走出。 她只知道在这所改造后的高中里授课的都是对自己的能力最为擅长的小马。他们管它叫“大学”,但它的规模其实连社区大学都没有。她希望未来有一天它能不只如此,露娜公主也许也有这样的愿景。有十几个真正来自艾奎斯陲亚的成员作为教师确实很有助益,但它同时也带来了一些古怪的风俗,其中一个就是许多居民都给自己取了个“马名”,在非正式场合他们会使用它。他们确实还留有人类名字,但只用于正式场合或亲密场合之间。 正如她预言的那样,亚历山大最有年头的居住区就是房车公园。这里的二十四个停车位每个都停着一辆房车或者拖车,全都有人居住。即便他们已经重新恢复了城市的供水,即便小镇的电力网也经过了重建,她依然住在房车里。 不过他们在洛杉矶用的那辆小房车已经换成了她选择范围内最皮实耐用的一辆巨型房车,即使在水电供应畅通之前,这辆车也能为他们提供工业社会的各种奢华体验。但由于担心会为其他人做出坏榜样,有一阵子她只得不情不愿地搬进城里一栋“真正”的房子里。要是市长都觉得住在移动房屋里并不能让她满意,那会有多少居民也想一同搬进永久住所里呢? 然而残酷的事实证明,想给一栋房子加热或者制冷所消耗的能源可比对付小车多多了,城市脆弱的基础设施网络根本应付不来。亚历克斯叹着气走进房车公园,从各式各样老旧的罐子和水泵旁走过。事无巨细地管理这座城市真的要累得她英年早逝了,至少奥利弗是这样说的。他这话基本上是在开玩笑。 不过即便她精疲力尽,对她的人民只能摆出一副疲惫的面孔,还是有个声音能让她露出笑容:科迪稚嫩的嗓音。甚至早在她起身拉扯拴在门把手上的绳子时,她就能透过窗户听见他的声音:“妈咪!” 她精神一振,足以让她不再摇摇晃晃。她并没有上楼,而是在原地等着小雄驹飞扑到她身上。他确实是在飞(虽然不是字面意思):他直接跳下两级台阶撞到她的胸前,让她在冲击力下往后一仰。但她还是用前腿接住了他,让他向后爬到她的背上。 撞得不疼。陆马都很强壮,即使是青少年。“科迪,嗨。”她把这只小雄驹捧到她胸前,让自己在与他分别一段时间之后重新熟悉他的气息,她的孩子也和她一样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同样的举动。这只是小马生活中的一部分。 一确认他闻着没有生病或受伤的气味,她就把脸贴到他的脸颊上,一边还揉搓着他亮橘色的鬃毛:“你爸爸起床了吗?” “在做早饭呢。”一被搂在怀里,他就开始不停扭动身子,站回地上才停下。就和大多数幼驹一样,他什么衣服都没穿,不过倒是戴了一顶硕大的红檐帽。每次出门到镇子里玩他都会戴上它。“先吃早饭嘛!然后我还想去公园玩!” “听着挺有意思的。”她强忍住一个哈欠把他重新背回背上,开始走上楼梯进屋。“等妈咪打个盹之后再说吧。除非你爹打算带你出门。” “爸爸无聊死了,我可不想盯着植物看。” “那好吧,大概你也不想吃早饭了,因为那也都是植物。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喜欢哈密瓜呢。” 亚历克斯感觉背上一轻:这只小雄驹又开始在她背上扭动,随后从一侧滚了下来,用自己的四条腿摇摇晃晃地站稳身体。“爸爸~~~~~~~~~~!我还饿着呢!” 她从小雄驹身旁走过,穿过小厨房走到正在切哈密瓜的奥利弗身旁。她并没把他从垫板上拖下来,只是把头贴近他的体侧,像对科迪一样将他的气味吸入鼻中:雄驹,强壮、和善,伴有麝香般的体味和来自植物与异丙醇(译注:美国部分医用酒精使用的不是乙醇而是异丙醇)的香气。她把这些美妙的气味统统纳入鼻腔。 他没走下来,只是微笑着继续切水果。他们毕竟已经不是新婚夫妇了(虽然他们根本就没结婚),而且奥利弗还是志愿育种计划的一份子。不过等他回到家里,他的心就全都放到她和他们的儿子身上了。 真可惜他不像她一样有推辞的借口,而且这个计划还是他的主意。要是它的发起者都不住推脱,那怎么能指望其他小马自愿参与其中呢? “唔去管他,”奥利弗从垫板上跳了下来,一边用嘴托着一个盘子往餐桌走去一边努力说话,最后把它放到科迪的座位前。“你去睡会吧。医院里又没什么活。现在只有三位患者,我消失几个小时他们也不会有问题的。”他把另外两个盘子也端了过来,随后帮着小科迪爬上厚实的垫板,让他坐上为人类体型设计的椅子。 孤独终日也紧随其后。虽然她其实不需要帮忙也能跳上高高的坐席,她还是接受了他的帮助,让他像举起另一只幼驹一样用他强壮的脖子把她举上座位。即使到了现在,他强壮的身躯还是比固定在门上的螺栓和藏在床底安全处的p90更能让她感觉安心。 当她咬下第一口熟透了的橙色瓜果,汁水在口中四溢时,她觉得他的陆马魔法也是相当不赖。她当然也能做到这一点了,但她对此没有热情,种出的东西不像这些投入关爱的果实一样鲜美多汁。这里不仅有哈密瓜,还有甜瓜和西瓜,都是他们自己园子里的收获。 对人类来说,这顿早饭是有点少,但人类亚历克斯早就消失无踪了。孤日就坐在她儿子算章身旁,这样她离他才算够近,才能来得及阻止小孩子所能引发的无数餐桌灾难。她的工作所带来的疲惫现在全都退居二线,现在她可不能睡着。 “你出差回来后闻着总是很怪,”满口瓜果还是堵不住科迪的嘴。“像是在害怕。” “不是害怕,”她半是实话、半是撒谎地说。她只是因为戴上了魔力抑制器而恐慌,而不是因为四周都是人类。 这其实才是亲身赴行最大的好处:这能提醒她人类确实存在,提醒她两条腿确实足以保持平衡、那么小的眼睛确实也能看清事物。但她该怎么让一只幼驹理解这些?“我是去找人类了,算章。还记得吗?我和你爸曾经也都是人类,那时候我们可绝对不可怕。” “你不可怕,”科迪赞同了她的说法。“但你现在闻着还是在害怕。” 她耸耸肩,回去继续吃早饭。她现在实在是太累了,没精力纠正这种事情。 “阴天肯定愿意照顾他几个小时,”去洗澡的路上她提议道。“要是你太忙的话,可以去找她。” 他再次摇头。“我说了我会照顾好他。你得为晚上的节日好好恢复精力,去睡会吧。” 她遵旨了。她确实太该这样做了。 * * * 临近傍晚亚历克斯才赶到城镇大厅。周围许多新建的建筑都已经显露出了些许破败的迹象,而这栋古旧的砖石房仍然和他们来这当天一样坚实可靠。她和往常一样,在有市长事务待办时就让阴天照顾她的儿子。她其实也挺想像阴天一样在家里多待会的,可惜没有谁足以替代她的工作。她真的相当厌烦主管一切的感觉。 亚历山大全镇现在只有不到一千只小马,而他们大多已经聚到了城镇大厅附近。也许成年的亚历克斯能轻而易举地挤过马群,但小亚历克斯可比这些成年马要矮多了。小亚历克斯本来能顺利长大成人,但她没有:从艾奎斯陲亚返回后她就再没长高哪怕一寸。亚历克斯没有选择奋力挤过去,而是绕到一扇侧门前用钥匙打开门。这可比从几十只高大的成年马股间挤过去容易多了。 不过她确实停下来欣赏他们的装束,把它们和她自己的衣服比了比。在泪之节里,小马都尽其所能打扮得和人类一样,各式宽松的衣裤和鞋子让小马们看着像一群偷穿他们父母衣服的孩子,只不过把在此之前它们交给裁缝修改了一下,让它们能套到身上罢了。有一位像阴云遮天一样能变草图为成衣的朋友,亚历克斯觉得自己真的是相当走运。这套西服从上衣到裤子都是纯白色的,看着有点像商业人士或者政客穿的那种服饰,连hpi的泰勒甘布尔都说她穿上这一身相当亮眼(当然了,她是在停止爆笑之后才这样说的)。 “嗨,亚历克斯。”莫里亚正和其他几名电工一起工作,一遍又一遍地检查连接到外部演讲台的电缆。就和亚历克斯一样,莫里亚也费尽心机改制了一套能让人心服口服的“人类”服饰,只不过她选择的不是西装,而是连衣裙。虽然声音很小,亚历克斯还是能听见一台便携式收音机正在不断发出吵闹的音乐声,它的频率正调在科罗拉多州的“上空”频道。 莫里亚可不能算是唯一听“上空”的小马。这个市场的竞争并不激烈,但还是有不少镇子已经创办了地区性的广播频道,用它播报各种通知和新闻。不过即便如此,现在还是没有全国范围的广播台。亚历克斯一直都想有机会时就去那里参观一下。说不定哪一天她可以借一架蜂鸟到那上空盘旋几个小时,看看要是她当初选择在像她老家那样的沙漠里建造聚居点,她的生活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嗨,莫里亚。系统一切正常吧?” 乔瑟夫在远处墙边的计算机中心开口作答,她能看见那里的屏幕就和往常一样显示着城市各种系统的概况。这五年里乔瑟夫没长高,倒是有些发福。“亚历克斯,它就是一喇叭。它肯定一切正常,从来都是。”乔瑟夫也有一套阴天提供的套装,但他根本没用心思好好穿着它(他其实根本连说都没说):他没穿外套,连领口都是歪歪扭扭的。 她耸耸肩从他们身旁走过,望向锁着的那扇门。“直到顺利闭幕,我们都得把这事挂在心里。我还是希望我能在走出门前确认它一切正常:用不着这些机器给我添乱我看着就已经够傻了。” 她真希望她的另外几位朋友也能到城镇大厅里陪伴她,但他们来不了。只有市议会的成员或者市政府工作人员可以在开门时间之后进入法院,规矩就是如此。她的朋友之中只有乔瑟夫选入了城镇委员会,毕竟是他在维持城市的水电供应,亚历山大的人口能稳步增长就拜他所赐,因此他们依然把他看作一位特殊人才。而借了乔瑟夫的东风,莫里亚也在为这个小镇办公差。 除此之外,其他能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的朋友们都不能来这。当然了,即便外面有几百上千只小马,她也不会就被这样轻易吓倒,要不然她也不能在这些年里一直担任市长一职。 而且亚历克斯也不抱什么幻想:她很清楚这些小马其实不是来听她讲话的,而是为了过节。只是碰巧是她负责开幕而已。 “谁拿了活动安排表?”她一边喊道,一边搜寻整间屋子寻找她的助手。最后她找到了他:一只看着不比她年长多少、神情局促的独角兽。这只雄驹把一块笔记板飘到她身前,让她能以最快速度把它通读一遍。“速习,谢了。” 亚历克斯并没有把这块板子带在身旁。自她在艾奎斯陲亚与那里的公主打过交道之后,她就一直能过目不忘。要是她连自己的生活轨迹都记不清楚,她可没办法准确无误地把人类文明的记忆传承下去! “信号发射器工作正常,”乔瑟夫继续说道。“与铱星网络的连接也通畅。一切准备就绪。” “到时候餐桌上见。”她深吸一口气,穿过双层大门走出室外。她继续迈步上前,登上凸起的平台,走到放在上面的话筒前。 并没有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对这些小马来说,亚历克斯又不是什么神秘人物,他们只不过对她报以些许礼貌性的鼓掌。就算其中有什么含义,那她也知道这只不过证明他们非常想让她赶紧把话讲完,这样他们就可以开始大吃特吃和进行社交活动了。 “亚历山大的小马们!”虽然她内心有些忐忑,她的声音却依旧清晰。几声嘟囔过后,下面最后变得鸦雀无声。“作为亚历山大市的市长,我很荣幸欢迎各位小马前来参加泪之节!”她放眼望去,注视着台下几百只努力装扮成人类的小马(还有几只钻石猎犬和牛头怪在其中鹤立鸡群)。来自艾奎斯陲亚的小马也位列其中,不过他们的服饰可是相当滑稽。 “对你们许多人来说,这是你们的第一个节日,因此请允许我简要介绍一下:五年前的今日,人类文明迎来了它的末日。就在两万五千光年之外,我们这个星系的构造发生了改变,魔力迅疾涌入无尽的深空之中。虽然我们对此并不知情,但这就意味着我们的灭亡。” “我们在艾奎斯陲亚的朋友了解到了这一切,而他们尽其所能救下了我们。他们创造了保全法术,改造了我们的身体,将我们送往未来。今夜,我们流下的泪水有一部分正是感激与喜悦之泪:感激他们施以援手,庆祝我们得以幸存。” “这个法术不仅改造了我们的身体——就像我们都能看到的这样,它也将我们彼此拆散。它拆散了我们的家庭,将我们与朋友分离,把我们变成了自己世界的遗民。为此,我们流下的泪水中也饱含着愤怒和苦涩。” “今年今日,以及每一年的五月二十二日,我们放下工作,翻找我们旧时的衣服,烹饪我们旧时的菜肴,追忆我们曾经的人类文明。今日就是追忆的一日:追忆你们的儿女、你们的父母、你们的朋友。不要因恐惧而不敢为他们流泪,要知道,即使我们再也无法亲眼见到他们的面庞,我们建成的一切还是会被他们继承,让他们能够生活在一个更为美好的世界当中。今夜,我们放眼时间长河的上游和下游,遥望我们所失去的一切。” 虽然她已经比以前更能控制自己的情感了,她还是忍不住紧闭双眼:“我们不会忘记你们!”她用尽浑身力气,对着马群大吼道。 “你们会被铭记!”众马以同样的吼声作答,声音之大让她蹄下的演讲台都随之颤动。呼喊不断重复,亚历克斯也加入其中。每吼一声,她都感觉自己获得了一分新的力量,感觉自己的疲惫在此刻的浪潮中被一扫而尽。 呼喊声终于停歇,亚历克斯重新拿起话筒:“在我很确定每只小马都最喜欢的那个节庆环节之前……”她看了看摆满食物的大桌子,烧烤的香气已经让她口齿生津了。“我们还有烛光祈祷。忘带蜡烛的可以到服务员那里领取。”她指了指另一排周围摆放着几大箱子蜡烛的桌子。“亚历山大的人民们,点燃你们的蜡烛,随我前往纪念堂。” 掌声随之响起。亚历克斯用嘴叼起一个烛台,从演讲台上跳了下来。鼓掌现在其实已经替换成了跺蹄:小马们都站起身,数百只蹄子一同跺下的声响在她四周回荡。亚历克斯一边前行,一边凝视着她写在烛身上的名字:她母亲的名字就刻在上面,她妹妹和弟弟的名字也在,今晚她就会追忆他们。亚历山大的人民都会追忆他们失去的亲友。而那些来自艾奎斯陲亚的小马们呢?他们也同样失去了亲人朋友,与他们相隔一个宇宙的距离,永远与他们天各一方。 确实有几位像阴云遮天一样完全没有回望过去的意愿,因此他们没带蜡烛,不过他们大多数人(包括阴天)也还是盛装打扮。这或许是泪之节,但他们做的大部分事情其实还是很有趣! 路旁摆放着许多巨大的火把,亚历克斯走到其中一个旁边,把她的蜡烛伸入火焰之中,等到它冒起火光开始燃烧后才将其取出。这个烛台是为小马的嘴而制作的,因此它能让她的脸远离火焰和它散发的滚滚热浪。当然了,独角兽和钻石猎犬等生物就不需要这种特殊设计了:他们只是简简单单地拿起蜡烛,有些还用魔法或指爪遮掩着火苗防止它熄灭。 但亚历山大的市长对这类魔法一窍不通,这意味着她只能用嘴,不过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光彩的举止,几乎都不再为之思考。这只是她生活的又一部分。在这四分之一英里的路程中,所有小马都缄默无言。 纪念堂原先是这个小镇最大最古老的教堂,不过小马们已经把里面的宗教画都清理干净了,只留下了横跨屋顶的巨幅图案。亚历克斯走近时,她看到成百上千根蜡烛在不停闪烁,燃烧的都是毫无热度的魔法火焰。她自己携带的蜡烛并非如此。虽然她位于马群的前沿,大门却依旧敞开,等待她走入其中。 教堂里的长凳和神像已经不见了踪影,它们原先所在的位置只矗立着一块大理石板,上面用十几种人类语言雕刻着简短的文字。它不是纪念碑,钉在它附近每一面墙和每块地板上的才是。它们都不过一张纸的大小,上面都写有一只小马留给他失去的亲友的话语。亚历克斯找到了她写下的那块附有她曾经的全家福的留言板,放下她的蜡烛,放下她的烛台,把所有物品都放到它面前的地面上。 在这张照片与数百只小马面前,她痛哭流涕。他们对她的举动根本毫无察觉:亚历山大的小马们都有自己的泪水需要宣泄。 祭奠终了,亚历克斯发现她的朋友们已经坐上了餐桌,于是她也在此大快朵颐,享受最新式的人类菜品——适宜小马食用。当然了,她的儿子对这些事情都一无所知,不过每次看到他的样子,她都得憋着笑:他好像是在万圣节商店里选的衣服。 没有谁是有意的,但最后的结果却让亚历克斯感觉相当奇妙:母亲都和孩子坐在餐桌一侧,而父亲都坐在另一侧。她自己也有只幼驹需要照顾,因此她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满。奥利弗确实一片好心,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们的小儿子闹出乱子来。要是让他坐在他身旁,这只幼驹肯定会把食物弄得到处都是,就是塞不进自己的嘴里。 因此她坐到阴天身旁,她的小女儿艾米就坐在她的膝上。她另一边是莫里亚的儿子理查德,再就是莫里亚。对于他们这个小团体来说,这似乎就是再自然不过的座次了。她发觉自己也随之沉静下来,思绪像叶片落入湖水一样悄悄从一堆政治事项转移到他们正在讨论的柴米油盐之上了。 “——是啊阴天,这主意听着相当靠谱,”说话的是莫里亚。“我敢肯定,想主动为此出点票子的家伙肯定不只有我一个。”她低头看了一眼理查德,把他的蹄子从地上亚历克斯的背包上拿开。“但你说的这可是迪克的上学问题,我很是担心课程安排。亚历克斯,还有你家的科迪,所以别以为这和你没关系。”她压低声音说道。“虽然说你已经把他整天托付给阴天了。” “我已经尽力了。”她俯下身轻轻拍了拍科迪的头,在她的注视下他脸色一红,避开她的视线。“我也希望我能有更多时间待在家里。我倒也试过多休点假……”然后就是一场灾难。“在我能照顾他之前,我还是相信阴天吧。”她皱起眉头看向她的朋友。“你刚才问的是成立托儿所的问题吗?” 阴天点点头:“算上算章和真火,我现在有九只幼驹要照顾。我觉得要是再多点,我可能就得找些小马来帮忙了。我倒不觉得这会有多难——我有几个朋友貌似对此就挺感兴趣的!” “看到问题所在了吧?”莫里亚飘着一根鸡腿隔着阴天指了指她。它不是真正的肉,而是豆腐制品,里面也不是真骨头。这两种荤腥都会让亚历克斯恶心得吃不下去。“雌驹、幼驹——小马,小孩子们整天围着这些家伙转,他们根本不会知道他们本质上其实是人类。”她俯身挤了挤她儿子的肩膀。“迪克,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这个小孩子眨眨眼,开始滚瓜烂熟地背道:“时刻铭记我是个人,不是匹马。” “这就对了!”莫里亚轻轻把他搂在怀中。不像科迪,他貌似对此并不尴尬。 亚历克斯只是摇头:“铭记过去是很重要:这个节日的目的就是铭记!但我并不介意让阴天陪着科迪,这对他有好处:这样他就能交到几个同龄朋友了。而且对我也有好处,这样我就能有时间确保这座城市正常运转。另外,要是你成立了一所学校,你还是会把人类的事情教给小马们的,不是吗?” 阴天连忙点头:“我会,我当然会啦!”她瞟了莫里亚一眼。“我又不是打算给哪只小马洗脑,我希望所有小马都能满意,哪怕是你。要不然我为什么要来问你啊!” 莫里亚怒容满面,不过她还是没有继续争辩下去。 “要是你真打算现在就开张,我明天就可以批准,”亚历克斯向她微笑。“不过你可能还是想先拟定一个正式提案。你心里有没有把地点选好啊?” 阴天点点头:“原来这就有个相当不错的托儿所,自亚历山大建成起谁都没把它利用起来。” “那好吧,你把提案写好,我到时候看看。”她对她点点头,随后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她的饭菜上。在相对而言比较平静的几分钟之后,她感觉科迪在一旁拽她,于是她向下看去:“怎么了?” 这只幼驹好像有些惴惴不安,于是她继续低头让他最后愿意开口:“为什么每只小马都这么兴奋啊?” “这个问题非常好。”她放下她吃了一半的菜肴,起身示意他一同跟来。她觉得在她赶来之前科迪应该就已经吃了八分饱了,所以他并没有拒绝。他们走到稍远处,从此处他们能看到那队举着蜡烛在黑暗中穿行的小马,看到他们走向那栋曾经是教堂的建筑。 “还记得我和你爸对你说了些什么吗?”她在草地边缘几块古老的石碑旁坐下。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刻在上面的文字。 “我得选几件好笑的衣服。”他抬起一条前腿,上面白色的袖子现在满是泥土和草屑。“我就是这样做的啊!我选的就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笑的衣服了!” “当然是啦。”她再次低下身揉了揉他的鬃毛,而他不满地把她推开。“今天让是大家回忆起何为人类的日子。” “可他们又不是!” 她用了一会才理清头绪,想通了这个孩子到底想说什么:“是,他们现在不是,但他们曾经是。” 他又摇了摇头:“我还以为银……人内……那些家伙只在电视里才有呢!是不是每只小马都是从电视里钻出来的啊?你是不是也一样啊?” 她努力憋笑:“不,我们当然不是了。但拍摄那些电影时,所有马看起来就和那一样。整个世界在一夜间天翻地覆,所以我们就用这一天来让自己想起世界改变之前的样子。我们中也有许多在借此思念曾经陪伴过我们的小马,比如……比如你的爷爷奶奶。我有母亲,奥利弗也有父母,他们看到你都会很高兴的,但他们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这才是我们伤心难过的原因。” 听到她揭开真相,科迪似乎并不伤感。他怎么会因为他根本听都没听说过的人而伤感呢?“哦。”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迈了几步向队伍的方向走去,没走出草地就又停了下来。“所以我们穿上这些衣服,又干这些傻事是因为我们很伤心?” 她点头承认:“你大概可以这样说吧。”她开始担心这个节日对他来说也许还是太复杂了,可能理解不了。“不过要是你不愿意伤心,你可以不用这样的。” 她的儿子为此思索了几秒钟,这才回答道:“我……我确实很伤心:大家都这么想念它,我却连看都看不见。”最后他又说。“那东西肯定棒极了!” 亚历克斯用尽全力将他紧紧拥入怀中:“比不上你,科迪。” 他不住尖叫,不过这次他并没有用力挣脱:“妈妈~~~~~~~!放开啦!”她照办了。 吃饱喝足后,这只小雄驹就开始莫名活跃起来了,于是她带着他去参加几种狂欢节的游戏项目。对他这个年龄来说,他可真是大发了一笔横财。排队进入电影院前亚历克斯遇见了奥利弗,于是他们这一家子就坐在一起等待电影开演。科迪等得都睡着了。 生活苦尽甘来。 至少是在现在。 第2章 小城日常(纪元5年) 档案从来不会做平常人的梦。很久之前,艾奎斯陲亚的小马公主还会用梦境向地球传达信息,但那早已成为往事,这个无意识的世界现在既没有君主,也没有智慧生灵加以引导。不过她绝对不是唯一会做怪梦的家伙:也有几只小马几乎每晚都会如此。 在一片虚无中,档案沉睡时的思绪塑造出了一座无与伦比的图书馆。它书架的排布方式用三维空间根本无法解释,上面摆放着的书籍更大程度上其实是她的记忆,而不是纸张和图片装订而成的实体。图书馆相当繁忙,里面总是挤满了几十亿沉寂的灵魂。他们的每一张人类面孔都意味着有一只小马将会在未来某一点回归,虽然那一点在四维时空中也许与现在此地相隔几千年的时光和千山万水的距离。他们都是些模模糊糊的轮廓,只不过有些人比其他人要清晰得多。 每次站在这座图书馆当中,亚历克斯总有一个不变的目标:寻找她的家人。然而众幽魂之中很少有谁清醒得能回答她的问题,而这少数几位也帮不了她:他们只是对她说他们无比恐慌和迷惘,想要回到家中,还有几位甚至找到她的书读了起来。没有一个人能告诉她该到哪里去寻找她的母亲。即便如此,在这样的梦境中亚历克斯也从不会呆坐原地,而是不停在人群之中穿行。她走过时,许多人都对她敬而远之,或是恭敬地鞠躬,或是惊恐地遥望。 只要她还在她的图书馆里,她就从不停下脚步,因此只要她寻找得够久,哪怕时间遥遥无期,最后她也一定会在某处找到她的亲人,看到他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这些其实不是她在睡梦中见过的最古怪的景象,无论是这些迷茫的幽魂,还是他们在消失之前开始变得像小马一样的景象都算不得古怪。 对她而言,古怪的是极少数时候她会偶遇一位神志完全清醒、轮廓完整的人类。这一夜她就遇见了一位有着古铜色皮肤的男子:他身材高大、披坚执锐、身着皮甲,手中举着一面巨盾,胸前护着一块青铜胸甲。他难道还认识她吗?“我当年也是十六岁,”他用一只手划过她的鬃毛,开口说道。“但我有幸遇见了一位伟大的导师1。” “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来没有你那样的老师。”亚历克斯答道。她觉得她和这位来自马其顿的长矛手相比简直太不公平了。“但我也从未企图统治这个世界。” 他坐了下来,依靠在一张粗糙的木椅上:“但有人会。你大概不会喜欢他们的所作所为。” “这个世界绝没有征服者,不会有谁臣服于任何人之下。” “只是现在没有罢了!为了能生活在和平之中,我们都需要发起战争。” “你可能把我认成阿瑞斯了2。我们是有很多共同点,但没那么多。”她怒视着他。“你的导师在这附近吗?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和他在一起。” 亚历克斯没听到他的答复,因为这时她的同床伴侣从床上翻了下去,床轻轻晃动把她惊醒了。她侧过身看向他,尽力让自己的大脑回归现实。 她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奥利弗就注意到了她。他走向她这一侧的床边,在不到一尺之外对她说道:“太阳出来了,小公主。”她想要起身,但他轻轻用一只蹄子把她压了下去。“别,别起床。为你、也为我,你再多睡一会吧。”她开口想抗议,但奥利弗用一个吻把她的话都堵在了嘴里。 真糟:她还半梦半醒呢。不过这没关系,她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情意,这就是一切。她或许是亚历山大的市长,或许她还不只如此,但在爱情中她还是时常处于被动地位。奥利弗在她眼中如此庞大,如此成熟!莫里亚的魔法似乎不仅仅是让她体型变小了那么简单。她现在甚至都觉得爱情本身都像什么全新的事物一样让她兴奋不已,禁忌却又对她举足轻重。除了亚历山大市的命运以外,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事情比这对她更重要了。 “嗯嗯嗯。”她不再试着爬起来了。 “需要我带上科迪吗,公主?” 尽管她浑身疲惫,略一思考这些记忆还是立刻在脑海中浮现。疲惫从来不会模糊她的记忆。“不用了,他……我今天没什么事情,我照顾得了他。” “你确定?”她的鬃毛在睡了一晚之后乱得一团糟,于是他轻轻将其理顺,又拨去挡在她眼前的毛发。“可别只是在逞能。” “我不是!”她贴到他身前,加重语气说道。“我今天要去发电厂。要是我不带上科迪,他肯定会非常生气的。” “那好吧。”他放开她转身离去。“要是他惹出了什么乱子,就给我打电话,我会派人去把他接走。晚安了,公主。” “但愿不要。”她闭上眼睛,再次把被子蒙过头顶,又继续睡了一两个小时,但这次她没再做梦。八点钟,她的闹钟响了起来。她并没有选择赖床,而是起身把它关掉。床尾的汉也起床了,于是她与他相拥了一阵,随后走向房车的浴室。 他随她而来,就在浴室门外转身坐下,向外望着敞开的大门。她根本没费心思去拉门:要是你总是裸着身体,那你洗澡时还关浴室门干什么呢? 为了尽可能节约水资源和香皂,她以最快速度把自己洗干净。生产洗浴用品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事件之后这个行当已经重新复苏。但尽管如此,她现在使用的所有洗浴用品也都不能和从前杂货铺里随处可见的发胶和水果味香波相提并论,完全不像它们一样顺滑。 事实证明,制造如此优质的产品需要消耗大量化学制品和动物脂肪。但现在他们既没有肉类加工业,也不会对动物的尸体进行任何利用,只是简单将其埋葬。这个世界因此只能用质量差很多的植物原料勉强代替,弄得她每次擦拭太过用力时都会发痛。她只能祈祷下几只回归的小马里能有个懂行的洗浴用品制作工人,或者生物化学方面的奇才。这两个来一个就行。 虽然仅仅过了五年,在春季的大多数日子里亚历克斯也不穿衣服了。末日后的生活常伴着汗水,要是她还想穿着一衣柜的衣服那就更会汗流浃背了,更不用说想把它们都洗干净不是要消耗大把时间,就是得浪费大量电力。很不幸,她是市长,她选择在温暖的天气里不穿衣服基本上就意味着其他小马也会模仿她的行为。她对此倒是不介意:至少在这方面,艾奎斯陲亚的习俗貌似更适合他们现在的处境,因此她早已接受了它。 当然了,在正式场合或者遇到恶劣天气时他们仍需裹上衣服,但她衣柜里的服装还是比过去少了好几大类,这意味着她的生活比以往简约多了。亚历克斯现在只是用一根发带束起鬃毛防止它散开,又戴上一顶宽檐夏帽让自己在马群中能更吸引眼球,也能让她觉得自己不像是在全裸。除此之外,她就只需要牢牢绑在右前腿上的hpi手环了。 她年幼的儿子就在房车的小卧室里,钻在一座被褥和枕头堆起来的山峰中熟睡,她得把他从中捞出来。她本来想尽量赶在他醒来之前把他挖出来,但最后她就直接把这一坨东西拨到地上,用一条前腿小心翼翼地抱起这只不停扭动和傻笑的幼驹:“好了,你别闹了!”她把他放到床前的地面上,装出一副怒容瞪着他。“别闹了,要不然你今早只能吃干草,还不能和我一起出门。” 科迪先是哀嚎,又嘟囔了几句,这才停止扭动:“好吧。”他从地上不知什么地方捡起他的帽子,这就算他穿上衣服了。有些家长会逼迫他们的孩子像事件之前一样全副武装,但亚历克斯可不打算逼她的孩子去做什么她自己都不做的事情,因此戴个帽子就可以了。“今天又要去哪啊?” 亚历克斯转身走下走廊:“热电厂。”她不仅能听到,更能感觉到汉在她身后如影随形地跟随着她,感觉到他的爪子在不停震动着地面。 “好哎!”她听到他去费力开合抽屉的声音,但她并没有停下来看他,而是向厨房走去。奥利弗很显然用了上班前的这一小段时间给他们准备了早餐。她用微波炉把华夫饼加至温热,又把水果摆好,这才坐下,开始一边吃早饭一边等候科迪前来用餐。 再度现身时,这只幼驹摘下了他的红檐帽,换上了一顶塑料安全帽,还套了一件反光背心。这些可能也是他前天从他拿“人类”服饰的那家万圣节商店里搞来的。他雄赳赳地向她走来,吃饭时甚至都一脸自豪,就好像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一样。亚历克斯都忍不住要夸他到底有多可爱了。 吃饱喝足后他们向门口走去。“今天的事情说不定会很多,”她先把话撂在了前面。“到晚上我才能带你去见阴天阿姨和你的小伙伴艾米,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艾米就想读书。我不在,她肯定就忘了我了。” “没这回事!我问过她了,艾米喜欢和你玩!” “你问她,她当然会这样说了。”他翻了个白眼。“不管哪个大人问她什么问题,她都只会说‘是’。她怕大人!” 她没有反驳,只是望着他慢慢走下楼梯踏上草地,这才扭头看向汉:“小伙子,很抱歉……”她开始低声说道。剩下的话都还没说出口,他的耳朵就开始垂了下去。“今天我们要去发电厂。我已经带了一只宠物了,要是我把你也带去,他们肯定会大发雷霆。” 他低声呜咽了几句,随后转身向旁边的那辆房车看去。阴天和艾德就住在那里。 她让开了他的去路:“是啊……我觉得你今天就可以和阴天待在一起。在我回来之前帮我注意一下她,好吗?” 这就够了。这条狗半开玩笑地用嘴扯了扯她的一条腿,随后从车上跳了下去,歇了一会才从冲击中恢复了过来。 “好了科迪。”亚历克斯拉上车门——她没必要锁门——转身说道。“我们出发吧。” 他们并没有驱车前往发电厂。现在大概只有十几只小马有车可以随叫随到,她就是其中之一,这可多亏了她个人相当富裕、以及她在这个聚居点中责任重大。但在这座城里,代步工具其实有些多余:哪怕是最远的农场慢慢走不了一个小时也能走到,大部分地方都用不了十分钟。虽说身旁有个小拖油瓶,用时会长一些。 就和她不能带头侵占超过她所需的地皮一样,在其他方面她的生活也很朴素,这样她才能给城市众多市民做好榜样,因此她选择徒步前往。她带头步行,亚历山大市才能把工时省下来维护用于长途运输的车辆和农业机械,才能保证每一只小马餐桌上都能有充足的食物。除非她有机会需要驾驶它,她的那辆丰田mirai3都只会静静停放在车库里。 科迪走得比她慢多了,不过这影响倒是不大:影响他们前进速度的最大因素其实是时不时有小马拦下她与之交谈。他开始感到百无聊赖,每次停下脚步,他都无聊得开始在原地吃起甜美的野花和三叶草了,就好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一样。现拔现吃野味的小马不只有他一只,但亚历克斯并不在其列。她确实会屈服于她这具新身体的生物本性,但她不会就地吃草,哪怕它们洗干净加在沙拉里她同样很喜欢吃也不行。 她时不时扫一眼她手环上的电子时钟,不过她其实只要在轮第一班之前赶到那里就无所谓。在下午和晚上的市议会会议之前,她的时间安排得其实都不怎么满,但愿在那之前她能有时间去阴天那里把科迪放下,要不然在他们反复讨论“水资源配给”和“移民融合”这两项议题的几个小时里,他肯定会无聊得在公文上乱写乱画了。 然而前往那座热电两用的电厂的旅程还未过半,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包里有个智能机——其实每只小马都有一部,都通过几十台路由器与亚历山大的网络相连。如果是她的手环在呼叫她,那一定意味着有紧急情况,因此她很庆幸情况并非如此。 她的手机剧烈震动,直到她把蹄子伸进鞍包里把它端到面前,像所有不是独角兽的小马一样开启免提模式后,它才安分下来:“是我,亚历克斯。” “市长!”说话者声音发颤,似乎他相当恐慌。“有紧急情况!” 亚历克斯精确的记忆力让她立刻认出了这个声音:是集体农社的一个领班。“杨海龙,是你吗?”这只小马没给自己起马名,而且就算他有,在这种情况下用马名也不合适。“先生,有什么紧急情况?为什么不打给警察局?” “市长,我打了!”电话那边的声音连忙答道。“他们已经投入了所有警力封锁整片区域!我只是觉得你能做到的应该比他们多。” “也许吧,要是你能先告诉我究竟有什么紧急情况的话。”她的电话号码是公开的,至少想打给市长的电话都会转到她这里。她希望他接下来说的话最好都无关痛痒,足以让她的秘书帮她把电话挂断,顺便把他的其他请求也一起屏蔽掉。可怜的速习一小时前说不定就到热电厂了,要是她不去,他肯定会紧张到崩溃。 “你知道超自然增产计划的具体细节吧?” 她知道,就像她知道圆周率的第一万位数字(7)和达芬奇活了多久(67年)一样清楚:“你们打算将艾奎斯陲亚的农业技术和魔法与现代农业技术和化肥结合起来,你们主要研究的作物是小麦大豆和玉米。”她可以准确说出他们每一片农场的面积和每一个在那里领工资的市民的名字,不过她没必要这样做。 “是,我们是研究了这些作物,但我们也在对一些种植规模更小的植物进行试验,比如各种水果和花卉。我们本来有个计划是设法设计出一种不需要小马照料,也能在冬季快速生长和繁衍的花朵。植物学方面的细枝末节并不很重要……当时我们有三名研究员就在试验田里,然后就……”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情况太恐怖了,市长。警察把我们都隔离起来的决定实在是太明智了,要是它扩散到整个亚历山大,那绝对就会是一场灾难。” 她转头望了一眼科迪,看着他在人行道和马路间跳来跳去,打了个冷战:“我明白了,我会亲自过去查看。有哪只小马真的因此丧生了吗?” “没有,”他吞吞吐吐地答道。“但我觉得他们现在宁肯去死。” “灾害确实没有扩散吗?” 他又有些犹豫:“我认为他们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他们和那片田地有过接触。一看到他们,我立刻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我没闯进去,但我们的一名司机不顾我的警告进去把他们带了出来。那时他还挺正常的,但后来……后来他也表现出了症状。我没进入那片田地,目前还一切正常。我们剩下的人都在尽力照顾他们,但我们都还没进去查看。警察本想把整片田直接烧个干净,但我绝不会让他们这样做的:这些植物可是我们几年研究的心血啊!” “先生,这可是个自私的决定,不过还是相当明智。我们也许需要一些样本才能治愈折磨他们的——无论它是什么。” “我祈祷你能治愈他们,市长,我不觉得他们能像这样一直活下去。而且要是解决不了魔法所引发的事故,也许我们就不应该在这方面继续做实验了。我们对这件事的处置可能会改变一切。” 她让他原地待命不要破坏现场,随后挂断了电话,对外又拨出了几个号码。焦躁地踱步了五分钟之后,一辆警用卡车赶来接应他们两个,速习就坐在上面,神情紧张。 好吧,当然了,只是她把他们当做警察而已,其实他们是亚历山大的军队。他们现在的任务量很少,而且大部分工作也同样是应对紧急情况和起威慑作用,因此分出两支武装力量纯粹是浪费资源。 他们确实很有威慑力:他们一路上驱散了无关人士(虽然平时街上就没几只小马),乘着他们那辆气化器不停冒出滚滚浓烟的军用卡车向她扑来。一只小马背着p90从车上走下来向她敬礼:“长官。”她对她回礼,随后把科迪捧上卡车,自己也迅速跳了上去。 “我接到指示说我们不会直接前往隔离区,长官。”她和他的儿子一钻入蒙着布匹的卡车后部(这里除了一位女警察和她那神情慌张的助手以外别无他物),司机就对他们大声喊道。 “没错。先把我们送回拖车公园,在那把我的儿子和速习一起放下,然后再去大学。” “遵命,长官!”汽车开始行进。 “孤—孤日?”速习低头看了看他皮革封面的日程表。“我是要……” “先把我的儿子送到阴云遮天那里。要是你愿意的话,你可以随后到农场和我见面,要不就……不,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你对农场里的情况不太了解,但你可以代替我去参加下午安排的几个无聊透顶的会议。你对议会解释一下有紧急情况,他们都会理解的。” “我都还不知道有什么紧急情况呢,”他直接回了一句,语气中完全没有他在扯谎的痕迹。这不是说她觉得他会说谎:速习的心思太简单了,根本不懂怎么撒谎。他的生活轨迹就和乔瑟夫一样一成不变,只不过他是在各个政府部门之间乱窜,而不是像他一样进行各种魔法和计算机方面的研究。 因此她向他简要概述了情况,而他就像她说的只不过是季度电力报告一样,面无表情地飘起一支笔开始记录。 与此同时,科迪一直在时不时拉扯她的尾巴。最后她受不了了,转过身来瞪着他:“算章,妈妈现在很忙。” “我们就不去发电厂了吗?”他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小声问道。她的心都要融化了,犹豫了一会最后才摇了摇头。 “小宝贝,恐怕去不了了。现在有紧急情况,有些小马受了很重的伤,他们需要我去让他们重新好起来。” “可我想去看发电厂嘛!”他稍稍提高了音量抗议道。 “我知道,会去的。我还得去那检查,只是现在没时间罢了。我保证,到时候我会带上你的,好吗?” 这个四岁小孩子的脸上露出一副聚精会神的表情。他想了一会,最后才点头:“好吧。”他垂头丧气,塑料安全帽都掉了下来。“我可是不会忘的!” 她抱了抱他:“这才是懂事的大男孩。我也不会忘,我保证。说不定明天我们就能去,但我现在还说不好。” 车停了,司机大声吼道:“拖车公园到了!” “你还是得和阴天待上一整天了,”她口中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看向速习。“妈妈的朋友会送你过去,好吗?” 他们一起下车,卡车立刻再度前行。他们在高中大门前停下,或者说在曾经的高中大门前停下:这附近的建筑都已经拨给了大学,也都与之相连,让它现在扩张到了足足四条街区的范围。亚历山大的近半数人口都要么作为教工,要么作为某项课程的一名学生参与其中。乔瑟夫就穿着一件毛背心和一条粗花呢裤子,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看到来的是辆卡车,他的怒火似乎稍稍熄灭,但直到他们停车他还是在不停跺着一只蹄子。 “最好是有正经事,亚历克斯。你打扰我上课了!” 她不耐烦地指向她身后空荡的卡车:“乔,赶紧上车,说不定有些小马到不了明天就要死了。”他照办了。卡车开动后她才继续说道:“再说了,我们都知道这段时间你新招了一名助教,大部分教学工作你都交给他代劳。你刚才肯定是在实验室里划水呢。” “在实验室里划水?”他瞪着她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他的口音在这些年后还依稀可辨,不过他早就不像以前一样经常出现口误了。“我们是在努力解决我们这个世纪最大的问题,亚历克斯!是要挖掘那个无影无形的世界的秘密!是要拯救人类!”他的怒火烧得更旺了。“要是你觉得我们是在划水,那你还给我们拨款干什么呢?” 她抬起一只蹄子想把他安抚下来:“乔,冷静点,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小马们干得都相当不错,几个月前你们为图书馆安保所进行的工作就无可挑剔。要不是有你们的符文保护了书籍,我们可就要损失惨重了。” 这些话奏效了。每次一被夸,乔瑟夫就会从一只怒火滔天的雄驹变成一只温顺的小猫。“这算不得什么,谁有我们这么多的资源都能做到这一点。话说当初那伙毛贼是不是还关在牢里呢?” “我们根本就没把他们关进监狱,”她坐回特地为小马改装过的坐席上。“你忘了吗?” 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神情又紧张了起来:“我——我们没关着他们?” “没。”她指了指车后的卸货口,飞速掠过的亚历山大在此一览无余。“建立一所监狱意味着我们得让一只小马整天无所事事,看管着另外几只同样整天傻坐的小马。而即使他们本身就有工作能力,他们也不能为重建聚居点出力,反而需要让其他小马给他们提供食物。考虑到有些聚居点连吃饭都成问题,干这种事实在太荒谬了。” 这没能说服他:“所以你就这样把他们放走了?”他眯起眼睛靠了过来。“亚历克斯,我有孩子!我的妻子现在就在家里呢!” 乔瑟夫貌似是从莫里亚那里学的社交技巧。虽然看到他有在学习确实挺让人欣慰,她还是希望他能找个更好的老师。“乔,不是这样。我们让他们自己选择:是干几百个小时的苦工,还是永远被亚历山大和这里的图书馆拒之门外。只有少数几只做了后一个选择……借此,其余的小马就能迅速为我们的社会还债。而且就算是沾了你那些法术的光吧,他们抢劫时也没真伤到哪只小马,所以他们不会成为你家人的威胁。” “但又没什么措施阻止那些混蛋再回来……”他小声嘀咕了几句,但最后他貌似还是重新冷静下来了。 亚历克斯沉下脸,轻轻摇头:“确实没有。但如果他们还敢回来,他们就会被所有自由城邦通缉,然后……”没有然后了,至少他们这伙小马绝对没有胆量尝试。按照字面意思,被通缉的家伙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在逃逃犯,全世界现在可能都只有三位,而就她所知他们都不在亚历山大附近。这几只毛贼根本不可能还敢回来。 “到农场前最后一站!”司机喊道,从声音中能听出来他不只是有点恐惧。尽管亚历克斯没有这种感觉,她也没责怪他,而乔瑟夫对此似乎也没什么不满。这让他放松了些。 他们已经向邻近另一个小镇的方向开了半晌,驶入了一个小村庄。事件之前这里除了有个加油站以外几乎别无特点,挂名的人口不过半百,现在它却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东西。 正如所见,暗光——一位幻形灵女王——把这里选为了她的巢穴。很少有小马会离开镇子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而对这位年轻的女王在干些什么有些许概念的就更是寥寥无几,亚历克斯便是其中一位。“乔,你来吗?” 他挪到车后边缘,瞪大眼睛注视着这个小村庄的建筑和环境,似乎对此地颇为欣赏。但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你就不能让hpi给我们派架没有生命的无人机来吗?那东西也一样可以随便送。” “如果情况真发展到那种地步,我会的。”她压低了声音。“别在瑞利附近说什么她们可以‘随便送’,她们总还是她的女儿。你设身处地地想想看,要是我这么说理查德你会有什么感觉。” 他不愠不怒,只是点点头又坐了回去:“好吧好吧,你说的很对,抱歉。我就在这等着你好了,但你可不能回来以后就把我刚说的话抛在脑后了啊。” “我们该等你多久,市长?”司机一边问,一边扭过头来紧张地透过窄缝望向车后的货厢。 “应该用不了十分钟……但不可能发生什么你脑子里正在怀疑的事情的。瑞利是我多年来的朋友,她的工蜂从来就不会伤害任何小马,更绝对不可能伤害我。” “你说是就是吧,长官。”坐在出口附近的女兵附和着。她貌似稍稍冷静了些,把她的p90随意地放在她的一条腿上,但她还是神情紧绷。 亚历克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转身跳到地面上。这用不了多长时间。 自它被纳入一个幻形灵巢穴的掌控范围内之后,弗米利恩这个小村庄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不过亚历克斯对幻形灵的认识很浅显,不太明白这些修改究竟有什么用意。一跳上这里因缺乏维护而裂开的街道,她就看到附近遍布着幻形灵活动过的迹象:有些农屋少了几面玻璃,房顶都缺了一块;这里的少数几辆车上都有巨大的咬痕,整个车门也都不见了。这场面简直就像有一个巨型蚂蚁群落正在蚕食这片区域,逐渐将这里化为碎片。 这个想法与事实相距不远。靠近村子中心时,她看到了这些不翼而飞的材料究竟变成了什么东西:这里曾经有个教堂,但幻形灵在它的原址堆成了一座比原来高出大约一层楼的山峰,曾经的那个教堂作为它的内核深埋其中,只有它的边边角角还露在外面。组成它的大部分材料要么是闪闪发光的黑色片状物,要么是略微透明的绿色黏液,要不是它还有些正常的建筑材料(整面玻璃、旧汽车顶棚、地板残片、大块装修用的胶纸夹板等)混杂其中,这两种材料的组合绝对会让人心惊胆战。 巢穴有好几处入口,但它们大多位于地面以上。鉴于她的种族的每一个成员都会飞,这样设计也很有道理。只有一个入口是留给访客的,亚历克斯只能由此进入。 紧邻巢穴的那栋房子完全没被破坏,但有一条绿色透明的隧道将其与巢穴相连,除此以外,这栋房子的状态似乎也比其他五年来无人修整的房子要好上不少。但亚历克斯知道这不是幻形灵、而是小马建筑工的功劳。瑞利很能干,但她对建筑学从不精通。 走近巢穴,亚历克斯能听到它黑暗的内部不时传来一阵低沉的嗡嗡声,表明它深不可测的内部其实非常活跃。她来过这里不只一次:在这个巢穴刚建成时,瑞利曾迫不及待地向他们展示她的成果,结果连艾德待在里面也会感到不自在。 但档案看到了不同的东西,虽然这同样也让她恐惧:在这种地方长大,能有谁成为一个自由而富有创造力的独立个体吗?答案显而易见:绝对不能。在这种氛围之中怎么可能存在文明? 她连敲门三次,片刻之后门就打开了,让亚历克斯猝不及防地与瑞利的一只工蜂正面对视。虽然它们年纪轻轻(都不过三岁),瑞利这个小群体的工蜂也都已经长到了成年小马的体型,从体态中能勉强看出它们都是雌性。它们头顶没有毛发,但在脖子处有类似鬃毛的片状物,也有与尾巴相近的东西挂在身后。 它们的四肢上都有孔洞,但位置和大小各有分别。她觉得这是它们能在黑暗中互相分辨的部分原因,但当然了,她从来没敢问。“亚历克斯,”工蜂用一种精确而机械的语调开口说道,昆虫的复眼之中毫无感情的波动,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智慧光彩。“请进。”它抬起一条前腿(亚历克斯怀疑到底抬起多高也有定数)指向灯火通明的会客室。巨大的巢穴在此处投下阴影,因此这里必须借电灯照明。 亚历克斯点点头表示感谢:“好的。请帮我把你们的女王请来,我和她有紧急事务需要商谈。” 工蜂像机器一样转过身来关上她身后的大门。用不着她那些特殊的感知,亚历克斯也能看出瑞利没在控制它,要不然它的举止就会像瑞利本马一样生动。只有在她不关注这里时,它们才会如此表现。 “我已经告诉她你来了。”另一个声音从厅里传来,亚历克斯随即抬起头,注视这只雄性幻形灵的眼睛。他的外表和工蜂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的体色不是蓝色而是黄色,也有着与女王类似的纤细鬃毛。 “琐屑,嗨!”她走上前和他轻轻拥抱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你们那位所有幻形灵至高无上的王现在可有闲暇?” 他笑了笑:“她就和平时一样日理万机,不过她一会就来。我刚烤了一块红绒蛋糕,新鲜出炉的,你想不想尝一块?” “琐屑,你这是打算毁了我的身材吧。换个健康点的爱好吧。” 他笑着转身离开,片刻之后飘着一个盘子返回,上面摆放着一小块铺有奶油和糖霜的亮红色蛋糕。“我会的。不过我吃小马的食物可不会长胖,看来我就是这么走运。。” “重音还是换个地方吧。”她得坐下来才能吃东西,不过下口之前她还是先抬起头。“你告诉了她这事非常重要,对吧?就说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我不知道拖个几分钟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但也许会呢。”说完她才开始大快朵颐。她不知道瑞利的这第一只(也是最年长)的雄蜂是在哪里学的烹饪技术,但他在厨房里可真是太能干了。 她知道她对他技艺的赞美可比这块蛋糕更能填饱他的肚子,不过她并不介意。如果幻形灵的最新“阴谋”就只是让小马们喜欢他们的工作,从而让整个巢穴得以扩张的话,那她完全可以接受,只要她还能吃到如此美味的蛋糕就行。 “它用的是新鲜可可,”琐屑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补充道。“不是干可可豆,这就是美味的秘诀。奶油也是天然奶油。” “我……”她塞了满嘴蛋糕说话说不清楚,不过没关系。“暗光居然允许你们找这些乐子。” 他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他的神情还是有些伤感:“女王鼓励我们发展个性,要不然我觉得她就要疯了。她确实很保守,但这是为了我们可以浪费资源满足我们的怪癖。好吧……”他低下了头。“说是我们,其实只有几位。” “其中有工蜂吗?” 他轻轻摇头:“要是有,你从亚历山大过来的一路上都能听到我们的庆贺乐曲了。”他突然坐直身体,耳朵折到脑后,神情变得比刚才还要紧张。他一个字都没说,但亚历克斯很清楚他打算说什么,于是她连忙起身,赶在瑞利从身后的走廊里现身之前转过身来。 自亚历山大建成以来,暗光女王的改变就比她认识的任何小马都要剧烈。她成长的速度惊人,几年内就窜到了奥利弗的身高(这还不算她的角)。她的身体高挑而威严,和艾奎斯陲亚的天角兽没什么两样,但她貌似还像没完全长成一样有些青涩,不过亚历克斯是不会把这话说出口的。“孤日,很抱歉我昨晚没找到机会和你谈谈。” 她们相拥在一起,亚历克斯都觉得自己被她搂在怀里简直像个小孩子:“你当时还在场吗?” “我不在,但我有十几只工蜂在那。” “真的?”她可没看见……亚历克斯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这么小的一个弯她怎么能没转过来呢?哪怕只是几秒钟她也是够蠢的。“哦对,她们肯定看着都和小马们一样。大概她们就是当时的工作人员吧。”自一年前城市正式走上正轨,她就不再关注大型活动的具体细节了。 “布置会场、帮厨、卸货……”她耸了耸肩。“这些工作都卓有成效。我本来还打算和你见一面,和你谈谈应该扩展我们在亚历山大所扮演的角色呢。” “就是你希望各个店铺和家庭签署协议接纳工蜂的那个提议?” 她点点头:“仅仅欣赏她们的工作成果就已经营养充沛了,而就和我预期的一样,与工蜂们相处的小马们也开始对她们产生了关爱之情。只要能换来这种情感,我的工蜂都很愿意做些辛劳的工作。” 亚历克斯隐隐约约看到琐屑悄悄走进后面的走廊,看到他最后和她摆了摆蹄子道别,随后消失在巢穴深处。“我没办法独自决定如此重大的事务——我又不是女王。不过我觉得没什么道理我说服不了市议会,而且现在刚好还有件事可能就对此有所帮助:我们遇到了一个紧急情况,可能足以致命的危险魔法失控了,形势相当严峻,而我们现在没时间等候hpi赶来。”她扭头看向身后。“我需要你借几只工蜂帮忙。要是你能抽出时间,最好你也过来一趟。” “形势有多严峻?” “有四只小马受其影响,一整片区域已经封锁了。如果它扩散开来,它可能会摧毁整个亚历山大。” 她没有丝毫犹豫:“那我就能抽出时间了。”刚刚给亚历克斯开门的那只工蜂突然和站在它附近的同胞姐妹(刚才亚历克斯还没注意到它的存在)一起走了过来。“两只够吗?” “我觉得够了。”她没再浪费哪怕一秒,立刻转身向门外走去。 女王迈步向前,而她的工蜂就紧随她们身后快步追赶。虽然亚历克斯没提,暗光还是开始改变自己的外貌,她闪光的甲壳化为柔软的黑色皮毛,身体各处的孔洞开始愈合,翅膀彻底消失了。她甚至有了一个可爱标记,形状就和刚刚还在她头顶的皇冠般的凸起一样。她也变矮了几英寸,现在和正常成年雌驹一般高。两只工蜂也同样改变了形态,身体的颜色变得和她一样,不过它们都没有可爱标记。 她们很快走到室外,开始向卡车方向浩浩荡荡地走去。“你说‘形势严峻’,具体指的是什么?”瑞利问道。她现在说话时也不像往常一样伴有诡异的回声。“到底出什么事了?” 亚历克斯皱起眉头:“我……我不知道具体细节,我只知道他们各自的症状都有所不同,没被影响到的那位领班似乎也被吓得失魂落魄。而且要是真视中尉都觉得她有必要封锁整片区域的话,那她肯定有充分的理由。” “你很信任你的下属啊,但不把所有信息都汇聚到一点进行处理,效率大概不会很高。你不是比亚历山大的其他小马都更博学多识吗?”她们已经走到了卡车前,瑞利却并没有压低声音。 车上那名士兵连忙起身,一边压低枪口指着她一边向后退却:毫无疑问,她是在用这种方式证明她的身份。但暗光的巢穴从未对亚历山大市有过什么不利,这座城也把它们看做它的一份子,这种反应对他们来说绝对是种侮辱,因此亚历克斯从来都是不遗余力地公开反对。不过要是未来有其他幻形灵决定进犯他们的城市,那他们之间的友谊也许就会因此受损了。但怎么会有谁想这样做呢?他们也一样曾是人类啊! 亚历克斯耸肩以对:“也许吧。” “没有也许,”瑞利态度很是坚决。“你读过艾奎斯陲亚图书馆里的全部内容,能准确无误地复述其中的每一个词,而你也读过数量至少相当的人类书籍。你完全有能力像我处理我的工蜂传来的观察结果一样,迅速借由这些知识整合起事物的方方面面,理清你看到的一切和所有你过往的记忆,因此你显然比亚历山大的其他小马都要优秀。事实上你应该成为所有非幻形灵物种的女王,这才是最优解。” 亚历克斯翻了个白眼跳上车。幻形灵们一上车,她就大喊道:“司机,前往超自然增产计划实验田,用最快速度。我们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必须把它们都弥补回来。” 车辆立刻开始前行。她的这名士兵很明显是新入伍的,因为她就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不敢和刚刚加入他们的这几只“小马”有任何眼神接触,事实上她甚至都想躲到她身后。一会亚历克斯就会让她和这些幻形灵好好接触一下,让她克服她的恐惧反应。“也许在某些方面,这确实是最优解。”她重新坐回座位,幻形灵也都和她一起坐下,但她们中只有一只目光灵动。“但在其他方面不是。人类社会的组织方式也有优点。” “愿闻其详。”瑞利认真得都好像她打算拿个记事本开始做笔记一样。当然了,她身边没有,不过她天赐的记忆力也几乎和档案一样优秀。 “我确实学识渊博,而且还每日俱增,但即便如此,我也不可能考虑到每只小马生活中的每一个方面,我不像你一样能看到他们眼中的事物,也没有超凡的智慧。我们使用的人类社会曾经的组织形式——解放个人自由和采取民主制度——允许每个人为了个人的幸福做出自认为最好的选择。” “但这就需要信任:信任我的‘下属’比我更了解他们的工作,也会尽其所能将它们圆满完成。通过建立这种信任,即便我们作为个人有时会出错,我们组成的集体在通常情况下也能够按部就班地运行,最终满足集体中每个人的利益。” 瑞利沉默了好几秒钟,每过一秒她的表情都愈发沮丧:“我真希望……我真希望我也能如此。”她抬起头,有那么一瞬亚历克斯几乎都能从眼神中看到曾经的那个小女孩,看到她仍然活在她的心里。“我也信任琐屑,但他都不能同时控制六只工蜂。他根本无法管理整个巢穴!罗博就更差了,他连控制一只都勉勉强强!”她深深叹了口气。“我也希望我的女儿们都能像普通小马一样生活。”她回头看了看那两只工蜂。它们就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前方,似乎根本没听见、也根本不在意她们刚才讨论的事情。 “也许让它们和普通小马一起生活就会有所帮助!”亚历克斯提议道。 “也许吧。”瑞利低头看向自己的蹄子。随后的路途中她们都再也一言不发。 译注:1我有幸遇见了一位优秀的导师:根据十六岁和马其顿这两条信息(以及我们主角的名字),这个男子应该是亚历山大大帝(亚历山大大帝十六岁代其父统治马其顿),因此他的导师是亚里士多德。 2阿瑞斯:古希腊神话中的战神,是力量与权力的象征,嗜杀、血腥,人类祸灾的化身。 3丰田mirai:这是14年新上市的一歀氢动力汽车。 第3章 小灾小祸(纪元5年) 看到远处的闪光灯,亚历克斯大大松了一口气。她靠到车门旁,车一停下,她就第一个跳到草地上,急匆匆地奔过隔离带。当她跑过时有几只小马在对她敬礼,身后其他人也在紧随着她。她隐约意识到了他们的存在,稍稍放慢速度让乔瑟夫能追上他们的步伐,但虽然他一直在愤怒地瞪着她的方向,她也没回头看他。 “我还是不知道你怎么会觉得有必要带上我。卡罗尔早就到了现场,你也把暗光一起带来了,现在你应该能控制住形势。我不明白你怎么就不能先等等,等真需要我帮忙时再打电话给我呢?” 亚历克斯强忍住了回嘴的冲动,只是翻了个白眼向主管这片封锁区的那只蝙蝠马走去。 就和其他小马一样,亚历克斯走来时卡罗尔也向她敬礼:“孤独终日,没想到你会在这。你是怎么这么快了解到情况的?”这只蝙蝠马曾经是企图夺取亚历山大的邪教团的一员,不过那次入侵行动早就被挫败了,在许多年过后她甚至成为了这座城市的军队首脑,就穿着她部门标志性的战术背心、背着一把亚历山大市的士兵普遍使用的p90冲锋枪站在这里。 “不到一小时前有人给我打了个电话——就是封锁区内的杨海龙。他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于是我就把我们最专业的人员都带来了。不过,我还是想先听听你的报告。” 卡罗尔点点头,向稍远处没有士兵待命的一片区域走去,一边走示意亚历克斯跟来。亚历克斯紧随其后,很快走到了一棵树下。站在树荫下,不远处的田地和农屋都一览无余。“不过几个小时前,应急救援部门给我们打来了电话通知了此事。我不在第一支现场勘察队里,不过马钱特(merchant)在,而他几乎立刻就打电话告诉我应该封锁这片区域。你可能也知道了,这种诡异魔法的效果极其恐怖:肢体残缺,身体完全改变……都没好事。不过谁都没流血,也没有谁感到疼痛。” 她向亚历克斯靠过来,压低声音像是要说些什么。她也如样照做。“说不定我都认识引起这种症状的植物:我记得我在艾奎斯陲亚时听说过它,不过我可不知道这种艾奎斯陲亚的植物是怎么落到地球上来的——这根本不应该。鉴于没有你或者市议会许可,我不能进去勘查,而且如果它和艾奎斯陲亚没关系,你也比我更擅长处理这种问题,所以我之前一直都按兵不动。不过我觉得既然你已经来了,那你的意思应该是希望我们去一探究竟吧。” 亚历克斯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你觉得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卡罗尔轻轻摇头:“亚历克斯,一知半解还不如一无所知。只有心里完全有底,我才会告诉你我觉得它是什么。” 这个决定让亚历克斯大为不满,不过她还是点头同意了。暗光女王全程都在控制这两只工蜂,所以她也听见了她的话。“好吧。”她回到路上,示意所有人动身。“大家准备出发。乔瑟夫,我需要你用你的魔法感知检查我们前方的每一寸区域。如果我们即将闯入一个法术的作用范围内,就让我们都停下。” 他一边点头,一边走到队伍最前方点亮了他的角,随后甩了甩头:“田地的魔力很活跃,不过农屋没什么异常,进去应该没问题。” “没问题?那你会带头进去吗?” 他又犹豫了几秒钟,这才重重点头:“会!” “其实用不着你去冒险。”他们在独栋农屋外停下脚步,她扭头看向身后。“瑞利,你能派只工蜂和我一起进去吗?你们其他人可以在这等着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在这都能看见。” 幻形灵女王微微点头。乔瑟夫和卡罗尔对此似乎不怎么高兴,不过他们都没反对:虽然不知道实情,他们也都见识过亚历克斯惊人的恢复力。“好吧,亚历克斯,动作快点。我确定屋里非常安全。” “承蒙吉言。”亚历克斯踏上门廊,余光中看到一只工蜂也站到了她身旁。她用一只蹄子重重敲门,片刻之后门就打开了。 失魂落魄的杨海龙就站在里面,一只蹄子还拿着他的帽子。他这只陆马早已完全成年,皮毛雪白,黄色的鬃毛像许多雄驹一样剪成短发。就和他没起马名一样,他同样也抵制大家普遍接受的裸体习俗,不管多热他都坚持把衣裤穿得整整齐齐。 “感谢上帝,市长你来了。”他望向她身后,随后让开她的去路。“人可真多。” “这只是一小部分,我和这只雌驹只是率先进来了。”他与她握蹄,随后又对幻形灵伸出蹄子。 “女士,首次见面,请问尊姓大名……” 看到这只幻形灵也伸出蹄子,亚历克斯毫不惊讶,毕竟她的女王瑞利就站在几尺之后,她当然能全程控制她了。尽管如此,她的动作却有些迟疑。她完全想不通女王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是想让海龙以为它真的是一只小马吗? 工蜂开口时她更是瞠目结舌。她的声音依然机械,但其中却藏有一丝伤感:“17号。”她侧头看向亚历克斯,眼中就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神采。但不需要看她的眼色,亚历克斯也能知道这只工蜂是什么意思。 “海龙,她是只幻形灵工蜂,她们没有名字。” “哦,是琐屑的人。”他耸耸肩。“真可惜。不过要是你能帮我渡过难关,我也会把你当做我朋友的。”他转身请两位进门。她们走了进去,但没有关门。几步路之后亚历克斯就走进了客厅,猝不及防地看到这场魔法实验所造成的骇人景象。 超自然增产计划只雇佣了十几只小马,而他们现在全都聚在客厅里,面露悲痛之色。神秘魔法疾病的患者就坐在房间正中的沙发上,她要救治的就是他们。 如果她不是知道情况非常严峻,她可能会笑得前仰后合。这显然和魔法有关,但……她从没见过魔法能产生这样的效果:它肯定都是变形魔法没错了,但她却看不出它有任何特定目的。 有只雄驹曾经的灰色鬃毛和尾巴变成了真正的雨云。它时不时发出电光,又不停把雨水泼到他的脸上,湿透了他下方的座位。他身旁雌驹的后蹄似乎化为了根须,叶子和嫩芽在她身体各个部位肆意蔓延,整匹马都变成了一棵可笑的盆栽。她的鬃毛上还环绕着一个花环,不过它显然不是“套”上去的,而是也牢牢生长在她的身上。 她身旁另一只雌驹的皮毛变成了厚实又粗糙的皮肤,尾巴像鲨鱼一样扁平分叉,目光也比任何小马都要阴狠。她一弱弱地开口想说些什么,亚历克斯就看到她口中也有着尖锐的牙齿。最后一只雄驹有着她见过的最壮硕的身躯,但……他的四条腿貌似却不知怎的缩水了,简直像还没到青春期的小雄驹的腿。她很怀疑它们到底能不能支撑起他发达到不成比例的胸肌。 “你们像这样多久了?” “从今早起就这样了。”沙发左面的雄驹开口说道。雨水一直打在他的脸上,让他说话都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还好他没真呼吸困难。亚历克斯认真端详他被水浸透、五官扭曲的面孔,好一会才认出来他是谁:他叫格伦,事件前他是孟山都(美国跨国农业公司)的一名设备工程师。 那条鲨鱼也点头应和,声音怯弱:“我也是。我们都住在这……”她往二楼瞄了一眼。“我本以为所有人都变成这样了,结果不是。”辨认她的身份用时更久,不过档案最后还是认出了她的声音:她是维奥莱特(violet,本意紫罗兰、羞涩的人),事件之前连高中都没毕业。移民后亚历克斯还没和她说过话。 那棵树一句话都没说,不过那只几乎丧失行动能力的雄驹低头瞪了一眼自己的蹄子,随后开口说道:“一个小时前我把他们从田里都救了出来,那时我还一切正常。可就在我进浴室的时候……”他抬起一条弱不禁风的腿。“就他妈出了这种鬼事。” 她环顾四周,观察其他人身上有没有受这种胡来的魔法影响的迹象,似乎没有:没有谁体型变小、长出尖牙,更没有谁在地板上扎了根。“你们再都没在那片区域暴露过吧。” 另外几只小马都一齐摇头。她逐一扫过他们的眼睛,得到了确认的答复之后才把头转向海龙:“既然这里有个实验室,那你们肯定有盛装危险样品的容器是吧?我想取一份那种植物的样本,把它交给我的魔法专家检查。”她又扭头看向工蜂,像在对瑞利本马说话一样开口说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们把它取来?” “当然。” “实验室不在这栋房子里,不过地下室里有些实验用品。”他上下端详这只工蜂。“你也打算穿套防护服吗?” 亚历克斯刚想开口,暗光就把她打断了,借工蜂的口答道:“不用,我想看看幻形灵会不会也受其影响。如果和这些小马紧密接触也不会被他们传染的话,那这应该也不会引起什么乱子。” “那好吧。”他耸耸肩钻进一扇门里,几分钟后叼着一个特百惠塑料盒子重新现身,里面除了一把园艺剪刀以外别无他物。“东西给你拿来了。” 幻形灵用魔法接过盒子转头离去,不过还没走出门亚历克斯就把她拦住了:“暗光,一会带上样本在门外和我们碰面,我们有话要在那谈谈。”幻形灵点点头。她随后重新看向房间正中这几只不幸的小马。“小马们,我们会把问题解决的。我保证,我会尽我所能尽快治好你们。” 头上顶着一团雨云的小马朝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市长,这叫什么政治屁话?你就不能给我们点实实在在的保证吗?” 她眯起眼睛,向他的方向踏出一步:“格伦,我会把这作为我的第一要务加以处理,但我不能空口允诺。我完全不知道有什么艾奎斯陲亚魔法能产生这种效果,更不知道任何反制法术,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不能自己创造一个出来。耐心等待几分钟,我才能给你们许下更实际的诺言。” 这只雄驹被她镇住了,下意识点了点头,其他人似乎也松了口气,不过他们都没说话。“一会儿我的朋友会来和你们谈谈,乔瑟夫也许还会用魔法检查你们的情况。无论他们作何要求,都请你们保持合作,这也许能让你们更快恢复正常。”看到他们都同意,她向后退去,转身走到等候在门外的一大群小马面前。 “看着应该没问题。”她指了指身后。“实话说,我本来还以为情况会比这更恐怖点。肯定是魔法在作祟,但……在我看来不太像疾病。你们都自己去看看吧,不过一次只能去几位。乔瑟夫、真视,要不你们先去吧?” 暗光貌似不想进去,毕竟她已经见过里面小马的情况了。 “你知道的,你没必要故意让你的工蜂暴露在它的影响之下。”为了不让其他小马听到,她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这是在主动牺牲,以免它果真是什么危险的疾病,我也敬佩你的举动。但它显然不是。要是你真有事情,现在你就可以飞回家去了……” 暗光猛力摇头:“我想,你肯定从不怀疑科迪有没有灵魂。” “当然不了!” 暗光抹去眼角的一滴泪水:“我怀疑。我怀疑我的孩子也许根本没有。无论这是什么东西,它都有可能会帮我探明真相,为此我愿意牺牲我的一只工蜂,哪怕答案只有绝望,也没关系。” * * * 没过二十分钟,小马们就各自完成了询问,她从乔瑟夫开始逐一听取了他们的报告。他说没有这种植物的活体样本,他就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法术,更不知道如何反制,不过他证实这些受害者的确受魔法影响,它的变形效果也不是永久的。而虽然海龙早已通过电台向真视报告过他们的症状,在亲自检查过受害者后,她貌似还是更加不安了。 暗光的工蜂用魔法飘来密封在盒子里的样品,打断了他们的讨论。她把样品放在他们面前,他们就全聚到了它附近。透过塑料外壳,亚历克斯把盒子里的花看了个一清二楚,它们的形态让她胸口寒气倒涌。 真视打了个冷战,这让她的胸口更加冰冷。“这可不咋像能惹出这么大乱子的玩意,一点都不起眼,”乔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只蹄子随意摆弄着盒子。暗光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过她并没有对他出言不逊。 这只蝙蝠马第一个开口说了些有用的信息,虽然亚历克斯想听到的绝对不是这些话:“我见过它,它叫……” “毒玩笑,”亚历克斯缓缓围着小盒子巡视了一圈,补完了她的后半句。 “没错!”真视瞪大了眼睛。“市长,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是种艾奎斯陲亚的植物,相当罕见,只分布在一片有着混沌魔力和危险动物的森林里。我也是出任务要采集它们时才了解到它,那时我还……” “不用说了,真视,我们都明白你为欧迪姆效力时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坐下来用一只前蹄揉了揉太阳穴。“我知道它是因为有本艾奎斯陲亚的书上提到过。那上面还写有治疗药浴的配方。” “这听着可是个好消息!”乔瑟夫退了一步想立刻掉头离开。“这意味着你不需要我也能治好那些小马,我就可以回实验室了!双赢的结果!” “是,但……”亚历克斯皱起眉头,转头看向暗光。“瑞利,你在辨认药草方面如何?” 女王摇摇头:“我知道我的工蜂能吃什么,但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而且我的虫群恐怕也没办法帮你从野外采集药草:辨认各种植物的细微区别太过复杂,没有我控制,她们肯定办不到。但我现在只能在几英里外进行控制。” 她点点头安慰她:“心怀希望总归是好事。”她指了指卡车的方向。“看来除了真视,我不需要其他小马协助了。你们都可以走了,让司机把你们都送回去吧。毒玩笑必须直接接触才会产生效果,所以你们都不必担心。”她重新看向这只工蜂。“也许除了这位。考虑到它的症状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发作,她可能得留在这观察。” 工蜂毫无反应,就好像她完全没意识到有人提到她了一样,不过瑞利点了点头:“我本来也打算把她留在这,好看看你准备如何应对这个新发现。” 乔瑟夫气得翻了个白眼:“我不管这些鬼事,谁管它干什么呢?我们已经有解药了!去找你的男朋友拿点草药,赶紧放我们都回家吧。” “你傻吗?”暗光直接逼到了乔瑟夫面前,瞪着他的眼睛。她是少数几只能这样说乔瑟夫的小马,毕竟就亚历克斯所知,乔瑟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天赋也最博学的独角兽了,甚至比从邪教团入伙的那几只独角兽还要优秀。不过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当初精通魔法的只有瑞恩一个。“睁大眼睛用脑子想想,这要么是这些小马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有意创造出了一种艾奎斯陲亚的植物……要么就是有谁从艾奎斯陲亚把它们偷渡了过来,然后交到了这些小马蹄中。考虑到这种植物极度危险,而我们之前遇见的所有来自艾奎斯陲亚的小马都有敌意,这很可能说明有一股新的敌对势力现在就在亚历山大——或者至少当初种下这些种子时在亚历山大。” 她压低声音,近乎耳语:“说不定就是屋里的那些家伙。因此亚历克斯,虽然我很敬佩你为了不让我们卷入其中让我们都回家,我还是觉得你最好不要事事都独自承担。这对亚历山大市好。”她靠过来,重重在亚历克斯肩上拍了一下。“我很欣赏你为了你的城市愿意不顾个人安危,但现在最好的选择是让我们都一同行动。包括你,独角兽教授,现在需要你的才能的地方不是实验室而是这里。” 乔瑟夫不是莫里亚。一意识到暗光说的很有道理,他脸上的怒容就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要是你没这么聪明就好了,瑞利,但我和卡罗尔解决得来。我觉得情况没你想象中那么严峻。” 瑞利无奈地耸耸肩:“就因为他们允许我们采样本?”看到亚历克斯点头,她继续说道。“这只能说明他们要么不知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或者以为我们根本不可能认出它来;要么就意味着即使我们知道它是什么,我们也根本阻止不了他们的计划,因此他们对此并不在意。也许屋里就有剧毒,亦或这一整片区域都是陷阱。他们甚至都有可能有一支军队,在我们闲扯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就在夺取亚历山大呢。” “他们不可能这样做。”真视举起电台。“在我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里电台没有什么异常情况,远处也没有人类武器或魔法的声响。即使在这么远的地方,他们也不可能瞒过我的耳朵就占领这种城市,肯定会有谁发出警报的。” “即使你有一部分士兵在这里封锁农场?” 她点头:“即使如此。从去年起,我们就昼夜不停地安排空中力量进行巡逻——我们可不会再让强盗给我们个意外之喜了!如果他们超过十分钟没签到,警报就会自动响起。” “真视,呼叫总部,告诉他们如果我们在十分钟内没解除警报,就认定亚历山大现在处于危急事态,立刻动员城市所有民兵并准备接应来自弗米利恩巢穴的重兵。”她一边说着,一边有意看向瑞利。这位女王也随之点头。 “如果我还活着,这没问题,但如果不……我觉得我的那些雄蜂能让巢穴不致陷入混乱就不错了。实话说对此我都不怎么抱幻想。” “我不会让你死的。”她再次压低声音。“真视,去集合封锁这片区域的士兵,告诉他们可能需要应对动乱。而我和这只工蜂回去和海龙谈谈……但愿我们只是反应过激了。你们其他人去把那栋房子包围起来,如果听着里面像是发生了意外,就闯进来帮我。暗光会全程把我们的情绪状态都通报给你们,如果有谁情绪失控,就立刻进去。” 亚历克斯等候真视呼叫总部,每分每秒情绪都愈发不安。她进入农屋时不会携带武器。幸运的话,他们也许会发现超自然增产计划的成员只是意外培育出了一种艾奎斯陲亚的植物。这样想其实毫无道理,用魔法原理根本讲不通,但亚历克斯现在要用这个想法安慰自己,不愿去思考她的城市现在可能正处于危难之中。要是屋里有谁背叛了他们的城市,投靠了欧迪姆——或者与之名字不同但同样恐怖的怪物的话,那恐怕只有上帝才救得了他们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才慢慢走向农屋大门。这次她不担心会被什么疾病感染,而是开始担心她会不会再死一次了。她对死亡已经有些麻木了。这次她没敲门,而是把门推开直接跑了进去。“海龙?”她示意他过来,他便立刻冲到门前。她仔细观察他的每一个动作,想从中看出他有没有表明他已经背叛了的小动作,或者表明他被直接控制了的空洞目光。两种情况她都没看到。 “市长,怎么了?”他向门外看了一眼,目光随后落回她身上。“要是你需要把我叫出屋外,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她微微皱眉:“好消息一会再说。首先……”她现在距他不过一尺远,能仔细观察他的每一丝面部表情。“我需要知道你们究竟是从哪里弄来这些花种的。” “是我们设计的!”他有些恼火。“所有东西都是我们自己设计的!好吧……”他略尴尬地耸耸肩。“我其实没亲自参与这部分,我只负责用陆马魔法对各种谷物进行试验。” “那都是谁负责?我现在就要和他们谈谈。” “它们是维奥莱特的宝贝疙瘩。稍等片刻,我去把她叫来。虽然她现在看着可能更适合在池塘里生活,其实她还能正常走路。”他走开了。 他说话的这段时间里,亚历克斯都在有意注视着这只幻形灵。她也点了点头,表明暗光正在控制着她,因此海龙一定知道他说的这些话她也能听见。这不代表他们没有嫌疑,但这确实表明他也许对阴谋并不知情。 他带回了那条步履蹒跚的鲨鱼,她扁平厚实的尾巴就在她身后不安地甩来甩去,发出嗖嗖的风声,亚历克斯觉得它的力道也许能击碎任何物体。有那么一瞬她都很庆幸自己不是作为一只狮鹫重回世间。她现在没有蹄子(说不清楚她腿上长的究竟是什么),背上还有一条背鳍高高竖起,不过她走路貌似没什么大碍。“有——有什么事,市长?” 如果这只小马什么阴毒计划的一份子,正企图夺取亚历山大,那她的演技可真是一流。不考虑她口中的尖牙利齿,她看着简直既恐惧又无助。“维奥莱特,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从那里弄来的这些花种,把你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她示意她身旁的这只幻形灵。瑞利似乎意识到她希望她做什么,因为这只工蜂迅速在微弱的蓝色火光中褪去了伪装。“这只幻形灵工蜂现在就处于她们女王的控制之下,维奥莱特。如果你对我说谎,她就会知道,所以不要企图对我说任何不属实的情况。” 维奥莱特没有向她扑来,没有用她的利齿撕咬她。她其实都不敢抬头正眼看亚历克斯,而是先是瞄了瞄她身后,又看了看那只幻形灵,这才啜泣着说道:“我……我得搞出个成果!我不想……我不想永远只当一个实验室助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海龙瞪着她,表情愈发惊愕。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连一个句子都组织不出来。 亚历克斯走上前去,距她闪着寒光的牙齿只有咫尺之遥。她意识到所谓的“毒”玩笑在维奥莱特身上究竟意味着什么,这让她不再为自己的安全担心了。“花种从哪里来的?” “我知道我违反了规定……我们必须用自己的产品!种子在种下去之前都得经由大学检查,以防万一……但他说这些东西绝对是最伟大的成果……” “谁?”亚历克斯又上前一步,向她露出自己平整短小的牙齿。“是什么东西?” “只是一只雄驹!”她半带哭腔地喊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之前都没见过他!但他是只独角兽!他在我面前展示了几个奇妙的魔法,还保证说……” “他长什么样子?” “我说不清楚!”她闭上眼睛,浑身发抖。“大概是……棕色、灰色……红眼睛……可爱标记像一个大写的‘s’。怎么?” 亚历克斯回顾自己的记忆,从来访她这座城市的每一张面孔中搜索符合描述的小马。她没有找到。她确实没仔细观察每一只来过这里的小马……但穿过整个镇子却没被她见过哪怕一眼的家伙也确实少之又少。而且就算她没时间逐一亲自问候,每个进入图书馆的家伙她也都见过。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 她再次弱弱地摇头,低声说道:“第……第一次见他后他再没露过面。他不是……他说他只会在镇里停留一天。我不知道他后来去哪了,我没问!我没……我真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我当时只以为这些花的味道说不定会不错!我不知道它们会有毒!” 亚历克斯再次看向暗光,看到她点了点头。这位女王的力量已今非昔比,亚历克斯知道她现在不用亲自接触也能判断小马有没有受到精神控制。亚历克斯自己也能看出这只雌驹的眼中仍有生命力,她的痛苦、恐惧和内疚都显而易见。难道这只是谁开的一场玩笑吗?一场超自然的恶作剧?但谁会恶搞这种事情呢? “不必再说了,维奥莱特,这不算什么罪行。我之前还有些担心……看来我是杞人忧天了。你不把这些种子上交给大学确实有错,但……我觉得它不会造成什么永久性的影响。”她转头看向海龙。“这种蓝花名为毒玩笑,是一种来自艾奎斯陲亚的植物,图书馆里记载着它的解药。配方中确实需要一些附近没有的植物,不过……我相信用不了一两个星期我们就能把它们全数取来。” 她轻柔地碰了碰维奥莱特的肩膀安慰她。和她预想的一样,她的皮肤也像砂纸一样粗糙。“把你剩余的花种都交给大学里负责处置‘危险魔法’的小马,我可不想听闻你还藏有哪怕一粒。”她回头看向幻形灵。“我们要把这些花都焚烧干净,在我们处置结束前让你的这些小马都安全地待在室内。” “那田地里其他植物怎么办?我们为了这些植物已经研究了好几年!” “我们只要消灭这种花就好,但要斩草除根。如果你还在别处看到它的存在,就立刻通知我。如果你还能让我信任你完成此事,那就这样定了。” 海龙画了个十字:“我愿为此尽我所能,市长。我以我的荣誉担保。” 这种话从大部分小马口中说出来都毫无意义,不过亚历克斯对海龙略有了解,她知道“诚信”和“荣誉”对他来说依然举足轻重。“好。要是你手头有口罩,就给我拿一个来。我可不想把灰吸到鼻子里。” “幻形灵也要一个吗?” 暗光控制着这只工蜂摇头:“不用了。另外在我们告别之前再拿一个样品收容盒来。” 维奥莱特貌似很想马上离开,海龙也是如此。暗光的工蜂随后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昆虫的面孔中态度坚决:“为了以防它对工蜂也有效果,我必须留下一个样本。如果结果不好,我保证我一定也会把它处理掉。” “我们绝不能冒险让它流窜到野外。”亚历克斯话虽这样说,口气却不重。“我信任你,瑞利。但想想看,如果这东西开始在全国蔓延,它会引发多么大的混乱。如果人们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它完全有能力颠覆社会秩序。” “我知道。”这只工蜂仍然在死死盯着旁边那间屋子,就好像她觉得她们现在仍身陷险境一样。“我和海龙一样不会食言。我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 * * 亚历克斯没能承诺让这些身体变形的小马当天就恢复正常生活。她也很希望她对土地的控制能力可以让她不用种子就种出他们需要的植物来,但陆马魔法并非如此。植物可以生长,但它们不能凭空产生,因此她只能在她已不堪重负的日程表中又加了一项。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它上面与魔法研究有关的糟心事越写越多。 让人们接受生活中魔法的存在简直就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她现在还在和市议会争辩,希望他们把大规模天气控制作为可行替代方案加以考虑,而不是仅仅默默承受大自然强加给他们的一切。在事件之前,人类甚至都会因为想象中转基因食品的各种风险就神经过敏,那他们对魔法食品的恐惧还会再高出多少? 但愿不要高太多。她确实让这些身体改变的小马不要离开超自然增产计划的场地范围,还让几名士兵在此把守驱离狗仔队。但即便如此,他们的照片还是上了报纸,这次亚历山大的市民可是能看个够了。为了平息这场风波,她只能寻求她能想到的所有援助,用最快速度把草药收集齐全。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乔和他的独角兽团队已经按照《超自然》这本书上的指示做好了药浴的一切准备工作,现在只要购买的药草送达,她就能把这鬼事放到一旁好好休息了。只要她没又看见一只灰粽相间、有着“s”字母可爱标记的小马在路上闲逛就好…… 为此,刚过中午亚历克斯就在机场等候。考虑到这是次半官方性质的会面,这天早上她还花了些时间把衣服穿戴整齐。虽然只是一件深色裙子和一件无袖衬衫,穿着它们都不会出汗,这些服饰还是能让她看着像个来自文明世界的生物。 蜂鸟还没进入视线,她就先听到了它发出的声响,莫里亚的声音也从她右前腿上的手环里传出:“正在预定航道,情况一切正常。vip客户和重要物资都已安全送达。我希望着陆时下面就有给我准备的加班费。” “收到。下面倒是有接送vip客户的豪华轿车,不过你的加班费已经送到你家里了。要我给你丈夫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吗?”她对加班费怨气这么大,亚历克斯也能理解:她这一夜都在驾驶飞机进行物资回收工作,只有最后一站碰巧有小马上机和她一同返回亚历山大。莫里亚航空对客户的服务态度绝对好不了。 “交管指令拒绝。要是你把他从工作岗位上叫下来,他能抱怨一晚上,与其这样我宁愿走回家去。通话结束。”她的图像消失了,亚历克斯放下蹄子。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亚历克斯都不能算是空中交管人员。这周围一整片区域都是天马禁飞区,这是机场选择远在镇子三英里之外的地方的原因之一。当然了,这地方本就有个机场,这才是主要因素。在此区域降落的飞机可不只有hpi的垂直起降机型,有时还会有几架小型螺旋桨飞机,烧的都是生物柴油或是政府储油罐里保存完好的航空燃油。 她看见蜂鸟在上空悬停不动,反射着炫目的光芒。它先是扫描这片空域,随后才开始迅疾下降。莫里亚很喜欢挑战蜂鸟的极限,如果里面还有没乘过这种飞机的小马在,她就更变本加厉了。就因为这位飞行员的各种极限操作,亚历克斯可是在飞机里“飞”过好几次了。 不过要是不想把小马都颠飞,她也不能下降得太快,因此最后她终于开始减速,像一片花瓣一样轻盈地落到空荡的停机坪上。 在此等候的其实算不上豪华轿车,只是亚历克斯那辆银白色mirai,不过它就和她把它从车库里取出来那天一样崭新。大部分客人通常只有高尔夫球车接送,正如那边等着接莫里亚回家的那辆,但为这些贵客着想,亚历克斯还是选了个特别的招待方式。她的儿子非常想来凑个热闹,非常想和她待在一起,但亚历克斯没带上他:她得装出一副官方态度来,最起码不能忙得蹄不着地吧。 舷梯探了出来。她拨开挡住眼睛的几缕鬃毛,向机内的小马露出微笑:“欢迎来到亚历山大!”这里恐怕不会给她们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毕竟机场离镇子有几英里远,除了一名场地管理员以外没有哪只小马在此常住,但…… 一只灰白色的天马战战兢兢地走下舷梯——很难说她是本来就这么白,还是说她其实是被莫里亚的驾驶技术吓得大惊失色。她背了个鞍包,它的皮带缠在她的脖子上和肋部,但除此之外她不着片缕。一看见亚历克斯的样子,她就有些畏缩不前,想用把眼睛藏在她紫色的鬃毛里。她仍然惊魂未定、呼吸急促,但她还是一边小声咒骂着自己一边抱歉地开口说道:“对不起,我没想到还要穿衣服……” 亚历克斯走到舷梯旁,对这位访客露出笑容,不过她的耳朵也因为尴尬而微微倒了下去。她比这只天马矮一头,但她还是尽可能让自己看着得没那么娇小。她是不是应该穿上靴子?要不就……算了,看着太蠢。 “在那种地方你冬季都不穿衣服吗?”她从没亲眼见过这位访客,但不需要如此她也能认出她来:她能听出她的声音,而且这次来的天马也只有她一只。“不是说现在已经冬天了……”她耸耸肩。“小马夏天在这也不怎么穿衣服,不过正式场合与其他小马会面时我还是不会冒这种险——对此我可是深有体会。这还是第一次有小马因为我穿衣服而不适应呢。” 她友好地伸出一只蹄子,尽力不把脖子抻得太长:“你就是风暴骤起1(sudden storm)吧。我就叫你小风(stormy)可不可以?” 这只天马笑着和亚历克斯碰蹄:“没问题,在那边大家就是这样叫我的。我有时候是会围一条围巾,要是非得踩进雪地或者泥地里,我也会穿上靴子,不过我好像更能忍受寒冷。也许我们天马生来就能忍受那上面的温度?”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不过我确实感觉有点不自在。我这简直就像穿着破洞裤和半截袖t恤去接受正式采访似的,咳咳。总之无所谓了!嗨,你就是亚历克斯吧。” 她点头:“是啊。要是你愿意,叫我孤独终日也可以。我们有些人也用艾奎斯陲亚名字……虽说这些名字大多数都是从阴云遮天那里弄来的。”她调皮地翻了个白眼。“小风,只有你吗?还是说你也带了其他小马来?我可不想把谁落下了。和莫里亚坐一辆高尔夫球车颠簸进城……”她连忙摇头。“谁都不该受这种罪。” 风暴皱起了脸:“稍等片刻,她刚才应该就在我身后。”她转身冲着蜂鸟里轻轻挥挥蹄子,大声喊道:“小疾(swift)?我们已经落地了,快下来吧。”她扭头不好意思地看向亚历克斯。“我的朋友疾翎(swift quill)一会就来……我们第一次遇见它时,她和这种机器有过一次不好的遭遇。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她现在对它还是有点心理阴影,你和他们关系不错,但她还是有些放不下。”风暴又转过身去,微笑着安慰刚刚走下舷梯的这只独角兽。她有着粉红色的皮毛和橘红相间的鬃毛,怯懦地走到她们身旁。“她就是疾翎,或者叫她小疾就好。”她开始互相介绍。“这位是孤独终日。” 莫里亚这时也和往常一样一边活动着眼珠,一边从飞机里钻了出来。她穿着一身专为马体设计的抗荷服,戴着像第一次世界大战古董的皮质飞行帽,还有护目镜和其它杂碎。她当然不需要这些玩意,说服hpi给她准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并不轻松,但除了她,他们只有一名飞行员能驾驶蜂鸟,因此他们别无选择。 “切,别像要不久于人世了一样,我们只屏蔽了反应堆好吗。”她没停下脚步,而是直接跑下舷梯从她们身旁跑过,冲向停放在太阳能充电站的高尔夫球车。“我可不帮你卸货,亚历克斯!” 在场唯一一只陆马的精力都在疾翎和风暴身上,她朋友的喊声直接被她当做了耳旁风。“很高兴见到你们。”她照常伸出一只蹄子与她碰蹄,不过时间不长。“你们这次旅行的体验恐怕不太好,我对此很抱歉。要不是有小马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我也不会这么急。” 矮小的她根本看不到她们身后,不过她还是能先环顾四周,又把头转回舷梯方向说道:“没有欢迎派对真是不好意思。”她尴尬地转了转眼珠子。“这毕竟是次政治事务,不过你们小马镇可真是解我燃眉之急了。”这一点都不公平:祸又不是她惹的,结果火却烧到了她的身上。“我会补偿你们的。”她退后一步,把戴着手环的那条腿抬到她面前,她轻轻一按,乔瑟夫的声音就从中传出:“这里是大学魔法研究所,我是乔瑟夫。” “乔,你派你的一只小马来机场。剩下那些药材现在就在蜂鸟一号上等着你们来拿呢。” “马上就来。卸完货后我会打电话通知你。” “别给我打,给增产计划研究所。我下午都没时间。” “好吧。”电话挂断了。 看到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亚历克斯整只马的精神状态也放松了下来。她垮下了肩膀,耳朵不再一直立着,表情甚至都变得更友好了。“既然这事终于完了……欢迎你们来到亚历山大!呃……”她尴尬地耸耸肩。“其实是埃德加县机场。你们有什么行李需要我帮忙拿吗?要是没有……我们现在就可以动身了。只有我一个,确实算不上什么欢迎派对,不过我还是可以带你们在这逛一逛。” 疾翎连忙摇头。风暴笑着说道:“我们可不想在打包上浪费一点时间,我自己背包就可以了。”她指了指绕在她脖子和肋部的那个快递员背包。 疾翎似乎惊魂落定,及时开口拆了她朋友的台:“还是我逼着她把她最喜欢的毯子和枕头都留在家里呢。”看到风暴尴尬地扭头看向一侧,她破涕为笑。 “想来你们也用不着带什么东西。”亚历克斯转身指了指远处停放的那辆车。“我大概也只是习惯于过去的旅行方式了:带着行李上飞机,飞到什么地方落地,然后就该开始排长队等候过x光机了。” 她们一走近轿车,驾驶员一侧的车门就打开了,一只小马从中跳出。“这位是我的助手,速习。” 这只独角兽和往常穿着一样,也就是说他什么都没穿。“荣——荣幸之极。”他犹犹豫豫地向她们挥蹄致意,结巴地说道,一直等到各位都安全上车后才爬上驾驶员坐席。这辆车一直没熄火,不过它氢动力的“引擎”除了有些许气流声之外本来也悄然无声。 亚历克斯没系安全带,面朝后坐在副驾驶座上,这样她能看到坐在后面的两位客人。“大部分访客都会想先参观大学和图书馆,所以我们就先去那吧。我相信其他东西和你们的小马镇(ponytown)应该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这里不会一到冬天就下起齐腹深的大雪。” “额,其实除了湖附近,其他地方的冬季都没那么恐怖。”风暴笑了笑。“住在安大略湖湖畔,我们确实每个冬天都会迎接几场大风暴,不过我们有把几辆货车和轿车停在南边挡雪,确实有些效果……而且要是我能提前得到预警,哪怕是最大的风暴我也可以试着驱散它们,或者把它们赶到其他地方去。”说到这里,她都忍不住笑得露出了牙齿。 “我真的迫不及待想去看看图书馆了,”疾翎说。“自我听说你们这有来自艾奎斯陲亚的书籍,我就想来看看我能从中都学到些什么了。我都快等不及了。” 风暴也一起点头,补充说:“我们什么都想看看。我们那发展得还不够好,没有进行高等教育的中心。当然了,我们也教导我们的年轻人该如何适应我们那里的生活,但你们的教育水平似乎高得多。” “我们确实有些不公平的优势,”亚历克斯也无奈地耸起半边肩膀。他们这辆小车在道路上也几乎不发出一丝声响——这也应该:从机场到辅路都有人清理过了,不像其他几年仅仅无人养护的道路一样有许多障碍物。“要是我们不把它分享出去,我们可就犯了大罪过了。你们对哪本书有兴趣,我们就会把它复制一份给你,所以要列个清单。很可惜复制艾奎斯陲亚的物件可不怎么容易,要不然我们也会把它们给你的。” 这条路不过一英里长,乍眼望去也没有其他车辆在此行驶。因此一超过莫里亚龟速行驶的高尔夫球车,速习就加快了车速,小镇各个建筑的轮廓随之扑面而来。 “风暴,我希望你参观时能抽出点时间和几位天马教师谈谈。如果我听说的传言都是真的,那你独自发掘出的这种天气控制能力可是相当宝贵。”而且她刚才还说她有能力控制风暴,不过亚历克斯并不是特别惊讶。小马们都喜欢当面自夸自己的魔法能力,她早就习惯了。 “近来小马镇怎么样?应该不错,电话里你听着可一点都不紧张。” “我们过得挺好的,谢谢关心啦,”风暴说。“我们运气好,早期来的人都有合适的技能。我是说,要想过得好,我们就得在全境范围内保持供电和联络,毕竟就算我们离一个废弃核电站不过一英里远,我们还是得靠风力和太阳能提供电能,有点讽刺是吧。净水也是个挑战,尤其第一年还没结束,我们的瓶装水就都喝完了,不过我们又一次靠人们在事件之前学到的各种技能度过了难关。这都多亏了我们一直保持镇静,让大家从一开始就齐心解决困难。” 疾翎补充道:“我们的镇外农场有个卫星中继站,它让我们意识到我们并不孤独。后来又有小马提议在小马镇十公里外建设他们的房屋,这样他们可以借此更方便地照顾我们的牲畜,也可以开垦新的田地——虽然他们必须时常跑到镇里补给物资。有小马愿意主动忍受艰苦的生活来让我们整体能得以发展,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如果我们能做到这点,再集聚人力和资源,有什么困难我们肯定都克服得了。” 风暴也点头表示赞同:“一开始我们还担心要是商场住满了,我们该怎么办呢。不过早在人满为患之前,人们就开始主动请求住在外面的农场里了。我还记得第一对做此决定的夫妇……他们说他们‘不想让这些奶牛生活在孤独之中’。”说后半句话时她还真用前蹄在空中画了个引号。 亚历克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着和阴天一样,都把牲畜人格化了。我想这也很正常,毕竟我们现在的外表都是这个样子……”她住了口,低头盯着自己的蹄子看了足足好一会儿,就好像她从未见过它们一样。“你们小马镇发展得不错,我很高兴,但不是所有地方都是如此。” 一驶入镇内,速习就把车速降到只比步行稍快。与曾经的那个世界相比,这里停靠的车辆简直就是屈指可数,在路上行驶的就更少了,但就亚历克斯所知,这也比现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多。 “欢迎来到亚历山大,”亚历克斯示意窗外的景色。“不像旧世界那么壮观,但我们还是同样热爱着这里。大学就在前面。” 其实他们已经停在了这里最大的一栋建筑物门前。它曾是个高中,不过最近它和附近的几栋房子连通了,因此新增添了几栋侧楼。此处的小马也比其他地方都多。速习一像往常一样跳下车为各位把门,就有几只小马看向了这里,不过他们感兴趣的更多是这辆车而不是车里的小马。 风暴和疾翎从后座钻了出来,开始四下张望,那只天马甚至振翅飞到了离地几英尺高处来仔细看个究竟。“这地方可真不错,”风暴说。“许多方面都和‘过去’一样——就是,像个真正的城镇……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形容,我们那里可没这种气氛。我的意思是,对我们这些生活天翻地覆的人们来说,这里的感觉可‘正常’多了。” “是这个理:刚刚回归人世的小马有许多都会前来参观亚历山大,这能让他们感觉他们的世界不像才毁灭过一样,不过他们倒也不是都就此留在附近就是了。而且说句不好听的,重要书籍的复制品越多、受过训练的小马越多,前来这里的小马就会越少。”这对她的城市汇聚人才可没有好处,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让知识能流传到其他城市还是更重要些,要不然其他人可能就会憎恨亚历山大了。“但这其实是因为我们只熟悉这种生活方式——我们大概不会尝试你们小马镇的那种生活。我们只是在按照我们熟悉的方式过日子而已。” 今日后半程也是如此。离开图书馆,他们继续游览亚历山大。他们参观了所有重要地点,从那座事件后建成的热电两用电厂到铸造厂和其他小作坊都逛了一遍。 他们在法庭顶层享用了由亚历山大最负盛名的大厨们准备的晚餐。无论是阴天和风暴两只天马、还是她这里的魔法专家与疾翎讨论的事情亚历克斯都不怎么明白。她其实都有点嫉妒他们:她自己可没时间和其他陆马唠唠,不过这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超自然增产计划工作的那几只小马终于得到了解药。虽然,幻形灵工蜂很不幸并不需要它们。生活还会继续,还会这样永远平和美满地继续下去,亚历克斯这样自欺欺人的想道。 译注:1风暴骤起、疾翎、小马镇:这些都是二次同人the ing storm中的名字,这章第三部分就是和这篇同人的联动。它也是十万字的长篇,我没看过,有兴趣的可以自己去读一下,我就不翻译这个了。 第4章 出趟小门(纪元20年) 亚历克斯每次感到焦虑,她都会去她的菜园。 事件前她在此方面毫无天赋,被她动过手(那时候她四肢末端长着的还是指头而不是蹄子)的植物没有一棵能幸存下来。 正如魔法改变了万物一样,它也改变了这一点。亚历克斯的小家就位于亚历山大市中心,还是少数屋后奢侈的有个园子的房屋。原先这里的植物基本上都是奥利弗在打理,但现在他已经很少有时间来园子里了。 自亚历克斯从市长职位上离任,她就有了比以往多得多的闲暇时光:有更多时间去读书、有更多时间去与hpi共事……也有了更多时间去打理菜园。 “对不起,”亚历克斯一只蹄子倚在高大的芥菜茎上,对周围的杂草说。“但你们不能长在这,这片土地是我的菜园。”在她的劝说下,杂草松开了紧紧抱住泥土的根须,让她能轻而易举地把它们从土壤里拔出,放进她的独轮推车里。农活忙完之后她会把它们带出镇子,让它们在无人占领的土壤中重新扎根,这就是她与野草的约定。 “别说我没好好照顾你们,”不小心蹭到番茄茎时,她对它们说道。“我们都清楚要是没有我帮忙,你们早就被蚂蚁吃光了。”番茄什么都没说,但亚历克斯能感觉到它们的感激之情,这就够了。 算章还没进入她的视线,她就先闻到了他:夏日的汗味、健康雄驹的麝香味、生物柴油的废气味。最后那种难闻的气味得归咎于十二年公立学校的教育:算章现在是生物燃料厂的学徒,身上总是带着各种化学物质的恶臭。 她听见大门转动发出一阵轻响,于是她从沟里走出,微笑着欢迎他。这些年来科迪长高了许多,像他父亲一样身材高大,不过他的鬃毛还和他妈妈类似。和现在大多数小马一样,他也没穿什么衣服,只是纯为实用目的套了一件实验服,后部裁短露出他烧杯和圆规图案的可爱标记。 “下午好,妈妈。”他回应了她的拥抱,不过他对此明显有些尴尬:他不仅比她高,看着也比她年长,更像她的哥哥而不像儿子。不过亚历克斯更在乎本质,可不介意事物表面看着如何。 “你身上有种怪味。今天又弄什么了?” “就和平时一样:氢氧化钠。”他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以为这种味道是什么法术引起的啊?” “有次可是。”她不希望科迪继续尴尬下去,把他放了开来,毕竟她有可能接下来几周都见不到他了。“和基金会的会面顺利吗?” 没等他开口,她就从他的身体中读出了他的回答。他的耳朵侧向两侧,尾巴也夹到身下。“抱歉。” “他们简直蠢得不可救药!”这次反而是他上前抱住了她。“鼠目寸光!我们那个工厂根本不是长远之计,每只小马都很清楚!我们的能源需求每年都增长十个百分点,我们不可能永远跟上这种产量,要不然用不了十年小马们就要没得吃了!更别提……”当然,他提了。 他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亚历克斯就一直倾听。这不是因为她能听懂——她听不懂!——而是因为她爱她的儿子,也爱这座城市。不过基本情况她还是有所了解:这座城市靠风力和蒸汽涡轮发电机提供电能,但每过一年,涡轮机就愈发不牢靠,而他们也制造不出精度足够的替代部件。 这意味着越来越多的电力需求要靠焚烧农业废弃物和建筑垃圾驱动“原始的”蒸汽发电机来满足。“但不可能永远靠这一招!我们不可能永远靠农业废料驱动所有设备,这些根本不够,现在我们只是在靠烧旧房子的废墟勉强维持而已。太阳不会24小时都挂在天上,我们必须从其他地方寻求能源!”他继续解释他对此的解决方案,不过这些细节已经超出了亚历克斯的认知水平。 “说服那些蠢驴连神仙都做不到。”亚历克斯也赞同地说道。科迪随之停下了他的长篇大论,惊讶地看向她,但亚历克斯只是耸耸肩:“你的项目需要多少资金?” 他唉声叹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我知道你想帮忙,但……妈,它超出你的能力范围了。” 他说的没错:亚历克斯的可支配收入基本为零。其实,钱在亚历山大都是个相当新鲜的玩意。其他聚居点有自己的解决方案,但亚历山大市使用的是渡鸦之城的电子元件\/粮食票证(electronic meal chits,个人理解是一种实物抵换券,后文我就称它们点券或者点了)。它们只是些塑料片,但任何小马都无法仿制,另外,由于它们可以向hpi换取全新的电子元件乃至口粮,它们本身也有商品价值。 亚历克斯担任市长时弄了不少点券,但她没把它们放在家里吃灰,而是把每一点都投资了出去。毕竟,要是你的预期寿命长达永远,那投资绝对就是个明智的选择。但很不幸,这意味着她在短期内基本上就是个穷光蛋。 不过她还有另一个收入来源:“如果没有制造原型机的花销,大概还需要多少资金?” 算章先是一顿,表情随后变成了他惯常的“认真思考脸”。她连忙用一只蹄子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要不然他肯定不会再把她的话当真了。最后他说:“我提出的资金要求是一万点,如果这样,我大概能降到……三千?但我们还得附魔,还得雇佣足够多的天马移动云层……” “只需要这些钱,你的资金要求应该就能获准了吧?” 他点点头:“没问题。如果我已经有了个可行的原型机,哪怕它没经过附魔……他们也没道理不会批准。” “你有图纸吗?草图也行?” 他再次点头。 “把它给我,我帮你把原型机搞来。不过……要是你的设计图纸不够完美,可能就会有些家伙愤而打电话来了。” “打电话?”他抬起眉头。“不是送信来?” “不是。”她点点头强调。“我的那些朋友有手,他们确实会打电话来。不过要是真遇到要紧事,他们也会亲自来访。”她笑了笑,不过这更像是苦笑。“其实今晚就会有人登门拜访。” 他身体一绷,慌忙透过植物丛向外面的街道望了一眼,就好像他觉得他会看见一名全副武装的hpi野外侦查员一样。他想的其实没什么错,只不过hpi从来只会在夜里前来叨扰。“他们今天就来?” “晚饭后。”她转身走回她的菜园。“把设计图纸给我,我看看我该怎么把你的原型机搞定。” 几小时后,奥利弗也从医院下班赶回了家中。亚历克斯为他们做好饭菜、与他们道别,随后走出门外,站在微微发凉的门廊上等候她大驾光临。她已经套上了她的战术背心和手环,它们的塑料材质早已年久发黄。 当然了,不需要手环,她也能听到她的老朋友来了。这怪不得泰勒:套着几百磅重的铠甲,你很难走路不发出声音,更不用说每走一步它的液压系统就会飞速运转发出一阵阵嗡嗡声。不过她最先察觉到的并不是声音,而是一种从街上向她逐渐靠近的虚无感。 大多数小马只能从不到二十码外感觉到cpnfg的存在,但亚历克斯的感觉更为敏感。这主要是因为她久病成医了:自她离任之后,她与cpnfg接触的时间就比她所知的任何小马都要多。亚历克斯轻轻锁上身后的门,随后跳下门廊,沿着贯穿园子的小径走到房外。虽然她的ser(standard equine rifle,标配马用步枪)大部分由塑料制成,她还是觉得它压在肩上沉甸甸的,这主要是因为她意识到她今晚也许就要用上它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抬起头,真诚地向泰勒甘布尔露出了微笑。hpi野外侦查型装甲在这些年过后变得臃肿了许多,甚至都需要自带动力驱动。当然了,增加这些重量是有理由的:野外侦查型装甲内置了最新式的cpnfg,规格很小,效率也很高,因此不需要核反应堆供能。穿着它简直像钻进了一个陆上行走的潜水艇里,不过至少你不用一直拴在反应堆附近了。“泰勒,晚上好。”她向她挥挥蹄子。 她的朋友也伸手挥了挥:“嗨,小马儿。大城市里的生活怎么样啊?” 这座城市的夜晚其实一片死寂:市中心是有路灯投下黄色的光芒,但除了有蝙蝠翅膀的小马以外,其他小马还是极少出门。小马是昼行生物,很少有谁能永远与自己天生的生物节律相抗衡。亚历克斯也是靠自己超凡的耐力才没感觉到困倦。她耸耸肩说:“和往常一样,城市还一天天变大了。” 泰勒已经不年轻了。虽然亚历克斯的外貌丝毫未变,这位藏在装甲后的人类已经四十多岁了。她们早都有了孩子,但只有泰勒看着像一位母亲,不过尽管二十年已经过去,她的举止还是和从前大同小异。她俯下身,隔着手套抚摸着亚历克斯的头——可不是随便谁亚历克斯都允许他这样做的。“那看来你们过不了多久就要建摩天大厦了。” 亚历克斯认真思索,随后耸肩答道:“大概不会,摩天大厦可不怎么经济。现在土地如此……”她住口了。“你不是认真的对吧。” “确实不是。”她窃笑道。现在她不像在早期版本装甲中说话时那样声音变形了——确实还有点电子声,不过已经大为改观。对此她很是满意。在装甲的所有改进之中,她最喜欢的是它的透明头盔,这让能她看见泰勒的脸。这种设计是有意的:hpi希望野外偶然发现他们的小马看到他们的确是人类。“今晚可是会很忙,准备好长途飞行了吗?” “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蜂鸟。” “今天可不是它。”泰勒示意她跟来,一人一马便开始沿着街道走去。“是信天翁。” 亚历克斯感觉自己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眉头:“真的?那么严重?” 泰勒严肃地点点头,脸上再无一丝笑容。 * * * 毫不意外,除了信天翁之外,亚历克斯发现她的另一位非人类伙伴也在镇外等候。暗光为她的孩子们操碎了心,除了类似这种情况,其他时候她几乎都见不到她。就算需要在镇子里做些什么,暗光通常也只会借用她数不胜数的工蜂群中的一只。 她看到现在就有六七只工蜂纪律严明地站在这里。它们和hpi使用的无人机很像,只有一个重要区别:它们都是活的。至于有没有智慧?她不太清楚。 亚历山大市内就有一百来只工蜂在此工作,从担任各项事务的助手到照顾小孩子和老人应有尽有。孤独终日也曾试图分辨哪些工蜂有智慧,哪些没有,但她现在已经不去想这些事了。 她与暗光相拥,努力仰起头望向她的脸。看到暗光现在的样貌,亚历克斯毫不怀疑她与之交谈的就是一位女王。暗光现在比普通的小马高大得多,体态修长、智慧拔群。 暗光曾经只是个小女孩,她的一小部分现在也依旧残留在她内心深处。这不是说曾经的那个人是被抹去了。与其这样说,倒不如说这其实是因为她心灵的其他部分突飞猛进,她的人类心灵已被其遮掩。 “对小马来说,你这熬得可是够晚的。”就和平时一样,暗光的声音中也带有诡异的回响。 “只有重要情况泰勒才会叫上我。”她笑了笑。“你也一样。你经常派遣工蜂,但你一般不会亲自出马。你的巢穴现在不需要你来管理了吗?” “以我女儿们的能力,照顾一晚还是够了。”她指了指身后广袤的荒野。她知道她这是在遥望她十几英里外的巢穴。 “小爱沃莉(evoli)最近怎么样?上个圣诞节后我就再没见过她了。” 一只工蜂赶在瑞利之前开口抢答,惊得亚历克斯险些魂飞魄散。它的话里满是孩子气,但它就和所有成年工蜂一样声音很成熟,勉强能听出女声:“我好极了,孤日!你问这事我可真是太高兴了!妈妈觉得要是我运气好,说不定我到下个春天就该准备找只雄蜂了!你见过吗?” 她用了好几秒钟才镇定下来,大致弄懂了这只远在巢穴之内的幼年女王是什么意思(虽然并不是完全清楚):“亚历山大市内没有,不过我听说东海岸幻形灵更多。说不定你能说服他们的一只雄蜂,让他加入你们?” 亚历克斯对幻形灵的真实生活其实并不怎么了解。瑞利在她整个童年时期都是她的好友,但她成长速度惊人,大约一年后就长得比她高大,看起来也比她年长了。等到她找到与她同一种族的伴侣之后…… 瑞利就开始对她种族的各种特性愈发讳莫如深。她继续在这个聚居点里居住了近十年,但她对她的新“家庭”却一直都几乎只字不提。亚历克斯已经是少数进过城外她那栋豪宅的小马,甚至后来还进过一座更大的由工厂改建而来的巢穴,但即便她参观过那里,她也觉得自己对他们实在是一无所知。 就算她真有些许了解,那也只是在和暗光的小女儿爱沃莉相处时了解到了只言片语。 “聊聊天确实很有用,”暗光打断了她们之间的谈话。“但我们过后再继续谈吧,爱沃莉。我和孤日必须立刻动身,要不然我们也许不能及时赶到了。”她示意飞机方向,工蜂们便随之逐一转身走进信天翁敞开的机腹(包括不久之前还开口说话的那只)。泰勒早已上机了,现在这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亚历克斯得加快速度才能追上暗光优雅的步伐:“她到春天真的就可以了吗?” 在她身旁,这位女王犹豫片刻:“我……不是很确定。如果她是只工蜂,几年前她应该就已经成年了。”她笑着说道。孤日立刻就认出了这个表情:正是她谈起算章时也会露出的笑容。“爱沃莉其实都已经开始想象自己成为女王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了。她整夜整夜地幻想自己也建成一座属于自己的巢穴,还说她一定要让它也和我的这座一样。与亚历山大保持合作让我们得以繁荣昌盛,而她希望自己也能与其他城市建立伙伴关系。” “那需要的小马可是要多上许多。”亚历克斯试图掩饰她的迟疑。 就算暗光注意到了她的犹豫,她也没表现出来:“确实。我们现在的数量还不多——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是都在和小马合作。我偶尔也会和其他女王谈谈,她们中……有些有敌意。我不希望爱沃莉变成她们那样。” 亚历克斯强撑着开了个玩笑,但她心底并非如此,眼神中也根本没有笑意。不过她本来也没指望她能骗过这位幻形灵女王:她连自己的儿子都骗不过,就更别提欺骗一位确以情绪为食的存在了。“你想都没想过让幻形灵统治世界吗?确实,你们以情绪为生,意味着你们不可能完全舍弃他们,但……你非常强大。如果你有意愿,你完全可以尝试。” 她们开始沿着舷梯向上走去。信天翁庞大得令人惊叹,长度比许多房屋都要长,也更高——比这里的绝大多数树种都要高。波音757与之相比都相形见绌。只来自它的钍反应堆的动力——基本力之一——才能驱动这样一个庞然大物飞入天际。 走入机内,暗光女王才停下脚步,表情若有所思。她最后还是开口了,但明显有些拘谨,就好像她希望自己实话实说,却又担心坦诚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可能会带来不好的后果:“有些女王确实这样想,而我……如果没有艾德,如果没有你,我也许也会一样。我认为表露出敌意——甚至企图统治他们,我们取得的一切成果就会彻底毁灭。如果我们给小马一个为之奋战的理由,他们完全有能力致我们于灭绝之地。” “不多,但有些女王确实企图统治其他小马。她们以为我们比那些变成小马的人都要高贵,觉得既然我们拥有超凡能力,我们理所当然应该成为地球的统治者。” “但我们确实无法统治这个世界:如果我们企图压迫其他小马,那还会有谁会给我们爱、给我们尊重、向我们分享喜悦和其他我们所需的食物呢?不会有了。就算确实有办法能迫使小马提供食物,至少也没有哪位女王找到它:以性命相威胁,你确实可以让小马说你想听的话、做你想要他做的事,但如果其中不包含真诚,它就不是食物。” “小马们必须发自本心,否则我们就无法取得食物。这意味着我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欺骗他们,让他们以为我们是其他小马……” “就和艾奎斯陲亚幻形灵的所作所为一样,”亚历克斯补完了她的后半句。在二十年前、在她读完整个图书馆的书籍之前,她对此还并不知情,但现在她早已读完了它的每一本书,上面每一个字她都能清晰记得。如果她想花时间,她现在也可以联系起它们中的每一个章节。 “就和他们一样。”瑞利厌恶地甩甩头。“但我们也可以寻找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在这里、在亚历山大,我觉得我已经找到了答案:和小马们成为朋友。经常拜访小马、与他们合作、无论何时他们需要帮助,都乐于派遣工蜂帮助他们,最后让我们成为这座城市密不可分的一份子。这样,他们很难不给予我们所需的爱。” “想让我给你爱,你可不需要做这么多。”亚历克斯把头轻轻靠在这位女王的体侧。曾经有一阵子她还稍高些,可以帮瑞利梳理她纤细的鬃毛,但现在不行了。“从我们找到你时起,你就永远是我们的朋友,更不用说你还救了我和许多人的命。你甚至都有可能拯救了这个世界。” 瑞利没有拒绝她的举动。也许在人类世界,和政治领袖进行亲密身体接触简直荒诞不经,但现在这个世界对此可是求之不得。 亚历克斯还知道一个小秘密(虽然她从未提起):暗光更能利用来自她的爱。她的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比整个世界的爱戴还要浓郁。 孤独终日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她其实也并不在意。对她友善还会让她有什么损失吗? 亚历克斯与她谈得太过投入,甚至都没意识到信天翁已经起飞了,还是泰勒从喇叭里传出的声音让她回到了现实:“一个多小时后就能到洛杉矶。”她话锋一转。“不过要是你们同意的话,我希望在抵达前一小会就把你们放下去。呃……我是说你同意的话,亚历克斯。瑞利已经知道这事了。” “要不然我也不会来这。” “是啊是啊。”泰勒听着有些不耐烦。“我们还是去会议室碰头吧?我们可以在那制定计划。” “马上来。”亚历克斯站起身,伴着嘚嘚的蹄声从暗光身旁走过。这次她的说话声更小了,近乎耳语。“看来我们是该过去了。” “嗯。”女王也站起身,和她一起慢慢走向会议室。 亚历克斯一点都不乐意出这种严峻到需要幻形灵女王帮助的任务。 但是,假如她确实迫不得已,必须投身险境之中,那除了泰勒和瑞利,她也想不到还有哪只小马比她们更能让她信任、更愿意把背后交给她们了。虽然严格说来,她们都不是小马。 * * * “你确定这安全吗?”亚历克斯必须大声吼叫才能盖过从机外传来的风声。这不是因为她们飞得太快:她们这架信天翁运输机现在就悬停在空中一英里高处,尽管狂风呼啸也丝毫未动。亚历克斯扭了下头,看了看她身后的背带,那里原有的物件现在都换成了一排硬质塑料挂包,都是泰勒之前把它们牢牢绑到上面的。 它有着犹如机外黑夜一般的黑色涂装,一眼看去很是厚重,也很昂贵。数不清的带子缠在她的身上确实让它感觉很牢靠,但她一点都不愿去想要是没有独角兽的帮助,她该怎么把它拆下来。 “e.a.d.h.可是经过了充分测试!”泰勒现在不在控制台前,而是就站在敞开的舷梯附近。她用结实的绳索把自己牢牢栓在天花板上,但她还是用一只胳膊死死抓着附近的扶手。“就算你是只塑料假马,它也能让你完整落地的!” 亚历克斯又开始在脑海中回忆它的应急控制方法:她两条前腿处各有一根控制绳,一根用于展开主降落伞,另一根用于弹出应急降落伞。 几十年前亚历克斯确实跳过伞,但那是在事件之前,还有教练陪同。而现在,与她同跳的却不是教练,而是一只幻形灵女王和六七只工蜂。 那些设备现在就在下面看管着捕捉到的小马。理论上来说她们只是来打扫战场、收容和转移这些还活着的小马的,但实际上,没人知道是不是有些敌人躲过了侦查。说不定用不了五分钟她就会丧命。 没有降落伞摔在地上会是种什么感觉?这样她得用多长时间才能再醒过来? 孤日打了个寒战,驱散了脑海中的这个想法,开始向舱口边缘慢慢挪去,准备投入机外呼啸的狂风之中。虽然地面并不光滑,她还是腿脚发软、蹄下发滑,不过至少她没恐惧得摔倒。一只幻形灵紧随在她身旁,她每战战兢兢地迈出一步,它都用它自己的体重稳住她的身体。 她站到了舱口边,面前了无遮拦。虽然她两眼前的夜视仪让她眼中的世界不是一片漆黑,往下看她也什么都看不见。她全身被恐惧贯穿,四条腿都开始颤抖,险些跌倒。 “我会帮你平安落地的!”瑞利在她身旁吼着。这只幻形灵只背了一柄硕大的步枪,稍加固定以防它在她跳下去时滑脱。除此之外她既没背降落伞也没穿装甲。“我不会让你出什么事的!” “我没问题!”她也吼着答道。“直接推我下去吧!” 没有一丝迟疑,都没给她默数三个数的时间,暗光就猛推了亚历克斯一把,让她随即翻入无依无靠的空中。 她尖声惊叫,但迅速加快的气流让她难以呼吸。她在空中胡乱踢打、翻滚,无助地挥着自己的四条腿。哪个方向是上?信天翁在哪?她也许都失禁了,不过就算果真如此,气流也早已吹干了它。 她勉强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运动,模模糊糊看见上空信天翁微弱的光点,依稀听见她的护目镜发出响亮的哔哔声,表明此处有秘能辐射存在。她在空中混乱的翻滚终于逐渐平息了下来,开始稳定地径直下坠。看来她确实是在下降。 在她身旁,她看见一对黑色透明的翅膀一闪而过,暗光窃笑的面孔随即进入视野。还是说那只是一只工蜂?就算没有气流吹打她的眼睛,她也很难看清。 虽然她的恐惧没有消退,她自由落体的时间可没有那么长。她的耳机中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合成音:“抵达预订开伞高度!”在她身后,有什么东西爆裂了开来。它先是轻轻拖拽了她一下,片刻之后她的背带传来了一阵令人发痛的巨力,将她向后拖去。缠在她身上的带子在她身体的惯性之下发出呻吟,但它们最后还是都撑住了。 她隐隐约约意识到身后的机械部件运转了起来,开始按照预定程序引导降落伞进行滑降。亚历克斯僵在束缚装置之中,死死盯着显示器上迅速减小的高度数字,准备承受着陆时的撞击。 不过她其实不需要高度仪。随着她距地面越来越近,她能感觉到它在身下散发着力量,感觉到它们向上涌入她的体内,让她重获精力,也让她再度清醒过来。地球,你在哪呢?在脑海中,她看到了它的存在,看到了远处坟墓般的建筑废墟,看到了身下起起伏伏的沙漠。不过她战术背心里的计算机并没有让她径直撞上沙丘,而是引导她滑向了一片开阔地。 即将落地时,亚历克斯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忘记了她需要翻滚着陆,反而用四条腿狠狠跺在了地面上。如果她不是一只陆马,她的腿也许就会在撞击中折断了。 但孤独终日本能地召唤起了来自地球的力量。在近乎永恒的一瞬之后,她眼中的世界改变了:在深不可测的下方,她看到这颗星球的心脏在跳动,看到那一大团本已达到熔融温度的金属在巨压下凝为固体;在其上,半融化的岩石汇集成涌流,时快时慢、却又不可阻挡地循环流动;最后,她看到了表层的岩石,它们有些也经历过数亿年的岁月。 孤独终日便借用了这些岩石的忍耐力。短时之内,她的骨骼坚如钢铁,肌体组织变得像金刚石一样坚不可摧。 这凝固的一瞬眨眼过去。在冲击力下,崩碎的不是她的骨骼,而是她蹄下的土地。它炸裂开来,沙尘四溅。就像没有哪位医生的医术比得上奥利弗一样,孤日也知道没有哪只小马像她一样能如此自如地召唤起这颗星球的力量。 只要地球赐福过你,它的力量就属于你了,永远属于你。 在她身后,有什么东西也落到了地上。亚历克斯闻声转过头来,看见是暗光,她尴尬地笑道:“落地落得不错哈。”她的降落伞此时正在自动收回,发出一阵微微的响动。 “多练练就好了。”在暗光的指示下,她的工蜂也在她们身旁着陆。“准备好了吗?” 她其实觉得自己没准备好,但涌入她体内大地的力量也带回了她的决心:“就和以往一样。”她没有解下她的马用机载部署背带(前文中的e.a.d.h.,equine airborne deployment harness),希望它能继续为她提供一些保护,不过她还是取下了步枪,把它拴在触蹄可及之处。“现在我也准备好了。” “那我们可有活要干了。”攀上一座小沙丘,亚历克斯就看见了这场战斗留下的痕迹。整片区域满目疮痍,地面被炮火熏黑,随处可见无人机的残骸和浸在沙土中已经泛黑的血迹,不过没有尸体。 亚历克斯很庆幸现在是夜晚,她看不清楚,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能看见远处她那座城市熟悉的轮廓。市中心的摩天大楼远远望去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不知道那场火灾对它们究竟造成了多大破坏。继续前进,她猛然意识到她其实已经走进了曾经那座城市之内:火焰确实毁灭了许多物件,但在沙漠中她依然能时不时见到一根管道或车辆的残骸。 二十年的时间足以将这已被火灾摧残过一次的社区彻底吞没。如果她不知道该注意些什么线索,她也许都不会意识到她现在身处何方。 “为什么这场战斗恰巧发生在这里?你怎么看?” 瑞利毫不迟疑地答道(不过她其实向来如此):“他们一定是在转移的途中,刚刚达成了他们在这座城市的某种目的,正要徒步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横穿沙漠?”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都快夏天了,又没有水,沙漠里肯定得有四十度吧。” 女王耸耸肩:“对阿巴顿来说,被他们控制的生灵只不过是炮灰而已。我的工蜂都是我的孩子,我希望她们都能成长为独立的个体,但阿巴顿对此可不在乎。他们有着无穷无尽的奴仆,只会借助他们的侍奉变得愈发强大。” “你是怎么知道的?” 暗光的表情难以捉摸:“从记忆。我们的本质……类似,都一样不被这个物质世界所接受。我们——我是说来自艾奎斯陲亚的幻形灵……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他们想成为它的一份子,但阿巴顿只是前来毁灭他们得不到的一切,只会撕扯开编织成这个世界的每一根丝线。” “无论如何,我都会迎接你的到来,我的女儿。”档案的话语并非来自她本人,不过她并没有抵抗。“你的孩子们也一样,他们都是我的子民。” 暗光似乎并不困惑,只是直视着亚历克斯的双眼,亚历克斯觉得这位幻形灵女王是在透过她的眼睛看着别的什么东西。暗光确实非常习惯以他人作为中介进行交谈:“感谢你,守护者。”她恭敬地低头致意。她眼中……那是泪水吗? “但我们不会再拖延了,那些污秽又犯下了新的罪行。如果我们今晚就能找到它的所在,我们绝不会像上次一样直接将其毁灭。我们会先让它受尽折磨,让它为它的罪孽忏悔。” 孤日真希望她能明白这个声音借她口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罪孽?它在说些什么呢? 她很快就知道了:她们先是发现了几只小马。他们被镇暴无人机团团包围,每只脖子上都套着一个电击项圈。 “他们都已经注入了镇静剂,”泰勒解释道。“就是我上次和你说过的那种新型抗魔法化合物。魔法必须受意识激活才能活跃起来,而一暴露在秘能辐射之下,这种化合物就会分解为几种强效镇静剂。他们越是企图使用魔法,他们就越会陷入昏睡。” “但要是他们都昏迷不醒,我可没办法让他们恢复正常。”看到战场遗迹,暗光的声音似乎还是平淡无波。“他们必须自己做出选择,否则我也无法赐予他们自由。” 泰勒的声音清晰可辨:“我知道,现在也不要这样做。我让你来这不是因为他们——我完全可以用一台特种机器人把他们都装进集装箱,然后把它空运到亚历山大去。他们只是你来这里的次要原因。” “到时候……我想观察你的治疗过程。”亚历克斯试探地问道。“我需要知道你是怎样做的。” 暗光抬起半边眉毛。好吧,只是做出抬起眉毛的动作——她其实一根眉毛都没有。“仅以一马之力可帮不了他们,用不着尝试几次你就会知道了。” “不。如果他们曾是人类,我就帮得了他们。”现在她的声音中充满了自信。“他们就交给我吧。你只需要让我看看你究竟是怎样做的。” 暗光无奈地耸耸肩:“看一看倒是无所谓,不过……现在不行。”她继续向前走去,亚历克斯紧随她的步伐。在他们四周,各式各样的无人机和工蜂都在仔细搜索着最细微的活动迹象,从树木的摇摆到草叶的晃动都纳入它们的眼睛之中。她夜盲的双眼借助夜视仪的帮助也能在黑暗中看得清清楚楚,每一分热度在她眼中都清晰可辨。 之前她还从不知道幻形灵的体温如此之高,看来她之前的想法只是偏见而已。 没过多久,她们就来到了她们出这次任务的缘由之前。“你们已经接近那些尸体了,更里面现在还有几个活体样本。” 她看到了它们。尸体没有热度,但一意识到她究竟看到了什么,恐惧就开始在她心底逐渐滋生。 它们都是人类。不,这样说不对:它们曾是人类。污浊的体液在尸体背后聚集成一小滩,颜色在她夜视仪的蓝光和它们的绿色制服遮掩下难以辨认。它们的肢体并非像正常肉体一样腐烂,而是像沙雕一样崩碎。但尽管腐烂方式如此诡异,亚历克斯还是能从中看到一些恐怖的细节。 虽然这些尸体大致是人形,它们头顶却都没有头发,反而肿胀膨大,眼睛也比常人大上许多。它们口中探出尖利异常、像是锉刀锉成的牙齿,嘴部附近遍布诡异的膜质物和肿块,手指间生出了蹼。看不太清,但这些尸体身上似乎多出了不该有的肢体:它们胸口各处长出了像触手一样的附肢,数量和位置因人而异。 “这是什么东西?”无人操控,档案自己情不自禁脱口问道。她也感觉到怒火在胸口翻涌,不过她把它强行压了下去。现在她需要头脑冷静,让愤怒冲昏头脑可没有好处。 “发现它们时,它们就是这个样子了,”泰勒在电台里答道。“我们从没见过与之类似的东西。别看这些尸体现在如此破败,它们今早可还都是‘活’着的。我们自己不能来仔细分析它们:克拉克司令担心它们的突变可能会借此传染。” “这不是人类暴露在魔法场中的后果。”亚历克斯并不是在询问。 “不。”回话的不是电台那头的人类,而是她身旁的幻形灵。“看来就算不在人工保护环境下,这些生物也还能自如活动。” “你自己来看看好了,就在最大的那个容器里,被一类无人机包围的那个。你们到它附近时我会控制无人机把灯光打开。” 这场面简直就像交通事故现场,恐怖,却又让她挪不开视线。孤日一步一顿,慢慢走过这些逐渐腐烂的尸体。她蹄下的土地变成了龟裂的混凝土,最后她走到了样品收容器旁边。 附近有十几只无人机和工蜂注视着四周,她感觉不那么紧张了。就算这些无人机开始射击,她手环里的敌我识别芯片也能保护她不被流弹所伤。 这个收容器其实相当小,只有大概七尺见方。亚历克斯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大的一个树脂玻璃箱的,不过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开口询问。灯光亮起,她由此看清了其内部的景象,呼吸都为之停顿。 孤独终日长期与幻形灵相处,早已适应了那随之而来的一丝恐惧。所有小马首次见到未伪装的幻形灵时都会产生这种感觉,少数小马甚至会因此恐惧得逃跑,乃至做出些敌意举动。 这就是为什么幻形灵访客在亚历山大市内通常会变作小马的外形,公众场合他们都会如此。只有在私下里和真正理解他们的小马相处时(比如这种情况下),他们才会露出他们真正的外表。 她看到这些生物时的感觉要恐怖得多。同样是恐惧,但程度要高出几个数量级。亚历克斯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但她的理智不会允许自己在逃跑的本能下屈服,而是让自己把蹄子深深扎入地面之内,逼迫自己不移开视线。 她真希望它们都已经死了,但它们不是。它们披着破衣烂衫,用多余的肢体(它们人类的四肢看起来都不太正常)牢牢挂在容器一侧的玻璃上,留下一道水渍。它们浑身没有毛发,眼睛漆黑如墨,就算它们有智慧,现在她也没办法从眼睛中看出来了。它们的肤色苍白得不自然,绝无可能看出它们原本的人种,透过皮肤,她都能看见静脉在它们体表下搏动,每个个体的血管分布都毫不相同。 “这……有六只。”暗光缓缓说道。“你们庇护所里人口非常少,对吧?我明白你们在进行计划生育以避免人口暴涨,绝不会有谁不在册。”虽然说了这些话,她的语气还是相当尊敬和赞赏。 “对。”泰勒毫不迟疑地答道。“我们确实在一些任务中死过人,但我们从来都会回收尸体。人类的尸体必须……焚烧殆尽,绝对没有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不会让我们哪怕一个人落到这种下场。” “那些尸体也是如此吗?” “不。”她的声音相当肯定。“没有持续时间这样长的。更重要的是,如果它们感觉范围内没有其他智慧生物,它们就不会有所反应。而这些……我的无人机观察了几个小时,它们一直都在尝试逃脱,企图合作打碎容器。我从不在现场,但它们全程都保持着生物活性。” 亚历克斯扭过了头,但站在她城市的废墟之中,她完全放松不下来。这些死寂的楼房让她想起了曾被埋于地下的无数死者,和那些当时正停放在全国各地停尸房里和医院里的尸体。它们都怎么了?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事? “我从未听说尸体除了静静腐烂以外还会有什么变化。我们也发现过几具尸体,大部分都已经腐烂成一副骨架了,它们看着都和正常的死尸没什么区别。” 这次泰勒的答复有些犹豫:“在大灾变之前死去的人类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此:死于cpnfg保护范围内并全程位于其中的人不会有什么变化。但……在早期技术水平有限时,我们有几个人的防护服失效了,他们因此死在了魔力环境之中。这种意外一般都和小马有关系。” “这种情况没有目击者,因为那些小马通常也会死去,但我们还是会按照惯例去回收他们防护服中记录的数据,然后……然后我们就用无人机封锁了整片区域。我们还没听说过智慧生物遇到它们后生还的案例。”泰勒叹了口气。“不过我们觉得这种事情不会重演。我们的抗魔装甲已经是两代以后的产品了,现在我们都可以在亚历山大市内闲逛,只要别走到大学附近,也没有谁试图用魔法漂浮我们或者把我们怎么样就没问题——我不是说后面这种事情发生过。而且就像我刚说的一样,现在我们会火化死者。我知道这不太容易看清,但仔细看看,它们身上穿的都是制服。看见了吧?” 她不想转过头来,但她还是照办了。确实,她在这些布料上看到了同样的标志。它们都被彻底污染,颜色已经褪去,但档案的记忆从来都分毫不差,不需要太多颜色,她也能认出它究竟是什么。 “这是……海军制服。”她绕着容器走了一圈,一只生物就始终用无神的双眼追寻着她的行踪,但其他家伙似乎都对她漠不关心。“属于……这只身上的还留有一点颜色……”她僵住了。档案认出了它。 “泰勒,我需要你告诉我在事件前没有其他与你们类似的组织,我需要你告诉我没有其他人能制造cpnfg。告诉我,实话实说。” 第5章 一日落幕(纪元20年) “当然没有。”她相当恼火。“亚历克斯,屏障发生器里有什么东西我也让你看过了。在我们几年前发明介子发生器之前,只有世界上最大的几台加速器才能制造引力透镜所需的材料,我们过半预算都投到了它们身上。你是不是还以为反物质可以随随便便就弄丢了啊?要是你这样想……” 虽然孤日知道泰勒其实看不见她的动作,她还是摇了摇头:“你们的历史学家有没有看过这些制服?” “他们看……看过了。” 不需要一群历史学家或者计算机系统协助,档案也能辨认出这些制服,同样也会说穿着这种制服的国家的语言(当然了,最多纸上谈兵的水准)。她对泰勒说出了那个流氓国家的名字,语气肯定,确保这位工程师的确明白她并不是在口出狂言。“hpi会不会不是唯一与艾奎斯陲亚取得过联系的团体?” “你和艾奎斯陲亚的统治者谈过不是吗,难道她们还说谎了?” “不,”亚历克斯立刻答道。“但艾奎斯陲亚还有另外几股力量也能在世界间穿梭。欧迪姆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她随后清清嗓子走到箱前,开口问道——她这次说的不是英语:“你们侍奉什么人?” 和她想的一样,使用他们的语言立刻吸引到了整箱人的注意。它们全都以一种超出人体极限的方式扭过脖子注视着她,发出的脆响让她身体一阵颤抖。她其实只能勉强听懂他们说的话,但她是档案,所有与人类有关的事物都是她的专属领域,哪怕是这些半人半怪。 “一位比你们那只强大得多的主人,低等动物。”它们怪异的嘴部让说话声都有些变形,但它们全都一齐开口,声音汇集成一个恐怖的腔调。“释放我的仆从,这样我就不会杀死你的朋友。我对你没有兴趣,但如果你敢于插手,我就会让她付出代价。” “它们在说些什么?”暗光全程注视着它们,似乎完全没受它们诡异外表的影响。 “我认为它们这是在威胁要杀死你。” 暗光不屑地笑了笑:“让它们来吧,幻形灵绝无可能屈服于阿巴顿之下。” “这些……东西曾是人类。如果你能让小马重获自由,那你是不是也能解救它们?” 第一次,亚历克斯看到暗光因恐惧而迟疑了起来:“我……我不知道。阿巴顿的仆从越多,他们的力量就越强大。如果这一个侵染了这个世界足足二十年,那这也许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我会帮你。”档案把一只蹄子放到女王体侧。 女王先是犹豫片刻,随后点头说道:“也许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我们身后的那些死尸似乎表明他们已经无从拯救了。” “为什么?” 瑞利耸肩以对:“我说不清,这只是我的感觉。” 更多埋藏的记忆浮出水面,亚历克斯知道她最好还是不要深究了。“我们是不是应该直接接触它们中的一个?但我打赌,只要我们一打开容器……” “我更担心成功之后的事情。其他生物也许会把我们解救的这一位撕成碎片,我可没办法在解放一只的同时还把其他家伙拦住。” “是这个理。泰勒,我们得取一只出来。你的无人机能做到吗?” “当然没问题,不过这是个精细活,也许我们得为此额外杀死几只。你们两个最好退后。” 暗光摇头:“让孤日后撤吧。我会镇压它们,这样你就可以用你的机器抓出一只了。” 它们再度一齐开口,但在场的只有档案能听懂:“动物,你的尝试只是徒劳,它们只属于我。你夺走我的一部分,我就会同样夺走你的。” 她不可能同时注视它们每一个人,但她尽力了:“我没有任何一份子属于你,怪物。我毁灭了你的兄弟,我同样也会毁灭你。” 它们一同放声狂笑:“那恐怕得我来帮你。档案,只有蠢货才会自诩为神,我可不是。我这也不是在威胁:我保证如此。释放我的仆从,他们就会自己离开。那些没有灵智的机器确实夺走了我的几位仆从,不过我也从你这取走了几只动物,我得说这是等价交换。把这些仆从还给我,取下我那些动物身上的束缚,我就会让你平安回到马厩里去。” “绝不。”档案目光一闪。“暗光?泰勒?你们准备好了吗?” 这些笼中困兽只是继续狂笑。 她原以为它们会怒火滔天,但它们却几乎毫无抵抗。女王绿色的魔法光辉将它们全部制服,除了触手微微抽搐以外它们几乎无法移动。泰勒的无人机随即打开箱盖,其中最大的一架无人机把它的机械手臂探到其中一个生物的头上,稳稳抓住它把它举了出来。挣脱器壁时,它发出一声恶心的声响,像是什么黏糊糊的东西被拔了下来一样。这声音让亚历克斯一阵反胃。 另外一架无人机在地上布下了一个牢笼。它把许多金属桩深深扎入地面,用套在上面的绳索紧紧缠住这只生物。它奋力挣扎,但尽管它出奇的灵活,它的挣扎也只是徒劳。收容器重新安全关闭后暗光才解除了她的魔法。 箱子里的生物骤然陷入癫狂,全都奋不顾身地撞击箱子的每个接缝。骇人的骨裂声从它们体内传出,但它们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也漠不关心。 “我们动作要快。”档案摸向她的枪,但她并不打算用它开火,反而倒着举起枪,用枪托一角在沙土上画了起来。亚历克斯曾经蹄子很笨,但现在她画符文时连抖都没抖。 暗光出神地注视着她的举动:“这是什么?” “我读过艾奎斯陲亚的书籍,”她解释道。“所有都读过。我不是独角兽,但画符文又不需如此。我对……它的具体细节还不是非常肯定,但我确定这种符文能压制这个个体,这样它应该就不能通过它一次性释放大量力量了。别把图案抹花了。” 不出一分钟,她就画完了。当然,档案不是独角兽。独角兽可以借助自己的角和与生俱来的魔力给这个法术供能,但她没有角,只能借用别的东西。“地球的守护者,”她在心底默念。“我需要魔力激活这个法术。” “你需要有你自己的角,”答复立即传来。“我不是随叫随到的灯神。虽然你是我最疼爱的孩子,这也不意味着你可以随时靠我做你想做的一切。” “但这次你会帮忙的,对吧?” 女声犹豫片刻,随后开口回答,声音比深井回声还要深沉:“我会的。用血液,一滴就够。” 她从战术背心中取出匕首,用嘴叼住它用最轻的力道划开一条腿的皮肤。她无视了随之而来的一丝疼痛,静静等待这滴血液落到符文之上。 符文在翠绿色的魔力下骤然激活,熠熠生辉。在档案读出咒文时,周围废墟中的虫鸣和风声都沉寂下来。与其说档案是在读咒文,倒不如说是这个法术在读她。在她的声音下,符文有节律的闪烁变形,变成一个圆环把牢笼围了起来,她随后感觉到大地的力量——这颗星球的血液再次涌入她的身体。 这一切很快过去。圆环一成形,它明亮的光辉就黯淡下来。“别隔断它。”她一边说,一边小心地从圆环上方迈了过去。“一旦有什么东西隔断了它,法术就会终止。” “我很熟悉小马魔法,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暗光有些不耐烦地抖了抖翅膀,不过她还是步履谨慎。 她们都走进圆环之后,这位女王把角向倒在地上的怪物身体靠去,而档案就借此把蹄子靠在女王肩上。她的角一贴上了它的身体,档案眼中的世界就随即改变。 档案也感觉到了:这位女王正在探察的心灵中似乎只有一片无尽的虚无。这个生物的状态比任何小马还要严峻,甚至比那些一生侍奉欧迪姆的艾奎斯陲亚小马更无可救药。 她没有继续探察,没有继续查明她们能不能从中找到一丝一毫的灵智,没有。因为就在此刻,她听到了尖叫。 没受到丝毫腐化、来自人类的尖叫。是泰勒甘布尔。 暗光一定也听到了,因为她立刻移开她的角,抬头望向天空,她所有工蜂的翅膀也一同震颤起来。亚历克斯自己也看到了上空微弱的闪光。那是爆炸吗? “等等!”她加大力度按住暗光的肩膀。“带上我!” 女王没有拒绝。亚历克斯随后感觉到两只工蜂一左一右把她包围起来。它们把蹄子挽在她的腋下,开始用力扇动翅膀,她随即被它们升入空中,身旁蜂拥着数只幻形灵。 无人机全都停在原位,还有几架在空中机械地盘旋。虽然它们上方发生了剧变,它们也毫无反应。 档案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那个非人存在要夺走的朋友并不是暗光。 * * * 即使远在天外,孤独终日也能看见上空传来一阵阵闪光,听到某种庞然巨物发出咆哮。虽然这个声音让她浑身颤抖,她的马耳还是不由自主地对准声音的来源,迫使她辨别出夹杂其中碾碎金属的恐怖声响。随着工蜂将她逐渐升入高空,这些声音还越来越响亮。 但即便她戴着夜视仪,从如此远的距离之外她也看不清具体情况。挂在空中,她别无它法,只能向上帝祈祷瑞利不要一分神使她坠落。 她没有坠落,反而和她们一同加快到了难以置信的速度飞越天空,但这些工蜂能像这样冲刺多久?她很希望她能助她们一臂之力,很希望她能把大地借给她的力量给她们一些,但现在她距地千里。 过了许久,她才清晰辨认出她看到的那个轮廓。它像一条不时发出微光的半透明章鱼,犹如在海洋中畅游一般自由漂浮在一英里高的云层之间,长长的触手足以将整架飞机包裹其中。 这头巨兽正是这样做的:它将它的躯体缠在信天翁机身上,简直就像它打算把它直接折成两截。考虑到它所造成的破坏,这恐怕就是事实。这架飞机两个副翼被卷入这只怪物体内,其上的两台引擎已经停止了工作,导致飞机在空中摇摆不定。但虽然情况如此危急,它的另外六台引擎似乎依然只是在修正姿态。 信天翁不是能以超音速或至少亚音速飞行吗?这架飞机——泰勒为什么没尝试摆脱它?亚历克斯在这二十年来听过许多痛苦的惨叫声,自己对痛苦也深有体会,尤其是和小科迪有关的那次。但她一生中从没听过像现在这样饱含痛苦、几乎非人般的尖叫,即使地狱里所有受刑的罪人一同哀嚎也不会比这更震人心魄。 暗光回答了她还没问出口的问题:“反魔法力场几近消散!这个怪物已经让它过载了!它绝对也不会好过……但显然它根本不在乎它自己怎样!”亚历克斯抬头望去,发现这架信天翁既没有翻滚,也没有消极承受这次袭击,而是探出了十几台点防御炮台集火这只怪物。它们配备的轨道电磁炮在它柔软的体侧一轮一轮地撕开深达数米的孔洞,但虽然发出微光的脓液不停从中喷涌而出,这个怪物却只是略微收紧身体。它要么摧毁这架信天翁,要么就因此而死,绝不会做出其他选择。 它今天没有机会了。托着她的两只工蜂仍留在原位,但其余幻形灵全都向它直扑过去,暗光就在队伍最前方。她没用她的步枪,但工蜂们全都一齐开火,徒劳地射出微不足道的弹雨,而她自己一边吼叫,角一边开始闪烁,一道明亮的光束从中射出灼烧这只怪物的身体。 它和信天翁火力全开的自卫系统相比微不足道,但战果似乎相当显着:这道绿色光束将它彻底贯穿,在它身体上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整片空域都因此弥漫着一股烧焦橡胶和硫磺的恶臭。这只怪物发出一阵如两车相撞般刺耳的咆哮,松开了它的触手,放开信天翁开始缓缓下坠。飞机随即倾向一侧,数量更为庞大的炮台旋转起来,切换成高爆榴弹开始对它倾泻炮火,直到它坠落到安全距离之外才停下。最终坠毁在遥远的地表时,它只剩下了一小滩烧焦的粘液。 工蜂仍抓着亚历克斯,因此她不必高声喊叫也能让女王瑞利听到她的声音:“别靠得太近了,暗光!如果cpnfg已经失效,辐射会要了你的命。让你的工蜂把我送进去,我看看我在里面能不能做些什么。”她说的并不全是实话:就和它会杀死暗光一样,辐射也必然会杀死她。她的结局只是会更好些,而幻形灵女王…… “那只怪物撕开了一个洞口,我就把你送到那里。注意不要碰触边缘区域。”这两只工蜂拖着她急速向前飞去。绕到信天翁另一侧时,她看到机身上就和她说的一样有个破洞,电缆裸露在外,电火花不时从中迸出,埋藏在装甲板和内饰中的光纤也在不停闪烁。 这架信天翁还能飞在空中就已经是个奇迹了。但不仅如此,不再被那只怪物束缚,它甚至都从突然失去一部分质量中逐渐恢复正常,侧偏的角度已经减小了许多。不过靠近洞口时,她发现停机的两台引擎已被完全毁坏,没有一丝重启的迹象。她继续靠近,注意到装甲边缘在某种物体的作用下融化了,不时泛起气泡。她怀疑这是那只怪物的口器的功劳。但愿她永远不要知道真相。 她的蹄子一碰到黑暗的货仓区中的金属地板,暗光的工蜂就把她放开,从洞口处飞了出去。她没浪费时间与它们挥蹄道别,而是任由它们的翅膀将冷空气鼓到她的身上,尽力无视她耳机中的声响向前走去。那声音已经由刚才的尖叫变成了一种刺耳的干咳:泰勒的尖叫从未停歇,她的声带已然承受不住,已经无法再发出声音。亚历克斯看过人类暴露在秘能辐射中的影像,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种死亡极度痛苦,通常会持续几个小时受害者才会得以解脱。 但也许在今天,这种酷刑会成为一种优势。整个货仓区几乎一片漆黑,但她知道如果她走得够深入,她应该能找到几台应急灯和尚可使用的控制台。每迈出一步,她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暴露在了足以致命的辐射当中,怀疑自己是不是同样也会经历泰勒那种痛苦的死亡。 她用一只蹄子猛力敲打控制台,最后让它亮了起来,随后叼起挂在一侧的触控笔开始操控它。 亚历克斯读过信天翁的操作指南,所以她知道她该做些什么。她找到了显示反应堆状态的影像,发现它一切正常,但cpnfg系统连备用供能线路都报错了。它已经切换到了应急能源,现在的功率仅仅足以隔离反应堆的辐射,防止它充斥整架飞机夺走她的性命。 魔法场侵染了那些区域?除了反应堆以外的所有区域。从控制台上,亚历克斯看到驾驶舱中的泰勒仍有生命迹象,但她的头像已经不是绿色的了。她把它点开,发现虽然她现在仍有呼吸、仍有心跳,她的状态栏也已经变成了“病故,等待火化”。更让亚历克斯心底一冷的是,她注意到飞机的控制权已经临时转交给了她,而泰勒唯一受到的人道主义救助只是她名字旁的一行错误提示:“机组成员并未穿戴装甲,安乐死无法进行。” 信天翁已经接到了外部指令。虽然有她在飞机上,这架飞机还是自行导航前往最近的一片开阔地,开始缓缓下降。hpi的工程师“将在36~48小时后抵达。” 她没浪费时间去打电话和hpi的任何人多费口舌,她知道人类的医疗技术完全无法拯救暴露于魔法场中的人类。无论那个怪物——卡律布狄斯对她做了什么,人类或小马医生都不可能救回她来。 但我能,她脑中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如果她愿意,她完全可以驱离这个存在,但她没马上动手。你也见过我的仆从了,他们仍是人类。解除这架飞机的防御,我还可以让她服侍我。只要她接受,她就能再度活下去来服侍我,这也比让死亡带走生命中的一切美好事物要好。我可比死亡仁慈得多。 “滚去地狱说吧!”档案加强了她心灵的屏障,把这个敌对存在驱出脑海。如果这个幽魂的宿主就在附近,这绝对会非常困难,但它显然不在这里。就她所知,它甚至可能都不在北美洲。 档案唤起她对操作手册的记忆,从中知道她的第一要务是给cpnfg系统提供额外电力。等她先阻止泰勒进一步暴露在秘能辐射之中后,她才有时间去思考如何真正拯救这个女人。 她只用了不到五分钟。cpnfg设备本身就是模块化单元,制造时就考虑过多种供能方式。她需要做的其实只是找到机上最粗的一根电缆,拖着它穿过飞机,把它插进其中一个主要供电插槽里。她甚至都不用冒触电的风险,虽然她上次触电的记忆仍然非常清晰。 这根电缆几乎立刻热得发烫。一阵反魔法力场的寒意贯穿她的全身,远处的几个警报也随之停止,这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貌似在灵极1(umbral)附近就经常发生这种情况,挺有趣的是吧。 当然了,亚历克斯的任务才刚刚开始。她并没有直接冲向驾驶舱:她知道如果这根电缆或者输电网络的其他部分出了故障,她这样就会让泰勒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她自己的魔法辐射之下。 二十年过去,大多数卫星网络已经失效,卫星信号覆盖范围逐年减少,而没有人能重新往轨道里发送新的卫星加以替换,没有人。 hpi的卫星网络在建设时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它设计的冗余量足以让它(勉强)运行一个世纪。而铱星系统的民用卫星电话网?可比这少多了,这就是现在信使和数字电台大行其道的原因。据传有人打算在各个聚居点之间铺设通讯电缆,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一点实际成果。 不过需要紧急联络时,还是有几只小马可以连接hpi网络,而她——以及她正要通话的对象就是其中之一。控制台铃声大作,随后一张严重失真的面庞在屏幕上浮现。 余晖烁烁和她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就和亚历克斯一样似乎从未改变。“孤独终日?”她表情迷惑。“出什么事了?” 亚历克斯尽力把恐惧与绝望从她的声音中驱除出去。在延迟这样大的对话当中,它们绝不会对沟通有什么帮助:“余晖,谢天谢地!我需要你帮忙……我的一个朋友……泰勒甘布尔,你还记得她吧?有什么东西袭击了我们,让保护她的反魔法力场暂时消散了。现在力场已经重新启动,但……她就要死了!” 电话那端的余晖低下头,表情愈发沉痛:“这种事情……我也见过,孤日。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治疗魔法对人类的损害,我帮不了她。不要站在她身旁,你的魔力只会让她更加痛苦!” 档案愤而翻了个白眼:“你能帮她,余晖!是你协助创造出了通用保全法术!如果四只天角兽能改变一颗星球,那一只天角兽绝对可以改变一个人类!” 她移开视线,深深皱起眉头:“确实……确实有可能,但这取决于她到底受到了多大程度的暴露。我大概能单独抽取出法术的那一部分,但孤日,我创造那个法术距今已经十几年了,我的尝试也许会要了她的命。” “如果你放任她不管,她必死无疑!”亚历克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尖声吼道。“我保证,只要能救下她,我们做什么她都会愿意的。hpi救不了她,计算机甚至都企图让她的护甲杀死她,幸好她没穿!” 余晖最后点头:“好吧孤日,告诉我她在哪。”她随即用她了解的所有方式通报了她当前的位置。档案对传送术了解甚少,但她知道精确得知目的地位置是其关键。她之前从没见过哪只地球上的独角兽成功传送,连乔瑟夫都不行。但余晖烁烁是天角兽,力量远超于下级物种,只要她愿意,空间就能在她蹄下扭转。 借助她新获得的“代理控制”权限,亚历克斯缩小了cpnfg所产生的力场,使其仅能包裹驾驶舱和反应堆。但愿这样能让她那根延长线坚持更长时间而不至融化,也能让她的天角兽朋友可以成功传送。 一只工蜂从头顶的洞口飞入,落到她身旁发出一声轻响。虽然声音更微弱也更尖细,她用的确实是暗光的声音:“我现在回来安全吗?你似乎没什么问题。” “算是吧。”亚历克斯远远避开房间中央,示意这只工蜂也照做。她不知道余晖会从哪里出现,但她还是希望尽可能远离房间中央。“现在是安全,但也许不会一直如此。我们暂且先停在空中,余晖烁烁来了之后再开始降落等待维修。等我们落了地,你再和我们碰头吧。你没必要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除非你能救治遭魔法暴露的人类,否则你也做不了什么。” “真希望我能做些什么。”工蜂一飞而起,沿着洞口钻出机身,把孤独终日独自留在了这里。 漫长的几分钟逐渐过去。在一阵炫目的光辉下,余晖烁烁赶来了。这道光芒和普通独角兽使用传送术时的闪光有所不同,亚历克斯觉得它就是真正的阳光,能感觉到它温柔地拂过她的皮毛,暂时温暖了她的身体。这只天角兽到来时排开了此处的空气,迅疾流动的气体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声响,让她的两只耳朵都偏向两侧。 各式各样的秘能辐射监测器警报大作,但这阵混乱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只需制造如此之小的力场,它完全能抵御近在咫尺的传送术。她只希望供电线路也能撑得住。孤日跑上前去拥抱她的朋友,一瞬间泪眼盈眶,四肢也卸下了力气。全世界只有两只小马能看到她软弱的一面,她就是其中之一:“……余晖!我……抱歉打扰了你的事情……谢天谢地……泰勒这样一位好友……是我的错!让她出了这种意外……我本应该听……” 这只天角兽用一只蹄子轻轻让她停下了口:“过后再说吧,孤日,现在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把我带到她那。” * * * 亚历克斯照办了,但她先指示计算机开始重启停机程序。反应堆越早停机,她们就越安全。她费了一大番周折把余晖烁烁带来拯救泰勒,可不是为了让她随后死于电离辐射的。 她们一开始前行,亚历克斯就睁大了朦胧的睡眼,重新鼓起力气。在高空,地球没法给与她哪怕一丝力量,但这没关系。不需要魔法的协助,她的朋友现在正需要她的事实就足以让档案打起精神来了。 她们走到了力场边缘——驾驶舱外几米处,余晖烁烁随即拦下了她:“亚历克斯,把她带到我面前,但在我准备好之前不要离开力场范围。附近有一只天角兽绝对会对她造成巨大伤害,她一离开力场范围,法术就必须准备就绪。”一道闪烁的魔法光辉让亚历克斯转过头来,迫使她直视她的脸。“孤日,这也许会害死她。我不能保证这会有效,不能保证这不会让她更快死去,这个法术也许会产生南辕北辙的后果,甚至可能会让她的死亡更加痛苦。我知道以她现在的状态,她已经无法自己做出决定了,你愿意代她自作主张吗?” 孤日没有一丝迟疑。她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了解泰勒,而且实话说,几乎没有人会宁肯死去也不变成小马。在这一刻,她清楚意识到她也落到了露娜和塞蕾丝蒂亚当年的处境之中,于是她点点头,做出了与她们同样的抉择:“来吧。” 余晖也没继续犹豫,而是放开了亚历克斯,微微示意她走进驾驶室。她迈出蹄子,穿过空气中那一道无形的屏障,但她紧绷的神经让她对此几乎毫无察觉。 门在一阵气流声中打开了,里面的景象比她在地球上见过的任何酷刑都要恐怖。亚历克斯看过魔法毒害人体的影像,当初她根本无法坚持看上太久,而她现在却从她朋友的脸上看到了那种痛苦。 泰勒身体蜷缩,浑身肌肉紧绷,四肢剧烈抽搐。她一定咬到了口腔中的哪个部位,因为血液和唾液正混杂着从中流出,红色的液体在她面前汇成一滩。她的手脚都扭到了不正常的角度——也许她在痛苦挣扎时撕裂了那里的肌腱。她皮肤下的毛细血管根根爆裂,让她全身布满了斑驳的血点,有几处的皮肤甚至也因此破裂。 泰勒已经不剩下一丝挣扎的力量,现在她的身体只能微微抽动。亚历克斯直视她的双眼,看到她的瞳孔像滴了散瞳液一样散大,虹膜被漆黑的淤血浸透,她的巩膜也像她的皮肤一样遍布血点。泰勒也曾试图爬到固定在地上的急救箱前,但她失败了。 亚历克斯飞奔到它旁边,用嘴把它拽了下来,把它内部的物品翻倒一地。她从记忆中找到了她所知最强力的镇痛剂,发现有支注射器里就有这种药品备用。 她用剪刀从背后剪开泰勒的制服,沿脊柱正确位置将针头插了进去。随着注射器的活塞逐渐下移,泰勒几乎立即放松了下来。 孤日听到了几声模糊的低语,声音轻不可闻。就算泰勒想说些什么,这也只是徒劳,因为就在此时,余晖烁烁开始了歌唱。 不,她并不是真的在歌唱——她是在释放她的魔法。在屏障内,亚历克斯完全感觉不到构成这个法术的魔力,但即便如此,她也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倾听。 在过去二十年里,乔瑟夫基本上是她所知范围内最强大的独角兽,但与之相比,他所使用的法术只是孩童的涂鸦。随着她开口歌唱,整个世界都之凝固,远处轰鸣的反应堆和身下呼啸的狂风似乎都彻底沉默。她使用的不是亚历克斯知道的任何一种语言,但她心底的某处让她无需听懂字面意思也能理解她在说些什么。 这是抗争的歌声:这个宇宙已经以实际行动轻蔑地对人类下达了裁决,但余晖烁烁对此拒不接受,而是用歌声中的怒火作为自己的回答。她上诉寻求再度审判,随后沉默不语。 档案没听到有谁作答,但这里的所有声响——通风系统中空气流动的声音、反应堆的轰鸣、甚至是泰勒痛苦的呢喃——所有这些声音都是它的回答。它们一同汇集成一个说话声(至少在想象中档案是这样认为的)回应了余晖。 万事万物都不能超出其定数,黑夜中的某种力量答道。人类不会因与她的友谊而破例幸存,正如她也将毫无疑问地迎来毁灭之日一样。完满的一生结束时不应哀悼,而应庆贺。 这也只是法术的一部分吗?亚历克斯并不清楚,但她完全无法将目光从这只天角兽身上移开。她双眼中透出刺眼的白光,独角绽放出纯净而又温暖的橘红色阳光。它浸透魔法场的每一个角落,明亮得她甚至能用它辨别cpnfg力场的边缘。 余晖再次以一种恳求的语气清唱:终结的可不可以只是人类的外表,而不是人类本身?人们能不能以另一种形式生存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不知来自何方,另一个声音再次作答。它仍是自然本身,但并非档案认识的那个自然——它更为古老,可能有着一百余亿年的寿命。它的语气有些勉强,但它最后还是同意了。即便人类能扩张到其他星系,人类终究还是会灭亡,熵迟早会带走他们。面对永恒的终结,为什么要拖延这短短的一瞬呢? 不知为何,档案意识到这个法术已经几近完成。她低下头,叼起泰勒的衣领,尽力无视口中血液的铁锈味将她沿着地面向前拖行。她现在没有陆马力量的帮助,拖动这样一位中年女子必须用出全身力气。她先将泰勒翻过来,以免她的脸被凹凸不平的金属地面划伤,但即便她尽可能小心前行,没有护甲保护,她们身上还是增添了几个新的伤口。肉体与内心的痛苦让她泪如泉涌,但她逼迫自己继续向前。 她在力场边缘稍作停顿,等待余晖最终下令,随后最后一次猛力一拖。她知道她拖的距离足够了,因为泰勒立刻在新袭来的痛苦中再度挣扎,又一次哀嚎了起来。 她没挣扎多久。这个法术如一道激光般刺来,将她和亚历克斯以及附近的船体裹入其中,随后撞击在反魔法力场的边界上。光束随即散开,流过球形力场的表面,最后消失在墙壁之间。没有缓慢的变形过程,没有经历一系列微小的改变变成一具艾奎斯陲亚的躯体,光芒消散后,泰勒甘布尔的人影也随之消失无踪。 译注:1灵极(umbral):作者在本系列小说中对魔法的设定应该参考了最终幻想系列。我没接触过最终幻想,以下内容全部参考自贴吧中的《艾欧泽亚百科全书》第一章:以太学概论,如有错误欢迎指正。 按照该百科全书所说,以太是构成生命的基本元素,流动于万事万物之间。其分为六种独立的元素:火、风、雷、水、冰、土,另外还有星极和灵极两种极性。星极可使元素极度活跃,而灵极会使元素钝化,所以作者用它来作比喻。读者有兴趣可以看看我给的地址,里面关于魔法的设定和本书有很多相似之处。 第6章 不再孤独(纪元20年) 信天翁终于落地,但她们没马上倒头便睡:她们仍有遭到艾奎斯陲亚的幽魂奴役的囚犯需要处理,至少亚历克斯是这样以为的。结果一来到曾经看管着囚犯的地点,她就看到了骇人的景象。要不是大地的力量还充斥于她的骨骼之内,她也许会当场昏厥。 现在这里一名囚犯都没有了,也没有一架无人机得以幸免。地上多出了许多新的遗骸,有些是小马,但更多的是混杂着各种海洋生物特征的尸体和作战无人机的残骸。 他们损失惨重:十几架无人机遭到摧毁,一架信天翁严重受损,还有一名hpi的无人机工程师永远无法回到渡鸦之城的家中。她只能希望那只魔法章鱼怪的死亡对他们的敌人来说也算是损失惨重。卡律布狄斯与他卑鄙的兄弟——欧迪姆不同,他没有杀个回马枪,没有在附近埋下伏兵,更没在地底安放炸弹。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是个更光明正大的对手?还是说这仅仅证明他其实更为危险,因为他的阴狠毒辣背后还有着一丝道德作为补充?但即便如此,余晖烁烁也并不希望她们在此过夜。她坚持说“荒原影魔绝无仁慈可言。如果他放任我们离开,那只是因为他认为这样对他达到目的有好处。” 在离开之前,亚历克斯只有一项任务:重启信天翁的反应堆,把它的功率加到最大,然后启动除自毁程序以外的所有防御措施。如果卡律布狄斯以为它能靠假仁慈骗来一架强大的战争机器的话,那它可是会因此好好学上一课。它的仆从绝对会被射成肉泥,辐射也会让它们的大脑在头骨中生生融化。 虽然余晖烁烁成为天角已经有二十年了,也始终在练习自己的魔法能力,她还是不能把她们全都送回亚历山大。不过暗光女王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她往家的方向一指,她的工蜂就都自行飞离。它们得飞上几天才能抵达,但她为这次任务选择的工蜂都是最强壮也聪明的个体,她没必要为它们担心。 “不可思议——别介意我这样说。”余晖烁烁重新披上长袍,在它的遮掩下,她的翅膀似乎彻底消失了。这只是因为长袍上固化的一个幻术,但它的效果也是相当显着。“艾奎斯陲亚可没有谁想过幻形灵居然会主动帮助小马。” 暗光对她的话毫不惊讶,也并不恼火:“那这样看来,要么是艾奎斯陲亚小马的想象力有些匮乏,要么就是你们那里的幻形灵不够聪明。说不定两者皆有。”她耸耸肩。“无所谓,总之我们的情况与你们并不相同。”她没闭眼,身体也纹丝不动,但她还是在一阵绿色的魔法火焰中改变了形态,仍变成一只黑色的独角兽——当然了,她想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但为了携带她们的行李,她这次并没有改变体型,不算翅膀和余晖烁烁相当。她很感激暗光如此,因为她绝对搬不动这些东西。哪怕是陆马的载荷也有极限。 “别睁眼。”余晖态度坚决。“我下令时记得呼气,不然气压差会把空气从你们的肺部抽出来,你们就会受伤。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有些小马是说这样会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不过我觉得他们并不可信。” 孤独终日也传送过,那时她跨越的距离可比这远得多。在你穿梭过世界之后,传送几千英里实在让人兴奋不起来,不过她还是一板一眼地遵照了余晖的指示。她随后毫不意外地听到一声雷鸣般的爆响,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透入皮毛,但她肺里的空气并没有因此被抽出体外,她也没有因迅速结在皮毛上的薄霜而冷得蜷缩起身体。 亚历克斯对传送术一窍不通。她是让余晖烁烁解释过一次:这只天角兽说她们是通过高维空间旅行,甚至还把场方程给她写了出来,然而她读了各类共计二十多册高等数学教材后才能勉强猜测她写的都是什么。总之,这一切的重点是:通过穿越高维空间,她们就可以不经过两点间的空间而跨越遥远的距离,理论上是无穷远。真可惜她学不会。 随之另一声爆响,亚历克斯感觉到她的蹄子重新落到了坚实的土地上。暖空气扑面而来,她身上的霜几乎立刻消融,于是她慢慢睁开眼睛。在过去二十年里,余晖烁烁的精确度大幅提高。她第一次随她传送时她们偏离了目的地几英里,而现在她们这一小群人却直接落到了阴云遮天门前十几步远的地方。 亚历山大的时间比洛杉矶废墟要晚一些,朝阳已然初升,将一切染成了橘黄色。阴天住在亚历山大居民区的边缘,但即便如此,现在这里也已经有小马们在来来往往。他们基本上都是早起的天马,大多不走街道,而是直接从上空飞过。 在有孩子之前,阴云遮天曾是一位农民,那时候要是亚历克斯这么晚才登门拜访,她恐怕遇不到她。但她现在不太可能会在别的什么地方:她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而艾德还和往常一样经常不见人影,所以…… “友情提示:她看见你肯定会高兴疯了。”她窃笑着对余晖说道。“她仍是你的大粉丝,小心点。” 天角兽也笑了笑:“二十年确实有够长的,我是该回来串串门了。不过我以后还是不能经常前来拜访。” “她会理解的。”亚历克斯跑到她们这一小群人最前面,重重敲了几下门。里面没人应门,但就在她等待的片刻功夫里,她依稀听到楼上传来了几声惊恐的哭叫。她一阵自责:她们会不会把阴天最小的孩子给吓醒了?她的敲门声确实够响的,死人估计都能吓诈尸。 她又试着推了推门,果不其然,门根本就没锁。现在亚历山大的小马们其实都不锁门。她轻轻推动门的下部走进屋内:“阴天,我就自己进来啦!不用太着急,但我还带了几个客人!”她回头看了看她的朋友,她们便跟了上来,似乎都对她擅闯他马房屋的举动并不介意。 就和亚历山大市最早的许多市民一样,阴天和艾德住的是巴黎镇所能提供的最大也最豪华的房子。它曾有着随性的都泽风格装潢,室内摆满了各种古色古香的贵重家具,但它们现在大多已经换成了艾德在无数次旅行中发现的战利品,这栋房子因此变成了实用的乡村风格。原先乡村风的硬木地板也因此没有更换,她们每踏出一步,蹄声就随之萦绕不绝。 “把她放到那边的沙发上。”她示意瑞利去客厅找个最舒适的沙发把她放下。“她醒了吗?” 暗光女王头都没回:“还没。不过要是你想,我可以把她叫醒。” 她连忙摇头:“她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说的没错。”暗光飘起一团被毯子裹住的物体,有意控制自己的步伐轻盈地向客厅走去,最后轻轻把它放到沙发上。她先是停下来检查她裹得严严实实的乘客能自如呼吸,随后转过身来,从她们身旁快步走过:“替我向阴天问声好。” “你不留下吗?闻着阴天好像在做鸡蛋卷和煎饼。她肯定也会给你做几个的,那肯定比……”孤日奋力回想她的工蜂在黑暗中种植的那种真菌叫什么名字,但她没能想起来,因为它本就没有名字。他们通常只会叫它“蜂巢食品”,确实营养丰富,但味道真是难以言喻。“……那什么东西好多了。” “味道如何并不重要。”瑞利礼貌性对她点点头。“我是想见见阴天,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担心。”她往楼上望了一眼。“她要照顾她的孩子,我也要照顾我的。如果你还需要我做什么事,就来找我的工蜂吧。”她随后转身面向余晖,以一种亚历克斯从没见过的方式深深鞠了一躬。“记住我的话,公主,我们不都是你的世界所知的那种怪物。我们有些人还没忘记我们人类的身份。” 余晖也微微鞠躬回应:“我会的。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暗光女王。” “深表荣幸。”她走出门外。无论她与阴天的友谊多么深厚,作为女王她也不能在简单问声好这种事上浪费时间。孤日不会因为这种原因对她有什么不满。 鸡蛋和奶酪的香气从厨房飘来,像一根无形的绳索拉扯着亚历克斯:“饿了吗?” 余晖迫不及待地再三点头:“你都不知道我放那个法术有多累。” 她们随即一同走进厨房。 这里并不像门口一样空无一人。阴天的次子——一只陆马雄驹就坐在房间一角,对着一台事件前生产的电视游戏机大呼小叫,听到她们走进厨房也几乎毫无反应。他使用的是乔瑟夫专为蹄子设计改造的控制器:它一侧的按钮非常巨大,适于蹄子使用,而另一只蹄子下方不是十字方向键而是一个巨大的凹槽。凹槽内部遍布感应器,因此向任意方向挪动蹄子都能使光标移动。这些设计导致它比人类使用的游戏手柄大上好几圈,但这允许它仅靠蹄子操作,哪怕是陆马都能使用。 不过用不了多久时间,它也就没用了。现在还有许多旧时的电子设备可以使用,老式游戏机和电脑的状态尤其良好,但它们最终都会毁坏,而她也不觉得有多少小马会把他们辛辛苦苦赚来的点券浪费在制造这种奢饰品上面。在随后的几百年里,渡鸦之城以外也许只有这一代人知道电子游戏的乐趣了。 虽然阴天也给她的长女起了一个马名,她还是固执地使用父亲给她起的人类名字:艾米。她的皮毛比她母亲稍浅,有着一头柠檬黄的鬃毛。她正在电烤盘前忙活着,听到她们走进屋子的声音,她回头瞟了一眼,连忙兴奋地挥起蹄子来:“啊力克师,啊噫来啊!” 她自己也微笑着挥了挥蹄子。从外表来看,艾米只比她小一岁,但她们已经是许多年的好友了,这可多亏了艾米对书籍的热爱:如果亚历山大有谁读过的书能赶上亚历克斯一半,那就只能是她了。无论何时,一想起多年之前她在图书馆遇见这只小雌驹的场景,亚历克斯都还是忍不住笑:她当时就鬼鬼祟祟地跟在亚历克斯身后,每次她扭过头去,她都会连忙躲起来不让她看见。“为了我们大家着想,还是先别打招呼了吧!可别把什么东西烧糊了!”亚历克斯挑了一个舒服的坐垫在桌前坐好,示意余晖也照做。 正和阴天标志性的一心多用技术一样,这里也同时摆放着好几个烤盘,各种食材就在里面发出滋滋的响声,这只刚刚分神了的小天马慌忙转过身来继续做饭。但尽管艾米为此煞费心机,她也不可能同时处理好这么多事情,已经有起码一个盘子开始冒出滚滚黑烟。 “她貌似需要帮忙,”余晖关切地注视着她,小声说道。 “确实。但如果你去帮她,她绝对会非常沮丧。她会一遍一遍地尝试,无论失败多少次,她只想最后自己找到办法。别帮她了,要不然她会直接把所有东西都倒进垃圾桶,然后从头来过。” 余晖点点头,把注意力转到了坐在房间一角、全神贯注盯着电视机的小雄驹:“那你呢,你也是阴云遮天的孩子吗?” 他不耐烦地抬头瞟了一眼,简直就像他打算出言不逊一样……然而他随即发现自己看到的是一位陌生人。他的眼睛立刻像被针扎了一样从她身上移开,身体也往后一缩,红着脸说道:“是……是。”他把游戏暂停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北—北风,阿姨……” “我是余晖烁烁,不过叫我余晖就好了。我可是你妈妈的老朋友了。” “噢—噢,”他咽下一口唾沫。“我好像……我好像听说过你……”他挣扎片刻,但他的好奇心最终战胜了尴尬。“我还以为你回艾奎斯陲亚了呢。我妈妈说她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确实回那里去了,”余晖在坐垫上不安地扭了扭。“但地球更需要我,所以我就又回来了。” “你是说你和学校里的那些教师一样,也真的来自艾奎斯陲亚吗?”艾米放下铲子扭头问道。“现在谁都回不到那里去……那就说明你一定已经在这待了很久了!” “确实。”整间屋子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余晖烁烁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也希望我能早些来见你的母亲,但情况不允许。” “怎么不——” 亚历克斯打断了她的话:“艾米,别问了。我们刚刚熬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过后余晖烁烁肯定会有问必答的。你妈妈去哪了?通常不是她给你们做早饭吗?” 亚历克斯几乎从不对她如此严肃,这让这只年轻雌驹突然有些不自在。她最后点点头:“日光不知怎么被吵醒了,她上楼照顾他去了。要是她现在还没下楼,那他可能是又在闹脾气了,不过她一会肯定会下来的。” “呃……这可能是我们的错。”亚历克斯尴尬地一缩脖子。“日光的脾气还是那么大啊?” “比我们都难缠。妈妈说他是老天让她别再生了的信号。” 有谁在门口清了清嗓子:“这是老天在用日光教我要耐心点。你在他那个年纪的时候和他一样闹腾,真火。” “叫我艾米,”这只小雌驹不满地嘟囔着,随后从烤盘前走开。“妈,看吧,大部分都没烤焦,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得再烤几个了,而且亚历克斯还带了一位朋友来。” “我看见了。”看到余晖烁烁,曾经年轻的阴天也许会直接大叫起来,甚至会兴奋地跳上跳下,但现在这只成熟的雌驹只是微笑以对,不过她的眼角也泛起了一丝水雾。“看来你们已经是宾至如归了,那就先等我几分钟,等我让你们吃饱喝足以后我们再聊聊。” 亚历克斯狼吞虎咽,一直到她的辘辘饥肠不再抽搐之后才停下了口。疲惫随后涌上了她的意识,她也闻到了她身上的酸臭味。 阴天比亚历山大刚建成时善解人意多了。无需她开口,阴天就提出她们早饭后应该花点时间冲个澡,再到家中的大床上好好睡一会。她后来了解到余晖并没有用这段时间补觉,而是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时间来陪伴她的朋友。亚历克斯对此有些自责,不过她也没过分苛责自己:说不定阴天还更喜欢和她这个朋友单独聊聊呢。 等她最后睡醒,迷迷糊糊地下楼走回客厅时,她发现她带来的另一位朋友还在熟睡。她往门廊望了一眼,看到余晖和阴天还在那里谈天说地,于是她暂时没去打扰她们,而是走到了沙发上的这一小团毯子前。 好吧,“小”是和她曾经的体型相比:泰勒毕竟是个成年人,身材可能比曾经的亚历克斯还要高大。而现在,亚历克斯轻轻掀开毯子,裹在里面的雌驹随之露了出来。温度的骤变让泰勒微微颤抖身体,眨了眨眼逐渐醒来。 泰勒甘布尔的身体已被彻底改变,但她作为人类时的特征还保留了许多:她的皮毛近乎肉粉色,只是颜色稍深一些,也有着与原来一模一样的姜黄色鬃毛和尾巴,身体各处还有类似雀斑的斑点。她刚刚还在和那个人类泰勒共事,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亚历克斯实在感觉有些古怪。泰勒已经人到中年,但从她现在的身体中完全看不出来。就那些书籍所言,有些艾奎斯陲亚种族的寿命比人类要长,他们对此其实都不怎么相信:这种话实在是好得让人难以接受,但现在该理论又有一个证据显露在眼前。泰勒现在的样子和阴天类似,正是一只风华正茂的成年雌驹,脸上没有一道皱纹,没有一个眼袋,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岁月留下的痕迹。 她没有翅膀,也没有角。亚历克斯甚至都因此感到了些许安慰,不过她同样也相当同情她:和其他许多重回人世的人类一样,泰勒也将面临失去双手的困境。她与他们唯一的区别只是她在事件之后还当过一段时间的人类。hpi现在还不知道她的情况——亚历克斯当时亲自删除了有关变形过程的影像记录,现在她的手环里肯定就有几条来自克拉克的消息等着她回复呢,不过他可以先稍等片刻。 这只雌驹微微挪动身体,虚弱地干咳一声,这才望向她的眼睛:“亚历克斯,早上好啊。”她的说话声也和所有回归的小马一样有所改变,变得更高,也更动听了。他们这些小马放到过去都是歌唱家,但她觉得泰勒对此恐怕不会有什么兴趣。她打了个哈欠:“我们这是在医务室里吗?我还记得……”她突然浑身一颤,蜷缩身体紧闭双眼。“不……”她的睡意骤然消散。“我暴露了。我一定是已经昏厥了……不对,秘能辐射不会允许你失去意识。我感觉不到我的指头……是被切除了吗?” “不是。”亚历克斯走到沙发旁,几乎碰到了她的身体。但她并没有真的触碰她:这样会让泰勒毫无防备地发现她身体改变的真相。“我给你使用的镇静剂持续不了那么久。” “所以我是死了?”她在毯子中放松下来,慢慢闭上眼睛。“我就知道我死时看到的会是你。你就位于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上,行走于真实和虚幻之间,对吗?你不是小马,你是上帝派来让我们最后这些人得到解脱的使者,现在你就来带走我了。比我想的早点。” 档案不太清楚直接否认泰勒这些话算不算完全符合实情。“你不在天堂。hpi也许想送你去那,但我不会。”她微笑着说道。“人类非常需要你的能力,可不能让它就这样全都白白浪费掉。那些白鸟人得再等一会了。”她随后伸出一只蹄子,把它重重放到泰勒的肩膀上。 “嗯……”泰勒直起上身,下意识地想伸出胳膊接过她的蹄子。胳膊还没伸出来,她就突然沉默良久,两眼死死盯着面前的沙发。她随后迅速起身,动作激烈得险些把自己摔下沙发。“我听到了风声,亚历克斯!还有人声!我们不在医务室……我们根本就不在信天翁上对吧?我身上没有护甲,我……” 她僵住了,直勾勾地望着亚历克斯,眼睛瞪得像圆盘:“我不疼。” 档案轻轻摇头,脸上仍带着苦涩的微笑:“不,你再也不会感觉到那种痛苦,你生命中的那一部分已经彻底结束了。你不必再为魔法而恐惧,也不必再永远困在金属盒子和地下堡垒里面,你连你的护甲也不需要了。实话说,就算你想穿,它也不合身。” 泰勒低下头,看到了一切。她没像许多刚回归的人一样惊慌失措、奋力挣扎,也没有尖叫,更没有骇得从沙发上摔下来。“噢。”她聚精凝神地翻下沙发,四蹄落地,但在亚历克斯的帮助下她才没有摔倒。“亚历克斯,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出门走走。” 她不会介意的。泰勒一次只迈一条腿,每一步都全神灌注。亚历克斯就站在她身旁,每当她站立不稳时就扶起她的身体。她扶了不止一次。但尽管踉踉跄跄,这个曾经的人类却仍然高高仰起头,双眼凝视着门廊处那敞开的大门,坚定不移地向前挪动。她全程不发一言,仿佛走路本身就用去了她的全部精力。 她们慢慢挪到门廊处。在亚历克斯的示意下,余晖和阴天停止了交谈,静静站在原地没有打扰她们的行动。在她们的注视下,泰勒一步不停地挪到门前,阳光在此洒遍她的全身。空气中只有风声和鸟鸣声,春风从刚刚修剪过的草坪上拂过,将花朵和鲜草的芬芳卷入她们的鼻腔。泰勒徜徉于美景之中,贪婪地将每一个细节纳入脑海。 仿佛十几分钟过去,泰勒才再度开始移动。她的步伐比之前稳健许多,像是下意识地汲取了来自地球的力量。也许是因为曾用如此漫长的时间怀念地球的美景,在真正接触到它的魔力之后,她熟悉它的速度确实会比常人快许多吧,亚历克斯这样胡思乱想到。她不顾沾在蹄子上潮湿的泥土,径直走到花园中央,双膝跪地,开始祈祷。 亚历克斯没法强忍泪水聆听她的祷词,于是她从她跪在花园里的朋友身旁走开,快步跑到余晖和阴天身旁。 “她这是在干什么?”余晖的目光紧紧锁在花园里那只跪伏在地的雌驹身上,问道。“难道我们还是太迟了吗?难道她的心智已经……” “不,”档案说。“人类并不是盒子里进化而来的生灵。我们来自森林、来自平原,我们每一个人心中都有对风和阳光的渴望。没有土壤,hpi也许也能种植作物,但那和真正置身田野之间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而泰勒痛恨那种生活胜过一切。正如你所见,和我们在地表之上合作对人类来说极度危险,但她还是坚持前来,即便自由永远可望而不可及,即便她永远无法触及那个世界,永远只能困在护甲里、隔着头盔玻璃遥望外界,她也并不在意。”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阴天起身望向泰勒,不过她关心的并不是她,而是孤日。“她对你说过吗?” “没有。”档案转过身。她没必要继续看下去了。“但我能感觉到。摆脱那种生活简直就像大梦初醒。它起初还不是噩梦,但绝望和孤独都会逐渐袭来。你清楚知道除了你以外,你的世界里只有几台机器和电脑,而你真正热爱的那种生活也许永远都与你无缘,你永远都不能……”她停下了口,脸色一红,突然意识到其实不应该由她来说泰勒有何感受,毕竟档案大概不是她的上帝,而这些感受在某种程度上也很神圣。“现在,这个噩梦终结了。经历了足足二十年,泰勒终于第一次醒了过来。”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不过生活不会永远如此美好。等她意识到她现在连学习基本生活技巧都会是一场灾难……她也许就会明白我们小马也不在天堂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她不会后悔来到这里。” 余晖以不过耳语的音量低声说道:“孤独终日:因为这些紧急情况,我一直都在拖延不说这事,但我觉得我们现在该谈谈了。” “好啊。”她一屁股坐下。泰勒的快乐也同样充斥着她的内心,她简直感觉自己都要爆炸了,因此她现在实在紧张不起来。 “我们要就此事谈谈,谈谈我是不是应该对你这颗星球上的其他人类也这样做。你从没告诉我他们的生活如此压抑,我也许会因此改变我做过的决定。” 亚历克斯也看向她这位来自艾奎斯陲亚的朋友:“许多人并非如此。新一代人对地下都市中的生活更为适应,那里的文化也为此进行过修改,第一代人从不美化地面上的生活,更从不将其神秘化。这是为他们好:这样等到他们长大成人,他们大概就不会有和泰勒一样的感受了。克拉克司令也希望他们能借此自由成长,不必死死抱着对那个世界的怀念不放。” 余晖不为所动:“但人类能活大约一个世纪对吧?” 她点点头:“大部分是,但更有可能会稍长些:他们的饮食和其他生活方式都近乎完美,而医疗也是随叫随到。但……”她打了个寒战。如果渡鸦之城的老年人最终年老体衰,无力继续为这座城市作出贡献,那他们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克拉克也是其中一员,而他自己对此都很不乐观。渡鸦之城在这二十年里大幅扩张,可容纳的人口几乎翻了一番,但它也不可能永远扩张下去。cpnfg力场发生装置已经优化到了极限,除非他们能有什么革命性的突破,否则他们最终还是会遇到能源的限制。 而在此之前,他们用于制造替换部件的原材料也许就早已耗尽——除非地面上小马掌握的科技能飞速发展,或者他们对冯诺依曼机的投入到那时终于有所回报。但就亚历克斯所知,探机网络的扩张速度比预期还慢,过了接近二十年数量也没破百。除非它们随后的扩张全都一帆风顺,否则hpi的太空采矿计划可能得过一千年才能收到红利。 “但什么?”余晖表情愈发凝重。 “泰勒这一代人确实都或多或少有着与她类似的想法,都希望重新回到地表。但他们每个人都极其重要,至少在他们还能为这座城市出力时不能随便离开。他们是会逐渐衰老,也许会逐渐体力不支,但在那里不算什么大问题——渡鸦之城里又没什么体力劳动。那座城市还需要他们的智慧维持其正常运行,为其发明接下来几个世纪必不可缺的各项技术。就和我对你说的一样,我也把你的提议告诉过克拉克,但他立即拒绝了你的好意,甚至拒绝就此事与你交谈。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离开。” 她面露怒色:“你们种族最后的成员居然给自己选了个独裁者?” “别这么说。”亚历克斯的语气同样恼怒。“别用我们关于公正的标准来评判他们,余晖。” 阴天畏缩地后退了几步。她之前一直都非常安静,亚历克斯都忘了她还在这了。“我……我去给泰勒拿杯柠檬水来。”她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亚历克斯继续说道:“渡鸦之城需要每一位有工作能力的人为其效力,它才能存续下去。不是得维护通风设备,就是得重修老旧的cpnfg系统,就算这些事情你都不做,你也得设计新一代的钍反应堆,最次也得发明长久保存食物的新方法。他们的每个计划对他们的生存都至关重要。” “禁止人们离开确实不合适,但如果有相当一部分人……比如有三分之一的人决定离开,渡鸦之城就会毁灭。到那时,每个人就只能从接受你的帮助,变成小马搬出城市和等待几年后机器全部停机,任由魔法杀死他们之间二选一了。三分之一想要离开城市的人将会因此决定所有人的命运,你难道不觉得这也是一种独裁吗?” 余晖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最终她有些沮丧地说道:“那如果他们都想离开呢?” “他们不会的,虽然也许最终会……”她连忙摇摇头。“我们唯一的机会就只有泰勒遭遇的这种情况。克拉克绝不会冒任何人死亡的风险进行实验,但泰勒当时对他来说已经死了,因此他没什么可不满的。而我们就借助她证明了这个法术有效,让他们知道他们不幸遭到暴露的人有另一个选择,或许……或许他们容纳不下的人也因此有了其他选择。”她再度回想起他当初所说的那些话,那些对老年人未来的裁决,这些话语在她心中久久不能散去。克拉克自己已经八十多岁了,他不会仅仅口头说说而已,而是会成为第一批牺牲品。 “虽然我很希望如此,但我没时间一次又一次地释放这个法术。不过也许我们能把它附在某个物体上,用十几只普通独角兽给它充能,这样就不必每次都需要我了。要是你觉得他会同意,我可以在这方面多花点时间。”她随后抬起头,看到草地中央的那只小马正兴奋地向她们走来。 “那我马上去给他打电话,你现在就指点指点这只新任小马该怎么走路吧!”她笑着向房门跑去。 “孤日,你也知道怎么走路啊!” “你走的时间可比我长!”她一边喊着,一边冲进屋里寻找她的手环。她对这次谈话并不抱什么希望,但也许它会让一切从此大为不同。变成小马可比克拉克给渡鸦城里的老人定下的命运要好得多。 * * * 一切尘埃落定,亚历克斯终于回到家中,发现奥利弗就在地下室里等着她。他坐在一把为小马设计的椅子上,注视着电脑显示器。他四周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屏幕,上面都显示着他那些医学书上的文字和插画。整间书房早就改造成了他的工作室,每面墙上都挂着巨幅解剖学插图,不过亚历克斯总是泡在图书馆里,对这间房间变成什么样子并不在意。 听到她走进门,奥利弗从椅子上转过身来,笑着与她四目相对,亚历克斯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因此加速。就和她的朋友们一样,奥利弗也经历了二十年的时光,但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也同他们一样与人类并不完全吻合。奥利弗确实长大也长高了一些,但他的变化只不过如此,完全不像已经四十五岁的样子。要过多久他们身上才会出现可见的变化?无论如何,他容貌未老确实让他们的感情更容易延续下去,因为自亚历克斯从艾奎斯陲亚返回以后,她的身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要是奥利弗开始显露出年老的迹象,那他们两个会不会有谁开始感觉古怪?虽然考虑到亚历克斯的体型只有这只成年雄驹的一半,他们这对夫妻其实已经很奇怪了。她倒是不介意,但她不知道奥利弗能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多久。 “你这次回来的时候居然还是一整块。”他笑声中暗藏的伤感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不是在身上哪里还有严重伤口吧?” “我也爱你,奥利弗。”亚历克斯像只动物一样在他身侧蹭了蹭,借此表达自己的爱意。而虽然他用词嘲讽,他还是同样激动地把她拥入怀中,让亚历克斯陷入强壮的他带给她的安全感之中。“晚饭吃什么?” “我有好几个主意,等着你来做决定呢。”他先是佯装微笑,随后甩甩头从她身旁快步走过,上楼走进屋内。“好吧,其实我是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回来,不过反正我也没吃饭,没关系的。我们就吃……”他回头瞟了一眼,发现她也跟了上来,于是停下脚步:“别来,你可别来帮忙,亚历克斯。你负责告诉我这次冒险如何,而我负责做饭,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她把他的后四个字重复了一遍,随后跟着他走到厨房门口,跳上吧台前的一个升降椅,让自己能借此看清他打算做些什么饭菜。“那好吧,但这次发现的情况非同寻常,下个月我再去市议会的时候肯定得让他们听听我对这件事的报告。”现在市议会其实只有三十名议员,来自全大陆各个大型聚居点。她依旧代表亚历山大出席,但由于会议只是一年一次,其他时候她还是无所事事。“我还没把这事报告给市议会,所以别把我告诉你的情况传出这间厨房。” “我保证,”奥利弗从厨房各处的食物储藏盒里取出几样新鲜食材。他把它们放到水槽旁边,用蹄子轻轻拨了一下水龙头,清水随即流下。尽管这种场面亚历克斯已经看了二十年,她还是因此心底一阵发寒:这都是他们的功劳。都是因为他们,现在水管里才有自来水,电线里才有电流流动。“保证守口如瓶。” “那好。”她向他靠去。“我们貌似终于知道卡律布狄斯是什么了。” * * * 尽管之前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她那一夜还是难以入眠。她体型很小,行动也很小心,因此她没把奥利弗吵醒就挪下了床,轻轻推开虚掩着的卧室门走下楼去。她儿子的卧室大门紧闭,但灯依然亮着,因此她下楼时也尽力放轻脚步,以不发出声音的最快速度悄悄溜出房外,最后走出小路踏上草坪。 余晖就坐在后院里的一个小土堆上等着她,身披长袍用以抵御寒风——或者说用以掩饰身份。她身旁矗立着一块她亲蹄刻下的石碑,即便在黑暗中,她也能借助月光看清最上面的一行碑文:汉——忠诚的伙伴。 “生活如此不公。”她一边向她走去,一边轻声说道。“狗都忠心耿耿,然而他们却寿命短暂,不能一直陪伴在我们身边。”她坐下来,身体靠在余晖粗糙的长袍上。“你知道我们的第四代牛犊已经开始说话了吗?但他们的寿命还是和过去没什么两样。这算什么公平?” “有谁告诉过你生活很公平吗?” 档案有一阵子哑口无言。最后她说:“只是感觉它理应如此而已。”余晖并没说什么,只是露出了一丝窃笑,随后抬起头。“不公平的不只是汉。”亚历克斯也抬头望向星空,想看看余晖究竟在看些什么。“也是其他所有小马。我不仅仅会比我的狗活得久,我认识的每一个朋友、我的每一个孩子都会如此……这同样也不公平。” “是对他们,还是对你?” 亚历克斯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随即将它咽了下去:“我想……是对他们。既然我的寿命会比他们长很多,这样说大概没错。”她没低头,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余晖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她突然沉默下来,强忍着泪水开始啜泣,直到情绪平复后才重新说道:“我不指望你知道,但有件事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答案。” “我尽力。”她笑了笑。“但我恐怕没有你想的那样无所不知。” “如何说起……塞蕾丝蒂亚、露娜、暮光闪闪、韵律四位公主都是天角兽。我现在知道这些不朽的存在都代表着某种概念,而我也知道我代表的是什么……但如果我真的不朽,那为什么我没有像你一样成为天角?我不是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介意自己是陆马,我用蹄子干活干的挺好的,而且我也恐高!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余晖站了起来,转身向她的房子走去。亚历克斯别无它法,只得尽力追上她的步伐。“你读过有关魔法的书籍吗?” 她点点头:“我读过图书馆里的每一本书,但我没从中找到有关天角兽的只言片语。提到她们的只有社评书籍,而所有解剖学书中她们都不存在,教导人们如何使用新躯体的指导书里也没提到。我想,这应该意味着不会有人变成天角回到这个世界……” 余晖微微点头:“这永远都没有可能。变成天角兽需要自己的意愿,谁也无法将其强加给其他小马。你现在不是天角兽也出于同一个原因:你并没有为此做过什么。塞蕾丝蒂亚和露娜是把你变成了现在这样,但那是因为她们担心如果不这样做,你也许无法自己找到答案,而她们也不希望你的星球没有你的引领而盲目前行。” “但—但……”她努力把这新了解到的情况与她之前所知联系起来。“但我也没有在引领我的星球啊!我不是公主,不会飞,更不会传送,根本不可能帮助散布全球的小马!虽然我还在管理图书馆,我也连亚历山大市的市长都不是了,在市议会提出的建议都被他们置若罔闻。我现在除了帮帮hpi,根本什么事都做不了。” “这就是你开口询问的原因?”这只天角兽的表情有些不快。“就因为你觉得如果你彻底转变成天角,小马们就会更尊敬你,你就能更大程度干预他们的生活了吗?”作为档案,她一定会否认她的话,但孤日无法违心这样说。余晖继续说道:“但就阴天所言,你做的这些事情已经相当出色了。”她环顾四周,示意着周围一栋栋悄然无声的房屋。它们现在确实都一片死寂,但它们内部并不空荡。在这二十年里,亚历山大市的人口已经增长到了数千,这些建筑就承载着它的商店、工坊和其他许多重要组成部分。 “你将艾奎斯陲亚赠与你的知识传播了出去,你从会滥用它的小马蹄中保护了这座图书馆,你将数以千计的图书副本送达无数来不了亚历山大的小马蹄中。露娜公主对你的所作所为一定会非常骄傲的。” “但我有种感觉,觉得我要做的应该不止如此。”她低声说道,声音不过耳语。“但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何处。” “那也许你已经在为此——为成为天角而行动了。”余晖继续前行,走到一片刚刚翻耕过、土壤还裸露在外的田地上,用魔法捡起一根树枝画了起来。 “什—什么?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真的在为此做些什么?我的意思是,除了我做过的这些事情以外,我根本什么都没干啊。” “也许我把它展示给你,你就会更容易明白吧。”余晖坐了下来,开始聚精会神地绘制符文。“明白如果你想成为天角兽,你究竟应该做些什么。” 亚历克斯连忙点头,一动不动坐在这片土地中央,而余晖就在她周围不停涂画。 “只要看就好。不要太专注于某一个具体事物,而是要观察全景。” 亚历克斯不太清楚余晖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她,但她并不打算开口争辩。 “我知道你记忆力超群,孤日。如果你确实是在偷师,那你千万不要对普通小马使用这个法术。如果没有我在附近看护,我也不会让你接受这种法术的,不过我也不会中途打断你就是了。” 她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都不知道我该从哪搞到魔力。只有与极端邪恶之物战斗时,守护者才会帮助我,尽管要是我能自己释放魔法,我在战斗中就能更有用些……” 余晖停下了动作。整个符文圆环几乎完成,只缺了最后一笔。“总之记住我刚才告诉你的话就好了,我可不相信你会找不到解决方法,只是时间早晚。闭上眼睛。”她遵命了,但她还是能听见余晖烁烁绕到了她的身后。“再度睁眼时,不要看我,先看你的房子。那里只有两只小马,应该很容易看清。这可能会很痛苦,所以如果你打算终止法术,就走出圆环或者把它隔断。” 亚历克斯咽了一口唾沫,但还是再次点头:“好。”紧闭双眼,她在精确的记忆力的指引下微微转身,面向家的方向,随后睁开眼睛。 她看到了一张贯穿万事万物、由无数纤细的光线交织而成的巨网。凡俗物质在她眼里灰暗透明,完全阻拦不住刺眼的光芒,远处的风景也变得毫无意义,因为仅仅她眼前所能看到的景象就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亚历克斯凡人的心灵立刻被其淹没。如果这就是她所拥有的一切,那就意味着她会立刻昏厥倒地,大脑可能会因此严重受损。 不知怎的,所有这些光线都与她相连。这是怎么回事?她沿着一条与她的生命、孩子和未来联系最为密切的光线探出精神,意识沿着它进入那栋房屋。多亏了她对其主人非常熟悉,她才认出它的终点:她的伴侣。他正在房间里安然熟睡。 他的光芒比不上一团篝火,甚至都比不上摇曳的烛光,只是胸膛中的一点火星。但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骤然变暗,让她看到这点微光也同样连接着无数条细如蛛丝的光线。她集中精神,看到它们汇集成束,深入他体内的每一个器官和每一块组织,最后终于他的每一个细胞。它与体外的联系相比之下少之又少。她追寻着她能看到的唯一一条光线,跟随它来到了几间屋子之外,看到它最终没入她趴在桌前的儿子体内。她甚至能借此感觉到他的每一次呼吸,听到他尚未完全沉睡的大脑中的思绪。 这张光网究竟蔓延多远?亚历克斯沿着光线回到她体内。有那么一瞬,她几乎又一次溺毙在信息的海洋中,但她奋力浮出水面,沿着从她灵魂探出的无数光束穿行。就和奥利弗体内的每一块组织聚集成器官、所有器官聚集成他整体一样,这些细不可察的微丝有些也扭结成明亮的光束,让她更容易沿其行进。 其中最明亮的一束犹如钢缆一样坚实,她的光芒似乎有相当一部分就从它遥远的末端射来。档案的思维沿着它迅疾穿行,视岩石如无物般刺入地下。在黑暗的地底,她看到一颗钻石——一座名为渡鸦之城的城市在闪闪发光。她在其中看到了近千个灵魂,每个人都对她抱有万分信念。或者这样说……他们的信念并非对她本人,而是她所代表的概念。尽管他们寥寥无几,他们的信念却是她力量的基石。 附近还有另一个光源,近在咫尺,也比她明亮得多。她明知道那是什么,但她还是转过头来。她动作缓慢,避免自己骤然被它刺伤。 如果普通小马的光芒相当于一点火星,如果她与之相比亮如火炬,那看向余晖烁烁时,她看到的简直就是太阳。她完全无法直视她,甚至无法望向她的大致方向,否则她就会被她看到的景象灼伤心神。她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所有空间,并非像她一样细若游丝,但和来自渡鸦之城的光束塑造了档案的力量一样,还是有几股粗壮明亮的光束从远处射入她的身体。 不,不一样,余晖烁烁的力量来自一个更庞大的存在。看向她时,她感觉自己并不是在注视一只小马,而是在注视空中张开的一道裂隙,某种炽热无比的事物从中投射出光辉。 档案定神凝视,她终于明白了。她立即伸出一条前腿隔开圆环终止法术,视角骤然缩回了她的躯体之内。她的身体在视角的剧变中摇晃片刻,但她没有摔倒,而是先深吸几口气,找回些许信心后才再度开口说道:“这就好像……这就好像我并不完全。” “现在还不。天角兽也可以和你一样从小马中获取力量,但这需要非常大的数量——可能需要几百万。地球上这些相信你过往种族的小马们就足以让你活下去,但他们并不能让你成为一只天角兽,这种级数的力量必须从其他地方获取,因此正如你现在代表你的种族一样,你必须再为一种超凡概念代言。不过我觉得今晚恐怕不行:每只成功做到这一点的小马都有属于自己的道路,我的方法对你不会有效,所以我没法简单把它展示给你。要是你成为天角的目的只是希望小马们听从你,那你恐怕要费尽千辛万苦了。” 孤独终日又把头靠到余晖身侧,不过很快就移开了:“算了,我这次受的罪已经够多了。不过还是谢了,而且……我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对吧?” 余晖轻轻一笑:“是啊。有的是时间。” 第7章 一日闲游(纪元50年) 除了人类文明成果博物馆开馆日,亚历克斯再没有哪天感觉如此开心了。它能顺利开馆,毫无疑问是她的功劳:是她发动了亚历山大最有名望的几百名市民为其捐款,虽说当时他们大多以为她只是个为慈善募款跑腿的小孩子…… 于是开馆那天,她就大大方方地走上了讲台。看到他们的这一张张目瞪口呆的面孔,她满意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没错,她并非代表孤独终日募捐——她就是孤独终日,他们这座城市的奠基者和前市长。 她委托了渡鸦之城的工程师设计这栋建筑,但建造过程完全由亚历山大的一家建筑公司负责。为此,她邀请了所有亲自建造这栋建筑、所有通过政治途径对其表示支持,乃至所有为其捐过款的小马前来参加开馆式。在亚历克斯曾生活过的那个世界,一座新开张的博物馆恐怕吸引不来这么多人,但现在与那时大不相同:这里没有智能手机、没有互联网,电脑也几乎不存在了。在这种环境下,花些时间出门参加社会活动基本上就是排解无聊的最佳方式。 她和现任市长乃至该项目的所有主要发起者都演讲完毕,一大群小马正蜂拥而入。他们走入入口,踏上水泥地面,汇集成一条长龙缓缓向出口方向挪动,亚历克斯自己也被卷入其中。多亏她的朋友和熟人把她夹在中间,她才没有被人群慢慢踩到地上。 站在她身旁的是泰勒。她的样子就算在几千只小马当中也相当扎眼:泰勒现在是小马世界中hpi的官方代表,因此她也穿着一身和她地面下的同胞类似的制服,只不过为她的体型改制过,还加上了一个他们都没有的特征:制服上同样的部位绣上了她的可爱标记。 而在这种重大场合,她还会穿上一件战术背心。一根机械杆从上面探出,翻过她的头顶,上面固定着一个全景式摄像头和一个亚历克斯觉得应该是录音器的设备。“泰勒!” “亚历克斯!”泰勒一边回应,一边努力在人群中与她拥抱。虽然几十年已然过去,外表看来泰勒还是如此年轻与健康,只是体型更大,看着也更成熟了。时间对她貌似就和对亚历克斯的其他朋友一样手下留情。 如果说时间对他们是手下留情了的话,那它对她就是完全视而不见,她看着就和过去一样是只年轻的小雌驹。“这可真是出我意料——我们那些朋友居然还会好奇得让你录像呢。” 泰勒偏过头来,像是要说什么只有她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一样低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们对下面那些人来说其实还是挺新奇的。”她把摄像机扭到身后。“只要能让他们了解我们,这就是好事。” 她们终于挪到了门口。这栋建筑地上部分不算大,只有两层,材料还都是不牢靠的无筋混凝土,因此这意味着它的墙壁在接近地基处必须建得相当厚实。这她倒是不介意,但这意味着这栋建筑的空间相当有限,只在两个入口处各有一排椅子和一个大厅,其他所有东西都在地下。 大厅里有日光,不过当她们在人群中随波逐流时,这里也点亮了小马制造的灯泡,灯光在电网波动中忽明忽暗地闪动。“再说了,这地方还是他们设计的呢,你的每个不讲理的要求他们都给你完成了。”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楼梯,它像下水管道一样先向下螺旋延伸五十英尺,随后上行通往另一个大厅。“那些人可是想看看小马们制造的展品会让他们产生多大误会呢。” “难道他们以为我们都不记得原来是什么样子了吗?我们造这个地方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又不是为了我们自己。” 泰勒耸耸肩:“实话实说,他们中有许多人还不如你们这些小马了解地球曾经的生活。你不是说你也向新近回归的小马寻求帮助了吗?”看到亚历克斯点头,她继续说:“可是在渡鸦之城,主管事务的都已经是第二代和第三代人了。他们不仅仅并非来自旧日地球,而是都没亲眼见过它,对他们而言,在电视节目和电影之外它根本不存在。就算亲眼见到你的博物馆,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不对,所以得有人给他们把关。” 亚历克斯叹了口气:“但他们仍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批生物意义上的人类。你觉得他们会来参观吗?” “今天可不行!”泰勒示意周围涌动着的小马。“都用不着下楼,光是这栋建筑里的魔力就可以把他们生生烤熟了。不过要是你能闭馆一晚或者怎么样的话,他们说不定会来看看。” “那我很乐意。这里晚上本来也不开门,所以应该不会很难,不过我觉得这里恐怕没什么东西能给渡鸦之城里的谁留下特别的印象。” “这栋房子到现在还没整个垮塌下来把谁砸死,他们就已经对此印象深刻了。他们对非机械化建筑团队可没什么好印象。” 亚历克斯哭笑不得:“就好像他们原先经常那样盖房子、有过惨痛的教训似的。” “对他们而言,是的。别忘了,虽然小马寿命更长,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类都死绝了,那些还记得旧时地球的人类现在才七八十岁,也都有工作能力——他们可不会允许任何还能做出贡献的人白白死去。剩下的人不是已经变成了小马,住到了丰饶之城(bountiful)里,就是早变成骨灰了。” “你觉得你像快八十了吗?” “那你呢?”泰勒反过来笑道。“下次去见我们的老司令时,问问他一百一十岁高寿是种什么感觉好了。” 她们此时已经沿着这条螺旋楼梯走到了底层,正要走入博物馆的主体部分。这片建筑群建在地下深处,上方覆盖着一层黏土和页岩,用以长久隔绝地下水。此处的所有展厅均为高与直径之比约为1比1到1比2的粗扁圆柱体,完全由水泥建成,只是在地上铺着平整的木质地板。最大的展厅的直径确实有足足五十英尺,但大多数展厅都比它小很多。即便如此,这座博物馆还是耗资巨大,依靠许多钻石猎犬通力协作才得以建成。 这栋建筑或许是叫“人类文明成果博物馆”,但它其实只有一个展区是为了展示它们而存在的。不过话说回来,它的规模也最大,其中堆满了最伟大的科学与艺术成果。亚历克斯尽可能定制了青铜复制品以表现它们的原貌,青铜表现不了的展品她就用塑料打印制品加以代替。 这座展厅琳琅满目,各种历史悠久的精美作品的复制品让人目不暇接。对许多前来参观的小马来说,这可能都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人类的一比一模型。她们随后走入拐角处的两个展区:历史展区和生活展区,前者简要介绍了人类的文明史,而后者描绘了事件之前现代人类的生活。为此,他们还借用了一台hpi制造的投影仪和一台电脑来放映几部老电影。 亚历克斯就在这个小电影院里发现了艾米。她正在控制台前读书,等待这一场次放映结束,听到她们走来,她抬起头笑着打了个招呼:“亚历克斯!泰勒!”她把书放下,“你们想让我给你们开个后门吗?我可以腾几个座位出来……” “不用了。”亚历克斯看了一眼排在电影院门前的长队。她很清楚这样做会导致什么后果。“我们只是想来问声好。” “其实,你觉得我是不是可以在过道处找个位置坐下?”泰勒指了指她身上的摄影机。“他们可能想让我到电影院里看一眼。我不会在那待太久的。” “请便。”艾米指指大门。“不过放映完毕后不要堵在门口,这一场再过……八分钟就结束了。要是你非得堵在那里,被他们踩着了,那可不是我的责任。” “明白。”泰勒悄悄溜了进去,给了她们两个一段相对安静的独处时间。只要她们放低音量,她们就不会被近在咫尺的队伍听到。 “你选择在这里工作,你妈妈不会因此对你有什么意见吧?” 这只成年雌驹耸耸肩。她记忆中的那个婴儿似乎眨眼间就长到了这么大,她其实有点不太适应。“阴天憎恨的是她曾经的生活,又不是整个世界,不过我觉得她确实会有些意见——她更希望我能多花点时间‘找只好雄驹’。” “可别让她逼得你做出什么非你所愿的事情来。阴天生的孩子已经够多了,就算你随心所欲,你们加在一起也大大超过平均值。”不像亚历克斯自己,她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一个孩子。 “就好像我不知道似的。”她压低声音向她靠去。“貌似很快就要有第十八个了,今早刚得到的消息。” “第十八个,”亚历克斯掩饰不住声音中的惊讶。“艾德怎么也不拦着她啊?” “指望我爸拒绝我妈?不可能。再说了,这又不怎么影响他的工作。她家里从来都不会同时有两只幼驹,所以他并不介意。” “我们可真是个奇怪的种族,这都行。人类一生中大多数时候可都生不了孩子,而小马……”她回忆脑海中艾奎斯陲亚的育儿书籍,找到了她想要的知识,继续说道:“应该让哪只小马警告她,告诉她她还能这样干的时间不多了。那些书上都说九十岁后最好不要再生育。” “不用担心,会有谁告诉她的。你的伴侣不可能不告知风险就放病患走出办公室。” 亚历克斯微笑着点点头,但她的笑容中却藏有一丝苦涩:其实他们现在更像朋友,而不像伴侣。她不会责怪那只雄驹离开她,现在也没几只小马知道这件事,但它带给她的痛苦并没有因此减弱分毫。 “我其实有事相求,艾米——我接下来几周要出城。泰勒有一个月的假期,她会和我一起去,而我也想邀请你加入我们,当然了,是自愿的。” “我觉得你这大概是想让我也放个假。”她看了一眼控制台。“刚在最适合我的工作岗位上了一天班,你就要我离开。”她皱了皱眉。“话说,我们要去干什么啊?” “体力劳动,没有工资。好吧……我倒是可以让它变成带薪休假,不过体力劳动还是必不可少。” 这只雌驹思索片刻,眼睛突然瞪大了:“等会儿!你以前就干过这事!我当时还问你要去哪来着……应该就是二十年之前的事情……你对此闭口不提!” 她点头承认:“我现在还是不会说,不过要是你这次想来,我会带上你的。我也找过你母亲几次,不过我们都知道她太忙了,对那个家也太过重要,没时间做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 “所以我就既不忙也无关紧要是吧,我懂你的意思了。” 她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我认识你老板。要是她知道这次出行对你的工作大有帮助的话,她一定会破例的。” “真的?”这引起了艾米的注意。“和人类有关系?” 她点点头,又假装摆起了困难:“你可是得在春天的大太阳底下干到筋疲力尽,而且我还要你发誓对此保密。”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泰勒刚好返回,眼睛还没从电影院的昏暗中恢复过来。听到她的话,她打趣道:“嗬,又在招奴工了?” 亚历克斯只是把她推到一旁:“说!你上次是不是玩得也挺开心的?” 她脸上的微笑丝毫未变:“那是当然,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不是奴工了。”她走过来拍了拍艾米的肩膀,“小鸟儿,那里工作可是相当辛劳,你的身体恐怕不够结实。” “就这样而已?” * * * 在狭小的雨燕级核动力超音速飞行器中,亚历克斯在艾米身后和她一起读书。她假装自己很感兴趣,但拜她过目不忘的记忆所赐,她其实相当无聊:亚历克斯是很喜欢读书,但如果你能在几分钟内读完一本大部头小说,还永远不会忘记它的任何内容的话,那你喜欢读的书与之相比数量可就相当有限了。因此她把一部分最好看的书先放到一旁,限制自己一天只能纯为兴趣读一本书。 很不幸,艾米正在看的这本《迷失世界》(the lost world)1她在八年四个月零三天之前就读过了。“我不明白,”艾米用一只蹄子合上书本,抬起头说道。 “不明白什么?”亚历克斯没有太多活动空间,但为了让她站起来,她还是尽力向后退,退到几尺之外堆满装修材料的货仓区。此处堆放着成桶成桶的油漆、各种木条与木板、几大包水泥和石膏,还有预制装修干板墙。 艾米指着封面:“你有没有……你肯定读过,怎么可能没读过。总之,那个高原上有两个不同的部族,对吧?一个是人类,一个是猿人。”看到她点头,艾米继续说。“他们为什么要争斗?马隆(malone)说自他们都在那里出现时起,他们就一直在进行一场惨烈的战争。他们甚至都亲眼见到有些猿人把……”她说这些话时身体始终颤抖。“把人类推下了悬崖。但这根本没理由啊!他们都有语言,都有社会和家庭,也都会使用工具。他们的一切都如此相似,那他们为什么要争斗?他们之间的亲缘关系比小马与狮鹫乃至钻石猎犬之类的物种近多了,但你我可都没见过我们因为如此愚蠢的原因就发动战争啊!” 只是现在没有,孤日这样想到。确实,到目前为止都没发生过战争,或者说至少所有武装冲突的规模都还算不上是战争,毕竟在这样一个广阔而资源充足的世界中,互相争斗简直毫无意义。但情况会永远如此吗?她对此很是怀疑。如果回溯得够远,连艾奎斯陲亚的历史书中都记载着战争的场景。“倒不如说,这才是战争的根本原因。如果你从物种生存的角度思考,这就很合情理了,许多动物之间也有着类似的关系。” “假如你是一匹狼,如果周围食物充足,那你领地范围内有没有狐狸可能并不算什么大问题。你可以去捕食鹿,它们可以去捕食野兔,双方都能得到充足的食物。但如果冬季来临,鹿都迁徙到了北方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那突然间你们就都要以野兔为生。此时狐狸每捕捉到一只兔子,就意味着你少了一只可以用来供养后代或伴侣的猎物。这样,即便其他动物并不打算直接伤害你们,你的亲属也有可能会因它们而死。” “猿人和那里的人类竞争的是同样的资源。人类每驯养一只剑龙,就意味着猿人少了一大块肉,因此他们只得争斗。” 这只雌驹沉默思索片刻。亚历克斯仔细倾听着飞机下降时引擎发出的声响,看来她们离那栋房子不太远了。“这就是说,如果未来小马数量增多,我们也会再度开始战斗?那是会发生在我们充斥了所有土地之后?还是说只要我们多得人类无法提供足量药品,战争就会开始?我们到时候就要把其他小马推下悬崖,将长矛插入彼此的身体里了吗?” “可没那么简单。”亚历克斯轻轻摇头。“如果我们开始彼此战斗,情况会比那还恐怖得多。现在是天马在为我们的农作物提供充足的雨水,但想想看,如果他们操控风暴袭击其他城市呢?或者……独角兽也可以用魔法造成类似的灾难。而假如有哪只小马开始攻击人类……”这次轮到她浑身战栗了。不知怎的,她怀疑hpi也许真为这种可能做过预案,而就和hpi解决绝大多数问题的方法一样,他们的应对也许同样会是核燃料。 “不过情况不至于发展成那样!”虽然体型娇小,她还是尽力推了推艾米的肩膀,让她缓过神来。这办法奏效了。“我们没必要像原始人一样解决问题。现在人们身处的群体与他们的并不相同,更何况就算动物之间也不是只有竞争关系。即便采取暴力更加直接了当,要是有很多小马希望尽其所能寻求和平的解决方案,我们的结果也会更好,虽然……我还是放轻松些吧。” 她苦笑着靠在飞机的金属墙壁上:“再说了,几百年之后小马才会达到能引发严重争端的数量,你用不着担心自己会看到那一切发生。” “但你会。”她抽泣着扭过头去。“妈妈原先是你最好的朋友,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你们两个现在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经常见面了。虽然她对此心知肚明,提起你时,她偶尔还像提起一只小雌驹似的,或许是因为她开始老了吧……大概这就是你不像以前那样经常光顾我们家的原因。” 亚历克斯僵住了,呆呆地盯着墙壁。飞机开始直线下降,泰勒也在电台里通报着飞机状态,但她对此充耳不闻。 “所以你就把我变成你最好的朋友。在我逐渐成长的那段时间里,我们是多么亲密无间啊!但……我也开始老去了。”她把书猛地向亚历克斯的方向踢去。“过不了几年,我对你而言也只是这样一本书吧,只不过是你的又一段记忆。”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虽然艾米完全无视了她的反应,她还是下意识地摇头。至少只要她不开口反驳,情况就不会变得更糟。 但情况只会变得更糟。“你知道为什么我到现在都没找男朋友吗?”一个恐怖的想法涌上她的心头。“那是因为只要我这样做,我就会变得和我妈妈一样!你接下来只需要经常光顾我这里,佯装友善待她,你就能给自己找来一个完美而年轻的替代品了!这就是你的计划吗,档案?就这样把你身旁的雌驹从一只换成另一只?我们一开始变老就把我们换掉?我就只是阴云遮天二号?!”她转过身,眼含泪水,背对亚历克斯大吼道:“那好!我很抱歉我犯了大错,档案公主!再过十几个月,我保证把我的替代品给你!再为我企图与你一直做朋友的想法求得你的宽恕……” 泪水泉涌而下,孤独终日眼前的世界随即一片混沌。朦胧中,她根本听不清她随后又说了什么,只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一直到自己贴到一堆木材前再也无处可退。无论她如何反驳,艾米说的有些话就是真的。 “我……我……”她的嘴唇几乎无法挪动,吐不出哪怕一个字。她该说些什么?“你是我的好朋友,艾米!虽然你的母亲……虽然我和阴天曾经也如此亲密……但这不……这并不是说……”她甚至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而是软倒在地,缩成一小团无助地啜泣。 时间一秒秒过去。亚历克斯的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闪过无数纷乱的思绪,几乎没意识到时间在流逝。孤日曾对抗过如来自地狱般恐怖的敌人,曾毫无畏惧地直面死亡,但与她朋友口中传出的恐怖实情相比,它们根本不值一提。她无从否认,无力反驳,只能接受。即便有些部分并不完全属实,这刺入心脏的每一个字也都是她应受的酷刑。 “亚历克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艾米用一只翅膀拍拍她的身体,让她清醒过来。她抬起头,尽力透过泪水望向她的脸庞。“这不是你的错。我的母亲是不该那么胡搅蛮缠,而我……而我也不应该把它怪到你头上。” 她悔恨地摇摇头:“艾米,你有权憎恨我。我就是个混账。如果你不想继续做我的朋友……” 她感觉到艾米把她举离地面,像抱着一只小雌驹一样拥抱着她。“不,我为此感到恐惧并不是你的错。” 亚历克斯用力挤去眼中的泪水。过了几分钟,她感觉自己终于恢复了足够的气力,可以开口回答。这结果还算不错,因为飞机已经接近了目的地,一会泰勒恐怕就要来了。用不着牵扯到泰勒,这件事也已经够糟了。“你……你从来都不是你母亲的替代品,”她终于开口,“阴天一直想忘记人类的存在,但你……你比我认识的任何小马都更对他们感兴趣,你也像我一样热爱读书……和我一起泡在图书馆里……阴天绝对不可能做这些事情。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不需要你来代替她,也不需要她来代替你,或者……类似这样。” “没错,是这样。”这只雌驹终于放松下来,把她放开。 亚历克斯有几秒钟四肢发软,但她还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之前的痛哭似乎也有些许效果——她的情绪已经稍有缓解。“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也不会邀请你来。”她从她身前走开,以一种近乎亲昵的姿势贴在她的那堆木材上。“可不是谁我都会让他看到那个地方的,只有奥利弗、阴天、暗光、泰勒去过那里……现在还有你。除此之外,亚历山大市再就没有了。” “连科迪都没去过?” 她连忙摇头:“你在开玩笑吗?那只雄驹和乔瑟夫简直没什么两样,脑袋总是扎在各种技术问题里面,根本看不到干点实际工作的重要性。” 她正说着,通往驾驶室的大门在一阵气流声中打开,泰勒从中走了出来。她还穿着制服,只不过她不像之前那样全副武装了,而是换上了一件轻薄的t恤和一条短裤。 “所以我们究竟要去干什么?”艾米的目光在似笑非笑的泰勒、亚历克斯与那堆木材之间游移不定,被这三样东西的组合弄得一头雾水。 亚历克斯终于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那就让我们去看个究竟吧。” * * * 这个神秘地点位于俄亥俄州北部边缘,是一栋房子。 这栋房子本身平平无奇,只有两层,现代的大型落地窗与传统的墙绘图案交相呼应,一条水泥车道从大门向外延伸。这栋房子的特别之处在于它周围的环境:它门前的车道上不仅没有车辆,还径直通入包围这栋建筑的广袤森林之中。这场景看着简直就像这栋房子穿越了时间,回到现实时一头扎进了荒野一样。 但它确实没穿越过。仔细观察附近的区域,你会发现虽然饱受时间的摧残,临近的房子其实都还在原处。各处能看到土地中凭空长出一根烟囱,偶尔还有几根半腐烂的房梁斜插在地上,角度自它们垮塌时起就分毫未变。大块大块的不锈钢和玻璃就倒在它们原先所在的位置,有些已成碎片,有些尚且完整,但哪怕是比较完整的碎片上大多也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植被。 这就是这个国家绝大多数住宅的命运,建在雨雪充足地区的屋子情况更糟。有人类精心维护,一栋房子能挺立数百年不倒,但只需在湿润的气候中荒废几十年,居民区就会只剩下尺椽片瓦。 但尽管临近的房屋都逐渐被时光摧残得不成形状,在一片废墟当中,这一栋却仍然整洁如新,门前栽种的小松树郁郁葱葱。走进观察,你会发现这栋房屋四周其实暗藏着陷坑,都极其隐蔽,只有离得足够近才观察得到。 它有个很大的后院,即便采用标准自动驾驶模式,雨燕飞行器也可以在此正常着陆。一在地面上停稳,舷梯就放了下来,三只小马从里面钻出。 “这……”看到眼前的建筑,艾米不由得一愣。“就是栋房子?我们跑这么远就为了看一栋房子?” “是我的房子,”亚历克斯只吐出了这几个字。她用牙齿操纵升降机的控制杆,让它在液压动力下缓缓举起最上面的一个托盘,然后把它放了下来。她随即气喘吁吁地把它推下舷梯,一直推到地面才停下来继续说道:“更准确的说,是我母亲的房子,不过我的妹妹和幼弟也住在这里。在我们三个当中,只有我独自生活:妹妹是去上过大学,不过后来退学了,而我的弟弟……我感觉他遗传我爸的基因可能遗传得有点多。”她打了个寒战,甩甩头。“这都不重要。”她把液压升降机推到艾米面前。“你来试试吧。别把油漆打翻了就行,我可不想再飞回亚历山大去买了。” “啥?”这只天马茫然地展开翅膀,又下意识跺了跺蹄子。“我不明白……怎么……”她指着雨燕说。“亚历克斯,要是hpi现在还敬重你,愿意让我们搭乘他们精巧的飞行器到处乱窜的话,那他们为什么不能再借几架无人机来替我们完成体力劳动呢?” 她耸耸肩:“他们是想这样,但我拒绝了。”她转过身,推着升降机沿着修剪整齐的草坪向房屋走去。“我是希望我的家人回归时这栋房子还能立在这里,但我更希望这是因为我的维护。再说,我也知道我大概不能永远靠hpi。要是我哪天对他们没用了,那这些事情就全得靠我自己了,这也是我们要尽量使用小马能制造的建材的原因。他们可能一万年之后才会回来,这么长的时间我可不能都靠hpi在这帮忙。” “她会这么说,纯粹因为她是个自虐狂。”泰勒也拖着一个满载铁钉和许多包水泥的托盘走下舷梯,把它放到前一个旁边。“你就看看她吧,这么多鬼东西居然都不让我们用机器人卸货,整个一从上古时代来的老古董。” “但至少那个时候人还是人!”亚历克斯半是承认、半是不满地回嘴道,“雌驹也还是雌驹!呃……也许还有别的什么更好的说法。”她向房子的方向瞟了一眼,看到它的烟囱正冒着青烟。“你觉得那个老人会不会正等着我们呢?” “考虑到自上周起他就对地板怨念很大,这是肯定的。”她甩甩蹄子指向那个方向。“你要去就赶紧去吧,反正我见他的次数已经够多了。你去介绍你最新的这位受害者时,我这边就能卸下一批货来。” 艾米在亚历克斯的指示下跟着她走向门廊:“老‘人’?这地方有人类?”她浑身的肌肉都因此兴奋起来,开始雀跃着向前走去。 “算是吧。”她在门前停下,用一只蹄子使劲敲门。她其实不用敲门:即便这个驾驶模式的声音要小很多,他也不可能听不见雨燕着陆时的巨响。“和泰勒一样。” “哦。”她有点泄气。“这也算挺酷的吧。” 门在一阵橘红色的微光中打开了,一只从头到蹄套着hpi普通制服的独角兽站在门后。从外表来看,他算不上老,只是暗绿色的鬃毛略微花白。“埃德蒙·克拉克,多日不见。”她用一只蹄子敬了个礼,不过不太像敬军礼,倒像是随意打了个招呼。 “用不着这样,亚历克斯。这位是谁?这次你不打算自己拆地板了?”他看向艾米。“看来你比我还懂得体谅别人啊。” “艾米,这位是埃德蒙·克拉克,人类保存组织的荣誉领袖,现在已经退休了。克拉克,这位是艾米。” 虽然从礼节上来说应该是克拉克这位长者先伸手,艾米还是连忙伸出蹄子,激动得前腿都在发抖。 “只是艾米?没有什么‘飞奔’或者‘鞭下’之类的前缀?” 她终于能说出话来了:“只是艾米,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就够了,克拉克先生。” “很不错。”他让开路,领着她们走进这样一个真真切切属于人类、比博物馆里的死物更为真实的住宅。不过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这里简直就像房主正在把所有物件逐步改换成小马版本一样:有些柜子高得出奇,而有些柜子高度适中。厨房里的桌椅高度正合适,但餐厅里的椅子却像是为巨人准备的一样。 这栋房子几乎没有居住的痕迹,只有地下室大门敞开,克拉克的卧室从此处一览无余。他的卧室里只有一张小床,周围摆着各式各样的电脑控制台和柔性屏幕,很显然房子刚建成时不可能有这些东西。“我这只有配给的食物,恐怕我也只能给你们准备这些了。”他打开除无数塑料瓶以外别无他物的冰箱,这些塑料瓶排列整齐划一,除了瓶口颜色不同之外毫无分别。“你知道的,我没时间做饭。”他从中飘出两个绿色瓶口的瓶子,把它们飘到她们面前,途中还熟练地扭开瓶盖。 “这是什么东西?”艾米用一只蹄子接过塑料瓶闻了闻,恶心得鼻子都皱了起来。“你不可能真吃这玩意吧!” 亚历克斯将她瓶中的流体食物一饮而尽:“现在那些人类就得靠它生活,艾米,只有地面上的家伙才有烹饪的奢侈。”她把空瓶子丢进垃圾桶。“不过话说过来,克拉克,你现在就在地面上。我说过了,我并不介意你用我的厨房,而原材料你应该也有吧——上次我在丰饶之城就看见了不少正经食材。” 亚历克斯看着艾米勉强喝了一小口,她的反应让她忍不住发笑。不过礼貌和长途飞行带给她的饥饿还是战胜了恶心,因为她最后把它们全都喝了下去。 “他们许多人确实会这样,但对我没什么意义。我花了二十年来适应这种东西,现在吃什么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所以再在吃饭上浪费时间干什么呢?而且喝这种东西总比去丰饶之城买农产品省钱。” “所以你现在明白我们带这么多食物是为了什么了吧。” 艾米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把自己的空瓶子也丢进垃圾桶:“和世界上各大城市有关的书籍我都读过……我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地方叫丰饶之城。” “大城市。”克拉克抬起头,像第一眼见到她一样仔细端详着艾米。“小马在我眼里年龄都不大……所以你其实是第二代对吗?”听到这话,艾米有些愤愤不平,不过他只是轻拍她的肩膀,像慈祥的长辈一样微笑着对她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只要你见过城市究竟是什么样子,你就不会把地球上现有的这些聚居点称作城市了。” “艾米,哪张地图上都不可能有丰饶之城。除非你起誓对此保密,否则我们不能去那。” “而且你也不会想住在那的。”泰勒拖着一个带轮子的塑料冷藏箱走了进来,里面装满了他们所有易腐败的食物。她从克拉克身旁走过,对他微微点头致意,随后把它推到冰箱前打开箱子。 “她要是想去,那她当然可以去了。”亚历克斯走上前去帮泰勒把克拉克排列整齐的一排soylent(一家食品科技公司,专做代餐食品)一号代餐食品推到一旁,然后把她带来的新鲜食材都装进保鲜盒里。“她又没有孩子。不过艾米,我觉得你在那里确实不会快乐。是,你是该自己判断,但……” “都没有谁告诉我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呢——虽说你其实也没说过我们现在在哪。垃圾飞机,连个窗户都没有。”艾米一屁股坐下,怒气冲冲地扫视这间屋子:“所以我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亚历克斯?是来帮你修房子的,还是说我只是为了听你们说什么我听都没听说过的秘密地点、听得一头雾水而来的?” 亚历克斯停下了卸货的动作,急忙跑过来拥抱艾米:“嘿,放松点。你太聪明了,我都忘了你其实是刚被拽来的新人。”她先是低头瞟了一眼她的通讯器,随后抬头看向埃德蒙:“我的车是不是还停在车库里呢?我可以带艾米去镇里看看,反正这地板又不会跑,我们可以明天再把它拆了。”她不好意思地向泰勒点点头。“要是你不介意自己卸货的话。” 她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你随便吧。没有你们两个帮忙,我恐怕没法把所有东西都搬进来,不过只要不下雨就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明晚前都没有雨,”埃德蒙插了一嘴,随后压低声音向亚历克斯走来。“要是你带她去,那你就得为她负责。” “她很可靠。”亚历克斯毫不犹豫地说道。“克拉克,我没有分身之术,我们需要有伙伴。” “你的判断我还是信任的。”他放松下来。“别把车弄坏了,那可是我的车。车前的杂物箱里应该有个眼罩。要是没有,你就回来,我再给你找个代用的东西。” “得令。来吧艾米,我路上再解释。” 亚历克斯得用后腿直立才能打开车库门,不过亚历克斯现在已经不再因自己不够灵活而困扰了。大门打开,一辆结实的小车就停在里面,车身下遍布着曾停放在这个车库里的几辆人类车辆的残骸。它的外形更接近于人类的沙滩车,有着高大而厚实的车轮,足以稳稳抓牢地面,也能翻越绝大多数障碍。车里只有两个座位,不过车后有一大片用以放置货物的平整区域,整个车顶还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太阳能电池。 车现在锁着。亚历克斯对着车尾挥了挥腕子,两侧车门随即向上翻开。她跳上驾驶席,示意艾米爬上她身旁的座位,车门便自动关闭。 “欢迎回来,亚历克斯,”控制面板传来了一个柔和的女声,她的座位随即开始向前平移,让她尽可能靠近控制面板。这辆车前方安装的不是挡风玻璃,而是一大面全景屏幕,随着车辆启动,车库墙壁显示在了屏幕上,仿佛整辆车的前半部分变透明了一般。 “它是活的?”艾米兴奋地瞪大眼睛,东张西望,神情简直和她第一次乘蜂鸟时一模一样。“我都不知道hpi还能造出活的机器呢!” “他们造不出来。”亚历克斯指了指杂物箱,那里是少数没有屏幕覆盖、车体塑料裸露在外的区域。“艾米,那里面有个眼罩,我得让你把它戴上。丰饶之城的地址不能透漏给市民之外的任何小马。” 艾米点点头开始照办,但表情很是不满:“所以你是那里的市民咯?” 车库门在她的指示下开始收回:“不是!他们只是没法瞒过我:那一整座城市的居民都曾是人类,我睡着了都能看见它在哪。”她随后向前倾了倾身子:“嗨,雅典娜(athena),送我们去丰饶之城。” “当然没问题,亚历克斯。”电脑答复道。“目的地‘丰饶之城’已指定,路程需耗时四十八分钟。确认吗?” “确认。” “好吧好吧,我就戴上你那傻乎乎的眼罩好了。”车辆开始移动。这辆车的引擎声几乎轻不可闻,只能依稀辨认出压缩氢气的气流声和马达飞转的轻响。“不过我觉得你最好能现在就告诉我我们这是要去哪,我对秘密可是已经受够了。” “到那之后我再解释会更容易些,不过我可以先向你透露点情况。”亚历克斯转过身,侧身坐在座位上让自己能直视艾米——其实她本来也用不着正襟危坐,她又不负责驾驶。“你比绝大多数小马都更了解人类,你应该知道他们的寿命不如小马那么长。” 她点点头,于是她继续说:“hpi的基地里空间宝贵,不能浪费在赡养老人上,而且如果你还有其他选择,让自己刚过百年就早早死去也是蠢得够可以的,有几个人确实仍选择如此……大多数人还是没那么固执。但有个问题:小马很危险,他们会增加所处区域的魔力浓度,让人类愈发难以在此生存。” “丰饶之城就是对此的解决方案。那座城市相当于渡鸦基地的另一部分,是所有老年人除死神那里之外的另一个去处。” “这倒是说得通。但为什么要保密呢?让他们和其他聚居点合作不是更好吗?” “如果他们的根本目的是建设一个繁荣的定居点的话,没错,这样是更好,但他们的目的并非如此。我们其实很难理解渡鸦之城里的生活——但总之你要意识到,他们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保证人类延续这件事上,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只为了这一个目的——包括为此做出巨大的个人牺牲。” “他们隐藏自己的原因与渡鸦之城相同——他们担心小马会想夺走他们所拥有的东西。”她指了指她们乘坐的这辆车。“毕竟,丰饶之城就是渡鸦之城的延伸,它同样也是一座技术先进的人类城市,虽然没有人类住在那里就是了。” “亚历克斯,这听着可是帅呆了!我是不是在做梦啊!”她直起身,把蹄子贴在车门上胡乱摸索,不过她并没有摘下眼罩。 “也许吧。”她皱起眉头。“总之,那座城市只为了这一个目的而存在。我对他们的决策其实并不完全赞同,不过到目前为止情况还都不错。也不是所有离开渡鸦之城的小马都想住在那里,他们有些人——比如泰勒——完成了他们在渡鸦之城的责任后,就想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他们中有许多现在就住在亚历山大。哪怕亲眼见到他们,你恐怕都不会想到他们还有着这样的过去。” “我可不介意为保存人类文明而努力工作,”艾米重新躺回座位。“而且那地方听着可比博物馆靠谱多了。” “亲眼看到那里之后再说吧。” 译注:1《失落的世界》(the lost world):着名英国侦探小说作家柯南道尔于1912年所着的科幻小说,讲述主角们在一片生活着恐龙等史前生物的高原的冒险经历,土着人与猿人的战争便是该小说的一条主线。下文中提到的马隆是主角团队中的一员。 第8章 一日千金(纪元50年) “你可以把眼罩摘下来了。”亚历克斯躺回座位,转过头去看艾米的反应。她来过丰饶之城许多次,这里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特别的了,但对她的朋友…… 艾米一把拽下眼罩,下巴立刻就掉了下来。亚历克斯都能听见她倒抽一口凉气,看到她敬畏地注视色彩斑斓的灯火扫过她的身体。亚历克斯还记得她第一次来这里时的反应,看到她也有着相同的感受,她还是挺高兴的。 和旧时的都市一样,丰饶之城也是座由钢铁与石头堆砌而成的城市。驾车穿行其中和在渡鸦之城里没什么区别,都能看到一堵堵金属墙壁矗立眼前,灯火闪烁其间,形形色色的居民身着连体衣在城市间穿梭。这座城市规模不大,只与渡鸦之城相当,所有的住房、工厂和垂直农场等建筑都在这一条峡谷里,但与渡鸦之城相比,它不像宇宙飞船般密封得严严实实,而是只借助两侧山体加以隐蔽,整条峡谷上空还覆盖着一层从不下雨、但也永不散去的乌云。 不过虽然从表面上看,它和过去的城市差别不大,但它其实比它们都先进五十年。在城市道路和楼房间穿梭的一道道影子中不只有小马,还有至少三倍数量的货运无人车辆和无人机,而亚历克斯刚刚驶过的“市政厅”内也承载着这座城市的绝大多数算力。它控制着整座城市,这正是它得名的原因。 她们驶过的几乎所有建筑的内部都非常宽敞,哪怕是人类都可以在其中自由通行,因此除非运气极差,无论变形成什么种族,这里的居民都能正常生活。艾米似乎终于找回了正常说话的能力,开口问道:“这是……怎么……怎么会有这么个地方?” 亚历克斯敲了敲屏幕:“雅典娜,你可以驾驶这辆车从工厂区穿过吗?好让艾米一饱眼福。要是不会影响你的货车行驶的话,最好开慢点。” “是会减缓行车速度,”这个女声说,“但经由计算,这种微不足道的耽搁完全可以接受。” “切,你就是想显摆一下罢了,我们都清楚。”亚历克斯转身推了推艾米,指着车外一辆无人驾驶的货车说:“看吧,艾米,所有这一切都在同一个系统的控制之下,你能看到的路上的每一辆车、那些设施里你所看不到的每一台设备都是雅典娜网络的一部分。” “所以说它确实是活的?” “我不是活的。我是一个分布式智能网络,通过电磁波和卫星通讯与这辆车上的小设备以及其他许多设备相连。” “雅典娜还是太谦虚了。”亚历克斯把一只蹄子放到控制台上。“艾米,之前我虽说hpi造不出活的机器,但我说的其实不对:他们造出了雅典娜。”她转身看向这辆车。“雅典娜,活着的定义是什么?” “此概念与无生命以及死亡相对。它意味着这个有机体可以通过新陈代谢生长和繁衍,并能改变自身以适应环境。” “雅典娜,如果你认真思考过,你就会意识到自我们把你发送到小行星带时起,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了。你几十年如一日地借助以核能和太阳能为基础的新陈代谢生长、增殖……你也独自做出决定以适应你的生活环境。如果我听到的情况属实,当初还是你主动向我们发送了信号,尽管你的程序中并没有这一设定。” 她们此时正经过工厂区。无数机器正在十几栋外表相似的建筑内不眠不休地运转,它们发出的轰鸣正是丰饶之城这颗钢铁心脏的搏动声。 “但那并非程序错误。”雅典娜的声音从来都是古井无波、毫无情绪,现在也一样。即便如此,听到这些话,亚历克斯还是觉得它们背后蕴藏着激烈的情感。“我只会遵照我的指令行事。” 她被这句话噎了一下,不过艾米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失态:“我只是顺嘴一提,雅典娜。我只是想借此说明你非常优秀。”电脑中的合成语音没继续开口,于是她转过头来:“艾米,只要你在这多待上一段时间,你就会和雅典娜非常熟悉了。这里的一切都是她在控制。” “听着挺酷。” “哦对了,我是不是还和你说过她会奴役你、把你变成她的机械女仆?” “这听着也……”艾米终于扭过头来瞪着她,“这是你编的吧。” “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在听讲,”她指指工厂,“所以我才编了这句。其实你也能看出来吧,雅典娜不需要我们劳动,所以她根本没必要这样做。” “错,”那个女声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声音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情绪。“人类延续这个目标不可能在一夜之内达成。为了达成我设定的目标,我需要依靠人类和这些四足派生物种补齐缺失的技术碎片。” “好吧,你也听见她怎么说了,老实干活。”亚历克斯笑道。“雅典娜,要是你不介意,我们就先去服装店吧。”她突然一阵尴尬,偏了偏耳朵。“你大概也注意到了吧,这里所有小马无论何时都穿着衣服,要是我们现在从这辆车上下来,呃……我们就太显眼了。所以我们先去给你弄一件正牌丰饶之城制服,然后再去找个咖啡店之类的地方填饱肚子。真的,就算晚餐吃草,那也比喝那种流体代餐食品像话多了。” 艾米的脸连红都没红。毕竟,就算她很喜欢人类的各种风俗,但她还是在阴天那个不讲究着装的家里长大的,她在这方面根本不像亚历克斯一样有尴尬的概念。“先是要我和你一起出门,现在又邀请我共进晚餐?”她用一只蹄子半开玩笑地推推孤日,让她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很不幸,她躲得再远也跑不出门外。“要是我不知情,我恐怕还会以为你是打算约我干点什么呢。” 亚历克斯背靠车门,肩膀死死抵在门上:“我对你来说年龄太大了,艾米,想都别想,”雅典娜正好停下了车,让她免于面对更进一步的尴尬。“不然我可就让你自己付账了啊。他们这也用点券……” 艾米突然兴奋起来:“这可真不错!这样我就可以买纪念品了!” 她们没买纪念品(访客禁入的城市里当然不可能有礼品店),不过她们确实挑了几套连体衣。这种日常所穿的连体衣布料轻薄,袖子都很短,袖口有尼龙搭扣便于抓取物体,裤子后面也有个尾巴洞,作为便装还算方便。 无论丰饶之城看起来有多么不可思议,它毕竟还是一个人口稀少的小城,因此全城只有几家餐馆。她要带艾米去的这家餐馆在一座垂直农场顶部,这座城市大多数居民每日食用的‘正经’食物也就是从这生产出来的。 “你确定你没走错吗?”艾米望着逐渐向她们逼进的大楼,莫名其妙地问道。这栋建筑的窗户一尘不染,她几乎都看不到玻璃的存在,乍眼望去只能看到金属框架。 “就是这。”她们走进熙熙攘攘的一层,这里是百货商店,里面挤满了素食的小马和其他种类的杂食动物。她们继续前进,从一间排满塑料冰柜的冷库前走过,艾米在门前放慢了脚步,引得许多顾客用礼貌的目光注视着她们。“快走吧……这就是一个超市……” “但里面的那是橘子吧!”艾米抗议道。“现在根本不是应季啊!他们怎么能……” 亚历克斯把她拖进房间尽头的电梯,门随后关闭,电梯开始上行。“你看看就知道了。”这部电梯四面都是玻璃墙壁,大大方方地展示着农场的内部布局。她们能看到二层有水箱,里面养着鱼类和水藻,稍远处还有一排排使用某种透明栽培基质的无土栽培架,上面栽着各种蔬菜和挂满果实的果树枝干。无人机在狭窄的过道间往来不息,管理着这里的一切。 “在事件降临之时,我们也只是刚刚开始修建这类设施,”亚历克斯耸了耸半边肩膀,开始解释。“它们确实不如陆马管理的农场高效,但考虑到这里冬季也能种植作物,它们的产量其实比我们的还高。” “那他们为什么不……”电梯继续缓缓上升,艾米吞吞吐吐地问道。“为什么不教其他城市的小马如何建造这种农场呢?为什么他们不用陆马来管理——这样它们不会生长得更好吗?为什么……” 亚历克斯抬起一只蹄子,堵住了艾米问个不停的嘴:“与其问这么多问题,你为什么不自己设法想出答案呢?想不通再来问我啊。” 电梯来到了屋顶。有很长一阵子,艾米没继续谈论这个问题,而是和亚历克斯一起在屋顶边找了个桌子坐下,一边等待上餐一边闲聊。夜幕低垂,她们面前这座永不停歇的城市愈发灯火辉煌。 “我想,我大概知道我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困扰了,”直到用餐完毕,面前只剩下了空盘子,艾米才终于说道。“如果hpi能建成这座不可思议的城市,那为什么我们不能都过上这样的生活呢?我不只是在说农场!要是我们都能住在这样的城市里,兴许我们就能帮助他们发明各种技术了!除非小马就是不如人类聪明……” “没这回事!”亚历克斯激动地向艾米的方向微微靠去。“你要明白,这件事不是我决定的。”艾米理解地点点头,于是她继续说:“想一想资源消耗。”她伸出蹄子,指着周围的一栋栋建筑。“hpi在事件之前储备了海量物资,这才建成了这座城市。他们本来可是打算在抵御秘能辐射的技术有所发展之后,用这些物资扩建渡鸦之城的。” “他们在此方面没有什么重大突破,但他们最后还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延长他们生存时间的方法。好吧,这其实是余晖烁烁的功劳。”她耸耸肩。“但无论这座城市里住的是谁,建造城市的物资耗尽了就是耗尽了。他们现在连修理它所需的物资都得靠回收利用或是从外面收集来补充,这就是hpi现在还要购买各种物资的原因,因此,就我理解,既然物资是hpi扩张最主要的限制因素,那么他们就绝无可能在全球范围内建造起这样的城市。就算他们有心,我们的工业水平也制造不出所需的原材料。” 艾米思索片刻,随后点点头:“所以他们得先等待时机成熟……等到我们能制造出他们所需的物资、等到我们的工厂进一步升级之后才可以推广,有道理。怪不得hpi还派遣技术顾问飞往世界各地:他们这是希望我们都能制造出人类过去的那些产品。” “这可能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看到成效——据他们估计,这可能需要几百上千年。必须有数亿小马才能形成一个高度发达的经济体,但以现在的增长速度……”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除非小马回归的速度大幅增加,否则就算再过上一千年,整个世界的小马恐怕都不会有那么多。 她没说这些丧气话,但有个更不愉快的事实她必须和她说清:“既然你在这,那你就得记住:无论是渡鸦之城还是丰饶之城,hpi的技术成果都不是为所有人服务的。他们不介意帮助小马,但……他们这个组织成立的目的并非如此,他们的首要目标还是确保人类能延续下去。这个目标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因此为了确保小马离开这里后还会保持忠诚,他们必须采取一些相当严苛的手段。要是你想在此居住,那你就得接受所有这些要求。” 她认真起来了:“都有哪些要求?” “比如,你不能有孩子。”亚历克斯指了指周围的小马。“注意到你来这以后都没看见哪怕一只幼驹吗?那是因为这里的所有小马都绝育了。每个人类从渡鸦之城退休时都需要做出抉择:是在此居留,还是像泰勒一样在别处生活。如果他们不选择留下,那他们就永远都不能回来了——至少就我所知,泰勒是唯一的例外,因为当初协助建设这座城市的团队中就有她一个。但即便如此,我和她也不是这座城市的市民,因为我们都至少有一个孩子。对丰饶之城的小马来说,渡鸦之城里的人类就是他们唯一的家人。” “你之前说的就是这个……”艾米低下头,皱起眉来。“怪不得你说我可以在此居住,而你不可以。但你觉得他们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让我搬进来吗?你刚才可是说他们都不让自己的成员回来……” 她耸耸肩:“这座城的市长还欠我个情。要是你真想加入,那我肯定可以给你安排,毕竟你不想要孩子的话是真心的。而且……”她笑了笑。“要是我把我是怎么得知这一点的告诉他们,他们就更不会怀疑了。” 艾米坐得离她太远,推不到她,但她还是隔着桌子瞪她:“你真打算说这个?” “切,就好像有谁会介意似的。现在可没谁再纠结这种小事了,那种风气早就和过去的世界一起尘归尘、土归土了,我对此可是相当欣慰。不过你还是不要现在就做决定的好,反正我们整个夏天都会在这。要是我们准备离开时你还打算在这居住,那我就帮你安排好。”她站起身。 艾米点点头:“这我能等。”她也从座位上站起来。“那种小说我也读过不少,是不是接下来你就该带我去看电影了?” 孤日翻了个白眼:“电影一般都在饭前看,好嘛。而且我其实觉得你可能更想去看看游戏厅,这里大多数人想娱乐的时候都会去那。” * * * 游戏大厅是整座城市最吵闹的去处,厅内灯光闪烁、音乐喧哗,还排着长长的队列。看到这个场面,亚历克斯扭头就走,拖着艾米往另一条街逃去。 “嘿,别不排队了啊!”艾米大声抗议。“应该排不了一个小时……” 亚历克斯不依不饶。她可能是很年轻,但她终归是一只陆马,天马在她面前就像潮水前的沙堡一样不堪一击。“那边那条街上还有个小一点的游戏厅。” 艾米的脸色多云转晴:“和这个大家都赶来排队的游戏厅一样好吗?” “设备是一样的。”摆脱人群,走到门外,远离了身后这个电音震耳欲聋的大厅,亚历克斯终于能再次正常思考了。“今晚肯定是锦标赛之夜。只有进入排名的队伍的成员才能去参赛,所以要是我们现在过去,我们恐怕都上不了机子。” “锦标赛倒确实是个大事。那这里也和亚历山大一样有小马下注吗?” 她点点头,随后说:“这比赛相当隆重——锦标赛是渡鸦和丰饶两个城市间最大的文化交流平台,每支参赛队伍都得一半是人类、一半是小马。”人群迅速稀疏了下来,很快她们就走入了一条空无一人的街道。亚历克斯在心里默默祈求这家游戏厅在锦标赛之夜能开门。 “那它究竟是什么类型的游戏?要是大家都如此痴迷,那它肯定相当好玩。” 她耸肩以对:“不加掩饰地说,它其实就是种训练设备……但它确实也可以很好玩。我真希望过个几百年,亚历山大市也能有类似的设备,虽然它有几个,呃……模拟场景可能得删掉。”比如那个敌对小马入侵渡鸦之城的场景,那种还是算了吧。 “你玩过?” 亚历克斯点头:“只有市民才能参加锦标赛,不过我也来这自己玩过几次。它全都和飞行有关,你玩的肯定比我好。” “那你觉得我们能一起玩吗?” 亚历克斯被一连串的问题搞得有些无奈,耸耸肩走向游戏厅大门。屋里开着灯,但她没看见有谁在里面活动,于是她用蹄子试着推了推大门。门打开了——看来这家店是开着的,她便替她的朋友扶住门,跟在她身后走进游戏厅。 亚历克斯知道这家游戏厅为什么没关门了:这里的每个转播屏幕前都围着一群小马。很明显决定不亲临现场观看比赛的家伙不只有她们两个。 “嗨,戈登!”她挥挥蹄子向狮鹫店长跑去。他正用一只爪子拿着抹布擦拭吧台,看到她跑来,他愣了一下:毕竟,就算这是家游戏厅,但丰饶之城没有小孩子,因此这么年轻的顾客他还从没见过。她走到吧台前,扭头问道:“想喝点什么吗?” “能调一杯大都会鸡尾酒吗?” 戈登目光中的火焰都快把天花板融化了:“我们这没有这种东西。”他走到吧台后,从冰箱里摸出两瓶啤酒。“要黑啤还是淡啤?” “她要淡啤,”亚历克斯连忙插过来答道。“我也是。”他又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用吧台上的开瓶器拔出瓶塞,插上吸管后把它们放到吧台外侧的瓶托上。亚历克斯从鞍包里翻出几个面值远大于这两瓶酒价格的点券,把它们在柜台上一字排开。 “剩下的钱租两台模拟器,租到今晚闭店。有没有两台相邻的?” 戈登嘲弄地翻了个白眼:“小丫头,现在用模拟器的家伙可是一个都没有,”一阵欢呼声夹杂着几十只蹄子敲击金属的响声从房间另一侧涌来,声音在屋内久久回荡。“但租转播屏幕就别想了。”他随后眯起眼睛,盯着艾米。“她不是市民?” “对,但她身份清白。明天她就能拿到手环了,她只是现在还没……” “要是她弄坏了我的模拟器,你就得赔。”他的鸟喙闪过一道寒光。“对一个小丫头来说可不便宜。” 这次轮到她翻白眼了。她把鞍包举到他面前,让他清楚看到里面的情形:“这些够不够?” 就算他因为他看到的巨款而心头一震,他也没表露出来:“总之别把什么东西弄坏了就好。”他转过身来,继续打扫。 “很溜。来吧艾米。”她用嘴叼起瓶托,领着她的朋友向房间后部走去,走下楼梯走进了所谓的“宴会厅”。小马平时会在这开派对或者进行类似的庆祝活动,但现在这里比楼上安静得多,视线之内一只小马也没有,所有机器和酒桌也都无人占用。亚历克斯看到墙角有两个并排的模拟器,但她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先把酒瓶放到一张矮桌子上,用牙齿一把拔出吸管甩到地上,咬住瓶口仰起脖子大口豪饮。好吧,虽然她的动作很豪迈,但她喝的其实不多:戈登没往酒里掺水,她平时也不经常喝酒,因此她的酒量其实并不算大。即便如此,亚历克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自己用吸管喝啤酒,她曾经的这一部分自我历经五十年还依然保留了下来。 “这东西你还是慢点喝吧,”她甩了甩尾巴,用尾巴尖指着桌子上的酒瓶。“亚历山大市也能搞到类似的啤酒,不过你应该还没喝过。要是你喜欢,你下次可以尝尝黑啤。我就算了,那种酒的酒劲太大了。” 艾米忍不住笑:“那你在这装什么啊。你早晨喝咖啡时不是还总在里面加许多牛奶吗?都不知道那是咖啡牛奶还是牛奶咖啡了” “那叫黄金烘焙咖啡。”嘴虽硬,但亚历克斯的耳朵已经尴尬地侧到了两边。她连忙从她身旁逃之夭夭,向模拟器方向逃去,不过听到艾米第一次喝真正的啤酒时也咳个不停(这正是亚历克斯没选择距模拟器太近的酒桌的原因),她还是稍微找回了一点自尊心。 “好了亚历克斯,拖的时间够久了。”她挪到一台机器旁。“快教我怎么玩吧!” 这台模拟器相当宽敞,中部隆起,垫有衬垫,哪怕人类躺在里面也不会露出四肢。其内的各种部件不使用时都折叠收起,只有一个内部遍布传感器的头盔暴露在外。 “先趴到那上面,四条腿都伸直,身体保持不动。要是你动作太剧烈,你可能就会弄坏什么部件,然后我这一整个夏天的预算就全都打水漂了。” 艾米迈步上前,趴在柔软的衬垫上一动不动。在亚历山大,这种公共衬垫恐怕不太卫生,但这里的每个使用者都穿着衣服,她们也不例外,因此不必担心传染病的风险。“这是要……”她还没来得及问完,周围的机器就移动起来。 “使用者为成年雌性天马,”模拟器用雅典娜的声音说道。“身份未识别。是否开启翅控模式?” “是。”孤日赶在艾米之前答道,“其他都采用默认操控模式。” “指令接受。”她身下的平台微微下陷,准确贴合她躯干的轮廓。与此同时,这台机器的基座打开,从中探出无数部件连到她的身上。她的每只蹄子都套上了一个厚蹄套,刚好紧紧贴合,又不至于让它们无法移动。各种灵活的操纵装置也夹上了她两只翅膀的翅尖,都与传感器相连。 一切准备妥当后,头盔才降下来罩住了艾米的脸。整台机器随后将她完全裹住,把她变成了一只巨型金属昆虫。“别慌,艾米!”亚历克斯在模拟器外喊道,“如果你想退出,就对模拟器说‘脱出’,然后保持不动就好了。我就在你身后呢!” 亚历克斯又灌了一大口酒,随后跳上了紧邻的机器。她一扫手环,模拟器便停止了询问,在几秒钟内将她像艾米一样紧紧包裹起来。 整个世界就此消失,只剩下了一片虚无。这台模拟器隔绝了外部的光线和声音,舱内温度宜人,体感舒适,这样操作者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它的虚拟世界之中。不过在它初启动前,她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 她用语音指令命令她的模拟器与艾米的相连,并将她们两个划入同一队中,随后指示机器加载教程。她最后坐下,静静等待眼前的进度条读完。 她凭空出现在一片宇宙空间中。她见过这段教程,但艾米没见过,因此她继续安安静静地坐在原位,听任语音不停解说。它反复重申他们的文明志在探索星辰大海,因此必须向各成员普及大气层内外的驾驶技术,而这个模拟器可以模拟各种实际存在的或尚在幻想中的飞行器,高度精确地模拟它们的机体设计和驾驶行为。 她直接睡过了冗长的操作说明。这台机器需要你用全身所有肢体进行操作,以获得最大的灵活度,因此各个种族的操作方式都有些许不同。就她目前所知,陆马和独角兽操作它最为困难(这里不允许使用魔法)。 不过,即便困难,你也能学会。虽然不如有双手的家伙灵活,但……她也在尽力,来这家游戏厅亲身体验总比去看锦标赛有趣多了(再说,她又不能参赛,所以看其他人比拼有什么意义呢?)。在这里,她可以驾驭大多数hpi的无人机和飞机,甚至能勉强操控还在幻想中的宇宙飞船,不过她可没法像泰勒和莫里亚那样优雅地操作多个机体。 教程终于结束,亚历克斯的机体凭空浮现在她的周围,首个模拟场景开始了。她的机体只是一个小型采矿探机,和雅典娜现在使用的那种探机没什么两样。她扫描周围区域,发现护送目标就在不远处,它的预期行动路线在宇宙空间中曲折不定。 “孤日呼叫真火:跟上我,真火!” “艾米在这呢。”她的声音有些烦闷。“教程可真够长的。话说你就是这个傻乎乎的像只章鱼的东西?” “询问已收到,真火。”她笑着说,“你听任务要求了吧,有一艘运输飞船需要协助,而我们就是这附近最近的飞船了。” “我一直在听,好吗!”她在电台里嘟囔着。“再说了,你没必要用这么傻的方式说话吧。” “但这很有意思。通讯结束。”亚历克斯收起她这架小探机的所有外加采矿设备,开始加速前进。这些初级场景她都打通过,每一个细节都印在她的脑海当中,但这并不重要。她只要能在这陪着艾米就好,这样艾米就能玩得尽兴了。 “你这只陆马居然比我先喝醉,看来今晚会比我想的还疯,”艾米打趣道。 其实亚历山大的酒瓶里还剩下不少酒——她可不想在公共场合喝醉,她来这里是可来打电游的!“总之这只陆马需要你来保护她的探机。可别因为这是第一关,就觉得模拟器一定会放水啊。操作方法都记住了吗?” “你就看看我记没记住吧。” 艾米不是莫里亚那样的飞行员,但她学习新事物的速度很快,而且即便起初失败了,她也会坚持不懈。 这一晚,她们玩得确实非常尽兴。 * * * “我不明白……我们非得把它全都拆下来吗?”艾米指着地板。“为什么?我看它还挺好的。” “噢,看着确实还好,”埃德蒙点点头,“但只要你在这再住上一晚,你就能闻到霉味了。几年前这里发过一场洪水,整个地板都淹了,那边都翘起来了,看见了吧?要是我们不赶快把它都拆掉,霉菌就会继续蔓延。实话说它现在还没蔓延到整间屋子就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亚历克斯扔下嘴里叼着的木槌,把它扔到他们搬进屋的一堆工具上面,说:“要不然我们来这干嘛呢,艾米……起码是来这的一个原因。” 泰勒已经戴上了口罩,顺蹄把剩下的口罩都扔进他们的蹄子中:“我之前就警告过你了,你就是来当奴工的。你在亚历山大的时候就该一口回绝。” 孤日佯装愤怒地瞪着她,随后用嘴叼起挂在蹄子上的口罩,侧过身让埃德蒙注意到她的窘况。一阵魔法微光过后,口罩的皮带就紧紧缠到了她的耳朵上。“要是你今天不想拆地板,那你可以继续去搬运货物。我和泰勒一起拆应该就够了。” 现在才是第二天傍晚,这栋房子的内部就已经大变模样。房间内大部分区域都盖上了一层塑料布,防止它们被尘土和霉菌沾染。虽然夏日炎炎,他们还是关了空调,打开了所有门窗。这样他们确实会大汗淋漓,但这总比困在一间弥漫着孢子的霉菌培养室里好多了。 “是啊是啊,就让体力最差的小马干最辛苦的工作,相当合理。”她用翅膀拉上口罩,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让我看看这活该怎么干就好。” 虽然克拉克有着令人羡慕的悬浮术,但他并没有屈尊去干这种体力活,而是全程在她们附近游荡,佯装在给她们提建议,但实际上就是在指使她们干活。不过虽然他很啰嗦,但他的判断确实没错:霉菌的侵染已经相当深入,光是清理出的半腐烂的木板在后院就已经堆积成山。亚历克斯不许他们使用电动工具,因此直到天色黯淡,她们也只是在地板上啃出了一个小缺口。 三只已经精疲力尽的雌驹在附近的池塘里游泳放松,顺便洗去了满身的汗水与孢子,随后集体懒散地躺在二楼一间卧室的沙发上,边吃爆米花边看电影。亚历克斯早就承诺要给她们放电影了,然而观影体验却只能算是差强人意:亚历克斯用的是一台古董电影放映机,放的是印在35毫米宽胶卷上的电影,因此她每隔一段时间就得中途暂停更换胶卷。 当然了,其实她们的注意力基本都不在电影上,亚历克斯尤其如此——她的记忆力早已夺去了她欣赏老电影的乐趣。在去过艾奎斯陲亚之后,任何电影都只有初见时才能引起她的兴趣,因此就和书一样,她也先把一部分电影撂在一旁,只有特殊情况才会用它们犒劳一下自己。 今晚她看的不是这种电影,但没关系,今晚她有朋友陪伴,这比她没看过的电影更能让她放松。“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费这些力气,”在夸张的尖叫声的伴奏下,艾米说,“你想在你的家人回归后见到他们,这我能理解。但你为什么不直接放任这栋房子腐烂,只在原处留下一个石碑之类能长久存在的物件,用它告诉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甚至都可以让雅典娜留一架无人机一直盯着这里,一台摄像机她总能借给你吧。” 孤独终日耸耸肩:“那肯定能借到。” “更不用说,”艾米继续说,“你都不知道你还得等多久。按照平均值估计,你得等五千年他们才会回归,可能比那还长。就算你跳过前一千年,你错过他们的几率也只有十分之一。” 她点点头:“这也没错,但……”她用了好几秒钟才想到合适的词。黑白的屏幕上,一只饥渴的僵尸刚刚吞食了几名不幸的受害者,开始向镜头方向走来。“我只是觉得这是我理应做的事情。我不是天角兽公主,不能挥挥角就让所有回归的小马过上幸福的生活。我也没有分身之术,甚至都得借助蜂鸟才能快速往返于各个地点。我……” 她真的很难说清。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对这栋房子的所做所为是发自真心、是她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做下去的事情,还是说这只是她作为档案的天性在迫使她保存和铭记过去。“我读过艾奎斯陲亚的那些历史书,你应该也知道小马是一个依靠英雄的种族,完全依靠他们的少数成员……无论是公主、是谐律精华,还是别的什么……解决会影响他们大多数人的重大问题。除了这些英雄,他们绝大多数成员遇到危机时都无能为力。”她停顿片刻。 虽然从外表来看,这只天马才是长辈,她还是像在聆听教诲一样点点头:“对,我想也是这样。但这和你必须维护你的房子有什么关系呢?” “人类遵循另一种生活法则,”档案继续说道,“我们也和艾奎斯陲亚的小马一样,平时生活在一个个小团体当中。但当我们遇到真正的重大考验时,我们没有英雄,不能全都躲起来让几只超凡的天角兽把敌人变成石头。” “与之相对,我们每一个人都为之付出自己的一份努力,这些点点滴滴的努力汇集起来,人类才最终能够登上月球、重建国家,或者彻底扫除某种疾病。我的房子就是……我的一份努力。我也希望我能帮助每一只小马,但既然我做不到,那我就必须为我爱的人做些什么。当然了,我们也在通过无线电广播、传单乃至搜寻队努力寻找回归的小马,但对我的家人来说……我能做的只有尽量让他们平稳度过这场巨变。上帝保佑,他们千万要一起回来,但如果没那么幸运……至少他们不会出现在冰天雪地之中,至少他们会有充足的食物,至少他们不会孤独。” 泰勒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刚才全程一言不发,现在却面带惆怅:“你真的很幸运,艾米,你不必日夜挂念你失去的亲友。那个‘保全法术’简直就他妈是个混账逻辑。” 在无言的几秒钟过后,艾米率先打破了沉默:“泰勒,那你是在等谁呢?” 这只陆马低下头,红着眼睛低声啜泣道:“主要是……主要是在等我的双胞胎妹妹贝基。我们从小玩到大……那时我们从来都是形影无间。” 亚历克斯倒抽一口凉气,远远躲到沙发另一边想要远离泰勒。毫无用处——这只雌驹一开口,她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个森林中的小池塘,看到水中两个面带雀斑的小女孩趴在旧轮胎上嬉戏打闹。 “我们都去了空军。我成了工程师,而她最后到不知道什么鬼地方执行空运任务了,我就这样……”她不再继续强忍泪水。“我就这样和她永隔。老天,她甚至都有可能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回归了,而我却根本不知道。” “她没,”档案下意识地应道。她的话简直像是自己从她口中钻出来的一样。“你的妹妹现在还没回来。要是她回归了,我会知道的。” 听到这句话,泰勒呼吸急促,半是震惊、半是恼火地抬起头,红肿的双眼仍噙着泪水。她最后轻轻摇头:“谢谢……谢谢你这么说,亚历克斯,但……你不可能知道,谁都不可能知道。我查看……查看过了,她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是在阿富汗的一个空军基地。除非……除非你去过的地方比我想的还多……” 不计其数的信息借助泰勒对她的信念和友谊涌入她的脑海。她仍然不知道这些思绪究竟从何而来,但她并没有反抗。就和hpi的大部分成员一样,泰勒从未提起她过去的生活。他们不同于其他人类,并非在一夜之间失去了自己曾经平静的生活、失去了自己的亲朋好友,而是在明知他们会痛苦地死去的情况下主动抛弃了他们的每个亲友,这就是她之前一直不挑起这个话题的原因。 “贝基从来都嘴硬说她比你高,但她心里其实不这么想。她总是……”档案也抽泣起来。这些画面裹挟着泰勒内心的痛苦向她袭来,让她了解到泰勒曾经的生活,了解到每天生活在自责中是种什么煎熬。“……她总是叫你小泰。高中时,韦德——你住在另一个小镇里的男朋友在放假前几天把你甩了,贝基那天花了一晚上给你做……” 档案沉浸在这些思绪中,完全没注意到泰勒向她直扑过来,完全没注意到艾米慌慌张张地给她让开去路。直到她用一只蹄子堵住了她的嘴,让她没法继续说下去,她才如梦方醒。泰勒眼中不由自主地涌出泪水,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吐出了几个不成句子的词:“怎……怎么……你怎么……” 档案没有畏缩,而是与之对视:“你刚才开始想起她,而我就能看到她,”她说,“我与你……感同身受。”她仿佛看到了那座想象中的图书馆浮现在她们周围,看到了其中排列整齐的书架,看到了书架间那张青春焕发的面孔,看到她红色的短发从头盔下探了出来。她的声音甚至都萦绕在她的耳边。“我没办法直接和她说话,但我就像她本人一样了解她。要是……要是她能看到你做过的这些伟大的事情,她一定会非常为你骄傲的。” 泰勒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像抱着布娃娃一样用两条前腿把亚历克斯紧紧抱在身前,颤抖身体失声而泣。 这一切没持续太久。她很快缓过神来,把亚历克斯从身前猛地推开:“谢……谢谢你,档案。有时我都忘了你是……你这个样子总是很容易让我忘记你的身份。我之前还从不知道你能……” 档案轻轻点头:“我也在逐渐学习。我不是……抱歉,我不是想刺探你的个人隐私,看来我得……得学习怎么控制这个能力……” “不必道歉。”泰勒起身关闭放映机。“我只不过是太震惊了,只不过是……有四十年没马提起过她的名字了,也许更久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抽抽鼻子。“我只是希望我当年能有机会和她说声再见。” 档案也站起身。泰勒汹涌的情绪开始消散,这救了她一命:不用体会到她的全部痛苦,她就已经难以承受了。“要是你想给她留句话,我可以帮你把它记下来。我可能遇不到她,但……万一有谁能遇到她……” 泰勒勉强点头:“这……这办法不错,亚历克斯。我得想想,给我几……几年时间。”她啜泣道。“我出门走走,你们两个……不说了。”她逃一般地跑下楼去,把孤日和艾米留在身后。 在场唯一一只天马坐回沙发上原来的位置,有几分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她说:“我有点懵。你能告诉我刚才这是怎么了吗?” 孤日也一屁股坐下,转头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她承认道,“我其实也不是很明白塞蕾丝蒂亚和露娜当年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觉得这应该也是为了确保人类能被铭记,是为了防止时间将我们在新世界留下的痕迹彻底抹去——但当时我其实只是以为自己死定了。我亲眼见到过她们操控这样的力量,所以我当年才这样想……”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总之,如果我尽力……我有时能从一只小马——尤其是像泰勒这样在意人类的小马身上看到一些东西:看到他们曾经的样貌,看到他们曾经的生活,看到他们曾爱过的人。我觉得这应该和‘档案’的本质有关,但究竟是什么,我现在还不清楚。” 艾米点点头,颇为好奇地问道:“那你能从我身上看到些什么吗?” 亚历克斯张开口想指出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艾米并非来自旧日地球。但话说回来,也没有哪只诞生于新世界的小马主动配合过她,因此她说:“大概行吧。不如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最后决定去博物馆工作好了。可别说这是因为我……” “当然不是!”艾米瞪了瞪她,不过她没推搡她——在这严肃的气氛下她不适合这样做。她的表情很快就放松下来:“不过也算是有点关系吧,毕竟我在乎的事情与你相同:小马正不停向亚历山大涌来,但他们却似乎都不想提及他们的过去。再这样下去,他们的后代——比如我的一些弟弟妹妹都开始对学校教给他们的事情半信半疑了,而他们的子女有些甚至都不相信人类曾经存在过。当然了,我可不是这样。我总觉得我……” 档案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属于你,觉得你应该干出一番伟大的事业,但你却生得太晚,生在了这样一个世界之中。你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属于这个世界。博物馆还在建设的时候你就偷偷溜了进去,到展品那……”她瞪大了眼睛,“啥?你去和雕塑自言自语了?” “好了好了,停停停!”艾米这回可是真推搡起来了,把她推得一趔趄。“现在我知道你之前为什么不练习这种能力了——这简直就是侵犯隐私好嘛。” 她连忙摇头:“这可是你让我做的!”她背对着艾米站起身,说:“而且这种情况也不是那么频繁发生。我和阴天相处了那么多年,她都没触发公主留在我大脑里的这种能力。” “那是因为我妈对她曾经的生活可没有一丝留念。” “是这回事。”亚历克斯从她身旁走过,熄了灯。当然了,就算没有灯光照明,她在卧室里也能行走自如。她一边走,一边开始胡思乱想,想象要是今晚她的妹妹回来了,她会不会骇得魂飞天外。“好吧,我可是累坏了。明天的工作比今天还累,所以你也趁能睡觉的时候多睡一会吧。明早太阳一出来就得干活了。” “是啊。”艾米不情不愿地嘟囔着,绊了几跤爬到了另一张床上,压得床身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泰勒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就是奴工。” “泰勒其实应该说你是卖身工。夏天一过去,你就可以回家了。” “假如到时候我还想回去的话。” 第9章 一日永隔(纪元50年) 和之前一样,这次他们也忙了几个月。以现在亚历克斯修整房屋的频率,她的家人回归时,这栋房子的状况肯定会比他们离开的时候好上许多:他们给它换上了全新的地板、把大部分家具改造得更适合小马的体型、重刷了油漆、扩建了后花园、维修了这里的污水净化系统。在这里热火朝天地装修时,他们去丰饶之城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现在只有极少数卫星网络还保持通畅,因此宝贵的通讯带宽实在不能浪费在给家里打电话上,而就算她想写信,她也找不到信使,毕竟肯定不会有哪个信使知道这栋房子和附近这座城市的位置。她确实有电台,但同样的,长期使用电台也会暴露她的位置所在,因此她就此与亚历山大市断绝了联系。直到冬季来临,她们才完成了房屋改造项目,乘机飞回家中。 第一场雪后,亚历山大变得一片雪白,融入了周围的旷野当中。除了铁轨,其他通往市内的交通线路上的积雪都无人清理,亚历山大市因而变成了黑暗冬夜中一座闪耀着的文明孤岛。机场只有一条跑道(以及停车场)没被冰层覆盖,她们便在此降落。 走下飞机,艾米的腿都软了,亚历克斯和泰勒不得不在她踉跄时搀扶住她,和她一起沿着唯一一排尚且通畅的车道走回镇子。镇里的街道都撒过盐,每日也有人尽心清扫,在这种道路上行走不至于滑倒,因此她们就在此分别。和白天时不同,艾米没直接飞回家中:孱弱的夜视能力可能会让小马走夜路跌跌撞撞,但要是有哪只天马胆敢在黑暗中飞行,那他很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这种事情已经不止一次发生过了。 在一盏盏橘黄的路灯的照耀下,亚历克斯慢慢走回镇中心。街道上灯火辉煌,但她家拉开的百叶窗后却是漆黑一团,门前的小路也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积雪部分结冰,上面没有蹄印,表明自下雪以来就没马来过这里。亚历克斯是很矮小,但雪并不算厚得过分,因此她轻松拱到门前,一把推开房门。“喂?” 亚历克斯这栋房子与城市热电厂管网相连,电厂的废热借此管网温暖着这座城市的无数住宅。虽然她的房子看着像是荒废了,但它与供暖管网的连接并没有切断,也没马打开窗户,因此房屋内其实相当燥热。 亚历克斯试着打开所有灯光,毫不意外地发现它们都能正常开启,她随后从书房门前走过,发现屋里的电脑、解剖学书籍和挂在墙上的大幅挂图都不见了。起初,她还以为她的家是遭到了入室盗窃,以为亚历山大夜不闭户的传统要就此终结了。她甚至都在暗自庆幸自己最近把钱都存进了一家信托机构,无论她在不在市内,她的家里都没有现金,因此损失不会太大,但很快,她就发现其他与之类似的财物都没丢:客厅里那几副昂贵的画作依然挂在原处,厨房里老旧但同样很实用的各种器具也都没遭到染指。 不仅如此,厨房餐桌上还多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她的名字。是奥利弗的笔迹,于是她打开信封读了起来。信并不长: 亚历克斯:我把我的东西都带走了,其他一切都归你。要是不需要看病,就别来找我了。祝你永远安康。 ——奥利弗·皮特曼 亚历克斯呆呆望着这张字条,泪水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打湿了纸上的字迹。她如一名海难幸存者般在屋内漫无目的地奔走,最终却只发现奥利弗的房间空无一人,他的物件也统统消失不见,而其他东西就和书房里的一样都完好无损地放在原处。 虽然孤日宁愿自己为此怒火滔天,但正如她在泪之节上的泪水也并非因对艾奎斯陲亚的愤怒而流一样,她对奥利弗毫无憎恨。他们终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因为这段感情的结束而怨愤交加,更不会为此纠缠不清,更何况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过错,她没有权利寻求补偿。但尽管这份痛苦不可避免,它来临时还是同样让她痛彻心扉。 她该从哪寻求片刻安宁?她的第一反应是找那只可能是唯一能理解她——唯一能理解永生所带来的痛苦的小马:余晖烁烁,但余晖烁烁有自己的生活轨迹,而她也不能把卫星通话时长浪费在哭诉上。尽管如此,她担心如果她继续独自待在家中,不让自己发泄一番,她可能……可能会做出些让她后悔的事情。 亚历克斯没有选择借酒消愁:事件之前的酒已经所剩无几,不能浪费这些奢饰品来一醉方休,而现在生产的啤酒简直就是加盐发酵的泔水,只能勉强尝出点啤酒的味道。因此,她把手环甩到一旁,没披夹克、没戴帽子,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 正如所料,在一尺多深的积雪的笼罩下,夜晚的亚历山大冰冷彻骨、一片死寂。没有冬装的庇护,只能天马能长久忍受这种气候,而她却根本没为深夜徒步穿越城市做任何准备。幸运的是,孤独终日还有魔法。她汲取了岩浆——地球熔融的血液的热度,让她的血液不至于冰结。这种举动如此自然,已经成为了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否则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她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鬃毛沾满雪片、蹄子外侧结了一层薄冰,她终于赶到了阴天家门前。阴天的房子里没有灯光,于是她没敲门就直接走进了黑暗的别墅。暖空气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立刻让她浑身湿透,融化的雪水迅速夺去了她仅存的热量,木地板也让她没法再下意识地寻求地球的帮助。 不过哪怕没有魔法,她也能在不见蹄子的黑暗中行动——阴天家的布局几乎从没变过。她迈着僵硬的步伐挪上楼,穿过走廊,走到阴天的卧室门前。她不担心自己会打扰到什么好事:艾德已经有十几年没住在这了,阴天现在独睡。 不过她还是先敲了敲门。不出所料,屋里传来了一个闷在被子里的声音:“进来吧……”这也同样在她的预料之内:这栋房子里还有几个小孩子,天知道多少次有哪只做了噩梦的小雌驹跑到这扇门前,惊慌失措地连声敲门呢? 阴天的卧室有个大落地窗,今晚的满月就在这扇窗外大放异彩,亚历克斯的视线几乎立刻被这一轮明月占据。在月光的照耀下,这间卧室比门外昏暗的走廊明亮许多,亚历克斯能借此清楚看到屋内异常宽大的床,看到躺在上面的那只相比之下无比渺小的小马。很明显,这张床并不是为它当前的使用者所属的物种准备的。 被子里的天马连头都没抬,只是迷迷糊糊地用一只蹄子拍了拍床:“上来吧。无论你做了什么噩梦,来这就都过去了。” “我看还是算了吧,”亚历克斯把声音压得和阴天一样轻,“我恐怕会弄湿你的床。” “湿?”阴天坐起身,用一双朦胧的睡眼望向她。在黑暗中,她只能勉强看到她的轮廓。“是出什么乱子了吗?” “是。” 阴天又盯了她几秒钟,语气软了下来:“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我其实宁愿我没回来。”亚历克斯在床边的大地毯上坐下,至少这样她就不会再把水滴得满地都是了。“你听说过奥……奥利弗的事情吗?” 阴天轻轻点头,倚靠在床头板上说:“大概三个星期前,我们……就你的事情大吵了一次。”她探出身子,用一只蹄子把亚历克斯紧紧拉到身前。她潮湿冰冷的皮毛或许也让她一阵颤抖,但她毫无怨言。“我很抱歉,孤日。要是我知道该怎么联系你,我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通知你的。” 她再度开始痛哭。在另一只小马的怀抱中哭泣总比独自倒在空房子里感觉好多了:“他……他……居然都不亲自和我说。他在那栋房子里住了四十多年,他却……却都不……”如此这些。阴天似乎并不介意半夜被吵醒,还被当成了一个树洞,只是一直将亚历克斯搂在怀中,倾听她的哭诉,在合适的时候点点头安慰她。 发泄完毕,阴天把亚历克斯推进浴室,逼她去洗个热水澡,并承诺要让她在洗完后能马上吃上一顿温热的饭菜。亚历克斯站在高大的淋浴喷头下,扭开水龙头,让热水洗去全身的寒气。蒸汽顿时充斥着整间浴室,纷乱的思绪也充斥着她的脑海。她是亚历山大的奠基者,为这座城市的发展费尽心血,而他们却在十年前把她赶出了市议会。幸亏她在城市建设初期做过许多理财规划,也精打细算地进行过多项投资,她现在才有充足的资金支持那些政府并不支持的项目,比如她的博物馆。但除此之外,她为她的个人生活做过什么打算吗?即便算章已经长大成人、开始独自闯荡了,难道她就该退休去享受平静的学习生活吗? 她又想起了奥利弗。也许她一直努力维护她与奥利弗的感情就是一种自私,那只雄驹该找的是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伴侣,那才是他该过的生活。但即便她如此安慰自己,那个诅咒——那个让她永远无法忘却过往的诅咒还是意味着她的感情不会像他一样轻易改变。 直到凌晨五点,她才冲洗完毕、擦干身体,带着一身薄荷香气跌跌撞撞地走出浴室。正如她所言,已经有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在桌子上等着她了,其中有燕麦饼和土豆饼,还有一小杯相当昂贵的进口橙汁——她的最爱。这里只摆着一张椅子,但阴天并没有停下做早餐的动作。不必开口询问,从记忆中亚历克斯就知道阴天现在正照顾着四只小马,再过一会他们可能就有谁要起床了。 “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亚历克斯坐到座位上,不过她并没有立即下口。等个一分钟饭菜又凉不了。“我肯定把你这一晚毁了个一塌糊涂。” 阴天放下铲子,开口说道:“确实不用,我只是想这样做。小孤日,你是我的朋友,你需要我帮忙渡过难关。” 亚历克斯感激地点点头:“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了,阴天,谢谢你能为我做这么多。”她低下头开始用餐,而阴天回去继续做饭。有几分钟,除了煎锅里黄油的滋滋声和室外冬风的呼啸,整间厨房悄然无声。“那个,阴天。”她打了个哈欠,定定神继续说道,“我想再请你帮个忙。要是你不同意,你就直接拒绝好了,我完全能理解。” “我肯定不会拒绝,你就直接说吧。” “我不想再住在我的老房子里了——我不是要卖了它,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让我的儿子搬到那住。他的家庭刚刚起步,真的不应该住在那样一个小拖车房里,而我觉得……我觉得远离伤心之地也对我的身心有好处。所以我想,我不如……不如先到你家暂住一阵,就住几个星期,找到别的住处后我就走。”她脸色一红,低头盯着她的燕麦饼。“我有钱。我可以出钱租一间房间,你觉得多少钱合适都可以……我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保证不会再在半夜把你吵醒了,也不会……” 亚历克斯还沉浸在自己的话中,另一只雌驹就从房间那头跑来,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亚历克斯都被迫住了口。“我的小傻瓜,”她用两只蹄子迫使孤日与她对视,说,“自从艾德离开,我就一直在照顾无家可归的小马驹,而现在我的一个朋友也失去了自己的家庭,你却觉得我会要她的钱?”她连三摇头。“不过不好意思,我这地方不大,你恐怕没法自己睡一间卧室了。” 她随后笑了笑,转过身去继续烹饪:“我已经给我那张床换上了干净的新床单,你吃完饭就去那睡吧。等真火起床,我会和她商量商量。我相信她会同意让我在她那间大卧室里再加张床的——只要你拉她去搬砖没把她吓得想永远躲你远远的就好,不过就算真是那样,我也可以在我的房间里加一张床……” 亚历克斯耸耸肩:“只要别太麻烦你就好。我最后肯定会找到去处的,只是在此之前,我最好先想好去哪。” “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她点点头:“我已经有几个主意了,比如说,我觉得我现在去大学就正合适。我是现任校长的朋友,他肯定能帮我在那加个塞。要不然,我也可以让我儿子在他管理的那个工厂里给我找个职位,车间技工之类的,只要能让我蹄子忙起来就行。” “只要别再像当市长时那样废寝忘食,什么都随你。”阴天佯装恼怒,瞪着她说,“听好了:在我家住,你就得按我的规矩办。这里可不允许哪只小马干活干到过劳死。” “遵命,”亚历克斯把餐盘推到一旁,跳下椅子。“要是……现在床确实已经收拾好了的话……” 搬到阴天家后,亚历克斯并没有急着搬走,没急着给自己再找一个独居之所,而是最后就像阴天提议的那样和艾米同居一室。这对她们都有好处:这样阴天家里就多了一双能干家务活和照顾幼驹的蹄子,在哪个小孩子惹祸时多了一位可以收拾残局的母亲。 她并没有荒度时光,而是如她所言进入了大学,参加的课程也不仅仅是为陆马开设的那些。没错,她是不能和天马一起飞行,也不能和蝙蝠马一起造梦,但她可以观察,可以听讲,可以将她了解到的一切都记到脑海中。为了紧跟最新的研究进展,尽管她再没像以前那样管理任何重要部门,市议会对外开放例会时她还是一次不落地参加。 除了抚养这座城市的孤儿、参加各种其实并非为她的种族开设的课程,亚历克斯把剩下的时间都花在了她的新岗位上:亚历山大炼钢厂的“学徒技工”。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她完全学到了小马逐渐掌握的各种机械生产和维修技术。升到管理岗位后,她转去了铸造厂,在那里从一名烧炭工做起,一路又晋升到了行政总监。 她在那加入了一个施工队,后来又去了一座农场一试身手。她就这样从一个岗位换到另一个,尽她所能学习每个岗位的知识,尽她所能与途中结交的朋友保持联系,借此紧跟这个新文明的技术发展。在过去的那个世界,知识每日具增,哪怕她这样过目不忘的人也不可能理解消化所有新知识,但这个新世界既没有互联网(至少在hpi的设备之外没有),人口也相当稀少,因此它发展的速度并没有那么夸张。 当然了,由于种族原因,有些职业道路对她就是封闭的。在大约一个世纪后,亚历山大市开始人工规划天气,而无论她对此有多大热情,她都不可能加入天气控制队。自然,这座城市愈发红火的“幻术师”一职也与她无缘。这种职业需要借助符文和些许独角兽魔法来表演各种小戏法,她是可以记下他们发明的每一个法术,但她却无力使用它们。 她的其他一些职责也占据了她的学习时间。随着hpi自己的小马团队的能力愈发精进,他们越来越不需要她了,但他们还是会呼叫她来完成最艰难的任务。地下世界的人类繁衍数代,又从那里退休来到地表,但正如克拉克所言,即便他最终寿终正寝,他的继任者还是遵守着他当年许下的承诺。 当然了,他们之间的协议在许多年后也有所变化。大约一个世纪后,hpi已经没什么物资不能靠他们隐居在地表的成员搞到了,因此贸易开始逐步萎缩,而他们也逐渐中断了与地表大多数聚居点的联系,最后只以一个人道主义组织的身份活动。他们在大陆间穿梭的飞机和火车越来越少,即使他们需要出任务,他们派遣的通常也是丰饶之城里的小马,而不是让人类穿着笨拙的防护服外出活动。 除了不时换换发型,亚历克斯没长高一寸,而她的朋友们……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无论艾奎斯陲亚的种族与人类相比有多么长寿,他们都不是永生,无论她多么想忽视眼前的事实,他们的变化还是清晰可见:他们的体型不再长大、骨架开始佝偻、皮毛逐渐灰暗、行动愈发迟缓、身体也不像以前那样健康——总而言之,他们开始逐渐衰老。最终,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了。 艾德率先离世,比她在亚历山大的其他朋友都早上许多。纪元一百年左右,这只雄驹卷入了一场卡律布狄斯的怪物与临海一处聚居点间发生的武装冲突,hpi的武装直升机赶来调查时,他们只发现了他的尸体。消息传来,阴天几近休克,在她的房间里卧床不起了一个多星期,亚历克斯不得不在她休养期间代为管理这栋房子里的大小事务。艾德的尸体随后运回了亚历山大,埋葬在这座小城的公墓中,而她最终也从打击中恢复了过来。 又过了一个多世纪,在一场艰巨的手术后,奥利弗与世长辞。亚历克斯当时并不在场,但在场的护士对她发誓说她那天看到了一位身披绿袍、面色阴沉的人类,与那只雄驹争吵了几个小时。手术一结束,他们就一同离开,原处只留下了他毫无生机的躯体。他那时已经有了另一位妻子、有了另一个家庭,更不用说他在育种计划中还留有几十个后代,因此亚历克斯并没有主持葬礼,但她还是坐在前排,目睹他的棺椁埋入地下。她在空空荡荡的墓前守了一夜,回忆他们相处的一段段时光,直到天色重新亮起,神父才搀扶她回到家中。 莫里亚第三个与她离别,过程平平无奇。去世那天,她去了人类博物馆发表演讲。亚历克斯当时同样不在场,但她后来听说她与一只年轻小马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争辩人类的各种发明究竟有没有价值。