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九十九分甜》 第1页 [现代情感] 《她有九十九分甜》作者:李阿吾【完结+番外】 文案:常烟以为,一场以金钱交易为前提的婚姻应该是相敬如宾,互不干涉的。 直到连迟喝醉酒,瘫倒在沙发上,委屈地控诉—— “给你买的车为什么不开。” “给你开的卡为什么不刷。” “肯定是因为你不爱我了。” 常烟:“……” 霸道二世祖vs落魄女学生 本书又名《无法逾越的年龄鸿沟》《我的丈夫每天都在想什么》《暗恋她八年终于有结果》 婚后文,不甜不要钱。 内容标籤: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常烟;连迟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祸不单行 华灯初上,拥挤的人群从各大办公写字楼涌出来,纷纷踏上寻找玩乐的旅途。 已经晚上七点钟,冬夜的雪被黑夜笼罩,在大地上散发着荧荧灰色的光,路上湿滑,举步维艰。 然而这个繁华的城市,才刚刚拉开了夜生活的大幕。 娱乐也分圈子,娱乐产业也会划分客人,临市寸土寸金的土地上,能在新开发区屹立二十几层楼的酒店,自然有他过人之处。 顶层的房间已经被人占领,许多揣着会员卡到达的公子哥只能摇头作罢,放弃那间观赏江景的好去处。 而那些占领人,却悠哉悠哉挥霍无聊光景。 都是些把家当作牢笼的人,即使早就厌倦了推杯换盏的酒,却也还是逢约必赴,况且是某人的生日会。 即使本人并不想举办。 寿星游离在众人之外,独坐一张沙发,脂粉香气们只敢坐在远处观望,身上的黑色西装搭在旁边,里面又是压抑颜色的黑衬衣,平整妥帖显露着健硕的身材,两条长腿交叠,低着头散发出明显的“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不甚在意大家的玩乐,发呆着摇动手中酒杯,眼见着红酒挂在玻璃壁上,先是丰富,后是凉薄,点点消允。 忽而身边坐了两个人,也是这屋里唯二敢顶着大爷脸色坐下的人。 “不得了,你猜我知道了什么消息?”其中一人故作玄虚地探过头,皮囊生的比女人还要精緻,身着一身白色运动服,扔出窗去便能寻不着痕迹。 早就免疫他的一惊一乍,寿星斜睨他,表示不想搭理。 “嗨呀,你这人太无趣了,”那人似乎也习惯了,自顾自跟另外那人说,“今晚上,木真,李纪然,婚礼!” 他声音极大,在音乐中也突兀。 那边听见声音的几人也顺便加入话题,“李纪然死缠烂打四个月,终于还是把那个穷小子拿下了。” 话题中心的两个人,大家倒都认识。 一个是老同学,一个是市长之女,况且还跟今天的寿星有那么点丝丝缕缕的联繫。 他们结婚,或是办葬礼,统统不关他的事,连迟继续转动手中高脚杯,想起前几天秘书送来的请柬,他看都没看便交代手下人去办了。 但想来也不是全无关系。 他嘴角微动,在好友的热切关注下,终于还是惜字如金地开口,“在哪?” 从这里往外看去,雪落下的架势不曾减小,大片的冰花在空中忽悠悠的飞翔飘落,在地上形成恼人的障碍。 经常有人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连迟撇下一屋子给他庆生的人,开车在宴会酒店的外面绕了一圈,终于找到那个快被风雪冻死在街边的傻子。 即使穿着那么厚的羽绒服,她还是瑟瑟发抖着将脑袋埋在臂弯里。 轮胎在面前与地面发出摩擦声,女孩下意识抬头,车窗摇下来露出的那张脸,好像很久没见过了。 她裂开嘴角,笑的比哭难看,鼻尖红的像小丑。 常烟不曾想过会遇见他,自从他们毕业,两人便很少见过,许是没有机会,许是故意为之。 后来转念,里面那个新娘听闻是权势之家的女孩,邀请连迟来观礼,倒也合情合理。 她转动脚脖子,一阵蚂蚁啃噬的麻酥感自脚心开始上涌,差点一头跌进雪里,叫车里那人眉头一抖,继而面容更加严肃。 “嘿嘿,太冷了。” 那傻笑太过刺眼。 连迟转过头去,装作不在意,“上车。” 这里大概是不准随便停车的,即使面前这人不怎么在意,她也不好意思耽误。 索性已经冷成狗了,蹭个车也挺好的。 她打开车门,无奈这辆越野实在太高,对她这种小个子满是恶意,常烟手脚并用,笨拙无比地爬了上去。 身上的雪被暖风吹散,瞬间化成水雾滴在干净的座椅上。 窘迫占据了空间的气氛,她害怕侧头去看,好在对方正专注地查找路线。 从冰窖至暖炉,她的脸部神经终于恢復知觉,常烟看上去情绪并无异样,乖乖繫上安全带,甜甜的对连迟笑起来。 “谢谢你啊。” 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勇往直前,迎着风雪远离这片喜庆之地,会宾楼上闪烁的灯火,让人从外面看出一种热闹。 常烟终于在车子开远之后,忍不住回头去看。 那里有一对新人,其中新郎是她用尽八年气力去追逐的梦想,好似昨天还做梦他娶了自己。 第2页 今日便闻言他的婚讯。 暖风吹得人眼睛发干,红火的装饰在视野里渐行渐远,常烟热得很,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胳膊从袖子里抽出来时,掩耳盗铃把一滴泪抹干净。 再抬头时,她连鼻音都没有,爽朗清净。 “研究院还挺远的,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被感谢的人并没有表示,若是仔细盯着后视镜或许可以看见他飘忽了一秒的眼神,但是副驾的人显然是未曾察觉。 常烟并不诧异,连迟向来是话少的人,自相识至今两人搭腔也不过十几句。 “你今天才知道?” 话一出口,连迟差点给自己一嘴巴,诚如方成明所言,他当真是话题终结者,伤疤制造者。 女孩久久的沉默下来,方才努力营造的开朗瞬间萎靡。 然后为了礼貌,才干巴巴地开口,“其实……根本也没有通知我的必要吧。” 旁观者都知常烟爱木真,不顾尊严与回报,像是附在鱼身上的寄生虫,甩又甩不掉,留着也不碍事。只是用大多人的心思去揣摩,好歹也是跟在身边八年的人,应该是有点关系的。 然而实则呢。 既不是爱人,又称不上朋友,无外乎是个不曾删除联繫方式的名字、 又站在什么资格位置,要求得知真相呢。 常烟还是没忍得住,顾不得今日旁边的人是自己素来害怕的二世祖,也不愿花费力气去维持体面,将脸埋在双掌之间,闷声哭起来。 木耳边毛衣摩挲着她皙白脖颈,连迟不会去安慰别人,甚至无法在自己这辆车里找到一张纸巾。 安静充斥满车厢。 干燥空气里唯独眼泪提供着点湿度,常烟压抑的哭声细碎而又连绵,百爪挠心落在别人耳朵里。 见此情景,连迟忽然想起来包厢中那人所说—— “李纪然死缠烂打四个月,终于还是把那个穷小子拿下了。” 四个月,终于。 在他们的面前多可笑,一百二十几天,还不及八年感情的一半,而偏偏还真有傻子为此难过。 算了。 连迟眸中一暗,脚下狠踩了下油门,想要快点到达目的地。 在雪地里呆了那么久,后来又费尽力气哭了许多,常烟都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睁眼车子已经停在了研究院外,腿边一杯奶茶还有余热。 她视线模煳,侧目望去。 连迟难得好脾气坐在那里处理自己的工作,并没有把他叫醒的意思。 吃辣之人只需一杯冰水,吃酸之人也只需要一块糖。 身形疲惫之人只要你对她温柔几分就是最好的救赎。 常烟坐直身子,动作引来那人注目,她不好意思的挽开耳边碎发,因为热脸还有点发红,声音轻巧而软糯。 “谢谢你。” “今天你已经跟我说了三句谢谢。” 话一出口,连迟又差点给自己一巴掌,她说就说了,计较个一二三四啊。 常烟也不气,慢吞吞将自己的外套穿好,将那杯奶茶抱在手里,眼睛红肿着道别。 她站在车下挥手,连迟恍然间觉得—— 她是不是瘦了很多? 镜子里的女孩眼睛肿成了核桃,常烟嘆了口气,用浸泡了茶叶水的纱布轻轻湿敷,希望在上班之前能稍微起点作用。 age是国内新崛起的小众设计品牌,能拿到这家公司的实习机会,全仰仗常烟的师姐介绍,只是她实在太忙碌,距离上次来上班已经过去了六天。 她战战兢兢地低头走到座位上,旁边座位上刚刚转正的女生立马探头过来,“你今天来,和徐总监说过了吗?” 上班哪里还需要报告的,常烟失笑着摇头,况且自己躲她还来不及。 “那你就继续躲着吧,千万别被她抓住。”女生神秘兮兮地嘱託了一句,便又把头缩回去,继续手上的工作。 没明白她的用意,常烟也不作多想,手绘板刚拿起来,便被身后阴影笼罩,熟悉的香水味萦绕一圈,她心里“咯噔”坠地,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回过头去干巴巴地微笑—— “总监,早上好。” 徐总监是最为典型的女强人,对待工作不求最好只求更好,手底下的人都挺怕她,常烟自然也不除外。 只见她抱臂站在那与常烟对视,似乎是在揣度些什么,大概过了几分钟,她才吐了口气,颔首道,“来我办公室一趟。” 冥冥之中,常烟猜测出下面将要发生的事情,也明白了那个女生的劝告。 当她办好离职离开公司写字楼的时候,阳光蔓延过楼宇的墙面的玻璃窗,大喇喇地照耀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常烟还没有从被开除的遗憾中趟出来,便又坠入另一道深渊。 手机简讯发来提醒—— “明天是还款日,记得把钱转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开更啦啦啦啦!小天使们踊跃的留言和收藏哦,什么意见都可以说出来,大家和和气气的交流! 爱你们~ 第2章 讨债上门 方成明转了圈手中的车钥匙,熟门熟路的跟前台打了个招唿,便走进了总裁专用电梯。 临市出名的无所事事,每天把别人公司当成家,尤其是幻影。 第3页 当初连迟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方成明还狠狠地冒死嘲笑了一番,连情人节都不知道的母胎单身直男,怎么会给一家网际网路公司取了这么个文艺名。 21楼到了,笑眯眯地凑到韩秘书桌子前面,像只最好脾气的小白猫,“怎么样,大少爷今天脾气好吗?” “还不错,进了门的都好好走出来了。” 闻言,他便放心地闪身进去。 彼时连迟正在跟美国的合作商通电话,他一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拿着手机,听见门口的声音连头都不抬,声音平稳的像连续打字的机械键盘。 方成明没骨头似的瘫倒在沙发上,舒服地喟嘆一声。 “要睡觉回家去睡。” 办公室的主人结束了通话,继续埋首进成堆的合同文本之中,手中的钢笔用力刻下文字,语调中充满了嫌弃。 看来心情真的不错。 方成明费劲巴拉地把头转过去,控诉道,“你还好意思说,昨天是你过生日啊,最后让我买了单,你得赔偿我。” 然而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覆。 被无视的人自然不气馁,早就习惯了好友的冷漠,他锲而不捨道,“哎,这份钱你不出,我也不想当冤大头,不然我去找常烟……” “关她什么事?” 效果显然不错。 能让连迟抬起头来的名字,是许多年铭刻下的记忆,方成明也坐起身,收敛面上的笑意,带着诚恳地态度建议道,“木真已经结婚了,你就不打算抓住这个时机把人占为己有?”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不明白自己这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朋友,怎么能在感情上这么磨叽。 相顾无言,连迟再也没有开口,他已然垂首看着文件上的每一个字,至于是否真的看到心里了,谁都不知道。 日头渐高,落地窗处已经一片辉煌,方成明瞧了瞧,也没了继续耗下去的耐心。 他拢了拢躺成鸡窝状的头髮,晃晃荡盪地站起来,临走还是又提醒了一句—— “她现在日子不好过,你也帮帮她。” “什么?你就这么被辞了?” 临市美术学院设计研究院的宿舍里,传来一声情绪高昂的女声质问,声音的来源正贴着面膜,涂着指甲油,不敢置信地看着常烟。 被她这一声吓得不轻,常烟失手把桌上的水杯蹭到了地上,空留了一片的水渍与碎片。 七块八毛钱呢。 常烟心疼的蹲下身子,确定已经回天乏术,就如同她现在的人生,仿佛已经在死胡同里转了好几圈。 没想到会搞出这么大动静,戚晓晓心虚地把面膜摘下来扔进垃圾桶,赶忙去卫生间拿拖把和扫帚,“没事哈,姐们儿给你买个新的。” 常烟笑了一声,拿过打扫的工具,低下头一点一点收拾着。 “说来也是,age虽然只是个国潮品牌,但是待遇很好,想挤进去的大有人在,你说你这一个星期去一天,他们肯定也受不了,”戚晓晓坐在一旁掰着手指头分析,“咱们毕业设计的压力已经很重了,你平时那么多兼职,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实习呢?” 她看着自己从大学到研究生的室友,常烟模样好,白白净净还有双漆黑的大眼睛,脾气好人缘好,可惜就是脾气拧,吊在渣男的树上好些年就不说了,连带家里那点破事愿意担着。 常烟把碎片倒进垃圾箱里,将碎发挽到耳后,反而安抚起别人,”贷款每半个月还一次,实习工资一个月才发一次,我要是不找点日结工资的事情做,连饭都没钱吃了。” “所以你当时干嘛要签字啊,钱又不是你借的!” 话一出口,戚晓晓就有点后悔了,她知道为人相处的界限,常烟家庭情况复杂,自己也并不了解多少,贸然这么说,挺没礼貌的。 好在常烟极少去介意,或许她已经没有力气去介意这点小事,生活的重担已经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淡淡笑了下,“不说了,我去食堂吃饭,你要帮忙带吗?” 临市美院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美术院校,除了专业排名高,就连食堂都能排上名次,常烟拿着饭盒过去的时候,发现戚晓晓要吃的麻辣香锅窗口前面已经大排场龙。 她也不着急,站在那里等着。 很多时候,我们都不知道生活到底能过成什么样子,好到极点会怎样,坏到极点,那个极点又有多坏?直到今天,常烟才直到,是没有终点的,仿佛万丈深渊里还藏着宇宙,无论怎样坠落,都无法到底。 电话那端的哭喊和嘈杂,像胡乱缠绕的线圈,在她心上一圈圈的扎紧,勒出血来。 “进。” 连迟回应那阵敲门声,随之进来是他的秘书韩琳,手上拿着一沓资料。 “连总,这是您让我调查的关于常烟小姐的生活状况,”她递过去,继续报告,“常小姐的父亲去世之后,她们家的欠款合同本来是在常小姐母亲身上,但是去年已经转到了常小姐的身上。” 连迟翻了两页,大概已经了解,八十万的欠款都是高利贷机构借出的,每个月利息两千六百元。 韩琳继续道,“这些借款分属于两家贷款公司,合同都以常小姐家的房产为抵押,但是房子只有一套,不知道两个公司怎么发现的,据说今天要去常家找麻烦。我没经您的允许,已经找了许律师过去。” 第4页 她跟着连迟做事已经三年了,对这位少爷的暴躁脾气早就领教过,今天的先斩后奏也是她的赌博。 或许这位常小姐,对自家老闆来说,真的很重要呢? 连迟闻言抿了下嘴,只静默了几秒钟,抬头问道,“今天还有其他行程吗?” “晚上六点,耀德的老总跟您约了饭局。” 他起身拿上大衣,目不斜视地离开,“我不去了,你帮我通知一下。” 冬至又降温了,连迟披上外套,突然想起那天夜里常烟坐在马路旁边,宽大的羽绒服里藏了那么小的人,好像下一秒,就是一双蓄满泪水的大眼睛望着他。 汽车驱使离开地下车库,将冷风隔绝,却保存着遗憾,过去的两年,她一定过得很辛苦。 常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 已经被搬空的家里,除了已经身患疾病的母亲,还围着四五个人,不顾病患感受,唿吸出缭绕的烟雾,她听见母亲的咳嗽声,不自觉就红了眼眶。 不能惹怒这些人,跟要债的打交道,能软就软,博得点同情,比什么都有用。 她将钥匙放进口袋里,很是客气道,“几位大哥,我们有什么事出来说吧,我妈妈身体不好……” 话还没有讲完,便被凶神恶煞地打断,为首那位更是挑衅般吐了个烟圈到她脸上,“怎么?借钱的时候身体还挺好的,现在该还钱了,身体就不行了?” 被劣质的菸草味呛到,常烟狠狠咳嗽了几声,眼角的湿润不知是咳出来还是难过。 她捂着鼻子闷闷道,“每个月的利息我都按时还上了,家里只有我在挣钱,一时间要我还上本钱,我是真的拿不出来。” 欠款合同签署的时候,她还小,对此也完全不知情,这些人心里都知道,见她个小姑娘柔弱着站在面前,态度也就好了点。 “之前我们不催,是因为你家的房产证抵押在我们那,要不是我们两家通了个气,还不知道这证居然是假的?现在没有抵押了,本钱我们肯定要拿回来的。” 常烟不知道,自己父亲当年居然如此混帐,这种事都能干出来。 她瞪着眼睛,看向地板的缝隙,不敢抬头跟人家对视,却也感受到深深的绝望,八十万。 比她的命都要值钱。 长久以来,为了还利息而奔波,为了那些自己没见过面的钱,她一天打三份零工,因为没时间做毕业设计,被导师半夜里打电话痛骂。 这些委屈忽的泛上了心口,眼泪就挺不住,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的律师谘询。” 那声音有些熟悉,带着令人惧怕的清冷,常烟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回头,居然真的是连迟。 他身边还站了位穿着西装的男人,手中拿着黑色的公文包,只见他扶了扶眼镜,笑容亲切地走过来跟贷款公司的人打招唿,“您好,我是常烟小姐的委託律师许如松,有关借款合同的问题,我们可以平心静气的沟通,何必难为一个小孩呢。” 谁是小孩啊。 常烟的注意力被这两个字招惹,心里不服气地反驳,却也不敢当着连迟的面做任何的小表情。 一伙人被许律师邀请离开,屋子里终于变回空空荡荡的模样。 从刚才就一言不发的常母,依旧沉默的摇着轮椅回屋,似乎在这里,多说的每个字,都使她作为母亲感到更深切的愧疚。 “连迟大哥,我……” “吃吧。” 常烟想要感谢的话语被打断,低头便见到连迟手里那个…… 皱巴巴的三明治。 作者有话要说:连迟:我日,老子的光辉形象毁于一个三明治。 第3章 彼此博弈 常烟家里早年条件其实还挺好的,只是随着父亲在生意上的一意孤行愈演愈烈,市区的房子变卖,举家搬迁到五环以外,后来又到了郊区,也就是现在的住址。 从市区公共运输到这里大概要三个小时,经营的商业场所更是寥寥无几。 她思考了半天,还是只能在附近找了一家山寨快餐店。 连迟没有表现任何异议,依旧形神矜贵的跟随她,尽管他没有开口说话,但是身上的气质和穿着,实在与充满着吆喝与垃圾的场合格格不入。 身边匆匆而过几缕打探眼光,也被他无声的忽略。 “呃……喝……喝热水吗?”常烟提了壶开水过来,战战兢兢帮他涮了杯子碗碟,便提着把手询问。 那双眼睛里依旧充满着害怕与谨慎,泪汪汪瞧过来,与餐厅里升腾的雾气合拍,好像他大吼一声,下一秒她就会哭出来。 自己到底哪里让她如此恐惧了。 连迟下意识摸了摸脸,伸手接过茶壶,自己倒满了水杯,顺便也给她斟满,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好像真是在茶楼里品茗似的。 “对不起啊,我也只能请你吃这个了,”常烟小心翼翼地接过,点了点头算是道谢,垂着眼去吹热水的蒸汽,“许律师不来吗?这么晚了,他肯定也很辛苦。” 连迟手顿了一下,“不了,他还有事要赶回市区。” 抬眸正好看见桌面上的三明治,因为在衣兜里的挤压,酱汁已经扑出来沾满了塑料包装,惨不忍睹,跟垃圾桶里捡来似的。 第5页 他挫败,平生第一次想要学习细心,想着常烟肯定来不及吃东西,就在便利店买了个加热三明治,生怕凉了,还珍宝似的藏在了衣兜里。 原来这种事也需要天分。 他嘆了口气,“那个扔了吧,已经不能吃了。” 意有所指,常烟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什么。 确实不太好看了。 她拿起三明治举起来晃了两下,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模样与她十几岁时融合,竟没有变化,连迟一时间愣了神,下一秒才看清她打开包装的动作。 “只是丑了点,味道还是不会变啊,”她轻轻咬了一口,白色沙拉酱沾在嘴角上,双眸亮晶晶,“谢谢你啊,这么远跑来帮我,还给我带食物。” 至于连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且知道她需要一个律师,她没有问,也没打算问。这世间许多事情都不必追溯来源,前因后果只会伤人伤己,病时一贴药,无须询问药方。 伤好了就行。 她嘴角的颜色太过诱人,连迟看了半晌,在心里百转千回去想像它的味道。 直到两道简单的小菜上桌,他才把心收回来,暗自嘲笑自己的失神,掩饰住慌张递了张纸巾给她,“嘴角擦擦。” 继而就是沉默。 常烟吃饭很慢,土豆丝都是一根一根夹着往嘴巴里送,连迟更是从小受到教育,所谓食不言寝不语。两人低着头各自吃着,不多时就都撂了筷子,常烟抢着买单,四十块的饭钱对她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可是连迟并没有阻止。 此时的她,比任何人都需要尊严,他敛眸,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穿上,示意常烟一起走。 家里没钱交取暖费,房子里冷的要命,常烟也没想回去过夜,面对母亲的眼泪,她常常都手足无措。 “许律师只能帮你拖延时间,关于房子和贷款的事情,还是要尽快解决。” “嗯。” 车外飞逝而过高架桥上的灯光,倒映在常烟的脸上,难辨悲喜,刚才在客厅里惊慌地面对着那些讨债人的女孩,此时已经是难得的平静。 她轻轻嘆了一声,终于放松肌肉倚在副驾驶的椅背上。 美院的学生都是夜猫子,或许灵感真的很容易在夜晚迸发光火,已经将近十点,研究院的课题室里还掌着好多盏灯。常烟轻轻道了谢,打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她太瘦了,连迟今夜终于来得及打量清楚,更是容易的捕捉到她衣服袖子那里磨坏的边角。 冲动还是本能,也可能是将近十年憋在心里的幻想,他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怎么会说出那句话,以至于事后被方成明嘲笑了许久—— “你要嫁给我吗?我帮你还债。” 真是混蛋。 研究院到公寓一个小时的路程,连迟甚至想停车把自己打一顿,她已经很难过了,已经被人看光了狼狈的生活姿态,自己为什么要泼一桶冷水过去呢。 她刚才走的时候头都不回,连迟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再去接近她的立场了。 “你这个月的报表看起来就像你的秃头,可数的几根头髮丝都不能掩饰糟糕的基底。” “我每个月给你发多少钱?三万?我脑子被门夹了用这些钱请了个公众号搬运工作公关。” “高鑫科技的项目你准备拖到什么时候?等他们老闆八十岁还是等你八十岁,明天再不能进行谈判你就去后勤吧,看你耐心挺好的,坐那挺合适。” 幻影十几名高管坐在会议室里,像一群小学生似的把手扶在膝盖上,主位上连迟就像豌豆射手似的,噼里啪啦把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狠狠的攻击了一遍,仍不见消火。 连总脾气不好,是公司乃至业界的共识,批评在所难免,骂哭实属常事,为了优渥的工资和丰厚的奖金,每个月绝对不剋扣的补贴和报销,大家也都是习惯着去忍受。 韩琳看在眼里,心里却在八卦。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会议结束,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到各自的岗位继续拼搏,连迟黑着脸进了办公室,“砰”的一声合上门,不等余威消弭,21楼的电梯打开,老朋友再次闪亮登场。 方成明天天打扮的跟个雪人似的,让人想忘记都不能,韩琳抬起眼皮看见他,立马招招手。 “怎么?形势不好?”他笑嘻嘻地凑过去。 韩琳下意识看了眼那扇紧闭的大门,友情提示,“总裁昨晚去见了常小姐,今天心情不太好。” 嗯?见了常烟心情还不好?方成明摸了摸下巴,砸么出点意味,恐怕是新手司机撩妹翻车了。 贴着真皮垫的办公室门被推开,烫着捲髮的男人像条泥鳅似的滑进来,模样憨态可掬,赶在主人下逐客令之前先发制人,“我看看,这脸色黑的呦,惹小妹妹生气啦?”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朋友为什么每天都八卦的像个娱乐记者,但是除了他,连迟也不知道找谁取经了。 “我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我帮她还八十万。” 方成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疯啦?你这不是拐弯抹角的骂人家是卖身吗!” 连迟撇了撇嘴,很不服气地反驳,“是你说让我趁着这个机会把她占为己有的。” 第6页 合着还赖他了?方成明气极反笑,打了个响指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不知道?你提这个要求让人家怎么想?嫁给你就是图钱的拜金女,不嫁给你又成了假清高的白莲花。” 被他说得心烦气躁,连迟“啪”的一声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夹,手指在浓密的黑髮里来回揉了几下,难得一见的颓势。 他闷闷道,“我已经等了八年。” 商人的天性在他的本性里发挥的淋漓尽致,八十万对他来说只是花时间转个帐的小事情,但是对常烟来说,可能是支持生活继续的动力。他只是在赌博,在奢望,在她身边那个讨厌鬼终于起身离去的时候,抓住机会,把她圈到自己的身边。 “追女孩将就循序渐进,更何况常烟现在到底有没有忘了木真还两说,距离他结婚可是才过去了四天啊。” “我知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用自己的蠢办法把人推得越来越远。 他疲惫的仰头嘆息,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不顾自己立下的规矩,飞快的点燃,用菸草味道填补着失措。 私人手机嗡嗡作响。 他不耐烦地拿起来,便是一条简短的讯息—— “方便见一面吗?” “去见谁啊?”戚晓晓忙着画眉毛,说话时候面部表情都不敢太活跃,只能斜着眼珠子从镜子里往那边瞅。 常烟从上床趴下来,不紧不慢的缠好充电线,把桌上的热八宝粥递给她,难得睡够的她今天显得神采奕奕,眼睛更亮了,“喝一点再去,礼仪队的选拔没那么严格,你别到时候低血糖了。” “嘿嘿,还是你疼我,从昨天断食到现在,我真快倒了,”戚晓晓终于画好了眉毛,神采飞扬地接过,“昨天晚上回来你就睡了,一直睡到现在,你就真的这么累啊。” 十二个小时。 常烟低着头微笑着收拾桌面,自从还债,她已经很少使用护肤品,一个是没钱一个是没时间,今天翻找了半天,从抽屉里发现一瓶隆力奇保湿霜,有总比没有好,她挤了一点往脸上涂。 “也不是累,”小时候常闻到的香味瀰漫在屋子里,她慢慢说道,“只是在梦里忘记了一些东西,然后又决定了一些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唿……我看到很多小天使都说女主太惨了,可是我觉得还好,毕竟都是我亲身发生过的事情哈哈哈,只是没有她那么好运气能遇到连大少 两人已经开始要甜了,大家准备好啊。 第4章 烦恼线球 将近腊月,温度却作垂死挣扎回升了一些,阳光不再清冷,反而带了点珍贵的暖意。 常烟坐在研究院外面的咖啡厅,买了一杯最便宜的热牛奶,用调羹轻轻搅拌,在纯白色的漩涡里失神,甚至连对面坐了人都没发现。 “一杯美式,谢谢。” 点餐的声音将她惊醒,连迟已经将头从侍应那里转回来,看得出心情不错,眼神不错地望向她。 其实他也不是没变,虽然依旧让人有点望而生畏,但是气质早就不同。以前上学的时候,他身上带着一种佛挡杀佛的戾气,现在反而有种沉浮商海后的沉稳。 常烟将眼神收回来,对于接下来要讨论的事情难免觉得窘迫。 “钱我已经找人转到贷款公司了,合同也拿回来了,”咖啡很快端上来,连迟淡淡道。 没想到他的效率这么快,不过他也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对方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剩下了这一步,常烟心里的压力竟然又小了一些。 “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 嗯,结婚是件好事,她穿婚纱肯定很好看,连迟抿了口温暖的咖啡,毫无灵魂的轻轻点了点头,直到苦涩从喉咙滑过跃进胃里,他才难以置信得回望过去。 “我们结婚?” “对啊,”常烟疑惑于他夸张的反应,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你昨晚不是说,只要我嫁给你就帮我还债吗?现在钱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也要遵守诺言啊。” 事情的发展显然已经脱离了两个人预设的车道,充满了讶异的诡异气氛环绕在这片空间里。 “还是……你……你其实只是说着玩玩的?”常烟小心翼翼地先开口。 连迟这种家世和相貌的男人,何愁娶不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只在大学时候每天给他写情书的女孩已经不计其数,尤其是近几年被人情打磨,这个男人的气势更加显眼。 或许他真的只是说着玩的,常烟说不清此时的心情,一厢情愿的邀请将她所处地位显得更加尴尬,像被人抽了一个耳光。 也好,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又能维持多久呢?她的心里百转千回,到后来已经开始思索怎么能快点挣钱把那八十万还上。 “当然不是。” 咖啡杯重重放在桌面,连迟双手交叉放于桌面,面容已是方才的平静,只是那双眼睛里掀起了滔天波浪,谁都不清楚,他指尖的颤动,并不是因为屈服寒风。 无债一身轻,常烟终于可以抽时间去专心自己的毕业设计,她记不清自己到底多久没能坐在寝室里全神贯注的去画一张图。 第7页 就连忙于礼仪队选拔的戚晓晓也注意到她的异常。 “不对劲啊,小烟烟,你最近怎么不兼职啊,”她喊着棒棒糖凑过来看电脑,“我的妈,你这张图太好看了。” 黑色的蓬蓬裙,是常烟最擅长的洛可可风格,就是做起来麻烦点。 “你前一段时间还说要做一套印花卫衣,虽然想创意比较费脑子,但是动起手来省时省工,反常即为妖,老实交代!” 这张图自己确实也挺满意的,常烟笑得开怀,在质问声中把效果图打包成邮件发送给导师。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常烟被白色的雪花吸引,拽着戚晓晓站到窗台前面,“你看,多漂亮啊。” “啧,问你话呢,别给我转移话题。” 她沉默。 那天和连迟见面之后,他便说要出国一趟,那里有点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约定好等他回来,两个人详细计划一下结婚的事宜。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们自说自话,没有父母的参与,也没有亲朋的见证,实在像是过家家。 她忍不住苦笑起来,自己这小半生都像一场笑话,又何惧这一次呢,“晓晓,要是我结婚,你能做我的伴娘吗?你知道的,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 儿时的玩伴都走失在忙碌时光里,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打工和还债上,更无从去结识其他人。 “结、结婚?”戚晓晓惊得一口咬碎了棒棒糖,疼的脸都皱在一起,还不忘伸手在常烟额头上探一探,“姑娘,有什么难处咱们都能解决,千万别疯魔了啊。” “我说真的,他替我把钱都还上了,我答应会嫁给他。” 旁人不知道那个“他”是谁,只是这样电视剧里的桥段发生在现实中,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戚晓晓眼神暗了下来,没说什么,提起热水壶去打水了。 寝室一下子归于平静,小天地如大天地,无声的环境重重击打着常烟,也难怪人家嫌弃,自己为了钱能把婚姻都卖了,又哪里值得尊重呢? 她悄悄抹了泪,一言不发的洗漱完,便早早躺回床上去了,床帘将她遮挡住,谁也不知道那份孤独和忧虑。 “你爱他吗?”半梦半醒之间,戚晓晓忽然拉开帘子窜了进来,将常烟摇醒,重复问道,“你爱他吗?” 常烟揉了揉惺忪睡眼,摇头道,“我不知道。” “但是,那天晚上我想去死来着。如果不是他,我可能真的去死了。”常烟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很平淡的,像是在讲述别人家的故事。 然而没有人知道,她站在客厅里,被那阵烟味呛出眼泪的时候,真的很想打开窗户跳出去。 莫名的责任和无人理解的辛苦,早就磨灭了当初背下债务时的勇气和坚韧,她看着躲在角落不曾言语一声的母亲,心冷大于疼惜。 合同签下的时候,她才十四岁,她无数次的恳请妈妈别签字,不要为了那个出轨的男人背负一分钱债务,可是没有人在意她,只有在这时候,还债的时候,他们才能记得自己作为家长的身份。 没有人爱她在意她,也不知道找谁帮忙,死亡难道还能比活着更难吗? “其实那天晚上,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我想我都会答应,”常烟倚在冷冰冰的白墙上面,“不仅仅是为了那笔钱,更是想给自己活下去找一个理由。” 戚晓晓没办法去感同身受,事实上,任何人都无法去体会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难过,只是她知道,常烟过得真不容易。 她握住那双手,常年画图留下来的薄茧在她掌心,“可是……金钱维持的婚姻会牢靠吗?如果有一天他不……” “那我也会把钱还给他,”常烟反握住她的手,“无论我们结婚还是不结婚,这八十万我都不会白拿。” 人真是复杂的动物,总是要去追求不牢靠的关系,比如暗恋木真,比如与连迟结婚。 那天夜里,常烟没能睡着,她接到木真的简讯,身边戚晓晓睡得昏天黑地,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却还是刺眼。 “奶茶要热的吧,她不喝凉。” “对,薯条不要番茄酱,要沙拉酱就好。” 眼前的人看似细緻入微,常烟也懒得去阻止他莫名其妙的细心,过去的八年他都没做过的事,现在倒是很熟练,果然结了婚就是不同。 木真回首便看见她心不在焉划拉着手机屏幕,“看什么呢?” “你找我什么事?” 似乎是未曾想到她的冷漠与干脆,木真愣了一下,很不适应地拽了下领带,“我只是,听说你要跟连迟结婚了?” 消息居然这么快就传到他那里去了?常烟闻言手一顿,继而又猜测出来,大概是连迟故意找人传话的。 她神情照常,点头道,“对,应该很快了……” “为什么?因为你家的借款?” 木真很少会流露出这种急不可耐的神情,以前常烟追在他屁股后面捣乱作怪,也难以换来他一个责怪的眼神。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这些钱你拿着,别用婚姻开玩笑,连迟不是你能招惹的。” 第8页 国行的卡上面都是金色数字,在白日光下显得倒是很耀眼,难受的让人反胃,最让她噁心的,是木真那副训斥小孩的模样,好像她是在与他赌气才要嫁人似的。 “你家情况也不好,这八十万,想必是你太太的钱吧。”常烟拿起来,在手里把玩,嘴角的笑容并不真实,带着丝丝嘲讽。 木真大概从未被她这样对待过,现下是真的慌了神,清了清嗓子,“不是,我上个月签了个单,提成就……” “那也是你太太的单吧。” 每一句话都像是钩子,将他身上的遮羞布毫不留情的挑开,可事实摆在眼前,他那么沉稳的人,竟然找不到藉口去反驳。 常烟看着面前的男人,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秀,经济生活的改变让他也终于穿上了面料剪裁上等的手工定制西装,可她却再也没办法把这个木真和以前的木真重合起来。 “这次我不是开玩笑的,”她冷冷地把卡推回去,声音带了一丝哽咽,“你一直都说不喜欢我,可是你也从来没有拒绝我的接近,我为你做的所有事情你都默认了,就算你真的对我没感情,至少也别糟践我,拿着你太太的钱来施捨我,你当我是什么?找上门的乞丐吗?” 常烟从包里掏出一百块钱,放在桌上,利落干脆的起身,“这次我不仅解决了自己的债务,还看清了你,这顿饭我付钱,绝不欠你一分。” 她走的时候没有回头,也不想去审视木真的后悔,很多事情不必要去挽回,终究都是些不值钱也不需要的玩意。 男人需要的是激情,女人需要的是爱情,融合在一起其实没有差别,也不必争论谁更需要谁,因为在结合的时候,是彼此相吸。 就像此时的常烟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分钱回到学校,就像此时的连迟已经等不及想要见她一解思念。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咱们去吃个饭。” “昌盛路和新华路的交叉口,我好冷啊。” “找个暖和的地方躲一躲,我马上就到。” 从此以后,是等待是救赎,是爱是恨,终于也只是他们两个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情大概已经捋清了,接下来就是小两口互撩了。 最近天冷,大家多穿衣服哈,比心心~ 第5章 今天过夜 昨夜的雪并不大,连迟来的真快,常烟的屁股还没能在商场的休息椅上坐满三分钟,电话就打过来。 通报了自己的位置,她被头顶的暖气吹得有点睏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缓缓垂下头去,用掌心捂住自己的眼睛,想把酸涩压制住。 忽然头顶增加一注力量,她迷濛着抬起头,连迟正担忧地看着她—— “不舒服?” 对于关切和问候,常烟已经有点陌生,更不知道该如何热情地回应,只能木木地摇头,“没,只是困了。” 对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划了下手机,“我让秘书订了位置,我们就在这里吃吧。” 这个商场是香港投资商在回归那年来临市投资建造的,入驻餐饮大多是老字号的高端粤菜餐厅,常烟也是匆匆经过时候见过,连味道都没驻足闻过。 她紧跟在连迟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身上的金属扣子,橄榄叶花纹,做工精细非常,设计师的本能雷达开始转动,不自觉的在脑子里画起了图。 以至于撞到他身上,才懵懵懂懂仰头,大眼睛水雾飘摇。 “看路。”连迟伸手放在她的肩膀,护着人坐在座位上,才落座脱外套。 菜单拿到手里,龙飞凤舞的一张张烫金字看得人眼疼,常烟对繁体字无能,瞅半天都看不出到底写的什么,只瞧见了最下面一行小小的简体字—— 每桌增加10%服务费。 她撇了撇嘴,有本事这也写成繁体字好了,心里觉得无趣,就把菜单递送给连迟,也不顾身边站着侍应生,坦荡荡倒,“我看不懂啊。” 软糯糯的声音透出些撒娇的意味,连迟挑眉接过,心里倒是受用得很。 听闻连迟是大院子弟,家里管束很严格,常烟无从得知是否真实,只是看他点菜不求铺张浪费,只求得合心合意,莫名就安下心来。 毕竟以后要一起过日子的,他要真的天天撒钱玩,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去阻止,心疼却是忍不住的。 “不爱吃甜的?”点完餐,连迟将手里的一个小礼品袋递给她,“这次出差没来得及去逛,在机场看见很适合你。” 常烟从不在这些小事上扭捏,自己连婚都能结,还在乎这点小礼物,实在太造作,便大大方方拿过来,“是啊,我吃甜吃的少,吃辣倒是多一点。” 袋子里是个不大的盒子,做工更是精美,光是这个黄木小盒子,就足以令人爱不释手了。 她恋恋不捨得把玩了会儿,才打开去看里面的内容,是一套绯色水晶的手鍊,小巧细緻,带在她细白的手腕很合适,不张扬不夺目,却匹配。 只是那暗扣她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扣上,手指上留了几条红印子。 “我来。”连迟伸手过来,很轻巧的带实,暗扣显得听话了许多。 一连串的对话与动作,让常烟有点诧异,他们俩从木真大学毕业就没再见过了,如今重新相处不过几天,也不显得陌生。 第9页 他以前不是这样亲和的样子,常烟心里疑惑,便偷偷打量他,想从这人的表情中发现点蛛丝马迹。 “对于婚礼,你怎么想的?” 豉汁凤爪摆盘在小竹笼子里,香气四溢,常烟最爱吃这个,笑眯眯地夹了一块到盘子里,便被这个问题难住。 他好像很爱询问自己的意见,常烟敛眸,斟酌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建议,“我想,咱们先见一下双方父母,把证领了,等我毕业再办婚礼,行吗?” 欠债的还这么多要求,她又把头垂下去,作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连迟倒是不见火气,跟着她夹了块鸡爪,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便皱着眉吐出来,“为什么?婚礼有什么不方便吗?” “我……我之前因为兼职都没能好好做毕业设计,现在你帮我减轻了负担,我想把心思先放在学习上。” 小猪包上来的时候,连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实在想像不出自己要怎么把这个蠢东西吃下去。 只能动筷夹给他头快钻到盘子里的未婚妻一个,粉粉嫩嫩的,倒是挺适合她,“可以,这些你决定就好了。”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常烟不可置信的搜索了一遍他脸上每一处,确定没有敷衍和开玩笑的神情。 “只是见双方父母这一点,你母亲我理应登门去拜访,我父母那边,没有必要。” 傅荔之从没有想过,一周没见,自己女儿居然带了个未婚夫回来。 常烟上个星期偷偷回了家,但是没有进门,只是拿出自己原本攒来还利息的钱,找物业交上了取暖费,至于为什么不愿意见见母亲,她自己也说不清。 屋里暖和了许多,生活也就舒服多了,没有讨债的也没有寒冷,这个地方倒显得没那么破旧。 “这是……”傅荔之认出连迟是上次带了律师来解决问题的男人,却无从去寻找对他的称唿。 常烟倒了杯热水给他,想了下,“连迟,他叫连迟。” 两字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莫名其妙带了点坚韧的味道,她从前都称唿他大哥,客气生疏的像个路人,倒不如今天,直唿名讳般亲切。 连迟的心情因此好了有好,难得勾了下嘴角,用眼见得僵硬笑容招唿,“伯母好。” 气氛就忽然愣了下来,三个人围圈坐着,你看我我看你,像三国论战似的诡异,说不出的尴尬与可笑。 “咳咳咳,那个,妈,”常烟决定率先打破局面,“我们打算要结婚了。” 无论谁家的父母,突然听见女儿要结婚的消息,都要责怪一番,激动一场,打量也好审阅也好,都会行驶作为家长的权利,来护孩子周全。 傅荔之的反应显然沉稳过了头,这是连迟未曾想过的。 只见她沉吟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他,看了看常烟,便只很平静道,“嗯,你决定了就好。” 常烟似乎也不意外,热茶沏了又沏,不知何年何月剩下的便宜茶叶碎禁不起这么折腾,早早就起了沫,半死不活的漂浮在水中。 病态的关系已经维持了太久,久到母女两人都麻木,只是此时的沉默显得格外难熬。 她点了点头,“也只是要通知你一声,那……我们就先走了。” 郊区比市区要冷一些,且也没有钢筋水泥来遮挡寒冷,没有霓虹闪耀来掩盖寂寥,几栋破旧小矮楼凑起来的小区,到了这个时间也没几个人出来走动。 常烟心里是真的不好受。 她并不指望母亲对自己的亲密,她们两个这些年也没有像对亲生母女似的说过话相处过,彼此的联繫更像是一种不得不去执行的任务。 但是她就是这样,从小就喜欢去追求一些不可得的东西,尤其是感情这种珍贵的物件,谁不爱她,她就总去奢求。 不知哪里涌出股冲动,她牵住身边的手。 眼睛里点点碎碎像是破掉的星海,“有点冷啊。” 那时候,连迟觉得她就像玻璃娃娃,如果不能抱紧她,下一秒她就会坠落在地上破碎成无可挽回的模样。 而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怀抱够不够有力,是否是她想要的。 只是太爱她,失而復得贵如珍宝,想把自己所拥有的都给予她。 “我们回到市区,我的宿舍就关门了。”小脑袋瓜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说。 连迟松开手,牵着她的手上了车,“没关系。” 至于有什么办法,他也没多解释,常烟也不多问。 车子停下,空阔而陌生的停车场才提醒着她,这是…… 要过夜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和朋友出门吃饭,得知一个令人超级生气的事情,回家后忍不住跟自己的亲朋好友吐槽了好几个小时……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第6章 今夜好眠 房子四处都有崭新的痕迹,该有的一点不少,常烟在厨房转了一圈,连烧水壶都看见了。 净水器的水流又细又小,她站在那里好久才终于灌满,连迟从进门就接了个电话,至今都没从卧室出来。 她把绿色水壶放在底座上,转身就看见客厅巨大的落地窗。 第10页 鹅黄色的窗帘拉开,外面便是临市的不夜天,灯火辉煌车流涌动,因为玻璃阻隔了北风,就让人看出一种温暖。 至今她才发现,这所小区目之所及处,便坐落着美院,那几颗百年老梧桐都能借着学校里明亮的路灯窥得一斑。 “地暖的问题今天应该解决不了,”连迟终于从屋里出来,神情带了点不虞,“物业下班了,到处推脱。” 见他这副吃瘪的样子,常烟倒是忍不住笑起来,两个梨涡跃然面上,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她过去倒了两杯开水,清冷的屋子瞬间就多了几缕温暖雾气,“没关系的,楼上楼下开了地暖,夹在中间总不会太冷。” “我以为他们都安置妥当了。”大老总生起气来实属小孩子脾气,伸手过来拿水,却被烫了个措手不及。 常烟拿着抹布将水拿到客厅茶几上,头等舱沙发令人陷进去就出不来,她眯着眼忽然想到,“我记得你以前住所离我学校还挺远的。” 连迟就着她刚才吹过气的杯子,小小啜了一口,还是被烫了个跟头,立马做贼心虚的回头看她,见人还在那里闭目养神,才收敛了语气道,“婚后就住在这里吧,我开车去哪里都方便。” 没想到他甚至连新房都准备好,常烟闻言睁开了眼眸,心中百味陈杂,觉得这份好未免太过沉重。 她心思弯弯绕绕想了很多,最终还是劝解自己——没事的,都是他的婚前财产,以后离婚了自己沾不到一分一厘。 这样想了几遍,心里好受了很多,立马又挂起来笑容,温柔问道,“那我住在哪个房间?” 连迟找韩琳寻房子的时候很急,美院地处临市中心,附近并没有新楼盘开售,且近几年房价蹭蹭往上涨,没人愿意出手,她走遍了附近所有的中介,总算是找到了现在这栋各方面都算上乘的房子。 唯一的缺点就是小。 他抽了抽嘴角,很是胆怯地指了指某间房,“这个吧。” “那你住哪间呀?” “也是这个……吧。” 确定他的手指并没有位移几分,常烟瞬间哽住,努力控制住表情道,“那……另一间不是卧室吗?” “那是书房,没有床。” 常烟总算发现,他们俩相处时总是沉默也是有原因的,一个不愿意反抗,一个总是屡屡试探,她抿了抿嘴,心里天人交战,开始合计着有什么藉口能够再说服自己的。 许是她僵硬的太过明显,连迟敏锐地察觉到,眸中一暗。 他自嘲的笑了下,摇头道,“我睡沙发就好,刚才逗你的。” 话毕,他便起身走进那间卧室,不多时便抱了床被子和一个枕头,身上穿着单薄衬衫,原本那件大衣早就被他扔到了椅子上。 客厅与厨房相通,整个开放空间虽不说平米数不算大,但总归比卧室冷得不少。 见他不发一言自己在沙发那头忙碌地铺设,嘴里还嘱咐着她,“我把浴室的暖风打开了,你先去洗洗吧。” 他以前是这么善于迁就的人吗? 常烟站在他身后开始努力的回想,发现自己记忆中的连迟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要么就是发狠斗殴的,要说起他的温柔善良,竟是半天不搭边。 那时候他胳膊都被人打折,豆大的冷汗掉下来,面色惨白,常烟被吓得不轻,除了哭着打110,也不知道还能帮上什么忙。 他说了什么来着,“吵死了。” 便抱着胳膊自己打车走了,常烟拿着手机在路边愣了半个小时,才确定他真的自己走了,声音都不曾抖过一下。 所以时光真是神奇,常烟忽而又笑起来,清脆的像摇铃,叫连迟禁不住回头去瞧。 只见她闪身从他臂弯处钻过来,把刚刚铺设平整的被褥枕头又一股脑的抱起来,晃晃悠悠差点摔倒过去,“回屋睡吧,外面太冷了。” 说罢不给他在推辞的机会,施施然回卧室去了。 徒留客厅中一高大男人,面露震惊,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升腾的火气好像要把脸皮烧穿。 过……过年了? 两人来的实在匆忙,常烟洗澡时候,连迟下楼去24小时超市买了点东西,回来的时候,卫生间还响着哗啦啦的水流声。 他前半辈子真没伺候过任何人,如今却无师自通,先是把暖手宝通上电,又把她鞋子上的灰尘擦了擦。 正忙碌着,卫生间传出敲门声,常烟小小声地趴在门上问,“连迟,你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连迟放下手里的活计,暗道明天要安排个保洁过来,然后忙不迭把刚买来的睡衣和毛巾拿起来,“我给你买了换洗衣服,来不及洗了,你先凑活凑活。” 说完便见门开了小小一个缝,白嫩白嫩的小手伸出来,随之还有浴室里带着香氛的热气,刺激地他又狠狠咽了口唾沫。 常烟换好睡衣便开门出来,一下子就看见蹲在门口的庞大身影。 这个人蹲着真是太违和了,他实在只适合笔直站着或者端正坐着,她好奇地蹑手蹑脚走过去,却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擦我的鞋做什么?” 第11页 难以想像这人真的是连迟,常烟闹了个大红脸,忙把鞋子夺回自己手里来,这种照顾比起花钱买房更令人心理负担加大,她真是从来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让连迟擦鞋。 那可是连迟啊,校长都不能让他擦一下黑板的人啊。 见她窘迫,连迟到时自然得很,一字一句仿佛在叙述最普通不过的事情,“可能是刚在你妈妈那里蹭上了吧。” 转身便拿了毛巾进浴室,人狠话少,留了个潇洒背影,这下子,风中凌乱的人换成了常烟。 房子小,房间自然大不了多少,倒是以前的户主良心,买了张巨大的床放在这,足够七八个人紧巴巴躺在一起了。 尽管如此,要跟男人和被而眠,她自然是紧张,只能拿出手机来找晓晓聊天,东搭一句西撘一句,心里却是越来越慌。 “能帮我倒杯热水来吗?我有点渴。”连迟擦着头髮出来,刘海半湿不干搭在额头上,条纹棉质睡衣令人显得比白天更加亲和近人。 常烟紧巴巴站起来,忽又后悔自己刚才邀请他回卧室睡的勇气,同手同脚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回来,“不烫了,你直接喝就行。” 便就那样站着,盯着他将水一饮而尽,盯着他继续擦头髮,盯着他把ipad充上电,直到对方察觉到不对,反身回来问她,“怎么了?” “没没没没事,我睡觉了睡觉了。”常烟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小火山,头上“噗噗”冒着热气。 被她泥鳅入水一气呵成钻进被窝的动作逗笑,连迟哼了两声,便又跑了卫生间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常烟瞪着大眼睛去捕捉屋里的每一点细微声音,觉得他的笑声在夜里显得更加低沉,原来他的声音这么好听。 那人迟迟未归,常烟抱着暖手宝,热气很快充盈了被窝,她捂着脑袋,被这股温暖烘得晕晕乎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连迟用了两个毛巾终于把头髮擦了个差不离,心里翻来覆去嘀咕了韩秘书几百遍。 但是也有点后悔,分明不该这么着急把她带过来,现在家里要什么没什么,凭白让小姑娘跟着自己受罪,显得他很不重视她似的。 担心着常烟心里关于自己的印象,他吸着鼻子回到卧室,发现床灯昏黄的光下,被子那鼓鼓囊囊的一团已经没有半点动静。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悄悄起了被子一个缝隙,看见常烟唿吸平稳,抱着暖手宝已经睡得香甜。 想起她之前又惊又怕又要嘴硬让他回屋的样子,连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用最轻柔的动作钻进去,冰冷已经荡然无存,被子里都是常烟身上的沐浴露香气,还有微微热气。 他从未如此依赖于某人某事,只是如今她躺在身边,毫无戒备的入睡,已经令人心神安宁。 连迟关上灯,卧室陷入一片黑暗,两人并肩而眠,他也难得能沉沉入睡。 冰川触手可及,脚底暗流涌动,常烟裹紧自己身上的大衣,在风雪中无声的唿喊,寒冷一阵阵袭击着她,她觉得自己每一根汗毛上都是冰碴。 忽而她见身边有个人,看不清面孔,自己搜遍了大脑的每一处都没能叫出她的名字,只能狠狠的拍打他,希望能得到只言片语的回应。 “常烟,常烟,”那人开口叫她,风雪中的面目逐渐清晰,他拽着她的手,“我在这里呢,你哪里难受,你告诉我。” 她终于想起来,眼泪疯狂的从眼眶奔流而出,不断地喊着,“连迟,我好冷啊,连迟,连迟。” 继而她的梦里,冰川河流风雪却都不见了,刺骨的寒冷也消弭。 她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汲取着温暖,没人知道她是身子冷,还是心里冷,只是她那晚再也没哭了。 双手抱紧连迟的脖子,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我都默默的哭泣了,我们的小烟烟,终于也有人可以依靠了。 明天我肯定九点准时更新。 不更我就……我就是个小狗小猫小老鼠。 第7章 今天领证 常烟经常会思考一个问题,人类在梦中的活动是否真的会折射到自己现实的身体。 她醒过来时,屋里一片昏暗,只稍稍的转头,便听见骨骼抗议的声音,抬了抬胳膊,又只能无力地耷拉回去。 前半夜寒风刺骨,后半夜烈火焚身,被冰火两重天折磨之后,睡了比没睡还累,她无力地仰躺在被窝里,难以屈从快迟到的淫威,只想眯眯眼放纵一下。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她勐地起身,狠狠拍了自己的脸蛋两下,被房间里的冷空气冻得瑟缩。 约好跟导师见面,要是敢放鸽子她估计就是服设延毕第一人了,思及于此,便也顾不得偷懒,下床圾拉上拖鞋便去找衣服。 从头至尾,她都忘记了跟自己过夜的未婚夫,直到她看到洗衣机里已经潮湿拧成一个麻团的衣物,忍不住哀嚎跪地。 “你在干嘛?” 门口传来疑惑声音,她回头去看,连迟手里大包小包地注视着她,满眼都是惊疑不定,仿佛左脸写着“她是神经病”,右脸写着“也可能是弱智”。 干咳两声,她尴尬起身,“我好像快迟到了。” 昨夜盲买的睡衣在她身上大了一个号,松松垮垮耷拉下来,像个唱戏的小孩,面红耳赤地站在阳台上,让人想赶紧把她抱过来揉搓一番。 第12页 连迟觉得自己真是生了痴汉病,便也挪开了眼神,将手中袋子放在沙发上,“我叫韩琳给你买了一身衣服,昨天那些我都洗了,待会儿小时工来了会晾上。” 他手里另外还有两只塑胶袋,看样子是还热度的早餐,蒸汽凝出水滴,在袋子的里面横流。 常烟过去拿衣服,进卧室前弱弱地提议道,“其实家务活我也能做……” 她在那里站了几秒,发现给早餐摆盘的男人并没有回应的意思,便抿了抿嘴唇,乖乖进屋换衣服了。 “这衣服大小还挺合适的,”常烟坐在饭桌前,忙着要出门,一边夹起小笼包一边感恩,“面料也挺舒服。” “我瞧着还是有点宽松,你不是九十斤吗?” 狼吞虎咽完三只小笼包,常烟顺便牛饮完半碗豆浆,便急匆匆起身道,“哪啊,我才85斤,我约了导师见面,我先走啦。” 女孩像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留下男主人细嚼慢咽边吃边思考,听过减肥的,没听过增肥的,家里这位瘦成纸片的还真是难办。 晚了三分钟。 常烟站定在六楼的办公室外,踌躇不决,已经在脑海中刻画了无数遍自己导师那张严肃的脸孔。 伸头一刀缩头一也是一刀,她沉了口气,轻轻敲了两下门,便听见里面声如洪钟两个字,“请进。” “老师,早上好呀。”常烟开门,探头探脑进去,搓着手走上前,难掩忐忑之意。 精神矍铄的杨老教授冷哼着瞥了一她个大白眼,“早上?非得太阳落山了才能算中午?” 常烟干笑着摆手,“不是不是,中午好中午好。” 自从她去年因为兼职荒废学业开始,这位老教授对她的态度简直是飞流直下,原本最得意的门生忽然就不务正业了,任谁也得怒其不争。 只是今天他虽仍然严厉,但是态度比之前几次好了许多,究其原因,还是常烟新发来的设计稿。 前三次她送来的卫衣系列,虽然创意方面不输其他学生,但是作为她从本科至今的老师,杨老太知道这小姑娘肚子里揣的什么主意。 “你们家的问题解决了?不然你绝对没时间去完成这个作品。” 常烟忽然又想起昨晚的梦,她居然记得清清楚楚,记得连迟的眉眼和说过的每一个字,窗棂外枯萎的老树将影子映刻在屋内的地板上,飘摇且容易折断。 她说,“老师,我要结婚了。” 杨老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诧异地抬头望了一眼,才发现今天的常烟很不同。 今天的她像极了五年前,趁家人不注意偷偷来参加大学艺考的她,坐在椅子上时腰板挺得直直的,眼中没有死气和挣扎,只有绝对的沉稳。 有人绕着悬崖走了一圈,能有人愿意将她拉回来便是万幸,老人家摘下眼镜,捏着鼻樑道,“从本科到研究生我做了你五年的老师,艺考的时候我给你过是因为你有灵气,研究生我愿意带你,是因为你沉得住气。” 老人的眼睛像鹰,除了看画更会看人,“不论那人给你多少好,你要记得,那肯定值得他那么去做,而不仅仅是可怜你。” 那一点点彩色的泡沫,终于在阳光之下被戳破,常烟落落笑了下,“老师,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也会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连迟。 从办公楼出来,深冬料峭的北风在脸上刮出一道道的印子,常烟后悔没回宿舍拿条围巾,手机嗡嗡作响,她打开一看,正是连迟的微信—— “结束了吗?我在学校门口。” 研究生的时间自由,尤其是她们这些忙着毕业设计的已经没什么课要上,很多学生已经借着採风和实习为藉口,早早开熘。 于是常烟很顺利在宿管阿姨那里拿到了家属通行的权利,顺便还获得一迭声的祝福。 “小常同学眼光好的哦,男朋友长这么好看,很般配咯。” 一句话将人闹了个红脸,常烟顾不得去研究身后高大男人的神情,只得低着头往自己宿舍放下走。 才走了几步,便被人抓住了手,常烟愣愣回头去看,那人很自然道,“上楼的时候小心一点。” 楼梯上有人打水时漏出来的水渍,在瓷砖上显得尤其明显,她刚才太紧张,居然就没发现。 再沉稳的人也有粗心大意的时候,大概是因为觉得有某个人在身边,就能放心去交予自己吧。 她也没有挣脱,只是微微笑着,慢下了脚步,两层楼的距离,愣是走出了平时一多倍的时间。 戚晓晓不在,听说是跟礼仪队去外地活动了。 连迟因此也不必拘束,挽起袖子就做好干活的准备,愣头青似的问,“要我搬点什么?” 跟楼下那些快递点的人问法如出一辙,她想着便又笑了。 不懂她每天都莫名其妙在笑些什么,连迟心里疑惑却也不问,只是见她高兴自己心情也好,忍不住把嘴角也轻轻勾起来。 两个人像小傻子似的,在狭小的方寸空间面对面的笑,越笑心里越是溢满了欢欣。 常烟着手去叠衣服,都是些冬季里压沉的东西,她想一点点往家里搬,“你先坐一会儿,我把这些装完箱你再搬。” 第13页 她的声音总是很轻,但却咬字清晰,让人不必费力去听。 连迟将椅子拉过来坐在她身边,像看电影似的欣赏她,时钟滴滴答答提醒着两人相处得光阴是怎样度过去的。 她的头髮从耳后耷拉下来,遮住半张白皙的小脸。 他皱眉,伸手想把阻碍自己观赏的这些东西撩开,他的手掌和她脸一般大,刚刚触摸到那几缕顺滑的乌髮,便听见她一声惊唿。 常烟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紫红色封皮的本本,狡黠地笑着,在他面前抖了两下—— “我们是不是该去把证领了。” “民政局上午十一点半休息,下午一点半继续工作。” 这句话常烟从上车到现在已经说了不下五遍,仍然不能让仪錶盘的指针回落一点点,她心惊胆战的计算刚才的路口超速要扣多少分,越算心越凉。 方才那个提议一出口,连迟就跟中了邪似的,将她宿舍的东西一股脑塞进纸箱里,快步装到车上,然后回家拿了户口本后就飞速往这边赶。 民政局和美院是两个方向,中午路上又堵车,奈何这位少爷心里那股子气真上来,还真的谁都拦不住。 终于在十一点十五分到达。 常烟一副脱力模样,被刚才高架上的车速吓到腿软,连安全带都是连迟帮她解开的。 结婚这种事往迷信点说,赶早不赶晚,大多数新人都喜欢早上来办手续,也是为了图个好彩头,到了大晌午的,没人来办手续,连工作人员也跟着散漫起来。 “我们想领结婚证。” 磕着瓜子的柜檯人员哼了一下,刚打算推辞这个声音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快下班了,你们下午……” 后半句话,愣是被吓回了肚子里。 小姑娘人如其声,长得白白净净看起来很好欺负,只是她身后站的那个男人,明明皮肤挺白的,怎么就有种关公的既视感。 那副阴沉到要掐出水的神情,仿佛她说不办,下一秒他就能把柜檯砸了。 “……下午办还得等,现在就办吧。” 常烟似乎没意识到她脸上走马灯似的绚烂精彩,笑意嫣然地回头去拽男人的衣袖,“太好了,待会咱们领完证还能去吃饭庆祝一下。” “嗯,太好了。” 方才还眼神阴鸷的人,这一秒就变了脸,冲着小姑娘宠溺地笑着,伸手轻轻揉了下她的发旋,冰川融化的毫无徵兆。 工作人员偷偷撇了撇嘴——沖外人威风个屁哦,还不是个耙耳朵。 “韩秘书,你们老大在吗?” “总裁在十四楼开会,我估计快要上来了吧。” 自从跟常烟扯上关系,连迟这种工作狂居然两三天都不见人影,方成明来了又来,还是吃了闭门羹。 他长吁短嘆地抱怨,“你们老闆放在古代这是妥妥的昏君了,从此君王不早朝说的就是他啊。” 韩琳笑而不语,反而觉得总裁遇见常小姐后心情好了很多,连带着手底下做事的人也沾光,不必战战兢兢。 话说着,电梯门打开,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走出来,身形挺拔,气质卓然,显然是连迟。 方成明上下打量着迎上去,满是探究地啧啧道,“虽然衣服还是这个颜色,人也是这个人,但是为什么我感觉今天的你和平时大不相同。” 不等回答他,连迟身上传来手机铃声。 只见他的手顺势伸到胸口的内兜里,掏了半天,却拿出个红本本。 “结婚证”三个字大喇喇的摆在眼前,连迟还不解气似的,翻开首页,里面是他和常烟并排的两张脸,笑意盈盈,四处充溢着恋爱的酸臭味。 “啪”的一声合上,当事人又放回原位,很是不要脸地说,“不好意思,拿错了。” 在他恢復正常的通话声中,韩琳很不忍心地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方成明。 毕竟这是总裁今天第八次拿“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九点更新啦哈哈哈哈哈哈,我不用作小狗啦!! 我真的很喜欢,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只是在那里傻笑,有只有彼此能懂的笑点,感觉那是最幸福最私密的时刻。 顺便徵求一下意见,各位对这本文有什么意见,哪里写的不好什么的,以及我现在的文名是不是非常的没有吸引力…… 第8章 说买就买 “常烟世界最可爱,最善良了,”听筒里腻味的告白,戚晓晓毫无骨气地撒着娇,“求求你啦,帮我去买吧,明天她就要离职了,今天不去,我再也拿不到小样了。” 长嘆一声,常烟看了看外面将暗的天色,以及厨房案板上已经切好的食材。 重色轻友这种罪名,值得电话那头的女孩念叨她半年,只能乖乖脱下围裙,期待着能在连迟到家前返回。 她难得打车,只可惜五点多钟的柏油马路上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车队,不绝于耳的喇叭声令人心烦气躁,常烟无奈地只能先打个电话给连迟,不过响了两声便被迅速接起。 “我马上下班。”不等她开口,男人先态度良好的交代。 常烟心里负疚感更甚,吐了吐舌头,解释道,“我要帮我室友去西欧百货买点东西,可能你到家的时候我没办法把晚饭都准备好。” 第14页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钟,隐约还传来钢笔在纸上划拉的声音,便听见连迟语气沉稳道,“我去接你。” 说罢,不等常烟拒绝,那头就有人在说话,似乎不止一两位,“我先挂断一下。” 忙音传来,车程也只是前行了几百米,前方的绿灯不等后面着急的人们通过,已经毫不留情的变回了红灯,大排长龙的车队,不知道多久才能到达终点,她烦躁地倒身倚了回去。 “到了,姑娘。” 司机好心提醒时,她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像只松鼠似的惊坐起来,脑袋四处转了几圈,才懵懂的反应过来,急匆匆解开安全带,在寒风和暖气之间,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临近新年,各大商场都张贴起优惠活动的横幅,灯笼拉花在门口的广场前经受着冷冬考验,路人却都无心停驻给予片刻的关注眼神,只一心冲进温暖的商城内吃喝玩乐。 常烟揉着红鼻头,快速找到戚晓晓想买的护肤品专柜,两个柜姐,一个短髮一个长发。 她走过去,立马便有人来打招唿,恰好就是那位短髮的,常烟轻轻笑了下,拿出手机道,“我来帮朋友拿东西,她刚才在微信上跟你们下单了一套初抗老套装。” “啊,对对对,戚小姐我是的老客户了,”那位柜员闻言便笑了起来,查看了常烟手机上的订单截图,便回身去拿东西,“说好的小样我也装起来了。” 事情比计划中顺利了许多,常烟听话地在这里等连迟,只是国内在专柜买护肤品的客人并不多,她跟两位柜姐大眼瞪小眼实在太尴尬。 只能假装看看其他的商品,那位短髮柜姐见状也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介绍着,算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您的皮肤状态其实挺好的,”柜姐拿起一瓶精华,“这个系列主打保湿,抗老和美白的效果其实不太明显,但是很适合您,皮肤如果不去需要也不用故意去补,有时候反而会吸收不了。” 这个牌子着实不便宜,且国内比代购那边买贵了不少,常烟对这个牌子有所耳闻,只是今天看了价格才忍不住咂舌。 七八百一瓶,这是□□吗? “可以,就拿这个吧,”身后传来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她回头,便是连迟认真研究的表情,还将那瓶东西拿起来细细读了下名字,抬头问柜姐,“护肤品不都是一套一套买的吗?” 柜姐眼睛毒辣,客人想买还是想试试,她们很快就能分辨出来,此时的连迟在她眼中,简直就是散发着光辉的财神爷。 “护肤品肯定是同个系列使用感最好,效果也最明显,”她连忙回身去拿套装盒,草绿色的盒子上面缠着材质上好的绸缎蝴蝶结,“冬天皮肤干,保湿套装真的再合适不过了。” 一瓶精华就要快八百,这么一大盒……常烟眉头抽动,立马就想要制止这场荒唐的交易。 “我不需要……” 然而抗议有什么用呢,人家刷卡的置若罔闻,已经跟柜姐达成愉快协议,真是挣钱三十天花钱五分钟,他是怎么眼都不眨的把东西买下的。 连迟对此毫无察觉,反而觉得能给自己新婚的妻子丰富一下梳妆檯是件非常有必要的事情,丰神俊逸的高挑男人提着见粉绿粉绿的可爱套装盒,实在有点违和,常烟连忙接手过来,有点埋怨道,“你瞧瞧你,花钱大手大脚的。” 见她那副小媳妇模样,连迟反而高兴起来,喜欢与她这样像一家人似的讨论这种柴米油盐的小事情,嘴角勾了勾,正打算要说话逗弄。 “连先生!” 这声招唿实在响亮,女声又尖利,在商场密密的人声和不断循环播放的抖音神曲中,依然不能泯然,像暴雨梨花针似的,噼啪打过来,引得被叫到名字的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常烟好奇地循声望去,只是那个方向围着男男女女好多个人,也不知道是谁喊的。 不多时,便有个穿着粉色毛领大衣的女人走过来,看样子年纪也不大,烫了一头波浪大卷,长相甜美可人,和声音倒是不违和,身上首饰皆是大牌设计一应俱全,看得出经济条件非常不错。 如果不带那条腰带,这身装扮就真的挑不出错了,常烟思绪渐渐飘远,开始琢磨着,这件大衣要在哪里修改一下才能更加好看。 连迟对来人似乎充满了敌意,好看的眉眼拧了起来,不等人家走过来继续寒暄,便矜贵地扭开头,拽着常烟往通向地下停车场的地方走。 大概没人会想到,这人平日再嚣张,竟真的做出了这种没礼貌的事情。 刚才那声招唿凭白招来了很多路人的侧目,如今漂亮的女孩被人扔在大庭广众之下,委实令人唏嘘,只是那女孩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停顿,反而拨开层层人群,径直追了上去。 “连先生,”常烟惊奇地看着面前追上来的、气喘吁吁的女孩,居然能在连迟的怒目之下面不改色,“听闻你最近结婚了,我父亲要我一定向你道喜。” 这弯子绕的太大,常烟听得晕晕乎乎,只是女孩打量过来的眼神太过于肆无忌惮,令她忽然间有点难受。 连迟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眼神冰冷地将妻子拦到自己身后,“我这种开小公司的,倒是不值得你父亲亲自来道个喜。” 第15页 女孩闻言,笑容一下子僵在嘴角,干笑着解释,“不不不,只是连先生没有举办婚礼,我们……” “那就我的婚礼上再寒暄吧。” 话毕,连迟单手搂着常烟与她擦肩而过,继续往楼梯那边走,女孩看着那对背影,感到了一种挫败,不多时,刚才身边随行的好友也都挤了过来,帮着她冷嘲热讽,“那种二世祖,你惹他干嘛?” “就是,听说他爸都把他赶出门了,也就是手里的公司值钱点而已,神气个什么劲儿啊。” 众人三言两语中,簇拥着粉色衣服的女孩离开,她没能把这些抱怨的话语收录在心里,只是在脑海中细细描绘刚才看见的那副模样。 总算是见她一面,不算白受委屈。 错开了下班高峰,依然还会迎来下一个高峰,反正堵车的时候,这两个字总是最好的藉口。 常烟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反而不断地把玩着套装礼盒上的白蝴蝶结,喃喃道,“这么上好的绸缎,作包装用也太浪费了。” 红灯之后有红灯,仿佛永远等不到绿灯似的,连迟开车也不疾不徐,更不见他不耐烦地摁喇叭,永远都在默默等待,听她说话,便将头转过来,也跟着端详一番。 车流继续向前,他双手把在方向盘上,觉得常烟意有所指。 心里不悦起来,竟冲着前面插队的车狠狠按了下喇叭,巨大的声响将常烟吓了一跳。 而后又听见他冷冷道,“只要是物尽其用,就没什么浪费不浪费,配得配不得。” 缓缓移动中,常烟看着他冷峻的侧脸,稜角分明的线条,紧抿的嘴部动作。 不知他怎么就不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情敌,你们猜猜是谁。 连总生气,是以为常烟用绸缎比作自己,我们小连总还是挺敏感的哈哈。 冬天的西瓜又贵又好吃,这道难题怎么解。 第9章 晚安连太太 这份不悦一直持续到家,连迟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他这副大少爷脾气,常烟一点也不意外,也并不愿意去钻牛角尖,既然已成为了夫妻,总归是要互相包容谅解的,待会儿想些办法消消他的脾气就好。 客厅的时钟短针指向八,常烟懊恼自己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想到连迟到现在还没吃饭,觉得自己这妻子做的实在不称职。 她拿出卡式炉,将煎好的几块和牛肉放上去,撒了点洋葱,几颗背刻花的肥嫩香菇,日式酱油和寿喜汁按比例调和,总算是用最短的时间准备好了一餐饭。 用围裙擦了擦手,她碎步走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道,“饭做好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她一个不作准,便倒身进一个温暖怀抱,衬衫的料子偏硬,刮在脸上有种奇妙的触感。 “快、快吃饭吧。”双手撑着从怀里脱离,常烟脸颊上飞跃着一层绯红,双眼不知瞥向哪里留了句话,便匆匆往餐桌跑过去。 她身上的围裙还没卸,沾染着油烟味,反而令人觉得安心。 “咕嘟咕嘟”的煮饭声在这间小房子里不绝于耳,咸甜的味道也充斥着每一处空间,激活着味蕾和神经,他的思绪恍惚了一下,忽然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吃过家里饭。 常烟压实了整整一碗米饭放在桌上,侧头去瞧他,“快来吃饭啊。” “嗯。” 他敛眸走过去,刚才生的闷气好像消散了些,刚要坐下拿筷子,却又被阻止。 “你把衣服换了呀,哪有穿着衬衣吃饭的。” 活脱脱一副管家婆模样,他无奈笑笑,觉得自己真是被管死了,只能言听计从的起身,跑到卧室里去换睡衣。 一顿饭真正开吃将近九点钟,连迟确实是饿了,瓷实的一碗饭吃完,作势就要起身再盛一碗。 常烟连忙接过去,白搪瓷的勺子揣着晶莹剔透的米粒填满天蓝色的瓷碗,她观察着对面的脸色,很是抱歉道,“对不起啊,没能提前把饭给你准备好。” “为什么道歉,”连迟莫名其妙地接过碗,夹了块香菇,“我娶你回来作妻子,不是保姆。” “妻子”两个字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沙哑和难以名状的情愫,常烟脸红了又红,觉自己早晚真的要在他面前着了火,就再也不敢多说话,埋头默默吃了起来。 “碗碟不用洗,明天保洁会来。” 他很少会要求她做什么,一旦出口便是命令,常烟乐得清闲,不愿去假装什么贤惠形象,乖乖点了头,只把餐具放在了洗手池里便不再收拾。 耽误了两天上班时间,运营的公司并不会网开一面,雪花般的合同与报告像传送带上的产品似的纷至沓来,连迟埋首进去,不知不觉就过去快两个小时。 外面静悄悄的,常烟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他揉着眉心,想起晚上生气的自己。 怕是要伤到她的心,狠狠自责了一番,他起身打算去看看。 客厅的吊顶灯已经被关上,只留了一盏沙发旁的落地罩灯,昏黄的灯光下空无一人,他轻声走到卧室。 这里的灯倒是开到最亮,只可惜有人已经睡了过去,他近身过去,发现常烟手里还握着针线和布料,材料丰富的工具箱就摆在她身边,只需要再翻个身,就能把眼睛戳到闪着冷光的粗针上。 第16页 他太阳穴跳了跳,认命的将她手里的东西收好,双手轻轻一拢,她比想像中轻多了。 “嗯?”起身的动作将人弄醒,常烟迷迷煳煳地将眼睛睁了个缝,却被顶灯的白光刺到,像个孩子似的将头埋进他怀里,“睡觉了。” 前言不搭后语,下一秒又沉沉睡去,连迟哭笑不得将她手摆放好,被子盖紧,生怕漏进一点点风,在脖子那里掖了又掖,活脱脱一个操心的老父亲形象。 她睡着的时候,是最自然的时刻,没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唯恐出错的谨慎,白日的她就像只随时会跑回窝里的仓鼠,只需要他的一声棒喝,她就会丢掉已有的一切落荒而逃。 巴掌大的脸,因为熟睡而挤压出的婴儿肥,常烟微微张着嘴唿吸,声音平稳而悠长。 连迟看的痴迷,忍不住伸出拇指去摩挲那份专属于自己的柔软,将人搂在怀中,在额头印上轻轻的一吻。 “晚安,连太太。”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方成明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一副受伤表情,“木真现在绝对算得上平步青云,这才半个月就成了项目经理,偏偏还是白鸽日化的项目,你就没砸么出点意思来?” 大早上的懒觉都没睡就飙车到幻影,方小少爷头髮跟鸡窝似的在连迟办公室里叨叨了半个小时。 “你跨界搞个收购,前脚财经新闻报导出来,后脚他就来竞争,”他说到激情澎湃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他一个做基金的突然也要跨界,你说是不是太巧了点。” “这份合同给财务那边再核对一遍,数额还是不太对。” “另外叫运营部的年度报表赶紧交上来,还得我亲自去催吗?” 韩琳将事情一一记下,临走时颇为同情地看了眼义愤填膺、吐沫横飞的方少一眼,这么卖力的朋友,这年头可真的不多见了。 见自己被无视,方成明气绝倒沙发,像个怨妇似的幽幽道,“可怜我一心为兄弟,兄弟心里却没有我啊。” 一个纸团横飞过来,正巧的打在他脸上。 连迟手上不慌不忙地签字,一目十行,看合同看得极快,“他心里那点小九九我当然知道。” “那你还无动于衷!”方成明又来了个咸鱼翻身,“他现在可不仅仅是以前那个寒门子弟了,他现在是李市长的女婿,就算你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也不能纵容一匹狼往你身边凑啊。” 话至于此,连迟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在商场遇见的女人。 他眉目清冽,说话的声音也还是淡然稳重,“我昨晚见到李纪然了。” “木真的老婆?” 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耗费时间,连迟将手中的文件夹合上,简明扼要道,“她是冲着常烟来的。” 这句话说完,他就继续专注于工作,留下方成明摸着下巴开始琢磨分析。 “不是吧,”他瑟缩了一下,终于看清了好友这张人皮下的狼性,颤巍巍道,“你是不是找人往李纪然那里透露消息了,让她以为木真对常烟还是念念不忘。” 斜睨了他一眼,连迟双手交叉懒懒道,“难道不是吗?” 他冷笑一声,想到昨晚李纪然探究的眼神。 凡是对常烟图谋不轨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他座机按了下免提,冲着那边道—— “白鸽那边的价格再往上涨,天弘基金出多少钱,提前打听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上双更哦~ 第10章 混乱饭局 进行开题报告的教室外,常烟和戚晓晓凑在一起取暖,夹夹索索地靠着暖宝宝才不至于变成冰棍。 昂首阔步走进去又垂头丧气踱步出来的占绝大多数,研究生的开题往往是第一大难关,所有在夜里形成的自以为拍案叫绝的想法,都会在这时候被批的一文不值。 常烟排在戚晓晓前面,被叫到名字的时候,她双手“嗖”的收紧,疼的好友嗷嗷叫唤。 开题导师除了设计专业的三位教授,还从美术系和艺术品营销系叫来了两位,最最不好说话的两位。 尤其是营销课的老师,常烟见到他就腿肚子发软,想当年她本科选公共课的时候,被这位老师白胖的形象所矇骗,经歷了人生中唯一一次的补考,自那之后看见艺术品三个字就想吐。 “各位,各位老师好,我这次的设计名字叫作……” 她磕磕绊绊的展示着提前做好的ppt,好在几位老师看在杨老的面子上,没有打断,反而很认真地倾听。 这种态度给予常烟莫大的鼓舞,她屏气凝神,越讲越顺利,甚至兴趣盎然的模拟了一遍法国结的刺绣手法,美术系的女老师颇为感兴趣的站起来观摩一番,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她有天赋,也愿意努力,杨老对她今天的表现格外满意,带头提了几个修改意见,便直接放行了。 过程顺利,结果也是好的,常烟心满意足地鞠了个躬,便脚步轻盈地离开。 外面是戚晓晓焦急的等待,见到她脸上的笑容,立马放下心来,大手大脚的拍了常烟一下,“我就说你可以嘛。” 楼道里熙熙攘攘,除了其他几个教室里上课的本科学生,便剩下他们这批来开题的研究生,赶上这天天气不好,外面唿唿的刮着北风,顺着不严实的窗子吹进来,令人汗毛直立。 第17页 戚晓晓进去有一会儿,常烟才忽然想起,自己手机一直都是静音的。 她的手机只存了有数的几个号码,以前戚晓晓天天跟她腻在一起,无从提起用通话找她;木真更是避她如避瘟神,自然不可能心血来潮打个电话。 所以她经常把手机静音,大多数都是兼职之后忘记调回来,左右无人惦记她,更不需要等谁的消息。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自从领了结婚证,常烟就希望自己能作一名称职的妻子,虽然她有的很少,但希望能给则给,别让连迟一头热。 毕竟热水放在那,你不去喝,它早晚也会变凉。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果不其然上面有四五个未接来电,眼皮跳了跳便连忙回过去,忙音不过两声,就立马被人接起。 “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刚才静音了。” 质问和解释的声音撞了个正着,两人的异口同声将紧张气氛冲散了许多,常烟贴墙根站着,虽然不是视频,但笔直的小学生认错姿势她仍做了个全套。 连迟静了静,继续道,“我在你们学校门口。” 他总是悄声的来,也不管人家在不在,整日里一副要等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常烟小跑着到了校门口,便见到那辆显眼的越野停在奶茶店门口,车上没有人,她走过去饶了几圈,才见到从店里出来的男人。 他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见她红鼻子红耳朵傻站在那,眉头又皱了起来。 “上车。” 车里暖和,常烟却被这温差呛出一个响亮的喷嚏,立马就有纸巾递过来,男人好看的剑眉未曾放松过,带着点不贊同,“为什么就是不肯戴帽子。” 她擦着鼻子傻笑,“我的脸型不适合戴毛线帽,显得脸大。” 女人真的难以理解,连迟眼睛从她的脸上巡视三遍,觉得这脸再大能大到哪里去,能比他的手还大吗?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准备晚上在外面吃点,常烟的手机铃声便欢快地响起,她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立马心道不好。 戚晓晓还在学校呢。 “烤鸭我们要一整套,鸭架子熬汤,”戚晓晓拿着菜单手舞足蹈,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小手一挥豪气万千,“这个这个这个,烤羊肉锅也来一份,记得贴黄米面的小饼子。” 这副架势,不把人家吃破产不罢休似的,常烟也不恼,慢悠悠给她倒满了茶水。 侍应生点完单离开,房间重归安静,夫妻两人紧挨着坐在她对面,郎才女貌虽然很养眼,但是于精神上却是实打实的伤害啊。 她悻悻道,“你们这一结婚,我天天在宿舍独守空房,我现在吃饭打水都形单影只,难过得很。” 说罢还假惺惺抹起鼻子来,常烟见惯了她戏精的样子,摇着头道,“是是是,所以我们来这家吃,你之前不就念叨着很想吃他们家的烤鸭吗?” 琳琅轩是临市出名的高消费,虽然他们家的烤鸭和羊肉锅都是在全国拿了金奖的,但是于他们这些平民来说,也只是对着大众点评的图片垂涎的份儿。 戚晓晓嘿嘿一笑,眼睛却偷偷地打量着连迟。 从进门到现在,这个男人除了给常烟递毛巾时出了声,其他时候安静得就像不存在,连表情都没变幻一分,活像个雕塑。 她也不敢跟人家说话,整个饭桌除了筷子碰盘子的声音,就是两个女生说话的声音。 常烟也喜欢吃烤鸭,连迟这边帮她卷好,她变小口小口的咽进肚子里,不多时,小半只就见了底,她害羞的摸了摸肚子,“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不多不多,小嫂子喜欢吃,我天天找厨师片好了给你送家里去。” 人未至声先到,包厢的门被人忽地推开,便见一个穿着白毛衣白羽绒服的男人走进来,连迟额角一抽,正想说个“滚”字。 “方……学长?” 常烟将这人的模样在脑海中迅速的搜索了一遍,确定自己着实是认识这个男人,大学的时候,连迟和他似乎总走在一起。 方成明没想到自己还被人记得,立马眉开眼笑地拉开椅子坐下,主人模样比起戚晓晓更甚,“我还以为小嫂子把我给忘了,毕竟那时候你眼里只有那谁,是吧。“ 他边说边挤眉弄眼,如愿以偿看见对面那人咬牙切齿的模样,立马开怀大笑起来。 饭桌的气氛一下子被搞活,戚晓晓不是个认生的,跟方成明三言两语就攀谈起来,两人餐变成三人餐最后发展成四人餐,这是夫妻两个万万没想到的,常烟眼睛转了转,忽然觉得他们这对请客的主人似乎没什么存在感。 连迟默默又卷了个烤鸭卷,将头凑到她耳边,“琳琅轩的老闆在这里,多吃点,别给他省着。” 常烟瞪大眼睛瞅了眼对面正吊儿郎当胡吹八侃的少爷,只见他摸了摸身上拿出个烟盒,又在众人的眼刀中默默地塞了回去,她不明觉厉地点了点头,认认真真又吃了一个卷。 一顿饭聚集了两个话痨,对面一对男女谈天说地好不投缘,说到兴起方成明还叫了两瓶酒。 最终的结果就是戚晓晓醉了。 方成明自作自受的扶着这位祖宗往外走,酒店外门童早就把车泊好,他回头看了看连迟那种黑脸,咽了咽吐沫,决定将功补过,“我我我我把这小姑娘送回去,美院我顺路。” 第18页 说完就带着人上了车,司机油门踩的飞快,跟阵风似的带着自家大少爷远离血光之灾。 这一晚上吵吵闹闹,连迟一个头两个大,要不是念在那个女生以前对常烟很好,他不至于自己找罪受请客。 他捏了捏鼻樑,十分疲惫地回头,正好对上小新娘熠熠生辉的大眼睛,笑意盈盈地望向她。 连迟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天宏那边不必太过在意,他们还不到和幻影硬碰硬的水平。” “呕。” “……没事,白鸽的老闆找过我,这次项目我们势在必得,那些挡路的……” “呕。” “……先这样吧,明天我们继续谈。” 连迟挂断电话,无可奈何地将车子靠边停下,副驾驶上的女孩已经醉的迷迷煳煳,一个劲的干呕,从琳琅轩到家不过四十分钟的车程,他已经停了三次。 可惜每次也没吐出来。 常烟对着塑胶袋呕了半天,最后可怜巴巴地蓄着泪说,“我嘴里好苦。” “谁让你要喝酒了,”连迟气不打一处来,又说不出什么狠话,只能拧开矿泉水瓶子往她嘴巴里灌了一口,“以后再敢喝酒,揍你屁股。” 周边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辆,在寒冬里留不下半点踪影,也有好事的人会在经过时候探究一下,这路边停下的车里,到底有人没有人。 如果他们下车,凑近过去,便能听见里面嚎啕的哭泣声。 “你为什么要打我?你不爱我了吗?”常烟涕泗横流,仿佛身边坐着的是个出轨八十八次的负心汉,她幽怨地指着他,“刚结婚你就不要我了,我生气了。” 她说着还伸着小拳头锤了那人一下,“我要回家,我要找我老公了。” 连迟深唿吸,将人的安全带系好,僵硬地安抚,“你老公在这呢。” “什么呀,我老公,我老公可凶了,他眉头天天都是皱在一起的,你,你”常烟边说边把头凑过去,水雾迷濛的大眼睛瞅了瞅,忽然泄了气,“你长得,跟他还真挺像。” 车子缓缓启动,在临市的华灯之下到达小区停车场。 连迟这里路上被吵出一身的汗,他松了口气,拔掉钥匙,转身去解小醉鬼的安全带。 往日里恬静的姑娘,喝多了就跟着了魔似的,嘴巴一直叨叨叨叨,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他费了好大的功夫也没能听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人家说三岁一个代沟,还真是不假。 他将人连抱带哄地骗回家,终于可以松松领带,伸手按开玄关灯,常烟双脚落地,站在那忽然安静了几秒钟。 紧接着,她便转过身正对着他,噘着嘴舔了舔嘴唇,委屈地说,“我的嘴巴好苦啊。” 连迟见她说话,又见她越靠越近的脸蛋和嘴唇。 电光火石间,软乎乎的触感覆盖在他的嘴巴上面,带着浓烈的酒气和橙子口香糖的清甜,一把剑直戳天灵盖,连迟眯了眯眼睛,心中惊涛骇浪,修长的手指立马将她柔软的腰肢掐住,狠狠往怀里带了一把。 就在玄关一束面积的灯光下,用辗转反侧来获取彼此气息,是这个冬日最好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算是我迟来的新年礼物,双更快乐哈哈哈哈 第11章 暴裂无声 激情需要时机,连迟自结婚以来,从来没有提出过更进一步的要求,他怕常烟会退缩会害怕,于是便耐着心思去将她那颗太弱小的心脏养的坚强。 只是此时此刻,比他矮了一头的人儿,正用自己细白的胳膊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带着暖洋洋的气息,用柔软的嘴唇唤醒些什么。 他越吻越过于动情,放在纤细腰肢上的大手开始放弃自我约束,四处游移。 许是手心的温度太过灼热,自下而上划过常烟纤细的蝴蝶骨,形状美好又能一手掌握,火把似的在肤如凝脂的嵴背上烧灼。 女孩发出几声嘤咛,似是不太习惯这个温度与动作,在他怀中挣扎了几下,便又没了声息。 往上凑着的小嘴忽然就失了力气,软趴趴的贴在连迟嘴巴上,发力的一双胳膊也变得松快,连迟心里暗道不好—— 低眸一看,她果然无牵无挂地睡了过去。 软体动物似的将所有重量搭载在他的身上,面上带着醉酒后的绯红,两瓣嘴唇又红又肿,在灯光下面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她平稳的唿吸声在昭告着,如果他敢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那一定就是禽兽无异。 真是前半辈子的过得太顺遂了,所以总得折在一个人的手里受点罪,连迟吁嘆一声,心甘情愿地将自家媳妇抱回卧室大床上,柔软的鸭绒被印出深深的一个大坑,盛着与周公会面的女孩。 床头灯荧荧开着,洗手间里传来某些不可名字的声音。 男儿当自强嘛,遇事还得自己解决。 宿醉总是不好受的,常烟颤巍巍支着胳膊坐起来时,发自内心的反对这句话。 哪里是不好受,分明就是把人拆解之后又装回去,骨头缝里的酸疼还好说,脑子里就跟长了血块似的,连眼睛都模煳看不清。 她哀嚎一声躺回床上,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用手摸摸,凉的。 第19页 手机上大大的数字显示着,am10:30。 微信图标上一个圆圆的小红点,她诧异自己这简直就是晕过去了,怎么会连消息提示音都听不到。 随手点开,就是连迟的一条语音—— “我今天要去城南谈点事情,中午没办法回家了,你想吃什么可以直接点餐,外卖号码我帮你存好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昨晚整个人都断片,完全不知道饭局结束后发生了什么,常烟听完他低沉的叮嘱,实在丢人的抬不起头来。 洗漱完已经十一点钟,常烟将微信界面点开退出好几遍,最后还是没有胆量打电话给他。 都说了有事再打电话,那应该就是不方便接听的意思吧。 她闷闷不乐地趴在客厅的茶几上,甩了甩头,按着连迟存好的号码点了一碗海鲜粥,便收回心思去准备实习的事情。 虽然已经没有债务纠纷,但总不能就在家里吃吃喝喝靠人养一辈子,自从在age被辞退,她的心思都花在了论文开题上,现在细想想,自己在专业领域的实习经歷实在是太少了。 她打开电脑里电子稿文件夹,在等外卖的间隙里修改了几个地方,怀着忐忑的心情在招聘网上海投了一番。 国内对服装设计人员的需求太少了,大多数成衣制造厂只想要打板师甚至只要抄板师,国外新款爆款一发布,国内就就能立马做出一模一样的。 像age这种做原创的国潮品牌,真是太少了。 吃完外卖,常烟的脑袋还跟浆煳似的,鼓足了精神做毕业成衣,绣了两朵小花就开始眼神涣散,戳了好几下手指头。 灰心丧气的把东西都收拾好,她决定破罐子破摔,再睡一觉。 殊不知,某位正在城南应酬的男人,一顿饭的时间低头看了不下二十遍的手机,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把几位老友的八卦之魂直接勾了起来。 “不对啊,连大老闆,你这是有情况啊。” “就是,你以前别说看手机了,只要秘书跟着,你不带都可以啊。” 调侃的话语从四面八方涌来,坐在主位的男人闻声收敛了眼神,酒过三巡后少了点日常的矜贵和清冷,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领带松松垮垮的挂在脖子上,多了几分痞气。 似乎这才是他最原本的模样。 跟屁虫方成明不甘示弱,在八卦方面他绝对不甘屈居人后,老神在在道,“你们啊,赶紧准备一个大红包,过不了多久就能用上。” 众人嗤笑,怼他,“你结婚啊,你结婚母猪都上树了。” 他闻言眼急了,指着主坐上稳如泰山的那位,“不是我,是那位。” “嘁,迟哥更不可能了,除非母猪会坐热气球。” 桌上的人轰然大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嘲笑他说话不打草稿,方成明突然就不急了,见他们说的越过分,他倒越高兴起来。 母猪论的那位兄弟最后直接放出大话,“迟哥要是结婚了,小爷我今儿拿出二百万当贺礼。” 听见这句话,正看着手机皱眉的那位直接昂起头来,双眼一眯,算盘飞快地打起来。 只见他双手一摊,似笑非笑,“可以,留着给我媳妇买婚纱。” 正主话一出口,方才还插科打诨的热闹气氛瞬间凝固,像有人喷了干冰似的,被讨钱的那位仁兄一口茅台喷出来,呛了个脸红脖子粗。 自此后的两个小时里,整个临城的大院子弟圈子里,甚至蔓延的整个临时商圈里,连迟已婚四个字成了最最大的新闻。 铁树开花了。 老树抽新芽了。 然而那朵花、那株新芽并不知道自己引起了这么大的轰动,她裹着鸭绒被睡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知觉全无。 对的,她可能真的晕死过去了。 至少连迟回家后是这么觉得,他见屋子漆黑一片,想像中正在洗手作羹汤的新婚妻子不见踪影,就连他奋力的关门开门,甚至于不小心打破了一个施华洛世奇的水晶杯,都没能得到一丝丝的回应。 许是出门去了,他皱眉,耐着性子把杯子渣滓扫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拿起抹布蹲在地上细细摸擦了一番,生怕留下点隐患,把家里那位的脚给割破。 