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心妙算》 第1页 《凝心妙算》 作者:皓岚 内容简介: 命中注定……命中注定…… 她真是好讨厌好讨厌这四个字呀! 为什么她要能知道命中注定些什么呢? 这样做人多没趣呀! 就连这个没给她好脸色看的男人她也得出手相救, 因为――註定了!今日不救,明日更麻烦! 可麻烦事不止一桩,瞧她现下被五花大绑的惨样, 又是救人惹得祸! 嘿!但不打紧、不打紧,她早已算出她会…… 啊!英雄救美来啦! 这之前对她怒目相视、怒言相向的男子竟冒险来搭救她! 奇了!她怎没算到此一遭…… 【 第一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3:39:44字数:9902 元末至正二十七年 细雨如丝,随风翩然轻舞于天际。山色苍翠,经雨水洗鍊后更平添一股清新的雅致。山径边矗立着一座石砌的凉亭,柱子上骚人墨客留下的诗文已然斑白,徒留下若有似无的墨迹,让凉亭带有几许风雅的韵味。 凉亭内一个湖绿色的娇小身影背对着山径而坐,不甚端正的坐姿,墨黑的长髮随意地以布巾扎成一束,单手托腮半趴在亭内的石桌上,翻阅着平摊的书本,偶尔会听闻一个软软的嗓音,断断续续吟哦着诗句。 「咦?」钟凝由书中抬起头,侧身转向山径的一端,微讶。这么荒远偏僻的山径居然还有人会上来?!她还以为只有自己这么无聊呢! 不一会儿,马蹄声渐响,转眼就来到凉亭边。五匹马六个人,照情况看来,跑在前面的四个人应该是一路的,有个人还受了伤被同伴抱着,而且他们穿着相同样式的蓝色布袍。唉……那衣裳真不是普通的难看呀! 在后面……呃……追杀的两名男子应是一路的。一个黑衣一个白袍,嘻!好像黑白无常啊!不过似乎只有黑无常是来素命的,一身的杀气、凌厉的神情;白无常么……看来功夫不怎么样,而且身上有伤吧!气血不足,有些虚弱。 「啊!」一声惨叫,跑在最前头的蓝衣男子中箭坠下马来,连带着后面两匹马儿也受了惊,和领头的马儿撞成一团。不得已,剩下的三个蓝衣男子只有跃下马来,免得给摔下来更惨。 「夏侯泱!」抱着同伴的男子大叫,对着黑衣男子噼头就是一刀。 原来黑无常叫夏侯泱啊!射箭挺准的,就不知道剑法怎样了。钟凝仍旧是坐在凉亭里,动也懒得动一下,就像眼前追逐厮杀的血腥场面是在唱大戏一样。 夏侯泱侧身一让,反手一剑正中男子怀中的同伴,鲜血登时奔流如注,眼见是活不成了。 男子愣了愣,放下同伴尸身,提剑虎吼沖向夏侯泱,刷刷刷三剑飞快地刺向他的头面。 夏侯泱面无表情的飞身上跃凌空,刷地出剑由上而下将男子一分为二,男子不置信地瞪向夏侯泱。 「好快!」再也支撑不住地往两旁倒向泥地。 嗯……真的是好快啊!钟凝打个呵欠,清灵的眸子蒙上一层水意。开始困了,这些人还不打完啊,她有些想睡了呢! 仅存的一名蓝衣男子,在看见同伴纷纷都被杀之后,万分惊恐地退了好几步,直到背嵴顶上凉亭的柱子才停下来。 这夏侯泱……他简直就是地府来的索命使者嘛! 老天!他们一行十一个人被他们遇上后,夏侯泱出手就杀了七个,剩下他们四个拼死逃到这里,其他人又都被杀了,他还有命活吗?而且,从头到尾都只有夏侯泱一个人出手,旁边那个穿白衣的美男子只是在一旁看着而已。 实力……真有这么悬殊吗?他们好歹是太子殿下养的死士,从来就只有他们杀人的份,什么时候沦落到被诛杀的命运? 男子四下张望,不甘心就这么死去,目光在接触到亭子内的钟凝时一愣,没想到这荒山野岭还有别人,而且还是个小姑娘。 不及细想为什么一个小姑娘会独自出现在这里,男子只道自己是必死无疑了,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作伴! 「咦?」不会吧……连她也有事?冤有头债有主,这人该找的应该是那个黑无常才对吧!关她什么事啊?她只是个看戏的人啊…… 钟凝站起身退了一步,避开男子挥来的大刀。 这些傢伙都是这样的吗?不分青红皂白的提刀就砍,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啊?要是她动作慢一点,美美的身子上就要划一道丑丑的疤啦! 看那男子又要砍来,钟凝忙道: 「慢!」 男子停下动作看她。 钟凝笑嘻嘻道:「别弄脏了我的书。」钟凝慢条斯理地把桌上的书本盖上,放到包袱里。 男子举刀又要砍来。 「再慢!」钟凝又叫道。 男子瞪她,这娘儿们真是麻烦得紧,没看到他在「抢时间」吗?没先拖个垫背的,等等被夏侯泱杀了,他可是会觉得蚀本的呀! 「别弄脏我的衣裳。」钟凝甜甜一笑,往后退了两步。 「格老子的,哪有杀人不弄脏衣裳的道理,你这娘儿们是真蠢还是装傻呀!」 男子不再有耐性跟钟凝拖拖拉拉的,就在他要上前一刀将钟凝砍死时,突然身子勐一颤。 不置信地低下头,只见自己胸口一截剑尖透出,随即喷出血来。连喊叫也来不及,男子直挺挺地朝钟凝倒下。 「被杀的不是我,自然就不会弄脏衣裳啦!」钟凝微一耸肩,觉得趴在眼前的男人真是笨得难以言谕。 夏侯泱将泛着湛青光芒的长剑还鞘,看也不看钟凝一眼就转身出凉亭,仿佛从头到尾凉亭里都只有他跟那个已死的男人。 「中了剧毒还逞强不太好喔!」钟凝甜甜地开口,浑然不像在说一件攸关生死的大事。 夏侯泱飞快地转身,一双黑玉似的俊眸扫向钟凝,难掩震惊。 他是中了毒,先前在跟对手过招时被洒了毒粉,虽然他立时闭气,却仍是吸入了一点,但他强自抑制应该不会露出破绽才是。 她怎么看出他中了毒?还知道是剧毒! 眼前的小姑娘,年纪看来很轻,约莫十七、八岁而已,一张清丽的小脸,虽然美但并不算是什么绝色,只那清灵的眸子让她闪着智慧的光芒,整个人看来慧黠动人。视线移到她身上宽大的书生袍,夏侯泱皱眉,不能苟同她这种不伦不类的穿法。是女孩子,却穿着男装,说是女扮男装么,又扮得不大彻底。墨黑的长髮没盘起没戴头巾,仅随意地扎成一束,斜放在胸前。湖绿色的书生袍在她身上显得飘逸绝尘,却模煳了衣着本应彰显的性别,不男不女,雌雄莫辨,纵然好看也不应该这样穿。在一向严正的他眼中,简直是穿得乱七八糟! 她……是什么人? 又是敌是友呢? 久战后他已经觉得有些不支,虽然仍能维持无事的表象,但那太子养的死士所用的毒何等歹毒,虽然只是一点,他就已经觉得气血翻涌得厉害,如果不是用师门的解毒丹先顶着,他此时已成一具尸体。可这也不能全解他体内的毒性,只是一时不会造成生命危险罢了,真要解毒,还得再找解药才行。 第2页 同行的段易欢只有寻常普通的功夫,而且此时身上有伤,不消说,他是完全帮不上忙的!而这些死士不诛除,只会再替太子做更多骯脏事,且不用说日后要逮到消灭他们的机会就更难了,所以他才会硬撑着到现在。 白衣男子段易欢下马来到凉亭边,听到钟凝的话关心道:「你中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老天!他刚才还格斗了这么久,这怎么行! 「不妨事,下山再去找大夫吧!」 夏侯泱不想让好友担心,虽然心里明白中这毒颇为严重,他分不出到底是什么毒,而寻常的大夫应该也没有本事解,但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说出来只是让人担心而已,更别说段易欢身上也有伤。 「是不妨事,不过废掉一条左臂罢了。嗯……英雄嘛!就算是少一只手还是可以当英雄。搞不好日后人家还会封你个什么『独臂刀王』、『独臂剑王』的。」钟凝耸肩笑道。无所谓地收拾起包袱,反正人家本人都不吭声了,要她来多事什么呢? 听她这么说,两个男人均是一愣,段易欢道: 「姑娘是大夫?」 钟凝摇头:「不,我是个算命的。」 「那……」段易欢本来想问她怎么看出夏侯泱有中毒,而手臂废掉又从何说起?毕竟夏侯泱神色如常,若不是她刚刚说出来,他怕还看不出夏侯泱身中剧毒。不是医者,又怎么什么都看得出? 夏侯泱打断段易欢要问的话:「不是大夫又懂什么了,段,下山吧!」心中却明白钟凝说的是事实,但钟凝不知是敌是友,一个小姑娘独自出现在这荒山野岭本就不寻常,现下他可没法再运功,要是有万一,他护不了段易欢! 「不……姑娘既看得出病徵,想来是通歧黄之术。」段易欢朝钟凝一揖到底:「救人要紧,还请姑娘高抬贵手。」 「段,她说了她是算命的……」夏侯泱话说到一半身子忽然定住,惊讶的眸子扫向点他穴道的细白小手。「你……」会武功?! 「姑娘!」段易欢也吃了一惊,全然没想过这小小姑娘懂武,更别说是将功夫极高的夏侯泱点住。 钟凝挥挥手,像扇凉一样。「别紧张,我只是要帮他解毒而已。」迳自在小包袱里翻翻找找,没再理会两个被他吓到的男人。 「你说你是个算命的!」夏侯泱咬牙道。真是奇耻大辱!他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点中了穴,传出江湖他还要不要做人啊! 「我是啊!」钟凝点头,将银白的匕首用火摺子消毒,荒山野岭的只有将就一下啦!「可是我没说我不会医啊!」会医的算命仙很稀奇吗? 「你懂武。」他再指控,就是因为完全没防备才会这样着了她的道。 「我没说不懂啊!而且你们又没人问。」啊……烤的太热了,等等一下刀,他的肉大概就熟了吧!嘻!香烤肉片,真可惜没带盐巴。 「刚刚贼人要杀你为什么杵着不动?你故意的吗?」装作不懂武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她是什么人派来的吗?但瞧起来又不像。 「命中注定要杀那贼人的又不是我,我做啥多管闲事。」钟凝耸肩,她早就算到他会出剑杀那人,她又何必动手?那人是该死了没错,可是该动手杀他的不是她。 她爹说过「人人各有天命」,他们这些术上顶多是算出命中的定数罢了,除非註定跟她有关,而她有能力插手,否则她不会多事的要去改变什么。 将解毒所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钟凝看向夏侯泱: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看来这男人恼她恼得不得了,不就是点个小小的穴嘛,有必要这么悲忿吗?不点他穴她怎么做事呢……呃……好吧!顺便捉弄人的成份不是没有,因为她真想不理他算了,可是她刚算出她註定了得救他!真苦命……这男人像块石头,硬不拢咚又难弄得不得了! 夏侯泱瞪她,抿紧有型的唇瓣不语。 「没有问题我可要开始喽!会很痛,你要是忍不住就哭出来吧,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不会乱说,他也不会。对吧!兄台?」 钟凝看向段易欢,后者哭笑不得地望着她,没敢看夏侯泱怒极的俊容。 这小姑娘是故意的吧!气得夏侯泱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夏侯有惹到她吗?还是她说话本来就会让人气到咬牙切齿呢? 钟凝用银针将夏侯泱左肩的穴道封住。先前她就看出这个中毒的男人,将所有的毒性都逼到左手来,因为在打斗中左手比较少用到,而且他光右手使剑就所向披靡了,哪还用得到左手!不过这种作法真的挺冒险的,一个弄不好就得赔上一条左臂,而且解毒不光吃解药就行,还要将积住的毒血释出来。 「哎哎哎……真麻烦!」钟凝封好了他左肩上的大穴,牵起他的左手。嗯……从哪里下刀好呢? 「没人逼你救!」夏侯泱听到她不情不愿似的嘟嚷,俊脸更是沉煞。 「是没人逼我,可是这是註定好的呀……现在不救你,兜一个圈子还是得救,而且会更麻烦,所以当然是现在救喽!」嗯……从这里下刀好了。「相信我,我也不想救你,真的!」还可以指天发誓咧! 「你!嘶……」夏侯泱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因为手腕突然传来剧痛而作罢。 钟凝让他的血滴答地流到地上,很快地汇聚成一个墨黑色的小血水洼。 「很痛吧!这种下刀方式最最痛了……」钟凝甜甜一笑,无视于夏侯泱咬牙切齿的表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有需要嘛!」 哎哎哎……他的脸真臭啊!该不会以为她在恶整他吧?天地良心喔!她可是很诚恳的呢! 钟凝由身上摸出一个腊丸交给段易欢:「这是我家传的解毒丸,把腊壳剥掉给他服下。」 段易欢依言照办,取出一粒红艷艷的小丸子。两个男人同时盯住那粒东西然后傻眼。 「姑娘……这……」这是解毒丸?!真教人难以置信,艷红色也就罢了,还若有似无的飘着一阵香气,而一股甜味很快地瀰漫在四周。 其实这是糖吧……两个男人这么想。 「是解毒丸没错。只是裹了一层糖衣罢了,就像糖葫芦一样啊!有必要这么惊怪吗?」她最怕药里的那股苦味了,再好的药有那股味她都吞不下去,所以从小吃药她爹娘都会替她调蜜糖,药丸子就裹糖衣,后来她自己学会制药也就依法照办喽。 「你知道我中什么毒?」否则怎么知道要用什么解?但连他这个行走江湖十多年的人都看不出,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知道? 钟凝用很哀悯的表情看他一眼。好可怜哪!长得人模人样却是个痴儿。「不知道我能解吗?不就是追魂香嘛……这种毒是很剧烈没错,但只要用对了解药,解法却不困难。」只是麻烦……唉! 看到流出来的血渐渐成正常的鲜红,钟凝用布巾将伤口按住,把他的手举高过头,然后又递了条布巾给段易欢。「帮他按着伤口,血止住就用布巾扎好。解毒丸快给他吃下去,糖衣要煳的一手都是了!」把夏侯泱交给段易欢后,钟凝迳自收拾起东西来。 第3页 「姑娘……」段易欢将伤口包扎好,又让夏侯泱吃过药后,才想到夏侯泱还被点着穴道,难怪一张俊脸臭得跟什么似的。想要叫钟凝解穴,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比较好。不禁也讶异起这姑娘的武学来歷,以夏侯泱功夫之高,居然没有办法自解穴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钟凝回头,「啊……我差点给忘了!」縴手一扬轻抚过夏侯泱的胸前,马上就解开了他的穴道。她家家传抚穴手法有独到之处,如果不曾学过的人是怎么也解不开的,任凭功夫再高都一样。想必夏侯泱刚才一定有试着沖开穴道,不过那是没用的! 嘻!气煞他也! 段易欢看气氛有些僵硬,不过人家既然救了命,道谢是应该的,而兄弟还凛着俊脸,圆场的工作只有靠他了。「在下段易欢,多谢姑娘救我兄弟!还没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我姓钟,单名一个凝字。」 钟?莫非…… 段易欢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忙问:「姑娘可识得玉面神算钟湛?」仔细看上去,眼前的姑娘长得与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缘的钟湛有三分相似,而那气质神韵更是十分相近。如果他猜的没错,她应该是…… 钟凝苦笑:「正是家父。」爹啊!都怪你这么出名……从东北红到江南,从关内红到关外,害你女儿我一天到晚被人认出,连今天故意穿的这般不男不女也有人认出呀! 这回吃惊的改成夏侯泱,而段易欢则是开心地笑了。 钟凝看向两人,她爹是钟湛有必要这么大的反应吗?这夏侯泱平常应该是眉毛也不会轻易动一下的人吧! 伸出小手屈指算算:「咦!你们是……」 「我们两个人正是为了寻访钟前辈才到江南来的,在这巧遇姑娘……真是……」段易欢笑道,这下可以省下四处寻访的时间了。 「巧遇吗?是我走霉运才遇上你们吧!」钟凝咕哝道。「两位白跑一趟了,我爹不在家。」 「噫?那钟前辈……」人在哪? 钟凝耸肩干脆道: 「不知道。」天知道他爹娘现在云游到哪去了?塞外?还是漠北?乘船出洋也不是没有可能。 「钟姑娘……我们找钟前辈是有要紧的事。」段易欢以为钟凝有意隐瞒于是仔细道:「我兄弟夏侯泱,是抗元的义军将领,在下是义军参军,我们奉命南下寻钟前辈是为了……」 「没用的,我爹不是当人谋士的料子,莫说他断不可能答允,就算他答允了,你们才该担心呢!」她爹一生行事狂放不羁,视道德礼法于无物,全凭一己之喜恶,说穿了就是看他心情好不好;而全天下只有他xx的柔情绊得住他,其他人……闪边凉快去吧!找他爹当义军的军师?!这是谁出的馊主意啊? 「钟姑娘……」段易欢哭笑不得,这姑娘怎么这样说自己的亲爹啊!钟湛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神算,没有他参不透的事情,而且他足智多谋,博学多能,若能请到他当军师,义军是如虎添翼! 「段,下山吧,我们还有些时间自己找。」 「可是钟姑娘说她爹不在家,就算找着他的住处也没用啊!」 「玉面神算钟湛享誉盛名三十年,如果他真如人所说的高才,应该不会教出这种女儿。」言下之意就是……这姑娘是诳人的。 「夏侯……」看来兄弟是跟钟姑娘卯上啦!怎么回事呢?夏侯虽然比较冷然,也有些少言,但从不曾见他如此不快过。该说钟姑娘好本事,没一个时辰就惹他至此,还是这两人真的八字不合啊? 钟凝嘻嘻笑着,无所谓道:「随你们怎么想喽!」然后就将小包袱甩上肩,悠哉悠哉地漫步下山去了。 夏侯泱和段易欢在钟凝下山后也下了山,不过夏侯泱不想再见到那个讲话会让人想吐血的姑娘,所以两个人骑马由反方向的山径绕下山。 距离上次的偶遇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夏侯泱的身体早就恢復如常,证实了钟凝的医术的确了得!而段易欢更是相信她就是玉面神算钟湛的女儿,并为错过她而扼腕不已。 半个月来他们找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但对于钟湛的隐居处根本一无所知,而此次南下还有一个目的,是去视察义军在莞城县的驻军,也顺便让段易欢想想要怎么增加义军的财源。在久寻不着钟湛的情况下,他们只有放下寻人的念头,先来到莞城县。 这日傍晚,两个人到一间客栈吃饭,在用晚膳时段易欢打量了一下神色如常的兄弟,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夏侯……」 「嗯?」夏侯泱停箸看向欲言又止的兄弟。 「欵……我是想说,你怎么这么讨厌钟姑娘哪?人家好歹救了你一命,你也没道谢……」这说不过去吧。 夏侯泱沉默,讨厌吗?他不知道……只是每每被她调侃的说话方式点燃火气。一个姑娘家,穿着不男不女,说话没个正经……其实她的举止并不至于流于轻佻,但他就是莫名地会被点燃肝火。 他知道,自己也许有些恼羞成怒的成份在,毕竟打武艺学成后就不曾这样受制于人。被点穴,被调侃,被耍得团团转……而她像个没事人一样,逗弄完他们就拍拍屁股走人。 但……说到底他还欠人家救命之恩呢!他上次是恼昏头了,下次……下次再遇上那姑娘他会好好跟她道谢的。 前提是……他还没给她气死! 「那钟湛,真有那么传奇吗?」夏侯泱从没见过钟湛本人,对他的事迹都是听江湖上传言的,但江湖上的话流传来流传去,真实性有多少倒是很难说。他陪段易欢南下是因为段易欢武功弱,伯他人没找着就先让鞑子抓去了,而且他先前受的伤还没痊癒,也没法使力。段易欢是义军的参军,军内粮糙武器的筹备跟弟兄们的家眷都是他安顿的,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出事;再者,他见过钟湛,不会有误认或错过的问题。至于他自己对钟湛,倒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钟前辈,我在十五年前有幸见过一次。他与我爹有些交情,当年是因为他预知我家里有难,所以特来通知我们怎么避祸的,也幸亏有他,否则我全家早在十五年前就该全死透了!后来,我听我爹提起他,知道他除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外,文韬武略几乎无所不能,确实是古今少见的人杰。他个性任侠,喜恶分明,但做事从不解释,纵使被人误会也不理会,久而久之,江湖上以讹传讹,他才会被人家说他正邪难分;再者,他视礼教和世俗眼光于无物,有些行事很难见容于卫道人士,会有不利于他的流言并不令人意外。可那也只是一些妒忌他的小人胡乱传说的罢了,江湖上受过他大恩的人不胜枚举,这点是无庸置疑的。」对钟湛,他段易欢是佩服至极的。 「这么说来,这位钟前辈是真有实才实学的。」夏侯泱微微沉吟,想着钟凝的医术跟独到的点穴手法,果真是家学渊源,钟凝小小年纪就有这本事,她父亲岂会是欺世盗名之辈!那天虽然他嘴上不承认,但心下是明白的。看她解毒的手法,跟那怪怪解毒丸的好疗效,他早知道她没撒谎;只是……那天他被她呕得快吐血,自然是不想再跟她低声下气求些什么。 第4页 真是奇怪,他平日的沉着稳重怎么遇上她就一点也不剩了! 那姑娘真是好本事……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是啊!是啊!」段易欢连忙点头。「所以下回遇到钟姑娘你可别再斗气了。」气走她……不……是被她气走,要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玉面神算,真是难如登天啊! 夏侯泱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给两个刚冲进门的汉子打断。 一个满脸落腮鬍的庄稼汉,跟一个矮瘦的小老头,两人一进门就穷嚷嚷地说渴。店小二连忙送上一大壶茶水,让两人唏哩唿噜灌了好几杯,才问道: 「宋老爹,你们父子俩今天是怎么啦?从没见你们这样渴过哩!」 落腮鬍男子道:「我们从城北一路跑来当然渴啦!」 店小二吃惊道:「跑来?!做什么要用跑的?」而且这是城南哩! 「张大人的官兵侍卫把城北大街给封了,官兵赶人不跑行吗?」 店小二听得一头雾水,张大人做啥把城北封了?难不成要办桌请客?有可能吗?那个张大人…… 老头儿嘘了口气才道:「欵!说来话长喔!……你不知道,今天一早那张大人抓了杨家的闺女,说什么要消解灾厄……要把人家的闺女火烧了祭天哪!」 张大人是他们莞城县的父母官,平日不理正事,喜欢打滚于莺莺燕燕之间,家有一妻九妾,还是很喜欢寻花问柳,这也就罢了,反正没什么大危害。但他最近也不知怎么迷上一个道士,整日算命卜卦的,而那道士真是浑球一个,说啥要烧人家闺女祭天解厄,吓得县城中有闺女的人家,莫不尽快把闺女嫁掉,还送出县去。大家都害怕啊!如果连今天算已经第四次了,谁知道下一个轮到谁? 「又烧?!已经第四次了吧?杨姑娘不是才十四岁吗?」这又跟封街有什么关系?不是在城郊祭坛烧吗?而且张大人自己有十三个女儿,七个还待字闺中,要烧,怎么不烧他女儿!小二在心中咕哝,可也没胆说出来,人家是官哪! 「可不是吗?不过这回倒是没烧成。」满脸落腮鬍的男子道,又唏哩唿噜地灌了一大杯水。 「没烧成?」小二哥惊诧道。「张大人权大势大,怎么没烧成?杨姑娘逃了吗?」 「不,没逃。是有人救了她!」宋老爹接口,看到客栈里很多人都围了过来,有了说书的兴致。 「呀?!谁这么大胆子敢救张大人要的人?宋老爹您老就别卖关子了,大家等您说呢!」 宋老爹看向众人:「你们应该知道城北关帝庙口那个算命的姑娘吧?」 算命姑娘?!闻言,夏侯泱跟段易欢均是一顿,莫非…… 一个年轻男子很快道:「就是一天只算三个命,害大家三更天就急着抢先去等的那个美姑娘吗?」那个姑娘算命神准,来这县城也才十日左右,第一天开市人家还道这样年轻的姑娘算得准吗?没想到有人给她算过以后,就差没把她当菩萨拜了!应证过去,预知未来,说的有如亲眼所见,神!真神!而且她的美貌对这偏僻的小县城是个惊嘆哪! 「小伙子就是会注意年轻姑娘啊、美姑娘啊的!」 有人这么取笑着,小伙子年轻的脸庞一片潮红,大家闹笑一堂。 宋老爹父子却不约而同地嘆了气。 「宋老爹,杨姑娘被救是好事,您怎么嘆气哪?」 「杨姑娘是被救了没错,那算命的姑娘却该槽子呀!」宋老爹摇头,可惜了一个美姑娘,年纪轻轻的…… 店小二恍然大悟:「封街是为了抓那个算命的姑娘啊!」 夏侯泱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段易欢不自觉地站起身来。 该不会…… 先前被取笑的年轻小伙子闻言急问:「那姑娘怎么了?宋老爹你快说啊!」 「嗟!你们想嘛!张大人要祭天的人被救了,他肯善罢甘休吗?那算命的姑娘被找到是凶多吉少啦!欵……好人不长命啊!」 宋老爹还没感慨完,就见一道黑影消失在门外。看向角落的桌子,原本坐着一个黑衣一个白衣两名男子,此时黑衣人已经不復见,只见白衣男子匆匆给了银子也追了出去。 咦?这是在赶些什么? 第二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3:39:44字数:9655 命中注定……命中注定…… 她真的好讨厌好讨厌这四个字啊! 为什么她要能知道命中注定些什么呢? 「爹啊!女儿气死你了!为什么你从小要拐女儿跟你学算命哪……」还「顺道」连其它的医术、武功、象纬、兵法……一起学个透彻。 结果十七年的岁月被「学习」填满,都埋葬在书本跟武功里不说,连带抹煞了做人的乐趣啊! 什么事该在什么时候发生她都可以算得到,虽然她已经尽量不去算了,可是这几乎是她的「本能」,她的「习惯」了呀! 这样做人多没趣啊! 没一点好惊喜的,也没一点好新奇的,更没什么好难过的。 因为她都「知道」了啊! 最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该发生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或许现在避开了去,可是兜个圈子还是会回到原点,那避开就变得没有意义,而还可能更糟。就像她有时不想当「好人」,可是命中却註定她得古道热肠一番,若现在她不出手相救,日后那人会变得更悽惨落魄等她去救,那就更麻烦了啊! 就拿今天来说吧,她算出杨老爹的闺女要被人抓去祭天,而命中注定是有惊无险,因为有她这个「贵人」在啊!她註定了要出手救杨姑娘,不想救都没法子,她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啊!说她冷漠也好,性子就是这样,要她怎么办呢?尽管如此,她还是得出手救,并给自己惹来一身的麻烦,天意难违啊!