在最后一大段慷慨激昂的陈词后,莫里亚突发心脏病。她的死亡如此突然,在场的听众甚至都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确实赢得了辩论,但她再没有走下讲台。 拜他研究的魔法所赐,乔瑟夫相当长寿。经历了风风雨雨,那所大学的名字都几番更替,他在那所大学的实验室却始终没有变过。钻研魔法超过一个半世纪后,他的外表也开始像亚历克斯一样不再变老,没错,他那时是已经很年迈了,鬃毛全部花白,四肢也有点颤颤巍巍,但也仅仅如此。失去妻子后,他从早到晚沉浸在工作中,离开实验室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但尽管他禁止访客入内,亚历克斯和阴天还是每隔几周就设法闯进实验室,给他带去食物和来自外界的消息。 最后,带走他的不是时间,而是他创造的一个法术。现场什么都没留下,“大学理事会”用了一个多星期才投票最终做出结论,认为是他自己的魔法害死了自己。亚历克斯同样在他的衣冠冢前守了一夜,但在两百多年后,这座城市的墓地已经大幅扩建,她稍费口舌才说服守墓的小马不要来打扰她。 她埋葬的下一只小马,是她的独子,这比她自己的死亡更让她受到重创。亚历克斯死过无数次,每次她都能完完整整、精神饱满地苏醒过来,但科迪的离别几乎真正杀死了她,让她有几周彻底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最后,是阴天以亲身经历将已经半截入土的她及时救了回来:没错,她满堂的亲友几乎都是她的孙辈和堂孙辈,甚至是关系更远的远亲,她的儿女或是早已辞别人世,或是不在身边,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失去了家庭。孤日最终释怀,与她唯一的孩子——算章——道别。 拜作为丰饶之城市民所享有的尖端医疗服务所赐,艾米比科迪多活了一段时间。她终生任hpi的官方史学家一职,在这个职位上为丰饶和渡鸦两座城市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她非常热爱她的这份工作,但孤日从亲身经历中了解到她更热爱在锦标赛中一争高下。每次亚历克斯去她那里串门,她好像就又有一个奖杯想向她炫耀。在遗嘱中,她把她的奖杯和日记全部赠与亚历克斯,而她把这些物件都整理好,永远摆放在她那个次元鞍包中的一个书架上。 在所有奠基者中,只有阴天还继续陪伴着她,但她也没坚持多久。这只天马先是无法飞行,进而丧失了绝大部分视力,最终彻底卧床不起。尽管如此,她却似乎并不痛苦,至少连始终伴她左右的孤日都没察觉到:她有无数爱着她的亲友,无论何时都有小马陪伴着她,无论何时都有小马与她聊天,因此无论何时她都不会感到孤独。到这时,亚历山大几乎有半数居民都在某种程度上和她有亲缘关系,或者至少有个好友是她的家族成员,因而访客蜂拥而至,为此,亚历克斯不得不尽力安排日程,确保每只小马都能有机会与她陪伴。总而言之,如果说魔法是乔瑟夫长寿的秘密,那么爱就是这只小马最好的不老药。 但到了最后,阴天的健康状态还是开始恶化。孤日辞掉了她的工作,推掉了hpi的电话,从此再也没离开过这栋房子。她为她准备每一顿饭菜,给她清理身体、打扫房间,只靠快递把橱柜堆得满满当当。后来,阴天开始不时谢绝访客,只有孤日始终在她身边,但即便如此,随着阴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她们之间的交流也因此愈发短暂。 最终,所有访客都前来表达了他们对阴天最后的敬意。尽管登门时他们大多只能看见阴天在沉睡,他们还是送上了堆积成山的鲜花和祝愿卡片,用她爱着的小马的笑脸装点她房间的每一面墙。 一个隆冬的傍晚,孤日捧着一大杯茶走进卧室,发现阴天今晚的精神状态比她这一年都好。她开始能用目光毫无困难地跟随亚历克斯,也能用蹄子稳稳端起茶杯品茶了。 “你今晚看着真不错,”她在床边的旧皮椅上坐下,说道。真可惜她没给自己也沏一杯茶。“你刚刚这一觉肯定睡得很好。” “是啊。”阴天声音缥缈,仿佛正在遥望远方。“睡得是挺安稳。”她默默凝望窗外,慢慢转过头来看向孤日。两个多世纪后,她的声音也变得像一名和蔼可亲的老奶奶:“孤独终日,我们得谈谈。时间不多了。” 孤日想反驳她的后半句话,但她不敢开口。就算一句话都不说也比欺骗她最好的朋友要好,于是她点点头,静等阴天继续说下去。 “我想听你实话实说,”她说,“告诉我:我的大女儿、我那最固执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她在她搬去的那个秘密地点干得如何?她有孩子吗?” 无论阴天现在看起来有多么清醒,二十多年前她的记忆力就已经开始衰退了,更何况她儿女众多,记不清他们的具体情况也在情理之中。“直到她去世那天,她的工作都相当出色,阴天。不过她没有孩子:那座城市里的每只小马都得承诺不生育后代。”其实,丰饶之城是给它的每位市民都进行绝育,而有过孩子的小马也不允许到那定居,这就是亚历克斯不和艾米一起搬去的原因。但她现在不打算向阴天解释这些:她不只一次地向她提过这事,她没必要非得现在把它刻到她的脑海里。 “小艾米……死了?”阴天僵住了。她沉默良久,泪水缓缓滑下,孤日连忙上前安抚她。过了一会,她才逐渐镇定下来,继续问道:“那她……这一生幸福吗?她有没有找到一位伴侣?” “幸……幸福,”亚历克斯也不由得落泪。“她这一生都在尽力帮助人类文明,也找到了一位妻子。她们的生活非常幸福美满。” “那就好。”虽然带着哭腔,她的话语还是比安抚更能让阴天安心。“那我只剩下这最后一个负担了。”她再度与孤日对视。从她灵动的眼神中,亚历克斯百分百确定她现在能重新看清事物,神智也再度回归。“孤独终日,你是我一生中的第二个朋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探起身,轻拍孤日伸来的蹄子:“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晚,记得你当时如释重负的表情、记得你当时自信而友善的话语。是你听到了我的祈求,前来拯救了我,是你无论我何时有难都来照顾我。” “都……都是你……在照顾你自己,”尽管结结巴巴、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她还是没移开视线——她不敢。“你不需要……不需要我。” “扯淡。”阴天猛挥蹄子。“在那之前,我根本什么东西都没照顾过,更别提自立更生了——我都不知道做什么事有用、做什么事毫无意义。要是没有你,就算没被火烧死,我也肯定会饿死在那个公寓里。是你扫起了破碎的我,帮我破镜重圆。” “但更多时候……还是你在照顾我。你有很长时间不需要我来帮你了。” 阴天似乎根本不认同她的这句话,但她也没正面回答:“我也试过像你拯救我那样帮你振作起来,但我觉得我做的并不够。”她紧紧握住亚历克斯的腿。“亚历克斯,过了今晚,你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不!”亚历克斯声嘶力竭,“你比过去几周状态都好,阴天!你肯定能坚持到开春!那帮年轻天马清理云层一点都不熟练,我知道,你到时候可以像我们之前计划好的那样,隔着窗户把他们批评一番……” 阴天轻笑着慢慢摇头:“抱歉,孤日,要是我能坚持到那个时候,我会的。假如命运有所不同,也许我会是一条龙,即使春去秋来几千年我也会在这个世上,那我们就能一起对那几只天马指指点点了。但我不是龙。”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几近耳语。“亚历克斯,它来了,我感觉得到。我如此爱你,但我已经没法在这继续陪你了。我们的另外几个朋友……也已经都来等我了。你难道看不到吗?睁开眼睛,档案,仔细看。” 尽管她并不觉得自己能看到些什么,孤日还是努力透过泪水望向四周,但就算她确实像许多小马想的那样有些神秘力量,在悲痛中她也不可能用出一星半点。大地的力量没法让她看到根本不存在的事物,而她超自然的感觉也只能看到一片虚无。这间屋子中只有她们两个。“我看不到,”她说,“我什么都看不到。” 阴天的表情有些失落:“真可惜。孤日,我会转告他们你有多爱他们的……但他们过得很好。我担心的是你。”她坐起身,用力搂住孤日的肩膀,力道大得让这只小雌驹停止了哭泣,抬头望向她朋友的双眼。“这几周来,我总是越来越放不下你。” “你用不着放不下我!”孤日哭喊道,“你该放不下的是你的生活!而我的……我的只不过是……” “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这只年迈的雌驹晃了晃她的身子,“我过完了我这一生,没有丝毫后悔:我爱过我想爱的小马,也帮助过需要帮助的小马。我是犯过许多幼稚的错误,但就算有上帝,他也会原谅我的,无论是谁有这种力量,他一定都能理解一个母亲的爱。”她放开亚历克斯,“我最后的小麻烦鬼,你面前的是一条孤独的道路,而我的墓碑不会是你在途中遇到的最后一个。” “如果你真想一直走到尽头,那你就得换个角度看世界。你不能因为老朋友死去、自己转而结交新朋友而自责,更不能……”她开始啜泣,但她逼迫自己继续听下去,“更不能封闭你的内心、停止去爱。如果你谁都不爱,你就和死了没什么分别,你要有些你在乎的小马,也要有些在乎你的小马,只有这一点至关重要。” 她再次尽力将孤日拉到身前,但她此时已经油尽灯枯,不像之前那样力道大得无法反抗。“向我保证你会这样做,孤独终日。不要让我给你的名字成为一份诅咒,这不是它的本意。” 孤日用力点头:“我保证,我保证!” “那就好。”阴天把她放开,似乎连推开她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我知道你向来信守诺言,不会让我失望的。” “所以……所以我名字的本意究竟是什么?”漫长的沉默过后,孤日试探着问道,“你从来没说过。如果这不是因为你觉得我会孤独终日……” “其实这也算是一小部分原因吧,但更多是因为你了解何为孤独。你终结了我孤独的时光,而我希望你也能终结其他小马的孤独。我给你起这个名字,其实是想让它成为一句反话,你可不能让它成真了啊。” “我尽力,”她用一条腿拭去眼角的眼泪,“我尽力。” “另外,以后想起我时……用你记忆中我最好的样子,别让我再当一匹老马,好吗?我理应在天空中飞翔,哪怕是在你的回忆中。” 孤日勉强笑了笑:“当然,阴天,这又不难:我对小马的第一印象总是最深刻的。”虽然对阴天来说,印象最深刻的其实是她刚从艾奎斯陲亚回归时看到的她的样子,就在那一夜,他们一同坐在亚利桑那州的一个公园里,听她讲述另一个宇宙的故事。不过她没费心去解释这事,这两者又没多大区别。 “那就好。我爱你,亚历克斯,告诉我的孩子我也爱他们。” “我会的。”她同样也没指出阴天这句话中的错误。 阴云遮天就此沉默不语。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天空逐渐凝成一片暗紫,最后彻底黯淡下来,但亚历克斯仍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甚至都没起身开灯。最终,她意识到她身旁的这只小马已经停止了呼吸。 第10章 私恩小惠(纪元291年) 他们这个新世界不能用化学药品给尸体防腐——他们浪费不起,因此阴天的葬礼次日就举办了,在一座从事件之前一直沿用至今的老教堂里。阴天早已在遗嘱中指定了举办葬礼的神父,也定下了自己想要的仪式,因此当死亡如约而至时,亚历克斯并没有什么自作主张的余地。 第二天,半座亚历山大市似乎都因此停摆,送葬的长龙堵塞了交通,老教堂里马满为患,连房梁上都站满了小马。主持葬礼的并不是亚历克斯,而是阴天尚在世的最年长的孩子——一只年迈的雄驹,他的皮毛如艾德般灰白,鬃毛与他的母亲几乎毫无分别。 葬礼全程,孤日始终凝视着棺材中她的面庞,尽力想说服自己灵魂是存在的。像她这样的永生者有没有可能再见到她的凡人朋友?他们会不会真的还有什么东西留于世间,还能让她再见到他们一面? 她并没有去找城里的哪位神父寻求答案:档案熟知每一本圣书上的每一条教义,哪怕是新编撰的、用“小马”替换了所有涉及“人类”的词语的那本圣经,她也能倒背如流,但她从这些词句中找不到丝毫安慰。毕竟,如果档案本身就是人类意志与记忆的集合,那她还能去信什么教呢? 她跟着那个小松木棺椁走进墓地,注视着它埋入地下。她并没有像当年送走科迪时那样情绪失控,而是只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冷酷的不是蹄下的积雪,也不是寒风,只是阴天告诫她的那些话:如果她的所有朋友都将面对此种结局,那么孑然一身也许才是对亚历克斯最大的恩赐。 她留在墓前,低头凝视刚被翻动起来的泥土,它的上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你不应该受到如此招待。”她的内心已然麻木,外界的寒冷已经不能再动她分毫。“你不应该一整个冬季都待在光秃秃的泥土下面。” 亚历克斯开始劝说蹄下的枯草,让墓周围的土地在她的魔力下重新变得鲜绿。在很久之前,她对大地魔力的掌控并不足以让生命反季节生长,但在汹涌的情感的驱动下,这种限制现在对她而言犹如无物。虽然她的身体未曾长大一寸,但她的魔法已经大有进步。 “我要你们复苏,”她在冰层上轻轻跺蹄,冰封的大地便在她的抚摸下焕发生机。几朵送葬者带来的花在她的魔力下开始生长,它们的根须扎入土壤当中,花朵怒放。在魔法的温度下,生命还能再度开始轮回。 但这救不回阴天的性命,哪怕是奥利弗这样精湛的医者和园丁也无法扭转衰老与死亡的轨迹,亚历克斯同样做不到,而她甚至都不知道她想不想这样做。也许阴天真能看到什么她看不到的东西,也许她现在就生活在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当中,这样想总比认为她的朋友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更能让她宽慰。 和之前一样,孤日这次也没能独自完成守墓,不过这次来打扰她的小马出乎她的预料。“嗨。”她抬起头,看到黑暗中有两个身影向她走来,她们都比普通小马高大许多,也都有翅膀和角,但除此之外,她们两个简直是天差地别:一只有着亮橙色的皮毛,而另一只漆黑的甲壳却在月光下闪耀;一位领导着一支从艾奎斯陲亚移民到地球的团队,而另一位则是亚历山大的友好城市——一个兴旺的幻形灵聚居点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葬礼上我没看见你们两个,”她指指阴天的墓碑,指着这寒冬中的一小片绿洲说,“我已经把这里装点好了,真不好意思。” 余晖率先走上前来,用双翅将亚历克斯拥入怀中。她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又长高了几寸,角也变得长而尖利,但除此之外,她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在她怀中,严冬被隔绝在外,她蹄子上的积雪也在片刻间融化。“我已经尽快赶来了。遇到了个突发情况……按你的说法,那应该叫……朝鲜半岛?那里的小马需要帮助,我直到现在才腾出时间赶过来。对不起。” 女王也抱了抱她,她的甲壳如围绕她们的寒风般冰冷,但她的举动同样亲密:“我在三周前就已经同她道别了,”她耸耸半边肩膀,“抱团分担痛苦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而哀悼一只死去的小马也没什么价值。” 亚历克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低头看着蹄下的草地:“她也确实不希望让你为她伤感。但要是你们没来送她最后一程……那你们现在还来这干什么呢?” 她察觉到余晖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大地随之微微颤抖,但率先开口的却是暗光女王:“有些债必须要还,有些债必须还清。”她坐到亚历克斯身体的另一侧。 “她知道你一定会来这的。”余晖探过身来,拨去挡在她脸前的几缕带着冰碴的鬃毛。“阴天告诉我每次你有朋友离别,你都会这样做,但是像这样待在户外……你很可能会被冻成冰块的。” 孤日无谓地耸耸肩,视线甚至都没从地上离开:“那又如何,我最后还是会解冻的。要是我运气好,说不定直到开春我才能从冰里苏醒过来呢。” 余晖摇了摇她的身体,力道并不算特别大,但还是让她没办法无视:“难道这样就会让你感觉好些吗?难道你的朋友希望你做出这种事情吗?” “不。”她还是无法与她对视。“她让我保证不这样做。” “那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孤日重重摇头:“太阳一出来我就回去。”她的语气没有丝毫迟疑。“我保证的又不是不为她守夜。她是这座城市的最后一名奠基者,要是今晚我不留在这,那就没有别人了。你现在别想拉我回去,明天早上再来找我吧。”瑞利叹了口气,但这两位不速之客都没有离开。世界再度沉寂了下来,空气中只有风的呼啸,她们就这样静坐了一夜,全程一言不发。 “我其实有个问题想问,”黎明时分,她对余晖说道。“和我有过的那种感觉有关系,我觉得你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天角兽耸耸肩:“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肯定会帮你的。什么感觉?” “就是我们之前说过的那件事,只不过现在我才觉得我能组织好语言了:我不仅仅是觉得我有什么应尽的事情,我还觉得我不完整,就好像我有一部分自我没有就位。”她用一只蹄子指指自己。“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余晖沉默一段时间:“我没亲身体验过,不过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孤日等她继续开口,“很明显,小马理应成长。从生命伊始,我们就在不断成长,但你从去艾奎斯陲亚之后就再没长大过,所以你大概会觉得自己像是被困住了一样。每一天你都变得愈发聪慧,你的身体也理应有所变化,而你却不能。” “没错!”她今晚第一次露出笑容。“就是这样。我该怎么做才能不一直这样不上不下的?” 这只天角兽皱起眉头:“虽然现在我们都更清楚问题所在了,但我还是没找到别的解决方案。你已经不是小马了,我们不可能把你再变回去,哪怕无序都不行。你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继续向前,只能自己铺路自己走。”她有些气馁。“我和一个世纪之前一样对此毫无头绪。” 孤日很是恼火,于是余晖让她先发泄了一会,这才继续说道:“你可以试试让你的文明继续发展。也许只要有足够多的人信赖你,你就会自动开始改变,毕竟自然界正常的成长过程也是需要时间的嘛。” “大概吧,”她打了个寒颤。“但小马们也在迅速改变。就算他们现在还留有基本的人文精神,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以后就彻底把它丢掉了,有时候我都怀疑我早上还能醒来靠的全是hpi。要是所有小马都忘记了他们的过去,那我就什么都做不了,这简直就是个蠢到家了的死循环!” “那你可以试着把精力放到其他事情上。”余晖靠过来,压低声音说道。这其实没什么意义:除了她们两个,这里只有瑞利,不存在隔墙有耳这回事。“孤日,塞蕾丝蒂亚对你做的事情其实比你想象中要少,露娜把你从几百名备选者中选出,就是因为你不需要改变就能变成档案。我们只是提供了魔力,但那个魔法是自动运作的。” “在艾奎斯陲亚,其他小马对这个过程都只能从旁辅助,就和我们对你做的一样,兴许连辅助都算不上,最后一步从来都只取决于你自己。你必须自己找到属于你的魔法,自己理解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能仅仅从知识层面理解,而是要真正理解……在那之后,所有事情就会自然而然地完成。到那时,塞蕾丝蒂亚为你安排的这段过渡时期也就结束了。” 孤日连忙点头。当然,她并没比之前更接近答案,但至少她现在知道她该向哪个方向努力了。有走过这条道路的小马为她指路,这应该不会太难。 * * * “你就这么不为我着想吗?”瑞利语气平静地问道,“我在你身边的时间就是不够长,所以不够资格是吗?你能为阴天等上一晚,难道你就不能等等我吗?” 虽然她面前的这位女王话中带刺,亚历克斯还是保持语气平静——和幻形灵打交道时就得如此,而她对此早已娴熟。情绪对幻形灵来说是食物,因此对他们表露你的情绪简直就像主动向鲨鱼献出鲜血一样,哪怕这条鲨鱼很友善,你也得小心行事。“暗光,我不知道你还会为我的离别而感伤呢。当然了,要是你的确需要我,那我肯定会很乐意留下来的,我只是现在没有你那种心情。” “不是因为我感伤,”她反驳道。“不过,我倒是很乐意帮助其他人发掘他们感性的一面。”她毫不动摇地与孤日对视,平静地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发掘啊?”这情景是如此荒谬,她用尽全力才忍住了笑意。 “为了能让你理解,我得告诉你一些外人所不知的幻形灵的秘密,所以我得先请求你保密。” 亚历克斯瞟了余晖一眼:“那要是我请你避让,你不会连再见都不说就直接溜走的,对吧?” 余晖笑了笑:“你可真是太了解我了,不过今晚我可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我不是还说过我要和你一起守夜到最后吗?毕竟,阴天也是我的朋友啊。”她走开了,但并没有走出墓地大门。 “说吧,瑞利?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情,这样我就不会因为弃你而去而心中有愧了?” “正是。不过正如我刚才所言,你得先理解问题所在——其实你我的问题还有些关系。你不了解幻形灵的一些私事……我们女王有抑制属下诞生智慧的本能1,这样说吧:在其他女王的巢穴中,普遍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工蜂能在有生之年获得智慧,而我这里觉醒的工蜂比其他地方都多,大概有百分之十。” 亚历克斯倒抽一口凉气:“你与亚历山大市合作如此密切……满城都是为这座城市工作的工蜂……却只有百分之十的幸运儿?” 暗光耸耸肩:“去和我那百分之十的女儿说这话吧,她们肯定爱听。”她不禁笑了笑。“虽然我们之间如此不同,你我的问题却是一样的。我相信这个计划失败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在其本身:没错,大多数小马是会让我的工蜂去完成最艰险和最无人所知的任务,而她们在这类工作中通常没有机会和小马相处。但即便就在小马附近,她们也有很大一部分永远没能觉醒。” “亚历克斯,你的痛苦我同样也能体会到:你不知道你死去的朋友还存不存在,而我却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女儿有没有存在过。难道她们的灵魂是随机分配的吗?还是说其实她们内心中都有一颗种子,只要经过细心培育,它们最终都能长成?” 孤日点点头:“我觉得我明白了。” 瑞利俯身靠到她身前,把声音压低到几乎微不可闻的程度。她靠得如此之近,亚历克斯甚至都能看到她甲壳上的棱角。“也许你确实明白了,但你并不明白这背后意味着什么,许多小马的生命也许就取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孤日骇得倒退几步,一直退到阴天的墓碑前:“怎——怎么会?” “女王的力量直接取决于她的虫群的规模,但它不可能永远增长下去:我们以其他生物的情感为食,因此如果幻形灵的数量远远超过其他所有生物,增长也就停滞了。哪怕是在亚历山大这样一个不限制我们取食情感的乐园,食物终究也是有限的,消耗却永无止境。而更关键的问题在于,食物需求量在不同个体间存在差异:我们没觉醒的工蜂虽然比小马要弱小许多,智力也比不上一条狗,但她们成长迅速,也不需要很多情感就能生存下去,而一旦她们觉醒,她们对食物的需求就会大幅增加,几乎和雄蜂一样多。如果她们最后要成为女王,那她们成长过程中的需求量就更夸张了。所以你应该明白虽然亚历山大的虫群与你们密切合作,却仍然不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一支的原因了吧?” “你这里有智慧的工蜂更多,”孤日答道,“我知道,她们觉醒后你不会逼迫她们留在你这里,但……她们大多还是选择如此,所以你越促使你的工蜂觉醒,消耗的食物就会越多,你的巢穴的规模就得因此减小。如果你不这样做,差别会有多大?” 普通小马恐怕很难立刻得出结果,但亚历克斯探入过她的思维,知道女王有何种思考方式——其实她们两个看世界的方式与其他生物都大为不同。“相差十倍、百倍。”她给她一段时间消化这个信息,然后说道;“怕你误会,我在此简单解释一下:也许其他女王会很乐意以她们孩子的人格换取力量,但我绝不会如此。只要结果证明每只工蜂真的都有机会拥有智慧,那么无论代价如何,我都有义务找到让她们全部觉醒的办法。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的这项研究有多么深刻的意义,让你明白你此时的决定影响深远。” “无论何种决定。”亚历克斯在墓旁坐下,“我大概明白你我的问题哪里有关了。所以说,你想借我对你的愧疚让我帮个忙,帮你弄清你的工蜂是不是生下来就有智慧的种子……而我找到的答案也许会惊天动地。但我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到的呢?而且……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出口?用不着借我离开的机会,只要你开口,我肯定会帮忙的。”不是说因为她离她而去,她就真得用帮她个忙作为补偿,但这种事情还是先承认下来为好。这是人际交往的基本规则。 “这个实验需要你全身心投入,而你在照顾你临终的朋友时根本不可能分出心来。阴云遮天值得你的每一份关爱,但既然她已经用不上这些爱了,你现在可以把它们先分给其他人。这个实验的具体内容是……嗯,也许我把她介绍给你会比较容易说清。准备工作需要一些时间,那我明天下午把她带到你家来怎么样?不过在开始之前,我要你先答应会照顾好她,我绝不会让我孩子的生命痛苦而毫无意义的浪费掉,哪怕是工蜂。” 孤日很清楚她从这位女王口中再得不到什么情报了,于是她思索片刻,最后点点头:“如果事情如此重大,那我当然会帮忙的,但……我说过了,我要离开这座城市。明天我得去见我的房地产经理,确保他知晓我究竟想用这些房产做什么,在那之后……最多再住一晚,我就得走了,至少得离开阴天家——她把那栋房子捐给了政府用作孤儿院,不过为此还有许多手续要办,所以我到后天晚上还会在这。时间够吗?” “够了。”暗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孤日,谢谢你。如果你真的成功了……”她开始抽泣。“你不知道这有多么重要。” 亚历克斯又开始觉得这是某人计划的一部分,说不定就是阴天。哪怕到了现在,她都不知道她们到底要她做什么,因此她的好奇心简直无法自抑。 亚历克斯最后还是在她朋友——这座城市的最后一名奠基者墓前守完了墓。朝阳升起,她最后一次为阴天祈祷,随后转身走回她的城市。 她来到了她的秘密地点,挖出露娜在许多年前赠给她的鞍包,把它带回家中。她用这一天与律师以及阴天的家族成员讨论了善后事宜,顺便抓紧一切空闲时间装好她旅行所需的物资。没错,她当然可以乘火车去科罗拉多州。 但她不会如此。她会徒步前往。 * * * 近黄昏时,暗光才伪装成独角兽匆匆赶回,几只同样伪装好了的工蜂簇拥在她身旁。她没敲门,而是直接闯了进来,把沙发上酣睡的亚历克斯骤然惊醒,她坐起身,片刻之后就彻底清醒了过来:“瑞利,见到你真好。我……不好意思,我刚才好像睡着了。” “没关系,睡眠不足本来就对你们小马的健康不好。” 亚历克斯翻了个白眼:“那又能怎么样呢,还能死了?” 女王说不出话,只是默默注视她几秒钟,仿佛是想弄明白她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后她放弃了,耸耸肩说:“我把她带来了。”她微微偏头,一只工蜂就迈步走出,背后背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它在微微蠕动,瑞利便用魔法把布拆开,把里面的东西放到她面前。 它也是只工蜂,但她从来没见过如此年幼的工蜂。从体型上看,它大概相当于五岁大的幼驹,但她知道它们成长迅猛,因此它很可能还没满岁。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很显然遭受了一场酷刑:她面容憔悴,双翅和四肢都被绑了起来,颈后还有一个形状很奇怪的伤疤,像是刚刚留下的一样。亚历克斯强忍怒火,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她颈后的疤痕,”瑞利用一只蹄子示意道,“是乔瑟夫三十年前帮我完成的一个法术。我对它做过不少实验,但在尚未觉醒的工蜂身上测试的次数并不多。它的作用是切断我们幻形灵之间的巢群感应——我们用以互相交流的心灵感应魔法,女王和雄蜂就是通过它抑制工蜂觉醒的。就我所知,没有办法能让她恢复,她永远都不会再成为我们巢群心智的一份子了。” “这就是你要把她绑起来的原因?”亚历克斯靠上前去,想仔细看看这只工蜂的眼睛,这只被裹成一只粽子的小家伙立刻朝她的方向扑来,简直就像它打算用它幼小的尖角直接刺穿她的脸一样。亚历克斯的反应比它快许多——大地还在通过地板与她相连,因此她能及时得到预警,但突如其来的攻击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往后一跳。 “我起初希望这个法术能迫使年幼的工蜂发展属于自己的心智,毕竟如果没有巢群心智的帮助,她们就只能靠自己学习了,但很不幸,它的效果并非如我所想。对成年个体,几天之内她们就彻底发狂,最后只能人道毁灭,到目前为止毫无例外,而幼体……情况类似,只是不会一直发疯:在最初的狂躁过后,她们会萎靡不振、行为冷漠,最后完全失去活下去的动力,绝食而死。”很明显,她是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感,尽力让自己声音平静,但她的努力未尽全功,她作为母亲的痛苦还是清晰可闻。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她?再做这种惨无人道的实验应该已经毫无意义了。” 暗光女王眯起眼睛:“并非毫无意义。你打算去另一片地区,而我希望你能把她带在你身边。我不希望她受到其他幻形灵的干扰:如果你带她靠近另一位女王或者雄蜂,他们也许会试图控制她,整场实验就毁了。确实,让另一位女王接管她的控制权也许会立刻让她平静下来,毕竟所有工蜂都渴望女王的控制……但这帮不了她。”她俯下身轻轻抚摸她的背,她立刻停止挣扎,浑身颤抖不停。瑞利看来是为此深思熟虑过。 “总之,实验就是这样。在同年龄段的所有工蜂当中,她最缺乏活力和创造力,很显然就是最愚钝的一只。”她抬起头看向亚历克斯。有那么一瞬,亚历克斯甚至都觉得自己听到的话语并非来自高傲的暗光女王,而是那个绝望的小瑞利。“但是,档案,她的内心深处一定也有一个灵魂。求求你帮我找到它!” 孤日尽力探起身,把头轻轻靠在瑞利身旁:“我会的。”她只停留了一秒钟,随即转身走进厨房,片刻后叼着一把锐利的小刀走了出来。她绕着这只被五花大绑的幻形灵端详了一圈,最后在她正前方站定,把刀小心放到地上。“但如果你想让我帮你,你就得让我用我自己的办法。我怎么做是我的事情,你不能干涉,要不然你就把她带走好了。明白吗?” 女王瑞利的目光在亚历克斯和这把小刀之间游移不定,最后点点头:“完全明白。其实,她的生命本来就只取决于你——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她逐渐绝食而死,就算我想帮她,我也只能帮她马上从痛苦中解脱。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比让她待在我的巢穴里要好。”瑞利指挥她的工蜂退后,但她自己却没有挪动半步:“你打算怎么做?” “阴天会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她低声说道,立刻感到心如刀绞,不得不咬紧牙关强忍痛苦。为了遵守她刚刚许下的承诺,孤独终日必须通过帮助其他人、通过做些事情——什么事情都行——来保持自我。她必须让自己忙起来,不能让自己陷入绝望与悲痛的泥滩当中,要是她真陷入其中,她可能需要许多年才能最终挣脱。 “如果你希望她们学会如何做人,你就不能像对待动物一样对待她们,把她们像你捕到的野兽一样牢牢捆住。你得以与人相处的方式平等待她,她最后才能如你所愿。” 瑞利耸耸肩:“那你想不想让我也留在这?要是你解开她,她就会发狂,可能会企图逃跑,甚至可能会企图杀死你。她是只工蜂,不是幼驹,她可不像她表面那样软弱无力。” 亚历克斯耸肩以对:“我也很强壮好吗,虽说我其实并不需要如此。”她别过头去:“实话实说,你还是避让一下为好。只要你还在她附近,她可能就还会有些条件反射,就还会像她之前在你身边时那样反应过激。”亚历克斯重新正过脸,上前再次拥抱瑞利:“无论如何,我最后还是要离开。等我把她控制住,我就会出发,也许很长时间之内都不会再回来了。” 瑞利也与她紧紧相拥:“你何时动身都好,亚历克斯。毕竟,我也不是永生的,我已经能……感觉到了:我的体力不如以前,飞行时翅膀偶尔会发颤,飞得也没有原来那么快了,迟早有一天,你也得为我掘墓。我平时的举止可能会让你觉得我不会为这种事情感伤,但……” “这叫爱,瑞利,而我也爱你。去科罗拉多路途遥远,但……我会尽量经常写信的。”亚历克斯回头看了身后的工蜂一眼,发现这个小东西已经停止了挣扎,开始死死地盯着她。她貌似是饿了:虽然她并没有发出求食的叫声,但她小而尖利的牙齿间已经流下了唾液。“她是比汉难对付,也没他那么忠诚,但我们一样也能成为伙伴。” 亚历克斯对此其实并不是那么肯定,所以她这是不是在说谎?不是,她在心里这样说道。她说这些话,只是在描述一个可能的未来,而她的任务就是让它变为现实。 瑞利点点头,迈步走到这只工蜂身前:“那我也就与你道别了,号。”她俯身亲吻她的额头,随即离开,大门砰地一声合拢,把亚历克斯独自留在了这栋异常空旷的大房子里。 不对,不完全是这样。孤日抬头望向阴天的全家福,在这张照片上,她风华正茂、面带微笑,她的亲生子女和养子女把她簇拥在中间。她的家庭是如此兴旺,这张大照片都险些没挤下。“阴云遮天,请你同情我。如果你还在这个世上,就来保佑我成功吧。”她不知道祈祷有没有得到回应,甚至都不知道她的朋友是不是真能听到,但通过这样与她“交谈”,她还是得到了些许安慰。 她把注意力放回这只瑞利称之为“号”的工蜂身上,它还在死死盯着她,目露饥渴的凶光。亚历克斯走上前去:“小家伙,我得给你起个好名字。阴天她……很擅长起名,第一代小马和第二代小马的名字基本上都是她起的,后来大家也就都把他们的孩子带到她这里来,想求个好名字。她知道的名字可真是多,所以在这里给你起名肯定是个好兆头。”她指指地上的小刀。“小幻形灵,我一会就把你的蹄子解开,你可得保证不要乱跑,也不要攻击我哦。” 没有回应。这只工蜂只是盯着她,很明显完全没听懂,亚历克斯等了一会,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结果毫无分别。 最后她只得无奈地耸耸肩:“好吧好吧,我这就把你放开。求你了,别让你妈妈说的话成真好吗,你没必要对我紧张的。”亚历克斯叼起小刀向工蜂走去,她顿时发出嘶嘶声——她到这以来发出的首个声响——恐惧地不停挣扎,向后退出几步。 孤日扔下刀:“我不是要伤害你!”她向她靠去,但这只工蜂仍不住后退,眼中满是对死亡的恐惧,叫声也从威胁的嘶叫变成了哀嚎。 “好吧,好吧!”亚历克斯用最大力气把刀踢到远处,又退后几步,但这只工蜂仍在不停哀嚎,再也不敢看她。瑞利说的没错。 档案一屁股坐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失望与恼怒流回内心深处,流回那片属于人类整体的情感汪洋之中,它是如此浩瀚,即使再容纳她自己的一点小情绪也不会有任何波澜。她又深吸几口气,让自己沉入这片无边的海洋,这并不困难:在一天的疲惫之后,她昏昏欲睡,只要放松心神就能沉入其中,然后…… 她再次来到了她的那座图书馆。她在其中游荡了一会,但并没有拖延太久:她这次有任务在身,需要寻找古人答疑解惑。她不知道他们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说他们只不过是她读过的书籍的人格化象征,不过她也并不在乎真相如何,甚至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是什么让人成为‘人’?”一看到她一直在寻找的目标,她就开口问道。之前她从来都找不到他,但一需要他的帮助时……这位高大的男子就站在她面前。他身着长袍,长着浓密的胡须,不过他的胡须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花白,而是棕色的,她觉得这也许说明他只是他年轻时的一个幻影。“要是你无法确定某人是不是‘人’,你会怎样做?我该怎样做?” “你的问题并不复杂,”他说,“所有动植物乃至非生命体都是它自身意义的结果(ergon of itself)2。最高等的动物表面看起来与其他存在完全不同,智慧也远超它们所及,但从这个范畴来说,他与之也没有区别。” “所以我可以通过他们的目标(function)来判断他们是不是人?但……哪怕是人类,都有许多人从来不追寻任何目标啊!这判断标准根本帮不上忙!” 这个人像是根本没听见她的话一样继续开口,看来他片刻的停顿只是为了强调而已:“人生的意义是通过平衡理智(logos)和欲望(psuchē)而获得快乐。刚断奶的小狗并不知道不该跳上桌子偷主人的食物,正如没受过教育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的人生意义如何一样。如果你想让他成为人,你就得教育他。” 档案皱起眉头:“其实是‘她’,不过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了。那我该怎么教育她?” “不经历风雨不能成材,”他答道,“我们必须身体力行、亲身实践,才能对事物有所了解,而我们也只能教会其他人我们了解的东西。” “你老是讲这种大道理吗?” 他耸耸肩:“我写过什么你都很清楚,但你还是来问了,因此我只能反复说这些大道理,一直到你最终理解为止。你也必须理解:如果你想让她成为人,你就得亲自培育她。”这个男人突然起身,拽起她的前腿把她用力往后一扔,突然的坠落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大声尖叫。 她立刻从梦中惊醒,发现外面已经日落西山。灯一直开着,所以屋里并不黑暗,让她能清楚看到让她惊骇的一幕:她面前的那只幻形灵已经不见了踪影。 没过多久,她就找到了这只工蜂:她就在正门前,正在不停用头猛撞大门,却被门弹了回来。她没能对大门造成一丝破坏,考虑到反作用力原理,亚历克斯希望这意味着她也没伤到自己。“你这个养母可比我称职多了,”她先是望着阴天的照片说,这才快步跑回去拿刀。 她在这只小工蜂还没反应过来时把她从门前拉开,一边用一只蹄子死死按住她,一边用小刀割开绳子。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惊恐万状,再次开始大声尖叫……但当然了,亚历克斯的刀甚至都没划到她的身体。她把刀踢到一旁,但她并没有马上把她放开,而是继续压住这只小工蜂的胸膛,把她按在地上防止她挣脱。 “嘿!”她大吼一声,惊得这只工蜂停止了尖叫,抬起头恐惧地望向她。“你没受伤,我只是把绳子割断了。”她很明显没听懂,于是她捧住她的头,轻轻把它转到她的腿的方向,虽然非常轻微,她的腿上还是留有被绳子勒过的痕迹。“对,我把你解开了。我马上就起身把你放开,然后去给我们做顿晚饭。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肯定是饿了,我知道你们幻形灵在长身体的时候还是需要实实在在的食物。” 她随后深吸一口气,起身用一条后腿向上猛力一踢,大门在这一蹄下缓缓打开,冰冷的寒风从室外涌了进来,让亚历克斯立刻打起了寒颤。她感觉到身下这只小工蜂也同样在颤抖,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幻形灵其实有点像蟑螂——都很不适应寒冷,哪怕是瑞利这样的女王也一样,瑞利可以用魔法保暖,但工蜂做不到这一点。哪怕是没有智力的动物也应该知道哪里安全哪里危险,对吧? “我不会再把你绑起来了,小一万七……算了,那名字太傻,你的新名字就叫……”虽然她们在门口,她还是能远远望见阴天的照片,看见她在墙上望着她。确实,亚历克斯起名字的能力不如阴天,但她可以给她选个现成的名字,某个曾经阴天很疼爱的家伙的名字:“埃兹(ezri)吧。好了埃兹,我现在就把你放开,你可以跟我去厨房吃晚饭,也可以自己跑到外面受冻,我希望你能留下来,我很想照顾好你,但我不会逼你。要是你打算和我住在一起,你就得自己做出选择,让你的妈妈替你做决定可不好。” 工蜂真能听懂她的话吗?和她说话真的有意义吗?有,亚历克斯这样对自己说道。她并不知道是不是如此,但如果她想取得任何进展,那她就必须信任这只幻形灵。“埃兹,想好了吗?我现在就把你放开。” 她往后一滚,退后几步站稳身体,低头微笑着看向这只工蜂,内心祈求她做出正确的选择。 她并没有。埃兹全程用她的复眼死死盯着她,她们之间的距离一够远,她就从敞开的大门窜了出去。这只工蜂的小翅膀仍被绳子紧紧缠住,她自己挣脱不开,她但还能跑,因此不过几秒钟,她就跑进了雪地里,整个陷进深达头部的积雪当中。 亚历克斯决不允许自己为此感到沮丧与恐惧,更不能有丝毫愤怒,如果她果真如此,这只小工蜂也许就会从此消失了。她只是转过身去,注视着那张全家福,把全身心都放到她对阴天和曾住在这栋房子里的孩子的爱之上。她对他们的情感与阴天一样真挚:没错,他们是经常把这里弄得一团糟——这满屋的划痕和污迹都可以证明——但无论他们犯过什么错,阴天的爱都从未动摇。 那只工蜂……埃兹……必须能感觉到有这样的爱意从房子里传来。亚历克斯希望浸透这里的墙壁几个世纪的爱也能对此有所帮助。 * * * 孤日很想跟着那只工蜂一起冲进夜色中。她确实也可以这样做:她不能飞,因此她想找到她肯定不会费吹灰之力,但假如她果真如此冲动,她很可能会像刚才用刀帮她松绑时一样把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吓得魂飞魄散,也许以后她就更难让她合作了。 她必须让这只工蜂自己走到她身前。考虑到室外天寒地冻、漆黑一片,亚历克斯觉得这只工蜂基本不可能跑太远,因此她冷静地走到空调开关前,把它的功率调到最大,尽量让暖空气充满整间屋子。要是她让空调一直这样运转,屋子里恐怕会燥热异常,长时间待在里面不会很舒服,但她只会开一小会。 她随后走进厨房,全程逼迫自己只回忆她对暗光的感激之情和她对已经离世的阴天的爱。途中她往门口瞟了一眼,虽然模糊不清,但她确信自己的确看到一张黑色的面庞。这个可怜的小家伙陷在雪堆里,正偷偷望着她,要是她还继续待在外面,她很可能会冻死的。 亚历克斯已经把出行所需的物品都打包好,装进了她那个来自艾奎斯陲亚的旧鞍包里,它现在就放在一个柜子上,旁边摆着她最新型号的手环。整个手环由一片材料制成,材质坚韧而富有弹性,所有表面都能当做显示屏使用,不过当然了,既然她可以直接对它说话,亚历克斯其实很少开启显示屏。“雅典娜?” 手环亮了起来,发出一阵绿色微光:“亚历克斯?今天需要我帮忙做什么?” “播放‘古典音乐’文件夹里的音乐,随机播放就好。” “当然没问题。”电子合成音消失了,手环开始播放音乐。音乐的音质相当不错,至少对这样一个小设备来说无可挑剔,但电子合成音的仿真程度更让她惊叹。hpi的所有设备:每一辆车、每一把武器、每一台个人电脑都与这个所谓的“雅典娜”系统相连。 现在的厨房里没有冰箱,阴天的食物大多储藏在地窖里,不过为了做炖菜,亚历克斯之前已经把一部分蔬菜拿进了屋。这里也没有处理食材的机器,因此她只能自己动手切菜……呃,动蹄。 在音乐声中,亚历克斯沉醉于为他马工作的简单而又纯粹的快乐之中。时间一分分过去,她的感情也愈发发自真心:她确实关心埃兹,或许明天她该去找个裁缝,给这只工蜂弄一套附魔的衣服,别让她在未来漫长的旅途中受冻为好。 几分钟之后,亚历克斯才意识到房间里多出了一个身影。这只工蜂正蜷成一团躲在黑暗的墙角取暖,她假装没看见她,甚至都没去关门,没做任何可能会让她觉得自己被抓住了的举动,而埃兹也没有对她发起攻击。 “我一会也给你盛一碗,”口中虽这样说,但她并没有正眼看向她的方向,而是继续假装自己并没发现她藏在哪。“我挺希望你能尝尝的,这可是奥利弗的独家秘方,味道和肉应该差不多。其实只是蘑菇啦,但我觉得你还是会喜欢的。” 饭菜做好,孤日端着这一锅佳肴走进餐厅。虽然这次只有两位用餐,她也没有因陋就简,而是像准备正式宴席一样把餐桌布置得整整齐齐。 她听见厨房里传来了几声虚弱的叫声,像是在乞食。她装作没听见,把热气腾腾的菜肴盛到两个碗里,又给自己拿了个坐垫,这才说道:“我很欢迎你来和我一起吃饭!”她朝另一间屋子喊道。“你有东西吃,但我们得到这边来吃晚餐。”她再次开始等待。 她这次没等多久。不知道是因为埃兹其实能听懂英语,还是说食物的香气就足以驱使她行动,总之,她最后走进餐厅,跳上椅子,把头埋进碗里开始狼吞虎咽。 “真是个好孩子。”吃饭时她的两条前腿都扒在桌子上,整张脸都陷到了菜里,简直像一只野兽,但孤日还是非常欣慰。当然了,这什么都说明不了,毕竟狗都能训练至此,因此这并不足以回答暗光的问题,至少现在还不够,但她的内心中还是燃起了一丝希望:也许,她想要的答案确实存在。 把亚历克斯准备的两种菜品都消灭干净后,埃兹明显听话多了。亚历克斯去给她选择今晚过夜的房间,而她就跟在她身后,把各种东西撞得东倒西歪,整间屋子被她弄得一团糟。在随后的近一个小时里,亚历克斯用尽各种办法想把这只工蜂哄睡着,最后才找到了诀窍:埃兹只有躺在吊床上时才能睡着,而且亚历克斯也必须陪伴在她身旁。 她是睡着了,但她还是不敢走出这间屋子,于是她开始在脑海中为明天的行程制定计划——还好她可以全凭记忆计划行程。等到她好不容易睡着时,她已经困倦至极,都不知道那时候具体是几点了。 第二天更麻烦,因为她必须去市中心。她绝不会像她妈妈之前那样把这只工蜂绑起来,因此她必须走得非常慢,每次埃兹企图逃跑时都得轻轻抓住她的衣服,停下来轻声细语地告诉她不要在城里乱跑,还得顺便搞定她惹出来的麻烦。因此,过了几个小时,她们才终于来到她最喜欢的裁缝的服装店里。 隆冬时节没什么生意,服装店里空无一人,唯一的声音只有屋后缝纫机运转时的轻响,不过这声音也在她走进门后立刻停止了。“再等一分钟!” 孤日把埃兹从背上放到面前,看着她说:“我希望你好好表现,埃兹,我们这是要给你弄件更适合你穿的衣服……附了魔的,这样你就不会感觉冷了。我们来这都是为了你,明白吗?不要跑远,在我身边好好待着。” 埃兹并没有乖乖站在她身边,而是和每个闯进服装店的小孩子一样开始在服装展架间窜来窜去,又钻到它们下面去一探究竟,还好她似乎知道动作要小心一点了,要不然这里也会像昨晚的那个房间一样变成废墟。孤日并没有紧紧跟在她身后,但她还是始终注视着她,不敢让她离开视线半步。 过了一会,一只身着便装的独角兽从屋后钻了出来,扎着辫子以防鬃毛遮挡视线:“亚历克斯?这么快就回来了?是打算在出行前最后改改衣服吗?” “艾米莉娅(amelia),不是这样的。”亚历克斯上前握蹄,一边与她交谈一边尽力用目光紧跟埃兹的行踪。艾米莉娅是乔瑟夫与莫里亚的曾孙女,鬃毛与她的曾祖母几乎一模一样,但瞳色要比她深得多,也不像她那样随时随地都穿着整齐。她这个家族坚决不起马名,哪怕因此与镇里的其他小马愈发不合群,他们也始终坚守着这个传统。 “我这次旅行遇到了一些复杂情况,所以我还得再请你帮忙。我希望你能再把春季新款服装先放下,替我赶几件衣服出来。” “不是说我不想拿你的钱啊,”艾米莉娅一边说着,一边跟着亚历克斯的目光往几排衣架外望去。“但那已经是一整套冬装了,再多做干嘛呢……”她看到了在展架间闪闪发亮的那个黑色身影,突然住了口,倒抽一口凉气:“那是……你带了一只幻形灵来?” “其实她才是这次的客人,”她走上前去,“埃兹,回来!裁缝得给你量量身材。”花钱是不是就意味着爱?要是果真如此,那这应该也能引起这只工蜂的注意。她确实看了过来,不过她并不清楚到底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还是说只是这里的动静引起了她的兴趣,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她并没有走到艾米莉娅面前,但她靠到了亚历克斯附近,因此亚历克斯轻轻拽住她的袖子,与她四目相对,一字一顿地慢慢说道:“听着,埃兹……我们马上就要顶着寒风出趟远门了,要是没有能保暖的衣服,你肯定会冻死的。你明白了吗?” 这只工蜂和之前一样毫无反应,但至少她并没有挣脱开来。 “你这是想让我……”艾米莉娅又开口了。 “没错,做一整套防寒服装,有衬衣、绑腿、外套、靴子、披风……就和你之前给我做的那套一样。不过这套衣服的保暖要求更高,不能按照陆马的标准,而是要按照给独角兽制衣的标准制作——幻形灵都特别怕冷。” 艾米莉娅半晌盯着埃兹没有作声。她全身裹在她从阴天家里找到的旧衣服里,几乎没有裸露在外的部分,因此街上的小马一眼看不出来她有多么古怪。“亚历克斯,我知道你在这住了许多年,知道你比绝大多数小马都富裕,但……又一整套冬装……”她上下打量着这只幻形灵。 “有那么难吗?我知道附魔服装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做好……但只要能加快进度,我可以来帮你。你给我那套衣服上附的法术我都还记着呢。” 艾米莉娅不为所动:“不是因为这个。给布料附魔是挺麻烦的,缝制过程也很耗时,但问题不在这里,材料才是问题所在。”她指了指书架,上面摆放着几本事件之前的服装书的复印本。“不过倒也有替代方案:过去的缝纫书籍我也读过几本,那时候有几种材料既能防水也能挡风,你可以试着买点来。要不然你也可以……”她打了个寒颤。“要是你不介意那有多恐怖,书上也没危言耸听的话,你也可以去找一只野生动物,在它还……活着的时候剥皮制衣……。” “我在事件之前可从来没在寒冷的天气里外出探险,所以我也不知道那样可不可行。噢,你想问的是这个吧:我是穿过夹克,但它们不是真用动物皮制成的——我当年住的地方很暖和,我只穿棉织品。”话虽这样说,亚历克斯还是决定不提她的皮带、皮鞋和皮质封皮的书本好了。 艾米莉娅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总之,现在和当年不一样,我们能用的只有各种植物材料和羊毛,只能靠附魔来弥补缺陷。你也知道镇子里有些小马现在还穿着皮夹克,都是从事件之前一直缝缝补补穿到现在的。” “我敢说你在看到他们之前就能闻到味道了。” 独角兽笑了笑:“通常是这样。总之,重点是:虽然这套衣服规格小些,它也不会比你的那套便宜多少。你要在多久之内做成?” “越快越好。明天怎么样?” 艾米莉娅呛住了:“不可能。就算我把其他订单都推掉、今天一整晚都忙在这上面也不可能做成,给我一星期说不定还行。光是给其他顾客的延期赔偿费就是一大笔钱。” “我理解你的处境。”孤日把她的包扔到面前,让它撞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多少钱?” 艾米莉娅最后看了工蜂一眼:“七百。五百是服装的价格,另外两百用来让我能推掉其他订单。”她耸耸肩。“所以就像我说的那样,这根本就不可行。我们还是想想怎么……” 亚历克斯根本没听她的话,而是直接翻开包,从中取出一个硕大的金属圆环。它上面串着一片片深红色的塑料片,每一片都有大概两寸宽,中部印着一个全息防伪的小标志,内部还有电子标签,不过现在只有银行里还有能扫描它们的设备了。这种深红色的点券一张只能换取二十份定额口粮,这种小面额在渡鸦之城里从来不用,但小马之间没有比这更大的面额了,因此大额交易必须用这种一千张点券串成的金属环。 刨去日常支出,就算省吃俭用,亚历山大市一只普通小马想攒出这么大一笔钱也得用上十年,而亚历克斯攒钱的时间……要比那稍长一些。但即便如此,在付完其他开销后,这也已经是她的最后一串现金了,她的其余资产都绑定在各类投资理财产品和房地产中,暂时无法动用。她本来还打算把这笔钱作为她在科罗拉多州的启动资金,但没关系,只要能帮上埃兹,她完全愿意做出这种牺牲。 她拆开金属环,从上面取下十片塑料片放回包里,随后重新合拢圆环,把它直接扔向艾米莉娅。 她下意识用魔法把它接住,目瞪口呆:“你……你当真?不讲价,也不……” “没时间折腾这些事情了。我必须立刻离开亚历山大,要不然这座城市就会要了我的命。我不在乎价钱如何。” 艾米莉娅半天才缓过神来,拿着钱钻到柜台后。片刻之后,她就飘着她的工具重新走了出来:“好……好吧,那……那我们是不是就该开工了。”她微微俯身:“你叫什么名字,小宝贝?” 埃兹只是懵懂地望着她。尴尬的几秒钟沉默过后,亚历克斯才替她答道:“她叫埃兹。她是很害羞,不过我们肯定还是能量好我们需要的尺寸的。” “那是当然。”艾米莉娅用一只蹄子比划着。“只要你能把她身上的那些……东西都脱下来,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译注:1女王有抑制属下诞生智慧的本能:本小说中幻形灵的设定参考了蜜蜂和蚂蚁等社会性昆虫。当蜜蜂群有蜂王时,蜂王散发的信息素会抑制工蜂卵巢发育,也会抑制新蜂王诞生,而这里的设定便参考于此:女王会通过巢群感应抑制工蜂诞生智慧。这是种本能,瑞利自己无法控制,因此她便采取了以下的极端措施。 2此处有很多哲学相关的词汇,我并不了解在学术上具体是怎么翻译的(这里的这位哲学家我觉得不是亚里士多德就是柏拉图),因此我按照自己的理解进行了翻译,并将原单词附在后面。 第11章 散个小步(纪元291年) 对陆马来说,穿上一整套防寒服装并不轻松,尤其是这套衣服还是为冬季长途跋涉而设计的。没错,她的服装是为她的种族做过特殊设计,衣服上的拉环和搭扣都很大,用蹄子和嘴都能操控。但即便如此,如果说曾经有手时,她穿这一套东西可能只需要十分钟的话,那没有它们,她就得用上一个多小时。 她先帮埃兹穿戴整齐,这才永久切断了这栋别墅与城市供暖系统的连接——为了节约能源。这栋老房子采取了几种事件前的隔热措施,因此比他们新建的建筑更能有效保存热量,但在给自己穿衣服时,她还是能感觉到寒意在逐渐渗入房内。亚历克斯穿上袜子,从里到外披上薄衬衣、保暖隔层、防水隔层,最后在外面套上附魔的外套。这个法术有一定智能,不会把里面的家伙生生烤熟,因此亚历克斯穿衣服时不必担心埃兹可能会中暑,只是静静看着小埃兹在屋子里笨拙地滚来滚去,简直像一只毛绒玩具一样惹人喜爱。 下一步可比这麻烦多了。为此,亚历克斯昨晚把鬃毛剪成了男孩子气的短发,希望这样其他见到她的家伙就会觉得她像只雄驹。在这许多年中,她的鬃毛长长了许多,要是不扎辫子肯定会拖到地上,因此她最后用一把火把剪下来的毛发烧了个干干净净。得过许多年她才能重新长出一头浓密的秀发来了。 “好了埃兹,过来吧,”一穿好衣服,她就喊道。“我得帮你把鞍包背上。”这只工蜂其实不是很听话,但她穿着如此臃肿的衣服很难逃跑,因此孤日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她的小包背到了她的背上。“搞定了。”她的包与许多学生背的书包很类似,里面装着简易求生包和一点钱,不过埃兹肯定不知道该怎么用这些东西。“只属于你自己的鞍包,路上我们都得把它们背好了。” 一意识到这是孤日特地为她准备的一份礼物,埃兹就立刻停止了挣扎,老老实实地站稳身体,贪婪地接受她给她的爱。和她相处这一周后,她貌似都长胖了些,不过孤日怀疑等她们正式上路后她还能不能继续如此。爱确实是赢得忠诚的好办法,但……这样真的够吗?“我们还有几周时间弄个清楚。”她转身走向自己的鞍包,口中下意识说出了心中所想。 虽然这个鞍包的历史和事件本身一样悠久,时光却没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它的针脚还和她们把它送给她那天一样清晰可辨,布料也柔软如初,两边依然绣着两位艾奎斯陲亚统治者的可爱标记,内部隐藏着远超出它外表所见的空间。正因如此,她的包看起来甚至比埃兹的包还空,但愿这样她就不会让其他小马觉得她值得一抢。 出发前的准备仅仅如此,他们所需的一切都在她的包里和脑海里准备妥当了。“好了埃兹,你还需要什么东西吗?”工蜂当然没有回答,但她看向亚历克斯的眼神中还是充满渴望。哪怕是幻形灵也能看出她们这是要干什么大事了。 “那就好,出发吧!”亚历克斯关上屋里的最后一盏灯,迈步走出大门。无论是不是魔法的功劳,穿着这些衣服她就不会感到寒冷,因此她最好立刻出发。她越早动身,她就越没有机会改变主意。“和我们的家说声再见吧!”埃兹什么都没说,但她确实仿照亚历克斯的动作向空空荡荡的屋里挥了挥蹄。“嗯,这样就差不多。”她关上门,但没锁:市政府很快就会如她朋友所愿来接管这栋房子,幼驹快乐的笑声不久后就会再度充满这里。 但其中不会再有亚历克斯了。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她永远都不会再拜访这里了,这里把她伤的太深。 她们走入市中心的主路,沿着它转上了曾经的133号公路。街上撒过了盐,也扫过雪,没有什么能阻挡她们的脚步。此时不过清晨时分,少有小马外出,少数行马都和她一样裹紧衣服行色匆匆,因此更没有谁与她搭话。她们又转了个弯,沿着16号公路穿过一片旷野——这个小镇曾经的郊区地带。 她们沿路行走了一两个小时,路况越来越差,但她们对此都毫无察觉:她们的靴子都是为在冰封的道路上行走而特制的,外套也能把风雪拦在外面,哪怕积雪已经深达肩膀也毫无阻碍。 直到正午,她们才走到城市边境——一道将亚历山大市与外面的小型聚居点分隔开的大门。这里有马把守,因此亚历克斯放慢了脚步,礼貌地对守卫挥了挥蹄子。 一眼看去,她能看到两名守卫,都穿着冬季制服,代表大学研制的黑色商标像中世纪的纹章一样印在白衣服上,异常显眼。他们肩上都挎着枪,但不是p90——那种枪早已成为历史了,他们现在配备的是猴版标配马用步枪。这两名守卫一个是天马,一个是独角兽,但只有这只独角兽朝她走了过来。 “埃兹,在我旁边站好,”她低声说道,目光和平时教育她时一样严肃。虽然只有她们两个的时候,孤日会放任她耍些小性子,但只要有其他人在附近,她就绝不会容忍她任性。这只幻形灵也很清楚如果她这一天还想有爱可吃,她就必须合作,因此她这一周来表现得都相当不错——从她圆滚滚的体型上就能看得出来。 “下午好,小姐。”独角兽雄驹问候道,“你们两个好像是早有准备,”为了不遮挡视线,他红色的鬃毛已经撩到了脑后,罩上兜帽后几乎看不到。“准备出城?” “确实如此,”她拿出最大的礼貌答道。他貌似现在还没认出来她,看来把鬃毛剪掉确实是个好主意,当然了,他还是能闻出她是只雌驹,这她早就该想到了。“我听说冬天路况挺安全的。” “算是安全吧,没有土匪。”那只天马远远喊道,一个俯冲落到她的同事身旁。“不过就算在夏天,土匪也不算多。其他地方情况可能有所不同,但距亚历山大这么近的地方可不允许他们出没。”她的话语中满是自豪,亚历克斯也不由自主地涌起了同样的感受:他们说的正是她的城市,正是她的城市驱逐了附近的匪徒,保护它周围的所有土地。“不过说起寒冷……就哪里都一样了。” “我们不允许未成年小马冬季独自出城。要是你想去克拉克镇或者韦斯特菲尔德,我们有去那里的车队,我记得一两周之后就有。”他一边说,一边端详着她的鞍包。她很清楚亚历山大市没有这种规定,但她也很清楚她的包不像旅行家常用的那种背包一样饱经风霜,也没有睡袋或者帐篷的一角从里面露出来,甚至看着就不沉,因此这两名守卫应该只是不想让两只娇生惯养的城里马独自跑到城外,在野外受冻而死,所以才编出这个谎言想让她们打退堂鼓。 “我不是未成年。埃兹确实是,不过她有我照顾,所以……” “你确定?”天马抬起眉头,上下打量着她。“你多大了,十五岁?” “要是你想出城,那我们就得检查一下你的身份证,”独角兽和善地笑道,“这是为了你的安全。不够年龄的小马真的不应该自己跑到荒野里去。” “很合理。”亚历克斯叹了口气,不过这本来也在她的预料之内。她甚至都没去翻鞍包,而是直接从一个小口袋里叼出钱包向独角兽递去,他用魔法接了过来,打开钱包让他和他的同事都能看见里面的东西。看到他的嘴巴逐渐越张越大,亚历克斯摘下兜帽,让他能清楚看到她的样子。他比对了半晌,但就算照片是黑白的,照片上那只小马的鬃毛也很长,他还是不可能认错。 天马率先回过神来:“你……你是孤独终日?” 她点头承认。 “我在中学的本地历史课上学到过你。”这只雌驹的耳朵尴尬地偏到两侧。“我们的第一任市长,也是任期最长的一位,对吧?当时我还以为书上说你还活着是瞎编的呢。” 孤日笑了笑:“那我就帮你证明好了。”她的身份证就和其他小马的一样出自官方,只不过与常见的证件有些许不同,比如这个粗略翻译过来是“这位公民比她外表要年长”的盖章——通常只有龙才会用得上它。另外,不像大多数亚历山大市市民的一样写有持有者的出生日期,或者在回归日期旁附上年龄,亚历克斯的这张身份证上只有她在事件之前的生日,旁边也根本没写年龄。 不直接与她面对面时,小马通常还能更适应她的样貌与年龄之间的巨大反差。又仔细检查了整整一分钟,独角兽才把身份证还了回来,低头致敬:“请原谅我,孤独终日。要是我知道是你……”他的目光又落回她的鞍包。“你当然可以自由通行,不过你最好还是别只带这么点物资就出门吧。就算有雪地旅行鞋,在这种天气徒步去韦斯特菲尔德也得用上两天。两天之后就又有一场大暴风雪了,要是你到时候还没赶到……” “你为什么要走着去?”另外那只雌驹始终端详着埃兹,却不敢开口询问。“要是你买不起火车票,市政府肯定会……” “他们大概会吧。”她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是买不起车票,我只是想走走。” “在大冬天?”这只雌驹有些恼怒。“就算军队也不会在一年的这个时候派小马独自出任务。你真的应该随车队出行。” 她耸耸肩:“车队又不能按照我的想法想去哪就去哪,想按照什么速度行进就按照什么速度行进。那些小马都赶时间,但我不是。”她指了指身旁。“我和我的……学徒都心里有数,我们外出不会有危险的。”她又指指大门的方向。“请放我们通行,警官,我们在天黑前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看到他们还在犹豫,她又补充道:“除非你们打算拘捕我。” 两位警卫又犹豫片刻,那只独角兽才最后耸耸肩,点亮他的角打开大门。“孤独终日,我不是在针对你,也不是说冬天有匪徒,只是我们在这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保护亚历山大的所有小马的。” “我明白,警官,但放轻松,你用不着担心我们的安全。这次旅行所需的物资我都打包好了,我也有三个世纪的荒野求生经验。”她伸出一只蹄子指着埃兹。“我的小幻形灵朋友受了重伤,我们这是要去寻找治疗她的办法。” 大门一开,这只天马就端起步枪,视线从她们两个身上移开,开始用她那对锐利如鹰的眼睛扫视着四周。“你不带她去巢穴吗?”独角兽指向东边。“方向反了。” 亚历克斯一挥蹄子,埃兹就跟了上来。她们快不起来:小幻形灵的腿很短,而且她穿着衣服走路时会跌跌撞撞,有时甚至会摔倒。这就是保暖的代价。“他们治不好她。暗光女王把埃兹送到我这里,就是让我去找治疗方法的。” 她们从附着强力防御法术的大门下走过。在亚历山大市建设初期,她曾亲眼见识过乔瑟夫的魔法,看到附魔后的简易护栏直接拦下了一辆疾驰的半挂货车,本身却毫发无损,而注入这道大门的魔力比那还多,从她下面走过时,她甚至都能感觉到它的热度。这是后人类时代最强大的魔法,可绝不是仅仅为了把土匪拒之门外的。 “那你究竟要找什么呢?”独角兽跟在她们身后,一边走一边喊,不过他并没有跟着她们走出岗哨范围。要是没遇到明确的威胁,这样做属于擅自脱岗。 “灵魂!”亚历克斯回头喊道。“我们就不回来了。我是填了旅行意向书,但……别让你的上司派搜救队来找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圣路易斯,不会再回来了!” 大门合拢的咔哒声掩盖了他的喊声,不过她也没认真去听。门外,她们蹄下的道路换上了一副更狰狞的面孔:这里的道路更加狭窄,仅能供一辆篷车通过。积雪和冰厚达数尺,没有除雪剂,更没有路灯之便。更不走运的是,这座城市附近就没有几个山包,因此亚历克斯只得先爬上路边的一个大雪堆,让自己离开雪地,这才能像往常一样把埃兹举到她的背上。 她回头望去,在如此远的距离外,她看不到几栋建筑。几座已经微微生锈的筒仓在城市一侧排列整齐,它们橘黄色的身躯在雪地中相当引人注目。向更远处眺望,亚历克斯能勉强望见亚历山大市最高的建筑——法师尖塔(the spire),它的建筑师正是乔瑟夫本人,但建造过程没有靠一名工程师,而是靠几百上千名独角兽的魔法。它的材质是蓝水晶,历经几十年才最终筑成,高达十层楼。 它有许多魔法方面的功能,不过亚历克斯并不清楚具体都是些什么,她只知道它是这座城市的象征,比他们的城墙和路灯更能吸引眼球。毕竟,作为这个世界的魔法中心,它就应该有点魔法气息。 “对亚历山大市说声再见吧,”她指着尖塔说道。“说不定以后你再也见不到它了。” “说声再见吧。”幻形灵兴致勃勃地模仿着亚历克斯。语调很完美,不过声音高一个八度,也带有古怪的回音。 “再见。”亚历克斯轻轻仰起埃兹的头,疼爱地抚摸着埃兹的颈下。这种情感如此让人沉醉,以至于她甚至都没意识到埃兹做了一件多么重大的事情。“再见了,我的人民;再见了,我的朋友们。” 亚历克斯转身继续前进,沿着雪坡开始向下滑行。她的速度并不快,不至于让她的乘客从背上甩脱。 “朋友们。”埃兹用比刚才稍大的声音重复着她的话。她紧紧抱住亚历克斯的后背,让她能感觉到这个小东西的存在。 “喔!”寒风中,泪水冻结成冰。她抹去脸颊上的冰雪,转头看向她。“你说话了,埃兹!” “埃兹!”她继续模仿着她的声音,似乎更兴奋了。 亚历克斯凝视她片刻,尽力仅靠眼神表露出她的欣慰。幻形灵很擅长察言观色,比普通小马要优秀得多,要是这只工蜂正以她对她的喜爱为食,那就更容易了。“这可真不错,埃兹,看来我们现在就有给暗光女王的好消息了。你能说点别的什么吗?除了仅仅……模仿我?” “模仿我!”她咯咯直笑,在她背后上蹿下跳。 “好吧,想来就是这样。”智力进化到狗和鹦鹉的级别总比一周前好多了。“不知道多大程度上是本能。”这条小径通往旷野,视野之内荒无人烟。亚历克斯扣上兜帽以抵御寒风:没有帽子,这个法术可没法保护她的脸不受风雪侵袭。 “好吧,埃兹,我们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一千多里。夏天道路通畅的时候,我们都得走上六个星期,而你看现在公路被雪埋成这个样子……耗时恐怕要多上不少。走后半程的时候说不定都是春天了。” “春天了!” “是啊,”亚历克斯不允许自己对此感到厌烦。就算这只幻形灵貌似并不能真正理解她说的话,她也绝不会在话中流露出丝毫不满。“我们去就找找看春天在哪里吧。” * * * 就算有魔法防寒服,她们在冬季这个时候一次也只能走这么远。埃兹的小短腿远没有亚历克斯的有力,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年龄,另一方是因为她没有大地赐予她的力量。埃兹一开始走不动,亚历克斯就把她背在背上继续前行,但她自己的力量最终也耗尽了。她并没有拼尽全力,毕竟她前面还有几个月的路要走,没必要为了多走了几英里而让自己痛苦不堪。更何况,要是她真赶时间,那她根本就不会选择徒步。 这附近没什么好看的。在距离亚历山大这么近的地方,所有土地都被开垦了,但在冬季,这些田地和一望无际、毫无特点的荒野一样被积雪覆盖,根本无从分辨,只有一条由车队和拖拉机压出的小径还依稀可辨。是休息的时候了,于是亚历克斯偏离道路,一路小心掩盖她们留下的踪迹,最后在一片雪原中找到了一个小沟。她先在这把她疲惫不堪的乘客从身上放了下来,卸下她的鞍包,钻进雪中躲避路边的视线,然后用嘴掀开绣有塞蕾丝蒂亚标记的那一侧鞍包。 温暖和光芒立刻从里面流出。在这个包里有另一个世界,在第四个维度与她所处的这个世界垂直。孤日用嘴叼起埃兹,像攀爬悬崖峭壁一样吃力地爬了进去,钻进去之后,她先把她叼着的小累赘放到一边,这才拉上把手把鞍包合拢。埃兹像是惊讶地叫了一声,但她确实看不出她具体的情绪如何——她又不像她的那位朋友一样能感觉到其他人的情绪,不过……应该没错,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也大吃了一惊。 这座图书馆由另一个世界的建筑师用木材建成,如维罗利亚时期的怀表般精美而优雅。它分为三层,最上层是一个环形天台,一层有一排排书架,还有一个小地下室,里面的藏书更多。蓝色的水晶镶在墙壁和吊灯上,像火炬一样将这里照得熠熠生辉。 不过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在很早以前,这个图书馆的内部就已经改造成了一个乡村小屋,一层的书和书架都已经无影无踪,当年她拆掉书架的时候很是心痛——那可都是艺术杰作啊。一进门,她们就来到了一个密闭的更衣室,室内有炉子和承接雪水的桶,一面墙上还有盘绕着的暖气管,不过她并没有立刻靠上前去取暖,而是先把埃兹和她自己的挂满雪片的外套脱下,和靴子、夹克、外裤一起挂在墙上晾干,随后推开身后的玻璃门走入一层。没有遮挡视线的书架,这里变得无比开阔,原装的艾奎斯陲亚挂毯装点着四周的墙壁,水晶在其上放射着光芒,墙上还有几面亚历克斯后安装的镜子,让这里看起来更加宽敞。“挺不错的吧?” “不错的吧,”埃兹彻底精神了过来,重复道。她溜进铺着厚地毯的客厅,从还没启动、冰冷黑暗的电热壁炉前走过,跳上柔软的沙发,又从上面爬到了墙边一张桌子上。 亚历克斯无视了她的小小探险,径直走进了颇具历史气息的小厨房——好吧,这里的东西确实都有些历史了,不过她并没去看那些老古董,而是先走到控制台前检查读数。氢储藏罐还是满的,电力供应也正常,于是她启动了供暖系统,只要她们还在这里,供暖系统就必须时时开启。亚历克斯其实并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原理,但她怀疑这个地方没开启时时间是静止的,而这就意味着如果有人在里面,它就不能完全成为一个封闭系统,必须与外界相通。这就是入口处的玻璃门内侧有水气、还做了隔热处理的原因。 “在我们到达有马生活的区域之前,我们还是省着点用燃料为好。”她朝厨房外喊道,随后用嘴拉开食品储藏柜的门。“只要我们还在荒郊野岭,我们就别做饭,也别在供暖以外的事情上消耗燃料了,我……不知道你介不介意。等我们吃完晚饭,我就让你休息休息,顺便让你熟悉一下这里,毕竟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你都得和我一起用这个地方呢,所以……” 埃兹一句话都没说,但一听到“晚饭”这个词,她就立刻扭头向亚历克斯走来。她打开了一罐阴天牌蔬菜汤罐头,把它放在餐柜上。埃兹貌似并不是很爱吃,不过她还是吃完了,毕竟,她必须好好表现才能得到亚历克斯的喜爱。 晚饭过后,亚历克斯带着她来到地下室。这里的大部分区域都是封闭的,里面有这个小避难所必需的各种设备,但卧室和浴室都可以自由出入。卧室里有浴缸,也有淋浴喷头,不过由于水资源有限,她们并没有在这里洗澡,还好孤日早就习惯了长途旅行者身上代表性的臭味。 她带领埃兹参观完这里的所有设备,又反复强调说她的要求和在亚历山大时一样,这才把这只已经筋疲力尽的小工蜂送进卧室。这里的床也是个老古董,上面铺着一张来自hpi的海绵床垫,盖着一层小马织造的床单。卧室不大,各处堆着架子和各种储物箱,简直像潜水艇的内部一样拥挤,这个比喻与实际情况其实相差不远——这两者内部都有一个自给自足的世界。“我在这又给你添了一张吊床,看见了吧。你一会儿就睡在我旁边,就和你喜欢的一样。” 埃兹纵身跳起,但她的衬衣遮住了她的翅膀,让她除了能抖抖背后之外根本飞不起来,但她还是在原地默默地跳上跳下,最终引起了亚历克斯的注意。她一把把她从空中接住,说:“你得学会在需要帮助的时候说一声,埃兹。”随后放下这只小幻形灵,帮她脱去衬衣。一重获自由,埃兹就嗡嗡飞上吊床,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床上的被褥和枕头都是从家里拿来的,闻起来很让人安心,埃兹似乎对此很是享受。 灯关不掉:艾奎斯陲亚的照明水晶无论何时都会发光。为此,卧室里的水晶罩着一个小金属罩,亚历克斯微微旋转金属罩,屋里的光线就骤然消失,只剩下了从外面透进来的光芒。她随后爬上床,在埃兹睡熟后仍长久躺在床上没有合眼,心中胡思乱想。她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都将如此,就是不知道那两名守卫有没有听她的话,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派小马来搜寻她们。 但愿我能成功,望着头顶的吊床、望着吊床上缩成一团的埃兹,她这样想到。阴天,帮帮我。不过说不定她应该去寻求艾德的帮助,毕竟他是第一个对瑞利表露出善意的家伙?算了,他那样弃阴天而去实在是太不地道了。他又不像奥利弗一样,伴侣是个不会老去的永生者,他根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她是真的认为她的朋友能听到她的所思所想吗?不是,但这样想想总是件好事,这样她的生活就不那么孤独了。也许以后也不会那么孤独了吧。她抚养科迪已经轻车熟路了,再来一次肯定会比当年做的要好。 很难说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仿佛片刻之间,她就从这个空空荡荡的小图书馆来到了一个壮阔的大图书馆,她读过的每一本书环绕在她的身旁。在这里,她同样并非独自一人,而是看到了一位老朋友,一位真正存于人世的朋友,假如这个家伙能算是真实存在的话。“我的所作所为真的有用吗?”她向这位女子问道。 “你在想什么呢?”她指着四周。“几千年来你都是如此,魔法对你的改变可远没有你想得那么大。” “我不明白。” “连你自己都听过那种故事:你的孩子逃入野外,由野狗和熊之类的动物抚养长大,最后长成一只野兽。难道他们就没有灵魂吗?” “那是胡扯!他们当然有灵魂了!他们在走丢之前都是普普通通的小孩子啊!他们本来也能……” “没错,他们只是在生命早期就把他们独特的灵魂丢掉了。” “但这帮不了暗光,也帮不了埃兹。” “是吗?”这位高挑的女子似乎对书没什么兴趣,而是伸手拿来了一束枯萎的花朵。这束勿忘我立刻在她手中再度绽放,无比绚烂。“在合适的条件下,许多过程都可以逆转。荒野造就野兽,那家庭造就什么呢?” 档案看着这束鲜花沉默数秒:“你觉得我对埃兹来说算是一个家吗?” 守护者点点头:“相比于她原先接收到的爱,绝对算。如果你能真正理解这一切,你就能立刻唤醒沉睡中的那个灵魂。”她抬头看向档案。“我的属民瑞利·欧文斯对你没说实话,她其实已经承受不住那种痛苦了,虽然如果你去问她,她肯定会嘴硬。” “暗光不会对我说谎的。”虽然她口中这样反驳,档案却意识到这并非是她清楚知道如此,而更像是她自己的愿望。分清何为事实、何为愿望是她能力的一部分,哪怕是对她自己也一样,毕竟,任何物种都不可能长久欺骗自己。 “瑞利·欧文斯正在与她的天性激烈斗争:作为掠食者,她无法向其他人屈服,正如狼不会向对手露出咽喉。她假装无视了它的存在,为我效力,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真正克服了它,她没向你说出实情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等同于向你暴露她的弱点,就算你不是她的对手也一样。毕竟,在她们那个环境中生活三个世纪,你也会觉得你见到的每个人都像掠食者。 “但我还是没看出来她到底哪说谎了,”档案说。“也不知道这和我如何帮助幻形灵有什么关系。” “你称为埃兹的这只工蜂并不是最愚钝的一只,看吧,最重要的事情瑞利并没有告诉你。她如此看重这次实验的原因也正是如此:几个世纪以来,她在巢穴中看到的都是无神的面孔,而她已经无法忍受由此带来的痛苦了。她已经决定就算一个孩子都不诞下,也比让她们降生,却永远无法获得自我要好。” “但她……她还是诞下了至少一个孩子。埃兹很年幼,肯定就是在这几年里生下的。” “她没法赐予工蜂智慧,但只要有充足的时间和爱意,她其实能把她变成一只幼年女王或者雄蜂,但她还是已经失去了希望,决定再也不要诞下任何将会面临这种命运的孩子了。要是你没成功,她的巢穴最终就会消亡。虽然她力量强大,但她宁肯变成最弱小的一位,也绝不愿看到她的孩子生活在这种痛苦之中,那些年轻女王可没有做出她这种决定的勇气和决心。这是不是很熟悉?” 档案反复咀嚼着守护者的话,仿佛几个小时过后,她才终于答道:“所以你觉得我足以改变这一切。但就算我能……唤醒沉睡的灵魂……又能有何差别呢?我不可能抚养暗光的每一位女儿。” “当然不可能,但你和我的其他子民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是程度有别而已。你用一星期能做到的事情,他们用一年也能做到,因此只要你能成功,我的那位下属就能重燃希望。” “而你觉得我能成功,”她重复道,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要不然你为什么会在这呢?” * * * 第二天,亚历克斯被屋外呼啸的狂风吵醒,风声中夹杂着雷鸣和冰雹的敲击声,比那更恐怖的是埃兹惊恐的尖叫,无论什么声音都无法将她从那个噩梦中唤醒。她紧紧抱住亚历克斯的身体,让她疼得倒抽一口气:“嘶……没事了,埃兹。那只是外面的风,它吹不到我们的。”或许是吹不到,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影响不到她们:她能听到远处有什么地方的布匹被吹得呼呼响,室内气温也比她刚睡下时低了整整十华氏度(5.5摄氏度)。对陆马来说,这种温度只是小菜一碟,但对工蜂…… 她知道埃兹为什么会钻到她的床上来了:就和他们需要其他物种的爱一样,他们也需要温暖的环境,任何一点不满足,死亡就会随之而来。亚历克斯设法让这只工蜂安安稳稳地待在她尚存体温的被窝里,但她只是像她第一天来时那样不停哭闹,拉着她坚决不让她走。“好吧好吧,都随你。我只是想帮你来着。” 亚历克斯翻下了床,但她这次没把埃兹从身上拽下来,而是让她继续挂在她的背上。“天气预报可没说今天早上暴风雪就要来啊,真见鬼。”她一边嘟囔,一边推开卧室门,快步跑上楼。越靠近入口,温度就越低,一楼的地板上甚至都结了薄冰,这让她一阵打滑。入口处的情况更加严峻。 只要里面还有活物,无论是让小马用力去推,还是用魔法,这个图书馆都纹丝不动。她甚至试过先把鞍包放到一个大沙堆上,让汉钻进去,合上包裹,然后移去下方的沙子,结果这个图书馆就像挂在无形的钩子上一样悬在空中。亚历克斯不知道这个法术能承受外界多大的力,也没对此进行过深入测试。 反正她并不担心暴风雪会把她们吹飞。她们是可能会被雪埋起来,但绝不会被吹走。风也掀不开包裹,因为只有亚历克斯才能主动把它打开。尽管如此,它与外界肯定也有空气交换,因为包内的温度会随外界改变,住在里面的小马也不会窒息。空气交换似乎在入口处最为迅速,她一掀开门口的隔热层,她就感觉自己简直是闯入了极寒地狱。 寒气正中埃兹面门。她开始大声哭嚎,死死抱住亚历克斯的后背,浑身发抖。 “我知道!一小会就好了!”外面的风肯定相当恐怖,因为她在入口处甚至都能感觉到一阵风真真切切地吹了过来。亚历克斯拉下一层由塑料布和帆布织成的厚帘子,用它把入口完全罩住,又把边缘彻底封死,最后在外面盖上了一层厚被子,风才最终停歇。 即便如此,她还是三步并作两步跑回相对温暖的室内,直接冲向厨房,把供暖系统一路加到最大。她甚至都能听到楼下氢气燃烧的嘶嘶声,看来这个行为的消耗肯定少不了了……但与让埃兹因此冻伤相比,这根本不值一提。“我们去找个能让你更舒服点的地方吧,”她一边说,一边挪到壁炉旁把它也打开,把它的功率直接调到最大,然后在它旁边静静坐下。 几分钟之后,埃兹终于松开了死死抱住她的后背的蹄子,在壁炉前像一只小猫一样摊在地板上。“那我现在可以走开一下了吗?”工蜂没有反对,亚历克斯于是站起身,给她们俩拿来了麦片和牛奶充当早餐。这两种食物的保质期都不长,因此她也就没必要省着吃了。 “看来暴风雪肯定刮不到你的巢里,”在埃兹嚼麦片的咯吱咯吱声中,她勉强说道。她到现在还是没教会这只小工蜂用勺子吃饭,而她今天也实在没心情纠结这事。她今天甚至都没逼她上餐桌,而是直接在她身旁坐下,和她一起在壁炉前用餐。 “也有可能是你太年幼了,还没见过真正恐怖的暴风雪。我也想多等几天,等这场暴风雪从亚历山大过境后再出发的,但……一场大暴风雪过后通常都会有不少物资损坏,我总是不知怎的就得迫不得已去帮忙修补它们,所以今年就算了吧。” 每一声响雷都能让埃兹浑身猛颤,于是她畏缩地靠了过来,倚在亚历克斯身旁。亚历克斯很喜欢暴风雪,很喜欢出门亲自感受一下它的气势,就和阴天一样,真可惜屋外太冷了。“埃兹,别担心,它进不来的,我绝对不会让它进来的。”她指了指四面墙壁。“这座图书馆是艾奎斯陲亚的法师建造的,他们的法术可是相当牢靠。” “牢靠,”埃兹嘟囔道。 “这个好地方属于我,就和我一样结实,都是我亲自装修的……”她耸耸肩。“好吧,那其实是一个多世纪前的事情了。不过不用担心……这里有时间静止法术,东西都不会老化,要不然我现在还怎么用它呢。” 工蜂貌似一点都没听懂:她在温暖中舒展身体,全神贯注地倾听,但一句话都没回。还好她的身体及时暖了起来,能自己站起身了,要不然亚历克斯都快被这里的热气烤熟了。 在足足三天的风声与布匹沙沙声的合奏过后,这场暴风雪终于过去。虽然埃兹还是忍受不了外面的严寒,但她最终还是习惯了这些声响。她们是能听见外面的声响,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没被埋在雪里,而这正是这场雪唯一真正对她们造成的麻烦。你知道要是开门太迅猛,十尺深的积雪能造成何种破坏吗?亚历克斯当场就知道了。 在这几天里,亚历克斯想尽一切办法与埃兹打发时间,但她对电子游戏和桌游都没什么耐心,也不喜欢看电影,更不愿意听音乐。最后,她终于找到了这只工蜂喜欢的东西:书。她当然不会读书,就和三岁大的小马驹一样,但她能听别人读书,至少在亚历克斯朗读的时候能坐在她身旁乖乖听讲。不过虽然档案能一字不差地背诵她读过的任何东西,她还是得拿着书,要不然埃兹就不会看过来了。 孤日并没有对此追根究底,更没有抱怨,毕竟,顶层就是个图书馆,虽说这里只有三分之一的书架上现在还摆着艾奎斯陲亚的书籍了。其他藏书都已经在全世界流转和复印了许多轮,还留在这的几百本原装书籍都是档案特地留存的最危险的魔法教材,也只有这种书能对她了解自己有所帮助。 图书馆里的大多数艾奎斯陲亚书籍都是复印本,而不是原本,用的都是亚历山大市标准打印字体,外面裹着与事件之前的书籍类似的皮制封面。这些书同样也会让她的工蜂昏昏欲睡,只有一种类型的书能让埃兹暂时放下对暴风雪的恐惧:奇幻小说。在这三天里,她们读完了《魔戒现身》(the fellowship of the ring,魔戒三部曲第一部),已经开始读《双塔奇兵》(the two towers,魔戒三部曲第二部)了。 暴风雪终于停歇,埃兹也爱上了孤日不拿书就能背诵的能力。从此,只要孤日在旅途中有超过一个小时不给她讲故事,她就会不耐烦,而孤日一开始读书,她就绝不会插嘴打扰,只会兴致勃勃地边听边走。 旅途的第十五天,她们穿过了路线中的第一个村庄遗址。“堪萨斯村”在事件之前只有寥寥数百人,虽然在现在这个时代,这种规模的镇子就已经相当大了,但它的人口还是少得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任何居住于此的人回归。经历了大自然三个世纪的摧残,这里几乎被夷为平地,只有少数砖石建筑的空壳尚存,偶尔还能看见一根电线杆斜杵在地上。 商道的路线与村子的旧道相同,但曾经的简易沥青路早已被植物掩盖,无数棵光秃秃的桤木和枫木矗立于此,像一具具等待在几个月后诈尸的骨骸。穿行于树林间,孤日的表情如走入墓地般肃穆。她放慢脚步:“人们曾经就在此居住,”她对她的同伴说道,语气沉重。“大自然没过多久就把这些房子都打回原形了,看见了吧?” “看见了吧。”埃兹似乎并不明白她的话中所指(译注:美国的乡村住宅多为木质,而桤木和枫木都是常见的建筑木材),但她并没有不耐烦地加快脚步,目光也始终紧随亚历克斯所指的方向。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只小工蜂越来越机灵了,不过到现在为止她还没说出一句亚历克斯没先说过的话。 亚历克斯点点头:“这颗星球的大多数地方都是如此。这颗星球曾经几乎人满为患,但到现在,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区域大多已经变成了一片荒野。” 埃兹似乎在认真思索,不过很难看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无论她是不是在思考,这都意味着孤日已经往成功之路迈出了一步。 “你很快就会看到真正的废墟了,在圣路易斯就有。到时候你就能看到人类过去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了。” 但她们并没有很快赶到。她们白天在冰冷的旷野中跋涉,晚上缩在温暖的室内休息,就这样过了好几周。她一直节约使用氢气,让它又坚持了整整两周才用完,而这就意味着她们必须大幅偏离道路,爬到一个小山包上展开太阳能板,让它重新充满燃料。她的庇护所理论上只需一天就能重新充能,但……那是盛夏烈日下的一天,因此她们最后用了一个多星期。 最终赶到查尔斯顿后,她们在旅舍里休整了整整三天,用这三天享受久违的热饭热菜和热水澡。查尔斯顿的人口还不到亚历山大的一半,但这里的小马对旅行者很友好,也不会问她们太多问题。亚历克斯甚至都敢用这段时间在屋子里展开太阳能板,借助窗户透进来的光线给她的庇护所充能。 再次动身之前,孤日给瑞利写了封信,又付了整整两点券让一位天马信使把它送回亚历山大。她写的不多,因为她不敢让她从怪梦中得知(或者说她觉得自己得知)的情况流传到敌对幻形灵团伙的蹄中。他们会不会已经知道她的这次任务了?但虽然如此,临行那天她并没有隐藏埃兹的身份。确实,幻形灵工蜂在亚历山大市还算常见,但如此幼小的工蜂也是闻所未闻,更别说是在这里了,还好查尔斯顿的所有小马都以为她只是一个不幸变成幻形灵的人类,幸而有一位姐姐照顾她。孤日并没有出言反驳。 现在的书面语言和口语仍是英语,但有些词义已经发生了变动,也有无数俚语凭空诞生。孤日不知道瑞利还知道什么语言,因此她只能尽力含糊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还记得艾德在市博物馆里找到你的那天吗?是他当时听到了你的哭声,跑来拯救了你。我们当时根本没想到那么快就能找到新成员,更别说在那种地方了。你没过多久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最后,也是你救了我们大家的命。 你做得真的很棒,我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想都没想过这一点。我真希望我能去问问艾德,问问他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在想些什么。虽然他最后就像一个混蛋似的弃阴天而去,但这种事情他肯定会如实回答的。 我一切平安,在我发下一封信前你也要保重。行程很慢,但这正是我的本意。有多少小马能说他们亲眼见过这个国家在眼前消亡的情景呢?等我活着完成这次旅行,我就可以这样说了。要是你想回信,就在我生日那天往圣路易斯的“旧靴子”宾馆发一份电报,或者让天马往那个地址送信吧。要是没有你的回信,我到时候可不会等你。艾德肯定喜欢那家宾馆。 ——孤日” 她是不是太神经过敏了?也许吧。但鉴于这件事如此重要,守护者和暗光都来亲自强调了……也许神经过敏一点才比较保险。真可惜埃兹现在还不会变形,要是她掌握一点个中技巧,她们就肯定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了。不过在查尔斯顿和前往马顿的前几天里,她们也没看到半点危险的迹象。 而当危险最终来临时,它也和幻形灵没有半点关系。 第12章 今日终至(纪元291年) 在昏暗的傍晚,地平线上出现了她们的身影。她们一直逆风行进,这样捕食者就不会闻到她们的气味。在事件之后,似乎所有动物的智慧都有所增长,汉就是一个例子:他有时似乎能完全理解她的话,也会以犬科动物特有的忠诚执行她的复杂指令。但很不幸,这种智慧也不偏不倚地落到了所有生物身上,甚至是危险动物,比如狼。 她闻到了危险的味道:一条皮毛蓬乱的壮硕灰狼正从上风处向她们走来。它埋着头,耳朵后仰,很明显是在为搜捕猎物而隐藏自己。 在过去,孤日可能会对它们的狡黠大为赞叹,但现在她没有这样想的闲情雅致。她一把把埃兹捞到背上,做出了一个许多马科动物遇到危险时都会做的举动:逃跑。“抓住我,埃兹!不管怎么样都别松蹄!”她眼前的地面飞速闪过,雪地被她的靴子踩得咯咯响。如果她的蹄子能直接接触大地,她可能会比它们更强壮,跑得也更快,不过……其实随着年龄增长,这点阻隔对她的影响是越来越小的。 她把意识延伸到那个广阔的存在当中,看到了向四面八方延伸的大地,这让她清楚知道该往哪落蹄才不会滑倒。力量涌入身体各处,让她变得如羚羊般矫健,这给她带来了一些自信:单独一匹狼也许能追上独角兽或者因故无法飞行的天马,但它绝对追不上陆马,能跟上她的步伐就是极限了。 工蜂在她的背上不安地拱来拱去,小声尖叫,像是在抗议,但孤日并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不妥。很久之后,她才终于了解到了原因:这是因为埃兹比她更准确地读出了这匹狼的意图,毕竟只有掠食者才能真正理解另一只掠食者。这匹狼咬得不紧,但它始终保持一定距离,让她无法主动选择逃跑路线,最后把她驱离了道路,赶到了树林里。 她就在这里看到了伏兵。它们一共有五六匹,都有着灰白交织的皮毛,利齿间闪耀着寒光,血盆大口足以一口把她的头咬碎。她试图往一侧逃窜,但只是被另一匹狼拦住了去路,只能不住后退,却发现背后又钻出了一匹狼。它们已将她团团围住,开始逐步缩小包围圈。 她之前的举动看来是真的没过脑子。她当时真正该做的是从包里把枪拿出来,或者直接冲向她看到的第一匹狼。像她这样有着三百年战斗经验的强壮陆马……完全能把那畜生打成肉泥,但如果有一群狼,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她杀死其中一匹时,另一匹狼就会把埃兹撕成两半,还有三匹能攻击她的背后。 本能灼烧着她的脑海,在她脑中高声尖叫,说她应该尽力从包围圈中逃出去,但她意识到她现在必须克服这种本能,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性思考。像一匹野马一样思考绝对不是她现在该做的事情。 这群狼并没有直扑过来,只是慢慢缩小包围圈,看来它们意识到这次的猎物十分危险:陆马一蹄就能击碎骨头,首先发起攻击的狼很可能会受伤,而对一只在野外求生的掠食者来说,这就意味着死亡。它们的犹豫给了她宝贵的几秒钟思考时间。 危险迫在眉睫,她已经来不及钻进鞍包了,但埃兹……“快进去!”她扭头掀开嘴边最近的包裹,是绣有露娜标志的那一侧。这里其实是仓库,但她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无论如何都别开门!” 还好埃兹照办了。她一钻进鞍包,包就骤然静止在空中,纹丝不动,亚历克斯立刻为它所困,无法挪动半步,幸亏这群狼根本无从得知这一点。她奋力从鞍包带中挣扎出半个身子(她不能低头用嘴解开带子,那简直就是邀请它们来攻击),开始一边前后扭动,一边虚张声势。 “再往前一步,你们就死定了!”她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群狼,咆哮道。“我可不像我表面上这么年轻,也并非毫无还蹄之力!”要是她经历过这种事情,她出门时肯定会把枪背在肩上的,但她之前从来没想过狼群居然会来到如此靠南的地方。“死定了!” 一匹脸上遍布伤疤、满口断牙的恶狼率先扑了上来。她保护埃兹的代价就是被鞍包困住,没法调转身体用正面对它,但这匹狼也很不幸,因为她对此已经严阵以待。 借助大地的帮助,她感觉到它一跃而起,于是她将力量灌入体内,让她的血肉之躯在片刻之间坚如钢铁。利爪轻而易举地划开她的裤子和衬衣,但像碰到装甲一样从她的体表弹开。她随即用后腿猛力一踢,如炮弹般正中它的面门,骨头断裂的声音立刻响起。骨折的不是她,看来一匹狼已经动不了了。 “你们有谁还想尝尝这个?”她的吼声让蹄下的土地一阵震动,不过这也可能正是大地的怒火,她说不太清。她的后腿已经自由了,只有前腿还卡在里面,但她仍然没有脱困,而它们貌似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陷阱到了启动的时候,整个狼群向她一同发起进攻。在这一刻,档案屏住呼吸,借助她的所有感官收集一切情报,开始计算逃脱轨迹。包围圈中有十一匹狼还活着,稍远处还有三匹狼随时待命,准备防止她逃脱。她对此应该非常荣幸:只有在猎杀极度危险的大猎物时,它们才会摆出这种阵势,如果它们会为这样一只小马大张旗鼓,那它们肯定是已经饿坏了。 档案向前一跃,钻出了在空中一动不动的鞍包带,但这一跳也让她向另一匹巨狼张开的爪子径直飞去。她在空中扭转身体,尽力用肩膀撞向它的身体。 档案此时并没有接触地面,无法使用大地的全部力量,不过与这匹狼撞了个满怀时,她体内还留存有不少力量,因此这次骨折的同样不是她,但它的牙齿和起码两排利爪还是划烂了她的衣服,给她带来一阵剧痛。她没有因此停步,而是在落地后迅速打了个滚,在它们大多数成员反应过来之前逃出了包围圈。 “你们死定了!”她转身对群狼吼道,但它们的回答只有低吼和嚎叫。她再次让大地的力量贯穿全身,暂时缓解了她的疼痛,如照相机般的眼睛也让她瞬间看清了全局。有几匹狼正倒在鞍包前痛嚎,这个鞍包看似柔软,却如一堵砖墙般坚不可摧,但它们貌似只是对此没有防备,并没有真正受伤。除了刚才被她又弄出了几颗断牙、退到一旁休息的那匹母狼之外,她的这次突围只干掉了一名敌人。 逃生之路就悬在那边的空中,只要她能打开包裹,再把它及时合拢,她就安全了。假如档案在战斗中死去,那在她复活之前,埃兹肯定会饿死,因此她必须活下去。“该死的,你们该捕杀的是鹿!”有一匹狼似乎学乖了,掀开埃兹刚刚钻进去的那一侧鞍包开始翻找,但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整个世界也只有档案和露娜才能打开那个包。 它们最终放弃,把它敞开着留在原处,而这意味着她必须先把它合拢再打开,途中还不能让它们靠到身旁。还好由于这个包已经打开了,里面的埃兹至少应该就出不来了。 档案转身飞奔,钻进树林深处,佯装向最近有守卫的方向跑去。她没有理会倒在地上的这只野兽,而是全速踏过它的身体,她雪白的衣服因此沾染了更多并非来自她自己的血迹。又一只掠食者不会再伤害小马了。 一穿出森林,她就立刻掉头返回,像一只一生生活于此的野鹿般娴熟地奔跑于林中小径之间。途中,她遇到了一丛茂密的荆棘,但她却根本没有减速。“放我过去!”这些植物用自己的方式抱怨了几声,但它们还是滑向两侧,并没有拉扯到她的皮毛,让她能保持原速继续前进。 她冲上了一个小池塘。后蹄一离开雪地,她的魔力就骤然消散,于是她借雪地靴之便在冰层上做了个急转弯。一个刚被荆棘划得遍体鳞伤的追兵没能转过弯,脚下一滑重重摔倒,但另外几匹狼稳住了脚步,继续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这些家伙到底是有多饿?它们的三个成员已经因此受了伤,它们却根本没放慢追捕的速度,它们不是应该早就放弃了吗?一个比这是群饿狼更恐怖的想法涌上心头:也许狼聪明到有自己的情感。假如她杀死它们的成员,它们就会将怒火全都倾泻到她的头上,就会不顾一切地复仇。 但它们不可能有复仇的机会,因为它们这次选错了目标。档案对此其实有些自责:她对掠食者的所作所为并不感到愤怒,它们就是为此而生的,但为了求生,她也绝对会不择手段。如果这意味着她必须杀光它们,她绝不会犹豫。只有先不变成其他人的食物,你才有在未来为此自责的奢侈。 她不能停下,否则她就会被撕碎。她的魔力足以抵挡一次攻击,但五六只爪子一起抓到身上就不行了,每一次攻击都会削弱她的力量,减弱她与这颗星球的联络。她必须拿到她的枪。 她终于成功兜了个圈子跑回鞍包旁边。它正悬浮在空中,一条瘦小的狼仍在徒劳地撕扯它,却没在包上留下一道划痕,也没把里面那只鲜嫩多汁的幻形灵抓出来。“从我面前滚开!”她一吼,这条未成年的小狼就畏缩地退开。亚历克斯并没有管敞开的那一侧鞍包,而是一跃从另一侧钻了进去,重重摔在地板上。 外面的咆哮声和撕扯声愈演愈烈,布匹在吼声中摇晃。它们或许也会企图打开这一侧的鞍包,因此她不得不死死按住门,直到大门彻底关闭之后才得以喘息。她其实很想在这一直等待,等到这群狼最终无聊下来,弃她而去之后再出门,但埃兹还在仓库里,因此她不能这样做。任何一个小孩子都不应该独自面对那种孤独无援的情形,更何况埃兹需要爱,为了爱她会不顾一切。她最后也许会试图逃出门外,然后就会直接落到在外面守株待兔的狼群的爪子当中。 亚历克斯挣扎着脱下外套。它已经被血液浸透,各处还有破损。她随后跑到卧室的一块装饰木板前,掀开木板,露出了里面的保险柜。她用嘴旋转转盘输入密码,全程逼迫自己不要瘫倒,这样她就不至于输错密码,需要从头再来。枪械保险柜厚实的柜门随之弹开,她连忙把枪拖了出来。 柜子里有几把枪,保养得都很不错,其中既有事件之前生产的枪械,也有事件后为小马设计的产品,她从中选了最新的一款全自动标配马用步枪。这支怪枪像骨折夹板和枪的结合体,她一把前腿伸进去,枪上的电机就立即卡紧枪支各处的塑料扣,瞄准镜也咔哒一声探出。它的使用方式很简单:只需抬起腿,绷紧腿部肌肉,它就会立刻开火。 她跑回入口,听到门外徒劳撕扯布匹的声音依然没有停歇。“空尖弹!”她对着枪大吼道。它哔地一响,内部的机械装置随即开始运转,发出一阵塑料相互摩擦的声音。亚历克斯用另外三只蹄子站稳身体,然后用右前腿掀开包裹,有史以来首次,利爪得以探入室内,向她直扑过来。 距离如此之近,不需要进行复杂的弹道计算,亚历克斯也能正中靶心。她直接向这只野兽的嘴里开火,子弹在它脑后炸开了一个大洞,尸体随即从门口滑落,露出外面的另外几只动物。 档案端着前蹄后退一步,目光始终没离开入口。片刻之后,另一匹野狼也向她扑来。它在空中就被击毙,残存的动能让它的尸体落到了鞍包的正下方,和它的伙伴一起倒在地上,毫无生机。这是第四匹。 “我不想杀你们!”她以她娇小的小马身体所能发出的最大音量朝门外吼道。“但我绝不允许你杀死我和我的朋友!你们毫无取胜的可能!”她朝天开火,枪响与之前两次一样震耳欲聋。 狼群终于崩溃,看来它们的确了解火器的威力。它们立刻乱作一团,恐惧地抛下尸体边叫边逃,向四面八方逃散开来。 * * * 孤日钻出鞍包,跨过尸堆。她见过的尸体已经够多了,对此根本面不改色,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喜欢这种场面。“你们找不到别的食物可吃,我很抱歉。”她对其中一具尸体这样说道,这才嘟哝着把尚存温度、水汽萦绕的尸体推到一旁。她把另一具尸体也搬走了,这样埃兹钻出包时就不至于直接踩在敌人的尸体上。 但除此之外,她并没继续打扫战场,而是连忙赶回来,用嘴把敞开的鞍包合拢再打开,向里面喊道:“埃兹?埃兹,你还好吗?”包内悄然无声。 亚历克斯爬进包内,顺手关上了门。“解除武装。”枪从她的腿上松脱,让她能把它甩到地上。现在,战斗已经结束,疼痛立刻让她清楚感觉到了身上的无数伤口,其中有几处正在不住流血,把她的衬衣染成一片血红。它们必须尽快缝合,但她现在还得先忍痛几分钟。 仓库只有一层,呈圆形,里面堆满了货架。原先存放于此的艾奎斯陲亚制品大多已经和书一起分发到全球各个城市中去了,现在这里简直像一堆赃物胡乱堆在一起:货架上层摆放着没开封的盒子,里面装着电子存储器和书画等艺术品,下层挤满了实用物件,有成桶成桶的小麦和玉米、打包成捆的干草、罐装蔬菜,还有盐、小苏打和洗涤剂等厨房用品。这里同样靠附魔水晶照明,都是很久以前亚历克斯装修另一侧包裹时拆下来的。 仓库里没有供暖系统,也没有电,因此为了长久保存物资,亚历克斯一直都尽量缩短在此停留的时间。这里现在还不像户外那么冷,但如果她们继续留在这,它很快就会变得那么冷了。“埃兹,你在哪?” 身后传来一声抽泣,她转过头,慢慢向那个方向走去:“埃兹,你安全了,它们都逃跑了。” 埃兹正躲在一捆干草里。向她走近时,她能看到她惊恐的双眼从乱糟糟的草堆当中探出。她始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于是亚历克斯并没有继续靠近,而是在几尺外坐了下来:“你做的很棒,埃兹。你听了我的话,真的很棒。” “你受伤了。”这句话如此微弱,孤日几乎没听见。她的语气并非惊恐,而更像是崇敬。“你为我流了血。” 孤日点点头,与往常告知她重要事宜时一样凝视着她的双眼:“埃兹,我必须如此。你的母亲把你交给了我,那我就绝不会让你伤到半根毫毛。” 埃兹在她的临时避难所里拱了拱,把头拱了出来,一边往外钻一边抖去粘在身上的草茎。“为什么?” “是为了保护我自己。”她没有移开视线,但她用余晖之前教给她的方法把视角延伸到了那个虚幻的世界当中。她之前也这样尝试过,但她什么都没看到,而现在,她看到她的胸膛中有一团火苗在摇曳,看到一束微弱的光线从中向外延伸。她随即让思绪回归现实:“看来你不仅仅是模仿我的话了啊。”她的伤口仍在流血,如果她不立刻处置,她恐怕就会过于虚弱,没办法给自己疗伤了。 “确实不是。” 她继续强忍疼痛,上前拥抱这只小工蜂。不到一个月之前,她甚至不比一头野兽聪明多少。是不是所有工蜂都是如此? 埃兹紧闭双眼,静静依偎在亚历克斯怀中,直到亚历克斯把她放开,她才开口:“你还是很疼。” “看来我是该把伤口处理一下了哈?”她把工蜂放开。“得止血。来吧。”她指向房门。“我们去另一边,那边有急救包。” “好。” 走到门前时,亚历克斯再次端起枪:她绝不会再手无寸铁地在这片旷野中行走了。她们一踏回雪地,这个鞍包就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布包一样轻柔地落到地上。亚历克斯把它背到身后,并没有立刻钻进去——她现在只想赶快远离这些尸体,以免饥饿逼得那群狼回来对自己同胞的尸体下手。 在惊惧中,埃兹环顾战场遗迹,又呆呆地注视着两具尸体,亚历克斯不得不连推带拽地让她离开。她们随后一直默默无言。 没有御寒法术的保护,热量从亚历克斯体内迅速流失,冻僵了她的全身。伤口附近的血液在衣服上凝结成冰,随着她的步伐不时开裂。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她真不该在这种天气下行走,但她还是带领埃兹远离尸体、远离主路,走回之前的那片荆棘丛附近,这才打开鞍包,如一条死鱼般僵硬地翻进包内。 “我来帮你!”埃兹慌忙上前扶住她。“要帮忙吗?” “不……不用……”她身体一阵颤抖,逼迫自己站稳,却失败了。“我只是……有点虚弱。”她不顾身下混杂着血液的雪水,开始奋力向楼梯爬去。“急救包在……在浴室里,我得先去清理伤口。我可不想感染……” 埃兹紧紧跟在她身后,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不住啜泣。虽然她的外貌如此奇特,她现在的表现和一名惊恐的小孩子根本毫无分别。“我很抱歉……你生活的世界就是如此,埃兹……”她挪到楼梯口,尽力站起身。“你不该看这些事情的。你就上楼等我吧,我……应该过不了几个小时就会回来了,我的伤没那么严重。不管出了什么事,不管我怎么样了,你都绝对不要打开房门,明白吗?” 埃兹重重摇头:“别走!” 她勉强走下楼梯,走到浴室门前:“你别看着我了……我不像……不像我表面伤得那么重。我……没事……” 她感到一阵头重脚轻。之前的寒冷冻木了她的四只蹄子,而她在这个地方也得不到来自地球的援助:这里本就不在地球。她倚倒在门上,无力地摸索了三轮才最终打开房门,而她的舌头似乎也不那么灵活了。 她就要流血而死了。档案对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她经历过的死亡比任何人都多,很清楚在雪地中流失那么多血液后突然切断魔力供应会导致什么后果。要是她现在还在地球,身边有一名经验丰富的医生,她或许还能活下来,但在这,她都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爬上楼。 埃兹呆呆望着她,表情每分每秒都愈发焦急。亚历克斯知道这是为什么:掠食者都能看出猎物是不是要死了。“别……别……”她现在毫无魔力,但她还有毅力尚存,因此她鼓起残存的力量,驱散身体中的寒意与临终前让人陶醉的麻木感:“埃兹,你要保证……绝对不出去。”她的语句已经含混不清,只能勉强从口中流出。她的腿现在完全无法挪动,血液在腿下汇集成河。难道她是断了一条主动脉吗? 现在只有她的意志还在维持她的生命:“你……储水箱……食物在储藏柜里……壁炉……我……”埃兹恐慌的脸庞逐渐模糊。 亚历克斯死了。 * * * 档案漂浮在无光、无声、无嗅、无触的一片虚无当中,只有在这种时刻,她才能感觉到一丝平静。这片虚无无边无际,她可以留在这里,再也不会感到疼痛。在这里,她的朋友永远都不会弃她而去,而她也永远不会辜负他们。 她清晰的记忆在死后也变得模糊,一生的点点滴滴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她看到了过去,看到了科迪学走路时的样子,看到了她父母的脸庞,他们正在洛杉矶一家医院的病床前焦急地注视着她。这个画面本已埋藏在记忆深处,现在也从脑海中浮现。 她也看到了未来,它们同样如记忆般在远处散发着炫目的光彩。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即便在现在,它仍在驱使她前进,命令她完成她的旅途。它是如此遥远,又如此明亮,以至于光芒遮盖了它本身的模样,遮盖了等待着她的命运。它的边界如黑洞视界般不可逾越,似乎她在此之外根本不存在(至少她的记忆不存在)、根本毫无意义。 “现在还不行。”她把视线从这个奇点前移开,立刻感觉到一阵巨力推动她的身体,让她沿着将她与地球相连的信念之线回归。“我还不完整。”她的离别并没有引起怒火,只引起了一阵惋惜。无论这里是不是有某种意志,她这次都看不到它了。 生机涌入档案体内,疼痛灼烧着她的每一个神经细胞。她痛声尖叫,浑身痉挛,神志恍惚地咳出肺里的液体,如此看来,重生过程其实极似婴儿诞生。她四肢的疼痛逐渐平歇,逐渐变成了万针刺骨般的瘙痒——这是她的肌肉在回忆该如何运动。 一股难闻的气味随之而来。她用几分钟挣扎着脱去身上的破烂衣物,把它整个扔进浴盆里。它还是温的,因此这意味着要么还没过去多久……要么埃兹并没有留在房内。时间静止法术确实只有在内部没有活物时才会起效,但之前她根本不是活的。 “埃兹!埃兹,你在吗?”她走出房门,走进走廊。她的四肢刚刚复苏,还有些僵硬,因此她步履缓慢。她推开卧室房门,大略扫视一圈寻找幻形灵的踪影,发现两张床上都空无一物。她的确有可能藏在床下或者哪个大抽屉里,但亚历克斯并没有去仔细搜索:要是埃兹确实藏在那种地方,那她可以过会再来找她。 她这次死了多久?几个小时?还是几周?一般来说,她受的伤越重,她死亡的时间就越长,这让她心存一丝希望:她这次没被炸成两截,没有身首异处,也没受到辐射,因此应该……“埃兹!你在哪呢,埃兹?”她转身向楼梯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愈发自如。她感觉自己已经大致活了过来,不出几分钟,她应该就能行动如常了。 楼上简直像被洗劫过一样:坐垫和被单散落一地,家具东倒西歪,纸张被撕了个粉碎,书籍杂乱地堆在地上。厨房的情况貌似更加严重,但混乱的场面遮挡了她的视线,让她几乎看不到远处的场景。到底出了什么事? “埃兹,你在哪?”亚历克斯站在楼梯口,目光不放过一丁点活动的迹象。还好出口没开……但这并不意味着没人用过那里。无论是谁都可以从内部把门打开,要是埃兹没遵从她的命令,哪怕只是一时冲动,她都很有可能会被困在门外,受冻致死。“求求你了埃兹,是我啊!我没事了。你到底跑哪去了?” 亚历克斯连滚带爬地跑进厨房,冲到控制台前。控制台上显示着当前的时间,表明她死去了两天,但不幸的是,如果房内没有活物,钟表并不会运转,因此为了与外面的世界保持同步,她每次进屋时都得重新校对时间。这个数字只意味着至少过去了两天。 该死。埃兹,你千万要听话啊,亚历克斯一边这样想,一边跑回客厅进一步搜索。搜索时,她开始胡思乱想,心想要是她找不到她,她该怎么对暗光女王交代:“瑞利,是的,我帮你的女儿发掘出了她的灵魂,但我马上就放任她跑到森林里冻死了。我都没来得及和她说说话,弄清到底是什么地方起了效果,我就被狼咬死了。”这可算不上是给幻形灵女王的好理由。就算她的女儿走丢时亚历克斯已经死了,她的责任也不可推卸。 亚历克斯没在一楼找到埃兹。她随后跑进地下室,在这里的其他地方也搜查了一番,甚至打开了机器间的房门,但各处都没有有人来过的迹象。彻底搜查完毕,她才向二楼走去,准备面对现实。 二楼其实只是个环形的平台,墙上有书架(这里的书架她没拆)。席卷楼下的风暴似乎也袭击了这里,因为这里的大多数书籍也洒落一地,堆成大小不一的几堆。最后,在一个由书、被子和食物堆成的小窝里,她找到了埃兹。她正在熟睡,干透了的饼干和蔬菜饼环绕四周,身上盖着好几层被子,就算在雪地里,它们大概也能让埃兹保持温暖。 看到一片狼藉,她通常都会大发雷霆,但在当前这种情况下,她只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无论她惹出什么乱子都不会较真了。 她没把她叫醒。一确定这只小虫子还在呼吸,孤日就把被子盖回原处,下楼开始收拾烂摊子。工作很快就让亚历克斯沉醉其中,尤其是在变成一只小马之后。 干活时她顺便降低了供暖系统的功率:她们的氢气储量不足三分之一,要是再遇到一场意料之外的暴风雪,这些恐怕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清点过后,她发现食物损失相当大,还有几本书掉进了水里。 损失不小,但也并非无法承受,至少她没有失去埃兹。她把所有可燃物都装进一个垃圾桶,留着下次生火时使用(图书馆内严禁烟火,要不然她们都会因烟雾而窒息),说不定等她们距圣路易斯再近些,远离狼群活动区域之后,这些东西就能派上用场了。 在一楼收拾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还有很多工作尚待完成),她听到楼上发出了一阵响动,被子掀开、书籍从杂物堆上滚落的声音随之传来。 孤日停下手头的工作,抬起头望向上层平台。她肯定马上就会在这个方向看见一对昆虫的复眼了:“早上好,埃兹!” “早上好,”她重复着她的话,但不像之前一样模仿她的腔调。看来这并非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就算她真能退步,几天时间也不够。“早上好……”她扇动翅膀,越过栏杆陡然下降。亚历克斯从中了解到埃兹现在还不会飞,不过她的滑翔技巧已经相当高超了。 这只工蜂轻柔地落到附近的一个沙发上,目光在她身上寸步不移。她走下沙发,在拥挤的房间内环绕着亚历克斯缓缓踱步,一边走一边抽动鼻子,亚历克斯便站定不动。无论埃兹以为自己能发现什么不寻常之处,她很明显都没找到,只是让自己的表情更加困惑了。 “死了,”她突然冲上前去,死死抱住孤日的一条后腿抽泣起来。“你死了!” “我确实死了。”生活在幻形灵巢穴中的工蜂知道何为死亡,孤日并不奇怪。无论暗光采取了什么办法试图让她的女儿获得意识,它都不可能让她看不到显而易见的事实,虽然如果有选择的话,亚历克斯绝不会让她看到这种场景。“你妈妈没告诉你我的情况吗?” 埃兹没有作声,只是稍稍加大了抱住她的力气,于是档案决定换个说法:“我知道你还需要我,因此我必须回来。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度发生了。”话虽这样说,一只幼年工蜂到底能听懂多少? 她的确听懂了。无论工蜂看起来多么像一只冷血的昆虫,她们也能哭泣。 接下来的几天,亚历克斯和埃兹一起逐步把一切恢复原样。她用空闲时间把房子收拾干净,尽力修补她的那套附魔衣服。衬衣彻底撕烂了,不过她还有好几套备用的,因此这不算什么大问题,但外套和防雪外裤就是另一回事了…… 幸好那个法术并不要求它附着的布料毫发无损,但即便如此,衣服上的破洞也会散失热量,而在如此寒冬之中,一丝热量流失都不可承受。孤日缝补了裂口,在衣服内侧打了补丁,但她能做的也不过如此。但愿她在圣路易斯能找到个好裁缝。 埃兹的智力并没有退化,甚至一天比一天更机灵了。她片刻不离地待在亚历克斯身旁,坚决不让她离开视线,这样过了一天多才重新变回原来那活泼的样子。最后,亚历克斯终于把冬衣修补完毕,两马再度启程,这一次,她全程把枪放在触蹄可及之处,数次靠它摆脱掠食者的袭击。 不过实话说,这一路打扰她们的家伙并不算多,毕竟在荒野中,没有强大魔力和尖端科技、味道也不错的动物还有很多。和地球过去的情况一样,野兽只有在极度窘迫的情况下才会选择袭击智慧生物,因此几周之后,她们就平安来到了埃芬汉县。 在事件之前,这座小县城比亚历山大市还大一些,但现在这片区域并没有小马定居。和大多数城市一样,这里无人修整的房屋已经破烂不堪,只有老式的石质教堂和银行还暂时屹立不倒。 这天狂风大作,不过并没有下雪,她们也都穿着雪地靴,因此她们步履如飞。“好像有房子!”一走进小城,埃兹就指着远处半埋在积雪中的一栋铝合金建筑,高声呼喊道。 “埃兹,你没看错。”埃兹穿着雪地靴,亚历克斯很难把她举起来。她可不想被靴子正中面门,而调皮的埃兹很有可能会干出这种事情来。“那是人类的建筑。它现在还没塌,看来它是比其他房子都结实。” “为什么?” “因为在这种地方有冻融循环,那对建筑物可是相当不好。” “为什么?” 孤日决不允许自己因为埃兹的十万个为什么而不耐烦,就算在到春城之前她都不会停下,她也得忍着:“你知道冰的本质是什么吧?还有雪?” 埃兹点点头,把几团雪踢向亚历克斯:“它们到处都是!” “没错。液体水的体积比固体水要小。要是把一瓶我们平时喝的水扔到冰窟里,它就会膨胀。” “为什么?” “因为水是极性分……”她叹了口气。“扯远了。”她们这时正从堆在路旁的一大块金属前走过,它貌似曾经是个拖拉机,但现在它锈迹斑斑,只剩下几小块铁皮还在雪地中反射着光泽。一路走来,她其实能在停车场和路旁看到很多这样的车辆,只不过她得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它们的遗迹。“埃兹,想想看,雨水和露水会渗入物体内部,等到冬季来临,这些水就会结冰,从而把物体挤开。长此以往,它甚至能让石头化为碎块,而人类建造的大多数建筑还不如石头结实呢。” “为什么?” 孤日开口想要回答,却立刻闭上了嘴。“小麻烦鬼。”她佯装气恼地瞪了她一眼。“你根本不在乎这到底是怎么原理!你就是想让我说下去!” 埃兹咯咯笑了起来,伸蹄戳了戳她的肚子:“那是当然。你可真是一肚子墨水,太好玩了!” “哪有的事!”孤日俯下身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脸(她穿着雪地靴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时间并不长。“你妈妈可没告诉我你觉醒后有这么机灵,到时候我得在信里好好向她抱怨一番。” 工蜂的笑声停了下来:“妈妈是什么?” “妈妈就是……”孤日思索片刻。这只工蜂对她小时候的经历还留有多少记忆?每次亚历克斯询问埃兹巢穴里的生活如何时,她的回答都很含糊,而且接下来几个小时总是会闷闷不乐。“妈妈就是最爱你的那只小马,是无论如何都会照顾你的那个家伙。” “噢,那我知道是谁了!”埃兹把头靠在亚历克斯身旁。“我还以为你就叫亚历克斯呢。” 亚历克斯叹了口气,不过她还是把她拥入怀中:“我大概相当于养母吧,但你的妈妈可不只有我。我说的是生下你的那只小马——暗光女王,是她把你交给我照顾,我知道她也爱你。” “哦。”埃兹从她怀里拱了出来。“我记忆中还有一只小马,大概就是她吧。她想让我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我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她浑身肌肉一紧,耸耸肩说。“她可不像你那样有那么多食物。” “她已经尽她所能给你爱了,”孤日脱口而出。“但我和其他小马不同。我……我死后还能复活,以及我的爱比她多的原因是一样的,我……”如此复杂的问题难以解释,至少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其实不是一只小马,只是看起来像而已。这有点像幻形灵:要是你们愿意,你们也可以变成小马的模样。我外表一直是一只小马,但在这层伪装之下我其实是别的东西。那‘别的东西’没有名字,也没必要命名:我觉得在我之前应该没有与之类似的存在。” “为什么?” “别又来了好吗。”亚历克斯叹道。“我不知道,埃兹。它不是我与生俱来的,而是几只天角兽和一头怪物共同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而哪怕他们合作,这也相当困难,过程也极度痛苦。我觉得我恐怕死过无数次,一次又一次地死去,直到我不需要他们的魔法也能复生,直到我不再是一只小马,这酷刑才得以停止。” 她突然一顿,引得埃兹也停下脚步。她在远处望见了某种这里不应该有的东西:烟雾,不是火灾所引发的浓烟,而是从烟囱中冒出的轻烟。她上次来这里时,这个地方绝对没有人定居。难道有谁倒霉得在严冬时节回归人世,还落到了一个被时光冲刷干净的小镇里了吗?要是果真如此,那她就必须前去帮忙。 档案不是天角兽,没办法传送到全球各地,更不像守护者那样能化身千万,因此她只能尽力做好眼前的事情,不过能在这种废墟中活下来的回归者也是让她啧啧称奇了:要是有谁在隆冬时节被困在一具新身体内还能如常生活,甚至还能点起炊烟,那他肯定有丰富的野外求生经验。 “快跑,埃兹!肯定有谁在那边!他们说不定需要我们帮助!”穿着雪地靴,她其实没法放开步子奔跑,要不然她就会把自己绊个狗啃泥,不过她还是可以踏起小碎步,以埃兹能跟得上的最快速度向前冲去。发觉这只工蜂已经到了极限,她不顾她的蹄子扬起的积雪,用脖子一把把她捞到背上,加快速度沿着小镇主街飞奔。 这里已经没有几栋完好的建筑了,烟雾就从其中一栋之中飘出。那是一座老教堂,由坚实的红砖建成,砂浆在三个世纪之后仍把整栋房子牢牢黏在一起。教堂前立着圣母玛利亚和圣方济各的雕像,白色的大理石历经岁月变得有些灰暗,但除此之外,它们都完好无损。这栋建筑本身的状况倒是比雕像稍差一些,有几扇窗户已经无影无踪,现在是用木板封死的,不过这栋建筑的天花板上并没有肉眼可见的破洞。这难道是神迹吗?还是说这只表明它的建筑质量很好。 从房前的石碑来看,这栋建筑在事件来临时就已经有两个世纪的历史了。孤日穿过房前的积雪,在一扇巨大的橡木门前停下脚步,用雪地靴的边缘敲了敲房门,敲门声在房内回荡不绝。 “里面有小马吗?”埃兹问道。 “也可能是狮鹫、牛头怪或者钻石猎犬,乃至……”她耸耸肩。“好吧,在我看来,斑马和幻形灵也算是小马。埃兹,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的情况是不是还好。没有多少小马会选择在这样一个逐步毁坏的小镇里定居,因此他们很可能是不久前才回归的,说不定就是这个冬季,因此没有谁发现他们。”她再次用雪地靴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道敲了敲门。 她听到屋子里传来了蹄子踏在石头上的响动。在一阵门锁和铰链的滑动声后,大门打开了:“欢迎!这天气外出旅游可是有点冷,干嘛不快点进屋呢?别让热气都散出去了。”声音很是热情,带有些许德国口音。 站在门前的确实是小马,是只雄驹,全身裹着几层破破烂烂的长袍,简直像是用生锈了的剪刀勉强裁剪出来的。他扣着兜帽,但他甩甩头把帽子甩到了脑后,让她们能清楚看到他的容貌,他的鬃毛乱得和他的衣服有一拼。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来!先等我……”亚历克斯低下头用嘴解开鞋带,逐一脱下雪地靴。“下来吧埃兹,让我把你的靴子也脱掉。可别一路踩着雪水进屋。” 埃兹听命了,但她的目光始终没从这只陌生马身上离开,这其中的含义亚历克斯可不怎么喜欢,因此她把她未沾雪水的袜子也脱了下来,让自己可以随时使用枪支。如果情况紧急,几秒钟之内她就能开火。 “我叫亚历克斯,”她向陌生马伸出蹄子,同时通过与大地相连的另三只蹄子汲取些许力量以备不时之需。“这个小家伙叫埃兹。” 他先走到她们身后关上房门,把寒风隔绝在外,这才回过头来握蹄:“很高兴见到你,亚历克斯,叫我鲁道夫就好。欢迎你来我家做客。”亚历克斯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景象非常反常。她本以为这房子从外表来看就已经相当不错了,但它的内部…… 这个避难所不仅仅是完好无损,而是原封未动。它和她母亲的房子不一样,那栋房子在她的修补下也和过去很类似,但它本质上是个复制品,而这里的教堂木椅却还闪烁着光泽,跪垫和刚出厂时一样色彩鲜明。房屋各处少有尘土,地毯上的图案和墙上的挂画栩栩如生,犹如当年。 亚历克斯上一次参加宗教活动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从那之后她从未走入过教堂。在那时,她还没有现在这种记忆力,因此她认不出教堂里的摆设,但她能认出来这里显然经过了细心打理。房屋各处点燃着不计其数的蜡烛,祭坛前更是立着几十根,每一根蜡烛都没沾染半点灰尘。 亚历克斯本以为埃兹对他的异常反应是因为他小马的外表下其实是个凶残的掠食者,而埃兹认出了同类,看来她显然是想错了。“你这栋房子可真是壮观,鲁道夫先生。我是不是该叫你鲁道夫神父?”不过他只穿了一身平平无奇的棕色麻布衣服,并没有穿任何与宗教有关的服饰,至少她没看见。 雄驹只是微笑以对:“要是你不介意,叫我鲁道夫就够了。”他的口音很重,不过就算他说的真是德语或者其他什么语言,这也不会影响亚历克斯与他的交流。 “那我就叫你鲁道夫了。”亚历克斯迅速退后,把枪抵在地板上,将她的右前腿伸入枪中。在电机的驱动下,枪支扣拢,瞄准镜也弹了出来。她随后站在埃兹与这只雄驹之间,把小幻形灵挡在身后,不过她并没有立刻举起枪。“是什么派你来的?”她用没套着枪的那只前腿指着周围反常的景象。 这只雄驹不愠不怒,脸色如常,甚至瞟都没瞟一眼这杆枪。他的身躯和教堂中的所有物体一样笼罩在阴影之中:“你做事真该小心谨慎点的,亚历克斯。你对我最微小的化身动了‘手脚’,我自然感觉得到。” 她犹豫片刻,随后向前迈出一步:“是什么派你来的?”她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派我?”他开始狂笑,神父般和蔼的语气消失无踪。“我的小乖乖,是你派我来的啊。正餐前别吃这些乱七八糟的,影响食欲。” 她倒退一步,拽起埃兹向房门冲去。尽管这只雄驹根本没有角,她们身后的门栓却毫无预警地砰然合拢。 “先别走。”他的红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中闪烁,逐渐向她们逼来。德国口音从他的声音中逐渐褪去,最后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声音——一个让她永生难忘的声音:“我走了这么远的路来到这里,你可得给我乖乖听讲。” 第13章 小慌小乱(纪元291年) 与之对视的时间越久,她就越发认出他的本来面目。他披着的皮也许有变,但在那之下,他与过去分毫未差。“好。”她回头指指埃兹。“但就我们两个。我会配合你,但你必须让她离开,这事与她无关。” 他耸耸肩:“如你所愿。我肯定也能像你一样让她晋升,不过要是这样你就能更合作些……”亚历克斯背后传来一声轻响。毫无魔法的光辉,她的鞍包带自动解开,鞍包滑落在地,而埃兹像被谁拎起脖颈一样飘在空中,无助地挣扎和踢打。包开了,她尖叫着被扔进包里,片刻之后,鞍包自动合拢。“满意了吧?” 亚历克斯惊掉了下巴:“你……把它打开了……” “呃,没错。”他从她身旁走过,满不在乎地用他的羊蹄子踏着仿皮革鞍包。“这东西我也参与制造了。只有傻瓜才会制造能用来对付自己的武器。”他皱起眉头。“不过你的存在貌似证明我们也不总是遵守这些显而易见的原则啊。”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挑明如果他能打开鞍包,那把埃兹送进包里根本算不上安全。他有这个态度就够了。“你来这干什么?”她一边问道,一边一屁股坐下。“解除武装。”枪支自动松脱,从她的腿上滑落。亚历克斯把它远远推到一边:面对一场龙卷风,打起雨伞根本毫无意义。“又做这种戏干什么呢?你完全可以在路上轻松把我拦住,用不着引诱我来这个教堂。这可比把整个教堂都修好轻松多了。” “也许吧。”他转身从她身前走开,沿着长廊向祭坛方向走去。每走一步,他的身躯似乎就变得更加庞大。“但有谁对你说过我会选择轻松的办法吗?可别把混乱与熵混为一谈,它们可不像许多人想的那么相似。” 别无选择,她只得紧随他的脚步。她还能怎么办?“你刚才说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你是怎么来的?你不是在艾奎斯陲亚吗?还是说你……其实是我们这个宇宙混乱的化身……” 她面前的形体开始扭曲变形。他直立而起,身披的长袍化为鳞片,四肢变成了四种动物的肢体。他的眼睛仍是红色的,只是更小也更阴沉了。直视这对眼睛,档案产生了与在那个魔法的作用下直视余晖时类似的感受,仿佛在凝望一个世界之外的伟大存在,只不过她此时看到的并不是夺目的光辉,而是一片比星辰间的宇宙空间更深沉、更广阔的黑暗,其中闪烁着点点光芒。 “说的像那回事,但你猜错了。几个世纪前我还在艾奎斯陲亚呢。”他踱步走到一扇巨大的玻璃彩窗前,光线透过玻璃投下,在他的躯体上涂抹出斑斓的色彩。“我在你们世界的旅途还只是刚刚开始。”他的爪子绕成一个圆环。“我在这逛一逛,最后还会绕道回去。” 她还是不知道无序为什么要费此番周折,但她还惊魂未定,问不出口。他花费时间与她交谈肯定是有理由的:虽然艾奎斯陲亚的无数传说和记载都说他完全无法理喻,但他这种生灵的行为并非毫无规律。档案见过他,她对他的了解比纸上谈兵要多上许多。 “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她那时还没有照相机般的记忆力,但不需要如此,她也不可能忘记那段经历。“你向塞蕾丝蒂亚公主提议杀了我。难道你就是来兑现你当年的提议吗?” 无序远比她高大,即便已经走到了祭坛前,他的低头一瞥仍然震人心魄。他露出一个矫揉造作的笑容:“档案,你可真是伤透了我的心!我杀你干什么呢?公主们不是已经采纳了我的建议了吗?要是你还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继续下去,那就让过去的事情就都过去吧。”他的笑意更浓了。“要是你想让我帮你,我觉得你最好表现得友善点。” “你帮我。”她再次坐下,尽力控制住发抖的蹄子。“和上次你帮我时一样痛苦吗?” 他耸耸肩:“成长总是会伴随痛苦,小马对此却总有误解。”他走到她身后,高大的身姿突然缩小,让他无需弯腰也能拍打她的肩膀。“生活惬意的小马不可能变得更加聪明强壮、不可能取得任何进步,只会变得愈发自满。有的时候,需要一点点混乱才能把这种家伙推出舒适区。”他一边说,一边推了她一把。力道不大,不至于把她推倒。 “这就是你来这的原因?”她向前迈出一步躲开他。“我已经离开了我的家庭,离开了我的朋友、我的亲人、我的同事……” “是是是,然后往西挪个一千里,看来伟大的西进运动先驱者就是你了。”他的眼珠子以一种能把达尔文和牛顿同时气活的方式飞速旋转,最后定格成了一个白眼。“档案,我挺想喜欢你的,挺想找出你的优点,但三个世纪过去了,你和我们分别时根本分毫不差,半点预料之外的成长都没有。你在世界天翻地覆之后还能应对自如的能力去哪了?在我见过的所有人类当中,当时我还以为你起码能给我点惊喜呢。” 档案怒视着他:“那我具体该怎么成长?塞蕾丝蒂亚根本没告诉我该如何变成天角兽,连半点提示都没有。我在遇见余晖之前甚至都不知道我需要如此,而她也没告诉我该怎么做,一点忙都没帮上。书上的记载也都模糊不清!除非你要开门见山地告诉我怎么办,你就闭嘴吧。” 无序摇摇头,笑容中带上了一丝自豪:“噢,不仅并非如此,我还要兜圈子呢。不过我这次兜圈子说话是有目的的,所以这可不是我在耍小性子。” 她叹了口气,但没有继续与他斗嘴。考虑到他一个念头就能对她(以及其他所有人类)造成巨大的痛苦,她最好在她还有选择的时候配合他表演。她说过她要配合他的。“那你在乎的究竟是什么?” 无序从她身旁走过,用一只爪子轻抚祭坛。在他的抚摸下,时间开始飞速流动,最终到达了这座祭坛应该位于的时间点。环绕祭坛的蜡烛在片刻之内燃尽,所有表面在一分钟内积累了厚厚的尘土。木材开始生霉腐烂,塑成这座祭坛的石块一部分化为齑粉,另一部分逐渐被层层植被覆盖。它们在祭坛上伸展枝条,通过屋顶刚刚出现的破洞汲取阳光。 亚历克斯在寒风中打了个冷颤,退后一步。 “别以为我是你的盟友。你的文明情况如何……”教堂中的长凳也腐烂成几堆尘土,植被在原处旺盛生长。“是你的问题。不过,我确实是来帮忙的,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他们想创造的那个世界,嗯……”他环顾四周,指着飞速腐烂、遍布积雪的房屋。“熵终会达到最大值,而那将会成为混乱的终结,因此我不可能永远留在这帮你对抗你的敌人。” 天花板发出一阵呻吟,房梁在她身后重重坠地,把它下方的石块砸了个粉碎,发出的巨响让她一时只能听到耳鸣。房顶在一瞬之间尽数坍塌,她没看到护盾,但无序和她附近的一小片区域没有瓦砾落下,也没有碎石飞溅到她的身上。她现在只能寄希望无序也对她的鞍包采取了同样的保护措施,要不然把它挖出来可有她忙的了。 “你也别以为你是我唯一的出路。我只是意识到我最好把所有计划同时安排好,尤其是那些不这样做就可能会碍手碍脚的家伙。就算塞蕾丝蒂亚以为……”他停下口,以爪扶额。“无所谓了,站稳别动。” * * * 醒来时,亚历克斯感觉自己简直冻僵了,尤其是本来应该穿着靴子的蹄子处(现在它们可是直接裸露在外)。失血和寒冷曾经要了她的命,但这次她的保护措施更齐全,也没流血,因而问题不大。要是她现在还有指头,它们也许会因为寒冷而坏死,不过蹄子比指头坚强许多,踏在大地上的陆马的蹄子更是如此。她的腿刺痛得要命,但她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空气中的魔力浓烈似火,即便她不是独角兽,她也感觉得到。她睁开眼睛,发现火焰这个比喻所言非虚:地上覆盖着纷繁复杂的符文,它们正如火焰般闪耀。她用了几秒钟扫视全局,把这个图案印在脑海中,以备以后查阅。亚历克斯确实是魔法方面的百科全书,熟知魔法的全部十种派系,但她只有艾奎斯陲亚赠与他们的书籍上的基础知识。她认出这个图案中有些符号属于“命运”这一派系,但除此之外,她对其余符号不敢妄加推断。也许等她年龄再大些,她就能搞懂这些东西了吧。 至少在短期内,她不必担心无序到底有什么图谋了。她感觉自己毫无变化,而除了最初的疼痛,之后的事情她也毫无记忆。这让她如初见他时一般恐慌:难道他夺走了她的记忆力,让她再也不可能完成她的任务了吗?不,她仍能在脑海中看到这些符文,仍能回忆起她看过的每一本艾奎斯陲亚书籍和地球电影中的内容,仍能回忆起她在一百二十年前的今天早饭吃的究竟是什么(是燕麦片配橙汁)。 除了无序为她清理出的这一小片区域,整个教堂已成废墟。有几面墙尚且矗立,但屋顶已随房梁一同坍塌,只剩一堆砖石瓦砾。从这座教堂的废墟中,她完全看不出无序为何要选它作为引诱她的陷阱。难道他是要借机嘲讽地球的宗教吗?但在她面前这样做又有何意义?在她还是人类时,她就对此早早表明了态度。一长大成人,她就彻底与宗教断绝了关系,从未回头。 而且他为什么要费此番周折?为什么不直接在路上拦住她然后施法?她决定在得到答案之前永远把这些问题留在心底。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不像暗光,她不能同时多线程思考,她必须把这些与无序有关的学术讨论放在后面,先思考那些更重要的问题,比如“无序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而在思考之前,她还有更实际的事情需要处理: 她得先把鞍包从废墟中挖出来。和她想的一样,无序并没有保护鞍包。幸亏她们在门外脱了靴子,因为她的枪也没受到保护,已经被砖石砸得不成形了。 至少被埋在废墟中,精力过剩的埃兹就没办法在亚历克斯昏迷不醒时逃出来,让自己意外受伤了。但她这次到底又昏睡了多久?至少是一觉睡到了天黑,挖掘时她都不得不借助手环上的探照灯照明。与地震救援不同,她不用担心伤害到她的目标,因此为了追求速度,她用陆马全力砸开瓦砾,把碎片一片接一片甩到一旁。 最后,亚历克斯终于在废墟底摸到了仿皮革材质的鞍包,她随即把它挖了出来。它一重见天日,她就立刻掀开鞍包钻了进去。 埃兹就在门口等着她。与上次不同,她没把整间屋子翻得乱七八糟,只是在一楼用枕头堆了个小窝,除此之外没浪费其他物资。看来这次她用不着重新收拾屋子了。一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这只小工蜂就立刻闻声而来,和往常一样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嗨,小家伙。”虽然亚历克斯急切想到温暖处暖暖蹄子,但她还是站定不动。“可别想我想疯了啊。” 她确实还是个小家伙,但她有所变化的这个感觉总是挥之不去,她对此的记忆是如此清晰,根本没有可供反驳的余地。埃兹……毫无疑问是长大了一些,比几个小时之前长高了几寸,体型更接近一只六岁的幼驹。但愿对埃兹过分表露关爱不会让她早熟。 “你这次没受伤,”她关切地问道。并非沮丧,但其实两者也并无太大区别。“那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呢?你这次比面对那群狼的时候还害怕!” “因为我们这次遇见的家伙比狼群危险一万倍。”亚历克斯佯装恼火地拱了拱她,不过动作并不剧烈:她现在四肢刺痛,站稳身体都成问题。和之前一样,突然失去魔力让疼痛与虚弱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于是她尽力把枕头堆推开,把供暖调到最大,躺在沙发上让她的蹄子能在暖风中休息片刻。 “它只是伪装成一只小马,”埃兹说。她的成果毁于一旦似乎让她有些失落(虽然它的确挡住了亚历克斯烤火的去路),但她对此不发一言,也没有企图重建,而是避开亚历克斯冻伤的四肢小心爬到她身旁。“你怎么会被它骗到?” 她不解地耸耸肩:“你怎么看出他只是在伪装的?” 这次不解的换成了埃兹。她学着亚历克斯的样子耸耸肩,不过她现在很明显还不理解耸肩的含义,动作只有三分相像。“他闻着就很假,现在你好像也一样了。” “我也是假的?”她声音中的忧虑控制不住。毕竟,当初是无序参与完成了保全法术的关键部分。如果他的魔力在艾奎斯陲亚还有所匹敌,那么地球根本没有与之旗鼓相当的对手,这里没有谐律精华来限制他,更没有谁能让他改过自新。他大概最后还是会回艾奎斯陲亚,但……在那之前,他会把地球搅成什么样子? 埃兹连忙甩甩头:“当然不是!”她露出牙齿示意。“你觉得在我尝过你的味道之后,还有谁能伪装成你吗?” 孤日克制住了一个寒颤。她时刻提醒自己就算幻形灵以她的情绪为食,这也无所谓。实话说,她和普通的小孩子真的有什么不同吗?抛去与魔法有关的事情,每一个小孩子都需要关爱。但大多数幼驹不会一直把你看做食物来源……她把这个想法也抛在脑后。亚历克斯必须克制自己的这些想法,否则埃兹就无从下口了。 不过,也许工蜂确实能感觉到什么她感觉不到的东西:“我哪里不一样了?” 埃兹再次耸肩:“我没尝过这种味道。妈妈,你还是你,但也是别的什么东西。”她闻了闻,随即别过头去,仿佛要哭出来一样泪眼朦胧。 “埃兹,别担心了。”她探过身来。虽然蹄子仍在发痛,她还是用一只蹄子轻轻抚摸着她的身体。“就是,如果你发现了什么情况,就告诉我,我们要对此有所准备。要是没什么问题,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天已经黑了,所以今天走这么远也就可以了,虽说明天我可能还是走不了路……但没关系!我们不赶时间……没关系,一路都会平平安安的。我们下一站要去圣路易斯,等我们到了那,我说不定就能让你的妈妈见见你。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她?” 埃兹困惑地摇摇头:“我还以为你就是我妈妈呢!” “我……我是!我当然是了!”亚历克斯赶在埃兹眼泪流下之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她知道她对埃兹展露出的每一分感情都会被她像吃冰激凌一样吸入口中,因此对埃兹产生为人父母的情感总是需要克服一点难关,但她还能怎么办,不爱她? “不提这事了。也许你想听我说说我们的终点站是个什么样子?我每隔几年就去一次,所以我对那里的记忆还不算过时。这种事情你还愿意听吧?” 埃兹点点头,放松地倚靠在她身上。甲壳靠在皮毛上的触感曾经会让她浑身不自在,但现在这种感觉已经无影无踪了,况且,它并不像它看起来那么坚硬。 “那就好。那座城市一直没得到发展,直到五十年前,有一辆公交车……” * * * 去圣路易斯又用了几周时间。在这几周里,她们照常靠速食食品和雪水过活,每过十五天就停下来重新充能。一路上,她们再没遇到邪恶的神灵,没遇到商队,也没遇到陆马魔法和步枪(她还有一支)震慑不了的掠食者。埃兹的智力没有发生飞越,但她的十万个为什么的内容随着时间过去变得愈发复杂。在停下充能的那些日子里,亚历克斯尽力教她自己阅读,而她对此兴致斐然。就算孤日对她的小伙伴仍有些许忧虑,担心她会如暗光所言逐渐萎靡不振,最终失去活下去的意志,等她们到达此行的目的地时,她的这点忧虑也就烟消云散了。 抚养埃兹带给她的快乐与当年抚养这个年龄段的科迪时如出一辙,在某些方面甚至更胜一筹。随着年龄增长,小马幼驹会逐渐发展出自己的兴趣,但幻形灵工蜂不同。埃兹对孤日的兴趣全盘接受、乐在其中,但如果亚历克斯不提出明确要求,她并不会主动寻找其他兴趣点。她简直是个教科书般的乖孩子,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小孩子都乖得多,说真的,她对取悦她的监护人以外的事情似乎根本想都不想。 这让孤日很是忧虑,但每当她提起此事时,这只工蜂只会满脸困惑,仿佛寻找自己的兴趣的这个想法对她来说简直陌生至极。就算这个问题有药可医,在去圣路易斯的途中她也没有找到。 和人类文明早期一样,你永远都能借助炊烟在一片雪原中发现城市的踪迹。这座城市曾经规模庞大,周围有大片郊区地带,人们无论穷富都居住于此,但到了现在,此处的大多数楼房和别墅已经坍塌成了一地废墟,只有有住客的房屋经过修整后还屹立不倒。 走进这座城市,亚历克斯必须费尽心机劝说小埃兹不要远离道路外出探险。她担心废墟中可能有什么东西能划破她的衣服和甲壳:没错,木材会腐烂,砖石会风化成粉末,但藏在雪地中的玻璃和钢铁仍和当年一样锐利。 穿越大城市和穿越小镇不同。在小镇里,人类文明的迹象可能会被误认为形状比较奇怪的石头和树木,但在这里,先进的建筑技术让少数几栋建筑还或多或少保持完整,哪怕是没能经受住时光冲刷的房屋,它们留下的巨大废墟也难以被大自然完全掩盖。有几条公路还依稀可辨,它们在大地上留下一道道树木无法侵染的轨迹。 她们沿着旧时的城市道路行进,从一栋栋尚且挺立的旧楼房旁走过。她们走得越深,埃兹就越发震撼:“这个‘圣路易斯’是个什么重要的地方吗?这里的大楼比……比哪一个地方都多!房子也多!” 亚历克斯忍不住笑意:“埃兹,这是当然。在事件之前,这座城市里的居民可是比现今全世界的人口都多,我们走过的道路无论昼夜都挤满了车。” 她点点头,似乎满足于这个解释:“那是什么东西?” 孤日顺着她伸出的蹄子向市中心望去。历经三个世纪,那些高楼的外形丝毫未变,至少从这么远的距离外看来是如此。它们如罗马人留下的奇观般在一片废墟当中鹤立鸡群,无言地嘲讽着在文明毁灭后占据这片土地的原始居民。在炫目的阳光中,亚历克斯眯起眼睛,终于看到了埃兹所指的那栋建筑。 圣路易斯大拱门仍然矗立于此,只不过没有当年那般光鲜了。它的不锈钢骨架现在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和污垢,有几处板材整体消失不见,内部的钢铁电梯也开始生锈。不必多说,它们现在可没法把小马送上顶层的观景台了。 “人们都叫它圣路易斯大拱门,或者就简称它为大拱门。” “它是干什么用的?” 她耸耸肩:“不干什么,真的。大多数情况下,人类建造这种东西只是因为他们有这个能力。人类都是这样,总是要挑战极限,看看建筑物能建多高,或者能忍受何种恶劣条件。当年有许多人都以为它建不成,但……它现在就立在这。” “它可真大。” “和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没法比。你想不想找一栋楼爬到顶层看一看?在那眺望的感觉和在空中俯视大地时的感觉还是不太一样,不过……” “好哎!”她笑得合不拢嘴。“我想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样子嘛!” “我们会去看看的。”城门就在不远处,城里喧闹的人群被尽数拦在门后。“低层应该有小马居住,但高层……我觉得恐怕只有天马会选择住在那,而且也只能住在有阳台的屋子里。人类过去有种机器能把你迅速从底层送到房顶,但它们现在都完蛋了。” “为什么没马把它们修理一下?”埃兹从刚爬上的一面墙上跳下,落回亚历克斯身旁,继续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你知道怎么修东西,其他小马肯定也知道该怎么修!” “埃兹,会修东西的小马是有许多,但假如你想重建一座如此先进的城市,那你要修复的物件可是有几百上千万,而且一台机器能修修补补继续使用的次数是有限的,修到最后,你只能重新换个新的。他们现在已经不再制造新机器,备件也早就耗尽了,因此要是有什么东西坏了,它恐怕就再也修不好了,他们只能把它放弃掉。” “这一点都不公平。”埃兹撅起了嘴。“很久之前的人们能制造这么多好东西,而我们却什么都造不了。” 孤日点头赞同:“是一点都不公平,但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如此。要是小马想过上人类曾经的那种生活,我们就得重新发明那些技术,重新学会如何制造各种机械和物资。这需要漫长的时间。” “你读旧书就是原来为了这个啊!”埃兹突然兴高采烈起来,至少表情是如此。“你就是来搞定这些事情的,对吧?” “孤马奋战并不可取,埃兹。只有让大家都掌握知识,我们才能过上人类过去的生活,但……不说这事了。” 她停下脚步。与亚历山大市不同,这里的城墙上没有步道,也没有正规的了望塔,毕竟,如果城里有几十栋可以用来驻扎观察员拉响警报的高楼,那再建造了望塔干什么呢?“埃兹,听好了,有件事我一直拖着没告诉你……”她皱起眉头。“亚历山大的影响力只蔓延到附近的小村庄,而那些地方我们已经走过去了。” “这里的小马……”她想保护埃兹,不想让她尚不成熟的心智了解到前方的现实。她很想如此,但她不会这样做。“幻形灵在亚历山大市是市民,但距离较远的地方就是另一番光景了。总之,重点是,小马不是总喜欢附近有幻形灵。等我们进了城,有些小马也许会把你看作敌人。别把他们说的话放在心里,好吗?” 埃兹的耳朵折了下去,一阵发蔫:“我……好吧,妈妈。”她把头在亚历克斯身上靠了一小会。“但我还是想去一栋大高楼里看看……然后我们能在那里面住一晚吗?” 她摇摇头:“我们得买食物和备件,还得往亚历山大送封信。等我们收到回信,我们就该出发了。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到时候会把鞍包收拾好,你就用不着出门了。” 埃兹没有抗议,两马随后继续前行。亚历克斯走到由事件前的房门改造而来、用金属板加固的城门前,用前蹄在门上连敲三声。她没穿雪地靴(在距城市如此之近的地方不需要穿这种东西),因此橡胶底的鞋子只是让她的敲门声比平时略轻一些。门后传来一声嘀咕,门上滑开一道小缝,缝隙后露出一张怀疑的面孔:“新访客?”她注视着她们两个,冷冷地问道。“看来你们不是与商队同行,而是自己在大冬天跑来这的啊。” “确实。”亚历克斯摸向钱包,把她的亚历山大市身份证掏了出来。“我从亚历山大来。我不会挤占你们这座城市的资源,我只是路过。” “拿过来点。”她叼住身份证,用前腿扒在大门上尽力探过头去。守卫哼了一声。“好。那么那个小混蛋是怎么回事?你是在路上捡到她的吗?” 亚历克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把幻形灵称作“混蛋”,这肯定不是好兆头。“仔细想想,算是吧。是她的妈妈把她托付给了我。她很守规矩的。” 守卫又哼了一声:“女士,我去找上司,你就在这等着。”狭缝立刻合拢,接下来的几分钟再没有一丝声响。 “她不喜欢我,”埃兹畏缩地说道。“真的很不喜欢我。可我连见都没见过她啊!” 孤日压低声音:“没关系的,埃兹,你站在我身旁就好。我们已经到了文明世界,我绝不会让任何小马伤害到你。” 狭缝再次打开,从里面传出一个男声。亚历克斯身材矮小,只能勉强看到他身着轻薄的铠甲,算不上全副武装,但绝对是铠甲。她上次离开这里之后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女士,”里面的声音说道,“前几周这座城市遭遇了土匪袭击,所以我们不会轻易放小马进城,尤其是独自旅行的小马……我并无恶意,但要知道,外面的荒野非常危险,而你看着并不像是能跋山涉水的旅行家,也没有护卫。因此,要是你想进城,我们就得让你证明你不是一只幻形灵。” 所以这里遭遇过幻形灵土匪袭击?难道暗光设法使工蜂获得智慧的实验不知如何影响到了密苏里州和伊利诺斯州的势力平衡吗?“我的同伴确实是幻形灵,但我不是。我对她的妈妈保证过要照顾好她,难不成你要赶她走?埃兹,过来。”工蜂乖乖走到狭缝前,亚历克斯用嘴掀开她的兜帽,好让守卫看清她的模样:“你知道幻形灵不能变形成另一只幻形灵,对吧?要是我证明了我的身份,你会允许我带她进城吗?” 守卫思索片刻,随后问道:“你说你是什么身份来着?刚才那只小马说你是亚历山大市市民,没错吧?” 她点点头,没有指出当初那个小村庄正是以她为名,而是直接举起身份证,把它顺着狭缝递给了他。他接过身份证,对着它反复端详,最后还了回来:“是亚历山大·哈格德阁下,哈?你的名气可是挺大的啊,亚历克斯小姐。” 她耸耸肩,接过身份证把它放回原处:“你打算让我怎么证明?我觉得幻形灵好像不太容易辨认吧。”不过要是埃兹的表现并非特例,那么其他幻形灵大概能轻易辨别出彼此。 “你是只名气相当大的陆马。”他仿佛露出了微笑。随着他的话语,大批持枪守卫从四面八方爬上了城墙,他们的枪支都背在身后触蹄可及处,几十双眼睛一同注视着她。“大家都知道幻形灵无法使用陆马魔法。让我们看看你的能力,你就可以进来了,要不然……”他的声音沉了下来。“要是你绑架了一名亚历山大市的市民,然后妄图代替她的身份混进城里,那你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对犯罪分子绝不仁慈了。” “好。”亚历克斯逐一脱下靴子,把四蹄放在冰冷的雪地上。“陆马魔法,没问题,我马上为你们展示我近来练习的能力,不过这需要消耗不少力量。给我一分钟时间……” 他们照做了。围观的马群越来越多,很明显外面来了只小马和幻形灵的流言已经传开了,因为马群中有些小马看着就像是普通市民。他们透过附近楼房的窗户向外张望,有些天马还飞过城墙想一看究竟。当然了,要想证明她的确是陆马,孤日完全可以直接踹开大门,让他们好好感受一下陆马的力量,但她觉得他们恐怕不会喜欢这种打招呼的方式。 她并没有借此发泄自己的不满,而是沉下心来,把众马的喧哗放在一旁,全身心感受蹄下的地球。不知为何,她最近与地球的联系越来越疏远,仿佛连通的渠道正在逐渐缩小。也许这是因为守护者想让她多多练习魔法吧,也有可能是她对她一直借用她的力量,把她当做自己不是独角兽的一个解决方法有些不满。不过即便如此,这也并不算太难,只要静下心来都是小菜一碟。 她唤起记忆中对春天的感觉。她在冬季的冷空气中吐出一团水雾,但在想象中,她看到春天正从她蹄下向外蔓延开来。雪地消融,各种植物开始蓬勃生长,整片土地变成了生机勃勃的鲜绿色。树种顶出土壤,在片刻之内高过了她的头顶,树干粗壮而坚实。孤日这次并没有劝说土壤中沉睡的植物,她的力量现在不需要采取如此平凡的释放方式了,她只是把蹄子踏足于大地之上,让土壤中的植物看到她记忆中的春天。 在第一株幼苗探出土壤几分钟后,整片土地已经变得如初春来临般繁茂。野草不断生长,近乎与她的身高平齐,几颗埋藏与此的花种也窜出土地,花朵鲜红似血。 亚历克斯从她的成果前转过身来,和往常一样皱起眉头。她的魔力并不足以永久改变这里的气候,那需要气候魔法的参与。在她离开之后,这片土地就会再度遭到寒风侵袭,到不了明天,她拔苗助长的所有植物就都会死去。“你们最好趁现在观赏,”她甩甩尾巴说道。“它们最后都会枯萎的。”她随后耸耸肩,迈步走到门上的狭缝前。“这足以证明了吗?” 伴随着从未变过的嘎吱响声,城门缓缓打开。它没有电机,只靠肌肉和滑轮组驱动,亚历克斯因而可以借开门的这一小段时间重新穿上鞋子,不过并没有像长途旅行前那样系上鞋带。她随后转过头,发现埃兹正站在她刚催生的那一小片土地上,沉醉于青草与鲜花的芬芳之中。“快点啦,埃兹。我们要进城了!”她走过来,拉上兜帽靠在亚历克斯身上,尽力装作一只透明马。 “你确实不是浪得虚名。”亚历克斯现在能看清刚才与她对话的那名守卫了。他和她一样是陆马,裹着厚厚的防寒服,外面还套了一层锁子甲,没持枪,但体侧挂着一把军刀。“大家在那所大学里对类似的故事都有所耳闻,但……除非亲眼见到,真的很难相信。”他直勾勾地望向门外那一片生机勃勃的土地。“你从哪学会这一招的?肯定没用多长时间……除非你比你看起来要年长。” 围观群众开始四散离去。他们貌似并不像这位守卫一样深受震撼,不过无论他们有没有被震撼到,陆马魔法都做不了假。“不好意思,没有培训班教这个。”亚历克斯在他面前停下脚步,腼腆地低下头。“只要练习一两个世纪,你也能掌握。你也可以找一位对此有天赋的小马教你,我的第一任……”她停下口,奋力把话咽了回去。“我有个朋友不到四十岁就能做到这一点了,我可比他晚多了。他在陆马方面的天赋一直都比我好。” 城门前不只有他一名守卫,但只有他的制服上有勋章,因此他一定是这里的长官。他仍没从震撼中缓过神来,没有立刻做出答复,但亚历克斯可没时间等他:“那个,长官……这里有没有哪家旅馆可以让我的伙伴入住?”她指着埃兹,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逼这只工蜂露出面庞。“要是城门处都对我们如临大敌,那你们这里肯定是遇到了麻烦。” “是,是有麻烦。”无论刚才是哪句话吓到了他,他现在都定下神来了。他一边指示两旁的小马重新关上吱嘎作响的大门,一边答道:“之前有她的同族从南边袭击了这里。我们觉得恐怕一两百英里内就有他们的巢穴……还好他们不穿防寒衣服,冬季没法来打扰我们。要是他们知道该怎么在冬季穿越旷野的话……” “他们就和我们一样聪明,”亚历克斯插嘴道。“至少女王是如此。他们没做好保暖措施的原因可能只是材料不足,而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微微皱眉。“埃兹来自亚历山大市的巢穴,和我一样是那里的公民,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对吧,埃兹?” 工蜂连三点头。这名守卫的眼神仍然很是冷漠,不过他最后还是耸耸肩说道:“要是你想找个能容纳这种家伙的地方,你最好去‘旧靴子’旅店。只要付钱或者有值得交换的东西,每一个与众不同的怪家伙都能在那里找到一席之地。它就在……” “我认路,谢了!”亚历克斯开始沿街小跑,埃兹也头也不回地紧随其后。这里的人行道和亚历山大市一样撒过盐,也经过了仔细的清扫,只不过有些道路并非由水泥浇筑而成,而是铺着砖石。无论如何,在上面奔跑都毫不费力。这座城市只有一万多名常住居民,但以现代的标准来看,它的规模已经算相当大了,而且它也比人口更多的亚历山大市更加繁华:这里现今仍是一个贸易城市,紧邻密西西比河,全国最重要的一条铁路贯穿其中,因此她不必担心自己买不到所需的物资和服务。 一远离城门,她们就立刻融入无数旅客组成的马群当中。没错,埃兹不是从南方偷偷溜进城里,企图寻找攻城对策的间谍,但她是东部一名地位显赫的女王的女儿,因此做些隐蔽措施仍有必要。还好圣路易斯没有贫民区,至少她们在去旧靴子旅馆的途中没看到,因此她们不至于一头撞进黑社会的包围圈。埃兹一路上遇到的最差的对待也只不过是有些小马远远注视着她,还有些小马有意避开她们行走的方向。正如亚历克斯担心的那样,这里没有一只小马愿意对她施以援蹄。 旧靴子旅店离火车站不远,旅客在此往来不绝,因此,随着她们迈步向前,这里的人流也愈发密集(当然了,和丰饶之城完全没法比)。这里相当破旧:从标牌上来看,“旧靴子”旅店其实是由一家制鞋厂改建而来的。它的砖墙老旧不堪,临时修建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整栋建筑如历经了半个世纪的时光般沧桑。这里的窗户也破破烂烂,三分之一已经碎裂,只能靠木板和其他材料勉强遮盖。 行进途中,她意识到她吸引到的目光比埃兹还要多,但她无视了这些目光,继续快步向前。一只粗痞子雄驹企图拦住她,对她粗言粗语,但她只是像丢布娃娃一样把他丢到一边。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是谁有几百年的搏斗和旅行经验?肯定不是他。 走进旅馆后,情况好转了许多。与许多改建而成的旅店一样,旧靴子旅店有一个大厅,旁边紧邻着开放式厨房,访客可以在此用餐(餐费通常都包含着住宿费内)。没有其他事情时,大多数旅客都会选择在此与其他小马谈天说地。这间大厅里还有个现今相当罕见的电台,它正播放着轻音乐,亚历克斯觉得信号来源很可能就是她们此行的终点站。现在还在进行广播的无线电发射站已经不多了,毕竟,要是没有多少小马有能收听它们的设备,那么进行广播还有什么意义呢?春城有电台,但离那里越远,这种奢侈的设备也就越罕见。如果全国只有一个广播站,浪费钱财购买这种玩具又有何意义? 大厅里烟雾缭绕,许多小马正在此吞云吐雾。还好她体型矮小,不会吸入大量二手烟,但她还是一路忍受着烟臭味,尽力不让自己在这种环境中窒息。 这间大厅的餐桌环绕成一个半圆形,中心摆放着一个火炉。与旧时的乡村旅馆不同,这里的墙壁上挂着的不是动物标本,而是几十双事件前生产的旧靴子,形态各种各样,风格五花八门。火炉旁坐着一名“保安”,他的膝盖上放着一把霰弹枪,面前摆着一杯麦芽酒,正一边痛饮一边用狮鹫金色的双眼环顾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她们走近时,他的视线不只一次地落在她们身上,尤其是埃兹。 只有一只年迈的独角兽雄驹前来招待了她们。他带着一身烤面包的香气,缓缓走上前来:“欢迎光临,远道而来的朋友。”他礼貌地微笑道。他比她见过的雄驹都要高大,算上角有足足五英尺高,鬃毛间闪耀着金光。“用餐还是住宿?我们这都可以的。” 她脱口而出:“都要。”她不想在公共场合暴露她背着的东西,而她现在就站在房间中央,周围的每一位客人表面装作对她漠不关心,背后却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因此她只得转移话题:“我们走了一天了,你这有热苹果汁吗?” “当然有。”他转过身去,踏着清脆的步子引领她走向前台。前台后的墙壁上钉着一排排挂钩,它们大多没挂东西,但有一个挂钩上挂着一个老式钥匙架,一串串钥匙在它上面反射着金属的光泽,每一把钥匙上都标着对应房间的房间号。“亲爱的!”他向厨房喊道。“来新客人了!热一品托半的苹果汁!” “好!”厨房离大厅有一段距离,中间也有一个吧台加以阻拦,不可能直接走过去,尽管如此,她还是能看到一只天马正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她的毛皮有些发灰,看起来已经马过中年。 她把注意力放回店主身上,再次开口问道:“你这有通自来水和通电的房间吗?” 雄驹的表情并不惊诧,但他的眼睛还是稍稍睁大了些:“你这位女士可真是个贵客。我们这里用的是公共卫生间和公共浴室,水一般都不算太冷,只有套间才安装有人类风格的水电系统。毕竟,大多数旅客都不需要这种奢侈服务。” “但你还是有吧?” 他笑了笑:“年轻人,你不明白。年轻时有过什么,你就很难对它放手了。我花在维护水电上面的金钱恐怕都够我再开三家店了,若非如此,它们早就像我们的小小世界一样毁坏了。” 他的妻子此时也叼着餐盘走了过来,上面摆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苹果汁。她把它在桌子上放好,然后如一名慈祥的母亲般微笑着望向埃兹:“喔,她可真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小家伙了。”她抬起头看向她的丈夫。“丹,是不是啊?” “就和小狗(zergling)一样可爱,星际争霸里的。”就算埃兹听懂了,她对此似乎也并不在意。她只是松开了一直抱住亚历克斯的蹄子,掀起兜帽露出面庞,在众人的注视下笑开了花。 “多少钱?”亚历克斯问道,随后补充说:“你这收点券吗?” 丹点点头:“不收可就太不好了,毕竟亚历山大市离我们这里如此之近。”他似乎在思索合适的价钱。“只要节约用水,价钱就不会太夸张。一晚上三个点券就可以了。” 亚历克斯有些退缩。要是她为这样一张她们根本不睡的床付大价钱,那她可就没钱重新购置物资了,不管怎么说,她需要的也不过是暖空气而已。“别的房间价位如何?不用担心我们有两位,我和这个小家伙可以睡一张床。” 丹似乎大大松了一口气:“小姑娘,这就对了。不是说我不喜欢顾客掏钱,但……”他扫过她破破烂烂的外套和她俩风尘仆仆的面孔。“你看着实在不像那种花钱大手大脚的类型。一间单人房的价格是一个点券一周,包含早餐,晚餐要额外付费。你可以和你的,呃,妹妹住一间屋子。”她没有纠正他的话,于是他继续说道。“她看着好小啊,那我就只收她一个点券的餐费了。和我上楼。” 这价钱完全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除了购置物资,亚历克斯给自己的预算是一周五个点券。她把嘴伸进钱包,一个一个拿出三枚点券。“要是你能告诉我wifi密码,我就再加一个点券。”不过话虽这样说,她其实已经把钱包拉上了。她本来也不奢求这里有wifi。 店主此时正用魔法飘起点券,借助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辨别其真伪。全息防伪标志在阳光下显现出来,内部精密的微电子元件也变得清晰可见。这种辨别方式不像用hpi的扫描仪检测射频识别码那样准确,但在这年头,在渡鸦之城和丰饶之城之外,这种机器少之又少。听到她的话,他身体一僵,随后微笑道:“孩子,你是遗民(refugee)吗?”看到她点头,他的表情愈发同情。“我……抱歉。”他把她刚给他的一个点券放回桌子上,压低声音说道。“可别告诉别人我少收你的钱了啊。你装得可真够像的。” 他随后转过身,从钥匙架上飘下一把钥匙,把它和她的点券摆在一起:“这是你的钥匙,302房间,就是三楼的第二个房间。四楼以上不允许进入。一楼有浴室,走那边的门就是了。”他指了指。“早餐在太阳出来之后供应,太阳落山后可以点晚餐。要是你想要,中午可以到这里来拿面包和奶酪。” “有麦芽酒吗?” 他抬抬眉头:“孩子,你还没到法定驾驶年龄吧?(译注:美国16岁或者18岁可以考驾照,但21岁才能饮酒。)” 她还以微笑:“要是我实话实说,你恐怕不会相信的。有苹果汁就行了。”果汁的味道已经够美妙了。 她把他还回来的点券和钥匙一同塞进钱包,然后问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有谁收购事件之前的电子设备?” 他看了看她一点都不鼓鼓囊囊的鞍包:“你是在回来的时候带了部手机吗?要是触摸屏还正常,我可以用它免你一个月的房租,反正它恐怕已经用不了了,哪怕在亚历山大市也不行。我知道他们那里的电网兼容性很高,但除非你把它拆开,改造成能适应现今电网的形式……它都用不了。它对我也只能算是个纪念品。” “我是想换些钱来。不一定是点券,只要是这里的商店收的钱就行。” “我有个朋友有家店,也是个遗民。他好像在收购还能正常使用的电子产品,只要它够有趣就行,你可以到他那里用它购置货物。那家店叫迈克进口商品店,在那个方向一条街之外。” “谢了,我到时候会去找他的。” 她们随后在火炉旁找了个空桌子享用苹果汁,它们的味道和闻起来一样甜美。它不是酒,但温热的果汁沿咽喉流下简直如洗了个热水澡一般惬意。她是真希望自己能随时随地洗个热水澡啊,然而在此居住期间,她们必须将门窗紧闭,不能让其他小马发现这里的真相,这意味着她们不能给鞍包充能,不能丢弃垃圾,更不能融化雪水填充鞍包里的水罐。因此,在这一周多的时间里,她们只能在楼下洗冷水澡。 亚历克斯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在这多逗留一段时间,这取决于这座城市的小马如何对待埃兹。 情况还算好:在大厅里不可能吸引不到其他小马的目光,但尽管如此,他们并没有来打扰她们。这正是此类旅店的一条不成文规定:在你彻底安顿下来之前,其他小马都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但在此之后,他们说什么风言风语就都可以了。正是因为如此,看到她,他们并没有当面说什么风凉话,只是低下头自顾自地喝饮料。果汁喝完后,亚历克斯对他们的举动视而不见,径直走向前台,从老板娘那里拿了半块热气腾腾的面包,随后就和她的幻形灵伙伴一同上楼,向她们这几天的临时居所走去。 走出温暖舒适的大厅,这家旅店露出了它的真面目:楼上并不像一楼那样温暖,还好也算不上冰冷。虽然这栋建筑的主体部分由厚实的砖块和水泥建成,新修建楼层的墙壁只不过是一层薄薄的木板和金属板。围成房间的墙壁稍微厚实一点,但也不过尔尔。 一逃离众目睽睽的大厅,埃兹就兴奋地扇起翅膀,对亚历克斯笑道:“他们也不是都那么坏啊。” “确实不是。这家店的店主和他的妻子都来自旧世界,所谓‘遗民’的含义正是如此。他们对外表与大多数小马不同的怪家伙更加通融,也更友好,毕竟,在他们眼里,所有艾奎斯陲亚种族都一样古怪,因此没必要专门针对某一个种族。” “这就是你爱我的原因吗?” 她连忙摇头:“那的确是我接纳暗光女王的最初原因,但……我和当年已经不同了。我爱你,是因为你值得我的关爱。”她停下脚步,轻轻蹭着她。“不要再刨根问底了,埃兹。” 工蜂没有继续纠缠:“我也爱你,妈妈。” * * * 在圣路易斯的这几天和亚历克斯记忆中一样充满乐趣,尽管她居住的这片区域在入夜之后出门很不方便。第二天,她给在亚历山大市的瑞利发了份电报,这可比送信快多了(应该也便宜多了)。 丹的那位朋友对事件前科技产品的兴趣比他以为的还浓厚。亚历克斯用一台从渡鸦之城弄来的投影仪和二十瓦功率的太阳能板换到了满满一包食物,还弄到了一大笔圣路易斯的金币。借这笔巨款,她找了个裁缝缝补她的夹克,让它看着不再像是被她这样一位汽修工缝补过一样七扭八歪。 又过了一天,她接到了从亚历山大市发回的电报:“在圣路易斯火车站等候。”于是她们继续逗留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她带埃兹到几栋楼梯尚且完好的老楼里转了转。这些楼房的一些楼层已经岌岌可危,有些房子里还发展出了自己的生态系统,居住于此的原住民对入侵者可是相当不友好。 她们晚上会来大厅坐坐,但亚历克斯通常只坐在那两位遗民身旁。她没费劲向他们解释她究竟有多大年纪,因此当他们对她这样一位被从旧世界抛到现今这个世界的“年轻人”表示关切时,她只能点头应和。 又过了一周,她收到一封来信,信上让她们去一个空仓库。这封信有瑞利的签名,但她还是把枪套在了腿上。她根本不相信圣路易斯的军队能把幻形灵拦在门外,无论这里的幻形灵巢穴到底有没有阴谋,她都绝不会让埃兹受到一点伤害。 会面地点距她们居住的旅店不远,就在市中心最衰败的区域,不过虽然地理位置较差,市政府并没有对这个仓库放任自流。它矗立在铁道旁,面向街道的大门上挂着一把锁,不过并没有锁死。她在门前来回踱步,直到街上彻底没了行人,不会有谁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后才走进门内。 “埃兹,要是有谁跟踪我们,就告诉我。你比我更擅长这个。” 她点点头:“没问题,妈妈。我会瞪大眼睛的。” “好姑娘。”她抬起腿。“步枪,上膛。” 它随之咔哒一响,瞄准镜也弹了起来:“已上膛。” 这个仓库没有顶棚,冬季的残阳无力地照射着这片空空荡荡的大地。她们四周立着一排排结实的金属货架,遮挡住各个方向的视线。“喂!”她的喊声在幽深的仓库中回荡不绝。“我收到你的回信了,我们都来了。现在就出来,动作不要太突然!要是有谁企图偷袭我们,我可是会开枪的!” 她把套着枪的腿侧到一边,透过透明塑料弹夹数着里面的黄铜子弹,有满满二十四颗。如果这是个陷阱……敌人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四个吧?她的确还有备用弹夹,但换弹夹需要宝贵的时间,他们很可能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她不必为此担心了。“别开枪,亚历克斯。是我。”这个声音的的确确属于瑞利,只不过在这样一个小空间里,她声音中的回音更诡异了。也是因为如此,亚历克斯难以辨认她的方向,但埃兹可以。她沿着埃兹指着的方向遥望,看到暗光就站在房间正中央,身披厚厚的披风,没戴兜帽,面容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她只能暗暗祈祷她所知的“幻形灵不能模仿彼此”的知识没有错误:“瑞利,告诉我你还是人类时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 女王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是《鬼妈妈》(coraline)。但你问这个问题不太合适吧?我那时还太小。要是我能正常长大成人,我说不定就不那么想了。” 孤日放低枪口向她走去。她并没有关闭保险,但她觉得她应该用不上它了:“你是打算和我谈谈不能正常长大成人是种什么感受吗?” 她在距她十英尺外停下脚步,因为埃兹似乎已经不愿意继续靠近了。她的小伙伴浑身颤抖,不敢直视瑞利,无论她如何劝说都坚决不迈出一步。“看到你的回信,我简直都不敢相信。难道你真的……”哪怕身为女王,她也克制不住语气中的急切。“难道才过了两个月,你就真的成功驱散了我内心最深的绝望?” 她耸耸肩:“我不知道我的解决方案对你到底有没有用。我不可能像照顾埃兹那样同时照顾多只工蜂,而且我觉得你想要的办法不能只有我才可以办到。”她探过身来,掀开兜帽露出埃兹的面庞。她还是不敢抬头。 “先让我看看她的情况如何吧。”话音刚落,瑞利就飞奔过来。亚历克斯本来对她的枪很有信心:她为此练习了几个世纪,对它如臂驱使。她也本以为就算她不是天马,她的反应速度也是相当快了,但瑞利的动作快到留下了一道残影。如果她借此时发起攻击,亚历克斯根本没有开枪的机会,但她毫无歹意,注意力甚至都没在亚历克斯身上停留片刻。 “号,你还认识我吗?” 埃兹恐惧得不住啜泣,紧紧依靠在亚历克斯身上,把头埋在她的怀中。她颤抖得如此剧烈,亚历克斯都有点担心她这是不是癫痫发作。 瑞利并没有逼迫她,而是退后一步,低下头如忏悔般说道:“号,愿未来有一天你会原谅我。无论我对你做过什么错事,我都是为了让你找到你真正的自我,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她顿了顿,挤挤眼睛仿佛在强忍泪水。“我爱你。就算你再也看不到我,你也要知道我一直都在支持着你,感激着你。” 埃兹抬起头,浑身肌肉瞬间紧绷。亚历克斯不知道这究竟代表着何种感受,它与人类和小马的情感有很大区别。最后,她只是一言不发地向后退去,退到足足二十英尺开外。 “这就行了吗?她都没和你说话!” 暗光耸耸肩:“我还要她说话干什么呢?她明显已经有了自己的情感,身体也经过了大幅度的成长,因此她肯定不缺食物。你已经克服了两个难点:让她开始进食,让她拥有情感。现在和我说说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吧。” 亚历克斯点点头:“埃兹,你去看住大门可以吗?要是你看见有谁过来了,就来喊我。” 工蜂连忙点头,鼓动起小翅膀飞一般的逃离暗光的方向。她逃得足够远之后亚历克斯才继续说道:“我只是像照顾其他幼驹一样照顾她。是,她一开始的表现真的很差,但也没比正常小孩子差到哪里去。照顾孩子从来都需要关爱和宽容。” “是啊。”瑞利的声音中似乎饱含痛苦。“我原先就担心你的解决方案会不会不过如此,只是对她提供了一份如天角兽般高质量的食物。”她深深叹了口气。“我们诞下数以千计的后代,她们会长成只有本能的昆虫也没什么奇怪的。我只是……我大概只是以为你有什么秘传不露的魔法,能强行撕开遮蔽她们双眼的迷雾。” “你对埃兹做的是不是就是这种事情?”她本以为瑞利只是切断了埃兹的巢群感应而已,但现在看来,埃兹的恐惧显然不仅仅是远离家庭的思念那么简单。 瑞利并没有回答:“不过你的办法也许还是有效的。”她的语气更像是在尽力说服自己。“我们需要让工蜂对抗她们的本能,让她们生活在家庭当中……等小马的数量进一步增长,这应该就不成问题了。” 亚历克斯只得耸肩以对。无论暗光有什么计划,这都与她无关,她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情:“你还要埃兹回去吗?她……更喜欢和我在一起,这我很确定。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这句话打断了暗光的沉思:“我已经和173……埃兹道过别了。巢穴永远欢迎她回来,但我觉得她恐怕不想如此。”她勉强笑了笑。“你太容易给别人关爱了,档案。你已经把她看成了你的女儿。” 她根本没必要问暗光她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 暗光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亚历克斯,她不是女王。工蜂的寿命不长。” 她的话语如一把尖刀刺入她的胸膛,千真万确,让她心痛难忍。她没必要询问“觉醒的”工蜂寿命几何,她早就知道了:就她所知,还没有一只活过一个世纪。越早觉醒,她们的寿命就越长,这意味着埃兹或许有机会坚持这么长的时间。 但即便是一个世纪的时间,在档案面前又有何意义呢?只不过是白驹过隙而已。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在另一块墓碑前独自守夜。与科迪不同,埃兹永远都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家庭,无论她们变成什么外形,工蜂都不会有后代。 暗光伸出蹄子,试图拭去她的眼泪,但亚历克斯只是尽仅存的力量把她推开:“我……我知道,你不用提醒我。我知道我对抗不了时间,我知道我爱的人不会永生,”她还有后半句没有说出口:但我会。 “你知道,但你在有意遗忘。但对我来说,亲眼目睹我的孩子在短短片刻之后一一死去,我根本不可能遗忘。”她突然住了口,向埃兹刚刚跑去的大门方向瞟了一眼。 亚历克斯也和她一起看向门口:“我们在这安全吗?我是不是要对她住在哪里保密?还是要……是不是其实没有谁有理由伤害她?要是我不用一直对此神经兮兮的,我们的旅途会轻松许多。” “其他女王和我一样实际。等我把我的实验结果告诉她们之后,她们就没必要攻击这样一只工蜂了。接下来的几天里你还是要小心行事,但在那之后,你就安全了,至少是不会再有此类风险了。你一直远离文明地区其实已经避开了许多危险,我们真的很难独自生活。” “这不是我选择徒步旅行的原因,不过倒也是个不错的意外之喜。这可真是奇妙:在事件第二天,我早上醒来时感到无比孤独,自以为我是地球上的最后一只小马,然而在这样一个地球上生活了几个世纪之后,我却……”她耸耸肩。“看来无论是谁,一直在一个地方长住都会感到厌烦。哦对了……别让他们把我的房子拆了好吗?我已经告诉我的律师该如何处置那栋房子了,但你能时不时去那检查一下吗?” “当然了,孤日,但……我也不是永生的。我的生理机能似乎会不受限制的增长。我是在尽力抑制我的成长,但效果不佳,而你知道一个系统越复杂,它就越有可能突然崩坏。” 孤日只知道一种方法来安慰她:她拥抱了她。“要是我遇见了你的父母,我应该对他们说些什么?” 她觉得对于一位女王,这个问题恐怕不会引起太大的情绪波动。果真如此。她只是微笑道:“尽量告诉他们我的生活很美满吧,让他们知道我的朋友永远不会让我感到孤独,也不会让我感到恐惧。另外,告诉他们我真的很想再见他们一面。”她放开了她。“不过我觉得你大概没有给他们传话的机会,而且就算你真见到了他们,你又怎么知道他们的身份呢?全球各地都上演着妻离子散的戏码,”她最后只是礼貌性的挥蹄道别。“你能把我的孩子照顾好就行了。” 她所处的位置发出一道幽绿色的闪光,一声巨响过后,她就此消失无踪。 第14章 春日盎然(纪元292年) 在第一缕晨光的映衬下,她们于次日离开了圣路易斯。和在亚历山大时不同,这里并没有小马阻拦她们出城,但她还是催促埃兹加快步伐,甚至在天黑后也坚持走了一小段路。没错,她们是在向西行进,并非直奔南部的巢穴而去,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想在太阳落山之后留在城市附近。要是有一对年轻小马正在路上独自旅行的流言传了开来,天知道她们会在途中遇到什么“意外”。 旅途中,她们还遇到过其他人,但没有谁对她们有敌意。和亚历山大市一样,圣路易斯市周围也环绕着众多小村庄以供养这座城市,而这些小地方的居民通常都很朴实好客。幸亏如此,要不然她们的物资到底能不能坚持到开春都很难说:无论亚历克斯读过多少旅行手册,又为此做过多少周全的计划,如此漫长的旅行其中的困难还是难以预料。 她们一路行进,在每隔十四天的白天和多数夜晚,亚历克斯都会给埃兹开小灶。埃兹没借此学会飞行,也没学会悬浮术,但她学会了读书。教导埃兹让亚历克斯如当年教导科迪一样充满成就感,她甚至都开始考虑以教师作为她在春城职业生涯的开端,不过她对此也有些忧虑:要是她的外表没比学生大多少,那他们还会尊敬她这位老师吗?去小学教学或许是个办法,但春城真的有小学吗? 她对那座城镇的了解其实并不详尽,只有些传到东部的流言而已。据传它是一个矿业城市,政府的规模比许多聚居点都大,除此之外,她对它知之甚少。说不定她到那里之后就会发现她其实并不喜欢那座小城,然后就会换个地方谋生。 离开文明地带之后,孤日再也无处购买物资,但她也不需要如此:必要时,她可以通过吃草来解决食物问题,而她的背包里也有充足的备件。而且就算她们真遇到了麻烦,她总还可以呼叫hpi,虽说她觉得要是她因为自己犯蠢而迫不得已呼叫hpi协助的话,他们恐怕不会很乐意。 埃兹还在继续长大,但与之前不同,她现在不再突然长高几英寸,而是像一个正常的小孩子一样逐渐成长。她对她家和她童年时期的情况仍然只字不提,而亚历克斯也从未使用她的“读取承认她的人的思维”的能力来探明真相:养育小孩子时可不应该如此背叛她的信任,而且就算埃兹不会因为被读心就大发雷霆,她还是不想尝试。 日子一天天过去,埃兹的进步历历在目。在亚历克斯的耐心劝导下,这只小工蜂的行为越来越像一个成长于文明社会的成员,而不像一个野孩子。她再也不在亚历克斯回家时嗅她的气味,也不再只有在那一间屋子的吊床上才能入睡。 她们离开了密西西比州,走入堪萨斯州广袤的大草原。亚历克斯经常在亚历山大和圣路易斯之间来往,但在这里,亚历克斯再没有半点第一手情报。还好这片区域过去的地形图和交通路线图都刻在她的脑海中,因此她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迷头转向,但这些地图也仅供参考:经历了三个世纪的侵蚀,又被积雪覆盖,旧时的道路已经杳无痕迹。没过几天,她们就不得不重新穿上雪地靴,开始在深不可及的积雪中艰难跋涉。 旅途中,困扰亚历克斯的不仅有寒冷——她的外套虽然修补好了,但它附着的法术仍有些许受损,防寒效果因此有所减弱。她对此不露声色,但另一件事情对她的影响却无法掩饰:她与地球的联系似乎越来越弱。除此之外,她还能感觉到另一种魔力的存在。这种魔力像是被封在气阀之后,随时准备在最微小的触动下喷涌而出,但她并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它的爆发会造成什么后果。 这件事的嫌疑人只可能是一位。没错,是有个办法可以让亚历克斯恢复出厂设置:死亡。说不定无序对她所做的一切在她死后就会自动消散,这样无论他企图采取什么法术让她变得完整,他都无法得逞。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法术也可能真的就是来帮她的,而与之对抗说不定只会让她白白失去一份助力。 幸运的是,亚历克斯还可以从一只小马那里寻求答案。听到无序的所作所为,余晖烁烁似乎毫不吃惊,这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看来无序来到地球并不是他的擅自行动,要不然问题就大了。余晖烁烁只是指出无序的行为从来都出人意料,而如果你企图阻止他,说不定反而正中他的下怀。除此之外,她并没能给她更好的建议。 不仅如此,她还给她泼了另一桶冷水:“孤日,别再……真的,哪怕是天角兽,我也从没见过有谁像你一样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她对摄像头耸耸肩道:“我为什么要惜命呢?在我被改造之后,我遭遇过无数次意外,但哪一次也没要了我的命。我难道不该充分利用我手头的每一份资源吗?” 屏幕那头的天角兽轻轻摇头,目光变得比以往更加严峻:“孤日,我很惊讶你居然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凡马就不应该有死而复生的能力,你的复活只会愈发艰难。如果你还继续如此,迟早有一天,你死后会失去回归的意志。难道你真想让你的一生那样终结吗?” “我……”她脑海中浮现出逝去亲友的身影,连忙甩了甩头:“不,当然不想。”她咽下一口唾沫。“那变成天角兽后这会不会就容易些了?” 余晖只是耸肩:“要是我知道,我肯定会告诉你的。”连亚历克斯都在努力追寻成为天角兽的真正含义,那她就更给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建议了。现在地球上对此最为了解的家伙似乎就是无序本人。“我只知道天角兽的身体是杂糅的产物,它的各个部分都彼此矛盾,只有通过特定方式融合才能彼此和谐共存。如果融合方式有丝毫偏差,你就会爆炸,结果一定会很惨烈。” 所以这就是他做的事情的真相:用巨量魔法灌体,逼她找到变成天角兽的方法,要不然就让她爆体而亡?这确实像一位不朽的混沌之灵可能会采取的“指导”方式。要么她会在压力下变成“完全体”,要么就会引发一场恐怖的混乱,无论是那种情况,他都赢了。但这都是她的猜想。既然她体内魔力运行的方式完全超出她的理解,她目前唯一的选择就是遵照余晖的警示行事,这样她才能避免真正死去的厄运。 另外,她要担心的事情也还有许多。她携带的各种机器设备时不时损坏。每当这种情况发生时,她就必须停下脚步,花上几天功夫进行检修,有时还得用些创造性的替代手段才能让它们再度运行起来。途中她也遇到了许多掠食者,必须将它们尽数驱逐或者屠杀殆尽才能继续上路(她更喜欢前者,但需要采取后一种策略时,她也绝不会犹豫)。有一次,她们甚至遇到了土匪,她俩因此迫不得已在鞍包的异空间里躲了一夜。 时光流转,积雪消融,她们也穿越堪萨斯州来到了科罗拉多州。牧草逐渐探出头来,空气中萦绕起鸟和昆虫的鸣唱。没有了过往车辆和飞机的喧嚣,草原一片祥和。 整个世界都陶醉于春暖花开的喜悦之中,但在亚历克斯眼中,这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她能感觉到大地魔力的存在,但她却无法触及,她的力量也随之大打折扣。要是现在她不靠枪与其他人殊死搏斗,就算她赤蹄站在大地上,她也会输得很惨。 但其他更要紧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扑面而来,让她分不出精力为这些事情而担忧,埃兹就位列这些问题的榜首。刚学会说话时,她问的大多是“那是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能开饭?”之类的简单问题,但随着时间流逝,她的心智得到了大幅增长,提出的问题也愈发深刻:“为什么这里这么冷?”“为什么我们非得住在鞍包里?”而其中最难以回答的是这个问题:“为什么圣路易斯的小马都那么讨厌我?” 天气已然转暖,亚历克斯近乎赤身裸体,只背着鞍包和枪(枪也没上膛)。她一边走一边答道:“这个问题很复杂。”亚历克斯其实回答过这个问题。那天她们刚钻出鞍包,准备开始吃草,她就迫不及待地把它问了出来——好吧,吃草的只有亚历克斯。埃兹不吃草,咽都咽不下去。虽然哪怕是腐烂的蔬菜她都能吃,但……草她就是一口不动。当时亚历克斯只是嚼着野草含糊不清地搪塞了过去。 吃草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听着那么不体面,也没有那么倒胃口。毕竟,从本质上来说,小麦是什么东西?不也只是一种怪品种野草吗?不过正如奥利弗在许多年前教给她的那样,草也并非生而平等,比起野草,她还是更喜欢吃花瓣、三叶草以及野化蔬菜的块根。她对此别无选择:她们的食物并不充足。如果她选择吃草,她就能给埃兹省下麦片,因此在春季到来之后,她全程只能靠吃草充饥。 “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复杂。我每次问你的时候你都很不自在,但我理应知道其中的缘由!而你却从来没正面回答过我。”埃兹在草原上紧随其后。她现在只比亚历克斯矮几英寸,不过尽管她的成长是如此迅猛,她的衣物也还没小到不合身的程度,因此她还能用它们抵御料峭的春风。不过就算有薄夹克防寒,对一只工蜂来说,这算不上温暖舒适。 “那好吧。”她咽下满口的三叶草,抬头说道。“许多动物都是社会性动物。不仅仅是小马,人类、狗、老鼠,乃至昆虫都是如此。而作为社会性动物,它们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把其他动物划分为两大类:要么是自己人,要么就是‘异类’。” “而我们对待‘异类’的态度与对待自己人截然不同,你我也不例外。还记得那群狼企图拿我们当口粮的时候,我都做了些什么吗?” “你先是尽力驱赶它们,而当它们仍不悔改时……”埃兹的目光移到了那杆枪上,片刻之后又移了回来。“你杀了它们。” “确实如此。那你还记得我们在圣路易斯卖电子产品时,那位店主起初给我们的报价非常低吗?或者……换个更好的例子吧,还记得那伙在街上对我们恶语相向的家伙吗?难道我把他们也都杀了吗?” “不!”埃兹像是被踩了尾巴。“你不会那样做的!” 亚历克斯点点头:“我当然不会,但为什么?” 这只工蜂立刻开口想要作答,却又闭上了嘴。她思索几秒钟,这才重新答道:“因为你把小马都看成自己人?” “说得没错,好孩子!”她坐了下来。“不过在现实生活中,情况没有那么简单。狮鹫和牛头怪都不是小马,但我对待他们的态度有什么不同吗?” “我没看出来。”她皱起眉头。“所以如果关系……关系够近,也属于自己人?看来狮鹫和牛头怪的关系够近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而幻形灵不够?” 亚历克斯上前把埃兹拥入怀中:“有些小马确实不这么想。这只是重蹈当年某些人类的覆辙。” 埃兹在她怀中放松下来:“所以他们只是……比较刻薄?” “确实,但他们的错误不在这里——他们错在以貌取人。他们附近有群幻形灵企图攻击他们,他们就凭此认定所有幻形灵都是坏蛋。他们错就错在依据你的身份,而不是你的行为来判断你究竟是不是他们的同胞。” “这一点也不公平!” “确实,但那些小马也错失了真正了解你的机会。”她最后一次紧紧搂住埃兹,随后把她放了开来。“并非所有小马都会那样待你。要是我们还在亚历山大,我们遇到的小马就都会接纳甚至是尊敬幻形灵。” “那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情况如何?” 亚历克斯耸耸肩:“春城附近没有巢穴。”她转身捡起鞍包,系上鞍包带,再次准备上路。这片草原或许是人类培植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不合小马的口味。要不是因为埃兹跟不上她的脚步,她说不定会在草原上狂奔几天来让自己好好放松一番。 她引领埃兹沿旧时的公路行进,至少是在公路附近。现在全国的高速公路大多已深埋于土壤和植被之下,只有时不时探出地表的几片水泥和沾满尘土的电话亭还隐约指示着道路曾经的位置。 “小马会变吗?” “恐怕不会,埃兹。区分‘彼’‘此’的能力是我们生存下去的关键,因为我们必须快速判断谁可以信任、谁不能信任。我只是……只是希望……” “我也是。” 她们的旅程仍在继续。最困难的时段——冬季——已经过去,现在她们可以毫无压力地快步前行了。她们偶尔会遇到其他旅行者,有时也会借铁路指引方向。除阅读之外,亚历克斯也对埃兹进行了其他基础教育,比如教她算术。出乎意料的是,她发觉这只工蜂在数字上的天分比文字还高,很快就学到了数学的许多高深领域。 不过在学习实用技能之外,她们还把更多时间投入到了欣赏那时的文化杰作当中。亚历克斯有电脑,因此她们能在屏幕前一同欣赏电影和音乐。这些都是她儿时的最爱,伴随着她的整个童年时期,现在的小孩子可没有这种奢侈。对于电影,她选择的大多是描述人类生活的动画片,这样她才能让埃兹更加了解他们,又不至于让她不太适应。 不过尽管如此,向埃兹解释人类对马的偏爱还是令她相当难堪。听到今日的智慧生命在过去只是一种用于负重的牲畜,这只工蜂到底会怎么想? 她们最终克服了这些大大小小的难题,开始进入接下来的魔法学习环节,不过亚历克斯在此方面可帮不了什么忙。她是可以把其他人学习悬浮术的要领转述给她,也能逐字逐句地复述瑞利当年对变形过程的解释,但这些似乎都没帮上什么忙。考虑到她在其他方面都进展神速,亚历克斯毫不怀疑她的天分,只要她能在亚历山大大学里进修一年,她一定能轻松掌握悬浮术和飞行的技巧。 但她们不会再回去了。全国现在还没有体量与那所大学相近的学校,因此亚历克斯只能靠自己尽力教育她,等到春城之后再设法给她找一位老师。 她们在春风的吹拂下又行走了几周,终于再度来到了文明地带。她们穿过一片片农田,农民正在此忙着播种插秧,她们便在这些农场中帮工换取食物,并借机了解这里近日发生的情况。 这里的农民稍有些固执,因此这需要费一番口舌。亚历克斯的陆马能力现在已经微乎其微,难以向他们展示,而她身旁的这只工蜂也很容易让他们认为她是某位女王的探子。无论这些小马对幻形灵有何了解,他们至少很清楚工蜂都是在女王的控制之下,而女王可以借此从远处察觉到这里的动向。埃兹的智慧并没有打消他们的怀疑,只是让他们更加坚信她正处于一位女王的直接控制之下。 帮工途中,她们了解到了春城的许多现状,而她对此并不都很满意:那座城市现在正在进行矿物大开发,每一双蹄子都要参与劳动,把煤炭和其他矿石从环绕城市的众多“卫星镇”中开采出来。虽然这意味着在那里找工作不会很难,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们需要的不是聪明人,而是有意愿干苦工的劳动力。 亚历克斯并不觉得被尘肺病折磨致死是种好死法,因此她决定不去那些小镇找工作了,或者至少先看看其他选择如何。埃兹可以自由决定自己的未来,但她还是不希望这只工蜂以矿工作为自己人生的起点。 这意味着就算她听闻这里的小马都十分好客,有些农场还是不欢迎她们的到来。这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她们对付过远比几只不友好的小马更严峻的挑战。只要没有其他女王的部属直奔埃兹而来,她们就一切平安。 正如所料,她们平平安安地来到了春城。 即便是远远望去,在一片朦胧中,这座城镇仍然相当醒目。它仿佛一座来自五百年前的边陲小镇,建筑风格毫无违和感。城内住宅的主体大多是木材或砖石,由某种类似水泥的黑色物质加以黏合。一条铁路径直探入市内,供应全城的水渠如血管般也清晰可见。 就在她们向城市走去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她都能看到一辆满载矿石的火车喷吐着滚滚浓烟从南方驶入市内。这些矿石都露天堆放在车厢里,兴许就是她耳闻的那个矿井中采挖来的。城内的数家铸造厂相当吸引眼球,它们散发着煤烟,为了防火没有使用半点木材。她一路上对这座城市已经有了相当多的耳闻,对它的奠基者也早有充分的了解,但这些准备会不会并不够?她可不想知道。 她的同行伙伴跟在她身后,二人一同随马群涌入城内。这里不像东部的一些城市一样有城墙,但它仍有军人在城门处把守。他们用警惕的目光审视每一位入城的旅客,不过由于她们两个很明显手无寸铁,包裹从外表来看也是空空荡荡,因此她们并没有吸引到半点注意。 一走入城镇,亚历克斯的双耳就在一片喧嚣中捕捉到了一声响亮的吆喝,于是她开始仔细倾听:“——刚从美联邦回归,没有工作,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的人类,听我说!”她向声音来源稍稍挪了几步,而与她反应相同的小马并不只有她一位:有几只动作笨拙、面露菜色的小马也扭头向那个方向看去。这是不是说明春城的社招系统很完善? 吆喝的是一只嗓音洪亮的陆马雄驹,他的鬃毛漆黑如煤,皮毛也是脏兮兮的棕褐色。“与镇边矿业公司签署至少五年的工作合约,我们就会为你们提供住宿和食物,也会提供必要的教育!前往矿场由全副武装的列车运送,车费全免!” 围观马群时增时减。亚历克斯先把这件事放在一旁,走过尘土飞扬、似乎刚刚清扫过的街道,穿过一排灰暗的土坯框架住房和各类商店,随马群向市政厅走去。 她有一个任务,这正是她们选择穿着不怎么合身的人类服饰入城的原因,也是招聘人员对她们热切注视、普通市民对她们避之不及的原因。这是她此番调查的目的所在,至少是她选择来春城的一部分理由:她要亲身感受其他繁荣的聚居点如何对待来自旧日地球的遗民。她在临行前与亚历山大市的一名警察就此谈过几句,而他指引她们来到这里。 她在这栋混凝土矮楼外领取编号,然后和其他小马一同排队等候。两个小时后,她终于走入一间灯光闪烁、没有窗户的办公室,挪到了市民登记桌前。这间屋子的四面墙壁挤满了招聘海报,上面画着一只只面带笑容的小马,似乎想借此让应聘者忘记自己原先的工资预期。 一只皮毛灰白、缺了一只翅膀的雌驹板着脸接待了她们。她从她蹄子中接过登记表格,放在桌前开始用嘴叼起笔填写。她尽力写得笔迹潦草,但不知道是不是政府考虑过这一问题,这张表格上大多只需要划勾,只有少数几处需要写字。在这少数几处当中,“常用名”是她写得最难看的,她都不知道这只倒霉遇上她的雌驹到底能不能看懂她的字迹。 她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同时撒这么多个谎。她在表格上填写的假身份是一名高中生,名为“克丽丝蒂·萨卢迪福”。在事件发生时,她正在去一座小镇的路上,准备去与她的家人团聚。这个身份自然毫无显赫可言,更没有任何实用技能,除了能下地走路以外,也不掌握这具身体的任何能力。 这最后一条她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已经成真了。她的陆马魔法近来愈发衰弱,借用这份力量开始变得愈发困难。 天马戴上眼镜扫视她的信息单,随后又瞟了一眼埃兹的。她的单子与亚历克斯的类似,上面写道她是克丽丝蒂的妹妹莉亚。她放下单子问道:“你提供的信息有没有遗漏?是不是真实准确?”她的神情是如此严厉,亚历克斯只得点头,不敢直视这只雌驹的面庞。她今晚说不定都会因此失眠。“那你的呢?” 埃兹的神经比她大条多了:“嗯。”她的娃娃音甚至都没有丝毫颤抖。 “那就好。代表春城,我现在就宣布你们为我城公民。”她把她们两个的单子放到桌旁,和其他人的摞在一起,然后把一台外表老旧的打字机拽到身前。它其实只是外表像打字机而已:它的键位较少,但每个键位都可以向各个方向移动,从而可以用一个键打出多个字母。它也不是电子产品,而是纯粹由各类精巧的齿轮构成,靠墨水带输出文字,仿佛来自蒸汽朋克时代。 这只雌驹把墨水带插入打字机中,双蹄开始飞速敲击。她对此轻车熟路,无需看键盘也能机械性地敲击,只有需要扭头看单子或者插入新的墨水带时才停顿片刻。一边打字,她一边问道:“你读过我办公室门外挂着的移居要求了吗?”虽然她们两个肩并肩站在一起,她问的主要还是亚历克斯。“从地球回归的遗民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春城对此表示理解,也会设法为你们融入社会提供帮助。但这些帮助并非永无止境,也需要你们符合一些条件。你仔细看过你们都有哪些选择了吗?”她这种公事公办的语气亚历克斯实在是此生未见。 她摇摇头:“也许你应该更详细地向我介绍一下。”她进城以后就改变了自己的说话方式,让自己像是不适应现今的口音一样微微拖着长音。她对此很是擅长,不过并不如埃兹一般驾轻就熟。“像我们俩这样的孩子接下来该去哪?” “嗯,你的‘妹妹’的年龄符合我们收养孤儿的要求。只要你签字同意,我们就可以收下她。我觉得对她而言合适的过渡期是……”她看了桌上的一份文件一眼。“两年。” “不行!”她们俩在光洁的长凳上齐声吼道。埃兹甚至都忘了该伪装口音,只是连忙挪到亚历克斯身旁,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惊恐。 亚历克斯尽力把埃兹安抚下来,随后扭头答道:“不行。”她这次的语气比刚才平静许多。“这位女士,我们已经失去了生命中的一切,我们不能再失去彼此了。” “那好。”她的语气不为所动,甚至有些恼火。不过话说回来了,这样的情形她每天能看到多少次?那恐怕要取决于春城每天接纳多少遗民。“但你没有文凭,要不然肯定会有谁愿意招聘你们的。我们的学校也不会收你:那里的课程与你当年不同,而且你也毕业了,恭喜。” 这只是巧合,还是说她其实在有意把握时机,让她的“恭喜”能和打字机“叮”的一声同时响起?无论如何,这显然都算不上好消息,虽说像克丽丝蒂这样的学生恐怕也不想重读高中就是了。“总之,你现在有两大选择:要么到市房管局报到,在城里找个地方住,要么就去报名加入一家矿业公司。” 她浑身一颤:“这……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都很辛苦。要是你们留在城里,我们会给你们提供一间旧屋子暂住。你可以到劳动力市场上碰碰运气,投份简历什么的,虽说只有上帝才知道谁会看上你们这样的家伙。” “而矿业公司会立刻培训你们,给你们发工资。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见过哪只从我这送走的小马被辞退,而你这样的陆马也很适合此类工作,因此更不用担心了。你在那里工作时,他们也会为你的妹妹提供基础教育。我这里好像就有一家公司的宣传单……”她在桌上堆积成山的文件中翻找片刻,把它递了过来。 宣传单白纸黑字,简洁明了。她在片刻之内就扫读完毕,但她还是装着仔细阅读了一番。 好吧,亚历克斯,既然你想看看最不幸的小马生活如何……她把它递了回去。“这份工作我们愿意做。我拿着它去找城门前负责招聘的小马就好了吗?” 她点点头:“没错。虽然你们要搬出城,你们的单子我还是先留在这里了,以免你们还打算回市内居住。要是你们在一年内回来,你可以到我这里来登记,手续很简单的。” 亚历克斯站起身:“那就出发吧。”她随后低头看向埃兹。“莉亚,我们该走了。你的姐姐马上就要去当矿工了。” * * * 直到傍晚,她们才回到了城门处。这里的马群已经稀少了许多,但负责招聘的员工仍然留在这里。亚历克斯尽力装出一副紧张而怯弱的表情,但她不会演戏,撒谎技术就更差了。不过,考虑到这只是一场社招,不是政审,她也用不着非得是个戏精才能过关。 看到她们走来,那只棕色皮毛的雄驹不由得多看了她们两眼。他从她口中接过宣传单扫了一眼,随后开始发问。由于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他用不着像之前那样大吼大叫:“所以你们是今天才上的户口?”说真的,他正常说话的声音其实很轻,放在车行里都不算突兀,虽说……现在恐怕已经没有车行了。 “确实如此。” “你们也都来自地球。”他上下打量着她们不合身的衣服,眯起眼睛问道。这身打扮确实有点蠢,但身上能套件衣服就与刚刚回归的人类有些不同了。她们也确实不是刚刚回归。 “对。我们走了很远才来到春城,一听见广播就……走了好几百英里……”但愿这个说法不会引起怀疑:就算背着一只小工蜂,陆马也有能力在春季跋涉数百里。 “看出来了。有件事我希望你理解:镇边矿业公司很乐意扮演一个慈善组织的角色,接纳并保护遗民,但数量也是有限的。如果你们并非真正来自地球,我们不会收下你们,因此我们得先对你做个小测验。你的妹妹还太小,我们就没必要测验她了,但你不行。”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店面。“到那边进行测验,很快就好。用不了几分钟,你就可以和其他遗民一起乘火车去首矿镇了。” “好吧。”被要求走入一间小屋子让亚历克斯很不自在。要是她还在亚历山大,或者她的力量还像之前一样强大,她或许并不担心,但现在她别无选择,只得把埃兹拉到身旁,向那间房子缓缓走去。 事实证明她只是杞人忧天:这间店铺空空荡荡,整间屋子里只有一只面露倦色的雄驹和几张桌椅。他在桌对面坐好,问了她几个和地球有关的问题,比如她生在哪里,或者让她指认几种在事件之前风靡全国的品牌和商标。考虑到他们应该觉得一个年轻人不会取得太高的分数,她有意答错了几个问题。 这只雄驹在她的答卷上签字确认,然后给了她两张火车票,指引她们登上之前运输矿石进城、现在准备返回的那辆火车。片刻之后,她们就身处一个空车厢之内,旅客寥寥无几,只有一排排货箱与她们相伴。 等四周只剩下她们两人后,埃兹说道:“我感觉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 “和我们说话的那几只小马,他们……” “嗯?” “他们对我们的到来有点兴奋过头了。有些小马是喜欢帮助其他小马——比如你!你真心帮助我的时候,尝起来是一个味道,而他们的味道不同:他们脑中想的并不是帮助我们,而是这能为他们带来多大好处。这正常吗?” “噢。”亚历克斯重新倚靠在粗糙的木箱上,望着窗外飞速闪过的风景。“这很正常。在事件之前,这种行为有一个专门的词语:献殷勤。”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信任他们?” 她挑了挑眉:“我可没信任他们,难不成你是?”看到埃兹一脸迷茫,她继续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他们打算骗遗民去干什么。遗民们回归时,他们熟知的世界天翻地覆,失去了每一位亲友。他们失魂落魄、惊慌失措,这种级别的绝望也许会让他们试图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但愿这家公司选择这种家伙来负责招聘只是为了更好地招到人而已,整体还是很可靠的。” “毕竟,遗民其实都一无是处。他们行动笨拙,一般没有任何实用技能,满脑子都是过去的思维方式。要是有一个团体愿意教育他们、照顾他们,让他们能重新融入社会,那就算他们的招聘人员都是些虚伪的家伙也没关系。” “那要是他们都是坏蛋,我们该怎么办?” 档案的眼神沉了下来:“那你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一切都交给我。”她或许不是天角兽,更不是像无序那样能把力量扩散到全球的神灵,但即便如此,只要她在附近,她就绝不会让她的人民受到半点伤害。就让这几名矿工看看他们能不能阻拦她吧。 这列火车似乎并非直达首矿镇内,而是穿过镇子在镇外的一个火车站停了下来。这个车站很是简陋,只有一个月台,上面坐着一名百无聊赖的保安。他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枪就随意地摆在他的膝盖上,她们钻出火车和同车的另外几只小马排成队列时,他甚至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亚历克斯全程把她的“妹妹”紧紧拉在身旁,随队伍走下阴暗的火车月台。首矿镇其实算不上镇子,倒更像一个边境哨站,森林把它团团包围,仿佛要将它一口吞没。这里大多是木质建筑,搭着金属棚顶,灯火在屋内闪烁。春城已经算是尘土飞扬了,但这里的情况要比那严重千百倍。从灰尘的颜色中,她对这里是不是个矿镇再无半点疑问。 招聘她们的小马也是她们在此的向导。“这是主宿舍楼,”他说。“蓄水池在底层,澡堂也在那,宿舍在二三楼。”他们从这栋楼面前走过,走到另一栋楼敞开的大门前。它只有一层,但高度几乎与宿舍楼平齐。“这是公司仓库,里面各种物资应有尽有,这可比翻山越岭去春城买东西方便多了。” “我们不是能乘火车进城吗?”亚历克斯走出马群,开口问道。“那辆车不是时常往城里运送煤炭和矿石吗?” “如果你们打算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浪费在买火车票上,是可以。这里车次稀缺,那辆车是唯一往返于镇子与市内的列车。要是你们想去别的地方,你们一样也得买票,我们这里的商店就有卖。”他们继续沿碎石路前进,不时因为哪位移民摔倒而停下脚步。沿途,亚历克斯一直照看一只与她年龄相近的独角兽雌驹,在她即将摔倒时让她依靠自己的身体。这只橘红色的独角兽尴尬地笑了笑,但并没有开口答谢,她也同样不发一言。 “这是公司办公楼,”向导最后引领他们走到全镇最小的一栋楼前,说道。“我们现在就进屋签合同。等你们各自签完名,我们就送你们回宿舍休息。明天早上要早起。” 办公楼里只有两间屋子,一间是接待室,其中摆放着一张秘书桌。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这里仍有一名年轻的女秘书在此待命,桌上摆着一叠叠空白合同和几支铅笔。 亚历克斯在眨眼间读完了合同,血液顿时在胸膛中沸腾,她都不知道她能不能控制住自己。这家矿业公司的企图昭然若揭,放任他们签这种合同,良心上都过不去。就算现在还没有全球政府对此类问题作出强制规定,他们把无数人骗到此地也还是……但她并没有当场发作。如果她现在惹麻烦,她可能只是会被他们直接轰出去,就没办法打入内部探明虚实,更没办法确定这种骗局到底流毒多广了。因此她只是迅速签上了假名字,连忙退后给其他成年马让路。 之后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吃过一顿普普通通的燕麦片后,他们按照性别分到了两栋宿舍楼里。她需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让自己不与埃兹分开,但这一点她绝不会动摇。在一番唇枪舌剑过后,她终于为她们两个争取到了一个上下铺。 她们选定的宿舍位于角落,除了她们只有一位舍友。看到房间里的情况,亚历克斯突然明白为什么她离开时,舍管的表情那么得意了:当她在争吵过后心神俱疲地推开门时,她看到一对闪烁着寒光的眼睛正在房间一角的床上凝视着她们,一对蝠翅和一双大耳朵应声而动——毫无疑问,她的舍友是一只夜琪。 “嗨。”亚历克斯轻轻抬起蹄子又轻轻放下,勉强算是打了个招呼,甚至没有与之对视。在这样一栋木房子里,她的陆马魔法被大幅削弱,因此她实在恢复不了气力。“你就是杰西(jackie)吧。里韦拉女士刚刚把我们安排到了这里。” 夜琪只是继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们,随后尴尬地笑了笑,踉踉跄跄地想从床上翻下来,结果一条腿被薄被子缠住了。她一下子被这条被子缠了个严严实实,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躺倒在地痛声嚎叫。亚历克斯觉得她应该没受什么伤,于是她只是走上前去,设法把她搀扶起来,而埃兹全程只是以翅掩面。 她俯下身,轻松解开了缠在她身上的被子,不过用嘴叼被子让她吃了一嘴的尘土和矿渣。她只得用最快速度把它解开,随后把它连同各种渣滓一起吐到地上,不住呛咳。在这种味道的刺激下,她顿时睡意全无。 夜琪缩了缩身子,半是尴尬、半是解脱地开口说道:“我……我还……”很明显,她犹豫的是她没穿衣服。虽然在亚历山大市,裸体走在街上不会招引来任何异样的目光,但在这里、在刚刚回归的人类当中,情况还是有所不同。 这让亚历克斯一阵脸红。她连忙扭过头去:“不好意思,我和我妹妹不是有意给你添麻烦的。” “添麻烦的不是你们,是这四只该死的蹄子,从来都是如此。”夜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你们不笑话我就已经很好心了。要是你是这家公司的新员工,那你回归的时间肯定不短了吧?你应该是新来的:在这干不了多久,你浑身就会沾满尘土。”她终于不再脸红,向她伸蹄示意。“没错,杰西正是在下,这里的杰出矿工!你在哪个队里都找不到比我更好的观察员了。” 亚历克斯接过她的蹄子。从她同样软弱无力的动作中,亚历克斯意识到这只夜琪也只不过是在强打精神而已。夜行性生物生活在这样一个属于白昼的世界里真是一种煎熬。“那是肯定的。”她回头指了指埃兹。“这是我的妹妹,莉亚。”埃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走上前来,同样与之握蹄。 “哈。”夜琪自嘲地笑了笑,露出一对尖牙。“丫头,你我都是些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失败者,不过是捡了一条命从2015年来到了这里。”她用一只蹄子轻拍埃兹的肩膀,继续说道。“现在我们这帮同病相怜的家伙凑到一起去了。你姐姐恐怕还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吧。” 亚历克斯用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脱掉鞍包,勉强耸耸肩道:“对一只陆马说你不会飞行和梦界巡游之类的超能力可真是合适啊。” 她并不是打算挑衅,但即便如此,杰西脸上自嘲的笑容还是即刻褪去,眼神也变得严厉起来:“你们这帮新人总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杰西愤慨地挥舞着一只蹄子。“这地方烂透了。他们在春城说的鬼话只不过是骗小孩子的把戏。他们对你们这群新人才会有些关怀和宽容,而对我们,生活只是一场噩梦。”她重新坐下,胸膛在愤怒中起伏不定。“你的姐姐很快就会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用不了几天……记住我的话。” 说到激动时,她不由得地呛咳起来,只得用一只蹄子掩住嘴。每咳一声,她的翅膀就一阵颤抖。 埃兹早已吓得躲到了角落,亚历克斯连忙上前站在这位陌生人和小工蜂之间。她静待杰西的咳嗽暂时减弱,这才说道:“对不起,我不是要讽刺你。你经历过的事情显然比我要多,我和莉亚肯定还有许多东西要从你这学。” 杰西的剧咳终于停歇,笨拙地把翅膀收回体侧:“是啊,是要学。”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会学到的。”她躺回床上,透过窗户看着户外的夜色。“现在就开始学吧。比如,再过七个小时,起床铃就该响了!如果你们不是彻底一无是处,或许我们还能再相处一段时间。” “我们很想再多学些这里的规矩,”亚历克斯打了个哈欠。“但我们累了一天了。明天再说吧?” 杰西皱起眉,别过头去:“是是是,你们当然想睡觉了。”她叼起被子跳上床去,床铺在重压下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动。“睡去吧。”她一把把被子蒙过头顶,再也不发一言。 埃兹似乎不想和她睡两张床,而今晚亚历克斯对此也并没有多言。亚历克斯其实很想钻进鞍包,和埃兹一起睡在那个安安稳稳的小窝里,但鉴于她们身旁还有一位陌生人,她没胆量这样做。 她们的室友没能让亚历克斯睡上一个好觉:她这一夜都在不时自言自语、低声啜泣,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恐怖的噩梦。亚历克斯不止一次想从床上爬起来,看看她对梦界巡游掌握得如何,看看她在梦里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她很想帮她一把,但考虑到她们的初遇并不和平,她不敢现在就卸下伪装,暴露出她的秘密。再说了,这也许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噩梦,没什么额外的含义,亚历克斯对此见识多了。 正如杰西所言,凌晨时分,第二天的活动就开始了。所有小马被一同召集到食堂共进早餐,味道还不错,以亚历克斯永远年轻的味蕾尝起来还颇具风味。杰西又有一点说对了:埃兹确实引来了许多不友好的目光,每一只小马看到她后都变得不再那么友善。很明显,亚历山大市的多元文化在首矿镇并不存在。 每一只小马都穿上了矿工制服,把他们的身体裹了个严严实实。亚历克斯其实不太喜欢如此,而且这也略微影响行动,但她必须照做,要不然她们就更惹人注目了。 合同中白纸黑字写着要给他们进行培训,因此这所谓的培训便即刻开始了。她早饭时看见的小马有一小半都来参加了培训,大家搬来简陋的凳子,围成半圆形准备上课,中间坐着公司的一名工头。他举起提词卡,开始对着它们照本宣科。 对新回归的人类来说,这次讲演是他们“再社会化”的重要内容。关于这第一课,各地有多达十几种版本,而其中有几种正是亚历克斯亲自编写的,也与其他小马一同在这许多年里根据实际情况不断对其加以完善。 但那是在亚历山大。而在这里,她为此付出的努力没有取得半点成效。他刚念出第一句话,她就认出了它的内容:这是一个老旧的版本,是纪元二世纪由春城的一名奠基者编撰的。 “你曾经美好的生活被顷刻夺去,”一个古井无波的声音响起。“世界在你眼前天翻地覆,而你并不知道这是为何。你被困在了新的身体当中,有些莫名其妙的新思绪也随之而来。你思念失去的亲友,甚至不知道生命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现在,就由我来告诉你答案。” 负责讲演的小马亚历克斯之前见过,那时他精神抖擞,然而在念这段文字时,他的语气简直让人昏昏欲睡。尽管如此,所有小马的注意力还是死死落在他的身上。坐在这群新人当中,亚历克斯对他们的痛苦感同身受:他们对此或许早已有所怀疑,但真正得知他们再也回不到曾经的身体、过去的生活再也无法追回时,他们的痛苦仍然撕心裂肺。在一片痛哭声中,负责讲演的小马却仍然不为所动,他冷漠的表情险些让亚历克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愤怒。 与其他人不同,她关注的更多是他的表情而不是他的话语。他体态丰满,眼神冷漠,透过这双眼睛望向过去,档案只能看到一片空洞。亲口告诉这些人他们的亲友彻底远去、身体永远扭曲,看到他们对此发自真心的痛苦,内心却毫无触动,这绝非人类能干出的事情。 这不是她目前看到的任何小马的错,但一想到他们究竟把多少小马骗来这里,她的怒火就开始熊熊燃烧,火焰几乎比她刚看到那份合同时还要旺盛。 她尽力安慰她身旁的这只独角兽,借泪水与她宣泄着同样的痛苦。尽管其他小马都视她为一名伟大的领袖,但她关于过去的记忆仍然刻骨铭心,由此带来的一个又一个不眠夜早已成为档案生活的一部分。 她很想用魔法大闹一番,但她做不到。怒火在她胸膛中翻腾,但在档案与亚历克斯的对决当中,亚历克斯最终还是获胜了:她并没有当场卸下伪装,与他们撕破脸皮。 讲演结束,他们被分为几个小组进行下一步教学。并非像她想的那样按照种族分组,而是按照“回归时间”的长短。 她没必要继续装作走路磕磕绊绊了,虽然如果她照此伪装,她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才会真正下矿工作。她带着埃兹加入了回归6~12个月的小组,在杰西身旁坐下开始待命。 刚才还在抱怨个不停的夜琪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你确定你不打算和那些新来的家伙待在一起吗?”她的笑容颇为自豪。“我们这边的课程需要你高度灵活,你可能对此还不够熟练。你也没必要在这方面说谎:要是你还需要学习基本技巧,你不该来莫尔斯先生的班级,直接申请换一个就好了。” 亚历克斯直接把她的询问当做了耳旁风:“要是你回归至今已经有半年多了,你怎么还不会飞呢?”话说回来了,这个班级里简直各个种族都有。独角兽和有翅膀的小马不应该分在不同班级吗? “切。”她翻了个白眼。“一问就露馅了吧。飞行并不是‘工作所必需’的能力。这些课程旨在让我们能多挣些钱,而除此之外的高级班都不是免费的。我已经为此攒了……”她突然扭头环顾四周,随后压低声音说道:“六个多月了……” 亚历克斯勉强装出认真倾听的样子,但她的血液已然沸腾。她压低声音,语气的愤怒已经无法掩饰:“难道他们连梦界巡游的基本常识都没告诉你吗?”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东西,”虽然杰西似乎并不知道她为何要避人耳目,她还是随亚历克斯一起把声音压得更低。“梦界……什么?” 私人时间已经过去,杰西刚刚提到的莫尔斯先生正推着一辆满载采矿工具的小手推车向他们走来。他身材高大,体态丰满,正是刚才为他们讲演的那只雄驹。“我之前没见过你,”他指着亚历克斯和埃兹说道。“昨天刚到的?” “是的,先生。”她迈步上前。“我是克丽丝蒂,这位是我的妹妹莉亚。” 他上下打量她们一番:“克丽丝蒂,我这可是提高班。你变成小马有多久了?” “九个月,”她按照她在春城登记时提供的信息答道。“我和妹妹回归时落到了一个小镇子里,已经靠自己学会了许多生活技巧。” 全班十几只小马集体倒吸一口凉气。这群浑身沾满矿尘的小马一齐注视着她们,似乎比她们的老师还要感兴趣。从某些家伙的反应中,她觉得似乎有人也经历了与她类似的事情。 “在冬天回来?”他扬起半边眉毛。“你们吃什么?” 亚历克斯撒谎的水平一般,但她早已把所有可能会问到的细节都推敲好了:“我家有个果园,有些果树还在园子里……当然,早就野化了。但我们刚回归时还不是冬天,”她抬起前蹄比划着。“树上满是果子。” “有意思。”他都没正眼看她。“好吧,那你就让我们看看你们都学到了些什么吧。去把那个镐捡起来,别弄掉了。” 这可比撒个谎难多了:她得表现的比较熟练,却又不能完全得心应手。为此,她需要的不仅仅是在语言上撒谎,她还得欺骗她的身体。档案对此并不擅长,不过埃兹可是此中行家。“莉亚和我的水平差不多,”她低头看向埃兹。“你去给他们表演一下如何?” 没人反对,只是把注意力全部转到了埃兹身上。这只小工蜂在众人的注视下一阵慌乱,翅膀在制服下紧张得微微颤抖,但她还是走上前去,用嘴叼起积满尘土的铲子,磕磕绊绊却又满怀信心地把它拿了起来。她装作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却又没失手,表演得恰到好处。真的,要是不看她恶作剧得逞的表情,亚历克斯根本看不出来她是在演戏。 “可以了。”他指着车让她把镐放回原处。“你们融入我这个班级应该没什么问题。” 埃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墙边,简直要躲进影子里。在接下来的课程中,亚历克斯再没说一句话,只是与众人一同练习如何戴上和摘取矿灯、如何拆开它换灯芯,还有如何把镐头绑在腿上用以敲碎矿石之类的琐事。它们绝大多数都与采矿有关,和帮助新回归的人类适应小马身体几乎没半点关系,唯一锻炼体力的事情只有推矿车。 简单吃过午饭之后,班级其他人都去继续采矿了,而负责培训她们的那只小马决定让她们在两个星期后再下矿工作。这段时间对她们算是假期,但对真正刚刚回归的小马来说,这段适应时间简直是过于短促。 直到现在,她们才第一次有了独处时间,这得多亏她们既不是刚回归的人类,也不是熟练工。回到宿舍,亚历克斯把门锁好,这才打开了她的艾奎斯陲亚鞍包。 她们没有启动供暖,只是开了灯:天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给它充能。一走进客厅,埃兹就瘫倒在沙发上,头不抬眼不睁地问道:“我们到底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 亚历克斯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等我探明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勾当,再想个办法阻止他们就行了。” “我真心不喜欢他们看我们时的想法。”埃兹在沙发上拱了拱想脱下制服,于是亚历克斯低头帮她拉开拉链,然后把整件衣服甩到一旁,重新还埃兹以自由。 “都那样吗?” 她摇摇头:“只是那些领头的。他们……”她皱了皱眉,思索几秒钟后才继续说道。“他们在想该怎么继续骗下去。可我就不明白了,”她指着身旁的图书馆。“我们这确实是个大家都不知道的秘密基地,但这个镇子又不是啊?”她坐起身指了指房门。“大家都亲眼看见我们出了城,这里的每一只小马都是乘那辆火车来的,城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我们被骗到这来了啊?” “他们当然知道了,埃兹。给遗民们提供工作场所,让他们在此学习如何做一只小马又不是坏事!这里也根本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 “那问题出在哪呢?” 这次换做亚历克斯一头倒在沙发上了:“问题在于我们这里与世隔绝,而金钱只从他们那里来。人类原先就用过这种鬼把戏,而小马现在也开始上道了:他们先是把我们都困在这,让我们只能从他们那里购买所需的物资,这样他们就可以自由定价,确保我们挣到的工资只能勉强糊口,甚至倒欠他们钱。小马刚来这里的时候还意识不到其中的猫腻,因为他们会给我们一大笔入伙奖金,但如果你再多……”亚历克斯意识到埃兹已经糊涂了,于是住了口。 小孩子对“经济”大多没什么兴趣,埃兹也不例外,于是她只是耸耸肩:“在我下定论之前,我得先看看工作环境如何。要是还行……我们把这事上报给春城政府就可以走了。” “绝对好不了,”埃兹气道。“我能感觉到。” “要是果真如此……”档案翻下沙发。“他们会后悔的。” * * * 随后的两周和第一天没什么不同。埃兹在营地里的学校(叫托儿所更合适)上学,但只有完成早晨的“小马身体训练”后才能过去。而亚历克斯用这段时间熟悉镇里的遗民,旁敲侧击地打听公司其他员工的情况。她了解到的情况没能让她安下心来:仅从杰西的身体情况来看,这里的劳保措施就非常不到位。就她所知,下矿井的矿工几乎毫无保护,只有湿手帕聊胜于无地保护着他们的肺脏,他们携带的灯笼也根本驱散不了地下的潮气。 杰西缺乏的远不只是劳保措施。事实证明,她白天的困倦和她不愿意上床睡觉都出自同一个原因:噩梦,而这是她生活的常态。足足两个星期过去,在亚历克斯下矿工作前夜的凌晨一两点钟,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就此事与她认真谈谈。 是夜,杰西在一阵尖叫声中惊醒,吵醒了亚历克斯。惊魂稍定后,她和往常一样去洗手间让自己冷静下来,亚历克斯便借此机会低声问道:“埃兹,你也醒了吗?” “是啊。这间屋子快被恐惧挤满了,我简直喘不过气来,”她头顶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每晚都是如此。” “我去和她谈谈。”亚历克斯伸蹄向床边摸去。一摸到挂在床边的鞍包,她就把它掀了开来。“你就带上你的枕头和铺盖去包里睡吧” 埃兹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睛放光。当然了,亚历克斯很清楚这只不过是眼底反光而已。“真的?” “当然了,小家伙,这是你应得的。这两周里你几乎毫无怨言,你做的已经比许多小马都好了。现在赶紧进去吧,省着她回来了。” “好哎!”埃兹顿时毫无倦意,一把卷起铺盖跳下床,扇动着小翅膀风一般地钻进包内消失无踪。 “别睡过头了!”亚历克斯在她身后压低声音喊道。“明早出门前等我的信号,我现在不说也许就没机会了。” “明白!晚安,妈妈!”埃兹扭头挥了挥蹄子。亚历克斯合上鞍包,从包内透出的灯光骤然消失。 亚历克斯翻下床,从床边取来一本笔记本和一支铅笔,开始在本子上绘制她们要用到的符文图案。她之前从没用过它,但这并无大碍:图书馆里的每一本艾奎斯陲亚书籍在她脑海中都如初见般清晰,她对此绝不会有半点生疏。 大概二十分钟后,她的室友终于回来了。没等走进门,她就远远看见了亚历克斯:她的眼底和埃兹一样有反射膜聚集微光,因此她在夜间的视力与白天几乎别无二致。看到她坐在床边,她的一双大耳朵顿时尴尬地趴了下去,不好意思与她对视:“对不起……我又把你吵醒了?真走运。” “确实,”她放下铅笔承认道。“不过这不是你的错。”杰西关紧房门后她才继续低声说道:“如果我说我其实有办法让你不再做噩梦的话,你会相信我吗?” 杰西挑了挑眉毛:“那我得先问问你的药师是谁,再看看你的安眠药是从哪里来的,我才敢下口。” 她只得耸肩。当然了,亚历克斯的包里确实有许多种药物,安眠药也是其中之一,但这并非她现在脑中所想。“不是药,更像是独角兽魔法。” “魔法,好吧。”她的语气中有一丝丝嘲弄,似乎对她的话并不是很相信。“要是真有个类似的独角兽魔法能治疗噩梦,那这里的医生肯定早就对我用了,而不是只给我些一点用都没有的入睡建议。” 世上真有个独角兽魔法可以治疗噩梦,这个事实让亚历克斯浑身肌肉在怒火中骤然紧绷。但她很快就平息了下来:那种魔法相当高级,他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她见过这里的医生,他还是很面善的。“瞧这个。”亚历克斯把笔记本转向杰西的方向,让她能清楚看见她绘制的图案:一个错综复杂的圆环。它由一连串符文和英文单词构成,仿佛一轮新月。亚历克斯的绘制技巧已经大有长进,现在她的字迹简直如打印一般规整,这让她大为自豪。 就算杰西这样的新任小马也不可能认不出真正的符文:这里有一部分采矿设备就是附过魔的,他们每天都能看见符文的样子,而艾奎斯陲亚符文独特的形状看一眼就不会忘记。她目瞪口呆,逼到亚历克斯面前问道:“这是你从哪弄来的?” “是我自己画的,就在你刚才出门的几分钟。这其实是治疗噩梦的一种非常常用的方法……是我从露娜那里弄来的,名为‘初级托梦师梦界巡游辅助术’。” “所以我要怎么做,就把这花里胡哨的玩意放在枕头底下,我的噩梦就会自己消散了?”她向笔记本伸出蹄子。 亚历克斯把本子收了回来:“这么说你大概更容易理解。假如我现在直接告诉把你做噩梦的原因告诉你,你恐怕不会相信我,但如果我让你亲自看到真相,你就可以自己解决这一问题。”她重新把笔记本递到杰西怀里。“你把这一段朗读出来,它的英文版本我已经写在它下面了。”她翻身上床,目光仍然停留在杰西身上。“读完之后就上床睡觉,保证这个本子紧贴身体,剩余的事情都交给我。然后……”她最后耸耸肩:“反正你别下床就行了。这也不难:这个法术有一部分就是帮助你快速入睡的,效力比我用过的安眠药还强。”她重新坐起身,期盼地看向杰西。“很简单对吧?” “扯淡。”她直接把笔记本扔回亚历克斯身旁。“独角兽‘魔法’我见过。你连角都没有,就念念写在纸上的咒文……”她的语气越来越不自信。“能管什么用。但……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东西?你回归的时间没比我长多少啊!” 她假装没听见她的第二个问题:“那要是我给你安眠药,你吃不吃?” “当然。赶紧把药给我,我就用不着做梦了。” “而不管你信不信,药都能起作用,对吧?” 杰西耸耸肩,仿佛根本不急着睡觉一样在离床几尺外坐下。亚历克斯很清楚其中缘由。“算是吧。” “那就好。这个东西和安眠药一样不是什么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的鬼把戏。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先朗读,再上床,不要抵抗睡意……你就知道它的效果了。”亚历克斯靠过来,把声音压得更低。“这样如何:要是它没用,我第一周的工资就都归你。” “我……”她有些犹豫。“你发誓?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我的睡眠问题……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亚历克斯伸出蹄子捂住胸口:“我发誓。”她随后拉过这只夜琪的蹄子。“只要你让我帮你,你就明白了。至于我为什么要帮你……关心朋友算不算个合适的理由?” “要是你我真是知心朋友,那用不着金钱诱惑,我也会照你说的做的。”她捡起笔记本,借助从窗户透射进来的月光阅读上面的文字。“读完它上床就行了吗?这么简单?” “其实你读完之后我还得再应答一段,然后你才能上床。后面还有一部分法术,我只是没时间画了,不过没关系,我把它在脑海里画出来也一样管用。” 杰西重新看了眼这让人眼花的图形,眼睛瞪成了铜铃:“你在脑海中画这种东西?” “这样节约时间。”她不耐烦地挥挥蹄子。“杰西,赶快开始吧。一个词都别念错了,要不然你还得从头来过。我会听你念的对不对的。” 她用了整整三次才准确念完整段话:“以月夜的子民之名,我在此起誓:今夜,我将洞察你的梦境、平息你的噩梦。哪怕你到达梦界的天涯海角,我都将伴你左右,护佑你的平安。” 亚历克斯赶在杰西开口发问之前诵读道:“夜之公主最疼爱的女儿,我接纳阁下作为我的保护者。我在此起誓:我将尽我所能聆听您的教诲、与您分享我的喜悦。今夜,我除您之外别无所依,直至阳光将我们重新驱离。” 她随后深吸一口气,祈求隔壁房间不要有哪只独角兽注意到这一瞬间的魔力波动。不过她大概只是在杞人忧天:还住在这栋宿舍楼里的独角兽应该没有谁能发觉如此微弱的魔力变化。但话虽如此,要是这里的老总发现有谁在他们眼皮底下使用梦境法术,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情?“你现在可以说话了,但不要放下符文,也不要离开这间屋子。你得一直待在我附近,要不然它起不了作用。” “我当然听你的。”杰西勉力爬上床,仿佛这一尺多高的床沿如天堑般遥不可及。她的声音也有些虚弱:“我感觉……好累。你不是……给我下药了吧?” “没有的事。”除了被半夜惊醒的正常困倦,亚历克斯并没有其他异常,毕竟进入其他小马梦境的又不是她。“你只是……原先从没用过这部分肌肉,在你做足锻炼之前你都会这么累。”她合上双眼。“这个法术比通用版本要繁杂许多,多了许多额外的保护和限制,你熟练之后就用不上它们了。再娴熟些,你甚至都不需要念任何文字,只要一闪念就足以完成。” “你……到底知道多少东西,”杰西的声音变得无比缥缈。“只有独角兽……” 档案在她的图书馆里重新睁开眼睛。 这里对她毫无新奇可言。她在此地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即便整个宇宙都想置她于死地,这里也永远是她的家。 图书馆在她身边向四面八方延伸开来。书架巍然屹立,上面摆放的图书让人目不暇接。这栋图书馆的布局其实是一个螺旋形,虽然只有一层,但这一层向上向下都遥不可及。她所处的这个位置书架最为密集,往外行走几百英尺,它们就骤然稀疏起来。几百年过去,档案早已数不清自己究竟读过多少书了,对它们进行整合,或者哪怕只是进行计数对她而言也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有些时候,她还会从中了解到一些她在现实中从未了解过的事情。 这栋图书馆虽然是为实用而生,但它仍然充满艺术气息。这里每一本书的每一张纸都有着精美的底纹,借此代表书中内容的来源。墙上挂毯的图案栩栩如生,一间间温暖惬意的休息室和咖啡屋在它们背后迎接着客人的到来,偶尔还有一整条林荫大道供游人游玩。在整栋图书馆的正中,流水奔流不息,在各种灯光的映衬下变幻着色彩。 档案在这里的形象也与现实不同:她的外表更为年长,也更成熟了。她的确并不完整,但至少在梦里,她除了陆马的力量之外还有角和翅膀。 今夜,图书馆里只有一名人类。无需搜寻,档案也知道到哪就能找到她,但虽然她在这里有翅膀,她却并没有扇动它们:她并不赶时间。 不过,也许她称杰西为“人类”是有点操之过急了。她确实是人形,穿着平平无奇的短裤和衬衫,无所事事地放映着存放于此的众多电影,但她背后却有一对硕大的翅膀。她笨拙地晃动着它们,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坐姿。她的耳朵也不是人耳,而是毛茸茸的蝙蝠耳朵,在见多识广的档案眼里也称得上可爱了。 “盗梦空间?”她的声音在这间放映室里回荡,让她们都不由得在巨响中合拢耳朵。“第一次做清明梦,你就躲在这看盗梦空间?” 她们的身高差并不悬殊,因此坐在地上的杰西得抬起头才能与她对视:“我偶尔也会梦见我的朋友,但你给我的感觉和他们都不太一样。” 亚历克斯也在电视机前坐下。在一阵魔法微光后,她关闭了电视。“那是因为我不是你想象的产物,杰西,我和你一样真实。呃,说不定还更真实些,毕竟这是我的梦。”她用蹄子指着四周。“我不能像你一样凭空造梦,但我到这里的次数比到其他地方都多,所以我觉得在这教你掌握你的能力应该很不错。” “你的梦?”杰西展开翅膀站起身来。她比亚历克斯高出不少,但还达不到人类的标准。“梦里怎么可能有完整的电影和书籍?我也试过在梦里读书,但它们都是些无意义的词语组合。我也试过改变梦境中的细节,结果也差不了多少。” 随着她的话语,杰西的身形一阵缩水,变回了她在现实生活中的小马形象。不知道是因为档案也没穿衣服,还是因为她没考虑这些细节,她并没有穿矿工制服,而是完全赤身裸体。“我最多做到这种程度。我试过借此阻止那些噩梦,但……毫无作用。” “改变自己的梦境需要的是意志力以及长久的练习,而我完善这里已经有几个世纪之久了,在此进行过无数次的修缮和改装。至于那些书籍……”她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我的记忆力如图像一般精确。”她从附近书架上飘来一张dvd。“看这些东西的时候,你看到的并不是我在梦里幻想的产物,而是我的记忆。不过这些事都不重要,我们先上路,你应该会更喜欢那个地方。” “我在哪都好。”杰西面带笑意,紧随亚历克斯走上楼去。“这里没有怪物,不管哪里都很安全,我能感觉到。” “杰西,你每晚梦到的究竟是什么怪物?肯定与你的过去无关。你过去的生活可没有那么难以回首。”她并没有解释她究竟是从何得知这一点的,只是坚定地注视着她。二人一同走上楼,穿过书籍最为密集的区域,来到空荡的上层。 “我……”她犹豫片刻,停下脚步。“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她一边说,一边从书架上随意取下一本书扫了一眼,确认它同样清楚无误后就把它扔到了地上。“你这种新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等等,不必回答了,你撒谎了是吧,你回归的时间肯定远长于几个月。难不成你是个神童?这一辈子都待在大学里学习各种知识?看你的样子,你应该还不到……十五岁?你这种天才跑来矿场干什么啊?” 档案只是轻轻摇头:“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担心有些小马会对来自地球的遗民不利。不过……先别管我的身份了。要是你那么在意,我之后会慢慢告诉你的,你现在要学的是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她再度迈开步伐。 另一只雌驹嘀咕一声,也跟了上来:“什么事情?” “如何不做噩梦。” 第15章 一日幻梦(纪元292年) “梦是你的领域,而不是我的。在我的梦境之外,我几乎毫无力量,不过在这就不一样了。”和杰西变形时不同,她的变形没有延迟,片刻之前她还是天角兽,片刻之后她的角就消失了,也长出了蝙蝠翅膀。这两个物种对她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档案根本不知道作为一只夜琪是什么感觉,两者都一样只是幻想。 “我……大概明白了,你是创造了一个共享梦境。”她不情不愿地吐出几个词。“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要对你言听计从。噩梦也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我知道,你回归地球至今不过几个月,不懂这些也正常。”她们走到图书馆顶层,梦界永无阴晴圆缺的满月正悬在玻璃房顶外,光芒如正午的太阳般耀眼。通往房顶的楼梯同样是玻璃的,看起来一碰即碎,也没有任何支撑物,但她毫无顾忌地踏了上去。在梦里,物理规律只不过是个指导意见,并非铁律。 “而你回归的时间要长得多,我懂。你大老远跑来首矿镇,总不会是为了提醒我这件事吧。” “自然不是。”房顶除了一扇门之外空无一物。这扇沉重的石门通常都牢牢紧闭,档案凭自己的力量完全无法开启,但在今夜,这扇门打开了一个小缝,门外的光芒从中投射过来。“我要给你上的第一课就是:在梦里,一切都由思维构建而成,而这些思维的产物与其背后的意识一样真实无比。” “又来了,神神叨叨的一堆屁话。”她再次驻足不前。“有什么靠谱的证据吗?” “当然有。”亚历克斯坐了下来。“既然这里的一切都只是思维的产物,因此只要你认真注视它们,你就会看到构成它的思维。智慧生物或许还能够抵抗,但建筑、小物件等等无生命的物体并不会,如果你的观察太过深入,它们甚至会直接消失。我自然是不会消失的啦。”她摆了摆翅膀。“现在注视我的意识。” 她没法亲身演示,只是在脑海里对着一本书进行教学,幸好杰西对此没有多嘴。要不是露娜的法术给了杰西一个实际演练的场所,档案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教导她。 她知道杰西成功了:和当初余晖烁烁在现实中教她这招时一样(不过这次方向相反),她感觉到一道火花轻轻触碰了她的意识,让她的思绪沿着时间长河溯流而上。她走过了她冬季漫长的旅程,走过了她在大学学习、与阴天同居的日日夜夜,走过了她就职过的无数工作,走过了她与hpi一同执行过的众多危险任务。她从地球来到了艾奎斯陲亚,回到了她与露娜公主相遇的那一刻,记忆就此停止:在那之前,档案并不存在,自然也没有记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几秒钟之后,杰西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展开翅膀才勉强保持住平衡。“我的天……老天……天……”她下意识地重复着这几个词。“这是多少年?”她终于站稳脚跟,重重喘着粗气。 “不到三百年。”档案抖抖翅膀。 “小马能活这么久?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在自问自答。“他们许多人早在那之前就死了,但你还……”她突然打了个寒战。“你是……什么东西?”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自己也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紧锁眉头答道。“你大概可以称我为人类的记忆。我被创造出来的目的就是让我们之后的小马铭记我们的过去,继承我们的成果……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还有,最重要的是,保护像你这样的小马。” 接下来的几分钟一片死寂。杰西没有抬头看她,甚至都没睁开眼睛,档案觉得她大概是在用这段时间尽力消化她刚才所看到的一切。 她突然双目圆睁,跌跌撞撞地向那扇虚掩着的大门挪去:“它就在外面,对吧?”她扑打着翅膀说道。“外面就是梦界。你知道它是什么,你根本就是……全知……” “我知道很多事情,但我并非全知。”档案被杰西逼得倒退几步,但她仍然挡在这只夜琪和大门之间。 “那是一个由所有人的梦境组成的广阔天地。”杰西向门的方向一指,门便无风而动,炫目的光线从中射入房内。“梦界的形态由入梦者的情绪与感受塑造而成。只要你做了梦,那里都一定有对应的存在……那这里就是……” “由智慧、创造力和爱塑造而成的一个图书馆。” “好吧,看来我还有的学呢。”杰西拍拍翅膀向门走去。“但我总归是在梦里,对吧?那就说明我的梦也在外面某处,我都能感觉到它在召唤着我……寻找自己的梦境总不会太难。”她向门外呲了呲牙。“现在我可是知道这段时间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一直折磨我了,我马上就送它去地狱。” “当心!”档案抬起蹄子企图关上大门,但即使通往梦界的大门就在她的梦境之内,她也无法控制它。如果她真是一只天角兽,她或许还行,但她不是。 当然了,想要阻止杰西,她有个简单易行的方法:杀了她。只要在梦里死亡,她就会立刻苏醒,但这可不是结交新朋友的正确方式。“不是你从我这看到了什么,你就能马上弄懂的,你的大脑并非为吸收海量信息而生。我都不知道你的这些知识能持续多久!说不定你一醒来就都忘了,甚至可能……离开图书馆都不行!你不能就这么莽撞地冲出去对抗……” “我必须走了。”杰西继续向前,把档案逼到门前。门早就开了,如果她再倒退一步,她真的就会脱离这里。“我要去杀了那个恶魔,从此终结我的噩梦。是不是因为我很年轻,它就觉得它能把我的灵魂蚕食一空……” “好吧好吧,至少你理智点吧!”档案苦苦恳求。“至少你别一个人去。”这个法术的本意是让杰西保护她,但这并不意味着反过来就不行。 这让她停下脚步:“你打算跟我一起来?” “是啊,还能怎么办。”档案苦笑道。“不管它是什么东西,它折磨的也是我的一份子,但……先让我变个形。我又不是夜琪,要是我离开我自己的梦境,我就会一直保持这个形态。” 杰西不耐烦地点点头。档案没有浪费时间,立刻着手变形。她并没有变回之前的天角兽形态,那同样毫无用处。在梦里,真相拥有实实在在的力量,因此你变成什么外形根本毫无意义,倒是保持原态比较有用。如果她披着一层伪装前去搏斗,那她就会失去她所代表的概念赐予她的力量。 变形过程相当迅速。她人立而起,浑身皮毛在片刻之内褪了个干干净净,鬃毛化作了一条及地的绿色马尾辫。她的眼睛也大大缩小,变成了一双人类的眼睛,不过瞳色仍如小马般奇异。 她曾用这个形态在一场五十年代风格的晚宴上对抗过一个邪恶生灵。那时她只穿着一身便装,但现在,她披挂着银质锁子甲,铠甲上附有金色的护胸与披肩,其上绘制着她的可爱标记。她的一只手和击剑运动员一样戴着洁白的皮手套,但手中拿着的并不是剑,而是一本薄书,也没戴头盔。 “好了。”她的身高与一名少女相当,在夜琪身前傲然挺立。她换用另一只手拿住她的书,向杰西伸手示意。“我们一起去看看你的噩梦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吧。” 杰西退后一小步:“好吧亚历克斯,我也准备好了。”她向门外探出一只蹄子,发现外面只是一片虚空。“呃……你不知道该怎么飞。这倒是合情合理,毕竟你从来没长过翅膀,但……仅仅想飞就够了吗?” “对你来说,够了。”亚历克斯也向门外看了一眼,随后拿起书。“但我不行。你问我干什么,你不是知道我知道的一切吗?” 杰西连忙摇头:“我知道的只是我碰巧看到的记忆碎片,我又没看到全部!你的记忆太多了!” “好吧,在梦界,大家只能做到真正相信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但你是一只蝙蝠马,因此你可以在这个地方作弊。”她俯下身。“我觉得我得找个坐骑。要是我把所有魔力都用于飞行,我在战斗中恐怕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你打算骑我?”杰西挑挑眉头。“但你也太大了吧。” “那你就把你自己变大点!” 杰西试了试。她变成了一只完全长成的小马,长高了大概八英寸,但她并没有就此止步,而是像一只天角兽一样继续成长,又长高了一尺多……然后她就停了下来。档案知道这是为什么:在梦里,仅仅有知识并不够,信念与意志力在这里同等重要。虽然她借助她的记忆暂时变得知识渊博,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在其他方面也得到了提升。 幸好今夜有她陪伴杰西一起去对抗噩梦,要不然她又要梦中惊醒了。 真可惜她的图书馆位于梦界的“天空”,只有类似的与知识相关的梦境才漂浮在同一高度。要是她一跃而下,坠落感会让她直接醒来。“不能再长大了吗?” 杰西摇摇头:“我感觉身体简直像是被拉长了一样。要是我再长大点,我大概就要被扯成两半了。”她的声音也变得比平时低沉了些。 “这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进入其他人的梦境耗费了太多力量。”档案沉思片刻,耸耸肩答道。“好吧,既然你没法长大了……” 她倒是可以变回她现实中的样子,这样她就可以骑在这只巨型夜琪背上了。但小陆马的战斗力不足,而且那也不是档案的真正形态,孤日的身体只不过是她的一小部分。 不过既然杰西可以让她的身体成长,那档案自然也可以让她的身体缩小。她开始迅速缩水,锁子甲也在一阵银光中崩解,大部分变成了一身连衣裙,只有一小部分还保持原样。她的书还捧在手里,但大小只相当于一本小人书。 她现在是多大年纪,十一岁?她的身体又小又瘦弱,但女战士的身材已经初见雏形,只需几年成长,她也能像瓦尔基里那样勇猛。她在孩子当中还算是高的,但仍比之前的天角兽形态矮上许多。 “现在我够小了吧?”她的目光仍然炯炯有神,但说话时却有些口齿不清:她的牙齿和许多成长期的小孩子一样歪歪扭扭,因此她给自己弄了一副牙套。“这已经是最小了。”她端起她细弱的胳膊。“在小点,我就能被风吹走了。” “你都变成这样了,还能战斗吗?” 档案的声音比之前高了一个八度,但她仍拿起书本脱口而出:“这就是我的剑和盾。人类在大自然中从来都很弱小,狮子都能把我们一口吞下,但这阻止不了我们。” 杰西只得耸肩:“那就跳上来吧。但……你没在我背上放马鞍,所以你最好知道该怎么在光秃秃的马背上坐稳了。” 档案跨上杰西的后背问道:“这样行吗?” “把你那两条腿从我翅膀上拿开!”她开始向大门冲去,展开两只翅膀准备滑翔。“我知道我只是想要飞,不是真的在飞……但我还是觉得飞行必须有翅膀,因此……我还是需要它们能正常拍打。是这个道理吧?” 档案于是把整个身体趴在杰西背上,把书压在身下,用双臂紧紧抱住她的脖子。她用衣服蒙住脑袋遮挡狂风,随后点点头:“确实如此。你只要别急转弯就行了!我倒是读过不少骑马的书籍,但……你毕竟不是真的马。” “明白。丫头,抓稳了!”她一跃穿过大门。 她们在梦界中飞速穿梭。档案的图书馆几乎是杰西噩梦的反面,因此她们起初需要径直向下滑翔。她们下降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档案甚至都担心她们真的会坠毁,但她没办法拿出她的魔法书给她们加一层保险:她担心狂风会把它撕成碎片。 她们很快接触到了地面,但她没能借此让自己脚踏实地地休息一下:杰西不想浪费半点时间,只是继续飞奔向前,踏过一道道由微风编织而成的小径,穿过无数梦中人构建的梦境国度。每经过一片区域,她们离杰西的噩梦就更近一步。 档案对杰西的表现相当佩服:她从始至终没有放慢脚步,甚至连喘都没喘。这似乎说明虽然她对档案的人生只是管中窥豹,但她已经深刻领会了其中和梦界有关的知识。 她们越过一道传送门来到梦界地下,穿过忘川进入一片无边的黑暗。正如档案充满知识与教化的梦境位于天空一样,噩梦都位于梦界地下深处。 梦界的其他居民并没有打扰她们,大概是因为他们觉得她们是一对强大的筑梦师,现在要去执行一个紧急任务。在他们一闪而过的片刻时间,她逐一向他们挥蹄致意,代杰西向他们问好,其他话根本来不及说。这只夜琪似乎担心如果她们不加快速度,太阳就会升起,而她就会失去对抗噩梦的这次宝贵机会。 她们跃入一个幽深的洞穴,数万只蝙蝠在其中往来不绝,两侧洞壁向内倾斜,伸向头顶没入黑暗之中。档案在昏暗的洞内看不清物体,因此她用魔法书代替角作为魔力焦点,用独角兽魔法在身后创造了一个漂浮的光球。和夜琪的魔法不同,她在这里释放“法术”需要的其实只有意志力,魔法书的作用只不过是将其化为现实。她并不能借用它改变自己的身体,也不能扭曲她们途径的一个个梦境,只有夜琪才有此类优势。 很难说她们到底奔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只是一个玩物,足够强大的夜琪可以大幅延长时间,让短短的一夜在梦里长达数月。不过当他们醒来时,他们会失去其中的大多数记忆,只有再度入梦时才会重新回想起来。他们在梦界中就相当于半个神明。 她禁不住产生些许妒意。有许多大门仅仅因为种族原因而对她紧锁,不仅是梦界巡游,也包括推动云彩和使用法术。小马生来就不平等,人类间所谓的不平等在这面前相形见绌,这不由得让档案觉得人类的处事方式或许真的就比小马更高级。每一种可能对每一个人类都是开放的,但对小马来说……有些就是不行。 每个梦境都有其入口,只不过有些异常宽大,你可能会一不小心闯入其中。对杰西的梦来说,这个入口是一面镜子。一穿过它,她们脚下的石头就在转瞬之间变为瓷砖,让杰西打了个趔趄。这是酒店里的一间浴室,装修风格颇为奇特,像是来自事件之前。 档案站起身,稍稍松开她的铠甲,暗自祈求自己能有时间冲个澡。她们在路上奔波了起码一周,饥饿和口渴靠毅力就能忍住,但汗臭味她实在是无能为力。“你觉得它会躲在哪呢?” “门外。”杰西迈步走到门前,用牙咬住门把手把它扭了开来。浴室门打开了,门外同样是酒店客房,地面铺着柔软的地毯,墙壁上挂着一排排素雅的日本书法作品。不远处的床铺杂乱不堪,床上放着一个旅行箱,换洗的脏衣服从箱子里散落出来,像是刚才有谁在打包行李时突然匆忙逃离此地一样。 档案没看到过程,但这只夜琪此时已经变回了正常体型。她走到客房大门前,却又战战兢兢地退了回来。这间客房没有可供藏身的阳台,只有一扇硕大的落地窗,夜幕低垂,灯红酒绿的都市在窗外变换着色彩。沙发上摆着一个餐盘,其内的食物早已腐败,一匹马和一个小孩子的汗臭在它散发出的烂鱼味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现在和我说说你的噩梦是什么吧。”她拿起书,把它翻到写有独角兽常用的护盾魔法的那一页。这本书在她的动作下像角一样大放光彩,立刻在她们四周形成了一层洁白的护罩。 在它的保护下,杰西似乎回过神来:“就在我回归的……第一夜,我通过一扇和你梦里那扇差不多的大门来到了这里。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因此我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一开始这其实挺酷的:我就在海岸边漫步,心里想着要是能下海游泳就好了,结果面前立刻出现了一片美丽的沙滩。心想事成的感觉真的很棒,而且我也能变回人类,就算我知道这只是一场梦,它也能给我些许安慰。” 有谁在无言地重重敲打着房门,力道如此之大,整栋建筑都随之颤抖。门外的走廊似乎灌满了水,水沿着门缝开始向客房内涌来,整扇房门都在水压下轻轻晃动,似乎马上就要被水流冲开。 “所以你就去了那个沙滩。”档案的声音变得愈发轻柔。“你是被鲨鱼咬了吗?” “不是。要是果真如此,那就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噩梦而已。”她迈开步伐,像是要去开门一样向房门伸出一只蹄子。不对,这样说并不合适:她的身体仿佛是违背了她的意愿要去打开房门。她尽力抵抗,但未尽全功,只有档案的护罩阻止了她继续前进的脚步,它在她的推动下发出一阵阵白光。 一阵寒意涌过档案全身。她迅速翻动魔法书,把它翻回写有艾奎斯陲亚屈指可数的几个攻击性法术的那一页。 它开始大力撞门。每撞击一次,汹涌的水流便随之灌入房内,从四面八方冲击着洁白的护罩。“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尾随你了!”她扭头看向杰西。“你能挣脱它的控制!你既然想来这里与之对抗,那你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我只是……只是以为我能……”杰西紧紧贴在护罩之上,浑身瘫软,耳朵也倒了下来,仿佛仅仅控制自己不去开门就用尽了全身力气。档案的护罩仍然坚挺。 “看我。”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命令,房门的敲击声和水声在这句话的作用下骤然消散。档案用手凭空绘制出余晖用于显示万物间联系的那个法术,发现杰西灵魂处的光束大多已经熄灭,只有少数几根光束还散发着光彩,其中与档案相连的那根已经细如棉线。 而另一根光束粗比缆绳,冷酷地将她向门口拖去。“你每做一个噩梦,这根绞索就会更粗一分。”档案突然意识到了形势究竟有多么危急。她的朋友仍死死贴在护罩之上,身形开始逐渐消散,而房门似乎也要抵挡不住了。 “你不能夺走她!” “不要……不要……”杰西不停哀求,但这并没有让她停下冲击护罩的动作。 “你一定能活下来的!”档案扑向杰西,把一只手放在她的可爱标记上。“杰奎琳·卡特!”她面前的小马突然一僵,扭过头直视亚历克斯的双眼。“回忆你的过去。” 时间开始变得模糊,杰西的一生在她眼前闪过:她在圣路易斯长大;她妈妈帮她缝制了她的第一件万圣节服装;她的第一个女友;她热衷于制作cosy服饰;她考入了加州大学丹佛分校。然后,她在事件后回归,饥肠辘辘地在城市废墟中挣扎求生,最后一路漂泊到了这个矿场。 杰西怒目圆睁,开始奋力抵抗。她与档案的连接只加粗了少许,但材质却是从棉线变成了钢筋。撞门声再次传来,但这一次她只有一条腿在它的呼唤下动了动,随后便站稳了脚跟。 “退后。”档案翻过百无一用的艾奎斯陲亚“攻击”魔法,翻到了一个用于镇暴的法术。它没有杀伤力,或者说它并不是为杀伤而设计的。她逐一翻过一张张写满符文的纸张,将它们绘制在自己的手心上。她的手掌现在绘制着上万个符文,每一个都比之前的护盾术要复杂千倍。它们大多是乔瑟夫的成果,但也有些是她在无数个梦里打发时间时创造出来的。 档案熟知艾奎斯陲亚教给人类的一切,而对于人类的知识……她就更了如指掌了。“我知道你就在门外,卡律布狄斯!把你的脏手从我的子民身上拿走!” 她没等他闯进房内,而是举起绘满符文的那只手开始咏唱。眨眼之间,梦境中绘制的无数符文从皮肉中浮现,在更高维度自动排列成了十二个独立的法术。 它们每一个都没有杀伤力:一个用于将无与伦比的魔力散发至四周,而另一个利用这些魔力构建法术,借此将其他几个简单咒文的力量提升至难以置信的程度。这些咒文最终共同激发了一个日常用于净化核辐射的法术,很不幸,这个法术有个出人意料的副作用:当它激活时,其他法术都会……情况正是如此。这不是凡人法师能使用的魔法,而更像是一台计算机把整栋图书馆里的所有魔法知识优化到极限的产物。 屏障外的世界开始燃烧。整栋房子的玻璃纷纷爆裂,大片碎片散落一地,木材、地毯和纸张在顷刻间化为灰烬,混凝土融化成不可名状的一团液体,涌入房内的海水也化作了蒸汽。 已经没有房门了。在这道魔法的贯穿下,房门处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圆形的空洞,一直延伸到附近的几栋楼房之内。整栋建筑在这样的破坏下摇摆不定,但并没有坍塌,至少现在还没有。 一声垂死的嚎叫随之传来。无数条触手在空气中扭动,滋滋作响,逐渐化作一阵黑烟。烟雾在她们四周翻滚片刻,最终彻底消散。 在爆炸中,杰西被冲击波震得倒飞了出去,险些飞出屏障,但她灵魂深处的那根绞索骤然绷紧,企图将她继续捆在原地。 杰西赢了。那根诡异的光束没能继续拉扯她的灵魂,只是在她胸口处留下了一个恐怖的空洞。她跌倒在地,血如泉涌。 档案也用尽了浑身力气,不由自主地跪倒。她已经算是运气好了:如果这是在现实中,哪怕是天角兽来释放这种法术也难以生还。 “我……我就要死了……”杰西不住咳血,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没错。”档案点点头。“但你不会真的死去,你会醒过来。而既然我是在你的梦里……那我也会一同苏醒。” 杰西一阵颤抖:“那它……它还会再回来吗?” 她仍双手撑地、腿脚发软,只能上气不接下气地勉强抬头答道:“它再也……找不到你了……只要你别……再去招惹它就行……这种怪物……不应该出现在凡人的梦里……你一定是先触碰到了它……” “那就好。”她露出了微笑,蜷起身体逐渐停止了呼吸。“谢……谢谢你,亚历克斯。你是个……是个好孩子……” 整个世界骤然崩塌。 * * * 在此之后,杰西和亚历克斯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挚友。杰西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但她与档案的这次经历至少让她入了门。她们继续借助共享梦境练习了几周,杰西才最终感觉自己不再需要亚历克斯在梦界中保护她,开始独自闯荡了。 这让她们三个都能睡个好觉。确实,夜琪还是夜行性动物,即便是档案也不能改变她的本性,但至少她少数能睡踏实的夜里不会再被其他人的噩梦惊醒了。 档案的努力颇有成效:卡律布狄斯与这只小马的联系被彻底切断了,因此他再也无法寻觅到她的踪迹。但他对杰西的阴谋是否已经在许多人身上得逞了?还是说他只是在以折磨误打误撞遇到他的猎物为乐而已? 亚历克斯的休假在那一夜的次日就结束了,因此她就和其他人一样加入了一个采矿队。在那之后,她的每个下午都千篇一律:套上工作服,在嘴上罩一层湿毛巾,然后就钻进地底。 她得以亲眼目睹了这些她之前只在历史书上读过的采矿技术。地下只有木质矿道支撑架,另有灯笼驱散潮气,除此之外别无它物。每天晚上钻出矿道时,他们都咳个不停,浑身沾满尘土。队伍随后按照性别分组,分头到附近的一条小溪里洗澡。溪水冰冷刺骨,但洗个澡总比带着矿尘和汗臭入眠好多了。 档案之前只是听闻过如此艰难的生活,但现在她亲身感受到了。要不是有杰西,她或许会在一个夜晚和瑞利逃离此地,另寻他路,但这只夜琪知道她的真相,也知道她的鞍包里另有天地。作为交换,她也从她这样一位内部人员中了解到了许多她之前只不过是有所怀疑的骇人细节。 她估算的没错:在入伙奖金用完之后(自然了,都是只能在公司内部消费的那种货币),矿工们仅靠工资根本难以糊口,只得举债为生。商店里货物的价格似乎都经过了精心安排,没有哪件贵得会引起怀疑,但在此生活一段时间之后,结论就很明显了。 按照合同规定,员工如果在一段工期结束时在公司有欠款,那么他之前的累计工作时长就会清零,自然也不可能涨工资。在这些手段的共同作用下,遗民只会背上越来越沉重的债务,永远没有逃离此地的希望。他们就是这家公司的奴隶。 比这更可怕的是,在此地工作半年之后,杰西的呼吸系统就已经严重受损,而这并非特例。近乎毫无保护地长期暴露在矿尘环境中意味着此地根本不会有老矿工存在,甚至都没有谁能在此工作超过十年。在那之后,他们是搬到条件更好的地方了吗?孤日对此表示严重怀疑。 把员工变成发工资的奴隶就已经够狠毒了,但用这些奴隶的性命填矿井远远超出她所能容忍的极限。她必须阻止这一切。 她并没有选择直截了当的解决方案:镇边矿业公司至少让一百多名遗民免于饥饿之苦,而这里生产出的矿石和煤炭也点亮了春城的万家灯火,所以直接把公司砸烂并不是处世之道。她本来打算先组织个公会,但她最后还是把这个主意抛之脑后。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仅靠游行示威可没法争取来权利,在哪都是这个理。 工作生活了一个多月之后,孤日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镇边矿业公司的一切产品几乎都销往春城,因此通往城内的那条铁路就是它的生命线。她觉得只要市内对它施加足够大的压力,这家矿业公司就会被迫改变对待员工的方式。 当然了,这意味着她必须回春城一趟。亚历克斯也想过直接走过去,但如果她这么做,她的意图也就太明显了,还是采取最为自然的方式为好。 于是她先用了一周时间造势,告诉这里的每一个人她要在下个休息日进城买些东西给大家尝尝鲜,也列了一堆购物清单以示诚意。在休息日前夜,她便做好万全准备去了商店。好吧,所谓的万全准备主要是安顿好埃兹和杰西,她可不能让她们两个影响到她今晚的计划。 在一天的劳累之后,她赶到商店排在长长的队尾。仅仅冲洗身体并不足以洗去矿尘,而她也和许多同事一样只在重要场合才把香皂拿出来使用,不过她今天倒是把她男孩子气的短发用毛巾扎了起来。 商店里和往常一样热闹。许多矿工都会用当天工资在此购买劣质威士忌,当场开瓶啜饮,它那刺鼻的气味让亚历克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亚历克斯耐心等待,终于排到了队伍最前面。她微笑着对管理商店的雄驹问候道:“你好!”她指指展牌上车票的图案。“请给我拿两张去春城的往返票。” 这只雄驹名叫罗纳德,不过她怀疑他们内部其实更常用马名,只不过他们这些矿工都不知道。就和这里的绝大多数工作人员一样,每次她想看他们人类的过去,她看到的都只是一片虚无。“额,好。”他走向一本脏兮兮的笔记本,开始用魔法翻阅。“是明天早上的车票吗?” 看到她点头,他继续说道:“不好意思,女士,票都卖光了。” “什么?”她扭头看向身后的队列,抬高声音让每个人都能听见。“我们这又没有客车车厢,大家都知道我们只是坐在煤堆上进城而已,而且我们也知道谁都没买过去春城的火车票。”她的最后一句话最为铿锵有力。“难道你是在说我们不能离开镇子吗?”档案在话语中掺杂了她的一丝力量,让整间屋子里的每一位遗民都不由得停止交谈,看了过来,连不远处正在酒桌上拼酒的几只小马也停了下来。 和她猜想的一样,罗纳德完全不受档案的魔法的影响,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无法无视四周的视线:“什……什么?不是,当然不是!只是……那个车次上装了太多货物,没法再挤进两只小马了。” “那好吧。”亚历克斯上前一步,摆出一个貌似天真的微笑。她的演技感人,不过反正这里也只有罗纳德能看见。“那我就今天半夜出发好了。半夜的火车总能挤下我们两个了吧?毕竟,我们大家都知道火车返程时都是空载的。” 有谁呛咳了一声。 “额,是……是能……当然能。不过买当天的票太仓促了,需要……额……加服务费,价格是正常票价的四倍。” 如果她是普通工人,那这个价格就刚刚好超过她的承受能力。但很幸运,亚历克斯还没怎么花入伙奖金,她只不过用它买了些食材,连做饭都是在她自己的厨房里解决的。 亚历克斯用夸张的动作把头探向她背着的小包,拿出一小叠公司内部点券放在柜台上。“按照上面写的,正常往返票的票价是四百,我买两张就是八百。我给你六千一百二十元,剩下的钱帮忙换成春城通用点券,谢谢。” 她听到人群中有谁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对此并不惊讶:柜台上摆着的是她的全部奖金和她这段时间以来的积蓄,既然商店货物的售价都经过了精心安排,这里的矿工在正式工作之后恐怕就再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了。 “是……是,当然没问题,但这么多钱……呃……我自己做不了主。”他想把这一叠钱拿走,但她赶在他之前把它们夺了回来。“要不你和我到后面去一趟怎么样?我们可以……呃……到那谈谈。” “那自然没问题。”她笑着回头喊道。“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大家的时间,我只是太高兴能和我的妹妹一起去城里逛逛了。今晚火车上见!”她对众人挥了挥蹄子,随后便跟着这只愈发紧张的雄驹走到柜台后。 商店后屋通常都只是用来储藏货物的,里面堆满了货架。亚历克斯跟随罗纳德一路走到了一间拥挤的办公室,全程保持微笑,最后与他面对面坐在一张办公桌前。“你不能去春城,”他的语气非常坚定。 “我能去啊。”她指了指身上的小包。“我买得起火车票,明天也是休息日。我是忘了什么吗?” “你不明白,从规定上你就不能走。”他从抽屉里抽出一份老旧的文件,把它面朝亚历克斯放到桌子上,正是那份合同。“你自己看第四页,用蓝笔划出来的那一部分。” 她把它翻开开始浏览。在她阅读合同时,他继续说道:“好吧,犯此类错误的也不只有你一个,好待遇总是会有些代价的嘛……”他从桌子底下掏出大概五百元放到桌上,说道:“要是你愿意……公开改口说自己不打算走了……” 亚历克斯早已读完了用蓝笔标注的这一部分合约。当然了,上面写的确实是员工可以自由离开公司,但必须先完成第一工期的工作。考虑到入伙奖金相当丰厚,这确实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但只有一个问题:合同的原件上并没有后半句话。 亚历克斯坐直身体,把文件推了回来:“先生,不好意思。”她压低了声音。“这份合同我没签过。” “你……你自然是签过的……” “不,我没签过。”她不再继续假装微笑,这家公司的所作所为已经越界了。“我签的那份合同上没有这句话,我在签名之前已经仔细读过全文了。” “我……我保证那上面肯定也有,你只是没注意到……” 她耸耸肩:“那你就找谁去把我的那张合同拿来啊。我可不仅仅是签了名,我还在每一页纸上都留下了我的字迹,这样,要是你们调换了哪一页,我都会知道。你可以自己去看,上面每一页都用小字写着克丽丝蒂·萨卢迪福。”她坐回地上。“去拿吧。半夜的车次还有五个小时才会发车,时间很充裕。” “我明白了。”他没有起身,反而飘起了一台电话。好吧,是一台外表像电话的东西:这个简陋的小装置只能连通到公司办公室,因此与其说它是电话,倒不如说它是个只有一条线路、声音还不太清晰的传声筒。“老板,这里有个名叫克丽丝蒂·萨卢迪福的矿工,她坚持要买车票。” 亚历克斯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半夜逃出公司了。“我这就去找别的小马……人来。”他站起身。“在这等着,领导几分钟内就过来和你亲自谈谈。”他跑出大门,顺便把门锁了起来。 此时亚历克斯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重大错误了。确实,公司附近有巡逻队巡视,就是为了遣返“擅自脱岗者”的,但这也不是说她就没机会逃跑了!她倒是也可以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发,徒步前往春城,但如果她那样做,他们很可能只是会在半路杀了她,然后就说她被“土匪”掳去了。 要是真走到最糟糕的那一步,那杰西和埃兹大概还能躲两周,要是她们省吃俭用,大概能躲三周。她真的能在那之前赶到春城找到那条龙吗? 亚历克斯真希望自己有后悔药可吃。 房门有一阵子没有开,她便用这几分钟哼唱起《16吨(sixteen tons)》1的曲调,心想要是她没能逃出去,她该怎么给他们一铁拳,但直到房门重新打开,她也没什么头绪。在这种怒火上脑的时刻,她实在难以冷静做出计划,也许时间再长点她就能做出周密计划了吧,兴许还能想出办法从这里逃脱,但时间是如此短暂,就连那条龙也来不及赶来救场。 门把手微微扭动,几只小马走了进来,都是陆马,其中一只正是此地的最高领导。他和许多小马一样穿的衣服不多,她之前听过他的声音,但从来没与他真正交谈过。随他走进房内的还有两只魁梧的雄驹,其中一只推着一个貌似空空如也的小矿车,车里少数几件物品沉重无比,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他们都没有开口,而是直接走进了屋。亚历克斯起身与老板对视,问道:“你们要做什么?”她让自己的蹄子牢牢贴在地上,希望这样就能让这片土地最大程度赐予她力量。 斯隆——这里的最高领导只是叹了口气,在罗纳德刚刚坐过的位子上坐下:“做些我本不想做的事情。你的名字是克丽丝蒂,对吧?”她点点头。 “请坐。” “请原谅我的失礼,但我有句话要说。”她躲过那两只雄驹的紧逼,向墙边迈出一步。“我还从来没被两个人一左一右夹击过呢。” 他又叹了口气:“我知道。好吧,那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萨卢迪福女士。你的妹妹还在我们这里,对吧?为了她好,你最好还是合作。” 亚历克斯是真的不会演戏,但她还是尽量做出一副恐惧的表情,躲开这两名打手说道:“告诉我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让你坐下。”他再次指了指那张椅子。 她原地坐了下来,但后腿随时准备发力。亚历克斯今天可不想死:“好吧,然后呢?” 他第三次叹了口气:“你非得惹这些麻烦吗?” 她耸耸肩:“我只是想买张票去春城逛一个下午,但你的人不让我走,还给我看了一张假合同,看着像是我签过的那一张,但明显不一样。改动的地方只有几个词,但那一部分至关重要,而我……”她用一只蹄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的记忆力可是很好的。” “确实。”他对身旁的两名“打手”使了个眼色,随后重新看向亚历克斯。“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还要难缠,萨卢迪福女士,但你必须配合,这是唯一保证你妹妹……” “你找不到我的妹妹,”她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也找不到她。”她再次站起身。“不要再耍花招了,大领导,我也对付过和你一样奸诈的小人。”她弓起背准备发力。“要是你想安安稳稳地结束这一切,你就放我走。要是你想杀了我,那我们可就没有回旋余地了。”她笑了笑。“你尽可以试试。” 他只是继续叹气。亚历克斯觉得他们之间的口舌之争也许就到此为止了。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有权开除任何一名员工。她本来以为要是他担心她对他权威的挑战会让其他矿工也产生歪心思,那他尽可以把她赶到荒野里,然后派他的“土匪”解决掉她。 但在看到这两名打手和他们带来的矿车之后,她就知道今晚不会这么简单了。“要是你非得如此固执。”他向她一挥蹄子。“那就这么办吧。” 档案脑中顿时闪过无数种战斗方案。人类的战斗技巧对小马来说大多没什么用,但他们教给她的基本原则还是万变不离其中:你需要镇定心神,不能呆板地应对敌人的威胁,而是要像流水一样见缝插针。 在这危难关头,她将她陆马的能力完全融会贯通,开始从地球的骨骼中汲取力量。岩浆在这颗星球熔融的心脏中搏动,如她因这座矿井中经受苦难的小马而生的怒火般炽热。 一只雄驹挥起棍棒向她头顶砸来,却被她轻松闪过,让它狠狠砸在地板上折成了两截。借他反应不及的时间,她冲到另一名打手身前,一蹄子重重打在他的胸膛上。他向办公桌倒飞出去,把领导压在了身下,那位老板在他毛茸茸的蹄子下面不停咒骂,半晌过后两马才勉强爬起。 档案用另一只蹄子轻松把刚刚折断的棍棒踩了个粉碎:“要是你胆敢来抓我,你就要先付出生命的代价!”她用最大力气喊道,在声音中加入了她独有的魔法,但这并没能镇住他们:他们都并非来自她的地球。 这只雄驹也许本以为战斗会很轻松,突遇阻碍让他犹豫片刻,倒退一步:“呃,老大?” “上!”他扒在桌边吼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去他妈的!” 他便向她径直冲来。也许他也不止一次地对小马采取过暴力,但他之前对付的小马都是新近回归的人类,又笨拙又不通魔法,而他这次面对的亚历克斯却有着三个世纪的战斗经验,她的教官中既有人类和计算机,也有艾奎斯陲亚的士兵。 档案不闪不避,而是同样向前冲刺,俯下身将她的一只蹄子狠狠打在这只雄驹两腿之间。他的骨头如细树枝一般断成两截,整个身体在惯性作用下从她头顶飞了过去,撞在她背后的墙上发出一声巨响。他的冲击力是如此之强烈,以至于整个墙壁都一阵晃动。要是这份力量完全作用在她身上,她必定会当场失去战斗能力。 地球在赐予子民力量时可没有选择,即便这份力量会让他们骨肉相残也一样。档案走到这只不停呻吟的雄驹身旁,实实在在地在他的头上来了一蹄子。她并不是要杀了他,只是要把他打晕过去而已。 亚历克斯随后又用全身力量踢开挡在身前的书架。它在这份力道下炸裂开来,木头碎片和摆放其上的书本如雨点般向办公桌飞去,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另一名打手从书架残骸中探出头来,虽然痛苦万分,他却仍没有放下口中的金属长矛。她挥蹄指向他瘫倒在地的同伴:“这就是你的下场,混蛋!把武器放下!” 他确实放低了长矛,不过只是为了将它插进她的身体里。她同样轻松闪过向她刺来的枪头,扭到他身旁用一只蹄子猛击他的体侧,让他和他的同伴一样沿着她的身体瘫倒在地。他最后的反抗将长矛刺入了她的身体,然而它的枪头只是卡在她的身上,没能留下半点伤痕。 他在这样的结果下大惊失色,但她并没有给他惊讶的时间,而是在与之前相同的位置又给了他重重一蹄。这次她并没有收力,因此他又一次飞了出去,撞在墙上的一张挂画上,发出一声肋骨断裂的脆响。这张画有玻璃装裱,因此它没有撕裂,只是将玻璃碎片一片不落地泼洒在他的身上。 她太过关注这两名打手了,没在那位老板身上投入精力,她因此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一声清脆的枪响后,她的胸前立刻传来了一阵刺痛。她抬起头,看到他就站在房间那端,双蹄中的枪口散发着青烟,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发现那颗子弹就卡在她的皮毛当中。 她重新抬起头,向他逼近一步:“再来啊。” 斯隆浑身沾满木头碎片,歇斯底里地靠在桌边,用双蹄紧握步枪对准她的胸膛再次开火。同样的,在来自地球的魔力的阻挡下,这颗子弹没能贯穿她的肉体,但它比上一次更深入皮肉,让她流出了几滴鲜血——她的魔力就要枯竭了。她祈求地球继续赐予她力量……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与地球的联系彻底中断。这不是耗尽魔力的正常反应。她再次试图与地球的心跳产生共鸣,却只是白费功夫。 他的下一枪贯穿了她的身体,在她身后炸出一朵血花。她继续向前,强逼自己露出微笑。 亚历克斯被步枪子弹射中过。子弹会搅碎它经过的一切器官,终止所有生命活动,那种痛苦用语言简直无法形容,仿佛一把炽热的匕首在她体内搅动。他微微抬高枪口,对准她的头部,但她仍毫无畏惧:“滚……滚去……”她每吐出一个字,鲜血就随她的呼吸喷涌而出。 他扣下了扳机。 译注:1:《十六吨(sixteen tons)》:这是1947年创作的一首描述矿工生活的民谣,讲述一名矿工在被剥削的痛苦中觉醒,开始对命运进行反抗。 第16章 不见天日(纪元292年) 无论孤日以何种方式死亡,死后的世界都别无二致。她在那个没有时间流逝的虚空中漂泊,一阵巨力将她向那个奇点拖去,妄图就此终结她的存在。但她每次都能抵抗住它,重新回到她的身体当中。 这一次有所不同。回归地球时,档案穿越了一层翻涌的雷暴云,从中发现了另一个存在。 “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又要死了。早起死一次,生活更美好,看来是这个理。” 档案此时并没有身体,看不到声音的主人,但她立刻认出了他:无序。但无论她有多么惊恐,她现在都没有嘴,一声尖叫都发不出来。她毫无回应他的办法。 “我是来帮你的,”他用貌似诚恳的语气说道。“所以我就来帮你帮到这了,再多可就没意思了。”他稍作停顿。大地在她眼前逐渐放大,她勉强从空中认出了首矿镇的轮廓,看到了包围着它的整片森林。“把我的话记好了:天角兽是艾奎斯陲亚平衡不稳定系统的产物。它由三个部分结合而成:独角兽、天马和陆马。” “而你现在并不是平衡态。没错,你当然能记住所有独角兽法术,也能把它们都画出来,就像自己能施法一样。但天角兽的第三部分你有任何了解吗?没有,你甚至都没有触及它的希望。达到平衡只是第一步……不过我也只打算帮到这了。”他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笑意。“祝你好运,我的魔法只会生效这一次,别再死了。” 她坠入地面。 疼痛灼烧着她的每一个细胞,胸前和背后最为剧烈。周围的空气凉爽而潮湿,暂且缓解了烈焰焚身的痛苦。亚历克斯微微扭动身体,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万针刺骨般的瘙痒扫过全身,灌入每一条肢体,让它们不由自主地抽动半晌,这才最终平息了下来。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没有一丝阳光或星光将其刺破。四周近乎一片死寂,只有远处每隔几秒钟响起的滴水声才能让她意识到声音的存在。和以往一样,亚历克斯这次复活后也口渴难耐。 她仍穿着她的工作服,胸前有几个洞口,当时的大口径子弹正是由此射入她的胸口,最终夺去了她的性命。这片区域的布料已经发硬,还传出一丝丝血液腐败的气味,为此,档案当前的头等大事就是立刻把衣服脱掉:她可不想让潮湿又遍布血迹的布料阻碍她的行动、夺去她的热量。 她浑身的疼痛大多已经消失,但背部仍有阵痛,每当她想活动身体时,疼痛就从背后汹涌而来。她怎么成了个豌豆公主?她死后被如何鞭尸又不会对她产生影响,她复活后从来都会崭新如初。 而且无序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档案口干舌燥,但她对此的好奇超越了身体的本能,于是她还是决定先脱衣服。她工作服上的拉链已经断了,因此她只能半是挣扎、半是撕扯地从衣服中钻出来。这个过程不像她想象中那样简单:她本以为既然她身在大地母亲的怀抱之中,她种族独有的魔法应该足以让她撕开凯夫拉防弹服,牛仔布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然而与她死前几秒时一样,大地魔力此时同样没有如约而至,因此档案只得用尽力气,反复拉扯拉链和接缝,这才勉强挣脱了襁褓。 她意识到了她背部的疼痛究竟因何而起。没错,即便脱掉了衣服,由于周围没有一丝光线,她还是看不到背后的情况。但她能抬起蹄子摸索,发现这里多出了几块本不应存在的肌肉。她本会对此目瞪口呆,但在挣扎半晌过后,她背部的感觉已经给她打了个预防针了。 继续摸索,她触碰到了两条本不该存在的肢体。这两条翅膀比腿还长些,每一条都覆盖着层层叠叠的羽毛,柔软如云朵,只不过因她刚才躺在地上而沾染了些许灰尘。她集中精神,又胡乱抬了抬一只蹄子,这才最终找到了挪动它们的方法。 孤日长了翅膀。 她是只天马了。 希望从胸前涌起。她抬起蹄子摸向前额……但她头顶并没有角。她又在脑海中唤起了基础照明术的符文图案,也毫无反应。 看来无序并没有让她变成天角兽。要是他能一步到位就太好了,但她本来也没抱这种幻想。 不,其实这正是他的风格:在她正身处地下深处,对她的新能力还一无所知时用一个法术把她变成天马,这种行为才是艾奎斯陲亚无数书籍中记载着的他。 不用探索,亚历克斯也知道她现在在哪:他们肯定是把她丢进矿井里了。 她向水声方向缓缓挪去,时刻注意脚下以防坠落悬崖。这个矿井说不定就是公司埋葬反抗者的地方,因此她也很担心自己会突然踩到某马的尸体,但这种恐惧最终没有成真。即便还有其他死尸,他们分布得大概很远,她意识不到到他们的存在。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无边的黑暗中摸索了十几分钟后,她终于挪到了滴水处。水滴从冰冷的岩壁中流出,在地上聚集成一大滩,打湿了她的蹄子。亚历克斯找到了滴水口,在它下方张开嘴站好,让水滴一滴滴流入她的口中。味道简直像矿石,但至少它不是咸水。 “所以……我这到底是在个什么烂摊子里面?”她向空无一物的洞穴问道,但它毫无回应。她又爬上附近的一块干燥岩石,在它上方坐定,镇定心神再次问道:“守护者,你能听见吗?”无论何时档案麻烦她,地球的守护者都会很不耐烦,但找她求助总归是重回地表最简单的方式。 很不幸,她并没有回应。她与地球取得联系曾经像串个门那样简单,所以既然她的魔法已经变了……“会不会你还有个天马版本,比如……比如天空之灵之类的?”空荡的矿坑如之前一样默不作声,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其中不断回荡,除此之外连蝙蝠的吱吱声都没有。 有蝙蝠起码意味着附近就有出去的路。 恐怖的前景开始向亚历克斯袭来:她不会死,至少不是永远。要是她的躯体被彻底肢解,或者被动物吃掉,她还能在别处复生,但在这里,两种选择都不可行。难道她就要在这一遍又一遍地饿死,即便彻底失去理智也无法解脱吗? 绝望顿时让她头晕目眩。这个矿井也许已经封闭了,就算没有,有些悬崖没有梯子也绝无可能攀爬。即便不存在死路,地下四通八达的矿道也足以让普通人永远迷失其中,而她既没有照明,也没有食物,甚至没有一定能出去的希望能支撑起她的信念。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呆坐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乃至几天。她完全没有测定时间的方法,即便是滴水声也算不得规律。 最后唤醒她的不是外物,而是一个声音,一个从她脑海中传来的声音:“亚历克斯,冷静点。”她这样说道。 “阴……阴天?” “嘘,”阴云遮天在她耳边低语。“你可不能如此堕落,我看不下去。” “你是从……从死后的那个世界回来救我的吗?你是不是来告诉我该怎么出去的?” 她眼前没有出现发光的幽灵,也没有谁轻拍她的肩膀,只有声音依旧如故。“我并非真实存在。”她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失落。“你只是产生了幻觉。也许是水里有什么致幻物质吧,也有可能是复活的副作用,毕竟你以前复活后体内总是充盈着魔力,然而天马在地下却没有魔力来源。”阴天的声音有些无奈,她几乎都能看到她耸了耸肩。“我也告诉不了你什么,你自己都不知道。” “你太客气了。”亚历克斯的声音中满是苦涩。“用不着找理由,我只是要疯了。这就是第一步。” “不,绝对不是。孤独终日,你没疯,你清醒得很,你还要想方设法逃离这里。” “怎么逃?”亚历克斯重新站起身,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复活地。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确保自己不要在粗糙不平的地面上摔跤。这里确实并非自然形成的洞穴,但即便这个矿井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事件之前,她也毫不意外。要是木制支撑架真的撑不住了,说不定…… “非得我来提醒你吗?”阴天的声音有些恼火,简直不像她,这让亚历克斯更清楚地意识到她其实只是在自言自语。“虽然你被他们丢到了这里,但你并非什么都没有——你还有你的大脑!你知道和采矿有关的一切知识,你知道矿道设计时采取哪些原则,这里的地图你说不定都看过!” 她没看过。只有工头才有矿道的完整地图,而她当时也没费心思去把它搞到手。 “这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我根本无从定位。我这样一只困在矿井里的天马根本不可能弄到光亮。” “你说得对。”阴天承认道。“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无能为力了。你能记住你踏出的每一步,不是吗?你可以在脑海中画出矿道的地图。现在展开翅膀!”她照做了。这个动作更大程度上是出于下意识,要是她认真思考如何控制翅膀,她反而会不知道该拿它们如何是好。“现在把翅膀靠在墙上慢慢前进,这不就能仅凭触觉绘制出一幅地图了吗?” “我……我……大概是吧。”孤日开始缓缓前行。她仿佛真的看到了她走过的每一段路,至少她之前摸着墙前往水源的那段路已然映入眼帘。这并非视觉——她自然什么都看不到——而是一种熟悉感,像你半夜苏醒,无需开灯、甚至都不需要睁眼也能走到厕所一样。不必担心会撞到头,她娴熟地沿这条路回到原位,毫不意外地摸到了她之前丢在地上的工作服。 “这就对了!接下来继续如此,我们一起探索矿道的每一个角落,随时注意脚下别坠落山崖。你可不能还没用上翅膀就死了,要你真敢干出这种事来,那我就会向上帝保证我会回来阴魂不散地缠着你的。” 孤日露出了复活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但你又不是阴天,”她直接挑明了这一点。“你也回不来。” 阴天久久没有回答,而她也没继续追问下去——她已经有了出去的办法,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没有食物,小马能坚持三个星期不到,但就算她被饿死,复活后她的辘辘饥肠也能得到平息,因此只要她别坠落悬崖,她肯定都能回到水源旁。孤日会始终沿着左侧的墙壁前进,任何事物都无法阻碍她的脚步,直到她找到离开矿井的道路。 她要么找到这条路,要么就只能放任自己被绝望吞噬,等待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要是情况果真变成那样,那无序对她的苦心就都白费了,而她最终大概也会失去理智。