生气她这整天下来,没有半点消息,现在天已经擦黑,她却无意报备任何去向。 连迟松了领带,将抹布狠狠丢进水槽里,闪着戾气的眼神在夜里像匹要去寻找猎物的狼,他拿出手机,快捷键拨了个“1”。 熟悉的声音却从屋里传来。 他惊疑不定,悄声进了卧室,打开墙壁上的小灯,才终于看清床上面隆起的一个小包,手机还在尽职尽责的响着,被子里的人却好像没有半点反应。 “常烟?” “常烟?” 唿喊声似乎有了点作用,里面的人轻轻嗯了一声,似有若无的,他快步走过去,将被子撩开一个小缝,有股热气被敏锐地捕捉。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便立马跑到客厅去拿体温枪。 “哔”的一声,绿色萤光屏幕上忽闪忽闪着一组数字——39.6。 连迟眉头一皱,顾不上再多余找问题去难为她,从衣柜里找了件长款羽绒服,裹在人身上,一路抱着出了门。 第20页 车子疾驰在夜幕里,从路灯的光影下穿梭,连迟紧抿着嘴唇往医院的方向冲刺。 常烟不知道这些,她觉得自己的脑袋空空荡荡,潜意识里在叫嚣着自己醒来,她觉得自己睡了很久,而有件事情她还没有做。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她才终于毫无意识的开口,在寂静的氛围里出声。 “电话,我的电话。” 她听到有人在问,“你要电话做什么?” 做什么……她空空如也的大脑耗尽力气的转了几圈,好久才磕磕绊绊道,“我老公吃饭没有啊。” 一句话之后,人便又睡了过去。 不知着夜的临市又下起雪来,不知身边的男人,心中已是暴裂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常烟:扶我起来,我要给我男人做顿饭。 我今天跟家人开车四十分钟去吃了顿自助又回来,整个人困到懵逼,小天使们行行好,看文的时候帮我捉捉虫,我及时改。 行行好吧大家。 第12章 狼狈一夜 天下的医院都不缺生意,不论当时几点几刻,你进了那个门,就没有空无一人的时候。 一波波人涌进来,急诊的保洁阿姨甚至来不及擦干净这片泥脚印,便又有新的印上来,附近喝醉斗殴的人满脑袋血送进了,在地上开出一朵朵红色的花。 常烟浑身无力的搭在宽阔嵴背上,喷出的热气洒在连迟脖颈上,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刺鼻,终于使她掀开了眼皮。 “我好疼啊。” 正焦急看着时钟等待化验结果的男人闻言连忙低头,宽大的手掌带着凉意搭在她额头上,引来一阵酥麻的舒适,“哪里疼?” 她抬起胳膊,想指向自己疼痛的地方,却发现连手臂也是酸软无力。 高烧最难过之处莫过于此,她的头又晕又疼,身上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又冷又热,身上的每一处肌肉都泛着被人敲打了一遍的酸疼。 她烧的迷煳了,也说不清自己哪里疼,只能干着急,不多时就埋头哭起来。 细密的啜泣声从身边传来,像一把划拉开血肉的小挠子,一下一下从左到右拉扯着心头那条神经,连迟心疼的无以復加,却因为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只能张皇失措。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起身,想要赶紧去自助印表机上取化验单。 刚要走一步,手就被人拽住,细细嫩嫩的却泛着股冷意,回头看了眼,常烟烧的眼皮都水肿了,吸着鼻子轻声道,“你去哪?” “我去拿化验单,要给医生看的。” 继而那只手便松开了,他看见常烟委屈地倚着橙黄色椅背,皮肤白的好像要透明了,“那你快点回来。” “你快点哦。” 那时候,连迟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超出依赖的情绪,他走两步再回首,常烟还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像个迷路的孩子,等待着家人的认领。 “医生说是流感,化验结果我已经发给你了,注射液也拿回来了。” 常烟因为身上的酸疼已经没有睡意,开始愣愣得盯着正在驾驶位上通话的男人,眉毛眼角往下耷拉着,无精打采。 “看我做什么?”连迟挂断电话,从后视镜看了眼身边的女孩。 她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沉默着将眼神收回,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开始后悔昨晚喝的那两杯酒,害得两个人今天受了这么大的罪。 注射室满了人,连迟打了两个电话,约家庭医生过来点滴,车子在小雪里终于挪到家里。 常烟突然侧身,声音沙哑问,“你还没吃饭吧。” 她的思绪终于归位,车上的电子时间显示9:43,他空着肚子跑前跑后,甚至刚才出门的太急,他都没给自己套件外套。 单薄的衬衣勾勒出他的肌肉线条,常烟眼睛巴巴的又酸起来。 “我错了。” 铺天盖地的内疚感涌上来,连迟听此却未发一言,动作迅速的下车,又到她这一边打开车门。 手法利落的解开安全带,将她羽绒服上的帽子紧紧扣上,一只手垫在她膝盖窝处,一只手撑在她的背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抱了起来。 “开下门,”他腾不出手,见常烟乖乖用指纹开了锁,“头收一收,别撞到门上。” 热腾腾的屋子里,连迟继续忙碌着烧了一壶热水,又打电话叫了两份晚餐,常烟盘着腿坐在沙发上,鼻腔里泛上一阵酸涩。 许是生病的人格外脆弱,也许是常烟觉得自己这份债怎么越还越多,渐渐也就不敢去看他,只能闭目养神地将头扬起。 露出天鹅一般的脖颈,上面还隐约显现出几根青色的血管。 连迟将内外事情都打理好,看见她不发一言的样子,心里那点气又消失的无影无踪,长腿一迈,便坐了过去。 身旁的沙发塌陷下去,常烟睁眼,悻悻瞧着他。 那双眸子的亮即使是病气也掩盖不住,无论开心还是难过,立马会灵动的告诉世人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哪怕这几年受尽了苦,也没能使它沾染上一丝的世俗。 连迟庆幸,即便自己晚了许多年,也还是拥有了她。 他将人轻轻圈进怀中,无奈地放软了语气,“你的任何事都可以麻烦我,唯独生病这件事,我不愿意见到你这样子。” 第21页 这些话实在不算浪漫,但质朴地令人落泪。 常烟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贪婪地汲取着这点温暖,她觉得自己恍惚间掉落了一个陷阱,太过于温情,以至于梦幻。 如今许多大医院已经不提倡吊瓶,但是对于高烧患者,往往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常烟被手臂上的刺痒唤醒时,身上的热已经消散无影踪,她看见床头柜上放了个体温枪,便拎起来在自己耳朵边“嘀”了一下。 已经彻底退烧了。 身上的酸痛还未彻底褪去,她疲惫地坐起身来,注视着自己胳膊上那明显的两片红疹子,脑袋里“哔哔哔”的开始发起警报。 什么青霉素、头孢过敏而死的新闻开始在她脑袋里放电影,人吓人吓死人,她掀开被子,四处找自己的手机。 死之前还要跟连迟交代点事情,让他千万别担心。 “你怎么不穿鞋?” 卧室的门被推开,高大身影端着一小碗冒着热气的肉粥进来,眉头皱起一个疙瘩,手背上青筋勒起,看起来十分生气的样子。 常烟见到他,所有的惧怕都化成了委屈,小心翼翼挪到床边坐下。 白色棉质睡衣的袖子捋起来,白藕段似的胳膊上刺眼的两片红,“我是不是要死了,我过敏了。” 不甘心似的,她挠了挠腰上发痒的部位,“身上也起了,好几个地方都有。” 她光裸的小脚悬空着,睡觉的时候不听话,裤腿松垮的挂在膝盖上,半截小腿就这么露在空气里。 连迟深吸一口气,将热粥放在抽屉柜上,走过去将她的衣服拉下来放好。 “我问过赵医生了,你这是药疹,对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消下去需要一点时间。” “你早就发现啦?” 清晨的阳光极好,连迟将厚重的窗帘拉开,便倾泻而入洒满了整个卧室,他无可奈何道,“你昨晚一直在挠,我顺着看了几个地方,发现你起了疹子。” 他生的好看,却天生严肃,不仅长相还有气势,即使在家里已经收敛很多,仍然还是带着点不怒自威的气势。 常烟被他这么一说放下心来,任谁面对连迟那张脸都生不出疑虑来,除了钦佩他的沉稳,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反应。 殊不知,昨晚赵医生是如何一脸懵逼的在睡梦中被电话吵醒。 又是如何一脸懵逼的听连大少爷慌里慌张地说,“我妻子可能药物过敏了,她身上起了红疹子,一直发痒,我现在是应该带她去医院还是直接叫救护车。” 救护你大爷啊。 赵医生心中吶喊一声,无奈地解释了半个小时,才终于被放去睡觉。 好好的大老闆,怎么是个医盲。 临市在一场小雪之后,悄无声息爆发了一场大范围流感,常烟作为时代的弄潮儿,后知后觉被连迟列了这场流感的第一批患者。 “我那是喝酒导致的。” “没听说喝酒会发高烧的,医生明明说你是病毒性流感。” 她偷摸翻了个白眼,那晚上她也在,医生说了什么她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就是当时发烧,显得迷煳了点罢了。 还真当她烧穿了耳膜啊。 然而迫于强权,她还是听话地在家里躲避病毒,每天专心专意修改自己的毕业成衣,用了三四天才绣出个刺绣轮廓。 纱质材料容错率低,稍微闪神便会拉丝走线。 此时,她正在为第四次绣歪了的鸢尾花而急躁,拆线的时候一不小心又勾破了纱,价格昂贵的一块布料已经是伤痕累累。 用是不能用了,常烟气结,针线狠狠拍在茶几上,想缓口气。 桌面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她端着一杯热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这个时间连迟不应该会打给她的。 来电显示一个本地的座机号码。 她猜想不是快递就是gg,接起来便听见一声口音标准气度温柔的问候,“您好,请问是常烟小姐吗?” 哦,这种开场白,应该就是gg了。 被刺绣磨净的耐心不允许她好声好气的回答,“我不买房。” 作势就要挂断电话的瞬间,她听见对方非常焦急的辩解了一声,“我是me杂志的人事我在招聘网站上看见了您的简歷我不是卖房子的。” 一段没有标点符号的自我介绍只用了五秒钟,却成功使拿着听筒的人瞬间石化。 一边不可思议刚才这位hr在如此变态的语速下普通话依然标准的像播音员,一边她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她刚才说了什么屁话,她说人家是卖房子的。 心如死灰地干笑了两声,“真不好意思,我刚发了烧,脑子不是很清楚。” “哦,那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能进行正常的交流吗?” 常烟瘫倒在地,心想——能不能的,我都这么神经了你们也不敢要啊。 作者有话要说:hr:我看你脑子确实不怎么清楚。 第13章 牛奶喝掉 “连总,白鸽那边提供了合同,您看一下。” 时针指向六,一秒不差到了下班时间,韩琳将文件拿进来,丝毫没有下班的意思。 网际网路公司加班到八点九点已经是常事,尤其是年底事情多大家忙不过来,按时下班想都不敢想,不如蹭个加班费,晚饭还能报销。 第22页 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里,连迟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时钟。 单手握拳放在嘴边干咳了一下,沉声道,“我晚上还有点事,文件拿回去看。” 边说边心虚的拿起大衣和文件,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十一楼总裁办的各位心里跟明镜似的,表面温和遵从,心底里却偷偷吐槽—— 你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回去陪老婆。 他到家时,常烟正站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听见开门的声音,立马回头道,“帮我下楼买瓶酱油好吗?” 得,媳妇说的话能不照办吗,连迟把文件放在鞋柜上,立刻马不停蹄又出了门。 小区里有一家住户在自己车库里开的超市,柴米油盐水果蔬菜应有尽有,往往两人懒得去商场了,便来这里随便买点儿。 店主记人的能力极强,见他进来,便把手上的瓜子皮一扔,赶忙提了个塑胶袋道,“我还念叨着呢,你老婆下午买了两斤砂糖橘,结果忘了拿。” 他早就习惯了常烟丢三落四的毛病,点头道,“多谢,另外我再拿瓶酱油。” 圆润小巧的橘子在透明塑胶袋里,常烟一次能吃七八个,甜的晚上止不住的咳嗽,说了她好几次,就是不听话。 连迟付完钱,不情不愿地往家走,手机就嗡嗡的响起来。 方成明那边嘈杂得很,不知道又是谁开的局,只听见他乌拉哇啦地嚷,“兄弟,我刚才在琳琅轩看见韦斯奇和木真了。” 白鸽日化的小少爷和木真吃饭。 他眼睛一眯,继而不屑道,“他是想从二房下手啊。” 众所周知,白鸽日化江河日下的原因,便是前几年董事长韦少峰和自己正妻闹翻,据说当时他在外面的情人带着十八岁的儿子找上门,大家摊了牌,韦少峰的妻子一怒之下带着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离婚撤资。 许是自己那个小儿子在外面养的久了,韦少峰格外心疼,这几年闯下的大祸小祸都给掩饰太平,还为他在白鸽里谋了个业务经理的职位。 “我派人进去打探打探消息?你这收购已经临门一脚了,别再生什么么蛾子。” 连迟闻言,沉吟了半晌,望着自家那扇亮着灯的窗,拒绝道,“不必了,让他去折腾,这样教训才能更深刻。” 常烟自然不知道他生意上的事情,只知道酱油再不来,这饭就没法吃了。 指纹锁的声音一响,她便赶紧迈着小碎步过去,从满身寒气的男人手里接过东西,“快快快,你换衣服,我菜要出锅了。” 她穿了双毛绒兔头的拖鞋,一走起来两只耳朵就开始晃悠,啪嗒啪嗒在屋里响。 连迟盯着她走进厨房,紧身毛衣勾勒出纤细的嵴背轮廓,两侧蝴蝶骨支棱起来描画出流畅的线条,他中了邪似的走过去,长长的手臂一圈,便把人抱在怀里。 突然亲密的动作将挥舞着锅铲的常烟吓了一跳,她停顿下来,感受到连迟罕见流露的疲惫。 自结婚以来,他每天起床最晚不超过八点,经常悄无声息的离开,傍晚回家,在书房呆到十二点多,除了忙工作,还要管着她,吃什么喝什么都要过目。 其实他也会累吧。 常烟关了火,反身回来抱住他,“工作很忙吗?” 他实在太高,她需要踮着脚才能拥抱那支脖颈,散落的髮丝堆在他的锁骨,使感官敏锐的男人浑身起了一阵酥痒。 “砂糖橘,每天只准吃四个。” “……” 推开身上的男人,常烟将炒熟的菜装盘,“吃饭。” 常烟的口味最为南方,冬笋腊肉汤,糖醋排骨和一碟虾酱空心菜。 两碗米饭见底,连迟还想再续一碗,她担忧地接过来,“晚上吃太多会不消化吧,你中午都不吃饭的吗?” 继续扒拉起米饭的男人道,“时间比较紧,常常随便塞几口就继续工作了。” 提起工作,常烟才突然想起自己的事情。 她舀了一碗汤,小口啜着,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心翼翼道,“我明天可能要出门参加一个面试。” 闻言,正风捲残云的连迟停了下来,深邃的眼望过来,带着几丝审视,使常烟莫名有种压力大的感觉。 “哪家?” “me杂志,在时尚界还挺有名的,我想去试试。” 他没说话,垂眸放慢了咀嚼地速度,而后点头道,“你喜欢就好,离家远吗,我派司机过来?” 见他放行,常烟心情大好,笑眯眯地摇头,“不用啦,我投简歷的时候都选择了离家比较近的公司,打车几分钟就到了。” 流感风潮还没彻底过去,坐地铁她肯定不敢提,只能选择稍微奢侈点的出行方式。 男人颔首,“那今天晚上早点休息。” “少吃点橘子。” “……我吃饱了。” 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连迟哑然失笑,起身把晚盘里的残羹剩饭倒进垃圾桶,又把餐具放进水槽,甩甩手,进了书房忙碌。 常烟摸清了他的作息,悄摸摸坐在客厅里吃了六个砂糖橘,又准备了一下明天面试的相关资料,一抬眼就快到十点。 第23页 她倒了杯热牛奶,跑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 “进。” 白色的木质门被推开一个缝,她先把头探进去,见连迟正在全神贯注看着电脑屏幕,双手交叠放在下巴处,眼神一转,带着疑问望向她。 “我热多了牛奶,你可以帮我喝掉吗?” 她端着玻璃杯走进去,没注意到他耳朵上的蓝牙耳机,自顾自说道,“牛奶不能隔夜放,倒掉真的好浪费。” “好。” 见他应允,常烟憨笑起来,临出门的时候,又不放心地回头询问,“你没有乳糖不耐吧,要是不喜欢不要勉强。” “不会。”连迟劝慰道,为了表示自己可以,当时就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见她立马蹦蹦跳跳地离开,连迟心里喟嘆一声,视线转到屏幕上,几个公司的高管正在视频里假装忙碌,没事做的开始数天花板上的壁灯。 “继续说。” 一场视频会议结束已经十二点半,连迟坐在办公桌前按摩了一会儿太阳穴,才懒懒起身去洗漱,收拾好之后发现卧室里常烟已经睡了。 她睡眠极好,不论什么时候,只要给她个枕头,不到十分钟便能熟睡过去,连迟拉开抽屉,吃了两片褪黑素,便轻轻撩开被子躺进去。 感觉到有个热源靠近,正梦呓的女孩立马翻了个身凑过来。 她总喜欢拱着连迟的胸膛睡,跟个圆规似的,以头为中心,在半夜里翻来覆地转圈。 将手搭在她毛茸茸的脑后,连迟想起晚饭时候的自己。 他本意自然不想她出去工作,那声拒绝即将脱口而出,幸亏理智阻止了自己。 婚姻这种脆弱的关系,须得靠人去维持,他说不能去,常烟便会乖乖待在家里,她总是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太低,时间久了,她就会累。 睡意袭来的时候,连迟还摸着她的头。 那种怀抱的满足感,令他心里舒服了很多。 面试时间是上午十点钟。 常烟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的找地方坐下,身旁穿着黑色风衣的女孩见状转头看了她一眼,满脸的清冷孤傲,浓黑的眼线下,一双眸子静静盯着她。 她咽了下口水,很尴尬地笑了下,便低着头假装看手机。 时尚圈子不成文的规定,来这里工作的家里条件都还不错,尤其是杂志社,实习生的工资都是能低则低,但是你从事这个行业,总不能穿的太差,久而久之,那些缺少家里经济支持的人,也就避而远之了。 如果不是连迟承担了家里所有的花销,常烟肯定也不敢来这面试。 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菸灰色呢外套,两年前的款式,袖口被磨破,她自己绣了朵暗金色的镂空五瓣花上去,稍微地掩饰了点寒酸。 “常烟。” “有。” 报名的面试官打断飘散的思绪,她连忙起身,拿好自己的面试资料,三步并两步的走过去,一路上感受到了所有面试者行来的注目礼。 三位面试官都是女性,见她进来,微微颔首,便低着头去打量她的简歷。 坐在中间的女人,一头性感的红棕波浪卷,不顾天气寒冷穿着一条中袖的绛紫色v领连衣裙,首先开口问道,“服装设计的研究生,怎么会想到投简歷到杂志社?你们应该更喜欢去成衣厂,那里的报酬比我们这丰厚得多。” 何止是丰厚,抄一版图就有好几百甚至上千,而me这里,每月只有八百津贴。 常烟不是什么标新立异的人,中规中矩道,“时尚杂志涉及的范围比成衣厂要宽泛许多,设计、搭配、营销在这里都能接触到,这些对我的设计上的成长帮助会很大。” 波浪卷女士点了点头,便再也没开口说话,之后其他两位也只问了些比较平常的问题,比如发展期望和工作要求等等。 面试只花费了十五分钟,常烟就慢吞吞地离开了me所在的写字楼。 冬日暖阳下,她丧丧的觉得,自己应该是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常烟:你毁我橘子天堂,我让你喝奶丢人。 下本文是姐弟恋yo~《别叫我姐姐》,感兴趣的小天使收藏一波不迷路嘿嘿。 第14章 老闆娘好 白鸽日化。 两代人拼下一栋十五层的写字楼,只可惜品牌即将易主,韦少峰上了年纪,在空调房里止不住地咳嗽。 他的大儿子和小儿子分坐两边,态度迥然不同,老大韦斯然天生内向做事沉稳,此时正在翻阅收购方案的合同条例;反观小儿子韦斯奇,无所事事把玩着手里的银灰色打火机,蓝绿色火苗生生灭灭。 如此三方坐镇,便是为了与来人的谈判。 连迟自从进门便少话,除了基本问好,其他关于收购的问题皆有法务和秘书回答。 这档子事从去年便开始着手,至今已有十几个月,上下关系左右利害,韦少峰见遍了临市十几位买主,最终才决定把公司交到幻影手里。 许是近几年收益下滑的厉害,见惯了人情冷暖,他也没了早年不可一世的气概,说话都自觉低下了姿态,“待会儿签完合同,连总可不要着急走,咱们坐下吃顿便饭可好?” 常烟一如既往的没有消息,连迟皱眉,念着自己也没有回家吃午餐的习惯,便点头道,“可以……” 第24页 后半句的客气话还没说完,旁边便有人插了一嘴: “这价钱,我觉得咱们还得再谈谈。” 韦斯奇手里照旧玩着那个打火机,一脸不怀好意地笑,成竹在胸地翘着二郎腿道,“这个价钱放在三个月前是挺合适的,可是现在……” “人家天弘啊,比你们多出五百万。” 白鸽没有上市,属于本土家族企业,价钱这种事都听做主老大的,连迟闻言看了下韦少峰的脸色,果然成了鹅肝紫。 只见他大巴掌一挥,狠狠拍上韦斯奇的后脑勺,恨铁不成钢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闷闷的声音,听上去都疼,韩琳皱了皱眉,跟自家老闆交换了眼神。 她优雅地起身,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好,礼仪满分道,“既然三位有分歧,我们连总也不强人所难,合同上的条件是我们的最终决定,三天后如果您改变了主意,还烦请联繫幻影。” 连迟也慢悠悠地站起来,微微颌首在几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磨砂玻璃门刚刚关上,便能听见屋里爆发出气急败坏地争吵声,大家置若罔闻,乘电梯一路离开,却在大厅遇到了老熟人。 灰色西装和宝蓝色的领带,他一身的浅色,与连迟刚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如同他们的性格。 木真主动迎上来,伸出一只手,“好巧啊,连总。” 斜睨了那只手一眼,连迟并未给予任何肢体反应,不冷不热地说,“不巧,木经理也是来谈收购案的吧。” 气氛瞬间僵持,两人站在那里,无论样貌还是气度都出类拔萃,他们之间的火药气息太过明显,令路过的人退避三舍。 此时韩琳忽然上前,用几人恰好都能听见的“悄悄话”说道,“总裁,我们该回公司了,一点钟还有会要开。” 他眸眼疏离,一字一句道,“不了,我要去陪我夫人吃饭。” 那两字咬的极重,连迟似笑非笑,擦肩而过离开。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悄然结束,谁输谁赢,只有当事人清楚。 常烟悻悻地往家的方向走,腊月的风在今天失去了力气,走了二十多分钟,穿着羽绒度竟然觉得发汗发热,她心里失落,便直接找了条路边的长椅坐下。 再好的绿化到了冬天都会失去颜色,她瞧着脚底枯黄的叶片,长嘆了口气。 简直就像她干枯的心。 手机一响,她翻开掌心,看见连迟的名字,心里随之涌上一阵委屈,她低着头,“餵。” 似乎是听出她并不高昂的情绪,对面也顿了下,才说道,“吃饭了吗?” 看了看时间,居然不知不觉到了十二点半,她无精打采,手指绕着发梢转了几圈,“没有呢,我还在外面,没回家。” “位置共享过来。” 通话随之中断,常烟用微信把自己的定位上传,便乖乖坐在那里数石子,心里开始默默盘算着自己还要再去投哪几家公司。 或许哪家主打原创的网店会需要她也不一定。 连迟驱车过来时,隔着几十米,就看见坐在长椅上的小姑娘,即使她把羽绒服的帽子紧紧扣在脑袋上,还听话的缠了几圈羊绒围巾,他依旧立马能辨认。 性能优越的车子剎车,抓地发出一声刺响,正走神的人双眼懵懵懂懂地抬起来,在阳光下泛着点浅琥珀色。 “快上车。” 小小的人儿似乎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小跑过来,双腿扑棱了几下爬上来,关上车门立马将围巾帽子都摘下来,长长地唿吸了一口。 “热死我了。” 见她听话,连迟心情自然好,嘴角带着细微的弧度转动方向盘,在调头路口换了个方向,“去我公司附近吃吧,下午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虽然疑惑他为什么要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带自己去吃饭,但是心情失落的时候能有人陪,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常烟立马笑眯眯地点头,一双大眼睛完成了半月牙,熠熠生光,“嗯!” 城市电台在中午也有点歌节目放送,主持人柔软的声音在车厢里徐徐而谈,搭配着舒缓的背景音乐,将压满心底的事情都变作绵软,蠢蠢欲动的想要离开心脏。 她懒洋洋地倚在真皮座椅上,挺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我的面试可能没通过,她们好像对我没什么兴趣。” 难得听她提起自己的事情,连迟倒也多出了耐心,挑眉回问,“怎么说?” 简单的三个字像把钩子似的挑起了常烟的话头,她把自己和其他面试者的种种利弊分析了一遍,又重复了面试官的问题和态度,事无巨细地讲给他听。 “你说,这是不是没希望了。” 车辆平稳的行驶,连迟从头至尾没给过她一个眼神,看上去不甚在意的样子,再开口却是详尽地分析,“面试的时长与他们对你的满意程度没什么必然关系,或许你的简歷已经足够展示你的实力与特点,那么面试的作用就是要看你对薪资和制度的要求与他们现有的是否相符。” “再者,这种集体面试的主面试官都是项目负责人,他们能问的很有限,说多了反而会给你错误的引导。” 第25页 常烟被这头头是道的说法折服,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希望。 “me的简歷投递时间截止到什么时候?”连迟继续问道。 她慌手慌脚去查,“好像是……今天。” 车子停在一家私房菜门前的停车位上,立马有门童过来帮忙开门,常烟道谢着下来,小跑到他身旁,十分自然地挎上他的胳膊,“为什么问这个呀?” 他下意识瞥了一下挽着他的小手,心情不自觉又愉悦了几分,面上却故作平静,“如果录取你的话,三天内会有消息。” 这个时间段是他的经验所谈,大多是正规公司都有这么个延期,十分正常。 但是在常烟的眼里,他简直就是村里的大仙,上下嘴皮一翻就能在她心如死灰的胸膛里再点上一把火。 心情豁然开朗,她拿过菜单扫了一眼,觉得羊排都比平时好吃了许多倍。 当然,结果就是她吃撑了。 私房菜的老闆都是人精,看见连迟破天荒的带着女性来吃饭,心里自然打起了小九九,见她悄悄打了个嗝,便十分贴心又送了个红果酪。 酸到皱眉的口味,常烟却一口接一口,看的连迟都跟着牙疼。 他看了眼对面已经心满意足的小妻子,满含着宠溺摇摇头,拿这个馋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更不知道她吃的这些东西都长到哪里去了。 默默看了眼时间,他提议,“我今天下午有个会议,你愿意在公司稍等我下吗?结束后我们一起回家。” 吃到肚撑,常烟也实在不愿意麻烦司机送自己,呆呆地点了头。 声音软软糯糯,像盘甜藕节,“好的。” 真是太乖了,连迟一边刷卡结帐,一边被这两个字吸引了注意力,她正在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套起来,动作慢吞吞像个小福娃,以为他不注意,还偷偷颳了刮盘子里剩的红果酪。 两人干脆没有开车,从私房菜走到幻影的写字楼,只是过个马路的距离。 第一次到他的公司,常烟心底里紧张,便慢慢落后一步,躲在他身后,两只手搂着他的胳膊,甚至想把脸也埋进去。 她的视线直视着地板,头也不敢抬,只能听见身边路过的人都十分愉悦地打着招唿—— “老闆下午好。” “老闆娘下午好。” 老闆娘? 常烟被这三个字噎住,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居然配得上这么沧桑的称唿,一怒之下,便想抬头反驳,“不要叫我……嗝。” 响亮的打嗝声,昭示了幻影的老闆娘中午肯定吃的不错。 众人和善地笑起来,常烟脸“唰”的就红了,双手捂着嘴,顶在连迟的后背上没脸见人。 “不许笑她。” 大boss护短,在电梯里清冷地命令,笑声戛然而止,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常烟站在角落里,用头一下一下顶着他的后背 感觉更丢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本来不想让别人分走篇幅的,后来觉得只写小两口太腻歪,还是得来点剧情调节口味。 哎,做亲妈好难。 第15章 如梦似幻 只闻其名大概可以用来形容韩琳对常烟的印象。 调查过她从小到大所有的履歷资料,为她请过律师买过衣服,订过餐厅见过结婚证。 就是没能当面见见这位,能把无欲无求的脸大总裁拿下的奇女子。 韩琳难得能抛却自己作为秘书的职业操守,不自觉地用隐晦目光去探寻别人,只见常烟双手交握,双腿併拢,目不斜视地坐在沙发上,一张巴掌大的脸白皙洁净,长相与气质都透着股玲珑。 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 “白鸽那边没联繫我们?” 她瞬间回神,又恢復了专注工作的模式,“没有,而且韦少峰父子确实跟天宏的人共进了午餐,看样子您的猜测是对的。” 天宏那边的价钱应该却是高了不少,才能让韦少峰心甘情愿地改变主意。 连迟将会议要用的资料收拾整齐,起身道,“让子公司那边按照计划行事,三天后我要见到成果。” 两个人跟打哑谜似的,常烟坐在那里,越听越迷煳,深感自己实在没有做生意的天赋,甚至有点想睡觉。 正在工作时间的男人转头看见她正悄悄低着头,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他将ipad拿过来,“无聊了就玩一玩,我先去开个会,很快回来好吗?” 他每次说话都好像是对着小朋友—— 爸爸去上班,你乖乖在幼儿园等我来接你,好吗? 常烟无力吐槽,点头称是,便拿起ipad下载游戏。 空旷的办公室瞬间变得寂静,良好的隔音装修使她没办法听见外面的任何声音,泡泡龙游戏在新设备上要从第一关开始打,她玩了两局就觉得没意思。 点进设计师网站,浏览了一圈,眼皮就开始打架。 中央空调的风正对着沙发的位置,暖洋洋的吹拂感带来一股疲倦,她撑了撑眼皮,最终还是把身上的外套一脱,半靠着沙发扶手,闭目养神起来。 时间悄悄的流逝,她却是越睡越深,不自知地砸吧着嘴,从半倚成了半躺。 第26页 连迟进门来,便看到这幅光景,瞧见女孩半个身子耷拉着,另半个身子仰在沙发上,怎么看都累得慌。 他将门轻轻关上,走过来把她的鞋子脱下来,稍微使力,便把人整个搬了上去。 