十七年来她非常能体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天知道她多渴望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人」,独善其身、自私自利、贪生怕死,最好还加上个见死不救!一般人不都应该是这样的吗? 要知道,向她生性这么冷情的人,总是被老天安排做一些「大善人」才会做的事,这……根本不搭嘎的啊! 钟凝托着香腮倚坐在参天大树上,看着下面一群官差打扮的男人,沿门逐户的去搜一个「在城北算命的姑娘」,心中直犯嘀咕,麻烦!真麻烦! 飞身轻轻跃下树枝,一个奇巧的翻身落在官差们前面。 「诸位大哥,你们在找的人该就是我吧!」 官差们一阵惊诧,旋即将十多支长矛对准钟凝,领头的人喝道: 「是她!就是她救走杨老头的女儿!围住她别让她跑了!」 钟凝眨眨美眸,真是激愤啊!她也不过就是在早上救了被他们强行拖走的杨姑娘,再顺便送他们一顿好打而已,看到她有必要这样子吗? 「把她绑起来!这娘儿们会飞,不要让她跑了!」 「那不是会飞,那只是轻功……」真是好无力啊!如果当小人还得附加变愚蠢作条件,那么还是算了吧! 第5页 领头的官兵脸色乍红,粗声道:「绑紧她!」 看着绕上身子的麻绳,钟凝无奈,「喂喂餵……不用这么隆重的招待方式吧!」还架刀斧在她细白嫩滑的颈子上,这是把她当成江洋大盗还是朝廷钦犯啦! 她会现身就不会逃跑,更何况她真要跑,这条烂绳子跟他们手里的破铜烂铁她还不放在眼里呢!这些蠢材……真服了他们。 今天是丙寅日,现在是未时……嗯……斧钺加身,真是好准啊! 「我是个弱质女流呢!」当男人不都应该要怜香惜玉吗? 「弱质?!」官兵们全傻眼,是谁把他们打的一身带伤的啊?她敢说人家还不敢听呢。 一早他们六个在县衙当差的弟兄奉命去抓杨家的闺女,结果在回程的路上遇到这个小丫头,她笑嘻嘻地突然出手把六个人打个半死,然后把杨家闺女不知道带到哪去了,总之他们回县衙搬救兵后,一直找不到人。找不到她,找不到杨家闺女,连杨家一门老小也不见人影,真不知她是怎么藏的,害他们全部三十二个官差,要把城北全掀过来都还找不着人! 那是什么反应啊?!真污辱人!钟凝耸肩无所谓道:「走吧!见你们主子去,别再扰民了!」 「哎哎哎……」钟凝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五花大绑。他们当是在捆猪肉吗?还把她绑到这祭坛上来,是想要让她代替杨姑娘祭天吧! 照一般的故事情节来说,像这么危急的情况,落难的美人都要哭得梨花带泪,抖得像风中柳絮来应景,然后出现一个玉树临风的男人来英雄救美,从此以后,英雄美人结为神仙眷侣退出江湖…… 呃……真是没新意的故事…… 不过……要被活活烧死耶!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惨事啊……这可不是普通人说要遇上就会遇上的。 她该紧张才对,不然至少要忧愁。可是…… 钟凝从来就不是「一般人」,她是玉面神算钟湛的女儿。 连作戏也作不出来,呜呜呜……她一点惊惶的样子也没有。 知道自己不会有事哪还紧张得起来?太矫情了嘛!更别说哭了,她打十岁被她爹处罚那次后就没哭过了! 一个一身官袍,年约五旬的男人给人扶上祭坛,圆滚滚的身子像一粒大肉包一样,那颗圆滚滚的头像一粒小肉包。 嘻!小肉包放在大肉包上,这人去卖包子一定生意兴隆,活宣传嘛! 张大人伸出胖胖的手指指向钟凝: 「你这小丫头真是跟天借胆了!敢坏我的好事!」好不容易喝完一句话,就连忙喘了好几口气。 喘喘喘喘喘……唿……真喘哪! 这么喘啊?钟凝学他喘个两声,讲个话就这么喘,莫怪走动要人扶来扶去,活像抬猪公一样,搬过来,搬过去的。 「你把杨家闺女藏到哪去啦?快说出来,不然本官就拿你代她祭天!」喘喘……喘喘…… 钟凝美眸滴熘熘地一转,心中有了计较。 「大人为什么要拿人家闺女祭天呢?」好天真、好无邪地问道。 「这……」张大人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答。先前的姑娘不是忙着哭,就是忙着求饶,什么人问过这问题来着!自己的手下更是不会有胆子问,于是一时之间他倒是答不上来。 他拿人家闺女祭天是因为他请的道士——游大仙说,他的身体不好,要想长命百岁就得这么做。 他张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就这么嗝掉了那多可惜……少说也该活个百来岁才够本嘛!而且他今年五十有五,一妻九妾给他生了十三个女儿,就是蹦不出个儿子呀!游大仙说他只要烧十个女孩祭天,张家就会有男丁来传香火。 他也知道这样做不好,只是…… 钟凝打量他的神色,巧笑倩兮道:「大人身体有恙吧!」 张大人诧异地看向她。 钟凝不理会,继续道:「大人是不是常常觉得身体虚弱、力不从心、吐纳不顺、多有疲累,而且筋骨僵硬、活动不便、膝骨酸疼、不良于行?」 她说的正中事实,张大人听得一愣一愣。见她话声转小,似是要自己靠近倾听,也就慢慢滚……走近她。 钟凝细声在张大人耳边道:「大人房事不顺,多须藉助药力才得以重振雄风!」 吓!她连这个也知道?! 张大人大惊失色,这个小姑娘也不过十七岁上下,连脉都不用把,只消这么一眼,就将他的老病症了如指掌。 钟凝照例不理会他的惊讶,继续道:「大人命中主富,祖上庇荫家底丰厚,一生衣食无虞,而多有贵人相助,可以任职为官,却难高于大元朝的县令。但大人也不想离开这地灵人杰的莞城县,是吧?」 张大人傻傻地跟着点头,她说的都对。他张家世代殷富,家产吃十辈子也吃不完,而现今世道这么乱,蒙古鞑子当皇帝,他买个官来做,是怕当百姓会被蒙古官欺侮,压根儿没有什么大志。这莞城县位置偏南,天高皇帝远,朝廷都自己乱没完了,哪里管得到这里! 「大人与父亲缘份薄,怕是大人还没解事,令尊就驾鹤西归了!令堂则是主高寿,吃到九十岁都不成问题!妻眷嘛……一妻九妾已是极数,大人莫再贪多,否则恐有凶亡!至于子女……」 张大人听得专注,钟凝所说无一不准,啧啧称奇之余,也屏息以待她说他的子女,但她却在最关键时停下。 张大人急问:「怎么?」她脸色有些犹豫,有些为难。该不会…… 钟凝摇摇头:「不好。」 「啥?!为什么不好?怎么个不好法?」喘喘喘…… 「大人命中多子女,有女十三、有子五人!」 有子五人!张大人喜道:「这是好事,姑娘怎么说不好?」高兴得忘了喘了。 钟凝嘆道:「大人命中本有五子不错,可惜大人先前妄杀闺女三人……这五子,只余其二。」这叫作现世报,来的真快啊! 「吓?!有这种事……但那游大仙说……」 钟凝笑笑:「大人信错了小人了!那游大仙根本只是个下山烂的痞子,根本不是什么道士。我日前在关帝庙前摆摊算命,曾有个婆婆来问她的儿子,她说她的儿子假冒道士欺骗大人,又害了人家闺女被烧死,怕会有报应啊!」 「她、她、她儿子……」喘喘喘……胖胖的手指抽搐地指了指。 「她儿子叫游坤,就是大人府中的游大仙!」 张大人倒抽口凉气,险些翻过白眼…… 那骗子诳了他好多银两,还害他可爱白胖的儿子来不及出生就死了! 啊…… 「来人!」张大人喝道。「快回府将那个骗子拿下!」喘喘喘……生气啊!转过头陪笑道:「姑娘……不,仙姑,请来我舍下一坐,让我报答您的大恩哪!」最好再替他算算怎么赚更多的银子,还有他的儿子,有没有解救的办法呀? 第6页 「呀!不是说要烧死我?」钟凝轻笑道。待遇真是天差地远啊! 张大人流下冷汗:「不敢!不敢!仙姑莫怪!」差一点又要损失一个儿子了!而且,眼前这个是真仙姑啊!她先前说的,在他算了这么多命的经验里,还没人有本事说的这么多这么准哪!再说,这仙姑像是懂医术的,搞不好可以治他的毛病哪! 「那么,你要我绑着去作客吗?」钟凝凉凉轻道,听不出是喜是怒。 张大人看向她一身五花大绑,急忙道:「来人!谁给仙姑绑成这样的?还不快松绑!」喘喘喘……胖胖的脸笑成叉烧包一粒,真是讨好得不得了。 一名官差提刀走近钟凝,准备替她割开捆绑的绳子。 却在这时—— 「住手!」一声清喝乍响,旋即一股力道将祭坛上的人全震开十丈远。 黑衣男子飞身在祭坛上落下,长剑一扬割开了钟凝身上的绳子,将她密实地护在身后。 啊?真有人来英雄救美?! 钟凝傻眼……这……是在演哪一出啊?! 黑衣男子开口,嗓音低沉悦耳:「你没事吧?」 「噫!」夏侯泱?! 真是……好有缘哪! 好不容易遣走了张大人,在钟凝保证五日后定会到张府作客下,张大人才依依不捨地带着部众离去。 偌大的祭坛上只剩钟凝和夏侯泱两个人。 钟凝率先打破沉默,巧笑倩兮道:「你是来救我的?!真是多谢你了!」 哇……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她还记得半个月前这个男人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一副今生大可不必再相见的样子,今天居然为了救她赶来,简直是奇蹟。 是怎样的善良才会让人就算气到快呕血也不忘救人的? 她真的是很好奇啊! 「不必谢我,我没帮到你。」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救到她,这个小女子神通广大,也不知怎么做到的,总之刚才就见那张大人「仙姑」长、「仙姑」短的,叫得好生亲热,好生崇拜!反倒是他吓傻一干人众,以为遇上什么江洋大盗! 「你终究是来啦!我还是要感谢你。」第一次遇到她算不出的事,她觉得又是惊诧,又是欢喜,惊诧她也有未知的未来,但欢喜什么却说不上来,只知道他的出现让她非常愉悦。 钟凝微微偏着头寻思,为什么她没有算到夏侯泱会出现? 因为他不算是「救」了她吗? 可是不至于完全算不出他会来呀? 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夏侯泱无言地打量她…… 真是一个奇怪的姑娘! 一般而言,人遇到麻烦的事情都会避开了去,生怕惹祸上身,但她不,救他跟救杨姑娘都是麻烦事,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她都揽了下来。 而今天这事更害她差点丧命……至少,今天救人的是别的姑娘,应该是凶多吉少吧! 为什么她会去做?就因为她算到「命中注定」吗? 在他二十七年的岁月中,所见的女子都是依赖的、胆怯的、容易哭泣的……至少是无法独立的。 尤其是遇到这样可怕的事情,畏怯应该才是常态吧! 化险为夷……是她的本事,虽然他还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 先前对她的恼怒,奇异地烟消云散、不復记忆,想不起那时为什么会这么气她。 是因为中毒,虚火上升? 是因为她随兴之所致的调侃方式? 还是因为她的漫不经心? 或许,是因为他欠她一个诚挚的感谢吧! 今日再见她,只见一身湖绿色的裙装飘逸非常,她是个清丽的姑娘,是美姑娘,一如客栈里的男子所说。着书生袍服的她别有一番风情,但着女装的她灵黠依旧,却又娉然动人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年轻的脸蛋有些孩子气,先前猜她约莫十七岁,如果真是这个岁数,那么他大了她整整十岁。 仔细想来,已经有点能明白她说话的方式,有些辛辣,有些顽皮,有些她独特的幽默感,很直率地表达她所见所想。 人与人之间的应对进退,和尔虞我诈在她身上都不适用。这样看她,反倒坦荡得让人激赏,至少,不用小心翼翼地防着她别有居心。 而且,她还是个小姑娘不是吗?虽然她说话会呕人吐血三升,但只要想她是个小妹子,他虚长了十岁还跟她计较,倒是自己该反省了! 「我要谢谢你,上回救了我一命!」夏侯泱不自觉微微一笑,诚挚道。 噫!笑了!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笑容,淡淡的,而且一下就恢復平静,但钟凝却看得楞了。 这个男人长得很好看哪!先前怎么一点也没发现? 唔……当时只觉得麻烦又找上她……除了闷,还是闷!哪儿注意得了这么多 他长得端正刚毅,五官很清朗,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凛然正气,和段易欢的俊美是不同典型的,但完全不会逊色于他……怎么说呢……他有着专属于他的气息,那种气息是别人学不来的,只有他有的精采。 而他笑起来真是十足致命……还好他不常笑,否则无形中不知道要多拐多少芳心哪! 哇!回神!回神!钟凝不敢再胡乱打量下去。 色不迷人,人自迷! 回神! 钟凝恢復平素的闲适,轻笑道: 「这还不简单!我要谢你,你也要谢我……不如咱们一同吃个晚膳吧!」 看他微诧的表情,钟凝可怜道: 「我今天到现在都还粒米未食,滴水未进呢!一早要去用早膳时就遇上官差抓了杨姑娘,后来忙着藏人安顿,又被抓到这里来,兜了一个大圈子,我都快饿昏头……」现在太阳都下山了! 「夏侯?钟姑娘!」段易欢身上有伤,脚程比夏侯泱慢上许多,当他赶到时正见到两个人在说话。 「段易……段兄?!」连他也赶来啦! 这两个人真是好人啊! 钟凝眨眨美眸,对这种善意感到新奇。 钟家的家训一向是:自己捅的楼子自己收。从小她就极独立,没什么给人保护的经验,更别说是被救助了,都是她在救人比较多,也不会有人认为她会需要被救,她凡事都会算嘛! 这两个人是为救她而来,却不会摆出施恩的面孔,也不会过份的关心或唠叨,更不会以英雄自居,这点倒是非常合她的脾胃。 哎呀……反而是她为了先前捉弄两人的事微微歉疚起来了! 段易欢微笑:「钟姑娘。」打量起两人。 没翻脸,没闹僵,看来处得挺不错的样子。 钟姑娘也安好,段易欢终于松了一口气。「你们……」 「去吃饭吧!」夏侯泱突然说,转身迳自往路口走去。 「嗄?」这……怎么突然接这一句?他们才吃过东西的呀!段易欢茫然看着兄弟的背影跟钟凝绽放的甜美笑容。 「段兄,再不走不等你了喔!」夏侯泱……其实人挺好的嘛! 第7页 和人走在一道,对钟凝来说是个新奇的经验。 她爹是个狂放自适的独行侠,独自纵横江湖二十八年才遇上她娘娘,之后除了他爱妻以外的人,谁也不许跟前跟后的烦他,就连宝贝女儿也一样。 从小,她爹就灌输她独立的观念,每个人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谁都不应该被另外的人所牵绊,除非是找到一生互属的伴侣,彼此愿意放弃独行的自由,长相依偎,就像爹爹跟娘娘一样。 她爹爹喜欢游走四方,所以总是在教授她一门学问以后,就带着她娘云游四海去,把她交给管家石伯夫妇带,然后在归来的时候给她考试,看她这门学问精进得如何,再教下一门学问。 所以,成长的过程中,石伯石婶比较像她的爹娘,她爹倒像是个师父,还是个非常严格的师父。但她的个性是像极她爹的,纵使石伯石婶当她是亲生女儿一样的疼爱,她也不像一般的孩子黏人;而奇异的是,她也不会和少相处的爹娘疏远,反倒是相当享受独处的乐趣。 去年年底她刚满十七岁,她爹娘正巧云游归来给她庆贺生辰,她爹也顺道下了指示:满十七岁之后,她可以随性之所至的云游四海,想到哪儿、想做啥她爹娘都不过问,但唯一的条件是,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否则她爹会把她打包回家修理。 离家下山以后,她随走随看随玩,一切顺心之所向,几个月来待过一些地方,有时好玩给人家算命,有时心血来潮给人家治病,走走停停飘飘荡荡,该离开的时候从不留恋。在她的认知里,她没有交「朋友」,即便当她是过命之交的人已经一大把,可是她只道是缘份所致的萍水相逢,救了人命施了大恩也毫不在意,命中注定的嘛!所以每当她要离开的时候,难过的总是别人,她只想有缘份就会再见的,从不强求。 这一回跟夏侯泱、段易欢走在一道,是意料外的事。 更别提三个人相熟后的投契,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至此,她多了两个兄长,虽然没有正式结拜的仪式,但他们都已经当是义兄妹一样的相处。三个人都不喜繁文耨节那一套,有没有跪天地,一点也不重要,结义之事最重要的是心不是吗? 而身为独生女的她,开始有了两个宠她宠到极点的兄长。 呵呵呵……她钟凝的有人缘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相处过的人中,还没有过不喜欢她的,连一向冷然的夏侯泱都对她破例纵容……不过她从来就不是会恃宠而骄的人,也难怪他们会愈相处愈疼她。 他们两个是抗元义军中的大人物,五天来跟着他们造访邻近几个义军的堂口着实让她开了眼界,这是她以前从未接触的世界。 她爹很讨厌鞑子,心血来潮恶整鞑子的事时常发生,但因为知天命,元狗有一定的气数,所以并不像义军们一样强求,也因为不喜欢跟人家牵扯太深,所以从不加入团队,倒是在云游途中见到义军需要帮助,就会慷慨出手。 她听爹提过一些义军抗元的事迹,但听闻总远不及亲身所见来的感受深刻。她觉得好奇,也着实有些感动,以前觉得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人最蠢了,现在想来是她对人生的体会太少、太稚嫩,有些时候可不可为其实并不是决定要不要为的最大关键! 抗元真的不可为吗? 钟凝想着,伸出细白小手屈指算算。 「咦!」如果是这样的话…… 倚着栏杆想得出神,浑然未觉夏侯泱跟段易欢已经站在她身旁。 「凝儿!」段易欢轻道:「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连他们来了都没发现。 既为义兄妹,自然就不会姑娘长姑娘短的,太奇怪了嘛!所以他们就唤起家中叫她的小名。 「你们来啦!?」什么时候的事? 段易欢摇头:「真不敢相信夏侯被你点中穴过,有这么迷煳的高手吗?」 「你笑我!」钟凝佯装吹鬍子瞪眼睛:「哼!哼!等下次你也给我点中就知晓了!」 看到两人,又想到方才算出的东西,于是道:「段大哥,你是义军的财务总管对吧?」 「是啊!怎么了吗?」段易欢是理财生财的能手,义军的财务跟粮糙都是他在筹备跟分派的。 「最近财务比较吃紧吧!」钟凝肯定道。 段易欢讶然地看向夏侯泱,后者有相同的讶异。 最近义军人数迅速地增加,军队也在扩编中,财务的确是吃紧,让他镇日想着该怎么增加财源,而且军备也要再补充,军眷安置也要费用,所以钱一直是义军最大的问题。段易欢纵然再会生财,那也是以利滚利,不是无中生有啊!在先天条件不良下,财务想不困难都不可能。 但……他们都没提,她怎么会知道?这是机密啊! 「当然不是夏侯大哥说的!」钟凝轻道:「这几天跟着你们走访各堂口,我有眼睛可以观察,而且我会算呀!」 两个大男人瞭然地相视一笑。 是了!他们都忘了,这个娇美的小姑娘是玉面神算的独生爱女啊! 「怎么会问这个?」夏侯泱这些天对钟凝有一些了解,她不是会没事胡乱问问题的人,也不会像一般女子总注意一些很琐碎的小事。她会这么问必是想说些什么。 「我在想,带你们去个可以敛财的地方。」 「敛财?!」两个男人傻眼,看着她笑意盈盈的小脸万分震惊。她说的该不会是…… 「是啊!就是你们想的那两个字!」哎哎哎……正人君子果然会被吓到,敛财是很有趣的事呢! 她替人算命是看对象决定论金的,有钱人她就会趁机敛个够,穷人家她就很少收,有时候人家硬要给,叨扰个一餐粗食也就当论金了!根据她的经验,愈是有钱的人愈是小气,那种人只会对自己很大方很奢侈,但,要他们把钱吐出来简直要他们的命! 所以,她最喜欢揩有钱人的油,狮子大开口的漫天喊价,让他们又想问她又心泣血,不过……他们再疼都会拿出钱来,因为她准啊!得她一言半语胜过千金的价值,所以任她要价又何妨? 「就这么决定了!」她笑得贼兮兮的。教好孩子学坏原来是这么过瘾的事,看那两个男人脸上青白交错,就知道他们长这么大铁定没做过恶! 好像她说了就算似的……他们可以拒绝的,尤其从没有人可以勉强夏侯泱。 但,钟凝的能力让他们很好奇,也确定她不是会为一己之私伤害别人的人,那么,倘若真能帮助义军的财务,让她去玩有何不可呢! 「我们可以先知道那头待宰肥羊是哪个不幸的人吗?」夏侯泱释然,也讶异自己居然这么纵容她。 他向来是刚健正直,一丝不苟的,但遇到她后,这些特质好像离他愈来愈遥远了! 看两个人无奈的样子,钟凝可乐了。「莞城县令张耀宗!」 「啥?!」朝廷命官? 「别苦着脸嘛!捞了这一笔,包你们义军到把鞑子逐出中原,都不用再烦恼一毛钱!」 说完话小丫头就自顾自地回房睡大觉去啦!留下两个男人傻在当场当门神。 第8页 她……是说真的吗? 第三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3:39:44字数:8852 钟凝带着夏侯泱和段易欢到张大人府中作客,一进门张大人就奉上满满一车的黄金作谢礼。 这着实让夏侯泱跟段易欢吃了一惊,一车的黄金可抵全部义军半年的开销呀!这张耀宗未免也太富有了! 张大人出手之大方让人咋舌,而这只是感谢钟凝的谢礼罢了,更别说三人在张府被礼为上宾,极尽侍奉之能事。 钟凝让段易欢将整车的黄金带到义军的堂口,一点也不理会这可以让她奢华一生的财富。 还记得当时夏侯泱问她不心疼吗? 她轻摇螓首笑道:「有什么好心疼的,财富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更何况,我从不缺用,就是要来金山银山也只是碍事!」 夏侯泱再一次肯定,这小钟凝是个奇特的女子,常人眼中的铁律,在她眼里真是狗屁不通。 段易欢为妥善调度资金住到义军堂口去了,而夏侯泱在两人的共识下,留在张府陪伴钟凝。 说是陪伴倒不如说是保护,虽然钟凝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和智慧,但对于这样一个清丽的小妹子,要完全不担心是很难的,尤其是她留下来的目的还是为了义军「敛财」,而张大人怎么说也是个朝廷命官,即使他是汉人也未必会答应相助,万一他向朝廷告密,那么凝儿不就很危险了吗? 夜凉如水,钟凝沐浴完就在水榭里等待晾干她一头长髮,随手拿了本《放翁集》,斜靠在卧榻上读得津津有味。 「凝儿!」夏侯泱踏进水榭所见就是这一幅美人出浴的景致,香艷刺激没有,慵懒迷煳倒是真的。「你背上的衣裳都湿透了,怎么不将头髮擦干?」 「我擦了,只是髮长难干嘛,而且手好酸就想用晾的。」钟凝本就不是会对琐事用心的人,顶多是第二天犯头疼时会反省一下,然后下一次依然慵懒如昔。 夏侯泱看向一旁被她闲置的布巾,挣扎了会儿终于投降,虽然不合宜但他心胸坦荡应是无妨,而他还真是看不得她这么随心的散漫,其它的事也就罢了,会伤身的他很难坐视不管。 他拿过布巾,拉过椅子坐在卧榻旁轻道:「过来吧!」 钟凝甜笑起身,将书本好好地收放在桌上,然后转过身背对他坐好,笑道: 「大哥人真是愈来愈好了!」 「遇到你谁都没辙的!」好哀怨的口吻,像是悔不当初遇见她似的。 钟凝故意装傻道:「大哥这是在夸奖我吗?真是不敢当、不敢当!」 夏侯泱轻笑摇头,钟凝的魅力真是无远弗界,连他这么严正的人都每每被她逗笑,更别说其他人,还没见过有人不喜欢她的。像这些日子以来,凝儿在张府可是成天被那些夫人小姐们追着跑,除了想叫她算命以外,也想多亲近她。 钟凝吸引人之处在于她独特的气质跟行事风格,她从不会主动去讨好谁亲近谁,或许可以说她是有些冷情的人,虽然身处人世中,却总以旁观者的态度在打量,但她就是有本事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你很珍惜书本。」看到桌上的书让夏侯泱想到,上一次贼人想杀她时她关心的竟是书别弄脏,浑然无畏于人家的刀剑。 「这是家传的毛病!我爹更是爱书呢,弄得我娘哭笑不得!她不必担心别的女人抢走她丈夫,可是却常常得跟书抢丈夫。」 跟书抢丈夫?!夏侯泱失笑,看来钟凝的性子像她娘。先前段易欢才说难以想像钟前辈的女儿怎会如此古灵精怪,现在可有答案了。 「你爹娘感情很好。」 「是啊!好得不得了,弄得我这个独生女像弃婴似的。不过,这样正好,我也不要人家唠叨。」钟凝耸肩一笑。 真是独特的一家人…… 原本他陪段易欢找钟湛只当是出任务,找不找得到不是他个人会关心的范围,但他现在有想见钟氏夫妇的冀望了,想见见是怎样出色的夫妇才会教养出钟凝这样奇特的小姑娘。 「大哥相信命理吗?」钟凝忽道,小脸有些贼贼的。 夏侯泱看她,不马上回答。「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下午闲来无事给你算了一算。想知道结果吗?」 「不想。」她笑的真贼,贼的他都毛起来了。 夏侯泱深知,不能因为钟凝清丽可人就忘了,她有颗古灵精怪又整死人不偿命的脑袋。 「真不给面子!」钟凝可不理会,笑道:「大哥有个桃花劫呢!就在最近喔!」虽是以说笑的口吻,不过她真有些担心呢,桃花劫不是普通的劫难,事情来不算是小事呀!只是大哥军务已经够他忙的了,就是说了他一定也不当回事,而且这事还早,她再替他想想要怎么化解。 「你说的是你吗?」 钟凝叉腰瞪他:「人家才不是桃花劫,我可是你的天乙贵人呢!」 「是是是!贵人,你的头髮可干了!」 夏侯泱掬着一手湛着光芒的乌黑墨丝,柔软的髮丝引起他陌生异样的情感……他连忙松手,心头暗惊,他一直当她是小妹子……那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钟凝没留意他的异样,迳自以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将发挽住。 「多谢大哥啦!」看到夏侯泱微微出神,她轻唤:「大哥?」 夏侯泱回过神,有些赧然:「什么?!」 「大哥脸好红,生病了吗?」钟凝将小手采上他的额头:「没发烧呀!」怎么脸红成这样? 那只雪白的小手放上他额际时,夏侯泱险些跳了起来。 老天!她在做什么? 「我没事!」连忙抓下她的小手,免得脑筋愈来愈不清楚。 异样的情潮在胸臆泛起,虽然很细微很细小,就如一道涓细的清泉,缓缓滑过心头,但是却让他震撼莫名。 那是什么?他没有答案。 只知道,钟凝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开始在心中眼中无限放大,让他莫名地同以喜同以忧。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怎么回事? 「大哥?」表情好复杂啊! 「没事。」夏侯泱强自冷静道:「夜深了!