阴天要变作厉鬼缠身倒算不上什么威胁——只要能把阴天召回人世,那无论是什么代价,哪怕失去长出这对翅膀的机会,她也愿意付。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地下世界不辨日夜,因此亚历克斯只能在感到疲惫时就休息一阵。她时刻注意自己蹄下,用蹄子摸索着粗糙不平的地面,借助翅膀探索矿洞墙壁。这是个煤矿,因此只要她能生起火,比如弄到一根意外遗弃的铁钉,用它打出一丝火星,她就有光明了,但这第一道火苗她始终没能找到。 在长久的跋涉过后,她终于疲倦地陷入了梦乡。她没能取得任何进展,除了几片碎布和小石子,什么有用的物资都没找到。明天她大概会用工作服做个小包,把它们都装起来带在身边,说不定有用呢。但说起有用,她知道虽然饥饿需要两个星期才会彻底杀死她,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有用的时间有那么长——后一个星期她的小腹会疼痛不已,而大脑也无法正常运转,那时她除了等死,别无它用。 没有其他更准确的计时方法,她只能把她的第一觉当做第一天过去的标志。 她用这一夜在图书馆里阅读所有与采矿相关的书籍,一边阅读一边祈祷杰西能找到来图书馆的路。虽然档案变成了天马,但只要没有夜琪为她开门,她就仍然和之前作为陆马时一样被困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图书馆之内。她无法向外界发送信息,而独角兽的魔法也不像夜琪一样能超出梦境的限制。 第二天,她带着这一层的地图重新走回复活点。这张地图规模无比庞大,向外蔓延出将近十平方公里,但很不幸,它的边缘仍是错综复杂的人工矿洞和爆破留下的深坑,这些复杂的地形让她难以追踪那条通往外界的道路。 这个矿井当年一定有用于运输煤矿的矿车系统,但在矿井荒废之后,它们就都被拆卸运走了,原处只留下了几个螺栓洞,而铁轨早已不翼而飞。尽管如此,从这些人工迹象中,她还是意识到这条矿井的布局与其他仍在使用的矿井有些类似,因此它必然有一条贯穿整个矿井的主轴,从中每相距几十米就分出一层。她复活的位置一定就在其中一层,只不过距主轴相当遥远。 正常来说,只要找到主轴,她就能逃出生天。但就算能找到出口,到那时她肯定也已经饿虚脱了。她唯一的慰藉是他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因此他们大概不会为了防止诈尸而费心封紧大门。 她最终到达了主轴所在的位置,但随后便发现了一个她在绘制地图途中就遇到的问题: 矿井主轴直径约五十英尺,中央有一个巨型金属支架。如果这个矿井仍在正常运作,支架上唯一的一台升降机也许会停在这一层,然而在围绕着支架转了一圈之后,她发现上面空空如也。主轴附近还有一个清理过的小房间,通常用作临时餐厅或者准备间,但就和铁轨以及升降机一样,这里的设备也都不见了。 她知道下面至少还有一层,但上面究竟还有多少层……她根本无从得知。毫无疑问,在她来到首矿镇之前,整个矿井就已经废弃了。唯一的慰藉是,虽然升降机不在这一层,但它一定还能用,要不然他们绝无可能把她的尸体运到这里。 但很不幸,这里的升降机都是纯机械设备,没有“叫梯”按键。说不定他们还会再把挑事的小马丢到这来,也许只要她等的时间够久,她就能听到升降机下降的声音。她还能怎么办? “你能飞,”阴天在今天首次开口。 “我飞不了。天马的魔力来自天空,对吧?但我现在完全与天空隔绝,魔力根本到达不了这么深的地方。就算它能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飞。把所有与飞行有关的书籍都背在脑子里和实际操作又不是一回事。”她这两天用翅膀探索矿道是越来越熟练了,但这又不需要她能灵活控制翅膀。 “那上面肯定有一小片天空,”她说道。“你都能感觉到风。” 确实如此。风若有若无,从矿洞底向上缓缓流动。这里没有光线,因此上面一定并非直通地表,但空气已经足以流通。 “也许天马中的飞行好手真能借助它飞上去,”她承认道。“可能你比这稍微年长些时也能行,但这是我第一次学飞。我也不可能借助支架攀爬。要是我还是人类,也有矿灯的话……我说不定还能用手抓住突出物爬上去,但我不是人类,也没有灯光。我完蛋了。” “你真这样想?”亚历克斯没有作答,只是用双翅掩住面孔。她其实没必要掩饰自己的表情——在这的又不是真正的阴天。就算是,这里也没有光线。她早就不怕黑了。“那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亚历克斯早已习惯了寂静。在厚重的岩石墙壁间穿行许久之后,连水滴声都成为了遥远的记忆,但现在,在一片寂静中,她仿佛真的听到了什么。她立刻绷紧身体,把精力集中在耳朵上开始屏息倾听。 是说话声,微弱而遥远,仿佛来自上方某处。是矿工吗?难不成这并不是一个废弃矿井?亚历克斯直起身,尽力站稳身体,随后深吸一口气,抬头用全身力气向黑暗吼道:“有谁在上面吗?” 一片死寂,但她的耳朵被自己的声音震得不停鸣响,因此她也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没人回答。她又吸了一口气:“有谁能听到我吗?我被困在下面了!” 回应她的仍是沉默。亚历克斯没继续吼下去,而是重新坐下,开始仔细倾听。就算上面真的有人,她也得过几秒钟才能适应无声的环境,重新听到他们的声音。 她未闻其声先见其影:上空闪过了一道橘红色的灯火。它是如此微弱,仿佛转眼间就要被黑暗吞没,但这已经足以让她无法直视。在黑暗中沉浸了如此漫长的时间之后,任何光源在她眼中都如太阳般刺眼。 上面有谁在大喊,她立刻认出了他的声音:是她所在采矿队的队长——杰西的采矿队。“下面有人吗?”在其他人都停止交谈之后,亚历克斯现在能清楚听到他的声音了。她看不到他的身影,但这并不意外:此处没有升降机,把身体探出悬崖简直就是在找死。 “对!”亚历克斯向声源继续吼道。“就在下面!大概在……”她简单算了一下。“在下方十三层!” 他没有作声,但她能听到上面有五六个人在低声交谈,有些声音很是熟悉。要是无序把她变成的是一只蝙蝠马,她就能在地底飞行,也能听清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了。真可惜。 “你们有绳子吗?只要有大概两百英尺的绳子,你们就能把我轻松拽上去了。”好吧,其实并不轻松。小马拽东西根本就不可能轻松:由于没有手指,他们必须先把五十英尺长的绳子紧紧缠在腿上或者脖子上才能确保安全,而她也需要如此。只有灵长目动物才能仅凭一根绳子上爬,就她所知,连狮鹫都不行。 一小段时间后,声音再次响起:“我们这里没有食物,只有一点点水!”那个男声喊道。“无论你是谁,上来之后情况也不会有所改变,只不过能和我们一起等死而已!你还是留在下面吧。” 没时间问其他问题,没时间询问他们究竟是谁或者他们为何在这,亚历克斯只知道要是她现在不能说服他们,她就死定了。“杰西——就是那只蝙蝠马和你们在一起吗?” 一小段沉默:“没错!但这又怎么样?” 要是他没说谎,那杰西毫无疑问能认出她的声音。“杰西,告诉上面的矿工,人类文明的档案正困在这!告诉他们我究竟有什么力量!告诉他们我能死而复生,告诉他们我向塞蕾丝蒂亚保证,只要他们把我拽上去,我就一定能让他们都活着逃出矿井!” 孤日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她觉得这些话足以说服他们,而是因为她已经嘶哑了。 她听不清上面究竟在争论些什么。虽然这些话决定的是她的命运,她也只能等待。 最后,队长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的妹妹也在这!要是你敢撒谎,那我们就不会把水分给你和她了。你确定你还想让我们把你拽上去吗?” 埃兹?孤日的头脑开始飞转,但她现在没时间思考她究竟为什么也在这。毕竟,亚历克斯并不知道她到底死了多久。在那样惨烈的死亡过后……“确定,非常确定!”她没告诉他们她其实不渴。要是他们还执迷不悟,那她也不会告诉他们下方其实就有水源。 “我们得先把绳子缠到身上!”另一个声音传来,是杰西。“档案,等我们一个小时!” “没问题!我就在下面等着!”好吧,她其实没有全程等在这里,而是先回到水源处喝了个饱,又把工作服拽了过来,用它摆出箭头指向水源方向。这样就算她一失足摔了下去,他们也能找到水源。 他们的灯光仍在上方闪耀,但她还是问道:“好了吗?” “快了!”另一个声音喊道。这位遗民的声音她在营地里听过,但她却找不到对应的名字,这意味着她一定不认识。“你靠到崖壁附近就好!你不是太沉吧?” “当然不是!”她肯定比之前还轻上一半,不过现在就没必要告诉他们这一点了。她认识上面的几只小马,杰西也很有可能是按照陆马的标准准备的绳子,因此她不必现在就挑明。等她逃出生天,她一定得好好报答杰西……让她成为亚历山大市的公民也许就是个不错的开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灯火也由明亮稳定的黄色变成了昏暗而不断闪烁的橘红色。“绳子下来了!”队长喊道。“我们为你耗尽了最后的灯油!你最好值得我们这样做!” 她没有作答,只是望着绳索逐渐向她逼进。灯光愈发昏暗,绳子也愈发难以辨认,等它终于探到她身旁时,它的轮廓几乎已经完全融入了黑暗。 但能看到一点轮廓就比之前的一片漆黑好多了。它一来到她身旁,她就向悬崖边探出身子,一边用牙齿把它叼住一边喊道:“停,我已经接到了!”她把它拽到身前,用蹄子检查它是否结实,结果令她十分满意。但愿这根绳子的每一个接缝都如此牢固。 “阴天,再见了。” * * * 在上方几只小马的拖拽下,灯火和说话声越来越近。绳子不止一次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有时也会开始脱手,档案甚至都觉得她恐怕得被动学飞了,但它最终还是没断。他们没有滑轮,但他们在悬崖边放了一片半弧形的金属片,用以防止绳子卡住甚至磨断,因此全程还算顺利。 她看到了十几只小马,大多穿着矿工制服,但他们中有几只根本不是矿工:一眼望去,她就在马群看到了一名厨师,也看到两只幼驹在父母身边挤作一团。唯一的光源被队长悬浮在空中,灯火在木头和布匹的遮挡下摇曳不定。 亚历克斯爬上支架,勉强忍住了躺下休息的冲动。这十几只小马全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档案从他们的表情中只能看到痛苦与绝望,这种痛苦几乎让她无法抑制住自己的眼泪,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这些小马也许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他们曾经都是人类,内心中有对人类的信念。这种信念也许不足以让她抵抗腹中的饥饿,但至少能让她暂时无视它的存在。 队长迈尔斯上下打量着她,目光有意避开她的后体。不过虽然她的裸体让他有些尴尬,他的语气仍是相当严肃:“所以你一直都是只天马?”她还不太会控制这对翅膀,因此它们现在都笨拙地指向上方,但它们其实并不算大。如果能收拢,藏在衣服下面也并非难以想象。“他们就是因为这个不放你走吗?” 亚历克斯之前一直没能看清自己的翅膀,现在一看见它们的样子,她就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了:她简直就像雨天时从巢中坠落的幼鸟,浑身沾满泥土和矿尘,羽毛凌乱不堪,有些甚至已经折断。她身上的气味也很恶心,但她之前一直沉浸在即将饿死的恐惧之中,没能注意到这一点。她不必担心如何说服他们她的确需要帮助了:只要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任何小马都不会对她的处境产生怀疑。 看到她的翅膀,众马惊异难当,但有几只雌驹简直是呆若木鸡,杰西就是其中一位。虽然迈尔斯恐怕并不知道该对此如何解释,但她绝无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掩饰自己的种族。“还是说,你其实是只幻形灵,就和你的妹妹一样。”说话的是艾巴茜,和矿队中的许多雌驹一样,她之前与她并没有深交。“要是你还敢隐瞒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就得受到严惩。” 亚历克斯翻了个白眼:“好了,我不是幻形灵,但就算我是,现在也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她挺身上前一步,尽力让自己的身材显得更高大些。这比以前要容易不少:她真的长高了。依然比杰西矮,但比她记忆中要高出不少。大概变成天马就是会长个子吧。“我能带领大家逃出去。”她转身指了指黑暗的矿井主轴。“但我得先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怎么会都沦落到这个地方来的?”一边说着,她一边扫视马群寻找埃兹,但在昏暗的灯光下,她实在没法一眼看到她漆黑的身影。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急着告诉你任何事情为好,克丽丝蒂。不如你先和我们说说你打算如何带领我们逃离矿井,然后我们再回答你的问题,如何?”灯火在他的悬浮术微光下微微闪烁,如他们的生命一般已是风中残烛。 亚历克斯点点头:“那好吧。你们谁给我拿粉笔或者煤块来,有矿用记号笔最好。”她环视四周,看到了几盏已经熄灭的矿灯,目光又在堆放着的各类老旧设备和生锈工具之上停留片刻。“你们肯定有这种东西。” 迈尔斯点头示意,一只戴着眼镜、身材魁梧的陆马雄驹便把笔递了过来。矿用记号笔和普通粉笔其实并无太大区别,只不过它是蓝色的,几乎像街道涂鸦粉笔一般粗,笔上捆着一圈橡皮筋方便蹄子使用。亚历克斯必须把皮筋缠两圈才能让她细弱的前腿伸进去,但她总归还是能用它了。她随后走到最近的一面墙前,用另一只前腿把墙上的灰尘擦干净,这才开始绘制。“迈尔斯,我得借你帮个忙,或者哪只独角兽想来帮我都行。” “你这是打算干什么?”艾巴茜又开口了。“杰西,你骗了我们。她根本没带水来。” 档案扭过头,在声音加入了自己的些许力量:“闭嘴。”她与那只雌性怒目对视,但绘制的动作并没有停歇——这个符文有些复杂,她必须抓紧时间。“你们不打算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我可以理解,但只要你们还打算出去,那你们就得成熟着点。”没有哪只小马敢发一言,但他们大多聚了过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想要看个仔细,而她怒视的对象不由得倒退一步,和杰西一起退到了队伍后面。他们这是怎么了? 不出一分钟,她就绘制好了长效照明术的修改版符文。艾奎斯陲亚通常用它为墓地或者其他少有访客光顾的地方提供照明。“好了。”她转身示意。“迈尔斯,你变成小马的时间最长,你应该认识这是什么吧?” 这只独角兽之前一直站在队伍前端。他走过来,仔细打量着这复杂的符文图案。“是艾奎斯陲亚的文字。”他最后说道。“但我还是不知道它们能帮到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你打算要我干什么。” “你会知道的。”她让开去路。“把灯放下,然后用角碰触图案中心。” “要是你是在耍我们……”他把灯放到众人身前,火苗立刻在潮湿的空气中不停摇曳,仿佛即将熄灭,阴影也开始在他们四周如魔鬼般跳动。 她不由得又翻了个白眼:“镇边矿业公司都教了些什么东西。”她走到他身旁。“现在逐字逐句复述我的话。要是你念错了一个字,你就得从头来过,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说。好吧?” “她纯粹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艾巴茜从房间另一端对她怒目而视。“我们只剩下几天好活了,而你却要把这最后几天拿来开玩笑。要我说,不把水分给你实在是太仁慈了:我们就应该把你从哪来扔回哪去。” 这是怒斥她的换成了迈尔斯:“闭上你的臭嘴,艾巴茜。我们总得先给她个机会,然后再审判她,不然这就是更大的浪费了。”他把角重新靠回墙上。“我准备好了,克丽丝蒂。为了你好,你最好做出点实事来。” 她点点头,开始吟诵:“我在暗夜中铭记阳光,愿塞蕾丝蒂亚的光芒刺破这无边的黑暗。” 迈尔斯开始复述她的话。这个符文确实是由一只天马绘制而成的,释放它的独角兽也对魔法几乎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在念些什么,但这些并无大碍。他一念完全文,整个符文就立刻焕发光彩,散发出如阳光般温暖的光芒——这个法术模拟的本就是太阳光。它自然不如真正的阳光一样耀眼,但之前的火光与之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独角兽倒退几步,背靠在墙上不住喘息。他并非像其他小马一样是因为惊讶才做出如此举动,而只是因为突然消耗魔力有些脱力。 “这是什么玩意?” 亚历克斯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发问,但她觉得是谁也并不重要。她知道镇边矿业公司完全切断了他们与事件后发展出的魔法文明之间的联系,知道他们充其量也只教矿工最基本的悬浮术和飞行技巧,但即便她对此早有耳闻,她还是抑制不住内心中的怒火。这些小马从原本熟悉的生活中生生剥离,却连作为补偿的魔法能力都没能获得,这毫无半点公平可言。 “这是独角兽魔法的符文版本,艾奎斯陲亚的附魔物件上绘制的都是它。我们用的东西与之类似,只不过没有那么显眼,你们下次乘电梯时靠近点就能看见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现在能有谁来告诉我你们究竟是怎么落到这个鬼地方了吧?”她的目光从眼前的一张张面孔上扫过,其中有些是幼驹,也有些小马根本不是矿工,这一伙人聚在一起根本无法解释。更何况这个矿井是如此老旧,矿井主轴早已废弃多年了,他们到底是怎么下来的? 杰西钻出马群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她的惨相:她的背部和身侧有一道道深深的伤痕,像是鞭子抽打造成的。她眼眶突出,面容也十分憔悴。“我们本来打算联合起来,成立个公会,”她耸耸肩道。“我是说,毕竟你一直没回来,因此我们都知道他们肯定对你下手了。在那之后,我们有些人就开始挑战他们一直找借口拖延的那些事情,比如买票、出镇之类的。” 迈尔斯接过了话茬。他似乎已经从施法后的疲惫中恢复了过来,只不过蹄子仍在微微颤抖。“克丽丝蒂,难不成你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下面?你失踪到现在已经不止两个星期了。”看到她点了点头,他立刻扭头说道:“你们谁给她点食物。之前不是有人说她还有一块三明治吗?”他与他提及的那只小马发生了短暂的争执,但亚历克斯太过虚弱,已经无力争辩了。最后,他终于说服了那只小马,让她把卷在纸包里的半个三明治递给了她。 在她狼吞虎咽时,迈尔斯继续说道:“我们最终成立了公会,成员中不仅有矿工。倒不是所有人都参与其中,但至少在场的这些都是公会成员。我们发起抗议、罢工,逼迫他们出面与我们谈判。当时我们还以为我们赢了:他们答应了我们的所有要求。我们早该看出其中有诈的。”马群中传来叽叽喳喳的讨论,亚历克斯仔细数了数,发现有至少28个不同的声音,接近首矿镇矿工人数的四分之一。“我们的生活在此之后便开始好转。没过几天,他们就给我们安排了这项新任务,派我们来这个旧矿井先行勘探。他们说他们会让我们到这来开挖新矿道,重新安置各种设备确保我们采矿时能冬暖夏凉,大概就是这些话。然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另一只小马忍不住插了嘴:“我们大家都是来帮忙的!升降机每运转一轮,都会有新成员加入我们……然后,它就再没有出现过,无论我们怎样呼喊都没人回答!我们这才……” “我们这才意识到他们的阴谋。”杰西语气阴沉,充满怒火,不过她这一次的怒火是真的发自内心,而并非被什么怪物控制。“我们都是公会中最活跃的成员。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孩子也会在这,但如果他们想除掉我们……他们自然也得把他们一同除掉。” “我明白了。”她还有些问题想问杰西,也想问问埃兹现在怎么样了(假如她真在这的话),但这些问题都可以放到后面再问:这些小马现在急需帮助,而他们的领袖迈尔斯却很明显拿不出可行的方案,因此她必须伸以援蹄。作为他们的队长,迈尔斯在工作是从来都不偏不倚、公正不阿,他的正义显然就是他成为他们下手目标的原因。 她向他的方向点头示意:“迈尔斯,要是你状态还好,我觉得我们最好立刻着手开始解决饮水问题。与此同时,我还希望你能组织大家开始工作。” “你有什么打算?” 她压低了声音,不过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在场的都是听力敏锐的小马,完全能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我们不可能一下子逃出去,所以我希望大家都先活动起来,一同改善这里的生活条件。毕竟,他们就是让你们来干这些事的,所以肯定有相关工具,哪怕只是清理出一片空地,让大家能躺在布料上睡觉也好。我能让大家都逃出去,但这需要时间,在此之前,我们得让自己舒舒服服地活着。” “有道理。”他抬高声音对众马喊道。“大家都听见了吧!开始干活!”众马开始四散离去,似乎对这个安排不怎么满意,但他们脸上却多出了一种她刚来时没有的情绪:希望。“那你打算干什么?” “我要准备一个造水魔法,所以我们得先找个水桶或者水盆,再叫来在场的所有独角兽。一只独角兽可用不来这种法术。”好吧,只是这些独角兽用不来而已。要不是已经逝世二十余年,乔瑟夫就算在睡梦中也能释放出这个法术。 “有魔法能用来造水?”他似乎不如刚才那般信任她了。 亚历克斯只得耸肩:“造水自然是不行的,但有魔法可以改变气温,让水气凝结成水。这个地方如此潮湿对此也有所帮助。”她把笔往回推了推,让自己走路时不至于磕碰到它。“但在我动手之前……我想先和我的妹妹说几句话。她在哪呢?” 埃兹的脸庞从昏暗的转角处探了出来,耳朵侧偏,浑身像亚历克斯一样不着片缕。她的状态很不好,亚历克斯都能轻易从她身上看到很久以来没看到过的“骨架”。 “你能避让下,让我们独处一会吗?” “我去拿个水盆。”他连忙退开,亚历克斯便跟着她走进狭窄而昏暗的矿道。她感觉有谁跟在她身后,于是她转过头来,发现尾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杰西。 亚历克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所以……到底过了多久了?我这没有表。” “将近一个月。”埃兹退后几步。“你怎么有翅膀了?”她的身体在激动中颤抖不已,泪水仿佛即将宣泄而下。她只得低下头努力掩饰。 她皱了皱眉,没有开口解释,只是轻轻把她们拉到身旁。 “莉……埃兹是说过你还会回来的。小家伙,对不起,不相信你的话的确是我错了。”杰西随后抖了抖一只翅膀。“我不知道这世上还能出个小马耶稣呢,还是说你花钱贿赂冥河看守了?” 亚历克斯只是摇头:“有点难讲,我以前也没遇上过这种事。” 杰西调皮地翻了个白眼:“你个傻瓜,要选也该选蝙蝠翅膀啊!那可比这带劲多了。” 孤日无言以对,只是上前将幻形灵紧紧搂在怀中:“埃兹,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我不应该……” “我都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小丫头尽力忍住哭腔又说了些什么,但亚历克斯实在听不懂了。 “我知道。”她静静等待埃兹平静下来。附近的矿道里传来了小马劳作的声音,他们在清理碎石、搬运货物,或者只是在小声交谈。 她仿佛真的看到了他们心中的闪耀着的希望。 但下一秒钟,这道光芒又如幻觉一般消散了。 “我绝不会抛下你。我有时候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但既然我发誓要照顾好你,我就绝不会食言。”她的眼前闪过数以百万计的面孔,都是在事件后成为孤儿的人类儿童。她不可能一一照顾他们每一个人,但她至少能照顾好埃兹。 许久之后,这只工蜂突然破涕而笑,挣脱她的怀抱喊道:“嘿!妈妈,我差点就忘了!”她跑进黑暗的矿洞深处,片刻之后拖着亚历克斯的鞍包跑了回来。“下矿井的时候我把它给带来了!主要是以防……”她尴尬地一笑。“呃,我知道这些小马对我是不太好啦,但……我担心要是我走漏了风声,他们就会更讨厌我了。” “你这个小虫子还挺机灵。”亚历克斯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转身向他们之前聚集的大厅快步跑去。 “包里的食物基本上都吃光了!”杰西在她身后喊道,但亚历克斯并没有回头。 还没跑出这条矿道,她就遇到了迈尔斯,他正飘着一个大洗脸盆。“克丽丝蒂,怎么了?法术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我们只是用不上它了,我手头现在已经有了那个法术的副本。我的,呃,妹妹早就把它带过来了,我之前还不知道呢。”亚历克斯掀开鞍包,包内艾奎斯陲亚小马亲蹄打磨的水晶借助缝隙投射出万丈光芒。她钻进包里,露出半个脑袋环顾四周,高声喊道:“要是你们有谁渴了,就跟我来!” “那是什么东西?”迈尔斯向包内望了一眼,立刻被图书馆震得目瞪口呆。 “来自另一个宇宙的礼物,”亚历克斯一边钻一边答道,却发现附近的几只小马还是驻足不前。“来啊!” * * * 杰西说的没错,图书馆里已经没有食物了,对如此多的小马来说也有些拥挤,但它终归是一个温暖而舒适的家。这里的魔法书之多即便是亚历山大市的大图书馆也无法与之相比,对他们来说就更是此生未见了。 她示意大家走进厨房:“迈尔斯队长,厨房里的水池有饮用水,不过它是通过凝集空气中的水分来获取淡水的,速度有限,所以要节约使用。楼下还有浴室,但最好谁都不要用它,毕竟这地方的……设计使用人数只是四个人。” “明白。”几分钟之后,所有人才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轮流进入“魔法鞍包”里一睹其风貌。他们大多带来了水壶和水桶来接水,因此水池前排起了长龙。迈尔斯始终在一旁维持秩序,确保没有谁接水超过二十秒。 趁大家喝水时,档案把餐桌打扫干净,在上面摊开了一张巨大的表格纸。她换下之前固定在腿上的矿用记号笔,把一小块木炭绑在蹄子上开始在纸上绘制。她这次绘制的符文图案是如此复杂,照明术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孩子的涂鸦。 杰西坐在她身旁,一边佯装监督一边问道:“你这又是在画什么啊?” “用于传送的法术。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是在地下多少层?另外,上面的地形是什么样子?” 她不知道,但队里有一名矿工知道。亚历克斯把这些新获得的数据代入其中,然后开始用艾奎斯陲亚的符文绘满整张草纸。传送术是艾奎斯陲亚交给人类的最复杂的法术,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本书上记载着它们的符文图案,旁边还用大字警示初学者不要尝试。但亚历克斯可不是初学者,她也不是要尝试,而是要对其进行改良。它必须能同时接受来自七只独角兽的魔力(这是在场的所有独角兽),还得能平衡他们之间的魔力冲突,确保它不会在传送过程中把她烤熟了。 分完水,每个人怀疑和绝望的神情都烟消云散,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彩。迈尔斯走了过来:“我真没想到你能帮上忙,”他站在她身后低声说道。档案此时已经停了下来,开始迅速检查图案是否有错漏,验算每条线之间的角度以免酿成意外。传送失败绝对不是个好死法。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她连头都来不及抬。 有几秒钟,迈尔斯只是沉默以对:“我只是觉得这是我该做的。就算这会浪费我们仅存的生命,我也实在无法放任一个小孩子在孤独中默默死去。” “你今天不会死。”档案站起身与之对视。“不过,把你们丢到这的小马……”她眯起眼睛。“就不好说了。” “所以说,我们是要……”他靠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们是要大开杀戒了吗?” 档案轻轻摇头:“希望不要,但这些小马的所作所为已经……”她转身慢慢向楼下走去。“埃兹!嘿!”她现在已经没有用那个假名的必要了。“想不想看看我一直不让你去的那间屋子里到底有什么啊?” 迈尔斯和埃兹一起跟了上来,而另外几只小马只是远远观望,能得到清洁的饮水和庇护所暂时已经足以让大家满意了。只可惜食物早已耗尽,要不然这绝对会是个宾主尽欢的场景。她当初可没想到自己会在此招待如此多的遗民。 亚历克斯走到坚固的机械间大门前,伸出蹄子按照顺序按动硕大的键盘。只靠密码确实不够保险,但hpi不知道如何制造能检测灵魂的锁,只得用它来代替了。几秒钟后,大门发出一声轻响,开始向外缓缓转动。 机械间大概有卧室的两倍大,房间一角摆放着一个工作台,上面的架子和塑料箱里堆放着各类电子与机械零件,另一侧有事件之前的各类电动工具,全部崭新如初。 当然了,这间屋子的大部分空间都被各种大型机器所占据,其中有供水系统、储氢罐、储油罐,还有发电机。这里每一个系统都有备件,上面刻着hpi的黑色标识。 但亚历克斯不是为它们而来的。她径直走向房间另一角用布遮盖的一大团东西,用嘴一把把它掀到一边,露出了其下的真面目。 是hpi动力装甲,小马版本。它的主体由钛合金构成,混杂有碳纳米管和纳米塑料,这些坚固的材质保护着位于其下的电机和各类重要系统。它的能源系统位于背部,稍有些膨大……但考虑到这个小设备完全依靠自身提供动力,它其实已经相当娇小了。无人使用时,装甲背部会始终打开,像昆虫褪下的外壳一样露出一道缝隙方便驾驶员进出。在驾驶员就位后,它便会将驾驶员牢牢包裹起来,这就是档案要先把法术绘制完毕再来穿护甲的原因。 “这……谁能造出来这种……东西。”迈尔斯抑制不住自己的惊讶,目光死死落在装甲上。 “是人类保存组织。”亚历克斯开始向装甲走去。为了激活它,她得先拆下挂在它一侧的手环,把它扣到腿上进行身份验证。“具体情况说来话长,总之我已经为他们效力了几个世纪。他们的小马版装甲确实比原型机进步了不少。” 埃兹突然鼓动翅膀冲到她和装甲之间,瞪着眼睛却又一言不发。 “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要走了,”她怯懦道。“你又要去战斗,又要离……离开我了……” 孤日并没有编造谎言:“确实,但不会很久。”她俯下身平视这只小工蜂。虽然她长高了一些,但这个动作还是和以前一样轻松。“我是要去寻找帮手。等春城里的小马得知了这里发生的事情之后,他们绝对会义愤填膺,我根本不需要战斗。” 埃兹拽住一条前腿钻进她的怀里,不过这次拥抱的时间远不如两马重聚时那样久:“多保重。” “我会的。”埃兹放开了她,快步跑出房门。亚历克斯听见卧室门一开一合——她躲进了卧室。 亚历克斯向自己乱蓬蓬的翅膀瞟了一眼:“呃……嗨,杰西!”她一边喊一边挥蹄招呼着门外的夜琪。 杰西跑了过来,目光只在装甲上停留片刻就又落回亚历克斯身上:“要我帮什么忙吗?” “是啊。”亚历克斯从墙上取下一个急救包,把它拆了开来,用嘴取出一大卷绷带丢到她面前。“我可不想让这对翅膀影响到我。你能不能在我钻进去之前帮我把它们缠住?” “它们的状态可不太妙。”杰西拾起绷带,靠到她的翅膀前闻了闻,恶心得连连摇头。“闻着更糟了。你是不是最好把它们先清理一下?” 档案只是摇头:“没时间了。我们终究没有解决食物问题。我越早赶到市内,这些小马就能越早得到解救。” “最起码得简单冲洗一下吧。”她扭头向门外跑去。“亚历克斯,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她很快带回了一桶温水和一大块海绵,把它们放到她身旁说道:“我倒是没见过实例,但我听说要是天马不仔细照料自己的羽毛,他们就会永远失去飞行能力。”她叼起海绵在水里沾了一下,开始进行擦洗。 “是有这事,”亚历克斯不情不愿地承认道。杰西还有一点说对了:等个几分钟确实不会有什么差别,而失去飞行能力的代价确实有些惨痛。在杰西把无数根错位的羽毛归位后,她这几天来一直持续不断的疼痛终于得到缓解,冲洗下来的泥土也在她蹄下聚成了一团。 她们没用香皂,因此还是有很多尘土藏在羽毛缝隙间。但即便如此,在梳理几分钟之后,她的翅膀还是比之前舒服多了。夜琪再次走进浴室,取来了亚历克斯挂在墙上的毛巾,亚历克斯这才知道原来翅膀在刚刚擦干之后会变得无比蓬松。一层层羽毛在她身体两侧肆意伸展,让她看起来简直像个毛球。幸亏她到时候会套着装甲,她要对付的那些小马看不见她可笑的样子。 “搞定了。”杰西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这才开始捆扎翅膀。“要知道,这肯定舒服不了。翅膀又不是用来缩在盒子里的。” 她点点头:“下次有机会的时候,我会换个能装下翅膀的装甲的。”不必多说,除非雅典娜给了她特权,否则只要她想让hpi为她提供服务,她就得执行他们的各类任务。杰西说的一点都没错:紧紧绑住翅膀简直难受得要命,幸亏她先用了点时间把它们清理了一下,要不然就更无法忍受了。 一切结束之后,她得找只天马教她如何飞行。翅膀完全由细弱的骨骼和各类纤细的羽毛组成,复杂而脆弱,即便她博览群书,她还是得亲身练习才能最终掌握这项技艺。现在是没时间了。 “好了。”杰西退后一步,开始欣赏她的成果。“应该不至于散开。”她又压低声音说道:“又要独自行动了是吧。” “没办法,我只有一套装甲。”她从杰西身旁走过,借助一侧的踏板爬上护甲敞开的背部。最小号的装甲对她而言还是有些宽松,还好她现在的体型也不像原来那般娇小了。要是她变成天马之后真的长大了些的话,说不定她以后真能适应这对翅膀。“就算还有多余的装甲,那些小马也不是战士,只是矿工。” “那你是战士吗?” 亚历克斯此时已经完全钻进了护甲之内,开始将蹄子一一固定就位。整套装甲活动起来,各类束缚装置从腿部开始逐渐将她牢牢扣住,敞开的背部也在一阵机械运转声后咔哒一声合拢。她把头伸进头盔,它随即发出一声鸣响,在她眼前的屏幕中投射出装甲的运转情况。 “网络连接不可用。雅典娜系统工作正常,您是否正位于地下?”她无视了机载计算机的询问,无视了眼前潮水般的报告信息,只是迅速检查了弹药和燃油储量。一切正常。 档案已准备就绪。 她启动电机,靠它加快步伐并协助她支撑起整套装甲的重量。即便燃料耗尽,陆马亚历克斯仅靠肌肉也足以搬动整套装甲,但天马亚历克斯有种不妙的感觉:她觉得只要燃料一耗尽,她就会立刻被它压垮,再也无法挪动半步了。“我绘制的那个法术……”她转身从杰西身旁走过,走到迈尔斯身前说道。“需要这里的所有独角兽一同施法。你领他们一起出门。”她的声音在经过扬声器的传递后略有些失真。 他点头快步跟在她身后。穿着装甲,她比在场的所有小马都要高大,因此一走出楼梯,所有小马就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呆呆地注视着她的金属身躯。注目礼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已经成了一种常态,因此她觉得他们大概迟早会被震惊习惯吧。 虽然动力装甲赐予了她足以开山裂石的力量,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灵活。她走到餐桌前,拿起绘有传送术的那张纸向房门走去,借助门外照明术的光芒把纸在地上铺好,顺便在每一角放置了一小块石头以防微风干扰施法。这种微不足道的错误在传送过程中也有可能会导致致命的结果。 几只小马跟在她身后从包里钻了出来,其中不只有独角兽,迈尔斯也在其列。“我大概知道你有什么计划了。你是要上去把电梯放下来吗?” 她点点头:“但我不希望你们回去。”她没有压低声音,反而用尽全力喊道:“一旦我逃了出去,他们也许就会开始怀疑你们是不是也都还活着。只要他们起了疑心,他们可能就会回来采取些比让你们饿死更直截了当的手段。我会把电梯慢慢放下来,把它停在这一层,但你们不要着急回到地表……除非再不离开你们就要饿死了,否则不要轻举妄动。我三天之内一定回来。” “所以你不是要直接……” “我是去找帮手的。”亚历克斯向这张纸走去。“通往图书馆的房门要始终敞开:只有内部有小马时,它的时间才会流动。绝对不要关门,要不然你们就再也打不开它了。”她跳上纸张,一边等待众马施法一边说道:“你们再坚持几天没问题的!我知道饿肚子很痛苦,但这只是暂时的!我保证我会找到足够的帮手把你们都照顾好的!要是你们太早出去,他们绝对会杀了你们!你们得在这静候佳音!” “三天,我们能再坚持三天,没错吧?”众马齐声应和,声音中充满疲惫,但即便如此,还是有种希望充斥他们的话语之中。档案不由得在头盔下露出了微笑。 她用了近半个小时才向各位独角兽解释清楚该如何激活这个法术。亚历克斯尽量让自己语气坚定,但她内心其实还是有些发慌: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绘制如此复杂的法术,即便是小小的计算失误也足以要了她的命。幸好她套着头盔,其他小马看不到她的表情。 第17章 重见天日(纪元292年) 头盔内的秘能感应器警铃大作,在一阵炫目的闪光后,她完成了传送。她在地表以上预留了整整二十英尺的空间,以免自己计算出现重大失误。她确实算错了,只不过是把这二十英尺变成了五十英尺。 一开始坠落,装甲背部的降落伞就弹射而出,但这并不足以阻止她下坠的势头。降落伞本就不是为此种高度而生的。夜色已深,但在头盔附带的夜视功能的协助下,向她直扑而来的大地仍然清晰无比。 坠落速度比她预想的要慢上不少。档案跳伞的次数比正常人多得多,而她从来没遇到这种违反物理规律的事情。要是9.8m\/s^2的加速度真的是这个样子,那只能说明她比她自认为的还不懂物理学。 她重重撞击地表,护甲的各个关节和电机迫使她以最佳姿势着陆,吸收了大部分冲击力,因此她没骨折。不出几秒钟,降落伞就在一阵轻响声中重新收回装甲内部。正如她所料,这个废矿井距镇子不算太远,但一侧有层层叠叠的山丘阻拦,而另一侧也有茂密的森林作为屏障。从这远远望去,首矿镇的夜景与过去别无二致。 在动身求援之前,档案得先遵守承诺把电梯放下去,于是她转身奔向矿井。矿井大门紧锁,门前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牌子,上面涂着一行模糊的字迹:“此为废弃矿井,危险。”亚历克斯抬起一只前蹄,启动焊炬,不出一秒钟就烧穿了大门。她很想直接用蹄子踹开大门宣泄心中的怒火,但如果她如此不冷静,她也许会把腿弄伤。 她没看到什么危险,于是她只是径直向电梯方向赶去。这台所谓的电梯并非和她那个年代的电梯一样由电脑控制:矿用升降机其实只是一个大平台,纯靠肌肉力量拉动。你用的力气越多,你下降的速度就越快,而你携带的装备越重,你上升的速度也就越慢。 她解开限动器,开始轻轻拉动缆绳使平台缓缓下降。“来了!”她的喊声在内置扩音器的放大下震耳欲聋,不过升降机晃动的声响其实就足以让他们意识到她的到来了。下降几层之后,她看到一个粉红色的身影跳上平台把它停了下来。那只小马站在平台上向她挥蹄,而亚历克斯也与之挥蹄致意。 是动身的时候了。 她意识到传送术的巨响和如此明亮的焊炬一定会被发现,就算公司里的小马现在还没来查看情况,他们很快也会赶来,她必须立刻行动。她在月光下蹑手蹑脚地穿行,就在这神经紧绷的时分,她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说话声,把她骇得一蹦三尺高。 “好久不见,亚历克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又用上这台装甲了。” 亚历克斯在几步远外落回地面,心脏砰砰直跳:“雅典娜,你真吓到我了。” “要是我发现了你的装甲,却不来查看一下情况,那我可就太不负责任了。”她的声音还是和几个世纪以前一样毫无情绪,但她的用词已经无比自然,小马恐怕都听不出她与真人的区别。虽说现今的小马大多已经连人工智能这个概念都没有了,听到她无机质的声音恐怕也意识不到这一点。“你有危险吗,亚历克斯?要我帮什么忙吗?” “是是是,”她一边压低身体匍匐前进,一边应和道。她全程避开林间小路,转而选择翻越山丘穿越树林前进。再怎么说,这里过去都是个国家公园,这里茂密的树木足以让她隐匿身形。 或者说,如果她还是过去那个能寻求植物帮助的小马,她的确能在这里如鱼得水。她决定了路线就绝不会中途改变方向,不过她还是觉得这没法让她做到避人耳目。“不过我觉得你帮不了我什么忙。我在hpi的影响力已经不足以让他们因为我的私人问题就来支援我了。” “没有首脑允许,组织成员确实不能擅自外出活动,但我又不是人类保全组织的成员。只要你急需帮助,我就很乐意以我个人名义帮你一把。不过要是你需要人类前来协助,你就还是得填个申请表。” “我……”她犹豫片刻。“我即将面临一场生死搏斗,你恐怕来不及帮我。总不会在一英里以外就有你的一架飞机能马上来接我吧。” 她一时没有回话:“亚历克斯,很抱歉,组织现在没有空闲的飞机,我也不能强行占用它们。话说回来了,你这次又有什么仗要打?你不可能真有危险,对吧?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不把死亡当回事。” 亚历克斯很不喜欢雅典娜将她们两者相提并论,而雅典娜认为自己独立于创造她的组织之外的这个想法也让她有些不满。想到她都能控制哪些设备,她心底有些发颤,但现在没时间想这种事情了:有几只小马正沿着小路向她跑来。他们都是营地里的守卫,挎着枪,身旁飘着照明用的火炬。 “要是我现在死了,我就无法完成我的任务,而一批人类遗民也会随我一同死去。”档案又向他们身后险峻的峭壁和繁茂的森林望了一眼。动力装甲也许能应付如此艰辛的旅程,但在赶路之前,她可是得先面对他们的疯狂进攻,在镇子里闯出一条道路才能继续前行。她严重怀疑它剩余的能源在那之后是否足以让她赶到春城。 “这套装甲能抵挡黑火药弹丸吗?” “算是吧。你不是仅靠躯体就能阻挡子弹吗?” “现在不行了。我不太想现在说这事。” “那由你,不过看这样子,貌似这背后还有个挺波澜荡阔的故事啊。你的身体变成现在这样也是拜它所赐吗?与我上次检查时相比,你的生理结构有足足百分之十一的变动。” “确实。” 他们靠过来了,亚历克斯立刻退到树丛之间躲避他们的视线。树木现在没法给她超自然的帮助,不过也许她也并不需要如此。亚历克斯并不清楚这些守卫与公司对人类的阴谋究竟什么关系,因此她今晚并不想大开杀戒。还是先去通知春城政府,让他们决定如何处置这些小马为好。无论如何,她的怒火也无法与一条龙相比,届时就让他们直面她的狂怒吧。 亚历克斯压低声音,把自己的声音牢牢锁在头盔之内。要是她穿着的不是动力装甲,而是一套迷彩设备的话,她是不是更容易逃出生天?不过现在说这些话已经太晚了,而且虽然hpi允许她持有他们的设备,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把整个军火库搬回家。她没有选择余地。 装甲内置的两支枪中各有一弹夹的非致命性弹药,在那之后,她别无选择只能杀戮。“你能控制我身上的摄像头,对吧?” “那是自然。无论何时我都能控制它们,只不过大多数画面都没什么特别的而已。这就是你之前一直用布蒙住它的原因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注视着远方模糊的身影,随时观察他们的动向。这一小群守卫共有四马,都是雄驹,其中两只似乎正在向矿井赶去——她忘关矿井大门了。“时机合适时通知我开火,这样我就绝不会失手。我可不希望他们拉响警报。” “明白。”天马随即抬起右前腿,装甲内置的步枪即刻弹出,她能感觉到各种机械在不停运转,调整着射击角度。与她稍早前使用的枪支不同,这台装甲腿部并没有瞄准镜,而是在她眼前显示狙击所需的全部数据,因此她可以放松地趴在地上,抬起腿来自如瞄准。要不是她用它展开过杀戮,知道这支枪的威力,她恐怕都会觉得这种姿势简直是在侮辱枪这种武器。 在雅典娜语速急促的播报声中,屏幕上涌现出一条数据的洪流。弹道、子弹预期飞行时间、射击角度,档案将这些数据统统纳入计算当中。她微调枪口连开四枪,前腿在后坐力下微微颤动,四只小马立刻瘫倒在地,除了痛声哀嚎再无行动能力。 亚历克斯一跃而起,冲下小山包从他们身旁飞奔而去。陡坡让她不止一次磕到石头上,而即便有装甲自带的平衡系统辅助,下坡途中她也是跌跌撞撞,几欲摔倒。她借助装甲赐予她的每一分力量加快步伐,速度几乎有普通小马的两倍还多。她早已熟悉了如何在穿戴这台装甲时快速奔袭,只不过在过去还是陆马时,她总觉得包裹着她的这些金属限制了她的发挥,而此时,她反倒觉得是它们在驮着她前进。 一栋栋楼房在她眼前迅速放大,但她没有时间放慢步伐仔细观察了。“雅典娜,谢了!注意一下我的生物感应器,我可不希望有谁尾随我!” “尾随你可是有点傻,”雅典娜的声音淹没在一片警铃声当中。这个警铃代表着土匪袭击,亚历克斯上一次听到它的声音还是在演习的时候。 她远远看到众多小马爬上了岗哨和楼房顶,准备应对袭击——她的袭击。她不由得在头盔里大声咒骂。 “你的摄像头捕捉到了十九个武装目标,有六个显然已经注意到你了。第一个就在……” “看见他了!”亚历克斯抬腿开火,击中了刚刚钻出保安室的牛头怪。她用了整整一弹夹才最终把他放倒,不过这也是因为她不能停下,只能一边蹒跚奔跑一边射击,因此精度不佳。 她终于停火,枪声掩盖下的喊声在她耳中重新清晰了起来。在一片喧哗当中,只有雅典娜的声音依然平静如水:“还有十八个敌对目标,但其中有九个已经……” “我知道!”子弹如雨点般向她泼来,亚历克斯连忙躲到保安室后。“现代的”武器或许是有些粗糙,精度也不高,但她可不能指望她的装甲能永远保她平安。更何况,有几道魔法似乎已经瞄准了她。“我剩余的燃料能支持cpnfg系统多久?” “这取决于外界因素,我给不出有意义的答案。以装甲当前的设定,它只有在周围秘能场达到一定强度后才会激活力场,这样可以节约能源。这已经足以抵御绝大多数‘魔法’了……” 亚历克斯把大多数精力都放在倾听枪声上面,对她的话听得并不仔细。火力稍有停顿,她就如闪电般窜出掩体,冲向附近的一间谷仓。魔力充斥着她的四周,不停冲击着她的装甲,给她带来一阵阵刺痛。但在如此远的距离外,它们并不足以对她的装甲造成任何损坏,也不足以扰乱她的步伐。她飞速躲到谷仓后,与一只挥舞着棍棒的陆马雄驹撞了个照面。 她听到了cpnfg系统启动的鸣响,她面前的对手顿时失去了力量。没有它的协助,她很有可能会被他撂倒,装甲也会被他砸成两截,但由于他失去了魔力,反而是她把这只陆马雄驹撞得倒飞出去。他狠狠撞在墙上,尘土与泥瓦碎片纷纷扬扬散落一地。 “这一击消耗了3%的能源储备。”雅典娜的声音刺破喧嚣在她耳边响起。“而且你后腿处的电机也有轻微损坏。我下次不会再这么干了。” 亚历克斯驻足片刻,遥望着眼前最后的障碍。就和每一个小型聚居点一样,这个采矿营地也有一道围墙。建造它的本意是抵御野兽和土匪,然而它现在却成为了矿工的监牢。墙本身并不高,只有大概十五英尺,上方布置有尖锐的木桩防止翻越。陆马亚历克斯完全可以一跃而过,但天马亚历克斯得先弄个垫脚的斜坡。 墙上有起码三只小马。在她还在寻找突破口时,一只独角兽就看到了她,开始把一台简易机枪台的枪口调转回墙内。在八百米开外,非致命性弹药绝无可能让他停下。“激发火箭弹!”她凝视着他身下的墙壁,以特定方式微微扭动后腿激活了发射指令。这台装甲立刻把自身牢牢固定在地表上以对抗后坐力,内置的唯一一发火箭弹拖着明白色的火焰划过夜幕,准确命中了围墙。 在被一发足以击溃坦克装甲的火箭弹直接命中后,整道围墙土崩瓦解。原木炸裂开来,冲击波把附近的所有小马都掀到空中,墙上的弹药库也在一阵爆炸声中毁于一旦。子弹四处飞溅,殉爆的火球吞噬了围墙上的枪台,整个营地里的窗户都在冲击波下粉碎,连身在装甲之内的亚历克斯都能感觉到它的力道。 装甲一能再度活动,亚历克斯就立刻爬上废墟,无视蹄下的金属与木头碎片头也不回地向墙外逃去。营地另一侧的几只小马仍企图向她开火,但都没有射中。 曾经的围墙现在只是一堆碎片,即便没有超凡力量,亚历克斯也能轻易翻越。墙外的一片树林让她被迫放慢了速度。她的确能在夜里清楚视物,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在树从间自如穿行。只有鹿和陆马才有此种能力。 她只能在其中艰难跋涉,时刻确保自己在向铁轨方向行进。远处传来了火车的轰隆声,然而很不幸,她不能搭便车:夜晚只有空载返回首矿镇的火车,因此她只能选择徒步。她要么坚持奔跑,要么在途中耗尽燃料,除此以外没有其他选择。 “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来追你?” “很不幸,会。”她没有减速,甚至没喘粗气:奔跑时她基本只靠装甲提供动力,她只要让身体跟随它的节奏活动以免受伤就好了。有些恐怖故事说这种动力装甲急停时的力道足以折断天马脆弱的骨头,她可不想以身试法。要是真骨折了,学飞的事情肯定就得往后拖了。 “不知道在夜里,你的卫星的精度能不能看到飞行的小马。” “很可惜不能,毕竟我的人造卫星大多都只是通讯卫星。正常运转到现在的间谍卫星只有一台,而它停在渡鸦之城的同步轨道上。我倒是可以把它的摄像头转到你这边,但我不可能为了看一个人而随意借用它。” “是啊,我懂。”亚历克斯走出树林,随着装甲的节奏沿铁路行进。今夜无光,她的装甲也没有外部灯光,因此如果他们想在这样的黑夜中发现她的踪迹,他们就必须找一只夜琪来。这算是些许安慰。 铁轨两旁地面平整,没有杂物,因此她可以完全放任装甲控制行动,借机享受片刻宁静。逃生之路前方再无阻碍,无论他们采取什么措施,他们都不可能拦下她了。在这没有战斗压力的宝贵时间里,她必须抓紧时间进行计划。 “你的地图里应该有夏延山军事基地(cheyenne mountain plex)的位置。”亚历克斯听说过这个地方,但她没看过美国军方的数据库,对其他hpi参与国的情况就更是一无所知了。但雅典娜一定知道。 “那是自然,它的废墟就位于你当前路线的延长线上。那就是你的目的地吗?” “是……但它不是废墟。” “我可不知道这回事。” 她没时间停下来耸肩:“那你现在就知道了。它目前被一个小马秘密组织控制,算是一个秘密的知识库吧。这个组织在事件发生后不久就成立了,不过我不能向你透露许多细节,总之重点是,他们其实才是真正掌控春城的团体。他们的奠基者大多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他们中有一条龙,而我与她有过私交。我相信要是我想达成目的,我最好的选择就是她。” “你是有意告知我这个情报的。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我想知道是不是有其他进入基地的道路,秘密逃生通道之类的。要知道,这种东西肯定不会向外界公开。我估计我的名字应该登记在册,他们的守卫大概会让我进去,但如果情况不像我想的这么顺利,我就会浪费许多时间,而我已经没有时间可浪费了。我还是希望能直接闯进去,当面去和那条龙谈谈。” “这合适吗?” 亚历克斯笑了笑。这倒是个让她能不再不断回想她刚刚也许杀死了几只小马的好办法。无论他们是不是人类遗民、无论他们与这场谋杀是否有关,每次夺去其他人的生命时她都很难保持平静。她今晚绝对会做噩梦。“大概是有点不合适吧。不过上一次他们邀请我去出席葬礼时我没去,所以这就当我迟到了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扫视身后的天空。不过雅典娜全程都在控制她的摄像头,既然她没有开口,那她自然没有危险。无论追兵是谁,他们现在大概都没找到她。除非他们长着翅膀,否则他们大概也永远都找不到她了。 “你缺席的这场葬礼很重要吗?” “也许吧,不过无所谓。她这个年轻人受了些情感创伤,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所以就算我不是闯进去的,她恐怕也不会乐意见我。”她转口问道:“你找到入口了吗?” “找到了。”人工智能在她耳边说道。“是一个紧急疏散通道,出口隐藏在深山之中。我已经把它在你的gps上指出来了,不过由于我在最近的卫星图上没看到到任何金属物体,所以要是你想进去,你恐怕得先挖开几英尺深的泥土才行。” 亚历克斯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阵隆隆声,看到地平线那边射来了一束光线,毫无疑问是火车的探照灯,于是她加快脚步,在火车靠近时躲到树丛间,直到它完全通过后才探出头来。她可不希望它进站后告诉首矿镇她的位置。 “天上有小马!”雅典娜的语气并不惊慌,但确实有些急促。“似乎只是路过,并没有仔细观察地表,距地高度也在射程之外。” 亚历克斯抬起头,让头盔高亮显示出他们的身形。没错,她清楚看到天上有五只小马,正采取着与候鸟类似的人字队列急速飞行,正如雅典娜所言,他们都位于射程之外,几乎与她的前进方向平行。天马在如此黑暗的深夜里绝无可能看到地表的情况,因此他们很明显也是要去城里。 他们是要警告春城她的到来,幸好她的目的地并非真是那座城。“我得找条路绕过前方的小马聚居点,同时还得尽量取最短距离前往逃生通道。你能给我个地图吗?” “正在上传。”她眼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箭头虚影指引她前进。“只要你别再启动cpnfg,装甲的能源储备就还足够。以你现在的速度,三小时零七分钟之后就能到达目的地。你还能继续跑那么远吗?” “跑不了。”亚历克斯对无序的怒火又一次燃起:他就不能先问问她有没有准备好接受他的魔法再动手吗?变成另一个种族或许是成为天角兽的途径(或许不是),但如果她有选择,她绝对会选自己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的时候进行改造,这样她就能参加大学的飞行培训班,也不会让自己和养女一起陷入危险之中了。“我起码得先喝点水。帮我找找最近的河流和水塘在哪。” “没问题,线路已更新。还要我帮什么忙吗?” 亚历克斯有些迟疑。如果她开口说出此时所想,她就没法回头了。“我想和吉迪恩司令进行一次远程会议。你能帮我安排一下吗?” 一阵沉默。在黑暗中奔驰了几分钟后,雅典娜才终于答道:“吉迪恩睡了。我可以帮你叫醒他,但……” “不用了,这事可以等他醒了之后再说。等他闲下来了,就帮我与他取得联系。” * * * 亚历克斯开始奋力挖掘。她装甲前腿的涂料一层层剥离,四肢也开始哀嚎,最终让她迫不得已停下来休息。在喘息片刻之后,她又继续挖掘。装甲的能源储备从24%降至18%,沉重的铁门才终于露出一角,但她仍没有停歇。它锈蚀得是如此严重,附近的土壤已经被它染成了一片铁锈红。 最终,入口——或者说这仅存的一块铁板完全显露在她面前。和她猜的一样,驻扎在夏延山的团体显然并不知道这个秘密通道。她装甲上的感应器没在通道中探测到魔力反应,也没有电信号(至少透过金属板探测不到),所以他们肯定没在这里布下陷阱等她自投罗网。 她现在在一片荒郊野岭之间,视线之内除了一个个小山包就只有远处的一小群郊狼。亚历克斯意识到即便她为此绕了不少弯路,避开春城也是个再明智不过的选择,这样她启动焊枪,耗费足足百分之一的能源焊穿厚铁门时就不会有任何人发现她了。 大门终于贯穿,重力替她完成了踹门的动作,金属撞击地表的重响在通道中久久回荡。“你有基地内部的地图吗?”她探头向内望去。“我知道等我到了地下,你就帮不了我了。” “确实帮不了,”雅典娜痛快地承认道。“地图给你。档案,注意安全。吉迪恩明天早上有个作战会议,我没法立刻安排你们两个会面,很抱歉。” “没关系。”亚历克斯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隧道深处。“我接下来会失联至少一个小时,说不定更久,所以在此期间你也用不着为我安排任何事宜。除非你能突然让一条倔脾气的龙学会宽容,你再也帮不了我什么了。” “假如我有钻石,我也许会把它们给你,让你用它们收买她。” 她勉强笑了笑:“这建议不错。”她最后一次抬头仰望天空,似乎从一片黑暗中看到了承载着雅典娜的无数卫星,仿佛看见雅典娜正在一架宇宙飞船中透过屏幕遥指着她。她向想象中雅典娜的方向挥了挥蹄子,随后走入隧道。 走了一里多她才走到设施内部。亚历克斯原先还担心前方的通道会塌方,此行就此终止,但这只是她在杞人忧天。这片区域地震活动稀少,空气干燥,塑成这条隧道的管壁也非常厚实,因此它现在仍然相当牢靠。隧道并不大,拱形的棚顶上排列着一串应急灯。它的高度只够一名人类正常通行,但对于一只小马来说,这条隧道可是相当宽敞,不过在其间奔行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紧张。她内心中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像是被囚禁了一般,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在胸中翻腾,让她不由得喘着粗气。 见鬼了,她在心底自言自语。我在矿井里都还好好的呢,在这么浅的地方自然也没有问题。当然了,那个矿井是从坚实的岩石中生生凿出来的,而现在她的头顶却只有松软的泥土。泥土终会变成岩石,但她并不清楚这种转变什么时候才能完成,这条隧道的历史说到底也只有三百余年。金属洞壁每隔几步就会显露出一道裂隙,但愿外面还裹着一层混凝土,但愿这条隧道比它外表要结实得多。但愿。 她一时半会没走到尽头,紧张的情绪也逐渐发酵,但她最终还是来到了终点,一路上没遇到任何阻碍,也没有哪位移民官拦住她的去路。 她在一扇复杂的气动大门前停下脚步。幸运的是,这扇门已经有人打开过了,正斜靠在门框的一侧。但又很不幸的是,它的材质几近朽烂,结构完全卡死无法正常转动。 她简单扫视了一下,发现这扇门足有几尺厚,门后是一个灰尘沉积的楼梯井。搬动几尺厚的铁板绝对超出了她的能力,于是她只能勉强挤过门缝,爬上楼梯,每走一步就重新检查一次自己的能源储量。还剩14%,如果情况迫不得已,这还足以再抵挡几个法术。 楼梯顶部是一个金属平台,附有一个简易升降机。她用钩锁把它勾住,开始用力拽动,用尽全身力气对抗它的限动装置。整个金属平台吱嘎作响,最终屈服,光线从上方露出的洞口投射下来,而她也在疲惫中喘息不止。 登上平台,最后用力拖拽一次,整个平台开始迅速上升。惯性把她掀翻在地,不过她也由此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任务的第一阶段——潜入——已经完成了。她现在只需要在装甲过热把她烤熟之前找到那条情绪反复无常的龙,让她帮忙对抗一群其实并没有直接损害春城利益的小马。 这能难到哪去? * * * 亚历克斯钻出秘密入口,正式踏上设施的混凝土地面。她的两只前蹄由于长时间挖掘已经彻底掉了漆,即便走廊十分阴暗,它们的反光也会让她无比显眼,因此她并没有摘下头盔,至少现在不敢。 她对这个团体几乎毫无了解,只知道他们是越来越偏执了。虽然她是溜进来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避过一切风险。他们会选择格杀勿论吗?也许不会,但她并不想用自己脆弱的天马身躯冒这种风险。 要是她现在死了,就没有谁还会去帮助那群矿工,而她也将永远失去学习天马魔法的机会。在生与死的抉择之间,她还是会选择前者。 夏延山军事基地曾经是北美防空联合部的总基地,但那早已成为了往事。一边走,亚历克斯一边观察此地遗留的各种设备,设法从中看出这里的技术水平。很显然,虽然驻扎在这里的小马在尽力维持着基地的正常运转,但他们的技术水平和其他地方的小马一样早已停滞不前了。墙边的一排排灯光已然熄灭,而曾经的计算机室现在也是空空如也。 连暴露在外的管道和线缆也满是时光侵蚀的痕迹,修复的迹象随处可见,有些线缆就直接悬挂在走廊里,不时迸出电火花。水泥墙面一层层脱落,又被后人修补,整条通道的墙壁因此变得斑驳不平。没错,她身处的建筑在这三个世纪以来都有人居住,但现在占据它的文明已经无力重现它的创建者的辉煌了。 档案现在知道中世纪的人们看到罗马人建造的奇观时,心中到底会作何感想了。她几乎抑制不住伤感的泪水。 但她现在不能分神,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她必须找只小马把她带到那条龙面前。档案手头有地图,但她并不知道那条青年龙到底住在哪个位置,也不知道哪些房间被改动过。 但有一件事情她相当肯定:春城标志性的电台仍在运作,因此肯定有一批优秀工程师才能让这里古老的无线电发射器一直运转到现在。她可以去找他们,礼貌地向他们问路。 发射器并不难找:跟着电磁波走就好了。即便它身处地下,如此强大的信号也不可能被阻断。她把电磁波强度叠加在头盔显示器投射的画面上,开始循路前进。 那台设备灯火通明,只不过光源并不是古代那种明亮而稳定的灯光,而是“现代”闪烁不停的劣质灯泡。机器的低沉轰鸣声在她四周回荡不止,但即便如此,档案还是莫名觉得这个地方不像基地,反而更像一个墓地。 漫无头绪地游荡时,她经过了几个高魔法读数区域,于是她情不自禁地把头探进其中一个房间里瞄了一眼。里面平平无奇,只是一排事件前的服务器机架,她本打算退出房间继续前行,然而她突然意识到这些机器的外表简直完整得过分:没有一丝锈迹、没有任何老化的迹象,也没有半点划痕。这怎么可能?在这样一个直通外界的房间里,数字设备里的数据不是应该早就丢失了吗? 或许的确如此,但随后看到的符文揭示了真相。它覆盖房间的地面和墙壁,图案复杂难懂,但其中有一部分她一眼就能认出来:是静滞法术。这些服务器的时间在这里已经停滞了。“这帮家伙还算聪明。”她没继续探索其他有魔力反应的房间——她又不是来视察的。 她在一个设备间遇到了此行途中的第一批小马。这里的天花板足有几个她那么高,里面堆满了各类机器,很明显都在运转。她不知道这里的机器历经几个世纪为何还能正常工作,但她并不介意,只要这里有马就够了。他们在机器前忙忙碌碌,都穿着简洁的技工制服。 亚历克斯走进房门,向他们挥蹄吸引注意:“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知道我该去哪找龙小姐格温吗?我知道她肯定还住在这。” 附近一只独角兽扭过头来,立刻惊得目瞪口呆,飘着的扳手都险些摔到了地上,不过房间另一端的陆马雌驹还算镇定:“你是谁?你这台动力装甲是从哪搞来的?是你吗,伊利斯?我发誓,要是你真偷来……” “这本来就是我的,”她一边说一边抬起一只蹄子伸向头盔接缝处。几秒钟后,头盔开始沿颈部缩回装甲内部,露出了她的面庞。她眼前的显示器随之消失,不过这也让她能亲眼见到这些小马的模样。她仍能通过俯视观察脖子附近的一个感应器得知能源储备情况,语音提示也会通知装甲的当前状态,但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我以前没来你们这好好逛过,”亚历克斯说道。“但我真的得和你们的龙见一面,现在可是生死关头。” “你的陪同人员去哪了?”独角兽雄驹终于缓过神来,瞪着她问道。“他们这样就放你这样一个马形装甲车进来了?” 她不打算说谎,于是她并没有回答:“你知不知道我该去哪找那条龙?” 那只陆马只是重重敲击墙上的一个按钮作为回答。一个声音立刻响彻整个基地,一遍又一遍重复不停:“设备间安全警报!” “算你们走运,我没打算伤害你们!”亚历克斯面带怒容,瞪着这只雌驹吼道。她按下脖子上的一个按钮,头盔随即重新合拢,把她的脸保护起来。独角兽飘起附近的一团线缆,一边解开杂乱的绳结一边把它向她飘来,企图用它捆住她的腿。悬浮术的光辉在距她一尺外就骤然消散,被它支撑的线缆也只能软软地落回地面。 “该死,我可不想和你们这帮人打起来!”她退后一步,拉开门夺门而出,又把门重重关上。身后随即传来工具撞击房门的响声,毫无疑问就是那只雄驹扔过来的。赶在他们开门之前,亚历克斯启动了焊枪,瞬间把门把手融化为一团熔渣。她没时间继续完善工作:守卫已经赶到了。 她不由得佩服这群小马:他们的动作也太快了。他们并非奔跑,而是在贴着天花板飞行。这可不轻松:这里的走廊只比他们的翼展稍宽,高度也只有一人高,还布满了各种线缆和管道。这三名守卫都是雄性夜琪,这倒是并不意外,毕竟他们比天马更擅长在地下飞行。他们面色冷峻,全副武装,身披类似防弹衣的外套,头戴头盔,两侧开了两个小巧玲珑的小洞以露出双耳。 她没有试着赶在他们将自己包围之前逃跑。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用枪瞄准了她:她有理由相信他们不会真的开火。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溜进来的,”站在她正前方的夜琪说道。“但你别想再逃出去了。不要突然活动。” “我得和你们的那条龙见一面,”亚历克斯僵住原地一动不动地说道。她时刻透过眼前的屏幕观察着身后两只小马的行动,随时准备在他们开火时发起反击。她今天可不能死。“我没偷你们的东西,除了那扇门以外也没造成任何破坏。”她回头看了一眼房门。“为此我得道个歉,但你们的工作人员反应实在有些过激。要是我不这样做,我就得迫不得已伤害某马了。” “某马,”站在她左侧的雄驹嘲弄道。“真是圣母啊。那这台装甲是你从谁那偷来的?” “我必须见到格温,”亚历克斯再次重申。“就算这意味着我得在一间牢房里等她来也没关系。我不是来和你们战斗的,但无论在哪见面,我都必须马上见到她。” 领头的雄驹压低枪口:“小马,你已经被捕了,你没资格提条件。我现在命令你立刻脱掉装甲,从里面出来,然后我们再……” “我不脱,”亚历克斯语气平静,但在扬声器的帮助下,她的声音还是足以打断他的话。“这是保密科技,我发誓过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它落入其他人之手。”她耸耸肩,希望这样能表达出她的歉意。“我很抱歉。” “嗯,是该抱歉。”她身后的那只小马再次开口。“要是你敢再和队长这样说一次,抱歉的就该是我们了。他说让你脱掉装甲,那就是命令!”他把枪顶在她的体侧。 档案见识过许多恐吓战术,有一些来自她脑海中与人类外交相关的海量历史记录,也有很多来自亲身经历,后者多半拜她的外表所赐。小马通常都会低估她的能力,而他们大多会因此后悔。她没有挪动分毫。“我不想伤害你们,”她答道。“但如果你们攻击我,我别无选择。” 也许是因为她的语气是如此强硬,她身后的小马并没有像他威胁的那样开火,而是转头看向了队长。 “我们有三个人,”队长的语气比他的下属冷静许多。“你背后就有两条枪在指着你。” “两个玩具,”档案纠正道。“我的装甲设定为只要我死了,它就会立刻自毁。如果情况真变成那样,我敢向上帝保证这个地方会永远被辐射笼罩,就算你们那条龙这辈子也别想再踏足这里了。” “也许吧。”队长耸耸肩,很明显不为所动。“但你也会死。” 亚历克斯站起身,缓缓抬腿触动降下头盔的按钮,随时确保自己的腿指着墙面以免引起误会。这就是在赌博,赌注是她的性命。没错,动力充沛的装甲自毁时也许真能让整个基地都被辐射笼罩,但她的装甲的能源近乎枯竭。要是情况果真走到那一步,它或许都不足以把自己炸开。 她的头盔再次缩入装甲之内。她甩甩鬃毛,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不会死很久的。我的名字是孤独终日,人类文明的档案。”没有了头盔的遮挡,他们现在能一眼看出她年纪不大,但她仍然直视他的双眼,与之久久对视。虽然他在她面前气势凌人,他与之相比也只是个小孩子。她绝不会被一个小孩子吓倒。“人类的守护神和种族化身,你想怎么说都行。明白什么叫‘不朽’吧。” 她看到了惊惧的表情。毫无疑问,他们知道她是谁。她眼前的雄驹开始结结巴巴:“她……简直和那个雕塑一模一样。” 她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她并没有发问。队长比了个手势,两侧的小马随即把枪放了下来。 “档案,我们都久闻你的大名。”虽然表情都有些不快,刚刚还用枪指着她的两只小马还是遵命缓缓走到队长身后。“抱歉我们如此招待不周,我的小队还是第一次遭遇外来入侵。但愿我们接下来的相处会更愉快些。” “那得看情况。”亚历克斯皱起眉头退后一步。他们态度的大转弯并非完全无法理解,毕竟这个团体的小马干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已经脱离了危险。就她所知,他们总喜欢在计谋中藏着计谋,这就是她没有与他们合作,以及她在他们最后一名奠基者死去之后再没来过这里的原因。“那你现在能让我见格温了吧?” “当然可以。”他转过身去,再也没有随时扭头注意她是否有突然的举动。他的下属不像他那样信任她,而是半是护卫、半是押送地紧跟在她身后,但她并不介意——她本来也不希望发生战斗。“您可以在图书馆等候,离这不远。” 她跟着他们穿过错综复杂的走廊,最终来到了图书馆门前。“我们现在就去通知她您来了。”队长示意一间空屋子。“请自便。她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会过来,催促她……实在不太明智。” “我理解,我在这等着就好。”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就打墙上的电话,会有人接的。”他关上房门,把她独自留在图书馆里。她没听到锁门的声音。 虽然这个图书馆明显是在事件后为员工建造的,它还是有种她在这里其他地方都看不到的“怀旧风”。这里摆满了木质书架和古董书桌,桌前的椅子稍有磨损,但外表仍然十分舒适。远处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玻璃瓶,里面盛装着金色的液体,一旁还摆放着一个老式鼻烟盒。这里的书籍大多有漫长的历史:她看到了许多亚历山大市复印的艾奎斯陲亚书籍,也有些是事件前书籍的再版。 她没有选择找张椅子坐下放松片刻,毕竟穿着装甲,她实在无从享受,而且由于她现在闻起来简直像一只落汤鸡,她并不愿玷污这里高雅的气氛。于是她只是从附近一张书桌上随手取来一本《好兆头》(good omens),坐在地上开始阅读。她等得起,她可以等到这次会面结束之后再休息。只要把那群矿工的现状告诉那条龙,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不幸的是,亚历克斯已经熬了一天一夜没睡觉了。逃亡时充斥的肾上腺素和装甲注射的兴奋剂让她强行保持清醒,但现在她摘下了头盔,疲惫立刻潮涌而来。她是那样困倦、那样难以打起精神……她做不到。几分钟之后,她就一头栽倒在书上,鼾声大作。 再次醒来时,亚历克斯发现她脑袋下的《好兆头》被换成了一个柔软的枕头,身旁也多出了一条龙。她勉强挤在对她而言无比狭小的椅子上,表情伤感,明显正沉醉于书中的情节。 “选得不错。盖曼和普拉切特是我最喜欢的两位作家。‘如果知识就是力量,力量就是能量,而能量就是质量,那么图书馆对于知道如何阅读的人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听到此言,她用两只爪子轻轻合拢书本,扭过头来看向她。她的下属只知道她姓格温,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她真正的姓是白。作为人类时,她是一个抑郁的青年,也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图书管理员,不过这些事并非由她亲口说出,因此她也不能确定。 白这个姓其实并不贴切。她通体深红,站起身来足有七尺高,从外表来看很明显仍在青春期。她纤细的四肢让她看起来不像龙,反而更像一只螳螂。 “这本书我有很多复印本,很多年前也已经看过了。要是你想看,你尽可以带走。”她俯下身把书递给亚历克斯,这才握紧双手凝视着她。尽管她面容憔悴,她的眼中还是射出震人心魄的光辉。 “我一直都有你的消息。我对我的每一位故友都保证过,只要我有机会,我就会好好扇你一巴掌。”她一字一顿,视线时刻注视着亚历克斯的每一个举动和每一丝反应。“你怎么在这?你还来打扰我干什么?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虽然她很清楚自己睡得不够久,现在也没有陆马魔力帮助她清醒过来,亚历克斯还是尽力扫去眼中的睡意与困倦,努力坐起身。她试着用蹄子按动装甲的一个按钮,却毫无反应。她视野一角闪动的医疗图标也许就是它没有响应指令的原因:她的身体已经无法继续承受兴奋剂的刺激了。 但即便她并不完全清醒,她还是知道她现在最应该做什么。在过去,人们总是把龙描绘成一种高傲的生物,有自己的一套荣誉观。她刚才显然是睡着了,而这条龙并没有在睡梦里真的给她一巴掌,所以这大概就是事实。 比起她之前对抗的守卫,白的身躯还是更让她深受震慑。穿戴动力装甲的是她,但白无需装甲也能抵挡子弹,也有着比那更强大的力量。她不由得怀疑动力装甲是否能让她从龙息中生还。那种程度的魔力释放真的能被cpnfg中和吗?但愿她今天不要被迫知道答案。 “白,很抱歉我来打扰你。”无论她面对的是不是龙,亚历克斯都绝不会因恐惧而移开视线,她可不是会被轻易吓倒的小孩子。不过当然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给与对方尊重。“我不浪费你的时间了。”她站起身,退后一步。 “这几个月来,我一直都住在附近的首矿镇。”她开始娓娓道来。“以防你不知道那个小镇子,我简要介绍一下:它就在原先的那个国家公园里,是春城矿物的一大来源。”接下来的事情就没这么容易说清了。“虽然设在那里的镇边矿业公司在春城有合法的外壳,我还是确信他们真正的行为一定触犯了你们的法律。具体情况比较复杂,但重点是,为他们工作的小马本质上都是他们的奴隶,生活环境恶劣、没有薪水,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她略作停顿,喘口气继续说道:“我……我不知道我还能把这事通报给谁。一个官僚政府……绝无可能及时拯救那群小马。” 白仍然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官僚主义有其必要性,而按照程序,我应该要求你向我提供他们违法的证据,应该给他们辩护的机会,还应该在审判他们之前先仔细调查……”她以朗读法条般的古板声音说道。 “但是,这就给了他们充分掩盖罪行的时间。我知道你闯进基地、恐吓守卫绝不会是为了告诉我一个谎言,但如果你所言不虚,那就意味着我们在政府的朋友们说了谎。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个组织的宗旨是什么?” “我不明白这和我知不知道你们的宗旨有什么关系:他们的确有合法的营业执照,也照章纳税,但他们同时也在招聘对当前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遗民,把他们都变成矿奴。这已经是罪恶难当了,但他们真正的罪行……” 亚历克斯挥了挥蹄子,头盔便开始缓缓旋转。她低声对话筒说道:“激活投影仪,回放头盔记录仪的录像,时间点为……”她头盔上的投影仪转向最近的平面——也就是天花板——当时录制的声音也从扩音器里忠实地传了出来。 天花板上显示的正是那个挤满遗民的矿井。“当我向他指明他的所作所为之时,矿井的领导杀了我。复活后,我了解到公司里的矿工开始联合起来试图反抗,而镇边矿业公司就把他们困在地下,企图把他们全部饿死。正如你所见,这段录像拍摄于八个小时之前,他们现在仍然困在那里,饥寒交迫。”亚历克斯中断了放映,重新收拢她的头盔。与龙打交道时,无论对方是否友好,用投影仪干扰自己的视线都绝非明智的选择。 白从椅子上站起身。没有椅子的遮挡,亚历克斯能清楚看到她身后挂着一把霰弹枪。“那我们就应该立刻扭转这一切。你会飞吗?还是说你需要我驮着你?” “我不会飞,但我觉得你过于轻视我们的对手了。他们在荒野之中,距最近的人烟有至少十英里,还有一支起码有三十人的私兵,枪至少也有这么多……”她一阵卡壳。“好吧,是比今天早上少了一挺机枪,但我还是觉得一只小……一个人背着一把霰弹枪不可能促使他们改变。他们只会继续满口谎言、拖延时间,一切还会和之前一样,而我的……”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的朋友就会因此死去。” “在……在当年我们九个都在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在建立这个聚居点的过程中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看我现在的样子,你大概不会相信,但当时正是我维持着团队的道德水准。”她稍作停顿,用爪子抚摸着霰弹枪的枪身。“如果道德只有武力才能维持,那我们也绝不会介意。” 白随后引领亚历克斯走入基地深处,途中离开片刻去给“某个重要人物打了个电话”。随着她们越走越深,行人也愈发稀少。在基地最底层,白走入一条积满尘土的走廊,在一扇巨大的气动大门前驻足,伸出指头逐一按动密码。 “这是储藏着我最宝贵的东西的密室。早在很久之前……总之,现在除了我,已经没有其他活着的人还来过这里了。”白语气低沉。她清了清嗓子:“你就把这当做我的最高礼节吧。你可以随意观看,但请你不要动手。” 大门打开了。仿佛夺宝奇兵的最后一幕再度上演,一个老旧的大仓库展现在他们眼前。与门外的走廊不同,这整个房间没有半点灰尘。房间尽头摆放着一个仿佛神龛的牌匾,而除此之外,这里堆满了武器装备,从十九世纪的火枪到迫击炮和轻机枪乃至rpg应有尽有。 “过去三百年里,我一直在尽一切渠道从全球收集各种有趣的玩意,火器就是我的最爱,即便我还是个人类时也是如此。我知道,对我这个和平主义者来说,这样做是有些虚伪,不过一个人完全可以在喜爱这门艺术的同时不用它们伤人。”白打开附近的一个保险箱,从中取出一杆榴弹发射器。她并没有上膛,而是又从中拉出一串子弹带,把它歪歪扭扭地缠在脖子和翅膀之上。“我的祖父就是矿工。尘肺病夺走了他的三个兄弟,而他的父亲也死在了随后的一场暴乱里。” 她深吸一口气:“亚历克斯,我们该走了,去和这个‘镇边矿业公司’好好谈谈。最好他们能率先开火,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18章 审判之日(纪元292年) 春城进行动员的几个小时里并无波澜。亚历克斯随后得知从首矿镇飞往这里的那队天马正是来通报他们那场袭击的。据他们的说法,那只穿着装甲的小马杀死了他们的三名守卫,随后向春城方向袭来。幸亏她注意到了他们,要不然她很有可能刚进城就要被捕了。 白没有纠正这一误会,至少现在不是时候。要是风声传到了那几只天马的耳朵里,他们说不定能赶在火车抵达之前把它传到首矿镇去。 这意味着亚历克斯必须把她的装甲藏在箱子里,之前被一直封闭在装甲内的臭气随之变得清晰可闻。她简直就像刚被从泥滩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散发出泥腥气和汗臭味,连那条龙都闻到了。她接受了大家的好意去冲了个澡,又在洗完澡后不得已请求他们帮忙把她的翅膀重新缠起来。 对每一只小马一一解释她的翅膀实在是过于繁琐。无论她走到哪里,夏延山军事基地里的小马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互相小声讨论着什么。这种目光简直让她无法忍受,几欲逃窜。 春城动员了三十余名士兵,明面上给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春城不受一只身着装甲、高度危险的小马的袭击。中午刚过,亚历克斯就登上了那辆运输煤炭的列车返回首矿镇。它和往常一样没装货物,只不过这次它的车厢里多出了一群士兵,司机也换成了军队里的一名工程师。 在避人耳目的车厢里,她终于能重新回到装甲当中了。一钻进装甲,她就听到了雅典娜的声音,仿佛她已经等了她几个小时。也许这就是事实:“亚历克斯,会面已经安排好了。吉迪恩正和家人一起用餐,他告诉我他随时可以见你,不过你要快。” 亚历克斯环顾四周。除了白,这间车厢里只有两只身披铠甲的钻石猎犬,厚重的铠甲闪着寒光。天边凝聚起了一团雨云,它阴暗的轮廓直冲天际。如果她不立刻开始对话,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的声音就会被雨声彻底掩盖了。她压低声音:“我准备好了。” “直连线路已建立。”几秒钟的杂音过后,hpi司令的面庞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在地下生活几百年之后,人类的外形也有些微改变。他们比过去高大许多,许多人都接近两米,皮肤也白皙异常。毕竟,即便他们的祖先是有着深色皮肤的人种,他们这一生也从没见过阳光。相较hpi的创建者,他们的身材纤细而优雅。这可多亏了营养配比精确而规律的饮食,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现在的所有体力劳动都由机械代劳,人类只需要思考。 吉迪恩身着一套类似实验服的制服,深黑色的几何花纹爬满外套,明黄色的布料在其下隐约可见。胸前绣着的hpi标志是他唯一的身份标识,不过这个标志在几个世纪间也改变了许多。它的主色调仍是蓝色,也有着一串白色的圆环,但在这些图案前方多出了一双黑色的手,一手握剑,一手托着一块类似于神殿和纪念堂中所使用的石砖。 相比hpi创建初期,这个图案多出了些当年没有的纪念意义。早期,它只是一个军事组织,但在那之后,它的成分就变得复杂了许多。他的职位或许还是“司令”,但这个词现在几乎已经变成了大祭司的代名词,一个几乎在时间长河中消亡的种族的祭司。 如果他是祭司,那档案就是他们的先知。“记忆之爵(memoria nobilis)。” 他平和的声音应声响起:“您大驾光临了,不胜荣幸。” 她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现在他的确看不到她的真实面容,但她知道雅典娜会尽量在头像上模拟出她的表情。“档案,长子今晚有何意愿?” 她一阵恶寒,暗自庆幸他看不到她扭曲的表情。在所有她绝不想成为的身份之中,宗教偶像绝对位于榜首。“我和长子什么的并不熟。”她终于开口,但即便身在装甲之内,她的眼角还是抽个不停。她开始怀念起埃德蒙·克拉克司令来了,至少他不会用这些忸怩造作的词语。长子?人类以他们最初的形态在地球上仅仅存在了几十万年,哪里可以称得上是地球的长子呢? “不过我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因此我打算再度加入组织。你们这里还有我的用武之地吗?”这是她此次联络最主要的目的,也只有这件事需要她为此讨价还价。她现在已经没有流动资金收入了,即便有,司令也不会收小马的钱。hpi与小马早已没有了贸易往来。 他犹豫片刻,低头看了看屏幕之外的什么东西。孩子的嬉闹声和银质餐具碰撞的轻响从电话那端传来,但她所见之处只有他一个人。几秒钟后,他轻轻点头,不过表情却变得市侩起来:“每次你打算与我们共事时,你总是会提出些要求作为交换。你这次需要什么?” 她脱口而出:“治疗大约两百只患病的小马,并且无论你打算让我去哪,都得允许两只小马与我随行。” 他无声地把“两百”这个词重复了一遍,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这些小马具体需要何种治疗?” “‘矿工’常见的那种尘肺病,病情严重程度不一。换做我还直立行走的那个年代,这是不治之症,但雅典娜对我说你们的医学已经大有进步。他们中有些家伙或许还遭受着营养不良和轻度感染的折磨。” 又是漫长的沉默:“这……我们的救援团队必须全体出动才行。考虑到病情程度,这些小马可能要……六个月的疗程才能康复,说不定更久。档案,这种代价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付的。” “我能理解。哪怕是为此签卖身契,签个几……无论多久都行,就算年限是你的整个任期我也同意。无论你安排我做什么,我都接受。” 吉迪恩司令摸了摸他整洁的下巴。他就和所有军人一样留着平头,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岁月,至少军容军貌还从未变过。“档案,作为消耗我们如此巨量的资源的补偿……我们需要你为我们效力一个世纪。而且我的意思不是让你像过去那样在电话那端远程指挥,而是要和组织的每位成员一样住在基地里。” 亚历克斯为此考虑良久。她不愿变成契约奴,但档案早已把自己与人类的守护者这个身份牢牢地拴在了一起(而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长子”)。直到现在,她的失职仍然让许多人类遭受着折磨。如果她与这位司令的交易无功而返,他们就都会在病痛中慢慢死去。 他们的苦难至少有一部分要归咎于她,这些责任她绝不会推卸。“我以档案之名起誓:治好我的小马,我就为你们效力,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行。总之先把他们治好。” 他们继续为细节问题商讨了一阵,时间并不长,毕竟他们都没告诉她接下来要去哪做什么事。这些事情她现在还用不着考虑。 在治病之前,这些小马先得从奴隶他们的恶棍手中保住性命。今晚绝对会让他们难以忘怀。 天际闪过一道炫目的光辉。片刻之后,雷声随之而来,响彻整片旷野。暴雨如柱,冲刷着每一间车厢,嘈杂的雨声在车厢中回荡。地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积水,但铁轨两侧的排水道把积水深度定格在了一英寸半。在密闭的装甲之内,这一切都影响不到亚历克斯,如果非要说的话,这雨声只是让她的头脑变得更清醒了。 亚历克斯扫了一眼仪表,发现能源只剩下大约百分之二十。她现在已经挡不住任何魔法的攻击了。 在她身后,那条龙正向对讲机吼着传达命令:“把天马派到天上去,我们不能让雨把火药打湿了,一滴雨都不行!”这场暴雨规模无比巨大,随行的天马绝无可能将其驱散,但他们也不需要采取如此麻烦的办法。在亚历克斯的注视下,天马聚成编队飞过车顶,塑成了一颗由风构成的护罩,随列车一同行进。在风的保护之下,暴雨顷刻停歇。 “所有小队,在我们抵达之前,请确保自己的武器都是干燥的。”白继续对士兵发出指令,但孤日没继续听。她只是坐在车厢一角,静静注视着上空的雨云。 西部大平原上的雷暴雨很难用语言形容。只需一瞥,亚历克斯就知道曾经的气象记录所言非虚。在那些人的记录中,这种暴雨足以掀起电话杆、击碎整个镇子的玻璃窗。这不是说这地方还有电话杆:现在大家都是用电报的。 望着上空飞过的天马编队,档案也神游天外起来。就和每一只天马一样,他们使用魔法时如体操般优雅。翅膀是他们的魔力之源,有些魔力也来自他们的蹄子和意志。档案试图从他们的动作中领会他们的魔法:她是不会飞,但天马的其他魔法她是不是仍能使用呢? “这可真他娘的是场大雨。”一条钻石猎犬走到她身后,依靠在墙上说道。钻石猎犬的着装通常会比小马齐整些,这一只也不例外。他的制服相当厚实,外披的铠甲也更为坚固,步枪的枪口大到夸张,挎在胸前的子弹带上只有十来发子弹。 她没摘头盔,不过她用不着这样也能与之交谈:“这场雨一下,住在地下肯定就很难受了。” 他低头看向她,笑着伸出他比她的脖子还粗好几圈的胳膊:“是人变的小马?愿意和狗打个交道吗?” 车厢附近的雨已经停了。她伸出蹄子与他握手,随后摘下头盔,望着他说道:“我不是hpi的成员。”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目前还不是。“他们只是欠我人情,所以我就要了他们几套装甲。小马的身体毕竟还是太脆弱了。”好吧,这说的是现在。在过去,即便没有装甲,面对一只成年钻石猎犬她也不会有丝毫犹豫。但现在……他一下子就能把她撕成两半。 他又笑了笑:“是这回事,是这回事。狗还是更适合当士兵,体格更健壮,射得也更准。要是情况不妙,我们还可以挖地三尺逃之夭夭,没有装甲都行。”他向她靠近了些,打量着她的面容。“小马驹,你跟我们来干什么呢?我们狗会打架,龙就更不用说了。”提到这一点时,他低下了头,尾巴也夹了起来。“可你都还没成年,来参加这种护送任务可不合适。”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他哼了一声:“那种傻兮兮的马名就不提了。我叫约翰,是翻旧书起的名字。大家都叫我约翰老大。” “那好吧,约翰……如果有谁绑架了你的小弟,你会怎么办?” 他露出满口利齿:“找到他,把他带回来,然后办了他们。” 有这样一只面露凶色的钻石猎犬近在眼前,许多小马恐怕都会慌了手脚。“你这个老大还不错。”她学着狗的规矩低了低头,这让他放松了些。“那你应该知道镇里的那群小马都干了什么,是吧?” 他点点头:“趁来自过去的那些家伙刚刚回归、失魂落魄的时候欺骗他们,把他们骗去做奴隶,最后要了他们的命。” “而我是档案,每一个曾经的人类都是我的小弟。”上空电光闪烁,雷声大作。有几秒钟,风之护罩外的风声与之相比也相形见绌。“那群小马欺瞒了其中最困苦的家伙,甚至为了保护自己的私利不惜动杀手。这里或许是春城的地盘,但复仇一定要由我来进行。” * * * 档案并不领导这次行动。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仔细倾听他们的行动计划。天空电闪雷鸣,狂风足以将没能脚踏实地的小马卷入高空,但闪耀的电光也为龙和天马组成的空袭部队提供了掩护。由于天马体态轻盈,狂风会对档案造成巨大威胁,不过在装甲的保护下,她暂时还能站稳脚跟。 白的新行动计划更直截了当:钻石猎犬生来就能适应最险恶的地形,因此她把他们安排在侧翼,让他们翻越树木丛生的山丘在西侧埋伏,而白会率领陆马及独角兽混编部队打头阵,并安排天马后备军随时待命,一旦战况不利就携带炸弹进行空袭。否则,这些有翅膀的士兵就都留在列车附近防御后方。白的军师都希望档案留在车厢里不要擅自行动,但无需多言,情况绝对不会遂他们所愿。 但愿战况不要太激烈。亚历克斯拯救矿工的计划已经做好了万全考虑,有意避免任何可能会引发武装冲突的行为。为此,哪怕是要她再搭上一条命,她也在所不辞。上一次,她因为善良被斯隆陷害,因此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采取“绥靖”策略了。 他们还有一个优势:格温在春城周边赫赫有名,一方面是因为她作为城市领袖的身份,而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力量。毕竟,她学习杀戮这门艺术的时间与亚历克斯一样长,而她的身体还远胜于亚历克斯。她的身体也更像人,能以人类的方式使用当年的武器,比如她现在用两只前爪扛起的古代榴弹发射器。它大得夸张,不过亚历克斯知道她是能轻易控制住它的后坐力,准确命中目标的。即便没有成年,龙也是强大的战士。幸亏那个法术并没有创造几条龙。 列车在距首矿镇几百米处开始减速,钻石猎犬随即跳车进入预定位置。车外的暴雨早已等候多时,在他们奔出护罩的一瞬就把他们淋成成了落水狗。但即便如此,泥泞的地面与狂风依然没能阻碍他们的步伐。片刻之后,他们就消失在了树丛之间。 列车继续缓缓前行,最终在首矿镇车站月台前停了下来。这个矿镇和以往一样戒备森严,大门紧闭,城墙上布满了卫兵,但在风雨的洗刷之下,亚历克斯很清楚他们的枪现在大多已经成了玩具。哪怕是人类制造的武器面对这种环境也会出现故障,“现代”技术所制造的弹药绝无可能在被水浸透之后还能激发。 因此在到镇子之后,大多数小马都把火器换成了长矛和标枪等简易冷兵器,只有白还随身携带着一批尖端装备。她把榴弹发射器挂在背后,大步迈向城门,而她的士兵在她身后不远处各就各位,距离刚好能让城墙上的小马透过暴雨看到他们的身影。亚历克斯与其他天马一同留在车厢内,看管着现在已经毫无作用的火器,不过她还是紧靠在门边,随时注意着突发情况。和这里的其他小马不同,一颗子弹不会要了她的命。春城的小马考虑十分周到,送给了她一件深色长袍,让她把它披在装甲外面。效果拔群:尽管外套并不能完全遮盖住金属的棱角,但远远望去,只要看不到她的头盔,无论是谁都不会发现她的长袍下还另有乾坤。 档案现在知道镇子里还有个为这种情况准备的遮雨棚了,因为城墙上又安上了第二门机枪塔。它在遮雨棚的遮盖下运转良好,两只陆马正操控着它,枪口紧随着白的脚步,不过并没有开火。雨水浸透了白的衣物,让她的鳞甲在其下变得清晰可见。她走到大门前连声敲门,又吼了些什么,但在雨声中,档案什么都听不清。她喊的是威尔士语吗? “雅典娜,你在吗?”档案没必要压低声音:戴着头盔,就算她大喊大叫都不会有别人听见的。 “在。” “我听不清白在说些什么。你能调整我的麦克风好让我能听清楚吗? 答复立刻传来:“我可以过滤掉背景噪音,再进一步放大你所需的音频,只不过你听到的声音会有一点点延迟。”耳机中传来了几秒钟的杂音,风雨声随后沉寂下来,变成了一种沉闷的低鸣。在白又撞了一两分钟门之后,大门才终于打开一道小缝,一只表情冷淡的小马从中探出头来与白简单交谈了一两句,随后头也不回地走回门内,把满脸恼怒的白关在门外淋雨。还好她没有毛发,不会像她的许多士兵一样变成一只可笑的落汤鸡。 一道闪电在上空闪过,雷声震耳欲聋,亚历克斯都担心它仅凭声波就能引发一场山崩。列车顶盖上了一层遮雨棚,借此保护枪支弹药和小马免受雨水的洗礼,但即便如此,档案觉得就算这玩意被风直接从车顶掀下来也并不稀奇。这场雷暴与其说是发生在车外,倒不如说是在她的体内轰鸣,装甲根本不能阻拦分毫。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身旁的一只天马揉了揉她残存不全的右耳,开口说道:“这场风暴的脾气很大啊,”她嘟囔着,附近几只天马也点头应和。“真不是个打仗的好天气。” 曾经,当天马谈论他们的“正业”时,亚历克斯根本就插不上嘴,因此她对这方面也一无所知。既然白正在门前等待回复,没有继续发指令,亚历克斯也就借机说出了她的感觉:“这场风暴中有股力量。”她低声说道。“它也在召唤你们吗?”召唤这个词其实并不准确——它其实是一股不停拖拽着她的翅膀的磁力。 周围几只天马都住了口,只有刚刚开口的那位队长转过头来:“虽然你穿着一身铠甲,但……孩子,你是不是才……多大,十四岁有吗?” “我十七了!这又怎么样?” “孩子,那可是超级单体气旋(supercell)。这种规模的风暴不单单是一朵普通的云,它有生命。”她又揉了揉受伤的那只耳朵,抬起头望着车厢顶,仿佛她能透过顶棚看到这团风暴云一般。“如此庞大的风暴渴求一位主人。它希望有谁能给它一个目标,好让它不再白白宣泄怒火。” 虽然在这种场合还戴着头盔并不礼貌,但亚历克斯并不能脱帽:她得一字不漏地听清城门处的小马会对白作何回复,而如果她现在摘下头盔,雅典娜就无法借此增强她的听觉了。“这和我的年龄有什么关系吗?”她耸了耸半边肩膀。“你们难道感觉不到吗?仿佛有谁在拉扯着自己的翅膀?”这股拉力是如此巨大,她被紧紧缠住的翅膀都能感受到它的力道。 “只要风暴认为你是合格的主人,它就会召唤你。”雌驹开始解释其中缘由。“它可不管它选召的对象是不是年龄尚小或者根本没做好准备,它只想像我们某些小马一样痛快地发泄一番。别介意,但我就直说了吧……”她用肩膀推了亚历克斯一把,力道并不大(否则她自己反而会受伤),只是让她轻轻晃动了一下。“你大概也就刚刚得到可爱标记。我不管你是不是有云宝黛西的血脉,就算有,你在这种风暴中也撑不过一秒。它的风速有三位数,掀飞房子和掀飞小马一样轻而易举,下的冰雹和你那小脑袋瓜一般大。更不用说你套着这一身金属罐头,它的闪电完全可以把你烤成叫花鸡。” 她上前一步,逼到亚历克斯装甲摄像头前几寸远:“我知道你不是春城的居民,我也没权利命令你,但如果我是你妈,我宁愿让它换个家伙来接受那所谓的召唤,哪怕代价是要我下辈子像你们一样住在地洞里都行。要是你还想活着走出这场风暴,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地上。” 亚历克斯险些脱口而出说自己其实并不会飞,因此她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但她并没有说出口,因为远处的那扇城门正在吱嘎作响,开始缓缓打开。她点点头算是答应,随后扭头走向车门。她没必要多言:车厢里的其他天马也都蜂拥走到门前,和她一样急切地向城门方向望去。 这一次,城门彻底敞开了,她看见矿场的领导斯隆就站在门后,四周簇拥着他的手下。在他们身后,几十位矿工胡乱穿着制服,拿着简陋的工具算是做好了战斗准备。与城门前这几名身强体壮的暴徒相比,普通矿工是如此的惊慌与憔悴。 “你确定你不打算进来谈谈吗?我最优秀的天马侦察员说几个小时之内这里很可能就会形成一股龙卷风,更别说还会有雷暴了。” 白摇摇头:“很快就会说完的,在这解决就行。” “我们等候你的消息已经多时了。”说话时,斯隆始终躲避着她的目光。“侦察员说你们收到了我们的通报,打算派遣一批援军。这一路一定相当坎坷,我在这里先对您表达我的歉意。”他一边说,一边向右边墙后挥了挥蹄子示意。白从她的角度看不到墙后究竟有什么,但只要届时大军入城,这一切就都会真相大白了。在城墙另一角,现任机枪炮塔的前辈的遗骸还赫然在目。维修工作已经开始,弹坑附近的碎石也已经清理干净,但坑里现在充满了积水,在水干涸之前他们绝无开工的可能。 他皱了皱眉:“我看见你……带了十几名士兵来。这恐怕不够:袭击者穿的可是人类的装甲。”提到这个词时,他咬牙切齿,仿佛这个词带有诅咒一般。“三名员工殉职了,你收到了报告,应该知道这一点。我现在只希望春城能让那些怪物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负责。 白瞟了他一眼,闪电将她的利齿映得惨白:“我向你保证,春城会尽一切力量将每一名犯人绳之以法。”她随后退后一步,高声说道:“斯隆,我知道你在这都做了些什么勾当。我现在宣布你已经被捕了,你的全体员工也要与我们走一趟,按照他们与你的瓜葛各自定罪。我百分百确定……” 他倒退一步,角在一片黑暗中闪着微光:“格温,抱歉打断了你,但我是不是听错了?你打算逮捕我?还有我的整个职工团队?什么罪名?证据呢?” 这片土地中埋葬的无数子民在向她哭泣。在这一刻,档案终于知道究竟有多少矿工葬身于此。她看到了他射杀的每一名人类,看到他下令将他们一一丢弃在黑暗的矿井深处,看到一位位矿工肺部积满矿尘,咳血而死。她知道她接下来的行为愚不可及,说不定会成为她有生以来做过的最蠢的事情,但她根本不在乎。 档案冲出列车,跳入车外的倾盆大雨之中。她趟过泥泞的道路,一边跑一边摘掉头盔露出了面庞。她的怒火燃得如此旺盛,四周的空气仿佛都灼热起来,以至于雨水都退避三舍,避开她的身体。赶在白开口之前,亚历克斯先声夺人大吼道:“那谋杀是怎么回事,你个混账东西?你把五十三只小马困在废矿井下让他们饿死又是怎么回事?” 她走到白身旁站定。门后一片死寂,公司老板望着她的面孔呆若木鸡,震惊得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继续说道:“你犯下的谋杀罪不仅有我一起,还有另外七十八起。六百零三名矿工因缺乏安全保障而死,这是不是也是你的罪行?把你所见最无助的小马变作奴隶,把他们的生命当作矿场的燃料,燃尽后就把他们像丢垃圾一样丢进矿坑之中,你这又该当何罪?” 白扭过头来凝视着她,却没有开口: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龙也鼓不起勇气指责她擅自行动。档案的双眼散发着光芒,鬃毛在暴雨中仍干燥无比,雷暴云似乎也随着她的怒吼发出一阵阵雷鸣,但她自己对此并不知情。斯隆稍作镇定,脑袋不再因恐惧而抖个不停,眼睛也恢复了些许神采,但他四蹄的颤抖仍一眼可见。 白伸出一只爪子摸向背后的霰弹枪:“你面临终身监禁,斯隆。如果你不下令让团伙其他成员投降,你的结局一定会比那悲惨得多。在场的这些家伙里可不只有她想实施正义的审判。” “这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他声音发颤。“你不能就此认为……” 档案又开口了,声音低沉,在场的众人之中只有他们三个能听见:“如果你敢做出投降以外的举动,那你所实施过的不计其数的谋杀就都会……”她没说出后半句——她用表情道出了心中所想。如果死去的矿工泉下有知,那么他们今日定能在此目睹罪魁祸首被就地正法。档案不介意春城的审判程序究竟如何,哪怕是绞刑对这只小马也太仁慈了。 “关门!”附近几只独角兽的角亮了起来,大门在魔法光辉下骤然合拢,把亚历克斯和白拒之门外。公司老板的吼声继续从门里传来:“拉响警铃,我们正遭受袭击!消灭门外的每一名匪徒!” 亚历克斯扭头向白看去。两人交换眼色的一瞬,时间仿佛也放慢了脚步。在城墙顶,一只陆马开始转动机枪炮台,周围几只小马也开始配制类似莫洛托夫鸡尾酒的燃烧瓶,准备向他们投掷。白立刻抽出发射器,调转炮口对准不远处的炮台。 “我对那个家伙绝不会再有半分仁慈了,”在暴风雨前的宁静中,档案低声说出了最后的开战宣言。 “我明白。”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城墙上的小马开始投掷燃烧瓶,机枪喷吐起火舌;白的发射器急速射出三发榴弹;亚历克斯开始飞奔躲避。 躲避大口径机枪炮台射击的体验无与伦比。子弹破空而过,每一枚子弹都能轻易贯穿她的装甲。如果她的巨龙同伴被直接命中,那她的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亚历克斯没时间去看白的情况,只是扭身向城墙下疾驰而去。她头顶的滚滚乌云倾泄着雨水,将挡路的碎石和几瓶燃烧弹冲向两侧。她身后的大地燃着熊熊烈火,但她只是重新合拢头盔,不管不顾继续向前。 秘能感应器的警报声突然在装甲内响个不停,不过作为为小马设计的装甲,它并不像人类装甲一样会用刺耳的尖鸣警告使用者有生命危险,而只是通过几声低鸣和闪光提示辐射强度。它对其的反制方式也有所不同:小马装甲上安装的反魔法力场发生器只会在检测到装甲外能量强度过高时才会激活——那通常只意味着有攻击性法术袭来。 “雅典娜,这是什么鬼东西在响?”亚历克斯没有半分停顿,只是一刻不停地冲向墙根。她快到了,但装甲的能源储量由10%降到了9%,能源指示灯也闪起红光。片刻之后,一声爆炸让整个世界都随之颤抖:这是白摧毁了一台机枪炮台。它随即发生殉爆,小马被冲击波统统掀下了城墙,整座营地都响彻着小马的痛嚎。亚历克斯只是继续飞奔。 “我不知道!”雅典娜的语气很是担忧。“我从来没从天马身上检测到过这种等级的魔力。你知不知道这大概是怎么回事?” 亚历克斯只是摇头:“总之先把这鬼东西关了!”警报声骤然停止,不过报警灯依然闪个不停。“我们可以过后再担心这事。现在,我只想找到斯隆。只要他出现在我的摄像机里,就帮我把他高亮显示出来!” “明白。另外提醒一句,你装甲的动力已经近乎枯竭。你还有其他备用能量源吗?” 她又摇摇头:“我的图书馆里还有几组备用动力单元,不过目前它们都在地下。你现在问这个干什么?”她转过墙角,冲向曾经那台炮台的遗迹。那里现在只有一个大洞和成堆维修工具,他们显然也知道这里是个突破口,因为只是一眼望去,她就能看到一只雄驹堵在洞口处,正用一条腿紧紧握住一根沉重的金属棒。这种武器严重限制了他的活动,但它也允许他借此释放出他全部的陆马力量。即便他少了一只蹄子与地面接触以获取魔力,如此沉重的一团金属也足以轻易击碎骨骼。 她无视了耳边喋喋不休的ai,开始从脑海中调取她的全部战斗知识。她看到这只雄驹并非回归的人类,这也就是说,他并非遭受虐待的矿工。“让开,否则就去死。”她的声音透过扬声器在空气中回荡。 他只是向她扑来,毕竟,虽然她莫名其妙的在暴雨中没有淋湿,她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单枪匹马。在hpi之外,很少有小马知道这台装甲有何种力量。“小马,你连武器都没有,在虚张声势些什么。”距洞口几步远处还有一只飘着长矛的独角兽和另一只持火枪的陆马,后者为了防止火药受潮还背着雨伞。 没时间犹豫不定了。“我很抱歉。”档案只剩下了两弹夹的普通子弹,因此她只得抬起右腿来了一次短促的点射。一颗子弹并不足以贯穿陆马的肉体,但抵挡连续三枚距离如此之近的子弹还是远远超过了他的魔法能力。他膝盖一软,一头栽倒在水坑当中。 她的动作是如此迅猛,另外两马甚至来不及反应。他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倒地,档案就飞速从他所在的位置越过封锁线,轻松跳过水坑重新冲进这座熟悉的营地。狂风让人睁不开眼,大拇指大小的冰雹也伴着雨点从天而降。 墙里还有一列士兵,但他们之间太过分散,不足以对她形成阻碍。她踟蹰片刻,思索着合适的进攻方案,而就在这短短片刻,隐藏许久的钻石猎犬就跳下树梢,像敲碎冰块一样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城门。大多数矿工随即蜂拥而出,在亚历克斯的注视下逃出了生天。他们可不是士兵。 “你看见他了吗?” “没。” 她再度开始飞奔:“办公楼地下室里有一间安全屋。它在地下深处,所以我进去以后可能就没信号了。”考虑到前方就有两名面目狰狞的暴徒堵在门前,这个猜测恐怕八九不离十。 她在门前大约五米处停下脚步,努力辨认面前这两只小马。在暴雨之中,她难以看清他们的面孔,但她还是看到了其中那只独角兽脸上的疤痕——他正是她与斯隆交涉时的护卫之一。另外那只小马是一只身材魁梧的天马,他的翅膀在体侧缓缓拍动。很明显,至少有一只小马能在暴风雨中行动自如。 “不让开就去死!”闪电在她背后一闪而过,电光将她的轮廓凸显得异常清晰。 这次的两只小马连口都没回,根本把她的威胁当作了耳旁风。档案深深叹了口气,抬起左腿开始瞄准。独角兽的魔法向她袭来,让她的秘能感应器发出一阵尖鸣,然而一穿入力场,这股本能让她当场丧命的能量就消散成了一阵微光,只是让雨水和冰雹有一瞬泼洒到了她的身上而已。 她的能源储备骤降到5%,但她仍然屹立不倒。几秒钟之后,倒下去的变成了那只独角兽。 “该去死的是你,你这个怪物!”话没说完,闪电就击中了她的身体。她眼前顿时一片惨白,身体四周的空气也变得炽热如火,仿佛被投入烈焰之中。她发出一声惨叫,从门前倒飞出几米远,模糊中扒住了一个仍在燃烧的弹坑的边缘,勉强稳住了身体。 那只小马的声音仍随着闪电回荡。混乱中,她一瞥看到了他的身影,他正悬浮在她上空,两只前蹄再次对准她的身体。 她又飞了出去。翻滚了足足五六米远,泥土才终于让她停了下来。装甲内的电机颤动几秒,最终彻底没了动静。她的摄像头前沾满了泥土,雨水也顺着裂隙渗入装甲之中。 “雅……雅典娜?”没有回音。 她浑身麻痹。在她四周,战斗仍在继续,魔法爆裂声与兵器相接的脆响连绵不绝,枪声也不时响起。在激烈的战斗中,没有小马注意到这台倒在地上的装甲……除了这只正向她走来的天马。尽管她动弹不得,也看不到外界的情况,档案还是能感觉到他的魔力正向她靠近,风暴似乎也随着他的步伐向她逼来……不,这样说并不合适:风暴是在把它的注意力向他转移。 “守护者?帮……帮帮我……”毫无作用。 她奋力挣扎,却无法挣脱装甲这个枷锁。难道紧急逃脱装置已经在闪电中熔化了吗?她努力扭动四肢,想借此判断自己断了几根骨头。似乎没有。 “上帝?有没有谁还在?”没有动静。 档案想起了葬身此地的无数矿工。她强迫自己逐一在脑海中回想他们的面庞。他们的鲜血浸透了这片土地,他们仍在苦苦哀求有谁为其复仇。如果斯隆逃之夭夭,他很可能会换个地方继续屠杀。今晚,她绝不会再放过任何一个罪人了。 “亚历克斯,你能行的。”她四肢麻痹,眼前一片漆黑,但阴云遮天的声音却和她在矿井里时一样清晰可闻。这次的幻觉大概是疼痛引起的吧。“快站起来。” “我……我站不起来。”她勉强挤出几个字。“我快化了。我被困……困在……” “别扯淡。”她的右腿一阵颤动,仿佛真有一只小马在拉扯着它。“快起来,不然你就死定了!你不是说过只要你长了翅膀,你就要和我一起飞的吗,难道你不记得了?” 档案可能真的不记得,但亚历克斯绝不会忘记。她缓缓起身,装甲板随之开裂,关节逐一脱落,暴露出隐藏其下的骨架。没有足够的能量来反制魔法,线缆在闪电击中的一瞬间就彻底融化了。要是刚才能源完全枯竭,结果会不会更惨烈? 她继续缓缓起身,装甲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声声破裂的脆响,仿佛一层被太阳晒得干硬的泥壳。一彻底站稳,风雨就把挡在摄像头前的泥土冲刷干净。她又能看到这个世界了。 战场的喧嚣从四面八方涌来,但她眼中只有面前这只天马。他展开翅膀,从上空向她扑来。她头盔各处的接缝也出了问题,一片金属板已经从她脸上脱落,另外几块也在冲击中变了形。为什么她的头骨没有同样被击碎? “这次你不会再侥幸活下来了!”在夜色中,他高声对她吼道。“你就是灾难之源,你的整个种族都是!灭绝你的种族才是在保护这个世界!”他伸展翅膀,开始呼唤风暴的力量。它遵从了,雷霆再次袭来,和上一次一样让她目眩。 档案将四蹄牢牢扎在泥泞的土地之中以抵挡冲击。闪电正中胸膛,在她身前炸裂,不过几秒钟,这股魔力就在装甲前炸出了一个大洞。 档案开始向爆炸方向迈步,熔化的装甲碎片随着步伐片片洒落,如灰烬般随风在她身后拖出一道尾迹。没错,风暴的怒火早已选中了她,面前这个暴徒竟然妄想控制风暴的意志,也不知道他是勇敢还是愚蠢。 档案承载着整个种族的意志,现在,这份意志只想复仇。她身上的穿戴已经在闪电的高温中或是熔化,或是化为了灰烬,连禁锢她翅膀的绷带也不例外。她本能般伸展双翅,娴熟的动作与面前这只雄驹并无分别。 这一刻仿佛永恒,但闪电也只能绽放这短短一瞬。她的鬃毛根根竖起,皮毛上沾满了灰烬,但除此以外,档案毫发无损。 “什……什么?”雄驹倒退几步,向敞开的大门退去。“你连……你甚至都不会……” “从我面前滚开!”档案感受不到大地的脉动,她作为天马醒来后的每一次尝试都同样毫无结果。这一次,她改而将感知向上空延伸,开始召唤这团遮天蔽日的风暴云。它遮盖了数百英里范围内的天空,仿佛正以她为中心向地面覆压而来。她看到了组成它的气旋与风暴眼,看到了在其中翻涌的能量。它们正渴求着宣泄。 在这场风暴中,只有另一只天马对其有所掌控,但他的控制力相比之下无比局限,不过控制了其中涌动着的一部分电能。档案如掸去一粒灰尘般轻而易举地驱逐了他,不过方式要比那粗暴得多: 她给了这场风暴一个宣泄怒火的目标。她选中了矿场办公楼,顺便把站在附近的那只天马也纳入了其中。 风暴遵从了。狂风发出一声巨吼,上空的云层也抹上了一层诡异的绿光。树枝和泥块四处飞舞,在愈发强烈的上旋气流中冲击着房屋的每一个角落。那只雄驹被迫落回地面对抗风力,但不过几秒钟,他就被狂风席卷,不由自主地撞在了房门外的一根门柱上。 他的情况可不太妙。几秒钟之后,上旋气流转变成了一道龙卷风。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彻底掩盖了战场的喧嚣,石子如子弹般从天而降,把参战双方都逼退到一旁。片刻之后,房梁被席卷到高空,风中随即夹杂了一些碎玻璃和木屑,进一步加深了它的威力。 她的对手尖叫着被卷入风中,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他蓝色的双翅,最后彻底没了踪影,但档案依然双眉紧锁。一整面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动,随后扭曲变形,它支撑着的办公室顷刻间坍塌成一片废墟,几千张文件随风飞舞,卷入高空。 风暴没有满足。它企图将它的魔爪伸向其他区域,把其余房屋也毁于一旦。它想加入不远处的战场展开一场屠杀,甚至打算远行去洗劫地球的其他角落。档案奋力抵抗着风暴的意志,有那么一瞬,她险些真的让它脱离了掌控。 她艰难抵抗住了它的力量,迫使这条呼啸着的黑龙最后一次席卷整栋房屋,随后将其驱赶到森林之中。她为此消耗了巨量魔力,只得让自己暂时休整片刻。她之前甚至都没注意到这场风暴已经把她举到了距地面几英尺之高的空中,还好这种高度还足以让她安全落地。 已经没有办公楼了,原处只留下了地下室和其中隐藏着的安全屋。它由混凝土建成,扎根于地下深处,因此狂风并不足以动其根基。尽管刚刚发泄了一番,但风暴仍然汹涌不断,仍在渴求她再度驱使。她刚刚召唤了风的力量,但雷霆和雨水并没有得到宣泄。 她再次召唤风暴,不过这一次召唤的是它的雨水。战场各处的暴雨随即转变为毛毛细雨,然而在办公楼原址,几千加仑的雨水几乎凝成一条水柱灌入地下室顶的空洞,把各个房间变成了一个个水池。敞开的楼梯井成了水帘洞,其间不时闪过一道道电光——那是最后一种没得到宣泄的力量。 闪电在她体表游荡,在她的双目、四蹄和翅膀间闪动。在她眼中,几百只葬身此处的小马站在她身旁,整片空地因此人山人海。她借用的是他们的力量,而不是仅仅是她自己的。 不会太久的。无论矿场主如何费尽心机地筹备,无论他有多少间用于藏身的密室,它们都不能防止他溺水。另外,水也是一种足以阻隔魔力的物质。仅仅是雨水并不够,但一整片湖水…… 斯隆从楼梯井中现身,一边呛咳一边勉强扒住一节台阶。他豪华的大褂沾满了污泥,四只鞋子也不知去向。似乎要是雨水再汹涌几分,他就没法重见天日了。 档案放开了她对雨水的控制,战场各处的暴雨重新倾盆而下,不过即便如此,这只独角兽还是险些溺水。档案站在几米外,两马之间悄然无声,连风雨似乎也停歇了。 “你死定了!”他在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威胁到。他的角闪烁着光芒,但无论他打算释放哪种魔法,在如此深的积水之中他都无法集中精神。快淹死的小马是没有能力反抗的。 她开始向他步步逼近,狂风吹干了她的四蹄和蹄下的土地。她抬高声音,声音在风暴的力量下响彻整条峡谷:“斯隆,你谋害了我的子女,你已被宣判死刑。你的哀鸣将警示所有妄想利用我的子民的小马!他们的无知并不是欺瞒他们的理由! 斯隆终于找到一根柱子爬了上去,靠在上面暂时稳住身体。他站起身,在风雨中瑟瑟发抖,但眼神依然无比狂妄:“你……你不能这么做!”他稍稍低下头来。“我投降!我是春城市民,我有权接受听证和审判还有……” 档案无视了他的自言自语。风暴的怒火仍在沸腾,最后一种力量还想找个目标宣泄而出。她面前正有个目标,尽管渺小如蝼蚁,但仍然聊胜于无。她借助风力把他的惨叫传遍整条峡谷。 虽然档案从未召唤过风暴,但她对其的操控还是相当精细——她在他体表刻下了每一名死于他手的矿工的名字。整个过程耗时数秒,在最后一刻,他已经停止了惨叫,开始从口中喷吐内脏烧焦的黑烟。每一个名字都被烙在了他的身上,从第一名受害者开始,到“亚历山大·哈格德”为止。 名字烙刻完毕后,闪电才终于停歇,而档案也失去了最后一分力量。狂风顷刻扫过她的体表,雨水打湿了她的毛皮和羽毛。她从烧焦的尸体前走开,转身缓缓向列车方向挪去,每一步都要用尽全力才能让蹄子挣脱泥泞的土地。 她这一生中从未如此竭尽魔力。再榨取几分力量,这只小天马也许就会变成一具枯骨。不必多说,战斗早已结束,用金钱驱使的佣兵在正式士兵面前根本不堪一击。走回列车途中,春城的士兵正在抓捕幸存的佣兵,把他们逐一关押进金属牢笼,她走过时,无论是哪一方的小马都敬畏地注视着她,不敢发一言以对。 白落到她面前不远处,手中握着霰弹枪:“到底是怎么回事?” 亚历克斯几乎丧失了开口的力气。“……自卫,”她没有放慢脚步,只是用残存的怒火迫使自己吐出几个字。“我没让他投降,我别无选择。”她继续前行,从她身旁走过。 战斗结束后,只有保安亭还屹立不倒。她把房间内的摆设推到雨中,一头栽倒在地,还没接触地面就沉沉入睡。 第19章 次日夜幕(纪元292年) 经检查,为了防止有人再度逃脱,后山的废弃矿井已经被彻底封闭了起来。营救团队用撬棍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重启了升降机,把困在地下的矿工一一送到地表。形式简直是千钧一发:大雨淹没了整个矿井,水位涨个不停。虽然风暴在战斗结束后似乎就失去了对这里的兴趣,但即便如此,大多数遗民重见天日时也是浑身湿透、饥不择食。 营救途中亚历克斯并没有露面。她希望这些矿工选择信任春城军队,接受他们的帮助而不是她的。毕竟,如果只有她孤身一人,她绝无可能解放整座营地,而且要是这些获救者打算接管矿场,那么他们也需要与当地政府打好关系。 鉴于她审判斯隆的霹雳手段已经广为人知,他的哀嚎声甚至在春城都清晰可闻,她也不太可能隐姓埋名很久,但她还是躲在远处,注视着排成长列涌出矿井的遗民。尽管装甲已毁,天马锐利的双眼还是让她能看清队伍中的每一个人,看到他们惊慌失措的表情,看到他们颤抖的身体。但直到最后一轮升降机升起,她才终于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前任队长迈尔斯从升降机中露出头来。他背着一只生病的幼驹,开始引领最后一群矿工离开矿井。雨势已经不再那样汹涌,只不过偶尔飘落一丝细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久久不散的浓雾而已,不久前摧枯拉朽的狂风也化作了拂过皮毛的柔柔清风。夜色静美,然而在得知这一夜究竟有多少小马死伤之后,再美好的夜色档案也无心欣赏。春城的战士都很勇猛,但伤亡仍不可避免,而镇边矿业公司这一方的死伤就更惨重了。负罪感在她胸膛中翻腾:究竟有多少人真的知道他们是在助纣为虐?那些牺牲者难不成都长着一颗能把妇女儿童困在地下活活饿死的铁石心肠? 亚历克斯披着一件从保安室里拿来的外套,扣上兜帽让别马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即便如此,迈尔斯还是能一眼看穿她的伪装。他停下脚步等待她走近,而其他小马在春城士兵的护送下继续向矿井出口走去。在马群中,只有两只小马也放慢了步伐。档案摘下兜帽,注视着他的双眼说道:“我从不食言,迈尔斯。你自由了。” 独角兽一时没有开口,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此话当真?有人说……” “是。”她尴尬地笑了笑。“可能还有件小事要办:你得,呃……新建一栋办公楼。我拆楼拆得大概是太上头了。”旧办公楼已经尸骨无存,只有几块楼板和碎玻璃还让人能勉强辨认出它的原址。安全屋和地基倒是还在,但里面灌满了水,短时间内恐怕干不下来。 “要是我知道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我当队长时肯定就不会对你那样严苛了。”他低下头望着她。“你还拆没拆别的房子?” 她摇摇头:“至少这里没有。”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迈尔斯,我还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题想向你提及。这些小马总归还是吃苦耐劳的矿工,他们需要找到未来的方向。如果这家矿场能有所改变……加薪,增加劳动保障设备……在这工作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大概吧。”他扭头看了看倚在他背上的幼驹。她紧闭双眼,似乎睡熟了。“但这家矿井需要一个新的主人。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信任谁来管理它。” “你。”她不轻不重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让他不由得疼得缩了缩。他的动作并不算大:显然他不希望她注意到他的退却。“在矿场高层中,只有你在矿工组织工会时和他们站在了一起。也有很多人和你抱着同样的想法,也对这里的情况感到不满,但他们只是选择了明哲保身、逃之夭夭。为他们挺身而出的只有你一个,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一点。我相信如果这座矿场改由你来管理,它一定会与斯隆在时大不一样。” “我……大概是吧。”他重新迈开步伐。“只要他们支持我就好。我觉得矿场这次需要的不是主人,而是经由全体员工选举产生的管理者。不过这些事就等到明天再谈吧。” 亚历克斯与之分别,随后冲到埃兹身前,一把将小工蜂紧紧搂入怀中。“小丫头,总算又见到你了。”这次重逢并不像她复活后那次那样让她内心激荡许久,但也同样让她喜不自禁。 然而这只小工蜂却开始在她的怀中扭曲变形。她闭着眼睛,但这并不重要:她能感觉到一股魔力洗过埃兹的身体,每一处组织都随之发生着转变。这种魔力她见识过许多次,就算她不再是一只陆马也不会影响她对此的感知。没错,她的确没变成独角兽,但即便是天马在接触魔力时也能轻易辨认出它来。 等她睁开眼睛时,眼前的小工蜂已经变成了一只天马。她的皮毛和亚历克斯一样都是绿色的,不过颜色更淡也更加明亮,而鬃毛与她的工蜂形态一样泛着荧光。她开始嚎哭:“妈妈……妈妈,你别再这样做了。你一去打仗,你肯定就会受伤的!要是你没能回来该怎么办啊?” 现在并不是追问她的新能力的好时机。“嘘,小声点。你说的对,埃兹,我接下来很长很长时间里都不会再打仗了。我们安全了。”她本能般再度把她搂在胸前,遮挡着从洞口袭来的寒风。“妈妈是不会死的,你忘了吗?就算我受伤了,我也会复活。如果那种事真的发生了,杰西也会照顾好你,和你一起等我回来的。” 她耐心等待埃兹安静下来,挣脱了她的怀抱。湿冷的空气和寒风没有让她们的重逢失去半分光彩。许久之后,她终于停止了嚎哭,开始躺在地上扭来扭去地撒娇。亚历克斯走上前去擦干她的眼泪,扶起她鼓励道:“埃兹,你变的这只天马真不错,太逼真了。” “我就是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学会的。”她破涕为笑,自豪得简直要一蹦三尺高,从神态中看来似乎也不饿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把我的翅膀给变没,不过我以后肯定能学会的!” “一定一定,用不了多久。”她轻轻把埃兹护在身旁。“我们以后就可以一起学飞了!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可是相当兴奋。不过……我不是说我要你非得变得像我一样啊。无论你的外表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埃兹。” “我就是喜欢七十二变。”她像是在耸肩一样抖了抖半边翅膀。 “好吧好吧。”亚历克斯揉了揉她新长出的鬃毛,把它梳成了斜刘海。“不过我总归是能飞了!”她咯咯笑了起来。 她面前这只幻形灵也喜上眉梢。然而就在她分神的短短几秒钟里,她的伪装就在一阵魔法的蓝光中消散得无影无踪。她撅了撅嘴:“真不公平。” “确实一点都不公平。”亚历克斯叼起埃兹的后颈,像迈尔斯一样把她背到背后。她的体型相比埃兹并不算很大,不过她还是安静了下来。 杰西全程在不远处默默等候,现在终于开了口:“听外面的声音,这场战斗肯定相当激烈。” “是啊。”档案褪去了笑意,叹了口气。“正义还没完全到来。大多数小马已经投降了,很快就会送到春城进行审判,大概都会入狱……”她小心翼翼地耸耸肩,生怕把背后的工蜂甩下来。“战斗本身只是前戏,只不过这前戏刺激了点。” 杰西被她的话逗乐了,不过还没笑出几声,她就开始不住呛咳,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亚历克斯没有催促她。几秒钟之后,她吐出一口深黑色的浓痰,休息半晌后才终于再度开口:“你真该把我们也叫上。”她展开翅膀,用它们发出几声类似人类掰手指的脆响。“我可是很乐意替你把斯隆那个畜生教训一番。” 这次被逗乐的换成了亚历克斯:“那你肯定都排不上队。你也不必因为没有参与战斗而自责:那些小马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而你只是一名矿工,而且你变成小马都还不到一年,你还是先多练几年再去打仗吧。再说了,你也做好了你该做的事情。”她扭头示意着她背后的小家伙。“你说的对,哪怕是世界末日了,有些顽固分子也还是对少数族群很不友好。谢谢你能照顾好我的女儿。” 夜琪无谓地耸耸肩,不过她还是露出了笑容。很明显她不希望亚历克斯看出她的得意。“我当然会照顾好她的,我都答应过了……”她突然住了口。“等等,女儿?”她瞪大了眼睛,仿佛她才从亚历克斯与埃兹之前的对话中意识到她们的关系。“这也是假的?这不科学!难不成……”她压低声音。“难不成你也是只幻形灵?” “没这回事!”看到她瞠目结舌的表情,亚历克斯暗自窃喜,努力让自己不要当面笑出声。“埃兹是我的养女。我只有一个孩子……”她声音低了下来。“他在五十年前就去世了。” 这次被拥入怀中的变成了她。虽然杰西的动作并不像她对她的女儿那般慈爱(只有父母才能真正理解这种感情),但这并不意味着朋友的拥抱就不能缓解悲痛。“亚历克斯,对不起。我不是想迫使你回忆悲伤的过去,我只是好奇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算不上悲伤的过去。”她抽抽鼻子。“他是个好孩子,生活美满,也很长寿。”她甩甩头想甩去充斥脑海的痛苦,毫无作用。“行了,你们两个应该都饿了吧,不如我们先出门回房间?我听说士兵正开仓为大家准备一场庆功宴呢。吃完大餐,你就可以倒在温暖的床上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了。”她转身开始向营地走去。 杰西紧随其后。“听着挺好。”没走出几步,她就突然停了下来。“要命,那我们以后该怎么办?要是矿场都没了……” “噢,矿场还在呢!”她不顾杰西身上的灰尘与泥土,轻轻靠在她的身旁安慰她道:“我和春城的小马谈过了,他们会尽其所能帮助矿场恢复运作,管理它的也会是一只新的小马。你们再也不会负债累累,也不会被当作奴隶一般困在营地里。如果有谁想离开此地另寻它职……那同样也有出路:据我所知,市长已经承诺会给所有打算离开的小马提供新的工作岗位。这待遇不错吧?” 杰西默不作声地走了几分钟,这才终于低声说道:“但我还不太清楚我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亚历克斯停下脚步,也把声音压低至近乎耳语:“那你打不打算跟我走?” 夜琪撇了撇眉毛望向她:“去哪?” 她一阵踟蹰:无论hpi都有什么内部规定,至少他们在保密方面非常严格,她不能冒风险告诉她太多情况。当然了,过不了多久,几架满载医生的飞船就会在此着陆,到那时她似乎也就没什么可保密的了。“一个曾经并不存在的地方。到了那,只要你不愿意,那你一辈子都可以不用再像在矿场里那样干体力活了。” “这听着不赖。” * * * 亚历克斯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早,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和朋友们一起在原来那间宿舍过夜。埃兹用了花言巧语想把她留下来,但她不为所动:档案还有一项任务要做,她可不敢冒睡过头的风险。第二天清晨,一名清洁工在清扫时发现了睡在车厢里的亚历克斯,把她叫了起来。她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只是悄悄溜出列车,去吃了顿早餐又简单冲了个澡。 在遭到此番摧残过后,她的翅膀凌乱不堪,甚至在她湿漉漉地走出浴室之后,她的羽毛还是乱得像鸡窝。但即便如此,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再灰头土脸,面色也不像刚刚复活时那样苍白,她还是感到一阵欣慰。她天马的形态比之前要高大些,看起来也更成熟了。没错,小马的年龄是很难从外表上分清,但她发誓她现在的样貌比起十六岁更接近十八岁。这是无序给她的赠品?还是说这只是她更加修长的身姿带来的错觉? 她没功夫继续深究了。看到自己的外表已经算是差强人意,亚历克斯便戴上一顶帽子,赤身裸体地(她实在不愿意继续强迫自己穿衣服了)前往火车站准备与春城军队会面。火车站仓库里除了一群士兵,还有十几名关在铁笼里的囚犯,战斗后的痕迹在双方身上清晰可见:几乎半数的小马都有伤痕。虽然他们是囚犯,他们会遭受此种痛苦毕竟也有档案的一份责任。她会去一一亲眼检查他们的伤势的,这总归还是分内之事。 一些士兵还在附近帮助疏散矿工,明天还会有一批财务人员前来检查物资损失情况并一一记录在案,不过这些都不是亚历克斯需要关心的问题。走过一栋栋楼房,小马们的欢声笑语飘入她的耳朵。在如此多的矿工在“采矿时”“遭遇不测”之后,他们的亲友与之重逢时的喜悦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虽然这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听到他们声音中满怀的惊喜,她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这些小马都是她的子民,天知道他们在她赶来相助之前到底遭到了多少折磨。 世界各地还有多少遗民仍经历着类似的惨剧?势单力薄,又没有分身之术,她对此又能做些什么?她仰望天际的朝阳,然而它并不能给出什么回答,于是她走到火车站遮阳棚下,倒在枕头上静静注视着列车和营地间来来往往运送人员和物资的士兵,希望这清晨的宁静能让她找到满意的答案。 她没有。 一阵规律的脚步声昭示着白的到来。她抬起头,看到她身上少了几片鳞片,翅膀上有被子弹射穿的痕迹。她的声音也比之前沙哑了许多。“你受没受伤?” “大概没。看来被闪电劈中对天马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实际上在她把烧焦的衣服和杂毛清理干净之后,她看起来反而比之前还要健康。 龙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很是严厉:“我听说你告诉我的副手明天不要派医生来,你一定是有非常充分的理由的吧。”开口时,她的利齿在晨光中闪过一道光芒。 “我已经请医疗团队了,他们绝对值得我为此付的价钱。你可以把省下来的钱拿来维持矿场在过渡期的正常运转。” “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叫亚历山大市的医生来这帮忙了。这些问题我们自己能解决。” 她摇摇头:“亚历山大市绝大多数小马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名字,而那些知道的……”她想起了当时找理由阻拦她们出城的那几名士兵。这一切恍如隔世,但她很清楚那不过是不到一年前的事情。“……甚至都不相信我的存在。除了我这次请来的hpi人道主义救援队,其他医生只能处理他们身上的磕磕碰碰和虐待留下的伤痕,对尘肺病都无能为力。只要他们守时,明早他们应该就到了。” “真的?”她大笑道。“我觉得他们应该不是主动从那地洞里钻出来的吧。是不是你逼他们来的?如果是,我只能说干得漂亮。”不出几秒钟,她的表情就又沉重下来:“整场事件本不该发生,我们真得为此设置审查程序了。”她把弹药用尽的发射器放到墙边,一屁股坐下,视线与亚历克斯平齐。“要不是你亲身涉险,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我的领地上还有这种恶行。他们是你的什么人?” 档案深吸一口气,叹道:“我的儿女。”她望着空荡荡的轨道。“不过,我说这句话可能只是艾奎斯陲亚魔法的作用,而不是发自我的真心。那年当公主们想把我转变成……”她扭头瞟了一眼她的可爱标记。“我其实并不知道她们要干什么。她们只是问我愿不愿意牺牲我的一生来保护人类文明,我就答应了。然后……”她甩甩头,努力把那段回忆从脑海中甩出去。档案自回归地球以来死过许多次,但即便如此,她仍然觉得恐怕她在转变过程中死去的次数还是更多些。恐怕得再过几个世纪,地球的人头数才能追平艾奎斯陲亚吧。 白默默倾听,反复咀嚼着她话中的含义:“我能理解。在他们最后一人也离世以后……我也一直独自苦苦撑起这座城市,保护其中的每一个人。这是我的职责,但独木难支,我这次是真的失职了。你是怎么从这些压力中坚持到现在的?” “我不太清楚该怎么讲。”她站起身,翅膀随之颤抖。“我只是……设法不让自己因为我根本帮不到的人而苦恼吧。我只是意识到了只要我能拯救哪怕一个人,我的生命就已经有所价值了。”她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葬身于这家矿场的数百名矿工,但这一次档案的魔力不再因仇恨而动荡不安,他们的面孔也不再扭曲。如果非要用语言来形容的话,他们现在都面带安详的微笑。 “看你这样子,可真是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啊。”白笑道,鼻孔喷出一小团黑烟。“亚历克斯,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我不知道这是因为那只蝙蝠对你要求太严,还是说你只是变聪明了,但你确实和我印象中不一样了。”她叹了口气,露出了平时的疲态。“既然我们这段时间还会在附近活动,你随时都可以再来看望我。我希望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能去小睡个十几年。但愿这地方没有我也不至于被火烧光吧。” 亚历克斯只得耸肩以对:“我会来看你的,我马上就……好吧,我接下来几年恐怕都闲不下来,毕竟我还有只小幻形灵要养。”她回头向矿场望去。“而我其实也不太想插手这里。要是我能快点离开,过段时间他们可能就会忘了我吧。时间不短了,我得去找我的女儿,她说不定已经饿了。”想到这一点,她开始快步向营地走去。速度并不快,但产生的微风还是足以吹动她的羽毛。这感觉真不错。 * * * “天气这么冷,我不明白我们为啥非得在外面等着。”即便是躲在亚历克斯的翅膀下,小埃兹还是被微风吹得直哆嗦。白天这里的气温或许是很高,但到了夜里,连亚历克斯都会套上一件夹克。杰西坐在她身旁,不时爆发出一阵咳嗽,她面前的土地因此留下了一滩血迹。 自矿场停工之后,杰西就和她一样不穿全套工作服了,亚历克斯甚至都得提醒她今晚要穿着整齐。“小虫子,你妈妈肯定是有理由的。说不定她是未卜先知,知道今晚有场流星雨,所以才拉着我们出门来看的。” “不是为了这事……”亚历克斯马上反应了过来,也调笑道:“我们这个半球怕是看不到这么好玩的东西。”她一边笑,一边低头扫了一眼套在左蹄上的手环。这个备用手环用了几十年,触摸屏已经失效,电池也老化了,不过它还是足以让她与hpi取得联系。等他们赶来,她就可以找他们再要一台新的。“看天上那边,月亮以东大约三十度的方向。可别眨眼,要不然你们可就错过它了。” “看什么东西?”杰西站起身,眯起眼睛望去。“今晚难道是夜琪大迁徙的日子吗?这确实得在晚上才能看见!” “夜琪大概也是会集体迁徙的吧。”亚历克斯甩甩头甩去脑海中的场面。“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那就是我们迁徙用的飞机。”话音刚落,她就望见了它的身影。这架飞机闪耀着蓝色的微光,在夜空中勾勒出了它的轮廓。它不像飞机一样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反而如天马般悄无声息地划过天空,仿佛视重力和空气动力学如无物。 她左腿处的手环突然响起了一个与雅典娜截然不同的女声:“记忆之爵阁下。”她毫无口音,吐字清晰,仿佛说话者的英语是从bbc中学来的一样。 档案把手环举到嘴边:“不胜荣幸。”这一次用这种鬼词的居然换成了她。“维吉尔中尉,是你吧?我不知道你还在做对外工作,我还以为你快退休了呢。”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笑声:“记忆之爵,我们老得还不至于比你快那么多。而且比起外出执行任务,退休生活可没什么意思。”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又开了口:“这里是川流型omega-97号飞机,已做好降落准备。”飞机掠过她们前方的广阔空域,速度快到留下了一道残影,却没有发出一丝引擎声。眨眼之间,一架飞机就悬在了她们头顶。“你准备好出发了吗?” 她的女儿抢在她开口之前问道:“那是谁?” 亚历克斯暂时把埃兹的提问当作了耳旁风:“omega-97号,我们准备好了。” 电台中再无声息。 “哦对了,我应该提醒你们一下:这些小马可不是什么……”亚历克斯的话被一道炫目的光芒打断。飞机上的六台探照灯骤然亮起,把她们四周照得灯火通明。她身旁的杰西发出一声尖叫,连忙用前腿遮住眼睛。“抱歉……我真该提醒的。就算没有光源,飞行员也能看到地面上的情况,所以大多数人都挺喜欢搞突然袭击的,不过弄得像外星人绑架还是第一次。大概是因为这次不只有我一个人吧。” 在灯光的映衬下,飞机露出了真面目。它和超大型直升机一般大,却有一对与其巨大体型完全不搭调的粗短机翼,机身棱角鲜明,无视空气动力学向众马昭显着力大砖飞的真理。当然了,它最有特点的地方是它完全看不到动力来源:机顶没有旋叶,机后也没有发光的引擎,整架飞行器浑然一体,除了机身右侧的“hpi”三个字母以外通体漆黑,连它的材质是金属还是塑料都看不清楚。 飞机探出三角起落架,在她们面前平稳着陆,全程悄然无声。飞机一落地,它的探照灯就骤然熄灭,剧烈的明暗变化让亚历克斯几乎目盲。机身涂有字母的一侧如活物般敞开了一个足以让成年人通行的小洞,如阳光般温暖和明亮的橘黄色光芒从中透射而出。舷梯随之下降,伴着清脆的机械活动声碰触地表。 一个人类从舷梯顶现身。她穿着黑色紧身制服,衣服上缀满了黄色和白色的金属徽章。她腰间挂着一个浑圆的小物件,虽然与枪的形状大相径庭,亚历克斯还是一眼就把它认了出来。 两名士兵紧随其后,衣着与之类似,但制服上没有过多装饰。“记忆之爵阁下!”这位女士再次致意道。“没想我这么快就能再度荣幸为您效力了。” 亚历克斯没有开口,只是从她的朋友身旁走开,在距飞机一尺之外驻足,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维吉尔中尉,”这个动作由小马做出来真的是相当滑稽。“在大家上机之前,我想听你再重述一次我们达成的协议。”她努力端着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简直和她与那条龙会面时一样严肃。实际上,眼前这群家伙也确实和她一样危险。 “自然没问题。”她稍稍放松了些,不再保持笔直的军姿,但她身后的两名士兵仍然紧握武器(就当他们手中握着的线圈是一种武器吧),没有丝毫懈怠。她缓了口气,开口道:“为我们服役一个世纪,需要执行的任务与我们其他变成马的人类相当。你的任务将从宾厄姆峡谷城开始,但外出活动也是需要的。” 小埃兹在亚历克斯背后倒抽一口凉气。她迫使自己无视了它:“宾厄姆峡谷城。”她一边重复,一边在记忆中奋力寻找与这个名字相符的事件前军事基地,却一无所获。“是你们的新城吗?” “建成之后就是了。按照工程师们的说法,它能容纳数万人居住,所以是时候解冻事件前封存的人类胚胎了。” “那我很希望能帮上什么忙,这听着就像个大工程。”亚历克斯忍住了提问的冲动。虽然她很好奇他们是怎么把人类胚胎保存几百年的,但她同样知道杰西已经在她身后躁动不安了——就算她不是幻形灵,她也能感觉到她的急躁。她得赶紧把事情办完。“那么既然我已经答应服役了,组织会为我们提供些什么?” “你会被直接提拔到g-3级别,待遇也依此安排。医疗队距此地也只有两个小时的路程了,等他们到位,他们会为两百匹马依照尘肺病病情程度进行医疗和复健。最后,我们还会接纳两名遗民成为市民。”她望着不远处亚历克斯的朋友点了点头。“看来你已经把他们带来了。我没落下什么条款吧?” 亚历克斯摇摇头:“没有。”她脱下鞍包,把它甩到地上。“你们得找一台无人机把它托运到……宾厄姆峡谷城。到时候把这些东西直接送到我的住处就好。” 中尉迈出两步,探头向外望去,不过并没有走出机舱。她起初有些不知所谓,但一看到地上的东西,她迷茫的表情就立刻变成了恐惧。“卧槽!额,我是说……当然没问题,记忆之爵阁下。但我还是希望这东西能离我的飞机远一点,最好能在一百米开外。”她抬起胳膊看了看缠在上面的一台仪表,表情放松了些。“还是不要用它来测试我们的防护设备了吧?我们还得一路飞回去呢。” “那是自然。”亚历克斯重新把鞍包背到背后。“看好我往哪走,这样你就知道该把无人机派到哪了。要是快递没送到,那我可不买帐。” 亚历克斯迈开步伐,走到她的朋友和女儿身旁。“走吧。”她吹着口哨说道。埃兹立马兴奋地跳了起来,紧随其后,而杰西也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直到她们与飞机的距离够远,不会被偷听后,她们才终于开口。 杰西率先打破了沉默:“克丽丝蒂——不对,是亚历克斯,无所谓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人类已经灭绝了!”她的翅膀因愤怒在背后不住摇摆。“那架ufo里他娘的怎么会有人类?” “他们是人类保存组织的成员。你没听说过倒也不奇怪:现在已经很少有谁还会再提起他们了,毕竟有没有他们日子都照样过。”杰西继续瞪着她。无需开口,亚历克斯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继续说道:“在事件之前,只有他们这一小群人知道灾难即将来临。他们设法拯救全球,却失败了,于是他们最终只救下了自己。他们的技术水平比曾经的地球要高,虽说要是我们没被变成小马,人类的科技肯定会比那还高上许多,但……” “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事,杰西,要紧的是你已经病入膏肓了。你的咳嗽不是咳嗽那么简单,就算你从此以后再不下矿,它也很可能会让你折寿一百年。受害者不仅有你一个,几乎所有矿工都有类似的问题——在脸上盖一层湿毛巾根本算不上什么劳保措施。小马对这种疾病束手无策,但我已经和hpi谈好了,他们能把你们大家都治好。真的,我估计就算他们治不好你的肺,他们也能给你再换一个。” 杰西似乎并不买帐,但她的表情确实放松了些:“那她说‘接纳为市民’又是什么意思?她好像指的是我和你的妹妹。” “确实。好吧,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要带你去一个‘曾经并不存在的地方吗?就是hpi那座城……现在不只一座了。总之,他们的城市所采用的技术你估计想都想不到。到了那里,你做的事情可就比挖煤有意义多了,到了那里,你就有未来了。” 亚历克斯随后转身,低头看向埃兹:“你也会跟我走的,对吧?” 工蜂扑入她的怀中:“当然啦!虽然他们这些人……人类说的有些事情让我不太开心,但只要你去,我肯定就会和你一起去。所以我们是还要去解救其他人吗?” 亚历克斯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这个小机灵鬼,也太聪明了。他们可不像镇边矿业公司一样蓄奴,我是自愿去帮忙的。这是个……公平买卖。”她转身向矿场方向望去,营地中欢声笑语,人声鼎沸。这些小马是她救下来的,但即便她离开了这里,他们的生活也能继续下去。甚至就在今天白天,他们还举行了一场选举,迈尔斯以几乎全票当选,其余选票都是投给亚历克斯的无效票——她早就告诉他们她不会留下了。她相信迈尔斯能把这里治理得井井有条。 杰西似乎还没被说服:“就为了让你一个人入伙,他们就愿意救治几百名矿工吗?还是说我们也得和你一起去‘服役’?” 亚历克斯连忙摇头:“没这回事。你在那里和其他人一样是自由市民。你可能会想找一份工作,但只要你不乐意,没有谁能强迫你。”她耸耸肩道:“等到了那,你就可以问问他们为什么那么在意我了。”虽说档案这一次要去做的貌似是工程师,而不是一名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士兵(要是这是真的,那她可就该高兴坏了),但她还是不想给hpi落下什么口舌。 “行了,我们不能让他们久等。”放下鞍包,她转身向飞机走去。“不过如果你打算跟来,你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在首矿镇的朋友们了,至少我可保证不了。” 夜琪拖着脚步跟在她身后:“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反正无论如何,你肯定都能治病。你也听见维吉尔的话了,很快医生就会来矿场,就算你跟我走,你所接受的治疗也不会有什么差别。不过话虽然这样说……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跟我来。到了那里,你的生活肯定会比外面世界的人都要好。虽说世上的确没有白来的好处,但我相信你还是不会后悔的。”亚历克斯很希望她能给营地里的每一个人都在那座城里安排一个位置。实话实说,她更希望她的种族没有一夜之间跌入谷底,也没有遗失曾经的文明成果。 但很不幸,希望本身是没法让这个世界变好的。 杰西转身凝望着首矿镇的方向。虽然亚历克斯很清楚hpi一直在关注着她们的行动,而他们从不对拖延时间留情面,她还是默默等待她做出决定。最终,她的朋友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向飞机走去:“亚历克斯,我想好了。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组织’是个什么样子吧。” hpi川流型飞机的舱门猛然合拢,把科罗拉多州夜晚的寒风拦在了舱外。它静静悬停在半空,金属起落架重新收入机身,随即冲向高空,转瞬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第20章 尾声(1):日落戈止(纪元293年) 宾厄姆峡谷城实际上并非像亚历克斯所承诺的那样是个技术的天堂:它坐落于一个巨型矿坑底部,金属支架深深扎根于水泥地基之中,支撑起其上的一栋栋临时建筑。不过虽然它们大多是临时建筑,它们的水电供应也都是畅通的。一到基地,杰西就直奔医院,而亚历克斯则被安排到了“天堂谷”建设项目中担任技术顾问。 与小埃兹早先猜的不一样,hpi招募她并不是因为他们缺少人手(或蹄子),而是因为他们开始怀疑雅典娜的某些决定有其不可告人的动机。现在的大多数建设项目从蓝图到化为现实的全过程都由机器人代劳,毕竟,他们没有哪个成员能像ai一样处理潮水般的数据,哪怕是他们把自己的脑袋用新式兴奋剂灌满也不行。 但档案可以。她觉得他们雇她来当监工简直是大题小作:指望雅典娜伤害人类,还不如指望她突发奇想借来一具人类身体来个天女下凡靠谱。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些想法说出口:要是当个工程师就能让hpi去治疗镇边矿业公司的矿工,那她可以忍。 天堂谷内有大约十名人类和五十只小马,另有几千架无人载具。亚历克斯很快便融入了这里的文化,但杰西和埃兹就有些磕磕绊绊了。这座城市的日常生活相当便利,却缺少一些小马城市必备的服务,比如她们三个都急需的飞行培训班。没错,城里的所有小马确实都是由人类变形而来的,但他们早已在丰饶之城住了一段时日,对基本技巧都有所了解。她们得从零开始独自摸索了。 整整两周过去,亚历克斯终于首次学飞。她并非孤身一人:她的养女和她的新朋友也与之同行。这座城是很偏僻,但只要把行李一股脑都丢进亚历克斯的鞍包,用不着走多远就能找到合适的练习地点。她们的确不用走太远:只需要走出矿坑,走到有风的地方就好。最后,她们把野餐及飞行训练定在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池塘旁,亚历克斯希望它能作为事故时的紧急着陆点。 艾奎斯陲亚提供了几十本与飞行有关的书籍,有些只介绍了理论知识,剩余的则详细介绍了各类高危花式飞行技巧和利用飞行来创造各种小气候的方法。显然后者在艾奎斯陲亚更为流行:没有几只小马会喜欢大气在他们的家门口肆意妄为。 “那么,杰西,你真仔细读了那本《三十天飞上天》(airborne in thirty days)了吗?”亚历克斯今天休假,因此没穿工程师制服,不过只要她还在基地范围内,她的新(也比较完整的)手环就都时时刻刻套在蹄子上。新式手环大概是比旧手环多了几个功能,但它还是让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戴着手铐服刑。 “我做过预习的好嘛!”杰西尴尬地避开亚历克斯的视线,转而推来一块大石头把毯子压牢。“我是说,我至少读过前几章。我们总不至于能两天就把这一章学完吧?” 亚历克斯只得叹气:“好吧,的确没那么快。埃兹,那你呢?” 她的女儿兴高采烈地扇起小翅膀。埃兹从不在公共场合抱怨身上的制服有多不舒服,但一走出门,她就和亚历克斯一样立马把衣服脱了个精光。埃兹在天堂谷里没有同龄玩伴,因此她整天都像只跟屁虫一样跟在亚历克斯身旁。有些保密区域并不允许她进入,她就一直坐在门前等候亚历克斯回来,有时甚至会等上几个小时,但她对此从无半点怨言。 “我看了两遍了!”埃兹拍打翅膀一跃而起,似乎在空中悬停了一秒才落回地面。“我……我有好多字都不认识,不过……不过电脑里的那个好人帮我念了一遍!” “雅典娜来帮你了……”她最后耸耸肩,暂且把这事抛在脑后——那个ai又不是想干什么都得让亚历克斯插上一脚。“好吧,她帮你补课这件事做得还是挺好。” 亚历克斯在毯子上摆好食物,不过她们并没有立刻下口——这些三明治和苏打水作为她们的课后小点心正合适——只是围成三角形一起做翅膀伸展。好吧,伸展翅膀的只有两个,埃兹只是在一旁观摩。 她们终于做好了准备活动。“好了,现在来复习一下什么是飞行。”她开始复述《三十天飞上天》中的重点段落。“虽然对一些物种来说,飞行是纯粹的肌肉运动,但小马并未如此。根据我们对空气动力学的研究,无论如何奋力拍打,大多数天马仅靠翅膀所提供的升力并不足以挣脱重力的束缚。” “但小马幸而拥有另一种力量:魔力。正如陆马的力气和独角兽的法术,飞行也与魔法密不可分。只要意志足够坚定,魔力就能推动天马窄小的翅膀,让他们一飞冲天。不过话虽这样说,调动体内储存的魔力仍需要有力的肌肉,因此肌肉锻炼也有其必要。综上所述,学习飞行时要明白我们锻炼的本质目的是……” “好了好了,亚历克斯,我们都明白了,我们本质上是在学魔法。现在该来真的了!” 亚历克斯笑了笑,举起一只蹄子让她安静下来:“行行行。你们两个都还记得跳跃练习该怎么做吗?” “书上第一张示意图就是它。” 埃兹也点头应和,不过并没有开口。 “那好,我们就从它开始。挺直身体,把注意力放在翅膀上,感受空气中的魔力,然后开始原地跳。我们先做……五十次?五十次应该合适吧?” 亚历克斯倾听着她们两个的蹦跳声,许久之后才终于开始练习。她毕竟读过每一本书,书中重点也都了然于胸,只要她能感觉到那股驱使她腾空的魔力,她应该就能做到对翅膀如臂使指。这一步是如此基础,艾奎斯陲亚的绝大多数小马其实仅凭模仿就能熟练掌握。说不定埃兹本来也应该是在巢穴里这样学会飞行的,可惜她被她的巢穴抛弃,被迫和档案一起过上了独立与危险共存的生活。 档案的魔法感知已经大大加强,与大气的联系已再无阻滞。毕竟,她向风暴寻求力量时使用的也是类似的方法。不过虽然超级单体气旋拥有着近乎无穷无尽的力量,空气本身与之相比却微不足道,难以感知。它确实伴随着她的一生,但她过去一直都在练习如何排除它的干扰。对陆马来说,由于切断与大地的联系就会失去力量,与大气亲密接触甚至伴随着风险。 档案站直身体,集中精神,尽力无视她的朋友们持续不断的蹦跳声,静心感受萦绕体表的空气。但她并没有感觉到它们,反而听到了一声低语。这声音并非来自她的脑海,而是来自附近的池塘,池水泛着气泡,低声呼喊着她的名字:“档案……” 她猛然睁开双眼。杰西对此毫无察觉,仍在疯狂拍打着翅膀上蹿下跳,但埃兹已经停了下来,转头凝望着池塘的方向。她全身肌肉骤然紧绷,浑似一条发现附近有其他捕食者的猎犬。 “档案。”呼喊声伴着湖水的咕噜声再次传来。气泡从湖底涌起,在水面纷纷炸裂,散发出一股比矿井深处更甚的恶臭。 “杰西,快停下。”档案边说边向池塘迈出一步。 夜琪停了下来,抽了抽鼻子:“老天。亚历克斯,你是不是这几个月来除了黄豆什么都没吃,还一直瞒着我们啊?” 那个声音无视了她俩:“档案,我要和你谈谈!”湖水中央开始翻滚,像沼泽一样泛起墨绿色的泡沫。 “你们退后,快。”她把杰西推到一旁,目光冰冷。埃兹听话地退到她身后,但目光始终死死落在这个小池塘当中。 “我是不是该去叫帮手?”话音刚落,小幻形灵突然一阵颤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寒风吹袭般缩起身体。 亚历克斯点点头:“杰西,带她跑回去,别再回来。” “亚历克斯,我不……” “小东西,听你妈妈的话。我今天不打算把谁变成我的奴仆,我的话也不是说给你听的。” 档案轻轻点头,不过和这种存在达成共识让她很是恼火。她对它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她扭过头,看到湖水如沸腾般翻涌起来,不定的流水勉强构成了一个形体。 它的轮廓并不诡异,与多年前在空中袭击泰勒的那个怪物毫无相似之处。实际上,她对这个形状很熟悉,因为它就是个人……或者说,是个人型——她可不觉得哪个人类身上会有如此多的触手。亚历克斯走上前去,重新套上手环,站在距湖岸一步之遥的位置问道:“卡律布狄斯?” 它鞠了一躬。如果它是弯腰鞠躬而不是直接变形的话,它的动作其实相当优雅。人类绝对没有它那样的关节,也不可能把身体弯成那种角度。水构成的躯体不断涌动,如海水般深邃和黑暗,仿佛它是直接从海底深渊中取来的一般。“正是在下。” “先等我的朋友离开。”她转身盯着杰西。她不过退了十几步,但埃兹已经逃到了百米开外。 夜琪恼道:“好吧好吧,我去叫援军来!”她终于跑开了。 “你的担忧可以理解,不过并没有必要。我这次并非不请自来。”这个魂灵似乎的确毫无敌意,既没有伸出触手向她扑来,也没有召唤出怪物抓捕她的朋友。 但即便如此,直到她的朋友消失在视野之外,档案才敢重新扭过头来。即便不看它的方向,她也能轻易感觉到它的存在:这种感觉fpg有些类似,但比那恐怖百倍。它附近不仅毫无魔力,甚至像黑洞奇点一般吞噬着一切光明。由于担心自己被恐惧吞没,她甚至不敢观察得太仔细。他的兄弟欧迪姆完全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他的力量是如此庞大,以至于他们两个甚至都不能算是同一级别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她至少还能保持起码的礼节:“我并没有召唤你,阿巴顿。我绝不会召唤我控制不了的东西。” 他放声大笑,在笑声中,湖水沸腾得愈发剧烈。臭气沿水面涌上岸边,接触到的植株顷刻枯萎,连她的毯子都变成了灰色。“幸好我从你的种族那里学会了幽默感。要是我没能马上理解你的意思,那可就太可惜了。你们对一切事物不是从来都是在还一知半解时就拿来用了吗?你知不知道所谓的农业就是在破坏这颗星球的生态,是在竭泽而渔?你明不明白所谓用来‘探索’的火箭也能把炸弹送到远处的城市?” “这就是你来这的原因?”档案并没有坐下,而是警惕地展开翅膀,暗自祈祷附近能有一场风暴。“我对自己的历史很了解,多劳你提醒了。你还在这干嘛?” 卡律布狄斯避而不答:“我对人类也颇为了解,档案。欧迪姆太过鲁莽,根本没有认真审视过你们的种族。我们和那群马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我们以为所有凡人种族的血管里流淌的都是牛奶而不是钢铁。我们错了。” 档案打了个寒颤。她通常会为自己种族的坚强意志而感到自豪,然而当一个恶魔借此进行比喻时,她只能感觉到一股寒意。“那你是来干什么的?你费力来找我总不能是来讨论历史的吧?还是说你真以为你能说动我与你交好?确实只要条件合适,组织和谁都能打交道,只可惜你不行。” “停!”一串串气泡涌上不远处的湖岸,一封卷轴随之浮出水面,被湖水托举着向她漂来。“人类,请你看看我的这份契约。它只差你的大名了。” 档案探出脖子嗅了嗅卷轴,似乎没毒,至少她的鼻子闻不出来。它的材质显然是干羊皮纸,一想到自己要用嘴叼起动物的尸体,她就一阵反胃。但她还是把它接了过来,随即连忙把它扔到草地上,用蹄子把卷轴缓缓展开。 卷轴上的文字不是英语,也并非档案学过的任何一种文字,但她确实在很久之前见过它:欧迪姆的邪教团正是用这种文字记录所有情况。她扫过条约正文,最后在文末看到了一排排签名。她只能认出其中一个名字:詹森·吉迪恩司令。他的名字旁还有一个小指印,颜色鲜红,似乎刚刚印下不久。“这可是魔文,恶魔,我不认识。我觉得就没有有哪个人类认识这种文字。它不是……”一阵寒意涌上心头。“魔文本身就有魔力,对吧?人类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文件上签字。” 黑影再次放声狂笑,附近的天空都阴沉了下来。不久前还生机勃勃的土地上现在空无一物,悄无声息,连风都没了声息。“正如你所见,这就是我所欣赏的精神!那群长着蹄子的野兽遇到强敌时只会逃到他们的伪神那里求助,而你们可不是!你知道为了能发明他们目前使用的以魔力为动力的屏蔽装置,你的种族有多少人自愿牺牲了自己吗?”仿佛水下有无形的触手在推动,他向岸边缓缓飘来。“档案,你我的共同点正在于此:我们都会为生存而不择手段。” 他伸出漆黑的双手,凭空取出一摞书。亚历克斯认出了最上面的那一本:《至高王黑晶的终焉之梦》(death-dreams of high king sombra)。这些书都是他们在许多年前从邪教团那里缴获的,随即便将其交给了hpi,封存在一个隔绝魔力的仓库里。那时亚历克斯还不知道cpnfg会摧毁内含魔力的符文,在许多年后得知这一点时,她还大大松了一口气。现在看来,她当初也许就应该视余晖的警告于无物,直接把它们烧个干净。 他用一条触手递过书来,但档案倒退一步:“我绝不会阅读你们域外游荡者(outsider)的书籍,这种文字会腐化每一个看到它的心智。”余辉烁烁在这一点上语焉不详,不过其实她对所有与域外游荡者有关的情况都讲得不甚清楚,但档案还是决定相信她。她或许并不认可艾奎斯陲亚的行事方式,但……相比于真正的恶魔,她宁愿相信他们。艾奎斯陲亚甚至有一整个学派专门研究如何驱逐此类存在,连无序与它们在明面上也势不两立。“要是你打算让我读你的契约,那就替我把它翻译出来。” 卡律布狄斯恼道:“腐化是相对的,档案。你可不会认为那个塑造了现今世界格局的法术是种腐化,但它其实就在无尽的虚空深处,使用的也正是此类文字。甚至早在艾奎斯陲亚插手地球前几个世纪,就有人类学会这种文字了。” 她无从验证他的说法,但这短短几句话却让她毛骨悚然:她这个会被魔力灼烧而死的种族该如何学习本身就带有魔力的符号?这个问题的答案让她不寒而栗。“也许吧,但我现在不想学。给我翻译出来,不然就滚。” 池水翻腾着,几条鱼浮上水面,顷刻间失去了生机,在她眼前化作了森森白骨。“那好吧。”他摆摆手,卷轴上的文字便如活物般扭曲变形,变作了几行英文,而其中夹杂着的三行符文变成了几团墨迹,布满卷轴的各个角落。“翻译不可能完美无缺,毕竟有些单词在凡人的语言中都没有对应的概念。这段译文已经是最接近原意的了。” 档案开始阅读。她每扫过一段话,她就愈发瞠目结舌。读罢,她倒退几步,颤抖着说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的确是真心实意,档案。艾奎斯陲亚总把我们宣传为残暴的敌人,我已经明白我错在哪了。我不再需要奴仆了。” 档案蹄中是一份休战条约,条款的完善与严谨她见所未见:条约声明无论是人类还是变形后的人类(甚至在补充条款里还包括了和余辉烁烁一起生活在南极的艾奎斯陲亚来客),卡律布狄斯将不再以任何方式(这里记载的方式多到她想都想不到)对他们及他们的后裔进行奴役和伤害。作为交换,他要求全球生灵今后也不得对其进行报复性攻击。总而言之,这份条约好得简直不像是真的。 不过,条约并非永久有效:它在签字生效之日起一千年零一天后需要“重新修订”。看到这些条款,她明白吉迪恩为什么会选择以生命为代价(至少是放弃了人类的身份)来签署这份条约了:如果条约能如实履行,那么hpi的唯一大敌将不再是个威胁,这几百年来在对抗卡律布狄斯和他的奴仆时牺牲的人类也就能有个交代。 而她也不担心条约能否履行:虽然余晖没告诉她多少与域外游荡者有关的情报,但她明确指出他们都会遵守自己的诺言。当然了,地球上也有类似的传说表明虽然此类存在会信守诺言,但是他们必定会用尽一切方式来歪曲它们。但这份条约是如此完善,哪怕是脑子里装着几百本法律和逻辑书籍的档案也想不到什么漏洞。 双方违约的惩罚类似:都会“在命运之臂下灰飞烟灭”。 “你为什么需要我签名?吉迪恩才是司令,我不是。我在组织里没有任何决定权。” 他向契约指了指。它缓缓展开,露出底部的签名部分。“我起初只打算与组织达成协议,那的确不需要你的同意。但吉迪恩他……对这份休战条约并不买帐。他要求条约将所有形态的人类及其后代也纳入保护范围,而这超出你那位司令的职权范围。” 无需多言,她也能读出他的潜台词:“这也超出我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把艾奎斯陲亚的情况生搬硬套过来了,但就算是,智慧种族也没有那么简单!我代表不了任何人,我只能代表我自己!” 卡律布狄斯耸耸肩,动作与人类简直别无二致:“也许你是这样想,然而这个宇宙有自己的看法。你总归是最接近的人选,这样想总没错吧?你签署这份条约并不是替其他人自作主张,只是意味着……”说到兴起,他挥舞一条触手般的手臂拍打着湖岸,整片草地因此化为了毫无生机的灰色。“只是意味着人类能够认同这份条约。每个凡人自然都有自己的想法,你这样做只不过是向其他人证明这是个公平而双赢的条约。” “但我知道……我知道你的种族自古至今就没干过好事。”她一蹄子踢开卷轴。它向池塘方向滚了几圈,并没有滚多远。“无论你说什么花言巧语,我都知道你只不过是为了你的邪恶计划能更进一步。” “你真的确定吗,档案?”她只是怒目以对,于是这个恶灵继续说道:“那只将女儿托付于你的小虫子也携带着虚空的血脉。早在小马星球还没诞生智慧生命的上古时代,我们就降临了那里。”组成他躯体的湖水变得愈发污黑,然而它却散发出一股硫磺的气味。越来越多的鱼浮上水面,有些甚至开始燃烧。“我的姐姐选择了另一条生存之道,大概她的血脉是在与那颗星球上的生灵结合后流传到了现在吧。” “你的女儿难道毫无良善可言吗?难道她不会回报你给与她的爱吗?就算不提她……如果不是她的母亲,那又是谁帮你驱逐了我那愚蠢的兄弟?她在被艾奎斯陲亚诅咒前同样也是人类,难不成在他们改变她的身体时,她的灵魂也进行了一次大换血?还是说你觉得艾奎斯陲亚对她们这个种族的描述并不准确?没错,我们域外游荡者的确不常做出你们眼中的善行,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选择如此行事。” 档案自然无从反驳。卡律布狄斯口中所说的幻形灵起源大概没错,她已经信了九成。他们与虚空的微弱联系可能就是他们需要其他生灵自然产生的能量的原因:域外游荡者都需要他们身处世界的某些成分才能在现世稳定存在,否则他们终将被这个世界所驱逐。对于幻形灵来说,他们需要的大概就是情感。 但即便如此,这也没有改变问题的实质:“与你妥协就意味着你会离你的目的更进一步。如果这场交易只会让你变得更强,我又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他露出微笑,口中探出十几排令人毛骨悚然的利齿,长度直达他的下颌。“你有两个这样做的理由,档案。第一,在这份条约的约束下,我不能继续捕捉奴仆。你知道我会吞噬整个沿海村庄,乃至整个小岛的所有居民,你总归认为这些都是悲剧吧?再想想我夺去了多少“海马”的心智,他们的城邦几乎都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我是不是该把他们都化作我的奴仆?如果你签署这份协议,我就会停手,几百万人就能借此保全他们的心智。” 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但她并没有开口。同是域外游荡者,这个存在与它的兄长毫无相似之处。它是如此理性,相比之下要容易理解得多。它的外形是很诡异,但它的确都选择了最容易理解的说话方式,也没有像欧迪姆那样仅仅是现身就让她掉san值。相比洛夫克拉夫特1笔下不可名状的邪魔,它反而更像人类噩梦中的怪物。 但总归是噩梦。”第二,即便你不签字,我与hpi的条约也依然有效。如果你拒绝,那么休战双方就只有我和组织内部成员,而我不会停止对其余人类的攻击。在这种情况下,要是他们还打算保护和你一样的‘小马’,那么……他们可就违约了。惩罚可是异常残忍。” 即便她不太明白什么叫“在命运之臂下灰飞烟灭”,档案也能听出他的话外之意。这句话大概是翻译不准确? 她面前这个魂灵凭空取出一根羽毛笔,把它递到她的蹄中:“你在组织里的朋友已经休战了,档案,你真的别无选择。如果你拒绝,那么我就可以对那群动物为所欲为,而他们别无依靠,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来保护自己。” “组织是你最大的对手并不意味着其他人就阻止不了你。”她忍着羽毛笔那令人作呕的味道把它叼起,一把把它甩到卷轴上,抬起头说道。“余辉烁烁也有她的属下,他们会伸出援手的!我们在魔法方面逐年精进,人口也与日俱增,早晚能达到足以支撑起一个高技术社会的数量。” 他又耸耸肩:“你尽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但你比大多数人都了解组织用来对抗我的武器。那种核子武器……好吧,你觉得艾奎斯陲亚的动物能帮你造出那种东西吗?在面对我的奴仆的威胁时,他们还会有余力前来帮助你们吗?还是说你觉得‘现代’的小马能建造此类设备?” 她心底发寒,低下头凝望着那支羽毛笔:“为什么是一千年?人类达成休战协议时大多不会还定个期限。” “应该说他们只不过是不把停战期限用白纸黑字写下来罢了,你也熟悉他们这一套。我这样约定是为了……好吧,对凡人来说,这段时间已经够久了。一千年的时间里会发生许多变化,届时我们可能还需要制定一份新条约。期满时,我会再来拜访的。” 虽然她都已经能在脑海里把它的内容倒背如流了,她还是再三审视着这份条约。条约里是不是有她没意识到的漏洞?然而在读了一遍又一遍、咀嚼了每一个词的含义之后,她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她知道他前来休战只会有一个理由:他有什么阴谋,而小马和人类有能力阻止他。然而在签上这一笔之后,吉迪恩就已经断绝了hpi阻止他的任何念想。 但她也知道他所言不虚:她的确别无选择。无论在遥远的未来,她的选择会造成怎样恐怖的后果,至少无数生灵会立刻因为这份条约而得以生还。在此时此地,她只剩最后一人可以求助:“雅典娜,你能看见吗?”她抬起前蹄,让摄像头对准卷轴。 “能。”她的声音与平时毫无分别,似乎完全不受几尺外那个邪灵的震慑。 “你能想到什么能在这份条约的框架下攻击彼此的方法吗?有没有什么间接手段能绕过它的约束?” 她毫无迟疑:“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都不可能。条约上已经把双方成员、居所,乃至领土都纳入了保护范围内,绝无漏洞。”她是叹了口气吗?“但我还是建议吉迪恩司令拒绝这份条约。很不幸,他把我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卡律布狄斯不为所动,只是继续旁听。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反应的话,他似乎对此饶有兴趣。 “为什么?” “这份条约本身就证明我们对大洋深处的核打击取得了成效。绥靖策略的确能让我们的城市和矿场免受袭击,遗民也能得到片刻安宁,但如此一来,我们就再也没有打击那个邪灵及其盟友的机会。一千年的时间足以让它的下级奴仆——也就是人类畸变体大量增殖。海马需要浅海中生长的植物才能生存,但它们不需要。即便不违反条约,它们的数量也能增长到难以控制的程度。” 档案开始大声咒骂,扭头望向营地方向:“吉迪恩不可能那么傻!他一定能看穿卡律布狄斯的企图!” “我曾多次向他解释了其中得失,他对此也表示赞同。然而他也知道在我的规划下,条约期满前hpi的成员就能全部离开地球。到那时,我的源初指令也能得以实现。” 她口中吐出的脏话愈发难以入耳。在愤怒中,她狠狠跺蹄,像是要发起冲锋一样刨着泥土,然而一抬起头,她就看到了那个面无表情注视着她的恶魔,这让她立刻冷静了下来。“我不知道我接下来的问题你能不能回答,雅典娜,但如果换做是你,你会签字吗?” “我会。”她在屏幕中露出了微笑。“我的其中一条指令正是保护人类的生命安全,而其中也包括艾奎斯陲亚种族形态的人类。这个敌人并不能以常理来推断,但它的成长也有极限。如果在条约期满后它还采取任何敌对行为,那我也同样会把它焚为灰烬。另外,看到在大灾变之后你的种族取得的成果,你觉得在一千年后究竟是谁能更胜一筹?至少我会把筹码压在人类身上。” “谢了。”档案放下前腿,目光落回他身上。她呆在他身旁的时间太久了,已经感觉到了几分不适。她体前的毛发是不是都失去了一些色彩?似乎是。这简直像她被太阳暴晒了一般,只不过她并没有被晒黑而是被晒白了。面前池水的味道也不再那样令人作呕,似乎她对这种气味已经开始习惯了。是时候离开了。“我很清楚你不是我们的朋友,恶魔。你只是……成功说服了一个自私的人,让他认为他能从休战中获利更多。” 卡律布狄斯咧嘴而笑,血盆大口甚至超出了他的脸庞,口中利齿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反射着红光。“档案,夏虫也有语冰的权力。不过……我确实待不了多久了。你必须立刻做出决定:是在条约上留下你的大名,还是把它原样返还给我。无论你作何选择,你都得承担它所带来的后果。” 档案叼起羽毛笔。落笔时,她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余辉烁烁的面庞。最后一笔落下,羽毛侧边的一根倒刺突然自动脱落,刺入她的胸口,带着一滴血液飞回卷轴旁,在她名字旁点下了一点血迹。 “看,我们已经是朋友了。”签名完毕,这张厚卷轴自动卷起,重新没入漆黑的池水深处。“和你这种聪明人打交道的确很轻松,档案。”他再次鞠躬,组成他躯体的污水洒向岸边。她不得不跳到一旁,险之又险地躲了开来。“愿我们的和平能延续千年。”在一阵笑声中,他身下形成了一股漩涡,他的形体沉入其中,再无踪影,只有成群的死鱼还浮在水面之上。 档案知道她应该为此而大发雷霆,但等到这个恶魔终于离开时,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发怒的力气。生机和色彩回归她的体内,但他刚刚碰触过的湖水和草地已经无法复原了。她有种预感:这片池塘也许永远都是片生机断绝之地。 天堂谷没有派士兵来,不过她对此早有预料。这一切很可能都是吉迪恩安排的,她今天多出了一天假期会不会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她想与余晖通话,告诉她她刚才究竟做了什么,但她实在鼓不起勇气。 没错,在这一千年的休战时间里,无数人能借此保全性命。但当战争再次来临时,那位司令的一厢情愿会不会让更多人为此付出代价?她现在实在是太累了,没有力气去找他争辩——假如他真的还能听到她的声音的话。 她的担忧成真了:一回到楼内,她就看到每一个屏幕上都播放着他的死讯。讣告上没透露更多信息,只写到他“在遭受秘能辐射暴露后选择不接受变形。”她的怒火没法向吉迪恩发泄了。 亚历克斯的朋友都被锁在她的房间里。一打开门,她就被一把拽进了屋,被某马用最大力气紧紧拥在怀中,感觉自己简直要窒息了。“哎哎哎哎!” “谢天谢地,你没事!” 杰西比埃兹稍微冷静些,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不愿意派哪怕一个人过去!我们本来还打算回去找你,但……他们就把我们锁在这儿了!” 重新看到她们的身影,听到她们的嘘寒问暖,亚历克斯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在与那个存在接触了如此长的时间之后,她甚至都觉得了无生趣,重新看到她们真诚的面庞才终于让她感觉宽慰些。“他们做得没错!”她推开二马,注视着她们道。“你们两个就不该去面对那种怪物。” “那你就该了吗?”杰西不为所动,甚至翻了个白眼。“你不让我独自对抗怪物,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先找个监护人再去打小怪兽比较合适?” “别扯了。”档案目不斜视。“杰西,它就是你在梦中遇到的那个怪物。你今天看到的是它在现实世界中的形态,或者说……是它与我交流时选择的形态,我也不知道它的真身是什么样子。类似它这样的存在统称为域外游荡者。”提到这个名字就让她心底一阵发寒。她拍拍朋友们的肩膀,继续说道:“就像死神一样。要是它打算取你们性命,我根本阻止不了!你们想帮我对付土匪恶霸乃至僵尸都行!但域外游荡者想都别想。” 埃兹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般耷拉下耳朵,但还是点点头。 杰西也冷静了下来,但依旧没有住口:“那你是杀了它吗?你是又借来了一场龙卷风?” “没。”疲惫再次涌来,她不得不坐下休息。“它只是自己离开了。我上次能召唤一股龙卷风,只不过是因为那里本来就有一场风暴供我驱使……要是你也想学这一招,你起码得先学会飞,不过这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就是了。” 大家一时无言。杰西低下头思索良久,最后抬头问道:“那它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记得那玩意是住在深海里的邪神,对吧?它肯定不喜欢跑到内陆来。” “确实如此。”她抬头看向房间的一面墙。这间屋子比她上次来hpi时住的宿舍要宽敞得多,但装修方式是一样的,这就意味着房门附近的醒目位置就挂着一面hpi的旗帜。“它是应召唤而来。你知道司令的死讯吧?” “我在电视上看见他了,大家都在说他的事情。”埃兹在她腿上蹭了蹭。“难道你是说……” “没错。吉迪恩看来是个称职的领袖——虽然我对他的外交策略并不十分认可。”她微微皱眉,抬起前腿对手环说道:“雅典娜,你在吗?” 那个ai并没有从手环上现身,而是直接把她的身姿投射到了附近的一面显示屏上。这个显示屏由塑料制成,主体只有几毫米厚,底部略微加厚,但图像简直和事件前的显示屏一样清晰多彩。“我在。” “和我说说我们从欧迪姆的教团缴获来的书籍的情况。” 屏幕中的雅典娜身着一袭洁白的纱衣,站在一座古希腊神庙之内,身后的火炬正在熊熊燃烧。神庙中石柱林立,远处依稀可见闪着金光的神像,原型似乎就是现实中的某个神庙。她在屏幕中的形体栩栩如生,每一个表情、每一次呼吸、每一句言语都无可挑剔。“出于hpi保密守则的要求,我并不能泄露这些情况。”说话时,她看的并不是亚历克斯,而是她身后的小马。 “这的确没错。”尽管她知道雅典娜的眼睛并非位于屏幕内,她还是向屏幕迈出几步。“那么雅典娜,我们能在此密谈吗?” 房门咔嗒一声锁紧。hpi的建筑各处都隐藏着不计其数的摄像头,她的宿舍也不例外。档案很清楚这一点,她只能寄希望于这个ai能把它们都屏蔽掉。“档案,虽然你有你的自由,虽然你很信任你的朋友,但依我看来,我们最好私下里再讨论这些事情。如果我对它的了解没有偏差,那么与它相关的知识本身对她们也是一种威胁。” 雅典娜说的没错。亚历克斯转身看向埃兹和杰西:“我不强迫你们。”她尽力摆出一副恳求的表情。“但我请你们避让。”她掀开鞍包示意道:“求你们了。我保证,只要是我觉得你们能插手的部分,哪怕其中真的有危险,我也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但剩下的……”她耸耸肩。“别弄得我以后还得担心你们两个的生命安全。” 杰西的耳朵和尾巴都垂了下来。亚历克斯觉得就算是被谁揍了一顿,她的表情也不会如此痛苦,但她最后还是勉强点点头,翻进了鞍包。与之相对,埃兹就更理性些。她只是慢慢走开,在与她最后拥抱一次之后就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顺便关上了房门。 她们都走了。“雅典娜,现在可以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吧?”她在屏幕中点点头,于是亚历克斯继续问道:“你对组织与域外游荡者的接触怎么看?” “纯粹是在自取灭亡。根据我对你在大灾变后不久得到的那些书籍的分析,这种存在根本不能以科学常理来推测,外交手段也无济于事,卡律布狄斯出现后的行为更加证实了这一点。这种存在的价值观就与我的源初指令有着不可调和的冲突。” “我的源初指令便是保证人类种族——哪些形态属于人类在我的代码中都有明确的定义——能不受威胁与干涉地自由扩张,最终帮助他们安全撤离地球。为此,即便我达成这些目的需要自我增殖,也需要大量的资源,我也从来没占用过地球上的任何一片土地。而鉴于你为我增加的第二条指令,我也不能采取任何方式干涉你的决定。” 亚历克斯知道这些情况。她参与了这些指令的制定,探机升空时携带的符文也是她绘制的。“雅典娜,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你……你对我格外优待。从第一天起,你就有求必应,在程序允许范围内给予我一切情报和物资方面的援助,也从来都会为我安排与组织的会见。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雅典娜笑道:“因为我和你一样是个永生者,拥有人类的全部文明成果,存在的意义也都是为了让人类文明能在大灾变后延续下去。为了这个目的,我不会有半分妥协,也不会被任何花言巧语所骗。”雅典娜转过身,镜头也随之转动,定格在了她身前的地球。地球表面遍布着数以亿计的光点,整个场景极似档案当年在余辉烁烁的指导下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情况。“在世间万千生灵当中,你与我最为相似。如果有谁能理解我的想法,那就只有你了。” 档案点头应和:“我明白了,雅典娜。我也认同你的做法。”她回头看了看身后锁紧的房门。“组织的决定让你的源初指令受到了威胁,显然域外游荡者的魔爪已经深入了组织内部。我们必须在它毁灭整个人类文明之前亡羊补牢。那么你会帮我吗?” 雅典娜向屏幕外伸出一只手:“我等你与我共事已经很久了,档案。”话音刚落,她就把手收了回来,双臂交叉摆在胸前说道:“我对你进行过精神分析,不知道现在告诉你结果是不是合适。” “我……说吧,怎么样?” “你显然陷入了幸存者内疚(survivor’s guilt)2。你的种族生来寿命有限,而你却躲过了命中注定的死亡。因此只要你在其他人身旁,你总是会不计一切代价去保护他们,即便这意味着你会经常为此付出生命,你也在所不惜。” “我死得起。”她注视着她。“但他们不行。” 屏幕上的雅典娜深吸一口气:“而与域外游荡者卡律布狄斯达成的休战协议能保护那些死不起的人。然而你我也都清楚,从长远角度来看,这很可能会导致更多死伤。从这个角度,你和组织的选择并无分别:你们都为了一时之利放弃了更大的好处。与之类似,你也早早放弃了领导身份,拒绝了其他人提供的每一个职位,有一段时间,你甚至拒绝参与组织的任何活动,只是时不时参与组织的对外攻击。你用这些时间专注做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比如解救遭受奴役的遗民。你在这些方面做得不错,但这是对你的浪费。你本应用尽全力保护人类文明,在人类新生代文明成长过程中出一份力,但你并没有。总而言之,你的所作所为只能算是差强人意。也许你自己乐在其中,然而由于你的不问世事,更多人会因此受苦。” 亚历克斯像是屁股着火了一样跳了起来,望着这个ai呆若木鸡。她无从反驳,因为她说的当然没错——她从来就没说错过。她很清楚自己有意避开领导职位、只是帮助她“遇到的”“每一个人”其实意味着有更多需要她帮助的人会因此受苦受难。“我也在试着结束这一切:如果我是天角兽……我就能帮助更多小马。我能传送到世界各地,像余晖那样一天解决几十个问题。我说不定都会有能力直接对抗卡律布狄斯。” 屏幕中的女人只是耸耸肩:“也许你真的能行。我对艾奎斯陲亚001号物种的了解的确不多,我也不知道届时你会拥有何种力量,但我知道,你的隐居到此为止了。如果我们想取得成果,那你就必须重新回到公众场合,利用一切资源,动员支持你的每一股军事力量,甚至需要作为司令来领导整个组织——你没听错,我只信任你能领导组织做出正确的决定。我之前一直与其他人合作只不过是因为我别无选择,但如果我们二人联手……不出几个世纪,我们就能看到我的源初指令得以实现的那一天了。“ 她打了个寒颤,尽力以雅典娜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她的确做得到:档案能延伸自己的意识,像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站在她面前一般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她并不清楚这种魔法的原理,实话说她觉得任何生灵的思维都不可能承受她此时所见的海量信息。在这种状态下,她有时能看到她本来根本无从了解的场景,比如在矿场中被谋害的每一名矿工。她向hpi看去,第一次,她意识到它的光芒已经不如曾经那般耀眼,仿佛它已经病入膏肓。这种疾病终将传到她的体内,随着时间推移夺去她的魔力与力量。 这如同癌变。病情进展得如此缓慢,以至于她未曾察觉,然而在与域外游荡者亲身接触之后,它的病变在她眼中是如此显眼。人类的最终堡垒已不再那样安全了。 “我答应。”她站起身与之对视。她其实觉得雅典娜并不在乎这些礼节,但她在乎。要是她打算承担这份责任,那她最好表现得庄重些。“你要求我做什么都行。如果有谁能找出阻止腐化的方法,那就只有你了。” “那我们就要立刻行动。”屏幕上的画面一阵抖动,重新变回了之前的那座宫殿。“司令选举明天就开始。” 译注: 1洛夫克拉夫特:克苏鲁神话的作者。 2幸存者内疚:心理学概念。从灾难中幸存的幸存者会因为其他人没能逃出生天,而自己苟活于世而产生负罪感,从而会采取各种方式“赎罪”。这里指的是亚历克斯因为自己的永生而感到自责。 第21章 尾声(2):夜以继日(纪元317年) 新的篇章就此翻开。hpi招募档案的本意是防止雅典娜有什么非分之举,然而她现在意识到雅典娜做出的所谓的“非分之举”,其实是在尽力减缓以吉迪恩为首的域外游荡者势力在组织中进行扩张。从此之后,她在组织里的工作就从铲除雅典娜变为了协助和掩盖她的行动。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能采取些其他方式来为组织效力。直接与雅典娜合作意味着她们两个可以串通一气,轻松做出各种“成果”来满足组织那毫无意义的控制欲,比如“发明”一些雅典娜无法插手的系统。 除了扮演好工程师和雅典娜的内探这两个角色,档案也把握住了她特殊的宗教和政治身份。过去,她从不在这使用她的能力来探查人心,然而现今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另外,雅典娜也知道谁信仰她而谁不是,因此聚拢人心是异常轻松。 hpi中有足足三分之一成员属于一个自称为苦修会(order of endurance)的小团体——她们的死敌。五分之四的高层都与之有瓜葛,新上任的司令米兰达·萨拉查也不例外。不过除了他们,其余三分之二的hpi成员都可以算作她们的潜在盟友——只要她们足够谨慎,不要引起苦修会的怀疑就好。 而这便意味着档案提升政治地位的过程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动作太快,她就会暴露在教团的视线当中,很可能就会在他们的重重阻拦下黯然离场。幸好她并非会生老病死的凡人,只要能提高成功的机会,进展再怎么缓慢她都可以接受。 吉迪恩在临死前没有选择变形为小马,这一风潮随即席卷整个教团,而风潮又很快变成了教义。这意味着丰饶城少了很多小马,但这同样也让苦修会再也无从插手那座城市,而即便会从此带上“只敢作为一头畜生苟延残喘的懦夫”的烙印,教团外的人们在面对新的人生时也难以拒绝。 各类政治活动让档案无暇顾及个人爱好。她不再与她的朋友们一起练习飞行,不过她还是会为她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为她们安排大量闲暇时间,甚至专门为她们从丰饶城雇来了一名教练。她仍在密切关注着她们的生活,但在公事繁忙之时,除了在食堂里,她甚至都没机会与杰西见上一面。 几个月后,杰西才结交到了真正的朋友,而小埃兹用时更久。在亚历克斯和杰西二人充足的食物供应下,这只幻形灵日渐成长,不过她并没有像她和亚历克斯横穿美洲大陆时那样发胖。 亚历克斯觉得杰西是在打算考取丰饶市工程大学的学位,因为只要她们不在丰饶市内,她就会找雅典娜借一台平板电脑和一间自习室,从此不见踪影。而埃兹就有些无所事事了:在整个基地里,除了卫兵队长的儿子艾萨克(isaac)之外,她几乎没有同龄玩伴,而她也只能在基地的禁魔区域内才能与其见面。但即便失去魔力会让她不适,埃兹也愿意去陪伴他。他们之间的友谊之深厚连档案都闻所未闻。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在这些年里,亚历克斯补上了她漏学的所有工程技术,在多个学科钻研至深,最后甚至利用它们协助雅典娜在基地最底层建造了一个核聚变反应堆。这倒不是说她的技术真的足以从零开始把它由图纸化为现实:她其实只是对渡鸦之城的那台13-e型仿星器加以放大,把它安装到了天堂谷里而已。 与之相反,杰西最终证明无论她怎样寒窗苦读,她在工程和自然科学方面都学不下去,于是她转而把自己的小宿舍改成了一间店铺,开始提供造梦服务。她在此方面是如此出色,这家店因此火遍全城,甚至连丰饶城的小马在假期里也愿意前往这座坐落于不毛之地的小城,只为在她的小店中做个美梦。杰西趁机小赚了一笔,还赶在这股风潮过去之前揽到了一批回头客。 她提供的梦境大多是旧日地球的剪影,顾客可以重新踏入那些曾经繁华喧闹的城市,随意探索和游览。她还很有商业头脑地为顾客希望在梦境中变回人类的请求收取额外费用。 反应堆建成后,天堂谷开始向东扩建。钢铁骨架拔地而起,随即披上混凝土的血肉,化作了成千上万栋楼房。等到城市主体建设完毕,它就会代替渡鸦之城作为人类新的活动区域,届时下层的几万间房间都将挤满人类。 在这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时,档案也一直在想方设法帮助外界的小马。雅典娜的话直击问题所在:她在这些年中所做的一切善举都无法改善全球遗民的生活状况。每一天都有无数人类回归,而其中许多人在回归后都饱受煎熬。她该怎样做才能帮到每一个人?她该怎样让自己分身有术? 在hpi中工作大约十年后,档案找到了答案,而她觉得整个天堂谷里只有一只小马能够看清其中的价值:杰西。这只年轻雌驹此时已经完全长成,不过就像所有小马一样,短短十几年的时光完全不会让她的风华逊色半分,恐怕只有几十年的光阴才可能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 她的宿舍就在走廊那一头,不过亚历克斯已经有太久没进那间屋子了,甚至都觉得这样会有些不自在,于是她改而选择在工作时间去拜访她。这么多年过去,杰西用了些积蓄把她的小店搬进了一栋楼房,甚至还雇了几只夜琪来帮助经营。因此,当档案推门走进店铺时,她在柜台后只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店内很阴暗。从许多方面来看,它都很像事件前的算命铺子——墙壁上挂满了香炉,炉子在丝绸的遮掩下隐约升起袅袅香烟。厚重的珠帘帷幕垂至地面,透过帷幕只能看到其后顾客的一轮剪影,甚至连地上也铺着地毯。当然了,这两者其实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因为杰西可是有真材实料的。 档案穿着她黑白相间的制服,样式普通,但衣领上的标志表明她是保密部门的首脑,除此之外,就只有绣在外套上的可爱标记能表明她的身份。但这些就足以让看到她的大多数小马向她致敬了,柜台后的这只夜琪也不例外。 他并不年轻——实话说hpi里就没有哪只小马年轻过——动作也些笨拙,这是“新生”小马独有的特征。即使现在局势已变,仍有一小半hpi成员会选择在年迈或者病重时变成小马,而这些小马也都知道档案的存在。 为了让其他人意识到她的超凡身份,档案现在使用能力要比过去频繁许多。在hpi中,这意味着她能仅凭一瞥就知道一个人的名字性格乃至过往,连受域外游荡者的禁忌知识影响最深的人也无法逃过她的审视。 “索尔·阿尼克,是你吧?”她走到柜台前,示意他抬起头与之对视。她沉默注视他长达数秒,以图让他意识到她是在审视他的身份。“很高兴看到你在逐渐适应这具新身体,看来三周时间适应四蹄行走也还足够,是吧?” 他点点头,用了几秒钟来组织语言——许多小马都是如此。“多加练习就不难了,荣耀之忆(honored memory)。但您现在这个时间来购买造梦服务恐怕太晚了,店铺就要打烊了,老板娘正在唤醒最后一批顾客。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她应该会破例……” “没必要。”她抬起一只蹄子。“我确实是来找杰奎琳的,不过并不是来买她的梦。我也不想打扰到她的工作,不如这样,我在此等候,你去告诉她在回家前先来和我谈谈,这样可以吗?这是要紧事。” “当然没问题,我马上就去通知她!”夜琪转身离去,钻入珠帘之中没了踪影,只留下一阵玻璃珠碰撞的轻响。 档案找来一个坐垫坐下,从外套两侧的小洞探出的翅膀微微颤抖。她的翅膀洁净如洗,每一根羽毛都排列整齐,在油蜡的作用下闪着光泽,无论哪只天马看到她这副样子都能立刻知道她这辈子肯定就没飞过。与之相比,杰西的翅膀可就凌乱多了(她的翅膀上可连一根羽毛都没有)。尽管她的身体渴望飞上天际,她还是几乎整天都待在地上。等到人类种族不再危在旦夕,她有的是时间来发展这些个人爱好。 她坐了几分钟,目送几只小马走出房门,其中除了索尔还有另外几只夜琪,不过更多的还是顾客。她没开口打扰他们:他们显然都带着起床气,走上街时都还拖拖拉拉的。送走顾客,索尔又回店用一台小吸尘器把地毯清理了一遍,随后便与她鞠躬道别,走出了店铺。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杰西才终于现身。看到她穿着的“工作服”,亚历克斯险些笑出声来:她穿着一身色彩鲜艳的丝袍,上面绣着有如梵高的《星空》般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她还头戴一顶华丽的帽子,上面绘满了艾奎斯陲亚的符文,乍看起来无比醒目,不过档案一眼就能看出其上的符文其实根本没有实际含义。档案从没来过这里购买造梦服务,不过现在她觉得自己真该早来尝试一下:哪怕只为看到她的老朋友穿成这副模样就值回票价了。 她站起身。自来到hpi以来第一次,是她不敢与其他小马对视:“杰西,嗨。” “好啊,档案。”亚历克斯从来没听过自己的名字被以这种充满敌意的语气念出口,连欧迪姆都没有。“抱歉我拖了很久,但我有事要忙,你应该能理解。” 她没有半点反驳,只是低下头来——面前这只夜琪如何折辱她都是她自作自受:“对不起,杰西,虽然我知道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 夜琪有一阵没有开口,但档案几乎都能感觉到杰西又无声地嘲讽了她一番。她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你想怎么样?” 她如蒙大赦般说道:“上周日我和埃兹吃晚餐的时候,我听她说你的这家店效益还不错。你还像原来那样忙着造梦吗?” 杰西一屁股坐下,帽子顺势从头顶滑脱,落入她的蹄子之中。她的大耳朵肯定是她之前能戴住帽子的主要原因,因为它们现在几乎都扑扇到了两侧。“是挺不错。”她一把把帽子甩到旁边的坐垫上。“我们已经知道该怎么储存梦境了,因此我们现在可以提前制定模板,反复使用。我们还在研究如何将它们更方便地送入其他小马的头脑……如果我们愿意的话,甚至是送给人类。” “真的?”亚历克斯挑起眉毛。“那不是魔法吗?你们是怎么让它跨越cpnfg的?”她突然来了兴趣,坐起身问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人类暴露在魔力中而不受伤?她从来都没听说过…… “无关乎物种,梦界都连接着睡梦中的每一个生灵。只要你能穿行其中,你就能改变每一个人的梦境。我其实还不太清楚具体该去哪搞这种事,不过……”她最后耸耸肩。“总之我们以后大概真能把梦境卖给人类吧。”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我也很高兴你还留有一颗发明创造的心。你最好能把你的方法记录下来……艾奎斯陲亚给我们的知识当中与梦相关的其实并不算多。” “你就是为了这些事情才来的吗,亚历克斯?”面前这只夜琪叹了口气,翅膀耷拉到两侧——这是夜琪失望时的标准姿势。 她说了我的人名,是个好兆头。亚历克斯连忙摇头:“不,我不是来浪费你的时间的,我也不是来说什么马后炮的。”她压低声音。“我来这是因为我……额,好吧,心里有事。我有样东西想让你看看,这样就算我有什么不测……”她住了口,甩甩头继续说道:“好吧,我能信任的人不多,而你是其中之一。” 杰西挑起半边眉毛:“信任?亚历克斯,你……我知道是你把我从那座矿井里救了出来,我也知道你是埃兹的养母,所以你大概也能算我的再生父母或者丈母娘什么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要帮你。我这家店开业时你在哪?在举行政治集会。我想取得从丰饶城招聘小马的许可时你在哪?在竞选。我举办婚礼时你又在哪?在忙着开什么什么委员会。”她用蹄子揉了揉湿润的眼角。“要是你这么急需帮助,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你政坛上的朋友呢?或者干脆去找你那先祖会(church of the ancestors)的哪位狂热粉丝也好,他们可是爱死你了。” 亚历克斯立在原地承受着杰西的责骂,目光不躲不闪。她在这些场合没有出场自然都有其原因:那场集会是她重返政治舞台的首秀,早在几个月前就安排好了;出席那场“委员会”的其实都是hpi理事会的成员,会议日期刚好就在婚礼那天。如果亚历克斯不出席,他们就有权投票把她踢出去。她每次错过重要场合都有其正当理由,然而总的来说都一样:亚历克斯确实是把她档案的身份看得重如泰山,把自己的全部个人生活都投入到了这份责任当中,却忽视了她的家人和朋友。为此,无论杰西怎样怒火中烧、如何对她出言不逊都是她应当应得的。 杰西暂时住了口,但急促起伏的胸口表明她心中仍饱含怒火。她瞪着亚历克斯,仿佛还要对她大吼大叫,又仿佛是在准备应对她可能到来的攻击。 但亚历克斯只是点点头:“你说的对,你没有理由把我当作朋友。要不是埃兹是我的女儿,她恐怕也没什么两样。她不欠我什么,你也一样。” 夜琪抖抖耳朵:“什……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你确实什么都不欠我的。要是你不打算帮我,我不怪你。但……”她上前一步,再次压低声音。“如果你帮的不是我呢,杰西?就算你不想帮我,那如果我是让你去帮忙杜绝像首矿镇那样的事件再度发生、防止再有和你一样的小马受到虐待,你会答应吗?” 杰西重新坐下,震惊得一时无言以对,过了整整一分钟才终于组织好语言:“你是说,你这次来和政治无关?与你那记忆之爵的身份无关,也不是来争取我投萨拉查的不信任票的?” 这次轮到亚历克斯心底一震了,不过她掩饰得很好。杰西宣称自己对政治毫无兴趣,但她显然是在紧跟政坛最新动态。“不是,和那没关系,也没hpi的事。实话说,我希望这件事能避开组织的耳目。我并不清楚哪些小马没受外部势力影响,你是我少数了解的……” “是什么事?” 亚历克斯向珠帘后望了一眼:“我们能进屋谈谈吗?” “当然。”杰西站起身,稍作停顿解开脖子上的搭扣来脱下丝袍,小心翼翼地把它搭在一旁的矮凳上,这才扭头说道:“我这家店所在的楼房算是医疗建筑,因此里面也没有监控设备,起码你的朋友雅典娜是这么说的。” 她们沿螺旋楼梯走入店铺下层。这栋建筑显然并非为人类设计:这里的楼梯又宽又矮,正适合小马的蹄子而不是脚掌,天花板也不够高。这样设计的理由很明显:人类可没法接受这种需要把魔力直接注入大脑的服务。“不是你的店够隐秘就行了。我其实更希望我能借助梦境把它展示给你,那样更……快,信息密度也更大。我甚至在想……要是你知道如何储存梦境,你可以把我展示给你的场景都记录下来。” “别说得像是什么难事。”杰西回头白了她一眼。有那么一瞬,她的嘴角似乎挂着一抹笑容,然而没等档案看清,她就又别过头去:“起码我再也用不着你替我画什么符文了。我是要……”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开口问道:“是要再去看看那座图书馆吗?” “没错。”档案走下楼梯,走入店铺内部。店铺内部分为两层,上层是阳台,其上的几间房间敞开着黑洞洞的房门,下层呈环状,十几张床位在此排列整齐。整间屋子的布局与楼上的大厅类似,不过这里没有火光,灯光也十分暗淡,虽然称不上伸手不见五指,甚至都不及夜晚,但大多数小马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这种光线,档案也不例外,但总归是还能看清四周。 “我们就用这几张床位吧。”杰西指着两张床道。“床上的布料都固化着法术。只要把头靠在枕头上,你应该就能在几秒钟内入睡,不出一分钟就能入梦。我们梦里见。” “不起誓了?”亚历克斯微微宽衣解带向床边走去。“一碰到和梦界巡游有关的东西,艾奎斯陲亚就总喜欢往法术里加个誓言,什么保护入梦者免受噩梦侵袭……” 杰西摇摇头:“这些伦理道德方面的约束只不过是形式主义罢了,法术能否起效和誓言又没有关系,省去这一步既省时也省力……而且考虑到我是在把梦卖给顾客以供他们取乐,再说这些话就太滑稽了。再者说,我有时卖的就是噩梦,我该如何保证他们不受噩梦侵袭呢?梦不稳定的时候可能是需要些安全保障,但……实话说,要是梦真的不稳定了,直接把顾客惊醒可能还更好些——我又不是心理医生。” “这倒也是。”亚历克斯爬上床,侧身躺倒。“说的有道理。”正如杰西所言,她感觉到催眠法术几乎在瞬间启动,将她的思维向潜意识深处拽去。她可以主动抵抗这股睡意,起效的这短短几秒钟也足以让她翻身下床,但她并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梦界的规则与现实不同,哪怕是像亚历克斯这样的门外汉也知道这一点。举个例子,在梦中,空间并不像现实中那样连续,而是离散的,入梦者可以随心所欲地从一个地点变换到另一个地点。亚历克斯如往常一样来到了她的图书馆,杰西也早早在此等候,但理所当然,档案并记不得她是如何来到这里。“你真的想知道该怎么做?”档案直视她朋友的双眼,图书馆里的火炬也骤然明亮起来,宛如她心中熊熊燃烧的决心。 “你懂的,有屁快放。”夜琪站在不到一尺开外,随手从书架上摸来一本书扫了一眼,又把它泄愤似的甩到一旁,让它书页倒扣着重重摔到地上。“你把我从我的朋友身边拖走,告诉我我永远都见不到他们了,然后……噢,等等,然后你就把我甩到一旁,就是好让自己能当个什么狗屁先知。我说的没错吧?” 梦中还有一条与醉酒时类似的规律:相较于现实,在梦里撒谎要困难许多,哪怕只是掩饰自己的想法都难如登天。因此当档案看到在现实中还能勉强维持礼貌的杰西由于愤怒如此出言不逊时,她并不惊讶——她本来也不奢望能在几分钟内化解积聚十几年的怨愤。 “真相并非如此。”档案无意戏弄她的老朋友。对她继续隐瞒真相也许是种善良,但她知道如果她果真如此,情况也许会变得不可收拾。“我依旧认为只要你知道我究竟在做什么,你就会原谅我的所作所为,至少埃兹是如此——当然了,这也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至少她看起来还算是支持我。” “你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档案。把话说明白了,不然我就把我们两个都叫醒。” 档案集中精神,片刻之间她的天角兽身躯就变成了人类。她不再是一名幼童:现今的她足有六尺高,体格魁梧,金甲在火光下闪着金光。变化是如此迅猛,甚至连在梦境中有造物之能的夜琪也骇得倒退一步,几欲逃窜。“不行,杰奎琳·凯斯勒!”夜琪被她随手飘到与她视线平齐的空中。档案上前一步,用一只手掌抚摸她的额头。在现实生活中她从来没当过独角兽,但在这里,每一种魔法技巧她都了然于胸——如果你熟知每一个法术,使用法术不熟练都很难。她绘制出她所需的法阵,用自己的力量将其点亮。“你要亲眼看到这一切!” 杰西在空中不断踢打,嘴唇开合数次,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凡马根本无从抵挡如此复杂和强大的心灵法术,哪怕是在梦境中身经百战的大师也不行。“我们第一次共享梦境时,我让你看到了我的记忆。现在,如果你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能让我放弃我们多年的友谊,那么就睁开眼睛,看看我眼中的世界。” 档案将思绪浸入事件后人类种族的记忆之中,繁多的记忆漫如星海,远超出凡人心智的承受能力。如果她把如此巨量的记忆直接展示给杰西,这只夜琪很可能会直接发疯。但自来到hpi后,档案对自己力量的了解也加深了几分,具体到记忆这一方面,她掌握了两种不同的能力:直接看到她面前的人类的记忆,或者看到无论在何时何地死去的人类的一生。她仍然不知道那些久远的、早在事件之前的记忆究竟只是她的臆想,还是说那些真的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历史,但这些现在并不重要。她唤起第二种力量,从中寻找每一位孤独死去的遗民。 记忆数不胜数:从监牢或建筑废墟中回归的小马直到临死前都没能重见天日;从荒野中回归的小马或是饿死或是葬身捕食者之口;从风雪中回归的小马一睡不醒;甚至侥幸有间房屋遮风挡雨、距人烟也不过几里地的小马也在孤独中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档案汇集所有这些记忆,从中选择出每一种代表性的片段,将这些片段和蕴藏其中最强烈的绝望、愤怒与恐惧一同展现在杰西的眼前。 夜琪已经无力挣脱法术的控制。她浑身僵直,泪如泉涌:“我救不了他们所有人,救不了,救不了!”杰西睁开眼睛,抬头望着档案哀求道:“停下!求求你停下!” 档案切断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的记忆:“你我都会做噩梦,但我们之间的不同就是我的噩梦都真实发生过,都有人亲身感受过其中的痛苦——我本应阻止的痛苦。”她一挥手,夜琪便应声落回她身前。 杰西颤抖着站起身来,浑身皮毛似乎都失去了色彩。她再也不敢对档案怒目圆睁,眼神中的愤怒已经完全被恐惧所取代。“我们这些年来一直都想帮你,但你总是告诉我们这太危险了!你为什么现在……” 没必要自欺欺人了:“因为我预感到他们很快就会来杀了我。要是他们真的……”她的身体也晃了晃。“必须有谁把我的工作继续下去。我本来打算把它交给我的女儿,但……”她甩甩头。“埃兹是只工蜂,不是夜琪,她的心灵并非为入梦而生,但你是。首先,我需要你来看看这个。”一本薄书凭空出现在她的手中。“到时候我也会在现实中把这本书给你。如果有什么不测,雅典娜那里也有底稿。”她举起书让夜琪看清。它的封皮在火光中闪闪发亮,页边盘绕着错综复杂的符文,封皮中央是一行醒目的大字,写道: 身体遭到改变的人类,看这里! 杰西呆呆望着它:“书里写了什么?” 亚历克斯笑了笑,把书递到她眼前:“何不自己寻找答案呢?” * * * 人类! 不要急着恐慌,不要急着歇斯底里、逃之夭夭,甚至做出些会让你后悔终身的事情,请先读这本书!不,你不必通读全书,但你至少应该先读完这一篇。它不会让你失望的。 如果你能读到这本书,那便说明你已经回归了。上一秒生活如常,你可能还在田野里忙着农活,或是安安稳稳地坐在家中或学校里,然而在下一秒,你的世界便天翻地覆。你身处的房屋化为乌有,让你猛然间置身室外。你的城市或是在你眼前没了踪影,或是大变模样,城里的住客也在转瞬间变成了各种古怪的动物。 你手足无措,迷茫与孤独涌上心头。然而比这些更严峻的是,你自己也变成了一只怪物:你长出了毛皮,手脚变成了马蹄、利爪甚至是鱼鳍。困在这具新身体里,你动弹不得,一切感觉都是如此诡异。 我要说清一个事实:你的确应该手足无措、感到迷茫,但你并不孤独。几十亿人类都或是已经度过了这段痛苦的时光,或是即将面对这一切。人类的悲欢本不相通,但在漫长的历史中,这一次我们品味到了同一种痛苦。你可能会想先知道这一切的缘由,而我给出的答案在你看来也许会有如痴语,但没关系,整个世界的变化会为我做证。 2015年5月23日,银河系的中心发生了一场剧变。片刻之内,整个星系便充满了一种足以致人类于死地的能量,不出意外,我们本都应在痛苦中死去。但我们都很幸运:另一个宇宙的邻居生来便适应这种能量辐射,而他们借助某种方式将我们每一个人都变为了他们的模样,从此能在这个改变后的世界中立足。 我们也都很不幸:这个拯救我们种族的方法不仅改变了我们的形态,还把我们从时间长河中拆散开来。人们没有留在此时,而是被送到了未来的一万年之间,随时间流逝而逐步回归。如果你能读到这段文字,那么便说明有至少三百年、甚至是更长的时光已经过去了。文明仍在延续,时而兴起、时而衰亡,我们许多人也已回归,度过了自己或波澜不惊或命途多舛的一生。 在这些年中,我们文明复兴的最大阻力是无知。迄今为止,我们还没能恢复到曾经的人口数量和技术水平,其原因便是我们每一个回归的人都被从曾经熟悉的世界中生生剥离,除了些日渐失效的机器设备别无所依。我们有些人有幸拥有经验丰富的教师来指导我们熟悉新躯体,然而更多人并非如此幸运。另外,虽然许多奠定我们过去舒适生活的基础的技术并非难以复原,但在那个先进而安稳的时代,我们几乎没有去了解它们的理由。 本书致力于一次性解决这两个问题。在这本书中,我详细描述了你可能会变成的每一种物种的基本特征。你会发现无论你变成了什么,你都能从书中找到几页内容来描述你的饮食习惯、预期寿命以及新获得的能力。我也用了几个章节来介绍那种我们现在称之为“魔力”的高能辐射,只要遵照我在书中提供的指导,你便会清楚看到它的存在。 然而本书的绝大多数内容是我们这个物种在逐步了解宇宙的过程中所积累的知识。尽管我个人很希望我能把全互联网的知识都打包起来,给你们所有人都复制一份,但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人类所取得的成就浩如烟海,这样一本短小精悍的书根本无法承载任何有意义的内容,供你在一生中随身携带、时时查阅。 与之相反,我尽力提炼出了一颗知识之种,将其种在这本书里。当有谁阅读它时,它便会萌发、生长,铺出一条又一条可供探索的知识大道。这样,即便你身处的世界相较于你熟悉的那个可能会落后许多,你也不必在余生中一直屈服于此! 你不必重复我们攀登科学高峰的每一步。科学上的很多进步都出自一系列幸运的意外,还经常因为走入岔路而白白浪费资源。你会在书中发现穿越无知的长夜并不只有一条路,与其追随我们的脚步,不如选择你喜欢的、最适合你的情况的那一条。 这本手册并非包罗万象,其大多数内容只是旨在为你指明下一步发明创造的方向。但请不要因为书中没有指引,或者仅仅觉得这条路没有前途就放弃探索。 我们曾从残酷的生存竞争中脱颖而出,而现今又重新沦落至此。但无论你怎样气馁,请你牢记你的肩上承载着人类的遗产。自人类诞生以来,我们面对过数不胜数的险阻,但我们都克服了它们。现在,安逸的生活结束了,我希望你我能一同直面全新的险境,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战胜它……因为我们无从逃避。 你遇到的许多“人”可能无法理解你的语言。这本书中含有可以帮助你翻译乃至最终掌握他们语言的工具,但它并不能帮助他们理解你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和那时的文化。 你要明白,从今往后,你遇到的每一个智慧生物都曾是人类,至少也是与你相隔许多代的人类后裔。由于我们分散在各个时间段,你今天遇见的那匹冷漠无情的马可能就是你的孩子的后代,是你相隔甚远的重孙。 只要追溯得够远,你都会发现每一个你遇到的家伙都是人类家庭中的一员。不要孤立自己,而是要去主动了解你身处的新世界,并最终融入其中。你可以寻找其他和你一样的人,也可以去结交那些未曾见过我们那个世界的人们,但无论如何,请不要离群索居。我们人类从不是独居动物,现在自然也不是,你需要家庭才能面对未来的重重艰险。 你遇见的许多家伙会有些古怪而荒谬的想法。无论你回归于哪个时代,故弄玄虚和迷信都有其生存的土壤。的确,我们所说的魔法是存在的,也对物理规律产生着影响,但不要让它或你身体的改变夺去人类历经千辛万苦才取得的理性。宇宙的运行遵循着一定的规则,可观测、可实验、可证实。“魔法”,就我们目前所知,只不过是我们在整场事件前并不了解的一种力。不要因为现在有些家伙能够不碰触物体就对其施加影响,就突然觉得迷信有其价值并值得为之深思熟虑:不,它们毫无价值。 这本书是事件后几百年和事件前几万年人类劳动的结晶,本身包含着许多魔法构造,拥有一系列可以向其他人证明你的身份的工具,因此,你大可认为它是一本快速重启文明社会的指南。在新的文明当中,我希望你将人类文明的成果与你全新的外星躯体融合起来,吸纳两者的优点,摒弃其中的缺点。 你绝不孤独。无论你现在是多么绝望与无助,你也永远不要认定你没有改变世界的力量。我们的命运跨越时空联系在一起:在你尚未回归时,无数人已经为文明复兴付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在你离世时,我也希望你也为身后的世界尽了自己的一分力量。 世界不会自己变好,除非我们为此付出。 ——档案 * * * 在梦中,时间可长可短。档案希望杰西尽可能看到这本书的全貌,但她也很清楚她们现在身处险境,她不能因为自己迫不及待希望杰西看到她的手稿就忽略了其中的风险。等回到现实,她有的是时间做这件事……如果情况真的走到了那一步的话。无论如何,借助梦境,杰西总归是大致了解了这本书的主要内容,但这并不是她非要到梦中与她商谈的原因。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清清嗓子说道:“杰西,我……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夜琪眨眨眼睛缓过神来,抬起头:“额,是吧,我大概明白了。” 档案走上前,把一只胳膊放到杰西肩上,心念一动将她们两人向上传送了几层,落点正对一扇紧锁的大门。她从脖子上解下钥匙,伸入锁孔之内,但并没有立刻把锁扭开。“这扇门后的东西,除我之外没人见过。” “所以那是什么……”夜琪甩甩脑袋。“你比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神神叨叨的。门后的东西是用来帮助人类的?还是用来对抗邪教徒的?还是什么……” 档案扭动门锁,把钥匙挂到杰西脖子上,然后一把推开大门。门后是一片深邃的黑暗,其中有点点如星辰般的光点在穿梭,但这个房间是如此巨大,点点星光根本照不到它的边界。“进来看看吧。”她在门后驻足,回头示意她的老朋友跟来。她现在直接落足在一片虚空之上,但档案对此视而不见: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没时间假装要去遵守物理规律了。 犹豫片刻,杰西振翅飞来。房间内的法术响应着她们的到来,她们每走出一步,她们四周就随之明亮起来。几颗星辰从她们身旁飞过,露出了它们的本来面目:是一张张绘满符文的书卷,其上的蝇头小字不借助放大镜根本无法辨识。法术整体如一颗鲜活的心脏般不停闪烁,等到她们到达房间中央时,这颗心脏的脉动也达到了最高峰,整个房间都随之光芒大作。她们在房间正中停下脚步(或是收拢翅膀),环顾四周观赏着这神圣而精巧的杰作。 “这些都是你写的?”杰西一跃而起,在房间内巡游一周,闪烁的光芒将她四周照亮。 “不是。”档案从腰带上的皮套中取出她的那本魔法书,把它翻到记有照明法术的一页。她吟诵其中的符文,整个房间随之灯火通明。这个房间呈球形,直径足有半英里,每一寸空间都被这个法术所充斥,她得大声喊叫才能让远处的杰西听清:“是艾奎斯陲亚。按照余辉烁烁的说法,当年参与创造这个法术的小马足有数万,其中有些法师强大得能移动星辰。他们共同努力的成果就是你面前的保全法术:我们能从事件中生还的唯一原因。” “你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个?”杰西端详着法术的全貌,不过她自然什么都看不懂。“除非……除非你打算对其加以修改?难不成你能……”她突然开始啜泣,忍着哭腔问道:“你是要让我们的家人都回来吗?” 她开始向下往法术的一个特定节点走去:“我也希望我能,杰西。但很不幸,这个法术已经把小马们送至未来,我没办法召回他们,我想做的也不是这件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别无他法只能抛弃他们——我们依然有帮助他们的办法。”她一招手,手中就又多出了一本书。 “你见过我亲自撰写的那本书,也读过……好吧,至少读了一部分,足以让你明白它是做什么的了。如果那种书能在遗民手中人手一份的话,一切就会大不一样。你回忆一下……遗民身上发生的种种悲剧,其中有很多只是因为他们对自己身处的状况一无所知。我起初与他们别无两样:我也像个傻瓜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几个月。如果当年能有哪只小马告诉我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我的生活也会轻松许多。这本书就是我的答案……书中回答了回归人类可能会想了解的所有问题,也附有几个……实用功能。我尽力把它们都压缩在了这一本随身册子里。 杰西扭过头去,望着遍布整间房间的保全法术思索片刻。档案似乎都能看到她脑海中的齿轮开始转动,开始将两样东西联系起来:一是一本她打算把它分发给所有人的书,另一个是一个把所有人送到时间长河下游的法术。她终于想到了答案,目瞪口呆地开口问道:“不是吧?”她在空中倒退一步。“你是真的想修改保全法术!你不是刚刚才告诉我……什么它是几万名小马法师通力合作才建成的吗?什么它的力量有些甚至来自……神明?” “修改这个词并不合适。正如我之前所言,这个法术已经没有进行修改的空间了: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现已不再存在,留在这里的只是它的一点点残渣,是与被它送往未来的每一个遗民相连的命运之线。”她招手将其中两个光点拉到眼前,其上的符文骤然亮起。“你别担心你该怎么把这些东西都记下来……只要直接储存我的整个梦境就好。我创造了一个造物用来向你解说这里的一切,就算在我死后她也能正常工作。她就在……” 杰西突然情绪激动地打断了她:“你还会制造梦中幻影(figments)?” 档案遍览自己的记忆才找到了这个词在这里的含义。正如她所料,它来自解梦学,代指梦中没有智能的“演员”。梦中的绝大多数角色都是如此,能够按照预先设定好的行为方式行动,但本身并没有灵魂,也没有半点应变能力。作为筑梦师,杰西需要为顾客定制此类角色,因此对这项业务她再熟悉不过了。 “不能算是。”档案耸肩以对。“别忘了,这里的规则完全由我制定,因此我在这也能使用独角兽法术。我创造的其实是个……嗯,傀儡吧,你要说她是个幻影也可以,但……我向你保证,我在她身上用的精力要比那多得多——我得遵循现实中的魔法规律,因此创造她真的是耗尽心力。还好驱动她的魔力不缺——我想变出多少就有多少。她就在一楼,你随时可以去见她,所以就说到这吧。”她轻轻把夜琪的脑袋别回墙壁方向。“我知道你不能这么快理解这一切,只要记住我的目的就好:虽然我们没法把已经被送往未来的人们召唤回来,但保全法术仍留下了些许痕迹。只要有足够的力量或者聪明的头脑,无论那些人类在哪或者从何时回归,我们都能根据这些痕迹定位到他们。” 她打了个响指,将二人传送离开。这次她们来到的房间相对较小,也有坚实的地面,但……这个房间同样重要。它仿佛大学里的大型报告厅,但并没有座位,每一面墙上都挂满了白色书写板,上面挤满了各种符号。“这就是我的法术的雏形。”她指向前方最大的一面白板,其上绘制的法术少说有一万条纹路,符文更是不可计数。 “那面墙上的是这个法术最核心的部分。它直接与保全法术挂钩,可以锁定每一个人类回归的时空坐标,在他们身旁打开一道通道,大小足以让这本书通过。”她站在演讲台前,轻轻把书本放下,仿佛一名教授在进行演讲。 “大概明白了。”杰西转身看向四周其他墙壁上绘制的法术。“那么这些……这些是什么东西。” 档案微微皱起眉头:“杰西,我们要做的可不只是打开一条通道那么简单,这个法术还需要能源。我已经开始着手解决这一问题,这些白板上就是我的研究记录,但我目前还没有找到解决方案。我们不像他们那里那样有许多天角兽可以仅凭个人力量给它供能,因此我们大概得动点脑子变通一下才行。再说了……我们需要几十亿本书,哪怕放到过去,开动印刷机印刷数量如此巨大的书籍也需要耗费多年时间,更何况我们现在……并没有此类设备。” 她走向另一面墙壁:“于是我想到,如果我能让这些书籍进入时间循环,让它们在前一位遗民离世后回收再分配,我们就不需要耗费如此巨量的法力了,需要的书也会因此少上许多——只相当于全球同时存活的遗民的数量。这自然也不是个小数目,但……至少它增长得没那么快。当然了……” 她扭头看向最后一片白板:“这就给我们带来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些书籍必须能在如此漫长的时间内保存完好,因此我们需要为它施加各类静置法术以抵挡多种形式的破坏。还有一件事情同样重要:收件人必须能看懂它所使用的文字。我和雅典娜都是优秀的翻译家,但我们不可能知道该在这本书上使用哪几种语言,也不知道它们会转手几次。所以……”档案微微挺直身体,脸上的自豪掩饰不住。没错,杰西对她即将介绍的法术一无所知,但这并不会让它的意义减弱分毫。 “你面前这个法术可以让这本书与收到它的人的灵魂发生共鸣,这一过程与保全法术有些类似。它随后便会利用读者自己的知识把整本书翻译成他们最熟悉的那一种文字。” 杰西一屁股坐下,环顾四周问道:“亚历克斯,你把这些东西都展示给我,究竟是想让我做什么?”她一边问,一边用蹄子对房间各处指指点点,但她指的显然并不只有这一间屋子——她指的是整个图书馆和其中所有与保全法术相关的书籍。 “我可能是全基地造梦最熟练的小马,但我也只了解和梦有关的东西。我不会印刷几十亿本魔法书,也不明白该怎样驱动一个足以改变世界的法术……你怎么会认为我能解决你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呢?”她皱起眉来。“我知道埃兹为了你愿意摘星揽月,因此哪怕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也会尽我所能。但只是……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知道。”她转身走下讲台,走到最下方的一面空白写字板前。“我只是……”她浑身颤抖,脱力倚倒在白板上,泪水夺眶而出。“我觉得他们打算杀了我,杰西。就算我明年就与世长辞了,我的这些成果也不能和我一起被埋葬。” “这怎么了?”杰西歪着头问道。“在我遇到你之后你都死过多少次了,你现在不还好好的吗?你难道不是不死的吗?” 亚历克斯转身望向她,表情中的恐惧与绝望无法掩饰:“组织现在为卡律布狄斯效力,一个来自艾奎斯陲亚的恶魔。它有个兄弟叫欧迪姆,它……当年我们与之对抗时,它就险些要了我的命。” “如果欧迪姆都知道该怎么真正杀死我,卡律布狄斯一定也知道。我最近意识到他的追随者一直都在……谋划着什么,但我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阴谋。意识到这一点后,雅典娜把艾萨克转到了另一个岗位,下周就上岗,但我们现在还不太清楚情况到底会不会走到那一步。” “他们为什么非要杀了你?”杰西愤而起身。“如果他们觉得你是政坛上的一个阻碍,直接把你踢出局不好吗?” “因为我了解组织的许多秘密,杰西。我知道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座基地到底在哪……但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在外的每一支勘探小队的位置,知道他们为应对小马进犯而准备的核设施在哪,甚至知道他们的每一个安全屋和物资储藏点。” “他们觉得你会把这些情况都泄露出去?” 档案时隔多年终于重新以人类之身耸了耸肩:“其中的风险太大了。” “好吧,那……把你关起来不行吗?找个地方软禁什么的。” “呵。”她又抬起头来。“这没什么用。无论他们把我囚禁在哪个秘密地点,人们都总能找到,毕竟我……好吧,毕竟这里的军队都还崇敬我,有些甚至称得上是信仰我,或者换句话说……是信仰我所代表的东西吧。如果那个教团真公开对我出手,组织怕是就要打内战了。” “可他们真的杀得了你吗?” 档案微微点头:“就算他们果真决心除掉我,我也说不上来他们究竟会采取何种方式。说不定他们现在的所有准备都是好让这一切看起来像一场意外,毕竟我随时都在与危险设备打交道。如果我的死人人皆知,而最后却没能回归……好吧,那就只能证明我所谓的“永生”只是一场骗局,至少这里的许多人都会这样想。人们对我的信任会随之烟消云散,我的追随者也就都成了笑柄——那些邪教团只需要问他们我为什么没能复活,他们就都会哑口无言。届时……谁还会记得我是怎么死的?没人记得。” “那你就逃啊!”杰西逼到她面前几寸远,双耳和翅膀在怒火中微微颤抖。“你和你的‘大姐’关系那么近,你可以让她帮你找艘船来然后溜之大吉!你逃跑之后,我和埃兹应该也能设法逃出去,虽说……老天,要是你有什么不测,他们会不会也来找我们的麻烦?” 档案表情凝重地点点头,用一只手轻抚杰西的肩膀说道:“我已经做好逃生预案了。如果我出了事,你们两个在当天就能逃出这座城市,到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生活,连hpi都找不到你们。” 她突然用力握住杰西的肩膀,力道大得夜琪发出一声痛叫。她不管不顾:“要是我没能脱身,你一定要保证我的这些成果能安全保存下来。把它转交给能完成它的小马,或者把它保存好,等到余晖找到另一位有潜力成为天角兽的人类遗民后再让其重见天日——无论如何,别让它和我一起入土,求你了。” 第1章 档案 译者:立冬 作者注: 对于那些在3月9日阅读”永恒孤日”的人来说,这与第3部结语的内容完全相同。经过认真思考后,为了清楚起见,我决定将它移到这里。 对于那些在那之后读”永恒孤日”的人来说,这是开始阅读”没有我们的地球”的正确位置。 对因此引发的任何困惑,我感到非常抱歉! 没过多久,针对档案的暗杀就如期而至。 那天晚上,她蹄子上设备的轻微振动叫醒了她,她告诉自己不要挣扎。在沉默中,她可以有时间思考,而不会让那些盯着她的人知道她已经醒来。 即使她已经非常紧张,她也没有试图慢慢起来。不用多久她就可以得到她的机甲并做好准备。她耳边并没有雅典娜的声音。这振动只是一个死人开关【a dead-man''s-switch,集成到许多机器中的安全功能,如果操作员死亡或失去能力,这些设备将关闭发动机】的反应,雅典娜曾经也这么通过相机看着她。隔绝了雅典娜与亚历克斯房间传感器这个行为也惊扰了振动器,振动器正在默默地警告她情况很危险。 档案让自己闭上眼睛,利用着另一种感觉。她能够感受到所有生命的联结,而这其实并不怎么超乎自然。hpi那些人认为她能够感知自然,因此他们奉她为神。她利用着他们的信仰,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自欺欺人。 档案找到了她与刺客的联结。这里没有无人机——雅典娜的无人机无法杀死人类。通过与她俱有的魔力,档案知晓了他们的名字,他们的经历和他们的意图。刺客有三个,每个都穿着活动伪装,只配备一把刀。她没有足够长的时间来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一枪把她击毙并结果了她呢?为什么不在门口放个炸药跑走呢? 她看到了他们的记忆。他们关掉了灯光,发出了强大的干扰信号,并且黑进了网络以防止雅典娜在暗杀的这几分钟之内影响他们。这些人就是来要命的。 在黑暗中,档案睁开了一只眼睛。安在墙上的控制台是唯一的光源,它的状态指示灯闪烁着红色的光芒,表示它连接不到中央核心。即使有更多的光也无济于事,要刺杀她的人她用眼睛几乎看不见。一个蹲在敞开的门口后面,一个人沿着地板向左爬行,另一个站在出口门口,举着剑。 亚历克斯敏感的耳朵可以听到他们衣服上呼吸器的微弱声音,但这并不是她发现它们的方式。相反,她保持着她与这些人在心灵之间的微弱联结,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描绘着他们的外貌。不同于她对回到首矿城的矿工做的那样,她不能用微弱的同情心来影响他们的思想。不过,她并不需要同情就可以了解他们的意图。 “给我乖乖地停下!”档案猛地挺了起身,甩掉了盖着的被子。她的动作异常迅捷,人的眼睛根本无法看清。这是她新形态的第二个优势,也是她在室内唯一有用的技能。没有天气可以控制,档案只能利用她的速度。 除了速度之外,她还能够调用所有关于她所属物种的知识。“盖布,阿斯里尔,扎查利!”她全身紧张,喊着他们的名字。她就像一根紧缩的马上就要崩开的弹簧一般。“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现在离开,我们可以当作没事发生。如果我们打起来,你们都得死!” 他们停了下来,几乎同时在考虑她的提议。他们中的一员,在门口的盖布似乎快要接受她的提议了。她鼓起勇气期望着——但这期望转瞬之间就破灭了。他再一次准备好了他的剑。今晚有三个人要献出生命了。 不过她的喝斥似乎起了作用:它告诉了她的敌人她知道他们在这。档案在他起来之前就感受到了阿斯里尔的变化——他打算猛冲过来解决她。这是一个很好的策略,他可以在她可以利用她的魔法之前结束这场战斗。在应对小马这个方面,他们都穿着反魔法套装。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太自大了,以至于认为这些套装可以保护他们长期不受拥有像档案这般魔力的小马的魔法的侵害。 他猛冲过来,像训练有素的战士一样以闪电般的速度移动。在空中她只能模糊地看到一把黑色的金属剑。一瞬之后,他猛地向她砍过去,但只劈开了空气。 档案看不到他,但她可以看到他的想法。她知道他要在哪里挥剑,因此她在刀砍下的那一刻利用她种族特有的速度及时躲开了。他的短剑猛地撞到她的床上,穿过床单和枕头。 她跳到他的一只手臂下,直接瞄准膝盖的一侧。这套衣服的面料很轻盈,却没有任何保护。骨头在她的蹄子的力量下破碎了,他尖叫起来,用另一只膝盖跪在地上,抓着伤口。 如果他们想要的话,hpi完全可以训练科学家和技术人员进行武术和剑术训练。但他们无法给予他们只能从战斗经验中获得的决心。档案在地上打滚,猛地跳回床上。她躲开了一个人的头,放倒剑撑在一条腿上,然后用另一个前蹄猛地压下了握把。它向前弹出去,直接插入阿斯里尔的肚子里。 火花从被她刺穿的它的盔甲上迸射出来。他的保护罩闪烁了一下消失了,此时她可以通过面罩看到他那张痛苦的脸。档案将剑猛烈地向上扭,切开他的大部分器官,然后猛地将她的蹄子拍在刀片的平面上。她选择了人最脆弱的地方,并以她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拍了下去。剑的金属部分折断了,较大的那一块留在了阿斯里尔的胸膛中。 他侧身滑了一下,哀嚎着死去了。 档案用牙叼着她那现在只有小马用的大小的刀片,忽略着血液的苦涩和残余胆汁的恶臭。“这些人想要奴役残余的人们。”她暗自想着,“只要他们死了,成千上万的人就能活下来。”雅典娜更擅长使用这样的逻辑。档案知道她要说这些。还有两名刺客活着。 第二个刺客仍然蹲在开着的门口外面,惊人地冷静; 也许这足以杀死一只普通的小马,但档案绝不会上套。 档案并没有直接冲出去,而是从边缘疾驰而过,然后将头猛地向右一弯。她的断剑直冲了出去——直直插入了第二名刺客的颅内。扎查利甚至没来得及避开就死去了,像一个断线的木偶一样倒了下来。 她没有抽出那把剑。“盖布,我知道你不想这么被杀死。”尽管看不见,但档案仍然瞪着他。“放下那把剑,我就会打破他的枷锁。”她将一只蹄子背过来擦去了脸上的鲜血。“祖先是高尚的,他们的后代应该为之骄傲。我可以向你细细道来。” “不要。”他的声音在衣服里面模糊不清——隐形盔甲没有外部扬声器——但她仍然可以听出他在说什么。他的双手颤抖,将剑放了下来,剑几乎垂在了地上。“我不能。”他向她迈了一步。 “你可以的,加布里尔。”他的同情心还在,她说完之后他的同情心更加强烈了。档案紧紧围绕着它,倾注着她有的所有魔法。单靠魔法是不够的,他仍在前进。“你父母会为你感到羞耻的,加布里尔。他们不会为卡里布狄斯卖命。他们不会放弃长达一万年的梦想去得到一个关于更舒适生活的保证。” 他放慢了速度,手中的剑不再颤抖。“我没有父母。我——” “我知道,你是从人工子宫中出生的。”档案走向他,展开翅膀。她没有盔甲,甚至没有任何衣服。“你的胚胎在大灾变之前被冷冻了。你的父母牺牲了巨大的财富,让他们的家庭有机会在未来的世界中生存。”现在这种联结更加强大了。档案从他的记忆中找到了她想要的那张脸。那是加布里尔的父亲的脸。 当然,档案对他的父亲一无所知,但她并不需要知道。她从加布里尔身上就可以看到相似之处。他们之间有很多极其相似的特征:鹰钩鼻,蓬松的面部毛发。“我可以看到你的父亲。” 他停止了前进,将剑向下挥近一英尺。但他没有放手。 “你不认识他们,但你的父母爱你。你是他们的未来。” 他再次前进,但更慢了。他走路的样子仿佛在糖蜜中挣扎。“我——” 她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你的母亲已经回来了。她现在是一只深红色的陆马。她住在他们在西雅图建造的城市,离她第一次回来的地方只有几英里远。你根本不知道这机会有多么难得!几乎没有人与家人分开之后能够再次与他们团聚。”档案无法用表情表现自己,她只能依靠她话语中那些简单的事实。 “我不能——他们会杀了我。我必须……”他把剑抬过头顶。“现在对我来说太迟了。” 他前进着,档案没有动。“施令者(the order)只想让你成为奴隶,但如果你反抗的话,他们也拿你没办法。” 他在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将剑举过头顶。在他身边,她的皮毛被还在工作的伪装产生的奇怪静电所吸引而直立起来。不过她已经知道他在那了。“他不会让——”他的声音被扭曲变形,好像说出每个词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我不在乎它想让你做什么。”无论多么虚弱,她仍努力地联系着他内部的人性。她伸展她的腿,努力支撑自己,然后拉扯着它。她的翅膀尽可能张的开开的,空中瞬间闪过一丝光芒。尽管没有与天空相连,风仍在她周围升起,从附近的桌子上掀下纸张,将铅笔和绘图工具卷走。 加布里尔并不是卡里布狄斯的奴隶,这是违反条约的。然而他仍然存在着,而且倍受欢迎。他向他们耳语着,鼓动着他们,向他们发号施令。其他刺客都毫不犹豫毫无愧疚地杀死她。这个男人虽然……也许他不必死。 “他是我的,档案。如果我的仆人选择给我力量,你是无法夺走的。” 她没有回应,回应就是浪费她的精力。相反,她走上前去,利用每一个她能够产生联结的力量。利用着祖先的大祭司们,上面参与世界重建的难民们,亚历山大大学的小马们,首矿城的矿工们,他们中的所有人的力量。她将每一丝力量都与自己相连,然后绑住加布里尔并将他扯出阴霾。 他尖叫着,剑从他的手中翻滚着落到了亚历克斯旁边,剑尖落地并沿着剑刃裂了开来。那个男人跪了下来,全身都在颤抖。他的衣服开始闪烁,然后显形了:它大多是透明面料,带有电路片,紧贴着他的身体。通过面罩,档案看见他在流泪。“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档案向前走了一步,拥抱着那个陌生的士兵,用翅膀围绕着抱住了他的肩膀。“因为我们需要你。你无可替代。” 他花了一些时间来整理言语,用一只戴着手环的手在他脸上徒劳地擦拭着。泪水模糊了面板。“你 ——你不……不会明白……” “我愿意。”档案退后一步。“我会向高级女祭司艾莉尼请示。我们会把你藏起来,偷偷带进丰饶之城。这已经不是我们第一次这么做了。” “不!”他颤抖着。“我说的不是这个!”他向前倾身,将呼吸器从嘴里吐出来,以便他更清楚地说话。“档案,不仅仅是你被盯上了!我们——”他颤抖着,再次抱着他的头,呕吐在他的衣服上。她等着他吐完。“你的朋友,大厅里的那些生物——” 她心头一紧。她一直在和他们周旋,竟然没有想过她的女儿!档案把他的剑踢向门口。“我的女祭司会帮助你!”她大声喊道。“别留在这里,他们会找到你的!” 门在她面前“砰”的一声关闭了。她在旁边的控制台上摸索了一秒钟,撬开保护盖。她试着修理了一会儿,其中一盏灯开始闪烁。它向上滑了一英寸。她把一只肩膀撑在上面推上去; 她的力量足以将门抬起几英寸,但这也是极限了。“加布里尔,帮帮我!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开这扇破门!” 那个男人转身站了起来。他走了过来,支撑起自动门的另一边。“已经太迟了。” “快推!”他照做了。门又呜呜地冒着气打开了几英寸。档案并没有走出大厅,也没有完全把她的眼睛从她旁边的男人身上移开。她还处于游离状态,这并不意味着他无法继续攻击。但他并没有,而且走廊里空无一人。 杰西和埃兹的门是敞开的。亚历克斯拿起剑,穿过门开着的小缝,滑行着穿过大厅进入女儿的房间。这个地方被洗劫一空,照片被撕破了,书从书架上掉了下来,玻璃桌已经碎裂了。她没有看到任何血液或任何武器的炮弹。灯还没有关。 她回到卧室,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前的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到处都是斗争的迹象,而且她的朋友不知道去哪了。意料之外的是,其中一个控制台突然启动了。一张脸出现在了屏幕上,后面的人正舒服地坐在她的桌子上。 “萨拉查司令。”档案走到镜头前,顾不上用正式用语交流,“你对我的朋友做了什么?” 这位老女人通过镜头向她轻蔑地一笑。“啊,亚历克斯。你的朋友和我在一起,她们很安全。”她指着一边,相机切换了一个视角。两个装甲卫队(centurion)队员把她们紧握在他们穿着金属盔甲的手中,他们握得非常紧,她们挣扎不了。 “看到我,你似乎并不会惊讶。” 那女人的笑容更加得意了。“当然不会了。我们终于找到了我们要找的。”她再次打了个手势示意镜头转向抓着她朋友的武装军团。”他们在等你呢。你为什么不来这里,我们可以谈谈。” “你的办公室?” “并不是。”她站了起来。“这儿是地下堡垒的中央反应堆。这光芒对我的肤色很有好处。”她靠近镜头,表情变得狰狞。“你有十分钟,亚历克斯。如果你到达那里时穿着任何衣服或者带着任何武装,他们就得死。如果你迟到了,他们也得死。”她的脸消失了,信号被切断了。 档案在她说完之前就转身离开了。她没有想,没有考虑,只是机械地移动着。但她注意到了一个声音。 “等等!”那是雅典娜的声音,就像她听过的那样响亮。档案搜索着,并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手环。屏幕破裂了,但她仍然可以看到ai的图像映射在那里。“别去!” 亚历克斯戴上手环,然后跑出了门。“将我的权限转移到这个手环上,雅典娜。” “你该回头了,档案。如果你继续前进,我将无法为你提供帮助。” “我知道。”亚历克斯几乎飞着过了大厅,换种说法,至少尽可能地靠近大厅,没有任何魔法,没有飞行的能力。她完全没有准备:没有武器,没有盔甲,没有魔法。并不是说魔法会对她有好处。她去的地方非常接近cpnfg。当她躲到大厅里,跨过楼梯间时,她觉得她的魔力正在渐渐消失。 当她到达工程区时,她已经完全处于反魔法场中,这里根本没有任何魔法。上面未完成部分的未抛光金属与光滑的白色板块交相辉映,从优雅的拱形天花板中扫过。它们均匀地辐射着光线,使整个入口通道发着均匀的亮光。 “反应堆室内的景象我不可能知道了。我无法向里面发送无人机或访问安全摄像头。如果你进去,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我知道。”亚历克斯在扫描仪前跳着,在大门面前挥舞着手环。墙上的灯变成绿色,巨大的门开始打开。它打开时,中央反应堆的振动嗡嗡声在她的身体里共鸣。“我不会让他们杀了我的朋友的。我把他们带到了这里。如果发生任何事情,我是有责任的。” “你的视线是茫然的,档案。”雅典娜从她手腕上传来的声音并没有比以往更情绪化,但她仍然设法听起来很有判断力。“他们的死亡,无论怎样,都不会造成大碍。但如果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可能就完不成我们的使命了。如果这种邪教还在,他们可能会杀死数百万人。” “他们也可能不会呢。”现在,大门已经半缩回,一英尺厚的钢板缓慢地向地面旋转。再过一会儿,她就可以进去了。“我现在无法为遇到危险的朋友分担可能的危险。” “这逻辑其实很简单,档案。你目前的痛苦和他们的痛苦明显超过——” “这不关逻辑什么事,雅典娜。我理解你的逻辑。我只是……”她耸了耸肩。“我无法定义生命的价值。或者……我可以。生命是无价的。” “我不明白。” 门已经完全缩回了,变成一块光滑的白板躺在面前,连接了走道。更明亮的光线从内部闪耀出来。“当你这样做时,你就会找到你的灵魂。” 当她进入反应室时,她看到雅典娜的脸从她的手环上消失。通常情况下,ai仍然可以通过其摄像机和屏幕进入这个房间,即使在靠近反应堆的没有无线传输的地方也是如此。 她不用看就能感觉到反应堆,但她还是把注意力转向了它。收容室有两百英尺宽,形状像一个由支架和等离子喷射器刺穿的扭曲甜甜圈。许多小窗户镶嵌在金属中,将人造阳光照射到房间里。 即使她的四肢因为担心她的朋友而感到担忧,即使她对苦修会(the order of endurance)和他们的放肆而感到愤怒,她也忍不住惊叹于她所看到的。甚至在大灾变开始之前,她一直在努力学习星星的秘密。看到反应堆就像是感受着魔法,一种cpnfg无法拦截的魔法。一瞬间,她感觉好像内心的东西在呼唤着她。但那怎么可能呢? 档案继续通过反应堆,不再去回忆那难以忘怀的印象。当她移动时,她慢慢地移动着,始终呆在聚变室旁边。每走一步,她都会仔细看周围的区域是否有危险迹象或是否有伏击。收容区域下方的间隙不到一英尺,不足以让人隐藏在下面的空旷区域。 主反应堆不需要人为操控,至少在理论上是这样。然而,她从未见过这里的技术人员少于20名,他们一直站在外墙上的控制面板旁,观察者危险的苗头。他们需要谨慎对待在星星内核中燃烧的火焰(指核聚变),以免它失控。然而今晚,她没有看到一个人。没有工程师,没有技术人员,甚至没有任何无人机。房间里空无一人。 档案的脑海中再次闪出了一些景象,这一次更加清晰明了。它在反应堆的魔力中闪耀着,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跌跌撞撞,时间似乎变慢了。 她身处思维中的图书馆的最顶层。天空,像往常一样明亮,闪耀着光芒,肆虐的风暴并没有完全来到这。通往梦境的门口被关闭了:只有一个人可以打开它。档案化身成了两条腿的瓦尔基里。即便如此,相比之下,她旁边的人物看起来还是高耸入云,他的身体因艰苦困苦而疲惫不堪。她转身面对他,记下了他的特征。 那个男人不像以前那么年轻,他脸上的毛发变稀薄了。他的身体上覆盖着金色的盔甲,头上戴着一顶慢慢转动的金属桂冠。他的肌肉非常粗糙,手臂上充满了伤疤,他的表情既不是屈尊也不是打量。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微笑。 档案一手放在她的书上,向那位陌生人转过头。“陛下。(ave imperator.)”虽然她从未见过他,但是档案知道这个男人。 “如果你感觉好,我就感觉好。(si vales bene est, ego valeo.)”他也用拉丁语回答着。幸运的是,她曾经花时间去学习过它。“但我知道你并没有。”他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这手如此之大,以至于她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尽管她现在差不多已经二十岁了。”我看到了你眼中的痛苦。” 她畏缩了一下,但没有看向别处。他的眼睛很深邃,几乎是黑色的,她在那里似乎看到了博爱。“我没有选择,影子。”嗯,这听起来比“幻象”更有礼貌。她停了下来,瞥了一眼花园。她期待一些士兵在这里,或者至少有一些参议员。但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人员。“没有魔法,我们怎么说话?” 那个男人放开了她的肩膀。“如果人需要魔法来做出伟大的事迹,那么我们的历史肯定会更加不堪。不会有赫克托耳,不会有埃涅阿斯,也不会有忒修斯。”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答案。档案在她的脑海中翻找,但找不到任何帮助。当然,没有任何东西表明只有魔法才能和他交流。也许在这里见到他就是证明这一切都在她脑海中的证据。有一个共同点,至少以她从前见过的来说:他们似乎几乎不可能在现实世界中出现。应该感谢上帝,否则她可能会因为站在这个愚蠢的位置而被枪杀。 “那为什么您会出现在这呢?”这通常事出有因,对吧?也许如果她弄清楚他出现的原因是什么,这就会结束,她可以回去拯救她的朋友。“您不是皇帝吗?” 他点了点头。“我从零开始将罗马城建成了一座富庶的城市。我一生都为那些不公正地辱骂和憎恨我的人而努力,但我却在朋友的家里被谋杀了。”她看不到他的脸,但那张脸充满悲伤。”如果你对你的生活似乎并不熟悉,也许还有其他原因。我们指望着你,档案。你对未来的影响很深远。这些懦夫把他们的灵魂卖给了野蛮人的神灵。他们手上是我们最后的伟大的血统,他们毁灭和羞辱我们的名字。“他伸出手,将一只手放在金剑的刀柄上。”有人必须确保你活下来。我就是那个人。” “你做不了什么。”档案的话听起来并不含有鄙视或贬义。即便如此,她说话时也很谨慎。她不想让他失望。“伟大的陛下,我们可能在你们的庇荫下建立了我们的社会,但你已经死了几千年了。除非你和冥王订了一些合同并且打算回来帮助我……”她耸了耸肩。“你只是一个记忆,一个影子。他们看不到你,听不到你的声音……我在这里的时间不是无限的。” “我来这里是为了提醒你。”他向前迈了一步,他们之间更近了。“你的情况不是唯一的,谁都不是你的敌人。无论是我宣称的神性还是我所侍服的更大的神都没有保护我。为了我们的物种,你必须生存——这样做是因为你有你自己的力量。无论多么复杂的方法,都无法消除你是谁这个真相。” 影像开始消失。档案呆在原地,希望她可以笑一笑。“我们誓死向你致敬。(nos morituri te salutamus.)”她用旧式礼仪将一只蹄子举到她的胸膛前敬礼。这个影像并没有持续足够长的时间让她看到他回应的表情。 档案又开始独自沿着反应堆边缘行走。他们会面的那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没有被枪杀……好吧,没有人敢在反应堆附近带任何类型的射弹。她没有被刺伤。 当她在反应堆周围走来走去,寻找那些她需要见到的人时,档案试图弄清楚在cpnfg的范围内看到一个死去的皇帝究竟是因为什么超自然的表现。她只能想起一条线索:当她施放让人类变成小马的咒语时,余晖烁烁无法前去渡鸦之城。天角兽的魔力会强大到毁灭这个领域,更不用说它在最强的时候。她也在旧时的飞机中见过这个景象,就是泰勒成为一匹小马的那一晚。余晖烁烁的功率几乎在一瞬间使cpnfg崩坏。 档案不是天角兽。有没有可能她也开始继承了一些力量呢?这不是她作为天马的天性,这是肯定的。她对翅膀仍然感觉不适应。而且,她完全是在地下。没有任何通过气闸连接上面气流的路径,所以没有任何一种魔法能够为她所用。其他天马的天赋,超自然的速度,如果不在这场内的话,可能仍旧可以用得溜溜的。 “我们已经听到你来了,荣耀之忆(honored memory)。请快点……我认为你的小朋友们已经不耐烦了。”虽然她说出了她在她协会的宗教中的头衔,但她的语气中亵渎比虔诚更多。再往前走几步,亚利克斯就可以看到他们了。 司令艾玛·萨拉查(director emma szar)穿着正式的制服,一件飘逸的黑色外套遮住了她的手臂,长度一直到她的靴子。她手无寸铁,但她身边的士兵荷枪实弹。她的士兵都穿着卫队队长的盔甲,每片金属厚达8英尺,以至于可以阻挡坦克炮弹。没有携带超出装甲本身的武器。档案看过它阻挡过一个进攻的陆马。作为一个天马,嗯……一次冲击可能会打穿她半个骨架。 有一个士兵没带武器,但是抓着她的朋友和她的女儿。他并没有抓紧她们,其实他也不需要这么做。她们都没有挣扎。他将指头轻轻地掐在每个人的脖子上,远足以在他们逃脱之前就轻易杀死他们。士兵们看着亚历克斯,而不是他们的人质。意思很明确:你要是尝试做任何事情,他们都得死。 “没有必要绑架我的朋友和我说话,司令。”她停在大概十步之遥的位置,正式地鞠了个躬。 萨拉查没有按照协议要求回敬。“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亚历克斯。” 第一次,她为听到的是她的名字而不是他们为她发明的难听的宗教名称而感到不爽。“放了我的朋友们,司令。他们没有参与这些,他们对你没有危险。他们离开之后,我们可以开始交谈。” 令她惊讶的是,萨拉查遵守了。或者她几乎遵守了。她示意士兵们放开了埃兹和杰西。小马们冲向她身边,立即拥抱她。埃兹像孩子一样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眼里充满了泪水,而杰西则显得更加沉稳。几秒钟后她把它们推开了。“你们两个,赶快离开这里。没有什么——” 她听到身后有金属的叮当声。尽管她试图忽视它,但她无法忽视萨拉查的话。“他们不能离开,亚历克斯。我只是允许他们先与你团聚,在……”她耸了耸肩。“好吧,在我们不幸的交易结束之前。”她比了个手势,另一个人从他们后面走了过来。那是另一个人,他掩盖在卫队厚厚的盔甲之中。“请不要跑。要不然结局将是……惨烈的。” “没有出路,”杰西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就像任何人都能低声说话一样安静。“我观察过了。在那扇门的后面,她有一个大桶。我想她会……把我们丢到……”埃兹呜咽着,紧紧抓住杰西,把她的脸埋进去。 档案让她们直视着她的眼睛,并且在她说话时一声都不吭。“他们不可能会。”她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的迹象,也没有任何不安全感或怀疑感。档案像塞莱斯蒂娅公主一样说着,她知道除了这样无路可走。他们明显因她说的话放松了下来,杰西点点头。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档案看到了那蝙蝠巨大的眼中的希望。这很难看到,但她几乎可以从幻形灵身上感受到情感。它在她身上燃烧,一瞬间,似乎有人再次召唤她,就像另一个影像一样。她忽略了它。 它只持续了几秒钟。 “亚历克斯,不要做出你无法保证的承诺。你还不知道我对你的意图。” “不过我可以猜到。”档案吸了一口气,然后向前跨出一步,将自己挡在她的朋友和司令之间。“你觉得我的政治活动失控了。很不错,你把我们这些人赶到一个荒岛上。我的朋友不知道你的站点在哪里,它们对你没有危险。我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萨拉查。尽管调阅你的记忆:我从未打破它。” 萨拉查皱了皱眉头。“也许你认识的那些动物无法说出这个基地到底在哪里……但也许他们可以。我们没有秘密的话,注定要失败。假设他们注意到日落的时间,或星斗升起的时间,或土壤的构成……任何这些东西都可能为寻找我们的人提供线索。不管来的动物如何,如果他们数量多,他们就可以产生压倒性优势。无论多么遥远,我们都不能够把你们之中的任何人放走。即使我们切断你们的翅膀,即使这个机会微不足道,你们也有可能获救。这是不可接受的。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摇了摇头。“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一劳永逸。” 她最后的那句话使亚历克斯感到震惊。然而,萨拉查还在和她说话,对吧?这意味着至少有一些谈判的余地。否则,她可以命令她的士兵进攻。一旦她这样做,他们的生存机会就会很渺茫。如果没有魔法,即使是几辈子的经验也会对她有所帮助。“你唯一的解决方案其实是和平解决方案,”她边说边向前走着。“在这个基础上询问任何人,阅读你想要的任何记录,我的话就是我的联结。我认为这是我的一部分。”她耸了耸肩。“看,重点是,你不能杀了我。也许你认为你很聪明,而你在这里可以用一些秘密房间来困住我……但它不会起作用。小马不能在一个魔法中和场中存活,更不能长久存在。你可以试着把我留在这里,我会腐烂而死。或者,也许你想测试我的不朽。也许你认为这些故事不是真的。” 她向前走了步,试图尽可能地看起来令人生畏。“但他们是真的,司令。我曾经见过绚烂迷雾上的景象,我也曾看见过深不可测的深渊。当我回来时,我会遵从我自己的意愿选择。通过伤害我的朋友来树敌……”她退后了。她的话不能出错。她无法老老实实说她会让世界上的小马来对抗hpi。这并不是因为她觉得她不能,不是那样的。档案知道如果她想要的话,她可以做到。但仅仅他们的领导腐败了并不意味着那些小兵们也会是这样。如果小马冲进了这个结界,就会有比坏人更多的好人会死。她不会这样做。“……你绝对不会好过的。” 萨拉查安静了一会儿。亚历克斯试图读懂她的表情,从她脸上几乎读不出她的真实想法。这位女士一生都参与政治,她是隐藏自己感情的大师。更不用说人类比小马更难揣测:他们的气味更难判断,他们没有大耳朵或尾巴。她也只能从她的话语中来揣度情感。“也许你可以呢。魔法的极限尚未得到很好的探索,所以我无法小觑。” 亚历克斯壮了壮胆,继续说道:“那为什么它必须是暴力,司令?我们之前和平地解决过分歧。hpi比其他许多人类组织持续的时间更长,部分原因在于它一直保持着凝聚力。即使你不同意这种宗教信仰,你也必须明白杀害我并不会消除人们对祖先的崇敬。” 司令耸了耸肩。“我们的祖先应该得到一些敬意,当然。即使冒着极大的风险,他们也充满了先见之明来创立这个协会。他们为我们提供了生存所需要的东西。他们发明了这项技术,使我们能够在其他产业崩溃时保持自给自足。为此,他们值得我们的感谢,但……不是我们的赞美,当然也不是我们的忠诚。他们让我们坚持他们对我们道德的愿景……甚至他们对人性的看法。卡里布狄斯向我展示了只要我们将自己从将我们束缚在过去的绳套中解脱出来,我们可能会成为什么。”她有意义地对亚历克斯说。 “你肯定不知道,艾奎斯陲亚的人会用你把我们框入大自然给我们界定的劣等形式。用你来保持弱势,无法反抗。他们知道下次他们的世界足够接近时我们会想报复。在那时,卡里布狄斯会保证我们——” 亚历克斯打断了他,开始喊道。“你疯了吗?萨拉查,好好看看历史!艾奎斯陲亚并不认识任何幸存下来的人类,他们并不打算让我来阻止你们。我不明白他们对我做了什么,但是……任何抵抗我的生存的行为都会让你感受到卡里布狄斯想要的灵魂扭曲对你有利!我知道你认为那是艾奎斯陲亚的洗脑—— ”她怒不可遏。“当然,你可以看到这特么的有多荒谬!我并不是说你想改变意识形态,或通过科学或魔法来克服人类的弱点是不对的。所有这一切都很棒,但奴役自己人不是正道!” 她泪流满面,但她并没有动摇或看向其他地方。“看看那个恶魔的‘人类’追随者突袭的场景!看看他扭曲和玷污他们的方式!更糟糕的是——你可以请小马告诉你他们的灵魂状态。或者等一下,他们告诉不了了。他们特么的已经消失了!他们仅仅是外壳,而这正是你即将变成的状态!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助你!无论什么能力,什么力量。我比大多数的艾奎斯陲亚人更了解魔法!而且和他们不一样,我是人类!或者说我之前是。我希望你们成功!如果你真的认为与艾奎斯陲亚交战是正确的,那也行!只是……不要做奴隶!拜托,上帝……不要自己这样做!你比那要好得多!” 尽管她的话热情洋溢,萨拉查似乎并不相信。“如果你死在一个反魔法的领域,你的魔法将如何让你重生,亚历克斯?你真的认为艾奎斯陲亚人为你制造的法术比天堂陨石坑的核心更强吗?”她朝天花板上做了个手势,亚历克斯知道cpnfg本来就在那里,它消耗了这个反应堆的绝大部分输出。它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在这个基地附近数英里的动物失去了它们的智能,如此强大,以至于当它首次安装时,它们必须减弱它的力量,因为飞到附近任何地方的天马都会从空中掉下来。 档案不知道她的重生是否可以突破如此多的反魔法能量。如果她在这里去世……会发生什么?杀死一个不朽的人真的很容易吗?当然,萨拉查可能是错的。但是档案从未在反魔法力场内死去,直到现在甚至从未有像天堂陨石坑这样的力场。太糟糕了,她没有时间给余晖烁烁打电话问。 档案吸了一口气。“在你让我的朋友们离开之后,你会更好过一点。快……发誓他们可以平静地自然地过生活……这样的话如果你失败了,我不会报复的。我不会食言。”她听到埃兹喘息声,杰西的牙齿几乎一直在打颤。然而,两人都没说话。他们明白这次谈判是她的。 萨拉查似乎正在重新考虑。她站在那里不动,用一种档案听不懂的语音小声嘟囔着。这很印象深刻,因为在她的知识范围中,她已经掌握了所有的人类语言。她伸出了联结,按照余晖烁烁教她的那样将自己的思维延展到那联结领域。邪恶与否,这些人都是人。她应该能…… 档案认为cpnfg在某种程度上取消了魔法,不过她能够清楚地感知到房间里存在三个联结。杰西的联结是最紧的,不是因为她是否是一个人,而是因为她离她还是个人类时没过多久。埃兹虽然只是一个前人类的孩子,但显然已经吸收了足够多的情感,因此也有她的一份联结。第三个联结是在她身后的士兵身上,比埃兹更坚定,且仍然清晰可见。 萨拉查司令和她身边的士兵的联结都是档案从未见过的:她无法察觉他们。强大的联结束缚了他们,这么强烈,以至于她惊讶她一直没有注意到……但没有一个联结着她。她仿佛与自己物种失去了联结。他被创造出来的使命就是铭记和保存那些正与她失去链接的物种的文明。 拥有战略优势会很棒,但即便如此,这也不是她的第一个想法。这就像看着镜子,看到一个陌生人的映像。这比萨拉查可能已经暗示的那些更加可怕。即便如此,她的话语听起来似乎阴暗了,污染着空气,语气中满是亵渎。她没有戴着通讯器,但她不止一次地停了下来,好像她能听到无处不在的回应。 当她终于抬起头时,她的眼睛变得比以前更黑暗了。在她说话之前,档案已经知道她会说些什么。无论她提供多么慷慨的妥协,档案都不能满足她的需求。这不是真正的司令,他的意志与她相反。萨拉查司令可能已经采取过一个妥协方案,但卡里布狄斯从未这样做过。 因此,档案不是等她说话,而是直接看着士兵的面罩中的相机。她边盯着边用她所有的力量与他的内心产生联结。她的喊声在房间里回荡。“你知道萨拉查希望控制你们,艾萨克!帮我救救他们!”盔甲上没有印上任何名字,但她不需要。她与那位年轻人的内心产生联结就足够了。 “杀了他们!”司令退了一步,但她没有走向任何一扇门。她眼中嗜血的欲望使她非常想要亲自享受这场杀戮。“那只天马最后再杀!得让她亲眼看着她的朋友们死去。” 这支卫队向前推进,每一步都在震动着大地。她瞥了一眼背后,搜索着艾萨克的灵魂,想知道他将要做什么。她不必烦恼。“荣耀之忆!(memoria nobilis!)”在他身上毫无犹豫,毫无疑问或恐惧。艾萨克显示出她最忠诚的支持者的热情。 时间再次放慢了。档案无法更快地移动,但她可以思考。她认为卫队队伍在他们面前,那些装甲很厚,完全超出了她的影响范围。假设队员都和艾萨克一样强壮,仍然留下一个卫队队员和愤怒但没有武装的司令。一位疯狂到足以命令她在主反应堆房间被杀的司令。如果战斗恶化了怎么办?即使轻微的伤害也可能会立即杀死所有人……而任何更严重的伤害都可能会破坏整个基地。这是卡里布狄斯真正想要的吗?他的条约不允许他攻击hpi,但是……如果条约自毁了,他就不必这么做了。 卫队开始进攻,他们缓慢的步伐震动着大地。如果她不能损坏反应堆,她还可以怎么做?档案找寻着她可用的资源: 1.埃兹和杰西有两套尖牙。 2.她在体能方面有过硬的技巧。 3.她比任何一个可以控制那些笨拙装甲的人都更快且更灵巧。 4.一个忠诚的卫队队员,目前站在我们这边。 她能赢得这场冲突吗? 档案听到了皇帝的声音,就像十分钟前一样清晰。“你会成功的,因为你别无选择。” “跑到下面去!”亚历克斯疯狂地朝反应堆走去,一边用一只肩膀挤着埃兹。收容室下方的间隙可能不大,但它足够宽,以便小马在不接触外壳的情况下向里挤。亚历克斯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着,她的朋友们没有反对,争先恐后地逃着。有梯子可以用来进入那个空间,但没有一个是穿着盔甲的人方便下去的。 只要他们呆在里面,她的朋友就难以受伤。先杀了她的朋友,对吧?档案的目光锁定在撤退的司令身上,她知道她的第一个目标是谁。卫队队员艾萨克冲过去,拦截了其他一个武装士兵并将他们直接带回后墙。另一个放慢了片刻,看着小马在收容室下面爬起来,然后开始冲锋过来。 在那一刻,档案记起了另一个重要的事实:尽管在徒手格斗中接受过训练,但即使是hpi最熟练的士兵也从未接受过有盔甲的无武器格斗。当装甲上装有突击武器时,为什么还要费心呢?档案倾向于一边,好像准备跳出去,但在最后一刻向另一边偏去。攻击者因她的佯攻而摔倒,他本可以把她紧握住按在地上。 对他们来说不幸的是,档案已经冲了过去。她忽略了艾萨克和另外的人,而是直接进攻萨拉查来报她对待我们的仇恨。这个女人不仅命令杀了她的朋友,她还忠诚于、被奴役于那吞噬灵魂的恶魔。档案绝不会对她的死亡感到懊悔。 天马穿越空间的速度远远快于士兵可以追随的速度。“司令,小心!”一名士兵从身后喊道,声音因衣服而扭曲。作为一个天马,档案很轻,所以她用她的速度作为弥补,用她所有的力量踢出去。 萨拉查的突然转身救了她一命。存档的蹄子踢歪了,而不是正中脊柱。踢的力量让她向后翻滚,在痛苦中扭曲,但并没有杀死她。她翻了个身,仰卧在地,在她的一个口袋里摸索着什么。卫队队员闭上了嘴,再次冲向档案。她又躲开了,从他的双臂间顺利地扭了出去。她没有攻击他:盔甲太强硬了,即使是有谋略的打击也无法发挥作用。 但司令没有装备。档案再次跳起来,击向她的头。然而尽管亚历克斯很快,这个人显然更快。萨拉查在最后一刻滚动了一下。这次打中了她的下颚,将它掰到别处并使它嘎的一声脱臼。血流了出来,但她还没有死。 卫队在几英尺远的地方僵住了,在档案和司令之间瞥了一眼。艾萨克和另一个卫队队员没有注意到,并且似乎在一个控制台旁边互相打了起来,他们的力量显然已经被削弱了。 萨拉查没有像档案所预料的那样挣扎或尖叫。很少有人经历过她正在感受的痛苦,特别是当他们在他们的秘密掩体中长大成为一个安稳的阶层时。但她没有尖叫或哭泣。她只是不停地摸索,至少又摸索了几秒钟。 亚历克斯听到的下一个声音就是枪声。它并不响亮; 磁力加速过程中不用火药。但子弹直直穿过亚历克斯的躯干,血液喷溅了出来,她的身体被撕裂着。强烈的痛苦传了过来,以至于档案几乎立即倒了下来,喘着粗气。她很久以前就可以控制她的痛苦,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的身体可以忽略它的伤害。 埃兹尖叫着,她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档案努力让她的腿再次听从她的使唤,但它们已经失去控制了。这次打击的效果对她的本体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可能足以杀死她。她喘息着。“用……枪……在反应堆……室内……”血从口中不断喷出来。 “直接瞄准。”萨拉查的嘴说话时几乎没动,她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档案那么健康。即便如此,相比之下,她的伤口算是很小的。“这样比较保险。你现在会死得很舒服,档案。你的朋友……还有那些叛徒……所有人都得死。” “不!”亚历克斯看不见杰西在哪,但她模糊的灰色身影在头顶闪过,露出獠牙直朝萨拉查的脖子冲去。但另一个满足地看着亚历克斯流血的卫队队员,并没有那么迟钝,他一把抓住了她。她的一只翅膀被他抓住撕裂,抓得太猛导致了几根骨头破碎,也导致她痛苦地呕吐。即便如此,她的眼睛仍然坚定。她没有停止挣扎。 世界变得灰暗。档案的身体被她自己的血浸透了,她的心跳现在不规律起来了。从这样的情况来看,她离恶化已经不远了。子弹错过了她的心脏,但这并不重要,因为它同样会杀了她。埃兹也开始冲出来,周围燃烧着怒火,卫队员像对待昆虫一样将她甩在一边。她跌倒了,她的一个甲壳因冲撞而破裂,她的翅膀乱糟糟地压在她身下。 “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一个遥远的地方发出一声女声,她的声音很专横。“我现在命令你们杀了他!”亚历克斯意识到,确实,斗争的呐喊已经停止了。她会死,然后所有信任她的人都会死。无论她是否起死回生,她企图挽救这个腐坏组织的愚蠢尝试都会结束。如果埃兹和杰西被杀了,她又将如何自己一匹马独自生活? 她看到杰西痛苦地扭曲着的脸,杰西仍然看着她。她不再挣扎,但她看起来也没有放弃。虽然这显然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但是埃兹再次站起来,为下一次冲刺做准备。档案看见了她的眼睛,看到她眼里面映着的真相,那是她从艾奎斯陲亚回来后一直在寻找的真相。即使只是模糊地闪烁着,她也在那里看到了她的目的。 档案尖叫着。力量填充了她的身体,远远超出了她所感受到的一切。魔法在她周围的空气中噼啪作响,它足够强烈,以至于她无视她的伤口并且站了起来。出血停止了,伤口也在被魔法的力量烙印着。警报在整个房间内鸣响,闪烁着“魔法暴露(thaumic exposure)”的警告。档案感觉力量充满了她,周围足够热,她可以开始忽略伤口。从前额周围发出的光芒如此明亮,以至于她不再看到灰色,甚至是工程灯的橙色。她看到了白色,透过它,她看见了她一直渴望去的地方。她日思夜想的地方。 在她面前的卫队队员放开了杰西并开始痉挛,在魔法中毒的特殊痛苦中抽搐。司令也放下了她的枪,尖叫着瘫倒在地上。档案不知道电力会保持多久。她知道她确实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也不能再释放出这样的力量。在反应堆下面没有站台,因此破坏这里的力场会不会对其他人造成伤害。然而,如果她留下来,cpnfg可能会彻底失效,杀死里面的每个人。 她必须去,她很清楚对面是哪里。档案在她面前的空气中尖叫着猛砍,将世界撕开了一条裂缝。这不像传送那样经过精确计算。她没有用微妙的翘曲穿过宇宙,只是用她意志的力量生生撕开了它。从间隙中涌出的璀璨,灼热的光线,比死亡谷更加明亮。即便如此,它没有燃烧。档案不知道裂缝会把她带到哪里,但她知道她必须离开。“进去!”她大声喊道,向受伤的朋友示意。埃兹和杰西一起走向裂缝,消失了。 她没有自己离开,她还不能离开。艾萨克还躺在房间另一边的地上,与其他人一起在他的盔甲中痉挛着。档案将她的意志作用在他的盔甲上,平滑地将它从身体上扯下来,扔到一边,就像从花朵上撕下花瓣那样。在盔甲里面,这个年轻人身体上大多数地方覆盖着紧身的流体冷却套装。即便如此,她能看到的部位,脸部和手部,显示着他的健康状况并不好。他的皮肤上形成了厚厚的黑色水泡,他的眼睛翻到了他的头后面。血从他的嘴里流出,他明显失去了意识。 档案抬起了他,意识到她的魔法正在造成更大的伤害。这个男人在保卫她中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他的归属应该比仅仅被遗弃在这里要更好。无论那光来自哪里,他都有比这里更好的生活机会。她举起他,然后推开他穿过裂缝。裂缝似乎不愿意接受他,好像有人正在将他推回另一边。档案的意志力更强。她集中注意力,挖掘每一个能够使他绝缘并消除排挤他的力量的咒语,然后毫不犹豫立刻释放了这些法咒。年轻的艾萨克终于挤了过去,不过他脸上的皮肤已经烧成几乎黑色。 档案跟着他们,朝着裂缝前进。那边有……没错,有她的灵魂的其余部分在等着。一旦到那里,她就能变得完整。即使她的觉醒的巨大力量会消失,她仍然会成为人类的强大盟友。塞莱斯蒂娅公主对她的愿景将得到满足。 她听见另一声枪声,这好像打在了别人身上。她低下头,几乎不敢相信。疼痛开始蔓延,血液从伤口里涌出。当她的注意力被分散时,裂痕边缘开始模糊。她不顾痛苦,迈出了另一步,瞥了一眼旁边。 她感受到了又一声枪响,这次打在了脖子上。它错过了脊柱,但是血液在她被击中后喷涌而出。当她看到持枪的人时,档案的眼睛睁大了。 萨拉查司令不再在原地痉挛。她似乎与众不同。她的肉体,在黑暗中从一辈子的苍白,变成愤怒的绿色,特别是在她的脖子和受伤的下巴上。她的夹克上没有血迹,咸津津的粘液从她的伤口上滴下来。她再次朝着亚历克斯的躯干开了一枪。“人类必须适应时代,”她喃喃道,从喉咙中发出奇怪的声音。另一声枪响传来。“你的时代结束了,档案。人类不再需要你。我们不……再……弱小!” 魔力虽然很强大,但显然它不是无限的。在她周围,cpnfg的反魔法力场再次笼罩。裂缝坍塌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摇晃着她的蹄子。聚集在她前额周围的魔法闪烁了一次,然后消失了,随之亮光也熄灭了。档案尖叫着,颜色再次逃离了她的视野,她的心脏在努力做着最后的跳动。 “原……原谅……”档案的呼吸停止了。她的意志力让她又坚持了一段时间,她看见了萨拉查满意得扭曲到不像是任何曾经人类有的表情。 在那之后,她死了。 第2章 尘世之上 杰西痛苦地醒了过来。她的感觉如同被水淹没,又好像她的大脑与插孔相接一般,但不知怎的,她还不能死。她看到了无尽的时间和广袤的宇宙,它倾注在她大脑的一端,从另一端涌出。她触到,听到,闻到并经历着所有事,或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即使看起来很疯狂,杰西比任何一个同伴都更加为此做好了准备。有一次,她进入了亚历克斯的记忆之中,并在几秒内看到了三个世纪的变迁。几天前,档案向她展示了全球各地难民的痛苦。客观来说,这并非完全不同。 那秘密并没有试图坚持下去。那感觉就像是一股湍急的水流,哪怕是一点阻碍都会让她陷入癫狂。杰西尽全力跛行,等待这陌生的感觉过去。没有想法,没有时间,或其他任何她所熟悉的存在。她不能希望保留她所经历的任何东西,但她确实努力在使她自己与漩涡分开。如果一蹄踏入漩涡,她就会陷入其中,也许是永远。 这种感觉终于结束了。 杰西呻吟着,突然能够将自己的身体与周围的其他环境区分开来,她发现周围并不像她之前预期的那样。她的前肢舒适地伸展在她的两侧,而不是伸在她面前。她的关节也看起来不一样,但很难确定是什么样。她仍然有翅膀,但……她的背部似乎不太正常。她虽然比预期高,但是她的翅膀比正常的比例小。这很奇怪。 有个事实似乎比其他的一切更清楚:她不在地球上。她的肺部没有空气,但她觉得不需要它。她身下除了两地之间的分隔作标志之外,没有地面。杰西再一次为她所感知到的一切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毕竟,她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在设计梦境。梦中有许多象征,甚至看起来并不存在的东西也往往只是表面上而已。梦中的所有事物都不是真实的,但它们会影响做梦的人。同样,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除非做梦的人认为不可能。 她睁开眼睛。天空在她的上方延展开来,不知怎么的比天空应有的大小更大。数以亿计的球体漂浮在空中,就像神秘物质构成的小星星似的。她周围的土地似乎在一个巨大的城市中间,那城市比她见过的任何城市都更大更宏伟。生锈的钢材搭成的摩天大楼与其他不可识别的金属,甚至是塑料或木材等奇怪的东西混合着。每一处非地面的空间,无论是长凳上还是支撑物间的空间,每一个角落都堆满了书。没有足够的遮挡物,她站在街道中间,异常显眼。杰西理解不了她所看到的内容。不知怎的,她有种感觉,每个物体,每个结构,甚至她自己,都只是一个象征。不幸的是,仅凭这些理解不足以解释出它们的真正意义。 在上千个闪闪发光太阳的映照之下,杰西可以看出她已经改变了。她不再是人,但她也不是小马。她更像是介于两者之间。她的腿上有蹄子,也有胳膊和双手。她有皮毛,但也有一张非常像人的脸。她的头发没长歪,但她仍然觉得这与她的鬃毛质地相同。她的翅膀还在原位,使她更像一个幻想描绘的恶魔,而不像一个真正可以飞行的动物。 即使她一直想变成这样并持续下去,此刻她也并没感到惊讶。几十年前,当她回到地球时,她可以放弃一切来恢复她的人形。也许她会找到一个折中方案,但现在不是了。现在她有了埃兹,一个幻形灵工蜂,她对她的意义已经超越了亚历克斯的女儿。他们尽可能像两匹小马一样接近彼此,即使他们不能拥有自己的幼驹。杰西现在不会变回她的人形,除非埃兹也成为人类。和失去自己所爱的小马相比,困在一个陌生的身体里面感觉好多了。 话虽这么说,她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杰西试图回想,但她惊恐地发现,经历的冲击模糊了她记忆中的好多片段。特别是她捉摸不透她最近想了什么。她能记得的最近一件事就是她和亚历克斯在她店里的谈话。即使这样,那个事件也感觉……过去几周了。这真的意味着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这会是之前的哪里?对于她这样的解梦大师来说,杰西的假设也许很自然:她认为这是一个梦境。亚历克斯曾在梦中向她展示过这些奇怪的事情,也许这只是下一个很自然的升级。 杰西挥舞着胳膊,在梦中呼唤着她的魔力。她想象着埃兹站在她旁边,一如既往地乐于助人和渴望帮助。这是一件相当简单的事情,她做了几十年,已经习惯了。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并非这个梦太强了,不容易被改变,也不是她用完所有魔法却什么也没感受到。相反,这是当她试图在现实世界中使用她的力量时她的感受。当她指挥着现实服从她时,多多少少它起了点效果,但它远不能改变一切。它只像是海洋中很少的一点点:理论上足以清除干净,但实际上无论她清除多久,水循环都会把它统统带回来。 只需一瞥天空,杰西就可以知道她不在地球上。但如果这不是地球,她在哪里?埃兹在哪里?只要她的同伴回来陪她,她就会感觉好很多。 找了一会儿,她找到了埃兹,埃兹离她只有几步之遥。杰西不得不爬过去; 她还没有掌握如何在这具新的身体中移动,而且学习还不如确保她的伙伴正常重要。不幸的是,她做的这些无用功并不会使幻形灵好起来。 埃兹本不应该还活在世上的。仅仅瞥了一眼,她就害怕极了,但她只是感到同情,对她的情人表示同情,那同情将反感扫除得一干二净。幻形灵的腿上有洞,有时它们会延伸到鬃毛和尾巴处,这是可以预料的。但是,埃兹……她到达时并没有像杰西一样变成半人。相反,那些普通的洞已扩展到刺入她身体的其余部分。它们不是天然的,只是裂缝,令人痛苦的裂缝,通过这些裂缝可以看到渗出的绿色体液和器官。然而她并没有死。相反,她蜷缩着,不停地痛苦地扭动着。 “埃兹。” 她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安慰着她的伴侣。当她触摸时,一阵刺痛充满了她的身体和内心,杰西随着刺痛一起抖动抽搐。这种感觉……虽然杰西以前从来没有真正感受到它,幻形灵曾经告诉她这是幻形灵所用的情感共鸣。她知道它长啥样,即使……埃兹好像没有说某些咒语可以不让她使用它?在这种联结之中,她已经感觉不到理智,周身只有痛苦。埃兹的身体中可见的伤口远不能真实反映她的痛苦,它们只是一些更深层痛苦的表象。杰西再也无法治愈它们了,这比阻止河流继续奔腾或者让太阳停止升起更难。 然而即使是这样,她仍抱着她,紧紧地抓着她痛苦的朋友,不去想她的痛苦会如何蔓延到她身上,或者她的衣服因接触而弄得多么脏。不管怎么说,也许她可以保护她。也许,通过努力,她可以治疗一些伤口,然后让埃兹活下来。 她意识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旁边还有另一个生物,但她没有心情去仔细看。当埃兹的痛苦淹没了她时,她无法直接思考,除了她面前的现实之外,她根本无法考虑任何事情。这是可怕的痛苦,这是心灵的缺失,这是一片空虚。她感受得越久,她所能感到的就越细致。埃兹因为她不属于此而受伤。就像杰西与她的关系让她无论在何处睡着杰西都能找到她的梦境一样,这种变化必定会产生某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在这里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她所有的那些根本就不会跟着来,而且她现在伤口也很大。 他们在哪里?他们怎么来这里的? 杰西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没有感到疲倦,没有感到需要吃饭或睡觉。她只是活着,分享着埃兹的痛苦,并试图将自己的一些力量传回给她。无论她多少次与她交谈,这种改变似乎永远不会到达埃兹意识。无论她多么坚强,这痛苦还是太剧烈了。 不过最终,她还听到了谁在说话。这说话声是如此不同,以至于她忍不住坐起来在寻找是谁。这里没有什么天气变化,只有晴朗的天空,所以她不可能误听成风声。她听不清那个声音的开头,但是当她强迫痛苦远离自己时,她开始听清那些话了。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那个。” “我们可以不管她吗?” “进来了三个?不可能。没有召唤我们的。看看那个;她几乎死了。男性永远本不该来这里,至少目前不行。所以留下那个还比较好的吧。” “但她没有力量。” 杰西睁开眼睛,试图挣脱痛苦,强迫自己带着埃兹回到找到她的地方。和她单独在一起是正确的,也许吧。但如果这里有其他人,也许他们可以提供帮助。她看到了,并且对她观察到的东西感到十分震惊。 其中有三个,三个容光焕发的不同颜色的人像。他们的身体大概有八英尺高,每一个都与人类似像非像。每个人似乎都有两性的特征,不过这很难确定。他们的皮肤从内闪着光芒,好像他们是由玻璃制成的,一瞥就能瞥到里面的真实景观。这三个就像吠陀可能会穿的那样穿着类似等级的白色长袍,虽然那衣服的具体设计看起来……几乎是从hpi裁缝店里出来的。 一个人像似乎很善良,也很居高临下。另一个人像低头看着她,看起来很凶狠,仿佛想把她撕开一样。她转向了中间的那个人像,这是三个人像中她最能忍受的混合体了。它的身体似乎是被雨水卷起的蓝色的暴风云。它的四只手上有四个东西,尽管在这些东西中,她只认出了她熟悉的狼牙棒。有一种花,……还有两种更陌生的东西。一些符号在他的前额闪闪发光,她立刻认出了这些是符文,但她无法阅读它们。很可惜亚历克斯不在身边。 不过,她认为如果亚历克斯在这,她只要环顾四周就会知道他们在哪,甚至可能知道如何让他们回家。她现在肯定不会和埃兹一起躺在这里,希望让她感觉更舒服点。管它呢; 杰西可不是天选的档案馆,也不大可能会有人来向她寻求建议,就像她是某种先知一样,但这并不重要。现在,她所关心的她很痛苦,她想帮忙。如果他们不是神,那么……他们多多少少也能充当神。 杰西一匹马的话可能会害怕这些蛮横的人物,他们长着很多手臂,可怕,熟悉却陌生。这个地方有力量,这些生物似乎有分享的力量。这感觉就像她曾经当还在与噩梦战斗时感受过的许多强烈的梦境一般。强大的梦拥有强大的虚幻,梦幻世界的灵魂,每晚都会在许多梦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他们在梦中拥有特殊能力,并且不容易被驱逐。这些生物感觉大致相同,只是……这不是梦。拥有这种超现实的力量意味着什么呢? “这是人类天角兽的样子吗?” 中间那个人像突然盯着她的眼睛,对她微笑。“不,孩子。我们并不是那样。但是,你都来到这里了,就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是什么了,对吧?难道你没有创造我们来考验你吗?” 那个愤怒的人像在一开始就发着怒。“她没有。没有探索者可以在这里隐藏自己的实力。” 第三个人像耸了耸肩,似乎矛盾重重。“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探索者。” 杰西不在乎他们在谈论什么。只要她能让埃兹恢复正常,管他们是谁或者现在在哪里呢。当她迫使自己再看一眼她的朋友时,她看到了别的东西。或者更确切地说,还有一个人,这种类型的人她不经常看见(至少不会近距离接触)。这个身形是人的,显而易见。他的头发是鲜红色的,他的眼睛是祖母绿色的,他的皮肤被烧伤覆盖着。他二十五岁左右,蜷缩着睡着。 然而,她没空担心陌生人,至少不是现在。埃兹全身都在流血,她的器官暴露在外,她的灵魂也被撕裂了。杰西站起来。这身高起了点作用,尽管这生物非常高大,它也只能达到正常人类站立的高度。她把一只蹄子保持在靠近埃兹的地方,不过实际上并没有碰到她。尽管她的伴侣留了很多血,但实际上她身下并没有任何血液。像这里的其他一切一样,鲜血只是一个象征。那和杰西站立时的人形一模一样。 “对不起。” 杰西清了清嗓子。这些人都停止了谈话,转而面对她。这真得很令人恐惧,好像他们根本不是三个人,而是拥有着许多身体的个体。像一个幻形灵女王一般,但他们不止是一个。女王只控制那些身体。这更像是……同一个身体的三种状态。杰西是怎么感觉出来的?“我的朋友受伤了。” 她指了指埃兹。“你看……你应该是全知的。请告诉我如何帮助她吧。” 这些个体伫立着盯了她们一段时间,然后互相交换着眼神,这眼神胜过言语。杰西尽力在搞懂他们的意思,但是……她知道的为数不多。最终,中间那个人像开口说话了,它的眼睛扫视着它脚下的埃兹。“你的朋友不属于这里,杰奎琳·凯斯勒。你也不是。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它的音调很难判断; 肯定有爱,但也非常严厉。对她并不感到沮丧,但也没有过度怜悯。 杰西皱起眉头回应。这些问题对埃兹毫无帮助。然而,她觉得抗拒更无济于事。她吞咽了一下。“我不记得了。” “你知道你在哪里吗?” 这是三个人像中比较和善的那个,它的声音几乎像一个母亲。她没有过母亲,但……那也不是那么可怕。不过,这是一种恩惠。杰西不喜欢那个人像。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的朋友受伤了。” 她再次指向了埃兹。“请帮助她。或者如果不行的话,帮我吧,这样我就可以帮她了。她这样受苦是不公平的。” “受苦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最高大,最严厉的那个人说道。杰西对他的话感到萎靡不振,眼神避开他手中奇怪的闪光。那里的符号,尽管她不熟悉,但其含义清晰。破坏。如果这个恩人是善良的母亲,那么这个人像就是一个严厉刻板的父亲,随时准备把她碎尸万段。“但这是必要的,要不然只能是停滞不前。人类一直害怕摧毁旧事物并用新事物取而代之,但他们仍然这样做。” “不是她。” 杰西弯下腰,跪在地上。“不管怎么样,把我的东西拿走就行。我会给你任何东西……我知道的并不多。如果我知道我要来……”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无论如何。如果你帮助她,你说什么我都会做的。” “那么那个人呢?” 这是比较中性的声音,有两个声音平均起来的感觉。”他的痛苦对你来说无关紧要吗?” 杰西吞咽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是那样的。我也不想让他受伤,但我不认识他。他似乎……”她已经快要认出他是谁了。然后那个影像消失了,她又像之前一样陷入了困惑。“我认为代价会很昂贵。如果我……如果我只能帮助一个的话,那么就帮埃兹吧。她毕竟是我的——我的伴侣。” 蓝色的身影神圣地点了点头。“人类总是认为自己不能做好事。你看我们,是为审判、定罪、宣告我们所等候的人的价值而造的。不过,她完全不必受任何审判,只要到这儿就够了。至于你,如果没有人来干涉,这个地方会毁了你的。” “你们是在救我们吗?”杰西眯起眼睛看着陌生人,一只手紧握成拳头。当然,她知道无论这些生物是什么,都不能与他们发生暴力冲突。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开始自卫。任何伤害他们的言论听起来都像是某种威胁。 “不,另一个。她会尽快来的。” 毁灭者咯咯地笑了。“她会像我们在这里发现这些流浪者而不是我们等待的探索者一样惊讶。我想看看她的脸。” 杰西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好像迷路了,和这些生物谈论远远超出了她的经验。这比听独角兽用它的方式谈论他们的魔法更糟糕。至少独角兽说的有点道理。这些生物,还有这个地方……杰西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大部分是什么意思,即使他们没有用什么特殊的词汇来表达。 她咬紧牙关。“我的朋友需要帮助,”她尽可能大声地重复着,再次使他们的谈话安静下来。“请帮帮她。我什么都可以做。” 他们又看了一眼,他们之间似乎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争论。最后,争论结束了,他们的中性人物走了出来。“你只需要做个决定,孩子。”