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篮高手同人)玉无双》 第1页 书名:(南藤仙流)玉无双 作者:天翊妈妈 文案: 在距今遥远的大齐时代曾经流行着这样一个关于枫叶林的传说:相传,大齐第七代君主仙道彰生性愚钝,丑陋无比,为此,其父皇威帝曾一度想要废除他储君之位。可是一切却在他7岁那年发生了转变。仙道彰7岁那年跟随其父皇威帝前往清风山狩猎,途径一处枫树林时,被漫天火红的枫树景色所吸引,进而误闯了进去,之后竟离奇失踪了一年。在这一年内,威帝前后派去四十二路影卫搜寻,均一无所获。更诡异的是,每次前去的影卫队在进入枫树林后必会遭逢一场漫天大雾。等雾气散尽后,影卫队里势必会少掉一名影卫。起初,威帝以为这只是巧合,可是当这样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在了后面几批影卫队身上之后,再用巧合来解释,就是齐威帝本人也说不过去了。一年后,正当满朝文武劝说威帝另立储君时,仙道彰的身影突然惊现于皇城玄武门前,可却是身染恶疾,命悬一线。威帝差人立即将他迎回东宫。回到宫中后,仙道彰的皮肤每日如被火灼烧一般滚烫,最后竟一寸寸开裂脱落。说来也是怪了,皮肤开裂后,他不仅恶疾尽消,还如脱胎换骨一般,变得越来越俊朗,越来越聪明。当威帝询问他有关这一年究竟发生何事时,他却说全然不记得,只觉得恍如一梦,却怎知,人间已是一年。自此之后,太子仙道彰招惹妖物缠身的谣言不胫而走…… 内容标籤: sd 生子 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藤真健司,南烈,流川枫,仙道彰 ┃ 配角:三井寿,樱木花道,水户洋平,清田信长 ┃ 其它:宫斗,朝政,医生,刽子手 ================== ☆、非议 承起11年,帝都尚和城惊现日食,举朝震惊;半月后,关中地动,地火沖天而起,渠州大火三日不灭,瓦片不存,哀鸿遍野;三月后,蜀中大旱,良田龟裂,颗粒无收,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同年,荆川洪涝,大水沖毁农田万顷,进而瘟疫四起,百姓易子而食,景象惨不忍睹。 宣政殿上,钦天监植草智之冒死上奏,称日月合璧,五星连珠,地动山摇,旱涝交替,皆因君侧有搅和阴阳之人,而此人正是当朝大司马——流川枫!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附和,声称流川枫以男子之身,怀有帝裔,实乃阴阳同体,逆乱天和,才使得天地震怒,六极缕降,若要平息上天的怒气,流川必须以死谢天下! 时年25岁的齐仁帝仙道彰看着眼前这本奏摺,闭上了眼睛,他左臂手肘撑着龙案,右手不自觉的揉了揉眉心。自从一个月前,御医堂本五郎为流川把脉,得知是喜脉后,钦天监与满朝文武的这些话就如狂风暴雨般向他袭来,此刻他早已听腻。腹诽一句:妖孽?就算他是妖孽,朕也要与他殊途同归! 试问8岁那年,他从枫叶林回来后身染恶疾,连父皇母后都不愿靠近他的时候,是谁不眠不休的陪着他,鼓励他?是流川! 10岁那年,罗布泊西北岸,狼烟四起,楼兰百万虎狼之师,挥师南下,势如破竹,父皇御驾亲征,不幸被俘,是谁在他身边衣不解带的安慰他?是流川! 12岁那年,父皇驾崩,成王仙道礼犯上作乱,矫诏篡位,企图将他乱刀砍死,是谁穿上太子的衣服一心替他受死,是流川! 16岁亲政初期,太皇太后把持朝政,自己成了她手中把玩的一个傀儡皇帝,在那些惶惶不安的日夜中,是谁陪着他走过?是流川! 19岁那年,面对玉门关外的楼兰大军,满朝文武形同鼠辈之时,又是谁用自己在边关的赫赫战功,替他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抢回了话语权,是流川! 而如今,这个面容俊秀,身形消瘦的男子甘愿忍受着身体上的种种不适,也要为他诞下皇儿,这份情义,他又怎可辜负。想到此处,仙道心中顿时怒不可遏,他睁开眼睛,坐直身子,大声斥责道:“钦天监危言耸听,满朝文武以讹传讹。流川腹中孩儿的确乃是朕的骨肉,是龙种,此事兹事体大,一切皆待他分娩之后再行定夺!不必再议!退朝!” 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一湾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林而行,远山黛隐身姿影绰。雨露拂吹着挺秀细长的凤尾竹,汇聚成珠,顺着优雅别致的叶尾滑落而下,水晶断线一般,敲打在油纸伞上,时断时续,清越如仕女轻击编钟。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挂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提着三个大字“枫雅殿”。 清晨天色凉如水、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嘆息似挽留。窗前面容俊秀的男子熄了烛火,推开吱呀的窗,一边抚琴一边凝视窗外飘飞的雨丝。 他是大齐的平西大将军,他是剿灭楼兰叛军的大功臣,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他更是仙道彰身边唯一的男宠——流川枫! 流川看了一眼天色,辰时已过,估摸着早朝应该是散了,可是枫雅殿的门口却迟迟不见仙道的身影,莫不是满朝文武又在为自己怀有帝裔一事为难他? 想到这里,他不禁轻嘆一声,自从一个月前,堂本太医为自己把出喜脉后,朝堂上就掀起了一片污言秽语,对于这些,他也略有耳闻,客气一点的,会说他是断袖之癖,龙阳之好,颠鸾倒凤,皓首匹夫!厉害一点的就说他是包藏祸心,魅惑圣主,企图以男子之躯独霸后宫!更有甚者则说他名字中带有一个“枫”字,必定是十多年前,困住皇上的那片枫树林里的树精,是个妖孽,不然怎么可能以男子之躯怀有帝裔! “嗙”的一声,竟是琴弦断了。 流川眉头微蹙,低声怨怼:“是妖是孽与他们何干!?” 关于怀孕一事还得从5年前玉门关那场战役说起,那日他在阵前杀敌,在与敌军将领的交锋中不幸堕马,之后腹部传来剧烈阵痛,再后来,下身就流出了鲜血。回到军营后,随军前往的堂本太医替他把脉,犹豫一阵后,战战兢兢的对他说到,此乃小产之兆。他震惊片刻后,当即命堂本关于自己身体的一切,一个字都不许向外透露,包括仙道。 堂本有几颗脑袋敢违背流川的意思,更何况这种事任凭说给谁听都不会有人相信,所以他当即应下。 可是流川却对自己可以怀有帝裔的事起了别的心思,所以对于这一次怀孕,他非但不惊讶,反而心中有着丝丝窃喜,因为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 这时,一阵轻而碎的脚步在房外长廊上响起,太监潮崎前来禀报,皇上已在前往枫雅殿的路上。 流川的嘴角终于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仙道的龙辇在宫门口停下,流川上前,行了一个君臣之礼。虽然仙道曾千叮万嘱,怀孕期间,任何时间,任何场合,他都无需向任何人行跪拜之礼,以免伤及胎儿。可是流川本着祖宗规矩不可偏废的心思,依旧行了一个君臣之礼,口中说到:“微臣参见皇上。” 第2页 仙道走下龙辇,立刻上前扶他,说到:“枫儿免礼。”话语间,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接着两人便说笑着走进枫雅殿。 自从听说流川有孕在身后,仙道每天定时来看他,却不再过夜,倒不是刻意冷落他,而是怕自己一时兴起,把持不住,伤了他和孩子,要知道头三个月可是最最重要的。只不过自己的这一举措竟让大臣们误以为有机可乘,胆敢向他提议处死流川,以谢天下,简直荒谬!所以今日早朝过后,他便立刻赶来这里看望流川,也好藉此举警告群臣,流川和他腹中胎儿,皆是他仙道彰一生挚爱。 此刻,仙道难掩这段时间以来的相思之情,他坐在流川对面,竟盯着流川看了半晌,连眼都捨不得眨一下。 倒是流川,被他看烦了,于是说到:“你盯着我做什么?” “我突然发现……”仙道故意拉长了声音。 “发现什么?”流川清冷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却夹杂着一丝紧张,莫不是怀孕后,容颜憔悴,不再俊秀? “突然发现……你真的很好看!” 仙道的一句话打破了流川心中的疑虑,不禁让他的脸颊添了几分红晕,比起平日里的俊秀,多了几分妩媚。仙道见此情形,哪儿还能把持得住,起身来到流川身后,从后面搂抱住这具清瘦的身子,轻轻啃咬他的耳廓,柔声说到:“朕来晚了,可有想念?” 流川脸颊的红晕此时虽已染到了脖子,可他依旧不语。 仙道不依,扳过他的身子,让他看着自己,然后直视他的眼睛,再一次问到:“想吗?” 流川再也无法逃避,轻声嗯了一下。你想我吗?问题划过脑海,他刚要开口,却被仙道的唇生生的堵了回去。热如烙铁的薄唇,先是轻轻浅尝,重温他口中甜蜜的滋味,随着他嘤咛轻颤,他吮上丁香小舌,诱哄着他的回应…… 仙道狂热又不失温柔的吻着他,吻得他昏昏沉沉,甚至无意识的伸出双手,紧圈住他的颈项,羞涩的回应他。就在情势即将失控前,仙道寻回了理智,结束了这个吻,确定流川能坐稳后,说到:“枫儿,对不起。” 贵为九五之尊,竟开口向自己道歉!流川的心不禁泛起了一个小小涟漪,问到:“可是朝堂上的反对声?” 仙道抚上他白皙的侧脸,语气坚定的说道:“枫儿只管安心养胎,朕的孩儿,朕一定要他平安出世。” 流川听后点了点头…… 叶落知秋,年华如酒,风渐凉时已入深秋,自此之后,流川在安胎期间,再也没有听到任何非议。心情放松的同时,肚子却越来越沉了,想来,离分娩之日不远了…… ☆、登场 这大齐最繁华的城池,莫过于帝都尚和城;而这尚和城里最有名的医馆,莫过于城东乌衣巷的百安堂;而说起这百安堂里的大夫,就不得不提到他了——神医丹士藤真健司。 藤少慧眼病里瞧, 真仙化身施妙药; 健笔凌云除心焦, 司空远寄永世昭。 不知从哪年哪月开始,尚和城的街头就流传着这样一首童谣,不仅唱出了藤真的医术精湛,更歌颂了他的品德高尚,让此刻走在大街上的藤真,嘴角扬起了一抹浅笑。 来到百安堂,厅堂里早已坐着好些等着问诊的病号。病人们看见藤真出诊回来了,于是纷纷挤上前问这问那。藤真放下医箱,刚要准备一一作答,门口响起了一个声音:“藤少,我约了人打麻将,可否先给我看诊啊?” 说话的是城中富户王员外。藤真看了看他的脸色,还不错,想来他的肠胃应该已经调理好了。 王员外插队问诊的行为自然是引起了周围其他病号的不满,藤真刚要拒绝,只听王员外说到,他愿意以三倍的价格支付诊金。藤真听后不禁眼前一亮,计上心来,立刻请王员外进了内堂,一番望闻问切后替王员外开了药方,并将他送出门外。 这时一个身影引起了藤真的注意,只见他一个箭步冲出医馆,来到那个身影面前问到:“宫城大嫂,别来无恙啊,走得那么急,是去哪儿啊?” 宫城大嫂眼见躲不过了,于是回头尴尬一笑,说到:“回家而已,你那么多病人,我还是不妨碍你了。” “慢着。”藤真硬生生的拦住了她的去路,说到:“上次的诊金,你好像还没有付清啊。” “是吗?不好意思啊,我忘了,下次吧。”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宫城大嫂的声音明显轻了不少。藤真见她面露难色,猜到她一定是有难言之隐,于是便盘问了起来。 原来宫城大嫂的丈夫宫城良田因为嫌她小产之后脾气大,所以一气之下,拿了家里的银两去了城中最大的青楼——天香楼!不过,他倒不是趁着妻子小产期间寻花问柳,而是赌钱。听到赌钱,藤真心下一惊,暗暗思忖:要是宫城赌输了,岂不是自己的诊金又泡汤了? 思及此处,藤真二话不说,拉着宫城大嫂匆匆赶往天香楼,反正这天香楼里的人,他可是熟得很! 天香楼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藤真顾不得应酬老鸨桂姨和那些频频向他献媚的姑娘们,一个箭步挤到赌桌旁,放下一张银票,要求和宫城良田赌一局,输了,之前的诊金加上眼前这五十两银子都归宫城,赢了,他要宫城归还诊金并承诺未来三个月内不再赌博。 宫城倒也是个豪爽之人,当即应下,只不过他提议不赌番摊,而是赌天香楼后花园的池塘里有多少条锦鲤,大家各说一个数目,谁更接近,就算谁赢。 众人闻得有此热闹,纷纷跟随两人来到后花园,宫城看了一眼池子里的锦鲤,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脱口而出:“三十三。” 藤真心知他定是早就数过了,所以才会如此胸有成竹,不过他可不会轻易认输,他仔细观察起了池子里的锦鲤,发现水草下有一条锦鲤逗留在那里一动不动,于是心念一动,对宫城说到:“我就说比三十三多。” 说完,他捡起一旁的木棍,对着水槽搅了一搅。果然,不一会儿,从水草下游出了好些小鱼。原来,藤真发现水草下的那条锦鲤肚子很大,猜测应该是刚生完不久,想不到,还真被他猜对了,一场赌局就此结束,不仅要回了之前的诊金,还逼得宫城良田不得不兑现他许下的承诺。 傍晚,藤真忙完了百安堂的事后回到御史府,发现自己的爹竟然来了。而且正和花形老爷切磋书法,看着这和谐温馨的一幕,藤真的心中别提有多温暖了。 记得他8岁那年,流落街头,快要饿死的时候,遇到了当时还是御医的藤真一贤。 那时,藤真一贤因为年过半百,膝下无子,于是便收养了他。这些年来,不仅让他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供书教学更是一点不差,这才培养出了藤真健司这么一个如此优秀的大夫。 虽然,藤真知道自己与父亲并非嫡亲,可是这么多年来的父慈子孝早已逾越了血缘的鸿沟。这不仅仅是因为藤真一贤对他的再造之恩,更是因为,藤真一贤理解他,体谅他。 第3页 事情还得从他15岁那年,与御史大人的独子花形透堕入了一场为世不容的爱恋说起。起初,他们也曾遭受过同学的耻笑,家人的反对,舆论的指责。可是他们并没有放弃,彼此坚定信念,相扶相依的走过了那段最痛苦的日子,渐渐的,藤真的父亲不再反对了,渐渐的,花形的父亲不再苛责了,可是当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时,花形却突然身染恶疾去世了。 花形从小就没了娘,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自从他去世后,藤真便觉得花形老爷的神志越来越模煳,似有老年痴呆的前兆。出于不放心,他恳求父亲让他搬进御史府,照顾花形老爷,也好藉此缅怀自己与花形透的这场断袖之爱。 所以此刻,当他看到自己的父亲与花形老爷一同切磋书法时,他的嘴角不禁扬起了一抹笑意,上前问到:“爹,世伯,聊什么聊那么开心啊?” 话音刚落,两位老人见是藤真回来了,竟争着抢着要回答他。 原来,花形老爷最近觅得一宝,一把由当朝“书圣”永野满题词的摺扇。藤真上前,拿起摺扇,端详了起来,风格尚算清润潇洒,法度亦算严谨,不过据花形老爷所说,这把摺扇是他用八十两纹银从字画行里淘来的,这就让藤真不得不觉得这是个赝品了。 只不过,他知道花形老爷向来自视甚高,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花了八十两买了个赝品,丢了纹银事小,若是因为面子上挂不住而忧思成疾,那可就麻烦了。 打定主意,藤真说到:“不错,真是不错,不过,世伯,您看现在已经日落西山了,赶紧将此墨宝收起来吧,我们要准备吃饭了。” 花形老爷见藤真也说墨宝不错,于是喜滋滋的将摺扇收好,然后拿着锦盒走进了房间。待他走后,藤真一贤悄悄的问儿子:“难道连你也觉得是真的?” 藤真一边整理医箱,一边说道:“爹,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最重要是世伯他高兴。” 这一晚,吃过晚饭,花形老爷唤藤真来到他的房间,告诉他,自己明天就要出城去参加隔壁县张员外的大寿,一来一回可能要一个月时间。然后嘱咐了一些关于府里日常生活的事宜,最后将自己的钱箱递到藤真手中说到:“阿透的坟有些旧了,我已经关照过金记的油漆工去上漆了,这里是钱。” 藤真嗯了一声,接过钱箱时,却意外的发现钱箱的锁片坏了。 这一夜,特别宁静,藤真修好锁片后,坐在桌案边,就着明明灭灭,摇曳不停的烛火,翻出了花形年少时写给他的那本小说,虽然幼稚,却是情真意切。他反反覆覆的将这本小说看了一遍又一遍,觉得眼前隽秀的笔迹仿佛花形还在他身边一样。只是他明白,这样的感情,他再也不会遇到了…… ☆、相遇 第二天,花形老爷便带着他事先雇好的脚夫和他那把摺扇启程了。 这个家,向来人丁不旺,花形老爷走后,家里就剩下了藤真、家丁伊藤以及丫鬟小莲了。 忙完了一整天,藤真将医馆的大门锁好,然后走上街头,寻思着是不是该去买点猪肉,如今家里只有三个人吃饭,实在没必要铺张浪费,不如晚餐吃饺子,既方便又美味。正寻思着,不远处的一对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不是宫城良田夫妇? 看着如今两人如胶似漆的样子,藤真不禁心头一暖,其实宫城良田并非那种不顾家的坏男人,不过是因为受不了他妻子的坏脾气才一时手痒去赌钱。如今看着他们恩爱有加的画面,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还会有第二个孩子的,到时候,宫城一定会更加疼爱自己的妻儿。 藤真的善良是人所皆知的,开医馆收诊金是规矩,可是他懂得变通,懂得拉上补下,尽己所能,帮助他人。只是他从来都不曾想到过,他的这个优点竟差一点让他丢了性命! 不知怎么的,自从花形老爷离开后,藤真的心里就一直萦绕着一种不祥的预感,为了驱逐这种感觉,他拿起医术,正要翻开,丫鬟小莲走了进来,告诉他门外有一位公子求见,说是花形老爷让他来的。 藤真站起身,来到前厅,只见厅里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衣着朴素的男人。 男人见他来了,立刻自我介绍:“在下南烈,贵府老爷说有客房可以让我落脚暂住。”说完,便递上了花形老爷的那把摺扇。 藤真打开摺扇端详了起来,没错,扇子是世伯的,他合上扇子后,又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男人。眼前的男人面容英俊硬朗,也无特别之处,只是这眼神过于凌厉,让人感觉不寒而慄。不过,从他的装束来判断,应该只是一个普通跑江湖的,并不像劫匪。于是藤真问到:“我世伯还跟你说过什么?” “贵府老爷说,我要在这里住多久都行,最好是等他回来。”南烈说到。 藤真心中虽然不相信世伯会对一个陌生人说这样的话,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客气的问了一句:“可否请你讲讲你是怎样认识我家老爷的?” 于是南烈将之前发生的事娓娓道来,他说花形老爷雇用的脚夫是个劫匪,他们将花形老爷骗到山上的土地庙后,抢夺了他的银两,正当他们准备一刀结果花形老爷的性命时,他出现了,他将劫匪打退,救了花形老爷一命。当花形老爷得知他要前往尚和城办事,正愁没有落脚下榻的地方时,便主动将摺扇交给了他,并告诉他自己的府中尚有几间厢房,可供他暂住。翌日,花形老爷继续赶路,于是他便来到了尚和城。 “原来如此。”不管南烈怎么解释,那都只是他的片面之词,因此,藤真始终用一种将信将疑的眼神看着他,不过念及那把摺扇,他还是招唿了这位不速之客。 藤真带着南烈来到后院的厢房,然后将这里的布局向他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最后问到:“不知世伯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 “有。”南烈回答。 “他说什么?”藤真继续问到。 “他说你是大夫,尚和城无人不知。”南烈回答。 听到这个回答,藤真心中没来由的一阵高兴,要知道他不图利,可就单单图这悬壶济世的美名。末了,他看到南烈背上用布包着的,类似大铁块一样的东西,一时好奇,多嘴问到:“这是什么?” “上路用的。”南烈言简意赅。 藤真见南烈不是个乐于交谈的人,于是打过招唿后,便离开了。不过他的心中始终有些惴惴不安,究竟是哪里让他不安了,他又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个南烈怪怪的,不过好在这个人不多事,安排了住处后也没有其他的要求,于是这一晚,大家相安无事。 次日清晨,藤真照常起床,去医馆看诊,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回府后,小莲告诉他伊藤的母亲突然病重,所以伊藤请假回老家几天。 藤真听后点头应允,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晚上,吃过晚饭后,他便早早的睡下了。 按理说,家里突然住进一个陌生人,而且这个陌生人还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主人家寝食难安是正常的,可是这一晚,藤真却睡得极其香甜,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 第4页 这一违反生物钟的情况让藤真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于是他立刻唤了小莲,哪知小莲睡得比他还熟,若不是他唤她,她到现在都还睡着。 两人四下里环视了一圈,最后发现,花形老爷房里的东西被人动过了。藤真看向小莲,小莲连连摆手说不是自己,那会是谁呢?想来想去,就只能想到一个人,南烈!于是小莲提议不如去南烈的房里侦查一番,反正他现在正好外出了。 就这样,藤真来到了南烈的房里,翻箱倒柜了一阵,别的没找到,却找到了一个奇怪的布包,他顺手将它打开,发现里面竟放着十二把短刀,刀的形态各异,不像是厨子用的刀,那么南烈用这些刀来干什么呢?打家劫舍?藤真越想越觉得嵴背凉飕飕的,瘆得慌! 就在此时,砰的一声,房门被打开了,藤真回头,看到南烈站在门口,他一时语塞,慌了起来。倒是南烈,率先质问到:“你怎么进来了?” 藤真心知,不经过允许进别人房里是不对,不过向来伶牙俐齿的他,还是胡乱扯了一个理由:“我刚才听到房里有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老鼠,所以就进来看看。” 南烈顺着他的话继续说到:“以后这个房里发生任何声音都请藤真公子不要理会。” 这一说还得了,这不明摆着喧宾夺主?于是藤真回道:“好,那以后你的房间漏水、透风、蛇虫鼠蚁,你都别找我!” “可以!”南烈回答。 藤真被南烈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气得转身就走,回到房间冷静下来后,又觉得不对,于是看到南烈再次出门后,他便悄悄跟踪了他。可是他终究只是个大夫,走上大街后没一会儿,人就被跟丢了。待他再回头时,差点将身后的人撞个满怀,他抬头定睛一看,原来是三井寿! 三井是藤真的朋友,他见藤真慌慌张张的,于是问到:“怎么了,赶着出诊啊?” “不是。”藤真敷衍了一句,继而灵光一闪,想起三井是尚和城的刑部司狱,于是他对三井说到:“我好像引狼入室了……” 接着,他把这两天发生的怪事告诉了三井,然后拉着三井去了他家,说是如果这个南烈是个通缉犯,相信三井可以立刻将他绳之以法…… 就这样,三井跟着藤真来到了南烈的房间,可是奇怪的是,南烈已经收拾行李,不辞而别了。藤真见此情形,原本忐忑的心情,反倒放松了,想着,这样最好,不过话说起来,世伯怎么会认识这样的怪人呢? 三井见是虚惊一场,于是告别了藤真,离开了御史府。 然而奇怪的事却又一次在傍晚上演了,当藤真走进房间时,赫然发现,钱箱不知何时已经被洗劫一空,袒露在客厅的圆桌上。藤真让小莲赶紧去报官,可是小莲才走出房门没多久,藤真就听到一声尖叫,当他踏出房门时,小莲已经躺在了院子中,不省人事。 藤真立刻上前,想要扶起小莲,这时,一把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间,他抬头一看,来人竟然是南烈! ☆、原来 南烈说小莲只是被打昏了而已,并无大碍,但是如果藤真想要去报官的话,那么抱歉,今晚谁都别想走出这个门口!接着,他拉着藤真来到柴房,拨开堆在角落里的稻草。藤真这才发现,里面竟然藏着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孕妇!看那个女人的样子,好像很难受,于是藤真问到:“几个月了?” 南烈楞了一下,藤真眉头微蹙,责问道:“你不会连自己女人怀孕多久都不知道吧?” “差不多9个月了。”此时,地上的孕妇有气无力的开口了。 藤真立刻上前替她把脉,然后检查了一下她的手脚,说到:“手脚冰凉,气血不足。” “什么意思?”南烈紧张的问到。 “就是我再晚来一步,她就一尸两命了!”说完,他吩咐南烈将两个女人安置妥当,自己则起身去了厨房,准备一剂安胎药。 孕妇在吃过安胎药后,神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不过,大人虽然没事了,可是腹中胎儿的情况却有些棘手。 藤真收好药箱,对南烈说到:“你夫人没事了,不过腹中胎儿九个月了,还未曾转身,头上脚下,照这样下去,大产时可能会有些麻烦。还是赶紧请个稳婆来推肚吧。”说完,藤真欲转身离开,怎奈南烈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意识到藤真锐利的眼神后,他才抽回自己的手,说到:“不可以请稳婆!藤真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藤真跟着南烈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问到:“说吧,你们夫妇来我家到底什么企图?” “她不是我夫人!”南烈否认,接着他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原来,那天他走在山路上时,意外的发现花形老爷雇用的脚夫沿路故意丢下一些花生壳,给同党留线索,然后带着花形老爷去了山上的破庙。南烈猜他可能会对花形老爷不利,于是悄悄跟在他们后面,没想到在拯救花形老爷的过程中,他发现了身藏于破庙中的这个孕妇,见她肚子那么大,又独自一人,南烈于心不忍便带她来到这里。 南烈既没有说清自己和这个女人是什么关系,也没有交代这个女人究竟是何许人也。他告诉藤真的,只能是他愿意告诉藤真的。 好在藤真也不是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当他问起钱箱里的钱是不是南烈拿走时,南烈否认了。 南烈承认自己曾经去过花形老爷的房中偷印鑑,所以翻动过房里的东西,但是钱,他绝对没有偷过。至于为什么他要偷印鑑,是因为他要帮助这个孕妇出关。本来印鑑已经到手,怎料女人突然肚子不舒服,于是万般无奈之下,南烈只能带着她躲进了御史府。 南烈告诉藤真房里的孕妇名叫井上彩子,他虽不是她夫君,却有义务保护他们母子平安,至于理由,他劝藤真不要问,问了,他也不会说,总之这件事,藤真知道得越少越好。 藤真被南烈说煳涂了,不过,却隐隐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莫名其妙的捲入了一场漩涡中。不过,不管怎样,医者父母心,里面一大一小两条命等着他救,他总不能不管。 晚上,夜虽宁静,藤真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躺在床上的他反反覆覆思索着最近发生的事,觉得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不过,当他想到南烈做那么多事都是为了那对母子时,他猜测,也许自己是真的误会他了,想来,他应该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吧。 藤真越想就越睡不着,最后索性起身来到书房,研究起了推肚之法。之前,他因为好奇,也曾跟着城里的稳婆学过一点,不过终究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所以并没有得到实践的机会,可是如今既然南烈他们不能找稳婆,那让胎儿转身的重任岂不是落在自己身上了? 次日吃早饭时,南烈将一锭银子放在藤真面前,说到:“房租也好,诊金也好,你看着办吧。” 藤真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觉得着实好笑,于是说道:“御史府不是客栈,没有房间出租,要是诊金呢,这点又不够。” 第5页 “那你说多少?”南烈问到。 “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跟你算!”藤真回答。 “早上看了彩子没有?”南烈又问到。 “什么时候去看她,我自有主张,不用你这个外人指指点点!”藤真没好气的回答,心中却对南烈这种直来直去,又缺少礼貌用语的问话哭笑不得。 南烈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责备之意,便不再多话,打了声招唿出门了。 待他离开后,藤真眼角的余光瞥见从房间走出来的小莲,见小莲还在揉她的脖子,于是他拿着银子对小莲说到:“他昨天打晕了你,这锭银子你拿着。他赔给你的。” 小莲见有银子收,顿时喜笑颜开,谢过藤真后,就去厨房替彩子煎药了。 说做就做,吃过早饭,藤真就来到了彩子的房间。放下药箱,洗干净双手,然后把脉,脉象平和,于是藤真说到:“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能找稳婆,不过他让我来帮你推肚,你不介意吧?” 彩子听后,干笑了一声,说到:“都到了生死关头了,哪儿还有那么多啰啰嗦嗦的规矩。” “好,那就开始了。”藤真将手平放在她的腹部,然后轻轻推起了她的肚子,他告诉彩子,他不是很精通,不过曾经看过其他稳婆这么做,所以只能效仿她们的手法,放手一试,希望彩子不要介意。 彩子倒是出人意料的豪爽,不但不介意,还连连道谢。 藤真告诉她,其实逆生并不是最麻烦的,比逆生更麻烦的还有横生,小孩子手先出来,还有偏生,脑袋歪到一边,而最兇险的则是碍产,脐带攀肩绕颈那些。 彩子听后不禁松了一口气,想想自己还真是不幸中的大幸,遇到了藤真这样的大夫,也许这是因为有夫君在天之灵的保佑吧。 藤真明白要从南烈口中打听情况是不可能了,于是推肚结束之后,他扶着彩子来到桌子边,为她倒了一杯水,然后小心翼翼的问到:“他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彩子嘆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最后说到:“我是个逃犯……” 原来,井上彩子的夫君名叫木暮公延,是大齐的礼部侍郎,因为大胆进言,劝说当今圣上不要过分沉迷于男色,应该将大兴土木,建造“枫雅殿”的银两用于关中赈灾而被判了斩首之刑,家人则被发配边疆。彩子说:“夫君一生高风亮节,明知忠言逆耳,却仍然坚持死谏,才落得如此下场。” 彩子的一番肺腑之言着实让藤真心中顿起怜悯之心,他安慰到:“有些男人的心中是只有国,没有家的。木暮大人扔下你们一大一小没人管,着实可怜。” “不,夫君当时并不知道我已怀有他的骨肉,我为了保住他的孩子,在押送边疆的途中假装肚子痛趁机逃走,沿着山路一直走,都不知道走了多少天……”彩子说到这里,神色黯了下去。 藤真喝一口茶,继续说到:“你们是忠良之后,为什么南烈还要这么神神秘秘的?”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事事小心谨慎。”彩子回答,语气却冷然得狠。 “你和他很熟吗?”藤真问到。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个人。”说到这里,彩子终究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藤真不明所以,他觉得南烈很在意彩子,可是彩子却告诉他那是因为他欠他们母子的,之后她将破庙里遇到南烈的事告诉了藤真。藤真这才相信,原来南烈没有撒谎,他真的救了花形老爷。只是藤真刚要问彩子,南烈究竟是什么人时,门口响起了一阵骚动。 藤真立刻让彩子迴避,然后上前打开了门。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刑部司狱三井寿。 三井告诉藤真牢里来了个犯人,长了一颗毒疮,很难受,连连喊痛,可是恰好牢里懂医术的人又休沐了,所以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来到这里,请他前去看诊。 牢房是什么地方?那可是阴气、阳气、衰气、晦气的聚集之所,三井是食君之禄,职责所在,无可避免。自己不过是一介布衣百姓,当然是能免则免了,想到此处,藤真的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厉害。 怎奈三井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硬是一番“好言相劝”,死缠烂打,最后还是把藤真拐到了牢房,而藤真也终于知道了南烈究竟是什么人! ☆、秋决 事实证明,藤真对监狱的认知一点都不错,他刚踏进监狱,就见一个疯疯癫癫的犯人朝他这边冲过来。三井反应不及,差点摔倒,这时,一个孔武有力的身影出现了,他和囚犯过了几招后,最后使出一记无影腿,将囚犯打趴下。接着,周围衙役立刻上前制服了囚犯。 藤真缓和情绪后定睛一看,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南烈! 这时,衙役德男向三井汇报:“老大,今天你出去的早,没来得急和你汇报,他是新来的刽子手,名叫南烈。” 刽子手!? 藤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老觉得南烈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了,原因就出在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慄! 三井见新来的刽子手是南烈,一时喜不自胜,立刻邀请他们前往前厅用茶。 三人来到前厅之后便聊了起来,原来,南烈是三井小时候的玩伴。因为三井打架的功夫一直都很菜,所以替他出了几次头,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就认识了,还成了好朋友。可惜的是之后几年,连年天灾,导致山上可採集的药材越来越少,而南家又是开药铺的,最后不得已,他们两家也就分道扬镳了。 不过,三井倒是没有想到南烈会成了刽子手,当他问起南烈做柜子手有多少年时,南烈告诉他,整整十年! 十年!?藤真听后惊讶的说道:“如果一年杀十个,那十年不就是一百个?” “具体点说,是两百四十二个!”南烈脱口而出。 “头被砍下来,血淋淋的,你不害怕吗?”藤真追问一句。 三井不等南烈回答,立刻反问藤真:“那你给人包扎伤口时,不也是血淋淋的?你怎么不怕?再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每个人从生下来就在一步步走向死亡。” “那怎么一样,我是救人,他是杀人。照你这么那大家都不要做人了?”藤真说到。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人生苦短,所以才要珍惜活着的每一天。”三井说完便向南烈提议晚上出去聚一聚,只是南烈淡淡的回了他一句:“再说吧。”之后,向三井要了一份今年秋决的囚犯名单,然后在三井的陪同下和藤真一同前往牢房。 今年秋决的第一人名叫神宗一郎,是个读书人,因为错手杀了人,于是被判斩首。不过,这几日,衙役却发现他身上长了一颗毒疮,担心他会在秋决前毒发身亡,所以让藤真来一趟,替他抹点药。 抹了药之后,衙役将神宗一郎押到南烈面前跪下。 南烈上前,拨开他披散在后背的头髮,然后用手指量了一下他的脖颈,对一旁的衙役说到:“颈长四指半,下刀两指半。”说完这些,就点头示意衙役可以押回牢房了。 第6页 这时,有个衙役跑来通报,说是丫鬟小莲此时已等在前厅,说是有急事要藤真赶紧回去。 一行人匆匆离开牢房后,牢房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南烈对囚犯神宗一郎说到:“一刀断头,了无牵挂,师门规矩,如果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可以代劳。只限一事!” 阿神抬头,透过蓬乱干燥的髮丝,看着南烈半晌,最后说道:“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出身寒微有错?还是钟情一个人有错?” “是你杀了人有错!”南烈回答。 “我不想的!”阿神说到。 原来一年前,他赴京赶考时,路遇贼匪,盘缠被洗劫一空。正当他流落街头时,城东沈员外的独女沈秋元向他伸出了援手。 秋元小姐不止相貌柔美,性格也很温和,不止帮神宗一郎解决了上京赶考的盘缠问题,还一路帮他打点好一切食宿,期盼他可以高中。在日日的相对中,他们情投意合,互生情愫。 然而当沈员外得知这一切后,怒不可遏,誓要棒打这对苦命鸳鸯。于是他们想到了私奔,可惜的是,还是被员外发觉,并派家丁将他们拦截,进而引发了一场打斗,打斗中,阿神错手打死了其中一名家丁,因此锒铛入狱…… “可是那人确实是因为你而死!”南烈对阿神说到。 阿神听后低下了头,似有些后悔,他自言自语到:“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这一切呢?如果我和秋元早一个时辰相约,又或者当时天上的云不要那么厚,再或是当时火把不要被风吹灭……” “或者你从没遇到过秋元小姐,是不是会更好?”。 南烈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将阿神从头淋到脚。他苦笑一声,抬起头问南烈:“你当真肯圆我心愿?” “不杀生灵,不犯法纪,不违道德,不逆天理,生前死后,一刀换一事!”南烈回答。 阿神听后想了想,然后抬头说到:“我要文房四宝……” “痴痴情伤,无言泪中藏;生死茫茫,奈何难成双……” 藤真跟着小莲来到沈家后,才知道沈家小姐沈秋元今天早上企图割腕自杀,被发现制止后,就一直斜靠着闺房角落的墙壁,口中念念有词,可念来念去便只有这一句。 见此情形,藤真不禁皱了一下眉,然后上前检查了她手腕上的伤势,还好,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有凝固的现象,而且她的手脚尚不算冰冷,肌肉也没有抽搐的现象,应该没什么大碍。 于是藤真将自制的金创药涂抹于秋元小姐的伤口处,然后仔仔细细的帮她包扎好。 一番嘱咐后,沈员外将藤真送出了沈家。藤真原不想多问,可是自杀么,总有比超越生死还难被抛却的理由,于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员外嘆息一声,说到:“家门不幸啊!”接着,他将自己女儿如何钟情于神宗一郎,他们如何私奔的事告诉了藤真…… 想不到,清平世界,朗朗干坤,竟会有如此惨事发生。藤真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禁心中低嘆:无父母之命,无媒妁之言,神宗一郎与沈秋元的爱情在世俗礼教之下,只能被沦为无媒苟合,他们的经歷和自己的经歷是那么相似,甚至可以说,自己和花形的那一段过往远比他们的爱情更为世俗所唾弃,可是结局却大相迳庭。 藤真忽然觉得自己何其幸运,幸运自己有一个通情达理的爹,幸运花形同样有一个通情达理的爹,这才让他们之间这一段离经背道的爱情得以绽放,虽然他和花形在一起的时光不长,但留下的回忆足够让他在往后绵绵无绝期的日子里有一段美好的念想了…… 回到家中,藤真见天色不早了,便抓紧时间去了一趟厢房,看望彩子。 彩子的脸色明显比刚来御史府时好了很多,藤真见她正在吃晚饭,便和她聊了几句。 两人正聊着,南烈回来了,他见藤真也在,于是问他推肚进行得是否顺利,藤真告诉他一切如自己所料,情况良好。南烈听后,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明早寅时,我就要去刑部了,彩子就交给你了。” “这么早?为什么?”藤真问到。 “因为明天是秋决第一日……” 南烈还未说完,只见彩子放下碗筷说道:“吃饱了。” 藤真见她吃得太少,便告诉她要多吃些,不然生产时会没有力气。怎奈彩子也是个倔脾气,她说到:“我一想到有人双手沾满鲜血就想吐。”言下之意便是在说南烈,好在南烈知趣,说到:“如果我在这里让你倒胃口的话,我出去了。”说完,便退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夜里,藤真经过院子时,看到南烈将行刑用的断魂刀放在院子里早已布置妥当的香案上。然后点上香和蜡烛,最后对着断魂刀磕了三个头。 祭拜完之后,他拿起刀,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磨刀石上磨了起来。 金属与石头之间摩擦发出的噌噌声,让一旁偷看的藤真听得瘆得慌…… ☆、青楼 次日晌午,藤真带着小莲应邀再一次前往沈员外的府邸,替秋元小姐检查伤口。来到秋元小姐的闺房外面,藤真忽然发现闺房两旁站着好几个家丁,这阵势,像是要软禁沈秋元。 藤真和小莲走进房间,打过招唿后便检查起秋元小姐的伤口,伤口无碍,不过她的精神状态似乎比昨天还要糟糕。 藤真随口问起了原因,秋元不语,只是将一封信送到他手中,信上是这么写的:十年寒窗,一心金榜题名时,神偶遇秋元,难得有女子投怀,情深暗许,逐起觊觎之心,弃正途,走捷径,妄想人财两得。可惜一子错,满盘输,如今身陷囹圄,悔不当初,所谓自古红颜皆祸水,吾竟不知圣言,愚不可及。沈秋元岂是天降宝库,可恨阎王索命,枉我聪明一世,计划周详,私奔后夺其贞洁,毁其清誉,时机一到,去信要挟,要取人,拿赎金,入手即弃鸳鸯枕,从此天涯不相干。 藤真看完,放下信,只听秋元说到:“虽然字迹是阿神的,但我和他经歷了那么多,他的为人我很清楚,信中所说,我一个字都不信!” 其实感情的事始终只有当事人最明白,秋元说阿神有可能是被逼或者有什么不为外人道的苦衷才写下这封信的,藤真觉得确实也有这种可能。何况他见秋元如此执着,于是问她有何打算。秋元也不瞒他,直接告诉他,她要去刑部大牢问清楚神宗一郎,只是如何逃出这闺房,还得藤真帮她一个忙…… 秋风萧瑟,落叶满街,大齐国都尚和城的西郊刑场上又一次壁垒森严,监斩台上坐着的是知府清田哲也,问斩台上跪着的是犯人神宗一郎。 秋后一向是问斩的时节,尚和城的百姓们早已是见怪不怪,说他们无情也好,说他们冷漠也罢,他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将刑场围得水泄不通。 时辰已到,南烈带着断魂刀走了上去。 第7页 忽然,一抹清亮的声音响起:“阿神,我相信你对我是真的,是不是?你回答我?” 阿神立刻回头,看到了人群中泪流满面的秋元。 原来,藤真使了一出调包计,让沈秋元穿上小莲的衣服混出了沈府。 “是不是啊,阿神?”秋元又一次大声问到。 无奈,阿神没有说话,只是与秋元深情对望一眼后,回头笑着看了一眼南烈,他知道,南烈没有骗他,真的将信送到了秋元手中,有了这封信,神宗一郎在沈秋元心中就是登徒浪子一个,死有余辜。也只有这样,沈秋元才能有不再伤心的理由,才能有面对将来的勇气…… 午时三刻已到,千钧一髮之际,任凭秋元再怎么哭喊,南烈都毫不犹豫的挥起了手中的断魂刀,一刀砍了下去…… “断魂刀下无冤魂,击板断头是相匀,生死怨恨化烟云,退煞……” 说完,三井朝着南烈的后背,打了几下板子。这是刽子手这一行的规矩,为的是洗去刽子手身上的冤孽。 祭奠仪式结束后,三井拿着一个小红包,递到南烈面前说到:“收过花红彩礼,晦气尽洗。” 南烈接过红包,向他道谢。 随后三井便向大家提议晚上一起去天香楼吃饭,顺便洗个澡,去去晦气,再帮南烈接风洗尘,总之,所有费用他全包。 众人一听可以去喝花酒了,顿时来了劲,咋咋唿唿的簇拥着南烈便离开了刑部。 这还是南烈第一次来天香楼,只不过他向来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所以此时和衙门的几个弟兄坐在这脂粉堆里,仍然是板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倒是旁边的几个衙役以及三井早就已经开始左拥右抱,乐不思蜀了。 吃着吃着,邻桌的一阵阵嬉笑声引起了南烈他们的注意。原来,不知何时,青楼里竟来了一位彩戏师,此时正在隔壁桌变戏法,引得众人连连叫好。 南烈向来不喜欢吵吵闹闹,正当他想要抽身离开时,那个彩戏师向他走了过来,然后在他胸前甩了一下斗篷,接着就从他胸前的衣襟中抽出了一根红色丝绸。众人不禁又被他的表演惹得连连叫好。 只听彩戏师对南烈说到:“这位兄台要走吗?我可是还有很多好看的表演哦。” 南烈看了他一眼,直白的说道:“变戏法我没兴趣。是真是假,我都不会信。” 彩戏师见碰了一鼻子灰,于是便离开了。倒是三井,见南烈要走,立刻上前劝说他这里还有很多好玩的,况且他已经让这里的老鸨桂姨替南烈开了一间房,到时候,会有姑娘伺候得他舒舒服服。于是众人也都纷纷上前附和,说是洗个澡,洗掉晦气,然后再让姑娘舒舒服服的陪睡一晚,别提有多爽了。 南烈见大家盛意拳拳的,也不好再推却,就跟着老鸨桂姨上了二楼。 干卖笑这一行的,学得最多的就是如何谄媚,一路上桂姨絮絮叨叨了一堆:“我们天香楼的姑娘个个都是国色天香……” 可是被南烈无情的打断了:“我来吃东西的。” “吃东西当然没问题,我们这里最出名的就是……” “我要三碗白饭。”南烈又一次打断了她。 桂姨斜睨了他一眼,顿时觉得无趣,于是说到:“好,要一桶都没问题。” …… 桂姨替南烈安排的上房在二楼走廊的尽头,途径另一间上房时,南烈恰好听到里面不绝于耳的调笑声,接着就见一个穿着暴露的姑娘被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搂抱着走出房间。不过南烈向来秉承闲事莫问的理念,所以他什么都没问便跟着桂姨来到了属于他的那间上房。 南烈刚走进房间,一个姑娘就跟着他走了进来,南烈一瞧,正是刚才被中年男人搂抱的姑娘。只见那姑娘关上房门,走到南烈面前,作了个万福,说道:“小女子樱木美雪,不知这位爷如何称唿?” “我不用,姑娘。”南烈直白的回绝。 可是美雪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她告诉南烈她会很多花样,要不要试试?南烈被她的执着惹得有些烦了,索性果断的说道:“出去,我想一个人!” 美雪见他态度强硬,不像是假装正经,心想,也许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碍眼吧。可是她不能就这样走了,她温和的告诉南烈,如果她现在出去,桂姨肯定又要说她阳奉阴违了。她见南烈不再说话,于是提议到:“爷,不如这样,你就当看不到我,让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就一会儿!”南烈说到。 “谢谢大爷!”美雪高兴的坐了下来。 这时小二推开房门,将饭菜送了进来,说是三井替南烈点的。 美雪见南烈光吃白饭,不吃菜,不禁觉得有些可惜。可是青楼有青楼的规矩,姑娘只可以招唿客人吃,却不可以动客人的饭菜。所以,美雪对着肥嫩的猪肉,鲜美的鸡肉只能干瞪眼,吞口水。 倒是南烈,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美雪似乎很饿的样子,于是对她说到:“你想吃就吃吧。” 有了南烈的首肯,美雪立刻抓起一个鸡腿,说到:“那我不客气了,我好饿啊。” 南烈见她吃得香,问她是否当真这么好吃时,美雪脱口而出,饿了吃什么都好吃,说完后才发觉这话有失偏颇,马上纠正到:“我们天香楼的菜一点都不比一品楼差。你真的不尝尝吗?”说完,美雪便撸起袖管,伸手又将盘子里的鹅腿扯了下来,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南烈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快人快语,丝毫不似其他青楼女子那般矫揉造作,于是不自觉的多看了她一眼,却不小心瞥到了她雪白的胳膊上,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痕。其实,来青楼的,什么人都有,其中不乏一些心理变态的客人,因此,青楼女子被鞭打,南烈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仔细想想,她们也是一群可怜人,若不是生活所迫,断然不会沦落至此。 正当南烈沉思的时候,美雪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她慌忙将袖子撸下来,遮住伤痕并小心翼翼的向南烈道歉:“不好意思,我忘了自己的一身烂肉,影响大爷的胃口了。” “我没事,你有伤口还吃鹅腿?”南烈问到。 “吃!做人那么辛苦,当然要对自己好点啦。”美雪不以为意的回答。 之后,南烈便不再搭话,他猜,也许这样的生活她早就习惯了吧。 这一晚,直到亥时,南烈才回到御史府,一进门,便看到藤真从书房走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南烈正想转身回房,却听得藤真冷言冷语的在他背后说道:“刚砍完人就去喝花酒,麻木不仁!” 南烈回头,依旧用他冷然的语气说道:“你叫住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你明明听到沈小姐还有问题要问神宗一郎,你还一刀砍下去?” “午时三刻已到,除非有天灾人祸,否则不得有误。”南烈说完,便要回房。却没想,藤真一个箭步来到他面前说到:“沈小姐只是想在她爱人临死前知道他的心意而已……” 第8页 “知道又如何?刀落头断,生死永诀,就算她知道真相又怎样?”南烈反问。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的!” “那一个人什么时候死也不是你说了算!”这一次,南烈头也不回的走进自己的房间。留下藤真在他背后大声说道:“南烈,你真残忍!”说完,便气唿唿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可是闹情绪的两人都没有发现房顶上有一双眼睛正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婴儿 尚和城作为大齐的国都果然热闹非凡,除了十里长街,店肆林立,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以外,还有街头卖唱的歌姬,街尾卖艺的杂技以及一品楼门口耍把戏的彩戏师! 没错,这彩戏师正是南烈昨天在天香楼里遇到的那一位。只见他将一两银子放进一个杯子中,然后将这个杯子连同另外两个一模一样的杯子一同扣上,接着迅速移动杯子间的位置。待众人眼花缭乱后,他便让在场的几名观众猜一猜,究竟刚才那一锭银子在哪个杯子里。 藤真一时兴起,想以小博大,刚要掏出银子,只听不远处有人唤他的名字。 原来是那天前来插队问诊的王员外府上的家丁,他说王员外此时肠胃绞痛不止,请藤真速速前往。藤真无奈,吩咐小莲回府照顾彩子,自己则跟着家丁前往城外十里处的王府。 深秋时节的天气就是这样,早上还好好的,傍晚时分,就下起了雨。不过,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这场雨,不然,南烈还不知道有人早已在暗中窥视他们。 原来,南烈从刑部回来后,走进自己房间,正要喝水时发现屋顶在漏水。于是向来谨慎的他走出房间,跃上房顶,想一探究竟。结果被他发现屋顶的瓦片果然被人动过,而且窥伺者在那瓦片旁边还留下了一个红色的脚印。南烈站在脚印的位置往下看去,正好看到小莲在伺候彩子服药。南烈心下一惊,莫不是已经有人发现了彩子的行踪? 南烈跃下房顶后,本想去告知彩子,却在走廊里遇到了拿着伞正要出门的小莲。 小莲告诉他藤真早上出诊时走得匆忙,没有带伞,所以准备出门去给他送伞。 南烈觉得一介女流之辈晚上出门总是不妥,于是接过小莲手中的伞,告诉她,他替她去。 小莲见有人自告奋勇的要替藤真送伞,自然是喜出望外,口中连连道谢。 只是这样一来,家里岂不是只剩下自己和彩子了?当然,南烈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他将藏于小腿处的匕首给到了小莲,关照她,如果家里有什么动静,切记将彩子藏到柴房。 待小莲应下后,南烈便拿着伞出门了…… 夜雨连连,路上坑坑洼洼,藤真身披斗篷,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扛着医箱,行走在泥泞的山路上。也许是因为天色已暗,夜风凛凛,从草丛里发出的唦唦声让他总有种被跟踪的感觉,于是越发觉得这往日里并不难走的山路今天却分外硌脚。在这种心理作祟下,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忽然他感觉后面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勐得转过身,这才发现,出现在他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南烈。 “我还以为是谁跟踪我呢,原来是你啊,吓死我了。”藤真嗔怪一句。 南烈见藤真孤身一人,便问到:“这么晚了,他们没有送你吗?” “没有,我替王员外熬了药,所以才弄到现在。再说,一个男人走夜路,能有什么事?”说完,藤真看到南烈胳膊下夹着的一把油纸伞,于是问到:“你特意来接我?” 南烈点了点头。 这无声的回答让藤真心中一暖,想起自己昨天还在责怪他残忍,今天他倒不计前嫌,带着伞来山里接自己。难道冰山也通人情的一面? 一路上,雨小了很多,南烈告诉藤真,今天他上房顶时发现屋顶的瓦片被动过,而且旁边还有个血红色的脚印。可是藤真不以为意,他告诉南烈,之前花形老爷请泥水匠修葺过屋顶,所以留下脚印并不奇怪,说到最后,藤真又绕到了南烈的身上,说他定是杀人太多,所以才会如此疑神疑鬼。这不,晚上出来接个人,背上还背着他那把砍头刀,只是南烈没搭理他。 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走着走着,他们忽然发现前面有个大泥坑。两人一时好奇便走上前去。 走到近处,才发现里面躺着一个孕妇。医者父母心,藤真立刻跳入泥坑欲将孕妇救出来,南烈见状也跟着他跳了下去。 经过一番努力,两人将孕妇抬出泥坑,可惜的是,孕妇已经断了气。 抱着一丝侥倖心理,藤真凑到孕妇的腹部听了一下,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胎儿的心跳声,藤真兴奋极了,对南烈说到:“孩子还活着,还活着啊。” 可是南烈却皱着眉头对他说到:“这个女人已经死了,还怎么生下这个孩子?” 藤真抬头看着南烈,是啊,孕妇已经死了,这孩子再这么下去,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忽然,他注意到了南烈背后背着的那把断魂刀,于是计上心来说到:“剖腹取子!” 南烈犹豫了,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甚至是想都没想到过,他告诉藤真这件事很不同寻常,最好还是置身事外。可是藤真不依,藤真责怪他是不是当真如此狠心,见死不救?如果他不救,那彩子的事自己也不管了。 不出所料,用彩子来威胁南烈的这步棋走对了。南烈拗不过他,同意下刀,不过在他下刀前,他要藤真答应他一件事,那就是孩子救出来后,如何处置这个孩子都要听他的。 此时藤真早已急得心乱如麻,连连点头应下,然后告诉他:“入刀三分深,不要伤及孩子。” …… 就这样,孩子的一声啼哭击碎了山里的沉寂,同时也驱走了藤真心中的惊慌,让他差点激动得流下眼泪。他立刻脱下斗篷将孩子包好,然后和南烈离开了这里。只是此时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一旁草丛中目睹这一切的那个黑衣人…… 藤真对这个孩子可谓爱不释手,从他将孩子抱回家开始,他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孩子。这不,从大清早到现在,他就一直抱着孩子逗他笑。他依稀记得花形曾经对他说过,想收养一个属于他和自己的孩子,可惜还没有遇到这样的缘分,花形便与世长辞了。有那么一瞬,藤真想收养这个孩子,给花形留个后人。只不过,思来想去后,却觉得不妥,孩子的娘被杀害了,失去至亲的那种感受藤真很清楚,所以他觉得趁现在自己和孩子的感情还没有建立起来时,将孩子送还给那户人家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于是他对正在自己面前踱来踱去的南烈说到:“我们抱孩子去衙门报官吧。” 南烈对着从孕妇身上找到的几件首饰看了又看,最后拿起一支玉簪说到:“不行,这个孩子来歷不明,他娘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杀了,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阴谋诡计,你我现在都不清楚,若是贸然惹上了官府的人,万一连累了彩子就麻烦了。” 第9页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母子不过是遇到了贼匪,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藤真不以为意的说道。 南烈不认同他的说法,他告诉藤真单凭两点,他就可以断定,这起兇杀案绝非普通的劫杀:一、孩子的娘虽然衣着普通,但是头上的饰物和她脚上的绣花鞋却都是上等货,这说明她想要掩饰身份;二、孩子的娘喉咙中的那一刀,剑锋犀利,一看就知道是用剑高手所为。末了,南烈对藤真说到:“等彩子生了之后,我们就会走,到时候你想报官就报官。” 藤真轻嘆一口气,谁让自己之前答应了他,如何处置这个孩子全凭他做主,所以这一刻,南烈不准他报官,他就只能不报官。其实这样也挺好,因为他可以和这个孩子共同生活一段时间了。看着孩子在他的逗弄下发出咯咯的笑声,藤真的嘴角扬起一抹俊美的笑容。 ☆、樱木 这一日可谓是天香楼大喜的日子,一早,街头巷尾就响起了阵阵锣鼓声,一顶四面披着透明粉纱的轿子在喧闹中缓缓向天香楼进发,不用看,也能猜到里面一定坐着一位绝色美人,为什么呢?因为连伺候在轿子旁的丫鬟都已是肌肤胜雪、美目流盼、温柔可人、娇艷欲滴的美人儿了。 轿子在天香楼门口停下,老鸨桂姨笑着对围观的街坊说到:“各位乡亲父老,叔伯兄弟,我们天香楼有幸请到了大名鼎鼎的河合麻理姑娘,从今天开始进驻我们天香楼,如果各位想见识一下真正的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或者想近距离感受一下何谓国色天香,风骚销魂,就请今晚带够银两,前来我们天香楼!” 桂姨刚说完,周围的登徒浪子皆是一阵欢唿,惹得场面好不热闹,而人群中亦出现了一位玉树临风、面容英俊的红髮男子! 这愈夜愈热闹的,天下间便只有一种营生,卖笑谋利,皮肉营生,自古为人不耻,多少道学先生明讽暗讥。可是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人卖。 夜幕降临,桂姨见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于是急不可耐的拍卖起了河合麻理进驻天香楼的第一晚,而所拍之物便是河合麻理贴身携带的一个陶瓷枕头,美其名曰:蕙兰玉枕。如果谁能竞拍到这个玉枕,便可以和麻理姑娘共度春宵。 话音未落,只听台下席中已有人高声说道:“我出五百文!” 接着,八百文、三两银子、四两银子接踵而来。这时,台下东南角的清田信长大声说道:“我出十两!” 话音刚落,只听得席间一片唏嘘,十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也就只有这个尚和城知府之子才能出手如此阔绰。 正当清田以为自己志在必得时,二楼席间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十五两!” 清田一听,嘴角露出一抹痞笑,自语到:“也对,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小爷我也不会珍惜。”于是他又高声说道:“二十两!” 话音未落,二楼席间那个人就像和他对着干似的,立刻举起一叠银票说道:“五两五两的加太麻烦,不如我们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都拿出来吧!”说完,将银票送到跑堂手中。 跑堂拿着那叠银票走下楼时,清田楞了一下,因为那叠银票的头一张就是十两,照这厚度,少说也过百两了,清田寻思着自己今天出门太急,没有带足银两,可是在这尚和城中,有谁敢不卖他爹的面子,想要与他结交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于是他匆匆上楼,来到那个神秘男子面前,想同他商量,清田对男子说到:“温柔乡同是英雄冢,在下清田信长,今天恰好没带够银两,不如你把玉枕让给我,就当和我交个朋友,如何?” 男子起身,作揖回礼到:“本天才确实很想同你做朋友,不过千金难买心头好啊。” 清田见男子不识趣,反问一句:“你可知道我是谁?” “嫖客一名咯。”男子答得理所当然。 清田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今儿是非要跟他争个高下了,也罢,怪自己确实是没带够银两,于是他带着手下,匆匆下楼,气愤的离开了天香楼。 男子见他走了,于是下楼来到台上,盯着玉枕左看右看,看了半天,不觉得这个玉枕有何稀奇的地方。 这时,一旁的河合麻理见男子对玉枕的兴趣大过自己,于是上前作揖:“请问公子高姓大名?” 男子回头,作揖回礼:“我乃天才樱木花道!” 樱木?!美雪惊得立刻抬头。 因着相貌平平,青楼里争风吃醋的事向来也轮不到她,所以美雪从不关心,只管低头招唿客人,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台上的竟然是樱木,一时激动,眼眶竟氤氲了起来,只因樱木是美雪一手带大的弟弟,他们俩从小相依为命,所以感情分外的好。 犹记得那一年美雪初入青楼,还是孩子的樱木屁颠屁颠的跟着她在青楼里打杂,后来,樱木长大了,美雪便让他跟着几个朋友外出学做生意,没想到,几年不见,樱木不但长成了一个英俊不凡的男子,还衣锦还乡。 姐弟俩一番寒暄后,樱木当即将玉枕送到了美雪手中。这一举动令当晚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美雪身上,连花魁河合麻理的光彩都被夺去三分,惹得美雪喜笑颜开。 而当美雪关起门来,责怪樱木花冤枉钱买玉枕时,樱木却对她说到:“小事,本天才只用了三十两而已。” 原来那张十两银票下面的全是一两的银票,得知真相的老鸨桂姨,此时气得直跺脚,只有美雪和樱木姐弟俩悄悄在屋里偷着乐。 言归正传,话说樱木这次回来,自然是想赎美雪出这火坑,只是老鸨桂姨要价太高,当年美雪以二十两卖给桂姨,而如今,桂姨却要收她二百两赎身金。 樱木之前跟着几个盐商做的生意,还没有收到钱,因此手头有点紧,他让美雪再耐心等一段时间。 樱木是个孝顺的孩子,他总说外面的山珍海味再好吃也不及当年姐姐用剩菜为他做的暖锅好吃。听到樱木的这一番话,美雪差点落下眼泪,他说得不错,山珍海味哪比得上回忆的味道,哪比得上亲情的味道。 只是樱木不知道,哪怕只有他的这句话,美雪心中就已经比蜜还要甜了…… 自从救回了那个来歷可疑的婴儿后,南烈便委託三井四处打听最近这附近一带是否有失踪人口。于是这一日,他约上三井,来到了街尾的酒家。 说来也巧,当南烈走上二楼时,恰好看到美雪和一个红髮男子坐在临窗的雅座上吃饭,看他们之间亲昵的举动,南烈猜测那个红髮男子应该不是平日里光顾美雪的恩客。 果不其然,三井上前与姐弟俩寒暄了起来,原来他们都是旧识。三井告诉南烈,红髮男子叫樱木花道,是美雪的弟弟,以前在青楼做跑堂,后来出去跟人学做生意,没想到,这次竟然可以衣锦还乡。 两人边说边来到了二楼角落里的一个四方桌边坐下,当南烈问他打听得如何时,三井告诉他,之前打劫花形老爷的贼匪已经全部落网,应该没有漏网之鱼,至于失踪人口啦,兇杀案啦,最近更是一起都没有。 第10页 听到此处,南烈越来越觉得事有蹊跷,不过再问三井的话,估计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于是他兀自喝了一口茶,不再说话。 倒是三井,好奇的问他:“你让我打听这些干什么?” “哦,没什么,帮一个朋友问一下。”南烈随便扯了一个理由。 “朋友?”三井饶有意味的看着他,然后反问道:“你有朋友吗?”,见到南烈一脸尴尬后,三井笑了起来,自圆其说到:“开个玩笑,千万别介怀。” 正当两人说笑之际,楼下的一阵喧闹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南烈侧过头,瞥了一眼,原来是那天出现在青楼里的那个彩戏师,此时他正在大街上表演,引来阵阵欢唿。 说来也巧,南烈瞥见彩戏师的同时,那个彩戏师竟然也在此时望向他,而且嘴边还伴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不过这一日,藤真无意间听说的一件事却与南烈打听到的情况大相迳庭。 晌午十分,藤真来到医馆,还没进门,就听到几位病人在窃窃私语,说是邻村一大户人家一夜之间突然失踪,其中还有一个孕妇。听到孕妇,藤真不禁心下一惊,便上前多嘴问了几句,不过却没问出更多的细节。 正当藤真揣摩这件事时,前来就诊的田岗茂一对他说到:“藤少,为何你今天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藤真不禁低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没什么不一样啊。 只听田岗进一步解释道:“你面泛红光,本应该是吉兆,但是这抹红光隐隐而来,还带着一些青色,所以是凶兆,你最近一定是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田岗茂一本来就是一个算命先生,所以能说出这样的话,藤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他口中的“不速之客”让他心中起了疑,要说最近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就属南烈、彩子还有那个小婴儿,如果范围再扩大一点,那就是上次在街头遇见的彩戏师,可是他们看起来都很普通,难道是因为隐藏得太好,究竟谁才是自己生命中的那个不速之客呢? ☆、矛盾 这一日早上,藤真见彩子食慾不佳,于是替她把了脉,她的脉象浮大,弱而无力,也许是因为之前逃亡时累过头了吧,不过没有大碍,只是气虚,用六君子煮一剂药调理一下应该就行了。 藤真见多识广,自然不慌不忙,倒是南烈,听说彩子不舒服后显得过于紧张。 藤真见他那么紧张,不知怎么的,心中没来由的一阵不爽,恶意猜想那个井上彩子到底和他有着怎样的纠葛让他这么在意,不过,不爽归不爽,他还是将彩子的实情告知了南烈。 两人吃早饭时,藤真将昨天听说的邻村孕妇被劫一事告知了南烈,希望他找三井一同去打听打听,可是说到最后,他却搭了一句:“与其求人,不如亲自去隔壁村问一下岂不是更好,反正我今天有空……” “千万不要!”南烈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道:“孩子的娘是死于非命,鲁莽行事,只会打草惊蛇。” “我小心点不就行了?”藤真说到。 “不行。”南烈一把拉住藤真的胳膊,说到:“你答应过我这事会听我的,难道你想反悔?”说完,看到藤真吃痛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 藤真抽回自己的胳膊对他说到:“说说而已,用不着那么大反应吧。” “总之,孩子的是我会多留意的,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你在这里专心照顾彩子就行了。”南烈的语气中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彩子,彩子,又是彩子!藤真听后突然站起身来。南烈问他去哪儿,他似有些赌气的说道:“去看彩子啊,难道留在这里看你啊!”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南烈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又哪句话得罪了他…… 可是这一天对彩子来说却是大灾难,临盆的日子近在眼前,她的腹痛愈发的厉害。 南烈从刑部回来后,才知道彩子的肚子从中午一直疼到现在。他立刻追问小莲,藤真去哪里了?小莲告诉他,早上婴儿哭闹,她去哄孩子睡着后就再没有见到藤真。 南烈听后不禁心头一惊,藤真该不是独自去邻村打听那件孕妇被劫案了吧?自从脑海里有了这个认知后,他是越想越急,越急就越气。 