早些休息!」 他跃出水榭,施用轻功点水而去,留下一脸疑惑的钟凝。 真的没事吗? 他离去的姿态像是……在逃难哪! 夏侯泱接连着三天都在义军分堂口,待到月影西斜才敢回张府。 他理不清心中那股陌生的情绪是什么。 他家中是四兄弟,后来上山拜师学艺,师门也全都是师兄弟,所以他真正相处过的女人只有他娘,其他在行走江湖遇到的女子都只是萍水相逢罢了,而也不曾有女子引起过他异样的情绪。 只有钟凝……他当成小妹子在疼的钟凝…… 老天!真是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段说,这是爱情。他爱上凝儿了! 是吗?他没经歷过还真不知道……二十七年的生命,对他娘以外的女人着实没有太好的观感。 女人不是怯懦得让人不知从何相处起,就是心机深沉得让人退避三舍,还有些女人非常善用自己本身的条件,投怀送抱大胆得令人咋舌。 第9页 他虽不如段易欢俊美,却也不是没遇过人家来委身,幸而他一向严肃,有胆缠上他的女人不多。段就深受其害,他俊美风趣又温柔待人,女子很容易一见倾心,而且他武功不好,还得担心人家「霸王硬上弓」,常常躲得疲于奔命。 钟凝……从来就没有这些令人厌恶的特质,也难怪相熟后他会当她是自己妹子一样照料。 只是,有人会爱上妹妹的吗? 不会的吧! 那他在做什么呀? 一路冥思回到房前,要推门而入的手却停顿下来,不自禁地望向隔壁的房门。 夜深了,她应该睡下了……她重眠,一向早睡的。 三天不见,真有些想念她。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下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思念的滋味,他总算是领教了! 她可会想他? 为自己这个想法失笑,夏侯泱没忘她是多么独立的姑娘,连爹娘都可以一年只见一次,更何况是他这个外人呢! 摇摇头推开房门,别想了吧!再想就是庸人自扰了! 毫无防备地,夏侯泱在将烛火点亮时被吓着。 傻眼盯着偏厅卧杨上的小美人,他喃道:「凝儿?!」怎么会睡在这里? 烛光掩映下,小美人宁静安详的睡容万分动人。长长的睫毛垂在莹白的脸上,小嘴朱红而唇形完美,俏鼻挺立恰如其份,一头墨黑的青丝未系,柔顺地披泄而下。 睡容虽然少了一双清灵大眼闪动,却别有一番动人的韵致,让人移不开眼。 她像一只精雕玉琢的白玉娃娃…… 夏侯泱双手握拳收在杨边,忍住想触碰她的欲望,不允许自己唐突佳人。 感受到视线,使有习武的钟凝很快地醒来,见到卧榻边的人影时,慵懒一笑:「大哥?你回来啦!」 「嗯!怎么睡在这里呢?」 忍不住将她落在颊旁的青丝勾到耳后,与时而生的亲昵感让两人一时间都无语。 钟凝回过神,小脸微红,语音尚有浓浓的睡意:「我也不知道,想见大哥就来了。大哥一直没回来,等着就睡着了!」 哎哎哎……她变得好奇怪啊! 从来不会这么想念一个人的,爹娘不曾,石伯石婶不曾,她都离家七个月了,都还不会想回去。 没见大哥,只有三天哪! 段大哥也好些天不见,她可不曾想见他过。 夏侯泱一震……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对一个大男人说是接近示爱的话呀! 看向她清灵灵的眸子,夏侯泱压下心中的喜悦,想着,她应是把自己真当成兄长了,会想见亲人是很寻常的事,他何必大惊小怪。 凝儿对很多事很聪慧,也总有独到的见解,但对于一些琐事,如生活如感情,就迟钝得不可思议。 他不懂得,她想必更不明白。 感情世界里她纯净得一如初生儿,日后自有与她相属的男子去启发,他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私慾去误导她。 按下苦涩的心绪,夏侯泱恢復自若道:「堂口有些事要处理,最近比较忙乱。」 「这样啊!」钟凝微一沉吟:「那我要加快脚步说服张大人了!」 住在这几日来都被女眷们围着算命,张大人一向宠妻妾,也就由着她们去缠她,自己倒是还没得以问钟凝问题。正好钟凝也盘算着要对张家有多一些了解,才好进行她的「敛财」计画。 「没有催你的意思,事实上你的一车黄金已经帮了大忙了,不急的。」 「可是你不能一直困在这儿呀!」她看得出来,夏侯泱是为保护她而留下,但他是义军的重要将领,日后起义少不了他这员大将的!要是她留在这他必然走不成,这怎么行呢! 「我……」是啊!她说的没错,他不能一直困在这儿,而他也不应该为儿女私情所宥。 起义的事兇险极高,能不能活着到最后谁也没能说个准。幸而今日是他单相思,否则弄乱一池春水是会误了她的! 寡妇的身分并不适合于她…… 她该是欢笑的,开怀的,让人疼宠捧在手心里的…… 有了这一层顾虑,夏侯泱更决定将自己的情感深藏于心。 兄妹,会是最好的安排…… 只是,心中的苦涩该如何抚平哪? 钟凝蹦蹦跳跳地进义军在莞城县的堂口,水灵灵的美眸四下张望。 咦?今儿个这堂口好冷清啊! 平日待在这的人可不少,今天倒是不见人影,大哥跟段大哥也都不见人影,还好他们对堂口的兄弟交代过,说她是他们的义妹,可以随意进出莞城分堂,否则这回她不是要给挡在外面吗? 嘈杂的人声由门外传来,钟凝循着声音来到大厅,见着一大群人正由大门外进来。 呀……大哥和段大哥回来了! 看到两人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也见着紧跟在夏侯泱身边的红衣女子。 她是什么人哪?黏大哥黏得可真紧…… 那女子生得很美,很艷丽,身段也傲人。一双明眸只焦着在夏侯泱身上,像是其他人都不存在似的。 不知怎么地,钟凝突然觉得有些闷,没了捉弄人的兴致。 原本来这分堂口是想给他们个惊喜的。 张大人的六姨太今天晌午产下一个白胖胖的男娃娃,张大人高兴得就差没把钟凝供起来当菩萨拜啦!欢天喜地的拉了钟凝去给孩子论命取名字,又大方地送了一车黄金作谢礼。 所以,钟凝下午才会觑空让人帮她将黄金送到分堂口来,也想他们一定猜不到她会到分堂口,要给他们吓上一吓! 好了!现在没了捉弄人的兴致,把东西交代完就可以走人了。 夏侯泱不自觉地向内堂的拱门看去,在视线对上钟凝时讶然出声: 「凝儿?!」 段易欢闻言也转过身,喜道:「凝儿!怎么来了?」 感受到另一股明显的敌意,钟凝硬着头皮走近:「张大人又送谢礼,我让人送过来,自己也想来看看……」 「又送?!」张大人真有钱哪……「这真是太好了!上次那车黄金我们办买兵器跟粮糙,现在义军的武器可精良了!」 红衣女子不甘心被晾在一旁,出声道:「段大哥,她是谁啊?你怎么可以让她知道咱们义军的事,要是她是鞑子的细作,不是很危险吗?」 「徐姑娘,凝儿是我们的义妹,断不会有问题,请不要妄自臆测!」夏侯泱冷淡地开口,虽然没有疾言厉色,但已让现场气氛骤然冷凝。 段易欢看情况不对,只得出声打圆场: 「徐姑娘,我们都知道你一向谨慎,凝儿是我们的义妹,也帮义军很多忙,徐姑娘可以放心。凝儿,这位是徐适将军的千金,徐诗织姑娘,这回是帮我们送军备来的。」 钟凝微颔首:「徐姑娘。」 徐诗织寒着脸点头,忍着心中的不悦没发作。段易欢跟夏侯泱虽没有明讲,但已从称谓上把界线划开来。他们叫那小丫头凝儿,叫她徐姑娘,分明就把她当外人看。 第10页 记得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他们两人,她马上被他们的翩翩好风采吸引!段易欢温儒尔雅,斯文俊美无人能匹敌;夏侯泱英伟俊朗,身手高强教人倾心,两人各有各的精采。 后来,她比较钟意阳刚气息的夏侯泱,他是义军的一流战将呀!她爹也很欣赏他,央人向他提了亲事,却遭到回绝。 她徐诗织是大家公认的大美人,他却连考虑也没有就拒绝了,简直是丢她的脸。她不甘心哪!但就算是生他的气还是倾心于他。 听人家说他讨厌懦弱的女人,所以她缠着她爹让她进入义军的体制,学着当巾帼英雄,就是盼望他的青睐。 五年了!她都二十岁了,两人有不少共事的机会,他却还是徐姑娘的叫,曾跟他提过要他喊她的名字,他却说与礼不合……那现在呢?那个小丫头跟他们识得多久?再久也没有她久!他们不也喊她名字,还收作义妹! 气氛有些僵,钟凝觉得闷极了,她可以明显感受到徐诗织的敌意,而她也没有跟人家相熟的意愿,索性就告辞吧! 「大哥、段大哥,你们有事要忙我先回去了。」勉强一笑,转身往大门去。 「凝儿!」夏侯泱追了上来:「一起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咦?」大哥近来不是都忙到很晚吗? 夏侯泱向段易欢道:「段,我先回去了。那件事就照今天商讨的做吧!」 段易欢笑笑挥个手表示知道了。 有些事情,该明朗化的时候就不该让它暧昧不清,先前夏侯泱本就是看在徐适老将军的面子上,才容忍他女儿的频频「关爱」,但从不曾给徐诗织什么好脸色,更别说是回应。 现下夏侯泱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就更不可能让徐诗织有机会亲近他,如果徐诗织够聪明,就该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倘若知进退,或许还可以做朋友,否则惹怒了夏侯泱,天皇老子都救不了! 看向红衣女郎怨毒妒忌的表情,段易欢在心里嘆了口气。看来要她知进退是不可能的了!而以他对徐诗织的了解,该小心注意凝儿的安危。虽然凝儿的武功高、头脑好,但有些人的手段是非常不光明的。 将要日落时分,日头西斜将人影照得长长的…… 夏侯泱和钟宁并辔骑着马儿缓步走着,方才在堂口不佳的气氛早在出门后就一扫而空,现下只有宁馨环着两人。 钟凝忽尔轻笑道:「大哥,那徐姑娘很喜欢你呢!」方才徐姑娘的眼神就只会绕着大哥转,听到大哥要和她一起走的时候,生气的眼神像要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真好笑,徐姑娘该不会是把她当成对手了吧? 她是大哥的义妹呢!真是忒会想像了她! 「嗯,但我无意于她。」夏侯泱淡道。 钟凝好奇道:「为什么呢?徐姑娘是个大美人哪!」她当然不是要说服大哥接受徐姑娘,毕竟感情的事本就不应有外人插手。 不管是从中阻挠或是在一旁敲边鼓,都是不可取的!鸡婆的插手,要是当事人错过了,或是不适合而成了怨偶,谁来负责? 她会问只是好奇,食色性也,没有男人不爱美人的吧!平心而论,那徐诗织是个大美人,美得抢眼且艷光逼人,不是她这种黄毛丫头会有的姿色,又那么倾心于大哥,难道他一点也不心动吗? 看她好奇的像个求知慾强的孩子,夏侯泱笑道: 「一般人没有不喜欢金钱的,你却将两车黄金视为无物,这是同样的道理。」 钟凝何等聪慧,马上领略到夏侯泱的意思。是了,纵使再美丽,大哥心不在她身上,再美丽又怎样呢? 那么,大哥的心在哪呢? 「大哥不爱美人,大哥爱江山吗?」他是义军的高阶将领啊,推翻鞑子以后,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少说也有个一品武侯可以当,是这样的吗? 夏侯泱摇头:「加入义军是因不忍生灵涂炭。鞑子进关以来,我们汉人尤遭欺凌,不推翻他们,还不知要有多少人受灾殃。江山虽好,但琐事烦忧,我是不适合去趟那浑水的!待起义成功后,我就要归隐了!」 看着他淡泊的神情,钟凝喜道:「那等大哥归隐,我们一起去看遍锦绣河山吧!东北、江南、塞外……」欢喜得整个人神采飞扬起来,仿佛那风光已经近在眼前。 夏侯泱轻笑出声:「说那么快,到时候就怕你嫁人了,要跟夫婿双宿双飞,再不想大哥跟前跟后的!」虽是说笑,心中不免有些苦涩。 是啊!她终究是会嫁人的…… 「我才不嫁呢!」钟凝咕哝道:「嫁了人,那就没了自由,若是要被牵牵绊绊、管东管西的,我情愿就一个人!」光想头皮都发麻了,没有自由多可怕呀! 「你娘不也嫁给你爹,她失去自由了吗?没有,对吧!」这小东西这么怕失去自由啊?嗯……果然很符合她的性子。 钟凝像只猫似的,只黏她想黏的人,她不要的人谁也不许越雷池一步,而就只准她主动的允许想亲近的对象亲近,而她想离开的时候就会离开,谁也拦不住的,对于管东更是避之惟恐不及。 「那是因为嫁的是我爹爹。我爹爹本来就是个怪人,他才不理会世俗礼法那一套,自然就不会要求我娘娘得待在家里当傻瓜。可是我上哪去找跟我爹爹一样的人?你看张家的妻妾跟小姐,像养鸟儿似的给养在张家大宅里,从不曾见过外面的天空,就是嫁了人,也不过是从这个笼子换到那个笼子,太可怕了!我才不要。」 「我……」夏侯泱险些说出他不会这样要求他的妻子,却在霎时间住口。那么说岂不是太奇怪了吗?像是说她可以嫁给他似的!硬生生转了话锋:「总会有的。」他苦笑道。「而且,你可以算算啊!」 闻言,钟凝流露出迷惘的神情,停顿了一会儿,轻道: 「我没办法……」抬起螓首面对夏侯泱:「大哥,近一阵子以来,我没办法看到自己的命盘数,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以前,事情还没发生我就知道它会发生,觉得这样过人生好没意思;可是最近,看不到自己的命盘数,却让我不安了!」 夏侯泱微讶:「是都算不出了吗?还是……」 「只有看不出我自己的,还有……大哥的……」钟凝有些沮丧,前些日子只推算出大哥有桃花劫,没仔细算,后来想算清楚时,却茫然一片,什么也算不出了。 当时怎么下一次算清楚呢? 她平素就散漫,极少刻意去算些什么,这下……报应来了…… 想算也算不出来啦! 算不出她的,她还没那么担心,反正她都这样悠哉度日,很少有什么大兇险;但大哥不同,他是义军将领,日后定是刀口度日,没先算清楚教她怎么放心呢?还有那桃花劫,会造成什么后果都还不知呀! 感受到她明显的担忧是为了他,夏侯泱心中一片暖洋洋的,是为了他呀!纵使只是妹子对兄长的关怀,也让他喜不自胜。 「或许是最近事多,你比较累。过一阵子就好了呢!」他安慰道:「大哥会诸事小心的,你别担心我。」 第11页 钟凝点头,心中却想着,如果她爹爹在就好了! 倘若爹在,必能知道是什么原因,为什么她算别人的命愈算愈准,算自己的命却愈算愈不清楚。 还有大哥,为什么连大哥也遭殃…… 问题,是出在哪儿呢? 莫非是老天爷听到她三不五时的抱怨,所以处罚她来着?! 处罚她不打紧,可是不用连大哥的都让她算不出呀! 这就不是处罚……是恶整啦! 第四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3:39:44字数:9746 人就是这么奥妙! 有时候,你不想去招惹是非,但……是非还是会招惹上你! 看着门口那尊怒意横生的「门神」,钟凝微微嘆了口气,搁下手中的笔道: 「徐姑娘,有事?」 徐诗织寒着俏脸,咬牙道:「这里是夏侯大哥的书房!」 「我知道啊!」钟疑点头,没有忽略她左手提着长剑。 这位姑娘不会真的这么没有理智吧? 为了感情的事可以提刀杀人?! 而且还是一个不是情敌的无辜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夏侯大哥向来不让人接近他的书房的,除了段大哥偶尔进来跟他讨论事情外,书房一直是他很隐私的空间,不论在哪儿的书房都一样。 两年前她曾经擅闯了夏侯大哥在大都——元朝首都——的书房,下场是被他的冰眸瞪出门去,然后自此不敢擅越雷池一步。 「替大哥画地形图啊!」她有眼睛不会自己看吗?事实应该很显而易见的,不是吗? 她咬牙切齿又是为哪桩?一个人在书房里能干什么? 钟凝随意的口吻被徐诗织当成了挑衅,气得她全身发颤。 画地形图?!说的多理所当然…… 地形图是行军布阵最重要的东西,夏侯大哥竟然交给她去画! 「你很得意嘛……」 徐诗织眯起美眸,右手探向剑柄,缓缓地将长剑出鞘。 钟凝觉得头疼起来…… 画个图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她怎么不觉得该得意什么? 大哥在忙,她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原来女人乱吃飞醋,妒火中烧是这种模样,日后她可要时时提醒自己,千千万万别学这种坏毛病啊! 这种模样,就算原本长得像凌波仙子,此刻也会化作夜叉一名。 在她徐诗织面前炫耀,她从来就不允许!「我杀了你!」 徐诗织挥剑噼向钟凝,剑剑直指要害毫不留情。 「喂!你哪儿有毛病啊?」哪有这样就拔剑杀人的! 她使的招数都是会要人命的呀! 钟凝险险避开,让她一剑将大木桌噼成两半。 「我的图!」 花一早上才描完的河北军布图,给她这么一剑就全完了…… 「可恶!」她真的恼了,这疯女人搞什么东西! 随手捡过桌上的铜制纸镇格挡她的剑招,俐落地将她的攻势封住。 还好姓徐的武功没比她强,否则那手中的长剑是占定了优势! 一寸长一寸强嘛! 长剑对上短纸镇,长了六七倍不止! 要是徐诗织功夫同她一样好,这下她可死定了! 幸好!幸好! 「你是哪冒出来的狐媚子?要勾引夏侯大哥你还早呢!他是我的!註定是我的!谁也别想来争……」 徐诗织连出百来招都伤不了钟凝分毫,向来对自己功夫很有信心的她不免气上加气,更是杀红了眼。 钟凝皱眉,她最讨厌人家把什么都赖给註定两个字。 虽然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没有错,但人们总喜欢为自己找理由找藉口,举凡失败、挫折、不如意、怯懦……全部推给命中注定就好了吗?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还有这种强迫别人做不情愿的事,说是命中注定大哥就会变她的? 笑话! 钟凝现在虽然看不出夏侯泱的命盘数,但看这个母夜叉的还是没问题,要她说……这母夜叉一辈子也当不了她嫂子的! 「我不是哪冒出来的狐媚子,只是大哥的小妹子。」又连挡了十七、八招,钟凝从容道:「我才想问你是哪跑来的母夜叉!动辄提剑砍人,你师父没教你吗?武者,止戈也……学武不是为了挑起战端,而是为了消弭争战!」 「臭丫头!小贱人!看我撕了你的嘴……」徐诗织气得七窍生烟,却又奈何不了钟凝。 「小姐……」 一个怯怯的声音引起两个人的注意。 就在此时,一个丫鬟端了茶到书房来要给钟凝,被眼前的景象吓着,作不得反应只傻站在房门口。 徐诗织随手将丫鬟拉进书房里,拿她来扰乱钟凝的注意力。 真卑鄙!打不赢就用下山烂的招数! 钟凝引开徐诗织的攻势,让丫鬟能趁细离开。 「妙儿!快走!」 「哪里走!」徐诗织见机不可失,长剑向丫鬟盪去,眼看着就要划上丫鬟的心口—— 「啊!」妙儿尖叫,茶盘翻倒,茶壶杯子碎了一地。 明知道这是计谋,徐诗织想攻的人是她,刺向妙儿九成九是幌子,但她怎么能赌这百分之一的机会?要是真划上妙儿呢?人命一条何止千金…… 钟凝出招打斜里护住妙儿,反手将妙儿推出书房外,但右手已来不及防备给徐诗织划上一道剑口。 「嘶!」痛死人了!钟凝收回手看到一条血口,红艷的鲜血直冒个不停。「闹够了吧!」 徐诗织冷笑:「当然不。我要你死!」长剑又动,直指钟凝而去。 钟凝再一次确定这女人有病!是疯病! 哪有人为这么点小事就要杀人的嘛…… 将纸镇换到左手,抵挡徐诗织凌厉的剑招,却因为大量失血有些力弱…… 真是的……这下该糟了! 就说好人做不得吧!换成她该死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钟凝知道重来一百次她都是会选择救人先……原来她是个善良的人啊! 现在才明白会不会太迟钝了一点? 徐诗织的长剑又来,钟凝凝神定气准备接招…… 没办法了!为了保命只有用这种方法,牺牲右掌封住她的长剑再说。 真没想到她钟凝也有得使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的一天! 日后她的右手掌心得多出一条丑疤了,就跟手背一样…… 衰啊! 「住手!」 一声暴喝响起,旋即闪进一道高大的身影。夏侯泱飞快地出手,以双指夹住徐诗织的长剑,微一施力将长剑震成三截,伸手将钟凝揽进怀中,动作一气呵成。 「你!」在见到钟凝血流如注的左手时,他简直要街上前撕了徐诗织。从弱冠以后他就没这么狂怒过了,这一次却彻彻底底被她惹怒。 第12页 没有人可以伤害钟凝!没有! 大哥什么时候来的?!钟凝在他怀中傻眼。 看到他的狂怒,钟凝马上回过神来。 「大哥!」钟凝连忙抱住他的腰。「我手好痛,先帮我上药好吗?」 夏侯泱稍稍冷静下来,撕了袍摆替她止血,但一双冰寒的黑玉眸子仍然锁着徐诗织。 徐诗织被他的暴怒骇着,连迭退到门边跌坐在地。 他……她爱恋了五年的男子,竟为了别个女人对她狂怒?! 她凄凄楚楚地笑出声,带着哭音问道:「她哪儿比我好?她哪儿胜过我了?为什么你不要我?不管我做了什么,你从来不看我一眼……」 段易欢由身后扶起她淡道: 「徐姑娘,感情的事是勉强不得的。问题不在凝儿哪里比你好,而在你不是夏侯要的人,一直都不是。」 徐诗织甩开段易欢的扶持,痛哭踉跄地向外跑去。 世间无限事,就情字最伤人! 夏侯泱沉默地替钟凝包扎着受伤的右手,一片可怕的死寂在房中蔓延开来…… 钟凝偷觑着夏侯泱沉煞的俊容,平日伶俐的口舌全然派不上用场。 现在她才知道,夏侯泱真正生怒的样子有多吓人,幸好她和他初见面的时候没有真正惹怒他……真是太骇人啦! 幸好!幸好! 看夏侯泱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完毕,钟凝想着,虽然这件事不是她挑起的,但看大哥这么生气,她应该有义务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吧!更何况……他是他义妹呢! 「大哥……」 甫要出声,钟凝就给揽进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中。 啊……大哥抱着她…… 钟凝不知怎么回事,只知道在他怀中自己的小脸不停地升温,现在热得可以烙饼了! 大哥身上的气息好干净、好好闻喔! 而且大哥的怀抱好温暖,让她好安心,好安心地有些想睡了呢! 只是……大哥为什么要抱着她? 她没被吓着,也没有哭啊! 再说,她的功夫比徐诗织好,若不是妙儿被卷进来,她原本不会有事的。 「大哥?」 夏侯泱稍稍松开一点距离,以额对着额的亲昵姿态和她对望着。 钟凝的小脸更是红透,她……从来没有跟人家这么亲昵过…… 听见鸣如擂鼓的心跳声……是她的吗?还是大哥…… 这么近的距离对望,夏侯泱一双黑玉般的漂亮眸子映入钟凝的眼帘。老天……大哥的眼睛真美,像一潭湖泊一样深邃,她都要溺毙其中了! 大哥的气息抚在她脸上,让她整个人都躁热起来…… 啊?! 钟凝见到夏侯泱慢慢闭上他那一双黑玉眸,然侯俊脸微侧地……吻上她! 咦?!咦?!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大哥的唇暖暖的,柔软中带着些微的力道,辗转地摩挲着她的…… 钟凝在瞬间的惊诧后,本能地合上美眸享受这令人沉醉的亲昵。 轻轻地回应着夏侯泱的亲吻,钟凝感受到更狂野的热情几乎要淹没了她…… 怀中的人儿有些虚软无力,夏侯泱强迫自己离开她令人渴望的红唇,稍稍松开一些距离,仍是以额靠着额的亲昵姿态对望。 「凝儿……」他开口轻唤,引起钟凝一阵苏软的战慄。 「嗯?」钟凝倚着他宽厚的胸膛微喘。 老天……她从来就不知道唇舌相亲是这么醉人、这么美好的一件事。 「老天……」她的清纯和她的美丽一再挑战着他的自制力,夏侯泱让钟凝靠上自己的胸膛,将小脸埋在他的怀中。 他不能再看她嫣红的唇瓣跟小脸,他已经不相信自己的自制能力了! 其实真正被吓着的人是他! 今天乍见她受伤的恐惧与忿怒,到现在才真正的抚平。那样血流如注的画面,以后再也不许在她身上出现了! 如果不是妙儿机灵地到前院去求救……那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直到此刻,他才清楚地揭穿自欺的谎言…… 什么做兄妹就好……他根本不能接受凝儿离开他,或飞到别人的怀中,光想他都要崩溃了…… 他想守护着她,永永远远…… 「大哥……」喘息稍平,钟凝轻道:「这就是吻吗?情人间的那一种……」心还是狂乱地跳着,但她不慌了,因为倚着大哥的胸膛,大哥的心和她一样跳得好快好快…… 「嗯……喜欢吗?」夏侯泱有一丝涩然,毕竟自己这么强势就吻了她,也没有徵询她的意见。但他相信凝儿心中是有他的,因为她虽羞怯但总是坚定地回应他的热情,或许她太小还不是那么了解感情的事,但肢体语言已经快一步的有所认知。 钟凝害羞地在他怀中点头,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羞怯的一天,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跟人家唇舌相亲的一天。 而且……那人是大哥呢! 但……「大哥为什么吻我呢?」他们不是情人啊! 夏侯泱闻言更是红透一张俊脸,这……真是难以启齿啊! 「呃……大……大哥……」 怎么结巴的这么厉害?!钟凝从他怀中抬起小脸。「大哥?」脸好红好红啊!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小脸,她的脸也是这么红吗? 「咳……大哥喜欢你……」说到后来根本是用吼出来的了。 「啊?!」钟凝惊喜地笑了,又将小脸埋入他的胸膛中。 老天!大哥喜欢她呢! 她开心得都要飞起来似的!按住胸口的怦然……心跳得好急…… 那她呢?喜欢大哥吗? 喜欢……是啊!为什么不呢! 几天不见大哥就万般想念…… 徐诗织黏着大哥就让她心口闷疼…… 总想着为大哥做些什么…… 她真蠢……这不是喜欢还有什么呢? 她可从来不曾对别人这样过的呀! 而且大哥是这么地正直善良,对她是这么地温柔纵容,有着顶天立地之势,那双肩总扛了好多好多的责任…… 让她为他感到骄傲,也为他感到心疼…… 这样的奇伟男子,教人如何不倾心呢? 她真钝……原来这就是喜欢呀! 「凝儿?」埋得这么紧,不会唿吸困难吗? 「大哥……」闷闷地传来一声轻唤。 「嗯?」听她喊他总像天籁一样。 「凝儿……我……也喜欢大哥。」 声如蚊蚋,但夏侯泱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狂喜的夏侯泱将钟凝紧紧抱住,像是要将两个人融在一块儿似的。 第13页 他以为这句话他还有得等…… 他以为自己原本没有这么急着想听到…… 老天!这句话抵过了他二十七年来的所有欢喜…… 「凝儿……凝儿……」反覆喃喃她的名,虔诚得像在祝祷,语调温柔得像涓致的小溪,浓烈得像上好的美酒。 