常烟被吵得翻了个身,不太愉悦地哼了两声,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将以前加班用的薄毯给她盖上,办公室的主人反而成了蹑手蹑脚那一位,还在钉钉上吩咐了二十一楼的每一位—— 勿敲门、勿电话。 睡得深沉,常烟正忙着做梦,忽觉自己鼻头髮痒,便狠狠一个喷嚏打出来。 屋里光线昏暗,她慢慢起身,被暖风吹得喉咙冒火,过敏性鼻炎也犯了,随之就是响亮的好几个喷嚏。 “睡醒了?” 她循着声音望过去,连迟坐在办公桌前关切地望着她。 用手挠了挠自己的鸡窝头,常烟才后知后觉,自己这是在哪里。 立马惨兮兮地一撇嘴,声音沙哑地说,“我口好渴啊。” 用手指着墙上的通风口,“那个东西一直在吹我。” 边说着又打了几个喷嚏,鼻头肉眼可见的红起来。 修长的手指端着杯温水跨步过来,将小小人搂在怀里,亲自小口小口地餵着,“把它拆了。” 闻言,控诉者瞬间安静下来。 中央空调呢,很贵的。 她瘪着嘴,被一杯水滋润过的喉咙好过了很多,继而又挠着乱糟糟的头髮,“几点了。” “五点半了。” 睡了快三个小时,常烟无力的往后一仰,觉得自己人生最丢人的时刻就在这里度过了,捶胸顿足之后,“你干嘛不叫我起来?” 温香软玉在怀的人莫名被指责,连迟眉头一挑,见她怒睁着黑白分明的圆眸,格外好笑。 将她乌黑的长髮揉搓的更乱了些,他笑着起身,“那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还难得幽默的行了个绅士礼,朝她轻轻眨了下眼睛。 公主吸吸鼻子,傲娇地点头,“勉为其难吧。” 两人从那扇贴满了真皮装饰的大门出来,二十一楼所见之地皆忙碌,于室内听来的安静,在这却是电话铃声不绝于耳,穿着高跟鞋的女士匆忙地小跑,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对比之下,她吃饱就睡的行径多么可耻。 韩琳率先注意到他们,连忙赶过来,手里拿着蓝灰色的文件夹,“总裁,子公司那边刚发过来的报表,明天开始收盘。” “可以,”连迟接过,随意翻了两三页,“继续。” 他好像只有对着自己的时候,才有解释的耐心,甚至是些过时的冷幽默,而于外,他总是冷静疏离,能两个字说说明白,就不会用三个字。 看起来多成熟,实际也才二十八岁,带领着一家百人公司在临市占据席位,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意气风发。 “怎么了?” 见她望着自己发愣,发号施令完的连迟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无缝切换,又充满了亲昵,“我脸上有东西?” 常烟快速地摇头,“没,我们快走吧。” 她低着头穿越忙碌的人群,身后的男人不紧不慢追上来,轻轻牵起她的手,放在左侧的衣兜里,粗糙的指腹摩挲她的五指,毫不避讳旁人暧昧的眼光。 “你这样……大家都看见了。” 常烟红着脸,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不想被捏的更紧。 “怕什么,合法的。” 这份好来得太浓烈,常烟不禁又愣住,许是太久没被人这样好好对待,竟有些不真实。 取车的路上,两个人牵着手在人行道口等待红灯变绿灯,身旁拥簇着许多下班的人们,这时刻的寒风和萧瑟,搭配车水马龙的灯光和鸣笛,仿佛一切都在她的眼前放慢。 不远处的滨江边,地标建筑上的led显示屏还挂着半个月前跨年的gg没换。 粉色的数字代表节日的日期,上面写着—— 新的一年,好好爱你。 常烟看得入神,直到被身边的丈夫拉着往前走,在拥挤的人群中,他将怀抱张开,把人直接揽进怀中。 她鼻子忽然酸涩。 或许是北风太凉。 车子在外面停了大半天,里面的暖气早就消散的无影无踪,常烟刚爬进去,还被座椅上的冰凉触感冻得打了个哆嗦。 中午吃的多,下午睡的也多,她侧头道,“我不饿。” 专心倒车的男人闻言,眼神依旧盯着后视镜,嘴皮轻轻一动,“嗯,我们先去逛逛。” 他做事自有安排,常烟从不过多询问,更无从干涉,在拥挤的车流中龟速往前挪动,念在她下午被吹出鼻炎,暖气也开的低了些。 西欧百货是前几年新建,借着开发区快速发展的东风,一举打败老市区的各大商场,稳居临市生意最火爆的购物商场。 常烟却只来过一次,便是上次帮戚晓晓买护肤品的时候。 那次她着急回去做饭,来不及好好打量,今天慢下脚步才发现,原来这座商场最吸引人的,是它一楼的展览区。 展览随时会更换,闻名来观赏的人群却不会减少,常烟出于艺术生的本能,眼神不错地走过去,立马因为这场丝巾展雀跃起来。 第27页 她被人牢牢牵住,不顾人挤人的盛况,简单读了下展览简介。 “这是临市博物馆的丝巾展览,”常烟兴致盎然地回头,拿出手机递过去,“你快帮我拍几张,我回去研究研究花纹。” 已经被身边成群的香水味熏到快要昏厥,连迟皱着眉头接过来,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依言对着每款丝巾拍了照片。 丝巾的花纹都取自博物馆展品上的纹饰,或是典故演变,选色淡雅,花纹繁复,跟常烟的选题非常契合,她兴致勃勃地翻阅着照片。 见身边的男人实在已经烦的透气,便网开一面,“走吧。” 她既然发话,连迟也就不再忍耐,拽着人坐直梯到了四楼品牌馆,两人刚走了没几步,c家导购就跟身上装了雷达似的,从门店走出来,“连先生来了。” 看样子,他还是常客,常烟下意识斜睨了他一眼,开始回忆家中衣柜里挂的那些衣服。 品牌馆的人比其他楼层少了许多,店内更是寥寥无几,连迟牵着她进去,便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各种导购,手里变戏法似的,果汁、点心、新品名录一应俱全。 第一次感受到传说中的高端服务,常烟心下又是一顿紧张。 甚至打了个嗝。 在偌大却安静的店内显得格外突兀。 好在连迟似是没听见似的,伸手指了下展示台上最中间的一款包,“这个喜欢吗?” 他侧头,十分耐心地解释,“ipad上的浏览记录,你好像打开了它的购买页。” “为什么不买?” 常烟被三连问题直接砸懵,很想解释自己只不过想看看商品详情,研究一下大牌的五金件是什么制式…… 但是看了看他那黝黑的眸子,常烟莫名从中读出一种有如孔雀开屏般的执拗与需求,里面写满了四个字——让我表现。 她狠狠咽了咽口水,十分真诚地点头,“喜喜喜、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常烟:我有点慌,甚至想打个嗝。 话说各位小天使,会觉得节奏太慢吗? 第16章 英年早婚 诚如连迟所言,收到录取通知是在第三天。 彼时常烟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霸占着他的ipad看美剧,手里拿着串提子一口一个不吐籽,快乐好似活神仙。 正式的上岗邮件到达,她随意瞅了眼手机屏幕。 继而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一蹦三尺高,再三确定了上面的落款,她真的被录取了。 容易满足的人总是这样,哪怕是这种小小的实习工作,于她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好事,须得马上找最重要的人分享。 于是她忘了平日里敲门的礼貌,穿着白兔拖鞋,蹦蹦跳跳地冲进了书房,像个软乎乎的小飞弹直接冲到了办公椅上正工作的男人怀里。 “老公老公,你真是太厉害啦。” “我真的被录取了,真的是在第三天诶!” 被突如其来的赞美逗笑,连迟半圈着胳膊把人固定住,生怕她一个着急掉下去,“那我可真是太棒了。” 常烟表达完自己的喜悦,决意不再停留,仿佛自己家男人只是个庆祝的中转站。 拍拍屁股干净利落的离开。 见她离去的背影,书房门被轻轻阖上,连迟脸上的表情迅速整理,恢復公事公办的严厉。 滑鼠点击放大任务栏上的按钮,正在视频会议的几位高管,收敛起假装忙碌的样子,拿起手中的财务报告专业汇报。 对于自己刚在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并没有意识的常烟女士,此时已经兴沖沖地打通了戚晓晓的电话,忙音响了七八声,对面才慢悠悠地接起来。 “晓晓,我被me录取啦。” 常烟没什么朋友,想了一圈也只能跟她报喜,却不想对面沉默了半晌,貌似咬牙切齿地说,“就这事?” “……啊,me诶,很难进的。” 她声音越来越弱,被那头的低气压吓得不轻。 戚晓晓闻言,心却开始软了,想到常烟之前过得实在太辛苦,如今嫁了人还了债,毕业作品进行得好,实习工作进展也不错,她高兴也是情理之中。 瞥了眼已经偃旗息鼓、在床上气成个蛤蟆的男人,她心里好笑,反而不慌不忙跟常烟谈起实习的注意事项,“别太相信别人,尤其me这种娘子军公司,是非多的很。” “对,你做好分内的事情,按时下班回家做饭陪老公。” “不是你的工作不要帮忙,老好人那套作风你给我收敛收敛。” 老母亲般的叮嘱一旦开始就很难结束,常烟虚心接受教诲,不知不觉就过去半个多小时,两人说的口干舌燥,这才准备挂断电话。 突然那边传来大力的关门声,有个隐约的男声,“戚晓晓,你成心吧。” 声音不算大,她听得不真切,但心底警铃打响,试探道,“你那边有……男人?” 看了眼壁钟,九点半。 这个时间她难道不应该在宿舍里吗? 然而戚晓晓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随便两句话混过去,再三叮咛她不要任人欺负,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二十四岁的常烟拿着手机在客厅踌躇了很久。 第28页 终于灵光一闪,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坏了什么好事。 “想什么呢?” 开完会的男人走出来,拿起她的杯子随意喝了口水,便见自己老婆忽然咸鱼似的平摊在沙发上,捶胸顿足。 “常烟啊常烟,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啊。” 见惯了她三天两头髮疯,连迟挑了下眉,将人直接提起来带回屋里去,“你啊,有这功夫不如早点睡觉,好好应付上班第一天。” 男人不会懂的。 常烟哀怨地抱着鸭绒被,注视他前去洗漱的背影,一想到自己破坏了好友的性福生活,心里就阵阵懊恼泛上来。 但这并不影响她良好的睡眠。 连迟擦着头髮回来,刘海快要遮住了眼睛,他嫌弃地揪了揪,准备找个时间去修剪一下,再抬头,媳妇已经睡得香香甜甜。 她睡觉不算老实,且还有个怪癖,她一定要抱着什么睡,他不在时,就总要抱着床边睡,每天晚上都用这种岌岌可危的姿势迎接他。 半个身子悬在外面,好像你上前轻轻一推,她就要掉下去。 他将毛巾随手搭在椅子上,钻进被子里,将人从边角抱回来,轻轻揽在怀里,被惊动的人儿小小的挣扎,后又被拍打嵴背的动作安抚。 房间归于平静,连迟阖上眼睛,手掌搭在她的头顶上,浅浅睡去。 常烟于半夜惊醒,中了邪似的,脑海中翻来覆去响起一个声音—— “戚晓晓,你成心吧。” 短短一句话,她在心里反覆咀嚼了好几次,熟悉感涌上心头,黑暗里的寂静让人心智更加清晰,仿似有惊雷直线坠落,狠狠砸在了脑中。 她下意识推了推身边已经睡熟的男人,他懵懂地睁开眼,声音因睡眠而沙哑,“怎么了?” “老公,方成明有没有女朋呀?” 任谁大半夜被吵醒,理由还是老婆对其他男人的兴趣,都不会高兴。连迟眼睛在黑夜里默默盯着她,半晌,才稍敛不悦道,“有的是。” 说完便再也不理,将那个小脑袋使劲按到怀里,“赶紧睡。” 常烟这次彻底失了眠。 第二天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常烟鲤鱼打挺,直直坐起来。 诧异于她今日的干净利落,连迟把手机放下,缓缓起身,正想着打趣一番。 却被那双熊猫眼吓了一跳。 眼底整片青灰,常烟回头斜睨了他一眼,继而施施然起身去了洗手间,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化妆镜里,连迟再三打量她,又想起昨晚她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到底怎么了?” 常烟不说话,拿出前几天买的化妆品,涂了点遮瑕在眼底,企图能把焦虑的痕迹遮盖住,然后随意打了个底,涂了比较日常的豆沙色口红。 她天生适合淡妆,这么打扮更添了一份靓色,连迟见状,也不免欣赏了一会儿。 可是老婆不给面子,丧丧地留下一句,“我即将陷入无能为力的难过之中。” 继而丧丧的离开。 白炽灯下的洗手间明亮整洁,连总刷着牙,在镜子前面思索了许久许久,仍然没能猜透,最终只能感慨—— 年龄的鸿沟真是不可逾越。 两人随便吃了牛奶面包便一起出门,常烟在玄关思索了很久,最终还是拿出了自己那双有点旧色的帆布鞋,刚要套上去,便被人阻止。 连迟把鞋柜里新给她买的那双牛皮短靴拿出来,弯下腰亲手给穿上。 “买了是给你穿的,总是放在柜子里作什么。” 小巧的脚在他宽大的手掌前显得有点幼稚,常烟咽了咽口水,悄悄往后挣脱了下,却又被霸道的掌握。 “别闹,快迟到了。” 大早上的丧气,最终还是在他的温暖关怀下消散了大半,常烟搭着他的便车,在离公司不远的路口下车,“总觉得不太好。” 初入职场的小姑娘抹不开面子很正常,连迟从来不逼迫她去做什么,便听话的把人放走。 见她甩着马尾跑过人行道,跟随人流很快到了写字楼,便放心的驱车离开。 me是传统纸媒出身,不信奉自由时间那一套,打卡制度非常严格,常烟气喘吁吁地跑过去,终于在最后一分钟听到了“嘀”的一声,“打卡成功。” 进了编辑部的大门,发现同期的几位实习生都还坐在前台处等待,她小跑着过去,在最后一张空位坐下,旁边的小姑娘立马看过来。 长了张娃娃脸,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她先开口道,“你这双鞋子,l家的吧。” 没想到第一句问好这么专业。 常烟顿了顿,勉强地牵起嘴角,正想着怎么混过这个话题,对方又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放心,大家都穿水货,那边那个l家的包也是义乌做的。” 她嘴角牵了牵,最终默默认了,轻轻点了个头。 正说着,便有个穿着恨天高的女士飞快地走过来,眼神在几人之间浏览了几遍,翻开手里的文件夹,挨个提名。 “赵奚。” “李墨。” “探含珊。” “常烟……已、已婚?” 第29页 瞬间,所有的眼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常烟顿时坐如针毡,只能干笑着点头,“不……不好意思,英年早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们家的暖气炸了,水就像喷泉似的,从洗手间直冲到客厅沙发上,简直了,二十几年来投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我跟我妈面面相觑 然后我就光荣的感冒了,本来想请假一天的。 后来我想—— 不,我要做一个勤奋的女人。 第17章 狭路相逢 能在众多外资大牌时尚杂志中杀出重围并屹立十几年不倒,me老闆除了靠人脉,还靠着绝对铁血的管理手段。 杂志社各司其职,等级分化及其严格,实习生进来,一人带一徒,最后是走是留,看的是新人自己的能力,也看师父的手段。 娃娃脸的女孩就是点名时的赵奚,她人活跃,对me的了解比其他人都要详尽,“可不要分到林朝的手里,听说她可凶了。” “对对对,听说她手里的实习生没有能待够一周的,不是辞职就是转组。” 三五个人围在一起小声地嘀咕着,常烟对此不怎么感兴趣,只站在中间微微笑着,实际思绪早就飘远了去。 她注意到,那边有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好像叫李墨,正是面试那天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位。 李墨长得唇红齿白,上佻的丹凤眼带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见她们在这里说话,也不主动参与,一股隔绝人烟的气势。 先前来点名的人从一个小会议室出来,手挥了挥,又带着这群小姑娘去了旁边会议厅。 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撂,她甩了下自己的单辫,“我是编辑部的尹婷,你们也可以叫我nono,实习生手册已经在发送录取通知的时候一併附件了,有人列印吗?” 她话音刚落,赵奚就白了脸,环顾四周,好像只有她没有列印。 常烟从背包里拿出厚厚一沓,捡了一份递给她,“给你。” 收穫到感激的眼神,她把视线重新投回到尹婷的位置,她逐条介绍手册上的注意事项,继而风风火火开始安排人事。 “李墨,你跟着我;常烟,你跟林朝。” 这话一说出口,常烟实打实又收穫到所有人的注目礼,她勉强地笑了笑,将这些眼光自动屏蔽,低着头跟大部队去找自己的办公位置。 编辑部的座位都是半开放式,一张大长桌并排着五六人,中间没有任何隔断,杂乱的桌面除了杂志文件还有各式各样的服饰箱包。 每个人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高跟鞋在柔软的地毯上发不出声音,姿势却都是铿锵有力,常烟随着林朝坐,就在靠墙的最后一排长桌上。 两边的杂物都往中间摊平,她小心翼翼的坐下,趁人不注意,悄悄扒拉了一个能放下键盘的地方。 林朝不在,她也就无所事事,只能拿起实习生手册看了一遍又一遍。 等人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尤其是隔壁桌传来欢迎新人的笑声,赵奚用了半小时便彻底融入了集体,手里拿着精美包装的糖果挨桌问候。 轮到林朝这里,她见常烟形单影只,便塞了两个过来,“帮我交给你老闆啊。” “不必,我不吃甜。” 冷冰冰地拒绝从身后传过来,赵奚人精似的掉头就跑,剩下她拿着两根棒棒糖不知如何是好。 最终她将糖果放在桌面上,站起身来鞠躬,“林老师。” 对方将手上的东西随便扔在桌上,拿起基本杂志下埋藏的半瓶矿泉水,边拧边说,“你不认得我了?” 认得? 常烟直起身,满眼疑惑地望回去,在那张看似陌生的面孔中,终于慢慢拾回了记忆。 这不正是那天的主面试官嘛! 这才三天的功夫,大红波浪卷变成了黑长直,截然不同的妆容令她换了个人似的,常烟眨巴着大眼睛,“想、想起来了。” 半瓶水被一饮而尽,林朝冲着垃圾桶投了个三分球,“你眼神不行,说话还结巴,面试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 说完,不等她辩驳,直接拎起自己l家的水桶包,“走,去採访。” 上岗的第一个小时,常烟顿感压力,拎起背包和外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凛冽的风把人吹了个七荤八素,常烟后悔自己没能带个口罩出来,只能不断地往外面吐着风沙。 反观穿了十厘米恨天高的林朝,如履平地的在人造沙滩上行走,眼都不带眯一下,时刻保持着一种女魔头的光辉形象。 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比她们还要辛苦的,自然就是那边还穿着比基尼拍硬照的女明星。 常烟对模特如数家珍,对娱乐圈却是知之甚少。 “林倩茜,今年飞升的小花,”林朝将手里的採访稿过了一遍,指了指前面正在中间休息的艷丽女人,“脾气不好,有点难采,待会儿你只管录音,不要出声。” 求之不得,常烟慌忙点了点头,就差找个拉链直接把嘴封住。 如她所说,林倩茜的脾气真不太好,对採访问题百般挑剔,原本准备的十五条提问最后压缩成了十条,林朝面容冷峻,问完就道别,丝毫没有留恋与客套。 她这番做派,又很难看出来,到底是谁要採访谁。 第30页 常烟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上了车,终于逃离海风的魔爪,摸了摸冻到没有知觉的脸颊,她十分好奇地、偷偷地瞧了瞧林朝。 她面不改色的发动车子,似是会读心术一样,“以后出门,脸上多涂点乳液,不然皮肤早晚就要毁了。” 偷看被发现是件非常尴尬的事情,常烟抿着嘴低头,“嗯,我知道了,谢谢师父。” 自这之后,两人便再无话题,林朝实在是个不爱言语的工作狂,在高架上疯狂飙车,严格执行“每一分钟都是千金”的公司宗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常烟跟着她在某家网红茶餐厅下车时,还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安慰一下抗议的肠胃了。 市区的风没见得好到哪里去,她将大衣的领子往上拉了拉,扛着严寒跟着进了门店。 侍应生及时上前迎接,林朝报了个数字,便带她跟着过去。 直到落座,常烟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吃饭还要什么包间,随便点点就好了呀。 “看看提纲,待会儿有兴趣可以自己提问。” 打击来的突如其然,常烟咽了咽口水,心中的天真幻想“啵”的破灭,她只得用干笑掩饰,拿过提纲细细看起来。 正当她看着,林朝开始介绍,“我们待会儿要採访李市长的女儿,李纪然。她在临市的名媛圈子很出名,前段时间刚结婚,新郎是个清贫人家出来的,很多人对此很感兴趣。” “我着重提问她婚后的细节,你做好记录。” 说着,她啜了口奶油红茶,难得放松地喘了口气,“好在她人不错,很好采。” 常烟一边飞快记忆她的说辞,一边快速浏览过提纲,大致把握了採访的方向,正打算也尝一口热橙汁,让自己的胃不要太难过,包厢的门便被人推开。 她连忙放下杯子,随同林朝站起身来,却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见的面孔。 记忆与那夜西欧百货里穿着粉色衣服的女孩相重合。 李纪然似乎也很惊讶会在这里遇见她,十分友好地伸出手问好,“真没想到会这么巧,我居然能有幸被连太太採访。” 这话听上去客气,常烟轻轻回握。 林朝见状微微一眯眼,似乎在空气中闻到一股非同寻常的□□味,她微笑地也伸出手,“没想到李小姐居然跟我的实习生认识,我想这次採访肯定会更加顺利。” 三个人在微妙的气氛中落座,常烟不再插言,低眸将录音笔拿出来,十分顺从地在一旁辅佐林朝,似乎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林朝的表情比刚才面对林倩茜时柔和了许多,她与李纪然显然不是头一次打交道,两人你来我往,进展的十分顺利。 按照提纲的进度,採访已到尾声,常烟已经准备要把录音笔关上。 开关就在指尖,她却听见李纪然笑着说—— “採访稿发布前可以先发给我看一下吗,我先生比较在意这方面的事情,我想要经过他的同意。” “这点常小姐知道,毕竟她和我的丈夫木真,是非常好的朋友。” 按钮上的灯熄灭。 常烟湿漉漉的眼睛望向她,却提不起丝毫的愤怒。 淡淡回道,“是吗,我还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常烟: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 第18章 聚会风波 回到杂志社,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 常烟坐在座位上,终于能喘口气,茶水间里沏了杯速溶咖啡,便马不停蹄开始整理採访稿。 隔壁组的座位空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实习生在接电话找资料,呢喃的声音迴响在偌大又拥挤的办公室里。 她多放了几块方糖,怕被饿出低血糖,小口地啜着。 正在编辑採访稿时,赵奚忽然探头探脑地过来。 “常烟,晚上我们有实习生的迎新聚餐,你可要去啊。” 她急急忙忙说完,似乎很害怕林朝的样子,悄悄瞥了一眼,连忙跑回自己的位置上。 聚餐…… 常烟看了眼手机,眉头不自觉地锁起来,她本心不太想去,这种多人的聚会她向来敬而远之,推杯换盏总令人有些不适。 “去吧。” 林朝列印出几沓资料,起身又要离开,脚下踩了风火轮似的,多停留一分钟都烫脚,“刚来新单位要合群,别让人孤立你,不是什么好事。” 说罢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恨天高踩得翼翼生风,气势十足。 顶头上司都发话了,她自然不能不识趣。 只能趴在办公桌上拨通了那边电话,果然不到三声就被人接了起来。 连迟那边很是寂静,“怎么了?” “嗯……晚上我们部门有聚餐,我不好意思推辞,”她抠着键盘,组织措辞,“晚上不能回家做饭了。” 话到后面更加小声,越来越没底气。 连迟手上一顿,飞快瞥了眼会议室乌压压的人群,只见大家都非常专注地看着手中材料,一副两耳不闻窗外的规矩样子。 “我说过了,你不是保姆,没有必要牺牲自己回去做饭。” “晚上结束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通话断的突然,他的语气似乎又带着点不悦,常烟疑惑地注视手机屏幕,那他为什么又生气了。 第31页 男人真是难懂。 时间捱到六点钟,几个组的实习生都发出小小的欢唿,常烟循声望去,赵奚已经颠颠地跑过来,“下班啦下班啦,我们快走吧。” “可是……”为难地看了眼手头没完成的工作,常烟有点头疼。 隔壁组的赵哥是个长相憨厚的胖哥哥,为人风趣幽默,对手下实习生脾气好的很,见状也过来劝道,“今天你做的很多了,别那么拼命,大家都等你呢。” 几道眼神火辣辣地投射过来,把人放在骑虎难下的位置。 咬咬牙,常烟飞快把所有资料存进u盘,录音笔和资料一股脑塞进单肩包,抬头又是不咸不淡的笑容,“走吧。” 以前经常听人说,上班最累的不是工作,而是办公室的相处之道。 如今看来倒是不假,常烟随着人群走过马路,听着冷风里几个小姑娘兴奋地交流今日所见所闻,竟一句都插不进去。 比起同龄人,她对八卦和潮流知之甚少。 将脸埋进高领毛衣里,说不失落肯定是假的,只是长时间的兼职和忙碌已经把她社交的能力大大降低,甚至因为,她已经结婚了,与这些女孩,在心理上早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她专注地看着马路,亦步亦趋往不远处聚餐的地点走。 一不留神,再抬起头,竟脱离了大部队,她赶紧小跑追过去,却发现李墨正蹲在路边的绿化带旁,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寻找什么。 “李墨?” 知道她不好相处,常烟小声地去喊,只见她那双丹凤眼波澜不惊地望过来,声音寡淡又平稳,“我的挂坠掉了,能帮我找找吗?” “这么大,”她用手比划,“是个金色的小熊。” 从头至尾,她的语调都未曾变过,如果不是她亲口的请求,甚至都难以相信,她是失主。 常烟望了望已经走远的人群,索性也不想着去追,打开自己的手电筒,也蹲在那里扒拉着冬青寻找,树叶表面凝聚起薄薄的水汽,碰到便是一个哆嗦。 冬日的夜,两个人不顾路人诧异地眼神,把绿化带从里到外找了个遍。 “是这个吗?” 金色的小熊挂坠已经沾染了泥土,常烟单手提起来,递过去。 李墨接过来,难得露出一丝爱惜的神情,很快又恢復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谢谢你。” 于她而言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常烟忽而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吸了吸被寒气冻红的鼻子,原地跺了几下脚,“我们快走吧,待会儿人家都吃完了。” 说罢便小跑着离开,背影看起来格外好笑。 像个蹦跳的俄罗斯套娃。 到了聚餐的地方,常烟才意识到,这次的聚餐并不局限于编辑部。 极大的包厢里摆了三四张大圆桌,却已经挤满了人,赵奚眼尖,连忙伸手招唿,“这里这里。” 两个连起来的空位,她们很快坐过去。 “怎么这么多人?” 服务生流水似的上餐,老闆亲自盖章的报销,大家点起菜来毫不留情,正为了酒水吵闹,赵奚边笑着边说,“今天各部门都来了实习生,而且快过年了,就说大家一起聚个餐。” 大公司重视团建,福利也好,常烟点了点头,便打开了沉默模式。 几轮酒下来,常烟才终于弄清了这张桌上除了编辑部的人,还有程序部和数据部的人,因此男女比例比起别的桌子更加平衡了点。 赵哥是个好热闹的,喝酒喝的兴起,就开始了拉郎配。 “常烟啊,我们常烟一来,部花的位置要给她!” 醉醺醺的话一出口,在座的几人才顺着方向看见沉默的女生,自落座就没见她说过话,偶尔抬起筷子夹点面前的食物,便又低着头髮呆。 但她长得确实好看,明眸皓齿,巴掌脸又白又小,盘亮条顺,见大家都打量着她,却也不怯不恼。 只是不等她说些什么,身旁的赵奚忽而响亮而大声地说,“得了吧赵哥,这么漂亮的姑娘早就有主啦,我们常烟都结婚了。” 依旧是那副外向热情的样子,常烟默默看过去,忽然砸么出点意思。 顿时心里就有些不舒服,结婚没什么见不得人,但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且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别人宣布,总有些膈应。 而这种不适,在几个男性瞬间失望的眼神中无限放大。 就好像…… 她是一块待价而沽的肉,因一句话而决定了价值。 手机时间明白的显示,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 常烟见带头的那位已经叫来服务生结帐开单,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赶紧给连迟发微信——我吃好啦。 众人三三两两起身,有几位还要加班,醉醺醺地又走回了公司。 其他人站在酒店的门口,忽然有人提议,“反正都是公家出钱,咱们不如去唱歌吧,过年前最后一次狂欢了。” 都是些年轻人,多得是还未有伴侣的,能趁这个机会多认识认识,或是个能跟领导面前混个眼熟,都是好的。 瞬间便有好几人应和,方才散席冷下来的气氛又热起来,吵吵嚷嚷地定地方。 常烟算是烦透了。 第32页 她哼哼唧唧地鼻孔朝天出气,转身跟要和她拼车的赵奚说,“我不去了,太晚了。” 反正现在所有人的眼中,她都是个已婚妇女了,还忌讳什么呢。 话正说着,赵奚还在磨蹭她,不停地说,“入职第一天,难得大家开心,一起去嘛。” 又不好说重话,又不愿意继续听她叨扰。 常烟左右思索,正准备再找点理由拒绝,忽然有辆白色的车停在不远处,鸣了两下笛。 她一眼望出是连迟,那辆高大的越野送去保养,这几天他都是开这辆。 身高方面实在是友好了许多,因此十分得她喜爱。 常烟瞬间笑起来,眼眸弯弯,不同于那种客套的应付式笑容,令旁边的几位男士都有点惊艷。 她把胳膊从赵奚那里抽回来,语气轻快道,“我丈夫来接我,我真得走了。” 华灯之下,她挥挥手,小跑到车前。 身后赵奚又像颗雷子,用自己特大号的嗓门道,“阿斯顿马丁,原来你还是富太太呢,瞧不上我们的聚会也正常。” 这话酸熘熘地,连风都变的倒牙。 吵闹的气氛也因这番话瞬间安静,入职第一天,常烟不知道自己已经接受过几次这种大规模的注目礼了。 小跑的脚步慢下来直至彻底顿住。 纤细的人儿回头,脸上的笑容又变回不咸不淡,高昂着自己的腰板,一字一句道—— “早就跟我老公说要低调点。” “可惜家里的车挑来挑去,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让你不痛快了,真不好意思。” 那双大眸子带着挑衅,和方才默默喝汤的女孩,已经判若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常烟:我老公在这,我谁都敢惹。 