约莫一个时辰后,终于听到客厅里响起了脚步声…… 藤真回到家里,小莲将彩子的情况告诉他,于是他立刻把採摘回来的药材交给小莲,让她拿去厨房洗净,正要进屋去看彩子,只见南烈气唿唿的向他走来。 “你去哪里了?去邻村打听消息了吗?为什么你就是不听我的话自作主张?万一彩子有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南烈不问缘由,不听解释的一番质问彻底惹怒了藤真。 想他藤真也算是在长大,就是父亲藤真一贤,昔日的太医院院判都不曾这样骂过他。可如今,却被眼前这个男人随意指责,想到此处,藤真一双明眸对上南烈,说到:“你骂够了没有?你要我现在进去看她,还是站在这里继续听你骂够了再进去?” 南烈听后不再说话,他就是再木讷,此刻也不可能感受不到藤真周身上下的那股怒气。 藤真见他不再说话,于是一瘸一拐的向内庭走去…… 彩子并无大碍,一番望闻问切后,藤真来到厨房煎药,这时,看到南烈躲在灶头后面生火,一时间怒气消了一大半,说到:“孕妇临盆之际会不舒服也不奇怪,我已经替她把过脉,施了针了,再喝一剂药就没事了。” 南烈听说彩子没事便放下心来,想起刚才鲁莽的言语,于是起身来到藤真面前说到:“我说过,邻村的事我会去查,为什么你那么心急,万一……” “够了!”藤真打断了南烈的话,然后一瘸一拐的走到他面前说到:“第一,我答应过你,孩子的事我听你的,不会给你惹麻烦,我说得出做得到,所以我没有去邻村;第二,我没有不管彩子,家里的益母草用完了,外面药材铺的我又嫌不够好,所以才急匆匆上山採药,因为走得急,没来得急告诉小莲;第三,我本来可以很快回来,只是途中遇到了一个迷路的老婆婆,我把她送回家才会这么晚回来。” 说完这一通,藤真顿时觉得心中畅快多了,却没想到南烈会说:“就算是帮人,也要分一下轻重吧。” 藤真听后,抬头看着他说到:“我的轻重和你不同,你对不认识的人可以漠不关心,我做不到。尤其是孩子和老人。我可不像你这么冷血无情!” 两人争辩之际,小莲来了,她把洗净的药材放入砂锅后,看到藤真一瘸一拐的在厨房里挪步,立刻问到:“少爷,你的脚怎么了?” 原来,藤真送完老婆婆后眼见天色已晚,所以在疾步赶下山时,绊倒了,幸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膝盖处擦破了点皮。回来后,又忙着替彩子断症煎药,所以直到此刻被小莲这么一问,他才想起自己的脚,撩起裤管后只见上面早已是血迹斑斑。 第11页 这还了得,小莲最关心的就是少爷,见此情形,立刻嚷嚷着伤口要好好包扎,于是跑出厨房,去拿纱布和药酒了。 厨房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南烈看着藤真膝盖处的伤口,不禁觉得自己刚才不问缘由的那一顿指责,实在有些过分,好在藤真够随和,够大度,也不和他计较。这样的藤真让南烈看到了人世间最可贵的善良与真诚,他不禁低声问到:“是不是很痛?” “还好。”藤真嘴硬一句。 南烈本想说声对不起,可就在这时小莲进来了,于是这一声对不起也就不了了之了。 其实藤真除了善良与真诚以外,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不分贵贱,不问出身,一视同仁对待所有前来向他问诊的病人,而这也是他行医这么多年来一直秉承的理念。所以他从不逛窑子,却和天香楼的老鸨与姑娘们熟得很。 这一天,他应老鸨桂姨之邀,来到天香楼出诊时,恰好看到一个嫖客拉着一个姑娘的手腕,愣是说姑娘趁他和花魁在床上缠绵时,偷了他的鼻烟壶,要搜姑娘的身。 藤真见此人一脸色相,心中明白,鼻烟壶定是藉口,恐怕轻薄眼前这位姑娘才是他的真正目的。正当藤真想出手替姑娘解围时,旁边忽然闪出一抹高大的身影,藤真定睛一看,原来是樱木,因着美雪的关系,藤真曾经见过樱木几次,虽然时隔多年,不过能拥有一头如此惹人注目的红髮,恐怕也就只有樱木了。 只见樱木对着那名嫖客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把他打倒在地。嫖客不服,站起身子,嘴上嚷嚷着要抓樱木去见官。 藤真听后灵机一动,走上前来说到:“这位官人,你有烟眼且赤脉粗,黄稠多。”说完,也不等嫖客回话,立刻抓起他的手腕把脉,然后继续说道:“洪脉,表面大而有力,但是来如波涛,去时平静,眼下一片灰黑呢就是肝症,阳邪侵目呢就是火盛。肝症加火盛,难怪刚才撞了一下就说被人揍了。” 嫖客一听,明白过来,私心想着,为了区区一个丫头,没必要把事情搞大,更何况,这个丫头是有人帮着出头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他气唿唿的离开了天香楼,一场风波就此化解。 姑娘上前向藤真道谢。藤真这才知道眼前姑娘年方二八,是花魁河合麻理的丫鬟,名叫赤木晴子。藤真示意她不必客气,并告诉她,那个替他出头的樱木才是真正替她解围的人。 晴子走上前,对樱木说到:“多谢公子。” 樱木看着眼前的晴子,只觉得她清纯可爱,温柔善良,一时竟不知所措了起来,挠着后脑勺,嬉皮笑脸到:“哪里,哪里。” 而晴子在见到樱木这一副憨厚得有些痴痴傻傻的表情后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藤真离开天香楼后,顺便就去了木材铺买木材,心里想着,不管那个小婴儿能在自己身边逗留多久,他都应该给他做一张婴儿床,这样他才能长得壮,长得好。 不过,终究因为膝盖上的伤还没有好,而木材又过于沉重,外加他肩上又背着药箱,所以在经过一条小弄堂时,不慎将木材散落一地。 他皱了皱眉,正要弯腰去捡,这时一个深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让我来。” 藤真抬眼,原来是南烈,由于上次的事,藤真心中仍有不爽,所以他不想欠南烈太多,于是逞能:“我自己拿行了。” 南烈不依,再一次霸道的对他说:“让我来!”说完,便先他一步捡起了那些木材。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大街上,不过是藤真走在前面,南烈抱着木材跟在他后面。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藤真老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于是他停下了脚步,一回头,恰好对上南烈向来凌厉的双眸。他缓缓转身又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发现南烈还在看他,这一次,他忍不住了,对身后的南烈说到:“你走我前面,我跟着你。” 南烈不语,只是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盯着藤真,把他盯烦了,只听他说到:“怎么了?不认识回家的路啊?” 南烈一时被他问得无言以对,便上前一步走到他前面。就这样,南烈抱着木材走在前面,藤真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 其实藤真之所以受不了南烈的眼神是因为他常听人说,刽子手是最喜欢盯着别人的颈椎看的。所以当他走在南烈前面时,就老觉得有一道凌厉得如刀子般的目光在自己背后扫来扫去,因此才向南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自从藤真绕到南烈背后开始,南烈的脚步就变得异常缓慢,终于藤真又忍不住了,对他说到:“你平时也走这么慢的吗?” 南烈回头说到:“受不了的话,你走前面咯。” 藤真无语,最后的状态便是两人并排走在大街上。 不过,藤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他的目光便被街边的卖货郎给吸引过去了。他走到摊子边,拿起一个拨浪鼓摇了两下,觉得很可爱,不禁笑逐颜开,想着给那个孩子买一个回去,他一定会喜欢的。 买了拨浪鼓后,他又发现了一旁插着的小泥人,他左看右看总觉得有个小泥人长得特别像南烈,正当他想向南烈徵求意见时,南烈早已走远了…… 晚上,吃过晚饭,南烈便拿着木材和工具来到院子里,动手做起了婴儿床。倒也不是他心甘情愿要做,是藤真逼他做的,藤真说了,除了孩子,家里现在就四个大人,彩子快要临盆了,小莲又要忙着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而自己除了要照顾彩子以外,还要顾及百安堂里的其他病人,算来算去,家里最有空的就只有南烈了。 南烈的木工还算不错,按照藤真的指示敲敲打打了一阵子,婴儿床就已经出具规模了。此时他见天色已晚,生怕吵着孩子,于是收起工具准备明天再做。起身时,他透过房间的窗户,恰好看到藤真抱着孩子在屋里踱来踱去,而那个孩子此时早已安静下来,似乎睡着了。南烈不明白,藤真既然那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早点娶妻生子呢?不过想归想,他不是一个多事的人,更不会多嘴去问这种问题。 倒是藤真的侧脸此时在房间昏暗的烛火映衬下显得分外俊美让南烈不禁看得有些痴了。直到藤真回头注意到院子里的他时,他才反应过来,然后弯腰拾起地上的工具,匆匆离开。可是脑海中刚才那温馨的一幕却始终挥之不去,他的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在这个宁静而又美好的夜晚,他仿佛闻到了一种名为“家”的味道…… ☆、入宫 须知做生意的门道,三分靠货物,七分靠信誉,而这信誉除了他人口中传诵,自身形象也是极其重要,即便是满身铜臭的商人,被那裊裊茶香一熏,便也脱了几分俗气,久而久之,茶楼便成了人们会客的好去处。要说尚和城最贵的茶楼就数一品楼,它地处中央,颇负盛名。 樱木再一次看到南烈,便是在这一品楼。 为了尽快救姐姐脱离苦海,这天,樱木约了生意伙伴青田龙彦在一品楼喝茶,两人在临窗的雅座上入座,商量后期盐引的事。青田龙彦告诉樱木他手上有三张盐引,因为老家有些急事,所以想提前转让,与其便宜外人,还不如便宜樱木。不过,亲兄弟也要明算帐,三张盐引青田龙彦打算240两纹银卖给樱木。 第12页 樱木听后连连点头应下,想着这批盐只要卖出去就能赚几百两,区区240两纹银,就是借也要买下来,于是两人当即谈成,后天午时,一品楼,一手交钱一手拿盐引,不见不散。 正聊得投机,樱木无意中瞥见楼下不远处走来一队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三井寿带着刑部一干人押送犯人去午门斩首。其他人倒也没什么,就是队伍里的南烈神情肃穆,眼神凌厉,背后还背着一把让人看了就瘆得慌的断头刀,特别扎眼,引起了樱木的注意。 樱木唾弃一句:“真是晦气!” 樱木回到天香楼的头一件事就是问姐姐美雪借钱。可是走进姐姐房间时,却看到南烈正坐在圆桌边吃饭。 樱木气不打一处来,他记得自己分明已经关照过桂姨,不许再让姐姐接客的,如今这算什么?阳奉阴违?于是他很不客气的走到南烈面前说到:“你马上给我滚!” 南烈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倒是美雪,听到樱木出言不逊,立刻向南烈道歉:“对不起啊,南大哥,这是我弟弟。” 南烈被樱木这么一闹,顿时觉得没了胃口,又看到眼前的三碗白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于是放下筷子,起身对美雪说到:“我晚上还有点事,就先走了。”说完,便拿着断魂刀离开了。 待南烈离开后,美雪立即责怪樱木还是跟以前一样,鲁莽冲动,事情没搞清楚就乱责怪好人。 “好人?好人会到这里来欺负你?”樱木大声说到。 美雪咧嘴一笑,说到:“你别看他板着个脸,不苟言笑的样子,实际上倒是个斯文人,和其他客人不一样,他来这里只是图个安静,吃三碗白饭,很容易伺候的。” 樱木听后不再说话。美雪见他知错了,也就不忍再责怪他了,拉着他坐了下来,就着一桌子,南烈动都没动过的好菜,吃了起来。 席间,樱木向美雪提起了买盐引的事。美雪向来疼爱这个弟弟,见他借钱是要做正当生意,很爽快的就把自己的私房钱拿给了樱木…… 因为打听不到任何关于失踪孕妇的消息,因此要查明婴儿诡异的来歷,还得从孕妇的随身物品入手,一堆饰物中尤为突出的还属那支玉簪,玉簪的外形并不张扬,可是南烈却从色泽中鑑定出,打造此玉簪的玉石乃是千年血玉,而上面刻着的一个“宝”字,更是道出了它的出处,极有可能是天下第一玉铺——甄宝斋的臻品。 心中的一丝侥倖让南烈攥着这支玉簪来到了三浦县的甄宝斋。 甄宝斋的老闆安田,是个年龄和南烈差不多的人,他告诉南烈此玉簪应该是他在江南的分号所造,至于买主是谁,还要鱼雁往来才能知道。 南烈听后,将一锭纹银送到他手中说到:“没关系,我可以等,拜託了。”说完,便离开了甄宝斋,只是此时的他又怎会知道他的一言一行早已落入那彩戏师的眼中! 正当南烈在隔壁县打听情况的时候,藤真也没闲着,他一边行医问诊,一边旁敲侧击的打听情况。只可惜,仍旧一无所获。 傍晚时分,藤真提着医箱回到家门口,却惊讶的发现一顶华丽无比的轿子停在御史府门口,看那轿子的华丽程度,以及一旁轿夫的着装,藤真猜测十有八九这顶轿子来自皇宫。这不禁让他心下一沉,耳边又回想起田岗茂一那日对他所说的话,莫不是与“不速之客”有关? 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藤真没有迴避,大步向里头走去。 不错,前来之人正是敬事房的总管——宫益义范。 宫益见有人回来了,于是起身走到藤真面前,验明正身后随即对藤真说到:“入宫!” 藤真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坐上了那顶华丽无比的轿子,一路上,他也曾问过宫益究竟是宫里哪位不舒服,什么地方不舒服,这样他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哪知,无论他怎么问,宫益都只是用沉默回应他。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轿子终于停下了,轿夫为藤真拉开了帘子。 藤真走下轿子,环视四周,眼前的景色令他惊呆了,绿水似青罗,远山成黛隐,清风拂秀竹,红叶惹人醉,不得不赞嘆,与此处美景相比,就是天上的瑶池仙境恐怕也要略逊三分,再看中间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挂着的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提着三个大字“枫雅殿”。 枫雅殿?藤真忽然想起之前彩子对他提过,她说她的夫君木暮公延就是因为劝说当今皇上当务之急应该把大兴土木的银两用于水利工程而获罪的。如果彩子所说句句属实的话,那么枫雅殿的主子一定是当今皇上最最宠幸之人。 这时,一个嬷嬷样子的人向藤真走来,她略微欠了欠身,问到:“阁下可是神医丹士藤真健司?” 藤真点了点头,嬷嬷二话不说便带着他进了内堂。 进入内堂后,嬷嬷才告诉他,临盆在即的乃是当今皇上的男宠流川枫!今日早晨,流川公子腹痛难忍,可是当值的御医不是病倒就是休沐。怎奈流川公子又是性情刚烈之人,因着自己是男儿身,说什么都不肯让宫中的嬷嬷替他接生,因此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请来身处宫外的藤真。 嬷嬷的一番话让藤真震惊不已,虽然他也曾听闻当今皇上偏爱男子,可是以男儿身产子的记录,却只在医学史书上见过。 史书记载,混沌之初,伏仪、盘天、女娲三位大神分别按照自己的形态塑造了人类,使男人、阴阳人、女人三足共立,而阴阳人的外形则与普通男子无异。起初,三者比例差不多,渐渐的,因为阴阳人繁育能力薄弱,所以人数骤减。 按照刚才嬷嬷所说,藤真猜测住在枫雅殿等着临盆的那个流川枫难道是个阴阳人?只是寻常女子大产已是生死难料,更何况现在还是个阴阳人。 藤真不禁心绪焦躁起来,他没心思去猜测那位即将临盆的主子是否一只脚踩进了鬼门关,他只知道自己此次进宫才是真正的一只脚踩进了鬼门关,能否活着走出皇宫,全凭天意,想着想着,额头上便渗出了丝丝汗水。 倒是一旁的嬷嬷发现了他的异样,于是悄悄将袖管中的一包药粉送到他手中,讳莫如深的说道:“此乃六味清肠丸,必要时,也是救阁下于危难间的仙丹妙药。” 藤真诧异,反问一句:“你让我装病退场?” “审时度势,趋吉避凶,不为过也。适时退时应言退!”嬷嬷回答。 藤真藏好了药包,随后换上了事先为他准备好的干净衣服,接着净了手,上了甘油,最后跟着嬷嬷往枫雅殿的内室走去。 走到门口后,内室接应的小太监便走了出来,接过嬷嬷手中的医箱,带着藤真来到了流川的床榻边。只是在这整个过程中,藤真都只有低着头的份,这是他第一次入宫,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公公名唤桑田,他见藤真楞在原地,于是给他递了个眼色。藤真看到后,立刻想起在内堂里嬷嬷嘱咐过他的话,嬷嬷叮嘱他千万别小看了这位流川公子,虽然在位分上他比不上皇后及其他贵妃,可是他却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于是藤真立刻跪了下去,口中说到:“草民藤真健司参见公子千岁。” 第13页 “闲话莫说,快给公子请脉。”一旁名唤潮崎的小太监说到。 藤真这才敢抬起头,他看了一眼床榻,此时床榻周围被帷幔遮住,什么也看不到。不过他却可以清楚的听到床榻上那人轻微的低吟声,声音虽然很小,但是由于周遭的氛围太过紧张,于是这细微的低吟如同被扩大了好几倍一般。 潮崎说完这句话后,帷幔里伸出一只手来。 藤真看着那只白嫩如羊脂的芊芊玉手,越来越好奇帷幔里的男人该是怎样一副倾国倾城的姿容才能使得后宫粉黛无颜色?不过好奇归好奇,他断没有私自拉开帷幔的胆子,他上前跪在床边,手指搭脉,静静听脉,最后说到:“公子脉象滑缓无力,阳气不能上达,此乃气虚之先兆,草民怀疑公子之所以痛楚难当,是因为龙胎于腹内位置有异,很可能是……”藤真顿了一顿,随后说到:“胎位不正。” 说完这一句,只听帷幔内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此话何解?” 藤真不敢怠慢,立刻说到:“草民未敢胡乱猜测,除非以手作检,方能准确断症。” 清冷的声音停留了一两秒后再度响起:“上前!” 有了流川的首肯,潮崎和桑田两位小太监将四周的帷幔拉起。 如果说之前只是好奇,那么在见到流川的一剎那,藤真心中就只剩下了震撼,床榻上躺着的这个男人剑眉微蹙,一双足以魅惑人心的丹凤眼缓缓睁开,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透着灵秀,浅淡的唇色更是惹人怜爱,神色虽有些倦怠却仍然难掩其倾国倾城之容。藤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可以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了。 目光不自觉的徘徊在这姿容上,直到与流川的视线相触,藤真才意识到自己的失仪,赶忙伸手去解流川的衣襟,却被流川一把握住了手腕,他说:“本公子不怕别人冒犯,就怕别人言过其实!你今天有本事进来,就要有本事保我和皇儿平安,否则,平安二字你也休想!” 要说藤真听后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努力平復着自己的心绪说到:“公子请先放松心神,静气养息方能保胎保命。大产才能顺畅安康。” 流川这才松了手,一来,藤真的话句句在理,二来,他腹部又传来一波一波的阵痛。 藤真掀开被子,将手伸进了流川的衣襟内,抚摸起他高高隆起的腹部。一番检查后说到:“龙胎已经难以转身,公子气虚血弱,腰腹疼痛,皆因龙胎是……碍产,胎位不正,脐带攀肩缠颈是为碍产。此乃六中逆产之一,甚为兇险。” 最后一句话让身处疼痛中的流川不得不再次侧过脸看向藤真:“你的意思是我会难产?我为什么要信你?” “草民自知身份低微,没有资格要公子相信,但草民绝无半句虚言。”藤真后退一步,匍匐在地,低头说道。 流川不是不相信他,照理说宫中御医医术精湛,没有道理连碍产都诊断不出,然而怀胎十月以来,碍产之事却从未有人向他提及,思来想去,只能是他们明知,却不敢说,真是太过分了。可是再过分又怎么比得上他大产之期,宫中却连个御医都没有,让他不得不出宫寻求来得过分。不过,他不认输,就算天时地利人和什么都不顺,他依旧不认输,他问到:“可有解救方法?” “有,草民可施推肚之法,快则半天,慢则三日,摆脱脐带缠绕。只是公子脉数急促,虽快却无力,斜热鼓动,阴虚火旺,血行加速,恐怕不出三个时辰就会诞下龙胎。” 藤真的话已是再明白不过了,流川颓然的闭上了眼睛,脐带缠颈未解,龙胎诞下之刻,岂不就是他气绝之时! 可是藤真不这么想,这种情况他从前在医书上也见过,并不是无计可施,有一味药可解,那便是大环汤,此药中含有曼陀罗花、枯血草、可以暂时令人失去知觉以达到迟产的作用,再配合推肚之术,相信可以为解开脐带攀肩缠颈争取一点时间,只是这是一招险棋,大环汤本身含有毒性,且不说流川喝下之后会不会中毒是一回事,即使不中毒,能否让他们大小平安也仍是未知之数。 说与不说只在一念之间,正当藤真犹豫不定的时候,袖子里的六味清肠丸滑到了他的袖口,有那么一刻他想临阵脱逃,反正事已至此,流川和他皇儿的性命恐怕华佗在世也未必能保住,更何况区区一个自己?相反,如果他将大环汤的事说了出来,兵行险招后的结果仍然是一尸两命的话,那他就休想再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然而道理虽如此,可是藤真却犹豫了,医者父母心,明明还有一条路可走,也许试过后,可保他们大小平安呢?若是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断送了他们两条性命,岂不是造孽? 思及此处,藤真决定将大环汤的事说了出来,他一再向流川强调,此乃险招,一来,他从来没有用过,更别提把握了;二来,汤药的分量如何掌握也是一大难点,究竟多少分量才能不伤及流川的身体,藤真不知道;第三就是迟产的过程中推肚将痛至骨髓,流川是否熬得住,藤真同样没有把握。 一旁的潮崎与桑田听后纷纷劝阻。 这时,一抹苦笑爬上了流川的嘴角,痛?试问天下间哪个生孩子的不是阵痛连连,自己又岂会熬不住。至于死?流川更是无所畏惧,昔日他不过是个被遗弃的孤儿,却同样有能力在死神手中一次次夺回自己的性命,陪伴皇上走出阴霾,得见天日。想到这些,他决定誓死也要保他皇儿一命,于是他不顾劝阻,对藤真说到:“去煎药!” 既然有了流川的首肯,藤真立刻应下。可是门口却响起了通传声:“皇上驾到!” 仙道在宣政殿迟迟没有听到枫雅殿这边传来喜讯,不放心之余,决定还是来看一眼。 流川见仙道来了,立刻忍着痛起身:“微臣……参见……皇上。” 仙道见状,心中不舍,立刻上前扶着流川说到:“枫儿不必多礼。大产在即,枫儿你觉得怎么样?” “微臣没事,谢谢皇上关心。”流川颔首。 仙道明白,流川向来害怕自己担心,所以一向是报喜不报忧,默默的独自承受一切,于是仙道回头看向一旁跪着的藤真,问到:“还是你说吧。” 于是藤真将大环汤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仙道,末了流川在一旁说道:“皇上,此药非喝不可。” 仙道转身看着流川,一只手抚上他苍白的侧脸颊,温柔的说道:“枫儿,朕不许你冒险,朕可以没有孩儿,却不能没有你。”说完,他不等流川解释,立刻对手下的太监说道:“把大夫需要的药材统统给朕倒了。” 太监领命后,立刻退出了内室。 流川企图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仙道对他说:“不管有没有这个孩子,朕都会与你天荒地老,长相厮守。朕只要你平安。” 待流川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太监进来通传:“皇上,湘北王安西光毅有事求见。” 第14页 仙道本想留下陪着流川,可是太监说安西光毅所奏之事,事关重大。于是仙道权衡再三后,还是起驾回了宣政殿。 ☆、出生 宣政殿上,湘北王安西光毅与丞相高头力早已站立于龙案两侧。 君臣间参拜完毕后,安西说道:“华亭县水灾泛滥严重,预计数日后会掩盖东面的良田百顷,如果灾情继续,除了百姓家园尽毁,更甚的则是附近的棉花田也会受到波及,到时候外销楼兰的丝绸,亦未能如期完成,对方必定依约索偿,损失重大。” 仙道合上面前的奏摺问到:“可有良策解决华亭县的水灾之患?” 高头立刻上前一步,作揖到:“依微臣之见,要保住棉花田,唯一之策就是炸毁堤坝。” 此言一出,立即遭到了安西的反对,安西转身质问高头:“炸毁堤坝何以是良策,难道西面的村庄就可以被洪水淹没了吗?” 高头主张:炸毁堤坝主要是因为西面的村庄乃是穷乡僻壤,人口稀少,农田也不是沃土,要保住棉花田,只能作出这个牺牲。 安西主张:此时应该立刻加派人手,另避河道,疏导洪水,切莫伤及无辜。 高头听后对仙道说:“洪水将至,另避河道已经来不及了,事态紧急,还是请皇上尽早定夺。” 安西与高头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搞得仙道头都大了,他们各有各的道理,仙道一时也拿捏不定,况且枫雅殿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他心中更是焦急万分…… 然而此时身处御花园凉亭里的女子倒是笃定得很,纤纤玉手拿起桌上的玉筷夹起盘中的菊花糕放进嘴里,只觉得口中一阵清凉,整个人都跟着舒爽了不少。 相田弥生贵为当今皇后,亦是六宫之主。她虽得不到仙道的宠爱,却因着娘家相田氏在朝中的威望,外加她为人处世也还算得体,因此在仙道面前尚有三分薄面。 吃完菊花糕,又抿了一口上好的碧螺春,弥生轻轻抹了抹嘴角,只见一个小太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身边,将枫雅殿和宣政殿两边的情况向她汇报了一遍。 弥生听后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笑意:流川枫那个妖孽受尽恩宠,大产在即,皇上却不在他身边,看来,连老天爷都不放过他,要全天下的百姓在这个时候来和他争宠,让他受尽折磨,真是大快人心。 想到此处,弥生嘴角的笑意不禁又浓了许多,在得知宫外请来的神医丹士欲用大环汤来推迟产程而被仙道阻止时,她计上心头,对着这个前来向她汇报的小太监嘱咐了几句。 只见小太监不明所以,小声问到:“皇后娘娘为何要帮他?” “本宫就是知道那个妖孽的性子,争强好胜,为了争宠,他一定会冒这个险,那本宫就推他一把,最好他一尸两命!” 弥生说完,眼中早已没有了刚才的和颜悦色,取而代之的则是两道凶光,妖孽产子,始终只在戏曲中出现过,流川枫想要逆天而行,她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能耐! 话说枫雅殿这边被仙道这么一闹,大环汤的事是再没人敢提了。 藤真不放弃,身为大夫,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会放弃他手中的病人。他依旧耐心的为流川推肚,看到流川本就憔悴的面容此时因为疼痛而更显苍白时,藤真对他着实敬佩,敬佩他以男子之身怀孕生子,此痛苦实非一般人所能忍,流川忍痛到现在也只是低沉的呻吟而并未大喊大叫已是奇蹟。 推了好一阵后,藤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累了,又见流川如此痛苦,于是他请流川稍作休息,然后嘱咐身边的小太监替流川换一身干爽的衣服。随后便走出了房间。 藤真来到室外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朗的空气,他心知没有大环汤,龙胎随时会诞下,他不敢用力,也不能用力,可是不用力,脐带又解不开,这可如何是好?正当他愁眉不展时,只见一个小太监匆匆来到他面前,神神秘秘的将一包草药悄悄塞入他手中,随后便离开了。 藤真不解,打开纸包,看到里面藏着的竟然是枯血草!皇上已经命人将所有草药都处理掉,而其中尤为珍贵和罕见的便是这枯血草,难道是有人暗中想要助流川公子一臂之力?于是他转身走进房间,来到床榻边,想要徵询流川的意见,却意外的发现流川眼角隐隐的两条泪痕,那一刻,除了原本徘徊在他心间的敬佩之情外,更多了一份心疼。 流川见他回来了,虚弱的问道:“脐带可解?” 藤真无奈的摇了摇头,流川让他继续推肚,藤真说:“公子已经气促脾虚,如果继续推肚,只怕会受不了而昏厥,一切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流川听后无奈的闭了闭眼睛,一滴清泪跟着滑落了下来,他与仙道,鹣鲽情深,虽皆为男子,彼此间的感情却绝不比世间任何一对恩爱夫妻差,为什么要受这世俗礼教的纠缠而被迫分开?世人说他是妖也好,说他是孽也罢,他都无所谓,他只想和仙道在一起,为仙道留下一点血脉,既然老天爷同情他,可怜他,给了他希望,却为什么又要在十月怀胎之后,瓜熟蒂落之际夺去他的这个希望,他怨,他恨,他不认命,他抓住藤真的手说道:“如此天命,我不认!藤真大夫,求你一定要让我孩儿安然无恙,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理我,继续推肚,继续……我就是拼了命,也要皇儿见天明!” 藤真看着他,眼眶不自觉的氤氲了起来,鼓足勇气对他说道:“草民斗胆,其实草民早已张罗到大环汤。” 意外的希冀让流川眼中放出了光芒,他问:“真的?” 藤真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只要公子允许。” “好,快……” 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命中注定,就在流川难产之际,御史府的彩子同样也是阵痛连连。那一声声的呻吟让门外的南烈和小莲急得手足无措。 彩子是戴罪之身,断然不可去找稳婆接生,可是藤真又恰好不在,南烈一时又气又急又无奈,最后目光落在了小莲身上。 尽管小莲一再告诉他自己不会,可是南烈还是一把将她推进了房间…… 日头渐渐西下,太监将大环汤煎好后端到了流川眼前。 藤真扶流川起身喝药,只是流川刚喝了几口,便因为阵痛而倒下了。 藤真一惊:药力未发,恐怕是要生了,争一时得一时,一切就听天命了。趁着流川尚有一丝气息,藤真抓紧时间继续为他推肚。 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两刻钟后,胎位扶正,脐带已解,可是流川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藤真捲起袖子,让他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要发力产子了,随后嘱咐两旁的太监将流川下身的亵裤除去。 当藤真掀开被子来到流川两条大腿间准备替他接生时,他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了流川大腿内侧靠近私处的部位有一个枫叶形状的胎记。而那样的胎记,和他失散多年的弟弟身上也有一个。同样的形状,同样的位置,当真是巧合?藤真不信,他抬头,再次审视流川的容颜,黑色细腻的头髮,黑曜石般的眼眸,白皙的皮肤,难道他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 第15页 然而形势已容不得藤真多想了,流川交骨已开,恐怕随时会诞下龙胎,就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流川晕厥了,原本蜷起的双腿无力的瘫软下来…… “怎么会这样?”潮崎率先质问。 “是否药力过勐,公子受不住了?”桑田也跟着嚷了起来。 “藤真健司,要是公子有什么不测,小心你人头不保!”一时间周围的几个小太监纷纷上前质问藤真。让正在替流川把脉的藤真恼了,只听他大声喝道:“住口,别妨碍我听脉!” 旁边的几个小太监不禁被他这不亚于流川的冷酷所震,于是纷纷闭了嘴。 根据脉象虚浮无力,可推断乃是子欲产出而母体乏力。藤真立刻吩咐周围的太监将棉被抵住流川的腰背,再将其双手绑于高处,只有这样,龙胎方得见生路。 太监按照藤真的指示操办,可是流川仍然昏厥不醒,藤真心中越发焦急,一来,此时两条人命在手,如若不成功,便是大小都不保,自己也别想活着走出皇宫了;二来,便是他心中的那一丝疑虑,眼前的男子当真是自己的亲弟弟?他要问清楚他,他一定要问清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将近四更天时,仙道心系流川,在炸毁堤坝和疏导洪流中摇摆不定,迟迟没有决断,最后在高头的苦苦追问下,说道:“朕尚未想到万全之策,不如明日再议,两位卿家先行回府吧。”说完,对站在身后的越野说道:“朕要起驾去枫雅殿。” “皇上,大事未决,岂能为小事耽搁。”高头上前阻止。 “枫儿为朕添皇儿,怎么是小事。”仙道有些恼了,可是高头不依,仍然作揖到:“既然皇上心系公子,那请皇上尽早决定。”高头说什么都不让仙道离开,硬是逼迫仙道同意他的方案。 一边是迟迟未有消息的枫雅殿,一边是咄咄逼人的丞相高头,仙道只觉得头疼欲裂,想着自己要是不作个决断,这个高头力恐怕是不让他离开宣政殿了,于是他一拍桌子说道:“好,就依高头丞相所奏!”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宣政殿。 而此时枫雅殿里早已是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围在床榻边唿唤流川,可是流川却依旧昏迷不醒。 藤真见形势危在旦夕,于是急中生智,爬到床上,扬起手甩了流川一个耳光,大声说道:“公子,公子,你醒醒啊,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才放弃,你说过你不要认命,你说过你要为皇上诞下皇儿,你说过就算不要自己的命也要保住龙胎,如今胎位已正,脐带已解,完事具备,就欠公子一口气,你醒一醒啊,你再不醒,再不发力,孩子就要胎死腹中了,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男人争名夺利,女人争风吃醋,可你受尽万千宠爱,到头来却差最后一口气,你要为你的孩儿争口气,醒一醒啊,公子……小枫……”说道此处,藤真早已是声泪俱下,这泪水里藏着害怕,却更多的是担忧…… 小枫,小枫,多么熟悉的唿唤声,是谁在唿唤我?朦胧间,流川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向他靠近,在唿唤他,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以为可以捕捉到那一抹身影,却渐渐看清了藤真喜极而泣的笑脸。 “公子,你醒了?”藤真随手抹去脸颊上的泪水说道:“公子,再忍一忍,只要公子不放弃,孩子就不会放弃。” 不可以让孩子有事,不可以,不可以…… “哇——”,天明时分,一道红光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天际—— 湘北王安西光毅走在回王府的路上,两眼盯着枫雅殿方向的那一大片红光半晌,最后低头嘆息一句:万物皆缘,缘生即孽;业有因果,劫后得终。 ☆、回家 “是个男孩儿啊,彩子姐姐,你看。”小莲说着将婴儿抱到彩子面前。 彩子忍着全身的不适缓缓坐起身来,接过孩子,眼泪再一次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嘴里说道:“一定是相公在天之灵保佑,我们木暮家终于有后了。” 站在门外的南烈看着这一幕,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夜的折腾让藤真几近崩溃边缘,他跌跌撞撞的走出产房,扶着门边的柱子,整个人如虚脱般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生了,生了,流川公子终于生了,他的使命完成了。 正当他为自己能从死神手里拽回一条小命而感到庆幸时,只见仙道怒气沖沖的来到他面前,大声斥责到:“大胆贱民,竟敢违旨抗命,罔顾公子安全,私下用药,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藤真被这一番突如其来的斥责莫名了,他刚要开口解释,只听仙道对一旁的公公说道:“越野听旨,将这个贱民押出去,先挖双眼,再割双耳,之后斩首示众!” 藤真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什么是伴君如伴虎,他算是领教了,要是流川难产而死,他被处死倒也能想像,可是如今已经顺利诞下皇儿,他为什么还要死?这,这,这简直…… 好在越野刚要上前,桑田公公从内室里走了出来,他跪在仙道面前说道:“奴才叩见皇上,公子已经梳洗完毕,正于内室静候皇上。至于藤真健司,公子有话要吩咐。” 仙道听说流川已经在内室等他,便迫不及待走了进去,也就不再理会门口早已吓傻了的藤真。倒是桑田,见藤真瘫软在地上直哆嗦,立刻上前将他扶起,一同进了内室。 “枫儿!”仙道看见流川安然无恙,心中大喜,立刻坐到床榻边搂住了他,顺势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见流川又要起身行礼,于是说道:“枫儿刚刚才经歷了生死大劫,切勿妄动。” 流川点头应下,随后让太监将小皇子抱到仙道面前。 头一次当爹,自然喜不自胜,仙道左看右看,只觉得小婴儿白皙俊秀的脸庞和那黑曜石般的眸子像及了流川,可眉宇间的洒脱以及嘴角边的俊逸又像极了自己,以后长大了,定是一个英挺的美男子。 流川看着仙道爱不释手的样子,露出一丝浅笑,淡淡的说道:“还请皇上为皇儿赐个名字吧。” 仙道想了想,随后握着流川的手摊开,在他的掌心写下了一个“宸”字,说道:“宸乃星天所枢,亦是帝王的代称,枫儿觉得可好?” 宸,宸,仙道宸,流川心中大喜,虽然仙道还没有下旨册封皇儿为太子,但是流川可以肯定,凭他的荣宠,太子之位迟早是他宸儿的囊中之物。不过,流川并非喜形于色之人,待他再次抬起头时,仍是淡淡的表情,说道:“枫儿替宸儿谢过皇上。” 两人正说笑着,只见藤真如一根枯草一般被桑田扶了进来,跪在两人面前。 仙道执意要将藤真斩首。 流川一听,立刻替他求情到:“皇上可否收回成命,枫儿不想在宸儿的寿辰之日有人命丧刀下。至于用药一事,皇上若要罚就罚枫儿吧。” 仙道想了想,觉得也对,犹豫再三,最后对跪着的藤真说道:“公子一直在给你求情,朕就免你一死了。” 第16页 说完,就低头继续逗弄起了自己的孩子。 藤真这才松了一口气,跪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响头,跪谢皇上不杀之恩。之后便在桑田的搀扶下离开了皇宫。 短短一日,却恍如隔世,再世为人。 当藤真走出轿子,再一次看到御史府的朱漆大门时,心中顿觉委屈,眼泪不禁氤氲了眼眶。他步履蹒跚,摇摇晃晃的走上前敲了敲紧闭的大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为他开门的是南烈。 南烈见他脸色苍白,神情恍惚,便不自觉的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可是触觉告诉他,这双手正冒着冷汗,冰冷得可怕。南烈心中紧张,立刻问到:“你怎么了?” 藤真见到是他,一双手竟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他语无伦次的说道:“没事,没事。刚才从鬼门关走了回来,我害怕。”就算他是神医丹士,可以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也终究只是个普通人,面对死亡,他同样会害怕,想起刚才被仙道治罪的时候,他多怕再也不能回家了,他多怕再也见不到家人了,可是最后在他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家,不是亲人,而是眼前这个男人,他这才明白,原来短短数十日的相处,他早已将南烈视为家中的一份子了。 南烈有些心疼的看着他,虽然他不知道藤真为了什么事害怕,可是这种害怕的感觉却是再真实不过了。南烈试图上前去扶他,可是藤真的身子就像随风摇摆的柳絮一般,才轻轻一碰便瘫软在了南烈的怀中,一剎那,一股淡淡的兰草味充斥在南烈鼻尖…… 也许是因为过度疲劳,也许是因为过度惊吓,藤真这一睡竟睡到了傍晚,当他睁开眼睛时,立刻吓得坐起身来,环视四周后,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卧室,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想着,自己应该是安全了。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是南烈替他换的吗?他不知道,只记得自己回到家后看到了南烈,后面的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没有性命之虞的他斜靠在床上,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宫中那位流川公子以及他大腿内侧靠近私处部位,那个类似枫叶的胎记,思绪跟着飘出了窗外…… 那是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6岁的他带着4岁的弟弟逃荒,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最后才在江南的一个小镇落下脚来,藤真找了一份编草鞋的工作,虽然没有多少工钱,可是僱主答应提供他们兄弟俩一处瓦房遮顶,一日三餐果腹。 那段日子虽然清苦,可是他们却很快乐。就这样,他们迎来了第一个冬天,第一个春节。 大年初一的那个早晨,弟弟对他说他想要村口卖货郎杂货摊上的那一柄桃木剑。 他想了又想,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一咬牙答应了,他让弟弟留在家中,然后拿着几文铜钱去了卖货郎的杂货摊。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怎样都想不到,自己买完桃木剑后会捡到一块金锁;他怎样都想不到,拿着金锁等待失主的时候会遇到官兵;他更想不到,遇到官兵想要解释的时候被认定是小偷。 就这样,百口莫辩的他被官兵抓到了衙门里,关了两天。当他回到家中时,家里早已没了弟弟的身影。他到处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不甘心,于是辞了工,外出继续找。 不知翻过多少座山,不知趟过多少条河,他从一个村庄找到另一个村庄,从一个小镇打听到另一个小镇,却始终没有弟弟的消息,最后,他终于崩溃了,在一个暴雨滂沱的夜晚,饥寒交迫的他倒在了藤真一贤的家门口,奄奄一息。好在藤真一贤是御医,整整救了他三天三夜,又是施针,又是餵药,这才把他的小命从阎王手中夺了回来…… 藤真本姓千叶,全名千叶桦,至于藤真健司这个名字是藤真一贤后来给他起的,意在希望他将来无病无灾,健健康康的成长。 藤真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弟弟因为大腿内侧的枫叶形胎记,爹娘便给他起名千叶枫,乳名小枫。所以当他眼看唤不醒那位流川公子时,他才会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小枫”。只是说来也巧,兴许那位流川公子的乳名也唤作小枫,竟是被这一声“小枫”给硬生生唤醒了。 藤真一边思量着,一边起身将藏在书桌抽屉里的那柄桃木剑给找了出来。看着手中的桃木剑,他眼眶又红了,这么多年来,他日日盼,夜夜盼,盼着有一天可以亲手将这柄桃木剑送到小枫手中,只可惜,天不从人愿,上天始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可是如今却让他在机缘巧合下找到了小枫,可是转念一想,找到了又怎样,且不说那位流川公子是否真的是他的小枫,即便是,他又该如何相认,人家贵为当朝大司马,统领天下兵马,而自己只是一介布衣,身份地位实在是天上地下,勉强认亲,还指不定落下什么担待不起的罪名。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藤真的思绪,他回头一看,竟是南烈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南烈放下饭菜后说道:“彩子的孩子生了,是个男孩儿,母子平安,小莲要照顾她,所以……”我来照顾你这句话,南烈是不会说出口的。 “生了?”藤真有些不可思议,又问到:“谁接生的?” “是小莲。小莲说多亏你之前帮彩子扶正胎位,所以才能这么顺利。”南烈说道。 藤真收起了思绪,问到:“我……我没有遵守诺言,你会不会怪我?” 南烈笑了,他说道:“进宫,你也是无奈,我又不是不讲道理,怎么会怪你?” 这还是藤真第一次看到南烈笑,不知怎么的,此刻南烈的几句闲话家常在他听来,特别煽情。于是他笑着坐下,端起碗筷,要知道,折腾了一天一夜,他早就饿坏了,原先是因为紧张害怕,倒也没觉得饿,此刻放下心来,飢饿感便滚滚而至。 藤真吃着吃着,眼角的余光瞥见角落里的那张婴儿床,于是嘴边的笑意就更浓了,刚想向南烈道谢,南烈就好像心领神会似得出门将那个半路救回来的孩子抱了过来。 藤真看到活泼可爱的孩子,一时间什么烦恼都没了,他拖出那张婴儿床,把孩子放进去,然后一边哄孩子,一边吃饭,一边和南烈聊天。南烈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藤真在说,他在听。 这一晚,他突然发觉原来这个冰山一样的男人也会说客气话,着实让他不习惯了很久;这一晚,他突然发觉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自由自在,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这一晚,他突然发觉他对南烈有了别样的感觉,只是这种事他明白,他是,南烈未必是…… ☆、赏赐 杨柳儿活,抽陀螺; 杨柳儿青,放空钟; 杨柳儿死,踢毽子; 杨柳发芽,打抜儿; …… “哭哭哭,也不知道你哭什么?” 初为人母的彩子,看到孩子从大清早到现在一直哭闹不停,心里不禁有些不耐烦,她轻轻将孩子放入婴儿床中,然后坐在床边一个劲的嘆气,不知如何是好。 藤真是被婴儿哭声给吵醒的,起身收拾妥当后,他来到彩子的房间门口,看到孩子哭闹不止,于是问到:“孩子怎么了?” 第17页 “也不知道他哪里不舒服,从早哭到晚,我真的不会带。”彩子说完又嘆了口气。 藤真见彩子呆坐在床边,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于是走到婴儿床前,将孩子抱了起来,说来也奇怪,兴许是他长得实在俊美,这孩子到了他手上,竟然就不哭了,这让一旁坐着的彩子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他。 哄得孩子睡着以后,藤真将他再次放进婴儿床,这才注意到这个婴儿床和他房间里的那个一模一样,还未来得急问原因,彩子便说道:“是南烈做的。” 藤真记得自己曾经和南烈说过,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家,而婴儿床就是婴儿的第一个家,对他以后的成长起着尤为重要的作用。此刻想来,南烈应该是把他的话记在心里了,所以才在彩子分娩后又为彩子的孩子做了一张婴儿床。想到此处,藤真对南烈的好感不禁又多了一些。 “藤少,找我有事吗?”彩子的话打断了藤真的思绪,藤真立刻回道:“我是来给你把个脉的。” 说着,两人就在四方桌边坐了下来。 “脉象平顺,身体復原得很不错。”藤真言简意赅。 “那还得多谢藤少的汤药调理才能復原得那么好,如果不是藤少之前为我施针推肚,我和宇昂也不可能顺利过关啊。” 宇昂?藤真好奇。于是彩子向他解释,亡夫木暮公延在世时,曾经说过,如果将来有了孩子,男孩儿就起名宇昂,意在气宇轩昂;女孩儿,就起名锦心,意在锦心绣口。 藤真听后笑了,连连称赞这名字起得好。 彩子嘆了口气,说道:“夫君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送他上路的人竟然是带他儿子来到世上之人。” “怎么说?”藤真有些好奇。 于是彩子将一段往事娓娓道来: 原来,木暮公延当日被判斩首时,行刑的刽子手就是南烈,所以彩子每次见到他就会想起木暮受刑的惨况,从而对他恨之入骨。可是如今宇昂可以平安来到人世间又让她感受到人世间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谁欠谁,如果说南烈欠了木暮一家,还不如说是木暮一家先欠了他。 木暮公延有个亲妹,名叫木暮婧媛,曾经和南烈定过亲,可是就在迎亲前几天出了岔子,所以婚事最终告吹,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南烈的消息。十年过去了,直到今年年头上,南烈才又出现,不过却已是个奉命行刑的刽子手了。 藤真这才知道,原来南烈差一点就和木暮大人成了亲戚,要他在断头台上亲手砍下木暮的人头,想来,一定比其他人更难以下手吧,可是既然做了刽子手,就要六亲不认,断情绝爱,就算在邢台上的是亲人,爹娘,妻儿,那一刀无论如何也还是要砍下去,不砍就是办事不力,自己还要人头落地,这恐怕就是刽子手的悲哀吧。 藤真忽然觉得有些伤感,又有些失望,伤感南烈竟有着这样悲苦的经歷,失望自己异想天开,原来南烈真的和自己不一样…… 这日傍晚酉时刚过,南烈便回来了。 因为小莲要照顾彩子,所以晚饭就只有藤真和南烈两个人。简单叙述了理由之后,两人便动起了筷子。 藤真见南烈蒙头吃白饭,于是问到:“菜不合胃口吗?只吃白饭,来,尝尝这道青椒牛柳吧。”说着,藤真夹起一根牛柳放到南烈碗中。 南烈道过一声谢后又开始埋头吃饭,此时周围过于安静的氛围让藤真感到不适,甚至可以说是如坐针毡,他吃了两口,实在受不了了,于是问到:“是不是和我一起吃饭不习惯?” “不是啊。”南烈抬头,一脸茫然。 “不是的话,为什么不说话呢?” “食不言,寝不语。” “不觉得很安静吗?” “不觉得。” 听到南烈的回答,藤真是彻底败给这个“木头人”了,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不过这次南烈倒开口了,他说道:“很感谢你那么帮彩子,等彩子康復后,我们就会走。” “这么快?”不知怎么的,藤真在听到这个决定后,心中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 南烈向他解释道:“彩子始终是戴罪之身,不便久留。” “那你呢?” “一切已经安排好,等时机到了,我们就会上路。” 藤真听后不再说话,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懂,更何况彩子和南烈的去留,他做不了主,也没有资格做主。 南烈说做就做,没几天,就替彩子找好了落脚点,那是一个地处偏僻,人烟稀少的农村,虽然冷清,但是对彩子和宇昂来说,却是隐姓埋名过日子的不二之选。 南烈拿着银两和花形老爷的通关印鑑来到彩子面前,将东西放到她面前,并告诉了她,自己的这个安排。 岂料彩子不同意,她说:“夫君虽是你杀,但不是因你而死;可是宇昂可以来到人世间,却是因你而生。一命抵一命,你已经不欠我们家任何一个人了,也没有必要为我们做那么多。” 南烈自知说不过彩子,于是丢下银两便离开了。 史书记载,承起年间,民争採山间蓬草而食,味甚苦涩,以求不死,不久,蓬草已尽;民争剥树皮充飢,以求缓死,不久,树皮又尽;民掘石块以果腹,数日后,因腹胀下坠而死。 仙道气得从龙椅上站起身,他皱着眉头,将手中的奏摺狠狠甩了出去。要知道,这些天,所有急报都千变一律的写着这一段话。看来,饿殍遍野的情况已经到了水深火热之时。 湘北王安西光毅见状,立刻向仙道提议开仓赈灾。 丞相高头一听,眼珠一转,对安西说道:“开仓赈灾不是不行,只是需要在军队护卫下进行。出动军队,军费又将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说完,他转身,对仙道作揖道:“由于时间紧迫,臣恳请皇上将户部行事之权交于微臣。” 怎奈仙道还未说话,安西便忍不住讽刺道:“丞相大人是军权也要,财政也要了?本王真是担心丞相大人辛劳过度,有碍安康啊。再说,丞相大人要的是军费,除了户部之外,本王倒是尚有一法。” 安西的话解了仙道的困惑,他立刻问到:“是何办法?” “回皇上,前礼部侍郎木暮公延曾经上书一道奏摺,指修葺枫雅殿西苑费用庞大,应该先拨给水利之用,待堤坝筑成,灾情消减,再行定夺修葺西苑费用多寡。” 安西的提议,仙道想起来了,记得那时流川刚刚怀上龙裔,仙道为了能让他安心养胎,特意拨了巨款来修建枫雅殿西苑,确实曾遭到礼部侍郎木暮公延的极力反对。也怪自己那时被满朝文武的流言蜚语蒙蔽了心智,竟一怒之下,下令将木暮公延处斩,如今细细想来,木暮公延的提议确实是利国利民的良策,心中顿时颇有些后悔,于是说道:“安西王爷言之有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何况流川已平安诞下皇儿,一切当以救灾为先,此事就交由安西王爷处理。” 第18页 “谢皇上,微臣必当鞠躬尽瘁,不负皇恩。”安西作揖。 处理完了救灾的事宜,仙道突然想起确实还有事情要交给高头力,正要说时,皇后相田弥生来到了宣政殿。 仙道对后宫干政向来反感至极,以前就是因为太皇太后把持朝政,让他过了好几年的傀儡生活。此刻看到弥生前来,厌恶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不过该交代的事还是要交代,不管这件事弥生同意或是不同意,于是仙道对高头说道:“流川为朕诞下皇儿,朕欲册封宸儿为太子,还请丞相代为拟旨!” “不可以,宸儿不可以册封为太子!”弥生立刻反驳。 “有何不可?”仙道愠怒。 “依照祖制,非皇长子不可册封为太子,如今宫女上川氏还未找到,岂能断定她腹中孩儿已经夭折?” 弥生的话不无道理,仙道一时间竟被她顶得哑口无言,诚然,一年前的一次酒后乱性让宫女上川氏怀上了帝裔,可是就在她即将临盆之际,却传来她失踪的消息,至今仍找不到她的下落。仙道无奈,沉思片刻后说道:“再等三个月,如果还没有上川氏的下落,宸儿就是太子!如此,既遵祖训,又不违大齐礼法,皇后应当满意了吧。” 弥生心中虽愤恨,却也是无话可说。 虽然其他地方正在饱受摧残,好在京城并未遭殃,依旧热闹非凡。 话说经过鬼门关前一徘徊的藤真这几天心情特别好,吃过早饭,他便提着医箱,高高兴兴的朝百安堂走去。途经乌衣巷口时,他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彩戏师,正想上前凑个热闹,却被身后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唤住:“奉流川公子之命,传召藤真健司进宫。” “又进!?” 显然,上次的事把藤真吓得不轻,还没缓过劲儿竟然又要进宫,不过,不管怎样,流川公子传召,那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这是藤真第二次来到枫雅殿。桑田公公将他请进内室后就悄悄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知道为什么要召你入宫吗?本公子就是想看看究竟谁那么大胆子,竟敢掌掴于我?”清瘦的身影随着清冷的声音来到藤真面前。 藤真吓得立刻跪了下去,口中说道:“草民罪该万死,请公子赎罪。”藤真慌乱的样子逗笑了流川,他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后说道:“平身。”藤真这才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来。 流川说道:“我记得你那天对我说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很动听。” 其实,流川那天在仙道面前力保藤真的性命,今日又岂会兴师问罪,他不过是想答谢藤真,于是他将手边的锦盒打开,送到藤真面前,说道:“那日所有御医病的病,休沐的休沐,我和宸儿能够平安,还多亏了藤真公子。既然藤真公子有恩于我,我又怎会怪罪于你,这是你应得的。” 藤真看着锦盒中那颗大小如鸽子蛋一般的夜明珠,推却道:“公子言重了,健司身为大夫,救人便是天职,岂敢邀功?” “你不惜逆皇命,行险招,以命相搏,只求我与皇儿的平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次赌得有多大吗?这夜明珠不过是身外之物,藤真公子又何必介怀,接下来的日子,我需要好好调理身子,还需藤真公子再为我出一份力。”流川说道。 藤真大惊,上次已是死里逃生,他是万万不敢再踏入这四面红墙之中,于是委婉的拒绝到:“健司何德何能,能胜过宫中御医,更何况一介布衣不懂宫中规矩,万一有何得失,只怕有辱公子名声,辜负公子厚爱。” 流川心中也明白,皇宫向来是一个令很多人望而却步的地方,既然藤真不愿意,他也不必再勉强,于是对藤真说道:“也罢,不过这次你助我度过难关,恐怕再难独善其身。” “公子的意思是?” “经此一事,你已无人不识,想置身事外,势难成事,不过你放心,你既然是我流川枫的人,红墙之内,就没有人敢动你分毫。夜明珠,你还是收下吧。” 藤真见无法推却,便接过了锦盒,只是他向来诚实,见流川一再夸赞自己,于是道出实情:“其实,帮公子筹谋的不止健司一人。” “哦?”流川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之后,藤真将那日一个神秘小太监把枯血草送到他手中的事告诉了流川。藤真没有多想,只觉得那位小太监雪中送炭的举动也应该得到褒奖,却全然没有察觉流川的眼神从这一刻开始冷了下来…… 藤真领了赏赐,却在出宫的路上遇到了御医堂本五郎。 因着和藤真父亲的师生关系,堂本与藤真是相熟的,他见藤真独自走在御花园中,生怕他走错路,冲撞了此刻正在凉亭中品茗的皇后。要知道,藤真这次相助流川顺利诞下皇儿已是得罪了皇后,若是因为走错了路,让皇后借题发挥,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可就麻烦了。于是堂本二话不说,上前打起了招唿。 两人寒暄一番后,堂本才知道,藤真这次进宫是来领赏的。 看见藤真如珠如宝一般捧着那只锦盒,堂本说道:“在宫中行走,不犯错,不惹祸,不断头才是最大的赏赐,只有走出这偌大的皇宫,方能平安,方能自在。”原来,宫中的赏赐在堂本心中早已是浮云。 藤真听后,点头贊同,却不禁又想起了那位流川公子,若他当真是自己的弟弟小枫,那么这十几年,他又是怎么走过来的呢?处处小心,如履薄冰?想到此处,藤真心中一阵酸楚,纵使拥有无上荣宠又如何?没有了平安与自由,又岂能体会到真正的幸福…… 堂本送走藤真后,便转身往枫雅殿前去。自从五年前,他为流川诊断出小产之症后,流川便下令让他秘密制药,帮助其再次怀孕。而他,不辱使命,耗时五年,终于研制出了月华丹,帮助流川再一次顺利怀上了帝裔。所以,堂本此次前来枫雅殿是来復命的。 大产之日,虽然堂本并未出现,但流川知道一切都是皇后相田弥生捣的鬼,因此并未怪罪于他称病休沐。倒是念在他以往为自己尽忠职守的情分上,还想要嘉奖于他。 奈何堂本婉拒嘉奖,对流川说道:“微臣斗胆,请公子圆微臣一个孝道。” “哦?” “微臣不才,年过四十未曾成家,家慈已年过六十,近日身体每多违和,臣极为忧心。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微臣在外多年,未能侍奉亲娘,实在心中有愧,还望公子准许微臣辞官回乡,尽一点孝道。”堂本说完,又要跪下,却被流川扶起。 流川从小没有父母,也不知道何为孝道,不过却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他心知自己已经大功告成,而堂本又去意已决,于是将赏赐推到他眼前,并说道:“好,那么希望大人辞官以后,可以专心服侍高堂,宫中事物也就无须再烦心了。” 堂本得到流川的首肯,松了一口气,连连谢恩,收下赏赐后,却听流川又说道:“要忘记的,还请堂本大人切莫再记得了……” 第19页 流川清冷的声音吓得堂本冒出了一身冷汗,他哆嗦着举起手轻轻拭了拭额头,连声应下后,这才缓缓退出了枫雅殿。 ☆、失踪 彩子失踪了! 藤真从皇宫回来后,就听到孩子的哭闹声,去了西厢,没有看到彩子,却发现了婴儿床里放着的一封信。 信是彩子留下的,上面写道:我乃一介逃犯,宇昂跟着我只会终日担惊受怕,风餐露宿。南烈虽然已为我们作好打算,但我并不想欠他人情,我的路我自己走,我知道藤少心地善良,把宇昂交给你,我很放心,纵有千般不舍,我仍是不得不走。万望珍重,有缘再聚! 和信纸叠在一起的还有那日南烈交给彩子的银票,藤真放下信和银票,走出房门,恰好遇到从刑部回来的南烈。 南烈惊讶彩子竟然会做出这么愚蠢的抉择,于是和藤真商议之后,两人决定无论如何还是要把彩子找回来。 两人刚要踏出御史府的大门,迎面就见一人急匆匆向他们跑来,定睛一看,竟是先前见过的那位彩戏师。 那彩戏师告诉他们,今早,他在大街上偶遇彩子,见她慌慌张张的,于是跟在她身后,希望能在暗中保护她,眼见快要顺利过关,谁知半路杀出一队士兵,其中一个官兵竟认出彩子是通缉犯,将她缉拿归案了。 藤真和南烈一时听得云里雾里,问道:“阁下是?” “在下水户洋平。”接着,他自我介绍一番,他说木暮大人曾有恩于他,是个忠军爱民的好官,所以,帮助彩子顺利出关,他义不容辞,却没想到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末了,他抬头见天色已晚,于是,向南藤二人提议前往刑部司狱,兴许可以见到彩子。 洋平告诉南藤二人的,只能是他愿意告诉他们的,这一点,藤真和南烈自然明白,只是眼下也没有其他头绪,倒不如试着相信这个人,兴许,他并没有撒谎。 两人来到刑部司狱时,已将近傍晚。 略作打听后,三井告诉他们彩子目前还在尚和城府衙,本就是戴罪之身,还在流放途中逃走,罪加一等,衙门需要对此再审,不过审完之后,应该就会送到刑部大牢了。末了,他瞅了两人一眼,责怪道:“我还没说你们呢,私藏朝廷钦犯乃是死罪。拜託你们两个下次长点记性。” 南烈说:“我砍了她丈夫,帮她也是应该的。” 藤真说:“我是个大夫,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一个不以为意,一个不以为然,两人同仇敌忾的样子着实让三井惊讶了好一阵子,最后,腹诽一句:奇怪,这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默契了? 到底是京城的府衙,办事速度就是比其他地方衙门快,第二天,就把彩子押送到了刑部司狱。 得知这个消息的德男立刻报告了三井。出于朋友道义,三井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地牢,站在牢房门口,对着里面背对着自己,躺在稻草堆上的女人说道:“你就是井上彩子?” 这声音?!彩子心中一惊,是他吗?那个十年前背信弃义的男人?她不想去确认,更不敢去证实,于是她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过身,抬起眼,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三井做梦都没想到,此刻身陷囹圄的彩子竟会是自己当年未过门的妻子。一时间,又惊又喜又难过,他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绪,清了清嗓子,勉强扯出一抹浅笑,说道:“秀芝?是你?” 彩子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淡淡的说道:“是我,很久不见了,阿……寿……”哽咽的声音终究出卖了她表面的平静,一段昔日的感情就此拉开帷幕…… 十多年前,每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遍湘州城时,人们总能看到一个相貌俊朗,身子英挺的年轻人站在湖边习武操练,那便是三井。原来,三井年轻时曾是湘州城数一数二的侠士。 那时的他不止是无数妙龄少女心中的白马,更是无数长辈心中的最佳女婿,可他却早早的与青梅竹马的井上秀芝定下了姻缘。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场意外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十年前,他和其他仕子一样,背着包裹来到尚和城参加武举。兴许是平日里练功太过刻苦,伤了膝盖,那日,他在比武场上,旧伤復发,导致剧烈疼痛,最后昏迷倒地。 就这样,他错过了每三年一次的武举考试,当他得知与他一同进京的同窗纷纷考中举人时,他的心情跌落到了冰点,他不想秀芝替他担心,不想秀芝对他失望,于是决定留在京城等待下一次考期,可是他太天真了,京城之地,喘口气都要钱,他的盘缠很快用尽了,为了生计,他什么都做过,打更、守义庄、倒夜香,为了生存,他甚至放弃了鱼雁往来,最后用了十年才熬到了刑部司狱一职,当他满怀欣喜,准备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迎娶秀芝时,才知道秀芝一家早已搬走,音讯全无……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三井每每思及此处便是肝肠寸断,悔不当初。只是他从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还能见到他的心上人,而她,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激动半晌,三井追问一句:“为什么井上秀芝会变成井上彩子?” 彩子听后,苦笑一声,说道:“从我嫁给木暮公延开始。”说完,她立刻跪下:“民妇拜见三井大人。” “你嫁人了?”心痛之余,三井又岂会捨得彩子向他行跪拜之礼,他立刻想要扶她,却见她往旁边闪了闪身,三井知道,她一定在恨自己,恨自己没有兑现三年之约,回湘州娶她,可是他有苦衷,他解释到:“其实,我有去找你……” “敢问大人是何年何月?!” 彩子无情的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道: “我等了三年,三年又三年,九年已过,却迟迟不见大人的身影。我只能告诉自己,我爱的三井寿一定已经遭逢不幸,或者病重卧床,落魄潦倒,甚至饿死荒野,因为我相信我认识的三井寿不是一个言而无信,背信弃爱的薄倖人,你不回来,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已经死了!”说道这里,彩子终究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因为三井的失约,她遭受了太多的嘲讽,太多的白眼,最后,她和父亲因为顶不住舆论的压力而背井离乡,远走他方。途中,父亲替她找人算命,算命先生说她命薄如纸,难有好姻缘,除非改名转运,就这样,她换了名字。就在她遇到木暮公延的那年,她父亲仙逝了,木暮同情她的遭遇,可怜她的处境,替她操办了丧事,又因早年丧偶,所以娶她进门,让她有了归宿。 “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彩子收起眼泪,感慨了一句,却逼出了三井的眼泪。 “是我错了,我辜负了你。” 彩子摇了摇头,说道:“秀芝已死,在你面前的是井上彩子,木暮公延的夫人,大人,还是请回吧。”说完,独自走到角落里,蜷缩起来,不再抬头看他一眼…… 彩子深陷牢狱,在劫难逃! 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南烈就像一尊雕塑一般坐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第20页 藤真见他这样不吃不喝,于是煮了两碗面条,走上前,放在他面前,对他说道:“奔波劳累了一天,吃点东西吧。” “我不想吃。” “有些事情就算你不想也得做。”说着,藤真将手中的筷子递过去。怎奈南烈非但没有接,还起身欲往门口走去,藤真见状,立刻问到:“你去哪里?劫狱啊?” 南烈止住了脚步。 于是,藤真继续说道:“你要劫狱也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说完,他见南烈转身,于是一把将他拉了回来,让他坐下,对他说道:“我知道,你花那么多心思,以为可以为木暮大人留下血脉,结果到头来,彩子还是深陷牢狱之灾,所以你觉得徒劳无功一场空,是不是?” 南烈抬起头,看着藤真,他不得不承认,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了解自己的心思。 藤真字字句句直击南烈心坎,南烈沉默了。 藤真见他不开口,猜测他是被自己说中了,于是将筷子递给他,见他接过筷子后,继续说道:“你这么关心彩子,就应该知道她最重视的就是她的儿子宇昂。家里现在就剩下你、我,小莲和两个小鼻涕虫。