让两人沉醉在彼此的怀抱中。 轻巧地来到议事厅外,钟凝微微探头看到夏侯泱跟段易欢在里头,她才想着等会儿再过来,夏侯泱却已经先一步发现她。 「凝儿?」夏侯泱轻道,向来严正的面容最近多了许多笑容。 「你们在忙,我原本想说晚点儿再过来的。」 段易欢笑道:「不碍事的,我们在商酌要怎么对付大都附近的鞑子军,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什么定论。」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他跟夏侯泱相识九年,从没看过他这么温柔的样子,更别说笑容,这三日怕要是过去九年的总合了。 钟凝走近夏侯泱身旁,和他一起看着桌上的兵布图。「这是河北兵布图嘛!」她上回画的就是这一张,不过后来给徐诗织毁了。 「嗯!这是鞑子在大都附近安插的重兵的位置。」夏侯泱道,看向她认真凝视的表情。 「你们打算要直捣黄龙了!」虽是询问,钟凝用的是肯定句。 鞑子进中原以来,一直有大大小小的起义事件,但都被鞑子军给弭平。近些年来皇帝一个比一个昏庸,一个比一个无能,尤其是以当今皇帝为最,亲小人远贤臣,荒yin无度……使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但也正因为如此,使反元义军近些年来能够集结成军,声势日大也获得民众的爱戴。因为兵力仍有些悬殊,所以义军起义的地点总是避开鞑子的京城——大都,而现在要计画攻大都,是打算一举将鞑子逐出中原了! 「嗯!」夏侯泱笑应。他知道钟凝年纪虽小,但尽得乃父真传,活像个百宝箱似的!每每给他无限的惊喜惊艷,举凡天文、歷算、命理、医术、象纬、武功都是他见识过的,现在,又要给他兵法的惊喜了吗? 钟凝的注意力全然放在兵布图上:「我上回画这图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个『上都』的布兵!」 「为什么?」夏侯泱和段易欢相视一眼,两人均在对方眼中看到期待。 「这上都,是大都附近最是重要的布兵点,也是一个重要的都城。」钟凝轻道,习惯性地踏起方步。「它背后有崇山为倚,算是一个良好的守备地点,易守难攻,而且居高临下,敌人将无所遁形!」 「是的,这就是我们一再商讨,却苦无方策的原因。上都的军队是鞑子的精锐,本就十分强悍,再佐以地形的优势,我们就难以取胜。」段易欢嘆道:「下攻下上都守军,攻大都是难如登天。」而且就算他们把其它地方打下来,没打下大都,鞑子就随时可能捲土重来。 钟凝沉吟了会儿,轻道:「嗯……不尽然……」 「咦?!」两个男人均是一讶。 夏侯泱问道:「凝儿,莫非你有解套的方法?」 钟凝拉过夏侯泱,纤指搭上兵布图说道:「泱哥,你看,虽然上都的地势对他们有利,但后头这个——」钟凝指着上都右后方的一个葫芦型的斜谷。「这里的地形对我们有利啊!」 「你是说……」她的话让两个男人灵光一闪。 「《孙子兵法》中提到:『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原本有十倍于敌人的兵力才用围兵之法,但如果我们擅用地形的特点,以少围多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倘若我们用骄兵之计,佯装连连败退,把鞑子的大军引入斜谷之中,再来个瓮中捉鳖,任他鞑子军有多精锐也是白搭!」 段易欢抚掌大笑了出来:「哎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凝儿,你的话可是让我茅塞顿开啊!」夸张地一揖到底,行个十足十的大礼。 钟凝看向夏侯泱,他正会意地笑着,显然明白她的计策该怎么施行,也深深以她为荣。 「过谦了段参军,我只是班门弄斧而已,让你们见笑了!」钟凝不好意思地红了双颊。 夏侯泱宠溺地柔了她的发顶,疼惜之情溢于言表。 「不不不……是真佩服!你生作女儿身可惜了!」段易欢嘆道,钟凝若是男子,义军有此军师岂不是如虎添翼! 「若要她生做男子,我还不允呢!」夏侯泱轻笑道,他可不觉得女孩子才高八斗有什么不好,他们以后的孩子,不论男女也要博学多才才行。 不允?段易欢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看见钟凝小脸通红才明白,大笑道:「是小弟失言,凝儿这般男才女身最好不过了!」 「段大哥这么爱取笑人,等哪天遇着了未来的嫂子,就该小妹取笑你了。」钟凝美眸眨呀眨的,狡捨得像只小狐狸。 「风水轮流转,段,就等着你动心的那天,咱们再来算总帐了!」 夏侯泱坏坏地笑了,让段易欢寒毛直竖。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夏侯跟凝儿这鬼灵精在一起久了,也变得口舌犀利起来。 段易欢笑道:「还有的等呢!咱们八月十五起义之后,还不知道要忙到何时才得清闲,你们哪慢慢等吧!」 「八月十五……不就下个月就是了?」钟凝讶道。剩下一个月半的时间而已……突然觉得有些寂寞起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离了。 段易欢看出两个人还有好些话要说,就推说堂口有事要忙,留下两个人独处。唉……离别…… 夏侯泱将钟凝拥进怀中,轻道:「今天接到北方的飞鸽传书,说是八月十五要全国一同起义,将鞑子赶出中原去。我是义军的主要将领之一,势必是要到大都去的,上头要我负责拿下上都,最晚八月初就得动身离开这里。」才两情相悦就要分离,他也不愿意……但,逐鞑子出中原是大事,他不希望汉人子民世世代代得活在鞑子的阴影之下。 为此……有所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钟凝乖巧地任他搂在怀中:「嗯……我明白的,你有你的理想,也有你的难处,是吗?」 「凝儿!」夏侯泱激动地拥紧她。何其冰雪聪明的一个女孩儿啊!他何其有幸得到她的青睐! 「泱哥……你的挂记若是为我,那就放下吧!」钟凝轻笑道。「虽然,我会想你,很想很想……但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很好,不让你担心挂怀。让你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去打鞑子!」 「凝儿……」 她笑,笑中疑有泪光。「我是钟凝啊!玉面神算钟湛的女儿,不是吗?你别操心我,我会照顾自己的。」 「凝儿……若我再理智一点,就应该放开你。可是,我是这么地自私……」夏侯泱把下颚抵在她的头顶心,让她埋首他的怀中。「早先,我发现自己对你的情感,我是打算隐藏着,就以兄长的身分疼爱你……后来,感情决了堤,不再是我所能控制的。你是如此甜美动人,我怎能放开你的手?原谅我的自私……」 第14页 「傻泱哥!」钟凝在他怀中又哭又笑的。「我感谢你的自私……我喜欢你的自私……你怎么可以想不要我呢!你坏!如果我那天没被划伤手,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一直隐瞒下去?让我以为对你的喜爱,是妹妹对兄长的那种!然后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听到她孩子气的嘟嚷,夏侯泱轻笑:「如果你没有出事,说什么我都会一直隐忍下去……」只会在心中呕血三升吧! 「那么说……我还得感谢徐姑娘呢!若不是她划了我一剑,我还没法有这么个疼我的未婚夫婿是吗?」因祸得福啊…… 「你这小脑袋装的什么古灵精怪呢?」夏侯泱轻啄她红嫩的唇瓣以示惩罚:「你受了伤,险些吓得我一刻白头,不许感谢她……事实上我没拆了她,她就该庆幸了!」他是不打女人没错,但伤了凝儿对他来说是万死难赎的事,那天若不是凝儿抱着他的腰,他想他会开例打女人。 钟凝在他怀中笑得岔气……泱哥真的好有趣啊! 夏侯泱无奈,只得帮她拍拍纤瘦的背嵴顺气,他是宠定她了! 这时,有一名兵士匆匆的进入议事厅—— 「夏侯将军,钟姑娘!」 钟凝从夏侯泱怀中抬首,疑惑地和夏侯泱对视。 夏侯泱问道:「什么事匆匆忙忙的?」 兵士恭敬道:「禀将军,张府有僕人急急来找钟姑娘,说是有人命关天的紧急大事,请钟姑娘快些回府。」 钟凝点头,又问道:「那人呢?」 兵士回答:「在大门口,驾着马车候着呢!」 「好了,我们知道了。你让他先回去,我们随后就到!」夏侯泱道。 钟凝微一沉吟,连忙喊住要离去的兵士:「不!让他等回儿,我马上出去。」 兵士无措地看向两人,不知道该听谁的。夏侯将军在他们眼中是天神一样的人物,崇敬他是一定的;但这钟姑娘,替他们出了两车黄金的军费,人又美得似天仙一样,还听说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呢! 这……谁比较大……很难说啊! 夏侯泱看兵士为难的表情,当机立断道:「照钟姑娘说的去做。」她会那么说必然是有她的考量。 兵士领命飞快地离去。果然是将军夫人比较大啊! 钟凝算着张大人的命盘说道:「我等的关键来了,不过,似乎是比我原先假设的还要复杂……」如果那个人也来搅局的话,就会精採得飞天了! 想来泱哥的桃花劫应是与她有关…… 唉……女人…… 「凝儿?怎么样?」看她皱眉,夏侯泱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钟凝摇头:「暂时不会有问题。」不过之后就很难说了……如果是她的话…… 看出她有意瞒他,夏侯泱不贊同道:「凝儿……」 「泱哥,你帮我个忙,调派兵士五百,埋伏在张府附近,听我号令。」再伸手算算,哎呀……「还有……这莞城分堂口的弟兄们,先安排他们转移阵地,这儿,是万万不能再留了!」 真没想到她竟会这么做……真是! 「凝儿!」他拉住她的手。他看得出她有事瞒他,他并不是不准她有秘密,而是,若这个隐瞒会有伤她的虞虑,他是说什么也不会允的! 「泱哥,我是有事瞒你没错,但我还有些不确定,晚上张府见,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好吗?」虽是这么安抚他,但她只会挑能说的说,至于有些事……她并想让泱哥担心,更不想让泱哥内疚,所以她是不会说的。总之,只要确定凡事对泱哥无碍就是,至于其它的……就等时候到了再作打算吧! 夏侯泱点头,现在也只有这样了。「诸事小心!」 钟凝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我会的,别担心!」在他的注视下,拎起裙摆往门外跑去。 第五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3:39:44字数:8478 钟凝回到张府,就看到张家上上下下一片愁云惨雾的。她才刚踏进门,就由张大人带着他的一妻九妾跟一堆佣僕跪了一地。 张大人哭道:「仙姑救命啊!」然后身后的一群女人就像是弔丧一样,可怕的痛哭起来。 霎时,张家大厅哭声震天,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死了什么人呢! 老天!张耀宗哭起来活像包子给踩露了馅,怪吓人的! 钟凝走上前扶起张大人道:「我不是说别叫我仙姑的吗?」听起来怪死了。「还有,这是在哭哪桩?事情不说清楚我怎么救命!」 张大人连忙擦擦眼泪道:「仙……呃……钟姑娘……」 「慢!」在他开口的瞬间,钟凝制止他再说下去。「大人,有事我们到书房再详谈吧!诸位夫人,先回房歇着吧,不会有事的。」 等一切闲杂人等都清空了以后,钟凝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品着香茗,听张大人哽咽地说起事情的来由。 原来近些日子朝廷财务吃紧,皇帝又荒奢无度,加上义军四处扰乱鞑子兵的驻军,所以朝廷的大臣们莫不想要增加国库收入。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密告说莞城县的张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所以圣旨就下来了,要张耀宗把家产上缴国库,有私留一分一毫者,满门抄斩! 就算张耀宗是个朝廷命宫,但他是汉人!就这个理由,朝廷就可以毫无情面可言的剥削他! 啧……鞑子真是一点道义也没有! 问题是,谁甘心把传了几代的金山银山拱手让人?就算全交出去也难保朝廷真会放过他这一家子! 听完张耀宗的陈述,钟凝轻啜了口香茗思考。 张耀宗有此劫难是她早就算到的,倒不是太大的问题。只是,该用什么方式说服他反元呢? 这个人的胆子比鸡心大不了多少,更况论是造反的杀头大事! 钟凝看着张耀宗冷汗直流的老脸有了办法,那就……这么着吧! 「张大人甘心把金山银山上缴国库?」钟凝巧笑问道。 当然不想啊!但是由得他不想吗?张耀宗苦着一张老脸。「如果能救我一家老小的话……」还是不愿意啊! 钟凝摇头缓道:「不能。」 「啥?」不能什么?张大人不懂。 「不能救你一家老小。」 「啊?!」真……真的吗?呜……这样也不能救…… 「不准哭!」她可不想再看见那种可怕的脸了!「我说那样不能救,又没说没其它法子救,你哭什么!」 张耀宗停住了泪,急忙问道:「真有法子救?!」 「你最近身子好些了吗?」非常突然地转了话题。 张大人一愣一愣的反应不过来,但钟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只有照实答道:「仙……钟姑娘开的药很有用,我近来身子好多了,说话也不喘了。」 「那我所说过的话可有不灵验的?」钟凝又问。 第15页 张大人诚恳道:「没有,钟姑娘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从来不曾不灵验的!」 她这么伟大啊…… 「那好,我现在指引你一条明路,包你财富不离,脑袋不掉,一家老小平安康泰,你还能封侯加爵,华贵余生!」 那……那么好?! 张耀宗下巴掉了下来,他只要脑袋长得丰牢的,钱财拴得紧紧的就好了,什么封侯加爵,他想都不敢想啊! 「你不信?」钟凝看他一眼,继续喝她的茶。 「不敢、不敢!钟姑娘请说!」张大人连忙陪笑道。 「第一,你明天就下令莞城县全境内今年的赋税全免;第二,开仓放粮救济贫苦人家;第三,开始招募年轻男子从军;至于,第四嘛……跟抗元义军合作,给他们财务援助,让他们把鞑子赶出中原。」 前三项不难,但听到第四项,张耀宗可是从头抖到脚,连忙跪了下来苦道:「我的姑奶奶呀!您就别吓我了吧!跟反贼勾结是杀头的大罪啊……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钟凝冷哼:「你以为你现在的处境有比较好?告诉你,别说十个脑袋,就是铜造的铁打的脑袋也註定长不住!」 「这……」 钟凝笑道:「告诉你,将鞑子逐出中原是天命所归,就快了!到时后,你这个元朝的走狗,会怎么办呢?」钟凝拍拍他的头道:「真到那时候,你小心你的脑袋吧!」转身往门外走去,不再理他。 张大人忙唤住她:「钟姑娘!那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照我说的去做。义军会派人保护你一家老小,度过眼前的难关,而朝廷现在自顾不暇了,没法动你的。再者,义军要不了你多少银子,那数目对你来说是小意思,你保有你的财富,等义军成功建立新朝,你这大功臣还怕欠封赏吗?」 说的让人真的很心动,张耀宗险些就要一口应下来,但……造反哪……他这一辈子想都没想过做这么大胆的事! 「钟姑娘……这样真能没事吗?」还封侯加爵? 「我可曾打过诳语?」好轻好柔的问道,却让人发毛起来,任谁都知道此时千万要识相一点。 「不曾!」多么斩钉截铁的回答啊……就差没斩鸡头烧黄纸,指天立誓了。 钟凝嫣然一笑:「那不就结了!」娉然转身往门外走去。 美丽的笑容忍不住偷偷绽放开来。 呵呵呵……敛财完毕。 大功告成! 华灯初上,在将张大人丢给段易欢后,钟凝一个人缓缓地在张府的后花园漫步着。 宫灯盏盏,透出莹黄的光线,与灯上的山水人物刻镂,交织出似幻似真的美丽影像。钟凝伸出细緻的縴手,轻轻抚过一根又一根的雕花栏柱。 贫与富……差距真的是云与泥的差别。 想那黎民百姓,朝不保夕,寅食卯粮的为生计烦恼……而这富贵人家,还有闲钱风花雪月一番。 人各有命——这是爹从小灌输她的观念,为的是让她懂命,且不被命数困扰。她从小也就学着平淡以待,凡事不多放情感;但真正接触到之后,却不得不有些许的惆怅。 咦……她也懂得忧国忧民了吗? 真是太神奇了啊!以前的她从不想这些的…… 忽尔一阵黑影清掠而下,夏侯泱眨眼间已经在她身前五步站定与她对视。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焦着,夏侯泱神色淡然嘴角隐约含着笑意,钟凝倚着栏柱,小脸展着清丽的笑靥。 时间似乎凝滞在两人之间,再不流动。 半晌,钟凝踏出轻快的步伐,奔向她心爱的男人;而夏侯泱铁臂大张,将胸怀展开让她心爱的女人栖息,两人的世界至此始臻圆满。 埋首夏侯泱温暖的怀中,钟凝轻道:「我还以为不到亥时,你不会回来呢!」 夏侯泱从下午就在忙着,把莞城县的义军迁离原本的驻扎地。虽然莞城县是小驻扎地,但义军也有一万人左右,要作部署的确不是小工程。 「已经部署好了。」他简单道。虽然是一件繁复的麻烦事,但夏侯泱从来就不是会骄矜夸耀的人,再难的事由他做完,也像是做完小事一样的平淡。 钟凝甜甜地笑了,知道他的个性,却仍为他的谦和动心。这个男人哪……总是这么的正直不阿,她真没想到她这么一个散漫随兴的人,竟会钟情于一个刚正到没一点苟且的人。 「嗯!」像只猫儿似的,腻在他怀中,清丽的小脸摩挲着他的胸怀。「泱哥,张大人的事情解决了。」她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现在完成了,也就失去再留下来的必要。 「我知道,方才听段说了。」夏侯泱领略到她的语意,问道:「怎么?想离开了吗?」 钟凝微讶,然后惊喜地抱紧他。老天!泱哥懂她! 「嗯……你知道吗?我从来不曾在一个地方待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对她而言两个月是久了点。离家后她四处游走,通常半个月她就会离开,最多一个月……若不是有泱哥在这,又有正事要做,她早就待不住了! 夏侯泱点头,钟凝的个性像风,应该是自由自在的遨游四方,而不应该被拘束在一个地方的。 「其实,我在想……自私的人……是我才对。」钟凝嘆了口气幽幽道。「明知道,义军的抗元大业是重要的事,而我也不想跟你分开……我应该加入帮你们的忙才对,可是我……」 夏侯泱揉揉她细滑的髮丝轻笑:「你这小东西,在想什么呢?」轻啄了她嘟着的唇办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你讨厌杀戮,也讨厌被羁绊。是的,义军做的是重要的事,但也不应该违背你的心性。哪有人不自私的呢?我明知道以你的聪明才智,义军有你是如虎添翼,但我私心的想保有你的自我、你的快乐,段跟我提过引你入义军的事,我回绝了。虽然分离会让我思念欲狂,但相权之下,你的安危、你的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钟凝好感动地抱紧他,咕哝道:「讨厌……你害人家想哭了!」眼眶灼灼的,泪水湿了眼角,可恶!她以后不能说十岁以后就没哭过了。 夏侯泱笑着轻摇着她,像哄个小娃娃一样。「别哭……别哭……」凝儿啊!凝儿!怎么宠她都觉得不够呵! 两人静静相拥了良久,钟凝轻道: 「泱哥,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们就一路往北走好吗?八月十五以前你要去大都会合,在这之前我们就沿路看看中原风光。」 「当然好。」略为停顿一下,夏侯泱又道:「只是,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这里的事是怎么回事?还有为什么要迁驻军地?」 「啊!」钟凝懊恼,泱哥的记性怎么这么好,居然还记得要问这件事。 「凝儿?」看出她明显有要打矇混过去的意图,夏侯泱将她抱高与自己平视。「别想矇混过去。」 「嗳……」连这个都被看出来了,有个太精明的未婚夫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我说就是了……」 第16页 夏侯泱坐上石椅,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维持环抱着她的姿势,摆明了就是——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走了! 「张大人的事你都清楚了吧?」钟凝一双小手绞着袖口,思索着要怎么说比较下会引起他的怒气。 不过,看来很难喔……泱哥对那女人的反感有多深她是最清楚的。 「嗯!」她精采的「敛财」伎俩,段都巨细靡遗地说了。 「第一件事就是这个……义军的大财主;第二件嘛……」可不可以装昏倒混过去啊?可是她从小身子骨就好得不得了,想昏倒还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看夏侯泱非常「专注」地等她开口,她只有硬着头皮道: 「如果我算的没错,徐姑娘应该勾结了鞑子,近几日就会有鞑子皇宫的大内高手来这儿……」 迁移驻扎地只是权宜之计,因为她怕徐诗织引来了鞑子,会带给莞城县的义军们危机,如果只针对她倒是比较小事了。 夏侯泱凛了个俊脸,双目含冰。「徐诗织勾结鞑子?!」 她怎么可以!她爹是义军的大将,兄长也都在义军中任要职,她自己也帮义军做了多年的后勤工作…… 夏侯泱心中一凛,急问:「她要将义军全部毁了吗?」她接触义军事务多年,哪里有布军、粮糙、马匹……无一不了解,要是她真告诉了鞑子,十多万人会跟着送命的呀! 钟凝摇头:「应该不至于。一方面她没有那个胆子,一方面她也没有那种智谋,我想,她只告密莞城县有义军驻军必较有可能。再说,她父兄都是义军里的人,她应该不会蠢到连家人都赔上,她要对付的是我们,或许该说主要是我!」 她想,徐诗织八成会安个什么名衔给她,让鞑子以为她是义军里面什么重要的人物,然后借刀杀人。 没让他发现她尚有保留没说的,钟凝在心中吐舌……泱哥啊,不是她有意瞒他,只是以他的性子,她不要他多添烦忧啊! 「这个女人……」夏侯泱咬牙。 当初为什么要放她一个人离开!应该命人将她打包扔回她爹手中才是,才不会让她有兴风作浪的机会。 「泱哥,别生气!她虽然做了错事,但终究是因为勘不破情关,想想她也很可悲……」钟凝淡道。像泱哥这样好的男人,莫怪徐诗织会狂恋他五年……不是什么人都能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的,这般有缘无份……她要恨也不难理解。 夏侯泱摇头:「以爱为名,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不这么认为。多年以来,我容忍她是因为她爹于我有提携之恩,而她也不至于有什么逾越的举动,我想我冷淡以对,她自己会放弃。没想到我的姑息,会害你受到伤害。」他执起她已结痂的右手轻抚,有些遗憾自己没有在事发前赶到。 「泱哥,我没事啊!」钟凝巧笑道。「这个伤,我再用娘娘调配的糙药膏抹个几日,就会一点疤也不留了,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夏侯泱凝视着她慡朗的笑容,禁不住也笑了。 她……在随兴爱玩的表象下,其实有一颗非常善良的心…… 这天才过正午,莞城县就来了一群来头不小的客人——元朝皇城的大内高手。 一行十个人,全都是典型的蒙古大汉,高大、栗悍、魁梧……所有人都是一席黑色袍服,黑色披风,冷凝的很一致,也相同的令人胆寒。 据说,元宫的大内高手,都是身手一等一的蒙古武士,每一个人都是千中选一的狠角色!每次让他们出任务,从没有失败的纪录,而不是重要的任务,是不会动用他们的力量的。 那么……这一回他们来到这偏南的莞城县是为何而来? 有什么事得惊动到大内高手?还一次来了十个! 在大家的频频猜测中,一名黑衣大汉将一张绢帛钉上县里的皇榜。这皇榜向来是公告京城来的重要消息,所以每每一钉上东西,就会聚拢大批的百姓围观。 「啊……」 「这……」 「咦……」 围在前头几个百姓,在看清告示上的人像画时,不约而同地惊唿出声。 绢帛上是一个姑娘的画像。秀眉大眼、挺鼻红唇……清丽的长相俨然就是在画钟凝。画中虽然没有将钟凝灵动的神韵表达出十一,但就轮廓而言,要认出人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城北关帝庙前算命的姑娘」已经是莞城县家喻户晓的人物,她算命奇准无比是其一,而后来救了杨家闺女的事迹,被杨家人歌功颂德到就差没塑像参拜了,县城内谁不晓得「钟姑娘」!还有这些天张大人开仓放粮、免除税赋,又给先前被烧死的姑娘的家人赔偿,听说也是她的功劳,现在她已经是莞城县的传奇人物。 黑衣大汉注意到百姓的表情有变化,于是喝道:「你们认得这个女人?」 百姓们给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直摇头:「不认得!不认得!」 黑衣大汉不信,手中长鞭一卷,捲来一个小老头:「说!你是不是见过她?」 小老头慌道:「大……大人,老朽没见过啊!」 「那你刚才惊唿什么?」他可没看错,这些人惊讶的表情。 小老儿冷汗沿额际滑下:「老朽是惊唿……这姑娘长得真美……老朽一辈子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 黑衣大汉丢开他冷哼。「有没有人见过她的?」手上抛丢着一袋沉甸甸的银两。「谁说出来,这银子就是他的了!」 一片鸦雀无声…… 有个人问道:「大人为什么找这个美姑娘?是皇上要纳新贵妃娘娘吗?」 黑衣大汉睨他一眼,哼道:「这个女人是玉面神算钟湛的女儿,她爹不知好歹,太子殿下要她爹来当护国军师,为大元朝效力,她爹不肯,所以太子殿下听到人家密报说,这个女人躲在芜城县跟反贼混在一块儿,就要我们来请她回去作客!