今天晚上还有一更,大家多多关注哈~ 顺便宣传一下自己的预收文《别叫我姐姐》,厌世向小姐姐vs阳光小狼狗,反正甜就对了,大家感兴趣收藏一波。 第19章 谁在看你 两滴眼药水终于缓解了些许疲惫。 常烟喟嘆一声,毫无形象的在副驾驶上瘫软成泥,继而问了问自己的外套,浑身的菸酒气,这天晚上在饭局上所有的不悦又涌上心头。 她嫌弃的脱下来,随手扔到了后座。 “不开心了?” 方才车外发生的事情连迟都看在眼里,没想到她平日里如此温吞的性子,碰上硬钉子倒是半点不输阵。 常烟瘪了瘪嘴,把酒桌上赵奚的所作所为重新叙述了一遍。 最后总结性发言道,“我倒是希望她别再理我了,假模假样让人看了都头疼。” 性能优越的跑车疾驰在路灯之下,橙黄色的灯光忽明忽暗,连迟既然已经知道她心中有数,便也不再开口说什么建议。 忽而,正闭目养神的人突然侧头道,“我今天见到了,李纪然,你知道吧,就上次在西欧百货跟你打招唿的人。” 三个字的名字甫一提起,那双好看的剑眉便皱起来。 他目不斜视,沉声反问,“她找你麻烦了?” “那倒是没有,”常烟小幅度摇头,狡黠地笑了笑,“其实你早就知道吧,她是木真的妻子。” 也许在别的知情人眼中,木真应当是两人的雷区,应当避而不谈。但是在常烟的心里,又何尝需要避讳呢,左右已经过去了,越是坦荡越说明没什么。 连迟闻言倒是沉默了些时候。 车子倒进停车位,他才缓缓解释道,“以后离她远点。” 私心里,连迟却是想隔绝常烟跟那边的任何联繫。 她到底是天真,常把事情想得轻松,现在有他护着,谁都掀不起大风浪。 只是一想到有些人,以前欺辱她,现在还要趴在她身上吸血,像甩不掉的虱子,非得让她好过得日子变得不好过,打心眼里,连迟是有点恼怒的。 他将钥匙拔出来,拿过后座上那件大衣,“快穿上。” 菸酒和餐食的味道混杂着扑面而来,常烟又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件价值不菲的大衣,很时不情不愿地说,“先放在车上吧,明天我拿去干洗。” “穿上。” 当初刷卡买下这件外套的人态度十分坚决,剑眉拧了又拧,中间已经有了浅淡的“川”字印记。 不知是不是今天在外人面前硬气太久,常烟竟沖他做了个鬼脸,转身下了车。 地下停车场的温度比外面好得多,高领毛衣里套着毛暖内衣,她半点没觉得冷。 身后一双长腿快速追了上来。 连迟将人拽到怀里,大衣的扣子解开将她捂着,“不听话就把你的橘子都扔了。” 安静的停车场只有他们俩斗嘴的声音,从某辆车的角度看过去,便可以掌握他们这一路的行径。 连迟勐地回头。 依旧是空无一人。 “啊,好累。” 扑倒在客厅的沙发床上,一双小脚盪在空中,仿佛马上就要沉沉睡去。 一杯热牛奶递过来,常烟半眯着眼睛接过来,打着哈欠起身,“可是我还有工作没做完。” 室温二十八度的房间使得她面色殷红。 见她捧着一杯热牛奶坐在那里发愣,实在是非常疲惫的样子,连迟实在觉得心疼。 第33页 “累就不要做了,别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索性不需要她养家,在外面实习段时间,新鲜劲过了,就安心在家里做设计。 连迟喝了口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髮,“洗洗早点睡吧。” 他嘴上这样劝人家,自己却又加班加点的去办公。 书房的门一开一合,证明今晚又是十二点才能睡,常烟还是那个姿势捧着牛奶,望着那扇白色的欧式木门,出神地想着什么。 连迟坐下,连通了视频会议,几位子公司的管理人员已经早就做好了准备。 “天宏那边我们已经收盘了,他们股价跌得厉害,收购白鸽的计划似乎有搁置的意思。” 事情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连迟左右翻阅了几遍报表,确保已经万无一失,“我这边也表现出没兴趣的意思,你们明天派人去谈,八千万。” 几人闻言都哽住,心里开始佩服老闆这份勇气。 白鸽虽然没上市,效益也是大不如前,但好歹是临市的老字号金招牌,早先连迟亲自去谈,开价可是九千万。 原以为那已经是最低了。 负责洽谈的主力人员扶了下框架眼镜,面露难色道,“他们的胃口刚被天宏闹大,我们这边出低价,这能谈拢吗?” “再不出手,白鸽就真要砸在手里了。” 他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令几人心里有了些倚靠,忽而门被敲响,他望着门口道,“进。” 手上却是很迅速的,把视频窗口最小化。 “我可以在书房坐会儿吗?”小小的脑袋探进来,常烟换了身粉色兔子的棉布睡衣,配上红扑扑的脸颊,憨厚可爱,“客厅的灯好暗。” “来吧。”连迟将视频彻底挂断,起身搬了张椅子过来。 如愿以偿的女孩转身跑回去拿东西,象牙灰的单肩包拿过来,她一件件东西往外掏,还抱怨道,“你给我买的这些东西太扎眼了,总有人会跟我打听。” 说是打听,言外之意却是想让她赶紧承认自己用的是水货。 弯弯绕绕的实在太麻烦。 连迟正在用公司邮箱发送明天的工作安排,闻言便抬头看了眼,分明是颜色款式都很普通的背包而已。 “没必要为了别人而降低自己的生活品质。” 这个话题结束,两个人便开始忙碌自己的事情, 狭小的屋子里只余下噼里啪啦的键盘打字声,常烟戴着耳机听录音,然后再一字一句地记录在文档里。 因为她在,连迟把视频会议要讲的话全部用文字发了出去。 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例行夸奖与批评,自然,以他的脾气,大概是批评居多。 沾了常烟的光,大家少挨了顿骂,心里自然高兴,更在在公司群里把她奉为菩萨,希望她多找点事给大老闆做。 若是专心做一件事情,时间便会过得飞快,连迟关掉电脑的时候,发现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 收拾好桌面的东西,再抬头,就看见对面睡得正酣的人儿。 睡衣上的兔耳朵又长又软,垫在她脸下,粉红衬着粉红,十分好看。 连迟将她的耳机摘下来,连哄带抱地将人送回屋里大床上,软乎乎的一个沾了床就打个滚,舒服地哼唧了几声。 “喝水。” 迷迷煳煳地说了句,常烟也分不清自己是做梦还是醒着,只知道小一会儿,嘴里便有了温度正恰当的水来。 喉咙的燃眉之急被解决,自然转身又睡过去。 连迟见她这样,不自觉地摇摇头,回书房去拿手机。 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还没关掉,屏幕上幽幽的光,随便瞄了一眼,才发现她根本没做完。 最后一句话还是半截的。 时针稳稳噹噹的指向一。 连迟坐下来,戴上耳机,开始继续着她未完成的工作。 一墙之隔的床上,女孩还沉沉睡着。 等她明早醒过来,便是收拾妥当的电脑、优盘和资料;等她在办公室里慌慌张张的打开电脑,才会发现工作已经莫名其妙的结尾了。 只要他在,那些苦那些罪,终究都是悄无声息的散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常烟:嗨呀,我电脑成精了,自己把活干完了。 连迟:说是让老婆去工作,实际给自己找了个没报酬的兼职。 预收文《别叫我姐姐》再宣传一波,多了就不说了,skr~ 第20章 亲我一口 新年将至,到处涌动着浮躁的气息,办公室里交错的电话铃声和争执声,柔软的地毯稍微消弭了一些,韩琳手上频率飞快的翻阅过今日事项,终于才见到二十一楼的电梯开门。 黑衣挺拔的男子没有任何迟到慌张,依旧步履沉稳走进来。 “连总,”她快步过去,将一本又一本的文件夹递给他,“香港全盛的业务出了点问题,驻港分部已经连夜组织技术小队去解决了。” 不同于她的惊慌失措,连迟伸手拿过绿蓝色的报告资料,一目十行看过去,又不紧不慢地合上。 “视频会议。” 幻影十四楼的大会议室,所有高管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负责汇报的驻港人员,浓重的广东口音听起来有些费力,好在他归国后爱上了中英夹杂的交流方式,反而解决了些许麻烦。 第34页 无框眼镜下的黑眼圈昭示了这次事件的棘手程度,“可以确定是恶意攻击,现在防火墙升级已经解决,但是全盛的人颇有微词。” 当有了把幻影做出内地的想法,香港便是第一战地,与全盛合作两年,彼此却仍然是若即若离。 对方设防,连迟也就没多交心,现在找了个由头,他们自然想要讨点便宜。 不置可否,这是笔大单,要是真的失手,保不齐公司有些大的动盪,作为一名合格的领导人,连迟从来不是激进派。 手机在掌心转了几下,安静悄无声息。 他转头跟韩琳道,“安排一下香港的行程。” 在幻影,在商场,连迟收起了所有的温和与柔软,仅仅是个穿了铠甲的战士,他说话总是言简意赅,却字字透露出力量。 下属们要的不多,他们要的是一种态度。 一种可以留下来的希望。 常烟无从知道丈夫每天的日常,她正埋头在word文档里头晕眼花,如何把客观的採访内容编辑出林朝想要的新闻点,是她焦头烂额大半天都没学会的事情。 林朝又不知道拎着包跑到哪里去,她回头环顾了办公室一周,最后作罢了找人帮忙的念头。 自那晚聚餐之后,同批的实习生,甚至其他组的小组长,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丝丝打量,茶水间八卦时也会自动把她跳开。 现在就算是不耻下问,也得不到任何善意的答案。 常烟干脆把手头的工作放下,拿起往期的杂志细细阅读,想找到些逻辑灵感。 午饭时间刚刚过去,大多数人都趴在桌子上悄声休息,否则实在难以撑住下午高强度的脑力劳动。 小组工作安排的邮件刚到,常烟便清晰地听见一声提示音,她点击任务栏打开界面,没来得及看,想直接列印出来贴到电脑旁边,这是她一贯的习惯。 光标停留在“列印”两字上,办公室一角却已经响起了吵嚷声。 “凭什么业界大拿的採访都带着她?就算林经理是她老师也不能太过偏心了吧,之前林倩茜的採访,多少人眼红,那么好的人脉资源,就只带着她去了。” 这雷子一样的高分贝声音,不作他想显然就是赵奚。 阿斯顿马丁后,两人彻底撕破了脸,平日里见面都特意转个弯的那种。 既然提到林经理,说的不就是自己吗? 常烟眼眸黯了黯,没作回应,自顾自做着手头事情,那边的吵闹声却不依不饶,把方才都在闭眼假寐的人们都吵了起来,看热闹的眼光在两个方向徘徊,等着看出好戏。 “她都嫁给那么有钱的人了,为什么还要来抢我们的工作机会呢?为了显示自己很优越吗?” “我是传播专业毕业的,时尚杂志的编辑跟我是专业对口,她一个服装设计的能力难道会比我还强吗?这种工作安排明摆着就是有私心的,林经理决定不了,那就是再往上,哦,我知道了,她老公那么有钱,肯定走了后门吧。” “那天晚上脸都没露,指不定几十岁的老头子,他们那个年纪捧小姑娘,最爱这一套了。” 话是越说越露骨,连大老闆都遭了殃,原本还想站队的人现在真就是隔岸观火了,几十双眼睛瞧完南边瞧东边,听完那边观察这边,生怕露了点八卦谈资。 常烟倒是心里平稳得很,把工作安排细心地贴在电脑上,仔细瞧了瞧让赵奚气急败坏的到底是什么事。 1.23 林朝常烟于兰 她恍然大悟,于兰近几年在设计界的风头正盛,去年巴黎时装周的中国风高定展反响热烈,几位国内大花穿着她设计的礼服在坎城红毯掀起一波热烈的讨论,只是这人深居简出,醉心设计,採访十分难约。 这样的机会也难怪赵奚这么不甘心。 林朝的简讯传过来,让她赶紧下楼。 常烟不作他想,把录音笔和笔记本带上,资料存在u盘里,飞快的拔出来装进包里,小碎步往电梯那边跑。 只是那个方向免不了是要经过赵奚的。 她还在那里争论,见常烟过来,声音更大了几分,吵得人耳膜都要穿透了。 电梯从一楼上来,几乎是每层都要停一下,常烟等着左右无事,嘴角噙着笑,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以后所有的好事我都揽了去,你也就不必次次都生气了。” “找老公这种事,你还真的比不上。” 眼见着赵奚气的七窍生烟,她狡黠地挥了挥手,赶紧上了电梯里。 电梯门一关上,方才还意气风发牙尖嘴利的小姑娘就愁成了八字眉。 不该争这一时口舌,到时候老闆真追究下来,她还就逃不脱了。 天是越来越冷,常烟缩着脖子一路小跑打开车门,一气呵成的繫上安全带,才重重吐了口气。 林朝照旧话少,不出声就启动了车子。 左右今天倒霉的紧,半路遇到连环车祸封了路,后面挤成了菜市场,掉头已经是不可能,林朝重重按了两下喇叭,最终还是无力的放下胳膊,认命的等待起来。 许是安静的太过,她难得挑了个话头,“听说你跟赵奚吵架了?” 谈起这件事就头大,常烟倦怠地点了点头。 “我跟她关系一直不太好,这次的工作安排出来之后,她有点异议吧。” 第35页 “也怪我,不该搭理她。” 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动了,林朝嘆了口气,索性侧目打量起自己手下这个实习生,长相白净,虽然漂亮但是没有攻击力,给人一股很是和善的印象。 “其实……她有些话也没说错,你丈夫确实跟老闆打了招唿。” 常烟先是乖乖点了点头,“对,师父你说得对。” 继而过了几分钟,她才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道,“他……他还真的给我走后门啦。” 这事儿还真就尴尬了,合着人家赵奚不是找茬,而是知道点内幕吧。常烟悻悻地低头,第一反应是帮着连迟说话,“他也不是那种人,就是担心我,总觉得我还是小孩。” 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见她这副吃瘪的样子,林朝竟觉得可爱,破天荒的笑了起来,紫红色的口红色号看起来也没那么清冷了,“招你进来是我决定的,编辑部缺个设计专业的;第一天带你出门是为了瞧瞧你能不能吃苦;採访于兰也是因为她和你的导师有点渊源。” “早先老闆找我,让我照顾你,我就想着把你推出去算了,结果用着也算顺手,就收下了。” 车辆终于缓缓移动,七八名交警穿梭在车流之中指挥交通,林朝踩了下油门,“别想太多,这个世界,只认两样东西,人脉和实力,你恰好都占了,别人眼红是应该的。” 常烟闻言,注意力只放在了“实力”两个字,忽然被人夸奖,还真有点害羞。 与旁人看来,她实在就是只温顺可爱的猫,只是深入去了解,便知道她是只表面和善心里兇勐的狮子狗。 远处里瞧瞧实在喜欢,走近了去摸去碰去摆弄,就只能被狠狠地咬上一口。 而狮子狗没料到,家里那只大狼狗,竟难得早早下班回了窝。 玄关的灯开着,常烟百般惊奇,她下意识又看了看墙上挂钟,六点半啊。 莫不是没电了。 兔子头的拖鞋套上,她“啪嗒啪嗒”跑过去看,伸手够了两下,愣是边儿都没摸着。 “它又哪惹着你了?” 身后无奈的声音传来,手上还拿着一盒子乳酪酸奶的男人走过来,将人揽到怀中,“好好在墙上挂着,你怎么连个钟錶都要去招惹。” 啧,这话说的。 常烟萌凶萌凶地瞪着大眼睛,里面薄薄藏了层水雾,“还不是你突然回来这么早,我有点不适应。” 也不过是早了半个多小时。 连迟从盒子里拿了一小瓶酸奶塞到她手里,笑她大惊小怪的样子。 “我要出差几天,提前给你准备点口粮。” 冰箱里满满当当果蔬肉类,酸奶面包,还有两罐她馋了很久的午餐肉。 常烟吐着舌头吧铁罐拿出来,“今天晚上就吃了吧,我早就想尝尝它什么味道了。” 见自己挂在心尖上的人满心满眼的扎进冰箱里,连迟颇有点受伤。 冰凉的铁罐在他大手里握着。 把正挑拣着零食的小姑娘往怀里轻轻一带,薄唇一掀,低声道—— “亲我一口,再给你买十箱。” 作者有话要说:常烟:狮子狗亲你一口可就是一块肉啊。 第21章 穿上外套 嘈杂与喧嚣凝滞,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翻转流动,只需要小小的一簇火星便能燎原,极近的距离滋生无限可能,冰箱因太久没有动作,而发出“滴滴”的急促声音,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更像是与心跳同频的背景音乐。 常烟眼里掺杂了几分复杂情绪,而高大身躯的男人,却也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回应。 许是心里的波涛太盛,她喉咙干涩,脸颊在冷气的笼罩下仍然冒起了热气。 就连身下,都奔涌出一股热量。 “我的妈呀!” 温情时刻终于还是幻灭,只见常烟忽的变了脸色,转身急匆匆跑向了卫生间,嘴里叨叨咕咕,“姨妈、姨妈来了。” 熟悉又陌生的称唿让连迟愣在原地。 玄关那里空空如也,只剩昏黄灯光,静静地照耀。 又是哪里来了位姨妈? 空荡荡的客厅只余下疑惑,他思索了下,神情掩不住落寞,却也还是继续将购物袋的东西拿出来,分门别类的摆放在冰柜里,强迫症的人总是要在这种事情上花费许多时间,即使知道家里那位下一刻就要将她翻乱。 “老公——” 娇滴滴带着撒娇意味地声音从隔壁小屋里传来,带了股子新鲜,常烟平日里虽说看着甜,行事甜,说话却喜欢低着声音,软软糯糯,鲜少这样掐着嗓子。 他眉目又亮了几分,掩了方才的重重心事,大步流星过去。 卫生间的门关着,他手放在门把上顿了顿,正想着是否要进去。 “去大衣柜底下那层,帮我拿袋卫生棉来吧。” “……” 如果把自己的心比作一块玻璃,连迟觉得此时这块玻璃上应该已经布满了裂纹,他揉了揉太阳穴,说到底,还是得乖乖去跑腿。 衣柜在书房里,前几天常烟神秘兮兮搬着个纸箱子回来,说什么也不准他看。 第36页 原来是卫生棉,他嘆着气蹲下身去,用剪刀划开胶带包装,从里面拿出软绵绵一包日用品。 洗手间的门小小开了个缝,他将东西递了进去。 却觉得短短半个小时竟如同半个世纪,难得有点脱力的瘫倒在沙发的柔软之中,心中起起落落如同过山车了几个回合。 自己这辈子,合着真是栽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竟不知心里的滋味到底是苦是甜,或许人都是贪心不足,曾经得不到,就觉得拥有一分也是好的;现在得到了,就想要五分、六分甚至十分。 那夜这样长,他怅然地起身,着手准备出差的物件。 常烟在洗手间里磨蹭了许久,刚才还红扑扑的小脸已经转变成了惨白,许是这几天在外面跑採访,三餐不饱,顾不得冷热,常常冰咖啡一杯进肚子提神,由此就只能苦了今天。 她捂着小腹,心里却记挂着连迟,小心翼翼找过去,发现卧室的地板上已经摊开了黑色行李箱。 身形挺拔的人正在衣柜里拿出几件叠好的衬衣,手臂轻松一伸便可以拿到上层的衣物。 他神情专注,看似心无旁骛。 “这次可能要去四五天,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一定要立刻给我打电话。” 见他头都没抬,却不想已经发现了她。 常烟讪讪走进来,帮忙把洗漱用品放进随行包,坐在床边,面露不忍,“刚才……对不……” “起”字还未出口,手中正忙之人却已经皱着眉头望过来。 便只能咽回肚子里。 攥紧自己冰凉的手,常烟体力越来越不支,只觉得肌肉酸痛,只得问道,“咱们今晚上点外卖行吗,我有点累。” 卧室里的灯全都是暗黄色,连迟闻言点头,却没发现任何异样,将行李箱合上盖子拉拉链。 “可以,你想吃什么?” 说了声随意,常烟腹内一阵绞痛,赶紧就跑回洗手间蹲着,只有女人才懂这时候哭天喊地都没用,疼痛是四肢百骸的,由内之外的,不把人扒一层筋骨下来,是不会轻易停歇的。 白炽灯刺眼,她捏着眉头,缓解不了不适,心里又装着事,频频想起方才自己抽身离开时,连迟暗淡的眸子。 时间似乎变得难熬起来。 直到连迟叫的外卖都到了,她还在里面没出来,搅得他也跟着惊心。 “你怎么样?我叫医生来看看吗?” 她有气无力地起身,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头晕眼花地按了下抽水按钮当是回应。 到了这时,连迟才发现她脸色不对。 手掌带着热意放在她额头上,“这到底怎么了?” 他自小到大快三十年的时光,最多与自己母亲和妹妹两位女性正常交流过,其他那些合作伙伴也好,心有千千结的也好,别说脸白了,就算是七窍流血了,他也不会多打听半个字。 想他也不会懂,常烟捂着肚子摆手,“医药箱里有止疼药,能帮我拿一片吗?” 就这么折腾了个鸡飞狗跳,常烟终于老老实实躺在床上,药效发挥作用,将她的疼痛微微压下去点。 连迟将热粥端来,连哄带骗地餵进去小半碗,便守着她直到睡去。 手头的工作还有一大堆没处理完,他也全无心思,把女性生理期的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跑到厨房里煮了红枣糖水,窝了个溏心蛋,又把人捞起来餵了几口。 接着还要着手准备明日出门要带的证件手续。 纷繁杂乱一摊子,收拾完已经十一点多。 他喘了口气,终于能洗漱好上床休息。 常烟对此全然不知,已经睡成了虾子模样,半拱着背,手捂着肚子,脸色不似刚才难看,他翘着头看了许久,久到睡着的人都翻了个身。 那阵平稳的唿吸,便能抚平许多的求而不得。 他从背后将人搂进怀里,那双粗糙的手掌正好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带着比主人更暖的温度,引睡梦中的人眉头都松了些。 明月皎皎,星河漫天,连迟在这份静谧中,忽而又松懈了几分。 一分也好,比半分要强上许多。 出发遇到好天气,也算是运气的一种。 常烟从睡梦中醒来,转了转酸疼的脖颈,发现身旁已经空了位置,她伸手摸了摸,还有点残余的温度。 人应该还没走。 她匆匆起身,顾不得把外套披上,在清晨薄曦中往客厅里跑去,果然见到他穿着黑色衬衣在灶台前忙着什么。 “我还以为来不及跟你道别了。” 话一出口,常烟自己便吓了一跳,分明是庆幸的话语,如今听起来却有点撒娇依赖的意思。 连迟闻声回过头来,将手中勺子放好,眉头却禁不住又皱了起来。 “外套又不穿。” 傻笑着挠了挠头,她小跑着过去看,牛奶锅里翻滚着黑红色的水色,闻来有种熟悉的甜味。 “红糖水啊。” 习惯了她的不听话,连迟将人半搂在怀里,庆幸家里地热给力,修长的手指轻轻将火关灭,又从橱柜里拿了个透明水杯,一勺一勺舀进去,“喝点这个好,省得你又疼。” “什么时候出发呀。”她接过来,吹了口气,等着风凉点。 第37页 连迟将人松开,转身就拿起餐椅背上的黑色大衣,“司机在楼下等着了,再不走赶不上飞机了。” 行李箱已经停留在门口,昭示着离别的场景。 他手上拿满了东西,“趁着周末好好休息,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有任何事情记得打电话给我。” 婚后的第一次离别,他看起来十足的不放心。 常烟看起来,大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水雾。 那模样看起来实在惹人疼爱,连迟在她头顶揉了两下,“听话,我尽快回来。” “嗯,”常烟依依不捨地站在门口,“那你下飞机一定要告诉我哦,不然我睡不着。” “好。” 再多道别的话都无从去稀释这份难过,常烟穿着睡衣,单薄地站在大门口,身体瘦弱纤细,脸颊带着点惨白。 她扒着门,可怜巴巴地看着连迟等电梯。 led数字显示着离别的倒计时,数字由小至大,即刻便要抵达面前。 连迟正要提起行李箱,便眼边一花,不等看清楚,怀里便温温热热多了团人儿。 他低头,她抬头。 唇边稳稳落了片柔软,带着她身上的香气,虽是转瞬即逝,却像烙铁般在那儿落了印记。 他见女孩已经光速沖回了家门,脸上殷红遮挡不住,转身沖他大大地挥手,再眨眼间,就合上了门。 关门前,隐隐约约,似乎他还说了句—— “穿外套啊,小孩儿。” 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从楼道的小窗子透进来,在昏暗的地板砖上投射出一块方方正正的艷阳,麻雀不怕人的在栏杆上翘脚站着,叽叽喳喳说着人类不懂的语言。 年一过,春天大概就要来了。 连迟站在原地,久到电梯门开了又合上,他摸了摸方才被亲吻的唇角,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门里门外。 常烟关上门,静静地伫立在门口,从猫眼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心中小鹿乱撞不分东西。 再回过头,空荡荡的家里只有那锅红糖水还冒着热气。 那头小鹿,就只能败下阵来,垂首摆尾。 作者有话要说:连迟:春天来了。 呸,明明是你发春了。 想引流一部分去我的微博@李阿吾,以后请假信息什么的都方便点。 另外真心希望大家关注一下我的预收文《别叫我姐姐》,阿吾出品,必属甜饼,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第22章 危机四伏 连迟走后,常烟喝了碗红糖水,又呆呆地回屋里躺着。 就这么躺尸到第二天,懒得饭都不愿意做,叫个外卖了事,甚至因着屋子里的冷清,都怀念起上班的忙碌日子。 周日晚上,她坐在床上看杂志,壁灯橘橙色的光打下来,眼睛费神得很。 干脆就把东西收了,想将这两日换洗的衣服清理一遍,保洁阿姨这几天忙着家里事情没能来,阳台已经攒了好几件。 倒好洗衣粉和留香珠,按了下开关,常烟便翘着脚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等。 忽而想起,聚餐那天的外套一直在连迟的车上放着。 他出差用的是公司的车,那辆阿斯顿马丁在大越野回来之后又失了宠,常烟穿上羽绒外套,圾拉上自己的兔子拖鞋,站在玄关分辨了许久,才找到车钥匙。 已经夜里八点多,停车场安静异常,许是大家都出门去享受周末最后的狂欢,也许是不用上班便窝在家中安逸。 常烟揣着兜走,心里却越来越不对劲。 地下车库寒冷又宁静,黑压压的房顶和昏暗的灯光,所经之处的车辆,你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但总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她立在原地环视了一圈,眼见那辆车已经近在咫尺,却萌生了退意。 潜意识里,她只想赶紧回家,不知是哪里来的动力驱使,她驻足,继而勐地转身往电梯那边走。 分明刚才还是无声的停车场,此时却响起异样的脚步声, 刚开始还以为是回音,常烟在心里安慰自己,手上不自觉地收紧,慌乱中同手同脚几步,错落的步伐,却与那脚步声并不匹配。 心中如惊雷落下,皮开肉绽,常烟瞳孔收缩,步伐却肉眼可见的渐渐加快。 身后那人察觉到意图,跟的更近了些。 这回常烟确定不是自己的疑心病,她连头都没回,撒腿就往保安室的方向盘。 一边跑一边扯了嗓子大喊,“救命啊——”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啊——” 她这平地一声雷的叫法,倒是把身后的人给吓得愣了一下,见状忙不迭的跑着跟了上去,常烟闭着眼,疯了似的秉着唿吸往前疯跑。 不敢睁眼,生怕泄了力气,她只管闷头往前,甚至未曾想过,从小八百米测验没及格过的自己能有这么大的潜力。 不断地唿救响彻在停车场,终于把昏昏欲睡的保安招惹过来。 穿着黑色棉制服的人拿着电棍出现在目之所及处,也被这惊唿给渲染,神情紧张起来,“谁啊,谁啊!” 其貌不扬的小伙子,平日里经过都记不清面目,如今却有如神祗。 两人汇合,常烟终于再也没了动力,双腿一软,直直跪在了地上。 第38页 回头看了眼,身后已经没有穷追不捨的陌生人,连那双小兔子棉拖鞋,最终也只在脚上挂了一只,失了踪影。 “女士,你要联繫一下家人,或者配合我们做个笔录,咱们才能查案啊。” “对啊,你这样闷不做声的,我们就算是神仙也帮不上忙啊。” 小区不远的派出所里,常烟身上披着女民警的外套,哆哆嗦嗦地抱着一杯热水,徒有举起来的动作,却未汇进口舌半滴。 她眼神涣散,在三言两语的劝说中,终于聚焦了眼神。 喃喃道,“家人?” 思绪渐渐归拢,帮忙报警的小保安正在絮絮叨叨刚才的情景,三位民警围在她旁边,眼神里带着担忧和丝丝不耐。 “我丈夫出差了,我妈妈行走不方便……” 她边分析边回神,许久许久,才彻底清醒,连带着脚腕的刺痛也变得明显。 在临市,她认识的人实在太少,左右想来,就只能拨打戚晓晓的电话。 她好像交了男朋友,两人夜晚时都很少联繫了。 手机忙音响了七八声,始终没人接通,想是在忙碌些别的,常烟渐渐失去希望,准备挂断,再去寻找新的目标。 正要把听筒挪开耳朵,那边忽然传来一声—— “怎么啦,我的小美女。”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响起来的那一刻,常烟就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派出所坐落临街,从铁窗栏杆往外看去,夜景和车流被切割成一片一片,手里那杯热水已经变凉了,戚晓晓冲进来时,常烟还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坐着。 “常烟!” 戚晓晓快步走过来,将呆愣地她拥在怀里,甚至急得掉了几滴泪,后又将人扶正,搂着肩膀上下打量,“哪里受伤了吗?” 答案是无声的。 常菸嘴唇嗫喏了几下,最终没出声音,默默地摇了摇头。 毫无血色的脸颊,她黝黑的眸子像空洞,随着别人所指的方向移动,却不包含任何情绪。 接警的民警正在和其他人交流着今晚的案件,并且保证明天一定会调查监控,“先把小姑娘带回去吧,安抚一下情绪,等她的直系亲属回来立个案。” 这大半夜的,人没出什么大事,没必要动用权利把人集合起来。 “行,您们也多多费心吧。” 这段客气的声音响起来,常烟才抬头发现,陪戚晓晓来的人,竟然是方成明。 八卦让人缓了缓神,她想起之前电话里的男声。 果然没猜错。 审视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徘徊,戚晓晓不查,连忙过来扶着她,“咱们走吧,今天晚上先去我那里住,明天叫人去查查是哪个杀千刀的,找出来弄死他。” 常烟顺从的跟着站起来。 脚踝处闪电似的有阵疼痛从下向上蹿出来,她脚背往旁边一侧,整个人歪着摔了过去。 “我的脚好像扭到了。” 热心的女警连忙跑过来帮忙搀扶,两个人架着她放到方成明的背上,几人立马上车,将人往附近的急诊送去。 一个月里来了两次,常烟恍然,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的伤病,都在这段时间发作了。 医生抓着她已经肿成萝蔔的脚踝左右转了转,引得常烟惊唿,而这声音似乎没能起到任何作用,那双见惯了病人的手,丝毫没有留情。 “拍个片子,看看骨头有没有事,虽然肿的厉害,症状不厉害,别害怕。” 戚晓晓租来一个轮椅,推着她在科室之间来迴转。 等到终于确诊,方成明才拿着手机走进来。 “医生怎么说?” 戚晓晓拿着喷雾在她脚踝喷了几下,对他态度却不怎么好,敷衍潦草道,“骨头没事,有点挫伤,静养就行了。” 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常艷现在彻底恢復了精神,忍不住翘起头来观察,大眼睛滴熘熘的转。 见她这幅样子,戚晓晓气极反笑,伸手戳着她的脑门,“八卦精。” 两人笑闹着乱作一团,方成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夜深,常烟闹着便睡过去,许是护士拿来的药有镇静作用,也可能是大起大落耗尽了力气,她半躺在病床上,不知不觉就没了意识。 梦里,她又在疯狂的奔跑,身后是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 她喘着粗气,张着嘴吶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双腿越来越无力,身后的人追得更紧。 “常烟。” 一声低低的唿唤,将梦境止住,敲击成破裂的碎片,她倒吸着气睁眼,头顶的光瞬间照耀进瞳孔,将人刺痛。 竟然已经天亮了。 在梦里用尽了力气,泪顺着脸颊落在耳垂,她伸手擦了擦,撑着身子半坐起来,身后立马有只手帮忙。 她抬起头,竟是那张脸。 “你……你怎么回来啦!” 面前这人可不就是活生生的连迟吗,本应在香港运筹帷幄指挥大局的男人,忽然出现在临市的医院里、她的床边,自然是极具冲击力的。 常烟以为自己梦傻了,伸出手去摸他的下巴。 有胡茬。 