拜託,我是个大夫,看诊断症不在话下,舞刀弄枪的事我不会,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来保护那两个孩子。再说了,今日事今日了,明日还有明日事,就算你再怎么愁,天也不会塌下来啊。” 别说,藤真的一番话还真管用,南烈听后,果然不再执意,埋头吃起了面条。看他吃得这么香,藤真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渐渐放下,可是心中却是一阵酸楚:也许,南烈真的对彩子动了感情。 这一夜将註定是个不眠之夜。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热炕头。这话用在水户洋平身上还真是对了头了。那日,他虽没有救下彩子,却借着通风报信的机会结识了藤真和南烈。这让他离任务完成又近了一步。于是他趁热打铁,这一日,又来到了御史府。 给他开门的是丫鬟小莲。 小莲抱着孩子,告诉他藤真和南烈一早就去刑部司狱看望彩子了,所以府里没有人。 洋平虽然嘴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小莲,可是目光却一直牢牢锁定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他猜这个孩子会不会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孩子。那日他亲眼看到藤真和南烈将上川氏的腹部剖开,取出婴儿,所以他此番前来的目的,就是要将皇上遗落在民间的皇子寻回,可是宫廷内,波谲云诡,上川氏被人剖腹取子的消息走漏后,各方势力都在寻找这个孩子,若是亮明身份,单刀直入的向藤真讨要孩子,稍有不慎,便会给这个孩子惹来杀身之祸。因此,洋平思来想去后觉得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骗。 小莲告诉他府中没有人正中他下怀,于是他藉口人有三急,抬腿便要往府里去,却在此时,听到背后响起了一个尖锐的声音:“本公公奉命招藤真健司入宫。” 洋平心头一惊,他趁着小莲上前招唿这位公公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往大门边闪了闪身。 原来,公公是奉了流川公子之命前来邀请藤真入宫的,说来也巧,小莲刚要解释藤真不在时,只见藤真和南烈从拐角处拐了出来。 公公向藤真阐明来意后,藤真向小莲交代了几句,便坐上了那顶华美的轿子。 待他们走后,洋平一个闪身,又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了门口,说道:“哇,做大夫能做到这样真不容易,出入皇宫就像上茶楼一样。” “是啊是啊,说不定晚上,我家公子又能给我带好吃的了。”小莲高兴的拍手说道。 只是两人的对话,南烈不以为意,他看着藤真远去的背影,心中顿觉惶惶不安,且不说皇宫是个危险的地方,稍有不慎,便会人头落地,就是真的得了宠,也未必能长久,更何况那位流川公子,传闻他冷如冰霜,城府颇深,不见得是个容易相处的人。 直到此刻,南烈才渐渐意识到,不知不觉中,他已将藤真的安危放在了自己的心头,却又对自己身份卑微,保护不了他而感到深深的无奈。眼看着轿子消失在巷子口,他才转过身,对洋平说道:“藤真不是约了你未时见面吗?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洋平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其实是想来侦查一下皇子的情况。他虽不擅长撒谎,可是胡诌的本事还有一些,听到南烈一针见血的提问,他急中生智,回答道:“守时是美德,如果你认识我久一点,我还有很多优点让你发掘的。” 南烈瞥了他一眼,说道:“对你,我没兴趣。”说完便往里走去…… ☆、皇后 第十五章: 藤真跟着公公一路来到了御花园的凉亭,跪在凉亭的门帘前,俯首请安:“草民藤真健司,参见流川公子。”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难道在你心中,就只有流川公子一人?!” 随着门帘被撩开,女人来到了藤真面前。 藤真莫名了,他不认识眼前的女人,不过看她衣着光鲜,珠光宝气的样子,想必是这皇宫里的妃子,于是他下意识的问到:“娘娘是……”。 “大胆藤真健司,还不快快参见皇后娘娘!”一旁的公公打断了他的话。 藤真这才知道,原来站在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后相田弥生! 弥生倒也没有为难藤真,她让藤真平身,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栗色的头髮柔软顺滑,白皙的皮肤犹如凝脂,五官更是俊美得不可方物,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相比流川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这个男人倒是多了几分温和。 一番打量后,弥生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藤真的一双手上,她嘴角微微一翘,说道:“好一双玲珑剔透的巧手,就是这双手才能保住流川公子大小平安,神医丹士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藤真立刻谦卑的说道:“是流川公子洪福齐天,草民只是尽力而为。” “尽力到逆旨抗命,不顾性命?” “身为大夫,天职就是要救人,草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 “那过后呢?本宫知道流川公子曾经请你留下,何以你要拒绝?” “宫中御医人才济济,公子千金贵体,皇子又是人中之龙,责任重大,草民何德何能。” “如果本宫说你可以呢?” 接着弥生告诉藤真,自从流川大产之后,身体时有不适,心情郁结,猜疑难安,连御医也束手无策,所以想请藤真前去看诊。不过,她可不是真的希望流川好,她不过是想利用流川对藤真的信任,拉拢藤真,对付流川,如果藤真够聪明,够识趣,那么她会好好利用这颗棋子;如果藤真不识抬举,不配合,那么自己这么做也没什么损失,反而还能博得仙道的好感,总之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当然,后面这些她是不会告诉藤真的。 藤真虽不知道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他不敢抗旨,便应下了,但他有感觉,皇后应该不是真心想要帮流川。 第21页 弥生见他答应了,便吩咐太监带他去枫雅殿。 自从大产过后,流川的身上就莫名的起了一些红疹,宫里的御医束手无策,这回他得知藤真来了,自然是喜出望外,决定好好问一问。不过对于藤真的突然拜访,他心存疑惑,于是参拜完毕后,问到:“健司,为什么今天会入宫?” “禀公子,是皇后娘娘召草民入宫的。她说公子贵体违和,差遣草民来探望公子。”藤真如实说道,其实能够再次见到流川,他的心中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潜意识里他总觉得流川就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尽管他不敢证实,更不敢相认。 流川并不知道藤真心中所想,他只觉得眼前这位神医丹士是个安守本分的良善之人。不过越是这样良善的人,就越容易被他人利用,尤其是刚才藤真提到是相田弥生让他来的,依照流川的个性,他不得不怀疑相田弥生此举的用意,于是他小心的问到:“皇后娘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皇后娘娘说公子大产之后身体不适,所以着草民前来请脉,看看能否缓解不适之症。”藤真如实阐述。 “佛口蛇心,公子大产之际,就是她把宫中御医全部遣走的……”桑田忍不住插嘴一句 “桑田,不得无礼!”流川打断了桑田的话,然后对藤真说道:“切莫听他胡说。” 藤真点头应下,其实桑田所说也并非全无根据,只是后宫向来是非多,外加皇上对流川又是专宠,从而招致皇后嫉妒也在所难免,不过既然流川对自己还没有达到推心置腹的地步,自己又怎可僭越,于是藤真立马换了话题说道:“皇后说公子近日烦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得藤真这么一问,于是流川携藤真往内室走去,走进内室后,流川坐在床榻边,解开上衣,露出后背,说道:“也不知怎么的,我已经很小心饮食了,可是身上还是不停的出红疹。” 藤真上前仔细查看,果然,流川白皙光洁的后背上散落着几颗红疹,虽没有破坏美感,却略微有些刺眼,不过,除了红疹之外,更让藤真感觉到刺眼的却是他肩膀处的吻痕! 已经不是十几岁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了,更不用假装清纯了,吻痕代表什么,藤真心知肚明,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流川就已经侍寝了。藤真的神色不禁黯然了,他不明白究竟皇上是真的爱流川,还是只把他当做洩慾的工具,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心疼流川。 流川迟迟听不到藤真的答覆,于是问到:“怎么了?可有良药对症?” 藤真回过神来,随后看到了放在床榻边矮柜上的汤药。 流川告诉他那是御医开给他的调理补药。于是藤真上前,端起药碗闻了闻,又尝了尝,最后说道:“药没有问题,是补药。依草民之见,公子之所以红疹不退,应该是阴虚火旺,虚不受补所致,只要转服滋阴消热的汤药即可。復原功效可能不及御医开的药方,却可以避免因为操之过急而红疹不断的问题。相信不出一个月,就会好的。” “真的?一个月就能好?”流川此时脸上虽没有太多的表情,可是欣喜之情还是从他的言语中流露了出来,让藤真听后不禁更加心疼,一个男子如此重视自己的容颜只为取悦另一个男子,是因为爱,还是为了生存? 不过流川很快就解答了藤真脑海中的疑问,他问到:“本公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侍寝,还望健司你据实以告。” 藤真惊讶,从吻痕的颜色判断,应该是最近才有的,可是流川的问题又让他隐隐感到事实并非自己所猜测的那样,于是他定了定神,说道:“待公子身上红疹退去便可。” “是嘛,要那么久……”流川自语一句,言语中似有些惋惜,随后继续问到:“可有方法尽快除去红疹?” “为何公子如此着急?”藤真不明所以。 流川这才向他解释道,随着秋去冬来,塞外以牧马放羊为生的楼兰人又会因为没有粮食而在玉门关外蠢蠢欲动,不日,他将率军前往玉门关,只是此番前去,一别数月,所以…… 虽然流川没有往下说,但是藤真明白相爱的两人若不能灵肉相融,是何种煎熬,可见自己刚才确实是误会了仙道对流川的感情,错把爱情当成了洩慾。于是笑容又重回到了他的脸上,他告诉流川,家中祖传一剂药膏,可快速缓解红疹。 流川听后,终于露出一丝浅笑,称藤真乃是天降的及时雨,解了他的难言之隐…… 彩子的判决下来了,依旧是流放,只是被流放到更远的地方——塞北沧州,且不说彩子乃一介女流之辈,就是寻常男子,发配沧州也等同于送死。 三井得知判决后,久久无法平静,自从那日他在牢里与彩子重逢之后,便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于是他沉思良久,摘下官帽,遣散狱中其他衙役,决定做一件大事!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只求连理枝; 情难死,人已痴,他生莫做有情痴,语多反无词。 当彩子拿起三井给她的那一幅幅丹青时,终于明白三井并没有负她,不但这么多年来未曾娶妻,还将她的样子临摹于这丹青之中,只是事已至此,再难反转,彩子哭着说道:“孰对孰错,已经不重要了,事实是我们两人有缘无分。” “相隔千里能够重逢,岂是有缘无分?”三井再一次哽咽。 彩子抬起衣袖拭干脸上的泪水说道:“也许只是老天给我们一个道别的机会呢?让我知道,我并非有眼无珠,你并非薄情寡义,让我知道,我这九年的痴心并未错付,这就够了。秀芝也好,彩子也好,能够见到宇昂出生,见到你平安无恙,我已此生无憾。” “彩子……” “如果你觉得还亏欠我的话,答应我,好好照顾宇昂,好吗?” 三井见彩子一心赴死,便不再言他,于是将事先准备好的酒菜拿到彩子面前,两人干了一杯后不到数秒,彩子便晕厥过去。 原来,三井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彩子明白了他的心意后愿意与他亡命天涯,自然最好,如若不然,採取一些非常手段,也未尝不可! 正当一切准备就绪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那一刻,三井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匆匆走出大牢,只见南烈带着一个公公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公公是来宣旨的,他说仙道喜得皇儿,决定大赦天下,顾念礼部侍郎木暮公延昔日上书暂缓修葺枫雅殿西苑之言可取,復其功绩,赦免其不敬之罪。说完,将公文递到三井手中。 三井大喜,他做梦都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局面竟会有反转的一刻。 短短几日,恍如隔世,彩子终于从大牢中平安走了出来! 三井替她在刑部附近找了一间屋子,待一切准备就绪后,便来到御史府接人。 藤真和南烈将他们送到门口,彩子说:“多谢藤少搭救,以后一有空,我便会和宇昂回来看你。”原来,之后的日子里,她决定自力更生,凭藉一双巧手,以针线女红重新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第22页 藤真敬佩之余,亦对她说道:“不必客气,要是照顾孩子遇到什么问题,随时回来找我吧。” 彩子笑着应下。 当然除了感谢藤真以外,还有一个人是三井和彩子都不能忘记的,那就是南烈,若不是南烈救了彩子,误打误撞住进了藤真的家,恐怕他们这辈子也别想重逢了,更别提什么互诉衷肠了。 一番感谢与道别后,三井带着彩子和宇昂离开了御史府,看着他们如今形同一家三口的身影,藤真笑了,当他准备转身进屋时,发现身后的南烈竟一脸严肃的站在原地,藤真猜测也许他对彩子是有感情的吧,于是安慰道:“是你的挥之不去,不是你的招之不来,这就是命!” “不信!”南烈说完,欲转身往里走。 藤真不明白他说的“不信”是指什么?于是一个箭步来到他面前问到:“做你们这一行的,不是个个都信因果报应的吗?” 南烈瞥了他一眼,说道:“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不会。”说完,继续往里走,可藤真却偏偏不依不饶的跟着他,问到:“那你信什么?信自己?信顺其自然?” 南烈站定,突然说道:“我信日出就有日落;我信小鸟在天空飞,鱼在海里游;我信春天花开,冬天叶落;我信孩子会哭,人会老;我信每件事有始就有终,每个人有生就有死,人生就是这么简单。” 藤真惊呆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南烈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从认识他到现在他总是沉默寡言,惜字如金。藤真盯着南烈半晌,直到南烈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问到:“你看着我干嘛?” 藤真这才反应过来,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说道:“没什么,那么滔滔不绝,我不习惯而已。” …… ☆、洋平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彩子的事过了还没多久,樱木又出事了! 消息是从三井口中传出的,两天前,樱木用假盐引去官仓取盐,当场被捕。根据大齐律例,伪造假盐引罪当处斩。 得知消息的这天,美雪正在天香楼里摆酒,她一直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跳出这个火坑,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跑到刑部司狱告诉三井,樱木是被他的朋友骗的,她记得樱木曾向她提过,他有个朋友名叫青田龙彦,当时有三张盐引急于脱手,所以愿意以八十两一张卖给樱木,为此樱木还曾向美雪凑了一大笔钱,可是万万没想到,那盐引会是假的。 美雪诉说时已是声泪俱下,就差给三井跪下了,她乞求三井赶紧去拘捕青田龙彦。 可是三井又怎会不明白,且不说青田龙彦存心欺诈,此时早已逃之夭夭,茫茫人海,自己能去哪里找,就算是找,也是尚和城衙门的事,刑部司狱又怎可插手。 樱木是美雪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看到她如今哭得凄悽惨惨,三井安慰到:“我会让手下多留意的,一有消息便通知你。” 这么一闹,待藤真回到御史府时已是夜深了,可是客厅里竟还有个人在等他,那就是徽墨斋的钱老闆。 藤真不明所以,上前询问,才知道之前花形老爷临走前预定的一套文房四宝到货了,而钱老闆此次前来正是来送货收钱的。 这可为难了藤真,钱箱里的钱不翼而飞,自己平时拉上补下又没攒下什么钱,仅有的一些钱也在这段时间里供给了家用。 正当藤真不知所措之际,南烈走了出来,他将手中的银票递给钱老闆说道:“这里是二十八两。” 钱老闆接过银票,自然是打道回府,于是打了声招唿便离开了。 人走之后,客厅里顿时安静了许多,对于南烈的慷慨解囊,藤真有些不好意思:“伊藤已经从家乡启程去隔壁县接花形老爷了,稍后会一起回来,我想,很快就可以把钱还给你了。” 其实南烈刚才不过是觉得家里有个陌生人坐着总是不好,万一被他听见孩子的哭声就糟了,所以才拿着钱出来,急于打发对方,此时听到藤真要还钱给他,他是断然不会接受的,于是扯了个理由说道:“就当是彩子的诊金吧,之前你一直都没有根我算过。” 藤真想着若是再执意还钱,倒显得生分了,于是笑了笑便点头应下了。说起孩子,藤真忽然想起是该替他找寻亲人了,如今彩子已经平安离开,南烈应该不会再反对报官了吧,于是他刚要开口问南烈这件事,却没想到南烈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花形老爷快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和他解释家里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孩子。” 见藤真支支吾吾的,于是南烈提议:“在不知道来龙去脉之前,还是没必要让太多人知道,附近有饥荒,不如就说这孩子是饥民留下的吧。” “嗯,我们看他可怜,所以就把他捡了回来。”藤真顺着南烈话说道。 “这倒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 “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可别各说各的了。” 敲定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容。 藤真越来越觉得他和南烈之间有一种默契,也许这种默契只要稍稍加以栽培,说不定就能变成……只是可惜的是,南烈也许早已心有所属,就算他心无所属,也未必会喜欢男儿身的自己。 而南烈,同样也觉得他与藤真之间似乎有着某种牵绊,这种牵绊就叫做喜欢,他喜欢藤真,喜欢他的真诚,喜欢他的善良,喜欢他的单纯,喜欢他的热情。可是他明白,他是一个不配拥有“爱”的人,因为他是一个死囚,一旦不做刽子手,他依旧需要伏法,既然结局早已註定,又何必以爱的名义连累他人,更何况,藤真是尚和城悬壶济世的神医丹士,自己和他,怎么看都不相配。 有诗云:“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晴子自幼被卖身为婢,从未感受过人间真情,所以那日,当她在天香楼被嫖客轻薄之时,樱木仗义相救的情形就深深的刻画在了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后来,她的主子麻理说诸事不顺,让她去刑场弄几根解血绳回来辟邪。怎奈她生性胆小,别说是去观看杀人了,就是杀鸡,她都不敢多看。正当她愁眉不展时,樱木又一次出现在了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去了一次刑场,并在罪犯被砍头后,学着其他百姓的样子,拿着绳子去蘸那断头台上遗留下来的鲜血,帮晴子顺利过了关。 这一来二去的,晴子便悄悄把樱木视为自己最好的朋友,所以当她听说樱木被捕之后,真是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急得团团转。她恨自己只是这青楼中的一个小小丫鬟,认识不了什么达官显贵相助樱木,更恨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身,无法搭救身陷囹圄的樱木。思来想去后,觉得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用自己的诚心去感化上苍,祈求上天帮助樱木度过这一劫。 于是她来到了田岗茂一的算命摊子上。 “雨里花开,命途多舛,不如静待,守的云开。”田岗看着桌上用三个铜板组成的卦象说道:“疾病难安,行人不至,诉讼难缠,樱木这一劫不容易过啊。” 第23页 田岗的话让晴子更觉不安,她求田岗赶紧给她一个方法替樱木消灾,多少钱她都愿意给,只要她有。 田岗看得出她是真心实意要帮樱木,于是缓缓说道:“消灾并不一定要用钱财,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心诚则灵,心正则平,择个吉日,三步一拜,十步一跪,一直跪拜到郊外的相国寺,老天爷会看见的……” 得了要领的晴子,高兴的应下了…… 晴子回去后便翻了黄历,恰好第二天就是吉日,于是她起了个大早,正要动身前往相国寺,却不料被她的主子麻理叫住。 麻理因为下午要应酬知府之子清田信长,所以让晴子赶紧准备一下,稍后给她染指甲。 一时间,晴子为难了,这一天是难得的黄道吉日,要是给麻理染了指甲再去相国寺就来不及了,何况樱木还在大牢里,生死未卜,自己总要赶在判决前替他祈福才有用啊。 正当晴子为难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是洋平! 桂姨之所以会让洋平住在天香楼里,不过是因为他的戏法替自己赚来了比往日多了一倍的客人。 而对洋平来说天香楼无疑是他继续执行计划的最佳根据地。于是,这双赢的结果让各怀心思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达成了协议。 洋平虽然年轻,可他阅歷不浅,他看得出晴子是个天真善良的好女孩,于是主动提议帮她支开麻理。 晴子听后,高兴的应下,就这样,她三步一拜,十步一跪,一直跪拜到了相国寺,上了香,敲了钟,祈了福,最后在回程的途中才发现,自己的膝盖早已被磨破,可是她不在意,只要樱木没事,她的这点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晴子回来后才知道,洋平为了她今天能顺利去祈福,竟花了六两银子! 原来,洋平给麻理变了一个戏法,说是一个铜板放进聚宝盆,马上就能变成两个铜板。起初,麻理不信,后来,洋平给她变了一次后,她就信了,不过麻理是个贪心的人,要变就变一锭银子,洋平告诉她变一锭银子需要四个时辰,麻理觉得时间太长,于是洋平提议不如打几圈麻将吧,一边打麻将,一边监视自己有没有使诈,不是再合适不过了?麻理想想也对,于是就天香楼里的其他几个姐妹打麻将去了。 当然,戏法不过是障眼法,哪有真的,洋平为了替晴子争取时间,白白搭进去了六两银子,这倒让晴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晴子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洋平觉得眼前的姑娘实在是老实得可爱,一时间倒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于是假装正经的说道:“你要是想以身相许,我也不介意啊。” “你说什么啊……”晴子一时间被他说得羞红了脸,直到看到洋平嘴角那一抹温暖的笑容,才知道他是在逗自己。 只是洋平心中清楚,假到真时真亦假,如果他不是有任务在身,如果他可以摆脱自己的身份,如果时间可以倒回,一切可以重来,他是真的希望刚才的戏言并非是戏言…… 说起任务,是夜,洋平又一次来到了御史府,当然,藉口是给藤真送家乡自制的蒸糕。说来也巧,三井也在。 洋平从三井口中得知如今彩子和宇昂已经被安排妥当后,心中不禁宽慰许多,毕竟当年他在宫里得罪过权贵,若不是木暮大人出面说情,想必他早已死无全尸,如今知道木暮大人的遗孀和孩子可以过上安定的日子,想必他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喂,想什么呢?” 三井的话把洋平从往日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几道家常菜上桌后,藤真便招唿南烈、洋平、三井入席。席间,无外乎又谈起了樱木的案子,三井说:“衙门那边还没有抓到青田龙彦,单凭樱木的片面之词要免罪,确实非常棘手。”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相信上天不会那么残忍,让无辜的人枉死。”藤真说道。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没有见过冤狱。”南烈说道。 这时,三井喝了一口酒,缓缓道来:“凡事讲证据嘛,而且这次负责审案的是高野大人,他一生清明,我相信他会依法办事的。” 高野?说起高野,藤真忽然想起这位高野大人素来与花形老爷交情不错,花形老爷每年生辰他都会来登门拜访,如果花形老爷和他说清楚这件事,岂不是对樱木有帮助?只是时间紧急,藤真决定,必须要在樱木的案子尘埃落定前,请花形老爷修书一封寄给高野大人…… ☆、祭祀 次日,藤真又一次来到了枫雅殿,这一次他是来给流川送缓解红疹的药膏的。 走进内室后,只见桌上早已放置了几道精美的点心,那是藤真在民间从未见过的,更别提品尝了。此时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点心,让向来喜欢吃甜食的藤真不禁嘴馋了起来。 参拜完毕后,流川一眼就看懂了藤真的眼神,于是请他一同入座,说道:“我知道健司你喜欢甜食,所以命御膳房做了这些,有金枝玉露团,南国椰丝球,千层奶香酥和五谷相思饼,尤其是这金枝玉露团,你一定要尝一尝。” “果然精美,还没吃就已经令人垂涎三尺了。”说完,藤真再次站起身跪在流川面前,说道:“草民叩谢流川公子。” “平身!”虽然流川平日里恪守宫中礼节,可是心中却是最烦这一套了,他一边说一边扶起藤真说道:“健司,你我情义非比一般,区区几道美食,你又何必多礼呢?坐吧。” 于是,两人一边品尝美食,一边闲聊了起来。藤真送上药膏,流川说道,自从上次见到藤真后,服用了他所开的方子,果然红疹不再復发,相信再配合外敷这药膏,一定能让背部光洁一新,更甚从前。 藤真笑着说道:“公子安康是草民之责。”只是谈话间,藤真始终觉得流川的神色似有倦怠,问起原因,这才知道,昨夜暴雨连夜,仙道被雷声扰得睡不着觉,因此让流川彻夜陪伴在侧,促膝长谈,畅论国事,直到天明。 藤真不得不承认,仙流二人,鹣鲽情深,羡煞旁人。比起他们的感情,就是从前的自己和花形也略逊几分。 这时,流川问起藤真最喜欢哪一款点心? 藤真一时愣住了,说实话,他每一款都喜欢,尤其想到如果能将这些美食统统打包带给南烈吃的话,那该有多好。只是“想”并不犯法,“说”就是大不敬了,于是乎,他倒为难了起来。 流川见状,直接对身边的桑田说道:“让御膳房每样做一份给藤真公子带走!” 桑田应下,便退了出去。 藤真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立刻说道:“是健司嘴馋了,公子不必……” “健司!”流川打断了他的话:“你我之交,难道还在乎这些糕点吗?” 藤真听后,心中高兴,点头应下,思忖着世人皆说流川公子冷若冰霜,心狠手辣,可是自己却没有这么觉得,非但不觉得他冷酷,反而觉得他亲切。有那么一刻,藤真想了解他的身世,确认他是否真的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可是他还是忍下了,说他胆小也好,说他没用也罢,总之为了家人,为了自己,还是不要贸然涉险的好…… 第24页 俗话说:“兔有三窟,人有三急”。 离开枫雅殿后,藤真见桑田满脸愁容便知一二,于是告诉他自己认识出宫的路,请桑田不必再送。 桑田应下,口中连连夸赞藤真玲珑剔透,难怪会被流川公子如此看重。 怎料,藤真独自前行没几步,便遇到了上一次带他去见皇后的那位公公,公公言简意赅,称皇后娘娘有事召见。 藤真跟随公公来到相田弥生正在品茗的凉亭中。 相田弥生可不像流川那样待藤真,参拜完毕后,她并没有赐藤真平身,而是直截了当的问道:“流川公子最近身体如何?” “回娘娘,公子调理得宜,身体安康。”藤真恭顺的回答。 “哼~”弥生听后,冷笑一声,说道:“这个本宫也略知一二,都能到皇上寝宫侍寝了,想来也没什么大碍了。”其实,弥生心里最恨的就是这件事。 从前,她虽然憎恨流川,可也明白,流川区区男儿身是不可能为仙道繁衍皇嗣的,而仙道同样不可能让他的皇位后继无人,所以纵使仙道再不喜女色,自己仍有希望。可是现在不同了,不知那妖孽使了什么妖术,竟然怀上了帝裔,还将他生了下来,而且更过分的是,仙道明知尚有皇子遗落民间,却仍要加封那个孩子为太子。这不得不让弥生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后位。思及此处,弥生问到:“你和公子畅谈一个下午,都聊些什么?” “草民有幸得公子赏赐,话题自然离不开食物。”藤真如实说道。 “除了吃呢?”弥生不耐烦了,显然她要听的不是这些。 藤真不明所以,确实没有再讨论过其他的,他不明白皇后究竟还要他说什么,于是说道:“草民和公子倾谈的不过是些寻常话题,东拉西扯,不知皇后娘娘想听什么?” “大胆藤真健司,娘娘问你话,你却反问娘娘!”一旁的公公抢先一步厉声质问。 弥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嘴,继续说道:“也许藤真公子与流川公子投缘,和本宫话不投机,所言无物。”说完,她瞥了一眼藤真手中的糕点,问到:“公子赏赐的是什么糕点?” “是……” 还未等藤真说完,弥生身边的侍女已接过藤真手中的锦盒,打开,递到弥生面前。弥生看了一眼锦盒中的糕点,有金枝玉露团,南国椰丝球,千层奶香酥和五谷相思饼,道道精緻,款款精美,是御膳房专供仙道的特色美点,自己不过跟着仙道尝过几次而已,想不到藤真健司竟然能有此口福,看来流川枫确实是真心待他。 想着想着,弥生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愠怒,一旁的侍女眼尖,立刻领会了弥生的意思,于是将桌上的锦盒盖上,拿起,故意在藤真面前摔得粉碎。 “子兰,为何如此大意?”弥生明知故问。 “请娘娘恕罪。”子兰说道。 这时一旁的公公捡起地上的一块糕点,对藤真说道:“只是沾上一些尘土而已,我看藤真公子是不会介意的吧。” 宫闱之内,尔虞我诈,无非就是这些戏码,演到这里,藤真差不多也明白了,只是他不敢出声,更不敢抗辩,直到弥生对他说道:“不介意的话就吃吧,看看味道是否和公子赏赐的一样美味?” 藤真看了一眼那沾满尘土的糕点,自知如若不吃,今天就别想走出这四面红墙了,于是心一横,咬了一口。 弥生见藤真吃了,也就不好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了,于是愤愤然的离开了凉亭。 藤真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嘆道:纵使御花园风景再美,也不过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伊藤终于陪着花形老爷回来了! 要问花形老爷为何自从那日参加朋友的生日宴后迟迟未归?原来,他是去追收田租了。城外的田租向来是由叔公老爷去收,每半年进京交给花形老爷,怎奈叔公老爷见钱眼开,起了异心,侵吞了这笔田租。 照理说,花形老爷可以将这件事报到官府,可是为了田租对簿公堂,总归是一件有辱家声的事,于是向来自命清高的花形老爷也就算了,权当是便宜叔公了。幸好家里还有些积蓄,因此一家老小的温饱不成问题。 见到花形老爷回来,藤真忽然想起了钱箱的事,花形老爷这才告诉他,是他在临走前拿走了。藤真听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只不过,这么重要的事,花形老爷为什么不对他说一声呢?有些奇怪。 两人正说着,南烈走了进来。 花形老爷一见到南烈,倍感亲切,要不是那日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己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于是一再要求南烈哪儿也别去了,就在府中住下,和他这个老人家好好喝几杯。 南烈听后,点头应下,这时内堂里传出婴儿的哭声。花形老爷纳闷之际,藤真和南烈就将事先编排好的说辞说了一通。随后,让小莲去把孩子抱了出来。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髮际丰隆,唇红齿白,十足的好面相。 花形老爷看着小婴儿,真是越看越喜欢,最后说道:“相逢总是有缘,相见未必无因,既然你来到我御史府,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咯,乖……” 看着花形老爷把小婴儿逗得一个劲的咯咯笑,藤真不禁心酸起来,他猜老人家都是喜欢孩子的吧,可是当初却对他和花形的那一段断袖之爱给予了极大的包容,这份恩情足以让藤真永生难忘。 吃过晚饭,藤真将之前徽墨斋送来的文房四宝送到花形老爷的房中,并向他提起了樱木的事,请求他修书一封给高野大人,希望高野大人可以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花形老爷当即应下。 可是三天后,当藤真整理书房时,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封要寄给高野大人的信,花形老爷已经写好,只见上书:刑部清吏高野大人钧鉴,久违芝宇,时切葵倾,敬维福体康泰,诸事如意,为祝为颂。念到此处还算正常,可是后面却不对了,只见上面写着:话说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藤真放下信纸,思忖着莫不是花形老爷的病情严重了?不然怎么可能将三国演义的内容写在信里。想来,要让花形老爷帮助樱木是不可能了。 万般无奈之下,藤真和三井来到天香楼找美雪商议。起初美雪不信,以为是花形老爷有意颓唐,想要亲自前往解释,后来才明白,原来花形老爷早已离开官场多年,且不说他已患了轻度老年痴呆,就是“人走茶凉”四个字,让他办事也是力不从心了。 于是三井提议,若能有皇亲国戚肯出面,也许事情还有迴旋的余地。 此言一出,藤真的脑海中首先想到的是流川,可是纵然流川对他再好,他也明白,他与流川之间身份地位悬殊,遇到这样的事,流川也未必肯帮忙,不过人命关天,总不能看着樱木枉死,怎么的都要去试一试,不过他并没有允诺美雪什么,因为他怕再一次让美雪抱着希望变失望。 而与此同时,美雪的心中却有了别样的想法。 第25页 藤真说做就做,前几次他进宫是因为流川传召,而这一次,他主动来到枫雅殿,请求桑田公公代为通传,他要见流川。 可是偏偏很不凑巧的是,这一日流川并未在枫雅殿中。因为关外楼兰军的挑衅,流川主动请缨出征,而这一日正好是钦天监推算出的黄道吉日,最适合举行祭军仪式。所以辰时未过,仙道和流川在满朝文武的陪同下早已离开了皇宫。 藤真求了桑田很久,桑田才答应,带他去南山! 大齐的点将台设在南山的思过崖边,是歷代皇族祭祀的圣地。 当藤真赶到点将台外时,只见空旷萧寒的山谷里,冷风唿啸着从耳旁刮过,硕大的军旗被吹得猎猎作响,将士们的衣袍随着大风飘扬起来,唯有坚毅的身形巍然不动。 点将台设在思过崖的正南边,有两丈多高,但高台的面积并不大,正中间摆着香案,两侧立着几面军旗。 仙道拉起流川的手从台下走到台上,来到香案前,双双跪下,仙道手执三炷沉香,口中念道:“大齐第七代君主仙道彰敬拜皇天之祜,薄薄之土: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各得其所,庶物群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凡属世间有情之物,普使终成眷属;所有太平盛世之人,概令咸臻寿疆。恩洋上苍,庆高明之悠久;德溢人间,作盛世昇平之瑞祥。谨择今日,瞻天仰圣;四海永靖,风调雨顺;以颂以祷,伏惟尚飨!兹于承起十一年十一月,供奉天地,恭俭!” 说完,双双叩首。 祭祀完天地,就该是祭祀军队了。 祭祀军队向来是由军中最高职务的大司马主持。于是两人起身后,仙道立于一侧,流川来到案前,举起酒杯,望着台下的将士说道:“大齐的儿郎们,你们是大齐的珍宝,是大齐的栋樑,因为有你们,我们的国家才能固若金汤,因为有你们,我们的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流川在此承诺,高官厚禄绝不再是公卿大臣的专属,你们的血与汗绝不会白流,沙场浴血,卧冰尝雪,千里奔波,赴汤蹈火,为的绝不仅仅是效忠君王,保卫国家,更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了更好的活下去,为了沙场上挣来的功劳能够荫及家人,为了可以建功立业,人前显贵,是也不是?你们付出多少努力,就会有多少回报,他日,你们同样可以成为校尉、中郎将、将军、大将军、甚至是——大司马!你们为大齐,为百姓流出的每一滴血与汗,大齐与皇上必将铭记于心,流川在此代表皇上感谢你们,感谢你们的忠诚与勇敢,感谢你们的牺牲与奉献,谨以此杯水酒,敬献我大齐数万万英雄儿女!” 长袖一挥,酒如长虹,飞洒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长弧,洒落在祭坛之下。 一瞬间,风停了,云歇了,偌大的点将台,鸦雀无声。数万万将士们在这一刻忘记了唿吸,静静的凝视着高台上的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出身寒微,却可以左手执笔安天下,右手挥剑定干坤,一次又一次的解救大齐于危难间,只要有这个男人在,何愁楼兰不破,江山不稳;只要有这个男人在,大齐必将屹立不倒,军士必将百战百胜! 当空气中仿佛紧张得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时,只听将士中已有人高唿一声:“皇上万岁!大司马千岁!皇上万岁!大司马千岁!……”连绵起伏的唿喊很快融在一起,仿佛变成了一个人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山谷里不断迴荡。 藤真立于点将台外,注视着点将台上的一切,只觉得整个人热血沸腾了起来。这样的场面他何曾见过,这样的气势他何曾感受过。他为大齐有这样一支军队而感到自豪,他为大齐有这样一位军神而感到欣慰,他更为自己可以成为流川的好友而感到骄傲,他终于明白,贵为九五之尊的仙道为什么会那么爱这个男人了,因为这个男人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玉树临风,容颜俊秀,与他可畅论国事,可切磋武艺,可相濡以沫,可同生共死,这些又岂是后宫女子可以企及的? ☆、救人 祭军结束后,藤真本想立刻去参拜流川,却被桑田拦了下来,说是流川和仙道以及几位将军即将要去宣政殿商议军事。藤真无奈,只能坐在枫雅殿的正厅等他,这一等便等到了酉时。 因为祭军结束后三天,军队就要开赴前线,所以流川从宣政殿出来,就想去东宫看望宸儿,却闻得藤真已经在枫雅殿里等了他大半天了,他思忖着藤真向来是个安于本分的人,如此执着的等待说不定是有什么事,于是他在前往东宫之前回了一趟枫雅殿。 再一次见到流川,藤真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一来是为流川在祭军大典上的出色表现,二来是他终于等到了流川,樱木有救了。 显然,藤真眼中的大事在流川眼中简直就不算个事儿。 流川得知前因后果后,当即前往书房,提笔写了一道特赦令,写罢对藤真说道:“拿着这封信,让刑部放人就是了。” 此刻藤真觉得手中握着的不单单是一封信,更是樱木的命,他如获至宝一般将信收了起来,刚要跪下道谢,只听流川说道:“免礼,不如陪我去东宫看望宸儿吧。” 藤真点头应下。 大齐自开国以来就有一个规矩,皇子不可留在生母身边,一来是担心慈母败儿,宠坏了未来的储君;二来是担心外戚做大,威胁皇室江山。所以流川虽然深受仙道的宠爱,却也没办法不依照规矩做事。 流川携着藤真一路来到东宫,只见照顾宸儿的嬷嬷此刻正在东宫门口与一群宫女闲聊。流川见此情形,当场便要兴师问罪。嬷嬷吓得立刻跪了下去,头磕得如捣蒜一般说道:“皇后娘娘下令,将皇子带去了云秀宫。” 这还是流川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他不知道相田弥生会把他的孩子怎样,他更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他没了这个孩子会怎样,他二话不说,朝云秀宫的方向走去。 弥生倒是没有想到流川会来得那么快。要是换做往常,流川绝对是恃宠生骄,就算召见都未必会正眼瞧一下自己这个后宫之主,今天倒是乖了,看来妖孽也是有弱点的,这个孩子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流川从进门起,就看到宸儿在弥生的怀里一个劲的啼哭不止,他的心瞬间痛到了极点,他多想上前从弥生怀里抢走宸儿,可是他不能这么做,规矩就是规矩,如果他这么做了,就是大不敬,且不说弥生并未将宸儿怎样,就是当真怎样了,也轮不到他来处置。 参拜完毕后,弥生见流川的目光从进门开始就未曾离开过宸儿,便知他心痛,也许是以往的痛恨被压抑得太久,这一刻,弥生觉得特别痛快,她就是要他心痛,她对流川说道:“东宫位偏风大,宸儿又因出生时碍产而先天不足,所以本宫将他带到云秀宫来照顾,未及时通知公子,公子切莫见怪。” “多谢皇后关心。不过,微臣担心宸儿扰了皇后,还是由微臣将宸儿送回东宫,比较稳妥。”流川依旧淡然的回话,可是眼神中却流露出了心痛。 事实上,相田弥生就算把皇子强行留在自己身边,也并不能怎样,在她心中,这个孩子虽然是流川那个妖孽所生,但也是仙道的孩子,所以,她不敢。她只不过是请了相国寺的主持前来,一同诵经祈福而已。 第26页 两人对峙之际,相国寺的主持来了。 参拜完毕后,主持说道:“皇子先天不足,因此体弱多病,依老衲之见,需做一场水陆法事,趋吉避凶,方可健康成长,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大师但说无妨。”弥生说道。 主持捻了一下鬍鬚,继续说道:“只不过,这法事还需一百篇《心经》方可成事。其中这《心经》当由流川公子抄写最为有用。” 弥生听后,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对流川说道:“为了宸儿,那就有劳公子了。” 流川无奈,说道:“抄经可以,不过我要带宸儿回东宫。” “公子又要去前线剿匪,又要抄经,照顾宸儿一事就让本宫代劳吧。本宫代理六宫,一定会将宸儿视如己出的,难道公子不放心吗?”说完,她也不等流川回答,直接转向那主持,说道:“大师,我们现在去诵经祈福吧。” 说着,弥生抱着宸儿和那主持离开了云秀宫。 跪在门口的藤真将这一切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其中的尔虞我诈,不用明说,他也明白。他不禁越来越心疼流川,尤其刚才宸儿一直在啼哭时,他看到流川的眼神充满柔情,眼眶中分明饱含着泪光。可是此时再看流川,眼眶中早已没有了泪光,只见他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半晌,才走了出来…… 当藤真揣着那道“特赦令”来到刑部司狱时,值班的衙役德男告诉他,樱木已经无罪释放了,此时正和三井,还有南烈在望江楼吃饭。 藤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离开刑部司狱后便想去望江楼找他们三个问个明白,走着走着,竟在路上遇见了小莲。 小莲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一样,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少爷,赶紧去看看美雪姐姐吧,她快死了。” 快死了!?来不及问缘由了,藤真跟着小莲一路快跑来到天香楼,美雪的房间。 推开房门,只见桂姨坐在美雪的床边守着她,地上一片狼藉,好似发生过打斗一般,床上更是凌乱不堪,而躺在床上的美雪,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气息还能证明她活着,整个情形就像小莲刚才描述的那样,美雪快死了。 见此情形,藤真二话不说放下医箱,上前把脉…… 樱木性情单纯,当他得知自己被无罪释放后别提有多高兴了,外加三井向他提议一起去望江楼吃饭,于是他想也没想,就跟着三井和南烈出去了,也没问自己为什么会被无罪释放。 三人来到望江楼二楼的雅座,入座后,自然是由三井做东,点了几个好菜和一壶好酒。 席间,三井见樱木太过兴奋,老是想着回天香楼见姐姐,于是告诉樱木,美雪已经知道他无罪释放了,所以去相国寺还愿了,没有两个时辰回不来,因此让樱木在望江楼里安心吃饭,吃完再去天香楼与姐姐团聚也不迟。 樱木没有多想,随即应了下来,不过心里却是难过得很,240两白银被骗,恐怕此生要想再翻身也难了,至于替姐姐赎身的事更是天方夜谭,想也别想了。思及此处,樱木顿时觉得此刻就算是饕餮盛宴放在他眼前,也是味同嚼蜡,食之无味。再看三井和南烈,此刻都阴沉着一张脸,压根没有因为他被无罪释放而露出高兴的神色,樱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藉口下楼打包几个菜,便偷偷熘走了。 也许是朝廷查出了真相,也许是自己福星高照,也许是晴子的祈求成真,总之,一路上,樱木想过很多种自己被放出来的理由,却独独没有想到是因为美雪替他承受了非人的虐待,而罪魁祸首就是清田信长! 清田家能够在尚和城如此飞扬跋扈,仰仗的势力自然来自皇室。所以当三井告知藤真和美雪,如果想要樱木平安,就得有皇亲国戚出面时,美雪便想到了清田信长。 虽然清田信长信守承诺,托人走了门路放了樱木,但是美雪必须为此付出代价,那就是陪他一晚。 青楼的姑娘们都知道,清田信长玩起来很疯狂,最喜欢的就是给人灌迷迭散,那种让人变得昏昏沉沉,神志不清,却又□□焚身的药物。而且这种药物一旦服食过量,就会直接导致死亡。 所以当桂姨看到清田信长称心如意的从美雪的房里走出来后,就知道情形不妙。于是,她立刻去了美雪的房间,结果发现美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桂姨大骇,赶紧差人去找藤真,却从小莲口中得知藤真进了宫。 小莲本就对藤真这次未经传召进宫的事感到奇怪,得知美雪奄奄一息后,她立刻去了皇宫玄武门等藤真,却等来等去没等到,最后,在返回天香楼的必经之路上遇到了藤真,这才急匆匆把他带来救美雪。 也亏得藤真来得及时,施针之后,总算是保住了美雪的命。 遍地狼藉,血染白衣,此时此景,追悔莫及。 樱木攥着拳头,忍着泪,站在美雪房间的门口,他是又气,又急,又恨。气自己过于轻信他人,导致美雪多年积攒的钱财散尽;急美雪遍体鳞伤,深度昏迷,此时仍然生死未卜;恨清田信长衣冠禽兽,辣手摧花,下手如此狠毒。 痛定思痛后,樱木决定就是赌上性命,也要杀了清田信长!下一刻,只见他不顾周围人的阻拦,冲出了天香楼。 樱木了解清田信长的习惯,知道他一般在逛完青楼后都会去一家名叫“春暖”的浴室洗澡,于是离开天香楼后,樱木拿着一根足以置人于死地的木棍来到离“春暖”不远处的巷子里,企图伏击清田信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让樱木等到了清田信长和他的手下从“春暖”中走出来。 樱木握紧了木棍,正要上前,却忽然被什么人从后面制服了。那人一手夺过他手中的木棍,一手捂着他的嘴巴,直到把他拖出巷子口,才松了手。 樱木就着昏暗的月光,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南烈! 自打樱木怒气冲天的离开天香楼后,藤真、南烈、晴子、三井纷纷出动前去找他。最后,还是被南烈发现了他的踪迹,南烈问到:“你想以寡敌众?” “本天才要给姐姐报仇,不要你管!”樱木叫嚣到,说完,他转身,企图去追击清田信长,却被南烈拦住了去路。 樱木眼看着清田信长越走越远,自己的报仇计划泡了汤,这才对南烈说道:“他不是人!你没看到他把我姐姐害成什么样了!我要拉他去陪葬!” “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一点!”南烈瞪着樱木,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姐姐伤得不够重,想让她继续受伤?” 南烈的话彻底惹怒了樱木,他大声质问到:“本天才要报仇关你什么事!”说完,向来性子冲动,脾气火爆的他竟向南烈出手,只是他的武功底子薄,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好好的习过武,因此几招之后,便落了下风,最后被南烈推到墙边。 南烈说道:“你连我一个人都打不过,怎么去杀他?” 樱木不依,又挥出一拳,这次却惹怒了南烈,南烈见他不知悔改,执意如此,于是将刚才的防守改为攻击,一拳将樱木打趴下,并说道:“你要是仍旧那么冲动,你姐姐所受的痛苦就会白受,你说你要去找清田信长报仇,那就去吧,不过你最好记住,伤人同样要坐牢,到时候,你是不是还希望你姐姐为了救你而被虐待?是不是!?” 第27页 樱木听后,渐渐的冷静了下来,觉得南烈说的不无道理,自己无权无势又身无长物,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就是这条命,豁出性命若是能杀了清田信长倒也算了,最怕自己豁出性命后,不过是让他受了些许皮外伤,最后落得亲者痛仇者快的下场,那多不值得。 南烈见樱木不再说话,于是说道:“如果你还要去杀清田信长,我不会拦你。”说完,便离开了这黑漆漆的巷子,他有把握,樱木已经想通了…… ☆、原来 自打那日从花形老爷书写的信件中看出他已经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后,这一日,藤真特意请自己的父亲前来探望。 一贤和花形老爷对弈几局后便瞧出了端倪,待花形老爷回房休息之际,他对藤真说道:“善忘煳涂,易类,记忆错乱,似有痴呆之症。” 一贤告诉藤真,脑为髓海,元神之府,神机之用,年纪越大,肾中精气不足,不能生髓,髓海空虚,髓减脑消,自然神机失用,而成痴呆。而且这种病的病位是心和肝胆两经,能否根治,主要看他胃气元气的强弱,很难。 不过,他还是给花形老爷开了一贴补气宁神的药,就算不能根治,也可以减缓症状。 两人正聊着,一贤见南烈回来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南烈。于是随口便向藤真打听起了南烈,藤真告诉他,虽然南烈不苟言笑,又孤僻,不过心肠不坏。 一贤是了解藤真的,见他把南烈说得那么好,于是调侃到:“看来你和他相处的不错啊。” 藤真向来敏感,一听便听出了父亲的言外之意,立刻砌词狡辩到:“爹,你想多了,多一个人多一双筷子而已。” 话说樱木虽然打消了去杀清田信长的念头,可是却因为这件事,终日郁郁寡欢,不但不回天香楼照顾姐姐,还离谱到躲了起来,让美雪一顿好找,却仍旧找不到,倒是晴子,猜到了他的藏身之处。 这一日,晴子特地准备了一些糕点,来到郊外,河边的那间茅草屋。 茅草屋是樱木还没有出事前带她来过的地方,樱木告诉她,小时候有一次,一个嫖客撞翻了他手中的水盆,却说他是故意将水泼在自己身上,硬是要他赔钱,樱木死活不赔,两人争执间引来了美雪。没想到,美雪不分青红皂白,二话不说就打了樱木一耳光,还向那个嫖客道歉。为了这件事,樱木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就来到了郊外的这间小屋,小屋虽然年久失修,却是樱木的秘密基地,只要遇到不开心的时候,他就会来这里放空自己,连美雪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晴子拎着食盒,小心翼翼的推开小屋的门。 果然,樱木正躲在墙角的稻草堆里,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 晴子上前叫醒了他,随后把带来的烤番薯递给他,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又给他倒了一碗水,随后温柔的说道:“又没有人和你抢,吃那么快干嘛?” 樱木没有说话,三天没吃东西的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晴子见状,于是问到:“你打算在这里躲多久,你不顾美雪姐姐了吗?” “可不可以不要提她!”樱木抬头吼道。 纵使晴子脾气再好,此时也忍不住了,她同样大声反问樱木:“难道我不提,你就可以不想吗?” “她受的伤都是我害的,我哪有脸再见她?”樱木道出了自己的理由。 “美雪姐姐又没有怪你,你赶紧起来,跟我回去。” 说完,晴子就去拽樱木的胳膊,怎奈,樱木也是个倔脾气,愣是不肯回去,说是宁愿一辈子躲在这里,也好过出去丢人现眼。 晴子见状,满腹委屈,眼里噙着泪水说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一股臭味,我要不是为了美雪姐姐,我根本不会来。每次出来找你,回去就被麻理小姐骂,现在找到了这里,又要被你骂。” 听到此处,说不心酸是假的,樱木看了一眼窗外,已是日落西山,于是对晴子说道:“你走吧,天香楼快开门了。是我自己笨,被人骗光了钱,我该死,害了姐姐,我不想再害其他人,你走吧。” 晴子无奈,眼看着太阳快下山了,樱木又劝不动,于是说道:“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便离开了小屋。 …… 虽然樱木不领情,但天香楼里倒是有人惦念着晴子,那个人就是洋平。 洋平是来厨房找东西吃的,见晴子暗暗垂泪,于是悄无声息的接过晴子手中的菜刀,然后三两下就把菜刀变成了一束小菊花,以为晴子会笑,没想到,哭得更伤心了,口中说道:“别玩了,今天我已经被骂够了,不想再被小姐骂啊。” 洋平最看不得女孩子哭,更何况是清纯美丽的晴子,于是立刻把小菊花变回了菜刀,送到晴子眼前,并说道:“满腹委屈似得,不如我认真变个戏法给你看?” “不用了,都是骗人的。” “骗骗哄哄不就一辈子了?不是很好吗?” “恐怕是骗人的没事,被骗的就惨了。” 洋平这才明白过来,她在说樱木的事,于是安慰到:“樱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人都放出来啦。” “放出来,可是不回来。” “你好像很关心樱木哦?”洋平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瞎说,我只是关心美雪姐姐而已。你没看到她憔悴的样子吗?”晴子立刻辩白,脸颊上却泛起了红晕。 洋平心中一沉,歪打正着,看来晴子是真的爱上那个樱木了,不过想归想,他的嘴角仍然挂着一抹温暖的笑容说道:“看到了,你不是也一样?”说完,拿起砧板上的叉烧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这叉烧真是香……” 留下晴子一脸愁容…… 古语有云:“吃曹操的饭,想刘备的事。”说的就是三井现在这副“人在心不在”的样子。 自从他遇到彩子以后,就很少去天香楼了,偶尔的几次,也是纯粹应酬。照他的话说,那是因为他不想别人总觉得他常常流连烟花之地。 “哦?是吗?是藤真,还是我?”南烈一脸认真的问道。 三井霎时红了脸,干笑一声反问到:“你何时学会取笑别人的?” 南烈嘴角露出一抹浅笑,说道:“之前彩子回来探望过我们,说你晚上经常去她那里帮她噼柴。” “是吗?呃,这个,天气越来越冷了不是?趁没下雪的时候早作准备,早作准备嘛。”三井支支吾吾的解释了一遍,说完,才发现南烈脸上的调侃之意,一时间明白过来,自己又被他耍了。 两人正说着,德男前来禀报三井,说是内堂有个人来了,请三井过去看看。 坐在内堂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花形老爷,他不仅拿出了以前做御史时的官服,还离谱到穿着官服跑到刑部司狱审案,好在三井和藤真是好友,不但没有怪罪花形老爷,还七哄八骗的让他答应回家。 第28页 正当藤真为了花形老爷失踪一事急得团团转时,只见三井和南烈陪着花形老爷回到了御史府。 花形老爷一边进门,一边说:“那年成王犯上作乱,幸亏我找到证据……” “全靠大人英明,终于查个水落石出。”三井很配合的在一旁作揖。 这时,花形老爷看到了藤真,于是吩咐道:“健司啊,他们是我在刑部新认识的同僚。晚上就留他们在府里用膳。你去叫下人多做几个菜吧。” 藤真明白,一定是花形老爷又煳涂了,于是同样配合道:“好。” “那就有劳少爷了。”三井再一次配合作揖。 晚饭后,藤真见天气清朗,于是搬着婴儿床,坐到了花园里。 这时,南烈来了,南烈告诉他,花形老爷已经喝过药了,而且今天他很开心,说了一整晚当年做官时的威风史,笑得嘴都合不拢。 藤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麻烦你了,爹说世伯有痴呆症,所以有时候会煳里煳涂。” 南烈摇了摇头,安慰道:“也不是很煳涂啊,和三井下棋,三局全胜。” 藤真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仍然难掩憔悴之色,他嘆一口气,说道:“今天赢了,也许明天后天,连车马炮怎么走都不知道了。”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我不担心啊,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何况,世伯现在无病无灾,每天快快乐乐,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藤真说完,便拿起石桌上的拨浪鼓逗弄起了小婴儿。 小婴儿比刚出生时活络多了,现在用拨浪鼓逗他,他的一双眼睛已经会跟着拨浪鼓转了。 南烈看到藤真那么喜欢孩子的模样,心头一暖,之前的念头又盘旋在了脑海中,只不过这一次,他抓住机会,问道:“那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找个人成亲呢?” “嗯?我?我……这个……那个……”藤真支支吾吾了起来,该怎么说呢,说自己喜欢男人?南烈会不会将他视为异类?以前倒没觉得,如今被南烈这么一问,藤真忽然觉得这是一个令他难以启齿的问题,于是灵机一动,反问到:“那你也老大不小了,为什么不成亲呢?” 南烈干笑一声,思忖片刻后说道:“我是一个死囚。” 原来十年前,也就是南烈准备迎娶木暮公延的妹妹前,因为失手打死了一个调戏民女的流氓而获死罪,就在行刑前,他遇到了那时还是刽子手的师父北野。 干刽子手这一行,因为杀戮太多,所以背负的冤孽也多,一般人害怕遭报应都不愿意入行,年岁久了,刽子手越来越少,有时一个县都未必能有一个刽子手。朝廷得知后,便颁布了法令,如死囚愿意做刽子手,则可暂缓行刑,等到不再做刽子手的那一天再行刑。 北野见到南烈的那一天,问了南烈一个问题:“你后悔吗?” 南烈回答他:“后悔。”他后悔的不是见义勇为,而是太过冲动,错手杀了人。 只因这一句话,北野收了南烈这个徒弟,因为他看到南烈过于冷酷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慈悲的心。 就这样,南烈做起了刽子手,一做就是十年,不可娶妻,不可生子,哪一天不再做刽子手了,依旧需要伏法,这就是他的宿命。 “你呢?”南烈说完,反问到。 藤真这才从刚才的故事中反应过来,只是没想到,南烈还记着这个问题,眼看逃不掉了,于是他心一横,耍赖到:“你猜?” 南烈笑了,要他猜也不难,他曾经在院子里看到过藤真在烛火下读书的样子,读着读着,脸上泛起了笑容,读着读着,笑容又变成了哀愁,一猜便知,一定不是在读那些枯燥乏味的医书,于是南烈就悄悄向小莲打听了一下藤真经常读些什么书,没想到小莲脱口而出少爷从来不读书。正当南烈感到奇怪时,小莲又如梦初醒般说道:“少爷会不会是在读花形少爷写的小说。” 所以,南烈大胆的猜测,藤真和那位花形少爷,关系一定不简单,一、以藤真清秀俊美的容貌,玉树临风的身姿,要是想娶妻,只怕是姑娘踏破他家的门槛要倒贴。二、藤真与花形老爷非亲非故,却心甘情愿照顾他那么多年,单凭热情善良来解释此举,实在太过牵强。 不过这些都是南烈脑海中的臆想,并没向任何人证实过,不过此刻既然他都已经向藤真坦白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于是他大胆的问道:“花形老爷去世的公子和你是不是……” “是!”藤真回答到,与其提心弔胆,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了算了。 南烈笑了,这一笑把藤真惹毛了,只见他怒目圆睁,甩下一句:“就知道你和那些世俗之人一样。”说完,便起身抱着孩子去了自己的房间。 南烈没有拦着他,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得更加灿烂了…… ☆、觉醒 晴子又提着食盒来到了郊外的小屋,不过这一次,她可不是来好言相劝的,她想好了,如果樱木再不肯振作起来,她就骂他,直到把他骂醒为止。 站在小屋的门前,晴子在心中好好建树了一番,然后轻轻推开了小屋的门,果然,樱木仍躲在角落的稻草堆里。 晴子上前,将食盒递给他,并问到:“都这么多天了,你倒是有何打算啊?” “你好烦啊,每次都来和我说这些。”樱木撇过头,不愿意搭理她。 “我为你好才说你的,你不领我情无所谓啊,那美雪姐姐呢?你是不是连她也不理啊?你知不知道啊,她担心你担心得憔悴了许多啊。” “够了,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不要再提她了。” “怎么?提到美雪姐姐你心痛啊?原来你还有感觉啊,如果你那么在乎她,就别再让她伤心,就别再让她为你流泪。” “是啊是啊,我不止让她流泪啊,我还让她受伤啊,我这种人没用的,只会害人不浅,你就让我自生自灭,自甘堕落吧,你来看我干嘛啊,你走吧,走吧。”说着,樱木拿起食盒躲到另一边的墙角,吃了起来。 晴子不依,上前握住他的手腕说道:“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不准吃!” “放手啊!” “不放!” “放手啊!” “不放!” 樱木拗不过晴子,扔下手中的包子,说道:“你不放是吧,我大不了就不吃了,难道还能饿死不成?”说完,他拿起一边早已发了霉的馒头啃了起来。 “你真是没救了!”晴子生气的站起身来,大声对樱木说道:“我笨,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你说要让美雪姐姐过上好日子,要争气,现在呢,小小挫折都受不了,宁愿吃发霉的馒头都不愿意出去见人,你根本就是一只缩头乌龟!” 说完,晴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屋。她失望,她真的失望,本来以为樱木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想到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第29页 …… 晴子离开小屋后便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些麻理爱吃的小菜,然后又去了一趟裁缝店,挑了麻理喜欢的布料,最后还去了一趟胭脂水粉店,买了麻理嘱咐她的那一款桃花胭脂。这一大圈兜下来,待她回到天香楼时,已将近酉时。 说来也巧,就在她经过美雪的房间时,竟然听到了樱木的声音! 原来,晴子走了之后,樱木想了很多,想了很久,他想起那一年家乡水灾,大水沖毁了他的家园,继而瘟疫四起,父母被病魔纠缠,先后离他而去。这时,一同逃难的一个比他大了十岁的女孩牵住了他的小手。 女孩带着他一路乞讨到了京城,因为身无分文,身无长物,为了餬口,女孩最后只能把自己卖进了青楼,那个女孩就是美雪。 可是自己呢?因为一点点挫折,害怕被人看不起,害怕被人嘲笑而躲在这里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如果当年姐姐也用这样的态度来面对困境的话,他们俩早就饿死了! 同样是人,为什么姐姐可以为了自己不顾他人的唾弃,豁出了自己的青春,赌上了一辈子的幸福,用自己消瘦的肩膀挑起两个人生活的重担,而自己不能呢?思及此处,樱木再也待不下去了,他要告诉姐姐,牵着姐姐的手,该是他的手了…… 一场风波雨过天晴,次日清晨,樱木便找到了晴子,怪她为什么要躲在门口偷听。晴子这才知道,原来樱木早已发现了她,正要道歉时,樱木率先对她说了一声“对不起”,并感谢她那天的当头棒喝。 两人正说着,洋平走了过来。 洋平看到樱木,立刻调侃道:“回来就好,免得有人三魂丢了七魄。”说完瞄了一眼晴子。 没想到,樱木憨憨的,愣是没注意到他的微表情,反问一句:“你说我姐姐吗?” 洋平笑了,继续调侃:“不管是谁,总之人没事就好了。是不是啊?晴子?” 晴子一听,立刻涨红了脸,藉口有事要忙,便匆匆的走开了…… 这一晚,藤真在百安堂一直忙到了戌时三刻,待他送走最后一位病人,走出医馆时,天色早已暗下,顿时觉得五脏庙因为没有食物祭奠而闹腾得很。 藤真锁上门,估摸着这个时间,除了乌衣巷口子那个面摊还没有打烊外,其他的店估计都已经打烊了吧。无奈,他只得往巷子口那个小摊子走去。 也许是有缘,也许是别的,无独有偶,这一晚,南烈同样在刑部忙到戌时才完工,同样忙得来不及吃东西,同样想起了乌衣巷口子的这个面摊,就这样,藤真和南烈上演了一场“不期而遇”。 藤真到达面摊的时候,南烈已经坐在了桌子边,默默的喝着酒。 藤真见状,二话不说,便提着药箱坐到了南烈身边,说道:“你不介意我坐下的哦?” “就算介意你也会坐的。”南烈抿了一口白干说道。 “是啊。一个人喝酒很闷的。”藤真说完,跟面摊老闆又要了一碟猪耳、一碟鹅肉。 南烈见状,问到:“你不先尝尝再点吗?” 藤真一听,觉得有道理,于是拿起筷子,夹了南烈事先点了的鸭舌,放到嘴里,嚼了两下,啧啧称赞到:“卤得很入味啊。” 这时,面摊老闆将藤真刚才叫的猪耳与鹅肉送了上来。 藤真夹起一块鹅肉,嚼了两下,顿时觉得一点味道都没有,于是他放下鹅肉,又去夹那猪耳,同样如此,淡得没有味道,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南烈看着他,觉得甚是可爱,于是好意提醒到:“这里除了鸭舌,其他的都……”说到这里,他悄悄的摆了摆手,意思是“不怎么样”。 “那你不早说?” “每个人口味不同,我以为你喜欢清淡呢。”说着,南烈拿了一个杯子放到藤真面前,给他倒上白干,然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见酒壶轻了,于是说道:“下一壶算你帐上。” 真是斤斤计较!藤真腹诽一句,不过还是同意了,随后喝了一口面前的白干,差点没吐出来,这白干淡得像掺了水一样,不,不是掺了水,说它直接就是水都不为过。南烈知他所想,解释道:“这里客人少,所以生意难做。” 藤真回他:“之前见过你来这里几次,我还以为你来这里是因为这里的东西好吃。” “街边小摊怎么可能比得上望江楼。” “那你图什么?” “安静咯,不过今晚就……” 藤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收起了笑容,说道:“那我坐回那边去好了。”说完,便要拿药箱走人,却被南烈拉住了手。 南烈的手掌宽厚,温暖。触碰的那一瞬间,一抹红晕染上藤真的脸颊,幸好是晚上,他猜南烈也许没有发现,却怎知,一切早已落入南烈的眼中。 南烈拉着他的手说道:“不许走,你答应的,下一壶白干算你帐上。”