顺便也叫她爹为朝廷效命!」 说穿了就是要威胁钟湛,谁教他敬酒不吃吃罚酒! 百姓们一片譁然……玉面神算钟湛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啊!原来钟姑娘就是玉面神算的女儿呀!这样更不能透漏她的行踪啦!而且朝廷真是忒无耻的,请不到人家就抓人家的女儿作威胁,算什么好汉行径! 黑衣大汉看大家伙儿又是一片鸦雀无声,便有些恼怒了,必要时他们会用武力解决……屈打成招应该省事多了! 突然,有一名男子越过众人上前,谄媚道:「大人、大人,小人知道姓钟的那娘儿们的行踪!」 众人回头,看到是张大人府中的一名奴僕,大家吃了一惊,连忙伸手要拦住他。 这小子真是来告密的呀! 「放手!」黑衣大汉挥鞭,一鞭一个把阻拦的人丢得老远。「说!她在哪里?」 男子来到最前头:「小人看到,那娘儿们方才和一个男人骑马从东门出城去了!」 第17页 黑衣大汉将一袋银子扔给他,就跟同伴策马往东门而去,转眼就剩一片尘土飞扬,显然人已经去的远了。 男子掂掂手中的银袋笑的得意:「嘿!嘿!」回过身看到一大群人眼睛要喷出火来似的瞪着他。「咦?你们干啥这样盯着我瞧?」看他长得俊吗?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知谁喊了声:「打!」 男子就给群众围在中间,拳头如雨滴般落下。 「咦?为什么打我?!」呜……痛死人啦!别打他的脸啊…… 「打你这个鞑子的走狗!」暴露钟姑娘的行踪,打他算便宜他了! 「鞑子的走狗?!」呜……冤枉啊……他才刚加入义军而已耶! 「打!」不打难消心头之恨啊! 「慢!等一下……哎哟……」就说等一下了还打! 众人停下来,看他要说什么,显然一句说的不对还是会继续被揍的。 「我不是鞑子的走狗啦!」男子大叫,冤枉喔!「是钟姑娘叫我来打发他们走的!」 「哦!」众人这才意会到。「小兄弟,刚刚真是不好意思了。」 「没事没事,大家想保护钟姑娘的心情我也了解的!」男子不好意思地说道。 「是啊是啊,钟姑娘是大好人呢!」众人一致说道。 夏侯泱一到水池旁就看到钟凝盯着水池里的鱼,然后走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 「在抓鱼呀!」钟凝抬头回答道。 夏侯泱笑道:「你这样抓不到鱼的!」把鱼吓跑倒是真的。 「呀?」钟凝眨眨美眸也笑了出来:「没办法,我就是不会抓鱼。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二次抓鱼呢!」 夏侯泱微讶:「为什么才第二次?」依她凡事都好奇的性子,加上钟湛教养女儿的方式,他以为她应该是会喜欢玩水的人。 「小时候,有一次跟管家石伯的女儿到溪边去玩,两个小丫头差点淹死在溪里边,我爹爹生了好大一顿脾气,害我就是吓坏了也不敢撒娇。后来家里的大人们就严禁我们再靠近水边,我就再也没抓过鱼了。」她还被她爹给打哭了呢,小屁股两天没法坐椅子……但这么丢人的事她才不说呢! 「应该有被修理吧!」夏侯泱猜想,若是他宝贝女儿这样吓他,他一定会修理的她「金光闪闪」的。 钟凝瞪他,这么聪明做什么。「就那么一次而已,不过够我毕生难忘的了!我爹跟你一样,平日是很难动怒的人,但这种人一旦生怒,就不是普通得吓人啦!」就像他上次对徐诗织发火一样,她可是非常难忘! 想到她爹,她就连带着想到昨夜义军的探子马带来的消息。大内高手南下抓她的原因竟是为了她爹啊!真是千猜万猜就是没猜到这一种。什么时候鞑子竟想要她爹作护国军师她怎么不知道?她爹真是红透了半天,连鞑子也垂涎他!看来徐诗织是误打误撞给鞑子带了个好消息。 夏侯泱轻笑出声:「你应该很扼腕没能再近水吧?」看她忿忿的小脸,恐怕不只是扼腕两个字足以形容的。 钟凝点头认真道:「就是,而且害我没能学泅水呢!」这么有趣的事怎么可以不会呢! 正在心中觉得可惜,忽然看到夏侯泱带笑的眸子,钟凝欢唿: 「你会泅水?!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会泅水,对不?」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她!夏侯泱点头,任她开心地抓着他又叫又跳。 「教我!教我!」终于给她找着会泅水又可以教她的人了! 「哇!好好玩、好好看……比杂耍还好看,竟有这样抓鱼的呀?!」钟凝将袖口平摊,让夏侯泱把鱼放进来,任鱼儿在袖袋里蹦蹦乱跳。「泱哥,好好玩!你再弄一次……」而且也要两条鱼才够吃呢! 鱼儿啊,鱼儿!今天就算你们运气不好好了,填饱我们的肚子你也是大功一件呢!下辈子记得千万别再投胎当鱼了,最好猪啊牛啊羊啊的也都不要…… 夏侯泱轻笑摇头。比杂耍还好看?真服了她了! 但只要她开心,偶尔当杂耍班子又如何呢! 第六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3:39:44字数:8864 夏日的午后,倾盆的雷雨涤清一身的暑意,还大地一片清慡,人们一丝清凉。 夏侯泱带着钟凝,在雨后离开了避雨所待的土地庙,继续踏上往北的行程。 雨后的山径有些许的泥泞,两人放慢了马匹的速度,施施然在悠然的山间漫步。 「泱哥——」钟凝看着满山的青翠忽然想到,她一直忘了问夏侯泱一个问题。 「嗯?」 钟疑问道:「你有想过归隐以后,要过怎么样的生活吗?」先前,她听他说过,将鞑子逐出中原以后就要归隐的事,却一直没问过他,归隐以后他真正想要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夏侯泱微微沉吟道:「早先,我没想过会有伴侣,就想着,如果起义成功后我能活着,那么就走遍名山大川、五湖四海,以狩猎维生,简单也没有羁绊。或许,走到一个喜欢的地方,就在那儿建屋定居,种田砍柴,闲时读书为乐,做个乡野村夫度过余生。」 钟凝眨眨美眸有些得意。她给自己找了个兴趣相投的夫君呢!「现在有了伴侣,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啊!我们可以一起云游四方,就像先前我说的那样,最好,还可以出海看看!我爹爹年轻的时候出海过,到南洋去玩……爹说,那儿有很多中原没有的东西,人种也跟中原人不同,想法也跟中原人不同……我想,就跟我们看到色目人的感觉一样吧!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地新奇!」 他们的价值观是很相近的,并不以为荣华富贵是生命中重要的事项,也不以为高官贵爵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在本质上一迳地舒心自适才是他们所期待的生活,外人的价值标竿不适用于他们身上。 钟凝多了一些些的好奇心,且好自由自在;夏侯泱多了一些些的沉着稳重,恰恰平衡了钟凝的散漫随兴。若说两人,是互补却也是相似。 夏侯泱伸手揉揉她黑瀑般的秀髮,调侃道:「那咱们有了孩子怎么办?学你爹爹把孩子扔在家?」 钟凝清丽的小脸烧红一片,装傻道:「什么孩子啊!人家不懂啦!」 夏侯泱看着她百年难得一见的别扭,笑道:「真难得有钟大才女不懂的事,我以为咱们凝儿姑娘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的!」 「泱哥真是愈来愈会捉弄人了!人家不理你了!」钟凝一声娇叱,让马儿拉开四蹄奔跑起来,迎着风让那股舒慡带走颊上的躁热。 夏侯泱随即跟上,跨下的名驹倒以为两人赛起马儿来了,奔腾得煞是卖力,转眼两匹马儿就并骑在山径上奔驰起来。 跑了一段路,夏侯泱率先将马儿缓下,一双锐目直视着前方的某一处。 「泱哥?」钟凝随后也将马儿缓了下来,并且马上发现夏侯泱在注视的目标。「那儿……好像有人受了伤啊!」 夏侯泱颔首:「去瞧瞧!」看样子是寻常的老百姓,应该不会跟鞑子有关系的。 第18页 两人驰近,看见山径旁蹲坐着一对中年夫妇,两人约莫都是五十来岁,那丈夫似乎扭伤了脚踝,痛得没法子走,而妻子焦急地在旁边直掉泪,丈夫不理会自己的疼痛还一直柔声安慰着妻子。两个人应该没躲过方才的倾盆大雨,身上都湿透了!但夫妻间那种鹣鲽情深的模样仍是羡煞旁人。 钟凝和夏侯泱对视一眼,两人同下马来。 「大婶!」钟凝轻道。「这位大叔是伤了脚踝吧?」 那妻子见着有人而且有马儿,连忙求道: 「姑娘,外子因为山路泥泞扭伤了脚,不知道姑娘跟公子可不可以行行好,把我家相公载回家去,我们永感大恩!」说着就要下跪。 钟凝连忙扶住她,对这种场面最没辙了。「大婶,你别这样。我先给大叔看看再说!」 等钟凝看了一会儿,夏侯泱问道:「怎么样?」 「伤到骨头了,好好上药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但会约莫一个月不能行走。」仔细地审视后,钟凝轻轻摇头,这伤短时间要好是不可能的了。 「先送他们回去再治伤吧!」这荒山野岭的,白日还好,晚上难保没有狼群出没。以这对夫妻的情况,和这近十里不见人烟,把他们扔在这儿是断不能行的! 「嗯!我先用树枝替他固定伤脚。」看到呆傻在一边的妇人,钟凝轻道:「别担心,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伤,把骨头扶正好生休养,很快就会痊癒的!」 妇人吃惊道:「姑娘是大夫啊?」 钟凝笑道:「是吧!」这也不算骗人,她懂医是真的呀!而且根据经验最好别说实话……否则医术是会被怀疑的。 她笑着看向夏侯泱,两人同时想起初见面时的情状。 替那丈夫固定好伤脚,钟凝道:「大叔,我们送你们回家去,你给我们指个路吧!」 那丈夫连忙道谢,由夏侯泱载他,钟凝载妻子,循着山路往他们住处而去。 原来,夏侯泱跟钟凝救的那对中年夫妻是山中的住户,在这山中依山傍水而居。中年男子姓陆,原本是个经营书肆维生的小书商,却因为现今世道太过混乱,于是跟妻子和一双子女们为避祸而迁居山上。现今,女儿已经远嫁邻县,而儿子娶妻后在城中做些小买卖,于是留居此地的只有他们一对夫妇了。 今天就是夫妻俩到儿子家中小住几日后,要回山里来的途中,陆先生踩滑了脚步给扭伤踝骨,幸而遇到夏侯泱他们路过,否则以此偏远山径人烟罕至的程度,夫妻俩是註定得露宿荒郊了! 山中天色晚的快,在傍晚将两人送到家后,很快地就天黑了。于是陆氏夫妇很热心地留夏侯泱跟钟凝住一晚,以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 陆大叔先前经营书肆,读过的书很多,而也十分有忧国忧民的意识,与夏侯泱可说是所见略同,两人谈话煞是投机。虽说多半是陆大叔说夏侯泱听,但因为想法相近,气氛仍是非常热络。 钟凝被陆大婶拉到后院去陪她作菜,在她保守的观念中,女人是不应该参与这种国家大事的讨论的。而且,钟凝清丽娇美甚得她的喜欢,也就想跟救治她相公的小姑娘多聊聊。 「钟姑娘,今儿个真是多谢你们了。送我们回来,还替我相公治伤,真是不知道怎么道谢才好。」陆大婶清洗着方才杀的土鸡,慈和的脸上净是感激的笑容。 钟凝闲着也是闲着,随手帮忙挑拣起菜叶,闻言笑道:「陆大婶,你就不用再客气了,那只是小事一桩。而且我跟泱哥也叨扰你们一晚,还让你准备这样丰盛的菜餚,我们才该道谢呢!」看他们食膳平日应该是很简朴的。陆家虽然不穷,但从家中的摆设不难看出,他们夫妻俩似乎很崇尚平淡自然。 陆大婶也笑笑,好豪慡的姑娘可不是!「钟姑娘跟夏侯公子是……」这姑娘一看就知道是闺女人家,两人不是夫妻,不同姓也非兄妹。 「我们是未婚夫妻,这一路北上,是要到大都去完婚的。」钟凝暗中吐了舌,她不是故意要撒谎的。只是这位大婶是传统的人,她不这么说怕要听她说礼教给她听了! 虽然宋亡至今也近百年,但是汉人还是很重视礼教的,尤其是对女人的羁束。即使不像宋朝那般严格,却也没放松到哪去。 「长辈在大都啊!」陆大婶果然非常单纯的相信了。如果是未婚夫妻,这样孤男寡女虽不合宜,倒也不会太惹人非议,因为女子订了亲就是夫家的人了。 「嗳!」钟凝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她向来不受礼教约束,但并不代表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可以一直绕着她的终身大事说,她也是会害臊的呀! 陆大婶没发现她的困窘,诚恳地说道:「你们两个呀!男的俊女的俏,两人并肩一站就像是瑶台双碧,丰神俊朗的精采极了!日后娃娃可要多生几个,你们的孩子一定漂亮得紧!」 「嗳!」钟凝一张俏脸红到耳后去了,看来短时间退不下来。 陆大婶又随口聊了一些附近的特色,钟凝都听得心不在焉,直到她把最后一道菜炒好盛盘。 「好了!咱们到前头去吧!」没察觉她的异样,陆大娘笑着把菜盘端起,转身往前厅去。 「嗄?!去前厅?」不要吧……她的脸热烫烫的还没褪啊! 「是啊!要开饭了,他们应该也饿了。」 钟凝认命地点头:「喔,好的。」也帮忙端起菜,心中却直想着,希望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脸。 真是…… 天不从人愿! 大家才落坐,夏侯泱马上就发现钟凝的小脸通红,于是关心道: 「凝儿,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陆大婶也惊唿:「是啊,我方才没注意到,现在一看真是好红啊!」奇怪,她今晚的菜没炒辣椒啊! 钟凝窘道:「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热……」 陆大婶看看她身上的湖绿色衫裙,是绮缎啊!布料虽好但是在这种溽暑则会稍微不透气。「啊!我等会儿拿麻质的衣裳给你换穿,这样晚上会睡的比较舒适。公子也是,像你们身上的衣裳都会有些闷热吧!」 夏侯泱虽然觉得奇怪,但看钟凝低着小脸扒饭,也只有先行道谢,待晚一些再问她了。 吃到一半陆大叔问道:「两位是要上哪去呢?怎么会从这边路过?」这条山径虽然可通北方的大城,但自从平路的官道辟完之后,山径就少有人行了。虽然小路较快,但路况不佳,所以南北往来的人口莫不是从官道行走。 夏侯泱还斟酌着要怎么回答,陆大婶就快一步先道: 「他们是要去大都完婚!长辈在大都等他们哩!」 钟凝闻言险些被一口饭菜哽死,她没想到陆大叔会问这个问题,更没想到陆大婶会这么顺口地说出来,老天……来道雷噼昏她吧!顿时小脸更是嫣红难消,连忙佯装在吃菜,连抬头看夏侯泱一眼都不敢。 夏侯泱看向钟凝,一个漂亮的黑色头颅始终垂得低低的。这就是她脸红了整晚的原因吗?夏侯泱笑道: 「正是,因为长辈们催得紧,所以才走山道,想早日到大都完婚。」 第19页 陆大叔闻言大喜道:「啊!那在此我就先恭喜两位了!」让陆大婶取来了私酿的酒,和夏侯泱干道:「两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祝两位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呀!」 又来一个人提到生孩子,今天已经第三次了……拜託饶了她吧……她已经羞到不能再羞了! 幸而后来的话题没有绕着这些转,夏侯泱把话带开问道: 「陆大叔,这山径一路往北还会经过哪儿呢?」 陆大叔想了会儿答道:「这山径是通往丰九城,而此去的路上还会经过一处叫雁子坪的地方。那雁子坪是一个突出的平崖,下面就是湍急的洎水,因为平崖地势险极,只有雁子会在那儿筑巢,所以叫作雁子坪。风景是很秀丽,就是要当心脚下,失足跌落可是没得救的!」 「那丰九城距大都还有多远的距离?」夏侯泱盘算着行程,他们的马儿好、脚程快,看来到大都只有早没有晚的。 「不远,四十来里路而已,你们骑马约莫一天就会到了!」 夏侯泱和钟凝对望一眼,看来他们的时间还非常充裕。 陆大婶还道他们是想赶着去成亲,于是安抚道:「这样好,快些到大都,就可以快些成亲,明年这个时候可就有小娃娃可以抱了!」 才平静下的小脸又爆红! 天哪!别再来了! 到夜里,慈和的陆大婶果然记得钟凝说热的事,拿来儿子媳妇偶尔在山上住时,所换穿的居家服装给两人。 因为,他们当夏侯泱跟钟凝是将要成亲的未婚夫妻,也就让他们俩同睡儿子媳妇的房间。 两人各自换上麻质的衣裳后,在相视的一瞬间都笑了出来。他们从来不曾见到对方这么居家闲适的装扮。 夏侯泱始终都是一袭玄黑的布袍,一身慡俐的劲装;钟凝则是长年湖绿色的绮缎衫裙,偶尔贪玩换上书生袍罢了。 出门在外的人,为求行囊简便,自是不会带太多衣物在身上,往往一件衣裳当外出服,睡觉就穿单衣入眠,有时还是合衣而卧,一件通用到底。 夏侯泱比陆家的儿子身材高大,幸而居家服通常做的宽大,他穿来倒也合身舒适,只是朴素的衣裳仍是难掩他天生的气势。 钟凝替他将领口翻弄平整,笑道:「今儿个你才说归隐以后要当山野村夫,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过过瘾了!」左右打量了一下,钟凝肯定道:「泱哥是扮不像村夫的。」太英俊、太慑人了!哪有农夫、樵夫有这种气势的! 夏侯泱圈住她小巧的腰身,笑道:「你又何尝扮的像村妇了!」衣服有些过于宽大,腰间紧束的腰带更显出她的玲珑纤细。一张清丽的小脸,白玉似的肌肤,大眼灵动顾盼生光,那优雅的气质是天生的,穿什么也难掩其美。 钟凝噗哧一笑:「所以我们是半斤八两!」也环住他劲挺的腰,轻道:「可我真喜欢陆大叔、大婶的生活方式呢!平淡自适、与世无争,而且夫妻感情好得不得了……」这也算是神仙眷侣吧! 「嗯……」夏侯泱点头,他也有这种感觉,他们果然契合。柔柔在她眉心印下一吻,虔诚道:「我们也会的,会有属于自己的喜欢的生活。」他承诺,这是凝儿渴望的,又何尝不是他渴望的! 钟凝乖顺地在怀中点头,知道他是重然诺的人,说得到必然是做得到的。 「希望鞑子快快出中原去,然后你平平安安归来……」虽然深知夏侯泱的本事不凡,但身为他的女人,哪有可能不担心的呢! 知道她的心思,夏侯泱十分感动,却也不捨得看她愁眉苦脸的,于是逗她道:「我会的,我要活着回来娶你不是!」 「人家又没说要嫁你!」说娶就娶,那她多没身价啊! 夏侯泱佯装惊诧道:「咦?你不是说要到大都完婚吗?长辈在那儿等……」他可没忘记今天晚上,陆大婶说得他多欣喜啊! 钟凝伸出小拳头捶他:「那是说笑的!泱哥愈来愈坏了!」把他带坏真是失策啊……以前只有她逗弄他的份呢! 夏侯泱大笑:「说笑可不会有早生贵子的小娃娃!」吓唬她的把她放上床,看她羞得满面通红。 老天!她看过医书,当然知道生小娃娃是怎么回事。只是知道归知道,实际去做又是另一回事啊! 夏侯泱轻笑地抚着她的发道:「你是我珍视的宝贝,在没有正名之前,我不会对你胡来的。」 钟凝埋首他的怀中,红着脸道:「我知道你尊重我、疼我、宠我,我……不是怕你对我……只是,我从医书上看过那回事,真要去做……我很难想像呀!」 夏侯泱轻拍着她纤细的背,柔声道:「虽然闺房之事,通常被视为yin秽隐密之事,但相互倾心的男女结合而共同繁衍下一代,是一件神圣的事!而且相恋会渴望相属是很自然的,不应该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 钟凝点头,觉得他讲的有道理,稍稍平復那种惊异感:「就像爹爹跟娘娘相爱而有我是吗……」她抬头看他:「泱哥也会渴望我吗?」 非常难得的,夏侯泱涩红一张俊脸,咳了两声才哑嗓道:「是啊!」 凝儿说话向来直接,他早就习惯了,只是没想到她会连这个问题都问的这么地直接,真是也忒直接了! 「凝儿,这事我们讨论就算了,对别人可别谈论的如此直慡。」旁人听了大概会被她吓晕吧! 钟凝乖巧地点头,也为自己的直接羞涩起来。 她居然……脱口就问了……问完差点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再怎么说她也是明白的,姑娘家这样问真的太大胆了些。 不过……泱哥说「是」呢!心头有些羞、有些喜。 夏侯泱轻吻了她的额际道:「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帮她拉来被褥仔细盖好,自己却起身要离开床边。 「泱哥?」 「我睡板凳就好。」夏侯泱笑道。谨守着该有的礼教,也害怕自己的自制力会在她的体香发香中溃堤。 钟凝看向那板凳,长长窄窄的,夏侯泱身材高大,怎么睡的舒服? 「不要。」 夏侯泱不解她的不要是指什么。「嗄?」 钟凝红着小脸坚定道:「我不要你睡板凳。」 「凝儿!我是……」 「你又不会伤害我……再说,我迟早是你的人……哎呀!我不会说啦!总之,你要是睡板凳,我就不去睡地板。」她可是很认真很认真的。 夏侯泱苦笑,知道她的性子必然说得到做得到。 钟凝往床内挪了挪,其实这床不大,睡两个人有触碰是必然的。 夏侯泱只有依言上床,合衣躺在她身边,双手交握在腹上,君子的不唐突佳人。只是她少女的幽香一直骚动他的感官,看来他这一晚是不用睡了! 或许……他该把波若波罗密多心经背个百来遍…… 一大清早,曙光才刚刚破云而出,陆家大门就给人拍打响起,附带着一阵粗犷的叫嚷: 第20页 「开门!开门!」 陆大叔披衣下床前去应门。「来了!来了!一大清早的什么人哪?」 大门,依——呀——地给打开来,门前站着一个魁梧的彪形大汉,身后还有九名骑着高大马儿的人,一行十人相同的壮硕。 陆大叔微讶,但仍镇定道:「几位爷,一大早的不知道有什么事啊?」看得出几个人是蒙古人,而且应该来头不小。 那男人道:「我们是宫中的侍卫,奉命捉拿这个女人!」将手中锦帛一抖,让陆大叔看清画像上的人。「见过这女人没有?」 一眼就认出这画像上的女人,正是现在睡在家中的小娇客,陆大叔不动声色地佯装在回想,心下却明白了夏侯泱跟钟凝的来歷应该不简单,竟出动宫中侍卫找他们。 「快些认!」男人看陆大叔一脸茫然,不耐地催促道。 他们十人奉命抓钟凝回去,结果却给那娘儿们耍弄了一大圈。十一日前,他们在莞城县获得密报说她往东方去了,结果他们追了一日夜,连个鬼影子也没见着!又问人,有人说看见一男一女往北方去了,他们又卯起来追…… 追个屁……连个衣角也没追着! 直到寻到山脚下,有间野店里的人说,画像的姑娘两日前在他们店里吃过东西,他们才急着追上山来。 看到屋里有两问房,男人问道:「家里有些什么人?」 陆大叔道:「有我跟妻子和儿子、媳妇四个人!」 男人踏进屋内,大手推开一扇房门探看,正巧是夏侯泱他们住的那一间。 其实,在男子敲门时夏侯泱跟钟凝早就醒了,夏侯泱下床将配剑拿上床贴身放着,又侧过身子背对门口护着钟凝。 两人均是专注地听着门口的应答,准备一个不对就出去救人。陆大叔的为人他们信得过,是怕鞑子突然对他不利。 「小犬昨天跟媳妇儿下山做生意,很晚才到家,大人给他们多睡些吧!」陆大叔温声道。 男人看见一个穿着麻质衣裳的背影,以为真是庄稼汉,也就任陆大叔将门带上。「你倒是疼你儿子啊!」 陆大叔陪笑道:「是……是……小人就这么一个儿子。」 男人又道:「你到底想出来了没有?」 陆大叔惶恐道:「想出来了,想出来了!昨儿个下午,这位姑娘到寒舍讨过水喝,后来像是在赶路吧,快马加鞭的离开了!」 「有什么人跟她在一起没有?」 「有一个高大的男子。」 像是问够了,男人和同伴们旋风一样地飞快离开了。 陆大叔回过身,正好看见夏侯泱跟钟凝从房中出来,两个人都已经换回自己的衣裳。 夏侯泱拱手道:「多谢大叔了。」虽然他们并不避讳跟鞑子碰头,但是现在并不是好时机好地点,他们不想殃及陆家夫妇。 陆大叔连忙回礼道:「我们夫妻昨儿个也是蒙你们相救,否则还真不知会如何,而且我断不会替鞑子欺侮汉人,这么做是应该的!倒是,我跟鞑子说你们往前去了,你们快往反方向下山才是,我怕鞑子寻不到人,要是找回来……他们人多势众,钟姑娘又是个女孩子,这……」 钟凝道:「那些个鞑子,我们是迟早得遇上的,无所谓。倒是,我们得走了,免得拖累您跟大婶。」 陆大婶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到前听来,闻言轻道:「用过早膳再走吧!这方圆十里内没有野店,不先吃点东西怎么行呢?」之前的话,她在房中都听见了。 昨天夜里就跟丈夫聊过,觉得夏侯泱跟钟凝不是寻常人,那气度跟见识都不凡,没想到竟是鞑子要抓的人。虽然不知道鞑子为什么要抓他们,但在她的认知里,鞑子都是恶人,而跟鞑子作对的都是好人,更别说他们还救过他们夫妻了! 夏侯泱仍是推辞了,这山径只有一条又人烟罕至,那些个鞑子往前追个几里路,要是注意到地上根本没有蹄印的痕迹,回头的可能性很高,真到那时候,就会拖累这一对大叔大婶了! 陆大婶只好到厨房去拿一些干粮腊肉等东西,让他们可以带在路上吃,心里是捨不得的紧,她挺喜欢这一对年轻人,尤其是清丽娇美的钟凝,真想多留他们两天。 分离在即,陆大婶道:「一定要平安啊!日后有机会再来坐坐吧!」 钟凝道:「有缘份,会再相见的!」想到了什么又笑道:「大婶,令媳妇现在腹中这个男孩子,你们要好生教养,日后必非凡物!」就当是临别赠礼吧! 两匹马儿拉开脚步,旋即只留下一阵黄上飞扬,人已经去的远了…… 陆氏夫妇面面相觑,不知道钟凝为什么会晓得他们的儿媳妇现下怀上了孩子?事实上他们夫妻俩就是为了要替媳妇安胎,前些日子才会到山下小住的。 是男孩子吗?! 啊!那是陆家长孙哩! 第七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3:39:44字数:9233 两个人沿着山径而行,过没五里路果然见到了陆大叔所说的雁子坪。 雁子坪实际上算是个断崖,崖高并不算是特别高,但崖壁光滑又是内削地势,下边的洎水奔流湍急,河边直接就是崖壁,丝毫无立足之地,没法由这儿下去,下边也万万不可能上来。 雁于坪的视野极好,风光的确秀丽。四周群山揽翠,诗意盎然,洎水水势盛大、水气充沛,由雁子坪上往下望,隐隐有彩虹横跨其上。 「这儿真是美!」钟凝策马环了一圈,来到夏侯泱身边道:「泱哥,我们在这儿用早膳吧!好山好水的,多惬意!」 「就依你。」夏侯泱轻笑。 将囊袋里的食物都拿出来,两人席地而坐,用起早膳来了。 钟凝是非常懂得享受的人,从来见不到她有慌张忙乱的情况,也从来不曾见过有粗鄙、不合宜的举措在她身上出现,而即便她有率性的行止,也因为她自身优雅的气质而使得一切变得恰当。 倚着夏侯泱缓缓吃着胡饼,钟凝忽而笑道:「泱哥,你知道吗?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觉得好生惊奇啊!」 