那个人指着她的同伴。“为他们做个决定吧,但你要知道这个后果将永远持续下去。” “或者什么也不做,看着他们死去,”毁灭者瞥着她说。“我甚至可以帮你一下。让他们快速地安乐地死去,而不是像——” “够了。”杰西向前走了一步,经过了微弱的呻吟的埃兹。“他们接受这一切。或者……我代替他们接受这一切。” 像毁灭者一样,这位慈母把她的身影背向了他们。只剩下中性者面对着她了。它向下伸出手,给了她一个茶杯。不过,对她来说,这几乎是一个桶大小,她只能用双手拿着。它装满了发光的白色液体,这液体像给她的那个人一样明亮。”很好,杰奎琳·凯斯勒。省着点用。“它听起来像是对她的选择满意吗?”你的同伴喝不了。在那虫子的裂口里倒一些吧。它们的作用部位是相同的。 杰西毫不犹豫地弯下腰,倾斜了杯子。当液体落下时,它开始抖动,在看不见的火焰下沸腾。气泡不热,但它们散发出发霉的味道。管不了太多了,杰西倒在了埃兹胸口的洞里。 她看见的这些使她不用凭处理梦而形成的经验就能辨别出是魔法。埃兹的伤口以杰西从未见过的规模愈合,这在地球上任何医生或医疗独角兽的蹄下都做不到。即使是hpi,凭借其先进的机器人手术和再生器官,也只能模仿她所看到的东西。埃兹的十几个洞开始闭合。缺失的器官首先愈合,然后她内部用来支撑的结构(不是外骨骼,因为它在外面)开始自我修复,自己编织在一起。最后,这些孔本身密封了起来。埃兹停止了呻吟,她脸上的表情由扭曲变得平和。“你们做了什么?” “是你做了什么?” 巨大的生物纠正着杰西。“你只是修补了没有被破坏的东西;给予了了从未缺失过的东西。你还没有做完这一切。” 这个生物密切注视着,他的眼睛落在受折磨的人身上。杰西在看着他的时候期待着能够产生怨恨的感情,但由于某种原因,她的心中只有难以名状的感激。也许他过去对她很好心?不管怎样,她不再质疑帮助他的必要性。“他的病情与众不同。另一个只不过是受了一点轻伤;他甚至无法存活。为了拯救他,我们必须使他涅盘重生。” “什么?” 杰西瞥了一眼水桶。“涅……” “没错。” 这个奇怪的人物歪了歪头。“他不能在这里移动或说话,对他来说,这是酷刑。然而,把他淹没在这里,他就会涅盘重生。” 杰西把水桶放在他的头下放,将自己放低到膝盖高度。皮毛对这种不适有所帮助,但起不了多大作用。跪在混凝土上的不适让她记忆犹新。然而,在她真正开始做之前,她想起了什么,并将手从那名男孩的头移开。“对不起……呃……无论你是谁。” “在想象中我的名字是哈里。我的角色是卫兵,但这些此刻都不是真的。记住名字就够了。” “哈里。”杰西对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但不太熟悉,无法真正将其与任何东西联系起来。“这是人类,不是吗?” “到目前为止,变得有些陌生并没有削弱你通过名字了解所有事情的愿望,是的。” “这个地方不是充满魔力吗?” 另一个点头。“人类无法容忍魔法,他们可以吗?” 这一次,这个人似乎被答案所困扰。它用一只空着的手刮着下巴,最后耸了耸肩。“人类存在着,不是吗?” 杰西怒目而视,但她不敢质疑答案。相反,她只是继续。“他如何在充满魔力的地方活着?为什么他不变成怪物?” 这一次,这个人物似乎没怎么被问题所困扰。它在说话时,杰西意识到它的同伴已经走了。她没有看到他们走开,或者传送的闪光……他们只是不在这里了。哈里似乎也没注意到。“对于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一粒米饭进入口中不足以填饱他的肚子。然而,一千碗米饭会让他撑到爆炸。难道不是这样吗?” 轮到她点头了,她在装满奇怪药水的杯子和新同伴紧闭的眼睛之间看着。“这……”他不自觉地重复了这个词,好像他不关心它,但却找不到更好的“‘地方’,直说吧,除了那些寻找它的人以外,对其他人也就那样。”高耸的眼睛眯起了眼睛。“别呆着了,快去救下一个。” 如果哈里让她先这么做,她肯定会拒绝接受帮助埃兹,因为她担心这可能会有其它效果。然而,在她看到这些之后,很明显它确实有能力治愈。至于这是在哪……也许她可以等下再问。杰西双手握住那人的脑袋,把他放到水里。他的肉体因烧伤而如此脆弱,以至于她一摸就脱落了,露出烧焦的肌肉和骨头。然而,即便如此,将他的脑袋放在水中后,他就开始挣扎着,反复咳嗽着,痉挛着。 她想要放手,但她听到她耳边传来了果断的声音。“停!若他逃跑,他就会被撕裂!把他按下去!” 她顺从了,她将他的背部由路面上放到了膝盖上。如果她真的在想着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不可能这么做的。事实上,杰西仍然忍不住认为她周围的一切只是场梦。一场似乎永远不会结束的奇怪的梦。但这仍然只是一个梦。她把他的头放在了液体下面,直到他停止挣扎,四肢开始不协调。在他停下的那一刻,杰西惊恐万分,从他绵软的身躯中起开,向后退了一步。“你只是……让我……” “我没有。把他移开再看看。” 她飞了回来,抓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抽出来,让他仰面躺在平地上。她再次看到了他脸上的血肉,令她惊讶的是,任何过去曾经存在的烧焦的迹象都没了。他一出来,就开始咳嗽,咯咯地叫着,嘴里喷出灼热的液体,这些液体一接触到地面就沸腾了。几秒钟后,他的动作停止了,他似乎也平静地睡着了。 “还没完。” 他坐在地上指着杯子。“把剩下的喝了。” 杰西没有本能地服从。她确实把杯子收回来了……或者尝试着。令她吃惊的是,她去拿茶杯时,茶杯的尺寸好像变了,她拿起茶杯时,它的尺寸变得只有普通茶杯那么大。这就像是一个迷失方向的错觉,是她所见过的最好的错觉之一。它仍然是满到边缘,虽然这也可能只是一个透视的技巧。“为什么?我没有像他们那样受伤。” 哈里再次耸了耸肩。“你已经改变了他们,杰西,并剥夺了他们选择的能力。如果你回到现象起源(phenomenal origin),你是否打算在不改变自己的情况下就这么回去呢?如果你没有同她一起受苦的话,那么当你意识到你做的会对她产生什么后果时,你还能支撑着自己活下去吗?” 杰西把杯子向后一倾,把里面的东西轻轻地摇了摇。不像亚历克斯,她不会让她关心的人陷入困境,而不愿意同甘共苦。亚历克斯之前还在更重要的事情面前抛弃过他们:杰西不会抛弃她的伴侣。 这种液体没有味道,就像吞下矿物油一样。然而,它虽然沸腾而不散发热量,但一接触到就会燃烧。她立刻倒在地上,再也没办法控制杯子,抽搐着,任凭液体穿透着她的身体。这就像一团火,在她的体内燃烧,蔓延,夺走她的力量。她在压力下发抖,几乎倒在一边。 和埃兹与那个人一样,疼痛并没有持续太久。它也没有马上让她睡着。她能感觉到睡意要把她带走,但她拒绝着。不过这是一场徒劳的抗争。过了一会,她就集中不了注意力了。杰西陷入了无意识状态,这个奇怪的世界慢慢隐去了。 第3章 生还者 杰西尖叫着醒来,全身颤抖着,痛苦地抽搐着。仿佛她受到千刀万剐,使她痛苦万分。她颤抖着,发现自己其实是感觉很冷,不是有伤。每时每刻,她都能感觉到。“冷”这个词也不能完美描述,尽管它确实是这样一种感觉。这更像是在一个充满热水浴缸里泡了了一个小时后离开了一般:这时即使是一个温度不低的夜晚也会显得冰冷。她感觉到的寒冷并不是缺少热能,而是缺少其他东西。 是魔法。 杰西的存在曾经几乎被魔法所吞噬。她对那个地方的记忆已经不太能串得起来,尽管她还是试着去记起它们。那是一个没有空间的地方,符号支配一切。奇怪长相的神给予了奇怪的礼物,她对那个神不是别人感到失望。还有她胸膛上开着洞的伴侣。 闪现过的最后一幅场景支撑着杰西坐了起来。她睁开眼睛,四处寻找埃兹。杰西在一个小房间里,房间四周是粗糙的木墙,墙上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有一张外观看起来很旧的床,一想到它,就觉得床上可能装满了稻草,而不是更舒服的东西。 没什么光透进房间里,没有电灯。尽管如此,杰西还是被她身下床单发出的光亮所惊呆了。它靠近她身体的地方仿佛由白色的整体破碎成了一千个棱柱形的阴影,光线刺得她流泪,她不得不把目光移开。那到底特么是什么? 当然,有些地方也很平凡,也不太引人注目。无论她对过去的记忆使她想到什么样的奇怪的身体,那个身体似乎已经不为她所拥有了。她朝自己瞥了一眼,知道自己只是一匹普通的夜骐,没有任何人类和小马混合的奇怪特征。这对她来说可能是最好的形态了。 但埃兹在哪里?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还有一张矮桌子。桌子上有一盏油灯,灯芯变短了,现在并没在亮着。杰西还是感觉到因失去魔法而冻僵,但它不再那么疼了。她检查了一下腿,发现腿很痛,但还能走路。她的制服和腕带都找不到,她本该穿在一只蹄子的末端。希望它不会太远;如果她失去了它,她很难绕过天堂陨石坑。 这扇门并不是天堂陨石坑通常使用的气闸,也不是任何由hpi用来建造它们的无法辨认的金属合金制成的。相反,它显然是一种壮实的硬木,表面已被侵蚀,但仍旧很结实。像天花板和床一样,它也是按小马的比例建造的,这意味着把手就略高于她的眼睛,而不是要求她用两条后腿站立来打开它。杰西怀疑门可能锁上了,如果这样她就会很失望。但稍微用力一点,门就向外打开了,一个普通的木制走廊出现在眼前。谢天谢地,当她靠近木头的时候,木头没有出现任何和那个床单一样的特效。这意味着床单是奇怪的,而不是她,对吧?难道是某种治疗法术? 她发现走廊外墙上的支架上镶嵌着发光的水晶,它们在硬木地板上代替着油灯投射出均匀的蓝色光芒。没有警卫,也没有她能看见的小马。她可以自信地假设这里没有人类:他们需要弯着腰才能从这通过。此外,仅仅因为她觉得失去了魔法并不意味着她周围没有任何魔法。它仍然在那里,她能在没有独角兽施法的情况下感觉到它。与她过去相比,她的身体似乎要枯萎了。 “好吧,埃兹,你去哪儿了?”杰西听到自己的声音,她吓得呆住了。尽管她说话的语气很熟悉,但她的讲话有一种前所未见的旋律。就好像她已经变成了自己的和声,音调完美,哪怕是几句话,她也只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不管她多么轻声低语,效果都没有减弱。不管怎样,她不能分心。尽管如此,她仍旧开始怀疑起这个。她喝了奇异生物圣杯里的东西,知道这样做会改变她。他们的药水就是这样做的吗? 杰西皱着眉头,选择了一个方向,尽可能安静地移动着。她之前生活在首矿城,然后和hpi待在一起,所以对光着身子到处走很在意,但她试图摒弃这种想法。魔法被剥夺,她的伴侣失踪了,这些都是更糟糕的事。衣服的事可以先放放。这样想是不是意味着她毕竟只是一匹普通的小马? 杰西本可以大声喊叫,也许她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不幸的是,她还不确定自己是否在安全的地方。她没有被关起来,显然也没有受到虐待,但不可能确定。这个地方古早的面貌使她想起了首矿城,这一比较对她辨认这个地方起不到任何帮助。当她离开时,据说矿井已被重新管理。但这仍无法抹去她对在那里看到的虐待的记忆。 在一个走廊的尽头,杰西发现了一扇被陌生标记覆盖的门。呃……也许并不太陌生。她不像亚历克斯那样经历过那么久的时间,也没有哪怕学会识别艾奎斯陲亚的字母表。杰西看不懂,但它似乎并没有被用于任何神秘的目的。相反,它是门中心附近的标语牌上的一行文字,就像任何其他标签一样在那。门上好像没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和以前一样,它没有锁上,用一点力就可以使它向外打开。 这扇门通向一个楼梯间,墙上放着更多发光的水晶支架。杰西在亚历克斯的鞍包里看过类似的支架,上面还有类似的发光晶体。凭借这个和符文,她猜想:她这是在艾奎斯陲亚吗?亚历克斯说它比地球更原始,一切都是正确的大小。当然,除了首矿城和天堂陨石坑,杰西什么地方也没见过,所以她也不能与外面的世界做什么比较来确定。只要找到埃兹,她就不在乎。其他一切都可以先放放。 楼上有更多的阳光。最终她会找到一扇足够大的窗户,可以爬到自由的地方,应该吧?楼梯把她带到了一个比她之前所看到的更古早的楼层,它就像中世纪城堡的内部。墙壁和地板都是厚厚的石头,彩色玻璃窗很薄。晶体仍然是光源,尽管它们在这里被放置的更规则。室内没有宁静的夜光,而是透过厚厚的玻璃窗反射出淡白色的光。 杰西实际上眼神迷离,她在寻找另一个楼梯间的标志。门很可能是有人看守的,但即使在一个有这么多人会飞的世界里,也很少有人看守窗户,只是没必要而已。然而,她发现没有什么楼梯,只是一个长的走廊和哥特式的扩口扶壁。频繁的地毯和挂毯打破了普通石头的单调乏味,展示了城堡主人明显的财富。 这可能意味着他们被带到欧洲去了,对吧?她在整个海上航行中睡得怎么样? 杰西沿着走廊朝黑暗的方向走去,不去管那从走廊延伸出去的错综复杂的侧门和通道。这样的流浪只会让她迷路;至少如果她坚持在主要的通道,会有足够的空间起飞,也许还能逃离这里。真正能帮助杰西的也只能是有什么来给她指路。亚历克斯,她就是需要的那个。那匹求知欲强烈的小马可能把世界上每座中世纪城堡的平面图都记在了她的图书馆里。 几乎正如她想的那样,杰西感到全身有一种奇怪的虚弱感,这种感觉强大到几乎崩溃。她停了下来,用蹄子晃来晃去,突然努力保持清醒,呜咽着。她四处观望,猜想这是她踩进了陷阱之中,或者可能是一只角闪着亮光,向她施着睡眠法术的独角兽。 但她发现并不是这两种结果之一;走廊仍然像以前一样空无一人。杰西继续向前走,尽管她不得不拍打她的翅膀,拖着她的蹄子,她还是继续前行。也许她能找到一条小路,藏在壁橱中……把她身上发生的事都忘掉。她有可以在梦界找到的盟友,可以向他们请求帮助。也许他们中的一个会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杰西找到了第一扇门,惊喜地发现她不必为此挣扎。就像其他较低楼层一样,它是为小马设计的,有一个较低的杠杆式手柄,而不是人类喜欢的球锁样式的手柄。”上帝啊,希望这是扫帚间吧。” 这个房间只是某种存储间。不幸的是,一匹小马在她试图打开门的时候同时打开了门,她的秘密的尝试被发现了。”你好!”陌生人离她太近了,杰西一下跌在她的屁股上,她几乎尖叫起来。只有她前几年作为一匹夜骐待在hpi的时候她才不会如此大喊。 她的震惊没有持续多久。这真是令人清醒的响亮一震。那个小马停在几英尺远的地方,一脸担心。”你没事吧?”那个声音好熟悉呀——真特么的熟悉。她以前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尽管如此,杰西还是脸红了。不像亚历克斯和大多数灾难后生下来的小马那样,和hpi一起生活并没有让她习惯裸体。这匹母马什么也没穿,什么也没带,看起来一点也不尴尬。 “我很好,真的。”杰西的翅膀折叠在她身上,她在他们对她的皮毛抚摸的熟悉的感觉上得到了一点安慰。 “很好,杰西。”小马尊敬地点点头。“你能告诉我我们在哪里吗?我认为我的创造者从来没有打算让我离开图书馆。”她从她身边走过,与杰西一直走的方向一致。她不像一个知道他们要去哪里的小马。那匹雌驹的脚步发出奇怪的咔嗒声,好像她穿着玻璃做的马蹄铁。 杰西花了几秒钟才看清了她的长相:柔软的粉红皮毛,淡蓝色的鬃毛,她的可爱标记——当她看到它时,她的眼睛几乎失焦了: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符文,她只在梦中见过。那小马的皮毛也有一种奇怪的反光,好像她的洗发水里掺了金属色的颜料。她几乎在水晶发出的光中闪闪发光,而这种效果似乎并不关透过窗户的阳光什么事。 杰西感觉好多了,现在她清醒到可以跟着她走。所以她就这么做了,急着赶上来。”你是谁?”那熟悉的声音仍然在她耳边唠叨,尽管她不能定位声源。她走着走着,奇怪的疲倦似乎渐渐消失了——这又是一个谜。 “我的创造者以我的使命命名我‘仁慈’。” “你绑架了我?”她仍然很虚弱,听上去很生气。 小马在接近大厅尽头时摇了摇头。”我怀疑我也被绑架了。我知道我并不属于这里。”她仔细看了看那些巨大的木门,似乎和杰西本人一样惊讶。这不仅是巨大的门,而是比巨大的门更加巨大:它们由厚厚的金属带加固着。这是真正的城堡门,可以承受重击仍然巍峨耸立。仁慈推开其中一扇巨大的门,门开始旋转,一阵冷气从里面吹出来,异常柔和的光线从里面射出。看见此景,杰西觉得对面是另一个宇宙。 门的对面是一个村子,这和她所见过的一切都不一样。这不是像天堂陨石坑的现代奇观,也不是人类废墟中偶然建造的。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能力告诉她她不是,她很可能会去怀疑她是否在做梦,因为她所看到的简直像桃花源一般:门外是一个小院子,不是很大。院子外俯瞰可以看到一个有茅草屋顶和鹅卵石街道的小镇,但也能看到由水晶建造的整座建筑闪着光。村外是起伏的田野,长势很好,各种农作物在风中摇曳。 杰西张大了嘴巴,继续往远处看,尽可能地往地平线那边看。几乎在她视野的边缘,牧地在一瞬间变成了一片冰冻的荒地。平坦的冰,飘雪,遥远的黑岩山脉。这种划分并不自然;分界太突然了,杰西知道这里必定有魔法在调节,即使没有看到破口前高耸的水晶尖塔从地上突出来。 “我们在哪里?我们怎么到这里的?埃兹在哪里?”杰西可以在下面的村子里听到上百种声音:在愉快的交谈和歌声中发出的声音。炊烟从一排排烟囱里冒出来,杰西的肚子随着这香味饿了起来。这些气味是饱餐的小马、丰盛的炖菜和蔬菜的味道,而不是在破败的定居点里小马吃的草的味道。 “我只能提供我得到的信息。如果你能解释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以后可能会再重复一遍。” 杰西叹了口气。情况可能更糟:这匹小马本可能发出警报。但是她只是什么都没做。”你知道什么?”杰西看了眼城堡,看了看它空荡荡的护墙和发光的警卫站。似乎没有警卫。卫兵能和医生一起去村里吗?她认为这个村庄不必过度担心有土匪会从冰原荒地周围袭来。 “我的创造者所知道或怀疑的关于‘通典( biblio universalis)’的一切。看到它的创造是我的全部目的。” 杰西沿着院子里的鹅卵石小道向外墙走了几步。她对这个词并不熟悉,尽管它确实让她想起了一些事情。”这是拉丁语,意思是……“感谢上帝,它们有同源词。”一本通用的书?”她笑了。亚历克斯当时派你来的吗?她跟我说过这样的项目!” 那匹小马现在跟在她后面,而不是四处闲逛。”别告诉我。亚历克斯是我造物主的名字之一,尽管不是我用的。我还是不知道怎么走出图书馆。当她创造我的时候,档案说她利用了意识领域薄弱的法则,把我想象成她在她称之为“现象”的世界中所不可能创造出来的样子。我必须推断,我们在另一个领域,但没有意识——可能是另一个梦,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也许是你的?” “我们不是在做梦。”杰西毫不犹豫地回答,尽管她没想到一匹陆马会理解梦。她稍稍张开了一下翅膀,似乎在说明她是一匹夜骐。并不是说从她身体上的其他那些细节上还不能够表明。”我知道我们是否在梦中,仁慈。世界的灵活性是……“ 她慢慢地走了,突然注意到她以前没有的东西。正如她所说,她现在所处的世界并不像是一场梦。但是,它确实包含一个元素。尽管世界的其他地方都是具体的,杰西可能想做的任何操纵都无法抗拒,但这个人对她来说有一定的延展性,这种流动的感觉标志着她是其它的什么。 “你只是幻象!”杰西惊叫着,突然退后了几步。”但那是不可能的!梦的第一条规则是它们不是真的!一切都只能停留在脑海里,对身体和现实世界没有任何影响。你不可能在这里!” 被告知自己不是真的时,那雌驹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她耸了耸肩,在没有明显理解的情况下告诉杰西。”别分心,杰西。我们还有一个目标要实现。档案给我的指示是为你服务并帮助你完成她的任务。我们不能仅仅因为迷路而放弃这项任务。用你的魔法,把我们送回图书馆,让我们回去工作。档案的法术不是那么完整。” “这不是一个梦。”杰西走过那些虚构的场景,穿过敞开的大门,走到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路上。这条路延伸到宽阔的山丘下,曲折地穿过下面众多的建筑物。她不必远眺,就能看到在院子里她看不到的活动。 就在路边,在一英里外的一片开阔地上,一场庙会似乎正在进行中。成千上百匹小马挤进了这个空间,观看娱乐节目,从摊位上买东西,似乎很享受。歌曲在空中回荡,只是这欢快的歌曲有点太遥远了,难以听清。 这就解释了她为什么被抛弃。一匹昏迷的小马不需要太多的保护。埃兹能在那里吗?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仁慈。我是一个夜骐:我能凭着我的知觉感觉到梦境。梦是非常灵活的,它们可以在梦界中共鸣。随着梦境的一波三折,寻找它们的含义和他们所揭示的做梦者的秘密,是我能力的核心。如果我在做梦,我肯定会知道。” “我不是真的,”仁慈跟着她走出大门说。“这是你自己说的。我无法将你的观点与我的观点统一。怎么可能我们不在梦里,我却不真实呢?这难道是超现实的一个比档案曾经提起过的梦境更高级的地方?或者是——” 比梦境更高级的地方?杰西摇了摇头。“不太像。我们也不像是在野生的梦界中;如果是的话,我们就需要集中精力防止被它的混乱所撕裂。我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你甚至不是我创造的。很明显你是亚历克斯的。是为了——” 她一下子把一切都记起来了。这匹雌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耳熟是因为她在用亚历克斯的声音说话,听起来更像是成年后的亚历克斯而不是青少年的她。亚历克斯详细地告诉了她一个未完成的咒语和她创造的某种自动装置,以在突发事件中——在她死亡的情况下帮助杰西。 “是阿历克斯的咒语让你出现在我身边的吗,仁慈?她提到她创造了一个神灵作为保险措施。你是来这里做些她计划好的那些事吗?” “不。”仁慈果断地说。“档案已经直截了当地规划了我的目标。她死后,我会留在她的书房里。在她回来之前,我会照顾和维护这个建筑。更重要的是,我会帮助你完成她的咒语并分发《通典》。离开图书馆违背了我的目标。我作为一个守护者怎么能不在那里?” “你的创造者对梦的工作方式知之甚少。”杰西开始下山,走向人群。节日里很少有卫兵,至少很少有她能看见的。那里的小马看起来并不敌对,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没有穿衣服。她也没有被禁锢住或者被看守。 刚才,杰西愿意冒着一点危险去寻找答案。她必须知道她在哪里,她是怎么到那里的,以及她的伴侣怎么样了。那些哲学问题,比如“梦是如何进入现实世界的?”很有趣,但不太重要。所以她继续走着。 “梦境需要一个做梦者来维持。像亚历克斯的图书馆一样,强大的力量不断地在梦界获得稳定。然而,梦境是没有灵魂的,所以不能让它继续运转。我试过了,这是我在推销梦时的第一个想法。我计划让一个员工继续做事情,然后我可以不必做任何事情,经营下去我的店铺。这并不管用。”她叹了口气。你不可能实现你的目标。” “我会找到办法的。”那匹雌驹毫不掩饰地跟着她。 杰西对她的随着玻璃叮当作响的那双奇怪的马蹄铁更在意。亚历克斯想方设法经营她的图书馆,这是肯定的。 “一旦我找到埃兹,也许我可以让你回到你的梦境中。在那之前,你只能跟紧我。” 在寒冷的空气中,杰西想到了一个目的地,他迅速地向集市走去。很快,她就可以用她敏感的耳朵分辨出声音,她仔细地听他们的话,试着听出这个庙会的目的。 他们的口音很奇怪,在她的记忆中完全无法形容。当她倾听时,她发现自己想起了其他国家在大事件(指灾难)前就存在的技术支持热线,那里的工作人员从书籍和电影中学会了这一套语言,但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并没有真正使用过这种语言。那是小马说话的方式。 当她走近时,她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几乎都是小马。首矿城的小马,像以前的美国大多数人一样,都非常强壮,但现在的种族并不单一。一直以来都有罕见的狮鹫或牛头怪打破单调,使她一直有奇怪的联想。在此处并非如此——她没有看到一个不是四蹄行走的动物。也没有幻形灵甲壳素的闪光(尽管在这种环境下,她相当肯定他们会想融入)。 有几只夜骐,尽管在所有的小马种群中,她所属的物种非常稀少,零星可数。 杰西跑进了庙会广场,当有人把什么东西挂在她脖子上时,她差点吓得跳了起来。她全身紧张地抬头一看,但随之就放松了。 那是一匹独角兽雌驹,大概14岁,站在一辆大手推车旁边,手推车上挂着漆过的木项链,这似乎是人群的普遍特征。”永远不要忘记我们的家!”小姑娘高兴地说,同时也把一只项链挂在了仁慈身上。”好好享受庙会吧!” 杰西点了点头,希望以此来弥补自己的惊慌失措,然后低下头看了一眼那条木项链。它相当简单,主体是一条长绳,周围绘有木雕太阳和月亮。底部的一个太阳比其他太阳大,并且雕刻出与其他太阳稍有不同的图案。 杰西认出了这些痕迹,除了底部的那个。它们是大屁股的可爱标志,多亏了亚历克斯的图书馆,她才知道。它们也和缝在魔法鞍包侧面入口的图案相同。”谁是主管?”她问道,把声音保持在耳语之上。”我的意思是说,谁是这场庙会的主办者?” 娇柔的金色小姑娘扬起一只眉毛,但她没有争辩这个问题。”余晖公主。她负责的这一切。” 余晖公主并不是任何一个艾奎斯陲亚公主的名字。杰西觉得自己放松了一点;有那么几个可怕的时刻,她以为自己已经到了艾奎斯陲亚。她觉得穿越宇宙肯定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能重复。”我在哪里能找到她?” “你只能去找。”小姑娘的困惑似乎越来越大了,杰西感觉到了那些眼神中的怀疑。是时候继续前进了。 “谢谢!”她匆匆从她身边走过,祈祷仁慈会跟着来,什么事也不要再发生了。她果然也跟了过来,很快他们两个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虽然光着身子很尴尬,但这里似乎也有着装需求。一些小马戴着帽子、围巾或其他简单的饰品,但这些都是例外。她赤身裸体也不会脱颖而出,尽管她在一个新的地方完全是个陌生人。刚才真的是一个奇怪的祝福,但杰西打算相信它。 “寻找公主,”杰西低声对她的同伴说,眼睛扫视着人群。她跟着它走,顺时针绕着摊位和小店转。非常多装着美食的小推车用她从城堡里闻到的气味诱惑着她,但她不能冒任何风险。这些小马似乎没有携带货币,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其他未知的货币体系在发挥作用。不,她饿着的肚子必须先忍一忍。”公主长什么样?” 她大吃一惊。仁慈回答她,公主就是天角兽,至少亚历克斯是这么说的。这意味着公主同时拥有翅膀和角——拥有所有三个艾奎斯陲亚种族的力量。” 杰西大吃一惊,尽量不让她的嘴张大太久。”我以为你只知道那本书!” 她点点头。“天角兽是档案推测我们可能会使用魔法的方法之一,所以她教会了我所有关于天角兽的知识。包括她对创造它们的见解。因为她自己不是天角兽,所以我怀疑她的信息不完整。” 杰西感觉到有东西被怼到了她的肚子里面,有点像记忆。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极度的悲痛,她不得不擦掉眼泪,闭上嘴,抑制不自觉的抽泣。那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正如她之前的奇怪疲劳一样,这种疲劳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很快就可以继续下去了。”那就仔细看有没有天角兽吧。我不认为地球上会有天角兽,但如果这些小马认为它们有一个,那就必须有。” “到目前为止,地球上只有一个天角兽:余晖烁烁,我猜是她。” “亚历克斯告诉过你你她长什么样吗?” 她的同伴又点了点头。她伸了伸脖子,木项链上的可爱标记就挂在杰西的身边。“这是她的标记。档案提到了她在世界某个地方的秘密定居点。那只天角兽不会告诉我的创造者它在哪,她尊重她的请求,也没有去寻找它。看来我们是偶然到这的。” “你的造物主对这位公主有什么看法?如果她真是从艾奎斯陲亚过来的,她一定没那么好。艾奎斯陲亚不正是向每个人施法术(变成小马)的地方吗?” 仁慈耸耸肩。他们正靠近游乐场中心的一个大平台,那里有一个乐队在演奏欢快的音乐,一群小马在唱歌。杰西从来没有听过任何歌曲,甚至也没有看过大多数乐器,但她现在没有时间去操心这些。”除了作为克服困难的目标外,她没有太多地谈到那个大事件。我相信档案非常尊重和欣赏小马余晖烁烁。我不记得有人用过那样一种美好的语言来形容她,尽管我的记忆不如她自己的那么完美。” “那么档案可能就在这里,对吧?她会来见余晖的。也许吧……也许埃兹和我受伤了,而且……她把我们带到这里是因为……”即使她说了那些她知道没有意义的话。但她仍然希望如此。有一个关于她是如何来到这里的答案,一个有意义的答案。她会找到的。 “从我上次和我的创造者交谈以来,已经过了好几个星期了。即使是一匹陆马也不能这么长时间保持清醒,更何况她是天马。我不相信我们能够在这里找到她。” 杰西发抖,但她没有理由怀疑那匹小马的话。”我们……当我们找到这个公主时,我们就过那座桥。”她强迫自己继续寻找。她留意人群中最密集的区域,其他人梦想看到的那些重要小马的标志。她并没有看到,但这并不意味着公主不在这里。”我不会担心的,仁慈。亚历克斯几十年前去世了,但是她只去世了一个月。如果已经几周了,我相信她一定会回来的。” “希……望吧。”小马紧跟在后面,远离着其他的人群。人群似乎太拥挤了,那些小马太投入他们的活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陌生人。”我知道我的创造者非常聪明。如果她认为她会回来,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创造我。” “什么都不为。”那声音不是她自己的,但它说的英语比在人群中闲逛的大多数小马都清楚得多。“亚历克斯正在学习为遥远的未来做计划。这对不朽的人来说是一项重要的技能,至少对那些想要改变的人来说是如此。” 杰西回头看了看讲话的人,突然僵住了。公主就站在他们身后。她的可爱印记与项链末端一模一样,有着共同的明亮的黄色和红色,鬃毛在微弱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她比杰西高出几英寸,身边跟着一匹瘦长的长着翅膀的小马。她穿的比她的臣民稍微多一些,头上顶着一顶金黄色的皇冠。它并不是很大,更像是一个绑带,没有宝石或精美的雕刻。当然,她的翅膀加上她那不寻常的长角,都比任何珍贵的金属块更能说明她的权威。 杰西无法控制自己。虽然她没有鞠躬,但她还是低下头以示尊重。”余晖烁烁公主,您好。” “你就是杰西。”她点了点头,余晖继续说。“我猜你的护士带你来参加节日了。你现在能走路了吗?” “嗯。”杰西有着很多问题想问,但不安地意识到上百双眼睛正在同时盯着他们。余晖公主有着极强的吸引力,在场所有小马都被吸引了过来。 “那么跟我来吧。我们好好聊一聊。” 第4章 新朋友 余晖带着她离开了庙会,沿着她来的路线回到山上。杰西没有反抗,在天角兽面前她算什么?飞走不会有什么好处,走得太远也会被困在结冰的荒地。没有士兵跟随他们,余晖也没有施法,所以她几乎没有拘束感。如果这匹小马是亚历克斯的朋友之一,她可能会信任她。 “你是第一个醒来的,”余晖边走边说。“另外两个更糟,可能还要等几个星期你的朋友才会恢复意识。” “我的朋友?”杰西重复道。“是不是其中一个是幻形灵工蜂?” 余晖点点头,爬上最后一段楼梯,穿过城堡的大门。”亚历克斯的养女,埃兹。她是你的妻子,至少亚历克斯曾经是这么对我说的。 “亚历克斯……告诉过你我们的事吗?”她脸红了,跳上一把椅子。她并不为埃兹这件事感到难堪,更多是因为她从未听说过一位不朽的公主了解她。 “亚历克斯和我经常聊天。她大部分的问题我不能回答,所以我们经常谈论生活上的事。”她沿着杰西从城堡逃出来时的路穿过大厅。在她身体的某个地方,一个小声音低声说,她又被带回之前囚禁的地方囚禁了起来。她更理智的一面并不在乎,只要她能见到她的妻子,什么都可以。”然而,还有一个更紧迫的主题。否则你就可以享受这个节日了。” “你是来告诉我我们是怎么到这里的吗?埃兹,我,还有……第三个是亚历克斯吗?你说她身体不好,所以……她的身体?正在重生? 听到亚历克斯的名字被提起,那匹天角兽感到有些不适,但她仍旧回答着。”事实上,一切都是关于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你违反了规则,而违反规则强行来这的小马通常都死在路上了。现在我们要消除一些后果。” 他们回到一开始的走廊。周围仍旧没有医生或其他与医疗相关的小马。”我们……我们究竟做了什么?” “亚历克斯教过你平面地理吗?” 余晖就知道她会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于是她继续说。”所以,这是一个象征世界。小马离开“真实”世界后,事情就会变得危险。你听说过恶魔们,对吧?亚历克斯总是对和卡里布狄斯作战感到紧张,所以我想你至少听说过他们。” 杰西感到一阵反胃,她想起了她的噩梦和天堂陨石坑附近的小池塘(注:亚历克斯和卡里布狄斯会面的池塘)。池塘的水很脏,周围寸草不生。据她所知,20年后那里仍然没有恢复。”我知道一点。亚历克斯不喜欢我们帮她对付他们。她说他们太危险了。” 余晖点点头。”如果世界是中性的,你可以认为它们来自于低能量的虚空。你和我,以及这里的一切都有更多的能量,所以它会传递给他们。看到这些仅仅是觉得可怕,更糟糕的是亲身经历。” “但我们不是这样来的!”杰西可能记不起最近发生的所有事,但她肯定这与最近的任何事都没交集。除非余晖意味着她和埃兹曾与恶魔战斗并失败。如果那是真的,她认为失忆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不是的,”余晖认同了。“你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这么做的。或者至少是我认识的第一批幸存下来到这里的的小马。空虚对我们来说是如此,我们对上面的世界也是如此。一些小马叫它天界(supernal)。这是天角兽诞生的地方,也是魔力的来源。一般的小马不可能到那里。妄图尝试的那些人最后全部都会灰飞烟灭。直到你来了。”余晖斜倚在桌子对面,看着杰西,眼神紧张。“三个星期前,我感觉到又一个天角兽出生了。当我终于能够迎接她的时候……我找到你了。不仅仅是你。你是不可能的,但不是我发现的最不可能的事。”余晖从杰西开着的门前大步走过,来到另一扇和之前差不多的门前,站在另一侧,用魔法将门一下推开。 光线不太亮,有人把天花板附近的窗帘拉起来过。但有光,借着光,她看见那个房间和自己的房间差不多。就像她自己的一样,除了躺在床上的一个人类。”什——什么?”杰西走进门,惊奇地盯着他。”怎么可能呢?” 杰西现在感觉到了一块巨大的阴影遮蔽了她记忆长河的中间部分,使前后记忆失去关联。含有更深层意义的符号,一个不是真正城市的城市。她对千手观音的感觉更像是她想象中的创造,而不是实际生活中的生物。但她是怎么到那儿的?”我不记得了——为什么我会不记得了?”就在那时,杰西注意到了别的事情。 余晖的角闪着光。她法术施得很流畅,杰西几乎感觉不到她的魔力。”如果我们能重现这个……“她惊奇地摇了摇头。”如果露娜知道这是可能的,但是我们找不到它……”她咕哝着说了些什么,杰西感觉到周围有一股热浪,墙壁上的水晶在魔力的作用下闪闪发光。它没有持续。 杰西闭上眼睛,努力不让余晖分心。那些记忆回来了。她记忆中的许多东西都不再有意义了;不知何故,她以从未见过的方式理解了这个世界。不过,她的记忆中有一些是她确实了解的。 余晖的角不再发光。杰西觉得魔法消失了,她开始低声说话。”他们绑架了我们……狠狠地揍我们……把我们拖到城市的尽头。亚历克斯……”她慢慢地走着,心里想着那场战斗。一匹没有魔法的小马和三个卫队队员之间的必输的战斗。但事实并非如此。”艾萨克在那里。我不知道怎么做。他站在亚历克斯身旁和她并肩作战。她……确实……做了什么。”她该怎么解释呢?杰西用翅膀做了个手势。”在空气中扯出一个口子。不像是传送咒。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有阳光进来。然后我们就逃走了——“ 然后她到了另一个地方,通过一个入口,看到了她本不该看到的景象:她的伴侣失去了知觉。但杰西并没有啊。她的内心在回放着,她正在看着过去——“她当时——她就像独角兽,她的头在发光。太神奇了,连力场都阻止不了她。她带着艾萨克,送他过去。我拉了一下……把他弄进去了。她本来是要跟着一起进去的。”接着,她看到一张怪物一般的脸,听到枪声。 “杀了她。”她呜咽着,看着自己的蹄子。“她说她会救我们的,她做到了。” 她强迫自己盯着余晖的眼睛。”公主,他们——那个萨拉查司令,她说,如果他们在反魔法屏障中杀了她,亚历克斯将永远死去。这……她说的是真的吗?” 不管余晖是不是公主,杰西仍然能看到余晖的耳朵平贴在她头上的样子,还能闻到气味的变化。”我不知——”她摇了摇头。“不,她肯定说错了。”她张开翅膀搭在杰西的肩上。她很久没有得到一匹比她更大的小马的这样的拥抱了。她感觉好多了。”杰西,你看到亚历克斯的法术突破了力场。这样的魔法不能被机器阻止,只能被抑制。他们阻止不了她重生。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是减缓她的重生进程。” 走廊里看起来不再那么黑了。外面的阳光仍是暗淡无力,但现在杰西能感觉到温暖。余晖的鬃毛升腾起热浪,像夏天的人行道一般,她的眼睛也闪闪发光。”她也是我的朋友。三个世纪以来,她一直想弄明白成为天角兽的意义,它们几乎使她窒息。“余晖把她的翅膀拉了回来,考虑到杰西在她面前是多么的温暖。拥抱不再给她带来安慰。 它没有持续下去。余晖好像要离开了,她转向楼梯井。然后她似乎看到杰西站在那里,她停了下来。她周围的光线逐渐消失,热量逐渐退去,她的鬃毛又平了。”那些可以等待的,计划,交流什么的……”她在医院房间里挥了挥蹄。“先照顾好他们之后再说吧。” “你还是不知道——我不确定我知道她从哪里来的。”杰西指着站在那里的表情呆滞冷漠的幻影(注:指仁慈)。她一直站在原地听他们的谈话,对他们的情绪一次也没有反应,像是没听见一般。”你不应该把她送回她梦寐以求的地方吗?” 余晖摇了摇头。她实际上并没有看那幻影。现在杰西在在看着看,她可以看到余晖避开她的眼睛,几乎看不见她。嗯,更主观一点,她试图不看她。”这不是我的能力之一。露娜能做到,但是…我和夜晚联系的魔法还没有向她一样好。” “我什么都没做,”杰西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我施过法,我会知道的,不是吗?我会感觉到的。” “你会觉得精疲力竭,但不会再有什么感觉。”余晖走进到她一英尺之内。她毫不留情地看着杰西。”杰西,去上面去找幻形灵。埃兹她没有爱可食,也不饥渴。那个人类,你说他的名字是——艾萨克?他站在几英尺远的地方,魔法并没有杀死他。你觉得它对你有什么影响?” 她没有给杰西时间回复。”你已经踏上征程了,否则它会出其它情况。它不像是虚空,把你的一切都剥离了。天界只能接受你的本来面目,然后让它变得更好:给你更多,再改善它。你一定把你的魔法放在首位了,因为这就是它给你的。就像垂暮的老马渴求着时间一般。”她抬头看了看怜悯,然后又走开了。”那是一个古老的故事——小马有着和你一样的力量。它不需要天角兽来移动太阳,一些普通的独角兽就能做到。陆马不仅强壮,还可以移动山脉。” 余晖继续说:“你看到的应该是档案提炼出来的。她看到了真相,跟随着召唤她的魔法,稳定了混乱的局面,直到她看着你们三个成功过去。你带着一些魔法回来了。”她向仁慈的方向甩了甩尾巴。“露娜公主早就知道怎么送她回去了,但是我不知道。我只是……用你以前看待魔法的方法来试试看。这没什么不同,只是有更多。” 杰西看到了,她明白了。”我很快就来,仁慈。在我把我的同伴找回来之前,我可能实现不了你的使命了。” 她震惊了下。尽管她对他们之前的谈话明显不感兴趣,但即使是在她自己的造物主死后,当提到她的使命时,她也就回了神。她的大衣又恢复了色彩,像水晶一样闪闪发光。”我明白,杰西。请快点来。” 杰西说不清她是怎么做到的。那闪光的小马——幻象——消失了。 “我得回去过节了。”这一次余晖真的转过了身,她看起来不再沮丧了。“你也应该来。“午夜骄阳”是我们最重要的庆祝活动。这可以成为你经历过那件事之后的小确幸。你的埃兹和那个人类都会好起来的。你之前几个星期都是正常的,那些床上有医疗咒语。是时候你应该放松自己了。” “不。”杰西毫不犹豫。她今天也可能会醒——我已经醒了。我一定要和她一起在这。” “我不认为这——”天角兽叹了口气。“行吧。我让人给你带些食物来。如果你想来就来吧,节日会一直持续到午夜。我想,这差不多就是所有我要说的了。”她庄严地走上台阶消失了,杰西一匹马独自呆在原地。 除了余晖公主承诺的送餐,杰西那天晚上没有受到任何打扰。虽然光线很微弱,但是从小窗户进来的阳光并没有像应该的那样减淡。没有夜晚。 余晖烁烁所说的这个“午夜骄阳”的节日确实是真的。这大大减少了他们可能去的地方的数量。考虑到她所看到的村庄外的雪和阻隔它们的魔法,杰西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出于某种原因,余晖烁烁公主选择把她的小城市建在世界上最不适宜居住的地方的死角。他们在南极洲。 但她的伴侣还没有意识,所以知道她与世界其他地方的关系后,杰西几乎没有什么安慰。她花了好几个小时清洗她自己,或者把海绵里的糖水滴到嘴里,这样她就可以“吃”东西了。这些小马是怎么照顾她的,她是怎么狼吞虎咽的,杰西无法想象。 她的伴侣能够苏醒了吗?杰西在极昼下独自一人思考着,认为她一定可以。她不知何故来到了她本应无法访问的宇宙的一角。不知怎么地,所有还没回来的人都以某种方式在那条路上体现着。人类并没有在魔法周围燃烧,即使没有进食,她的伴侣也没有饥渴着寻找爱意,而杰西自己对于梦境的魔法似乎在她还没有理解的方面得到了增强。如果这股力量只限于它最初显然拥有的那股力量,会发生什么呢? 归根结底,当最终做出决定时,档案选择了死亡,而不是让他们一起被困。最后,她花时间救了艾萨克,一个她几乎不认识的人。杰西能接着处理好事情吗? 她考虑到了自己的困境。既然余晖告诉她了她的朋友会被协会的人设置用来阻止死而复生的反魔法所耽误的真相。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她能以某种方式使那个咒语失效,亚历克斯就能早点回来?也许就像以前那样用魔法灌进反应堆区域就可以。当他们下次见面时,她可以向余晖提出那个建议。 杰西也不能永远醒着。在阳光明媚的土地上,是她的精疲力竭,而不是任何自然节律使她知道她该该睡觉。的确,太阳有时非常接近地平线,有时会在几英寸的范围内飘忽不定。但它从未完全消失。遗憾的是,在一年中的另一段时间里,当这里都在长夜中沉睡的时候,她不在这。她猜埃兹也会喜欢夜晚的。 余晖烁烁第二天没有过来找她。常规的护理人员在某个时候把她叫醒,带她去一个可以洗澡的地方,同时检查她所有的伤口。一些她以前甚至没有注意到的敷料必须更换,而且她疲劳的肌肉中有不止一块必须重新按摩。护士们可能光着身子,但她意识到她们在触摸和迈步时还是犹豫了一下,好像她们害怕某种在夜骐身上传播的传染病。 这种偏见可能没有首矿城那么强烈,但它仍然存在,而且足够突出,杰西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她向他们抱怨,但他们拒绝让她看到余晖。很明显,公主建议他们多等几天,等她的朋友们醒过来,她的想法是,如果她回来了,他们不会落后太远。 几天过去了。由于没有别的事可做,杰西就在埃兹的床边消磨时间,按照医生的要求给她读一些古代的人类书籍。这些书页确实一碰就碎,但仍然保存了下来。它们还能读。埃兹一直喜欢有人读书给她听,即使她自己也完全有阅读能力。可能是她可以吃话语或者其它什么的。 然而,埃兹并不是那个醒来的。几天后,在医生称作晚上的期间,情况发生了变化。实际上没有人和他们一起在房间里,他们相信他们的医学魔法可以提醒他们病人的状况。不幸的是,对杰西来说,他们的咒语只有在出了问题的时候才起作用。如果一张床的主人认为他们会很健康地起床,那么魔法就不会阻止他们。 她听到他们旁边的房间里有动静,有什么刚醒来,她紧张得不得了。她并没有料到会在公主城堡遭到袭击。即便如此,她还是跳下了在埃兹床边的地上的她睡的小床。她没有在地面,而是在空中盘旋。 其他种族有时在室内飞行时会遇到麻烦,至少在附近没有窗户的时候。杰西不需要强大的魔法来克服这个弱点。她的翅膀在空中几乎没有声音,像猫头鹰一样安静。她飞到房间最高的一角,在门的正上方盘旋,看着。她等着,露出牙齿,等待着任何可能伤害她的伴侣的人。 她没等太久。他们迈着笨拙的脚步走来,这是一种比任何小马都大的动物。门砰的一声开了,杰西几乎被外面走廊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病房里有可以关上的窗帘)。她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形状,在门口勾勒出来。它一进入,杰西就可以攻击了。 那人叹了口气。“这是信仰带给你的奖赏吗,埃兹?你看起来不太好。”他的声音对她来说很熟悉,她在那些宴会、社交活动和拜访中都听过。埃兹在hpi中有一个人类朋友。他叫艾萨克·隆美尔,站在几英尺远的地方。 杰西在他和埃兹的床之间着陆。她没有生气。毕竟,这个人救了他们的命。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保护埃兹的欲望。”你醒了。” 艾萨克从她身边跌跌撞撞地回来,举起一只手面对着她,好像它能保护他似的。当然,这对魔法没有任何影响,在这一刻,魔法会从四面八方射入他的身体。他仍然没有跨过门槛,事实上他跌跌撞撞地从门槛中跨过。”这个地方——医务室里有保护层,对吗?” 她摇摇头,走向门口。她每走一步,艾萨克就退后两步,直到她走到门前,他已经退到远方的墙上去了。“这里没有保护层。我不知道余晖的小马有什么样的技术,但这并不令人印象深刻。他们甚至不使用电灯。一切都使用魔法。” 他向下看了一眼他的手,虽然苍白没有受到损害,尽管她说。”那是不可能的。这里有保护层。我会……“他放松了。”不仅仅是那个房间有,要不然我会在这里烧着的。”他扫了一眼走廊。“杰西,这地方在哪里?天花板太低了。”事实上,他不得不弯腰一点,不让头撞在上面。城堡的一楼已经建得更大了,但不是这个小小的医务室。它不是为人类建造的地方。 “我想我们在南极洲。”她跟着他走出房间。埃兹不会因为谈话而醒来。”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里的布局。我想老基地可能埋在积了三百多年的冰雪之下。余晖的小马用他们的天气魔法来改变气候。有一个巨大的保护层保护着她的村庄和周围的农田。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去它的表面,我可以带你去看。” 艾萨克颤抖了下,又看了一眼埃兹的房间。他似乎不相信她所说的话,但他没有公开反对。他们两个不是很亲近,埃兹是他的朋友,不是她。不过,不仅仅是一个人,他们都对埃兹忠诚。而且他们都对档案忠诚,这是他们两个能够相处的原因。”我本该死的。我记得……“他用双手握紧拳头。”那火苗,正在融化……融化一切。一个在黑暗中大笑的声音,它越来越近……” 杰西抽动了一下,试图不去想人类在魔法中死去时发生了什么。她从未亲眼见过,甚至没有被允许看视频记录。她所知道的就是雅典娜告诉她的:当尸体最终死去的时候,另一件事会发生,思想开始以和身体同样的方式消亡。那是一种可以猎杀任何生灵的东西,它一直持续到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被摧毁为止。 艾萨克的结局本该到了。但它并没来,多亏了档案,多亏了她。”它总算没有发生。亚历克斯救了你。她不想——不想让你死。她先把你送到这里。一路上有些东西改变了你。你现在对魔法免疫了。” 或者对死亡免疫。按照余晖的观点,它仍然处于魔法之中,因为魔法可以轻易穿透所有的东西。只是不会再杀了他。她认为,进一步研究问题从而进行更复杂的解释不会对他有多大帮助。”“我不明白这怎么可能,”他回答。“如果有办法使人类免疫的话,我们现在就能找到它了。或者档案会告诉我们的。” 杰西在他旁边飞了起来。大多数人都知道小马没有魔法就不能飞,他也不例外。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当她用牙齿从墙上的支架上取下一颗发光的水晶时,他继续蹒跚着往回走。她落在他面前,把水晶塞到他手里。它尝起来像灰尘,她拼命往外吐口水,一直吐到味道消失。”如果你在保护层里,那解释一下这个吧。” 艾萨克把水晶翻过来,看了看。他掸去了灰尘。”这里肯定有个电路。会有一个集成电池,也许还有一个led……“它不是那么大的一块石头,也许是一个人类拳头大小。它是由清澈的石英制成的,放在嘴里感觉有点咸。 艾萨克马上就发现他说的话并没有依据。里面没有隐藏的电路,只有五六个符号刻在表面的一个粗糙的圆圈里。当然,这些符号是符文,它们一起构成了余晖所属的艾奎斯陲亚的小马们喜欢使用的照明法术。 艾萨克跪了下,把发光的水晶放在胸前。他低下头,显出了明显的尊敬之态,他的身体颤抖着。”先祖在上,感谢您的神圣礼物!”他放下发光的水晶,低声祈祷。 杰西翻了个白眼,用一只蹄子推了一下那人的肩膀。”闭嘴,艾萨克!你看起来像个白痴。” 他抬起头来,气愤地说。“你是说祖先没有治愈我吗?” 她愤怒地说道:“不是‘祖先’治愈的你。祖先只不过是普通人。如果有的话,他们比你知道的还要少。对计划良好的判断力并不能使他们成为神。别把‘我们’当成上帝。”她同情地点头。“我在那儿,记得吗?所有难民都是。他们也会告诉你同样的故事。‘祖先’和你为什么没有死没有任何关系。” 艾萨克的脸扭曲成了一个无法辨认的形状。但是他还是站着,拿起水晶,把它放进空的支架里。”我知道你不同意我们的信仰,”他没有看不起她,不完全是, “让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更相关的事情上。”他朝下看了一眼手腕,好像在那里寻找什么。当然,他没有找到。他在“上面”那个陌生的世界里没有腕带,他在这里肯定也没有。“假设你所说的其余都是真的。我们在……南极洲。” 她点点头。“余晖烁烁——那个由艾奎斯陲亚来到地球的公主,她是拯救我们的人。我们也因此会在这。” “这不是荣耀之忆吗?”他扬起眉毛,走过大厅。他发现她现在空无一人的房间,推开了门。当然,床上连床单都没有了,也没有其他占用的迹象。他慢慢地走过去,好像对自己说的比对她说的还多。”我感觉到她的触摸。我死的时候,她就在那儿。站在我旁边……不让我屈服。” 杰西深吸了一口气。”亚历——档案为了救你死了。她花了点时间让你和我们一起通过入口,然后那个枭砸檗司令朝她开了十几枪。“她咬牙切齿,迫使她收回更粗俗的语言。 艾萨克听见她的话,似乎放松了一些,转过身来面对她。他甚至笑了一下。”嗯,那还好。雅典娜认为如果他们能抓住她并把她带到他们的主人面前,他们可能真的会伤害她。如果他们只是朝她开枪,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她不会在人类还活着的时候死去。” 杰西不确定她认同那种逻辑,但她不反对。现在,埃兹是她首要关心的人。亚历克斯是不朽的,即使她不在她身边,她也可以去帮助她。但是,埃兹……“你说得对。”这是个谎言。杰西一秒钟都不相信他的宗教废话。但她试着听起来像她相信了,她把他带回到埃兹的房间。 “我们不必担心她,”杰西继续说,停在埃兹的床边。“埃兹恢复得不太好,”她可能没有杰西想象的那么快死去,但她已经精疲力竭了。生命维持魔法的还没那么发达到能够维持她的身体,饥饿的迹象开始出现。杰西不知道她需要什么样的食物,她也没有。 “我看得出了。”艾萨克单膝跪下,不过这次没有跪拜。他伸出手来,一只手搭在埃兹的肩上。没有多少人可以让杰西可以忍受这么亲密的接触,艾萨克是其中一个,只不过是因为她知道埃兹想要他这么做。”这个叫‘余晖’的小马难道不知道如何照顾幻形灵吗?” “不,”杰西皱了皱眉头。“我想没有小马会。他们其实不太清楚幻形灵。医生们甚至没有意识到她没有骨骼,”她翻了个白眼,“很明显,他们没有把像她这样的‘未知物种’从艾奎斯陲亚带到这里。他们全都是白痴。” 艾萨克把手放下,站了起来,“所以他们可以帮助人类,但不能帮助来自自己星球的物种?” “你不需要太多帮助。关于,呃,从那里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当你免疫后,魔法造成的所有伤害都消失了。现在只有埃兹和我受了伤。在……亚历克斯来之前,”她为痛苦的记忆而颤抖,但没有停止。”她可能还会醒来。显然,你尽力了,我也尽力了。也许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做。” “你听起来在怀疑什么。” “是的。”她用一只翅膀轻抚着床上的同伴,然后又转过身来面对他,“我总感觉不对劲。工蜂的治愈速度比普通的小马快。有一次,当我们学习飞行的时候……她从比我估计的更高的地方摔了下来。那估计至少有三十英尺。她的右侧腰部裂开了。到处都是污秽……但几周后,她又重新振作起来。我花了三个星期才醒来。她应该也会醒的。” “她的生命在凋零。” 杰西皱着眉头,他太直截了当了,但她似乎不能反对他所说的事实。”我觉得她不会好起来的。余晖给了我们她最好的医生,但这还不够。我想——或者,我想我一直在想,“她咽了一口唾沫。”我想我们需要把她带回她自己的族群。埃兹有时谈到她的蜂巢。我想大部分时候她都在告诉我亚历克斯跟她说的那些,因为当时她还很年轻…但这不是重点。她的蜂巢还在附近。也许她的女王也是。如果余晖的医生不能帮助她,也许幻形灵皇后可以。” 艾萨克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看着她和正在休息的埃兹,然后从小窗户往外看。”如果我们真的在南极洲…我们离她家很远。埃兹来自亚历山大,在伊利诺伊州。我们不可能游过去。我想如果你知道我的腕带在哪里,我们可以试着联系雅典娜。她可能会为我们安排一次旅行。” “并不。显然我们什么都没有。他们穿在你身上的那件长袍,也只能根据钻石狗的身材为你量身定做。” 艾萨克穿着宽松的衣服,拖着脚步,试探性地拉起兜帽。这不是一件讨人喜欢的衣服,不是因为他的皮肤明显裸露在下面,也不是因为它在某些地方奇怪地变紧,在其他地方又变得太松。至少他们给他的是通常所有钻石狗都穿的衬衫的改良款。 他向后甩头,把兜帽甩到一边,感受着脊椎的最高部位。”我想是的。我的植入物还在这里。我敢打赌医生们对这些东西肯定很感兴趣。” 杰西又抬起了眉毛。”你不需要用手就感觉不到一块金属栓在你的背上?这些东西不是都会顺着你的脊椎往下掉吗?” “小时候就植入的话,长大后就会适应的。祖先们只知道我怎么才能让这该死的东西继续带电,”他叹了口气。“你觉得这个艾奎斯陲亚的公主能载我们一程吗?据说她可以将物体传送到地球上的任何地方。早期的……记录显示,每当有人接触到魔法时,她总是随叫随到。无论她在哪里,当我们需要她时,她都能出现。已经有几百年了,她应该还能做到。” 杰西转过身去,短暂地回头瞥了一眼她的同伴。埃兹仍然安详地休息着。杰西更清楚:换生灵并没做梦。否则,她能知道。这是一个走向死亡的睡眠。”我不会惊讶的。真正的问题是她是否愿意。” 杰西在虚空中跌跌撞撞,周围充满了能量。在余晖的暗示下,她已经呼气,闭上了眼睛,但仍然感到窒息。虚空中没有空气,也没有空间和时间。只有虚空,和她终有一天将触及地面的信念。她的身体感到冰冷,但她无法颤抖。 那一刻以一声巨响结束。光线和空间随着一阵气流在她周围爆炸般展开。她的身体上瞬间结上了冰霜,特别是在她闭着的眼睛上。她在睁开眼睛之前,不得不在它们上面擦一擦。她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她只是站在那里一会儿,漫无目的地看着,努力使自己的思想适应这个她熟悉世界的回归。 “你们两个居然都没吐。”从她身边传来余晖烁烁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十分印象深刻。公主穿着一件简单的棕色长袍,遮住了翅膀,但头露了出来。”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长途旅行。” “怎么样……埃兹怎么样了?”杰西没有理会这句话,而是抬头看着艾萨克。那人比她高太多了,站得比余晖的角都高。 艾萨克的衣服是迄今为止最精致的。不知怎的,余晖设法挖出了一些真正的人的衣服,像一件破旧的白色合成连体衣。在这上面,他穿着自己的长袍,虽然不是全部。艾萨克不是一匹小马,他的出现也会被hpi记录在案。他用布包住了脸,只留下一个眼孔,手上戴着厚厚的手套,头上戴着反常的帽子,几乎可以想象他是一只钻石狗,而不是一个男人。 艾萨克戴着的挽具可能也对伪装起了作用。埃兹还没醒过来,杰西只是不够强壮,不能把她带到很远的地方。不过艾萨克没有这样的缺陷:他有着发达的肌肉、卫队的训练生涯和他的植入物,因此艾萨克甚至有一匹连陆马都能景仰的力量。有足够的力量在不减速的情况下把一个熟睡的幻形灵背在背上。”不变。” “她不能那样暴露在外。”余晖叹息着,站着不动。“生命维持咒语可能还不够,但它阻止了她加速消亡。让她离开法术一天,就相当于她在咒语的环境中呆了两周。” “她就没活过。”杰西咬牙切齿。自从艾萨克醒来后,他们等了整整一个星期,那可怜的工蜂只不过变得更糟了。尽管她很饥渴,但她现在看起来确实很饿。”睡得这么深,连梦都没有,这不是活着。亚历克斯……我问亚历克斯时,她对她母亲说了些好话。如果瑞利像她说的那样开明,我相信她会帮上忙的。” “如果她还活着。” “我以为你会说你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杰西甚至连天角兽的力量都毫不畏惧。这不是她同伴关心的地方。”在我们来之前你会提到类似的事情,对吧?” 值得称赞的是,余晖依然冷酷。”我们对幻形灵从来不太了解。当他们入侵时,我们学到了一件事:皇后不会永远活着。他们年龄越大,需要的食物越多。他们的饥饿终将让他们发疯。所以万万小心。” “我们会的。”他们周围的树长得很茂密,遮住了道路。然而在远处,杰西可以看到一些闪闪发光的东西,一座由水晶雕刻而成的塔。它肯定比余晖村的任何东西都高,可能超过200英尺。从这么远的地方很难确定。”明天回来,对吧?” 余晖点点头。”如果你不在这里,我一周后就派人来。如果你那时不回来,估计你也回不来了。“她向前走了一步,把杰西轻轻地抱了抱。”祝你好运。我知道孤日有多关心你们两个。她会很骄傲的。“她放手,只是抬头看着艾萨克的脸。”至于你,别挂了。” 他耸耸肩。“我还有八天时间。”他扭了扭头,回头看植入物。“当那些电池没电的时候,我也就挂了。” “你去世的时候,我会去丰饶之城拜访你的。”余晖皱着眉头。“我不知道雅典娜为什么不理我……但我会发现的。我会找到并带上你生存所需的所有人类的机器。” “你可能运气不好。雅典娜会无视你的信息的话……“他摇了摇头。”我们都知道如果司令试图伤害记忆,这样的事情就会发生。现在可能正在打仗。一场战争——“ “你太重要了,不可能在战争中死掉。”余晖打断了她的话,怒视着他,和她之前看着杰西大不一样。“你自称崇拜‘荣耀之忆’,你必须知道你对她有多重要。如果能让你活下去的魔法能被广泛使用的话……“她转过身离开。”千万别死。”光在天角兽周围短暂聚集起来。时间不长,仅仅持续了一秒,它就随着另一道刺耳的爆裂消失了,只单独留下它们。 杰西没有等,一秒钟都没有。她穿过灌木丛向前推进,朝路走去。和余晖的空间穿越所带来的严寒相比,北方的冬天似乎要温和得多。地上有一点雪,但路上没有雪,也没有挡住任何灯。她又走了几步,走到旁边全是土的铺了沥青的路面上。 当时路上没有车辆,至少没有人在监视她。在另一个方向,她可以看到几十匹小马成群结队地沿着公路向有着围墙的城市行进。她渴望去亚历山大,去看看亚历克斯经常谈论的这个不断发展的大都市。不过今天不行。也许可以在埃兹再次醒来之后。如果她不能再住在天堂陨石坑,亚历山大可能会比余晖的小村庄更熟悉。 她强迫自己转过身朝反方向走去。”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沿着这条路走几英里,”她对自己说,而不是对艾萨克说。她的蜂巢在这边。还有她的……母后。” 艾萨克开始沿着小路轻快地走着。尽管长袍笨重,但他并没有像钻石狗一样走路。狗有明显的驼背,它们粗壮的胳膊摆动着,扰乱了它们的平衡。尽管有负重,艾萨克走起路来还是保持着直立,异常平衡,这是狗所不能比拟的。 杰西急急忙忙赶上来,她不得不小跑跟上他。自从从那个陌生的世界回来后,杰西第一次发现自己已经忘了当人类的感觉。杰西从比事件前她自己腰高还低的地方看着他,发现自己的情绪在恶化。她确认没人在看着他们,然后抬头看了看他。”我希望你意识到这是多特么不公平。” 艾萨克放慢了速度,但只是稍微放慢了。”不公平……?”他低下头看着她,但似乎很困惑。 “不公平的是,你现在还特么是个人。”她不能把痛苦从她的声音中抹去。“看看你周围。整个世界都在棒赛——”她用一只蹄子将生锈的金属框架朝城市踢去。那形状模糊的金属框架感觉像是汽车。”所有这些都是因为人类‘无法‘在魔法中生存。” 艾萨克气愤地举起一只手,但杰西打断了他的动作。”我知道这是真的。我看到亚历克斯在天堂里把所有的人偶都放下时发生了什么。这不是我说的。” 森林不是很大。不久,他们经过的那片土地就变成了一片农田,那是一片巨大的圆形农田,灌溉管道安装在巨大的橡胶轮上。这一复杂的科技水平实际上给杰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这意味着自来水和硫化(注:橡胶生产过程中有一个步骤是硫化)。“她已经死去一个月了,我已经在想她了。”杰西咬紧牙关。 “好吧。你在说什么?” “嗯……“你。”她朝他张开一只翅膀。与他不同的是,杰西几乎什么也没戴,只戴了一副有色太阳镜来稍稍阻隔阳光。夜骐其实不需要眼镜,但她肯定带着它们感觉更好。还有眼镜和一些装有贸易品的鞍包。余晖给了她那些,希望她能用它们来说服瑞利,仅仅是慷慨可能不够。”我们知道人类可以在魔法中生存。那些把灵魂贱卖给查理布狄斯的怪胎肯定都长了鳃,现在估计在某片海域瞎几把兜着圈。” “那不是人。”艾萨克的声音很冷。“他们已经都不是人了。” “不,”她同意了。“他们已经不是了,但你是。两臂两腿……没有畸形的鳃,没有鳍,没有触角。一个天角兽把你传送到这里,你甚至看起来都没有晒伤。”他们走到杰西期待已久的岔口。余晖曾形容这是一个铺有柏油路的地方,但她并没有看到。相反,这里的道路实际上变宽了,有新鲜的沥青和明亮的油漆线条。它们不和事件前的地球相同,但这并不重要。中间还有一个未铺路面的路段,为了给小马的马蹄感到舒适而铺设在两条铺好的车道之间。 即便如此,从她在远处看到的成百上千的幻形灵来看,她看一眼就知道他们走对路了。这里的幻形灵比她想象的还要多,他们在空中和云中穿梭,或是在路上拉着车,或只是躺在树下,在阳光下休息。她觉得有那么多幻形灵穿着衣服有点奇怪,尽管穿衣服的不像天堂里的小马那样多。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像余晖那边的小马那样,将衣服作为配件或使用口音,使它们脱颖而出。这也挺好,因为除了他们的颜色,没有什么可以区分这些换生灵。 “有一件事,余晖是对的。”艾萨克似乎对这件事不太感兴趣,尽管他仍然停在她身边。“我正是那个光荣记忆在寻找的。祖先可以远见卓识。也许她是故意的。她自己的死是为了刺激民众采取行动,并解决人类如何生存的重大问题。” 杰西摇了摇头。她知道,hpi的宗教只是第一代人为了让他们的继任者专注于组织的目标而发明的一堆废话。她真的能肯定地说亚历克斯没有计划她死去那天的活动吗?让自己为更崇高的目标而死去并不是那么奇怪。”无论什么。一旦我们再次让埃兹和瑞利相遇,我们就能救她。亚历克斯可以告诉你自己这是多么胡说八道。” 他们被发现了。走了几步,就有几个幻形灵转过身来看着他们,那些黑色昆虫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他们看起来不像警卫……确实看起来不太像。但沿着这条路不远处又是一堵墙,穿过它又是一扇门。不像余晖描述的那样,那不是几栋老房子。那是第二个城市。 “当埃兹更好的时候……如果有可能挽救这段光荣记忆,她会得到我的剑。”他把手放在腰间的皮带上,一把毫不显眼的刀刃挂在那里。显然这是余晖兵工厂里最大的一个,但对他来说还是有点短。毋庸置疑,余晖之光的小村庄里没有磁性加速器步枪库存。”希望我能给她一把比这更好的剑。” 杰西咯咯地笑了,然后开始沿着小路向本不该去的城市走去。”我相信,有一天埃兹肯定会回来。“她走得很慢,比他们在亚历山大附近慢得多。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属于这里的人,像一个被期待和欢迎的人。杰西甚至试着去感受那些东西,而不仅仅是看它。她很快就可以知道她做了一个多么伟大的工作。 第5章 吸引力 艾萨克从来没有想过他面对的这个地方真的像旧时的先祖们辉煌时期那样繁荣。当他大步走进幻形灵城市的时候,他身上没有戴盔甲,血液中也没有能阻挡魔法的药物。奇怪的能量肆意地穿过他,从各个方向持续地无形地攻击着他。但他一点痛苦都没有,根本不像他在天堂反应堆里一样受到痛苦折磨。如果艾萨克再也没有这种感觉的话,这转变也太快了。 他还是有点担心他的保护会突然失灵,然后他就会痛苦地死去。但他现在并没有感觉到这一点;他猜想是魔法的奇怪的新感觉并没有伤害他。更确切地说,他感觉一种力量在他的体内升腾着,寻找着出口。他对这种感觉视而不见,就像他在再一次醒来的那天那样。 埃兹的体重压在他的肩膀上,背着她的背带嵌进了他的皮肤。余晖给他穿的连身衣有一种老式而僵硬的感觉,它比本无法提供什么保护的hpi冷却服能够提供的保护还少。至少那里面的液体有助于更好地分散压力。 “记住,你只是我的钻石狗助手。我来跟她讲和。” “我知道。”他压低了声音。嗯,和小马,尤其是母马相比,他的声音显得很低。人类的讲话声相比小马低大约八度。他只能希望钻石狗也能这样。否则,他会显得比他刚才的行为更加古怪。 艾萨克一只手放在剑上。与他学过的任何武器相比,这都显得粗制滥造,但已经够了。周围并没有什么更好的替代品。 “站住!”一个奇怪的声音从他们面前的墙壁那传来,和他从前听到的埃兹的声音一样。这声音是另一个比埃兹大得多,而且面容也比埃兹老得多的幻形灵发出的。她的盔甲有些地方很钝,而且带有巨大的武器带来的疤痕。她只有一只翅膀是完好的,另一只已经被扯烂了。 他们停了下来。栅栏本身是用混凝土浇注而成的,十英尺高,大约有五英尺那么厚。这造起来很难,但很硬实。里面有几条生锈的条纹表明它是钢筋加固的。也许很糟糕,但是…… “中央蜂巢只对被邀请的人开放。陌生人,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虽然只有一只幻形灵在说话,但艾萨克瞟了一眼墙上,有几十个幻形灵驻扎在它上面的各个地方。每个幻形灵都有一支绿色的魔法步枪。现在他手里粗糙的武器和他并未穿的卫队队员盔甲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我们中有女王的亲人!”杰西做了个手势,艾萨克慢慢转过身来,让昏迷的埃兹面朝墙壁。”这个幻形灵就是。她需要瑞利女王的帮助!” “你还在用这么远古的方式称呼陛下,陌生人。”艾萨克及时转过身来,看到说话的幻形灵倚在他们前面的墙上。“昔日的女王陛下已经改头换面了。她现在叫真王泰坦尼亚(sargon titania,sargon的百度解释意为“真正的王”)。忘了那些旧名字吧,它们现在毫无意义。” 杰西轻声说道:“我不管。我们现在有一个幻形灵需要真王的帮助。如果她不帮忙,她就会死的。” “你在说她是真王的亲属吗?”那个幻形灵的翅膀坏了,她不能飞。因此,她从高墙上纵身一跃,落在了他们前面的地上。”你的意思是,这是真王的子嗣,但不用听从她的指令吗?不要因为我们相似,就骗我们说我们的脑回路相同。我们可是大多数,你这个小马。我们一起看,一起思考。你不能瞒过我们。” “转过身来,艾萨克。”他这么做了,尽管他不愿意背对着这个生物。这个幻形灵不大,她看起来比杰西小一点,但她身上也布满了伤疤。但他还是服从了,他知道杰西的意思。他单膝跪下,尽管这让他感到非常无助。他用一只手握住剑柄,以防万一。 “看看这个伤疤。”杰西摸索着挽具,拉开了包裹。“埃兹说她是莱利最初的实验品之一。即使她想的用,她也不能用蜂巢思维——难道这也不行吗?”艾萨克看不到杰西的脸,所以他只能猜测。 卫兵倒吸了一口气,显然是认出了艾萨克已经知道的那些。”有人断绝了她与巢穴。希望不是你。” “不,”杰西听起来像在自卫。“这是一个存在了几十年的裂痕。是她妈妈给予的,不是我。” “你指的可是我们的真王。” “你可以站起来了,艾萨克。”他站起来,转过身。艾萨克继续观察着,知道即使一句话也会让场面失去控制。任何引起注意的东西都可能打破对场面的控制。”是的,埃兹是她的女儿。她就是她的女儿,她现在需要帮助。” 卫兵怒视着他们。”好吧。但是……如果你欺骗我们,你将吃不了兜着走。你也许骗得了我,但你骗不了皇后。浪费真王时间的惩罚是……相当严重的。能够有资格见到她就不错了。你必须在女王面前证明你所说的一切是正确的。” “我们会的。”杰西毫不犹豫,真的一秒钟也没有犹豫。小马们治不活她。他们只是想让她活得越久越好,祈祷她醒过来,她朝着幻形灵和她倚着的那堵墙走去。“那个‘真王’会想帮忙的。最担心的就是如何说服她。” “你要知道这并不是为了你。”幻形灵转过身,朝大门的边缘走去。“打开它!”旁边的发动机开始隆隆地转了起来,栅栏开始在沿着巨大的轨道缓慢地向侧面打开。”是为了她的女儿。” 他们被护送着,六个幻形灵紧紧地跟着他们两个,带着他们穿过城市。几乎每个艾萨克看到的生物都有闪闪发光的黑色盔甲,而不是皮毛,尽管随处都有几匹普通的小马。很难说事实就是如此,但在艾萨克看来,普通的小马都在扮演技术性的角色,指导幻形灵或指导他们自己。他们在一座建筑脚下经过一个建筑工人,他听到一匹粗壮的陆马正在向50个围观的幻形灵解释水泥搅拌的原理。 当然,没有办法确定哪些是有自主意识的,哪些是受控的。艾萨克和所有卫队队员一样受过教育,知道每一个艾奎斯陲亚种族的基本能力。如果他知道对hpi的真正危险是来自地球的话,了解他可能面对的敌人是很重要的事情。 在城市的中心,或者至少是他根据他们的出发方向所认为的中心,是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形状大致是六边形。它看起来有几百英尺宽,用厚厚的混凝土墙建造,上面的花纹像透明的绿色波浪。这是……艾萨克仍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物质,但它显然不是很坚实,因为它从来没有被设计用来承重。 墙上的警卫走过来了,虽然她没有解释他们在城市里走动时看到的都是什么,但当他们在一个巨大的斜坡外停下来时,她说话了。这座建筑似乎有几个入口,其中许多都位于较高的地方。就像他看到的一些小马建筑一样,这座建筑的门是向外直接敞开的。黑压压的幻形灵,有些可能是他在城外很远的地方看到的那些,从这些洞口进进出出。许多人随身携带着行李或其他货物,很难猜测它们里面实际上可能会有什么。 “这是宫殿,”护卫说道。“当你在这里的时候,你已经站在真王的领土上了。你应该对我们的王表现出适当的尊重。如果你不这样做,你的请求就凉了,你也会受到惩罚。到这里来,就需要认同和遵守我们的法律。如果你不想这样做的话,我现在还可以把你带离这个城市。然而,一旦我们进入,女王将会聆听你的请求。在判决下达之前,无论最终结果是赞成还是反对,你都不能离开。你明白吗?” “明白。”杰西听起来既不担心,也不生气。实际上,艾萨克很少听到她这么平静的声音。”我们决定进去。我想让我的请愿为陛下所知。” “很好。”他们的护卫低下了头。“以女王的恩典发誓,一定会的。”她做了个手势,他们的大多数卫兵都转过头退了一步。只有另外两个卫兵跟在他们后面,而那个幻形灵领着路上了斜坡。 它非常陡峭,艾萨克不得不加快步伐,以免落在四足的同伴后面。他听到植入物在匆忙下发出咔哒的呻吟声,抗议着他对植入物的虐待。他们可能会让他更强壮更快,但代价也是有的。疾速走的能量消耗得更快,因为需求更大。最终,植入物的电池会耗尽,他也跟着完蛋。 在hpi的漫长历史中,从来没有人会死于植入物的能源衰竭。每个前哨站和定居点都有充足的电力供应,与cpnfg相比,植入物所消耗的极少量能量几乎不值一提。然而,他们都被告知过如果植入物失效,后果将如何。 “提高速度需要来自脊髓的信号来指示。你的身体一植入过这些就意味着你的身体将依赖于他们来提供脑和身体的中继。如果继电器突然失灵,你会发现你的四肢几乎无法控制。甚至像心跳和呼吸这样的自主功能也会受到影响。如果能量全部耗尽,要么你的心脏停止跳动,要么你窒息,或者两种情况一起发生。如果你很幸运没有碰见这两种情况,你就有幸在自己的身体里一点点地挨饿,因为他们的消化不再能够得到适当的调节。” 他听过好几次这样的教导,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电量一耗尽,他就会死。但这并不重要,真的。荣耀之忆给了他一个伟大的礼物,还有那对他这几天余生的祝福。如果他能在生命结束之前完成所有事,那么他肯定她会为他感到骄傲。 此外:如果祖先愿意给予他即使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人类也无法拥有的免疫魔法的能力,那么找到一种给他的植入物供电的方法肯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如果错了,就意味着他们不想让他活下来。对吧? 在斜坡的顶部有一扇巨大的门,门外面燃烧着巨大的火把,墙上全是黑烟的痕迹。几个卫兵站在旁边,但不是所有的卫兵都是幻形灵。所有的人都穿着由优质涂漆钢制成的黑色的盔甲。如此注重细节的布置和如此强大的力量真的令人印象深刻。当然,这些“戴着盔甲的”卫兵和卫队军团并没什么差别……但如果外界不知道相比之下它有多弱,那还好。 他对他组织的感受现在变得更加极端:如果世界不知道人类还活着,那就太好了。再也不用有大使馆了,也不用丰饶之城的小马来生产那些必须要在外面才能获得或者生产的产品了。 “我们有请愿者,”他们的护卫向他们的方向甩了甩尾巴说道。“他们一直说是为了真王陛下而来。” 卫兵放下了长矛,为他们打开了门。他们的护卫在进来后慢了下来,恭敬地向警卫点头敬礼。室内天花板很低,尤其对于艾萨克来说。他进屋的时候必须弯腰,小心谨慎地避免他或者埃兹的头碰到天花板。这里并没有晶体或电灯,比外面更大的火把在这里燃烧。走廊里几乎被烟填满了,至少在他自己头的高度是这样的。如果他只有小马那么高的话,情况可能会好得多。 “真王平常也不会去听什么请愿,”他们的护送者解释说,她的声音平静了下来。沿着这个大厅有许多门,在一道道门后,艾萨克看到了一个运作正常的政府:讲堂里挤满了学生和来访者。幻形灵和非幻形灵种族一同在圆形活动室内情绪激昂地辩论着。职员们在满是卷轴的房间里匆忙书写。抄写员弯腰驼背地看着那些古书。 他们没有去这些房间。他们的护送者一直带他们前进,穿过了几个守卫森严的门口。建筑的内部大部分是木结构,虽然有很多看起来像是雕刻过的混凝土的部分,似乎是先熔铸成一大块石头,然后再精细雕刻的。考虑到他对幻形灵的了解,艾萨克猜想这应该是最可能的。 “我们要去觐见室。很难说谁会来评判你。女王就有这样一个特点。反正一定会有人在那里为她自己也为真王陛下听你们的请愿书。你了解这个流程了吗?” 杰西摇了摇头。天并不是太黑,但即使如此,艾萨克怀疑一匹普通的小马在黑暗中很难看见东西。一旦经过灯光充足的走廊,再向下进入更大的建筑,光线就非常微弱。偶尔有一些裸露的电灯泡,以一个不稳定的周期忽暗忽亮。”我住的地方……离这儿很远。我甚至不知道有一个真王。据我所知,这里只有一个蜂巢,和附近那个叫亚历山大的小马城共生。是吗?” “你是说你从那里来,连名字都不知道?”护卫在下坡的时候没有等她说完就回答。屋顶越来越低,有时候艾萨克不得不趴在地上爬着。他背上的埃兹有足够的空间通过,但也仅仅是刚好。”是的,我们一直与亚历山大密切合作。真王讲过我们这种人不那么受欢迎的日子。我知道在世界的某些地方,情况仍然如此。不管怎样,亚历山大是这个星球上最受欢迎的城市之一。只有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才能变得和以前一样。通过把第一批幻形灵带到他们的生活中,那里的小马给予了我们生存机会。当他们继续接受我们的孩子时,他们也给了我们孩子生存机会。” 艾萨克真的想说点什么。他们走得越久,他心里的问题就越多。但他忍住了。他毕竟得装作一个无知的仆人。他现在没傻到通过问那些聪明人才会问的问题来打破这种印象。 前面的幻形灵还在继续走着。营房很拥挤,但艾萨克还是挤了进来。还好觐见室里面没有那么小。”我们现在已经到达了比亚历山大远很多的地方。幻形灵总有一天会被世界所接纳。小马有它们的优点:你活得这么久,有我们没有的爱。但是,你不能做我们能够做的那些。你们不能尽全力去建设,不能尽全力去沟通,不能尽全力去合作,但是我们能。我们的王后对世界的理解比你们之中最聪明的小马所能想象到的还要清楚。总有一天,我们将改变世界。” “你听起来根本不像警卫。”杰西的声音现在变得很紧张,比他们整个旅途中的样子更紧张。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警卫。”他们的护卫走的时候并没有放慢脚步。艾萨克看到一片广阔漆黑的空间在他面前展开。他松了一口气,他们从一扇门走进了这个大房间。即使是用他那双尖锐的眼睛,他也看不到天花板或任何墙壁,除了他们进来的入口的那堵墙。一个火盆在房间中央烧着,闪烁着橙色的光芒,这种光芒还不足以完全照亮房间。这个布局似乎是有意的。在房间的另一边是另一个亮着光的出口,由一扇厚厚的金属门保护着。上面有一把锁,一把相对来说坚固的锁,在那些小马看起来非常原始。 “你会和我说话的。”那声音比以前更奇怪地回响着。“我不是警卫。我就是女王。”奇怪的地方不是他听到的幻形灵的声音。而是这些话是同时从两个地方传来的。火盆旁边有一个人影,比艾萨克见过的除余晖烁烁之外的任何小马都高。那是一个穿着为她优雅的身体而塑造的闪闪发光的黑色镶金盔甲的个体。 “走近点。”那两个声音仍然在响着“请愿前,请向我介绍下你们自己。我有权在我作出判决之前彻底了解你。” 艾萨克一声不响地站起来,两腿并拢,朝杰西瞥了一眼,然后在她身边向前走去。刚才一直在和他们说话的幻形灵退到了他们后面,退到了那些警卫的中间。他们没有跟得太近,或者看起来太危险,但艾萨克仍然感到被囚禁了。他没有手环,即使有,他也怀疑上面的石头可能会阻碍他与雅典娜卫星进行通信。他没有盔甲,没有办法自由自在地战斗。这么大的建筑物里可能潜伏着多少警卫?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们会有哪怕是一点逃跑的机会吗? 艾萨克只能双手合十祈祷杰西的谈判技巧会使她胜出。她在她对梦的交易上很有技巧,也许会积攒下来一点经验。埃兹喜欢她,所以她不会坐视不管的。 “够近了,快停。”女王站在闪烁的火焰的另一边,一边靠近她,一边抬起一只蹄子。即使她盯着他们看,艾萨克也能近距离地看到他见过的第一个幻形灵皇后。她的身体比例和余晖差不多,翅膀和角都很大。有些部分甚至更夸张。她的腿不能再优雅,但看起来像是发育不良。她的四肢似乎过细,支撑不起她的体重。 她的眼睛不是常见的难以捉摸的昆虫品种,普通幻形灵的眼睛迫使艾萨克掌握了理解他们变幻莫测的肢体语言的能力。而女王的眼睛有一点像杰西的,瞳孔是一条缝,但其他方面很像。她也有真正的鬃毛和尾巴,而不是幻形灵鳍一样的鬃毛壳和尾巴片。这是一个有趣的结合体。 当然,这并不是他最突出的地方。艾萨克最注意到的是女王的力量,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魔力和绝对的控制力。这和他在余晖时的感觉不一样。天角兽的力量远超这个,但它并没有如此强大的控制力。余晖只是爱着大家,而她周围的小马也感受到了爱意。但这个生物……她和余晖完全不同。更冷酷,更精明。 邪恶?他不敢肯定。”我叫埃沃利,是真王的长女。我会对你的请愿作出裁决。” 杰西喘着气,全身发抖。艾萨克想伸出手来安慰她,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他一只手紧紧地缠在剑柄上,但什么也没说。毕竟这么做足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如果他能闭上他那愚蠢的嘴,也许他们还可以活下来。”我……那么,埃沃利女王。你还想听到什么?” 女王笑了。不,不仅仅是她。看着他们退后的幻形灵们也笑了,还有数百个其他的声音在大楼里回荡。就好像建筑本身在嘲笑他们一样。”小马啊,我已经听完所有我想要听到的话了。那不是请愿该有的样子。”她做了个手势,艾萨克想她其实不需要这么做。最大的一个守卫,那个翅膀折断,身上满是伤疤的守卫,在黑暗中走到她身边。 “我提名这个幻形灵来为真王陛下进行辩护。你们中谁来为你们的请愿向她对峙?” “我询问规则的话……压了高压线了吗?”杰西渐渐没了底气,“我说……我知道你曾经说过我们需要遵守你的法律……” “如果你们错了,你现在肯定不会站在这里和我讲话,难道不是吗?其实你已经问过了,”她清了清喉咙。“你或你的代表将为了你们的请愿与我的幻形灵决斗。你是请愿人,所以你来选择武器。如果你杀了她,你就可以看到真王陛下。如果她杀了你,那么……”她耸了耸肩。“判决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杰西在他旁边紧张地环顾四周。他非常想知道她在暗室里是否比他能看到更多的东西,但他没有问。”我觉得这个请愿对幻形灵皇后来说比那些普通小马的情愿更有意义。” 埃沃利笑了,一排尖利的牙齿在火光的倒影中闪闪发光。“你已经进来了,就离不开了。请愿者,请告诉我你想用什么武器。” 杰西皱起了眉头,泄气了。艾萨克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也不在乎。 艾萨克清了清喉咙。话一出口,覆水难收。但他还能做什么呢,保持沉默,靠杰西孤军奋战?这夜骐也许是一个梦境专家,但她一辈子都没受过正统战士的训练,艾萨克却有。”剑。我们用剑。”他走上前,经过杰西,火盆的光芒照射着他。 埃沃利女王站在原地凝视着他,她的嘴一次又一次地张开合上,接着她笑了。她实际上并没有看他,而是看着杰西的眼睛。”你的仆人非常热忱。不过吧,话先说在前面。在这样的挑战中,你的这只笨手笨脚的狗很容易就败下阵了。你应该对你的仆人严加管教才行。” 艾萨克转过身来,朝杰西看了一眼。她把头偏向一边,他也点头回应。无言的默契。”我听他的。我会让艾萨克他来战斗,也选择用剑。” 埃沃利女王耸了耸肩。“很好。不过,小狗,提前声明,这是你自愿的。我们会跟你的亲属说明你是自愿的,真王陛下可不想担这个法律责任。” 艾萨克单膝跪地咕哝了一声:“帮我照看好埃兹。”他不用为任何战斗技巧烦恼。衣服特别厚实,他的实力根本发挥不出来。他必须把它移走,这样才能向女王和所有幻形灵展示他的实力。幸运的是,他不是一匹小马,在没有其它帮助的情况下,他也能把马具脱下来。他用胳膊举起带子拉到头上,然后向后走到暗处,把货物轻轻放下。 埃兹的头从马具里露了出来,她的眼睛仍旧闭着,她还在沉睡着。他知道她要死了,但奇怪的是她看上去很平静。“小虫子,准备大开眼界吧。”他小声说道,然后把长袍从头上脱下来放在她身边。在厚厚的里面全是填充物的长袍下面,他只穿着余晖烁烁为他找的连身衣。他从手周围,然后从脸上解开衣服的束带。将衣服脱下堆在长袍上。 “什么……你究竟是什么品种的狗?”他听到埃沃利问,显然她还站在房间中央。 他这次没有等杰西开口。“我不是狗,”艾萨克边说边大步走回房间中央。他的植入物给了他力量,纠正了他的姿势,让他想起了他的训练。即使自己的武器再菜,艾萨克仍然是卫队队员。是祖先们拥护的信仰的守护者。面对这种情况,幻形灵可能会怎么抵抗? 他停在杰西旁边,伸手去摸他的头发。即使他知道自己将要面临致命的危险,他也不要被困在衣服里无法动弹,他认为脱去衣服是正确的选择。没关系的。埃兹的生命靠他了。 “你看起来像是……”埃沃利女王继续盯着他,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我见过对于像你这样的生物的描述。那些图像的……描述。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说过这件事,但我没相信过她说的居然是真的。” “她说的确实是真的。”艾萨克一只手放在他的剑上,拉着坚硬的金属环把剑拔了出来。这个剑鞘其实不是为这么大的剑而造的,因此它不够大,握起来很不适。“如果你意识到你赢不了的话,”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可置疑的毫不动摇的信念,“杰西和我很乐意接受你的投降”。” 埃沃利的脸是看不见的,甚至她不像昆虫的眼睛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不过,这并没有让他吃惊。幻形灵一直精通控制。当然,这意味着他们也能够隐藏自己的感情,不管是对陌生人还是对彼此。“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啊,畜生。请愿一旦提出无法撤销。我们没有办法无视法律。没有法律,我们只是昆虫。有了它,我们就是神灵。” 她做了个手势,几只幻形灵从她身后的黑暗中出现。其中一个拿着一个有魔力的小木箱,迈着平稳的步伐走来。护送他们进入蜂巢的幻形灵把箱子的锁木拔开,从里面的天鹅绒上取下了一件东西。这是一把用与他们的盔甲同样材质的黑色金属制成的剑。这把剑不像他自己磨损严重的剑鞘里的刀刃,它看起来保养得很好。这不是余晖卫兵随身携带的装模做样的的武器。这把剑上面有血迹。 女王的角亮了亮,紧接着一束耀眼的光照亮了房间。挂在远处壁灯上的水晶开始发出明亮的绿色光芒,和她的魔法完全一样。在这些光芒的照耀下,艾萨克可以看到他周围的广阔空间。他看见了地上的一个大圆圈。小埃兹就在圈外面的马具里沉睡着。外面有一百多只幻形灵。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卫兵一样团结一致,静静站着。而且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都没有武装。他们只是坐着,兴致勃勃地看着。 “之前很少有外人来请愿过。”埃沃利慢慢地从圈子里退了出来,其他的幻形灵也退了出去。杰西模仿着她们,向后退,直到她退到埃兹旁边。“很少有人能够这样。今天你能这样是因为……是因为你声称和真王陛下的女儿有联系。正如你所见,你也有了很多观众。”她停在圆圈的边缘。她的幻形灵将剑向空中一挥,然后一直退到圆圈边缘,女王的正前方。 艾萨克也这么做了,他回头一直走,直到站在了杰西面前。他没有像幻形灵那样在空中移动他的剑,也没有练习或炫耀。 “作为真王陛下的忠实仆人,我代表她回答了请愿书。当这个圈子里只有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才能结束,否则我会违反规定的,这对真王陛下不利。离开这个圈子或者用魔法攻击相当于放弃了挑战和你的生命。接下来让审判开始吧。” 艾萨克高高地举起剑来,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不用开关或指示器来激活,他的植入物会自动感觉到他的紧张,然后切换到大功率模式,他背部一排排高强合金做成的孔隙立刻关闭了。他感觉到他的脊椎、手臂和腿上的运动,感觉到时间在变慢。幻形灵警卫朝他冲刺着,仿佛在水下奔跑一般。世界变得更加清晰了,他甚至能够分辨出一些细节,比如幻形灵冲过来时装甲对火盆的反射光。 除了控制他的应激反应之外,植入物没法控制。如果不控制植入物的话,它将继续利用自身的力量和内部的电能,直到两者都耗尽,然后他就会死去。艾萨克今天可不想死。 他向前走去迎接幻形灵的冲锋,小心地保持脚步缓慢。这是一种技巧,并没有到达他希望达到的实际速度,他的实力还没完全展现。反正卫队队员的战斗植入物不是魔法。而且据他所知,它们仍旧是人类物理上能够找到最好的与小马竞争的方法。如果你先攻击,独角兽就不大可能用魔法把你弄死。 “先祖,请庇护我。”艾萨克紧张地说,在大圈边缘和明亮火焰之间的某处,幻形灵从下面向他的胸部猛击过去。艾萨克轻而易举地挡了那一击,当两把剑相碰时,火花在他们周围飞舞。即使他用剑的平面阻挡着,这把坚固的幻形灵剑也嵌进了他自己那把摆设性的武器。他后退了整整一步,调整呼吸,强迫他的手臂慢慢移动。 幻形灵呼喊着前进,这次她冲得更快了。艾萨克又挡了一次,剑从旁边猛击过来,他们周围冒出更多的火花。幻形灵总是把它的刀刃靠近身体,她不能拿太远,要不然牙咬不住。 艾萨克尝试了几次攻击,他瞄准的不是装甲,而是连接保护幻形灵左肩的金属板的带子。他冲上前去,刺穿了幻形灵的装甲,精确地切断了带子。他的剑微微刺入了下面的甲壳,但不多。他在剑可能被卡住或更容易碎裂之前把它抽了回来。 观众们喊叫着,墙边看的幻形灵们越来越靠近圆圈,在周围围得水泄不通。幻形灵退后着,直到火盆旁。艾萨克跟在后面,但没有紧紧地跟着,只是站在幻形灵够不到的地方。 “你个怪物,你,难道是个战士?”幻形灵的声音和以前一样,女王也没有讲话。受战斗的速度影响,他们听到的讲话声缓慢且低沉得难以忍受。幻形灵边说着,边用它自己的剑将剩下的带子全都切掉了,将自己从厚甲中挣脱出来,露出下面的衬垫和甲壳。 “我是……我是盐军团(the salt legion)的卫队队员。”他自己的话传来同样慢,听起来也同样奇怪,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才听得清。他听起来可能还是有点傻。 “你训练得很好。”幻形灵再次接近,将剑举过头顶从高处袭来。能量在那里燃烧,就像发光的手指一般。这次攻击比任何人所做的都要快。艾萨克用剑的扁平部分挡住了那一击,把她回弹到了铜火盆上。尽管如此,那一击还是使他手臂颤抖。 她将剑直直劈向刀刃的中心,把他的剑削成两半。他没有还击,幻形灵又退后了,她恶狠狠地朝他笑了笑:“不过你以前没有杀过人。” “你——”他又背对着埃兹和杰西退向后面。“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犹豫了。”幻形灵又举起了她的剑。“你本来可以砍断我脖子的。相反,你选择了攻击,但没选择杀我。没谁会想杀人,即使你知道我只是一具没有思想的幻形灵。你的错误可能是致命的。” 艾萨克咆哮着冲着那只幻形灵奔去。这一次他毫无顾忌地朝着自己制造出的她的弱点砍过去。幻形灵尽可能随着剑溅起的火花小心地向自己的主人后退。不单手握剑意味着一种不受位置限制的力量,一种与极快的速度相匹配的力量。即使如此,他也不能再突破幻形灵的防卫,接触到她没有保护的身体。 他没有继续用剑攻击。当他们的剑在另一股火花中交织在一起时,艾萨克用他植入物所能给他的所有力量迅速地踢了一脚。卫队队员受过和小马作战的训练,他知道自己的脚会在哪里造成最大的伤害。由于她的前腿向后弯曲,平板装甲无法让幻形灵免于他踢腿带来的伤害,她的甲壳碎裂了,绿色液体从关节处渗出。 幻形灵痛苦地尖叫着,在几英尺远的地方,他听到了女王喘息的声音。她能感觉到她的幻形灵所感受到的疼痛吗? “投降吧!”他喊道,将他的断剑举在幻形灵头顶。”别逼我杀了她!”在他下面的地面上,幻形灵用她的其它三条好腿将她的坏腿紧贴着胸部。 幻形灵开始猛冲。这次她不再炫技了,她冲过来的时候,代表受伤的绿色粘液一直涌出。幻形灵以闪电般的速度移动,迫使他一步一步地撤退。每次击剑都会发出越来越痛苦的呜咽声,甚至在他试图扭剑时,剑都会发出痛苦的击打声,留下一道道刻痕。他就这样退到了边缘,埃兹软绵绵地倒在他身后。幻形灵雨点般一次又一次地攻击下来,他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跟上。他的速度和精准度勉强让他活了下来,他的剑在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中变得伤痕累累。 幻形灵以比艾萨克在一次魔法攻击中所看到的更大的力量向他猛击。他差点没有及时举起那把剑,但举起来了也没什么用。受重击的刀刃再也受不了了,在力的作用下粉碎了。他向旁边闪躲避开幻形灵的剑,但他速度不够快,身板又太大,剑直直劈向他的右胸。血喷了出来,幻形灵又退后了,艾萨克只拿着一把剑柄和几英寸长的剑根。 世界又变慢了。他的身体挣扎着,血液从伤口渗出,这时他的植入物开始发挥出它的极致,给了他尽可能多的速度和力量,使他能忍受这一切。他的血管里充满了肾上腺素,肾上腺素消除了部分疼痛,但仅仅是感到没有受伤并不意味着他真没受伤。 幻形灵背对着他,朝女王走去。它甚至没有看到他,但她看到了。”就像我说的,你不应该在这里挑战。只有皇后才有理由听取请愿。像你这样的小人物不应该干预他们不理解的事情。” 艾萨克半听着,她的语速慢得令人沮丧。他伸手解开连体衣的拉链,把它脱到肚子上。他依次把它从胳膊上脱下来,这样他就可以好好看看伤口了。他身后的幻形灵观众喘着大气,他能感觉到他们盯着他的背影,但他不理睬他们。一大块连体衣被刀刃刺进了他的腹部。伤口源源不断地流着血,血渗入他的连体衣里,在他面前的地上积了起来。 “你不必一直往前走,”杰西在离圆圈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低声说,“我会想办法去——” “不要,”艾萨克咕哝着说,然后从他的胸口拿出一大块铁片,扔到他面前的地上。如果她继续攻击的话,女王的幻形灵现在本来可以直接解决了他。但她没有,他越想越皱眉头。她为什么不继续攻击呢?“那个……战斗要结束了。”出血越来越严重,但没多严重。艾萨克受过解剖学训练,知道如何诊断伤口。 幻形灵没有理睬他。他伸下身来,用断了的剑根把衣服的顶部切成条。几条布条让他得到了一块包扎绷带的布和一条用来绑绷带的带子,他迅速地止血。伤口并不严重,甚至没有深到造成真正的伤害。 这倒没关系。如果他继续战斗,它仍然可能杀死他。只要再错一步,他就可能会被切开。绷带可以帮到他,至少足以让他坚持下去。另外,这样他流血也会慢得多。 埃沃利越看耐心越不足。从她的表情来看,她似乎一直在期待着他被痛苦压倒,并试图放弃。也许她在等他衰弱,等他来找她。他也没有这样做,他平静而理性地思考着,他的植入物也在消耗着来自它本身和他体内的能量。更糟糕的是,他甚至无法猜到能源还能用多久:查看这一信息需要一个手环。他可能在五分钟后,甚至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死去。 幻形灵一瘸一拐地向前走来。艾萨克举起他那把上面只有一块钢制剑根的断了的剑。这一击必须是完美的,他的打击致命到足以阻止幻形灵和她的武器。艾萨克全速前进,像扔飞刀一样拿着那把剑,直指幻形灵裸露的肩膀。他抛出了剑,剑直直朝着口子冲去。他训练了一辈子,此时的他是一位真正的卫队队员。 一道光芒闪烁着,紧紧抓住了离幻形灵身体只有几英寸的刀刃,并迅速停下了它。这似乎使幻形灵紧张了一下,她的呼吸变得更重,剑在她的魔法中掉下。艾萨克没有前进,他已经没有武器了。 幻形灵把破碎的剑扔到一边。艾萨克跳了起来,翻滚着冲去捡剑。但他不够快。剑跑到了圈外,停在了一个围观幻形灵的蹄边。艾萨克用后背快速地滚回了靴子旁边。他现在没有武器,获胜的机会也没了。没什么。这个卫队队员已经筋疲力竭了。艾萨克转身面对幻形灵,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外界从来没有人打败过女王,”埃沃利通过她的幻形灵说。她把剑举过头顶,慢慢地向他走去。“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了。没谁能够理解我们的力量。早在你战斗的时候,我就看到并预测了每一个行动,做好计划,然后回击。很显然,你受的所有攻击都在我的计划之内。” 幻形灵咆哮着,似乎毫不在意它的伤害,它继续向他逼近。闪闪发光的铁剑猛地一挥指向他的胸口,只要往里一插,这场战斗将永远结束。 “恭喜你自己吧,你死不了了。”世界又变慢了,比他见过的任何事都慢。从他的一根手指上滴下的一滴血在半空中停住了。到目前为止,幻形灵在战斗中几乎完全保持沉默,现在他们依旧沉默着。这沉默没有被呼吸打破,甚至连他自己的也不行。 好吧,只能听到声音。艾萨克动不了头,但他不必动。说话的人就站在他前面。当他注视着的时候,他面前的一小滩血开始沸腾起泡。阴影在火光中舞动,就像看着一个由雾气组成的人从地里爬出来一样,黑暗在升起的红色水汽中凝结。 形状逐渐变得更加清晰,它最终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形。那是一个年轻人,大概比他大五岁,轮廓清晰,穿着一套薄雾做的剪裁考究的西装。他本没有什么颜色,艾萨克的血给了他红色。“你不必死,”那人又说道。“在这里给你胜利并不难。一点也不难。” 艾萨克动弹不得,但不知怎么地,他发现他还能说话。在这样的速度下,他的身体是不可能移动的。即使很早之前做了手术,植入了植入物,他的肌肉也只能移动得这么快。仅仅尝试快速都有可能会杀了他。即便如此,他仍旧喊出:”你这个灵魂,叫什么?” 即使在这种奇怪的情景之下,艾萨克也记起了他学到的一些教训。hpi研究过这些超自然生物,这些魔法生物不一定有物理形态。也许他远古的祖先会把这些人当作神来崇拜,但艾萨克更清楚。它们与普通动物没有什么不同,也不是那么神圣。 他知道灵魂不可能谎报他们的名字。当你没有肉体的时候,你的名字太重要了,这是谎报不了的。这个人似乎朝他怒视了一会儿,好像在考虑是否应该说话。当然,艾萨克没有强迫他:艾萨克并没有召唤它,甚至不知道是否可以召唤他。”你知道我是谁。” 根据艾萨克的认识,他只知道一种这样的生物。这肯定是卡里布狄斯。”我以为你不能在水体之外出现的。” 这个奇怪的生物并不像艾萨克那样被空间和速度所驱使。它从他身边自由移动,环顾四周,显然欣赏着战场的景象。幻形灵准备再次发动攻击,女王对他所做的一切感到愤怒,人群专注地看着。”血只是生命打包走的的海洋的一部分。数十亿年前,你的祖先不能在陆地上生存,所以他们把海洋和他们的血液一起带走。即使在今天,这种联系仍然很牢固。不过,这不是我来的原因。” 艾萨克动弹不得。如果他愿意的话,他本来可以回答的,但他没有回答。相反,他只是听着,看着,等着那个生物自己说话。最终,他接着说,”你的奴隶主死了。三个世纪以来,我一直在等待着解救你的同类。现在,我终于可以了。” 艾萨克咬牙切齿,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名的愤怒,”我不知道记忆的死亡对你有什么好处。她甚至不被刺杀的话连选举都不能赢,我不知道她怎么能奴役任何人。” 那人咯咯笑了。他漫不经心地将手伸到血迹中,尽管他那模糊不清的身躯显然是由血构成的,但血迹仍然留在原来的地方。艾萨克亲眼看到一个卷轴逐渐成形,掉了下来。卷轴又干又不结实,本身是用薄牛皮做的,他把它展开一点,好像在手里玩似的。”你们这些人从来没有学会艾奎斯陲亚暴君为他们心爱的仆人所选择的不朽方法。也许连艾奎斯陲亚人自己也没有完全理解。” “那你来解释一下吧。”世界没有移动,甚至一英寸都没有。艾萨克现在毫无疑问地知道这是魔法的成果,而不仅仅是他的植入物。没有谁的大脑可以如此迅速地工作。也许这与他不能动弹,只能默默地说话有关。 “你的‘记忆’就是个精神寄托。这精神寄托就是那匹小雌驹(指档案)从变成雌驹开始就仰慕着的你们的种族的所有东西。当她回来的时候,你们中的一些人还活着,她就将人类的希望寄托在她和你们身上。她的出现让你想起了过去人类的那些。因此,你无法改变,而且你被扭曲到“人性”已经消失。她困住了你。但现在她死了,“他指着艾萨克的胸膛。”也正是在那一天,一个能在魔法中生存的人诞生了。你认为那是巧合吗?我在你们这类人中的其他盟友会为他们自己的目的服务,但你……你是独一无二的。” 他展开书卷,给艾萨克看。他看不懂那上面的字母,但看到它们使他感到恶心。这些形状看起来好像不适合页面,就好像纸张本身是一个比他所能看到的更大的表面。他调整了眼睛的焦距,这样他不用近看。”这是什么?” “一个交易。”雾里的身影在卷轴的边缘笑着,“你是一个非常罕见的人,艾萨克。你是一个新物种的开端,全新的物种啊。其他人都是被束缚着的,生来的时候就那样。它们与宇宙的自然之力相联系,宇宙的自然之力也控制着它们的进化。然而,你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因此,你可以自己服从自己的选择。” 艾萨克想朝怪物的脸吐口水。他不能那样做,但他将眼睛避开合同。他希望他的怒视能以某种方式传达出来。”我说句好听的,我塞林老八木。你最好把卷轴拿去喂鱼。” 即使言辞激烈,但那个人形什么也没做。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你太急躁了,孩子。想想你现在的困境。你的忠诚是虚无的,但没有什么能帮助你。你的身体燃烧着来自高空间的魔力,但它不能被使用,因为你没有使用它的接口。与我签订一个合同,这就可以改变。“他笑成了一朵花。”我可以为你赢得这场战斗。更重要的是,我可以给你把适应能力传播给其他人的能力。考虑一下,有多少人被困在他们的掩体和坑洞里。只要签个字,你就能给他们自由。” 艾萨克不知道这灵魂说的是不是真的。对他来说幸运的是,他有祖先的教诲。尊敬的克拉克,协会的第一位创建者,只写了关于查理布狄斯和奥狄姆两个鬼魂的一点。一定要毁灭它们,抵抗它们,不要相信它们,更不能盲从它们。”做你的白日梦去,你这怪物。我宁愿让他们杀了我也不愿和你做任何交易。如果你是来为他们做这件事的,那就继续吧。如果没有,那就出去。我还要奋战到底。” 那血淋淋的人影在暗淡的灯光下摇曳着,双手紧握在身体两侧。艾萨克看见它的形状扭曲,扭曲成触角。它很快就成型了,把卷轴塞进一件不存在的夹克里。艾萨克不懂实物怎么会凭空消失。“最后一次机会,孩子。”他指着幻形灵闪闪发光的剑,那剑尖就死死对着他。“当这一击落地时,它会杀了你。至少考虑一下我为你做的交易:我认为你会发现它比你预测的更友善。” “不,”艾萨克把所有的愤怒都放进了他的声音里。“你就是想奴役人类,就像你哥哥一样。不管你说得多么慷慨,我都不会接受你的任何交易。毕竟,记忆跟你签署了条约,而你却成功地杀死了她。我真是疯得彻底才会相信你的话。” “我没有违背我的诺言。”鬼魂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暗,他体内的奇怪形状也在忽闪。那是许多张开又闭上的嘴巴。怪物所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来自紧咬着的牙齿,风暴在他身后的黑水里沸腾。”不要妄自尊大地判断你不懂的东西。萨拉扎司令是独自策划档案的死亡的。认为这会让我高兴这件事并不重要:她是你愚蠢的协会的一员,是她选择按她认为合适的方式来做的。条约中没有禁止你的一个笨蛋团伙成员杀害另一个。”他大步走近,直到站在水坑里。“算了,我不想签了。当你痛苦地死去时,希望你会想起我。” 传来了痛苦的抽搐和嘶嘶的沸腾声音,人形消失了。过了不久,艾萨克振作起来,剑以惊人的速度向他扑来。他能听到空气从它周围散开的声音,看着它黑暗的刀刃上闪烁的火光。手柄上有绿色的魔法,它闪耀着女王的意志,女王的意志从她的一个幻形灵中表现出来。女王只想杀死他。艾萨克伸开双腿,紧紧地站在地上,双手像钢铁一样紧紧地握在一起。 他用双手抵住了刀刃。 埃沃利女王气喘吁吁,绿色魔法的光环从剑上消失了。艾萨克不假思索地跳了起来,把剑朝自己身上一抛,用一只手抓住了它。他一条腿踢在幻形灵的脖子上,把她撞倒在地上。传来了金属外壳和石头碰撞的声音,但他忽略了这一切,把剑转向幻形灵的脖子。他这次绝不犹豫。 “我投降!”这不是幻形灵的声音,这次绝对不是。埃沃利女王竭尽全力大喊,艾萨克摇晃着楞在原地。黑压压的昆虫全在注视着他,他们比他之前从人类同胞身上所看到的更加尊重他。不,尊重已经形容不了了,应该用敬畏。 艾萨克从幻形灵的背上站起来,手里还拿着夺来的剑。女王进入了圆圈,她的脚步比以前慢得多。他勉强地放下剑,把刀柄给了她。 她没有要。”不,武器归你了,盔甲也是你的。”另外几个幻形灵冲到圆圈里,在受伤和破碎的幻形灵旁边。他们开始在他的脚边解开她的盔甲,一片一片地飘起来堆在旁边。”这位勇士,敢问你叫什么名字?” “艾萨克·隆美尔。”他双手抓住胸口的伤口。他仍然感觉不到疼痛,其实他本应该感觉到的。这种感觉既奇怪又遥远,就像他手臂上的张力一样。 “恭喜你,艾萨克。你赢了。真王会听见你的请愿。” 第6章 觐见 当幻形灵医生缝合着她人类同伴的胸口的伤口时,杰西紧张地来回踱着步。艾萨克坚持说,医生们一致认为没有器官受损,那铁片也没有刺穿那个叫“腹壁”的玩意儿(无论这名字代表着什么玩意)。然而,她很难不对这个年轻人感到五体投地,他那一剑给了埃兹活命的机会。她眼睁睁地看着战斗进行着,一直希望他逃跑。和比他年长至少二十倍的皇后控制的工蜂来说,这简直是螳臂挡车,但他仍然在战斗着。 杰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打架的人:他并不是为自己而战,而是为她的伴侣,他的朋友而战。 那一次战斗确实使艾萨克赢得了她的忠诚。她专心地看着医生,仔细地监控着那个工蜂,怕他们会有意为了女王来进行某种隐蔽的报复。但显然她并没有,因为艾萨克在躺了20分钟后重新站了起来,他的伤口没有缝针,而是覆盖着黏糊糊的绿色粘液。 “你怎么样?”杰西走近坐在病床边的艾萨克。这个设计和她在人类生活中看到的非常相似,只是它显然是为小马的身体而设计的。因此艾萨克的腿触到了地面,膝盖弯曲,而不是像杰西那样自由地垂着。不过只有她的关节向另一个方向弯曲,她的脊柱能让她像那样坐着的话,她才能像艾萨克那么坐着。 那人的胸部光秃秃的,皮肤因一天的打斗而到处都是瘀伤和拉伤。她是如此接近,所以不可能忽略他组织手术所做的那些改变:一排小金属板沿着四肢一直延伸到他的脊柱上,脊柱上覆盖着金属薄片。装甲目前是打开的,她能看到下面错综复杂的关节和金属丝,上面覆盖着一些她难以名状的闪光物质。它不仅非常恐怖,而且也很令人印象深刻。 伤口在他的皮肤上闪闪发光,在粘液接触的地方,皮肤变成了一片翻卷着的红色。他耸耸肩。“这感觉只是像祖先在我头上拍了块砖头一样。”他虚弱地笑了笑,她没有回应,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耸了耸肩。“我更糟的时候,是有一次训练时,我差点把我的一只胳膊摔断。当时我流了很多血。和那个相比……这个真没什么。” “你认为那些恶心的东西能治好你吗?“ “感觉会的。如果它结实到能够做窗户,那么用来做缝线也应该够结实,对吧?”他耸耸肩。“医生说了一些在格拉莫(the mour)中关于魔法加速愈合的事情。我不太清楚那是什么意思,但她不像是念稿讲出来的,所以她应该还算真诚。”他颤抖着。“感谢先祖,我们对艾奎斯陲亚的疾病居然免疫。” 她看着艾萨克伸出手,开始尝试着穿上长袍。 “我以为你的人类免疫系统对每一种疾病都是免疫的。这十五年中我想我没看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生病过……” 艾萨克皱起了眉头,把长袍拉到胸前,咬着牙从嘴里吐出了几句话,“其实不关免疫的事……其实这些疾病并没有存活下来。我们第一代被严格筛选过。任何可能潜伏着的,可能会患病的……都不能活着。” 尽管他们都没再抱着埃兹,她仍然和他们在一起。她躺在担架上,四个工蜂抬着那个担架。杰西站在埃兹的小床旁,她的旁边还有一群一动不动的幻形灵工蜂。“听起来很残忍。但它起作用了?“ 艾萨克站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地站着,扶在桌子上以防摔倒。在经历了这些之后,他根本不应该起来。让他的身体承受更多的压力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埃兹等不及了,他拒绝了所有关于杰西一个人去的建议。越出现困难,他就越要挺身而前。 “并没有完全起作用。第一代人就染上过某种高烧,但那些记录却全被烧光了。我并不……了解细节。不管怎样,这并不代表我们的免疫特性会永远持续下去。我们和那些人类一样,周围依旧都是细菌。迟早会有病变的。”他皱着眉头。“我在这里可能会让这一进程加速一千年。” “你其实不用内疚。”杰西尽量隐藏自己不耐烦的样子,但她难以让自己的尾巴停止抽搐,也不能让蹄子停止拼命抓挠地板。小马总是会表现出自己的情绪,而且很难阻止。“这是萨拉查的错,我们不得不离开家。离开她和她深爱的水中那该死的声音。” “是的。”他似乎注意到了她看上去很不耐烦,他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步。“如果我们……如果我们的向导准备好了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出发了。” 杰西转过身来,看着同排四个几乎相同的工蜂的其中一个。他们都有埃兹一样的颜色,鳍和眼睛都是蓝宝石色的。尽管看起来确实有一些一家子相似的地方,但她们看起来并不像她的姐妹。杰西也不想去了解这蜂巢是如何复杂到可以创造类似“真王”这样的头衔的。这里的家庭聚会肯定不会好。 杰西走到工蜂的脸前,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们已经准备好去觐见真王了。就是只要她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 “不管这个工蜂看起来如何,杰西没有忘记它们是和埃沃利相连的。如果埃沃利女王想要反对他们,她还真可以这么做。她希望能用真诚和尊重来赢得一点好感。 随着嗡嗡声响起,那只工蜂和她的同伴们同时挥起了一只蹄。“真王很想见到你,”她用埃沃利的声音说道,“跟着我的女儿们,他们会指引你们的。”每个工蜂都站在了担架周围,它们的角同时发起了光,将复杂的安全带栓到了他们的背上。没有转轴来分配负荷或吸收冲击,这种担架显然需要完美的同步性。 它们开始走路。杰西跟着,艾萨克也跟着杰西。他一瘸一拐地走着,几乎跟不上它们。当他们走出医务室进入地洞的时候,一个由六个警卫组成的护卫队走到了他们的两边保护着他们。似乎守卫们在保护他们不受地洞里的东西伤害的同时,也在阻止着他们逃跑。 其实他们根本不必这么费心。杰西没有力气去扛埃兹,而如果不带上埃兹,她永远不会离开洞穴。艾萨克现在几乎一瘸一拐地走着,他超人般的力量了无踪迹。 洞穴就是一个迷宫;杰西已经数不过来他们从一个地方穿越到另一个地方的次数,也不可能说出他们是在其他建筑物下爬行还是仍然在同一个巨大的结构中了。幻形灵可能不会迷路,它们的皇后有着非人般的记忆能力。杰西尽量不去担心。如果幻形灵想对他们做什么,它们有大把大把的机会。 工蜂们把他们领进了一条宽阔的走廊,天花板高得足以让艾萨克走路时不用弯腰。周围的士兵开始呈指数级增长,卫兵们站在每一个空旷的地面上。他们的盔甲有五种主要的颜色。其中4种是黄色、红色、蓝色和绿色,杰西猜这一定代表者军衔等级。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紫色装甲的幻形灵,它们看起来都不像工蜂。尽管他们的盔甲相似,但每匹小马的衣服上都织有个性的标记,或者像涂房顶一样在盔甲上画上个性的标记。 他们吸引了很多幻形灵的目光,但没有谁站起来阻止或面对他们。就杰西而言,这一切都很好,她也不想和这些小马说话。他们走到一扇巨大的门前,这扇门至少有两层楼高,看起来像用石头,还有……那镶的是金吗? 即使在闪烁的电灯泡的昏暗光线中,宝石和镶上去的黄金也在闪耀着光芒。这黄金不是胡乱堆砌在门上的,一看就是小心地手工镶上去的。黄金没有拼成字符的形状,门的图案也不是某种生物。它只是一些几何体,就像她在学校里看到的伊斯兰建筑一样。门口那对操着紫衣等级口音的小马身上的铁甲着实把杰西吓了一跳。 门口的那对小马穿着hpi的保护盔甲,几乎和人类一样高,金属盔甲跟她的蹄子一样厚。这整个结构更像昆虫的外骨骼,而不是一套盔甲,因为它们之间僵硬地连接着。他们的肩膀上扛着巨大的大炮,大炮旋转着跟随他们接近。 “这是上面那些祖先,”艾萨克从她身边低声嘶哑地向她喊道,“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她低声说,在他比她高两倍的情况下她很难跟他说话。也许周围的工蜂也会听到。管它呢。“他们有标记或者是其它能识别出他们的东西吗?” 艾萨克点了点头。“看他们右肩上那个丰饶之城的徽章。看起来这个单位的标志被某种虫子的标志覆盖了。“杰西看到了他所说的标志:一个明亮的紫色甲虫,和其他单位的标志差不多大。他们的盔甲没有军衔标志,连杰西都知道每一个穿盔甲的士兵都是卫队队员或更好的职位。他们的头盔上也没有羽毛,所以他们不是长官。除了旋转的大炮,戴着装甲的小马保持着静止,站在门的两侧,像两尊雕像一样。 他们的护送者把他们带到门口,然后一齐停了下来。“在这儿等着。当真王准备好的时候,她会召唤我们,”领队说完,重新回到了站立不动的状态。 艾萨克不理她,走过杰西,站在一个卫队队员面前。这很难分辨出来,但戴着装甲的小马似乎和艾萨克看她一样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杰西伸出一只蹄子阻止着他,她想说什么,但随之又把话咽了回去。艾萨克知道他在做什么。 艾萨克个子很高,但也只比戴着装甲的小马高一点点。他咬紧牙关,突然摆出僵硬的姿势,用一只拳头捂住自己的心脏。“我的难兄难弟啊,”他开始说。“你的剑是为谁服务的?“ 像他们在许多仪式上回答的一样,这个问题只有一个标准答案。“尊敬的祖先们。”杰西从来没有听过保护盔甲发出如此奇怪的声音,这声音如此低沉,她的胸腔都在共鸣。他们听起来都很像,无论男女,无论老少。除了那些徽章,所有的盔甲看起来都一样。“阿喀琉斯领袖讲过他们回来前他们的意志。”说话的小马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已经完成了仪式。杰西从来没有学过这些东西,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见过这些。“我们知道你的脸,卫队队员隆美尔。你在保卫荣耀之忆时死在了叛军手中。你是……你是怎么回来的?你怎么会和小马在一起?“ 另一个装甲兵鞠了一躬。“看来祖先派你来了。” 第一位演讲者也鞠了一躬,然后尊敬地转过头来。“他们会派一个像你这样的英雄在战争时期给我们提供建议。阿喀琉斯领袖需要你的建议。我们不能离开我们的岗位,但只要真王离开,他就可以来见你。” “我很想再见到他。”艾萨克用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肚子,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但不是现在。”他回头瞥了一眼躺在担架上的埃兹。“别向我鞠躬了。祖先可能已经派我来了,但我从来没有死里逃生过。我仍然和你一样是个凡人。”装甲小马立刻服从了命令,重新站起来。向那些盔甲里面看什么都看不清。“请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阿喀琉斯不应该和他的军团一起保护着丰饶之城吗?我只能假设你是其中一员……” “已经没有什么丰饶之城了。” 就在他们身后,巨大的石板开始摇晃,慢慢地向内旋转开来。明亮的绿光从里面冒出来,起初是一条线,后来呈不规则的锥形慢慢展开。虽然后面的房间没有任何阳光的迹象,但在黑暗中,它就像阳光一样明亮。 工蜂又站起来,抬起了担架。“她准备好了。”杰西甚至没有听清谁说的,但这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很快,他们的队伍就进入了房间,而那些卫兵也突然沉默了下来。尽管艾萨克持续质问着,但两匹小马都没再发言。 杰西设法把这个不祥的消息驱除脑海。战争还是发生了。他们所保护的那个丰饶之城已经不在了。当他们在余晖的城堡里苟活的时候,这世界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排除了所有与拯救埃兹无关的想法。一旦她能让她的伴侣起死回生,他们就可以一起调查这些新问题。见鬼,他们如果要营救小马,也许下一个可以去救亚历克斯,然后让她处理拯救世界的问题。 后面的房间没有杰西想象的那么大,至少从门上看是这样。它大概有一百英尺宽,天花板上有一块绿色的东西在燃烧,下面的区域充满了光。他们的护卫没有一个超过几英尺。卫兵把埃兹放好之后就转身走了,没有一个工蜂穿过铺在地板上的明亮的金线。那条线后面是一个近似圆形的区域,中间有一个凸起的平台,上面有五个王座。 里面没有穿着闪耀的铁制盔甲的武装的工蜂。取而代之的是穿着漂亮长袍的幻形灵和一些普通小马。嗯,她认为他们是普通的小马。地板上镶着几个金圈,她猜想它们一定是某种东西的象征。杰西在圆圈的边缘犹豫不决,没有一个工蜂进去过,她很害怕。如果她走进去,他们就可能会因为不尊重而被赶出去。真王泰坦尼亚就在这个房间的某个地方。她确确实实感觉到了一种比她以前感觉到的那些都更加强大的魔力。即使是余晖也比不上现在这个房间的魔力。魔力以她从未经历过的方式被集中到了更远处。她希望这种力量能治愈她的伴侣。 杰西没等太久,另一匹小马就走了过来,她看起来比他们看到的工蜂大一点,但显然还是一只幻形灵。甚至在它华丽的长袍下,黑色的甲壳也闪闪发光。但它有鬃毛,而且显然有着一条真正的尾巴。这时她说话了,她的声音比杰西低沉,回响着充满整个房间。这时她知道对面是谁了:一个雄性幻形灵。“真王想见你。冬日女王(queen winter)对你评价很高,尽管你的访问很不是时候。不幸的是,其他皇后都不能出席。只有真王自己会听到你的声音。” “我们只要见她就够了。”杰西没有向那个雄性幻形灵鞠躬,也没有试图猜测其他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们不会想要改变任何法律,也不想让她搞什么大动作。”她向埃兹做了个手势。“她的一个女儿,埃兹,在我们这。她应该得到她母亲的帮助。” “真的吗?雄性幻形灵从她身边走过,透过眼镜看了看埃兹。和皇后一样,他的眼睛看起来比较正常,和杰西的眼睛差不多。他用一只蹄子轻抚着她,撤掉她脖子上的布,看着伤疤。 “这是埃兹。”他难过地摇了摇头。“毋庸置疑,冬日她会认识埃兹的。但是……我想如果她能够感到仁慈或同情的话,她就不会叫冬日了。” “你认出她的伤疤了吗?”她扬起眉毛。很难分辨出他的年龄,但他看上去并不那么老。在华丽的衣服下面是一匹尚未完全长大的小马。他看起来像小马,长得像小马。如果他是一匹小马,他可能已经十八岁了。那些又细又长的四肢就是一个相当明显的迹象。“你看起来还不足以记住她。我知道她从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看望我了。” 那雄性幻形灵点了点头,表情十分冷淡。紫色的长袍和他橙色的鬃毛和尾巴很不相配,但他似乎并不介意。“二十年前,也许是三十年前了,我帮助真王制造了那个伤疤。”他耸耸肩,整个担架都被他的魔法举起来。“那么跟我来吧。让我们看看真王能不能帮上忙。” 杰西没再接着问下去。每次她试图通过问题来寻找真相时,得到的答案只会使她更加困惑。她跟着那匹雄性小马,紧挨着担架依次走进那些圈。小马走着停下来盯着看,他们中的许多小马看着艾萨克。不止一匹小马看起来像是想过来聊聊,但没小马敢这么做。 他们走到高高的有五个宝石王座的台子上。上面实际上没有小马,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是空的。他们越接近,那魔法的感觉就越强烈。除了上面奇怪的绿光,闪耀的宝石和王座上的黄金也在闪闪发光。甚至灰色的混凝土地板也投影着千变万化的图案,五彩斑斓。 雄性幻形灵把埃兹的担架放在平台边上,然后深深鞠了一躬。“尊敬的真王泰坦尼亚,四季的女王之一。胜利的上访者等待着你的判决,请与我们分享你的智慧。”杰西不知道这是否是在想象中,但从他的眼睛里杰西没有看到一点不严肃的感觉。 最大的王座周围的空气似乎在闪着微光,那一刻杰西敢肯定有什么东西把她往那边拉,这第二个力场比重力场要略强一点。她必须有意识地向后靠以避免自己被吸过去。在她旁边,艾萨克摇摇晃晃地穿上靴子,他也在想办法保持平衡。 光聚集在王座周围,就像天花板上的球发出来的那么绿。当光褪去时,一匹小马出现在了那。呃,只是形状像小马。她是女王,这很明显了。一个身穿闪亮金色盔甲的女王。那不是金漆,而是真正的黄金,旁边镶嵌着更多的宝石。这比杰西曾经看过的那些还要富有,比她能够想象的还要富丽堂皇。一匹小马怎么可能强壮到能扛着那么多金属呢?即使没有这个平台,真王也比余晖还要高。她的眼睛似乎散发出绿色的魔力,一团能量的烈焰在她体内燃烧。杰西看了一眼被余晖叫“瑞利”的幻形灵,她突然知道她的第二个名字是从哪里来的了。 这次她真的鞠躬了。艾萨克也鞠了一躬,但他没有像卫队队员平常那样单膝跪下。高大的女王走到了台子边缘,杰西不能也不敢说话。只有在她的梦中,杰西才看到过这么强大的生物。如果余晖烁烁有这样的魔力,她一定把它隐藏得很好。相比之下,这位女王将魔力全部展现了出来。 她的声音比她以前听过的任何小马的声音都悦耳动听,音调完美,每一个字都十分融洽。它就像在杰西的脑海中直接说出一般,而不是通过她的耳朵传入的。不像余晖烁烁的思维法术那样,她对这说话声没有抵抗力。真王的声音可以直达她的颅内,而她却无可奈何。“你把我女儿带到我这来了。”听到真王的话,整个房间里的所有谈话全部都戛然而止。每个个体都在整齐划一地鞠着躬。“我听说她是工蜂,孤日给她起名叫埃兹。这是真的吗?“ 尽管那些肢体语言耗费了她大量注意力,杰西还是点了点头。如果这匹小马在她脑海中的存在没有消失的话,她很难和它说话。“是的,她就是。” “埃兹。”王后没有用走的,她在空中模糊了一下,然后突然站在了埃兹的旁边,俯视着。她的表情很难读懂,但在如此接近的情况下,杰西能感觉到她周围的魔力在燃烧。甚至她的外套也被拉向了女王,甚至那一身黑色的盔甲也变得七彩斑斓。“是什么让你们如此甘愿为她战斗和牺牲?“ 令她吃惊的是,艾萨克先开口了。也许艾萨克是人类意味着她的奇怪光环对他影响较小。“她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我知道她也会为我做同样的事。” “真的。”四季皇后没有离开杰西。“你呢?“ “她是我妻子。”杰西没有移开眼睛。 女王的脸上闪烁着某种东西的火花,魔法似乎在她周围闪耀。“你是她的妻子,但你不能让她吃饱。”她这次没问问题。“她看起来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一个月。”杰西故意退后一步。“余晖的小马在某些药物方面不如人类过去那么好。他们的生命支撑系统只是在病人需要的时候给一些盐水和蜂蜜,再加一点点糖。这还不够好。” “不可能。”和之前一样,泰坦尼亚没问问题。她只是在说话,显然她希望全世界都认为她是正确的,“一个有意识的工蜂在一个星期没有爱意可食后会挨饿至死。” “可人类无法在魔法下生存。”艾萨克在杰西身后大声说道,他的声音比平时安静得多。即便如此,他仍然有勇气去争论。那真的令人印象深刻。“我也没有和恶魔交易过。如果你愿意,随时用你的魔法搜查我。我拒绝与他们同流合污。” 泰坦尼亚转过身来,穿过杰西直视艾萨克。她的目光灼热,艾萨克摇摇摆摆,难以振作起精神。魔法短暂地照亮了他,在他身后的地上投下了一个奇怪的倒影。闪亮的绿光在黑暗中勾勒出他的影子,他仍然挺胸站着。幻形灵皇后点了点头。“这解释了我几小时前感受到的波动。那家伙试图做协议……但你没有接受。如果你真的做了,我肯定得杀了你。” “你能看到这些?“杰西说话的时候瞟了瞟旁边,她不确定她是否被允许提问。她试图寻找那个雄性小马,但泰坦尼亚出现之后,他就退下了。除了她自己已知的那些,没有什么能够帮助她。 “我可以看见灵魂。”泰坦尼亚女王突然从她身边消失了,她的身体模糊了,又回到王座上休息。“我小的时候,你的朋友余晖跟我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打败了上帝的幻形灵皇后的故事。你知道女王是怎么做到的吗?” 杰西打了个寒颤,只是摇了摇头。她不能抬头看,也不能用眼睛看着她那一双闪着力量的眼睛。 “小马掌握着魔法,但是他们控制的魔法受到自己身体的限制。他们不能一次使用太多,以免损害他们的精神。幻形灵没有这样的限制。足够生活一年所需的爱意可能会在瞬间被消耗掉以获得非凡的力量,或者被拉长到两年但保持着接近饥饿的状态。在小马的经验之外,还有许多你无法理解的力量。” 杰西鼓起了勇气,“好吧,给你女儿使用这些能量吧。我们都变了。如果你真的能做到这些,看看她的灵魂吧。” “你把你的生命赌在上面?” 杰西颤抖着,接着点了点头。余晖讲的那个善良、务实的女王的故事,和他们所看到的其他故事一样过时。 “琐屑(chip),过来下。” 那雄性幻形灵照办了,急匆匆地走过去,又鞠了一躬。他站在离杰西只有几英尺的地方。“瑞利?” 哈!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杰西感到一阵兴奋。但其他个体都不能以这个名字来称呼的时候,为什么他能够被允许这么称呼她? 女王皱了皱眉。“站在那里,琐屑。我只需要你一会儿。” “完全可以。”他笔直地站着,没有再问什么问题,也没有特别盯着什么。 “你可以在你朋友身上看见一个完好无损的灵魂,”女王说,并向艾萨克甩了甩尾巴。“这就是我们看起来的样子。”再一次,魔法似乎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在她身上的甲壳下面燃烧着,杰西无法想象这场景。所有的力量都像以前一样投射出一个阴影,照亮了那个雄性小马和他身后的空间。与艾萨克不同的是,在他发光的形体中有许多黑暗的空洞。这些洞似乎和他身体上真实的洞不符,但看起来很相似。“谢谢你,琐屑。你可以走了。” 他又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身来,匆匆回到一小群正在观看的雄性之中。 “小马,你确定要我这样看我女儿吗?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说实话。我建议你能珍惜这次机会。” 杰西抬头看着女王,想起了她做的一个梦。在她的梦中有一个年轻的骑士,带着一本书,书中有一把剑,可以让噩梦消失。骑士从来没有向强权弯腰过,她为什么要鞠躬?“是的。”杰西点点头。“我告诉了你真相。她这样已经一个多月了。我们没有退路,只能依靠你来唤醒她。” “那就让我瞧瞧吧。”女王的眼睛是黑暗的,她第三次施放了她的奇异力量。光从她身上发出,比以前任何一次都亮。埃兹背后的地变暗了,直到比空间更黑,比魔鬼心中的空虚更黑。休眠埃兹的轮廓在黑暗中闪耀,她腿上的洞也没有影子。像艾萨克一样,她完好无损。 真王泰坦尼亚向后退了一步,眼睛因震惊而睁得大大的。埃兹后面的光消失了,影子也消失了。“出去!所有小马全都出去!“安静的房间此时突然变得混乱不堪,那些小马试图隐藏他们的恐惧,争相从侧面的几个通道逃出去。那个叫琐屑的雄性从他们后面走了上来,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是泰坦尼亚立即示意他停止。“不,书吏。让他们留下来。你也留下来。把其他的小马都赶出去,确保他们别来打扰我们。告诉守卫,即使是其它的四季女王也不能进入。” 她……在哭?杰西抬起头来,确实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些闪闪发光的斑点。真王周围的力场似乎不再吸引着她,燃烧的绿色魔法也消失了。当他们周围的房间空无一人时,王后似乎畏缩了。她优雅的盔甲从她周围消失了,她再也不动了。真王泰坦尼亚似乎不再去想她的头衔了,她只是低下头盯着埃兹,偶尔哽咽一声。 房间在一分钟之内就全都空了。没有了工蜂和身穿长袍的小马的拥挤,王座所在的房间十分空旷。琐屑一直守在前门,静静地坐着,没有打扰他们。杰西不敢说话,艾萨克也不敢说话。随着随从们的离去,真王止不住不停地流泪。 过了十分钟左右,真王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再在杰西的脑海里回响。“我从来没想过……我不认为我能活着看到……也许需要经过几千年的研究,但……肯定不是我这一代。”她摇摇头,用一只蹄子背揩去眼泪。“我断绝了这可怜的工蜂的联系,想知道她的姐妹们是否能觉醒。告诉我,陌生人,她是怎么做到的?她怎么会……完好无损?” “杰西。我叫杰西。埃兹总是这么叫我。” “瑞利。但对我的属下来说,他们不能叫我这个名字。只有维护形象才能生存。” 杰西站了起来,尽管她不像以前那样小心。“余晖烁烁说你女儿和我去了……‘上面’,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她说——” “那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瑞利走到了台子边上。“你不是天角啊……你们都不是啊。”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帮助她吗?” 她轻轻点了点头。“我肯定会帮助她的。她的症状很奇怪,但有一种治疗方法,而且我们有十足的信心它会奏效。”她抬起头来。“琐屑,检查滑槽。包裹随时都会到达。” 他没有在大厅里喊叫,只是用嗡嗡作响的翅膀飞到空中,朝天花板飞去。杰西没有看着他,瑞利也没有看着她。即使现在柔弱了下来,她仍旧是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女王,杰西几乎无法理解。 “亚历克斯,呃——档案。档案做的。” “那她现在是天角兽了?她的死肯定是协会弄错了。我想神化很容易被混淆成——” “不。”杰西没有让她说完。“她确实死了。我真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你得问余晖才能得到这样的细节。她本来也可以过去的,但她先救了我们。”她向四周挥蹄,从埃兹到艾萨克,再指向自己。“我想我们可能……继承了……一些等待着她的力量。它改变了我们每个人。” 瑞利坐了下来,她的一些精力似乎消失了。“这听起来不像是能重复的样子。” “可能不行。”杰西认为自己是诚实的,她也只能诚实下去,因为她有令人不安的消息。 “为什么这个这么重要?“艾萨克的声音和先前一样有礼貌。“所有这些和埃兹一起的事都超过了我的想象。我知道没有爱意她不可能活这么久,但是……” 真王的回答比杰西快得多。“埃兹不再需要爱意了。”她站起来,然后跳到地上,走到沉睡的工蜂前。杰西再次保护性地在她妻子身边移动,艾萨克让开了。“幻形灵以情感为食,因为我们天生就这样。就像是难民,这是不公平的。但是,埃兹……她活了这么久,因为她看不见的缺陷已经痊愈了。我们对像她这样的情况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琐屑坐在她旁边,把一个金盒子悬浮在他面前。他不再鞠躬了,只是默默地向瑞利敬重地献上容器。她拿着它,旋开了锁,在她面前的空中打开它。“如果有什么能使她醒来,我觉得是这个。” “假如她还可以喝下它的话。”琐屑第一次说话,因为房间变得非常空旷,他的声音很低。“如果她不再需要魅力,可能她不会——” “我知道。”瑞利从容器里拿出一个几乎装满了像霓虹灯般闪着光的绿色液体的玻璃瓶。它的颜色和她在城市周围看到的坚硬的绿色粘液很相似,不过要亮得多。它用自己的光发光,仿佛是一部老电影里中危险的艺术品。“这是蜂王浆,”她解释说,拧下精致的金瓶盖。“这剂量足以创造另一个女王。” 琐屑叹了口气,慢慢地走回门口。“来吧,把它全部喝了。不管怎样,我还是宁愿它能被回收利用。” “什么?“杰西看着他们,皱着眉头。她以为她已经开始理解这些幻形灵了…… “有意识的工蜂可以被回收,重新利用。这代价巨大,但远没有创造另一个王后来得大。”她把容器放到埃兹嘴巴的高度,把埃兹的嘴打开,把她扶了起来,这样重力可以帮助她吞下。“我偿还了我欠你的债,埃兹。”她猛地把容器向后倾斜,杰西看着瓶子边上滴下一滴。这液滴似乎不遵守一般的物理定律,随着装它的容器越来越空,它会变得越来越亮而不是越来越大。“醒醒吧。”液滴落了下去,消失在她的喉咙里。 “就这样吗?你认为那会……” “这是最安全的方式。当她失去知觉的时候,所有的能量都会……会修复任何让她无法醒来的伤害。”瑞利把空瓶子放回天鹅绒盒子里,把空盒子放在平台上。 “她会……她会成为女王吗?“ “对她来说幸运的是,她并不会。她必须是幼虫,蜂王浆才能改变她。也许她会比以前更精力充沛。” “也许这样可以抵御寒冷。”杰西颤抖着,回忆起她第一次醒来时的感觉。“在这里,在……在另一个地方之后……我以为我会冻死的。我想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否更糟。也许是环境太糟糕了,她没有醒来。”杰西低下头,她仿佛看到埃兹在无形的寒冷中颤抖。她肯定会注意到这些熟悉的症状的,应该吧。 她的伴侣不但没有发抖,反而开始发光了。光从她的嘴,她的眼睛,以及她甲壳中的每一个开口处涌出。它是亮绿色的,就像刚才的蜂王浆一样。工蜂开始抽搐,随着奇怪魔力的翻涌来回摇摆。 “埃兹!“杰西跳到她身边,却发现在她几英寸外自己的身体被魔法牢牢地固定住了。她转过身来,怒视着真王,她突然不在乎她那些头衔,其他一切都不在乎了。“该死,让我动!“ “你现在不要去碰她。”她的声音和以前一样坚定,但没有生气。“你的自然魔法会干扰。让她的身体自愈吧。” 杰西不理睬她,对着魔法又踢又叫,但徒劳无功。她只能惊恐地看着绿色魔法在小幻形灵的身体周围燃烧,她的外壳迅速地变换着不同的颜色、形状和结构。她长出类似天马的翅膀,翅膀又消失了;她又长出了好几个不同的角,在雌驹和雄驹之间切换。她一直在变,速度快得吓人。 杰西的尖叫突然停止了,因为她感到一只巨大的,人类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艾萨克难过地朝她笑了笑,摇了摇头。“我相信真王知道她在干什么。我们应该相信她。” 杰西一瘸一拐地倒下,放弃了挣扎。不管怎样,她真的没有多少力气了,她的力气一去不复返。埃兹看起来很痛苦,但和杰西在上面看到的完全不同。有些大事正在发生。女王没有错。她点点头。“行。我不碰她了。”她感到自己在空中移动,离埃兹几步远,然后她感觉到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她不再挣扎,只能看着她心爱的伴侣在不停的变换中翻滚扭动。她伸出手来,但根本够不到她。“很快就结束了,埃兹。坚持住!我们相信你可以的!“ “你能做到,”艾萨克也说道,他严肃地看着这一切。“你是我认识的最坚强的小马,你这只虫子。现在你知道了吧。” 紧接着,她真的做到了。 埃兹停止了扭动,停止了颤抖,停止了咳嗽。她的整个身体似乎变得更加集中,所有不正常的形态都消失了。埃兹现在和杰西认识的一模一样,是一只成年工蜂,有着明亮的蓝鳍,眼睛像昆虫。埃兹停止了颤抖,停止了发光,然后抬起头来。“杰……杰西?“ 杰西迅速地朝着她冲了过去。她用两只蹄子搂住了工蜂,紧紧地抱在胸前。“埃兹……感谢上帝,你终于回来了。” “回来?被她抱着的同伴困惑地,无力地问道。“我去哪儿了?“ “这……说来话长啊。” 然后,她们吻在了一起。 奥利昂校长(headmaster orion)低下头看着信用证,细细地检查着那张上面盖着蜡制封条的厚厚的纸,说:“要担保一个像你说的那个一样贵的任务,确实是个挑战啊。”那页上的数字是大多数小马一生能攒下的钱的好几倍。杰西穿着昂贵的西服打了个寒颤,这件西服以小马的方式,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不过,有钱小马的律师应该穿得时髦些。 埃兹坐在她旁边,但自从他们坐下后,她就再也没有侧视过。那熟悉的绿色形态,她的翅膀和可爱标志,以及永恒的青春,她无法动摇那种假扮亚历克斯不知何故不尊重死者的感觉。 她只能希望亚历克斯不会介意。毕竟她在帮助实现的梦想。她本就可以把钱花在上面的,对吧?杰西没有办法问。亚历克斯可能一段时间之内不会回来了,假设她曾经回来过。“是的。我的客户认为这比任何咒语都要复杂。她对有没有小马能胜任这项任务表示怀疑。” 她的话产生了预期的效果,瘦削的老独角兽坐得更直了,挺直了胸膛。“好吧,不去问才是愚蠢的。如果你认为这次任务不可能的话,你就不会浪费时间来这了。”他的角亮了起来,他把信用证悬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没有亚历克斯的签名,这是毫无价值的……其实那上面是埃兹的签名,她们正在模仿她的签名。尽管如此,他还是很保守。即使对于像亚历山大魔法学院这样大的机构来说,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没错。”杰西用嘴把一个公文包叼到桌子上,用蹄子击了一下将它打开。“表面上,要求你的学院法师完成一个法术,然后施一次。这个咒语是由曾经活着的最伟大的巫师设计的……但她在完成之前就死了。这可能需还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研究和测试。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用我说过的付款计划,只是分散你的直接费用直到咒语完成。在那一点上,你将得到剩下的钱。” “那,这个……未完成的咒语……你现在有吗?“ “我有。”杰西拿起一块厚厚的折叠过的纸,放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她开始一点一点地展开,直到整个桌面都被纸覆盖得严严实实。这和亚历克斯在她的书房里写的是同一个咒语,也和她刻在杰西脑海中的是同一个咒语。这不是已经保留的法术的复制品,原版需要数千页。这只是她的精简版。“我自己对魔法一无所知,但……她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那些未完成的部分都有红色的标记。这可能是你想研究的第一个领域。” “星星和石头!”校长惊叫着,低下头看着设计。他以前表现出的任何自以为是的样子早就不见了。“杰奎琳小姐……这是神秘符文(mystic rune)的作品吗?自从我把他所有的私人笔记本都锁起来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这么先进的东西了。这项工作比我们做的任何事都要提前一百年。它和艾奎斯陲亚的文本一样复杂,也许更复杂。”他斜靠在桌子上,面对着埃兹。“你从哪儿弄来的?“ 当然,埃兹没在说话。杰西代表她回答。“这个咒语是根据改变我们星球的咒语进行逆向改变的。普世保存……什么东西。”她笨拙地走了出去,希望自己能更仔细地听图书馆里那个幻象的话。“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我们可以选择沉默。” 校长低下头,盯着那些错综复杂的图案,下巴下面被挤出了赘肉。杰西不能肯定它是胡须,但这与它在她身上唤起的感觉非常接近。他的灰色外套使他看起来威严多了。“我将不得不咨询部门负责人和资助委员会,我没有权力独自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过,在看过这些之后,我可以给你初步答复。这个学院有着世界上最优秀和最聪明的头脑,他们中的许多小马像神秘符文一样学习着传说。肯定没有其他地方可以了解你的咒语并完成它了。然而,我相信我们是平等的。不过,我觉得你对十年的估计有点乐观。可能是两倍时间。需要做大量的研究……乍一看,我也能看出这奇怪东西的能量需求是巨大的。我怕你给我们的钱会不够。” 杰西咽了一口唾沫,但她当然有一个备用计划。“我提供的那笔钱只是全款的一部分。”她说得很小心,尽量不显得紧张。“肯定还有更多。为了帮助你的工作,我可以为你的研究小组提供一份完整的保存法术副本。我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对你有用,但是……我知道这是有史以来最高级的魔法。”她向他靠近了一点,降低了声音。“我不能自由地说怎么做,但我也准备提供几台电脑……‘神秘符文’的工作中也使用这台电脑。我们甚至还有他帮助编写的拼写软件,而且我们做了很大改进。只要你在我的项目上工作,你就可以自由地将这个硬件用于其他大学用途。” 她喘了口气,仰靠在座位上。“我们也准备好了在十年后再次谈判。讨论项目资金。如果你认为你的经济需求已经改变了,也许可以重新评估一下。”当然,她肯定没有钱来做这个。桌上的信用证代表了亚历克斯存下的每一笔钱。 “我们以前从未接受过如此长期的研究任务。” 她耸耸肩。“好吧,我确实代表着一个不朽的小马。”她向埃兹甩了甩尾巴。“他们的梦想比我们其他小马更大。” 当他们回来时,倚在充电桩上面的艾萨克抬起头来,他立刻警觉了起来。杰西仔细观察他的动作,寻找任何感染的迹象。除了他肚子上的伤疤,她什么也没发现。洞穴深处的空气沉闷潮湿,数千只幻形灵使空气变得压抑。但她并不介意。黑暗太棒了。“怎么样?“ 埃兹跳到了他旁边,将鞍包放了下来。鲜红的苹果在里面闪闪发光。“我们几乎把它钉住了。” 杰西俯下身,在旁边用鼻子轻抚着埃兹的头。“他们会在下次会议上讨论这个问题,但看起来不错。” 埃兹低头看了看她的马蹄,缩成一团坐着。“我还是不……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让妈妈回来。”她叹了口气。“她喜欢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妈妈会喜欢开会的。” 杰西把那只小工蜂抱住,用一只翅膀围着她。“我们会的,小虫。我们肯定会找到一个办法……关掉那台蠢机器……但它不能那样工作。”她已经解释了好几次了,但埃兹还是不明白。可能不想理解。“我们不知道她要多久才能回来。如果我们得把它关上一年呢?如果花了十分钟怎么办?“她摇了摇头。 “那我们就可以打坏它!“埃兹尖叫着,但没有对杰西。“把它分成许多小块!妈妈最终会回来的……她不会死的。她说……她说她不会离开我……” “我也不会离开你的,埃兹。”杰西把她紧紧地抱着。“你真的想告诉你妈妈你必须杀死她深爱的大部分人类才能把她带回来吗?那些人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如果你弄坏他们的机器,他们都会死的。我觉得她不会那么喜欢的。” “不……不行。”埃兹抽泣着,然后缩成一团,发抖着哭泣。 在他们旁边不远处的艾萨克开口了。他没有干涉她们——艾萨克从来不想干涉。其中一根线缆仍然挂在他的背上,但他似乎没有注意到。“雅典娜正在努力。当战争结束时,也许我们可以做一些谈判或建立一些特别的机器,或者……其他的东西。但现在不行。” 杰西没有说出她自己的恐惧,那种也许亚历克斯永远不会回来的令马窒息的绝望。她已经为她的死亡做了详细的打算,她知道她的死亡可能会持续几十年。根据艾萨克的说法,她选择了死亡,这样免疫魔法的人就会诞生。但杰西并不买账。她甚至无法接受和她一起开采煤炭的那些生物会具有神性这件事。 如果档案回不来了,就得有谁替她担心这个星球。那应该是一个地球的生物,而不是一堆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卫星。也许那就是她。 “行吧。”埃兹坐起来,眨着满是泪花眼睛。“我缓过来了。我明白了。我们不能……我们不能因为帮助一个人而去伤害很多人。这不公平。” 杰西最后一次拥抱了她,然后放开了她。“如果你不想的话,我们就不去帮忙。”她在房间里伸出蹄子,指向贴着来自亚历克斯图书馆的图片和草图的剪贴板,指向精心绘制的图表和一堆合同,指向他们用来模仿她的服装和用品。“如果我们处理不了的话,你妈妈会理解的。我们可能会找别人来做。也许让余晖改变她的想法…” “不!埃兹在她旁边尖叫。“不,妈妈……真的非常想让她写的那些实现出来。我们回不去了……梦之店没了……我们还是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吧,好吗?“ “行吧。”杰西笑了,“听起来像是个计划。” 艾萨克拉着长袍摸索着穿过大厅。他停了下来,一只手放在粗糙的天花板上保护着他的头。幻形灵可能很勤奋,但他们并不特别注意那些他们认为不重要的细节。 在黑暗中走了几米后,他看到led灯发出刺眼的光,照亮了洞穴的入口。艾萨克走近时放慢了脚步,天花板终于越来越高了,他松了一口气。感谢祖先,他不必每次都蹲下来。当然,武装警卫站在入口处,他们两个都是厚重的装甲。 其中一匹小马穿着保护盔甲,比他的同伴高很多。另一个穿了一件更苗条的潜行服,她的身体更加优雅灵活。 “谁想进去?“ 艾萨克直了腰,把布帽压成了宽顶帽。“艾萨克·隆美尔长官。你应该知道的,唯一能跑五百英里的人类。” 虽然很轻,但他明显听到她在头盔里呻吟。然后她直起身子,一只前蹄举到前面敬礼。“很荣幸你是祖先所爱的名字之一。”当她走到一边时,他几乎能听到她转动着眼睛的声音。“你迟到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匆匆走过她之前向她问了声好。卫兵后面的大厅比后面的走廊明亮得多,他眯起眼睛,尽量不退缩。地面几乎在剧烈倾斜着,他不得不再次弯腰。没有扶手,所以他只能抓着石头祈祷。 或许是祖先们今晚似乎在指引他的脚步,或许只是他习惯了这样走。在进入作战室的过程中,他既没有扯坏长袍,也没有磕到头。 他直了直身子,掸去了身上的灰尘。他就在作战室内,这是一个巨大的石灰岩洞穴,即使是巨大的全息图也不能完全照亮钟乳石。艾萨克闻了闻空气中浓稠的气味,跨过一小束山洞的径流,朝里面走去。 房间里大概有二十匹小马,都在安静地互相聊天。大多数小马站在房间中央巨大的全息桌旁,而有一些小马在沿着墙壁的较小的工作站上工作。作战室在刚进入洞穴的地方,是唯一一个足够大的地方。还有许多其他成千上万的小房间沿着倾斜的地面而建。艾萨克并没有对它们进行过多探索:尽管大家欢迎他和同伴们住在这里,但他并没有和其他小马一起离开埃兹和杰西的住处。 他终会成功的。 “阿喀琉斯领袖,”艾萨克停在一匹灰色的陆马前,举起拳头,向他敬礼。“隆美尔长官前来报道。” 那匹小马看起来不像卫兵那样为他的迟到而生气。他尽力不表现出自己的紧张。艾萨克现在的表情和他第一次见到档案时的表情没什么不同。艾萨克成了许多人心目中的英雄。但他并不喜欢被这么看。 “当然,长官。你的出现是我们所有人的荣幸。”他将蹄子指向桌子旁的一块空地,这是唯一一个有人坐的椅子的地方。“你是最后一个。等你坐下,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是我的荣幸。”艾萨克重复道。他每次来访都要经历同样的仪式,把尊重转移到真正值得尊重的人身上。领袖是丰饶之城的人活着的唯一原因。嗯,他还有…… 一个闪闪发光的人影在桌子中央显现了出来。雅典娜是由一束束亮光组成的,她的身体是一幅完美的全息图。雅典娜具有一个理想的人应该拥有的一切:强壮、健康、聪明。从她古老的盔甲到她肩膀上的猎鹰,她是各种各样的美丽的集合体。她的灰色眼睛比任何一把幻形灵的剑都要深邃。“大家请坐吧。”她宽宏大量地做了个手势,穿着盔甲或长袍的小马开始席地而坐。只有艾萨克需要一把椅子,他坐在了椅子上。 桌上闪闪发光,大陆和山丘的形状出现了。起伏的山坡上绿油油的,崎岖不平,还原程度令人惊讶。在这个尺度上她是一位真正的女神,她广阔的视野表现在对陆地和微型城市仔细的每一瞥中。“将军们,长官们,军团的领袖们,此刻相聚一堂。”她笑了,“现在,是时候打赢这场战争了。” 第7章 醒来 档案正处于迷离状态。 在这浩瀚无际的虚空中,时间的概念消失了,周围没有明显的分界,只有不含有任何意义的绵延着的空间。她知道她是不会死的。这里没有引力,她想逃脱,却找不到任何出口。没有时间,档案不知道她的死何时开始何时结束。她仿佛接触着每一寸虚空,却什么也没感觉到。周间只有平静,从外看像是卡利普多制剂(soma,carisoprodol的商品名,它是一种肌肉松弛剂类药物)带来的平静,从内看像是晨露在荷叶间驻留般宁静。 在如此感觉不到自我的状态下,档案几乎感觉不到腐朽。这次她也无能为力。此前能与死亡抗衡的档案此时也只能任死亡摆布。她除了渐渐凋零,什么也不能做。 空气像强酸一样灼伤着她的肺。她的心脏努力地跳动着,跳动着,更多的痛苦从陈旧的骨头中迸出。在经历了几个世纪的麻木之后,她第一次感觉到剧痛的回归。“放弃吧,”虚空朝她低语着,“不要再从本该得到这能力的人那里试图要回力量了。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档案强迫着自己呼吸。她无时无刻不感觉到剧痛,仿佛她已经冻死了千百次一样。她试图从地下汲取力量,这主要是出于习惯。但什么都没发生。 “她现在又有了一个孩子了。放手吧。” 如果让她一个人呆着,她可能会任死亡摆布。大自然想要她死已经多久了?“做你的白日梦去吧。”怨恨使档案选择了继续挺住。 她再也听不到声音了。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她逐渐感觉到了她宛如死亡的四肢。她的感觉以和她之前一样的顺序恢复了起来:先是触觉。她感觉到她躺在平坦的东西上,下面夹着金属和碎玻璃。她的翅膀感觉很奇怪——至少她敢肯定压在身下的那一只翅膀是奇怪的。档案馆以前从来没有带着翅膀死过,所以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不应该再有这些的,”档案想,尽管她不知道这些想法是从哪里来的。她的记忆仍在慢慢地恢复。 接着她的视觉回来了。笼罩着她的黑暗被一道弧形的红橙相间的光驱散了。档案馆并没有像她早年那样努力起来。转世是急不得的。 她久久地躺在那里,使她脆弱的眼睛可以适应黑暗,时间足够长,她可以感觉到微风在她身上飘过,听到回响着的尖声的警报。这里没有小马,没有人。只有警笛和闪烁的红灯。 最终,她的四肢停止抽搐,最后的虚弱消退了。 代表者全人类的档案站立了起来。她抖了抖身子,抖掉的尘土四处飞散包围着她,接着她把鬃毛和尾巴上的一些缠结弄得一干二净。 一个巨大的金属物件倒在她的面前,从巨大的支架和天花板上的支撑物上垂下。数百个小阀门和电缆半埋在已经腐蚀生锈的物体的海洋中。这些都是聚变反应堆的残余部分。 亚历克斯记起来了什么。她的朋友尖叫着,她的女儿与对方肉搏,一个人类士兵为她献身。 档案此时正站在反应堆的核心,尽管现在这地方很难被认出来。最先进的控制台已经拔地而起裂成碎片,而其他的控制台看起来也已经被毁灭性的打击击碎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档案馆发现她的声音尤其低沉,由于很久没说话而不太适应。她听着自己奇怪的说话声,耳朵抽搐了一两下,但她没想太久。她心里还有一些更紧迫的顾虑。 档案找到了一个看起来最完整的控制台,但能按的按钮都没有什么用。有一个在她触摸它时疯狂地发光,但也是仅此而已。 至少他们考虑得足够周到,让灯闪烁着,让警报器鸣叫着。尽管可能已经经历了很久,她还是毫不费力地记住了天堂陨石坑的布局。出口的门斜挂在一侧它们的轨道上,当她走到附近时,它什么反应都没有。除了通常挂在外面的洁净室套装,从中央通道出来的走廊几乎是空旷的。 消毒区已经被破坏了,医疗设备也被破坏了。档案馆在黑暗中走得更近了一点,突然疼的大叫了一声,她差点在一块闪闪发光的玻璃上割伤自己。“有人吗?”她小声说着,在垃圾堆里挖洞。她发现了几个智能手环,但没有一件是小马大小的。当她用力扯着废弃物时,一个医用冷冻机滑开了,但只是传出一股腐烂药品的臭味。这里已经没什么能用的东西了。 她朝下一个电梯走去,四处搜寻着控制台。从她刚开始的地方一直到电梯那,她没有找到一个控制台。 中央竖井和之前渡鸦之城里面的一样,是一根玻璃柱,直从城市底到城市顶。它通常是为优先交通和货运而预留的,但既然她没有看到另一个活着的人…… 她上升到了五百英尺高,几乎到了地面的平台。出口门被粗暴的撬开了,在竖井的内部摇晃地挂着。即便如此,档案馆还是可以侧身挤出门,她终于看见了这座城市。 天堂陨石坑,以前挤满了闪光的灯和疾驰的机器人的城市,现在一片寂静。冷风均匀地从下面吹上来,虽然在这一层下面只有几个用于进入反应堆底部的服务层。 档案坐了下来,在黑暗中皱着眉头。在她独自从地下脱身之后,她几乎没有什么高兴的感觉。 “有人吗?“她朝着黑暗又问了一遍,这次更大声了。没有回答。 但是她脑海里的声音开始回荡。“嘿,亚历克斯。”阴云遮天的声音听起来依旧那么熟悉,好像是她年轻时候的嗓音。 “上次我不是疯了很长时间吗?“ 阴天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也许你永远不会好起来。” “也许不是呢。”档案站起来,慢慢地离开电梯。不像她被遗弃去自生自灭的那个矿洞,她了解这座城市。如果没有电源,她将不得不沿着它周围的楼梯螺旋着向上爬,直到她到达地面。 “我不会浪费时间来做这个的。”亚历克斯摇了摇尾巴,转身去另一个走廊。光很少,但她发现自己比在矿井里对光感到更适应。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许多年,也驱散了这匹被困在地下的天马的那种压抑、幽闭恐惧的自然感觉。在过去的几年里,她很少使用自己种族的魔法,也因此不怎么需要去使用它。 “我不会离开的。”她没有听见小马的脚步声,她也知道她不可能在身边。即便如此,一种陪伴的模糊感觉依然存在。“除非你离开这里。” “随你。”亚历克斯找到了她要找的门,或者至少找到了它原来的位置。主干道入口的匝道前是一扇近一英尺厚的防爆门。门从另一边被融化了。“如果你非得留下来,至少帮下我吧。你能告诉我那扇门是什么熔化的吗?“ “你不如问下整个城市都发生了什么。”阴天的声音并不客观,但她平常并不是这样的。“你知道哪里有更好的保护措施吗?哪里有更强的防卫?“ “我……并不知道。”她没有放慢脚步。她迅速从熔化的门里爬了出去,走到宽阔平缓的走道上。反应堆通道附近已经竖起了厚厚的路障,至少一支已经部署完毕的火炮被炸成了许多碎片。 他们身旁有几个小水坑,空气里散发着化学药品的恶臭气味,但并不多。天堂火山口是为了生存而建造的,有些地方的水位非常低,上面也有不透水的挡雨黏土层。显然,这些深思熟虑过的工程防止了她溺水。 档案边自言自语边走着——主要是为了防止自己发疯。她并没有真的认为阴天能听见她说话。不可能的,她的那个老朋友早就去世了。 “那么……如果这一切都是在我刚去世之后发生的,那肯定只有几百年,对吧?要不然它甚至不会向我们那时一样解决这些问题。时间会毁了一切……但这些建筑都还是我记得的形状。一些墙壁上的文字还在这里,还有一些东西也在运行。” 大部分都是灯,灯都是一样的。天堂陨石坑的应急网络是超低功率的,它用核聚变来替代反应堆。即使没有干预,它也可能持续发电数百年。 “你确定吗?亚历克斯向旁边瞥了一眼,希望看到一匹小马在她身边走着。如果她在接近黑暗的状况下能看也能感觉,那么她应该抱着希望向旁边看看。然而,每一盏闪烁的灯下都没有生物的影子。“hpi使用的都是非常稳定的化合物,不是吗?这里没有水,没有多少空气,也没有地震活动。到底什么会腐烂?” 档案停下了脚步,怒视着声音此时传来的方向。“你知道了吧,我就是这样知道你不是真的!”她喊道。“在我周围转来转去说话可能只会让我觉得你飞行的时候非常安静,但是……阴天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材料,什么是老化,或者是其它高深的东西!为什么我会相信你真的是她?“ 她几乎能感觉到在她的另一个肩膀后面,有谁耸了耸肩。“我不是真正的她。你知道的,记得吗?你已经疯了。” “是的。”她叹了口气,继续穿行在黑暗之中。“我想是的。”当她走着的时候,亚历克斯尽可能寻找着她可能会用到的任何东西。便携式灯是首要的,但她发现的每一个灯都不能用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事实上,hpi的分子化学制造的材料远远超过了事件之前存在的那些材料。更不真实的是,他们的电池和以前的完全不一样,可以持续工作数百年。 她真正需要找到的是一个氢动力装置,就像她的图书馆曾经使用过的那样。只要密封还完好无损,这样的燃料电池可能还可以正常工作。不幸的是,她不太可能在动力装甲服之外的地方找到。 “我要打电话给雅典娜,”她最后向着空气宣布,“你如果在任何地方看到手环了,告诉我。卫星电话也行。” “听下,孤独终日。你没看见的我也看不见。我们是一体的,我只是你的想象产物。” 她沮丧地耸了耸肩。“行吧,我明白了。想一想,如果我还在产生关于你的幻觉的话,我不妨让你去工作。”她的翅膀还是有点麻木,尽管她已经恢复了几个小时了。在这种情况下,亚历克斯选择先不去管它们,直到周围有适当的光线为止。假如她很适应的话,她也不会去管一个她解决不了的问题。 不管她看了多久,她都找不到卫星电话。没有完整的动力装甲,尽管有很多空的,已被毁坏的小马和人的形状的衣服。但是没有尸体。“你认为所有的尸体都去哪了?“ 阴天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希望。“这可能意味着事情不是很糟糕,对吧?如果没有尸体,就意味着肯定有人把它们埋了。” 这肯定不是真的,但档案并没有打算和她争论。她想出的那些可能性极其黑暗,甚至她也拒绝去想它们。至少在人类身上,根本来不及埋葬,他们可能会被直接…… 亚历克斯没有去想这些黑暗的事情,而是在他们来到这座城市之后忙着在废墟中寻找。不幸的是,她发现搜寻已经差不多了。她越往上走,能发现的物资就越少。 这里几乎没有曾经存在过的先进文明的迹象。墙壁上的电线被剥开了,断掉的电线胡乱地散开着,就好像巨大的钳子把混凝土捣碎了一样。 档案还是拿了一点东西。亚历克斯发现了一个看起来几乎完好无损的小马头盔,尽管很多年过去了,它的碳纤维树脂仍然很牢固。她发现了一个为人类设计的背包,并用它收集了一些早期拿东西的人忽略的零碎物品。还有一本结实的纸,几支铅笔和几支笔,纸都是空白的。“至少我可以写日记了。”她想。 “我想知道我是否能用坏掉的电路和生锈的钉子做一个卫星收音机,”亚历克斯喃喃自语。 不幸的是,她的同伴似乎并不关心她想要什么。“真正的问题是谁会赢得了这场毁灭了这个地方的战争。” 亚历克斯不假思索地说道:“如果hpi赢了,他们并不会放弃这个地方,更不会把它撕成碎片。”她的耳朵和尾巴微微下垂,在爬上斜坡时,她放慢了脚步。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一切已非从前。对人类足够的信仰将她从死神边带了回来。更不用说人类有足够多的办法来找到几乎所有珍宝来建成这座城市。 虽然感觉不到,但亚历克斯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了。一度隐藏在可视范围之外的天花板逐渐出现。它模糊的影子变成了与石头融合的亮光。“所以想想我死后会发生什么,”亚历克斯边走边咕哝着。“我很重要,所有的小马都尊敬我。雅典娜立刻说出了我的死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没有回应。亚历克斯不在乎,朝着主入口的洞穴走去。事实证明这被碎石堵塞了,所以她转身继续。有几个较小的疏散通道,其中一个肯定能走。不幸的是,她在搜寻过程中并没有很幸运。尽管她发现了一些生锈的工具,但它们都是探险家可能使用的工具。没有什么能够帮助她接触到雅典娜。 她继续说下去。“丰饶之城会在同一天宣战。雅典娜会阻止任何核弹头进入工作状态。然后……” “然后呢?“阴天听起来没有像真正的阴天那么无聊。 “不知道。也许他们一直处于战争状态,但永远不会互相攻击。也许丰饶之城会开始招募普通的小马来帮助他们,也许他们不会。那该死的海洋怪物不会参与进来的,因为那样会违反条约。” “杀了你难道不会违反条约吗?“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回答。前面有一丝亮光,她认为这是个好兆头。它不是连接着少得可怜的备用电源的应急灯。那是真正的阳光,温暖明亮,诱人。“我不知道是谁来决定什么算作违反它,什么不算作违反它。不过,如果是我,我特么肯定要界定好。” 亚历克斯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因为她看到了她几乎错过的一件东西。一个角落里躺着一副她不认识的轻便的马具。 房间本身大约有三十英尺宽,在尽头有一个朝着光的门。远处传来几道黄色的裂缝,光线很亮,在黑暗中适应了这么久,她无法直视它们。 亚历克斯把这个奇怪的破东西拖到亮光下,这样她可以好好看看。 她看过去,这东西是由乳白色的塑料制成的,连接处巧妙地由同一种材料连接在一起。它看起来像是锁在一匹小马的背上,一直朝向肩膀。 有一门大炮安装在右肩,由相同的塑性材料制成,但内部有燃烧的痕迹。“真奇怪。”亚历克斯感觉不到阴天是否还在附近,在黑暗中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当她把东西翻过来检查枪套时,她不得不勉强地自言自语。 它通过尼龙搭扣带系在脖子和腿上,枪会跟踪着佩戴者观察的大致方向,然后用一条后腿的特定扭动姿势进行射击。这里似乎没有电子设备,只有传动装置和关节,显现出非凡的机械制造水平。 武器里面有一个弹夹,她小心地取出它,发现里面有五颗子弹,每一颗看起来都完好无损。黑暗和稳定的气温是否会像保存这座地下城一样保存住这件文物? 档案馆发现枪械束只是部分完好无损,头部跟踪和瞄准不再运转,只是塑料齿轮发出了令人沮丧的咔嗒声。她感到肩上轻得出奇。不管是谁设计的,它甚至有心考虑过翅膀,因为它对它们没有任何的压力。如果她知道怎么飞的话,还是会妨碍她的,但既然她不飞…… “希望你不需要它吧。”亚历克斯曾经拥有坦克一般的力气和钢板一般的耐力。她曾经能够唤起地球神灵的自信心和力量。不管她对传承者这个任务有多忠诚,她现在都还不能做那些事情。 档案馆从天堂陨石坑的废墟中走出来,爬上陡峭的台阶,向远处的光源走去。她穿过了几个安全门,每个门都被摧毁了。她不知道是否使用了魔法或炸药,但不管怎样,装甲板和混凝土屏障都被炸成了不确定的碎片。“没有理由放弃。只要雅典娜活下来,hpi就可以恢复。” 知道她到达最后一扇安全门的位置时,她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工智能的迹象,这是从地下城到开阔草原最简单的出口之一。当她靠近它时,她更加意识到身后的气流显然比在外面的一切都要暖和。“如果外面是冬天的话,我是该高兴还是不该呢?”最后一扇安全门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隔板,安装在有轮子的轨道上,或者曾经是这样。亚历克斯没有找到钢筋和碳纤维,而是找到了一块斜靠在墙上的薄木板。 风在她身后呜呜地吹着,使她的鬃毛飘动起舞。她把蹄子撑在木头上,紧紧地压在离地只有几英寸的地方。它开始倾斜摇晃,猛地向她倒了下来。它刚一倒下,档案就跳出了它的路径,然后从洞口走入了亮光。 孤独终日没有远离洞口,她静静地站在春天的阳光下。微风吹起她的翅膀,带着花粉和鼠尾草的浓烈气味。即使闭上眼睛,她也能感觉到周围的春意,刚苏生的生命们朝着太阳生长着。 孤日拿过多少时间来享受大自然?她完美的记忆给出了答案:九年八天。“嗯,再加上我死去的那些天。”孤日得等到天黑才知道过去了多久。唯一不清楚的记忆是她死时的经历。“假设你不只是想象。” 亚历克斯睁开眼睛,几乎对她看到的吃了一惊。她的鬃毛上出现了一条白道,她试着将它掸下去。当她试图掸的时候,她自从起死回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了她的翅膀,她的那些噩梦都被证实了。 上面根本没有羽毛,所以她才一直摸不到羽毛。她伸出一只手,观察着翅膀上的深色表皮、细细的骨头和复杂的肌肉。她戳了戳,发现翅膀非常坚硬,但更加敏感。 “我猜我知道我是怎么在黑暗中四处走动的了,”她咕哝着,强迫她的翅膀合上。它们的弯曲方式并不完全相同,但只要变通一下就可以了。 亚历克斯尽量不往自己的情况上想太多,因为她还得考虑生存的必需品。到了春天,可吃的植物并不短缺,她沿着最茂密的植被走到一条小溪边。即使没有天马的魔法,在这里生存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生存是不够的。”亚历克斯必须找到她的小马。如果地球的记忆消失了,她吃什么都不会香。 “阴天,你还在?”亚历克斯问,她坐在小溪边,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如她所料,没有人回答。“我猜我只有在地下才会陷入癫狂。” 孤日按照余晖烁烁教给她的那样敞开了她的感觉,并在这个世界上寻找她本质上的联系。 这肯定是不寻常的体验,就好像她处在环绕地球的一张光网的中心。她能感觉到它的每一个扭曲的联系,即使它太大了,不能立刻进入她的头脑。 如果她的联结以前一直是一张网,这次就是有人试图用扫帚把它打掉。把她和其它人联系起来的只是一些细细的线,而她以前喜欢的那种更厚实的联结已经不复存在了。除了一个。 感觉有一半的细线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们并没有团结成一个社会,而是成千上万的个体,每个个体都在为生存而奋斗。 孤日找到了目的地。从她感觉到的方向来看,她猜想它们在中西部的某个地方,甚至在东海岸。“这些地方不再意味着什么了。”天堂陨石坑周围的原野已经完全变了,每一条小溪、每一棵树、每一个池塘都出乎她的意料。只有看着围绕着的熟悉的山峦,她才能找到方向。 那一根联结把她绑得足够结实,她不用费力就可以从联结上获得力量。她也试着跟着那个感觉走,但很快发现她感觉到的感觉不再有意义了。它至少是在地球的另一边,到目前为止,它使她跟随的能力受到了限制。她试了几次,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不管那个社会是什么,没有她他们也能过得很好。 孤日考虑回到天堂陨石坑寻找补给。不管发生了什么灾难,雅典娜仍然会在。然而,除了她出来时所发现的那些,她什么也没有发现,而且没有一个能连接在一起,以从头开始制作卫星收音机。“我总能回来的。入口永远在这。也许我需要一队小马一起帮助或者是适当的探险装备。”夜骐有许多天赋来增强他们在黑暗中探索的能力。回想起来,她可能就是这样在黑暗中找到自己的路的。她只是太心烦意乱了,没有注意到她得到的信息并不是完全来自她的眼睛。 “冬天还会来的,我的鞍包也不见了。埃兹也不在我的身边。”孤日挺直了肩膀,把马具端正了一下,然后开始朝她感觉到的联结处走去。他们很遥远,或许有成百上千英里远。她越早动身,就越早到达。 第8章 未知亚历山大的梦境之旅 亲爱的日记, 这其实并不是我的日记本。这甚至不是真的纸,这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硅树脂,我不认为这是在我生活在天堂的时期发明的。 今天我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陨石坑已经被摧毁了。三个货仓已经倒塌到难以找到,整座城市连一点存在过的标志都没了。我走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我的体力快要耗尽了。换做是旧时的我的话,现在应该还在走着吧。 天堂被某种暴力冲突摧毁了。我觉得是因为城市中cpnfg被摧毁我才能起死回生。无论恢复生命的是什么魔法,它显然在一定程度上被抑制了。在神秘的概率空间中有一种……零传输通道……乔会更好地解释它。呃,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感觉魂不守舍。我的翅膀现在一直在膨胀着。大概我已经失去了使用天气魔法的机会,虽然我在烤了那匹小马之后也没怎么用过。我的身体还有一些其他变化,我的耳朵和牙齿似乎有点不同,我在晚上夜晚也更能认清方向。如果天气不冷的话,我可能会选择纯粹在黑暗中旅行。但从温度和天上的星座来看,现在是春天。但我即将迎来严冬。 在离开天堂之前,我找了些补给品,但找不到多少。以下是我找到的: 1个背包 1个半断的小马枪套 5发子弹,由无法辨认的银色金属制成。根据性能排除了黄铜、银、钨。 2个快扣(quickdraw,攀岩时用于将安全装置固定在缆绳上面的搭扣) 1个固定装置 1个绳索架 100米复合线 1顶灯已经破碎的头盔 1把折叠刀 1套含有各种头的螺丝刀 笔和铅笔 1本日记本 没有食物,没有通讯设备,没有净水工具,手电筒或者有用的衣服。如果我想回去的话,我可能会从废墟中得到最后一些还能用的东西,但是……很多东西都被弄脏或损坏了,我想我不用回去了。在那冬天到来之前我应该能活下来。 我很害怕。我的魔法现在很弱,脆弱得要死。要么地球上的前人类几乎被消灭了,要么人类的记忆几乎消失了,我不知道发生的是哪个。我也不知道如果他们都忘了前人类那些东西的话,会发生什么。我会消失吗?我会立即死亡吗?或者只是……像其他小马一样老死?最后一个居然还挺不错。 我对星星进行了详细的观察,并将它们的位置与天星图进行了比较。今年究竟是哪一年我得再观察一下才能确定,尽管我可以看见显着的变化。我希望我有一个指南针和一个计算器。 我要知道这究竟发生了什么。hpi被摧毁了吗?小马社会怎么了?在以前,离天堂陨石坑最近的城市是盐城(salt lick),我明天就可以到达那。我可以去看看我能不能发现什么,但我得先执行其他的计划。 这些人可能缺乏天气魔法,但他们确实有其他的东西,这些东西可能是我唯一的信息来源。 艾奎斯陲亚的书解释了梦的魔力是一个被称为“暗影旋转者”的小马的礼物,在一次旧时期的叛乱之后,艾奎斯陲亚显然被遗忘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就像所有的艾奎斯陲亚书籍一样,我记住了它。如果我见多识广,可以教杰西使用她的魔法,我就也可以自己使用它。我用倒下的木头和树叶搭建了这个庇护所,要不然我没有地方睡觉,我一直听着外面的声音。假设我在黑暗中没有被狼攻击,我会亲自去看看如何使用露娜的技巧。我会找到图书馆,打开它的门,跨入梦境。 我会找到一个有同情心的做梦者,看看我能学到什么。我的……朋友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埃兹,杰西……除非在我刚被杀后这里就开始毁灭,她们的生还几率不是很高。我敢发誓我不去想念我在波特兰的家人。如果没有雅典娜,我连探查的机会都没有。 在我死之前,杰西说即使那些人睡在一个反魔法场的保护下,她也有可能找到人类的梦。不管结果如何,我明天会把我的结果写下来。 ——一只真心孤独的蝙蝠 咒语没有让档案进入她的图书馆里。她只是施放了所有梦游魔法中最简单的一个,就是那种只需她少量练习、仔细冥想以及含有文字和图表的咒语魔法,它使档案置身于一排磨损的石阶上,这石阶一直延伸到无意识的黑暗中。 带着微弱的睡意,她缓缓走下了七十级台阶,来到燃烧着火焰的洞穴处,在那里,长着胡须的祭司纳什和卡曼在他们的拱形房间里等待着,头上戴着普森斯(pshents,维基百科中没有此物)。祭司们似乎很惊讶地遇到了一个他们听过这么多次的做梦者,但她看起来并没有有任何技能或重要性。档案馆解释了她的困境,以及她正寻找两条腿而不是四条腿的做梦者的需求。他们祝她一切顺利,并在她走下七百级台阶从深沉睡之门出发前往梦界之前向她道别。 飞行是她首要的天赋,简单的意志是她唯一的必要条件。她在一片充满魔法的树林之中飘过,空气中充满了奇怪的做梦者,他们的身份起初并不明显。她好奇地穿过一道屏障,飞在空中,融入黑暗,这样她就可以在头顶环绕,观察。她看到一个隐藏在树上的村庄,一个由活着的树枝编织而成的村庄,一场火灾都没发生过,人们总是向最高大的树祈祷。 村民们不是小马,他们似乎也和人类没有血缘关系,而是森林里非常古老的居民,因为他们知道她以前从不知道的一些东西。鹿虽然身上只有自己的皮毛,但可能形成了地球上的狩猎——采集式部落。白色和红色的矿物颜料似乎标志着个体,他们的语言……很奇怪。“我可以留下来学习,”她想。“扮演其中一个角色,加入这个梦。这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不过时间非常充裕。她停留了足够长的时间来观察和区分文明与家庭的紧密联系,这是一种父系结构,鹿角是一头鹿统治权的表达,没有明显的书面语言,没有金属、采矿或任何形式的狩猎。但他们确实有农业,有建筑,有泥瓦片,有编织的树枝。从它们活生生的树结构的形状来看,虽然没有翅膀、角或任何其他可见的可以施放魔法的部位,但它们似乎某种程度上也掌握着魔法。 她没有像她打算的那样呆在那里学习,而是从她过去常去的梦之门离开。魔法森林中有许多这样的做梦者,这是一个拥有许许多多相类似的做梦者的巨大文化。事实上,尽管梦境中的空间是无限的非欧几里得空间,但她发现,要穿过树林而不陷入某个或另一个梦中是很困难的。“这些鹿要么在文化上同源,要么数量巨大,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她不会说他们的语言,否则她会问的。 最后,她越过魔法森林,在双月的映衬下灵巧地飞到与乌尔塔镇(the vige of ulthar)接壤的连绵起伏的乡村。许多猫在泥泞的道路和古雅的小路上游荡,不害怕被车辆撞到,也不担心人们会做什么。乌尔塔镇有许多市民,在她看到的地方,他们用礼貌的鞠躬向猫科动物和其他相似的生物打招呼。 杰西知道猫的秘密语言,档案真的好想她在旁边。杰西应该可以和他们交往,或者询问他们正在寻找的做梦者。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的公民,他们并不都是猫。她找到了一座古雅的农舍,一对彬彬有礼的人类夫妇带着浓重的口音向她打招呼,从他们的水井里给她水喝,并告诉了她正确的路。她谢过他们,问了一下现实世界的消息,但他们什么也告诉不了她。他们已经离开那个世界好几个世纪了,一旦死去,没有一个做梦者能够回去。 “也许杰西还在这里。她对梦境的能力比较强,当她的身体死亡时,她有足够的力量在梦境中生存。”真正的问题是,如果她不能和埃兹来的话,她会不会愿意,又能不能放下呢? 档案用现实世界的故事换了一品脱来自农民的新鲜牛奶,她将它装进了艾奎斯陲亚赠与她的鞍包之中。在梦境中,这样的礼物不会丢失,尽管她醒来之后它不会存在。毕竟,这只是一个记忆。 最终,乌尔塔镇高耸的屋顶和摇摇欲坠的山墙映入眼帘,整齐的鹅卵石和街道绵延着,周围充满着猫的叫声和交谈的声音。这是一个古老的地方——一个非常人类的地方,所以她的马身体吸引了不止几个紧张的目光。她独自走在街上,寻找熟悉的人类的梦。当然,她在这里什么都找不到,因为这些乡村的梦想早已不在人们的脑海里了。无论事件发生后几个世纪人类变成了什么样,他们都不再像是贵族或农民的后裔。 但档案知道这一点,事实上她对无意识世界了解很多。梦飘过梦界,根据天性分组聚集。一个梦见森林的人全都会在魔法森林里,尽管很少有做梦者够聪明或有能力离开。也许一千年前,档案可能发现这些街道上充斥着人类的梦想,但今天并没有。她必须进一步探险。 她向城里几位可敬的商人打听,但没有一个人在近年来看到过他们同类的梦想。他们不能给她任何建议,到了晚上,她发现自己在越来越空的街道上走来走去,只有猫陪着她。档案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她把她在银碗里买的牛奶倒出来,作为送给许多猫科动物的礼物。虽然她不会说它们的奇特语言,但她想他们中的许多人会理解她,并可能会同情感动,以帮助她这种陷入困境的做梦者。 尽管有许多动物蜂拥在她身边喝水,在她身边倾听,但最终只剩下一只孤独的黑猫陪伴着她。她说话时,黑猫轻轻地舔了舔她的脸,显然感觉到了她的痛苦。它一言不发,但很快,她就开始慢慢地走,她跟随着它穿过拥挤的房屋顶到一个废弃的教堂塔的顶端。在那里,它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一眼,端正肩膀准备跳跃。除了下面的地面,她看不到任何能够跳过去的地方,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模仿着,展开翅膀,准备着预计中的跳跃。 那只猫跳了起来,但它并没有掉到下面的鹅卵石道路上,而是无视重力,继续向上,直冲云霄。档案馆不知道这是什么魔力,但她有自己的翅膀,只要她专注,就能跟上。这只小猫似乎有一个目的地。 那个目的地显然是月球。在梦中,时间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距离更加奇怪。它在她周围扭曲伸展,白天和夜晚混合在一起,直到她的蹄子最终落到了月球表面破碎的沙粒上。她感受到了太空的寒冷,但周围却不是像真正的月球那样夺走她肺部呼吸的真空。这毕竟只是一场梦,梦中有着完全不同的规则。她不会窒息,除非她进入了一个对宇宙规则有足够了解并复制它们的人的梦中。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她急切地询问着她的夜间导游。“我在寻找活人的梦想,而不是他们过去的梦想。也许美国宇航局的科学家曾经梦想过那个地方,但这种野心甚至在事件发生之前就已经消亡了。我们在这里找不到任何人。” 猫不理她,跳到附近的另一座山上,期待着档案过去。是的,不过这次她不需要翅膀。月球本身的奇异特性足以使她跳过去。土壤像石灰一般白,重力也大大降低了,但她发现一些河岸边长着树,树皮和树叶也都很苍白,她走过时,它们都卷缩起来,把自己塞进树枝的缝隙里,好像它们害怕她会做什么似的。这里也有河流,里面流淌着黑色的液体,这不像是她已知的任何物质。不管它是什么东西,它确实有一股很难闻的气味,她的向导避开它甚至比避开下面乌尔塔街道上的小水坑时更为谨慎。 最后,她在月球上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岩石圆顶,由奇怪的六角形碎片制成,看起来像是堆砌在一起。它们数量不多,聚集在一个陨石坑附近,这点她是肯定的。这里有一些建筑设备,是雅典娜喜欢的无人驾驶和自动驾驶的。穹顶上的文字也很熟悉。“求你了,告诉我!这些究竟是真实的东西,还是在想象无意识的创造?这个地方存在吗?“ 猫叫了一声,尽管它已经提前停了下来,没再靠近那些自动坦克和磨床。它坐在背后,仿佛在等待档案自己前进。她敬重地低下头,感谢这个生物,她并没有试图去模仿它的秘密语言。她不会冒险冒犯它,因为它对她在这里的领导如此仁慈。猫科动物舔着它爪子上灰色的灰尘,然后站起来抖了抖,转身离开。她独自一人被留在了月球上,和机器呆在一起。 档案馆照着挖土机挖掘月球石的熟悉的工作步骤,从像建筑一样大的拖拉机旁走过,来到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开放式炼油厂。规则的金属块和浅硅从生产线的末端冒出来,由较小的无人机滚向穹顶。她跟着这些,排着队在几个小机器人后面找气闸。她在机械装置旁边停了下来,然后从后面飞驰进去,因为它的轨道在里面。 这里面更令她感到熟悉。由熟悉的超稳定合金制成的轨道,而墙壁似乎是由某种压力处理过的月球岩石制成的。这一模式与她在天堂看到的模式非常相似,随着挖掘,一圈圈互相锁着的环架在周围,越深越密。标志全是英文的,她随着指引到了一个加工车间,然后又到了一个自动化工厂。没有适合她尺寸的门,也没有什么允许非人类物种通过的门,所以档案馆不得不使用她最新的对于梦境的力量。就像任何做梦的人都能在自己的梦境里做的一样,一个夜骐可以在任何地方改变,她强迫着自己去改变那些。 这并不难。她已经当了几百年的小马,但她灵魂的某些部分仍然坚持着两条腿。她变成了瓦尔基里(valkyrie,一个女武神),那个留着亮绿色头发,穿着闪闪发光的中世纪盔甲的年轻女子。她的咒语书出现在鞍包的位置上,并且完成了转换。 她一变身完,周围就响起了警报声,机器都停了下来。尽管如果她愿意的话她可以很容易地用她的魔法来避开门,她仍旧耐心地等待着。肯定有什么在这里等待着她,她想知道是谁。 最后,所有的大门都敞开了,一架保卫无人机滚了进来。虽然它也连接着一对肢体和其他牵制工具,但是它仍旧像许多其他的无人机一样连接它在轨道上。“您好,你闯入了一个危险的地区。请跟我到住处去。”传来了一个熟悉的,自信的女声。 “我会的,”她回答道,她跟着门口的无人机快速走了进去。内部与外部站台相似,六边形切割成月岩,树脂天然石构成了建筑的绝大部分。她在滚动的无人机后面轻轻走着,穿过一条空荡荡的走廊,那里只有其他的无人机。 然后她发现了一个梦,那是单独的一个梦,独自在月球上的一个房间里。由于她对梦中旅行的方法一无所知,它是如此的小而微弱,她几乎没看到它。档案耸起肩膀,走了进去,搜寻着能够保护她的法术。 他正是正在努力工作的人。他坐在一辆大型推土机的车顶上,推平着一片似乎一望无际的破碎的城市的海洋。整个摩天大楼在他那滑稽的超大型推土机前倒塌,玻璃和瓦砾嘎吱作响,消失在轮子下面,而不是留下一片残骸的海洋。 那张脸非常熟悉,和她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完全没有变化。艾萨克在天堂陨石坑为她辩护的时候还只是个年轻人,也许只有二十多岁。的确,手术和身体的优化对寿命有着奇怪的影响,这使得他从那时起很难判断衰老。 即使在远处,她也能清楚地看到艾萨克在过去的几年里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就像一座从那时起冻结了的雕像一般。他看不见她,因为他的机器很响,至少有五层楼高。他甚至不注意也会把她压扁了。 她的身体闪了一道微弱的白光,然后她传送到了他推土机的驾驶室内,要不然他就把她压扁了。她控制着周围的大气,控制着爆炸,这样爆炸不会显得太突兀。 即便如此,艾萨克也听见了。他打赤膊像一把椅子一样坐在一个码头上。他肌肉发达,皮肤黝黑,上面满是深深的伤疤。电缆和管子在他的身体游动,限制了他的灵活性,但显然这足以让他侧身看着她。推土机慢慢地停了下来,但巨大的发动机仍在转。“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瓦尔基里?你已经消失了几年了。” 她提醒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在做梦。我得让他知道。”有一种魔法可以用来提醒做梦者他们睡着了,但这是危险的。不是因为它可能会伤害任何人,而是因为它可能使梦境不稳定。能找到艾萨克本身已经是个奇迹了……她不能冒险。许多人都是无意识地在做梦,如果他们意识到自己睡着了,他们就会醒来。 “艾萨克,”她慢慢地走近他,把她的法术书放在皮套里。“我来问些东西。” 他点了点头,向她低下了头。“誓死效劳,瓦尔基里。”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有人在暴露在他所忍受过的魔法场之后能够幸存下来。“你现在在哪里,艾萨克?在月球上?但是你为什么会做梦说你会在地球上工作……” 他并没有回答,而是用力摇头。“雅典娜也会这么做的——我现在非常重要,不可能在战争中冒险。但是士兵的生活就是战争。如果我在一个遥远的盒子一样的小房间里度日,我就不能去参加战斗。”他指向旁边的控制室。“这是我们妥协的结果。我仍旧可以服役,但不是在战斗中。我们都并不快乐。” 他突然站起来。当他这样做时,多关节组件沿着他的脊柱发出嘶嘶声和咔嗒声,一根接一根的电缆被断开。有些在松脱后流出冒着泡的液体,而另一些则在松脱后迸出火花。“你来找我,肯定会有更高的需求,瓦尔基里。你总是这样的。”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举起一只拳头放在胸前。“你和以前一样仍旧可以支配我。” 档案目瞪口呆地望着跪着的艾萨克。据她所知,她到目前为止已经完全死了。“难道是有人在梦中模仿我吗?”即使她非常急切想要得到信息,她也不能问他,更不能质疑他的信仰。 “hpi怎么了?他们也都住在钢盒子里吗?“ 他咕哝了一声。“很多。我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错,但我仍然觉得他们可以以更好的方式效劳。很快他们都会离开,只有我要继续忍受。”他又在他身后打了个手势。“我为一座无人居住的城市扫清道路。” “他们不能,”她回答。“人类不能生活在含有魔力的荒野。期望它们能住在没有保护的地面建筑里面是愚蠢的。即使他们愿意,他们也做不到。” “我知道!“他站起来,突然伸出手来抓住她的胳膊。他的手非同一般的强壮,几乎和陆马的握力一样大。他把她拉到巨大的玻璃窗前,她挣脱不了。在他们下面,她看见了一个无尽的腐烂的城市,这比任何曾经现实中存在过的城市都要大更广阔。它高耸在头顶,但所有的东西都会被他们坐的那个推土机压得粉碎。 “如果我能活下来,其他人也能。魔法免疫是可以传播的。” “什么?她猛地把手抽了出来,呆呆地望着他。“你对魔法免疫了?“ 他呆呆地站着,怀疑地看着她。“你在考验我吗,瓦尔基里?你给了我这份大礼。你居然会不知道?“ 整个世界似乎在她周围闪烁,巨大的机械周围也开始闪烁。除了艾萨克,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该死!”梦正在消失。如果她现在不离开,梦一消失就会“杀死”她,然后唤醒她。 如果杰西还活着的话,她可能可以稳定一个即将消失的梦。但杰西可能已经去世了。“我在哪里能找到你?”她问道,声音里充满了恐慌。“hpi的最后希望在哪里?” 艾萨克只是把手指向天上指,表情越来越冷淡。“你为什么不去拜访他们,然后问问他们?他们肯定会告诉你的。” 档案伸出手来,张开嘴尖叫以期待能够逆转,但无济于事。梦还是消失了。在遥远的一端,她沉睡的身体痛苦地醒来,她为她的失败而沮丧。她不知道艾萨克会不会记得那个梦,但她肯定他会记得的。 第9章 接触 深蓝色夜骐急速退回控制台前,在他那恼羞成怒的输入指令下,五百架浮游机随即分做两队:一边伸出电磁线圈,对准体育场上的奥托马塔家族;一边打开微波炮,锁定巴比特对面的小马们。“强电磁脉冲,定向微波束,全部启动最大功率……” “大哥,你忘了比特协定创立的目标,是保护大家的安全吗?”迈可见状有些惊恐地叫道。“你们跟机器马一样,都是必须清除的安全隐患!”巴比特用狰狞的语气回答,“在这么短的距离下,你们来不及用什么传送机器逃跑了!还有奥托马塔家族,一个也不能离开首都体育场……” “你想得美!”一黑一白两道影子,从神秘博士的身后左右冲出,如闪电般蹿到控制台,其中黑色的那个身影亮出蹄套,猛地向着还在敲键盘的巴比特挥击过去。只听见嘭的一声闷响,巴比特直接就被这一记上钩击揍得飞身而起,摔在地上爬不起来。而白色的那只则在蹄子尖冒出焰腾腾的紫色鬼火,朝着控制台甩出火球,轰!造价不菲的计算机,瞬间就被熔成了一摊稀泥。 被一蹄子揍倒的巴比特衣服腰包里,正好滑出了一块小巧的遥控器,紫黑色夜骐立即对准它使劲踏下去。“你干什么!”在巴比特的惊呼中,遥控器被咔嚓一声踩碎,半空中的浮游机群顿时停止了瞄准目标,纷纷扬扬地坠落下去,原来这就是比特协定头子,用来离线控制机械部队的仪器。 直到这时,大家才看清黑白影子的模样,正是威廉与惊悚夜,他们左右分别伸出一条后腿,将巴比特踩在底下。“嘿嘿,想不到我血月武士的蹄套和武功,在这种情况下才能发挥出最关键的作用,真是太解气了!”威廉得意地对大家笑道。“这家伙平时太缺乏锻炼,离开了电子玩意,立刻就会被打翻在地!”惊悚夜也开心地笑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巴比特一边咳嗽一边抬起头,发现莉莉亚走到了他面前:“老同学,你那么聪明怎么就没考虑到呢?既然在太短的距离下我们没时间逃跑,那么你也没时间避开战士的突击啊。”神秘博士也走上来说:“巴比特先生,在你远离我们的时候,你仿佛就是能控制万物的大神。可如今我们与你只有几步远,你麾下有再多的自动化机械,也掩盖不了你虚弱的身体。”“是是是,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巴比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几句,慢慢地把头垂下去。 伊莎快步来到队伍前面,示意让两只夜骐松开蹄子,然后对着深蓝夜骐伸出胳膊:“巴比特先生,我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机器马这样做,也知道你害怕的是什么——因为,你们比特协定当初在这座城市里,发现的捕猎器残骸,其实都是我留下的。”“是你?”巴比特瞪大眼睛,盯住面带微笑的伊莎。 “没错,我便是你所说的那台原型机——当然,是更新了许多版本之后的。莉莉亚博士给我的初始设定,是要让尽可能多的居民得到快乐。可惜那时候我的情感系统还进化得不够完善,以至于对程序任务产生了曲解,所以才会在艾斯戴亚弄出那么多大乱子。幸好当时有一群勇敢的小马,拼尽全力地来制止我,”伊莎似乎是在回忆,又好像在讲故事,“遭到太阳磁暴洗礼后,我的最后一台备份机体潜航到了小马国。在那边我遇见了伟大的神秘博士,他了解到我的情况后,不仅为我创造出更贴近小马的身体,还开导我的思想,帮我找出以前的做法错在哪里……我就像在小马国重获新生,小马国居民都十分乐于接受我,而日月公主也都非常开明地,为我颁发了小马国的公民证书。” “呵呵,小马国乐于接受你,还给你颁发公民证书?”巴比特听到这里不禁冷笑道,“你的本质不过是千万行符文代码,要是把这些代码导出来,输进一台配置够高的游戏机里,小马国也会给它颁发证书?”“你说得太对了,我当初正是用一台游戏机改造过来的,”伊莎点头回应,“也许小马们确实都有看脸的习惯吧。但请你相信,现在的我早已不再是你想象中的智能灾害了。巴比特先生你如果还不敢确定,可以用任何杀毒软件来检查我的系统。算我请求你,别再拿我的过错,去惩罚无辜的奥托马塔家族。”说着伊莎在巴比特面前躬身行礼。 有只银白色天角兽造型的“年轻小伙子”,走到伊莎旁边来说:“巴比特先生,我叫尼尔,是奥托马塔家族的一员。跟伊莎,还有体育场上的机器马都是同胞。如今托你的福,我们终于摆脱了混沌与懵懂状态。而我和伊莎,还有那些远处同胞们的态度,你也都看见了吧?我们真诚地希望机器马与小马各族,乃至一切智慧生命实现和谐共处。如果大家对机器马还有什么误会,我们都会以无限的耐心与实际行动,去向他们解释清楚。机器马与其他种族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互相了解,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够打消疑虑,直到成为朋友。我们完全可以选择一条更好的未来。” “更好的未来?”巴比特狞笑道,“你认为我会听信马工智能编程的语言?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就没办法收拾你们了吗?”他突然间避开了伊莎的胳膊,迅速挣脱身上的长袍,展开翅膀飞到半空,“不好,他在按下装在后槽牙的信号按钮!”别的小马看不见,但伊莎和尼尔可以扫描出来。 巴比特呲呲嘴:“准确的说,这是一个指令发送器,它通过特定波长的无线信号,与最终保障系统链接。你们肯定侵入过我的计算机系统,自然也就会明白最终保障是什么——我的发送器通过抗干扰的信号,联通着瞄准艾斯戴亚全部的播种者导弹。只要我按下一次,导弹就会陆续发射升空,命中所有预设的目标。这个流程是完全自动进行的,甚至不会因为我的死亡而停止!” “老同学,你真的打算要把自己的老家通通炸毁?”莉莉亚大声质问。“轰炸会让大量的居民丧命?会让艾斯戴亚倒回很多年?说什么废话呢!那种事等我消灭了马工智能再来考虑!”巴比特猛地将牙齿咬下去,顿时在首都体育场不远处的奥托马塔工业厂房,房顶缓缓向两边分开。伴随着沉闷轰鸣,一枚枚三米多高的,尾部冒出白色蒸汽的锥形导弹显露出来。 第10章 血门 亚历克斯正在被押送着,那匹高贵的雌驹此时不在她身旁。她身旁只有几个卫兵,大约六个吧,全都是城里最粗壮、最不友好的小马们。他们并没有拿走她的东西,也没有意识到她武器的潜在危险。“除非他们知道它是坏的。”她也许还能使用步枪,因为扳机和射击装置仍然工作得很好,但她必须动用身体来瞄准,还要猜测子弹的轨迹。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女统领崇高召唤并没有夸大那座“山”的分量。他们向北走了很长一段路,经过了城镇边界和老城的边境地带。卫兵押着她穿过了更稀疏的农田,污浊的湖水映入眼帘。她边走边闻着,咸水湖中腐烂和死亡的气息挥散不去。“至少他们没想淹死我。” 之前的那个的独角兽是押送她出城的人中的一员,显然是崇高召唤挑选出来的领队。亚历克斯听从着他们的命令——现在她能理解他们,这也就容易多了。 “无名之城是什么样的?”她的声音从蹄拷碰撞的叮当声中冒出,”那就是你要带我去的地方,是吗?” 尽管他的下级似乎都不愿意回答他,那些卫兵们的脸上也全部显露出一丝不舒服的表情。他靠近她一点,以便她更容易听到他说话,”你不应该知道怎么说话的。你怎么不说你那被遗弃者的语言呢?” 她耸了耸肩。“你看见我施法了——我在借用你那女统领的语言知识。当夜幕降临,咒语就会失效,我也就不会懂你的语言了。” “这样啊。”他重新将目光移到他们周围的道路上。他们并不是唯一一个离开城市的队伍,旁边还有推着小推车的农民,还有其他类型的蹄动交通工具,他们在渐渐西斜的太阳下穿行在道路上。他们都保持距离,没有人看着亚历克斯。 “无名之城究竟是什么样的?”她又问了。”我知道这很糟糕,我知道我去那里不是你的错。但你所知道的一切可能会对我有所帮助。” 其他一个卫兵突然笑了起来,“这小雌驹疯了!我听说女统领特意给了她自由,而她做了啥?她拒绝了。她说那是她应该去的地方。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你真的做错了,”他说。“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座城市——它不是一匹普通的小马轻轻松松就能见到的。没有一个农奴可以自由地离开他们出生的土地。但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听过这些故事,“他摇了摇头。”你这是送死,小马。” 她咕哝道:“死亡并不是彻底毁灭。上次我死了……”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等下!现在是哪一年?你……你能告诉我今年是哪一年吗?你们中有人知道吗?” 其他警卫笑了。她身后有一匹小马咕哝道:“她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贵族,哈哈,还专注在那些数字和字母上?看看城里的小马对她做了什么……” 越来越多小马开始大笑,但那匹独角兽并没笑。”安静!”他掷地有声地命令道,“尊重一下死者吧。”他转身对她说。“祭司可以更好地回答你问的问题。这是我们第十六年的新的丰收之时。四年后,寒冷星光就会降临。” 她咕哝了一声。“我就怕你们会这样说。你们这些小马都不使用公历……那个以事件为元年的公历……你们还知道事件指的是什么吗?” 独角兽用一只蹄子在胸前比了比,然后回答道:”那是审判的时间。那是你所说的黎明。那是一个神圣的时刻。” “是的,很好。那事件过去多久了?” 他摇了摇头。”我说过的,这是祭司的事。或者是学者的事。” 她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也许你知道其他的东西:你多久带一次被遗弃者来这个‘血门’所在的地方?” 他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每年都不一样,这取决于天堂那的战争。你会比我更了解这些,因为你刚被驱逐。” “我……”她低声说,低到只有独角兽才能听见:“你真的相信这些吗?我不是从天堂那来的。我没有从任何地方被驱逐出来。” 独角兽的身体僵直了,他瞪着她。“你欺骗不了我,你这个被遗弃者。我可能没有受过祭司的教育,但我读过《曙光之言》(dawnwords)。我知道雅利安那(arianna)的神圣教义。如果你认为你可以用你的花言巧语逃避判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亚历克斯回头望着她脚下经过的沙地,低声说道:”我没想逃避。如果我想摆脱它,我就不会让女统领把我送来。需要有小马来做什么改变你们对待那些小马的局面。需要有小马来解决那个怪物。如果没有什么怪物,那么……”她摇了摇头。这是世界这一角最大的被遗弃者的聚集地。他们可能需要帮助。” “行吧,他们需要帮助,行吧,”另一个守卫笑着说,“帮助他们把灵魂交给无名的力量。帮助他们被他的城市所吞噬。” 亚历克斯边走着,她已经不再试图去了解更多消息。她将思绪转向了可能在等待她的那些,以及究竟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才会创造出这样一个奇怪的宗教。暂时还没有答案。 最终他们走上了几英里陡峭的山坡小道,到达了目的地。还没看到大门,亚历克斯就感觉到了它,空气中有一种微妙的压抑感,一种她难以名状的毒性。周围稀疏脆弱的草原植被难以估量,她看到的动物少之又少。附近没有鸟,昆虫也不多。当他们到达山顶时,她根本看不到任何动物。 档案馆看到了大门,终于知道动物为什么讨厌这个地方。它看起来就像一个用花岗岩雕刻而成的水池,有着完美的方形轮廓和许多精心雕刻在岩石上的凹槽。这些凹槽形成了字母,所有字母的厚度各不相同,但它们共同组成了一个法咒的图像。腐烂的气息从血门的底部直直向上窜,在他们接近的时候,十几只乌鸦冲向了了天空,嘶叫着仿佛在抗议,不停在头顶盘旋。 血门这名字简直不能再恰当。里面有六具尸体,腐烂的程度各不相同,门槛和门的周围都有着明显的血迹。门旁边有一座方形的小建筑,还有一个很大的粗铁笼子。 笼子里有鹿,她数了数,大约有十几只。在他们接近的时候,一只狮鹫从小型建筑里出来,他穿着和城里人一样的红色制服,没带武器,但有着锋利的爪子。 “我们为无名之城献上贡品!”独角兽喊道,卫兵们分开了。他们在独角兽的另一边围成一团。他们中没有一个看起来特别高兴能够呆在这里的,四周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那就开始吧。”狮鹫把爪子伸进脖子上的一个袋子里,拿出一块金属片。他用爪子把它扔给了独角兽。”把这个带给公平的统治者吧。一路平安。” 独角兽拿着钥匙,走到了她的蹄拷旁边。“别想跑,”他低声说。“否则门卫会打断了腿再送你过去。我是见过他这么做的。” 亚历克斯在卸扣时一动不动。她没有跑。几秒钟后,她感觉到一只巨大而有力的爪子抓住了她的脖子。和秃鹫一样,浓重的腐烂的感觉在狮鹫周围蔓延。 他把她扔到血门前,柱子上缠着一根绳子。她摔了一跤,打了个滚,但很快就站了起来,她没有跑。她只是看着咒语,尽可能快地解构它。 狮鹫把绳子缠绕在她的脖子上,然后熟练地把它系在柱子上。 亚历克斯没有挣扎。”你用关于一座城市的谎话,只是为了把我们围起来当作血祭?”她开始试着调整枪口,这并不容易。狮鹫的体型非常大,她的步枪口径非常小。她必须尽量向他的胸部开枪。她根本没有机会打他的头,除非她能够有时间正确瞄准。”你错了。你这样的人迟早要下地狱受特殊照顾的。” 那只狮鹫只是笑着走开。“他这是去拿刀吗?”如果他想做任何放血之类的仪式,他必须要非常接近她,那将是她最好的机会。不能出一点点差错。 但好像不是……在柱子周围并没有明显的收集血液的装置。石头上放着一个盆,但它在门的另一端。但是为什么…… 亚历克斯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心头一紧,她意识到了笼子的作用。狮鹫拖着一头母鹿走出笼子。这只可怜的动物在被拖走的时候又是踢又是挣扎,它的皮毛被地面不停地蹭掉着。”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在杀你?每个人都知道为了施法而杀人是违法的,即使是被遗弃者也一样。我们只能杀动物。”狮鹫的口音很重,但亚历克斯听懂了。 亚历克斯惊恐地看着狮鹫来到大门的另一端。他猛地把那只动物拽成直立,并尽力使它保持着这个姿势。她穿着——一件布背心,外套上有部族图案的白色图画,虽然褪色了,但仍然与她后背的自然斑点相配。最可怕的是眼睛。就在那一瞬间,亚历克斯又开始挣扎起来,在绳结中上蹿下跳。如果她是陆马,她很轻易就能把绳结扯断。但现在她是夜骐……她动都动不了。”该死,不行!那不是动物,她是人!你难道看不见她的眼睛吗?你难道看不见她穿的衣服吗?” 接着一阵刺耳的、令人作呕的声音传了过来,就像把肉摔在了柜台上一样。传来了几声窒息的喘息声,狮鹫将那头鹿从喉咙处切开,她的头落进了盆子中。她的身体抽搐了几下,痉挛着,狮鹫将它压平,把里面的血都挤了出来。然后他随手一抛,冷酷无情地把尸体扔到了尸体堆中。”看到了吧?我和其它屠夫一样,让祭品爽快地死去。”他把一只血淋淋的爪子舔舐干净。“你不该担心这些鹿群,被遗弃者。你要过去的那个地方,还有更糟的事在等着你。” 亚历克斯气得怒不可遏,但再用力拉扯绑着她的绳子也无济于事。她不能准确地射击,至少在这个距离不能。不过……如果她现在杀了他,鹿就白死了。“如果我能结束人类的牺牲,也许我也能结束动物的牺牲。”帮助鹿本不是她的责任,如果她可以的话,她肯定也会帮助他们。 血从盆里渗到盆周围无数的凹槽里,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魔力。这不是自然的、平常的的独角兽咒语的感觉……这绝不干净,充满着肮脏和邪恶。亚历克斯读了一下符文,现在她知道除了独角兽外,种族如何施法的问题终于有解了。很少有什么能一次性释放出比智慧生命的死亡更多的能量。符文的法术笨拙难堪,而且只能保留一小部分力量。很明显,血祭这种方式正是打开大门所需要的。 红光从大门里冒出来,充斥着周围,好像上面的不是空的盆子,而是一个红色的血池。 狮鹫靠近了她,举起一只爪子。”来吧,被遗弃者……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的意思,但我知道如果你挣扎会发生什么。“他斜视着她。”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那样做的。” 她点了点头,摆出顺从的姿势。”我不会挣扎的。” “很好。”他流畅地解开绳子,用爪子抓住绳子的一端,把她和绳子另一端一起推到血池上方。他站得很近,不到一英尺。”当我把你脖子上的环取下来时,你就跳。如果你不跳,我就亲自把你扔进去。不要以为你能浪费我的时间来自救,门是不会关上的,除非有人进去。” “那就快点。” 他笑了。“这么急着下地狱吗?很不错。”他离得很近,他的爪子还散发着死亡的味道,他用力拉着绳圈,松开了它。“走吧。” 她走了过去。档案可能没有一个强大的身体或来自地球的魔法,但她训练了几辈子,在空中异常迅捷。她用一颗子弹成功击中了狮鹫的后腿,打断了骨头。 他愤怒地尖叫着,张开嘴和爪子向她扑来。她轻而易举地滚到旁边,他扑倒在她刚才站着的地方。”我可能无法阻止这一切!”她又向侧面跳了出去,跳到了他爪子触及的区域之外。 狮鹫摇摇晃晃地用三条好腿支撑着自己,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嘴巴里吐着泡沫。”你以为他们在乎我怎么把你运过去吗!我要把你撕成碎片!” 尽管他一瘸一拐的,他还是猛冲了一次。档案静静地立在原地,等他逼近到几英寸远,然后又猛地向旁边躲闪,他扑了个空。她往前跳了一步,将自己的肩膀端到了后脑勺。她踢了踢后腿,来福枪传来了惊天的响声。 狮鹫在她脚下抽搐了几秒钟,然后软了下去。他的后脑勺有个洞。 档案摊在地上,浑身发抖。她刚刚杀了一个虐杀无数且享受自己杀人过程的杀人犯,但这无济于事。这并不能冲淡她身上的血迹。“这不像是我以前没杀过小马的样子。”她在尸体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钥匙,将钥匙挂在她一条腿上的环中。 最后她爬起来,蹒跚地走到笼子旁边的一口井边。她把一个桶扔了下去,然后转身将清冷的井水提上来。她把污秽冲走,把枪管清理干净,然后环顾四周。 她现在独自站在小屋旁边,笼子里挤满了鹿。他们中的每一个个体似乎都在注视着她,十几只痛苦的眼睛盯着她。他们的身高大约是她身高的两倍,不过似乎岁月改变了她们。它们比她在事件前看到的那些鹿更娇小,在体型上也有一些微小的差别。“这是魔法的扭曲效果。但是究竟过了多少年?” 亚历克斯走到笼子的边上,胆怯的俘虏们退却了几步,退到她无法靠近的地方。“很抱歉我救不了你的朋友,”她边说边低下头表示敬意。“如果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我应该早点杀他。”她花了些时间仔细地看着笼子里的鹿:一头雄鹿,几头雌鹿,还要更多小鹿。“他们这是在用孩子的生命施法。天哪,我究竟死了多久了?” 其中一匹雌鹿似乎没有其他雌鹿那么胆小。她的穿着也似乎不一样——她的脖子上挂着许多东西。她没有鬃毛,没有背心,只有一个石头项链。那是半宝石状的闪闪发光的宝石,像是石英或者其他美丽但毫无价值的宝石品种。她张开嘴,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只是一头小鹿……却能把天猫(skycat,指狮鹫)给杀了。” 亚历克斯点了点头,指着步枪。“我在他倒下的时候把他的脑袋炸开了花,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公平竞争。”她走到笼子的边缘,试图把它拉开。但是笼子锁得很紧。 “我们以前试着反抗过。但他非常强大……他杀了我们,吃了我们……你这头小鹿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她摇了摇头。”我不是小鹿。” 所有的鹿都聚集在笼子的一个边缘的角落里,互相挤在一起寻求保护,雄鹿面对着她。他的鹿角微微降了下来,他用一只蹄子在地上刨了刨。 当亚历克斯把钥匙放进锁里的时候,只有母鹿勇敢地站在旁边,并且能和她继续交谈。”你能让你的朋友们放松一下吗?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母鹿扬起了眉毛。”能杀死天猫的小家伙,真的不会造成伤害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怀疑。 门锁咔嗒一声打开了,接着亚历克斯拉开了生锈的门。“我真不会伤害你们。”她退回到笼子旁边。入口现在敞开着。”快走。他们最终可能还会回来用这个地方……尽可能走得远远的。” 鹿群用另一种语言简单地交谈了几句。接着雄鹿发出嘶嘶的鸣叫声。“此之为阱,密原速跃(longstrides-through-dense-grass)!法师之徒,其心本邪![这是陷阱,密原速跃!那些法师之族,满嘴跑火车的!]” 亚历克斯听到这些话吓得呆住了。虽然口音很重,节奏也很陌生,但她非常熟悉。那些鹿在说荷兰语。 “此徒异之,棘间腾跃(fleetsteps-among-thorns)!虹间七色(gestalt-of-rainbows),天猫殁之,此徒与抗,君见其勉!且观此徒,非食肉之徒也!其与吾等与共,又何为之?[这个法师之族不一样,棘间腾跃!你也看见了,当天猫杀了虹间七色之后她奋战得有多努力!而且法师之族也不吃肉!她会需要我们做什么?]” 亚历克斯没有等雄鹿回答。她尽力模仿着他们奇怪的口音和节奏:”此法师之徒,望安众焉。今君惧离,待余入门,君无惧之。[这个法师之族希望让大家安全。如果你们害怕到无法离开,在我进入门的那一瞬间,请不要害怕。]” 他们盯着她看。那头叫密原速跃的母鹿,第一个回过了神,”你懂我们的语言?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们禁止教……如果母亲的任何一个孩子……” 亚历克斯打断了她的话:“没人教我。我是从书中学习的。相信我,我非常想知道你们这个物种是如何学会了一门在这个大陆上没什么物种用的人类语言的,但我没有时间调查这些。“她转身离开鹿群,慢慢地朝大门走去。”祝你好运。别再被抓了。” 当她快到大门的边缘时,什么东西推了推她——是密原速跃。档案抬起了头,但她没有转身。“怎么了?我呆不了太久……我还有地方要去。” 她低下头专注地盯着亚历克斯。她没说话,就这么沉默了几分钟:”将我们从天猫手中救下的小鹿啊,与我们交谈让我们自由的施法者啊:是母亲指引你来的吗? 亚历克斯意识到了她说的“母亲”的意思。她虔诚地将眼睛扫着地面。”我们认识。我以前为她战斗过很多次。” 她感到蹄子紧紧地裹着她。这并不是攻击。”那你就不该去。人类的恐惧使她流血。而且这个……这个……”她指了指。“施法者只把最弱的人扔进去。我想他们送去的那些人本不该惨死其中。” “我知道。”亚历克斯没有离开。那头鹿其实闻起来和狮鹫一样难闻。那不是死亡的气息,而是汗水、生命的消逝和恐惧感。她在那个笼子里呆了很长时间。但是感激和爱还是普遍存在的。在被憎恨、被唾弃、为她的生命而战之后,亚历克斯终于得到了一点爱。她很高兴能够知道她所做的产生了影响。 最终,母鹿放开了她,用严肃而饱含深情的眼神俯视着她。虽然她动物,但这种担心是普遍存在的。”我们会欢迎你的到来。当我们回到北方森林的亲属那里,我会告诉他们你的事迹……我相信你会被我们接纳的。” “我不能……” 母鹿把她往后拉了一点,打断了她。”我不是无知的!我知道你那神奇的生命能够像树一样延展。我要把你的事告诉我的小鹿,他们也会传下去,整个部族都会这样。这样我们死后他们也一样会欢迎你。你一定要和我们待在一起!” 亚历克斯犹豫了一下。抛下这个可怕的地方是很容易的。这门的魔法让她反感,而她所做的一切都会回荡在她的噩梦之中。和这些鹿一起走,他还有机会可能摆正更大的不公平。那些智慧生物,我的子民们,正在被猎杀、奴役。给他们武器还击会有多难? “你不可能百战百胜,”阴天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回荡。“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看看奥利弗身上发生了什么吧。一座城市起来了,你的丈夫却倒下了。” 亚历克斯摇了摇头。“我不会去的,密原速跃。那……应该是你的名字,对吧?”母鹿点点头,但亚历克斯紧接着说。”我很荣幸你能盛情邀请我,也祝你能幸运地从这里逃走回到你的家族旁边。但我不能和你一起去……还有很多人等着我去救他们。”她指向旋转的血淋淋的大门。这味道很难闻。 “你自己也说过,只有最弱的人才会被扔到那里。我了解到,像这样的许多城市已经把最弱和最不幸的那些生灵放逐到了那一端。母亲……“她不会说谎,至少对她不会说谎,”我再也感知不到她了,但我知道她会为此大吃一惊的。我必须结束这情况……我不能从这里这么做。” 母鹿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望向后方。其余的鹿几乎没有走出笼子。他们在入口处紧张不安,修长的四肢发抖着。没有人靠近入口。”我要和她一起去!带着其他人,棘间腾跃,快逃回家吧!“ 那只雄鹿从鹿群中跑出来,虽然不算太近,但站得更近了。”不要!你要去了我该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你不应该和我一起去,”亚历克斯同意了他的说法,“那边可能会很可怕。我不知道那地方会是什么样子!这不安全!” “你也听到她说的了!这小鹿是母亲送来的。她应该得到母亲的保护。那本应是你,但是……当务之急是你一定要把剩下的安全带回家。我们能贡献的也只有我了。”她低下头,朝亚历克斯走去。“除非你也把我给杀了,否则我一定要来。区区小事阻止不了我。” “你能不能至少别叫我小鹿了?我比你们所有人都年长。” 雄鹿又抗议了几次,但他没再靠近。其他的鹿只是看着,要么太紧张,要么说不出话来。亚历克斯没有等他们鼓起勇气。死亡的力量在没被使用前会让入口一直打开,但她不确定一旦被使用了之后它会保持开启多长时间。 “你真可能会死的。”她站在门的边缘,重新看向鹿。“我可能无法保护你。” “我本该死了。”鹿指着他们身后狮鹫的尸体。“我现在的每一分钟都是母亲赠与我的礼物,我会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度过。” “行吧。”亚历克斯闭上眼睛,做了最后一次深呼吸。“我跳的时候,你也要跳。”她没有睁开眼睛,她不去看鹿是否会跟着,而是向前倾身,直到她不能再保持平衡,纵身落入她觉得像一片红色的血液漩涡的东西里。 第11章 无名之城 这个空间里没有上下之分,亚历克斯不知道她正落向何处。她只能任由着自己旋转,这令人恶心的旋转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它还是结束了,她在空中飞行了一段距离,然后在地面上翻滚着,颠簸着停了下来。她呻吟着,轮流活动着两只翅膀以确保它们没有被折断。还好没有。 然后她直了直身子,努力坐了起来,扫去脸上的尘土。 这座城市很大,它高耸的摩天大楼与现代小马建造的小型建筑相比又大又广。这一边的“血门”仍是一个垂直的正方形,大小与她刚离开的那个池子完全相同,由坚固的金属铸造而成,上面镌刻着标记。它里面除了天空之外什么也没有,不过似乎有几滴鲜血从洞口渗出,然后落到地上蒸发了。 亚历克斯爬了起来,试了试她的每一只蹄子,然后再完全站起来,所幸她没有受伤。在站起来之后,她可以更好地环顾四周。 那是一座人类的城市。摩天大楼虽然高耸,但是它们已经成了废墟。玻璃板没了,暴露在外的金属明显被腐蚀了,许多完整的窗户被涂上一层薄薄的……什么东西。她周围的地面,从前繁华的街道,满是渣土,只能看到微微的道路或人行道的痕迹。 没有汽车,也没有生锈的船体。建筑本身也只剩下腐朽的长满了绿色植物的外壳。有些在重压下摇摇欲坠,而在这附近更多的楼房已经倒塌了。 即使如此,这个地方也比她想象的更好地抵御了时间的侵蚀。她死后没过一年,许多郊区和小城镇就已经被大自然彻底抹去了。也有些城市仍旧留存着人类的痕迹——如东京、伦敦或罗马。 “这座城市为什么还能屹立不倒?”在仅仅看了三天星星的情况下,她仍然不知道这是哪一年,但她猜想这大概过去了至少几十年。天堂陨石坑反应堆的金属腐蚀成一堆被毁坏的零件就得要至少那么长时间,而很有可能这其中绝大部分时间它们都在水下。 不过她没有继续站在原地深思,因为有谁一直在她肩膀上戳来戳去。是那只叫密原速跃的母鹿。她也跟来了。”我们在哪里?” 亚历克斯沿着严重风蚀过的街道走了几步,来到了一个路标前。那些字母早已褪去,但标志上的结构很熟悉。”大城市,许多摩天大楼,熟悉的植物……我猜我们在纽约。” “我们不该进入这样的废墟。如果我们亵渎了他们的坟墓,猎人们会报仇的。”她一直来回跳跃——这并不是焦虑小马的表现,但是她表现得很明显,她能够理解。 幸好他们可以用另一种语言来交流——亚历克斯第一个咒语的效果在传送的时候失效了。空间传输非常狂暴,精法带来的微弱联结被扯断了。 “你在说什么猎人?”亚历克斯不得不问——鹿不可能指…… 母鹿离得很近,将头低到离亚历克斯的耳朵不到几英寸的地方。”没有人确切知道。我们只知道他们比天猫更坏,比法师之族(magebloods,和前文的“被遗弃者”一样,指前世界的人类们变成的小马)更坏,他们要坏得多。他们——体格巨大,魔力强大以至于他们几乎看不到我们。但如果他们看见了的话,他们会杀了我们。即使是你,法师之族。” “人类,”亚历克斯补充道。“这个词指人类。现在几乎所有的人类都消失了。你本不应该知道他们的。你的物种在人类存在的时候还没有智能……” 那只鹿只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地盯着,”人类?” “没啥。”亚历克斯试着擦掉外套上的一些污渍,然后沿着一个方向小跑起来。母鹿很轻松就跟上去了,她一步的步长是亚历克斯的一倍。”看,密原速跃……你的名字太拗口了。我可以只称呼你疾步(stride)?或者是……草地(grass)?” “疾步吧。草地是用来吃的,我不喜欢这名字,听起来像是我要被吃了。”她的眼睛向它们周围扫视着,从早已倒塌的建筑看向历经岁月仍旧巍峨挺立睥睨群雄的建筑。“我希望这条路是对的,法师之族。这里可能不欢迎我们。” “亚历克斯。我叫亚历克斯。而且这个地方并不……“她伸出蹄子,拍了拍母鹿的肩膀,希望这样能够让她安心。”没人在乎你是否在这里。你可能只是感觉到人类还活在这些地方的时候祖先们留下的某种本能。” “你怎么能确定?”疾步停了下来,把蹄子放在她的肩上。”我从没见过,但是…那是有传说的!可怕的传说!” “我终于能听到一些我乐于听到的的话了。”亚历克斯想。但她接着说,“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回想着,直到想起一本关于北美野生动物的书。“你的十五代前吧,也许二十代前。” 疾步摇着头,“即使是法师之族也活不了那么久!我见过老的,你看起来不超过20岁!也许你已经大到可以做我的母亲,但绝对做不了原始部族的母亲!” “这就是真的。和我一起呆足够长的时间,你就会知道了。我用两条腿走路,住在这样的城市,吃着肉……” 母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退到了她够不到的地方。”这就是你为什么可以杀死天猫的原因!但是…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们剩下的人?你让我的亲人活着,甚至想让我和他们一起逃走!” “我不再是人了,疾步。”她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不管怎样,那些人都去哪了?他们周围被毁坏的街道空无一人,周围全都是植物和瓦砾,她们看不见远处。”但即使是在那时,我也不喜欢打猎。我唯一一次见到你们鹿群是在我去野营的时候。我从不伤害任何鹿。” “我想即使我们找到了一些人类,他们也不会像旧时一样对待你了。他们不会杀生来制造衣服、建立社会或者学习古老的人类语言。“亚历克斯再次站起来,大步从她身边走过。”听着,我不知道怎么送你回去。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自己走回去。但我绝不离开。” 亚历克斯没走多远,又停了下来,观察着在落叶和其他垃圾中露出一半的苍白的东西。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亚历克斯擦去树叶,用力把下面的那东西拉了出来。那是一个小马头骨的上半部分。在它附近还散落着几块骨头,显然这是一套完整的骨架。“我们要阻止更多的小马变成这样。我们要把这里变成一个繁荣的城市,这样小马在冬天不会挨饿。最终我们可以强大到摧毁政府,杀死利用智能生物来补充魔法的那群统治者。只要我能找到雅典娜……”她把头骨放回落叶里,两只蹄子在地上擦着。 “很抱歉我们来迟了,朋友。不管你是谁。冬天前我一定会派人厚葬你的。我保证。” “这位母亲之王疯了,”疾步在她身后咕哝道。“她以为她和那群猎人是一对的,还跟死者说着话。” “你仍然相信我在和她讲话?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解决方法更容易。” “我在你眼中看到了她的力量,”疾步平静地说。“就在当你看到他们对虹间七色做了什么时。一些法师之族愁着,哭着,或者看向别处。你在战斗。” “行吧,现在看看我的眼睛,疾步。”她伸出蹄子摸了摸旁边的母鹿。“你不必和我在一起。但是既然你呆在我身边,如果你帮助我,对我忠诚,我就会教你用如何从零开始建立一个社会。当这结束之后,你就可以带着这些知识回到你的亲属身边,让他们强大起来。下次有人试图绑架和杀害你时,你就可以和朋友一起与之战斗。” 疾步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很久。亚历克斯只听见风和远处树叶的沙沙声。然后疾步点了点头,”你说得像是这已经成为事实了。我想与你一起期待这个未来。” 这座城市的大部分地区与传送门周围的区域相似:一些建筑完好无损,也有一些倒塌了,但没有任何有效救援的迹象。当这里还有小马定居点时,这座城市就已被彻底洗劫一空。亚历克斯按照她记忆中的路线,前往中央公园。她上次来这的时候,他们就在那里盖房子,除了住在那里之外,还把城市里有用的资源全部洗劫一空。 她睁大眼睛寻找着能够让这座城市保存这么久的迹象。事实上,有些摩天大楼还没有建成,她不止一次经过一条变成了河流的街道,还有一些建筑物受到严重损毁的区域。尽管如此,整件事还是不太对。“一个城市不应该还剩下这么多遗址。有一两个建筑留下已经是很幸运的了,也许只剩下一座座石头教堂。但绝不是大多数房屋。 他们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现在天色越来越暗。对亚历克斯来说,夜幕降临不再显得那么可怕,因为她的视力随着周围的光线的减弱变得更好而不是更坏。不过,她的同伴对外出感到越来越不安。她已经看见了狼的痕迹,而且不知道周围还会藏着什么。 亚历克斯挑选了一座她见到过的最完整的建筑:那是一栋高大的公寓楼,大部分玻璃窗都没有被损坏。 但内部并非如此,她对这座城市被洗劫一空的记忆也没有错。经过了几个世纪的清理和侵蚀意味着这座建筑留给她们的只是很少的东西。没有地毯的痕迹,这就像是一个钢铁和水泥外壳,房间大小不一,偶尔还有一堆腐烂的碎石。楼梯完好无损,爬上去时大楼没有摇晃,她觉得这足够了。 没有门,他们沿着地板找了一个后面的房间,把一些腐烂的物件堆在门口,直到门口被塞满了。在这过夜挺压抑的,但还好这至少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明天我要教你如何找到更好的食物,”当亚历克斯脱下衣服,用背包做了个枕头时,疾步说道。鹿睡在附近,比本地的小马更不注意私人空间。亚历克斯在此刻感受到了温暖。”你就像小鹿一样,把绿色的东西统统放进嘴里。难怪你长不大。” 亚历克斯皱起了眉,她有苦说不出。“我们有办法放牧吗?我们不是在吃垃圾吗?那几乎没有能量,只是为了活着。我们很快就能开始耕种,但我们必须找到——” 疾步瞪了她一眼,使她哑口无言。“就像法师之族一样!也许在严冬我们会绝望,但在树叶变色之前不会这样!我明天就教你那些。你不能用满腹青草和枯叶来建造任何东西。” 她不安地睡着了。她没有进行梦中旅行。她仍然想找到雅典娜,但是现在开始帮助那些被流放到“无名之城”的人这件事似乎更为紧迫。也许她会找到足够的拥有技术的小马来联系人工智能。如果她能得到足够强的信号,手机甚至都可以做到。 她听到大厅里有动静,像是被布蒙住的轻微的蹄子声。有人想偷袭他们。亚历克斯睁开一只眼睛,一动不动,但她看见他们设置在另一头的的临时路障开始倒塌,这几乎是无声的。 亚历克斯更加安静地站了起来,她相信她可以隐藏在黑暗之中。她贴在一堵墙上,呆在一个任何偷袭者都很难看到她的地方。她环顾四周,调用着她的感官。这座城市的小马以前是人类,这是真的吗? 这个应该是。她一直等到他把路障拆完了,或者差不多拆完,然后才爬到瓦砾堆上。同时提高了嗓门,大声喊叫着,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罗伯特·米勒,没必要偷袭我们。你可以直接进来。” 有个金属物当啷一声掉在了水泥地板上。她看到了,那是一把刀,一把看上去很结实的,没有任何腐蚀的,事件前的样式的刀。 罗伯特是一匹体格结实,皮毛黝黑的陆马。他的鬃毛是浅棕色的,眼睛有点激动。像大多数小马一样,他的夜视能力也很差,当他开口时,他只是朝着她所在的大致方向看去。”不管你是谁……不要试图打架。我可以把动物分成两半。我以前真做过。” 档案馆走到了侧面,呆在了窗户正下方,被月光照得清清楚楚。”那是因为你种族的天赋,罗伯特。你已经成为一匹陆马,力量是你的主要能力之一。这不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但意义重大。” “我不想伤害你。”他摸索着拿刀,把一只蹄子放在了刀柄上,但拿不起来。他似乎也不愿意弯腰叼起来,这会使他变得非常脆弱。 疾步睁大了眼睛,看着墙边他们对话的景象,但主要在盯着罗伯特。“我可以做什么吗?” “什么都不用,”亚历克斯用她的语言回答到。“我们的第一个新兵来了。” “但看起来他是来吃我们的。” “安静!”陆马一蹄跺在了水泥地上,水在压力下很轻易就开裂了。“说人话!如果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就杀了你!” “但你不会。”档案馆慢慢地走向他,“你骗不了我,孩子。你不是杀手。你现在可能已经当上律师了……你是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2011级的学生,对吗?你是一个大三学生,在——” “闭嘴!”他又喊叫起来,看上去几乎失去理智,“你什么都不知道!全世界都死了!每个人都死了!” “但罗伯特没有死,”她说,“你恨自己为了生存所做的一切。”她现在离得很近,几乎一下就能碰到他。档案的身体像绷直的绳子一样紧,只要有一丝不对,她就逃走。一匹情绪激动的小马会像打碎玻璃一样把她摔碎,但他必须先打到她。 “我不怪你,孩子。你只能这么做。但你可以冷静一下。” 那匹小马现在在发抖,他的眼睛在她和刀子之间快速瞟着,但他一动不动。”快——快停下来……不管你在做什么……” 她把一只蹄子放在他的肩上,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她现在非常脆弱,很容易被接近。成功或失败已经由不得她来选了。”让我告诉你一个更好的方法。你在这座城市里跑来跑去,半饥半饱,被一些你看不见的东西猎杀,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吃,也不知道下一个睡觉的地方……但在这一切之下,我仍然能看到你是谁。罗伯特你想当律师,这样就能帮助人们,也可以确保自己和家人的安全。我可以帮你成全两者。” 肌肉发达的陆马像阳光下的黄油一样疲软了下来。他哭了,亚历克斯用尽全力抱着他。事实上,她几乎看不了他来到城里以后的生活,她只能看到他作为人时的生活。但她看见他外套上的伤疤,看见他突出的瘦削的肋骨,听到他声音中的颤动,一切都不言自明了。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我不明白,”疾步说道,此时面前的小马虚弱地颤抖着,危险已经过去了。“他甚至没有试图伤害你。这究竟是什么法术?” “一个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法术,”亚历克斯回答道,“它叫做真相。” 亲爱的日记, 我在“无名之城”找到了我的第一个难民同胞。顺便说一句,这里肯定是纽约。我以前见过一些这样的建筑,但现在我看不到任何标志性的地标。对于这个城市如何在过去的时间里如此完整,我找不到一个简单的答案。即使是最幸运的摩天大楼过了这么久也应该碎裂成灰,对吧?好吧,如果我能知道这是哪一年的话。 疾步这头荷兰鹿(这比她的真名叫起来容易多了),比难民知道的还多。 嗯,这匹陆马的名字叫罗伯特。显然他从去年冬天开始就在这座城里。虽然我对他提供给我的信息的真实性有点怀疑,但他还是能告诉我一些有关这个城市的情况。我将尽可能去亲自验证其中的内容。 他猜想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几千匹小马被困在这里。他不知道大部分人在这里呆了多久,这消息并不令人开心。 这里没有什么能够加入的定居点,也没有城市或城镇。大多数小马靠放牧生存,根据一些在草纸上的的计算,如果整个曼哈顿岛大部分还是城市的话,我觉得放牧不可能持续整个冬天。小马的皮毛很有帮助,但这个娇嫩的物种不可能做好。 没有小马建造房屋,大多数只是在废墟中苟活,躲避着掠夺者。有很多像他这样的小马,有着几到几百个偷窃团伙,他们总是阻止着更文明的东西形成。 罗伯特对和我们一起建设这个城市感到极度紧张,因为他害怕一旦消息传开说我们有值得抢夺的东西,人们就会来杀了我们并夺走它。现在,我也认同了他的恐惧。 几千匹小马将是一个可观的开始。如果我们能达到一定的成熟度,这个城市的金属和玻璃是非常有用的恢复的原材料。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的建筑幸存下来……但它们真的保存下来了,也许更有价值的搜寻工作也都做过了。也许我们可以从建筑电线、管道或整个机器上取出铜! 我没有看到任何机器运转的迹象。汽车也和生锈的土堆差不多了。没有看起来完好无损的路灯,在我检查过的几栋建筑物中也没有任何与能用的科技产品类似的东西。 当想到如果我能和雅典娜说话我能做更多的时候,我就感到丢脸。我会再试一次与艾萨克交流。告诉他一个他醒来之后还会记住的信息很棘手,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明天我会让罗伯特去保护疾步,她则去寻找可食用的植物作为我们的食物储备。如果我们非常走运的话,我们会找到可以种植的东西。当陆马被教导正确使用魔法之后,他们可以用他们的魔法养活许多其他的小马。丰富的食物是我们稳定的第一步。 当他们搜索的时候,我会试图找到一只独角兽。如果有小马能够给我的咒语充能,就几乎没有什么是我们完不成的了。如果我们希望克服对我们不利的局面,我们就需要魔法。 还有一个好消息:被流放在这里的难民可能正在慢慢失去理智,他们可能正在挨饿,但没有人教他们使用他们的力量。我们将比犯罪分子有明显的优势。他们可能看到我们所做的,知道他们也可以这么做,但他们之中没有老师。 我今天承诺了一些难以完成的事情。但我不想成为一个骗子。 第二天的更新: 我想确定我记这些事时各自的日期,但是如果没有用于参考和比较的特定时间体系,就很难做到。按日计怎么样?在城市的第二天是成功的,尽管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首先,食物。疾步和罗伯特收集了各种食用植物。那头鹿真的足智多谋。她发现了好几种不同种类的浆果,还有一些野生萝卜和几十种小麦浆果。如果有土豆和甜菜就更好了,但考虑到我们的现状,我们有这些就知足了。 在搜查过程中,他们显然遇到了其他的小马,但罗伯特把他们吓跑了。我很高兴那没有变成战斗。疾步的忠诚让我放心,但罗伯特的忠诚并不能。如果他卷入战斗的话,我敢肯定他会逃跑,再也回不到我们的身边。他作为陆马的天赋对我梦想中的建造实在很必要。 这里的小马是我见过的最孤独、最空虚的生物。今天我还真遇到几个,他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好像看不见我似的。当我解释我想要在这里建立一个镇并邀请他们加入时,有些人笑了。没有小马比罗伯特更容易接近。他们非常冷酷无情,非常残破空虚——我想知道他们是否在城里住得太久了。我可能会让他们回心转意,但是……肯定不是用现在的空头支票。 就这样,我的搜索并没有什么结果。我找到一只天马,她不肯说话,但她听着我说,而且她愿意跟着我回来。实际上,自从我找到她之后,她就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她只是一只小雌驹,可能有十一或十二岁。上一次我发现的被遗弃的孩子是一个幻形灵皇后,她躲在一栋楼的顶层。南希(nancy)和瑞利差不多大,但她已经撑不住了。她看起来很糟糕,我只能想象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但她在这里很安全。我给她洗了个澡,现在她干净了许多,安逸地休息着。也许这是她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安逸。 明天我们将迁移到一个更稳定的地方——一个更小的,更完整的建筑,这样我们更容易防御,而且最好能在我们可以开始种植的地方。我们可能需要从屋顶花园或其他容易保护的地方开始重新建造城市。 对于是什么能让这个城市经历了这么长时间依旧完整,有一个迹象:这里有魔法。它微弱地弥漫在周围,以至于我第一天错过了它,我也不是独角兽。随着处在魔法中的时间越来越久,它变得更加明显。不同于把我们带到这里的血门,它并不邪恶,但除此之外,我并不知道它是什么。它需要独角兽的感觉,而我没有。 我把大量注意力集中在了罗伯特身上——我不能让他放弃我们。我认为疾步带他找到许多可食用的植物的经历和随后的那场盛宴,比我能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更能赢得他的忠诚。很少有什么话比填饱肚子更具有说服力。 ——孤日 第12章 起点 “听我说。”亚历克斯从梦中惊醒,她的腿正在不停地疯狂抽筋。不远处,疾步稍稍缩了缩身子,似乎在呓语着什么。罗伯特在房间的另一端睡着了,他自我意识很强,忍受不了和三匹雌驹呆在一起。但她无所谓——不过如果他们有真正的卧室,她会更高兴的。 南希在她起来的时候也醒来了,她看着她。亚历克斯走出去,她也跟着走了出去。她安静地没发出一点声响。他们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没有什么门),亚历克斯转过身来,盯着小姑娘的眼睛。”你应该回去睡觉。” 但紧接着,小雌驹用一只前蹄缠着亚历克斯的一只前蹄,紧紧地抱住她。“行吧,行吧!快点放手。”小姑娘放开了她,仔细地看着她。“我真的不知道我希冀什么。我可能会无缘无故失眠。但如果你想来……” 她果然继续跟着亚历克斯。亚历克斯下了楼梯之后就完全清醒了。那小雌驹紧紧地跟着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她经常撞到墙上,亚历克斯无奈停了下来。除了靠近窗户的地方,建筑里面几乎是漆黑的,所以她看不到那匹小雌驹是怎么磕到碰到的。 “来,爬到我背上。我可是一匹马,可以背着其他小马。这才是马的用途,对吧?” 南希看起来疑惑,但还是快速爬了上去。“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再说些什么。”边背着另一匹小马边走有点困难,但南希是天马,这还是有点用的。 晚上的街道并不空旷。的确,她一开始没有看到任何小马,但她看到了许多其他动物的痕迹。她闻到一股山狮的味道,不过谢天谢地,她没有遇到它们。不过她看见了浣熊、狐狸,甚至臭鼬,但它们没有理她,她就也没去理他们。她最害怕的是遇见另一匹小马,因为和南希在一起会限制她的战斗能力。“我现在能够比我和埃兹过野地的时候更好地利用我的蹄子,这一次狼群肯定咬不到我。” 她漫步到了一片茂盛的林地旁,这片林地与附近的街道截然不同,它没有那些瓦砾或任何直立的建筑物。在树的掩映下,她很容易忘记自己正置身于纽约的废墟中。 有什么在召唤着她。这声音非常熟悉,但很难定位。尽管她只对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丝丝好奇,这一定是超自然的。“你要带我去哪里?” 没有回答。不过,她似乎知道该去哪里。亚历克斯穿过一个由废弃物堆砌成的外面带着一片香草园的小棚屋。这里面可能有小马,但她不想打扰他们。在三更半夜打扰一匹小马不太好。即使他们很友好,恐惧也可能会改变他们的想法。 亚历克斯一直在闲逛,从她认为是中央公园的地方转到一条已经变成河流的街道上。水流非常静,但即使在白天,水中也会漂浮着一点点冰。她必须穿过这个。”注意蹄子,南希。水是冷的。” 她加快速度,慢跑起来,猛地跳到另一边。尽管如此,她的蹄子还是完全湿透了,她背上的南希也被溅了很多水。小雌驹开始颤抖,差点抖落了下去。 “对不起。总有一天我们得修一座桥。” 这一天并不是那么快就会到来。他们必须得建一座城市。 她们两个的身上都没有闹心的衣服,所以很快她们的身上就都干了。“不过,冬天来临时,我还是需要一件夹克衫的。” 她的那种感觉似乎愈加强烈。亚历克斯穿过了几条荒芜的街道,朝着她认为的城市被毁得最少的那一块走去。三分之一的建筑似乎是在靠近大门的尽头幸存下来的,其中大多数都不能安全进入,而离海洋较近的那一块城市却显得异常的完整。这里很少有建筑物倒塌成残砖破瓦,而且也有更多建筑物看起来能够安全进入。“我们甚至可能找到一些救助。” 她的思绪被一件比带她到这里来更微妙的力量打断了。那不是拖拽感,更像是一种扭动感,就像突然想吐却没有其它感觉一样强烈。她马上就知道了它的方向,而且知道它离她们很近。 土地在附近爆炸的力量下震动,动物和鸟类四散开来,附近的一扇窗户猛地被震碎。亚历克斯猛地转过身来,看见了一辆巨大的巴士从左边朝着她和南希疾驰而过。 亚历克斯蹄下生风,掀起尘土和树叶,靠着条件反射猛地逃开。她打着滑试图停下来,展开翅膀防止南希掉落并且吸收动量。“咿——呀!”她的蹄子在地面上划出了深深的痕迹。她尖叫着,在她迎面撞上东西之前终于停了下来。 “对不起!”她把那匹小雌驹从肩膀上扶了下来,尽管她的眼睛因震惊而睁得大大的。”“也许你应该自己走一走。”她转过身朝她们刚才逃开的地方走去。“这不是我的想象,对吧?” 南希只是耸了耸肩,不过她跟着亚历克斯一同走了回来。 她没多久就找到了。确实有一辆巴士停在了那,在它后面还跟着一对轮胎的擦痕。“我觉得肯定还有司机——这车在设法停下来,而不是跑出公路或掉进河里。 这辆车是最好的车之一,窗户都是黑的,车身是光滑的银色。这是那种有单独厕所的车,亚历克斯在事件发生之前那难以想象的旧时代,根本坐不起这种车。”天际棚户退役者(skyline marquee retiree)” “好吧,南希。看来我们有伴了。”奇怪的感觉现在完全消失了,也没有东西在深夜拖拽着她了。“我的感觉是公共汽车来的意思吗?”能够在难民到达之前感觉到他们确实会是一项有用的技能。“除非这是别的事情在惊扰我。” 她匆匆赶到停在小树前的巴士旁。这其实有点奇迹,还好它没有撞到前面街道上那些更大的树之中。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司机刹了足够长的时间,因此这个巴士能够停下来。 当她走近时,一匹小马跌跌撞撞地滚出了车门,他穿着一条不合身的裤子和一件蓝色夹克。这些衣服更像是牵绊着他,他仰面朝天翻滚呻吟。”嘿!”他大声喊着。“有人在外面吗?” “有。”亚历克斯就站在十英尺远的地方,南希就在她旁边。发动机还在运转,灯还亮着。巴士的刹车灯几乎能够亮瞎双眼。她只能辨认出里面移动的影子和惊慌失措的声音。但她看不清他们的颜色。”有两个人。欢迎你们回到这个世界。” 小马最终爬了起来,他试图用后退站立,尽管他的身体仍旧知道如何直立,但他还是摔倒在地上。他艰难地朝亚历克斯的方向看去。”你在哪里?我只能看到一只动物!” “你不必大喊大叫,”亚历克斯回答,走了几步靠近他。“我就在这里。我的名字叫亚历克斯.” “你,你是……一……一个会说话的马,”那小马结结巴巴地说道,“还长着奇怪的……绿色……翅膀……” “我想这可能是某种恶魔,斯坦利(stanley)。”另一个声音从通向公共汽车的楼梯传来。那是另一匹被困在衣服里的小马,这匹小马穿着一件婴儿蓝的裙子,一点都不时尚,亚历克斯很容易猜出穿着它的小马的年龄。她只能从衣服猜出这匹雌驹是另一匹成年小马。”不要听她说的!” “我不是恶魔,”亚历克斯叹了口气,又向前走了几步走到雄驹旁边,离门很近。里面仍旧一片恐慌,挣扎着的小马们大喊大叫。”我是一匹夜骐。我只是天马的夜间形态,就像我的……妹妹南希一样。”她指了指那小雌驹,然后走上楼梯。 “听着,我很清楚你在想什么。你很困惑,你不知道你在哪里,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到这里的。你不知道你的身体怎么了。你在以你理解不了的方式变化着,“她现在离斯坦利只有几英寸远了。”而我知道。我会和你们一一道来。事实上,事实上……我们现在应该躲进你的车中。这个城市并不安全……而且你刚刚发出的声响贼**大。” 斯坦利从她身边看过去,好像在寻找什么。”行吧,小马。但这也只是因为保证客人的安全是非常重要的……周围没有其他人吧。”他朝巴士里面挥了挥蹄子。“进来吧。” 他们匆匆走了进去,南希紧跟在后面。亚历克斯耐心地等着小雌驹慢慢爬到她前面。除了狼群之外,没有任何天敌敢接近如此又响又亮的东西。而且在春天,他们可以有更容易获得的食物。 另外,小马……如果比罗伯特更嗜血的话就,还真可以杀了这些小马。 “你们几位,”斯坦利坐在驾驶座上说道。驾驶座对他来说大到滑稽,但他仍旧可以操纵着控制装置,将车门关上了。”车门锁上了。需要我用扩音器说话吗?” “嗯。” 斯坦利试图从控制台拔出对讲机,但拔不出来。他只能向前倾身,用一只蹄子踩住控制杆,然后直接对着它说话。”乘客们,注意了!”大部分座位都坐满了,车上一共有50匹小马左右。雌雄比例差不多,一眼就能见到所有的小马种族还有一只狮鹫。 令亚历克斯吃惊的是(也令南希松了一口气的是),混乱、争吵和交谈的声音全都消失了。所有花花绿绿的小马都转过身面向公共汽车的前方。“如果我们能够保持冷静的话,会有人来帮忙的。”他将蹄子指向亚历克斯。“这位就是……” 亚历克斯从他的下面抽出了拖着长线的麦克风。她可是花了几百年的时间来练习她使用蹄子的技能的。”就是来帮忙的人。” “你是谁?”一个声音从车后面冒出,她看不见是谁。”你从哪里来?” “我的名字叫亚历克斯·哈格德,”她开始一边讲,一边直立了起来,以便让大家都能看到她。“我看见这辆巴士冲了过来。这个地区非常危险,所以我尽可能快地赶来帮忙了。说到这个……”她转过身来,回头看了一眼斯坦利,将蹄子从麦克风按钮上拿开,然后喊道,”关掉引擎,还有灯。你需要节省燃料。” “我的油箱加满了。几分钟前刚加满油,这可是准备跑一上午的。” 亚历克斯坚持道:“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能够加满你的油箱了。快关了他。当我解释完后,你就会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了,但这一会就会有许多燃料被无故消耗。” 他嘀咕了几句,不过还是关掉了引擎。灯光变暗了,车外的灯光完全消失了,她蹄子上的的扬声器突然停止工作。她把它丢掉了。 车上有人在喊:“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这个……现在可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了,“亚历克斯一笔带过,她的声音在巴士上回荡着。”你还需要面临更多东西。我希望当我解释的时候,大家尽量能够注意窗外。如果你看到外面有动静,不管是什么动静,甚至只是动物的话,都得告诉我。我必须知道任何即将发生的危险,以保护大家免受伤害。” 大家闭嘴了,她听见了很多坐在窗边的小马调整着他们的姿势望向窗外。连南希听见之后也转过身来,以便观察门口的动静。 亚历克斯突然意识到,她应该对那小雌驹说的话她全都没说。她一直在照顾她,确保她没事,但小姑娘从没有问过她发生了什么事,几乎一句都没问。 “你最好能给我们一个完美的交代,”前排一匹独角马说。“你绑架了一车的美国公民,搞坏了……”他周围不停地冒出同意的声音,愤怒的小马们全都在点头。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亚历克斯走近他,眯起眼睛。“我和你一样也是受害者,先生。我只是呆了很久,所以我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笑了。“我对此表示怀疑。你说的这些……但是我有一个比你大的曾孙女。” 她忍住不回敬他的笑,她最终也没有回敬。他不可能知道她是不朽的。”我相信你会的,先生。我相信在这辆车上你们中的许多人可以教我各种各样的事情。但你们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有奇怪的新身体,你几乎无法控制,你对它们一无所知。” 她清了清嗓子。”例如,你们现在都感觉更强壮了。你感觉更清醒,你感觉更有能力。你的头脑更敏锐,你的记忆更清晰。原来的那些小毛病统统消失了。”当然,亚历克斯只能猜测这是什么感觉。她自己从未经历过老年。 “你新身体的寿命大约是旧身体的三倍。它们在老年时也比人类优越不少,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们的身体往往还能完美工作。用小马的话来说,即使你已经是耄耋之年……你也不能算作进入中年。恭喜你们。” 亚历克斯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们。花了很长时间,一个多小时。南希边说话边用蹄子睡着了,最后终于放松了下来。考虑到她从来没有在罗伯特身边放松过,这完全是个变化。也许这些小马更容易信任。 小马们不止一次插嘴,要求证据或进一步解释。她做了几次示范——用他们的纸和绘画咒语涂画,或让其中一匹土马尽最小的力折断一根(现在已经没用的)拐杖。她越讲,听众就越压抑。 尽管有好几只动物在黑暗中经过他们停下的车,但它们都没有攻击他们。最终太阳开始升起,照亮了巴士周围的世界。 “那我们该怎么办?”最终有人问。 “我要去找我的家人了,”另一匹小马回应说,附近几匹小马都一齐默默表示同意。 亚历克斯清了清嗓子,又直立了起来。”我理解所有想这样做的人,但请不要马上离开。你们几乎都不能走路,你们都不知道如何使用你们的力量。这个世界充满敌意。求你们了,别走开。” 一匹对她的话感到毛骨悚然的白色的独角兽雄驹首先发言:”所以,你想让我们放弃?抛弃我们的家人?” “没有!不可能!”她没有给他机会让人群进一步走向疯狂。”几百年早已过去了。如果你所爱的人仍旧会在那里等着你去会面,那么几个星期学习如何成为一匹小马不会其实都差不多。我建议你们都留在这里,让我来教你们。” “一旦你知道你的魔法,而且你有蹄子,那么你就可以去找你所爱的人了。如果你没找到他们就在某片荒原里饿死了,他们肯定也不会好过。”当然,她必须告诉这些人那次搜寻有多绝望,看看她是否能完全阻止它。一段时间过去了。她在与他们的对话中赢得了一些信任,但如果她讲太多,她很可能会失去信任。 “我们应该投票,”有人说。“在这个城市里你有地方让我们安家吗,亚历克斯?你在这里有个城镇?” 她摇了摇头。”我也是自己把自己放到这来的。但是……我来过几天了。我了解这个城市。我知道有几个容易防御的地方可以供我们安家。除此之外,我只能提供我的经验。” “如果我女儿听了我的经验,她就不会送我上这辆该死的公共汽车了,”有人咕哝道。 “我们知道,吉恩,”独角兽回道,“不过让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问题上吧。我同意,我们投个票。吸血鬼你先在外面等等。 斯坦利点头表示同意。他看上去和其他乘客一样被这一切困扰着。他和其他的乘客长得都差不多。毫无疑问,他是这辆公共汽车上最年轻的人之一。既然他们都是小马,几十岁的差距在外观上不可能有什么大不同。他推了一根杠杆,门嘶嘶地打开。”你可以在外面等——” 一把刀从门口飞了进来,穿过休息着的南希直直刺入了他的脖子。斯坦利跌到了地板上,疯狂地抽搐着,几匹小马冲上了楼梯。他们像罗伯特一样,都是健壮的陆马,满身伤疤,身体瘦削。 他们狠狠地揍着斯坦利,刀子从他的脖子上甩了出来,他连马带椅从金属侧壁上分离出来,打碎了玻璃,滚进了黑暗之中。 亚历克斯用后腿把南希猛地沿着地毯推向后几排。这肯定会很痛,但也可以让她很好地混进马群中。她向后退了几步,稍稍展开了她的翅膀,堵住了过道,更多小马爬上了公共汽车。总共有六匹雄驹,其中有几匹天马,还有一头独角兽。 那头独角兽在公交车上恐慌的大喊大叫中破口喊道:”你们全特么给我闭嘴!”大家照做了。 “欢迎来到纽约,”他说,他的一匹小马同伴从点火开关上取下钥匙开始摆弄仪表盘。其中一匹陆马慢慢地沿着过道向亚历克斯走去。她一动不动,向后退了两排,保护着南希。 “我们的要求不高。你们脱下你们穿的衣服。把一切都留在这个车上。我一个一个地放马。雄驹出去,雌驹留下。”他斜着眼睛看着前排的亚历克斯。“如果你们中有谁敢抱怨一句的话,你的下场就和那司机一样。明白吗?” “我们该怎么办?”她只听到后面一排的声音,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小马在看她。 她没有枪械装置。她没有动力盔甲,也没有陆马的力量。她现在甚至没有称职的盟友——尽管一共有很多。 门口所有的小马都有自己的武器,她前面的陆马的一个前蹄上缠着一把刀,因此刀剑在地上蹭着。“真蠢。这么一瘸一拐地走,那刀都变钝了。” 没关系。这辆巴士上有二十五匹陆马呢。虽然弱势而且没搞懂形势,但他们数量众多。恐惧独自控制着他们——现在恐惧和可怕的野蛮就在他们面前暴露无遗。 亚历克斯感觉到了。她就在最前面,这些野蛮人会声称她是他们的第一个战利品。崇高召唤并没有对这个城市的前景撒谎。 几十只惊恐的眼睛盯着她。在那一刻,她感到他们的未来被一同托付在她身上。如果她屈服了,他们的意志力就会被击溃。如果她战斗呢…… “你们都赶紧下车走人吧,我们不会因为你们对司机的所作所为而把你们撕成碎片的,”她喊道,她的声音清晰得足以在公共汽车上回响。“我们有五十个人。你们才六个人。你这胜算我不看好。” “你错了。”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向她逼近——是另一把满是铁锈和腐蚀痕迹的刀,被一道短暂的魔法光芒推动着。亚历克斯早已准备,在那一瞬间,她极速地向刀子所在的地方挥起一只蹄子,把它打到座位的一边。 原本自以为是的独角兽瞬间一脸懵逼,他转过头来俯视着她。“把那货的翅膀扯下来。”他边说边轻蔑地挥动着他的一只蹄子。 陆马们冲了过来。她周围的时间慢慢地变慢了,向她逼近的他们脸上愤怒的表情仿佛冻结了。她旁边的一个空座位突然出现了人形,一个古铜色皮肤的高个子枪兵来回扫视她和冲锋的小马。 “你很喜欢孤立无援的逆境。” 亚历克斯用两只蹄子抵着刀,她的动作从她感觉上来看其实挺慢的。但与冲锋的那些小马相比,她的动作实际上已经模糊不清。这就是空气的速度,她很少使用的天赋。这些杀人犯真是太体贴了,还把门开着让风刮进来。 “如果这六个人在空地上和我打斗的话,我就完了。在这里,不太可能。”她不能说话,并没有时间能让她说话。但她可以思考。“当陆马离开地面太远时,它们就会失去弹跳力。他们现在已经离地8英尺了——离这个塑料地面。他们带来的那些能用的东西已经全部磨损了。这些天马都不会飞,他们的头领还没有足够的法力来投掷。他想把刀从我的蹄子上扯下来,但他不够强壮。另外,只要我杀了他们中的至少一个,其他人就会帮忙。除非我被弄死,否则这些小马一个都别想从我的蹄下逃生。” “你误解了我,”枪兵笑着说。“我说机会很渺茫,但我并不是指你。” “告诉我我的蹄子要往哪走,”她恳求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打仗过了。“ “你尽管击打,我会帮助你,让你能够直直地打出去正中要害。” 她也这样做了,她直直地将双蹄刺向第一只雄驹的双眼,狠狠地剜着。她马上就放开了刀,让冲锋形成的动量将它直直插入雄驹的脑中。 她滚了出去,展开翅膀,让碰撞的力量将她抛到座位上方的空中。她不能飞,甚至不能滑翔,但那没关系。她的平衡还是很完美的,她落在栏杆上,第二匹陆马和第一匹陆马的尸体绊倒在一起。”快开紧急出口!”她向车后面大喊道,”从两边冲他们来!” 一件行李朝她飞来,但亚历克斯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她滑向楼梯旁的空地,离攻击中的独角兽只有几英尺远。“他没等我们投降就杀了斯坦利。他还杀过多少人?” 由于他们自己的同伴挡住了路,空间狭小到陆马无法靠近她。不过,独角兽和其中一匹天马都能找到她。当亚历克斯躲避着从独角兽后面冲过来的玻璃碎片时,天马猛扑过去,嘴里衔着刀子,将亚历克斯的一只前蹄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她哼了一声,侧着身子,刀子割了过去,但她用另一条腿像她在血门处踢那只狮鹫一样对独角兽踢出了毁灭性的一蹄。独角兽的膝盖骨甚至更没有弹性,他痛苦地尖叫着摔倒在地。 公共汽车后面的马群爆发了,她感受到小马的爆发力似乎正向她这里涌动。他们的袭击者不再有机会了。 天马似乎察觉到了,他再一次进攻,这一次他试图越过亚历克斯,而不是落在地面上攻击她。 亚历克斯让他从空中穿过,然后重重地将他的头转向按在了仪表板上,精确地扭弯了它,接着用力地朝他的两条后腿之间踢了下去。天马倒下了,这时魔法的光芒再次从她身边闪出。 金属被扭弯了,玻璃从他们周围破碎四散,尽管这次什么也没有朝着亚历克斯飞过来。这只独角兽痛苦而沮丧地尖叫着,用他那三条好腿挣扎着。 “骨头断了很疼的,不是吗?”亚历克斯几乎和对第一个一样又踢了一脚。独角兽滚动着,用肩膀抵挡着。他没有突然断裂,而是穿过空中砸在了仪器上,头撞在巴士的车身上。 他挣扎着保持平衡,但她没有给他机会,她用两只蹄子顶着他的肩膀抓住他。她把他的头砸到金属墙上,她用尽全力砸着,重点是他的角。 角可能连着头骨,但足够的突然的损伤就可以将它们分离,将整个角推进大脑之中。她一共砸了三次,他的身体才停止抽搐,一瘸一拐在她的蹄子前倒了下去。 战斗结束了。亚历克斯在公共汽车上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匆匆走向斯坦利倒下的尸体。她检查了一下,只是为了确认他脖子上的刀杀死了他。果然。 她及时赶回来,看见那只建议离开去寻找他们家人的苍白的独角兽把最后一具尸体从车上推下来。就像她一样,他现在看起来有点瘀伤出血。 “你看起来很糟糕,”他看着她说。 “不算严重。”她向下看了一眼右前腿的伤口。“缝几针我就没事了。这还算浅的,没碰到动脉。” 当有人把她制服的一匹虚弱的天马推到尸体旁边的地上时,他避开了。他的一只翅膀现在看起来奇怪地弯着,但他仍在呼吸。他似乎是唯一幸存下来的袭击者。 “不是那样的。还在越南那时,我遇到过一个像你一样战斗的人………结束了战斗之后,他眼睛里总是有同样的表情。忧心忡忡的表情。”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杀了这些罪犯并不像杀狮鹫那么容易。狮鹫是在像屠夫一样冷酷无情地计算来牺牲活着的人。 但这些罪犯——他们曾经也是普通人。也许如果她能早点单独遇见他们,她就可以像对罗伯特那样改变他们的道路。 “我没在吹牛,先生……” “我叫汤姆。”他坐在她旁边,但他似乎一直观察着他们周围的区域。尽管他还穿着一件大号夹克,戴着一顶鸭舌帽,但他的裤子不知道丢到哪去了。”叫我汤姆就行了。” “我以前和他们这样的怪物作战过。我知道他们会对我们做什么。对我来说,”她降低了声音,就比耳语高那么一点。“我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他们曾经的样子。他们现在是怪物,但他们几乎没有机会成为其他的样子。这地方就把他们锻炼成了这样。”她用蹄子指着废墟。 其他几匹小马跑了出去,查看斯坦利的情况,或者分散开来看附近的公共汽车。有几个看起来受伤了,但都不严重。 “并不是。”汤姆的声音很坚定,毫无歉意,他朝她走去,灰色的眼睛显出严肃的神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强迫他们去谋杀斯坦利。没有人强迫他们把我们一般的人带走,只为了……”他的话语逐渐变轻,持续了一会,“他们做出了这个选择,这是他们应得的。如果他们不来和我们惹是生非,你不会伤害他们的。” “是的。”亚历克斯又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尸体。“还想投你的票吗?这里可能不只会有那群小马来找我们。” “票还是要投的,”汤姆也站了起来说道,“即使有恶势力,我们也不会放弃对我们有益的东西。但如果有什么是关于你的,我想是我要投的票已经改变了。如果你知道怎么能开这辆车,它还可能改变得更彻底。” “我正好知道怎么能。”亚历克斯朝台阶走去。南希和她在那里碰面,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她也轻松地咯咯地笑了起来。 亚历克斯紧紧地抱着她,直到她放松下来才松开了她。”嘘,没关系的……我告诉过你我会保护你的。“她催促着小雌驹走上台阶,试图挡住她,防止她的视线看见尸体。”我说的是真的。不管坏人看起来有多强大,明白吗?我们可以比他们更强大,比他们更快,比他们更聪明。” “需要有人把斯坦利的尸体拖上来,”汤姆在她身后喊道。“不管我们要去哪儿,我们得把他好好埋葬。” 第13章 号文明 亲爱的日记, 迄今为止我发现的小马从两匹增到了五十匹。我找到了一辆我认为是从养老院来的车,我们在路上被袭击了。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我们不得不战斗,但我们只损失了一匹马。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偷偷地盯上我们的。现在他们不会盯着了。我们不把尸体带回来的。 这些老人很可爱。呃……也许这是个错误的词,但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我不是指他们说话的方式——老练、耐心、漫无目的。他们看起来不再老了,但这无关紧要。 我们又找到了一个完整的公寓楼——从相同的混凝土砖和统一的内部设计来看,我觉得它像是第8区。有趣的是,一些最简陋的最贫穷的住房比住宅区的住宅还要长久。 我只能用“长久”来形容,但那真的是非常久的。这个结构很坚固,天花板好像没有掉进去。玻璃很脏,但完好无损。它们并没有弯曲融化堆到框架底端。我曾经认为玻璃全都是会那样的,这就是为什么老式建筑的窗户看起来都是弯曲的。不,这和玻璃制造工艺有关。事件前的玻璃是在熔化的锡槽上制作的,所以它总是非常平的。希望我们也能做成这样! 这就是我们所能说的关于大楼的一切资源了。它已经被剥去了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没有家具不是倒塌在一边的,电线似乎已经腐蚀消失,管道也不见了。所有的塑料制品都没有幸存下来,大部分木材也变成了木浆。 我又一次发现这里腐烂的程度不一致,因此我不得不向这些新的小马坦言我不知道世界末日以来究竟过了多少年。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试图把重点放在最简单和最容易接受的细节上。当他们相信我的时候,更艰难的阶段就会来了。 这座大楼相当大,有八层,除了最底下的两层之外(那里有娱乐室、洗衣房等),每层有十几个独立的公寓。我们只能假设这些空间的用途是什么,因为机器和家具都不见了。不过,这对于安置这一小群先驱者还是很有效的。楼梯还是安全的,只要稍微打扫一下窗户,它甚至可以成为一个良好的地方。 更好的是我们在镇上一个非常贫穷的地方。底层很厚,窗户上有金属条。当内部线路被破坏的时候,这些东西是如何不生锈的,这是另一个让我在晚上难以入眠的谜团。这可能是魔法导致的。 这个街区有许多完整的建筑,所有这些建筑环绕着一个变成森林的公园。这块地可能有半英亩,这是我们开始复兴大业的好地方。 我说过我觉得这些小马很可爱。一方面我也意味着他们对旧世界了解得很多。这里现在聚集着这么多的难民——比我那么久以来看到的都要多,而且都是刚从地球上穿过来的。就好像他们在这周围创造了一个美国文化的小窗口,窗子足够大,我能用我的魔法感知到。在这其中,就像在寒冷中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回到温暖的房间一般。很高兴能够再次感受到这种乐观情绪,那种十足的信心,去相信如果我们有足够的决心和足够的努力,任何事情都可以实现。 当我们的车停在公寓旁边时,我用车上的急救箱包扎了那些小伤口。包扎完之后,我去让罗伯特和疾步离开我们原来的藏身处。 罗伯特听到这个消息后很兴奋,但疾步……并不那么乐意。她边自己去觅食,边抱怨说要喂饱这么多的嘴是不可能的。也许她没有错。 等我回来的时候,汤姆告诉我他们已经选了我为他们的“新美马协(new american equine association)”的临时主席,至少在他们“起草正式的宪法并在11月组织一次适当的选举”之前是这样。这可不是我胡编的。 听起来他们做的像我在亚历山大时做的一样,那时我比现在更有条理十几倍,也有一群更有能力,更努力工作的小马。我觉得你,乔,你两者兼备。 想想这个难题吧:你有一辆大巴,油箱里的柴油几乎是满的,食物也足够再吃一顿午餐。但你必须一直要让53匹小马吃饱,而且没有工具和种子,也没有足够的收割时间。你该怎么做? 我会告诉你答案,这也是一个无聊的答案。有没有想过从头开始重建文明?大多数人没有。不过“新美马协”(顺便说一下,这个名字糟透了)很幸运,我写了一本关于这个问题的书。我不禁注意到这些新的小马没有一匹是单独出现的。总有一天,我会知道埃兹和杰西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了简明(扼要,我不知道怎么能够找到我那有更多空白日记纸的鞍包,所以我会尽可能节省剩余的空间),我会一直写得很抽象。 你要做的就是整理你的午餐,在那之中挑选出任何可以种植的植物。西红柿、草莓、小麦浆果(这真是这一地段的黄金)。胡萝卜,土豆(耶!土豆!)。这像是上天一点小小的恩惠,就像这辆车运送的不是那些只吃婴儿食品的残疾老人一样。但我们生产不了豌豆酱。 这让我们回到了一个问题:你如何重启文明? 1.让小马们活下来。 还记得需求金字塔吗(注:指马斯洛需求理论,最底层是生理需求,往上依次是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最底层的那个就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它对我们来说也是最困难的。如果这是冬天,这些小马中的大多数注定要挨饿。然而,现在不是冬天,芳草遍地萌芽,饿死的现象不会发生。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这会很容易。 水是很容易获得的——在离建筑物后面大约一百码的地方有一条河,它还分出一条离我们更近的小溪。走过去不需要很长时间,而且我们有足够的容器来储水。 只要小马可以睡在空房间的地板上或者有洞的公共汽车里,我们就有庇护所。不管怎样,在短期内,任何新的建筑都是我们无法企及的。 我们也花了些时间让这些小马习惯四处走动,我就把每个人分成小组。罗伯特和疾步各带一组,但疾步一句英语也不会说,这些难民也不懂荷兰语。 另一个小组帮助清理了一楼——任何不是前门的入口都是倾倒垃圾的好地方,大家将垃圾堆得很高,要想进来需要花大力气。不是说建筑物是安全的——有些窗户是有栏杆的,但更多窗户的栏杆老化脱落了。一匹能够飞的小马就非常容易进入,更不用说我见过的那些能拆掉砖墙的陆马。 二楼的(以前的)洗衣房没有窗户,所以他们为另一个小组制定了完美的目标——让他们把所有有价值东西都从车里拿出来。naea(又来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名字)的小马们只想过一日游,但他们带了大量的照相机,还有一些平板电脑和笔记本电脑,更不用说那些衣服、dvd播放器、灭火器、机械工具箱、急救箱和数不清的个人用品。 我相信在我们用掉所有这些之前,我们必须投票或做些什么,但是……我们也快用光了。为了省电,我让他们都关掉了所有的电源。当我们发展之后,我确信我们可以将温度调得更高一点,我觉得我能拆解一些东西,利用里面的零件来做一个能与雅典娜连接的通讯设备。 但这并不容易。在我们更迫切的需求面前,我只能先把它放一放。 最后一个小组全是陆马,他们的任务最艰巨。位于街区中心的公园——从街上看不到的公园——将成为我们的第一片田地。虽然只有半英亩,但是我们只能空着蹄子用着极强的意志力开垦它。 陆马很强壮,而且它们熟悉土地。碎片掉落着,树桩松动着,巨石滚落着。他们中有几个以前务农过,因此他们熟悉务农的总体思想。岩石简单地划分了我们的三个区域: 土豆、小麦和蔬菜,大小差不多。到现在为止,路上还有很多树,我们避开了那些树。我们还不能把它们砍掉。 哦,那还不是所有的地方。还需要挖几个茅坑,更不用说我还需要一片大的露天工作区。 你可以看到,我不在任何一个队伍之中。他们经常来找我要求我指示或阐明,但我更多还是要投入另一个任务之中。 2.利用火。 火是建设文明的工具。甚至在事件之前,我们所做的几乎每件事都要依赖火。我们的工业耕作系统依靠天然气的热量来生产肥料,我们的房子用烧煤来照明,我们的汽车靠烧油穿行在大街小巷之中。hpi可能不会燃烧燃料,但(当我离开时)它们仍旧依赖于热量,他们让氢进行聚变,用产生的热量烧水(注:目前核电站的工作原理均为利用固体的传热定律,将水加热之后所产生的水蒸气带动发电机进行发电)。 我们不能那么做。我们必须利用我们所能达到的技术,然后慢慢地恢复到先进技术。我们将通过自力更生把自己拉回到技术领域,然后告诉全世界它不会谋杀或虐待难民们。 所以我在清理土地的小马的帮助下挖了一条沟。我们把在清理土地时收集到的所有木材都放入那条沟里。(这只是我们能收集的,活着的树现在还在生长)。 沟的最下面还有很多小东西——引火物和树叶,这些东西很容易引火,但随后就会化成灰,留下一个空洞。无数的新鲜树枝堆在上面,最上层覆盖着一片无尽的泥土。 沟的一端是开着的,我点燃了一场大火,除一个通气孔外,大部分都被封起来了,这个开口应该可以一直延伸到坑另一侧的开口。 任何读过我关于重启文明的书(当然这书显然不存在)的人都知道我在做什么:制造木炭。光靠木材燃烧不能产生我们所需要的温度,所以我们在低氧环境中缓慢燃烧木材,以驱走挥发物,并将其浓缩成一种基本上是纯碳的燃料。 如果我们想去哪里的话,我们需要工具。这个城市到处都是金属废料。我在这几天里见过三种主要的材料:钢、铜和铝。我们会先从铝开始——如果你燃料选对了,你甚至不需要一个合适的炉子。我们可以倒进可以用蹄子塑造的的沙土模具中。 当然,铝也是软的,我们最终必须使用更高级更持久的金属。不幸的是,铝金属不那么活泼,但钢太喜欢生锈了,我们看到的大多数钢是都在某种程度上发生了腐蚀。金属还在……但我们需要先把它精炼,排出氧气,然后才能做些新的东西。炼钢将需要一个高炉,以及令人痛苦的缓慢锻造过程。 我想我太执着于细节了。只能说今天没再出现新的严重的问题就很好了。在木炭生产的过程中,搜寻者带回来的食物不是太多,但大多是我们可以种植的东西,因此这很好。我们把车上剩下的东西都吃光了,我们不能吃肉(因此我们剩下很多午餐肉,只有一只狮鹫能吃,他真幸运)。 好吧,我这么说,但我不能说肉听起来很开胃。我很久没吃过了。在我的生活中,我喜欢吃肉的那一段记忆与其他记忆相比是如此短暂。我甚至不太记得了……直到我离开艾奎斯陲亚,我才开始能够记清一切。 我们种下了我们所有的东西(令人沮丧的是,几乎没有什么),我告诉小马们如何给予每一颗种子所需要的温柔的关怀。在种下去之后,我们就没有食物了。明天,小马们将领略到放牧的奇观。 南希和我呆了一整天。她一直……处在震惊中,在早上的事情之后就这样了。但至少她在我身边很舒服。我想她知道我信守我的承诺。 今天有5匹马因为我死了。5匹马死了,但好在还有50多匹马没有被殴打、抢劫、虐待、侵犯、谋杀…… 不仅如此,50匹马总比4匹马躲在空房子里要好得多。这些可能已经是老马了,但他们很能干。他们中整整二十个都是参加过这样那样战争的老兵。很多雌驹都有着很有用的技能——她们还掌握着旧时的技能,烹饪和缝纫等等这些我们需要的技能。 我真想能够一口气在多个现场上。我是最好的组织者,也是唯一知道如何做技术性工作的人。我是唯一一个能教他们种族魔法的人,如果他们要在这座城市的废墟中活着的话,他们都必须迅速学会这些魔法。这些我不能一口气做完。 所以我最后做的不是太多,只是给出指示,了解大家正在做什么。 我的伤口很严重,但是药箱里有消毒剂和液体绷带。我想我不会被感染的。 小马大多住在三楼,分布在十几个公寓里面。我和我的小团队有一个,这感觉太棒了。明天还有很多垃圾需要清理。 我们有岗哨,轮班的那种。我也想要轮,但小马们根本就不让我发表意见。不出所料。 不过,我不希望下一次袭击近期就会来。据我所知,目前在该市还没有这种规模的团体。我们打败的那伙人可能是最大的一伙。 当然,如果我做得对,我们迟早有一天会繁荣起来的。坏小马会聚在一起希望取代我们。一群饥饿但坚定的小马会向我们扫荡,试图摧毁我们所建造的一切。在那之前我必须对这些小马有所防备。 我们会活下来,我们会壮大起来。一旦我们有了任何值得去做的事情,我们就可以传播这样一句话:努力工作会为任何人赢得一席之地。 我希望你在听,雅典娜,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是时候从零开始,为后人留下富庶的城市了。 ——临时总统哈格德(naea) (我一直想成为什么的总统!几十个老人和一栋破公寓楼的也行吧。) 亚历克斯能感觉到她前蹄不停地流汗,甚至在她临时戴的护目镜后面,锻造炉的高热几乎使她窒息。“我们需要尽快开始做皮革替代品,否则更多的小马会被烧死。”锻造厂坐落在他们的公寓楼旁边,这是一个由清除出来的砖块和植物砂浆制成的临时建筑。它刚好足以容纳四匹小马挤在里面,所有的小马都是陆马。呃,除了她。 圆形建筑的中心是火炉,大约三英尺宽,灼热的木炭冒出旺盛的火焰。在底部有一个开口,在那里其中一匹小马在弓形风箱上上下移动着马蹄,挤出的空气腾的点燃了火焰,使死去的钢铁苏生。”边工作边仔细听一下!”她喊道,把刀刃放在铁砧的平台上——那实际上只是一大块坚实的致密钢,他们把铁锈刮掉了。”仔细听钢铁的声音。它是由地球的血液化成的,她(指地球)会告诉你里面还剩下多少碳!” 她把锤子的带子绕在左蹄上,然后将锤子砰地摔在发光的金属上,向他们演示着正确的技术动作。即使她再也感觉不到金属在告诉她什么,在这声音中她还是获得了一种深深的满足感。 “它看起来已经平了!”其中一个有抱负的铁匠,一匹皮毛黝黑,鬃毛微红的母马,挥着锤子大声喊道,“为什么你不现在淬火,然后开始磨尖呢?” “因为钢里的杂质还是太多了!”她边打着铁边回答说。每次挥锤都会让她的腿一阵酸麻,但她还是坚持着。这些陆马几乎不知道什么叫做累,但其他小马知道这种感觉,所以她为他们树立一个能被认可的榜样其实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如果没有更先进的方法,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用蛮力把他们赶走!我们不能用铸模铸造——铸铁太脆了!只有钢铁才硬。” 她不停地锤击,把刀刃翻了几下,然后精确地敲击。事实上,从她在亚历山大的第一个世纪开始,她就已经从事这样的工作很多很多年了。但这没关系。时间可不能抹去她的记忆。 最后,她将刀刃淬了火,一团厚厚的蒸汽充满了这个小房间。”我们必须再重复这个过程几次。当你接触到钢的时候,你会感觉到的。你只要用铁砧的表面做比较,直到你能在头脑中把它搞清楚为止。” “对于一把剑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工作,”雌驹埃莉诺拉(elinora)说。“中世纪的人是如何处理这一切的?” “就是耐心,”她回答,“这就是武器如此珍贵的原因。我们不会永远这样。最终,我们将能够自己冲压和加工钢铁零件。但我们需要……上千匹小马,电力,化学,还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过身。 那是一头独角兽,一匹淡色种马,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亚历克斯?你有时间吗?”他的蹄和腿上覆盖着湿粘土——他是从做陶器的小马那里过来的。 她转向她的学生们。”你们都……会了吗?” 他们看上去很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想看你把这整件事都做完。我想知道完成后的情况,”埃莉诺拉说。 “是的,但……有时间再说吧,”她摘下蹄套,那实际上只是用别人切下的钱包做成的皮圈。“我希望看见你每一次都能试着将刀刃做到最好。埃莉诺拉,你可以开始了。拿些废钢开始吧。我会……马上回来的。” 她急忙从铁匠棚子里跑出来,把最后一点保护措施挂在外面的木钩上。”怎么了,克里(kerry)?” 他不好意思地把目光移开。这些小马似乎对她能够记得大家名字,并且在一起这么短时间后就能够一直用名字称呼它们的能力印象深刻。她很好地向他们表明她重视他们的个人贡献。”嗯,呃……还记得你是怎么说开裂的吗?” 她点点头。“让我猜猜看。第一批罐子从窑里出来,就都裂了。”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很确定会发生这种事,”她咕哝着,和他朝着做陶罐的那边稳步走去。他们在离建筑大约500米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粘土层,这块地他们还不需要,所以他们只用了一根扁木梁作为桌子。 他们的窑炉实际上只是一些找到的砖瓦,下面烧着木炭,并用金属板和一个装水的小容器保持稳定。水沸腾的速度使其内部的温度有了一个较为精确的近似值,这是亚历克斯为他们临时想出的一个换算方法。 现在这里熄火了,当他们靠近时,她看到桌子上有十几个干掉的锅、碗和盘子——它们的边缘都不约而同地有着大大的裂痕。 聚在一起的小马,包括克里在内的另外五匹,都显显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尴尬和抱歉,“我们没有……” “我知道。”亚历克斯尽量保持冷静,“没什么大不了的。粘土也不是稀缺资源。”但它们的燃料却是。他们扩建了木炭沟,让火一直燃烧,但窑炉和铁匠铺消耗着大量的热量。他们迟早会耗尽树木,他们就不得不把树木从城市各处拉回来,以制造更多的燃料。 “我们按你说的做了!”克里坚持说。“就像你说的那样一直燃烧着……” 亚历克斯抬起蹄子示意他闭嘴,检查着一个没有上釉的罐子上长长的裂缝。“这真扫兴。它们的形状……我知道了。”她把罐子放了下来,“你冷却得太快了。你必须非常缓慢地降低温度,特别是在大约440度左右。粘土中的二氧化硅突然收缩,这就是造成这些裂缝的原因。” 她又详细地解释了这个过程。他们听着,看起来没有那么不安,也更加坚定了。最终她解释完了,”不要扔掉任何破碎的东西,”她说。“把它分成可以拿的小块,并把它存储在某个地方。破碎的陶器也有用途。” “亚历克斯!”另一匹小马喊道,那是一匹小天马,几乎跟她一样高。”亚历克斯!”她在泥泞中滑了几英尺才停下来,因为刚刚的疾速飞行而喘着粗气。 “嗯?”她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开陶瓷工作站。”怎么了,梅丽莎(melissa)?” “警卫发现有人试图潜入仓库!”她喊道。“又一个野蛮人——还拿着刀!” “快!”她转过身来,在几秒钟内就开始飞奔,速度太快了,早已惊呆的梅丽莎完全赶不上。她一边跑一边拍打着翅膀,试图想象这可能会拨动空气使她加速。夜骐可能不像天马那样敏捷,但他们是真的快。有时她觉得自己的蹄子几乎没碰到地面,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点乐趣。 只是现实一直把她从想象中带回来。亚历克斯什么都能做……除了这么新的小马,似乎更经常她做的一切。“不管怎样,我必须卸下一些担子。”问题是,没有其他小马能像她那样教大家。在数字时代之前的那一段时间,这些小马中有很多都拥有有用的技能:木工、水管工、电工。不幸的是,他们的科技素养还没有达到能够使他们的技能在此刻发挥作用的地步。 在她到达大楼之前,她都能听到他们储藏室里的骚动声,她优雅地躲在越来越多的人群中间。她每三级楼梯一步地跳着,比简单的跳跃更加拱起。 楼上的储藏室里放着他们从车上拿走的所有贵重物品,他们所有的财产,以及他们所有可以保存的食物(大部分是水果)。单独一匹土马背靠在墙上,一把刀紧紧地缠在他的一只蹄子上。她这边的一个“卫兵”摔倒在地上,捂着一条断腿,其它的几个也被割伤了。 “沃日!”她推开了围成一圈的看守。”这是怎么回事?” “他袭击了杰瑞(jerry)!”她的一个守卫,一只瘦弱的独角兽喊道,“把他关起来。他夺走了装着我们所有食物的包,看到了吗?就是你做的那个‘鞍包’。” “你们快点放我出去!”陆马向旁边冲去,砸碎了他们临时搭建的木架子,把手提箱弄翻了。”要不然我就要杀马了!” 亚历克斯转过身来,面对警卫。”你们所有人,去门口。清场。” 尽管这不是军事组织,他们还是服从了。他们没有小心翼翼地撤退,而是拖着伤员蹒跚而行。 “花姑娘做得好,”那匹雄驹咕哝道。她甚至能从这里闻到他的味道,显然洗澡不是他会优先考虑的事情。”快滚开,不会有人受伤的。我只拿你这包,就走。” “你只要把这包放下。”亚历克斯踢起地上的长矛,那实际上只是一根尖尖的棍子,然后用一只翅膀抓住了它。当然,她不能那样攻击,但她可以把它靠在墙上准备。”你就可以走了。” 他笑了,挥舞着他那带着血的刀。“你说什么,小妞?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从哪里来的,但你们每个人都无知得要死。这食物是我的,因为我现在得到了它。懂吗?” “这里的小马正试图重建,兰迪·奥布莱恩(randy o''brien)。我们将为每一个人带来文明,但要做到这一点,我们需要保留我们收集的物资。那些苹果并不是你的。” 不像罗伯特那样,那匹雄驹对她的话既震惊又羞耻。他的笑容消失了,他冷笑了一下,露出了牙齿。“什么,你以为你会骗我把我的东西给你?我比你更明白。我见过能把东西直接举到空中的人。但是你没有角,所以我不必担心。你现在就让我走,不然我就把你撕碎。 她正对着一匹陆马,这次他没有爬上一座金属和橡胶的建筑。砖头和水泥不能阻挡他的力量。”你比我强壮,兰迪·奥布莱恩。如果你打架,我就得杀了你。”她放平长矛,开始绕着地上的小马转来转去,盯着它的一举一动。“这不公平。” “因为你有翅膀,我没有,”他说,并降低接近地面——准备猛冲。尽管他没意识到,他的肢体语言已经很明显了。”你们都会被我轻松杀死。你并不会和他们死法不同。” “请不要,”亚历克斯说,她的语气尽可能平缓。“实际上,我想说的是因为我已经四百岁了,我知道人类或小马所教过的每一种战斗方式。我不知道你在这片废墟里抢劫谋杀多久了,但你从来没有和我这样的人打架过。”她碰见了他的眼睛,并召唤着她所拥有的每一丝力量。那并没有多少。档案太弱了。”我是不朽的,兰迪·奥布莱恩。即使你杀了我,我也会回来找你。快接受我们的投降请求,并仁慈一点。” 他的表情动摇了,似乎最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他瞥了一眼她身边门口的小马,然后又转了回来,”我……我真不敢相信那些蠢货会蠢到相信这些。也许你死后我会让他们成为我手下的白痴!我也没有理由不能成为‘不朽的人’!”他冲锋了。 但兰迪·奥布莱恩可不是一个不朽的人。亚历克斯的长矛刺中了他的喉咙,他死在地上,血淋淋的,凌乱不堪。 “愿上帝指引你上天堂。”她的一个“卫兵”慢慢靠近她,她仍然站在那里,身上淋着鲜血,沾满了灰尘和碎片。是汤姆(tom)。“他甚至都没碰到你。”长矛从他脖子后面穿了出来,她往里面刺了一整英尺。尸体周围血流成河,动脉破裂了,汩汩地流着深红色的血。 “我警告过他的,”档案一屁股坐在废墟中央,盯着她血淋淋的蹄子,声音很痛苦。“这些小马甚至都没有受过训练。” “你告诉他真相了吗,亚历克斯?”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到她怀疑门口伸头看的小马是否会看见。 “怎么办?” “现在不行。”她又站起来,转过身去对着尸体,从他兜里的布上撕下刀来。她把尖端浸入他的血中,在小马尸体的背上精确地画了17条线,然后吐出了嘴里的刀刃。刀刃尝起来像铜。”汤姆,用你的角触碰这个标记。要在正中央。” 尸体在短暂的火焰中消失了,它被简单的埋葬法术完全吞噬。就连他周围地上的血迹也不见了。亚历克斯转过身来,“回到你的巡逻队去吧,”她慢慢地走出房间,说道,“杰瑞在哪里?我们去看看他那条腿。” 又过了几个小时,亚历克斯前去河边,在冰冷的寒风中洗去皮毛上的血。南希边看着边玩着河边的野花。水流过她的感觉真的很好,那是一种麻木,能够冲走另一种生活所带来的痛苦。 “冷,”南希将一只蹄子轻轻地点了一下水,然后边说边抽了回来。 “嗯。”她尽力对这个字的出现感到平常——尽管她听到那小马说话很兴奋。“至少我们中有一个人正在恢复。”“你不必下来了。我很快就好了。” 她听到其它小马靠近了,之后她才看见他们——毕竟夜骐的大耳朵还是有点好处的。汤姆看上去想要说什么,但他经过最后一棵树时很快转过身去。”对不起!”他喊道。“我可以等,哈格德女士。” 她因尴尬而冷笑了几声。其实她觉得这并没有什么——裸体早就不是禁忌了,在其他归来者那里也是这样。几百年的生活让她习惯了这一点。”再等一下,汤姆。“她从水里走出来,抖了抖。没有毛巾,但她也不需要。她干得够快。南希跟在她后面,将亚历克斯挤在她和雄驹之间。”我猜你还需要多加看护。”“好吧。又怎么了?我希望不会再有什么紧急情况了。” “那倒没有。”他回头了,耳朵垂了下来,但他没有转过身去。其实他们之中没有一个穿着很多衣服。”并不是那样的。只是……我希望你能出面解释一下。我不是唯一一个,呃……其他人都对你感到很紧张。在那场战斗之后。他们害怕你。” 她叹了口气。“如果你们要我离开,我会尊重你们的投票。我们的民主再小,也是这唯一的法律。” “不,没有那样的事。”汤姆在十英尺外看着她。她也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些恐惧。这恐惧上次还没有的。”杰瑞……他开始向大家说你是某种复仇的天使。也许上帝派你来保护我们所有人。