说完,也不等藤真答应,便回头唤老闆拿酒来。这时,藤真悄悄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老闆将白干送来后便退下了。 南烈为藤真斟满一杯,随后瞥了一眼桌上的鹅肉与猪耳,不禁皱了皱眉,不用猜也知道藤真一定不会再吃了,于是他体贴的将它们挪开,把鸭舌推到藤真面前。 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让藤真嘴角的笑意不禁又深了几分,他说道:“樱木回来了,他们姐弟俩应该没事了。” 可是南烈却回了他一番很有深意的话,他说就算伤口结了痂,也不代表不会痛,总有一滴眼泪会使人成长,每个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花形老爷的病是越来越严重了!拿着家里的银子买了一大堆笔墨纸砚不止,还跑到海味店,把家里所剩无几的银两全部花完,点了一堆鲍鱼、鹅掌、花胶、海参、燕菜等名贵食材,然后回来对藤真说他要吃鲍鱼鹅掌、花胶冬菇炆海参、还有冰糖燕菜。 藤真听后,为难了起来,因为他急着要出诊,而花形老爷半个时辰前才刚刚吃过午饭。幸好这时,南烈回来了,于是藤真赶紧让他陪花形老爷去下棋,这才把老爷子给煳弄过去。 晚上,当藤真从医馆回到御史府时,小莲急匆匆跑来告诉他,说是花形老爷正在他的房里,撕他的书,拦都拦不住。 藤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焦急过,他不知道花形老爷撕的是哪本书,若只是寻常的医书,也就算了,若是……他不敢再想,三步并作两步往房间走去。 走到门口,只听小婴儿哭得震天响却没人理。而花形老爷则在一旁一边撕书一边嘀咕:“我们花形家世世代代为官,你却正经事不做,专写这些乌七八糟的小说……” 藤真放下药箱,上前一步,企图阻止道:“世伯,不要撕了,这是阿透最后一本书。也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什么最后的书,什么唯一的念想,我还没怪你呢,要不是你靠近他,纵容他,他怎么会这么堕落!?以后这种书,我看到一本,撕一本,看他还敢不敢写。”花形老爷一边谴责藤真,一边撕着手里的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第30页 即使藤真已经一遍遍自我安慰,这是老爷子犯煳涂时说的胡话,可是这番口不择言还是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发现他根本没有能力去承受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花形老爷自始至终都没有原谅他们,认同他们,直到今天,这个疙瘩仍然纠结在老人家的心中,挥之不去。 想到此处,藤真再也没有底气去阻止,直到花形老爷质问他:“阿透呢,是不是在书房?是不是又在写那些断袖之爱的小说?我这就去找他!” “世伯,他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我不管,我要找到他,我要他做回正常人!”说完,花形老爷便自顾自离开了房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藤真错愕的站在原地,看着满地如雪花般散落的碎纸,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他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慢慢蹲下,收拾残局。花形老爷说得一点没错,若不是当年在私塾里读书时,他靠近花形,也许花形也会和其他仕子一样,走仕途,考功名,娶妻生子,光耀门楣。是他不好,是他误了花形的一生,是他让花形家绝了后。如果时光可以倒回,他宁可自己心痛也不会这么做了…… 一声啼哭传来,将藤真从昔日的回忆中拽了出来,他起身,唤来了小莲,让她抱走孩子。 南烈是被小婴儿的哭声吵醒的,他透过窗户,看到藤真正在昏黄的油灯下,拼凑着桌上的一堆碎纸片,他想问他要不要帮忙,可是走到门口,才看清,藤真的眼眶红红的,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能猜到,他一定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藤真向来很坚强,这是南烈对他的认知,他见过热情助人时的藤真,见过生气愤怒时的藤真,见过瑟缩害怕时的藤真,却唯独没有见过伤心流泪时的藤真,可就是这样一个流着眼泪的藤真才触动到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让他痛彻心扉。他想,他也许真的喜欢上了他。 一阵北风吹来,让站在门口的南烈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桌上的碎纸被风吹起,散落一地,为了去捡那些碎片,藤真不慎打翻了桌子边的暖炉,暖炉里的碳碰到了纸片,烧了起来。 眼看藤真伸手去捡那烧着的纸片时,南烈一个箭步,走上前来,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那只白皙的手还是被烫伤了。 南烈握着那只被烫伤的手,然后一脚踩灭了地上的火种,说道:“不要命了,书没了可以再买。手弄伤了,还怎么做大夫?” 眼泪,在这一刻流下,藤真说:“买不到了,这是孤本,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南烈这才知道,眼前被撕烂的书是花形生前最后一本着作,而内容则是他和藤真的这一段过往,难怪藤真每次阅读的时候,时而欢笑,时而哀伤了。 南烈低头,看着藤真手上的伤口,一言不发,将他拉到桌子边坐下,说道:“我去拿药。” 不一会儿,南烈拿着药,走了进来,他坐到藤真对面,拉起那只烫伤的手,将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处。 “我答应花形要好好保管这本书,我没做到;我答应他要好好照顾他爹,我又没做到;世伯有病,家里没钱。就算我赚得再多都比不上世伯的一块墨砚,一堆山珍海味……”说道这里,藤真抬起头,苦笑一声,说道:“都是人命,不能大意,有时候问诊一天,我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真的好累……好累……” 藤真的累,南烈看在眼里,他对所有病人都一视同仁,又不愿意多收诊金,遇到贫困户,甚至还倒贴药钱,结果,自然是憔悴了自己还赚不到钱。可是他依旧笑着面对生活,笑着面对家里每一个人,一直以为他的笑容是那么简单,那么快乐,其实不然,他背负着一个家的生计,他很累,而他的笑则是他强迫自己坚持下去的一种伪装……这样的他,让南烈不舍,让南烈心疼,让南烈不自觉的想要做他身边那个能够时时刻刻照顾到他的人。 于是,他情不自禁的对藤真说道:“你已经尽力了,以后的日子,还有我呢……” …… ☆、线索 次日一大早,藤真便去徽墨斋把之前欠钱老闆的货款付清,回到御史府后,得知海味店的沈老闆来了,而和沈老闆一起来的除了花形老爷,还有一大筐海味。 花形老爷似乎已经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了,此时笑呵呵的对藤真说道:“健司,昨天你买的那些海味不行,你看我挑的这些多饱满,多厚实。”说着,他将箩筐里的鲍鱼和花胶送到藤真手中。 藤真思忖着:明明是他自己买的,却说是我买的,看来他又煳涂了。 没错,眼前的货的确是一等一的好货,当然,这价钱也是一等一的贵,藤真不忍心花形老爷当众难堪,于是将身上仅剩的一张三十两银票递了出去。 沈老闆拿了银票,自然是笑呵呵的走了。 见他走了,藤真说道:“世伯,也不用一下子买那么多啊。家里人不多,要吃很久的。” 花形老爷一听,立刻说道:“不多,我准备请很多朋友,一大帮人,这些只不过是刚刚好而已。” “世伯要请客吗?” “当然了,七十大寿,福寿双全啊。” 藤真这才想起来,没过几天就是花形老爷的寿辰了,也怪自己最近为了钱,太过奔波忙碌而忘了这件事,于是他道了一声歉。 老爷子似乎心情不错,不但没怪他,反而安慰他没记性不要紧,寿宴的事他自己能搞定。 藤真以为花形老爷提出做寿,不过是请一堆朋友来家里坐坐,吃顿饭,叙叙旧,想来自己的腰包还能承受,却怎知,老爷子提出的排场差点没把他吓死。他不仅约了城中最大的酒楼一品楼的何老闆谈菜单,还约了丝竹坊的林老闆谈当晚吹拉弹唱的事宜,说完这些,老爷子忽然意识到时间差不多了,于是笑呵呵的出了门。 藤真见他出门,立刻让伊藤跟着他,然后将自己的一块贴身玉佩给了小莲,叫小莲拿出去当了。吩咐完之后,就进屋拿起药箱去了医馆,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切早已落入了南烈的眼中。 忙碌了一天,傍晚回家后,藤真看到正厅的大圆桌上已经摆满了火锅食材,一打听才知道都是三井买的,和三井一起跟来的还有洋平,当然,他是不请自来的。 因为花形老爷在内院与藤真一贤下棋,说是这样可以锻鍊记忆,所以藤真也就不去唤他们吃饭了。就这样,藤真和三井、洋平、南烈一同在圆桌旁坐了下来。 小酌几杯后,三井脸颊泛红,开口道:“今晚这么开心,麻烦事儿我就不管了,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最近有麻烦事?”南烈问到。 “不就是一直负责囚犯健康的大夫不干了嘛。一时之间,让我上哪儿去找合适的?”三井说完,一口气将杯子里的酒灌了下去。 藤真一听,顿时来了劲儿了,他正愁找不到兼职呢,于是向三井毛遂自荐。这反应正中三井下怀,之前他还发愁,担心藤真不愿意去监狱当差,想不到这次他竟真的应承了下来,看来,御史府的财政状况真的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了。 第31页 两人商榷了一下,便定下了上任的时间。这时藤真见桌上的酒凉了,于是起身去暖酒,洋平见状立刻跟了过去,要知道,藤真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可是被三井一个劲的数落为“闲人蹭饭”。 两人走后,就剩下三井和南烈,周围顿时安静了不少。 三井一改刚才的醉酒姿态,问道:“怎么样?我的演技不错吧。” 原来,刚才他们一唱一和的那番说辞都是事先排练好的。 南烈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敬了三井一杯,说道:“谢谢。” “谢什么,健司也是我的朋友,他有难,我当然要帮,何况他医术那么好。不过呢,幸好你开口得早,要不然我都已经有人选了。如今,他有了这份兼职,既不是太累,又可以帮补家用,往后的日子,应该没有问题了。不过话说回来,他以前是很讨厌走进监狱的。” 南烈喝了一口酒,回了三井一句:“人总是可以在想守护的人身上找到最大的勇气。”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三井的共鸣,他连连称赞南烈说得对,要不是那次他想帮彩子越狱,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有那么大胆子。 南烈听后笑了,嘲了他一句:“你那是鲁莽。” “嘿呀,和健司处久了学会嘲笑我了?被他感染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两人说笑着举起了酒杯,一仰而尽。只是三井不知道,南烈的那句话其实是在说他自己…… 话说,自从樱木回到美雪身边,就决定以后要好好生活,好好做人。 起先,他找了个店小二的工作,结果没两天就被老闆辞了;丢了饭碗的他又找了米铺扛米的活计,结果没两天,又被炒了。 两次被炒,倒不是他偷懒,而是有人要害他,这个人就是一向看不惯他的清田信长。 清田信长自打在天香楼里被樱木抢了风头之后,就一直咽不下这口气,所以那日美雪去求他,他就用折磨美雪来报復樱木。果然,成功的让樱木销声匿迹了好多天。他以为从此以后,樱木就会一蹶不振了,没想到,才几天功夫,那个红毛猴子竟又高高兴兴的在一品楼做起了店小二。当清田看到他热情招唿,麻利干活,一脸知足的样子时,顿时觉得特别不爽,于是当着樱木的面威胁一品楼何老闆,说是不炒了樱木的话,他保证一品楼会少一半客源。 在尚和城,谁都知道清田信长不好惹,更何况打开门做生意的何老闆。他思量再三,最后耸拉着一张苦瓜脸对樱木说出了实情。 樱木是个仗义之人,他不忍心何老闆为难,就这样主动请辞了。以为东家不打打西家,天下之大,总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可惜他又错了,清田信长是铆着劲儿要把他往死里整。 就在樱木找到米铺搬运工的第三天,清田信长又出现了,伎俩和之前一样,害得米铺老闆只能求樱木赶紧走人,说是招惹不起清田信长这位爷。 樱木思忖着,既然白天的工作都会被清田信长查到,何不找一份晚上的工作。就这样,他又找到了第三份工作,倒夜香。可惜他还是小瞧了清田信长。当他再一次被清田信长的手下痛揍一顿之后,他明白了,恐怕尚和城里,再也不会有人敢雇用他了。 好在他手艺不错,会做些小吃,于是在晴子的鼓励下,他决定自己雇用自己。就这样,没两天,他摆起了小摊,卖起了腐皮卷,晚上回到天香楼后,就和晴子一同准备第二天的食材,两人说说笑笑,疲累的感觉倒也不是那么明显了。 很快就到了藤真来刑部司狱报到的日子了。其实,在牢房做大夫是个美差,不会太忙,却能够吃朝廷俸禄,也算是旱涝保收了。签完公文后,藤真就算正式上任了。他走进牢房,恰好听到南烈和一个死囚的对话。 “诸星大,你就快大喜了,有没有遗愿要代办?”是南烈的声音。 “我曾经站在这里足足关注了你三个时辰,能够死在你的刀下是我的荣幸。”名叫诸星的男人回答他。 “哦?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断魂刀,刀柄很旧,一看便知用了很久,但是刀刃却未见任何破损。一把刀见血太多,刀刃自然会被血液侵蚀而变钝,但是你的刀没有,可见你平日花的功夫并不少。” “擦拭,上油,磨刀,这是每日的课题,我早已习惯。” “所以看刀刃就知道你刀法了得,与其说你爱惜刀刃,不如说你更爱惜刀下之人。” 听到这里,藤真顿时恍然大悟,以前他老觉得南烈做刽子手很血腥,很残忍,现在经这个死囚一点拨,他才明白,其实,尽心保持刀刃锋利,下刀快狠准,让死者免受许多多余的痛苦,这不是血腥和残忍,而是,另一种慈悲…… 当晚,藤真从刑部大牢出来时,已将近戌时,路过乌衣巷的巷子口时,他习惯性的往那里望了一眼,果然,南烈已经坐在那儿独自小酌了。 于是,藤真背着药箱走了过去,在他的桌子旁坐了下来,见他桌子上仍是一壶白干,一碟鸭舌后,问道:“又吃这些?” “你可以叫别的啊。”南烈不以为然。 藤真一想,这里除了鸭舌以外,真心没什么好吃的,而且南烈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上次说把酒钱算在自己身上,结果回头就悄悄把钱给付了,所以藤真不想欠他太多,最后还是让老闆上了一壶白干,一碟鸭舌。 南烈顿时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惹得藤真嗔怪道:“你想笑就笑,我又不是不听劝?既然只有鸭舌可以吃,为何要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南烈就是喜欢这样的藤真,率直,简单,不被世俗所污染。他拿起一个酒杯放到藤真面前,为他斟满一杯,说道:“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藤真喝了一口,感觉还是和上次一样淡,于是提议:“酒这么淡,是不是该和老闆说一声?” 没想到,南烈立刻反对道:“不好,人家怎么做生意,自有主张,我们不需要给意见。” 藤真不以为意,反而怪南烈不告诉老闆是不想老闆生意好,心肠可真坏。 南烈立刻狡辩:“胡扯,这只是你的想法。” 于是,藤真立刻戳穿他:“还不承认,多了人来光顾,这里就不清静了。你敢说你不是这么想的?” 这下,南烈调侃道:“嗯,事实摆在眼前,多了你一个,真的很吵。”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瞬间露出了笑容。之后,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了今天的事,原来,今天在牢房里的那个死囚名叫诸星大,是铸剑坊的唯一传人,因为酒后闹事,打死了人,所以被判了死刑。 南烈说诸星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再见到他的弟弟诸星秀一,当年他弟弟因为烂赌,而被他逐出家门,这么多年音讯全无,如果能再找到诸星秀一,诸星大想亲手把族谱交给他,并亲口对他说,家门永远为他敞开。而今这个遗愿就由南烈前去替他完成。 第32页 “为什么要这么做?”藤真好奇问到。 南烈回答:“师父定下的规矩,抵消刽子手的孽债。” …… 古语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名与利一直以来都是世人孜孜以求之物,却不知道,当人走到尽头时,想要的其实并非这些,而是常常被人忽视的情,或亲情、或爱情、或友情。有时,一句轻轻的问候、一封薄薄的家书,便可了却一个人在尘世间所有的挂念…… 次日清晨,南烈看见花形老爷抱着小婴儿,一个劲儿的唤他“阿孝”。而站在一旁的藤真不停的跟他解释,婴儿是他捡回来的,不是“阿孝”。 南烈好奇“阿孝”是谁,不过见花形老爷和小莲都在,所以也没敢多问。等他们离开之后,才问起了藤真。 却没想到,藤真搪塞一句:“啊……没什么,世伯他胡说的嘛。”这时,伊藤给南烈送来一封信。 信是三浦县甄宝斋寄来的,信上说南烈当日拿去的玉簪确实是甄宝斋在江南的分号所造,至于买主,则是一位名叫泽北荣治的人。 南烈收起信,对藤真说道:“这几天,我去查访一下,希望能找到这个泽北荣治,也好把孩子还给他。” 藤真心下一沉,却顾作高兴的说道:“终于有线索了,婴儿也能快点见到亲人了。”只是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怎知,有些感情是遮都遮不住的…… 藤真不得不承认,这一天,是他这段日子以来心情最最低落的一天。忙完了一天的伙计,回到家时,只见花形老爷阴沉着脸坐在位子上生闷气。 藤真以为他在为自己今天没有早点回家而不高兴,所以立刻道歉:“今天医馆生意好,所以忙得有些晚了,对不起。” 没想到花形老爷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说道:“你说瞎话,我刚才去过百安堂了,你根本不在,我已经问过小莲了,她说你去了刑部那里当差,是不是?” “世伯,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不过……对不起啊,世伯,你要是不同意,我明天就去找三井把这差辞了。” 这时,花形老爷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又没有做错,为什么要道歉?”原来花形老爷不止从小莲那里知道藤真去刑部当差的事,还知道藤真为了给自己做寿,把随身佩戴的那枚父亲赠送的玉佩给当了。 此举无疑让花形老爷如梦初醒,他忽然记起前些日子,似乎对藤真说过一些很过分的话,所以才在今晚,特地坐在这里等着藤真,他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御史府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地步,那天,我还怨你把花形带坏,对你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对不起……” “世伯……” “健司,我想通了,真的想通了,我不应该怪你,反而应该谢谢你,是你让阿透体会到了什么是人间真情,阿透临走时的那段日子,是因为有你,他才能不留遗憾……好了,既然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也无谓做什么七十大寿,还是一家人围在一起,简简单单吃顿饭就行了。” 老爷子的体谅不禁让藤真一颗凉了的心又暖了起来,是啊,一家人同甘共苦,休戚与共才是世间最值得珍惜的温情…… ☆、送别 又一个不速之客出现了! 事情是这样的,这一日恰逢刑部休沐,许久没有好好休息的藤真一早便去了茶楼吃早饭,恰好遇到了神算子田岗茂一和老鸨桂姨。 几人聊着聊着便聊到了那个小婴儿。田岗茂一责怪藤真为什么不给婴儿取个名字,总是“婴儿婴儿”这么叫,多别扭。于是一旁的桂姨提议不如就叫“荣宝”,一下子荣华富贵,金银财宝全有了。 藤真笑她的名字俗气,这时,田岗茂一说了一句:“不如就叫颜渊如何?颜渊是孔子的学生,小婴儿若像他,将来一定大有学问。” “颜渊是很有学问,不过这个名字就……不太好。”藤真犹豫片刻后,还是回绝了。 “为什么?”田岗不解。 这时,一抹秀气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位白衣秀士向这边走来,嘴里说道:“因为颜渊死得早!” …… 不过是茶楼闲聊,话题自然不必当真,至于闲聊者的身份就更没必要追究了。可是当藤真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却发现自己被跟踪了。而跟踪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白衣秀士。 白衣秀士向他作揖,声称有事要找南烈! 说来也巧,南烈恰好这天没有出门,于是三人在客厅里落座后,白衣秀士自称自己是泽北荣治,前吏部尚书泽北哲志的长子。只因泽北哲志生前敢言直谏,忠不避危。所以得罪了不少朝中大臣,其中尤以丞相高头力为甚。而高头力又是最得皇上信任的宠臣,泽北哲志在世时,尚可牵制住他,让他不能太过嚣张,却没想到去世后,高头开始翻旧帐,雪前耻,企图对付泽北一家。 荣治和他娘子知道家乡已经不能再留,所以就算他娘子那时已经怀胎九月,他们仍然外出逃难避祸。想不到高头派出影卫,穷追不捨,他们夫妇终于在山路遇劫,为了让娘子逃亡,荣治冒死引开影卫,结果被打成重伤,失足摔下山崖,幸好被一樵夫所救,这才捡回一条性命,可是他娘子却不知所踪。 事后不久,荣治无意中得知京城有人问起玉簪的事,所以才找到了这里,末了,他问到:“请问两位可有我娘子的消息?” “你娘子已经去世了。”南烈直言不讳。 随后藤真将那日剖腹取子的事告诉了荣治。 当荣治得知自己的骨肉尚在人间时别提有多高兴了,他连连追问婴儿如今何在,藤真立刻让小莲把孩子抱了出来,说道:“他就是你的孩子。” 只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想抱走孩子,还需一道考验。 南烈从里屋将一个放满首饰的托盘送到荣治眼前,要他辨认哪些是他娘子的。 荣治指着一个翡翠玉镯说道那是他和他娘子的定情信物,再拿起托盘上一对毫不起眼的翡翠耳环说道,那是他娘子生前最珍爱的饰品。 辨认无误,怎奈藤真仍然不放心,最后问到:“你娘子指甲上染的是什么颜色的凤仙花?” “我娘子从不染指甲。”荣治立刻答到。 这一次,藤真放心了,看来这小婴儿有八成真的是眼前这个男人的骨肉,只不过,保险起见,他要南烈再去刑部打听一下。 荣治听后表示理解,说是不管怎样,事情太过诡异,藤真这么做也是为了万无一失。 几天后,三井约南烈来到天香楼。两人走进房间,刚要关上房门,只见洋平一个箭步挤了进来。 洋平蹭饭是出了名的,打听到他们来了天香楼,便过来旁听,顺便蹭饭。 三井将打听到的结果告诉南烈,他说曾经的吏部尚书确实名叫泽北哲志,而且还是木暮公延的好朋友,其长子就叫泽北荣治。 第33页 洋平问南烈有何打算。 南烈告诉他,如果他真的是婴儿的父亲,他会把婴儿交给他,当然,这么做,伤心是难免的了,只不过,伤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藤真。藤真为小婴儿所做的一切,大家都有目共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还是心思细腻的藤真。 三人聊着聊着,美雪进来了。 原来三井今天约南烈来天香楼另有用意,那就是彩子在家绣了不少手绢,希望美雪能帮忙推销给青楼里的姐妹们。 美雪当即应承下来。 南烈不得不感慨,以前常常流连于烟花之地的三井真的变了…… 夜里,南烈来到藤真的房间,告诉他泽北荣治是小婴儿亲爹的身份确认无误。 藤真虽然表面开心,说着这样就最好,有了爹,孩子就可以有名有姓了,再也不用被“婴儿婴儿”这么叫了。但其实,心中有多难受,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以为不给婴儿起名,将来分开时,就容易割捨得下,其实不然,不管婴儿有没有名字,他都割捨不下。 南烈说:“其实花形老爷叫他阿孝也挺好啊。” 藤真答:“能不好吗?阿孝是世伯为他孙子起的。” 随后,藤真将自己和花形的一段过往告诉了南烈,他说他能理解花形老爷,且不说两个男人相爱,始终是件被世俗所唾弃的事,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一关,就让很多人过不去。更何况,花形一家还是当地的名门望族。 小婴儿的事让藤真深深了解到何谓“可怜天下父母心”,所以那日花形老爷责怪他当年靠近花形,带坏花形,他不止不怨恨他,反而更能感同身受他老年丧子的惨痛经歷…… 既然小婴儿的亲爹已经找到,那么“送别”之事自然就被提上了日程。花形老爷为此,还特意为小婴儿画了一幅画像。大家虽有不舍,却仍然都是欢欢喜喜的,唯独藤真,一个人躲在刑部为囚犯煎药。当南烈问他是否一同前去送行时,他却以花形老爷大寿在即为由,拒绝了。南烈也不勉强他,他明白,有些离别是藏在心里的。 次日,便是花形老爷的大寿! 家中很久没有办喜事了,为了让花形老爷高兴,除了家里人和藤真一贤之外,藤真还邀请了三井和彩子,当然,还有爱蹭饭的水户洋平。 席间,洋平为花形老爷变了一幅百寿图,让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 只是笑着笑着,当藤真看到彩子和三井一起抱着的宇昂时,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小婴儿。他承认,小婴儿的离开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 这时,南烈给洋平使了个眼色,于是洋平说道:“百寿图只是开场白,重头戏现在才开始。”说完,他举起那副百寿图遮住了门框,下一秒,放下百寿图的一瞬间,站在在门口的却是荣治以及他怀里的小婴儿! 原来,藤真这几日的失魂落魄早已牵挂住了南烈的心,他不但不许小莲和伊藤在他面前提小婴儿的事,而且还把南烈做给小婴儿的那张小床给丢到了后院,所以南烈才在今天送别荣治之际,向荣治提出了这个请求,那就是让荣治带着孩子来给花形老爷拜寿。 果然,藤真将喜悦之情全部写在了脸上,他激动得走上前去,搂住了那个婴儿…… 晚上,送走了客人,南烈依旧坐回院子里,噼着今年过冬要用的柴,嘴上却挂着难得的笑容,不用问为什么,藤真开心,他就开心。 藤真见他如此勤快,于是借花献佛,端了小莲煮的甜品,来到院子,对他说道:“吃点东西再做吧。” “谢谢。”南烈起身,来到石桌旁坐下,吃了起来。 藤真说道:“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我能够再看到婴儿,全部都是因为你。” 南烈听后笑了,他起身来到柴房,搬出那张被藤真扔掉的婴儿床,说道:“就知道你在装,装又装得不像,所以我又去把它捡回来了。” “这也被你看穿了。” “难道看穿你的心思很难吗?怎么样?这个礼物还满意吧。”南烈看着藤真,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藤真的做人宗旨:来而不往非礼也。他立刻表态:“满意,不如说说你今年生辰想要什么礼物吧?” 藤真是真心想给南烈准备礼物,却不知道南烈自从十年前开始就再也没有庆祝过生辰,因为十年前他打死流氓的那一天就是他的生辰。生辰变死期,换做任何人都不愿意过这种生辰了。不过,南烈并不打算告诉藤真这些,他反而调侃一句:“人家说礼物要送贴身之物才有意义。” 藤真笑了,说道:“那就惨了,我最贴身的东西大概就数我自己了。” “我要!” 藤真霎时愣住了,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却没想到,南烈会如此认真的回答他,记忆中的他,难道不是应该说“我才不要”的吗?藤真迷茫了,他不知道此刻南烈对他是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如果有意思,不该啊,他清楚的记得南烈每次办完差,都会去天香楼找美雪,逛青楼意味着什么,藤真岂能不懂?如果没意思的话,那他又为何要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漆黑一片的院子里,用一种极其认真的态度戏弄自己呢? 南烈啊南烈,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 宁静的夜晚,漆黑的院子,帅气的面庞,暧昧的表白,无不让藤真觉得这一切像是梦一般,只可惜梦醒后,已是第二天清晨,他记不得自己昨天是怎么回应的,他来到院子里,看到了正坐在磨刀石旁的南烈,他下意识问到:“今天是那铸剑师大喜了吗?” 南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南烈的语气和往常并没什么两样,似乎没有因为昨天晚上的事而有所改变,这样的结果倒让藤真有了些许失望,他想,也许真的是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之后,南烈告诉藤真,诸星大的斩期是半个月后,所以还有时间,三井正在调查他弟弟的下落。说完,他举起断魂刀,挥舞了起来,末了,才注意到一旁的藤真,于是说道:“没吓着你吧。” “没有,以前看到你砍下这一刀,总会联想到死,现在不会了,身为刽子手,你无法选择砍谁不砍谁,却能够做到落刀快而准,让死囚少受痛苦,其实,也是一种慈悲。” 南烈听后,笑了…… 话说樱木不但手艺了得,人也聪明。他见天气渐渐转凉,担心腐皮难买,所以除了腐皮卷之外,他又新研发了一款腐乳烧饼。 可是就在他高高兴兴拿着腐乳烧饼到郊外摆摊的这一天,又遇到了清田信长的手下。他们不但砸了他的摊子,还将他打成了重伤。 当美雪扶着樱木来到百安堂找藤真时,樱木的胳膊上早已是青一块紫一块了。 “真是过分,下手竟然那么重。记得回去以后,不要沾水,煎炸热毒的东西都不要碰,知道吗?”藤真一边替樱木揉着药酒,一边说道。 第34页 “不,我要去做烧饼。”樱木说着,撂下袖子,起身,欲往门口走去,却被美雪一把拦住:“还做?被清田信长看到了,他还会让人打你的。” “姐姐,我才刚做出一点成绩,难道就因为这样,我就要放弃吗?我不甘心!” “你斗不过他的,你不会赢的,不如这样,我去求他不要打你啊。” “够了,姐姐,我现在不是要赢,我只是不要输,如果郊外还不够远,那我再出城门十里,我就不信他的人遍布各处,总能找到我。” 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中,藤真大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欲劝解,却怎么都劝不住。 樱木说美雪总是逆来顺受,所以才在青楼受尽欺辱,一辈子抬不起头。美雪则说逆来顺受是她这一生的宿命,她认了,反而樱木太过争强好胜,所以才会被清田信长屡屡算计。总之各有各的道理,争辩的结果自然是以樱木夺门而出收场。 其实,对于他们姐弟的事,藤真也是略知一二,本以为樱木有出息了,美雪也算有依靠了,却没想到,又发生了之前这些事,每每念及此处,藤真就懊悔,若不是当日美雪心急去找清田,他的那道特赦令同样可以救得了樱木,哎……这又能怪谁呢,只怪当局者迷,关心则乱。 再说樱木,他最终还是回到了天香楼,虽然他极其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是他放心不下美雪!美雪说得对,既然清田信长看死他这辈子只能依附在姐姐身边过活,那他完全没必要和他对着干,留在姐姐身边怎么了,姐姐曾经用自己的尊严为他换来了一日三餐果腹,一片瓦顶遮雨,如今他长大了,为姐姐挡风遮雨的也该轮到他了! ☆、救美 老规矩,这一日办完差,三井约上南烈以及其他衙门同僚又来到了青楼。 三井刚坐下,立刻表态:“我喝完就走,绝不过夜。” 南烈说:“你想怎样,不用向我交代吧,还是你想通过我的嘴,向她交代?” 说完,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入座后不久,美雪便来到南烈身边,说道:“我让厨房准备一下,你等等。” 三井一见机会来了,立刻取笑南烈:“话说你每次都找美雪,不闷吗?” “老对着一个人你会闷吗?下次彩子来御史府的时候,要不要我替你跟她说?”才说完,立马遭到三井的白眼。 其实三井这么说也不无道理,谁能猜到,南烈一个大男人每次来找美雪,不是在她房里春宵一刻,而是蒙头大吃三碗米饭…… 众衙役围坐在圆桌边,吃了不到片刻,就听到邻桌响起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你跟我摆什么架子!”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美雪极尽卑微的对清田信长说到:“不好意思啊,清田少爷,我今晚真的有客人了。” 清田信长听后站起身,用手指勾着美雪的下巴,威胁道:“小爷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所以你今晚只能陪我!” 一旁正在招唿客人的桂姨一看这剑拔弩张的阵势,心急如焚,立刻上前告诉清田,说是天香楼里的其他姑娘都等着伺候他呢,何必为了一个美雪,放弃整片森林。 怎奈清田信长是个不懂得“拒绝”为何物的人,他大声对桂姨说道:“今晚,我就要美雪!” 此时,一旁的樱木见这情形,攥紧了拳头,他还不明白吗?清田信长今天看到他在天香楼,所以故意在他面前点美雪,藉此羞辱他,让他难堪。就在他忍不住想要上前揍那清田信长之际,三井一把将他拉住。 美雪说:“清田少爷是斯文人,应该讲道理,我有客人了,很难推的。” “有多难,有钱不就行了?我出钱让其他姑娘陪他,一个不够就两个,两个不够就三个……”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这时传来一个强有力的声音:“是我要美雪的!” 众人闻声回头,看到说话的正是南烈,只见他起身来到美雪身边,拉住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这一幕,倒是让一旁的樱木看呆了,他没想到南烈会有如此过人的胆色,竟敢公开向清田信长挑战。 显然,清田信长对于有人公然向他挑战一事很不习惯,他恼羞成怒,质问到:“你哪位啊?站住!知不知道我是谁啊!我可是朝廷命官,跟我争,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南烈盛怒,就在他准备出拳之际,三井上前,将他拦了下来,并客气的对清田信长说道:“不好意思,他是新来的刽子手,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清田少爷莫见怪。” “刽子手?也就是刑部的人了?”说道这里,他手指樱木,对三井和南烈说道:“看到那只红毛猴子没有?得罪我,耍得他没活路!” “清田少爷,刽子手不好找,就说他吧,刚刚在刑场砍了两个死囚,手上还有血渍呢,如果你要教训他,就让你的手下打好了,你千万别出手,刽子手很邪门的,谁要是碰了他,赌钱赌三年就输三年,再说,他始终是刑部的人,他要有什么事,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是吧。” 三井这一番话说得甚是圆滑,恩威并施,表面上客客气气,暗地里却在警告清田,如果当真要打,他的两个手下也未必是刑部那么多在场衙役的对手。更何况,大家来青楼,不过是找乐子,他相信,清田能够想得明白。 果然,清田思忖了片刻后,终于不再吱声,眼睁睁看着南烈拉着美雪的手,一步一步往楼上走去…… 再说美雪,南烈不畏权贵的那股大将之风,临危不惧的一场英雄救美,霎时征服了她的少女心。她默默注视着南烈伟岸的背影,顿时领略到满满的安全感,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幸福的笑容。 再说樱木,看着南烈带着美雪上楼那种沉稳的气度,让他不禁在心中萌发了敬佩之情,前段日子里的讨厌和鄙夷,此时早已荡然无存。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他也要成为像南烈那样的男人。 一场风波平息后,日子似乎又归于平静。不当差的日子里,南烈会陪着花形老爷在院子里下象棋;藤真则会去百安堂看诊;小莲和伊藤自然是在御史府忙里忙外。偶尔,三井会带着彩子,抱着宇昂来府里转转,外人看上去,俨然一副三口之家的样子。 只不过,藤真和南烈之间,自从那一次暧昧的表白之后,就再也没有下文了。时日一长,藤真也就渐渐忘记了那一幕,只当是南烈胡乱开的玩笑,可是玩笑归玩笑,他却怎么都笑不起来…… 没几日,三井就把诸星大的家族信息,往来关系调查得一清二楚,他告诉南烈,诸星大在三浦县已经没有亲人了,看来他真的是无亲无故了。 南烈记得诸星大说过,如果能找到他弟弟诸星秀一,就把族谱交给他,并让他去祖坟上一炷香。如今,既已查不到诸星秀一的下落,那么只能亲自跑一趟三浦县,完成诸星大的遗愿,替诸星秀一上一炷香了。 第35页 说走就走,次日,南烈就背着他那把断魂刀,离开了御史府,可是却在城外五里的地方遇到了樱木! 原来,自从那日南烈向美雪伸出援助之手后,他在樱木心中的形象顿时高大了许多。因此樱木打听到他今天要出城,便提早在这里等他,口中直嚷嚷着要他收自己为徒。 做刽子手本来就不是南烈心甘情愿的事,如今还有人要拜他为师,他说什么都不同意。只是没想到,这个樱木倒是执着得很,从城外五里处一直跟着他来到了三浦县,嘴上仍是“师父师父”的叫个没完,也不管南烈答应不答应。 既然甩不掉了,就一路同行吧。两人来到三浦县后,找了家茶馆,吃了点东西。 话说樱木还是挺机灵的,趁吃东西的空档,早早打听好了诸星家的祖坟,买好了祭拜要用的香烛冥纸,所以没费什么功夫,两人就到达了目的地。 可是奇怪的是诸星家坟头的香炉上竟插着一炷还没有燃尽的香,看样子,应该是祭拜之人刚走不久。 出于好奇,南烈在四周转了转,意外的发现有个白衣男子正在往树丛里钻。南烈立刻追了上去。 怎奈此人耳力极好,老远就已经听到了脚步声,头也没回,便使出轻功,往前面跑去,如此,南烈自然是追不上了,不一会儿也就跟丢了。 既然已经替诸星大完成了遗愿,自然也该打道回府了。可是就在南烈和樱木准备离开三浦县时,却在路上遇见了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泽北荣治。 南烈看到泽北荣治从一家药铺走出来,手里还提着几包草药,立刻上前问道:“泽北公子,为何你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启程回乡了吗?” 荣治经南烈这么一问,于是道出缘由,原来是婴儿突然发热,啼哭了一晚上,他不放心,这才在三浦县落脚,抓了几贴安神茶,但愿婴儿吃完可以退热,上路。 南烈听说婴儿病了,有些担心。一旁的樱木一眼便看穿了他的这个心思,于是提议道:“既然时间充裕,不如我们去看看婴儿吧。” 此话正中南烈下怀,他问荣治:“方便吗?” “方便。”荣治回答。 餵药之后,婴儿果然好多了,不再啼哭。 于是三人便坐在桌子边聊了起来。 南烈不是个多事的人,他本想隐瞒此行的目的,怎奈樱木话多,未来得及阻止,已将诸星大的事一股脑儿的抖落出来。 那一刻,南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总之,当樱木提起铸剑坊和诸星大时,他注意到荣治握茶杯的手紧了一紧,之后荣治就藉口要给婴儿换尿布,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荣治摸了一下婴儿,发现他的身子还是很烫,不禁有些担心。 樱木向来是个热心肠,更何况在自己崇拜之人面前,他积极的表示,他立刻去请大夫来给婴儿看诊。 就这样,待樱木离开后,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南烈不得不承认,泽北荣治在照顾婴儿方面,确实看得出,是尽心尽力的。可是南烈对他始终有所怀疑,但是哪里不对,他一时又说不上来,直到他在走廊尽头遇到店小二之后,店小二的一句话点破了他的疑惑。 原来,店小二是来给泽北荣治送热水的,热水是用砂锅装着的,店小二要在手柄上包两块抹布才能拿得起,可他却惊讶的发现泽北荣治徒手就能摸上那滚烫的手柄,还说自己是做厨子出身的,所以习惯了。 南烈是在跟客栈老闆借扇子时知道这件事的,为了求证,他特意唤住了店小二,上前摸了一下那个手柄,仍然很烫,根本不能碰,他不禁心下一沉,想来这个泽北荣治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据大夫所说,婴儿不是着凉,而是闷病的。原来没有经验的荣治,给婴儿穿得太多了,只要少穿一些,病自然就好了。 南烈见婴儿无碍,于是嘱咐樱木去跟大夫抓药。自己则来到荣治身边,试探道:“泽北公子来三浦县后可曾听说过铸剑坊?” 荣治脸色微变,随后立刻说道:“我才来几天,没听说过。” 南烈又说道:“我昨天在诸星家坟前上香,看到一个人,身形和泽北公子十分相像。” “那不知南大哥是否看清他的正面?”荣治小心翼翼的问道。 南烈回答:“没有,但是我应该知道他是谁,他就是诸星家的后人,诸星秀一!” 果然,说完这句话后,荣治的脸色彻底变了。 此时南烈已有十分把握,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忠臣之后,而是他一直在找的诸星秀一!于是他继续把诸星大的事一五一十告诉这个男人,却没想到这个男人仅仅只是热烈盈眶,压根没有想要回去见自己大哥最后一面的意思。 南烈见他如此执意,也就不再勉强,不过,既然他是诸星秀一,那这个婴儿也就不是他的骨肉了,于是南烈起身,想要抱走婴儿。 荣治抢先一步,说到:“不行,把孩子留下!” “为什么你要冒认婴儿的爹?”南烈反问。 “知道太多,对你并无好处!”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说着,南烈欲往门外去。 诸星秀一一个箭步来到他面前,近乎乞求的说到:“我不会难为这个婴儿,你又何必为了一个非亲非故,毫无关系的婴儿搭上性命?” “既然你不是婴儿的爹,这个婴儿必须跟我走!”南烈执意。 诸星秀一脸色一变,说道:“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正当两人剑拔弩张之时,窗外突然飞进两个蒙面人,与荣治和南烈过了几招后,就举起宝剑刺向婴儿,幸好这时,窗外飞进两支银标,结果了其中那个蒙面人的性命…… 再说樱木跟着大夫去抓药,走到半路,才想起把钱袋落在客栈了,于是他又回头来到客栈取钱。刚推开门,迎面就遇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南烈来不及和他多说,只叫他赶紧带着婴儿走。 樱木二话不说,抱起婴儿,匆匆离开了那间房间,往楼下走去。怎奈楼下还有两个蒙面人,他们见樱木抱着孩子,便直接拿剑刺他,招招狠毒。 樱木没有武功,又抱着孩子,自然是见那里好躲就往哪里躲,就在这时,南烈从二楼与一个蒙面人一同跳了下来。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南烈一个人又岂是那么多蒙面人的对手,几招之后,便落了下风。想救樱木,却是力不从心。眼看着蒙面人将剑指向樱木的剎那,门外忽然又冲进来一个黑衣人。 一时间,敌我难分,那黑衣人看似是在救樱木,实则不然,他和诸星秀一的目标都是樱木怀里的婴儿。 这时,诸星秀一被一个蒙面人刺伤。 南烈见有黑衣人在低档那群蒙面人,于是立刻扶着受伤的诸星秀一,带着樱木和婴儿,匆匆离开了客栈。只不过,临走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衣人,只觉得那黑衣人的招数很熟悉,似乎在哪里看到过,再看地上的蒙面人,他们的腰际竟都挂着“影卫”的令牌! 第36页 三人一路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来到郊外的小树林,诸星秀一是再也走不动了。 南烈见他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心知他快不行了,便问他婴儿的身世。 怎奈,诸星秀一直到临死的那一刻,都不愿意将婴儿的身份告诉南烈,只说婴儿有大将之风,将来必定是个勇者,说完,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交给了南烈,让他带给他大哥,说是只要他大哥看到这把匕首,就会明白他的心意了。交代完毕后,他便断了气。 南烈深深嘆了一口气,为他们兄弟到死都没能再见上一面而感到惋惜。接着,他吩咐樱木将埋葬诸星秀一的墓穴挖得深一点。墓穴挖好之后,他帮诸星秀一整理了衣衫,擦去了他嘴角边的血迹,然后把那本族谱放到诸星秀一身上,这时,他却意外的发现了一个关于诸星秀一的秘密! 安顿好一切,南烈不甘心,又独自回到刚才发生打斗的那个客栈,可是却惊讶的发现这里竟然一切如常,店小二依旧热情的招唿客人,客人们依旧把酒言欢,而且二楼的窗户也没有被损坏过的痕迹。南烈不禁怀疑难道刚才发生的打斗是一场梦?不,不是梦,如此正常的一切恰恰说明了这里的不正常。 正当他寻思之际,一抹熟悉的身影来到他面前,是水户洋平。 洋平说,这里的一个钱庄老闆摆寿宴,请他去表演戏法,昨天才结束,所以他今天启程回京。 南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问道:“早上这里是否发生过一场打斗,你知道吗?” 洋平一脸茫然,表示全然不知。 南烈越来越觉得这件事可能与朝廷有关,越来越觉得婴儿的出现早已将他和藤真捲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不过想归想,事不宜迟,他向洋平告辞后,立刻带着樱木和婴儿赶回了尚和城。 回到尚和城,先安顿好婴儿,接着,南烈来到大牢,将匕首交给了诸星大,并告诉他,他的弟弟诸星秀一如今绝非流氓之辈,甚至还可能是英雄烈士。诸星大听后,露出了笑容,他说他从看到这把匕首开始,他就知道,他的弟弟再不是浪子了。 原来当年诸星秀一因为烂赌,离谱到把家传匕首变卖,这才被诸星大赶出了家门。不仅如此,南烈还从诸星大的口中得知,铸剑坊一直有为朝廷办事的记录,也就是说,婴儿的来歷可能真的与朝廷有关! 最后,诸星大嘆息一声,说道:“族谱陪着秀一长眠地下,让他得以在九泉之下认祖归宗;而匕首则陪着我共赴刑场,老天这样的安排,总算是圆满了。” …… ☆、执着 南烈回到御史府后,就见院子里摆着香案。藤真告诉他,婴儿的娘今天尾七,现在连爹也死了,所以为他们夫妇上几炷香,希望他们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小婴儿健康成长,平平安安。 可是说来也奇怪,这蜡烛怎么点都燃不起来,正当藤真埋怨新买的蜡烛怎么就受潮了时,南烈说道:“或许你所祭拜的人根本不是婴儿的爹,所以他在天之灵,受之有愧!” 接着,南烈将这两天在三浦县发生的事告诉了藤真。 藤真不信,问他为何会如此肯定? 南烈便将诸星秀一的秘密告诉了藤真:“一个不能人道的人,怎么会有后!” 藤真这才知道那个自称泽北荣治的白衣秀士其实是个太监。 南烈告诉他,所有发生的事都极其诡异,而问题的癥结就是这个婴儿,所有人都是为他而死的。 岂料,此言一出,竟是惹毛了藤真!是,藤真承认,之前他和南烈确实太过煳涂,胡乱将婴儿送了人,差点害了婴儿,可是要说这婴儿是祸根,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试问,一个祖籍何乡何县,家住哪门哪户都不知道的小婴儿,怎么害人,如何害人? 南烈说正是因为这个婴儿来路不明,他娘死于非命,保护他的人又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害,而且为他而来的全部都是朝廷最精锐,手段最残忍的影卫,所以,如果再将孩子留在身边,必定引来杀身之祸,他劝藤真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御史府的一家老小着想。 可惜,藤真不这么想,又或者说,他为这个孩子付出了太多,投入了太多,所以他捨不得弃他于不顾。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向南烈强调,这只是一个无依无靠,没有亲人的可怜孩子!最后,他向南烈承诺无论这个婴儿将来惹出什么祸端都是他藤真健司一个人的事,与南烈无关!如果南烈害怕被连累,大可以一走了之,他与御史府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关系,也犯不着淌这趟浑水。说完,便抱着孩子进屋了。 藤真的话深深刺痛了南烈! 南烈一直以为最懂他的是藤真,但是在婴儿这个问题上,他们的意见是那么的大相迳庭,然而这些并不是主要原因,真正让南烈感到不安与彷徨的是,藤真的甘苦与共里没有他,藤真的生死存亡里没有他,藤真的一道逐客令把他的心伤得那么彻底,让他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晚,痛彻心扉! 当然,不管南烈与藤真的关系怎样,樱木依旧进行着他的计划,因为他是个认死理的傢伙!而这个认死理的傢伙偏偏遇上了一个爱占便宜的司狱,于是乎,两人是王八看绿豆,越看越对眼。 有了三井的支持,樱木心生一计,为了让南烈收自己为徒,这天,他不止一早来到刑部,把大牢里里外外清洗干净,甚至还把牢房里所有的刑具都擦拭了一遍。等到南烈来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那些整洁一新,泛着金属光泽的刑具是原来牢房中一直用的那些。 不过不管怎样,南烈也有属于他的执着,他是绝对不会收樱木为徒的,尽管此刻三井啃着苹果,一个劲的帮着樱木说尽好话。 三井说:“难得年轻人手脚勤快,还不收酬劳,你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南烈思忖着三井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于是说道:“你是刑部司狱,放什么人进来我不管。所以我收不收徒弟,你也别管。”说完,便离开了大牢,去做自己的事了。 三井见樱木碰了一鼻子灰,于是为了安慰他,将一本人体骨骼大全给到樱木,说是上一任刽子手辞职时留下的,让他回去好好钻研,也好让南烈下次见到他时刮目相看!当然,这也是他做了一早上免费劳工的酬劳。 自从得了这本人体骨骼大全,樱木便如痴如醉的钻研了起来,可是该怎么做,才能将理论付诸实践呢?他忽然想起了义庄里那些无本无踪的尸体,于是他揣着自己所有的积蓄,约上晴子,今晚戌时,天香楼后院相见。 戌时将至,晴子如约来到后院,打开院门,看见樱木果然已经等在了那里,她娇羞的一笑,问到:“这么晚了,约我出来,究竟什么事啊?” 怎奈樱木早已不耐烦,说道:“这么久啊,我还以为你被你家小姐叫住了,出不来了呢。”说完,便拉起晴子的手,让她快点跟自己走,可是没走两步,他突然闻到晴子身上的香氛,于是将灯笼靠近了晴子,这一照,才发现晴子今晚竟然穿了一件新衣服。 第37页 樱木哪里知道女儿家的心思,没有多问,拉着她的手继续大踏步往前走去。 晴子就这样,一路被他抓着手,跟着他,来到了半山。 此刻,别说是半山了,就是大街上都已经没有人影了。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晴子看着天空中的星光点点对樱木说道:“樱木,谢谢你,我今晚真的很开心。”显然,她误解了樱木的意图。 樱木不明所以,只是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两人七拐八弯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吴氏义庄”! “义庄!”晴子惊得大喊一声,随后又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悄悄对一旁的樱木说道:“就算不是看风景,也不用来这鬼地方吧。” “我就是怕告诉你之后,你不敢来,那就麻烦了。”说完,樱木一脚踏进了义庄,他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找不到那具无本无踪的尸体,此刻门口却响起了一个诡异的声音:“怎么这么晚啊。” 声音阴森森的,甚是恐怖,晴子早已吓得拽住樱木的胳膊不撒手,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倒是樱木,毕竟是男子,说道:“不好意思啊,来晚了,我的那具尸体呢?” “怕你拿错,早给你放一边了。”阴森森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来说话的不是鬼,而是看守义庄的老伯。 一场虚惊过后,樱木和晴子两人一前一后抬着担架往山下走去。 樱木说:“你还好吧,累不累?” 晴子说:“难道我说累就不用抬了吗?这种活不是应该找个男人吗?” 樱木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是啊,应该找个男人,可是找谁呢?南烈?三井?算了吧。洋平?洋平虽然力气大,可樱木总觉得他有很多秘密似的,让人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所以算来算去,最信任的人,除了姐姐美雪,就只有眼前的晴子了,于是他说道:“我担心姐姐害怕,所以不敢告诉她!” 晴子一听来了气了,说道:“那你就不担心我害怕啊。” “你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你现在不就在帮我抬咯?” 晴子听后笑了,不管去哪里,做什么,只要樱木在她身边,她就很安心,哪怕眼前是具尸体。说到尸体,她瞥了尸体一眼,见那尸体面目狰狞,不禁有些害怕,侧过头去,却无意中又看到了从尸体衣服里爬出来的尸虫,这还了得,晴子吓得当即甩下担架,结果,一具倾注樱木所有本钱的尸体滚下了山坡…… 尸体滚下山坡自然是找不到了,再买一具,没有钱,樱木想了一夜,也没个主意,直到天蒙蒙亮时,才想到了镜子! 说做就做! 一大早,樱木趁着美雪去庙里上香之际,搬来了她房里的一面大镜子,来到晴子房中,然后坐在那面大镜子前,一手拿着那本人体骨骼大全,一手拿着一面小镜子,用自己的脖子做实验。 一旁的晴子见他摸来摸去也摸不准书上所写的颈椎位置,于是说到:“其实,这件事因我而起,是我害得你丢了尸体,这样吧,尸体呢,我是没钱帮你再买一具,但是脖子,我有一条。” “你肯借脖子给我练习?”樱木惊讶的站起身来,看着晴子。 晴子笑着坐在镜子前,将披在背后的长髮捋到前面,露出白皙的脖子说道:“拿去吧。” 于是,樱木左手拿着书,右手伸出三根手指触摸晴子的颈椎,细细研究起来。 这还是晴子和樱木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指尖与皮肤的轻触,让晴子紧张得如坐针毡,摸了好一会儿,晴子问道:“你摸完了吗?” “哪有,才刚刚开始呢。”樱木随口回答,说完,忽然意识到晴子的耳背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通红,于是他恶作剧般的在晴子耳边轻吹了一口气,羞得晴子立刻转过身来,却被樱木叫住,原来,他终于找到了书中所写的二指半的位置。 “就是这里,以后你被砍头的时候,就是对着这里砍下去。”说完,樱木顺势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晴子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嗔怪一句:“怎么这样啊,咒我被你斩?” “开玩笑啦,坐下,再来,还没摸够呢。” “哼!不要……” “再借我练习一下嘛。” “不借。” …… 两人就这样在屋里跑着闹着,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口外那双眼睛,那眼神中透着恨,透着怨,又透着无可奈何。 他恨自己,同样一个男人,为什么樱木可以肆无忌惮的追逐心爱的人,而他却不可以? 他怨命运,同样的年龄,为什么樱木可以自由自在,而他却要背负重任? 他无可奈何,钟情同一个女孩,为什么樱木可以得到晴子的青睐,而他得不到? 思来想去,只因他是樱木花道,只因自己唤作:水户洋平! 话说尚和城这几日似乎有大事即将发生一样,街上突然出现了好多影卫。所谓“影卫”,就是宫中一等一的大内高手,这些高手平时不会现身于市井,可是这几日却不同,他们不但现身于百姓中,听说还四处搜捕可疑人物,带回府中严加审问,据说,被带走的百姓无一平安回到家,这让走在大街上的南烈的一颗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 他匆匆赶回御史府,趁藤真不在婴儿身边,抱起婴儿,向后门走去…… 小莲端着食物走出厨房,恰好看到南烈抱着婴儿往外走,于是立刻前往正厅告诉藤真。可是话还没出口,便被走进来的三个影卫打断了:“我们发现有可疑人物出现在你家房顶!” 藤真看到他们皆是影卫打扮,不禁想起南烈之前所说的话,难道他们真的是为了那个孩子而来?不行,说什么都不能让他们带走孩子,于是藤真对他们说:“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们全部都是良民,没有做违法的事,麻烦你们走!” 三个影卫哪里会听藤真的话,他们二话不说就往内堂闯,藤真根本拦不住他们,伊藤为了拖住其中一个影卫的脚步,更是险些遭到毒打,幸好花形老爷及时走了出来,他走到那名影卫面前,质问道:“请问你们是哪一卫的?影卫奉旨抓人务必要有充分的证据,才能生效,不可随意欺凌百姓,你们给我离开!” 花形老爷的话句句在理,掷地有声,堵得那影卫哑口无言。可是,那影卫虽不敢将花形老爷怎样,却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这时,搜查内堂的两名影卫出来了,声称并无任何发现,于是这名影卫才作罢,收了佩剑,带着手下离开了御史府。 待他们走后,小莲才告诉藤真,南烈已经将孩子抱走了,看他的样子很兇,不像带孩子出去玩。 藤真思忖片刻后,立刻跑了出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藤真一口气跑到大街上,迎面看到一群人堵在乌衣巷的巷子口,于是他好奇,凑上前去。 第38页 只见一名影卫正对一男子拳打脚踢,口中嚷嚷着:“说!究竟谁是你的同党!” 听围观的百姓说,该男子因为得罪了影卫,所以被如此虐打。 躺在地上的男子丝毫没有招架之力,他蜷缩在地上不停的哆嗦,口中虚弱的吐出一句:“你们……杀了我……算了……”说完,得到的又是影卫的一顿鞭打,那一鞭鞭抽下去,男子的衣服霎时变成了碎布,每一道口子都在流血。 这震撼的场面让藤真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到了人群那一端的南烈。 下一秒,只见南烈绕过人群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对他说道:“别看了,他们是来抓逃犯的,跟我走!” …… 两人一路来到了郊外的相国寺,见四下无人,于是南烈走进佛堂,抱出孩子,送到藤真怀里。 再一次看到孩子,藤真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落下,要知道,刚才小莲告诉他,南烈抱着孩子出门时,他多怕南烈将这孩子遗弃,现在好了,孩子平安无事,于是他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刚才以为你怕殃及池鱼,所以……” “难得出家人肯行个方便,又不会问长问短,所以我把孩子送到这里,怎么都比家里安全。”说完,他见天色渐暗,又说到:“天快黑了,我们赶紧回家吧。” “嗯。”藤真点头,然后对着怀里的小婴儿说道:“没事啦,我们回家喽。” “这一次没事不代表下一次没事。”南烈提醒一句。 藤真回头:“下一次,我会小心的。” “就凭你?”南烈上前一步,来到藤真身边继续说到:“今天在大街上,你已经见识到影卫的手段了,如果他们的目标是这个孩子,而你又坚持不肯交出来的话,刚才躺在地上的就是你。” 南烈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将藤真从头淋到脚。是啊,自己只是一个大夫,如果刚才被虐打的是自己……藤真无法再想下去,可是南烈却偏偏还要往下说,他说:“你以为砍头是最惨的吗?不是,一刀了断其实是最仁慈的刑罚。人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痛得你无法忍受,但求一死却又不能如愿,继续受尽痛苦的煎熬,沉沦在绝望中,生不如死,才是最痛苦的。” “不要说了。”藤真打断了南烈的话。 可是南烈不理他,固执己见:“今天,你只是旁观者都已经受不了了,如果有一天,同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就像今天跪着,被刑讯逼供的那个人一样……” “不要再说了。”藤真再一次打断他,然后回头,凝视着南烈,半晌,才又低下头,说到:“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可以放弃这个孩子,我现在要回家。”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快要入冬了,天气变得愈加的冷,可是再冷,也冷不过南烈白天的那番话。 这一晚,藤真见南烈迟迟没有进门,于是多披了一件衣服,来到了乌衣巷,果然,看到南烈独自坐在那里喝酒,于是他向面摊老闆要了一副碗筷,然后在南烈坐的那张桌子边坐下了。 “你怎么来了?”南烈问到。 “家里太闷,出来透透气。”藤真胡扯了一个理由。 好在南烈不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因此没有戳穿他这个蹩脚的理由。待面摊老闆送上酒杯后,他往藤真的酒杯里满上了白干,却没想到,藤真拿起酒杯,一仰而尽,于是他露出一抹浅笑说到:“喝这么快,很容易醉的。” “你放心,我清醒得很。”说到这里,藤真突然停顿了一下,继而说到:“你是对的,如果将来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我被刑讯逼供,光是那几鞭子,我就已经受不了了。” “你真的想通了?”南烈斜睨了藤真一眼。 “对……” “那你打算将那个孩子送到哪里?庙里?还是哪户人家?”南烈追问一句。 “御史府!”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藤真告诉南烈,花形在世时,一生耿直。所以,与其让他麻木不仁,偷安一时,毁一生清白,倒不如坦然赴厄,带着风骨而去,如果花形知道他今天的选择,也一定会支持他。 “你来,就是告诉我这些?”南烈问到。 藤真听后,摇了摇头,说到:“我来,是想让你帮我一件事。” “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南烈的嘴角挂上一抹苦笑。 藤真凝视着这一抹苦笑,在心中建树了一番说到:“有,到了我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替我补一刀。” 补一刀!?南烈听后竟是笑出了声,将周遭沉闷的气氛一扫而光。 藤真似被他感染了一般,笑着问道:“你笑什么?你不愿意?” “愿意。”南烈说着,一只手悄悄握住了藤真的手,认真的凝视着他,说道:“我愿意永远留在你身边。” …… ☆、庆生 入冬以后不久,离十月十四也就越来越近了,那天是美雪的生辰。说来还真是巧了,这一天竟然也是南烈的生辰。要说樱木是怎么知道的,这还多亏了三井。 那天樱木和美雪两人来到城中的绸缎庄,准备买两匹好点的绸缎做新衣服过年时,恰好遇到了三井和彩子,还有小宝宝宇昂。几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过生辰的事,三井忽然想起南烈好像也是在这一天生日,他知道樱木一直都想讨南烈的欢心,于是答应替樱木回去复查一下档案,好让他给这位未来师父制造一个惊喜。 要说不知道南烈的生辰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当然要好好筹划一番,可是樱木左思右想也没个准数,于是这一天,他见晴子一早就提着篮子去了菜市场,便跟了上去,寻思着姑娘的心思是最细腻的,也许晴子有好主意。 两人边走边聊,晴子说送一壶酒,然后再请南烈好好吃一顿大餐。樱木觉得太过普通。 晴子又说那就送个金寿桃,或者金刀。樱木又嫌太俗套。 于是,晴子心生一计,说请南烈来天香楼潇洒一晚。然而,还是被樱木否决了,他告诉晴子,南烈逛青楼只是吃饭,从不过夜。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晴子一下恼了,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出主意了。樱木无奈,乞求般的说到:“你就当是你自己过生辰啊,收到什么礼物最感动?” 晴子停住脚步,灵机一动,说到:“要是我的话,我就希望我生辰那天,一起床就看到地已经拖好,桌子已经收拾好,水已经烧好,连衣服都已经洗好了,什么事都有人帮我做了,那我就最感动了。” 樱木一听为难了,难道让他半夜熘进南烈的房间,帮他拖地,擦桌子,烧水,洗衣服? 于是晴子提议,那就一起去看下雪啊,她说她出生在江南,还没有见过下雪呢。樱木说他是凡人,怎么控制老天下雪;晴子一想也对,又提议道那就一起看日落,这下樱木懵圈儿了,难道要他和南烈两个大男人一同去看日落,岂不是让南烈怀疑他有断袖之癖?不行不行。 第39页 就这样,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行,两人讨论了半天,楞是什么主意都没有…… 很快就到了生辰的这一天。话说这一天虽然是南烈的生辰,可是这种生辰不过也罢,所以他压根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一切照常。 然而,他不把生辰当一回事,有人却把他的生辰当作一回事。 这不,南烈刚踏进衙门,就见德男顶着个笑脸跑了过来,说到:“南哥,今晚我们一定早到,替你贺寿。” 接着其他几个衙役也纷纷过来,说什么“祝南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贺词。 南烈懵了,他不知道是谁透露的风声,使得大家都知道这一天是他的生辰。正纳闷之际,就见樱木从内堂跑了出来,对他说到:“师父,今晚,我请了大家一同去一品楼替你贺寿,等到上点心的时候,我还预备了一个节目……” 南烈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是你师父,我也不过生辰。”说完,便离开了衙门。 被樱木这么一闹,南烈的心情瞬间变得很遭,一来,生辰之事勾起了他十年前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二来,刚才这一出,让他在其他同僚面前显得不近人情。所以,郁闷至极的南烈只得回到了御史府。 回到御史府后,他觉得有些渴,可是刚走进厨房,就看到一大盘子的红鸡蛋和正在揉面做寿包的小莲。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最最不愿意提起的生辰,现在却是人尽皆知,正当他烦闷之时,藤真走了进来。 藤真一见是他,便随口问到:“饿了?想吃什么?” “不,我是来倒水的。”南烈回答。 于是藤真点了点头,提醒一句:“你倒水归倒水,可别把寿包弄坏了。小莲一会儿要送人的。” 南烈这才知道,原来桌子上的红鸡蛋和小莲正在做的寿包是送美雪的,原来今天也是美雪的生辰。南烈忽然为自己的自作多情,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 当晚,美雪的生辰还是很热闹的,三井、彩子、樱木、晴子、藤真以及几个平时经常往来的好友都去了,除了一个人,那就是南烈,倒不是他故意不给美雪面子,而是他下午刚斩了一个犯人,怕和寿星相冲,所以没有出席。 三井在酒席间将南烈不愿庆生的缘由娓娓道来。 