夏侯泱递了水袋给她,好奇地问:「什么事这么惊奇?」 竟有她会觉得惊奇的事,她是他生平仅见最奇特的姑娘了!还有什么事会比发生在她身上的更让人惊奇,他实在想不出。 「我在想你啊!遇见你是我觉得最惊奇的事了!」钟凝跪坐起身,大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夏侯泱。 夏侯泱看着她认真无比的小脸失笑道:「我?!」这真是一个诡异的答案啊!像他这样一个人,好听的说是刚正坚毅,说白一点就是沉闷无趣,有什么令她惊奇的地方? 钟凝给他大大的一个颔首:「就是你!我啊,遇见你之后,好像就开始一直在改变。怎么说呢,你身上有让我改变的力量,那种改变是很不经意的就变了,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改变了,没有一丝勉强,理所当然的好像就应该这么变似的!」太令她惊奇了嘛!他居然可以让她这么我行我素的人改变,而且心甘情愿的,或许,这正是因为他们相爱,而她为了爱而有所改变吧! 第21页 「哦?!那你说说,你变了什么?」他逗她的问。其实他也有感觉,两个人一直不停地在相互影响,若说她改变了,他又何尝没有变呢?最起码……以前的他是不懂得逗人的,更不懂得宠爱心上人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 「我觉得自己变善良了,变得懂得悲悯,变得会为人着想。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吧……」当她发现自己变「善良」,真是吓了好大一跳啊! 夏侯泱轻笑:「你本来就很善良!」 钟凝嘟起小嘴才不承认呢!又继续道:「还变得会牵挂,变得会捨不得,变得……总之,变得真多啊!」突然想到一个漏数的,连忙又道:「最最重要的是,自由竟然不再是我最重视的了!」 夏侯泱惊诧,他没忘记自由对钟凝有多重要啊!她先前情愿不嫁人也捨不得自由的。 「对你而言,有什么是比自由更重要的了吗?」 钟凝在他怀中咯咯娇笑起来,然后在他耳边轻道:「你啊!」一双细白藕臂轻轻环上他的颈子。「我的泱哥,比我的自由重要多了!」 夏侯泱受震撼地拥紧她。 老天!对于酷爱自由的她而言,他竟超越了自由在她心目中的份量,这教他如何不惊喜,如何不激动? 那么,他呢? 凝儿不是会钻牛角尖的女孩,也不是会计较的女孩,所以凝儿不会问他这种问题。 但……在他心目中,什么是最重要的呢? 在凝儿出现在他生命中之前,最重要的无疑是将鞑子赶出中原。 那么,现在呢? 对现在的他而言,什么是最重要的? 没有时间让夏侯泱细想这个答案,一阵马蹄响打破了寂静—— 钟凝看向来人微微耸肩道:「泱哥,咱们有客人了!」 多日不见,徐诗织依旧是一身的红衣,满脸的怨怒。 很明显的可以从她的明眸中读出对钟凝的憎恶,而两个人益加亲密的神态,更是使她狂怒不已。 夏侯泱双目如冰,冷声道:「你来的倒好,我正要找你。」 徐诗织慑于他的怒气,于是小退了一步,但天生的骄气却又让她硬是支撑着面对。 夏侯泱继续道:「以义军中的规炬来说,通敌谋叛勾结鞑子,陷兄弟于不义……够你死一百次了!」要不是凝儿要他先迁移了莞城县义军的驻军地,现下就会多一万多个枉死鬼。 徐诗织叫道:「你要办我?!我会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你怎么可以要办我……我爱你啊!」 夏侯泱摇头:「我五年前就拒绝你了。再者,就算有天大的理由,勾结鞑子就是不对,任谁今天遇上了你,都有权力杀无赦。」 徐诗织疯狂地哭叫,一手恶狠狠地指向钟凝道:「这贱丫头有什么好?!你要她,鞑子也要她!她只不过是个算命仙的女儿,除了招摇撞骗还会什么!」她密告鞑子,要的是藉他们的手杀了这个小妖女,没想到鞑子一知道她是钟湛的女儿后,就不愿意伤她了。 这算什么?!不过是个术士的女儿罢了!「她爹是个大骗子,欺骗了世人对他奉若神明;她也是骗子,骗得你神魂颠倒……」 「住口!」钟凝皱眉。这女人愈说愈过份了!「你污辱我也就罢了,不许你污辱我爹爹!」 夏侯泱将长剑出鞘,冷声道:「你既然已经密告鞑子,又为什么跟着我们?」他可不会当在这深山野岭遇见她是巧合,倘若真有那种巧合,猪都会飞天了! 「我要她死!」徐诗织尖笑出声,一张明艷的丽容扭曲得吓人。飞快地将长剑出鞘,以凌厉的招氏攻向钟凝…… 当!夏侯泱出手将她挡下。她又出手再度向钟凝挥剑。 夏侯泱噼开她的攻势,将她手中的长剑震得飞出老远。 她徒手又向钟凝出招…… 「不知悔改。」夏侯泱剑尖一抖,直指徐诗织而去。 一双小手及时拉住他,再差一寸就要穿心而入了! 「泱哥!」钟凝道:「别杀她,将她武功废了就好吧!」 徐诗织怨恨地叫道:「我不要你假慈悲。臭丫头!小贱人!」 她想逃,却给夏侯泱点住了穴道。 夏侯泱不贊同:「她这样对你,你还替她求情?!」他可下以为这个女人值得人家同情。 「假惺惺!」徐诗织仍不停地咒骂。 钟凝不理会她,迳自道:「我不是为她求情,而是,她爹曾有恩于你,她又是她爹唯一的女儿,杀了她,徐适将军会有多难过不言而喻,以你的个性,即使你没错,日后你必定还是会自责。再说,她天命未到,不应该死在这时候,不应该死在你手上,日后自有人会收拾她!」 夏侯泱颔首,长剑飞快地落在徐诗织的身上各大关节处,举凡习武之人重要的大穴也将之点破,伤皮伤肉伤筋未伤骨,但日后要动武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将徐诗织的穴道解开,任她跌在地上,夏侯泱还长剑入鞘,不理会她的哀号叫骂。 在夏侯泱心中,就属钟凝跟抗元大事最为重要,任何人犯了其一,他就不会容情,更别说她两者都把透了! 徐诗织满脸的血泪交错,冷笑道:「你们以为这样东绕西绕就可以避开鞑子吗?错了!大错特错!」她从鞑子到羌城县贴皇榜时就跟着他们,想趁鞑子找到她的时候杀掉她。当有名男子密告钟凝的行踪后,那些蠢鞑子当真马上追了去,她觉得有异,于是留下来而听到了真相,鞑子们全都给耍弄了! 她猜测,他们真正走的应该是北门,于是从北门追来,果然在路上一些店家口中,打听到了他们的行踪……又因为他们净挑小路走,她追丢了好几次,到今天才追上来。 「你们以为我为什么挑这时现身?」 夏侯泱跟钟凝都无言地看着她。 「那是因为,我知道鞑子们都在左近……」徐诗织从怀中拿出一粒墨黑的丸子。「倘若,我失手了,还有他们!」将丸子向地上使力一抛,一道蓝色的烟幕直通天际。 这是当初她密告时鞑子给的信号弹,只要抛下,三里之内的距离一定可以看到! 「哈哈哈……那些鞑子可是高手中的高手,你们以为自己赢得了吗?哈哈哈……」就算鞑子不会杀钟凝,也必然会抓走她,而夏侯泱是必死无疑!她徐诗织得不到的人,谁也别想得到! 他们两个……作鬼也别想在一起…… 钟凝縴手一抚点中她的昏穴,太吵人了!该让她静上一静! 「泱哥,看来今日一战是在所难免的了!」钟凝苦笑,徐诗织真的是疯狂极了! 夏侯泱点头:「迟早都该遇上的。」是早是晚并不重要,他只是在想该怎么护得凝儿周全。 钟凝轻笑,他们可真是豁达啊!「那么,我们就在这儿看风景等他们来吧!」这雁子坪山明水秀,还刚好是平台的地形,用来决生死真是不错的地方,要是有个万一…… 风水也是挺不错的! 第22页 信号弹果然引来了鞑子一行人,在发出后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十匹黑马以雷霆之势踏上雁子坪。 鞑子中一个看像是首领的人,开口对钟疑问道:「你是钟凝?」 「如假包换。」 「很好,你害我们浪费了很多时间,现下我们可以交差了。」 钟凝轻笑:「不是吧!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完全就是因为你们……呃……不大聪明,跟我有什么关系?」她设计的圈套,只准备甩掉他们三天,至多五天,两方人马早该见面了!谁知道这些傢伙这么有本事,足足给了她跟夏侯泱十天游山玩水的时间。 「牙尖嘴利的……看你落在我们手中,口舌还有没有这么便给!」一群人脸上均有忿忿之色,显然钟凝的调侃已经惹怒他们了。 「那也要你们有这个本事!」钟凝依旧是笑得自在,浑然不见他们沉煞忿怒的面容。 首领不想再听她气死人的言语,转而向夏侯泱道:「你该就是叛军将领夏侯泱了!」 夏侯泱冷道:「是又如何。」 「我们奉旨取你项上人头!纳命来吧!」首领瞬间从马上跃下,手上大刀一个横噼攻向夏侯泱。 夏侯泱飞快地出剑,克住他的刀势,一贯地冷淡道:「有本事,你尽管来拿。」 啊!这么快就开打啦? 钟凝用脚尖挑起徐诗织先前掉在地上的长剑,对昏迷的她巧笑倩兮道:「徐姑娘,借长剑一用,在此先谢过了!」 虽然她平素少有使用兵刀,不过今天鞑子的武器多是一些蛮子的粗鲁兵器,赤手空拳跟他们打实在太吃亏了! 钟凝素指弹弹长剑,轻笑道:「人不怎么样,用的剑倒是把好兵刃啊!」这剑应是出自名家之手,剑身通体莹白,薄如冰片,剑刃极其锋利,有断玉砌石之势,跟先前给泱哥震断的那柄一样,都是少有的好剑。 十名鞑子全都加入打斗,七个人攻向夏侯泱,三个人攻向钟凝。 一方面,钟凝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压根儿不相信她可以构成什么威胁;另一方面,上头的命令是要抓她回去,他们自然就不会痛下杀手。 这样的情势对钟凝极为有利,她的身手虽不能说是一流,但就一般而言她已经可以列为高手之林,虽说对手是大内高手,但他们不下杀手,更是轻敌,对她而言最好不过。 她的功夫是由她爹传授,石伯盯着她练习出来的,尤其是家传轻功跟抚穴手法更是练到炉火纯青:还有这一套如行云流水的「御风剑法」,是他爹娘自创的武功,天下少有人见过,鞑子要是小瞧她,那只有自取其辱而已。 「着!」钟凝清喝一声,长剑马上在一名鞑子身上开了一道血口。 「臭娘儿们!」男子吃痛退了一步,瘫倒在地,低头审视伤口,觉得这伤是他懂事以来遇过最痛的!这娘儿们……到底是怎么刺的?痛死人了!不能置信……这汉人小姑娘竟有如此功力?! 另两个同伴抢攻而上,在他们的想法里,仍是不相信钟凝的功夫会比身为大内侍卫的他们高,划伤他们的人,应当只是侥倖而已吧! 钟凝沉着应战,知道这些傢伙不是好打发的人物。鞑子的大内高手果然名不虚传啊!她有些担心夏侯泱,边回应对手的出招,边将美眸觑空往另一边看去…… 如果说他们对钟凝是意在擒获,不在杀人;那么,对于夏侯泱,他们是执意要他去见阎王的。 七个人将夏侯泱环在中心,频繁向他出招,只求快速地一剑将他刺死,完全不觉得以众欺寡有什么不对。 他们接旨前就曾听闻过夏侯泱,知道他在叛军之中是非常厉害的人物,所以和他对战完全不敢掉以轻心。 今天交手更可以确定他不是浪得虚名,他们七打一使出全力才堪堪斗个平手,鞑子们无不骇然。他们可是蒙古武士中的高手人物啊! 基于英雄惜英雄的情感,鞑子们都觉得这样的人才死了很可惜,若能收为朝廷所用,那大元朝岂不是多了一名勐将! 于是首领开口:「夏侯泱,看你是个人物,归顺朝廷吧!皇上跟太子殿下不会亏待你的。」 夏侯泱不应,反手一剑正中一人的大腿,那男人被他一刺倒地,夏侯泱再补一脚将他踢得老远。 「夏侯泱,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是这么说,但鞑子们却也开始有些动摇起来,没有把握打得赢他。 汉人的武功本来就跟他们蒙古人不同,汉人的功夫见长于灵活的招式跟巧劲,就是所谓的「四两拨千金」,虽然汉人也有硬底子的外功,但是对他们这些以力见长的蒙古武士而言,那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们蒙古武士通常以膂力见长,辅以威武的兵器。他们的武打根基是从传统的肉搏跟摔角演化出来,往往都是一些扎实的招式,虽然好用却也容易被敌人看穿,要是遇到武功跟力量都属上乘的对手——如夏侯泱,他们就麻烦大了! 「啊!」一声惨叫传来,让所有人侧目过去。 一个鞑子被钟凝刺中了胁下,接连着又刷刷地中了两剑在腿部…… 钟凝挽了个剑花,对眼前的男人笑道:「就剩你了!」先前的两个鞑子给她刺伤,自己下手有多重她最是清楚,更别说那种痛死人的下刀方式。 那种伤……是绝对站不起来的! 他们虽不是伤在要害,但剑剑入骨,倘若这种伤还不足使他们痛倒,那她还真是佩服极了。 她从小到大虽然恶作剧无数,也惩治过不少不良份子,但说杀人……她还真没做过,也不想开这个例。 「你……」男人一阵冷汗,不敢相信这小小姑娘竟真的撂倒了他的同伴,而且还是两个! 有没有搞错?!他们可是大内高手耶! 钟凝甜甜一笑,轻声道:「要知道……你们最大的败笔,就是轻敌。」见那男人脸色一阵刷白,她又笑道:「若是你们一开始就使足全力,我不是你们的对手!只是……现在才知道好像有点晚了。」好无辜的表情,钟凝微一耸肩,美眸暗示性地瞥了两个痛在地上滚的男人。 男人吞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着。现在他是骑虎难下,不想打都不成!「少废话,来吧!」 钟凝嘆了口气,经过这一次,她想她发现鞑子跟汉人最大的不同在哪儿了! 鞑子的脑筋是直的!直直的一条,没多曲折,也没有多分支,跟心机深沉的汉人比起来,他们或许该说是单纯。 如果不是他们侵吞中原,又凌虐汉人,她想她不会讨厌这种人。没有太多的心眼,没有太多的尔虞我诈。 但……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既然生在这样的时代,既然各自生为相敌视的种族,厮杀是天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纵使觉得无聊极了,也没有选择! 「你快倒下吧,我玩腻了!」钟凝随意道,像在聊「天气不错」、「你吃饱了没」之类的废话。 「嗄?!」这是什么话……哪有她说倒就倒的,这样他还有脸见弟兄吗? 第23页 钟凝身形宛如清风抚月,灵动飘怱,剑剑却又蕴含破竹之势,淡淡抚到却又有重重破坏的力量。 两人斗上百招,胜负仍是未分。 钟凝忽然缓下招式,大露破绽。 「咦?」男人微诧,她向来门户防守得极好,一直没有过破绽,这回露出破绽……难道是……家中祖先有庇佑?! 男人惊喜,攻向钟凝的破绽,想说小小砍她一刀就好了!他们只是要抓她回去,要的是活人不是死人啊! 男人近钟凝的身,刀举起的同时却身子一颤…… 中!呵呵呵……她点穴还没有失手的纪录。 钟凝拍拍身上的尘土,轻笑道:「不好意思,你就在这儿罚个站吧!」同时在心中想着……这些傢伙果真很单纯啊! 露出那么大的破绽,摆明了就是「诱敌之计」,怎么还会蠢到要相信呢?! 不过看在他心地不错,没想要多伤她的份上……就小小罚他站个一天一夜就好! 啊!她真是愈来愈善良了! 钟凝结束了她那边的战局来到夏侯泱身边,这儿也倒了三个鞑子,剩下四个在苦撑。 她是赢的轻松多了,因为他们本来就没要杀她,而且她多半有些取巧;但夏侯泱这边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可以用浴血奋战来形容。 看到夏侯泱左肩有一个血口,钟凝关心地叫道:「泱哥,你受伤了!」 老天!虽然他一身玄黑布袍看不太出血渍,但从左肩濡湿的情况来看,他失血不少啊!而且又一直处在战斗状态中,血液的流速快,失血也相对地快。 「不碍事,你呢?伤到哪儿没有?」 「我毫髮无伤,你别担心我!」 夏侯泱点头,先前就是知道他们要抓钟凝当人质,绝对不会伤她性命,所以他才能专心应战。 钟凝看向剩余的四个人,他们看来可真狼狈!伤痕处没一个是完整的。泱哥果然是很厉害的啊!以一敌七还能有这种战绩,真是不容易! 钟凝和夏侯泱并肩站好,说道:「来吧!作个了结。」打的够久了,太阳都要下山了! 一个夏侯泱他们就已经拼出全力了,再来一个帮手……还是斗倒他们三个同伴的帮手……四个男人脸色都有一些难看。 首领硬着头皮叫道:「上!」 转眼六个人又斗在一块儿,这回钟凝完全不敢大意,毕竟这四个为求保命的男人,不可能再对她手下留情,而她也不能拖累泱哥。她只有使出家传绝学凝神应战才行! 一名男子对她一剑刺来,钟凝格开的同时微微一诧。 使剑?!鞑子少有人用剑的! 而且,他的招式……好眼熟啊! 钟凝试探性地一挑剑尖,那人果然回一圈将她盪开。 「啊!你不是蒙古人!」钟凝叫道,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泱哥!这傢伙是汉人!他的剑法是『寅阳派』的!」她家的管家石伯就是寅阳派出身的,所以这个门派的招式她从小就熟见。 首领大笑道:「小姑娘当真好眼力。他本来就不是蒙古人,但是他们一家是聪明人,归顺了朝廷享着荣华富贵!」至于什么羊派的他可不知晓! 「呸!」钟凝不屑地瞪了首领一眼,又继续道:「想必阁下是当年寅阳派叛徒的后人吧!」寅阳派在二十多年前也是武林一大帮派,没想到后来门下竟有人勾结鞑子,害他一门几乎被杀尽。 当年石伯奋战杀出重围后,因为失血过多而倒卧在路边,是她爹路过救了他,否则他就没命了。就是因为这个缘故,石伯后来坚持要为仆报恩,他爹只好让他成为钟家的管家,名为主僕实为挚友。 寅阳派遭灭门后,武林中人就再没见过这个门派的招式,是以夏侯泱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汉人,而钟凝是误打误撞发现了真相。 没有想到竟然有人看得出他的武功来歷,男人吃了一惊。钟凝说的没错,他爹就是当年寅阳派的叛徒。可以享荣华富贵,谁要那么刻苦的搞什么义军!识时务者,为俊杰。 但,这桩事终究是他家的大丑事,原想二十多年来已经没有人知晓,没想到又给这丫头给掀了出来! 男人眼光转为勐鸷,杀意骤起…… 钟凝略有怒意,想到这傢伙明明是汉人,却帮鞑子欺凌汉人她就有气,更别说他的长上害惨了疼她的石伯,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 两人出招尽皆冷厉,但势均力敌谁也占不了上风…… 另三人也和夏侯决斗得难分难解。 男人见着钟凝底子扎实,难以取胜,于是思索着要用阴招。 夏侯泱跟钟凝感情甚笃是看得出来的……倘若,夏侯泱一出事,这小丫头势必会落在他们手中,待他回宫领了头功再找机会杀她也不迟。 只是……夏侯泱功夫奇高……要怎么做…… 男人倏乎一笑,身手入怀探了包东西。 这包毒药粉是家族的不传之密,平时不许用是因为怕人家发现他们家跟寅阳派的关系。但这小丫头已经知道了,也就没有保密的必要! 这剧毒一触即亡……任夏侯泱功夫再高都无用!至于他的鞑子同伴们,就一起下去作伴好了,反正他们多死几个他也没差!而且他还可以独占功劳,多好! 「看招!」男人将毒向夏侯泱洒去。 「泱哥!」钟凝大惊,夏侯泱跟那三人缠斗在一起,怎么闪得过毒粉?!她抢步上前,飞快地以袍袖将毒粉收住,回身洒向施毒的男人,身子也倾了出去。 「啊!」 男人中了自己的毒粉,在又灼又痛的惊恐中,他一掌拍向钟凝,而钟凝本就失了重心自然闪避不及,一个后坠之势直接跌向身后的悬崖。 「凝儿!」夏侯泱心神剧裂地狂吼,如遭雷殛的傻在当场。 和他缠斗的三个鞑子被方才发生的事骇住,没想到那汉人同伴竟不顾他们死活的施毒。看着地上翻滚痛苦的男人,他们只觉得他活该! 首领回过头看向崖边,心下为钟凝嘆息,真可惜了那个娇美的小姑娘! 突然见黑袍身影往下跃去,没有一点迟疑。 「夏侯泱!」首领大吼,追到崖边,但已经来不及了! 三人面面相观……下面的洎水水势湍急得要命,他身上还带有伤,竟这么跳了下去?! 这……心情真是复杂得紧……救他们的是敌人,害他们的是同伴…… 还有……明知道会死人,还是跳了下去…… 真的是很难理解啊! 今日这一战让他们像是突然老了二十岁,一群人颓然地坐在原地。 第八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3:39:44字数:9135 在夏侯泱跟钟凝两人双双落崖后,鞑子们无计可施,而且一行九人中人人带伤,还有一个遭钟凝点了穴动也没法子动,外加一个昏迷不醒的徐诗织。眼看着天都黑了,他们只有乘着马匹缓缓下山。 第24页 一行人走了一夜,在天空破曙时,由前方传来一阵蹄响—— 听声音,来的人有两个,骑着两匹马,那马儿脚力极好,上山的速度奇快无比。 是什么人呢?众人心中都这样疑惑着…… 千万不要是敌人啊!他们现在连骑马都全身痛…… 上山的人马很快地与鞑子一行人遇上,鞑子们不想生事,于是稍稍让出一条道路,给来人通行。 上山的两匹马儿一黑一棕神骏非常,蒙古人素来喜爱马儿,见此神驹众人暗喝了声采! 马上是一对男女,男子一身的青袍,头戴斗笠纱帽,看不清容貌,只见身型修长飘逸;女子约莫三十来岁,身着淡紫色衫裙,长得清丽娇美,大眼灵动顾盼生光。 「咦!」在他们经过后,一名鞑子跟同伴道:「那女人长得好像落崖的钟姑娘啊!」 同伴也讶道:「是啊!」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两个人的差别唯一在年纪吧! 两匹马儿同时在二十丈外急停住,一阵青影闪动,戴斗笠的青袍客已然站在说话的两名男子马前。 「吓!」大伙儿均是一吓,这么远的距离他竟然转眼即到?! 看出这青袍客武功之高必在众人之上,也应在先前对战的夏侯泱之上,众人无不骇然。 青袍客瞬间出手,众人只见他衣袖一动,其它全没看见,而先前说话的两人已经跌在马前的地上。 紫衫美妇不知何时也来到青袍客身旁与他并立,一脸严肃地看向倒在地上的两人。 青袍客双手闲适地背在身后,远眺青山不看任何人,状似不经意道:「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地上两名男人均是一头雾水,给他这么一吓,哪还记得刚才说过什么?两人面面相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紫衫美妇见情况轻道:「你们方才说我像谁来着?」 一名男人连忙答道:「像一个小姑娘!」 紫衫美妇与青袍客对视一眼,又问:「是不是一个十七岁左右,穿着湖绿色衫裙的小姑娘?」 男人连声道:「是!是!」 「那小姑娘人呢?」 男人一阵冷汗涌上,结结巴巴道:「呃……掉……掉下崖去了!」 青袍客突然袖袍一抖,将男人卷到跟前,一个高大的鞑子竟给他如此耍弄而无半丝反抗之力,众人皆噤若寒蝉! 青袍客冷声道:「你打下她?」 「不是我!不是我!打下她的傢伙已经死了!」男人抖得如风中柳絮,身为皇宫侍卫的他,这一辈子还没有这么怕过,但这青袍客武功高得不可思议,又全身上下没一丝人味,他从来不曾遇过这种人。 「说清楚!」青袍客淡道。 男子被吓得将他们如何奉命抓钟凝,如何追了十多日,又如何遇上钟凝跟夏侯决,到钟凝为救夏侯泱而落崖,夏侯泱跳崖等等,都巨细靡遗的交代得清清楚楚。 青袍客听完后不发一言,看不出喜怒,那紫衫美妇又问: 「夏侯泱是何人?」听这人的说法,那姓夏侯的男人对她家女儿很是痴情啊! 男人很快答道:「是叛军的将领……」 一阵内力破空而来,像是重重挥了一巴掌,男人直直给拍飞出去,哇地!吐出一口和血的牙,却仍浑然不解是谁出的手。 紫衫美妇轻笑道:「你错了!是抗元义军,不是叛军。」 出言不逊,直接惹恼了她家相公啊! 「子澈,凝儿会不会有事啊?」紫衫美妇——骆影婵,有些担心地问。 虽然她丈夫先前就算过,凝儿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天下父母心,哪有可能全然不会担心! 青袍客——人称玉面神算的钟湛,字子澈,成名后不胜众人的骚扰,于是行走各处都以纱帽遮面,妻子也唤他鲜少为人知的字,除了夫妻间的暱称外,也杜绝不必要的麻烦。 几日前,他们路经莞城县,听说了元狗要抓凝儿,于是一路寻来……没想到,得到的竟是凝儿坠崖的消息。 压下心中的担忧,钟湛搂过妻子安抚,此时全身盈满柔情的他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害鞑子们几乎瞪凸一双眼。 钟湛柔声道:「没事的,咱们寻她去。」心中却算出钟凝此次逢遭大难,虽不致命,但与死何异? 「可是凝儿不会泅水啊!」人家说母女连心,近来她心神不宁,千万别是凝儿怎么样了才好。 「那傢伙不是也跳下去了!别担心,咱们女儿吉人自有天相!」那傢伙最好是把凝儿看顾的好好的!凝儿若不是为他,也不会遭此劫难…… 听到此时,鞑子们才知道这对夫妻的身分,他们是钟凝的爹娘,那……那个男人不就是…… 首领率先叫了出来:「你是钟湛!」 老天!江湖上只说钟湛论命跟智谋一绝,没人说他武功盖世啊!还好当初是奉旨抓钟凝,要是抓钟湛……他怀疑他们还会有命在吗? 钟湛转头向他,淡道:「我是。你要抓我回去吗?」 一群鞑子不由自主地小退一步……均想着,谁敢抓他啊! 钟湛背着手,轻笑道:「不敢?」倏地右手伸出飞快地击向鞑子们,「那就一人卸一条膀子作纪念吧!」敢想要抓他宝贝女儿就得付出代价! 转眼,一群鞑子均抱着一只手臂唿痛,肩骨早给钟湛卸下了。 而方才行兇的人,已和爱妻上马离去不见踪影。 在钟凝坠崖后,夏侯泱紧接着跃下雁子坪。一方面,是抱了同生共死的信念;一方面,他记得凝儿不会泅水,他没跟着下来,钟凝是必死无疑。 雁子坪下的洎水水势盛大,他落水后连忙依着水流泅泳向前,沿着河道寻找钟凝的身影。幸而,很快地他就在一个回弯处的大石旁发现凝儿被卡在大石边,已经陷入昏迷。他泅近,将钟凝揽进怀中,让她的小脸朝上,感觉她还有微弱的唿吸,稍稍宽心一些。他抱着钟凝沿河而下,寻找上岸的地方。 洎水自出雁子坪附近的山谷后,河面渐渐宽阔,水势也缓和下来,他们终于在一处石砾滩上了岸。 夏侯泱让钟凝平躺在一块大石上,以内力催动她的胸腹,让她将方才吸入的河水呕出,又替她送了几次气,她的唿吸才平稳下来。 「凝儿!」夏侯泱轻唤,替她检视身上的伤口。她身上除了一些小擦伤之外,大致是安好的,但……照理说应该要醒了才是,怎么还是昏迷呢?而且唿吸微弱,脸色也惨白如纸。 问题出在哪儿? 生平头一次,夏侯泱懊恼起自己不懂医术。 「凝儿!」他担心她是不是有内伤,否则以外伤的情况,应该不至虚弱到这个程度。「凝儿!醒醒!」 他轻拍钟凝毫无血色的小脸,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身上的火摺子已经湿透了,而且衣裳也还在滴水。 凝儿这个情况他断不可能离开她去拾枯枝来生火,但再穿着湿衣裳她伯要受风寒了,这下怎生是好? 