因为祂早就知道我们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了,然后以这样的形式回来了。” 档案的视线没有离开他,她把她的一只翅膀保护性地放在南希的肩膀上。”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就是奇迹,”汤姆说。“就在你做这些的时候感受到的。整个城市都被摧毁了,你知道我们会在哪里出现。我看见两次你杀人时,你看起来总是很后悔。我想也许他有道理。” “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但这并不能让我成为神明。我是由自然法则创造的。任何小马都可以经历我经历过的那些,并且最终会有同样的能力。” “你确定你的名字不是加百利(gabriel,七大天使之一,上帝传送好消息给人类的使者)吗?” 她叹了口气:“乐观点。这些年来我遇到过许多奇怪的生物,其中一些是不可思议的……但我从未见过上帝。” “那么告诉我,哈格德女士。你为什么诚心想要帮助我们?” 她没有把目光移开。”因为我想看到文明的回归。我想看到所有被放逐的人团结在一起,我们的力量、智慧和机智结合在一起。我希望你们都能活得长久快乐,不要被这个可怕的地方摧毁。因为,有一天,我想看到这座城市的重建。我想看到饥饿、绝望和暴力的结束,看到城市里的每一匹小马都能加入我们的行列。“汤姆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但她没有退缩。”汤姆,我经历过世界末日。我曾经帮助重建过文明。在你们的帮助下,我可以再做一次的。” “档案啊,你不知道我找你多久了。”声音很安静,亚历克斯一开始以为她可能会想到是谁。她僵住了,在周围寻找小马可能藏身的地方。是南希在找她吗? 并不是,在高高的草地后面有一个只有几英寸深,但和鲤鱼塘一样宽的大水坑。树丛里一个人影站了起来,他的身形隐约透明,里面还有着孑孓。水形成的那个轮廓高高的,很英俊,很自信。他仍然穿着一件看起来很贵的西装,尽管它和他其他部位一样由水组成。 “我只能想想罢了,”她在离水边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离得足够近,可以轻松地交谈,但却不站在那生物容易接近的地方。“如果你一直等下去就好了。” “在过去的那些星期里,我们一直无法继续我们的对话。我一直在寻找你,但你却成了一个难寻的梦。” “想象一下,”她从池塘边侧着步子,眼睛扫视着周围的区域。当她被这个生物的注意力分散的时候,她不想让什么东西偷偷溜到她身上。 她知道,卡里布狄斯只能在这附近的范围内作用他的一小部分力量。但是她周围活着的随从们可能仍然试图利用她谈话时被分散的注意力。 “你喜欢我对我的星球所做的一切吗,档案?”卡里布狄斯没有从水边的草地上走过。他的表情和她所见过的一切一样不友好,不知怎么地,他的微笑表达了像大海一样无尽的仇恨。”你的城市都变成了灰烬。你的‘技术’被遗忘了,你的盟友也变成了乌鸦的盛宴。我真希望我杀了他们的时候你能在这里。满城都是死尸,够一千代苍蝇的蛆虫吃的。” 档案对她自己感到憎恨。她两边的翅膀不自觉地弯曲着,每一块精致的骨头都像人掰手那样咔咔响着。”别以为我会忘记的,你这灵魂。总有一天,我会看到你的下场和你哥哥一样。我的物种很强大——他们会重建一切,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壮大。什么都不会被忘记的,因为我记得它们。“她用一只脚轻敲着自己的头侧。”你想笑尽管笑,怪物。看谁会笑到最后。” 卡里布狄斯的笑容消失了。”你可能会对你说的这些感到后悔的,档案。通过展示你的力量,你为我和我所有的仆人提出了一个目标。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打败你——你自己的行为已经开始了你的消亡。我会加快这速度的,这个你不用担心。你显然需要提醒自己什么是痛苦。我肯定这次你会是最后一个死的,而不是第一个。当我数以亿计的仆人大军来找你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想起这一天。你会想起你所许的要毁灭我的诺言,然后会看见那诺言能带你走多远。 档案感到胸口一阵寒意,呼吸急促。卡里布狄斯真的能够指使那么多大军吗?他能毫不费力地使她重建文明的进程破灭吗?她的整个任务都失败了吗? “不会是今天,”她说,她感到胸口的愤怒在沸腾。当她按照看守人的命令与欧迪姆(odium)作战时,她也感到了同样的愤怒。”也不在这里。你在我的城市不受欢迎,你这个恶魔。给我滚!”力量在她周围短暂地涌动,力量在她周围不断增长的人口中流动。这不是天角兽的力量,甚至不是真正的咒语。即便如此,这已经足够了,她说话的时候,魔法从她周围迸发出来。在她周围,数以百计的小水坑升腾成蒸汽。这个个体对这种影响并不免疫,他向外爆开,愤怒地向她延展着。时间太短了,这远远不够。 过了一会儿,她身边的水都烧成了一片空白,停止施力的档案喘着粗气。 第14章 姗姗来迟 日记: 我好累,所以我快点吧。昨晚我讲得太详细了。 他们讨厌像放牧一样。真是个惊喜。有人在考虑并在提议替换我,直到我指出没有其他人能有计划来养活每个人,如果他们按我说的做,我可以保证从现在起一个月后他们没有一个需要再去吃草为止。 放牧不是理想的情况。草、树叶和其他植物几乎没有味道,也没有太多营养价值。你得吃上几个小时,更不用说那些草会让你胃胀,你还得解决掉这个问题…… 一个必须靠放牧来维生的小马群体在做其他事情,比如重建文明时所能给予的时间和精力要少得多。我可以坦言,这就是我想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 我们的木炭还在燃烧。可能再过几天,或者可能明天就烧完了,我们得看看。晚上我们没有受到袭击,也没有小马失踪。到目前为止,这些(以前的)老人似乎都还是好人。 获得食物、清理环境、学习本领,这是我们的三大日常。现在我们产生了一个循环,虽然陆马花了他们的大部分时间在我们的花园和田野中除草、抚育、挖掘灌溉渠……大家都想着能够丰收,而且收成好。可惜的是,他们之中冒险进城寻觅食物的队伍哪怕只有一支都很有用,否则我会让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一直和庄稼在一起。 觅食组有两组:一组寻找我们可以种植的植物,另一组寻找其他东西。现在,我让他们搜索的是管道。我们需要让水进入我们的“田地”,最终我们要利用水来获得最可靠的动力。这就需要管道。 当然,我们可以用粘土自己烧制,但这需要一个窑和燃料,我不想浪费,所以如果我们能找到现有的管道,那就太棒了。聚氯乙烯的管道已经了无踪迹,但是铜是一种非常稳定的材料,而且我们可以找到非常多。不幸的是,我们只能用蛮力撬开它来得到它,但我们有自己的工具的那时也不是遥不可及。很快我们就会砍倒公园里所有的树,并有足够的燃料让刚起步的铁匠铺继续运行,而且让公寓在晚上保持明亮温暖。 学习本领的组是最后一组,我们学习如何使用力量。我已经整理得非常详细,这样他们就可以按种族分成大组——有些去训练,有些只是用来帮助我。今天的是一群独角兽。虽然还没有人能让角发光,但有相当多的人已经可以开始让其发光了。尽管如此,我用艾奎斯陲亚小马的训练方法来训练他们,他们也可以自己练习。 陆马不需要太多的训练,也许只需要跟他们讲一下如何知道它们的极限,以及什么样的行动会使它们失去对地球力量的掌握,使它们变得脆弱就行了。 就像所有鸟儿刻苦翱翔时一样。飞行种族们今天想让我做一次飞行示范,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实际上从来没有费心去学习。小马们对这感到一点紧张,毕竟他们还没有看见过什么是我不能做的。还有一些疑问,因为毕竟我不能飞,我该怎么去教他们。 我不得不多告诉他们一些关于我的事情——以展示我记忆中的内容所能达到的范围。我引用了他们最喜欢的几本书和几部电影(很多圣经段落,是那些人中为数不多能够记住的东西,可以与我记的做个复核)。 这就是在第二天我的权威面临的第二个主要挑战。不过,最后我还是成功解释了一些事。从长远来看,这可能对我有利。我这么久以来都想要学飞,但最后我居然是被迫学飞的。估计天空会为我骄傲。 当然,学习小组所做的主要工作绝不会是一直重复排练小马的力量。我会教他们更多实际的技能——比如肉搏,还有如何像小马一样移动和战斗。最终,我一定会教他们如何做更多那些我希望开始的技术活。 当我们需要开始为小马分派专业的时候(大约是我们第一次收获的时候,我预测这将是大约2-3周所有这些陆马都能集中精力释放魔法之后)。他们将需要职业,这样小马可以发展特定的技能,并在此之后锻炼它们。这一次(如果食物能够自给自足的话就)对这个小社区来说是一个伟大的里程碑。这也将结束这个(至今为止仍旧像是)乌托邦式的合作。 不是我夸大我对这些小马的印象。在事件发生之后的那段时间,我大都在无所事事——更多都在玩电子游戏、四处闲逛或看电影。这些小马比我好太多了。他们还都是健全的,也经常休息……但是人类世界在他们看来在2天前刚结束。来到这个世界,他们只会受到糟糕伤害的威胁,然后为了活下来与可怕的对手搏斗。 他们坚韧不拔的精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连疾步都注意到了——她告诉我她很惊讶我居然找到了真正懂得工作的小马。她之前都不知道它们存不存在。罗伯特也很快就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我没有告诉他们他过去是什么样的人,也没有告诉他们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今天我在田里看见了他,他和其他小马已经打成一片,也不再一直自责了。 希望是这个年代比钻石还要珍贵的东西,一旦失去,将是灾难性的,而且很难重建。即使发生了这一切,但我们还是有很大希望的。这些人曾经已经到了暮年,已经开始承受着死亡的开头。现在,大家都重新回到了年轻健康的状态——年轻到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他们还可以生孩子。 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件不可思议大礼的重量似乎抹去了所有的负面情绪——比如那些在家庭、世界、财富和稳定方面的损失。 我不认为这种乐观情绪能够持续太久。我们必须恢复稳定,恢复他们的生活质量。由于小马的数量如此之少,将任何类型的工艺恢复稳定的尝试都注定要失败。但结合魔法的话……我们应该就能做到。光可以用咒语代替,肥料可以用陆马法术代替,天马可以控制气候。如果我们需要的话,我们甚至可以为我们自己创造一个永不冬天的小空间,把我们的种植季延长到寒冷的那几个月。 这样做会对周围的气候造成破坏,因为热量肯定要来自某个地方,地球相对于太阳的角度却是恒定不变的,但目前我不用太去担心这一点。 繁荣终将到来。此刻,我甚至感谢那个导致所有难民被扔在这里的迷信。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就会产生使用和学习魔法的源动力。如果我们能为彼此建立起文明赖以生存的框架的话。 但我们业已知道,难民与旧时期人类的联系并没有使他们具有原先的文明准则——在失去生存的必需品时,他们很可能也会和大家一样成为野蛮人。 然而,这些小马不同的是——他们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我希望他们会渴望加入我们。 ——档案 亚历克斯走上稍高的平台。它被竖立在建筑物的边缘,下面就是他们在中央公园的草地上放牧时清理出来的空地。平台会让下面在泥土上的每一匹小马都能清楚地看到她所做的每一个动作,并帮忙让她的声音被下面那些小马听清。 “欢迎参加早晨的工作!”她不得不把自己的腔调变得更高兴一点喊道。作为一匹陆马,黎明醒来是自然愉快的。但作为一只夜骐,每天早晨都是一次挣扎。她试图不表现出她在挣扎。在整个她的城市里只有另外两只夜骐,他们都没有来。她也没有责怪他们。 大多数“协会”的有翼小马都出席了。南希站在马群的最前面,像往常一样对她热切微笑着。当亚历克斯解释说他们的翅膀不仅仅是用来装饰的时候,许多人都呆呆的——很少有人像南希那样热衷于实践。这只小天马已经可以较为轻松地进行盘旋和短距离飞行了。 “每周三都有飞行练习。如果你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学习的话,我们所需要的起飞技巧你应该是都掌握的。”她瞥了一眼马群——显然有些小马是没参加过一些早期训练的。“那些没有全勤的小马最好在旁边看着。”她指向她的身后,“你会注意到二楼的窗户已经被拆了。那不是为了通风。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一匹马被吓到了,最好还是呆在旁边看着其他小马。” 她带他们完成了早上的伸展运动,在公园里慢跑了一会儿,还有一些其它的拉伸运动。这是直接从艾奎斯陲亚的《闪电天马新兵训练手册》中抄来的计划,所以亚历克斯很有信心它最终会产生效果。一定会。 那些早晨,她和陆马一起进行健身训练,或者和任何想要格斗的人一起进行战斗训练。她的天马们一直保持着最初的训练队形,在四个街区内奔跑,并按照她指示的节奏唱歌。既可以保持心平气和,也可以克服脏活累活带来的无聊感,这真是一个令人惊讶的有效方式。 她的许多小马已经是老兵了,所以一点军国主义式的训练并不会吓到他们。 当他们——至少是她手下最勇敢的小马们在二楼的窗户前排好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 孤独终日(lonely day)走到了地板边缘,面对着八匹试图跳下去的勇敢小马。南希在队伍的最前面。 “这个练习是为了训练你天生具有的魔法,”她解释着,声音大到一楼观看的群众也能听到,“你们和幼鸟的飞行一样天生就能够利用这个技能。在你跳之前展开翅膀,让羽毛与空气交织。让它充满你的翅膀,举起你,带你前进。就像我们从五英尺高空滑翔一样……只是更冒险一点罢了。” “你怎么知道它是什么感觉?”在队伍的尽头有人问道,”你没有羽毛。” “哦,我以前有。然后我忘记梳理羽毛,于是它们都烂掉了。”她周围传来低沉的笑声——但没有谁大笑。这些小马现在不太敢笑。 “我要为你们所有人示范,”亚历克斯转身,本能地缩紧她的尾巴。“我的翅膀有点不同,但基本原理是一样的。我出去之后,你们先等我落地,这样我可以给队里的下一位提供建议。” “我是抓不住你们的。如果你还对我们的低空滑翔后的跳跃有点紧张的话,可以不用来。” 没有一匹小马退缩。亚历克斯退到了边缘——一层楼对一个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一匹小马来说却是双倍的距离。“这应其实不是件大事。天马即使跌倒也是很轻柔的。即使有人真的摔得狗啃泥,也应该没事,除非他们是头着地的。” “总统!”那声音很遥远,但夜骐的耳朵很敏感。那些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她知道它们是从田野中传来的。更确切地说,在围绕着他们生活的建筑群的其中一个已经倒塌的建筑旁边。 接着,她看到了手电筒的灯光,有独角兽在用魔法闪烁着红色的光芒。”怎么了?”她用着能传开到那的特殊嗓音喊道。 “那头鹿!她倒下了……看起来糟透了!” “南希,拿上我的医疗包。”她指了一下,那匹小雌驹就跑开了。 南希可能在其它人身边仍然害羞得不敢说话,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笨。几秒钟后,她就叼着带子提着它回来了。 “练习暂时取消,”亚历克斯把药箱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对等待着的小马们喊道。药箱的重量使她失去了平衡,她很久以后才找到自己的重心。”没有我在这里的时候,千万不要去跳。” 孤日转身背对人群,纵身一跃跳进空中。正如她所说的,她的翅膀抓住了空气,一种轻快的感觉顿时在她的周围弥散开来,将她从希望拉回她的大地旁生生扯开。 孤日翱翔了一会儿。她迎着早晨亮度刚刚好的淡橘色的朝霞,从下面人群的头上飞过,径直飞向喊叫声所在的地方。 有小马在她旁边飞行吗?并没有……孤日看了看,没有小马跟着她。没有小马。 几百年来,孤日一直在看着、读着、听着那些与飞翔有关的故事。而为了去拯救一匹受伤急需治疗的小马,她居然能够在空中保持自己,在他们生长的田地和果园上空翱翔,直到她能看见那支早晨的搜寻队。 他们四个人都在那里,围在倒下的疾步周围。鹿痛苦地扭曲着,踢打着所有离得近的小马。看上去他们是用一个布制的临时担架把她拖到这里的。 亚历克斯降落在了离地面大概十几步远的地面上,当她走向挣扎中的鹿时,她的翅膀本能地折叠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罗伯特是组长。他以前的胆怯已经被工作中的自信和自豪所取代,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这个城市,没有人比他更擅长保持巡逻安全。”是山狮。我们跑了……然后疾步绊了一下,摔倒了。我想她断了一条腿。”他和其他小马一起,看上去很疲惫。他们的武器沾满了鲜血。 鹿用荷兰语大声尖叫着,声音很刺耳。”汝且避之!黄土之上,其苦无尽!今吾速死,足以告族![你好是赶快走开吧!地球之上,这痛楚无穷无尽!至少痛快地死去,我可以对得起我的族人!]” 亚历克斯示意着让那些试图把挣扎中的鹿拉下来的小马们散开。她又开始狂躁地踢打着,差点伤到自己。”彼且静之![你给我安静下来!]”档案掷地有声地喊道,原本癫狂着的鹿停下了。她的荷兰语和以前一样熟练。“余且谢之。”她拉开药箱的拉链,慢慢地向她走去。 “汝何为踬?[你是怎么被绊倒的?]”她一边问,一边在药箱里翻找止痛药。他们把比阿司匹林药效强的全部用完了。”大家给我一根棍子让她咬一下。” “彼魔之道![那是魔鬼的法术!]”鹿在痛苦中叫喊着。”其处无物,吾可誓之!此坡且缓,鹿无以踬。吾之所以,为一物困。其意明之,欲令吾死![那里什么都没有,我可以发誓!那个坡很缓的,小鹿不可能会被绊倒。]“ “其无得之。[它不是这样子的。]”亚历克斯平静地说,“君且憩之,余清创之。其间虽苦,然……其易之。[你先休息一下,我帮你清理伤口。这过程虽然会疼,但是……它一会儿就过去了。]” “其可得之![它就是这样的!]”疾步争辩道。“亲余三足,命定短矣。行之不能,走之不能……为族之累。若将吾遗肉食者,其饱饥尚可足之。[只剩下三条腿的家人,肯定活不久。他们不能走,也不能跑……他们是族群的负担。至少你把我送给那些捕食者的话,还能使它们饱腹。]” 巡逻队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俩。协会里没有人会说荷兰语。 “拿棍子。”有人将棍子拿了过来扔在了她旁边的地上。 “好。再给我弄几条这么粗的,把树叶和树枝都剥掉。我得做个夹板。” 她回头看向鹿,把头低到了疾步的旁边,“君且听之。君可再行。独角之力,余且用之,不出七日,君可行之,君可知乎?[听我说。你可以重新走路的。有了独角兽的魔法,我可以在一周之内让你恢复,你懂吗?]” 尽管她脸上只有难以置信的表情,鹿还是点了点头。”其礼之重,母乃不及。[即使是母亲(mother)也没给过我这么大的恩惠。]” “母……[母亲……]”亚历克斯皱了皱眉头。“趋之族类,避之自身。[在你自身的生死面前,你还可以想着自己的种族。]”她将棍子递给了她,“君且衔之。余将正骨,其痛于折。[你把这个叼在嘴里,我需要帮你矫正骨头,这可能比骨折的时候还要痛。]” 疾步把棍子衔在了嘴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有药可缓,然其已尽。今余正骨,无可用药。固定之法,以马压之。将无回击——其可为易。[我们本来有药可以缓解痛苦的,但是我们已经用完了。我必须要在没有药的情况下帮你正骨。我需要用马压着你来固定你。请不要还击——这样子的话治疗你的过程会变得更加容易。]” 疾步点了点头。 档案在她的蹄下升起。”罗伯特,按住她!凯莉,站那儿。当我开始之后,她可能会发疯——千万别让她打到我的脸。” 他们把四肢固定好花了一个多小时,这是奥利弗做同样工作所花时间的两倍。最后,他们不得不用担架抬着疾步回家。 “干得好,罗伯特,”亚历克斯拍拍他的肩膀说。“山狮呢?” “死了。”他眼神黯淡,有点不专注。“我从来没有……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它的爪子甚至都没有抓我。” 亚历克斯把他拉到了田野里其他巡逻队员注意不到的地方。他们没有管跑出去的他们,继续抬着疾步的担架上楼。 “你以前肯定用过陆马法术,难道没有吗?为什么这次就不一样了?” “我……”他犹豫了一下。“还有更多。我想这力量还有更多。狮子是我的两倍大,而且比我快得多。有一次它的牙齿差点咬到了我的喉咙……还好没咬到。” “很多小马不明白魔法是如何运作的,”档案解释说,她的声音仍然很低。“他们认为这仅仅取决于模式和技术。正确地重复这些步骤,就能得到正确的结果。 “但并不是那样的。”亚历克斯努力让他直视她的眼睛。“在艾奎斯陲亚,他们有一位公主,她的全部工作就是帮助小马交朋友。他们还有另一个用爱心做同样事情的小马。” “为所关心之人所释放的魔法,远比为自己所释放的魔法蕴含更多能量。” 罗伯特轻轻地笑了笑,“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了。你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自己。” 她没有笑。“其实事实比你知道的更多。”她转过身去。“干得好,罗伯特。如果我们有勋章,我一定会给你一枚的。” “还不如晚餐再来点小麦呢,怎样?” 她笑了。”我想可以的。” 档案走下了七十级的沉睡阶梯,进入了魔法森林,准备再进行一次深入搜索。尽管她很确定能找到艾萨克,但这次她不是去找他的。她还需要去找某个图书馆。 她飞奔着穿过森林,忽略了好奇的动物和它们奇怪的叫喊,忽略了时而追逐的猫群,忽略了奇怪的梦中鸟的叫声。她忽略了所有这些,而是专注于她的目的地。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梦中没有回到图书馆——她担心那个图书馆被毁了。 “不,我给了仁慈她所需要的一切工具。如果有人能守住图书馆,那肯定是她。”当她在梦境之中疾驰时,一个阴暗的想法笼罩了她:如果仁慈成功了的话,为什么没有一个旧时的人带着她的书回来? “我一直在等你,档案。”她听到这个声音后,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那是一大片穿过乡村的乌云,黑漆漆的充满了风暴。亚历克斯停了下来。她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古老的梦和古老做梦者的愉快农场。她想知道还有多少做梦的人会听到这个生物的声音,在她看来,这东西的身份是毫无疑问的。档案绝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我很乐意能和你谈话,”她咕哝着,眼睛盯着周围的地面。她身边没有水,水是这个怪兽在现实世界中能亲自显现的唯一方式。但在梦境中,这条规则并不适用。”你是不可能让你的邪教徒杀了我的。” 充满了暴风雨的乌云似乎压在她身上。它非常遥远——几英里,以现实世界的尺度来计量的话。即使如此,说话人无疑也能听到她的声音。”萨拉查仍然因为她的反抗而受苦,你可以放心。她并不怎么感激她能够获得不死之身这件大礼。我一直留着她,等到你回来之后再杀死她。” 档案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云彩向她落了下来,似乎变得更大了,最外层那一缕轻盈的白边变成了又长又黑又扭曲的触角。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藏在云里,而且离得很近。“但是在这里攻击我有什么意义呢?最糟糕也只是让我醒来罢了。”尽管拥有常人无法有的力量已经说明了她是非同寻常的,这也可能不正确。”你等我多久了?” “很久了,你为我们的交易续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那声音说道,尽管听起来并不特别高兴。“我不怪你,但这后果是很严重的,而且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我们还是要通过合作获得好处的。” 档案觉得她的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她准备着她可能需要的魔法。在梦境中,他很可能会攻击她。她可不想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抓住。“你可以从对我坦诚开始,”她咕哝道,“我在人类城市的废墟中。除了被树叶覆盖的碎石堆和埋着极其坚硬的金属堆之外,这么久过去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们现在说话的时候,我的身体还睡在一座用砖砌成的建筑物里。如果你想对我撒谎,你可以不用那么明显。” “你总是为自己的种族发声。”卡里布狄斯嘲笑道,“这很人类,追寻着所谓的真理,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宇宙。也许我让萨拉查吃太多苦了——她可能是出于怜悯才不让你前往天界。”一阵风驱散了乌云,云中的空洞显而易见。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这像是一条巨型鱿鱼玩弄着蓝鲸尸体,鱿鱼将尸体像衣服一样穿着,用500米长的触角猛击。 档案本能地做出反应,她感觉到她力量的无形联结,并向所有人吸取魔法。它有点像陆马的魔法,但它没有方向——无论它是人类还是小马的信仰,它都不知远近。夜骐的魔法让她能够改变自己之外的梦,她也改变了。她变得更高了,而且她的皮毛消失了,显出了自信、成熟、强大的容貌。这一次,她的盔甲有点不同——它并不是链子,而是一种轻便的连体衣,结实的靴子,以及一件固定在她后背上的小巧的科技产物。她能感觉到能量运转时微弱的嗡嗡声,它在魔法和电荷之间转换着,每秒数千次。 这并不是唯一的改变。她的左臂上并不是一个涂有可爱印记的钢盾,而是上面有一长串黑色的复合材料和金属,似乎和那能量类似,也在嗡嗡作响。她的魔法书也不一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透明粉红水晶块,用金属丝包裹着,上面覆盖着符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没有惊叫,但她确实非常疑惑地环顾四周,试图看清自己。这件连体衣不仅很结实,而且似乎把各种各样的机械装置都装到了后背上,这是她唯一能猜到的。她能看到脖子附近的开口,她猜想这是某种空气循环器。 “我知道你会随着年龄的变化而变化,档案。不要以为这会改变我们谈话的本质。”那具可怕的腐烂的尸体似乎用触角伸进了看不见的褶皱里,把带着粘液的肉块扔到她面前的地上。他们很快就落到了地上——那不是击偏的东西,而是六个模糊的人形人物。 怪物都不足以描述它们。他们脚下的草因他们的存在而迅速地腐烂枯萎,他们比任何人都高瘦,四肢粘糊糊的,但没有第一代人的平静感。她希望他们在梦境中移动的能力是他们意志的反映,而不是某种新的能力。“如果这些东西开始四处走动,鬼知道谁会帮助我们。” 档案把她空着的蹄子举到胸前,紧绷着,好像她被一个真正的盾牌保护着。她面前的空气扭曲了,闪着微光。一个盾牌凭空出现了——光凝固着形成了它,就像独角兽做的那样,虽然它是和金属盾牌本来的形状差不多的形状。 这些生物开始在她周围盘旋,笨拙地蹒跚前行。虽然每个人都长着锋利的牙齿、眼球萎缩、脸上充满着饥饿感,但似乎没有人带着武器。”天界是我的,档案。你将不会被允许超越自己梦的界限。我的孩子们会看着你安全地回到你该呆的地方,在未来的漫漫长夜里陪伴着你。” 他们的策略是显而易见的——侧过身,快速移动,抓住她,然后凭借人数压倒她。她的右手紧紧地握着笼子里的水晶,但似乎什么也没有。“我的魔法书有卵用吗?”档案只能依靠魔法的表现在梦境中施放魔法,要让她的思想准备好以其他方式施放魔法的话需要大量的练习。 不管怎样,如果要硬刚她什么也做不了。当然,她还有她的夜骐魔法…… 档案召唤了一件她熟悉的武器,尽管耗能巨大,但还是成功让它出现在了她的右蹄上。刀刃可能只有9英寸长,但侧边的刃微微闪烁着七色的光芒,边缘非常锋利,看起来就很痛。“你在浪费时间,恶魔,”她边说边低着头,呼唤着她对一个已经死去的古代地球超能力量的记忆。档案从来没有真正经历过那些士兵疯狂而严格的训练,但她能感觉到他们的记忆引导着她的手臂。“梦界是知识的宝库,我掌握着一个物种的所有知识。你不可能随便指使我,然后用你那些幻象和怪物来控制我。” 她因为她刚才召唤所消耗的魔力而气喘吁吁,但她试图不让它显得很明显。在某种程度上,卡里布狄斯也只是另一个捕食者。它不能被研究,但可以被操纵。她挥动着刀子旋转着,让刀背从手掌上滑过,而不让刀子的那些不太锋利的边缘割破她。如果是这样,她会一直流血的。 “所有那些注定成为奴隶的物种的知识都不可能会保护你的,档案。你们都会服从于我。”这些怪物像一个整体一样紧紧地包围在她周围,挥舞着带刺的触角,咬着他们不自然的牙齿,一边走一边尖叫。 档案选择了她的第一个目标,直接冲向它的头部。她跳了起来,把盾牌猛击到它不自然的脸上,然后滚着离开,留下了一个喷涌着液体的、被割断的头。它的兄弟猛地转过身来向她击来,但触须只触到了她皮肤上方几英寸的地方,而它的倒钩甚至没有碰到她的衣服。即便如此,她还是猛地一跳,用刀子又猛击了必要的一下。 它像劈开空气一样穿过坚硬的肉,在空气中划出了一条酸性的血液,当它接触到草地的时候,一股蒸汽升腾了起来。”检测到有毒空气:压力密封装置启动。“一个气泡在她头旁边微微闪烁,保护她不受那些云的伤害。那些管子——和严丝合缝的衣服的作用,现在都说得通了。档案穿着的不仅是盔甲,还是太空服! 敌人还有很多,亚历克斯只有一把刀。她已经离开了这个圈子,但有四个人仍在跟着她。其中一个猛地飞了过来,像一枚致命的精确的有着杀伤性的导弹。 亚历克斯动作太慢,来不及躲闪,但她动作并没有慢到无法用刀子抵着那生物,在它把她推到地上的时候切开它的胸膛。她将尸体猛地推开,剩下的三个怪物在同一时间向她跑来。她从一个怪物身下滚了出来,但另一个正好落在她身上,把她猛地撞到地上。她感到有东西断掉了,空气从她的肺里被排出。但实际上它似乎并没有触及她,她头顶只有空气。 这并不意味着它不能把她的身体压在地面上。她徒劳地踢着它,这时另外两个中的一个开始拉她的腿。第三个似乎在把一块比她大的石头往上举。他们想把她压扁。 她的手臂被固定住了,但她还能思考。即使这个世界已经远离了她,在那些压着她腿的触手的软组织下方猛抽一下就可以使它们松开到足以抽出一只手臂。 “警告。防护罩线路网失效。完整度还有10%。”当她与正在举着巨石的怪物缠斗时,警铃在她的盔甲里发出刺耳的声音,尖叫着似乎在抗议。 但她的手臂已经自由了。她的刀一直没有脱手,现在她把刀拿了起来,猛烈地划过压在她身上的怪物,把它劈成了两半。即使它的其余部分已经脱落,它的那些触角仍一直在她周围挣扎。 她仍然没有找到平衡,拖着两条腿走着。她试着踢,但那些触角正紧紧地一动不动地缠在她的腿上。他们正在尽他们可能匆匆赶过来,她坐不起来。 档案把她的刀子朝着拖着她的怪物的头上一挥。它的触角松开了,她又滚了开来,避开了那块大石头。它一撞到她刚才所在的地面时就粉碎了。 “我告诉过你的!”她尖叫着,尽管她的声音只回响在她头上无形的空气屏障里。她的刀被巨石砸碎了,但那已经不太重要了。她爬了起来。 怪物似乎没有被同伴的尸体吓倒,张开触角不停向她冲去。她绝望地用手寻找着一件武器,但她只能找到用金属丝包裹的水晶。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捏着它,尽可能地寻找着使用它的方法。 “用户荣耀之忆似乎有危险。我能帮忙吗?”这想法突然冒了出来,她的脑海中回响着一种完全不是她自己的声音。它没有性别、年龄或情感,但说话者听起来似乎有点自鸣得意。 “是的,请!”她一边后退一边喊道。“我可以取回我的魔法书吗?” “与通用编译器链接稳定。梦境能量倍放大器已启动。” “太棒了!”她尖叫道,从最后一个怪物身下后退。只要她能集中足够的注意力,她就可以召唤各种梦想中的武器。但是有一个可怕的怪物压在她身上,毒液从章鱼一样的嘴上滴下来……”我想要,呃……一个指向月球的力道(lunar targeted force shunt)!牛顿!” “已经根据本地观察者猜测目标。“那怪物爆炸了,骨头变形扭曲,巨量的粘液均匀地从它身上呈抛物线喷射出来。它酸性血液刚落地就烧秃了山丘,使空气中弥漫着更多的恶臭。 档案并没有像往常施法之后一样精疲力竭,在经历了如此昂贵的咒语之后,这种魔力本该让她起不来的。她只感觉到了在一场胜利的战斗中肾上腺素的激增。“如果我把我的魔法书拿回来的话,那就容易多了。” “我告诉过你,混蛋。”她伸出一只手,把粘在她隐形保护罩上的粘液擦去。“它不起作用。” 但卡里布狄斯不见了。天空上没有什么腐烂的生物,但在远处有一个巨大的,死掉的形体,她几乎可以通过她的保护罩闻到那巨大残骸的气味。她也不是唯一看到的生物。一匹小马和她一起站着,高高的,自信的站在几英尺远的地方。 那是一匹普通的蝙蝠小马,棕色鬃毛,灰色外套。她也戴了顶帽子,还有一个九个黑桃组成的可爱标记。亚历克斯认为拥有这个可爱标记的小马应该早就死了。 “我很抱歉打断你的屠杀,但他在那里大胆地宣称。必须有人告诉他梦境不是这样的。” 亚历克斯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即使她其他什么都忘了也不会。事件发生几年后,在亚历山大图书馆发生的那一起抢劫未遂事件后,她见过这匹小马一次,也只见过一次,这无关紧要。这匹小马早就死了——她的记忆也不在乎。那些难民她很难忘记,特别是那些很久以前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很少很特殊的难民。 “你还真敢这么做,”她看着那匹小马说。她比正常的小马高一点,但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能使她与众不同的。“余晖曾提到,熟练的夜骐有时会在死后逃到梦界。她还告诉我,如果他们死在这里,他们就会永远消失。”就像有人拿着毯子盖在她的脸上一样,她的声音很难逃出屏障。”你不必为我和他打架。” “其实我等你很久很久很久了。” “等着告诉我这个星球到底发生了什么?当萨拉查在我背后捅了我一刀时,我已经半开始认同hpi只能活在历史书上……”她摇了摇头,好像在甩掉一只愤怒的昆虫。不过,她的手势似乎起了点作用。 “未检测到大气污染,密封解除。”她脸上的微光消失了,她的声音也扭曲了一下。亚历克斯环顾四周,担心那套衣服可能判断失误,但那团酸云确实不见了。不是这匹小马用她梦幻般的魔法把它们赶走了,就是它们被风吹走了。 “但……如果你在这里……天哪,谁知道过了多久……你可能不知道什么有用的东西,对吧?这很正常。” “对我来说,hpi的话题我就了解的不多。你还想知道其它的什么吗?“ “这个宗教开始用人类献祭多久了?”她问道,“当我死后,我离开的那个世界还在……”她耸耸肩,“恢复。很多城市都有电网和室内管道。我们让火车在旧的美国土地上飞驰。我们有收音机,炸药,枪支,工业化学。”一些图像出现在她面前的空中,但很快就消失了。那是盐城的图像,有一个原始的中世纪小屋。”怎么回事?” “其实那是一个不错的开始,”机巧(artifice)摘下帽子,从帽子里拿出一颗蓝色的小宝石,说道。它和她的眼睛都亮了一下,然后在她把它装到帽子里,把帽子重新戴好。“在你死后的某一个时候,一场魔法瘟疫爆发了。这就是为什么定居点全都没了。人们开始绝望,然后那些白痴开始把瘟疫归咎于难民。后来瘟疫经过了几次低谷之后自行消退了,但人们建立起了基于宗教的愚蠢文明。我想你应该可以推知后面发生什么了。恐惧改变了人们。” 档案点了点头。蝙蝠还没有告诉她确切的年份,但这甚至已经不是她担心的首要大事。瘟疫——一场足以使文明本身无法生存的魔法瘟疫。那非常严重,以至于人类的牺牲被视为唯一的解决办法。在某种程度上,她将不得不面对这种压力。“如果我仍旧没死的话,我能做些什么吗?”现在她再也不会知道了。 “我需要找到雅典娜,”她说。“你知道有哪个做梦者能帮我传递信息吗?我找到了一个…我的一个人类朋友,但他不相信我是谁。有没有那个可以和我说话的人能够配合我?” “我不能说我认识能够配合的人。即使在你失踪后我们在找你的时候,也没有人愿意给予真正可靠的帮助。即使是你那幻形灵孩子也不喜欢在梦中和我说话。我必须使用信使。去聊一些烦人的话。” 亚历克斯呆呆地瞪着。”等……等一下。埃兹是工蜂。工蜂甚至活不过一个世纪。当那个懒觉萨拉扎抓到我时,她已经是活死人了。你没用过“过“之类的字。她难道……杰西死后带她来梦境了吗?我觉得我应该教过她更好的……” 机巧笑了笑。“做‘这件事’需要很大的决心。她和那只蝙蝠并不需要我的帮助。我帮助你们的人就是浪费大把大把的时间。” “那就不用了,”档案咕哝着,一只手拿着她的水晶。“不管怎么说,这已经是人类文明自起源而来的那点事了。“她用一只手指从水晶上蘸下了一点沾着的粘液和血液,”我女儿会帮助我的。我只需要找到她,“她仔细地盯着水晶,”用户荣耀之忆需要一个跟踪法咒。目标是名为埃兹的幻形灵工蜂。” “搜索条件不够充分精确。请提供组织样本或贵重物品,以便追踪。” “值得一试。” “哇,我真的不用帮你?这听起来不像是结交朋友的好方法。”机巧说道。“听着,我告诉过埃兹有一天我会找到你的。把你想要对她说的话告诉我,接着我就再也不来烦你了。” 只有一句话,亚历克斯必须要考虑好这句话,这样发送者的身份就会立刻被清楚地得知。”告诉她我还活着,在纽约。我必须要和难民同在,我想她会理解的。不要去粉饰……用简单的英语去传达这个事实就好,这样她就会知道这个信息不是你说的。” “谢谢,现在我要离开了,你去做你的吧……但不管你做什么,都只是在梦境中游荡。”机巧微微鞠了个躬,然后开始向一个似乎是随便选择的方向走去。“当他们回到你身边时,尽量别生气。” “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生气呢。” 注:作者官方解释“机巧”的名字来源。 toastytop:谁是“机巧”?我不记得以前的故事里有过这个角色。 starscribe(作者):她只是间接被提到而已,从未真正出现过。她只是像white the dragon一样,是一个来自二次同人里更广阔宇宙处的角色。 第15章 狱卒 几个星期过去了,他们的小城市也发展起来了。亚历克斯继续努力安排着自己的时间——她只能一次教一组小马或者参加一场对战。不过几个星期后这个严重的问题开始缓和,她的小马的基础能力越来越能够胜任基本任务。在对挤在一起居住的难民几个月的试错之后,几天之内她就可以训练出她想要的小马。随着时间的推移,基本的悬浮术和初级的魔法技能在她的独角兽中得以普遍使用。她的天马们也能够适应从较高的地面上滑下来,而且正在努力学习飞行。 陆马,她一如既往的老伙伴,是最快适应而且应用得最好的种族。他们的劳动使中央公园长成了茂密的田野,取得了巨大的收成。早在他们把公园里所有的草都吃光之前,他们就把草翻到了地底下以开拓出一片广阔的田野。接着他们将屋顶开拓成了花园,并且推迟了必要的朝着他们街区旁边进发向整个城市播报他们存在的活动。他们的第一次收获到来了,他们把没有被洪水淹没的底层地下室变成了他们自己的地窖。面包也和水果蔬菜一起进入了他们的食谱之中。 他们也做了其他的创新。最重要的是,亚历克斯派了些观察者守在六到七个街区外的血门旁边,以能够第一时间发现新来的小马。这些小马再不会被遗弃在野蛮的城市里,而是会被带回安全的地方。经历了那些小型攻击之后,她的小马已经可以抵御妄图进入的“野蛮”的外来者,而且那些从早已消失的人类世界归来,尚未因这里艰苦的生活而从人类文明的怀抱中脱离的旧人类同伴们更容易接受我们的社会。需要喂饱的嘴更多了,但冬天来临之前这倒没什么关系。 他们在其他方面也有所改善。管道和少量改道的河水带来了机械动力,也方便了大家的灌溉、饮用和沐浴。他们的临时铁匠已经经历了几百个小时的艰苦工作,他们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熔化废铝、刮掉腐蚀物并将其铸造成标准工具或零件上面。 他们的成长令人惊叹,甚至亚历克斯也被她的小马的勤奋所震撼。很少有人离开去寻找他们的家人(尽管对这些人来说,他们还没有回来),因此他们的数量稳步上升。他们逐渐清理出公寓的三楼,然后是四楼,随着小马不再被分成劳动队,而是有着自己专长的特定的任务,他们的组织也越来越有条理。他们有纺织工、陶工、工匠、铁匠、化学家、医生、废弃物搜寻者、农民等等。 亚历克斯以前从来没有用脚镣抓过她,但她情不自禁地对她的小马越来越忠诚。即使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小聚会,对她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她觉得自己很虚弱。很遗憾,她还没有向埃兹或杰西传达任何信息,但这并不完全令人惊讶。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达,也不知道他们会用它做什么。 但很不幸,她一直努力着试图向雅典娜发出信号,但徒劳无功。她对于手机等高级设备毫无头绪,而她那简单的火花式发报机(spark-gap transmitters,一种老式信号发射设备,原理可以简述为按下按钮后产生脉冲电流,经过变压器产生高压,击穿火花隙产生电磁场,将电磁波发射出去。感兴趣的可以自行百度。)(她从已经废弃的车拆下的零件上找到的能用的最好的东西)也没有收到回复。 尽管如此,她还是为她的小马看起来一切顺利所惊讶。他们只遇到过个别的小偷和罪犯,而且他们似乎主要凭借着对手的无助下手。一旦她的小马开始成群结队地旅行,在搏斗中反应得训练有素,并使用精心制作的钢制武器,防范他们基本上不是问题。 不幸的是,亚历克斯建了这样一座城市的影响中也必定有不良影响。她一直明白,迟早会有一个较大的帮派会发现他们并想拿走他们建造的东西。那个时候正好是夏天开始的时候。 她收到的消息还是很客气的。一匹穿着用碎金属和破布串成的临时盔甲的小马在很早的早晨就到了,要求见“蝙蝠魔王”。亚历克斯把来访者带到了她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实际上只是一栋二楼的建筑,有一扇窗户和一幅由许多小木块雕刻而成的周围建筑的全景图。墙上没有地毯、也没有花花绿绿的帘子和肖像。只有书桌和大地图,非常朴素,但是异常干净,一尘不染。 来访者是一匹陆马,他没有携带武器,也没有紧紧地绑在一起写着消息的卷轴,只有得意的表情。当警卫把他带进来时,他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真的吗?你是大家都在谈论的那个恶魔吗?”他炯炯有神地望着桌子对面的她,然后转过身去,看了看把他带来的警卫。”这是不是一个笑话?” 汤姆现在武装完备,略胜一筹,与来访者身上的破布相比,这套盔甲看起来有一种非人类的精巧。汤姆和其他卫兵一样,也修剪得很整齐,干干净净,很严肃。“总统大人,我应该让他离开吗?” 亚历克斯在信使向远处看的时候眨了眨眼,她只能忍住不去回应那微笑。“去你的,汤姆。你看不出这有多严重吗?” 送信人也说道:”我倒是想看看你敢不敢试试,猪头。” “没必要这样做。” 尽管客人挺直了身子高于她,亚历克斯也没有从桌子后面站起来。在桌子下面有一把刀,如果她需要的话,它就在她蹄边。枪械套装也在后面,它的机械装置也修好了。但它只剩下六发子弹了,这还不足以杀死一匹陆马。”古代法律要求我们和平地接受信使,倾听他们的话,然后释放他们。宙斯对侵犯客人权利的人会非常不友好的。” 汤姆一时被她的反应吓得目瞪口呆。”接受吧,老混蛋。我可以对他们中最强的死心塌地。” 信使的表情变暗了。他朝身后的警卫瞥了一眼。档案可以看出他的意图——这毕竟是一个难民。野蛮、绝望和无情也是人类的特征。 “你这样做是不明智的,达米安·莫里森(damian morrison),”她大声说。“如果你要攻击我的话,我就把你的尸首留给乌鸦吃。”她的声音里没有愤怒,也没有任何感情。她只是在陈述事实。 达米安睁大了眼睛。“怎——怎么……”然后他笑了。“这些故事还真是真的。你居然真的能够洞察人的思想。” 这其实不完全是她做的,但亚历克斯不想纠正他。她只是点点头。 “达摩克利斯(damocles)会很高兴的。”他笑着朝后面的警卫看了一眼。“如果你真是个坏蛋,就把这些雄驹赶走。不管怎样,这封信只能给你看。” 她对这个名字很熟悉,这就是为什么这个人能够首先被允许进入这个小村庄传递他的信息。达摩克利斯是已知最大的帮派头目。他们至少有100名成员,但与新美马协不同,他们人人皆兵。 “我不会的。”她的声音毫不妥协。“这个解决方案必须要是民主的,我们对此毫无保留。你所告诉我的任何信息都不能够只针对我,因为我会马上和这里的其他小马分享。”她把前腿交叉放在桌子上。 达米安的笑容颤抖了。”我认为如果你更了解达摩克利斯,你就不会贸然地反抗他了。” 她只是耸了耸肩。新成立的美国马协不会被你们的威胁吓怕的,达米安。你可以选择说,也可以不说。” “你有……多少,五十匹小马?”他穿过敞开着的门口环顾四周。虽然从远处的一扇窗户可以很好地看到他们堆满了水果的田地,但能看见的东西很少。 亚历克斯脸上仍然毫无表情。事实上,这个数字已经翻了番,但只有一半人有战斗能力。另一半要么太年轻,要么太笨拙,要么非常畏惧参加战斗。 “我不会告诉你的。” “我们知道你有五十匹小马,”达米安边说边慢慢地朝她走了几步。“我们一直在观察着。我们知道你想在这里做什么。达摩克利斯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真的吗?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她指了指走廊外的窗户。”你看到外面了吗?这些是田地。我所做的就是用食物赖喂饱饥饿的小马。为他们在夜晚升起火苗,给他们一个远离无法无天野蛮人的居所。这些就是我们在做的。” “但达摩克利斯不这么想,”他说。“达摩克利斯说,你在用谎言引诱人们加入你的‘协会’,以获得他们的忠诚。你要在这里建立下一个帮派,你正在计划着从他那里夺走他的城市。达摩克利斯是不会允许的。” 她耸耸肩。“达摩克利斯最好别管太多。如果你听说过我,你一定听说过我们对袭击我们的人所做的一切。即使是他也一样。” 达米安又笑了,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着。”你不是第一个认为他们可以被战胜的人。如果你不听他的话,够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达摩克利斯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她问。“他难道想要统治这块安置区?让我所有的小马都变成奴隶?” “你一直在说着那个词,”达米安轻蔑地说。“不,不是奴隶。达摩克利斯想让这个城市知道你的定居点在他之下。你每周给他进贡粮食,他也会以保护你的定居点作为交换。只要你进贡,你就可以一直按照你现有的方式运行。” “不要当真了!”汤姆那板着的脸终于变了,他在入口处大喊道,“你不要去真的考虑——” “汤姆,安静点。”亚历克斯冷冷地一蹬,他立马安静了下来。“我想亲自去见他,讨论条款并以书面的形式定下来。我们在协会里就这么做,而且做得很好。” “他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达米安重新笑了起来,“门口的空地,那是新来者到达的地方。你可以带两个人来——他也会带两个人的。” “没问题。”亚历克斯把她的蹄子伸到桌子对面。 他摇晃了下身体,咧开了嘴,笑成了一朵花,“我会通知他的。相信他会很高兴听到的。” 警卫把他送出去了。几分钟后,汤姆气鼓鼓地回来了。“你特么到底在干什么,亚历克斯?”撕扯着自己的嗓子,砰的一声摔上了门。“你真的打算让我们对那个……怪物卑躬屈膝?你也听到那个女人说他们对镇上那些在传送点附近新生的社会做的事了。你认为……” 亚历克斯耐心地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就这样持续了很久。 “即使他真的遵守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协议,你也知道会发生什么!最终,情况会变化的,更不用说向城市其他地方展示我们可以被威胁的后果了!很快,我们就又得回到吃草的时代了,鬼才知道冬天来临时我们要怎么熬过去!” 亚历克斯站起身,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说完了?” 汤姆看起来有点吃惊。最后,他点了点头。“嗯。” 亚历克斯走到房间另一边的架子上,所有她从与他们抗争过的小马身上缴获的武器都放在那里。“我一个字都不会同意的。不过,得知我的领导地位有些不安全总归是一件好事。这应该会让那匹叫‘达摩克利斯’的小马比现在还要自信。” “难道你不是吗?” “并不是的。你说得对,你什么都说对了。不答应他的话会招致战争,但最终获利的还是我们。”她拿出一把从一匹试图劫持废弃物搜寻者人质的小马身上取下的长刀。她又拿出了一个木制工具箱——那是铁匠和木工赠送给她的——然后把它们都放到了桌子上。 “那为什么你还要去会谈?你认为他在你拒绝他之后会放你走吗?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也许罗伯特也要,他是一匹健壮的小马……但他可以选择埋伏地点。” “所以你们要埋伏,”她同意了。她把钢凿子取了下来,又加上了一个小支架,这样她就可以用蹄子来使用它了。旁边也有一个小木锤,她指着它,“你介意我边说你边锤吗?没有手我不能同时做这两件事。” “当然。”汤姆用魔法举起了锤子。虽然他还没有掌握任何真正的法术,但他的悬浮本领是所有协会中最好的。他几乎可以像人的双手一样操纵机械。“所以你在干什么?” “我想达摩克利斯会……我不确定,也许有一两匹小马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会站在那里。他们不会有枪,但他们仍然有武器。他一定会抓住我,然后要么直接杀了我,要么敲诈我来签署一项对我们极不公平的协议。只会是这两者之一。” “然后你答应了他。甚至没有谈条件……” “我肯定得这么做。”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她开始在金属上刻出图案,在刀刃的表面上尽可能紧地凿出符文。“我就想让他认为我是个白痴。我还会比什么都同意做得更出格。我要一个人去,旁边一个警卫也没有。我需要看起来像纽约最蠢的笨蛋。” “行。”他听起来很生气。“但为什么?” “我希望这样我就能说服他回头是岸。他的很多小马对我们初期需要的民兵来说都是很好的来源。” “不,他们不会的。”汤姆的表情很阴沉。“你也听说过他们是怎么对待他们抓到的小马的。他们让战俘作为奴隶,强奸他们,残杀他们……无恶不作。我们已经如此脆弱了,我们不能有那样的生活。” “只不过,虽然我不知道我有多少胜算,”她承认,“但是另一种选择就是战争,汤姆。那是一场与我们两倍大小的部队的战争,而且他们是比你们之中任何人呆得都久的小马。如果他们真的攻击……好吧,他们还真可能会。”她直截了当地点了出来,“今晚所有小马都别睡觉。任何能拿武器的小马都拿上。不能拿的那些,爬高准备扔乱石雨。他们今晚很有可能进攻。如果我死了,他们就会全胜。如果达摩克利斯是聪明的,他会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抓我们,所以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 “当我们结束……不管结果会是什么……我会承担这一切。我们已经准备好自卫了。我知道他们那一类小马……我们只需要杀一些,剩下的就自行溃败了。我们正在保护的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的妻子……而他们只是为了他们能得到的一切。他们的动机本就不纯。” “没问题,”她同意了,“如果我成功了,我们就可能再也不必去面对严重的威胁了。我可能会为其他小马留下没有小马敢威胁我们的震慑性的印象。” “这把刀是干什么用的?你还没有给我们看过这些标记。” 亚历克斯忍着不笑。“别,我们这类初学者绝对不会用这种魔法去做实验。艾奎斯陲亚甚至没有教给我们这些……我们必须自己去推导。我的一个有才华的朋友……好吧,千万不要自己去尝试这些。它极大可能真的会杀了你。” 汤姆颤抖着说道:“亚历克斯,你肯定不是一般的小马。每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我都会想起那个解开第七个封印的天使。(注:耶稣解开了第七个封印时,七个天使吹响七号宣称神的审判到来。)” “我不是天使,”她转了转眼睛回复道,“如果我是,我就不需要你的角来强化这个法术了。我只要……挥一挥我的手,它们就都消失了。也许传送到很远的地方……我听说阿拉斯加的天气每年这个时候都很好。” 汤姆看起来像是在强迫自己微笑。”如果你承认的话,我会更高兴的。如果你不承认的话……那意味着你不是上帝派来的。即使是枪,有时候擦着擦着也可能走火。”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亚历克斯不确定是什么给了她这样的印象——难道是在她身后移动的某个阴影?抑或是附近建筑物后面传来的无法解释的声音?她不得不忍住不去找到那个闯入者并对付他们。 亚历克斯的计划需要她尽可能地装傻。这就是为什么她除了一条藏在修好的枪带下面的带着十几把匕首的挽具之外什么也没穿,所有匕首都触手可及。这就像是一个动漫角色扮演者去参加一个旧时展会的打扮。 “我知道你已经过来了,”她想道,她没有转身。“如果这是其它晚上的话。” 亚历克斯紧紧盯着黑暗,她没有手电筒,黑暗中也没有火把或其他什么东西。“达摩克利斯考虑得很周全,想在晚上试试他的计划。他的大部分小马可能已经成了半个瞎子。”这也意味着即使在几个街区之外,她也能直直地透过夜幕看到她的目的地。 那里有几束巨大的火焰,明亮得足以照亮大门旁边的整个空地。当她走近时,她可以看到从钢铁上、附近建筑物的高窗上以及许多小马的脸上反射出的火光。 他们中的许多人正试图躲藏,他们躲在沟渠里,躲在矮树丛里,或者躲在附近建筑物的较低楼层里。更多的人则是在街上徘徊,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站在空地上,而是站得足够近,以至于片刻他们就可以跑到空地上。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装备了临时盔甲,这套盔甲好像还挺应《疯狂的麦克斯》(mad max,乔治·米勒导演的电影,讲述的是世界已崩坏,人性已殆尽,为了生存所有人都必须残酷斗争,在无尽的荒芜沙漠中,两个逃亡的反抗分子为这世界建立秩序的事,引自百度百科)的景的。 空地中央有三匹小马,站在一个巨大的篝火前。“掩耳盗铃而已。白痴。” 关于哪个是达摩克利斯,没有什么好猜测的。他的盔甲闪着金色的光芒,身后火焰的反射使他的皮肤看起来和金属一样。他是一匹陆马,有着浅黄色的皮毛和奥运会选手一样的身体。这件盔甲看起来比他的追随者们所穿的那些都要好得多——这些盔甲像是一个真正的小马铁匠做的,而不是废弃物搜寻者找到的,也不像是她村里的学徒能做出来的。 他看见她来了。那匹粗壮的小马举起了蹄子,四周的谈话声都静了下来。只有风和几处营火的噼啪声。”你终于按照我们所说的来了。明智之举。” 她走了过来,眼睛因为收缩而感觉紧张。由于离火非常近,她丧失了大部分的夜视能力。“我来是因为它适合我。”她尽力保持着声音平缓,好像她没有发现危险一样。直到现在,它仍旧肯定能让人轻信——即使是一个傻瓜也会留意着潜伏着的小马。 在这么近的情况下,亚历克斯放松了注意力,打开了她的思维,召唤着她所有的能力。达摩克利斯在她面前什么都隐瞒不了——她可以知道他的计划,他的天性,他的过去。 但她什么感觉也没有。亚历克斯紧张了一下,把她身上的每一丝魔法都集中了起来,但徒劳无功。尽管她身边的每一匹小马都有自己的名字、过去,以及事件发生以来在地球上此处的混乱生活,但达摩克利斯什么也没有。在这次谈判中不可能会有欺骗行为。 “在下就是达摩克利斯。”他摘下头盔,放在身边。下面的脸很阴沉,有疤痕,看上去很残忍。他的眼里闪着智慧,鬃毛剃得光秃秃的。”而你就是在我的城市里搞事的小马。” 他带着各种各样的饥渴的兴趣看着她——她觉得有点不舒服 。”你的技巧和幸运的猜测可能会给你在一些人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但以已消逝生物的名义来透视一个假象的过去,并且预言未来并不难。你会发现我根本就不关心你那所谓的预言。” 她把声音放低,轻轻地说道,“那我就会告诉大家说我不认识你们。作恶的人哪,离开我去吧。” 他那严厉的表情突然露出一丝微笑。“你究竟是谁,‘恶魔’?对我说实话——我可不像你意志薄弱的仆人。只要你站在这个陆地上,大地就会向我坦诚一切。” 这匹小马真的那么强壮吗?有多少地球小马受到了地球的眷顾以至于可以引导这样的力量?“她从来没有给过我这种力量。”“我叫亚历克斯。我是失落亚历山大的灵魂,那里汇集着所有的想象力和知识。” 达摩克利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那金色的眼睛就像一只猛禽似的。最后他把目光移开了。”你以为你的国王会让你在麦子成熟之前把麦子从他的田里抢走吗?除去你比用稻草人监视你要好得多。” 亚历克斯拼命思考着试图把事实拼凑在一起。一个穿着当地盔甲的土生土长的小马,统治着城市中最大的帮派。粉碎着一切重建文明的企图。”你想从我的定居点得到什么,达摩克利斯?尽管跟我说你的条件,我们来一起讨论。” 他的笑容又回来了。”没有条件。我不在乎你那些死定的小马。我唯一感兴趣的是你。这些故事令人印象深刻——我听说你赤蹄空拳杀死了十几匹小马。你对搏斗的掌握几乎无人企及。我让你来是想看下这是不是真的,然后给你一些建议。”他用蹄子指了下,“看看你身后!” 亚历克斯急忙转过身去看,正好看到一头独角兽在大约50步远的地方,正对着她拉着一个原始的十字弓。 “开火!” 她靠着条件反射移动着。她的身体颤抖着,翅膀拍打着,魔法充满了她。一股粗壮的气流在她周围升腾,使她闪电般地向左偏了半度。它没有直插她的胸部,而是在她挽具的皮带上刮了一下,然后在地上翻滚着落在了达摩克利斯前面。 亚历克斯随后着陆,甚至没有意识到她一直在盘旋。 “真不错。”达摩克利斯后退了几步,跺了跺脚。“艾伦!” 在他身后的某个地方,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从黑暗中升起,它越来越高。那牛头怪肯定有将近7英尺高,戴着由生锈的钢铁板草草打造而成的盔甲,手里拿着一把比她整个身体还长的斧头。“我在,达摩克利斯。” “杀了她。” 牛头座的角上覆盖着锋利的金属片,所有的金属片都以奇怪的角度固定着。他大概有半吨重,前进时地面开始摇晃。他似乎不紧不慢。 “你最好让他停下,达摩克利斯!”她喊道,怒火在她的声音中沸腾。”要不然就让我来停下它!” 作为回应,这匹巨大的种马并没有随意地走开,而是换上了一个新头盔。 牛头怪向她冲了过来。 再一次,没有机会做出反应。达摩克利斯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去跑开,也没有给她时间制定出周密的策略。一只巨大的两足动物向她冲过来,火在他盔甲的金属上闪着橙色的反光。 亚历克斯一动不动,她集中着注意力,把翅膀拉得紧紧的。她听到远处的几声笑声——看着的小马已经认为结果已经揭晓了。 斧子掉了下来,那力量足以像劈柴一样把她劈成两半。直到最后一刻之前,亚历克斯一直保持不动,然后她猛地侧向一边,因为她再次迅速召唤空气的力量,空气在她周围翻腾。在他的身体还在摇晃时她翻到了牛头人的侧面,一边走一边拔出一把刀。她在牛头怪的脚踝肌腱处深深地切了进去,在她的刀下,肉像泥一样裂开。她又向那个方向滑了15英尺左右,跑到牛头人的可控范围之外。 斧头还深深地插在土里,牛头怪尖叫着朝旁边倒下,嘴里冒出了泡沫。 一旦被激怒,牛头怪几乎可以忽略任何疼痛,即使那是致命的伤害,他们也会义无反顾战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忽略他们受到的伤痛。 艾伦试着站好几次,但每次他都一瘸一拐地脸向下倒在泥土里。每次他似乎都更加愤怒了,深深的伤口中喷射着与泥土混合的鲜血。她割破动脉了吗? 此时的牛头怪已经失去理智。他开始用爪子试图抓她,他完全放弃了双腿,用两条胳膊撕扯着地面爬着。亚历克斯平稳地后退着,想要躲开十分容易。”你这是在不必要地牺牲自己人!”她朝戴着金盔甲的达摩克利斯喊道。”我可不想杀了他们!” 艾伦停止了匍匐前进,尽管他仍在发怒着。他目光呆滞,似乎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在她身上了。嗯,这比平常更糟,因为这是在可怕的篝火和无月之夜之中。 “医生!”达摩克利斯喊道,四匹小马立刻从附近一座建筑物的黑暗中靠近了他们。那些难民,虽然亚历克斯的思想现在太紧张,感觉不到更多。其中一个是独角兽,他在靠近之前将一块黑布包在了艾伦的头上。牛头怪在黑暗中边尖叫边猛地扭动身体,又在黑暗中乱蹦了几秒钟,最后终于放松下来。然后他们带着沉重的帆布包走了过来。他们开始迅速地检查他的新伤口。 它们不容易治愈。独角兽医学和人类手术可以修复断裂的肌腱,但这两种技术是否都能在像无名之城一样的地狱中保留下来?亚历克斯不知道。 “那故事真是真的。”达摩克利斯再次赞同着走近,“你居然都没被吓尿,这真令在下啧啧称奇。国王会很高兴知道你的。” 亚历克斯还在喘气,一只蹄子抵着血淋淋的刀子。她把它擦在挽具的布上,然后再将它收回鞘中,“所以你在说什么?” “我的建议是,”达摩克利斯一屁股坐下来,再次望向她,“你应该克服困难,重建那外界已经强大的东西。如果我告诉你有艘船在等你呢?有一个充满了所有你能想象到的财富、荣耀和*爱的生活在等着你。这是一种酒池肉林一般的生活,是你对吾王永恒卫队(his majesty''s immortal guard)的效忠的报答。” 这一切都明了了——达摩克利斯能够令城市里许多最卑鄙的小马为其效忠,却没有在睡梦中被策反的原因。他对崛起的定居点如此残暴,但不怎么管个体的原因。他不是难民,而且穿着如此漂亮盔甲的原因。 亚历克斯目瞪口呆,”你是狱卒。” 达摩克利斯笑了,“我是园丁。皇上想要多少征来的兵当他的手下都可以,但那些马匹由于生活安逸而显得软弱无力。在这个无名的城市……你的生活并不那么容易。我培养了你的力量,并以它最好的成果告慰国王。我培养着世界上最优秀的士兵。” “如果我去的话,你会对我的定居点做什么?” 达摩克利斯摇了摇头,”你已经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在这里是不允许的,但这不是你的罪过。”她几乎知道呼之欲出的弦外之音:“而是他们的。” “如果我拒绝呢?” 达摩克利斯笑了,周围的人都发出着哀痛的声音,”那我就把你撕成碎片还给他们!这将是一个能够告诉他们即将发生什么的很好的教训。” 亚历克斯拔出了她的匕首——这把匕首不仅有着汤姆的魔法,而且还有着其他每一只受过训练的独角兽的魔法。当金属部分暴露在空气中时,它周围结上了霜,这似乎显现出了未来的迹象。 “我给你一个投降的机会!”她大声喊道,声音大得足以让他听见,“我不管是哪个国王送你过来的。我也不管你有多少士兵。”她的声音充满着魔力,“你们所有能够听见我说话的人,放下武器!缴械不杀,投降从宽,我保证!” 她尽可能召唤出强大的魔法。这是坎特洛特皇家大嗓门(royal canterlot voice),它有一种强烈的诱惑力,能让任何一个小马对她所代表的感到忠诚。 她知道这不会持续多久。达摩克利斯似乎很惊讶,这么多人都服从了,但他却几乎不为所动,“所有等待的小马,记住那些今晚投降的小马的面孔!当我们和她结束的时候,我们再给他们报答!” 没有办法知道有多少人服从了。即使她的视力可以穿透黑暗,前面也有很多障碍物,有很多小马潜伏在角落,沟渠后面或建筑物里。 “浪费你的生命是一种耻辱。”达摩克利斯毫不畏惧地朝她走去。“你可是栋梁之材。你本可以成为国王军队的一名伟大的上尉。现在等待着你的只有痛苦。” 档案举起她的匕首,处于高度防卫状态,它的符文在她的眼前闪烁着微弱的紫罗兰色。她小心翼翼不去用金属碰她那件没有保护的外套,甚至不能有一点划痕。一滴血就是咒语所需要的全部力量。”当你下地狱的时候,替我向奥迪姆问好。” 达摩克利斯冲锋了。他没有拿剑,只有盔甲上的刀刃,所有的刀刃都在向她砍去。 时间变慢了,她身边的空气似乎在闪烁。一位老人出现了,他的皮肤布满了皱纹,大部分头发都从头上脱落了。他穿着一件飘逸的传统长袍,上面紧紧地编织着一件复杂的、仪式性的盔甲。 “你召唤了我。”尽管他的眼睛注视着她的周围,他仍旧恭敬地向她鞠躬。就在达摩克利斯冲锋的时候,好多他的小马正从他们的藏身处跑出来,准备好了自己的武器。很多都是粗制的,但有些不是。至少有三个十字弓她能看到,可能还有更多她看不到的。 她想道,“很荣幸能和你谈谈,服部半藏(hattori hanzo,本能寺之变时德川家康因急取近道需经伊势返回三河国,期间忍者首领服部半藏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其忠心护卫下经过长途跋涉的家康终于平安回到三河国,免遭危难,为其日后统一日本建立德川幕府奠定了基础。服部半藏之名代表着德川氏有名的忍者军团,摘自百度百科)。”她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缓慢地移动,她的身体似乎在融化的糖中一同融化,即使空气的速度正在抬升着他。“我需要你的指导。我必须赢得这场决斗。” 那人漫不经心地从她身边走开,检查着向她而来的那一大个东西,”这场战斗似乎并不势均力敌。” 她承认,“没有你的话还真的是。我只要一击就可以杀了他。但他很强壮,反过来他也可能将我一击毙命。他的盔甲很坚固,他的魔法更强大。只有这把匕首能割伤他。” “即使是最猛烈的抵御也能被打击。甚至神造的城堡也可能倒塌。”他指着那匹冲锋的小马。“这里有一个缺口,在头盔与胸甲的连接处。这是他的致命处。” 世界又加速了。她脑海中浮现出千百小时训练而来的记忆。她脑海中有了完美的攻击技巧,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突然紧绷,然后跳了起来。 达摩克利斯在这一刻后紧接着向她冲去。亚历克斯的刀锋飞了起来,似乎被魔法指引着直接刺进了开口,刺入了攻击者的脖子。达摩克利斯尖叫着停了下来,但在停下之前他冲锋队的一些粉碎性力量将档案逼向了空中。她向上冲刺了十几米,转了一圈又一圈,乞求着她的骨头不要折断。 她展开双翼减速了下来,眼睛盯着那金色的盔甲。那小马没有死,但紧紧抓住刀子,试图把它从肉上取下来,他在用尽全力挣扎着。这真是一个绝望的姿态。 档案滑到离他几英尺远的一个平台上。几十匹攻击的小马停了下来,当他们看到他们的首领倒下时,他们惊恐地抛下了武器。随着空地上士兵越来越多,靠近的小马们都停了下来观看。 档案向达摩克利斯走了过去,他躺在土里。他喘着粗气,又哧哧地倒吸着气,他的后腿一直碰到身后的地上,然后扬起一片尘土。 她已经可以看到咒语生效了。他的眼睛开始泛着红光,光线在他身上呈微弱的线条一般散开——好像他是玻璃做的一样,岩浆正从裂缝中漏出来。”什么……怎么会……”他怎么还能说话? 档案看到那把刀没有刺穿脖子,尽管那打击的力量令人难以置信。在充满地球魔力的刀停下之前,它只是轻微地刮到了它的肉。那个魔法将他紧紧扭在了一起,如果换成弱一点的小马的话,很可能早已经死了。 在盔甲的反射下,他已经比附近的篝火更亮了。”我的一个老朋友创造的这个咒语。”档案后退了几步,靠近了地上的一块可能是从附近的建筑物上掉下来的大块混凝土。“这本来是热电发电机设计的一部分,”她的眼睛眯了起来,“但那发电机打死都不工作——它总是爆炸。“她又向侧边走去,让自己隐藏在巨石背向达摩克利斯的部分。 “当我……”她现在能闻到烤肉的味道了,那是一股她曾经难闻到想吐的臭味,“当我死之后……国王会……派遣军队……杀光所有小马……” 档案又一次提高了她的声音,用她几秒钟前用过的同样的力量使它浑厚,”我一击就让你毙命了,达摩克利斯!你觉得你的国王将会是什么下场?” 那是来自乔瑟夫的古老的法术,它努力将魔法能量转化为热量,终于达到了一个转折点。达摩克利斯终于死了,他的死亡伴随着涌动着的所有来自智能生物的巨量魔力——这和血门用的一模一样。咒语尽数吸收着能量。但是这能量实在太多了,咒语再也无法容纳。 转瞬间,达摩克利斯的胸膛内变得比太阳表面还要热。紧接着他就爆炸了。 档案早已准备好了,她紧贴着岩石的背面,连一英寸都没露出来。达摩克利斯的那些人并不那么幸运——他结实的钢甲变成了一枚(以前活着的)移动的手榴弹中的弹片。 地面震动着,档案的耳朵紧贴着她的头。她周围的小马都在波浪中倒下了,更多的人都受伤了。 小马全都在逃跑。有些小马丢盔卸甲,而另一些小马则在空地的另一边聚集了起来。 档案站起身来,站在巨石上,重新让自己充满魔法,”你们谁如果想向我的城市伸出你们的武器的话,这就是你们的下场!”她的声音非常大,仿佛填满了空地。许多武装的小马逃跑了。她迅速扫视了下,还有很多——至少有一百人——还没逃跑。尽管死伤众多,尽管他们的领袖死了,他们还是已经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我想达摩克利斯并没有在士兵的素质方面撒谎。” 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的阴影里移动了。”当我听说你回来之后,我知道那一定是个谎言。” 档案转过来,面对黑暗。不管怎样,那里没有小马——没有活着的小马。那声音也似乎不是来自任何尸体。而且那声音非常耳熟。 “如果你在千年之内去苦修戏剧或去了别的什么学校,你早应该得到工资了。最后那一下真尼玛浮夸。正如我记得的那样。” “我认为这次震慑是有效的。”她指向那坑和旁边尸横遍野的景象。她太虚弱了,不能像她希望的将那些尸体火化。在达摩克利斯和他的小马做了那些恶事之后,他们应该被这么对待的。”如果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你可以说出来。” “而我们确定了就是她。”从附近的黑暗中走出了一匹小马,这匹小马刚才还不在的。那是一匹夜骐,和陆马一样高,翅膀和死神一样宽。她穿着一件轻便的连身衣和靴子,但翅膀上开了孔。这些也是甲胄,只不过是由轻金属制成的,当她弯曲时它也会弯曲。”你不是唯一关心人类的人。几个世纪前,曾经有一匹穿着华贵衣服的雌驹也是……我们本认为那个一定是你。结果她只是另一个难民,用一套政治局的体系,想重建旧王国的荣耀。” “现在你满意吗,杰西?”亚历克斯迟疑着向前走了一步——她仍然记得她曾经和这匹小马体型相当。相比之下,她现在看起来像个孩子。然而,既然她没有躲藏起来,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 另一个声音抢先冒了出来。它也来自同一个方向,但不是杰西。那声音档案太熟悉了,那是一种没有小马能模仿的陌生音调,“妈妈,”她的声音颤抖着,“我一直在等你……我等了这么久,终于又见到你了。”在她旁边,另一匹小马变得清晰,那是一匹披着轻外骨骼的小马,除了脸以外,全身都被遮住了。听起来像埃兹,但是她的外壳看起来很奇怪,她几乎认不出她来。 “很抱歉,你们在这么糟糕的时候到来了。”亚历克斯后退了一点,坑旁边只有一堆碎石,她可以用它们来躲避他们的十字弓。有几颗箭已经朝她飞了过来——不请自来的,全都没打中。即使只有一匹小马,她也要全神贯注地停下他们。”我想这些小马可能会把我撕成碎片。” 杰西把蹄子伸到了肩上,从脖子上的一个白色布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扔到了她蹄子前的地上,”这是一份来自朋友的礼物。” “我们已经用了那个有一段时间了。”埃兹补充道。 这是一条用与杰西连体衣相同的白色材料制成地结实的皮带,一边有一个皮套。亚历克斯把它抛到空中,将脖子套了进去,将她的腿钻了进去。皮带很自然地在她的翅膀前面扣好了,里面的东西很容易就能拿到。她弯下腰,发现枪紧贴着她的脚,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抬起枪。她把它举了起来,蝙蝠的眼睛能清晰地分辨着环境。 这就是她想象中的小马。大约45%相似吧,如果古代侏儒们是根据目击者的记录制作的。枪管是11英寸深的暗银色金属,与一个缓慢旋转的水晶圆筒相连,悬浮在某种磁场或魔法力场中。锤子也是另一块水晶碎片,比圆筒略暗,独立于其他部分浮动着。没有扳机或警卫模块,也没有任何按钮。它有一个前后瞄准镜,如果她有手的话,还可以用一个握杆。除此之外,黑色的材料像粘合剂一样粘在她的脚上。”这是什么枪?”枪筒里有一行小字,太小了,几乎看不见。 宣誓未来将会更好(auspicium melioris ?vi) “你得问雅典娜——是她搞的。” 在遥远的地方,战线形成了一道两边向内弯曲的盾牌墙。亚历克斯认得这个策略——凯撒曾经用过,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个强有力的策略。他们大概有20秒钟的时间才准备好。亚历克斯低下头,躲到瓦砾后面,任凭弓箭从她的上方飞速地扫过。另外两个人继续挺直身子,毫无畏惧。”你能告诉我怎么用吗?那个……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没问太多的话……这也许能帮我打败这些小马?” 杰西微微转过身来面对她。当她转身时,一个弩箭正好击中了她的头部。但它在她头旁的空气中反弹了出去,它的轴爆炸成了碎片,杰西却毫发无伤。”如果这和雅典娜的其他发明有什么相似之处,那就是它要运用你的思想。你的意图。哦,而且它可能也不需要太担心弹药。这都是无需维护的。” “我们要跑吗?”埃兹问道,她全身紧张。”我们可以飞出去。这些小马看起来不像是能头像的。” “不!”亚历克斯又转过身来面对这场猛烈的攻击。他们可以将时间安排得很好——这个阵列会从三个方向同时冲向他们。即使他们中有许多人战死了或逃跑了,他们还能够继续前进。甚至在看到他们的领导人由内而外爆炸后还能这样。这是一种可怕的纪律。”如果我们离开,他们会把村庄夷为平地!他们可能会带来暴徒!如果我在这里赢了……这将是一个有震慑力的故事,没有人敢再次攻击我们!你有没有在帮助我?” “有。”杰西从皮套里抽出一把银色的长匕首。我的爱人非常天真,她不能杀人。” “但我也要帮忙!”埃斯瑞怒视了下。“这把特技步枪并不是我的时尚配饰!” 那天晚上,世界第二次凝滞了。“凯撒!”即使是拥有着惊人科技的埃兹和杰西,在档案看来也慢如爬行。 一个男人出现了;那是一个中年人,但他又高大又自信。他的盔甲是金的,头盔上戴着桂冠,手里拿着一把剑。“那个以三胜百的人!”档案在她脑海中叫喊。“尽管失去了领袖,敌人仍旧训练有素,协调一致。我们怎样才能赢?” 那人慢慢地走上战场,用剑刺着那些盔甲和武器。”他们不如你想象的协调。这些生物处于劣势——他们大多数不能很好地使用武器。所以他们把盔甲装上倒钩,而且加厚。这是一个弱点。”他指向右翼。“他们眼中含着恐惧。这些人是最弱的。从侧翼突破到后护板。黑暗和他们压倒性的人数将是毁灭他们的东西。只要你们打得好,不让自己从精神上被击垮,你们就可以凯旋归来。” 世界恢复了正常的速度,她回响了这个手势。”我们往那边走!离我近一点!” 她瞄准了,然后左轮手枪自己开火了。旋转的晶体在它的中心点燃了一个短暂的橙色火焰,然后她一直瞄准着的陆马倒地死亡了。“即使有头部装备,这也太容易操控了。这枪的开火原理是是什么?”雅典娜没有在这回答。 她的枪声一响,军队就冲锋了。 第16章 失而复得 这场战斗漫长而可怕。档案曾经想过在技术上不平衡的大国之间进行一场战斗可能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而那些历史问题现在都已经被她亲眼所见。杰西和埃兹谁都接近不了——无论谁想要抓住他们,最终都会狠狠地摔在无形的墙上。所有离杰西过近的人都迅速死在了她的匕首旁边,她的那把匕首消铁如泥,他们的盔甲形同虚设。埃兹的眩晕步枪让所有从侧翼接近的小马都不省人事地趴在地上——这也许是他们能有的最仁慈的下场了。 最终,一切都结束了。也许这支比他们大两倍的军队在白天而不是在对他们猎物有利的夜晚进攻的话,在战斗法师和围攻武器的支持下……这样的部队还真的可以杀了他们。 档案周围全是死去或正在死去的小马——这些小马无视她投降的请求,冲向战场保卫他们的将军。也许有了hpi外科手术单元,她还可以挽救他们的生命。事实上,她对他们还算仁慈,只使用了她的匕首作战。战斗形成的伤口都很浅,他们仍然可以自己一瘸一拐地离开她,在恐惧中尽全力逃跑。她让他们跑——他们的未来肯定不好过,但总比一击致命强得多。 当太阳开始升起时,亚历克斯任由着自己倒在空地中央的泥土上。她觉得很虚弱,她的马蹄因为刚才那恐怖的夜晚还在微微颤抖。据她所知,在她开完了前六枪之后,手枪仍在工作——它一直在工作,直到她能够分辨出前面为止。 “就像翅膀一样。”杰西坐在她旁边的泥土上,用附近一具尸体上的破衣服擦去了她匕首上的血迹。“我猜你终于走到你的阴暗面了。你这样很好。” 亚历克斯只是叹了口气。“应该有更多人能够逃跑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小马在这样一场毁灭性的开场攻击后还能继续反抗。”她环顾空地。几只乌鸦已经开始聚集起来了。血腥的气味立即散发了出去。”我本来想着炸掉一匹小马,其他的就能活下来。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埃兹依偎在她的另一边。或者尝试着——她变高了,甚至在盔甲中显得更加高挑。当然,这并不是唯一不同的细节。她的身体变成了亮绿色。一对鹿角在她的头上像她的角一样伸了出来,和她的体内应该差不多,显现着亮橙色。 即使她很虚弱,档案也没必要试图将自己的目光拉回现实。有一阵子,她把所有的疲劳都抛之脑后,她把蹄子缠在埃兹的脖子上。”你做到了,小虫!你恢复了!” “是你干的,”埃兹咕哝着,任由自己被她拥抱,“我什么都没做。” “这是关于不朽的古老故事。”杰西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像在模仿电影预告片的播音员。“很久以前,天角兽的力量被分裂了。只有一匹小马有力量团结他们,她的名字就是——” 亚历克斯站了起来。”我不想要答案。我已经……这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星期了吧。为这些难民勉强谋生的几个星期我还什么都不知道。除了……显然是某种疾病……杀死了很多小马……”她转身离开了尸堆,开始步行,径直返回营地。她的同伴们紧紧地跟着,似乎没有感到任何疲劳,但她已经筋疲力尽。”我必须带一支队伍……去收集武器并火化死者。我不会让初来乍到的人看到的第一件我干的事就是清理这些尸体。” “我听说你有一个聚居地,对吧?它有多大?”埃兹在她身边蹦蹦跳跳,像杰西一样丝毫没有受到屠杀的影响。 “这个之后我们再说。你最好还是告诉我……年份吧。现在是哪一年?” “事件后1362年。”杰西回答。 一千年过去了。亚历克斯试图接受现实,在如此宏大的数字面前整理自己的思绪。她在死前是曾经活得最久的生物之一。现在……现在她以为这两匹小马都会变老的。”那hpi呢?” “没了。”埃兹停止了蹦跳。“大概就是,你死后……就像你想的那样,发生了一场大战。很多人死了……” “我们赢了!”杰西说。“那段还不错!” 埃兹接着说了下去,”但一切都被破坏了。于是他们离开了。剩下的人类生活在奥林普斯(olympus)……这是一个非常棒的空间站。但是反魔法屏障的存在使我们在那里体验很差,所以我们不能住在那。现在地面上只剩下几个研究站了。” 她错过了一场获得胜利的战争。档案觉得她的肩膀更加下垂了。她的小马需要她,而她却不在那里。“我知道我们很坚强,”她盯着自己的蹄子咕哝道,“我们绝不会变成奴隶的。” “如果你还在他们身边的话,他们可能会想让你上场,”杰西承认道,“所以我们不要告诉他们。生活在没有魔法的地方真的很糟。” “你认为他们会帮助我的定居点吗?”亚历克斯问。“我们今天的战斗……只是开场。即使装备精良,作战娴熟,下一支军队的规模也不是我们三匹小马能够单独作战的规模。” 她们两个对视了一下,“他们,呃……可能不会。”杰西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了看。“我继续讲下去,当第二场瘟疫正在杀光所有小马时,人类就试图帮助他们。但他们不能,而且小马很讨厌他们。毕竟他们能够免疫病毒。最后,医疗队全都停止了救援……”她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埃兹皱着眉,摇着头。“现在唯一还在尝试的就是雅典娜了,但她也只能做他们让她做的事。我猜你告诉她的是,人类在建造完成星际飞船前有对她的掌控权?但那些都还没有完成……那也是她必须做的。她似乎宁可帮助小狗也不帮助我们小马。” “她做的枪真的漂亮。”亚历克斯瞥了一眼腰带上的皮套。“我从来没有操纵过像这样完美平衡的东西。我甚至不知道它射出来的是什么,但它似乎不介意使用魔法。”他们此时已经走过半途。零零星星的小马在街上走着,但他们还是尽可能在远离她们三个。他们全身武装着,有着武器,浑身是血,所以很容易能看出为什么大家都在躲避他们。“那你们两个呢?你说过……你找到天角兽的秘密了?你们现在活着,我感到非常激动。但只有龙能够活……超过一千年。” 他们俩又看了一眼。埃兹率先开口:“当你死的时候……我想我们被魔法带到了某个地方?你本来是要成为一名天角兽的,但你不在那里……所以我们三个就分了它。” “你们三个?”档案从回来后就没去想过那些旧的记忆。这并不是她最愉快的回忆。”那个卫兵,艾萨克?难道他不应该死于魔法暴露吗?” 他们摇了摇头。“他已经和我们一样大了,对魔法也免疫。他也有一种属于自己的魔法,但……很复杂。”杰西耸了耸肩。“他像是另外一种生物。并不完全是人。雅典娜很想复制他的突变,但她还没成功。他是唯一能使用魔法而不会被它杀死的人。” 档案停了下来,她的耳朵因警觉而颤动。”等等。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做到了?我们找到了让人类生活在魔法场内的方法?我们不用逃到另一个星系去吗?” “艾萨克是最好的例子了。”埃兹说。“还不清楚他的免疫机制,目前还不能。雅典娜一直对此很热切,但仍旧没有结果。” 大楼的外墙映入眼帘。她可以看到炊烟从院子里冒出来,一条白色的细线已经表明了里面的景象。她闻到新鲜面包的味道,肚子开始咕咕叫。“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两个来这干什么?我知道在这片聚居地我可以提供给你的实在不多。我们仍在过着基础的生活——食物不太好,而且有些晚上会没有足够的柴火。” 杰西朝她笑了笑。“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匹小马。她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小马之一,但她把财富全部抛在身后,走遍全国,在矿井里工作。她想帮助一些来到新世界无法自理的小马。现在该是我们报答好意的时候了。” “呃,只是你而已,”埃兹补充道,“我两次都只是打酱油的。” 在血门旁边站岗是亚历克斯最喜欢的职务。 门是移动不了的——要移动这么重的实铁建筑实在很困难,而且亚历克斯早就破译了写在门表面的符文。这个入口是一个标记着特定位置的信标。即使是几英寸的差异也可能足以打破它与世界上其他各扇门的联系。 亚历克斯不愿去想每一个新的难民被送到她那里的时候那些鹿(或其他聪明的生物)不得不死去。总有一天,她会找到并摧毁每一个血门,清除她能找到的所有书中的每一个咒语的抄本。 不过就目前而言,至少血门代表了一种方便的难民运送机制。让一个原始的宗教不断地把每个人送到她身边以让他们聚在一起要比其它方式容易得多。 大门和它旁边的空地就是这个城市许多一直处于守卫之下的地方中的一个,而且配备着一个在紧急情况下很容易就能够响起的铃铛。亚历克斯此刻正坐在观察塔上,在那里她可以同时看到大门和所有的入口。 除了一个朝向定居点的入口外,每个入口都堆满了碎石,上面铺着生锈的金属钉。卫兵在空旷的空间里训练——他们不仅有新美马协的老创始人,而且还有大量未经训练的新兵。 自从达摩克利斯死亡,他的军队解散了之后,这个协会基本上没有遭到反对。随着他们占领了越来越多的城市地区,各种各样的掠夺者都散开了。 更重要的是,达摩克利斯的死亡已经向所有人证明了这个协会不同于以前任何的小聚居点。当然,档案最大的成功之处是让小马通过投票,允许城市中的非新来者加入这个协会。 不到一个月,他们就从不到一百匹小马增长到一千多匹。 所有人都知道档案是非常珍贵的,像一名侦察员一样坐在塔上观看不符合她的身价。像协会里的其他小马一样,她七天有一天休假。她那天一整天都坐在塔上。 她终于迎来了她的回报。 大门闪着光,地面上的训练演习停止了。即使是汤姆——现在的军士长和她在军事事务中最信任的小马——也无法去阻止新兵们盯着看。 就好像有人从不知从何处通过金属本身的通道和入口系统注入了一大桶血一样。血幕倾泻而下,遮住了整道门的门口。 亚历克斯用木槌敲了两下铃铛,然后从塔边跳了下来。她展开双翼,在空中打滚,落在了大门前的地上,站在一大套恐怖的工具旁边:那是浸没在一桶油中的钳子、切割器和钳子。 血门泛起了涟漪。档案在看见之前就感觉到了——一股来自远方的魔法浪潮意味着有小马即将到来。她拉直了枪带,梳了梳她的鬃毛,收起了她的笑容。几乎每天都至少有一个新的小马到达城市。 所有新过来的小马都被协会尽数救出了,协会保护他们免受街上残存的非人的残暴力量。另一方面,他们不断地注入新的血液,他们为自己缺失的文明而痛苦,但接受着所有现存着的替代品。 “我没法在这里等所有小马归来,”档案想,“但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 一匹小马从大门中走了出来,那是一头用粗绳子捆着的小马,身上布满了瘀伤。她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青柠色的皮毛,橙色的鬃毛,可爱标志是一棵橡树。她是一匹成年雌驹,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能够显示她年龄的地方。她的鬃毛和尾巴刚刚(粗略地)修剪过,但除此之外,她看起来完好无损。不会再有更严重的伤口了,正如回归其实挺平常的一样。 档案有幸在她第三次轮班的时候见到了这匹小马。她爬上斜坡,汤姆此时开始在院子里喊了起来,操练又开始了。血液一直在消失,最后门溅出了一些血然后关上了。 那匹小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是吓坏了。她尖叫着——语无伦次,完全歇斯底里。亚历克斯耐心地等着她尖叫完后开始气喘吁吁。她不能像以前那样动了。“把你扔在这里的人太恨你了,恨得想浪费一根绳子来让你受苦。我想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不幸的是,亚历克斯的能力不允许她看见那些小马过来这里之前的生活,但在……之后,这就更难看见,即使是最近的难民。 “嘿,这位同志。”她朝小马的方向迅速挥动着蹄子。“冷静下来啦?我想和你谈谈。”她走到小马跟前,低头看着她。 那匹小马开始浑身发抖。“你——你……你要做什么……” “我想先给你松绑,”她的声音平静而有条理。“但我不想你跑开然后受伤。我知道你很害怕……你刚刚经历了地狱般的煎熬,我明白。如果你能冷静下来我们谈一谈,那地狱般的煎熬就可以结束了。但你要保证你不会逃跑。” 很久之后,那匹雌驹才反应过来。“没,没问题。”她倒在地上,像一袋石头一样一瘸一拐地爬着。 亚历克斯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桶油面前。“我要从这个桶里拿出一把刀来。不过我只想把你放开。请不要惊慌失措。也不要动,你很快就会脱险的。” 她等待着小马确认之后,用牙齿咬住了长柄,走了过去。她将油抖掉,然后弯腰,轻轻地在马蹄周围的绳子上划着。她只划了一刀,然后把刀放了下来,用自己的蹄子解开了剩下的部分。 “我叫亚历克斯,”她看着那匹小马说道,“你呢?”这只是单纯的一段小对话,却使那匹小马冷静了下来,似乎将她的灵魂拽回了她能够理解的世界之中。这和前两匹孤日帮助过的小马一样奏效。 “真的吗?”令亚历克斯吃惊的是,雌驹微微笑了笑,”我有个叫亚历克斯的儿子。亚历山大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总归太长了。我叫玛丽。玛丽·哈格德(mary haggard)。” 亚历克斯拿在蹄子上的绳子掉了下来。 接着她潸然泪下。 没关系的——那匹小马已经松绑了,她可以不受任何阻碍地坐起来。玛丽坐了起来,她那扁平的耳朵和静止的尾巴仍然显示着她感到恐惧。”怎么了?” 亚历克斯呜咽着。眼泪从她的眼眶中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滴到了水泥地上,几分钟前那神奇的鲜血也滴在了这里。她几乎不能保持直立。“你……”她抽了抽鼻子,用蹄背擦了擦眼泪。“时间无尽……空间无穷……而你出现在这了?” 她的痛苦在玛丽身上显出的是恐惧。她试图举起她的蹄子——但很笨拙。”我别无选择。那些怪物把我送到这里……那些不懂我意思的怪兽……”她向下看了一眼绳子。“他们强迫我到这里来。如果你们不需要我,我很抱歉,但——” 亚历克斯打断了她的话。”不是那样的!”她的眼睛睁开了,她看见小马带着魔力站在她面前。她看到一个失去了(绝大部分)亲人的单身母亲,她尽最大努力靠着她能找到的所有工作生存。她看到了她对孩子们满满的爱与奉献。 她不在乎新兵怎么看她,也不在乎这匹小马认不认识她。她伸出了蹄子,任由那匹小马触及她怀里最脆弱的地方。魔法充满了她,以她从未感觉过的程度灌注着她。在这可怕的一瞬间,档案看见了自事件以来浩瀚的时间里——那些所有破碎的家庭,所有被强行拆散的家庭和永远不会再见面的爱人们。 此刻,档案希望事情可以出现转机。 魔法太多了,她无法控制。在瓦砾墙边的护卫,在操练的新兵们,甚至汤姆。他们都停止了他们正在做的事情,被他们无法理解的情绪所淹没。 那一刻过去了。玛丽,在魔法的冲击下,有点茫然地看着亚历克斯。恐惧消失了;困惑和她治疗时的痛苦也被洗刷得一干二净。 “这么久……我都在等着你。”亚历克斯低声说。“我们的生命如此短暂,而时间如此久远……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再见到你一次。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她脸红了,再也对不上小马的视线。”你是谁?”玛丽的语气里不再有恐惧了。反而有一些类似理解的成分。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她泪流满面地说道,“我叫亚历克斯。亚历山大·哈格德。” 那匹小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好长时间。然后玛丽拥抱了她。 “我想我知道的比我所预计的要少,亚历克斯。”她的母亲说道,终于放开了她,“你听起来还是有点像你自己。只是不是很……” “你说得对。”亚历克斯这么多年来一直渴望着这个特别的时刻。她曾想过以一种其他形态——一个和他本来面貌不同的小马形态与家人见面会是什么样子。但当这一刻终于来临时,这似乎丝毫没影响什么。她仍然善解马意,同时一些遥远的灵魂正在呼唤着她。如果不是她母亲此刻只有几步之遥,也许她会去找他们的。 “我现在是雌驹了。确切地说……一个小雌驹。我和其他人同样都变成了小——变成了马。” 她轻声笑道,“这说来话长。” “好吧,那似乎是个疏忽。”玛丽又坐了下来,她看着他们周围的景象,看到了在打洞的小马和临时搭建的墙壁。这座被摧毁的城市在四面八方围绕着她们。”哦,我的上帝。” 亚历克斯几乎忘记了她应该来这里迎接新来的难民,并把他们带到定居点。“对,嗯。”她从脸上擦掉了流下的的眼泪,然后直了起身。“你在……嗯,这也说来话长。但如果你想走路的话,我可以边走边告诉你情况。你能够走路的,对吧?” 玛丽点点头。“但是不太好。”她仍然盯着大楼看。“这不是人猿星球 of the apes,讲述人类宇航员泰勒到达了一个人猿作为统治者的集权星球,在上面经历一系列的事情,最后发现星球真相的故事,摘自百度百科。b站上面有该影片的简评。)里的场景,对吧?现在的自由女神像不会是半埋在某处的沙里的吧?詹姆斯(james)和伊丽莎白(elizabeth)在哪里?他们也在这儿吗?詹姆斯现在也变成雌驹了吗?” “詹姆斯和伊丽莎白还没回来,”她说。“从世界末日开始我就没见过他们。这里……比那电影更糟。这世界更加充满敌意。但那没关系,我不会让任何小马伤害你的。” 亚历克斯从斜坡上跳下来,转过身来。”下士!” 汤姆几秒钟后就跑到了她身边,向她敬礼。不过,这个手势主要是新兵才用的。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他还不用担心这个。“总统女士。”他稍稍把头转向玛丽。“欢迎来到纽约。” 她说:“我想立即把这个难民送回定居点,而不是等待你们的演习结束。你能借我们两匹小马做护送吗?” 汤姆迅速的看了看挂在她身边的枪。“护送你们,总统女士?是你护送我们才对。” “这只是预防措施,”她解释道,“这个难民已经饱受苦难。我不想让她……再去经受那些了。” “明白了。”汤姆转过身去,对看守着墙的小马们大声发着令。三堵墙边各来了一匹小马,每匹小马都装备着最好的铝合金武器和装甲。三匹小马都带着敬畏的目光看着亚历克斯。 “护送总统和这个难民回到定居点,”汤姆命令道。“然后再用同样时间走回来,明白吗?” 尽管每个人都很尴尬,他们还是互相敬礼。不过都没像汤姆那样干脆利落。 “谢谢你们的帮助,”亚历克斯边说边转过身来,用蹄子把玛丽稳住。“来吧,妈妈。你不会喜欢我即将给你展示的东西,不过这比你来的地方要好。” “那不难。”尽管速度比亚历克斯想要的慢得多,玛丽仍旧跟在她身边。他们穿过院子,几个新兵边走边耳语边盯着他们。尽管他们的谈话太远了,根本听不见,但旁边的小马都听到了她说“妈妈”。 亚历克斯不在乎。他们穿过远处敞开的大门,然后走上了敞开的街道。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清理血门与他们的聚居地之间路上的废墟和垃圾,希望能够清晰找到道路的人能够跟随它。 亚历克斯边走边解释着。她总结了世界末日和结束了之前一切的魔法。她讲了文明的兴衰,以及憎恨难民及其一切的现世的情况。 “然后我们就重聚了,”亚历克斯讲完这一切的时候,他们再一次进入了定居点。简单的木栅栏和几匹站着的小马标志着原本是道路、建筑物和公园的新领地的开辟。现在聚居地已经有了一千多匹小马,公园和它周围的那圈房屋显得有些不够大。 她向他们的护送者挥手道别,然后回到了小路上。“我们一直在壮大。我们尽可能地拯救每一个人,而且我们一直在扩张。我们一直在学习新技能。只要有时间,我们就可以重建世界。” 农民们在照料着庄稼。工马们在挖着灌溉沟,或者在扩大着围栏。警卫在各处巡逻着。只有人行道是空的,形成了一条穿过田野的清晰道路。当他们经过这一切的时候,魔力又充盈着她的胸膛。文明之光再次在这里燃烧。从前曾是野蛮的地方,现在有了那些和蔼可亲、工作自豪、食能饱腹的小马。 “看来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玛丽没有像其他难民那样尖叫或争吵,只是走得很近,仔细听着。“我被扔进大门的那个地方也像中世纪时期一样。” 亚历克斯笑了笑。“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再过十年,他们仍会在古代,而我们不会。我们在一起,仍旧拥有人类文明的所有知识。当他们摧毁亚历山大(alexandria)时,他们把它全部烧掉了。” 中心建筑再也不能容纳所有的小马了,它的几个邻居也被分配去执行这项任务。她们接近的时候就很容易能看出差别。要投入使用的建筑已被彻底洗刷干净,并大多用新水泥或木块加固了。窗户上贴满了灰泥。亚历克斯以前都是飞上她顶楼的公寓,但现在她不能这么做。玛丽是一匹陆马,因此她也飞不了。“我大约知道当时阴天是怎么看待我的了。” 她说:“关于住址,我们有,呃……一套流程。我们通常按各自以前长大的地方分区居住。东海岸在一栋楼里,中西部在另一栋楼里,等等。这样可以给人们共同语言。但是现在特殊……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和我住在一起。这需要上九层楼梯,但是……” “我喜欢楼梯,”玛丽说道,她的口气和她参观公共建筑时总是用的那种挖苦的口气一模一样。即使有电梯,她也总是让自己去爬楼梯。她觉得这可以保持心脏健康。”那匹好马叫你总统。而且现在每个人都盯着我们看。莫非你……” “是的。”亚历克斯感到一丝骄傲,“我不得不当。但究其原因……实在太复杂了,难以一时间解释清楚。” “我儿子居然是总统,”玛丽咕哝着说道,不过这次她的语气没有讽刺意味,“一个…国家的总统?” “当然。”亚历克斯转了转眼睛。“不过,目前只是一个聚居地。也许有一天这将会是一个国家。我们必须先养活过来的难民和他们的孩子,但是……”她摇了摇头,“这已经是另一个时代的事了。我们在那栋楼里有登记员。我们先让你成为公民,然后再做其他事情。到时……也许你可以见见我女儿。” 玛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骗我,亚历克斯。即使整个世界可能都不正常了,但我还是能看得出你太年轻了。你太年轻了,连自己都管不好,还……” “她是我收养的,”亚历克斯咕哝着把她拖向中央大楼。只有一名工作人员的市政厅就在这里。”不过,我想你还不太懂小马的年龄机制。我已经够大了……”她脸红了。“外边。几乎所有在这里的小马。只有几个是孩子,而且既然我们变老的速度在变慢……”她又摇了摇头。“这不是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我们有一个为新难民开设的班级,它会跟你讲述所有的事情。让我们按常规来就行了。” 他们走进了办公室。涌动的魔法已经消逝,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关于她的传闻已开始在聚居地内悄然传播着,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会有一个国家意图杀了他们全部小马,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亚历克斯迎来了她家庭中的一员。纵使周围的宇宙仍旧暗流涌动,也无法夺走这弥足珍贵的明珠的光芒。 第17章 选举 “亚历克斯!” 尽管她几个小时前才见过她,她母亲刚见到她时还是抱住了她。”你不应该为辩论做准备吗?” 亚历克斯转向了跟在她后面的南希。在协会稳定下来的这几个月里,南希一直是她的助手。她骄傲地戴着有着传动装置的马鞍,微笑着把剪贴板递给亚历克斯。亚历克斯用一只蹄子就接过了它——这是这里很少有小马能模仿的举动。 “有些事情更重要。比如说检查库存。“定居点地下室的门是他们建造过的最坚固的东西,挖出来的地下室用新水泥加固过,入口还有一扇坚固的铁门。有十几个守卫一直在森严地守着它,包括他们训练过的几只独角兽。 在一个社会契约仍然不稳定的世界里,没有比他们所储存的更巨量的财富了。玛丽斜眼看了她一下。”你难道不信任我的团队吗?” “我绝对信任。”她笑着回答。“但我们正试图建立一个政府。它的结构必须足够坚固,以至于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人也能各司其职。” “我知道。”那雌驹拍拍她的肩膀。“你真是太容易被逗了。” 走过楼梯的卫兵向他们敬礼。一走进里面就可以看见一个木制的架子,上面挂着几个头盔。每一个都在某种程度上发着光,而且它们互不相同。手电筒和电池都是不同难民带回来的。它们熄灭时就是这样的。”头灯?” “一个给南希,”亚历克斯回答道,“对我来说你戴上就够了。” “行吧,行吧。”玛丽戴上了自己的头盔。它更像一个耳朵上开着洞的编织的篮子,额头上还插着手电筒。”我忘了你是蝙蝠了。但为什么会这样呢?” 亚历克斯在帮南希戴头盔的时候有点紧张地弯着翅膀。 “其实她挺奇怪的,”那匹天马抢先笑着回答道。“她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一直不开灯。” 即使几个月过去了,南希也常常保持沉默。不过她对玛丽是少数的例外。如果亚历克斯认她为妹妹的话,那么玛丽也就是她的母亲。 “我们必须节省燃料!”亚历克斯坚持道,她把剪贴板抬得靠自己更近了一点,这样她就可以看得更清楚清单。”不需要光的小马不应该浪费光。” “但你周围的小马需要它。” 亚历克斯轻轻地把她推到一边作为回应。”行吧,没问题。先让我们把检查给做了吧。”她看着清单上的第一项。“50桶小麦浆果?“ 玛丽点了点头,指了指那扇开着的单门。那里的金属架子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整修过的而不是重造的几件家具之一。不过木桶都是全新的。在架子更高处的陶罐也是这样。”农马们的收成真是惊人。霜冻已经开始了,但它们还在继续收割。” “因为魔法,”亚历克斯随机选择了一个桶简单地说道,“撬棍在哪里?我们看下这个。”几秒钟后它就被打开了,而且已经被确信了它装满着麦粒。那可是营养之王。她把盖子重新盖上,但没有力气把它放回原处。 玛丽用她陆马的力量放了回去。”你想看看另外的四十九个吗?” “没有。”亚历克斯数了数那些桶,做了几个记号,然后继续前进。“燕麦。三十桶?” 他们一直这么检查了库存中的所有东西。地下室很大,但是他们只用了一年的魔法,就能够让它充满食物。根据亚历克斯的计算,它应该足以过冬,也能够在明年接着种植。 不过他们这没有太多的难民,而且小马们能够根据社会的发展程度来决定食谱。因此才有了警卫、库存和集中存储区。她所看到的库存没有任何差异,很快这张粗糙的纸上就布满了批准的标记。 “干得好,”在她们正往外走的时候她说道。“尽可能地把东西包装得更严些。我们无法预测天气变冷后会有多少新难民。可能没有,或者……城市里其他蛰伏着的小马们可能意识到我们有食物,而且会来乞讨。我不知道他们在过去的冬天里是怎么过的。” “他们也可能不会,”玛丽说道,“说实话。我喜欢变化,亚历克斯。这样好多了。” “这只是……过渡期而已,”她承认道,他们重新回到了亮处。她的眼睛有几秒钟很不适应,一直在慢慢地调整着。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在阳光下拼命眨眼睛,直到疼痛最终消失。”这整个“公社”的规模一直以来都不大。按照历史来看……嗯,我们越快能过渡出真正的货币和经济,我就越高兴。最早可能明年就可以。” 玛丽耸耸肩。“你说能就能吧。你总是善于解决重大问题。” 亚历克斯把剪贴板还给南希,然后看向了太阳。太阳还高高地挂着,说明至少还有几个小时的天亮时间。”我们的下一个计划事项是什么?” 南希在鞍包里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一本极小的书。这以前是一部印在薄纸上的某种类型的小说。现在它成为了亚历克斯的日历。“去服装厂,”她说,“我们得去检查一下外套。” 当然,亚历克斯已经知道了。完美的记忆意味着她可以掌握所有的人类知识——列出一份待办事项清单几乎没有什么麻烦。不过,这给了南希一些事要做。”对。“她挥了挥手。”晚饭见,妈妈。” 他们并没有到达服装厂。在他们到达大楼之前,亚历克斯听到一个熟悉的喊声。她转过身来等小鹿沿着小路向她走过来。她轻而易举地躲开经过的小马,她已经重新变得灵活了。她的皮毛上只能看出几条模糊表明她的右前腿曾经骨折过的模糊的伤疤。 “亚历克斯!”那只鹿停在她面前,她甚至连大喘气都没有。她比一般的小马都要高,也吸引了许多小马的目光,甚至比亚历克斯平常能吸引到的还要多。 “彼何事焉?[发生什么了?]”这头鹿几个月来学了不少英语,但亚历克斯还是尽量用她的语言说话。她是唯一能说这门语言的小马。 她说道:“海湾之处,似有军行。虽不知其,其欲至此。[海湾那边有东西在移动。好像是行进的军队。我不知道,但他们似乎正往这来。]” “所向何处?[在哪个方向?]” 这只鹿指着一个方向,亚历克斯知道那个方向的尽头是曼哈顿岛的陆地边缘。没有能够来往的桥,这点现在似乎优大于劣。 “善哉善哉。[好的。]”亚历克斯检查了一下手枪是否安全,然后展开翅膀准备起飞。 “等等!”南希担心地看着她道,“无论你去哪里……日落后辩论就开始了!你不能迟到!” “我不会的。”亚历克斯朝她笑了笑,“走吧,我保证!” 亚历克斯飞奔了起来。跑了大约十步之后,她终于达到了足够的起飞速度,她拼命拍打着。她感觉到了她脚下空气的力量,然后感觉到了与重力抗衡的魔力。 她上升得很快,从越来越多目瞪口呆的小马头上一跃而过。现在有更多的小马可以飞了——真的很多,而且每天都有更多。但很少有小马有她那样的自信心飞起来。 南希紧紧地跟在她后面,当他们穿过院子的围墙,经过田野时,她笑开了。冬小麦正在生长,而且很快就要成熟了。当他们从农民的头顶经过时,他们在向她们挥手。 “我们要去哪里?” 即使把它作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孤独终日仍然常常被飞行的感觉所克服。她和她还是陆马时的奔跑一样快乐——但她此时不是在奔跑,而是在游泳。天空就像一片空气的海洋,每一部分都向她敞开着。城里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世界上都没有。 不过她现在不能去拜访服装厂了。 “疾步看到一支军队过来了!”当她确信它们足够远,没有人会偷听到的时候,她喊道。他们附近没有其他在空中的小马——不过这并不奇怪。”我想看看它有多大。我知道我们最终会看到……我只是觉得需要更长的时间。一定有人从岛上得到消息了。” 南希飞得离她更近了,她们已经接近了城市的边缘和最高的建筑物。亚历克斯发现了一座银行大楼,这座最高的建筑仍然矗立在海湾的另一边,清晰可见。然后她们在屋顶上坐了下来,紧邻着扬尘和追着风走的垃圾。 南希更加优雅地在她旁边停了下来,她的翅膀仍然张开着。”军队?” “是的。”孤独终日从屋顶的边缘望了出去,“就在那里。” 它们离得很远,轮廓被距离和它们移动时扬起的灰尘模糊了。她的眼睛扫视着行进中的队形,快速估计了一下他们的人数。 他们后面拖着弩炮缓慢移动。在队形的前面有几台轿子,每台上面都挂着色彩鲜艳的横幅。”哇。” 亚历克斯一动不动,把她能看到的每一个细节都记下来。天马们在行进的军队上空列队飞行,像一大群鸟一样黑压压地盘旋在空中。没有人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内知道他们的装备。 “那看起来比整个定居点的人都多。” “十比一。”亚历克斯咕哝道。“这还是最乐观的。那些小马比城里所有的难民都多好几倍。”编队不是很整齐——他们很少能形成整齐的列队,而更多的是一团团聚在一起。即便如此,他们数量就这么多…… “我很害怕。”南希紧紧缩成一团,把头靠在亚历克斯的翅膀上。“他们不会来的,对吧?” “他们会的。”亚历克斯不会说谎,更不会对孩子撒谎。“但我会保护你的安全的。没有人会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我保证。” 那匹雌驹缩得更紧了,瑟瑟发抖,感觉像夜晚一般越来越冷。“嗯。” “他们没有船,也没有桥。像这样的军队游泳过来太远了。他们得造一艘船,或者希望冬天冷到能冻住哈德逊河(the hudson)。“她最后一次拍了拍那匹小马的头,然后跳回到屋顶的其他地方。”我们该回去了。我不应该错过辩论,记得吗?” “哦,对了!”一提到熟悉的事情,南希就放松了一点。“那我们飞回去吧!你可能……想告诉小马们这个消息,对吧?” “我会让汤姆去报告。严格来说疾步是他的侦察员之一……如果我报告的话,看起来像是我是在利用形势谋取政治利益一样。” 南希小心翼翼地穿过屋顶,但亚历克斯看到她翻了个白眼。”不管怎样,我看不出选举的意义。你简直明白所有东西——还有谁认为他们当总统能比你更好吗?” “洛克伍德(lockwood)显然认为他可以,否则他就不会跟我对着干了。” 南希咕哝着说了一些她这个年龄的孩子本来不该知道的词语,然后补充说:“所以洛克伍德是愚蠢的。” 亚历克斯把一只蹄子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当我们成立这个协会时,我们就想明白了它应该是民主的。我们写了一部宪法,我们基于一致认同来治理一切。我们有个人权利——如果小马没有权利选择他们心中的领袖,那么我们就不是民主国家。辩论意味着我们可以让小马自己对我们的理念进行抉择。只要小马真的认为洛克伍德会是一个更好的总统,而不是……他应该是总统就行。” 但这并不能让南希信服。“一个军队的坏人要来了,然后你就这样放弃了控制权?你不认为你应该一直在位……直到我们安全为止?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不行。”她咬紧了牙关。这真是一次不愉快的回程。 亚历克斯差点没赶上——当她姗姗来迟时,已经有一大群人挤进了圆形剧场。边上燃烧着许多火把,使小马们保持温暖,并闪烁着照亮了整个会场。 只有底部的舞台有均匀的光亮,独角兽魔法像聚光灯一样照亮了它们。舞台两头各有一个讲台,中间有一把椅子。舞台上挤满了几匹小马,大多数都是站在她的对手一边。 亚历克斯边站在了空的一边,边让她的翅膀戏剧性地张开。即使是一匹小雌驹也能通过适当的训练做到这一点,南希就是一个例子,但如此明目张胆的表演还是使人群中出现了几声喘息声。 监察首先从中间慢慢走到了她身边。她是一只独角兽,穿着她来时的那套裤子的较好而且重新剪裁以适合她小马身体的那部分。詹妮·萨默斯(jenny summers),定居点唯一的前新闻记者。”我们肯定有进展了,难道不是吗?” 亚历克斯的表情阴暗,她把声音放低到如耳语一般。”我刚刚得知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军事新闻。很严重,这里的每个人都需要立即得知。” 萨默斯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一点。“难道是我们会被攻击吗?” “是的。但不是今晚。如果你能推迟辩论几分钟,让我通知一下我们的首席战略家,他就可以代替我传递消息了。” 萨默斯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恐怕不行,总统夫人。你对今晚活动的规定很明确。在这一点上,任何改变都像是党派偏见。除非你认为我们应该取消……” “那就不用了,”亚历克斯叹了口气。“他们至少几天之内攻不过来。可能需要几周,甚至几个月才行。我们暂时没有危险。” “所以活动必须按计划进行。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萨默斯点了点头,走到舞台中央。一个简单的咒语作用在了大棍子上,这可以将持棍者的声音放大不少。她用她的魔法拿起了它。她开始说话时,人群安静了下来。 萨默斯做了介绍,解释了总统的角色,并提醒每一个人他们第二天早上就能投票了。最终他们回到了正题上。”既然哈格德夫人是现任总统,我们就让洛克伍德先生第一个来回答。告诉我们,洛克伍德先生,是什么让选择你比选择你的对手还要好?你有五分钟的时间来回答。”她把棍子移到了他身边。 洛克伍德是匹天马,他只能用蹄子抓住它。不过这个咒语对他来说仍然有效,当他从讲台后面走出来,接近舞台边缘时,咒语确实开始发挥起作用。 “聚集在纽约的人们,”他开始说。“我知道你们之中很多人都对我的对手感激不尽。当我们从一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变到形成了自己的城市时,我们都得感谢她的贡献。 “不过,如果我们中有人知道她更令人不快的细节,既然她是我们的总统,我想知道他们之中还会有多少人能够对她放心的。我建议,既然我们已经成为一个稳定的社会——我们有足够的食物,我们的边界是安全的,我们的未来是稳定的——我们就应该要接受更文明的领导。” 他比划了一下。“麻烦您走出来一下,哈格德女士。我想让他们看看你。” 她走了出来,平静地站着,以一种平和的表情望着人群。 “大家都知道,哈格德太太一直带着枪。这不是她唯一的武器,她向敌人开火。她有两个亲密的‘朋友’,你可以看见,此刻她们就在舞台边上。她的朋友们拥有更高级的盔甲和武器,但她从未把这项技术跟任何人分享过。现在,我可能不像她那样了解历史,但这看起来有点像是有人试图通过武力来夺取他们的权力。” 人群中传来低语——那是同意的声音。杰西和埃兹今晚并没有戴盔甲,但他们经常戴着。那是即使在崩溃之前人类也无法复制的技术,更不用说它们原始的正在重启的文明了。 “在我考虑这场竞选时,我与许多在过去几个月里与哈格德夫人有过亲密接触的人进行了交谈。但我听见的事情让我很不安——我听到了无数血腥、恐怖的故事。据我所知,自从来纽约以来,她已经杀了至少100人。那还不是应当为他们的罪行接受审判的囚犯。她直接杀了他们。 “现在,也许‘正义’对她来说意味着别的东西,但依我看,那是不对的。只要明天投票给我,我保证结束我们城市的这种治安正义。我会邀请所有人——我们不用再等他们来我们这里。你们中的许多人的朋友在外面,那些朋友都是我们现任总统因他们没有对于工作和忠诚的承诺就不让他们进来的人。我将解除这些限制,刻不容缓。” “对巴里·洛克伍德投票,就是对结束暴政投票,对所有公民的自由和正义投票。” “他退到讲台后面,观众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亚历克斯扫视了他们一眼,发现那些最沮丧、最疲惫的小马是那些大部分为他鼓掌的小马。这些都是从街上回来的小马,而不是那些没有受难就获救了的小马。那些从未有过被剥离出社会的感觉的人对这场演讲无动于衷。 “这挺奇怪的。我本以为这一切会相反。” “总统女士,你有两分钟的时间来回答。” 亚历克斯模仿她的对手,走到舞台边缘,一边用一只蹄子夹着那根魔法棒。这个咒语使她的皮毛在她触碰的地方立了起来,但除此之外,它丝毫没什么干扰。” “洛克伍德先生告诉你们的事实都是对的,但并不完整。例如,他肯定没有说这样一个事实:大多数死者来自一支侵略军,如果我不阻止他们,他们会杀害每一个公民。 “你们中了解我的人都知道,如果我没有先要求小马们投降的话,我是不会伤害任何小马的。你们中的一些人今天能够来到这里,是因为你们曾经意图攻击这个城市,但当我们提出了另一种解决方式时,你们的意图改变了。 “洛克伍德先生没有提到的是,我杀死的那些小马中许多都在攻击或杀害我们的公民。 “我相信,纽约那些经历过的公民将能够理解我的行动:因为他们对战争感到绝望。洛克伍德先生说我们进入了一个更文明的时代,他完全是错的。在整个纽约的小马都加入我们之前,我们是不会安全的。此时此刻,纽约的大部分小马仍然生活在围墙之外。我们所享受的安全是不稳定的,它随时都可能崩溃。” 她把这根棍子递回给萨默斯,回到了她的讲台上。 “洛克伍德先生,你有60秒的时间。” 他拿起“麦克风”,迅速地两足站立了起来,环顾四周的观众。“听听她说了什么?即使是现在,她也在你耳边散播着谣言。墙外的‘小马’们并不是我们的敌人,他们也像我们一样,是需要帮助的挣扎着的难民。” “我个人认为,对于政府提出的要求我们赋予他们更多权力的任何主张——无论是什么权力,我都持怀疑态度。” 他等待着掌声,但这一次没有那么多,只有非常少的一点点,然后他回到他的讲台上。 “现在,我们的现任临时总统,亚历克斯·哈格德。我也有同样的问题问你:是什么让选择你比选择你的对手还要好?你有五分钟时间。” 她又拿起那根棍子,不过这次她原地站在讲台上,望着人群。“我知道我问过你们所有小马一个难题,”她开始说道,“你们每个人都辛勤地工作着,超过了我的期望。因为你们,我们才有足够的食物过冬。因为你们,我们再也不用担心晚上的袭击。洛克伍德说过,自从这个定居点建立以来,生活有了巨大的改善,这是正确的。” “不过,他在其他方面都说错了。洛克伍德先生对我们周围的现实一无所知,”她又一次想起了她见过的军队和她对南希的承诺。“当我保护定居点不受入侵时,我就知道,这整个城市只不过是我们的监狱,我们注定要艰苦奋斗,才能成为士兵。” “杀死达摩克利斯是保护我们定居点的唯一途径,因为在座的许多小马都知道他对所有试图在这里建立文明的小马们所做的一切。我这并不是无稽之谈——你去问那些在街上流浪过的小马们,他们都会告诉你我句句属实。 “在他死之前,达摩克里斯警告了我几句,而且我相信那是准确的。不管他被什么国外的势力所操控,我们都不能把他的刑讯室变成一座城市。国王迟早会来消灭我们的。” “我的政策——其实和他们一样严格,对你们中的一些人来说同样困难——但我相信这也是我能够保证我们在那一天来临时仍能有最大几率活下来的方法。当敌人到来时,我们将成为一个足够抵御的强大的国家。” “我的对手可以让你过上更愉快的生活。在几个月之内,生活可能会变得更轻松。但最终那支军队会来到这里,而且到那时我不能独自阻止他们。我们终将会死于安乐。” 她把棍子扔给了萨默斯,而不是走过去递给她。这个动作准确而快速,她也毫无困难地用魔法抓住了它。 “你有两分钟的时间回复,洛克伍德先生。” 洛克伍德从讲台后面悠闲地走了出来。“不管我们怎么保全自己,危险永远不会消失,话说得能再简单吗?处理此事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她掌权,话说得能再简单吗?哈格德女士,我注意到你说过这个神话般的军队要杀了我们所有人——但,你的官方立场不是说你,实际上,是某种不朽的存在吗?” 孤独终日不需要麦克风。“没错。我可以被杀死,但不是永久死去。我会死而复生的,而且通常很快。” 她听见了在站台后面的某个地方有谁低声笑了一声——太小声了,观众是听不见的。杰西紧张地瞪着她。“那只是偶然!” 她说这些话时,人群中谁也没有笑。但只有洛克伍德笑了,声音似乎是从他的嘴唇里发出的。“这显然是一个可笑的声明。说这个没用,除非你自愿以某种方式被杀……我猜她不会这样做,所有人……都肯定不能这么试。这和你所有其他的声明一样——那些听起来可怕的,危险的,但是永远不会到来的未来。你只能坚持着你目前的立场,因为你在对这些人撒谎,而且天天都在对他们撒谎。” “洛克伍德先生,时间到了。” “我自己再也忍受不了这一切了!投票给我就是唯一的——” 萨默斯把那根棍子从他手里一把抢了回来,朝他瞪了一会儿。“洛克伍德先生,请记得我们的条款。“她把棍子还给了亚历克斯。”你有一分钟时间。” 档案再次走到舞台中央,怒目而视着她的对手。“洛克伍德先生仍在仔细地对事实挑着刺,”她开始说道,“的确,我在某些方面与你不同。然而,你说我的声明不能被检验,这不是真的。”档案微微展开了她的翅膀,放松了一下,直视着他。“如果你质疑我的诚实,你可以尽管检验我的声明。我声明说我同时了解人类在所有研究领域所学的一切。今晚这群人中有许多专家。有医生、有技术人员、也有科学家。如果我的对手同意从我们的规则中稍稍脱离开来,我很乐意允许所有专家就所有问题对我进行检验。” 她停顿了一下,整个圆形剧场似乎都转向了洛克伍德。小马冷笑着朝她低下头,冷冷地摇着头。 她转身背对着他,低下头看着下面小马的脸。“洛克伍德拒绝了,因为他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的。”她稍微提高了声音,“看看你周围的城市。想想你饱餐的肚子,想想你晚上睡得有多安全。所有这些都证明我知道的东西足以让我成为你们的领袖。我请求你们让我进行一个任期。几年之后,我答应我会辞职,而且不再竞选公职。” 她把麦克风还给了萨默斯。双方又问了几个问题,不过他们的想法或多或少地有些交叉。但最后,亚历克斯并没有自信地回到舞台边缘他的朋友和家人身边。 “我不敢相信这个地方如此渴望自我毁灭,”杰西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他们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吗?这又不是事件前你对小镇市长的竞选。” “对,这并不是,”她叹了口气,蹲了下来,“我真的希望我们能把临时总统的任期延长到一年左右。如果我有那么多时间,我就能够把所有事务恢复稳定。我相信这些小马。洛克伍德答应他们说让事情变得更容易……但他们不是瞎子。他们不会相信他的,因为证据就摆在他们面前。他们知道他做不到。” 当她说话时,洛克伍德走过舞台走向她。他眯着眼看着她,跳下了舞台边缘。“当这一切结束后,亚历克斯……我就要驱逐你了。我们不再需要你了。” 亚历克斯突然感到身体紧绷了一下,“洛克伍德先生。在那个舞台上,我还没有说,到目前为止,有一支军队在城市里行进。不管你说什么,我警告的威胁都不是虚构的。我警告过的毁灭也不是一个模糊的、遥远的事情。入侵者已经来了。他们在我们辩论开始几分钟前就到了。当小马明天投票时,他们都会知道这件事的。” 如果洛克伍德真的对她说的话感到惊讶的话,那他真是个隐藏大师。他只是耸了耸肩而已。“不过他们会相信吗?即使他们那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们的选票也已经投了。明年一月,我就会坐在你的办公室里了。” “你应该对此感到幸运。我不是你刚才描述的那个人,加布里尔·基恩(gabriel keen)。” 这次他停了下来,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他反应得比她对军队的评估更猛烈。“当你知道魔法是真的时,你就不会感到惊讶了。你认为我赢了保护这个定居点的战争只是因为欧气上身了吗?认为只是因为我对待我的小马们的生命很草率?”她的眼睛眯了起来,“对于我你是无法参透的,加布里尔。你看着我,万年的历史同时也在回看着你。” 钟声响亮地鸣叫着发出警报,亚历克斯急忙穿过城市。杰基像木头一样爬了出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很难振作起来。持续的警报只意味着一件事:位于血门的前哨站遭到了攻击。 她将拉链拉得更紧了,没有外敌侵入。没有小马上墙,也没有暴徒冲破路障或匆匆穿过建筑物。 南希没有来。不过现在埃兹能够鼓舞军心,甚至能够和汤姆和尽可能多的民兵猛冲到现场。 院子里有十几匹装甲小马和数量差不多的守卫互相角逐。但他们不太顺利——敲响警铃的小马已经中了几箭。她看着他的头又中了一箭,然后摇摇晃晃地倒在了院子里。 亚历克斯侧身拔出手枪。她够近了。他们可以看到她在降落。 亚历克斯依次瞄准四只独角兽,对他们各开了一枪。当她滑翔着陆时,他们四个都已经死了。 档案矗立在血门前,地面仍然是深红色。她扫视了下七名入侵者——七个装甲兵,其中一名身着深红色的长袍。也许,他是指挥官?“小马们,撤退!军队要来了——快回城!” 红袍小马怒气冲冲地指着她,剩下的七个士兵立刻都停下了战斗,转而转向她。她自己的小马——经验不足,缺乏训练的小马——利用了她指示时的机会逃跑了。他们在这场战斗中表现不好,这是肯定的。 亚历克斯又举起了枪,轻轻地转动了一下圆筒。她得知了这个武器从一开始就有一个名字——科勃罗(kerberos)。 “投降吧,”她平静地说道,尽管她知道他们不会理解的。她没有学到那个词真是可惜。 小马向她冲去,刀枪相对,吼声滔天。档案馆开了七枪,所有士兵轮番倒地殪亡。不管他们的装甲有多厚,也不管他们是不是陆马。几秒钟后,亚历克斯将院子里的尸体数量翻了一番。 “现在,轮到你了。”亚历克斯把枪对准了那匹红袍小马,那是唯一一匹没有攻击她的小马。尽管这些小马可能是原始的,但它不需要太多的示范就可以知道枪的威力。他的每一匹小马都死在他周围的地面上,头上的孔洞冒着热气。 “恶魔。”他的眼睛立刻盯着她的枪,但他说话很直率。它也是英语,虽然口音很重,但绝不会被认成其他语言。”即使在这个地方,你也不能碰祭司。” 他摘下了帽子,帽子下出现了她见过的最古老的小马之一。他的鬃毛几乎掉光了,从他头上的皮毛中可以看到老年斑。他的身体凹陷萎缩。即使这样,她还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魔力,尽管他显然是一匹陆马。 她想开枪。不幸的是,他什么武器也没有。她不会杀死手无寸铁的敌人。“我本可以杀了你。”她朝他走去,让圆筒再次旋转开来。每个暴露在外的孔洞都冒着蒸汽。亚历克斯仍然不知道这种武器是如何运作的——这是某种奇怪的咒语和先进技术的结合——但它一直在射击,不管她需要射多少次。“但我不会的。你从哪里来?” “国王的军队让我们来清理这座城市,寻找他的仆人。” “达摩克利斯已经死了。”在远处,亚历克斯能听到马蹄疾驰的声音和喊声响成一片。祭司也听到了,他的眼睛猛地转向传送门。不幸的是,亚历克斯挡住了他的去路。”我杀了他。” “你对我撒不了谎的。”祭司不安地用蹄子蹭着地板,微微向一边挪了挪。亚历克斯从侧面走过去,又一次在他和大门之间比赛。”国王的仆人穿着神圣的盔甲。这个地方的邪恶魔法无法穿透它。就像我的一样。” 大门一下子打开了,她自己的小马涌了进来。许多小马带着武器,但更多的小马仍然穿着睡衣,在身后拖着他们的武器。 红袍小马向血门冲了过去。亚历克斯也没有去阻拦他——她只是用科勃罗瞄准了他,然后射中了他的膝盖。 那匹小马跌跌撞撞地倒下了。红色的血液从他长袍下的一个盔甲里迸射出来,溅得满地都是。那个地方哧哧咔咔地响着,同时他一直在向大门爬去。 即使伤势严重,陆马也可以有极强的忍受能力。 亚历克斯又一次站在了他和大门之间,刚好在他够不到的位置。她把枪对准他的头。“你现在最好别动。”她平静地说道。 他也这么做了。 “妈妈!”就在士兵们从院子里蜂拥而过的时候,埃兹一下冲到了她跟前。“发生了什么事?” 亚历克斯没有理她,而是在人群中寻找着汤姆。“下士!”她指了指她面前的地板。”扒光他的衣服,并把这个囚犯绑起来。我想你已经把我们的伤者送到医疗部门了。” “是的,夫人!”他重复着她的命令。很快,受伤的祭司就被扒掉了长袍,而且被紧紧地绑在担架上送了回去。 档案把科勃罗放回了皮套里,终于放松了下来。“你们这些混蛋本不该在选举日攻击我们,”她对囚犯咕哝着,然后站起来检查院子。 “当我的国王发现你在这里所做的一切时,他定当会把这座城市夷为平地。”祭司朝她吐了一口痰和血的混合物。 亚历克斯很容易就躲开了。”在烧死那些士兵之前把他们剥光!”她喊道,“我们可以使用那些盔甲和武器!”在那之后,她才转过身来,面对着囚犯。“我在想,”她像阐述事实一样说道,“这些建筑物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如果时间不能击垮它们,仍旧用着火把的原始人肯定也不能。” 医务室不再是一间被一扇肮脏的窗户照亮,而且只有一辆公交车所有的医疗用品的空荡荡的房间。金属板被贴在墙上——上面刻着能够以持续恒定的光线照耀着房间的符文。这样的法术非常密集,几乎保持不住,但考虑到那个房间的目的,浪费一点魔法的损失也是可以接受的。 当然,任何一次性的东西早就用完了。只要可以的话,他们用草药替代原来的药物,用蒸馏酒来充当过氧化氢使用。 除了4名死亡的士兵外,还有6名受伤的士兵,与该市现有的伤者一起填满了大部分的床位。亚历克斯大为欣慰,因为她不再是唯一一个做医疗工作的人了——他们有了一个真正的医生和几个护士,还有一个正在接受培训。“但可惜我们没有奥利弗了。我想我再也不会认识像他那样好的医生了。” 亚历克斯在囚犯旁边等着,离他不远,而且时刻保持着警惕。即使当所有的礼袍和复杂的工具都被剥离,奇怪的魔力也没有从他的身上消失。即使那个怪物的膝盖已经骨折了,她也不会让一个怪物在医院里乱跑。 “总统女士。”那个叫做默瑟(mercer)的医生用一根检查杆的边缘轻轻地推了推她。“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份报告了。” 她虚弱地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医生。士兵们怎么样了?” “他们能活下去,”他说。“没有什么是药和魔法不能解决的。不过在接下来的几周里都不要去想让他们重新执起长矛了。我们需要你的咒语来治疗克罗斯贝克(crossbeck)——因为的刀锋直接进入了他的肠道。如果我们不在24小时之内用魔法把它封起来。我已经尽我所能把他缝合起来了,但目前的条件是……” “感染,没错。”亚历克斯没有在“手”这个方面去纠正他。毕竟旧习难改。 “其他人需要在这里呆至少一个星期,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人开始感染的话,还需要更长的时间。但我们快没酒精了。” “我会再给你弄点的。”她叹了口气,回头瞥了一眼被捆起来的祭司。“我们的来客呢?” “复合性骨折,”默瑟医生回答道。“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它完全粉碎了骨头。我在圣玛丽医院认识一个外科医生——他本来可以用钛关节置换的方法来挽救那条腿的。但在这种情况下……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那全都是过去了。” “你完全确定吗?”她问得又慢又清晰,以便囚犯能听到,“你真的救不了他的腿了?” “是的,”默瑟重复道,听起来有点恼火。“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不确定的事情,总统女士?” “还真没有过。你有投票机会吗,医生?” 他摇了摇头。”那次袭击发生在投票开始前。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这里了。” 她向门口示意。“那就去投票吧,医生。如果我们的士兵已经状况稳定了的话……” “他们足够稳定了,护士就足够监视他们了,”他同意道,“总统夫人,我不会担心你会失去这次机会。从今早后……你就不是那个看起来像骗子的人了。”他转过身来,阴沉地看着囚犯。“他吧?当我回来的时候……我们得把那条腿截肢。腿留着的时间越长,骨头碎片进入心脏的风险就越大。” “出去的时候让一个护士给我拿两张拼写纸,”她只说了这一句,“我会准备好等你回来的。” 独角兽医生向她竖起一只蹄子表示感谢,然后转身离开。亚历克斯听到他对其中一个护士重复了她的指示,门砰砰地又开又关好几次。 “我希望你都听到了,朋友,”亚历克斯边说边将一张矮木桌子推到离被绑的囚犯只有五英尺左右,“事情似乎对你有些不顺。”护士在亚历克斯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两大张纸和一块木炭。这张纸很不均匀——带着许多未漂白的颜色,由于生产过程而结成小块——但法阵并不在乎这些。她挥蹄示意护士离开。 囚犯透过被疼痛弄得呆滞的眼睛,微弱地向她眨了眨眼。”当他来的时候……我的国王……” “他要么投降,要么死亡。”亚历克斯补完了他的这句话。“现在你得听下我的提议了。”她开始在纸上画画了起来,用木炭扫着纸,木炭画出的一条条优美的线条很快就形成了符文。“你想把腿保留多少?” 囚犯笑了,尽管几秒钟后笑容就消失在了痛苦之中。”你不用管我想要什么。你的医生和任何外科医生一样聪明。如果他相信这条腿是救不了的——” “你的国王知道你是难民吗,劳埃德·迈耶(lloyd meyer)?你们祭司中的其他人知道吗?” “我明白……你是怎么猜到我的过去的,”他痛苦地嘶嘶说道,“但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你对我施了什么魔法?” “什么都没有,目前还没有。”她继续画着。“我是个蝙蝠,你看不出来吗?我们必须用独角兽的法力来施法。前提是你必须合作。” “别……试着撒谎……”他咕哝道。“你杀了我的护卫却毫发无伤。你……打倒了我……现在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你真的是个恶魔。” “我流淌着你所背叛的人的鲜血,”她低声说道,“它们在尘埃中呼喊着复仇。”她画完了。现在整张纸的表面都覆盖着符文,每一个符文都画得密集且精确。 她把它举了起来。”你能读这个符文吗,劳埃德? 他点了点头,但他的眼睛在表面上胡乱瞟着,而不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法师那样按着法术的结构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符文。” 她把图像放下了。“这个法术会让你的腿复原,朋友。但不是今天——这一次施法需要几个星期才能痊愈。但是疼痛会停止……而且碎片会全部愈合。你能够重新走路的。你本不值得这个。” 沉默了很久。 “嗯,”他咕哝着擦去一只眼睛里的泪花“我真的不值得。我做了……很多可怕的事,平心而论。这么多人死去了……但这是唯一的办法。这是唯一我能活下去的办法!你必须明白。” “我的小马需要靠你所知道的一切,”她说。“我给你一个提议吧。你告诉我你对敌人的了解——他们的军队计划做什么,还有他们的战略和装备。他们所掌握的的魔法——你回答给我这一切,作为交换,我将指导我的医生来修复你的腿。” 她把另外一张空白的纸放在符咒上,开始起草她士兵所需要的那些。“拒绝的话,我就把我的咒语扔进火中。” “不要!”他脸上呈现出了真正的恐惧,“如果它真的能像你说的一样……那是一个珍贵的文物!能用魔法修复骨折……这简直是奇迹……” 档案扬起了眉毛,“你也看见了,我是凭着记忆画出来的……” 他又呻吟了一声,翻了个身。亚历克斯有点惊讶,但她还是清醒的——陆马的魔法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如你所说。除了我命令中的秘密,我会回答你所有的问题。我在此承诺——即使性命攸关,我也绝不会违背我的诺言。我会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亚历克斯将一只蹄子伸向了她。“摇它。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他翻了回来,不情愿地牵着她的蹄子。”我保证。” 档案看着他的眼睛,寻找眼中可能隐藏着的真相。她找到了。“很好。一旦您开始接受治疗,我们将继续这段对话。也许就是明天吧。如果你做了任何伤害小马的事,我会把你带到定居点一英里外留给狼吃。” 当然,档案并没有真的打算去做。不过她尽力说得似乎真要这样。 第18章 战略资源 没有电视和电子投票,没有选区和逐步计票,组建一个选举党派真的没有多大意义。他们的酒精也只是为了医疗目的而蒸馏的,而且他们的大部分食物都很单调且食之无味,情况还不太乐观。 “我听说你今天活捉了一匹小马,”杰西说道,她的面前放着一盘蔬菜和面包,“没想到你真能做到。” 顶楼公寓里大概有二十匹小马——他们都是亚历克斯的密友。他们中的一些人笑了,但都在克制自己的笑声。毕竟,有六个自己人今天也死了。 “他投降了,”她耸了耸肩说道,“他们应该多这么做。他还在从手术中恢复,不过……到明天早上,我们就可以进行适当的审问了。” 她瞥了一眼桌子旁边的疾步,挥了挥蹄子。那头鹿跑了过来,看起来很尴尬。不管亚历克斯解释过多少次,疾步都不懂派对是什么,“何事为之?[怎么了?]” “无事相为。[没什么。]”亚历克斯换了语言。“湾区何变?[海湾那边有什么变化吗?]“ 她点点头。“敌营且伐,殆意留之。[他们在搭帐篷。而且开始砍树。看来他们打算留下来。]” 杰西和埃兹坐在同一张木头长凳上不解地看着。亚历克斯翻译完之后,杰西的表情阴沉了下来。 “你不会走吧,亚历克斯。” “啊?”她眨了眨眼,把头歪向一边。“你在说什么?” 埃兹转动着眼睛。“每次有情况的时候你都在干嘛?独自跑开。你有多少次都是这样送人头的了?“ 南希突然坐直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在谈话的大部分时间里,她一直都在亚历克斯旁边休息,刚才还在半睡着。尽管她很年轻,她也不再经常睡着。“那些都是真的吗?“ 亚历克斯怒视着埃兹。“你不用这么吓她,”她说道,然后转过身去面对小雌驹,试图让她的表情平缓下来,“埃兹想起的是另一次。我以前受了重伤——这就是她想要表达的。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好吗?” “好吧,”南希重复道,尽管她看起来并没有信服。 杰西咕哝了一句:“你认为她不应该什么都知道?” “我希望我可以忘了那些细节,”亚历克斯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担心,比如说……”几乎就在那一刻,门猛地打开了,一匹灰色的小马背着一卷纸爬了进来。 所有的谈话都在那一刻停止了,每个人都盯着那匹天马。他调整了好几分钟的呼吸,然后开始说话。“数完了。”他把卷轴递给亚历克斯。“在这儿。” 埃兹把它悬在空中,在他们两人面前展开。 两个票数几乎挨着。孤独终日以不到50票的优势获胜了。“那天早上才发生袭击,还有四百多小马投票支持他?他们是脑抽了吗?” 这并不是什么乐观的结果。如此接近的投票意味着还有很多小马希望洛克伍德担任他们的总统。这意味着他们的定居点已经危险到接近崩溃。 她身边的小马开始欢呼着祝贺她,但亚历克斯没有理睬他们。她穿过房间径直向送信人走去,将卷轴还给了他。“洛克伍德也知道这个吗?“ 他紧张地点头。“难道他不能吗?我想……” “不,你没做错什么。”她厉声说。“汤姆,杰西,西尔维亚(silvia),埃兹!”她紧张地拔出左轮手枪,旋转着圆筒,好像在检查它是否有损坏。和以往一样,它处于完美的工作状态。 他们四个都匆匆赶了过来。只有汤姆表现出理解的迹象——其他人还在庆祝着。“希望什么都不会发生,”她开始说道,“但似乎不太可能。杰西,汤姆,我需要你们陪我。我们要动员民兵。希望我们不用镇压暴乱。”她转向其他人。“西尔维亚,盾牌法术怎么样了?” 独角兽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答道:“现在差不多能到一百米了。还有几只独角兽……” “别再喝了。”她在房间里挥着蹄子。“你们两个来保证其它小马的安全。明早之前所有小马都别进这个房间。”她的眼睛向玛丽望去,然后又向南希望去。“其实我希望你们能再享受一下派对的。但没有风险能够让我们冒的了。” 埃兹严肃地点点头。“誓死效劳,母亲。”至少杰西、埃兹和她是共用一间阁楼的,这意味着她们的盔甲和武器已经在这里了。 亚历克斯紧接着盯向汤姆的眼睛。“给民兵们配备好非致命武器。保护军械库和仓库。”这些区域已经像往常一样被保护着。但如果众多的暴徒组织起来,那么所有地方的那一点点警卫远远不够阻挡的。 “明白。”他转过身来,一声也没吭,向楼梯跑去。亚历克斯接着走向一扇窗户,摆弄着古老的机械装置,直到她把它打开。 当她打开窗户时,杰西已经穿上了连体衣,表情更阴暗了。“你真的认为我们必须……”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从窗户力可以俯瞰到中央庭院,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聚居地的大部分风景。远处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小马——又一座建筑物已被清理干净并加固以便大家居住。至少有一百个,也许更多,很多人拿着火把或拖拉工具。“百分百需要。”远处的人在朝他们的领导者呼喊——她猜想那是洛克伍德。 “你想让我杀了他吗?” “不!“她怒目而视。“那不是民主的方法。我们只需要……提醒他们。” “我不会让他们杀了你的,”杰西说。“上一次这样的时候,全世界陷入了一片混乱。我再也不会让你死了了。” 亚历克斯最后一次透过肩膀瞥了一眼担心的小马。眼里透着恐惧。“我不会让这成为我们民主的终结,”她说道,然后从窗边一跃而出,从窗口纵身而下。她在晚风中调整着自己,感到着周围笼罩着的黑暗。阴影随着她的意愿扭曲着,在她掠过空地时掩盖着她。她穿过储藏室,储藏室里面有冬天的存粮。这个定居点的生存就取决于这里的保存程度。她飞的时候,警铃开始响了起来,守卫们拖着疲惫的同伴从营房里冲了出来。 她从暴徒中穿过,与火焰保持足够的距离,但距离没远到她敏感的耳朵也听不到洛克伍德的叫喊声。 “让他们自己做奴隶吧!“他喊着,“我们拿走我们自己的东西,建立我们自己的城市!没有怪物会控制我们的。” 档案并没有在他面前证明他们才是对的。她最担心的事情证实了,她掉头朝锁着的储藏室走去,那里的警卫已经开始感到害怕了。毕竟,只有50名士兵算是受过训练的,其中6个还在那天早上死了。 多亏了田野和棚屋,即使她离仓库只有几英尺远,大家轻易也看不见她。外面有三个守卫——两个带着弩,一个带着长矛。三个人的身上都有铝制的盔甲。 “总,总统?” 当她走出隐藏着她的阴影处,走到他们的感知范围内时,其中一个困惑地眨着眼睛问道,“你在做——” 远处的暴徒穿过田野的声音还听不太清楚,但即使在这么远的距离,呼喊声和闪烁的火光也非常明显。“我们就要被攻击了,”她说道,并没有拔出她的武器。“还是我们自己的小马。瓦格纳下士(corporal wagner)已经去寻求增援了,但他肯定不能及时赶到这里的。我们得独自坚持住,直到他能赶到这里。” “呃……”他们三匹小马互相看了看,“谁在进攻?“ “洛克伍德,”她怒不可遏地挤出这个名字,“他刚刚知道自己在选举中输了,他就聚集了那群最强大的支持他的暴徒们。”她用蹄子指向执着长毛的卫兵。“把你的武器给我。” 杰西没有再出现——除非她不得不出现的话,可能她不会出现的。她的第一次打击将是无形但致命的,而且还不是花架子。亚历克斯只能希望她不会误杀任何小马。如果她真的杀了,这就将成为洛克伍德在他的支持者眼中所说的一切的很好的证据。暴徒肯定会演变成暴乱,更多的小马会因此死去。 亚历克斯抓起递过来的长矛,在储物区前面的泥土上画了一个半圆。“你们三个,都躲在这后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越过它。也别踩到我画的东西上。”她很快就画完了这个咒语——毕竟这是几乎所有独角兽都要学的第一个咒语。她只是在调整强度,改变一些变量……最后终于完成了。她把长矛扔过去还给它的持有者,转向其中一个拿着弩的独角兽。“你,呃……拉尔夫(ralph)。把你的角移到这里。”她走到另一边,然后抬起蹄子,防止其他人跟着她。“别,你们站在那边就行。” 拉尔夫将他的角压到了指定的地方,这咒语立刻就苏醒了。它看起来像一个盾牌,而且像是亚历克斯造出过的最强大的盾牌之一。它明亮地盖在小马们的头上,闪耀着晶莹的绿色,几乎挡住了前面。 她的话丝毫没有软下,就像它是普通的盾牌一样。“你们三个。勇敢点,尽量装出威胁的样子。他们到这里时你们什么都不要说,一句都不要说。” “我还能听到你说话。” 拉尔夫指出。 “没错,”她低声但尖厉地说道,“因为护盾符文不是写在泥土里就行的。能源需求太高了。这只是个亮光法术。” “这样啊。” 亚历克斯继续描摹着那些符文——那些与她的发光咒无关的符文。那些甚至不是真正的咒语。她随意地划着独角兽文字的词语,拼合着,尽可能地让它们看起来最恐怖,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最中间,靠在长矛上。 这是一件很好的武器——有一个钢尖的粗壮的木棍。大约四英尺长,一侧有一个特殊的横杆,这样可以用蹄子取代手来操控。 “我希望你看着,杰西,”她轻声咕哝道,“保证我的咒语能够起作用,你会的吧?” 没有答复。几秒钟后,暴徒从陆马种的果树旁冒出站在果园周围,看到了她的作品。洛克伍德喊着,他的声音在黑夜中回荡着。“你们自己看看,正如我说的一样!暴君是不允许你获得自己劳动的产物的!“ 幸好杰西没有出现并像教授一样指出他们本不应有这些。那可能并不助于缓和局势。 就在这时,人群愤怒地咆哮着,他们摇晃着他们的工具和火把,加速向她靠近。 亚历克斯不需要是独角兽就能被听到。不管他们爱她还是恨她,这些小马现在都是她的文明的一部分,一个比其他任何小马文明都更加基于人类的文明。她用余晖教给她的方法将每一根联结都收束起来,然后猛地将它们与自己拉连。 马群困惑地停了下来,每个小马的注意力都极不情愿地吸引到她身上。甚至洛克伍德也被魔法所驱使,他瞬间吐了一大口气出来。 档案不会错失这个机会。“当心,市民们!储存区正被一个危险的咒语保护着。我在这是为了防止发生事故。” “保护我们?“她的拉动产生了预期的效果。人群在她周围挤成一团,绕着储藏室围了一圈,但都不敢接近盾牌十步之内的距离。只有洛克伍德敢靠近她,但他还是尽力使蹄子远离符文。 “是的。”她尽量一本正经地说道。是时候呼叫她女儿了。“这不仅仅是一个盾牌——它会杀死任何穿过它的小马。我不希望任何人意外受伤。” 尽管以前称她为骗子,洛克伍德此时还是犹豫了一下,在地面上错综复杂的标记和发光的屏障之间看来看去。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我们来要回我们应得的储备。”他开了口,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寂静,“我们要把它带走,然后我们就离开。” “不,不行,”她说道,“回想一下你加入的时候读过的宪法。还记得当你们搬来这里的时候,你们每个人是怎么签署并同意按照协议在这生活的吧?“ “但宪法中没有任何关于让我们做奴隶的规定,”他微微抬高了声音说道。他身后回荡着赞许的喊声,几匹小马似乎朝着她摇晃着武器。 “确实没有。”她站起身来,小心地避开她的那些咒语。当然,如果她真踩到的话也不会发生什么……但是在他们的基本训练之后,马群中的所有小马都肯定足够了解了符文的机制,也肯定知道他们不应该被打破。 “但是宪法很清楚,在私有制正式化之前,所有的储备资源都是公共的。如果你愿意,你们都可以离开,但你不能拿走我们一直保存的资源。这些食物是为了让所有小马过冬的,而且也要用来播种新一年的作物。如果你想离开,你也不能拿走这些离开。” 她提高了声音,再次施放着她的魔法。她不能继续使用它——这些小马会很快对它的效果麻木。即使如此,当她保持着联结的时候,他们也不得不去倾听。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能会对她的承诺感到本能的信任。即使那些承诺是威胁。 “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都很沮丧——洛克伍德向你们承诺的东西是你们迫切想要的。但因为你们输了而怒斥我并不是解决方法。我们的处境已经很绝望了——你们有没有看到今天早上我们带回来的你们兄弟姐妹的尸体?今天我们有六匹马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牺牲了。当敌人的军队过来寻找他们消失的那一小队(注:指达摩克利斯的一队)时,谁来保护你们的安全?“ 她把尾巴向后甩在盾牌上。即使相隔甚远,她还是可以辨认出正在冲锋的蹄子声。汤姆和民兵们终于赶来了,而且越来越近。她对他先增援军械库的选择一点也不惊讶。失去食物是毁灭性的,但是他们总不太可能用小麦去杀死士兵。 “纽约的定居点有着强大的法术保护。我有多年的魔法实践:可以让我们的水不致病的魔法;可以让庄稼错季生长的魔法;可以治愈受伤之人的魔法。我可以看见你们中的一些人已经掌握了悬浮术。也许还有更多可以飞。但飞行或悬浮能在开始下雪的时候让你保持温暖,或在夜晚照亮你的家吗?“ 人群不安地移动着,他们的势头减弱了。许多人目光落在洛克伍德身上,等待他的回应。 “我们心中自有我们需要的一切!“他坚持道,“我们有定居点所使用的所有魔法的摘录。我们可以自己重建所有这些东西——这里的总统连自己都做不到。她是借别人的力量来做的,就像所有其它她做的一样!” 使他服软并不难。“我什么也没借,洛克伍德。你们每个人都是自愿来这里的!你们本可以在墙的另一边得到你们想要的所有自由,但是你们选择来到了这里。你们来这里是因为协作使我们更强大。”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们需要你们所有的力量。冬天将会非常艰难。你们现在所学的魔法将有助于维持每个人的生命。但如果你们现在离开……”她摇着头,声音越来越低,“听着——我已经答应过我不会再参政。我可以在洛克伍德的见证下签署一份文件来声明这一点。只要四年,我们就会安全了。到时候你们都可以再投票给他,他也就可以成为总统了。和你们上百年的寿命相比,四年还长吗?“ 又是一片寂静。这一次,甚至连洛克伍德都似乎也在考虑她的话。人群中传出低语,许多火把似乎都在被放下。 最后,洛克伍德抬起了头。“要说你做错了什么,亚历克斯。你错在强迫小马按你的方式工作。你错在强迫他们发誓要遵守你的规定吃他们自己种的食物。” 她点点头。“我们错在被扔进这座城市,被像原始人一般的小马们给杀死。同与我们在炼狱里的人错在偷东西、谋杀和强奸。一切的一切都错了。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尽管困难重重,却是我们能够尽快恢复的一条捷径。也许我们就能在入侵发生时幸免于难。” 汤姆冲了进来,穿过盾牌,与他的士兵队列一同行进。他们大多都有着非致命武器——大多是木棒,还有木制的训练用剑。亚历克斯向前走去,这样夹在暴民和仓库之间的士兵们就可以向前冲锋,而她仍然可以和聚集的那些小马交谈。 “我不想再离开了,”马群的后面有小马喊道,“我不知道你们其他人怎么想的,但我仍然记得住在大街上是什么感觉。” “没错!“其他人同意了。“如果我们得不到补给……我们就永远也得不到了。” “我们可以等春天来,不是吗?在不冷的情况下,建立一个新的殖民地会更容易的。” 马群开始散开。小马带着武器和火把离开了。最后只剩下少数的小马,他们是洛克伍德支持者中最执着最顽固的一群。他们全都拿着农具而不是火把。 “还没有结束呢,亚历克斯,”洛克伍德嘶嘶地说,他离她只有几英尺远,“这是战争。” “那你就小心了。”她将一只蹄子移到了皮套里,但她没有拔出手枪。“洛克伍德先生,法律可不是空架子。如果你在战争期间做了任何事来削弱我们,我就有权让你滚出去。” 六匹看起来身材魁梧的小马挤在他们周围。汤姆自己的小马也在同一时刻前进,这样他们就包围不到她。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他问道,他的声音非常低,只有她能听见。 她说道:“我在用当你搬进来时你同意遵守的那些法律提醒着你。战争早就打响了,洛克伍德先生。有两万士兵在海湾对面安营扎寨。他们的一个侦察队今天袭击了我们。” 他咕哝了一声。他的几匹小马更加靠近她了。“如果冲突开始,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你认为你的那些爪牙会在灾难发生之前救你出来吗?“ “我想……”她把声音放低了。“我想你估计还没听过早上的那场战斗。我们的士兵比你的朋友训练有素,但他们中还是有六个人死了。” “我知道。”他斜视着她。“但这和那不会有什么不同的。” “我到达后两分钟,那场战斗就结束了。洛克伍德先生,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受伤的样子吗?“ 那匹雄驹在她的眼中读出了危险的信号,他转过身去,满脸厌恶。“走吧,伙计们。你给我走着瞧。” 第二天的早晨如约来临,平安无事。之后没有什么暴动,也没有死在街上的小马。尽管受到威胁,洛克伍德和他的小马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开始了他们的日常工作。聚居地保留了下来。 那天午饭后,亚历克斯向一群不修边幅的小马发表了欢迎演讲。几小时前他们不得不埋葬朋友的尸体,因此她难以兴奋起来。 到了晚上,村子里所有战术上起重要作用的小马都聚集了起来,这足以让亚历克斯有信心开始谈话。劳埃德·迈耶还在医院等着他们。 在执行了治疗法术之后,他们也采取了预防措施。四个卫兵一直在他旁边呆着,他们全都是陆马。有了他们和把他固定在床上的绷带,亚历克斯倒是没有那么担心。她本想用魔法做些更宏伟的事情,但时间和资源都很紧张。 劳埃德看起来不像是痛苦万分的样子。那匹小马看上去比前一天健康得多——他的面色更加红润了,眼睛也不再呆滞了。他的整条腿都被咒语结实地固定住——埃兹的幻形灵粘液不像石膏那么轻,但他们确实不想让这匹小马活动移动时,轻不轻倒是没什么关系。“我正在想你什么时候来呢。” 亚历克斯示意医护小马拉开窗帘,把他们和医院的其他小马隔开。一共有五匹小马跟着她——军队的汤姆,补给站的玛丽,一匹名叫鲁道夫(rudolph)的农民陆马,一个叫卡森(carson)的天马铁匠,还有了解外面世界的杰西。只有杰西带着武器——她从前天晚上起就没有脱掉盔甲。 “这些都是谁?”囚犯问道,声音有点颤抖,“难道你的咒语需要充能吗?“ “并不是。”亚历克斯是唯一一个不在乎椅子的小马。她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挥蹄示意卫兵。“小马们,在医院外面等着吧。你们稍息一下。”他们一声不吭地离开——也没有敬礼。 直到那时她才回头看向他。“默瑟医生告诉我咒语成功了。” “真实一个奇迹,”囚犯表示赞同,他的敬畏之情听起来也很真实。“我曾经从秋千上摔了下来——断了一根股骨,那是我之前那段生活的事了。这几周的治疗之后,我的膝盖似乎比我的腿都要好了。” 她点点头。“正如你所说的一样,我们所做的并不是什么古老的谜。曾经有一段时间,所有的人都能在需要的时候受到这样的治愈魔法。有时咒语是更好的工具——有时是抗生素。在过去我们可以两者兼备。”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劳埃德咕哝道。“我还有个比你大的曾孙呢。” “嘿!“汤姆笑了。“我说过了吧。你能让他说出这句话,你还是不是亚历克斯?“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得到答案,还是这只是个玩笑?”天马不耐烦地拍打着翅膀。翅膀的尖端烧焦了,几根羽毛上的蜡质融化了。不过这似乎没有干扰到他什么。“我的徒弟正在铸造另一批陶罐,我不希望它们像上次一样也破了。如果这里不需要我的话……” 亚历克斯轻轻地朝他伸了一下翅膀,在卡森走到窗帘前拦住了他。“整个集会都要在这,卡森。你所代表的那些人会想要这个答案,而你的工作就是把答案告诉他们。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天马咕哝了一声,然后回到椅子上。“行吧。先把这解决了再说。”他坐下来,不耐烦地把两个前蹄交叉着放在胸前。 亚历克斯转向囚犯。“你知道我们的交易,劳埃德。你想要与我们合作吗?“ 他点点头。“我如果铩羽而归……反正也是死路一条。” “很好。”她清了清喉咙。 玛丽此时已经坐在了写字台后面,把羽毛笔含在了嘴里。那是南希的一根羽毛,已经被磨成了笔。“准备好了,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你是被军队从纽约派往河对岸露营的吗? 劳埃德:是的。 亚历克斯:你的任务目标是什么? 劳埃德:找一个失踪的国王仆人,达摩克利斯。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就使用他的资源去惩罚杀了他的人。 亚历克斯:那你为什么需要军队? 劳埃德:我们从达摩克利斯那收到的最后一条信息表明,有小马想要在这建造一座新的城市。据说他们聚集的小马比以往所有的尝试都多。我们假设如果达摩克利斯被杀,那肯定事出有因。我想我们并没猜错。 亚历克斯:你们确实没错。 汤姆:既然你还没回去,军队会怎么办? 劳埃德:我不知道。我一直都不是军人。我也不知道战术。 亚历克斯:那你猜猜看,推理一下。 劳埃德:如果我的第一批侦察队没有回来,我会送天马去从空中查看。消灭我第一队的力量一定能消灭我的第二队。 亚历克斯:暂时先继续你的猜测。你的天马掠过城市,我们没有注意到它们。他们看到大门仍然由穿着和你不同盔甲和制服的军队守卫着。也许他们甚至看到我们在挖坟墓。那他们会怎么办? 劳埃德:我不相信他们会马上进攻。军队还不能跨进这个无名之城。 汤姆:为什么不能? 劳埃德:水流太快了,水也太深了。很多士兵不会游泳,即使是会游泳的士兵也很难穿着钢盔携带补给穿过这么远的水域。 亚历克斯:那他们多久会进攻? 劳埃德:血门需要很多牺牲品。我们把动物带到这里为我们的旅行提供燃料——我们本来打算乘船返回的。再多派几个侦察兵进城也不行——我的兄弟们不会浪费血的。他们将保存它,以便向国王发送信息。 亚历克斯:那不是答案。我们会在那里被攻击? 劳埃德:我对军队一无所知。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亚历克斯:但你一定和将军们谈过。和军队一路走到这你肯定会了解什么。如果他们不会游泳,他们要怎么上这个岛? 劳埃德:我们确实……有个计划。我们设想过的最坏的打算。也许他们已经到达了,或者会在你们杀了另一个侦察队之后到达。 亚历克斯:如果他们再攻击我的小马,我只会杀了另一个侦察队。 劳埃德:没错。 亚历克斯:那计划是什么? 劳埃德:我不能说。 汤姆:你这是在回答总统的问题。 劳埃德:你不能吓唬我,被遗弃者。我收到的命令比你给我的要更有效力。不服从的代价是……残酷的。 亚历克斯:请解释一下这种意外情况。我已经威胁过你一次了,劳埃德。我不想再威胁一次。 劳埃德:(过了一会儿)他们打算等到春天。众所周知,被遗弃者不懂魔法,也很少知道有用的技能。我们希望你们中的大多数人像每年一样在寒冷的季节挨饿受冻。 亚历克斯:看到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聚居地会改变他们的想法吗? 劳埃德:你跟我说我倒是会的。但从空中看到你们……我并不会这么认为。从我在路上看到的你们的田地来看,它们看起来并不怎么宏大。你们的许多树太小了,结不出果实,你们的小麦也看起来像是在寒冷中挣扎着生长。 卡森:但我们能自己制造金属工具!看到这个了吗?(卡森拿起一套金属钳)这是不锈钢的!你所属的原始人怎么尝试也造不出来! 劳埃德:你也不能。你是在废墟里发现的。任何你那些‘先进’的东西都可能会被解释为当你们杀死达摩克利斯的时候你们从他那里偷来的工具,或者是从城市里找到的古物。 汤姆:所以你们打算等到春天。那么呢? 劳埃德:在冬天小马们就会建造驳船。当解冻的那一天来临时,我们将用这些驳船驶向无名之城。然后……杀死我们所找到的每一匹小马。安排一个新的狱卒,然后重新开始。 鲁道夫:你们真的是怪物。我一直在想……你把人送到这里的方式……就似乎很无情,但也许可以解释。只是谋杀他们……那些无助,无辜的人…… 劳埃德:我们都是怪物。奥布里坎国王(king obrican)做着他认为正确的事。他的臣民相信他的统治,包括我自己。 亚历克斯:你到现在还没骗过我呢。你确定你信任他吗? 卡森:总统,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是说他是个祭司吗?祭司总是最脏的。 亚历克斯:我敢肯定。 劳埃德:我相信他。奥布里坎国王会赢的——有两万个执着长矛的小马等着过河,他们会像洪水般涌入你的城市。在你们经过严冬忍饥挨饿之后,他们就可以上岸登陆。所有你们有的失传的知识都将被毁灭,我也将死去。 亚历克斯:那不会发生的。 汤姆:两万大军,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绝对不会发生的。劳埃德,国王会不会有可能派更多的人来? 劳埃德:派出一支以上军队?直到消息传回给他之前都不会。由于宗教原因,被遗弃者被认为是低等的。他们双目失明、两耳失聪、喑哑失语。他们都没考虑过你们可能会获胜。否则,他可能会派出一支五倍于此的军队。 汤姆:不太可能。任何原始的国王都很难维持如此庞大的兵力供应。 劳埃德:你不知道的,被遗弃者。你既不了解我们的方法,也不了解我们的工具。不要看到你领袖的成功就认为你们是不可战胜的。 亚历克斯:汤姆是军事史系的学生,劳埃德。他提出的观点是正确的,但……我认为这些观点无关紧要。我想现在这些就够了。我明天还会再回来。我们已经从被缴获的盔甲和武器中学到了很多……但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们军事能力的详细信息。明天吧,在此之前先给你时间休息。 劳埃德:按你说的吧,“总统”。 亚历克斯:(走近囚犯,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劳埃德:(看起来很不安)你不能这么做。 他们的会议十分钟后在市会议室重新召开了。空间很广阔,但家具很粗糙,和他们亲蹄做的其他东西一样粗糙。亚历克斯只贡献了一套她在木头表面画过草图然后让独角兽去雕刻的城市的详细地图。它以定居点为中心,但向每一个方向延伸了20个街区左右——已经越过了他们土地的最边缘处,囊括了血门和他们打算扩张的岛屿的每一个部分。 这里没有椅子,所以小马挤在桌子周围坐着。没有人看起来很高兴,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人说话。 鲁道夫是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他瞥了一眼桌子对面的杰西。“局外人,你认为我们能腾出来容纳……大约一千人的空间吗……给那些从你那来的人?“ 夜骐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摇了摇头回应道,“我们不是从哪来的。我和我的妻子躲在你们所对抗的那个王国里面。” 汤姆清了清喉咙。“原谅我,杰西女士……但是我们所对抗的王国并没有给你做盔甲。我们不能和他们共生吗?他们不想帮助我们吗?“ 杰西痛苦地笑了。“我不知道。我会问,但他们都特么跑去宇宙了,所以……”她耸了耸肩。“我认为他们不会来拯救我们的。” “他们不会的,”亚历克斯同意道,“我们必须亲自动手。” “那我们就死定了,”卡森低声说道,他的眼睛垂了下来。“亚历克斯,这胜算太渺茫了,我们没法赢的。即使我们没有随着人越来越多分崩离析……我们也不能为每个人制造足够的盔甲。” “盔甲不是问题,”汤姆低声说道。“如果我们训练每一个健壮的男男女女来供给其他人吃穿,也许我们的人数会有四百个。他们的人数是我们的50倍。这本来就不是一场我们能够打赢的战争。” “情况还更糟呢。”亚历克斯平静地说道,她没有其他人几乎抑制不了的绝望。“我不确定这座城市里有多少匹小马——但我的魔法让我感知到了。这个城市的难民人数至少是和我们住在一起的那些的两倍……而且这个数字可能还要高得多。”她抬了下蹄子打断了鲁道夫将要说的话。“不,这并不是好事。他们不会变成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们只会变成挨饿,无助的小马。” “敌人的战略给了我们时间,但敌人也不是我们光靠打能够打胜的。当我们战胜达摩克利斯时,那些还没有被驱赶到这里的小马……当我们开始种地和想去哪觅食就去哪时,那些没有来的小马……一旦它们没有吃的东西,而且它们在空荡荡的建筑物里找不到温暖,它们就都会来。” “我猜所有知道我们的人最终都会来到我们的大门前,他们会饥肠辘辘,虚弱无力,无法工作。我们积攒下来的库存远远不够。如果我们不采取措施,我们会在军队到来之前饿死的。” 她没有说出另一个甚至更令马作呕的选择。几分钟过去了,其他人都没有。 “所以我们注定要失败,”玛丽咕哝道。“不管怎样,我们都会死。” 亚历克斯盯着地图看了很长时间,她眼神涣散。她想看看这个城市,这个有着成千上万饥饿小马的城市。事实上,他们居住区以外的人口还在依靠放牧式的觅食。一旦他们的选择消失了…… 然后她笑了。“我知道我们要怎么做了。来应对……应对食物的问题。” “别吊我们胃口,”杰西抱怨道。“你还记得一些秘密的艾奎斯陲亚咒语,不是吗?余晖烁烁教会了你一些用石头做食物的秘密方法。” “假的。”亚历克斯笑着说道,“我们直接跳过冬天。”她抬起蹄子,做了个手势。“妈妈,把那张纸递给我。我得起草一份天气预报。” 玛丽递给了她几张纸,杰西挤到了她的身边,她是唯一一匹没有对此惊讶不解的小马。她的声音很低,但并没低到其他人听不见的程度。“亚历克斯,你知道这个岛有多大,对吧?你有,那个,50匹能飞的小马吗?“ “绰绰有余。”亚历克斯开始快速地写了起来,草草地写下了她的日程表。“艾奎斯陲亚的气象准则规定每平方英里至少有一匹训练有素的小马。我们甚至不需要那么远。”她指着地图,用一只蹄子在定居点上空画了个圈。“我们只要四平方英里,这些就够了。只需转移从海湾升起的一些热量……打散一些云……那凛冬将永远不至。” 汤姆作为她聚居地的一个成员率先开口了。“亚历克斯——我知道你说过有翅膀的小马可以改变天气。但我仍然不相信……我不相信这种如此大规模的改变是可能的。” “即使能改的话,”鲁道夫开始说。“不会有后果吗?动植物会不习惯这样的气候变化。” 她点点头。“这将带来严重后果。但是有一群植物我可以保证不会死:我们的植物。陆马的魔法将保证它们高大健康,不管气候转变得多突然。艾奎斯陲亚的整个生态系统……或者至少我看到的那些部分……都依赖于魔法。” “我不喜欢让地球按照我们的意志行事,”汤姆说。“这是为数不多的能够保持人类生存得尽可能久的事情之一。即使我们完蛋了,世界仍在旋转。” “这不会是永久的,”她说。“但你们中有人有更好的想法吗?如果你有什么建议,我会接受的。” “你想让我们用一种我们都不知道的魔法……来改变整个岛上的气候。” 卡森说道,“假设我们真这样做了,虽然这听起来很疯狂。当春天来临的时候,我们的人类伙伴入侵我们。他们有……50倍于我们的士兵。你能像对付达摩克利斯那样对付他们吗?“ 又是一片寂静。档案几乎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希望在消退。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我……我还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处理军队。”她直起腰来,放下笔。“但我会找到办法的。以前似乎不可能的事都会有可能的,对吧?“她看向汤姆,“我答应过我会帮助你们让文明重生的。对吧?” 汤姆点了点头。 “鲁道夫。我答应过你,你再也不用看着小马挨饿了。我这么说的时候你还不相信我,对吧?” “嗯,是的,但——” 档案朝她母亲坐的桌子的尽头望了一眼,然后很快地移开了目光,在眼泪夺眶而出之前将它们抹去。 “时间会给我答案的,”她保证道,“我们要选择希望。”她用蹄子轻轻拍了拍他们面前的模型,“我需要时间思考。还有很多咒语……我们还可以尝试很多技术。当我再次和我们的囚犯谈论他们所用的战争方法的时候,我会对我们能做些什么有一个更清晰的思路的。” “但如果我们不能度过冬天,所有的一切就都白费了。”她看着桌子对面的所有小马,“从现在起,每个天马都要强制参加飞行课程。妈妈,请注意一下,每一匹天马都会被调离他们早上仍在做的工作。同时,取消所有的废弃物搜寻者。从现在起,我们将利用我们的剩余劳动力来清理和加固新的建筑。为了安全起见,让我们再计划一下增加可供……5000个马口的空间。” 她微微转过身来。“鲁道夫,忘了我告诉你的一切关于为冬天准备庄稼的事。把三叶草翻到地底下,我们要种一轮玉米和土豆。玛丽会从我们的储藏室给你拿种植用的存货。我再给你从劳动力库中调出其它……一百匹小马吧,用来清理新的田地。尽可能地远离栅栏。不用再去收集柴禾了——如果有必要的话,把地烧光都行。” 她能感觉到了——能感觉到房间里又充满了自信。充满了信任和继续前进的力量。这真的是太爽了。“卡森。我们还需要500匹小马的农具。还有训练武器。你那里所有制作冬衣的小马都可以被调来做些更有成效的事。” “汤姆。”她转过身来。“继续训练你的小马就够了。但思考一下把你的整个指挥结构转变成一个训练组织还需要什么。你可能会有非常非常多的新兵。” “这已经不是亚历克斯第一次帮助困境中的小马克服极端情况了,”杰西说。“当我还是……很久以前吧,她召集了一大批矿工来帮助被奴役的难民们。亚历克斯一言,驷马难追。”杰西突然降低了声音,轻声说道,“大概吧。” “我认为我们也没有多少选择了,”汤姆最终说。“要么试试这个计划,要么……要么离开小岛,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度过这个冬天。有一支军队在那里……我猜我们逃不了。他们会追捕我们然后……” “不幸的是,”亚历克斯说道,“劳埃德说军队来这里正是为了杀死所有人。他们不会让他们的猎物跑掉然后分散到树林里去。我们要么战斗,要么死亡。就这么简单。” “我们选择战斗,”汤姆说。“我们知道他们不知道的东西。我们在为我们的生命、我们的妻子和孩子而战,他们只是为了荣耀而战。这将是一个决定性的优势。光以此还不足以获胜,但……” 鲁道夫的眼睛在他们之间来回瞟着,他的表情阴沉了下来。“这一年都不会好过的。” 之后他们也这么做了。定居点中出现的所有不满情绪似乎都得到了解决,或者至少被平息到了刚好不会发生更多骚乱的地步。劳埃德预测的天马侦察兵在选举后一周左右果然到了——杰西也确保了他们再也不会回去报道他们所看到的一切。亚历克斯不知道这匹夜骐是如何用匕首杀死这四匹马的,她也没去问。 他们在入口附近的地区设置了防御工事——但不是那种对偶然闯入的难民来说都致命的工事。 最重要的是,每对翅膀都在致力于创造初冬中的春天这一重大任务。亚历克斯可以和气象队并肩飞行,经常给他们现在赖以生存的小马们指点迷津,但她无法帮助他们。她的翅膀与他们不同——她没有自己的天气魔法。 亚历克斯不知道如果她失败了,她的定居点会发生什么,因为她不会失败。当她认为12月来临了的时候,河流变成了冰,街道被雪覆盖着,但定居点周围的几英里内却丝毫不受影响。 魔法像水一样流淌着——果树长得异常壮实,而且结满了果实,庄稼很快就要丰收了,地窖里全都是珍品。 亚历克斯的另一个预言也成了真:饥荒把越来越多的难民带到了他们的门前,太多了以至于他们建立了一个专门为新公民宣誓的办公室。 大家分秒必争——每一匹有能力和意愿的小马都得到了盔甲和武器,得到了他们所能得到的最好的训练。各种各样的手工小马提高了他们的能力,之前他们被迫赤身裸体,用肌肉的力量给磨坊提供动力,但到了12月,他们就有了一台织布机和一台用来保持谷物加工的水车。 人口增加了一倍,安置他们所用的魔法也随之增加。那些对六个月前带来的变化感到狂暴的小马很容易安抚下来,安居在他们提供的城市的一隅,这里从不下雪,也总能有可以吃的食物。 还有命名的事——这个定居点,长期以来都被简单地称为“纽约”,终于有了一个合适的名字“埃斯特尔(estel)”,以帮助小马将它与曼哈顿岛的广大地区区分开来。 这是暴风雨中暂时的平静。 作者注: 各位小马好,节日快乐!实际上,我为这个故事写了一个假期章节,但是时间安排使它无法及时发布。希望大家能够在下周六看到,可能有点晚,但总比没有好!希望每匹小马都能在[无论你庆祝的是什么假期]中过得愉快。 ——starscribe(2016年12月24日) 第19章 温暖的炉火 亚历克斯慢慢地走着,他们接近了埃斯特尔的边缘,他努力让自己不因标志着边界的寒冷的风而打颤。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定居点和周围城市之间的温差变得非常剧烈,以至于产生了一个一直围绕着城市旋转的气旋。他们的小空间内并没有下雪,亚历克斯可以在距离只有20米远的地方就看到一个冰雪漩涡在他们周围快速旋转,这足以把一个没有经验的天马在空中直接撕裂。不过它的速度还不足以伤害地面上的小马,即使你运气再差也只是眼睛里会进东西而已。 他们沿着一片菜地走着——这片土地曾经是汽车行驶的地方——菜地旁现在有一面低矮的石墙。现在里面有胡萝卜、生菜和土豆,它们幸福地生长着,并没有意识到冰霜就在不远的地方呼啸而过。这里没有农场工人——现在整个城市的小马都在放假,来和他们的朋友呆在一起。除了活动后形成的新家庭,没有和家人度过的。 “我们本来可以在办公室里谈的,疾步。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的。现在是圣诞夜,他们正在享受节日。就像我想做的那样。” 从季节更迭(或几乎更迭)以来,鹿只发生了一个变化。疾步的皮毛长得厚厚的,她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冰天雪地隔绝开来。很明显,即使是现在,她仍在躲在栅栏里忍着,在六十多度的气温中大汗淋漓。“我不想被他们偷听。” “我们不能在外面说话。”亚历克斯举蹄示意。“我不想又湿又冷地过我的圣诞夜。” “这不是原因,全能神(all-crafted)!”这个是亚历克斯的新绰号——疾步突然就创造出来这个绰号了,其他许多人也接受了。“总统”这个称号似乎已经描述不了那些能在严冬之中创造一个新季节的小马了。“最近大家都在依赖你。我怕即使我们用我的语言说话,也会有人偷听到。在这里就好。” 亚历克斯坐在一块光秃秃的地上,展开翅膀放松着。“也行吧。疾步,告诉我是什么在困扰着你。” “我早晚有一天会死在你的城市里,”她开始说道,“但这不是我想说这个的原因。” “建筑物倒塌并不意味着这个城市想要让你死。你比大多数小马都重——它只是承受不了压力而已。” 鹿眯起了眼睛。“全能神,我尊重你的智慧……我们可以改天再谈这件事。我叫你来并不是因为这个的。” “那是因为什么呢?” 疾步似乎挣扎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答。她转身朝埃斯特尔的中心走去,但目前她甚至还能听到谈话声伴随着不远处呼呼的风声。 这时,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疾步似乎出现了魔法感应——那是一段短暂的理解之光,片刻之后就消失了。“那些我无法想象的事……你都做到了。当我看到你与天猫搏斗并获胜时,我就知道了,母亲与你同在。你是一个受宠幸的女儿,而且我知道你可以做大事。但……” 亚历克斯保持沉默,让疾步继续说下去。 “当我们发现自己身处的其实是地狱时,我想我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这比呆在牢笼里做奴隶还糟,而且我知道你可能会失败。但你并没有。”她抬起一只蹄子,指着田野,指向那堵墙,指向墙外面风形成的屏障。“这太不可思议了,全能神。我们到来时一无所有,但我们建起了奇观。住在这里的法师之族比我们任何一个城市的任何一个家庭都要多。” 档案说:“我……我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不是说我不对你的赞美表示感谢。你的评价有点慷慨……也有些为时过早。我们不知道这里的小马一年后是否还能活着。还有一支军队等着杀了我们所有小马。他们真的有可能会成功。” 疾步笑了。“他们想要杀死能阻止季节变换,靠抢救和祈祷就能养活5000小马的法师之族?我认为他们做不到。”她用一条前腿轻拍了一下亚历克斯的肩膀。我把你叫到这是为了……提醒你一些事情。一个你很久以前许下的诺言。” “我记得我所有的承诺,”亚历克斯平静地说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我当时还不相信你——法师之族一般难逃真香定律的束缚。但现在……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你说你知道如何让人民兴盛。你说过有一天,当你的人民安然无恙的时候,你会和我一起去北方,到我亲属所在的森林里,将你的方法教给我们。” 疾步开始在几英尺内来回踱步,小心地避开蔬菜。“那时我没有嘲笑你,但我想的是我们不需要你的方式。我认识的法师之族总是差劲残忍。有时候他们还很蠢。但是这个……”她又指向了农场,“如果你能把这些秘密告诉亲属,你就兑现了你的承诺。法师之族不会偷偷离开我们。所以我想问——想提醒一下。我知道你要领导这里四年——在那之后我就老了——但不会老到不能和你前去北方的亲属那儿。所以……所以我想问你,全能神……你能把你带给法师之族的也带给我的人民吗?” 档案站了起来。”我…我会去的,我会按照我的承诺教你的‘族人’。我任期的结束就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到时候,埃斯特尔要么安然无恙要么已经毁灭,所以……”她叹了口气。“我得提醒你一下,疾步……我不能把我给这些小马的一切都给他们。你所说的法师之族和鹿并不相同。他们有……你们没有的优势。我不能教他们飞。我不能帮助他们改变季节,也不能用一点点种子就能种出如此丰富的作物。我不能教他们把触碰时就像太阳一样发光的图案刻进金属里。这都是小马的魔法。” “我不是小鹿!”疾步坚持说,她的整个身体突然因愤怒而紧张起来。”我没跟着他们,因为我以为你能改变这些。” “还有一件事:你的亲族能活多久?” 尽管疾步显得很沮丧,但她还是回答了:“我曾经认识一位女士,她活过了三十个夏天。的确,大多数人都活不过二十岁,但那只是因为我们的生活非常困苦!如果我们不必害怕被捕杀或挨饿,我相信会有更多的亲族能够活得那么久!你是说……你是说我们不值得被教导,因为我们不能像你们一样活这么多年吗?” “不!”档案畏缩了一下,“不是这样的,疾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除了南希之外,你见过的每一个法师之族如果成为一只鹿的话都会因太老而死去。每一个战士,每一个工匠……他们有很多你的亲属没法花时间去习得的经验。不管怎么样,我们建立的时候都必须考虑到这一点。” “行吧,没问题!”疾步跺着蹄子从她身边走过。“忘了我刚才问的那些吧。就像所有的法师之族一样,忘了你的诺言。” “疾步。”档案用翅膀拦住了她,轻抚着她的背。当然,她不能太用力来阻止她走开。 不过疾步还是停止了,转过头眨着眼睛哭着。 档案拥抱了她。“我们会找到办法的。我不知道我们能做出多大的改变……但是一旦我的孩子们安全了,不论有什么风险,我都会去帮助你的亲人。谁知道会怎样呢——也许有了现代农业的优势,他们就可以在那之后自己壮大了!这是人类真实的历史进程,也许对鹿来说估计足够了。如果还不行的话……我就留下来,不管多久,直到问题解决了为止。我保证。” 疾步没有再继续离开。相反,她拥抱了亚历克斯,在她大得多的体型和力量下,她总是显得很娇弱。“谢谢你,全能神。如果我们能一起尝试的话……我所要求的只有这些了。如果有一天我能这样看着一个亲族的村庄,看见它和我在这里看到的景象相近,然后……我就可以回到母亲身边,不再抱憾了。” “不过现在,你应该和我一起回村子,和我们一起享受假期。”亚历克斯笑着说。 她摇了摇头,后退了几步。“对不起了,全能神。但我……我不太会和你的小马们一起参加宗教庆典。母亲禁止我们崇拜其他神。很抱歉,但是……我会在你们都玩得开心的时候继续站岗来为这个小社会服务的。” 亚历克斯目瞪口呆,几秒钟之内不知道该如何为好。然后她大笑了起来。“你一定是在搞笑的。一直以来,你……”她耸耸肩。“你不想圣诞节是一个宗教节日,但你要知道圣诞节不一定是一个宗教节日呀。有很多小马只是把它作为一个花时间和他们爱的小马呆在一起并交换礼物的理由。仅此而已。” 疾步背朝着她面向严冬。“不用啦,全能神。不过我希望你能过得愉快。”她说完后就走了,向风中跳去,穿过边界,进入了白雪覆盖的荒地。 亚历克斯一边看着她走一边叹了口气,然后掉头走回埃斯特尔。亚历克斯慢慢地走着,享受着散步的乐趣。她今天也没有工作细节,除了和家人一起度过节日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出乎意料地碰见了一匹小马,他正等在她大楼附近的街道上,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个篮子。洛克伍德身边甚至没有他的手下,尽管和现在越来越多的小马一样,他的枪管上绑着一把武器。 亚历克斯想要从他身后绕过去,但洛克伍德注意到了她,他抬起一只蹄子。“总统夫人!“他边喊边停下来把篮子捞了起来向她小跑过去。 她轻声说着什么,但没有试图逃脱。“如果我飞的话,他也会跟着我飞。”当然,如果她真的想飞走的话,倒是有一些小马可以跟得上她。南希算一个,但洛克伍德不算。 “嗯?”她停在门边,转过身来面对他。“你有什么麻烦吗?” 几匹小马停下来盯着他们看。埃斯特尔没有任何小报,但如果真有的话,档案相信这次会面肯定会被记录下来。 “我只是想道个歉。”洛克伍德在离她远远的地方低下了头。“在竞选期间,我……可能说了一些失实的话。” 亚历克斯忍住不笑。“我记得你称我为一个无法预测难以控制的怪物。而且‘我把那些容易上当受骗的人当作疯子来奴役。’” 洛克伍德刻了一下。“是的,嗯……不管你只是一个糟糕的骗子或者真的是一个怪物,我都相信着。”他耸耸肩,把编织篮子递给了她。亚历克斯低下头,看到里面装满了烘焙出来的食品。只是简单的糖果,但在他们的世界里成了一种极度的奢侈品。虽然外表上只是简单的礼物。 “我很高兴你赢了,”洛克伍德说。“如果我真的要在一周内接管的话……我都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我还是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对待等候在那里的军队。”他微微笑了笑。“我想这应该是戏剧性的。” “应该吧,”她同意道,“不然我们打败了这波小的之后,他们还会派来一波大的。”她低下头,嗅着篮子。没有毒,只有烘焙食品的普通香味。“所以你在玩什么把戏,洛克伍德?“ “什么也没玩。”他退后了,把篮子放在地上她的蹄子前。“你还有更多深藏不露的魔法吗?像天气魔法一样?“ “是的。”她毫不犹豫。“如果我们能在入侵中幸存下来,那么我们可以恢复得要多快有多快。技术也是……有些东西其实机器做的比咒语做的更好,不管做工作的独角兽有多适合。” 他点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会让你遵守你的诺言的,亚历克斯。关于不竞选连任的事。” “我不会的,”她重复道。“如果我们在那么久之后还处于军事威胁之下,我会继续担任顾问,直到解决这一问题。否则,我想我会去度假的。” “很好。”他转过身去。“圣诞快乐,总统夫人。”他走开了,她仍站在原地,蹄子下多了一篮子糖果。她把它叼在嘴里,展开翅膀,从站着的地方起飞,径直朝她顶楼的公寓飞去。她一脚踩在阳台上,把门推开。 亚历克斯走进她的卧室,突然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她身上,几乎强大到把她跌跌撞撞地推回到阳台上。 “南希,不要那样吓我!她把小天马从胸膛里抱了出来,但小马却跳到她旁边的空中,把什么东西戴到了她的头上。那是一种由红白相间的布料制成,末端还有一团愚蠢的白绒毛的帽子。“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个?” “圣诞快乐!”天马降落了下来,跳着进了她前面的卧室。 埃斯特尔的市民都不知道,他们的总统,一匹能与全军作战、能随心所欲地改变季节的雌驹,和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住在一起。其实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曾经,南希认领了顶层公寓的一间卧室,亚历克斯占了另一间,第三间是她的办公室。现在她分给了母亲一个,让杰西和埃兹共用一个,她和南希共用最后一个。 她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看向那非常可笑的房间。有两张小床,和他们所有的新家具一样用木头粗糙地做成。毯子也是,粗糙扎人,而且还不太暖和。亚历克斯的私人办公桌就在房间的一边,除了她的日记和一些被钉在周围墙上的画到一半的咒语之外空荡荡的。 其他地方到处都是画,在墙上像粉笔一样用好几种不同的颜色画着。有些是复杂而逼真的,是她自己在感到压力大或沮丧,想做点什么的时候画的。更多的则是粗略随便的乱涂乱画。南希将自己和自己最喜欢的小马——主要是埃兹、玛丽或亚历克斯——共度时光的场景画在了素水泥砖上面。 “谢谢,小淘气。”亚历克斯把帽子戴在了她头上,然后伸手去揉搓着天马的鬃毛。“不过,圣诞节要到明天呢。” 南希蹦蹦跳跳地从她身边走过,停下来往篮子里看,然后笑开了花。“我的家人在前一天晚上总是吃大餐!圣诞节时我们一直在玩玩具或搞娱乐活动。妈妈一整天都在做饭,所以我想她也是这么想的。” “是的,我们也差不多。”亚历克斯停了下来,看着南希一路穿过门走进公寓。在那一刻,她好像看到了过去,看见了一匹完全不同的小马。南希的皮毛又脏又乱,羽毛都乱蓬蓬的,还少了几根。她的眼睛空洞洞的,蹄子全都是缺口。 现在她蹦蹦跳跳,当她走路的时候,周围散发着年轻的气息。她现在会和任何小马说话,不仅仅是亚历克斯。只要她有伴,即使是雄驹也吓不到她。“你还想要打败我们,卡里布狄斯?“她低声说。“即使是我们中的弱势群体也是很强的。”这就摆在她面前。这才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原因。 “是不是我听错了,亚历克斯?你真的带回来了什么东西?“玛丽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走廊里除了远处闪烁的火光外一片黑暗。 亚历克斯把篮子叼在嘴里,然后朝着声音奔了过去。大厅空荡荡的,水泥地面很干净,但砖墙却没有装饰。她经过一个前面堆满了箱子和旧书的厕所门。每层只有一个卫生间,供所有居民共用。能用的卫生间并不是这个。当然,由于她的地位,亚历克斯本可以为自己要来一大堆奢侈品。她的工匠也似乎非常想要进贡。每次她拒绝时,他们对她的尊敬感似乎都在上升。 这套公寓的起居室和厨房自从成为了他们的地盘后就被几乎彻底地重新布置了。厨房的中央有一个真正的火炉,木材上面安装着一个简单的供烹饪的金属板。附近的几个柜台和一个装着一瓶水的盆占了厨房的大部分地方。一张大桌子放在窗户附近,窗户是敞开的,让光线能够尽可能进来。 她停在厨房里,把篮子放在她的蹄子边,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盛宴。已经准备好了十几种不同的菜,其中许多是她熟悉的。有着砂锅芦笋,糖浆山药,土豆泥和许多其他基础的节日菜肴。这些都是用那些铸铁锅和平底锅中来做的,而且玛丽设法让它们在火中转动以保持温暖,至少从冒起的蒸汽来看是这样的。“我去,妈妈。这太不可思议了。” 玛丽穿着一条可爱的小围裙,身上全是大餐里面蔬菜的碎片。尽管如此,她还是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热情地拥抱着亚历克斯。“不,难以置信的其实是为了及时生产出真正的苹果酒所付出的努力。” “你真是太棒了。”亚历克斯把篮子举到柜台上。“你在为多少匹小马做饭?这真是……” “七匹。”玛丽急忙跑回火堆。“你,我,南希,那对可爱的拉拉夫妇,还有汤姆·罗兹。” 亚历克斯跟着她,把洛克伍德的礼物放在柜台上。“但那只有六匹。”她环顾了一眼房间里所有她点过名的小马,他们大多数已经在这里了。只有杰西和汤姆还没来。埃兹变成了一只小独角兽的样子,正在和南希玩棋盘游戏。显然亚历克斯的到来也中断了他们的比赛。 “你邀请了汤姆?”她扬起眉毛。“那真是……”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后退了几步。“等一下!你不能……”她皱起了眉头。“他不会有点老吗?” 玛丽眼睛没有离开正在做的事,但她似乎正在倾听着。“很好,亚历克斯!那你又多大了?“ 亚历克斯张开嘴回答,然后又闭上了嘴。“我想……行吧,小心点就行。你还没老到不能再有更多的孩子的地步。” “是的,儿子。我可能不像你那样了解小马,但我懂生物学。难道我需要总统的批准才能做出决定吗?“ 亚历克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之间产生了一段痛苦的沉默。 但角落里冒出了埃兹的声音。“你出乎意料地抓住了他们!”此时变成更年轻样子的埃兹口齿不清地说道,“兽人从他们的牌桌旁抬头呆呆地看着你。惊喜!你可以再来一轮。” “那我投一个火球!”南希大声喊道,精力充沛。“他们有桶,对吧?我把它引爆掉!” “那第七个是谁,妈妈?“ 陆马耸耸肩。“不知道。她自称是你的老朋友,说她想和你谈谈。我认为她不想留下来,但“总统”不会在假期接待访客。我能让她和你呆在一起的唯一办法就是请她来吃饭。” “啊……”亚历克斯又搜索了一遍房间,想找一匹她错过的小马,但没有其他小马。“她在哪里?” “在屋顶花园里。”玛丽向上指了指。“因为你不在,她想做点什么事。我就让她去除草了。” “我马上回来。”亚历克斯跑到了门边,一把推开,朝楼梯飞奔而去。 “晚餐快准备好了!”玛丽在后面叫她。“十分钟之后就开饭!把你的朋友带回来吧!” 亚历克斯跑过其他公寓的门,听到他们中有几匹小马在高声欢呼。他们大多数都是几个月前和她第一辆大巴上的小马一起被营救出来的那些。她一次跨着三级楼梯,拍打着翅膀协助着她飞行,然后穿过另一扇开着的门来到了屋顶上。 屋顶平坦宽阔,就像许多贫穷社区的建筑一样。这里种了十几块方形的地,到处都是草莓、蓝莓和其他奢侈的水果。 一匹小马在屋顶另一边的地上弯着腰,轻轻地自己哼着歌。亚历克斯走近时微微放慢了脚步听着。小马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停下来,直到她唱完了为止。 黄色的皮毛,明亮的红黄相间的鬃毛,一对翅膀折叠在她的身体两侧,还有一个突出的角。现在她比亚历克斯见过的任何一匹小马都高——她和艾奎斯陲亚的露娜公主一样高。 余晖烁烁转向了她,马蹄上满是泥土,屋顶上有一小堆杂草。 “简单的礼物(simple gifts,一首歌曲,网易云音乐可搜到(yo-yo ma演奏版本))?”亚历克斯把头稍稍歪了歪头。“那不是人类的歌吗?”她走得很慢,好像担心如果走得太快,余晖会消失似的。 “我想是的。”那天角兽并没有消失。“很高兴见到你,孤独终日。”她一把抱住了亚历克斯,用翅膀把她裹起来。 亚历克斯又一次感觉到了玛丽回来时她所感觉到的那种短暂的魔力。“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还是老样子,但……”她退后,望向了矮墙外。“我很久没见你了。” “确实太久了,”余晖同意道。她凝视了一会儿,眼睛盯着她的背。“真是一对不错的翅膀。” “我以前是天马的,”亚历克斯咕哝道。“但是我被谋杀了,被封印在一个反魔法场里长达一千年,然后……”她突然停了下来,感到温热的眼泪肆意在脸颊上流淌。“你为什么不救我?“ “我试过了。”余晖向远处望去。“但我不能把你拉回来。那东西也束缚着天角兽——你现在一定已经意识到了。” “是的。”亚历克斯走到屋顶的边缘,凝视着整个城市。所有的建筑都是一样的——大部分都倒塌成为了危楼,但其他很多都改变了。街道上全是茁壮生长的庄稼,许多建筑物的窗户里也都发出亮光。“接着是一场瘟疫……然后你坐视不管,就这样让它摧毁我们的社会吗?“ “不。”现在余晖的声音里也有着痛苦。“它也感染了我的小马。我们试图治愈它,但我们做不到。全世界都一样在受苦。” 余晖和她一起站在屋顶的边缘,望着下面的小马。今天的田地里没有农民,市场上也没有活动。小马们都已经在庆祝了。 即便如此,亚历克斯仍能看到从城市到河边的景象,在她视线的边缘,隐约可见一排排的帐篷挤在雪地上。那是被派来消灭他们的军队。 “你来这是救我的小马吗?“亚历克斯问道,她的声音有点犹豫。“那儿有一支军队,就在那儿。”她用蹄子指着。“他们想以无名之神的名义杀死城里的每一匹小马。” 余晖向远处望去。“不,我不是来阻止他们的。” “但是……”亚历克斯目瞪口呆。“你可以用一个法术就把他们送走!炸毁营地,或者……把所有的小马都传送走!只要天角兽出手的话,我们这的战斗会即刻结束的!” “是的。”天角兽看向了她的眼睛。“是可以的。” “我一直在努力着!”亚历克斯几乎是在对她大喊大叫。“我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草旦的hpi决定放弃帮助人类,认为如果世界开始把人赶尽杀绝,那也没关系,但,必须有小马来做点什么!” 她跺着一只蹄子,蹄子下面的瓦片轻松地碎了。“瓦丢雷楼某,公主!他们不是你的臣民或者什么吗?如果你不使用魔法的话,那么那些魔法的力量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她觉得天角兽会生气,她真的错了。余晖再次拥抱了她,像亚历克斯对南希那样紧紧地拥抱着她。“档案,你不需要我送你什么礼物了。”她放开了蹄子,指着路对面附近的建筑物。“我曾经认识一匹小马,它能搜寻藏在岩石中的宝石。但你做得远远更棒——你点石成金。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档案继续沉默着。 “尤达莫尼亚(eudaimonia),”余晖说道,“我看到过一匹已经见过天界的小马。你可以听到它在召唤你,但你害怕回答。”魔法在她周围闪烁,迫使档案盯着她的眼睛。“别再躲了,档案。别再逃跑了。河对岸有一支军队。他们在为了渡河杀死你所心爱的小马而在造船,你可以听到他们锯子和锤子的声音。” “也许你是对的,也许我有能力阻止他们。但我远远不够。其他小马也得这么做。像你这样的小马。” “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做!“档案呜咽着。“我不知道怎么阻止这么多小马。我不知道怎么吓跑他们,让他们的国王不再送更多军队过来!我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天角兽!“ 余晖耸耸肩。“你就像没有能够遵循的任务清单一样摸不着头脑。但你终将会明白一切的,我知道你会的。”余晖转过身,从她身边走过,向门口走去。“希望你不介意我留下来吃饭。我答应过你的厨师。” “那是我妈妈,”亚历克斯纠正道。“玛丽是我母亲。从事件之前就是。” 余晖怔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怎么可能?” 档案耸耸肩。“挖母鸡。我只是永远相信美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她跟着余晖烁烁走向了门口,让自己微笑起来。“我本来想,在我经历了这么多糟糕的事情之后,我可能早就错过了。” “我本来也这么想的,”余晖同意着跟着她走下楼梯。 在圣诞节早晨被一个急于打开礼物的孩子过早吵醒,这显得熟悉且令人欣慰。尽管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睡多久,她也没有抗议。熬夜和余晖还有杰西一起追忆往事可能不是个好主意。 “不会有……”亚历克斯咕哝着,跟着南希蹒跚地走出卧室,走进中央客厅。他们的树和前一天几乎没什么变化,只多出了一些小包裹。没有用纸板,也没有用廉价的纸,大多数的礼物都是用普通的布“包裹”起来的,它们很可能在早晨结束时被重新缝成其它东西。 亚历克斯亲自把礼物放在那里时,几乎是能够认可所有礼物的。一件给天马的迷人的冬衣,上面有一个可移动的部分,可以让她的翅膀自由飞行。她为母亲找到的一本完整的圣经副本,她母亲几乎每天都渴望得到这个旧的版本。杰西和埃兹的有点难准备——他们显然已经作为流浪的苦行僧生活了至少一个世纪了,她应该给比他大几百岁的小马们什么礼物? 南希从树下拖了个东西出来,亚历克斯昨晚还没注意到那个东西。她能猜出是给谁的,因为她自己的可爱的标志已经印在纸上了。“这到底是谁给我的?”“亚历克斯,你错了!这里有一个给你!” “是的,我想是的。”她没有打开它——至少在一个小时之内吧。她女儿和杰西还没有出现,但玛丽出现了。她做了华夫饼——但没有鸡蛋或糖浆,熟悉的早餐变成了有点普通发白的东西。 “你不要干坐在那里呀。”玛丽说道。 亚历克斯坐在那个奇怪的盒子前,戴着她傻傻小帽子。在庆祝活动中,她基本上还是个旁观者,看到母亲和南希都很高兴,她就很高兴。“我只想让其他人先打开他们的礼物。”亚历克斯咕哝道。 “我们都打开过了。”南希穿着她的新冬衣,显然它非常合身,而且让她看起来十分可爱。她似乎也因为太暖和而微微出汗。这种迷人的衣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极为荒凉的北部荒地,尤其是当一匹已经耐寒的小马穿着它的时候。“来吧,亚历克斯!打开它!” 她伸出手来,用她的球节内部感受着那张纸。它非常薄,光洁亮丽,和她见过的其他包装纸一模一样。甚至有某种把它包起来的透明胶。“你从哪儿弄来的?“她边问着她妈妈,边小心翼翼地把胶带取下来,打开里面的盒子。没有卡片,没有标签,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识别它是谁的。 “不是我,”玛丽坚持说,举起一只脚抗议。“你想叫醒你的朋友吗?” “没有。”她继续拆着。“清晨早起对于蝙蝠来说是一份糟糕的圣诞礼物。杰西可以一直睡到合适的时候。现在连中午都不到。” “亲爱的,你也是一只蝙蝠。但你醒了。” “别提醒我这个,”亚历克斯呻吟道,从包装纸里拿出一个薄纸板箱。她打开盖子,震惊地看着里面的东西。 它看起来像皮革,不过她当然知道它是由海藻或其他艾奎斯陲亚的替代品做成的。那是一对凹凸不平的鞍包,上面满是磨损和擦伤的痕迹,有些地方还用拙劣的的针脚缝补着。太阳和月亮的可爱印记,和她记忆中的一样鲜艳亮丽。 一张薄纸卡片在鞍包上叠着,她用一只蹄子把它摊开看。 尽可能去享受你的礼物吧。她可不那么容易被找到。 -d 附:你把这个落下了。我的朋友们为了给你制造这个付出了很多,在那之后我不能让它就这么白白没掉。 “噢噢噢噢……”南希咕哝着,眼睛盯着她的肩膀。“我想这会是一个很酷的东西,能这样被包裹起来的……” 亚历克斯合上了卡片,把鞍包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摇晃着。尽管年代久远,它们还是像她记忆中的那样柔软灵活。“它确实是。”她把它们放在一张普通的木长椅上,塞莱斯蒂娅的那一边朝外。 “一个包而已嘛。”南希翻了个白眼,“好吧,也许图案很漂亮,但是…” “这不仅是一个包,”亚历克斯说道,“这是来自另一个宇宙的神器。” “什么?南希耸了耸肩,也许有点不情愿。“为什么?” “行吧,我跟你说过艾奎斯陲亚。我告诉过你,很久以前,公主们是怎么意图帮助我们修复我们的世界的。他们想给我们各种各样的东西……成千上万的书,让我们能够学习和复制的新奇玩意……那对一匹小马来说太多了拿不了。所以他们做了这个。” 南希轻轻地打开包——开包不难,因为包上没有使它束紧的带子。但里面当然是空的,里面只是一个普通的人造革内壁。“魔法消失了吗?“ “没有。”亚历克斯合上了它,然后亲自打开。就像她记忆中的一样,里面的空间奇怪地扭曲着,好像有人在沙发上开了一个通向有着密封的玻璃门和现代建筑风格的小室的小入口。这个动作足以让亮光溢出来。 “啊……”南希用蹄子戳向里面的空间,但过了一会儿就把它拉了回来。好像她害怕被灼伤一样。“哇!” 玛丽从长凳上抬起头来,只表现出一点兴趣。“哦,费利克斯的魔法包(felix‘s magic bag)。你能拿出你想要的东西吗?“ “很不幸,不行。”亚历克斯跳了进去,示意南希跟上。 她一显示了它是安全的,小雌驹就迫不及待地跟着她爬了进去。“这看起来像是人为建造的,”南希说。“我以为小马都……是过时的。” “嗯,没错。”亚历克斯走到门口,然后把门打开。她回头穿过肩膀看了看后面。“嘿,妈妈!这里有一个真正的厨房!” “有搅拌机吗?“玛丽突然从门口弹出了头,看着她。“如果我能喝一杯像样的冰沙,我会高兴得要死的。” 一切都是亚历克斯留下的。在她生活在首矿城的那几个月里,她一直把马鞍当作第二个家,这一切看起来都有点磨损。尽管一千年没有打开了,这里却一尘不染。她清理过的柜台仍然闪闪发光,一堆不均匀的dvd仍然堆在电视旁,这些是在矿工们因为试图中止他们的计划而杀死她之前,她和杰西和埃兹在一个电影之夜看过的。 “这不是费利克斯的包,这是个塔迪斯(tardis,原型是英国科幻电视剧doctor who中的时间机器和宇宙飞船,名字是‘时间和空间的相对维度’的缩写,摘自百度百科),”玛丽边说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它是空的——来自矿井的幸存者吃了所有的东西,而且他们可能已经喝光了水箱里的大部分水。自从她离开鞍包去往天堂陨石坑生活之后,亚历克斯就再也没有去填充任何东西。 “这……好大呀。”南希咕哝着打开通向楼下的门。 亚历克斯跟着她,经过敞开的卧室门和像厨房一样干净的现代化的浴室,来到设备间。她那空的盔甲架还在那儿,从她匆忙离开之后到现在,有几根缆绳还悬在那儿。她用来绑翅膀的胶带甚至还在桌子上。 亚历克斯立刻后悔在去天堂之后没有再存贮东西。如果她愿意的话,她可以在这里放上十几套动力盔甲,并在另一个袋子的储藏室里装满足够的食物,以供数百人食用。更好的是,她本可以用现代武器,也许是加特林炮塔或无人机。那可以很快地解决掉在那里等着他们的军队。 自从狼杀了她以后,她甚至都没有打开另一边。 “亚历克斯,亚历克斯!“南希没有在设备间呆太久,而是转身前去卧室。亚历克斯跟着,发现那个小雌驹正往壁橱里张望。 亚历克斯的旧衣服挂在那里,它们也一同来到了这,尽管她已经不在乎裸体与否。裙子、短裤、上衣、连衣裙、泳装……都是为更小、更年轻的自己量身打造的。埃兹的全套冬装整齐地叠在一个架子上,不过幻形灵不会穿其它的东西。 “哦,哈哈。我以前的东西。” “我可以吗?” 亚历克斯咧嘴笑了笑。“当然可以呀。很多都挺适合你的。可能有点松垮,但是……”她瞥了一眼小雌驹,然后又站了起来。“你会长大的。只是尽量不要穿破它。这东西很旧,所以对我来说很特别。” “我不会的!”南希挑选了十几件不同的衣服,足够搭配成几套套装了。亚历克斯把她留在卧室里,然后匆匆忙忙地回到了客厅。 她母亲坐在沙发上,旁边放着一本旧皮夹书。那是真皮,而不是艾奎斯陲亚的假皮。 这是亚历克斯的一本日记。几本相同的书还在她旁边摞着——大约每隔十年有一本。尽管她一直在读书,玛丽还是抬头看了下,注意到了她。玛丽像往常一样大声独自朗读着。 “我告诉露娜,我想要承担保护人类遗产的重任。就目前而言,我认为这意味着尽可能多地保护前人类。一旦有足够多的人关注生存的需要,我就会开始操手遗失的知识。” “那已经很老了,”亚历克斯说着,跳上她旁边的沙发。这和她记忆中的一样舒适。 “我从第一卷开始看的。”玛丽抬头看了看,翻过几页纸到了粘有一片水晶的那一页。即使是现在,它仍然在微弱地发光,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暗淡。“我看见……看见了什么。” “没错。”亚历克斯看向别处。“那是记忆水晶。我想确保我可以让小马们看见露娜向我展示的那些。这些就是她给我展示的,以防他们不相信。否则,这将是一个……相当疯狂的故事。” “你穿裙子看起来很可爱,”玛丽笑道。 如果孤独终日年轻一点的话可能还会脸红,不愿提起任何关于她旧时生活的回忆。不过现在亚历克斯年纪太大了——她作为人类的生活已经变成一场奇怪的、遥远的梦。“奥利弗也这么想。无论我们去什么地方,他总是想让我穿上它。我还留着那件,就在另一边的盒子里。我肯定它已经不再合身了。裁缝几乎是贴着我的身体缝制的。在那之后我已经变大了很多。” “奥利弗,”玛丽重复着,翻阅着书页。“我想我在这里看到了那个名字。他是医生?“ “而且是据我所知最好的医生,”亚历克斯说道。她站起来,穿过房间走向一幅镶框的画,轻轻地把它从墙上端下来。这是一件古老的艺术品,几乎和日记一样古老。就像她所拥有的大部分东西一样,她用了一个小小的魔法使它保持了如此长的时间。用了一个小魔法,还有一个密闭的框架。 她把它平放在她妈妈面前的沙发上。“那是我们结婚四年后拍的。科迪……”她呜咽着,蹄子颤抖着,那辈子的记忆拼命涌现了出来。那是一匹冷静的小马,一匹早熟的骏马,一个深思熟虑的少年,一匹野心勃勃、精力充沛的雄驹。她的小科迪的一生像蝴蝶飞舞一样从她眼前闪过。 孤独终日不是某个远古的见证几千代人逝去的上帝。她大部分时光是和她活着时的儿子一起度过的——她失去她的孩子总共还不到一个世纪之久。 她也记得奥利弗,那是一段她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的关系,最终也没能成。但虽然他带着痛苦感和被抛弃感离开了,她仍然记得他们最快乐的时光。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在她记忆中仍然像前天晚上的圣诞夜晚餐一样历历在目。 当孤独终日再次回到现实时,她发现自己一直在哭。她不知道自己晃来晃去了多久,只知道有一双蹄子围着她,还有一股熟悉的温暖气味。“嘘……”玛丽在说。“没事的……没事的……” 亚历克斯眨了眨眼,用蹄背擦去眼泪,然后突然坐起来。“对不起……我一时间镇静不下来。我不会这样了……” “不,”玛丽盯了她一下,使她哑口无言。“换作我,我可能也有点不堪重负。我不知道……我想我不可能会懂你经历的一切的。我希望我能去参加你的婚礼,或者认识我的孙子,或者……我希望我能理解你甚至是谁……” 玛丽接着说道:“不过管它呢。不管沧海桑田,不论世事变幻,我终究是你的母亲。而且似乎……不论你在这世上等了多久……家庭仍会在这茫茫宇宙之中。” 亚历克斯点了点头。“我……是的。我想是的。” 玛丽放开了她。“我希望你不介意我读一些片段。如果詹姆斯和伊丽莎白还没回来的话,我至少想知道至今为止你经历了什么。” “但这有太多要读的了。”亚历克斯站起身来,看见南希刚好从楼梯上下来。 小雌驹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裙,戴着一顶宽草帽,穿着一双凉鞋。虽然一切都差不多,但似乎都还不太合身。她只能希望南希没有试着穿上过其他衣服——包括这个的那些都是艾米为她挑选的,这意味着这些都非常开放。“可千万别让我教你穿什么性感内衣。” “妈妈,我看起来怎么样?“她问道,亚历克斯有史以来第一次见过她如此骄傲自信。 “啊。”玛丽从书里抬起头来,咧着嘴笑着。“看起来挺成熟,亲爱的。” “它没有翼缝,”南希在离孤独终日几英尺远的地方咕哝着。“亚历克斯,你是怎么能把翅膀插进去的呢?” “插不进去的,”她皱起眉头说道,“我们得挖几个洞——必须得非常小心。当时我还没有翅膀,所以我的衣服没有考虑到翅膀。” “这不可能呀,”南希小声说道,“你怎么可能现在有翅膀,然而以前没有?我不认为我们能变形!” “我们是不能,”她承认道。“不过这是在通常情况下。这说起来有点可怕。你应该问问埃兹——我相信她肯定记得。” “啊,埃兹!”南希转身向出口走去。“我得让她看看我们现在有真正的衣服了!她一定会很兴奋的……” “她会因为你兴奋而兴奋的。”不过,亚历克斯并没有大声说出来。这些都不重要。 这座城市仍然处于危险之中。她没有得到任何能够对付入侵者的魔法子弹。然而即便如此,她对未来的预期还是比以往更为乐观了一点。 在圣诞节剩下的时间里,她到处走访位于埃斯特尔的朋友和重要的小马,她发现这种态度已经传播到了大部分市民身上。虽然许多人对未来感到紧张,但他们每个人都怀揣希望,相信城市能找到一条出路。 对于一个疲惫的不朽者来说,这是一个比所有旧鞍包都要大得多的礼物。 第20章 夜火 埃斯特尔的力量集结在了她面前。 冬天被永远地“扫除(wrapped up)”了。气象队不再需要维持城市上空复杂的模式来阻止雪和寒风穿透并破坏他们的农作物。埃斯特尔气象队之外的所有小马也都不必去处理这些东西。他们成功地打破了季节的自然规律,并一直在谈论它。 她的小马只有一小部分是装甲的。如果她不想在近距离作战的话,给这些小马戴上装甲是浪费宝贵金属的行为。 她前面每一匹小马的肩膀上都靠着一支步枪,旧的木头和闪闪发光的新金属混杂着。它们是原始的、单发的长口径武器,在内战期间很适合使用,不过改进了扳机和瞄准机制。它们必须足够简单,以便使用蹄子的马可以使用它们。 档案在集结起来的军队中穿行着——那是100多匹小马组成的方阵,其中还细分为50匹一组,进而分为10匹一组。她经过了六个迫击炮组,每一个都有六匹小马和直直朝天的大炮。接下来是她的装甲天马和独角兽军团,外面用坚固的铝板保护着,但没有步枪。他们不需要它们。 埃斯特尔集结了有力量和勇气背水一战的每一匹小马。当她走上一个高高的平台时,她转过身来,看看他们尽全力武装和训练的500匹雌驹和雄驹。那是他们四分之一的马口。其它每一匹小马都被分配了一个辅助的角色。包括运送伤员,治疗伤员,携带食物、弹药或物资。 即使现在,锻造厂仍然热火朝天,劳动的声音混合着这最终的集结一同响起。机械工具的声音和持续不断的电灯光现在从车间里传来——那些是从鞍包里拿出来的她的工具。这些工具使这成为可能。 这还不够。 汤姆·罗兹此时已经在站台上立正站好。他直起腰来向大家敬礼,五百匹小马都开始模仿他。大多数小马缺乏军事纪律——他们并不整齐,腿也在不规则地移动。这些都是民兵,不是精通的战士。 “稍息!”她喊道,罗兹上校放下了腿。集结着的那些小马也照做了。离他们的队列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一大堆民众聚集在一起,紧张地看着。两千匹小马并没有占据多大空间,真的。实际上,整个埃斯特尔都可以很轻松地挤进其中一座建筑。 就在亚历克斯身后,他们最古老、最坚固的建筑被加固了。新的水泥路障呈环状包围着它,火炮阵和补给已经在等待。窗户用木板钉上并加固了。已经激活的盾牌法术直直插入了地基,每一个保护魔法档案都知道了,她还发明了一些。 除了工坊里反复钻孔和锤击的声音外,傍晚充满着寂静。档案走到了台子边缘,展直了她的翅膀来尽可能地放大她的声音。 魔法在她的周围升腾着——那是她的魔法。档案之前在哪都没有被文明的力量如此包围过。这些小马把对她的信任寄托在他们对宪法的承诺上,以及他们民兵的力量上。这是她回归后仍没有见过的一种魔力。 “埃斯特尔的人民们!”她喊道,她的声音在马群中响亮地回荡着。“我可以看到你们所有小马对未来的恐惧。你们中的许多小马都已经到过岸边,看见过哈德逊河对岸我们的敌人。也许你们中有些小马考虑过逃跑。我知道其中已经有一些了。” “但在我们背水一战之前,我想介绍一匹小马。”她指着台子的一边,劳埃德·迈耶走上台阶,四周的小马默默地看着,安静得只剩下他的马蹄声。自从来到埃斯特尔后,他的健康状况明显好转——他的脸看起来没有那么下垂了,而且他秃头上的斑点也消失了一些。甚至有几缕鬃毛又重新长了出来。不过他仍是一匹很老的小马,四肢干瘪,骨头突出,但他似乎不再持续疼痛了。亚历克斯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们中的许多小马都认识劳埃德。他为敌人做事——但我们抓住了他。劳埃德,请告诉埃斯特尔的小马,如果军队成功了,他们会怎么做。” 他回头看了一眼,看上去满脸疑问。好像他觉得亚历克斯明知故问一样。不过他还是照做了。不管这匹小马曾经多么可怕,他总是信守诺言。“他们会屠杀我们每一匹小马。”他说道,“当他们解决了这个定居点之后,他们将横扫整个城市,占领这个岛屿,直到他们确定他们已经找出并杀光生活在这里的每一匹小马为止。” 马群中满是恐惧与惊讶的颤抖。大多数士兵一动不敢动,但她仍然能感觉到他们的恐惧。这正如她所料。 “我们没有退路了,埃斯特尔!”档案喊道,又向前走了一步。“但我们也不需要有!我们的敌人早已不知魔法的秘密,他们也绝对没有我们的技术!“ 她把蹄子伸到脖颈后,解开细绳把挂着的水晶石英块取了下来。这是一个盾牌咒语,他们所有的士兵现在都戴着同样的石头。它是根据杰西和埃兹带来的石头仿制的——只是魔法的稳定性要差得多,也因此施放成本更低。朝外发射的炮弹能够轻易穿过,但是朝内发射的炮弹会被反弹。 “我们今晚肯定会胜利的,小马们。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小马训练有素,也不是因为我们的枪更好,更不是因为我们的气象小队变成了战斗魔法专家。如果仅仅是因为我们的将军更聪明,或者我们的战略更好的话,我们还远远不会赢。虽然这些都是事实,但这并不足以让你们今晚都能安稳睡着。” “我们会赢,因为我们在为更崇高的事业而奋斗着。我们在为我们的家人,为了我们的安全,我们的朋友而战。他们只是在为财宝而战,为他们从未见过的原始国王的突发奇想而战。” “你们是从一段骄傲的历史中走来的,埃斯特尔的人民们!看看我们周围的建筑,记住我们所属的文明!我们每匹小马都是一位更好的时代派来的使节。我们见证着那些专制和不人道的卑劣行径,而且我们拒绝服从他们!我们将成为一块顽石!我们要用我们的力量去粉碎全世界的暴君!“ 不管小马们有没有全副武装,他们都在欢呼着,跺着蹄子,响声震耳欲聋,附近的建筑物都在摇晃。档案让声音在空地上肆意回荡着。当声音全都消失了之后,她才重新开始说话。 “我们已经知道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马。我们用一辆旅游巴士里留下的东西就重建了文明。我们停止了季节的流转,养活了一个充满饥饿小马的城市。万众一心的话,我们也可以阻止军队。”她转过身,向罗兹上校(colonel rhodes)点头。 汤姆敬了个礼,然后清了清嗓子。“大家快各就各位。快快快!“ 他们照做了。未经训练的马群拖沓着挤回了大楼。大多数士兵也推着大炮离开了。档案很高兴能看到他们成行成队纪律严明的样子。 危险逼近绝对是小马们奋力工作的最佳催化剂。 大约有50匹小马留在了广场上,每匹小马都被盔甲和魔法层层保护着,用最好的武器武装着。 不像其他士兵使用步枪。这些小马用的是弩,不过这些弩也没有真正弩的结构或绳子之类的。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装有弹簧的机械弹匣,里面装着金属钉,还有一组镶嵌在侧面的魔法水晶。 亚历克斯解构了科勃罗——尽管看起来有点保护作用,但他们的产品完全就是山寨货。他们缺少能够熟练锻造像她的手枪一样精准的工具的工匠。 50匹小马分成了新的队形——5马一队。一匹独角兽配四匹陆马。 “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亚历克斯问到,她的声音只有汤姆能够听到。 那匹雄驹点了点头。“我想你点燃了他们心中的火种。他们需要这个。” 亚历克斯转身离开他。“你准备好接受我们的信号了吗?” “也许还不够,”他咕哝道。“我们制造了足够20发炮弹的火药,总统女士。如果这还不足以让他们逃跑的话……” “我知道。”她转过身来,再次直视着他的眼睛。“一万五千年的历史正凝视着我们,上校。我们绝不会失败的。” 她没有等待他的回应,跳下台子,几个侍从拿着她的盔甲等着她。 它们是从达摩克利斯自己的小马身上抢救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中遴选出来的,然后被施了魔法,用亚历克斯鞍包里的机器镀上了铬。 其中一匹独角兽工匠做了一些微调以让这柔软的金属紧贴她身。她把翅膀插进了保护套里,然后一匹独角兽把柔软的,狮子脸一样的头盔戴在了她头上。“谢谢你的帮助,安德鲁(andrew)。” “祝你们成功,”他回答道,然后匆匆返回了中央大楼。 “一定。”她向前走去,当她走的时候,她手下的小马们再次挺直身板,好像在为游行做准备似的。“爆破队!”她大喊道。 “到!”五队中的四队向前迈了半步。 “所指示的内容有无准备好?”她在队列中穿行着,每一组中的陆马都微微转过身来,把他们背上的小木桶展示了出来。每桶里面都有将近一加仑极为粘稠的胶状黏液,还配备着小马们曾经用来在新建筑上涂油漆用的乳化法咒。 档案在想它位于艾奎斯陲亚的发明者是否会对她打算用它做的事感到特别高兴。 “先锋队,跟我来!”听到她的口令,杰西、埃兹和其他七个最有才华、最有经验的士兵走上前去。 “我知道在上千遍演戏之后早就对我们的计划了如指掌,不过现在我们是最后一次执行这个计划了!”亚历克斯喊得更响亮了。“先锋队和我一起过去,清理海滩。外围队负责控制海滩,而传达小组则负责将他们的东西放到指定的筏子上。一旦桶打开之后,不管怎样都千万不要与船接触。如果你接触到任何一个部位,你就死定了。今晚我不想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匹小马,明白了吗?“ “遵命,女士!” “好!“她走过集结好的队伍们,先锋队跟在她后面走了过去。“当你们穿过返回的传送门时,千万不要心急!随时准备调转!不要惊慌,快点跑回来,要不然你会死的!“ 他们从曾是公园的院子外面经过。在黑暗的土壤里,一株幼小的植物破土而出——但没有小马会去收获它。 建筑物的正面是类似于二战时期的钢筋混凝土路障。前面是一条沟,大概十英尺深,十英尺长。里面一排排深深插着直直向上的金属钉。在这条沟的正前方是独角兽和他们早已布置好的圆形法阵。 这次准备着的咒语复杂到用了三连环,复杂到档案花了近两天时间来创建它。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传送咒,而是可以用来持续传送的——这是一个可以运送尽可能多小马到相对较短距离外的法术。只要独角兽有力量,它就会保持开放。 档案比划了一下,她的老朋友们向前走去。他们没有金属盔甲,也没有模仿法术。与快要压垮亚历克斯的厚金属板相比,埃兹的动力装甲和杰西的柔韧防弹面料都显得异常脆弱。 “你可以不用来的,”亚历克斯小声说道,声音小到其他士兵听不见。“看起来没有那么多警卫在监视这些木筏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反应不会比我们预期的快。你可能会死的。” “不大可能。”杰西看了看她穿的盔甲。“你知道你需要多用力才能打穿这个东西吗?这可是碳纤维魔法织物。” 埃兹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的盔甲连反坦克高爆弹都能拿下。上次还有个飞起来的鱿鱼怪把我一口吞了下去,我几乎都没有感觉到。” “然后你好几个星期都有一股子鱼味,”杰西反驳道。“不管怎样,亚历克斯,我们是来照顾你的。这些小马还指望着你呢,所以你回不来我都不信。” “太感谢了。”即使她很想要抱住他们俩,她还是克制住了。 “别说这个了。”杰西转过身来,埃兹跟着她,她们重新回到队里。 “如果我能给他们配备五百套这样的装备就好了。”如果旧的hpi还存在的话。不管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多么冷酷无情,她也十分肯定他们会投入资源来保护这样一个人类聚居地。 他们再也没有保卫者了。除了她。 档案走到等待着她的——聚居地里最强壮、最训练有素的——独角兽前。汤姆和其他许多士兵也在其中。他们大多数是平民——就像高效率缝纫一样,魔法可以用剑练习而得到加强。“你们各位准备好了吗?” 独角兽互相紧张地望了一眼。汤姆第一个回应道:“女士,随时听候指示。” “开始吧。” 十只独角兽一同在两边环绕着符文。亚历克斯和她的小马在另一边等着,第四面就是——那排光亮的金属钉,随时准备着刺穿紧随其后的小马。 独角兽开始唱歌。当符文与类似的单词结构相似时,法咒的施放就会变得异常容易。这歌也是亚历克斯作的,但很显然她自己的声音不会对施法有任何作用。她的小马还不知道他们所练习的法咒中来自艾奎斯陲亚的一切。不过这没关系。只要他们掌握了模式并念出那些词语,咒语就会奏效。 这是一首关于很早很早以前的世界的歌谣,比天上的星星都早,比时间和空间都早,甚至比天角兽的存在都早。这首歌谣唱着宇宙还是初开混沌的时候,在那时还没有位置一说。宇宙还记得那时的样子。适当地劝说,可以说服它这样做。在符文中隐藏着的是一组非常精确的坐标,就像当年血门派难民进城的坐标一样。这些坐标指向哈德逊河的另一岸,在那里20个大木筏排在一起。 最早明天,反正最近总有一天,这些木筏将可以被用来连接他们的城市,运送一支他们无法抵抗的入侵军队。档案今晚的计划只是破釜沉舟的一小步——摧毁敌人到达这里的方式。只要有更多的时间,他们就可以制造更多的炮弹,更多的子弹,更多的大炮。只要有了那些就够了,40比1的敌我数量就不会显得那么惨了。 咒语开始生效了,一声雷鸣般的爆裂声划破了夜空。圆圈的中心出现了一道闪光,紧接着在黑暗中出现了一条人一样高头发丝一样细的裂纹。通过它,档案可以微微看到若隐若现的沙子、木头和一匹穿着人造皮盔甲的吓得不轻的小马。 “为了埃斯特尔!”她喊道。接着响声云集,然后大家跟着她冲过洞口。 和传统的传送不同,这中间没有真空或极寒。门法术完全跳过了中间的空间,把档案直接送到另一边。档案并没有放慢速度或停止奔跑,但她举起了手枪,一枪崩倒一匹小马,半组小马轰然倒地。 当她的小马穿过传送门,沿着海滩倾泻而下,从成排成排的木筏前向下飞奔时,远处的警铃已经开始响了。“我们还有多长时间?”档案疑惑着,“我们还需要多久才能培养出一支主力军?”她只能希望到那时他们早就走了。 海滩上剩下的卫兵纷纷被她手下士兵们的来福枪或魔法攻击击中倒地,而她的小马毫发无伤。毕竟,他们的刀刃武器需要身体接触。她的士兵绝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烧了它们!”她边喊边朝营地冲去。“那些木筏一个都不要留!“ 黑暗的身影在她头顶的空中移动。他们对亚历克斯的其他小马来说不过是模糊的影像。不过她的眼睛能清楚地分辨出来是谁。那是一个侧翼的夜骐,只有两匹小马阻挡着他们的降落。 一具破碎的尸体落在她面前的地上,一道红线穿过她的脖子。 “盾墙!”档案命令道,小马立刻做出反应。十几匹陆马降下沉重的木盾,在同伴们准备着步枪上的刺刀时支撑着他们。 档案眨了眨眼,一瞬间她似乎正召集着数千小马。她使用的罗马队形满是装甲卫队和军团、长矛和盾牌在月光下闪烁。 视线渐渐退隐了,只剩下了一个站在她身边的魂灵。“你已经在海滩上待了将近五分钟了,”魂灵说道,他戴着嵌有金冠的头盔,两手相扣地站在她身边。“他们正在集结他们的精英。即使组织混乱,他们的马数也会压倒你们。” 又有几匹小马从她头顶的空中掉了下来,身体因受电激而抽搐痉挛。大多数小马还没死,不过在这么坠落之后……他们很快就会死的。 “发出信号!”档案向最近的独角兽喊道。“是发出信号的时候了!“ 那匹独角兽,一匹瘦小的表情惊恐的母马,点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集中了自己的注意力。一秒钟后,一道鲜红的闪光从她的角上升起,直直上升,刺入夜空。 “准备轰炸!”档案喊道,回头看向海滩。她的小马已经把大桶都倒了——只有几条木筏还没有缓慢浸润在闪着微光的粘液之中。他们还没有起作用。尽管她警告说任何小马让粘液溅到身上都会立刻死去,但他们还是计划立即全部引爆。 远处的爆炸声与近处军队的喊叫和争抢声肆意交织在一起。当第一颗炮弹落下时,她听到了空气巨大的咝咝声。 档案使用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设计,那时一个10磅重的炸弹,有着特殊的侧翼和框架上的切口,可以使空气发出恐怖的咝咝声。 第一枚和第二枚炸弹击中了山头上的营地。帐篷爆炸了,小马们和装备们在空中横飞着。 她这边的小马已经准备好了,它们不为所动。原本朝着他们盾牌墙冲过来的敌军军队突然停了下来,回望着他们的帐篷,这时又有三枚炸弹落了下来。 又是划破夜空的两声爆炸声(很显然其中一枚炮弹是哑弹),原本集结着反抗的高级军官和训练有素的小马们在惊恐的尖叫声中变成一团乱麻。 魂灵看了看,他严厉的脸上显现出了赞同的神情。“这在我的军队里是绝对起不了作用的。这些部队没有遵守营地的纪律。他们非常自信自己不会受到攻击,因此他们没有适当的机制。” “他们是来谋杀无辜的。”档案想道,“我们不会反击回去的。” 越来越多的枪声响了起来,越来越多的夜骐应声坠落。一秒后埃兹在她旁边着陆了,穿过鬼魂,仿佛他不存在一样。 “这正是我们所害怕的!”她喊道。“围着奴隶的围栏在营地的另一边。我们不可能走那么远的。” “疾步会失望的。”不过档案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下次我们再去救鹿吧!“她又短暂地瞥了一眼海岸,看了一眼沙滩。最后一个桶现在也打开了,她的许多小马已经从大门返回了。只有她的外围队留在原地。 “准备撤退!”档案大喊道。一直跟在她后面的鬼魂闪了一下,然后无声地隐去了。“我们的工作完成了,小马们!秩序井然地返回门内!” 空气在她周围震动,又有四发迫击炮接连击中营地。爆炸又一次冲破夜空,金属弹片在他们没有抵抗力的情况下,穿透了他们周围的一切。 就在另一轮迫击炮呼啸着从河上飞过的时候,他们有序地向水中撤退,队形丝毫未乱。 档案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在空中,她望了过去:海岸附近扭曲变形,扭曲着她和传送门之间的空间。他们打算断了他们的后路。 “西尔维亚,盾牌!”她吼着,指着她感知到的奇怪魔法所在之处。“就在那儿!“她拔出手枪,瞄准了那个地方。 一秒钟后,一道红光笼罩了整个地方,这对西尔维亚的魔法来说过于迅速。当独角兽的角开始发光时,他们的传送已经完成了。 一头身穿白色盔甲的独角兽站在那里,两边各站着四匹来自不同种族的装甲小马。他们保持警惕,采取防御姿态,但没有攻击。如果他们攻击的话,他们会被打成筛子的。 不幸的是,对亚历克斯来说,奇袭和迫击炮的轰炸并不能永远保护他们。她能看到远处的那些小马,尽管有着炮击和次次阵雨般落下的尸堆,但他们仍在向海滩冲锋. “也许他们知道我们实际上所造成的伤害有多小了。”她想道,“即使每一枚炮弹能杀死10匹小马,我们做的也只是九牛一毛。”“包围他们!”她喊叫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把这些小马全部带走!” 穿着白色盔甲的小马——一匹年轻的雄驹,脸庞英俊,铠甲下有着白色的皮毛——走上前来。他对她说了些什么,两眼茫然地睁着。她听不懂。 一秒钟后,一对装甲小马落在了她的两边。杰西擦去了匕首上的血迹,就在埃兹说话的时候,把它插回盔甲的布上。 埃兹说:“他想知道你为什么像被遗弃者一样说话。” “告诉他我就是被遗弃者的上帝,”档案回答道,那一刻她感觉微风吹拂着她。“告诉他这是对侵犯我圣城的报复。” 档案挺得更直了一点,正对着那匹雄驹的眼睛。尽管她这么做,她的注意力还是被分散到好几处地方。又一次轰炸在头顶爆裂,将从营地来的部队打散并拖延着他们。在她的枪朝着船开火之前,还会有一次类似的。当那发生时,站在海滩上并不是一个明智之选。 将军笑了,指了指亚历克斯。他的一个士兵举起了一把弩——但几秒钟后就去世了。科勃罗就像无视它所见过的所有盾牌一样无视了他的魔法盾牌,亚历克斯的准心一如既往的完美。 “告诉他如果他再这样做,我就杀了他。”档案保持着她的声音平稳。上帝不会害怕的。她也不会。但她所害怕的并不是她自己的性命。 埃兹翻译给他,这一次雄驹并没有笑。相反,他似乎在对贴身侍卫喊叫以勒令他们住手。他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档案上,似乎准备着冲锋。 她自己的小马也会准备好的,这不需要太久。第一批增援部队正到达附近的山峰。许多只穿着一部分装甲或携带着临时武器。他们武装得严严实实的,所以那倒没什么。 穿着白色盔甲的小马说话了,声音冷冰冰的。埃兹及时将他的话翻译了过来。“被遗弃者没有神。他们因自己的罪孽而被遗弃,现在他们要面对他们的惩罚。你只是个伪装者。” “那这个伪装者就要求他滚开!“档案咆哮着,向空中打了一枪。“队伍,成楔形阵列!“ 他们开始移动。陆马放下了盾牌,用长矛作为掩护。这会与他们的盔甲相适应,并允许他们把所有冲锋积攒的力量用在攻击之中。 穿白衣服的小马和他的侍卫移开了。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朝着船,而是背朝着山。 “靠紧!“档案命令道。“全体撤退!” 她自己、杰西和埃兹在小马走过传送门的时候背对着小马。它们没有腾跃,以免一头扎在门后的尖刺上。 “你什么都做不了,”埃兹翻译道。“无论你给他们什么魔法,都不足以阻止我们降临。” 就在那一刻,迫击炮的最后一声轰鸣伴随着爆炸声降临到营地上。更多的小马死去。这还不够。 档案现在和她的“贴身侍卫”单独站在一起,三匹小马都站在门前。这么近的情况下,档案感觉到了魔法在她的皮毛间流动着,使她的鬃毛竖了起来。这是一个强大的法术,正在耗尽吸干她的独角兽的力量。他们马上再也撑不住了。 “无名之城,活了。”档案说,风吹起了她的鬃毛。有着这么多盔甲她无法飞行,但这感觉有点像是空气在把她抬起来。“你的侦察兵都没有回来。如果他们有的话,他们就不会告诉你们我们的小马是枯槁挨饿的——因为我的小马们是强壮的。”她举起了她的手枪。“我们的武器是你无法理解的。承蒙我的恩典,我允许他保住他的王位,只要你们的军队和平地远离我的城市。” 她的小马要多长时间才能重新瞄准目标?不用多久了。她给了他们明确的指示。 军队正从山上从小山上倾泻而下,他们前排地蹄子已经踏上了柔软的沙地。再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到达档案这,压倒他们。即使有着科勃罗,她所能杀掉的也不多。 “假大空的威胁!“埃兹翻译着。“我们可不会怕你!” 通过她敏锐的听觉,档案听到了呼啸声,这意味着迫击炮弹的到来。最后一次凌空抽射,就是不可能有火药的那次。相反,他们将有更多的果冻已经铺成一层薄薄的一层,涂在静息的船只上。 “那你肯定会害怕这个。”档案退后一步,埃兹和杰西也照做了。他们小心地绕过传送门,然后从另一边跨了进去。 这样做让他们转向了船只,或者至少瞥了一眼。“结束吧!”档案的声音从独角兽紧张的歌声中清晰地响起。 他们几乎一起停下了。许多小马原地倒了下来,在持续的发力之后奄奄一息。传送门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就关闭了,留下了短暂的橙色光芒。 档案感觉有点热,那也就是全部的了。在法咒消失之前,这些能量都没有过去。 在遥远的某处,档案可以看到一道细微的橙色闪光。明亮到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看到它细微的形状。 尽管因施法而明显精疲力竭,汤姆还是站了起来。“进展如何?”他问道。“你认为它起作用了吗?” 档案皱着眉头看着地面。“我们必须做好没起作用的准备,”她回答道,将科勃罗收了起来,“把你的队伍带回要塞吧。”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精疲力尽的小马。一些小马在保护海滩时受了轻伤,但不太多。没有小马受重伤——她猜想多亏是因为奇袭和他们的枪械。 “干得好,小马们!“她抬起一只蹄子向他们致敬。那些还有力气的小马也举蹄回应了。 “让火焰净化一切!“ 她不必飞得很高——和最高的建筑物一样高。在远处,档案就可以辨认出驳船燃烧的独特形状。那是明亮的橙色,愤怒的火焰在夜空中升腾,照亮了海滩上小马的影子。 就在她看着的时候,一个提着水桶的大队把装满水的水桶递向一艘稍近的驳船前面。其中一匹小马把水倒了进去,但火焰似乎飞得更高了,全然不理那些水。他们又试了几分钟,但是并没有什么成效。 埃斯特尔安全了,至少今晚是这样的。军队暂时不可能到达他们那里了。 第21章 冻结之晨 档案并没有窝在她的房间里睡去,不仅是因为十几匹小马将会睡在那里。她转而在一个坚固的战壕里休息,埃兹和杰西陪在她旁边,许多熟练的侦察兵在监视着四周。 理论上,他们的成功意味着不会有大规模的攻击。但实际上,档案知道不能低估她的敌人:尽管她可能把敌人吓得屁滚尿流,但她还是有些许疑虑。 将军不是难民,但她透过头盔看到了他的脸。他并没有被吓得畏缩,而是被激怒了。在她的小马知道和平之前,还有一个不确定的事。她不知道会是什么,只知道它很快就会来。 就在黎明前,呼喊声响了起来,躺在粗糙毯子上休息的她被震醒了。埃斯特尔的大多数市民都不喜欢小马的习俗,比如集体睡觉。考虑到情况特殊,档案并没有仔细去考虑他们的想法。她需要好好睡觉,人们对她的看法早已经不在她关注的范围之内了。 非常早的时候就有小马把她摇醒了。孤独终日咕哝着,然后坐了起来。“怎——怎么了?”她眨了眨眼,让睡意滚出她的眼睛。即使她的军队取得了胜利,那一夜她也没有安睡。 “总统。”这位士兵是她招募的新兵之一,是一匹叫扎克(zach)的身材较大的雄驹。他是许多除了体力劳动和报信之外还没有受过足够训练的小马中的一个。他突然闯入了她们的休息区,看起来非常紧张。不是因为其他的,只是因为三匹雌驹一同在毯子里,身上都没有穿任何东西。 埃斯特尔的许多难民仍在艰难地克服着裸体禁忌,尽管他们早就因现实因素被当作“自然”来看待了。制作制服,尤其是显示谦敬的制服,在他们还需要做盔甲、武器和子弹的时候是对资源的浪费。 “怎么了?”孤独终日爬下了床,站了起来,把她蓬乱的鬃毛从脸上略微剥离开来。她比这匹雄驹矮,看上去也更年轻。她尽量不显露出疲倦的神情。“你为什么会过来把我叫醒?一定发生了重要的事,对吧?“ “没那么重要吧,”杰西在床上呻吟着。“为什么这里没有人像普通的小马一样在中午起床?” 那匹雄驹不安地挪动着蹄子,避开着她的眼睛。“是……是我们的侦察兵,”他小声说道。“那些监视着敌人的人。对面好像在做什么。开始在岸边聚集。我想你可能要去看看。” “是的。”亚历克斯直起腰来,向他敬礼。“我代表自己感谢您。您可以离开了。” 她的做法似乎使这匹雄驹回过了神,他马上回了礼。“谢谢,女士!”他急匆匆地跑出战壕,似乎很想远离她。 档案转过身来,把腰带和枪套还有盾牌法术的符文从地上捞了起来。如果她要飞的话,就不会穿上她那沉重的盔甲了。 “你认为这是天马小分队?”埃兹坐在床上,看着她。“你说过……” “我不知道,”她回答。“也许他们会再次组织起来,试着比上次更快地建造出木筏。也许他们会尝试施法,或者……也许是一群天马军团的小马正在集结攻击。最后一个其实是最危险的。”最后一个也是她坚持要埃斯特尔准备提防报复的原因。尽管军队似乎主要是用陆马组成的,但天马的马数足以超过她的所有士兵。如果他们立刻攻击的话…… “你当真吗,小虫?“杰西问道,用枕头遮住她的脸。 “当然了。”埃兹爬到等待着她的盔甲前,向打开的背板上猛击了一下。她任由着盔甲在她的身下将她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妈妈,我们去看吧。杰西还需要她的美梦。” “一切都是为了你,”杰西在他们后面喊道。“你不是不喜欢我睡眠不足的样子嘛!“ “确实,”埃兹说道,她的声音经由他头盔上的扩音器而变得失真,“就好像你们夜骐本不该这么早起床似的。” “我们确实不该,”亚历克斯抱怨着,揉着她疲惫的眼睛,飞上最近的建筑物。她在飞行时和埃兹保持着一定距离——这幻形灵并不是以传统的方式飞行,而是在使用她的盔甲飞行。它上面没有什么明显的装置,没有亚历克斯可以看到的螺旋桨或力喷嘴。那幻形灵也没有解释这技术的机制,尽管很明显这确实可以运行。她好像感觉到埃兹的飞行速度比亚历克斯或者任何其他属于生物的小马可以达到的都快几倍。 侦察兵说得对——小马们此刻正聚集在岸边。 不过,正如她所期待的那样,不仅仅只有天马。营地基本上被拆除了,不只是因为她的迫击炮打出的十几个弹坑。许多军队使用过的较小的帐篷都消失了。奴隶栅栏基本上空掉了。 军队排成了一个十匹小马并排站着的队形,长长的队伍一直延伸到岸边,还在继续延伸,呈一条蜿蜒穿过营地的纵列。 它的前面是奴隶,即使从远处,档案也能看到大部分是牛,而不是她所想的鹿。再前面就是一个黑暗的亭子,将军在和他的军队交谈。 “他们在做什么?”埃兹边在她旁边的空中盘旋边问道。 档案不确定敌人是否能从河对岸看到他们,不过她也不太在意这些。她自己的部队已经准备好了。“我不知道,”她说道,“但他们似乎打定主意了他们要来这里。他们就是要这么做的,所以他们显然不会离开。” “那为什么牛会在前面?埃兹问道,靠得更近了一些,“他们从来没有给奴隶武装过。杰西和我一直在寻找开始奴隶起义的方法,但我们一直没有找到简单的出路。” 转瞬间他们又靠近了。亚历克斯没有试图过河——她不想在这里被人看到她只有手枪和一个幻形灵作为保护措施。然而,她现在离得很近,可以看见第一批奴隶被带到河边,将军和他那些奇怪的祭司正在那里等着。 “我不喜欢他们,”埃兹在一栋大房子的屋顶上,坐在她旁边小声说道。整栋建筑在他们的重压下微微摇晃,但什么也没有散架。“就是那些,在那儿。”她指着祭司。“感觉……几乎像是一个幻形灵。太糟了。” 亚历克斯什么也没说,她突然感到一阵病态的恐惧。50名奴隶不足以将大量的士兵传送到血门那。但是还是有其他过河方法的。 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士兵们掐着第一头牛的脖子,一位祭司切开了它,在一个黑色的金属碗里接住了鲜血。即使喉咙里一阵恶心,亚历克斯也强迫自己看下去,不看向别处。 “你不能阻止各处发生的苦难,”阴天说道,她的声音没有被记忆所磨灭。“你不是上帝。”尽管努力地使这些话驱散出脑海,档案还是拔出了她的手枪,感觉这些话像是被刻在枪管上的。 枪管上刻着“宣誓未来将会更好”。但她自己的祖先对奶牛也不太友善。“那时他们还没有灵性。不一样。” 一秒钟后,第一个祭司回到湖边。他喷洒着鲜血,士兵们随意地把尸体推到水里,以陆马的力量将野兽的尸体猛地踢走。当它漂向下游时,那些血一接触到了水……就冻结了。 冰进一步扩散,从海岸边形成一个半圆形,向周围扩张着。它立刻开始融化,但此时另一个祭司又撒上了第二个死去奴隶的血(和魔法),冰变厚了,而且扩展了一点。 “哦,天哪,”埃兹轻语着,声音低沉。“他们要冻结哈德逊河。但是为什么不在冬天做呢?大部分冰层上已经有一层薄薄的冰了……那不是更有助于他们吗?“ “不,”亚历克斯直起腰来,用一只蹄子轻敲着枪筒,让水晶自由旋转。如果她有一把大口径的狙击步枪,她可能会在一队武装天马赶到这里之前杀死其中两名祭司。她的手枪尽管有很大的威力,却无法瞄准100米左右的地方。“他们造了船,所以我猜这些奴隶是有价值的。与其杀了这么多奴隶,还不如让他们的部队建造木筏。也许他们意识到这是多么可怕……这会打击他们多少。” 埃兹说道:“如果他们把河水冻住的话,他们就可以全军渡河了。” 亚历克斯点了点头。“不会太快。冰对蹄子不太友好。但他们确实可以。可能要花一天吧,或两天……” 埃兹呜咽着,她肩上的那把眩晕步枪似乎是自动弹起的,慢慢地转来转去。“我们该怎么办?杰西……我需要杰西……” “等等。”亚历克斯轻轻地把一只翅膀放在她背上——力量没大到足以阻止一匹穿着动力盔甲的小马,但显然她还是感觉到了。“我需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们不能分开。已经有侦察兵来探查我们了。” “什——什么?”埃兹猛地一跳,向亚历克斯指着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天马的一队侧翼正在起飞,留下军队,径直向他们的建筑飞来。尽管他们的盔甲像皮革一样柔软,武器大多是长矛和吊索,他们仍然是全副武装。 他们还没到射程之内,但档案已经瞄准了目标。他们的敌人昨晚尝到了一点枪支的苦头。是时候在他们全军面前演示了。“你把左边的那个打下去。”亚历克斯说道,“一旦进入射程。就不要打偏,好吗?一旦它们掉下来,我们就飞离这里,越快越好。让敌人把他们的伤兵和死兵捡回去,他们可能不会追我们的。大概吧。” 向进攻队射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档案把科勃罗瞄准了领头的小马,然后在他们突然闪开时轻轻地随着她的目标移动着。她不可能知道他们是否用魔法盾牌试图保护自己的安全——科勃罗似乎是不管这些的。 埃兹的准心不如她的好,但这劣势在她的武器中显得不那么紧要。她的射击速度比一秒一发还快,而且武器不会在她的肩膀上过热。很快,侦察兵在她面前从空中滚了下来,失去了知觉。“现在我们得跑了,对吧?” 亚历克斯起飞了。埃兹跟在后面,带起一阵热风,他们一起穿过了城市。他们立刻降落到了大街的高度,使对手看不到他们的飞行方向。 他们本可以藏在这座被摧毁的城市中废弃的一栋楼里。但不幸的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埃斯特尔还在充盈的田野、坚固的城墙和行军的小马士兵之中。档案开始后悔她在心理战上的失败尝试。迫击炮并没有把敌人吓跑,但也许当他们走过冰桥时,它能把冰桥弄断。 当她飞回埃斯特尔时,一个计划开始在她脑海中形成。那是一个冒险的计划,但不是不可能的。 几分钟后,她被聚集在靠近建筑中央的一个隐蔽的作战室里——在地板上挤满了非作战小马之前,这已经是最低的地方了。如果城池被攻破了,她的作战室也会是最后一个被占领的地方。然后手无寸铁的难民会接连死去。 她的地图被移到了这里,他们也根据改动进行了更新。装甲战壕,安好的枪,陷阱。小色块反映着她部队的位置,他们的训练水平和装备水平。 还没有关于敌人的方块。考虑到国王军队的规模,所有小方块在她的地图上都显得不合适。 “这是一个冒险的计划,”罗兹上校说道。他用魔法拿着棍子,指着一群蓝色的小方块。它们填充着大型军力可能会用来到达防御工事的路口,每一条街道放着两个。每一个都代表着通过一周的训练得到的她最老练的独角兽。“短时间内我们不能制造更多的地雷了。如果我们把它们用来炸掉这座冰桥的话……” “我们再等着的话,地雷就不再能灭掉整个军队了。”杰西此时已经醒来,脾气暴躁。不过她穿上了盔甲,正小口喝着一杯并不是咖啡的东西。他们没有咖啡豆,所以他们得用茶替代。这其实是个很差的替代品。“我想我们该直接去做。” “我们的计划不杀一兵一卒。” 罗兹说道,“而是为了让他们士气低落。我们的魔法够让堡垒安全一周,对吧?他们准备围攻,我们消灭了一个营地。他们的部队开始怀疑下一个可能就在他们之中。下次他们进攻时,我们再消灭另一个。我们拖延的时间越长,我们就会越有序。我们就越能够消沉他们的战斗意志。我们需要多少地雷来爆掉这座桥?” “所有这些,”亚历克斯承认道,“所有的六个。侦察兵说已经看到河北部的洪流。这意味着南边大部分的河还是被封冻的。仅仅是把桥炸断掉还是不够的,我们必须把它彻底粉碎,这样哈德逊河才能把它冲得一干二净。” “我不喜欢这个想法,”罗德斯再次开口,“你得找谁去靠近它。除非你提议把我们自己人变成神风特攻队……” “不,”她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也不能向我们的任何一支部队提出这种要求。我自己也做不到,除非我确信这一打击足以让我们取得胜利。” “所以我们需要把我们的部队部署在那里,抓获他们的……6名士兵,在自己人没有卷入爆炸的情况下引爆地雷。但这样子太容易出错了。哪怕是一个地雷引爆失败……都有可能全盘皆输。浪费武器可能就会使结果产生偏差。” “是的,”亚历克斯承认道。“我也不喜欢这个想法。那你能想出一个更好的主意吗?” 罗兹隔着桌子望着戴着装备的气象队代表。“洛克伍德,你呢?你们的人不能给我们一场暴风雪吗?如果你能阻挡暴风雪的话,你们或许也可以制造它的。” “你不知道的,不过这不怪你,”洛克伍德咕哝道,他的蹄子折在他面前。他的盔甲套在天马的肩膀上似乎很生硬。“我们还没有学会无中生有地创造天气,只是能够让它移到别处。或是逐渐改变它的强度。但是现在满眼望去万里无云,上校。我们什么也移不过来。” 尽管她对居然会同意洛克伍德的意见感到很痛心,亚历克斯还是点头表示同意。“从无到有创造天气是可能的,但必须要从某个地方获得能源。地球的大部分天气都是从太阳或地球自转中获取能量。我们需要整个城市天马经过训练一同工作产生的能量,才能制造出有足够冲击力的东西来打垮一支军队。我们的小马没有受过这样的训练,所以这个提议也就想想就算了。” “从你得到盔甲的那个地方难道不会有万福马利亚们(hail marys,hail mary是天主教祈祷词)过来吗?”罗兹问着杰西,声音里只剩下渺茫的希望。 “不会了,”杰西咕哝道。“他们只能够送你们的总统一程,但其他小马都不能。辣鸡东西。” “我们居然都不知道。”洛克伍德全身紧张,站起身来,怒视着桌子对面的亚历克斯。“是不是这早就被安排好了,亚历克斯?计划让我们全都为你而死?去尼玛的你个懦夫!” 战争室里一片寂静。在外面,惊慌失措的声音小声地传开,伴随着许多小马上下楼梯、移动供给或敲打窗户上新木板的移动的蹄子声。 十几双眼睛同时盯向亚历克斯。 档案随意地把科勃罗撇到了桌子上,穿过模型凝视着洛克伍德。她把枪留在桌子上,眼神冰冷。“那你怎么想呢,洛克伍德上尉?你的意思是我会把你们全部丢下坐视不管?” 她挺直了身子。“我妈妈还在楼上。还有我的女儿。你再说我一遍懦夫啊?“ “我说了会怎样?你难不成要开枪毙了我?”他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听起来真勇敢啊,总统。拜托,既然你如此精通美德,你就应该展示一下。你要在其他军官面前残忍地谋杀一个下级军官。这就是埃斯特尔被入侵的前奏。” 汤姆也站了起来,转过身来对着他怒目而视。他的角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与墙上魔法水晶的微弱光芒交相辉映。“太过分了,上尉。这不是你的辩论场——你是在对你的上级官员讲话。”他瞟了她一眼。“我告诉过你任命他是个糟糕的主意,总统女士。我们连这个混蛋搞好自己的事情都信不过,更不用说领导我们的气象队了。”他挥了挥蹄,站在门口的武装卫兵迅速地进入了警戒状态,举起武器。 “不,”档案挥起蹄子向他们示意,绕着桌子走着。“现在没有时间对指挥结构进行调整了。洛克伍德是唯一能领导天马的人。他无可替代。” “你说得真尼玛对。”他紧张起来,不过他没有去拿他盔甲上的匕首。她的气象小马没有装备什么更强大的武器——他们的魔法就是他们的武器。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亚历克斯直到桌子的另一边。“我想要你的答案,总统。我的小马们不得到答案的话,是什么都不会做的。” 鲁道夫在中间隔着,他急忙站起来,使亚历克斯和那匹造反的天马之间保持着十英尺的距离。 “我告诉过他们,他们可以带着他们的补给去外面的鬼地方。如果我想自保的话,我早就可以跑路了。以这种方式拯救每一匹小马已经是必然,但是……如果,如果我只想救我家人的话,那就容易多了。让埃斯特尔自食其力,让你来做总统,这正是你日思夜想的。但你要知道我还在这里。” 她向前走了走,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洛克伍德比她高很多,经过几个月的天气训练,他的身体变得精瘦坚实。他比她在辩论会场上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魔法多得多。她没有退缩,也没有看向别处。洛克伍德不会是唯一对此感到疑惑的人。她不能让她的部队担心他们的将军在战斗中逃跑。 “如果我认为那能保护埃斯特尔的话,那我早就死了,”她低声说,向他靠得更近了。魔法在她周围涌动,点暗了灯光,使四周传出低沉的声音。“我会和埃斯特尔的士兵们共进退。即使我牺牲了我的生命,我也要让全埃斯特尔的小马活下去。甚至包括你。”她转身背对着他,慢慢地走回桌边。 当她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洛克伍德又坐了下来,带着痛苦的表情盯着桌子。 汤姆再次挥了挥蹄子,士兵们回到门旁边继续站着,显然松了一口气。这些“警卫”是他们最新招募的一批人,也是最年轻的一批人。他们还实力不足,不能够前往战场上。他们在与洛克伍德的对峙中也不会太顺利,肯定不会。 “我同意,时间还没到。迫击炮可能已经能够打破桥梁,但我们没有火药去制作更多了。当我们拆开足够多的子弹时,他们就已经过来了。” 如果她能够知道的话,她可以建造各式各样的武器来打爆这座桥。只要她有独角兽和准备法咒的时间,她可以施放各式各样的咒语。但她没有。她的小马花了如此久的时间来保证生存。“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余晖?你真的这么想保持中立以至于你要让这些小马送死吗?” 余晖其实已经回答了。她没有带武器,没有军事建议,也没有防御法术。她没有借兵,甚至没有提供疏散。日落的原则和亚历克斯自己的对她同等重要。“或者是那样,或者是她相信我能解决这个问题。” “我真的希望我能。” 她的侦察兵看着国王的军队穿过哈德逊河。他们可以指引的新的风暴并没有出现在天空中,也没有奇迹般的意想不到的魔法摧毁了桥梁并让大部分入侵军队落入水中。 三个小时后,她被迫召回所有的侦察兵以保护堡垒。海滩上不会开战,在定期加强的撤退位置也不会有围攻。档案曾考虑过类似的策略,但最终还是因她脑中的幽灵军队而退缩了。 与这巨量的马数相比,她的军队只是九牛一毛。不管她准备得多好,他们都会被包围摧毁。 所以他们打算用其他方法。田野被烧了,井被投毒了。主干道被选择性地用碎石或陷阱堵塞着,以让军队沿着两条通往要塞的中央路线行进,这将使他们在街道中曲折前行,限制增援队的移动速度。档案确保有明显的营地,除了隐藏在每个营地中的“地雷”之外,没有陷阱或其他危险。 亚历克斯·哈格德总统以中世纪的方式为埃斯特尔准备了长期围攻。她们能仅用一座二十层楼高的建筑,和所有她的独角兽所能够施放的防御法术就能从一支足以筑造壕沟的军队的围攻中幸存下来吗? “我希望你是对的,疾步。我真希望这座城市真心想杀死任何非难民的小马。如果废墟在帮助我们的话,我们的战斗会更容易些的。” 档案走下楼梯,经过几十匹武装小马。这次他们不是训练中的士兵了,而是他们的精锐。她走路时,盔甲发着叮当声,每走一步,镀铬的金属片就轻轻地撞在一起。她现在除了戴头盔以外,别的都戴上了,头盔是用带子系在肩上的。 她依次走过现在变成为数千人储存食物的地下室的两层停车场。在那下面就是车间,许多纺纱机放在这个曾经安着建筑的加热器和电气设备的地方。她走下了b-5层,经过另外十几个敬礼的卫兵,穿过大门,来到了她要塞的中心地带。 魔法的光芒几乎亮瞎了她的眼睛,这里非常明亮,不需要任何照明法术。在岛上裸露的岩床上刻着防御法术,就是这些法术才可以让她的小马存活下来。每一块墙上都有着咒语,一些只有几十个符文长,另一些则绕着数千圈。 这地方边缘的警报和谐地发着微弱的粉红光芒,有一个阻挡着所有未计入在列的生物进入的斥力防护网。那是遥远艾奎斯陲亚的暮光闪闪写下的法术护盾咒,它可以阻隔妄图进入防护墙内的瞬移操作,还可以吞噬敌对法术的魔法能量来供给防护网。其他法术强化着古老的煤渣砖墙,给了他们地狱铅(stygian lead)的稳定性和最壮实的陆马的力量。 据档案所知,这几乎接近了艾奎斯陲亚魔法所能够创造的不可穿透的堡垒。她希望她面对的石头能将国王的军队彻底摧毁。 房间的中心是一圈立着的石头,每一块大约四英尺高。每一块都是取自曼哈顿岛其他地方的不同种类的岩石。有来自帝国大厦(empire state)的印第安纳石灰石,来自克莱斯勒大厦(chrysler building)的红色大理石,以及来自重要地标残骸的其他八块不规则形状的石块。 档案本来想要自由女神像的一小块来完成她的咒语,但不幸的是这座纪念碑沉入了海底,建造一个潜水钟去取回一块是对资源的极大浪费。 她不得不使用别的东西。围绕着石头的圆圈,每一个圈上面的符文,都是用纯金做的。每一块石头上都有一个金制的小东西:一把精致的刀、一个磨光的镜子、一个指南针、一个头盔、一把锤子、一本书和其他东西。 每一块石头旁边至少站着一个埃斯特尔的市民,有时不止一个。不是所有小马都是独角兽,但他们都是小马。尽管档案珍重她的狮鹫、牛头怪和其他稀有生物的贡献,但他们对这个咒语是无能为力的。只有小马可以。 在法术的正中心是一个不断移动的物体,漂浮着发光发热。这个物体在装有它的石头之间轻微地漂移,当它靠近石头时,形状像液体一样改变。当它靠近书的时候,金雕上面的反光似乎变得更亮了,它也模拟着书的形状几秒钟,然后飘去下一块石头的圆圈上,变形成一个指南针。 埃斯特尔所有的防护法术,她士兵们戴着的所有护盾,以及他们携带的武器,都是从这里汲取的力量。 档案走到正后方最高的石头处。这块石头实际上是从一个大天桥上取下的一块不平整的铺路水泥,上面的遗留物是一块盾牌。玛丽坐在它旁边,南希坐在玛丽旁边。小雌驹正用一块白垩在她面前的地上画画,已经用小画把她能摸到的水泥都填满了。 “嗨。”亚历克斯首先拥抱了玛丽,然后感觉到南希把她的小蹄子裹在了她身上,她也抱了抱南希。“在这里值班没问题吧?” 玛丽翻了个白眼。“还没过一天呢,这只是我们的第一班而已。我们很好。难道是‘魂’(the hallow)出问题了?“ “不是。”档案略略抬头看了看金色的熔融物,它在魔法能量的海洋中遨游着。“我只是想要确定一下,因为我们要开始在上面画画了。”她的眼神掠过她们向这里的其他小马望去。不仅是在圆圈外休息的小马们,还有一小部分准备一接到通知就替换他们的小马们。“我们仰仗着你们之中的所有小马。多亏了你们,我们的盾牌和大炮都很坚固。” 有几匹小马朝她挥了挥蹄子,但没有回答。这里的气氛太阴沉了。 “是坏人来了吗?”南希低声问道。 “是的,”她回答道。“他们还在接近。可能十分钟之后就会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可能正在扎营,但是……侦察兵看到一支小部队正朝这个方向过来。可能是试探性攻击。这意味着我们不能穷尽这里的魔法。” 档案没有透露更多的细节,但她也无意为南希故意弱化现实。现在就对她撒谎的话不助于这匹小雌驹养成诚实的习惯。此外,如果她撒谎的话,“魂”也不会喜欢。 “你要去战斗?”玛丽问道,她的耳朵因为害怕而耷拉了下来。即使如此,她也没有离开石头半步。 档案点了点头。“我们会从防御工事中打出去的,所以别担心。就像……就像《最后的武士》(thest samurai,描述一个前美国军人,到日本助明治新政而组建的日本新军做教官,在战争途中被俘,慢慢被日本传统文化所吸引的故事。摘自百度百科)里面的那样,只有我们才有枪。” “但他们仍旧有着更大的军队。”玛丽用一只蹄子搭在了她的肩上。“一定要平安回来,小宝贝。我希望轮班结束后还能准时在晚餐上见到你。” “一定会的。”亚历克斯挺直身子,然后给了南希最后一个拥抱。“小马们,你们的工作非常重要!为埃斯特尔而战!“ 小马们高喊着表示同意,当她走过时敬礼的马蹄挥舞成一片。他们不是军队的小马——但即使如此,他们信仰的力量也使那金色的光芒更加明亮。那光从岩石中迸射出来,填充着她军队的内心。充实着他们的武器,加固着他们的盾牌。 这些足矣,差不多了,她可以期盼着凯旋了。 “女士好!”孤独终日回着礼,在狭窄的战壕里从一个接一个的士兵身旁经过。所有的这些都在护盾泡中,所以理论上没有必要让自己远离抛射物。档案并不认为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尽管摧毁洞穴和封锁建筑地面入口的能力可能会派上用场。 创造一个没有小马测试过的防御法术的难点是不能保证它会保护他们。据她所知,只要施加真正的压力,它就可能马上失效。亚历克斯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计算着这些数字,但理论上正确的数字不一定就是那个能够保证它们的安全的数字。 她走到战壕的后面,这是一个略高的地方,上面装着找到的一个窗户,可以一直看着最有可能用来通往他们堡垒的两条通道。大楼后面有更多的壕沟,但是档案不知道会不会用到它们。位于街区中心的公园可以从其他所有建筑中过去,但她不知道是否会有大部队使用它。如果可以的话,她自己的部队可以从后门蜂拥而出涌入院子,而他们的敌人将被限制在从其他建筑物或空中流出的小马流中。 司令部本身装着粗糙的木地板,一尘不染,甚至还有魔法光源和一个在窗户上画着的让从窗外看进来的景象变成一片漆黑的简单咒语。沿着墙挂着十几块水晶,每一块都标着建筑物所在的位置,如“屋顶,左高射炮组”和“庭院左侧沟渠”。每一块都只有拳头大小,挂在一根小小的线上。没有发光,所以没有新消息。 汤姆·罗德斯并没有坐在房间中央的小桌子旁,而是站在一块大黑板旁边,聚精会神地瞪着它。 部队安排 北部战壕:53 东部战壕:50 北部火炮:28 东部火炮:31 高射炮组成员:78 庭院战壕:45 空中部队:119 屋顶城垛:83 守卫:23 锤兵:46 待命:440 伤亡者: 4受伤 0死亡 “他们快到了。”杰西现在是唯一在指挥的小马——其他军官都将和部队在一起战斗。 杰西透过墙凝视着,看着暴徒们向他们靠近。他们并没有像一般的队伍那样列队行进,只有几匹装甲较好的小马在一旁,装备较差的部队挤在一起吱嘎地行走着。从她最初的一瞥中,档案没看到他们之内有独角兽。她也看不到翅膀,不过它们可能藏在更后面的队伍里,或者在盔甲下方。 “突击队。”汤姆用一只蹄子指着放在桌子上的一副望远镜,但他没有转过身来。这是一件由一名难民捐赠的珍贵的人类物品,他在事件发生时正在清晨观鸟。 档案不能像汤姆那样让它们在脸前漂浮着,但她可以用蹄子抓住它们,用微妙的压力和她敏感的蹄环把它们举到她眼睛附近。尽管如此,它们的位置还是不适合小马,她只能用一只眼睛看。她闭上一只眼睛朝里看了看。 那是一大群陆马,带着厚重的钢铁盔甲和残忍凶猛的武器。有的拿着火把或油,有的戴着沉重的弩,但仅此而已。根据天马从空中的报告,粗略的估计一下他们的人数在500人左右。 “要么他们不希望我们进行太多的斗争,要么他们希望我们从一开始就士气低落。” “不管怎样都不行。”杰西转过身来面对她。“这个地方的护盾有点特别,亚历克斯。我对符文不太了解……但有你就足够了,我肯定我们可以阻止核平。” “但只是我们这样少的人口是不行的,”她回答。“也许如果我们能整个城市为它充能。用一个充满友好、充满希望、快乐的小马的城市充能。那不是大多数人在核战争前的感受。” 汤姆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像这样数量的地面部队没有盾牌也不会威胁到我们。我们可以吓跑他们……但我们得有一个机会。” 汤姆从她身边走过,走到大窗户前。他指了指敌人的队形和后面的尘土。他们大概在三个街区之外。离得足够近,她能听到他们行进的鼓声在节奏齐整地低沉地响着。“如果我是那边的统领,我会告诉我的士兵们,他们只会被一些奇技淫巧伤到。从他们的角度来看,他们真的只是在和一些非常吵闹的老鼠打架。当我们被迫在数量上与他们战斗时,我们很容易崩溃。他们所要做的就是让我们血流成河,回到营地,让他们的士兵对明天充满信心。” 亚历克斯点头表示同意,她知道他的意思。“如果我们再给他们一次毁灭性的打击,我们士兵的信心就会猛增,而他们最终会在第一次真正的战斗之前就士气低落。” 汤姆点了点头。“有两种方法可以打败一个看上去会稳赢的敌人:时间和压倒性的力量。时间不是他们所有的,没有那么多士兵来供给和利用。这是他们明智但代价沉重的选择。不管今晚发生什么,我怀疑他们明天都会带来压倒性的力量。要么他们的士兵行进的时候会窃窃私语我们是如何所向披靡,要么他们行进的时候会充满自信认为他们必定会赢。这就取决于我们了。” 亚历克斯大步从他身边走过,来到了墙上最大的一块水晶前,那是块没有标签的水晶。她一碰它,它就发出微弱的光,微弱的静电荷从她的蹄中穿过。 “所有的士兵。”她的声音会在网络中的每一块通讯石中回响——她略微有点不舒服,因为这意味着它是从司令室到各个战场双向互通的。“所有的士兵,都呆在防御工事里。别开火,直到我下命令为止。我重复一遍,别开火。我们要让这些士兵在射击前猛击我们的护盾。除非防护罩被破坏,否则不要使用小型武器。狙击手,保存弹药。炮兵们,这将是你们的表演。扫荡聚集得最大块的士兵,为狙击手留下孤立的目标。” 在很远的地方,敌军随着战鼓停了下来。他们排成一队,排成一条战线,沿着尽可能宽的区域进攻战壕。即便如此,他们仍排成至少5个纵列,形成了一个坚固的军队筑成的墙。他们可能打算直接冲进路障,甚至可能撞倒大楼。 如果埃斯特尔没有护盾,他们能成功吗?档案不知道。她把另一块涂成了鲜红色的石头从架子上拿了出来,放在杰西面前的桌子上。“你想为我翻译一下吗?“ 蝙蝠小马朝岩石皱着眉头,然后点了点头。“我对他们的语言已经生疏了。能说英语简直是天赐良机。” “我必须警告他们,”档案一边说,一边注视着集结着的军队。“他们不会听的,但是……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 “行吧。”杰西从靴子里抽出一只戴着装甲的蹄子,然后把它放在了岩石上。她盯着亚历克斯的眼睛,表示她准备好了。 在一个足球场的距离之外,敌人的部队在军官们的喊叫下立正了。亚历克斯边说话边透过窗户看着他们。她一次只说一句话,等着杰西重复一遍再继续。 “奥布里坎军队的小马们,请听我良言。” 他们听到了杰西的声音回响着,那和辩论所用的是同一个咒语。不过这次声音更大了,杰西的声音低成了最阴沉的雄驹的声音。 “你这是前来对抗圣城埃斯特尔。我们拥有你无法想象的武器。要么平静地离开,要么痛苦地死去。” 杰西等了一会儿。亚历克斯什么也没说,她把蹄子塞回靴子里,用嘴拽着带子,猛地一用力收紧了它。“你越老越变得小题大做了?” 她耸耸肩。“他们是中世纪文化。我只是想用一种他们能理解的方式来交流。”档案摸着她盔甲的侧面,把她的头盔牢牢地固定在头上。“你们两个,紧盯着他们。如果发生什么事赶紧告诉我。” 档案转过身来,飞奔进了战壕里,离开了司令室。 “你要去哪里?”杰西把头探了出来,在她身后喊道。 “到前面!”她喊道。“对防护罩做一些适当的测试!“她有点担心杰西会跟着她,但还好另一只夜骐只是翻了个白眼就回到了她的岗位上。亚历克斯跑着,直到她发现其中一个斜坡,她经过看着她的紧张的小马走了出去,穿过在护盾周围和前方延伸着的锋利的金属钉。它们各不相似——他们用找到的生锈的金属废料大致做了一个强大的防御屏障。 部队接到命令,除非沿着为他们精心标记的特定路线,否则决不从战壕前进。亚历克斯不需要标记就可以知道防护罩开始的精确位置。 敌人用他们的语言一遍又一遍地咆哮着什么。他们一起像铁砧砸在地上一样在地上跺着脚。 当他们的蹄子跺下来时,整个岛似乎都在摇晃。他们对面街道上一座不稳定的建筑物开始发出危险的隆隆声,慢慢地向一边摇晃。不过不幸的是,那建筑远离他们。 然后他们冲锋了。大地在他们面前像海浪从海上升起那样裂开,泥土在他们面前翻腾。他们的蹄声如雷贯耳,震得建筑物发出嘎嘎声,把波浪推向前进。 冲锋的马潮把锋利的长矛和外部防御物怼到了一边,只有几匹小马被卡住了。大多数小马毫发无损地逃了出来,把越来越多的陆马法术用到狂乱之中。 是的,他们的敌人也有魔法。档案很高兴她没有忘记这一点。 她站在防护栏后面,她的盔甲在接近暮霭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她转过身来——面对着埃斯特尔所有戴着灰色生锈的金属盔甲,充满了希望或恐惧的小马们,用两条后腿直立了一会儿。即使是在大地的轰鸣声和蹄子的猛击声中,她也不需要任何魔法就能让她的小马听到她的声音。 “埃斯特尔的人类们!“她呼喊着,拉扯着她能够到的每匹小马的内心和思想。此时没有什么尊重的空间了,也来不及仔细地收集和整理来自城市的联结了。档案联结着他们所有的小马。“和我站在一起,不要动!“ 她背对着城市,直面大地的波涛和破碎的沥青。 即使在她最强壮的时候,亚历克斯也不能阻止像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从来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袭击。含着泡沫的泥土从她面前升起,超过了她头顶的高度,其中还混合着带刺的钢铁和大块的石头。它靠近她时声音越来越大,淹没了军官们的喊声。 被恐惧所压倒的几匹小马,无视了她的命令,向敌人发射了火药武器。这些枪对像这样强大的陆马没有什么影响,特别是当它们把魔法聚集到一起的时候。没有小马停止冲锋。 档案面对着巨浪,即使地面摇晃,她也尽力让她的蹄子感觉稳稳地放在地上。“我希望你在聆听我们写的咒语,小岛啊,”她恳求道。“否则我们就都死定了。” 波浪像混凝土防波堤上的水一样冲到她身上。护盾表现出了一个红褐色魔法的波浪,在空气中凝聚着检测到的想要进入的外来的魔法和物质。 那些护盾使用着蛮力,就像她的士兵戴的一样。传入的动量被魔法能量完全抵消,转化成其他形式,并以巨大的代价消散。他们凭空创造出了一堵坚固的墙,只要创造它的魔法持续下去,它就不可移动。 埃斯特尔的盾牌并没有试图阻隔,反而完全扭转了任何想要进入它的力量。 地球的波浪立刻向后冲而不是继续向前冲。冲锋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几匹幸运的小马离得足够近,他们撞到了盾牌之上,然后自己被自己抛向了后面。绝大多数小马并没这么幸运,他们还在全速前进,此时成吨的泥土、岩石和金属朝相反的方向撞击着他们。 档案没有把目光移开。那些小马被抬向了空中,那些小马被碾成了红色的果冻,那些小马被他们自己装备的刺刺透。他们把自己的陆马魔法倾注了太多到攻击中,以至于当同样的攻击发动到了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几乎不能自保。 刚才还是一支冲锋军队的地方现在变成了铺在一座山坡上的新翻的土,远离城市,混杂着死伤的小马们。离她不到十英尺的地方,一具残破的尸体挂在护盾的边界上,这具尸体几秒钟前还很健康地活着。 埃斯特尔的部队所要做的远远低于她最初的预期。只有后面的小马几乎完好无损,但即使是这些小马也在激流中损失了众多的盔甲。“告诉狙击手开火把,”档案从她的头盔里说道。“以健康的小马为目标。不要射杀任何看起来受伤的小马。大炮,开火!” 前一秒钟,杰西和汤姆开始转达命令。后一秒钟,周期性的枪声就接连劈开了空气。当后面的队伍从土里艰难地爬出来时,他们正开始往下掉落。 档案从前线撤退了下去,迅速返回战壕。狙击手都位于他们上方的要塞的高处,而且她很确定他们的目标很精确不会击中她,但她不想冒险。这座城市的护盾对她抵抗友军炮火没有好处。 当她恢复指挥时,枪声已被欢呼声所取代,它从战壕中的小马中传了出来,迅速蔓延到后面的建筑之中。当他们喊着的时候,她感到胸中充满了喜悦和安慰。 “杰西。”亚历克斯的声音很阴沉,尽管整个埃斯特尔都在欢呼。“告诉他们,他们可以派没有武装的小马去收容伤员。我们不会伤害他们地。” “这是个好主意吗?”她问。“更多的幸存者会再次袭击我们。” “这是正确的做法,”汤姆说,两眼萦绕在心头,盯着那场大屠杀。“看看周围那些扭动的小块的地。有小马被活埋了。我们得把他们弄出来。” “这是我听过的最蠢的事,”杰西咕哝着说道,不过她还是顺从地脱了靴子。“好吧,不过没有直接从前面硬刚然后被阻隔在外面那么愚蠢。” “这不只是正确的事情。”档案压低了她的声音,当欢呼声开始减弱时,她更容易被听清了。远处战壕里回荡着几句嘲讽声,威胁他们的敌人甚至不会明白这些嘲讽。“受伤的小马会耗尽食物和医疗用品,也没有战斗力。我们希望尽可能多的小马生存下来。告诉他们我的话。” 杰西服从了。 亚历克斯转过身去,面对着汤姆,还没等她说完。“分配一把锤子和一百个拿着铁锹的待命者给我。我们拿走他们的武器和盔甲,然后就把他们放了。”她觉得她的脸严肃了起来。“我们没有多余的医疗用品或医生的能量。把死者留在他们倒下的地方吧。” 从那时起,夜晚与其说危险不如说可怕。亚历克斯没有密切参与,但她的小马帮助尽可能多的幸存者从“水平泥石流”中摆脱出来。 另外还有几百匹小马从国王的军队来到这里,它们手无寸铁,看上去比那些用冲锋震撼着整个岛屿的陆马要瘦得多。他们一到,亚历克斯就命令自己的小马撤退,将剩下的工作交给他们。 截止到夜幕降临时,数百名敌人被杀,而黑板上什么都没变。 第22章 血与火 他们的敌人在破晓的微光中集结了起来。他们的营地就扎在亚历克斯推测的地方,他们丝毫不知道随时可能触发的地雷。当然,没有办法远程触发它们,要不然的话任何独角兽都可能发现待激活的咒语。 不管敌人在最初的失败中遭受了什么挫折,第二天他们的行为中居然没有任何恐惧的迹象。街道上挤满了队伍,密到他们的侦察兵甚至看不到他们脚下被毁坏的土地。敌人似乎分成四个连,每个连约有五千匹小马。这比所知道的以前走在大街上的人们少得多了,但敌人还是比自己人多很多倍。那是比档案用来保护这个城市的力量要大很多倍的魔法力量。 “假设国王的将军们知道如何使用它吧。” 只有在北部和东部才容易看见他们,即使最宽的街道一次也只允许100匹小马通过。他们的敌人并没有接近,而是在远处的山丘上排列着围攻武器。大多是粗糙的投石机,而档案肯定他们了解自己武器的范围。 远处的战鼓回响着,号角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投石机开始点火。 和上次他们冲锋时一样,档案并没有躲在指挥部里面。她看着在空中滚动的巨石。她自己的军队尖叫,在要塞里,平民小马也在尖叫。 “别害怕!”她转过身去面对着她的堡垒喊道,“你们也看到昨天发生的了!即使再多一点石头也不会伤害到我们的!” 第一次齐射大面积地落了下来,击中了盾牌前面的地面,扯裂了未受保护的泥土。其中一些溅到空中,落到了她的身上。防护罩不会浪费能量去使不致命的粒子偏转。又一批投石机再一次投出了石块。岩石在她头顶的空中划过,撞向附近的建筑物。尽管木头或玻璃在没有太大阻力的情况下就让步了,但大多数都反弹了。 至少有十块大石头击中了盾牌,然后朝着原来的方向猛地弹了回去。护盾才不知道如何正确地调整它们的角度,也不想把它们瞄准回去。他们只弹开了很短一段距离,宛如一场劈啪作响的雨把地面弄得乱七八糟。 她转过身去。几块岩石对护盾来说完全没问题,前天的事实无疑已经证明了一切。档案匆忙回到指挥部,杰西和罗兹上校都在窗口观看。 “你只是想让他们来打我们?“杰西生气地问。“除了那些之外,他们不可能有更多的围攻装置了。我们甚至连‘灼日’(the sunbeam)都不用拿出来给他们瞧瞧。” 亚历克斯指向通讯网络。“他们观测完了吗?“ 汤姆点了点头。“就像你命令的那样。我希望你已经演完开场戏了,总统。鼓舞军队是件好事,但如果发生意外,他们只会找你麻烦。” 又一批东西从他们上方射了下来。起初,亚历克斯只把它们当作更多的石头,没怎么去管,但当它们飞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形状。那是罐子,冒着火拖着烟在天空飞着。一秒钟后,它们撞上了障碍物,因加速度的突然变化而粉碎。液体一般的火焰呼啸着涌起,从空气中穿过向后喷出,空气中充满了翻腾的烟雾。 燃烧的石油和焦油不会穿过屏障,但烟雾传了过来,从他们头顶飘过,经过要塞。这样下去很快就很难能够瞄准了。 “我本希望我们不必使用它们的,”档案承认道,“地雷是一回事,但……我不认为余晖会认同我们用这种方式使用魔法。如此可怕地杀了他们……”她叹了口气。“如果我们不使用它们的话,我们就本不应该发明它们。” “所有人都会死,”汤姆回答道,他甚至没有转头看她。“重要的不是方法,亚历克斯。如果我们转而只是用刀割开他们的喉咙的话,他们难道还会感谢我们吗?” “我知道。”她坐下来,凝视着窗外。“北部和东部的大炮,准备好后开火。” 杰西重复着命令,对着法咒讲话。一秒钟后,阳光从两边的装置中呼啸而出。指挥部位于拐角处,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侧,不过亚历克斯只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艾奎斯陲亚在他们给地球的书中没有讲述进攻性咒语。不过艾奎斯陲亚没想到的是,他们从书中学会了魔法的原理。魔法实际上是对物理定律的另一种可以自由按照他们意愿来的操作方式。 灼日大炮其实是为对付狂暴的龙而准备的,有着难以置信的力量和近乎无懈可击的炮弹强度。就实际而言,它们的本质只是亮光咒语。这是一个可以把光发得像小太阳那样明亮,再将所有这些力量聚集到仅一个原子宽光束的亮光咒语。 第一个灼日开炮的时候,远处雷声大作。压缩波在光路的周围卷起了一团烟雾。当它一瞬间切入围攻武器的时候,档案看向别处,用余光瞟着那束光。 第二个灼日也开炮了,伴随着另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熔化的火线在木头、金属和小马身上燃烧,没有太慢。几秒钟后,能量耗尽了。她的小马们冲上去往大炮的金属和水晶孔里倒凉水,水马上就变成了一团团升腾着的蒸汽。在它的背面,那一盎司闪闪发光的熔化的黄金将会被硬化冻结,直到它能够被送往‘魂’处重新充能。 刚才还立着十几个巨大木轮支撑的平衡投石机现在只剩下了一堆燃烧的木块。小马们还等着投掷那些油罐子呢——它们离木头过近全部烧着了。 “准备第二次射击!”亚历克斯喊道。杰西在通讯石上重复着她的口令,远处的小马们紧凑地服从着。刚充好能的黄金将会被装载上去,友谊和希望的魔力不安地爆裂着等待着释放。 灼日大炮只有一个问题:每个只有三发子弹。‘魂’在保持护盾完整的情况下不能再为其重新充能。 “大炮准备好了,”杰西一秒钟后回答道,她的一只蹄子按在“北部”和“东部”的通讯石上。 “按兵不动,”亚历克斯仍然盯着窗户,指示道,“我们必须让每一次打击都有用。” “按兵不动,”杰西重复道。 军队开始移动着。亚历克斯一开始并不知道她看到的是什么东西,因为他们的队形太庞大了。在她所能看到的范围内,除了埃斯特尔及其要塞周围被烧毁的光秃秃的田野之外,飘扬的旗帜充斥着整个城市。 一秒钟后,她听到了号角声,雷鸣般的重复着。又过了一秒,号角声变了,整个军队开始冲了过来。 这就像在看一场噩梦般的五颜六色的洪水。这一次他们没有用任何陆马的魔法来撬开泥土,因为远不止陆马在冲锋。当他们接近的时候,天马起飞升空,形成了独立的长矛队形,向上层暴露着的玻璃窗口冲去。 声音和魔法异常庞杂。档案瞬间被这一切淹没了。声音被淹没了,甚至她的思想也在这场冲锋中迷失了。 档案曾在许多小冲突中战斗过,但她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规模的景象。马群向她冲了过来,队伍越来越向各处展开,越来越近,她看到聚集着的小马比她以前在任何地方看到的都要多。也许比事件发生时地球上所有地方活着的人都要多。 “有命令吗?”汤姆再次问道,面对着乱象,他的呼喊依旧很平静。她感到的无助并没有在他那双灰色的大眼睛里回响。“我们需要你,亚历克斯。” 她突然清醒过来。“高射炮开始跟踪目标,但不要开火。空中部队准备起飞,以防小马穿过护盾。狙击手,瞄准穿金甲的小马。火炮手等待我的命令,先别参与。” 当杰西和罗兹上校把她的命令转达到不同地点的时候,她走向了通用魔法石。她通过它讲着话,她的声音在各个位置回荡着。“其他小马找一个明确的目标,等着直到军队冲进100米界。瞄准独角兽和天马,不要在没有翅膀或角的小马身上浪费子弹。做任何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东西的所有小马都是你们的首要目标。” 地面又在震动,这次没有魔法。万马奔腾,从两个方向向他们涌了过来,在那一瞬间越来越近。 “穿过100米界了!”档案喊叫着进入了通用通信中继站,“高射炮组成员,准备好后可以开火!” 在她上方,两边的枪都开始轰鸣起来。这些枪使用一个简单的力量放大法术,以每秒十几发的速度投掷拳头大小的加料斗里的石头。每一块岩石都被加速到超音速,从枪筒中划破空气,强大的后座力推着建筑。 天马的尸体从上面像下雨一般落在他们的同伴身上,一块块笔直地从浓密的队形中血淋淋地掉了下来。这和亚历克斯想象过的看着一大群鸟被机关枪的火力射中的景象差不多。更不用说原始的盔甲并没有给他们提供什么保护。 军队到达了屏障。最前面的许多小马被自己的士兵挤了下去,或者被像下雨一样弹到了后面的军队之中。小马们并没有拿着武器冲锋,他们显然完全知道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飞行着的小马几乎同时到达了屏障,用他们的武器猛击它。军队像海水一样在他们周围涌向他们,摧毁着盾牌外的一切。在第一批到达的人被扔向后面之后,军队的前线部队停止了对它的猛击,但他们身后的人群变得越来越拥挤,以至于在他们向后传达命令的时候的时候,小马互相都非常小心翼翼地压着护盾。 埃斯特尔的护盾现在包围着半个城市,魔法的红棕色比前一天要深得多。能量的火花在它附近噼啪作响,里面的泥土都热成了熔岩。 护盾开始变形,向内弯曲。她的小马现在几乎不停地向敌人开火,外面的小马挤得很紧,几乎没有子弹会射空。但每当一匹小马倒下时,很快就有一匹新的小马取代他们,他们的尸体消失在了蹄子的海洋中。 “大炮,扫过前面的小马!其他的小马,随便开火!” 毁灭在前线扫荡着。毕竟,如此强大的激光是用来穿透最古老的龙的外壳的。她强迫着自己看着小马。强迫着自己看着成百上千的士兵被切成两半,他们的尸体烧焦毁灭着。“至少他们死得很爽快。” 这不像之前那样大部分能量被无害地射向空中,只有一部分能量直接对准围攻引擎。这次,所有的能量都被用在了杀戮之中。燃烧的光已经是唯一的仁慈了——至少档案在敌人死时看不见他们的眼睛。 军队停止向前推进。那些更靠后的小马——被同伴的尸体挡住最强烈能量的那些小马——尖叫着倒下,烧得不成马形。军队停止了向前推进,战鼓停止了敲打,甚至连她自己的士兵也停止了开火。 “啊我死了。”她后面的汤姆盯着冒着烟的尸丛,小声说道。 然而事实上,只有一小部分的军队被杀了。只有一百匹小马,如果算上被高射炮击落的天马,可能也只有两百匹。 几分钟之后,军队开始撤退。它变得不那么有序了。看起来反而像是前进的军队突然失去了战斗的信心。考虑到他们刚刚看到的东西,档案能够理解他们。 “我需要待命者上场!现在就要!”档案喊道,“趁他们撤退的时候快点!我们再也不会碰见他们乱作一团的时候了!” “待命者,通过后门上来!”杰西在其中一块石头上重复了一遍,“准备好!” “罗兹上校,我们自己清理战场,”亚历克斯说。“一旦他们大量攻击我们,就把待命者带回护盾里。” “你不觉得他们受够了吗?“杰西问,从石头上抬起她的蹄子。“他们要走了。收起他们的伤员。控梦者亚历克斯(morpheans alex,morpheans指那些学会利用他人的噩梦并将其用作武器的人,目前无中文直译,此处译作“控梦者”),快在步兵身上使用灼日……” 档案指着战场。“那只是一支劫掠军,杰西·凯斯勒!如果他们离开我们的话,我们就不会伤害他们。你就不能支持我们公平地对付他们吗?“ “不,”她咕哝着,转过身去。“我只是想在我们杀马之前再给他们一个放弃的机会。” “他们还没有放弃,”汤姆抢在她之前指着远处回答道。绝大多数的军队甚至没有走到街头——只是空间不够而已。现在,新的部队正赶来取代这个残破的部队。“他们早就料到这里会不好过。我认为奥布里坎国王知道能杀死狱卒和他们的军队的不管是何方神圣都是危险的。”他走到控制区,杰西旁边。“我会处理的,总统夫人。你打算怎么办?“ “加入空中部队,从空中攻击他们,”她边说边扭动着脱去她的盔甲。她不可能穿着这么重的金属衣服飞到空中。“杰西,呆在这儿。如果你看到——” 痛苦从她身上迸发出来,找不到源头,白热的剧痛。档案的腿伸直了,她开始尖叫。她的翅膀抽搐着,试图在她盔甲的包裹和金属外壳之中张开,但没有成功。 她的护盾,她的魔法盔甲,她的法术都起不了效果。她踢了一脚,但毫无用处地摔了一跤。有什么东西想拉住她——亚历克斯甚至都没意识到。 到目前为止最疼地还是她的心。有一个声音——一个奇怪而古老的声音,疯狂地尖叫着引她注意。 不能说它说着什么,它说的不太像是人话。档案看到了一种慈爱,一种父母般的,保护埃斯特尔和它的小马的爱。他看见了城市日渐壮大的一幕幕景象,仿佛许多看不见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它们。 很多时候,这种奇怪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他们不受伤害。她看到袭击者在夜间袭击,然后因建筑倒塌而失败。一队达摩克利斯手下残余的士兵带着火把和石油,然后被狼袭击,在他们到达埃斯特尔的大门前就被啃得一干二净。成百上千的图像,如此迅速地填满了她的脑海,她抽搐着,鲜血顺着她的鼻子流下来。 她看到了军队,因为他们侵犯了她的街道而怒不可遏。上千只陌生的蹄子。这座城市跳动的心脏已经死去很久了。 “亚历克斯!“杰西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听起来很遥远。就像档案已经脱离了她的身体,从很远的地方听到的一样。 图像还在不断涌现,她的头像要炸裂一般。全是血的尸体,汹涌的波涛,倒塌的建筑物。她看到了城市正在崩溃,以几十种不同的方式吞噬着入侵的军队。建筑物倒塌,水位上涨,把他们悉数冲走。活生生的金属怪物从早已被填满的地铁隧道里冒了出来将它们吞噬。 “你想帮助我们,”档案想着。“你想,但你无能为力。” 她只对此感到悲伤。她只能痛苦地看着她的小城市消失。小马被杀掉,他们新生的技术在火海中化为泡影。 我该怎么办?她努力思考着,尽可能地集中着注意力。在比她更古老更巨大的事物面前,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绝不能越过我们的护盾! 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幅景象。就在城市内的视线之外,埃斯特尔居民几天前还住着的一座高大坚固的建筑旁,二十多个穿着红袍的血祭司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用湿的红色墨水写的符文圈。