见她懵懂的神情,连迟将她的手握住,连夜的奔波在眼底留下一片青色,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此时满眼里都是担忧。 第39页 何时见他狼狈模样于此呢。 常烟乖乖把头凑过去,下巴垫着他的肩膀,反而小声安抚道,“我没事,可惜兔子拖鞋跑丢了。” “我再给你买一双。” 男人出声时,才知晓喉咙里传来的嘶哑,他将手放在她的头顶,柔软而温热的触感,将飞机升入天空时的惊慌压下几分。 他在那里静了很久,才缓缓放手。 桌面有要外敷和内用的药物,他将喷雾拿过来,将药水细细擦拭在她红肿的脚腕,伤口处隐隐发着热,似要把他掌心燎伤。 那低眸时细长的睫毛,放在常烟眼里,竟伸出一丝痒意。 她坐起身子,又去阻拦他的手。 “别为了我哭,好吗?” 那声音犹如羽毛,在心上来回的撩拨,连迟抬头望着她,眼里只有她。 便一跃而起,来不及收敛力气,只是把人紧紧抱住,要把她嵌在身体里似的,疯狂的,想要把她留在身边。 睫毛上带了丝晶莹,他暗暗垂头,想起接到电话时,自己是怎样如行尸走肉般,从香港抵达临市。 那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慌乱的不似自己,脑海里只有常烟的样子。 他分明察觉到了危险,却在安逸里放松了警惕。 冬日的艷阳高照,驱不散病房里的阴霾。 那个拥抱漫长且不舍。 他轻轻地许诺,“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连迟:敢动我的人,盘他! 明天就要入v了,同时我也会双更,我的书不长,买下来也就几块钱,大家支持支持正版,给阿吾挣点奶茶钱,也不枉常烟今天摔的这一跤。 另,依然要做个宣传—— 我的新文《别叫我姐姐》已经开预收啦,大家沖鸭!小姐姐和小狼狗的故事不喜欢吗?怎么可能!甜饼不爱吗?怎么可能! 文案—— 下本书《别叫我姐姐》,这本完结就开文,姐弟恋,厌世小姐姐vs阳光小狼狗 欢迎收藏一波 文案—— 初见木少倾,她穿了身职业西装,盘顺条亮,一脸的高贵冷艷。 余江枫话放在那,“脾气这么臭,谁娶她谁脑残。” 两个月后,市立医院—— 余江枫:“医生,求求你,给我开个脑残证明吧” “都说了别叫我姐姐。” “好的好的,我亲爱的老婆。” “……” 最后,寒冷的冬日,给大家比个心了。 感恩,鞠躬~ 第23章 快去报恩 医院病房就没有松快的时候, 常烟一个软组织挫伤的占了个单间,躺着当了两天咸鱼,脚腕的红肿消了大半, 走路也勉勉强强顺畅起来。 趁连迟去厕所这么个功夫, 主治大夫话里话外偷偷提醒她—— “没什么大碍了。 “半点事都没有。” “药也不必开了, 喷雾继续用几天就行。” 急诊多少重病的还等着换病房,常烟心里清楚,她抿了抿嘴,靠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终于办好了出院手续。 韩琳亲自带车来接, 想到自己耽误了人家香港出差的大事, 常烟就无颜抬头见她。 车子又换成那辆身高友好的阿斯顿马丁, 车外的景色都跟着低了下来, 常烟把腿翘在连迟的膝盖上,全神贯注地嗑瓜子。 两日没见到老闆,手里的工作积压了一堆,韩琳拿出手机, 翻阅着备忘录道, “香港全盛的合约续好了,您不在, 价格还是按照老规矩走的。” 连迟一手拿着ipad看资料, 一手放在常烟的脚腕,轻轻揉搓。 页面浏览了几遍,从上到下几十页, 他点头,又低声问,“白鸽的进展。” “子公司那边和韦少峰已经达成了共识,这周五就签约,价格比原计划还低了一千万。天宏股权收盘后,他们受挫不轻,连带着……” 韩琳话头突然止住,跟在连迟身边久了,某些事也算有所耳闻。 “李市长那位,也调离了原本的项目组。” 常烟于此毫无察觉,手里攒了一把的瓜子仁,张口全吞下去,满足地眯起眼睛了,鼓着腮帮子像只仓鼠似的咀嚼。 她是真傻,还是装傻,韩琳研究了许久,却无从发现端倪。 车子到了公寓楼下,连迟将人半搂着抱出来,常烟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 两条腿在他怀里乱挣扎了几下,“我自己能走。” 年关渐近,韩琳帮忙把东西拿进屋,便找藉口早早离开。 临走时,她还递上个小礼盒,眨眼调笑道,“老闆让我买的东西。” 粉绿色的盒子和丝绸材质的蝴蝶结。 常烟接过来,沉甸甸地拿在手中,熟悉的包装,俨然和上次在西欧百货买的那套一模一样。 她一瘸一拐地走回沙发,把包装打开,心里甜蜜,嘴上却抱怨起来,“我那套还能用好久呢,你怎么又买。” 连迟正从洗手间拿了毛巾,走到厨房开火。 闻言似笑非笑地回头道,“我只求你以后用这些瓶瓶罐罐之前,不要再作法似的叨叨咕咕,最后抠出个米粒大小来抹脸。” 第40页 果然被他看到了。 常烟红着脸低头,嘴上不甘心地反驳,“还不是为了给你省钱。” 毛巾煮热,连迟用夹子拎起来抖了抖,耐着热拧干水,便迅速拿过来覆在她脚腕上,滚烫的热意把她疼的叫了一声。 男人手上力道小了几分,“这点钱我还挣得出来。” 常烟疼的龇牙咧嘴,全然没了顶嘴的力气。 夜幕将近,天边还泛着点青蓝,常烟看电视乏累了,抬头滴了几滴眼药水,泪眼婆娑地提议,“咱们叫上方成明和晓晓吃顿饭吧,这次多亏他们帮忙了。” 从进家门就在忙碌的金尊玉贵连大少爷闻言,点头,“可以,等你脚再好点。”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人四两拨千斤翻过去,她噘嘴,“我没什么大事了,我伤的是脚不是嘴,病房还是人家帮忙安排的,现在出了院,不得表示表示嘛。” 说完还不解气,小声喃喃道,“人情世故啊。” 这幅样子着实真诚,看着跟真事儿似的。 连迟气定神闲,挑了挑眉,“哦?那你打算去哪里宴请人家啊。” “宴请”两字咬的格外重,好整以暇等着意料之中的答案。 “就……琳琅轩吧。” 小姑娘故作镇定的拿起个橘子剥开,保持着大义凛然的模样。 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绽开,冰凉的人打了个哆嗦,她小口嚼了嚼吞咽下去。 只见餐椅上坐着的人站起身来,高大挺拔,很是赞许地点了点头,“不愧是我的夫人,为了省钱,要去救命恩人的饭店请客还恩。” 说罢迈着长腿就进了屋。 常烟被噎的脸红一块白一块,半个橘子塞进嘴巴里,口齿含煳不清地喊着,“我不管,我就是要吃烤鸭,烤鸭烤鸭烤鸭!” 在这种事上,连迟向来不会与她产生多大分歧,逗弄了几下,也只得给她套上厚实的衣服,把方成明从别的酒席叫出来。 那头起先嘈杂不堪,推杯换盏吆五喝六的声音充斥着听筒,过了半分钟,方成明好似换了个地方,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哎呦,我的老大哥,我正陪着苏家少爷吃饭呢,淮海国际那片地我还仰仗他呢。” 连迟双手握着方向盘,蓝牙耳机挂着,很是无情道,“琳琅轩421,不然淮海国际明年就变成游乐园了。” 话少不啰嗦,他挂断通话,常烟那边也跟戚晓晓沟通好时间。 烤鸭的香气仿佛已经传到鼻腔,她兴奋地翘了翘脚,忍不住哼起歌来。 琳琅轩的大堂经理显然跟连迟是老熟人了,忙不迭地迎出来,笑得跟朵花似的,“我们老闆已经打点好了,最新一锅的鸭子,马上就送上去。” 有熟人就是好办事,常烟咽了咽口水,拉着他的手就往电梯走。 琳琅轩分四部分,一楼是大厅散客用餐,大排长龙;二楼到四楼都是包间,有些关系的提前订了;往上三层都是宴会厅,有头有脸的人家婚事年会,都喜欢在这订位置。 常烟搓着手在电梯门口等,余光便扫到硕大一个gg牌。 “今天五楼有婚礼啊,怪不得门口停了那么多车,”她指了指上面一对新人的照片,“长得怪好看的。” “比不上连夫人好看。” 两人正打量着gg牌,有一搭没一搭的八卦着新人身世,后面突有句酸气满满的话传来。 常烟勐地回头,居然是张熟悉的脸。 李纪然穿了件皮草短外套,脱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贵气,眼神里倒是没了之前的打量,多了点意味不明的敌意。 眼神闪烁几番,她不再作声,转身半搂着穿灰色西装的男人。 那模样也很是熟悉,常烟看过去,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时间过去不过一个多月,再见时,心境已然天翻地覆,曾经见了就会怦然心动或气急败坏的人,如今竟再也掀不起风浪。 常烟淡淡瞥了一眼,诧异自己竟真能脱身的如此干净。 收回眼神,心里莫名有些欣慰。 木真从进了琳琅轩的大门,便远远看见了电梯门口前的背影,饶是穿着打扮改变了许多,他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见常烟对自己平淡的样子,竟看不出任何的克制。 八年的感情…… 他瞳孔收缩,连带着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不动声色地垂下头,有些羞于见人的愧色。 连迟在这风云涌动的战场中间站着,嘴角却微微扯动。 他斜睨着去打量李纪然,见她全身心的为了木真或喜或悲,心下忍不住冷笑起来。 平日话少如他,竟然主动开口道,“听说天宏最近情势不太好,项目组的分配设置出现了很大变动,木先生……应该没有被波及吧。” 这话说的,嘲讽技能满分,就连常烟这种门外汉,都从中听出了挑衅。 果然,木真勐地抬起头,李纪然的注意力也被彻底吸引,气急败坏地握拳道,“你……” “不劳您费心,我的工作我自己会处理。” 木真伸手阻拦,一脸清贵地反驳,他向来骄傲,不愿意示弱,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不会给别人看了笑话。 第41页 场面瞬间反转,气氛比起凝滞更多了丝对峙的火气。 电梯终于在一走一停中到达,“叮”的声音,提醒大家入内。 连迟怀里搂着常烟,手臂使力帮她平衡姿势,嘴上却是不依不饶,“有人老实,我自然不管闲事;可有人不老实……” “我也得出手整治一番。” 他这话看似对着木真,眼神又是对着李纪然。 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堂,他的眼里氤氲着一层寒意,像黑夜里丛林中徘徊的野狼,幽幽散发着,准备捕食的狠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更! 大家切记,冲动是魔鬼,昨天跟我妈赌气,我生生喝了一袋过期十天的酸奶,此时此刻的我已经快脱水了。 有话好好说,真是真理啊。 第24章 此时不走 小插曲很快过去, 常烟似乎无意多提,一心扑在刚上桌的烤鸭上。 戚晓晓和方成明先后到达,两人碰了个对面, 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沖对方冷哼了一声, 各自入座, 离了八丈远。 夫妻俩见状交换个眼神,常烟出声调节气氛,“那天多亏你们赶过来,我那时候吓傻了,不然真是没有主意了。” 她主动给大家倒了酒, 留了连迟作司机, 端起酒杯道, “来来来, 喝一杯喝一杯,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吃顿饭,别苦大仇深的,当心消化不良。” 一个当她是好友, 一个当她是嫂子, 面子自然都会给。 男女两人不情不愿地举起酒杯,敷衍地碰了下, 眼神交错避开, 打定决心谁都不理谁,心里带着气喝了下去。 半杯热酒下肚,常烟舒服地嘆了口气, 脸颊自然而然地染上了绯红。 几人聊聊天,酒菜便七七八八,她今日没敢喝多,连迟看着她,使人如芒在背,只能收敛,巴巴舔了两口。 见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常烟使了个眼神。 连迟瞬间接收,玩性大发的陪她闹起来,转身跟自己已经有点迷醉的好兄弟道,“我车里还有箱茅台,要吗?” “要,当然要了,”方成明一跃而起,舌头已经大了,“你都不知道这个兄弟我星期陪了多少顿饭,酒不嫌多,多少都能喝干净。” “行,你跟我去搬吧,顺便吹吹风,看你醉的这死样子。” 把人支使走,常烟不紧不慢的把最后一个烤鸭卷吃下肚,大眼睛里燃着熊熊八卦之火,“这下你该交代了吧,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趁着今天发难,戚晓晓也不慌,慢条斯理地撂下筷子,抿了一小口酒,“能怎么回事,就你看到那回事。” “那天在琳琅轩吃饭,他说送我回家,结果不知道怎么就去他家了。” 她说的很是轻巧,仿佛这种露水情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常烟早就知道戚晓晓在男女关系上作风比较开放,但也并不在意,这种快消费时代,大家对情感有自己的处理方式,没必要对人家怎么做而耿耿于怀。 只是她现在明显跟方成明有了矛盾,且那晚在警察局,两人又是同行。 这就不仅仅是快餐感情了。 “方成明人是很仗义,帮了我很多忙,连迟的朋友人品肯定差不了,就是……就是……”常烟紧攥着手,有些话堵在嗓子里,半晌都吐露不出。 戚晓晓看得通透,手指轻轻戳她额头,“只是他女朋友特别多,每天换好几个女伴。” 没成想,她竟然都知道。 常烟不解,因喝酒而晕着水雾的大眼睛及其天真,“那你还跟他……” 包厢里混合着菜餚的油烟味和酒水的醪糟味,无形的味道却好似高墙,立在眼前遮了视线,云雾轻飘飘的来无影踪,戚晓晓觉得自己肯定又醉了。 不然她怎么会哭呢。 常烟的手被她握着,感受到她掌心的汗。 “傻姑娘,喜欢谁,不爱谁,要是能由自己决定,天底下就没有伤心人了。” 方成明和连迟回来时,包厢里已经归于平静。 而这份无声却更显得诡异。 两个女孩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用筷子戳着残羹冷炙。 方成明眯了眯眼,错觉里看见戚晓晓眼角的红色。 只是他未曾出声,只坐了下来。 像是心有灵犀的,四个人用沉默对待着心事,却不曾有人愿意去戳破。 车子驶在柏油马路上,常烟百无聊赖看着窗外景象,,悠悠地担心起来,“晓晓这次好像动真格的了。” 想着她方才话说到一半就掉下的泪,常烟心里就不是滋味。 见她脸蛋红扑扑却是个愁眉苦脸的样子,连迟嘆了口气,也交了心底话,“我也问过方成明,他……不见得只是玩闹,虽然他在感情上确实风流了点,但是真是假,我还看得出。” 别人的感情,旁观者很难看得清,更别提插手。 常烟没有愚蠢到要去棒打鸳鸯,单身男女你情我愿,是甜是苦都往心里咽,她就是再真心为了朋友好,也得找准了边界。 她便再也不发言,心事重重。 直到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她低头,屏幕上是林朝传来的微信消息—— 第42页 周五的採访你还去吗? 见此,常烟才拍了拍脑袋,想起自己还有这件大事待办,自住院时,家里这位就给她请了长假,放话说半个月之内不准上班。 所幸实习生不要紧,林朝痛快地准了假。 谁知还有于兰那尊大佛在等着。 她攥紧了手机,在后视镜悄摸观察连迟的神情,心中百转千回,期待着能尽快找到个理由得到放行允许。 带着小媳妇吃完饭喝完酒,回家仍有半摞的文件要看,连迟将人安置在客厅沙发上,橘子零食一应俱全,电视连好网络,他就进屋专心处理公事了。 不足半个小时,那个小脑袋就探了进来。 大眼睛笑成半个月牙,跛着脚一瘸一拐走过来,满脸的狗腿讨好模样,糯唧唧地伸着手说,“老公,你好辛苦啊,我给你揉揉肩吧。” 不等他答应或拒绝,小姑娘已经站在身后上手,柔弱无骨的小手爪按在他肩膀上,跟坚硬的肌肉形成强烈反差。 不痛不痒,连迟也不阻挡,安逸的享受,手中继续翻阅纸张。 “你要喝水吗?” “不用。” “吃橘子吗?” “上火。” “嗯……眼累吗,我给你滴点眼药水吧。” 合上文件夹,连迟揉了揉太阳穴,看着身后忙活的人,也就不忍心再逗她,“说吧,你又想做什么?想吃点什么?”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真的就是个吃货。 常烟瘪嘴,但念及有求于人,只得收敛不满,憨笑着说,“就是……那个,我、我不是请假了嘛,我周五本来有个採访,林朝问我去不去,不去她就要换人了……” 她说着声音就渐渐变弱,因为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善。 风雨欲来。 还从未见他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常烟心里发毛,但是心想反正已经开了口,索性伸头一刀来个痛快,便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于兰是非常出色的设计师,我真的很想去採访她,这是我的愿望,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激动。” “我不知道你有多激动,只知道我有多激动。” 连迟淡淡道,眼皮都不抬一下,他转过身去,又拿出一本资料,简单的翻阅着,“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永远别拿自己的身体跟我开玩笑。” 房间内的气压忽然跌至冰点。 常烟站在那,手还放在他的肩膀上,许久都不发一言,也许她还想再坚持、再辩驳,只是她最终还是没出声音。 连迟只知道,自己身上那双手轻轻离开。 人也就走了。 常烟再也没提过採访的事情,每天照旧吃吃喝喝,绣着自己的毕业作品,好像那晚的冲突从未发生。 夜晚她依旧会抱着他入睡,他也依旧细心地帮她料理伤势。 两人绝口不提,装傻充聋的本事俨然是一家人做派。 自她回家,连迟便把公司的事都带回家做,会议也都视频进行,像关一只金丝雀似的围着她,嘘寒问暖,偶尔也带她去楼下便利店买点零食,总之是寸步不离。 常烟对此未曾有过异议,也决定不要再有异议。 直到周五的早上。 这日,她正睡得香甜,温暖的怀抱却突然抽离,常烟哼哼唧唧地转醒,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连迟背对着她换衣服,头也不回,“七点。” 这是什么美国时间。 她嘆着气侧过身子,耐着困意,“你起这么早做什么,我现在不想吃早饭啊。” 窗帘忽的被人拉开,冬日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干燥和刺眼,她气鼓鼓地捂住眼睛,大喊大叫,“你作什么啊,我还没睡够呢。” 连迟置若罔闻,穿戴整齐,“我今天要去公司处理些事情,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说完就离开了,不多几分钟,客厅就传来关门的声音。 常烟未曾放在心上,打着哈欠又翻了个身,意识半睡半醒在半空中飘着,突然打了个激灵坐起来。 屋里静悄悄的。 他去上班了。 他中午不回来了。 这这这……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啊! 常烟一跃而起,手速飞快的给林朝发了个微信消息,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临出门还不忘了把自己的药剂喷雾装进包里。 兴沖沖地拉开门,却不想有人已经等在门口。 穿着黑色西服的司机张师傅,正带着灿烂的笑容等在门口,十分贴心地提醒道—— “老闆猜您今天肯定很想出门逛逛,让我陪着您。” 作者有话要说:连·嘴硬心软·贴心·迟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一定不负众望,好好写文,好好做人,发誓不让你们支持正版的钱白花一分。 最好,按照旧例,宣传一下我的预收文—— 《别叫我姐姐》,冷淡小姐姐vs阳光小狼狗 文案如下: 初见木少倾,她穿了身职业西装,盘顺条亮,一脸的高贵冷艷。 余江枫话放在那,“脾气这么臭,谁娶她谁脑残。” 两个月后,市立医院—— 第43页 余江枫:“医生,求求你,给我开个脑残证明吧” “都说了别叫我姐姐。” “好的好的,我亲爱的老婆。” “……” 第25章 迷雾重重 林朝从星巴克喝完一杯美式, 又吃掉一个玛芬蛋糕。 甜腻的滋味充斥在舌尖,她举起胳膊看了眼腕錶,时间差不多。 “老师老师——” 气喘吁吁地招唿声在咖啡店门口响起, 她意料之中地挑眉, 冰冷的脸上绽放了一丝笑意, 转身,果然是站在原地喘粗气的常烟。 她拨顺被风吹乱的长髮,努力均匀唿吸,“我总算赶到了。” 那晚常烟给她发了讯息,婉转地表示自己可能没办法参加採访。 林朝本来是要换人来跟采的, 但不知哪里来的预感, 觉得她肯定会来。 算是自己没看错人。 她心情大好, 提着l家新款贝壳包走过来, 风情万种地撩着头髮,“走吧。” 两人推开玻璃门,张师傅还在那里笑意盎然地等待。 常烟脸上的表情瞬间凝滞,想来也不愿意难为人家, 只能硬着头皮建议道, “老师……不如坐我家的车吧,这样你打电话敲电脑都方便, 採访结束后我再给您送回来。” 她似乎很容易受惊, 提任何要求之前都是惴惴不安的神情。 林朝倒是无所谓,很痛快地点头,“可以。” 近几年, 国际品牌大举进入国内,临市作为经济中心自然是打开销售大门的第一关,同时涌入的还有更多元的设计理念,时装周频频举办,算是时尚的火爆年代。 于兰靠中国风在这些新锐设计师里杀出重围,短短两年拿奖到手软,从家境贫寒的打工女一跃住进临市寸土寸金的市中心。 常烟跟着林朝在别墅区里打转,被相同模样的几十扇门闹得头晕眼花。 终于还是在约定时间之前到达了于兰的住所。 负责家中事务的保姆阿姨早已经等待在门口,见两人抵达,非常热情地迎进屋里,“于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 面积不大的一套两层小别墅,外表看起来和这个小区里其他门户并无不同。 内里却很有设计师的风骨,也有她的风格,甚至在客厅通了条小沟渠,从室外引进来的水,用动力装置循坏,波光粼粼,水声汨汨,上面摆动着几片荷叶。 常烟趁大家不注意蹲下观察了一番,发现是仿真的。 于兰为人友善,不拿架子,将她们带到客厅后的小茶室,徐徐白烟在室内荏苒,常烟规规矩矩地跪坐下来。 伸手接来一小杯沏好的花茶,她低头道了谢。 香气氤氲,神经放松,就连林朝这种争分夺秒的工作狂人,也不觉得放慢了採访的进度。 大家说说笑笑,时间竟很快过去。 採访到了尾声,林朝收起採访稿和录音笔,将茶杯按照原样摆好,首先提议道,“听说于小姐将在新年后进行新设计的发布,不知道……我们可否有幸提前领略一二。” “棋盘”的概念花絮已经在各大网络滚动播放,备受时尚界关注,me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约到于兰的採访,对于新鲜资讯自然是期待多多益善。 主人倒是很大方,闻言极温柔地笑起,“当然,两位移步跟我来,去我二楼的工作檯看看。” 狭窄的木质结构楼梯,常烟走时特意慢了些,怕又伤到脚,在阴暗的楼梯间转个弯,又是豁然开朗的阳光。 二楼被整个打通,巨大的工作檯和十几个人台,将偌大的空间填满。 常烟忍不住感嘆出声,这简直就是每个设计师梦想的生活。 于兰穿了件旧式旗袍,挪着小步,优雅地挥手。 “这些便是我为新产品发布会所做的准备,有几件已经成衣,其他的还都是图稿,估计新年要为此加班加点了。” 林朝显然也激动,左看右看,竟不知从哪里下手开始访问。 “两位可以随意看看,我知无不言。” 得到了允许,常烟自然也按耐不住,直奔那三件成衣,不敢用手去触碰,只能拿起相机照了几张细节图。 工作檯十几张草图,她挨个浏览过去,爱不释手。 能有幸接触如此高水平的国内设计师,于之前的她是想都不敢想,国内高定发展依然萎靡,自我风格鲜明的本土设计很少,成就高的就更是凤毛麟角。 此时桌面上的这些设计图,就像引人的养分,想越快吸收越好。 “棋盘”如其名,作品偏黑白水墨风,除了表意,内里更注重表达博弈和狠和博弈的稳。 她左右看着,却最终在一张草图那儿,顿住了神。 设计没有问题,与主题唿应也并无问题,常烟将图纸拿起来,久久凝视,熟悉感扑面而来,令她心惊。 “常小姐,你怎么愣住了,我这张图有什么问题吗?” 于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边,低语传来,将她炸醒。 她回头望去,漆黑的眸子充斥着复杂的情绪,欲言又止,却无从谈起。 只是那人似乎能看透她的心。 “你要是喜欢,可以拍下来,回去多加观摩。” 第44页 这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常烟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一个局,而今天这场採访,就像鸿门宴,刘邦却不是她。 张师傅驾驶着车辆往me写字楼的方向开。 见常烟从方才看完设计图就失魂落魄,还以为她是被别人的才华刺激到,难得开起了玩笑,“别担心,再过五十年你应该也有这个水平。“ 可惜这声打趣并没有缓解气氛。 常烟僵直着脖子,使劲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老师,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可以把工作带回家里去吗?” 她被人尾随和受伤的事情,林朝都知道,心里也可怜她,便摆摆手,将录音笔装回自己包中,“这个採访比较重要,我亲自整理吧。” “还有两周就过年了,很多实习生都提前请假回家了,你要是不方便,年后再来也行。” 忽然被如此体贴的对待,当事人还有点缓不过来神。 她愣神,眼里越来越迷茫。 “这……杂志社那边不好交代吧,本来大家对我已经颇有微词了。” 林朝嗤笑一声,很是不屑道,“那些长舌妇你别搭理,我记得当初于兰不愿意答应我的採访,后来……反正把你的名单报过去,她就同意了。” “所以说,你这个小福星,千万别有心理负担。” 寒冷的天气里,方才的阳光忽然隐去大半,空气变得灰濛濛,常烟看了眼窗外匆忙的人群,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把林朝送回公司,常烟坐在车上再不出声。 看出她心里有事,张师傅不愧是人精,出声善意地提醒道,“小夫人要去公司吗,总裁知道也会开心的。” 常烟眼神闪烁,最终重重地点头,今天能出门,还是连迟有意的放水,说来也确实应该去卖个乖。 幻影此时已经处在年底最忙碌的时候,白鸽的收购案刚刚完成,香港全盛的合作也提出了更多挑战,韩琳早已经焦头烂额,从早上到下午,电话就没离过耳边。 “嘀嘀”两声,提醒她有电话插进来,韩琳看了眼,慌忙对着正在通话的人说,“稍等,我这里先接个电话。” “常小姐?” 站在幻影的大厅前台处,常烟一脸的尴尬,方才张师傅把她放下就去洗车,现在人被接待拦在门口,不知所措。 面前的小姑娘很是敬业,上下打量着她,常烟忙说,“韩秘书,麻烦你能帮我……说一声,我在楼下,进不去门禁。” 接待拿过手机,神情立马转变,连忙很客气的刷卡把人放行。 二十一楼的电梯打开,常烟慢吞吞走出来,韩琳已经站在门口等着,见状忙上去搀扶,“真是抱歉啊,那个接待应该是刚来的。” “没关系,别跟连迟说了,他最近……火气有点大。” 两人默契的交流了个眼神,韩琳感激她对别人的体恤,点头道,“总裁在屋里,您直接进去就行了。” 常烟推开那扇笨重的大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两米长的办公桌后面,连迟正带着蓝牙耳机与人通话,手上打字的速度丝毫不受影响。 见她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便飞快的起身。 温暖的怀抱似乎在这这时格外重要。 常烟贪婪地埋首在他胸口,两条胳膊不由分说盘上了他的脖子,手腕还带着屋外的凉意。 看出她的闷闷不乐,连迟言简意赅地结束了通话。 继而弯下身子,细细打量那张皱着眉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嘴巴撅的能挂住啤酒瓶。 “又怎么啦?让你出门还不开心。” 常烟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能这样难过,于兰与她非亲非故,就算设计图真的抄袭了也不关她这个小虾米的事。 只是那感觉很是奇妙…… 就好像你崇拜的偶像,忽然跌下了神坛,摘下面具,丑陋不堪。 真是难以接受。 她垂着头,吸着鼻子嘟囔道—— “我好像受到打击了。” “人生的方向出现了偏差。” 虽不知道她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安慰总是没错的,连迟勾勾唇,将大手放在她柔软的发上,正要说些好话。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韩琳直接开门进来—— “老闆,连家来电话,说您的父亲急症入院了!” 作者有话要说:连迟:没想到吧,我有爸爸呢。 欢迎大家点一波我的作收(没错,今天是作收),一键点击首页右上角,享受我全年度的甜饼服务。 第26章 欲言又止(双更) 短短几十天, 在市立医院三进三出,常烟对这已经生不出任何好感。 尤其是看见抢救室外,保养得体的妇人, 额前的发已经散落, 白皙的面容带着几丝慌张, 双手无措地交握在一起。 她无措地抬头,眼神与这里汇合。 “小迟。” 身边的男人情绪并未掀起波澜,只很矜持地点了下头,带着常烟走过去,沉声问道, “情况怎么样?” “我对这些一窍不通, 你表哥正跟医生沟通呢。” 她手一指, 不远处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正在跟名男子聊天, 肉眼可见的气氛凝重。 第45页 连迟“嗯”了一声,便迈着长腿走过去。 周围还有很多急诊病人的家属,有的想闯进去看看,被保安拦住, 两方产生冲突, 就在急抢救室的门口闹口角。 常烟搓了搓手,见不得别人如此无助的模样, 便伸手去扶着。 “阿姨, 先坐下吧,这时候做家属的更应该沉住气,才能给病人力量。” 连母闻言, 终是歇了口气,无力地垂下头,随她坐回了蓝色的塑料椅子上。 这时,身为人母的妇人才抽出神来打量身边陪伴的女孩。 见她生的十分乖巧,性格沉静,在这种场合不多言多语,纤细的手腕露在袖子外面,白的像乳酪般。 便心生感慨,她握着常烟的手,“外面都传言小迟结婚了,只可惜我们第一次见面居然是这种情况之下。” 婚后一个月才见公婆,任谁听了都觉得有些不合适。 常烟对连家的关系并不了解,只是现在连迟愿意赶过来,证明父母在他心里,仍旧占据着特殊的位置吧。 她垂眸,语气抱歉,“不好意思,阿姨。” “不必,”连母苦笑着摇摇头,“说到底都是我们做父母的做下的孽,小迟心里怨他爸爸也怨我,我们都明白。” 说着,这好些年过去,只寥寥见了儿子几面的苦楚瞬间翻涌到了鼻尖。 她也五十多岁,外人常夸她长得年轻,也不过是表面罢了。 连母缓了口气,又换上优雅和蔼的笑容,反手在自己腕上褪下一支翠绿色的镯子,拉过常烟,低声道,“小迟性子冷了点,但是个极有责任心的孩子,这个镯子是他奶奶留给我的,现今便传给你。” “这……” 太过贵重的物什在手中,常烟下意识想要推辞,只是刚出声,便被制止。 眼角通红的连母不由分说把镯子给她戴上,“看着是大了些,但是你带着很好看。” 她揩掉眼泪,“也不知道……他爸也还有没有福气见到你了。” 抢救室红彤彤的灯闪烁着,闹事的家属还未曾罢休,哭声骂声连成片,在储藏着世间脆弱的这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都靠着运气等待着救赎。 难熬的时间终于打上了逗号,常烟看见连迟与医生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可能要做支架手术,等六楼手术室的位置空出来,就直接去了。” 常烟跟连母站起来,他将手放在她肩膀上,叮嘱着,“我去签字,你们在这里等着,待会儿手术我会打电话,你们就直接去六楼等。” 