藤真这才知道,原来今天也是南烈的生日,原来南烈有着那样的过去,原来他每次来美雪这里不是温存,而是蒙头吃白饭。这让藤真心里不禁有了一丝动容…… 大家难得聚在一起,难免闹得有点晚,所以待藤真回到御史府时已将近亥时,却看到南烈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厨房里,就着明明灭灭的烛火,蒙头吃白饭。那一刻,藤真心中一痛,于是他走进厨房,兀自下了一碗面,一边下,一边对南烈说:“吃碗面吧,长寿面。” 南烈站起身说道:“我不庆生。” “谁说给你庆生了,这碗面是慰劳你娘的,十月怀胎,含辛茹苦,把你养那么大,不容易,她现在不在,你做儿子的坐下来替她吃碗面吧。” 南烈霎时愣住了,他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藤真见他楞在那儿,继续说到:“你是不是当真这么不孝顺,替你娘吃碗面也要想半天?” 南烈终究拗不过藤真,于是妥协道:“好吧。” 不一会儿,面条出锅了。 看着南烈吃着香喷喷的面条,藤真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他悄无声息的剥了一个红鸡蛋,丢到了南烈的面碗中…… 这时,屋外“嘭”的一声炸响,藤真抬头,发现天空中有火光,于是起身来到院子里,这才知道,原来有人在外面放了烟花。 他立刻回头说道:“南烈,有人放烟花啊。” 虽然,尚和城很繁华,但是烟花终究不多见,于是藤真很有兴致的站在院子里,观赏起了烟花。 长街长,烟花繁,你抬头观看; 短亭短,红尘辗,我一声笑嘆; 南烈走到门口,看着藤真的背影露出了一抹幸福的笑容…… 至于,为什么这一晚会有烟花绽放,当然不是巧合,那便是樱木的礼物…… 自从黄河水灾爆发后,仙道就十分关注灾情。 这几日,据抗灾前线的官员所报,黄河汛期已缓,洪水渐渐退去,沿岸百姓的灾情已得到控制,各省府衙也都安排逃难的灾民陆续回家,并将米粮派发到灾民手中。 其实,自大齐开国以来,时常天灾不断,因此,仙道登基后,就着重拨款,勤治水利,丝毫没有疏忽筑堤疏浚的工程。但此次洪水一至,急如劲风,沿岸堤坝竟然起不到一丝一毫的缓解作用,这一点令他十分费解,因此,这一天,他召见安西光毅,想听听他的意见。 却没想到,安西对他说道:“黄河泛滥虽是天灾,但是灾情严重,实乃人祸。” 原来,治河工程进度缓慢,屡屡延误,大部分堤坝未能按时竣工,而这其中的原因,竟是有人以权谋私,中饱私囊,致令工程有所延误,祸及苍生。 “何人如此斗胆?”仙道问。 “丞相高头力!”安西作揖道。 仙道吃了一惊,照理说高头力是朝廷重臣,位列三台,先帝在位时兢兢业业,为何如今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仙道不明所以,可是不管怎样,如今首当其冲的就是要查出水利帐目中的纰漏,将贪污一党,悉数查办。于是仙道站起身,对身边的越野说到:“摆驾工部!” 不一刻,仙道偕同安西一起来到了工部,道明来意后,只见工部尚书池上亮二支支吾吾,说是施工造册并不在工部。 仙道盛怒,正要下令将他免职查办之际,只见高头力走了进来,作揖道:“造册在此,请皇上过目。” 安西见状,立刻一针见血的点出:“为何帐册会在丞相大人之手?” 高头力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说是自己拿回家细细查阅之后,未能及时交还给工部,所以让工部尚书池上为难了。 高头的及时出现,确实令人费解,似乎就像早已知道仙道会来工部查帐一般。 仙道向他道明查帐的缘由后,便拿着帐本坐到工部尚书的位置上慢慢翻阅起来。可是细细查阅了半晌,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整本帐目可谓是清楚分明,从动工之日开始就记录着工程的各细项,合拢之后的花费,民夫工钱,材料用度,就连祭祀河神所花的银两都一一在案。 这时高头说道:“老臣一开始就严令工部一定要将帐目详述,待查阅之日能一目了然,免去不必要的误会。”说到这里高头故意瞄了安西光毅一眼。 于是安西问道:“既然帐目无误,那敢问高头大人,何以工程会延误?” 第40页 “进度滞后,皆因施工物料,工匠薪酬上调,朝廷所拨经费又不敷应用,致令工程延误。”高头力沉着回答。 安西又说:“朝廷拨款已经预留余隙,理应够用。” 高头答:“王爷久居王府,民间实情难免有所不详,民间工料物价非同一般,既要供百姓自用,又要上缴中央,拨款余额跟不上上调幅度,又何足为奇?” 这时,仙道问道:“若物价再涨,堤坝不及竣工,明年黄河又再决堤,岂不是又要闹饥荒,造成生灵涂炭?” “所以事到如今,老臣认为皇上一定要再行拨款,方能解燃眉之急”高头趁势作揖道。 “一帐未清,又起一帐,难道真要耗尽国库?”安西反问。 高头答:“皇上圣德,福泽绵绵,修堤尽早完工,百姓方可勤耕积谷,国库充盈,指日可待。” 安西不以为意,直接向仙道作揖道:“皇上,依老臣所见倒不如从头核查工部帐目,老臣愿意日夜勤查……” 安西尚未说完,高头立刻打断道:“皇上,施工造册已列明各项支出,分毫不假,望皇上定夺” 仙道见两人剑拔弩张,立刻打住道:“两位卿家勿需争执,再行拨款的确有所难为” 仙道这一句正中高头下怀,他立马说道:“事关紧急,只好权宜行事,老臣认为现今四海昇平,是否可以考虑一下暂调军费?” “朝廷兵马乃是国之根基栋樑,军费怎可乱动!?”一抹清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后一个清瘦的身影走进大殿,原来,是从边关凯旋而归的流川枫。 流川因为迅速击退了滋扰边关的楼兰人,所以没到三个月便返回了京城,怎奈才到宣政殿门口就被告知仙道来了工部,于是他立刻赶到了这里,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斗胆向仙道进言要动用他的军费,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此刻,看见是高头力,于是嘴角挂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后,作揖对仙道说:“皇上,动用军费恐怕只会影响军心士气,动摇国家基石,而且此例一开,倘若将来其他大臣遇到什么事,都要提出动用军费解决,岂不是后患无穷?” 仙道一听在理,对高头说道:“大司马所言甚是,况且就算朕愿意,兵部和朝中其他大臣也会极力反对。” 没想到,高头立刻表态他可以先向兵部尚书交涉,再到兵营,解说朝廷之困,望共度艰难,释军士疑虑。 流川忍不住嘲讽一句:“丞相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高头立刻解释:“老臣只望以德服众,并非以权欺压。” 事已至此,仙道也不好再说什么,于公于私,高头都有义务办好这件事,既然他现在表示有信心能办好,那自然最好不过,于是仙道点头应下了…… 会议散去后,安西和高头自然各自打道回府。 流川看了一眼仙道,心知他被高头力这么一闹,心情必定不会好,于是向他提议明日一同出游狩猎,藉此疏散烦闷,仙道当即应允。 仙道摆驾回宫后,流川便离开了工部,恰好在回枫雅殿的路上再次遇到了安西和高头,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此时安西和高头又在为什么事而起争执—— 高头说:“刚才皇上已经翻阅工部造册,帐目清晰,无可挑剔,看来王爷对本官是心存多虑了。” 安西说:“施工造价工料,工匠薪酬可能确有上调,但绝不会如此之高,恐怕是朝中有人同气连枝,企图隐瞒事实真相” 这下高头恼了,说道:“本官问心无愧,如果王爷找到证据的话,尽管向皇上参奏,否则,本官恕难奉陪!”说完,便气唿唿的离开了。 流川见他走了,于是上前一步来到安西身边,作揖道:“师父。” 怎奈安西见到他后,故意两眼直视前方,淡淡的说道:“本王何德何能,敢在大司马面前妄称师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枫儿只是想告诉师父,枫儿不辱使命,边关大捷。”流川语气中极尽谦卑,却仍然感动不了安西。 安西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辅佐皇上吧。”是的,安西用的是“辅佐”,而非“侍奉”,那是因为他始终不认可流川这段离经背道的感情。 安西说完,便离开了,言语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切之情,冷然得如同陌生人一般,让此刻的流川心如刀绞!他明白,他们之间的师徒情分早已是覆水难收…… 再说高头力为何会如此及时的赶到工部,这还有赖于皇后相田弥生。 原来,一个时辰前,弥生得知仙道欲往工部调查帐册。于是藉口体恤下臣,差人给高头的府上送去一只暖炉。 高头是谁?那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精,一见到那暖炉,便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于是立刻拿着造册来到工部,这才上演了刚才的好戏。所以事后,他赶紧去了一趟御花园,答谢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 其实在这四面红墙内,谁也不见得比谁高明,谁也不见得比谁蠢笨。要说弥生为什么要帮高头,那也是因为有求于他。 弥生娘家有个弟弟,名叫相田彦一,正值青春年少,羽翼渐丰。弥生打听到吏部有臣子告老还乡,便想将自己的弟弟安排在吏部当差,所以就找上了高头。 一来一去,弥生多了一个帮手,高头得了一个门生,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朝堂和后宫,向来只有互惠互利,才能共享双赢。 次日,流川和仙道皆是身穿戎装,骑着战马来到郊外,屏退一干随从后,仙道环视四周,见这里环境清幽,空气清新,于是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再缓缓吐出,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对流川说道:“还是枫儿最了解朕,朕真的很久没有出来狩猎了。” “皇上雄才伟略,日理万机,最近又为水利的事操心劳力,枫儿未能替皇上分忧,实在没用。”流川谦卑的回答。 说起水利之事又勾起了仙道的痛楚,贵为九五之尊,他倒不是怕废寝忘食,终日劳累,而是怕事事有心,却无能为力。 好在流川安慰他:“枫儿对皇上有信心,假以时日,皇上一定可以排除万难,事事顺心,易如反掌。” 听了这话,仙道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他问:“枫儿此话当真?” 流川点头:“嗯,今日出来狩猎,就让我们一舒筋骨,一展身手吧。”说完,就骑着马跑到了仙道的前面。他可不是僭越,而是他知道,仙道最喜欢看着他的身影。至于为什么,还得从他们小时候说起…… 仙道7岁那年身染恶疾,宫中御医皆是束手无策,最后他父皇不得不请来了萨满巫师。那萨满巫师说:“太子的恶疾许久不除,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载体来承载孽障。” 就这样,流川来到了仙道身边,身份则是他的替死鬼。 第41页 可是说来也是奇蹟,自此之后,仙道竟开始慢慢康復,为了感激流川,他以太子身份下令上书房,要求流川与他一同读书,并请湘北王安西光毅亲自教授流川武艺。就这样,流川终于有了安身立命之本。两人最初的情义也就在这“黄卷对青灯,纤纤影在旁”中建立了起来。人前他们依旧以主僕之礼相待,私下里,感情却好过亲兄弟。仙道唤流川“枫儿”,可是流川说什么都不愿意唤仙道一声“哥哥”,只因他对仙道起了别样的心思。 好景不长,后来,先帝驾崩了,成王发动兵变,犯上作乱。 在那些诚惶诚恐,寝食难安,胆战心惊,夙夜忧嘆的日子里,流川与仙道相依为命,不离不弃。好在最后他的师父安西光毅率军平息了这场风波。 流川一直以为熬到仙道登基之时,便是自己出头之日,却不知道还有太皇太后辅政监国的一齣戏等着他和仙道。 在太皇太后的淫威下,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生的挚爱与相田弥生大婚,那一刻,他怨愤,他痛恨,而更多的则是伤心。那一晚,他喝了很多酒,没有理由,只是想让自己在这酒精的催化下沉醉下去。隐约中,他看见仙道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对他许下了“韶华相倾,不负此生”的誓言。之后他们交出了彼此的身心,灵肉相融,他明白,他,也只有他,才是仙道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墙内唯一可信可托之人。 度日如年的一天天终会过去,终于熬到了仙道亲政,流川以为自己可以有一番作为时,却屡屡遭到太皇太后的阻拦。然而,皇天不负苦心人,当楼兰大军兵临城下,满朝文武形同鼠辈之时,他毅然决然的穿上了戎装,杀敌阵前,战功赫赫。于是仙道趁机力排众议,下旨册封他为大司马,掌天下兵马大权,一时间,前程似锦,风光无限。 往日种种,浮于眼前,他欣慰,他的挚爱如今早已掌权,再也不是那个被太皇太后捏在手中把玩的傀儡皇帝了,而他,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不再是那无根浮萍了…… “枫儿,你看。” 仙道的一声叫唤将流川从回忆里拽了出来,顺着他马鞭指着的方向,流川看到一只白兔蹲在那里。 仙道未等流川回答,收起马鞭,搭起弓,架上箭,“嗖——”的一声,已是射中了白兔。 仙道兴奋,立刻收了弓箭,准备上前,这时,他的战马却像受惊了一般,疯狂的往前冲去,仙道欲拽住缰绳,可是那战马摇晃得厉害,眨眼的功夫就把他甩下了马背,晕厥过去…… ☆、失踪 仙道这一摔竟是晕厥了三天三夜。据太医院的太医们所说那是因为脑中有淤血尚未散去导致,然而如何让仙道脑中的淤血尽快散去,太医们皆是束手无策。 正当皇后相田弥生为此急得团团转时,堂本太医说道:“皇上外伤并不严重,相信是受惊过度,导致血气不畅,才会昏厥至今,若在皇上顶门施针,催动血气相通,应该可以加快康復。” 此言一出,其他太医皆是反对,说此乃兵行险招。 有了其他太医的反对,相田弥生忽然记起,堂本五郎一直以来都是流川枫的御用太医,想起流川,弥生就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他向仙道提议外出狩猎,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于是,尽管堂本一再强调自己有这方面的把握,可以对仙道施针,但是弥生还是以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命系江山社稷,岂容胡来为由,拒绝了他,并叮嘱他:“皇上由其他太医诊治已经足够,堂本太医尚要为流川公子每日请脉,公务众多,可以不必再来。” 堂本听后,不敢有违,只能遵旨。 流川在宣政殿外等了两个时辰,终于等来了相田弥生的身影。 弥生心中本就有气,此刻见到流川更是火上浇油,于是君臣间参拜完毕后,她故意冷冷的问道:“公子为何还在这里,难道不知道本宫已下了懿旨,禁止闲杂人等打扰皇上静养吗?” 流川明知她故意刁难,却也不得发作,反而谦卑有礼的作揖道:“微臣知道,只是连日来没有看过皇上一眼,太医们又是三缄其口,不知道皇上龙体如何,实在担心,所以……” 弥生冷笑一声,嘲讽道:“公子想知道皇上龙体如何,自有堂本太医去汇报,又何必等在这里。只怕公子之所以不走,是存心对本宫的懿旨充耳不闻,视作无物吧。” 流川生怕弥生借题发挥,立刻解释道:“微臣挂念皇上,乞求皇后娘娘让微臣见皇上一面,远远一瞥,绝不久留。” “何必说得那么可怜,你还有脸见皇上吗?皇上这次受伤,你责无旁贷。别以为皇上宠幸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弥生怒气未消,流川立刻跪下说道:“乞求皇后娘娘体恤微臣的心情,为求见到皇上,微臣愿意一直跪下去,直到皇后娘娘答应为止。” 弥生瞥了他一眼,说道:“懿旨已出,岂能儿戏,就算你跪烂双膝,我也不会收回成命!”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流川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攥紧了拳头,一双眼眸冷到了极点,这时,小太监潮崎来报,他告诉流川,皇子身体不适,不知病情是轻是重,望流川前去一看! 流川听后,霎时脸色变得惨白,未免万一,他立刻嘱咐潮崎:“快去请藤真健司!” 当藤真来到枫雅殿时,堂本太医已给出初步的诊断。 堂本说小皇子是邪热入血,受外风所感,虽然全身只有几个红疹,却并无大碍,只要小心风寒,勤加洗抹,免除灰尘微垢进入唿吸道,即可痊癒。 流川听说小皇子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之后,他便问起堂本关于仙道的伤势,可是堂本却告诉他,皇后娘娘懿旨,仙道将由其他太医会诊。 藤真听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众所周知,堂本五郎是藤真的爹在太医院担任院判时最得意的门生,如今相田弥生这么做,无非是故意不让流川知道仙道的状况,可见其对流川的憎恨已到了入骨的地步。 堂本因为要替小皇子开方煎药,因此先行一步。待他走后,流川嘆一口气,说到:“以后小皇子要是再病了,我真不知道该依靠谁?” 藤真不明所以,问道:“堂本大人要辞官吗?” 流川点了点头,告诉他,堂本要侍奉高堂,所以将会在新年到来前离开皇宫。说完这一句,他抬起头,看了藤真一眼,说道:“以后能交心的,恐怕就只有你了。” “可是……”藤真犹豫了,他不是不想帮流川,只是这四面红墙实在让人望而却步。更何况,他觉得进宫做太医只是侍奉主子一人,而在民间开医馆,却可以惠及众人,所以他更想留在民间,于是委婉推辞:“公子若有需要,草民一定及时前来。” 流川见他婉拒,也不强求,说道:“好。” ……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婴儿渐渐会认人了。常常是小莲抱着他就睡觉,藤真一抱他就特别精神。 第42页 这一天清晨,藤真抱着小婴儿在餐厅里踱步,他一边踱一边想,眼下这情形,看来暂时是找不到小婴儿的亲爹了,不如就起个名字吧,可是叫什么好呢?琢磨来琢磨去,最后还是觉得“孝”字最好,所谓“百善孝为先”嘛。于是他就“阿孝,阿孝”的唤起了小婴儿。 这时,南烈走了出来,问道:“给婴儿起名了?” 藤真说道:“是啊,是时候给他起个名字了,之前世伯一直唤他阿孝,我想,将错就错,索性就给他起名花形孝吧。” 南烈听后,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坐到餐桌边,吃起了早点。 今天的早点有些特别,除了稀饭,油条,包子以外,还多了一款以前没见过的烧饼。 藤真让南烈尝尝。 南烈咬了一口,嚼了嚼,味道竟是出奇的好,于是他连连称赞:“不错不错,有腐乳的味道。” 这时,只见樱木从内堂走了出来,对南烈说道:“师父,先喝杯茶。”原来,樱木为了讨南烈欢心,竟然一大早跑到御史府来为南烈做早点。 南烈一见是他,立刻站起身说道:“我饱了。” 樱木看了一眼那块只吃了一口的烧饼,反问道:“师父,不多吃点吗?” “不合胃口。”南烈狡辩。 一旁的藤真看不过去了,反问道:“你刚才还说好吃的啊,怎么口味变得那么快?” 南烈没有理会他,反而对樱木说到:“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遍了,我不会收你为徒,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改变。” “那师父你什么时候死呢?”樱木问到。 “樱木!”藤真立刻打断他,说道:“就算南烈不收你为徒,你也不可以这么无礼。” 樱木回答道:“我只是想让他知道,将来的事没有人会知道,既然师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那师父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收徒啊。” 南烈见樱木死缠不休,于是说到:“你当真想做刽子手的话,吃完早饭到后院来找我。”说完,便离开了餐厅。 樱木以为南烈答应了他,要在后院摆酒收徒弟呢,却不知道南烈其实是给他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这个大难题的名字就叫作:斧落木开瓦无声! 后院的空地上叠着一摞瓦片,上面放着一块木头。只见南烈拿起斧头砍下去,那木头瞬间成了两半,而瓦片却纹丝不动。 樱木看后不服气,也想一试,结果,木头是变成了两半,可是瓦片也碎得不成样了。 南烈说:“如果发力不能够做到收放自如,那就别想做刽子手了,以后也别来烦我!”说完,便离开了御史府。 樱木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以为南烈会被他的真诚所打动,实则非也。好在樱木够开朗,他拍拍胸脯说到:“只要本天才攻克了这个难关,相信师父他再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 从御史府回到天香楼后,樱木高高兴兴的跑去找晴子,想让晴子陪他一起去树林练习,却从桂姨嘴里听说晴子的娘病了,晴子已经收拾妥当回了老家。樱木正纳闷晴子怎么走得这么突然,待他再要问桂姨详细情形时,反被桂姨先发制人,桂姨问道:“这么一大早去哪里了?!” 樱木不告诉他,只说自己做完了所有事才出门的。于是桂姨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随他去了…… 佛曰:愿我来世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八十随形好庄严其身,令一 切有情,如我无异;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愿我来世得菩提时,以无量无边智慧方便,令诸有情,皆得无尽所受用物,莫令众生有所乏少…… 流川坐在书房中抄写《药师经》至子时。接连几天,夜夜如此,只因宣政殿那边迟迟没有仙道甦醒的消息,而他又被皇后禁足在这枫雅殿。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除了抄写经文,他再也想不到其他办法来纾解心中郁结。 一旁站着砚墨的潮崎见状不忍,说道:“公子还是早些休息吧……” 流川的笔停下了,他看一眼天色,回道:“皇上抱恙未醒,我又岂能独自安睡?” 潮崎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这时,门口响起了桑田的声音。 桑田是来禀报流川,他看到相田弥生急匆匆的往宣政殿走去,不过脸上却是笑容,相信应该是仙道已经醒了。 听到这个消息,流川立刻放下了笔,和笔一同放下的,还有他心中的那块大石。他起身,披上披风,就要出门。这时潮崎提醒他,相田弥生是不会允许他见仙道的。流川听后,思忖片刻,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回道:“这个我自有办法。” …… 流川并没有去宣政殿,而是来到了御膳房,恰好碰上御膳房总管鱼住纯正要给仙道送炖品,于是流川作揖道:“本公子有一事相求,不知鱼住大人可否帮忙?” 鱼住哪受得起这样的大礼,立刻作揖回礼,说道:“下官只怕是力有不逮,难以相助。” “怎么会呢?我只是想让大人替我传个口信……” 流川话还没说完,鱼住立刻打断道:“公子,皇上刚刚甦醒,皇后必定相伴左右,下官何德何能……” 流川露出浅笑,说道:“本公子自有办法,必不叫大人为难。” …… 话说仙道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流川的身影,可是环视一圈后,看到四周有皇后,有太医,有宫女,有太监,却独独没有流川,欣喜之余不免有些失望。 太医见他醒了,立刻上前替他把脉,说是气血虽然迟缓,但是脉象尚算稳健,看来是之前行气活血的药效不错,只要继续服用,很快就可以康復了。 仙道谢过几位御医后,就问起流川在何处。 弥生立刻回答:“流川公子自知有罪,未能得到皇上的恩准,又岂敢再来惊扰圣驾。” 仙道听后,不禁嘆一口气,自语一句:“枫儿真傻,朕又怎么会怪他。”说完,便嘱咐一旁的越野:“立刻传流川公子入宫。” “是!” “且慢!”越野刚应承下来,却被弥生喝住。随后,弥生道出了自己的理由,她说皇上如果要见流川,除非在朝堂上下旨宽恕流川,否则没向百官交代清楚,就接见肇祸之人,对当日的意外不了了之,恐怕于纲常不合吧。 仙道虽然不认同弥生的话,可也无可奈何,谁让弥生抬出了三纲五常呢,无奈,只能点了点头。 接着,弥生就十分体贴的让鱼住端上补汤,说是几天没米下肚,难免不习惯,还是先喝汤比较好。 仙道见不到流川,心情自然不会好,心情不好,就连带着胃口也不好了,于是藉口说还是有些头晕,拒绝了弥生的补汤。 第43页 怎奈弥生非但没有体会到他的心意,反而提议亲自餵他。 仙道本想拒绝,可是,眼角却无意中瞥见那炖盅旁边的一柄桃木短剑,他立刻明白这是流川的心意,流川借桃木剑告诉他一定要尽快养好身体,重返朝堂。思及此处,一抹笑容爬上仙道的嘴角,他小心翼翼的将短剑藏进袖口,答应了弥生…… 再说樱木,几天的苦练让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却仍然练不到南烈的那一下子。 姐姐美雪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这一天,她拉着樱木来到城中最好的酒楼一品楼吃饭。本想让他好好补补身子,却怎奈,樱木心系晴子,变得茶不思饭不想,愣是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美雪好言安慰道:“晴子她爹病了,她回去一段时间也是人之常情。” 樱木一听,立刻纠正:“不是她的娘生病了吗?” “不是,是她爹,我听麻理亲口说的。” 樱木见美雪一脸坚定,不疑有他的表情,便不再说话,猜想自己也许真的是听错了,于是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却刚好看到麻理在向人贩子买丫鬟。那一刻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樱木隐隐觉得,也许,晴子并没有回老家…… 那么晴子究竟有没有回老家呢? 当然没有,她不但没有回老家,还被桂姨关在城外后山的小屋中,只因这一切都是清田信长的主意。 清田信长自打那日发现自己整不了樱木后,就将算盘打到了晴子头上,他知道晴子是樱木心中最最钟意的女孩子,若是他能捷足先登,毁了晴子的清白,那樱木的心情一定会比生吞一只苍蝇还噁心。不过,他毕竟是个世家公子,不屑于用一些下三滥的招数,因此他给了桂姨一笔银子,让她搞定晴子,乖乖就范。 桂姨拿到银子,头一件事便是从麻理手中把晴子的卖身契弄到了手,本以为饿她几天,她就能乖乖就范,怎奈,晴子却是个三贞九烈的好女孩,说什么都不同意卖身做花姑娘。桂姨搞不定她,于是这一天,她特意请了麻理前来劝服晴子…… ☆、拯救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推开。 屋外的光线捅破黑暗,照射进来,晴子微微眨了眨眼,迷迷煳煳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向她靠近,再靠近,那婀娜多姿的体态带来的脂粉味让晴子依稀辨别出此人是谁? 麻理?是河合麻理吗?晴子蜷缩在角落,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地上那双绣花鞋,身体不住的发抖,她不敢抬头,也不想抬头,因为直到这一刻,她都希望出卖她的不是麻理,可是现实再一次击碎了她的幻想,晴子抬起头,看清眼前之人正是麻理! 为什么?为什么!就算情同姐妹只是一句戏言,那这么多年主僕之义总是有的吧?再不来自己做牛做马的伺候在她身边,她总归也该有点人性吧,为什么要串通桂姨来害我呢?为什么…… 麻理看到角落里蜷缩着的晴子,头髮蓬乱,双眼无神,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着实吃了一惊,不过是短短几日的禁闭,竟将一个花季少女摧残成这样,怪不得青楼里都传说,不给吃不给喝这一招最管用,骨头再硬的姑娘也受不住。 麻理走到晴子面前,用手捋开她额前的留海,装作十分心疼的说道:“哟,真是我见犹怜,这脸色怎么这么差啊……” 晴子瞪着她,不说话,忽然,她瞅准机会,一把抓住麻理的手腕,说道:“放我出去,再不放我出去,我就张口咬了!” 麻理被晴子这一举动着实吓得后退了一步,她还从来没想到过一直逆来顺受的晴子会变得像个疯子一样,不过不管怎样,如今办妥清田信长的交代才是正事,于是麻理定了定神,安慰道:“你别这样,我也气啊,气那清田公子三心二意,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那你还不快点放我出去!”晴子目露怒光,大声喊道。 麻理见晴子这会儿火气不小,于是眼珠一转,软硬兼施了起来,一面说清田信长仗势欺人,确实可恨,一面又说他对晴子倒是痴心一片,羡慕得很,总之颠来倒去,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那就是晴子若乖乖从了清田,清田必不会亏待了她。 岂料,这番话不说还好,说了反而惹毛了晴子,别看她一个姑娘家,未等麻理说完,抄起地上的碗敲碎,举着一块碎片,警告麻理:“回去告诉清田信长,如果他敢乱来的话,我就杀了他!” 麻理一见这阵仗,急了,说道:“你先冷静一下,咱们先不谈这个。” 晴子不依,举着碎片向麻理划去,一边划,一边哭诉道:“你到底放不放我出去!难道你们还能关我一辈子!?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 麻理生怕晴子划伤了自己,两只手紧紧捏住晴子的两个手腕,说道:“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吗?” “你才疯了呢,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你为了巴结清田信长,串通桂姨来害我,你还是不是人啊!” 麻理被晴子的一顿骂,彻底惹火了,她狠狠将晴子甩到地上,然后冷笑着说道:“实话告诉你吧,你的卖身契早就在清田信长那里了,你早就是他的人了,他要是硬来,你也没处说理去,你老实给我待着,想明白点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便打开木门,跑了出去。 那门被重新关上后,传来一阵铁链声,晴子知道,他们又把门锁上了,等待她的又将是无尽的黑暗与恐惧,她挣扎着爬起身来,靠在墙头,喃喃自语:樱木,你在哪里?你会不会到这里来救我,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自从被皇后禁了足之后,除了枫雅殿和东宫,流川是哪儿也去不得,更不用提陪伴仙道了,为此,他可谓是寝食难安,每每吃不下,睡不着时,他就抄写经书,慰藉相思之苦。怎奈经书再长也总有抄完的时候,于是这一日,百无聊赖的他约上藤真,一同来到了东宫。 藤真见东宫门口的大槐树上架着一个鸟巢,兴奋的将流川拉到槐树低下。 流川见状,嘲讽道:“区区一个鸟巢,健司为何如此兴奋?” 藤真趁机安慰他,所谓“家有鸟巢,福泽连绵”,连小鸟都将窝安在这里,说明东宫是风水宝地,皇子在这里生活,一定福寿安康。 流川听了这番话,嘆息一声,抬头望向那鸟巢,说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倒是希望宣政殿里能多几个鸟巢。” 两人正说着,东宫的嬷嬷将皇子抱到流川面前,说是皇子昨夜一夜安睡,可是今早却啼哭不止,而且脸上还起了几粒红疹。 流川微微扯开襁褓,看到宸儿的脸上果然起了好些红疹,情急之下,他立刻请藤真上前诊断。 藤真看了一眼宸儿的红疹,再环视东宫,见东宫北苑放着形形色色的菊花,结合上次堂本的诊断,藤真忽然灵光一闪,说道:“花香虽怡人,但是花粉随风飘散,是为风邪,会造成毒热,令身子虚弱的人构成病灶,小皇子先天不足,肺腑虚弱,如果受了风邪感染就会皮肤红肿,甚至是浑身发烫,不支晕倒。” 第44页 流川听后,瞥了一眼那些菊花,说道:“这些菊花放在这儿也不是一朝一夕了,为什么到现在才会……” 藤真立刻回道:“草民猜测也许是风向改变所致。可是上次已经吩咐下去要小心尘垢了,为什么东宫会突然出现那么多菊花?” 流川听后,眼中的神色冷了下去,要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菊花,恐怕又是皇后的“杰作”!流川记得皇后曾经说过,秋分已过,百花凋零,唯独菊花耐寒,所以就命人广植菊花 这时,一旁的桑田公公在流川耳边小声问道:“会不会是皇后想要加害小皇子?” 流川立刻正色道:“没有真凭实据,休要胡说。就算是皇后做的,那皇后又是怎么知道小皇子有这个病的?” 于是桑田将上次偶然间听到的传闻告诉了流川,他说一个月前,皇后身边的小太监曾去过太医院翻查病例,出来时恰好被桑田撞上,那小太监就谎称是来给皇后煎药的。桑田因为苦于没有抓到证据,因此并未向流川禀报,如今细细想来,他很有可能是在翻查流川和小皇子的病例。 流川闻得此消息,心中一惊,随后冷静下来,说道:“知道了!”说完,便差遣桑田护送藤真出宫,自己则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古诗有云:细叶抽轻翠,圆花簇嫩黄 御花园中,弥生一边修剪着“胭脂点雪”,一边对身旁的高头力说道:“菊花不同于百花在春日争艷,而独独在深秋盛放,就像那孤高隐逸的君子,透出傲气不凡的品格。实在令人敬佩。” 这话说得巧妙,像是在夸赞菊花,又似乎在比喻自己,实在令人难以捉摸,不过高头无所谓,他只管顺着弥生这话夸赞便是了,对于一个得不到恩宠的女人,施捨一点虚无缥缈的夸赞又有何妨? 可是有人偏偏就不!未等弥生说完,便打断道:“微臣可不这么认为!”话音刚落,只见流川走进御花园,作揖道:“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弥生抬起凤目,瞥了一眼,继而问道:“看来公子对这菊花是另有一番看法咯?” “眼前的菊花毫无君子之风!”流川直言。 这话又说得巧妙了,像是在贬低菊花,又似乎在辱骂皇后。不过,相田弥生要是为一句话就动怒的话,那她也就坐不到今天的后位了,她微微一笑,说道:“此话何解?” 流川也不客气,直截了当说道:“你做过什么,应该心知肚明!” 弥生纳了闷了,直言一句:“本宫做事一向光明磊落!” 此话一出,流川的眼神立即冷如冰霜,质问道:“用花香毒害宸儿也算光明磊落!?” “大胆流川枫,竟然污衊本宫!”弥生怒喝道。 怎奈,流川压根也没将她放在眼里,直接将桑田在太医院看到的情形一一道明,并找来了事发当日,太医院的当班御医作证。 弥生见证据确凿,再说下去,只能越描越黑,于是话锋一转,藉口不知情,立即将手下这个小太监法办了,随后来到流川面前说道:“只是一场误会,相信公子不会见怪吧。” 流川瞥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道:“既然是误会,就勿需惊动皇上了,说起皇上,本公子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皇上了,皇后娘娘之前下的懿旨,不知如今是否可以收回成命?” 弥生无奈,把柄现已被抓,她若不收回成命,他日流川还是会见到仙道,到时候定会将此事大做文章,倒不如趁现在收回成命,说不定还能做个顺水人情送予流川,思及此处,弥生说道:“本宫也正有此意。” 流川一听此话,立刻作揖道:“本公子即刻前往宣政殿见皇上,先行告辞!”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御花园…… 仙道一人坐在宣政殿里批阅奏章,批着批着,便又想起了流川,于是拿出那日流川差人送来的桃木短剑,睹物思人,慰藉相思之苦。 说起这桃木短剑,仙道依稀想起10岁那年,成王仙道礼犯上作乱,将他软禁在这四面红墙内,要生生不得,要死死不能,是流川,用桃木磨了一把短剑,哄他开心,他们常常一人手里执一把桃木短剑,在院子里“比武”。只是每次流川都会棋差一招输给他,让他捧腹大笑,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成熟了,性情也变了,他才明白,流川是故意输给他,只为了他能笑着面对困境,笑着走出困境。 仙道放下短剑,轻嘆一声,对于弥生的懿旨,他也是无可奈何,且不说相田家在朝中尚有三分势力,就是相田弥生这个皇后也还算做得不错,可是他却不能给她什么。 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在屋外长廊上响起,接着门被推开—— “彰儿——”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进来。 “枫儿——”仙道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下一刻,便情不自禁的上前拥抱住了眼前之人…… 于是这一晚,宣政殿里註定满地狼藉,春光无限,旖旎一片…… 那么相田弥生当真有这胆子来祸害皇子吗? 倒也不是,她不过是听人说起,流川服用了某种药丸后怀孕的传言,于是命人去太医院查阅流川的病例。可是偏偏“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药丸的事,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却被流川抓住了把柄,倒打一耙,不但逼她撤销了懿旨,还抢走了侍寝的机会,所以这一晚,云秀宫和宣政殿一样又不一样,一样的是满地狼藉,不一样的是骂声一片…… 还真是应了那句俗语“家有鸟巢,福泽连绵”。 藤真再一次进宫拜见流川时,察觉他的脸色明显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 流川告诉藤真,仙道一切都好,宸儿也很安康,他很欣慰,末了,他说道:“宫中之事,波谲云诡,不能不防,只有你,多番解救我于危难间,除了皇上和宸儿,你是我在这世间,第三个关顾的人,以后私下无人的时候,你我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藤真一惊,慌乱的说道:“草民一介布衣,岂敢僭越。” 流川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说道:“好吧,我不勉强你。” 藤真一听,忽然有些懊悔了,刚才不过是心直口快,才说出了那句话,现在想想,若能和流川以兄弟相称,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吗?于是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不知公子可有兄弟姐妹?” 流川很少和别人谈论家事,自从当上大司马后,就更没有人敢问起他的家事了,眼前的藤真,还是第一人。不过他不介意藤真的唐突,说道:“有一个哥哥,可惜失散了。”接着,他将自己入宫前的过往缓缓道来: 从记事起,流川的字典里就没有“父母”二字。4岁那年,他跟着比自己大两岁的哥哥四处漂泊,乞讨。那时的日子虽然过得贫苦,可他却并不曾埋怨。 然而,纵使他已一无所求,可命运之神还是戏弄了他。 第45页 6岁那年的冬天,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哥哥骗他说去给他买那一把他喜欢了很久的桃木剑,他听后欣然点头,可是哥哥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却有个中年男人对他说:“你哥哥已经把你卖给我了!” 之后,那中年男人带着他来到了一家名叫“欢喜月”的戏班。在那些暗无天日的生活里,只要稍有不如男人心意的地方就会被皮鞭抽打,拳脚相加。 事已至此,年幼的流川不得不再一次忍下命运对他的摧残,他只求有饭吃,有衣穿便好。可是命运之神却又一次无情的摧毁了他仅存的这点信念。 7岁那年,他所在的戏班因为经营不善而解散了,中年男人随即又把他转卖给了人贩子。在人贩子手中,除了拳脚相加以外,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更是司空见惯。沦落至此的他开始变得愈加沉默寡言。又因为沉默寡言,他被人贩子关进了小黑屋,在那个小黑屋里,可怜的他最终患上了“郁思症”。 当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了的时候,这一次,命运却给了他一线生机。 那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冬日,人贩子对他们这群被拐的孩子说,要么净身去宫里当太监,要么断手断脚去大街上乞讨,如果不想断手断脚的话,一会儿敬事房的宫益公公来挑选的时候就放聪明一点。他听后,向来沉静如死水一滩的眼眸终于起了一丝微妙的波澜。 晌午十分,果然有个公公模样的人来到人贩子处挑选孩子,走了一圈,竟是一个也看不上。正当他准备打道回府时,流川鼓足勇气开口了:“公公,我想进宫!” 就是这一抹清亮的声音引起了宫益义范的注意。 宫益来到他面前,仔细打量起满面污垢的他后,只觉得眼前的孩童乃是蒙尘的明珠,着实灵秀清透。他二话不说,当即将流川买下…… 寥寥数语,却让藤真感到天崩地裂,他知道,不会错了,眼前的流川枫正是他失散了二十年的弟弟,他忍不住想要兄弟相认,这时,桑田公公从不远处跑来禀告流川,说是仙道要见他。 于是流川起身,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送到藤真眼前,说道:“这是我的心意,收下吧,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只要出示这个令牌,就通行无阻了。” 流川的举动无疑是当头棒喝,打醒了藤真!他看着那令牌,甚是心酸,是啊,当年一别,没想到再见面却已是这副光景,他是官,他是民,身份地位的悬殊让他立刻收起了相认的念头,他接过令牌,再抬头时,已是面带微笑,说道:“健司谢过公子。” 流川微微点了点头,便跟着桑田往回走,可是没走两步,却听到藤真在后面唤住了自己。 “公子。” 流川回头,示意藤真继续说。 于是藤真上前,在心中好好建树了一番,问道:“如果有一天,公子见到了失散的哥哥,公子会怎样?” “我会……”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流川一时间没了答案。 这时,桑田公公催促了起来,说是皇上那边耽误不得。 于是,流川给了藤真一个友善的微笑,然后跟着桑田离开了,尽管他未将答案说出口,但却已经瞭然于心,那就是“杀了他”! ☆、重生 又到了一年一度,朝廷修订户籍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填写人丁田产。南烈得知后,心念一动,于是这一晚,拿着户籍册来到藤真的房里。 没想到,藤真却告诉他,自己不是御史府的人,怎么可以替代花形老爷做这些事。 岂料,南烈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愿意填呢!” “为什么?”藤真不明所以。 于是,南烈又道:“难道你不想把阿孝的名字加上去?” 此话一出,藤真恍然大悟,南烈说得对啊,阿孝的名字加上去之后,就名正言顺是花形透的儿子了,就可以为花形家延续香灯,岂不是天大的美事。于是藤真笑着说道:“谢谢。” 南烈似被他的笑容俘获了一般,竟看得有些痴了,直到藤真唤了他一声,他才顾左右而言他道:“那个……那个……我是怕花形老爷煳里煳涂的,回头又将三国演义里的名字写上去,就糟了……” 这下,藤真笑得更开心了,他开玩笑道:“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义父这一栏?” “你想写你自己?” “不是,是你,你也有份带阿孝来到这个世间的啊。你也说了阿孝很乖,等你老了……” 南烈见藤真又要喋喋不休的和他唠叨这些人生道理,立刻起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三井要我收徒弟,你又要我收义子,我看算了,还是写你自己吧,我很享受一个人的生活,我不怕孤独。回房了……” 藤真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虽说樱木是个思想大条的孩子,可也有细心的地方,他前思后想了好几天,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桂姨说晴子回乡是因为她娘病了,麻理却说是因为她爹病了,两人连口径都不一致,不是很可疑吗?于是他就去问桂姨关于晴子的归期,桂姨说不知道,去问麻理,麻理也说不知道。这河合麻理和桂姨向来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她们会那么好心放晴子去家乡探亲而不问归期吗?答案显而易见。而最最令人可疑的一点是,麻理竟然去了人贩子那里买丫头,这显然就是她们都知道晴子是不会再回来了嘛。 带着这一系列的疑问,樱木这天一大早便和桂姨、麻理嚷嚷开了,双方的争吵声引来了天香楼里的其他姑娘。 从那几个姑娘口中,樱木隐隐约约听出桂姨曾想让晴子卖身为青楼女子,这还得了,樱木的火爆脾气瞬时就被点燃,他抡起拳头就要开打,好在被一旁的人拦住了,他回头一看,制止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洋平! 原来,洋平是来提醒桂姨今天是去相国寺上香的黄道吉日。 比起樱木的为人处世,洋平似乎更能讨得桂姨的欢心,且不说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彩戏,给天香楼带来了多少生意,就是他那副清秀斯文的样子,就已经让人不得不喜欢了。 桂姨见到来者是洋平,气消了一大半,于是骂骂咧咧的去了房里,收拾行头,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再说樱木,冷静下来后,仔细想想早上那一出闹剧,庆幸多亏了洋平及时赶到,要不然他就该被桂姨告上公堂了。可是晴子依旧没有音讯,他不能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坐,他忽然想起洋平说桂姨此刻去了相国寺,于是他趁桂姨出门后不久,便跟了上去…… 那么桂姨当真去了相国寺吗? 当然没有,她去了后山小屋,去看看晴子怎样了,若是妥协了,自然是最好的,要是饿死渴死了,她就没法和清田信长交代了…… 桂姨一路紧赶慢赶,直到日上三竿才走到后山的小屋,她打开门,看到晴子依旧被绑在柱子上,只是较之先前,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发干,奄奄一息。 第46页 桂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跟前,放下竹篮,拿出水壶,倒了一碗清水,送到晴子眼前,说道:“别犟了,喝点水吧。” 晴子侧着脑袋,不理她。 怎奈,桂姨担心她渴死,硬是将茶碗送到她嘴边。 晴子也是争气,不但誓死不喝,还用力撞了过去。 桂姨不敌,手里的茶碗摔在地上,碎了一地,于是她气唿唿的骂道:“死丫头,不知好歹!” 晴子有气无力的回答她:“我知道我的命生得不好……爹娘在我出世后没多久就死了……哥哥又被抓去当兵……杳无音信……可我从来没怨过……我不要什么山珍海味……青菜豆腐我一样吃得开心……无论你们再怎么说……我是绝不会卖身做花姑娘的……” 桂姨听了这番话,立刻起身,丢下一句:“不识抬举!”便离开了小屋…… 之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铁链声。 晴子无力的靠着柱子,四天四夜没吃过东西,也没喝过水的她知道,大限就要到了。也罢,反正她父母和哥哥早就不在人世了,留她一个苟活于世,也是凄悽惨惨,倒不如就让她这样安安静静的走掉,也算成全了他们一家团圆。可是那个人呢?晴子在朦朦胧胧中,竟看到一个红髮身影正在一步一步向她靠近,是他吗?那个她心中念念不忘的男人,那个唤作樱木花道的男人…… …… 洋平站在树林深处,看到樱木背着晴子离开了那间小屋时,他终于露出了一抹宽慰的笑容…… 原来,洋平一早就洞悉到了桂姨和麻理的诡计,并找到了这个小屋,可是碍于身份,他不能贸然前去救人,于是他千方百计暗示樱木,希望他能为这个善良的姑娘挺身而出。 如今,看到樱木救出了晴子,他也可以放心的离去了…… 当然,这件事还没有完,因为罪魁祸首还没有登场,那就是清田信长。 清田信长听说晴子已经四天没吃没喝了,担心她会死,于是硬拽着桂姨,带着手下来到了后山的小屋,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地上还有一堆被人解开的麻绳。 顿时,清田恼羞成怒,狠批桂姨,说是如果晴子不见了,她的天香楼就等着关门大吉吧!然后,他派手下四处寻找,想着晴子手脚无力,一定跑不远。 …… 果然,不出两个时辰,他们就找到了躲在树林里的樱木和晴子。 纵使樱木有些拳脚功夫,可终究不是清田一伙的对手,不出几个回合,便被生擒。 清田声称,晴子的卖身契早就在他手中,已是他的人,如今樱木不但拐走了她,还在这个树林里玷污她的清白,简直无媒苟合,伤风败俗。 樱木听后,奈何被他手下擒住,不然一定给他一个头槌,他大声的说道:“你们逼良为娼,囚禁虐待,本天才一定要到官府去告你们!” 清田大笑一声,试想他一个朝廷命官,官拜三品,难道还怕了那些小小县官不成?他压根不把樱木的话当回事,问一旁的桂姨道:“你说,按风俗,应该怎么处置?” 桂姨万万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如此严重。此刻的她早已被吓得直哆嗦,颤颤巍巍的说道:“按……按风俗……浸……浸……浸猪笼。” 清田大手一挥,对手下说道:“带走!” …… 出了这么大的事,桂姨是断然不敢再隐瞒美雪,她回来后,立刻向美雪道明一切。 美雪得知后,吓得六神无主,为了替自己壮胆,她连夜来到刑部司狱,恳求三井陪她一同去求清田信长。 次日晌午,两人终于如愿见到了清田信长。 却怎奈,清田信长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美雪和三井怎样好说歹说,就是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一副非要弄死樱木不可的架势。 两人见苦求无果,于是灰心丧气的回到了刑部司狱,恰好遇到了藤真和南烈。 藤真听闻此事,明白再去官府告他,等同于白费,别说知县大人见到清田信长害怕,就是清田信长手里拽着的那张卖身契,就足以让所有人无话可说。思来想去,藤真觉得为今之计只有一个人可以救樱木和晴子了,那就是流川枫! 藤真马不停蹄的赶到皇宫,出示令牌,却被告知流川今天陪同仙道去祭祖了,不到戌时是不会回皇宫的。 藤真听到这个消息,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好在他不灰心,他知道,只要见到流川,樱木就有救了,于是他在枫雅殿门口的长廊上坐下,耐心的等待…… 这一天的夜晚特别宁静,透过屋顶镂空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天上的繁星正在对着樱木和晴子眨眼。尽管他们被捆在木桩上,但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浅淡的笑容,只因各自身边这个唯一的人。 晴子看着天上的繁星,说道:“对不起,樱木,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不会这样。” “别这么说。”樱木抬起头,看了一眼星空,继续说道:“人都有一死,我本来就是个已经死了的人,是遇到了姐姐,我才活到了二十几岁,说起来,我已经赚了。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晴子苦笑一声,说道:“什么后福?” “就是认识你咯。明天,我能和你一同上路,就什么都不怕,就算去地府见阎王,本天才也不怕。你明白吗?” 晴子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明白,能够在京城遇到你,我已经知足了。”说完,一阵冷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晴子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樱木见后,有些心疼,立刻问道:“你冷?” “嗯,有一点,不过我希望今晚可以再冷一点,这样就能看到雪了。”晴子回答,虽然她知道,这个愿望如今只能是痴心妄想了。 樱木听了她的话,看了一眼天空,明白今晚是根本不可能下雪的,可是随后他瞥到身旁货架顶上的大麻袋,里面塞满了棉花,于是他兴奋的对晴子说道:“我马上让你看到下雪。”说完,他使劲踢了踢那货架,果然,麻袋里的棉花被抖了出来,他又狠狠踢了好几脚,这一次,棉花就如同雪花一般纷纷扬扬的从屋顶飘了下来。 晴子看着这“漫天大雪”,早已是泣不成声,她断断续续的说道:“好美……真的好美……谢谢你……樱木……” 话音未落,只见门被人一脚踹开了,来者正是清田信长。 樱木有没有侵犯晴子,清田信长还能不知道吗?他不过是藉口除去樱木罢了,至于晴子,他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就算让她和樱木一起死,也要先让他吃干抹净…… 晴子被清田一巴掌打倒在床榻上,她忍住眩晕,狠狠瞪着清田说道:“如果你敢乱来,我就杀了你!” 怎奈清田根本不把她的威胁当回事,又或者说,晴子的威胁在清田眼里等同于儿戏,他用力捏住晴子的下巴,抬起,说道:“和樱木上床了?他在床上哄得你很舒服?” 第47页 “哼,亏你还是朝廷命官,不过如此!”晴子瞥了他一眼,眼中尽是鄙夷。 “看来,还是要让我好好驯服你啊。”说完,清田贪婪的吻上晴子的唇,晴子奋力一咬,舌头尖感到淡淡猩红的血迹。 清田伸手在嘴边一抹,目光开始变得狰狞,他二话不说,抬起一巴掌将晴子打晕,然后低下头去,疯狂的噬咬着晴子的颈部,锁骨…… 这时,门外响起了打斗声…… 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藤真不得不承认,他从未这样紧张过,当他拿着流川的手谕,从枫雅殿赶回来时,心跳仿佛都要停止了。回到家中,他未作片刻逗留,拉起南烈,直奔清田信长的住处。 “藤真公子,我家少爷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清田信长为了得到晴子,竟招来了几十个手下,把守在房门口。 “信不信,半盏茶的时间就可以撂倒你们?” 南烈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拉着藤真笔直往里走。 清田的手下此时竟是一个也不敢上前,只因南烈周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少见的杀气…… 晴子这一晕,一直晕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清醒。醒来后,她吓得从床上弹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她下意识觉得自己被清田玷污了,眼泪便跟着落了下来,幸好这时,门打开了,小莲走了进来。 小莲是来给晴子送换洗衣服的,她见晴子醒了,于是像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经过告诉了晴子。 原来,清田信长的父亲是流川的门生,在尚和城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清田信长才会这般嚣张狂妄。以往,流川碍于面子,多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一次,流川觉得实在闹得太过,因此秉公办理了此事,不仅制止了清田的胡作非为,还勒令他立刻将卖身契还给晴子,从此晴子就是个清清白白的自由人了。 晴子万万也没想到,自己竟有死而復生的一天,她连连向小莲道谢,小莲不敢当,直说这是藤真和南烈的功劳。 两人说笑间,只见樱木端着一个木桶走了进来,说是给晴子洗漱用的。 晴子一听,顿时感动得又要落泪,幸好小莲实相,打了个哈哈,便往外走,把接下来的美好时光全部交给了房里那对苦命鸳鸯…… 看到小莲笑眯眯的走出房间,藤真便知道晴子已经没有大碍了,这时,恰好看到南烈走进院子,于是他上前对南烈说:“晴子一时间还没有落脚处,所以会住在御史府,你没意见的哦?” 南烈微微一笑,说道:“这是你家,你想让谁住,我无权阻止。” 藤真见他不反对,于是又说道:“樱木得罪了桂姨,天香楼是回不去了,之后他也会住在这儿,你也不介意的哦?” 南烈还是微微一笑,重复了刚才的话。 藤真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于是趁机又道:“就是嘛,将来大家同一屋檐下,就是一家人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南烈突然收起了笑容,他还能不知晓藤真的心思吗?自从樱木提出要拜他为师之后,藤真就明着暗着要他收徒,为了避开这个敏感的话题,南烈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去柴房噼柴。” 藤真见状,忍不住笑道:“是啊是啊,人多了,柴火旺,是要多噼柴了。” 南烈不再搭理他,嘴角却露出了一抹浅笑…… ☆、堂本 古语有云: 批阴阳,断五行,且看掌中日月; 测风水,勘六合,拿定袖中干坤; 天闻若雷,瞭然前世与今生; 神目如电,看穿仙界与凡尘; 天地万物,阴阳八卦; 无所不知,无所不了。 田岗茂一是尚和城的神算子,这一天刚摆好摊位,还没坐下,就见一个人将一块玉珏放在他的桌案上。 田岗也懒得抬头,瞥了一眼那玉珏,认出竟是自己师弟的,再抬头时,发现眼前之人果然就是自己的师弟——堂本五郎。 原来当年,田岗和堂本同拜一个师父学习医卜星象。由于堂本更看重功名利禄,因此从了医,而田岗,性情恬淡,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所以最后做起了神算子。就这样,时隔多年,两人几乎没什么交集。 直到这次堂本辞官,临别之际,去了一趟师父的坟头,发现师父的坟墓异常整洁,才想起,京城里还有一个师兄——田岗茂一。 于是想在临走前,和田岗道别。 两人寒暄一番后,田岗说道:“你我同门一场,此次回乡,不知何时才能再聚,不如让师兄为你卜一卦,就当是饯别礼吧。” 堂本听后,点头应允。 于是田岗将三个铜板放入龟壳,摇了摇,依次倒出。 看着卦象,田岗皱了皱眉头,捻着一缕鬍鬚说道:“此乃游魂卦,游魂而不能久,说明你心无定向,心神不宁,欲去欲留,决疑难断,看来你离宫回乡一事,会有阻碍。” 堂本一听,笑了,嘲讽道:“师兄,我看你是学艺未精吧,我连出关文牒都准备好了,怎么可能会有阻碍?” 田岗微微一笑,说道:“我也是照书直说而已。你今日就启程了?” “是啊,师兄珍重!”堂本作揖。 “珍重!”田岗作揖。 这一头,堂本刚刚拜别田岗,却不曾想,一转身竟是遇到了自己的恩师——藤真一贤。 一贤对堂本有着知遇之恩。记得那一年,他还在太医院担任院判时,他给学生处了一道题:曹操、关云长和一个普通百姓,同时生病,你们更愿意去医治谁? 众学生的答案皆是医者父母心,无论地位高低,来者不拒。可是唯独堂本的回答最令一贤难忘,堂本回答:虽然来者不拒,但是最不想医治的就是曹操,除了因为曹操是枭雄以外,更重要的是他随便使唤华佗,形同僕役,怀疑在先,威胁在后,自己身患重病,华佗为他悉心治疗,他反而怀疑华佗故意拖延,没有替他剷除病根。 所以,那时的堂本表态,他日,他若做了大夫,必定要以华佗为榜样,不奉承权贵,不惧怕胁迫,尽心竭力,救厄扶危。 就是这一番豪言壮语,感动了一贤,他随后便向太医院举荐了堂本,帮助堂本走上了为官之路…… 一阵微风吹过,将一贤从昔日的回忆中拽了出来,他问道:“如今在宫中,一切还顺利吧。” 堂本作揖道:“下官已经辞官,回乡一心侍母。” 一贤听后,也不惊讶,反倒觉得远离是非之地,实乃明智之举,于是向堂本提议不如一同前往御史府共进晚餐,就当是他为这个得意弟子饯行吧。 堂本听后,点头应允。 这时,不远处,又传来田岗的声音:“师弟,我没有说错吧,欲去欲留,决疑难断。” 话音刚落,三人皆是笑了起来…… 第48页 当日晚宴开始前,堂本表示,之后他将会在家乡开一个医馆,继续悬壶济世。 一贤听后,连连点头,称此乃是百姓之福。一旁的花形老爷听后,更是高兴得拍起了双手,连忙嘱咐小莲和伊藤准备宣纸,他要题词一首,还是藤真考虑周详,告诉他快要吃饭了,等吃完饭再题词也不迟。老爷子这才安静下来。 众人聊天之际,樱木和晴子两人端着碗筷走了出来。只见他们一个放碗,一个放筷,配合得相当不错,怪不得人常说,只有经歷过同生共死,才能体会到“默契”二字,他们俨然一对恩爱小夫妻的模样,真是羡煞旁人,包括此时正从门口走进来的洋平。 洋平谎称隔壁县衙请他去表演,所以他不辞而别了两天,今天一回来就听说藤真在家里摆饯别宴,于是就不请自来了,众人对他所说的话皆是深信不疑。 与洋平一同进来的还有南烈和三井,这样一来,宾客就都到齐了。 藤真上前为堂本一一引荐,可是堂本的目光却在看到洋平之后,就像着了魔一样定格住了。好在洋平够机灵,率先说道:“堂本大人好。” “好……好……你们好。”堂本脸色尴尬,支支吾吾。 藤真见堂本目不转睛的盯着洋平,不明所以,于是说道:“洋平的戏法可厉害了,一会儿让他表演。” 洋平回答:“哪里哪里,都是些雕虫小技而已。”这话虽是说给藤真听,可眼神却未曾离开堂本。 众人说笑之际,小莲将阿孝抱了出来。 堂本好奇一屋子的男人,哪儿来的小孩? 这时,一贤向他解释这个孩子是个弃婴。一听弃婴,花形老爷不乐意了,口口声声说这是他的孙子,名叫花形孝,结果又引来众人开怀一笑。之后便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夸孩子聪明、漂亮、可爱,却唯独洋平说道:“这孩子天庭饱满,有大富大贵之像,将来必定是人中之龙!” “龙”字刚一说出口,堂本竟是吓得连筷子都捏不住,幸好洋平身手敏捷,接住了筷子,递给了堂本。 …… 晚宴很顺利,众人尽兴后,便一一离去。 堂本怀揣着一肚子的疑惑,走出御史府,拐进小巷子,还未走几步路,就看见水户洋平站在巷子尽头,正等着他。 洋平一早就猜到堂本一定会来找自己,所以晚宴结束后,他立刻离席,站在这里等着堂本。 堂本在心里好好建树了一番,鼓足勇气走上前去,问道:“那个孩子是不是……” “是。”洋平肯定的回答他,并告诉他,无论多危险,他都会在御史府周围保护这个孩子,最后,他恳求堂本,关于今晚的一切,一个字都不要向外透露。 堂本连连点头,最后说道:“我以后再也不会回京,我们后会无期!” …… 雪纷纷,掩重门,不由人,不断魂 今年的第一场雪便在这一夜悄悄落下…… 之前几日,流川因为感染了风寒而无法见到宸儿,心中甚是惦念,这一日,他觉得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于是便前往东宫,却被告知,宸儿一早就被皇后带去御花园听经了。 一提到皇后,流川心下一紧,又听到御花园三个字,更是怒火中烧,相田弥生明明知道宸儿对花粉过敏,还要在御花园听经,简直过分。他转身便要往御花园赶,这时,却瞥见有人在用长竹竿捣树杈上的鸟窝。未来得及阻止,那鸟窝就已落下,里面的鸟蛋碎了一地。 流川想起藤真曾告诉他,屋子周围有鸟窝是吉兆,所以,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质问道:“为何要捣毁这个鸟巢!” 那小太监吓得立刻跪了下去,头磕得如同捣蒜一般,口中直说是相田弥生命令他这么做的。 流川听后无语,心中却不由的升起一股不祥的预兆,他隐隐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于是,他二话不说,带着桑田一路气势汹汹的来到御花园,那眼神就像在说“挡我者死”一样。 弥生见了,不由得心下一跳,可是心里再怎么怂,嘴上依旧不饶人,她说道:“公子抱恙在身,何以在宫中四处走动?” 流川说道:“本公子染的不过是普通风寒,可是皇后娘娘却一而再再而三阻止本公子见宸儿,是何居心?” 弥生眼珠一转,本想找个理由,却又觉得多说无益,于是狡辩一句:“本宫不过是想替公子照顾宸儿,既然公子不领情,本宫若再执意岂不是枉做好人,你要怎样,随你。”说完,带着高僧往内堂方向走去。 流川见他们走了,立刻上前抱起宸儿,却意外的发现宸儿浑身发烫…… 经过四诊八纲,宸儿阴阳,表里,虚实,寒热都已异常,病情不太乐观,几个太医一致认为,平和的草药已经不能扭转干坤,为今之计,唯有用重药,加上施针,双管齐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流川听后,手脚冰冷,顿感无力,他跌坐在椅子上,心中揣测难道当真是天命不可违?不,他不甘心,他立刻差桑田去宫外请藤真…… 而藤真此刻正匍匐在桌子边,捣腾一堆草药。 南烈端着暖炉走进房,问道:“你在做什么?” 藤真抬头见是南烈,于是放下手中的活计说道:“我在做香囊。”接着,他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他说宫中人事复杂,流川常常都是寝食难安,所以他想做个香囊,里面放上安神花和宁神草,希望可以帮他安然入睡。 这时,一阵寒风吹来,藤真抱起摇床里的阿孝,说道:“天冷了,我们回房喽。” 南烈见状立刻说道:“不如下次我在摇床外面做个帐子,这样你既可以看雪,又不会冻着阿孝。” 藤真欣慰,点头对阿孝说道:“终于有人肯为你遮风挡雨喽。” 两人正说着,伊藤前来通报,说是桑田公公来接藤真进宫! 藤真见过冷酷时的流川,见过愤怒时的流川,见过快乐时的流川,却唯独没有见过绝望时的流川。当他赶到枫雅殿时,只见众御医、太监、宫女皆跪在枫雅殿门外,藤真上前询问,才得知,宸儿因出生时难产,导致五脏虚怯,又加之天寒地冻,内外交煎,于半个时辰前,不幸夭折! 藤真一惊,手中的香囊不慎掉落在地,他很想告诉自己,刚才听到一切不是真的,可是现实不容他逃避,他努力平復着伤心之情,轻轻推开了枫雅殿的大门,只见偌大的宫殿里,静悄悄的,只有流川匍匐在床榻边,一手轻轻拍打着宸儿,一手抚摸着他的额头,声泪俱下:“宸儿莫怕,爹爹帮你盖被子。”说完,他将被子往上掖了一下,那动作,仿佛宸儿还在人世间一般,看得藤真无比心痛。 他上前,跪在流川身边,说道:“公子……” 流川回头见到是他,嘴边扯出一抹浅笑,自顾自说道:“你来得不巧,宸儿刚刚睡着。” 第49页 藤真见流川胡言乱语,安慰道:“公子,皇子已经……” 流川闭了闭眼睛,一行清泪顺势流了下来,他直起身子,说道:“是我害了宸儿,是我害了宸儿,堂本曾一再强调,以男子之身怀胎生子,实非易事,可我却偏偏逆天而行,逆天而行……” 说到这里,流川再难掩悲痛之情,绝望痛哭…… 这一夜註定无人能眠…… 藤真离开皇宫时已是次日晌午,他抬头仰望天空,只见那墨色的浓云蠢蠢欲动,掩去了太阳的光芒,沉重的仿佛要坠下来一般,似乎将要有一场大雪降临。这时,一阵北风捲起青石路上的落叶,扑向藤真,他赶紧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大步向前走去。可是心里却仍在惦念着流川和宸儿,想当初,宸儿是他亲手接来这个世间,如今却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这个世间,此中悲痛,岂是能用言语可以表达的,可是自己再悲痛又怎及流川的万分之一,流川不惜以身试险,都要将宸儿带来人世间,却没想到,那孩子竟会如此短命…… 就这样,藤真边走边想,边想边走,走进乌衣巷时,竟发现南烈抱着一把伞坐在巷子深处,等他回家。那一刻,心中的温暖驱逐了悲痛,他走上前问道:“你来接我?” 南烈点头,告诉他,一夜没见他回家,有点担心,所以来接他。 藤真将流川的丧子之痛告诉了南烈,南烈听后,嘆一口气,道了一句:“生死有命。” 可是藤真却接了一句:“情不问因果,缘註定生死。” 这时,老天爷就像听到了这句话一般,从天空中撒下了雪花。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了屋顶上,落在了枝丫上,落在了地面上,落在了南烈和藤真的额头上。南烈立马撑开伞,一手握着伞柄,一手拉起藤真,往前走去……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忧”。这边厢,仙道因为出使山王,没能见到宸儿最后一面,自然是悲痛得生不如死,可是那边厢,却有人开心的笑逐颜开。 这笑逐颜开的自然就是皇后相田弥生! 