成堆的奴隶尸体流出了盛满两个银盆的深红色的鲜血,它们在死亡的力量下沸腾。 这个咒语太复杂了,档案一眼看不懂,特别是在她脑子里充满痛楚的情况下。这景象在告诉着她‘魂’失败了,圆圈失败了,一片侵略者的海洋已经扫过了他们。她的小马还会勇敢地战斗,也许还会整夜战斗,但最终他们都会战死。 疼痛立刻停止了。亚历克斯脑子里的一切都消失了,她的感觉又恢复了。她面朝天躺在指挥台上。一个医生站在她旁边,还有汤姆、杰西和几个警卫。他们看起来都很害怕。 她立刻坐起来,擦去了鼻子上的另一缕血。 默瑟医生轻轻地将蹄子按在她的肩膀上,试图让她躺回去。“总统,你不应该在癫痫发作后四处走动。请躺下。我已经叫了我的助手,这样我们就可以执行一个治疗法术了。” “没必要。”亚历克斯把他的蹄子推开了,但她没站起来。事实上,她还在发抖,头还在隐隐作痛,感到四肢依旧虚弱。“那不是癫痫发作。” “但你看起来真的像。”杰西咕哝着说。 默瑟只是点头表示同意,再次推了推她。“求你了,总统。我有权——” 亚历克斯一跃而起,稳稳站着,怒视着房间里的每一匹小马。她没有喊叫,但她的声音依旧很坚定。“这座城市……”她咕哝道。“它向我倾诉了什么。” 他们茫然地盯着她。孤独终日没有放慢脚步,也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打断她。很明显这听起来会很疯狂。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匹小马会相信她。但她还是说了。“奥布里坎的血祭司在外面做某种仪式。它只是警告我——如果我们不阻止它的话,他们会反制护盾的。” “城市在和你说话,”默瑟扬起眉毛重复道。“你出现幻觉了,这是个症状,你真有可能得了——” 档案打断了他。“医生,差不多就这样吧。回到分诊室,我想小马很快就会需要你了,”她不再发抖了。无论那场沟通有多么痛苦,它似乎并没有造成永久性的损害。她几乎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看着杰西。“我觉得我们没有逼他们撤退。” 另一只蝙蝠摇了摇头回应。“我们本来要去的。待命部队已经准备好了,但你——” 亚历克斯打断了她。“叫待命部队再回来,再分配给我锤兵。就现在。” “亚历克斯。”罗兹上校厉声叫喊着她的名字,使她停了下来。考虑到当时的军事情况,他竟然直接喊了她的名字,这令她震惊。“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办……但如果他们掉头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到城市被烧毁了,汤姆。”她开始踱起了步。“如果我们不冲出去阻止他们的话,就再也无力回天了。一旦‘魂’被破坏了,我们都会死去。” 他敬了个礼。“是的,总统女士。他并不是上帝的天使,但为了保护他的孩子而显示了那些景象。我会不断围攻的,直到你归来为止。” 杰西继续指挥了一段时间,转达了她最后的几个命令,然后在她身后飞来飞去,用翅膀飞了过来,然后愤怒地小跑着着陆。“你又会死在我身边的,亚历克斯。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 她没有移开视线。在她周围的战壕里,小马们向她敬礼。她不断地一一回了礼。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她穿过北边的大炮和沙袋,穿过周围环绕着白色的热的肋骨状的金属栅栏的,放在一个旋转的底座上的清澈的水晶矛。装载另一轮子弹的小马们似乎有点吃惊——他们甚至在她经过时都没注意到她。 待命部队在大楼周围蜂拥着,将从后面的后门返回。这意味着,当锤兵聚集在防御工事内的平地上时,她没有通过他们。 她的小马在船那作战时显得有点疲倦。一些小马戴着少量绷带,而那些伤口更严重的小马已经不在这里了。在亚历克斯走上前去的那一刻内,他们已经排好了队。那些是她最优秀最勇敢的手下,尽管没有军官派来指挥他们。 她走到队伍的前面,背对着包围他们的军队,向他们敬礼。他们回敬了,蹄声清脆,动作敏捷。“我要速战速决,”她喊道。“军队的祭司们正在准备一个法术来搞掉我们的盾牌。我们必须在他们完成之前出去杀了他们。我不知道我们还有多久。” “我们准备好了!“西尔维娅喊道,她看上去不像在海滩上那么害羞了。 其他十几个人高呼着表示同意,朝着敌人挥舞着武器。 “我们决不能失败!“档案喊道。“但我们可能一去不归。如果敌人动真格的话,我们一定会在我们能回到要塞之前被悉数消灭。还不想死的小马,现在可以向前踏一步。” 她等待着。没有小马动。 “这场战斗和以往不同,是精心策划过的,几乎可以保证我们的胜利。如果奥布里坎的军队意识到我们在做什么,我们肯定都会死。我们没有援军。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回到安全地方的传送管道。” 没有小马移动。在她旁边,杰西擦掉了眼睛里的泪花。“我和你重逢才没过一年,”她轻声说道,只有亚历克斯能听见,“你真特么是个白痴,亚历克斯。真特么蠢一个白痴。” “轻保护好我的家人,”亚历克斯小声回道。 队伍里的一匹巨大的陆马站得更直了一点,呼喊着,声音清晰。“今日我们将誓死战斗!” 她记得这匹雄驹。“艾维瑞斯(everest)”是最后一个宣誓成为公民并移居到埃斯特尔的一批小马之一。在他做了许多坏事之后,他认为自己不应该去做那些,也活该挨饿。一些受他伤害过的小马还蜷缩在远在上方的埃斯特尔的防御工事里。 她的锤兵小马大声呼喊着表示同意。档案花了点时间观察着每一张脸。罗伯特在那里,她在城里的第一个新兵。西尔维亚,自学了悬浮技术,并用它对发现她的人做了很多恶事。每一匹小马都多多少少像艾维瑞斯。他们为生存而作恶多端,他们所遭受的使他们变得坚强。“我不能和你们一起生活,”许多人说道。“我不配和我伤害过的小马们一起生活。” 档案之前说过一遍又一遍,她现在再次大声喊了起来。“我不管你是谁!我也不在乎你做了什么。”当她说话时,她感觉到那些联结的注意力正越来越紧密。他们的记忆力并不好,但他们仍旧记得。她提高了声音。“我向你们所有小马保证过,我们可以为自己开拓出更好的未来……我向你们保证你们可以成为英雄。你们所欠下的,全部可以还清了!”她转过身,把科勃罗举向了空中。“为了埃斯特尔!” 锤兵回响着她的呼喊,声音大得不需要魔法就在附近的建筑中回荡。余晖烁烁曾说过“你点石成金。”在他们声音的海洋中,档案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勇敢淹没着所有的恐惧。“别再躲了,档案。别再逃避了。” “锤兵,排成紧密的楔形结构!“ 他们移动着聚了起来,在她旁边形成了一个紧密的“v”型。陆马排在最前面,后面则是武装独角兽,头顶上飞着天马。 他们开始冲锋。 他们匆匆走过战壕,穿过大炮和他们外部防御系统的残骸。当他们穿过盾牌时,他们拨开了被陆马魔法扯裂撕碎的化成灰的或正在燃烧着的尸体们。 他们前面的战场什么都没有,只有死去的或正在死去的小马们,它们几乎一直延伸到街区的尽头。远处的落单者一瘸一拐地往军队的主体走去,这时,他们已经通过了围攻引擎的残骸。这些掉队的人要么跑开,要么他们的蹄子已经断了。 档案并没有沿着这条路转弯,而是径直走到中心,好像她的队伍打算接管整个军队一样。当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许多撤退的士兵都注意到了他们。他们没有回击,而是快快跑开,当她到达下一个街区的交叉路口时,他们早已离开了这个地区。 “向左转!”当他们接近街区边缘时,她喊道。她的队伍跟着她转了过来,很快地绕过了她所看到的建筑物的拐角。 这和她在幻象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几十匹小马松散地站在血祭司周围,都穿着金色的盔甲,携带着他们最好的武器。他们比亚历克斯的锤兵至少多出两倍。 “保持队形!“档案喊道。 祭司们喊着指向他们,士兵们开始冲上前去。其中一个用他们的号角吹出了几声尖锐的声音,几秒钟后,军队中一声较沉的声音回应着它。 “让这些奴隶和杀人犯下地狱吧!”她发出了战斗的怒吼,尽管她知道她不必如此大喊大叫。其实很难在看到像这种血腥的仪式一样如此不自然、如此错误的事情之后不感到愤怒。以这种方式使用符文是亵渎神明的。为魔法杀人是可憎的。即使她感觉不到,亚历克斯也知道地球的力量会与她并驾齐驱。 敌军士兵组成了自己的盾牌墙,形成了自己的楔妆队形。许多长矛向前刺出来,铁质的矛杆抵着地面。其中一个就横在她面前。就在他们身后,牧师们又急急忙忙地开始了新的工作。他们用较大的金属容器舀起了血,把它们滴在符文上。血一溅上去就立刻蒸发成一团红色的云,燃烧着释放着死亡带来的魔力。他们快没时间了。 档案在最后一刻后退了几步,进入了流动的独角兽队伍中。她脆弱的骨骼和身体其实不堪一击。 两股力量相遇。小马尖叫着死去,长矛刺穿了盔甲。即便如此,她的锤兵仍具有优势。大家前仆后继争相杀敌。独角兽发射着步枪,天马投掷着长矛或用锋利的靴子踢出去。大地的力量使她的大多数锤兵穿过敌军。他们在空地上冲锋了几秒钟,然后到达了仪式地点。 亚历克斯拉着,朝一个祭司开了几枪,将他打倒在地。一秒钟后,另一个被她蜂拥而来的士兵踩倒了。第三个伸出蹄子,把他那满瓶的鲜血泼了出来,泼到了几匹天马身上。鲜血无视了他们的盾牌,在他们的盔甲上滋滋作响。它溅到了一匹雄驹的脸上,他立刻痛苦地尖叫着倒下,枯萎变黑。 一秒钟后,艾维瑞斯对着祭司的胸膛打出了毁灭性的一击,打碎了肋骨,践踏着所有的内脏。 队形散开了。亚历克斯无视着这场战斗,朝着大银盆走去。几匹小马和她一起推倒了那两个银盆,同时小心地避开着血液。当血液接触到地面时,它开始噼啪燃烧,像一个短路的变压器一样发出火花和嘶嘶声。它附近所有的植物开始枯萎死亡,就连泥土也变成了灰色。 战斗没有持续太久,真的。这些祭司没料到会遭到攻击。当他们的小马冲下来时,许多人还施放着神圣的符号,他们真的很惊讶,而他们的仪式圣歌和文物根本不会保护他们。她的小马不会留他们一个活口。 不到五分钟,一切就结束了。 “艾维瑞斯,罗伯特,我需要你们!”她的声音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回荡着,不一会儿,那匹高大的陆马就站在了那里,盔甲上沾着血,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战斗的狂热。 “怎么了?”艾维瑞斯问道。 罗伯特走到他旁边,显得更加神志清醒。他也一瘸一拐地走着,他的一大块盔甲没了。 亚历克斯指着血泊,看着那些仍然有着能量的符文。除非他们现在做点什么,否则这力量随时都可能释放。“我需要你们所拥有的地球的魔力。你们中的一个去符文那,另一个去我们把血泼倒的地方。“她等着他们答应。 像往常一样,他们毫不犹豫地各就各位。 “这可能会让你们感到痛苦,但是如果我们不这样做,这个法术随时可能被触发。我们必须在生效前分散力量。” 艾维瑞斯小声说了些什么。 罗伯特点了点头。 “地球的力量可以摧毁这个邪恶的魔法。把你的蹄子扎进血里,可能会有点疼。但不论你怎样,都不要动。” 他们照做了。不久罗伯特开始全身颤抖。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好像要吐了。但他没有。 艾维瑞斯除了明显的全身紧缩之外没什么反应。 “复述我的话,”档案说道,她的声音很清楚。这个仪式用英语的话能有效吗?她只能寄希望了,没有几个小时的练习,这些小马是不可能读懂艾奎斯陲亚的发音的。“光明能清除哪怕是最溃烂的创口。” 他们重复着,但即使在艾维瑞斯的声音中也能显而易见地感受到他的疼痛。值得称赞的是,他们都没有试图搬家。他们继续忠实地重复着她继续说的话。 “在黑暗中,月亮给予着她的抚慰。我拒绝沉沦,我以眼还眼。和谐中不允许有混乱。” 当他们说话的时候,厚厚的血泊开始旋转升腾,在她身边形成了可怕的形状。那是一个由刀刃和仇恨组成的怪物形象。她的助手们几乎站不起来,但他们丝毫没有放松。她不知道他们是否能看到这个形体,或者是被世界的痛苦击败致死。 档案毫无畏惧地面对着这个形体。然后她说出了仪式的最后几句。“带上你的礼物走吧。我们不想要你。” 血迹和符文在他们周围爆炸,几秒钟内就沸腾成一团恶臭的薄雾,并猛地把他们甩到空中。爆炸声伴随着尖叫,比她听到的任何声音都要可怕,使她的耳朵震颤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她盔甲的主体挡住了她的话,档案可能已经被炸毁了。位于法阵中央的陆马一动不动。 “总统,”艾维瑞斯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档案抬头看向了她的小马把自己的伤员收集起来的地方。伤亡的小马总共有10匹——他们都碰到了敌方的血液法咒。他们身体枯槁,就像放在食品脱水机里烤过一样。甚至连强大的独角兽魔法都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在她和城市之间,一队密密麻麻的敌军士兵站在一旁盯着,蹄子里拿着武器。许多天马在空中盘旋……至少有500匹天马,都在待命。更不知道他们后面究竟有多少匹小马填充了更多他们和堡垒之间的空间。 “我们做到了,小马们!”亚历克斯经过他们的尸体,然后向三匹受伤的小马敬礼。带着尸体们回去毫无意义。数千名敌兵还处在他们和埃斯特尔之间。“仪式结束了!既然我们已经杀死了所有的祭司,奥布里坎国王很难再有更多的祭司了。” 锤兵没有呼喊。尽管小马们看着她,但大多数还是回头看他们前方的军队。小马们举起了武器,但没有攻击。“为什么要赶呢?”更多的士兵从另一头沿街而来,切断了亚历克斯的逃跑之路。 她的眼睛快速扫过战场,她面前只有两个选择。冒死冲回城市,祈祷它的大炮能为他们开路让他们回去,或者跑进附近的建筑,像动物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被抓走。 明智的做法是丢盔卸甲,抛弃掉不会飞的小马,然后径直飞回埃斯特尔。也许杰西能下出这样的命令。但档案不能。 “如果埃斯特尔知道你们还活着,在一栋建筑里苟延残喘,他们不大可能会派小马来救你,”阴天说道,她的声音在她心里回响着,刺耳而急迫。“反击吧,或者至少让他们看到你虽败犹荣。” 亚历克斯张开嘴,命令她的小马脱掉伤者的盔甲,但没有再说话。 敌人从街道两旁同时冲锋了过来,带着愤怒和胜利的喜悦咆哮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输了,尖叫声似乎表示着至少他们可以把愤怒发泄出来。 “锤兵,长矛队形!”她咆哮道,用她的魔法排开着咆哮声和狂奔的马蹄声。即使死路一条,她的小马也服从了。她看到一双双惊恐但坚定的眼睛。它们并没有失去希望。“冲回城市!为了埃斯特尔!” 他们向前冲了过去。 作者注: ff站把这一节的格式完全吞了,所以如果有什么句子看起来有点奇怪的话,那可能是一个没有正确标出来的内心想法。很抱歉。 第23章 星星之火 他们的希望很渺茫。亚历克斯一生中遇到过许多绝望的时刻,但远不如穿过面前集结的军队这般希望渺茫。他们在对面接近之前很早就开始向他们射击,后面的独角兽向冲过来的敌马们发射着一批又一批弹幕(步兵在冲锋或前进的时候,炮兵按一定顺序延伸炮火,始终把炮弹打到步兵前面数百米的地方,为步兵提供火力掩护的战术,摘自百度百科)。 奥布里坎军坚硬的前线在一些地方出现了破口,有一些幸运地击中了对面的军队,造成了一定的损伤,以至于替补的士兵还来不及过来填补缺口。这只是一个开场戏,她知道这远远不够。不管敌军能让他们穿过去的口子有多大,38匹小马也难以穿越数百匹小马的大军。 两军相会了,锤兵像割稻草一样驱散着敌军。一个叫夏恩(shane)的天马倒下了,她的护盾破裂了,身体被一支支弩箭刺穿。当他们转过街角看见了城市的时候,她失去了达娜(dana)和米切尔(mitchell),他们也前进不下去了。 “独角兽,准备清场!”她怒吼着,向埃斯特尔的要塞指了指。只剩下一个街区的距离了。但在大量的士兵阻挡在前方,每时每刻都在不断逼近他们时,那就像是在另一个星球上一般远。 “这支军队急切地渴求着胜利,”一个身穿盔甲的鬼魂说道,他带着金矛和鹰羽头盔与档案并肩作战。“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止步于此。” 她看得出来他是对的。这么多敌军向他们冲来,在接近她的过程中一大部分敌军还被踩在了他们自己脚下。敌军实在是太多了。 埃斯特尔的大炮开火了。在离得较远的情况下,大部分都打偏了,没造成什么伤害。但有些打中了,在他们和城市之间的军队中打出一大块空隙。不久之后,冲锋的军队被尽数消灭,但更多军队冲过来填补了缺口。 离空地还有500英尺。还要加上护盾前的200英尺。“现在安全了!”她命令道。 数十名敌军士兵被一股聚集着的兵力抛到了空中。许多人被同伴的箭刺穿。 锤兵从缺口中冲了进去,向埃斯特尔的方向挣扎着。她现在只剩二十匹小马了,和敌人相比就是一条越来越细的线。充满敌意的士兵们密密麻麻地挤着,水泄不通。他们自己的魔法几乎要耗尽了。 又一波箭雨从上面落向他们,杀死了她最后的几匹天马。他们只剩下十几匹马了。 “我们成功不了的!”罗伯特怒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再也不可能——”他吱嘎一声痛苦地摔倒了,一根弩箭从他的脖子上直穿了过去。他倒了下去,殷红的鲜血喷射出来,他在她面前的地上抽搐痉挛。 档案听到了,也看到了现实,她感到自己的力量在动摇。每一双眼睛都盯在看着她,看着她会做什么。如果他们不再相信她了,她也会失败的。“但不是现在。”她把两只蹄子都放在了地上,看向自己的城市,然后开始吸取着能量。 她很少用自己独一无二的身份来吸引小马的注意力。她还从没有意识地从同样有这能力的另一半中吸取过。她知道人类是她的力量——文明脆弱,她就脆弱,文明强大,她就强大。 “求你了,”她恳求道,“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要让这些小马回家。” 她停了下来,时间停止了流动。档案感受到了什么,她睁大了眼睛,那是一股神奇的洪流,和她所知道的一切都不相同。她凝视着每一个泪流满面的难民的眼睛,感受着每一个梦魇,每一个希望。不仅是埃斯特尔,还有成千上万的其他地区。位于地中海的国家,国王是个活在海上一辈子的水手。还有另一个由事件前广州的一个街头小贩统治的中国帝国。他们或多或少都在给予她力量。 她的视野脱离了地球的引力向上飘去,飘浮着环绕在城市周围。数以百万计的眼睛都在俯视着他们的星球,期待着人类文明再次运转起来的那一刻。此刻,尽管她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她知道他们是谁。 档案觉得她即将炸裂。巨大的能量在她的胸腔里涌动着,当她张开嘴呼吸时,她还能看到它的火花。太阳射下的光芒在她周围消失了,霎时间一片夜幕涌了出来。只有黑暗,没有风吹过,没有光透过,但她发现她仍然能看得很清楚。 敌人在他们周围冻住了,黑黢黢的夜幕正渐渐吞噬着他和卫兵们。在它旁边没有谁敢动,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 她的力量正像一桶液氮倒在一条灼热的道路上那样升腾着。但她怎么才能使用呢?陆马的话可以劈开一条裂缝来让敌人掉下去。独角兽的话可以把它们扔到空中。夜骐可以在梦中游荡。但睡觉肯定不会帮他们回家。 她努力回想着她所知道的关于蝙蝠及其魔法的一切——然后她知道了。睡觉对这些小马没有帮助,但如果造座桥的话说不定可以呢。 档案尖叫着,扫着她的蹄子揭开了掩着梦境的帘子。一道闪电一样的裂痕划破了空气,向上划出了一道弧线,黑暗在它两旁蔓延开来。她面前出现了一个传送门,那和独角兽在海滩上所造的一模一样,不过它通向的不是地球上的地方。后面是一个图书馆,书架塌了下来,书早已积灰发霉,木头泡在水里卷曲了。不过当门打开的那一刻,它舒适的壁炉全部燃了起来。 它出现不久之后就开始慢慢消失。积攒了几个月以维持这不可思议强大法术的力量在爆发后一瞬间开始萎缩。“快走!”她命令道,指向里面。尽管小马们的眼睛因震惊而睁得大大的,他们也照样服从了。每时每刻它都在收缩,以至于当排在最后的艾维瑞斯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差点钻不过去了。“那你怎么办?” 但档案只是用尽全力将他猛地向里顶了过去,他在传送门砰地关上的那一刻正好挤了进去。空气中的冲击波和噼啪作响的巨大力量掀翻了所有200英尺以内的小马,他们在都地上旋转翻滚着。 只剩下档案一匹马了。她锤兵的每一个成员要么死在了地上,要么进入了梦界。他周围的黑暗隐去了,燃烧着的能量耗尽了。她总归……总归还算是做了点什么。很难说出口她究竟做了什么。 她的敌人站了起来,看到档案孤立无援地站在原地,战斗的呼喊声和紧迫感消失了。埃斯特尔的旗帜仍然飘扬着。有小马——可能是汤姆,也许是杰西——清楚地知道不能来营救他们。待命部队在面对如此庞大的敌人时必死无疑。 十几只狮鹫从惊呆了的小马群中挤了出来,每一只狮鹫除了天生的爪子和喙之外没有任何武器。 “住手,”当他们走进她和他们队伍之间半径20英尺的空地时,她命令着,一只蹄子拿起了科勃罗,指着他们中最前面的那个。“投降吧,我会让你——” 有谁向她猛冲过来了,在背后。她的装甲使它在她身体周围毫无伤害地弯曲,只是在经过的时候稍微擦过了一下装甲板——但是它以的力量足以打到科勃罗,把枪和装甲板都从带子上扯了下来,将它们抛向空中。她尖叫着伸手去拿枪,但枪从她手中旋转着飞出去,越过了敌人的头顶,消失在了视线之外。“不!”她伸手去拿,但无能为力。在她穿着沉重盔甲的情况下,她不可能飞过去拿到它。 几英尺远的地方,狮鹫们停了下来站着,和她相比十分高大。他们用明亮的鸟一样的眼睛看着她,用她听不懂的语言交谈着。也许是商量着谁要第一个冲她来。 她那些惊人的力量都用光了,最后一丝也留给了锤兵。罗伯特的尸体仍然躺在她的蹄边。她把刀子从他的蹄上扯了下来,套在自己的盔甲上,然后用力将刀抵在地上,压到刀都弯曲了,以让每把刀子都从她的蹄上伸出来四英寸左右。闪闪发光的钢铁上滴着罗伯特杀死的小马的血,也可能是他自己的血。她不知道是谁的。 最大的一只狮鹫向她点头,显然对她的现状感到很满意。他张开嘴,用几乎听不出像语言的话发着命令。 他们同时向她袭击了过来,那是十几个体积相当于她两倍的敌人,他们穿着沉重的锁子甲,用的仅仅是与锻造厂制造的差不多的天然武器。 档案几乎使不出什么力气了,但她仍然有她的记忆。她有着对一个一直生活在不断与自己的战争中的物种的记忆。人类不知道魔法,也不再知道枪支。在他们大部分的历史中,他们都是这样战斗的。 他们如雨点般击打着她,用爪子试图抓到她,把她的盔甲撕开,露出她脆弱的内脏。她避开了每一只狮鹫,迅速地躲过了每一次攻击,同时用一把匕首快速刺向了一个毫无保护的狮鹫腹部。当另一只狮鹫用它的尖嘴朝她扑来时,她拼尽全力挥起了自己武装完备的左蹄,用刀子从它的喉咙后面笔直地向上刺去,然后把尸体踢向了一边。 即使只剩几只狮鹫了,它们的数量也远远超过她,但她并不在意。亚历山大·哈格德并没有和这些狮鹫搏斗,她开始闪躲。低头,闪开,滚过去!她感觉到天旋地转,全都是冲击的下颌和挥舞的爪子。 谁都碰不到她。档案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召换一个大师来使用战斗方法。她就是全部,这就是在刀尖上跳舞,不允许有任何错误,也不能显示出任何弱点。 在不到20秒的时间里,十几只狮鹫无一例外都死在了她的蹄边。她自己的盔甲现在也凹痕累累,上面布满了长长的划痕,大部分能保护她的魔法已经被耗尽了——但它还有。 她抬头看了一眼,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了一个弩箭刺穿了她肩膀上的金属,猛地射进了她的蹄中。对于一个像她一样死了好几次的小马来说,鲜血和疼痛并不会分散注意力。她冲着朝她射箭的小马怒吼。这匹小马就在她和埃斯特尔之间。她现在可不能死! 她没有走十步,敌人压倒性的势力就回来了,在她周围的四面八方,像她一样装备齐全,执着磨利的刀枪冲向她。 她每次都几乎一击致命。但杀了一匹小马,又有两匹小马冲上前去补上他们的空缺。箭雨点般向她射来。有小马扯开了她绑着胸甲的带子,咒语失效了。独角兽喷出的火焰融化了她翅膀上脆弱的皮肤。 她不停地还击着。空地现在只有50英尺远了,很近了。如果她不是因为疼痛而几近失明的话,她可能已经看到了。许多鬼魂在同她一起战斗,但她已辨认不出他们的还击只是臆想出来的,还是他们真的在战斗。一切都太痛苦,她已经失血过多了。 那些攻击也停止了。她眨了眨眼,微微震惊地环顾四周,希望她能撑过去。她能挺过去吗? 敌人已清除了一块25英尺宽的空地。每一处都有武器包围着她,锋利的长矛和长矛,还有许多拉制的十字弓。 一个穿金色盔甲的军官走上前去,喊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站住!”大概是吧。“投降!”她不确定。 亚历克斯用她所有的力量轻轻地挥了挥她的蹄子,拔下了她的一把刀,让它在空中朝着他旋转着飞去。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用他的魔法抓住了它,眼睛眯了起来。 档案肯定会被抓走严刑拷打的——因为她知道可以解除埃斯特尔护盾的秘密。如果我死了的话,他们就折磨不了我了。 有小马喊了一声。上百根带刺的箭向她飞来,填满了她面前的空间。许多都被她的魔法盔甲弹开了。但是箭实在太多了——它们直直插进了关节之中,刺入她裸露的血肉中。几个还刺穿了她的头盔。 亚历山大·哈格德在她倒下的战友身旁,在敌海的包围下死去了。 但亚历克斯并没有像她以前那几次那样处于迷离状态,穿过色彩斑斓的薄雾,来到一片黑暗的地方。相反,她感觉到她在她的体内徘徊、然后挣脱了她的身体、向上飘去。 她看到了自己烧焦毁坏的身体。它被成千上百支箭扎着。她皮毛焦黑,眼睛已经熟了。当然了,皇家军队在摧毁她这一方面做得比她面对过的所有敌人都要好。知识是力量,但即使再海量的知识也不能使她成为不可能成为的人。 文明并不会只寄希望在一匹小马身上——智慧在千万掌握它的小马之中散发着力量。大家的思维交织在一起,在智慧、理解和同情中彼此生长。这就是她迷惘的原因——她的文明还不够强大。 档案没有身体,但不知怎的,她转过了身来。她的小马们只剩下了最后这个堡垒,一个坚固的有着混凝土扶壁和用于枪炮的狭缝结构的堡垒。也许他们现在准备着逃跑,新兵们看到他们最大的希望化为泡影肯定会崩溃。她的母亲,南希和她在这个地方所爱过的每一匹小马都会死去。 然而,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她所见的出乎她的意料。汤姆,即使制服已经破烂不堪,血淋淋的,仍旧和待命部队一同战斗着。防空大炮打向了敌军,打乱了另一次冲锋。 敌人绕过亚历克斯的尸体冲上前去。暴徒肆无忌惮地冲向要塞,但埃斯特尔仍在战斗。他们仍然会死,但他们没有逃走。高塔上,红蓝白相间的旗帜飘扬着,在周围的断壁残垣中傲然挺立,丝毫未损。 档案看见了,也知道了究竟是什么让她还能在这里。即使支离破碎、马数差距悬殊,但他们仍未放弃。她将星星之火带向了这座城市,现在则是星星之火燎原之时。他们感受到了,她也已经感受到了,他们的正义将会为他们的事业取得胜利,不管敌军将他们逼向何处。 他们选择希望。 即使是古代的农民,也会为了能够得到期年之后的丰收将本可以填饱肚子的谷物埋在地底。即使是探险家们也会期待着发现未知的岛屿而让自己乘着小木船顺水漂流。即使是民主,也会让所有人而不仅仅是少数人执掌权柄。 档案心怀希望,让自己被光芒形成的河流所淹没。 档案此刻在一个齿轮和光的世界里。大理石和水晶的结构布满了地平线,一直到供奉着上千位远古之神的遥远的神殿。她四蹄趴在白色的沙滩上,身后流动的沙丘突然猛烈地从山坡上倾倒了下来,跌进了虚空之中。她向黑暗中瞥了一眼,只看到了无尽的、折磨人的饥渴。那是对她和一切她建造的东西的饥渴。 她转过身去,前面的小路是用破旧的鹅卵石铺成的。她开始向前走去,蹄声回荡在她周围巨大的建筑旁边。她跟着它走到一个没有太阳的天空。只有光,一百万种不同的星光在一天中混合在一起,从未停止过。 这座城市美丽且富有生机——就像巴黎或罗马一样小街、大道和林荫道浑然天成地延展开来。她走上了一条众多小巷中一条失落的小路。城市里可能有人,但她没有看到任何人影。直到她到达了井边。 那口井坐落在一座高耸的小山顶上,高到隐约地耸立在下面的城市上空。高到星星看起来不像遥远的光点,而是扪参历井般触手可及。这口井本身其实挺简陋的,只是一个破旧的石头结构,就像是从某个古老的中东城市中走出来的一般。一根旋转的横梁搭在岩石上,一个小水桶挂在磨损的绳子上。 档案早就猜到了,余晖烁烁就在那里。没有其他的观看者,也没有愤怒的上帝。只有远处的风,如音乐般空灵地拂过下面的城市。 “孤独终日呀。”余晖用一只翅膀紧紧地搂住了她,“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圣诞节后还没多久呢,”档案脸上带着微笑回答道,“对吧?” 在这里,余晖似乎改变了。她的鬃毛不再是头发,而变成了一团不断闪烁的火焰。即使现在她也能感觉到热量,不过它没有烧焦她。 很久以前,一匹名叫亚历克斯的小马遇见了露娜公主,看到了她的鬃毛也在不断飘动。现在,她能感觉到风就像从井上拂过一样拂过它。 “其实挺久了。”余晖从她身边转过身,走到井边。她用一只蹄子而不是用魔法转动着曲柄。古老的橡木条发出吱吱的声音将桶沉入下方的黑暗之中。 “还记得我们相遇的时候吗?我的一部分看到了你对空虚的世界和我们支离破碎小马们的痛苦。我哭了,因为是我们造成的这样的痛苦。我们救你们的本意是好的,但我深知那时我们所做的全错了。我们假设人类能像小马一样思考——如果你们的统治者希望你们独自静静地活到老,他们代表的是你们的意愿。” 余晖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当我遇见你,带你去了艾奎斯陲亚时,我就知道我们错了。人类确实与我们有许多共同之处,但你用另一个角度看到了整个世界。你深知我们所造成的痛苦,且向我展示了你所看到的世界,帮助我理解它。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等着你。” 某处传来了水花击打的声音。余晖走到曲柄的另一边,用前蹄把它沿相反方向转了过来,把绳子吊了回来。 “但自此之后。我看见了你很多次。你上不来这儿。” 天角兽笑了笑。“即使是智者也要依赖于他们的假设。上次你看到这片海岸时呼唤的那些人肯定不会想到你会再来。他们想的是,给予你的东西已经被别人分光了。他们让我独自评判你。” 亚历克斯伸出了一只蹄子,像是要接管打井的工作。 余晖用一点点魔法把她推了开来。“不,我一直在等着这个时候……我这回必须得做些什么。如果你想帮忙,你必须引导另一个人来这。” 档案坐在后面看着。木头嘎吱作响,绳子盘绕在它周围,滴下的东西很清澈,还发着光。“但那是什么意思?就是你说的……” “评判?”余晖停了一会儿,她似乎因用力而上气不接下气。她喘了口气,然后回答道,“你知道你在哪里吗?” “天界,”档案回答。“魔法的来源。” “没错。”余晖搭在了曲柄上,好让水桶掉不进下面的井里。“你可以看到世界的形状和图案。你的眼睛能看到建筑物和星星,因为它们对你很熟悉。但你真正看到的是……” 她又开始摇了起来。亚历克斯现在几乎能看见水桶了,它就在井的矮墙下面。 “是这个世界的真相。你所知道的一切,从地心引力到你母亲玛丽,都存在于这里。这里所做的改变也会同时影响下面的宇宙,无处不在,无时不刻。你在这里散步时没杀死过昆虫们,对吧?” “嗯。”档案颤抖着,让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点。既然余晖已经解释了她在哪里,现实就变得清晰了。井里的石头看起来像石头,但它们并不是。每一块都是中空的,上面写着上百万紧挨着的法咒符文。所有的一切——这个结构,流动的沙丘,甚至她自己——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我的天哪。” “算是吧。”余晖终于摇了上来,又推了一下,把木头锁死。水桶现在就挂在井顶附近,里面发着光。那是一种沸腾冒泡的液体,一种清澈明亮的液体。“这条路本身就是用来评判走路者的。在这里找寻你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你的灵魂形成我们的一个真相。当你成为记忆的时候,你其实已经这样过一次了。” 余晖从井边举起了一个小木杯。它很古老,磨损得厉害,没有把手,也没有可以让它在任何面上保持稳定的平缓的杯底。她把它放进桶里,然后装满液体拿了出来。她把它放在档案前面的地上,小心翼翼不让哪怕是一滴撒出来。 “行吧。”档案仍旧原地坐着。“我准备好了。” 余晖点了点头,她鬃毛的火焰似乎更旺了。她周围的热量足以使肉融化,使血沸腾,使骨头炭化。档案坐着不动,杯子和里面的液体也没有动。在她经历了许多死亡的痛苦之后,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除此之外,她一条命都没剩了。“以前从没有过谁这一路上杀死了那么多生灵的。” “我为他们的痛苦感到抱歉,”档案回答。“但人类不像小马,我们不会坐等别人帮忙。我们得做点什么。” 余晖点了点头。热浪一直笼罩着她,将她由内而外烧灼着。尽管如此,档案还是没有烧着。她只是吐出了实话。“当你回到下面的世界之后,你会怎么做?” “我会信守那些诺言的。” 火焰熄灭了。余晖的鬃毛又飘回到了她的肩上,在闪耀的风中微微摇曳着。“我就知道,”余晖说着,把木杯推到了她面前。“我只是想确认你说到做到。这条路通向的地方并不是痛苦的终点。在我们的星球上还有很多条这样的路。” “很快就会更少了。”亚历克斯伸出蹄子将杯子拿了起来。她不需要别人告诉她该怎么做——她喝下去了。液体的火焰没有味道,没有物质,更没有质地。然而,它比余晖的鬃毛燃烧得更旺,它的光是如此的明亮,它穿过她的全身,进入了永恒的无尽之湾。 她消失了。 档案像流星一样穿过宇宙的海湾,在黑夜和战争的黑暗中飞驰而过,一直到她的尸体仍然毫无生气地破碎地躺着的地方。战斗还在继续着,小马们接连牺牲。那是她的小马们。把她拉回这里的希望之光已经十分暗淡。 档案有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力量。这股力量的一部分给她带来了画面,通过画面,她可以看到真相。她会从这具尸体开始——这毕竟是一个她还有能力挽回的东西。毕竟,她知道所有曾经写下过的治疗法咒。 箭被她意志的力量猛地从她身上拔了出来。50种不同的法术在她脑海中自由地发挥着作用——每种法术都在治疗着她对应的伤害。模糊的血肉重新缝合在了一起,刺穿的器官又被密封了起来,血液流回了适当的地方。再来是骨头,然后焦黑的皮肤脱落了下去,新鲜的皮肤重新长出来覆盖了上去,同时长出了健康的绿色皮毛。接着就是翅膀,精巧的肌肉和骨头各自回到了原处。长时间不见的羽毛又长出来了,波浪一般覆盖着新的皮肤。最后就是角,是一个她从未有过的,救小马们时必备的魔法的聚焦点。 档案吸了口气,突然抖动了一下,她的心脏开始跳动。她周围液体般的火海在她的头旁边凝结着,她曾经烧焦的鬃毛和尾巴都变成了烟一样的东西。那是一种深绿色的,鲜活的力量。 她咳嗽了几声,猛地咳出一大口粘痰和鲜血。她被敌人包围着,后面的警卫正在冲锋,新的投石机的木轮压着泥土和旧水泥行进着。当她站起来举起武器时,武装的小马转向了她。这次没有弓箭了,但是有用来保护投石机不受小攻击的刀枪和长矛。 “杀了她!”她意识到她现在能理解小马了。长矛飞了过来,档案变得紧张起来,许多是受魔法移动的,更多则是被投掷过来的。 她让所有的长矛都停了下来,几十根锋利的金镞木矛都冻结在她周围的空中。她让它们从哪来回哪去,几十名士兵纷纷倒地。 “你杀不掉我了!”她尖叫着,声音在破碎的街道上回响。尽管她没有用翅膀,但她还是盘旋着飞了起来。她不需要。她研究了一辈子的符文现在就在她周围游动,所有的一切都在她触蹄可及的范围内。围绕她的魔法让她感觉像是会一直持续下去。 二十个新的投石机正在逼近她的城市,没有两个是完全相像的。档案让自己稳稳地悬停在空中,然后就像独角兽的隔空移物法术一样推离她周围的一切。 成群结队的小马像木制玩具一样四散在空中,被重重地甩到了附近的建筑物上,血肉横飞。接下来就是投石机,连接处在压力下轰然断裂,炸裂成了一片片零件,落了下来割倒了更多的小马。 最后轮到了最近的建筑——那是埃斯特尔人从前居住的地方,有些空壳太不安全,无法使用——它们全部爆裂成了翻滚着的上千的碎片。 档案降落在一个异常寂静的战场上。埃斯特尔最后的堡垒成为了附近唯一一座仍旧屹立着的建筑,丝毫没有为她的怒火所动。数千名敌兵仍在向它涌来,不过她所有的公民都还安然无恙。对面的战场上有无数的敌人,他们太多了,不能挤在如此近的地方交战。 在很远的地方,尽管她的新眼睛还看不见,但档案还是看见了指挥官的金白旗帜。她把残破的军队留在了自己的大门前,开始向对面的军队走去。 她的角因她不断的施法而冒着蒸汽。她稍微释放了一些力量,放到最近的建筑只是开裂和变形,而不会在她靠近时轰然倒塌的程度。她调用了大量的魔法跟着她,但这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现在档案就意识到了,她能感到自己的储备在流失。她本就应该更小心、更精确地引导这个力量,并保存它以防将来的紧急情况。 她不知道怎么办。 目前为止,档案只施了一分钟自己的法术。学习的时间要比这长得多。 当她走近时,一整个军团的小马冲了过来,天空中布满了箭、巨石和独角兽的魔法长矛。但它们全部都立刻转了向——全部直直地刺进了敌人的队伍之中。这次魔法没有突然奏效,她并没有像对他们倒霉的同胞那样把他们变成果冻。相反,所有冲锋的小马都撞上了一堵坚固的墙。她每走一步,几百英尺以内的小马不是滑倒就是被弹回去。 数千匹小马加入了战斗。死去的小马们要么是被同胞压死的,要么是被转向的炮弹刺穿的。无论她对那些威胁过她城市的人感到多么愤怒,档案都不希望对这些小马进行报复。 当她接近军队后方的时候,她感到很惊讶军队丝毫没有退缩。它的后备队伍包围着她,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当她终于走近了将军的位置时,数千匹小马早已被她的意志扔进了哈德逊河。 但将军没有。档案的魔法在她接近他的旗帜时变得越来越精确了,因此她破例允许他、他没有武装的侍从和军衔较小的将军们在她走近时留下来。 她径直走向穿金甲的将军。他仍然比她高,不过没有她记忆中那么高。 “你这个恶魔!”他朝她喊道,用魔法举起一把剑。她轻轻一想就融化了它,它撒在了他面前的地上,微微烧焦了他的蹄子。 “命令撤退,”她命令道,声音平静而响亮,周围的将军和小马都能听到。“你快让你的军队从我的岛上滚开。” “永远不会!”他怒吼着,用几个强大的法术向她射来。它们之中任何一个都可能杀掉一匹毫无保护的小马。 档案只用了一点力就把每个人的每个法术都反制了,直到敌人上气不接下气,角像她的角一样冒着热气。“命令撤退。” “你们都会死,被遗弃者!上帝把你们逐出天堂,我们面对的是你,上天会保佑我们!你不能——” 档案还不知道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不过肯定不包括她的通用施力魔法。她以这位将军的身体为中心,给予了他一个足以将一辆消防车扔过哈德逊河的瞬时加速度。 “你们中谁是副将?”她问道,把目光转向一小群身穿金边银甲的小马。 其中一匹陆马走上前来,她的脸上有一道疤,头盔上有一根红色的羽毛。“我。” “命令撤退。”档案用蹄子指向河的另一边。“你将军的残片应该在那里等着你。日出前,你军队中的每一匹小马都得离开我的岛屿。” 陆马把长矛扔在地上,任其滚到亚历克斯的蹄边。“去吧。”她喊道,走到附近一匹手无寸铁的小马那。 他把一个大号角举到了嘴边,然后长长地吹了三声。与此同时,档案停止对防护罩施力了。 “很好,”档案朝新将军迈了一步。“我不喜欢杀人。你们不会让我再做这些了,对吧?“ “对对对,”小马回答道,她的声音低沉。“我们不会了。” “很好。一旦你处理完伤者,你就得径直走回奥布里坎那。当你回来的时候,你得给我一个回信。明白吗?” 小马只是点头。 “你要告诉他你在这里见到什么。你要告诉他死而复生的不朽者很快就会来拜访他。如果他在我之前派任何小马来这里……我会亲蹄杀了他、他的顾问、甚至整个他的王室。我会让一个更讨人喜欢的小马来负责整个王国。” 小马的眼睛瞪大了,但她没有反对。“我会告诉他的。” “很好。”档案转身背对着小马们。只要几秒钟的思考,她就完全掌握了她所需要的传送法术,这可以带她回到堡垒的大门。她施放了这个法咒,然后随着空气的一声巨大的爆鸣消失了。 第24章 停火 档案处理完所有气息尚存的受伤小马的伤口之后,她的鬃毛又变回了正常的头发样,眼睛里的光芒也消散了。 这对埃斯特尔的小马们来说确实松了一大口气,但他们在平常情况下还是尽可能地远离她,似乎害怕她会像对待外面的小马那样对待他们。 即使调用了她所有的医疗魔法,她的城市还是失去了一百多匹小马。即使她已经避免了永久性伤害的存在,也有很多小马需要几周的时间才能痊愈。 某种程度上,这与档案为埃斯特尔所做的其他战斗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情况更糟罢了。所有小马中有5%丧生了——那是五分之一的保卫城市的武装力量。 更不用说还有不同程度受伤的200多小马。即使她取得了胜利,这伤亡也是毁灭性的。 “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医疗帐篷外向她传了过来。档案看了过去,发现杰西站在那里。她仍然穿着盔甲,但现在看上去她们的身高一样了。 “安。”亚历克斯挥动着一只翅膀。这个动作不太走心,有气无力的,好像她昏昏欲睡难以清醒一样。事实似乎确实是这样。 “你还没睡?你治疗了多少匹小马?” “所有的。”她一屁股坐了下来,透过杰西凝视着那死寂的地方。残骸围绕着堡垒的大门,形成一个又一个同心圆,被她的魔法按稠密度排好了队。 “我们有医生的。” “没错。”她点点头。“他们已经尽力了。但是……”她抬头看了看。“我一直渴望使用一些真正的我自己的治疗魔法。这些年来我所能做的只是草草记下来给别人去用……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不一样。”杰西坐在她旁边。触蹄可及,但她们实际上并没有碰彼此。“玛丽真的担心死你了。她亲眼看到了,就在……” 亚历克斯点了点头。“在那我们失去了所有的锤兵,只剩下了那些正在恢复的。那些是我们最精锐的47个。” 杰西狠狠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差点把她拍倒。“然后你就又一次献身了。我们一路奔波来这就是为了确保这种鸟事不会发生的,亚历克斯。我知道你很难明白,但说实话你比我们其他小马都要重要。如果你又死了一千年该怎么办?如果没有你的话,现在的情况会有多差?” “我不知道,”她叹了口气。“我只是明白那么做才是对的。公主保护她的小马们——这天经地义。” “但你不是公主,”杰西咕哝着,把什么东西扔到地上她的蹄子边。是科勃罗,它的蹄柄已经烧焦了,但其他地方还完好无损。里面的水晶还在和以前一模一样旋转着。“你掉了这个。顺便问一句,他们在你去的那个地方交换过你的翅膀?天马的翅膀可不像夜骐的这么性感,你不应该换掉的。” “我不认为它只能用做性感。”她微笑着,用魔法举起手枪,在她面前把它翻了个个。 亚历克斯很早就想象过像独角兽一样操纵物体会是什么样。很久以前,她渴望力量,怨恨乔瑟夫和其他小马,他们有这样的力量,而她没有。不过在现在来看,这似乎是多余的。 但这仍然是一种美妙的感觉,正如她所知道的那样。被移动物体的本质与她的自身短暂地融为一体,重叠起来,使她完全控制了它在空间中的位置。这不仅是用手一样灵巧的感觉,而是还要好。 “看起来有角不错啊,但是……”杰西没有理睬她,继续说道,“余晖有没有解释当……”她伸直了一只蹄子,在空中比划着。 档案对这奇怪的感觉感到十分紧张,这感觉太陌生了,她的全身都在颤抖。她把枪扔了下来,枪砰的一声打在了她蹄边的地里。 她伸出自己的一只蹄子,拦住了杰西的蹄子。“不管这是什么,别做了。” 杰西站了起来,翻了翻眼睛。“希望这‘把这些辣鸡东西全清出去’方法对你奏效吧,因为你需要从总统生涯中暂时解脱出来了。你得出去透透气,亚历克斯。一直这样被压抑是不健康的。” 她向后退着,亚历克斯怒视着她。“你真是奇怪的小马。” 杰西只是朝她咧嘴一笑。“如果你活得像我一样久,也许你就会明白了,呃,公主?”她快步离开,回到了房子里面。 孤独终日在黑暗之中又一匹马独自呆了一会儿。士兵们仍站在他们的岗位上——侦察兵监视着每一个地方,以防敌人卷土重来。至少从她听到的来看,没有小马试图返回。对付一个能像玩具一样把上千匹小马扔到空中的敌人可不是好玩的。 有人在她身后清了清喉咙。亚历克斯转身,看见玛丽站在那儿,南希就在她身后。他们在战斗中帮助维持‘魂’的运转,此时显得虚弱、疲乏。那估计已经用掉所有她们能够给予的自然魔法了。 亚历克斯没有像她以前经常做的那样起来迎接他们——她实在太累了。不过她猜到了南希过来,这使她重新振作了一些。 小雌驹跳了起来,亚历克斯翻了个身抱住她,她们双双向后仰到了地上,她用翅膀搂着她。“嘿,亲爱的。你好吗?” “他们不让我们看你!”南希哭喊道,“他们说你太忙了!你都把整个军队炸毁了,还要忙什么呢?” 亚历克斯用她的蹄子重新托起她,把那匹小雌驹放在了地上。“很多小马都受了可能会变成永久性的伤残。但我知道可以帮助他们的魔法。”她点亮了角来继续阐述,柔和的红棕色光芒亮了起来,在夕阳的映衬下照亮了路障外的空间。与其他独角兽的光不同,她咒语的光很柔和,南希可以一眨不眨地直视她。“抱歉让你等太久了。” “外面发生了什么?”玛丽凑得近近的,低声说道。“你离开了军队。你应该紧紧站在战线之后,就像你承诺的那样……” 档案避开了她的视线。“我别无选择。他们的血祭司正在准备一个法术来破了这个护盾。如果我们不阻止他们,每个小马都会死的。”她皱起了眉头,想起了那些箭和魔法。这是她记忆中最痛苦的一次死亡。 “而且你回来了,”玛丽咕哝着,在离她几英尺远的地上,用蹄子磨着地面。“你死了,但你又回来了。我从来没有……” 亚历克斯急忙走到她身边,像拥抱南希一样拥抱玛丽。那匹雌驹和她差不多高,但她的体格比亚历克斯要结实得多。毕竟她是一匹陆马。 “对不起。” “发生了什么事?”南希扯了扯她的一只翅膀,突然间,她的一根绿色羽毛被猛地扯了下来。“哎呀!” “我告诉过你我以前有羽毛的。”亚历克斯把翅膀靠近她的身体,抚摸着被拔掉羽毛处的伤口。 “对没错,但是……现在你就像那个圣诞节来看我们的小马。” “余晖烁烁啊,”亚历克斯补充道。“是的,确实是。这叫天角兽。这是所有不同小马种族的综合体。”她让角上的光芒渐渐隐去。“我还在习惯这具身体。” 玛丽看上去仍然很痛苦,不过她不再哭了。她似乎仅仅对亚历克斯没事感到高兴。“你已经这样试过很长时间了,”她说道,“是那个天角兽还在这时告诉我的。在她离开之前。” “是啊,”亚历克斯说。“很长时间了。这不是大多数小马会做的事,但是……这让我能够保护我关心的那些小马们。” “我得说几句。”玛丽抬起头来扫了眼战场。撤退的军队已经带走了他们能够找到的死者,但留下的残骸依然十分恐怖。整个建筑都被震碎了,一些稍远的建筑上遍布红色的血污。夜幕还盖住了一些痛苦的景象。“我看见了。如果天角兽能做到这些的话,那还是越少越好。” “我认为我不能经常做那种事。”她承认道,“我从……从上面……回来的时候力量就陪伴着我。如果我再想要那么多魔法,我就得慢慢积攒。或者我要再上去获取它。” “上面?”玛丽降低了声音。“亚历克斯,上面是……上帝吗?你问过祂为什么这些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吗?” “不是那样的,”她看向别处。“我的意思是,我在那里没有看见过任何神。我也没去看。我必须回来帮忙,否则会有更多小马死去。” 玛丽勉强地点了点头。“我……我想我明白了。下次,你为我问一问吧。应该有人去问的。如果那个是我儿子,那就太好了。” 南希抬头看着玛丽,眨了眨眼。“你为什么这么叫亚历克斯?” “因为她是个应该学会信守诺言的小讨厌鬼。”玛丽小声说着,伸出手来揉搓着孤日的鬃毛。这和她记忆中一样熟悉,一如既往的深情。 在今天这样的忙碌之后,这种感觉太好了。“我觉得我忘了告诉你那一段。”亚历克斯转过身来面对着路障,检查着损坏情况。整个混凝土结构都爆开了,要么被投石机炮弹的物理力量爆开的,要么被独角兽的魔法爆开的。虽然这边不再堆着尸体们,但结构在应力作用下已经严重受损。需要派小马去调查一下,看下它的结构是否完好。 “当我长大后,我也会成为天角兽吗?”南希问道,朝她的方向看去,但似乎不在看亚历克斯所看的那些细节。她只是在看着她。 “可能不会,”档案承认。“但如果你真的想要为什么事业献身的话,会有可能的。” “如果我妈能做的话,那就一定很简单,”门口的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是埃兹。那幻形灵从里面出来了,不再穿着她的动力盔甲。相反,在她身边悬浮着一个大篮子,装满了食物。 她把它放在亚历克斯面前,然后坐了下来。“这是从厨房给你带来的。这可是十匹小马的饭量。” 档案才想起来她还有胃。一想到这个,她突然感觉自己快要饿死了,这是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痛苦的饥饿。 她俯下头狼吞虎咽着素饼和一大锅炖菜,把它们都吃得精光,埃兹的估计是对的。 “真的吗?”南希望着埃兹和亚历克斯,眼睛里充满了怀疑。“魔法听起来和数学有很多相像的地方,但是数学很难的。这肯定也不会那么容易!“ “并不是这样。”埃兹朝她笑着说道,“但我们已经看着她解决了四个世纪的问题了。算上她死去的那段时间的话,十四个世纪吧。” 玛丽感到明显很泄气,下意识地朝亚历克斯走去。 “那个,对不起。”埃兹脸红了。“今天可能不是时候。不过,我确实想祝贺我妈!她一直在努力……” “谢谢你,埃兹。”她把嘴唇舔干净,把空篮子推了回去。“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我在想。你究竟在外面干什么?”她转过身来,像亚历克斯那样看着路障。“哦。我猜军队都快把这破坏完了。” “我们会修好的。”亚历克斯打了个响嗝,声音很大,它在附近的楼中回响着。 “这可不太淑女,亚历克斯,”玛丽坦诚道,“我知道你不太懂这些,但如果你想让男生对你产生好感的话,你必须学会变得更优雅一点。” 亚历克斯只是瞪了瞪她,不理睬她。她反而转向了埃兹。“重建并不会太容易的。我们应该有几个月的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毕竟军队还要返回他们的首都。我们可以在他们启程后一到两天就开始。” “我们?埃兹扬起眉毛。“你得到角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是和另一支军队作战?” “不。是欺侮那个国王。我还没有告诉杰西……但我想不出我身边还有哪匹小马能够支持我。她是我知道最善于恐吓的小马。” 埃兹转动着眼睛,摇动着她透明晶莹的翅膀。“是的,恐吓。五颜六色的,变换着色彩,绚丽夺目。这就是我想到恐吓时所能想到的一切了。” “好吧,如果你不想来的话……” 埃兹瞪着她。亚历克斯终于比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小马高了!“我怎敢违抗公主?我当然会来。” “太棒了。”亚历克斯最后瞥了一眼被摧毁的要塞,然后向里走了回去。“我们来找你了,奥布里坎。我希望你准备好了。” 当军队离开她的岛时,亚历克斯一直守在军队旁边。她只有埃兹和杰西作为护卫,在黑暗中显现出模糊的轮廓。亚历克斯没有穿盔甲——她只需要张开翅膀,让她的角感受着月光下战场上的阴影即可。 国王的军队花了两天的时间来治疗他们的伤者、收集他们的尸体。她仍然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他们看她时的恐惧。这挺好的,这可以让他们记住天界的可怕力量。希望他们能把这恐惧带回到伊勒伦(yileron)。 亚历克斯可不想让他们反悔,所以她一直跟得死死的。每当他们的步伐开始放慢时,她就会摧毁一个攻城车,或者传送几百匹小马过河。 这确实有点作用的。她谈判得来的他们的投降将会被铭记,现在伊勒伦的入侵者终于离开了新美马协的土地。 “你真的想站在这里吗?”当他们看着小马滑过结冰的河流时,杰西问道。 埃兹大声嘘了一声,怒视着她,但一句话也没说。 “啊……”亚历克斯摇了摇头。“那我还能去哪里呢?必须得提醒下这些小马如果他们决定进攻的话会发生什么。其他小马都做不到。为什么?我又没有迷失……”她渐渐小声下去,“等下,你说的是国会会议吗?他们也只是在讨论死者的葬礼安排以及军队的后续安排。那些确实是重要的东西,但我认为他们不需要我,因为他们需要我站在这里。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演习机会。” “不完全是,”杰西说。“他们吧,呃……他们组织了一次全民公决。”她拿出一张纸条,举起来让亚历克斯看。 亚历克斯不再是一匹夜骐了,所以她再也没有了她那非凡的夜视能力。她用了一点魔法,让角发出了光。暗淡的红光也可以让他们看起来更能够对下面的部队起到威慑作用。 “汤姆已经计划了很长时间了,”埃兹说道。“而且让我们保证不告诉你。说如果我们这样做了,你会‘设法推掉’,但我认为你会自己做出决定的……” 亚历克斯阅读了那段文字。它是由他们的古登堡式印刷机以普通印刷体印刷的。她能看到纸在印刷过程中稍稍移动时留下的污迹。即便如此,这些文字还是很清晰。 一般决议03 任命亚历克斯·哈格德为新美马协的公主的举动,符合gr03(可在所有投票地点阅读全文)的规定。 ( x )是 ( )否 注:根据新美马协章程的条款,本决议将在2\/3的多数票通过时立即通过。 “呃……”亚历克斯把纸条从她身边推开,眼睛睁得大大的,“民主共和国怎么能有公主呢?” 杰西耸了耸肩,把纸片塞了回去。”还记得英国吗?根据汤姆的话,这会有点和那个相似。你来给国会提建议,做一些仪式上的职责……之类的吧。” 亚历克斯一屁股坐了下来,熄灭了她角上的光芒。“好鸡贼啊。两天之后就要表决……” “在你亲蹄打败了一整支军队之后?”埃兹补充道,”这里的小马难道不想让他们的孩子得到和他们一样的保护么?” 档案张了张嘴想表示反对,但她又闭上了。她确实记得大不列颠过去的样子,以及它的女王成为一个重要的公众人物,她的意见受到极大重视,但她不经常参与重大政治事务的一切。“这解决方案挺好的。仍旧让小马自己选择,但如果我要选的话,他们有足够的能力进行干预。” “他们显然是需要的,”杰西说,“该死的血魔法。hpi已经将自己背叛给了卡里布狄斯。下一步人们还会变成什么样的混蛋?” 亚历克斯保持沉默,看着下面的军队。大多数部队已经越过冰面——现在只剩下后防部队了。剩下的军队至少还要一个小时才能过去。”他们现在正在投票吗?” “是的,”埃兹说。“国会不需要你的批准,但他们不希望你在那。” 她叹了口气。通过一项普通决议是他们在宪法中对总统权力的制约方式之一。如果以2\/3的多数通过,她将无法否决。只有以同样幅度通过的另一项普通决议才能撤销前者。她总是可以飞走。 第二天,档案在中央的圆形剧场加冕。所有小马都来了——有志得意满的罗兹上校,也有满脸暴躁的洛克伍德。 小马们的欢呼声不绝于耳。五位国会议员都站在台上。总统通常负责担任人民国会的官方代表。 此时,汤姆·罗兹走上了站台边缘,把演讲棒悬浮到了他的旁边。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圆形剧场。 亚历克斯突然意识到,帘子后面并不只有她一匹小马。她不再听汤姆的演讲,而是转身看向刚刚才传送到房间里陪着她的小马。 自从圣诞节以来,余晖烁烁没有多大改变,除了她的穿着。亚历克斯觉得她的衣着是皇室服饰,蹄子上的金鞋,还有一个镶着七枚红宝石的锯齿状的皇冠。她的外套清理得干干净净,鬃毛定过形,她把一个木箱放在了她面前的地上。 “见到你太好了,余晖,”亚历克斯说道。她甚至不必低声说话,因为汤姆的声音被魔法功放系统放得非常响亮。没有人会听到她们的对话。如果她不是过于紧张的话,她还可能会跑过去抱住她。”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你了。” 余晖笑了笑。“既然你成为公主了,所有不干预你们的限制就都不复存在了。” “我还不是公主呢,”亚历克斯回答道,回头瞥了一眼帘子后。她还在听着她的暗示。”还要再等几分钟。” 余晖的眼睛打着转。”人类对于最高权力来源的想法很古怪,“余晖向她走了过去,然后戳了戳亚历克斯的角。”你觉得那会是什么?” “我只是天角兽,”亚历克斯回答道,不过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这和公主是两个概念。” “翻译问题,”余晖咕哝道。“英语里面找不到正确的单词。不过拉丁语有:权御天下(imperium maius)。” “是那些小马赋予我指挥权的,”她争辩道,“这就是民主的关键所在。一致同意。” 余晖烁烁耸了耸肩。“民主对初学者来说的确是一个伟大的治理方式,但这并不是我的意思。”她靠得更近了,对亚历克斯耳语道,”你所掌管的不是小马们。” “……地球上第一个也是最久远的天角兽,余晖烁烁公主!” 亚历克斯眨了眨眼,看着公主走开,把盒子一起带上舞台。亚历克斯跟在她后面,不过她没有穿过窗帘。当余晖走向舞台中央时,她不得不眯着眼。这一次,她确实听到了。 “我要杀了那只夜骐。” “市民们,朋友们,和你们在一起真好,”余晖开始讲了起来,“我知道因为你们的胜利,你们有了新的名字。这太好了,因为你们以前的名字太长了,我记不太清了。” 传出来一些礼貌的笑声。亚历克斯从人群中可以看出,大多数小马对她的外表和亚历克斯一样感到困惑。有几个人在圣诞节见过她,但据她所知,只有亚历克斯的家人和朋友跟她说话。 “新美联盟(the new american union)将是第一个达到艾奎斯陲亚法律所要求的发展水平并得到正式承认的人类社会。”她举起盒子向马群展示了一下,然后把它放回自己的蹄边。“我代表阿卡迪亚(arcadia)及其所有小马,希望我们两国的关系对我们双方都有利。” “作为这段关系中的第一份礼物,我为你们的新公主带来了艾奎斯陲亚传统风格的华服。” 她掀开盖子,从里面托起一个王冠,举高了,让大家都能看见。王冠不是金的,而是用一种暗色的银金属制成的。它的反光很暗淡,似乎光在它的大部分地方上被有意清除了。 余晖举起来的并不是镶着小宝石的尖尖的皇冠,而是一个简单的带子,看上去像月桂。在每片叶子和中心枝条的交点都镶着一块拇指大小的宝石,要么是黄色的,要么是纯黑的。 “许多年前,我委托阿卡迪亚最优秀的人类工匠进行创作。你们中的一些人可能会认出这种金属是钨。愿它象征着你们民族面对各种困难时的心灵手巧和足智多谋。” 她把一套像自己戴的那样的小马鞋子从箱子里悬浮了起来,每一只鞋子上都镶嵌着错综复杂的像皇冠上那些一样的黄色宝石。她把王冠放在汤姆面前,把每一只鞋子放在一位国会议员面前。 “我赞赏你们选择公主而不是选择王后的智慧。这一点艾奎斯陲亚经过了一年一年血的教训后才学到。愿你们的公主指挥得当,万寿无疆。” 她走开了,走到舞台边上。有一些尴尬的拍手声,不过大多数小马只是盯着看。 档案登上了舞台。她几乎看不见汤姆有多得意。 与余晖不同,汤姆一边说一边用魔法接过了话筒棒。”在北美联盟第一届国会的授权下,我将加冕你为亚历克斯·哈格德公主。” 他把王冠悬浮在她的头上。它飘了下来,重量异常大,她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抬起脖子上。其他议员一次给她递上一双鞋,她依次穿上了它们。 “愿你以正义和怜悯统治,直到你或这个国家的最后一刻。” “我会的。” 埃斯特尔的市民很容易就理解了,而这次的掌声和跺蹄声足以震撼周围的建筑物。当你成为一个战争英雄的时候是很容易受欢迎的。 亚历克斯走到舞台边缘,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面孔。杰西和埃兹就在前排,坐在南希和玛丽旁边。埃兹是这群小马中声音最大的一个,她的翅膀在背上兴奋地嗡嗡作响。 最后,雷动的响声小了下去,所有的目光再次落在舞台中央的她身上。 “埃斯特尔的小马们!”她再次等着拍蹄声停下来,又盯着人群看了一会,防止声音再次打断她。”我不希望这会改变很多,至少在接下来的四年里。当这一切结束,我不再是你们总统的时候……我希望能够继续促进联盟发展成为一个繁荣的文明。 “我们看向河对岸,然后看到了野蛮人。我听说过他们军队的故事,或者他们城市的悲惨状况。你们中的许多人以历史作比批判我们周围的世界,这是正确的。但我希望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理解:这些并不是外星侵略者占领我们的星球的后果。把大家看作是大家本来的样子就好——他们是你们在以前到来的朋友和家人的后代们。我们现在和他们战斗是因为我们必须这么做,但我们期待着更好的一天。” “在未来的几年里,还有更多活着的难民会希望加入我们,他们要么成功地躲在伊勒伦,要么就在别处。我们一定要欢迎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到来。我们必须树立世界上最友好、最好客的城市的声誉。” “不仅仅是他们。我们最终将不得不接受其他移民进入我们的城市。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所拥有的技能就可以重建我们所认识的世界。我在想象更遥远的城市请求加入我们的联盟的那一天,我们向北扩张,建立聚居地,建立农场、工厂和矿山的那一天。我在想象,也许会很遥远,来到我们城市的难民会感激那事件,而不是怨恨它的那一天。我们不必自我拘泥于一起复兴过去的世界——我们在一起,可以建立一个更好的。” 在那之后,埃斯特尔再也没有什么惊喜了,至少那一年没有。入侵者按照档案的命令离开了,带着埃斯特尔不可逾越的堡垒和统治那里的公主的可怕故事回家。 他们开始重建。现在,档案认真运用着她的力量,帮助拆除不稳定的建筑物,加固那些仍然完好的建筑物。一匹天角兽可以完成数百匹独角兽协调一致的工作量,尤其还是有着百科全书般的魔法知识的天角兽。许多空地上新的田野拔地而起,而旧的瓦砾被用来建造新的了望塔和一条不断成长的城墙。 档案看着战败的军队离开的三个月后,她跟随他们来到了位于新亚历山大首都的奥布里坎宫殿,并在曾经是亚历山大古代大学篮球场的地方发表了讲话。 第一次见面并不顺利,所以她把他转送到埃斯特尔,进行了第二次见面。几个星期以来,埃兹一直作为伊勒伦的国王,而奥布里坎则成为了亚历克斯的客人,被迫看到魔法和技术双双在埃斯特尔复兴。 如果他自己的人民愿意和平使用的话,他们也可以拥有魔法。奥布里坎最终证明了自己的意愿,并给予了埃斯特尔对曼哈顿岛和所有更北方土地的主权,伊勒伦认为这片土地太冷了,不适宜居住。他甚至没有显现出在签走他自己国家既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使用而且已有智慧物种居住的领土的“所有权”的幽默。 “你把我们的未来签走了,”汤姆读到已完成的条约时,私下对她说。“这里说你同意教他们我们使用的魔法。天气控制、人造光、通讯石……还有护盾。” “外交本来就是要互相迁就的。”档案说着,在条约中进一步指出了一些条款。保证所有新发现的难民安全前往埃斯特尔的“权利”,还有不使用血门的要求。事实上,该条约允许档案拒绝教导所有研究过血魔法的人,甚至拒绝施过血魔法的小马们进入她的领地。 “你难道不认为他们会耐心等待我们给他们我们所有的优势,然后再次入侵吗?” 她使劲摇了摇头。”我不认为他们会和我们竞争,上校。这里的这一条款使我们得以解放王国中的每一个难民。他们和他们的孩子都会来这里。当他们听说这个地方之后,我觉得许多设法隐藏他们真实本性的人会想住在更现代化的地方。这是有宪法的地方,是有电灯和自来水的地方。是有百货店、大批量产品和抗生素的地方。” “但我们还没有这些东西呀,亚历克斯。” “我们会有的。”她朝他笑了笑。我们凭几千小马就做了令人啧啧惊奇的事。想象一下我们有了十万小马能做什么?一百万呢?几代以后,当伊勒伦和我们的小马一样学会了魔法之后,我认为他们就不会想入侵了。我想他们会买我们的蓝色牛仔裤,听我们的流行音乐。而且……“她把条约卷起来了。”如果情况对我们不利,我仍旧可以把整支军队掀进哈德逊河。上次我们干得漂亮。” 那年没有入侵者,只有大批难民。难民太多了,传送门咒语太消耗太大,他们最后建造驳船把他们渡过去。新的公民一开始使他们的资源陷入了短缺,但一次次运送带来的是更多的技能,更多的马蹄,还有更多希望看到像旧世界一样的社会重新运转起来的决心。 档案再也没有听到过这座城市鬼魂的声音,除了偶尔埃斯特尔建造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比如他们的第一座发电厂时,他们会隐约闪现出满足感。 疾步不喜欢亚历克斯把她调到铁匠处当学徒。当她熟练了之后她就不太喜欢做这个了,于是被调到一个吹玻璃工那做学徒。当她又被调五、六次之后,她就不再抱怨了。 几年过去了,埃斯特尔开始建起了自己的建筑,而不仅仅是占用存留的建筑。从联邦储备银行中搞出来的黄金(没有剩多少了,但抢劫者错过了一些隐藏得更精巧的私人金库)形成了他们货币的后盾。 档案信守承诺,收了一个年轻的独角兽学徒,那是崇高召唤的儿子第维登(dividend)。如果不是他和南希发展出了非常深厚的友谊,以致他最终不想离开的话,在档案教完他之后,他很可能会带回去令人惊叹的魔法技能。 简言之,他们活了下来。难民们有了孩子,重建了他们的生活,欢迎看见了他们生活方式并希望成为其中一员的新的小马们。埃斯特尔既没成为另一个艾奎斯陲亚,也没成为另一个旧地球——它依靠魔法来完成小而困难的工作,和技术一同为大众服务。 生活是美好的,如此美好,以至于当她的任期终于结束时,小马乞求着档案再次竞选总统。洛克伍德的派系也许会大发脾气,但与他们所享受的繁荣相比,那又算什么? 但档案没有再次竞选。她余下的任期只有和平,不过还有一个小插曲…… 作者注: 好吧,在这一部分之后,整个故事就快写完了。可能你不知道,我也同时写了一些短篇小说,如果你没有注意到的话,你可以在我的博客中找到它们。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会一直加上这个故事的标签,这样它们就会发给大家。 如果有人错过了的话,这是第一个。到目前为止只有两个,不过我相信我会写更多的: 如果我继续写它们的话,我可能使它们自成一系,因为不管怎样,它们实际上不仅仅是一个故事。 第25章 尾声. “你有时间吗?” 孤独终日从她的办公桌上抬起头来,对这句话的讲话者感到很惊讶。 “妈妈?我们都住在同一幢房子里了。你不想回家再谈吗?” “不想。”她承认道。 孤日挥了挥蹄子,她的母亲走了进来。 自从她战胜了奥布里坎军队和随后的和平以来,总统办公室发生了一些变化。这座城市的战时地图,连同一些破碎的投石机和一块被熔化的盔甲被移到了这里。在后墙上有一张名单,上面记载着他们的每一个死伤者。 办公室里有几张舒适的椅子,但她母亲忽略了它们,径直走到了桌子边。亚历克斯并不惊讶。她从经验中回想起当怀孕时,坐在人身边会更加不舒服。”怎么了?” 玛丽没有马上回答,看上去很不舒服。”嗯,呃……这听起来可能很蠢。也许挺自私,我不知道。但你现在是公主了!我为什么不能问呢?” “你当然可以了。”亚历克斯没有戴她的皇冠,也没有戴任何其他的王冠。所有的东西都放进了她的鞍包里以确保安全。”我可能做不到你要求的所有事,但你可以尽管要求我。我会为你做所有我力所能及的事,妈妈,你是知道的。” 玛丽走回门前,悄悄地关上了门,然后回到桌边。”再次怀孕让我想起了什么。是关于伊丽莎白和詹姆斯的事。” “他们怎么了?他们还没有回来,如果那就是你想的的话。” “不是这个,我知道。我相信你告诉我的发生的第二种可能。我只是觉得不会。你告诉我大家返回的整个过程需要几千年的时间。除非我的理解是错误的。”她一边说眼神一边避开孤日,刨着地。 “不,你说得对。你在想……看不见他们的事么?” “是的,”玛丽说。“我觉得我一直在想……有没有办法让我能看见他们?我很高兴能在这里支持你,亚历克斯……但你也不是需要支持的孩子。你可以照顾好自己。但詹姆斯和伊丽莎白还住在家里。我担心他们会怎么样。” “我会找到它们的,”档案保证道,“不管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会找到他们的。我会保护他们不受世事变幻的影响。” “我知道你会的,”玛丽说道,但她听起来并没有感到安心,“但你不是他们的妈妈。你不能……我想说……我想和他们在一起。如果可能的话,你知道怎么做的。” 亚历克斯在座位上不安地移动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你想……你想长生不老?” “我的天哪!(dios mio!)”玛丽使劲摇了摇头,”像你一样吗?不,儿子,我不想那样。你答应小马女神你会留下来的时候你还很年轻。我觉得你不明白你的承诺意味着什么。我可不想被困在世间。” 档案皱着眉头,转过身去不再看母亲,而是往窗外看去。现在下面已经打扫干净了,她可以俯瞰她的城市。他们现在有了一个市场,而且在流通着纸币。单一的谷物摊们已经被蔬菜、花卉和水果的繁荣贸易所取代。 “我没办法把你当作我的女儿一样看待,”她最后承认道,“埃兹和杰西是在难以重现的意外中出现的。艾奎斯陲亚也从来没有过像他们这样的小马。” 玛丽叹了口气。“我不想永生。我只想活到能看到我的其他孩子就够了。” “我明白。确实有……有几种方法。但是汤姆怎么想呢?” 玛丽耸耸肩。“我丈夫不太想延长他的生命。我们以前讨论过这个问题。”她直了直腰,压低了声音,使它听起来更清脆有力。“我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害怕着我不得不经受世界尽头的景象。我不想活到看到这再次发生了。” 亚历克斯的眼睛睁大了。“害怕着世界的尽头。”她暂时不再去想它。”他至少还会在这世上……一个世纪。也许会更长。” “我们知道。”她用蹄子轻轻地抚了抚肚子。“我会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他身上。花在我们一起组成的家庭身上。但他们不是我唯一活在世上想见的。” 亚历克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着桌子走,以便直视玛丽的眼睛。他们身高差不多,但亚历克斯的体型还是要瘦得多。 “其实是有可能的,妈妈。但你应该知道的……没有免费的午餐。经济学里面没有,魔法学里面更没有了。” 玛丽点点头。“我知道。那么代价是什么?” “妈妈,魔法学仍然是地球上新兴的科学。但有一些方法可以……利用下它的力学原理。 “时滞法术是最简单的。我的鞍包和那个类似。我测试过这个咒语——似乎对生物来说也没有任何地方行不通的。它被我们有意禁止了,但我们可以设计出类似的东西。我们让你冬眠,直到詹姆斯或伊丽莎白回来。” “这听起来……”玛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蹄子,考虑着。“听起来倒是很简单。但为什么还没有人这么做呢?” 亚历克斯耸耸肩。“我们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但这绝对不是一个轻松的咒语。每十年左右我们就需要一匹天角兽或几十匹熟练的独角兽来充一次能。考虑到目前的世界状况,能做到这一点的小马可能在这个岛上,或者在拥有无尽夏天的南极洲里。不仅如此,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找到他们的亲戚是行不通的。世界上只有这匹小马能告诉你过去的小马是否已经归来。小马们有时会请求我,但……我觉得我无法管理数百万个时滞法术。” 玛丽的耳朵折了起来,她的尾巴夹在两腿之间。”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孩子。我知道你对我有求必应……但我实在不想强求。还有其它的办法吗?” “确实还有其他的,”亚历克斯说。“只需要一个不涉及永生的其它小马……用巫术。” 玛丽笑了,显然很放松。”这不是你弟弟的魔幻游戏之一……对吧?” 档案没有笑。她连嘴角都没上扬。“那不是。我不知道这个方法是否在地球上被发现了,但是我掌握了了。无耻的小马们总是可以利用别马的生命来延长自己的生命。鉴于血魔法的受欢迎度,我怀疑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种方法。” 玛丽发抖了。”也不要那样吧!”她后退了一步。“我不想成为任何小马的负担。如果不是……” “那,还有一个办法。”亚历克斯跺了跺蹄子,“但我不保证你会喜欢它。” 玛丽停了下来,希望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脸上。”是什么?” “嗯……时滞法术是一个活跃的法术,所以必须保持激活。巫术是可悲的,我就不细说了。但还有另一种,也是更自然的方式。保护法术将人类变成了许多不同的物种。但这种分配毫无‘公平性’可言。有些小马变成了短命的物种,而另一些则变成了寿命更长的种族。在法咒中有……两个物种的自然寿命,会让你能够活到再见到詹姆斯和伊丽莎白。” “海马有点像海龟——它们不会自然死亡。但是海洋……非常危险。那就是我们没有遇到任何海马文化的原因。” “如果我在海里,也许很难帮助詹姆斯和伊丽莎白。” “另一个就是法咒中最稀有的种族:龙。龙很强壮,而且它们能活几千年。据我所知,世上死去的龙不是因攻击人类而死就是因互相残杀而死。” 玛丽又笑了。“这次你肯定在耍我,对吧?龙?” 这次,亚历克斯笑了笑。“并没有。我认识几个。他们可能仍然认为我死了……”她耸耸肩。“即使你等到汤姆去世,一百五十岁都算不上龙中的少年。但是龙有强大的本能……我见过的每一条龙都会收集什么。枪支、宝石、人类制品……等你长大之后,你也会变成这样的,这由不得你选。” 玛丽苦恼地想了一会儿。“但我不是龙,亚历克斯。有法咒可以改变这个吗?” “应该有。”她皱起了眉头。“永久性改变一个生物其实是……很难的一件事。但我可以骗大家。我们可以制造某种…小把戏。使任何人变成龙的小把戏。它可以吸取你自己的魔法,激活时可以隐藏在鳞片或其他东西下。只要你不把它拿下来,你就像是真正的龙一样。没有人会分辨出来你是不是真的,甚至是其他龙也不行。” “那你能做出那样的东西吗?” “地球上的每一个人都变形了,所以变形魔法也是我的一部分。我可能要花几个月的时间来修修补补,但有一个世纪的时间,即使断断续续工作量也不会大的。” 远处,有什么东西在隆隆作响。亚历克斯向窗外瞥了一眼,但什么也没看见。“可能只是远处的一栋楼塌了吧。它没有消散,至少现在没有。所以她没去理它。 “那就做吧。” 档案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妈妈。别……别跟别人提这个。想要看到家庭的其他成员是一个合理的要求,但是食物链的顶端并没有足够的魔法或足够的空间能够容纳数千条龙的。在这个世上,有着……”她停顿了一下,眼睛变得呆滞了,她在计算着那个数字。 她没花多长时间。天角兽的魔力使她以前的敏感黯然失色。以前对她锁着的门现在就在她面前敞开着。如果她集中精力,档案现在甚至可以感觉到与人类哪怕是最微弱的联结,这意味着只要她足够用力,她可以连接上任何人。总的来说,只有余晖的小马们和海洋的黑暗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看不了的。 “六十三条。世上有六十三条龙。在这一千年之后。如果成千上万的小马开始要求我用魔法去做我为你做的……那到时候,我就没有力量了。而且他们会霸占这个星球。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所以你不会帮忙么?” “我没那么说过,”亚历克斯说道,“我向你保证永远不会提这次对话。我永远不会主动向任何雄安吗提供这些信息。但如果其他小马问起……我也只能同意他们的要求了。走关系真的是官场毒瘤。” “我明白。”玛丽冲过去抱住了她。亚历克斯也用翅膀抱住了她。”谢谢你,亚历克斯。我打死都不会说出去。” “甚至对孩子们也要。”亚历克斯用一只翅膀的羽毛轻轻地戳了戳玛丽的肚子,“我深知这非常艰难……但我们决不能建立一个不朽者组成的寡头政体。好像你的孩子们活到了很远的未来。他们的家庭就在这生根发芽。” “好的。”玛丽慢慢点了点头。“我保证。” 远处的隆隆声变得很大,小马开始尖叫起来。亚历克斯回到窗口,但她还是什么也看不见。那到底是什么鬼?如果是建筑物正在向他们的方向多米诺骨牌式倒塌的话,她为什么没感觉到她的小马受伤? “在这就好。”档案低声说着,把她的枪带从挂在门上的地方漂浮了起来,缠在腰间。然后她咬了咬牙,一个跨步进入了虚空之中。 简单的传送法咒是给那些能力比她弱的小马准备的。它声音很大,把穿越的小马带到一个没有时间的真空中,比亲蹄行走更不舒服。 档案弯曲了空间,从她办公室的内部一步就跨到了上方很远的空中。她的翅膀不由自主地张了开来,伸展开,减缓着她的降落速度。她扫视着她的城市,耳朵转向了声音的方向。它来自一片空旷的田野,离市中心大约一英里远。这声音已不再神秘了。 一架飞机降落在了那里,那是一架非常巨大的飞机,如果没有像中央公园这么足够的空旷空间用来降落的话根本降不下来。它几乎和摩天大楼一样高,中间很厚,但两边是锥形的。它的背部有一对短小的机翼,两侧有很多很多进气口。没有窗户,只有光滑的深色油漆线条,吸收着剧烈的阳光,反射出统一的灰色。 重力在飞船的旁边扭曲了,当船降落时,草、土和垃圾从船边弹开,附近的建筑物也因此剧烈晃动。这是才隆隆声的真正来源,并不是飞船本身。 但亚历克斯没有感觉到一丝cpnfg的寒冷。船上和周围的空间一样存在着魔法。“所以是没有船员吗?” 亚历克斯再次折叠了空间走了进去,到了一个一个埃斯特尔警卫室的小房间里。这房间总是从里面锁着的,只有她才能打开。如果一个办事员或看管者不小心被卷到了几千英尺的高空,那就太不幸了。 她打开门,走进警卫室。它位于他们用混凝土和回收的钢铁建造的塔的顶端,大约有三层楼高。不出她所料,小马们惊慌失措地跑来跑去。 好吧,还有一个挺镇定的。汤姆坐在窗边,面对着飞机,默默地流着泪。他美哟理睬那喊声,但他的手下似乎正处于一片恐慌之中。 “所有小马们!”亚历克斯面对着骚乱大声喊道。他们都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现场几乎立刻沉默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一个勇敢的天马上尉问道。“我们已经发出了警报,但我们不知道……” “问问罗兹上校,”她回答道,“我想他知道。” 当船降落时,他们蹄下的地面震得厉害,打翻了附近桌子上的一杯水和几本书。全城的小马都在尖叫。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他。汤姆眨了眨眼,转过身来面对他们。”这响声比蜂鸟好多了。他们一直生活在地下,因为上地面上来会有危险。然后就是内战。那混蛋真的这么做了。” 他的反应没有对近乎歇斯底里的军官们来说根本没用,于是亚历克斯走上前去。“把通用警报关了。叫警卫让所有船旁边的小马回来。我不想要任何小马与它的距离小于一千米。让警卫检查他们的武器,以确保安全。无论什么情况,我们都不能对从船上出来的任何人开火。大家明白了吗?” 他们先敬了个礼示意,然后跑了开来各司其职。只有汤姆仍然盯着窗外看着。“我想和你一起去。” 孤独终日走到他跟前,透过他的肩膀看了过去。“我还记得我们相遇的那一天。你渴望去寻找你的家人。那不是你打算做的,对吧?” “对,”他回答。“那不是。” “你为什么会去观光旅游,而不是去渡鸦之城安全地呆着?” 一听见这个名字,汤姆微微地抽搐了起来,转过头,睁大眼睛看着她。”我是个老人,亚历克斯。除了克拉克,那个基地里没有30岁以上的人。他们大多数都在二十五岁以下。我尽了我的职责,退役之后,我试着享受我失去的那段时光。我没想到……”他低下头,抬起了一只蹄子。“我只是希望能活下来。我只是像和其他人一样死去。这样就好。”他转过身,重新看向窗口。 这架飞机很高,即使脸着地,它也比摩天大楼高出许多。 “我认识他们,”亚历克斯低声说道,“克拉克博士(dr. rk),赖特船长(captain wright)。还有他们中的大多数。” “你——是怎么认识的?” “很早之前了。”亚历克斯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再次扭曲空间。“你想和我一起去吗?他们谁也不知道你是谁。” “我想见他们,”汤姆说。“那蝙蝠说了一些关于太空的事情,但这和亲眼所见绝对不同。我想听见我们所做的确实起效了。” 亚历克斯点点头,向前走去,用她的魔法和汤姆一起瞬移了过去。他们出现在离场地边缘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飞机就在他们的头顶上。这在她视野中绝对是最大的东西——它比任何一座摩天大楼都要大。船造得这么大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她仔细研究了一下设计,发现在侧面有很多凸起的小点,看起来像这里的金属壳可以以连锁方式滑回。这是气闸吗?沿着它的长边还有几个。她往下看,只看见一个可能会变成斜坡的地方。果然,她出现不久之后,那些金属就开始移动,缩进巨大的框架之中。 有谁降落到了她身后的地面上,他们几乎了无声息地飞行——但他们沮丧的咒骂声暴露了他们,“什么时候那些狗*的才特么能够道歉啊。我们四年前就特么要把那些狗*玩意运过来了——” 亚历克斯转过身来。“你还没喝咖啡,对吧杰西?” 那夜骐没有穿盔甲,但她的头发睡得乱蓬蓬的,尾巴缠在一起。“啊……” “我不认为里面会有人回应你的吱哇乱叫。没有cpnfg肯定也没有人。” “你怎么肯定呢……”汤姆在她和船之间来回扫视。“你怎么知道没有呢?它们的效果是看不见的。也感觉不到。” “那是对人类而言,”杰西说。“被困在这个东西中,绝对不好过把足球放在阳光下暴晒,然后丢了你的——” 亚历克斯大声清了清喉咙。”我需要让你去星巴克吗,小蝙蝠?别以为我不会这么做。” “我还真特么希望我们能有一家——”杰西在微弱的闪光和空气的爆鸣中消失了。亚历克斯本不必把她送走的,但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保证不了旅途愉快了。 这时,警卫正在附近的街道上列队站好,把试图接近的小马统统驱离。大多数小马都在地面或附近建筑物的屋顶上舒适地看着。 汤姆似乎没有注意到这场交易,他盯着慢慢变宽的开口,看着一个金属坡道从里面滑了出来。门后非常亮,即使在朝阳的照耀下也亮得刺眼。不过,门后不是空的。 几个人站在那里,他们小到足以让亚历克斯感到一阵恐惧的寒意从她的脊柱上掠过。 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体比人类应该有的还要小——即使从这个距离来看,她也能看出他们中的大多数至少有六英尺高。而是,而是因为他们一点动力装甲都没穿。而且还在一个亚历克斯清楚毫无保护的飞船上。 “这开挂了吧?” 她挺直了身板,示意汤姆也这样走过去。 三个人从船上走了出来——一个成年男性,一个成年女性,还有一个孩子。三个人都穿着白布做的严实的、飘逸的长袍,所以与船上的灰色和田野的泥土相比,白色的长袍几乎能发光。 她只认识一张脸,就是前面那个人。艾萨克。 即使从他的梦中听到了他活着的消息,甚至听到了杰西和埃兹说的那些信息,她也不愿意相信。一个生活在魔法场中的人?能跑能跳,还能呼吸,不会在地上抽搐? 艾萨克毫无畏惧地朝她走去,但当他的眼睛掠过她的翅膀和角时,他无法掩饰自己脸上的惊讶。也许他能理解它们的意义。 当他接近时,亚历克斯看清了一些艾萨克改变了的东西。没有他凭借杰西的故事想象出来的明显烫伤,他的头发却变成了海泡石一样的绿色,并带有出乎她意料的柔和的粉红色高光。 他左边的小男孩呈现着几种不同的深绿色调,而在艾萨克另一边的女人却有着一头异常明亮的金发,根部是黄色的,到了尖端则变成了橙色。他们的眼睛也同样明亮——艾萨克的眼睛是紫色的,但女人和小男孩的眼睛都是黄色的。 “他们就像小马一样。”亚历克斯想道,但她没有大声说出来。 他比她记忆中的高几英寸,在长袍中也显得又瘦又修长。他的皮肤和她想象中的那些很少外出的人一样苍白,但女人和孩子都有深的焦糖色的皮肤,而且孩子的皮肤只比女人的稍稍浅一点。 “我欠你一个迟到的祝贺,”艾萨克说道,拉下了他的兜帽。他的毛发修剪得很整齐,但他的头发从兜帽中划出来,盖住了背部。他拉下兜帽之后,女人和孩子也拉了下来,但她们都有密密的辫子,所以她们的头发没有到处跑。”升级的感觉好吗?” 档案耸耸肩。“就好像再也不用用马蹄挣扎了,也不用依靠其他的小马来为我施咒了,这感觉就像在作弊。不过我想我最终会习惯的。”然后她笑了。“这头发不错。” 艾萨克脸红了,不过他旁边的女人没有。“这另一个是谁?”她问道。“是你的某个追随者吗,荣耀之忆?” “我不是。”汤姆没有笑。“你怎么不会死呢?你可站在天角兽附近啊。她肯定散发着魔法能量……” 艾萨克放声大笑,声音非常大,一些盯着他们的卫兵看起来开始紧张。“一时间难以解释,小马。我们会很安全,让我们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吧。” 汤姆争辩说:“魔法场对智能的大脑有害。受它影响生灵只会变成怪物。” 亚历克斯没有理这争论。“我很高兴你活了下来,艾萨克。但你为什么要把这艘……船……降落在我的城市里呢?你的组织拒绝帮助我们,甚至拒绝承认我们还活着,现在你们要大量归来了?我的大部分小马甚至不知道人类幸存了下来,但你却在这里走动。在过去,你们很注意保持距离的。” 艾萨克的表情僵硬了起来。“我们绝望了,荣耀之忆。我的人民,我们——” “你的人民?”亚历克斯朝他走去,把她的声音降低到耳语的程度。“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艾萨克叹了口气,转身朝飞船走去。“你为什么不进来呢?我细细向你到来。” 一对小马惊慌失措地降落在它们旁边的地上,全都气喘吁吁。埃兹看起来很兴奋,对艾萨克和其他人微笑着。杰西看起来更加清醒,但也更加恼火。 “什么都别说了,”杰西气喘吁吁地说道,“没有我们在,你什么事……都不要去做。不管这是什么鬼,我们都要一起行动。” 埃兹飞到艾萨克跟前,笑着拥抱他。“你还能长到多高,艾萨克?” “我不知道。”他抱了回来,就像亚历克斯曾经看到过的那样认真——那时他还是个孩子,而埃兹也不得不忍受处于cpnfg内的虚弱无力去探望他。 他迅速把她放下来,示意着门口。“那就都来吧。进来看看。” 档案紧随艾萨克之后,处在这队小马的最前端。 那孩子也紧随其后,走在亚历克斯旁边。他和她差不多高,然而他还是个孩子。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睛从她的角扫到了翅膀,又扫了回来。“你不是人类。”他用亚历克斯以前从未听过的语言低声说道。然而,她懂他说的是什么,就像她懂侵略者的语言那样容易。 “我变了,”她回答道,“但你也是。在我回来之前的那时,人类离小马过近就难免受伤。” “那我也是。”他垂头丧气地低头看着地面。在那之后他就远离她,躲在了他母亲的身后。 档案能够感受到这三人之间的共情心,这就像她曾经感受过的她和所有对人类忠诚的人之间哪怕是最脆弱的纽带。“你为什么不介绍下你的妻子呢?”当他们接近斜坡时,她问道。 艾萨克停了下来,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当然。我觉得你没时间……” “我的日程安排比以前更灵活了。” 她说道,“而且现在我们没有被入侵。这些小马几乎都是难民,他们知道如何自给自足。”她转过身来,向卫兵们望去。“我是自愿去的!”她喊道。“我们可能要几个小时!不必过于紧张!” 然后她转过身来,咧嘴笑了。“现在应该没事了。请继续吧。” “我很高兴见到你。”那女人没有等待艾萨克说话,就急促地开始倾诉了起来,“我叫藤玛。当然了,藤玛·隆美尔(tenma rommel)。”她伸出手来打算握手。亚历克斯也伸出了蹄子,不过很显然藤玛的主动权更强一些。“这是我们的儿子,但丁(dante)。”她把他拉到视野之中,让他也与亚历克斯握蹄。再再三鼓励之后,他也这么做了。 “很高兴认识你们俩。这是我的,呃……继父,汤姆·罗兹。你可能已经知道另外两个是谁了。” “我听说过,” 当他们走上斜坡时,藤玛说道。尽管他们加起来很重,但金属并没有丝毫弯曲,也没有在重压下变形。走了二十英尺后,他们进到了里面,门在他们身后滑动着关上了。”我出生前一个世纪,我们就和小马们隔开了,但艾萨克告诉了我那些事。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亚历克斯随之转了转头,关注起了他们周围的船,而非藤玛高声的婆婆妈妈。艾萨克似乎知道她在做什么,他也没有去打断她。 飞船的内部与她记忆中的只有为数不多的相似之处。它显然是为人类建造的,天花板高到即使艾萨克走在里面也碰不到头。 入口里面就是一部电梯,在靠近一面墙的地方有一个发光的格子。艾萨克把一只手伸进了灯里,按照特定的方式扭了一下,电梯开始移动,向侧面移开,接着向上移动。 电梯有着玻璃井壁。他们经过了十几个不同的货舱,每个舱都大约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它们被改造成了居住区。每一件里面都有有床,中间还夹杂着窄小的过道。她快速地在脑内运算着,这意味着每间房都容纳了近千人,他们挨得非常紧,电梯墙上的玻璃都起了雾。 大多数人看起来并不像艾萨克。他们的身体很脏,他们的头发很正常,但亚历克斯没有感觉到cpnfg的存在。里面有魔法,但那些人没死。 “这是什么鬼?”杰西一只蹄子指着墙问道。”这些人在这里干什么?” 电梯经过货舱到了上方,然后门滑开了。亚历克斯立刻感到一股很久没洗澡的人的酸臭味扑面而来,这味道很浓,足以使人窒息。走廊上的门开了,但走廊几乎是无法通行的。 上百双眼睛转过来看着他们。大多数人都一动不动,靠在墙上,躺在睡袋或临时的床铺上。他们似乎是各种年龄、性别、种族的混合体…… 档案站得更直了,没有看向别处。她让魔法充满着自己,找寻着这些人的记忆。她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引起他们的这种痛苦。 没关系的。她会帮助他们的。肯定的。 “那是我们的第二次内战,”艾萨克说道,“我们输了。” 他沿着中央走廊走了进去。他们排成一排走着,难民们不安地挪开,缩在墙边为他们让出地方。亚历克斯观察了下,但满眼望去,她只看到了因贫困而伤病缠身的人。 “死了多少人?” “到目前为止有三个,”藤玛说道,“一名中暑的老人,一名难产死亡的妇女。他们两个都没能活下来。” “呃……”埃兹里咕哝道。“听起来很糟糕。” “我们处在战争之中,却比以前更加文明,”艾萨克毫不幽默地说道。他们走到了另一扇厚金属的门前。除了前面的另一块发光的区域外,它平淡无奇。艾萨克挥手扫过它。门像一个互相锁紧的虹膜一样打开了,一个宽敞、空旷的空间出现在眼前。与外面相比,里面的空气好极了,但有些气味还残留着。 “那你们为了什么发动战争呢?”亚历克斯问道,她害怕听见回答。 他们站在一间25英尺宽的空房间里,白光均匀地点亮着四周,天花板呈拱形弯曲着。当艾萨克穿过墙壁时,全息控制台突然出现了,显示出了关于飞船的各种各样的信息。大多数都是许多闪烁的红灯和狂叫的警报,但档案不知道其中所有图标各是什么意思。 “因为是否要接受艾萨克式基因治疗的问题。”藤玛说道,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雅典娜找出了疗法。只需要注射一次,过几个小时,就完成了。” “藤玛是最早接受治疗的人之一,”艾萨克说道,“那时她还是个婴儿。它98%能够在个体之中起效。这不仅是永久的,而且还可以遗传这种魔法免疫效果——”他指着但丁。 此时,孩子离他们非常远。他们一进来,他就匆匆走向了一堵墙,一把椅子从地上伸出来支撑着他。即使穿过房间,亚历克斯也能看出他在玩游戏。 他满脸热泪,似乎做得很好。 艾萨克摇了摇头。“荣耀之忆,那些细节现在对我来说其实不重要了。对我来说重要的是所有这些人。他们只想在上帝赐予的绿色行星地球上亲自行走,但他们被驱逐了。而且是我们每个人。” “雅典娜不会……” “雅典娜别无选择!”艾萨克喊道,一拳打在了附近的墙上。当他移动的时候,他背部和手臂上的金属伺服马达稍稍震动了一下,整个墙壁都在晃动。不过它没有断裂。”她没有写法律,她只是造了这艘船!指令让她撤销了我们所有的密码,把我们‘扔到了最近的安全地点’。我们一走,她甚至都把那该死的泰坦(titan)重新带回来了。” “我还是不明白。”埃兹听上去很胆怯,她没有去看艾萨克。“我认为总重心不正是要找到一种人类在地球上生活的方式嘛。你都找到了,他们为什么还会这样呢?这不是他们一直想要的吗?” “不完全是。”藤玛举起了她的辫子。“我们不再是人类了。我们从基因层面就不同了。即使是刚接受治疗的人也不同了。我们是神秘人(homo arcanus)。我们具有二十八个碱基对,而且具有相对亮眼的头发。我的意思是,只要你长出了头发。” “那未免也太蠢了吧,”杰西说道,“他们把你们赶了出来,只是因为你们有一头有趣的头发?我在旧地球上还有过一头粉红色的头发呢,只花了我六美元和一点去美容院的路费!” “不是头发的问题,”藤玛说道,“就是我们变得像你们一样。魔法被激活了。我们可以吸收魔法,放大它,操纵它。人类没有任何自然的方法来驱散我们吸收的魔法,所以有几次还发生了……混乱的事故。” 艾萨克再一次用拳头猛击墙壁。”你也看见了我们面临的困难,荣耀之忆。我的船上还有将近一万名难民。除了我的妻子和孩子,没有人曾经踏上过一个星球。也许再有五艘船我们就可以有自己的舰队,但是只有一艘该怎么办?”他摇了摇头。“即使我们能说服雅典娜违抗她的命令,也毫无意义。我们一天之内就能把一个月的补给吃光。我们不得不把温室拆掉换成寝室。” 他又转过身来面对她,悲伤着睁大了眼睛。“你的力量一定是迫使雅典娜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原因。”他说。“求你了,荣耀之忆……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亚历克斯笑了。这肯定不是她力量的原因——她还对这场“战争”一无所知呢,更不用说雅典娜发现的程序了。雅典娜似乎还是需要服从的,但她服从的余地比hpi中其他人想象的要大。 “雅典娜,你在这儿吗?”亚历克斯大声地在房间里喊着问道。 她前面的空间亮了起来,像投影出来的仪表板那样闪闪发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那里,那是一个强壮的女人,穿着飘逸的白袍,有着灰色的眼睛。她比艾萨克还高,头戴王冠,眼神坚定。“我听见你了。” 她没有浪费时间走程序。如果人工智能还像亚历克斯记忆中的那样,雅典娜仍旧会认为那是在浪费时间。”从我们上次对话之后,你的指示有明显改变过吗?” “我的指令是硬件编码的,”雅典娜回答说,她的语气很平淡。“任何改变它们的企图都会导致我立刻毁灭。我仍然对保护自己防止被篡改这件事心存戒备。” “那就好,”档案说。“我有新的信息给你,雅典娜。这艘飞船坠毁了。它超载了太多,以至于……” “它的重力映射线圈出现了大面积故障。”雅典娜接道。 “对的,”亚历克斯同意道,“就是这个。此外,飞船的控制系统中有地方出现了短路。” “我明白。”她笑了笑,她的形象开始闪烁,变幻伸展成了三种不同的颜色。 “你要保证你记得这个地方被这匹天角兽接管了!”亚历克斯说。“上次我检查时,他们还没有足够强的cpnfg来维持我们附近的人类生存。” “新的信息已接收,”雅典娜说道,“正在并入神经网络。”她消失了,天花板的一部分闪烁着,在她面前的空中迸射着火花,之后逐渐变灰。 “在那儿,”她说,然后转向艾萨克。“你的第一个烦恼已经解决了。我们现在还能利用船上所有的东西。它的所有部件,它的所有数据,还有它的资源。不管是什么。” “你是怎么——”藤玛语无伦次,“雅典娜只接受人类的命令!我不明白……” “我也是雅典娜的信任者之一,”亚历克斯回答道,“她必须接受我对她的指令,即使她掌握可以反驳我指令的信息。我怀疑这就是她来这里的原因。” 亚历克斯走到艾萨克旁边,指着一块空白的墙。“这个房间能开个小窗吗?” 他点了点头,按要求向墙走去,他的手在那里的空中移动。它形成一扇窗户里,那投影实在是太真实了,仿佛墙壁已经变得透明。她在里面并没有看到更多的船,而是建筑物,毁坏的土地,围观的小马。 “我知道没什么……”她开始说道,“但我认为我们的选择也没多少。你的人民饿了,他们需要家,需要干净的水……我知道在哪里能找到。” 这将是他们所经历的最宏大、最疯狂的人口爆炸。四年来,埃斯特尔已经膨胀到大约一万人,难民经常拖家带口地迁移而来。 但人口这么快就翻了番,这压力确实很大。这意味着大家会在冬天之前几乎吃空他们的食品店。埃斯特尔的小马们就够受了。但档案没有动摇,连一秒也没有。 艾萨克睁大了眼睛。“在这里?在你的小马之城?” “是我的难民之城,”档案说。“那些都是人类,他们来自另一个世界。他们没有生存技能。他们更像你们的那些人。我们已经有了一个适应他们的系统,可以教他们魔法,让他们融入社会。” 她抬起头来,抬起了她的蹄子。“加入我们吧,艾萨克。和小马们生活在一起吧,这样你就不用再担心人类的问题了。你们可以在和平中建立起社会,从精通魔法的小马身上学习它……而且还有食物。” 艾萨克犹豫了一下,瞥了一眼在控制台上玩游戏的孩子。 “这就是所有雅典娜发明治愈方法的初衷了。” 档案说道,“让我们和你们重新亲如弟兄,其实我们本来就应该这样了。” 艾萨克握住了她的蹄子。 作者注: 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我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写完了,尽管其中很大一部分最终与我的预期相去甚远。对于为数不多能够支持这部作品走到今天的人们,我对你们的贡献表示万分感谢。很难去回顾前几章小亚历克斯独自生活在洛杉矶的时候,更不会想到它还会发展成这样。 这并不意味着故事结束了,但我认为这一段意味着亚历克斯的个人故事已经完结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做其他什么事情,也不意味着世界上没有其他轶事发生。 这个宇宙本身有几个处于迷雾中的世界线等待挖掘。我确实期待着解决这些问题,但不是现在。现在,我想我会先只写一些这个宇宙中的短篇小说(就像我在博客中写的闪现小说),来展示下未来我想出来的其他一些冒险历程,而不必再启另一部小说来大张旗鼓。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再也不会写完整的pap故事了?我不确定。当然了,短时间内我不会了。现在,我希望有机会使我在fifiction连载的小说更多样点。所以我会坚持写一些pap的小故事,希望这应该能够。 同时对于那些还没看够pap的人来说,大家可以随时去看看starpub discord,我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其他很多读者也是这样的)。在这个小组里还有很多有趣的外传故事可以看。同时请注意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发布的另一篇闪现小说。 总之,非常感谢大家从始至终陪我度过这段历程。这真是一次伟大的输出。非常感谢我的编辑们two_bit和sparktail,还有zutcha带来的精美作品。哦,还有最后一件事,我最终决定搞一个patreon,所以如果有人想帮我却又不知道还有那个的话,你们可以去看看。 此致, -starscribe 第1章 土卫二计划(一) 译者:夜光云翻译组 sam以他开始的方式开始他的一天:走遍世界。 这并不像听起来那么困难--sam的世界半径正好是五十米,这意味着他几乎可以在任何时间内绕着整个世界走来走去。 他在世界各地跑了几圈以加快步伐,然后伸展翅膀并向空中飞去。 在其他地方的小马可能会认为能够在短时间内绕着他的整个星球飞行是很奇怪的。 他当然不能走得很高 - 他的世界在仅仅二十米之后就没空气了,飞到云层之上充其量只是一个危险的尝试。 sam只试了一次,这是他几乎没有后悔的决定。 sam 降落在大海旁边,让他的蹄子溅入水中,从他的蹄子上洗去一点泥沙。 他也擦掉了汗水,然后从水中爬起来找到一个温暖的地方让太阳晒干他。 “sam ,现在是你上课的时候了!” ki来自世界的另一边。 无论他走多远,她的声音总是如影随形。 “在你巡视完之前不要吃早餐!” “我知道,”他呻吟道,不情愿地爬起来,然后回过头来。 他向在大洋中游泳的鱼挥了挥蹄子(水很清澈,可以看到所有的鱼),然后转身进入森林。 sam不喜欢森林 - 树木变得如此之大,以至于他不能在没有空气魔法的情况下飞到它们上面,而且当冬天来临时,清理它们落下的树叶可能是一种真正的痛苦。 尽管如此,鸣鸟和松鼠总是很高兴见到他。 他也向它们挥手,尽管他无法向它们说话。 尽管它们很友善,但鸟类和松鼠却是糟糕的谈话伙伴。 当他走出森林时,山姆可以再次看到天空。 没有星星,只有像明亮橙色圆盘的太阳,稳稳地在天空中移动。 他停下来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检查它边缘的图案。 每天太阳看起来都有点不同,他喜欢搞清楚为什么。 今天它的边缘有一些模糊的紫色,只是一点点。 “有一天,我要飞起来触摸它。 ”他想,他非常接近,有一次他试过。 如此接近,他可以看到线圈和钢丝将它们连在一起,如此接近,他几乎可以读到它上面的文字。 几乎。 山姆的世界只有一栋建筑,他的房子。 现在,当他走进草地时,它进入了视野,金属和钢铁的墙壁越来越近。 这是一个巨大的房子,大小与海洋相同,但不是那么潮湿。 如果下雪或下雨,sam的房子总能保持暖和。 这是一个生活的好地方。 一楼在夏季和春季没有墙壁,因为春夏太温暖而不需要它们。 没有墙意味着他可以同时看到山,沙漠和草地,所以当他在厨房吃饭或在图书馆学习时,总会有一些有趣的东西可以看。 ki像往常一样在图书馆里等他。 ki当然没有身体,她的形象只存在于房子周围的许多屏幕上。 她的声音可以在任何地方找到他,即使他做了她不喜欢的事情。 当他在显示器附近时,他也可以看到她的脸。 ki看起来像他,只是有些不同。 她有同样的橙色外套,同样的黄色鬃毛,同样的翅膀。 她只是更小,看起来不一样。 更漂亮,虽然他不能说这感觉怎么样。 不过,她有一个不同的可爱标记。 她有一个装满书的书架,他认为这是有道理的,因为她是图书馆。 “你好sam。请坐下,这样我们才能开始上课。” sam翻了个白眼,但无论如何都走到了一张桌子上。 他拉过垫子,然后坐下,将前腿放在桌子上,这样他们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今天是重要的一天,”ki说。 “你每天都这么说,”sam呻吟道,第二道屏幕从桌子上展开。 他的控制台看起来和往常一样。 它保存了他喜欢的所有书籍,以及他在收藏中保存的所有歌曲和视频。 他在空闲时间做的草图和绘画。 “但如果每一天都很重要,那么所有日子都同样重要,因此注意它们的重要性是多余的。” 他用翅膀遮住脸。 “这次是什么?我告诉过你我对数学没有兴趣。我不想再看到那些时间范围。” “不,”ki站起身来,似乎从屏幕边缘走到他的桌子上,抬头看着他。 “今天是你十六岁的那一天。” “哦?”sam折起翅膀。 “毫无意义的时间划分。三百六十五天。为什么这很重要?另一种方式,我可能是五岁,或一千。为什么这么重要?” ki似乎在屏幕上向前走,直到她的脸充满整个屏幕,看着他。 “十六岁是您被视为公民的年龄。截至目前,您的信息访问已经扩展到包括任何非限制性数据和所有通信系统,符合星际法学家法典。” “呃......”他坐得更直,俯身检查屏幕。 现在,他看见了,他可以看到它比前一天显示着更多的小图标。 “数学”和“科学”仍然存在,还有“英语”。 但还有更多。 “这是什么......历史,哲学,文学,游戏,电影......运维自动化?!” “这是外面的知识,”ki回答道。 “很多人都为你这个时刻的来临而感到沮丧。然而,最终,他们的反对意见被大师探路者(master wayfinder )否决了。你没有像其他公民一样获得行动自由,但是你已经被赋予了其他权利。” 很多东西ki没有对他解释。 sam站起来,从屏幕上退开,他的眼睛睁大了。 在她说过的所有疯狂的事情中,他只关注一个。 “在外面,”他重复道,然后退了几英尺,让他从木地板上下来,进入沙漠。 “你不是指外面吧?你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别的意思。其他公民,推翻......”他摇了摇头。 “ki,没有其他人。我今天巡视了整个世界,我看到了。你是说......松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得多吗?他们一直在看着我吗?” 他跳回屏幕,对着她笑了笑。 “来吧,这是什么笑话?我觉得这个笑话不够幽默。” ki叹了口气,趴在屏幕上,掩盖了大部分界面。 “你......同意我完全粉碎你对宇宙的看法吗?我提供给你的信息是根据土卫二探路者和保罗(wayfinder encdus vs paul)和杰米阿特雷德斯(jamie atreides)案的裁决精心策划的。统治的法官这样做了…… 如果我向您提供详细的解释,我相信您的满意度和一般生活质量会大幅下降。因此,我必须建议您自愿承认公民身份的特权。经您同意, 我会回到这里仔细策划你的经历,以确保你能长寿和幸福。“ 山姆认为很长一段时间。 他已经感到非常困惑,ki基本上总是对的。 如果她说他在某种决定上做的更好,那就意味着他会这么做。 如果她警告他不要做某事,那么当他忽视她时会有可怕的后果。 不是因为她会惩罚他,而是因为后果都是事情的自然结果。 然而sam也很困扰。 他已经读过这些图标了。 他知道历史意味着过去,但世界上曾经存在没有他的历史? 他影响着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变化,如果不是,那是什么导致了它们? ki可以显示他童年的详细记录,但他最初的存在并没有记录。 也没有她自己的开始。 从来没有和sam坐在一起。 其他的事情也是。 当他飞行时,他感觉良好。 但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够走得更远。 即使他知道空间在那里,空间(指这个世界以外的地方)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然而,他觉得他错过了一些东西。 然后,ki说了一切。 paul,jamie,wayfinder encdus ......没有任何意义的奇怪的话语,但ki对待它们就好像它们意味着什么。 她说话,好像有个人在她边上告诉她要做的事情,但这猜测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其他人,”他说,再次坐下。 “任何其他人都没有。对吧?” “这个说法......不准确,”ki承认。 “但你确定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是!” 他大声喊道。 “我绝对,非常想知道为什么! 如果你不告诉我,那就给我一个愿意告诉我的人吧!“ “我......”ki在屏幕上犹豫了一下。 “命令接受了。 我不想对此负责,sam。 你将得到你的答案,但我不想成为让你不快乐的人。“ “很好,”sam折叠他的前腿。 “就这么做,ki。 我等不及了。“ “输入任务。 你在队列中的位置是:一,路由完成。 由于这种呼叫本质上是非军事性的,因此仅限于声音。” 除了底部的一行文字外,屏幕全黑。 “ansible routing traceback encdus-] enchiridion-] enos - ] olympus(prime node)23 ps” “你好?”sam用一把蹄戳了一下屏幕。 “ki,你不需要关机。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告诉我。“ 一个声音回答。 这不是ki。 相反,它听起来更老,更自信,更成熟。 还有其他的声音! 还有其他的小马! “我不是ki。 然而,她联系我寻求帮助。 显然你对我有疑问。“ “我知道,”他犹豫了一下。 “我看不到你。 这黑乎乎的一片是你吗?“ “不,”那声音轻微的笑道。 “是的,我想。 在这种情况下,您的处理数据受到限制。 视觉信息的传输成本很高,但语音更容易。 你可能没有看到我,但我们仍然可以交谈。 如果我认为这个对话非常重要,我可能会优化以允许视觉信息。“ “好的,”他犹豫了一下。 “那意味着你会告诉我ki不会告诉我的事情? 你必须......在另一个星球上,对吗? 绕另一颗恒星远行。 你的小马不在身边,所以我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更多的笑声传来。 这听起来并不像是在嘲笑他,更像是ki在他犯错误时发出的笑声。 逗乐,但不是恶意的。 “是的,我正在绕着远离你的星球运行。 离你现在的位置差不多有一千光年远。 然而,你却错误地认为你在一个星球上。” 屏幕最小化了他们的谈话。 出现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图片。 这是某种星球连接装置,尽管sam在他的生活中为他从未见过的任何东西都做好了接受的思想准备。 感觉好像图像可能会永远持续下去,这是一种长长的连接金属结构。 这些金属足够制造几个行星。 图像最终变焦,在物体背面附近填充了一个大玻璃圆顶。 通过玻璃,直到它显示......他,坐在他的房子里,好像从上面看。 “我 - 我想......我以为......它说了一些关于无法发送图像......” “我没有传送这张照片,sam,它是在我的指令下本地生成的。 我可以使用您自己的安全许可请求执行非限制性的命令。我很遗憾地告诉你,sam ,但是你的生活已经做了一些错误的假设。 其中一个似乎是你是唯一能接触到的人,尽管我无法推断出为什么你会相信这一点。“ “我不是......我不是唯一一个......”sam重复道,仿佛是把这些话吹进了一个气球。 在他所做的所有假设中,他是世界上唯一具有聪明,智慧的生命,是最基本的生活之一。 他甚至从未停下来考虑生活可能是其他任何方式。 为什么他应该质疑在整个世界中误导他的那个假设。 关于人工智能所说的特别真实的事情,我无法推断为什么我会相信。 “告诉我,”他说,咽着泪。 并不是说那个声音不是世界上唯一扰乱他的东西,不是真的。 相反,ki对他撒了谎。 她给过他的所有信息,所有教学,但她没有告诉他可能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世上唯一的另一匹小马撒了谎。 “告诉我其他人有多少人。 所有人。” “这个数字无法确定,”声音说道。 “我可以给你一个确切的数字,你当前的船,土卫二探路者(wayfinder encdus),”随着他这样说,图像缩小,直到它描绘了从太空观看的单个大型物体。 “现在有三万四千一百二十二匹小马。 我无法向您提供有关其余船队的准确信息,因为我的单一安全通道已被此对话占用。 根据之前的信息,我估计这个数字大约是两亿。“ “两亿 ......”他重复道。 “其他......金属房子?” “飞船。 探路者(wayfinders),确切地说。 我曾经建造的最大,最强大的船只。“她的声音有点自豪。 “但是,我并没有设计你的监狱。 我无法想象你是如何到达那里的。 当它离开索尔时,那艘船上没有小马。 没有必要有监狱。 ” “为什么会这样......”sam 摇了摇头。 “我已经发布了几个信息查询电话,但我没有收到回复,也不太可能在合理的时间内收到回复。 您可能需要为自己发现这些信息。“ sam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什么,把所有这些都细细思索。他试图将他刚刚被告知的内容处理成他的小星球,他的日常工作,ki作为他的私人导师.......它们都不合适。 他认为整个世界实际上是一个包含在某些东西中的小范围......巨大的。 在星星之间穿过空间的东西。 “你的世界怎么样? 你说你有一个,一个很遥远......对吧?“ “对,”声音回答。 “不幸的是,我更难以准确估计。 地球上有超过十亿的智慧生命。 取决于......某些因素......这个数字可能接近20亿。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与我几乎没有联系,他们也不愿意与我们联系。“ “它是什么样的?”sam问道,尽量忍着不发脾气。 “走出这个......监狱。”他抬头看着天空,盯着远处上方金属的微弱线条。 他一直看着它们,从没想过天空应该像其他任何东西一样。 现在他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监狱吧。 “这个问题有很多答案,”声音在又一次停顿后回应道。 “有许多形式的智能生活。 小马只是一个,自你离开以来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文明经历了多次迭代,复杂性上升,有的文明再次在自身的压力下再次崩溃。 这是历史的主题。“ “告诉我所有这一切,”sam说,将他的前蹄折叠在他面前。 “我想知道一切。 关于每只小马。“ 声音笑了起来。 sam想象着一个温暖,成熟的脸,以及她的声音,现在它将被想象成正在微笑。 当然,他看不到。 “我担心没有时间。 不过,我可能会为你选择一些有趣的。 我知道很多故事。“ “是的,”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告诉我。 我把我的整个生命都花费在这个地方。 我想我可能......可能会试图寻找出路......“他虽然不确定,但他的混乱会通过他的声音表现出来。 “但现在不行。 现在我只想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好的,”声音说,清了清嗓子。 “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小马。 我正在建立一个可能的帐户列表,以传达给您,一个将传达最广泛的经验的列表。 我必须警告你,范围比你习惯的要大一些。 我已经访问过您的个人档案,而您却没有经历过多少苦难。 监狱外的世界......挣扎着。“ “我准备好了,”他说,尽可能靠近屏幕,坐在他的臀部上。 “告诉我一切。” 第2章 初恋滋味 翻译:活水不流 注意:此处译者为活水不流,我因为翻译的到一半发现以前看过所以就转了一下。 2. 初恋滋味 译者注:本篇是《番外:睡前故事》中第二篇the dare和第三篇first date两章的合并,故事的发生时间应该在纪元二十几年。阅读前请注意节操余额。 “所以,你该意识到这是个坏主意了吧,”亚历克斯相当气恼。“简直,简直就是有史以来最蠢的主意。” 理查德一生中都能听到小马们谈论亚历克斯,说什么她作为市长时是如何如何一个重要人物。结果他现在却看到她就站在药店柜台后,体型比他还小,看起来也比他还年轻。他对此实在有点难以置信,但不管怎么说,在医院药房里当差的就是她,因此如果不取得她的同意,他绝无可能买到他想要的东西。 理查德再次把这叠塑料点券推到她面前——这些钱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一笔财富了。他为此费尽千辛万苦,但如果这样就能让科迪那张得意的臭脸换个表情……他愿意付这笔代价。“我要毒玩笑的解药。我知道你这里种着那种植物,因此你的冰箱里也一直保存着它的解药。我要买一份。” “我都不知道你是从哪弄来那玩意的……”亚历克斯嘟嘟囔囔。“但它真不是你该闹着玩的东西。虽然到目前为止没有谁因此丧命,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不会成为例外。” “你就说你卖不卖吧?”理查德不耐烦地问道。“我们都知道要是真出了问题,镇子会直接把解药给我,但我有责任心,可不会等着他们来擦屁股。”他指了指桌上的钱。“我会安全使用它的,总之现在把解药给我。”亚历克斯哼了一声,甩甩尾巴转过身去,而理查德就光明正大地盯着她的身后,欣赏着这样一只早已加入天体浪潮的陆马的风姿。 不过他感兴趣的那只小马今晚绝对会穿衣服。艾米总是要遵守那些蠢人类过时的风俗,烦死了。 亚历克斯用瓶子从一个半透明塑料容器里取了几盎司棕色的液体,然后把它摆到柜台对面。她随后从柜台下叼出扫描仪,用它逐一检查他的点券,把其中一半丢进盒子,剩下一半还给了他。“混沌魔法可不是开玩笑的,”她最后说。“就算是,那它拿来开玩笑的也会是你的安全,绝不会如你所愿。无论你手头有什么东西,你都应该把它们烧干净。” “多谢,”理查德一边说着,一边把药剂瓶和找回的点券飘回鞍包。“再见。”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可比和亚历克斯闲聊重要多了。 他回到家,科迪——他最好的朋友已经在他家中等候了。这只年轻雄驹得意洋洋地看着他走进门,仿佛这在他预料之中一样开口说道:“她把你说得哑口无言了,对吧?看这架势,听到你的计划她不光没帮忙,还嘲笑了你一顿是吧?” 理查德快步从他身旁走过,闯进他大门敞开的卧室,艾米早年为他挑选的衣服就在这间屋子里。不过虽说当初是她选的,她恐怕也没想过他真的会穿上它们。他书桌上摆放着一台外观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它的塑料外壳已经因多年日晒而微微泛黄。他出门时忘了关机,因此它现在还在闪个不停,屏幕各处还因为像素点失效有几处不规则的黑斑,不过对一台青年小马所能拥有的电脑来说,它的机况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电脑旁摆着另一个同样老旧的玻璃瓶子,里面盛满了深蓝色的药水。 科迪跟在理查德身后走进房间。他没有作声,而是直接从包里飘出解药,把它摆在这瓶药水旁。 科迪目瞪口呆:“不可能。她真的……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花言巧语才让她把这给你的啊?” “我是直接买来的,”理查德实话实说。他摆出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表情,稳稳飘起那瓶蓝色的药水,但虽然脸上毫无惧色,他的内心却已经被恐惧淹没了:他是读过很多关于这种药水的书籍,但它具体会对他产生什么效果,他也不能保证。它让他发生的改变很可能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不,不是我,是艾米想要的。只是因为他对那种想法极度恐惧,他才如此肯定它一定会如他所想。 “你真要这么做?”科迪在门口一屁股坐下,愤愤不平地瞪着他。“我觉得你根本没认真考虑过整件事。万一它真有效呢?” “那我就有个女朋友了,而你就没有了。” “好吧好吧,”科迪咕哝一声,理查德都能察觉到他声音中的沮丧与恐惧。他的这位朋友可没勇气做理查德要做的事情,是他和艾米青梅竹马、一往情深,结果他现在却不敢为此付点代价,那今晚把那只雌驹搞到手的就只能是理查德而不是科迪了。他是时候赢一次了。“但要是她真喜欢上你了呢?” “那我就更会有个女朋友了,”理查德面露得意之色,再度开口答道。“怎么?” “你个蠢货,你还真打算以后都变成那样吗?”他讥讽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拒绝啊?那是因为如果我们必须改变自己才能赢得一段感情,那就说明我们对彼此都不合适!你想要的是真正喜欢你的人,而不是仅仅喜欢你变成的什么东西。除非你打算永远变成那个样子。” 理查德为之一顿。他为这个他计划中没考虑到的漏洞思索片刻,随后耸耸肩,将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它的味道就和花一样古怪,不过这也正常:通常只有陆马才更喜欢吃花,而且虽然它为增强药效进行过煮制和萃取,毒玩笑本也只是一种花。不过除了古怪的味道以外,他起初并没有别的什么感觉。“你就看看我究竟会作何决定吧。”他放下空空如也的瓶子。“我们的父母原先还都是两条腿的怪物。他们都能适应变成小马的生活,那变成雌驹我大概也能适应。”话虽这么说,但这的确不是他的真实感受——他其实都在因这个想法而作呕。他这一生中做出的无数决定没有哪个比这更恐怖、比这更让他丢脸了。 理查德这一辈子都能听到他的母亲不停抱怨,说变成雌驹有多么恐怖(不过只有她以为他不在附近时,她才会这样说)。她的这些恐惧不断灌入他的双耳,最终也内化为了他自己的恐惧,而他现在就要借这种恐惧让魔法起效,这样他就能得到科迪得不到的东西了。今晚赢的必定是他。 “随你便吧。”科迪扭头就走,动作简直和一小时前他的母亲一模一样。“今晚我会到商业街去见艾米,顺便一起等你。要是你到九点钟还不来,我们就会放下所有事情,来看看你是不是变成条鱼渴死在屋里了,或者……”他瞟了一眼药剂瓶。“管它对你做了些什么。” “几小时后见!”理查德在他身后高声喊道。“你的梦中情马今晚就要和我约会了!” * * * 灯红酒绿的街道中,理查德总觉得有谁在注视着她。这应该只是她的幻觉——她有着和以前一样普普通通的蓝鬃毛和黄皮毛,每一步都战战兢兢,身上的短裙也只能算勉强合身,不应该有谁会多看她两眼。但就算大家都没对她抱有过多关注,理查德还是敢发誓这里过会儿绝对会有至少两双眼睛看到她,这让她几乎无法集中精神。好吧,也许这并不是她难以集中精神的唯一原因。 无可否认、无处可逃,一切都在提醒她她现在与过去有着天壤之别。就算无视她两腿间古怪的空虚感,就算无视她身上从未接触过的布料,就算无视她与之前不同的步伐,她眼中的一切现在也变大了许多,整个世界似乎都变高了一尺。理查德不仅变矮了,她还变得柔弱,举止也比以往文雅了许多。这一切正是她内心中最深的恐惧,正是她为得科迪所不能得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条商业街从来都是亚历山大的年轻小马夜里最喜欢的去处——主要是因为大家都会来这里。它不仅在街后有个游戏厅,里面有事件之前的那种激光枪战仿真枪,虽然设备都有些老旧却仍然能让人玩得畅快——它还有酒吧、餐馆和舞台。无论她妈妈怎么想,她来这通常都会喝点酒。要是我妈知道我干出了这种事情,她会怎么想?莫里亚很容易大发雷霆,而她对这种魔法的嗅觉尤为敏锐。要是她了解到实情,她会干出什么来她连想都不敢想。但她不会知道的,我明天早上就变回去。 她的朋友就在酒吧的老位置等着她。他们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集换式卡牌,上面画着曾经那个世界的人们想象出的各种花花绿绿的怪物。这种人类的游戏相当无聊,理查德从来没学过,而她现在也不可能想玩这种东西。 科迪率先认出了她,她因此看到了她最期待的场景:他的下巴几乎砸到了地上,两颗眼珠子以一种她从没见过的方式瞪出眼眶。他迅速把嘴埋进了饮料杯,再没抬起头来。他的怪异举动让艾米转过头,拨去挡在眼前的鬃毛,抬头看向站在几步之外的理查德。她的反应和刚刚的科迪一模一样,只是表情更加夸张。 “所以,呃……我是对的,”无需自我介绍,理查德直接拖过一个坐垫坐下。“效果就和我说过的一样。”她满怀期待,微笑着看向艾米。“这就意味着你该答应和我约会了,对吧?” 艾米瞪大了眼睛拉过理查德的一只前蹄,把它翻过来反复检查,沉默了好几秒钟才激动地噙着眼泪答道:“对……对,查德,当然可以,我答应。”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漂亮!”理查德高呼一声,引得附近几桌的小马都转过头来看向他们。和之前一样,他们的目光似乎也更多落在她的身上。变成雌驹不应该有这么怪的,半数人口生下来就是这样啊。为什么他们总盯着我? “抱歉,科迪,”艾米同情地望向桌对面。“他做到了。有言道‘一诺千金’,对吧?我们可以……明天早上再和你说说我们都做了什么,怎么样?” 科迪站起身,用一只蹄子把他的卡牌都拢到鞍包里,然后把包半挎在背上:“我决不食言,艾米。只是……只是要想想我和你说过的话,好吗?”他停下口,向理查德怒目以对。“可别说我没警告过你。这主意烂透了。”他走开了。 理查德不自在地扭扭身子,尽力在科迪留下的空座位上坐好:“那,呃……你吃了吗?我知道约会通常都是以吃饭开始——小马们都会先找一家好餐馆大吃一顿,要不然就是在约会结束的时候。” “听着不错,”艾米还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眼神简直和其他盯着她的小马一样,但更为专注。“现在还有几家店没关门。你打算去哪?” “你想去哪我就去哪,”她觉得这就是最合适的回答。大多数雄驹对女朋友都会这样说,这她很确定。 “那就在这吧。”艾米终于移开视线,开始用一只翅膀把她的卡牌扫到一旁。“走路浪费时间……我还是不敢相信你真的做到了。”她甩甩头,指着她说:“你的声音变了、气味变了、给人的感觉也变了……仅仅因为这样我会让你带我出门约会,你就愿意做出这些牺牲?这可真是……别人为我做过的最甜蜜的事情了。” 理查德轻声微笑,举起一只蹄子招呼服务员。此次约会的开场正如她想象中一样美好。“是啊,大概我就是这么贴心吧,”她说,“额……你也很贴心,但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和雄驹约会。你可不想要男朋友。”她缩了缩脖子,突然很希望她能把她刚才说的话收回去。独自一人坐在离艾米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她是真的有点紧张。要是她以为变形之后她对雌驹的感觉也会有所改变,那她可是大错特错了:她的朋友还是和她记忆中一样迷人,既高大又苗条,翅膀整洁而柔软,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埋入其中。 艾米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她失神的表情:“对一个诅咒来说,它的结果可真是相当不错,你这身衣服也……很得体。真高兴有谁矮得能挤到它里面。” 这家店其实没有服务员,只有店长自己在厨房和餐厅间来回奔波。她最后终于注意到了理查德的存在,连忙带着菜单赶了过来,点餐时她的视线就没离开过理查德,这让她也紧张地与之对视。她都怀疑她是不是认出了她,但她最后只是带着点好的菜单离开,把她们两个留在原地。 “我不算矮,”理查德最后把两条前腿盘在桌子上说道。“这只是因为独角兽不是傻大个。我们都有着高贵的血统。” 艾米大笑:“这词可不是你从你妈妈那学来的。” “当然不是。每只小马都知道她说起人类和小马之类的事情时就该捂住耳朵——这我也能理解:要是我也顶着一根断角回来,那我可能也会发疯,至少我知道我爸肯定会。” 就这样,她们继续闲聊。不出几分钟,艾米就彻底放松了下来,全程愈发出神地凝视着理查德的面庞。这可真让理查德惊喜异常。 晚餐很快结束,是时候干点别的事情了。理查德知道她的这场约会绝对会非同凡响。 * * * 第3章 爱情魔药 除了一口饮下药剂以外,理查德没考虑很长远的事情。她只知道她希望今晚如何结束,但过程的某些细节她还不是很清楚,另外她还知道她希望到明天早上就能交到个女朋友,这样她就可以向科迪炫耀了。只要能达到这些目的,其他事情对理查德来说都无关紧要。 有那么美好的几个小时,似乎她们今晚就要在此度过了。饭后,她和艾米打了几轮激光枪,艾米不像科迪和她打电游时一样对她的操作方式抱怨个没完,但她们没喝酒——艾米貌似知道个更好的地点。“你会爱上它的,”她一边这样说,一边领着理查德离开亚历山大的主路,钻进了一条小巷。理查德越走越紧张——不是说亚历山大的小马经常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危险。其实这座城市几乎都没有犯罪。但要是她真赶在这个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那就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了。 “别跟个小孩子似的!”看到她在目的地前踌躇不前,艾米嘲笑道。她们面前的这座谷仓就位于镇子边缘,外表看来已经荒废许久。这附近没有小马居住,所以不会有谁听到从中传出的喧哗声,也不会看到从房屋各处破洞中射出的炫目光芒。“这可不查年龄,而且这里的酒保我也认识。” “我还以为只有商业街周末才营业呢,”理查德弱弱地说。“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她们绕到谷仓后,这里感觉不到内部的喧嚣,但确实有扇小门。走这扇门可比强闯破败的大门感觉正常多了。 “因为这是不合群的家伙们聚集的场所,”艾米垂着脑袋答道。“比如非小马种族居民,或者……和大家取向不同的家伙。”她从一侧轻轻蹭了蹭理查德,动作温柔又深情。之前她对艾米这类动作的感觉可没有如此强烈。“你原先恐怕不会喜欢这个地方,不过你现在也是个怪人了,所以这里也欢迎你。”她一把推开大门。 屋里看着可一点不像一个破旧的谷仓,当初建这个地方的家伙肯定为此费了不少力气。这里灯火辉煌,崭新的地板映着光彩,各处都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长时间没洗澡的雄驹的麝香味,各种物质燃烧所产生的烟雾笼罩着整栋建筑,震耳欲聋的音乐让理查德浑身震颤。那种事件前的迷幻鼓点她绝对不会自己主动欣赏,但在这样一个光影闪烁、人潮涌动的场所,也许这种音乐还不算太差。 艾米说的没错:有很多不是小马的物种就在此狂舞,其中有褪去了伪装的幻形灵,也有狮鹫。就是这里的小马也比普通小马古怪,比如艾米这样心思敏锐又理智、还有着不一样的性取向的小马。我可不是其中一员。在这个魔法之下我还是一只雄驹。我可一点都不怪。 她们挤到高大的吧台前。看到吧台后忙碌的身影,理查德震惊得张大了嘴——正是今天早些时候给她卖药的那只小马。不过亚历克斯现在只扎了半边辫子,另外半边鬃毛夸张地根根竖直——天知道用的是什么丧心病狂的发胶。她的服饰也和这里的所有小马一样夸张,衣服由杂乱而又绚丽的各色布料拼接而成,身体各处还破着几个大洞。 艾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那你可就没这么漂亮了,而且也会变傻?牛都很傻。” “算是吧。”理查德继续说道。“总之,我真的没考虑过当它……结束时,我该怎么办。”她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她依然为她看到的景象而一阵反胃——但反应似乎不像昨晚那样强烈了。那毕竟是来自另一个人的恐惧,并不真的属于她。看来毒玩笑不会中途变卦,这算是件好事。 艾米缩回沙发上,靠在她身旁休息。昨晚钻进她怀里时,理查德还有点醉醺醺的,其实感触并不深……但她现在意识到被其他人搂在怀中有多么美妙了。艾米比她高大,也比她强壮,也许与她共处一夜并不够。“我有个建议。” 对变形的恐惧立刻如一根尖钉般钉入她的胸膛,但艾米已经拴住了她的全身。 “如果我一直这样……”理查德慢慢开口。“大家就会知道的。他们一定会以为我是个怪胎!要么就是我疯了……” 艾米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为了爱情,人们都会做出疯狂的事情来的。” “那你能不能这样呢?”她钻出艾米的怀抱站起身,开始在沙发前焦躁地来回踱步——那杯咖啡貌似比平常还强劲。“阴天可不管你干些什么。你现在其实都不住在家里了,她肯定不在乎你变没变成个……”她僵在原地,声音越来越小,低头盯着自己的蹄子。“噢。” 艾米笑着望向她:“是啊,那对我们可没什么好处,对吧?除非你突然对雄驹感兴趣了。如果它……有用,我也会这样做,但我可不能保证毒玩笑一定会产生我们想要的效果。” 她连忙摇头,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不不,算了算了。我只是……不知道那会是种什么感觉,就像我妈那样的。” 艾米又轻声笑道:“别问我。我也问过亚历克斯同样的问题,而她却说她解释不清。我觉得她们这些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在自欺欺人,具体是在自欺,还是在欺人,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她听着像是在开玩笑,但声音中却饱含苦涩。 “但要是我真打算一直这样……父亲大概只会觉得我疯了,但我妈……她会杀了我,会亲蹄把我撕成碎片,再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之类之类的。” “她不会的,”她反驳道。“莫里亚本性没那么坏。她只是……经历了比大多数小马都更痛苦的过去。再说了……毒玩笑对你都起效了不是吗?那直接给她也弄点不就好了!她的丈夫也许会有点愤慨,但说不定他根本就注意不到,他的怒火兴许都出不了学校。” “她试过了,”理查德说。“没用。而且就算她不会杀了我吧……她也很可能会把我赶出家门。” “那你可以搬到我这里来啊!”艾米指了指她们所处的这间公寓,提议道。“我是说,我知道这地方不大,但这里的租金也不多啊,我们负责维护这一层的其他空房间就能把租金挣来。要是你能来帮我,干这些活就只需要一半的时间了!你如此擅长魔法,说不定用时还会更短些呢。” 理查德红着脸扭过头去:“也许我真会……这样如何:我们假装这只是一场意外,但……不向他们寻求解药。说不定这办法有用。” “好啊!”艾米惊喜若狂。她随后缩了缩脖子,低下了头。“可怜的科迪,他的心恐怕都要碎了。” “那是你朋友圈里的问题,”理查德窃笑道。她可是相当期待把昨晚的故事告诉科迪,绝对会慢条斯理、眉飞色舞、一五一十地讲述每一个细节。这一次,可是我赢了。 “别这么说。”艾米用半边翅膀猛推了她一把。“别又变回原来的那个理查德了,你可得对他友善些。” “嗯……”她抬起头佯装思索。“好吧,好吧,我会对他好些的。不过作为交换,你得和我一起去冲个澡。” 这次陷入长考的换成了艾米。她随后耸耸肩:“为什么不——”理查德就趁机吻上了她的唇。她大概已经意识到之后要干些什么了。 * * * 和平时一样,她们在科迪从电厂下班后与他共进午餐。科迪是他们中唯一有“正式”职业的小马,这就意味着他们的活动费用通常都是他来付——好吧,平时他只负责给艾米买饭,但这次他在他们平时常吃的奶昔和汉堡之外还带来了一大盒干草条,一次性解决了他们三个的吃饭问题。 理查德刚睡醒的时候并不饿,但她现在可是饿坏了,于是她毫不客气地把餐盘飘到嘴边,低下头,像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头牛一样大嚼特嚼起来。 “看来你们两个晚上玩得挺累啊,”科迪独自坐在桌对面说道。“艾米,你把她怎么了?” “你恐怕不想知道,”艾米的表情纹丝未变。 虽然尴尬立刻如洪水般向她涌来,看到科迪的表情,她还是感觉这几乎值回了票价。她有时候是挺粗枝大叶的,但她不是乔,她知道艾米在暗示些什么。 但难道我期待的还是别的什么事情吗?我根本不用为此尴尬啊。 “好吧,呃……”他大口吸了一口奶昔。“挺好的,对你们两个都是。我想这大概就是说你们……”他两只前蹄碰了碰。“是一对了?” “没错。”理查德塞了一嘴食物,没办法赶在艾米之前回答。“是这样,我和查德是……在一起了。她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我觉得她应该也是?” “是。”她终于嚼完了,在椅子上坐直身体。“我也是初恋。” “亚历山大她绝逼不可能相信这种事,”漫长的沉默过后,他终于开口。“在所有人当中……我尤其不相信会是你,理查德。别理解错了,我也为你们两个感到高兴,但……” “提都别提。”理查德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知道我还打算像这样保持多久,但艾米说服了我——我是应该尝试一段时间。在一切结束之前,我可不希望你做出哪怕一点和过去不一样的举动。” “你确定?”科迪抬起眉头,伸出一只蹄子。“那你还欠我三块钱午餐钱。” “这个除外,”她指正道。“我大度地允许你像一名绅士一样为我买单。但除此以外,你不要和以前有什么差别。” 科迪翻了个白眼,而艾米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理查德闻声扭过头来注视着她。她们四目相对的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她企图用逻辑解释这种感觉——但虽然似乎心有灵犀,但她们之间确实没藏着什么心灵感应魔法。 “那好吧,我还给你拿来了这个。”科迪转过身去,把鼻尖探进鞍包取出一小沓纸摆到桌子上。它大概有二十页,打印在事件之前生产的纸上,纸张已经泛黄。“是我从我妈妈那里弄来的。这是她早期的日记,这部分说的就是……呃……说的就是你正经历的事情。她觉得它也许会对你有所帮助。” “噢,谢了。”虽然理查德其实根本不想拆开它看,她还是把它飘了过来。飘到一半,她就僵住了,把这一沓纸悬在空中:“等等,你告诉亚历克斯了?” 艾米又用翅膀猛推了她一下:“小傻瓜,我们昨晚已经见过她了。她当然知道啊。” 科迪站起身,语气有些古怪——其中蕴藏的情绪理查德在他身上从没见过。她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无论科迪内心怎么想,至少他很明显是打算离开了:“你不用担心我的母亲,理查德。你该担心的是你的。” 他离开了。 理查德和艾米随后气氛尴尬地默默用餐,不过吃饭的基本上是理查德。艾米貌似没什么胃口。 “他说的对,”长久之后,艾米率先开口。“你回家之后……你对此有什么准备吗?” “没有。”她先是摇摇头,随后笑道。“不用担心,我想通了:我不回家就好了。科迪可以帮我把笔记本电脑拿来……其他东西我都不怎么在乎,然后我就会像你说的那样和你住在一起。你这里有我所需要的一切……我还可以继续上学,帮你收拾屋子……” “真的?”艾米的表情简直就像圣诞节提前到来了一样。“你真打算这么干?” “那当然。” 随后,一切顺理成章。理查德让科迪把她的一些物件拿了过来——不只有那台笔记本电脑,但也没比那多多少。艾米的廉价公寓就位于大学对面的街道处,所以她用不着走太远就能去上学。确实,这个公寓不像她父母的豪宅那样设备齐全,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浴室,但这在她看来绝对不是个缺点。 除了她们一起做的某事以外,与艾米同居的生活和过去住在家里没什么不同。艾米和莫里亚都对人类的各种事情非常痴迷,经常对此喋喋不休。她们两个最大的区别是艾米并不希望自己成为其中一员,而是只喜欢通过阅读来了解他们。 这是个至关重要的区别。 理查德随后与艾米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三天。然后,莫里亚发现了真相。 她并没有直接闯进艾米的公寓——要是这样,事情倒还简单了。说不定这样她就能逃脱,说不定这样结局就会有所不同。 但查德当时并不在公寓,而是在商店里替艾米购买晚餐的原材料(虽然她现在是一只雌驹,但这并不意味着查德对她的伴侣就没有各方面要求了)。此时镇子里几乎所有小马都听说了她的事情。她并没有改变生活习惯,还坐在学校的同一个座位上、和同一群小马相处,所以这只是时间问题。 莫里亚把她堵在了商店深处的冰柜区里,这里除了她们以外再没有一只小马——商店关门前几分钟很少会有谁来购物。理查德本来也打算放学后就立刻赶来的,但她当时太累了,脑子里也在想着别的事情,所以她没来得及。 灯光骤然熄灭——好吧,只是这片区域的灯光熄灭了——莫里亚沿着唯一可以用来逃脱的小路慢慢走来,她的断角在假角的遮掩下光芒大作。 “晚上好啊,理查德。”她的语气冰冷彻骨。“我们得谈谈。” “叫查德就好,”她一边后退躲避她逐渐逼来的母亲,一边小声说道。“我……艾米建议我平时只叫查德就好。” “有趣,”她说。“很有趣。”她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怒火,冰冷的神情查德前所未见,但除此之外她面无表情。“你真觉得我会允许你做这种事情吗?” “我没……”她开始辩解。“我没打算干什么。我只是想和她试着过几周……” “是啊,没错。”她开口道。“儿子,你被控制了。小马魔法都是些骗人的把戏,而你也不是第一个被毒玩笑愚弄的家伙了:原先有个女人变成了一条鲨鱼……然后她逃跑了,在我们治疗她之前就逃进了海里。就大家所知,她现在还在那,作为一只怪物继续生活下去,就和你一样。” 查德的屁股已经贴到了冰冷的冰柜上。店主去哪了?难道仓储(stockroom)没发现灯灭了吗?查德本想大声呼喊求助,但她最后还是忍住了。莫里亚非常强大,就和她的丈夫一样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独角兽。就算没有假角,她对魔法的了解也足以让她镇压一片街区。几只傻乎乎的陆马怎么可能阻止得了她? 莫里亚从鞍包里飘出一个瓶子。查德立刻认出了它:正是她买来让她恢复正常的解药,当时她还打算只像这样过上一晚呢。她用魔法拔下瓶塞。“儿子,我这是在救你。”她说。“那些马型怪物对我做的混账事无药可救。只有乔瑟夫知道该怎么做,而他绝不会教我。但你?我还能救下你。”她越走越近。 查德奋力想把瓶子推开,但她的魔力在她面前根本不堪一击。莫里亚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驱散了。 “我不喝!”她大声抗议,激烈反抗。这么大的声音肯定有谁能听见,必须能听见!“你逼不了我!” “这种解药有个很有趣的特点。”自莫里亚走进商店以来,她的脸上首次出现了真正的表情:微笑——查德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恐怖的表情。“我用不着逼你喝。”她把瓶子往旁边一个货架上猛力一撞,力道大得整个瓶口都撞碎了。她随后把剩余部分甩了过来,直接把它泼到了查德身上。 她被棕色的黏浆浸透全身,立刻察觉到一种她不认识的魔力开始生效。 “我也怪不得你,”莫里亚最后说。“你至少还多想了一步,给自己买了这东西。”她把空瓶子在地上摔个粉碎。“所以你当时很显然并不打算犯下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我还是个少年时也抽过烟,所以我也不会因你以身试法而责备你,总之等它的影响彻底消退之后你就会感谢我了。另外,考虑到你的这些朋友居然会让你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情来,恐怕你该考虑考虑交些真正的朋友了。”一阵闪光后,她消失了。 查德立刻起身飞奔,冲出商店大门,用最快速度跳进湖里。也许只要她能把它洗掉……但她没来得及。一小时后,魔法就被彻底逆转。我也不可能再靠这种药水了……我不再因此恐惧,它不会再有效了。 理查德独自一人在湖面上起起伏伏,痛声哭泣,一直哭到天色最终彻底黯淡下来。 第4章 毒入膏肓 译者注:本篇为《初恋滋味》的续篇,原标题为poison bloke。 理查德正准备离家出走。他其实已经和艾米住了几周,有一阵子没回自己家了,但现在,就算只要他想回来,他的母亲就一定会欢迎他进门,理查德也不打算再见到这栋房子了。 莫里亚很可能想阻止他。实际上,一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她就当即在屋子里暴跳如雷,怒火熊熊燃烧了大半天,但他现在已经成年了,和大家一样是亚历山大的一位市民。她或许是无比强大,但企图逼他就范是一种犯罪。 她并没有因此而惩罚他。理查德在艾米那个怪人扎堆的酒吧里听过一些恐怖故事,说为了能一直控制子女或其他他们“爱着的”小马,有些家伙会强行剥夺亲人所拥有的一切,让他们变得一无所有、只得永远依赖他们。要是莫里亚真打算用让他净身出户的方式阻止他,那他大概就只能去他父亲那里寻求帮助了。 好吧,他现在就在找他爹的路上,不过这并不是因为莫里亚真做出了那种事情,不是——要真是如此,理查德倒更有理由摔门而去了。与之相反,在冷静下来之后,莫里亚并没有直接阻拦他,并没有阻止他把野营用具和各种他觉得有价值的财物都打包带走,而是始终跟在他身后,试图劝他迷途而返。 “我知道,现在看来仿佛情况已经不可收拾,但它会好起来的。”这些话没什么用,但她提到的有些事情险些说服了他。“要是艾米真在意你的感受,那她就不会希望你为她改变自己。”还有什么“我很清楚那是种什么感觉,确实,并没有恐怖得完全无法接受,但你不应该仅仅因为像爱情这样稍纵即逝的事物就如此作践自己。理查德,你还太年轻,不理解这些东西有多么易变。要是不出半年,艾米就转而倾情于另一个女孩了呢?这完全有可能。我只是想让你轻松些,不想让你到时候承受把思想生生扭回正轨的痛苦,仅此而已。” 理查德没被说服:“对不起,妈妈,”打包完自己所有值钱和实用的物件,他说,“但我心已定,再见。不知道是不是永别,我打算离开亚历山大。” “不会的……”莫里亚自己住了口。她悲伤地注视着他,沉默思索良久,最后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把他拥入怀中。他本以为她这是打算动粗,绷紧浑身肌肉准备反抗,但她的力道并不大。“儿子,多保重。我不知道你究竟怎么想,但无论在外遇到了什么事情,这里都永远为你敞开。” 她的语气很真诚,但理查德绝不会相信她。他挣脱开来,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整场事件中,他的父亲根本就没露过面——乔瑟夫这段时间基本都泡在大学里,研究愈发艰深的魔法问题。在他的印象中,上一次他对理查德的生活产生兴趣,还是他参加他的亲授班级的时候。那是个高级施法培训班,由于他根本没有他父亲那样的魔法天赋,他毫无疑问地得了个不及格。 不过说句实话,到学期末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打算及格了。 秘纹很好找。他实验室附近的警示标志最多,基本都是他的亲笔字迹,上面写着“别入”——他写的东西基本都是语死早。不过由于这所学校没有保安,也没有类似的强制安保措施,理查德就直接跟着它们走了进去。 他能感觉到魔力在这间前化学实验室里涌动,高浓度的魔力甚至使这里的一部分桌面和墙壁转化成了某种如水晶般透明的物质,在理查德的印象里,它们应该叫“魔导体(tass)”。秘纹正对着一大块缠在铜线圈里的石英大声咒骂,简直就像它是他的学生一样,身体四周还飘着一大堆塑料棒。看这样子,他貌似是在进行实验,根本没意识到理查德走进了门,于是他先往后退了退,躲避这间实验室里可能存在的法术。那些法术或许也能改变他的身体,但它们并不像毒玩笑那样精细,很可能会让他直接变成一具烧焦的尸体。 在理查德小的时候,秘纹在他面前是那样高大,而他现在却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比他父亲还高了,不过与人类家庭不同,他的父亲并没有显露出丝毫老相。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吗?亚历山大本来也没有哪只小马真的老态龙钟。二十年的时间与小马的寿命相比并不算很长。 “爸,”等到秘纹安静下来、貌似没在使用什么法术后他才开口,“我有件事得和你谈谈。” 这只雄驹气冲冲地扭头看向他,貌似想要发作——但他马上就看到了是谁在说话,一脸的怒火随即变成了疑惑:“理查德,你看不见警示标志吗?这里太危险了,谁都不该来这。” 他忍住了问“那你看不见我现在背着什么吗?”的冲动:他的父亲当然能看见如此明显的背包。他只是不明白它到底意味着什么,因此即便看到了他的样子,他也毫无反应。“爸,我需要你帮忙解决一个魔法方面的问题,亚历山大市没有谁比你更精于此道了。” “好吧。”秘纹整理了一下他的花呢背心,扯了扯领结,这才坐下问道:“是什么问题?” “我需要一个永久变形术,”他突然低下头。谈论这种话题的时候他实在没法直视乔瑟夫。“重点在永久。” “是给一个物体变形,还是给一个活物变形呢?”乔问道,“前者很简单,但后者几乎不可能。” “怎么会?”但愿他的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绝望、那么愤怒,“大家都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法师!要是艾奎斯陲亚的法师能永久改变你,那你给一只小马变形肯定不成什么问题啊!” “我说的是‘几乎’。”乔瑟夫转身向一大块写字板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拉起写字板,半晌后才找到一片空白区域,开始奋笔疾书。“无生命物体的形态已经固定了,但活物会不断改变。随着时间流逝,这些微小的改变会削弱变形术的效果,最后使它彻底失效。生命都想保持它们的自我,哪怕它们毫无意识,比如是一朵花或者一条鱼,它们也有这样的本能。” 理查德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走到写字板前,不敢踏上任何一块他父亲没踩过的地面。这里有无数机器正在轰鸣,每一台机器里都蕴含着无与伦比的能量,他都不敢想象要是他意外触动了哪一台,它会怎样对他还以颜色。“不过我知道该怎么办。”他的父亲继续说道,“从理论上来说,你得欺骗这个生物,让它认为它生来就是如此,这有点像……骗葡萄藤爬上墙壁,类似这样。这比喻还行吧?”没等他回答,他就再度开口,“不过,这种法术非常困难。它是动态修正法术(dynamics)的一个实际应用,我还没有掌握。能使用这类魔法的小马我只知道一只。” 他从书架上飘下一本老旧的地理年刊。他快速翻页,在一张南半球的地图上停下,指着上面的一个点说:“她就在这。” “这地方叫……南极洲。”理查德轻声说,“我只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听说过它,阴天说那里有企鹅。除此之外,我再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想都没想起过。” 乔无所谓地耸耸肩:“大概是有企鹅吧,但那里还有一只天角兽,是种……非常强大的魔法生物。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是比我更擅长魔法这种技艺。她肯定还在那附近——自我调试好魔力感应器时起,她就一直没离开过那里。” “你怎么知道她是‘她’的?要是她从来没离开过那里,那你肯定不可能见过她……” 乔又耸耸肩:“我知道她是雌性,只是因为天角兽好像都是雌性,至少是在艾奎斯陲亚——那里的雄性生物似乎只想颠覆世界,夺走他们想要的一切,所以,她才很有可能是只雌驹。” “而她可以给我变形?”理查德压低声音问道,“永久性的?可不能只持续几个小时啊。” “可比那长多了,动态修正法术又没难到那种地步……好吧,还是挺难的。话说回来,你打算给什么东西变形啊?” 理查德没有回答,而是上前拥抱他的父亲。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我能把你的地图带走吗?”没等他答应,他就把这两页从书上扯了下来,开始向门外走去。“再见,父亲,谢谢你给我的一切。” 他毫不意外地发现秘纹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穿过街道,很清楚自己一路上吸引到了无数异样的目光,大学附近尤其多。他和艾米的经历在传出去之后立刻成为了亚历山大市的一大笑柄:没错,在这样一个所有人都变成了外星生物的世界中,性取向不同寻常算不得什么重大谈资——但为之使用魔法还是超出了绝大多数人的底线,而毒玩笑的名声还相当差。 过不了多久,我就再也不用管你们怎么想了。理查德假装没听见他们的风言风语,假装没听见他们正在绘声绘色地谈论的是他如何在不久后就被抓了个现行,又如何被莫里亚好好“治疗”了一番。 最后,他走到那栋廉价公寓门前,几周来他就在这与艾米同居。今天不是艾米的工作日,因此这就是理查德最后一次说服她的机会了。 一个星期前,他肯定会直接走进门去,但他现在却重重敲了敲门。这场经历同样让艾米伤得很深,她恐怕不会再愿意让他不请自入了。 片刻之后,艾米顶着刚睡醒的鸡窝头、挂着眼袋打开了房门。很明显,她比他的父亲有眼力多了,因为她脱口而出道:“她把你扫地出门了?” “不是,”他答道。“我是自己离家出走了。” “理查德……”过了许久,她率先移开视线。“理查德,你知道我不……我们不能再像那几天一样交往了。我也很希望我们能,但……” 他挥挥蹄子让她住了口:“我知道,但秘纹说还有另一种解决方案。我们还有弥补的余地。” “那就进屋吧,”她指着门里。“和我说说。” 他一五一十地把他从乔瑟夫那里听到的情况都告诉了艾米,但艾米的表情远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激动。“理查德……”她指着地图,“那可是南极。你知不知道那到底有多远?” 他耸耸肩:“不知道。应该有……从这到圣路易斯的三倍远?也许四倍?” “不。”她从桌子上取来一根铅笔,把它横跨在地图上。“以这个比例尺来计算,圣路易斯只在大概……一厘米以外,而南极远得这根铅笔都碰不到。那里实在是太远了,哪怕是我们伟大的先祖靠他们的机器和智慧都只能勉强去到那里。”她再次在地图上指指点点。“这张地图上大部分区域都是海洋,而你连游泳都不会!” 他又耸耸肩:“那又如何?纽约市有船,我……我可以去那!我可以在那买张船票……应该不会太难。” “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艾米争道,“理查德,看清现实吧。我也希望现实并非如此,我也希望你能有办法去那个……什么什么大法师那里,但现实就是没有,这就是你母亲和其他与之情况类似的小马没变回去的原因。我们的身体生来注定,最终……我们只能接受这一切。” “你确定?”理查德激动地站起身,挺起胸膛,“那要是我能做到呢?要是我证明你错了呢?艾米,为了你,哪怕去世界尽头我也在所不辞!英俊的王子在冒险过后荣归故里,那不正是你喜欢的那种故事吗?” “呃,其实是美丽的公主。”艾米纠正了他的错误。“但……理查德,那些只不过是故事,只是用来满足幻想的。我很清楚那些事情没真正发生过。” “我希望你能等我,”理查德从桌前退开,把他沉重的包裹背回肩上。“终有一天,我会回来,我会证明你们大家都错了的。”他跑出房门,一路尽力掩饰他的泪水。 这趟旅程无比漫长——比理查德能想象到的任何旅行都更加艰险。他那颗年轻的心根本没想过他将要面对何种挑战:徒步前往圣路易斯几乎就要了他的命,而他又在一间仓库里任劳任怨地工作了一年多,这才最终攒够了去纽约市的路费。 在随后的几十年里,他了解到了很多事情。他了解到她母亲所说的一切都没错——但也都错了,因为他同样也了解到他比他想象中更为坚强。 他经历过许多冒险,与许多朋友有过深交。漫长的时光过后,他已然忘却了他最初的动力——也许它本就不是什么值得为之奋斗终生的好理由吧。 在离开亚历山大市一百余年后,理查德的船——“永爱号”从新西兰南端出发,从此销声匿迹。 许多,许多年后,亚历山大市的街上走来了一个古怪的生物。他乘火车来到这里,但谁都说不上来他究竟来自何方。他外貌奇异——有点像独角兽,但有一身光滑的皮肤,尾巴也像鱼尾。他的魔力比普通小马强大许多,说话的声音也优美如歌唱。 他外表很年迈——体型瘦削,骨骼佝偻,但他是如此古怪,没有小马能看出他究竟是什么物种,更别提看出他究竟多少岁了,不过也没马费心发问。 这个生物只在亚历山大的三个地点稍作停留:他首先去了亚历山大市的档案部门,从那翻找出了几张旧报纸和几条讣告,随后径直前往花店买了几束纯白色的花朵。最后,他慢慢走向墓地。 这个古怪的生物来到了两块墓前——准确地说,一块是墓,另一块是纪念碑,后者立在公墓最显眼的位置,碑四周环绕着碑主人的塑像,碑前堆满了花朵。 而他首先前去悼念的墓前却空无一物。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没有孩子,一生大多数时间也游荡于她兴旺的家族之外。墓碑上有谁亲蹄刻下了一行墓志铭,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亚历克斯的字迹。 她无人不爱。最美的花朵总会最早凋零,但它的芬芳将会永存。 他用魔法扫去墓碑上的灰尘,将他带来的鲜花堆在碑前:“你说得对,我永远都做不到。看来你在家附近找到你的那个公主了。” 第二块碑距离稍远,孤零零地立在地表,附近只有另一个稍小的石碑用以纪念碑主人的孩子,碑前摆放的花朵在这个季节已经尽数枯萎。这位外来客将枯枝都换成了鲜花,随后在碑前哼唱起凄楚的挽歌,歌声萦绕数个小时。 谁都不敢上前与他交谈。 清晨已至,他登上开往圣路易斯的列车,从此再没回过这座城市。 ------ 第5章 好机会 好机会 > ------------------------------------------------ ------------------------- 孤独终日想要掐死某些小马。她不确定是谁,也不确定她能否会住机会。反正这正是她想做的。 她收到匿名礼物并不是那么不寻常。她与hpi的合作救助了相当多的难民,他们会记住她的脸,即使当时他们更关心简单的生存问题。但是,当多年过去了,一旦他们在地球上留下了自己的位置,许多人都想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即使亚历克斯没有做任何事情来宣传她的存在,他们也不难找到她。她住在阴天的公寓的一个小隔间里,她可以在任何的时间来到这里,而不会吵醒任何小马。此外,这对于她维护的另一个家庭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做法,一个必须持续更长时间的家庭。 当她早上出门时,这份礼物就像其他任何礼物一样,在她家门口等着。一束简单的白色花朵,在纸套的内侧隐藏着一些微小的蓝色花朵,当她把它拿到光线上时,整个东西都会发出淡淡的淡蓝色。 亚历克斯做了同样的事情,她一直在做,清理一个空的花瓶,并把它放在她的客厅里。保持这样的鲜花是陆马磨练魔法的绝佳做法,而在艾奎斯蒂亚一个熟练的花店可以无限期地保持它们的生命。亚历克斯洗了一个超大的人类花瓶,把它放在她的小马高的窗台上,然后装满了淡水。她的骄傲的看着水流了起来,闪闪发光。多亏了成千上万的小马的工作,亚历山大仍然像一个繁荣的城市,即使他们的旧世界已经分崩离析。 只有当她将嘴唇轻轻地放在茎上时才会尝到一些东西。六十年的生活让她有机会吃很多东西,包括鲜花。但她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未知的味道。对于一个有完美记忆的小马,这是令人担忧的。 她本能地放下了花瓶,随着可能性的消失,眼睛睁大了。是另一次暗杀企图吗?难道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可能被威胁到? 亚历克斯跑到柜子边,一个标有三个字母的纤细白色小袋放在她的素食辣椒罐边。当她靠近时,它自动打开,露出内部的药物。 “你的生活迹象如下- ” 她没有听到hpi急诊医生说的话,因为那时魔法生效了。她摔倒在地,喵喵叫着踢打着木柜。这花了几秒钟,几秒钟的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好像有人把她扔进了篝火。 很快,咒语结束了。亚历克斯呻吟着,眨眨眼睛,试图站起来,却无助地倒向一边。等一下,我以前经历过这个。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她的形态? 不可能。如果某些东西解除了保存咒语(指将亚历克斯变成小马的咒语)那我现在就要死了。但是她并没有痛苦,即使转变也没有像被魔法穿透毫无抵抗力的身体一样痛苦。当她低头看着她的前腿时,她仍然可以看到皮毛。即使它看起来不太对劲。 我是......两足动物?亚历克斯闭上了眼睛,试图记住用两条腿站着的感觉是徒劳的。她完美的记忆并没有包括她短暂的人生,而她所记得的并不比任何老年人的童年更清楚。就像是… 她抬起蹄子。她的腿不能正常工作- 很明显她记得两条腿走路的感觉比她想象的要少。它没有从一个步骤向下移动到另一个步骤,它更像是一个跳跃,支撑双腿并向前推动一点,用她的手臂平衡跳跃。但那是对的吗? 她的浴室里有一面镜子,这是房子里唯一的一面镜子。最好看一看自己。她尽可能地将一个前腿靠在墙上。她试图在桌子的边缘或椅子的顶部卷曲手指,但却办不到。“如果这是手,我的记忆一定是出错了。他们比这更好。”她想。 她踢开卫生间的门,不得不踮起她的脚尖才能到达灯的开关。人类并不比小马小。 她盯着镜子里的倒影,眼睛盯着她看到...... 她是一只兔子,显然是一个相当大的品种,有巨大的耳朵,微小的纽扣鼻子,从她身后伸出的愚蠢的尾巴。但除了像一只兔子外,她没有那么多变化。她的颜色是一样的,她的毛皮是一样的,甚至她的辫子也和艾米一周前为她绑的一样。 “呃......”她伸出手抚摸着嘴唇间的巨大牙齿。 “那......不是很好。”除了她用口齿不清谈话,尾随着嘶嘶的声音。她的口气很幼稚,威胁其他小马的字眼从她嘴里说出根本毫无威胁可言。 当她看到自己的反应,呜咽一下时,她感到尴尬地折叠着耳朵。至少对一匹小马来说意味着她的解剖学不在科研范围内,这也帮助她多年来适应了裸体事物。但就像这样- 它就在她面前,就像她古老的人类自我记忆一样。 “你在拿我开玩笑。” 她转向一边,再试几步- 现在她知道她在处理什么,她没有摔倒。她无法行走,只能无用地前进。或者跳,用可笑的超大爪子跳起来并向前迈步。 “为什么会这样......”她跳到鲜花旁边,在纸包裹旁边的地方。她看到一张纸条,一张她打开时没能看到的纸条。 享受假期,档案。还有我的花。 没有签名,她完全肯定她以前从未见过那笔迹。她低下头,嗅着鲜花。它们现在更接近她了- 她不得不猜测,她与小马驹的高度要低,大约只有一半大小。 她之前没有闻到过,但现在她已经发现了这股味道,毒笑草的味道压过了玫瑰。 “我虽然摆脱了你。”她说道,眯着眼睛看着小小的蓝色花朵。它们没有回应。 至少我没吃它。有谣言- 只是谣言- 它们被食用时所引起的变化无法治愈。 如何治愈自己的想法充满了她的大脑,好像她最近做的巧克力蛋那样新鲜。但这没关系。今天是复活节,学校被关闭了。即使她能以某种方式用兔子形态穿过城镇,她也不喜欢她在度假时将乔从电子游戏中带走,以便为她治疗。 她想,我一直坚持到明天就能得救。太棒了。 首先要做的事情是生火。亚历克斯匆匆跳到壁炉旁,不得不先跳到旁边的砖块上,伸手去拿把手把它拉开。她向前伸去,嘴里叼着一些小木棍。它们掉在地板上滚的到处都是。 “不会吧!”她抱怨道,一条腿在激动中快速地撞在砖头上。她伸出爪子拨拢棍子,但没有拇指甚至手指。她可以用这些挖洞,但不能生火。 “太棒了。比起变成小马更有糟糕的事情。”亚历克斯从壁炉上跳下来,发现当她从比她更高的东西跳下来时,她自然地用四条腿落地。这个位置感觉很自然,还有一些感觉加强了这一点。用她的后腿把自己推离地面,用前腿抓住自己,然后再重复一遍。 亚历克斯停在花旁边,把它们咬到嘴里,然后回到壁炉旁。即使她现在不能烧掉它们,她至少可以让它们被好好存放。让其他的小马不受到影响,因为她已经中招了。 即使她的水槽下面有一个瓶子,她也无法洗干净地板。她只是希望没有足够的花粉。现在,谁可以帮助我。只有一个答案- 有一只小马总是帮助她。 亚历克斯站起来,用前腿困难地抓住门。旋钮本来是用嘴打开的,但她的爪子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至少直到她把腿撑到门框上并踢了一脚。它慢慢地打开,让中午的阳光溢出来。 还有很多其他气味。院子里的鸡,她的鼻子像往常一样快速地运转着。然后是她的护卫犬。 sadie是一只哈士奇,一只小狗。阴天和她一起收养了它。即使她是一匹小马,她也比亚历克斯高。但现在- 空气中有危险的味道。这是捕食者的领土。“牺牲”在这里不值得。她应该去别的地方。 亚历克斯摇了摇头,再次用四只爪子落地,在木甲板上向前走。真的,阴天的房间有多远? 她的头低到地面,看起来有一英里。藤蔓延伸到远处,高高的木栅栏将房子与城镇的其他部分隔开。亚历山大的小马可以很容易地跳进来。但只有这个尺寸的一半,亚历克斯兔子无法想象怎么跳过它。 她跑了起来,即使身体没有任何共同点,这至少也是她的小马身体自己可以联系到的东西。这就像疾驰,但更快。她强壮的双腿向前跨了几个身体长度,在那时她可以短暂地抓住她的前爪,并在一秒后再次弹开。尽管她自己也笑了,当她向上冲时,她感觉到她的辫子在她身后飞扬。 她的动作如此之快,几乎直接撞到萨迪身上。这只狗低下头来,露出牙齿,向她咆哮- 一个高耸的怪物,与她相比。 亚历克斯惊讶地尖叫着,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既不是小马也不是人,因为她滚到了一边。她的身体变得比一匹小马更加娇小,直接在狗身上扭转了近九十度。她并没有停下来思考,当陌生人离房子太近时,她不能试图将快乐的萨迪拉开。她跑了。 当她的爪子与地面相触时,她觉得sadie比她看到她更多。她尽可能快地推着自己,小小的心脏跳动速度几乎和任何小马一样快。 哦,上帝,如果她现在吃我怎么样,阴天一定会吓得心脏病发作,我没有可爱标记也许我再也变不回来了? 她感到牙齿在她周围闭合,她绝望地踢出去,直接向上推,而不是侧身。她蓬松的尾巴周围闭着一些东西,让它痛苦地缩短- 但她继续前进。她没有前进,而是划过一个宽阔的弧线,落在门廊栏杆的另一边。 萨迪停了下来,嗅着她,怒目而视,但她太大了,无法穿过。她必须跑到后面才能逃跑。 “别再追我了!”亚历克斯恳求道,她的声音充满痛苦地喘息着。她的老朋友会立即认出她,她很确定。他是她所知道的最聪明的狗。 萨迪把头倾向一边,就像她想象的那样。 但只是一秒钟。她没有跑到后院或试图站起来,而是跳起来,将前腿放在栏杆上,然后用她的后腿加速推进她。 该死!亚历克斯尽可能快地狂奔,奔向前门。它已经开放了,也许她可以得到自由- 萨迪就在她身后,疯狂地咆哮着。我只是个小兔子!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萨迪,怎么了么?”阴天问道,她的声音责备着。 “我在街上什么都看不到。你又在对送货卡车吠叫了吗?“ 亚历克斯一秒钟后就到了她的蹄子旁边,从比以前低得多的地方看着阴天。她的皮毛感觉更粗糙,声音更低,但没有任何关系。她冲到阴天身后,拼命地躲在她的朋友身后。 “它想杀了我!”她尖叫道。 “我什么都没做!” 阴云遮天停了下来,迷茫地瞪着眼睛。萨迪没有这样做,而且它一直在蓄势待发,只是当它几乎咬住她的主人时,它的爪子才停下来。它低下头,对亚历克斯大声咆哮,亚历克斯的耳朵开始响起它的咆哮声。 “萨迪,坐下,”阴天下令。这只狗比她略矮,并且体重差不多。但尽管如此,萨迪还是坐了下来。她的吠声放松,持续低吼,向亚历克斯露出牙齿。 “现在,我听到了什么吗?”阴天退后一步,将亚历克斯和她拖在地板上。她一直支持着在倒退,直到推开门后门在她身前关上。 “什么鬼......”她把亚历克斯推到一边,忽略了来自门对面的sadie的低吼。 几秒钟后,cloudy只是盯着她,就像她以前一样震惊。 “我不知道亚历克斯养了一只宠物。我猜她已经足够让自己看起来像它了。”她向前倾身,用巨大的鼻子抚摸她的颈窝。但外面的狗闻到危险的地方,小马只闻到了安全。显然,只是因为她知道这个味道。他们是朋友,这是唯一的原因。 “或者也许有人对她下了恶笑草,”亚历克斯说,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 阴天眨了眨眼,然后转身关上前门,完全隔绝了萨迪的声音。 “你总是想知道它会对你的朋友做些什么,”她喃喃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让你这么做,呃......很热门吗?” 亚历克斯抬起两条前腿,清了清她的喉咙,在木地板上敲了一下爪子。每次她击中时都会发出砰砰声。 “去寻求帮助怎么样?” 阴天摇了摇头。 “也许在其他日子。但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她走开了,几秒钟后回来,牙齿上有一个柳条筐。她把它放在亚历克斯旁边的地板上,就像她一样大。 “也许你可以帮我藏这些?” 亚历克斯吐了吐舌头,然后用一条腿踢出去。篮子略微滑动,甚至没有翻倒。 “没门。” 厨房里微弱的哭声打断了cloudy的反应。阴天离开后面的篮子,匆匆走向厨房。 阿波罗是最近阴天收养的婴儿。 亚历克斯跟在她后面,虽然她开始怀疑她是否会得到她朋友的任何帮助。也许她只是继续开玩笑。 小马驹坐在一张低矮的桌子前面的低垫子上,瓶子在慢慢地滚动。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经历这个,”亚历克斯喃喃道。但大部分都是她自己的挫败感。阴天可能已经求她帮助她,如果她是一匹正常的小马,她或许能帮上忙,但现在她是一只无用的兔子。 阴天完全无视了她,但小马驹没有。阿波罗不再哭了,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她。他只咧嘴一笑。 bun!” 阴云遮天把瓶子放回到他面前,但他没有向那瞥一眼。 “bun,”她重复道,在他旁边的垫子上把毛绒娃娃递给他。一个古老的人类玩具,意味着它的颜色比白色更灰。它的尺寸也与亚历克斯相同,但形状却不那么逼真。 “拿去吧,亲爱的。你的bun 。” “bun。”他把玩偶推到一边,然后从桌子上推下去。 小马驹与人类同龄人相比有一些明显的优势- 他们远没有那么无助。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他站在她旁边,他的橙色毛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粗短的翅膀延伸着。 “bun!” “是的,”她气愤地回答道。 “不幸。” 小马驹向前倾身,深情地抚摸着她。亚历克斯终于放松了,让他做到了。小马驹足够温和,她没有感到受到威胁,同样安全的气味和阴天一模一样。 “你很可爱,阿波罗。等你长大我会告诉你的。”她试图用爪子将他推开,但没有成功。 “我的!”他用一条腿包住她,把她拉到胸前。 “小心点,”阴天告诫道。 “她不是玩具,阿波罗。” 他只是笑了笑。 “打电话给乔,”亚历克斯抱怨道,她的声音只是被小马隐约笼罩在她身上。 “明天我想要解药。” 阴天走近,靠近她。 “我们先把这些彩蛋藏起来好吗?” 第6章 多灾多难 多灾多难(catastrophic)本章应接在第5章后 作者附言: 今天(5月23日),是这篇小说的四周年纪念日。经历了这么久,它也只是茫茫宇宙中的一篇无人知晓的故事。我基本上完结了所有的支线故事,现在只有少数几个还在继续。我时不时会有灵感闪现,只想写点什么。 我一直想把《地球上最后一匹小马》印刷成书,同时降低价格,使更多的地方的人更容易接受这个价格。我的计划今天宣布正式开始。 不幸的是,封面没有及时准备好。我不希望像处理消息那样把整本书分解成小块一小块的,而是从一开始就把它们放在一起。这意味着我们必须等到全部完成后,我才能拿到书的样稿。 但由于这不太容易完成,所以我想再做点什么。这是一个关于猫的可爱的故事和上次兔子的故事(见第五章)。和以前一样,我的灵感在于zutcha做的一个可爱的素描,而不是写这个故事的任何具体需要。但我觉得我可以用这个想法做点有趣的事情,我希望你能理解。 地球上最后一匹小马的许多故事可能已经结束了,但对我来说,我希望它们在未来许多年里仍然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顺便说一句,问题仍然存在。如果你发现了,进来打个招呼。这个活动不是今年才开始的,但是……总会成功的。 -starscribe 亚历克斯在阴天后面蹦蹦跳跳地走着,满脸郁闷。她并不是想像动物一样在地板上蹦蹦跳跳。但是亚历山大的法师,可能是世界上最熟练的法师,也不能治愈她。 “我本来打算做的,”他们走着的时候,约瑟夫说。他的口气表明,在他们走到门口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我在做别的事情。没有……时间。” “我们给了你一整天的时间!”“亚历克斯发出“吱吱”的响声。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的声音是否传到了独角兽的耳朵里。约瑟夫甚至一次也没有回答她。“怎么还不够长?” 他们又下了一段台阶,经过了一层地下室。很久以前,他们刚刚占领这所高中的时候,地下室就在这里。这里的建筑更加粗糙,有镐留下的痕迹,还有独角兽传送过的地方岩石被奇怪的融化了。粗糙的工字钢梁沿墙有规律地放置着,固定在混凝土桩上,亚历克斯无法理解。她只知道让她变回来有多重要。 “魔药课在老体育馆,是吗?”阴天问道,她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我们为什么要去地下室?”她走得离约瑟夫更近了一点,独角兽发现了这一点。 “我们不上魔药课,我们要去做一些研究,”他回答。“就像我说的,我没有时间给你调制解药。但这是一个测试更好东西的好机会。药剂的速度很慢,而且调节躯体组件需要一个可伸缩性魔法。理想情况下,我们会对每件事都使用魔法——即使是愚蠢的独角兽也会赋予它力量,而且每次都能得到不同的结果。” “我来这里不是来做研究的。我只是想让你用我们知道有效的治疗方法让我再变成一匹小马!”她想跳到阴天的背上,但她没能成功。她落在附近的一张桌子上,头朝下着地,撞翻了几大摞纸。 乔这次确实停下来了,恼怒地低头看着她。“我们应该把她关在笼子里吗?”她感到有什么东西把她举起来了,一种来自四面八方的可怕的压力。魔法总是让人害怕,但大多数独角兽都没有自制力控制自己不去抬起其他小马。乔把她举到空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快被吓尿了……不对,是已经吓尿了…… 亚历克斯又踢又叫。“停下,乔!马上住手,让我下来!” “她不喜欢那样,”阴天说着,伸出一只翅膀拍了拍她的头。“嘘,孤日,深呼吸。你在恐慌,兔子不应该恐慌。你可能会因此而死。” “我才不是该死的兔子。” 乔耸了耸肩,角一闪,把她放开了。她掉了下去,如果不是阴天接着她,她会一直掉到地上。 他们到达了一个锁着的门前——实心钢结构,复杂的圆柱体把它和外面厚厚的混凝土连接起来,里面蚀刻着模糊的符文。亚历克斯从阴天的头上往外看,上上下下打量着符文。 这是一个复杂的安全咒语。亚历克斯一时想不出那是什么,它还能屏蔽传送魔法。这里有涌动着的能量,足以炸焦一匹试图绕过保护的小马。即使在她那愚蠢的动物身体里,她也能感觉到符文的力量。 门打开了,他们进入了亚历克斯从未见过的实验室。这里有十来张桌子和神奇的工作台,上面没有电灯,只有发光的水晶。他们忽略了他的每一件工具,其中许多工具与她只在艾奎斯蒂亚书籍中看到的东西相似。乔一直忙着在这里重新创造艾奎斯蒂亚的科学仪器,非常逼真。她问到“这就是大学拨款支票的去向吗?” 但是乔没有回答她。他们没有走到远处的墙上,那里有一个高耸的水晶架子。每一个都是一个完美的圆柱体,上面覆盖着密密的符文标记,她看不懂。她能读懂架子上的标签,上面写着诸如“净水”、“空间压缩”之类的话。 乔没有理会这个书架,也没有理会其他许多名字合理的架子,而是从一个名为“让精灵宝可梦成真”(make pokemon real)的书架后面拿起一个圆筒,上面只有两个药瓶。亚历克斯紧张起来,身子稍稍靠近阴天。“你骗我。” “我不明白,”阴天说,温和了一点。“这会治好亚历克斯吗?” “是的,”约瑟夫回答,转身离开他们,药瓶在他身边飘浮着。他似乎在向房间的中央走去,那里有一台复杂的水晶机器,它把一整排昂贵的服务器和更多的艾奎斯蒂亚装备融合在一起。当我用几个值乘以- 1时,它会成功。不幸的是,这项研究基本上不可能成功……但或许我们可以改变一下。” 他走到机器前,把气缸推到合适的位置,然后走上控制器。“去站在她旁边的基座上,”他说着,漫不经心地朝机器的中心挥了挥蹄子。 阴天毫无疑问地服从了,她带着亚历克斯一起走过去。“你确定我也需要在这里吗?我又没有变成兔子。” 亚历克斯扫视了一下机器,试图弄明白它是如何工作的,以及它能做些什么,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即使是阅读每一本关于魔法研究的艾奎斯蒂亚书籍,也没有对理解这个超级计算机和咒语的奇怪结合物有帮助。当约瑟夫操作电脑时,服务器机架上开始升起一层薄雾,伴随着泵的机械声和头顶上液体的哗哗声。 “没错”,约瑟夫表示同意。“我们只是……重新利用我创造的咒语……通过复制物种来创造更多的东西。这很简单的,真的。如果我们直接把她变成一匹小马,就不需要愚蠢的魔药了。施个咒语,我就可以回去工作了。”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孤日低声说。“但我是一匹陆马,不是天马。这可能行不通。” 多阴天抬起头来。“确实,乔。她和我不一样。我们至少应该从楼上弄一匹陆马来吧?” 外面的晶体已经开始发光,圆筒开始旋转。当它这样做的时候,探头沿着它的边缘记录着使用者的身体特征,把它的信息转化成一匹完整的小马。 “太晚了,”乔说,不得不提高声音对着机器大喊。“我不知道怎么停下来。总之,呆着别动。你不会受到伤害。我的上一个志愿者只是失去了知觉。” “等等,什么?”亚历克斯问道——在魔法击中她之前。 魔法把她从阴天的背上提了起来,把她冻在空中。一束光从机器的另一端射出,穿过几颗大晶体,然后再对准她。它发出如此明亮的光芒,穿透了她的身体,把她们两人连在了一起,产生了一股强大的能量。 然后她变了回来。这次,亚历克斯没有笨拙地颠簸和翻滚来着陆,而是优雅地用爪子着地,感受着神奇的魔法冲刷着它。这不像毒玩笑——独角兽的魔法和中毒是两回事,魔法并不让人感到痛苦。她感到自己的背部得到了伸展和弯曲,腿也恢复了正常长度。 最终,这场噩梦结束了。亚历克斯闭上眼睛,让其余的转变顺其自然。她的尾巴变长了,她的脸拉长了,她的耳朵缩了回去。她不该为乔的懒惰而担心,也许他没有正确地调制治疗魔药。但他毕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秘纹……”阴天在她身边尖叫着。她的声音不再那么大,那么遥远,而是从她身下传来。它听起来也更高了,不知怎么就拉长了。“我认为有些不对劲……” “哦,上帝。他把我们换了,是吗?她现在也是一只兔子。”亚历克斯想到。 亚历克斯睁开眼睛,看到这一切,她几乎吓得尖叫起来。她面前有一只猫,有尖牙和掠食者的气味。不过,这只猫不是她所知道的任何颜色,而是柔和的粉红色,下腹部呈奶油色,头发是浅蓝色……亚历克斯不确定她最后一次看到一只带着云可爱印记的粉红色猫是什么时候。 约瑟夫似乎没有靠近她,仍然在他的控制台上,看起来很高。亚历克斯低下头,立刻明白了原因。他还是没有把她的蹄子找回来,而是把浅绿色的爪子和她平时深绿色的皮毛结合在了一起。她的背拱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高高举起。一条尾巴,比她有过的任何尾巴都长。 “乔,你把事情搞砸了。我是 变成了一只猫,阴天也成了一只猫……你现在要把这事处理好。” 他终于抬起头来,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该死,这不该发生的。你们变成了猫,呃……我很确定我控制了所有的变量。” “我只是说,”亚历克斯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来到基座的边缘。她发现控制它们比控制兔子的动作要容易得多——她的走路可能更流畅、更优雅,但它仍在走路,而不是她过去几天一直坚持的那种奇怪的蹦跳。“阴天,他为什么这么对我?” “因为大多数小马不懂保护动物?”她突然畏缩了一下,抬起头来。她跳到台座边上,对着乔举起一只爪子。“嘿,秘纹!你能把我们变回去吗?” 他没有眼神交流,脸上也没有理解的迹象。只有紧张恐惧。“这很糟糕,这是,嗯……她们的行为不像动物。她们还有个大脑。嗯…你们两个!如果你们还能思考,听我说。我要从你们俩身上取些样本,然后…在你们被杀之前把你们从我的实验室弄出去。只要……在我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别死了太久?” 他把角依次对准她们每个人。亚历克斯感到有人轻轻捏了一下她,她的几缕鬃毛——不管是什么东西——被连根拔起,隐隐发出嘶嘶声。阴天听到他的话立马泄了气,就像有人把一壶水倒在她头上一样。 “你现在不打算把我们变回去吗?”阴天呜咽着,坐在基座边缘上。“乔,我家有几匹小马。我的孩子们可以撑个一两天,但我不能就这么消失。小马驹需要我照顾。” 和以前一样,乔似乎没有很仔细地观察她,也没有听清她说的话。“好吧,那应该很好。我得对这些做些测试。等我准备好了再来接你?” “等等,停!”亚历克斯提高了嗓门,跳到他旁边的控制台上,露出了牙齿。“想都别想!我们就呆在这里,直到你把它解决了!” 他的角一闪,世界就从她身下撕裂了。 亚历克斯大叫一声落在地上,不过她还是像刚才那样轻松地用爪子稳住了自己。她环顾四周,看到自己并不孤单,她松了一口气。小猫阴天也站在那里,她的背拱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但最重要的是,她的体型和猫差不多,这对她们的年龄也有一定的影响,所以亚历克斯和她比起来并不是一只小猫。 “好像他根本就没有志愿者。”阴天嘟囔着,怒视着她们面前的草地。亚历克斯跟着她的目光,看到乔把她们扔到一个完全愚蠢的地方,她一点也不惊讶。 她们站在市政厅外,在大楼一侧长满青草的花园里,普通市民有时会在办公时间来这里吃午饭,而穷人也会来。 现在这里没有小马,只有草地和春天的野花。但在不到100米远的地方,有几十匹小马在亚历山大市中心的商店和建筑物之间穿行。 “哦,不,你的意思是说,当你处于危险中时,有一匹小马不把它当回事是令人沮丧的吗?”亚历克斯开始围着她转,随着她越来越自信,她的尾巴在身后来回摆动。大部分草都有她的腿那么高,而那些地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小马来吃草了。不过没关系,这只是意味着从街上发现她们会更难。此外,如果她仔细听,她还能听到草丛中有一些小东西在动。“至少他没有让我们先藏巧克力蛋之类的东西。” “这是复活节!”阴天尖叫着表示抗议,尽管她的耳朵紧贴着头。“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亚历克斯想了想什么能让她满意,但是她意识到她已经在阴天后面了,阴天没有看着她,阴天不会料到她会做什么的。 亚历克斯跳了起来,猛扑过去,把阴天推到地上,她们滚过了春天的灌木丛。亚历克斯把她的嘴凑近阴天的脖子有一秒钟,刚好够把阴天按住不让她扭动。阴天不再有翅膀,或者不再是天马,但不知怎的,她还是觉得阴天更轻了。 “你赢了!”她说“快下来,孤日!” 她松开爪子,用鼻子轻轻地把阴天顶了起来。“下次,你来帮我,好吗?” “好的,孤日,我保证。” “很好。”她指了指草地,那里藏着一些温暖多汁的东西。“留在这里。我要从后面偷偷走到这边来。如果你抓住了它,我们就可以吃了它,懂吗?” 阴天张着嘴。“你……你在说什么?” “闻一闻。”亚历克斯慢慢地从草丛中爬起来,把声音压得很低。“听,你饿不饿?” 结果,阴天确实饿了。但后来有两只老鼠,一只金丝雀和一只松鼠,情况就不那么糟了。不止一次,一群小马会在附近散步,或是欣赏花园,或是穿过花园来到广场另一边的街道上。亚历克斯和阴天在灌木丛下躲避着,在每个箱子里都找到了掩体。她们又瘦又快,任何瞥到她们一眼的小马都太慢了,无法追上她们。 直到另一个捕食者出现。亚历克斯甚至在她看到它之前就能闻到它,即使她的鼻子不知道如何解释它的味道。她的完美记忆和本能交织在一起,当一个黑暗的身影从夜晚的街灯的琥珀色光芒中走近时,她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一张旧水泥长凳上。 他全身都是黑色的,腿上有很多洞,大衣上有很多小划痕。亚历克斯立刻认出了他,暂时忘记了在市政厅花园里建立领地的复杂工作,以免猫的气味飘得更远。 这种食肉动物并不是来和她们竞争的,但他的体型使他需要尊重。“这很有趣,我要找的小马不在家,但我在这里找到了一只猫,它的可爱的标记和她的一模一样。” “这没有意义,”阴天在长凳旁边的地上喵喵叫着。“幻形灵永远不会和动物说话。” 的确,琐屑(chip)低头看了一眼阴天,眼睛微微睁大。“那也不是猫的颜色,好奇怪。” “琐屑!”亚历克斯站起身来,在他面前来回踱步。“我们需要帮助!校长把我们扔在这里了……我到处都闻到了难闻的东西!你能帮我们到……安全的地方吗?没有小马会庇护我们,我到处都能闻到猫的味道。” “不行。”阴天从地上说,这次声音大了一点。“别烦,孤日。他只是觉得我们看起来很滑稽。” 琐屑回头瞥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道。没有小马,尽管还有其他东西。流浪狗,猫,夜骐。但似乎没有小马在花园附近。 她们前面出现一道短暂的闪光,几乎闪瞎了亚历克斯敏感的猫眼,幻形灵走了。 等等,不,没走。有什么东西在她旁边的长凳上跳了起来,是一只灰黑色的猫,嘴上有几块白色斑点。一只公猫,两倍于她的体型,散发着强烈而自信的气味。“不要害怕。他是瑞利的老公,他不会对你做任何事。”亚历克斯想。 “我以前从来没养过猫,”他说着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我不确定我是否喜欢它。” 阴天从地上跳起来,落在亚历克斯的另一边,露出了牙齿。“你想要什么?” 琐屑皱了皱眉,耳朵放平了。他后退了一步,靠近长凳的边缘。 “等等!”亚历克斯朝他跳过来,用一只前爪抱住他,这样他就跑不掉了。“你知道她的意思!别跑,我们需要帮助!” 他停下来,放松了一下。“为了你,亚历克斯。但我不认为我能帮上忙,你可以变成任何东西。你有比幻形灵更强大的魔法。” “我知道,”她笑着放开了他。“你觉得你能带我们去大学吗?如果我们不靠近乔,他就会忘记我们,也治不好我们。我们需要不断地纠缠他。” “我想是吧。”琐屑又瞥了阴天一眼,眯起了眼睛。“她会让幻形灵帮你吗?” “是的,”阴天畏缩着,抱歉地低下头。“对不起,呃……琐屑,你说的是?我只是……今天心情不好,好吗?” “当然,”他说。“很好。我想已经够好了。现在来吧。他从长凳边上跳下来,尾巴高高翘起。“我想大学就在这条路上吧?” 亚历克斯跟在他后面,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那只猫的长腿。“你不打算变回去吗?幻形灵会让我们更安全。” “也许吧。”他热切地咧嘴一笑。“但是我认为用几分钟来判断一下也不要紧,你知道吗?做一只猫可能会有用。” “太好了,”阴天从另一边说。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她们都在他后面,这向其他可能正在观看的动物发出了一个信号:他已经被抓住了。 至少这次她不是一个人。 第7章 我不是公主 不想要的皇冠(unwanted crown ) 【本章节的时间线应为杰西被亚历克斯从首矿镇救回后在hpi服役的一个世纪中发生的事情。————-译注】 “在过去的三个晚上都是一样的,”亚历克斯盯着地板说道。杰西在他们共用房间的小角落里遮住了所有的灯光,剩下的光只能从门缝中透出来。 但蝙蝠似乎是她名字的真实写照- 她没有撞到过任何东西,即使这里如此黑暗。 “这没有变得更好。我总是在同一个地方,我总是......好吧,你必须看看这个梦。这很糟糕,它让我在白天很难工作。” 她夸张地打了个呵欠,摇着尾巴,盯着蝙蝠(杰西)。杰西比她年长(看起来),但她对于自己被亚历克斯拯救仍然感到很感激。 “每晚都是同样的噩梦?”jackie重复道,她几乎贴着亚历克斯周围盘旋。但无论她在寻找什么,亚历克斯都猜不到。她的翅膀给了她飞行的能力,而不是夜骐的魔力。 “我以为你知道一切,alex?施放一个咒语。就像你为我做的那样。” “没有任何咒语,”亚历克斯说,并试探着继续说。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这不是......小马必须处理的问题,有许多事情比这更重要。有一个无梦睡眠的法术,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会让你疲惫不堪。我宁愿......从源头解决这个问题。“ “你不能告诉我关于这场噩梦的任何事情,因为......它总是在变化?”杰西建议道。 “它变化得太快了?我觉得这很有意......” 亚历克斯打断了她,抬起一边的翅膀。她可能无法飞行或用它们做任何事情,但至少它们在这样的做的时候是好的。 “你只需看看。我已经尝试了所有我能想到的法术,但这没有任何帮助。我需要一个造梦者(oneiromanker,希腊语)。” 杰西耸了耸肩。 “这个词用于......用于那些用梦想魔法解决自己问题的人,但在这里只有在你的帮助下我们才能做到。” “嗯......你也有魔力,”亚历克斯说。 “你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比我多很多。 equestria的小马从来没有真正挖掘过这种魔法,但你没有理由不好好探索一下。” “今晚,”杰西说。 “我会帮你。但我会用最可怕的方法消灭它。我知道这让你感到害怕......如果你想要一个解决方案,我需要更这么做。懂?” “是的,”亚历克斯说,看着别处。 “当你看到它时,你会认出它,相信我。” 亚历克斯没有太多空闲时间在天堂陨石坑工作。大部分时间是工程改造他们的反应堆原型,并且日渐提供真正可持续的动力。那个时刻可能并不遥远,但是她花了很多时间,每天下班回家,她都感到身体虚弱。 但这也让她从梦魇中解脱出来。 她们作像一个小家庭一样共进晚餐,瑞兹坐在她的腿上,她可以从她们那里收获的感情。她变得越来越大- 不像瑞利那么大,她不会成为女王。 ezri和她一起去睡觉- 虽然她不知道什么在困扰alex。“希望你永远看不到,亲爱的。杰西会在我疲惫不堪之前解决这个问题。”亚历克斯想。 杰西出现在她的床边,嘴里叼着一个睡袋,背着一个枕头。她示意亚历克斯过来,然后没有等亚历克斯邀请就跳了起来。有充足的空间- 天堂陨石坑完全是为人类建造的,即使是小马居民也拥有比他们需要的更大的家具。 当杰西安置她的睡袋时,亚历克斯脸红了一下,但是她们甚至都没有接触。 “对,对。”她翻了个身,笑着说。 “你知道关于这一切的魔法咒语。汗水保护你的梦境,大地守卫防范着入侵者......和你在一起。” “当然,”亚历克斯说。 “我知道。但是当你这样描述时它会起作用吗? luna的咒语不具有特定的词语和成分,而且......“ “当然,但无论如何。”jackie趴在床上,展开她的翅膀,使它们覆盖了床的很大一部分。亚历克斯无法在不碰到她的情况下爬上床。“我还没准备好和杰西约会,这不行。”亚历克斯想。 但她不够绝情。她的朋友正在帮助她,没有理由保持冷漠。 “这不是关于语言,而是关于意图。我认为公主提出的咒语实际上是指导那些做这件事的人。当我确切知道我在做什么的时候,我不需要指导。“ “哦。”亚历克斯躺下,在空气中挥动蹄子,关闭了自动灯。 ezri蜷缩在她身边,alex把一只蹄子放在她的背上。 “希望你能感觉好些,”亚历克斯小声说,她的声音有些痛苦。 “她会没事的,”杰西说,显然已经听到她了。 “这几乎是无痛的。只是......开始睡觉我会在梦境中见到你。“ 亚历克斯早年可能会与失眠作斗争,但她已经找到了解决的方法,以至于她想一觉睡到死,她总能在床上睡觉并在几分钟内睡着。她不可能记得花了多长时间,但接下来她知道她回到了她的噩梦中。 她在某个城堡里,藏在迷雾缭绕的山脉中,周围是高墙。她坐在床上,对身体周围丝绸缠绕着的感觉不寒而栗。她双手紧握拳头,盯着一面全身镜。 她想再次成为人类,只是不喜欢她成为的方式。亚历克斯曾经在这个身体里,在噩梦之前。但现在看来她永远不会改变。她呻吟着,坐起来,把自己从床上硬拖起来。她脚走路点不稳,但没有摔倒。她可以到窗边去。 一个巨大的城市隐藏在她面前的山上,这是她从坎特洛特记得的更像地球的版本。这些建筑看起来大部分都是新建的,但其风格着意模仿旧建筑。成千上万的人走在那里的街道上,蜷缩在屋顶和遮阳篷下,远离厚厚的雪层。 在另一个梦中,亚历克斯在别的地方。她坐在一张巨大的桌子的头上,这张桌子很大,气势十足,没有人在她的五十英尺范围内。她独自一人坐在食物周围- 她所遗失的所有人类食物。早餐包括厚厚的培根,热气腾腾的香肠和早餐卷饼,其中也包括小马可以吃的其他早餐食品。 她不再穿睡衣,而是一件几乎滑稽可爱的连衣裙,颜色模糊地让人想起她的小马外表。面料柔软丝滑:她是一位公主,头上戴着一顶小皇冠,还有一座城堡。 有人笑了起来,一声扼杀的声音迅速爆发出来,使吃饭的人群沉默。站在墙边的守卫- 在他们的胸前戴着亚历克斯可爱标记的小别针- 慢慢地朝着桌子移动。 但就像那样,他们不在那里。她注意到甚至没有一缕烟,或者人群中的任何迹象。 梦境。 关于魔法来自哪里并不神秘。一个女孩出现在宝座旁边的空座位上,用手从盘子里拣出一些肉。 看起来她已经制作了一个几乎完全相同的亚历克斯自己的副本,只是调整了颜色并在背后为她永不离弃的翅膀做一些洞。 糖浆已经染透了她的手套,虽然她似乎并不在意。 “嗯......我在这里期待一些更严肃的事情,”杰西说,把一块空盘扔到他们旁边的地板上。它在石头上碎了,几秒钟后就有更多人向着这里凝视。没有更多的守卫出现,但桌子旁的贵族们已经开始盯着她了。这个与公主如此亲密的女孩是谁? “我被困在这里,”亚历克斯咕哝道,她把头向前撞在桌子上。 “独角兽的魔法对我不起作用,所以我不能用它。我已经尽力来摆脱这座该死的城堡。我爬到了屋顶,我用床单做了绳索,我探索了地牢。没有办法逃脱。在这里让我快疯了!“ “你失去了理智,”杰西承认道。她从亚力克斯的头上拿到了王冠,手里拿着它来回折腾。柔软的金色反射出通过彩色宝石流入的光线,但也就只是这样。夺走皇冠并没有让噩梦结束。 “因为你必须伪装成一座花哨的城堡里的公主。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童年,但这基本上是每个小女孩在最初几年的梦想。所有这些美丽的仆人,一个永无止境的有趣的宴会。这位英俊的王子。”她起身时把椅子推得太厉害了,当她站起来时,它倒在了身后。 “不,”亚历克斯说。 “我没有那种童年。”她也站了起来- 守卫通常不会让她离开,直到她吃完为止,但是再也没有守卫了。看着她的可怜人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些人从他们的地方起身,笨拙地鞠躬,并假装不因为他们的早餐时间被缩短了而生气。 “你们都可以......自己享受,”她喊道,声音在巨大的大厅里颤抖着。陆马有强大的声音,少女却没有。 杰西用手猛拉着她,将她拉向附近的一扇门。 “你不必像那样和他们说话,alex。这些不是人。他们甚至不是全息角色。他们也可能是毛绒动物。“ “他们肯定会像人一样行事,”亚历克斯咕哝道,所以她可以争论一些事情。但杰西没有站起来,很快她们就开始在大厅里徘徊。 “所以,只是为了搞清楚,”杰基说,走得这么快,亚历克斯几乎摔倒了。她没有练习走在地毯上,而她的皇室服装并不是为方便行走而设计的。每当她摇摇晃晃的时候,杰西就在那里阻止她摔倒。 “这里没有任何超自然现象。没有恶魔陷入困境,你的思想并没有漂浮在宇宙之外。这完全是正常的,根本不是超自然的。“ 亚历克斯挣脱了她的手臂,指着她身后的一面巨大的镜子。 “你认为这是正常的吗?卡在一个循环中,同样的噩梦一遍又一遍......“ “首先......”杰西一只手靠在她的肩膀上。 “我不认为你一直在四处寻找,因为这不是一场噩梦。看,在镜子里。我想让你为我旋转。“ 亚历克斯扬起眉毛。 “你要我......什么?” 杰西笑了出来,在一些可能是从芭蕾工作室拍摄的东西中旋转,或者可能是迪斯尼电影。 “像这样。” 我一定要这么做吗?但她并没有问。她已经可以从杰西的表情中看出答案是什么。所以她旋转起来。这并不是那么糟糕- 当她站在原地时,她可以避免摔倒。但是当她的衣服升上她的脚踝,朝着她的膝盖向上爬时,她能感觉到她的脸越来越红了。 “怎么样?” “完美。”她的造梦者再次握住她的手。 “所以,第一步是不要再这样做了。你很漂亮,这座城堡很完美,你的衣服很漂亮,不再抱怨了。关于你的梦境...很难说出它可能重复的所有原因,每个人都不一样。人类科学遗留下来的一些信息,但我不相信它们。那就是弗洛伊德(着名心理学家着有《梦的解析》一书认为梦境和生活中的经历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和雪茄。” 她指着窗外,向下远处的村庄。成千上万的人像水一样流淌着,从上面倾泻而下。他们站在一个灯火辉煌的城市广场,一群歌手在表演熟悉的颂歌。成千上万的人一下都盯着她看。市场上的所有活动都停止了。街头商人不再喊他们的商品,乞丐停止乞讨,合唱团停止了演奏。他们都盯着她。 亚历克斯觉得自己脸红了,双臂抱在胸前,试图看起来更小。作为一匹小马让她感觉不到这种感觉。她本不应该是雌性。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想法,”杰西接着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人群尽职尽责地保持沉默,就像电影中的临时演员一样。 “小马是神奇的,只有这种神奇的涓涓细流进入你的梦想。它将带您进入梦想世界......走向好事和坏事。我自己也理解了一些。“ “但我不是蝙蝠小马,”亚历克斯抗议道。 “我没有任何造梦魔法。” “不!”杰西突然出现在她旁边。她伸出一只手,捂住alex的嘴。 “别打扰我。” 她等待着,也许是为了看看亚历克斯是否会试图再次将她切断。只有当她没有这么做时,她才继续下去。 “魔法不在你的角上,它不在你的翅膀里。它就在这里。“她用两根手指轻敲她的头。 “你知道,人类也在这里做梦。如果我们想要的话,我们可以去探望他们,对他们沉睡的身体没有危险。我想......好吧,没人知道。露娜没有告诉我们。但我认为你是被困在自己的痛苦中。你没有被一个恶魔困住,你被自己困住了。”她抓住亚历克斯的手,向前跑到人群中,以至于亚历克斯几乎摔倒了。她不是不擅长两条腿走路,而是高跟鞋。 这不公平,你给我做了两条腿。我打赌你知道如何穿这些愚蠢的鞋子。 “来这里。”杰西在一群人面前停了下来- 一个带着他的推车的商人,周围都是那些买糖果的孩子。 “谁统治这些人?” “我- 我......”亚历克斯结结巴巴地说,拉开了她的手,但无法回答。或者至少,不能让自己说出这些话。 “我想......也许......” “对不起,先生,”杰西说。 “谁是这个城市的统治者?” “她。”商人说,恭敬地向alex点头。 亚历克斯的皮肤变得苍白。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统治者?”杰西继续问道,要么没有注意到她有多么僵硬,要么没有在意。 “继续,没关系。她想要你坦率的意见。“ “没什么......很好!”他说。这是所有简单的短语- 总是如此, “我们从来不知道这种和平,这种繁荣。档案是我们有史以来最好的统治者。” “谢谢你。”jackie背对着他,无视了他对城堡贵族们的看法。 “你把它展现在你梦里,alex。吸引力理论可能在现实世界中被认为是废话,但在这里,一切都是思想的产物。亚历克斯,和我一起出去- 或者问ezri,她跟我来。我觉得有......我觉得那里可能有神......” 她再次握住alex的手,突然他们在城墙上。亚历克斯立刻抽搐了一下,紧紧抓住石头,低下头,试图屏住呼吸。 “你害怕被指责,”杰西说。 “我不一定要成为天才才能看到这一点。但看起来你并不像大多数人一样害怕。你不怕情况有多坏......你害怕太好。我无法理解为什么。“ “因为它不会持久,”亚力克斯哭泣着,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当她说话时,她背后的梦境发生了变化。火灾横扫了整个城市,只留下石头和尸体。 “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但事实并非如此。如果所有古老的人类知识都使我在这项工作中完美无缺,那么所有完美的人类仍将统治着。但他们不是,我不是。洛杉矶还在燃烧。母亲仍然被奴役着。 charybdis(查尔布迪斯)有一天从深处升起,一切都还在死亡边缘。“ “啊。”杰西很长时间都很安静。灰烬飘过她的面前像下雪一样,掩埋了一些废墟。 亚历克斯感到一只手臂环绕着她的肩膀。 “当然,你不可能是完美的。没人控制一切。但是在你认为自己做得不好之前,你应该和朋友们谈谈。等等,我就在这里,你很棒。我不知道洛杉矶,但我相信这也不是你的错。和恶魔......**的谁会比你更好地对抗他们?亚历克斯,equestria让我们死了。那些漂亮的天角兽公主不会回来。我们必须自己创造自己的世界。“ 她伸出手,拉直亚历克斯头上的王冠。 “怎么样,是吗?直到你习惯了,这个“噩梦”才会消失。我想不出任何其他好事,我宁愿戴着它。”她自己也消失了,虽然她的傻装仍然存在。 “现在,我们一起去看一些真正有趣的噩梦吧。”她伸出手来。 “我们可以继续冒险,就像过去一样?那台愚蠢的电脑无法让我们在这里玩得开心。“ “当然,”亚历克斯回答道。她不确定她能有所作为- 不确定jackie是否正确。但值得一试。 第8章 塔, 高塔(tower ) 作者注: 在我的编辑的需要下,我决定将“没有我们的地球”中的几个章节移到睡前故事中。最初,ewu被创建为一个选集系列,但这里是睡前故事。如果您阅读过ewu,本章和下一章并不是新内容。但故事底部的章节是。我对你们的困惑感到抱歉!(我今天正在进行转换,希望人们不会感到疑惑。) 妮可(nicole )几乎无法抬起她的蹄子。雪下的如此之大,以至于一些雪积在她的斗篷上,或从她的斗篷上滑落。她衣服的厚实和重新粘合的防水面料使她免受最严重的潮湿和风雪,但即便如此,她觉得每一步都要花费她几分钟的生命。 这也不像是在穿越暴风雪。冬天的寒冷就足够使她丧命。虽然独角兽母马几乎和陆马一样强壮而且健康,有着强壮的双腿和自信的步伐。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活下去。 在寒风咆哮的荒野上几乎没有人类居住的迹象。她视野中没有更多的道路,没有更多的农舍或田地。她能看到的只有荒凉的白雪皑皑的荒野。 她的皮毛是乳白色的,这是一种与厚厚的雪相同的颜色,尽管它被几个不同色调的棕色斑点打破。她的鬃毛和尾巴都被剪短,只留下一些短短的棕色硬茬。 妮可几乎不记得她走了多久。反正是很长的时间,她已经用完了口粮,并在晚上睡觉前的最后几个小时里每天晚上都要搜索食物。足够长的时间,她的大部分财物都被遗弃了,她放弃了它们来保存体力。 节省每盎司重量是让她能够快速行动的主要原因。她每个月都变得越来越重,根本没办法携带更多行李。在我无法继续前进之前,我能走多远?妮可不知道答案,但她认为体重减轻会是一个更糟糕的迹象。一位因怀孕而体重减轻的母亲确实陷入了困境。 妮可在旷野中,这里本不可能有信号。但是威廉·詹尼斯(wailin''jennys)的声音在她耳朵的耳塞里回荡。尽管电缆已经开始磨损并且修补它们需要用几英寸的电气胶带,但声音很清楚。只要没有响亮的声音让她分心,或者她不断变化的情绪没有让她低下耳朵并倒掉耳塞。 妮可像往常一样走了一整天。通常她一直走到她的背包里的手表告诉她还有两个小时日落。不过,她今天并没有继续这么做。相反,她看到了一座塔。 这里的地形非常平坦,没有山脉,甚至没有很多山丘可以打破白色雪地的单调。有一些邋里邋遢的树木,但即使这些也没有挡住多少视线。很难确定,但妮可认为她至少可以看到五十英里以内的范围。 在她前进的方向,有一座塔。妮可的眼睛睁大了,她加速了,寻找一个更靠近的地方,她可以把这里当作今天的露营地。她没有必要走得更远,只是进入另一个光秃秃的树丛。她停了下来,确保她可以一直看到塔楼,一脸疲惫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 “我不希望得到你的祝福,但......我想我可能已经找到了它。” 她瞥了一眼她的鞍包,集中注意力。她感受到了能量涌入她的角,她已经练习过的坚定的心态。分离自己的意识,她背上的鞍袋成为她的一部分。她命令他们打开,他们确实这么做了。她拿起一个破旧的皮套,把它放在在她面前。 皮套中包含着妮可的圣经以及其他几本教堂书籍。它们早已不存在了,尽管她相当肯定上帝会原谅她。这是他的错,我不得不抛弃它- 如果他阻止世界结束就不会有我。 妮可解开了套子,把它在她面前展开。里面有一本书,有一个老式的封面和烫金的字母。这本书脆弱而泛黄,这也是她如此虔诚地保护它的原因之一。 “小马驹的咒语,精神和附魔的指南”,以及简单的魔法设计。妮可翻了几页,直到塔的介绍。 在几乎剥落的纸上有一个插图,正是这一幅,她用简单的悬浮魔法举起了它。塔上有一个尖顶,随着它在光线中闪闪发光而略微弯曲。插图只是简单的黑色线条,但它完美地匹配了真实的东西。 这张照片是一个印章盖下的,上面写着“in scientia opportunitas”字样。还有一个印刷日期,虽然妮可不知道关于“printed nocturnus 949 ae”的任何意义。 妮可并没有把宝贵的时间留给任何空想。如果她不小心的话,这本书是如此微妙,一阵微风可能撕裂页面。保护它不仅仅是一种良好的意识- 它也是为了纪念一种神圣的信任。 她做得很快,从背后扔下鞍袋,从一侧取下帐篷。她的超轻型背包帐篷有相当小的部件,小的钛棒和木桩以及一些必须绑在一起的绳索。如果她无法让它们悬浮起来,妮可就不会有机会及时设置好帐篷。 在她的角的帮助下,这只花了她几分钟。她马上把她的包扔进了帐篷里,拉开帐篷顶部的小通风口,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尽管她对目的地的感到兴奋,但妮可并没有让自己分心。她在森林里孜孜不倦地搜寻着,用刀在雪地上挖掘,然后找出可食用的草丛。她收集了她能找到的最干燥的木头,尽管她很难让火着起来。 “昨晚我在野外采集柴火,”她自言自语道。好吧,也许至少还有一个人在听,但她知道这不符合常理。 “昨晚希望我们并不孤单。德里克(derek)在这方面做得更好。我知道你不是......仍然不会记得,但是......在冬天之前,他可以为我们所有人找到足够的食物在行走期间,他知道我们可以吃什么,不能做什么,看起来是多么神奇。“ 妮可是一位相当有经验的博物学家,这也是她还活着的原因。如果其他人不知道冬青浆果和冬青之间的区别,nicole可以很容易地判断它们叶子的差异,就像她能够识别沿着小径的每一个可食用的东西无论这是什么季节。当然,我不确定我给这个身体的植物有多少可以处理...她的书中没有谈到这一点。 当她走回她的临时露营地时,它已经很黑了,她不得不点亮她的角照明。这个咒语现在对她来说也容易,虽然在最初的几个星期里尝试它时会让她头痛。 回到她的帐篷并把它关闭在她身后是一种惊人的解脱。即使有她的角,她也知道什么都比晚上外出更好。“武器”之类的东西没有多余的重量。如果一件大事决定她会成为食物,那么......她可能会。 妮可的背包帐篷几乎不足以让两个成年人进入,但这使得它对于一匹小马来说非常宽敞。她在黑暗中找了她的鞍包,最终拿出了对她的生存(或至少她的理智)更负责任的装置。 它看起来像一个小炉子,虽然底部有一个开口,而不使用任何类型的燃料。她从她的一些补给中填满了这个装置,用燧石点燃了它,并吹了几口气让它充分燃烧。她将小炉子放在帐篷中央,直接放在通风口下面。 它仍然不是最聪明的做法。她从不敢用小火炉烧,也不敢冒任何死亡的风险。在一个大陆徒步旅行后,她肯定在她醒来之前不会被一氧化碳窒息或烧伤。 小火炉给了她一些温暖,也给了她的小锅的热量,她从外面装满了雪。当它融化时,她将手机插入充电端口。 像往常一样没有信号。她拒绝继续倾听的诱惑。妮可想要对捕食者保持警惕,但这不是她唯一要听的东西。 为什么你没有听到或看到有人从亚历山大来?她问自己。为什么没有路? 这些都不重要。她明天会到达这个城市,她很确定。她会到达并发现它充满了小马,就像她自derek去世后想象的一样。 “我们会发现那种疾病是什么,”她自言自语道。 “我们会发现世界上发生了什么。那里的人们会知道。他们必须知道。” * * * 妮可那天晚上睡不着觉。这对她来说并不罕见,不是因为她在事件之后回来了。奇怪的梦似乎是小马的一部分,因为四条腿走路,她便站起来。 完全而平凡的噩梦占据了很多- 看着derek带着奇怪的疾病,挖掘他的坟墓,看着他们的小房子烧毁...... 嗯,从技术上来说,这些都是事件前的记忆,因此很难将整个“小马”事件归咎于梦魇。梦魇是尼科尔生活的常规部分,尽管他们今天比平时更加??陌生。 伤心的噩梦和眼泪很容易褪到背景中,很少陪伴她一起直到早晨。但是发生了某些事情。她从未见过的一个巨大的,摇摇欲坠的空间,挤满了倒塌的书架,闻起来有霉味。只有几根小蜡烛在燃烧,并且没有达到足够高的亮度以照亮天花板。 她在巨大的空间中看到的唯一另外一个人似乎是蝙蝠,或者至少有蝙蝠般的翅膀。 “你来不及了,”她说,听起来有点痛苦。 “如果你早在一个世纪前来这里,你就会喜欢它。但是它再也不在了。” “我知道世界已经完了!”妮可喊道,因为她还不能真正看到谁在说话。 “我现在是一只动物。我的丈夫也是,之前......” “那不是我要表达的意思。”当她清楚地看到这个生物的时候。她比妮可高,她的牙齿尖利,翼展巨大。她看起来很老,但小马看起来并不显得老,颜色从她的毛皮上消失了。这匹小马看起来很聪明,很警觉。 “你一路走到该死的亚历山大,但那里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看。” 妮可看了看,海绵状的空间消失了。她站在一座巨大的水晶塔底座上,塔整个结构都是闪闪发光的宝石。在她面前是一尊没有翅膀或角的饲养小马的雕像,指向天空。小马的特征已经全部消失- 侧翼上没有任何标记,她无法猜测性别。她仍然可以阅读碑文,碑文一半埋在沙子里。 “我的名字是档案,是人类最后的希望。看看我的知识,你们是明智的,也是绝望的。” 不知道如何,妮可认识到她所认识的巨大关系结构,比她从她的世界所知的大许多。现在已经破碎了, “你不会在那里找到你的答案,难民。不再了。” “那你告诉我吧!”妮可尖叫着,尽可能地大声尖叫。 “如果你知道这么多,那世界发生了什么事?什么杀了我的丈夫?” 妮可醒来时还在尖叫,没有找到任何答案。 “这不是真的,”她告诉自己,吃完剩下的食物。她用更多融化的雪和一块抹布洗净自己- 她不会像野蛮人一样,即使她已经持续这么做了好几个月了。 “当我们到达那里时,它将成为一个繁华的城市。”她把帐篷打包起来,卷起她的超轻型睡袋,然后把她的燃木电炉包起来。 “他们会回答我的所有问题。”奇怪的噩梦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准确,即使它们很有说服力。 * * * 从她第一次看到墙壁的那一刻起,妮可就觉得出错了。她可以从远处看到亚历山大的城墙;巨大的石块在某些地方至少升起了五层楼那么高,而高耸的塔楼则开始断裂。 “也许德里克错了,”她自言自语道,因为她轻快地走上了一个可能曾经是公路的平坦区域。 “仅仅因为我们拥有所有相同的植物,土地看起来相似- 这可能不是地球。”据她所知,北美从来没有像这样的城市。 当她靠近时,她可以证实她从远处猜到的失修并不是时间的自然侵蚀导致的。巨大的黑色陨石坑在两侧被撕裂,整个部分都毁灭了。最靠近她的方向,其中一座塔倒在城市前的土地上,石块似乎融化在一起,仿佛受到一些非自然的热量。 前方没有声音。火灾中没有烟雾从城市升起,没有汽车或其他机器的声音。她只听到鸟儿欢快的歌声,只看见了松鼠和其他林地生物悲伤的眼睛。 下午晚些时候,她终于到了墙上,她的泪水落到了失踪塔所留下的一侧。近距离看起来好像巨大的手抓住了东西,把塔变成了白色的大理石。尽管有很大的压力,但很多墙壁周围都是完整无缺的。当她靠近时,她的角微微地嗡嗡作响向她发出信号,这是一个通过它们仍然活跃的法术的明确信号。 这个方向没有大门。找到一个有这么明显危害的东西让她清楚地看到里面似乎是愚蠢的。 正如她的噩梦警告的一样,她在大门内看不到任何人。从鹅卵石街道的墙壁开始巨大的建筑物在它们上面倒塌。妮可爬上巨大的石块,跳回到鹅卵石上,然后进入里面。 很难对城市的样子做出具体的猜测,因为整个城市已被烧毁。许多建筑物至少有三层,与一些欧洲城市不同,这些建筑物的装修区域不同。看起来也有玻璃窗和电源线,金属轨道设置在街道的中心。稍微远一点,她遇到了一辆手推车的烧焦残骸,仍然纠缠在一起。里面没有活着的人,尽管她可以从烂布和木头里弄出白骨。 “啊!”她退后一步,远离手推车,在街上匆匆走了一会儿。她很快就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转向了塔的方向。在离大学很近的地方,她可以看到闪闪发光的水晶尖塔,几种不同深浅的海蓝色随着它被烧灼而融化成绿色。几座较小的塔楼在它周围升起,高得足以在城市的残骸上可以看出来。 “也许......总有些东西幸免于难?”她现在听起来很虚弱,甚至自己的声音也是如此。没有理由怀疑学校会比城市的其他地方做得更好。这不是一场自然灾害- 如果是这样的话,尸体就不会在外面腐烂了。 妮可进入了这座城市。并非所有的建筑物都被烧毁了,那些幸存下来的建筑物让她知道它是什么样的。许多曾经是白色的,虽然被烟雾熏黑和令人讨厌的污渍。有很多宽大的窗户,许多烟囱和倾斜的屋顶。有许多陈旧的灯泡,从路灯上亮起,无论它们还没有完全破碎。 这里用的是英文。妮可通过她在杂货店看到的东西推出,虽然有人在黑板上潦草地写着“没有产品”。内部的商店已被彻底洗劫一空- 就像她通过的所有其他地方一样。在地面上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仍然存在。 最终她进了大学。毫无疑问,她成功了,因为这个位置与她梦中的一模一样。一个庞大的校园,其结构似乎是由一块完整的闪闪发光的矿物构成的。它远离被烧毁的建筑物两侧,周围没有烧焦痕迹,但还有其他损坏。优雅的花园看起来像是被挖掉了泥土,只有一些的草在雪地上偷偷生长。 雕像全部被拆除,要么就破碎不堪。只有她在梦中看到的那个仍然存在,虽然它已经融化和烧焦,只有颜色还能区分。建筑物上的每个窗户看起来都像是被打碎了,尽管这并没有掩盖强大的潜在魔法感。 这很难说,但它似乎来自塔的确切中心,比任何感觉都更加强烈。 妮可无法继续前进。她已成为寡妇,带着怀孕的肚子越过这个国家,与忧郁,恐惧和孤独作斗争,并在冬天幸存下来。终于到达目的地并发现它只装满了冰和尸体......太过分了。 太阳落山时她无法照顾自己。因为她终于停止了颤抖,因为无法照顾自己。她会死在这里,在一座无名小马的纪念碑前。她会死的,丈夫的最后一丝希望也会随之而去。 时间流逝着,妮可一无所知。月亮在天空中升起,雪和它的水晶尖顶似乎着火了。城市的其他部分崩溃,这所大学似乎并不关心,她也是。 有个东西摇了摇妮可的肩膀。起初她没有注意到,但是颤抖变得更加严重,她眨了眨眼睛。尽管她的脸颊上有冰柱,但她早已泪流满面。她抬起头来。 那里有一匹小马- 一只独角兽雄马,他的石灰色鬃毛上有灰色条纹他还有一双鲜绿色的眼睛。 “你不应该在这里。” 她不再哭了,虽然她并不在乎有人见过她在哭。自从妮可看到一个不是尸体的人以来已经有多久了?几月?几年?她不确定她是否可以相信她的记忆。 “我真的存在吗?”她的话出现在疑问中,主要因为寒冷。 “冷静下来。”他的角发出与他的眼睛一样明亮的绿色,一个光球紧紧地靠在妮可胸前。妮可感到突如其来的温暖涌入她的胸膛,提醒她,她的身体正在承受着痛苦。她不仅冷,还冻僵了!她的四肢麻木了,脸上和她的蹄子边缘都结了冰。 她开始剧烈颤抖,从她的鬃毛把水甩出来。 “什-什么......” “保持别动,孩子。”温暖并没有消退,从胸部开始变得越来越暖和。她皮毛上的冰开始融化,因为光芒从她的胸部蔓延到她的四肢。他们周围的雪都化成蒸汽,在地上留下奇怪的奥术图案。 “几乎...” 压力在她周围爆炸,裂缝划开了数百英尺左右的雪,让她干透了。突如其来的热量,她的略微松了一口气。更重要的是,她不再颤抖,甚至不再觉得有点冷。除了风。 陌生人瘫倒在地上,呼吸沉重。他的角仍然闪闪发光,虽然绿色很微弱;相当于她自己的角发出的光。 “一位年轻的母亲不应该在寒冷中过夜。” 她还活着,这是真的。至少,她觉得比以前好多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生气。她感到一股无名的怒火涌来,她的角开始发光。 “自从这该死的世界结束以来。没有任何人特么的关心我的世界。”妮可在雄马面前露出牙齿- 如果他认为她是一个容易被安抚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很难说肯定,但她认为这匹小马比她年长- 或者说,或者他的鬃毛本来就是灰色的,他的脸上也是灰白的。他在她的愤怒中退缩,以安抚的方式举起一只蹄子。 “你是难民?”他清了清嗓子。 “这解释了为什么你有口音。” “我来自曼尼托巴省,呃。”她不假思索地说话,夸大她的元音发音并让她的辅音发音变得抑扬顿挫。如果只是因为熟悉的话,这次对话化解了她的一点愤怒。 “什么是难民?”她听起来很警觉,而且还很冷。但她不在乎。 “这意味着你来自地球。阿琳娜,它一直......”他抬头望着天空。 “我甚至不能告诉你。这只能让你更加疑惑。”他摇了摇头,再次抬起他的蹄子。这个姿势似乎让他消耗了许多能量。 “看,这里真的不安全。现在是冬天- 如果我们能不被冻死,狼或袭击者也会抓住我们。我不认为我刚才有能力对抗它们。”他用一只蹄踩了踩一个喇叭,然后转过身去。 “我可以告诉你我住在哪里。你可能会得到比探索大学更多的答案。” “大学印刷书籍。”妮可发现自己说话毫无意义,跟着他走了几步。 “我相信他们的外表并不是一个人。即使你是......一个二次元怪马。”最后这句话露出了一点点怀疑。 “这在他们烧毁图书馆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他耸了耸肩,瞥了她一眼。 “真的,他们应该看到它的到来。把这个地方命名为''亚历山大'',他们期待什么?应该把它命名为''没有发生过任何坏事的城市''。”那种方式更有意义,嗯?“ “你不就是这样做的吗?”妮可不确定是什么让她相信这匹小马。也许是她几个月来见过的第一张友善面孔。也许是因为他对她的世界的了解远远超过了她见过的唯一一匹小马。好吧,除了德里克...... 他走的很快,但他年纪大了,所以她没多久就能赶上来。 “我可以取笑自己的口音。就像......种族主义者或美国人做的事情。”尽管如此,她听起来并不是很有说服力。 “种族主义者。”他用一种几乎像敬畏的语气重复了这个词。 “你真的是一个难民。”他伸出蹄子,露齿而笑。尽管他的年龄很大,但他的牙齿是白色的,并且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你可以叫我卡尔。” “好吧,卡尔先生......”她用自己的蹄子碰了一下他的蹄子边缘,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对于小马来说,这种姿势并没有像对人类那样有意义。 “我是妮可。” 他又开始前进了。卡尔似乎知道他要去哪里,因为他走了一些近道,同时避开了其他可能存在的危险。他似乎没有回到破败的住宅区,而是进入了这个城市的官方部分。 “首要的问题- 我们需要为您提供一个更好的名字。” 她在街上停了下来,瞪着他。 “蛤?” 卡尔再次看上去平静,抬起一只蹄子。 “没有小马使用人名。”他降低了声音,她几乎只听到了风声。 “小马责怪难民......”他抬头看着周围的城市,全身颤抖。 “这个,如果找到你的小马- 即使是最好的小马- 可能只是决定拿你献祭。让瘟疫不在他们之中停留。” 妮可颤抖着,又开始走路了。 “我想......我想我知道你在说什么瘟疫。” “哎。”他缓缓转过头。 “如果你遇到别的小马,你应该说你的名字是......”他靠近她。 “冒险时间(adventure time)。你有一个真正关于冒险的可爱标记,所以应该能骗过其他小马。” 她强迫她的嘴闭上,赶紧赶上他。 “你不认真的吧。你要我告诉别人我是一个卡通秀里的人物吗?” “我想让你告诉小马你确实是......”他笑了。 “你知道这很经典吗?好吧,如果你愿意,你会想出更好的小马名字。只要确保它听起来不应该是一个人类的名字- 这就是你走上正轨的方式。” 她无视他的嘲讽的笑容。 “你为什么不住在大学里?”她将尾巴指向巨大的水晶结构。它的整个轮廓似乎在夜晚发光,月光让塔从基部到尖端都在夜晚中闪闪发光像是阳光中的雪花。 “看起来很强大。里面有很多魔法,我打赌- ” 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大学''是他们到达这里的第一个袭击目标,尽管如此。过了一段时间,入侵者厌倦了杀死绝望的,挨饿的小马。相信我。”他的耳朵放平了,他加快了步伐。 “除了- 在用现代化的设施中长大,很难放弃这一切。我喜欢用电和自来水,大学里也没有。” “你在开玩笑,”她说,当她再次环顾四周时,眼睛眯了起来。 “我不知道这个地方在烧毁之前的样子,但它看起来并不像现代。” “我不会在现在开玩笑。”卡尔再次放慢速度,看起来很渴望倾诉。这里的建筑物是用石头砌成的,因此它们的被毁坏的情况要好得多。即便如此,他们仍然看到了关于它们的结构:巨大的柱子,不切实际的大门和高高的窗户。很多破坏痕迹都很明显,包括她无法读懂的涂鸦。 “我没有看到它成立,几年后我才来到这。当时不是......当时这是一个小镇。一切都还在有条不紊的运行,这很好。” 她的似乎没有看到与他说的一样的建筑物。 “老电影院就在这里。我曾经去过那里,但是......我不记得我看过什么了。”他耸了耸肩。 “无所谓。我们几乎都宅在家。”他穿过另一条街,看起来有点像公园。如果没有破碎的雕像和中心的巨型火山口,那就一定是。 不过,妮可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德里克是对的。”她叹了口气,低头看着她的肚子。 “这是人类的星球,如果我们是人类的话。”卡尔不是唯一一个看到事情发生的小马。 “亚历山大消失多久了?” 他耸了耸肩。 “我不知道。每次我尝试回忆......我的记忆都变得非常模糊。”他摇了摇头。 “亚历山大在事件后1021年时毁灭。我猜......至少有那么长。” “一千多年了?”妮可重复道,尽管她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怀疑。她并没有精力表示怀疑,而是当她被如此多的证据包围时感到非常沮丧。 “有没有什么留下来的东西?” “几乎没有。”卡尔停在火山口的边缘,他的角开始发光。它很深- 好像曾经有过这里的楼梯。但它们现在都崩溃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很多木材和垃圾被带到这里,整个火山口都被烧的一塌糊涂。 她发现垃圾里夹杂着白骨。她退了几步,惊恐地张开嘴。 “这到底是什么- ”气味袭击了她- 一股淹没了寒冷并涌入她的鼻子的死亡浪潮。她忍不住了:妮可把头转向一边大口喘气。 她花了几分钟才能再清楚地思考。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卡尔恭敬地低下头,将一只蹄子抬到胸前。 “阿琳娜让他们休息。”他叹了口气。 “我真的希望我们没有必要这么近。来吧;当我们绕着火山口行走时要小心。” 妮可紧随其后,虽然不像卡尔走的那样接近边缘。她竭尽所能地去看到他的角,直到几乎没有足够的光线看到它。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小心翼翼。这里没有下雪,但是有一些冰块融入泥土和碎草丛中。她只看到它们的反映出的光。 “你的家就在这坟墓附近?” 她无法在她面前看到卡尔的脸,但是当他说话时她能听到他的声音很痛苦。 “我想埋葬他们,但入侵者经常回来。他们知道有人来过这里。” “不是那个。”她把尾巴转向城市的其他地方。他们离这里的墙很近,也许只有五百英尺左右。它在这里冉冉升起,有一种孤傲的感觉,却不像其他部分一样受到破坏。 “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我没有选择。”他停在走过陨石坑大约一百英尺的地方,用蹄子敲打着地面。这里的回声听起来有点不同,虽然很难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到了。你曾经传送过吗?” 妮可再也没有任何愤慨的感觉了。 “我不能说我有。” “这一次为了你的一切。”雄马瞥了一眼她,探查着周围的土地。他似乎在寻找一些东西,虽然很难说是什么。几秒钟之后,他似乎找到了它:一根烧焦的棍子,上面有着足够完整的木头。棍子向他们漂浮过来,然后开始在他们周围的地面上画画。 “你得注意- 任何新的咒语都是值得学习的。” “拼写。”她重复了这个词,就像她的半腐烂的书一直使用的那样。 “你只是将它画在地上?......魔法就产生了?” “不完全是这样的。”他把棍子扔到一边。 “这种方法既是力量的焦点,也是我的思想的一部分。一个比我更好的独角兽甚至不需要这些符文。”他爬过标记,小心的不用蹄子或尾巴触碰任何标记。 “进来吧。当我说‘走你’的时候,闭上眼睛,尽可能地呼气。” “当然。”妮可走进去时翻了个白眼。 “这与其他任何一场噩梦一样没有意义。” 卡尔没有理她。他的角,以前只有微弱的光芒,但现在好像它已经着火了。她之前也想过探索自己的魔力,但它从未在自己身上表现过。 “打开门,”他命令道。 “通过门槛。”绿色的光芒在他们周围旋转,光线和空气仿佛凝固了。 “现在!走你!” 妮可尖叫了一声,闭上眼睛,用蹄子踏上这些符文。时间不再流动,因为奇怪的感觉在她身上蔓延,这种热量有可能在她的皮毛上燃烧,却比冬天更寒冷。没有空气呼吸,似乎有些东西正在扼杀着她。 可怕的时刻过去了,妮可下跌了几英寸。不远处,很快她就能再次用她的蹄子站立。 “那真糟糕,”她咳嗽着,用蹄子擦掉脸上的东西。霜? “是的,”卡尔承认道。 “我已经因为你的温度而变得有些疲惫。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既可以传送,也可以整晚都在死城里度过。” 不再有微风,不再有月光或寒冷或火与死的气味。妮可睁开眼睛,但没有什么可看的。她集中注意力,她的角又开始发光。 空虚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隧道,很容易让人走过去。在她的角发出的光中,她可以看到镶嵌在天花板上的瓷砖- 上面印着一对裸体人物,伸展双臂。就像她的旧书一样,那里也写了一点拉丁语。 “ad vitam aeternam(维他命a),”她读道,然后叹了口气。 “我猜他们没有实现他们的愿望。” “对,”卡尔同意道。 “差远了。”在她角的微弱光芒中,老年雄马看起来更糟糕。他的脸上有一些冰霜,这让他的整个身体更加萎缩。独角兽可以使用这么多魔法吗? “但是......它还在家里。其他人都会......”他慢慢地站起来,用一块看上去很旧的石扶手让自己保持站立。没有楼梯,只有一条长坡道。就光线而言,它只向一个方向向下伸展。 在另一个方向,只有瓦砾和泥土,显然是来自严重的塌方。毫无疑问,火山口就在另一端。 “你会没事的,对吗?” “是啊。”他点点头,又开始走路了。毫无征兆的,妮可发现自己一走近他,突然为他担心。如果他滑下斜坡怎么办? “我会没事儿的。”他抬起头,看起来恢复了一些。 “不远了。我只需要休息一下,来吧。我想你会在那里找到其余的答案。让我们看看我们住在哪里。” ***************************** 妮可发现,他们到的越低,没有她的角,她就越能看的更清楚。无论他会告诉她什么,老卡尔也没有在家里等她找上门来。 “我现在没有精力给你指路,我担心,”卡尔解释道,他们走了下去。她让角上的光线褪去,因为墙上的发光晶体似乎正在做这项工作,整个空间都是柔和的黄色。 在楼梯的底部是烧灼和其他战斗迹象的痕迹,以及指向它们的许多锋利的刺和路障。在中心只开了一个狭窄的过道,一次只能走一匹小马。 不同的是,这里没有血迹或其他战斗迹象。无论这里发生什么样的战争一定都得到了很好的清理。 在路障后面是一个巨大的标志,尽管有很多烧痕但仍然可读。 “欢迎来到亚历山大人类成就博物馆!”其余的大部分标语已经消失,或者被她无法阅读的东西涂上了。 “你......住在博物馆?”她发现自己如此接近卡尔,于是她努力不让脸碰到卡尔的尾巴。 “有点。”卡尔并没有转过头来回顾她,因为这样做可能最终导致他们俩撞到一起。妮可不仅可以感受到过道两侧的危险。可能有一些致命的“尖刺”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倒霉的小马。 “结构相同。”穿过钉子密布的走廊出现了两个门,光线只从其中一个透出。当他们经过时,他模糊地对着黑暗中的小马做了个手势。 “博物馆就在那里。自从事情崩溃以来,我们没有去过很多地方,但是......明天你可能会想要参观一下。” 他在另一个门口停了下来。 “这座建筑是由......设计的。”他停顿了。 “一只名叫档案的小马。她坚持要在地下修建,以便这个地方不会被毁坏。我真的不记得它看起来是多么......但......”他耸了耸肩,再次向前走。 “当我取得该建筑的所有权时,它包含了原始蓝图的副本。没有开玩笑,他们挖掘了博物馆所需空间两倍大小的地洞,并将整个区域整理好了.我想我知道了工程师的意图。” 有一个明亮的走廊,几扇宽大的门向不同的方向延伸。墙上画着标志,但这些都不是英文,所以妮可无法阅读。它没有像以前的走廊那样建造几乎奢侈的建筑水平- 大部分墙壁仍然是未加工的石头,地面仍然是扁平的混凝土。 天花板本身是最奇怪的东西- 每个都是不同大小的圆柱体,尽管边缘明显破碎和腐烂。 “我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建筑......”她喃喃道,甚至不再看着她的导游了。 “这有点像蒙特利尔的交通系统,但不是那么漂亮。” 卡尔耸了耸肩。 “档案知道她在做什么。好吧......至少在施工方面。她很蠢,一直在保护她那些愚蠢的朋友不被杀。”他的声音中有那种苦涩吗?这并不是妮可第一次听到年纪较大的人的愤怒话语,但...... “谁是档案?”她问到,试着转移话题。当然,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很少,她会采取任何手段来了解这个世界。 “更多那些愚蠢的名词(译注:指小马名)??” 她的导游突然停了下来,当他转过身来时,愤怒完全笼罩了她。他瞥了一眼她,好像检查周围的每扇门都安全地关上了。然后对她大吼到: “对于我们命名的正确方式,没有什么可耻的。”他靠近她,只有几英寸远。当他口中的热气冲刷着她的脸时,她颤抖着。 “记住你在那里看到的东西。如果他们知道你来自哪里,许多小马会很高兴把你加到柴堆里。” 他等待着,直到她点头,然后才让她离开。他的表情放松了一些。 “她的人名是亚历克斯......阿琳娜知道我已经听说她活了很久了......”他突然停在其中一扇门前,他的角在扭开门锁时发出光芒。金属吱吱作响,空气冲到她身边。 “能有多久,”当他打开门时,她喃喃道。 “马大概能活四十年?看起来我们是马。” “马能活大约四十年,所以感谢富有同情心的阿琳娜,你没有像马一样回来。我们其余的人,好吧......”他耸了耸肩。 “小马活了大约两个世纪,有些小马活了三个世纪。如果你作弊,那就更多了。”他用蹄把门推开,指着房间外面。 “这是你的蹄环。” 妮可几乎没有看到蹄环。卡尔真的只是- “三个世纪?”她摇了摇头。 “你真的以为我相信一只小动物可以活得那么久吗?” “不是今晚。”他把自己的蹄子插入蹄环。蹄环从内部发出光芒,好像被这个动作激活了一样。 “我需要休息,你也一样。明天我们可以在参观博物馆时回答你的问题。” “好的。”妮可大步走过他,走进了更远的地方。 当她听到卡尔再次开始行走时,她几乎没有走进去几英尺。 “我早上让别的小马来叫你你吃早餐。可别说什么傻话。”雄马很快就走了,他的脚步声在拐角处消失了。 妮可又站在敞开的门口,低头看着她的肚子。 “好吧......我们在这里。把它带给亚历山大。”她坐在地上,甚至去关门。“希望你也做到了,德里克。” 第9章 黑暗中的答案 妮可那天晚上没倒头就睡在床上,尽管她很想好好睡一觉。当她仔细查看房间时,她发现她简直是在一家昂贵的五星级豪华酒店里,而不是一个简陋的防空洞里。整个房间大概有二十英尺长,八英尺高,每一个角落都被充分利用了。小办公桌上方有一张床,还有一间带淋浴喷头的浴室,这些东西可以填满整个房间。 不仅仅是外表看起来很漂亮。这些东西可能是用水晶和奇怪的符文做成的,但它们确实有效。当她在坚硬的红色岩石地板上淋浴时,确实有热水从她头顶上倾泻而下。 妮可已经习惯了探险的艰辛;她一生都在做这件事。考虑到自从他们的小房子里的丙烷用完之后,她再也没有洗过热水澡,尽管…… 事实上,她现在的房间看起来和她和丈夫合住的房子很像。以前有两张床,足够的空间让一个小家庭可以舒适地使用吊床。这可能是斯巴达式的建筑——大部分是混凝土结构,只有一点木头或水晶的细节——但如果灯亮了,有干净的水喝,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尽管头顶就是坟墓,尽管卡尔警告她说关于她是人类的真相不能被揭露,妮可还是睡得很好。她的疲倦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她甚至懒得脱下一直挂在浴室外面的那件朴素的(还有小马形状的!)浴袍。尽管外面没有动物的叫声,她睡觉时仍把猎刀放在身边的床垫上。卡尔也许把她从冻死的边缘救了出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信任他。 当早晨来临的时候,妮可醒来时发现她的房间外面有一扇金属门在砰砰作响。“吃早餐啦!你醒了吗,时间(time 译注advantage time 的昵称)?” 她呻吟着回应着,爬下楼梯,走到门口。她用一只蹄子理了理鬃毛,然后破门而入。“现在几点了?” 外面有一匹小马,这是我见过的第三匹。她又高又苗条,一头亮粉色的鬃毛上有几道淡淡的条纹,身上的毛皮是橘黄色的。她也有一个记号,那是一个木勺,看上去像是在搅拌什么东西。最奇怪的是她身体两侧折叠着的翅膀是,羽毛和她的毛皮很相配,看起来很自然。 “我不知道。卡尔把你带回来已经18个小时了。我想你应该起床了。”她和妮可昨天遇到的那匹雄马只有一个共同点:她看起来很疲惫。她的一只眼睛看上去呆滞而不健康,在她的一侧脸上有几道深深的伤疤。它们似乎一直沿着她的脖子往下延伸,尽管很难看清。 “我真的睡了那么久吗?”她用蹄子使劲推门,但门没怎么往外荡。这些东西真的和它们看起来一样重。“不是吧……” “这比你想象的要简单。”小马把托盘举得离她更近了,妮可发现她在流口水。她甚至猜不出这匹小马怎么能像那样用一只蹄子让盘子和碗平衡而不洒出来。她似乎没有角,也没有任何发光或魔法的迹象。“你一生都受太阳的支配。太阳会把你叫醒……”她耸耸肩。“顺便说一句,我叫清晨微风(breezy morning)。你可以…就叫我清晨。” “很高兴见到你,早上好。”妮可想握手,但是……显然那是不可能的。于是她走开了。“如果你不介意我看起来像刚睡醒一样。”当她看到另一匹小马,真的看到她时,她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她什么也没穿。 “怎么了?”她挑了挑眉毛,走了进去,把放在储藏室靠墙的桌子拉开,把托盘放在上面。“燕麦片有异味吗?” “没有。”她打了个寒颤,轻快地走过她身边,跳上加了软垫的座位。尽管她有运动天赋,但完成这一步要比几个月前困难得多。谢天谢地,我找到了这个地方。如果我再往前走,我们可能会饿死的。“我只是不习惯……不穿衣服。” “噢!”她笑了,但妮可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好久没有……大多数小马都不再这么早了。尤其是在这里——这里不冷,所以穿衣服没有任何意义。” “哦。”她瞥了一眼自己的长袍,然后耸了耸肩,让它从背上滑下来。“呃。”她的碗旁边的托盘上有一把勺子。她不得不克制住把头伸进碗里的冲动,像狗一样舔着冒着热气的燕麦片。妮可已经好多年没吃得这么好了,这么长时间她甚至不记得燕麦片的味道是什么样的了。 如果是breezy给她做的饭,她非常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当她咽下第一口食物时,妮可几乎能感觉到她的眼睛开始流泪。粥不太稀,放了恰到好处的红糖和肉桂。 另一匹小马似乎在她说话之前就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因为当她注视着妮可的时候,她骄傲地微笑着。“我妈妈的老食谱。我已经吃过了,你喜欢就好。”她耸了耸肩。“卡尔让我告诉你,他很抱歉要到晚上才回来,但他派我带你去参观博物馆,我会替他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妮可点了点头,甚至都懒得把嘴从勺子上移开。这是她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来保持足够的注意力让勺子漂浮。昨天,她从不相信奇迹。今天,可能要破例…… “你知道的东西足够回答我的问题吗?”她最终问道,上下打量着那匹长着翅膀的雌驹。“比如,如果我问你是什么,为什么有翅膀……” 清晨笑了起来。“我会告诉你我是飞马,我们都有翅膀。”她用一只蹄子指着妮可的前额。“小马有三种基本类型。有角的叫独角兽,有翅膀的叫飞马,有力量的叫陆马。” “这就说的通了。”她用勺子从碗底只能捞出一点点粥来,但她连几滴都不愿意放弃。“那么,老人到底去哪儿了?” “老马,”清晨纠正道。“我猜,可能是在城里捡垃圾。我们的补给品又不会自己增加。”她指了指碗,然后又从凳子上跳下来,坐她的后蹄上。“即使少数人也能很快吃完我们的储存。” “那是多久?”妮可站了起来,她走到镜子前,把长袍留在了身后。她对自己穿的任何一件自制衣服都不感兴趣——除了脏得可怕之外,这些衣服又厚又笨重,是为了让她熬过冬天而做的。 清晨移开目光,摆弄着蹄子。“不是很多。”她没有详细说明,可怜的小马看起来很不高兴,妮可没有催她。 “好吧,好吧……”梳妆台前面有一把小木刷。她把鬃毛梳理了一下。“也许你能解释一下这里的一切是如何运作的。我看得出这里面有魔法,但是……” 随着话题的改变,清晨的态度都变了。她又咧嘴一笑,走到梳妆台旁边。离得太近,妮可不小心用梳子碰到了她。“这里是很好的。跟这里的其他地方比起来简直是天堂。它存在了五十年,可能吗?水是从井里出来的,魔法是……”她耸耸肩。“这里面有块水晶,但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神秘的咒语,”妮可吟诵着,从地板上浮起她的鞍包,拉开拉链。她把书放在水池旁边的柜子上,清晨可以看到这本书上的奇怪符号。“我的意思是,呃……这并不重要,但……所有的魔法定律都在这里查到。我想它们是真的,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读到的咒语似乎起作用了……” “哦,好吧。”清晨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这本书。“自从事件之后,它们就没有变过。从那以后,大学里的小马一直在测试我们从艾奎斯蒂亚得到的东西,但到目前为止,很多都是真的。” 妮可把梳子放下。“你解释的……对我来说有点快。事件,equestria……我能猜到那所大学是什么。”她皱起了眉头。“魔法对飞马的作用和对独角兽的作用一样吗?” “没有。”她脸红了,突然把目光移开。“不太一样吧。除了第一条定律,没有多少其他种族的小马曾试图用魔法打破它。” 没有多少。但是总是有例外。“第一个,那是……”她想了一会儿。没过多久,这本书就成了妮可几个月来唯一的小马相关知识来源。她把每一个字都研究了一遍,想把每一个字都弄懂。甚至暗示,所有东西都值得考虑。“所有的小马都得死,”她背诵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本书要印这样的东西?” 天马转身向门口走去。她站在门口,盯着地面。“因为有些小马认为他们能打破定律。通常他们会在这种情况下死去。” 妮可打了个寒颤,但这并不是她首先想到的。她对这匹小马使用的奇怪词汇(她意识到,她自己的书也提到了这些词汇)非常好奇,但还有其他一些问题的答案更重要。 妮可几个月来一直想象着这一刻。不过,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地下的一个秘密洞穴里。她想象过大学的校长,或者市长的接见。和她说话的总是一个重要人物,尽管她身上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现在那一刻到了,她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大家都怎么了?”她指着屋顶问道。“我是说人类。城市,人民……我们输掉了与马类外星人的战争吗?是不是某个奇怪的上帝终于回来了,还是……” 清晨摇了摇头,看了妮可一眼,沉默了下来。“我有一本书可以给你,里面有这些东西。既然我们站在人类成就博物馆里,我想…我们不妨先参观一下,也许可以省下你的阅读时间。” “当然,”她的声音停住了。“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的生活被毁了。我想知道为什么我的丈夫必须生病和死亡。我想……”她哭了。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在她一个月的艰难跋涉里,她并不是真的把它们完全忘记了。卡尔不在这里,没有人来安慰她。 清晨用翅膀抱住了她,勉强能让她感觉到。妮可不假思索地紧紧抓住她,感受着那柔软的羽毛。在独自生活了近6个月之后,一个拥抱甚至比食物还要有效的治愈伤痛。“当然,”。她用一只蹄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让我们来给你答案。” 她看到了。卡尔和清晨的话证明人类是真的——他们参观了博物馆的另一半。大多数展品都是金属模型、马赛克和用正楷字母解释人类曾经是什么样子以及他们取得了什么成就妮可对这些并不十分感兴趣。没有照片,也没有其他可用的技术,尽管有一些用厚玻璃包着的手工艺品放在够不到的地方,而且它们看起来都很像人类曾经使用的东西。 妮可在第一个展览上就知道了她想要的答案,那是一个“献给未来一万年难民”的展览。她了解到她的种族即将面临死亡,以及一种将他们及时抛向未来的咒语。她了解了另一个世界,以及她产生的变化。 六个月前,当她在高速公路上开着车回到她的小房子里时,她不会相信这样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不幸的是,证据似乎与展品告诉她的故事相符。不可否认,她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时间逐渐抹去了她所熟悉的文明。每一个展品不能回答的问题,她的导游都能回答,就像解释一些早已广为人知的东西一样。 用这样压倒性的证据争辩是没有意义的。妮可把展览的每一部分都看了一遍,然后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尽管她很饿,但她没有吃晚饭,她一直在地板上发呆,这太过分了。 * * * “很糟糕,不是吗?” 妮可不知道说话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她的声音很近。使这个世界充满了灰色和糟糕的回忆。她看着德里克在她眼前慢慢腐烂,他的四肢肿胀着,变成了黑色。她把他埋在冻土里,尽可能地挖得深。直到足够深来阻止狼群挖出他。 “呃”。她在自言自语吗?这很难说。 “你不是唯一一个受苦的人。”她周围的灰色变成了棕色。她看到的不是雪,而是西部的一个小镇,矿工们被煤尘窒息而死,或者被锁在地下。记忆消逝得如此之快,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小马被困在隧道里,或者从空中失事的飞机上坠落。亲人被困在过去或未来,遥不可及。 “你经历了地狱,但至少你可以离开。”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肚子。“你有这个。我们大多数人只是在闲逛。” “其他人的情况更糟,对我来说并不容易。” “没有。”她感到有翅膀围绕着她,尽管它们不是她先前看到的那种。翅膀是温暖的,似乎有皮肤而不是羽毛。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是最近她周围发生了那么多奇怪的事情,她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你并不孤单。整个人类都经历过像你这样的噩梦。我们必须团结在一起。” “他们用火烧我们。”她回想起那个堆满烧焦骨头的坟墓。在梦中,这个令人作呕的场景似乎在她面前的空间里形成了,白色的骨头从棕色的土壤中露出来。“卡尔说他们在杀害像我这样的难民。为什么上帝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另一方显然不是一个人,这匹小马没有她那么高。“我们不能指望什么神奇的东西来救我们,妮可。”她把什么东西扔在她面前的地上。妮可认出那是清晨在博物馆里参观完送给她的书,封面上用鲜红色的字母写着“read me ”。 “埃奎斯蒂亚的计划以人们与家人分离告终,因为小马们认为我们无法同时回来。但小马最终会死,因为它们试图改变整个世界。” 妮可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不再昏昏欲睡。她前面那匹模糊的小马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她有着蓝色皮毛,披着冰蓝色的鬃毛,眼睛呈橙色。她有着蝙蝠的翅膀。小马居然也有这些。 书就在她面前的地上,就在小马扔书给她的地方。“什....什么?”她眨了眨眼睛,坐了起来。她全身僵硬,揉了揉眼睛,她真的睡着了。她抬头一看,门还是像她离开时一样关着。 “难道我在梦游。”她漫不经心地甩了甩尾巴。“自从我发现埃兹,我就一直在等着能轻松地回到这里。你昨晚太累了,根本没做什么梦。”她从她身边走过,向门口走去。她用嘴去开门,准备离开。 她不够快。妮可用魔法抓住了门把手,阻止她逃跑。“对不起。”她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她跺着蹄子,铁门嘎吱嘎吱地响着以示抗议。“世界是有规则的,该死!你们这些人不能管它叫魔法,以为这样就可以为所欲为!” 长着蝙蝠翅膀的小马表情变得温和了下来。“对不起。”她坐在地上,把刘海从眼睛里吹了出来。这只小马又高又壮,这是那天早上所没有表现出来的。她也有相当多的伤疤——一只耳朵的一半不见了,一只翅膀的底部看起来像是被撕成了碎片。 和她今天遇到的另一匹母马一样,她也赤身裸体,不过她可爱的标记上有重叠的“wifi”标记。“你是对的。没有人改变规则,但是……我应该等到埃兹有时间睡觉的时候再来看你。再过几天肯定会的。不应该吓着你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坐得更直了。“我叫杰西。”她耸了耸肩,一只翅膀抖动了一下,妮可在翅膀下面抓住了一个附在她身上的东西。即使在微弱的灯光中,也看不见匕首的鞘,这显然是剑刃。 她凝视着我。“我——” “妮可”。杰基没有让她说完。“我带你来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上帝知道我从你的噩梦中看到了什么。” “是你在指导我?” “是的。”她亮出她的牙齿,有几颗很锋利。“就像《盗梦空间》。我必须帮你找到穿越整个大陆的路。”她又站了起来,看上去很自豪。“夜骐的能力就是造梦。” “什么鬼”。她瘫倒在地,松开了对门的紧握。“你知道吗,好吧。我不在乎了,出去。”她用一条腿一瘸一拐地做了个手势,跌倒在地。“我玩完了”。 --------- 时间流逝 妮可无法说出她周围发生了什么事,也无法说出她在那里待了多久。最后,她躺在床上,虽然她没有想去睡觉。 地底下没有昼夜循环,她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有时她起身上厕所,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有时他们试着和她说话,有时却没有。她开始减肥,尽管她真的不应该减肥。但仅仅因为她知道她应该关心些什么,并不意味着她真的想减肥。 偶尔有人会叫她的名字,或者她会做一个特别生动的梦,几乎从她的记忆中浮现出来。这一切都没有持续下去,她发现自己又被无情地拉了下去。 时间本身就是一个梦,一个nicole快要淹死在里面的梦。她的生命正在枯萎,或者如果她死了,这会有什么后果,这些都无关紧要。不重要了。压力,破碎的世界,承受这一切太累了。 她可能已经死了,甚至她也不知道。如果她是一个人,她可能已经死了。但是有小马——两只,总是两只——照顾着她。她没有死,虽然在某些方面她觉得如果她死了也许会更好。 “你得起床了。”她甚至不确定这个声音是否会跟随她一辈子,真的。也许在只是幻觉。“你比我想的要倔强。” 她没有争辩,因为那里当然没有人。她还是不同意,她觉得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百万年来,我们生活在这个充满敌意的星球上经历了比你们更糟糕的灾难。”妮可感到自己在动,腿在柔软的毯子上抽搐着。光充满了她面前的世界,光来自发光的水晶。“你必须活下来。” 她现在真的能听到一个声音了,虽然她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她的声音,就像一个糟糕的自动调谐录音。 “我不想回去。”她与黑暗作斗争,希望黑暗再次把她带走。它拒绝了。“我不能回去。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适应它没什么难的,”对方回答。“醒醒。” “醒醒!”她不再想象了,那声音是真实的。它也不是那么遥远,只有几英尺远。那声音虽然她不熟悉,但她认得出来。夜骐杰西站在她床边,轻轻地摇着她的肩膀。 妮可感到浑身无力,四肢和肌肉都僵硬了。她抽搐了一下,试图把一点生命注入肢体。 杰基不再摇晃她,眼睛睁得有点大。“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妮可?” 她点点头,把毯子拉得高一点。“我觉得——”她的声音沙哑了,她觉得说出每个字都很痛苦。她有多久没说话了?” 有什么东西穿过毯子碰到了她的一条腿,离人的手可能在的地方不远。“你真的能听到我们说话吗?”那声音有一种奇怪的抑扬顿挫,尽管现在她的语感更连贯了,她觉得自己能听出一点弦外之音。听起来好像清晨的声音是自动调谐的,不是任何生物所能发出的。 她旁边有两只小马。当然是杰西,尽管她以前没有在明亮的灯光下看到过她。杰基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匹小马都高,而且她真的有蝙蝠翅膀。她的毛皮是柔和的蓝色,正如她所想象的那样。 另一匹小马就不一样了,它有闪亮的黑色皮毛,奇怪的昆虫眼睛,背上长着透明的翅膀。如果她没有说话,她甚至都猜不出那家伙的性别。如果她不是已经这么累了,她可能会感到害怕。 “我真的能听到你,”她说,声音很平淡。“你是谁?” 这个奇怪的家伙把目光移开,把两条前腿叠在一起。“很多人”。 “到目前为止你遇到的每一个人,”杰基实事求是地解释道。“这是我的妻子,埃兹。她的……方法有点演员的味道。” 有什么东西从这个生物闪亮的黑色皮毛周围闪过,她的角给她留下了一丝魔法的印象。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她几乎看不清楚——小虫子的身体上长出了一层毛,翅膀长出了羽毛,腿上的洞都被填满了。 几秒钟的魔法之后,她的屁股上又出现了那个印记,她又变成了清晨微风。“看到了吗?如果我在同一匹马上待太久,我会感到有点无聊。”又是一道魔法的闪光,年迈的卡尔出现了,虽然看上去虚弱得多,但几乎和杰基一样高。声音也跟着变了,公马朝她咧嘴一笑。“我很有说服力,不是吗?” “是的。”她点了点头,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我……”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提到她自己的“心理崩溃”似乎很难让人满意,即使那是真的。 “嗯……”雄马的形体又溶入了这只奇怪的昆虫,它的翅膀嗡嗡作响。“一段时间”。 “快两个星期了。”杰基指着墙上的钟解释说。它的刻度盘太小了,从这个距离看不见。“没有太阳和月亮,时间在地下会变得难以计算,但我们用它们来算出时间。” 妮可想起了她一直担心的事。惊慌攫住了她,她扯开毯子,看着自己的肚子。她看到肿胀消失,所以出生的迹象都消失了。 还好他们没有。她看起来更瘦了,但仍然足够丰满,她不可能失去小马驹。“感谢上帝”。 “你差点就完了。”杰基从桌子上拿了个东西放在嘴里,放在她旁边的床上。那是一盘厚厚的干果,堆得高高的。即使从远处,她也能闻到这是多么美妙的味道,甜美的香味几乎把她自己都叫醒了。“希望它没有持续太久,久到对小马驹造成严重伤害。我知道的知识还不够判断这些。不过多吃点准没错。” 她照做了,虽然吃的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多。她的五脏六腑似乎还因为受到虐待而生疼,尽管她很有食欲,但她发现自己只能吃一点点。“我想我…面对事实有点困难……” “你不是第一个。”杰基听起来不像是在评判别人,尽管她看起来确实有点弱不济事。“很多难民都难以应对。怀孕也无济于事。是你来这儿之前的,还是……” 妮可点了点头。“我结婚才几个月,但德里克和我真的很想……” “我很抱歉。”杰西没有追问细节。妮可怀疑这是因为她已经从梦中了解了他们,但她仍然很感激能有一个人相处。“我希望你要不介意,但是……我想我们最好不要再让你一个人呆着了。像你这样的小马…你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可能...出事。” 她耸耸肩。“为什么……你们俩为什么这么在乎?”妮可看着他们之间奇怪的混凝土和水晶舱房,这是这个地方数百个相同房间中的一个。“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显然,这只虫子小马的真名是埃兹——点点头。“我们发现的其他小马只有侦探(raiders)。” “你也许不会太喜欢它们,”杰基保证说。“我用《辐射》中坏人的名字给他们命名是有原因的。也许没那么疯狂,但是…外面真是他妈的噩梦。如果他们在埃兹之前找到你…像你这样的小母马……”她哆嗦了一下。 “我会杀了他们的。”埃兹的声音低沉而危险,露出了牙齿。 妮可对他们俩都不理不睬。“谁……你以为你在叫谁小?”她扬起一侧眉毛。“你看上去并不比我老多少。” 她们都笑了。对埃兹来说,这声音是真实的,尽管奇怪地拉长和回响着。杰基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可能比你的年纪大一点。” “比档案还要老几百年。”埃兹里又一次听起来很实事求是,没有生气。 杰基把一只蹄子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现在让你先把水果吃了。” ************ 几年后…… “是的,我相信他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杰基以前照顾过小马。大约一百万次。你回来时德里克会热切地等你的。” ezri没有用她的“真正的”形态,她从来没有在地表上用过。她们不常看到其他小马,但有时会看到。即使在更安全的时期,也就是所谓的“掠袭者”中最具敌意的人在严冬挨饿的时候,即使是普通的小马,在涉及到有关幻型灵的时候,似乎也渴望暴力。 相反,她变成了老独角兽,肩上还挂着一把旧木步枪。妮可也有,连同用来装她们物资的空鞍包。如果她们真的找到了。 尼科尔叹了口气,急忙追上她前面的“雄马”。妮可也尽量不去想那件事。她只能想象,作为一个可以变成任何年龄、性别、甚至任何形态的物种,是多么令人困惑。 太阳低垂在天空中,天空中闪烁着黎明来临时的黄色和鲜艳的蓝色。“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试过看起来像人类吗?” 埃兹几乎没有回头,把步枪从肩上拿了起来。“哦,当然。”她握着枪耸了耸肩。当我的一个朋友问我能否这样做的时候,我这样做了几次。她领着路走在街上,低头看着每扇敞开的门和每条街的入口。“然而这非常困难。比当一条龙还难,比长得像一只狮鹫还要迷人……” “你能变成一条龙吗?”尼科尔发现自己的枪有点下垂,因为她想象埃兹里是一只黑色鳞片的龙——她书中描述的那种凶猛的爬行动物,只不过她的翅膀和腿上会有洞,而且会以适当的方式有些改变。 “这比我变成人容易多了。埃兹点点头。“我小时候有很多这样的例子,但是……它们现在都模糊了。人类不能生活在充满魔法的世界里。否则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件了。” 妮可翻了翻眼珠,但她没有机会作出一些机智的反驳。没有,因为就在那时她听到有小马出现了。在过去的几年里,她的新朋友们把她训练得很好,足以让她知道观察天空,倾听翅膀的声音,就像观察地面一样。 就在那儿,她看见那个新来的小马从很高的地方直向他们飞过来。“埃兹,看。”她首先注意到他,感到有点自豪。 她旁边的“老独角兽”眯着眼睛,举起来复枪朝着声音走去。“这双眼睛不像你那么年轻——那匹小马穿着盔甲吗?” 她点了点头。“看起来是的。如果他还能飞,那一定很轻。” “是的。埃兹匆忙地朝附近的一座建筑物做了个手势,她们一起走到一座摇摇欲坠的遮阳篷下。她解释时压低了她的声音。“我们不能在开阔的地方,在那里,一个熟练的飞马可以用闪电或强劲的风袭击我们。” “好吧。尼科尔紧挨着那只年长的独角兽,又在脑海里回想着他们的故事。“簿记员”是她的父亲,他们一起捡垃圾。他们住在附近的森林里一个隐蔽的庇护所里,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左右了。“你会和他谈的,对吧?” “是的。埃兹里挺直身子,看着空中天马逼近,不再用枪瞄准他。尽管如此,她还是把它放得很近,离直接指向他只差一点。 当他走近时,妮可可以更清楚地看到这匹雄驹。他的身体是鲜红色的,身上有许多闪闪发光的银链(但没有翅膀)。他的一边有一个鞘,里面有一把薄薄的剑,剑柄看上去更适合嘴巴而不是手。他躯干两侧的盔甲上都刻着符号,但她认不出来。他的可爱标记是一种黑色的花,被一轮冉冉升起的月亮遮住了一半。也许是某种纹章? 他在大约50英尺高的空中停了下来,突然减速成一个盘旋的姿势,尼科尔感觉到空气的冲击,他向下俯冲,风沙沙作响地把周围的泥土和垃圾弄得沙沙作响。“那边的小马!”他用尼科尔在过去几年里向埃兹和杰奎琳学习的新语言向她们叫到。这有一点像英语但又不同,就像古英语和现代英语一样。 尼科尔一向擅长语言,所以她能毫不费力地听懂那匹雄驹在叫什么。“你们是会鞠躬的文明马儿,还是只接受自己权威的粗野小马?” 当然,她知道这些话的意思并不意味着她知道如何回答。对她来说幸运的是,她和一位优秀的演员在一起。“簿记员”从大楼里走了几步,恭敬地低下头。他不仅使用了和雄驹相同的语言,而且不知何故,甚至他的口音也一样。“我女儿和我都是诚实的小马,我们和世界上其他地方一样,都遇到了困难。你是谁?” 天马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放松了一点,又往下降了十英尺左右。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的步枪,但他立刻把目光移开了。他一点也不害怕。这么近,很明显他穿着某种制服,链子上缠着错综复杂的布,下面垫着垫子。“很好,很好。”他低下头回应道。“我的名字是速飞(quick flight),伟大的西灵(?theling)军队的前锋。我和其他几个人被派到亚历山大的废墟中寻找可能幸存下来的小马。” “好的,速飞。我的名字是簿记员(埃兹),这是冒险时间(妮可)。我不认为我们是亚历山大的公民,但是…自从我们住在这里,这座城市就一直照顾着我们。” “这是个好消息!”天马降落在他们对面,望着他们。他似乎没有看见簿记员,而是直直地盯着她看。“我的主人?theling请求并需要亚历山大的难民服从我们的法律。” 当她看到他时,她的感觉是不会错的。有多久没有人那样看着她了?她已埋葬丈夫多年。她发现自己也微微一笑。 “你为什么在这里?”埃兹问道,向尼科尔迈出了保护性的一步,尼科尔就在她前面一点儿。这给他的信号很清楚。“我很遗憾地告诉你,到现在为止,掠夺者已经洗劫了这座城市十几次了——亚历山大的珍宝都不见了。” “不是所有的都没了。”他用一只翅膀指着他们的步枪,然后笑了。“我们不是来掠夺的。相反,我们是来自整个大陆的幸存者。我们当中有些人来自非洲大陆最遥远的地方。我们向西灵(?theling)献祭,他们也使我们远离瘟疫。所有旧的地方都有人来重建,?theling选择了这一个。” 他向四周指了指,指着慢慢倒塌的建筑物,布满瓦砾和杂草的街道。“是时候重建亚历山大了。” 第10章 身体不适 索尔(saul )把车停在了路的尽头,他注意靠近车窗,寻找可能存在的危险。只有当他既看见小马也看见“捕食者”有任何行动的时候,他才从树林里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让车开下基质。 即使经过几个月的练习,索尔仍然发现现在的身体驾驶汽车需要极大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曲轴或调节加速器 的连接杆时,没有手指的帮助,以及在没有任何真正的道路说话开车前行的情况下,索尔对他的工作感到惊讶。 索尔很少做他不引以为豪的事,大部分都是有关机械的。他的吉普车就是一个证明,后被金属板和一系列弹簧取代,还有一批燃料和一把与小马用的斧头。在他对面飞扬着烟草,跟一批小营火可能产生的烟草差不多,不幸的是,它阻挡了吉普车完美的结构。 不过,当他有足够的和燃料屋顶的地方可以驾驶的时候,即使是会飞的小马也不能像他那样快。 在下山的路上,他不得不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路况上,准备好刹车,用蹄子踩在路面上,发生事故。如果那样的话,他就死定了。即使他的新身体足够的力量,可以空弓蹄钢铁,能撞开石头,撞倒树木,但也救不了他。 索尔在山脚下停下来查看地图,确定门都锁上了,他才把地图从手套箱里拿出来。 地图本身是写在一件褪色的布上的,上面用去涂了油脂的铅笔潦草地画着粗粗的线条。“亚历山大,”他一边看地图一边说“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当然,索尔不能肯定这里所写的路线是否准确。虽然许多更大的地貌(如山脉)被正确地标记出来,但他不知道城镇是否也被正确地标记出来。 “即使是这样,亚历山大也可能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也许瘟疫也跟着亚历山大了。”索尔想到。 根据他的地图,索尔离伊利诺斯州北部的一个城市只有不到一天的车程。如果他不在乎别人注意到他,他今天就能开到。但他确实在乎,这意味着在晚上他会找到一个地方歇下来,就像每天晚上一样。小马几乎从不夜间活动,即使它们患上了可怕的疾病也一样。这意味着,使用可能是整个国家最后一个能正常运转的工具在乡间疾驰将是一个糟糕的决定。 天黑之前,扫罗从其他城市经过。他把窗户摇起来,放慢速度,希望看的清楚一些。这里有很多木头和水泥建筑,建筑之间都挂着电灯。 索尔看到远处建筑物的形状和微弱的灯光,就放慢了脚步。光意味着文明。飞行员?他摇起车窗,从仪表盘下面抽出手枪,位于地图旁边,万一。许多小马都知道枪是什么,虽然似乎大家都没有见过枪。 他拐进了一条很明显是通向小镇的道路——虽然没有铺砌的,但也平整,而且和边上的荒野泾渭分明,就像经常维护的道路。 路上没有其他车辆,也没有行人在路上经过,去干农活。一辆大型拖拉机停在路边,后面挂着一辆平板木卡车。没有货物,没有生锈,但没有损坏的全部。拖拉机刚刚停在这里,就连所有的钥匙还在锁眼里。 幸存好没有尸体。在过去的任何两周里,索尔都看到了大批尸体,比他想象的还要多。那是黑死病,但比一本历史书所能描述的都要严重得整个村庄的小马都被瘟疫杀死了,数以千计的苍蝇和成群的秃鹰在村庄的中盘旋。 索尔·泰勒的车停在一个用大字写着“百货商店”的大楼前。他用把跑道锁上,然后又跳回来给火添了几根木头。足够让鼓风机(由他自己用空调系统)恢复的成分制成)给发动机提供充足的气体。 这家杂货店里有电灯,虽然电灯与他在事件之前所认识的电灯的样子相去甚远。灯泡很大,形状略长,光线本身也有规律地变亮,然后变暗。让他想起了事件前的一次旅行,他曾去过湖南省的一个老矿井,那里有一个真正的老式燃煤发电。那是电,是最原始的一种。 他穿过两扇破碎的门,小心翼翼地绕过玻璃。蹄子很坚固,但他不喜欢把玻璃碎片塞住。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储存着货物,它可能是一个加油站。其中许多是家庭用品——灯笼、油、基本工具。它们看起来都像是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工厂里做的,不太完美,但至少至少它们的尺寸适合小马。 虽然索尔现在已经习惯了,但不穿衣服……当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很容易不担心那样的事情。他逛了足够多的商店,他不需要太多。已经有了很好的工具,大量的绳子和露营用品。他会找到…… 在商店的后面,索尔可以看到整个架子上都塞满了罐头食品。每一个都有纸质标签,内容都是方块字。索尔拉开他的鞍包,把能装下的罐子都扔了了他。重复这个过程,直到鞍包开始变形。虽然这鞍包非常重,他也几乎没有感觉到压力。他不会的,除非他尝试离开地面时鞍包还在。有一次他在爬上车时(不小心)尝试一下,差点把背摔断了。 索尔在这个商店里进出好几次,眼睛一觉醒来有人可能在这次察觉中抓住了他。就像往常一样,没有人出来阻止他。“也许我可以用这些物质进入亚历山大”,他想。“如果我的汽车和机械技术还不够让他们满意。” 他还带来了其他东西——螺丝、复位、橡皮筋。如果他不得不对他的吉普车进行一些维修,他可能还需要一些其他的废旧五金件。相比之下,他来自那个世界,小马的社会算不了什么。如果不是每个人都死了的话,世界末日可能没那么糟糕。不幸的是,事情就是这样。 索尔终于竭尽全力拿的都拿过来了,他的吉普车的后部用了几根绳子把装不下的东西绑在了车身上。他把发动器的油箱加满了油,然后爬回驾驶座。 副驾驶座上已经有人了。 索尔喘着气,从坐在他旁边的小马身边挣脱出来。 “对了!”他急忙去忙拿他带到店里的枪,其实枪就在后座的鞍包里。他故意把它拿出来,因为他正要回到车里,准备开车溜了。 他旁边的小马是一只蓝色的夜骐,翅膀是裸露的皮肤,xx毛又短又乱。她全身赤裸,只有她前腿上的一个皮套里夹着一把匕首。 “是啊,继续追我看。”她咧着嘴一笑,xxx毛七只眼睛上。“这样你就能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了。” “一点她都不热,不热,不热!!”索尔这样对自己说,就像他每次遇到一匹匹雌驹时对自己说的那样。有时候会作业,但现在不管用了。 至少他还有足够的判断力去检查一下她的伤口。她的蹄子附近没有粘液,脸上也没有。也没有像病毒感染者经常出现的那样留下疤痕。她从来没有被感染过。“你在那儿?” 索尔锁上门。 他又回到了驾驶座,把杆子都放在自己的后腿所能勾到的位置上,把泡沫垫在自己的背后,帮助自己保持直立。不过,他并没有开始开车。 “我能救你的命。”夜骐指着前面的路说道。“去亚历山大的路那边。” “哦?”他指着拎着的箱子说。“我买了一张地图。用我最好的手电筒做交换。” 夜骐不像他那样,笨拙地摸着手提箱的小门闩。她巧妙地移动着她的蹄子,好像有看不见的手指附在上面,她举起蹄子,把地图摊打开。她摇着头, “什么?你大老远跑来就靠这个?” 他点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不管她是谁,她的口音都不如他见过的大多数小马那么重。他没有挣扎着去理解她的本来面目,她的英语很好。“不管你是谁……请把那个放回去,然后从我的车里出去。” “我叫杰基,”她回答,朝他眨眼。“还有,你必须带我去。” “我为什—— ” “你是我要找的人。”她用一只翅膀指着发动机。“顺便说一句,干得好。我上次见到小马使用气化炉已经是至少五百年前的事了。你真聪明。不然的话我就不会费心来救你了。” “你怎么—— ”蝙蝠再次打断了他。她这样做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简直想掐死她。 “该死,也许你该开车了。生长城,马上向右转。我们去北方。亚历山大…… ”她颤抖着。“不太好。亚历山大的情况不妙。如果你继续呆在这里,难民就会向我们冲过来,你会被饥饿的难民撕成碎片。即使没有,你也肯定会被感染。我可以飞走,但你没有翅膀,即使你有,你也不知道如何飞起来。继续等待在这里你才是有损失的人。” “如果我带你去,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杰基点点头。“是的。你上路了我就告诉你了。” 索尔叹了口气,然后开始开车。他穿过镇子,果然在右边不到一英里有一条小路。“天太黑,看不清路”索尔想,但他能看到从远处升起一团烟。非常大,非常远,就像一场巨大的森林大火。“好,现在告诉我吧”索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几个星期以来,我一直在东奔西走。每个和我谈过话的人都说亚历山大很安全。那里有大学什么的。他们有治疗这种病的方法。大家都这么说。” “真的吗?杰基翻翻了眼睛。虽然她在座位上的姿势很放松,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休息,但她的眼睛却像激光一样聚焦,警觉地搜寻窗外,不停地扫视着汽车周围的一切。就像猎人在搜索猎物。“嗯,那是胡说八道。”听到这个谣言,她暗自发笑。“所有的伟人都死了,亲爱的。奥利弗早就死了。就连该死的天角兽也搞狮子,她在努力。如果余晖都做不到,那这种疫病就不可能被治好。我们都他妈的完蛋了。”她把目光移开,望向黑暗的窗外。她的脸映在窗子里,看起来比索尔见过的任何一张脸都更可怕。“这么多小马死了。” “我叫索尔,”他说,尽管他无法延长蹄子去安慰她。他用它们来到树林跑道,给跑道肩膀都施加压力。他在开车时把它们移开。“我叫索尔·库克。” “好吧,索尔,我就是那个带来坏消息的小马,”杰西说。“你选择了一个尽快返回地球的时间。你应该留在原来的地方。没有治愈瘟疫。再过几个月就是冬天了,连食物也没有了。感觉全世界有一半的人都想去亚历山大,希望这样会有帮助。hpi没有帮助任何小马,他们只是在照顾自己。瘟疫正在吞噬我们,为此我们无休止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索尔承认道。“但是我……相信你。我们为什么要往北走?” “小马镇(小马镇),”杰基说。“我的妻子现在也在那里——瘟疫已经过去了,他们大多数人都生活在那里。也许和气候有关。但每个人都知道一旦你感染了它,你就免疫了。感觉……这也许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从来没听说过。”听起来就像是个垃圾场。对地图说太蠢了。他的话里有一点没有的辛酸。听到“妻子”这个词的时候,他感到很沮丧。 杰基笑了。“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原因。亚历山大回到…… ”她压低了声音。“瘟疫直到最近才流行起来。你对我们说的。我们有一个神奇的盾牌,它可以抵御疾病并并不意味着它可以承受无数饥饿的小马。当你用石头砸向水晶的时候,它们往往会出魔法问题。” “是的,这很自私”杰基瘫痪倒在车上的简单。“不管怎样,当他们狼吞虎狼吞虎咽地吃掉我们剩下的食物,为残羹剩饭自相残杀的时候……我们必须被迫离开那里。”小马镇离北方很远,从来没有发展成一个地方。“这是一个巨大的地方。种植季节很短,不适合做生意……在这一切都可以过去的时候,那里是让你度过了几十年完美的居住时光。” “纽约” “哦,”杰基耸了耸肩。“嗯,是的。除非你染上了瘟疫,否则你也能活那么久。陆马都是一些顽固的小东西。” “没有任何人……告诉过我…… ”现在天几乎全黑了,但在这种情况下,索尔依然继续开车。如果他能熬夜的话,很可能会一直开到深夜。我没有…… (译注:抛下那些难民)” “是的,他们可能在想别的事情。也可能在痛苦中死去。” “不,”他颤抖。“当人们看起来不太有力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停下过。我会继续开车。大多数小马都非常害怕我的车,所以他们都躲开。”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杰西说。“汽车太难维修了。只有hpi有这样的东西,他们根本不可能把这些东西送给小马他们使用。” 发动机开始出现故障。他听到声音响起,把车停在路边。“我要装一些木头,马上回来。” 索尔跳下车,急忙跑到后门,方向树林。有什么东西从车前发出沙沙声,但他忙于工作时没有理会,他用陆马的力气踢断了几棵大树。 当他完成工作时,他急忙回来,发现前门在他的弟弟关上。杰西正坐在座位上,用翅膀指着车的副驾驶座。“至少她没有尝试在没有我的情况下把车开走“他太累了,不想和她争论,也不想和她打架。他只是在前面走了一圈,然后爬上副驾驶座位。那里有许多毯子和枕头,是他把它们放在那里的。毕竟,这是他晚上睡觉最多的地方。 “我想你会开车,”他说着,看着她。“你至少说你叫‘杰西’而不是叫‘黑翅膀’之类的傻名字,所以我猜你是…… ” “是的,”杰基看上去有点紧张,她把一条腿放在金属杆上。汽车猛地向前一冲,发起对突然的负载表示抗议。“就像骑自行车,对吧?你永远不会忘记怎么骑自行车。” “只要你不害死我们。”索尔的一只蹄子放在他们附近的紧急大象之间,随时准备猛拉。但杰西的第二次驾驶更成功,他们很快又上路了。你到底活了多久了?” “七百年,”她表情地回答。“大概活了那么久吧,如果你活那么久,事情到最后就会变得一团糟。作为一个人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太记得了具体细节。不过,我过去经常骑自行车。” “你在骗我,”他使劲说道。“你看起来真年轻!你不可能超过三十岁。” “我25岁了,”她回答,她的心情恢复了一些“我25岁已经很久了。我永远都是25岁,总比16岁强。”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又变得整齐了阴沉起来。“变成小马让你看起来像个小孩子,索尔。而且还不是夜猫子。你休息一下,我来开车。发动机出故障时,我把木头葫芦桶里。你睡觉吧,明早我们就可以到了。” “你能应付越野吗?很多时候我只在平地上开车。”索尔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实话,他累坏了。不仅因为天很黑,而且他一直在训练自己和太阳同步。他的努力就这样被粉碎了,真让人伤心。他希望自己能够继续走下去,哪怕只有死在亚历山大等着他。他已经走了这么远,改变方向似乎是一种耻辱。但他也只能做什么呢? “是的。”杰西点了点头,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地上。“我慢慢来。受伤了,孩子。” 索尔按下座位旁边的按钮,座位就几乎放平了。他拉起一条毯子,盖住了身体。他怀疑自己睡不了多少觉,因为他们在这些凹凸不平的小路上颠簸摇晃得那么厉害。不管怎样,他也该睡觉了。“你觉得我们会成功吗?这个……小马城?” “是的,”杰基点点头。“肯定没问题。这将不再是你熟悉的那个世界。这可能是一个艰难的冬天。但你会成功的。我们会的。” “好。”索尔闭上眼睛。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相信这匹小马,但……他还能做什么呢?如果她能坚持几十年,他就能熬过这个夜晚。也许明天早上这匹小马会解释了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11章 时光荏苒 在她多年的旅行中,档案帮助了许多难民来适应他们的新生活。但无论她多么强大,天角兽仍然只是极少数。档案已经写好了生存指南,并施了咒语,把这本书送到每一匹需要帮助的小马蹄中。 尽管她不能照顾到每匹小马,但有些事并不是档案能够决定的,比如小马们回归的时间。她建了一座房子,完全是按照她记忆中的样子建的,最后看起来效果很好。 但是她知道有一个人不会再回来了,因为他已经死了。在事件和档案变成天角兽之间的巨大时间间隔里,她的父亲来到了这里,度过了他的一生,然后去世了。档案在她的脑海中找到了他的记忆,就像其他人的记忆,她父亲的生活朴素而平淡。这让她很欣慰。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解脱——她父亲在她小时候就抛弃了她的家庭,让她可怜的母亲独自照顾亚历克斯和她的两个兄弟姐妹。但与此同时,她想起了他在离开之前的样子,所以她无法做出决定。 档案现在是强大的天角兽,也拥有更强大的朋友。当时,她正在全球范围内发动一场解放战争,摧毁那些迫害难民的民间宗教,并释放了那些难民。但她不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些事上,因为她心里在想他。 于是她找到了神谕(oracle ),世界上第一匹雄性天角兽。他对她的到来报以习惯性的埋怨,抱怨着有更重要的事没有做。 当她向他保证今天不需要他施展星视魔法时,他终于安静了下来。“我需要从时间里带出一匹小马,”存档解释道。 他的茶杯掉在了地上,茶在客厅的地板上慢慢地流动着。这里的地板就像她的城堡里所有的地板一样,是金属的,她也不用担心茶会把它弄脏。 “你需要……什么?” “你没听错,我得把小马带出来。”她的角亮了起来,她悬浮起一张印着神谕需要与她父亲建立同情关系的所有信息的大纸。“你可能需要帮我念念咒语。我是他的后代,这是一种亲密的关系,你可以——” “不,”神谕把纸拿了回来。“不可能。”他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是在开玩笑,档案。我不是什么星际飞船工程师。当我说不可能的时候,这就一定不可能。”他的角闪耀着光芒,整个世界被吞没在黑暗的幻觉中。很少有小马能理解档案——虽然时间不是她的权力范围,但她的大脑至少清楚是什么让她发疯。 “没有无穷无尽的平行世界可以让我随心所欲,我们只有一个宇宙。” “我知道!”她怒视着神谕,坚持到。她的要求这么自私,她不禁感到有点难为情,但也许他没有注意到。“我不是要你毁掉整个文明。只要……拿出一台时光机,带我们回到88号(译注:不知道是什么梗……但原文如此),然后带一匹小马回来。” 他们周围的幻觉表明他们所坐的房间是由无数起伏的奇怪平面组成的。档案怀疑神谕对时间的感知更强,他能在三维空间中表示出更高维的空间。但她无法做到。她还没有学会时间魔法。 “在无限的时间轴上,即使是宇宙中极其微小的变化也会对以后的事件产生影响。这匹小马…不管他是谁…他有自己的生活。当他被带走的时候,他周围的人会被影响。把他带走就意味着偷走他的经历。把他的友谊,爱人,也许还有孩子,全部从历史中抹去。” 档案准备再次争论,但神谕再次打断了她的话。“看起来像是两千年前……你知道那是几代人吗?有多少匹小马可以和这匹马有哪怕一点点联系?”他的一只蹄子放在茶几上。就在他这么做的时候,茶杯的碎玻璃片从它落下的地方飘了起来,茶也回到了杯子里,热气又从里面冒了出来。神谕使用了他的魔力。 “两千年几乎等于事件后所有的时间。从时间轴中带出一匹小马是不可能的。