第25页 「好痛……」钟凝轻呓。 夏侯泱连忙跪坐到她身边:「凝儿,你哪里痛?」 钟凝并没有清醒过来,只是喃喃轻吟着,像是在梦呓,一直低语:「泱哥……好痛……冷……好冷……」娇弱的身躯更是轻颤着。 观察半晌,夏侯泱确定钟凝一时半刻是醒不过来的,而天色已经全黑,除月光外他们无可依恃,这种情况下,他不敢贸然搬动钟凝。 可是要拿她怎生是好? 夏侯泱盘腿坐下,运起内功。半晌,他全身热如蒸笼,这是纯阳内功练到最高境界的情况。高温稍稍缓和了钟凝的冷意,但身子仍微微颤着。 约莫半刻的时间,夏侯泱身上的衣服干了八成,他收功起身,将钟凝身上的湿衣裳除下,晾在一边的石头上,然后敞开衣服将她拥进怀中,让她贴着自己的胸膛,汲取一些温暖。 钟凝的小脸平贴着夏侯泱的心口,温暖使她停止了颤抖,就这么静静地依着夏侯泱昏睡。 月光下,钟凝莹白的身躯一如明月的皎洁,夏侯泱俊脸通红,虽是情况紧急逼不得已,但见着姑娘的裸身,又是心爱的凝儿的身体,仍是让他受到震撼。 钟凝身材纤细娇小,对他而言就像是个孩子一样,但那柔美的曲线却荡漾他的感官,让他知道自己怀抱的是一个俏生生的大姑娘。 「痛……好痛……」 钟凝的呓语拉回夏侯泱的心神,忙问道:「凝儿!你是哪里痛?」 「腰……好痛……」 腰?夏侯泱微怔。他想到自己在跳下雁子坪时,有注意到水中有些大石,他自己是施用轻功避开的,难道……凝儿在坠崖时有撞上石头?! 老天!那样的高度,那样的冲击力,要是凝儿真撞上了…… 夏侯泱拥紧她,心中有了计较,待天一亮他就马上带她进城就医。 惶恐莫名地占上他的胸臆,像是……快要失去钟凝…… 客栈中,老大夫替钟凝上完了药,就一直皱着眉头。 夏侯泱急问:「大夫!我妻子的伤势怎么样了?」 老大夫摇摇头低声道:「外面说话。」 两人来到房门外的中庭,老大夫才开口问道: 「贤伉俪可有子息?」 夏侯泱不解他为什么这么问,但仍是回答道:「尚未有子息。大夫,我妻子的伤势如何?」 老大夫嘆了口气道:「夫人的腰骨受到重创,伤到了嵴髓,这下半辈子怕是要不良于行了。」 夏侯泱大吃一惊:「不良于行……您是指……」老天……千万不要…… 「她的双脚是无法再行走了!」老大夫微微犹豫,又道:「还有,夫人恐怕不能有子息了……她腰骨不愈,无法提供怀胎所需要的支撑力,而生产也会有危险……这……」 不能生育,是七出之条啊!大夫在心中嘆息,这一对小夫妻看来感情挺好,但感情再笃也禁不起无子息的冲击,可惜了那小娘子的娇美……再美,男人也不会允许她无法生育,这种情况不是休妻,就是纳妾了! 「大夫!无法救治吗?请你想想办法救她,要多少银两都没问题,要什么药材我都会去找来……请救救她!」以凝儿的性子,失去双脚比要她的命更让她痛苦啊!一辈子没有子息就算了,他不在乎,但他在乎凝儿! 老大夫摇摇头,嘆道:「这老朽真的无能为力,或许公子可以另请高明,但这腰骨重伤……唉……」老大夫又摇摇头。「老朽回去让童子将药送来,先将夫人的身子养好再慢慢寻医访圣才是良策!」 夏侯泱回到房中,看到钟凝已经醒来,连忙到床边握着她的小手,轻道:「凝儿,我终于盼到你醒来了!」 钟凝微微出神的小脸,在听到他的话时转过来面对他:「泱哥,我睡了很久吗?这儿又是哪儿呢?」 「你睡了两日,这儿是丰九城。」 「我……我想起来了……我掉下崖了……但你怎么会在这儿?!」他应该在雁子坪上才对啊! 夏侯泱有些侷促,伯她问起她的伤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正愁着,只听她又道: 「泱哥跳下崖找我吧……」软软的嗓子有些哭音:「傻泱哥,好傻好傻……」要是不小心死了怎么办呢? 「傻的是凝儿。」他替她揩去淌下的泪珠。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她的情况。 「泱哥比我的自由重要多了啊!」 昔日她在他的耳边所说的话,突然在他脑中响起……她当真为了他牺牲了她的自由!但……她何辜? 如此活泼灵动,博学多才的小姑娘,上天怎会如此残忍?!剥夺了她自由行走的权力,一如剥夺她的梦想和快乐啊! 老天……如果他可以选择,他情愿是他中毒身亡…… 「泱哥!」钟凝忽然唤道。 「嗯?」 「帮我准备一副拐杖好吗?」她轻道,声音有些悠远。 夏侯泱诧异:「你……」她怎么知道的?! 钟凝浅笑,有些悽恻:「泱哥忘了,我也算是个医者。」她一醒过来,就发觉腰像要断裂一样的疼痛,她自己抚摸已经上药的患处,马上就明白她的腰骨碎裂了。 她学医,所以明白这样的情况,就算日后骨头长好了,里面的经络也不会痊癒,她的腿是没药医了!而且,腰无力,她日后生育恐怕会有困难…… 不能生吗?不能走的废人又不能生…… 是她啊?! 「你会好的,我带你去寻访名医……总会有人有法子治好你……一定可以再行走如常的!」夏侯泱急切道。 钟凝的平静让他好害怕啊!她知道了实情,却不哭不闹,连一点应该会有的悲忿都不见……这比哭出来让他更担心。 钟凝向来和寻常女子不同,但他此时却盼望着她向寻常姑娘一样,有了痛苦委屈就大哭一场,也比憋在心理强的多!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呢?」 「八月十三日。」夏侯泱回答,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我不会丢下你离开的,如果你是想打这个主意,我不允许。」 钟凝嘆道:「泱哥,他们都在大都等你……我写信给我爹娘,他们很快就到了!你别挂心我……」 「凝儿!我不会放下你的,就算你爹娘来此也是一样。」他朗声道。不喜欢她一直在打离开他的主意。 「是吗?」一个悦耳的男音由门外传来。旋即房门被打开,飞跃进一青一紫两道身影。 床上的钟凝讶道:「爹?!娘?!」怎么来到这儿的? 钟湛将头上的纱帽取下,露出一张狂猖的俊容,四十多岁的年纪,气质揉和了温儒尔雅与狂放自适,相当地吸引人。 在钟湛打量夏侯泱的同时,夏侯泱也仔细地看着闻名已久的玉面神算,两下评估之后,均在心中喝了声采,果然是个人物! 第26页 钟湛率先开口:「要说大话,也得看看是不是有这个本事。」 夏侯泱拱手为礼,诚恳道:「钟前辈、钟夫人,令嫒受伤是为我所致,我断不可能放下她离开。」 钟湛锐眸扫向夏侯泱,冷声道:「哼!你也知道是为你!你大概不知道,凝儿为你承受了桃花劫吧!」 夏侯泱大惊,想起许久之前凝儿曾跟他提过,他有个桃花劫的事,后来因为事情多又忙,他也就给忘了,而今想起来……老天!竟是由凝儿代他承受了! 钟湛知道他一定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桃花劫会由凝儿来承受,于是淡道:「桃花劫是一种情债,原本应由本人承受,而且非死即伤,但一旦有此劫之人有两情相悦的对象,此劫就会移转到伴侣身上。」 钟凝轻道:「爹别说了,就当是女儿求您吧!别说了……」她知道泱哥的性子,他会很自责很自责的,她不说就是不想要他为她过意不去,可是没想到爹竟然来了,也说了。 钟湛和妻子来到床边,怜惜又心疼爱女变得憔悴,他们的女儿向来是活蹦乱跳的,什么时候这么病恹恹来着! 「凝儿,别担心,爹带你上长白山找太师父。他老人家医术冠古绝今,一定会治好你的!」他师父逍遥散人是当代名医,搞不好有办法救治他女儿的伤。方才话虽说的满,但他其实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这样的伤势…… 「爹、娘,你们怎么知道凝儿在这儿?」她知道爹爹一定算出她出了事,只是怎么这么巧,竟找到这儿来了!他们不是在云游吗? 骆影婵柔声道:「我跟你爹在途中知道鞑子在找你,哪儿还有心游山玩水?一路寻来遇到追捕你的鞑子们,说你落了崖,我们就沿洎水往下找,这才找到这儿!」她的傻女儿啊……钟家真是专出痴情种……跟她爹一个样儿。 「对不起,女儿让你们担心了!」钟凝哽咽道。在这种时候见到爹娘,真是让她好想流泪啊! 骆影婵亲亲女儿的额角,轻道:「傻丫头,道什么歉呢!」 钟凝想了会儿,轻唤:「泱哥,起义的日子就要到了,你快动身吧……多保重……我……出门八个多月了,有些想家。你别担心我,我有我爹娘照顾,没事的!」 「凝儿……」都这种时候了,她还是只为他着想…… 钟凝又道:「白首之约……也请泱哥忘了吧,就当从没提过。日后,日后寻一贤良女子共结鸳配,凝儿……会祝福你。」钟凝将小脸转开,不再看他,两行清泪就此决堤。 她的脚是好不了的了……也不能生育…… 那么,她怎忍心拖累他! 夏侯泱闻言如遭雷噼,痛苦叫道:「凝儿……」她怎么可以这么想! 这样好吗?骆影婵看向丈夫,钟湛不置可否。 这对小情人感情用得多深是看得出来的,她明白凝儿的顾虑,但为人娘亲的私心来说,她不希望女儿孤老终身啊! 拭干泪痕,钟凝对父亲伸出一双臂膀:「爹,凝儿想回家了!」快走吧!快些离开!看不见……看不见就不会痛苦了…… 夏侯泱着急地想靠近她,却被钟湛一掌震开,哇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钟凝急道:「爹!别伤他!」钟凝清楚,虽然夏侯泱武功极高,但再高也不会有她爹高。任凭夏侯泱是武学奇才,也下工夫苦练,但对于同是武学奇才的钟湛而言,他硬是少了十八年的火候啊!这种时间的差距,不是随便可以补得上的,更不用说他此时左肩还有伤。 钟湛收手挺立,冷道:「想想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若你确定了是我家凝儿,来娶她,我会成全你们;倘若不是,今生就别在我眼前出现,光你害她到这样,就够你死一万次了!」这小子他挺喜欢,但他身上还背负着抗元的任务。站在汉族子民的身分看,他欣赏他的责任;但站在一个忧心忡忡的父亲的身分看,他不允许这男人心目中,有比他女儿更重要的事。 「钟前辈……」 钟湛飞快地出手点住夏侯泱的穴道,淡道:「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吧。两个时辰以后穴道会自解,你自便。」 钟凝担心地唤道:「爹……」 钟湛伸臂抱起她,柔声道:「别担心,他死不了的!」转身往门外去。 骆影婵跟在他们父女俩身后,出房门时回头看了夏侯泱一眼。 「爹……」钟凝无奈的声音由门外传来。 「乖女儿,爹爹这就带你上长白山找你太师父……」 声音渐渐远去,留下夏侯泱一人僵立房中。 ……对他而言什么是最重要的? 一阵带有冷意的凉风抚过夏侯泱的面颊,身穿银白色战甲的他,一如天降的战神一样,挺坐在跨下的黑色神驹上。 从这个山坡上刚好可以看到整个斜谷中的情形,夏侯泱冷凝着俊容向下望,没有一点表情。 一个士兵来到他的身后,恭敬道:「启秉将军,全军都部署完毕。」 夏侯泱默然点头,让士兵退下。 「凝儿……」他抬头看天,脑海中净是他朝思暮想的丽容。「你好吗?」身子好些了吗?伤处疼吗?「不在你身边,你能谅解吗?你想我吗?多希望……也能让你看看,你亲自部署的战略获得施行。」 起义后,夏侯泱就率着两万大军直奔上都,奉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鞑子驻精兵的上都城。 两万义军对上十万的鞑子精锐,他们都清楚这会是反元最重要、也最兇险的一个战役。 可是,他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有凝儿。有她的战略智谋,有她巧笑倩兮的容颜,清晰地迴荡在他的脑海中。 三天前,他率兵到鞑子的上都军营叫阵以后,与鞑子兵交手不到十回合,就佯装兵败逃走,果然引出鞑子的大军追杀。他们就这样且战且败且走,已经成功地将鞑子的八万精兵引入这斜谷之中。 「善用地形的特点,以多围少也不是什么难事。」 还记得那日,她神采奕奕地笑着这么说。夏侯泱泛开温柔的笑意,他的凝儿是这么的聪慧,这么的与众不同啊! 深吸一口气,夏侯泱拉转马身以雷霆之势奔下山坡。 相思得捱多少个日子? 就在今天作个结束吧! 以后,起义与抗元……再跟他没有关系。 马车停在一处林荫下休息,钟湛将女儿抱到一块糙地上,让她晒晒太阳。 骆影婵将吃食准备好,拿来给丈夫跟女儿,轻道:「方才咱们经过市集的时候,有人说义军在上都连吃败仗,已经避入斜谷中了。」她看向神色自若的女儿,问道:「凝儿,你不担心你泱哥吗?」 钟凝摇头:「泱哥不会有事的,败兵只是个计谋。」是她设计的,她最是清楚不过。 「骄兵之计?」钟湛马上会意过来。「那小子挺会用兵的嘛!」鞑子兵真进入斜谷之中,最少也死九成以上! 第27页 钟凝轻笑,不多作解释。 虽然泱哥选择了起义,但她不会怨他的……她明白,逐鞑子出中原,对他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事。 他是个天生的将领,专为万民而生。 那么,她又怎能独占他呢? 酸涩……在心口蔓延…… 她有些凄楚地笑着。就算心里明白,但……人果然是没有那么豁达的! 接过娘亲递过来的馒头,钟凝突然一阵心悸。 「凝儿?」看她身子突然一颤,钟湛夫妇同时唤道。她的脸色好差啊! 「我……」想说自己没事,钟凝眼前却闪过腥红一片…… 那颜色……像血…… 画面渐渐清晰,婉蜒的红色小溪,在银白色的钟甲上流窜。 高大的身躯俯依在马儿上,一动不动的。 接连着,脑海中有着乱烘烘的声音。 有厮杀吶喊! 有焦急唿唤! 苍白的俊容掠过眼前…… 「啊!」钟凝尖叫,旋即意识渐远…… 那人……是泱哥! 第九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3:39:44字数:8069 钟家三口缓缓地向北行去,时序已然是秋末的十月初,在北方已经有冻人的寒意。 钟凝的外伤早就已经痊癒,只是无法独自站立行走。钟湛夫妻一路寻求珍奇的妙药,可伤势仍然没有多大起色,让人不由得有些灰心起来,但钟氏夫妇并不放弃为女儿治伤的念头。 骆影婵端着药碗推开房门,看到女儿正倚着床板看书。「凝儿,吃药了!」她笑,看到女儿每日如一的皱起清丽的小脸。 「娘,这药真的好苦好难吃啊!」天知道她最怕吃药了,这一个月半以来她吃的药比过去十七年都多。 骆影婵缓缓吹着药汁,笑道:「你从小就是伯吃药,你爹疼你给你调了蜜在里头了!」叫她吃药简直像要她的命一样。 钟凝乖巧地将娘亲送到口边的药汁喝下,马上皱了一张小脸,连忙喝口水沖淡药味,才道:「调了蜜还是一样难吃!」 「良药苦口嘛!」骆影婵将药碗放上桌子,又坐到床边道:「今儿个听说义军又传捷报了!」 钟凝不自在地别开眼:「那很好啊,逐鞑子出中原指日可待。」 一个月前,在她眼前突然浮现夏侯泱一身是血的画面,让她担心得昏厥,而当夜更发起高烧!后来隔日一早,义军在上都大捷的消息传了开来,也附带了夏侯将军中鞑子冷箭的消息,虽然情形一度很危急,但听说是稳定下来了,总算也让她宽下心。既然知道他没事了,钟凝也就逼自己不要再想起他,那滋味太苦涩! 骆影婵轻笑,女儿是她生的,在想什么她会不知道吗?但明知故犯向来是她的癖好,女儿愈是逃避她就愈是要提。「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她们都心知肚明,那个「他」指的是谁。 「义军十多万人将领十多位,天天有他的消息才奇怪。娘,别谈他了!」她就是不想时时刻刻都想着他。 虽然她还是很爱他,也明白他的选择,但她不想思绪一直被他占据,她害怕有一天她会开始怨起他来…… 口是心非的小丫头!骆影婵偏不让女儿逃避:「是吗?在大都时可是每天都听到人在说,夏侯将军在上都大捷呀!这可是一役成名,打鞑子最难的一关给他打下了,后面消声匿迹未免太不合理。」 「娘……」别说子…… 骆影婵将女儿搂到怀中,轻道: 「凝儿,我们可以欺骗所有的人,可是没法子欺骗自己的心。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相信你明白我所说的!」轻轻拍着她的背,又道:「前一阵子你问你爹,为什么看不出你自己跟你泱哥的命盘数,还记得你爹怎么回答吗?他说你们命中注定了要相属,因为爱所以生命相涉相依,而学命的人跟所有人一样,最跳不出的就是自己的情关,所以你看他的命是一片朦胧,因为你爱惨了他,再也没法子以旁观的角度去瞧,而你也涉入他的生命,所以连自己的也算不出。爱的这样深的情感,说收回就真的能收回吗?」 偎入母亲温暖的怀中,钟凝垂泪低声道:「娘……我好苦啊!我好想泱哥,好想好想……明明就是我自个儿推开他的,却又巴望着他回来……回来又如何呢?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所有的事都要人家代做,连洗澡、如厕都需要帮忙……如何配得上他?」 骆影婵摇头,轻道:「我跟你爹可没放弃治你的伤,怎么反而你先认输了呢?我的小凝儿向来是最有勇气的啊!再说……你也太小瞧了你的泱哥,他岂是这么肤浅的男人,还是你要承认自己看走眼了?」 钟凝迭连摇头,急道:「我没看走眼,泱哥是最好的,只是我没办法……况且我不能生育,没有男人可以接受自己没有子嗣传香火的……」 「是吗?」那小子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骆影婵挑眉。 「是的!我……」钟凝泪眼迷濛,哽咽说不出话来。 「与其这样瞎猜,你何不自己问问他?」 「啥?」钟凝不解,疑惑地看向她娘亲。 只见骆影婵巧笑倩兮地去开了房门,夏侯泱赫然就挺立在门外。 「泱哥?!」钟凝傻眼,他怎么会在这儿? 「钟夫人……」 骆影婵缓步出门,笑道:「快要改口了,你可以先自己练习练习。凝儿就交给你了!」 一个时辰前,这小子寻上客栈来,说他为义军拿下上都后,就卸下了军职,如今该了的责任都已交割完毕,他可以完完整整地为凝儿所有。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凝儿,而对义军则是一份责任。上都之役是他所承允的工作,也是凝儿亲自布局的战役,他向来重然诺,也不愿凝儿的心血白费,所以他亲自领军打下上都,算是对义军作一个交代。而事情已经了结,他解甲归隐,将永生守在凝儿的身边守护她。 听到这儿,她就放心地丢下夏侯泱,给她亲亲相公去刁难,而她自己端了药来房中看女儿,知道自己过没多久就要多一个半子了! 哎呀……才三十六岁就要当岳母……真有些难接受呀! 替小俩口将门带上,准备去找她夫君感嘆一下。 岁月催人老喔…… 房里终于只剩下一个月半未见的两人,一阵无语的宁静围绕在两人四周。虽然久未相见,但一刻不得闲的思念,不曾让时间在彼此间划下距离。 夏侯泱缓步到床畔坐下,凝视着这张让他每每在午夜梦回间,蚀心吶喊的丽容。终于他又回到她的身边…… 钟凝忙别开眼,先前流出的泪,此刻更是无可扼抑地泛滥。天知道,任凭她如何自欺欺人,可最真切的想念,最铭心的爱恋一直不曾停歇。 夏侯泱伸出右掌捧住她的小脸,替她拭去淌面的清泪,手指留连着那凝滑细緻的肤触。 第28页 「凝儿……」 他唤,嗓音低哑而温柔,引来钟凝更多的泪珠。 「别哭……」再开口,已有着略微哽咽的哭音。老天!见了面才懂得,自己到底压抑了多少的思念。 钟凝讶异地抬起眼看他,只见一双黑玉眸子和她相同的濡湿。她心疼地低喃:「对不起……」她竟然害泱哥也哭了。泱哥一向是所有人的支柱,是刚强而无所畏惧的,却为了她伤了心流了泪。 夏侯泱露出清朗动人的微笑,轻道:「不用道歉……别再离开我就好。」他再也不想过没有她的日子。这一个月半以来,他几乎像行尸定肉,没有她在身边,什么也引不起他的反应,每日每日,只是为活着而活着,没有一点意义。 闻言钟凝身子一颤,「我……」她何尝不想待在他身边?但她怎能…… 察觉她的迟疑,夏侯泱飞快地伸手拥她入怀,在她耳边道:「你曾说过,你最重要的是我。听你剖白时,我也自问,当时却没有找出答案,起义与你,我无法去比较孰轻孰重。」娇弱的身子在怀中僵了僵,他伸出大掌轻轻拍抚:「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一个半月前在你离开我的一瞬间,我明白了,世间早已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会比你重要!没有你在身边,什么事都失去了意义……」 她的心中酸涩又甜蜜,感动自他的真心却又难受于自身的残疾,她何其有幸得到泱哥的珍视,但她能拥有吗? 夏侯泱怜惜地抱紧她,嘆了一口气,知道要打开她的心结还要一番工夫。若不是为他……凝儿一向是快乐、自信、勇敢而多才的,怎会沦落至此?傻凝儿!只会害怕拖累他,却不想想,没有她,他夏侯泱今天哪还有命在? 「凝儿,我是一个愚蠢的男人。」 看她想为他反驳的抬起小脸,他心头暖暖的,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从小,我就被教育着,习武——为了赶鞑子出中原,读书——为了赶鞑子出中原……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日后要将鞑子赶出中原作准备。这句话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个魔咒,二十七年来将我的人生圈在这一个目的中。直到你的出现,我如一摊死水的生命才开始动了起来。你在我的心湖里掀起波涛,在我的生活中投入欢笑,让我懂得去爱去呵疼,让我想要去珍惜去拥有。」他笑着,温柔得醉人。「我很傻,才会分不清楚你与起义谁重要。你是挚爱,而起义是理想与使命,男人不会无所嚮往的想去完成一件工作,没有了挚爱的人,纵使完成理想和使命,也只是一片寂寥。谁重要?早已不言自明。」 他低下头,以额抵着她的,轻道: 「你忍心收回你所给与我的快乐,让我的世界只剩一片寂寥吗?」 这一番话,让她再也没有芥蒂、没有顾忌,残疾与自卑都已经不再重要,他已经把心都赤条条地捧到她眼前了!钟凝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她,又哭又笑地唤着:「泱哥……泱哥……」 她今天的泪水怕要比十七年来的还多了。天知道,她有多想念多眷恋他的怀抱,多渴望多期待回到他的身边! 夏侯泱轻轻拍着她的背嵴,笑道:「今天,就痛痛快快哭一场,把委屈、伤心、难过、痛苦都交给我为你承担。以后,我们就做一对快乐夫妻,我要让你未来的日子里都开开心心的……」 半晌,钟凝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在他宽厚的怀中,闻着她习惯的清慡气息,却同时也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钟凝伸出手掌平贴他的左胸,感觉到衣服下缠有布条,她心疼道: 「泱哥,你的伤……」她想起一个月前传说他中箭的消息。 夏侯泱将大掌覆上她的小手,淡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受了点儿箭伤。别担心,现下已经不碍事了。」 上都之战打到最后,鞑子们兵败如山倒,他用的完全都是凝儿昔日说的战略,果然大破敌军。他看着上都城被义军占领,脑海中净是她笑语盈盈的倩影,没有注意到有鞑子的残兵,左胸口于是中了一箭。幸而箭上无毒,但因为位置接近心脏,所以一时很是兇险。就是因为要疗伤,也要交代一些事情,他才耽搁了要来找凝儿的时间。 知道他说的愈轻描淡写,当时情况就愈是危急,也知道他不说明,就是不要自己为他担心,于是她轻道:「还疼吗?」 「已经不疼了……」 她点头不多说,只在他心口伤处,虔诚地印下柔柔一吻。 将我心交君心,君心知我心,将我情融君情,君情似我情;愿他们相惜相守到老,止住泪水,远离厮杀。 她的举动使他大为震动!「凝儿……」再抑不住澎湃的情感,他低首密密实实地吻住她,填补起两人睽违一月半的空虚。 镜面流波迴转,映照出一张粉粧玉琢的丽颜。骆影婵帮女儿插好最后一根簪子,有些得意地看着出落得益加标緻的女儿。 就说……谁的女儿嘛!年纪小时清丽娇美,慧黠灵动得紧;现在褪了青涩的娃儿气,那股灵气美,美得让人快别不开眼。 只是……女儿养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过了今晚,她可就是夏侯家的人了,哎呀呀!她居然也在感怀啊……那不是老人才会做的事吗?! 她算老人吗?不会吧…… 一身大红嫁衣的准新娘——钟凝,轻轻握住母亲的手,有些捨不得道: 「娘,女儿就要嫁人了,你跟爹会不会捨不得?」虽然,泱哥说成亲后不会有什么不同,但由钟家女儿变成夏侯家媳妇,这种身分上跟心境上的转变,仍是让人会有一些感伤。 骆影婵搂住女儿轻道:「傻女儿,不舍是一定有的,但换个方向想想,我们是得了个半子呀!泱儿那孩子多疼你是显而易见的,你找到好归宿我跟你爹高兴都来不及,而且决儿会孝顺我们,一家人只有多不会少,这样有什么不好。」叫「泱儿」很是有趣啊!她大不了他十岁,夏侯泱喊她「娘」的时候,都有些怪声怪调的,她丈夫觉得好笑得紧,已经偷偷躲起来笑上好多回了! 钟凝轻笑了出来,果然是她娘会说的话。她一直非常佩服她娘快乐的本事,她的个性也多多少少遗传到一些,只是没有她娘道地的好本事就是了! 骆影婵拍拍她的手背,握了握,笑道:「我去唤泱儿上来,时候还早,你们可以说些贴心话,不过别忘了吉时要下来拜堂。」 钟湛的反礼教直接影响在妻女身上,他们一家子从来也就不吃那一套,而夏侯泱则是入境随俗。现下要成亲,什么婚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也就当它是放屁!新娘还要由新郎抱着拜堂呢!谁管什么合不合体统,夫妻恩恩爱爱最重要,甘体统啥事?! 依——呀—— 房门给推开来,是穿着红蟒袍的新郎倌。 钟凝笑看他一身的不自在,轻笑道:「泱哥,喜欢你这套衣裳吗?」真是名副其实的明知故问了! 第29页 夏侯决不在意地笑着,凝儿恢復笑颜是他求之不得的事,被她调侃一下又何妨。眼神在看到她一身喜气的红衣裳时,不自觉地放柔,他将她抱到膝上安坐:「你终于要是我的了……」他等这一天等的可久了! 「泱哥……」她甜蜜地回拥他。 「真像是作梦一样!」他笑,相当孩子气的。 钟凝眨眨美眸,顽皮道:「是噩梦吗?要醒动作快喔……我们钟家是很恶霸的,不准退货的!」 夏侯泱佯装龇牙咧嘴的:「有这么美的噩梦吗?!就算真是,我也要继续作下去!而且,谁说只有你们钟家是恶霸,我姓夏侯的也不好惹的!」