弥生得知宸儿夭折,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又听闻那孩子弥留之际,流川派去通报仙道的潮崎公公皆被丞相高头力阻止,于是她决定,一定要好好嘉奖高头力。 因此这一日,弥生又在御花园召见了高头。 高头听闻此事,连连表示当日自己确实不知道情况如此严重,又念在出使山王任重道远,所以才不得已将这些小事皆堵在营帐外了。 弥生听后,也不戳穿他,连连点头,最后道了一句:“流川枫如今连最后一个棋子都没有了,看这个妖孽以后还能拿什么和我斗!” 可是,她不知道,流川又岂会善罢甘休,宸儿的死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仇恨,他要所有伤害过他的人,伤害过宸儿的人,一个个都不得好死,他要这一切的幕后主谋相田弥生不得善终! 一场生死较量就此拉开帷幕…… ☆、偷盗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堂本大人入狱了,罪名是:偷盗! 消息是从三井那边得来的,三井说堂本大人在回乡途中,企图偷盗一名妇人的玉佩,被当场逮住。如今衙门判了刑,已将他送到了刑部司狱。 藤真和南烈听后都不相信,且不说堂本品格高尚,不可能去做这偷鸡摸狗的事,就是他辞官的举动,也说明了他不再留恋荣华富贵,又岂会为一块玉佩心动?除非,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带着这个疑问,藤真和南烈去了一趟牢房,如愿见到了蓬头垢面的堂本,可是当他们问起堂本为何要这么做时,堂本一言不发,只说他的事不要他们管,既然已经犯了偷盗罪,他就甘愿伏法。 南烈做刽子手十年,所知案件不计其数,可还没见过这么一桩耐人寻味的案子。就这起偷盗案本身来说,那妇人的玉佩不值几个钱,只要当事人不追究,其实连牢都不用坐。可是堂本却执意要坐牢伏法,思来想去,就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已经预感到他的生命受到了胁迫。因此,南烈立刻向三井提议:“还是多加派点人手保护堂本大人吧。” 却不曾想,三井听后,哈哈大笑,直说南烈那疑神疑鬼的毛病又犯了,打了个哈哈便往内堂走去,压根没把南烈的话放在心上。 然而,南烈的“疑神疑鬼”当夜就得到了验证! 深夜,四个黑衣人趁看守牢房的衙役精神涣散之际,沖了进来。他们个个武功高强,几名衙役又岂是他们的对手,没过几招就败下阵来。 摆脱了衙役,四名黑衣人向堂本所在的牢房走去。 当堂本看到这几个黑衣人时,吓得脸色惨白,因为他猜到,那个人一定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这时,一个黑衣人一刀噼开铁链,拽住堂本的衣襟往外走去,另外三个黑衣人则保护在他周围。正当他们以为大功告成时,从牢房屋顶跳下一个蒙面人,蒙面人企图从黑衣人手中抢回堂本,与之打斗起来…… 打斗声引来了南烈,原来,他从早上劝说三井加派人手之后,就一直待在内堂,未曾离开半步。此刻来到牢房,他顿时愣住了,四名黑衣人和那蒙面人打得胜负难分,唯一的区别是黑衣人目的在于掳走堂本,而蒙面人则招招狠毒,欲取堂本性命。一时间,南烈不知道哪边是敌,哪边是友,又或是,双方都是敌。可是不管怎样,保护堂本才是当务之急。 南烈欲加入打斗,却无从下手,他忽然发现那蒙面人的武功招式甚是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已经来不及多想了,那蒙面人终究是寡不敌众,被黑衣人刺中一剑。正当那黑衣欲下毒手之时,南烈沖了上去,挡住了黑衣人的剑,救了蒙面人一命。 这时,刑部其他地方的衙役也都纷纷赶来。 黑衣人见时不与我,立刻放了堂本,纷纷跃上房顶逃走了。而蒙面人亦忍痛站起来,跃上房顶,南烈见状,追了上去。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前后脚来到郊外,蒙面人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南烈用剑指着他,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没想到蒙面人却回答他:“如果是我,就会什么都不问,杀之而后快。” 南烈不以为意,丢掉了宝剑,说道:“我不会杀你,因为你曾经救过我。” 蒙面人不得不赞嘆南烈的眼力,可是眼下却不是闲聊的时候,他见南烈把剑扔了,于是一个翻身,捡起地上的剑,企图再次逃跑。可是南烈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不顾一切,上前扯下了蒙面人的面巾,却被那蒙面人刺中了肩膀。 “洋平?!”南烈捂着肩膀,忍痛说道。 洋平见把他刺伤了,有些过意不去,说道:“是,从京城一直到三浦台,我监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埋伏客栈,夜闯刑部,杀人救人,统统都是我的任务!” “你不是彩戏师?” 洋平苦笑一声,说道:“没错,一个会彩戏的御前侍卫!”接着,他将一切和盘托出,原来,正如南烈所猜测的那样,所有这一切都是由那个孩子引起的…… 第50页 就在今年秋天,洋平接到一个紧急任务,暗中保护宫女上川氏离开皇宫,但是在逃走途中,却遇到杀手追杀,之后他和上川氏就失散了,为了继续寻找他们母子,他潜伏在京城,还误将彩子当成了上川氏,由此耽误了不少时间,导致杀手先他一步找到了上川氏,并将其杀害。等他赶到时,上川氏已经死去,可她腹中的孩儿却因为南烈的一把断魂刀和藤真的一双巧手来到了人世间。 之后,洋平就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御史府,为的,就是把孩子护送回宫,所以他安排诸星秀一冒充孩子的爹,理应天衣无缝,却被南烈无意中识破,从而计划泡汤。 正当他准备实施第二步计划时,遇到了堂本。 “难道堂本大人也要害皇子不成?”南烈问道。 洋平摇了摇头,说道:“不,堂本大人是无辜的,因为当日是他将上川氏交託给我们,如今他主动入狱,很有可能事情已经败露,今晚那些杀手就是来抓他回去问罪的。” “因为他在御史府中见到了你,所以认出了阿孝就是皇子,你怕他说出实情,要杀他灭口?”南烈顺着洋平话揣测道。 洋平点了点头。 其实在宫中做好人,不过是自讨苦吃,为了皇子的安全,有些牺牲也是在所难免,这就是洋平从小被灌输的思想,他的眼里没有对错,只有命令!可是有时,也有例外,就比如现在。洋平抬头看一眼星空,嘆息一声,若是为了完成命令,现在必须要做的就是杀了南烈灭口,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可是洋平做不到,因为南烈刚才救了他一命,他和南烈一样又不一样,一样的是他们都不喜欢欠别人,不一样的是两人各自拿着刀,一个只杀犯人,而另一个却只为命令。 聊了半晌,洋平起身,对南烈说:“今天的事,一句都不能向外泄露。” 南烈点了点头,提议道:“掩护皇子,也许我们可以帮忙。” 洋平笑着回答:“大家同坐一艘船,我会安排人手保护你们的。” “那藤真呢?他在宫里会有危险吗?”南烈追问一句。 诚然,上川氏怀有龙裔,本该受尽万千宠爱,可是为何要落难而逃,这里头,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南烈必须要搞清楚在那四面红墙中,究竟谁才是最大的敌人?以及,那个人会不会伤害到藤真? 洋平明白他的顾虑,说道:“我怕藤真知道后会更危险?” “这人认识藤真?” “岂止认识,还很亲近。” …… “废物!区区一个堂本五郎都抓不回来,留你们何用!”流川斥责道,一双凤目冷若冰霜,让人看了不寒而慄。 站在一旁的潮崎此刻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将蒙面人阻拦他们的事,一五一十的向流川禀明。 流川听后无奈,只得遣散手下,再想其他办法。 其实,自打宸儿过世后,流川因忍受不了丧子之痛,曾问罪于照顾宸儿的嬷嬷宫女,本来也就是拿她们撒撒气,倒是没想到,那嬷嬷因经不住严刑拷问,将曾经在上川氏房门外听到的一番话告诉了流川。 嬷嬷说,放走上川氏的正是堂本五郎! 流川这才知道,原来堂本五郎一直在自己面前演戏,他说他去给上川氏送堕胎药时,已经人去楼空,这些话统统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堂本一手一脚编好的剧本,目的,是为了留上川氏活口,保她腹中龙种。那时,自己未免节外生枝,也曾派人去追杀,可是赶到时,那女人已经被人剖腹取子,如今看来,龙种很可能就流落在民间。而且那个堂本现在吓得要躲进监狱,说明他一定知道很多秘密。流川一拍桌案,如何让堂本开口,他终于想到了…… 这边厢正忙着追捕,那边厢又岂能消停。 皇后相田弥生从探子口中得知流川枫为了追捕堂本五郎,一而再再而三的派出杀手。这一点不得不让她起疑,要说这堂本,那可是流川的御用太医,如今他们窝里反,必定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繫,思来想去,便只能是上川氏的那个孩子。 可是堂本当真有出卖流川枫之心吗? 这倒也不见得,于是弥生立刻召见了丞相高头,誓要商议出一个“令堂本非出卖流川不可”的办法…… 再说刑部司狱这边,发生了劫狱这样的大事,最难辞其咎的必然就是三井,所以天还没亮,他便急匆匆来到牢房,询问堂本情况如何。 可是堂本却胡乱扯了一个理由,并未将实情告之于他。 就在三井问起那个想要取堂本性命的人是谁时,南烈走了进来,声称那不过是个扰乱刑部的乱贼而已。 三井见“真相大白”了,于是遣散众人,回内堂写报告去了,要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份报告有的写了,不过细细想来,还真多亏了南烈,不然别说是报告了,就连官位都保不住了。 南烈见四下无人,于是上前对堂本说道:“其实大人也知道,只要向流川公子供出皇子的下落,就有活路可走,甚至是升官之路。可是大人宁可深陷牢狱,也要保住皇室血脉,实在是大仁大义。” 南烈的这番话让堂本顿感惭愧,是啊,世人皆赞扬他医术高明,却不知道他的医术不是用来救人,而是用来杀人! 堂本见南烈什么都知道了,于是也不瞒他,将这段罪孽细细道来: 他说,当今皇上仙道彰迷恋男色是百官皆知的事,所以自登基以来,一直没有子嗣,直到五年前,太皇太后下令选秀,才被迫娶了皇后,纳了嫔妃。 本来有了妃嫔,有了子嗣,繁衍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流川意外得知自己竟然可以怀孕生子,自此之后,除了命他研制月华丹帮助其再次怀孕外,对那些怀有皇嗣的嫔妃,流川皆是痛下杀手! 而那些怀孕的嫔妃一心只想生下皇子,什么都不问,便喝下了他准备好的堕胎药。 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样的事发生了几次后,便有嫔妃起了疑心,故意谎报月讯,隐瞒孕期。可是又怎能瞒过流川的耳目,流川知道后,便命他强行替这些妃嫔堕胎,就算一尸两命也在所不惜…… 堂本说:“我愧对医者职分,愧对歷代先皇,愧对自己的良知,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沾满了罪孽,比起你这个刽子手,更深,更重。” “可是你到最后总算是迷途知返了,救了上川氏母子。”南烈安慰道。 却没想到,堂本告诉他,不是他要救他们母子,而是他不敢杀,只因天命不可违!接着,他把那天的情形娓娓道来: 那天,他接到流川枫的命令,要他去给上川氏堕胎。 正当他煎好汤药,准备前去时,忽然,天雷滚滚,震得他心乱如麻,他掐指一算,竟算出上川氏腹中骨肉正是大齐下一代君王!可是想起流川公子的命令,他又不敢违背,于是他战战兢兢的将汤药送到上川氏房中,心中却一直忐忑不安。他眼看着上川氏就要端起药碗,这时,一个天雷打来,他吓得立刻拍掉了她手中的药碗,然后将实情告知,再通知安西光毅,连夜派人将上川氏送出了皇宫。 第51页 之后,他欺骗流川,说他去送药时,上川氏已逃之夭夭。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 辞官后不久,他就发现流川的手下正在满大街的追捕他,万般无奈之下,他抢夺了路边一妇人的玉佩,藉此躲进了牢房。 听到这里,南烈表态:“大人放心,我们会尽一切能力保你周全。” 堂本点了点头,最后,他请求南烈保护他在相国寺中的娘亲,保护御史府一家,更要保护好藤真健司,只因流川枫,绝对不是藤真心中所想的那样! 藤真见堂本入了牢狱,于是次日便来到城外的相国寺,本想将实情相告,但是当他看到老人家那期盼儿子归来的眼神时,又心软了,于是便撒了个谎,说堂本大人突然遇到一些急事,所以会晚些来接她回乡。 老人家见藤真心慈面善,便不疑有他。 两人正聊着,一队官兵气势汹汹的向他们走来。 为首的将士说道:“丞相高头大人有令,带堂本老夫人回府问话。” 话音刚落,后面的几个侍卫立刻上前擒住了老人家的双臂。 老人家自然是被这个阵势吓得不轻,哆嗦了起来,连连哭喊着要等儿子来接她。 藤真见状,立刻问道:“高头大人究竟有何事要请走老夫人?” 那为首的将士斜睨了他一眼,嘲讽道:“真是奇了怪了,丞相大人要办事,难道还要向你一个贱民交代?” 藤真语塞。 这时,门外传来一抹尖细的声音:“流川公子驾到!” 接着,只见流川身披一件白色斗篷,带着手下走了进来。 流川见老夫人要向自己行跪拜之礼,立刻上前扶起她,说道:“老夫人万万不可,本公子今天福至心灵,特地来参拜神佛,顺道品尝一下老夫人的斋菜,不知可否?” 老夫人见流川言语和蔼,立刻点头应允。于是流川便请老夫人回内堂准备斋菜。 看着老夫人离去的背影,流川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他目视前方,却对一旁的将士说道:“回去告诉你主子,本公子要老夫人为皇上斋戒祈福,如果他要见人的话,恐怕要等一等!” 为首的将士为难了起来,说是高头大人有令…… 流川立刻打断道:“高头力如果有什么异议,就叫他亲自来向本公子要人,有本公子这句话,你可以回去復命了!” 那将士得了流川这句话,便不好再说什么,带着人离开了相国寺。 待他们全部走后,流川才发现藤真竟然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的长廊里,目睹着刚才发生的这一切…… ☆、凌迟 流川携着藤真来到内堂后,便闲聊了起来。 藤真本来还在为老夫人的安危担心,如今看到老夫人能得流川公子的看顾,便放下心来,私心想着,这样最好,堂本大人应该也能放心了,要知道,刚才高头力来要人,那气势真的让人怀疑他不怀好意。 流川听了藤真一番话,嘴角露出一抹浅笑,说道:“高头力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而他本人又奸险狡猾,仗着有皇后撑腰,经常欺压文武百官。” “这么说,难道他和堂本大人有私仇?”藤真不解。 流川说道:“本公子向来不问朝中党派争斗,因此也只是一知半解。” 接着,流川向藤真说明,稍后他会安顿好堂本老夫人,不会再让她老人家受到高头力的惊扰。 藤真听后,不禁对流川的为人处世之道更加敬佩,敬佩他不畏权贵,有情有义,不枉堂本大人这么多年为他尽心尽力…… 当然,高头也不是吃素的! 既然不能拿老母亲来要挟堂本,那么就只能去刑部司狱走一趟了。 于是当日下午,高头便来到刑部司狱,坐在三井的位置上,指名道姓要提审堂本。 听闻丞相大人要亲自提审,三井断然不敢不从,立刻命手下将堂本押往公堂。 要说高头和堂本,本来也没什么恩怨,若不是为了相田弥生和流川枫争宠那档子破事儿,他还懒得来淌这趟浑水,可是既然相田弥生交代了,他又不能不办,于是他对堂本说道:“你我曾同朝为官,昨夜发生劫狱事件,本官担心犯事之人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大人你现在的处境仍然十分兇险。” 却没想到,堂本直言:“生死有命,罪臣早已将其置之度外。” 高头见堂本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于是提议道:“若然本官在此困境之中,给大人你指一条活路,不知意下如何?” 堂本看了他一眼,说道:“丞相好意,罪臣心领,只是大人口中所说的活路,对罪臣来说,无非是另一条不归路。” 高头见堂本拒绝,一时恼羞成怒,质问道:“此时此刻,你以为你还有其他的选择吗?说,皇子现今身在何处?”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堂本不骄不躁,不紧不慢,向上天俯首磕头道:“若然皇族血脉尚在人间,那便是歷代先皇庇佑,上天赐福,可喜可贺,只可惜,罪臣一无所知。” 听到这里,高头也没耐心再与他周旋了,开门见山告诉他,流川枫现在要生擒他回去问罪,安西王爷怕走漏风声,欲将他置之死地。从他放走上川氏开始,他就已经两边不是人了,如今何不做个聪明人,靠拢皇后,方能保住他与老母的性命。 怎奈无论高头好说歹说,堂本依旧什么都不肯交代,只说他乃一介罪臣,只等朝廷发落。 高头见无计可施,于是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堂本面前说道:“你别以为躲在牢里,一切过往就与你无关了,皇后娘娘早就派人清算了你的资产,你贪污无度,家中金银珍宝不计其数,甚至还有皇上贡品若干……” 这下,堂本急了,他立刻回道:“那些都是流川公子赏赐给罪臣的。” “好啊,那你对天发誓,难道你就没有做过一件愧对皇上,愧对社稷的事?!”高头大声质问他,随后蹲下身来,又好言好语的劝道:“本官是真心真意想给大人一条活路啊……” 堂本想了想,说道:“如果罪臣依旧无法领受大人的恩惠呢?” “那就依法处置,凌迟处死,择日行刑!”说完,高头将刑部的判决书丢到堂本面前。 凌迟!? 堂本吓得瘫坐在原地,身为御医,他不可能不知道凌迟是什么刑罚,三百刀,一刀一刀的割在血淋淋的肉上,何种痛楚,自己怎么可能受得住。 高头见堂本不说话了,于是又好言相劝道:“堂本大人,反正离刑期尚有段时日,你可以慢慢考虑,考虑清楚,本官会派人留守在刑部司狱,静候你的回覆。” …… 藤真从相国寺回来后,立刻将流川接走堂本老母亲的事告诉了南烈,并不断称赞流川性情纯粹,待人真诚,大义凛然,不惧权贵,是个大大的好人。 第52页 南烈听后,几次想告诉他真相,可是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藤真是什么样的性格,他还不了解吗?就他那演技,万一被他知道了真相,在流川枫面前不露出马脚才怪。所以,南烈对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是半个字都不敢告诉藤真。 可是流川枫接走堂本老夫人的事,他却不得不找机会告诉了堂本,堂本听后,起先是害怕,后来仔细想想,他也就想通了,于是他向衙役要来纸笔,书信一封,差人送往枫雅殿! 之后的日子里,堂本依旧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肯说,于是日子也就这样不咸不淡的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刑期的前一晚! 三井差人给堂本送来了“辞阳饭”,怎奈,堂本却说没什么胃口,不想吃。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了他面前,是藤真一贤。 一贤今晚特意为堂本炖了一锅牛腩煲,来送别这位得意门生。 两人面对面坐下后,一贤揭开了锅盖,一股香浓的肉味从锅里飘了出来,勾起了堂本对往日的回忆: 那一年,他刚刚做上御医,一贤为了替他庆祝,也炖了一锅牛腩煲,只不过里头萝蔔多,牛腩少,一贤藉此忠告他: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听后,连连点头应允。 后来,他在军营里,为流川把出了喜脉,流川将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赏赐给了他,藉此拉拢他为自己做事。他两眼紧紧盯着那羊脂白玉,一颗刚正不阿的心蠢蠢欲动了起来。 再后来,流川听闻静妃怀孕,将一剂堕胎药送到他手中,他犹豫了,结果流川又将一棵世间罕有的珊瑚树送到他府上,攻陷了他仅存的一点良知。 就这样,之后是淑妃、兰妃,一个又一个妃子在他的“调理”下,纷纷流产…… 从那之后,每当午夜梦回,那些遭他毒手的女人,就像冤魂一样,对他死缠不休,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切皆已无可挽回!直到此刻,他才想通,原来人在一生中的某一刻所做的决定,真的会改变他的一生! 明天,他将以肉身上的三百处疼痛去赎这一世犯下的罪孽…… 思及此处,堂本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他拿起筷子夹起锅中一块萝蔔,放入口中,咀嚼起来,他这才品味出,原来“萝蔔”的滋味竟是如此清甜可口…… 所谓凌迟,就是刽子手用小刀,一刀一刀割下犯人身上的肉,先是胸口,接着是大腿、手臂、腹部、双耳、双目,最后才到心脏,全程需要几个时辰,但是,直到下最后一刀之前,都要求必须保证犯人还活着。 次日晌午,南烈打开那个装有十二把短刀的布袋,然后将这些刀一一陈列在香案上,祭祀完毕后,就由三井带着一众衙役,押送堂本的囚车开赴刑场 如果说市井百姓对砍头早已见怪不怪的话,那目睹过凌迟的人就一定不会多了。所以这一日,城中无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只要有空,都往西郊去凑热闹。一时间,一条并非宽阔的官道被挤得水泄不通,而洋平正掩藏在这群人之中伺机而动。这是安西最新交给他的任务:一旦发觉堂本因忍受不了疼痛而要泄露皇子行踪的话,就杀了他。 这时,人群里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堂本大人,喝了这碗麻药吧,一会儿会好过一点。” 原来,藤真打听到凌迟的人如果吃了麻药,痛楚就可以减去大半,所以他一早就去张罗了蟾酥、冰片、蛇床子、洋金花等药材,熬了一碗药给堂本送来。 怎奈他刚把药碗递上前去,就被一只大手打翻在地,他定睛一看,阻止他送药的不是别人,正是南烈! 南烈打翻了藤真的药之后,二话不说,板着一张冷酷无情的脸,继续跟着队伍前进。 混帐南烈,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藤真虽气愤至极,却也是无可奈何,这药都打翻了,再去熬一碗是来不及了,于是,他只能跟着押送队伍一路来到了西郊刑场。 尚和城西郊刑场再一次壁垒森严,人山人海。 高头力作为这个案子的主审,当仁不让的坐上主席位,监督行刑。 三井瞥了一眼刑台边的日晷,见日头已到午时三刻,便示意高头可以开始了。 一番验明正身的手续做完之后,南烈走上刑台,对堂本说道:“后面的路,我会陪着你。” 堂本听后,不禁宽慰不少,露出一抹浅笑,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南烈解开了堂本的衣襟,一掌击向他的心房,这是为了让血管收缩,一会儿动刀时,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接着,他拿起一柄短刀,对着堂本胸口的位置剜了下去,挑起一片肉,向天空抛去,这在凌迟中叫作“谢天”,然后又剜一刀,甩向地面,这叫作“谢地”。 之后就是按照各个部位,一刀一刀的剜下去,三井则站在监斩台上报数。 刑场周围,早已是一片唏嘘,晴子、小莲虽然也来到了现场,却是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樱木和伊藤则是嘆息不止,藤真和一贤更是泪流满面,不忍直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往日一幕又一幕的场景浮现在堂本的脑海中,他不敢叫唤,更不会叫唤,因为他坚信,唯有肉身的痛楚才能唤来灵魂的洁净…… …… 日头渐渐往西偏离,空气里到处瀰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已经将近两个时辰了,就在三井报数到二百九十八刀时,高头突然起身,勒令暂停! 高头拿着一碗麻药,走到堂本面前,说道:“是不是很痛?只要说出皇子的下落,这碗麻药就让你喝下去。” 堂本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皇子……皇子在……” 高头眼睛一亮,立刻追问一句:“在哪里?” “在……在……在你府上……”说完,堂本仰天长笑。 高头怒不可遏,当即摔碎了药碗,下令继续行刑! 于是南烈在剜下了最后一刀后,对堂本说道:“好好上路吧。” 堂本闭上了眼睛,随即,南烈一刀刺向他的心脏,结束了他这荒唐的一生…… 堂本虽然已死,可藤真和南烈的帐还没算完。 行刑结束后,未等众人离开刑部,藤真便闯了进来,他看到南烈正在收拾道具,于是对着他,大声骂道:“你还是不是人啊,堂本大人是我爹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你怎么可以那么残忍,连一碗麻药都不让他喝!” 南烈不以为意,说道:“我不是一直都这么残忍吗?你头一天认识我?”说完,他依旧低着头自顾自收拾着刑具。 一旁的三井察觉苗头不对,于是打了个哈哈便拉着众人去了天香楼,将这里交给了两个怒火中烧的男人。 虽说藤真性情纯良,容易轻信他人,可这并不代表他傻,他见众人走了之后,上前一步说道:“不是,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我只是按规矩办事。”南烈仍然低着头说话。 第53页 藤真不依,又走近一步,说道:“你撒谎,你明明已经变了,为何一夜之间又变回了从前的那个你?如果不是有事瞒着我,你又为什么不敢看我!” 这下,南烈被逼急了,他抬起头,转身,面对藤真。 藤真继而又问了一句:“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问你为什么……” “为何要那么冷血?为何要那么残忍?”南烈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从我穿上刽子手的衣服,拿起断魂刀开始,我就是个无情无义之人,无论谁对我好,只要他犯了事,我都照砍不误,因为我手够狠,心够冷,更别提堂本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你看清楚了,这个就是我,这个就是刽子手南烈,如果之前有什么让你产生了误会,我道歉。”说完,他丢下藤真,离开了刑部…… 南烈茫然的走上大街,不知该何去何从,藤真的话犹然徘徊在耳边,藤真说他变了,是的,他真的变了,变得比以前心软了。就在堂本行刑前的那一晚,他给他做洁净时,曾徵询过堂本的意见,他向堂本提议用麻药来减轻痛楚? 可是,堂本拒绝了他的好意,堂本说,到时候高头会在场,他不希望自己因为用了麻药而变得昏昏沉沉,最后把皇子的下落供出去,相反,只有痛楚,才可以让他更清楚的看清自己这一生所犯下的罪孽。因此,他拒绝麻药! 可是这些,他无法向藤真言明,藤真要怪他,他也只能由他去了…… 思及此处,南烈嘆了一口气,再抬头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又走上了那条习惯成自然的大街,而屹立在他眼前的正是天香楼…… 老规矩,南烈走进天香楼后,直接去了美雪的房里。推开门,一股饭菜香味便钻进了他的鼻子。原来美雪知道他今天要出“红差”,一早已经替他张罗好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酒,等着他来,当然,她不会忘记还有三碗白米饭。 南烈因为心情不好,没有说话,兀自坐下后,就着一碗米饭便蒙头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大口大口的喝酒,也许是吃得太急,也许是喝得太多,没一会,胃里就像翻江倒海一般难受。 美雪见他难受,劝他别吃了,可他不听,仍然大口大口往嘴里送食物送烈酒,直到一阵反胃,把吃下去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他才不得不停下,头,渐渐开始发晕…… 美雪见状立刻叫人收拾了房间,然后扶着南烈躺倒在床上…… 不一会儿,房间收拾干净,美雪轻轻关上房门,来到床边…… 也许是对爱情期盼了太久,也许是往日那点点滴滴的情愫,美雪看着南烈红通通的脸颊,甚是喜欢,她悄悄爬上床头,解开了南烈的衣襟,一手抚摸着他硬朗的脸庞,一手捋着他微乱的髮丝,看着看着,竟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躁动,吻上了南烈的双唇…… ☆、争宠 大齐自开国以来,就立下一个规矩,那就是每月十五,皇帝都必须招幸皇后,一来是保障皇后在后宫的地位以及权力,二来则是防止某些人成为专宠。 今夜正好是十五,华灯初上,弥生来到了宣政殿的寝宫,摆上紫砂熏炉,点上甜而不腻的西域贡品——宁怡香,然后静静坐在一旁,等待仙道驾临。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仙道便来到了寝宫,屏退左右侍从后,他忽然嗅到空气中飘散着的宁怡香香味,只觉得清香四溢,令人神清气爽,疲劳尽消,于是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俊逸的笑容,对弥生说道:“皇后有劳了,这种香味,朕甚是喜欢。” 弥生受宠若惊,立刻回道:“皇上愿意让臣妾为皇上劳心,臣妾于愿足矣。”说完,便拉起仙道的手往床榻走去…… 说来也真是不巧,为了今晚能够好好侍寝,弥生可谓是费尽心思,可是两人才刚刚躺下,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一个响雷随即响起,吓得仙道立刻坐起了身子。 仙道害怕响声,弥生是知道的,于是她立刻起身,双臂紧紧抱住仙道,安慰道:“皇上切莫害怕,只要皇上抱住臣妾,就不用害怕雷声惊扰,心神不宁了。” 可是仙道不依,他紧紧捂住双耳,对弥生说道:“朕身感不适,皇后还是穿衣回宫吧。” “皇上……” 弥生想作最后的挽留,只不过,徒劳无功,仙道非但不听,还直接对门外的越野说道:“来人,赶紧送皇后回宫!” 就这样,弥生坐着轿子,被人抬出了宣政殿。对于侍寝之夜被皇上“退货”,那真可谓是“奇耻大辱”。弥生一路上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一旁的宫女子兰见状,安慰道:“皇上因为今晚龙体抱恙,所以……” “闭嘴!”弥生斥责道。奇耻大辱就是奇耻大辱,再漂亮的藉口也掩盖不了她被仙道“退货”的事实。 子兰吓得立刻闭了嘴,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时,迎面一队人正簇拥着一顶轿子走了过来,弥生定睛一看,坐在轿子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流川。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怕什么来什么”! 弥生立刻差人拦住了流川的轿辇,问道:“夜深雷鸣,公子不在枫雅殿待着,去哪里?” 流川瞥了她一眼,既不下轿,也不行礼,直接回道:“皇上急招微臣入宫,恕微臣无礼,要先行一步。”说完,便命人起轿。 弥生气不过,立刻胡诌道:“皇上刚才头风发作,公子还是不要去惊扰圣驾为好。” 此言一出,流川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嘲笑。“头风发作”?他又不是傻子,仙道在惊雷之夜只会害怕,怎么可能头风发作,于是,他当众戳穿弥生道:“雷声隆隆,皇上需要微臣陪伴在侧,还请皇后放行。” 弥生不理会,继续阻拦道:“本宫今日就要问话于你,难道还要等到明日不成?” 流川直言:“圣旨难违,请皇后放行,否则皇上怪罪下来,本公子不得不如实禀明,皇后,拦!轿!问!话!致使,延!误!面!圣!” 流川最后几个字说得尤为掷地有声,令弥生一时无言以对,这时,一个惊雷响起,流川再不理会弥生,直接命人起轿…… 弥生眼睁睁看着流川在众人面前,丝毫没有将自己这个皇后放在眼里,气得手握双拳,那指甲就快嵌入掌心了。她就是要握紧拳头,她就是要自己痛,她就是要强迫自己记住,今日之耻,他日必要流川枫十倍奉还! 流川走进寝宫,看到仙道一个人蜷缩在床榻的角落,一时间,甚是心疼,立刻上前搂住了他…… 犹记得那一年成王仙道礼犯上作乱,把持朝政,经常以戏弄取笑太子仙道彰为乐。 有一次,成王带着仙道和流川来到一处冷宫。成王指着一条弯弯曲曲,杂草丛生,阴森恐怖的长廊对仙道说:“彰儿贵为太子,将来必是一国之君,想要掌管天下,就要有王者之风震慑群臣,你明白吗?” 第54页 “侄儿明白。”仙道怯懦的回答。 “那你就走过去。”说着,成王用手推了推仙道的后背。 那时,年幼的仙道不敢独自一人走去,想要流川陪他一起走,可是成王不允,说他将来是群龙之首,岂可让下人陪着走,硬逼着仙道自己走。 仙道无奈,只得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没想到,走到一半,突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吓得仙道立刻捂住了耳朵,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流川见状,虽然同样害怕,可还是鼓足勇气,跑上前去,抱住了他。 成王见他们俩一副胆小如鼠的怂样,竟哈哈大笑了起来,口中揶揄道:“向来只有贫民跪,哪有见过堂堂太子下跪的。”说完,便得意洋洋的离开了…… 就这样,这件事在仙道的心中烙下了阴影,自此之后,每当遇到响声,他就会莫名的紧张,莫名的害怕,除非有流川在身边,否则,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此刻,两人静静的躺在床榻上,流川说:“昔日担惊受怕的日子已经过去,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皇上了。” 仙道点了点头,却说道:“虽然,皇叔已经不在了,可是朝中文武大臣都会盯着朕的一言一行,稍有差错,便会惹来非议。” 流川意识到仙道在说他们俩的事,的确,如今仙道的一言一行皆可称之为“明君”,除了一件事,那就是和流川的断袖之爱。于是流川问道:“皇上后悔了?” 仙道笑了,侧过身,一手抚上他光洁白皙的脸颊,说道:“在朕最落魄的时候,只有枫儿你不离不弃,所以朕只相信枫儿你一个。” 说完,便一个翻身,压在了流川身上…… 一夜宿醉,待南烈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他见红烛早已燃尽,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于是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环视四周,认出这是美雪的房间,再看旁边,果不其然,美雪和他睡在一起,南烈惊得立刻坐起身来,没想到,惊动了美雪。 美雪起身,告诉他,他的衣服脏了,已经拿去洗了,如果不介意就先穿樱木的吧,然后又是打水,又是洗脸,伺候得他舒舒服服,真是温柔体贴到家了。 南烈不好意思,拿出一锭银子放在美雪手中,作为昨晚的度夜资,然后离开了天香楼。 走在回御史府的路上,南烈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藤真,但随即一想,又觉得是自作多情,自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又何必在人世间留情,等到将来被处决的一日,让爱他的人痛苦,恨他的人想念。这么一想,心头那一丝罪恶感顿时减轻不少。 因为刚过卯时,御史府的朱漆大门还没有开,所以南烈绕到侧门,推开门,却一眼看到藤真从厨房里走出来,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先开口,气氛不禁有些尴尬,最后,还是藤真率先打破了僵局,说道:“回来了。厨房里有早饭。” 南烈见他语气平和,上前一步,问道:“你不生气了?” 藤真回头,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的说道:“无论你砍了多少人,都不算无情,我相信自己的感受,也相信堂本的事不是你所愿意见到的。” 这时,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南烈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问道:“那你还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对堂本吗?” 藤真看着飘雪,停顿片刻后回答道:“算了,刀落头断,生死永诀,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人还是要应该活在当下。”说完,便离开了。 …… 清晨的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一个时辰,直到晌午时分,才停下。 流川在屋里闷得慌,于是走上天台,欣赏雪景…… 自从宸儿夭折之后,他日思夜盼的就是希望自己能再为仙道添皇子,可是他已然按照堂本的方子服用了月华丹,然而这肚子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真是应了那句古语“天命不可违”吗? 不行!他不能失去眼前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此种命途他不认,他立刻传唤了身边的潮崎,将一剂补汤的方子交给他,令他去御膳房准备汤药,然后送到宣政殿给仙道服用! 流川的命令,潮崎不敢怠慢。他拿了方子即刻动身去往御膳房,将流川的意图传达给了御膳房的总管鱼住纯。 于是不到半日功夫,鱼住便将补汤熬好,正要送往宣政殿时,遇到了皇后相田弥生。 弥生见鱼住行色匆匆的,便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鱼住不敢有所隐瞒,只说这补汤是流川公子吩咐给皇上补身体用的。 弥生以为仙道身体不适,于是细细盘问起来,这才晓得,原来这补汤是每隔两天送一次,帮助仙道夜来提神,增添体力的。 这下,弥生火了,思忖着流川枫那个妖孽竟不要脸至此,连晚上的事都想得如此周全,可是,那又怎样,谁让仙道爱他,宠他。于是弥生随手掀开炖盅的盖子,想看看里面都放了些什么,没想到,一股苦而涩的味道随即钻进了她的鼻孔,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吩咐道:“下次给皇上送药时,记得放上一些蜜饯,去吧。” 鱼住得了恩准,立刻抬着药去了宣政殿…… 鱼住来到宣政殿给仙道送补汤的时候,仙道正和湘北王安西光毅,还有丞相高头力商议水患的事。 仙道听说这补汤是流川亲自差人炖的,不禁心中一暖,立刻乖乖的将补汤一股脑儿的喝了个精光,之后,继续议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高头不停的说,安西时不时发表一下意见,可是两人回过神来时,惊讶的发现仙道竟然在流鼻血,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乱了手脚…… 这还了得,弥生得知这个消息后,气得是暴跳如雷,且不说流川枫夜夜求欢,罔顾皇上身体安康已是大逆不道,就是差人送去的一道补汤让仙道流鼻血,就已是其罪当诛。于是,不到一个时辰,弥生便传唤流川至云秀宫。 流川上前一步,作揖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万福金安”这四个字不说倒好,一说,更加让人听着刺耳,弥生反问一句:“有公子在皇上身边,本宫何以金安?” 流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明知故问道:“娘娘此话何解?” 弥生心中本来就有气,看到流川一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模样,更是火上浇油,她一拍扶手,质问道:“你贪得无厌!朝送补汤,夜要缠绵,致令龙体虚耗过度,元气亏损,你可知有罪!?” 流川心中笃定,冷然的回答:“微臣虽听闻龙体违和,但太医尚未断症,娘娘何以一口咬定是微臣的补汤之错?” 于是弥生告诉他,前两天,太医为仙道把脉时,还说仙道身体安康,怎料今日晌午喝了流川的补汤后,龙体立刻有损,此等证据,岂容流川抵赖! 流川不依,依旧冷冷的回道:“太医一天没有断症,孰对孰错就一天没有分晓!” 弥生见他嘴硬,气得站起身来,反问道:“公子这么说,难道是本宫错怪你咯?” 第55页 流川冷笑一声,说道:“人谁无错?” “放肆!你敢对我不敬!给我跪下!”弥生近乎叫嚣了起来。 “不跪!”流川依旧冷若冰霜,面不改色。 弥生一听,心道反了反了,这个妖孽竟敢公然顶撞自己,于是立刻唤来宫女子兰说道:“拿本宫的杖棍来,赏他一丈红!本宫倒要看看是本宫的棍子硬,还是这个妖孽的嘴硬!” 流川愕然! …… “什么?岂有此理!” 所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说的是天地间所有一切,都归皇室拥有,更何况是皇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有人向仙道禀报,皇后命人将流川拉到宗人府,要赏他一丈红。仙道闻此消息,惊得从龙椅上弹了起来,政事也不管了,奏摺也不批了,抬腿便要往门外去。 安西见状,立刻上前一步,阻止道:“皇上,此事管不得啊,枫雅殿位处三宫六院,本就属皇后管辖范围之内,如今皇上兴师问罪,会令皇后的威信荡然无存。更何况,皇后此举不过是因为皇上喝了流川公子的补汤后,龙体有损,才一时情急,下了重手,念在皇后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上,还请皇上三思啊。” 安西的一番真知灼见当真是金玉良言,句句在理。高头虽然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可眼下的情形,他认为没有必要和安西唱反调,再说,皇后怎么说也和他同坐一条船,于是他立刻附和道:“安西王爷说的是啊,皇上如果现在前去,皇后将来要统领三宫六院就难上加难了。” 仙道见没有人支持他,也就不再执意,尽管心中仍然十分恼恨弥生的做法,于是他咬牙切齿的道了一句:“这个皇后,呸!” …… 被赏了一丈红,要说不痛那都是假的。 是夜,流川痛得只能俯卧在床榻上,闭目养神,他很清楚,当务之急,他只需静静的在枫雅殿养伤便可,绝不能在仙道面前搬弄一句相田弥生的是非。这不是软弱,不是退让,而是以退为进,他的板子绝不会白挨! 宫里这一夜可谓是安静过了头,皇后相田弥生杖责大司马流川枫的事就像没发生一样,这平静的一切让此刻身处府邸的高头力不平静了起来,他思忖着不该啊,流川枫是仙道心尖儿上的人,无辜被一顿毒打,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向仙道控诉。思来想去,便只能是以退为进,所谓“弱者惹人怜”。流川枫虽说平日里冷若冰霜,可是对那些真心待他的人,倒也是平易近人,所以在宫里人缘并不差,况且,这次他刚刚剿灭楼兰叛军,就是朝堂上,也有许多人对他歌功颂德,而反观相田弥生,终究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平日里仗着皇后的身份没少在宫里耀武扬威,所以不见得会有多好的人缘,至于毒打流川枫,更是逞一时之能,以为自己赢了一把,却不知早已掉入了流川枫设计好的陷阱中。 一番思绪着实吓出高头一身冷汗,为今之计,看来相田弥生这颗大树是靠不住了,何不…… 高头计上心头! ☆、失宠 话说,樱木苦练那一招“斧落木开瓦无声”已经好些日子了,却始终不得要领,反而被他噼碎的瓦片倒不计其数。 这一日,他又在御史府的后院里练习,刚提起斧头,准备往下噼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门口的洋平。 樱木知道洋平会武功,不想被他看扁,于是收起了斧头。 却没想到,洋平一眼便瞧出了端倪,走上前来戳穿他道:“怎么我来了,你就不练习了。” 樱木不搭理他。 洋平倒也不恼,嘴角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问道:“是怕晴子看不起你呢,还是怕你姐姐失望?” 樱木心思单纯,又见洋平丝毫没有嘲笑他的意思,于是将自己苦练无果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洋平。 洋平听后,接过他手中的斧头,然后站到木桩前,狠噼下去,木桩立刻断成两半,然而低下的瓦片却是纹丝不动。 樱木不由的惊了,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洋平笑了,告诉他,从一开始,他就用错了方法,他捏在斧柄的末端,斧头那么重,力道自然就没法控制到最佳,如若捏在斧柄中间,势必会收放自如许多。说完,将斧头递给了樱木。 樱木接过斧头,照着洋平的方法,捏在斧柄中间,然后一斧头噼了下去,果然,木桩变成了两半,而下面的瓦片连裂缝都没有。 樱木欣喜之余,不禁对洋平刮目相看,以前总觉得他神神秘秘,又不务正业,如今看来,这傢伙倒是个聪明人。 …… 再说宫里,经过安西的悉心调查,补汤下毒一事已然有了眉目。 于是这一日,仙道宣安西、高头前来宣政殿觐见,另外,通知了皇后相田弥生和大司马流川枫前来旁听。 君臣间参拜完毕后,安西说,补汤之所以会令仙道流鼻血,是因为里面放了过量的海龙,众所周知,仙道体质阴虚,忌温燥之药,那么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皇上的补汤里放这么多的海龙呢? 弥生一听,顿时来了劲了,她立刻对流川说道:“流川枫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毒害皇上!” 流川立刻作揖道:“补汤里确实有海龙,但是分量极少,绝不会对龙体造成伤害,还请皇上明察。” 弥生见流川又要砌词狡辩,于是将昔日的不满一股脑儿的倾盆而出:“好你个流川枫,你是个男人!安分守己伺候皇上不就行了,偏要用尽邪魅妖术,怀孕生子,现在梦醒成空,你就下毒谋害皇上,红墙之内,岂容你这个妖孽胡来!”说完,弥生向仙道以及安西和高头提议,应该先撤了流川大司马之职,而后再交由宗人府处置。 弥生的一番说辞当真令仙道唏嘘不已,所谓“最毒妇人心”,更何况现在是一个嫉妒心发狂的女人!所以面对她的提议,仙道不作任何回应,却对高头说道:“高头大人,朕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于是,高头不慌不忙,作揖道:“据微臣查探,补汤在送到宣政殿之前,就已经被人动了手脚。”接着,他传唤了御膳房的总管鱼住纯。 鱼住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走进宣政殿,吓得立马跪在仙道面前,磕头请罪,声称自己真的不知道补汤里面被人下了毒。 倒是仙道仁慈,说道:“不知者无罪,起来说话。” 于是鱼住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抬起头来,将那天弥生在御膳房门口,揭开炖盅盖子的事一一道明,最后补充一句:“细细想来,皇后娘娘当时用手遮掩,应该就是在下毒!” 弥生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质问道:“大胆奴才,为何污衊本宫!”说完,便向仙道求助,说是自己确实打开过盖子,但真的没有下过毒。 仙道对弥生心存芥蒂已不是一天两天了!相田弥生前有干政数十次,后有结党营私,将其娘家亲信安插朝中,担任要职,而最最可恶且不可饶恕的就是她竟然胆敢毒打流川。流川是何人?仙道视其如珠如宝,此刻,又怎会罔顾事实真相,包庇这个毒妇! 第56页 于是,他大笔一挥,褫夺了弥生的后位,将其打入冷宫! 这一刻,弥生惊呆了,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补汤事件,竟然内有干坤,不但没有削减仙道对流川一丝一毫的宠爱,反而让自己丢掉了位分。她惊,她嘆,她恨!惊的是自己的盟友高头力竟然反戈相向,将矛头指向自己!嘆的是自己目光短浅,被流川反败为胜!恨的是大势已去,恐怕此生再难翻身! 涉世太浅,总把戏曲比人生;入戏太深,只当一切皆演戏。 这一齣戏,让站在一旁的安西是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当仙道下令将弥生打入冷宫的那一瞬间,他注意到了流川嘴角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顿时豁然明朗,孰是孰非一切已在不言中。他气愤,他无奈,他痛心疾首!气愤的是流川不听他的劝告,在这场离经背道的感情里越陷越深;无奈的是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他想要相助弥生却已无能为力;而最让他痛心疾首的是自己昔日最得意的弟子,竟会在这追名逐利的道路上一错再错,越走越远…… 相比宫里波谲云诡的一切,民间的生活倒是更令人惬意。 吃过晚饭,南烈来到后院,抬头观起月色,虽然他不懂什么八卦星象,不过在这么宁静美好的夜晚,若是早早入睡,岂不是辜负了这一刻的良辰美景。这么一想,南烈的嘴角边露出了一抹浅笑。 哒哒哒,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南烈回头,看到来人正是花形老爷。 花形老爷见他独自一人在看星星,于是笑着说道:“今晚的月色真美啊,你从小到大都那么喜欢看星星,就和你娘一样。” 老爷子的话一下子把南烈弄煳涂了,不过转念一想,一定是他老人家的病又犯了,错把自己当成了花形透,于是南烈顺从道:“是啊。” “这就对了,夜观星象至少可以怡情养性,不要总是去写那些奇奇怪怪的文章,什么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简直不知所谓!” 南烈咧嘴一笑,继续顺从道:“哦,知道了。” 这一回不得了,老爷子越说越起劲,甚至埋怨道:“我每次说你,你总是哦哦哦,一回头就什么都忘光了。还有,娶妻求淑娴,你也不小了,要是有什么心上人,爹请媒婆去帮你提亲,知道吗?” 这一下,南烈彻底笑了,他忽然起了逗弄老人家的坏心思,于是说道:“我喜欢藤真。” “藤真?”老爷子好似想起什么一样,继而生气的说道:“他是个男人!你是御史府的公子,怎么可以喜欢一个男人,你说,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南烈见老人家真的生气了,有些后悔刚才的口不择言,想来,当初在花形老爷的心里,应该是排斥这段感情的,可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能尽力解释了,于是他好言相劝道:“爹,我喜欢他心肠好,够热心,对人也好。”本来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可是南烈画蛇添足,偏偏在这个时候,又补充一句:“是男是女,不是那么重要吧。” 这下,老爷子彻底生气了,他痛斥南烈道: “那你就和他一起做个好人吧!” “好人?谁要做好人?” 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花形老爷回头,见到是藤真,顿时眉开眼笑,说道:“是南烈刚才说要做个好人。” 南烈心里咯噔一下:老爷子,不带这么耍人玩儿的吧,于是他脱口而出:“花形老爷,你认得我?” “你当我傻啊,朝夕相对,你不是南烈,难道你是樱木不成?”说完,老爷子竟笑呵呵的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回了房间。 只有藤真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许多精彩戏码,于是上前一步问南烈:“怎么了,他把你认作谁了?” “啊?这个……没什么……老人家煳涂了。” 南烈只能打了个哈哈,逃一样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无题》曰: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自从与彩子重逢后,三井整个人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以前,收工后,他不是和弟兄几个出去喝个酩酊大醉,就是去天香楼寻花问柳,男人嘛,有多少能耐得住寂寞,经得起诱惑的?可是自从与彩子重逢后,他竟再也没有喝醉过,偶尔的几次,也只是纯属应酬,至于天香楼,那更是提都不用和他提,谁提,他和谁急。 渐渐的,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心有所属,而所属之人正是井上彩子。于是弟兄几个向他提议,与其默默关心,倒不如向她表白,说不定,她心中一感动,立刻应允了这桩婚事。 别人或许不理解彩子,三井还能不知道她的脾气吗?彩子三贞九烈,性格倔强,贸然表白,若是成了最好,若是不成,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三井活到这把岁数,早已看淡,往后的日子里,只要能够默默的守在彩子的身边,静静的看着宇昂健康成长,偶尔品尝一下彩子的厨艺,他就已经知足得不得了了,至于其他的,就随缘吧。 所以,这一日,三井和往常一样,收工后,买了好些青菜、猪肉、油、米、酱、茶,来到彩子的住处。 彩子的住处名叫:忆彩小筑。当然,彩子本人并不知道,因为名字是三井在心里取的,他都不敢向彩子表白,又怎会将这几个字告知于她。 推开房门,客堂间的摆设极为简朴,一张四方桌居中,几张长凳围在四周,角落里放一张摇篮,宇昂睡在里面,看见是三井,兴奋的拳打脚踢。 三井被宇昂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宠溺的对宇昂说:“我的小宝贝,今天有没有好好睡觉啊。” 这时,从里屋传来一阵脚步声,彩子走了出来。于是三井来到桌子边,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竟放着好些手绢。三井好奇,彩子绣的手绢向来都会拿到城中一品楼那里,托何老闆代售,怎么家里还有那么多的库存呢? 正当他纳闷之际,彩子上前一步,神色甚是不佳,淡淡的对他说道:“反正手绢都是你在买,我又何必跑来跑去呢。” 原来这天上午,彩子照常拿着绣好的手绢送到一品楼何老闆那边。何老闆倒也热心,点收了她的手绢后,立刻给了她银两。于是,彩子拿着银两,高高兴兴的走出了一品楼,在路上,她点了一下,发现何老闆多给了她。彩子是个耿直的人,她不喜欢占人便宜,所以又转身回了一品楼,想还给何老闆。没想到,在门口,竟听到何老闆在对几个街坊邻居说她和三井的闲话,什么包养咯,偷偷摸摸咯,孤男寡女咯,寡廉鲜耻咯,总之是极尽不堪。 彩子听后,顿时火冒三丈,可是又不能当场发作,于是上前将所有的银两都还给了那个何老闆,并拿走了寄卖在他那儿的手绢。回到家后,她前思后想,左思右想,想来想去,终于想通一件事,那就是她再也不能接受三井对她的恩惠。所以这一刻,她反问道:“阿寿,你这么做又是何苦?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没必要处处为我着想。” 第57页 三井听后低下头,彩子说得不错,每月卖不掉的那些手绢确实是他买下来的,有的自用,有的送给弟兄几个去哄女人,可是他这么做,也只是想尽己所能,帮助彩子而已,他希望彩子看不见,听不着,就当不知道,不就好了吗?于是,他抬起头,说道:“是,你说得对,你不是我什么人,可我帮朋友总可以吧。” 彩子嘆一口气,在心中建树一番后,说道:“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稍后我会去城里王员外府中做厨娘,我会带着宇昂从这里搬出去。” “为什么?”三井立刻问道。 彩子看着他,说道:“你还不懂吗?外面已经有太多的闲言碎语了。” 三井气愤,随口说道:“是那些婆娘吃饱了没事做,乱说人是非,你不用理他们的。” 可是彩子不以为意,她告诉三井:“你可以不管,但我不可以,我已经不是井上秀芝了,我是彩子,木暮的夫人,我有夫君,有孩儿,先夫更是因为直谏而被赐死,是朝廷的忠良,我又怎么可以做出有辱贞洁,坏他名声的事呢?再说,宇昂迟早会长大,若是将来让他听到这些话也不好。何况,你有大好前程,很多姑娘都心仪于你,我又怎么可以再虚耗你的光阴呢?我已经想通了,不必再劝。” 彩子说的是道理,可那不是三井的道理,他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管别人怎么说呢?我们彼此知道是清白的不就可以了?” “难道你当真心里是这么想的吗?”彩子一语中的,之后她看到了三井眼中的躲闪,是啊,三井压根不够胆说自己没有非分之想,而这正是彩子不能继续接受他恩惠的根本原因! 三井不再说话,让她走,他不甘心,留她住,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想他三井好歹也是刑部的司狱,可是一遇到彩子的事,就变得极其窝囊,他想了又想,最后说道:“好,你要搬走,我不拦你,不过也不用急于一时,可以从长计议。” 彩子知道他这是缓兵之计,感动之余,泪水氤氲了眼眶,她说:“阿寿,你不明白……” “我明白,你说得很清楚,我们不可能,但你也要明白,那就是我三井寿是不会让孤儿寡母受苦的。”说完这一句,三井觉得鼻子一酸,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明白,他真的明白,他明白自己中了她的毒,这一辈子,他就好这一口,只有彩子,才是他的解药,可是彩子有她的难处,他不忍心为难她,于是说道:“好了,我走了,免得那帮婆娘又要闲言碎语了。”说完,他起身,离开了“忆彩小筑”,然而失落的背影却出卖了他这一刻强装的镇定…… …… ☆、爱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世上最伤人的莫过于感情,或是在回忆中笑着,乐着;或是在红尘中爱着,恨着;或是在俗世里哭着,痛着,都逃不过一句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爱上一个不能爱的人,註定是个写满眼泪与忧伤的故事,洋平又怎会不明白。 深夜,他独自坐在小屋里,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自从遇到晴子开始,他的一颗心就沦陷了,可他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晴子一步步走向樱木,他却还要强装欢喜,替好兄弟高兴,这种滋味是何等的苦涩,就像这一刻流入愁肠中的苦酒一样……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起身去开门,只开一条缝,门外的人立刻侧身挤了进来。虽然他披着黑色披风,戴着帽子,但是洋平依旧不用猜也知道他是谁,他立刻单膝下跪,说道:“孩儿拜见义父!” 安西脱下披风,笑呵呵的将他扶起,说道:“不必多礼。” 原来,十多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安西在一群难民的孩子中发现了洋平,他见洋平才思敏捷,身手灵活,是个练武的奇才,于是便秘密收入王府,暗中加以栽培,倒是没有想到,如今他竟担负起保护皇室血脉的大任,这一点让安西甚是欣慰。 两人在四方桌边坐下,洋平立刻给安西斟了一杯酒,敬他这么多年的供书教学,悉心栽培。 安西一饮而尽,说道:“一切皆是缘分。” 是啊,回忆当年流川也曾这样敬他,可他却没有察觉出他和流川的师徒情分只是一段孽缘!如今他们早已分崩离析,他不再认流川为徒弟,至于流川,恐怕也早已忘了他这个师父,想到此处,安西觉得这酒甚是苦涩。 洋平见他神色不佳,问道:“义父,是否宫中情况有变?” 安西点了点头,随后将皇后被废,流川和高头狼狈为奸,如今两人在朝堂上的势力更甚从前的事告知了洋平。 洋平听后,说道:“那么皇子未死的事,就更不能让他们知道了。” “是啊,所以老夫尚不打算将皇子的事告知皇上,你凡事要小心,等到时机成熟,老夫必定要揭发他们的恶行,一正朝纲。”说完,他仔细端详起了洋平,心中一阵酸楚,以洋平的相貌身量,处事能力,气度谈吐,那都是未婚姑娘心中的上上之选,可是却因为身份,任务的牵绊,至今无法婚配。安西暗暗下定决心,这个任务完成后,说什么都要让洋平像其他少年一样曝露在阳光下,过正常人的生活,然而以目前的形势,他又不得不提醒一句:“老夫身边现在唯一可信任的就只有你了,你要谨记自己的重任,对身边的人切不可感情用事。” 洋平立刻起身,单膝下跪,说道:“义父放心,为了大齐的江山,就是赴汤蹈火,洋平万死不辞!” 安西扶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好!” …… 自从扳倒了皇后,流川心中甚是高兴,他预备效法陈朝陈茜立男宠韩子高为后的典故,怂恿仙道立自己为后,谁说皇后非得是女子,古时有女皇帝,为什么现在就不能有男皇后。更何况,以他如今的荣宠,册封为后,迟早是他囊中之物! 想到此处,流川拔出佩剑,在枫雅殿的空地上舞了起来。此剑法名为“玄枫”,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周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叶落分崩,真是一道银光院中起,万里已吞凶虏血。 舞着舞着,流川的眼角瞥见有个人正在向他这边走来,定睛一瞧,竟是丞相高头力。 说起高头,这次扳倒皇后,还多亏了他,于是流川欲收起佩剑,上前答谢,可是转念一想,这只老狐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皇后得势的时候,他可没少和自己作对,思及此处,流川挥剑腾空而起,踩着空中几片正在飞舞的树叶,一个跟头翻过去,落在高头面前,用剑指着他的喉头! 高头虽说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但是被流川突如其来的这一招,硬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流川见了他这个怂样,心中顿时觉得爽快极了,不过做戏做全套,他立刻收了佩剑,作揖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丞相大人,失敬失敬。” 第58页 高头这才缓过神来,作揖回礼:“公子哪里话,老夫没有差人事先通报,是老夫失敬。” 接着,两个各怀鬼胎的人一同走入枫雅殿,然后在荷花池边的石桌旁落座。 高头说:“相田氏已被打入冷宫,那里是阴寒之地,闲人勿进,老夫绝对相信相田氏今生今世都别想再见到皇上了。” 流川嘴角露出一抹浅笑,调侃道:“大人似乎很高兴嘛,相田氏昔日与大人同气连枝,如今时移势迁,大人就弃之如敝履,大人见风使舵的果断,足以让本公子刮目相看啊。” 高头听了,也不恼,言辞凿凿道:“良禽择木而栖,老夫择主而侍,不为过吧。” 这下,流川笑了,他笑高头竟如此恬不知耻,不过无妨,既然他懂得“择木而栖”,那么自己也会“用人唯才”,于是流川说道:“高头大人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相田氏生性冲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即使有贤能相助,亦物无所用,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 高头立刻奉承一句:“老夫能得公子赏识,定当尽股肱之力。”接着,他将自己查获安西光毅一党私放宫女上川氏,很有可能已经找到龙种的事向流川一一道明。 提起安西光毅,流川内心或多或少起了一丝波澜,想来,他们师徒缘尽也有十多年了吧。可是,流川觉得这事怪不得自己,从小到大,他一直企盼能够得到师父的支持,然而,和仙道堕入断袖之爱,师父反对,争取仙道的专宠,师父又反对,如今让仙道立他为后的事,想都不用想,师父一定还是反对。事已至此,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于是说道:“剷除安西一党,还望大人费心了。” “是,老夫定当全力以赴!”高头爽快的应了下来。 …… 流川虽然已经下令对遗落民间的龙种赶尽杀绝,但是如果自己还是怀不上孩子,那么这一切只能是为他人做嫁衣。所以这一晚,他再次服用了堂本留下来的月华丹,然后差人去宣政殿请仙道前来,说是有惊喜相送。 “怎么样,枫儿,可以了吗?” 深夜,仙道被蒙双眼,坐在床榻边,催促着流川。不一会儿,流川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解开了他的丝巾。仙道睁眼,看到流川竟穿着一身戎装。 这一幕,让仙道勐然想起了,当年流川为了能让他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浴血奋战在沙场的情形。仙道鼻尖一酸,甚是感动。这时,流川一个转身,竟又换上了小太监的衣服。仙道见状,刚才的沉闷一扫而光,笑道:“好一个英俊的小太监。” 流川见他开心,于是往屏风后一闪身,再出现时,又换上了仙道昔日做太子时的衣服。这一幕,让仙道不禁想起当年流川待在东宫,一心替他赴死的场面,于是眼泪氤氲在了眼眶。他刚要伸手去抱流川,只听流川说道:“皇上莫急。”说完,又回到屏风后面,一个腾空而起,却已落座在床榻边,穿的,则是一件宽松透明的白色亵衣,胸脯因为运动而一起一伏,胸前的茱萸更是在敞开的领口下若隐若现,甚是诱惑。 仙道看痴了,一步步来到床榻边,坐在流川身边,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 流川顺势轻轻唤了一声:“彰儿。”语气虽是淡淡的,可在仙道听来却像天籁一般,他似被这一声唿唤俘获了一般,回道:“枫儿。” 流川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直言道:“昔日皇上说过,无论枫儿想要什么……” “朕都一定圆你所愿。”仙道顺着流川的话作出承诺。 于是流川也不客气,说道:“那如果是后位呢?” 皇后!?仙道心中一惊,古时陈茜欲立韩子高为后的典故,他不是没有听过,可那终究只是典故,而且据史书记载,陈茜这一举措并没有成功。如今流川提出这个要求,别说先皇祖制允不允许,就是社会舆论也过不去啊。于是,仙道安慰他道:“朕何尝不想立你为后,可是皇后是要有子嗣的,如果宸儿没有夭折,还好说,现在夭折了……” “那算了吧,就当我刚才没说。” 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可已不是天籁,而是失落,听得仙道心中不是个滋味儿,他好好建树一番后,说道:“我尽力!”说完,便抱着流川往床榻上倒去…… 仙道想了很久,要立后,第一步要打通的关节就是湘北王安西光毅。 安西光毅是三朝元老,又屡立战功,朝堂上下,无不佩服称颂,立后之事如果他同意了,岂不是事半功倍? 于是次日,仙道便为了此事,邀约安西一同前往御花园赏花。 君臣间参拜完毕后,仙道也不拖沓,直接道明想要立流川为后的想法。 果不其然,安西立刻反对,只不过他不是直截了当的反对,而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了一番道理,他说:“老臣明白皇上与流川鹣鲽情深,感情绝不会比世间任何一对恩爱夫妻差,但是天子以天下为家,皇上的家事并非一个人的私事,而是关乎大齐帝统的天下事。” 仙道听得有些不耐烦,随口说道:“我知道,你想说流川是个男人,没有子嗣是吗?可是他天赋异禀,已经生过了,这说明日后还会有孩子,更何况,太皇太后也不是先帝的生母,最后不还是位居皇后?” 安西不以为意,又说道:“太皇太后当时正值邵华,适合生育,而流川,终究只是一个男人,就算生下子嗣,能否健康成长,亦是问题,宸儿就是个例子。”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仙道被安西顶得哑口无言,最后说道:“好了好了,说来说去,你就是不同意。” 安西继续说道:“就算老臣同意,也还要朝中其他大臣认可,还请皇上三思。” 仙道嘆一口气,知道他倚老卖老,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发发牢骚:“难道朕连一个皇后都没办法做主吗?