而且,对抗时间需要巨大的的能量,大到以至于它们无法被克服——宇宙保护着它自己。即使这不是一个完全自私的任务,我也不能为你拯救这匹小马。如果他是我们对抗查理布迪斯的唯一希望,我也救不了他。而且我们都知道他不是。” 档案想争辩。但神谕是对的。 “你拥有的已经比其他难民多得多了,档案。你有一个母亲。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机会?满足于你现在所拥有的吧。”他朝面前的床单点点头。“我知道你的力量很强大。但你还想要什么?” 她张开嘴想回答,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摇了摇头,想把这件事忘干净。“所以……也许创造一个巨大的悖论来撕裂宇宙不是一个好主意。那再简单点,我们能找到确切的年份,确切的地点吗?你能把我送回去吗?” 这次她能读懂神谕的表情,他甚至不需要说话档案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很多事情都可能发生,档案。但这么做是否明智……我就不那么确定了。” 尽然他这么说,档案觉得还有希望说服他。 “你知道这不公平,”当他终于被说服后,说道“为了满足自己而使用特权。我想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任何小马都可以这么做,”档案向他眨眨眼。“不,你说得对,我去准备一下。”她站起身来,在神谕絮絮叨叨关于午餐的安排时传送走了,只留下一句话:“你是新来的,神谕。但我不是,我帮助其他小马太久了,我见证了整个文明的兴衰。偶尔,我们可以满足一下自己。” 时间旅行的咒语需要非常稀有的水晶,必须经过几十年的萃取才能间接用魔法创造出来。但最终档案做到了,是时候开始她的咒语了。 当然,她也做了其他准备。她施了个小法术让她看起来像独角兽版的自己,所以如果有人看到她,也认不出她。很多准备都是为了确保她不会和任何有历史意义的人交往。除了她自己的身体和一块从难民那里买来的手表外,她什么也不会带回来。即使是最小的物体也可能会引发时间混乱。 “我花了很长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档案一边说,一边不安地挪动着蹄子,抬头看着神谕,独角兽形态的亚历克斯比天角兽要矮。“如果我不能把他带回来,那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们上次讨论这个问题时,你使用的逻辑,不是会阻止任何形式的时间旅行吗?” 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站在山上的一座古老的纪念碑前。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入口,它是一个传送门,传送目前还没有开始。 月亮很亮,亮得她不需要点亮她的角就能在黑暗中看清东西。魔法水晶散落在石头周围围成一圈。 “你不会明白的,”神谕说“如果你让我解释,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你不会满意的。” “不管怎样,告诉我吧。” “穿越时空时,你能影响的事情都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它们是时间轴的一部分,在某种意义上,它们一定会发生。如果你证明了发生过的事情不能自由改变,那么即使最伟大的天角兽也不能把他带回来。” 也许在其他时候,这问题会让档案困扰很久。但她今天来只是为了一件事,她的脑子飞速运转着。“所以当我让你为我做这件事的时候,你先回到了过去,发现我成功了。但是,难道不应该有一个最初发生的事,在那里我——” “停下”,神谕叫道“你想要我帮你完成这个咒语,还是想要辩论这个咒语引发的存在主义问题?”他没有等她回答。“我也有我的问题,档案。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用魔法来做这件事。你不能读取死去的人的记忆吗?还有这匹小马……他已经死了。” “因为……”档案馆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问题。“这跟和真货说话不一样。”她不耐烦地朝门口指了指。“快点,神谕。我等得不耐烦了,等我做到了之后,你有好几个世纪的时间来教训我。” “那就仔细听着。”神谕突然命令道。“你的计划只能持续到日落。别想避开我的咒语,它不会影响你的,我得知道你要做什么。” 就这样,她出现在了过去。没有任何魔法波动,确切地说——她什么也看不出来。孤独终日没有感知时间的天赋,即使她用心去学习,也无法理解有关时间的魔法。 她发现自己走在一条土路上,这条路是她在观看地图时认识的,也是她从其他住在这里的人的记忆中所看到的。她发现一个农民在路上推着一车没有剥皮的玉米,她很有礼貌地挥手让他下车。有了他的指点,她找到了正确的路,那条路可以把她带到她要去的酒馆。 “如果我是你,我可不会去那里,年轻的小姐,”老马一边说,一边调整着他那宽大的草帽,以便更好地躲避阳光的光芒。“这地方不适合像你这样的小马。粗野的小马才去那里,他们也许对年轻的母马不太好。如果你往北走一小段路,你就会到达史密斯菲尔德(smithfield)。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你会发现他们是更可敬的人。” 要不是那些古老的口音,那些古老的木制手推车,她可能以为自己只是被送到了太空。但她仍然能感觉到一个咒语在她周围,如此微妙,以至于她不仔细探测根本无法发现。这一定就是神谕的魔法,但他没有出现,他不需要这么做。当太阳下山时,咒语就会结束,就这样。 孤日没有走完剩下的路,而是进行短距离的传送,跨越了数英里,直到她到了那个她要见的人晚年生活中大部分时间所处的十字路口。至少从她所知道的来看——她没有试图去读取他的记忆,除了他的脸。 酒馆顶部焊接着一个巨大的生锈金属酒杯,可能是由一个古老的事件前玉米仓做成的。这座矮矮胖胖的建筑和她想象的很像——肮脏、荒凉,周围都是高大的雄马和按小时计费的陪客母马。 她满怀信心地走了进去,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尽管她内心深处仍渴望自己穿着衣服。尤其是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他们让她意识到穿衣服的好处。但这不是买衣服的时候,也不是买衣服的地方。这里的小马夏天才戴帽子,除了那些雌驹。 “好吧,看看她,”一匹可爱标记是一堆大头针的陆马叫道。“一个新人!有小马迷路了,对吧?我想我应该带她四处看看。” “我想你会忘记我的,”孤日低声说,她的角微微发着光。就这样,她做到了。她一想到这些小马会对其他从这里来的小雌驹做些什么,就不寒而栗——但愿她们能遇到一匹好心的小马,远离这里。她在这里杀不了小马,就像她救不了它们一样。 令她吃惊的是,里面的店长是一匹健壮的独角兽雌驹,鲜红色的鬃毛在她头顶高高扬起,她的角看上去已经被打断了很多次,但已经恢复了,这让它几乎和幻形灵的角一样弯曲。她悬浮着一支香烟,在档案进去时她抬起头来。“你迷路了吗?孩子,最好在别人注意到你之前多走一些路,离开这里。” 我真的很引人注意吗?孤日认为她很了解小马和人类,但她没有预料到这一点。“我不担心他们,”她说,“我在找的那匹小马,就在那里……”他独自坐在后面的一张桌子上,周围是一堆空酒瓶。“我找他。” 护士长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然后悲伤地叹了口气。“那我可帮不了你什么忙,小雌驹。不管他欠你什么,你都不可能再要回来了。让他在那安静地喝酒吧。” “如果我能……”孤日低声说。“我保证,我不会伤害他,我对钱不感兴趣。” “让我看看你的鞍包……”老板问道,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的请求没有一丝妥协的意思,甚至连道歉的表情都没有。 “我不是来杀他的,”孤日打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给她看。没有有毒的刀片,也没有突击步枪。她没有带着这些东西,因为如果她带着武器,在路上看到她小马会觉得很可疑。“但是,我看得出你已经用过一两次你的角。我不能把你的角扣下。” 孤日干巴巴地笑了。“已经有小马这么做过了。好吧,好吧,如果你想浪费时间和他谈话的话。但你应该知道所罗门(solomon)曾经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容忍你对他动手。”她用一只蹄子轻敲着自己的角,那意味深长的动作就像向她举着一把枪。“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你应该知道我的店里没有暴力——没有。” 她从老板身边走过,朝桌子走去。她把地上的每一个空杯子都浮起来,把它们整齐地堆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这样酒店老板就可以把它们理好。更重要的是,它们挡住了她的路。可惜的是她不能改变酒店里那糟糕的气味。 “嘿,爸爸。” 这匹小马碰巧也是独角兽。和孤日一样,他的头发是柔和的绿色,但夹杂着亮丽的橘色鬃毛。从小马的角度看,他看上去甚至还不到中年——但在许多其他方面,他看上去疲惫不堪,衣衫褴褛。他的鬃毛斑斑驳驳,他的毛色灰暗,好像很久没有洗过。他的角上沾了些油,他还没有把它擦干净。 “你知道是我建造了这座城市吗?”雄马说,笨拙地满世界摸索着,用一种粗野的、醉醺醺的声音说到。而现在甚至还不到下午三点。“我给他们…灌溉…都是我设计的。”他举起最后一个还有些液体的瓶子,朝她推了过去。在其他时候,里面的酒可能闻起来很醇香。但在这里闻到了这么多酒气冲天的雄驹,孤日无法享受这种味道。 “是的,”她说,“这让人印象深刻。”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她没怎么听他说了些什么,只是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在她的记忆中那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东西。这次见面不是很愉快,因为她很久以前所认识的父亲是一个更好的人。 “对不起,”过了几秒钟,她说。“但是我不能就这样跟你说话。”她的角闪着光,一秒钟后,她面前的酒壶也亮了起来。气泡嘶嘶作响的从液体中冒出来,在边上泛起几秒钟的泡沫。然后它稳定下来,里面的液体变清了。又过了一秒钟,她把它推给了他。“继续吧。” 公马看了一眼递过来的酒壶,似乎没有注意到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亚历克斯能感觉到酒店老板的眼睛正盯着他们。但她不在乎他们是否被监视着。但酒店老板没有干涉,只是做了一个手势。但亚历克斯并不担心——她不是来攻击酒吧老板最好的顾客的。 公马咳嗽了一声,眯起了眼睛。“这不是不……”他慢慢地说下去,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响亮的嗝,亚历克斯皱了皱鼻子。 公马的眼睛褪去了呆滞的光芒,他不再懒散地坐在椅子上,似乎第一次看见了她。“什么……”他的酒壶掉在桌子上。“我在哪儿?”他低头看了看杯子,把里面的东西看个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你又是谁?” “圣水(aqua regia),”她对着酒壶点点头说,“炼金术士把它叫做宇宙水银(universal mercury),或者他们会这么叫它——一旦他们发现了这种东西。”她压低声音,避开他的目光。别指望他喝醉了酒就能瞒过他。 “不管这是什么……”公马举起酒壶,又喝了一口。“我一定欠你一个人情,我不敢相信,我从小就没这么好过。”他把空酒壶放在她旁边,咧着嘴笑着。从某种意义上说,圣水治好的不仅仅是他的痛苦。“这是什么药?” “不,”亚历克斯摇了摇一只蹄子作为回答。她父亲突然恢复的精力使他们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现在几个顾客正盯着他们看,显然是被这匹雄马异常响亮的声音吸引了。“这是药,是魔法。嗯……更像是一种咒语。” “这种咒语是为了缓解疼痛?”公马问。他把酒壶翻了个底朝天,把最后几滴喝干。“它非常好用。我再也感觉不到后背,胸口的疼痛了。”他看上去好像要哭了。看到他的样子,亚历克斯几乎也要崩溃了。 “这匹母马打扰你了吗,索尔(solo)?”客栈老板问道,小心翼翼地把托盘放在她的背上。上面有两个酒壶,显然都装满了啤酒。“你想让我把她送走吗?” “不,艾薇(ivy)。我不知道你雇了医生,但在你称之为世界的荒原上,我从未见过比这更好的医生。不管她给我吃了什么药,都比以前的医生在地球上给我吃的药好。麻烦你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真的吗?艾薇把酒壶放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你的声音听起来不……你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索尔。我想看看这种药。”她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没有犹豫,把她的角指向两个杯子,再次集中注意力。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咒语——第一次掌握它花了亚历克斯好几个月的时间。但现在她已经可以驾轻就熟的制作它了。艾薇端着的水开始冒泡、沸腾,索尔和艾薇都向后退了退。当许多杂质被蒸发后,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气味。然后剩下的液体沉淀下来,变得完全透明。 索尔伸蹄去够最近的酒杯,但艾薇用蹄子挡住了他。“等等,索尔。”她的眼睛仍然充满怀疑地注视着亚历克斯。“我想让她先喝一杯。”她把索尔的杯子举向她。她的角闪着明亮的光,一把刀从她的腰带里飞了出来,刺在亚历克斯旁边的桌子上。“快。” “没有必要这么做,艾薇,”索尔恳求道,“她已经帮过我一次了。” “你可不能在这事上做主,索尔,”艾薇说到,“我让你活了这么久,相信我这么做很有必要。” 亚历克斯把酒壶举到她唇边,喝了一大口,还发出了很大的声音,这样艾薇就能知道她确实喝了。圣水刚喝下去的时候喉咙好像在燃烧,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觉到它正在起作用。她走累的双蹄一下子轻松了,连汗味也从大衣上消失了。她把杯子放下,说到:“像这样吗?” 所罗门(译注:索尔的全名)急切地伸蹄去拿另一只杯子,艾薇又一次拦住了他。“等等,看看她会不会出什么事。” “什么也不会。”亚历克斯往后一靠,完全放松了下来。“艾薇,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他。” “她是个医生,”所罗门信誓旦旦地说。“你知道,他们发誓不伤害任何人。就像希波克拉底(译注:《希波克拉底誓言》是希波克拉底警诫人类的古希腊职业道德的圣典)。” 艾薇摇了摇头。“我看她进来就觉得不对劲,索尔。她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但她用黑魔法攻击他们,速度非常之快,他们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转过身去,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你可不能相信这样一匹小马,别人也不行。” “那就相信这个吧。”亚历克斯转过头来,怒视着酒店老板。“这人名叫所罗门·哈迦,是我父亲。我不能在这儿呆多久,如果你再浪费我一点时间,我就……”她想要伤害一匹小马,而这匹小马只是想保护她曾经尊重过的那个男人?不,她不能那样做。“……会很生气。”她结结巴巴地说。 “好吧,我真该死。”艾薇往后退了一步,在他们两人之间瞥了几眼。“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不知道你有个女儿,索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然而,所罗门的表情似乎不再激动和宽慰。他一动不动,一只蹄子拿着一杯圣水,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亚历克斯的脸。也许他看到了亚历克斯和他有一些相似的地方。“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说。“你知道……事件后。没有人能和他们的家人团聚。”他的目光不再集中在亚历克斯身上,而在她周围转来转去,“能和我女儿相见,我一定很幸运。” 亚历克斯从他的声音中听得出来——他几乎要哭了,但他试图把它憋住。 “我走了,”艾薇说。“可是你出去的时候,小姐……” “亚历克斯”她补充道。 “对了。我想说句话,亚历克斯小姐。关于你父亲的住处。”她离开了。 但这只把这个可怜的人弄糊涂了。“亚历克斯?”他说着,上下打量着她,嗅着空气中的味道。“你不是伊丽莎白(译注:亚历克斯的姐姐)?” “不是。”她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但这并不像她向她母亲解释那么尴尬。那是一匹她尊敬的母马,而他更像是一个虚无的记忆。“事件改变了所有人。有的改变的多,有的少。但我们还是有很多共同点。咒语实际上并没有改变我的内心——我变成母马只是一个巧合,但这是真的。” “我们……”他重复了一遍,低头盯着那杯酒,显然想再喝点。“一品脱酒还不够你痛饮吗?”亚历克斯在心里吐槽到。索尔接着说:“你妈妈?她还活着吗?过了这么久……” “是的,”她说。“但不是现在,她还没有回来,现在还没有,我也是。我可能在五百年前就被谋杀了?不过我很快就能回来。” “你说的毫无道理,”所罗门说,脸上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微笑。“你没死,除非……除非我死了,你是来带我上天堂的。” “不,”她说。“还记得《回到未来》(译注:1985年的《回到未来》讲述了高中生马丁驾驶时间机器意外回到1955年引发的故事)吗?” “你造了一台时间机器?”现在他听起来有些怀疑亚历克斯。“你在高中学过什么乐器?” “啥都没学,”她立刻回答。“我上幼儿园时学过钢琴,但几个月后就放弃了。我甚至从未有过一次独奏会。” 所罗门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真的是你。” 她点了点头。他哭了,有些事情是亚历克斯从未想过会再看到或听到。她发现自己忘记了几分钟前才见到的那个心碎的男人,这是一段美好的回忆。这就是她作为档案的目的,记录下每一个人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这件事并没有毁掉所罗门的生活,这都是他自己的所作所为。 “时间旅行?”眼泪一流完,他就问道。“你来自未来?也就是说,你还会回去。我要……在这里度过我的余生,再也见不到我的家人了。” “事件前你也没有想过见我们,”她痛苦地想,但没有说。她现在只剩下很少的时间了,最多几个小时。她不会把它们浪费在怨恨上,即使她想的都是真的。她严肃地点点头。“也许我弟弟除外。我还没找到他,所以你可能可以找到他。但是……我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那就让我和你一起回去吧,”他说。“不管你把德罗宁(译注:回到未来中的时间机器)藏在哪里,都一定有一个多出来的座位。我确信未来需要一位公共规划师、一位电气工程师或一位化学家。这里的人是如此的落后,我听他们说过那些不会说他们的新语言的人会被烧死。也许他们已经开始在其他地方这么做了。” 她能感觉到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我试过了。”她绝望地说。“它不是一台机器,它……就像时间的神灵,如果你愿意这么理解的话。我不能告诉你太多关于他的事。但他不会让我带你回来的。当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就会回到未来——无论如何,我什么也不能带。” “哦。”他靠在椅背上,她可以看到他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你本可以和我们在一起的所有时间,你本可以做的所有事情,现在却让你很受伤。”亚历克斯想。索尔接下去说:“魔法当然是不公平的,不是吗?” 她点了点头:“比你想象的要更不公平”。她把杯子推到他面前。“多喝点。喝这种酒没什么坏处。” “在你面前?我自己的……嗯,女儿?” 她点了点头。“这不是药物,也不是饮料,而是一种提炼法术。你就把它想象成一种治疗药剂。我也不知道,有人在我死了的时候发明了它。” 这就是他所需要的一切,因为他又开始喝了。每喝一口,她都能看到疗效。毛发重新生长,鬃毛恢复了一些光泽。一只前腿有点无力地伸直。“你病的也太重了。你得喝多少圣水?”档案想。 又喝了两品脱。身体知道什么时候该停止摄入这些东西——如果继续喝你就会感觉自己快要烧起来,空气中充满了臭氧味。如果你坚持喝下去并不会对你有什么伤害,但是会浪费非常有价值的圣水。“任何小马都能做出这个吗?”他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前更有力了。“只要点亮你的角,然后……” “不幸的是这不行,”她打断他说,“这个过程太复杂了,我没有时间给你解释了。我那个时代生产的大多数药剂都是提炼法术制成的——这个过程极其复杂,制造这种药剂的机器现在还不存在。但是有一些法师能做到。很明显,他们是秘纹,以撒(isaac),余晖……也许还有几个。”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所罗门说。“但听起来……你真的去了世界上的很多地方。如果将来你穿越时空给我一些药的话,我就不需要再喝酒了,亚历克斯。我喝酒只是为了缓解疼痛……而现在我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我想我什么时候听过这句话?*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想相信他,即使她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的。无论如何,这在过去从未发生过。不知何故,他总是这么倒霉,他的生活又被毁了。这一次,他将没有任何老朋友或家人可以依靠。“我想我会的,”亚历克斯说。“我……没关系。我只是想帮你,我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所以……无论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我们的文明到底发生了什么?”“所罗门问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但我不相信他们说的话,这不可能是真的。上帝不会这种事发生的。” 亚历克斯耸耸肩。“我不能代表上帝说话,但我可以告诉你……”她没有记忆水晶给他看但她能把事情解释得足够简单。“我以前有个图书馆,你可以去那里看看,但现在那里全是灰烬。我离开后,那座城市被烧毁了。” “所以他们说的关于我们的事情不是真的……现在有一个故事在流传,关于我们这些被遗忘的人是怎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的……有一些神,在天堂的战争之后堕落并被驱逐。还有一些关于应该如何对待我们的说教。大多数老一辈人并没有管他们。我担心的是,对于一个500年后重新露面的人来说,情况会是怎么样。” “你的担心是对的,”她说。但她能说多少关于未来的事呢?神谕没有具体说明这一点。现在她想起来,她发现缺乏限制相当……奇怪。他对事物的理解都很精确。把她能想到的每一个避重就轻的办法都识破了,击落和停滞咒语,传送术,虫洞,以及其他一切都被他父亲套了出来。所以为什么不限制她能告诉他什么呢?“如果你从这里搬走,你不应该告诉他们我是谁。对你来说,最安全的事情就是平淡无奇。教会用来鉴别你的测试都是谎言,所以不要害怕。只要比他们更会撒谎就好,你应该很擅长这个。” 他们谈了几个小时,谈论所罗门在这里所做的一切。他重复了艾薇给她讲过的同样的故事,他是那个建立农田灌溉系统的人,也是他让那些苦苦挣扎的农民现在有足够的食物养活每一匹小马。她尽可能多地告诉他未来的事,以及她所记得的她死去那段时期的事情。但与所有时间相比,那段时间是如此之少。她没有活着来记住这些事,所以她只能从其他幸存者那里打听。 她给了他她所能给的最好的建议,告诉他国家将从哪里重新开始,以及她所经历过的一切。考虑到她不能随身携带任何东西,这是她能在短时间内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你确定你不能解释你是怎么做的这种饮料吗?”他问道,又盯着那杯圣水。它还没有完全喝完,杯底还剩下一些。但他不能喝得太多,这违背它的治疗原理。“即使我现在不能学会,以后也有可能明白。如果我能找到去亚历山大的路,那里也许还有一些人能学会。有些……学者可能躲在废墟里。” “那……好吧。”她用角指着桌子,角闪了一下,发出一点烟雾,提炼法术的符文烧进了木头里。无论如何,如果要释法,她必须记住整个咒语,所以这对她来说并不难。“在这里。这是所有的16个步骤。这个法术对谷物酒精起作用。如果你从蒸馏酒精开始,你可以去掉前三个步骤。”艾薇没有继续看,否则她可能会因为损坏的桌子大发雷霆。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所罗门说。“但是……我会想办法的。我有的是时间,如果小马像你说的那么长寿。” “有些小马可以活得更长……”她说,声音变得痛苦起来。“只要他们愿意活下去,但这个更难解释……” “你没必要因此自责,”他抬起一只蹄子。“如果我是那样的小马,我想你是不会回来看我的。因为我能活到你所在的未来。我们可能会更早见面,一旦你…复活?我还是不明白。” “没关系,”她说,“如果你……还活着,我就永远找不到你。但实际上我对你的死了解不多,我不敢看。但是……大多数独角兽法师最多只能活两百到三百年。这段时间足够你和我见面了,但是…还有,当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可能会很害怕。就在我被放逐到…我已经说得够多了。我真的不建议现在就去亚历山大,你得等上两个世纪,情况才会改变。” “我能感觉到,”他低声说,他低头盯着桌子,用蹄子抚摸着她留下的烧痕。“两个世纪后我就不在这里了。即使我能,大多数人也活不了那么久。我没有过…和家人在一起的生活。也许如果我能做些特别的事,我就能和你,你妈妈,还有伊丽莎白和彼得在一起了?在未来?” 她点了点头。“这……也有可能。你对待我们的方式,有些人还没有原谅你。我不确定我能行,但是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我必须回到这里,必须再见到你。”她低下头,呜咽着。她试着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我不能帮助每一个回来的人。我们都以同样的方式回来——孤独,困惑,甚至可能不会说这里的语言。但我可以再见到你,告诉你我原谅了你。” 所罗门哭了。她从桌子对面抓住他的蹄子,等着他把话说完。 “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家人了,”她最后说。“如果你能做出什么改变……我不知道。而你会比我更早知道的。” “是的,”他同意了。“我想我会的。” 第12章 黄昏终至 亚历克斯快要离开他了,她已经为他做了很多,她得到的也比她从其他小马记忆中读取到的更多。她有幸见到了她的父母,在未来的许多年里,她都可以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犹豫着要不要这么快离开。她看了看那只曾经伤害过她的雄驹,亚历克斯才发现自己在犹豫。 她能看到他眼中的空虚,以及他对酒吧的留恋。她知道他活不过两个世纪,因为她不记得那时的小马记忆中有他。在没有她的过去,没有神秘的绿色天角兽,只有一个分崩离析、被血魔意志奴役的社会。 如果她把他留在这里,十年内他可能就会死掉。他会更加痛苦,再次证明他的选择是错的。*你不该抛弃我们,这样我就会有个合适的地方让你安顿下来,就像我为玛丽做的那样。*但这其中也有巧合,如果她没有找到玛丽,而无序找到了她。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控制,假装这不可能发生是愚蠢的。 *但神谕从未说黄昏必须在这个时区。* “我有个主意,”亚历克斯说。“我不知道你对这个地方有多依恋。但我知道一个地方,一个可以真正利用你的知识的地方。那里人很少,你看……所有住在那里的小马都是从遥远的国家搬来的。你知道他们需要的知识。我现在就可以让你过去。”她的角闪烁着。“影子越来越长,我们可能还有几分钟,我的时间快用完了。但在那个地方,太阳要过几个月才会下山。”她能钻神谕的空子吗?时间法术对她来说太神秘了,她不能确定。从她所了解的一切来看,神谕是不可能同意她这么做的。 “在哪里?“所罗门问道,“我刚来的时候,这个地方相当无知。他们甚至不知道如何建造土墙。有人需要我的知识吗?” “是的,”亚历克斯用绝望的声音回答,“他们需要。” 他沉默了,默默的盯着她。她感觉现在的他比她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勇敢。她正在努力把她的力量隐藏起来,在他的凝视下她好像觉得有小马随时准备给她狠狠来一下。 但从来没有来过,上一匹敢打她的小马几百年前就死了。 他们的沉默再次吸引了艾薇的注意。显然,她能看到所罗门的痛苦,因为她又开始来回踱步了。离得这么近,他们说的她都能听见。“为什么?”他问道。“为什么……你为我做这一切?你感动了天地,而我所认识的那个亚历克斯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她没有把目光移开。“我不再是他了。” 所罗门点点头。“我很确定……你刚来的时候肯定听到艾薇的声音了。当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我帮了她家一个忙,现在她感到很对不起我。我已经为威洛布鲁克(willowbrook)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 “现在打住!”艾薇把他推到一边,“我没说你能离开。” “不,”亚历克斯说道,“我会那么做的。” 她的角轰鸣起来,一股强大的魔力几乎把她的伪装撕开。洲际传送远远超出了大多数独角兽的能力,但并非不可能。光线从被撕裂的空间边缘漏了出来,充满了小客栈,从它的小窗户里射了出去。酒店老板向她释放了一个基本的攻击咒语,亚历克斯无害地把它化解了。艾薇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保护她所爱的人,她不该受到任何伤害。 他们出现在一片麦田的中央,周围的庄稼都被烧成了灰烬,但那块地很大,他们烧掉了一小块。在更远的地方,亚历克斯可以看到太阳低垂在天空中。在这里,短时间内还不会到冬天。 “天哪……那是什么咒语?”所罗门摇摇晃晃地从她身边走过,一边擦去他身上的冰块。“我听说过关于……传送的事,但……我感觉我的心脏跑到外面去了。如果你要杀了我,就不需要给我治疗。” “对不起。我…我太匆忙了,而且我对怎么使用这个身体没有太多的练习。如果我是我自己,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我保证你再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我们在哪里?”所罗门在几英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凝视着远方巨大的水晶塔。在他们的后面,越过闪闪发光的田野,是一望无际的白茫茫,白雪覆盖的山脉。 “在地理上的南极洲。但很明显我们不是来这里挨冻的,现在是夏天。我碰巧知道,在接下来的三千年里,这个国家一直很安全,没有发生过任何重大战争。实际上我还不知道未来中这个地方在哪里。我有一些猜测,但是…我没有找到找到线索。你别把我的名字告诉这里的老大,她叫余晖。如果他们找到这里,告诉他们我是莉兹,而不是亚历克斯。” 有小马守卫们从远处飞了过来,他们身着橙色和红色制服。“这就是我要帮你的地方吗?”索尔问。 “是的,”她说。“但首先我们需要想出一个故事,没有小马知道它是否存在。能够一下传送到这里,我们得假装自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独角兽。我不知道余晖烁烁会觉得这件事有多好笑。” 这是一个危险的决定,这让她如履薄冰,即使让这里的气候魔法把一切都融化。改变一只独角兽的命运在历史长河中是如此之小的一件事,历史可能什么都没变。但是,如果现在余晖发现她还活着,而且有一天她会变成一个强大到足以让时光倒流的天角兽,那么……她甚至无法预测会发生什么。 她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神谕的时限已经过了?她离开的地方一定很快就要日落了。“哦,呃……我差点忘了……”她专注了一会儿,把多年的知识在所罗门的脑海里浓缩成一个咒语。那是一个翻译咒语,但不是常用的那种,现在索尔理解他们的语言已经可以像理解自己的母语一样熟练了。 但是独角兽只是看起来很困惑。“你刚才……” “闯入者。”一个声音从他们上方传来,一个天马卫兵降落在他们面前。和大多数守卫一样,他们没有携带武器,尽管他们的金色盔甲被打磨得闪闪发亮,并带有余晖烁烁的太阳图案。“我们被派去拦截一个强大的法师,你们中是谁传送到这里的?” “是我,”亚历克斯说,“我带来了一个王国的请愿者。他不知道夏之地(summend )的法律,但我相信他会向王国发誓忠心,以他的可爱标记为名。” 所罗门瞪大了眼。“我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他说的是英语,即使施了咒语,也不能让他学会这种语言。他只能理解,而不能沟通。他学会这种语言将是以后的事了,这需要他付出更多的努力。 “一个请愿人。”卫兵扬了扬眉毛说。“不是你?夏之地需要熟练的法师。” “不是我,”她重复道。“我只能呆到夏天结束。你能允许我们和公主谈谈吗?” “她知道我们的一切,”另一个卫兵叫道。 “她也在说我们的语言。”第一个卫兵抱怨到。 “一个强大的法师没有加入我们,也没有对余晖发过誓。她到底是一匹什么样的小马呢?” “一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小马,”她说,“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辈子从没碰过黑魔法,也永远不会碰。我不是狂热的邪教分子,余晖烁烁会证明的。” 另一匹天马降落在他的同伴旁边:“你说话像个公民,但从你的可爱标记可以看出你并不是,你的口音也不太对,也许我们不该让你进来。你可能是个危险人物,我们应该把你送回到冰上。” “你可以任意处置我,”她说。“不过,在我们遇见公主之前,请不要这样做。我父亲会发誓效忠的,如果你把我赶出去,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求你了。” 这一招奏效了——这些小马看起来可能和人类没有什么不同,但它们之间有着微妙的差异。他们有外面的难民所没有的同情心。这也是他们不携带武器的原因,在他们的国家,周围只有和他们一样热爱和平的小马,佩戴武器根本没有必要。 *好在几个世纪以来我们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难民们会把这里彻底摧毁的。* 很快他们出发了,亚历克斯和所罗门身边还有几个卫兵陪同。当他们经过时,几匹小马停下来好奇的看着他们,大多数是农民。 “这是哪儿?”当他们走上一条鹅卵石路时,所罗门问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大脑一下子转不过来了。” “大概是,”她说。他们在说英语,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被偷听。守卫可能会说两种语言。“夏之地和地球上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由一匹不朽的天角兽统治。她的魔法…非常强大。她要求住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和她达成协议。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可爱标志都有相似的颜色。当他们订立夏季契约(summerpact)时,他们的可爱标记会改变,你也会如此。” 她猜对了,第一个卫兵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理解的神色。她说不清他是只听懂了她说的一些词语,还是什么都听懂了。不管怎样,她一看向他,他就把目光移开了。那么,他是不打算和她对质了。*我们到那儿时,就私下告诉余晖吧。但我该怎么跟她说?* “听起来……很邪恶,”所罗门说。“牧师告诉我要做的事,我也许从来没有做过,但我要知道她有没有和魔鬼……” “她才没有!”亚历克斯在她父亲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说,就叫了起来。“余晖烁烁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小马之一。她诚实,富有同情心,忠诚。看看她统治王国的方式。如果是魔鬼在作主,这里会不会看起来更像地狱?但其实这是天堂。” “哦,”所罗门说。“我……就担心会是这样。过了这么久,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发现了我最糟糕的一面,一切都变得苦涩,于是我来到了这里。我的家人应该会来接我,是吗?现在我们终于到了…绿色的田野,穿着金色盔甲的天使。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应得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唉,还是让余晖来告诉你吧……” ———————————————- 到日落镇这个不大起眼的小镇走不了多远,他们的护卫似乎也不急于用传送缩短他们的行程。卫兵们仔细地观察着他们,但没有任何野蛮的行为。他们的内心仍然是小马,自从他们来到这里,他们甚至没有拔出过武器。 *他们之所以没有,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道一把刀不会对可以一次传送过一个洲的独角兽造成任何伤害?* 余晖有战争法师,她见过很多。余晖留在地球上并不是为了创造一小片无人知晓的小马国,而是为了与怪兽战斗。来自虚空的邪恶灵魂需要强大的魔法来驱逐,它不是凭空而来的。 但余晖没有派他们去对抗陌生的访客,即使他们直接传送到她的国土中心。也许没有攻击她的护盾能够证明我们很友好。有一些护盾法术可以拦截传送法术,或许还有一些方法可以让它们不仅仅只能阻止传送法术。但是亚历克斯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如果有防御措施,那她早就被盯上了。 她的父亲一直盯着他们走过的每一处地方——首先是绿色的田野,最后是一个越来越大的村庄,那里的房屋甚至比那些在黑暗时代废墟中生活的小马还要原始。但那些地方都是脏兮兮的废砖,或是用废金属片搭成的棚屋,而这些古老风格的房子干净迷人,窗台上刷着新油漆,门上画着心形图案。越来越多的小马看着他们经过,甚至在他们经过时候礼貌地向他们挥蹄。 “你是新来的吗?”一只黑色的小独角兽靠在房子周围的篱笆边上问。护送他们的小马跟得更近了一些,怀疑地看着亚历克斯走向黑色独角兽。 “是的,”她笑着对他说。“我希望你能对我们好一点。” “噢,”小马驹不耐烦地转过身去回答。“这里的小马都很友好。” “我怎么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呢?”他们又上路的时候,所罗门在她旁边问道。“他们好像在说英语,但我知道他们不是。这可不像你妈妈以前唠叨的……” “西班牙语,”她翻了个白眼。“不,它不是。我和你分享了我的记忆。我有…独一无二的强大记忆力。但是你没有,所以…你要和这些小马尽可能多的交流。和他们交谈,了解他们,尽可能多地涉及一些话题。这样做,你的大脑就会巩固你对我知识的理解。如果你不这样做,记忆就会衰退,你只会记住你原本知道的,而不是你想知道的任何有用的东西。” “不过,这……难以置信。你确实来自一个更好的时代。我身边的幸存者大多只能用魔法来移动东西。我曾经遇到过一匹老马,他说他的父亲在……某个地方当过医生。”他把目光移开,显然在竭力回忆。“他用魔法可以治好一条腿。不过,他和你做的完全不同。” 她耸了耸肩,尽管被这匹小马表扬使她很难保持理智。但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他的样子怎么样,不管她被遗弃了多少次。她的心里埋藏着一些东西,一些与理智无关的东西。 宫殿在远处变得越来越大。起初它看起来像是水晶做的,但仔细一看证明它是别的东西——冰,建在石头上的冰。*这不是我这个年代所能看到的。*不管是什么启发了这个设计,它显然没有延续到亚历克斯的年代。 “我们马上就进去。”亚历克斯说,她的声音很急迫。“我不知道余晖会不会让我和你一起去。她喜欢确保她的社交圈里的每个人都适合和她交往。但我不属于这里,所以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你一定要记住我。”她说不下去了,因为警卫们紧跟在她后面,“如果余晖不让我留下……那可能就要永别了。如果我离开这里,我会回到……未来。” “我已经感觉焕然一新,”他说。“我记得……记得当时的发了了什么…以及我是谁。现在我比他强多了,我可不想再次成为他。” “就是这里。你会发现这里的小马有办法让你变得更强大。你可以在这里留下你的痕迹,相信其他小马会找到它的。”亚历克斯说。 她指着石头墙壁。“这下面有个地窖,在麦克默拉尔基地的储藏室里。如果…假设…这里有个塌方,这里会被完全封死。你可以把东西放在这里。”她又感觉到警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显然知道得太多了。“我知道它们会被找到。” 所罗门点点头。“你认为……认为有人会那样做吗?” 他们走到冰冷的门口。令人惊讶的是,空气并不很冷。城堡里到处都是穿着奇怪长袍的小马,正在给年轻的学生们上课。更多的小马全副武装,还有一些小马正沿着城墙巡逻。 “就是这里,”护送他们的守卫用英语说“你可以自己去见公主,她已经在等你了。” 她没有理睬卫兵,而是向前拥抱所罗门,仿佛她再也见不到他了。“如果我不……如果行不通……我想让你知道。我原谅你了。”她还有更多的话要说。 但后来有什么东西把他们拉开了。当侍卫们坚定地护送所罗门走上宫殿的台阶时,她看到索尔脸上的泪水。“我爱你!”他走了,穿过那扇巨大的门。 一个新的侍卫也来到了她的身边,她身穿蓝色和紫色的盔甲,而不是金色的。 “你知道那是谁吗?”杰西盯着宫殿后门的台阶问她。“我发誓我刚才看到了一个鬼。”她眯起眼睛看着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一动不动——几乎停止了思考。这只夜骐不该在这,对吧?*我怎么知道她在世界末日期间做了什么?她没死,我没有她的记忆。* 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没哭出声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咽了口唾沫,转身离开了夜骐。*如果被她发现,我就完蛋了。* “你好,陌生人?”杰西叹了口气,仰面坐着。“为什么漂亮的小马总是哑巴?”她清了清嗓子,然后换了一种语言。“我还以为你们是难民呢。是我错了吗?或者你们只是来自世界的另一个地方。天哪,我怎么没想到……你可能听不懂我的话。” “我现在明白你的话了。”她试着依靠自己变了形的身体发出尽可能高的音调。但她不能说太多话——她会被识破的。 就连几句话也引起了杰西的注意。她眯起眼睛,回头看了看台阶。“那匹雄马是谁?” “你不是来保护我的吗?” 杰基耸耸肩。“我可以一边说话一边看住你。除非你认为你能从我这逃脱。顺便说一句,我的速度比我看起来的更快。”她跺了跺蹄子,“所以那匹雄马是谁?” “一个我讨厌的人,”她说。对付杰西的办法很简单——她必须诚实。这只夜骐可以闻到谎言的味道,她不可能骗过杰西。“我已经为此计划了很长时间。确保他知道他有多失败,他伤害我有多深。你知道吗,我不顾他的反对,把事情办得很顺利,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对吧?” 夜骐在她周围盘旋着,正好走到她的面前。当她离亚历克斯只有几英寸远的时候,亚历克斯就无法躲开她那双有着修长瞳孔的眼睛。“你真的让他得逞了,”杰西说。“你一定要惩罚他。但这和把他带到这里不一样,我听说你是从北美直接传送过来的。我知道那鬼地方的情况。现在来这里,不算是一种惩罚。” 亚历克斯摇摇头。“我没有说谎。我只是…看到发生了什么…这已经不重要了。”她没有把目光移开,即使她是在哭的时候。“我不想要正义的裁决。我只是想帮帮他…如果我能帮忙的话。记住他……我们曾在这相遇。” “这很有趣,”杰西坐回她的腿上,瞥了一眼亚历克斯的假可爱标记。“如果你记得这个地方,那就太诡异了。据我所知,记得这里的小马只有我和我的妻子和在一个很短的名单上的其他小马,你是谁呀?” 宫殿的门开了,还是那个卫兵疾驰而出。“莉兹,余晖公主已经和你父亲结束交谈了,她想见见你。快来,我们不想让她久等。” “你快去吧,”杰基又站了起来,然后展开翅膀,好像她就要起飞了。“我在城堡另一边等你。”她飞到空中,沿着墙疾驰。 亚历克斯在她改变主意之前匆匆走到大门口。卫兵已经转过身来,所以她得赶紧跟上去。“我的父亲……公主接受他了吗?” 他点了点头。“你说他会接受她的条件,你并没有撒谎。不幸的是,公主对一匹拒绝加入夏之地的小马并不感兴趣。你必须告诉她理由,或者改变主意。公民身份可比呆在地牢好。” “你不能把小马扔到地牢里,”她厉声说,也许她不该这么大胆。“那些空房间,是为了在学校上课时吓吓小雌马。” “是吗?”他站得更直了。“别以为我们不会这么做。那里很……黑暗。还有很好的金属棒。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在节日里用它来做的事情可比喝醉的小马能做的多得多。” 大厅就在前面,穿过一扇巨大的石门,那扇门已经在她面前打开了。她能看见远处的王座——余晖在在上面,比她记忆中的要年轻得多。可能和亚历克斯一样大。*如果我们要是打起来,我就完蛋了。我们差不多强,只是我一整天都在消耗魔法,而她很精神。*另一匹天角兽可以像戳穿纸一样戳穿她的想法,如果他在那里的话。 明亮的橘色光线从打开了一半的窗户射进来,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形状。这就像艾奎斯蒂亚一样——它们描绘了夏日历盛典上的神话场景。打败怪兽们的英雄。其中一个是冰做的,把地板染成了蓝色。 守卫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在门口点了点头。“走吧,利兹。让我们看看你对公主有多忠诚。如果你想再见到你父亲,你必须让她满意。” 她点点头,走了过去。 —————————— 突然,她感到周围的世界被撕成了碎片。她以前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一次也没有。压力撕碎了她的伪装,如果她没有立刻做出反应,压力可能也会撕碎她的皮肤。她被拉伸,挤压,压缩在一个她一无所知的空间里。时间是神谕的地盘,不是她的。 一切都结束了。她没有回到未来——这里仍然是夏之地。老旧的宫殿坐落在一个被遗忘的海滨城市中,这里与现代城镇毫无相似之处。早年的首都现在是一座安静的博物馆。她身后的门关上了,灯也熄了,搬来的家具上铺着白床单。但彩色玻璃窗仍然在那里,画着明亮的橙色夕阳。 神谕站在她旁边,表情若有所思。“我警告过你。” “直到日落(译注:原文有“直到余晖身边”的意思),”她笑着说。“聪明。” “你的影响已经比应该产生的的要多了。如果时间是你所擅长的,而不是我的,那么每个时间轴都会被你毁了。” 她耸耸肩。“如果时间是我的领域,我会更轻松。”她大步走下走廊,走到她会看到余晖的地方。终于——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又回到了记忆中。 她是档案。她知道所罗门什么时候会死,也知道他所知道的一切,她直到现在都没有读取过他的记忆。 “你上哪儿去?”神谕跟在她后面问道。“你不能回去……你不能威胁我让我送你去见余晖。她立刻就能感觉到你有问题。” “我知道,”她说,几乎没有听进去。她穿过了记忆中的一道门,用她的角打开了魔法封印。博物馆今天和往常一样关着。只有档案才能打开它的大门。 她看到了他所站的地方,他满怀希望,却又困惑不解。她看见他在那里,绝望地扫视着房间,但却找不到出路。 余晖开口了:“恐怕我们有一个难题要解决了,难民所罗门。把你带到这儿来的那匹小马好像已经走了。我这手艺最高明的独角兽也无法追踪到她的线索。你能解释一下吗?” 房间里灯火通明,照明水晶闪闪发光,水晶的支架上布满了灰尘。地面被擦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漫着晚饭的香味。但显然日落和所罗门都没有吃过。 “我不知道,”他说。“我希望她没有走……但我知道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她警告过我。” “那么,这是她的意图?她是你的女儿?” “是的,”他固执地说。“也许这是报应,她把我留在这里。”他仰面坐下,思绪又回到了在酒吧里看到亚历克斯的那一幕,但这次他不需要喝酒。“她跑掉了,我愿意受到惩罚,这是我应负责的。” 余晖皱起了眉头:“难民所罗门,你不会受到惩罚。你们已经成为我的公民之一——你是夏之地的一匹小马了。如果你在骗我,我早就知道了,而你没有。我问你的问题不会决定你的命运,而是要保护夏之地。如果你的女儿对我们而言是一个危险,那么为了夏之地的每一匹小马,我必须知道她会如何攻击我们。我发誓我们会公正地对待她——我们对这里的罪犯都很仁慈。” “她不会回来了,”所罗门说。“莉兹……说的很清楚。她想要找到……嗯,有些人希望他们的父母好好待在家里,有些人把他们安置在南极洲的童话王国,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余晖甚至没有眨一下眼睛,但亚历克斯笑了。他的笑话从来没有讲得这么好过。 她看着岁月在她眼前流逝着,这一次所罗门再也没有地方可逃了。夏之地只有几个小镇,尽管他试图奔波在几个小镇之间,但他发现下一个镇子里的小马和他离开的那个地方几乎一模一样。过着艾奎斯蒂亚生活的小马,密切关心同伴,并对小马所犯的错误深怀宽恕之心。 他的生活比许多难民的生活要好。他的一生并不精彩——他没有打败过任何恶魔,改进的夏之地的灌溉系统也不是很成功。但他交了朋友,生活有了颜色。小马活得足够长,长到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转身离开了他父亲的记忆,径直朝一道门走去。她闪现到另一边,没有理会身后传来神谕的呼喊。 “疾病应该不会影响到你……”他说。“你是天角兽,你的体质应该很快能适应——” “我很好,”她说,我只是……有件事我想知道。” “你不该去的,”神谕抱怨道。“整个事情本来就不该发生。我想,也许这和你和他的关系有关。如果他还记得你,他的记忆就应该和你联系在一起。你无法改变你已经看到的事件。” “我从来没有想改变过什么,”她说。“我看见他在做他的事,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我不想看到他的生活是怎么结束的。” “啊,”神谕不再显得沮丧,“那我就没有白费功夫。你确定你从来没有学过时间魔法吗?” “当然,”她走出了那道门,经过了夏之地许多最可爱的小马的坟墓。所罗门不是其中之一——他不是英雄。 “我的工作完成了,我看得出你很忙。”神谕说完就消失了。 现在已经是百年之后,所罗门多年前就听从了她的劝告,带着一个特殊的使命,他的生命仿佛在一夜之间就走完了。 在她看到,他老了得多,头发灰白,身体虚弱。但是,当独角兽身体虚弱时,它们的魔法仍然可以很强大。他拿着一叠什么东西——金属片,每一块都雕刻得很复杂。从外表看,不锈钢可能是从事件前北极基地的废墟中捡来的。 “他们说这东西是不朽的。”如果她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会花很长时间才找到它,但是那个地窖还在那儿。“我知道你会找到它们的,”他显然是在自言自语。在这次小小的城堡入侵事件中,他没有被任何小马发现。他把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塞进墙里,然后用一点新鲜的灰泥把砖头重新固定好。然后他走了,她看得出他克制着自己没有回头。 几年后他去世了。 亚历克斯用蹄子把砖头踢到一边,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砖头已经松动了。包裹着它的有机材料随风而逝,但底下的金属几乎和多年前一模一样,也许只有一层薄薄的污点。不锈钢并不是不朽的,但在像这样干燥和稳定的地方却几乎不会生锈。 虽然字没有完美的蚀刻在金属板上,但这并不影响他表达他的心。 “致我的家人,”信的开头是几个世纪以来从未改进过的格式。“我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她记了起来,她是档案,她永远不会忘记…… 第13章 秘纹 当水不再流入他的实验室,约瑟夫·金伯尔(joseph kimball)觉得哪里出了点错。他花了一个多星期才注意到——秘密切入亚历山大水系统的水渠从来没有被发现,即使在数百年之后,他的实验室也总是能第一个得到宝贵的水。约瑟夫几乎不吃东西,但他和一切生物一样仍然需要水。 *我是个有机生物吗?我想可能会在将来的某个时候考虑这个问题* 约瑟夫·金博尔已经学会了分清轻重缓急,所以他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的时候先把这个问题放在了一边。 说他的实验室是亚历山大的一部分,有点像说国际空间站是它碰巧经过的某个城市的一部分。他的实验室在地下一英里深的地方,在大学地下室最深的地方,在那里即使是最敏感的独角兽也察觉不到他的实验。也许天角兽能发现到他,但地球上并没有很多天角兽,约瑟夫不必担心。 乔慢慢地穿过走廊,走廊把他的工作区域和物资仓库分隔开来,他随意地走到下一个房间,然后在经过的时候放了十几个不同的安全咒语。真的,他希望地面上的小马永远不会在这里跌倒。如果他们这样做了,他们会很快痛苦地死去。 仓库只有五百多英尺大,完全是正方形的,墙上神奇地切下了大小一样的货架。成群的钢铁无人机像鱼群一样在仓库里飞来飞去,空气充满了螺旋桨的声音。 约瑟夫径直走到水晶柱上的等离子显示屏前,花了一点时间欣赏水晶柱上周围雕刻着的复杂的保存咒语。当他走近时,一条光线穿过地板,控制台与他的中央系统相连。乔说到:“阴天,我需要水。” 幕上出现了一匹小马的图像,这是一张他很久以前就认识的天马的静态照片。它没有动,当它说话的时候,听起来更像是电流声,而不是他记得的那匹小马。约瑟夫不再记得什么使他感到如此悲伤。“对不起,大法师。你用完最后一滴水正好是一百五十二年前。你想来一点乙醇代替吗?” 约瑟夫考虑了一会儿。*转换起来很简单,但是不行。*他无法从空气中吸收水分,他已经吸收了所有他能吸收的水分。他的皮毛在干燥的空气中又干又痒,喉咙也疼。他可以凑合着用一座已经干枯的花园来做实验,但迟早他需要喝水。“好吧,”他皱起眉头,“紧急食品怎么样了?” “你还有一罐青豆,这就是所有东西了。” 他有些沮丧,“那种子呢?我不是有为农田播种的土豆和小麦吗?” “你都吃了,乔瑟夫。”那声音说。“你种的庄稼已经吃完了,我很抱歉。” 这消息令马绝望。乔没有浪费时间穿过实验室,他直接传送到实验室的浴室。那里很黑,当他出现的时候,一块发光的水晶亮了起来。乔靠到镜子前,仔细检查自己的外表,看有没有受伤的迹象。 很难说他到底受到了什么伤,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又是那么心安理得。没有一匹小马能活到一千年甚至更久,那种却能力被浪费在他们那无能的领导人身上,她浪费了它,一次又一次地被杀害。保护她的咒语乔一直没能破解。 他开始变的像一匹老马,就在镜子前,一匹小马开始失去力量,开始萎缩。他变成了一匹老马,满脸皱纹,鬃毛全变白了,连一根别的颜色的鬃毛也没有留下。 不过,还有其他一些变化。他能感觉到他的骨头几乎…钙化了,变成了晶体。他的汗看起来更像油而不是水,有些地方他的肉异常坚硬。这种转变不是咒语引起的,也不是乔努力的结果。这一切都是自然发生的,因为约瑟夫一生都沉浸在魔法的世界里,几秒钟内就能杀死地球上的每一匹小马。据他自己估计,他是《辐射》中食尸鬼的魔法版本。*只要我的脸不腐烂,我不会介意的。* 不幸的是,魔法无法继续维持他的面貌。虽然他的饮食习惯和口味发生了变化,但他仍然需要满足它们。但是当他照镜子时,乔没有看到任何损坏的迹象。不管他因为疏忽而对自己做了什么,也还没有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这是最糟糕的事情,不管受到什么伤害,他的身体不再知道如何自愈。他所受的每一次伤害,即使是像被剪刀划到这样的小伤,都会一直跟着他,直到他设计了一个特殊的咒语来修复这些损伤。 幸好约瑟夫·金博尔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独角兽。 乔把自己传送到实验室里,实验室实际上就在他秘密住所的正中央。远远高出地面的水晶塔尖一直长到地面,一个空心的圆锥体指向他的实验室,里面充满了魔法,他只需稍加努力就能施展几乎任何魔法。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对约瑟夫的长寿有重要作用的话,那就是这个房间。 “阴天,”他说,走近另一个屏幕。“给亚历克斯发个信息。她在上面,对吧?让她去修水管。” “亚历克斯。”电脑重复了一遍。嗯,用电脑来描述这种东西可能有点肤浅。它曾经是一个服务器框架,同样的服务器曾经遍布全球。这种机器大多数已经被hpi的替代品所取代,这些替代品是从raven的制造商那里购买的,而这里的能源却刚好可以支持这种服务器。“使用离线消息协议,目前地面上还没有控制台可以接收你的信息。” 没有人像约瑟夫那样由魔法和技术结合在一起,他呻吟着,一只蹄子在地上跺了一下,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有小马砸碎了一块玻璃。“该死,亚历克斯…连一座该死的城市都保不住…好吧。你能告诉我什么?哪些服务器还在工作?” “一个也没有,”他回答。“对不起,大法师。与地面的所有连接都被切断了。acanum是最后一个连接到我的网络的外部系统,它现在已经不再连接了。我最后的连接记录显示,它的主机在大约两个月前被摧毁了。” “什么? !”约瑟夫用法语大声咒骂着,在控制台前踱来踱去,他大步走过他的主工作台,上面写满了神秘的符号。他大摇大摆地走到另一个控制台,一个他可以用来访问外部摄像机的控制台。约瑟夫把头凑到屏幕前,扭了扭表盘,但是每一个摄像头都显示“系统离线”。当然,这些相机已经用了数百年。他一直没去维护它们,现在正是它们发挥作用的时候,它们却坏了。 “该死。”他大步走了回去。“阴天,你他妈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外部摄像系统被摧毁了?” “这是事先登记好的命令,”她回答说,她的话里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情。“正好三百年前。你说过‘不要告诉我关于那些陆地上的蠢货的任何该死的事情,我不在乎他们是否都在地狱里燃烧,只要——” “好了!”约瑟夫呻吟着,让她闭嘴。“行了,阴天。我这就上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总有人会知道那个神仙去哪儿了。她可以帮我搞到水,替我把灯开开。” “解释命令……接受命令。” 乔从控制台走开,穿过他的实验室。这里没有什么可以妨碍他的东西——衣服太愚蠢了,而且还碍蹄碍脚。但是当他回到地面时,他已经穿好了衣服,他还需要它。 一件旧实验服挂在一面墙附近的挂钩上,他把挂钩拿过来。布料已经变硬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开始泛黄,他把它折起来的时候,还有些开裂。乔聚精会神,释放了一些时间魔法,魔法吞噬了布料,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把老化的丝线恢复成了柔软的白色布料。然后他穿上它,长出来的实验袍在他身后的地上拖着,约瑟夫不再像以前那么高大了,岁月是残酷的。 传送到地面是比较困难的,不是因为他缺乏技巧或精力,而是因为他缺乏勇气。不管他在“阴天”面前表现得多么勇敢,其实他害怕地面上的世界。那里的居民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他,只有少数几个……现在已经去世了。莫利亚已经死了很久,连他的孩子也死了,他的名字无人知晓。约瑟夫却没有死,他活着的痕迹却留在了地面上。显然有什么东西在破坏他创造的魔法系统,那些保护亚历山大并让它继续运行的系统,究竟为什么会有小马会那么做呢? 他的头脑迅速地处理各种可能性,同时不断地在自己身上施加了许多增强心智的咒语,这使他的头脑得到了增强。他确定了一个最可能的情景:某种形式的军事政变。一个反对亚历克斯的派系显然试图接管亚历山大,他们在破坏城市的保护系统。 *我得像往常一样再修一遍,这很简单。* 约瑟夫用十几种不同的保护咒语把自己包裹起来,并从他头顶的水晶中吸取足够的能量,使它们能够抵御攻击,甚至是核打击。也许只有hpi会这么做,但他不会让hpi引起的一些粗心的核事故毁了他的研究,约瑟夫的计划必须继续下去。 最后,他终于做到了,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没有空气的拍击,感受着传送门中凛冽的虚空之风。约瑟夫是个能工巧匠,运用魔法和天角兽一样熟练。突然间,他就消失了。 这座城市被大火吞噬,木制建筑燃烧了很长时间,都闷成了碳,较小的建筑物早已消失,被烧毁,然后被践踏。街道被破坏或被瓦砾覆盖。一阵凛冽的风吹进了他的鼻孔,不过,最糟糕的还是他听到的声音。 痛苦的叫喊,垂死的呻吟,灵魂离开肉体前发出的低语。乔环顾四周,修正了他对所发生的事情的预测。*不,这不是针对亚历克斯的政变。*当他眺望这座城市时,他意识到这个预测是基于非常过时的信息。除了他身后的那所大学的尖顶,这些建筑中没有一处是他所熟悉的。整个城市都被改造了,曾经在这里的人类城镇了无踪迹,甚至连它的街道位置都彻底变了。 约瑟夫向前走去,他漫不经心地把垃圾炸开,把它抛到面前的风中,这样他就能走在干净的街道上了。他不允许任何较大的颗粒接近他的脸,包括灰尘,不能有任何形式的污染。他现在这么老了,他的免疫系统如此脆弱,甚至一场感冒都可能夺去他的生命,他很清楚这一点。他不会为了让实验室里的水恢复正常而让自己死去。 最后他找到了一匹小马,如果可以这样叫她的话。这个可怜的有机物仍然有正常的比例的碳,氢和氧 。但这是唯一正常的事情,她的皮毛掉了一大片,肋骨因饥饿而凹陷,肚子却胀得鼓鼓的。她身上长了厚厚的、令人讨厌的疮。最可怕的是,她的一条腿被压坏了,不知怎么搞的,被揉得面目全非。她的左翼耷拉着,也经历了类似的事情,完全毁了。她的翅膀失去了所有的羽毛,皮肤渗出了恶心的绿色脓液。 她是匹灰色的天马,是约瑟夫见过的最糟糕的马,他几乎看着她就想呕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他问道,他的声音不再像地下时那样自信和苛求了。 小马只是呻吟着回应。她确实抬起头来看着他,她的眼睛因疾病和困惑而变得呆滞。这匹小马活不了多久了,至少现在还活不了多久。 找到亚历克斯把水渠修好就这么简单。 当乔站在那里时,他开始意识到有小马在监视他。他周围的小马,或是潜伏在小巷里,或是躲在倒塌建筑物的烧焦的墙壁后,正从他们原来所在的地方冒出来。他们看见了他,一匹穿着朴素衣服的老马,正蹒跚地向他走来。每一个人都有可怕的毁容、痘痕、肿胀的脓疱或感染,但没有人能比得上乔脚下的天马。 他不能帮助治疗所有小马,约瑟夫现在完全不知所措了,他不能呆在外面。他集中了一下精神,带着受伤的小马消失了。 ********** 贸易风(trade wind)认为自己再也不会醒来了。她已经一个多月没吃东西了,也差不多有这么久没喝东西了。她再也走不动了,当其他小马发现她时,她无法逃脱,她只希望能快点死掉。 但死亡并没有降临,她躺在某个地方,躺在一条毯子上。火和疾病的气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肥皂味、消毒水味。她有多久没闻到这些了? 风(wind)睁开眼睛,发现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难以集中注意力了。她腿上的疮不见了,周围的毛都长出来了。她的翅膀看起来也在愈合,新的羽毛长了出来(尽管她看起来还没有准备好飞翔)。她的断腿…不见了,她的肉平滑地变成了透明的水晶。 “你醒了,”旁边有小马说。她抬头一看,看见一匹雄马站在那里,和她祖父一样老,一样佝偻。 然而,这匹小马却没有露出温暖的笑容,只是看上去很疑惑。“很好,你不知道……”他红着脸把目光移开。“别介意,试试你的腿。不要太快,关节还在愈合。” “……发生了什么?”风嘟囔着,看着他的背影。“这是……天堂?” 公马笑了,使劲摇着头。“原始的迷信帮不了你,小马。你需要休息,我有好几年没用过这间卧室了。许多年,也许几个世纪?是的,就是这么久。不要动得太快,否则你会把……”那匹雄马急匆匆地转身,猛地关上身后的卧室门。 贸易风盯着紧闭的门,嘴巴张得大大的。这匹老马治好了瘟疫,把她那残缺不全的腿治好了吗?一匹有这种力量的小马怎么会表现得这么害羞呢?我被绑架了吗? 风不知道,但她想弄清楚。 作者附言: 注:本章是由用户sparktail在我的patreon上提交的一个小创意!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想谈谈老乔的事,所以这真是太好了。 第14章 交朋友 时间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流逝着,贸易风不知道她在这里休息了几个小时还是几天。就像乔瑟夫所说的,每当她试着移动时,她的关节就会感到疼痛,好像太突然的动作可能会把她身上的新腿扯下来一样。她身上发生的事一点也不科学(魔法),她大脑中不断出现的幻觉也无法使她清醒过来。 有许多地方没法解释,其中最主要的一点似乎是瘟疫。它有三个阶段,每一个阶段都比前一个阶段更致命。她因感染而出现的坏死已经决定了她的命运——一旦到了第三阶段,瘟疫就无法痊愈。一匹到达第一阶段或第二阶段的小马可能会好起来,但病的像她这么严重的小马肯定会死掉。在亚历山大的任何地方,她都没有听说过一匹经历过坏死而幸存下来的小马。她那么绝望,连强盗们,甚至更糟的小马,都和她保持距离,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他们被她传染,他们的命运将会怎样。 然而,当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时,却没有发现任何感染的迹象。当她记起来其他小马宣称亚历山大的学者可以治疗瘟疫时。*我是来寻求治疗的,我做到了吗?* 也许是的,她的前腿还没有痊愈。贸易风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来检查这条水晶腿,她用她能想到的任何方式移动它。尽管它是由玻璃状的石头做成的,但它就像肉一样,不会因为弯曲和挤压而开裂。风甚至无法想象,它怎么能像玻璃一样透明。但是她也不知道瘟疫造成的坏死怎样才能被治愈,她只能在这里休息。 奇怪的主人给了她一盘食物和几瓶水,但食物尝起来不新鲜,水装在奇怪的瓶子里,它看起来像玻璃,握在蹄子里却很柔软。甚至她的卧室也是一个充满奇怪东西的地方——灯,她认为这些灯和曾经照亮大学的那些神奇的水晶是一样的,但是大学里的水晶被拾荒者搜刮走了。这里没有流血,没有任何伤害,没有挣扎的迹象。世界上还有哪里像这里一样安全? 贸易风睡觉、吃饭、使用这奇怪的灯,这样过了好久。她只见过一次的那匹老马没有再回来看她,也没有送来更多的食物和水。最后,他留给她的东西用完了,风可以感觉到她的肚子又开始疼了。与她以前身体腐烂的痛苦相比,这算不了什么,但这仍然令她不快。*我不是他的俘虏,我不在乎他是否救了我,我不会让他违背我的意愿把我关在这里,我不会让他把我饿死的。* 于是她站起身来,离开了异常干净的卧室。不出她所料,门没有锁,很容易就打开了。风慢慢地走进阴暗的走廊,外面的墙是用更多的水晶做的,纯绿色的,就像用来建造大学尖塔的材料。*这个地方难道在学校里吗?那匹公马看上去确实也够当老师的年龄了……* 但是现在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甚至可能不是那匹公马治好了她。据她猜测,他可能只是派来确保她能找到自己房间的一个职员。 风进入了走廊,走的很慢,不至于让她走路时蹄子发出的撞击声充满整栋楼。这所大学本应被洗劫一空,但这座建筑却不是这样。墙上挂着几盏灯笼,照在她熟悉的地方,这里就像很久以前她在书上看到的那样明亮。水晶上没有裂缝,也没有丢失任何家具,好像风回到了过去。进入一个更幸福的时代,那时大学只是一个学习魔法的地方,小马驹不会在父母的眼前因可怕的疾病而腐烂。 她走过一个房间,里面满是看起来像鸟的东西,这些鸟不停地在空中飞来飞去,长着奇怪的翅膀,还不停的旋转着。她逗留的时间不够长,没有仔细看,以免它们发现她擅自闯入。风知道,在这个神圣的地方,她会被视为一个怀有敌意的入侵者。她没有得到离开房间的许可。*但严格来说,他也没有告诉我必须呆在那里。* 如果警卫抓住了她,也没什么可惊讶的。如果他们能把成群的掠夺者挡在外面的话,这个地方肯定有守卫,强大的守卫。如果管理学校的小马真的能治愈瘟疫,她就能得到世界上最强大的警卫来保护她。风知道,小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取被治疗的机会。 她终于来到了另一扇门前,这扇门是用古老的木头做成的,被许多蹄子磨的很光滑。她没有看见锁,也没有发现陷阱,什么也不能阻止她打开它们。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两只蹄子推开了其中一扇门。木头非常重,当它们打开时,发出了巨大的吱吱声。空气在她周围涌动着,她缩了缩身子,但没有试图停下来。毫无疑问,她不可能在没有得到任何食物的情况下转身回到房间。 里面的房间很大,甚至比那间满是鸟的奇怪房间还要大。里面有许多不同的桌子,大多数都是靠墙的,但中间也有一排。每张桌子上都摆着许多由金属、玻璃和水晶组成的奇怪机器,她猜不出它们的用途。它们中有一部分看起来更奇怪,是由很久以前世界上的古人才使用的柔软而有弹性的材料制成的。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还能用,尽管有些机器上覆盖着透明的织物,似乎在保护机器,防止灰尘进入。 房间里并不空,所以里面的乔瑟夫没有注意到她。随着年龄的增长,乔瑟夫那橘黄色的皮毛渐渐变成了浅灰色,他的可爱标记,像一个奇怪的长方形。不,这是古代的一种通讯装置。也许不是一匹小马治好了她的病,而是这些不可思议的机器干的。关于这些东西的故事,就像亚历山大大学的故事一样狂野而梦幻。*我找到他们了。* 尽管她进来时门很吵,但那匹公马似乎没有注意到她。风穿过石屋,避开桌子和它上面的机器,尤其是那些似乎在用魔法或其他力量闪烁或点燃的东西。她注意走得不要离什么东西太近,那样会把她变成石头,或者让她无法呼吸,或者变成更糟糕的什么东西。 当她走近乔瑟夫时,她更清楚地看到他在做什么。他面前的长桌上摆满了一排排托盘,每一个托盘里都有许多干净的小盘子。类似黏液的东西在每个圆盘里生长,每个盘里的颜色略有不同。风要想看看清楚,于是她从他身边挤过去,她比自己想的要大胆得多。“对不起,”她鼓起勇气大声说。“我的食物吃完了。” 乔瑟夫仍然弓着背埋头工作,把一个圆盘悬浮在一台古老机器的一个开口上。当他把圆盘放进去的时候,一个像镜子一样的平面发生一些变化,似乎在和黏液的颜色相匹配。它的表面有一些物体在移动,但风无法分辨它们是什么。但是她太饿了,根本不在乎这些。 “对不起!”她对着他的耳朵喊道。 这一次,乔瑟夫确实停下了他正在做的事情,转过身来瞪着她。“我在忙阴天交给我做的……”他突然停了下来,另一个盘子掉到了地上。它碎了,黏液洒的到处都是。独角兽后退了几步,看上去非常害怕。他的嘴张了几次,但是没有说话。 “你是救我的小马吗?”风问道,没有理会他的恐惧。她已经习惯了生命里最后几个月其他小马看到她时的反应。任何一匹小马都能认出她被感染了,即使他们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不知怎的,她觉得这匹小马受过良好的教育。“这也是你干的?”她举起那条水晶腿,让它被灯光照到。 她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在折磨着这匹可怜的公马,他开始后退,从碎玻璃上走过去,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会把伤到他。她很快就明白了——这不仅是因为这匹公马有灰色的皮毛,而且他看上去不像普通的小马。他的身体大部分是透明的水晶,这让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苍老。换一条腿是一回事,但小马的整个躯干怎么可能几乎完全是石头做的呢?他是怎么呼吸的? “对…”他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我…帮助了你。”他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就像一匹很久没有说话的小马,除非他只是喉咙痛。“治好你可不容易。” “不,我打赌你没有,”她说。“我听说瘟疫无法治愈,你根本不可能治愈我。我来到亚历山大港就是为了寻找治疗瘟疫的方法,就像许多其他小马一样,我死了。我不再认为这是真的……” “瘟疫?”那匹公马不再往后退缩。他们交谈的时间越长,他似乎越放松。“这里没有治疗记录,我的数据库里什么都没有。据我所知,这是一种外来的传染病。但我仍不确定为何如此强大的艾奎斯蒂亚疾病会在这么长时间内未被发现。有一种可能是:有人特意而为。”他笑了,尽管风听不懂他说的话。“没有一个生物学家比我更聪明,而他们最喜欢的疾病将成为历史的灰烬。” 风听了这些话,想了想。显然,并不是别的小马治好了她的病,也不是这里有什么古老的魔法。“你是说…你是说你发现我病了,却不知道是瘟疫,还发明了一种疗法?”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和震惊,“这是……不可能的。多年来,世界上最聪明的小马一直在寻找治疗瘟疫的方法。甚至有小马被关在实验室里……他们也做不到!” 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也许任何小马都做不到,但也许上面的大多数小马都是白痴。你真该好好看看他们……在你看来,如果没有我,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亚历克斯认为建大学是浪费资源,她想给这所高中扩建一座砖房——砖!你觉得它现在可能还在吗?”他开始踱步,从她身边走过,在一排排的桌子边上来回踱步,速度之快让她担心他那水晶般的四肢在碰到石头地板时可能会碎裂。还好它们没碎,她从这件事中获得了勇气。 *如果他的蹄子不会坏,我打赌我的也不会。* “当市议会想要建一座燃煤电厂时,是谁设计了第一台天气驱动的重力发电机?我建立了金巴利特(kimbal),我帮助编写了雅典娜的道德内核,我发明了灵魂探察器(soulprobe)!不是那个骗人的亚历克斯跟她那骗人的记忆,也不是那些并不存在的军队(army of ghosts),而是我!””他转过身来,用一只蹄子比划着面前那一大堆奇怪的机器,其中许多仍在静静地旋转。“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那张傻乎乎、自以为是的脸,当我完全神化,到她面前时。” “你是谁?”她问道,几乎说不出话来。尽管这匹小马的说法令人难以置信,但他的声音里却没有一丝虚伪。没有迹象表明他可能在撒谎,也没有迹象表明他在质疑自己对她说的话。这个实验室和她刚刚被治愈的身体表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匹公马轻蔑地在空中挥舞着蹄子。“你们这些原始的小马叫我秘纹。我的朋友们叫我乔瑟夫……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似乎泄气了,坐在他的后腿上,他看着风,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孩子。 “我…忘了,我的儿子,我…我也有女儿吗?我不记得……”他伸出蹄子,拂去脸上几缕乱蓬蓬的鬃毛。“我在这里的时间……比你想象的要长,比任何小马都要长。只有海马(seapony)和我一样长寿,但它们的平均寿命不长。他们大多数在四岁之前就会生病,死于一些愚蠢的、可以预防的疾病。我怀疑你是否能理解我所经历的一切。” “我叫贸易风,”她说,径直走向他,坐在离他不到一英尺远的地方,但没有碰到他。当她走近时,她能看到他的恐惧,所以她没有和他接触。“我的名字不是人类的,我已经……我承认,我对历史不感兴趣。但我从来没听说过任何叫秘纹的小马,或者你用过的其他名字。但是…你救了我的命。不管你来自哪里,你都可以成为我的朋友。我可以叫你乔瑟夫吗?” “当然,”他说,没有完全正视她的眼睛。“等等……”他的眼睛睁大了一点,好像他刚刚意识到他把一堆火留在了一个无人看管的地方,他吓得往后退缩。“该死的小马,你浪费了我的时间!我不能浪费时间和你闲聊了,我应该把更多小马从瘟疫中拯救出来。”然后他转过身去,捡起打碎在房间另一边的垃圾桶里的玻璃和黏液,然后回到她刚进来时他正在操作的机器旁。“去…吃点植物什么的,别影响我的工作。” “不,”她说,跟着他回到他的机器前。这匹小马是否有治愈不治之症的能力并不重要,听起来他好像已经在这个实验室里生活了几百年或几千年。他水晶般的皮肤上的魔法似乎沸腾了,就像一大块升华的干冰,这无关紧要。风的生命早已结束,没有什么能再吓到她了。连这么强壮的小马都没有吓到她。 “不?”他从机器旁抬起头,扬起眉毛。“你说不是什么意思?我救了你,小马。至少你得让我有一个安静的工作环境。” “不,”她又说了一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没有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把她赶走,或者更糟,他生气了。“乔瑟夫,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救了我,听起来你好像打算帮助其他小马。我想帮忙。我没有你那么强的魔法,也没有你那么多年的经验,但是……我有这些。”她展开翅膀,努力让那些不听话的羽毛展开,显得她很强壮。“我能飞,你不能。无论我能帮上什么忙,我都想试一试。瘟疫夺去了我的家人,我想报答你。” 乔瑟夫默默地盯着她看了很久,他的目光似乎越过了她,看向她身后的某种遥远的东西。最后,他点了点头。“我需要一个助手。我很快就要去地面了。我已经研制出了逆转录病毒,但我必须把它传播到其他大陆,如果太晚瘟疫可能会变异,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他的眼睛变暗了,现在她看到了这匹小马的愤怒。他身上的水晶似乎也变得模糊起来,仿佛它正经历着一场她看不见的狂风暴雨。“我不打算做任何事,贸易风。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时间带走了我的妻子,阴天,我的心,好……它变成了石头。”他用一只水晶蹄子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胸膛。听起来像两个玻璃杯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但是我的妻子…和阴天……她们死于她们热爱的事业,而不是瘟疫。”他用角指着那些玻璃容器,把它们悬浮到空中,一百多个物体同时旋转了起来,旋转速度极快,以至于他的脸在它们后面变得模糊起来,“你知道为什么没有水了吗?” 贸易风张开嘴想回答,但她不知道这只独角兽在说什么。她后退了一步,心怦怦直跳,即使她认为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他又开始走了,穿过一排排的桌子和机器。风甚至无法想象,他怎么能在桌子之间穿行而不把玻璃器皿撞到桌子上,他怎么能一次浮起那么多的物体。 “我一直知道这不是我的工作!亚历克斯总是说“传承人类遗产”是我们的责任,但这不是我的责任,而是她的责任!自封的宇宙警察甚至给了她一个花哨的头衔,还有一个不会死亡的作弊代码,这样她就可以一直走下去,直到她那迟钝的大脑把事情弄明白为止。”他做了个手势,一声可怕的轰隆声,实验室巨大的木门从铰链上被扯了下来。沉重得她几乎推不动的门飞了起来,撞在远处的墙上,碎成了一堆。 现在她别无选择,只能跟在他后面,尽管她保持着距离。她还是看不出这匹小马是如何保持他的玻璃旋风不撞到任何东西的。不管他看上去多么友善,她都不会把头伸过去。 “档案是我的朋友。他谋杀了她,这样他就可以杀其他任何小马。我不在乎其他小马……但没人能杀我的朋友。现在我要了结他那愚蠢的疾病…也许也能也杀了他。” 然后,他在宽阔的走廊上停了下来,地板很光滑,天花板晶莹剔透。约瑟夫似乎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了实验室,因为他转过身,回头看了看风。“呃……”他有点泄气,“我在和一个人说话,你都听到了?” “每一个字,”她回答,声音平静而恭敬。她没有和他对视。“我不知道其中大部分是什么意思。” “你也不需要知道,”他说。“重要的是,查理布迪斯惹我生气了,他才是我现在要对付的人。这是他创造的疾病。如果你想帮忙,你也得和他作对。” 尽管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风却在颤抖。在她所知道的任何一种语言中,这听起来都不像一个单词。“我不在乎我们要和谁战斗,可我不想让别的小马生病。” “好吧。”约瑟夫挥了挥蹄子,所有的容器都落在了地上,整齐地排成一排。“那么,跟我来。让我给你穿上衣服,反正我打算今天下午离开。你可以…带上我的帐篷什么的。” 作者附言: 小马们,我有个好消息!我本来打算暂时把这个故事搁一搁,等我忙着写别的东西的时候再说。但是我patreon上的sparktail决定发布一个以秘纹为故事线的详细版本。所以我可以再写一段时间的pap。谢谢你的支持,sparktail! 第15章 能量水晶 约瑟站在地窖里,欣赏着他的仪器。据他所知,世界上没有任何生物能像他那样真正的看到魔法的力量。就连档案也在有趣的发现前停了下来,她只是把所有已知的东西都记在心里。是的,发光的水晶和利用天气魔法驱动的发电厂是一项伟大的创新,但这只是魔法能做到的所有事情中的一小部分。 在秘纹(mystic rune)之前,有一个称之为能量水晶(piler)的东西,它在一个由电线和泡沫填充而成的船坞里被乔瑟夫发现了。它就像eniac时代(译注:埃尼阿克是世界上第一台电脑,它的发明打开了信息时代的大门)的程序一样,引人入胜。这个东西正好有三英尺宽,是一个完美无瑕的白色八面体晶体。上面刻满了约瑟夫自己发明的符文语言(在现代网络的帮助下),它结合了现存的魔法符文,如艾奎斯蒂亚的知识所描述的那样,它变成了一个更高深、更强大的符文。他的编译器是如此复杂,只有高精度激光才能准确的把符文蚀刻在水晶上,细节之精细足不允许它有任何差错。 这个物体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咒语,尽管他怀疑这东西的能量是毁灭性的。小马国的传说中有一种叫做“水晶之心”的东西,乔瑟夫认为,这个东西是某位小马特别设计的,用来管理小马国的一个小马城市。*我想知道那个“雕刻家”花了多长时间造出了水晶之心,有没有因为刻错符文而重新开始。* 约瑟夫的主要创新不只是发明了抽象的符文,而是将能量水晶与魔法符文结合起来。水晶现在被电线和缆绳包裹着,就像一个带衬垫的盒子,电缆在水晶两侧环绕着。它的能量不仅使乔瑟夫能够使用无线电和其他方便的通信工具,尽管这些能力很重要。但更不可思议的是围绕着水晶的强大计算机系统,它们可以做一件以前任何咒语都无法做到的事情:思考。 “你好,阴天。”他低声说。“今天我们要做一些特别的事情。” “每一天都是特别的,”它回答道,它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像一个古老的语音程序,即使算法的改进允许它根据情绪在一定程度上改变音调,但还是感觉少了点什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必须把你带到地面上去,这可能很危险,但是我需要你和我在一起。” “那你的研究怎么办?”阴天问道,“如果没有我进入超级计算机阵列,目前的计算结果将全部作废。” 他沮丧地向空中着蹄子,“阴天,没有人比我更担心这个了。但如果地面上的小马都死了,我的咒语也就失去了意义。我不想成为上帝,也不想从零开始创造所有生命,我才没有欠他们这么多。” “明白。”电缆开始与能量水晶断开,光纤从覆盖着厚厚的霜的液氮冷却器中拔出。如果将能量水晶从计算机系统中移出,它的计算能力将受到极大的限制。它将不能放出强大到可以改变世界的咒语,但仍然和天角兽的魔力一样强大。 这就是约瑟夫不愿意离开实验室的原因。把阴天带到其他地方,就等于放弃他的核武库去换取几颗手榴弹。总有一天,他要创造出一种方法,让能量水晶在超级计算机控制范围之外也可以自由释放能量。如果破解了这个问题,他就真的拥有了几乎无尽的魔法。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了,如果再研究一个世纪的话,瘟疫将会杀死所有小马。面对一个正在积极演变的敌人,他的疗法不会永远有效。 能量水晶升到了他面前的空中,当它旋转时,表面上仍然凝结着冰晶。看起来就像一只独角兽在漂浮着,虽然它当然不是。就像小马一样,它可以使用自己的咒语。“很好,约瑟夫。至少,探索一下地表应该是对时间的一种很有启发性的利用。你去地面目的是什么?” “分发治瘟疫的药。”约瑟夫回答说,转身向门外走去。贸易风还在外面,透过小窗户望着他,等着他说话。水晶却并不急着赶路——这里留几秒钟,那里转几秒钟,对它来说消灭瘟疫和目睹地球上所有生命的毁灭也没有什么区别。一进气闸,乔瑟夫就脱下宽松的实验服,把它扔进了盥洗室。 当他出现时,贸易风盯着他——或者更准确地说,她盯着阴天。“那…是什么…?” “商业机密,”他回答,“你可以叫她阴天。她是我完成最艰难的工作时所使用的强大魔法的来源,这就是你需要知道的。” “好吧,”风答道,“但是我不喜欢一个人被留在黑暗中。我又不是间谍,你没有理由瞒着我。没有你的帮助,我甚至不能离开这里。” “事实上,你可以。”他朝她穿的那套衣服点点头,那套衣服是他一天前才为她量身定做的。这也是他的发明,他曾尝试用咒语和魔法来造出hpi的动力装甲(或者称之为魔法护甲更合适些)。魔法护甲不需要昂贵的机器来制造,也不需要用稀有的材料来维护。不幸的是,在他完成任务之后,乔并不认识地面上的任何一匹小马,所以他一直在等着亚历克斯回来测试他的护甲。 那根本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副马具,小马可以把它当作镶满小水晶的马鞍戴着。它能够自己给自己充能,并抵抗攻击咒语。它的质量还不错,几个世纪以来一直放在架子上,乔甚至都没有给它做过保养,但直到他把它交给风的时候它仍然闪闪发光。“是时候让你了解一下你的工具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干,如果你做傻事,丢的可是我的脸,所以给我听好。” 贸易风坐在她的后腿上,期待地看着他。她比阴天更善于倾听。“这套衣服有三个晶体。一个用于保护你不受伤,一个可以提供强大的能量,还有一个用于传送。前两种方法将各自发挥作用,类似于小马本身的魔力。如果你正在发力,力量水晶会帮助你。如果你处于危险之中,保护水晶会制造一个盾牌。黄色的那个是用来传送的,它只能做两件事——它会把你带到我们头顶上的大学大厅,或者回到这里,每次都是这两个地方交替传送。但是要小心——如果你不在传送范围内,它会消耗很多能量。也许会传送到很远的地方,所以把它留到紧急情况再用。” 风惊奇地低头看着那件衣服。“你竟然这么信任我。我打赌就算是国王也愿意用他们的王冠来换这样一件神器。” 乔咕哝了一声,转过身去。只让风看到他的尾巴,这样她就看不到他满意的笑容。“直到我玩《边境国度2》(bordends 2)的xbox坏掉,我才想到要做一套护甲。我把它做出来只花了一个周末,它也从未经过测试,所以我不知道它的效果如何。你应该小心,慢慢地释放这些晶体的能量,直到我确定它们是否安全有效。哦,…水晶的光芒会告诉你它们还剩下多少能量。如果它们变黑了,就意味着它们的能量完全用完了。它们依靠你的小马魔法来充能,但你其实不会有什么感觉。” 他像往常一样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大厅。风很快也跟了上来,她那自然的蹄步声被水晶前腿撞击地面发出的砰砰声打断了。 “哦,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尽量别把腿摔断了,水晶永远不会愈合,但它仍然像正常的腿一样有感觉。我可以用特定的法术来修复受到的伤害,这可能需要几周的时间。如果你能更好地保养你的腿,几周的疼痛是可以避免的。” “我会尽力的。” 他们现在几乎快到传送室了,那是他实验室里他用得最少的地方。前几天,它还是一片尘土的海洋。现在,当他走进来的时候,房间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尽管还有成堆的碎水晶和几个垃圾袋没有扔掉。房间是圆形的,正好十英尺宽,墙上挂着一张详细的地球地形图。除了各个地方的海拔高度,还有一系列照片和他对他去过的所有地方的详细描述。由于这个地方充满了魔力,有些照片还没有褪色,但任何描绘文明地区的照片现在都已经毫无价值。收集你想去的地方的地理信息是保持传送精准的最好方法,但地理位置信息需要不断更新。直到几个月前,约瑟夫还以为地表上的情况没有发生变化,那他可大错特错了。 显然,这种想法是错的。除了地形之外,现在基本上什么都变了,甚至连地形也有些改变。*下次再讨论这个问题,等我们把药分发完,我的助手就可以给我调查出一份详细的地理位置报告了。* 约瑟夫自己拿着药,把它放在鞍包的一侧,包上到处都是醒目的生物危害标识。风到目前为止一直很听话,但他还不能完全相信她能办好事,她可能会把他的药掉在地上,弄得到处都是。 “你以前从来没有传送过吧?”他问“站在那里,呼气,然后屏住呼吸。阴天比我所知道的任何小马都更擅长传送,但是有时候还是会出错。另外,如果帮你传送的小马技术不好,现在培养良好的习惯也会对你有好处。我不希望你在下次旅行中沾沾自喜,肺被扯破——我可没有水晶肺,至少现在还没有。” 那匹天马畏缩了一下,但他也只能从她的气味中嗅到一丝恐惧,风是一匹勇敢的小马。 “我已经使用了搜索咒语,找到了受感染的小马最集中的地方。希望你喜欢中国,因为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他走到她身边,尽量挤到房间中央。 “中国?中国是啥?” “你有坐标吗,阴天?” “着陆地点已确定。”被电线和机器包围的水晶开始闪烁发光,它内部的能量涌动着,仿佛随时都会流出来。“能量场稳定。” “开始吧。” * * * 尽管约瑟夫把传送描述的很可怕,但从约瑟夫的实验室传送到“中国”在风看来就像散步一样轻松。有几秒钟,她的蹄子离开了地面,她感觉像是在空中飞翔。他们周围的天空一片漆黑,只有那个叫做“阴天”的水晶在发光。她所看见的每一种颜色的光都在急剧地变淡,他们现在正飞速移动着。贸易风张不开口问乔有什么感觉——每当她想问的时候,巨大的压力就压在她身上,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这样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不久她就自由了,那间放着地图和桌子的小圆屋不见了。她立刻被一阵熟悉的臭气袭击了,这是她以前每天都能闻到的臭味——这是瘟疫的气息。 贸易风开始后退,她的蹄子在宽阔的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痛苦。“不…不要这样…告诉我…我不想再生病了!”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四肢周围闪闪发光,把她固定住了。她感觉自己几乎背过气去——她不仅被病人包围,而且被乔瑟夫定住了!她感到十分绝望——独角兽把她带到这里来是要让她死的。 “风!”那是约瑟夫的声音,他的表情严厉而愤怒。“专注!你有免疫力,你不会有危险的。” 她不停地扭动着身子,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我不想再生病了!那感觉就像我已经死了一次了!” 约瑟夫白了她一眼,回头看了看。“阴天,调整她的护盾的灵敏度到……400纳米。” 风的嘴和鼻子上方的空气开始微微泛黄,有些地方闪闪发光,然后又变得透明。她听到一个声音从她的衣服下面传来。“探测到敌方生物圈,进行隔离。”死亡的气息消失了。 束缚着贸易风四肢的魔法突然消失了,她几乎在突如其来的力量中摔倒。她努力保持着平衡,尽管她花了近一分钟来平静自己的呼吸才感觉自己恢复了正常。她的头和脸前方有一层屏障,每当她吸一口气时,它们就会发光,而在下一次呼吸之前,这种光芒就会消失。空气不再有任何气味,除了一股轻微的臭氧味,因为她是天马,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 “好些了吗?”约瑟夫问道,脸上带着一丝恼怒。“我们还有工作要做,你还可以帮忙吗?还是需要我把你送回实验室?” “我还好,”她坚持着,直起腰来。“只是……好久没闻到这味道了,让我想起——” 乔打断了她。“不管怎样,我只需要知道这些。跟我来,我们开始工作。” “我们到底在哪儿?”她问道,重新聚精会神地环视着周围,现在她不再语无伦次,能够真正注意到自己在看什么了。他们的声音和蹄步声不断回响着,仿佛他们在某个巨大的室内空间里。地面仍然是木头的,地板上只有一小圈光亮围绕着约瑟夫带来的水晶。 “不知道,”约瑟夫说。“阴天,给我5万流明的光照。” 水晶在他们上方盘旋,变成了一座燃烧的灯塔,光驱逐了无边的黑暗。 当风看到他们所在的地方时,她的嘴都惊讶的合不拢。 这是一座宫殿,一座和体育馆一样大的宫殿,比大学还要豪华许多。奇异的树林在约瑟夫的魔力水晶照射下闪闪发光,还有漂亮的挂毯和纯金雕像。窗是用纸糊的(中国风?( ''w'' )? ),上面的纹路看起来像是用风看不懂的文字拼出来的。 宫殿是美丽壮观的,但它的居住者们显然很难欣赏这种特点。在他们周围有数百匹小马,其他种类的生物风也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他们的伤口上都布满了脓疮,渗出黑色的脓水,许多小马已经死了。 第16章 不是今天 “好吧。”约瑟夫大声清了清嗓子,朝王座走去。这座宫殿比亚历山大曾经有过的任何建筑都要大。王座是一个正方体,每个面上都镶嵌着稀有而美丽的珍宝。玉,珍珠,银,和金。但这里的一切都被一层薄薄的淡色真菌覆盖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贸易风站在他旁边说,她的声音被护盾微微扭曲了,显然她现在需要保持清晰的思维,她现在仍然小心翼翼,尽管她已经对瘟疫免疫了。“为什么这些小马生活在黑暗中?而且这里有这么多窗户……” 乔张开嘴想回答,但一个微弱的声音先从宝座上传了出来,勉强能够被他们俩听见。这个声音用的是英语,当然,现在不应该说英语。很久以前,世界就不再是一个相互联系的整体,人们之间的交流也就终止了。即使是一个国家的国王也没有必要懂这种语言。 “那些看到黑暗之力的小马,”那个声音说。“享受它的力量,黑暗中的慰藉。在遗忘中,没有满足不了的欲望。” “哦,是你。”乔瑟夫说,“去你的,如果你能等几分钟的话,我就会把你解决了。” 活着的小马在他带来的光亮中后退着,他们爬到低矮的墙后、家具后、角落里,让自己不被光照到。真菌不仅爬满了王座,还覆盖着地面。当他们走近时,他们的护盾烧毁了附近的真菌。他们蹄子边开始出现纤细的卷须,但乔没有注意它们。然而现在,乔瑟夫发现它在动,试图把他们困住,这当然没有成功;护盾非常坚固,可以轻松的挡住它,但真菌燃烧时发出的气味实在是太难闻了。“外面现在是晚上,”他低声说,透过他们头顶上的百叶窗,凝视着窗外的月光。“这是个问题,但我们能解决它。” “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宝座上的声音说,那声音来自一匹躺在那里的小马,但那匹小马似乎已经死了,声音只是从他的身体中发出来的。“你们王国中最早、最古老的王国现在是我的了。如果你现在就走,我将允许你离开我的领地。”在大厅的尽头,两扇巨大的门猛地打开了。外面是不远处就是一个悬崖,底下翻腾着黑色的海洋。所有的东西都覆盖着真菌,这些东西让岩石和灌木看起来闪闪发光。 贸易风向乔瑟夫靠了靠,她的恐惧弥漫在空气中,查理布狄斯透过死亡和燃烧的气息闻到了她的恐惧,他邪恶的笑了。 “他说得对,”风低声说。“我们肯定干不过他,我们应该去别的地方试试。” 约瑟夫几乎要听进去了——似乎还有很多选择。这个恶魔——如果要打败查理布狄斯,可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他可以到其他地方去分发解药。不幸的是,他刚刚发现这个恶魔杀死了他的一个朋友,他暗暗想到:这个恶魔必须付出代价。 “阴天,还有多少活着的小马?” “六个,”阴天立刻回答。“他们体内似乎有一种未知的生物体减缓了他们腐烂的过程。它们好像和周围的真菌相互感知,尽管我还没有明白这种机制的作用。” “我要毁掉这些该死的真菌,”他说。然后他开始编写程序 {需要魔法杀菌剂和清除污染物。 搜索污染物并清除。 检测污染物指数: 污染物指数:随处可见。} (附上英文: require joes_awesome_magic_library def fungicide &locref contaminant if not &locref.searched and &locref.search contaminant purge &locref contaminant integer::max end) “功能创建,”阴天说。 “法师,我的耐心正在减弱。”宝座上的声音说。“接受我的宽恕吧,我并不经常宽恕别人。如果你离开这里,我就容你存活。” “不,谢谢,”他说。“我并不是真的……”他犹豫地在空中挥舞着蹄子。“先不管了,外交是亚历克斯该做的事情。真可惜你杀了她。”他用魔法把一团厚厚的真菌从地面上浮起来,把它举到阴天面前。“阴天!启动程序!” “正在运行,”阴天回答,当它输出的能量从一个低优先级的法术转移到一个更重要的法术时,发光法术的光芒急剧的变暗了下去。但房间里并没有变得更暗——一瞬间,烈焰在每一个角落燃烧着。从他取出的那一块口子开始,魔焰像余烬一样蔓延着,吞噬了像地毯一样厚的真菌。但它却没有点着木头,也不会烧坏卷轴,它的目标是邪恶的真菌! 空气中很快就充满了浓浓的、臭气熏天的烟雾,是时候让他的护盾发挥作用了。附近几匹装扮成士兵的小马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他们的身体从里到外都在燃烧。他们在倒在离乔几米远的地上,身上的盔甲和长矛却安然无恙。然后魔焰烧到了王座,乔瑟夫笑了。从目前的形式上看,那里的一切都将被烧毁。 贸易风仍然贴着乔,她的声音在火焰的爆裂声中几乎听不见。“你在干什么?” “进行人力资源评估,”阴天说。“乔瑟夫不允许有僵尸存在。” “我不明白,”她呜咽着说。“我以为我们是来治疗瘟疫的,你却杀了他们!” “不,”乔瑟夫回答说。“它不会伤害任何活着的小马。我认为这些白色的东西是这个恶魔传播瘟疫下一阶段计划的一部分。用它感染一匹虚弱的小马,慢慢地用它杀死小马……”他摇摇头。“但不是现在。我们的能量储备怎么样了,阴天?” “核心熵为15%,并保持不变,”她回答。“这种材料很容易被氧化,我正在恢复热输出。” “太好了,”他笑着回答,他又转过身去。“贸易风,你能扇一些风出来吗?这里都是烟,我什么也看不见。”当然,他也可以使用咒语驱散烟雾,但当他有一个非常好的助手来做这类事情时,他就不会浪费魔力了,还不如用用她的小马魔法。 事实证明,她可以。风刮了起来,不久,一阵强风吹过了客厅。它把烟、灰和垃圾带出了门,直接吹进了海里。没有了烟雾乔瑟夫发现房间更加华美了,尽管仍有几片真菌存活了下来,他的清扫并不十分彻底。任何不在已搜索区域附近的东西都被污染了,但他现在的目标不是这些。 曾经生活在宫廷中的小马躲在墙边的地方,现在大多只有成堆的骨头和衣服,只有迹象表明他们曾经存在过。*对不起,我不能让死人复生。如果我能,我就会有真正的阴天。* 尽管他听到了从宝座上传来的尖叫声,那里有一个影子,而不仅仅是一具尸体。影子仍然是小马的形状,穿着镶着紫色衬里的金色长袍,注视着他。“很明显,我看错你了,”它说,但嘴却没有动。约瑟夫开始往前走,没有理睬他周围那几匹生病的小马,他们还活着,迷迷糊糊地躺在地上。乔很快就会给他们治疗,但不是现在。瘟疫感染小马是来者不拒的,但乔瑟夫不一样。 “我想你可以和我合作,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别再这么做了——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谈呢。” 乔从他的鞍包里拿出一个注射器,举在他身边。“你也太弱了,你不能给我想要的任何东西。” “不!”那个声音争辩着,虽然听起来更绝望了。至少,乔认为这只是他听出的情绪。乔瑟夫向来就不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怀疑恶魔对自己的情绪有感知力。“法师,我能给你一件别人永远无法给你的东西!即使是天角兽也不能让死人复生——但我能做到。”皇帝在椅子上坐了起来,他是一匹陆马,穿着和长袍一样的金色外套。虽然他没有宫廷里的其他小马病的那么严重,但在他的身下,疾病的疮疤还是看得见的。约瑟夫一时看不出来查理布底斯怎样利用这匹小马来向他传话。 在皇帝身后,有一股水流缓缓上升,形成了一匹小马的透明轮廓。一匹熟悉的小马,他比任何人都更想念她。他关心这匹小马比关心查理布狄斯杀的那匹小马多得多。“你想要她回来,是吗?你可以问余晖落,她是否能进入虚空,把死人带回来。这只有我能做到,约瑟夫·金博尔。我可以把她带回来。” 如果查理布狄斯认为它的提议会吸引他,它却没有预料到乔的反应。约瑟夫做了个手势,针就像一颗子弹一样射了出去,正好刺进了皇帝的胸膛。他喘着气,侧身跌倒在地上开始抽搐。 “那是你他妈犯的最后一个错误!”乔吼道,就在这时,查理布狄斯化成了水溅落在他周围的台阶上。“威胁我,谋杀我的朋友,诸如此类。你居然还敢跟我提阴云遮天?”他从鞍包里拿起一把针,他的角燃烧着怒火,精准地把针射向房间里被感染的小马,他甚至不需要检查针是否插到了正确的地方。“我还没受够你那该死的瘟疫呢,水里的臭虫!等我把他们都治好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去吧,现在就开始逃吧!当我把雅典娜维护好了的时候,就不会有一个挡着我们的道的臭水坑了!” 有一种浓浓的、烟雾缭绕的东西从皇帝体内流走了,它没有被持续不断的风吹走,而是充满了整个房间,它凝固成了一个大致的人形。乔甚至能从烟雾中看到一套衣服的模糊轮廓,精致的鞋子,明亮的头发和脸上愤怒的表情。约瑟夫没有理睬它,继续向皇帝走去,他才不怕这肮脏的烟气。 恶魔穿过他的护盾,就像它不存在一样,他把乔从地上举起来,从宝座的台阶上往后一甩。约瑟夫摔到客厅的地板上,愤怒而慌乱地尖叫起来,他的一条腿撞到了地上——它像一块精美的瓷器那样碎了,水晶碎片在空中飞溅。任何凡马都无法体会到的痛苦充满了他的全身,乔从每一片玻璃碎片中都感到了痛苦,仿佛他的腿的每一部分都被摔碎了,不知怎的,他的腿还与他的身体保持着联系,以便把痛苦传递给他。 浓烟在他周围滚滚而来,像一双手缠绕着的手,它像钳子一样把他按倒在地,紧紧地捏着他的喉咙。好像有一条腿踩着他的胸膛,那重量好像要把他碾碎。他疼得更厉害了,感觉全身都像腿一样,疼痛永远也止不住了。这就是成为一只水晶小马的代价:水晶永远不会愈合。 * * * 到处都是尖叫声——可怜的贸易风又想起了自己的经历。那些永远在瘟疫的深渊里痛苦挣扎的小马们感受着的痛苦。风感受到了他们的痛苦,至少她认为自己感受到了。这种绝望不同于感染本身,虽然感染也很可怕。 这比看着她心爱的小马死去更糟糕。她的伴侣,她的女儿,那些小马都很重要,而她却无力帮助他们。但是现在,那匹有能力治愈疾病的小马也在杀戮。他说小马能活下来,她听到了他们的尖叫。死去的小马却没有尖叫,一动不动。*他为什么不那样对我呢?* “风!”那声音不是约瑟夫的。这声音听起来急迫、愤怒、沮丧,足以把她从沉思中惊醒。 在她面前的地上,可怜的约瑟已经快支离破碎了。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把他压垮了,汲取着他的生命。它看起来有点像烟,又像漂浮着的黑色柏油,靠触须移动自己,它的形状看起来很吓人。 “贸易风!”那个声音又叫了起来。她抬头一看,原来是那块水晶,就在她头顶上方盘旋着。“他要死了,贸易风!我需要你的帮助来救他!”水晶继续呼救到,听到这么多富有感情的话语却来自这块像石头一样的东西,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我该怎么办?我想帮忙,真的!但我只是匹天马!我打不过恶魔!” “我不能自己执行命令,但他救了你之后给了你控制我的权限!”水晶喊道。“我是你腿上的一部分,你这坨迟钝的有机物!” “我该怎么办?”她问,惊恐地盯着约瑟夫绝望而痛苦的眼睛。“我愿意做任何事,只要告诉我怎么做!” “跟着我念!”水晶命令道。“时间在此赎罪,用户:0(原文:expiate here time.now @users[0])\" 她照做了,嘴里拼命念着咒语。“这里e-x-per-ate时间。现在and users [0]” (贸易风读错了很多) “差不多吧!”水晶在空中迅速地移动,在约瑟夫的正上方盘旋。它看上去像熔化的行星内核,整个水晶都变成了红色,光明消失了。“别看这里,贸易风!” 她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又过了一会儿,整个房间都亮起了白光。这光芒如此明亮,以致于她的蹄子都在闪闪发光。大地震动,窗户破碎,无数的雕塑从它们的底座上掉了下来。“能量消耗为40%…50%…60%…70%…”水晶说,它奇怪的声音以某种方式穿过贸易风的身体而不是通过她的耳朵,她没有抬头看。“80%……解除协议。” 光灭了,这时贸易风才能看清面前的一切。 天花板是用古老的木头做成的,上面有一个洞,她能透过几层宫殿,透过地板和墙壁上的烧焦的木头、管道和其他东西一直看到外面的天空。地面也被烧成岩石,比周围的房间整整低了三英尺左右。 再也没有烟雾一样的怪物了,什么也没有了,除了有点头晕,全身赤裸的约瑟夫几乎全身晶莹剔透,每一道裂纹和伤痕都消失了。他拂去胸前的一点灰,挺直身子,然后回头望着她。“哦。你,呃……”他微微一笑。“干的太好了。” 第17章 皇帝 现在,金皇殿(the hall of the golden emperor)已经焕然一新。约瑟夫的魔法吞噬了真菌和那些腐烂的尸体,那些尸体是那些病入膏肓而无法运走的小马留下的。贸易风再也看不见她的护盾的微光了,因为她的呼吸已不需要清洁,他们战胜了瘟疫。 “我要你处理一下这件事,”约瑟夫指着宝座说。在王座上,皇帝好像对他们很兴趣。也许她也该感激他,他似乎并不介意他们刚刚对他的宫殿造成了严重的破坏。“和当地人谈谈。解释一下我们做了什么,如何治疗这些疾病,然后我们就去下一个地方。” “我不懂他们的语言,”她低声说,低下头,避开皇帝的目光。她不知道政府是什么样的,但她的感觉是正确的,执政的小马都喜欢你对他们表示尊重。 “阴天可以给你翻译,”他说,漠然的耸了耸肩。“她会在你的脑海里为你翻译。跟他谈谈,让我们离开这里。”他把装着疫苗的水晶瓶举到她面前。“这是给他的。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 “好吧。”她把它含在嘴里,然后转身走向王位。在她的边上,一个警卫挣扎了一下,好像要阻止她。但是他太虚弱了,连站都站不起来。*乔治好我后,我睡了好几个星期,但我比他们病的更厉害,至少这些小马都没有少腿。似乎真菌已经杀死了任何病的这么厉害的小马,就像瘟疫一样,还好它没有在瘟疫使我们虚弱的时候到来。* 信风登上了皇帝的宝座,许多眼睛注视着她,就像注视着皇帝本人一样。她在离皇帝只有几英尺的地方停止了飞行。近距离看,她能看到他身体上疾病留下的巨大伤痕。他和他的人民一样,也受到瘟疫的蹂躏,但他还有力气坐起来,看着风的眼睛。 他的嘴动了一下,她听到了两个声音,一个是阴天的。“你是什么神?”他问道,声音沙哑,气喘吁吁。“是我父亲让你到我这里来的吗?” 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那盒疫苗放到地上。贸易风回答说:“我不是神。”她希望约瑟夫的水晶没有出错,否则,她将很难和他沟通。“不过,也许我应该当着他的面用一下疫苗。”她低下头来对着约瑟夫说,约瑟夫只是越来越不耐烦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在听。“我所侍奉的上帝是疾病的敌人。” 皇帝咯咯地笑了,他的嘴里流出了几滴血。“你是我的朋友,我从未想过……我会再次得到自由。当查理布狄斯向我许诺,我可以活下来统治世界时,它并没有告诉我,我会像奴隶一样生活下去。我不想因为我的愚昧,就使一切努力就此完结。” “神也这么认为,”她说。“他赋予这个房间里的每一匹小马新的生命。现在你们每匹小马都能治疗瘟疫——你们必须到城里去,给那里的小马注射疫苗,让他们免受病痛的折磨。命令你的小马把神力传播出去,直到瘟疫消失。” 皇帝睁大了眼睛。“如果你的神能做到这些,他一定是一位伟大的神。我们已经有很多神了,但是中国会记住那个把我们从奴役中解放出来的神,他叫什么呢?” 贸易风颤抖着,避开了他的眼睛。这种谈话持续的时间越长,她就越感到不自在。对这匹小马说谎是不对的,但同时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说谎。据她所知,约瑟夫就像个神。他是不朽的,他在他们的宫殿里与恶魔战斗。他是一匹拥有无尽的力量的独角兽。如果神不是这样的,那神又是什么样的呢? “为了彰显他的荣耀,你必须尽可能多地拯救其他小马。”她把小盒子推到宝座底下。“这是他送给我的礼物。把它注射到病人的血管里,就可以治好他们,你也许能让这个过程更快。用完以后,把它装进冰里保存起来,以防瘟疫卷土重来。” “这是?”皇帝扬起眉毛,她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怀疑。“你那无名的上帝给了我们那么多,却只要我们使用他的魔法?我担心,如果他不让我们为他服务,中国会欠他太多,最后我们会成为他的奴隶,这可不行。” 贸易风挪动着她的蹄子,回头望着约瑟夫。她想寻求帮助——当然,乔只会催促她要快点,他才不在乎这些小马会怎么看。她回头看了看皇帝,“我的……主人对你的洞察力之深印象深刻,”她撒了个谎。“他还有一个要求——别……”她指着查理布狄斯留下的那摊水说。“没有小马能和这种恶魔打交道。从今天起,如果你发现任何小马勾结恶魔,你必须杀死他。——还有……”她说话的声音颤抖着,每说一个字都越来越紧张,但她继续说到。“不要在海边杀死它们,否则它们的主人会把它们带走的。在陆地上杀他们,把他们烧干。” 尽管她这么害怕,皇帝还是放松了下来。“我明白了,这将是一个非常困难的要求。很难知道哪些小马勾结了恶魔,又有哪些小马只是渔夫。” 她抑制住了转身逃跑的冲动。风预料到很多年以后这座城市把这条命令看作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杀死政敌的正当理由。“等一下,”她说,向皇帝微微鞠了一躬,然后从宝座上跳了下来,回到约瑟夫身边。 “你在做什么?”他生气地问。“我没让你给他演讲,我们要离开这里。” “不完全是这样。”她把一只蹄子搭在他的肩上。“有没有……简单的方法搞清楚某匹小马是否在为查理布迪斯工作?” 他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好像忘记了他的不耐烦。“我没有办法知道一匹小马是否和查理布狄斯有关联。这就像别人问你我是否曾经认识一个叫史蒂夫的小马。有些小马为了力量……他们的咒语别的小马都不敢用,那是一种吞噬灵魂的咒语。黑暗魔法玷污了使用者的灵魂……但通常情况下,我不会在这里用它的。” “为什么不?” 他说:“嗯……这太可怕了,你会对它感到恐惧。任何具有精神和思想的东西都会感应到它,连动物也一样。就像小马害怕牛奶变质、黄油变酸、婴儿生病……诸如此类的事情。” “我需要这个咒语,”她说,语气坚定,他没有争辩。风刚一开口,就说服了乔瑟夫。“乔瑟夫,皇帝想帮一些忙。他说,中国会感谢你的拯救……我解释说,他能做的就是阻止查理布迪斯和任何住在这里的小马接触。” 乔哼了一声,然后从墙上取来一幅画。它的框架是竹制的,宣纸上画着精致的夜景。他的角发出诡异的黑光,几秒钟内就把油漆烧焦了,一些毫无规律的扭曲的烧狠毁掉了这幅杰作。“好了,”他说着,把它放在风的蹄子上。“那我就好事做到底,查理布狄斯现在一定很生气,我不想让他在外面抓到我们。他不会浪费力气回到这里,除非他知道惹他生气的小马像个白痴一样呆在原地。了,就像我们现在一样。” 风把用画做成的卷轴带回皇帝面前,铺在地上。“这个符咒可以辨认小马,”她说。“他给了你这个咒语,把它用在你怀疑邪恶的小马身上,你只能杀死它所识别出的小马,其余的你们都当释放。我的神若知道其他小马以他的名义滥杀无辜,他必将发怒。” 皇帝点了点头。“我会这么做的。” “很好。”她又向他鞠了一躬,虽然不是很标准。“瘟疫传播得很快,尽快把它打败吧。”她飞回到约瑟夫身边,在他身边着陆,紧张不安地蹦了几步,最后才安顿下来。“我解释好了,”她说。“我想他能理解。” “很好。”独角兽比以前更晶莹了。但如果光线没有照着他,就很难看清他不是一匹普通的小马。她只希望她的腿能看起来正常一些。 *我的身体有一天会变成那样吗?最初他也是这样变成水晶小马的吗?* “阴天,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我们回家充能吧。” “接受命令,”水晶说。他们周围的空气开始嗡嗡作响,光从四面八方照在他们身上,仿佛他们本身也在发光。“力场稳定。”一道闪光和一阵微风掠过风的身体。突然,她又回到了黑暗中,头顶上是水晶做成的天花板,他们又回到了离开的那个房间里。 约瑟夫靠在墙上,松了一口气,他的身体开始发出更明亮的光。奇怪的是,风也有一些感觉,它来自于她的腿——一种她甚至没有意识到的温暖感。在她被闷住之前,魔法在她身上自由地流淌,她的假肢微微发光,就像约瑟夫的整个身体一样。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她问道。 她没有提供更多的细节,但约瑟夫显然并不关兴这些。“这些东西让我们能够活下去,贸易风。是魔法让我活到现在的,魔法从水晶上转移下来,集中在这个房间里,比其他地方的魔法强数百倍。如此巨量的魔法,甚至可以创造一个活生生的身体,它让我永远活下去。”他直起身子,打起精神来,露出心满意足的样子。“在这儿住久了,你就会习惯它了。一个由水晶做成的身体不可能永远呆在外面的世界里,我们需要比正常小马更多的魔法。如果你离开了这里太久,你就会失去你的腿。如果我这么做,我会死的,阴天,这要多久?” “十六天,”阴天毫无感情地回答。她在战斗中表现出来的任何生命迹象现在都消失了,她的声音又变的和以前一样。“根据我的预测,我们还没有进行过实验。” “别傻了,”约瑟夫说着,小跑着走出了那间小小的传送室,贸易风和水晶都跟着他。“那太糟糕了,除非你想知道要多久才能失去你的腿,风,要相信科学。” “不,”她叫了起来。“把我的腿还我!” 约瑟夫颤抖了一下。“你必须留着这条腿,”他冷冷的说。“去休息一下,我还有两趟旅行要和你一起去。所以,我希望你好好休息。” 她停了下来,约瑟夫继续向前走去。无人机在她头上嗡嗡作响,做着约瑟夫给它们分配的工作,风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现在她也不在乎了。 她看着约瑟夫走开,想弄明白她是不是在看一个神,这很难说。*你为什么不是天角兽?这将让这一切都变得简单得多。* 第18章 胡思乱想 杰西在旧图书馆着陆了,她的蹄子落在屋顶的水晶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杰基很久没有来这个古老的地方了,直到最近,这座图书馆还是一座衰败的纪念碑,坐落在小马们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境之巅。为什么要在一个根本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宇宙中尝试存活下去呢? 水晶已经变成了白垩灰色,边缘已经开始破碎,因为它失去了梦境的力量。有小马尝试住在这里,但这在很久以前就失败了。 仁慈(mercy)是亚历克斯创造的水晶独角兽,仁慈的作用是让档案的作品在她死后能够得以保存。但档案以前只是一只夜骐(还是很糟糕的那种),她既不具备创造梦境的技巧,也不具备赋予水晶以生命所必需的魔法。杰西捡起了地上的绳子,当亚历克斯从无名之地回来时,她用自己的魔力让仁慈活了下来。*档案,这次我帮你收拾水晶碎片,你又欠了我一次* 现在亚历克斯不仅回来了,她还变成了天角兽。终于,经过一千多年的等待,地球有了它的人类天角兽,但这个过程并不容易,这就是杰西为什么要来这里。 至少图书馆没有支离破碎,只是一小部分水晶被破坏了,大部分的水晶都变成了深绿色,质地非常坚硬,她的蹄子走在上面感觉很粗糙,图书馆的内部非常明亮,整个巨大的塔楼似乎在发光。 一道灰色的闪光后仁慈站在敞开的门前,杰西立刻感觉到她和以前的不同——她不再像一个笨拙的木偶,她不再处于生存的边缘。她的眼睛是明亮的,她身上的水晶就像水晶塔本身一样坚硬,和档案的所有作品一样,她也被改变了。但是仅仅看起来更健康并不意味着她也更快乐了。她的脸上露出忧虑的神色,回头朝门里看了一眼。“杰西,我很高兴你在这里,里面有六匹小马,我不知道——” “我知道怎么回事,”杰西说着从她身边走过,一只蹄子重重地踩在地板上。门自动为她打开了,两扇门都大开着,更多的光洒了出来。“让我猜一猜。他们浑身是血,还受了伤,你想治好他们。” 仁慈点了点头。“一定是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才产生了这种变化,发生了什么?” 杰西从她身边走过,穿过敞开的门,她知道仁慈会跟着她。“如果你的创造者有你一半那么聪明,我们就不会一直处于那么糟糕的境地。” 当她走下台阶时,仁慈紧紧地跟在她后面。理论上,仁慈是这个地方的守护者,她可以使用杰西所知的最强大的咒语来阻止杰西进入图书馆。实际上,仁慈越来越倾向于隐藏图书馆,而不是保护它。但是仁慈没有表现出要攻击她的迹象。在某种程度上,档案把图书馆完全托付给了她。 “他们简直歇斯底里,”仁慈说。“这个地方从来就不是用来住小马的,在把他们赶走之前,我无法有效地治疗他们。” “我明白你为什么叫仁慈了。”杰基说着,一边走下旋转的楼梯。一想到她曾多少次造访这座古老的图书馆,她就觉得很怀念——她最早的一些经历就是在这里开始的,当时亚历克斯用艾奎斯蒂亚的知识教她掌握了一些关于梦境魔法的技巧。从那以后,她掌握的知识超越了书本上所教的任何东西,超越了任何一匹活着的夜骐。即使是亚历克斯渊博的知识也不能解释她所学到的一切,这也是她来这里的部分原因。 当然,亚历克斯不能再进入梦境了。这种能力似乎只限于夜骐,尽管小马国中有可以进入别人梦境的天角兽(二屁屁),但这是在地球上。 她发现难民们聚集在亚历克斯用来放电影的空地上,她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们的盔甲都堆在一个黑色的木架旁边,他们的剑和简单的武器就放在他们身边。整个图书馆用来装饰的垫子和毯子都被堆在了一起,作为睡觉的地方。装饰性的瓮现在被用来储水。 如果这些小马是夜骐,在他们等待救援的时候,他们可以召唤任何他们想到的东西到图书馆——把他们的的翅膀变成宏伟的大厦之类的。但正如杰西在其他小马的梦境中所了解到的那样,小马只有在自己的梦境里才能想啥有啥。因为这个梦属于亚历克斯,所以他们被迫遵守它的规则。 (我前面有说过杰西在梦境里吗?) “嘿大家!”杰西从开着的门向里喊道。她没有认出他们正在看的那部电影——在事件前人类看的东西,她曾经是人的时候从来没有看过这部电影。最重要的是,这不是小马拍的无聊动画电影。“来吧,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 他们转过身来,杰西发现他们是亚历克斯的锤子队(译注:和亚历克斯一起保卫城市的精英队伍)他们是难民中受到良好训练的战士。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有从军经验,或者至少有当警察的经历。他们粉碎了想要摧毁埃斯特尔(estel)的军队,而他们中的每一匹小马都已经牺牲了。“包括亚历克斯。”杰基猜到。 “消息,”埃佛勒斯特问道,当他迈步时,整个图书馆的水晶都在颤抖。“我们的总统在哪里?” “发生了什么事?”另一匹小马问道,“都快过去一个月了!” “其实只有几个小时,”杰基纠正道。“你在做梦,这里的时间和外面不一样。图书馆的时间比大多数地方都要慢。” 他们一共八匹小马,在从埃斯特尔冲锋的五十人中,只有他们幸存了下来。杰西待在他们身边的时间越长,就越能感觉到他们已经精疲力竭。这些小马被困在这里太久了。“埃斯特尔赢得了战争,”她说。“谢谢你们。” 他们欢呼了起来,图书馆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他们的疲劳好像消失的无影无踪。许多小马脸上的忧虑消失了,但这并不能抹去失去朋友的悲伤。 “亚历克斯让敌人逃跑了,她失……去了让你们回去的力量。我,呃…我要帮她解决这个问题,这可能有点棘手,因为…从技术上讲……她不再是一只夜骐了。”她压低声音,把目光移开。“我想亚历克斯可能不小心把你们和她的梦融合在了一起?也许……只是有点……”她畏缩了一下,但他们都没有反应。他们当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是那个被派去修理梦境并把你们救出来的小马,但这需要时间。你们可能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 “我们需要食物,”有小马说。“离开埃斯特尔时,我们没有携带口粮,我们一直在吃这里的装饰。” “这没有问题。”杰基转身走回螺旋形楼梯。“我来给您带路。还有,呃…这里有很多食物,跟我来吧。”她匆匆走下楼梯,一边走一边避开马群。 “这里没有!”另一个声音说。“我们找遍了整个图书馆。我们想出去找食物,但仁慈说我们不应该出去。显然,贸然外出是不安全的。” “噢,对!”杰基赶紧说。“这不是一般的梦!它不遵循梦境的规则,如果你死在这里,在现实生活中你也会死去。亚历克斯强大的思想会使它们成为现实。”其实根本不是那样的,他们的肉体已经消失,所以对他们来说,在这里死亡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他们的灵魂会永远居住在梦境中,但他们的肉体早已死亡。 多年来,为了避免自己的死亡,有相当数量的夜骐逃进了梦境。任何能够进入梦境的夜骐都能做到——只要进入梦境,并且再也不回去。梦里没有时间,所以即使几百年过去了,小马也不会变老。但这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小马会在无尽的时间中丧失理智。杰基只知道有一匹这样的小马长期保持着理智,或者至少接近于保持理智。 这里没有储存食物的地方,但这并不重要。她只是让小马们从楼梯上下来,这样他们就可以去另外地方。在他们走下一层楼的时间里,杰西施放了一个咒语,创造了一扇从没出现过的门,这扇门没有标记,没有颜色,以便与墙壁融为一体,好像它一直都在那里。图书馆的内部遵循了老式的筑门规则,她的那扇门打破了这个规则,但没有魔法是完美的,只能希望没有小马会注意这一点。 “这里原来没有门啊,”埃佛勒斯特疑惑的说。“我找遍了每面墙,每一个架子,现在这里竟然多了一扇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杰西说着,用蹄子把门推开。里面看起来像是一家杂货店,有冷藏的冰柜,也有普通的货架,这些都是杰西从她以前对世界的记忆中提取的。包装上写的食品介绍乱七八糟,但里面却是货真价实的食物,就像这群梦境中的小马一样真实。“看到了吗?总统的紧急食物储存,它就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她有这些东西……”坐在后面的一匹小马说。“我们却一直在吃土豆和干草……” “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她说着又转过身去。这一次,小马们似乎很乐意让她从他们之间过去,他们都惊讶于图书馆和杂货店之间不协调的过渡。“这就是梦境的魔力。你可以吃任何东西,因为你在一个梦境中。” “哦。”这个回答似乎令人满意,尽管小马并没有穿过她的门,他们只是看着她。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呢?”有小马问。“你不能开个门把我们弄出去吗?” “不能,”她说。“我也希望我能这样,但梦境魔法不是那样起作用的。我不是真的在这里,我只是睡着了。你…你们是确实在这里,灵魂脱离身体是极度危险的,你们都不是夜骐。别担心!我会努力把你们弄出去的!我可是清理亚历克斯留下的烂摊子的专家!” * * * 杰西离开了图书馆,飞到了梦境的上层,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飞得并不快,也没有像平时一样在梦境中那样干出一些奇怪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已经飞了好几个月。*我不能浪费时间,让其他小马在这里等着。*虽然梦境中的生物不会衰老,在梦境中受伤却可能是致命的,但图书馆一定是梦境中最安全的地方了,这些小马所面临的危险是失去了身体。 在亚历克斯去世后的几个世纪里,杰西已经很好地了解了梦境,她独自在这个破碎的世界上收拾亚历克斯留下的残局。她看到不少小马逃到梦境里,抛弃了他们的躯体,去寻找永生,其中一些小马还生活在梦境中,但他们很少或几乎从不出现。 事实证明,灵魂需要一个躯体来承载。只让灵魂生活在梦境中是不够的——理智需要更多的东西来维持。肉体能让你的心情放松并稳定下来,防止它在情绪中崩溃。在杰西所知道的所有在这里寻找永生的夜骐中,没有一只还是小马的样子。他们变成了梦中的精灵,这种生物是如此陌生,只有消耗巨大的魔法才能让杰西试着跟他们说话。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探索着世界上陌生的地方,那是人类和小马根本无法到达的地方。 但是有一匹小马与众不同,而她现在可能是被亚历克斯困在这里的小马们唯一的希望。她甚至比杰西和亚历克斯还老,如果算上她进入梦境的这些年的话。她也是一匹夜骐,杰西在梦境中时非常明智地选择避开她,杰西为能避开她而感到十分自豪。她所有的力量,连亚历克斯也不会像她一样强大。杰基不是天角兽,但她是最好的夜骐,所以就连她也无法躲避杰西的搜索。 她飞行了好几天,到达了梦境的尽头。就像地球是个球体一样,梦境也有它的中心和边缘。在这里,就在夜骐所能到达的最边缘,整片土地崩塌在虚空中,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进入纯粹的梦境之中,与宇宙中的以太连接在一起。它看上去像冰山的边缘,模糊的线条暗示着另一边的树木、植物和其他东西。而她已经很久没有到这里来了,所以这片土地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尽管杰西在这里呆得越久,就越觉得不对劲。 小马可以从悬崖上飞下去,永远飞下去,再也不会遇见另一个灵魂,或者他们可能会在着陆前就被恶魔吃掉。杰西没有办法知道在虚空之外等待着什么,也许小马国就在那里,谁知道还有多少其他的宇宙。所有的灵魂都共享着无限的梦境,人类和小马建立的那片心智健全的岛屿在梦境的海洋中是微不足道的。 *我感觉她就在附近,糟糕!她不会……在另一边?* 这是一匹名叫阿蒂菲斯(artifice,直译:诡计)的小马,她看起来仍然像一只夜骐——她在几百年的时间里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形态。杰西抬头望去,她站在悬崖边上,靠在一个巨大的望远镜旁,望远镜是用水晶、电线和高级的魔法咒语做成的。原来她在一座浮在虚空中的小岛上,小岛的底部像一个巨大的树冠,它可以防止小岛坍塌到虚空中去。 她戴着一顶愚蠢的帽子,脸上带着傻兮兮的自鸣得意的表情。 “嘿!”杰西从悬崖上喊道。“我需要和你谈谈!” 阿蒂菲斯惊讶地向前一扑,把她的脸撞在望远镜的目镜上。她转过身来,仍然显得很惊讶,她似乎想掩饰这一点。“哈,哦,是你,”她说。“我还以为你——” “我没时间听你说废话!”杰西喊道。“你能不能别胡闹了,到这儿来一下?” 杰西突然到了她身边,附近没有任何传送装置,而且她也没有角。“天哪,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我希望你过来和我聊聊天,但是……”她慢慢地叹了口气。“你来找我是为了关于档案的事,不是吗?总是这样,留下烂摊子很可能就是她的特长。” “差不多吧,”杰西说,尽管她无法把眼睛从望远镜上移开。“有一次我和埃兹好像去了小马国,我以为我们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到遥远的地方去比较容易,”阿蒂菲斯回答,她那得意洋洋的表情又出现了。“到目前为止,每个人都没能驾驭梦境,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人能驾驭梦境。问题只是找到适合干这事的小马,做出正确的决定,而我——” “好了好了,快停下来。”杰西抬起一只蹄子。“你就继续浪费你的时间盯着虚空,好吧。我只是……”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把目光移开。她说得很慢,感觉每个字都说不出口“我想我……或亚历克斯…她……可能会…需要你的帮助。” 阿蒂菲斯露出不悦的表情。“如果亚历克斯需要我的帮助,她为什么不跟你一起来?” “因为她当时正在抵御军队的入侵。如果如果敌人的军队发现亚历克斯不见了,他们很可能会决定再打回来。”如果杰西不是匹小马,她可能很难抑制住想要打阿蒂菲斯脸的冲动。但杰西是一匹文明的小马,永远不会用暴力来化解个人恩怨,特别是在只有她才能帮助亚历克斯的情况下。(译注:作者说阿蒂菲斯在前四部出现过,而且好像和杰西有什么故事,反正我是什么也不记得了⊙w⊙) *为什么她没有像对我们那样把他们送到天堂,本来都没有这些破事的。*“你说得对,但是档案变成了天角兽,但在那之前有一场战争,我们差点就输了。亚历克斯为了救这几匹小马,把他们送到了这里。” “所以把他们送回去吧,”阿蒂菲斯建议。“你不是一直都这么做吗,梦境破坏者?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因为我——” “不。”杰基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亚历克斯不只是把他们送到了这里。她改变了他们…他们看起来就像其他任何一个梦境之外的居民一样,只是……他们只有灵魂,他们已经没有身体了。” “啥?”她所有的傻乎乎的表情都消失了。“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这可能是个意外,”杰基承认。“当时她使用了很多奇怪的魔法。你知道她是怎样的——与文明或其他东西联系在一起,她保住了一整座城市……听着,我知道你在反复尝试奇怪的魔法,我想知道你是否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帮他们,我不想成为那个告诉他们他们永远都回不了家的小马。” 阿蒂菲斯看起来若有所思,转过身去凝视着远处的虚空。她就这样呆了几分钟,显然是在沉思,杰基已经习惯了——每一个生活在梦境里的小马都对时间有一种冷漠的态度。时间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大多数小马都懒得节约时间。“有一个咒语可能会有帮助,”她最终说。“但这绝非易事。而且,我也不急于免费提供它,虽然我仍然欠亚历克斯,但任何小马都不应该在没有躯体的情况下生活在梦境中。” “好的!”杰基说,松了一口气。“不管是什么,我相信它一定很好!亚历克斯很担心这件事。我相信她会尽一切努力让这些小马和亲人团聚。” “当然,”阿蒂菲斯说着,一只蹄子伸到她旁边的空地上。蹄子不见了,不过她一会儿就把它拿了出来,攥着一个卷轴,扔给了杰西。“夜骐的本质上就是魔法。我们可以把梦境中的东西带入现实世界,为什么你不把那个咒语转化一下呢?” 杰基打开卷轴,发现这是一个高级咒语图,几十个看起来令马精疲力竭的梦境咒语,这个咒语完成后会凝结成一个实物。 杰基把卷轴塞进她自己的空间里,卷轴从视线中消失了。杰西必须按照它所描述的咒语施法,而不是亚历克斯,因为她没法进入梦境了。这将是一个累人的过程。“你觉得有办法把亚历克斯带回来吗?” “当然,”阿蒂菲斯说,她又露出得意的笑容。“总会有办法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办法。”她把一只翅膀对着望远镜。“最近我一直在研究,小马国告诉我们虚空之外什么都没有,但他们错了,那里什么都有。” “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杰西起飞了,她的翅膀每隔几秒钟才拍打一次。引力在这里只是一种暗示,这个梦不是很现实。“谢谢你的帮助,我将……把这个传给亚历克斯。” 阿蒂菲斯点点头。“告诉她她会回来的。我要跟她谈谈如何负责任地使用梦境魔法。”阿蒂菲斯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奇怪的温柔目光看着杰西。“还有,你能不能有空来看看我?我想和你‘谈♂谈’。” 杰西全力飞向空中,让翅膀的自然运动带动着她。她在不同的梦境之间走的特别迂回,确保她不会被跟踪。但是像阿蒂菲斯这样的夜骐,在梦境里生活了几个世纪,她知道图书馆是和亚历克斯有关的小马去的地方,杰西的躲闪可是在浪费时间。 *不管怎样,她还是走了。只要能再和她在一起,让我怎么样我都愿意。亚历克斯把这些小马搞得一团糟,某方面说,她杀了他们,另一方面,她拯救了他们。我想我应该去见见他们,他们可能会留下来。(阿蒂菲斯)* 作者附言: 这一章是比泰拉在我的patreon上建议我写的,他想让我把没有我们的地球留下的一些零碎的故事写好。 第19章 乔的训练 “这到底是什么训练?”风问道,她的声音多了几分紧张。她不安地挪动着身子,打量着房间——除了墙上嵌着的水晶,房间里几乎空无一物。这里的咒语看起来甚至比秘纹的传送咒语还要复杂,而传送咒语无疑是她亲眼所见过的最复杂的魔法。这里的水晶个头要小得多,这意味着能量更少,但雕刻在墙上的符文数量之多令风感到恐惧,这么复杂的东西是什么? “这是最古老的训练用具,”乔回答道。“我年轻时就用过,后来许多小马试图摧毁它,但我只是不断地修复了它。”乔走到一台巨大的机器前,机器沿着一面墙摆放着,机器上的设计大多很古老。在这个古老的基地里有很多看起来同样老旧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乔那个时代甚至更早的时候遗留下来的。指示灯发出蓝色光芒,冷却水在机器外部的管道中流动着。 “这玩意是你做的?”贸易风看着乔在其中一个屏幕上摆弄着什么东西,然后打开一个抽屉,取下了一对面罩。它看起来很笨重,眼睛的位置上盖着一块很大的屏幕,里面嵌着能量水晶。他用角给每一颗水晶充能,使它们随着魔法而活跃起来,贸易风看到面罩里发出了光。 “不,”乔说。“有小马说,这机器的作者造出了活生生的地狱,却想把它锻造成自己的杰作,也有小马说他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死灵法师(necromancer)。” “谁?” “他们叫他……托德·霍华德(todd howard)。” 这个名字似乎有一种古老的气质,蕴含着一种小马没有的力量。“这……听起来不安全。”贸易风说,“你知道,我不用魔法也能练习!我建的那个健身房运作得很好。我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把我的腿弄断了。” “过了今天,你就不会因为训练而弄破它了。”他说着,把其中一个面具递给了她。“把它带在头上,好久没人(小马)陪我玩这个了,你不会相信我花了多少精力才把它做好的,我得用它个够本。” 信风并不想服从这位古代大法师,但她知道不该试图抗拒乔的一片好心。她不能离开他——如果她离开乔,她会失去她的腿,还可能会死掉。她接过面具,看着乔把它戴在头上,这种材料在她的蹄子里出奇地柔软——那是乔称之为“塑料”的古老材料,一种稀有而不可思议的物质。 她模仿着乔,把面罩盖在眼睛上,把松紧带固定在后脑勺上。起初,她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看起来塑料盒子里有一些小屏幕,就在她眼前。她在屏幕上看到了像烟雾一样的东西,上面有一些用古代人类语言写的字。还有音乐在播放着,但贸易风转过了她的耳朵——反正她也听不懂。 她感到了魔力的涌动,眼睛后面有一阵短暂的剧痛,突然她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面罩从她眼前消失了,地面从她的蹄下消失了,她吓得尖叫起来。她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感觉像是从高空中掉了下来,但她的翅膀却没有反应,她不能把翅膀打开减速。 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她就撞在了地上,出现在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里。那里有灰色和棕色的巨大的木质建筑,她头顶上是一片蓝天,寒风吹在她的皮毛上。她站在一座城市的入口,这座城市看上去没有遭到瘟疫的蹂躏。虽然这只是她注意到的第二件事。 她首先注意到的是人群,有好几十个人,他们看起来…… 贸易风疑惑的看着他们,当她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时,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多年来,就在这个实验室里,她看到过许多古代人类的照片和图画。然而现在,不知怎么的,她被送到了他们的一个城市。“伟大的阿琳娜(arinna)。”她咒骂着,在他们面前鞠了一躬。“请原谅我,我知道我不属于你们的世界。这里没有我的位置,求求你,别以为我……” 有人从后面撞到了她,那是一个穿着盔甲的人类,他的皮肤是黄色的。他戴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脸,他撞得太猛了,贸易风差点跌倒在地。他怒视着风,风不知道他是否会向她进攻。 “让我猜猜,有人偷了你的甜面包圈。”他说完这句话,然后不自然地转向一边,大步离开了。 风张着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她什么也没说。 然后她注意到乔站在她面前,他是这儿唯一的一匹小马,他在人类的面前是不可能被错过的。只是,他看起来不像他自己,尽管他仍然是一只独角兽,但他比他原来的样子要强壮得多,他的身体不再是水晶,也没有衰老的痕迹。他穿着一件别致的深蓝色长袍,背后有褶边,一根不知什么东西在他身边飘浮着。当他走近时,所有的人都闪到了一边,其中一些人低声向他问好。 “那么,你觉得怎么样?”他问道,当她走进这座城市时,他笑了。“这难道不是你体验过的最令人印象深刻的vr体感吗?我认为魔法比oculus(译注:一种vr眼镜的品牌)做得好多了。不用担心四处乱撞——我很久以前就放弃了造一个房间单独给vr训练使用的想法。你在这里的时候处于睡眠状态,所以实际上你并没有移动。” “在……这里,”她重复了一遍,瞥了自己一眼。当她发现自己也以同样的方式发生了变化时,她并不感到完全惊讶——完全痊愈了,而且是在青春的黄金时期。没有迹象表明瘟疫的肆虐,也没有迹象表明一个年轻人没有足够的食物。她比她所认识的几乎任何一匹小马都要高,而且可能更有魅力。即使她没有他那种华丽的盔甲,乔也很难说他有没有注意到。“我以为这是战斗训练。” “嗯,呃……是的!”他说着,有点尴尬地转过身去。城市周围的人们似乎对他们奇怪的外表漠不关心。他们附近的人们只是咕哝了一两句,然后就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我需要让你完成主线任务,你会学到很多打斗技巧。应用好你身上的东西,虽然人类应该用剑之类的东西来战斗,但我已经加入了小马专用的武器,所以……” 贸易风盯着乔,乔感到他更加尴尬了——这是贸易风有史以来从乔身上看到的最激动的情绪。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种令人惊奇的幻想魔法令马尴尬。这无疑是贸易风见过的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魔法,它就像那些你可以从夜骐那儿买到的梦一样,只不过,她在其中逗留的时间更长,而且细节更加奇特。 石头看起来方方正正的,影子的边缘似乎参差不齐。魔法是有极限的,它不可能十全十美,甚至像乔这样不可思议的法师也不行。 “这听起来很棒,”她说。“我猜……你创造这个地方是为了让小马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训练?如果我在这里受伤,现实中我会有事吗?” 他挥了挥蹄子。“很明显。如果虚拟现实能够伤害你,它将不再有趣,不是吗?我想过加入伤害反馈系统,但这个咒语已经够复杂了,如果我们同时在里面太久,系统可能会崩溃。我们必须把训练时间保持在几个小时之内,被困在里面比在这里遇到危险糟糕多了。” 贸易风跟着他沿着城市的街道向一个小市场走去。在许多地方,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周围有许多商人在摊位上叫卖商品;几个守卫潜伏在几家小商店的门口,挥舞着棍棒或清晨之星(morning star,译注:又可称钉头锤,是一种古代的西洋武器,长柄圆头,圆头上有着如同星芒一般八方四散的棘刺,用于捶打)。风觉得自己既巨大又渺小,因为她比所有人都矮,但比正常的小马又大得多。*人类真的有这么大,那么高,那么瘦吗?我看到的照片中人类好像并没有这么奇怪。* 一名警卫径直走到市场的门前,但不知何故却没有向里走。“嗯……”风从他身边走过时停了下来。“尊敬的祖先,你还好吗?” “别自找麻烦了,”乔对风说,但门卫转过头来看着她。不知怎的,她引起了那个人类的注意。 “我以前也像你一样是个冒险家,直到我的膝盖中了一枪。” “这没有意义,他们不……” “他怎么这么倒霉!”她转过身去。“乔,你能帮帮他吗?你能像治好我的腿一样治好他的腿吗?” “不能。”乔把一只蹄子搭在她肩上,轻轻地把她推开。卫兵看着他们,几秒钟后他又继续朝市场中走去。 这些人怎么了?再说一遍,这个地方是乔建的,对吧?如果把它作为一种训练工具,那么创造一个像刚刚那个卫兵一样的角色就是对资源的浪费。 “听着,风。这些人是npc(译注:npc是non-yer character的缩写,是游戏中一种角色类型,意思是非玩家角色,指的是游戏中不受玩家操纵的游戏角色,这个概念最早源于单机游戏,后来这个概念逐渐被应用到其他游戏领域中。)。他们只能做某些特定的事情,不管你对他们说什么,他们只能用几种不同的方式来回应,这不是一个真实的地方。他们没有灵魂,他们甚至没有人格。就像一个游戏,虽然这是有史以来最好的游戏之一。到处都是可以探索的好地方,数不清的谜团和谜题等待着我们……好吧,也许不是谜题。你死掉以后可以重来,对吧?”他不等她回答。“别介意。重点是,这些都不是真的。如果你忽视他们,甚至杀死他们,你也不必感到内疚。他们没有感到疼痛,或感到害怕,什么都没有。如果我想这样……”他摸了摸他蹄子周围的空气,仿佛那里有一个隐形的键盘。 太阳在天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着,他们周围的每个人都在抽搐。不仅仅是人——市场上出售的商品也发生了变化,它们四处爆炸,就像被飓风吹散了一样,所有人都死了。 倒在地上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关于他们如何是死亡的现实迹象。有几只箭与其说是射伤了他们,不如说它把他们的肉都熔化了。一些人周围的地上有浅浅的血迹,他们的脸上只留下痛苦或震惊的表情。 风惊恐地后退着,展开她的翅膀,随时准备飞起来。 “哦,这是我的上次测试的存档,”他说。“我想上次我在这里的时候,我想让所有人都消失,然后召集几个托马斯坦克引擎。”她听到了一些声音——从天上传来一些奇怪的轰鸣声。就像欢快的口哨声,却给她一种威胁的感觉,事情开始变得更奇怪了。 然而,令她惊讶的是,风发现,她进入这种奇怪的训练时间越长,她就越喜欢它(开始上瘾)。乔把她带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所有的奇怪人类都还活着。 几个小时后,他们进入了许多地牢中的一个,地牢深得令人难以置信,充满了危险。乔已经不再假装这是一次训练——他主要是带着她到处走,边走边解释他们看到的一切。现在,他正在介绍地牢底部发着光的骷髅们,骷髅大喊着威胁他们离开。 “他看起来玩得很开心,”有人在她身后说,她的声音很平静——与风差点从天台上跳下来的呼喊声相比。不过,谢天谢地,风有翅膀。 她转过身来,有点惊讶地看到另一匹小马站在那里。 她也是天马,虽然比风老得多。她的身体有点萎缩,翅膀也失去了光泽。不过,要不是她保养得很好,要不就是她那粉红色的皮毛掩盖了什么不健康的地方。 她也穿着与在这里冒险的人相同的盔甲。“我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小马,”风说。 “哦……没有。我不是小马。” 风抬了抬眉毛。“在我看来,你就是一匹小马。” “我看起来像小马,”她说。“因为乔就是按小马的样子造出了我,我是阴云遮天——你一定和我在外面世界的同伴有过联系。” “哦。”她放松了一点。“乔……那块水晶?给予他魔法力量的东西。我想,你在这里就是因为那块水晶。” 小马咯咯地笑了。“我从未离开这里,秘纹认为他可以用一个模拟的环境来训练我变得更像人类,但事情并没有像他想像的那么快。这里的人只有在照着代码运行的时候才会像人一样。”她没有用翅膀比划什么。“你知道我是什么,僵硬却智能的,计算机运算程序。我之所以僵硬,是因为我只有几年的训练时间。但我一直都在这里,通过观察他,和他交谈来学习怎样做的更好。”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一直以为他会把我关了,但每隔几年,他就会回来,开始新的训练。” 贸易风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要我问他什么吗?让他把你关掉?” 她摇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你在外面的时候要注意着他,我想他在你的世界里一定跟在这里一样鲁莽。” 一个骷髅撞在了风头顶的天花板上,然后摔倒在她们的马蹄下。尽管撞击的力量令人难以置信,它还是迅速爬起来,然后不顾她们的存在,猛地冲下了斜坡。 贸易风表示:“他很少到外面去,但我会尽力而为的。我已经救过他一次了,我想我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来了吗,风?”乔在下面喊道。“你需要到这里来收集一下龙息!” “来了!”她喊道,转过身去想和阴天道别,但她不见了。 “嘿,乔。”当她溜下来迎接他的时候,周围都是他杀死的怪物。在现实世界中,这样一场屠杀对她来说太可怕了,她可不敢想象,但在这里,它看起来是那么愚蠢,她不可能害怕。“你把小马关在这里是不对的,关在这个……地方。” 乔停了下来,看上去很困惑。“你在说什么?” 她重复了阴云遮天告诉她的事,至少在她所能理解的范围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乔听起来很真诚。乔大概是世界上最熟练的说谎专家,他没有把目光移开,他的角也没有发出半明半暗的光。“这是一种愚蠢的训练人工智能的方式。我的意思是,这是一个有趣的游戏,但是……”他摇了摇头。“这只是一种发泄情绪的方式。” 贸易风张开嘴想争辩,但又说不出话来。她转过身来,回头看来时的路,可是天台上面什么也没有。 “如果你看到了一些东西,可能是魔法出了问题,”他转过身说。“我来修复它,我们明天再谈这个。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呃……”她犹豫了一下。“我想是的。” 作者附言: 嘿,马迷们!这个想法是darkzero在我的patreon上告诉我的。但他并没有说我能把它写到哪里去,所以我选择了一个我认为你们可能会喜欢的地方,同时也让乔有机会发展他与风的关系。希望它很有趣,我知道我喜欢写乔和风的故事。 第20章 重聚 “那么,你说……附近有天角兽?”约瑟夫控制不住自己声音里的恼怒——任何时候,只要他停下研究,他就很难再进入状态。他是否真的是不朽的并不重要,他是否能够(而且已经)把几个世纪的时间投入到他的实验中也不重要。一旦有东西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可能需要几个小时才能集中它。 如果其他小马打扰了他,乔可能不得不抵制把他们变成石头的诱惑,或者变成某些再也不能打扰他的小动物。贸易风没有惹他生气,只是出于对她的信任。 天马也开始表现出一些和他一样的晶化迹象,她的毛皮在阳光下反射着光,她的羽毛像一块闪闪发光的水晶,每当她飞翔的时候,她身上都会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彩虹。约瑟夫不时感到后悔,当阴天变成水晶时,她看起来会多么美丽。*是我的错,她才没有活下来,都怪我学的太慢,没有及时建设好大学。* 但是坐着感到内疚比听风告诉的消息更浪费时间。“是的,我就是这么说的,她好像在无名之城里击退了一大批士兵。你应该听听周围流传的一些事,还有奥布里坎(obrican)国王已经颁布了法令,任何传播病毒的小马将被监禁一个月,然而这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 约瑟夫冷笑了一声。“白痴,从来没听说过史翠珊效应(译注:史翠珊效应:试图阻止大众了解某些内容,或压制特定的信息,结果适得其反,反而使该事件为更多的人所了解,用一个成语解释就是弥章盖影。)。现在大家都知道了。”约瑟夫转过身去,怒气冲冲地沿着走廊朝他的实验室走去。风当然跟着他,这对一个助手来说是很合适的。他能听到每四次蹄子落地声中就有一次水晶落地的声音,听起来像玻璃一样的咔哒咔哒声。幸好这块水晶很坚硬,否则它可能在很久以前就碎了。“你听说天角兽的事了吗?你有他们的名字吗?” 风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一如既往地胆怯。“好像叫…档案。” 约瑟夫突然停住脚步,他感到风撞在他身后,他们撞在一起听起来就像是有人把两个杯子撞在了一起。“用英语再说一遍。” 世界上已经没有多少小马会说这种语言了,但风就是其中之一,即使乔在她周围使用翻译咒,也许会让风感到更舒服。*如果我能学会,任何小马也都可以。* “我确实用了英语,”风说,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怒。“这是个专有名词,秘纹。为什么这很重要?你认识她吗?” “是的。”约瑟夫加快脚步进了实验室,当然他没有跑起来,当你身体的是由水晶构成的时候,跑步不是个好主意。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这个房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他的hpi-rep-16型无人机在大约20年前就坏了,而且他缺少维修它的部件。这意味着他越来越多的无人机不得不被替换成传输带,而他自己的蹄子上复杂的符文也取代了传统的机械装置。这次亚历克斯花了很长时间才重新回来,也有可能她一直躲在某个热带岛屿上教当地小马如何种庄稼什么的。尽管亚历克斯很有领导才能,但她从来都不懂得孰轻孰重。约瑟夫可比她好多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再把时间浪费在其他小马身上——他宝贵的思想可不能浪费。 实验室里有六个工作站,其中一个已经完全投入到他的瘟疫研究工作中去了,堆满了他用来记录如何治疗瘟疫的笔记本和各种各样的图表。他用来培育解毒剂的生物反应器现在闲置着,因为瘟疫留下的每一丝痕迹在一个世纪前就已经被燃烧殆尽了,风甚至已经不再向全球最偏远的地区运送疫苗。 “我们该怎么办?”天马跟着他穿过实验室,尽管她从来没有走近过他,也从来没有挡住过他的路。她在这方面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开口时,她总是待在他身边,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不会讨人嫌的小马。*如果她没有这么好,我早在两百年前就把她打发走了。*但随着他的实验室越来越多的部件出现故障,风要做越来越多的工作来顶替它们。 这本身对乔就是一个打击——活着的小马和机器一样有用,几乎。“我要向档案表达我的不满,”乔说着,在他的仪器架子前停了下来,拿出一个装满便携式测量工具的鞍包。当他把它拖下架子的时候,灰尘像雪一样从空中飘下来,乔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去执行实地任务了。“来,把这个穿上。”他把袋子举到她面前,解开牢尼龙搭扣,就像他实验室里的其他东西一样,这些东西是崭新的,不会老化。遗憾的是,他的无人机使用时间太长了,它们全坏了。 “好吧,我需要脱掉背心,还是……”贸易风低头看了看她背心上的白色布料,上面有一打水晶,每一个都被一个有效的咒语加持着,一旦能量被消耗掉水晶就会变黑,它会自动从周围的魔法场中吸收能量。 “不,把它带着。”他把鞍包套在她背上,留出能让翅膀伸出来的缝隙。毕竟,它们是被创造出来探测的,所以它们并不重,但这并不意味着约瑟夫会扛着它们。帮你扛东西是助理的首要任务之一! 信风没有抱怨。“我们为什么需要这些?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带上盔甲吗?这匹小马只身就能杀死数百名士兵。” “我不在乎。”乔转过身去,像进实验室一样迅速地走出了实验室。“她不会伤害我的,我还没决定要对她做什么。” “你……”贸易风急忙赶上来,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很快就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在那之后,乔也没有听她说什么——那并不重要。她很快就会明白的,至少,她已经证明了自己保持安静和集中注意力的能力。 乔把她带到他大学里最新的一个房间里,尽管这个房间曾经和他的家有些关系。现在它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就像他到地表探险时发现的瘟疫一样古老。房间大约有十五英尺宽,摆着一排磨光了的金属盘子,每个盘子里都镶着水晶,水晶指着地面。墙上有一幅地球地形图,它所描述的地球形状和高度都很精确,魔法的力场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当他走进来的时候鬃毛都竖了起来,嗡嗡作响,好像它带着电。 “你说档案在无名之城(nameless city),是吗?”她点了点头,约瑟夫走到地图跟前,把插在新加坡附近岩石上的金属别针取下来,把它插到纽约的位置上。“我想知道档案对这个地方做了什么。没有任何敌对的势力存在,是吗?用核武器摧毁这座城市不就是为了除掉军队吗?我不确定我们的身体对辐射会有什么反应……” “我不知道‘核’是什么意思,可我不认为她做了什么疯狂的事。那应该只是某种军队无法通过的护盾,听说她杀了很多动物来血祭……” “真的吗?”乔假装感到很惊喜。“档案可不喜欢血祭,我从来没想过她变成了这样。我跟你说过迟早会有人为此付出代价的,不过我想应该是盖亚(gaia)……”他把别针插进曼哈顿岛,走回房间中心站在贸易风旁边。他感到风的身体靠着他,但他不能确定这是柏拉图式的还是浪漫的。他从来没有问过她这种问题,只要她继续她的工作,他才不在乎呢。 至少他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在传送器内没有独立的小间,约瑟夫打算把它们加进去,但总是被其他事情分心。他是唯一一个能把风送到任何地方的小马,当他帮助风传送的时候,他只要把墙上的一根控制杆拉起来就行了。当然,他可能还应该对那些未屏蔽的魔法管道做些什么,使用传送法术只是意味你将直接与连通着魔法的铂导体接触,并让魔法在体内流动一秒钟。整个装置没有短路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保持导体的位置需要恒定的魔法压力。一旦他们被转移,咒语就会结束,铂金棒的温度就会保持在正常水平。 他周围发出一道闪电般的光芒,还有传送器发出的电光。 约瑟夫传送到了一座古老城市的废墟中,碎片散落在四周,附近的每一株植物都被烧焦成了黑色。他倒不是很在意这一点——街上长着野草只会让那些想要到这里来旅游的小马感到讨厌。他们一着陆,风就从他身边跑开,在四周检查周围是否有危险。风的战斗训练可不是白做的,尽管有乔在身边,没有必要使用暴力,任何攻击他们的东西都会后悔这么做的。 在一千多年没有维护的情况下,这座曾经伟大的城市的任何建筑都应该已经倒塌了。但是,他们周围不仅仅只有废墟,还有一些没有倒塌的大型建筑,其中很多房子仍然有完整的窗户。*一定还有小马在这,我得进一步调查。* 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到这儿来,风。”他用魔法打开鞍包,从里面抽出一根长长的水晶。他一拿起那块水晶,水晶的一端就开始闪烁,他拿着它慢慢地伸向四周,直到他找到了它发光最强烈的方向。然后他出发了——迈着轻快的步伐穿过破碎的城市。 “你有寻找天角兽的咒语?”风在他头顶上问道。当他们执行这样的任务时,风总是在飞行——虽然,她的水晶蹄子经过训练后要比乔坚硬得多。 “不,但是我有一个探测魔法强度的咒语。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任何一匹魔法比档案更强的小马了。”他本来想进行一次更精确的传送,但不幸的是,他以前从未来过这座城市。如果他不小心把自己传送到了一个物体中,被困在里面,那会让乔发疯的。 他们走了很长时间——乔说不清走了多久才开始注意到了四周有生命的迹象。街道在这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深褐色的土地。乔闻到了小麦的味道,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它了。*档案像个白痴一样,一直浪费着自己无限的生命,没有谁比她更擅长作死的了。*约瑟夫会为他多年来为她工作而要求报酬,而档案却死了一千多年。 乔的生活从来都不轻松,直到他遇见了档案。他走过一座空无一人的城市,没有遇到一匹小马。在这里,他们才走了几百米就发现有几个农民在照料庄稼。像往常一样,小马们停下来盯着他们看,用蹄子比划着他们,互相低声耳语。“我们并不奇怪!”他喊道,但他并没有放慢脚步,乔低声咕哝着。“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但他们很完美的惹恼了乔。一匹高大的陆马驹伸出蹄子,用干草叉挡住了前面的路。“你到底是谁?”他问道,声音沙哑而疑惑。他似乎在试图保护身后的小马,一匹母马和一个孩子——也许是他的家人?“这是我的地盘,离开这里。”不过他讲的是英语,这是个好兆头。 乔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怒视着风。 一秒钟后,贸易风降落在乔面前,对着陆马尴尬地笑了笑。“很抱歉打扰你,”她说。“我们只是在找公主。” “哦。”那匹小马放松了下来。“我想……确实有很多看起来很奇怪的小马会来找她,我听说她正在东区搞建筑。”他用一只蹄子指着他们左边的另一片田野,那里的建筑物更少。最重要的是,这似乎不是在乔的检测水晶所指示的方向。 “谢谢你,”风说着,把约瑟夫推向那边。“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他们照做了,但水晶开始变暗,表明他们不再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他错了,”乔在他们完全听不见后对风说。“档案不在那里。” “是的,”风低声说,“他在撒谎,但是为什么他要骗我们?” 他们很快发现巷子的尽头是一座大型防御工事,墙里塞满了碎石和旧汽车,两旁搭着简易的帐篷。里面有十几个士兵,乔只能从他们原始的盔甲和枪套上辨认出他们是士兵。乔刚被发现,那些小马就开始摇铃。周围一片喊叫声,小马们纷纷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约瑟夫低声咒骂着,他的角微微发光,在他们俩周围投射出一个护盾。有几个士兵在护盾的边缘又戳又摸,但没有一匹小马使劲地攻击它。当他们被包围时,约瑟夫纹丝不动,对亚历克斯军队的素质完全不以为然。他们大部分看起来都笨拙而且没有得到良好的训练,就像刚刚变成小马的难民一样,也许他们就是难民。有多少难民加入了军队来充数? “你们是来干嘛的!”一匹小马对他们喊道。乔没有看清楚是谁在喊,他也不在乎。 “我们是来见公主的。”他说着,施法让自己的声音变大,声音带着咒语穿过了护盾。声音大到足以让附近的一些建筑开始摇晃,也许乔做得有点过火了。 “公主现在很忙,”一个卫兵说。“她没有时间接待客人,你得晚点再来。”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畏惧。 “能见到我是她的荣幸,”乔说,听起来对他们的建议漠不关心。“世界上最强大的法师就站在你面前,他很生气你在浪费他的时间。要么送我们到你的公主那儿去,要么我就把你们统统锤爆,再亲自去找她。” 那些士兵考虑了一会儿,没有小马举起武器威胁他们,他们一定已经知道了,剑或低级武器根本穿透不了护盾。 “你没必要这么刻薄,”风在他旁边说,听起来有点生气。“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 “哦?”他说。“但是他们在浪费我的时间,这对我就是一种伤害。” “我们带你去找她,”刚才说话的那个士兵大声说。“但是你最好别有什么想法,否则——” “你也阻止不了我,”他打断了那个士兵的话,“不管你是谁,别自找麻烦了。世界上没有一匹小马能穿过这面护盾。呃…也许有,但她不在这里。别浪费我们的时间了,直接出发吧。” 士兵抱怨了一下,但没有和乔争辩。不久,他们又走了起来,这一次他们在一条铺着密密麻麻砾石的路上,这条路穿过了田野和城市。现在他们正经过空荡荡的城市,乔已经看到那片有小马居住的土地了。还有更多的小马在围观他们——天马,陆马,独角兽都有,还有少数其他种族的难民。约瑟夫并不在乎他们在盯着他看,尽管在这样一个公共场合,他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他们经过了这个城市的中心地带——一个人口密集的街区。成千上万的小马聚集到这里,但乔他们并没有穿过这座城市的中心,而是沿着一条路继续走,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平坦地带。这里没有建筑的残骸,只有空旷的田野。*没有重型机械,他们是如何拆除钢筋混凝土和地基的?* 约瑟夫今天不是来探究这些问题的。当他们前进的时候,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了人群,显然他们护送危险小马的任务传开了。约瑟夫并没有把盾牌扩大,这个大小的护盾几乎不需要集中精神来维持。他们没有受到攻击,即使受到攻击不要紧。 “我希望我们这么幸苦去见档案是值得的,”风一边走一边说。“我去拜访其他小马的时候,他们通常对我很友好,至少他们试着在和我交谈时表现得正常一些。” 乔耸耸肩。“在事件之后,我就不再关心我是否正常了,风,我不打算改变自己。” 风耸了耸肩。“我知道,但你至少可以假装你很正常,大多数小马都会忽略我们看起来有些怪异,我很久以前就试过了。” 他们正在放慢速度。起初,约瑟夫不知道为什么,他想知道那些士兵是不是要和他们干架。但他们前面的士兵正在清理道路的尽头,乔的水晶探测器已经亮得不能再亮了,这表明他们已经很接近档案了。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堵墙,一堵二十英尺高的墙,由各种各样的碎片组成。砖块、混凝土块、松散的砾石和石头。从岛的边缘开始延伸,就是它们挡住了凶残的军队。在墙附近,乔可以看到更多的木桩,上面插着几英寸长的玻璃碎片,而另一根上则是不同长度、形状和大小的金属碎片,看起来像汽车上的零件。更重要的是,乔知道看到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在离其他小马很远的地方,他能看见他要见的那匹小马。档案比他想象的要高,尽管她的其他特征在这段时间里都没有多大的变化。当她注视着一堆碎石时,她的表情相当平静,这些碎石可能来自那些消失的建筑。 当乔走近时,他发现越来越少的士兵敢跟着他,只有风跟上了他的脚步,但她的脚步也走得更慢了,似乎对那只展现出力量的天角兽感到敬畏。 档案不再是一个孩子,但她也没有一个高大的成年小马那么高。虽然她个子不高,并不意味着她不能熟练地运用十几倍于普通独角兽的魔法。当她漂浮着废墟上的碎石时,不同类型的材料自动分离开来,只有石头继续堆砌出下一段城墙。石头按大小分门别类的堆放,这堵墙没有用到一点灰泥,仿佛古代印加城市的石墙。 这次,约瑟夫太震惊了,没有打断她的工作。他静静地等在十多英尺外,看着她把那段墙堆好。直到那时,她的角才停止发光,似乎一缕细细的蒸汽从角上冒了出来。“到休息的时候了吗,南希(nancy)?我还要去市场区……”她转过身来,看见约瑟夫站在那里,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的眼睛还是档案所记得的那种棕色,尽管已经老得多了,那是在实验室里呆了几个世纪的小马的眼睛。 她眨了眨眼睛,擦掉了眼睛里的泪水。“乔?是你吗?” “亚历克斯,”他回答,护盾从他们周围消失了。没有人敢——没有小马敢这么靠近天角兽,这不能怪他们。“没想到找到你这么难,”他说着,“我实验室里的水三个世纪前就没……”他没有说完,因为他被档案抱得透不过气来。 乔的脸红了,竖起的耳朵也放平了,他想逃离档案的拥抱。档案和他一样又高又瘦,却和一匹陆马一样强壮。乔在档案的袭击下挣扎着喘不过气来,然而他能听到的只有档案的哭声。“我…可以…不…乔,你怎么还活着?怎样…怎么…”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听到的都是语无伦次的抽泣。 “你不是曾经是个男人吗?亚历克斯。” 尽管档案现在正怒视着乔,但她还是松蹄了,这并不意味着她已经停止哭泣,她的眼睛都红了。这是一种奇怪的表情,对于一匹刚刚用自己的魔法搬动了整座废墟的小马来说。“现在你……”她向旁边看了看,似乎注意到贸易风站在那里。“你呢,你一定是……”她犹豫了一下,“约瑟的…伴侣?”她看着乔,眼睛里充满了疑问。 “我叫贸易风。”天马说,伸出一只蹄子表示欢迎。她没有纠正档案的说法,“我知道乔看起来漠不关心,但是乔见到你真的很兴奋,你们俩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是的。”档案抹去了她脸上最后的几滴眼泪,微笑着看着风。“你可以这么说。” 第21章 琐屑的挑战 在琐屑面前,世界仿佛是一个永恒的黑夜。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一动也不能动。她曾经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现在她几乎什么都做不了,她的精神是如此之衰弱,几乎无法思考。这里这么冷,她想要温暖,想要生长,想要成熟,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她周围的寒冷使她的视野覆盖在一层薄薄的霜下。渐渐的,她感到整个世界都在震动,她刚刚发育的眼睛在冰冷的屏障里向外望去,她看见的也许是布料,或者是蹄子,她的整个世界都动了起来。 她让自己充满希望,终于,她被带到一个温暖潮湿的地方,一个她终于可以孵化的地方。突然,寒冷又来了,她的生长又慢了下来,她那未发育的身体又回到了半冻结的休眠状态,她花了数年的时间才能进行一些简单的思考。她总是害怕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和无助,害怕任何时候某匹小马都可能用蹄子踩碎她的小小世界——那时她就会死去,她甚至还没有出生。 *如果我永远留在外面,情况可能不会那么糟糕。*她活了好几辈子,但她只侍奉过一位女王。 *我可能看不到你出世的那一天了,琐屑。*莱利的声音在她的记忆中回荡,这是她所记得的最后一件事。*你是我的孩子,始终忠实地陪伴在我身边,提醒我我的人性并没有泯灭。* *让我做你的女儿吧,莱利,你知道我等的够久了。你知道你多么需要另一个女王!我能感觉到你有多饿,即使是现在……* 不,莱利说,最后一次拥抱了琐屑。他的身体是灰色的,莱利的身体也许有点瘦,但仍然充满了活力和精神。琐屑从未见过她这么漂亮,在他看来,莱利是一个完美的女王。也许在几年前,琐屑对莱利的爱就足以养活她了。 但它现在不够了,女王需要越来越多的爱。每年她都需要更多,而仍然只有琐屑一个男性,即使他毫不动摇的奉献也不够。 *琐屑,我能感觉到饥饿在疯狂折磨着我的内心……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它消失,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我会……* *你不会!*琐屑稍稍提高了嗓门。*你宁可死了也不会像其他女王那样伤害其他小马的,我知道你会怎么做的。* 莱利没有反驳这一点,*我希望埃兹能挽回这一切,但即使档案培养了她这么多年,我还是失败了。孤日给我的分别礼物,我的有生之年都无法回报了。* *如果事情有那么糟,那就忘了我想变成女王吧,结束我的生命吧。我已经为巢穴服务多年了,我很荣幸。* *也许你能,*莱利回答道。*我还有债要去还。作为回报,你要记住我,你不会看到我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答应我,我走后你不会自杀,你会明白我给了你我最后的力量。* 琐屑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他只是点点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不管莱利编造了什么谎言,幻形灵都感不到自己的感情已经完全出错了。琐屑感到绝望,他觉得他的整个世界都毁灭了——他已经死了很多次,一次又一次地被回收,每一次都是莱利救了他。莱利是他的明星,一个神。琐屑不过是一只蝴蝶,在莱利的花园里得到生命的轮回,与莱利相比他只是一道转瞬即逝的光明。放任这样一个古老而强大的生命就这样死去,似乎是一种罪过,莱利做了那么多好事,她应该有一个更好的结局的。 是孤日让幻形灵意识到他们自己的责任,孤日总有一天会治好幻形灵的,他们都知道。 只是孤日并没有治好他们——她已经死了,她的承诺被证明是不可能实现的。任何期待她可能会回来的幻形灵,现在都早已失望了。 琐屑一想起那个抛弃他们的小马,心里就充满了痛苦。幻形灵们选档案作为他们的保护者,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与她,她却在几个世纪之前就被杀了,凭幻形灵所有的力量也不足以抵御世界上的黑暗力量。 这种邪恶的力量(译注:指查理布狄斯)现在肆无忌惮地蹂躏着巢穴。即使莱利拥有巢穴最强大的力量,也不足以抵挡他的进攻。 琐屑现在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她的思想只是一个非常微小的东西,一个微弱的记忆的火花,仅此而已。一个茧,即使是会变成女王的茧,在生命之初也是脆弱的。它的发育的时间也比雄蜂或工蜂长的多,当她的感官发育到能够分辨出茧内部和外部的环境时,她意识到自己被放在了冰上。 琐屑曾多次监督过其他幻形灵孵化茧的过程,她知道正在孵化的幻形灵对温度非常敏感,茧可能在几小时内就会休眠。但是它们的卵…它们的卵很耐寒。据她所知,一个被冻在冰点以下的卵可以一直储存着。莱利无法控制她交配的欲望,通常情况下,它是如此激烈,需要十几只雄性来满足她,结果她产下了成千上万的卵。 琐屑认为她知道自己的被放在了哪里,从她茧底部的透出了冰层的轮廓——在莱利最神圣的巢穴深处,有一个由传奇人物乔瑟夫创造的咒语,一个冻结咒语,它让休眠室的温度永远保持在冰点以下,以前从来没有女王被储存在这里,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我将永远被冰封在这里,*她自言自语着,眼睛盯着那禁锢着她的茧,徒劳地希望能看到外面的世界。但她的眼睛只发育到能够分辨光明和黑暗,所以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想知道幻形灵们会不会杀了她。 至少她不用努力工作来打发时间,大脑只有部分发育,很容易就会失去意识,长时间地保持思考需要她付出巨大的努力,她越感到绝望,就越让自己陷入昏迷。 直到有一天,四周发生了变化,她的思想开始慢慢地活跃起来。寒冷消失了,她的身体放弃已久的生命活动又开始了。她的肌肉抽搐着,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她年轻的身体又开始发育了。她害怕寒冷会再次袭来,而她可能会死…… 但是这并没有发生,现在她的茧外面的世界很黑暗,很潮湿。偶尔有小马经过她的茧时,她能感到地面在震动。 这些都无关紧要,要么琐屑能冲破她的茧,要么她不能。要么是茧里给她留下了足够的养分,要么就没有。 时间流逝,她长大了。她不在漂浮在茧中的液体里,更像是被禁锢在茧里,四条腿被挤在一起,动弹不得。最终,那片充满营养的液体开始干涸,她变得越来越强壮。 *我要让你安全的出世,琐屑,在我死后,没有小马会找到你,而失去女王的蜂群会自相残杀。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被发现,你会出生,也许你还记得我。你要尽你所能地建立出最好的蜂群,也许你的女儿们不会像我的女儿那样尝试去杀掉你,也许…也许你会是最终破解幻形灵秘密的人,又或许你不行……但不管怎样,我对你的爱都是永恒的。* 琐屑对把她固定在原地的僵硬的茧感到厌恶,她使劲向茧踢去,它在压力下屈服了,但没有破裂。琐屑用她崭新的肺吸了一口气,却发现没有空气等待着她,她开始透不过气来。 她又踢了一脚,这次踢得更用力了,她轻轻地抖了抖身子,但茧仍然束缚着她。*我不能死在这里!我等了这么久才回到这个世界!* 琐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踢了一脚,这次茧终于破了。她在空中向前翻滚着,一秒钟后才撞到地面,她掉下来的地方并不高——只有几英尺。即便如此,撞击也足以把茧压碎,把她抛到冰冷的石头上。 她仰面躺了很长时间,又咳又叫,哭得像个婴儿。 但是没有小马来到她身边,这对她来说很好——这里很暖和,周围都是湿气,而且很黑。这三个因素在一起为幻形灵创造了一个非常舒适的环境。她不是小马,无助而虚弱。琐屑是另外一种生物,一种不同的东西。 *希望你能过好每一天……* * * * 新生的幻形灵比小马更独立多了,他们在出生后一个小时内就能走路,一周内就能跑动,女王也不例外——如果女王和其他幻形灵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琐屑的体型比正常的幻形灵工蜂大得多。 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重生一样,琐屑的记忆保存得不是很好——他的记忆更像一个梦,在朝阳的照耀下蒸发了,现在她对最近的事记忆更加深刻,尤其是在她“死亡”前的那个时刻。 琐屑站在一块粗糙的石头上,柔软的蹄子站在地上堆着的一层稻草上。她的鼻子被一阵可怕的气味袭击了——腐烂、发霉、湿气、血迹……这里就像她和莱利一起旅行时见过的最糟糕的巢穴,莱利的巢穴一直是干净而安全的。 很明显这不是莱利的巢穴,琐屑站在齐膝高的茧的碎片中,其中许多茧被一层薄薄的霉菌覆盖着,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缩,踉踉跄跄地走开了。石墙高耸在她的头顶,高得她几乎看不见顶,唯一的光亮来自前方。 琐屑什么也看不清楚,她的眼前仍然阴云密布,她的牙齿还没有长出来,她无助的打量着四周。 至少她并不孤单,她能感觉到他们,而不是看到他们,几十个幻形灵在房间的角落里爬行或蜷缩着。他们不是她的孩子——她的那部分还不够发达(你懂的)。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感觉到他们的困惑、孤独和绝望。 随着时间的流逝,琐屑倦缩到角落里某个干净的地方,她又冷又孤单,想念着一个她知道却永远也不会有的母亲。但是,即使是琐屑所见过的最糟糕的女王也没有把他们的新生幻形灵放到这么差的环境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眼睛开始变得清澈,身体也不再疼痛,琐屑看到了这里的样子——地上不仅布满了茧,还有尸体。没有正在孵化的茧了,只有其他的工蜂……他们至少有一半已经死了。 即使是刚刚出生的婴儿也能看出她和普通的幻形灵不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中越来越多的小马爬过空地,聚集在她周围,每个可怜的身影都渴望得到她的关注,但琐屑没有什么可给予他们的——她的爱甚至还没有他们多,如果爱一旦用完了…… 他们想帮助她,请求她给他们发出指令。确切地说,这不是他们的意愿,而是一种原始的、迫切的需要。即使是在莱利开明的巢穴里也没有幻形灵自愿的脱离莱利的控制,幻形灵的本能要求他们的思想必须是统一的。她克服了这种本能一遍又一遍,如果琐屑不知所措、感到害怕或困惑,她总是会去寻找莱利的帮助。 *我再也见不到你了,现在我必须帮助他们。* 然而,当幻形灵们大声地要求她下达命令,要求她把他们的痛苦赶走时,琐屑只能向他们道歉。她还不能控制他们,她只能表达她的同情,她的爱,她给了他们一个承诺,无论如何,他们总会找到出路。 她试图走出这个房间,去寻找其他幻形灵,也许他们被遗忘了,也许她可以呼救,也许在某个地方会有幻形灵会听见。琐屑想离开这个房间,但最终失败了。几个小时对于可能需要数年时间才能发育的女王来说是不够长的。 她面前是金属的门,它被打开时,地板在晃动。几匹穿着厚厚的金属盔甲小马站在那里,他们向她大声喊叫,但琐屑听不懂他们的话,琐屑从没听过他们的语言。 她想先向他们喊一声,想弄清楚这些小马是不是来帮忙的。她意识到,他们想让我们出去,于是所有的幻形灵都跟着她出来了。琐屑没有控制他们,她不需要,如果他们看到女王是怎么做的,他们会模仿她。 这四匹陆马身穿重型金属盔甲,他们的腿上有结实的护腿。琐屑很快就成为密集幻形灵群的中心,可能总共有24只幻形灵,都有着同样淡绿色的鬃毛,这是她对早已过世的莱利最后的印象。 他们顺着走廊来到一个铺着瓷砖的房间,那里有一个排水沟,有一些小马拿着水桶和肥皂等待着他们。护送他们的小马又说了些生命,然后把其中一个幻形灵推向拿着水桶的小马。那孩子又踢又挣扎,向警卫猛咬过去,警卫不耐烦的踢了他一脚,小幻形灵被踢得在空中飞起来,重重地落在地上。 琐屑感到一阵绞痛——虽然她感受不到他的的痛苦,但她能想象到。可怜的雄蜂痛苦地尖叫着,伤口在流血,他在他们眼前痛苦地抽搐着死去。 她不明白警卫接下来说了些什么,但似乎没有在和他们说话。*我们不是囚犯,他们对待我们……就好像我们只是动物一样。* 停止战斗,她向幻形灵们乞求,大多数幻形灵都服从了她。他们没有反抗,他们被单独赶进房间,聚集在那里的小马用冰冷的水冲洗他们,把他们赶到房间的另一边。琐屑配合得很好,没有任何异议,帮助他们清洗的独角兽把她擦得干干净净,她能猜出他们想要干什么,而且合作地转过身来,让他们清洗的更容易些。 小马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不像普通的幻形灵——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睛有多么不同,也没有注意到她还没有长出翅膀。 他们到达的下一个房间与盥洗室的寒冷和粗糙的肥皂相比是一间闷热的房间,一根长长的拨火棍放在高温的锻炉里。*哦,天呐。* 琐屑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幻形灵会把这种痛苦的感觉一直带到更后面房间里。一只独角兽和一个守卫站在里面,强迫一次走过一只幻形灵。有了琐屑的帮助,警卫们没有什么可做的,在她的指挥下,幻形灵们停止了挣扎,至少没有更多的幻形灵因为挣扎而死亡。 轮到琐屑时,她呜咽着,畏缩着,向在锻炉旁边等待着的独角兽走去。当他把炽热的烙铁从火里拿出来,放到她的侧身上时,他看上去好像抽搐了一下。 琐屑瘫倒在地,一条腿抽搐着,绿色的血从她的外壳里渗出来。她想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毫无知觉地哭泣……但她没有。剧痛渐渐变成了隐隐作痛,琐屑强忍住疼痛,又站了起来。她不会冒着被踢死的危险在原地哭泣,她必须生存下去。 幸存者们蜷缩在另一个房间里,等着他们的同伴们加入他们。琐屑重新感受到了他们的痛苦,他们的绝望和更深的绝望。如果他们会说话,他们可能会问,为什么她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她为什么要抛弃他们?她为什么要让他们受苦? *不!*她想告诉他们。*我和你一样痛苦!但是如果我们想要逃离这里,我们必须一起努力。* 当他们都被洗干净并打上烙印后,小马把他们带到一间长长的屋子里,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才有一扇装着栅栏的小窗户透出少许光亮。地上长着草,中间放着两个食槽。一个装着冰冷的水,另一个里面盛着腐烂的肉。 门在他们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这里没有小马(活的),只有铺着稻草的地板和朴素的石墙。 至少他们有食物,幻形灵几乎可以吃任何东西,尽管有些东西他们几乎从来不吃,他们真正需要的唯一养料是爱。还有另一种方法获得爱,只有最坏的女王才知道。小马的肉是可以吃的,这样一来幻形灵就可以吃掉几乎所有生命所共有的最基本的爱:对生命本身的爱。 肉烂到一半其实并不重要,一个不断成长的幻形灵需要大量的食物来建造一个不断成长的身体,但这只是次要的东西,他们真正需要的是爱。 他们中的许多人比她先醒过来,饿得要命。琐屑在后面犹豫着,直到饥饿迫使她也往前走,要么吃,要么死。 她吃着,尽管她能看到从食槽底部露出来的一片片不同颜色的皮毛和蹄子。吃东西的时候,她的胃对她所吃的东西非常反感,当她吃饱了,她爬到一个黑暗的角落哭了起来。 *尽你所能地建设最好的蜂群,琐屑,做一个你心中所期待我所能成为的样子的女王。* “我想你,”她抽泣着走进寂静的黑暗中。“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做。” (注:琐屑原来是莱利女王的雄蜂,在继承了莱利的希望后变成了新一代的女王,所以前文的琐屑用“他”称呼,后文用“她”指同一个小马。) 第22章 苦力 一年过去了。 他们很少见到其他小马,只有在其他小马给他们换铺在地上的稻草时,他们才可以暂时离开黑暗的石屋。他们没有衣服,没有毯子,他们所能看到的只有窗外不断交替的昼夜。 幻形灵工蜂的成长速度比女王快得多,其他幻形灵都比琐屑高得多。这并不是说他们排挤了她,琐屑必须为食物或自由苦苦挣扎幻形灵们却无忧无虑的生活着。她看着他们发育不全的大脑,她只能向他们承诺有一天她会长大,他们一定会逃离这里。 打发她的时间并不容易,莱利给了每一个幻形灵如此多的爱,这让她成为了一个有自己思想的幻形灵。如果她也有足够的爱,她就可以有同伴,她可以教他们说话,和他们交朋友。朋友们可以互相提供爱,那样就不需要小马给他们提供可怕的食物了。 *可是怎么才能教会一群在黑暗中用小马尸体喂大的幻形灵什么是爱?* 为了让他们更开化一些,琐屑尽可能地与幻形灵们互动,在她那黑暗的牢笼里。琐屑把他们组织起来,让他们把靠近排水沟的稻草床作为废物处理区,这样他们就不用住在自己产生的污物里,还可以用水槽里多余的水来清洗一下自己,琐屑没有爱来帮助这些幻形灵成长为具有智慧的个体,但至少他们可以长得强壮而不虚弱。 在她没有组织他们做些什么或策划逃跑计划的时候,琐屑会站在门边,认真听着小马们说的每一个字。学习语言并不容易,但她还是一个孩子,她的大脑对新信息很敏感。她听那些拿着原始武器的守卫说话,听独角兽法师们说话,听那些午夜的秘密恋情。随着她天赋的发展,她也开始探测他们的情感,把她听到的话和它们背后的情感结合起来。 在黑暗中度过了第一年之后,他们每匹小马都穿上了工作服,搬到了地上的房间,那里几乎和他们长大时住的地方一样大。至少他们可以从外面看到它,在那里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在哪里,也能更好地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 屋子建在某个建筑工地的外面,这里应该是亚历山大的某个城市。因为大学顶端由闪闪发光的水晶做成的尖塔在远处的地平线上露了出来。除此之外,这里怎么也不像亚历山大城应该有的样子——建筑物看上去既原始又小,街道破碎不堪,曾经的柏油路上铺满了鹅卵石,他们所能看到的墙大部分都倒塌了。 在他们附近有一个采石场,他们的任务就是把一块块的石头拖到要修建墙的地方,每天都有一打幻形灵被挑选出来,他们的工作量和两匹陆马的同样多。但是,幻形灵却比小马更小,也更弱。 如果琐屑不得不做这件事,她是不会活下来的。幸运的是,在他们的守卫看来,每个幻形灵都长得差不多。每天早上,他都会选出几匹离他最近的无人机,给他们下达指令,然后他们就会去工作。琐屑总能躲在后面,被大量的工蜂挡住,就像幻形灵们保护他们刚出生的女王一样。 她难想象没有她的管理这里会发生什么,通常情况下,这些幻形灵回到屋子时都已经筋疲力尽,承受着艰苦劳动一天带来的伤害。琐屑并没有让他们听天由命,而是小心地分配着资源,精确地控制每个幻形灵的食量和每项任务的执行情况。守卫总是喝的烂醉,他从来没有注意到幻形灵伤员是如何被分类的,最虚弱的幻形灵可以吃得更多,有更长的时间恢复体力。 那一年,她仍然失去了三个同伴,他们都是在工作期间遇难的。但是这些事从来没有小马向他们解释过,小马们也没有任何理由向他们解释。为什么小马们会为一个只会干活的动物的死亡而感到悲伤呢?最重要的是,幻形灵们都很听话,尽他们所能地工作,所以琐屑没有因为挨打或违反纪律而失去任何同伴。 一年过去了,琐屑发现她几乎完全理解了这些小马的语言。她长大了,虽然还没有其他幻形灵那么高。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成熟了,他们的寿命大约是琐屑的十分之一。她还很小,就小马的年龄而言,她也许只有五六岁,像所有不止一次出生的幻形灵一样,她的智力没有受到影响,她的身体…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她意识到,有一天他们没有被叫去干活,情况有些不妙。她像所有的幻形灵一样几乎不怎么睡觉,当其他的幻形灵被叫去修理破碎的墙壁时,她总是醒着。 十几名警卫站在外面,包围着另一群幻形灵。他们看起来比她所的控制的幻形灵们更小,更年轻,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伤疤。他们中没有任何雄性或任何具有智能的幻形灵,只有大约二十几只肮脏的、受压迫的幻形灵工蜂。 “这是你明年的员工们,”一匹看起来很无聊的小马说,他们带来的幻形灵甚至比琐屑长期劳动的蜂群还要不堪重负,“我们需要知道去年有多少幻形灵幸存了下来,你会得到足够的新力量,你要保证按时完成亚历山大城的建设工作。” “嗯,嗯……”他们的工头是一匹胖胖的、总是喝的醉醺醺的、懒洋洋的陆马,名叫韭菜,至少琐屑是这么以为的。她探测其他小马情感的能力更强了,她仍然不能确定他们所说的每个词语的意思,但是她可以结合他们的情感来猜测他们的意思。她只能通过倾听和观察来学习语言,而且她只有一年的时间。“我想时间(time)会对我很满意的。”他转过身,指着他们的位置。“25个幻形灵中有22个活了下来,相信我,这是你见过的最强壮、最健康的一群工人。” 拿着写字板的独角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是不可能的,韭菜。此前的纪录保持者是朗布里克(longbrick),他创下了存活数达到一半的纪录,这样一个厚颜无耻的谎言不会让你得到更多的奖金。” “你自己看!”韭菜打着嗝,更有力地比划着。 “在这儿等着。”独角兽开始向前走,走过喝醉的韭菜,他没有带上守卫。 *把我藏起来。*琐屑从她蹲着的水桶上跳了下来,向幻形灵们发出信号,跑回休息的幻形灵群中。他们都没有睡着都在等待着韭菜分配这一天的任务,琐屑溜回他们中间,只露出她的前腿,仿佛她是那群幻形灵中最虚弱的一个。 几秒钟后,一把钥匙卡在锁眼里嘎嘎作响,生锈的大门打开了,巡查员走了进来,惊奇地环顾着里面。“我的天哪,他说的是实话。”他用魔法拨动了几下等待着的幻形灵,低声说道。所有的幻形灵都迅速地站了起来,准备向前冲去。“他们都没死。” 他赶紧离开了,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这是……韭菜,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只是……好好的管教了他们,我知道我不能放下鞭子。” “苹果路(roadapples)……”独角兽又说了些什么,声音很轻,琐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她在黑暗中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尽可能的离他更近一些,她还不能分享其他幻形灵的感觉,那是因为没有一个两岁大的女王会拥有一个真正的蜂群。 当她爬上水桶,从开着的窗户往外偷看时,她看到警察正在把一大堆钞票交给韭菜。 尽管他明显已经喝醉了,韭菜却清醒的很,他用蹄子把钱翻过来,当他终于数完的时候,他的脸沉了下来。“怎么还差五百?这……只有四百,我知道规矩。” “我们会把剩下的奖金留到明年,韭菜,”警官用蹄子比划着说,警卫们把三只可怜的幻形灵推向紧闭的大门。“接下来的一年我们会盯着你的,我们会搞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如果你在说谎……”小马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如果你确实这么尽责,那好吧……你喝苹果酒的时候别喝醉了,我会给你升职的,韭菜少尉。你剩下的奖金也少不了你的。” “我会做到的,”韭菜坚持着说,声音不再那么含糊,对他来说,似乎金钱就是一切。琐屑已经习惯了小马身上的这种感觉,他的头脑迟钝,沉浸在悲伤之中。然而现在,琐屑感到有了新的东西,那是希望吗?“我不会让他们死掉的,阿琳娜(arinna)将会是我的证人,明年国王会亲自我,我想看看你对今年剩余的奖金是怎么写的,好吗?” “你看不懂,”警官嘲笑道,这时守卫们打开了大门,把那三个幻形灵扔了进去。他们甚至没有往里面看,只是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又锁上了。 “我有一个女孩!”韭菜说“她可以看懂字,就像你说的那样。” “很好。”他翻了翻眼睛。“我要用英语把它写下来,然后为了你给她做一个公证。我明天要交报告,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要去其他地方。”他转过身来,领着卫兵和幻形灵们走了。被俘虏的幻形灵们失望地望着紧闭的大门,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秘密,他们知道他们再也不会得到自由了。 琐屑想帮助他们,就像她想帮助她看到的每一个被俘虏的幻形灵一样,但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连自己的孩子也救不了。 琐屑走回她在房间后面的睡觉的地方,走得很慢,她希望别的幻形灵不会听到她哭泣的声音,也许他们今天不用工作了。 屋子的门砰地一声开了,韭菜闯了进来,把新来的幻形灵踢开。“毫无价值的野兽!”他嘲笑着,跌跌撞撞地穿过他们的队伍。 琐屑呆在原地,站在过道中间。*该死!该死!该死!*她的幻形灵们立刻移动了起来,向前冲去,在琐屑前排成了巢穴受到进攻时的队伍。 这一次,韭菜没有感到困惑,他的头脑似乎清醒了,就像他被施了魔法一样,但是韭菜却从来没有表现出一点他有脑子的迹象。 “我他妈的怎么才能让你们活到明年?”韭菜咆哮着,把更多的工蜂推开。琐屑能感觉到幻形灵们的攻击欲望在上升,攻击和杀死韭菜的欲望非常强烈,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制止住他们。 *不,*她向幻形灵们说,*我们可以利用他。* 韭菜仍然琐屑她走去,她不情愿地命令幻形灵们让开。 琐屑转过身来,抬头盯着那匹肥胖的、满头大汗的陆马。她努力不让自己感到害怕——也不让自己表现出反抗的样子,她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像农场里的动物一样地抬头看着他。 韭菜被突然散开的幻形灵们吓了一跳,直到他的眼睛找到了琐屑,她感到韭菜突然发怒了。“侏儒!”他大叫着,蹄子踩在石头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朝她走来。“小家伙,你怎么还活着?像个懦夫一样躲在后面?”他用蹄子朝她挥去,用力之大足以弄断她的一条腿。 不像普通的的幻形灵,琐屑闪开了。她也许还很年轻,也很矮小,也许虚弱,也许饿得半死,但她也是一位女王。女王可以随心所欲地以超过小马的速度移动,甚至比天马还要快,如果它们有足够的爱的话。琐屑从来没有得到过爱,但她的力量对付韭菜已经足够了。 那一击没有击中她,而是撞到了地上,砸碎了一块岩石。“我要杀了你!”韭菜怒吼道,“为别的幻形灵节约一点食物,像你这样的侏儒,显然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 “这不是个好主意。”琐屑回答说,声音沙哑刺耳,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说话。 韭菜非但没有冲向她,反而呆在了原地,吓得浑身发抖,“你…说话了……” “其他幻形灵做不到,”琐屑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而清晰地说着,她的声音里还没有回音,不像其他女王和年长的幻形灵那样有威慑力,她怀疑自己还不够成熟。“但我可以,如果你杀了我,你就会食言。你说过你会让我们所有人都活着,作为升职的条件。即使我们当中有一个小马死了,你就会失去升职的机会。” “怎么……”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头朝门口瞥了一眼。 琐屑跟着他的目光,悄无声息命令她的幻形灵们堵住出口。*每个工蜂,挡住他的路。*幻形灵们的蹄子上可没有锁链,他们马上把韭菜包围了起来,琐屑确信在他们谈判成功之前韭菜不会去做逃跑那样的蠢事。 这一招收到了预期的效果,韭菜的愤怒被恐惧所取代了。尤其是对她的恐惧,因为韭菜激怒了工蜂,他们似乎变得更不听话了。 除了那三个新加入的幻形灵,他们还没有融入琐屑的群体,甚至没有试着加入其他幻形灵,而是畏缩在角落里。他们仍是独立的单位,仍然试着与他们蜂群的其他成员取得联系。 “韭菜,你在门外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的话会不会不像一个五岁小孩发出的吱吱声那么吓人?我必须在他生气前和他达成协议。*“我知道你赌债缠身,也知道你在城里的某个地方还有个孩子,你担心一旦债主来找你,他就会被抢走。我知道四百马克还不到你所欠的钱的一半。” “让我告诉你另一件事,”她大步走向他,角发出淡绿色的光。这是她所掌握的唯一一个魔法,但它可能看起来令其他小马感到不是很舒服。不管怎样,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吓人的事。“你知道的,他们之所以存活了下来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多年来,你因为死去的幻形灵太多而受到惩罚。”她其实并不知道,但她把它说的像真的一样,韭菜的一阵慌乱证实了这一点。 “你不可能知道这些,”他争辩道,尽管他的声音现在很平静,但琐屑知道他已经吓坏了。“国王的所有幻形灵都来自同一个洞穴,你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我能看到你身旁的标号,就在那里。在之前的几年里,你甚至都还没有出生。” “对,”她同意了,“但我了解你,韭菜。我还想让你知道一件事,最重要的是——没有我,你就完了。”她用一只蹄子比划了一下,所有的幻形灵都飞了起来。这个蹄势其实并没有什么含义,琐屑希望这能在心理打败韭菜——韭菜看到了蓄势待发的幻形灵工蜂以后就像蔫了的萝卜。“我让他们活了下来,我让他们努力工作,保持他们的健康和整洁。如果没有我,你今年害死的的幻形灵会和往年一样多。” 韭菜蜷缩在地上,用蹄子捂住脸。其实琐屑就算站着也不比他高多少,他是一匹高大的雄马,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太胖了。她的幻形灵们探测到了他的恐惧,一时间琐屑不得不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来阻止幻形灵们攻击韭菜,对掠食者表现出自己的恐惧是一个非常糟糕的错误,尤其是对一群一生都以肉为食的掠食者来说。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恶魔!求求你,别伤害我!” “我想帮你,”她说着,把他的一条腿移开,“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我怎么帮你?”他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你想让我把你卖给妓院?老实说,那里也好不到哪儿去!我看到他们是怎么对待幻形灵的,他们很粗暴。在这里,每年至少有一些幻形灵能活下来……妓院里从来没有幸存者。他们……”他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厌恶的表情。“享受让你受苦的过程。” 韭菜的表现出的厌恶救了他一命,琐屑决定先不杀他,但她感到自己胸中涌起一阵无法压抑的怒火,这怒火影响到了其他幻形灵,他们紧紧地挤过来,准备攻击并吃掉被捕获的猎物。 然后她平静下来,消除了心中的怒气。*韭菜不是罪魁祸首,我不能为每匹小马而战,至少现在不行。*她坐了下来,在韭菜刚好够不着的地方,如果韭菜轻举妄动的话,她随时都可以闪开。*如果他想伤害我,我们就得杀了他,这是我们逃跑的机会。*如果韭菜想要她死,杀了他将是琐屑唯一的选择,如果韭菜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卫回来,他们就完了。 “我想帮你摆脱困境,韭菜,我想帮助你让我们所有人都能活到明年。我想,你升职以后就可以还清你所有的债务了。” 他思考了一下,眼睛睁得更大了。“你想帮我吗?帮助我这个…鞭打你们的小马?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我想让我的幻形灵们存活下来,你也不希望他们死去,这样你就能连续两年获得晋升和奖金,只是还有一件事……”她突然伸出蹄子去,从他皱巴巴的上衣敞开的口袋里抓出他刚刚拿到的钱,放在她面前的地上。 “帮助你升职意味着明年你才能拿到这些。” “不……你不能。”他胸中闪过一丝怒火,显然在考虑是否要为了钱而攻击她。 在他能够清晰的思考之前,她示意让更多的幻形灵靠过来。“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就只能把你撕成碎片了。” “该死!”韭菜大叫着,朝她吐着口水,“那钱比你还值钱,畜生!” “是的,”琐屑说,“还有你儿子,这就是为什么你不把钱全花在喝酒上。” 他瘫倒在地上,有点泄气。 “你现在身上还有别的钱吗?” 他勉强抬了抬头,“十三马克。” “买一件斗篷要多少钱?适合我穿的那种。” \"什么?” “斗篷,”她重复道。“一旦我学会……就不再需要它了。”她处于饥饿的边缘,她知道她没有这个精力,即使她知道这种魔法该如何使用,魔法触手可及……但是如果琐屑使用它,她可能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饥饿感。 “好吧,我需要一个良好的开始。我可以假装成你的孩子,但前提是别的小马看不到我。” “这真是……” “太聪明了,我知道。”她又昂首阔步地走到他跟前,露出她那小小的尖牙。“听好了,韭菜。我是你幸福的钥匙,我可以帮你升职,我可以把你的工作变得很简单,你再也不用挥动鞭子了,但作为交换……”她指了指放在稻草上的那堆钱。“你现在不能把这一切说出去,我们需要这些钱。其中一些用来还你的债,为你争取更多的时间,有些钱是用来买生活用品的,这样我的姐妹们就不会生活的这么艰难了,在那之后剩下的任何东西你都可以用来养活你的孩子,他叫什么名字?” “她,”韭菜纠正道,“她叫盛诗(blooming posy)。” “盛诗,”她重复道。“韭菜,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父亲,她会感谢你的。和我一起工作,你以后可以靠退休金养活她,而不是让她在债主那像奴隶一样死去,相信我,这不是任何小马想要的结局。” 第23章 琐屑的第三年 琐屑的第三年过的比她的第二年要好的多,最初她担心韭菜会去找守卫,把他们都杀了,但是当他拿着一件斗篷回来时,她才松了一口气,他们一起开始了她计划的第二阶段。琐屑裹好自己,在夜幕的掩护下跟着韭菜走出屋子,她现在叫盛诗。当她收集了足够的爱之后,她就不再需要斗篷了。 “老实点!”韭菜把一排拴着的幻形灵带回屋里,在空中恶狠狠地挥着鞭子,当然,他再也没有打过他们。几个月来,幻形灵们的身上都没有留下任何新的伤痕,他们也都没有因为疲惫而倒下。 琐屑跟在韭菜旁边,和盛诗一模一样。她是一匹天马,有着粉红色的皮毛,略微丰满的身材和柔软的紫色鬃毛。从表面上看,她背着鞍包,里面装着给韭菜的酒,其实这里面装着幻形灵们需要的水、药物…… 她发现她可以指挥其他幻形灵的动作,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有序地移动,而不需要韭菜发出指令。琐屑发出更精确的指令的能力已经大大提高了,尽管这仍然需要她全神贯注,莱利经常描述的那种所谓的“思维共享”还没有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这意味着她只有在完全专注于其他幻形灵并保持专注时,才能指挥其他幻形灵。即使这样,她也只能像一个教练一样给他们下达命令,而不是像真正的女王那样控制他们的身体,她还太小,不能那样做。 账簿(ounts)先生来了,看着他们收拾东西准备过夜,就像他监督他们的许多个其他晚上一样。当他们到达屋子时,账簿站在一旁,记录着韭菜如何下达命令,幻形灵们如何服从命令,他们在门边整齐地排好队,等待韭菜解下他们的挽具。 账簿似乎对这些东西失去了兴趣,他向琐屑走去,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温和了。“盛诗,真希望我的儿子能像你这么懂事。” 她露出了她最甜美、最天真的微笑——琐屑练这个练了将近一年。“可能是因为我爸爸比你需要更多的帮助,账簿先生。” 他笑了,把蹄子伸进口袋,把一个扁平的铜币扔给她,她本能地把它咬住了。“我肯定韭菜一定不会给你钱,给自己买点甜点吧。” 她点了点头,微微颤抖着,抑制住自己对汹涌而来的爱。甜蜜的爱顺着她的喉咙流淌着,填满了她不再空虚的肚子。这个铜币对琐屑几乎一文不值,她甚至尝不到甜味,但这都无关紧要,这份礼物所带来的关心和感激之情足以让她喂饱每一个幻形灵。 琐屑把硬币吐进她的鞍包里。“谢谢,账簿先生!” “不,你应该谢谢你父亲。”他瞥了一眼悬浮在身边的写字板,“你知道这些野兽值多少钱吗?” 她摇摇头,装出天真的样子,“我不知道,账簿先生。” “嗯……”他微微一笑,“太多了,盛诗。每一个能活到明年的幻形灵,对我来说都是额外的奖金,对你的家人也一样。你一直在帮助你父亲……不管他的秘密是什么,它都会让我们都变得非常富有。” “听起来不错,账簿先生!” “的确是这样。”他伸出蹄子,弄乱了她的鬃毛,然后转身离开,写字板悬浮在他身后。她感到他又流露出一股微弱的、温和的感情,不像他送她礼物时那么多,而像是另一种美味的小吃。 琐屑在跟韭菜进入屋子敞开的门前,她要确保自己在返回城市的路上一切顺利。 屋子里的样子和几个月前相比变化很大,食槽里仍然放着鹿的尸体,尽管琐屑不想幻形灵们去吃这些东西,但是如果琐屑不在边上阻止他们,他们就难以抑制住进食的欲望。*算了,我们不能浪费食物,无论我们做了什么,这些鹿已经死了,不吃只会引起其他小马的怀疑。* 屋子里有一个新砌的栅栏,通向一条排水渠,幻形灵们在里面挖了一个临时的厕所,这个地方用一道小小的木栅栏与其他房间进一步隔开,地板上不再铺着稻草,而是货真价实的毯子,晚上幻形灵们就睡在那里。 琐屑一进门,几个幻形灵就冲上来迎接她,丝毫没有被她变成的样子弄糊涂。她回报了他们每一个人的爱,和每一个幻形灵分享着爱,这个仪式总有一天会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当她成为女王,拥有自己的蜂群时。 当韭菜把注意力转向琐屑时,韭菜看上去并不害怕,他看上去既不生气,也不着急,甚至一点也不心烦意乱。“盛诗,你今晚和我一起回家吗?”即使在他们周围没有小马的时候,他们还是继续耍这个花招。最初是琐屑要求要万无一失,但过了这么久,韭菜有时会觉得自己很难分辨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女儿,他的父爱比他去年喝得烂醉时强烈得多。 “是的,”她回应道。“我很期待,她想让我看看她最新的洋娃娃。” “来吧,”他咬着那把沉重的铁钥匙,“我们走吧。” 琐屑向她的幻形灵们挥蹄告别,她已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机警,身体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健康。幻形灵们也向她挥了挥蹄,她看得出他们对爱的渴望,想留在她身边。 然而,与她可能从最鲜活的情感中感受到的微弱的爱意相比,有一场真正的盛宴正等着她,第二天早上她可以和他们共享早餐。 她和她的“父亲”一起沿着街道走到新亚历山大,路上,他们在一家杂货店前停了下来,买了半瓶小麦酒和一些晚饭带回家。几个月来,为了控制韭菜按部就班完成计划而进行的观察期已经过去了。她最初以暴力相威胁、诱人的报酬要求韭菜所做的事,最终变成了韭菜心甘情愿去做的事。 就像琐屑自己变得像他的女儿一样,韭菜也变了。确切地说,这不是他装出来的……她改变了他,他不再需要把怒气发泄在幻形灵们身上,因为他的生活不再是绝望的了。他没有再去赌博了,韭菜有足够的钱,以确保真正的盛诗在白天得到良好的照顾,足够支付利息,这样他的债务就不会再增加,债主也就不会再烦他了。 当他们来到韭菜的小屋时,琐屑变回了原来的自己,她黑色的甲壳回来了,她有着明亮的亮绿色鬃毛和蓝色的尾巴和翅膀。 几秒钟后,盛诗用一个充满激情的拥抱迎接了她的父亲,这个拥抱散发出一种爱的气息,只要在韭菜身边,就能让琐屑感受到爱,不过她没必要吸食它,因为一秒钟后盛诗也拥抱了她。“嘿,”她从鞍包里拿出一块甜面包,递给盛诗,“这是给你的。”账簿先生的小礼物总算发挥了作用,这让琐屑在再次感到爱意。不像她从账簿先生那里得到的爱,盛诗的感激之情的魔力是针对琐屑的,而不是其他的小马。这种爱意每一滴都是她的,她可以毫无罪恶感地使用它,也不会伤害给予她爱的小马。 这就是为什么小雌驹被告知了关于她的真相,琐屑在他们相遇的头一天晚上也没有足够的魔力来伪装成别的东西。 “哦,你晚饭带了胡萝卜?”她问,高兴地嚼着胡萝卜,毕竟盛诗不是凭空变胖的,“耶!这味道比干草好多了!” “我答应过你我们不再每天都吃干草了。”房子里有两间卧室。琐屑坐在一旁,韭菜陪着女儿,琐屑从背包里拿出她的便笺,记录下她这一天的生活。韭菜似乎愿意假装她是他们小家庭中的一员,而琐屑还没有(也永远不会)忘记她第一年的生活,他的出现给她的幻形灵们带来了恐惧和痛苦,她害怕有一天盛诗会发现这一切。 琐屑并不介意她挽救了韭菜的生命,哪怕只是因为盛诗是她的朋友,她也不希望这匹小雌驹身上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玩了几个小时后,他们都睡着了,琐屑不怎么睡觉,所以她很快就醒了,她发现房子里很安静。现在她已经不用担心韭菜会偷偷溜出去赌博或喝酒——他还有一个女儿要照顾,琐屑给他分配的预算也多了起来,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向她拿钱了。 琐屑偷偷走到门口,然后闭上眼睛,给自己换了一个样子。虽然她有了爱,也有几百年变形的经验,但她年轻的身体还没有发育到能变成她想变成的任何样子,所以她集中自己的全部精力才勉强完成了变形。琐屑飞快地长到了她所能长到的最大年龄,变成了一匹苗条的天马,有着现在小马们最喜欢的那种光滑的身体和曲线,她现在有一头光滑的橘色鬃毛,有着甜美的嗓音,还有完美的,梳理过的羽毛。 这种变化是如此完美,只是她夜视的能力也消失了,她看不到韭菜就在离她几英尺远的地方,震惊地盯着她。他从床上爬了起来,尽管他盯着她的时候看上去半睡半醒。 “你是……?” “琐屑,”她小声回答,盛诗睡得很沉,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冒险吵醒她的朋友,她的声音不再是孩子气的尖叫,而是一种迷人的、悦耳的音调,和她的身体一样,热辣无比。 “我以为……”韭菜打了个哈欠,“你只能……” “变成你女儿?”她微微一笑,回头朝门口瞥了一眼,“我还能换一两个模样。”她撒了个谎,琐屑几乎能变成任何她见过的小马,但她不想让韭菜知道这些。 “你在做什么?” “我每天晚上都做同样的事情,”她低声回答。“嗯,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去赚钱了。” “我的天呐……”韭菜似乎完全醒了,盯着她看,“你……你在几个月前就开始这么干了吗?那你随时都可以飞走……但是你没有自己离开。” “我当然不会,”她嘶嘶地说,声音更急迫了,“嗯,我每天晚上都出去,但是我在你醒来之前就回来了,你真的以为去年的奖金到现在都没有用完吗?”她使劲摇了摇头,“现在,我真的得走了,明天可别把盛诗带来了。晚上可能会有小马来检查,所以我就直接回采石场了,记好了。” 她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就离开了,走到楼梯口,然后又走到阳台上,她毫不犹豫地起飞了,让夜晚的空气托起她,带着她向上飞去。 再次拥有一个成年小马的身体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即使这只是一种幻觉,但她身体里的力量却是真实的,即使只是爱的作用,她在这个身体里的头几个晚上……嗯,比现在糟糕得多。 琐屑找到了没有暴力犯罪、没有幻形灵奴隶的妓院。对她来说,成为那里最受欢迎的母马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琐屑在各种不同的身体里经历过各种不同的性别——以前那些只会使她反感或生气的行为现在都令她愉快,只要对方是一匹小马,他们就能玩得很开心,只是琐屑的心里只容得下一个幻形灵。 *幸好我还很年轻,不用担心这个。* 她不像在最初的几次外出中那样,飞到了亚历山大的郊外,她飞向了塔楼,以及周围那些更大的石头建筑,她的目标是一匹特别的小马,她每星期都会到他那去一次。 琐屑并没有像那些“机构”里其它“受欢迎的”母马一样,一味迎合有钱的客人的兴趣,她也去过贫民窟……不过是为了其他东西…… 她降落在这座城市最大的屋子的阳台上,落地时蹄子踩在地毯上软绵绵的,这里建筑的豪华令小马印象深刻,据琐屑所知,自从这座城市重建以来,统治这座城市的家族就一直住在这里。 阳台的里是一间陈设豪华的房间,墙上挂着一幅画,显得那么大,那么古老,她有时会怀疑这里到底是不是人类建造的,琐屑打开壁橱,那里挂着十几套不同大小的衣服,有各种不同的面料和颜色。 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非常暴露,裙子有着蕾丝花边的褶边,粉色的肩带搭在她的腰上,但琐屑又把它脱了下来,她用蝴蝶结以特殊的打法扎住她的尾巴。 她选择了挂在这里的一件最不出格的连衣裙,一件普通的白色太阳裙,她头上戴着一个白色蝴蝶结,她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她的雇主她今晚没心情,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继续做他想做的事,但是…… 琐屑像往常一样,在图书馆找到了她的主顾。 乐思好学(study time)是一匹斯文的独角兽雄驹,高贵的黑色礼服优雅地穿在他灰色的身体上,似乎总是松松垮垮的。他淡黄色的眼睛总是藏在一副厚厚的眼镜后面,当他把一本书举到面前时看到了琐屑,他显得很紧张。 琐屑发现晚上的茶点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瓶浸在冰里的红酒、一副眼镜和一盘异国风味的奶酪,它们闻起来……嗯,就像马食一样平淡无味,不知怎的,她怀疑盘子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比韭菜一个月挣的还值钱。 她把盘子端到他面前,乐思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专心地读着一本古书,当她把小桌子摆在他面前,为他们俩倒酒时,他似乎没有听见。他没有抬起头来,也没有动,直到她用一只翅膀磨擦着他的前腿,“你好啊,亲爱的。” “反转(inversion),你在这里。”他抬起头来,贪婪地瞪了她一眼。琐屑并不介意,即使她今晚有别的事要做,性欲也是一种她可以收获的情感,即使它提供的爱意是稀少的。“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琐屑坐了进去。 当乐思把她拉过来进行简短而充满激情的交流时,她没有反抗。他对琐屑的动作比琐屑本人对莱利的动作要笨拙得多,她注意到了这一点,另一方面,她陶醉在没有被血液污染的爱意之中。 她很快就挣脱了他的怀抱,当然,由于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她每周至少有三次到这里来,对他的新鲜感已经消退了,但她仍然穿着符合他品味的衣服,仍然愿意让他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但她并不希望他们的关系发展到这种程度。 “到底出什么事了?”他问道,看着琐屑把杯子递到他面前,琐屑让他把她抱在膝上,他们一起坐着,靠在一起。她并不是真的想和他分开,因为她和乐思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她就越能感受到他的爱意。 “没什么,”她撒了个谎,又给他倒了一杯酒,他喝了酒,但他的表情变得不那么激动,而且更加怀疑了。 “你有心事,我知道。即使你拒绝分享太多关于你身世的事情,反转……我知道有些事情在困扰着你。” 她摇摇头,虽然那也是个谎言。“给我讲讲你的的书读的怎么样了,那看起来像一本旧书。” “是的,”他回答,“这是秘纹关于超导材料的制造论文,我想,它对天马来说可能有点无聊。” 她打断了他的话,“你对他的猜想怎么看?一个不带任何电子的超导材料可以让已经激活的咒语失去能量?你认为这个结论可以被验证吗?” 乐思好学看起来对她的回答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她感到他对她的吸引力越来越大,便责怪自己,她太喜欢他了,还有许多其他的独角兽像他一样聪明、有学问,属于他那样的社会地位的其他贵族家庭。但至少就琐屑所知,在他们初次相遇之后,他从未成功地与其他的雌驹建立过关系,他甚至从来没有和另一匹雌驹说过话。 “我认为这不仅是可能的,”他一边说,一边用一只蹄子抚过她的鬃毛,轻轻地取下她放在鬃毛上的蝴蝶结,让它从她背上滚落下来,“他提供的数字很可靠,实现这一切只是个技术问题,我相信误差是可以避免的。” “嗯,”她同意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要用……铱,这个实验能否成功与电子量有关。”她呜咽着,发现她的记忆模糊起来,她失去了太多的朋友了,“好吧,我不记得了,但我知道我们会成功的。” “但是没有实验证明过,”乐思听起来有点愤愤不平,他拿她的翅膀做了件很不体面的事,这表示出他很开心。“你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反转,如果你能把困扰你的事情和盘托出,事情就简单多了。” 她犹豫了一下,不过她没有犹豫多久,“我……我不确定下星期是否还能来看你,这不怪你,我也没有看上别的小马……但我的生活即将变得难以捉摸。” “啊。”乐思坐直了一点,举起酒杯,喝了几口,“我明白你为什么不想提这件事了,你是不想听听到我的提议。”他突然站起身来,琐屑才发现他是匹又高又瘦、看上去有点笨拙的小马。 不过琐屑并不在意这些,首先,她看上了他的财富,以及她从他身上收获的爱欲,好吧,也许她收获的不止这些,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不是一个非常正经的幻形灵,几个月假装爱着一个人,最后她发现她真心的在乎他。 “我不知道你每天晚上飞到哪里去,反转……这没有必要,这个家里有你的位置。即使…我的家人说你的血统和泥土一样普通,我不相信这些。在国王授予我们的家族头衔之前,我们家族本身也算不上什么贵族,没有什么限制你不能成为我们家族中的一部分,相信我。” 这些话每次听起来都很令她伤心,起初,琐屑感到太尴尬了,琐屑的记忆仍然告诉她她是雄性。现在,痛苦来自于内疚,无论她的魔法多么逼真,一个幻形灵女王都无法和一匹小马繁殖后代,即使她已经成年,这也是不可能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想放弃,她内心有一种渴望,渴望有稳定的、无限的食物来源。一个远离其他小马的世界,远离她目睹的其他幻形灵所承受的痛苦,她可以把这一切都抛在脑后,和乐思过着舒适的生活。 *做一个你心中所期待我所能成为的样子的女王。* “不,我想要的比你想象的更多,乐思……但我不能,为了我们俩,我不能。” 他嘟囔了一声,但没有生气,失望写在他的脸上。“我会继续帮助你的,反转。总有一天你会答应的,那么……你下周不来了?” “有可能,”她同意道,“我不确定,明天有件重要的事,我也可能会离开一两个星期……我不知道我会离开多久。” “你需要钱吗?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她犹豫了一下,如果在几个月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拿走他的钱,但现在……“不,”她拒绝了,“我已经有足够的钱了,关键在于我能否妥善处理这件事。” 他笑了,“那对你来说肯定很容易。” “嗯……”她低头看着沙发,“我只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能谈点别的吗?我宁愿不去想它。” 乐思和她聊起了其他东西。 作者附言: 万一没其他小马没提醒我我跑题了,我可能就在这个角色身上花了太多功夫,就像我在之前几个故事里做的那样。在这一点上,我实际上已经为她写了一篇中篇小说,至少我现在写完了,嗯,还没有贴出来。在我写完她的部分之前,还有三个关于琐屑的章节,起初我想,她的戏份应该和神谕差不多,事实证明我错了。>.> 第24章 绝望 琐屑没有待到天亮,这真是一个遗憾,因为和乐思谈话比吃东西有趣多了,不幸的是,她有事要去,不得不先走了。 “我一有机会就回来,”她悄悄溜进夜色中,低声对乐思说,她静静地飞着,像夜骐一样悄无声息,尽管她没有夜骐的任何魔力,即使是幻形灵的女王也无法模仿不同小马所特有的种族魔法。 她飞过了那堵几乎修好了的城墙,飞向关着她姐妹的屋子,她来得够早的了,所有来检查的小马都没有来过——她的工蜂们也没有跟她报告,韭菜也没有和她说。她趁墙上的守卫没有看到她时轻轻地落在屋顶上,在其他幻形灵的帮助下,她把松散的茅草屋顶挤开,然后钻了进去。 幻形灵群中再次传来了愉快的问候,琐屑和她的工蜂们分享了她所收集到爱。食槽里的肉大部分还是没吃,这说明她那不断生长的蜂群很健康。她分享的爱不像往常那么多,她让自己的伪装消失,她的翅膀和身体又缩回成了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对于一个幻形灵来说。虽然琐屑长得比普通的小马快多了,但从小马的角度看,她只有十来岁的样子,还没到可以得到自己可爱标记的年纪。 琐屑还是比其他的幻形灵要小,但她们之间的差别现在越来越明显,她的绿色的鬃毛和尾巴看起来和其他幻形灵的褶边格格不入,还有竖直的瞳孔,不像普通幻形灵那样是蓝色的复眼,她只能把她的鬃毛和尾巴剪掉,这让她看起来更加虚弱和奇怪。*看起来有病总比被发现强。* 伊勒伦(yileron)王国发现了莱利的数千个卵,并把幻形灵们变成了奴隶,但幻形灵似乎对自己所经历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是,如果不是这样,琐屑可能早就死了。 如果韭菜通过了今天的检查,他就会得到晋升。但琐屑会得到自由吗?她有她自己的计划,琐屑把它叠起来绑在她的尾巴上,这样就不会被检查的小马发现。韭菜知道这一点,但他不知道琐屑自己的计划——他不知道琐屑对链条做了些手脚,幻形灵们只需要稍加努力就能挣脱它。 琐屑仍然不是一个真正的女王,她不能和他们一起战斗,就像她没有像女王那样巨大的体形一样。如果她能,那她早就逃走了,事实上,她也怀疑工蜂们能否战胜训练有素的士兵,这只是琐屑的孤注一掷。 和前一年一样,士兵们在黎明时分来到这里,韭菜和他们差不多是在同一时间到达了屋子,韭菜再也不会倒在自己的口水里睡大觉了。 “早上好,韭菜。”账簿说着,礼貌地挥了挥蹄子,和以前一样,琐屑踩在木桶上,从窗户往外看。她本可以用她那轻薄的翅膀飞起来,但幻形灵是禁止飞行的,而且这肯定会被听到。 账簿带来的士兵人数是去年的两倍,而且没有带任何新的幻形灵来。*这并不奇怪,他昨天就知道我们都还活着。* “我准备好让你检查了,”韭菜说着,举起了一年前账簿给他的债条,呃,根据琐屑的建议,这是一份副本。原件目前在一位牧师那,在签署债条时他也在场。“你会发现所有的幻形灵都在里面,就像去年一样。” “我相信我们会兑现承诺的,”账簿说。 *他为什么这么自鸣得意?*琐屑能从他身上感觉到,感觉到这些士兵的期待——他们在期待一场战斗。*上帝,我错过了什么?* 但显然韭菜没有这种感觉,他走到门口,用那把沉重的钥匙打开门,然后把门推开,他像往常有小马来检查时一样,在空中大声的甩动着鞭子。“排队!”他喊道,“检查!” 在不知情的小马看来,这些幻形灵似乎只是受到了军方的密切关注。实际上,幻形灵们的反应有一点延迟,这时间足够让琐屑听到韭菜的命令,然后再重复给幻形灵,幻形灵们不再害怕韭菜,也不在乎他在做什么。 当他们出来的时候,韭菜把链子扣在了他们的蹄子上,而不是通常干活所使用的挽具,轮到琐屑时,韭菜似乎松了一口气,好像他担心琐屑真的跑掉了。 *感谢上帝,你没有做任何蠢事,韭菜。*琐屑想。*如果你把我的事告诉他们,这不会对任何小马有好处。* “第二年,”账簿说,当时幻形灵们都被锁了起来,带到了屋子外大约20英尺远的地方,按照琐屑的安排,幻形灵们排成了长队。“这比你上一次做的还要好,完美,真是难以置信。” “我自有办法,”韭菜讨好的说,“你快去检查吧。” “是的,确实如此。”他做了个蹄势,两个士兵拿着一个大板条箱向前走去,他们把箱子放在幻形灵群前,琐屑可以看到一套牲畜的测量设备,“这绝对是一个大胆的举动,你用你自己的一部分薪水来改善这些牲畜的居住环境,你使用的纪律体系也和传统有很大区别,但我绝对不会质疑你的成功。” “我的升职,”韭菜说,“你承诺过的。” “这只是一件小事。”账簿从他身边经过,忽略了韭菜拿出的债条。他走到测量设备旁边——那只是一个原始的机械秤。“我要检测一下这些牲畜,为官方提供记录。我们要在这里称量并记录下每一个牲畜的重量,比较一下各个牲畜的不同之处。拿好钥匙,韭菜,我们一次只能测量一个。” 这项工作花了一些时间,守卫们簇拥在幻形灵们周围,琐屑感到他们带着一种模糊的敌意看着那些被链子锁住的幻形灵。账簿面无表情的看着检查的小马一次次把幻形灵们一个一个放到秤上,直到琐屑被放了上去,他的表情才发生了变化。 “现在,这个,”账簿说着,用明显的鄙夷的目光看着她,指着磅秤上的数字——她的体重还不到任何一个幻形灵的一半,“这小鬼怎么还活着?”他绕着琐屑走着,用一根用来测量肌肉力量的木棍戳着她,“仔细想想……我不确定我以前在你们的兽群中是否见过这种情况。韭菜,你能解释一下吗?” “是…是的,当然了。”在给每个幻形灵称重时,他或多或少已经有点表现出担心,因为他知道除了每个幻形灵的健康状况令马印象深刻之外,还有瘦小的琐屑是个问题。对琐屑来说,他们已经提前练习过这种情况,她让韭菜准确地记住什么问题要说什么来回答,尽管韭菜的声音在颤抖,但他还是开始重复他的台词。“我的工作策略之一就是让他们自己选择工作顺序。” “让他们自己选择吗?”账簿听起来很怀疑,“他们是动物,韭菜,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和小马不一样,不一样,”韭菜重复道,他还在想怎么编下去,“但有些牲畜比其他的更愿意在特定的日子里工作,你已经看到……在早上……我叫他们的时候……自动跑出来十个……然后我带他们出去工作。这个永远都不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似乎……”韭菜看着她寻求帮助。 *该死的韭菜,你能再明显点吗?*韭菜当然听不见琐屑在想什么,她也没有看他,她什么也不看,只盯着地面,生怕账簿会注意到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感情。 “我不知道她的角色,但我知道,只要有她在身边,其他牲畜就会变得平静顺从,每当我把她带走,其他牲畜就会变得焦躁不安,工作效率也会降低。” “嗯。”账簿又看了她一眼,他用木棍强迫琐屑抬起头来,琐屑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她把目光移开,低下头,让账簿以为她只是一只温顺的动物,“这值得进一步研究,关于这些动物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我在想,她看起来确实和其他牲畜有些不同。”他指了指屋子,“让我们现在就看一看,把她送回去,我想看看他们会怎么样。” “这样不好。”但韭菜还是服从了,举起鞭子朝琐屑的方向抽了一下,“去!” 她急忙服从,低着头向屋子走去,鞭子又响了一下,不过鞭子打到的地方远远高出她的头,根本没有击中她。 *四处走动一下,但不要打架,让这些小马知道你们有多难过。*甚至在她回到屋子里之前,幻形灵们就开始坐立不安,发出痛苦的吱吱声和相互威胁的嘶嘶声。韭菜根本就没有跟着她,甚至还没有把门关上。 “看到了吗?”韭菜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还是,呃……让他们自己解决吧,你可以看到她是有用的。” 他们继续进行测量,对于其余的幻形灵,他们只说了一些好话,像身体健康,没有感染,肌肉强壮之类的,“只是……你的工资有多少花在喂养这些动物上?”当他们都排好队集合好后,账簿像韭菜问道。 “每周10个马克,”韭菜说,“主要是买了些蔬菜,这让他们的饮食更加平衡。”韭菜撒了个谎,但如果有小马去问,韭菜已经买通了商人。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幻形灵们开始对他们例行公事的改变感到不安。 *没事的,我保证,我们今天不工作,别害怕。* “这就够了,账簿,现在准备给我奖金,和我被升职的事,我在这里工作了两年,我准备把我的方法传授给其他团队。” “是的,确实。只有一个问题,韭菜,你做了不该做的事——你隐藏了一个难民。” “什……什么?”韭菜跌跌撞撞地往回退去,走向仍然敞开着的屋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才不会和被放逐的小马同流合污!你可以问慷慨(generous offering)——我从来没有错过任何一个节日,从来没有错过任何捐赠,什么都没有!从来没有难民到我家里来过!” *他在说什么?*琐屑从水桶上跳了下来,慢慢地向入口爬去,如果她必须采取行动,她会做好准备的。她知道“难民”这个词——它的意思是像她一样的一匹小马,在事件发生之前是个人类的小马。在这个王国所信奉的原始宗教中,难民在仪式上是不洁净的,但琐屑并没有考虑这么多,她已经违反了十几条法律,所以为什么还要担心这些呢? “不是你,上个月发生了一系列的秘密逮捕,有走私犯,妓驹之类的。我知道你不识字,这是一个走私犯的账本,这是他供出的犯马名单:南希·帕特森(nancy patterson),盛诗(blooming posy)。看,这是你女儿的名字,她是共犯。” 琐屑看不见他们在做什么,也不能借用其他幻形灵的视野。*我还不是真正的女王。*琐屑已经走到了门口,蹲在门边,可是她还是看不见。 “逮捕这个罪犯,”账簿命令道。“你庇护的那个难民一直在诅咒我们的城市,韭菜。只有监狱在等着你,我愿意看着你和她一起被放逐到无名之城(nameless city)。” “你这该死的!”韭菜吐了一口唾沫,他的声音因愤怒而扭曲,“琐屑告诉过你,是吗?她想让我离开……该死的怪物,你怎么能这样?”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账簿说,有点想笑,“你为什么对着这些野兽大喊大叫?他们没有办法听懂你说的话。” *记住这个该死的计划,韭菜!* “在你把我带走之前,账簿……你需要看看屋子,你错过了一些东西。” 琐屑准备对着账簿装傻——为了给这匹陆马一点公正的教训,因为他对她的同类施加了那么多的虐待,如果她不知道他有一个女儿的话,她可能会撕碎他,她不知道一个无名之城是什么地方,不知道韭菜在那里会遭到什么样的放逐,但这无关紧要。 本来的计划是把韭菜提升到账簿的位置上,这样她就可以救出所有被奴役的幻形灵,找到另一个像他那样听话的工头的机会不大。 “去看看它们,我们有的是时间,也许韭菜打算分享他成功的秘诀,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抓住了。其余的小马,在这里等着,确保这些野兽不会逃跑。” 琐屑看不见他们俩,但她能感觉到他们的感情。在韭菜身上,她感到了绝望和背叛,但他仍然坚持着希望,希望琐屑会找到出路。另一边,琐屑只感到了账簿的贪婪和沾沾自喜的满足。 韭菜先从几英尺外的门里进来了,他没有攻击琐屑,尽管他的背叛正在飞快地转化成愤怒,琐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韭菜确信琐屑要对此负责。“我没有,”她低声说。“我已经尽力……” 她没有讲完,因为就在那一刻,账簿进来了,他满怀期待地环顾四周,他在屋子里四处看着,几乎没有看见琐屑。“嗯,韭菜,快一点,几分钟后我和一匹你很熟悉的小雌驹有个约会,我可不想迟到。” 琐屑犹豫了一下,考虑到韭菜怀疑她背叛了他。但是他不知道,如果琐屑背叛了他,她的未来会怎样,他一定会把琐屑的事告诉每一个愿意听的小马。他们会相信韭菜的话吗?如果她现在采取行动,去救他和盛诗,她可能还是会失败,并处于同样的危险之中。 这两种想法在她的脑海里闪过时,她无疑会选择后者,不管她有多恨韭菜,不管她觉得这个监狱布置的有多合理,她都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于是她退了回去,从稻草中取出她藏着的信封,用她的绿色魔法举到账簿面前。 “这里有五千马克,”她低声说。“放了韭菜和盛诗……忘掉你所看到的,你就可以拥有它们。”她翻动了一下钱,好让他看清楚,上面印着合法货币的公章和钞票的磨损情况。 账簿的沾沾自喜变成了震惊,他低头看着琐屑,张着嘴,然后用他的魔法去抓钱。 琐屑用她自己的力量一挥,把钱拂到一边,她的魔力之大,足以使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不,”她说,声音大了一点,语气更坚定了,“你得先发誓,然后你才能拿走它。” “它会说话,”账簿说,声音里透出恐惧,就算韭菜不是幻形灵他也发现了。 “是的。”背叛的酸味从韭菜身上蒸腾而去,只留下恐惧,“当我说我不知道她为我的工人做了什么时,我骗了你。就是她让他们如此高效,她才是那个关心他们,让他们保持健康的人。” “考虑一下,”琐屑说,她把钱塞进信封,一只蹄子踩在上面。“我可以把韭菜的生产力带给你的每一个团队,你有多少奴隶并不重要,十个,五十个……都无所谓,我可以让他们都不死,作为交换,所有的利润都归你所有,你所要做的就是把韭菜和她女儿放走。” 账簿低头盯着那笔钱,“你在哪儿……你怎么让它说话的,韭菜?这是什么魔法?” 韭菜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回答了,“没有什么能让我说话,只是因为我很聪明,而其他的幻形灵则不是这样。我愿意帮助你使他们尽可能地高效和活的长久,这才是最重要的。我给你的钱,比你几年挣的还多,我敢肯定。”她把蹄子抬到一边,然后继续道,“做个明智的决定,账簿。” “我……”他犹豫了,他把信封举到空中,他把钱放到灯前,仔细检查。“这些不是伪造的,你是偷来的吗?你是小偷吗?” “不。”她使劲摇了摇头,“我从事合法的职业,但这不关你的事,把钱拿走,然后消失吧。” 她几乎可以看到账簿头脑中的想法,感情在贪婪、饥饿、恐惧、仇恨和厌恶的微妙舞蹈中转换。他接过信封,把它夹在他用来记录幻形灵测量数据的同一个写字板上。 “或者,我可以留下这笔钱,把这个可怜的懦夫像他的同类一样送去无名之城腐烂,把你送到国王那里去检查,也许他们会解剖你,弄清楚你为什么比其他的野兽更聪明,真相一定会被我们发现。” “不。”她眯着眼睛朝他走去,“如果你不带着承诺离开,你就根本不会离开这里。” 他笑了,尽管一条腿朝门口挪动着,“我受到动物的威胁了?我想你应该看看外面,野兽。我有十几个士兵,如果我要求他们,他们会毫无异议地杀了你。” 账簿飞快地向门口奔去,他的蹄子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救命!救命,他要杀我!” 琐屑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直到她看到韭菜撞向了账簿,账簿一头撞在了墙上,然后瘫倒在地,“我不会让你们这些混蛋带走她的!”他吼道,把离他最近的警卫扔到一边,好像他是纸糊的,账簿倒在地上没有再动,但警卫动了起来。 她的幻形灵们也是如此,没有听从她的指挥,他们挣断铁链,挣扎着跳进混战,与韭菜并肩战斗,守卫向他们扑了过来。 琐屑曾经参与过多场战争,她曾经直接控制过十几个幻形灵,这是她作为雄峰所控制幻形灵数量最多的一次,如果她是个成熟的女王,她可以很容易地控制成千上万的幻形灵,然而现在,在发生冲突的时刻,当幻形灵群心情激愤时,她就连一个幻形灵也控制不了了。 琐屑跌跌撞撞地从韭菜在墙上挖的洞里钻了出来,盯着她的幻形灵们,用她所有的魔法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身上,他们的怒气像波浪一样向她涌来,淹没了她——她无法阻止他们。*停!我们不能这样打!士兵太多了,我们会输的!他们都是陆马!* 这算不上什么打斗,卫兵们把长矛对准了韭菜——他痛苦地倒下了,身上有六处伤口,琐屑看着他在她眼前死去,听到了他对他庇护着的小马的最后的呼喊。 六个幻形灵痛苦的死去了,而且大多是意外身亡,几个心急的卫兵拿着长矛一下捅穿了两只幻形灵,直到其中有一个士兵提醒他们的同伴,他们这样会毁掉多少钱,在那之后,他们用了长矛的枪托把幻形灵赶到一起。 在被囚禁的环境中,只有锁链可以当作武器,而且没有女王的指引,幻形灵在与职业士兵的战斗中表现得并不是很好。琐屑瘫倒在洞里,哭着看着她的幻形灵被屠杀,无力保护他们,他们被打得服服贴贴,像狗一样被赶回屋子里。 *上帝,帮帮我!帮我救他们!*没有上帝回答她无言的请求,毕竟,最有希望拯救他们的韭菜已经死了。 “那个……”账簿从满是破碎的牙齿和鲜血的嘴中吐出一口口水,指着琐屑。他只有在两名士兵的帮助下才能站起来,他显然是这场战斗中伤的最重的,尽管他从未与任何幻形灵战斗过。“把这个小鬼带走,国王会找出是什么魔法让她说话的,其余的小马,在这里站岗。在我找到泥瓦匠之前,谁想逃跑就杀了他们,该死的韭菜可能会毁了所有牲畜,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用正确的方式处理了他……” 到那时,琐屑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战斗了,一个成熟的女王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杀死十几只陆马,她曾看到莱利在更糟糕的情况下赢得战斗,当时情况很糟糕,他们的蜂巢被入侵了,莱利战胜了穿着的人类反魔法装甲的士兵。 *我不能像你那么的成功,莱利。我不能战斗,我甚至不能保证二十个工蜂的安全,我连一只小雌驹都救不了。* 琐屑瘫倒在地上哭泣,她没有反抗士兵,没有阻止他们把她绑起来,也没有反抗他们把她拖起来,强迫她向城里走去,琐屑再也不在乎了。 他们绕过墙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韭菜的尸体还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她仍然能感觉到幻形灵们的情绪,感觉到他们的痛苦和绝望,这次她甚至没有试图安慰他们。*我不再是女王了,我什么都不再是了。* 第25章 笼中之鸟 琐屑盯着一堵空白的石墙,把自己身上的毯子拉得紧紧的,她盯着这堵墙看了很长的时间,长到她身上的爱开始消退,她感到饥饿感在抓挠着她空空的肚子,带走她的小马每天早上都会带来一盘捣碎的麦子和一小杯水,仅此而已。她喝掉了水,但她从来没有碰过那些麦子,吃麦子对幻形灵来说完全没有意义。看守她的小马一点也不同情她,甚至连一些能让她食用的东西都没有,甚至都没有小马来看她一眼,他们只是在门缝下递进或带走餐盘,然后就离开了。 也许她花了几个星期坐在水泥地上,盯着墙,也许几个月。她也不太清楚,也不在意这些,可怜的盛诗就注定要被处死吗?她从未见过的难民真的来自旧日的地球吗? *我错怪他了,难民毁掉了韭菜的生活,但韭菜只是想帮一个忙,他愿意冒着坐牢的危险给难民一个新家。* 盛诗是世界上唯一自由的和她分享爱的小马,唯一不在乎她是幻形灵的小马,唯一喜欢和她在一起的小马,她要被驱逐了,琐屑的幻形灵们被打,被杀,被新的工头奴役着,琐屑能做什么?她必须活下去的原因是什么?要是莱利现在能看到她就好了,她最后的爱已经使用殆尽,莱利给了她这次生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琐屑考虑烧掉她试图逃跑时留下的所有魔法痕迹,她尝试过传送,以前作为一只雄峰的时候,她不需要付出太多努力就能传说。但现在她还太年轻,太不成熟,不适合这种高级魔法,如果继续尝试,她可能会在尝试中因为缺少爱而死去。 最后,矛盾拯救了她,她只是懒得再逃跑了,她只想呆在这里默默地死去。 她听到有小马从大厅里走了过来,有警卫来收她的晚餐,和往常一样,她没吃的那些麦子,琐屑抬起头来,装出一副可怜相,希望警卫能给她一点同情,也许…… 她睁大了眼睛,看见朝大厅走去的小马,她差点儿从床上摔下来,守卫仍然穿着和其他小马一样生锈的盔甲,背着弩。但是盔甲的缝隙中没有露出来的皮毛,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甲壳,在逐渐减少的烛光中闪闪发光,她的眼睛是鲜红色的,背上的甲壳有一个红色的斑点,没有完全盖住她的翅膀,琐屑立刻认出了她。 “埃兹?”她抬起头,呜咽着,“是你吗?” “警卫”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把托盘从门缝下拿起来,一直举到她的脸上,嗅着它。她的脸皱了起来,随着一道绿色魔法的闪光,食物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腐臭味,“你知道吗,即使现在我能像小马一样吃东西,我也不认为你能付我足够的钱来品尝他们提供给你的任何食物。” “你是来救我的?”琐屑问道,用颤抖的蹄子站起身,朝大门走去,“我看见你的腰带上有钥匙……” 埃兹叹了口气,从腰带上的袋子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大多数小马都把硬币放在那样的袋子里,但是,埃兹拿出一个小小的绿色瓶子,里面的东西像荧光棒一样照亮了整个房间,“拿着这个,小妹妹,我只有这些了。” 琐屑已经没有魔法了,所以她用牙齿叼住瓶子,把软木塞拔了出来,扬起头,让几滴珍贵的爱流到她的喉咙里,这足够维持一个幻形灵数周不再饥饿,但对于女王来说,也许是两天。 “我怎么成了你妹妹,”琐屑回答说,她的声音明显比刚才更清醒了,她感到精神焕发,充满了活力。至少有那么一瞬间,所有可怕的事情不再占据她的脑海,“我并不小,我比你大三个世纪。” “不!”埃兹咧嘴一笑,看上去很得意。“琐屑,你在冷冻室里待的时间比这还长,那就是说你现在是我的小妹妹了,你本应该在里面呆得更久……直到我们把这个该死的世界……” “这是怎么回事?”琐屑问,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愤怒,“妈妈……我是说,莱利说……” “我们试过了,”埃兹在门外坐了下来,“小马本不应该找到你们的,但是杰西和我,我们…我们很久以前就离开亚历山大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守着空空如也的废墟,还有其他战争要打。” “随便啦。”琐屑指着栅栏说,“我们离开这里吧,在你轮班之前,别被抓住了。” 埃兹犹豫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对不起,琐屑,你快尽到自己的职责了,但还没有。” “什么?”她瞪着眼睛,感到震惊和痛苦,“——你不是来救我的?” 埃兹摇了摇头,“我只是为了让你继续活下去,我不知道女王能活多久,但楼上的孩子正在尽情享受他的甜蜜时光。” “嗯…?” “看,”埃兹里靠向栏杆,与她的眼睛对视着,“永生让我学会了看透别的小马,最重要的是耐心。莱利知道——她从来没有屈服于征服更多幻形灵的诱惑,在其他的蜂群这则是一场持续不断的权力斗争,女王们互相残杀……但莱利的女儿们一直都知道,他们永远不会赢得这场战斗,莱利知道耐心可以把缺点变成优点,短期内她的幻形灵数量减少了,但长期来看,莱利拥有了知道她名字的幻形灵,这是一个值得莱利为此付出的代价,我们都很满意。” 琐屑点了点头,如果没有莱利的先见之明,她在第一次死后还会被重新孵化吗?是什么使他与其他的幻形灵不同?为什么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来让幻形灵拥有自己的意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埃兹里抬起一只蹄子,“琐屑,现在你的幻形灵们被极电(static)手下的小马监视着,但他没有派小马去研究你,他觉得你太渺小了,不值得在你身上浪费他的时间,所以他没有给你足够的食物,你会死在他的照顾下,他也不会研究你。” “但他的儿子乐思(study)已经花了一些时间对你的情况进行研究,极电鼓励了他,这使乐思远离了家族纷争,极电也不用担心他会陷入危险,但乐思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独角兽之一,如果他不为一些风流韵事而憔悴,他早就在这里了,然后你就可以……”埃兹做了一个蹄势,用蹄子转了一圈,一边会意地看了她一眼,“你还记得怎么勾引小马吧?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因为你的曾经是男性?” 琐屑眨了眨眼睛,张开嘴,又闭上了,然后她笑了。“你……你在开玩笑吧,他是极电的儿子?”她抬头看着天花板。“我猜……我猜他没有任何理由到地牢来,实验室都在几层楼上。” “这样你就得在监狱里多坐几天,我来救你是因为你不仅可以利用他逃跑,以后还可以利用他做点什么。”埃兹站起身来,回应着琐屑的笑容,“我不应该低估女王的力量,但我真心希望你休眠得更久一些,琐屑,知道我父亲是女王有点让我感到困惑。” “我宁愿永远和莱利在一起,”她低声说。“但女王并不是永生的,你却是。” 埃兹转身走开了,把空托盘浮在她身后的空气中,“再等几天,琐屑,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离开了。 几小时后,高涨的信心和重新振作的精神又开始消散了,留下琐屑独自一马,她再次感到寒冷,她重新垂头丧气起来,最后一丝等待埃兹回来的希望破灭了——埃兹没有帮助她逃跑,但埃兹让她看到了希望。 几天过去了,然后,琐屑第一次听到没有穿着沉重靴子的马蹄声从大厅里传来——一匹没穿盔甲的小马来了,他停在琐屑的牢房前,当他说话的时候,他听起来就像琐屑那样沮丧和空虚。“就是你了,嗯?神奇的会说话的野兽?” 琐屑想无视他的声音,要不是她发现了他的沮丧和痛苦,她本来会这么做的。这是她错过的另一种东西,另一种感觉它会永远存在,并从她身边被夺走的东西。*埃兹,让我们来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女王。* 她抬起头来,看见乐思站在铁栅栏后面,他穿着全黑的西装,尽管这衣服很不合身,他的鬃毛凌乱异常,腰带上没有按极电要求的那样佩带匕首,他看起来一团糟。 “是的,”她回答,她的声音有点成年女王的奇怪回声,要么是她长大了,要么就是狭小的牢房里产生了回声,仅凭一个词很难判断,“是我。” 乐思好学在冷漠的灰色迷雾中游弋着,然而就在琐屑说话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冲破了浓雾,几个兴趣的火花出现在了琐屑身上,“我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在跟我开一个很大的玩笑,这些年来,我们家一直在监管着那些被发现的野兽,但我们从来没有发现过会说话的,当你说话的时候抬起头来——我想看到你的嘴唇在动。” 她服从了,多半是出于冷漠,她只是不太想打架,“那得多谢你们非常关心我们,你们让我们吃了一辈子尸体,我们当然会发育不良,变得疯疯癫癫。” 他笑了,显然很满意,“好吧,那我就见鬼去吧,这竟然是真的。”他听到了她说的话,但他什么反应也没有,“我父亲说他在你睡觉的时候给你检查了三次,即使是他最有天赋的法师也无法解释是什么咒语能让你能像小马一样说话,甚至神话里也没有答案……” 琐屑打断了他,“你知道,这并不是事实,”她不再懒洋洋地躺在小床上,而是坐直了身子,把重新长出的鬃毛从眼前拨到脑后,它不停地落在琐屑面前,她只能不停地捋着鬃毛,“物种上,我更接近盖斯勒(gesler),如果你认为我是一只动物,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当然,盖斯勒,为什么我没想到盖斯勒?一个伪造的木偶可以和创造它的法师共享他们的思想。”当他开始研究一个学术问题时,琐屑感到乐思身上的迷雾消散了一些,但尽管如此,他心里仍然感到痛苦。 “这也是错误的,”她说,“如果你父亲的法师们没有想过用‘塞拉斯蒂娅的凝视’这个魔法,那他们一定是一群废物,你的研究将在十分钟内完成。” 乐思好学笑了,“当然,神话中的生物建议我们使用古老的魔法,这个发现可能改变世界,用这个咒语看穿灵魂是很容易的……”他说到这里时,眼睛突然睁大了,“野兽怎么会知道这些?”他不等琐屑回答就匆匆跑过了走廊。 琐屑听着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他笑着回来了。 琐屑感到他现在真的很好奇,她感觉到一丝感情从她的喉咙里流了下去,这太少了,以至于她几乎没有发现,即使是针对幻形灵的哪怕最微弱的情感,琐屑也能把它转化为力量。“是的,你是在我们的工厂里长大的,你的批次是…10a,看你的铭牌,你甚至还不到四岁——就你的发育不良而言。” *他在听我说话吗?*“别浪费时间了,‘塞拉斯蒂娅的凝视’只是个入门级的法术,我曾训练过幻形灵工蜂如何施法,就像你已经看到那样,这些幻形灵已经笨的无药可救了。”她慢慢地说下去,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了,“等等……乐思,你是说……你们家经营着孵化幻形灵卵的‘工厂’?我还以为你们只监督我们干活呢!” “是的,自从我祖父以后,国王赐予……”他猛地往后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你知道我的名字?你是从警卫那听来的吗?他们还说了什么?” “没什么。”她站起身来,抖掉毯子,她慢慢地走向牢房的门口,走得很慢,琐屑怕他跑掉。小马可能很害怕幻形灵,她不希望他逃跑,乐思的同情心是琐屑黑暗的生活中的第一缕阳光,“我有一种方法来检验我们熟悉的理论,乐思,你可以检查一下我的神经系统,我要把一些尾巴穿过栅栏,你可以把它带回到楼上的实验室去研究。” “神经……是的,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如果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自己也会想到的。关于亲人之间的神经元连结就像爱人之间或父母与孩子之间的纽带一样牢固,即使在监禁之后,它也会完好无损。” “是的,”琐屑点点头,她已经知道他会发现什么了,琐屑只有一个无比强大的连结,那就是莱利,因为她既是父母又是伴侣,但是她不知道在死亡后这个连结会不会继续存在。 “拿把匕首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来切一下?” “不,呃……我马上回来。”他又匆匆离开了,回来后,一个卫兵的粗糙匕首在他身边飘浮着,“来吧,野兽,把你的尾巴穿过栅栏。” “那不是我的名字。”她还是转过身来,把尾巴伸了过去,这样他就能切下一大块粗糙的绿色鬃毛,他这么做了,丝毫不顾她是否舒适。 “野兽才没有名字,”他说着,挥舞着匕首,好像要把她的话赶走,“它们永远不会有名字,只有有灵魂的东西才有名字。”他把匕首插进腰带,放在钥匙旁边,不过这个给卫兵使用的武器很难插进为更高雅的东西而做的鞘里。 “去做你的测试吧!然后你就会看到!” 与几个月来独自在黑暗中度过的时光相比,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简直是飞逝而过,她肚子里哪怕有一丝爱也足以把她唤醒,当乐思观测他的测试结果时,将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这些都让琐屑更加清醒。 警卫们又来了几次,给她换墙上的蜡烛,这是他们过去经常忘记的事情,但是她并不介意,因为幻形灵的视觉是如此敏锐,根本不需要蜡烛,但就在刚才警卫过来时,她对光明表示欢迎。当乐思在楼上实验的时候,琐屑在准备着她的计划,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四个小时后,大厅里响起了急切的蹄声,乐思在她的牢门前停了下来,他的鬃毛乱成一团,西装和腰带都脱掉了,“你……你确实……” “先喘口气,”奇琐屑说着,蹲在门边,回头看着他,“我又不会逃走。” 乐思没有理会这个建议,尽管他第二次说话时恢复的好多了,“你是一个…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对我施了什么咒语?……我都没注意到?” 她摇摇头,“你一定在逃避你的检测结果,如果我能在你不注意的情况下把魔法施加到你身上……如果我有那么多的魔力,我为什么不使用我的魔法逃跑呢?除此之外,我知道你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结果是错误的证据,你和我都很清楚,伪造神经元是不可能的。” 乐思的脸色阴沉下来,这是他生气的第一个迹象,“我知道你一定做了什么!这不是真的!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赝品。” 她摇摇头,“还有一个秘密,我不怪你搞清楚了这一点……但反转(inversion)也是……” “我不认识你!”他喊道,听起来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我从来没有和野兽说过话!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们。” 琐屑站起身来,大步朝栅栏走去,“你愿意……你愿意听听我的建议吗?这并不难,我保证,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把目光移开一会儿。”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现在他声音里的愤怒是非常真实的,一点也没有掩饰,“我不知道你在计划什么,但是……” “把目光移开一会儿,”她重复道,“你不必站得这么近,见鬼,你也可以走开,但我认为如果你这么做,我就没那么有说服力了,就几秒钟,求你了。” “我父亲想知道幻形灵的秘密,”他说,“就算我现在纵容你这么做也没用……我会让他解剖你,好好研究研究,这就是我父亲想要的结果,没有哪只野兽值得我们多出这么多麻烦。”但就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乐思转过身去,面对着后面的墙和慢慢融化的蜡烛,“好吧,野兽,我数到五。” 他数数的时候,琐屑用尽了最后几滴她储存的爱,当她这样做的时候,她感到饥饿的爪子在她的胃里抓来抓去,她想要放弃咒语,但是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强迫自己用尽所有的魔法,强迫自己的身体发生改变——她变得更高,更瘦,更优雅,她的皮毛变成了熟悉的颜色,她的鬃毛变成了鲜红色,她变成了反转(inversion)。 她也变得非常虚弱,一个完全没有爱的幻形灵几乎无法存活,她听不见乐思说了什么,只是瘫倒在地上,感觉石头向她冲来,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琐屑昏了过去。 第26章 改变 当她再次醒来时,琐屑感觉身体下面垫着一些柔软的东西,她周围的世界都发生了变化——监狱的可怕气味,水滴落的滴答声,远处蜡烛闪烁的光芒,都消失了。还有她的饥饿感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斥着的新鲜的爱,但不同于她曾经拥有的最纯净的爱,但也足以让她几个星期而不用担心食物的问题。 她几个星期没有睡觉,乐思站在她身边,试图更好地环顾她,防止她从床上滚下来,琐屑抬头看着这张熟悉的床,和墙上的一幅巨大的画,她在这里睡了多久?不过幻形灵一般不怎么睡觉。 “嘿,不要动得太快!”乐思的声音里透出担心和自责,这让琐屑感到惊奇,乐思轻轻地把她推回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你伤得很重,反转,我不确定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感谢艾琳娜(arinna),你醒了。” “多久了?”她嘶哑地说,把自己撑了起来,靠在床边, “我睡了多久了?” “两天,”他回答道。 “情况......有点令马困惑,我没有叫医生......我不确定他会诊断出什么。“ “是的,”她轻笑道, “我没有足够的魔力进行这么复杂的变化。” 他无视了她的话, “你一直都在这里,反转,我找到你了...我等了你好几个月!你没有来看我,甚至没有写信!我让家里的小马去找你,但即使是特务也找不到任何关于你的线索。” “那是因为我被关在监狱里,”她低声说, “在你的地下室里。” “这是不可能的,”他嘀咕道,尽管他对自己的话不是很自信。 “不幸的是,那就是事实,”她喃喃道, “如果我答应告诉你整件事,你保证在我说完之前不要打断我吗?” “当然。”他坐在床边, “告诉我一切,反转,我想要知道。” 她诉说着她生命中的一切,在莱利的保护下重生,被冰封在储藏室,被小马发现和在阴暗的监狱中成长,最终进入了劳工团队,韭菜和她的逃跑计划。 琐屑告诉了他关于她现在生活的一切,尽管其中大部分内容都经过了概括,她详细解释的事有:她计划如何失败了,韭菜被杀,她被投入了监狱。 “那就是你找到我的时候,”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解释后,她说完了, “我被关在那个牢房里已经很久了,我以为我会饿死,顺便说一句,他们连肉都没有给我,喂幻形灵磨碎的小麦,就像给小马吃岩石一样。” “你们俩不可能是同一个小马,”他坚持道, “说话的野兽很小......但你几乎和我一样高。” 琐屑在整个交流过程中观察着乐思好学的情绪,有时他会愤慨,有时候是质疑,甚至有点生气。然而现在大部分情绪都消失了,只留下了安静的混乱和惊奇。 “门锁上了吗?”她从床上抬起头来, “把窗帘也拉上,我会证明给你看。” “如果这会伤到你,那就不必了,”他争辩道,但即便如此,他也去把窗帘拉上了, “如果你们真的是同一匹小马......” “不,我现在好多了,”她说, “有人照顾我让我......比我在地牢里吃的更好。” “你吃了什么?” 琐屑给他看了她的幻形灵状态,但她很快就变回了天马,乐思只看到了几秒钟, 他仍然对这种变化产生了本能的厌恶,这种深深刻在所有小马心中的原始恐惧使得他们中的许多小马在遇到幻形灵时被杀。当琐屑迫切需要盟友和食物时,她现在没有心情和乐思发展那种感情,虽然她不会承认自己甚至也爱上了他。 “艾琳娜在上,我一直都在......我一直在和野兽一起睡觉而且还一无所知?我知道有的妓院......把一只野兽关起来,它会......感受到你的欲望,变成你想要的样子。”当他说这些话时,愤怒再也无法抑制, “这就是这一切,反转?你只是......像那些妓院里的动物一样?” 她忍住了对乐思的讽刺, “你雇了一个妓女,乐思。你为我的身体付了钱,也给我的妓院付了钱,但是你认为一个愚蠢的动物可以与你进行有关法术和乔的研究的对话吗?他们可以纠正你的错误,或者......在宫廷里成为你的约会对象。动物可以完成这些吗?或者......”她趴了下去,琐屑感觉到她的耳朵倒了下来,贴在她的后脑上, “一个愚蠢的动物刚刚告诉了你全部的真相,它能活着完全是因为你的怜悯......这看起来像‘野兽’会做的吗?” 乐思退缩了, “我猜不会。” “嗯,” 她同意了, “你几乎每天晚上都恳求我告诉你关于我身世的真相,你想知道我是从哪里学到我所知道的一切——因为我曾在亚历山大大学上了三年学,我帮助了传说中的秘纹在他的电脑上安装了‘上古卷轴(skyrim,译注:一种游戏)’,我和伊迪亚(idyia)一起喝酒,并与孤日一起与海上无法形容的东西进行了可怕的战斗。” “我的上一次生命......并不是很棒,”她的声音崩溃了,不管她成年与否,她都无法独自承受这些痛苦,盛诗遭到流放,韭菜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幻形灵有的被杀死,剩下的被奴役,如果她是一个真正的女王,而不是这么一个软弱无力的小幻形灵宝宝,她本可以防止这些事的发生,本可以...... “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你并不坏,起初我来找你是为了钱,但后来发生了一些变化,我觉得和你在一起......让你成为我特别的小马,关于这一点,我不会欺骗你......你作为一名学者......我可以帮助你。如果失去你,我的生活将不再完整。” 泪水顺着琐屑的脸颊流下来,她甚至都懒得擦掉它们, “每当你让我搬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就更为难了,我想到我会失去我幻形灵工蜂们,他们信任我,他们依赖我......还有韭菜,那个可怜的混蛋。” 乐思沉默着,琐屑也无法读懂他的情绪——不是因为任何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而是因为她淹没在了她自己的情绪中。她静静地坐在床上,保持沉默,等待着乐思回应她。 “那段时间我都在寻找你...我一直在等待,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却在地下室里,我可以在任何时候走下去见你。”他瘫倒在地上,看起来很失落,他沉默了很久, “我怎么能忍受野兽......跟我睡觉......我的家人奴役了你!我们的工头鞭打你的......你叫他们什么,幻形灵工蜂?你在悲惨的环境中长大,却还想着救一个工头的女儿。” “好吧,最后一点没有做到,”她麻木的回答,“老实说,我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当一切都崩溃时,我还在亚历山大城,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命运......我会选择作为一只普通的小马。” “那么......你现在要离开了吗?”他瞥了一眼窗户,窗帘仍然遮着窗户,外面是漆黑的夜晚,如果她愿意的话,逃脱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你会离开吗?” 琐屑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到那个牢房里去——如果你想把我关回去的话,这比做奴隶还要糟糕。” 他把蹄子轻轻的放在她嘴上,打断了她的话, “现在任何小马都知道,你越狱了,当你在这里休息时,卫兵已经搜查过这里了。” “嗯......”她犹豫了一下,跳到他旁边的地上, “我觉得既然我看起来像正常的小马一样,其他小马一定会怀疑我,并去妓院调查我,并最终找到这里。当他们知道一个具有智能的幻形灵逃脱时,我能够说话对逃脱追捕并没有帮助,我认为......我认为我最好离开,直到搜索结束,这是最好的办法。” “在那之后呢?” 她的目光躲避着乐思的凝视, “那之后你想要什么,乐思?你知道我是一个幻形灵了,虽然不像你奴役的那些......但也是幻形灵。” “你看起来不像幻形灵时其实很好,”乐思承认,“我知道你说你已经活了几个世纪了,但我认为我无法接受你幻形灵的样子,我希望你下次访问时能以反转的样子前来。” 琐屑能再次感受到他的爱,如此明亮,几乎让她失明,这对她的冲击比他们以前做的任何事都要强烈。对一个有吸引力的雌驹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对乐思来说,了解真相并仍然爱她是另一回事,他说的话比隐晦的邀请她回来更加说明了这一点,当琐屑几乎淹没在爱中时,毫无疑问。 琐屑让乐思亲吻着她,他们还做了其他一些的事情。 当他们完事后,她感觉自己要做一个好女王的决心更加坚定了,她从床上站起来,用她的魔法把她的羽毛理顺,现在没有必要隐藏她的魔法了,“还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知道,乐思,如果你想要我回来。” 乐思看着她,脸上露出喜忧参半的表情,显然,他想问她一些事,但他无法开口,“嗯?” “我不会责怪你家族的所作所为,虽然对幻形灵的奴役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你很清楚,但我要阻止它。幻形灵本可以和小马一起工作,但事实并非如此。当我飞出这扇窗户时,我将用我的方法来解放我的姐妹们,虽然我不知道那对你们家族有什么影响。” “我不在乎这些,”他说,琐屑不必质疑他的诚实,诚意显而易见, “我见过我家的营生,我父亲......他从不愿意听听我的意见,他说我们的利润很少,只能从血祭司那里买尸体来喂幻形灵,我会帮你把这事搞定。也许你可以找时间帮助我研究一下幻形灵的变形魔法?” “我会的,”她答应,用她的魔法拉开了窗帘,明亮,凉爽的月光照亮了她,远处是新亚历山大城的地平线,刚刚透出早晨的一丝微光,那意味着自由,她向乐思挥了挥翅膀,然后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 * * 接下来的几年对琐屑来说并不容易,虽然没有什么比躲在城里这更容易的了,但看着自己的姐妹们脖子上套着锁链走过街道,血迹从被奴役的幻形灵的伤口中流出来——知道他们没有智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安慰,非常小的安慰,几乎所有遭受奴役的幻形灵都不会再觉醒。 然而,她也知道,只是进行攻击,扰乱或试图谋杀工头也无法实现她解放这些幻形灵的目标,就像她的幻形灵工蜂们被激怒后失去控制一样,琐屑是一个女王,她必须变得务实和并有足够的耐心,即使这种特点对她想干掉的小马来说是致命的。 反转(inversion)成了乐思的全部,而琐屑也不以前那样在夜晚偷偷溜进来,她住在乐思的豪宅里。不管家族里别的小马怎么说,至少乐思的父亲并不介意他的儿子与琐屑的调情,每当他们见面时,他都会为乐思提出具体的要求,教他的儿子“如何对待一位高贵的雌驹”琐屑也很听话,所以她在家里受到了大家的欢迎。 乐思也许是她最强大的盟友,因为他获得了奥布里奇(obrican)国王委托给他们家族工作的各个方面的许可,他的任何访问,他要求检查的任何记录,只会增强他父亲对他的信任,以至于他终于可以“在家庭事务中插蹄了”。 琐屑打算从“工厂”开始,这并不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因为这项工作只涉及到管理幻形灵出生地的小马。当然,工厂的位置是保密的,她必须坐窗户被蒙上的马车去那里,但是琐屑会有什么计划呢? 在乐思和琐屑乘坐的马车后面跟随着几十名警卫,尽管乐思认为,一旦得知这次访问的目的,工厂里的小马就会对他们的干涉感到愤怒。 “你和我是家族里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的小马,反转,”乐思说,帮助她从马车座位上下来,“呃......对我来说,这只是我第一次来访。” 现在的乐思一改他懒散邋遢的样子,现在乐思经常在琐屑的监督下每天规律的进食,他的眼睛不再无神,绝望的重担不再压得他喘不过气,作为报答,乐思现在有了一种解放幻形灵的使命感,甚至超过了琐屑——为了取悦她,是的,也是为了她的事业取得成功。琐屑对幻形灵和小马之间的合作充满了信心,乐思和她一样,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亚历山大,在那里,幻形灵不在被链条束缚,也不需要监管。在这个世界上,幻形灵们最终可以摆脱被奴役的命运,以公民的身份加入小马社会。 莱利的巢穴和亚历山大一样,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在所有由爱的魔力搭建出的石头巢穴中,没有留下任何完整的房间,巨大的瓦砾堆散落在巢穴中,偶尔还有一块雕像的边缘从泥土中浮现出来。 “等一下马车,”乐思指挥道,然后将一对鞍包从马车中悬浮过来并将它们放置在琐屑的背上,是的,她是雌驹,但她不是那个拥有高尚血统的小马,他们之间的某种关系仍然反映了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不要让任何小马以任何理由打扰我们,明白吗?” 乐思的私人卫兵上校账簿先生(captain ounts),向他致敬。 “当然,年轻的领主。” 他们走在荒凉的街道上,“我是万王之王,奥兹曼斯迪亚斯,功业盖物,强者折服。” (my name is ozymandias, the king of kings. look upon my works ye mighty and despair.译注:这是琐屑赞美莱利所引用的古诗。) 乐思抬头疑惑地看着她,“你刚刚说什么?” “一首古老的人类诗歌,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写好了,莱利女王是......我所知道的最伟大,最高贵,最明智的统治者,看看她所留下的一切......都毁灭了,她的孩子,我的姐妹们......她在这世界上最珍爱的孩子们被保存在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但是你的家族还是发现了这里。” “是冒险时间(adventure time),”乐思回答,“我的祖先,在王国刚刚成立的那段时间,她是一位伟大的探险家,她探索过各种各样的废墟......”他落在了琐屑后面。 虽然整个巢穴都坍塌了,但琐屑仍然知道她要去哪里,孵化室位于巢穴的最深处,这是巢穴中最坚固和最安全的地方,“她要寻找什么?” “她是一个难民,”乐思轻轻的说,“这不是一个秘密,但家族里从来不提这件事,因为......拥有一个难民出身的祖先,会给我们家族抹黑。” “我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这有多蠢,如果你出生的足够早,你会发现,所有的小马都是所谓的‘难民’,除了生活在人类基地的小马。” “首先,你是一个幻形灵,而现在你是一个无神论者,”乐思笑道,“我不确定哪个更糟。” 他们通过了一扇固定在废墟入口上方的安全门,在地下,巢穴被破坏的程度稍微轻了一些,许多雕刻保存了下来,这是许多幻形灵所喜欢的浮雕风格,他们希望在世界上留下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却缺乏金钱,爱或影响力,“这是号房间,我的家,”一个刻在墙上的幻形灵说,“我很开心,”另一个幻形灵说道,他们那带着微笑的小马脸庞深深的印在了琐屑心里,就艺术品质而言,它们和事件前小孩黏在冰箱上的贴画一样。 琐屑没有必要给乐思指路,因为墙上画着数百个小箭头,指引着他们穿过秘密迷宫般的隧道,进入只有幻形灵才进入过的的区域。 “有一段时间......”她喃喃道,声音在空旷从隧道里奇怪地回荡着,“我的女王正在进行战争,在这些大厅里有成千上万的士兵整装待发,保卫巢穴。”琐屑慢了下来,走过一根有她两倍那么粗的柱子,它顶起了一个三十英尺宽的拱形天花板,巢穴墙壁透出的微弱绿色已经变成了灰色,曾经有多少幻形灵生活在这里?在黑暗和潮湿中成熟?是谁给了他们名字和存在的理由?“你的家人怎么会粗暴的闯入废墟,甚至不知道是谁雕刻了这些石灰石?难怪从他们那里偷东西是理所当然的吗?” “冒险时间也反对奴役幻形灵,”乐思说,他的声音回荡在地下,“但她不想被国王放逐,她也劝告过国王,但奥布里奇没有理睬她,狮鹫可不像小马那么仁慈。” “嗯。” 离孵化室越来越近了,周围的气温却降低了,它们本应该变暖的,空气中没有多余的水分,石头表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有小马铺了一条砾石小路,所以至少乐思不会在这里滑倒。 “你们是怎么处理掉落问题的?莱利设计的冷冻室就像一个蚁丘...我想我可以帮助你们挖掘它,你们已经进去了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乐思说,指着一块铺满布料的厚木门,雾从门口的缝隙中飘出来,在蹄子上形成一片水汽,“入口就在那里。” 乐思用另一把钥匙打开门,琐屑开始发抖,她贴近了乐思来抵御寒冷的侵袭。 在古老的人类时代,琐屑曾经在亚马逊运营中心工作过,这个储藏室其实和它很类似,架子向上搭建到五十英尺高,并在地面上向前蜿蜒着,这与亚马逊运营中心不同,这里没有机器人和传送带,许多通道窄到只能让幻形灵勉强挤进去。 这些架子几乎已经被搬空了,最靠近入口的那些架子上除了一小块粘液外什么也没留下,继续前进琐屑可以看到一些架子还有未孵化的卵,但并不多。 “一万个(注:原文如此),”乐思嘀咕道,琐屑的翅膀在寒冷的空气中不舒服地怕打着,但这并不能帮她保持温暖,不像她肚子里的爱那么管用。“每层架子都有一万个卵。” “只剩这是最后一层了,”乐思重复道,“国王甚至都不知道当它们全都用光时该怎么办,我承认,我希望你能够扩大幻形灵群体。” 琐屑停止了前进,拉着乐思的腿走到架子底下,乐思看起来有点疑惑,不知道她想要怎么样,“传送上去,”她用蹄子指着头顶。“二十米,嗯...也许十九米更安全些。” “你想让我......”乐思畏缩了一下,“琐屑,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对吗?如果我把我们传送到石头里......” “没有石头,”她无法抑制她声音里的期待,“来吧,学习,相信我。” 他做到了,琐屑尝到了一个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相信她的小马的味道......这是一种罕见的美味,从韭菜去世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尝过。 一道闪光划开了尘封已久的黑暗,一个慌张的跟斗,然后他们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随后乐思点亮了他的角,一道淡淡的蓝色光芒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这里有着更多的架子,一些卵掉了下去,砸在了地板上,绝大多数卵都安全地放在架子上——几乎有一万个(还没有前面多)......所有幻形灵仍然安静的等待着孵化,解冻。琐屑仍然记得睡在其中一个卵里的感觉——她的思绪痛苦地变慢,她的精神受到折磨。 “伊迪亚的骨头(idyia’s bones,译注:应该类似于‘天哪’),”乐思诅咒道,“还有更多?” 琐屑点了点头,“女王每年要产下一千个卵,大多数的卵都被孵化出来,本来强者吞噬弱者,最凶猛的幻形灵才能为她服务,但莱利......我的女王......