他的挺鼻亲昵地磨磨她的,又坏坏地说:「我到嘴的肥肉谁敢跟我抢着吃!」 钟凝睨他一眼,叉腰道:「居然说人家是肥肉……不给吃!」 夏侯泱有些邪气地笑着,让钟凝看傻了眼。他在她耳边喃道: 「不给吃可不行,我好饿了……饿到现在就想吃了你!」他作势要抱她到床上。 钟凝慌张道:「泱哥……等会儿还要拜堂……」爹娘在楼下等啊! 「所以呢?」 她小声地结巴道:「现在不能吃……」 他挑眉:「哦?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吃?」 「这……」叫她怎么答啊! 突然,频频喊着饿的新郎倌开怀地大笑出声。 钟凝傻眼,红透着一张小脸,又是羞涩又是惊诧。 老天!当真是带坏泱哥了……这一个多月来,爹跟他是投契得不得了,天南地北的聊不完,她跟娘都要变深闺怨妇了……他们翁婿感情好她很高兴,不过,爹不用这么「好心」的带坏他呀! 难得看她傻唿唿的模样,夏侯泱笑嘻嘻地偷亲两口,他真是永远也爱不尽她呵…… 在夏侯泱跟钟凝成亲的第二天,钟湛夫妻就先行上路去长白山,而夏侯泱夫妻则慢慢地游山玩水过去。一方面钟湛要先跟师父说钟凝的情况,也好先准备药材;一方面则是想让新婚的小夫妻有自己的两人世界。 成了亲,由少女晋升为少妇,钟凝将一头长髮挽了个时兴的桃心髻,因为年纪还轻,也就留下一小束头髮,斜披在右肩上,整个人看来柔美又俏丽。 成为夏侯夫人的她,让夏侯泱牵引出她的风情,本就灵黠动人,现下再平添一丝妩媚,揉合了一些些的天真与灵气,更是使她看来清丽脱俗。 夏侯泱将马车在大路旁停下,对钟凝道:「我去买些热包子,出了这个镇,怕要晚上才会到下一个。」 钟凝甜笑道:「你别担心我,快去吧!我坐在车上看人,不会有事的。」 夏侯泱握着她的小手点头,身形却一步也没动,只是一直凝望着她。 「泱哥?」怎么一直看着她?「我脸上有东西吗?」 夏侯泱愉悦地笑着,低首在她玫瑰色的唇瓣上一吻:「这儿沾了东西!」 钟凝霎时小脸通红,这儿是大街耶!他竟然就这么光天化日的公然吻了她,老天!他解下军职之后真是愈来愈百无禁忌了。 「你快去买东西吧!」她伸出小手推他。「你别一直盯着我瞧呀!」那会让她想到昨夜啊! 夏侯泱轻笑,喃道:「你真美……」 老天!蜕变成少妇的她,更是美得让他心旌神动,别不开眼。早上驾马车时,她不喜欢一个人坐车里,也就和他同坐在车头,一路上目不转睛盯着她的男人,多得不胜枚举,害他得一直冒出把人丢得远远的暴力念头! 钟凝不好意思地笑骂:「哪学来这种花言巧语!」不过她听得很受用倒是真的,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觉得自己美呢? 「岳父大人倾囊相授的!」夏侯泱回答,然后和钟凝双双大笑起来。 没相处过,他真的想像不到,钟湛是这么道地的怪人。他表里不一的程度,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如果以为他完全像他示于外的冷厉,那就大错特错了!只要看他柔声柔气地哄他妻子一次,对先前的印象就会幻灭得非常彻底。 「好了!你快去啦!」再说下去,今天大概就要住这镇上了。 「你自己当心一些,有事就大叫,我在前头买东西。」 钟疑点头,想了什么又道:「泱哥,我要吃糖葫芦。」好久没吃了呢! 夏侯泱轻捏她小巧的俏鼻,笑意盎然:「小娃娃!」 钟凝对他扮了个鬼脸,又坏心眼地说:「买两串!你要陪我吃!」嘿嘿嘿……笑她?门儿都没有呢! 夏侯泱一笑,奉太座之命办事去。 钟凝坐在马车上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突然,有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在她的马车边摔了一跤。那小女孩像是吓着了,也像是太痛了,就这么楞在原地,大眼睛噙着泪水还没流下来,鼻头倒是先红了。 钟凝觉得那小女孩儿挺可爱的,于是轻唤:「小妹妹!」 小女孩儿听到声音抬起大眼看她,这么一愣就忘了刚刚要哭出来的事。 「过来姨姨这边好吗?姨姨帮你擦药药就不痛了!」 小女孩乖巧地走近,觉得眼前的姨姨真是漂亮得紧。「痛痛!」 钟凝替她处理好伤口,又替她擦擦一脸的污泥。「等会儿就不痛了!下次要当心喔!」 小女孩点头,一双大眼直盯着她看。「姨姨好漂亮!」 「谢谢!」钟凝笑笑,摸摸她软软的髮辫,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巧儿,今年四岁!」她伸出短短的手指,比了个四。 「家住哪儿呢?」钟凝看她一个人出门,但是并不惊慌,所以猜想着,她应该是街上店家的孩子。 果然,巧儿指着前头说:「爹爹、娘娘在前头做生意。」 这时,夏侯泱已经买好了东西回到马车,意外地看到有个小娇客而微微一愣。但他旋即就笑开了,钟凝本来就有吸引人亲近的特质,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看到一大一小聊得开心,就顺手将两支糖葫芦递给妻子跟小女孩儿,笑看两个人都是欢唿的接过。 「她是前面店家的女儿。」钟凝嘴里有一颗梨子糖葫芦,香腮鼓鼓地说。 梨子核有些酸,她眯起美眸。看到丈夫咧嘴笑着,她把糖葫芦放到他嘴里,也要他酸上一回,果然看到他酸得皱起俊脸,该她笑得开怀,男人比女人更不耐酸的! 钟凝低头对小女孩儿道:「巧儿,姨姨要走了,要跟你说再见了喔!」 小女孩儿有些不舍地皱皱眉头:「姨姨再见!叔叔再见!」这姨姨跟叔叔人都好好呢,真不希望他们这么快就要走了。 「自己会回去吗?」 小女孩儿点头,往父母的摊子走去,还一直频频回首。 钟凝看着那可爱的小身影,轻道:「好可爱的孩子!」如果她能生…… 夏侯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搂她入怀道:「只有我不好吗?」他不希望她太过在意这件事。 钟凝也明白他所想的,于是娇笑道:「你又不像小孩子那么可爱!还是说你愿意『彩衣娱妻』?」 第30页 他挑眉,好个彩衣娱「妻」!真亏她想得到。「就怕我真做了,到时候你会想『休夫』呢!」 钟凝举起右手发誓状,笑嘻嘻道:「不会的,而且我会保密不告诉任何人的!」 夏侯泱的铁臂圈住小巧的腰身,龇牙咧嘴道:「想也别想!」 第十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3:39:44字数:5895 马车沿着林荫大道轻快地前行,本应宁静的树林中,却充斥着兵刃相交的声响,引起树林中鸟兽一阵骚动。 夏侯泱跟钟凝对视一眼,两人均想,是什么人在这林中大动干戈?而且照声音听来,人数着实不少! 夏侯泱驱着马车有些迟疑,前头有人在打杀,带着凝儿走这条路并不恰当,只是,在这年头会有这么多人在动手,必然是义军跟鞑子交手。他虽解甲,但曾是义军将领,如此遇上而袖手旁观,实在说不过去;再者,要是义军遇上了麻烦呢?他在义军中有很多朋友,而自己的一兄二弟也是义军中的将领,他怎能视若无睹。 在夏侯泱天人交战中,钟凝浅浅一笑道: 「泱哥,去看看吧!说不定他们需要帮忙呢!」 「凝儿!」 「走吧,寻常鞑子兵还不是我的对手,别担心。我虽脚不能行,但我还有双手啊!而且爹离开前,拿了这条青鞭给我,要近我身还没有那么容易!」她拿出一条碧绿得湛亮的细长鞭子盈盈一笑。 夏侯泱点头,将马车快驶向前。 没一会儿,厮杀的场面在他们眼前出现,果然是义军跟鞑子兵,而且义军的人数明显地少得多,有些占下风之势。 看着那面义军的黄色大旗,上面绣着「夏侯」两个大字,钟凝问道:「夏侯?泱哥,是你的兄弟吗?」她记得夏侯泱说过,他夏侯家四兄弟,全都投身义军,那么,这回是遇上其中之一了吗? 夏侯决略为沉吟:「应该是不会有错。会在这儿出现,我想是小弟的可能性比较高。」大哥跟三弟都在南方,而且这儿离小弟的驻守地比较近。 「那你还不快去!看来他们的情况不甚理想呀!」 「我……」夏侯泱也看得出战况对义军不利,只是他还是不放心把凝儿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不会有事的!」知道他的担心,钟凝甜甜一笑,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夏侯泱终于点头释怀,交代道:「你自己小心一些,有事就大声叫我。」 钟凝点头,巧笑推着他:「快去吧!」 夏侯泱抽出长剑,几个飞纵就跃入战局中,只见他舞起长剑,看准了鞑子的阵势,几乎是一剑一个,将鞑子杀得落花流水,直接破了他们的阵势,瞬间改变了局面。 义军中有人是夏侯泱的旧部属,马上认出他来,惊喜地大叫: 「是夏侯将军,夏侯泱将军!」 随即,有一个着将军战袍的年轻男子,朗声欢喜地大声问道:「是二哥到了吗?」 「瀚弟,是我!」夏侯泱手没停地回道。 「二哥!」夏侯瀚惊喜地大叫,老天!有二哥在就万事没问题了,而且他们兄弟好久没见到面了! 「瀚弟,擒贼先擒王。」夏侯泱喊着,知道同出一个师门的弟弟一定听得懂。 「喔!」 两兄弟马上联手向鞑子的领头人杀去,没一会儿就将他的首级砍下。而鞑子们顿时群龙无首,一群人四散逃逸。 有一队鞑子逃跑的方向,正好是钟凝的马车所在,他们刚才有人看见夏侯泱跟她是一路的,于是经过钟凝时便起了歹心。 被杀得落花流水他们真不甘心,抓了这个女人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也好。 「抓住这个婆娘!」有人这么叫道,几个人沖向钟凝。 夏侯泱距离太远,只有边赶过来边急叫道:「凝儿!当心!」 钟凝朝他投子一个放心的笑容,拿出鞭子一鞭抽一个,那细长的鞭子有如灵蛇出洞,给她舞得出神入化,鞑子们连她的衣角都沾不到,更不用说是伤她了。没一会儿,一群自不量力的傢伙给她鞭得抱头鼠窜。 夏侯泱来到她身边,担心的神色仍在,却有些为她骄傲的笑开了。「好厉害的鞭子,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呢?」 钟凝娇笑地倚入他怀中,俏皮道:「这要归功于我爹,谁教他那么多才又严格呢!你都不知道我的童年多辛苦啊!」她又不是神仙,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咬牙苦学来的。 「下回见到爹,我会记得跟他说的!」他轻笑,想起她曾说小时候苦学的悲惨血泪史。 夏侯瀚追着兄长到马车边,却只有傻眼呆楞的份。那个在说笑的男人是他二哥吗?老天!他从小到大都只有见过他二哥严正认真的样子,现在真是被吓得不轻;而那身手高强的年轻女子又是什么人呀? 「二哥……」呃……可不可以拨空理他一下? 夏侯泱想到还没给他们作介绍,于是抱钟凝下车面对夏侯瀚道:「瀚弟,这是你二嫂。凝儿,他是小弟夏侯瀚。」 钟凝看着对着她看傻眼的大个子笑道: 「幸会了!瀚弟。」汉人这种「论辈份,不论岁数」的习俗真好啊!年纪小的人可以当大的,呵呵呵…… 「二嫂?!」夏侯瀚下巴掉了下来,他一直以为,他二哥一定是和尚还是道士投胎转世的,否则怎么会有男人都不近女色的呢?而从不近女色的人居然娶妻了?! 喔……他需要去收惊! 「你们驻扎地在哪儿?」夏侯泱不理会他的惊诧,迳自看看已晚的天色,看来是要叨扰他一晚了! 夏侯瀚回神,往一个方向指道:「在前头,跟我来!」却也注意到他这位二嫂一直给他二哥抱着,她的脚…… 晚膳过后,夏侯泱一些旧识要拉他去叙旧,凝儿就叫他抱她到营寨的土坡上看星星,而这是在义军之中安全无虞,他便放心地过去。 身后的糙地传来宪窄的脚步声,钟凝没回头,只是轻笑道: 「我还在想说你还能忍多久呢,瀚弟。」 「二嫂。」夏侯瀚认命地走近,在她身旁坐下。 「想问什么就问吧,等等你二哥回来了,就没得问了。」 夏侯瀚不好意思地用手扒扒略带稚气的俊脸。二十二岁的他跟夏侯泱有着近似的相貌,不难看出两个人是血亲兄弟,只是他比较大而化之,也还有些稚气未脱的样子,跟夏侯泱的沉着气势大相迳庭。 「欵……」这二嫂听说是玉面神算的独生爱女,果然不是寻常女子可以比拟的厉害啊! 吐了口长气,夏侯瀚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打算将一肚子的问题问清楚,将憋 着的话也说出来。 希望这二嫂不会爱嚼舌啊!不然他准给他二哥扒皮…… 「二嫂,你知道二哥辞去义军将领的职务吧?」 钟疑点头,等待他的下文。 「你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吗?」 想到这个他就替他二哥惋惜,他二哥是一流的战将啊!他们家四兄弟最出色就是他了。 第31页 「为我。」钟凝平静道,没有一点骄色,也没有一点愧色。 夏侯瀚闻言激动道:「你知道?!那你怎么还让他这么做!你太自私了!」 他原本以为她是不知道个中缘故的,没想到她知晓,而且知晓竟还让二哥这么做!他有些气愤道: 「他是咱们义军中的一流将领,军功无数,日后将鞑子赶出中原,他最少也是个一品武侯,你也是个侯爷夫人,而你让他这样绑在你身边,是断送了他的大好前程、未来,你知道吗?虽然你会受伤是为了他,但也不能因此而将他绑在身边哪!你这样做真是太自私了!」 夏侯瀚胀红了俊脸,他从没对女人这么严厉地说过话,他知道这话很重,但事关义军跟他二哥的前程,他不得不说。她不知道义军里的弟兄有多为二哥惋惜,有多少人期望再在他的麾下当他的部属。 钟凝没有他预期中的被吓着,也没有他预期中的恼羞成怒,什么都没有。她只是用她那双慧黠灵动的大眼看得他浑身发毛。 一会儿后,钟凝别开眼轻笑道:「前程、未来,你说的是泱哥会重视的,还是你觉得泱哥应该要重视的?」 夏侯瀚一愣:「这有什么差别吗?」 他们同是男人,更是同父同母,一同长大、一同拜师的亲兄弟,他们重视的会差到哪去? 钟凝笑道:「差别可大了。」 看着天空,她轻道: 「你所认为珍贵的,未必是泱哥所认为的。这些话,如果你是以你所想的说,那么我说,那是你的一厢情愿;如果你是指泱哥的想法,我只能说,你真是一点也不了解他。」 她的话夏侯瀚不服,大声道:「我不了解他?!我跟他生活了二十二年,从小跟在他身边,拜师、进义军也都跟在他身边,我不了解他!你又了解他了吗?」 钟凝也不争辩,只是淡道:「好。就当你很了解他好了,这么了解他的你,竟然会认为当一品武侯,高官爵位会是他嚮往的?」 夏侯瀚心头一颤,想到二哥从小就很淡泊,什么也不会太执着,兄弟们都和他最好,因为他就像一座山一样,静静地伫立在那儿,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吵,但你需要他,他一直都会在。从军之后,他的战功彪炳,却也从不见他有自得之色,倒是他们这些旁人替他欢喜得紧。这样的他,真会想要高官厚爵吗? 夏侯瀚一时间无言了…… 「而你又凭着哪一点,以为我会稀罕那个侯爷夫人的宝座?」 夏侯瀚不是很有信心的低声道:「大多数的女人都会很稀罕吧……」 钟凝朗声大笑了出来: 「那么,就当我不知好歹好了。我稀罕的,一直只有『夏侯泱夫人』的宝座,其它的我还看不上眼。如果,泱哥今天是因为对我感到愧疚而娶我,我断然不会嫁给他,我嫁他必然是因为他要的是我,那么,我们两个人的事,你不觉得外人没什么好插手的?」 夏侯瀚低下头。聊到这里,这个女人已经让他觉得够挫败了!他承认他是太自以为是了没错,可她也不用说的这么白嘛!让他多难为情…… 钟凝又道:「我知道他的优秀,也知道他的能力,但他也为义军奉献了十一年,而上都是最难攻下的一个点,他也替义军打下了。如今,就当是我自私好了,我要他陪在我身边,不忍再见他疲于奔命的杀戮。倘若,你今天来质问我,是为天下万民百姓,那么我说,我很抱歉,你可以去叫天下人来恨我,那会使你甘心一点!如果,你是替泱哥来质问我,我只能说,我支持他作的任何决定,包括离开我。所以,你该做的是说服他,而不是找上我。」 欵……二哥挑的,果然不是普通的女子啊!这个二嫂,被他这么恶声恶气地质问,不但没给吓哭,还从头到尾面不改色地侃侃而谈,而且说的都是事实,他彻彻底底服了!果然只有这样不平凡的女子,二哥才看得上眼啊! 「二嫂,方才的不客气,很对不起!」夏侯瀚拱手道。他娘说他这个人没什么优点,知错能改是他最大的长处了! 钟凝摇头轻笑:「泱哥有你这样关心他的兄弟,我替他高兴。」 她很宽宏大量啊!夏侯瀚对这个二嫂又欣赏了几分。他以为女人都是小肚鸡肠的,一点小事就要闹半天。还是只有她不一样? 「二嫂……你的腿……真是治不好了吗?」他们军中有一位名医,方才二哥有请他替二嫂诊断过,可是老人家说他没法子治。连他都没法子治,夏侯瀚真想不出还有谁比那老大夫更高竿的。 「或许。」 「你都不担心吗?」夏侯瀚讶然,人遇到这种事有那么容易接受吗?更别说她貌美多才,有着残疾应该比一般人更痛苦才是。 二嫂这个伤是为救他二哥而伤的,沖着这一点,他非常感激她!也希望她能够好起来。 「担心不能帮我治伤,担心何用?我不是没有沮丧过,可是我有你二哥支持我。而受这个伤,我心甘情愿,不管重来几次,我的选择都一样,那又何必唉声嘆气的过日子。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不是?」 夏侯瀚看着她美丽的侧脸,真的非常惭愧。先前他一味地指责她自私,但事实上,自私的人是他才对!这个姑娘为他二哥牺牲了这么多,就是为报恩他二哥也应该陪在她身边,更别说两个人是这么地相爱!他刚刚都说了什么啊?先前觉得非常义正词严的,现在都狗屁不通了起来……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跟二哥回家看看我爹娘吧!他们会很喜欢你的。」夏侯瀚诚挚道。他知道二哥是为了带二嫂治伤,才延后了带她回家拜祖先的时间,他相信老天爷不会这样亏待一个好姑娘的,所以她一定会好起来。 钟凝微讶,这小叔真是直率啊!「谢谢,不论如何,我都会去拜见爹娘的。」 这样的个性当一家人,应该是还不错吧! 夏侯瀚前脚刚走,夏侯泱就跟着出现在钟凝身旁。 他从身后拥紧她,嘆了口气轻道:「瀚弟没有恶意的,你别在意。」他在后面听了好久了,几乎他们说的他都有听见。 钟凝摇头甜笑道:「他这么关心你,我很高兴啊!有什么好在意的?而且,别忘了……落下风的可是你瀚弟啊!」 夏侯泱也笑开了,他的小妻子从来就是与众不同的。 「泱哥,再三日就会到太师父的道观了。」她太师父逍遥散人,在长白山上有座闲云观,他们这一回目的地就是那儿。所以说,她的伤有没有得治,三日后就会有答案。 「嗯。」夏侯泱轻应。生了些鬍渣子的下巴,摩挲着她滑腻的颈畔。 钟凝嘆了口气。说全然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毕竟谁希望自己要当一辈子的废人?而太师父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如果连他都束手无策,那天下怕没有能治她之人了。 「要是……我真不能治……」 「那我就抱着你云游四海。」夏侯泱坚定道。「玩到你觉得腻了,或是有了想定居的地方,我们再盖个小屋,当一对乡野夫妻。」 第32页 「泱哥……」他真这么打算?!知道他不打诳语,钟凝感动得有些想哭。这个男人总是这么体贴,这么疼爱她啊! 「傻丫头……谁捨得不宠你!更何况你是我珍爱的小妻子,我不宠你,我要宠谁呢!」 满心甜蜜地偎紧他,钟凝轻问道:「没有孩子,你真的不在意吗?」 夏后泱浅笑,知道她还是一直放不下这件事。「我家有四个兄弟,传香火併不差我这一门。」他轻啄她的红唇笑道:「亏你还是个算命的,凡事冥冥中早有註定不是吗?有孩子当然好,最好像你一样聪慧灵巧,我们自当好生教养疼爱;但如果我们跟孩子没有缘份,何必强求?」 钟凝回应着他的热情,也笑了开来:「倒是我不够豁达了!就尽人事听天命吧……至少我有你啊!我在贪心什么呢?」得夫如此,她復何求呢? 尾声 更新时间:2013-04-24 23:39:44字数:2825 米白色的船帆应着海风的吹抚飒飒作响,硕大的船只顺着强风破浪前进,船边翻着雪白的浪花,船尾在海面迤出一条长长的水痕。 突然……澎地一声巨响! 旋即有人惊喊: 「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快下锚呀!船要走远啦!」 「呀!快救人啊!谁会泅水的?快救人哪!」 一艘船上登时全乱成一团。 眼见落水的人太紧张,伸竿子、扔绳子给他都没瞧见似的,一个劲儿紧张地乱乱拍,愈拍愈是沉下去…… 「哎呀!快灭顶啦!」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劲挺的黑色身影掠过众人,咚地!跃入水中,非常迅速地泅近那个溺水的人…… 真好的泅水功夫啊!众人赞嘆着。 随后,一个小小的身影也出现在甲板上,双手往船栏杆一撑,就跟着要跳下去。童稚的声音还非常豪气地叫着: 「我也来!」 一只白玉手打斜里伸出来,飞快地拎住小男孩的后衣领,好听的嗓音轻道:「你想都别想!」 小男孩被拎回船胛板上,非常不甘心地皱着俊美的小脸:「娘娘……」他也想学爹爹当大英雄嘛! 清丽少妇伸出一只修长的食指在小傢伙面前左右晃晃,好笑道: 「想学你爹爹,你还早呢!」真是知子莫若母,他的小脑袋回几个弯,她哪有不清楚的! 一个娇美的小女孩从少妇身后冒出来,一双和少妇同样灵活的大眼闪着笑意,甜甜地叫道:「哥哥好笨!」 清丽的少妇一身湖绿色的衣裳,盈盈的腰间系了一条通体碧绿的细鞭子,就像是凌波仙子一般,迎风俏立在船边,一张白玉雕的脸蛋镶着一双灵动美眸,这美少妇不是钟凝是谁!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二十八岁的她清丽如昔,且更是越发成熟有韵味。 钟凝看着海里,丈夫已经救到人了,正往大船游回来,于是对女儿叫道:「璇儿,别欺负哥哥。去舱里替爹爹拿布巾跟衣裳来好吗?」 「好!」小女孩儿一蹦一跳的离开了。 小男孩也叫道:「我也去!」做哥哥的要保护妹妹呢!虽然他常常被妹妹欺负,可是他还是个疼妹妹的好哥哥喔! 钟凝倚在船栏边,对丈夫唤道:「泱哥,接着!」把一条绳子丢到水面。 夏侯泱接过绳子,手臂微一施力,整个人连同怀中抱着的先前落水的人,两个人双双腾出水面,然后落在船甲板上。 那落水的人的家人连忙围了上来,又是探视亲人,又是向夏侯泱道谢的,忙得一团混乱。 夏侯泱辞退了谢礼,与妻子走到旁边,正好一双儿女拿了布巾跟衣裳上甲板来。 钟凝从女儿手中接过布巾,让夏侯泱褪下湿透的长袍,替他擦拭滴着水的光裸上身跟湿发。 「爹爹好厉害喔!爹爹是大英雄!」五岁大的夏侯璇,伸出小手拉拉父亲的大手,让父亲弯下身来,在父亲颊边亲了一口。 「你就会灌你爹迷汤!」钟凝捏捏她小巧的鼻头。这是全天下唯一一个敢吃她丈夫豆腐,又不用怕她追杀的女人……呃……小女孩! 夏侯泱笑看她吃味的小脸:「吃醋啦?」 小男孩——夏侯璨,刮着自己的小俊脸笑嚷:「娘娘羞羞脸,娘娘爱吃醋。」 钟凝双手叉腰道:「璨儿你皮痒啊!」又傲慢地抬起小下巴对丈夫道:「我才不吃醋呢!」 「是吗?」夏侯泱笑看她醋意横生的小脸才不相信。 钟凝非常爱娇地走近他,然后双手伸出向上,勐地拉下他强壮的颈项,狠狠地给他一记热辣的香吻。 两个小鬼头在一边红着脸哇哇大叫:「娘娘又跟爹爹在亲嘴儿了!羞羞羞,每次都这样!」 结束这一记长吻,钟凝偎在他怀中笑道:「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抢,我吃什么醋!」好笑地看着她丈夫红了一张俊脸。 哟……成亲都十一年了还会害臊啊!璨儿都八岁了呢!她还当这六年来他们游歷海外,已经看别个种族的人做的很习惯了! 「爹爹、娘娘快看!是陆地呢!」两个小鬼头开心地又是翻筋斗,又是倒立行走。 「我说……亲亲相公,咱们可是生了两只小猴子?」这么活泼的性子到底像谁啊? 夏侯泱大笑道:「也许是两只小猩猩。」他家孩子精力之旺盛,连他这个做爹的都自嘆不如。 夏侯璨跑到父亲身边,仰起红通通的小脸问道: 「爹爹,那就是中原大陆吗?你说我小时候住过的那个!」 夏侯泱摸摸他的头笑道:「是的。」 夏侯璇也蹦蹦跳跳地撞进母亲怀中,软软的童音道: 「我们会看到谁?爷爷、奶奶、外祖父、外祖母、叔叔、段叔叔……哎呀!最重要的是治好娘娘的太师公对吗?」这些人她都没见过,都是听娘娘说故事知道的,因为她是爹爹跟娘娘在海外时生下的。 十一年前,夏侯泱带着钟凝上长白山时,太师父逍遥散人说,钟凝的情况有得治,只是方法很繁复,也困难。 首先,钟凝要先将身体养好,让受创的腰骨长好;再来,需要有人用「天元功」每日打通她全身的经络,让腰骨里的经络受刺激慢慢自行长好,需时一年。 长白山上的珍奇药种甚多,养伤还不是大问题;只是,打通经络的事男女间非夫妻不可为,于是夏侯泱咬牙,在一年之内将别人需耗时五年才能学会的天元功学好,并费时一年,每日不惰地帮钟凝打通经络,终于将爱妻治好。 那是一段很艰苦的日子,打通经络时夏侯泱所耗费的心力,跟钟凝所要承受的疼痛都很可观。但幸而有太师父在,为钟凝寻觅珍奇药材,更教她一门可以缓和疼痛的内功,帮她熬过那一段日子。所以他们夫妻才会跟孩子们说,太师公是大恩人,没有他就没有今天幸福的一家四口。 钟凝笑拧女儿水嫩嫩的小粉颊:「璇儿的记性真好,娘娘说的话都记得好清楚。」 「娘娘,外祖父跟外祖母还会记得我吗?」夏侯璨有些担心地问。他离开中土的时候才两岁,现在都这么大了,他们还会记得他吗?爹爹说他们最最疼他了! 第33页 「当然会,我的璨儿这么乖又这么可爱,他们怎么捨得忘掉你呢!」钟凝没说的是,璨儿的出生给他们带来的激动。当初以为这一生跟孩子是无缘的了,后来生下璨儿,她喜悦到埋首在泱哥怀中痛哭,而这孩子带给他们所有人的希望跟感动,是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她爹娘对于这个得来不易的小外孙,更是疼到心坎儿里去,比当年她小时候还疼上许多。 知道妻子想起了往事,夏侯泱怜惜地将她搂进怀,轻道:「一路走来虽然有些辛苦,但上天是眷顾我们的,不是吗?」 在他怀中点头,钟凝笑道:「我们……终于要回家了呢!」六年!出海六年,他们游歷了很多地方,也阅歷了很多人事,如今归来,才发现自己的乡愁满溢。 回家……多么令人期待的字眼。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