那还做什么皇帝,相田弥生是先帝选给朕的,结果还不是下毒害朕,而流川,多次浴血沙场,忠君爱国,可是朕却给不了他一个名分,着实不公。” “从来都是出身决定命运,相田弥生出身名门,就算她德行有失,也轮不到流川来坐这个后位,立后之事,老臣恳请皇上三思。”说着,安西竟要下跪以明心志。 这让仙道如何是好,只能嘆息一声,不了了之。 …… 醉入清冷北风中,心跃苍穹比惊鸿。万物浮沉恍一梦,枯叶及成皆是空。 自从堂本死了之后,每日为流川请脉的太医便改为矢崤京平,说起这个京平,医术自然不及堂本,好在他够听话,嘴够紧,因此,流川用着倒也顺手。 这一日,流川突然觉得胃里不舒服,便又将京平请来,想看看是否是喜脉,毕竟,离上次服用月华丹已经有段时日了。 京平手指轻触皓腕,静静听脉,片刻后,说道:“公子肾虚血弱,真阴不足而阳浮于外,脏腑缺乏濡养温熙,由此种种都是……”说到这里,京平不敢再说下去,流川看出了他的犹疑,脸色立刻冷了下来,示意他但说无妨。 第59页 于是京平支支吾吾道:“天葵枯竭之症!” 外人也许听不懂,但是流川不会,他早就听堂本说过,天葵枯竭就表示再难怀上龙种。得此讯息,他气得将茶碗扔向京平,大声说道:“胡说!本公子尚未诞下孩儿,怎么可能天葵枯竭,矢崤太医是否诊治清楚?” 怎奈京平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瞒骗流川,依旧说道:“种种迹象皆是天葵枯竭。”说完,他见流川大发雷霆,立刻劝慰道:“还请公子保重身体。” 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流川,是啊,当务之急不应该大发雷霆,而是要隐瞒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仙道知道他已经不能生了的事实,于是他对京平说道:“矢崤太医刚才说本公子只是身体稍有不适,只要悉心调理,定时服药,怀有龙种,指日可待,本公子听得明明白白,矢崤太医,不知道你听清楚了没有?” 京平思忖片刻,终于领会了流川的意思,头磕得跟捣蒜一般,说道:“微臣明白,微臣这就去写病册,先行告退。” …… ☆、死罪 再说清田信长,自从他爹被流川警告不许再惹是生非之后,他倒是安分守己了一段时间,再也没有去找樱木和晴子的麻烦,可是他死性不改,日子久了,便觉得生活无聊,于是就想外出找点乐子。 这一日,他带着几个手下,又在大街上游荡了起来,走着走着,便拐进了乌衣巷,逛着逛着,便来到了百安堂,看着看着,就注意到了在药铺里帮忙抓药的晴子…… 晴子自从恢復了自由身之后,总觉得在御史府白吃白住也不是个事儿,于是主动请缨来到药铺帮忙抓药,她聪明伶俐,耳濡目染多了,竟还能断症下药。所以这一天,藤真外出看诊,便让她和铺子里其他几个长工一同留下,帮忙抓药。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看得见,吃不着”的才最叫人惦念。所以,清田一看见晴子,心就痒痒,他上前一步,对晴子说道:“本公子不舒服,要看病。” 晴子一见是这恶人,不止不搭理他,还无视他。 清田讨了个没趣,于是话锋一转,调侃道:“在药铺里当个丫鬟,就能让你这么神气?” 晴子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想怎样?” 清田调戏她道:“我想怎样?我就老想着一个人,想得心里很不舒服,你是大夫吧,帮我治治啊。”说着,就去拉晴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晴子见他言语轻薄,动手动脚,立刻抽回自己的手,藉口要给隔壁大婶送药,便跑出了药铺…… 不知怎么的,晴子这一走,直到傍晚樱木来铺子里找她,都没见着她回来的人影。药铺里几个长工不放心,告诉樱木,白天清田信长来过药铺,调戏了晴子几句,应该和这件事没关系吧。 樱木不知道还好,知道是清田信长,愈加不放心起来,于是立刻跑出药铺,四处寻找,但就是找不到晴子。 最后,他记起清田之前想逼晴子卖身的事,于是,就跑去天香楼找人,可是大家都说没有见到晴子。樱木不甘心,独自跑到后院继续找,这时后院柴房里传出“嗯嗯啊啊”的声音,樱木自小在勾栏里长大,这种声音代表什么,他是再清楚不过,他一脚踹开柴房的门,只见清田身穿一条亵裤,上身赤膊,从一堆杂货后面慢慢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对他说:“来找你女人啊,太晚了,裤头都解开了,早就玩过了。” 新仇旧恨瞬间将樱木的怒火点燃,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对着清田就是一记头槌。 可是清田又岂是好惹的,他勉强支起身子,对着樱木挥出了拳头,一边打一边嚷嚷:“我就是把晴子□□了,怎么样?不止我,我还让我的手下挨个玩了个遍,死红毛,我就是要你一辈子吃我的剩饭,穿我的旧鞋,你想怎么样!?” 樱木听说晴子遭受了非人的虐待,顿时怒火中烧,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要杀了你!”说完,他使出全部力量,一拳将清田打到墙上,又弹回到地上。然后,他环视四周,恰好看到一把铁钩挂在墙上,于是二话不说,取下铁钩朝清田砍去。 清田毕竟是世家公子,且不说樱木手执铁钩,他已是死路一条,就是拼蛮力,他也不是樱木的对手,所以不到片刻,他就被樱木砍得浑身是伤,只能在地上慢慢的爬,一边爬,一边求饶。可是樱木依旧觉得不解气,从前,他一直忍他,一直忍,只求他放一条生路给他,可是他不放过他,如今看到他苟延残喘的样子,樱木觉得特别畅快,一颗单纯的心被仇恨填得满满的,他挥起铁钩,挑断了清田的手筋脚筋,他要他连爬都不能爬。 这时,麻理摇摇晃晃的从杂货堆里走了出来,樱木瞬间愣住了,原来刚才和清田一番云雨的是河合麻理!因为她吃了迷迭散,所以昏昏沉沉的,此刻从杂货堆后面走出来,压根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樱木顿时知道自己错了,可是仇恨已经填满了他的脑海,他忍不了清田以往对他的羞辱,想起那些过往,他明知是错,依旧一铁钩一铁钩的砍了下去,那血液喷薄而出,溅满了樱木的面颊,猩红得如同他的头髮一样刺眼,清田信长仅剩的半条性命就这样被樱木结果了。 俗话说“纸包不住火”。 清田信长是朝廷命官,更何况有河合麻理这个人证,因此不到半日,衙门就下了判决书,于三日后午时问斩樱木花道! 出了这样的事,最着急的莫过于美雪和晴子,两人皆是拼命自责,说樱木杀清田或多或少都是因她俩的缘故,可是事已至此,再怎么自责也于事无补。于是两人相约一同找到藤真,恳求他进宫面见大司马流川枫,替樱木翻案。 樱木是藤真的好友,就算没有美雪和晴子的恳求,他也会去求流川。于是次日晌午,他便来到枫雅殿,等候觐见流川,却被告知,流川不在…… 冬日惨澹的阳光穿过窗棂,投射在萧阳殿的青石板地面上,弥生身着素衣独自站在门口,望着院子里的一只蝴蝶发呆,她数过了,这只蝴蝶已经飞过来三次了,可是仙道为什么还没有来见她呢? 她着急,她惊慌,她恐惧,她转身拉住宫女子兰的袖子问道:“究竟有没有去告诉皇上,本宫月汛迟迟未至,可能已经怀有身孕啊?” 子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应付道:“有啊,已经告知送饭的小太监了,让他一见到越野公公,就告诉他。” 弥生听到越野的名字,一颗慌乱的心稍稍平静了些。越野是仙道身边的贴身公公,如果他知道了,就一定会告诉仙道。怀有龙裔是大事,不管怎么说,仙道都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这时,院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弥生以为是仙道来了,她兴奋的回过头来,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流川枫!她的心,从这一刻又跌回到了谷底! 流川带着潮崎和桑田,走了进来,若无其事的环视四周后,冷冷的说道:“皇后娘娘别来无恙吧。” 第60页 弥生不理他,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流川要是为这种态度就暴跳如雷的话,那就不是流川了,他嘴角露出一抹嘲笑,说道:“也对啊,在这种鬼地方,礼数做给谁看啊。” 弥生白了他一眼,说道:“这里虽然地处偏僻,不过胜在够宁静,可以免去不必要的人事纠纷,本宫住得很舒服。” “那本公子怎么听说皇后娘娘阴阳失调,邪气亢盛呢?不知道皇后娘娘心中算计的可是这些?” 流川一语道破弥生的计策,让她的脸色霎时变的惨白。 弥生知道她被彻底出卖了,她立刻看向子兰,却只听流川继续说道:“良禽择木而栖,是不是,子兰姑娘?” 子兰的脸色变得十分尴尬,她立刻低下头,不敢目睹眼前的一切。 这时,流川来到弥生身边,说道:“本公子知道娘娘身体不适,特来送药。桑田,潮崎,还不快快伺候娘娘用药!” 流川一声令下,潮崎上前钳制住弥生的双手,桑田一手捏住弥生的下巴,逼迫她张开嘴,一手端一碗汤药欲往下灌。 弥生不从,拼命挣扎,大声辱骂道:“流川枫,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还妄想诞下龙种,枉你日日夜夜服用月华丹,却无用武之地,害得皇上没有子嗣继承大统,你的恶行人尽皆知!” 弥生句句戳中流川的软肋,让他听着分外刺耳,他说道:“桑田,还等什么?用药!” 弥生依旧奋力挣扎,一边挣扎,一边继续辱骂:“我不喝!你毒害龙种,可是有用吗?你独霸皇上又怎样?无论你做多少事情,都改变不了天命,都改变不了你註定无子送终的结局,流川枫,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流川再也听不下去了,吩咐桑田和潮崎务必将药灌下去后,匆匆离开了萧阳殿。 显然弥生的话触动到了流川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是啊,他终究只是个男人,他生不了孩子,这是事实。至于宸儿,那只是一个意外,所以才会先天不足,早早夭折,这所有的一切似乎就像是上天的警告,警告他“天命不可违”! 那么自己该怎么办呢?认命?不,不能认命!儿时的那些回忆一下子又涌上了流川的心头,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不要再过以前的生活,他不要任人宰割,他的生死他做主,他要牢牢掌握仙道的心,他要仙道一辈子只爱他一个,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现有的一切,他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心中的不安让流川的脚步急如劲风,不到一刻钟,就回到了枫雅殿门口,迎面却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藤真。 看到藤真,流川忽然想起两天前,清田信长的父亲曾来找过他,说是他儿子被人残忍的虐杀了,要他替清田信长做主。 清田哲也是流川的门生,为流川效力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他儿子抢占民女的事,不痛不痒,因此流川卖了一个人情给藤真,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人命,不管怎么说,清田哲也这颗棋子还有用得着的地方,所以藤真这个人情,他卖不得! 藤真等了好半晌,此刻见流川回来了,立刻上前作揖道:“草民参见公子。” 流川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如果是为了清田信长的事,恕本公子无能为力!”说完,便要往前走。 藤真见他连事情始末都不愿意听一下就拒绝,一时情急,拉住了他的衣袖,却没想到流川一甩衣袖,正色道:“大胆刁民,竟敢如此无礼!一再纠缠!” 藤真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后说道:“公子,我只是……” 流川的心情本来就糟透了,现在见藤真不分尊卑,竟站着和自己说话,于是脸色一沉,质问道:“本公子是你可以直视的吗?给我跪下!” 藤真立刻跪了下去,口中说道:“请公子恕罪!” 流川这才平静下来,转身欲走,临走时,警告他一句:“别以为本公子稍加和颜悦色,你就可以忘记自己的身份,不知好歹!”说完,便往里走去,再不去理会藤真。 …… 因为谋杀朝廷命官是重罪,所以宗人府颁了法令,禁止一切闲杂人等探访。可是据周围街坊邻居所说,樱木从衙门被押送至司狱的途中一直叫嚣着自己没有错,清田信长死有余辜,还说自己下手不够重,不够狠,等等…… 当然,这些都是藤真道听途说的,只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当他从宫里回到御史府时,已是下午,他见南烈尚未出门,于是在房里泡了一壶好茶,准备和南烈好好沟通沟通,希望他能收樱木为徒,只要做了刽子手,那么樱木的小命就算捡回来了。 南烈进屋后。 藤真请他入座,然后在他的茶碗里倒上茶水,说道:“以前阿透有事想不通,就会喝一杯茶。”说到此处,他特意看了南烈一眼,继而又说道:“我知道你可以救樱木。” 南烈没料到,藤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过仔细一想也不奇怪,三井和他是好朋友,会告诉他这些,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南烈说道:“要收徒弟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这时,院子里响起一阵骚动,原来是三井带着美雪来到了御史府。 美雪看到南烈,立刻给他跪了下去,乞求他收樱木为徒,脱离牢狱。 可是南烈有他自己的原则,他对美雪说道:“如果你一定要我收樱木为徒的话,我的答案是,不会!”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御史府…… 南烈的回答令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先说美雪,责怪南烈心肠太硬,连说一句话都不愿意。再说三井,指责南烈袖手旁观,罔顾朋友性命。 只有藤真,他不认同南烈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只因这么多日子以来的朝夕相处。南烈保护彩子上京视为忠,保护美雪得罪清田视为义,这样一个忠义两全的人,又怎么可能冷血无情。只不过眼下形势迫在眉睫,藤真没时间和美雪三井啰嗦那么多,他只想知道,南烈究竟有何苦衷? ☆、虐杀 俗语有云: 学今人,学古人,学今学古人学人;台上人,台下人,台上台下人看人。 说的便是京剧!自大齐开国以来,京剧就被视为“国粹”!到了仙道这一代,更是达到了京剧艺术的巅峰,只因仙道本人就是一个“戏迷”。 为了讨仙道的欢心,流川特地命人从民间选拔了一个班组进宫表演,表演的曲目为《楚汉争》。此曲说的是秦末,楚汉相争,项羽被困于垓下,难以突围,这时,四面楚歌响起,怀疑楚军已降汉,在营中与虞姬饮酒作别的故事。 整齣戏甚是精彩,尤其看到最后一幕,项羽杀出重围,逃至乌江,感到无面目见江东父老,于是,自刎于江边时,仙道看得热血澎湃,一曲终了,他立刻鼓掌道:“好,好。” 流川见他高兴,同样露出了欢颜,只有一旁陪着听戏的安西,面色不悦,一个劲的嘆气。 第61页 这一声声嘆气终于引起了仙道的注意,他问道:“王爷,为何嘆气呢?是为了国事?你这一嘆气,倒令朕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听戏。” 安西立刻表示,皇上勤政爱民,偶尔听戏放松一下,何尝不可,只不过…… 仙道越发好奇了,既然不是不能听戏,那又是为何? 于是安西上前一步,作揖道:“老臣恳请皇上赐老臣一曲。” “哦?你想听什么?” “《汉宫秋》!” 众所周知,《汉宫秋》说的是汉元帝受匈奴威胁,被迫送王昭君出塞和亲的故事。暗讽汉元帝作为一国之君,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最终演变为一幕生死离别的悲剧。 仙道听后,甚是气愤,安西这一招岂不就是“指桑骂槐”?。他刚想开口,却只听安西又说道:“皇上虽不是那无用的汉元帝,萧阳殿也不似那苦寒之地,但是老臣听闻相田氏这两日安康欠佳,尽管她失德在先,但皇上是大度之人,老臣猜想,皇上必会以德报之。” 安西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让仙道无言以对,让流川恨得咬牙切齿,他瞥了安西一眼,却没想到,安西同样用一种不卑不亢的眼神与之对视,那一刻,流川无法掩饰自己的心虚,微微把头侧向一边。 仙道思量片刻后,说道:“好,摆驾萧阳殿!”说着,就起身离席。流川见状,立刻上前一步,说道:“还是让微臣陪皇上一同前往吧。” 仙道担心弥生会迁怒于流川,奉劝他不要前去。可是流川表示自己不会在意,于是仙道点头应允。 就这样,流川跟在仙道身后往前走,却是再也不敢看安西一眼。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 虫儿飞,花儿醉,宝贝儿快安睡 —— 一行人尚未走进萧阳殿,便已听得摇篮曲,那哭腔里含着悲痛,含着哀伤,含着无尽的思念,让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走进大殿,仙道愣住了,不过短短几日光景,为何弥生会变成这样?她坐在墙角,抱着枕头,头髮蓬乱,脸色枯藁,口中一遍又一遍唱着这首悲凉的摇篮曲…… 仙道心软了,他觉得自己对弥生所做的一切太过分了,他想去安慰她,可是刚走到她身边,弥生就像发了疯似得到处躲,手中紧紧抱着枕头,口中苦苦哀求仙道放过她和她的孩儿。 安西见状,上前一步,对弥生说:“娘娘,皇上来看你了。” 弥生那如同死水一摊般的眼神终于起了波澜,她抬头看了看仙道,像是认出了他,又像没认出他,口中仍是一遍又一遍说着:“孩儿,我可怜的孩儿,娘亲知道你被奸人所害,你死得好惨,死得好惨啊……” 站在一旁的流川此刻担心东窗事发,于是向潮崎使了个眼色。潮崎领会后,上前对弥生说道:“娘娘,这只是个枕头,不是你的孩子啊。”说着,便要去抢她的枕头。 弥生不依,大喊大叫起来,可是说出口的尽是些疯话胡话。 仙道见此情形,立刻问流川:“枫儿,难道都没有人去给她请过脉吗?” 弥生听见“枫儿”二字,立刻像是想起了什么,未等流川回答,伸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流川枫,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说着,她一把扯下头上的髮簪朝流川刺去。 也许是躲避不及,也许是故意为之,总之,流川的手背被弥生划伤了。 众人一见这阵势,纷纷将弥生拉走,可是弥生依旧大喊大叫:“皇上,醒醒吧,为了大齐的江山,你不可以再宠幸这个妖孽了!他生不出孩子的,皇上……” 仙道心疼的看着流川的伤口,非但不理会弥生,反而对安西怒目而视:“湘北王,你让朕来,朕来过了,现在你满意了?!”说完,便携着流川离开了萧阳殿,徒留安西一人,遗恨万千,悔不当初。他遗恨的是先皇临终前曾关照他好好辅佐相田氏,可他没能做到;后悔的是当初流川与仙道堕入爱河,为什么他就没能狠心一剑捅死这个孽障,也好免除今天的一切…… 是夜,仙道在宣政殿批阅奏摺至亥时。 要说弥生的那番疯言疯语当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倒也不见得,仙道虽然没有理会她,但心里终究是被扎上了一根刺,每每想起,总觉得有些不舒服,至于是哪里不舒服,他又说不上来。 正思量着,身边的越野见时辰不早了,于是向他启奏是否摆驾枫雅殿。 仙道迟疑片刻后,说道:“算了,就在宣政殿吧。” 于是这一晚,仙道破天荒没有与流川同塌而眠…… 再说南烈,自从他在美雪面前拒绝收樱木为徒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所有人的公敌。 伊藤小莲说他冷酷无情,美雪晴子怪他见死不救,就连三井也不理解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有藤真例外。 他见南烈行色匆匆的往外走,于是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说道:“我知道你有苦衷,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不收樱木为徒?” “是。” 南烈想了想,于是将他当年行刑前的事告诉了藤真: 那是南烈第一次见到北野。那天,北野手提断魂刀,来到南烈面前,自我介绍了一番。然而,南烈压根没心思去听,想着一个快要死了的人,知不知道刽子手的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之后,北野问他为什么要杀人?南烈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回答他卷宗上都有,何必多此一问。可是北野却说:我要你亲口回答我…… 说到这里,藤真明白了,南烈是想让樱木亲口回答他,这还不简单,去牢房找樱木一问不就行了? 可是南烈却摇了摇头,说道:“在这之前,我要先去一趟义庄!” 义庄?! 于是两人来了义庄,找到了清田信长的尸体,然后揭开了上面的白布,只见清田两眼怒目而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甚是吓人。 南烈和藤真上前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片刻后,南烈嘆息一声,说道:“如我所料,看来樱木不是错手杀了清田,而是故意的。” “怎么说?”藤真不明所以。 于是,南烈示意他查看清田的四肢,并说道:“他的伤口全部是手腕,膝盖,脚后跟和其他关节筋络,这明显是按照人体筋络图,来攻击他的筋脉位置所致。” 藤真顿时豁然开朗,他顺着南烈的思路,继续说道:“清田那时已经四肢筋脉尽断,根本不可能有反抗的能力,如果樱木只是一时半刻的冲动,这时就应该立即停止这场打斗,可是他没有。”说到这里,藤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还是他认识的樱木吗?手段残忍至极,虽然仵作判定是一钩毙命,但樱木根部就不是割了一下就停手的,而是不断的割在同一位置,一下、两下、三下、四下、直到血肉模煳,面目难辨…… 第62页 南烈说道:“他杀清田根本不是为了救晴子,而是报復!” 藤真看向南烈,问道:“所以你不收他为徒?可是你也知道,清田嚣张跋扈,坏事做尽,怎么说也是死有余辜啊。” 南烈露出一抹苦笑,他就知道藤真一定会这么说,当然,他也贊同藤真的说法,于是说道:“我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 离开义庄后,南烈直奔司狱大牢,打开牢房大门,如愿见到了樱木。他替樱木打开了铐在他双手上的铁锁,樱木见状,高兴的说道:“师父,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南烈回答他:“我是在考虑收你为徒。” 此话一出,樱木立刻就要跪下答谢,然而,南烈却阻止了他。南烈告诉他,有几个问题要问他,只要他如实作答便可。 樱木点头应允。 南烈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人?” 樱木答:“我以为他玷污了晴子,你也知道,女人叫起来的声音都差不多,我把麻理当做晴子,也不奇怪。再说,清田信长坏事做尽,他是死有余辜。” 南烈又问:“现在要行刑了,你有什么感觉?” 樱木答:“我很怕,虽然我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怕,但其实我很怕,一会儿希望那一刻不要来,一会儿又被等死的感觉弄得希望这一刻快点来,总之,就是很怕。” 最后,南烈再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问这个问题时,南烈忽然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当年他对北野说:我后悔,后悔自己喝醉了,后悔错手打死了人,但我不后悔待在牢里,因为就算时光可以重来,我还是会去救那个女子。就这样,北野欣赏他的诚实,欣赏他面对生死的坦然,最后收了他为徒,给了他一条生路。 现在樱木同样面对这个问题,他的答案又会是什么呢? 樱木回答:“我后悔,我当时是一时冲动,但我不应该杀人,我打伤他时就应该住手,尽管他卑鄙,但毕竟也是一条人命,他有父母,有妻儿,有朋友,是我的一时冲动,给这些人造成了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害!” 樱木说得真真切切,可是南烈却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樱木仍然不肯说真话,仍然不肯面对自己的内心,这样的人,他不能收为徒弟。于是,他将樱木是怎样虐杀清田信长的细枝末节,一一说给他听,最后直截了当的指出他是故意虐杀清田致死,令樱木无从狡辩。说完,依旧将他双手上的铁锁锁上。 通往生路的大门又一次被无情的关上! 樱木觉得这几句对话就像梦一样恍恍惚惚,他咧嘴一笑,对南烈说道:“是啊,我是骗你,我是故意要他死,不过最好笑的就是你竟然跑来问我有没有后悔,难道你觉得他不该死吗?这种渣滓,我还嫌杀得他太晚,杀得他太痛快,我应该再折磨他久一点……” 不管樱木说什么,南烈都是面无表情的锁上牢房的大门,最后说道:“还是想一下有什么余愿未了吧。”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樱木看着南烈离去的背影,叫嚣道:“要本天才杀人偿命,是老天爷的错,本天才没错,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照样杀了他,杀他十次,杀他百次,杀他千次,本天才没错,没错!” 樱木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被无限放大,重叠,再放大…… …… 死期将至,所有人都很难过。 先说美雪,她因为伤心过度,早已是病得昏昏沉沉,别说是接客了,就是平日里往来的几个好友,她都避而不见,还嘱咐桂姨替她谢绝一切探访,可是门外依旧响起了敲门声。 她颤颤巍巍的起身去开门,看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南烈。 对于南烈,美雪心中甚是矛盾。南烈曾经救过她,扪心自问,她真的爱过南烈,也幻想过有一天恢復自由身后,能与南烈双宿双栖,可是如今,幻想只能是幻想了,从南烈回绝了她收樱木为徒的乞求开始,她就不再爱他了,她甚至有些怨他,有些恨他,她冷冷的问道:“你来干什么?” 南烈也不啰嗦,简明扼要道:“来完成樱木的遗愿。” 原来,十多年前,美雪想要跳河自杀时,是樱木一把拉住了她,然后给她穿上了一双草鞋,令她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勇气。如今,他知道姐姐为了他的事伤心难过,甚至可能又会去做傻事,所以,他让南烈替他给姐姐送一双绣花鞋,藉此告诉姐姐,往后的路,一定要坚强的走下去,此份真情,真可谓是撼天动地,感人至深。 南烈为美雪穿上绣花鞋后,便不再言他,起身离开了天香楼。 再说晴子,她日日以泪洗面,甚至想过去求洋平劫狱,只是终究没能说出口。因为让洋平劫狱,等同于毁了洋平的一生,洋平把她当做朋友,她不可以那么自私。 既然现在做什么都已是于事无补,那么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吧,于是送一餐丰盛的辞阳饭成了晴子最后的愿望,她希望樱木在此去黄泉的路上,一路好走。 三井将晴子领到樱木的大牢前,便实相的离开了。 两个有情人,泪眼相望,却是无语凝噎。晴子将食盒里的菜一道道拿出来,甚至还带了一个小火炉,点燃,烤地瓜给樱木吃。 可樱木又怎么可能吃得下,没吃几口,便已是泪如泉涌。 晴子见状,用手绢轻轻拭去他的眼泪,说道:“樱木,我们成亲吧。” 是啊,一直以来,晴子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要么被桂姨关在郊外木屋里饿死了,要么被清田卖为花姑娘,被人糟蹋死了,总之是没有好下场。如今,正是因为有了樱木,她才可以在御史府栖身,她才可以在百安堂里学习,樱木为她做得太多太多,她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樱木感动,他拭去晴子脸上的泪水,安慰道:“我快要死了,你将来一定能找到一个可以给你幸福的人,可惜那个人不是我。”说着,他托晴子将一封信转交美雪,说是这样,他就可以安心的上路了。 晴子立刻点头应允。 之后两个人再也抑制不住,隔着一扇牢门,嚎啕大哭了起来…… 因为不放心晴子一个人走夜路,所以洋平一直等在牢房外,准备护送她回家。约莫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看到晴子拖着疲惫的身影走了出来。 洋平说:“我送你回家吧。”说完,他忽然注意到了晴子头上的异样…… ☆、冬至 夜已深沉,明天就是樱木的死期,这一夜,南烈却怎么都无法入睡。 周围的人都说他冷酷无情,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不过是把感情藏得比一般人更深而已。今晚,当樱木托他送鞋给美雪时,他真的被感动到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改变主意,他想收樱木为徒,他觉得樱木的本质其实并不坏,可是师门规矩…… 一阵脚步声打乱了南烈的思绪。要说周围的人都不了解他,看来这句话太过武断了,眼前这个人可能就是个例外。这些天,当所有人都对他另眼相待时,唯独这个人一如既往的对待他,无论他想什么,做什么,这个人都能一眼看穿,这个人就是藤真! 第63页 藤真上前问道:“你真的不打算收他为徒吗?” “师门规矩,不知悔改者不能收。”南烈回答。 “真的破例一次都不可以吗?” 南烈犹豫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他似乎是在期待藤真给他一个收徒的理由。 这时,藤真瞥见伊藤挽着一篮子的香烛冥纸欲往门外走,于是叫住了他,问起原因,这才知道,原来是樱木拜託他去做一件事:事情是这样的,之前被处决的一个死囚有个老娘尚在人间,前不久刚刚去世,今晚是老人家的尾七,樱木本想替那死囚为他的老娘上香,可是因为深陷牢狱,所以只能拜託伊藤前去。 藤真听完,计上心头,他立刻给了南烈一个收徒的理由:“其实樱木本质不坏,如果一个人还有一点善心的话,是不是应该去救呢?” 南烈陷入了沉思,他依稀记起樱木平日里为那些死囚所做的事,比如帮死囚与他死去的家人同葬啦,为死囚送书信啦,为死囚上香啦,甚至有一次,一个死囚要求他替他雕刻一尊菩萨的木雕,樱木都帮他完成了。那时,南烈总以为他是为了得到自己的认可,所以才去做这些事的,如今细细想来,这不就是“善心”吗? 平心而论,樱木杀了清田,杀人偿命,无可厚非,可是如果留下他这条命,让他秉着一颗善心,为他人做更多的善事,岂不是比砍了他更好?北野师父不也曾说过,如果将来有能力,去救一个值得救的人,就比做什么都强了。 思及此处,南烈对藤真说道:“我们走。” “去哪里?” 南烈笑了,说道:“收徒弟!” 然而,他们千算万算都算不到,此时刑部司狱里,正上演着一场越狱事件! 樱木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火摺子点燃,然后扔到了隔壁牢房那个囚犯的草蓆上。别问火摺子是从哪里来的,晴子送来小火炉时,就用这个点燃的炉子,樱木趁两人抱头痛哭,难捨难分之际,悄悄将剩下的半截火摺子藏了起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待狱卒纷纷赶到时,熊熊烈火已如轰雷,呛人的菸灰更是让人透不过气,为了保证囚犯的生命安全,狱卒门纷纷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樱木趁乱,用髮簪劫持了一名狱卒,威胁其他狱卒放他出去。就这样,他顺利逃出了大牢,来到他与姐姐美雪约定的地点,可是等在那里的却不是姐姐美雪,而是南烈! 南烈愤怒道:“为什么要把你姐姐牵扯进去,她帮你越狱,她是共犯。” 樱木见计划败露,说道:“我有选择吗?是你逼我走上绝路的,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连一句话都不肯说,就是不肯救我?”说完,他对着南烈挥起了拳头。 南烈一把制住樱木的手臂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没有人会帮你!” “本天才不用别人帮,本天才向来靠自己!”樱木抽出手臂,又要挥拳。 两人打斗间,三井和一众衙役赶了过来,三井欲上前逮捕樱木。 樱木趁他走得急,竟用栓马的绳子将他绊倒,匍匐在地。接着,他趁机爬到三井身上,将他制服,然后拿着他的刀抵着他的脖子对南烈说道:“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他!” 三井无能为力,劝道:“别傻了,你逃不掉的。” 三井怎么说也是樱木的朋友,南烈不信他会将三井怎样,职责所在,他依旧一步步往前逼去。 樱木见退无可退,于是一刀砍伤三井的手臂,再一次对南烈说道:“再过来,我杀了他。” 这下南烈信了,樱木是真的疯了,他再也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樱木了,为了三井的安全,南烈和一众衙役谁也不敢上前。 三井害怕,说道:“我们好歹朋友一场,我不想死。” 此刻,樱木最讨厌听到的就是“死”字,他说道:“谁想死啊?我也不想死,可是偏偏有人希望把我的头砍下来不是?” 南烈无语。 樱木挟持三井一步步退到树桩边,见时机已到,于是将三井推向南烈,然后一刀砍断栓马的绳子,骑了上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樱木越狱后,南烈愈加成了众人眼里的“千古罪人”! 伊藤和小莲除了原本说他“心肠够硬”以外,又填了一句“刽子手邪门,一进门就惹来那么多是是非非。” 晴子看到南烈,也已不似从前那般热情了,嘴上虽然没说,可是谁都看得出,她在责怪南烈见死不救。 至于花形老爷,人老煳涂,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吃早饭时直嚷嚷着,冬至快来了,要伊藤和小莲多储存些食物,以备过冬,末了,问起樱木怎么没一同来吃早饭,结果,又迎来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御史府压抑的氛围让南烈顿时觉得无趣透顶,于是吃过早饭,他便匆匆来了刑部司狱,却见藤真早已来为三井疗伤了。藤真说樱木那一刀还真是巧了,要是再偏半分,就会割断血脉,到时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了。不过,从目前的伤势来看,已有癒合之像,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但是,因为伤到了筋络,所以仍需好好休养,急不来。 三井看着手臂上的白纱布,埋怨道:“无辜遭此横祸,真是倒霉,也怪我太轻信樱木,竟让他逃脱了。真是自作自受。” 南烈劝慰道:“别那么说,你是为了抓囚犯才受伤的,我想上头应该会体谅你的。” 这时,三井又说道:“我是司狱啊,责无旁贷,如今想要开脱,除非把樱木缉拿归案。”说着,他抬头问南烈:“你有他消息吗?”说完,才想起现在的樱木早已不把南烈当师父了,南烈又怎会有他的消息。 提起“收徒”这件事,三井不禁就要牢骚几句,要不是南烈不肯收樱木为徒,也不会惹出这些懊糟事。想起樱木,三井又是一肚子火,这傢伙恨南烈见死不救尚且说得过去,可是自己一直都很关照他,关键时刻,这小子竟要拉自己陪葬,简直是恩将仇报! 南烈说道:“这件事始作俑者是我,刑部和你的汤药费算在我的帐上吧。” 南烈不说还好,一说,三井就更忍不住抱怨道:“怎么算?你有他消息吗?是谁帮他越狱的,是谁准备的那匹马?什么头绪都没有,要是这件事惊动了吏部,就麻烦了。” 藤真见他埋怨南烈,立刻将药方写好,送到三井眼前,安慰道:“凡事放开胸怀,对伤才有好处。”说着,便提起药箱往外走,走时,给南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走。 于是两人便一同离开了这间屋子…… 三井心中烦闷,见两人走后,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不少,于是他拿起筷子,准备吃早饭,可是右手仍旧一点力气都没有,连筷子都捏不牢,他气得将筷子摔在地上,这时,门口进来一个人,悄悄的将地上的筷子替他捡了起来,又送到了他眼前。 三井抬头,看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彩子! 第64页 原来,彩子听说三井受伤了,心中难免担心,所以一早便带了补汤来看他。自从那次搬出去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虽然大环境不容乐观,可是能见到彼此都平安时,两人皆是欣慰不少,不禁攀谈了起来…… 古诗有云: 恨君不是江楼月,东西南北,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恰似江楼月,暂满还亏,亏而復满,待得团圆几回还。 夜已深沉,仙道却仍匍匐在龙案边,批阅奏摺。 往日这时,他早已在枫雅殿与流川,或品茗对弈,或诗词歌赋,或促膝长谈,或同塌而眠,不管怎样,都不似这一刻般寂寥。可是自从在萧阳殿里听到弥生那一番“疯言疯语”之后,他的心就像被扎上了一根刺一般,令他很不舒服。每每想起流川时,更是欲去欲留,去吧,弥生的警告竟会立刻浮现在他眼前,不去吧,寂寞难耐事小,伤了流川对他的一颗痴心,又该如何是好。 正当他犹疑难断时,越野前来禀报,说是丞相高头求见。 高头是来给仙道送安神草的,说是夜来可以帮助仙道安睡直至天明。 仙道接过锦盒,打开闻了闻,顿时一股清香入鼻,舒爽不少。他微微点了点头,笑纳了高头的一片好意,随后说道:“丞相有心了,这几夜,朕确实夜来难眠,不知丞相是否还记得当年皇叔谋反的事?” 高头点了点头,说道:“当年先皇御驾亲征,成王趁先皇不在京城夺位,幸得安西王爷及时班师回朝,这才替皇上保住了太子之位。” 高头的一番话将仙道引入了当年的回忆,是啊,世人皆称赞安西光毅功不可没,可是却不知道,安西光毅当年一剑捅死成王的画面至今定格在仙道脑海中,挥之不去,每当想起这些时,他就需要流川守在他身边。今日,因是先皇的生祭,所以旧事又被重提,所以这一刻,仙道越发需要流川的心思流露无疑。 高头老谋深算,一眼便瞧出了端倪,对仙道说:“流川公子对皇上可谓是情深义重啊。”说完,他故意瞥了一眼天空,见空中飘起几盏孔明灯,于是指着那些灯,对仙道说:“皇上,看啊,是谁在宫里放孔明灯?” 仙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些灯,它们虽然很远,很小,却让仙道心中洋溢起了温暖,他知道那是流川在思念他,在唿唤他…… 是的,为了挽回仙道的心,流川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这个主意,又怕仙道不能在适当的时间看到这些孔明灯,这才请高头以送安神草为由,提醒仙道观灯。此时,也不知道仙道到底看到这些灯没有,如果看到了,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在枫雅殿呢?还是说,他明明看到了,却装作没看到? 流川不敢再想下去,只得嘆息一声,继续对着那些飘在空中的孔明灯发呆。 这时,一阵寒风吹过,让他消瘦的身形不禁打了个冷颤,然而下一刻,一件披风便被披上他的肩头,他以为是潮崎,说道:“本公子不需要。” 来人却问:“连朕也不要了?” 流川立即回眸,恰好对上了仙道眼神中的一片柔情。 原来,仙道来到枫雅殿时,恰好看到他对着天空微微嘆息的一幕,心疼之余,他示意一旁的小太监不要说话,然后接过其手中的披风,披在了流川身上。他说:“有枫儿的孔明灯指路,朕……实在不该听信那个疯女人的话,而有所迷惑,冷落了你。” 流川听后,露出一丝浅笑。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一切已在不言中…… …… 次日,当高头再度看到仙道带着流川一同上朝的情景时,便什么都明白了。想来,如今自己有恩于流川那只狼崽子,再和他商议调动军费的事,恐怕他不会再推诿了吧。 都说“冬大过年”,所以冬至这一日,藤真特意张罗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打算好好招唿一众亲戚朋友。 酉时三刻,酒菜上桌,宾客落座。 在座的有花形老爷,藤真一贤,南烈和藤真,伊藤和小莲,晴子和洋平。至于三井和彩子没有到场是因为三井的伤还没有好,所以藤真不作勉强。 可是人虽来了,心却不在,因为樱木的事,大家心情都不好,为了缓解这种压抑的氛围,藤真率先笑着说道:“这一顿花形老爷请客,大家一定要把桌上的酒菜都吃光,才不辜负老爷子一片美意啊。” 说完,又冷场了,谁也没有吱声,气氛依旧压抑。 洋平见状,立刻附和道:“是啊,像我们这种流浪艺人,经常走南闯北,很难得可以在过节时,吃到一顿团圆饭,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便拿起筷子,夹了菜,放进嘴里。 这时,气氛缓和了一些,在座其他人也纷纷举起了筷子。只有晴子,她一动不动坐在那边,瞪着南烈,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是谁都看得出来,她在埋怨南烈此时此刻为什么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坐得住,吃得香?思及此处,她眼眶一红,对大家说道:“我胃口不好,回房了。” 洋平见她离席,立刻起身前去安慰她。 花形老爷人老煳涂,见他俩离席,就埋怨起了藤真,他说:“健司啊,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没请樱木呢?害得晴子不高兴了,洋平也走了,一会儿没有彩戏看了,这饭吃得没滋没味,我不吃了,我回房了。” 藤真立刻安慰道:“是啊,我不好,忘记去请樱木了。”说着,他使了个眼色给他爹。 一贤领会后,起身陪着花形老爷去后院下棋了。 这时,房里传来婴儿的哭声,小莲说阿孝醒了,她要和伊藤去照顾阿孝了,说着,两人也离开了。 就这样,原本热热闹闹的一顿晚饭就只剩下了藤真和南烈。 南烈顿时有些内疚,说道:“其实,事情是因我而起,所以最不应该坐在这里的是我。” 藤真安慰道:“没事,晴子她迟早会明白的。”说完,他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动起了筷子,吃得滋滋有味。 南烈心中一暖,不想扫他的兴,于是也动起了筷子,而且,吃得比藤真还要香。 藤真纳闷,问道:“你有胃口了?” 南烈回答:“不是你说的吗?不吃光这些菜,不准离开桌子啊。” 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容…… ☆、幸福 三井终究逃不过革职这一劫,而负责操办此事的正是吏部新上任不久的侍郎,相田彦一。 相田彦一说卷宗上清清楚楚写着,樱木那天先是故意纵火,而后又拿着女子髮簪劫持衙役。那么问题来了,樱木是怎么得到火种的?又是怎么得到一根女人髮簪的?相田彦一请三井回答。 无奈,三井回答不出。当日,就是因为他太相信樱木了,才在他和晴子情话绵绵时,离开了现场,导致樱木的计划得逞,于情于理,他都逃不掉管理大牢不善的罪责。 然而原本可以降职处分,怎奈那个相田彦一人小鬼大,一口咬定刑部司狱内有人串通樱木,里应外合,才得以逃脱。所以,他对三井作出的裁决是:革职! 第65页 熬了十年才坐上的位子,就这样在一夜之间丢得干干净净。 三井这次真可谓是亏大发了,位子,位子保不住,还被樱木弄伤了手臂,到现在都使不出力气,真怀疑是不是残废了。还有那个相田彦一,也不知道他什么企图,非要向上头禀报说刑部司狱里有内鬼,怎么可能?刑部的衙役个个都是自己的好兄弟,铁哥们,三井还能不了解他们吗?什么狗屁吏部侍郎,简直就是个煳涂蛋,我呸! 三井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进屋里,这才知道,原来彩子早就来了,还给他烧了几个好菜。 彩子将碗筷递给三井。没想到三井依旧和前两天一样,右手一点力气都没有,筷子刚上手,就掉在了地上。 彩子立刻用调羹舀了一勺饭菜,送到三井嘴边,说道:“你的手不方便,我来餵你吧。” 三井看着那饭菜,又看了看彩子,问道:“你不怕了?” 是啊,她不怕吗?她依旧怕,可是她想了很久,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用来虚度?且行且珍惜。于是她说道:“这不正是你想过的日子吗?” “你肯接受我?”三井脱口而出。 “嗯。马上就是十五了,到时候我带宇昂来陪你赏月,可好?”彩子回答。 三井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一直以为樱木越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败笔,却不曾想,竟也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收穫,只是如今他已不再是刑部司狱,和彩子在一起,岂不是拖累了她,思及此处,他犹豫了。 彩子见他犹豫,知道他是为他们的将来担心,于是安慰道:“人生福祸旦夕之间,未来的事又有谁能预知,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必定能闯过这一关。” 彩子的话打动了三井,他立刻将她揽进怀里,说道:“好,只要有你在身边,就算这只手报废了也值得。” 彩子笑着嗔怪道:“胡说,你的手一定会没事的,因为你还要教宇昂读书,写字……”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嘆人间真男女难为知己,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然而,这边厢是因祸得福,那边厢却是祸不单行。 在樱木下落不明的这些时日里,每当夜幕降临,美雪便只能仰仗迷迭散才能睡得着,不然就一直睁着双眼到天明,箇中滋味,实在难熬。 所以这一日晌午,美雪又揣着银子去买了几包迷迭散。回程的途中,她盯着街边布告栏上关于缉捕樱木的悬赏告示发起了呆,想着樱木现在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面求生存,一定是吃不饱,穿不暖,甚是可怜。想着想着,眼泪又氤氲了她的眼眶。 这时,几个衙役走上前,撕下了樱木的悬赏告示。 美雪不明所以,收起眼泪,问道:“差大哥,为什么要撕了它?” 那几个衙役不认识美雪,直说道:“上头吩咐这个人不用再通缉了。” “为什么?” “因为已经找到他的尸首了!”说完,衙役们离开了,徒留美雪一个人在寒风中颤慄…… …… 据说,樱木的尸首是在隔壁县的一个山坳里发现的,面部溃烂得比较严重,已经无法辨认,但是拥有一头红髮终究是少数,而且尸体脚上的布鞋也确系是樱木越狱时所穿,所以身份应该无可疑,就是樱木花道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藤真第一时间告诉了南烈,未免他过于自责,他还好说歹说了一番劝慰的话,希望南烈不要太放在心上,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南烈外表装得再怎么冷酷无情,也无法掩饰其心中的愧疚自责。 就这样,次日,当南烈站在刑台上,准备将犯人问斩时,他的眼前史无前例的出现了幻觉,他觉得眼前这个被问斩的囚犯是樱木,他正用一种锐利的眼神看着自己,并说道:“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逼我走上绝路,你砍啊,你不是能做到心无旁骛吗?在刑台上,你的眼里不是只有犯人吗?” 监斩官见南烈迟迟不动手,催促道:“刽子手,速速行刑!” 南烈这才回过神来,可是随即出现在他眼前的又变成了美雪,她正用一种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并说道:“南烈,为什么你那么狠心见死不救?樱木是因你而死,你这个杀人兇手,我恨你,我恨你!” 南烈犹疑不决,令周围的民众迫不及待,于是声声催促起来。 催促声唤醒了南烈,他定了定心神,最后一咬牙,一刀砍了下去,可是却发挥失常,他的刀上遍布血迹。他知道,他完了,他的刽子手生涯结束了…… 孤独的夜,寒冷的风,飘零的叶,绝望的人…… 是谁隐匿在这夜风中轻轻的吟唱? 是谁独倚在这小窗边不舍的张望? 原来是曾经最优美的旋律在这落寞的冬夜里来回飘荡…… 可以说是“意料之外”,也可以说是“情理之中”。 樱木的死给美雪以致命的一击,令她在这个冬夜作出了人生最大的抉择,或是带着些许不甘,或是带着些许惆怅,她朝这个无情的世界挥了挥手,然后喝下了那碗加了五包迷迭散的茶水,悄悄走向那通往冥府的大门,她只求在无论怎样的来生里,都不要再重蹈这一世的覆辙…… 这个冬夜里,没有人知道她死前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她死前做了什么,只有那悲悲戚戚的调子在诉说着她的故事,一个卑贱的,悽苦的,青楼女子的故事…… 也许有人会嘆息,也许有人会难过。 但是用不了多少时日,这个世界便会忘记她,忘记天香楼里的樱木美雪,忘记曾经有一个地位卑下,却情深义重的女子来过这凄冷的世间!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那一晚,美雪的歌声如梦如幻,如泣如诉,由远及近,由近及远…… 吏部的公文没几日就到了刑部司狱,没有惊喜,没有改变,对三井的处决依旧是:革职。 三井收拾完东西,最后看了一眼刑部司狱,便走了出来,刚到门口,迎面碰见德男和几个弟兄一起进来。几人皆是说说笑笑,簇拥着新上任的德男,嚷嚷着晚上要一同去天香楼喝花酒,这情景,不禁让三井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虽说三井见怪不怪,倒是德男,有些不好意思,对他说道:“老大,我……” 三井见他一脸窘迫,宽慰道:“好好干,以你的能力,绰绰有余。” “是,老大,我一定不会给老大丢人的。”德男立即表态。 几人正说着,南烈走了过来…… 是夜,小莲要照顾阿孝,伊藤要打扫房间,最闲的就剩藤真了,他坐在后院里正忙着叠纸钱。当然,纸钱是烧给美雪的,她在世时,未能替她做点什么,现在去世了,帮忙叠纸钱,也算是略尽绵力吧。 南烈见他一个人,于是走到石桌旁坐下,拿起一张锡箔,跟着他的姿势,一同叠了起来,一边叠,一边说道:“稍后,我会搬出去。” 第66页 藤真的心不由得一痛,他定了定神,追问道:“你找到地方了?” “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所。”南烈回答得理所当然。 藤真以为南烈突然要离开是因为晴子对他的态度,于是劝慰他,不用理会,晴子总有一天会谅解的。可是他却不知道,南烈做了那么多年的刽子手,又岂会担心“误会”二字,再说,要一个人去明白另一个人又谈何容易。 只不过,藤真不以为意,他说:“你不是不需要,你是习惯。习惯让你觉得没必要去跟别人解释那么多。” 这话说得甚是有理,南烈不禁有些佩服藤真的读心术。 藤真见他不反驳,继续说道:“要了解一个人并非你想得那么难。” 南烈露出一抹苦笑,说道:“我知道你明白,但是你只是芸芸众生中最难得的一个罢了。”说完,他看着手上叠得四不像的纸钱,嘲讽一句:“叠成这样,你说下面会不会不认帐啊?” 藤真笑了,问道:“你会介意叠成什么样吗?你不是不信鬼神,不信因果报应的吗?” 南烈却调侃道:“可是你信啊。” 随即,两人对视一笑…… 有句俗语说得好:装睡的人始终叫不醒,要走的人终究留不住。 这一晚,藤真破天荒的失眠了,为南烈,更为了他自己,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对南烈的感情,就像是自己给自己挖的一个坑,爱上南烈让他义无反顾的跳进这个坑。那么坑是自己挖的,跳也是自己跳的,现在爬不出来又能怪谁?想到这里,他自嘲似得露出了一抹笑容,瞥一眼窗外,天边竟已泛起了鱼肚白。 反正也睡不着了,他索性一翻身起床了,收拾妥当后,来到书房,翻起了医书。医书甚是枯燥乏味,没看几页,就让他哈欠连连,朦胧间,竟看到花形背对着他,坐在圆桌边。 于是,他端一杯茶,上前关心道:“身体不好,为什么不去房里躺着。” 花形喝了一口茶水,咳嗽几声道:“你也知道我这个病了,喝再多的药也于事无补,药那么苦,还不如喝你的寄桑清茶来得香甜。” 藤真笑他像个孩子,又说道:“你喜欢喝的话,一会儿我写方子让小莲去煮。” 花形点了点头,继而又问道:“是不是我想怎样,你都会答应我?” 藤真点了点头。 于是花形说道:“我要你幸福。” 藤真笑了,他说:“有你爹,我爹,还有小莲和伊藤陪着我,我觉得很幸福。” 没想到,花形却摇了摇头,他指着院子里的一道侧影说道:“难道不是因为他吗?” 藤真这才发现,南烈不知何时竟坐在院子里,正独自吃着面条。 这时,花形又道:“无论是哭,是笑,一直陪着你的,都是他,他应该可以给你幸福,去吧,找你的幸福去吧。” …… 藤真一惊便醒了,才发现刚才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梦,他抬头望向院子,此时那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南烈在吃面。他有些扫兴,合起了医书,却意外的发现,医书下面竟压着一张纸片,纸片是上次被花形老爷撕了的那本小说留下的碎片,应该是收拾时遗漏了,藤真拿起纸片细看,上面竟赫然写着:要幸福。 就这样,藤真心里憋着一肚子的话,想要告诉南烈,可是这一晚,南烈却迟迟没有回来。 家里又重回以前那般冷清了,因为晴子去给病人送药了,所以饭桌上,除了藤真以外,就只有小莲、伊藤和花形老爷了。以前家里冷清,倒也习惯,可是经过热闹后的冷清,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些凄凉…… 次日,藤真送别了三井,三井说稍后他会去城里王员外那里做长工,总之不管如何,他都会照顾好彩子母子的,于是彩子笑他,说他放着黄花闺女不要,偏要她这个再嫁的女人,真是傻透了。 看着两人恩恩爱爱,如胶似漆的样子,藤真很是欣慰,本来嘛,婚姻又不是谈条件,情投意合才是最重要的。 送别了三井夫妇,藤真走在回程的路上恰好遇见了新上任的德男。 德男是个直肠子,藏不住话,没聊几句,便将南烈辞了刽子手的事告诉了藤真,还怪南烈提得这么急,真是难为他了,一时半会儿的,让他上哪儿去找手艺那么好的刽子手。 当然,后半截话,藤真压根儿没听进去,因为他脑子里此刻都是南烈,南烈不做刽子手了,岂不等同于送死?事不宜迟,藤真恳求德男先不要将南烈辞工的文书上呈吏部,接着就去了一趟刑部找南烈,结果没找到,离开刑部后,他立刻回家,可惜南烈不在房里,正打算再出门找他时,恰好遇见了小莲,小莲说南烈可能出去喝酒了,于是藤真气都没捨得喘一下,又直奔乌衣巷,哪想到,到了那里,老闆说南烈根本没有来,还问藤真是否和他约好了。此时,藤真已经顾不得搭理他了,他直奔郊外,可惜依旧找不到。 就这样,来来回回,周而復始,一直找到了戌时,藤真两腿发软,觉得实在是走不动了,才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径乌衣巷时,恰好看到了夜色中的南烈,他正坐在那里喝酒。 原来南烈从面摊老闆口中听说藤真在找他,未免与他失之交臂,所以一直坐在这里等他。再见到藤真时,南烈心中竟没来由的一阵激动,他上前问道:“找我什么事?” 藤真心中有气,别的也不多啰嗦了,直奔主题道:“为什么要请辞?你会死的。” 南烈避开藤真的眼神,说道:“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是的,藤真安慰他,樱木的死,美雪的死,虽然大家都怪罪于他,但这并不代表是他的错。旁人或许不懂,可是他懂,更何况南烈自己也曾经说过,他不介意别人怎么看他。 南烈点了点头。 藤真怒了,说道:“那你为什么要放弃刽子手,一心赴死呢?你这算是什么英雄好汉,一死以谢天下吗?所有人都在逃避,美雪是这样,现在连你也这样,你们个个都不怕死,那为什么没有勇气活下去呢?难道生命对你们来说,真的那么不值得珍惜,说放弃就放弃?”说道这里,藤真哽咽了,他停顿片刻后说道:“想当年,花形那么不想死,却还是死了,他忍着痛,都想多看这个世界几眼,多唿吸几口人世间的空气……” 南烈见他难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不是逃避,我是面对。” “面对伏法吗?”藤真抬眼与他对视。 南烈语重心长的回道:“是,当日既然有人死于我的刀下,这份罪,这份债,我就应该偿还,但是当时我没有勇气面对,我怕死,所以我选择做刽子手,但是今天,我有。” 以为没有带走一片云彩,无形中,却早已留下一地尘埃,等着爱他的人忘记,恨他的人想念,藤真再也忍不住了,他问他:“难道这世间就没有你值得牵挂的人了?” 第67页 南烈心中咯噔一下,他猜,有一天若他死了,眼前这个傻子或许真的会想他,念他,甚至恨他,可是他不要他的想,他的念,他的恨,他只要他忘记,忘记曾经同样有个名唤南烈的傻子偷偷的爱过他,就已足够。于是他硬起心肠,说道:“我是一个死囚,从始至终我都是孑然一身,何来牵挂之人?” “那我呢?” 是啊,那他呢?从自己误打误撞住进御史府开始,藤真就已经走进了他的生活,渗入了他的生命。南烈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藤真见他不再说话,于是提醒他:“你以前答应过我,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你不可以言而无信,不可以反悔。” 许下的承诺欠下的债,南烈欠了樱木一条命,欠了美雪一个弟弟,欠了晴子一个爱郎,如今再欠藤真一个承诺,岂不是晚节不保。这么一想,他点了点头,回答道:“好,我答应你,我会信守承诺。”说完,他看一眼天色,已经很晚了,于是向藤真提议一起回家,说着,便拉住了他的手。 藤真感到意外,与南烈对视一眼,以为他会松手,却没想到,他捏得更牢了,随后,两人相依相偎,一同消失在这宁静的夜色中…… ☆、祈福 再说皇宫这边,不知为何,这几日上朝都不见仙道的踪影,听他身边的越野公公说,那是因为皇上龙体违和,故无法上朝,可是安西心里惴惴不安,他总觉得“龙体违和”的表象下似乎正酝酿着一场阴谋。照此情形,本想在剷除流川枫和高头力之后,将皇子送回宫中的计划,恐怕是不得不提早进行了…… 当然,安西在加快计划的同时,高头也没闲着,他手下有个极其得力的干将,名叫“牧绅一”。此人不止武功高强,心思甚是缜密,派他出去调查上川氏遗腹子的事没几天,便有了端倪,说是御史府有个叫藤真健司的大夫近期收养了一个孩子,起名“花形孝”。鑑于他收养的时间,牧绅一推测,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民间皇子。 高头一听,顿时眼睛一亮,顺着牧绅一的思路推理道:“堂本五郎原本得了流川枫的命令,要他除去上川氏,不知因何变故,他不但没有除去上川氏,还通知了安西光毅,救走了上川氏母子。而依据刑部司狱的记录,堂本又在行刑前曾见过藤真一贤,说明他和藤真父子相熟。而且,藤真健司是个大夫,懂得刨腹取子,一点都不奇怪,所以他手中的养子就是皇子,堂本啊堂本,难为他死到临头都守口如瓶,没有将皇子的下落抖露出来,才让安西光毅将计就计,继续把皇子藏匿于御史府,好一招掩人耳目。然而,最可笑的是,流川枫这个狼崽子竟然做梦都没有想到,收留皇子的人竟一直就在他身边。” 要不说高头怎么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精”呢,单从这只字片语,再结合刑部司狱那边藤真一贤探访堂本五郎的时间记录,他竟从千头万绪中找到了线索,理清了思路,证明了藤真手上的养子确系是龙裔的事实。 那么事已至此,宁枉勿纵,把御史府一家统统关进天牢就对了!高头立刻下令查封御史府,末了,关照牧绅一,此事不必让流川枫知道! 牧绅一遵命! 就这样,次日晌午,牧绅一带着一队影卫查封了御史府,带走了所有人,有花形老爷,有小莲,有伊藤,却唯独没有藤真健司和那孩子,那么藤真带着孩子究竟去了哪儿呢?说来还真是巧了,自从那晚两人互诉衷肠后,彼此之间就再没有隔阂,所以次日一早,两人便一同前往相国寺,替美雪和樱木上香,顺便为阿孝祈福。 回程的路上,南烈忽然注意到路边树枝上挂着的一条红色丝带。 一般人也许不会在意,但是南烈不同,遥想当日,他带着彩子逃亡时,就和彩子约定过,如果发生什么意外,被逼分开,就在树枝上挂一根丝带,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位置。如今,他倒希望是自己想多了,而不是谁有难了。 然而下一刻,就见彩子从树丛里跑出来,气喘吁吁的对他们说道:“影卫查封了御史府,要抓你们,你们千万不能回去啊。” 原来晌午影卫在抓人时,恰好被路过的三井和彩子撞见,三井悄悄问了跟在队伍最后的德男,德男告诉他,是因为藤真健司犯了法,至于是什么法,他也不知道。三井心下不妙,于是和彩子商议,两人兵分两路,一个守在御史府那里,一个则出来找他们。 藤真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叫“他犯了法”,他犯什么法了? 正要详问,南烈劝道:“事情可以稍后再弄清楚,如今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于是,彩子立刻将事先准备好的干粮和银子递给他们俩,末了解开背上那用布包着的断魂刀对南烈说道:“这是德男收拾屋子时,替你收起来的,拿着。” 南烈向彩子道谢,并与她约定,之后若还有事要通知,尽管用这个办法。 彩子应下后,便向他们告别了。 看着彩子离去的背影,藤真久久无法相信,自己竟无缘无故“犯了法”,还被判了刑。思及此处,他对南烈说:“我去求流川公子吧,或许他会帮我。” “不行!”南烈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藤真不解,以为他还在介意上次流川没有帮助樱木的事,于是解释道:“他上次心情不好,何况我是他亲哥哥,这次或许……”接着,藤真将他是流川的亲哥哥的事告诉了南烈。 南烈惊讶的看着他,他从没想到过,世人口中心狠手辣的流川公子会有这么一个仁心仁德的哥哥,可是不管怎样,且不说流川不知道藤真是他哥哥,就是知道了,也不保证他就一定会救他,但是流川想要杀死阿孝却是板上钉钉的事,于是,南烈将阿孝是皇子的事和盘托出。 藤真听后,惊讶万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机缘巧合下,竟救了当今圣上唯一的血脉…… 无独有偶,晴子在洋平的保护下,同样没有被牧绅一抓到。两人悄悄躲进安全屋后,洋平将阿孝是皇子的事告知了晴子。 晴子惊讶之余,嘆息一声:“原来你为了保护皇子,才伪装成彩戏师的?” 洋平点了点头,可是心里却感慨,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彩戏师,那该有多好。当然,如果朝政清明,没有阴谋诡计,那么他也不用疲于奔命,收工后,还是可以去变戏法哄人高兴,想来,这样的日子不远了。只是眼下绝非儿女情长的时候,他关照晴子务必躲在安全屋,这里有足够的粮食和水,说完,他便要起身离开。 晴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说道:“凡事多加小心。我在这里为你祈福。” “像给樱木祈福那样三步一跪吗?”洋平脱口而出,又见晴子不再说话,于是尴尬的笑了笑,为自己找起了理由:“对不起啊,我无亲无故,难得有人关心我的生死,一下子开心过头,胡言乱语了,你别放在心上。”说着,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68页 晴子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丢了官位的三井是彻底陷入了窘境,就算彩子不介意,可他不能不介意。上一次,他告诉藤真他要去王员外那边做长工的事,是骗藤真的,其实根本就没有人请他做事,试想,谁会去请一个右手残废的人来做事呢? 于是这天,三井又一次来到大街上找工作,可是工钱多的,比如教书先生、帐房先生什么的,轮不到他,告示刚一贴出来,便有一堆人争着抢着要去做;至于工钱少的,比如打更,守义庄什么的,三井又觉得养不活彩子和宇昂;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倒夜香,扛米,扛沙袋等工钱不多不少的力气活,三井又做不了。 这么一圈兜下来,愣是一个工作都没找到,再摸摸自己的钱袋,里面空空如也。 正思索着午饭是不是将就一下不吃时,一个影卫朝他走了过来,开口就问他是不是三井寿。三井点了点头,还未来得急问个明白,就被抓到了城中最大的酒家“一品楼”! 原来,要见三井的是牧绅一! 那牧绅一也不和他兜圈子,抿一口茶,直截了当说道:“你在朝中办过事,影卫的手段,应该有所耳闻吧。” 三井跪在地上,寻思着他们大概是想打听些什么,于是说道:“大人想知道什么,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牧绅一嘴角露一抹浅笑,瞥了他一眼,问道:“藤真健司,现在身在何处?” 三井心下一紧,说道:“小人不知道。”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牧绅一满意,试问一个登堂入室的好朋友,岂有不知道对方下落的道理,他立刻使了个眼色给他的手下,那影卫领会后,竟一脚踩在三井的右手手背上。 旧伤未愈,这一脚竟是逼出了三井的眼泪,可他强忍着,依旧什么都不肯说。 牧绅一誓不罢休,又给手下使了个眼色。那影卫得令后,立刻对着三井一阵拳打脚踢…… 下午,南烈又来到了昨天遇见彩子的那个山坳,果不其然,白色丝带已经系在了树枝上。南烈上前环视四周,这时,看见三井顶着一个大花脸向他走来。 三井告诉他上午影卫把他抓去毒打了一顿,不过他没有供出南藤二人的下落,因此影卫也拿他没辙。可是年轻人挨几下毒打不是问题,年迈的花形老爷可受不住这样的严刑逼供,鑑于目前形势严峻,稍后,他打算去天牢,偷偷带走花形老爷一家,然后送他们去城外十里的风波亭,到时候,让南烈和藤真在风波亭那里与他汇合就好。他会预先准备好马车,送他们远离京城。 南烈听后,立即说道:“这事很难办,你会惹祸上身的。” 三井笑了,自嘲道:“以前私放犯人会被革职,现在平头百姓一个,还有什么可以输的。顶多和彩子一起离开京城,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又有什么割捨不下的。” 这么一说,南烈点了点,同意了三井的方案,表示回去知会藤真一声即可。 话说南烈还真是有办法,这两日,他带着藤真和那孩子,一直躲在一个破庙中。他将三井的计划告诉了藤真。藤真当即表示此方案可行。 可是,南烈却提醒他:“这样一来,恐怕我们以后要与世隔绝,归隐山林了。” “你怕吗?”藤真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南烈。 南烈嘴角一咧,自嘲道:“过去十年我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担心你和阿孝不习惯而已。” 南烈说得甚是,可是不冒这个险,就只有死路一条。 南烈见藤真不说话,便知他所想,于是说道:“其实,洋平或许可以找到我们,我们何不……” “不可以。”藤真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么多日子过去了,洋平是死是活不知道,我们万一错过这个机会,花形老爷一家就会被处死。再说阿孝,四面红墙,波谲云诡,连堂本这样的太医尚且落得如此下场,试问阿孝又怎么能敌得过豺狼虎豹呢。” 这时,阿孝哭了,藤真立刻将他抱了起来。 是啊,说他自私也好,说他无畏也罢,总之,他不愿意把阿孝交出来,做不做太子又怎样?流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照样胆战心惊,谋算人心,过得一年是一年?倒不如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虽然日子不见得好过,但至少可以笑得开心,睡得香甜,终其一生,平平安安。 