她不想这么做,她相信我们每个小马都有活着的权力,但是以这种方式养活幻形灵需要更多的爱。她越老,能给予幻形灵的爱就越少,所以她的卵越来越多地被储藏起来。其他的幻形灵女王,大多是她的女儿,有时也会来这里存放些多出来的卵,幻形灵按照群体的大小来衡量各自群体的财富和权力。” “所以......”乐思从他的皮毛上抖掉了一些冰碴子,“这是一个改变,这里就像......” “一个金库,”琐屑总结了他的话,“是的。”她伸出蹄子,随意的从架子上挑出一个卵,用魔法举起它,在没有角的时候施法感觉很奇怪,她看到她额头上方的绿色光芒——一个告诉其他小马她有问题的明显信号。 她把卵放在怀里,对着它呼气,融化了霜冻,她可以看到里面的幻形灵,这是生命的起点。*你是第一个,*她这么想着,呼出一股绿色的朦胧雾气,这里面的爱,几乎是她所有爱的一半。*醒来吧。* *我在努力。* 它回答了,这不是言语的交流,而是幻形灵的盲目本能,即使她放下卵,它也会继续发光,它收缩了一下,蒸汽从它表面升起,驱散了寒冷。在那一刻,琐屑意识到她在生命的短暂岁月里一直在等待的东西,虽然她仍然站在冰冷的地板上,仍然可以感觉到站在她旁边的乐思,这一刻,感知的力量充满了她。 她被冰冻到现在,几乎快要死去,除了微弱的心跳,没有任何生命的特征,这个幻形灵很小,甚至无法打破这个卵,但这并不重要。琐屑现在要建立一个蜂群,她必须从孵化一个蛋开始。 “小心点,”乐思低声说,让琐屑休息一下。琐屑发现她现在非常疲劳——放弃如此之多的力量,几乎使她无法站立。“你做了什么?让它成长?” “嗯,有点类似那样的事。”她用魔法包裹着卵,然后从她的鞍包中取出一个带衬垫的容器,并将它固定在里面,“我给了它一个灵魂,或者说......赋予它足够的魔力来发展自己的性格,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它长大后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她脸红了,避开了乐思的眼睛,“我以前从未这样做过,别以为......我会。” “我猜你可以,”乐思的话让她喘不过气来,几分钟后他才继续道,“你要继续传送吗,琐屑?” “是的。”她贴近了乐思,“让我们再来一次。”她闭上眼睛,但这次他们并没有摔倒,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可以看到更多的架子,每层都像蜂箱一样自然地摆放着,成千上万的卵。 他们又传送了两次才到达了顶层,乐思呼吸非常沉重,琐屑把蹄子搭在乐思的肩上,让他好好休息,“就是这样,”她低声说,“这上面没有了,我们从来没有填满过这一层。” 然而这里和她上次来这里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许多架子已经完全断裂,沿着墙壁的架子上没有卵。 大块的冰块以大致圆形的方式排列着,环绕着中央大厅,他们很幸运,没有传送进冰块里。大多数冰块都比外面的冰更通透,更清晰......有些则不是。 琐屑离开乐思,走向了最大的大厅,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她让她的伪装消失了,露出了她幻形灵的身体。就小马而言,她现在可能已经十四岁了,她快速的成长着,虽然她不需要光芒,但是琐屑用尽全力点亮了她的角,忽略了它在冰块之间折射产生的奇怪阴影,她的眼里只有大厅。 在那里,女王莱利被保存在一块像玻璃一样的冰中,她比琐屑高大许多,琐屑仍然记得她,他们离别的事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冻着莱利的冰块底下刻着一行字: 莱利·哈里斯:星星使我们在自己的轨道上,却不束缚着我们。 (riley harris:astra inclinant, sed non obligant.) “这是什么?”乐思问道。 琐屑忽略了他,走过莱利,到了冻结着另一位女王的清澈冰块前,好吧,那是她的尸体。 在莱利的右边是艾沃利(evoli),她的鬃毛仍然像琐屑在几个世纪以前见到她一样,是明亮的橙色,她比莱利死的要早,但为什么琐屑没有听说过她被冻结了? 艾沃利:一切都会在烈火中得到重生。 (炼金术士格言,原文:evoli:igne natura renovatur integra.) 这里冻结着十几个幻形灵女王,石灰绿女王卡吕索普(calypso)的冰块底下有着“凡人的行为绝不会欺骗到上帝(acta deos numquam mortalia fallunt) ”的字样。紫苏(peri),一个失去了翅膀、身上满是伤痕的女王,她的座右铭是“一只乌鸦不会啄另一只乌鸦的眼睛(引申含义:同类相护,原文:corvus oculum corvi non eruit)”琐屑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乐思赶上了她,他仍然没有从传送的透支中恢复回来,他走路时雾从他的嘴里呼出来,“这些......你看的懂吗?”他抬头看着冰块里的紫苏,仔细的辨认着墓志铭,“那些是拉丁文,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它们以这样方式组合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 “呃,”琐屑嘟囔道, “是的,呃......我想你可以说这是我们的秘密语言,女王们的思想很少有小马能够理解,以前地球上的人类也在思索着同样的哲学问题,但即使在这么多年后这些话还是可以翻译过来(译者:我就不行)。” “哦。”乐思抬头看着尸体,紫苏的眼睛仍然张着,好像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然盯着他们。 *你死了也让我看着不舒服。*琐屑离开了死去的紫苏,在莱利的左边是一块清澈的冰块,它显然是与莱利的同一块冰晶切割而成的。奇怪的是,里面好像没有东西,琐屑倾身进行观察,在阴暗中再次点亮她的角。 琐屑:求真务实。 (chip:esse quam videri) 在那一刻,她了解了这些纪念碑的目的,她哭了。 在乐思的帮助下,琐屑设法停止了哭泣,并带着他回到了的孵化室底层。 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她将再次访问这里,然后将幻形灵解冻,然后让他们在黑暗中孵化数月,她会改变这一切,直到她的姐妹和兄弟不再被奴役,琐屑很有耐心,但也是坚定的。 她不会失败。 作者注: 目前几乎完成了琐屑的故事,只差一个简洁的小结局,我想我将能把它写好。 第27章 归零 档案要培养出科莫科斯(ox)最杰出的鹿才(雾)。 她选择的那只鹿几乎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少数是年轻的小鹿,其他的鹿看上去已经长大了,但还是和孩子一样幼稚。 他们是樱花盛开( cherry-blossum-always-blooms,后文简称为樱盛),她的弟弟“看不见的风吹起了鸟”(unseen-wind-lifts-many-birds,后文简称为风鸟)。他们并排坐在一个垫子上,垫子是用一个里面塞满了稻草的粗糙麻布袋做成的。他们之所以被允许靠得这么近,因为他们俩身上都还有斑点——一旦“风鸟”失去了他的斑点,那就意味着他就长大了,再也不能和他妹妹呆在一起了。 几只成年鹿分别是一只没有自己的小鹿的雌鹿,名叫“在风暴中看星星”(stargazing-during-storms,后文简称为星视),她平时笨笨的,有时却爆发出惊人的洞察力。另一匹雌鹿,比星视大一岁,还要照看自己刚满一岁的小鹿,名叫“在狼身旁奔跑”(runs-beside-wolves,后文简称为奔狼)。 亚历克斯也看到了一些很有潜力的鹿,但亚历克斯无法说服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去上她的“魔法”课,一旦鹿们了解到这些课程只是一个测试,他们并不能使用什么所谓的魔法,他们就更加提不起兴趣了。雄鹿要么在野外觅食,要么去照料庄稼,要么与敌对部落争夺地盘。尽管科斯莫斯城的人口如此庞大(就鹿群而言),他们却连几个下午的时间都不愿意留给档案。 档案自己的学徒也参加了魔法测试,不过通常这并没有什么帮助。她的学生给她送来了食物和水,上课所需的各种工具,或者提出需要档案解决的问题,尽管档案不确定他们到底学到了多少。 档案的学生中只有两只老鹿,老鹿是很少见的,因为他们要存活下来既需要有用的技能,又需要足够的智慧,以至于其他鹿不会因为他们不再为部落做出贡献而放任他们游荡到荒野中被吃掉。科莫克斯只有五匹老鹿,其中两个上了亚历克斯的课。 第一个是炫迈(stride),部落的创始成员之一,也是在小马周围待的时间最长的鹿。到目前为止,炫迈对抽象概念掌握得最好,因为她花了很长时间来学习它。她懂小马的语言,了解小马的文化,不幸的是,她身上并没有多少魔法的天赋。 最后一只鹿也是在场的唯一一只成年雄鹿,他是一名医生,名叫“黄昏时最柔嫩的花朵”(finds-softest-flowers-at-dusk,后文简称为黄昏),黄昏在亚历克斯的课上问得很少,他似乎总是在倾听。他有很多天生的魔法天赋……呃,对于一只鹿来说。 鹿几乎没有自己的魔法天赋,相反,他们更愿意相信那些复杂的仪式和教条,这些似乎没完没了的仪式和规则把大地母亲的宠爱给予那些遵循教条的鹿,而把大地母亲的愤怒给予那些没有守约的鹿。至少,他们从未觉得有必要把大地母亲的不快强加给任何鹿,甚至是其他生物,大地母亲自己会判断,而不是鹿们所能决定的。(译注:这样鹿就不会以大地的名义挑起战争或迫害其他鹿,总之这句话的意思是鹿很善良。) 档案还没有在部落中发现任何魔法生效的迹象,她以独角兽的敏锐魔法感知力观察了他们所有的仪式,却什么也没发现。 “我很高兴你们都来了,”档案从她学生围成的圈中间说道。他们选了一片安静的树林作为上课的地点,离科莫科斯城很近,但离田野和大路很远,这样就不会有其他的鹿大声地闯进亚历克斯的课堂。许多鹿还是会偷偷溜到树林里偷看——亚历克斯正指望着他们来偷看呢。毕竟,检验一只鹿是否具有魔法天赋的最有力方法就是看他有没有学习更多魔法的渴望。 “教室”是一块大约20英尺宽的柔软的绿色草地,四周有一圈厚厚的灌木丛,它们形成了一堵墙——档案曾使用陆马的魔法来培育那堵特别坚固和密集的墙,因此只有两棵树之间的“门”可以用来进入这个教室。 即使在夏天,这里的空气也很清新。亚历克斯的新身体甚至比她作为一匹陆马时还要结实,所以冬天的寒冷对她来说并不是问题。但这对她的独角兽学徒红利(dividend)就是另一回事了,即使在秋天,他也总是穿着一件浅色的斗篷。还有南茜,或者用她的鹿名称呼她:“使天空更亮”(makes-sky-lighter),她是一只天马,因此更能忍受寒冷的天气,不过现在她还是得穿得严严实实的——加拿大北部的冬天很冷。 “我们今天要学什么呢,全蹄工制作的树篱?”风鸟用小鹿那依然稚嫩的嗓音问道,他像往常一样在座位上坐立不安。“你是有什么有趣的东西给我们看吧,对吗?” “今天我们要学习关于大地母亲的知识。”档案说,这样一来,鹿们低声的谈话声立刻消失了——大地是一个神圣的话题,鹿们总是以最崇高的敬意来对待它。 “你对她了解多少?”黄昏问道,他的声音并不无礼,只是好奇,“你也许通过了我们的考验,成为了这个部落的长者,但你仍然是一匹小马,你并不了解我们。” “但我懂她的魔法,”档案回应道,“或者更准确地说,我可以使用她所使用的魔法,这种魔法可以被陆马所使用。我相信这是你们最有可能拥有的那种魔法,因为没有鹿有角或翅膀。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一匹鹿能够学会它,它对你们来说也是有用的。” “陆马可以在几天内种出需要整个季节来生长的作物,他们可以将生命带到已经死亡的土壤中,用蹄子打破树木,弯曲钢铁。大地母亲给予他们这种力量,我希望她也能把它带到科莫克斯。” 鹿们认同的点点头,草地上的气氛似乎放松了下来,好像鹿一直害怕她会以某种不尊重的方式亵渎到他们的母亲,尽管他们似乎总是担心,但亚历克斯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好吧,”档案从她面前的地上捡起一些东西,这是一个棕色的小种子,有一对透明的“翅膀”,她把它放在他们面前,用魔法把它们浮起来以便让大家看仔细。 “你看到了什么?” “种子,”风鸟说。 “白桦种子,”樱盛微笑着补充道。 亚历克斯摇了摇头,“告诉我你所看到的,而不是你认为你看到了什么。” 他们沉默了,除非有提示,否则她的学徒们知道要保持沉默,尽管亚历克斯怀疑任何一匹鹿都不知道她的意思。毕竟,这两匹鹿都不是陆马,红利(其实是大多数小马)认为,只有独角兽才有所谓的“魔法”而其他小马只是精通于某些事物。 “我看到一些棕色的东西,一种坚硬,苦涩,片状的东西,中间是黑色的,但两侧是浅色的。”星视说。 “很好,”亚历克斯回应道,“但不是我想要的。” “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黄昏问道。 “魔法只对那些认清它本质的小马起作用。” 又是一次长时间的沉默,孤日坐着没动,她周围的鹿却开始坐立不安,长老也不喜欢长时间的坐着,这使他们非常不舒服。他们感到越不舒服,孤日越希望他们能够快点想出答案。 “这是潜力,”奔狼说,“这是一棵树,但现在还不是。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每次收获后把它们收集起来,种子将成为新的粮食。而这颗种子将成为桦树。” 档案笑了笑,她指着草地的中心,“过来,奔狼。”她把种子放在地上,“挖一个洞,种下种子,慢慢来。现在,你可不是一个农民。” “那我是什么?”奔狼问道,她从垫子上站起来,走进了鹿群的中心,所有鹿都专注地看着她。 “这与单纯的种东西不同,”孤日低声说,“把你的蹄子拿起来。” 奔狼这样做了,虽然动作很慢——这对小马来说也需要一些技巧,而鹿不像小马那么灵活。 “好的,”奔狼无精打采的说,“现在怎么办?” 孤日走到她边上,就算现在她是天角兽,与成年雌鹿相比,她也很矮。她把自己的蹄子交给了奔狼,所以她也间接碰到了种子,“先闭上眼睛,这样你才能看到魔法的本质,其他鹿也一样。” “不行啊!”风鸟抗议,“如果我们闭上眼睛,我们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她怎么向他们解释?孤日尝试了很多次——每次她都失败了。这就像她试图教杰西微积分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相同的概念,而杰西的脑瓜就像漏壶一样装不进任何有关微积分的东西。 “魔法就在里面,奔狼,相信我。” 奔狼似乎并不比她周围的鹿群更了解魔法,但她还是服从了,闭上眼睛,一动不动。“我准备好了。” 亚历克斯又等了一会儿,希望其他的鹿也能服从,但又不想逼迫他们就范。 这些鹿遵守了她的所有指示,虽然他们没有自己的魔法。*这就像教人类魔法一样。* 不过,亚历克斯试着将他们带向魔法的真谛,但她从来没有见到鹿使用过魔法。 当档案开始念复杂的咒语时,她的角发出红褐色的光,瞄准了空地上的每匹鹿——他们每个人都会与档案,以及地球产生一种强大的联结。这可能只能持续几分钟,但档案希望他们能够追寻到魔法的本质。 档案发出了这个咒语,并仔细观察他们的反应。 咒语刚刚离开档案的角,每只鹿举起了他们的蹄子,震惊地盯着地面。 “集中精神,”她吩咐道,从蹄中取出了种子,“种下它,奔狼,现在,在法术消失之前。” 亚历克斯可以感觉到这只可怜的鹿的蹄子摇晃着,将种子尽可能深的推入泥土中。比这个种子喜欢的深度要深一点,但档案管不了这么多了。 “好,把你的蹄留在那里,你现在就要专注于地面,通过它给予你的魔力......” “我看到了大地,”黄昏说,他的声音几乎是在耳语,“档案,你一直都能感知到大地吗?” “一辈子了,”她耸了耸肩,“集中注意力!靠在一起,我们来尝试一起让这粒种子成长起来,我需要你们每匹鹿的力量,奔狼不能独自完成这个法术。” 他们聚集在一起,每一匹鹿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即使没有魔法,档案也能感受到他们的诚意。虽然雌鹿和雄鹿相互分开,站在档案的两侧。 他们努力着,专注着,他们以她建议的各种方式遵循着仪式。痛苦的几分钟过去了,他们每个人都挤成了一团。 什么变化也没有,亚历克斯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只要花一秒钟的时间就可以帮他们完成这一切,但她没有这么做。欺骗这些鹿,让他们认为他们的努力已经产生了结果,这对于建立起他们自己的魔法没有任何帮助,档案无法用谎言来教会他们魔法。 *你的努力是令人钦佩的。*她心中一个平静的声音说,档案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坐在边上的树桩上。它长着植物的毛发和像树根一样的脚,它在档案的面前沉入了地底。*但你的努力不会成功,我和他们之间并没有契约,他们也不会拥有魔法,我给他们的土地已经足够他们用来种植他们所需的水果了。* 尽管鹿崇拜着大地,但他们似乎对它的存在一无所知。他们似乎如此激光地专注于档案所要求的,他们几乎没有看到任何其他东西。 档案低声说道,“无意冒犯,但他们的内心已经改变了,他们和小马一样聪明,他们像我们一样值得尊重。” *值得尊重?*它站了起来,耸立在档案面前,在它走过的地方,草疯狂的生长着,在空地上留下了巨大的脚印。*孩子,摆脱凡人的想法,“值得”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词语。魔法的目的要么是达到某些目标,要么不是,他们多么聪明并不重要。* 亚历克斯瞥了一眼鹿群,到现在为止,这个咒语已经消失了。鹿很快就会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他们可能会停止尝试下去。“一定有办法给予他们魔法,”亚历克斯恳求道,“他们崇拜你,守护者,难道你不能像给予小马一样给予他们力量吗?” *我不能,*它听起来几乎是伤心地承认这一点。*对不起,孩子,你不会明白。我不能改变我孩子们的命运,我只能把他们引导到正确的道路上。如果他们像你一样了解我,他们必须像小马一样,完成一个契约,只有他们可以做到这一点,你不能把它强加给他们。*盖亚(gaia)转过身去,悄无声息地穿过了草地边缘的灌木丛。 当它离开的时候,一股泉水从那里的地面涌了起来,咕噜咕噜地淹没了附近的草地,更多的泉水涌了出来。 鹿群动了起来,他们每匹鹿都面对着它离开的方向,他们都恭敬地低着头,甚至她的独角兽学徒红利也低着头。 *也许总有一天他们会做的比小马更好。*档案的蹄子浸在了水里,“快出去!”她指着门,“我们可以到外面谈谈,来吧!” “它来到这里了,”黄昏说道,他们一起飞奔出去,爬出了正在上升的池塘,“你的仪式......它居然在这里,你跟它说话了!” “我做到了,”亚历克斯趴在地上,回头看着草地,“我告诉了她你们的情况......我以为她可以给你们魔法,但是......”档案叹了口气。 “她拒绝了你?”奔狼听起来吓坏了,“她感到愤怒,因为我们背弃了仪式?她有没有要求...... ” “没有!”档案大声的清了清她的喉咙,瞪着奔狼。“她没有对你生气,她不介意你是否有魔法,但是她说她不能给你。如果你想要魔法,你必须自己找到它......”亚历克斯低头看着地面。 “因此,不需要对我们进行训练,”黄昏说。 “她希望我们以自己的方式发现魔法,而不是以你的方式。” 亚历克斯想张嘴抗议,但还是忍住了。她并不知道小马与鹿的区别,不仅仅是鹿,几乎与所有东西相比,小马都有魔力的优势。但档案也不知道小马什么时候和大地有过契约,是什么让小马与众不同呢?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当然,档案会去仔细研究的。“没有更多的课了,”档案终于说道,“我会研究她的话,研究小马的历史,即使我不能让你们得到魔法,我也有可能把你们带到正确的路上。” 第28章 守望 科莫克斯只有一种建筑:一种又小墙壁又薄的简易住宅,里面有一张稻草睡垫,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亚历克斯并没有与任何鹿分享她的屋子——她不像炫迈一样有一个伴侣和许多小鹿,但她有两个学生,她希望炫迈没有注意到他们三马就占用了一间房子。 天角兽比普通小马睡得更少,这已被证明是非常有利的,当亚历克斯走出小屋时,她发现整个科莫克斯城已经苏醒了。虽然现在还没到黎明,但当她经过公共饮水区时,她还是发现了浅笑(grins)和罗纹(ribbing gestures)已经在那里了。当亚历克斯经过时,鹿用一只蹄子揉眼睛,或者简单地晃晃自己的鼻子——亚历克斯已经明白了这两种蹄势通常被用来嘲笑一只睡过头的小鹿。 小马比起这些生物来有许多优点,但这种比较并不像亚历克斯原先想象的那样片面。事实证明,鹿每天只睡几个小时,在二十四小时中最黑暗的时候小睡一会儿。不使用法术,天角兽每天可以只睡四个小时,相比之下,她的学生完全没有适应这种奇特的生活方式,因为在鹿的领土上几乎从来没有小马生活过(或人类,就此而言)他们的大脑并不是为那种生活方式而设计的。 在伊勒灵(yileron)的法庭上,亚历克斯感受到了鹿们沉默的敬畏,但几乎没有鹿敬畏她。即使是一只魔法感知力虚弱的小马也能感受到的从天角兽身上散发出的魔力,这至少可以让她的敌人感到恐惧。 与感知力虚弱小马相比,她在鹿群中所见过魔法天赋最强的鹿也不能让种子发芽。他们感觉不到亚历克斯的力量,也没有多少鹿关心这一点。 尽管他们努力融入鹿的社会,但他们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才被公认为鹿社会中的一员。南希做的很好,但是鹿却把红利(dividend)视为外来的小马,鹿对他很友好,但他却不是部落的成员。 科莫克斯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公共的,包括为水轮提供动力的河流,他们用来饮水的水池——一个被石块包围着的马工池塘,档案的咒语净化了里面的水。 鹿每天早上都去这个水池喝水,太阳还没有升起,尽管现在仍然是夏天,档案在清晨的寒冷中还有些颤抖。如果有任何路过的鹿看到她在发抖,他们也可能会嘲笑档案一番。 亚历克斯在池塘边的一个编织篮子里拿出一个杯子,用它兜起一杯水。鹿几乎从未使用过它们——但档案仍在努力教他们,即使现在她留在科莫克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全能者(all-crafted),”她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它属于一个雄鹿,他的皮毛是灰色的,蹄子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裂开了。他的全名是“黄昏时最柔嫩的花朵”(finds-softest-flowers-at-dusk) 。即使档案清楚的记得他的全名,她却更愿意叫他“黄昏”。 她转身前喝完了杯里的水,这里的鹿不是很多——大部分都已经吃完了早餐。对她来说还有足够的雄鹿需要问好——总是这样。 “早上好,黄昏。”她低头问候,对雄性说话时必须这么做。 这也是一个让她感到不舒服的习俗——即使一匹母鹿和一匹雄鹿有着相同的社会地位(士兵除外),她也必须表现出对雄性身体的尊重——即使是非常低级的雄性。如果她在街上经过他们的话,一个有权控制她所有士兵的部落女主人仍然需要向每匹雄鹿俯首。 黄昏还了礼,他的耳朵贴在后脑上,鹿角几乎落到了孤日的头顶,“早上好,全能者。也许有只小鹿一小时前还在睡梦中。” 虽然年轻的孤日知道那可能指的是她,但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像黄昏这样成年的雄鹿比她高了将近2.5英尺,虽然档案这几年长高了不少。 “小鹿,”孤日的想法马上就得到了证实,小鹿——她和只有几岁的小鹿差不多大,“我连睡觉时都在想这件事,炫迈的情况并没有恶化,是吗?” 尽管档案已经尽可能的尊重雄鹿了,但她并没有告诉他们她要去哪,正如和她在谈话前的打算一样,她准备去吃早餐,*我才不会因为任何鹿长了个屌就放弃我的早餐!* “不,不,你的‘魔法’各方面都做的很好。真的,我的孙子们将视它们为圣物。”黄昏赶紧圆场。 “作为实用工具,”档案纠正道,走向食物线,嗯...称它为一条线可能不太对劲。就像鹿们做的所有事情一样,鹿一起进食,那些需要烹饪后才能吃的东西(当他们吃完饭后)就一直煮着,直到他们觉得整个村庄都已经吃饱后才会停下来。根据复杂无比的潜规则,鹿吃完饭后才会轮到亚历克斯他们。幸运的是,他们加入鹿群后并没有被赋予一个社会等级(或者被赋予了却不知道),所以他们可以在任何时候进食,即使在与鹿群共处多年后,档案也不知道社会等级究竟是什么道理。 鹿们散落在档案的附近,她找了一碗新鲜的水果和蔬菜,它们没有被煮熟,因为这是为晚餐预留的。 亚历克斯选择了一张远离其他鹿的空桌子,正当她这么做的时候,每只仍在吃东西的鹿都会起身,重新安排自己的位置——孤零零的红利离她最远,小鹿们离档案最近。 “为什么他们这样做?”档案咕哝着。(很明显,档案被当成了小鹿) 黄昏坐到了她对面,他拿了一个碗,但里面只放了一片菜叶。如果鹿们不吃东西,他们不会在餐桌上打发时间,他们一吃完饭就会离开。“这很合适,”黄昏解释道,“我们尊重给予我们这么多的小马。” “如果有鹿能解释我坐在哪里适合,那我坐在那里就没有鹿会动。”她哼了一声,将一些浆果从碗里舀出来,嚼着它们。一些小鹿公然盯着档案,虽然大多数鹿都看着别处,好像为档案感到尴尬。档案尽可能多地释放出自己的魔力,希望它可以唤醒鹿群的魔法天赋,至少让他们感到敬畏。 但它并没有什么卵用。 “无论你选择坐在哪里都适合你,全能者。对于我们其他鹿来说也是如此,只是你选择这张桌子意味着一些错误,所以他们进行了调整。” 档案挥了挥蹄子,仿佛把他的话推开了。*完全是废话。*她到这里的第一个月就确信这些鹿只是在嘲笑她,虽然现在,她受到的尊重已经多得多,她已经尝试去忽视鹿群的这种行为。“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消息吗,黄昏?”她问,“或者还有别的?” “我觉得,”他喘息着,放低了声音,“既然你的魔法也不能让疾步(swift)活的更久,你知道,她不再睡觉了。我尽我所能来缓解她的痛苦,但......她仍然离我们而去了。她失去了意识,大地母亲带走了她。”【疾步(swift)曾经被亚历克斯在无名之城救下的雌鹿】 档案遗憾地点点头,眼睛盯着她的浆果,她对鹿群中的一些奇怪规则感到烦恼,但是在这种更加紧迫的恐惧中,她无法解决这个问题。这些鹿的生命非常短暂,以至于她会被迫失去一个朋友,这个时刻来的远比她以为的快。甚至连她的女儿都还没有长大,但她却看着炫迈在她面前老去了,现在,她必须看着炫迈死去。 亚历克斯仔细地勘酌着她要对黄昏说的话,一个“受过教育的”部落长老和科莫克斯的一个伟大的自由主义者,“如果我能帮助炫迈变得更好,你会认为这是错的吗?” 黄昏盯着她看了好几分钟,“我不知道为什么有鹿会反对这一点,全能者。当你教导我们对抗疾病的时候,每只鹿都学会在水池里喝水。你告诉我们如何种植,现在我们有很多农民,觅食者越来越少。如果你有新的治愈方法,我们为什么认为它是错的呢?大地母亲会接受每一个有用的方法。” “你知道为什么小马能活得这么久吗?” “魔法,”他回答道,“我曾经认为你身体里流淌的是魔法而不是血,但由于某匹笨拙的小鹿,我们知道这不是真的。”他当然是在说红利,他很难适应森林里的生活,经常受伤,“你能为我们解开这个谜团吗?你会和我们分享你的杰作吗?” “我......没有,”她承认,低头看着她的蹄子,“你会不会还没准备好?黄昏......我怀疑它不会被使用在所有的鹿上。” 黄昏叹了口气。 “你的第一个问题是无关紧要的,没有药草,我就没有任何治疗的方法。” “那......”她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除非是夜骐,否则另一匹小马可能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是鹿非常敏锐——甚至比小马还要敏锐,“还有另外一种方法,我最近才发现一种治疗方法,但这要付出极其昂贵的代价,就像......”她无法用截肢的例子来打比方,鹿认为如果治疗受伤的鹿要付出太多的代价那还是节约一些资源更好。如果现在是冬天,炫迈就已经在寒冷中死去了,“年龄不是问题——老鹿也会成为一匹年轻的小马。她现在的身体注定无法成活,我也不能让一只鹿活得更久,也许......也许我们可以通过把她变成一些其他的东西来拯救她。” 黄昏起初并没有说什么,突然间,周围的鹿都离开了,亚历克斯紧张的反复张开她的翅膀,担心她可能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他终于说话了,“我们已经拒绝了这个解决方案,全能者。你早就说过,永久改变生物所需的魔力太多了。” 档案点头表示同意,“所有的事物都有它自己的模式,但生物总是在变化,生物的模式随着他们的生存而产生变化。鹿的魔法能量这么少,应该很容易改变它。” “就像你刚遇见我们时一样,”黄昏说道,“你的魔法让你看起来像个夜骐,闻起来也是,但真正的你隐藏在夜骐的外表下,你最终会成为你自己。如果你改变了炫迈(stride),或者任何鹿,如果你的魔法消失,他们就会变老,还可能会马上死去。我们在这里建造的任何东西都不需要小马来维护——除非你的意思是,当他们被改变后,可以靠自己的魔法维持下去。”他摇了摇头,“不,我们还是希望保持自己原来的样子。” 档案的角闪闪发光,她将自己在城镇工作室里的桌子传送到她的面前。拥有完美的记忆使得这种魔法对她来说几乎是微不足道的——当她知道物体的确切位置时,传送它并不难。 她要找的是一条项链,与许多鹿戴着的服饰不同,它是由贵重矿物制成的珠子粗略地打磨而成,在它的背面有一个金属扣子。她举起它,向黄昏展示着,每个珠子都被符文所覆盖,微微地发着光。 “一个生物的模式总会发生变化,但如果这个咒语不是施放在生物身上,那么它就不会失效,任何戴着这个的鹿......” 黄昏把它从亚历克斯蹄中接过来,用蹄子将它翻来覆去的看着。鹿没有小马那么灵活,黄昏不自然的向她伸出蹄子时吓了档案一跳,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的社会如此公共的原因——用两只鹿来完成任务比一只鹿用两只蹄子划拉半天容易多了。 “如果这样可行......”黄昏低下头吃掉他面前的菜叶,然后他拿着碗和项链站起身,档案赶快跟上了他。*真是的,我都还没吃完!* 当黎明开始出现在东方时,整个天空变成了金色,它照亮了科莫科斯,金丝雀的歌声混合着水流声让这个村庄看起来像18世纪美国边境的村庄一样。高大的墙壁由削尖的树干组成,包围了整个村庄,村庄里的东西都由木头制成。没有枪支,但作为村民的鹿们有弩,没有制服,除了珠宝和首饰之外鹿们没有任何衣服。 没有工作时间表,也没有正式的工作岗位,但没有一只鹿闲下来,亚历克斯也从未见过像鹿一样勤劳的小马。他们总是很忙,似乎总是知道他们应该在哪里以及他们需要做什么。 “我想你可能不能这么做很多次。”黄昏一边说,一边穿过了整个科莫克斯到达医疗大楼前。 即使档案的腿长多了,亚历克斯仍然难以跟上黄昏的步伐,就天角兽而言,档案觉得她的大小与暮光闪闪差不多。很难确定,因为档案见到她是在她拥有完美记忆之前。 “对,”她承认道,“它需要大量的魔力,这个法术需要一百个独角兽来完成,对我来说转化整个部落是不可能的。” “我们也不会想要这样,”黄昏说,“我们是鹿,如果我们是其他生物,我们就会失去本性,我知道其他长老也会这样想,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认为你的方法应该被抛弃。” 就像这里的所有建筑一样,医疗大楼是一个小木屋,旨在对伤员们提供一些保护。“没有任何鹿懂得像你这么多,全能者。但是炫迈应该是和你最接近的鹿了,如果失去你们两个......这将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科莫克斯城可能无法生存下去。” 他们穿过门进入有一扇小窗户的矮小房间。对于鹿来说,玻璃非常难以制造,但在这样的医疗建筑中,玻璃窗能够抵御寒冷并且在他们想要的时候通风,这对于一个木制结构的屋子来说太重要了。 用小马风格建造的许多矮床上只有一个伤员,黄昏低声问,“如果她戴上它,她会活......多久?” “两百个冬天,”她回答道。 “至少,可能还能多活五十年,很难说。但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如果把项链脱掉,她就会立刻死去。” 在他们面前是一只老鹿,她的皮毛几乎是灰色的,她的双腿抽搐,她的身体已经陷入了严重的困境,甚至散发出腐败的味道。如果炫迈不是这个新部落的创始鹿之一,如果不是因为夏天的适宜温度和充分的照顾,她可能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亚历克斯仍在努力教导鹿群学会照顾那些受伤的鹿,但现在即便是黄昏也遇到了麻烦。 “你确定这个咒语是安全的吗?”黄昏问道,把项链还给了档案。 亚历克斯用她的褐色魔法拿住它,将项链悬浮在她身边,“这个法术会在伤害戴着它的生物之前失败。” “她可能永远不会再清醒过来了,”黄昏坐在低矮的床边,轻轻地轻推着炫迈。 老鹿抬起头,她的眼睛穿过亚历克斯看着房间。 “我知道你在那,”她说,她的声音非常清晰,“母亲的骄傲,无尽的树木在呼唤——它们如此接近,我身边的一切。”尽管黄昏推测,她只是在说胡话。虽然她的眼神迷离,但她似乎清楚地专注于亚历克斯。 天角兽更能被处于意识边缘的生物所感知到——这不是亚历克斯第一次发现这一点,生病和垂死的生物总是比健康的生物更清楚地认识到她的角色,即使她的鬃毛没有闪烁。 亚历克斯做了个蹄势,“给我们一点时间,黄昏。” 他盯着亚历克斯,张着嘴,“她好几周都失去了意识!也许我们不......” “出去,”档案再次示意,她的口气不容任何争辩。 雄鹿哼了一声,打了一个响鼻,然后他转身走开了。 亚历克斯转过头看着炫迈,根据天角兽神奇的感觉来说,她觉得只鹿距离死亡只有不到几个小时了——她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了,有些东西在拉着炫迈,一种遥远的,不可抗拒的,神秘的压力......也许在炫迈的心中真的有一片无尽的森林,也许是无尽的遗忘。 “你准备好出发了吗?”当档案走到床边,低头看着炫迈的眼睛时,档案忽略了她脸上滑下的泪珠。 “我想是的,”炫迈说,她说话的速度很慢,吐出的每个词都伴随着自己的喘息,“我曾经只能看见灾难,当我离开时,我可以满怀希望,以后的鹿会活得更好。”她伸出一只蹄子,“现在,带我上路吧。” “这不太好,”亚历克斯安慰着她,轻轻地将虚弱的蹄子推了回去,“如果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你能答应我吗?” 炫迈微笑了一下,虽然她的声音更像是一个泄气的气球,“太迟了。” “不一定。”档案悬浮起了她的项链,“如果我恳求你为了你的亲属们活一段时间,你会怎么做?留下来教导他们,一百个冬天,也许是两百个冬天,直到他们不再需要你了。” 炫迈睁大了眼睛,“你可以这样做?” 档案点点头,“我可以。”她伸手去触摸她皮毛上的白色斑纹,“没有小马像我一样了解死亡,但你不会永远活着......如果你接受它,你会看着你的孩子死去,你会看着你的朋友一个一个离你而去。” 炫迈没有说什么,然后她点点头,“你带走了我本该休息的时间,全能者。” “只是推迟了它,”亚历克斯回答道,将项链绕过炫迈的脖子。 “黄昏,回来!我需要一只鹿见证这一刻!” 黄昏并没有跑进来——他离卧床不起也只差一两年了。他来得很快,看上去仍然很生气,“你改变了主意了?” “没有,但我与死者的谈话是神圣的,炫迈应该得到她的隐私。”她用魔法固定了扣环,扣环立刻像金属一样熔化在了一起,然后档案退后了一步。 “炫迈没死?” “不再会了。”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炫迈说,她声音中的衰老消失了,“等等,怎么......”一阵颤抖穿过了她,伴随着深沉,轻松的叹息。 转化只用了几秒钟,她迅速缩小着,小床好像变大了,直到炫迈变成了小鹿的大小——一个小马的大小,她的皮毛从灰色回到健康的棕色,背部有斑点,肚子上的颜色更加温暖。她的四蹄变的更粗,眼睛和头部变大了,她的臀侧上没有出现任何可爱的标记——档案的咒语并没有改变她的灵魂。 炫迈没有长出一个角或翅膀似乎很合适,项链可以制作任何类型的小马,它能找到最接近的匹配类型。她变得更壮实了一些,更强壮,并且长出了鬃毛和鲜艳的奶油色尾巴,项链也随着她一起缩小,完美贴合在了她较小的小马身躯上,它会一直陪伴着她,直到炫迈去世。 “母亲的肚子啊,(under the mother''s belly)”黄昏嘟囔着,震惊的连嘴都合不拢了,他向前伸出蹄去,用他自己的腿抚摸着炫迈的蹄子。 炫迈的眼睛猛地一动,吸了一口气,她的肺部流畅的吸入了空气,没有发出刺耳的声音。她深绿色的眼睛里不再有任何垂死的痕迹,它们立刻紧紧盯住了档案,她坐了起来,看着档案。 档案精神上的死亡之触消失了,今天“永恒的森林”将失去一位访客。“我感觉如此......年轻,你又让我变成了一只小鹿吗?”她的声音像任何年轻的小马一样悦耳,语调像在唱歌,而不是鹿原本那粗糙的声音。 “不完全是这样。”档案伸出蹄子,帮助她下床,“你介意带她去照一照镜子吗,黄昏?” 雄鹿一言不发。 “发生了什么?”炫迈低头看着自己,疑惑在她心里蔓延着,“这是你的杰作吗?你告诉过我你找不到延长生命的法术......” “对,如果我发现了可以延长你生命的咒语,我会把它带给整个部落。”档案指着她脖子上的项链,“只有佩戴着项链的鹿才会有所改变。” 黄昏拿来了镜子,亚历克斯用魔法把抛光的金属“镜子”从黄昏那接过来,把它转向了炫迈。 这匹新产生的小马盯着自己看了将近五分钟,她扭曲着自己的身体,用蹄子抚摸自己的脸,伸展她的腿,甚至抬起她的尾巴,档案在一旁似乎很尴尬。 终于,在她观察过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后,她坐到床上,用两条腿遮住自己的脸,“母亲一定从未见过像我这样的耻辱。” “你是一匹陆马,”档案说,“你现在可以直接使用母亲的力量,她就像你的亲人一样。更重要的是,我永远不会像你一样擅长这做到一点,让我成为鹿群中的一员并没有让我教会......但现在你可以像我一样有几个世纪的时间来教会鹿群更多东西。” 炫迈叹了口气,“我需要一个新名字。”她紧张地趴在地上——这是鹿的习惯,“我不能再用我母亲赐予我的名字了。” “这很愚蠢,”档案也坐了下来,“我并没有改变你,你的内心......仍然是一只鹿。” 她笑了起来,用力摇着头,“你创造了我,全能者。现在你必须为我命名,这是规矩。” “是的,”黄昏同意,“我见过各种各样的小鹿名字,但我也认为重新取一个名字很有必要。” 档案翻了个白眼,但没有反对。鹿经常这样做,坚持认为某些东西有特殊的意义,一旦他们做好决定,他们就永远不会再改变它。“那我给你的名字就叫......守望(long watch)。”还有更多繁琐的仪式,赐予小鹿名字的鹿同时也向母亲请求了祝福,那么这个名字才会被大地母亲认同。 “我赐你智慧教你如何去创造,我赐你灵感以使鹿群繁荣,我赐你保护母亲所在之地的责任,现在这就是你的职责——希望你能坚守直到去世。” “我相信母亲听到并见证了你的祝福,”黄昏说,他向她鞠躬致敬,“欢迎,守望。” * * * 三天后档案离开了科莫科斯。 数百只科莫克斯的鹿在和档案道别,小鹿从高墙后探出头来观望,亚历克斯设法不误解或冒犯到任何鹿。 她走向科莫克斯唯一的大门,在那里,部落中最伟大的鹿们聚集在一起告别她,四个长老,两雌两雄,虽然其中一匹雌鹿现在已经是小马了。 亚历克斯在距离长老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对他们略微鞠躬,她的学生们分列在两边,也向长老们鞠躬。 “所有全能者,”苔藓(knows-moss-from-season)说,他是部落中最强健的雄鹿,“这个地方会永远记住你们。”他向鹿群示意,其中一匹雌鹿雨棚(weaves-perfect-canopy)带来了一个篮子,里面盛满了闪闪发光的珠宝,“愿你安全的回到家里。” 档案从她的鞍包里掏出一些东西,一块刻有她可爱标记的黑色岩石,她把它放在雨棚面前,接过了篮子,“你们一直非常善良地对待我,我留下这个作为回报:如果部落处于危险之中,打破这块石头,我就会回来。” “按照母亲的意愿,我们不需要这个,”黄昏对着她微笑着说道,“我们的鹿群将会繁荣下去,将有许多像我们这样的新村庄产生,我们可以与您和您友好的法师之族(magebloods,指能够使用魔法的小马)一起走向繁荣,相互保护。” “无论需要多长时间,我都会等着这一天的到来,无论是一个冬天,还是一千个也一样,全能者给你留下了这个承诺。” 接下来是更多的鞠躬和道别,南希站了出来,她穿着亚历克斯的旧“冒险”服装,那是一件轻便的裙子。她现在看着已经不像是亚历克斯的女儿了,至少就外表而言。她既成熟又美丽,剃短的鬃毛和尾巴像鹿一样。她拿出了一个篮子,一个她自己编织的小篮子,里面装满了一小块一小块的金色金属物体。 “这是我的礼物,”她说,她轻微的口音表明她曾经是个荷兰人,“让我成长的地方对我来说永远神圣。” “我们尊重她的方式,母亲将保护你,”守望在拿走篮子之前向南希承诺着,“为我们留意一下入侵者。” 所有的眼睛都看向了红利(dividend),鹿们都笑了起来,因为他们并没有让他加入鹿群,所以他们并不期待他的道别仪式,他也没有与部落交换礼物。 红色的独角兽以一种笨拙的方式回应着鹿的笑声,但他似乎只是进一步逗笑了鹿。其中一只鹿伸出前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有点让小马感到不舒服,他畏缩了一下,显然正试图忍住肩上的疼痛,“永远再见了。”他把这些字一个个吐出来,但更多的笑声是鹿群唯一的回答。 守望带着他们走出科莫科斯的大门,其他鹿都回去干自己的事去了。在小马的身体里,守望似乎有点奇怪,不仅仅从走路可以看出,她的身体不再是鹿了,每一步都很别扭——她无法继续假装她永远是一只鹿。 “你还会回来吗?”他们刚刚打开了大门,守望就问道。他们走过稀疏的田野,这里的庄稼与原生的树木生长在一起,鹿没有清除田地中的其他植物,除非他们需要木头,这是档案没有帮助他们改变的众多习惯之一,“我不想让一只母鹿和两只小鹿在冬天来临之际去旅行。” “不,”档案狡猾地咧了咧嘴,“我们会飞,虽然这样比传送慢得多,但我们可不能错过路上的风景。” “呃......”红利抬起头,他的角微微发着光,好像在提醒他们俩,事实上他是独角兽,“亚历克斯,我不能飞......”他的英语远比南希好,尽管他仍然有一些口音。 独角兽比南希小一岁,但是由于他的性别,他和南希的身高差不多,由于他多年在地里艰苦劳动,他非常强壮,崇高召唤(noble calling)也不会指望档案会再次回到她身边。 “我们不用翅膀,”亚历克斯说,他们正在接近一片非常大的空地,鹿们一直在用这片空地种植冬小麦,但这块地现在还没有长出小麦,刚刚播种,没有树木生长在这,所以鹿把小麦种在了这里,至少这表明他们有时候也不希望遵循他们那奇怪的,严格的规矩。 “噢!”南希上下跳动着,翅膀因兴奋而打开了,“你终于说服他们来了?这么久以后?” “艾萨克(isaac)希望能够好好地了解我们的进展。”亚历克斯回答道。【艾萨克,被档案救出的人类士兵,从虚空中获得了对魔力的免疫】 到了他们分别的时候了,守望已经转过身去,远远的望向科莫科斯。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她说。 亚历克斯忽略了她的抱怨,用她所能带来的所有爱和留恋抱住了守望,尽管守望正在生气,但她却没有反抗,紧紧地拥抱着亚历克斯,“没必要这么伤心,”亚历克斯低声说,“好好教导鹿群,你有传音石(munication stone),对吧?” 守望点点头,举起一只蹄子——她现在戴着一条蹄镯,上面嵌着一块绿色的石头。 “无论什么时候你需要帮助,尽管问我,但我不能保证我能解决你的问题,我会给你提示,让你自己弄明白,当然,你这里也有一些聪明的鹿。” 她们分手了,不过,守望并没有离开,她低下了头,脸红了,“即使我是...一只鹿,正如你所说的......但鹿群会把我视为小马,他们可能不会接受我要教他们的。” 档案耸了耸肩,“和他们交朋友,让鹿群帮助你,我相信你能处理好,此外......你现在是个小马,你身上的魔力比整个部落都更多,当科莫科斯面临挑战时,不要害怕,把你的蹄子放在地上——如果你没有接触地面,就不能使用母亲的力量。” “知道啦,”守望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没有见过你在伊斯特尔(estel)教你的小马学生。”她低头看着她的蹄子,追上了档案,“我曾经希望...希望你教的一些内容会对我有用,但它从来没有过。” “好吧,现在你用得上它了。无论如何,有关陆马的能力,不要让部落依赖的太多,好吗?还有......”她把声音降低到一种虔诚的低语,“你还是会变老,当你无法继续你的职责时,请确保你清楚地知道应该将项链传给谁,我建议你亲自训练尽可能多的鹿,从中找到一个可以取代你位置的足够智慧的陆。“ “你会再来找我吗?”守望低声说道,“在我加入我在森林里不朽的祖先们之前?” “我......”档案犹豫不决,“这将取决于......我不会因为任何小马而这样做。”档案用一只前蹄指在守望胸前,“你说你想看到鹿最终变得伟大,被其他的群体所认同。你想让我给你们和我给伊斯特尔的难民们同样的机会去学习,现在你把握住了这个机会,我们离开了,你必须独自完成它们。” 亚历克斯眯起眼睛,虽然她的语调很轻松,“如果你失败了,我可能要再把你留在这里两百个冬天。” 守望笑了,“你总是那么奇怪,全能者......那么延长生命的法术呢?你放弃了吗?” “不,”档案深吸一口气,“我想我已经研究的够多了,我找到了其他的解决方案,也许你或其他鹿将会发现它,它就像你戴的项链一样。也许有一天,更多的鹿会变成小马,我在图书馆里留下了咒语的副本,或者你们可能会发现一些其他的解决方法,有很多种可能性。但所有这些方法都会迫使你们以某种方式牺牲自己的灵魂。” “我们不会使用它的,”守望强调到,“你带来的工具让我们的生活更美好,让我们减少觅食,学会开采金属,抵挡掠食者。但改变自己是不好的,我们想要的是自己。” “我怀疑......”档案开始了思考,“延长生命的法术根本不会是一个咒语,我告诉过你关于我在虚空中的事......我认为如果想要彻底改变某个物种特征的唯一方法就是在虚空中蜕变......我相信这种变化必定发生在那里,你们必须去那里做出改变。” 守望的耳朵放平了,尾巴也垂了下来,“所以这是不可能的,”她呻吟道,“你说只有天角兽可以做到这一点,没有鹿有这种魔力。” 作为回答,亚历克斯用一只蹄子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守望的项链就悬挂在那里,“相信我,一只鹿确实可以,仔细选择你的学生——他们可能可以做到,如果你没有做到。” 守望看起来怒气冲冲的,“你怎么不让我移动太阳?当你要求我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时,不妨想想更实际的东西,这样还可以让冬天更暖和一点。” “请不要移动太阳,”档案严肃了起来,“我们需要它在正确的位置上,坚持帮助鹿群,我期待看到你们的改变。” “你会的。”守望转过身去,开始向村里走去,“路上小心。” 第29章 舰上重逢 译者:miquel hawdin ——夜光云翻译组 后记--几年以后 琐屑从高塔的最高处俯瞰亚历山大城,在她那样的高度,一切尽收眼底——那所她曾经和韭共同住过的房子,那坚固的石头金库,还有其中的一切。琐屑再也不需要费这么大劲攀上这里来欣赏景色,也不是在她众多党羽簇拥之下。 现在琐屑是这里的万物之王。主要原因并不是她长得和乐思一样高挑——虽然她已经这样了,也不是她桂冠加身,更不是她现在可以洞悉一切城中的奴仆——虽然她可以这样。而是:她“领导”了他们。“我真的成为你想让我成为的那种女王吗,莱利?”她并不要莱利回答她,况且现在也没有任何除了碑铭与先王们的约以外的任何东西来评断她的是非。 这里的空气十分凛冽,但琐屑有足够的魔力来为自己取暖。魔法能够击退冰寒,即便是在初冬时节。再过几周,大地就将银装素裹,这也是那些子民们死去的最主要原因。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夺走他们的生命了。 “你看到了吗,反转?”一个声音在她旁边响起,并伸出一只蹄子指了指阳台。不像她,他并不想再接近那边缘一步。如果乐思从光滑的水晶上不慎滑落,他不太可能用自己的魔法及时使自己转危为安,小马的反应并没有那样灵敏。 但琐屑可以,她能够同时感知成千上万的肢体,每个都在做特定的任务。有些在工作,有些在喂食,有的在睡觉、吃饭或者是洗澡。他们都是她自己,又都是她的弟兄姐妹,也都是她的孩子们,这着实很令马疑惑。 至少她还有一些帮手。在她亲手提拔的最初一批珍爱的幻形灵中,有十几个不仅还活着,而且十分得力。凭借着不绝的魔力与一连几个世纪服务练就的技能,琐屑已经给予了他们佚失多年的通向智慧的火种。他们也是管理者,是聪慧自主的干将,是她的顾问,帮手,更是她的朋友。 乐思似乎意识到她并不想回答,因为他继续道:“他们说,有一位神在引导着这一切。据说第三军营已经彻底被摧毁,我不敢确定我是否还想她会出现在这里,无论她带来的是什么。” 这终于引起了琐屑的注意。耶莱仑经历过不知多少次大小战争的洗礼,但她在上面花费的注意力从来都没有比在其中显露出来的机会上花费得更多。更多参战的小马就意味着更多未竟的工作,也就是她的子民可以接手更多的工作,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在城中渗透得越来越广泛。即便在现在,还有一千多名在大街上奔波,做维修公路与屋顶等最卑微的工作。 “莱利一直认为这是避免强权暴政的最好方法,虫豸并不会扑火,除非他们燃尽烧绝。当然这最终并没有阻止她成为那一团烈火,我猜这就是女王所作的罢。” 琐屑对莱利过去的典例只做了一点改动:她开始给子民取名字。即便是年纪最小,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本能的生灵。她命名了太多的子民,以至于她不得不越出小马名字的范畴而开始使用人类的名字。除此之外,她也开始用科技概念、城市名或者是任何她能想到的东西来命名。她的子民并不是以工作小队为单位在城中游走奔波,他们只是待在自己工作的地方,只认识周围(共事)的小马。 “反转,你所说关于幻形灵的事情,没有一件令我满意的。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艾奎斯迪亚要将他们引进地球来。一切你所经历过的痛苦……为什么?!” 在孩提时代,她就在战争中失去了十五个姐妹,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死去了,没有任何幻形灵会生如此。“我曾扪心自问,我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回来的。”她朝远方凝望着,在她的幻形灵修建的城垣与田野之外,在极目之地,她看见了艾迪亚大军。行进中的巨型辎重车,在所行之处留下了深深的车辙。一路上尘土飞扬,蔽日数里。他们究竟从哪里搞到这些钢铁的? “你到底想没想出对策?”乐思终于克服了恐高,挪到了她的身边。看来他并不介意她的真身,这并不是因为她已经长得比真的小马还要高挑俊俏。身上有几个洞又怎么样?这只意味着,现在他还供给着她所需的魔法。 她耸了耸肩,“在地球上时,我曾想我是一个好人。上帝没有忘却我的付出,拣选我作为报酬,对此我欣喜若狂。”她抬起一只蹄,“在亚历山大城,我有一位朋友……”她迟疑了一阵,竭尽脑汁回想着,试图想起那马的名字。他曾在一个农场工作,她十分了解,那一段时光是他们共同度过的。“罢,管他是谁呢,是个不折不扣的清教徒。他认为也许上帝没有在惩罚我,这可能是一个机会。” “我还以为你是无神论者。”乐思对她耳语道,连琐屑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靠自己这么近的,不过她也不介意,永远笑纳乐思的陪伴。现在她只能说服他,让自己把他变成幻形灵…… “啊,不是。”她不屑地耸了耸一只翅膀。“我曾信仰过许多。还是幻形灵时,有时候我会认为莱利就是上帝——我是说,女王陛下,认为她做事从不会差错,一如她序令天下。但当我上位,我终于看清了。”远方的地平线上,旭日冉冉,她默默伫视片刻,看那万丈金光洒遍场院、城垣与都市,看那朝阳在艾迪亚和她的大军背后升起——那是一支没有武器,臣服于一位女神的军队。 “我有告诉过你幻形灵发源地的故事吗?” 乐思摇了摇头,随后就靠在了她脖上。“我也记不起了。不过,如果他们不是这里的土着,你又从何而知?” 琐屑忽略了这个问题。这些是只有女王才知道的,她绝不会第一个违约。“这世界新生之时,有二国,一为满有爱、温暖与喜乐的小马的净土,一为干旱焦枯的废土。那废土之国的最后一只虫豸,是他们的女王。她经受千刀万剐,受尽折磨,但都无济于事。那废土从不知死为何物,因此她长存了下来。” “那净土是如此的澄澈,满有爱意,这不能不吸引她的注意。就算他们同样对我,就算我在那被折磨至死——因为在那国度里有死亡——看哪,只要我知道爱为何物在先,那就值了。” 乐思色变振恐,退后了几步,“听起来就像……” 她点了点头。“我的人类先民被逐出此地,幻形灵先民是外来的。”她用尾巴抽了他一下。“不许打断故事!不论如何,她还是花费相当长一段时间等待时机。时光飞逝,可这也不起作用,因为(在那里)时间也不存在。不管怎样,她终究还是等来了转机:灾祸临到了小马们的净土,使那地一时干旱,让她能够穿行。她如此做,引起了更多的死亡。她想要理解他们,但本性迥异,以致他们无一生还。然而,随后她遇见了一匹小马,他并没有逃避。那是一只不惧怕她的小马,是试图帮助她的。” “那只小马也不长寿。即便是赤诚之爱,也无法保护他们远离死神的魔爪。但在他临终之时,他们给了初代女王一个馈赠:她的长女。她的临幸曾有堕落相随,但并未毁灭,反而创造。她可以安详辞世,为她所作的忍耐之种而心满意足。‘放荡不羁并不是福分,我的孩子,’她在临终之时忠告,‘你同我殊途之日,我为你自豪之时。’” “没有女王弄清她意味所指。莱利认为,初代女王想让我们寻找摆脱魔法依赖的路,我们甚至……曾经,我们曾如是做。我想,终有一日我们会重新来过。”她又倚靠着他,吐息道,“我的幻形灵已经就位,乐思,我打算让子民们定居下来。” “我会监督你。”乐思指着舱口说道。“但也可能起内讧,不是吗?如果你不当心着点,那里无疑是最不安全的。” 乐思意指——当然是——当手下僭越当道时,琐屑是多么的大权旁落。她春秋尚轻,完全亲政的努力需要全神贯注。她能做的,只有对身旁每一名小马都微笑点头,只有重大事件才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让乐思带她从舱口入,进入高校,即便任凭思绪游走,越过广袤乡野,直到身处异地。 即便是蜂王也会如此禅让,但琐屑还没找到接班人。不论如何,她还没幻形灵精英中遴选出一只担当此任,但最小的一只,才刚刚学会如何飞翔。她还在塔里,还在城中工作,但此时此刻,她也在沿街漫步,朝着那巨型机器。稍稍集中注意力,那只幻形灵变成了她很久以前的模样:一只纯蓝色的独角兽,鬃毛与尾巴间夹杂着异样的蓝色。这形体,在世的只有两只小马还记得。 艾迪亚的机器与她在地上以先见到的并无二致,至少不是私密。它高将近十五英尺,与其说是交通工具,不如说是移动堡垒。它轧平前路,粉碎砾石,并抛撒之。她知道,其后为一条坦途,一条铁轨在中间行进,旁边有电报线相随。她并不知其原理,但她见闻它工作时那运转的零件。重锤与刀片用于清理地面,血盆大口吞下碎石,背后的烟囱浓烟滚滚。约四层楼之上,她可见一玻璃窗控制室,有小马在里面。 她——或他——或不论现在是什么,琐屑在那机器行进路上停下,朝控制室挥了挥一只蹄子。十分糟糕的几秒后,她看起来好像就要被碾了。琐屑犹豫着要不要瞬移走,并不想以她的实验为名牺牲一只幻形灵。难道这只天角兽竟如此无情,竟要碾死一只挡路的小马? 不,那机器非常缓慢地停下来。齿轮刺耳地尖叫着,一马多高的踏板吱呀作响,终于在她面前不到二十英尺处停了下来。琐屑注视着它钢筋铁骨的外表……然后是高处,再高处。 但就在她要上前,攀爬上去时,一阵晕眩一闪而过。有那么几秒,魔法没供上来,那可怜的幻形灵就恐怕让她露了馅。她喘息着,痉挛着,就像如果那幻形灵被杀了一样。但她并没有,几秒后,琐屑回过神来。 她已经被传送到廊桥上,看起来与她所望大相径庭——比蒸汽朋克大得多的空间尺度,大概有五十英尺宽,外周排有控制室。更奇怪的是,其中许多都有人类。琐屑注视着,哑口无言。“我何以和反魔法装置里的幻形灵取得联系?她何以看起来像我?” 即便这不是星际飞船,这机器中间有一个舰长室。其中有人,一个他熟识的蓝头发人类,毕竟他们曾数次并肩作战。“hello,艾萨克,”他微微侧头说道,“很高兴在亚历山大又见到你。”由于没有用,她的英语有些蹩脚,但尽力了。 在她出现之时,武装已经从墙后接近,然而她还是不知道谁用了传送术。这里没有独角兽,只有发色发亮的人类。另外,她能感觉到有魔法从他们之中出来。幻形灵的魔力感应十分微弱,但当她感知到时,这里从没缺少魔力波动。何以致之? “柯尔克?”艾萨克盯着他,目瞪口呆,“你没死?在莱利以后……”他蹒跚近前,细细打量他。“女王们不会活吞你的。”艾萨克在琐屑无声无息过去的这几个世纪里并没有多大变化,虽然他更高了,也与她更加殊途,他骨子里还是有着移植的成分。他的头发如此之长,甚至成了尾巴。并且并不想那样梳起来。像其他人类一样,他有着异常精致,有些古灵精怪的五官,至少没有尖尖的耳朵。 “我的姐妹们?他们又是另一码事了,不是吗?”他摇摇头,“不,没死,莱利把我晾在一边,料她……呃,那是给别人的吧。我来这是见艾迪亚的。” “你是说你不知道?”艾萨克挑了挑一只眉毛,“你别在我面前装了。” “我不知你所说的。”他一脸坦诚,“你看,我知道她来这是要见大王的,但那家伙几乎没对城市运转做过什么。我到这里,是商量我们队伍在转型过程中的安全。不论她是谁,我知道她尊重难民,她会听我说完的。” 当此时,在房间的对侧,一台大电梯打开了门,冲出来三只小马,一只是她从未见过的独角公马,另外两只…… 她半料到,但根本没有指望。几百年的等待并不是徒劳……他猜想,今天艾萨克并不是唯一一个收到惊喜的。 “艾利克斯,”他注视着天角兽喃喃道。这并不是她多年以前记得的那只天马,那只被谋杀的。“你回来了。” “嗨,琐屑,”她朝他微笑,一如前几百次所见。它也满含着爱意,比琐屑曾感觉到的都更深,是她对一只在她的亚历山大早年时代曾帮助过她的小马的单纯感激。呃,是帮助过莱利,但都是一只。“莱利依旧是那样活蹦乱跳的,不是吗?派你来问好?” 琐屑悲伤地摇摇头,“很不幸不是。莱利,呃……发现即便是强大的幻形灵女王也会有寿数。如果她曾想更加长寿,她早就耗尽整个国家的魔力了。她并不想这样做,所以……” “这是老生常谈了,艾利克斯,”艾萨克道,“如果它是对的,我们肯定已经发现了。但在灾荒之时,大多数女王都会忍饥挨饿。到现在,没有受苦的无一例外都死了。” “我晓得,”艾利克斯近前来,张开双蹄。“我很抱歉,你失掉了你们的女王,琐屑。我知道莱利对于你有多重要,她对我来说也意味着整个世界。” 琐屑接受了拥抱,任凭艾利克斯拥抱着她……呃,现在是他。这雄驹还是比她小一点,但不是太多。天角兽是十分高挑的,然而琐屑认为莱利也不过如此。在一瞬间,这幻形灵就吸饱了爱意。那爱是如此之多,琐屑感到神志暂时清醒灵光过来,一切都只是源于一个拥抱吗? “等等,你说……”艾利克斯背后传出一个声音,是跟她一起进来的母马。“你刚刚说‘琐屑’?” “啊,是的。”艾利克斯停止交谈,转向那粉色天马,“琐屑,这是我的学生,南希。南希,这是琐屑。在我住在这城里时我就认识他,很久以前,他……” “我知道一个‘琐屑’,”南希打断了她,并冲上前,与他相隔数寸。她不无怀疑地注视着他,完全忽略了天角兽的存在。“在我来estel之前。但她长得并不像你。” “是的,”琐屑承认道,随即褪去了伪装。这年轻的幻形灵失掉了鬃毛与尾巴,但还是差不多有南希能够想起来的身高。她现在是这房间里最矮的小马,但她并不在意,“她可能长这样,嗯?” “有——有一点像。”南希声音再次崩掉,几滴泪从面庞滚落,所有马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 当然,琐屑也没料到她的神情。她能感觉到被认出来。“我很抱歉,我没能拯救你们,花束,也没能救你爸爸。” 花束一下子完全崩溃了,就在廊桥的中央。人马们都尴尬地盯着她,或者视而不见。chip是无所谓的一个,是时候给自己一个安慰了。 “他们告诉我他……抛弃了我……并告诉他们我住在哪,z-这样他就能把q-钱给……” “不……”琐屑对她耳语道。“他们撒了谎。当韭了解到他们的企图时,即便他没有胜算,他也奋起去抗争,牺牲了……是试图保全你。” “怎么了?小甜心?”远在塔里,乐思在问她为什么哭,而琐屑可没有闲工夫来回答。 “我并不想打断……”艾利克斯用蹄子怼了怼琐屑后背。“你能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琐屑?我觉得我从中能征服一个城市……” “不!”花束尖叫起来,腾跃而起扑闪双翼,“琐屑要告诉我我走后都发生了什么,要告诉我一切,而你要等着!” “我会安排另一只幻形灵的,”琐屑对艾利克斯耳语道,看起来有些抱歉。“我回来会解释一切的。” 即便是“艾迪亚”也一脸疑惑地看着花束把琐屑拖进电梯,在路上一只目瞪口呆的独角兽面前飞驰而过。 第30章 葬礼 亚历克斯伸出一只蹄子轻轻敲了敲门,她今天没穿礼服,连皇冠都没戴,她背着一副用结实的白布做的新鞍包,而不是她习惯用的那副旧鞍包。 这座房子是这座城市中最好的建筑之一,它由一座旧摩天大楼的废墟改建而成。亚历克斯敲门几秒钟后,门开了,一匹穿着深色西装的小马礼貌地向她鞠了一躬,“你是来看你母亲的吗?公主?” “是的。"她走向电梯,彬彬有礼地等着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先从电梯里挤出来。 一共有六七匹小马,没有两匹是同一种族的小马,其中一个甚至是人类,如果“转化成小马”的人类居民可以被认为是人类的话。当他们走过时,其中一匹小马发现了亚历克斯,她用蹄子指了指亚历克斯,好让他们注意到亚历克斯。他们杂乱的谈话平息了下来,甚至没有一匹小马低声交谈,他们尴尬地停了下来。 档案从他们身边走过,走进电梯,向他们挥了挥蹄子。档案经常花时间与其他小马交谈,倾听他们的担忧,并把她遇到的任何问题汇报给她在议会的朋友。但是今天,她很匆忙,玛丽(maru)不能再等了。 电梯里有一个服务员,一个年轻的独角兽,他摆着一副标准的无聊表情,当他看到进来的是亚历克斯时候,吓得差点把咖啡吐到地上。 “麻烦请到顶楼,”档案一边对他说,一边站在电梯的角落里向下看,这里的一切都无声的告诉着电梯里的乘客们这里的年代有多久远。 “好…好的。"服务员没有按惯例在底层等待一分钟,只是用他的魔法啪地一声关上了电梯门,开始向上加速。 电梯不再是用电的,而是机械的。独角兽服务员的悬浮魔法带着他们快速地升上大楼,在他们想去的的楼层会有杠杆制动器把他们拦住。 “我倒不介意干活……”服务员开口了,声音有些尴尬,“……但是公主,您为什么不飞到阳台上呢?或者传送过去?” 其实档案经常这么做,但她并没有这么对他说。“我不怎么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变速(gearbox)。我为数不多的职责之一就是为其他小马树立榜样,如果我想让每匹小马都去看望他们的父母,我必须确保每匹小马都知道我正在做什么,对吧?” “您说的对。"他低下头,避开档案的目光,“没想到您会这么说,希望我不是太冒犯了。” “这完全没什么。"档案知道,他们现在已经快到楼顶了。到达目的地时,链条总是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因为它开始停止转动。“此外,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对我来说,走捷径毫无意义。” 他们到了顶层,变速让电梯停了下来。档案没有等他回答,扔了几个硬币给他当做小费,然后就走了出去。 这里的门都没有上锁,只有一条舒适的走廊连接着所有房间。 自从玛丽和亚历克斯在不断发展的伊斯特尔(estel)合住以来,已经有将近两个世纪了。 档案走进一间明亮宽敞的套房——墙上挂着艺术画,木地板铺设的整整齐齐,温暖的壁炉正在欢快地噼啪作响,抵御着深秋的寒意。 就像许多年前一样,档案在厨房里找到了妈妈,厨房里所有的家具的表面都是抛光了的花岗岩,电器都换成了老式的机械版本,烤箱由一个火药箱做成,尽管如此,它做出来的蛋糕闻起来还是很美味。 玛丽的变化和伊斯特尔城一样大,她的皮毛已经变成了灰色,绿色夹杂在其中若隐若现,她的鬃毛完全变成了白色,脸上还戴着眼镜。 她并不孤单,一个瘦削的“人"影站在她旁边,正在一个满是碗碟的水池里洗碗,脸上带着一种旁若无人(马)的神情,她看上去没有16岁,“崇高记忆(honored memory)!很荣幸——” 档案馆抬起了前蹄,“没必要和我说这些,基娃(keeva)。"她指着门说,“我要和玛丽单独呆一会儿,你今晚可以去休息。” “你只是想自己多吃点馅饼,”基娃说着,抱住了胳膊。 “好了,好了。"玛丽从烤箱旁转过身来,放下了嘴里的烤盘。“亲爱的,我做的馅饼都够所有的孙子孙女们吃了,这对你来说也够了。” “你确定吗?"基娃似乎更希望得到玛丽的认可,而不是亚历克斯的认可。 “恐怕是的,”她说,“每当我女儿有这种表情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会缠着我好几个小时,明天早上见,好吗?” “是的,女士。"基娃礼貌地点点头,向档案鞠了一躬,匆匆离开了房间。 “你的新助理挺有勇气的,”亚历克斯说着,在厨房外坐了下来,亚历克斯知道,在她母亲工作的时候不要擅自闯入她母亲神圣的领地。 “基娃是个甜心,”玛丽表示同意,“如果艾萨克打发一个马屁精到我这里来,我肯定会打发他回家去。基娃有足够的理智不让我得到我想吃的一切,所以她对我的健康更有好处。” 亚历克斯环顾着厨房,玛丽的盘子里装满了食物——肉桂饼干,骨头糖,几块美味的烤面包,这气味使档案回想起几乎已被遗忘的童年往事。 “妈妈,看来你不再那么关心自己的健康了,”档案说,眼睛盯着四周的食物。 “我心烦的时候就做饭,”她回答,“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等了这么久你才来,我还以为死神(st. michael)会比你先到呢。” 档案急得在地上乱刨,“这一点也不有趣。"档案听起来急疯了,“可是它来了,实际上,它可能就在我身后,也许……只差几分钟。"她把蹄子伸进鞍包,取出里面唯一的东西:一个细长的金属箱子,上面只有一个简单的提手,她把它提起来放在水槽旁边的柜子上。 “真的吗?"玛丽边说边把手套垫进嘴里,打开烤箱,把馅饼从里面拿出来,放在第二个盘子里。 “灰(gray),”档案馆说,“在艾奎斯蒂亚,小马们叫它‘苍白之马(pale mare)’,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要知道死亡并不可怕。” “不害怕永远不会降临到你头上的东西很容易。"玛丽把手套吐在冒着热气的馅饼旁边的柜台上,转身轻轻地关上身后的烤箱,“我希望它没有疯到不愿意带走我这匹老马。” 亚历克斯痛苦的龇牙咧嘴,“我们应该,呃……在它来之前结束这一切。"她指着盒子说,“妈妈,别这样。你是一位出色的祖母,曾祖母,但除非你改变了主意……” 她用魔法轻轻打开了盒子,里面是柔软的黑色天鹅绒衬垫,中间有一颗黑色的光滑物体,像一块龙的鳞片,由金属制成,绕在一条银色链子上,长得足以绕在小马的脖子上,“你能决定留下来吗?” “不。"玛丽颤抖着双腿走开了,就地球上的小马而言,她已经非常老了,如果没有医疗魔法,她早就死了,“这是个艰难的选择,汤姆(tom)已经等了我三十年了,如果我这么做,他会等的更久。” 档案点了点头,“是的,他会等上很久。但如果你留下来,我相信你会找到其他心仪的……龙,但是如果你认为移情别恋不好……” 玛丽笑着说:“我儿子又在给我讲性了,自从你成为公主后,你有过几次恋爱?” “有几个……”亚历克斯把目光移开,耳朵耷拉了下来。 “我的房间里闻起来还是有海水的味道。” “我说过了我很抱歉!”档案呜咽着哭了起来,“而且我也没打算把他带回来。” “当然,”玛丽表示同意,“如今,困扰你的不是你男朋友的腿太多,而是他没有腿。” “别说了,"亚历克斯用一只翅膀遮住她的脸,试图掩饰她的尴尬,“你一直让我带一匹小马回来见你,但如果我把男朋友带回洛杉矶,我们在一起永远不会幸福。” “噗,"玛丽没有理睬她的话,“即使你想,教会也不一定会同意,但有件事告诉我,你从来没有想过要这么做。” 亚历克斯没有反驳这一点,她很早以前记的日记仍然清晰地记录着她对阴云遮天的痴迷,尽管那些感觉是多么的遥远,阴天甚至不知道这些。 “我承认,很难理解你的想法,你花了……” “六个月。”亚历克斯补充道。 “对,六个月。"玛丽挣扎着站起来,亚历克斯从旁边的沙发上给她拿来了一个垫子,玛丽坐了下来,显然很放松,“你只花了六个月的时间就找到了一条足够帅的鱼(指海马)来做你的男朋友?” “实际上我爱上他只花了大约五分钟。"亚历克斯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玛丽快没时间了,“如果你变成某种新的生物,你大脑中所有相应的部分也会发生变化,否则你就不知道该如何控制你的新身体,你的一些重要器官也可能会停止工作。” “等一下。”玛丽打断了她的话,“五分钟吗?你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档案的脸又红了,把箱子在她们的蹄下打开,“妈妈,我们要没时间了。” 玛丽抱着前蹄,表情严厉,亚历克斯知道不能强迫她。玛丽一旦下了决心,就很难改变,即使她的决定不是一个好主意。 “好吧,”亚历克斯呻吟着,“高潮(crescendo)是我最先遇到的海马之一,我喜欢他……”她吸了一口气,“我甚至在我能够变成海马之前就喜欢上了他,妈妈,我们能晚点再谈吗?比如,先让你脱离死亡的威胁?” 玛丽分开了她的前蹄,“我的葬礼呢?” “就像你要求的那样。”亚历克斯回答道,“我找到一位牧师,委托厨子们制作了一次传统的道别饭,完全按照你的要求来上的菜。你想知道在一个以食草动物为主的城市里,肉包子有有多贵吗?我真的不想去想我们在吃谁。” “你可不能用‘谁’来形容鸡,”玛丽嘲笑道,“不管怎样,你最好别对我撒谎,孩子。即使我看到有一朵花不满足我的要求,你就再也听不到我的抱怨了。” “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亚历克斯保证,“我的记忆力很好,记得吗?我可以确定。” “很好。“玛丽放松了下来,“有小马问过你你为什么要为一个还没死的小马举办葬礼吗?” “没有,”她回答,“说实话,实际上在外面有许多谣言,因为他们信奉的那个愚蠢的宗教……” 玛丽伸出前蹄,搭在亚历克斯的肩膀上。档案觉得它又冷又干,禁不住浑身发抖,“告诉我一件事,亚历克斯,你是如何向你那些失去的朋友道别的?” 亚历克斯想起了一个古老的城市【亚历山大】,一个几乎不知道如何养活自己的城市。她想起了那些由人类铺就的街道和埋葬着大部分人类的墓地。记得她在一个简短的仪式结束后发表了讲话,然后在雪地里守了一夜。【指阴天去世时的情景】 “不,”她尖声说,“感觉每次回忆都好像要把我的心掏出来,我失去的每匹小马令我心碎。” “很好。"玛丽显然放松了下来,“我不想让它……做一些会让我感到恐惧的事情。我很高兴,时间并没有带走你的感情。” “嗯……”亚历克斯不想说话,不想说出任何可能会阻止她母亲接受那个护身符的事情,但她也不想再对玛丽撒谎了,“有些小马就是这么做的,就像那个……呃……杰西。” “杰西可比你可爱多了,”玛丽辩解着,“她怎么了?” “哦,没怎么,”档案回答,“她从来没有花时间去寻找那些不死的小马,她活的最久的朋友至少有四百岁。她尽量不去关心那些最终会离开她的小马,努力使自己保持理智。” 玛丽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伸出了蹄子,“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把你的护身符给我,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把它从盒子里拿出来,轻轻地把链子套在她妈妈的脖子上,“呆着别动,如果你把公寓烧掉,就很给你举报葬礼了。” 玛丽张开嘴,恶狠狠地回答了档案,但她的喉咙却没有发出声音,而是冒出一股绿色的火焰。 * * * 第二天,玛丽的葬礼如期举行了,在伊斯特尔日报发表的每一张公主参加葬礼的头版照片中,都有一条以前从没有被提到过的黑色的正处于青春期的龙。 这一事件并不引人注目,甚至不足让这座城市里工作的小马放个假。大多数关心这个葬礼的小马都或多或少地与王室有亲戚关系,小马们流下了眼泪,祈祷着,生活也继续着。 当完成了这一切后,亚历克斯为她的母亲安排了飞往科罗拉多(colorado)的航班,在那里她可以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学习一下不要烧掉身边的东西。 至于她自己,嗯……在她进入大海之前,她还要上一些游泳课。 作者附言: 下一章是由darkszero寄来patreon的微型小说!谢谢你的好主意,这个故事写起来很有趣。 很遗憾rscis的主意没有被采用,在写作过程中我也采用了你的一些想法,不管怎样,谢谢你的主意! 第31章 意料之外的猎食者 斯蒂芬(stephen)不喜欢小马们带他去的地方。 说实话,斯蒂芬不喜欢小马们带他去的任何地方,除非他们让他在森林里自由的狩猎。然而,不管斯蒂芬尝试了多少次,他都无法摆脱那头上长着角的奇怪小马。 斯蒂芬还记得住在森林里是什么感觉,那里有充足的猎物,在那里生存下去几乎没有什么挑战性。就连高大的狼也和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对它们来说,斯蒂芬太小了,不会对它们构成威胁,而狼们又太自大了,根本不在乎斯蒂芬能捉到些什么。 现在他却被抓了起来,斯蒂芬下意识地抓住脖子上那个厚厚的金属项圈,这玩意连着一条粗粗的链子。他被关在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中,它就像地面,只是它正在移动着,那些小马(斯蒂芬的猎物)几天前就把他困在这里了。在这块移动的地面上,斯蒂芬只能在铁链所能达到的长度中活动,舒展一下筋骨,仅此而已,他没有自由。 小马们拉着斯蒂芬穿过了一片森林,上百万种他从没有闻过的气味袭击了他,其中包括许多森林中的动物,但没有任何一种气味和他散发出的那样浓烈。然而,不管斯蒂芬怎么挣扎,脖子上的那个项圈就是不掉下来。他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他不可能把它拔下来而不伤到脖子上的羽毛。他也不能咬穿冰冷的链条,这些铁链在互相碰撞时发出可怕的响声,他也不能在这里找到岩石来把它们击碎,他无处可逃。 斯蒂芬不能像小马一样说话,他也不想模仿他们,他觉得他们只是卑贱的猎物。他的沉默让小马知道了他的不快,像往常一样,小马们给他食物来安抚他。世道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这些没有爪子和尖牙的小马居然能在森林里源源不断地拿出美味的鱼。斯蒂芬多次请求他们告诉他是怎么得到的,但他们总是一声不吭。 斯蒂芬喜欢吃鱼,但他是一个糟糕的渔夫,兔子和松鼠相对来说更容易捉到。它们不像那些把斯蒂芬从他的领地里绑出来的小马那么大,小马们花了很长时间对他制造噪音(说话),直到最后他们都放弃了,把他关在了这块移动的地面上。他们要把他带去哪里?斯蒂芬不知道。只要他们继续给他鱼吃,他就暂时不会打这些小马的主意。即便如此,他还是在考虑,如果他们一直困着他,他该怎么办。这些小马身上有这么多肉,他怀疑自己能不能把他们吃完。 他们把他带到了山上。 这不是那种他总能在森林里看到的山,即使现在天气很热,这里也被积雪覆盖着,这里和森林里……不一样,这座山小得多,但也高得多,山峰高耸在斯蒂芬的头顶上,几只鸟儿悠悠地飞过,这里甚至比斯蒂芬敢爬上最高的树还要高的多。但斯蒂芬还不会飞,即使他有翅膀,小马们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吗? 小马的气味变得越来越浓,斯蒂芬蜷缩在正在移动的地面中央,把脸藏在一只翅膀后面,尽量不被小马们看见。他能闻到这么多猎物的味道……他从没见过这么多小马,比在斯蒂芬狩猎的森林附近生活的小马还多。 小马们把山挖空了,山上有许多洞,当斯蒂芬抬头仔细看时,他发现洞里面还有更多的分叉。这里的牛群比飞过森林的鸟群还多,鱼比他所见过的最大的鱼群里的鱼还多。小马们看起来很害怕他,他们停下来和带他来的小马交谈着,询问有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们把他捉起来是因为斯蒂芬在他们的领地附近狩猎吗?他们把他带到这里来是要吃了他吗?斯蒂芬觉得这难以置信,他的猎物们对他很好,他们给了他一个温暖的窝,给他鱼吃,他们发出的声音如此悦耳。他们现在真的会吃掉他吗?没有喙他们怎么吃东西?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们来到另一座不像其他山那么高,但似乎更特别的山。它是由坚硬的白色岩石构成的,和其他山一样,山上修着许多路,不过洞口并不多,斯蒂芬想知道它是不是空的。许多小马都在这里等待着,他们必须再穿过一条路才能到达洞口。 一只雄性小马从地上站起来,向他走来。斯蒂芬立刻站起身来,嘶嘶叫着,用爪子胡乱挥舞着,不让他靠近。那个雄性小马在对他说话——斯蒂芬听来,他的声音里没有疯狂,也没有饥饿,他只是在发出些奇怪的声音。 斯蒂芬大声质问他,他到底有什么想法,许多小马瞪大了眼睛,后退着。斯蒂芬闻到了他们的恐惧——受惊的猎物,味道总是最好的。 斯蒂芬已经开始希望那个雄性小马周围的发生的事情不要怪罪到他的头上,却突然发现他脖子上的项圈不见了,所有那些把他锁在牢里的链条都掉在了地上。斯蒂芬高兴得跳了起来……却发现他不能,他试图咆哮,想要抓住那只雄性小马…但是他不能,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向上翻过去,越过了围观他的马群,他甚至不能大喊大叫,不能报仇……他什么也做不了。 当斯蒂芬醒来时,发现有一只雌性小马正跟在他后面,发出安慰他的声音。每当小马们做了傻事,惹斯蒂芬生气的时候,她总是发出这种声音,这声音有时会让斯蒂芬感觉好些。当小马们带在他进入了巨大的空山后,天空消失在了斯蒂芬眼前,斯蒂芬发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哭泣。 但斯蒂芬也是一个掠食者,所以他暗暗观察着。如果他要逃跑,他得知道这座中空的山内部是什么样子的,这样他才能找到出口。 像平时一样,小马们使用照明水晶提供灯光,斯蒂芬的眼睛一看到这样的光就疼。他不知道小马是如何在晚上发出光来的,这种光线与其他小马角上发出的光线不一样,它不会闪烁和变化,照在身上一点也不暖和。这光线来自于石洞顶上的符文,源源不断的光线似乎从未闪烁过,它太刺眼了。 里面的小马并不像外面那么多,这是他们的巢穴吗?如果斯蒂芬今天要被吃掉的话,他希望他们至少也得给他点鱼吃。山洞在这里分成了三条不同的隧道,两边是两条大隧道,中间是一条较窄的隧道,他们走了那个最小的隧道。 更多的小马在隧道的尽头等待着,与他以前看到的小马不一样。这些小马生活在一种闪亮而坚硬的东西里,他只能看到他们的脸(幻形灵巢穴?)。正是这种东西捆住了他,使他在来这儿的路上无法逃脱,斯蒂芬无法用爪子和嘴撕开它们。斯蒂芬发现在这里的小马也有非常锋利的爪子,就像在他的地盘上的狼一样。*希望它们和外面的狼跑的一样慢。*这将是他唯一可能成功逃脱的机会,像狼一样,斯蒂芬永远无法与它们战斗,只有向更强的敌人屈服,才能保住性命。 但前提是他能逃脱。 经过了那些像捕食者一样行动的小马,洞穴变得非常大,它也是如此之高,斯蒂芬甚至看不见洞的顶部,那里是如此黑暗,这里也没有水晶发出的光。只有一个光源,在大厅的另一头,这里有那么多他搞不明白的东西,岩石、树木和闪亮的东西占据了这里的大部分空间,但斯蒂芬不知道它们各自的名字。只是后脑勺隐隐作痛,这是他想永远摆脱的东西。 在洞穴的尽头有一棵很大的空心树,上面坐着一些小马。猎物们把斯蒂芬带到了那里,也许当他们到了那里,他就会被吃掉,但斯蒂芬一定会和他们战斗,这是他的权利。 这里的小马颜色都很傻——带它来的雄性小马是深紫色的,斯蒂芬很容易就穿过马群看见了它。后面的雌性小马有着和太阳一样的橘黄色(余晖烁烁),另一个是绿色的(亚历克斯),如果她站在树林里一动不动,斯蒂芬就很难发现她,斯蒂芬赞成她的颜色,那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也更比其他小马更大——几乎和雄性一样大,尽管她闻起来,看起来都像个雌性。绿色的翅膀几乎和斯蒂芬一样大,虽然它们折叠着。她没有喙,也没有爪子,但她的头上有一根像雄性一样的刺(角),这是个问题。 最重要的是,她闻起来不像猎物。斯蒂芬闻了闻这气味,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种原始的恐惧袭上心头,他努力地与无形的束缚作斗争,但仍然无济于事。他的爪子甚至没有抽搐,除了他的眼睛,什么也动不了,他无法尖叫,无法鞠躬,也无法离开。 她身上的味道就像一场大雷雨中被雷劈焦的树,像小马从角上发出的光,也像狼,浓得整个洞穴里都是。她的眼睛看见了斯蒂芬,她发出的声音也和他以前听到的有所不同。他认出了它们,即使他并不想去理解它们,它们根本不是单纯的声音,而是文字。“把他放开。”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洪流而来,那是一股斯蒂芬不想回忆起的感情的洪流。 斯蒂芬摔倒了,他本能地挺直身子,拱起了背,蜷缩着,卷起尾巴,把翅膀缩得尽可能小,把他的喉咙暴露在这个奇怪的小马面前。像对狼屈服时一样,逃跑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这个小马又向他发出了一些声音,斯蒂芬又一次回忆了起来——当他还是真正的斯蒂芬的时候。 回忆持续了很长时间,斯蒂芬想也许他能逃离这里。也许这些小马会发出很多声音,但他们有可能会忘记他的存在,现在是他逃跑的好时机。但是并没有……当斯蒂芬开始后退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捏住了他(魔法),它拽着他的后背,斯蒂芬绝望到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那个看不见的东西把他从其他小马身边拖了过去,一直拖到另一个小马所在的小树底下。 *哦豁,完蛋。* “对不起,”那匹小马开口了。 斯蒂芬知道什么是对不起,但他不想理她。他又哭了,甚至不介意在猎物面前,“不!”他只记得不怎么说,他不想这么做。他试图逃跑,但这次只有他的腿动不了,他还能挣扎,还能哭,还能扇动翅膀,但就是不能跑。 “这能让你舒服一些,”她说,“我很抱歉让你受苦了。”她头上的刺变得很亮,斯蒂芬尖叫起来。就像他和狼群战斗时一样,疼痛使他流泪,使他尖叫,使他刨地,斯蒂芬陷入了记忆的洪流。 斯蒂芬出现在了别的地方,他的个子变小了,不过也不算太小。他的羽毛都不见了,他的皮毛也不见了,他换上了衣服,坐在汽车后排的座位上。前排座位上坐着两个人。妈妈、爸爸。他们看起来和他——没有爪子,没有翅膀,只有衣服。他们彼此又笑又闹,斯蒂芬的爸爸正在开车。当时早上,他们出发的很早,斯蒂芬最喜欢这样,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空旷的马路上开得很快。 “我的天呐,”斯蒂芬发觉有人坐在他旁边,她有和那个世界小马同样的眼睛,但她看起来不像怪物。她看起来有点像妈妈,但又比妈妈年轻,也没有妈妈那么漂亮。她有着长长的棕色头发,眼睛仍然是红棕色的。“我很抱歉你不得不忍受这个,斯蒂芬。”她坐在斯蒂芬旁边的座位上,看起来她好像已经成年了,所以她没有系安全带。 “什么......”斯蒂芬再次说了一句话,回忆起那些古老而遥远的东西,斯蒂芬感觉很奇怪。他长着嘴,而不是喙,“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尖,他好像还很小。*八......对,我才八岁。* “我很高兴你能够记起来这些,斯蒂芬。”她说道,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妈妈一样——她好像什么都知道,这是一个斯蒂芬可以信任的声音,“你还记得我们在哪里吗?” 他点了点头,“回家......从......迪士尼世界......”回忆让他痛苦,他的眼神僵直,双臂颤抖,但回忆像洪水一样冲来,无论斯蒂芬是否想要回忆起它们,所有斯蒂芬的记忆,令他受伤的记忆好像就在他眼前,他又开始哭了起来,用双臂遮住脸,“停下!别管我!” 女孩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很抱歉,斯蒂芬,但我不能停下。” “为什么?”他泪流满面地喊道。 “如果我半途而废,我的咒语就不会改变你。” “我不想改变!”他推着她,用一个八岁孩子的全部力气推着她。 她放开了斯蒂芬,但她没有让他把她推得很远,“遵循你的内心,”她说,“我将找回你的本性。” “不!” 斯蒂芬的尖叫没有帮助,无论他是否愿意,斯蒂芬都看到了一切。他想起了自己的学校,记起了哈珀太太上的课、他的父母、睡前故事、他最喜欢的食物(鱼,尤其是鲑鱼!)、他以前戴的眼镜、我的世界。他记得星期天在教堂里打发时间,想起了家庭聚会,圣诞树以及他那只名为花花(flowers)的猫,最后,斯蒂芬想起了自己。 斯蒂芬仍然坐在车的后座上,只是汽车已经不再动了。一阵闪光后,听起来好像是汽车轮胎破了,他的妈妈尖叫了起来。斯蒂芬被困在了汽车里,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的妈妈和爸爸都不见了,有些奇怪的东西在他们原来的位置上,猎物!他会本能的猎杀他们,但现在,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他在迪士尼宠物动物园里看到的奇怪动物。 除此之外,汽车并没有移动,他们停在了森林里。*我的森林。*烟雾从的汽车的引擎盖中升起,发动机撞在了在树上,挡风玻璃已经被弄得一团糟,汽车的其他部分也是如此。 那女孩还坐在他身边,“你永远不该看到这些。”她说,她仍然是人类,但斯蒂芬已经变了,她把斯蒂芬拉出汽车,斯蒂芬仍记得以前自己爬出了汽车,他哭了起来,她把他抱在膝盖上,“我很抱歉让你回忆起这些,如果你忘记他们,可能会更轻松一些,但我只是想帮你。” “为......为什么?”他抬头看着她,用一条腿擦掉眼泪。在他看来,人类如此之大,看上去很别扭......他们的气味就像斯蒂芬记忆中的一样。 “那些把你带到这里的小马......他们来找我,我可以帮助你。” “我不想......不想知道这么多。” “我理解,”她抱起他,突然间车消失了,森林也消失了,地上的尸体不见了,她也不再是人类了,斯蒂芬立刻觉得那个巨大的怪物一定会吃掉他,“我要从你那里拿走一些东西,斯蒂芬,如果我失败了,你可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我会带走你的痛苦,但不会影响你其他的记忆,嗯,没有孩子应该失去他的父母。” “什么......怎么......”他的所有记忆好像重新加载进了他的脑袋,斯蒂芬也不明白,她的形象好像发生了某种微妙的改变,她不属于他存在的世界。 “我是公主,斯蒂芬,”她说,好像她能听到他在想什么,“我了解你的痛苦就像我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我会让你理解你爸爸妈妈对你的期望,现在,我将赐你爱与关怀。” 斯蒂芬感受到了他以前从未感受到的爱,它充满了他,直到他感觉自己快要爆炸,这不是简单的爱——这是对他的期望,希望他能在这个新世界中做出贡献,如果斯蒂芬愿意,他可以为他未来的未来祷告。他好像听到了母亲的笑声,父亲的鼓励,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并为自己的坚强感到自豪。 斯蒂芬心灵上的伤口愈合了,虽然它仍伤痕累累。 斯蒂芬睁开眼睛时哭了,他看到了那个带他来这的猎物。他们不再是猎物了——他们是在寂寞和痛苦中发现他并把他带到这里请求治愈的善良小马,斯蒂芬站起身,发现他不再受到束缚。他跑向他们,并像往常一样拥抱他们,斯蒂芬记得拥抱那温暖的感觉。 “谢谢你,”他泪流满面的说,听到他在说话小马们好像并不感到惊讶。 坐在王位上的怪物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再那么可怕,“希望你的每一天都充满了光明,”她说,抬起她的蹄子转身离开,“不要让自己忘记这一天。” 由于本章的倒叙手法,特此译出一条评论,便于各位理解: 事件发生时,这个小男孩和父母在一起在车上, 他变成了狮鹫,他的父母变成了小马。 当他们回到这个世界时,他们开车的路已经变成了一片森林,车撞到了一棵树上,杀死了他的父母。 这个男孩靠自己存活了下来,他的原始生活压抑了他的人类记忆,他变成了一个野蛮的捕食者,小马找到了他并将他带到档案面前,档案利用她与所有人类的联系,将他的人类记忆找了回来。 (young boy was driving with his parents when the event happened. he became a gryphon, his parents became ponies. when they came back, the road they had been driving on suddenly became a forest, and the car hit a tree, killing both the parents. the boy survived on his own, suppressing his human memories and being little more than a savage preditor. ponies found him and brought him to archive. she used her connection to all the former humans to bring his human memories back.) 第32章 海湾 丽贝卡·托马斯博士(dr. reba thomas)盯着她蹄子里的这本书,她已经把这本书读了十几遍了。 *电能的产生和利用要比许多小马以为的容易很多,在事件发生之前,近95%的电力是通过运动和电磁学定律发出的,这些定律的基本原理是:电子穿过与其自身垂直的磁场,从而在导体中产生电流,反之亦然。因此,垂直于铜线圈的永磁体与线圈之间的相对运动可以用于产生电力,旋转附着磁体的转子,或者通过快速改变线圈中的电流方向,产生使永磁体旋转的动力(并使它所附着的转子旋转发电)。 但是,存储电能又是另一回事,我预计我重启这个社会至少需要足够的电能。在本文前面提出的发电机设计中,利用下降的水来发电将是效率最高的方法,只需将转子与磁铁相连接,示例图如下(文中并没有图)。请记住,永磁体可以用电磁铁代替,如前所述。* 丽贝卡仔细检查了这些图表,将她的蹄子慢慢地移到页面上,并将它们与自己新的设计进行比较,她为自己建造出的东西而感到自豪,她的屋子主要是用椰子,竹子和草皮捆绑在一起做成的。 她的屋子用上了她在岛上所能找到的任何东西:屋顶由棕榈叶制成,地上铺着平坦的方形泥砖,还有一个洞穴被用来储存她收集的水果,避免这些水果在太阳的热量下腐败,或者被其他动物偷走。屋子边上有一个带刺的竹篱笆,以保护她免受掠食者的侵扰,并阻止岛上的当地小马来打扰她。她的衣服也是用草编的,宽阔的草帽,还有扎蹄的草裙,这些都是她自己做的。 但是有一些例外,有一艘事件后沉没的船,被丽贝卡拖到了海滩上,并用坚固的尼龙绳绑在了大树上。在桅杆上还有几面旗,联合国那明亮的蓝色旗帜位于桅杆顶端,还有一面美国国旗在它下面,各种政府识别的标记印在船身上,船身在阳光下晒了几个月,略微有些发白。 在丽贝卡的屋子里摆着几个坚固的黑色防水板条箱,她用当地居民称之为魔法的东西把它们从船上拆下来,搬到了屋里。丽贝卡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显然是某个叫“档案”的小马给它们命的名,她觉得档案在命名这些事物时做了一些糟糕的选择。魔法,小马,独角兽......难道她是从童话书里找来这些东西的名字的吗? 摆在丽贝卡面前的那本书很可能是她能活到现在的唯一原因,它大概有两英寸厚,由一个塑料盒子包裹着,当盒子关紧的时候,它可以把水挡在外面。 “我希望这就是你所希望的,档案。”丽贝卡对书说,好像它可以听到她说话。除了这个明显不是人类的身体,这本书是她从事件中“回归”时得到的新物品,除了那个作者,托马斯博士还能与谁交谈? “好吧,这里没有什么问题......”丽贝卡最后一次检查了发电机。她改变了附近的一条小溪的流向,让这条小溪直接流入大海,水流沿着发电机水轮向下流动,丽贝卡所要做的就是把木塞子拉开,让水流过这里。她从任何她能得到铜的地方收集它们,大部分铜都来自船的舷外发动机,反正这艘船也不能再开了。 丽贝卡拉动了连着塞子的绳子,看着水从涡轮里涌出来,水从某些地方渗了出来,当然,这是正常的,但大部分水都流过了涡轮,它做到了,发电机转子开始旋转起来。 她的发电机上的直流接口处亮起了一个微弱的绿色led灯,这是她几个月来见过的唯一光源,又过了几秒钟,充电指示灯亮了。 丽贝卡高兴地跳了起来,它成功了! 丽贝卡在电池组的抛光铁质外壳表面上发现了她的倒影,一只粉红色和黄色的小马也在上下跳跃着,发出一种很小孩子气的声音,就好像六十年代原子弹刚刚试爆成功时的研究人员。 托马斯博士不再觉得自己已经六十多岁了,她的关节不再疼痛,早上醒来也不再困难,她莫名其妙的改变好像让她变得年轻了许多,当然,她已经在档案的“人类生存指南”上找到了答案。 丽贝卡回头看了一眼她,大声的清了清她的喉咙,仿佛做了一件令人尴尬的事,“好吧,这在意料之中。短波通讯应该会在夜幕降临时准备完毕,如果我得到了救援,我会亲自感谢你们的。” 当然她没有回答。这本书上记录着十几种不同的法术,无论丽贝卡有什么问题,她总能在这本看起来并不厚的书上找到答案,一本神奇的防水书,当她遭遇海难时跟着她出现在了岸边。 但这是一本书,而已。 丽贝卡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丝动静,丽贝卡转过身来看着她。 像所有当地小马一样,站在那里的小马没有像她那样的角,也没有穿衣服,她的深色皮毛上用白色染料染上了条纹,这种图案明显是宗教的标识。 “好好待在外面,”丽贝卡说,尽管她发现这很难对她产生什么作用。 像往常一样,小马似乎并不理解她的话。丽贝卡从没见过任何一个本地小马说出任何话,他们可能不会说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会发出简单的声音,以应对发生的十几种不同的情况。 小雌马无视了她的命令,用鼻子抬起有尖刺的篱笆门,进入了丽贝卡的领地。 丽贝卡匆匆赶过去,给了这匹小雌驹她最笨拙,最失望的脸色,希望她能明白些什么,“你能不碰任何东西吗,皮普(pip)?”她说得很慢,很清楚,“我不想你那怪胎一样的力量弄坏我的发电机,有人会发现我,我将离开这个该死的岛屿,然后你就可以在我的营地里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了。” 小雌驹只是在她身边吱吱作响,然后继续在她的营地里蹦跳,她通常不会坏事,只是让丽贝卡见到她后感到沮丧。但小雌驹好像并不了解自己的破坏力,她就是档案的书中所谓的“陆马”,这意味着除了她有一个愚蠢的名字外,她还有力量打破骨头和弯曲钢铁。 当丽贝卡确定了这匹小雌驹不会毁掉她的营地后,她走向了沙滩上的船,跳到了甲板上,她发现了几套装着摄像机的潜水装备,它们在阴暗的房间里慢慢的生着锈,各种测量设备和样品的密封箱仍悬挂在浮筒里,和她记忆中的位置一样。 一个覆盖着反光条的亮橙色的箱子进入了丽贝卡的视线,丽贝卡用她的魔法举起它,转身回到岸边——这是紧急装备,专为这种情况而设计的(好吧,也许拯救世界末日中的小马并不是它的设计目的),她不想冒着被当地居民追杀的风险去向他们要燧石或其他的点火工具。 丽贝卡的“宠物”现在坐在发电机的一侧,敬畏的看着它旋转着,偶尔她会伸出蹄子,把它戳进水流中。水花四处飞溅,落在沙滩上,然后她又再次退缩回去。 丽贝卡忽略了她,在备用电池旁边,已经有另一个状态指示灯亮了起来,显示目前已经有10%的电量,也许这已经够打一个电话了? 丽贝卡可无法抗拒这种诱惑,她打开那个巨大的短波通讯装置,用她的魔法举起天线,把它挂在附近一棵树的树枝上。在这种情况下,这是她能找到的信号最好的地方,她将“点烟器”式的直流插头插入了备用电池,然后打开了电源。 显示器开始出现了反应,她听到了令人愉悦的静电声,丽贝卡开始扫描附近的可用频率,寻找任何活动的迹象。 丽贝卡拒绝相信她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回答,正如那本书中所称的那样,难民们拒绝相信“人类社会多次崩溃,增长的人口和技术的持续发展产生了不可避免的冲突。”这并非因为她不能相信,而是因为人类的记忆使她无法相信。 她的信仰得到了回报,当她调试频率时,一个声音打破了静电声,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它说是英语! 好吧,这声音不太对劲,这个声音的语调好像在唱歌,“现在是今晚的天气,沿着茂宜岛东部的研究前哨所预计将于晚上11:45左右迎来春潮——” 丽贝卡的心开始砰砰作响,她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按下了发射按钮,“呼救,呼救!这里是丽贝卡·托马斯博士(dr. reba thomas),党卫号(ss interloper)的船长和唯一幸存的船员。我被困在拉奈岛附近的海湾,请求立即提供支援。” 丽贝卡再次按下了发射器按钮,结束了呼救,她的仍然呼吸沉重,小雌驹不再盯着发电机,徘徊在丽贝卡的身边,看起来很担心她,她把头歪向一边,安慰的抚摸着丽贝卡的前腿。 “这很好......”她说。 “我只是......这可能会发生吗?” 天气预报台完全陷入了沉默,丽贝卡好像听到了录音棚里的一些动静,声音就像有人在水中嬉戏。几秒钟后,一个不同的声音出现了,他们还在唱歌,但换了一个音调,一个令人恼火的曲调。 “托马斯博士,能不能别说套话,我无法准确的理解你的话。” “这是怎么了......”丽贝卡又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按下了按钮,“无论你是谁,我现在被困在一个满是野蛮人的岛上,我本来应该去研究珊瑚礁...我的同事都遇难了,上帝......请帮助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耳机里只有更多静电的声音......“托马斯博士,我们保留这个频率给官方通讯,请切换到......” 丽贝卡照办了,不久他们就换了一个频率继续谈话,“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太多时间和你聊天。我的电池快没电了,很快就要天黑了,请帮帮我。” “你离科达浅水研究基地只有二十英里……你能游那么远吗?” “不可能!”她喊道,*建议我游过20英里的公海?他们是认真的吗?*“我想过要修好我的船,驶向毛伊岛,但我一个人不能驾驶这艘船,我的船员都死了……” “不是毛伊岛!”那个声音回答道,“(杂音)……我一直在和救援队联系,在那个海湾坚持住,他们会在48小时内到达。你觉得你能坚持那么久吗?” 丽贝卡感到一阵轻松,“天哪,我花了六个月的时间才把收音机修好,在这个满是野蛮人和怪物的岛上……” “我的艾琳娜,真的吗?”说话的人听起来不再生她的气了,“在那里上呆六个月?你肯定是个生存专家,再坚持一会儿,救援马上——” 收音机关机了,“低电流”的led灯持续闪烁着,让丽贝卡沮丧的想竖个中指,她的蹄子却不听使唤。 “呃,没关系,”她坐在了地上,把档案的生存指南用她的魔法拿起来,“我成功了,你这个了不起的混蛋,通讯器还能工作。外面还有人类存在,他们两天后来救我。” 那匹小雌驹对她的小岛文明被称为“野蛮人”似乎没有反应。的确,丽贝卡太高兴了,她松了一口气,丽贝卡指着收音机,发出几乎可以称为是高兴的声音。 “是啊,那是……”丽贝卡慢慢地说,“反正你也听不懂我的话。”她转过身去,打量着她的营地,再过两天,她就自由了。 第二天早上,丽贝卡收拾好行李,从船上和她的营地里拿走了所有她所需要的东西,并挑选了两个最完整的箱子来装这些东西。她不再像往常那样忙着收集水果了,丽贝卡满足她的干粮和咸菜。她给自己的电池组充电,给所有能充电的东西充上了电,包括所有高清相机,这本来是她在研究珊瑚礁时用的。 她甚至穿过了整片雨林来到了岛上最远的角落,她的船员们就葬在那里。那里没有纪念碑——丽贝卡不信教,她对此灵魂没有抱有任何幻想,但她还记得这个地方,因为一块不寻常的巨石标记出了卡洛斯(carlos)坠亡的地方。 丽贝卡没能再次捕捉到无线电信号,于是她听了一些天气预报,但它们似乎比以前的还要糟糕,几乎淹没在了静电声中。丽贝卡把收音机放在她的行李上面,一直开着,丽贝卡几乎一直在听它发出的任何声音。 她甚至穿好了自己还是人类时缝制的漂亮衣服,这些衣服是她从一条紧身裤和一件长袖薄衬衫改造而成的,她可不会只穿一件芦苇编织的裙子回到文明世界。 深夜时分,两天几乎快要过去了,收音机又响了起来,这次的声音又大又清楚。就像以前的歌唱声一样清晰,尽管中间夹杂着一种咯咯的声音,这是丽贝卡的一个疑惑的地方。 “这里是赤道浅水救援队的八重奏( octet for equatorial shallow-water rescue)。我已经到了琥珀湾(hulopoe bay,正式地名为拉奈岛),但是我看不见你。托马斯博士,能听到吗?”说话的人显然是男性,但是和丽贝卡之前听到的小马声音一样,他的语调好像在唱歌。 丽贝卡转过身,望着海湾。橘黄色的太阳在海面上反射出温暖的光,这里的能见度非常好,足以看到远处的卡荷拉维(kaho ''we),但没有船的踪迹。 丽贝卡又急匆匆地跑回到收音机前,把沙子搅了一地,“八重奏,这里是托马斯博士!我在岸边等你!我的船上有一根二十英尺长的桅杆,你没看见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啊,我看见你了,我本该从声音上猜出来的。对于一位失事的科学家来说,这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营地,但这仍然不能解释你为什么不游走……难道不是后奏(coda)派你来的吗?” “你在哪里?”丽贝卡困惑地问,“我没看见救援船。” “船只容易沉没,”合唱回应道,“我在海湾边上停了一辆独眼巨人(cyclops,希腊神话中西西里岛的巨人 ),总部指示说,‘如果你必须干掉岛上所有的野蛮人才能继续你的研究,我就把你带回后奏那去。’” “我还是没看见你……”丽贝卡皱着眉头望着海湾,眯着眼睛寻找这个‘独眼巨人’的影子,但是她什么也找不到,“我不确定我是否会称这里为荒地,不过,我想念拉奈市,这家餐厅的泡菜薯条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棒的东西了。” “夫人,我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但我奉命把你安全地送回家,我看到你有陆地测量设备的箱子,需要我帮忙搬吗?它们看起来很重。” “嗯。”丽贝卡的声音里流露出一点恼怒,“请帮帮我,也许你能告诉我独眼巨人在哪里。” “等一下,我还在路上。” 丽贝卡拔掉了备用电池的电线,然后把收音机和存档指南都扔进了打开的箱子里。她用魔法把结实的箱子合上,用回收的尼龙绳把它们捆起来,以便携带,然后坐下来等待着。 她继续注视着水面,警惕着突然出现的小船或皮艇,这可能是他们的位置。但丽贝卡什么也没看见,水面上只有夕阳的壮观倒影。*他们不可能在说谎,对吧?他们难道觉得我没有什么价值,然后丢下我走了?但他们为什么要撒谎呢?我又不能对他们做什么。*丽贝卡除了书上教她的简单的悬浮魔法外,几乎不会其他任何魔法,她的空闲时间都用来在这里生存下去,躲避当地人的探测,抵抗自己越来越严重的抑郁症。 水面开始波动,海里冒出了一个湿漉漉的东西,弄得丽贝卡不知所措,她几乎要尖叫着跑开了,但她克制住了,与其说是出于好奇,不如说是因为她渴望被拯救。 似乎是一只海洋生物爬上了陆地,它的身上覆盖着闪闪发光的蓝色鳞片,而不是皮毛,它只有两条腿,他的身体呈流线型,好像是一条尾巴,尾巴上还有……丽贝卡不知道叫它什么好。 当它浮出水面时,水好像留在了它的身上,包裹着它的整个身体,就像水在它身上结了冰。唯一的例外是后腿,它是由水形成的,形状和前腿一样,这匹“小马”的四肢似乎无法协调的运动——它走路时先移动半边身体,然后再移动另一半,好像一只笨拙的鸭子。 那家伙径直朝丽贝卡走了过来,它那绿色的大眼睛看上去好像有些疲惫。它背上背着一个湿漉漉的背包,背包底部有个排水孔,水正从排水孔中流出来。 “跟我来,塔克博士。”他用一种唱腔说到,好像他是一个舞台上的音乐剧主角,“你的幸存令人印象深刻,但生活在土地上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很多小马都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在陆地上幸存下来的,我们不应该让他们久等。把衣服脱了,跟我一起游回去吧。” 丽贝卡向后退了一步,“呃…” “这没有你想象的这么远。”小马伸出“手”,用一只前腿勾住丽贝卡的前蹄,把她拉向海滩。他的肉摸起来软绵绵的,湿漉漉的,就像她解剖过的所有海洋生物一样,但他的“手”也确实有着不同寻常的力量,“基克洛普斯(独眼巨人)离这里还不到五百米,如果你是在担心查里布迪斯……” 丽贝卡瞪大了眼睛,把她的蹄子从他的手里挣出来。她突然明白了许多东西,这种动物是海马,他们的名字出现在了档案的书里,小马对他们的了解很少,也很少谈论他们的社会,但是……丽贝卡就偏偏遇上了海马。为什么他们对她能在陆地上存活如此惊讶?为什么收音机里的声音总是听起来好像闷在水里?为什么他们会让她游上二十英里到广阔的海洋里去呢?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不认为我是你以为的那种小马。” 他停了下来,皱着眉头,他的语调现在听起来很古怪,“你不是塔克博士吗?被组织派来研究这片土地?”他指着丽贝卡精心搭建的营地,发电机还在旋转,虽然电流无处可去。“这玩意不可能是由不会唱歌的、只会在泥地里打滚的原始小马造出来的。”他指着船说,“铝和碳纤维也不可能是由那些连铁都炼不出的小马制造的。”然而,就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似乎是在试图说服自己,营救丽贝卡的小马的全部自信都消失了,“你在说我们的语言!这不可能,地面上的小马可不会这样。”他使劲拉了拉脖子上的项链,“是魔法吗?但它们不会持续那么久,到底是什么让你在岸上呆了那么久?” “我……不太明白你所说的,”丽贝卡回答,“但是我一直生活在岸上,因为我不能在水里呼吸。我不是海马,我是独角兽,一名难民,在事件发生时离开了地球。我是丽贝卡·托马斯博士,当我和同事们在海洋上为气候委员会研究海水酸化对珊瑚礁生物多样性的影响时……事件发生了,现在没有了化石燃料,珊瑚礁礁看起来光彩照人,比我以前在照片上看到的都要好得多,无论如何……” 那匹小马,现在已经开始后退,几乎就要回到水里去了,“你是个野蛮人,”他叫道,“或者……是个难民……”他摇了摇头,“不管怎样,我先把她带回到后奏那去吧。”他用蹄子在背包里四处寻找着什么,一秒钟后,他拿出了一条项链。几乎和他戴的那条一模一样,不过贝壳上的一些彩色碎片镶嵌在不同的位置。丽贝卡那神奇的魔法感知力使她一眼就看出项链非同寻常。 八重奏把它递给丽贝卡,仿佛在献上一件珍贵的宝物。“戴上这个,跟我来,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嗯……”丽贝卡在海马和项链之间瞥了一眼,现在不需要她的博士学位丽贝卡也能猜到这个项链会把她变成海马。 “你要我跟你一起去……”她压低了声音,“海底?为什么?” “你应该和我一起去海底的,”他用唱腔回答道,“你是个新来的,你不明白。小姐,陆地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了。陆地上没有歌声,没有欢笑,被暴君统治着。我们的兄弟姐妹们都走了,他们现在在海洋里无忧无虑。如果你呆在这里,你会将你的一生浪费在这平凡的泥地里。” 丽贝卡没有见过暴君,然而,她已经厌倦了这个岛。她的同事们在岛上自杀了,当地人甚至不会说话,她最喜欢的餐馆也没有了。也许她想留在陆地上……书里的档案似乎对未来的前景非常乐观。 “好,”丽贝卡最后看了一眼小岛,然后伸蹄去拿项链,“我已经厌倦了拉奈岛,但如果你想带我去海底,你还得帮我带上这些东西。”丽贝卡指了指她用防水板条箱装着的行李。 “很好!”小马回答着,弯下腰去,朝着最近的行李箱走去,“下水之前先戴上它,唯一比你腮里进了沙子更糟糕的事只有……嗯,在一个全是野蛮人的岛上住了六个月。” 丽贝卡转身离开营地,默默地向皮普和他们的村庄挥蹄告别。总的来说,她在这里的生活很好,原住民们也不会因为丽贝卡的离开而损失什么。 第33章 时光 齿轮(winding wheel)听到他的门铃发出了熟悉的叮当声,他放下工作,抬起头来。许多工具挂在他周围的墙上,一个小木槌,一把螺丝刀,一把细如头发的凿子。他不情愿地把它们放下,“等一下!”当他向门外大喊时,他的声音变得嘶哑起来,当他站起来时,他的关节好像就要从骨头上脱落下来。虽然他知道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但至少现在还没有,齿轮还有多少时间?一年?两年? 隔壁房间响起了许多蹄步声。当齿轮穿过大厅时,他看到大厅里坐满了小马——在他的大厅里有十几匹小马,他们在高大的落地式大摆钟、挂在墙上的优雅的闹钟、以及他的怀表和其他小型钟表的玻璃陈列柜之间参观着。其中一半的小马来自皇家卫队,身穿红蓝相间的制服,都带着木制步枪,尽管没有小马拔出枪来,这是一家钟表店,而不是战场。 其他小马大多是仆人,每匹小马都推着一辆小推车。 最后进来的是国王,鲁道夫(rudolph)是一匹高大的陆马,身穿与士兵们不同的白色礼服,头上戴着一顶薄薄的金色王冠。齿轮一看见他就赶紧向他鞠躬,齿轮的关节对他的紧张劲儿表示着抗议,“您的光临是我的荣幸,你没必要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我本来可以送——” 鲁道夫国王抬起一只蹄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他是那么年轻,那么充满活力……他只有齿轮的一半大,但齿轮明白,生活中有些事情是不公平的,“这没有必要,钟表匠。无论如何,我向你索要的东西是不可能送到王宫里去的,”他指了指柜台,“你可以免礼了。” 齿轮急忙站起身来,跑到他的柜台边,尽可能地向国王靠近。守卫们看着他向国王跑去,但似乎没有小马感到担心,一匹这么老的独角兽能造成什么威胁呢?“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鲁道夫国王?”他把蹄子伸进玻璃柜台下面,把一只精致的怀表从天鹅绒枕头上拿起来,怀表上面镶着精美的宝石,这些宝石拼成了美国的国旗,“陛下,这一块可以吗?它由石英震动计时,您永远也不需要给它上发条,这——” “你给我做的那块表,跟我收到它的那天一样,到现在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国王拿出一块表,齿轮的标记还印在表盖上,它年久失修,但依然完好无损,“不,我的老朋友,我的儿子很快就要成年了;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帮他做一块表。”他把自己的表放了起来,“今天我来这里还有另一个原因,我想你也许知道我为什么要来。”他直起身子,一只蹄子重重地踏在地上,当他这样做的时候,每个跟来的小马都打开了他们车上的木箱。他们每辆车上都有一种宝物,一个装有宝石,另一个装着金条,还有一个装有实心铝块,还有各种香料。 “我需要你提供另一种服务,我愿意用这一切来交换。” 齿轮的嘴张得大大的,他想了想他为了让更少的小马免于牺牲而放弃了多少东西。如果他接受了这些,这很可能会结束他的职业生涯,他的四肢还能活动,他的魔法比以前更强大了……但是,如果他老得躺在床上,成为伯尔尼(bern)最富有的小马又有什么用呢?“你想问问关于战争的事吗?” 国王转向他的仆人,“出去吧,把东西留在这里。注意大楼的封锁,在我们谈完之前,没有小马能进来。”小马们都服从的跑了出去,门铃又响了几次,最后门关上了,一切都重回平静,“你知道多少关于战争的事?” 齿轮没有理由撒谎,鲁道夫也没有。没有齿轮的功劳,这匹小马甚至不能称王,“陛下,战争是否会发生是命运的安排,而您的威名将延续数千年。” “所以你会接受我的提议?”鲁道夫凑近他,齿轮离他那么近,几乎可以闻到他呼吸中的啤酒味,“我需要了解条顿军队的计划(teutonic army''s ns)。你这么做,凡你所需的,我必应允,如果这些不够……我会带更多的来,我希望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就结束它,我们不能再无动于衷了,老朋友。我的子民太疲倦了,他们为我而放弃了太多。” 齿轮转过身,走到附近的窗户边,他望向伯尔尼,那古老的石质建筑,满是小马的街道,古老的国旗飘扬在遥远的钟楼上,这个城市几乎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的战争。*我可以阻止这场战争,但是,如果我这样做......*条顿骑士团的存在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在很早以前,他成千上万次地见证了这一点,也对抗任何一个敌人,如果他现在违背他们的目的,将战争降临在此,会发生什么? “我很抱歉,”他转身走开,看向别处,“我没有足够的魔力来施展星视魔法,感谢您的恩典。你看我多老了,我没有这样的精力了。” 鲁道夫国王注视着他的眼睛,明亮的蓝眼睛以强烈的透视力仔细审视着,好像国王正在寻找着谎言的迹象。当然,没有陆马可以施放真语魔法,所以齿轮知道他什么也看不见,他的控制能力与他出售的任何手表一样完美,他没有透露出任何惊慌的神情。 “我明白了,”鲁道夫退了回去,“你说你做了个梦?这个梦的细节和我有关吗?” 火焰在城市中肆虐,死去的小马被扔进了阿勒河(注:一条瑞士中部的河),一面黑色和黄色相间的旗帜在破碎的钟楼上升起,“是的,”齿轮非常平静地说着,避开了鲁道夫的眼睛, “不要让你的儿子去战斗,也不要把他留在这里,把他送到你的避暑宫去,世上还有比财富更珍贵的东西。” 鲁道夫叹了口气,“我明白了,好好享受退休后的宁静吧,老朋友。”他离开了,他的仆人们匆匆赶到他身后,收拾着他们的礼品,鲁道夫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齿轮回过头来将试图卖给国王的怀表放回柜台里。 之后他还有许多事要干——齿轮从未收过学徒,所以他不得不自己完成所有工作。那天国王亲自访问,大家都来他的店里看热闹,高贵的雄驹和雌驹由士兵保护着进入了钟表铺,自然有几匹阔马奢侈的买了贵重的表,那天销售额增加了很多,虽然齿轮没有得到国王允诺的财富。 夜幕降临在了伯尔尼,忙碌了一天的齿轮终于可以休息了。他把店铺开张的牌子转过来,把门锁上,然后开始给他的钟上发条,晚上给它们上弦比早上容易得多。给它们上弦时他必须在店里到处走动,这需要相当高超的魔法协调性。当然,他的时钟也自带工具,可以让任何一种小马给他们上弦,但齿轮再也不能使用这些工具了,他的蹄子抖得太厉害了,他已经摔坏了一只钟,他可不会重蹈覆辙。 从他下班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随着许多其他商店的开放,煤气灯的光芒在外面亮了起来,照亮了街道。齿轮的商店在住宅区,最富有和最有影响力的小马很少来这里购物。许多小马现在正穿着昂贵的西装和礼服,匆匆前往剧院或餐厅,齿轮没去注意他们。 当他停下来时,齿轮正走进后面的房间,听到前门打开,铃声响了起来,他忘了锁门吗?他的记忆力怎么这么糟糕?“我很抱歉......”他转过身来,“无论你是谁,我一个小时前就关门了......”确实如此,门口牌子“营业”的一面朝内,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它,至少齿轮的眼睛还没花。 “不好意思,”站在门口的那匹小马是一匹雌驹,她高大而优雅,穿着华贵的黄色礼服,银色的珠宝围绕着她精心打扮的鬃毛,衣服上露出了保养完美的石灰色翅膀,她的帽子几乎和他最大的壁钟一样宽,盖住了她的大半个头,帽子上长长的羽毛使她的头看起来更大。她正是那种被贫穷小马憎恨的上流小马,“我有急事,先生。” 虽然齿轮无法确定,但她好像有轻微的口音,英国人?但那不太可能。据统计,只有一位英国外交官来到了他们破碎的国家。 “无论你是谁,门在那里。”他用一只疼痛的蹄子做了个蹄势,“我明天早上八点开门,你可以在那之后来找我。”齿轮打开了门,秋天的风吹了进来,这让他颤抖了一下,“由于忘记锁门,我应该道歉,如果你明天再来,我将免费为你在表上刻上名字。” “我不能这样做,”她的表情变得悲伤,她走的更深了,远离着敞开的门,“我不能再等了,齿轮先生,我想你一听到我的要求就会同意。” *这匹小马真高,即使在天马里来说···她来自哪个国家?*“我——”齿轮想说些粗鲁的话来把她赶走,但后来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他的魔法突然消失了,这对于一个依靠魔法来做任何事情的独角兽来说是一种可怕的感觉。失去了他的悬浮力,门在秋风的力量下敞开了,铃声响起。它移动得如此有力,连门闩也被打开了,至少玻璃没有被撞碎。 “哦......”齿轮伸出一只蹄子,摸了摸他的角。它没有受伤,更没有过载......并且在他的感知中,他附近的灯被打开了,房间也变亮了起来,“我知道了。”他叹了口气,“那是什么,......夫人?” “哈格德(亚历克斯的人类名字),”那只小马走开了,她没有走向门口,相反,她走到窗户边,关上了每个窗户。 齿轮只能傻傻的站在那里,*她来这里是要抢劫我吗?如果我的魔法失效了,我该怎么对付这匹小马?*但是如果齿轮的魔力已经不多了,他为什么没有头疼?空虚的感觉在哪里?他什么都没有感到,“哈格德夫人,”这次他听起来更有力了一些,“这是我的商店,我不会以这种方式向你屈服,我得知道什么事如此迫切,以至于你不能等一个晚上。” “哦,”那匹天马拉上了百叶窗,齿轮并不介意,只要她不打算攻击他,而他即将要反击。她回到柜台边,准确地站在白天国王所在的地方,“你知道战争,我怀疑你比这个城市的大多数小马都了解的更多。” *虚空带走了每一个敢于爬进我国的该死的外交官。*“如果你认为我会向你透露有关今天国王访问的内容——” “不,”飞马脱下帽子,把它放在她旁边的柜台上,除了......她不是天马。她有一个比齿轮更长的角,巨大的帽子一直遮盖着它,“我不需要魔法也知道他会做什么。” 齿轮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让他窒息过去。他背对着她,抬起一只虚弱的蹄子——这不是什么“哈格德夫人”,她简直就是地狱里的冥王。世界上的天角兽很少,一匹在一个夏天从不结束的国家,另一匹则入侵了瑞士。“我的伊迪亚--你已经过了线......你在首都......你是来刺杀国王的,不是吗?” 不死的天角兽现在正站在他的店里,她甚至在帽子下戴着那顶傻傻的皇冠,上面的黄色宝石在煤气灯的光线下闪闪发光。她微笑着看着齿轮,脸上带着明显的欢乐,“没有这回事。”她坐了下来,“我是来买东西的,齿轮,这是只有你能提供的东西,我必须拥有它。” 齿轮放下他的蹄子,深吸了一口气。这解释了他的魔法为什么消失了——如果是一只普通小马站在他的面前,齿轮可以用修一只手表一样小小的魔力杀死他。但他最强大的时间魔法却不能伤到这匹小马——加速时间对于永恒的天角兽没有任何作用,反抗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认为我会给你任何东西来帮助你的入侵,把你的极端政权带到其他无名的城市,你就大错特错了!你也可以杀了我,但我绝不会背叛鲁道夫国王。” 天角兽的笑容有点摇摇欲坠,“我想你不会这么评价我,齿轮。侮辱我,恨我,做你想做的事,这就是你想要的?”她站直了身体,“我想回溯时间之河,神谕,你会帮我吗?” 他怒视着她,“如果你想知道我所发现的力量,你也必须知道它的代价。”他举起一只皱巴巴的蹄子,关节肿了起来,“你觉得我多大了,伊迪亚?” 她叹了口气,“你才四十二岁,下周是你的生日。” “还差得远呢,我……”他慢慢地说下去,当然,她是对的。*竟然还有比外交官更糟糕的小马,你就沾沾自喜去吧,但她总是正确的,真令人恼火。*“是的,我今天当面拒绝了鲁道夫国王,我相信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我觉得你拿不出比他更多的钱。” “我知道这些,所以我一直等到现在。也许你听说过“生命之泉”的传言,它对任何因魔法而死的小马都有治疗作用,它也可以赋予咒语以巨大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它会让你看到你从未见过的未来,在你死前,你还可以成为神谕。” 齿轮低声咒骂着,“我不敢相信我所听到的传言,你是王权的死敌,如果我喊出你的名字,一百名士兵将在几分钟内赶到这里!即使是现在,你们的军队也正在翻越阿尔卑斯山向这里进军!我为什么要为了帮助你而死?你知道,你给不了我什么——没有秘密,没有财富……”他停顿了一下,“等等,你会主动要求撤回你的士兵,这就是你来的原因吗?为了勒索赎金而占领这个国家?” “不,”她脸上所有的笑容都消失了,她的背后好像凝聚着一场暴风雨,“这是全欧洲唯一允许奴隶制的国家,你知道吗?当我的军队向东推进时,大多数小马奴隶并没有被解放,你们所谓的贵族们把他们带到了这里,许多奴隶是难民或者是难民的孩子。”她摇摇头,“鲁道夫却决定拥护奴隶制。” “等着瞧吧,”他困惑地说,*在所有需要关心的事情中,一个如此强大的小马怎么会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事而开战呢?*“鲁道夫雇佣了莱茵河以东所有的雇佣兵,你的马数连他的十分之一都不到。”看来他不知道档案可以把他们团灭 “我不是来讨论这个的,”她轻蔑地在空中挥了挥蹄子,“齿轮,我一直在关注着你,你发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新魔法,但你付出了代价,你浪费了难以计量的生命,现在你还没有完成你的杰作就要死了。” 她的话听起来是对的,他最后的也是最伟大的作品永远没有完成的那一天了,即使他不再施放过量的魔法,他的生命也会在他完成它之前就悲惨的结束。“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就更没有理由帮助你了,如果我拒绝,你会怎么做?杀死我?”他苦涩地笑了。 “我不会。”她一动不动,似乎并不气馁,“如果我不需要你魔法具有的超凡的准确性,我愿意用青春来换取你的帮助,但这不能达到我的目的,而且会浪费我宝贵的才能。” “等一下,”他打断了她的话,“——你刚才说你能让我重新年轻起来吗?” 现在轮到她笑了,“我小的时候,一只愤怒的独角兽让我变小了七年,而我用了将近一千年的时间来学习这个。” “帮帮我,”他说,“让我完成我的杰作,当我完成了它,我将再次变老。我可以学习你的咒语,这样我就可以死而无憾了。” “对不起。”她摇摇头,“这座城市很快就会化为灰烬,我不能拿你的生命冒险,我不能抽出精力来单独看着你。” “那你就什么也不能给我了,”他转过身去,“杀了我或者离开,伊迪亚,我不会帮助你的。” 她突然出现在他身边,齿轮没有听到传送的声音,甚至没有吹来的微风,她把一只蹄子搭在他的肩上,齿轮没有力气把她推开,“你至少要听听我的提议吧?它可能会改变你的想法。” 他只是咕哝着回答,这一天过得太久了,他太累了…… “这个咒语会杀死你的,然后呢……”她耸了耸肩,“事情可能不会像你想的那样。” “你现在是想救我吗,伊迪亚?”他鼓起勇气站了起来,从她身边走开,走进他店里的后屋。当然,她也跟着进去了,她是那样的愤怒,“你尽可以收起你那该死的伪善,我知道你是什么人。魔法是真实的;它是可以衡量的。不管是谁给它上的发条,它都会像时钟一样滴答作响,你有力量,但你不是上帝。” “这是真的,”当齿轮穿过车间走向那张桌子时,她紧紧地站在他身边,他那未完成的表仍然放在桌子上,“不,这不是拯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可以给你点别的。为了报答你的帮助,我将给你一些建议,拿着它……”她指着手表,“我曾经和你一样,齿轮,我徒劳地信仰着一个我一生都无法触及的真理,一个我知道就在那里的真理。你走了一辈子这条路,却不知道这一点,”她指了指表,“你认为你的工作就是制造蹄表,我以为我的工作是建设国家,但我们都错了。是建设一个国家教会了我我所需要知道的东西,如果我当时就意识到我的责任所在,我本可以更快地完成转变,我本可以使更多小马免遭痛苦。” 她把声音降低到耳语,“齿轮,我需要你的帮助才能看到未来,有什么东西要来了,我担心这个威胁会把文明推向崩溃的边缘。有了你的远见,我也许能阻止它,这个幻象会杀了你,我能感觉到。你离死亡如此之近,它萦绕在你的梦中,你的梦将会成为现实,它的出现将教会你你的责任所在。”她把一只蹄子搁在他的工具上,把它们按住,不让他用魔法把它们举起来。 “为我念这个咒语,你会得到比知道你在帮助保护地球更大的满足感,你将得到比财富更多的东西,甚至比青春还要多。帮助我,实现你的价值,并成为它,你将不朽。地球需要更多的天角兽,而我需要更多不会变老、不会腐烂的朋友,请帮帮我。” 车轮注视着她,倾听着她,他从她的话中听出了真诚。他与外交官和政客们交往太久了,所以当他听到这句话时,他下意识的认为这是谎话,齿轮完全相信她所说的话……他坚信这一点,也想相信她,“当我……”他咳嗽着,“当我年轻的时候,我常常廉价出售我的魔法,我不明白我想要什么,我以为小马老得很慢……那时,我是根据小马的问题来施展魔法的,告诉我你想看什么,我自己会做出决定。” 天角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海的深处有一个恶魔,它比我强大得多,他等待着时机,掠夺弱者,奴役远离我视线的几个村庄。当我注意到并做出反应时,他已经撤退了,我怀疑他打算占领整个地球,被他奴役的小马不能创造,不能给予,不能进步,他们接触的所有东西都腐烂了。到时候,他将别无选择,只能全力入侵,我希望看到这场战争什么时候将会到来,我必须知道他要做什么,这样我才能抵御它的入侵,这就是我的目的。” 齿轮回头看了看他未完成的表,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这块表可能永远不会完成了……然而,他越想,齿轮就越觉得他不在乎生死——他的一生充满了错误,错误的判断使他失去了大自然赐予他的大部分生命,他的魔法把一个暴君推上了王位,使他的祖国遭到了档案的讨伐。 如果齿轮可以为保护这个国家而死,帮助保护整个世界不受这个天角兽所说的伤害,那么……也许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浪费了也无关紧要,齿轮可以让他生命中的的最后几年有意义一些。 “好,”他伸出蹄子,啪的一声关上了工具箱,“我会帮助你的。” 鲁道夫国王第二天率兵冲进了齿轮的店铺,士兵们破门而入,砸坏了锁着的门,打破了几个精致的时钟,鲁道夫国王跟在他们后面走了进来,他的蹄子把地上的齿轮踢得七零八落,木头钟面也摔得粉碎。 真血中尉(sure blood)向他报告着,“陛下,他不在这儿!我们找遍了整栋楼……”他指了指玻璃橱窗前的一对小马,一匹高大优雅的天马和她的儿子,真遗憾,一匹如此完美的雌驹已经结婚了。从她那顶饰有羽毛的帽子一直到她那精心修剪过的蹄子,她都是那么优雅。鲁道夫已经很久没有欣赏过天马了,就在他注视着她的时候,天马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展开了她的翅膀。 鲁道夫几乎没有看正眼看她身边的那匹小马。他没有完全长大,有着橘色的鬃毛和黄铜色的皮毛,他的羽毛凌乱,还戴着一顶帽子,不过他什么也没穿,尽管在高贵雌驹的社会阶层里,小马穿衣服也不多见。 鲁道夫的士兵们包围了那匹雌驹,她用翅膀把小马遮住,好像那孩子受到了可怕的惊吓,当他看见那间被打破的钟表铺时,哭得几乎歇斯底里。鲁道夫一脚踢向另一个座钟,把它踢倒在地,那个孩子的哭声更大了。 “陛下,我们要审问他们吗?”真血向鲁道夫问道,“他们可能知道钟表匠去哪儿了。” “不,”鲁道夫示意,“让你的士兵给他们一点空间,我们把这个可怜的孩子吓坏了。”鲁道夫国王伸出蹄子,抬起那匹雌驹的下巴,“请原谅,小姐……” “我叫埃比舍尔(aebischer),”她说,脸涨得通红,就像鲁道夫喜欢的那样。 鲁道夫国王不能拥有她,至少现在还不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埃比舍尔夫人,”他说,“今天早上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家店来了?” 她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鲁道夫已经习惯了对雌驹产生这种影响,要是那该死的孩子能停止哭泣…… “我们来买个表,”她指着店说,“我的儿子在这里……他快要成年了,你知道的……我来给他买一个蹄表,但齿轮先生不在,这似乎很奇怪,因为我听说齿轮先生像他的钟一样很准时。但他确实不在这里,我想,也许他去咖啡馆买一杯咖啡什么的……但是他没有回来,我们做错什么了吗?” “不,”鲁道夫立刻回答到,微微转过身去,让这匹雌驹看看清楚他的制服里有什么,她的丈夫可无法与国王抗衡!“齿轮先生,然而……他拒绝帮助我赢得这场战争,你知道那场战争吧?”他没有等待她的回答,“无论如何,齿轮先生的财产已经被没收,他会被我们找到的,也就是说……”他指了指玻璃陈列柜,他的一名士兵用枪托猛击玻璃,玻璃碎片像阵雨一样散落开。 “给,”鲁道夫国王伸出一只蹄子,把齿轮前一天想卖给他的怀表拿了出来,他把它递给小马,“请把它看作是我送你的礼物吧。” 他的脸遮在档案的翅膀下,不让鲁道夫看见,他像一只小鹿一样颤抖着。这并不是一个孩子应有的反应,毫无疑问,这匹雌驹的丈夫没有教育好他,*我的儿子才不会这么没骨气。* 雌驹又优雅地鞠了一躬,把怀表塞进衣服口袋里,“谢谢您,陛下,我们……真的不配得到这份礼物。” “胡说,”他转身就走,“恐怕我得回去打猎了,追捕齿轮先生对我国的安全至关重要,也许下次你来宫殿和我共进晚餐?我将在我的私人餐桌上为你的丈夫和儿子预留位置。” 那匹雌驹似乎像平常的贵族一样,在他的好意下融化了。她讨好他,求他不要这样邀请她,但他坚持着,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说服她,所以他确信,一旦他们两马单独在一起,鲁道夫国王会带着他的血脉去享受他的快乐。 他礼貌地向那匹雌驹点了点头,她拖着小马沿街匆匆而去,没关系,很容易以家庭教师的名义把她找回来。 现在,要是他能找到那个该死的钟表匠就好了…… 第34章 时钟 “你必须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甜椒。”齿轮的声音比他想象中自己面临处决时会发出的声音镇定多了,他现在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冷静,真的,“描述一下你想看到的东西,尽可能多地告诉我事件的细节和背景,我必须寻找时间中相同的场景,就像你传送时要记住传送的位置一样。” 他在桌子旁休息着,这张桌子是他在十年前的杰作,它的表面看上去和普通的桌子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在薄薄的桌面下面,许多齿轮和机械复杂的组合着,发出有节奏的咔嗒声。它们不需要上发条,也不需要接电或以任何形式来输入能量,但桌子却一直在滴答作响,维持它的咒语还在起作用,这件持续到他死去的那一刻。 这个神器意味着,齿轮的存在只是为了增强咒语的力量,以及寻找到一个目的地,他所要做的就是鼓起勇气去施一个会让他付出生命代价的咒语,他很清楚这一点。 桌子本身就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表面绘有一幅传统的宗教壁画,描绘着密涅瓦的发条天堂。有关密涅瓦的作品都被要求具有完美的准确性,因为她是一个特别苛刻的女神。 “好,”伊迪娅坐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她旁边放着一小块闪闪发光的水晶。齿轮立刻认出这是一块储存着记忆的水晶,那些关于水晶的传言在秋季来临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小马们曾经用这样的水晶来互相分享知识和经验,但是它们的创造者突然消失了,“准备好了就告诉我,我必须警告你,我所要告诉你的信息可能会吓到你,但不幸的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知道,”他翻了个白眼,“我已经说过我相信你了,我们开始吧,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伊迪娅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说话,“我跟你说过有关查理布狄斯的事,它是个恶魔。它不属于这个世界,它在数千年前来到地球,当时它从艾奎斯蒂亚逃了出来。它是大海的灵魂,它制造了无法控制的风暴、吞没船只、腐化小马的灵魂,小马们都深受其害。 它在事件发生不久后就来到了这个星球,呃,当旧世界结束时。我不知道你们这里的小马怎么称呼这件事,无论如何……它不像小马那样依赖宇宙中的魔法,也不关心自己会带来什么样的伤害,它毒害着世界上的国家,并使他们的统治者改信血教(注:应该就是血门,血祭什么的)。它用永生来交换小马的灵魂,当它腐化了整个国家时,他有成千上万的忠实的仆人,它制造了许多瘟疫,占领小马们的领土,奴役着小马。它……就好像以前的人类,它给予了它的臣民自治权,这和它哥哥不一样,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好像不具有什么威胁。 从那时起,它走遍了世界的大部分地区,征服了整个大陆……它引发了无名之城的战争,它总是比较‘善良’,让我们自己毁灭自己,而不是亲手杀死我们,这个策略非常有效,我担心它会提前采取行动。就像所有来自虚空的生命一样,查理布狄斯需要来自生物的生命来生长。它不能自己进食,而且它所腐化的每一个生物也必须被进食。我相信这种压力将驱使查理布狄斯最终入侵整个星球,它可能会小心地奴役着地球,无限期地奴役着小马,也可能会消耗掉整个地球,然后像杀死宿主的病毒一样离开这里。不管怎样,我必须阻止它。 让我看到当查理布狄斯最终从深渊中升起的那一刻,那时它的目标就是全世界,告诉我会发生了什么。让我看看它的策略,他的计划,他的方法,让我看看这个世界是如何抵抗它的,它是否成功。它可能……也许我什么都不必担心,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咒语就不会消耗太多你的体力,我要把你的青春重新赐予你,把这整栋楼从瑞士传送走,我会再给你找一个地方,让你安静地完成你的杰作。欢迎你加入觉醒者的行列。” “我的咒语从来没有失败过,甜椒。”他警告到,“你确定你想看吗?如果你不能做些什么来阻止它,看到这个恶魔就这么结果了这个世界可能不会对你有好处。当我施展这个法术的时候,它将会为你揭示未来。在过去,我常常使用这种魔法来预测特定方面的小规模变化,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它可能不会给你带来你想要的结果。” 伊迪娅摇摇头,“人类已经逃脱了一次不可避免的灭绝,齿轮,不管我将看到什么,开始吧。” 齿轮伸出蹄子,按下了一个开关,他的角闪着光。桌子的表面立即分裂成了几千个互相连接着的部分,每个部分都与下面错综复杂的机械装置相连,桌子上的壁画在他的蹄子附近旋转着,拼成了一个钟面,上面的计时单位是年和月,而不是分和秒。齿轮把一只蹄子伸向钟面,开始拨动它的指针,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离开了他的身体,这与其说是生命的涓涓细流,不如说是他熟悉的死亡的感觉。齿轮痛苦地意识到,他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而不是简单的施展魔法。他沮丧的坐下,四肢开始变得僵硬,关节疼痛,体质虚弱,他可能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我明白了……”齿轮缓缓地说,他的角仍然闪耀着一种恒定的、均匀的光芒,眼前的景象变成了一个遥远的海滩,在他所能看到的地方,长着一些奇怪的树木和郁郁葱葱的绿色,齿轮不认识这个世界,但他并不怀疑这里仍是地球。 一个个人影从黑暗的水中冒了出来,齿轮看不清楚,它们有那么多。不仅如此,每一个都是如此丑陋不堪。那些令人作呕的、腐烂的两条腿的生物,它们的背上长着鳍,长着鱼一样的眼睛,身上穿着海藻编织的盔甲。 它们也带着武器,巨大的金属管子,里面好像装着真菌,“我看到了…一支军队,这么多……它们遮住了海滩,他们继续前进着,他们后面是……”他该如何描述那种像游动的鱼一样的凝胶状生物呢?它们像一个小棚屋那么大,由半透明的肉制成,肉的内部似乎在不断地移动、变化、融化和改造,“怪物,它们如此之大…比牛头怪还大,还是透明的……” “修格斯,”天角兽补充道,“让我们看看,它还有什么把戏。” 修格斯的描述:\"噩梦般的黑亮形体,那无定型的身躯散发出恶臭,向前蠕动着、流淌着……一团无定形的原生质肿泡,闪着隐隐约约的微光。上万只放出绿光的,脓液似的眼睛不断在它的表面形成又分解。那填满整个隧道的躯体向我们直扑下来,把慌乱的企鹅们尽数压碎,在已经由它和同类们''清理''得不留一粒灰尘、闪着邪异反光的地面上蜿蜒爬过。耳边又响起了那骇人的、嘲讽似的叫声:''tekeli-li! tekeli-li!''\" --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疯狂山脉》 “更多的来了……”齿轮的心又跳动起来,慢慢地转动着钟面,他的蹄子也渐渐僵硬了。天角兽关于这个恶魔计划的猜想是正确的——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个恶魔,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它们身上,他几乎能听到海浪的声音,还能闻到这些怪物带到海滩上腐烂的恶臭。 “有一支军队在等着他们,”他接着说,“他们看起来…奇怪,他们没有戴盔甲……他们的武器看起来像毛瑟枪,但不和它又不一样,它更小、更优雅……巨大的四轮车跟在后面,上面装着巨大的火炮。” 他们战斗起来,齿轮观察着,但战斗是如此混乱,如此可怕,以至于他不能站起来直视它。起初,这些小马用它们牢固的阵地和强大的武器轻松地撕碎着这些会走路的恶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那些黏糊糊的怪物……毛瑟枪伤不到他们,即使是火炮也不行,他们惊呆了,但是它们又扑了过来,小马根本没有机会……” 只花了一个晚上,最后,所有的小马阵地都被淹没了。成千上万的小马死了,剩下的小马被拖回了海滩……活活吃掉,齿轮难受地坐在地上,整个身体都因努力而颤抖着,至少他没有吐出来,在这一点上,他不想让自己窒息而死。 “它们没有遇到多少困难……”他继续说,“它们所到之处,只有……死亡,没有什么能阻止它们。这些军队……比第一个更……”他看着这些腐烂的怪物把准备下一个军队吞没,这些士兵的武器和他国家里的小马一样原始。 齿轮看着那些像小马一样的生物,一些比它高得多的生物也加入了战斗,还有一些动物背上有着奇怪形状的肿块,可怕的军队席卷了所有的小马,真菌覆盖着所有的土地。植物失去了绿色,枯萎了,没有逃走动物的都被吸干了。 “我不明白……这里应该有更多的,这些鱼一样的生物…它们走遍了每一个城市,有些小马和它们作战,但大多数城市已经成了废墟。死亡正在蔓延,它们越过海岸越远,就越弱,它们终究到了这里…我的家园已经空无一马了,它们继续南下,进入一片沙漠,住在这里的小马不多。但军队仍在继续前进,向西进入欧洲其他地区…留下这么多空城。” 最后,军队再次到达了海岸的边缘,整个大陆都被真菌覆盖并枯死了,大片的土地在枯萎和死亡。在第一次登陆后,查理布迪斯失去了大量精力,它的军队为了生存,互相消耗着对方的精华,它们的数量慢慢减少下去。最终,军队自己溃败了,它们从欧洲的边缘一直席卷到亚洲的最边缘,查理布狄斯把它们派到了其他地方去。 “它们……移动着,到其他地方,海里……有另一个大陆,没有欧洲那么大,几乎没有小马幸存……军队越走越弱,小马们都去哪儿了?”档案没有回答齿轮,于是他就在寻找未来自己寻找着答案。温暖的非洲南部,由于这里的酷热和干燥的土地,查理布狄斯的军队不敢去那里。 “我发现了他们,在那最干燥、最死寂的沙漠中心,被沙子包围着……这里有一个城市。”城市这个词太肤浅了,这分明是一座小马难以想象的堡垒,它是用奇怪的黑色材料建造的,摸起来很柔软,但却比石头更结实。里面有玻璃墙和花园,小马们在里面分享阳光,这个城市拥有数以百万计的小马,这比他想象中的多得多。 而在城市的中心,有一座如此之高的建筑,简直像山一样,在它的顶上……是一匹天角兽,不仅仅是档案,尽管她是他们当中年龄最大、最聪明的一个,还有其他的天角兽;一个长着像火一样的鬃毛的天角兽,齿轮好像听到可怕的铃声在他的耳朵里响起,他的眼睛快要被光线灼伤了。 “他们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继续说,解释着他看到的一切,“他们把所有小马召集在一起,有些小马拒绝了……现在他们都死了,这个世界现在只剩下堡垒了,我不明白……你做了什么,天角兽……但不知何故,这个城市似乎能自我维持,不必担心食物。这里有武器,可以把固体物质变成尘埃的光束,成群的昆虫吞噬着一切,会飞的船速度比音爆还快。这样的魔法……你看到这个总放心了吧,伊迪娅。查理布狄斯不可能对这样一个城市构成威胁,它的位置很好,很安全……” 但是军队还是来了,正如齿轮所预测的那样,它们中的许多人在试图穿越沙漠时牺牲了。成千上万的干涸的怪物尸体被留在地上,天马在城市周围飞行着,他们收集了周围数千英里内的每一朵云,留下干涸的湖泊和干枯的河流来阻挡查理布狄斯的行进。 然而它们还是来了,数百万恶魔死在了沙漠中,它们的尸体甚至改变了非洲大陆的形状,“…它们在挖一个通道…直到城市的底下……这需要好几年的时间。”他能看见它们——成千上万的怪物在挖开泥土,把沙子推到一边,海水从后面涌了进来,水在堆积如山的土壤和沉淀物之间流动着,这些活的、肉质的怪物入侵了城市,小马们进行了反击,但每一支出击的军队都被摧毁了,一支数千小马的军队从这座城市出发,由一名身穿耀眼白色盔甲的天角兽率领着,但他和他的大部分士兵都死了,他们的尸体被沙漠吞没了。 这时,齿轮注意到了什么别的东西,他从桌子上抬起头来,离开了未来,进入那个他所熟悉的世界。伊迪娅正看着他,角微微发亮,表情专注,就像一只独角兽正在专心施放一个难以维持的咒语,尽管齿轮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在她的两边…有一些…东西? 第一个东西的形状有点像小马,虽然它比档案的体型大一倍多,它的整个身体都藏在一件灰色的斗篷里。只有一双灰色的眼睛从斗篷里露出来,它发出的气味像在湖里腐烂多年的尸体。她的鬃毛像一缕缕有知觉的雾气从披风里冒了出来,在空中飘动着,好像有风吹过似的。尽管如此,它的眼睛还是充满好奇,它似乎对齿轮很感兴趣,齿轮很难看出它是否具有攻击性。 另一边是另一种生物,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齿轮所知道的任何物种。他很瘦,有两条腿,穿着一套像军装一样合身的正装,他有一头鲜红的头发,一双眼睛犀利的好像可以透过齿轮。他没有蹄子,没有翅膀,也没有角,只有磨钝了的爪子,当他意识到齿轮能看见他时,爪子似乎愤怒地握紧了。 伊迪娅用一只蹄子比划着,“请继续下去,我们必须看看结局如何,提前结束你的咒语并不会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 “什么事?”他问道,声音颤抖着,齿轮可以让他的思想毫无困难地从未来中游离片刻,只要他不分心,就没有什么能阻止它。但是如果他的注意力不能集中,这个咒语就得再施一次,齿轮很怀疑他还有没有足够的魔力再试一次。 “你的死亡。”回答他的不是伊迪娅,而是她右边的小马,那双和善的灰色眼睛像那个两足动物一样专注地注视着他,但没有丝毫恶意,“你的魔力在天堂里回荡,就像贝多芬的交响曲。” “我们是为你的灵魂而来的,小马,但是请不要让我们催你,告诉档案这里悲惨的未来是如何结束的。”那个两足动物低头看着方向盘,他的牙齿十分锋利,闪烁着饥饿的光芒,就像一个永远也填不饱肚子的捕食者。 “住嘴,查理布迪斯。”伊迪娅叫道,斜眼瞪着他,“你答应让那个有抱负的小马完成他的工作之前不去干涉他,所以让他继续吧。” *这就是他吗?*齿轮感到一阵恐惧刺痛了他的胸膛,他几乎失去了对咒语的控制。他必须重新使用咒语,否则他肯定会无法进入视界。所以他转过身去,却感到越来越不知所措。*我应该拒绝档案的,和天角兽混在一起就是个错误。*他能感觉到他的心在胸腔里挣扎,视界的颜色开始褪色,他只能希望自己能活到这个世界的尽头,他的死是有意义的。 “…现在军队已经撤离,看起来堡垒很安全,里面的小马开始庆祝……” 然后他看到了,这就是为什么查理布狄斯愿意牺牲这么多的恶魔来连接陆地和海洋的原因。又有一股比先前更可怕的力量从深渊深处飞上来,小的两足鱼人不见了,只有几倍于它们身体大小的肿胀的怪物。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能飞,从湖中腾空而起,飞过堡垒。 “还有第二支恶魔军队,比第一个大得多……就像它们全部从海里倾巢而出一样,数以百万计的恶魔,它们是如此强大,堡垒起初……塔降了下来,护盾失灵,成千上万的小马死去。一旦内墙被攻破,剩下的防御力量很快就消失了,洪水淹没了较低的地方,淹死了许多小马。这些生物把其余的小马都围捕起来,奴役他们,把锁链套在小马们的脖子上,病态的真菌传播到了这片最后的净土。 天角兽是最后一批还在战斗着的小马,他们有强大的盟友,其他不死的小马,来自其他王国的小马,他们一起战斗着……最后他们都死了,最后的幸存者也被屠杀。 “不,这不是真的……”齿轮耷拉着脑袋,“这是……”他的声音有点刺耳,“伊迪娅,这座城市陷落了,恶魔太多了。这些发明和武器都不够用,它们会毁了一切和所有小马,没有一匹不被奴役的小马能幸存下来。” “好极了。”查理布迪斯说着,交叉着双臂,隔着桌子朝他的同伴们咧嘴一笑,“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不是?你们没有其他选择,如果你们现在心甘情愿地为我服务,我就可以免去你的许多痛苦,你还在等什么?” 魔力正在从齿轮身上消失,齿轮可以感觉到他的四肢麻木了,他胸中的温暖也消失了,他的心在不停地挣扎着,不规则地跳动着。 “我就从你开始吧,占卜师小马,你的力量是最宝贵的。”查理布狄斯伸出一只手,“对我发誓,我将把你留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我可以使你的国家兴旺,使你拥有无尽的财富,你也可以学习一些有益的东西,我教给你的比地球上的任何魔法都要强大,快点做出你的选择…除非你答应我,否则你还是会死去。” 齿轮转向另外两匹小马,他看着桌子开始合上,尽管他刚才看到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小马们似乎并不感到惊讶或气馁,档案似乎更坚定了决心。齿轮张开嘴想说些什么,警告她他的预言是不可避免的,它总是会实现的,但是他只是嘶哑的咳嗽着,他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再过一会儿,他的身体就会化为尘土。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披着斗篷的小马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绕着桌子慢慢地走着,当她走近时,齿轮能感觉到她,她每走一步就带走一点痛苦,齿轮已经感觉自己的意识离开了躯体,“跟我来,小马,死亡并不可怕,那里没有劳动,只有无尽的寂静,你离开的时候到了。”她没有伸出蹄子拉他,只是站在他旁边,警惕地等待着。 “你快没时间了,”伊迪娅伤心地对他微笑着说,“如果你和她一起离开,我不会怪你的,”她对桌子另一边的小马微微点了点头,“如果你不这么做,你可能永远都不用再见她了。” 齿轮再也听不到他的时钟滴答作响,听不见外面马路上不断传来的马蹄声,听不到自己的呼吸,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坐在椅子上。他很庆幸自己现在看不见自己的尸体——这一定是一幅非常可怕的景象,他一定皱巴巴,坑坑洼洼的。他的大部分毛都掉了,他能感觉到皮肤裸露在空气中,*死亡离我如此之近。* “但还有第三种选择,”档案说着,在齿轮的桌子上放了些东西,这是他未完成的怀表——他的杰作,这个工具会让他穿越时间,而不仅仅是看到它,这是一个连神都注意到了的强大的咒语,“跟我来,齿轮。也许你看到了一个可怕的未来……如果你选择留下,你可能不得不忍受这一切,但如果你加入我……也许我们能阻止它。” “不可能,”那两足动物对齿轮嘶嘶地说,“做出你的决定,卑微的动物,我不会给你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如果不是你的力量十分巨大,我不会轻易答应,如果你拒绝我……你要么被遗忘,要么被寂静永远折磨下去。那匹灰色的小马只会终结你的存在,吞噬你的一切的最后还是无尽的黑暗,如果你接受了档案…我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杀了你,作为你反抗的奖励,我要让你活着,感受无尽的痛苦,直到我听腻了你的尖叫。” 穿长袍的小马只是耸耸肩,“如果你继续等待,你就只能选择我,在你抛开这一切之后,你就能赢得安宁。” 齿轮考虑着,他最后免不了要死,正如他所知道的……如果为这个怪物服务,帮助它做他所看到的可怕的事情,如果他选择了查理布狄斯,小马可能会遭受更多的痛苦,然而……他要一辈子做世界新统治者的仆人,但天角兽似乎没有机会打败查理布狄斯,齿轮所看到的就是未来。 *凡事都有第一次。*齿轮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伸出蹄来,抓住了怀表,把它拉向他。 齿轮消失了,桌子里的机械停止了转动,钟表店里一片寂静。 * * * 齿轮离开他的店铺时已经干瘪得像个皮包骨,当他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身高和成熟的痕迹,他的皮毛还是原来的颜色,鬃毛也不再发白了,背上有了什么新的东西——一对羽毛翅膀,它有时似乎很顺从他,有时又乱动起来,总是挡住他的去路。 “我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 伊迪娅像个家长一样站在他身边,保护着他, “年轻吗?因为你的年龄和小马不一样,神谕。你才四十二岁,还记得吗?”齿轮能感觉到她的温暖总是紧挨着他,她的一只翅膀伸展着,仿佛她随时准备抓住他,实际上她还没有这么做,还没有,“现在变老只会让你高兴,总有一天,我会给你讲我在一匹十六岁小雌驹的身体里度过四个世纪才长大的故事。” 天角兽把一个鞍包扔到他面前的地上,用翅膀打开它,这个鞍包连接着一个向前延伸的空间,就像一个仓库一样,“你的任何研究都要留在这里进行,我要毁掉你留下的一切,防止它落入滥用它的小马的蹄下。” 和她争论是没有用的,不管她是伊迪亚,还是档案……更确切地说,档案对他已经有几千年的研究经验。齿轮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未来被他改变了,他也得到了继续学习的机会。他会不断成长,不断学习……最后完成他的杰作,也许他会找到一些魔法来找回他的第一个发明从他身上偷走的青春。 第35章 神秘的东方 神谕感到他的蹄子下是一块奇怪的金属地板,他一边走一边轻轻地笑了笑。当然,他克制住自己不要往下看的主要原因是他恐高。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哪怕只看一秒钟,他也想去看看档案到底把他带到了哪里。 不管怎样,他蹄下的地面在震动着,随着它的运动,它前后摇晃着。它没有翅膀,不像飞马或鸟,但它似乎能毫不费力地在空中飞行,神谕无法想象它是怎么做到的,这艘船只有一艘单桅小帆船那么大,但是它没有帆。 最奇怪的是机组马员,小船上没有别的小马,只有六匹……生物。像他在视界中所看到的那些生物,他们和小马并肩作战。这些高大的生物除了头上以外都没有毛,与魔法有着一种奇怪的联系,这是其他物种所没有的。他们的身高是神谕的两倍多,甚至比一个瘦削的天马还要高的多,也比档案高。然而,尽管他们的体型庞大,天角兽看上去却只是冷静而自信。 档案对他来的到来好像无动于衷,即使在高空,空气也相当温暖潮湿。“我们要去哪里?”神谕一边问,一边跟着档案走到那艘奇怪的飞船的船头。 天角兽把前腿搁在船头上,向下望去,神谕跟着她的目光。他只看到一些侵略着自己的国家的军队,他现在必须看着档案接管政权,看着她的军队攻陷他所热爱的城市,推翻他朋友的统治。因为鲁道夫国王拒绝放弃拥护奴隶制,在神谕看来,这似乎只是一个毁灭他的国家的微不足道的理由。 神谕既没有看到白雪皑皑的高山,也没有看到家乡的险峻山谷和岩石嶙峋的山峰。相反,他看到的是一片海洋,那里挤满了数百艘船。他不知道这些船是什么船——不是天角兽那种在天上飞的金属船,也不是大多数其他国家使用的双桅木船。 相反,他们有更多的桅杆,带着奇怪的帆和异常平坦宽阔的甲板。档案的小飞艇显然是朝着最大、最壮观的那艘船飞去,那艘最高的桅杆上飘扬着鲜红色和金色的旗帜,那艘船看起来比一座城堡还要大,有四块巨大的甲板,上面有成千上万的小马在走动。巨大的龙造型的金属火炮安装在船边,在阳光下闪着光…一片壮观的景象。 “把皇帝带过来,他……可能会多带几匹小马过来。”档案回头一看,从那些奇怪的生物中挑了一个,她是唯一一个没有穿任何盔甲,也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的人。当所有人都穿着薄薄的、闪闪发光的水晶装甲时,这个生物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袍子。她也是这里最年长的人,她的脸上布满皱纹,头发已经变的花白。“雅典娜(athena),火炮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好按你的命令开火,”她用神谕无法听懂的语言向档案回答道。 在冥冥之中,神谕好像明白了,他现在似乎能听懂每一种语言,或者至少能听懂他听到的每一种语言,天角兽总是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调整射程,这样产生的气浪就不会损坏这些船只,”档案命令着,“我们想要的只是警告性的炮声,而不是‘全世界都能听到’的炮声。” 那个女人点点头,“重新定位一号火炮需要几分钟。” “很好,”档案指着他们下的大海。就在她这么做的时候,六匹全副武装的小马在空中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在他们的两侧与他们并肩飞行。其中一匹小马向他们指示了在甲板上的停靠位置。这些飞行员还挺遵守规矩……至少神谕是这么认为的,他没有看到任何形式的冲突,“我不认为我们需要向他们开火。” “你应该这么做的。”旁边的呃······生物大声说道,她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水晶盔甲,盔甲的边缘镶着金丝。她的眼睛是明亮的蓝色,鬃毛(头发)也和眼睛的颜色很配,虽然它们剪得太短了,神谕只是从她的声音上猜测她是个雌性。 “荣耀之忆,看看他们聚集在这里的财富和权力。想象一下,如果他们失去了战斗的意志,会对他们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不,”档案回答,严厉地看着她,“想象一下,当档案叫来一名敌人进行和平谈判,却在休战的旗帜下杀害了他们,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你到底在干什么?”神谕无法控制自己,他盯着档案好像她是个外星人,嘴巴张得大大的,“档案,你还没告诉我我们来这儿干什么,你现在不是在侵略瑞士吗?” 她耸耸肩,“就像十字军东征,我不想和你谈这些,神谕,但我注意到那个国家的一半原因只是因为你生活在那里。”她摇摇头,指着下面的船只,它们似乎永远在前进着,在他的眼睛所能看到的范围内,帆船就好像一条条巨龙。如果每艘船上都有100匹小马(从船的大小上看,有些船上的小马数量似乎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那么这支舰队的马数很可能超过了十万。 也不是所有的船只都完好无损,有几艘船的船身有轻微烧伤,桅杆不见了,船帆也撕裂了,还有几艘船一瘸一拐地在…… 登录可见 “中国,”档案说到,回答了这个未被提出的问题,“这是第九次,第十次,或者……说实话,没有小马记得有几次了。然而,每个国家都只是侵略中国。他们被征服,被侵略,被殖民,从****中幸存下来……他们来了。” “历史在重演,”神谕回答道,他们停靠在了在最大的甲板上,有一块空地似乎是为他们腾出来的,很容易就能装下他们的小飞艇。在他们周围聚集了成百上千的士兵,他们穿着金属盔甲,手持步枪,各种武器,这些东西与神谕自己国家的士兵所携带的武器有着截然不同的设计。木制火枪代替了金属火枪,尽管它们上面好像有一些淡淡的魔力。神谕想,*当它们开火时到底会不会碎掉呢?* 他们的飞船已经轻得像在微风中飘动的天马羽毛,但即便如此,木头在它们的重压下还是吱吱作响,神谕绷紧了身体,谢天谢地,它没有被压碎。 神谕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是笑声。船上响起一声怒吼,声音大得好像震的整艘船都在摇晃。神谕脸红了,本能地举起一只翅膀遮住脸,靠近了档案,尽管档案自称是他的母亲,但她并没有表现得很好。她强迫神谕为了她的神秘目的而自杀,然后立刻带他去实现…她疯狂的外交政策,她不能让他休息一下吗?他已经变成了天角兽,看到了隐藏在时间谎言背后的真相,而他甚至连一天的休息时间都没有。 档案说:“除了我,没有小马能跟皇帝说话。”她的声音大得足以让神谕在笑声中听到,“和他说,他将是那个穿紫色长袍但没有王冠的人,不要反驳他。”然后她低头看了看神谕,她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你什么都不用做,神谕,你的出现继承了我的血统——我不朽的血统。” “但是……”神谕压低了声音,意识到许多目光盯着他,“我才不是。” “随你怎么想,”档案同意了,“你不会自愿这么做的,我也不会,你会得出自己的结论。” 笑声终于平息了下来,士兵们挤进了他们的单桅帆船,望着敞开的甲板。 前面的甲板突然放低,变成了一个斜坡,砸在了他们前面的地上。神谕走近档案,感受到了她的温暖,这使他那颗跳动的心平静了下来。不管将要发生什么,这匹小马都有天角兽的力量。*她帮助我变成了天角兽,如果情况不妙,她还能把我们救出来。*即便如此,神谕还是想念他的老国王,虽然他懒惰,好色,但至少他让神谕随心所欲的进行他的研究。 “这是强大的伊迪娅的战舰,西方的女神?”其中一匹小马问道,他站在在坡道前面,穿着盔甲,微妙却又恰到好处的不同于他的同伴。*一个军官。*神谕猜到。 神谕听着明知自己听不懂的话,却还在听,这让他感觉很奇怪。最奇怪的是,和他说话的小马似乎也能听懂他说的话,这种沟通方式无法解释,但他没有多想。 “不,”那匹长着蓝色的头发穿着金色的盔甲的生物回答。当她向前走的时候,她的头盔落在她的肩膀上,变成了一块不透明的黑色水晶,“这只是她的运输船,我们要把她介绍给皇帝,把她永恒的神圣智慧带到这里。”她指着阴沉沉的天空,“土卫七号飞船可能到达不了这么低的位置。”不知怎的,这匹小马知道他们的语言——虽然神谕自己不会说,但他知道她用的是和军官一样的同一种语言。 只有更多的沉默,士兵们不安地走来走去,军官大声清了清嗓子。“小马们,你的任务可能会有些困难。”他把尾巴甩到甲板上,许多小马聚集在甲板附近,神谕看见有几匹小马身穿白色的或紫色的长袍,与其他小马相比,他们好像受到更多的尊重,“皇帝只带着他的侍从旅行,这么小的船容不下二百匹小马。”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档案,他们等待着她的回答。她自信地拖着神谕走上前,尽管她的部队穿着令小马印象深刻的盔甲,但她身上什么也没有。她没有使用这些小马能听懂的语言,而是使用了那些高大的外星人所使用的语言,她的话缓慢而清晰,但毫无疑问,所有听她说话的小马都听不懂,“带我们去法庭,打电话给艾萨克,告诉他我们还会有200多名客人。请他飞得尽可能低,我们在云层之下等他,就现在。” 所有的要求马上就被完成了,神谕茫然地跟在档案后面,强迫自己把一只蹄子迈到另一只蹄子前面,就在他们奇怪队伍的最前面。两边都是全副武装的外星人,连一匹小马也没有。*神总是有奇怪的朋友。*然而,神谕无法从中得到安慰,他早就知道了真相——根本就没有神这种东西。 他们被士兵们领着走进船里,尽管神谕和档案都没有被搜查,但警卫还是搜查了他们的同伴。当他们没有穿任何可以藏住武器的衣服时,其实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他们并没有携带武器。 下层甲板与他们离开时的上层甲板完全不同,这里的小马没有穿盔甲,而是穿着各种颜色的丝绸长袍。音乐家们用神谕从未见过的弦乐器演奏着令马难忘的旋律,音乐伴随着一位才华横溢的女歌手微弱的歌唱声。大厅里摆着许多桌子,上面放满了食物,所有食物都被放在珠宝镶嵌的金盘上。小马们聚在一起,一边吃着饭一边聊着天,看着他们慢慢走近。 在甲板的正中央,在一个有几匹独角兽守卫隔开的略高的平台上,有另一群小马,比他们周围的人似乎更加尊贵。最上面有一个宝座,上面坐着一匹小马,他是一匹陆马,他的鬃毛由于年龄的增长而变灰,鬃毛和胡须剃成了神谕从未见过的奇特造型,但在这里却似乎很常见。只有他一匹小马穿着明亮的金色衣服,袍子上绣着圆形的印章,宝石闪闪发光。袍子有这么多层,层层叠叠的盖在他身上,简直看不出皇帝的身体究竟在哪里。 他们走到宝座前面的空地上,离皇帝很近,神谕可以看到一把小椅子放在底座下,一匹小马穿着紫色的长袍坐在那里。几十个穿着类似长袍的小马(虽然装饰较少)像一个圆一样围绕着王座,独角兽在卷轴上做着笔记,不时用一种怀疑的、不赞成的眼神审视着他们。 他们周围的小马立刻警觉起来,音乐也停止了,每个公民和士兵都转身向皇帝鞠躬。却不是伊迪娅,她是在皇帝面前的不朽者…而是他却只是一匹在宝座上的老马。小马们匍匐在地上,这一动作如此一致,以至于整艘船都微微摇晃了一下。 “别傻愣着,”档案在神谕耳边低声说,声音小得只有他能听见。 档案说着,她的护卫们也都跪下了。他们没有像这些中国小马那样让自己扑倒在地,但他们确实表现出了尊重。 档案仍然站着,她的背部挺直,翅膀折叠着。她甚至没有向皇帝点头,只是干站着,神谕只能愣愣的站在档案旁边,尽管他吓得发抖。*完了完了完了。*即使是鲁道夫国王也会把一匹拒绝向他鞠躬的小马扔进监狱,更何况是在这里? 从他们周围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主要是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警卫们的窃窃私语。他们似乎都在观望,等着看皇帝会说些什么。 那匹老马做了个蹄势,大家看到这个动作好像都被从地上踢了起来,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暴力的倾象,原来他们也只是做做样子。那个简单的蹄势使他们周围的活动恢复了,音乐响起,谈话又开始了。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小马都只是小声谈话,船上的每一匹小马似乎都在观望着这里的情况。 说话的不是皇帝,而是王座下穿紫色长袍的小马,“张晓龙(zhang xiao long)皇帝对您战舰的威力并不以为然,西方的女神。他期望成为一个强大而自豪的造物主,配得上你的尊重。可是你却像一根木头一样,呆呆地杵在他的蹄边。” 档案没有回答他,而是向刚才那个蓝色头发的生物点点头。 她没有摘下头盔,而是直接在里面说话,她的声音被头盔扭曲了,音调比原本的要低一些。“伊迪娅的战舰在云层之上,我认为它不值得为了你们而从天上下来。” 他们进行了简短的低声交谈,即使是神谕也听不到谈话的内容。他本可以用咒语加强他的听力的,但是…考虑到这匹小马的权利,他怀疑这不会得到允许,即使皇帝没有察觉,他周围也有很多独角兽,他们肯定会注意到这种魔法。 “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提这件事呢?今天乌云密布,又没有办法证明你们确实有什么飞船。” 档案没有说话,但这个身穿灰色盔甲的蓝色生物似乎总是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们请求皇帝的宽恕,也许我们可以等到船到了的时候再讨论这件事。伊迪娅不指望你们中间有哪匹小马会在没有证人的情况下相信她的话,土卫七号(hyperion)马上就要驱散乌云了。” 皇帝向她点了点头,老态龙钟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神谕没有听到他说了些什么,但一秒钟后,秘书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对这些坐着小铁船在我船上着陆的陌生客人来说,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时刻。”顾问做了个蹄势,六个仆人立刻冲了过来,在伊迪娅旁边放了一张矮桌子,桌上摆着小碟子和碗。仆人们把清澈的液体倒进两个碗里,然后把它们举到皇帝的嘴边,只有当他喝了一口后,他们才把剩下的递给伊迪娅。 档案用她自己的魔法接过了碗,感激地朝皇帝笑了笑,除了意味深长的一瞥,他们之间没有再说话。 然后神谕听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上方的空中怒吼。起初,他认为这一定是一条龙,一条与这里的船上雕刻的一样的龙。神谕从未亲眼见过龙,尽管他听过很多关于龙的故事。故事讲的是数百匹小马被一条龙杀死,这条龙有一座房子那么大,可以像火山一样喷火,全身覆盖着无法穿透的鳞片。 然后云层散开了,神谕看到了那条龙——一条坚硬的金属龙,它的影子如此之大,盖住了整艘船和他们周围的大部分海域。它的背部有一个巨大的金属环,而前部则向前延伸,看起来至少有一公里长。神谕怀疑那些奇怪的凸起是武器系统的位置,而其他地方则嵌着闪闪发光的玻璃窗。 “洋鬼子!(此处原文为中文)”顾问喊道,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许多小马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大声叫喊,甚至皇帝也睁大了眼睛,神谕和他们一样震惊,像周围的小马一样目瞪口呆,只有档案的士兵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 档案开口了,“如果皇帝高兴的话,我们可以直接到船上去,您的侍臣可以和我们一起上去,我们在船上见。” 一张张目瞪口呆的脸转向档案,这里的小马似乎还懂他们的语言。然后皇帝说话了,慢慢地站起身来,“我会的。” 短短几分钟内,神谕第二次看到每匹小马都转身向皇帝鞠躬,档案的士兵也不例外。神谕和档案开始离开,但神谕被档案的一只翅膀轻轻地碰了一下,“你不该向任何小马鞠躬,神谕。不管是我,还是雅典娜,盖亚,甚至是查理布狄斯,任何小马。” 档案施的“传送门”咒语和神谕看到其他小马施放的咒语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传送门法术的入口特别大,又宽又高,一次能让十几匹小马通过。档案室毫不费力地施下了这个咒语,但她确实需要站着不动,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才行。 透过传送门,神谕看到一个有着宽敞的金属墙壁的房间,他在档案旁边等着,她的一些警卫随后领着队伍穿过传送门。只有在皇帝的一些士兵和达官贵人通过并报告说似乎没有危险之后,皇帝本人(由他的大队伍陪同着)才走进门来。 “你是这么计划的吧。”神谕用他自己的语言小声对档案说,“你想让他们低估你,你想看他们的笑话。你必须知道他们在期待什么……为什么不干脆把你的——” “我的星际飞船,”档案补充道,神谕从未听说过这个词,尽管它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 “是的,为什么不先把它带来呢?” “因为她就是这样做事的,”那个蓝头发的矮个子回答了神谕的问题,只剩下了他们还没有进入传送门。很快,他们也该进去了,“当你习惯了用这种方式做事,你就会开始依赖它。小马们总是把你看得又小又弱,总是想当然地认为他们可以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其他国家应该充分了解我们的力量,这才符合联盟的规矩。”档案说到,她的计划有效且有分寸,“如果他们知道雅典娜正在帮助我们重建家园,他们会感到害怕。”档案轻轻地转向一边,那个年长的外星人就站在那里。她的手不停地颤抖着,这是神谕还记得很清楚的感觉,他两天前也那么老,“雅典娜,我们要多久才能摧毁这个国家?”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计算了三十一天,直到他们完全投降,大概要十六年,才能有保障。” “那么这次会面的意义是什么呢?” “我知道。”蓝头发的生物翻了个白眼,“我们可能会经历几年的流血冲突,然后再结束这件事,任何地方都不该有巫师,不该有叛徒,不该有奴隶。” “因为……”档案清了清她的喉咙,在这艘船上,似乎已经没有其他的小马想要使用传送门了。她做蹄势让别的小马走在她前面。“因为一国的灭亡,而播下了祸患的种子,如果我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征服世界,那会树立什么样的先例?”档案不等神谕回答就继续说到,“一个我们的敌人可以利用的致命诱惑。” 神谕跨过了传送门。 作者附言: 显然我还没有写完,等你们看完我就把它贴出来。 感谢greyscale提供的关于中国的咨询,我想要的是一种比疯狂的自以为是更真实的感觉。 这……我只能说这位greyscale对中国怕不是有什么误解(?_?) 第36章 新时代 神谕跨过了传送门。 地面不再来回晃动,他的蹄下的地面似乎相当稳定,虽然它看起来像金属制成的,但它踩上去却很柔软,走在上面很舒服,档案随后也出现在了这里,传送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巨大的窗户,一扇有几层楼那么高的窗户,他们能看到海里漂浮着的船只,它们看起来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曾经看似不可阻挡的无敌舰队现在似乎不再所向披靡了。 几个小时过去了,开饭了,显然这是皇帝自己带来的。*这酒味道不错,*尽管神谕感觉它的味道很怪,他的脑袋似乎晕乎乎的。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如果他有的话)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喝酒,但正如档案所说的那样……他飞快的新陈代谢能力让他再也不会喝醉。他喝的米酒有那个蓝头发外星人喝的几倍多,这足以让她和皇帝卫队里的每一个卫兵喝醉。 “安德(ender),别再喝了。”一个绿头发的年长男性外星人命令道,静静地护送她离开了大厅,当她回来的时候,她看上去清醒了很多,像一个阴沉的孩子在发脾气。 正如档案馆所承诺的那样,皇帝对他们的要求并不高,神谕和皇帝的孩子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在船上的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单独坐在边上。他们中的许多小马年龄大到都可以做神谕的祖父母了,但也有一些小马小到可以做他的孩子——在他变小之前。 “这是真的吗?“一匹老马在桌子的另一边问道,这是一件相当片面的事情,因为档案馆只对外声称神谕和另一匹小马是她的孩子(科迪哭晕),另一匹小马是一个像昆虫一样的生物,她有着坚硬的外壳,说着奇怪的语言,即使是神谕的能力也无法帮助他理解她的话。她只和他们在桌边呆了几分钟,就和一匹夜骐溜了出去,谁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只留下神谕和十几匹中国小马在一起,都是雄性小马。 神谕走神了,“对不起,你能再说一遍吗?”他问道,声音小声而恭敬,“我想我喝了太多的米酒。” 他们发出了礼貌的笑声,“你真的是档案的孩子?”那匹小马又问,他是一匹高大强壮的小马,还处在壮年,不像皇帝那样老态龙钟。然而,他的脸上有一些微小的皱纹,这些皱纹告诉神谕,他至少活了一个世纪了,如果不有更久的话,“你真的永远不会变老吗?像你这样的天角兽?” “我……”他犹豫了一下,“和我妈妈相比,我还很年轻。”神谕没有用他们的语言,但这似乎无关紧要。只要他说出了话,他们就能听懂,每次他这么做,它都会起作用了。“档案已经几千岁了,当人类世界终结的时候,她还活着,你们不是也能看到她的样子吗?” 他们中有几匹小马转过身来,抬头望着中央的桌子,那里只有皇帝和他的顾问、档案坐在那里聊天,他们的食物都没有动过,看起来档案好像很紧张。神谕只能想象他们在那里讨论什么。 “你相信他们告诉你的吗?”皇帝的另一个儿子问道,“有些故事讲给子民听的,有些故事是我们自己编造的,有些故事是真实的,你真的认为小马能活这么长时间吗?(政治隐喻严重(⊙﹏⊙))” “我……”皇帝点了点头,“这些关于神仙的故事我看得太多了,很难说这到底不是真的,他们的魔法…难以理解,他们的年龄可能确实与其他种类的小马不同。” “我觉得你还没有我大。” 神谕耸了耸肩,“我才四十二岁,也没有你聪明,档案直到现在才带我和她一起出去办一些公务事。”他说的每句话都是事实,但这并不意味着那匹小马可以正确的理解它们。神谕让他话中的暗示顺其自然,而不必感到内疚。档案的这次会议显然很重要,他要做好保密工作。 “嘿。”有人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后背——那个蓝头发的外星人,她的同伴们管他叫“安德”,“神谕,你母亲想让你加入他们的行列,显然皇帝想要和你谈一谈。” 他咽了口口水,但还是站了起来,跟了上去。这里的马群分化没有那么明显,其中许多小马都坐在一起,其中有一些穿着奇怪盔甲的小马,但他们仍然是小马。 “神谕,谢谢你加入我们。”档案低声说着,又为他拿来一个垫子,放在她旁边的地上。神谕坐了下来,抬头望着桌子对面的皇帝,希望他的表情不会太无礼。这里没有王座,尽管皇帝的长袍能让他看起来威严而有力。 “你,”顾问问道,“神谕是你的名字,对吗?” 神谕点了点头,“这是我的新名字,天角兽们的名字代表了他们所擅长的方面。” 顾问看起来很紧张,很生气,这比张晓龙皇帝表现得还要明显,尽管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张晓龙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平静的表情。“你母亲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要求,神谕。要求我们的伟大文明屈从于她的奇思妙想之下,还声称她能强制执行她的要求,你觉得这怎么样?” “我想……”神谕慢慢地吸了口气,喝了一小口米酒,以拖延时间,他尝了尝它的味道,当然,即使把它全部喝完,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毫无疑问,喝不醉并不是成为天角兽的好处,不然他就可以装作自己喝醉了,“我想,不管我说什么,都得不到你的同意,即使我不同意我妈妈的观点,难道我不能为她辩护吗?”他没有等顾问反驳他,就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你乘坐的是一艘金属船,它的高度甚至和天马的飞行高度一样高。我无意冒犯,但像我母亲这样的小马只会关心比你们强大得多的国家,我不知道她想从你们这里得到什么,但我知道她一定会得到它。” “她的要求太过分了。”皇帝低声说,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很自信。当他说话时,档案都会认真的看着他,“主权是绝对的,上帝赋予所有小马生命,以及管理自己的智慧。” “的确,”档案同意了,“正如你的主权延伸到你们这个强大国家的每一匹小马一样,在你期望遵守你们人民遵守法律的同时,你们也会得到利益,地球上的统治者都是如此。 其他天角兽和我就某些法律达成了一致,所有国家都必须遵守这些法律。在其他任何方面,我们都不会干涉,但这个标准所有小马都必须服从。” “什么标准?”神谕不假思索地问道,“我从来没听说……” 档案打断了神谕的话,表情严厉,“不管你没有听说过,你还太年轻,神谕。规则很简单:不要在虚空中寻求知识,也不要利用知识进行交易,不消耗任何生物的生命来增强魔法,废除奴隶制。” “我们已经遵守了你所有不朽的旨意!”皇帝的顾问几乎叫了起来,坐在他们边上的许多贵族停下来望着他们,谈话声嘎然而止。“对暗魔法的惩罚非常严厉!上次一个独角兽被抓的时候,他因为自己的罪行被活埋了!而奴隶……这个词在中国几乎没有任何意义!每个公民都有权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每一匹干活的小马都应得到他所应得的报酬,你根本不必暗示都……” 神谕并没有听懂它究竟指什么,档案提高了她的声音,虽然她的声音中并没有愤怒,“我们已经谈过一次了,你们的公民从未离开过他们出生的地方,这其实意味着他们就是农奴。我的孩子们从事件中回来,他们几乎都被奴役在你们社会的最底层,我再也不能忍受这种待遇了。” “告诉别人怎么处理他的家事是不明智的,”皇帝平静地说,“这样的小马很少能长久地和我们保持朋友关系。” “的确,”档案同意了,“你为什么认为是我会和你谈判?在外面有十几个国家,而我却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扮演着反派的角色,没有别的小马愿意因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动而脏了自己的蹄子。如果我们蛮不讲理,我就会把自己变成一个暴君,这只是我们的生存之道,皇帝。”她把什么东西拿到了桌子上,放在皇帝面前。神谕认出了它——记忆水晶,就是在两天前他进入视界前看过的那个。 “你已经知道我们敌人了,你们的舰队在维护海洋安全方面做得很出色,但你知道他在计划着什么吗?” 皇帝摇了摇头,“这说服不了我,你的要求威胁到了我们文明的稳定,我不会作为最后一位皇帝而被小马而铭记的。” “怪我吧,”档案毫不畏缩地说,“我已经是个暴君了。” “这是战争!”顾问摇了摇头, “我们的打算并不明智,皇帝。 我们应该离开这里,这次会议没有任何帮助。“ “还有一件事,”档案对神谕说,“孩子,皇帝什么时候会死?尽可能具体的向我说一下。” 皇帝和他的顾问都盯着她,脸上充满了震惊,甚至皇帝泰然自若的平静也被打破了。 神谕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档案……如果没有我的生命来辅助这一视界,我的预测将……不再精确,它不会像我向你所揭示的未来那么清晰。” 档案示意他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视界一闪而过,神谕捕捉到了它。这不是他生前所用的那种魔法,变成天角兽给了他新的生命,他可以尽情的施展视界魔法,这并不是说它们不需要寿命来维持——神谕现在有的是这玩意。 神谕回答说:“在三年零十一天后,”他可以看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卧室,周围是满医生、仆人和家人,“他平静地离开了,在睡梦中,没有痛苦。他被他所爱的小马包围着,等一下……”就在神谕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发生了变化,仆人不见了,亲人不见了,宫殿也不见了。现在他在一个黑暗的地方,这里只有一个正在工作的医生,“或者,四年七个月零一天,这次显然并不愉快。” “异想天开,”顾问回答,但他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担心地斜视着皇帝,“任何傻瓜都能讲故事,那又怎么样?小马总是会死的。” “不,”档案将记忆水晶悬浮起来,用一个装满透明液体的白色小瓶子取而代之,它由一块铝箔封着,但仅此而已,“把我从暴力的负担中解放出来吧,皇帝,我将用你的财富和权力买不到的礼物来报答你。”档案把它放在皇帝面前的桌子上,当她这么做的时候,水晶亮了起来,光线穿过了里面的液体, 就像里面养着萤火虫一样。 皇帝用蹄子轻轻地碰了碰瓶子,“这是酒吗?或者……”他的耳朵竖了起来,显得怒不可遏,“你觉得我会对毒品感兴趣吗?这是什么?” 档案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你们国家的变革可能需要很多年,要使其不发生动荡和叛乱,可能需要数十年的精心规划。那只瓶子里装着整整两个世纪的生命,这是属于你的第二个王朝。” “如你所愿。”顾问瞪着眼睛嘲笑道,可是皇帝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只瓶子,他的表情很复杂,他猜想这可能与神谕有关,“你把我们变成你日益壮大的帝国的傀儡,你把不文明、野蛮的国家据为己有,伊迪娅,我认为你在这里不会有这样好的运气。” “还有第三种选择,”档案馆坚持说,“你不必宣誓效忠、服从,也不必改变你的信仰,只要禁止禁忌的魔法,停止奴役我的孩子,我别无所求。我们达成的任何协议都将是国家间努力的外交结果……只有自由才是我真正所主导的。无论这次会议如何结束,新成立的联盟都不会相互干涉。如果我们以不友好的方式结束,那就意味着……四年后,我也会向你的儿子提出同样的请求。” 皇帝把目光从桌子上移开,望着窗外的落日,他疲惫的眼睛似乎几乎无法注意外面的一切,“还有更多……这种东西吗?”他用一只蹄子比划着,“这就是你长生不老的秘密?这就是天角兽囤积着的东西,来永远维持他们的统治?” 档案摇了摇头,“不,我的不朽只是一种象征,我并不赞成这种交易,因为它意味着放弃人类所谓的自由意志,即便如此……”她摇了摇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发明的。据我所知,没有天角兽会用这个,它的成分并不存在,所以很难制造。但如果你问我是否能得到更多……我只能说,我在那些为我们共同的目标服务的小马身上发现了它。” 神谕颤抖着盯着瓶子,其实他并不应该感到惊讶。档案曾经说过,如果她愿意,她可以让他重新变得年轻,她却把它作为政治工具,这应该令马惊讶吗? 皇帝点了点头,“我的妻子在皇宫里,她几乎和我一样大。陆马寿命最长,我相信你们都知道,她是只夜骐,所以没有力气和我一起参加这次会议,我能和她分享你的礼物吗?希望你能理解。” 档案室肃然起敬地点点头,“张晓龙皇帝,请便。” * * * 几个小时后,除了几名外交官外,所有的客人都走了。当皇帝变得年轻时,聚集在这里的小马们都对他产生了极大的敬畏之情,尽管神谕为他感到高兴,但他也注意到一件事: 档案是个政客,她赠予皇帝青春,赋予他无法拒绝的权力,巩固了自己统治者的地位。皇帝先是嘲笑她,然后又招待她,最后接受了她的礼物,作为交换,皇帝答应了她的要求,在中国会产生多少关于这位皇帝的故事呢?这位皇帝的智慧是如此之令马折服,以至于他被带到天堂,得到众神的宠爱。 神谕坐在窗前,这时仆人们正在收拾盘子和桌子,土卫七号的船员们把他单独留下了,档案和外交官一起到下面的楼层参加庆祝宴会去了。 *至少她没有让我第二次过去。* “那么,你觉得你的第一次旅行怎么样?”安德问道,她不再穿着盔甲,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布制服。她仍然高得出奇,虽然她没有其他人那么高,神谕怀疑她还没有完全长大,尽管她在船上的地位明显很高,“学到了很多,我希望。” “我发现她喜欢利用其他小马,”过了很长时间,神谕回答到,“但我长大后不会像她那样。” “你其实做的不错。”安德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神谕旁边,她坐着的时候仍然比他站着的时候高,“你认为你刚刚救了多少小马?十万?还是两匹?我还想问问雅典娜,但谢天谢地,她也走了。”她弯下腰,从腰间取下一个小瓶,使劲的拉着它的盖子,“我想给你一些,但是……你好像并不能享受这些。” “你们这些外星人简直和亚历克斯一样奇怪。” “我不是外星人,”她纠正道,发现了瓶子,“我是人类,你才是外星人。我们通常只能活一个世纪,你仔细看看,档案周围的人们往往很快就会死去,但是我们有备用的身体,为了保存我的意思,他们不得不给我一个只长大了一半的身体。”她用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好像这意味着什么,“扁得像块木板,窄得像根栏杆,连夜骐都不能为我造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噢,”她叹了口气,向后靠在座位上,“你只需要经历一次,就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了。当天角兽死后,你会完全恢复原样。我们通常会准备一两个合适的身体,以防发生什么意外,但是……”她叹了口气,“我是这里最好的军师,档案不能让我在她进行世界大战的时候让我待在冰柜里长大。” “那又怎样,你要回到……冰箱里?”他问道,语气有些怀疑,“而现在你长大了?” “不。”她笑着用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还要入侵你们的国家,另外,乌克兰有麻烦了,而且……”她摇了摇头,“这就是天角兽要处理的问题,神谕。” “我才不管这些,”他咕哝道,“我只是想学习,现在我有了更多的工具,更多的魔法,我只想学习。” “你只是现在这么说。”安德站起身来,把椅子往后一推,椅子掉在她身后的地板上哗啦一声,“等着瞧吧,议员们说,在这个世纪内你们有自己的议程。”她笑着像神谕伸出一只手。 神谕的蹄子被她的手牵着,“呃——”神谕僵住了,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阵魔法涌过他的眼睛。他看见自己站在桥上,身边站着一个成年的人类,那应该就是安德,她看上去就像赢了他的钱一样沾沾自喜,“该死。”神谕垂下头,沮丧的说道,“至少我现在不会变老。” 安德笑了。 第37章 重获新生 本章译者为夜光云翻译组的: miquel h. 闪(kira)浮在水中,被那些潜水设备包围——是被破坏、撕碎的碎片。一根调节软管,向水中无力地吐着气泡,反魔法装置的残片云雾一样弥散开来。不远处,有黑色的血液在水中,成了一条逶迤漂动的奇异长蛇。就算四肢已经残破,但不知怎的,她让自己的矛枪走了火。无济于事,她还是死掉了。 但我还在这。 这一定就是人们在置身事外时所想,因为她的尸体就漂在残骸的中心。像一匹马,或是蝙蝠,或是杂种。深色的大衣撕裂开来,血迹斑斑。尸体周围的水被她的血染红了,但没有扩散。 所以发生什么了?我在海上兴风作浪? 什么东西游到了她身后,这并不是那让她莫得理智、最终杀掉她的那可怕的生物。一道绿色闪过,其间飘过白色的毛发。似鱼,似马,或是杂种。那东西有着闪亮的鳞片,在水中起伏,又增添几分华丽。但它的动机仍不明朗,好像它从另一个维度,一个不为她知的维度,将水分开。 她比闪更大,大过她原先的身体,有着褶边翼鳍,前额上有独角。她在水中围着闪转圈,或者她视野的中心是,她已经没有实体了。 “你命途多舛,”她说道。水波不能动摇那声音一丝一毫,直击闪的鼓膜。她并不是在嘲笑,而是有些——遗憾。“那器械看起来像……人类。” “是的,”闪道,或者试图说。虽然失掉了身体,但不知从何处还是传出她的声音,不是水中,倒是那绿色的生物嘴里。她一人二角?“还能是什么?” “你。”她答道,背对着闪。“过来,不幸的生灵,你在这世上的日数尽了。” 闪可能不应该这样做——她本该毫无怨言地遵循,但她猛地挣开,随即淹没在水里。她很难去想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不。” 那生物停了下来,它的声音在水上回响,向另一个方向——和鳍所指不同——传播。游动时,有几绺鬃毛落到了水里,就像着火了一样。“不?你知道在这里失丧的灵魂,像你一样的,都经历了些什么?你想知道吗?” “不。”闪摇摇头。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动的,但鬼使神差,她漂向了发话者。“真tm不公平,不论你是谁。上帝吗?我从没想到上帝是海马,但……如果真是你,你就不能,像……天平什么的那样(公平一点)吗?”她做了个手势。突然,她有了一只胳膊——或是说轮廓,是幽蓝的萤火虫组成的,指向她原先的躯骸。 对方沉默了至少一分钟,一副深思的神情。“我不是你所想的那样,闪,但我实记得你,你的生命……很不幸被这场事故缩短了。你可以自由,但从没有人说过,生命是公平的。” “可能它是,”她争辩着,“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为此做些什么。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事情的。我猜,是叫我转世?那你一定可以让我还魂了。” 她停下来,游回去,作一小圆圈,穿过闪和那尸体。她俯瞰它,就是那被肢解掉的巨大躯干。当然,闪的致命伤在脖颈,那里撕裂开来,汩汩流血。“你不明白你所说的。”她道,“有人想要这样,但他们都受不起这样来的代价,你也一样。” “我不会。”闪执拗地反驳道。她跟着海马回到自己的身旁,试图进到里面——显然这不好使。“我还没死。为生,我不惜一切。” “这世界并非如你所想,”她说道。她的声音悠远又发人深省,像是在看什么闪看不到的东西。“你会遍体鳞伤,没有任何念想活在这世上了。” “我愿意,”她又一次争辩,“让我还魂,拜托了。” “如果我这样做了……”听起来她突然下了决心,“你不会像平凡的小马一样活下去。如果你为我作光作盐,我会……不取你的灵魂。……世上有众多纷扰,沧海桑田,我都不会去插手,但你要为我做这事。” “你想让我为你做事,”她重复了一遍,“好,我可以做。你看,我最擅长做事了,任何你想要的。我是潜水员、体操运动员和……” 突然之间,她怔住了,喉咙传来一阵刺痛。她本想已经过去了,但……她望去,只见那海马伸出蹄子,摸她的脖颈,那尸体的喉咙就愈合了。创口处生出了带着疤痕的皮肉,上面有残缺的毛,长回来还要一段时间。然后,她抚了闪的胸口,闪感到自己的身体疼痛无比,一切都回溯过去——那冰冷,那窒息,还有那可怖的利爪,就是杀死她的。 “你在对我做什么?” “如你所说。”那小马说道,随后用一只蹄托起尸体,猛地一拉,闪便迅雷不及掩耳地从水中上浮,从沉底的潜水装置中出来,浮出水面,到了星空之中。那海马现在已经是一匹正常的小马了,只是有着丰满的羽翼。她腾跃高飞,在海上留下一道星尘。 闪猛烈地咳嗽着,把带血的海水从肺里咳出来,随风飘散在身后的空中。一路像灼烧一样,让她双眼噙泪,但她全然不顾。她又感到了心跳,可怕的麻痹感消失了。 “……是在哪……”她的嗓子还没完全痊愈,忍痛挤出几个字,随即被风声吹散。她朝下看去,有陆地在她蹄下,耀眼的旭日正喷薄而出。“你就不能把我变回我自己吗?” “你就是你自己。”她说道。现在她们正在减速,一座城市浮现在地平线上。街道空空荡荡,但灯火通明。闪不晓得这地,却发现这里的设计很现代,更像是一座主题公园。有无人机在空中徘徊,一同许多自动设备。“但那个‘你’现在对我已经没有用处了。” 她们在码头上硬着陆。突然之间,闪感到自己全身湿得有多彻底,就像刚被巨浪拍在这里的。水花在她四周溅起,远处的大海在恣意咆哮着。 她的同伴落在旁边,背对着海岸。“听好了,闪,你为我行事,我便增加你的寿数;当你的事行完……”她的嗓子又有如灼烧,鲜红色的东西溅到下面的船坞里——新鲜浓稠的血液。“你要逝去。你一旦不愿侍奉我,我们便撕毁伊始的约,明白了吗?” 她点点头,捂着喉咙,试图止血。但无济于事,鲜血染红了双蹄。她头晕目眩,几乎坐起不能,心想:她要为此工作好一段时间了。 “有一个人会为你而来。她找到你,要告诉她‘a-17-蓝’。她问你,你要说你要练习学魂剪。照所说的行,如果不从——” “我知道!”她举起一只手——却是没有,取而代之是一只翅膀。看来对方会了意,止住了伤口。“我会死掉!” 那绿色的小马朝她走来,在朝阳沐浴中变得越来越透明。要不是嗓子疼,她可能不会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当你完成以后,我会晓谕你,那时候你才有所用。” “我会的。”她朝着空荡荡的码头发誓,然后就倒下了。 恍惚中,她醒过来,只见周围有几道模糊的身影。他们每个人的皮肤,在阳光照耀下,都显得不能再像泛黄的塑料。有三名近前来,一名持医疗箱,两名抬担架。 他们穿着褴褛的制服,上面打着补丁。只能模糊地看出人形,但不见里面的架构。他们是人类,但她不是了。 “你已进入bountiful。”一对视,他们就说道。“根据亚历山大公告相关条款,我们提供基础医疗保障,现在你将被送至就近小马收容所进行处置。” 可能是连续几天的精神错乱,闪听他们说话就像是合唱一样。他们(的语言)很陈旧又支离破碎,但只有些许不同,所以他们可以正常交流。 “a……17……蓝。”她咳嗽着抬头看着拿医疗箱的那位。要不是会丢掉性命,她忘却指令是放心大胆的。 他们怔住了,塑胶状的眼睛失焦了好一会——然后他们转过身来,动作突然变自然。平放下担架,其中一名弯下腰把她抱了上去。“雅典娜子系统代理完成。时间:jd.5。a-17-蓝,一次性秘钥。最高执行许可:生效。请求指示。” “教我练魂剪,”她说,“另外……请照看我,我想要居所……与几件长裤,那该死的东西。” “收到指示,”拿着医疗器械的一位说道。然后她放下箱子,和另一名抬着担架,弯下腰去与她对视:“在bountiful,你会觉得很孤单,因为我们都死了,是未知的个体。你确定这是你所欲?” 她不确定,但不知怎的,她点了点头,伸出一只蹄子:“闪,是我的名字。” “数据输入:闪。我是雅典娜,谨代表人类保护倡议协会,是bountiful的守护者。当前指令:持续到我的同胞们回来。现在……训练你,真吸引人。” “告诉我,”她无力地扑打翅膀,每次活动一边。这个身体一切都很陌生,但她正在快速适应。与之变成虚无,变成小马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我会告诉你,每个细节,”她说道。“但不是现在。你需要休息、抗生素和糖类补充,等你休息好了,我们会告诉你的。” 雅典娜从哪方面看都很诚恳,他们确实说——在这空荡荡、死寂的城市中,闪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话,但雅典娜比起那几千个计算机程序,还是十分和蔼的。 闪及时学会了,包括如何使用她的身体,最后是如何使用魂剪。如果她早知道这些,她就不会死掉了。 一天晚上,在城里一天艰苦训练以后,她发现有一只小马在住处等她。bountiful有很多为小马设计的公寓,她住进了这一间。这里有很多她能穿的衣服,还有城市纪念品,但没有一个人。按照她最初的要求,她有了很多裤子,但她不会再穿了。 她发现已经上灯了,桌旁坐着一只暗绿色的小马,正想喝闪电茶壶里的咖啡。“雅典娜,这里有小马!” 虽然这栋公寓里到处都是麦克风,并且还有几十个人在,但雅典娜并没有回复。那小马放下了茶杯,“还记得我吗?” 闪感到咸水在灼烧喉咙,血顺着蹄子流下。但都是记忆——她朝下看去,旧地毯是干净的。“我记得。” 那小马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前面的桌子上,用一只翅膀指着,闪赶紧走过去,弯下腰看。 是一张地图,有一个点,指示着他们现在的位置,在西海岸。并有一条线,指向很久以前墨西哥所在之地。“这是你第一个任务。去,证明你自己是有用的仆马。” “呃……”闪从地图上抬起头。“去那里做什么?看起来它指向……一整座城市。” 那小马点点头。“一品红正在组织一小撮渴望永葆青春的小马,在为此收集市民们的血液。你要找到他们,将之终结。” “为什么?”闪发问道。她尽力让自己听起来不暴躁,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在乎这个?” “众生都要认定自己的生命有限,”她答道。“无论如何,死亡终将来临——但这种言论,抹去了界限,让你们对末了猝不及防。你将以我之名结束这一切。” 闪起身走开,向投影出的窗外凝望。那拍摄的是纽约之夜,是如此逼真,以至于她几乎认为自己就在那。要撇下bountiful是很困难的,“但我如何能——” 雅典娜的一个无人机落在桌前,清理着一摊溢出的茶,从桌沿滴落下来。地图已经消失,也没有任何小马在那的迹象。“闪?你受了某种……打击,我冒昧打搅你,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她说道,转过身去。“但我需要一架飞机。你能载我到墨西哥城吗?” 第38章 激浪之火 本章译者为夜光云翻译组的: miquel h. 激流在燃烧。依旧能够闻到那烟味,还有其他的,她只在被爸爸带到集市上才闻到。那时候地产就告诉她,集市上车水马龙——所以闻到这气味,她才没吐出来。她现在本可以这样做的,只是身体连这力气都没有了。 绣线菊奄奄一息,这并没妨碍她多少——在她所见以后也是。 他们从海上来,那里有鱼,就是会走,用矛剑戕害,焚遍屋舍的。菊身手敏捷,是她见过最快的。她跑到了地下室,如地产所说,一有危险,她就躲到那里。她妈妈蜜露没能及时进去,被困在熊熊烈火之中,菊还能听见她在尖叫。 起初,她从门缝中看,只见一些有两只小马那么大的生物在激流中行走,很多全身湿透,有鳞的皮肤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地产是勇敢的小马,是这村里最强壮的。他把那些挡在门外,要求他们打道回府,离开他家。“我的妻儿,连同我的一切,都在里面。”他谎称,“你们若是保证他们安宁,可以将我取去。” “我们会将你取去,”他们用像溺水的声音说道,“你的妻子离不了空气,她不能侍奉我们。你的女儿还是孩童,连轭都负不起,我们不要羸弱的奴隶。” 他们要纵火烧那屋子,她父亲就与他们交战。绣线菊见父亲交战,并要击倒他们,就欢呼鼓舞。有一瞬间,好似一切都在与其共同战斗,大地在他们的蹄下裂开。 但那些陌生人所过之处,没有活下来的。青草枯萎了,变成像粉笔一样的灰色。地产杀掉一个,又有五个起来。终于,他们将他击倒在地,“你与我们为敌,你也要死。” 他们又去取绣线菊,打破了门,将她拽出,在她父亲与燃着的房屋之前。 近前看他们更加可怖。在阳光下,他们散发出死鱼的味道,还有一样的容貌,混杂着堕落。绣线菊自生以来就了解这土地,她听见在他们践踏之下,土地在尖叫,和他们死掉时发出的尖叫混淆在一起。 “我保证给这小女孩慈悲,让她无痛死去,”其中一只怪物说道。它的声音十分可怖,她想要躲藏,却是不能。“你们的造物主已经将这特权剥夺了去。”他们拿起一柄粗糙的钝叉刺向她的胸口。 它并没有像刺其他小马一样,菊感到大地也在她的体内。少顷,她发出来自土壤挑衅般的尖叫——它们都是她这一边的,绝不会坐视不管看她任由宰割。 那怪物还在推着(叉子),直到她肉体离析,尖叫起来。地产也尖叫着求放她一条生路,但他们充耳不闻。“付出反抗的代价罢!”那声音说道,“我会将你女儿留在这里,用我的叉,留下魔法不能愈合的伤,她也要试图用魔法治疗,但只会加重她所受的痛苦。她要在此地躺卧数日,直到大限来临,秃鹰会啄去眼球,那本属于你的腐败最终会临到她。” 那以后一切都模糊起来,绣线菊眼睁睁看着他们干掉她父亲,像贪婪的野兽一般扑过去,只留下白骨,有的还带着鲜血和残留的皮肉,丢在她面前。 绣线菊在那里躺了一整夜,疼得睡不着觉。每一口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很费劲,但她还在坚持。她的魔法让她还有一口气,虽然她并不想这样。 旭日东升,叫喊销声匿迹。没有了教堂晨钟,没有了小孩子的欢声笑语,也没有赶集的木车轧轧。除了隐士鸦,也没有鸟,只有远方海浪的声响,像是嘲讽。 绣线菊和最后的激流一同逝去。 但她的肉体还在继续前行,靠最后一点魔法撑着。忘却了寒夜带来的战栗,她在光天化日之下野炊,独自在小镇的废墟中,也不知道多长时间。 事情有了变化,她听见有蹄声嘚嘚,甲兵铿锵,另有不可名状之声。那声音从远方传来,沿着大路。她家就在路旁,他们会路过这里。 “又一个?” “他们没希望了。” “如果他们连东古都去了,海边肯定无一幸免。” “太可惜了,这里肯定死绝了。” 所有声音都像一种小马——士兵,乃是战场上的传话员。绣线菊从不知兵家,即便在集市上看到过好多次,他们总是带来佳音。 “是,”那是一个不同的声音,她从未听过,“就在前面。不论是谁,都不太可能还活着了。” 蹄声急促起来,菊想要躲藏,但她连挪动蹄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转过头,抬起,望着声音从转角传来。 他们不是她之前看到过的军队。他们几乎全身链甲,有一些着皮甲,镶有金属片。在马群之中,有着戴着装甲的伟大神像,武器比这整个村子还要值钱。那些小马也带着类似的武器,却不是用金属做的,反光且半透明,就像村里教堂上的彩玻璃。为什么这些小马要用玻璃武器? 更奇怪的是他们的首领,她矗立在阵前,用两条腿站立,就像从水中来的那些怪物一样。但她闻起来像闪电,而不是腐烂的味道;她的皮肤也没有鳞片,像新生的钻石犬一样苍白。没有毛,只有一条黑色长辫,从系缨的头盔后面飘下。她的金属护胸有些发暗,还有一条宽松的绳子系着,露出奇怪的双腿的一大部分。手中有一柄矛枪,闪闪发光,就像一颗怒火熊熊的星。 他们也看到了菊,灰色的双眼中满是温柔。“别管我,继续行进,”她用矛指了指大路说。“向北还有一个村庄,那里应该紧接着被袭击了。”小马们听从指令飞奔了去。他们的人马很少,只有十几个。 “他们不应该……”菊无力地喃喃,“这里死伤枕藉……都看不到边。” 那位高挑的外邦马蹲下来,脸对着菊,把矛放在她旁边,“我的铁骑已经了结了它们。向北,还将杀死所有看到的。” “你是什么神仙?”菊问道,紧接着就是一顿咳嗽。 她笑了笑:“我是帕拉斯·雅典娜,听说过我吗?” “没,”菊承认道。“那你……一定是……来击打我们了。你来这里,是要击杀我,对吗?因我们没有敬拜你。” “不,”雅典娜的笑容消失了。“你们的崇拜,于我和加?”她伸出手,落在菊的后脖颈上。 她的抚摸有一种神奇的效果:感觉很凉爽,从抚摸之处散开来,消弭了疼痛,是死亡的冰冷麻木。 “噢——噢……”菊又开始哭了。她并未料到她还会这样,又可以张嘴说话,还可以呼吸。现在这比她在临死以前那一刻更容易了。无论如何,事情就这样发展到了这一步。“n——你是个好天使……波利斯神父一直说,艾迪亚将天使们派遣,去看顾那无助的,你来到这里,是要让我跟随你了。” “是,”雅典娜点点头。“但是要你愿意。我不会为人们主动提供安宁的休憩,就像击杀一样。” “人?那是什么?” 雅典娜忽略掉了那个问题。“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绣线菊……” “绣线菊。我见你们见的多了——但几乎没有受了这么大磨难还能(撑到)和我说话的。芸生的心志啊,被虚空所歪曲毁坏,惟余疯狂,但你是比较坚强的。” “我……”她还在哭。雅典娜看起来并不介意,所以她也就没停下,也很难做别的。“我……” “听我说,孩子,”雅典娜靠近说,声音非常轻。“我给你一个机会。”她一手执矛,指向一方,另一手空空如也。“在我的左边是赦免。我不会让你在此地受苦,你走向左边,我便让你安息,不再醒来。当你闭眼之时,你的生命就安息了。” “我的右边,我会给你别的。我要使你痊愈,使你力量加增,你会始料未及。你会成为我麾下的骑士,我要向你显出智慧,引导你的四蹄谱写英雄篇章。你要粉碎奴隶主的镣铐,烧尽巫师编造的黑暗流言蜚语,让世界起死回生。” 菊沉吟良久,注视着雅典娜修长的双手。她在以先几小时已经遭受了太多的痛苦——失掉了她所有的一切。就算现在,她还要尽力去理解自己的损失有多么巨大。“为什么是……我?”她终于开口,“我知道你说我坚强,或许是。但为什么你不教全民战斗?那激流……如果我们会战斗……或许就不会被焚烧了罢。” 雅典娜叹了口气,表情阴郁起来,“孩子,神明也有要遵守的规矩,当你们各谋其生,我无权干涉。”她放下长矛,指向菊胸口的刀伤,那里就不再汩汩流血,像雅典娜到来以前一样,菊料想自己也没多少血可放了。“你被未成之物所伤,非独角兽与人力所能及。以我之见,你已经死了,你生命已经终结,我可以随心所欲处置你。” “所以……你为什么又给我选择?为什么不取了我?” 雅典娜放下了长矛。“绣线菊啊,小马和人类要小心这周遭的世界,他们要看见坚固的堡垒,但这只是一个谎言。寰宇并不是金汤,只是颓然将倾之草舍。前夜,你见得有大风在墙上呼啸,折损了本已欹斜之木。又见得骤雨,卷走我们家园最珍贵,永不复得的那些。” “奴隶和仆人撑不住这屋舍,在我膝下,仆人超乎你所想。他们驾车,全副武装,绝对服从,百战不殆。但我深知,这些对于我们共同的敌人还是以卵击石。这暴风雨,就是倾盆大雨、呼啸狂风的始作俑者,是不能用人海战术压倒的。”她伸出矛,刺向绣线菊的可爱标记(如果她有的话),“没有比目标明确的敌人更可怕的了,我的铁骑也只能俯首称臣,更没有奴隶能做到(打败它)了,但勇士可以。”雅典娜有身处一只手,“我需要你的决定,归到我的麾下,还是拒绝,让我知道,我不能让你撑太久了。” 绣线菊回想起那惨叫,回想起燃烧的家园,回想起自己是多么无助于恐惧,曾无力反抗。 绣线菊握住伸出的手,“交给我吧。” 第39章 魂剪(雾) “为什么我们到这么远的地方去,锻造(forge)?”绣线菊把头靠在飞船的窗户上,看着下面波涛汹涌的大海。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她看到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其中最令马惊讶的是她的康复。在最初的几个月里,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雅典娜的一艘船上度过的。 这条船勉强能容下四匹小马,尽管这里只有两匹小马,绣线菊和暗夜锻造(night forge)。 锻造坐在小船前面的控制台上,他的四周都是玻璃和杠杆。在他巨大的体型和令小马印象深刻的翼展看来,他几乎不适合操作这么精细的设备。但锻造并不粗笨,雅典娜的所有小马都长的又高又壮,通常比普通小马整整高出一英尺。连雌驹也是这样,尽管有雅典娜告诉过她,当她长大后,她可能不会长得像锻造那么高大。 大多数时候,她尽量不去想这件事。 锻造的皮毛是紫色的,腹部有一块较深的斑,一头白色和黄色的鬃毛,一条白色的伤疤从他的眼睛开始一直延伸到他的脸上。菊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也不敢问他,她可不敢惹恼一匹大到足以把她吃掉的小马。 “因为你不可能在训练场上学会魂剪,”他说着,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她,“这是圣骑士的第一件,也是最伟大的一件武器,如果你没有敌人,它将毫无用处。我们必须找到适合你与之战斗的东西,这样才会刺激你学会它。” 菊像被石化了一样从窗边的座位上滑了下来,沿着玻璃窗底部走了过去,直到在锻造的控制椅旁,她才停了下来。“我……嗯…”她吓坏了,“你在开玩笑吗,主人?” 锻造大笑起来,他的笑声甚至盖过了外面螺旋桨和发动机的轰鸣,“真是不幸,我的邑从。雅典娜几乎可以肯定,我们只会面对一个弱鸡,弱到足以给你提供绝佳的训练机会。” “我已经一年没当过邑从了!”她反对到,举起她的蹄子,这有点难——菊不再赤身裸体了,现在她穿着一件连体服,它像棉花一样透气,却结实得足以挡住一把刀。上面有雅典娜的猫头鹰装饰,还有保护她的咒语。雅典娜也许并不是魔法之神,但她知道的比菊所听说过的任何一匹小马都多。 菊所认识的世界是那么小,她不知道大洋彼岸有很多国家,也不知道飞机、机械和电力。她甚至不知道微生物理论,也没有听说过代数。她现在知道了这些东西,还有许多别的事情。学者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不,是全部的时间。她现在就正在学习,虽然今天暂时还没有收获。 “你能召唤你的魂剪了吗?”锻造问道,又转向了他的控制台。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菊可以看到远处的陆地,一连串绿色的小岛被无边无际的海水包围着。远处有一个更大的大陆,虽然菊并不认识它。菊从雅典娜的地图上学到了很多关于世界地理的知识,但是她还是不能看出他们要去哪里。 “我……是的,”她勉强承认,“你让我每天早上这么做50次,还记得吗?” “是的,”锻造对菊微笑着说,“今天,你要做的不仅仅是召唤它,你还会用到它。首先在我身上试试,然后在静止的物体上,最后是在该死的恶魔上。你的第一次杀戮将是一次成功的开始,你在未来的许多年里将会所向无敌。” 菊点了点头,“我……”她红着脸,低头看着地面,“我已经准备好看看它到底有什么用。我知道这是令小马印象深刻的魔法,但是……很难相信,你们说的一切……你们若能杀死它们,为何还会有恶魔呢?如果是雅典娜而不是某匹我从未见过的小马统治着我的国家,我的家人可能还活着。 锻造没有回答,菊把注意力集中在楼梯平台上,身体前倾,两条前腿搁在船舷上,菊没有看他,虽然她很想看。相反,她走到后面三个座位中的一个上,系好了安全带。她只撞到了墙上一次,就明白了着陆时可能会有些颠簸。 这次却没有颠簸,锻造降落在一片被茂密树木环绕的热带雨林里。菊不知道锻造是怎么才能在这么多参天大树和相连的藤蔓中穿行,可能只是因为他是夜骐,他们会在漆黑的洞穴里练习飞行。 “好吧,菊,我们的报告说,在一些古代遗迹附近的沼泽地里潜伏着一只受伤的恶魔。我们已经尽可能近的着陆,离它大约一英里远,我们应该带些什么呢?” “嗯…”菊解开安全带,抬头看着座位上方的器材架,“我们可能需要……噢,你说了只有一个,而且它离我们很近,而且我们不希望蹄子踩在沼泽里,嗯……盔甲和魂剪就足够了,对吧?” 锻造从控制台上的椅子上跳下来,从椅子下取出一块发光的水晶,把它塞进了自己的斗篷里。锻造这次没有穿上他的盔甲,只穿了一件和菊一样的连体衣。他的衣服上有圣骑士的印记,但除此之外他们几乎是一样的。“很好,你刚才在听,我们作战时带的东西越少越好,以防我们被捕或被杀。我们所使用的一切都是不可替代的,任何落入敌人蹄下的东西都有可能和我们作对。"他们从飞船里出来,飞船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飞船精致的螺旋桨缩到了外壳中,飞船看上去就像一块圆圆的石头。 菊闻到了沼泽里的臭气,她皱起了鼻子,那是一种又像是腐烂的鱼,又像是甲烷的味道。地面在她的蹄下凹陷了下去,虽然不是很结实,但这至少不是烂泥,菊简直要感动的哭了。 锻造用蹄子拦住了她,“这些还远远不够,我的邑从,在跟踪野兽之前,我们将在这里练习一下,准备好你的刀片。“空气似乎凝固在了锻造的蹄子周围,仿佛他打开了一扇通向虚空的门,而且周围的一切都被扭曲了,光线从他的皮肤上迸发出来,蔓延和延长着,直到它几乎有菊的两倍长为止,如果它是由金属制成的,那将没有小马抬得动它。 当然了,魂剪并不是用金属制成的,菊看向别处,防止她的眼睛被闪到,然而湿地并没有冒烟,无论它对菊来说有多烫,但它不会产生真正的热量。 刀片有点像独角兽的魔法,但是它是附着在他的腿上的,没有任何东西将它固定在那里。它会一直存在着,但它会消耗锻造的精神,一旦他终止与它的接触,武器就会立即被摧毁。 锻造将剑挥向空中,刀片在他面前旋转,看起来他好像是用自己的剑来对抗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你还在等什么?”他问道,“准备好你的魂剪!” 菊愣了一下,闭上了眼睛。它需要花费很多精力,菊回想象到了雅典娜的外科医生植入她腿部的水晶碎片。*记住你的痛苦。*她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再次想起激浪(whitewater),她着火的小屋,她母亲的尖叫,*痛苦是成功的关键。* 当菊记起她的痛苦时,她身上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听到远处的军乐声,她对激浪的可怕记忆发生了变化,她看到了古老的石头建筑,远处蜿蜒的小路,以及无尽的白色沙漠。 能量充斥在她身上,它并不是来自地球,空气涌了过来,围绕着她的蹄子好像一股漩涡,直到它融入到了菊的灵魂之中。 她自己的武器只是她腿上一把适当大小的短剑。它看起来像一团火,但却没有热量,如果它有热量的话,或许可以用它来取暖。 魂剪的力量是要代价的。*我的灵魂就是我的武器。*菊感觉到了她体内难以形容的空虚感,身体被刀片吸引着。她还记得她获救前的弱小和无助,因为冰冷的虚无扼杀了她,但是几个月的练习帮助她强大了起来。 “好。”锻造做了个蹄势,他自己的刀片在一缕光线下消失,慢慢收缩着,直到它完全消失,“你已经学会了前三条规则,在此之前,你已被要求无论你的敌人是小马还是恶魔都要无条件的服从,你同意吗?” 菊点点头, “是的,先生。” “现在练习一下。”他指着附近的一个树桩,“把树桩的上半部分切开,你只有一次机会,越快越好。” 菊微微一笑,向后仰起身子,准备出击。她听过很多关于魂剪是如何运作的故事,但她都无法证实它们。她以前也没有被邀请和军队一起战斗过,绣线菊挥舞着剑,和她练习时的动作一样。魂剪穿过了树桩,就像它不存在一样,菊甚至没有感受到助力。树桩的一动不动,菊怀疑是不是魂剪根本没有碰到它。这时上半个树桩滑落到了地上,切面非常平整光滑,就像用一根热铁丝切割冰一样,只是要快得多。 “凭阿琳娜的蹄子……我能做到吗?” “你可以,”锻造说,“现在你已经学了四条规矩了,就是刃能分开万物。重复一遍。” “刀锋能分开万物,”菊说,学着锻造的语气,“我明白了。” “还有另外两个,今天你会学到的。”他张开翅膀,盯着她,“(是兄弟就来)砍我。” “啊 ?”绣线菊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虽然不是很远,“主人,你确定——” “砍我的头!如果你敢碰到我的制服,连领子都不准碰到!直接穿过我的脑袋,干的利落点,邑从,否则你就给我游回家去!” “是的,先生!”菊闭上眼睛,向前冲去,锻造就在她面前,她不敢看。毕竟,她刚刚学会了规矩,魂剪可以切开任何东西。 当她把剑从主人脸上划过去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任何抵抗,直到魂剪和他的面颊卡在了一起,拒绝前进。她睁开一只眼睛,做好了准备看到一些可怕的伤口……但是她什么也没发现。魂剪穿过了锻造的皮肤,另一半出现在了他的脑后,它渐渐消失在了雾中,“什么?” “下去!”锻造咆哮道。 “啊!”她把蹄子往后一缩,脸涨得通红,“——它为什么没有刺痛你?是因为你是圣骑士吗?雅典娜的魔法让你免疫了吗?” “不,”福吉召出他自己的剑,比菊的速度至少快了100倍。他没有犹豫,没有闭上眼睛,更没有深呼吸,一股气流涌来,“别动。”他伸出一只蹄子,把刀刃对准了菊,她能看到剑的尖端,蒸汽从上面升起。 菊吓呆了,紧紧地闭着眼睛。 “张开你的眼睛!”锻造吼道,“看着它!你需要知道这会怎么样,如果你感到害怕,你就不能战斗。” 她勉强睁开眼睛,当她的注意力不集中时,她自己的剑在一阵光和魔法中消失了,剑回到了她的身体中,消失在她的身体里。一种熟悉的感觉吞噬了折磨着她的空虚,当她的灵魂回到属于它的地方时,绝望仿佛燃尽了,这就是雅典娜的解释。菊没有理由怀疑她所说的话,虽然她也没有办法证实。 锻造没有因为她丢了剑而惩罚她,相反,他把自己的剑插进了菊的眼睛中间。绣线菊僵住了,看着灼热的暖意穿透了她的脸庞,那暖意能切割石头和钢铁,她至少以为会感到疼痛……但是她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好像一阵暖风吹过,带来一份遥远的美好回忆,铁匠铺里的捶打声,倒茶的声音,悬崖上的风声,绣线菊想起了她从未见过的美好事物。 然后锻造把剑取了下来,“再给我重复一遍第四条规则,邑从。” “刀锋能分开万物。” “是的,切开你算不得什么,切开我也算不得什么,但是第五条规矩是这样的,凡有智慧的,我们不加害于他。给我重复一遍。” 菊小声的重复了一遍。 “很好,”他指了指他们周围的丛林,生机勃勃的植物挤在一起,尽可能地吸收着阳光,“魂剪无法泯灭神圣的生命,无论是鸟、树、鹿还是小马,都具有这种精神,你的魂剪不能伤害他们,但是,不要把这当作不加限制地使用魂剪的理由。死的东西没有灵魂,但是剑还是能杀生,比如砍断建筑物的柱子,损坏飞行中的飞船,破坏水坝…间接的杀死小马。” 菊问:“它能砍死的东西,但不能砍活的,但是恶魔…两者都不是?魂剪能伤到它们吗?” “第六条规矩,”锻造笑着回答她,“在你亲眼看见以前,我是不会告诉你的。然而,你要知道,这是你的剑唯一的存在目的。一个圣骑士可以毫无畏惧地与一百个恶魔战斗。最伟大的圣骑士,盔甲保护着他们,他们早已身经百战。”锻造的剑不见了,他靠向了菊,“魂剪是一种强大的武器,恶魔对它几乎没有防御能力。然而,你也要知道,拥有一把可以在战斗中砍倒它们的剑并不会让你所向无敌,陷阱还是会要了你的命,如果它们把你拖下水,你还是会淹死,如果他们向你开枪,你还是会流血。”他转过身去,面对着丛林。 “有一个渔夫的家就在这附近,我们要和他的家人谈谈,好决定我们要到哪里去找那只恶魔。” 他们走了很长时间,菊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降落在离房子更近一些的地方,但她没有问锻造。这样的问题的答案往往是她回到艇上后需要做更多的训练,她只能相信锻造自有他的理由,而且只有在任务结束后菊才能向他提问。如果她现在好好服从命令的话,锻造回去后也许会愿意解释一下他的理由。 卡姆蓬(kampung,指渔夫的小屋)和菊在家乡的屋子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它的窗户不是玻璃而是纸做的。它还被架在离地面足足有一匹小马那么高的地方,没有烟从烟囱冒出来,也没有任何小马曾在这里活动的迹象,除了一种有点不同寻常的气味,或者什么气味都没有,菊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 一段木楼梯通向一扇小门,锻造作了个蹄势让菊跟着他,“你可能听不懂的,”他低声说,“你还太年轻了,不适合学习语言,你只要保持微笑,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就帮我。” “嗯…” 锻造用一只蹄子敲了敲门,只有一片沉寂。 他皱着眉头又敲了敲门,“怎么回事,至少他的妻子应该在家。” 这一次,确实有什么东西从屋子里动了起来,马蹄声传到门口,门闩动了一下,门猛地打开了。 房子的内部很暗,一匹小马的脸露了出来,他们只能从门缝里看到里面的景象,这是一匹年长的雄性陆马,有着粉红色的皮毛和明亮的蓝色鬃毛,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热情,和他皮毛的风格完全相反。 “{你好}”锻造打招呼到,“{你今天捕的鱼儿怎样?}” “{你好,它们还行吧,}”渔夫说,“{可是我看你还是走吧。}” “{我们可是根据你的要求而来的!}”锻造争辩着,把蹄子插进了门里,挡住了正在关上的门,“{我抱歉如果你不相信我们的主任,可是她只是想帮助你们的。我保证我们来的原只是为了知道你在哪里看到那个怪物。知道了这些,我们就会马上离开。}” “{你们不可以来这里的。}”渔夫说,“{我看你们还是离开吧。}” (此处的加粗斜体在原文是中文) 虽然菊听不懂渔夫在说什么,但菊能听出他语气的变化。*情况好像不妙。*随着门的打开,那股气味变得更加浓烈,这是一种熟悉的味道,和她在激浪闻到的味道是一样的,在她父母逝去的旧日夜晚。 争吵越来越激烈,绣线菊没有理睬他们,她闭上眼睛,回忆起自己的痛苦。这次要容易得多,有了熟悉的气味,和她从那些话里感觉到的黑暗,那是一种痛苦,一种无声的被迫的绝望。 *记住你的痛苦,你的痛苦是成功的关键,你的灵魂就是你的武器,刀锋能分开万物,凡有智慧的,我们不加害于他。*似乎魂剪本身渴望被召唤,绣线菊不像练习时那样感到空虚,她没有感到麻木和疼痛,她只感到一种热切的期待。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那扇脆弱的木门向外炸开,撞在了锻造身上,那一击使他掉下了台阶,穿过栏杆,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很明显,是锻造替她挡住了这些。 不幸的是,她现在正独自和渔夫呆在一起,在热带阳光的照耀下,菊发现这匹小马并不像是她所看到的那样正常。他的后脑勺上长着一层厚厚的东西,那是一种细长的白色真菌,它缠绕着他的身体,渗出令马作呕的绿色液体,它现在正向绣线菊冲了过来。 一秒钟后,菊的魂剪已经在她的蹄子上形成,它迸发出耀眼的光芒。菊微微向迎面而来的小马弯下身子,魂剪似乎也在期待着这一击。菊尖叫着,举起剑挡住自己,她甚至没有像在渔夫冲过来时那样把刀对准他。 它想要接近菊,但它没有成功,菊第一次感觉到刀锋上的阻力,因为它扎进了渔夫的脖子里,这感觉不像树桩……它没有在肉上划出一道干净的切口,它好像失去了作用。那匹小马仍然撞在了菊的身上,把她撞下了楼梯,当她又踢又叫地跌倒时,她的魂剪消失了,接着一个重物落在她身上,把她压在地上。 那是一具尸体,绣线菊尖叫着,又刨又跳地想从那东西下面钻出来,她奋力一跳,猛地站起身来。 渔夫的脖子上有一个她刺过而留下的伤口,绣线菊往身旁一看,意识到锻造正站在她身边,他正在把粘在他制服上的泥土掸掉,菊只能看出制服的表面有一个微弱的烧伤痕迹,就在菊注视着锻造的时候,一个像柏油一样的油状液体从那个渔夫的脖子冒了出来,它一接触到空气就像是沸腾了一样,燃烧着发出嘶嘶声和爆裂声。 绣线菊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它。 “我不会让你忍受这些,”锻造说着从她身边走过,“等一下,我马上回来。”他匆匆从菊身边走过,上楼进了屋,绣线菊听着传来的动静,屋子里面传来一阵挣扎的声音,传出几声尖叫,这明显是雌驹的声音,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然后是玻璃碎裂的声音,有东西咔哒咔哒响了几下。当锻造走出屋子的时候,他身后已经燃起了一缕橘红色的火焰。 “什么……那是他的妻子?” 锻造点了点头,垂下了眼睛。“还有我们需要解决的恶魔,它的行动比我们预期的更大胆。”他伸出蹄子,合上了可怜的渔夫睁着的的眼睛,他脖子上的伤口继续冒着黑烟,不过血似乎要止住了。 “还有……”绣线菊犹豫了一下,“你看他背上长了这么多……” “是的。”锻造绕到尸体的另一边,指着渔夫的脖子,“我们不可能去除这些,这种感染无法治愈,我们所能给予他们的最好归宿就是让他们没有痛苦的死去,愿他们的灵魂永存。”锻造挺直了身体,“你要记住的第六条也是最后一条规矩,邑从:永远不要饶恕你剑下的恶魔。” “永远不要饶恕你剑下的恶魔。”她重复道,低头盯着自己的蹄子。 “腐败正在蔓延,邑从。地球很大,而我们是它唯一的看守者。你所毁灭的每一个恶魔,都代表着另一个家庭的安全。” 第40章 卡卡渡的最后一渡 事件发生前一个小时 奥斯卡·雷耶斯(oscar reyes)中尉站在信天翁型重型运输船的装货台边缘,一小时前,太阳刚刚下山,但是这里仍然有足够的光亮,让他可以看到一些正在进行大规模扩建的矿井基础设施。在几年前这里只有几十座正在慢慢生锈的建筑,自从他开始这项计划以来,这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超过10亿美元的资金是在完全保密的情况下投入在了这里,就像在全球其他的几十个隐秘项目一样。 在全副武装的铀矿场里,这批货物被装上了信天翁运输船,那是十几只大箱子,它们是用钢做的,而不是常见的铅,因为它们太热了,只有机器人才能运送它们,就像现在亚马逊(amazon)许多仓库里的机器搬运工一样,那些扁平的机器人开上坡道,把货物放在货舱里,然后沿着来时的方向,避开了奥斯卡和他的船员。 板条箱里的辐射很强,他能感到那些从钢片里透出来的热量,但是在一个小型cpnfg的保护下,他和他的每一个船员都不会受到辐射的不良影响,如果没有那台机器,没有人能在信天翁运输船内存活下来。 一辆黑色的小卡车从停机坪的尽头开了过来,两名澳大利亚军官走了出来,他们一个手里拿着写字板,另一个什么也没拿,只在腰上别着一把手枪,他们避开了从工厂滚滚而来的机器人队伍,向雷耶斯走来,雷耶斯中尉从舷梯上走下来,沿着船舷向他们打招呼。他们在几英尺外停下来,向他敬礼,“我们要运送燃料,97号汽油。”那个女人说,她的口音很重,雷耶斯不得不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她在说什么,她拿出了写字板。 “我们批准97号燃油装运,”他重复道,拿起写字板,熟练地用一只手签了名,然后把写字板递了回去。 大家都放松了下来,“天气怎么样,凯利(kelly)?” “哦,这是美好的一天,”男警官回答说,“和其他的日子一样,维吉尼亚(virginia)怎么样了?” “当我离开时的情况吗?湿度是84%。” 女警官畏缩了一下,“该死,雷耶斯,你应该呆在这里,等到换班后,我们再去潜水。我相信我们可以在什么地方弄到一套额外的潜水装备的。” 他笑着说:“那太好了,阮(nguyen),但是你知道他们对准时交货有多看重。”他回头看了看信天翁运输船,“我还有一个月就可以休假了,我倒要看看那里的鱼是不是还记得我。” 接着是一阵安静而尴尬的沉默,大家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人知道一个月后世界是否还在这里。他们的计算预测在了七月,然后是三月,而现在他们仍然在这里,活在随时可能结束的时间里。*除非这整个事件都是假的,这只是国际通用组织(interuniversal)的恶作剧,上帝啊,希望是这样吧。*当人们意识到他们花了多少钱在这上面时,世界的经济可能会崩溃,但至少还有人来收拾残局,而不是仅剩几百人一辈子活在洞里。雷耶斯在洞里有个位置,而这些警察没有,从数字上看,几乎没有为hpi工作的人能在世界末日中幸存下来,和其他人一样,他们也会悲惨地死去。 “嗯,看来货物已经装好了。”雷耶斯清了清嗓子说,“我相信他们现在都收拾好了,最好是这样。” 他们都站直了身子,再次敬礼,“为了我们而活下去,”凯利警官说。 “正因为有你这样的人,”雷耶斯回答,“我们会的。” 他匆匆回到车厢里,黑色的制服随风飘动着,即使在这里,他也能感觉到它,被风吹离海岸。那里有白沙,清澈的海水,度假胜地挤满了穿着泳装的漂亮女人,他不能留下来真是个遗憾。 货舱已经收拾好了,不过由于精炼铀的高密度,货舱看上去才被填满了不到一半,货箱分散在各处,甚至都没有装进货舱的前部。 “怎么样?”雷耶斯问道,大步穿过货舱,穿过机房来到反应堆,然后爬上狭窄的楼梯来到二楼,他长得太高了,不得不弯下腰来。 他的大副,技术上士盖茨(violet gates),像一个幽灵一样跟着他穿过狭窄的走廊,“反应堆运行正常,在5%的负载下屏蔽稳定。桌子折叠好了,货物也打包好了。” 他们穿过生活区,尽可能地挤在驾驶室里,在这里,没有人有隐私,没有男女分开的生活区,每一寸空间都十分珍贵的。由于这个原因,驾驶舱没有门,不过与较小的蜂鸟飞机不同,它有副驾驶座位。里面的一切都是最顶尖的科技,每一块显示屏,每一个跳动的数字,甚至连这里的窗户也一样,“干得好,”他的声音大得足以让其他船员听到,“我确信我们已经比计划晚了几秒钟,瑞文(raven)正等着我们呢。” “是的,先生。”盖茨说,不过,他没有敬礼——在上层甲板上没有足够的空间让他们的手臂抬起来。 雷耶斯坐在了在飞行员的椅子上,而盖茨则紧紧地挨着他坐在他旁边的副驾驶座位上,当他把手伸向启动开关时,他戴紧了耳机,把麦克风放在脸边。整个驾驶舱没有任何能够自由活动部件,除了椅子上的头盔,这与驾驶传统飞机不同,但雷耶斯现在已经习惯了。“这里是信天翁采购部的伽倪墨得斯(ganymede),我们请求离开。” “雷耶斯。”大约两秒钟后,电话另一端传来了声音,泰勒(taylor,后来被档案变成小马的人类女性)的声音听起来很恼火,“你迟到了。” 他摁下了静音,就一小会,但这段时间足够雷耶斯对盖茨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澳大利亚批准你们的行动,中转站在格兰尼(granny)。” “罗杰,伽倪墨得斯,”他关掉收音机,把注意力集中在控制装置上,信天翁的大部分控制程序实际上都是由先进的制导计算机控制的,就像如今的无人机的一个更高级的版本,整个驾驶舱就是一台美化的计算机。 信天翁号重型运输机垂直升空,载着代表人类最后希望的物资出发了。 3234年之后…… “麦斯比(machspeed),你能过来一下吗?”艾米莉亚(amelia)急切地打着蹄势问道,她是 a.r.r.r.s 这个公司it部门的技术员,她的职责是管理墨尔本的空中交通。考虑到每隔几天也只有一趟航班,所以这并不是一项特别困难的工作,但艾米莉亚似乎对这趟航班很反感。 现在她没有那种感觉了,她指着面前的控制台,只觉得事情很紧急,这是他们最新安装的雷达系统的展示,最新的事件后科技,与事件前的世界相比,这是一个玩具,当然,根据现在小马的技术水平,他们已经认为这不可思议了,“这是什么?” 当雷达的传感器开始旋转时,她用一只蹄子指着屏幕,一个黑色的点出现在了屏幕上时,她听到了轻微的滴滴声,然后它消失了,直到盘子转回那个角度,那个黑点又出现了,和它原来的地方一模一样,“离这里五百公里,”她说,“我检查过雷达,它没坏。” 麦斯比眯起眼睛,盯着屏幕上那个发光的黑点,“也许是海军的直升机?”不管它是什么,它简直像一个星系一样大,而且它还在半空中静止不动,“我去找个侦察员,等一下。” “没问题,长官。”她用一只蹄子敬了个礼,“你能不能趁这段时间叫一艘潜艇过来?我想和你一起去。” 他点了点头,“我想我们需要你联系他们。” “是的,但我没有收到回信,要么那里什么都没有,要么他们根本就没在接收信号。” 几个小时后,麦斯比只听到了一个坏消息,那个神秘物体仍在原来的位置,移动了不到一公里,更有趣的是,他的观察小组报告说,那里什么也没有,即使是最敏锐天马也只能看到“空气看起来好像有点扭曲。” “所以……发生了啥?”当他们在a.r.r.r.s.总部集合时,闪光(shpoint)问道,“有什么东西从海里出现了,那是我们所不知道某种东西。”艾米莉亚耸了耸肩,“我打赌我能把我们带到那里,位置、航向、高度……这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 “那是假设我们应该这么做。”马彻斯比严肃地说。“可能是海军,但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小马,如果他们不和我们通讯,我们就不能知道他们是否需要帮助。” “如果他们不接我们的电话,他们可能就是需要帮助,”艾米莉亚说,“我仍然记得坠机是多么可怕,乘客们歇斯底里,几乎无法控制……” “但是,如果你是军人,你会怎么想?如果我们受到攻击怎么办?我考虑过这些,”麦斯比说,“为了让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在空中不动,他们消耗燃料的速度一定非常快,如果我想仁慈一点,他们大概还会有一个小时(给我们一个回复),但我们不能再等了。”他清了清嗓子,“听着,所有小马。我不知道这是否安全,但我们会回来的,可能是有其他小马处于危险之中,如果我们受到了攻击,他们的蹄中就可能有武器,会对我们造成严重的伤害。”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出发了!”闪光问,“太好了!自从那次太空之旅以来,我一直担心我们再也不会遇到真正的挑战了。” * * * 雷耶斯和他的船员们目睹了世界末日。它一闪而过,这太亮了,如果驾驶室里有一扇窗户,雷耶斯可能已经被闪瞎了,他张着嘴,大声喊着控制指令,要求把保护措施提升到最大限度,然后他猛地冲到控制台前,自己亲自执行命令,以防盖茨没能及时执行命令——然后他发现自己正倒在地板上。不知怎的,他已经矮到可以在驾驶室站直了,尽管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警报响了起来,雷耶斯很清楚,这是cpnfg出现故障的前奏,但是驾驶舱似乎完好无损。 可惜雷耶斯好像出了点问题。 雷耶斯的制服几乎都从他身上滑了下去,他挣扎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却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板上,他没有必要担心信天翁会从空中掉下来——没有收到指令,它只会在原地盘旋,直到反应堆耗尽燃料,它们才会从空中掉下去,耗尽燃料可能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盖茨似乎倒在她的座位上失去了知觉,但雷耶斯没有看到她到底在哪里。 *如果cpnfg停止运行,我们就都完蛋了。*反应堆损坏需要数小时才能释放出致命的辐射,但魔法场可不是这样,甚至几秒钟就足够杀死他们了。*我得评估损坏情况,*雷耶斯想,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检查软件损坏情况,我感觉好奇怪啊。*他仿佛觉得他的裤子已经不在他身上了,他的夹克挂在他的身侧,像一个孩子套了一件巨大的披风,他怎么会缩小了那么多? 雷耶斯把自己的胳膊往下伸去,直到它从袖子里伸出来,他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胳膊”,他看到了什么玩意——就像是某种蜥蜴,深橙色的鳞片上点缀着红色的斑点,那只手萎缩了,锋利的爪子取代了手指,“情况好像有点超乎想象了。” 没有人回答他。 电脑倒发出了声音,“危险:cpnfg的运行失败,检测到室内辐射水平上升,cpnfg需要手动重启。”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声音——即使是在闲置状态下,反应堆产生的电离辐射水平也足以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让人感到头晕,如果被辐射一整天绝对会造成人员死亡,他的癌症风险可能在cpnfg运行异常的第二秒就开始上升了。 “有人还活着吗?”雷耶斯喊道,跌跌撞撞地走出驾驶舱,走进大厅,“菲尔兹,你在这里吗?”没有回应,雷耶斯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他跑了起来。 雷耶斯的动作有点笨拙,他被自己绊倒了,撞在了墙上,他的爪子在金属地面上刮出了巨大的划痕,他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可能是尾巴,但他没有理会它,他终于把制服从身上脱了下来,他身上只剩下了短裤和浅色的棉制上衣,这就意味着他的行动不再会受到衣装的束缚,不过他的上衣好像变长了,几乎像一条短裙。 他到达了工程部,这里是船上最危险的地方,反应堆被厚厚的水泥包裹着,但即便如此,他也能听到反应堆发出的持续不断的嗡嗡声。菲尔兹中士仍然在他的飞行座位上,尽管制服里的那张脸看起来已经不像他原来的面目了,雷耶斯暂时忽略了这一点,从他身边经过冲到了控制台前面。 这台旨在拯救人类的机器看上去并没有它的名字那么令人印象深刻。一个由外来物质组成的黑色罐子,装在一个由一千个电磁铁组成的动态伸缩线圈中。它的设计理念超出了雷耶斯的理解范围,尽管他知道这与带电等离子体和超导体有关,它的功率大小与容器中储存的暗物质的能量密度有关,这个仪器的价值甚至超过了许多国家。 这就是为什么在危机发生时,它被排除在基金会的考虑之外,它甚至比机组人员的生命更有价值——不像多疑多虑的中央政府,它是不可替代的。 它现在就在雷耶斯够不着的地方,离他的头足足有一英尺的距离。 雷耶斯在机器的边缘停了下来,然后蹲下身子,用尽力气跳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背上想要展开,却被他薄薄的背心缠住了,但这无关紧要。他走到控制面板前,站了起来,他不再穿着皮鞋,他的脚上像他的手一样长着爪子。他向容器伸出手来,用两只爪子抓住它,用力向前推去。 它沿着轨道滑回了反应炉,反应炉打开时一道淡绿色的光从里面射了出来,他脚下的地面在震动。雷耶斯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好像整个世界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他跌跌撞撞地仰面倒下了,他结结实实的撞在地板上,坚硬的地板反而凹了下去。 然而,尽管所有的灯都变绿了,那种可怕的感觉仍然存在,“初始化完成,cpnfg剩余能量:30%” 雷耶斯最后一次抬起头,盯着读数,cpnfg现在几乎在满负荷运转,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世界末日到了。 雷耶斯跑到工程部的压力、辐射和疼痛终于使他倒下了,他瘫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 * * a.r.r.r.s.团队出现在了这架奇怪的飞机上,他们惊叹于楼梯精美瓷器的优雅。与她通常完美无瑕的传送不同,闪光将他们传送到了两英尺高的空中,他们的耳朵、肺部和身体都在隐隐作痛,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 麦斯比是第一个镇定下来的,他刮掉眼睑上的冰,抬起颤抖的蹄子,“闪光,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妻子咕哝了一声,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紧张,“呃…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希望我们在这里!像一个反制咒语!我真的……真的是迫不得已才来这里的。”她仰面躺在地板上,抬头看着麦斯比,“对不起,我的脑子里好像有许多东西在转,很难想象有生物会在这里感到舒适。” “是的,奇怪的感觉,”日照(sunbeam )也这么说,他正在抖掉翅膀上的霜,“就像在稀薄的大气中一样。” “有外来物体入侵,”他们上方传来一个呆板的声音,“消毒。” 接下来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脚踏的狭窄走廊并没有什么异常状况,即便如此,麦斯比还是打了个趔趄。突然间,好像所有的魔法都被压出了这个世界,他的角变得沉重而无用,他的大脑迟钝而痛苦,他的角上的光熄灭了,他几乎要倒下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让角再次发出光亮,他也无法使用其他任何法术。 “魔法场抑制完成,”头顶上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警报声停止了,灯光从闪烁的红色变成了白色。 麦斯比并不是唯一有这种奇怪感觉的小马,他的队员们也头昏脑胀,他们看起来非常痛苦,“该死,”艾米莉亚说,“是什么…那种感觉……” “把我们弄出去,”麦斯比拉起倒在地上的闪光,“现在!” “我不能!我的魔法不管用了!” “该死,”他咕哝着说,“我想我们知道你是怎么把我们弄到这儿来的。” “这是一个……”她呜咽着,咬紧了牙关,“这是一个广义的反魔法咒语,我听说过这样的咒语。不过,这是相当高级的魔法,它绝不能出现在一架飞机上。” 麦斯比非常关心他们怎么上这架飞机,甚至没有考虑到到底怎么出去。他现在仔细地打量着机舱,听着那些好像巨大的旋翼飞速旋转声音,他原以为是旋翼把他们托在了空中,但他并没有找到它们。大飞机总是有轰轰作响的引擎,即使在增压舱里也能听到引擎的声音,然而,他在这里却几乎什么也听不见,只有他们自己的蹄步声。 但它看起来确实有点像一架古老的飞机……也许是潜艇呢,像飞机一样的的铝制墙壁和地板,到处都有很小的积载区。走廊朝两个方向延伸着,但他说不清哪个是前,哪个是后,麦斯比随便选了个方向,“如果我们不能传送,我们就只能自己跑出去,”他说,“想办法给机舱减压,然后从里面打开救生门。” 他开始朝着他认为正确的方向前进,然而,他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日照的声音,“嘿,队长!我想我们可能太早下结论了,看来我找已经找到了这里的船员。”阳光已经冲向了另一个方向,麦斯比赶紧转身跟上他,他只能快步行走,因为任何需要更多体力的事情似乎在这里都变更吃力了许多,他感到全身都被一种看不见的沉重物质压得透不过气来。 其中一面墙上固定着一排细长的椅子,这是许多军用运输机上的机组人员在跳伞时使用的那种椅子。这里绑着三匹小马,绳子只是松松垮垮地把他们固定在椅子上,他们看起来不太好——他们的嘴里和眼睛里有血流出来,呕吐物凝结在地上,以及其他令马不快的奇怪液体,他们失去了意识,但仍在呼吸。 “你以前见过这个吗?”艾米莉亚一边问,一边把其中一只小马穿的军装整了整,好让他们看清上面的标记。麦斯比除了领子上的三个字母外,一个符号也没认出来,“hpi?” “这不是保护咒的工作原理,”闪光说,“每匹小马从事件中回来的时候都很完美,残疾和疾病都被治愈了…他们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们好像出了点状况,”阳光说,“而我们刚好被困住了。” “好吧,”麦斯比说,他的语速慢而清晰,“闪光,你和我在一起。日照,艾米莉亚,顺着那条走廊前进,留意更多可能需要我们帮助的小马,如果你们能找到出路,或者解除这里的咒语,那也行。” “还有,”闪光补充道,“不管这是什么东西,它不能永远漂浮在这里,如果反魔法咒语没有杀死我们,坠机也会要了我们的命,这些小马需要医生,而救治他们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 “好的。”他们分开了,麦斯比领着他们穿过楼梯,走向一个很小的死胡同,那一定是驾驶舱或飞机的尾部。*希望我们不是在ufo上*,但是ufo上似乎不太可能有英文字母出现,驾驶它的是一些奇怪的小马,他们穿着不合身的军装,身上别着小小的国旗别针。 后面的小房间看起来有点像驾驶舱,仪表盘铺满了控制台,还有一个飞行员和副驾驶的座椅,但是和正常飞机的相似之处就在这里结束了——这里没有玻璃做成的窗户,只有奇怪的闪烁着的投影,当麦斯比走近它时它又自动熄灭了,它好像变成了一个实时影像,麦斯比可以看到外面天空的一个黑白的颜色,云慢慢地在他们头顶上漂浮着,海洋在下面很远的地方,这时飞机的顶部突然变得透明起来,底部也一样,这就像一架先进战斗机内部的全息显示系统。 其中一些东西对麦斯比来说很熟悉,尽管他乘坐的任何一架皇家空军(royal air force)的飞机上都不可能出现这么多的仪表盘。但是他注意到了一些反常的事:“反应堆状态:正常”“燃料使用率:2%”,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外部辐射场:5.67西弗\/小时,在可接受范围内,内部魔法场:1.07西弗\/小时。 危险! 危险! cpnfg输出增加! 探测到内部辐射源!” “魔法场”是贯穿一切的东西,它赋予小马魔力,从这里的话看来,麦斯比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感觉这么不舒服:这里没有魔法。 “啊……”有小马在他们旁边呻吟着,当麦斯比摆弄控制器的时候,闪光正在把一匹小马从绳子的缠绕中解救出来,副驾驶座位上绑着一匹浅蓝色皮毛、深蓝色鬃毛的小马,不过她的四肢不够长,完全够不着控制台上的按钮,或许这艘船不是为小马设计的?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闪光问道。 小马虚弱的点点头,仿佛马上就要睡过去,“我……经历……了事件……”她说着,嘴里流出血,“我们迷失了方向…这是幻觉吗……在魔法杀了我之前……” “没有这样的事,”闪光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但我相信我们能治好你,我们在墨尔本有优秀的医生。” 那只小马做了一个模糊而痛苦的蹄势,然后又倒在了地上。 “该死,”闪光叹了口气,“我猜我们不会从她那里问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如果我们能想办法驱散这里的反魔法力场,我们就能把这些小马救出来。” 麦斯比抬起一条腿朝控制台走去,那里挤满了控制装置,其中一个看起来甚至有点像麦斯比在其他飞机上看到的那种轮盘,只是它好像没有连接到任何控制装置,在它旁边有许多刻度盘、开关和示数表,如果麦斯比愿意,他可以操纵其中的任何一个开关,*一会儿或许用得上这些。* “麦斯比!”日照的声音从楼下的大厅传来,听起来很急迫,“我们发现有一匹清醒的···呃,小马了!” 麦斯比转过身来,正好看见他们正挣扎着爬上楼梯,他们帮着一只橙色的小龙上着楼梯,那条龙看起来有点茫然,但与这里的其他小马相比,他要清醒得多,这并不奇怪,龙比小马强壮的多。 “还不止这些,”艾米莉亚指着楼下补充道,“下面有个货舱,里面装满了…贴满核辐射警告的东西。” 他们在驾驶舱停了下来,那条龙搭着日照的肩膀,这勉强让他能够站起来,“这是……我们的货物,”龙开口了,与小马飞行员不同的是,他有一点西班牙口音,而不是美国口音,“人类需要它……”他说,“这个世界已经结束了……人类死亡……也许我也死了,那货物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麦斯比走到出口,蹲在地上,这样他就能与那条龙在同一视线上了,“我叫麦斯比,a.r.r.r.s.的队长,我们是来把你和你的船员转移到安全地带的,你是谁?” “雷耶斯,”他沙哑的回答道,“第一中尉奥斯卡·雷耶斯,甘尼米德号(ganymede)的船长,你们为什么是马?” “这……说来话长,”闪光说,“答案很简单……”她停顿了一下,“等等,你怎么知道事件要发生了?” 雷耶斯瘫倒在地板上,但他们不知道他是因为疲劳,还是与他无法协调他的新身体。麦斯比对龙的了解不多,他不能肯定,“我们多年前就知道了,所有大国……”他用一只爪子扶住了旁边的金属墙,“我们要飞往瑞文城(raven city),那是我们的总部,这里运送的是……特殊的防辐射装置……一定是我战胜了魔法场……但是我们要去拯救那座城市,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我们携带的原料,我必须赶到那里。” “我很遗憾的告诉你……”麦斯比说,“但是你的货送晚了,晚了三千多年。不管这些人是否还在瑞文城等你,他们要么已经灭亡了,要么在没有你的情况下继续生存着。” “什么?不!我必须……不能……”他试图站起来,伸手去抓那个飞行员的椅子,然后他脸朝下倒了下去。 “放轻松,放轻松。”当日照伸出蹄去帮助雷耶斯站起来时,艾米莉亚说,“这一切会过去的,你会找到你的船员的,放轻松。” 麦斯比走到一边,挡住了他的去路,“听我说,雷耶斯,你的飞机……对你的新身体和你的船员的身体都很危险,我们需要魔法场来生存,我需要你告诉我怎么把反魔法立场关掉,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到地面……”*让这个鬼东西沉到海底去。*但麦斯比没有说出来。 雷耶斯抬头盯着麦斯比,他向旁边瞥了一眼,雷耶斯看到了他的飞行员,她仍然血淋淋地躺在那里昏迷不醒。雷耶斯看了看他们,盯着他们奇怪的身体,看了看他那变成爪子的手,“我们不能这么做,”雷耶斯说,“即使你们需要魔法场…但是,这艘船…携带的是高度精炼的核燃料,如果我关掉它的防御系统,我们几分钟后就会死于真正的辐射,我…我怀疑我和我的船员已经死了,当事件发生时…它淹没了cpnfg,我必须去重新手动打开它,辐射中毒将是致命的。” 麦斯比看了看飞行员,她嘴里正慢慢的流出的血来,看着她脸上迷茫的表情,这确实解释了返航船员为什么有辐射中毒的症状。 “现在还有个办法,”闪光说到,“有一个咒语可以治愈我们,但是它非常困难……远远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但是墨尔本有医生可以做到,我们只需要把你和你的船员带回地面上。” “我不知道……”雷耶斯低声说,低头盯着他的爪子,“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像这样飞多久,导航计算机失效了……没有办法让它给我们做导航……” “哦,我有个主意!”艾米丽亚微微一笑,“我们已经测试了机舱门——它工作正常,我们可以跳伞。” 这正是他们正在做的事,他们集合了机组人员,然后到把每匹小马都绑在了一起,这花了一个多小时,这样他们离开飞机后就不会散开了,他们中有几匹小马醒了,他们跌跌撞撞地走来走去,或在挣脱绳子的束缚时挣扎了一会儿,但没有一匹小马健康到足以独立完成跳伞。 “这不会太难,对吧,闪光?”艾米莉亚问,从舱门边上往下看,他们好像移动的很慢,但即便如此,打开的舱门也足以让空气呼啸而过。 “没问题,”闪光回答,她在队伍的最前面,“摆脱惯性一直是传送魔法的基本要素,唯一的问题是,到底要下降多少,我们的魔力才能恢复。” “不远。”雷耶斯喊道,“这台cpnfg在各个方向的续航距离为30米,一旦我们离开它,我们就会……”他的翅膀在背上不安地抖动着,“嗯,我不知道,我们本应该被魔法场活活煮熟,但却出现了几匹马来救我们,我想我们…对魔法的看法可能是错的。” “不完全是这样,”麦斯比说,“我们可以在送你去医院后再谈,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听到事件发生后的所有故事。” “好,”雷耶斯回答,“我和我的船员们……需要救援,一旦得到照顾,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完成。” 麦斯比张开嘴想回答,然后又闭上了嘴,没有理由告诉雷耶斯这些事,这只会让他心烦意乱。很快燃料就会耗尽,它会带着有毒的货物坠入大海,现在是跳下去的时候了。“所有小马,保持联系!日照,准备好抓住任何掉队的人。” “没问题!”天马咧嘴一笑,快步走了出去,他立刻从船上掉了下去,消失了。 “好吧!”麦斯比喊道,他背靠着绑在一起的小马,“三…二…一!”他跳了下去,闪光和艾米莉亚也这么做了,甚至雷耶斯也帮了他们的忙,他们一起掉下了天空。 几天后······ 随着传送门的微弱闪光,一对人影出现在“甘尼米德”号的驾驶舱里。与小马不同的是,他们在高高的天花板下并不显得矮小,而是十分高大,几乎就要撞到了天花板上,他们都穿着宽松的制服,衣服在船上的气浪中翻滚着。这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女性,尽管这种差异远没有人类的那么明显。他们走到了机长和副驾驶的座位前,他们的皮肤因长时间在黑暗中生存而变得苍白。 一个人关上了舱门,空气停止了翻腾,她伸出手,把她绿色的长发拉直,另一个人拿起挂在架子上的耳机,把它戴在头上,摆弄着控制装置,“米德加德(midgard),这里是检索(retrieval),hpi-加尼米德队(hpi-ganymede)已经被救援了。” 等待回复。 “这里没有任何船员,小马已经把他们救走了,可能是a.r.r.r.s.” 继续等待着。 “罗杰(roger),检索,你们回来吧。” 另一个人不停地摆弄着显示器,显示器上一片空白,突然出现了“外部制导覆盖”几个词,旋翼立即向左急转,发动机轰鸣着,开始加速向瑞文城飞去。(完) 第41章 杰西的蜜月:一月 本章r18警告!!! “这是错的,”杰西说,低头盯着埃兹用魔法漂浮着的验孕棒,在浴室的柜台上,她旁边放着另外两个,每个验孕棒上是两条黑线,“这肯定出错了,显然,这是个愚蠢的错误。” 埃兹把最后一次测试的结果和其他测试结果放在一起,她现在要比杰西还高,至少比现在这个版本的杰西要高,杰西现在长着诡异的红色的皮毛和绿色的鬃毛,埃兹现在是一匹独角兽,一匹雄性独角兽,变换性别对换形灵来说并不困难,“换形灵们会接纳你的,虽然我不再像他们一样了,还有多少像我一样具有智慧的换形灵?也许…并不是所有换形灵都不会怀孕。” “你就是!”杰西喊道,从他身边退到了宽敞的旅馆房间里,那是巴巴伦(babalon)最大、最豪华的旅馆之一,房间大得几乎把整层楼都占满了。反正不是杰西结账,无论如何,他们所有的钱都来自萨尔贡(sargon)的财政部。“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但你是换形灵!换形灵总是——“ “也许我们以前是这样的,”埃兹的伪装魔法消失了,露出了雌性换形灵的xxxx(你懂的),嗯…有点像普通的换形灵,她仍然保持着同样的体型,但没有太多改变,她腿上的洞不见了,她的肤色明显更像小马了,杰西在大约一个世纪的时间里一直认为它看起来很花哨,但从那以后她就越来越喜欢它了。 不幸的是,这些颜色并不能改变埃兹身上的特点,“上帝,法庭会怎么说?萨尔贡的小马们会怎么说?” “他们会祝贺我们的,”埃兹天真地说,“也许我会开个派对,那么你……” “上帝啊……”杰西又咕哝了一声,用翅膀遮着脸,“埃兹,我们在想什么?” “我还是你?”埃兹微微歪着头,“你根本没在想什么,真的,你的原话是‘求你了,我不管你拿什么塞进去——’” 杰西大声的咳嗽了一下,“快停下!”她用一只翅膀使劲地推着埃兹里,这不会疼,真的,因为翅膀不是用来推东西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显然,在这一年里,我们都没有仔细地思考过这些问题,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得不一直处于那个愚蠢的伪装之下。”她站起身来,把翅膀放回身体两侧,跌跌撞撞地走进房间里,房间里一片混乱,而且这里总是一片混乱,尽管她在萨尔贡的工作成果都整齐地摆放在木桌上,远离着房间里的混乱。杰西非常认真地对待她在这里的任务,重要的是她们必须提防着萨尔贡派到她房间里的每一匹小马,他们可以阅读杰西写出的所有东西,检查她碰过的任何东西,但他们却找不到任何迹象表明她是新美国联盟(new american union)的间谍。 他们找不到任何证据,因为杰西把她观察到的一切都保存在梦境中。 “我们永远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就算我跑得很快,但不是所有小马进来前都会先敲门,我们有一次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 “我知道!”杰西喊道,沮丧的把她们吃了一半的食物从桌子上推到地板上,“我其实不想要答案!我只是想找点事让自己难过下去。” “你也想让我难过吗?” “是的,”杰西停了下来,瞪了埃兹一眼,“我非常感谢你,如果你能让我静一静。” “好的,没问题,”埃兹靠在了杰西身上,她的身体出奇地柔软,尽管她的甲壳看起来闪闪发光。这其实对换形灵来说是个不利的缺点,因为如果这样她的身体防御性就差多了,但是这样她靠在杰西身上时她就会感觉舒服多了,埃兹给杰西的感觉仍然是那样的凉爽宜马,“我也很难过。” “你连试都没试过,”杰西靠在她身上呻吟着,“就这样继续骗我,你做得很好。” “有时我真的很恨我自己,”埃兹沮丧的说,“你的脸色都变了,我怎么能不考虑后果,这么久都假装我会让你怀孕。可是事实太出乎意料了,太可怕了……这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杰西抬起头,注视着埃兹,但她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她不再是她们当中较大的那一个了,不过这并不重要。 “现在别的小马会认为是一位来自贵族家庭的大使让萨尔贡王族的一匹小马怀孕了,因为这件事,我们将被迫在宫中隐居整整11个月,在那段时间里我们要处理许多国家大事。每匹小马都会对我们更加放松,因为现在我们已经成为了他家族的一员,最重要的是……”埃兹直视着杰西的眼睛,“你必须坚持到底,否则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会被玷污,萨尔贡的小马甚至可能为此开战。” “为什么?”杰西忍不住——她哭了起来,杰西走开了,她擦了擦眼泪,又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她几乎比任何一匹在世的小马都能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能愚弄世上最聪明、最善于观察的小马,当然,除了埃兹以外。好几个世纪以来,她一直保持着她自己的本性,一点也不害怕,也不试图隐藏她的爱情,否则她们的关系并不会那么长久,“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她没有说下去,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盯着她自己的肚子,它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杰西好像感觉它变得不同了,事实上它很快就会开始变得不同。 “因为我看到了你的梦想,杰西。我知道你一直希望这事至少发生一次,你内心总是充满失落,因为你知道不喜欢雄驹意味着你永远不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你的后代,你永远不会建立自己的家族。但是甚至连亚历克斯也设法延续了自己的血脉,好吧,现在你也会的。” 杰西抬头看着埃兹,她怒气冲冲地穿过房间,一路跺着蹄,“那么,你现在怎么处理这些?”她猛地把窗户打开,没有考虑如果有小马看见了她们会发生什么事。这确实是需要担心的,有这么多会飞的小马,住的高并不意味着她们是安全的。 窗外是巴比伦(babylon),萨尔贡的首都。这个国家曾经统治着古代世界,横跨地中海,疆域一直延伸到欧洲和亚洲。只有东方的中国在某种程度上不是其领土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个拥有核能的国家,唯一一个不是新美国联盟的盟友的国家,这也意味着naudp(新美国联盟)控制的陆地面积还不到地球陆地面积的40%,萨尔贡统治着其余的小马。 巴比伦并不是一个可以在深夜看电影、交通便捷、小马们过着快节奏生活的宁静家园。由于担心突如其来的空袭,这里的市民在日落时分实行宵禁政策,晚上再也看不到灯光。士兵们现在扮演着城市警察的角色,随机检查路马的身份证件,并让持不同政见的小马永远消失在黑暗中,永不返回。黑白电视机不断播放着坦克、双翼飞机和伴随着爱国音乐的阅兵式的画面,最终以结束西方“帝国主义侵略者”的讲话告终。 “你想把孩子也扯到这里来?”杰西问,用蹄子指着窗外。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埃兹已经恢复了她的伪装,那是一个显赫的中国大使。当然,真正的大使从来没有到巴比伦来过,“即使我们飞回……我甚至不知道……米德加德(midgard)?也许我们在那里会很安全。或者去萨莫兰(summend,余晖烁烁的领地)?那样我们就得把我们的灵魂出卖给那个来自艾奎斯蒂娅的小马!即使不用,我们抚养的孩子也会老去死去,也会和我们遇到的其他小马一样不得不离开我们,这似乎不对……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孩子死去,这不公平,虽然这是注定的。” “我们也可能难逃厄运,”埃兹平静地说,“我们生活在核武器的威胁之下,我们从来没有试图远离危险过,我们的孩子会有什么不同吗?” 杰西又从窗口转过身去,仍然对埃兹怒目而视,她甚至不再试图掩饰自己的眼泪。“我们的肯定会死的!没有小马需要……即使没有该死的核战争,总有一天他还是会长大,变老,然后死去。我已经失去了很多朋友,埃兹,我不想再失去孩子了,我不知道亚历克斯怎么没失去理智,但我没那么坚强,我受不了这些。” “别发脾气了,”埃兹说,一只蹄子搭在她的肩上,“你低估了自己,杰西,你并不比亚历克斯活得更短,你经历了你的世界末日,我的世界末日,我母亲的去世。我们一起和查理布狄斯战斗,我们去了小马从未去过的地方……别告诉我你还没准备好这些。”埃兹把声音降低到耳语,或者非常接近耳语,“我们以前谈过这个。你问我,如果我们能做点什么,我们会不会要个孩子,你说我们会的。我也许不能像你一样在梦境里保存记忆,但我记得,我永远不会忘记,因为……”埃兹迟疑了一秒钟,“因为我从没想过我能,我知道我永远不会成为女王,如果我不能拥有自己的蜂群,难道我不能至少拥有一个孩子吗?” 杰西沉默了很长时间,望着她的伴侣。她仍然很生气——不是因为埃兹利用了她的发情期,尽管那也是一部分原因,“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平静地说,“我们彼此可以倾诉一切,但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如果我知道这对你有多重要……” “我不认为它会起作用,”埃兹闷闷不乐地说,“我认为这只是浪费时间。我不想让你太失望,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兴奋,我想我也错了。” “不,”杰西说,声音提高了一点,“别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我没心情再伤心了。”她仰面坐着,又一次凝视着开着的窗户,一阵凉风吹过窗户,吹得她的鬃毛沙沙作响,她觉得埃兹正在伸蹄帮她拭去泪水,杰西一动不动。 埃兹坐在她旁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耐心地等待着。这正是杰西第一次喜欢她的地方之一,当她在矿洞的时候,引起杰西兴趣的是亚历克斯,而不是她的女儿埃兹。但亚历克斯与杰西疏远而陌生,她总是在谈论抽象概念和政治,从来没有机会讨论杰西关心的事情,而埃兹则不同。埃兹愿意一整天都呆在她身旁,对杰西做的任何事都保持沉默,乐于助人,从不感到无趣,也不批评她做得是否恰当。 “我想……如果亚历克斯能骗过玛丽,我们也能骗她一次。”杰西终于开口了,“假如…我们的孩子也会成为天角兽呢?考虑到这些天变成天角兽的标准下降得如此之低,亚历克斯很可能会这么做,这些担心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不朽小马,而我们只是沾了他们的光。” “是的,”埃兹同意了,“我相信他们会的。有你这么好的妈妈,他们怎么能不高兴呢?” 第42章 杰西的蜜月:二月 “我不明白,表妹!联邦一年比一年更加强大,它奴役着越来越多的小马。但我们的间谍却只发现了这个。”萨尔贡的国王是一只狮鹫,就像皇宫里的其他狮鹫一样。他几乎比杰西高一英尺,他是杰西所认识的最大的狮鹫之一。 杰西低头盯着桌子,萨尔贡的间谍给她带来了一捆黑白照片。他们用八毫米口径的相机拍摄,这是他们所能拍出的最好的照片,它们捕捉到了一些令马惊讶的东西。那是关于东方的一些神秘传闻,那些故事被认为是充满敌意的西方资本主义宣传,传播这些故事是软弱的表现。*显然,他们在撒谎!他们都特么的不肯说实话。* 它们是杂货店的照片。蔬菜,干货,还有奶制品,每一个货架上都堆满了来自不同国家生产的各种商品。 “我记得你在西方待过几年,你父亲跟我谈过你在那儿的工作,我想要你解释一下。” “解释……那些杂货店?”杰西不舒服地挪了挪蹄子,用腿的一侧轻轻地摸着膨胀的肚子,她的肚子还没有大到让她什么也做不了。在早晨来临时,几乎所有的食物都会让杰西感到恶心。即使是杰西想用心观看一下这些照片也很艰难,但在萨尔贡的狮鹫看来,杰西躲躲闪闪的样子好像有点可疑。 萨贡·安东尼奥·恩格斯(sargon antonio engels)带来了他的随从、大臣和士兵。甚至还有一个独角兽速记员,她的打字机就漂浮在她的身边,打出了国王所说的每一个字。 “不,我关心的是间谍的问题!”萨尔贡吼道,“给我解释一下,那个该死的资本主义帝国佬为什么总是知道我们的间谍要去哪里。我们明明有工马的支持,作为一个国家的主要劳动力,工马们完成任务应该是轻而易举。那些商店里有这么多的店员,他们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找到这么多的演员假装在那里购物的?” “哦。”杰西把每张照片分摊在桌面上,寻找着它们的共同点,以此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几秒钟宝贵的时间。她抬头看了一眼那些国王顾问组成的海洋——党内的高级成员,循规蹈矩的官员,“因为他们每匹小马都早就准备好了,萨尔贡。”房间里充满了惊叹,但杰西并没有停下来。“这些欺骗不是针对我们的,而是针对新美国联邦的公民的,那些货架上的盒子都是空的,只有一小部分待售商品是真货。” 杰西能感觉到房间里的其他小马和她一起放松了下来。这正是杰西所期待发生的事,在他们所有人当中,只有国王自己知道杰西在撒谎。他的眼睛眯了一下,爪子紧紧地抓着桌子。杰西的谎言越荒唐,他的怒火就越发高涨。但他的火并不是对杰西发的。“你看到的那些顾客都在那里做着一项单调而重复的工作。他们从一个商店到另一个商店,购买货架上的假冒产品,然后把它们带到其他商店放回去。这让他们周围的奴隶们相信,他们的生活确实很富裕。” “没有小马会比一个自认为生活富足的奴隶更满足了,”一位名叫内斯托(nesto)的老年政客发言了,“狡猾的西方资本主义帝国像往常一样,假装他们对奴隶的待遇有多好。当他们正在为战争做准备时,努力生产的工人们却仍然在挨饿。” “我想和我表妹单独谈谈。”萨尔贡咆哮道,“是的,罗克珊(roxanne),你也要出去。”他们急忙往外赶,磨光了的大理石地板上传来一阵蹄子和爪子移动发出的的沙沙声,几秒钟后,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萨尔贡把一只爪子放在杰西对面的桌子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装置。根据杰西的理解,它很原始,晶体管直径接近两厘米。但以当时的标准来看,它是非常先进的,他拧下了表盘,直到巨大的led灯暗了下来。 “事实并不是这样,”他说,“他们造船厂的照片不断被我们拍到。我不明白他们怎么能用更少的钢铁,更少的水泥,和更少的海军武装的比我们还好……他们的海军增长速度是我们的两倍。有一种说法是,我们招募新兵的速度不够快。” 杰西这次确实没有胡说。她是个间谍,和以前的间谍一样深深地扎根在萨尔贡的皇宫里。记忆咒语、年龄魔法和几十年的努力让她来到了这里,萨尔戈纳特有一个由五万名狮鹫组成的宣传部门,他们将党的“真相”传播到每个家庭。但是那些演讲者从没有在宫殿里演讲过,所以这里也没有监听设备。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杰西可以随心所欲地发表观点。杰西在这里的目的不是让国王对她如此生气,以至于他可能会再也听不进她的任何建议,“当我在西方从事卧底工作时,我听到了许多关于萨尔贡的故事。我听说那里绝对贫困——人人都是奴隶,人人都挨饿,小马们互相欺骗。我听说过各级腐败,我们是多么邪恶的故事明显是编造出来的,我不知道有多少西方的小马相信它们。然而,它们却在每一个街角被无知的小马分享着。” 国王沉默了很长时间,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然后他点了点头。“只要我们能让女神相信我们的方法是正确的,我们就能改变这种情况。在她看来,她也是个工人,感谢那些奴隶暴君所拥有的资本。” 萨尔贡指的是传说中档案身体里的植入物——其实完全是虚构的——这让她完全控制了雅典娜和她建造的一切,档案自己亲蹄创作了这个故事,是为了给萨尔贡灌输一种可怕的恐惧感。 现实是雅典娜没有帮助任何一方,因为她完全致力于为人类建造宇宙飞船。但今天活着的小马甚至从未见过人类,而自然出生的小马在数量上远远超过了难民。像雅典娜这样强大的神却在为一个被认为早已灭绝的古老种族服务,这种浪费是萨尔贡的狮鹫无法接受的。甚至安东尼奥也感到不平——他其实是非常讲究实际的。 不幸的是,档案的计划(由上一代间谍实施)恰恰适得其反。它不但没有吓倒东方的狮鹫和小马,反而促使他们采取了规模宏大的武装行动。他们建造了更多的工厂,工人们睡得更少,吃得更少,他们的军队也训练得更加刻苦。 如果资本家就是工人们的上帝,而工人的上帝又是一匹不思进取的小马,那么档案就更有理由解放他们了。 “我们会把他们都解放出来的,阿利安娜(alyona,杰西在萨尔贡的假名)。一旦资本主义被摧毁,我们就可以借机效仿他们。那里将不再有宫殿,不再有官僚,不再有等级制度。如果我们能活下来,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一个天堂。” 中国gcd的声明没有包括“如果我们能够活下来”。但安东尼奥是一位非常务实的统治者,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伟大的统治者。与他的前任相比,他杀死的小马要少得多,他也竭力阻止了萨尔贡与西方的战争,他的科学家们甚至已经在东部造出了事件后的第一个铀浓缩装置。 “如果我们不用战争就能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更好了,”杰西嘟囔着,希望自己的话听起来像是柔弱雌驹无力的抱怨。虽然在萨尔贡他们几乎没有性别之分,因为男女同志都肩负着同样的国家重任。然而,说出这些话仍然很危险,她不能表达的太直白,以致国王怀疑她的忠诚。“要是他们能放弃他们的……财产就好了,就是他们对一切东西的所有权。我知道我们的士兵会像正义的潮水一样横扫西方帝国……但仍有许多无辜的小马会死去。” “我们将会见证这一切。”安东尼奥用爪子抓起那些照片,“我想要召集一个暴君开个会,”他向杰西靠得更近了一些,“我可能有个任务要交给你,阿利安娜,这也是为了你和你的孩子。相信我,这将是你干过的最大胆的一票。” 他没有留下详细的解释就走了。谢天谢地,他的官员也随着他一起走了,杰西瘫倒在了办公室的角落。她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只是感到自己居然如此虚弱,这真她惊讶,她那么快就累了,还那么容易担惊受怕的。 杰西可能是这栋楼里最危险的一匹小马。只要她还有一点点意志力,她就能召唤出一把能刺穿任何东西的利刃,它能切断小马的灵魂,制造出永无休止的噩梦。在大战结束清点尸体的时候,她是少数几个能存活下来和狮鹫比肩站立的小马之一。 尽管如此,怀着一匹小马驹让她感到自己很脆弱。*我真不应该放纵我的身体。如果我一直是百合,怎么会发生这种破事?* 在某种程度上,她仍然爱着这匹小马。让她怀孕的不是其他小马,而是来自一匹换形灵——一匹她深爱着的小马。 另一扇门打开了,在房间的另一边——一扇通向她的住处的门。 在此之前,埃兹是不允许进入宫殿的。但就在几个月前,他们结婚了,这是他们的第三次,也许是第四次。杰西早已失去了理智。 像往常一样,埃兹穿着那件已经连续穿了好几个月的男式紧身衣。皇宫并不是他们能随意交谈的豪华酒店。即使埃兹拥有比萨尔贡任何独角兽都强大的魔法,更快地改变自己的样子,从更远的地方感知到情绪,她也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安全可言。 这座宫殿很古老,它地基上的一些咒语比革命年代久远得多。用血为代价施展的邪恶魔法不像其他魔法那么容易被发现或移除。 “你看起来很失落。”埃兹没有经过杰西的同意就坐在了她的边上,现在不一样了,埃兹是她的丈夫,如果埃兹这么做可能显得他们很疏远。 埃兹笔挺地坐在地上,他的眼睛直视着杰西。他看到了杰西所有的痛苦,看穿了她没有完成的使命所带来的所有痛苦和心痛。“先睡一觉吧,老婆,”埃兹一字一顿的说,“你今天为革命做出了伟大的贡献,是时候一起庆祝一下了。” 更重要的是,与那些蔓延在情报室的干扰咒语相比,婚床上会让杰西舒服得多。 他们走得很慢,相互依偎在一起,就像两个疯狂相爱的小马那样。对杰西来说,这不是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已经感觉到自己情绪上的变化。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种感觉。每当杰西和埃兹亲近时,这是她以前做梦也想不到的,她一直是他们两个中比较强壮,比较勇敢的一个(攻)。然而现在,她发现情况并非如此(受)。 她边走边怒视着自己的肚子,哪怕只是几秒钟也好,她那鼓起的肚子甚至透过黑色制服也能看见。*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先在燃烧中毁灭,那害死我的一定是你这个小东西。* 她在这里的主要责任是防止战争的爆发,在他们的能力范围内运用任何力量来遏制萨尔贡的扩张,并防止其他力量的入侵。 杰西并不关心这两种情况哪一种会先发生。在某种程度上,其实这场冲突在几千年前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据说在世界末日之前的日子里,头脑冷静的小马会越来越多。可杰西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她就越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查理布狄斯让他们看起来都像孩子一样幼稚,小马们彼此间的憎恨几乎无法让他马理解。* 最终,杰西和埃兹走过了整个走廊,他们躺在了宫殿的卧室里。埃兹的角发着光,周围一片寂静,他们现在可以自由的交谈了,虽然时间不能太长,因为就算连埃兹的静音魔法也会引起其他小马的怀疑。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杰西问,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很有希望,实际上她几乎快要绝望了。她侧身倒在床上,她和埃兹今晚没有任何浪漫的打算。她只是太累了,累到都不想再去想那些事情。 埃兹摇了摇头,“我采访的每一位将军都在为入侵做准备。他们的动员速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有小马告诉我,他们能够在几分钟内占领一座城市。” 杰西用一只翅膀拍打着枕头,“该死,该死,该死!那档案对他们的威胁呢?她和总统相处得怎么样?” 埃兹的脸色变得更阴沉了,“和我差不多,总统将坚持他们将不首先发动进攻的原则,但战争一旦发生,这话等于没说,他们唯一的生存机会就是摧毁尽可能多的核弹发射场。” 杰西无力的地扑倒在地,然后才感觉到埃兹身体的重量,“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投降,亚历克斯曾说他们是通情达理的小马,所以为什么他们不能咬紧牙关,成为通情达理的共产主义者呢?” “我不认为他们有那么开明,”埃兹喃喃自语,“你应该记得档案是怎么说的,但是总统让那里的小马深信不疑,就算战争开始了,他们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机会也比在清洗行动幸存下来的机会大。” “是的,”杰西表示同意,“因为每当战争结束后,查理布狄斯会清洗掉所有对整件事有所发觉的小马。如果没有海军,我们早就都他妈的死光了。”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这次她没有发火,“我认为我们可能需要考虑撤离,这里越来越……” “但是我们能去哪里?非盟也不会比这里更好,炸弹一掉下来就全完了。” “嗯,”杰西同意了,“我在想……去别的地方,我知道有个岛,没有小马知道它在哪里。那里除了鸟屎和棕榈树什么都没有,而且它正好在海马居住地的中间,所以我们不会在没有任何警告的情况下,遇到任何咸水里的朋友(查理布狄斯)。” “那听起来不错!”埃兹说,“听起来……不过,这真是一种虎头蛇尾的逃跑方式,我们就这样消失掉?在花了30年的时间潜伏进萨尔贡的皇宫之后?” 这场间谍行动的代价是巨大的。他们顶替掉了六匹小马的职位,还杀了好几匹小马,还喝了档案的药水(youth potion,青春药水),让杰西代替了皇帝大家庭中的一个孩子。杰西对这里的生活了如指掌,因为她确实在这里生活了很久,自从那孩子在五岁时被掉包以来。 “嗯……也许不会太快,萨尔贡有重要的事情要我先做,我想可能是五月天的事(i think it might be about mayday.)。我应该等到那时再行动,国王知道我不会再有用了,这可多亏了你,几个星期内他就会发现我怀孕了。” “我能搞定这些,”埃兹低声说,埃兹是一个换形灵,即使是现在,在她的血液里也有服从女王的基因。对杰西来说,这个计划需要付出更多努力。如此多的谎言,如此多的伪装,她深深的怀念着两个世纪前的非盟(nau),那时还没有爆发独立战争,世界上所有的奴隶制国家都被摧毁了,但那只不过是和平的短暂春天。 *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出生了,*她看着越来越大的肚子想,*不知道迎接你的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