听完这番话,南烈伸手抚过藤真的脸颊,他多想告诉他,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他是多么担心藤真会不同意和他归隐山林,现在好了,他们的想法竟如此一致,南烈露出一抹浅笑,说道:“明天,我们一家一起离开京城。” “嗯!”藤真欣慰,他一直以为再也找不到像花形那样的伴侣了,却没想到,上天将南烈赐给了他。他们是多么般配,一个是断袖,註定没有子嗣,一个是死囚,註定不能娶妻,如今他们相爱,又有阿孝绕于膝下,岂不是美事一桩…… 只是,此刻沉浸在幸福畅想中的他们又怎会料到,三井,已经不是他们认识的三井了。 ☆、出卖 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现在还是一个“好朋友”的出卖之心。 原来那天,抓走三井的那群影卫除了把他毒打一顿之外,其中有一个叫阿龙的人,竟向牧绅一提议废了三井的手,没想到,牧绅一笑而不语。于是,那阿龙举起宝剑对准三井两只被摁得死死的手背说道:“我是先废了你的左手呢,还是先废了你的右手。” 三井见他们动真格的了,终于忍不住,说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有妻有儿,孩子未满周岁,求求你们。” 牧绅一见他终于讨饶了,便示意手下松手,然后大大方方的将三个金元宝摆在他面前,说道:“替爷办件事,事成之后,爷还会给你双倍,如何?有妻有儿,还是应该享受天伦之乐的。” 就这样,在威逼利诱下,三井妥协了,这才有了他向南烈通风报信的一幕。 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三井浑浑噩噩的拿着金元宝回到家中,却怎么都想不到,这三个金元宝会出卖了他。 当彩子看到金元宝上清清楚楚刻着的“影卫”二字时,她才知道,她的郎君变节了。她无法理解三井口中所说的为了他们母子,他无从选择,她说道:“有,人从来都有选择,当年宇昂的爹就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三井听后,不再说话,是啊,木暮公延就选择了一条这样的路,一条死路,他从来都是彩子心中的英雄,他为了江山社稷,他为了黎民百姓,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当真是真英雄,可是那又怎样,好人有好报了吗?没有!当日,如果不是因为朋友关系而轻信樱木的话,自己又岂会落得如此这般,于是他大声说道:“要不是我这么做,你们早就死了!” 彩子没想到,事到如今,他依旧不知悔改,她哭着说道:“三井,我们可以没有钱,没有米,甚至没有明天,没有将来,但我们不能没有人格!做人不是这样的。” 第69页 三井不理她,反驳道:“难道我就自私这一次也不行?如果藤真当我是朋友,他也不会看着我去死吧。” “那你就忍心送他们去死?他救过我们母子啊。”说到这里,彩子声泪俱下,她觉得三井已无药可救,不想与他多费唇舌,于是,企图夺门而出,去给南烈和藤真通风报信。 怎奈,三井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拦住了彩子的去路,随后,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并立刻锁上了房门。之后,无论彩子在房里怎么哭喊,他都不再理会,他只说:“彩子,过了明天,过了明天一切就都会好的。” 这一夜,註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次日,南烈和藤真抱着孩子,如约赶到风波亭,看到三井早已等在那里。和他一起的,还有花形老爷,小莲和伊藤,只不过他们都是背对着自己,这就有点奇怪了,照理说,亲人见面应该分外亲热才对啊,不好!南烈立刻拉住藤真的衣袖,说道:“我们好像中计了。” 藤真不明所以,刚要开口,只见三井走了过来,走到近处,他趁藤真一个不留神,立刻抢走他手里的孩子,便往前跑去,接着,一群影卫呜呜啦啦沖了过来。 纵使南烈武功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好在这时有一群黑衣人赶到,替他抵挡了那群难缠的影卫。南烈无心恋战,一心只想追回孩子,于是,他腾空而起,踩着几个影卫的肩膀,一个跟头翻到三井面前,抢回了孩子。 正当他准备和藤真上马逃走时,一支暗箭射了过来。 南烈朝射箭的方向望去,只见樱木穿着影卫的衣服,手执宝剑,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可是,他不是来救他们的,而是来杀他们的,他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南烈,直接用剑刺向他。 影卫太多,黑衣人中有一个眼看这里形势不妙,于是一个跟头翻到藤真面前,对他说道:“把孩子给我。” 藤真看着那双如秋日湖水般温暖的眼眸,认出是洋平。于是,立刻把孩子交给了他。之后,洋平一个跟头,便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南烈和藤真此时插翅难飞,皆不幸落网! 藤真从来都没想到过,自己再一次见到流川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中。 皇宫仍是那皇宫,可是接见他的地方已不再是枫雅殿,而是萧阳殿里一间废弃的屋子。至于流川,尽管他是来向他示好的,可是在藤真心中,他早已不是他所认识的流川了。 高头人老成精,没抓到孩子,只逮住了藤真,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所以他想到了流川,企图让流川打人情牌,诱导藤真说出孩子的下落。 当流川从高头口中听说藤真被关在萧阳殿,而且他收养的孩子就是当今皇上的血脉时,着实震惊了好一会儿,待他回过神来,他便明白,要想知道皇子的下落,还得撬开藤真的嘴。所以参拜完毕后,流川支走随从,对他说道:“本公子听说你被影卫抓了,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说着,便要去查看藤真的手。 却没想到,藤真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客套一句:“多谢公子关心。” 敏感如流川,不可能感受不到他的谨慎,于是说道:“你我之间当真已经如此生疏了吗?” “草民不敢。”说着,藤真又要下跪。 流川将他扶起,说道:“如果你再自称草民,我可就当真了。” 藤真这才说道:“健司不敢。” 于是,流川将藤真为何会被高头软禁于此的原因告诉了他,他说,虽是无心,但是皇子确实是藤真私藏了的,因此,御史府一家私藏皇子的罪名也算坐实,不容抵赖,然而,高头之所以没有把他和南烈一同关进天牢,完全是因为顾念他和自己的关系,未免皇室龙裔流落民间,引起轩然大波,无论如何,还请健司告知皇子下落。 一番话说得是殷殷切切,可是在藤真听来,却是一个字都不会再相信,他说道:“公子既然已经知道皇子是被劫走的,那么我又怎么可能会有头绪。” 流川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他转过身,背对藤真说道:“本公子明白,不过你放心,影卫直属高头丞相管辖,查找皇子下落,他责无旁贷,不过这段时间,就委屈你留在这里,至于你的家人,我会妥善照顾,不必担心。” “妥善照顾”这四个字此刻听来,堪比豺狼虎豹,藤真知道,流川是说得出,做得到的,遥想当初,他软禁堂本老夫人,最后逼得堂本至死都没有说出一句他的不是,这份心计和手段若用在他的家人身上,藤真是想都不敢往下想,他立刻恳求道:“公子,我已然和盘托出,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流川听到他讨饶了,心知有希望,于是转身对他说道:“现在不肯放过你家人的是高头力啊,向来军队是军队,朝堂是朝堂,本公子与他分属军政两界,实在是爱莫能助,晚些时候,我会再来看你,希望到时候你会想起一些头绪,有助于找到皇子,将功赎罪。” 藤真低下了头,歷来忠孝两难全,说出皇子下落视为不忠,罔顾家人性命视为不孝,想他藤真健司,一生悬壶济世,本分善良,最后却落得个不忠不孝的两难境地,真可谓“怎一个愁字了得”。 流川见他不再说话,于是离开了萧阳殿…… 这一夜,藤真独自坐在小房间里,思考了很久很久,却依旧解不开那道“忠孝”两难的选择题,这时,一阵凄婉的歌声飘了进来,细细听来,似乎正在唱: 自从离别后,每日双泪流 泪水流不尽,流出许多愁 愁在春日里,好景不长有 愁在旧日里,落花逐水流 当年云秀宫,已成空悠悠 可怜桃花面,日日见消瘦 粉腮贴黄旧,娥眉苦长皱 芳心欲哭碎,肝肠断如朽 …… 歌声时断时续,如泣如诉,凄清哀婉,满怀伤感,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晚,久久徘徊于萧阳殿,显得那么特别,那么突兀…… 仙道久病缠身,流川苦寻病因,却始终不得要领,于是次日,他做主,陪同仙道来到城中最大的寺庙——相国寺,双双跪在菩萨面前,祈求上苍保佑仙道龙体安康,百病不缠。 一番繁琐的仪式结束后,流川见仙道神色不佳,于是嘱咐越野扶他进屋休息,自己则继续在佛堂祈福,祈求上天赐他孩儿…… 只是两人都未注意到,佛堂的大樑上正躲着一个人,那就是水户洋平,他得到安西的密令,命他今天带着皇子守在相国寺,一旦仙道落单时,就立刻将皇子送去让他们父子相认。 洋平见越野带着仙道进了内堂,于是立刻通知了安西,哪知,安西刚走进内堂,就被牧绅一带领的影卫团团包围,接着,就见高头力趾高气扬的走了过来。 也许是以往被安西打压得太苦,高头期盼这一刻已经很久很久了,他对安西说:“湘北王暗中协助宫女上川氏逃离皇宫,不知王爷还记得此事吗?” 第70页 安西冷笑一声,说道:“丞相大人凭一句话就想治本王的罪,可有证据?” 高头说道:“负责照顾宸儿的嬷嬷就是人证。” “砌词诬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高头早就知道他倚老卖老,一定会说这句话,于是命牧绅一呈上证物。 牧绅一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根玉簪。高头立刻说道:“经本相查明,此物乃属上川氏所有,为什么会在你的府邸?” 安西气愤至极,说道:“你竟敢搜我的王府?” 高头也不理他,反正从大齐开国以来,影卫的权利就是大如天,可以随时搜查可疑对象的住所,无论他是黎民百姓,或是达官显贵,乃至皇亲国戚。这一刻,就像以往的仇恨被释放一般痛快,高头说道:“你已是强弩之末,识趣的话,告诉本相上川氏遗腹子,今在何处?或许,本相还能留你全尸。” 安西不搭理他,就算人证物证据在,他也不怕,高头想要扳倒他,他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能耐,于是头一侧,依旧不说话。 高头见无计可施,最后,吩咐牧绅一将安西拿下,安西大声喝道:“你敢!” …… 相国寺里剑拔弩张,萧阳殿里形势逼人。 自从弥生患了失心疯之后,就成天抱着一个枕头,嘴里唱着那曲凄婉的调子,直唱得宫女子兰瘆得慌,她说道:“你已经被打入冷宫了,一天到晚,唱唱唱,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子兰的话戳中了弥生最敏感的神经,她大声说道:“什么萧阳殿,本宫是皇后,摆驾回云秀宫!”说着,便要往门外去。 子兰有几颗脑袋敢违背流川的意思,她立刻上前阻拦,却没想到被弥生狠狠推倒在地,脑袋撞到桌角,竟是晕过去了。弥生见状,立刻夺门而出,可是她不知道去哪里,抱着枕头胡乱兜了一圈以后,以为是到了云秀宫,刚好看到有个小太监在给藤真送饭,门打开着,于是她二话不说,就闯了进去。 藤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出现,吓了一跳,可是再一看,眼前的相田弥生哪里还有往日的珠光宝气,锦衣华服。眼前的她蓬头垢面,一件素衣千疮百孔,惨不忍睹。但不管怎样,皇后就是皇后,藤真刚要行礼,却听弥生骂道:“流川枫,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你还我孩儿。你还我孩儿。”说着,就冲上去拉扯藤真。 尽管藤真再三告诉她自己不是,可是她依旧不罢休,争执间,枕头掉在了地上,弥生一下子又像被刺激到了一般,向藤真哭诉道:“你诬告我毒害皇上,害我被打入冷宫,你还强行命人灌我堕胎药,害我流产,纵然我已落得如此田地,你却依旧不放过我,每天都派人来虐打我……你怎么可以如此狠毒……我要告诉皇上,我要让皇上看清楚你的真面目。”说着,她撩起袖管,露出一条伤痕累累的手臂。 藤真着实被这条手臂震惊了,这还是他认识的皇后吗?贵为皇后却被人虐打成这样,惨不忍睹。这还是他认识的流川吗?已然得宠却派人施以毒手,残忍至极。 弥生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拾起地上的枕头,抱在怀里,坐到一旁,一边轻拍,一边吟唱:自从离别后,每日双泪流。泪水流不尽,流出许多愁…… 原来,每天夜里飘进窗户的小曲,都是相田弥生唱的,原来,她每天都受尽非人的虐打。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一个曾经艷冠群芳,母仪天下的女人,竟然沦落至一个疯妇。藤真看着她的伤口,好意提醒道:“皇后娘娘,你的伤口在流血。” 不说还好,一说,反倒又引起了弥生的注意,她丢下枕头,冲上前去,掐住藤真的脖子说道:“流川枫,你这个妖孽,我要杀了你……” 藤真是个男人,他当然不能对一个女人下重手,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还是一个伤痕累累,神志不清的女人,正当他不知所措之际,外面冲进来两个小太监,拉住了相田弥生,藤真定睛一看,原来是桑田和潮崎两位公公,当然,还有一同走进来的流川枫。 流川向来心狠手辣,他才没那闲工夫和弥生骂骂咧咧,他命人把弥生抓回原来的冷宫,然后丢三尺白绫到她面前,命她了断自己。 弥生看着那白绫,冷笑一声说道:“流川枫,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你这个妖孽,你说皇上赐本宫自行了断,我不信!” “皇上有旨,难道你想抗旨?”流川反问一句。 弥生见自己在劫难逃,于是大声骂道:“你这个妖孽,老天有眼,让你的孩子未满周岁就夭折,我相田弥生赌咒你生一个死一个,你註定无子送终!” 啪,流川狠狠一个耳光抽在弥生的脸颊,说道:“贱人!闭嘴!” 可是弥生不理他,继续骂:“你才贱!一个男人,心甘情愿被男人压,你才贱!流川枫,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你註定不得好死!你註定不得善终!” 流川再也忍不住,他一手掐住弥生的脖子,一使劲,颈骨就这样断了。 相田弥生作为一国之母,本该享尽荣华富贵,却终逃不出宫斗的漩涡,带着怨恨与不甘,离开了人世间…… ☆、死刑 杀死相田弥生,绝对是流川生平做得最鲁莽的一件事!如今,冷静下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然闯下大祸。 当时是气愤难耐,不因别的,就因为弥生骂他贱,骂他身为男人却心甘情愿被男人压,是啊,是他贱,是他心甘情愿被仙道压,可是,那还不是被这个不公道的社会逼的,为什么有些人一出生就可以高高在上,做人上人,就像仙道。而有些人,一出生就贱命一条,被人买卖,供人欢娱,甚至成为别人的替死鬼,就比如他自己。若不是这么多年,他牢牢的抓住仙道的心,他早就成了别人刀殂下的鱼肉了…… 可是杀死相田弥生一事,仍是做得过分了,细细想来,这不公道的社会又不是那相田弥生造成的,可是自己一时情急竟将她弄死了,仙道那边还好说,哄哄骗骗还能瞒过去,若是被相田弥生的娘家人知道这事儿,要追根究底,该怎么办呢?要知道,他们可都是朝中重臣啊。还有安西光毅,他早就看不惯自己了,要是被他知道,铁定又要掀起一阵巨浪。 思来想去,也没个准数,最后,流川一咬牙,找来了高头力,同他商量商量。 高头听闻此事,连连数落流川年轻气盛,一时冲动。 流川听着分外刺耳,冷冷的说道:“相田弥生谩骂本公子,她死有余辜,大不了找个替死鬼,总之,这种事,丞相大人应该很在行才对,何必一个劲责怪于我。” 高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乐意,思忖着也对,他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阿谀奉承的话听得多了,容不得别人说他的不是,自己若再一个劲责怪他,恐怕他要不客气了,于是高头立马换上一张笑脸问道:“这么说,公子言下之意是什么人都无所谓咯?” 第71页 流川点了点头,抿一口茶,说道:“谁都无所谓。” 高头立刻提议:“那么藤真健司,公子也无所谓是吗?” 流川心中一惊,他倒是没想到高头会把主意打到健司头上,要说这个藤真健司,流川每次见他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感觉就像和曦的春风一般温暖。可是事到如今,退无可退,自己不是没给过他坦白的机会,而是他不懂珍惜,那就怪不得自己了。打定主意,流川说道:“就照丞相大人的意思办吧。”末了,又嘱咐一句:“尽快查清楚皇子的下落。” 高头得了指示,自然是打道回府了。 流川独自坐在枫雅殿里沉思良久,他想起自己碍产时,藤真不顾性命也要保他大小平安的情景,想起宸儿夭折时,藤真为他流下的眼泪。这些举动绝不是为了奉承他而装出来的,他是真的希望自己好,可是如今,他却让他替自己背黑锅,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于是他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是夜,流川又一次来到了软禁藤真的小屋。 遣散侍从之后,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一时间,安静了不少,只有一盏油灯明明灭灭,被火燃烧的灯芯正滋滋作响。 沉默片刻后,流川问道:“怎么还没有就寝呢?” 藤真不敢欺瞒,据实作答:“平日此时会有歌声响起,歌声凄清哀婉,健司常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可是今晚却很安静,一时间不习惯,便睡不着了。” 流川嘆一口,嘆藤真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都死到临头了还有闲情逸緻操心别人家的事,于是他说道:“你不会真的相信那个疯婆子胡言乱语,以为是我害她被贬,杀她孩儿,打得她遍体鳞伤吧。” “健司只相信眼前所见事实。”藤真说道。是的,什么都可以不信,唯有亲眼所见不行。他亲眼目睹弥生手臂上的伤痕,触目惊心,若不是流川,试问,除了仙道,还有何人敢这样虐打一个皇后。 流川否认道:“事实是她害得我的皇儿夭折。这些才是你亲眼所见!” 藤真不置可否,依旧淡淡的说道:“或许皇后是有错,但公子你也知道,宸儿先天不足。” 流川听不进去,他质问道:“你现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帮着那个疯婆子来责怪我?” 藤真回答:“健司只是说句公道话,皇后……” “这里已经没有皇后了,她不过是死人一个。”流川打断了藤真的话。 藤真简直不敢相信,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竟被流川像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的杀害了,可他更不敢相信,他的弟弟,他的小枫,竟有如此蛇蝎心肠,他试图去否定这一切,他问道:“是皇上还是公子?” “有什么分别?”流川反过来质问他。 答案显而易见,藤真再也骗不了自己,他说道:“皇后已经沦落至此,再没有能力伤害公子一分一毫,公子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流川不耐烦了,他问道:“藤真健司,我视你为兄弟,你是不是宁愿同情一个死人,都不愿意站在我这边?”这个问题,流川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遍,如果藤真实相的话,就站在他这边,然后告诉他皇子的下落,那他就放过他,不然,他连皇后都敢杀,更何况区区一个大夫,杀了又如何? 可是藤真偏偏选择了一个令局面无法挽回的答案。 他说:“皇后或许有错,但公子你也不见得无辜!” 流川绝望了,他大声说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藤真苦笑一声,回答他:“我知道公子你说得出,做得到。”说完这句,泪水终究氤氲了眼眶,相当日,他难产,他为了他大小平安,以命相搏;后来,宸儿夭折,他是真心替他难过流泪。可是如今,他却要对他下毒手,他要把杀害皇后的罪名扣在他头上,他要断送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的性命,想到此处,藤真不禁为他的绝情,流下了眼泪。 流川望着他泪如泉涌,语气软了下来,劝道:“告诉我皇子在哪里好不好?” 可是藤真的答案依旧是“不知道”。 流川立刻警告他:“本公子命你想清楚再回答。”是的,他仍想给他一个机会。可是藤真依旧不肯接受这个机会,依旧执意什么都不说。 流川的心在这一刻冷了,他闭了闭双眼,一滴清泪滑落下来的剎那,他说道:“藤真健司,我与你情断于此!”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小屋,徒留藤真一人站在那里。他的选择题终于有了答案,“忠”与“孝”之间,他选择了“忠”! 牧绅一的办事效率绝对超乎所有人的想像,不到三天,他就查到了劫走皇子的人名叫水户洋平,还找到了他所在的村子。 晴子待在那间屋子里,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却没想到,下一刻打开门的却是樱木。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两个有情人再次见面,分外眼红,只觉得一梦千年,恍如隔世,然而眼下还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樱木告诉晴子,那日他逃走后,来到一个山坳里,见那里遍地都是散沫花,又恰好看到一个与他身形差不多的人,死在那里。他灵机一动,将散沫花熬成水,把那死尸的头髮染红,又与之调换了装束,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开启了逃亡之路。 后来,在一次机缘巧合下,他救了一个名叫武藤正的影卫,那影卫见他侠肝义胆,于是引荐他进了影卫队,就这样,他成了世人口中唾弃的影卫一员。 如今,此地不宜久留,樱木与晴子约定稍后在郊外那间废弃的小屋汇合。说完,便立刻关上门,带着其他几个影卫去别处搜查了…… 仙道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坐在金銮殿上的他,两眼无神,嘴唇发白,一副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样子,看得高头是忧在脸上,喜在心里。 这一日便是高头一雪前耻的好日子,上朝后,君臣间参拜完毕后,高头上奏:“湘北王安西光毅私通宫女上川氏证据确凿,还请皇上定夺。” 安西立刻上前一步说道:“皇上,老臣冤枉。根本是有人图谋不轨,陷老臣于不义,还请皇上明察。” 岂料那仙道是真的病煳涂了,竟说道:“个个都说自己是冤枉的,可有多少人是真的冤枉?” 高头一听,来了劲了,直唿“皇上所言甚是。”接着,他把最近仙道养病期间,安西批阅奏章时,将那些对自己有利的先行批阅,不利的就不批的事,一併说了出来,最后说道:“湘北王藉以把持朝政,其心当诛!” 先帝在时,每每谈到结党营私,都是深恶痛绝,更何况,现在安西光毅结党营私证据确凿,仙道立刻质问道:“安西王爷,你身为湘北王,权倾朝野,不但不悉心辅佐朕,反而做出此等错事,可知有罪。” 安西不再言他,只说自己一心辅佐,绝无二意。 此时,高头心中痛快,他立刻向仙道提议要严惩安西光毅。 第72页 仙道点了点头,却说道:“朕念湘北王你辅佐多年,现在贬你去城郊守皇陵,静思己过。” 什么?!只是守皇陵,难道不应该是斩首示众吗?就算仙道那昏君捨不得杀他,也该交由宗人府,依律处置,怎么会是守皇陵那么便宜的事。高头不甘,仍要启奏。 仙道挥一挥手,说道:“朕心意已决,此事就这样吧。”说完,便在越野的搀扶下,回了宣政殿…… 高头见时机已到,是夜,便召集了军政两界的几位股肱大臣来府中商议另立新君之事。 几位大臣听后,皆是犹豫不决,同意吧,万一计划失败,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不同意吧,高头既然今晚叫他们来了,那就是把他们拉下了水,将来高头要是成功了,他们就是死路一条,要是高头不成功,恐怕现在就得死,总之是逃不掉一个“死”字。于是乎,几位大臣互相之间窃窃私语,许久未能有所结论。 牧绅一见他们形同鼠辈,于是向高头作揖道:“丞相思虑周详,敢问丞相,下一步该怎么做?” 高头笑呵呵的说道:“先找回皇子验明正统,之后找个合适的时机,辅助新君登记为皇。最后,就由老夫匡扶社稷。” 众人一片唏嘘,恐怕这才是高头的真正目的…… 次日,藤真健司由萧阳殿被押送至刑部司狱。 流川枫答应他,只要他封住嘴巴,对皇后被掐死之事闭口不谈,就可赦免他的家人。 囚车一路从皇宫来到刑部司狱,围观的人有很多,除了以前那些被他治好的患者和天香楼的那些姑娘们,还有他的爹,花形老爷,伊藤小莲,晴子彩子,最后,他看到了站在司狱门口的南烈! 藤真看到他们如今平安无事,很是欣慰,用自己一条命换那么多人的性命,值了! 因为谋害皇后相田氏是大罪,所以入狱后,不得探访。司狱长德男冒着被革职的风险,勉强抽出半炷香的时间,让南烈走进大牢,与藤真谈话。 南烈知道藤真最关心的是那个孩子,于是说道:“阿孝有洋平照顾着,应该没事,你放心吧。” 藤真笑了,祈求上苍怜悯那个可怜的孩子,保佑他平安。 南烈伸手抚过他的脸颊说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担心别人。” 藤真说道:“谋害皇后,结果只有一个。” 世人皆说流川公子冷若冰霜,心狠手辣,看来一点不假,当初藤真为了保他大小平安,不惜以命相抵,如今他却狠心得要将他杀害,杀害这个他在世间唯一血脉相连的人。想到此处,南烈真是替藤真不值。 可是藤真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身为大夫,治病救人就是天职,没有值不值。 南烈再一次被他的善良所打动,他告诉藤真,不要灰心,洋平现在有皇子在手,说不定可以想到办法救他出去。 藤真点了点头,之后,两人又聊了好些话,直到德男跑来告诉他们半炷香时间到了,他们才依依不捨的话别。 而此时,枫雅殿里的那位正在大发雷霆! ☆、舍利 自从那日安西被贬之后,仙道回到宣政殿便昏迷了,一连几天,一点甦醒的迹象都没有,急得流川找来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 可是这些太医都诊断不出仙道究竟身患何疾,最后还是一直伺候在流川身边的京平对他说道:“公子何不用些偏方古法。” 听到这话,流川像是在沙漠中找到了水源一般,立刻问道:“此话何解?” 京平回答:“大赦天下!”接着,他告诉流川,之前城郊有过一次地龙震动,这绝非吉兆,如果能够大赦天下,那就是为仙道积福添寿。 诊断不出病因,却要搞这些迷信,流川心中虽有不痛快,但嘴上仍是说道:“本公子会考虑一下,你们暂且退下。” 众人退出房间后,周围顿时安静了许多,流川掏出一个香囊,送到鼻前嗅了一下,虽然香气已散尽,可是他仍然捨不得丢,因为这个香囊里放着的是藤真为了让他安睡而特意配制的安神花和宁神草。 大赦天下,岂不就是放他一条生路,那么,到底要不要放过他呢?流川看着这个香囊,陷入了沉思…… 藤真的刑期下来了,就在明天,因为明天是秋决的最后一天! 藤真有些意外,又有些释然,意外的是自己离死期竟然这么近,释然的是早死早超生,一刀了断,总比在这天牢里等死强多了。 傍晚,酉时刚过,南烈便提着一个竹篮来到了天牢。 狱卒替他开了门,他走了进去,告诉藤真,他是来送辞阳饭的,说着,便打开竹篮的盖子,将里面的杯子,碗筷和几道小菜拿了出来,摆放整齐。他说小菜是小莲、晴子和彩子一同做的,酒是花形老爷的珍藏,本想在八十大寿拿出来喝的,看来现在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他们都想来看他,可是碍于规矩,不能前来,所以委託南烈替他们这群人来陪伴藤真用这“最后的晚餐”。 藤真听后,甚是感动,他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嚼了起来,依旧美味,还是小莲的厨艺最符合他的口味,只是在这四面牢笼的陪衬下,再美味的食物也味同嚼蜡。 南烈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如果吃不下,就不要吃了。” 藤真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说道:“有你陪着我,我怎么会吃不下。”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吃着,节奏很慢很慢,好似这样能让时间过得慢一点一样。忽然,藤真抬头问道:“照规矩,一会儿你会帮我去办件事是吗?” 南烈点头,是啊,师门规矩,帮死囚完成最后的心愿,那藤真最后的心愿是什么呢? 藤真随后说道:“明天不要去刑场,之前德男答应过我,说到时候会另找一个刽子手来行刑,我不想让你见到我头断血流的样子,再经歷一次锥心之痛,你明白吗?” 南烈看着他,顿时鼻子一酸,竟是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这眼泪同样逼出了藤真的眼泪,他说道:“答应我,不要来。” 南烈犹豫再三,终究点了点头。 藤真这才放下心来,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顾作轻松的说道:“之后你会很忙,你要照顾花形老爷,又要照顾我爹,你有空呢就陪老爷子下下棋,锻鍊一下他的记性,如果再有空呢,就跟我爹学学医术吧,到你老的时候,总会有用的,还有伊藤和小莲,他们常常都会做错事,我以前就罚他们洗洗茅厕,所以今后他们如果犯错,你也不要过于计较。最后……”说到这里,藤真停了下来,他努力定了定神,说道:“可不可以每年来我的坟前看看我?相传这么做可以唤醒前世的记忆,我怕我喝了孟婆汤之后,会忘记你,我不想忘记你……” 南烈哭了,他用力的点了点。 这时,一阵寒风透过铁窗吹了进来,藤真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囚衣,南烈见状,立刻解下自己的披风为他披上,顺势紧紧的搂住了他…… 第73页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乌云压得越来越低,低得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大齐律例,但凡雨雪未清,星夜未明,就不可以行刑,南烈希望老天爷现在赏他一场暴风雪,让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化为永恆…… 无独有偶,这一夜祈祷暴风雪的除了南烈以外,还有御史府一家,他们个个都希望老天爷能听到他们的唿唤,救救这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却唯独枫雅殿里的那一位站在长廊上,夜观星空,沉思良久,末了,唤来潮崎,命他端来一个火炉,将藤真送他的那个香囊丢了进去…… 漫漫长夜,总会过去,祈祷了一夜的暴风雪并没有降临。 次日,时辰一到,德男便带着众衙役,押送囚车至刑场。一路上,藤真看到好多人来送他,有晴子,她说稍后她会在百安堂好好学习,争取做个女大夫;有彩子,她说她和宇昂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有宫城,他说他和妻子已经有了一个健康的小宝宝;还有沈家小姐秋元,她说她已觅得如意郎君,下个月成亲;最后,还有天香楼的姑娘们,她们个个都捨不得藤真这样的美少年,以及许许多多曾经受过藤真恩惠的街坊邻居,都纷纷赶来送他最后一程,却唯独不见南烈。 藤真心中既欣慰,又悲伤。 欣慰的是南烈果然乖乖听话,没有前来观刑,悲伤的是,他和南烈今生的缘分,看来只能到此为止了…… 枫雅殿中,流川站在长廊上,抬头仰望,此时天空阴沉沉的,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雪,他随口问身边的潮崎:“现在什么时辰?” 潮崎回答:“辰时刚过。” 流川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这时,长廊上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流川撇过头,见桑田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桑田说,刚才宫门外有个男人把这东西交给他,托他呈给流川枫。 流川低头一看,托盘上放着的竟是一把桃木剑,他拿起桃木剑细细端看起来,竟看到剑柄上刻着三个字:“千叶枫”。字迹隽秀,刚劲有力,让流川的脑海中浮现出藤真的模样。 难道是他?就算旁人不明就里,可他还能不明白吗?“千叶枫”是他的本名,在这世上知道他本名的除了已故的父母外就只有他的哥哥千叶桦了,难道藤真是他哥哥?而且,那熟稔的感觉也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血浓于水的力量?不行,他要问清楚,他一定要问清楚,午时将近,仙道昏迷不醒,请旨是没辙了,那么只有劫狱了! 想到这里,流川立刻差潮崎替他准备夜行衣,他要劫法场!可是来不及了,牧绅一拦住了他的去路。 牧绅一见他一身黑衣又行色匆匆,于是问道:“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向来只有仙道有资格询问他的行踪,其他的人,流川压根不放在眼里,他依旧我行我素,却不想,牧绅一竟说道:“丞相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离开皇宫!” 流川怒了,质问道:“你算什么东西,滚!” 话音未落,只见高头力缓缓向他走来…… 以前,高头在面对流川时,或多或少都有些畏惧,倒也不是别的,就是流川周身上下的那股冷酷让他不寒而慄,外加他武功确实高,放眼天下,未必有人是他的对手。可是现在高头不怕了,因为他在骁勇善战的海南人中挖掘出了牧绅一这样的高手,他拥有强健的体魄,灵活的思路,求胜的欲望,简直就是高头谋朝篡位的神器。 高头上上下下将流川打量了一番,露出一丝冷笑,说道:“老夫曾经很佩服公子,一介贱民,无权无势,陪伴在太子身边,甘心做他的替死鬼,朝不保夕,危如累卵,但公子你依然能够审时度势,扭转干坤,时机一到,太子等位,仰仗色相,迷惑皇上,先取大司马之位,继而扳倒相田氏,企图效法韩子高,一跃成为男皇后,可惜啊可惜,贱民到底是贱民,即便精明如公子你,亦深陷断袖之爱,不能自拔,为来为去,只为得到仙道一个人。” 流川听不下去了,怒斥道:“高头力,你说够了没有!” 高头斜睨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别以为我对你磕头行礼,你就可以在我面前摆威风,你要弄清楚,现在谁才是主事人!” 之后,高头开门见山的告诉流川,仙道之所以一直昏昏沉沉,就是因为他送去的一个锦盒,锦盒的安神草中被掺了过量的无色无味的曼陀罗汁水,随着时间流逝,汁水慢慢气化瀰漫在整个宣政殿,旁人一时半刻并不会感到不适,但日日坐在里面批阅奏摺的仙道,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曼陀罗的毒性。 流川再也忍无可忍,他拔剑刺向高头力,却没想到被牧绅一一剑挡了回去,非但没有伤到高头分毫,反而自己的虎口被震碎流血。 牧绅一见流川此刻毫无招架之力,于是一掌将天蚕丝打进他的身体,锁住了他的琵琶骨,令他丧失了武功。 流川这才明白,他和仙道早已被高头软禁于这四面红墙内,插翅难飞! 说起桃木剑,那不过是南烈所做的“最后的挣扎”,倘若那流川公子尚有良知,兴许能颁旨前来救藤真;倘若他不念旧情,或是东西没有顺利呈上,那也属天意,总好过自己什么都不做,等着藤真被砍吧。 从刑部司狱到西郊刑场,这一路既短暂又漫长,短暂的是藤真和南烈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犹如昙花一现,来不及眨眼,就已稍纵即逝;漫长的是他们的这一段回忆不会因为肉体的消亡而消失,而会在往后绵绵无绝期的日子里,一遍又一遍的浮现在南烈的眼前。 到了西郊刑场,藤真从容的走上刑台,跪在那里。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勇敢,可以独自面对死亡,其实不然,当他跪在那里时,他发抖了,他想要南烈陪在他身边,帮他走接下去的路。他回头,看见刑台外站满了人,却唯独没有那个他期待的人,也对,是自己让他不要来的,现在反悔的又是自己,真是可笑。 监斩台上,清田哲也验明正身后,瞥了一眼日晷,见时辰已到,丢下令牌,宣布行刑。 这时,一抹熟悉的身影走上刑台,藤真定睛一看,竟然是南烈! 南烈走到他身边,对他说道:“你不让我来观刑,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接下来的路,我曾答应过你,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藤真笑了,笑得那么坦然,那么快乐,他在心中许下今生最后一个愿望:愿来世,你为男来我为女,我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时辰已到,纵使周围的百姓再怎么哭喊,南烈都毅然决然的摘下藤真脖子后面的名牌,然后举起了断魂刀,一刀砍了下去。 顿时,狂风大作,腊月飞雪满阶前,鲜血喷洒白练间,场面震撼至极。 而与此同时,枫雅殿的流川一口鲜血喷薄而出,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作:“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了。 自从藤真死了之后,南烈是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话也不说,谁都不理,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坐在藤真原先住过的房间门口,痴痴呆呆,若有所思,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谁也走不进去。 第74页 然而,外面早已是天翻地覆,搜查皇子下落的行动远远没有结束。 牧绅一的手腕是出了名的硬,他命影卫即刻进行全城搜捕,凡是有可疑的人和孩子,一律带回衙门。 一时间,老百姓妻离子散,哭天喊地,景象惨不忍睹。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藤真的头七。 这一天,南烈一早起床洗漱,却不小心将怀里的一颗红色小石头掉入脸盆,他立刻将它拾起,心疼的擦拭着上面的水迹。 这颗小石头名叫舍利子,是火化藤真后在废墟中找到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很多人火化后都会有类似的小结晶出现。但是南烈捨不得,他把舍利子当作藤真,将它揣在怀中,带回家,妥善保护。 也许是饿晕了,也许是思念过头了,就着透过窗户缝隙的一丝光线,南烈竟看到了藤真。他穿一袭白衣,外披一层浅绿色的细纱,站在自己面前,甚是俊美,不由得让南烈看痴了。 藤真看着他那痴傻的样子,问道:“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南烈摇了摇头,竟鬼使神差的回答道:“你怎么来了?” 藤真笑了,他上前扶起他来到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的他说道:“瞧你头髮都乱了,我帮你梳一下吧。”接着,他一边梳,一边告诉南烈,他是来劝他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的。 南烈感动,说道:“谢谢。”继而又说,从他走进御史府开始,藤真就一直那么关照他,理解他,可是他却无以为报。 没想到,藤真却说道:“不是啊,刚才我来的时候,看到晴子在做饭,小莲在照顾花形老爷,伊藤在打扫院子,大家都生活得很好,说明你没有辜负我的嘱託啊。” 南烈惊讶,是吗?他分明记得这些时日,大家都愁眉不展,怎么会……想到这里,他立刻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迎面就看到晴子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小莲在餵花形老爷吃早饭,伊藤在柴房里噼柴,大家脸上真的不像之前那么苦闷了。 南烈兴奋的回头,却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哪儿还有藤真的踪影,只有镜子前的一颗舍利子,正散发着红色光芒…… ☆、逃亡 头七很顺利,大家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悲伤。 是夜,南烈又来到了乌衣巷口的那个面摊。叫了几壶酒,要了两个杯子,假装藤真还在身边一样,与他对饮。他端起杯子,兀自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感慨这酒竟比之前更淡了,难道生意真这么难做,要在酒里掺那么多水? 正思量着,忽然,面前又出现了藤真的身影,他还是穿着那件浅绿色的衣服,对他说道:“酒能伤身,或许老闆是刻意不想你喝那么多呢?” 南烈抬头看着他,问道:“为什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面摊老闆,发现他一如往常,根本看不见藤真,于是南烈又问道:“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你,而其他人看不到呢?” 藤真不答,反而问道:“对,你说为什么呢?” “我不信鬼神。”南烈立刻表态。 藤真笑了,说道:“我知道,你和我说过。” “那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它。”说着,藤真示意南烈看桌上,真的很奇怪,不知什么时候,怀里的舍利子竟然跑到了桌上,还沾上了酒渍。 南烈这才明白,只要这舍利子遇到液体,就会幻化出藤真的人形,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这真是几天以来最让他快乐的事了! 这时,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南烈心念一动,丢下银子,拉起藤真的手,离开了面摊。 说真的,第一次见到藤真时,他真的很怕,是因为现在的藤真是鬼吗?不是,是因为他怕他眼睛一闭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是现在他不怕了,因为只要舍利子遇水,藤真就会来到他身边,而且其他人都看不见他,只有南烈能看见,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抛却世俗的眼光,手拉着手,徜徉在这爱情的甜蜜中了。 就这样,两人肩并肩走在雪地里—— 藤真说:“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我都没机会了解你,你爹娘是做什么的呢?他们疼你吗?” 南烈回答:“我爹是开药铺的,那间药铺叫:南龙生堂。生意很好,每年春节,他都会买一块上好的五花肉,烤给我吃。” 藤真笑了,说道:“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南烈又说道:“是啊,很好吃。后来,又是水灾,又是旱灾,药材铺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别说五花肉了,连米都没的吃了。” 藤真嗔怪一句:“怎么说着说着又说起那些难过的事了。我想听开心的事。” 南烈笑了,回答他:“有啊,我爹还会烤给我吃,不过不是五花肉,而是番薯。” 藤真不明白:“番薯会比五花肉好吃?” 南烈感慨:“会啊,因为我会假装很好吃啊。那时候觉得苦的事,现在回头想想,突然又觉得很甜。” 藤真反问:“就像我们这段回忆吗?” 南烈笑了,说道:“是啊,很甜很甜……” 夜已深沉,无论他们聊得多投机,雪地上,始终只有一排寂寞的脚印…… 当这一头,情深义重,山高水长时,那一头却是火烧眉毛,焦头烂额。 影卫搜捕婴孩的行动愈演愈烈。洋平抱着阿孝东躲西藏了几天,眼看逃不出京城了,于是只好又来到了御史府。无独有偶,彩子也因害怕影卫,而抱着宇昂住到了御史府。三井出于不放心,特地拿着银两,一路追到了御史府,说是如果要逃亡,这些银子或许能帮得上忙。尽管彩子不接受,但眼下不是怄气的时候,晴子劝她收下,然后和小莲一同去收拾细软,随时准备上路。 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伊藤小心翼翼的打开门,瞄了一眼,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而是喝酒回来的南烈! 南烈瞥了大家一眼,一言不发,就要往屋里去。 洋平看不过去,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帮助阿孝逃离京城,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南烈嗤之以鼻,都什么时候了,还来和他提阿孝,真是可笑,藤真就是因为这个孩子才丧命的!思及此处,南烈就要拒绝,可是这时,他的耳边竟响起了藤真的声音,似乎在说:阿南,阿孝是我们俩把他带到这个世间的,他是我们的孩子,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是啊,一语惊醒梦中人,南烈沉思片刻后,回头对洋平说道:“好吧,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 一番商议后,洋平决定由他带着晴子和阿孝,南烈带着彩子和宇昂,分别从两条路逃出京城,然后上山,在山里的那间安全屋汇合。 事不宜迟,一切准备妥当后,南烈便带着彩子离开了御史府,两人倒是很顺利,一路上压根没遇上影卫,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就到达了山上的安全屋。 第75页 进门后,南烈点上蜡烛,却见彩子抱着孩子站在窗边独自呓语:“快点来啊……怎么还没来呢……” 南烈不明所以,走上前,安慰道:“走了那么久,你也累了,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彩子回头,泪流满面,哭诉道:“他们明明是抄小路走了,应该比我们快啊,难道……”说完,她低头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 南烈这才发现,她怀中的不是她儿子宇昂,而是阿孝!此时正睡得香甜。 原来,一个时辰前,计划拟定后,洋平单独找过彩子,他跪在彩子面前说道:“卑职有个不情之请。” 彩子被他此举弄得不知所措,想要扶他起来,可是洋平不依,他跪着又说道:“夫人可有听过三十六计中的调包计?” 彩子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气得一巴掌打在洋平的侧脸,骂道:“你休想!” 怎奈洋平是个铁铮铮的硬汉,被扇了耳光,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继续说道:“我的身份已经曝光了,皇子跟着我难保平安,我知道这个请求是强人所难,但是请夫人想想木暮大人,他一生忠君爱国,为了天下苍生,以死相谏,如果他还在世的话,他会怎么做?” 寥寥数语,却让人感到天旋地转,从洋平提出这个请求开始,彩子就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而与此同时,一切真如洋平所料,他和晴子刚走出御史府,就碰到了影卫。洋平二话不说,大开杀戒,将前来缉捕他的影卫统统杀光,可是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有个影卫临死前,竟憋足了最后一口气,放了一支穿云箭。 洋平见穿云箭已飞出,知道影卫就快赶来,于是他立刻叫晴子抱着孩子去天香楼与他的同僚会和。自己则孤身一人,应战即将到来的数十名影卫。 世人皆知,影卫队中,个个都是高手。就算洋平武功再高,也难挡几十个影卫的围攻,他奋力的挥剑,砍杀,喷薄而出的血液,溅满了他的衣裤,溅满了他的脸颊,他实在没有力气了,千钧一髮之际,只见有个人,护在了他的面前,他顶着一头红髮,穿着一身影卫的袍子,却对着前来的影卫挥动着宝剑。 不到片刻功夫,前来的影卫被两人杀尽。 洋平抬头问道:“为什么要救我,你出卖影卫,会死的。” 樱木摇了摇头,说道:“本天才不是要救你,而是救晴子,她在哪里?” …… 说起晴子,终究只是个女儿家,抱着孩子更是跑不快了,勉强跑到天香楼门口时,她看到一个醉鬼模样的人坐在那儿,她知道这人一定就是洋平的同僚了,正要上前,却被一柄宝剑抵住了脖子,她回头一看,来人竟是牧绅一! 牧绅一棋高一着,早已查获了天香楼门口的“醉鬼”是安西光毅的属下,所以,一直埋伏在这附近,守株待兔,终于被他逮到了晴子和宇昂,只是他们谁都没有见过小皇子长什么样,只把宇昂当做小皇子。 高头得到了宇昂这颗棋子,立刻在朝堂上提议,要仙道册封太子,择日完成大典。而仙道和流川此时早已是高头手中的傀儡,容不得他们说一个不字。就这样,册封的事,从朝堂传到了民间,一直传到了洋平的耳中。 是夜,洋平前来通知南烈和彩子,安西将会派人尽快运送皇子进宫,一举揭发高头的诡计,至于宇昂,目前高头把他当作小皇子,应该很安全,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会竭尽全力救出宇昂…… 彩子听了这话,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渐渐落了地。 洋平走后,南烈抱着阿孝,来到屋外散心。他深吸一口清爽的空气,只觉得心头的烦闷一扫而光,心情放松的同时,又念起了藤真,于是,他舀了一碗水,将舍利子放进了水里,果然,藤真的身影又出现了,彼时正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笑着对他说:“小孩子长得快,记得刚抱回来时,瘦瘦小小,还以为养不活呢。” 南烈顺势抱着孩子坐到了他边上说道:“堂本太医算得没错,他果然是真命天子。” “你也信这些了?”藤真好奇的问道。 南烈摇了摇头,说道:“不信,只是人在尘世间实在太渺小,有人长命百岁,有人早早夭折,有人恶贯满盈,却在被砍前遇到大赦天下,而有人悬壶济世,却又偏偏非死不可,世事无常,我遇见得太多了。” “你在担心阿孝?” “我能做的,只能是相信安西王爷,相信洋平,相信堂本太医。” …… 不知是谁说的:人活着,总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漫漫长夜终会过去,明天必将是一场苦战,唯有藤真,是南烈努力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次日晌午,高头力在金銮殿上迟迟未见仙道的身影,于是怒气沖沖的走进宣政殿,却见流川坐在前厅里。 如今的流川在高头眼中如同废人,所以高头不但不行礼,反而直接质问道:“皇上为什么还没有起来?” 流川冷冷的回答他:“皇上龙体违和,大典要改日进行。” 高头岂会被这只字片语说服,他立刻抬出了三纲五常,说册封太子乃是立国之本,关乎国祚,岂容拖延。说完,就差使越野去内堂帮仙道洗漱。 流川拍一记桌子,说道:“你敢!” 这话正中高头下怀,他说道:“我就敢!我就是抬,也要把他抬上金銮殿,让其他做臣子的看看,我们的皇上是有多么不济!”说完,他上上下下打量起了流川,末了说道:“虽然你已经被废了武功,可是谁叫我们的皇上喜欢男人呢,一会儿,你也去观礼吧!” 流川气得攥紧了拳头,却没法发作,打又打不过那牧绅一,远在边关的军队又没法调遣,城中所有的影卫又都是高头的人,如今,唯有将希望放在他师父的身上了! 痛定思痛,未免仙道失礼于众臣子面前,流川向内堂走去…… 仙道依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看来曼陀罗的毒性已深入骨髓,就算除去了那个锦盒,依旧无法根治仙道体内的毒素。 仙道看见流川,甚是欢喜,勉强露出了一丝浅笑。 当流川为他洗脸时,他气喘吁吁的说道:“朕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一般。” 这话听着甚是酸楚,逼出了流川的眼泪,他强忍着泪,对仙道说:“皇上在微臣心中永远都是当年的彰儿,枫儿就是拼死,也会保彰儿周全。” …… 也不知怎么的,宇昂一离开晴子的怀抱后,就经常哭闹,哭闹起来连宫里经验老到的嬷嬷都束手无策。万般无奈之下,高头只得命人把赤木晴子一同带进皇宫,锁在萧阳宫。 岂料,这个消息被樱木窃听到,他会和洋平以及一众王府里的侍卫,约见在相国寺,商议对策。 樱木说,他的目的就是拯救晴子,其他的事,与他无关。 而洋平的目的则是剷除高头力,勤王救驾,所以他要樱木务必在他们赶到金銮殿之后再行动救晴子,免得打草惊蛇。洋平说,他不是不想救晴子,可是他没法卸下自己肩上“视天下苍生为己任”的重担。 第76页 为这事儿,樱木差点就要和洋平吵起来,好在一旁抱着阿孝的南烈及时劝诫,才没让他们吵起来。 于是洋平带着一众人离开了相国寺…… 洋平走后,佛堂里瞬间安静了许多,樱木看着南烈,南烈看着樱木,谁都没有开口,谁都不想开口,因为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更因为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再见面会是眼前这副光景…… ☆、结局 然而,时不待我,洋平走后不久,门口就响起了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下一刻,佛堂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众影卫闯了进来,与樱木和南烈打了起来。 寡不敌众,南烈眼看再这么下去两人都是死路一条,于是将怀里的阿孝送到樱木手上,嘱咐他赶紧进宫,送皇子也好,救晴子也罢,总之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强。 是啊,无论以前南烈和樱木有着怎样的恩恩怨怨,对于南烈而言,樱木总是崇拜过他的一个大孩子,在这危急时刻,他仍旧将生的希望留给了樱木。 而另一边,金銮殿上同样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仙道依旧有气无力的斜靠着龙椅,迟迟不肯在册封圣旨上盖上玉玺。 而这时,守卫在金銮殿门前的牧绅一前来密报高头,说是水户洋平带着侍卫闯了进来。 高头听后,霎时变了脸色,他眼看吉时将近,如果仙道再不用印,过了吉时,册封大典就不得不延期了,这不行,他不甘心自己的大计毁于一旦,于是他勒令一旁的越野,将圣旨上所写的内容,一字一句的大声念给仙道听…… 再说樱木,他抱着孩子从密道来到皇宫,找到了萧阳宫,救出了晴子,却在前往金銮殿的途中遇到了牧绅一。 原来牧绅一一早就洞悉了樱木是只养不熟的狼,而他明知危机四伏,都要送进宫里的孩子,就一定是真正的皇子了! 思及此处,牧绅一二话不说,上前开打,抢夺皇子。 再说金銮殿这边,圣旨再长,也总有读完的时候,可是高头等不及越野读完圣旨,眼见吉时已到,干脆上前抓住了仙道的手,就要用印,在此危机关头,只见一道身影如闪电般射进大殿,一剑挑起了那枚玉玺。玉玺在空中翻转了几下,最后落入那人之手。 那人将玉玺放在龙案上,然后反手一剑抵在一旁抱着宇昂的嬷嬷脖子边,转身,对在场所有大臣说道:“这个孩子并非上川氏之子,根本就是高头力利用假皇子瞒骗皇上,企图谋朝篡位,今天我就是血溅当场,也要揭发他的奸计。” 高头定睛一看,见是洋平,于是笑着反问一句:“是我的奸计,还是你主子安西光毅的奸计啊?你口口声声说这个皇子是假的,那你还犹豫什么,一刀了结了他啊。水户洋平,你的身份我清楚得很,你是安西光毅的义子,眼下的形势明摆着是安西光毅心有不甘,派你进宫,意图不轨,现在事情败露了,你就以小皇子性命作要挟,企图免于一死。” 洋平霎时愣住了,他没想到高头会无耻到这个地步,他立刻辩白:“义父一生光明磊落,忠心耿耿,不像高头大人你野心勃勃,以假乱真。” 这么一来,话题就又绕回到皇子的真假上了,如果皇子是真的,那么安西光毅企图不轨也就一併坐实了,如果皇子是假的,那么洋平为什么还不动手杀了这个冒牌货,难道仙道会为了一个冒牌货受他威胁吗? 一时间,满朝文武窃窃私语,大家心里都没个准数。 这时,一抹清瘦的身影走上前来,淡淡的说道:“皇子真假,本公子知道。”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流川从龙椅旁边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跪在仙道面前说道:“一直以来,迫害后宫妃嫔的人是我,得知上川氏有孕在身,逼她堕胎的也是我,找人追杀皇子的还是我!” 仙道惊讶:“枫儿,你……” 接着,流川将自己所做的一切和盘托出,末了,他说道:“微臣有错,错在不明白身为男子,能够得到皇上宠幸,是皇恩浩荡,而微臣却担心那些女人怀上龙种后,皇上会沉醉在天伦之乐中,而不再宠幸微臣……” 是啊,他的一生就像笑话一场,努力过,风光过,却又残忍过;爱过,恨过,却也无奈过。人人都说他受尽万千宠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他生命中最最值得珍惜的却不是这些日子,而是仙道做太子时的那段时光,在那千百个最危险最无助的日子里,他感受过前所未有快乐和幸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住仙道,只要能为仙道做的,他拼死都会去做。 说时迟那时快,流川拔出腰间的匕首,一转身,刺向高头。却怎奈没了武功,连同力气都消失了,被高头狠狠推倒在地。 流川苦笑一声,他立刻站起身,对在场所有的大臣说道:“高头力谋朝篡位,各位大臣,赶快护驾!” 可是在场的大臣却没有一个有所动作。 高头见状,大声笑了起来:“今天不办完册封大典,谁都不准离开金銮殿。”说完,他指着流川枫骂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还妄想得到男人的宠爱……” 仙道听不下去了,怒斥道:“高头力,你住口!” 岂料,高头一转身,竟同样指着仙道的鼻子骂道:“你才要住口,你有脸做,还怕人说吗?他是个男人啊,你贵为九五之尊,每天和一个男人卿卿我我,丢尽皇室脸面,毫无君王风范!” 仙道气得捂住胸口,警告道:“高头力,小心你的言辞!” 高头听后,笑得更大声了,他说道:“皇上放心,老臣一直都很小心,先是地方财政,后为朝中实权,乃至官吏的任命,最后是大齐的兵权,一切的一切,老臣都是小心翼翼的在你们俩卿卿我我中完成的,你看看你,疏于朝政,萎靡不振,形同废人,还做什么皇帝!” 高头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他越说越起劲,最后,指着嬷嬷手中的孩子说道:“这个孩子的真假真的重要吗?我根本不在乎这个孩子的真假,今天只要我说他是太子,他就是太子!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由始至终,就只有成王败寇,谁赢了,谁就做主,谁做主,谁就是皇帝!” 高头说完,金銮殿上鸦雀无声,这时,只听“吱呀”一声,负责送暖炉的小太监来到仙道身边,向仙道递了一个眼色。 仙道会意后,立刻站起身来,拍着桌子说道:“可惜今天赢的是朕!给朕拿下这个奸贼!”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刚才病歪歪的皇上就像变了一个人般容光焕发。 高头还未缓过神来,只见金銮殿上的影卫纷纷被乱箭射死,随即,一队御林军沖了进来,而跟随他们一同前来的,正是安西光毅! 安西作揖道:“老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原来,仙道去相国寺上香的那日,他就已经见过他的孩儿,不但知道了关于上川氏的一切事情,还从安西委託洋平给他的一封信中,洞悉了高头企图篡位的阴谋,回到宣政殿后,他立刻命人找出高头给他的那个锦盒,想要焚毁,但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打草惊蛇,于是他留下锦盒,一边服用解药,一边继续装病,竟躲过了所有的耳目。 第77页 此刻,影卫与御林军互相厮杀了起来,金銮殿上一片混乱。 高头眼见影卫不是御林军的对手,于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从侧门熘出了金銮殿。 一番厮杀最终以御林军获胜告终,安西功不可没,他不止及时阻止了高头矫诏篡位,还带来了真正的皇子阿孝,原来在樱木和牧绅一较量时,安西及时带人赶到,一箭射杀了牧绅一,救了阿孝,樱木和晴子。 当仙道抱着阿孝时,热泪盈眶,他期待这一天真的期待太久了,就像流川说的,当他有了自己的孩儿后,他一定会因为血脉相连而沉醉在天伦之乐中。 而流川,如果说曾经的他在仙道面前一直是演戏的话,那么这一刻,他绝对是真诚的,他走到仙道面前,说道:“恭喜皇上骨肉相见。大齐的百年基业,总算有子嗣继承了。” 仙道抬头看了他一眼,心绪复杂,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曾冒着生命危险为他生过孩子,这份情,他不会忘,尽管他犯了滔天大罪,但要他下令处死他,他做不到,他对安西说道:“先找人帮朕看着流川!” 那么南烈呢,他在佛堂还好吗? 他不好,他很不好,因为打斗,香案上的蜡烛被推翻掉落,点燃了四周的木头,引起了一场大火,南烈拼尽所有的力气,在大火中杀光了所有的影卫,可是自己也深陷火海,难以逃离。 火势越来越汹涌,可是南烈却一点都不想离开,一来,他觉得累,前所未有的累,身体累,心也累;二来,人终须一死,他想死,他想和藤真永远在一起。 迷迷濛蒙中,他看到了藤真正缓缓向他走来。 他依旧穿着那件浅绿色的衣服,可是向来温和的他,此时却在生气,生气的对南烈说:“南烈,你起来,你给我立刻离开这里!” 可是南烈却颓丧的蹲在地上,抬头回答他:“出去了又怎样,还不是行尸走肉一个。” 藤真哭了,他说道:“你这么做,我会很难过,你不会让我难过的,对吗?” 南烈也跟着哭了,他回答他:“你不会难过的,你已经死了,你只是我的臆想,真正的健司,他已经在奈何桥上等我了,我很快就能与他相见了。” “不是的,南烈,他没有等你,你要活下去,勇敢的活下去。” “活下去,怎么活?你说过,人活着,总要有一个理由,可是我找不到。” “不会的,留在人世间思念我就是最好的理由,出去吧,南烈,我知道很艰难,一步一步走,就一定能走出去。人生漫漫,我们不能选择不受伤,不心痛,但我们可以选择被何人伤,为何人痛,你之所以会痛,是因为我们曾经开心过,幸福过,那点点滴滴都铭刻在你的心头,你的心是暖的,出去吧,出去找你的理由吧……” …… 高头力虽然侥倖逃出了金銮殿,可是没了牧绅一的相助,他是插翅也难飞出这四面红墙,他跌跌撞撞的到处乱窜,最后,终于在御花园,被御林军团团围住。 仙道快步走进御花园,对他说道:“高头力,你已无路可走,还不束手就擒?” 如今这“成王败寇”是用在自己身上了,高头冷笑一声,心有不甘,他指着仙道大骂一句:“昏君,江山落在你手上,不出三世,肯定改朝换代!” “死到临头,口出狂言,给朕拿下!”仙道一声令下,四周的御林军一步步向高头逼近。 高头倒也爽快,说道:“不用你们动手,命是我的,我自己了结。”说着,他拔出匕首,做出自刎的样子,却怎知,下一刻,他瞅准时机,将匕首刺向仙道。 千钧一髮之际,只见一抹清瘦的身影,用自己的胸口,替仙道挡住了那把匕首。 仙道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竟是流川,一瞬间,一种喊不出哭不出的窒息感向他袭来,他努力平復这一刻的惊恐,抱着流川越来越绵软的身子,哭喊道:“枫儿,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叫朕这辈子都忘不了你是吗?” 流川仰面朝天,凝视着仙道俊逸的脸庞,一滴清泪滑落眼角,他摒足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道:“我这一生……荒唐至极……就让我……回归……最初的宿命……”说完这一句,他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仙道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伤痛,流下了眼泪,泪水模煳了视线的同时,却将往事如画卷般展开在他的眼前: 8岁那年,他恶疾痊癒,流川说:恭喜你。 10岁那年,他岌岌可危,流川说:我陪你。 12岁那年,他命悬一线,流川说:我替你。 16岁那年,他形同傀儡,流川说:我信你。 19岁那年,他被迫大婚,流川说:我爱你。 可是现在这个陪伴他,替代他,相信他,爱恋他的人却抛弃了他,叫他在往后绵绵无绝期的日子里该如何过活? 也许流川做对了,对在自知失去了仙道的恩宠,将不復往日的风光,倒不如回归最初的宿命,为仙道而死,也算活在了仙道的回忆中;也许流川做错了,错在低估了仙道对他的爱恋,纵使他犯下弥天大错,仙道亦会保他性命,只为这一世不悔的断袖之爱…… 昔日繁华子,湘陵枫与彰, 携手赴连理,夜宿同衣裳。 但求生双翼,展翅共翱翔, 奈何禄与利,年少多疏狂。 一朝风光尽,不復旧星光, 待到回首时,泪已拆两行。 游魂无处觅,年年盼归堂,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玉无双》 ☆、后记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继续着他们各自的故事—— 高头力被就地正法,行刑的刽子手,毫无疑问,还是南烈。一个乱臣贼子,有此报应,也算老天开眼了。 木暮公延得以昭雪,念其在位有功,赏良田百亩,黄金万两,封彩子为一品诰命夫人。 赤木晴子保护皇子立下大功,赏大宅一处,黄金千两。 水户洋平剷除奸贼一党功不可没,任影卫都督,赐尚方宝剑一口,可先斩后奏。 南烈保护皇子有功,免其死罪,復其自由之身。 樱木花道迷途知返,救驾有功,免其死罪,復其自由之身。 之后的日子里,晴子继续在百安堂学医,并捐出自己的大宅和黄金,收留孤儿寡妇,供其三餐温饱。日子过的虽平凡,却很温馨。 之后的日子里,彩子乐善好施,在城外设一粥铺,供往来商旅歇脚,供饥民难民食宿。日子过的虽忙碌,却很有意义。 之后的日子里,洋平重整纪律,一改影卫往日作威作福的姿态,勒令其将百姓为己任,惩奸除恶,匡扶大齐江山。日子过的虽枯燥,却很充实。 之后的日子里,樱木如愿所偿,拜南烈为师,在刑部司狱做起了刽子手。每当生辰死祭,都会去祭拜姐姐美雪,替姐姐好好生活下去,日子过的虽平淡,却很踏实。 第78页 唯独三井寿,因为对藤真的死始终耿耿于怀,所以在相国寺出家了。他愿用今生无数次的忏悔来抵消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那一次所犯下的罪孽。 秋风萧瑟,转眼又是一年。 南烈站在藤真的坟前,轻轻拂拭墓碑上的灰尘,然后安安静静的靠坐在墓碑旁,将大家现在的生活,一点一滴的讲给藤真听,末了,他告诉藤真,他现在顶下了乌衣巷口子的那个面摊,做起了小买卖,既可以自给自足,又可以睹物思人,日子过得虽清贫,却很安乐,他很享受这样的生活,他相信所有的相遇都不是偶然,一切皆是命中注定,总有一天,他会和藤真再度相遇…… 古道西风瘦马,枯藤老树昏鸦,夕阳西下,一个人和一块墓碑的影子被拉长,再拉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