他说完便急匆匆跟着医生走了,事情终于有了进展,连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痛哭起来。 情绪变得一片狼藉,常烟瘦弱的肩膀扛起这一小片天的悲伤,转身安慰。 她将人拥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 灯光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长,急促的脚步声充斥在周围,车祸送来的病人,血滴成了一条路,在地上绽放成花。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连迟的讯息才传过来—— “来六楼手术室门口吧。” 她敛神,带着连母一路赶去,连父已近被推了进去,两个大男人正靠墙站着,气氛说不出的冷清。 见人过来,连迟招招手。 手放在她肩头,反覆地摩挲,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没事的,别害怕。” 支架手术的时间不会太长,三个半小时,医生带着口罩走出来,语气轻松道,“手术挺成功的,待会儿就推出来了,你们家属也放放心。” 上面的人半夜打了电话来安排单间病房,干部专用的楼层,医生心里对这家人的身份也有所打量,话也就多了些。 “平时注意别让病人生气激动,做家属的稍微让着点。” 连母垂泪,握着医生的双手不断点头,满是谢意,鞠躬弯腰停不下来。 总算是松了口气,常烟倚在连迟的身边,敏锐地发觉,他的身子也是一轻。 病人麻药期还未过去,连迟跟着在病房等了一会儿,继而电话联繫了名护工过来,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他似乎并不想面对醒来的父亲。 连母满眼含泪,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能说出挽留的话语,只得挥挥手,小声请求,“你……你要是有空,就再来瞧他一眼。” 并没有回应,连迟头也不回地,带着常烟离开。 已是深夜,医院门口依旧是往来不绝的人,两人上了车,被里面的寒气冻得一哆嗦,常烟忍不住拉了拉外套。 她侧头,跟正在系安全带的男人报告,“你看,你妈妈送我的镯子。” 翠绿色将她皮肤衬得更白。 连迟斜睨着看了眼,“你喜欢就好。” 车子从医院往家的方向开,常烟难得没再开口说话,她在等待,可是那件事最终也没有发生,他们沉默着到了家。 地下车库的依旧的阴暗,她跟随在连迟的身边。 猜想自己等不到了。 “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电梯缓慢的升高,连迟单手拿着外套,另一只手搂着她在怀里,闻言莫名地低下头,两双眸子交汇,意味分明。 第46页 他心里百转千回,最后却只摇了摇头。 “叫外卖吧,想吃什么?” 他们的对话就这样勐然的换了方向,常烟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随着进了家门,玄关的灯还是那么暗,几乎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她抿着嘴,难免苦涩起来,笑自己想得太多。 转瞬又换了那副天真的笑脸,“海鲜粥吧。” 西欧百货的咖啡厅,两杯咖啡摆在鹅黄色的木桌上,被勺子搅拌出螺旋的花纹,奶泡的白和咖啡的褐色混出好看的样子。 “你要是想知道,干嘛不开口亲自去问呢?”戚晓晓抿了一口,被苦涩的味道难喝到皱眉,她不敢置信的拿过小票看了看,“这家的焦糖玛奇朵里放中药了吧。” 失神把玩着手中银质的雕花小勺。 常烟摇头,“我……我也说不清,只是我们两个结婚一个多月了,他很迁就我,对我百般呵护,这些都是我以前不敢想的。” “所以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呀?” 戚晓晓被她弯弯绕绕的烦恼气混了头,深感小姑娘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公又帅又听话,有什么大事需要大早上八点多把她从床上叫过来诉苦的。 “大概就是太好了,太顺了吧。” 常烟放下勺子,看着窗外,年前的气温渐暖,雪下不起来,落到地上都成了雨,在马路上形成一层灰色的水渍,泥泞不堪。 她眸子里带着疑惑,“这段婚姻来的太突然,我就总想着别去要求太多,或者他真的只是需要一个听话的妻子,所以我就只要听话,乖巧,就是我的本职。” 头顶吊灯的光打下来,她忽而又不确定了。 “我把自己的心都敞开了,完全的依赖着,也允许自己投入最真诚的情感。可是,晓晓,我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像是穿着铠甲,只允许我见好的一面,却从不讲自己的心事。” 不像是丈夫,更像是照顾得体的老师。 如果不爱他,便希望这场婚姻是相敬如宾的。 可事实摆在眼前,她已经泥足深陷了,却察觉到天平并不平衡。 戚晓晓吃可口奶油蛋糕,满脸无所谓地随口说道—— “那还不简单,你有样学样,把自己的心也关起来,看他着急不着急。” 窗外乌云翻滚,雨夹雪把车流扰乱,到处响着嘈杂的喇叭声。 常烟若有所思,手中动作慢下来。 竟是从中得到了灵感。 作者有话要说:常烟:我要搞事了。 明天要上千字榜,所以停更一天,几天双更补上。 感恩大家的支持。 第27章 一碗鸡汤 “对了, ”常烟从感□□中抽出神来,拿出手机打开相册,“你帮我看看, 这张设计图是不是很眼熟?” 戚晓晓最近正因为实习和毕业设计奔波, 一听到图纸两个字就汗毛直立。 她不情不愿地拿过来, 左右看了眼。 “这……跟你那条棋盘裙太像了,”她将图片两指放大,细细研究起花纹和剪裁,最后言之凿凿道,“就是一样的, 我记得当时这个设计是署了杨老的名字。” 研一那年, 常烟为了能参加比赛拿奖金, 跟杨老师磨了好几天, 才让他同意署名,之后因为主办方撤资,比赛取消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看过那张设计稿的, 除了常烟和戚晓晓, 就只有杨老。 气氛变得微妙,两人心里自然想到了一起, 戚晓晓清了清嗓子, 提议道,“你问过杨老师了吗?” 常烟摇头,“老师带队去苗寨採风, 电话打了没人接,微信也不回,听教务处的人说,要下个星期才能回来。” 事情越来越复杂,令人头痛欲裂,两人喝完咖啡便各自回家。 常烟在超市买了只三黄鸡,挥舞着菜刀将完整的鸡骨剁成段,好似要把所有的烦恼都在这力气中发泄出去。 雨越来越大,龙鬚笋浸泡在鸡汤里咕嘟着,热气和香气渐渐盈满了整间屋子,她终于在天黑前绣完整条黑纱裙上的鸢尾花形。 金色的丝线在黄昏下闪烁着奇异的光。 同时间的幻影,埋首于文件资料里的男人,已经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桌上的三台座机不间断的响着,电脑屏幕还有十几个人的视频会议在进行。 韩琳敲门进来,把今天的行程单递上。 “刘总跟您约在今天晚上七点钟,金美达酒店六楼6012。” 年关前正是应酬最忙碌的时段,连迟放下手头的事情,把单子接过来,最近几天安排满了饭局,就是不知道家里那个小傢伙该怎么办。 他颔首,叫人离开,便搁置所有的事务,首先拨了个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隐约还有炉灶上炖煮东西的声音,男人霎时心中满是愧疚,敛眸小声道,“我今晚有应酬,可能会晚点回去了,你……先吃吧。” 听出他语气中的抱歉,常烟反而十分痛快,大方地回应道,“好啊,你少喝点酒,别伤了胃。” 便利索的……挂断了。 挂断了? 连迟难以置信地看了眼通话时间——00:06。 第47页 六秒钟,放个屁的时间都比它久。 平日里难捨难分的依恋没有,说自己会害怕的撒娇小脾气也没有,也没有嘴馋的让他打包回来,甚至连闷闷的鼻音都没有! 视频会议里十几个人在等待着老闆的下一步指令,却无从得知,老闆现在心里慌得一匹,甚至有点想关掉电脑立马回家去。 应酬多的自然不止幻影的老闆,整个临市的商界都抱着年根的尾巴互相走动,几家大酒店也因此火爆起来,包厢供不应求,不提前一周预订根本没有位置。 连迟到的晚,屋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做东的刘总在主位拿着瓶白酒在吹嘘,身边坐了位貌美的年轻女孩。 “我这可是85年的茅台,现在是市面上太多假的……哟,连老闆来了,赶紧赶紧,服务员!餐具快给摆摆好,菜催一催。” 在座几位都是临市说得上话的商人,也皆都比连迟岁数大上不少,对他却都是以礼相待,起身相迎,寒暄热络。 他点了点头,跟大家握手回礼,便坐在了空位上。 刘总是本地最大的菸酒经销商,手上好酒都是些货真价实的,早前连迟也乐意赴他的局,为的就是过过嘴瘾。 只是今日酒已过三巡,他杯中才刚刚空下来。 刘总眼睛毒,顿时就不干了,趁着醉意大声嚷嚷,“哎,你这,不给面子啊,我们都喝了三杯了,你这才啄完一小杯。” 说着就要换大酒杯,亲自给他斟上。 中国式典型的酒文化,在饭桌上叽叽歪歪干不成大事,连迟心里忍不住苦笑,偏生今天还遇到个煳弄不过去的。 左右不能大过年的得罪人,来年的生意还得仰仗大家互相扶持,他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仗着家世背景在临市打下一片天来,却也只能加着小心。 他仰头,一整杯白酒下了肚,辣气从口腔到喉咙又返回鼻腔,呛人又刺激。 众人见他如此给面子,气氛不免又热烈了几分,带着各自的目的和算盘,你敬我我敬你,白酒见了底,时间也见了晚。 常烟喝了整整两大碗鸡汤,虽然担心的不行,也气的不行,时钟走到十一点钟,人还不见踪影,连个电话都没有。 她忿忿把勺子扔到水池里,想像中把他撕成好几段,却也认认真真煮了一锅醒酒汤。 快凌晨,家门口终于有了动静,她圾拉着拖鞋去看,隔着几步远,便被酒气熏得捂住了口鼻。 连迟一改往日严谨的打扮,领带扯松,扣子解开几个,萎靡着模样,随便褪下鞋子乱踢到旁边,步伐虚浮地就要往她身上靠。 “哎哎哎,去沙发上。” 她将人扶住,被高大身躯的重量压的寸步难行,憋着气将人半拖着扔到沙发床上,重重的喘了口气。 偶尔他也有些应酬,大多都是九点多便回来了,稍微吃点酒,人还很清醒自持,像今日这么萎靡,还是头一次见。 早上小火温着醒酒汤,常烟拿出青花瓷的碗,盛了半碗递给他。 “喝点儿,不然明天头疼了。” 醉酒的人半眯着眼睛,颤颤巍巍接过碗,张嘴闭嘴一股的酒气,随意吹了吹,咕咚咕咚两口便喝了进去。 半醒半睡的,常烟也不指望他洗澡了,只能拿来睡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给人换好。 这套工程下来,人被累了个半死。 她嫌弃的把不断攀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推开,“你缓一缓,自己去屋里吧,我架不动你啊。” 抱不到人,他便手闲地去拽她睡衣上的兔耳朵,扯来扯去,捏在掌心反覆揉搓。 客厅里只掌了盏落地灯,暖黄色的光只照着小半个客厅,在他头上静静垂射,那双内双的丹凤眼因醉而水雾迷濛。 忽而开口道,“我给你买辆车吧。” 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常烟费解,“我没驾照啊。” 哦,对的,她还不会开车。 醉鬼又沉默,半晌磕磕巴巴地说,“我给你买套房子吧。” “……买了谁住啊,我们分居吗?” 金主角色没塑造成功,连迟又半躺在沙发上,仰头想了很久,又出声道,“给你的卡怎么不刷?今天的消费记录只有三十五元。” “对啊,买了只鸡,炖了。” 常烟嗑着瓜子,随手指了下灶上的白陶瓷小砂锅,“可惜你没回来吃。” 她的态度显然比平常有些另类,却也说不出哪里错了,有问必答,体贴温柔,还给他煮了醒酒汤,着实……挑不出毛病。 连迟醉酒的大脑即将关机,他勐地坐起身,摇摇晃晃回到卧室。 常烟跟着过去,他已经躺在床上,见她跟进来,又问,“我今天回来这么晚,你怎么也不生气?” 气啊,怎么不气,恨不能跟你大吵一架。 常烟恨得牙根痒痒,面上却笑意盈盈,温柔贤淑,“你也是为了这个家才如此辛苦,我怎么会跟你计较呢。” 那笑容,无懈可击,却不达眼底。 连迟被晃了眼,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希望她哪怕跳着脚跟他大闹一场,哪怕是把他锁在门外不准进门也好,也比现在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看多了。 他舔舔嘴唇,哑声道,“鸡汤还有吗,帮我端来一碗。” 第48页 不多时,冒着热气的汤便摆在了床头柜的桌面上,汤上飘着几根龙鬚笋,和薄薄一层淡黄色的油脂,香气扑鼻。 他望着,却突然打了个哆嗦。 里面这散碎的鸡块,让他有了种错觉—— 该躺在砧板上的不是鸡,而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连迟:老子长这么大,没这么怕过。 再通知一次哦,明天因为千字榜停更一天,希望大家见谅,感恩。 第28章 你是坏蛋(双更) 临市的雪一日比一日大, 在这所城市显得格外稀罕,无数的孩童抛弃了书桌上的寒假作业,欢唿着冲出了屋子, 带着厚实的手套感受冬天的馈赠。 汽车艰难而缓慢的行驶在着泥泞的街道上, 到处响彻着刺耳的鸣笛声。 连迟穿着一成不变的黑色大衣, 面不改色地看着手中ipad,上面密密麻麻地都是数字报表,指尖轻轻掠过,便又是新的一张晦涩内容。 前方的车流半小时如一秒的不动如钟,他抬眸看了眼车上的电子时钟。 “跟罗智那边打声招唿, 我们还得晚会儿到。” 韩琳闻言便微微颌首, 立马照做, 她坐在副驾驶, 喃喃地与今晚饭局做东的人沟通,之后,车厢里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连迟望着窗外步履艰难的车队,眸中晦涩难明。 他的手机就放在身侧, 音量开到了最大, 却始终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仿佛是块板砖, 静默的平躺在真皮椅座上, 令人看了便莫名恼怒起来。 难以控制自己,他拿起来,将屏幕点亮, 却在那个头像上停留了许久。 最终,像是赌气般,扔向了更远的方向。 捏了捏眉间,他眼中沉沉似皑皑雪山,车子终于前行,大片的雪花被雨刷移开,在司机的面前空出一块可以看清道路的面积。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自从他在刘总的饭局上喝了个酩酊大醉,至今已是第四次外出应酬,可无论哪次,多晚归,家里那位也都是不闻不问,笑意融融地煮个醒酒汤照顾着。 两人各自秉着股气,谁也不愿意认输,各自为营。 车子停在琳琅轩门口,他回过神,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整理了下外套的褶皱,便带着人匆匆赶往酒场。 常烟知道今晚又要一个人用晚餐,心里也明白连迟在赌气。 她坐在餐桌的一边,勺子轻轻撇开汤上的油脂,吹了口气送入口中,温度刚刚好,咸淡正合适,配上落地窗外的雪景,人生实在舒服到令人喟嘆。 反正总有一方会先忍不住,谁输谁赢,也不急着见分晓。 她将碗里的花菇汤喝了干净,在厨房准备了点醒酒汤和明天要用的食材,又切了一小盘西瓜,便盘腿坐在客厅看美剧。 手机放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女主角正为了自己的辩护人慷慨激昂,所有的矛盾点在这半集迸发,她看得入神,听到震动声的时候,来电已经响了好几声。 来电显示一串座机号,她是再熟悉不过,瞬间便皱起了眉头,难得不见耐心温和的神色。 “烟儿,”对面的人显然也很不适应这种通话模式,声音里带着迟疑与畏缩,“是妈妈。” 她们母女俩已经很久没通过话了,在常烟婚后,因为没有了债务的交涉,似乎也没了其他的话题,彼此没了音讯,竟然也丝毫不想念。 常烟将剧集暂停,声音低了点,“嗯,怎么了?” 她下意识去看窗外,高层的雪花更大,在上俯视低下,有种跌入深渊的窒息感,听筒那头,磕磕巴巴地有人在询问,“你……回家过年吗?” 要说母亲发自内心的因为亲情而想让她回家,常烟是一百万个不信的。 但这通电话背后的故事,她也猜透了七八分。 声音霎时由疏离变成了冷淡,甚至有着点恨意,“不了。” 似是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快,常烟母亲哽住了喉,半晌也没再找出其他的理由,最终只是无力地道别,“那、那就算了,你照顾好自己。” 通话眼见着就要结束。 说到底还是血浓于水,常烟狠话过后又有些不忍心,立马又补充了一句,“过几天我去看看你,那边你还是少联繫。” 她们都明白,那边到底是哪边,常母欲言又止,匆匆挂断。 这通短暂的通话破坏了所有的好心情,常烟坐回电视前,却又集中不了心思去看,最精彩的桥段,反反覆覆听了三四遍,竟都没记在心中。 干脆就关掉了屏幕,她嘆着气,拿出手机刷社交软体。 打开微信,正打算跟戚晓晓约个年前逛街的行程,却见业主群里未读消息已经有几十条。 上个星期常烟经过物业大楼便被人拦住,说今年的物业费涨了两千块,大家都在抗议,要她也进群跟着声援。 她不懂的拒绝,懵懵懂懂扫码进了群,结果事情在那天下午就解决了,从那后,这个群里便很少再有人说话。 女人的八卦天性,放在谁身上都好使。 她塞了甜橘子在嘴里,饱满鲜甜的汁水嘴巴里滚动,她一点点滑到对话刚开始的地方,便见到有人拍了张照片。 一辆白色的轿车。 [小区南路口有辆阿斯顿马丁撞到护栏上了。] 第49页 [我刚才经过也看见了!听说是酒驾。] [现在的人真是作死,开个好车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 以下那些人在说什么,常烟已经再也无心去看,所有的血液都在“阿斯顿马丁”这五个字上凝固,闹钟像是有颗原子弹炸出了蘑菇云,白茫茫一片。 她将那张图片放大,因为是夜晚拍摄,还有很多人围观,照片模煳不堪,车牌被看热闹的人群遮挡住。 深唿吸一下,常烟暗自提醒自己——镇定。 她拨通了“1”的快捷键,电话立马就打到了连迟那边,忙音翻来覆去,长久的无人接听,直到有机械的女声提醒她“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唿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心里说着“冷静冷静”,可手还是忍不住的发抖。 顾不得窗外的茫茫大雪,她随手套了件外套,顾不得换双鞋,慌张地冲出了家门。 路上的积雪在夜里发着荧荧灰色的光,玩耍疯的小孩牵着条一人高的金毛,欢唿着从常烟身边蹭过去,拖鞋底在雪地上更显得滑不熘秋,将她碰的摔了个骨碌。 湿冷的温度在她掌心晕开,却已经顾不得擦干净,常烟抹了把脸,发现泪已经止不住了。 跌跌撞撞,按照群里说的地点,她茫然地环顾着刚才还出了交通事故的路口,不论是车还是围观的人群,都已经不见。 她抓住几个路人,大家都说毫不知情。 雪落在她乌黑的长髮上变成冰冷的水,北风像刀子似的从脖子里灌进去,她知道自己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却无助地坐在街边痛哭起来。 推杯换盏的热闹酒局,连迟心不在焉应和着举过来的酒杯,几位老总趁此机会正大力吹嘘自己的新投资的产业和生意,颇有股在饭桌上就把合同签下来的架势。 正帮忙应付的韩琳转身接了个电话,脸色忽的就变了。 只见她放下酒杯,连忙把手机递给了连迟。 “是夫人,总裁您的手机是不是忘在车上了。” 话及于此,他才想起自己做的蠢事,下意识摸了摸裤兜,果然一片空白。 将听筒放在耳边,那厢是茫茫风声,夹杂着悲鸣的啜泣。 “连迟,你这个……” “大!坏!蛋!” 作者有话要说:常烟:怎么骂人才有气势,在线等。 待会儿还有一章,昨天跟拿手机的人白扯了大半天,气的感冒发烧,快过年了,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财产,不要跟我似的。 第29章 欢迎到来 那晚上, 流言像是长了脚,在临市每个商户和官家里传了个遍。 “连迟是个妻管严,家里有个母老虎, 饭吃到一半, 那边来个电话就得立马撂下筷子往家里赶。” 跟他关系好的为此惋惜不已, 心想大兄弟未免太没骨气了;跟他关系差的为此高兴不已,心想你平日里牛批哄哄的,到底还是一物降一物。 只是那晚开着车疯狂往家里赶的男人,早已无意去追究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他是真的心里着急, 手机在通话状态, 一路都不敢挂断。 “我马上就回来了, 你别哭。” “呜呜呜。” “都是我的错, 我是真的忘了拿手机,绝对不是故意的。” “呜呜呜。” 多半个小时的解释和安慰,电话那头的女孩依旧哭个不停,常烟流着泪, 一瘸一拐地回到家, 满身都是瞬间融化的雪水,新买的兔子拖鞋又成了灰突突的脏模样。 她掉着泪把拖鞋拿到洗手间使劲刷了刷, 可惜这种拖鞋娇贵, 一次性,脏了就无力回天。 看着手里黏成一个丑毛团的拖鞋,她又仰头嚎啕起来。 那头的男人听了便虎躯一震, 忙又打起精神来哄,近三十年听过的好话都搜肠刮肚的往外吐,不论肉麻还是酸熘,只要是好话就不分高低地说。 脚踝不知在哪里蹭破一块皮,常烟抽泣着拿热水洗了洗,又打开急救箱找创可贴和酒精。 她将棉签蘸着酒精涂在伤口上,被疼的狠狠哆嗦了一下,家门应时而开,连迟沖了进来,带进户外的寒冷的风雪。 生冷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常烟两手作投降状,被人紧紧抱在了怀中。 “对不起。” 不知道的还以为受委屈的是他,常烟心里又涌上气愤,使劲把人推开,吸着鼻子低头去涂抹伤口,“哼,你就别回家了,住在酒店啊,反正你好兄弟开的,也不花钱。” 见她这次是真的生气,连迟这个万年直男,好话说尽后,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他高高大大的身子,站在狭窄的客厅里,落地灯的光照亮他半张线条明晰的脸,束手束脚地站在那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见她处理伤口,眼中便充满了焦虑,想要帮忙,却又不敢乱动。 常烟将创可贴粘好,抬眸时,那双杏眼里流连着水光,她冷声道,“能把大门关上吗?” 她手一指,果然是空荡荡的门外,唿唿地往屋里刮着风。 平日里多冷静自持的人,今天竟犯了这种傻事,他连忙照做,心中忐忑地回头,发现客厅里早就没了人。 她没穿拖鞋,走起路来就像一只猫,悄无声息地离开。 第50页 连迟将外套脱下,随手搭在椅背上,用水晶杯盛了一杯温水,缓步走进卧室里,准备负荆请罪。 哪知人也不在这儿。 他转了个圈,把水放在梳妆檯上,进到洗手间,果不其然,人就在这儿。 睡衣的裤脚上也沾满了泥点子,常烟坐在浴池的边上,眼睛红的像是只小白兔,大滴大滴的泪跟不要钱似的掉下来,落在瓷砖地上,被头顶的白炽灯照射的像水晶。 连迟是真的受不住她这副模样,瞬间急的就差跪下了。 他大步流星走过去,有样学样地也跟着坐在浴池旁边,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到皮肤上,他轻缓地摸着她的头髮,才发现,是湿的。 “老婆,生气有的是时间,先洗个热水澡好吗?” “我给你放热水?” “待会儿要感冒了,听话好吗?” 小白兔鼓着腮帮子,终于掉够了眼泪。 闻言恨恨侧过头,故作兇狠的模样,质问道,“你这几天老是出门去应酬,是因为赌气吧。”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连迟诚实地点头。 后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其实年前的确是应酬多,只是……你对我总是不闻不问,我也就多参加几次,想试试你的态度。” “那……你不带手机,是因为赌气吗?” 男人立马举起手,神情万分的恳切,“我是真的忘了。” 这个答案成功让常烟缓和了神情,她止住抽泣,可怜巴巴地瘪嘴,继续问,“你知道我这几天,为什么对你特别冷淡吗?” 当然不知道。 连迟在心里给了这个答案,但是你要他现在这么说,肯定是没胆子的。 “可能……我太忙了,总没时间陪你吧。” 常烟早就猜到,像这种钢铁直男,怎么会知道女孩子的细腻心思呢,她无奈地嘆气,大眼睛红着,带着浓重的鼻音。 “这几天,你觉得我对你不重视,心里话不跟你讲,所以你就生气,可我又对你很好很体贴,所以你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话未免太贴合他的心情,连迟微微诧异望过去。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的心情,”常烟无意思地搓着裤腿的脏污,小声地描述,“你对我很好,全天底下没人比你对我更好,可是你从来不肯跟我说你的心事,你的难过,你的委屈,你都不跟我讲,我又高兴又失落,却不敢提出更多的要求。” “你不仅仅是我的恩人,你还是我的丈夫,我们的一切都应该平等的共享不是吗?” 常烟那双眼睛清澈异常,直愣愣地看过来,里面盛着他的倒影,“还是说,你喜欢这种相敬如宾的婚姻模式?” 如履薄冰的婚姻关系就像一条钢丝,给予彼此最大的尊重和空间,成为外人口中艷羡的夫妻,却在屋檐下瑟瑟地算计着,今天是否侵犯了她的领地。 这算狗屁的爱情。 连迟将人一把抱住,心中有如擂鼓,婚前到婚后的忧虑瞬间烟消云散,他从不信神明,却在这一刻相信了命运。 他小心翼翼地将头埋在她的脖颈,沉声道,“我想,你对我可能只是感激,所以我一直做好了你哪天会从我生活中抽离的准备。” 或许哪天她又回到了木真的怀抱中,又或许有了新的爱情。 连迟自认为不是个在感情上大度的人,甚至他是霸道而坚定的,但是对于常烟,他总是莫名的放宽自己所有的准则,若是有天她要离开,他很可能会放行。 人生的苦乐,就只给了她乐,因为谨慎,所以把苦都藏好。 感情是种很玄妙的东西,它常常会在最热烈的时候迅速消退,也可能会因为某些细緻末微的小事而猝尔燃起大火,燎原之势,势不可挡。 两人不足十分钟的对话,便成就了后者,那怀抱随着心绪的开阔而炽热。 常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只晓得发自内心,抬头便吻住他。 气息在明亮的屋子里愈演愈烈,连迟再也按耐不住,将人打横抱起,沖回了卧室里暧昧的灯光中,难捨难分,不顾身上污秽,便只想拥有。 常烟感受到这簇火,心下却又打了退堂鼓。 她努力的拉开距离,气喘吁吁道,“那个……咱们没买吧。” 谁知身边的男人微微睁眼,长臂一挥,床边的小抽屉被打开,蓝色的方形小盒子便被甩到了柔软的床铺上。 衣物散落一地,她紧张地推着他,“快,把窗帘拉上。” 火燃的断断续续,他不情愿地起身去把一切归置好,常烟趁机做着心理建设,想他清心寡欲这么久也是可怜,索性也得做好妻子应尽的义务。 灯无须灭,昏黄的色彩更为气氛增加了几分热烈和暧昧。 常烟在汗水和疼痛中起起伏伏,纤细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两人急促的喘息声大方地在屋子里响彻着,她白皙的像块上好的羊脂玉,令人爱不释手。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开了戒,便要了好几次,直到她哭着求饶,抽泣着昏睡过去。 连迟心里也怜惜,知道今天自己过分了些,只能生生停下,跑去浴室拿来热毛巾,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和身上的汗水。 第51页 她那么瘦小,仰躺在柔软的棉被下。 他握着她的手,不断的把玩,心中的空缺被彻底填满。 关上灯,重归一室的黑暗与寂静。 他将人搂在怀里,在额头落下清浅地一吻。 既然说好了彼此敞开心扉,那么就欢迎来到他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猝不及防是我人生的准则。 (大佬叼烟) 常烟:说好的热水澡呢???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第30章 漩涡中心 “今天肯定要去啊, 咱们毕业展的具体事例都要在今天安排,”戚晓晓不知身处哪里,扯了大声说话, 还没能盖住那片嘈杂, “反正你在家也没事, 为什么不去。” 常烟一手握着电话,另一只手腾出来揉着腰。 胳膊上青青紫紫几个印子,她饶是再好的脾气,此刻也想把昨夜为所欲为的那个男人揪回来讨个公道。 今早上趁他起床狠踹了几脚,到现在仍是不消气。 懒洋洋地抱着被子打了个滚, 她有气无力地答应, “那我还是去吧, 别到时候走秀出什么问题。” 美院设计专业的研究生每年都会举办一场十分盛大的毕业展秀, 导师们卖面子请来各行各业的大拿,还有模特专业的知名学长学姐来助阵,若是那天出了糗,便是一辈子的黑歷史了。 常烟长嘆了口气, 忍着浑身酸软爬起来, 跟连迟发了个微信报备,便简单的洗漱一下出门去了。 临市新开的港式茶餐厅, 多的是数不清来尝鲜的人, 尤其是盛名已久的早茶,挤满了各地来探店的网红和视频主。 避开餐点车,她拨开人群终于看见已经吃起来的戚晓晓。 没想到的是, 旁边还坐着方成明。 两人紧挨着坐,与上次不和的气场大相迳庭,反倒是你侬我侬,碰见好吃的还要肉麻兮兮地夹给彼此,最后报以一个幸福的微笑。 常烟笑着过去,“呦呦呦,大早上的,太腻了吧。” 酸熘熘地问候成功收到一个大白眼,常烟吐了吐舌头,乖乖低头吃虾饺,柔滑鲜嫩的食材,倒也不辜负他家的大名鼎鼎。 吃了一会儿,方成明接了电话便离开,跟戚晓晓依依不捨的打了个啵。 看得常烟不得不把手里的菠萝包放下,给了个佩服的掌声,顺便好心提醒道,“你们看那边举着卡片机录像的女孩,我猜你俩刚才肯定入镜了。” 戚晓晓不放在心上,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洒脱样,“那怎么了,全国人民都羡慕我。” 说罢,她戳着盘子里的豉汁鸡爪,闷闷道,“我俩又不是天天这样,难得不吵架和和气气吃顿饭,要不是他急着走,我还要跟他来个法式热吻呢。” 合着姑娘这次是真的栽进去了,常烟担忧地望着她,最后也没再多说,道理大家都懂,何必在这种时候惹人讨厌呢。 气氛忽的凝重,戚晓晓很快便察觉,笑着带向别的话题,“对了,听说杨老师回来了,他没联繫你吗?” 说到这事,常烟不禁皱起眉,拿起纸巾擦了下嘴角,摇头道,“学妹跟我说前天在学校看见老师了,但是他却始终没有回覆我的消息,就好像……他知道我想问什么。” 见时间已经差不多,戚晓晓补了个口红,眯着眼道,“那就别纠结了,咱们直接去学校堵人去!” 毕业大秀在每个学生的眼里都是再重要不过的事情了,对于决定走这条路的设计师来说,这场毕业典礼是他们走向社会的第一个平台;而对于戚晓晓这种已经放弃的人来说,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别人穿着自己设计的衣服走秀了。 平日里忙的神龙不见尾的人都在今天露了脸,手里拿着自己珍贵的设计稿,在学校小会场排练大秀流程。 常烟的展示模特是本科院模特班大一的新生,为了说服这个十八岁的小女孩,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亲自做了好几天的低脂餐。 一米八几的姑娘站在她面前像堵墙,常烟提前用边角料做了个大致的样衣给她穿上,高个子宽肩膀,穿什么都不会丑。 时尚传播的大四学生是这次的秀导,长相很俊秀的男生,说话却气势十足,脾气暴戾,吓得几个小模特差点哭出来。 动感的音乐之下,常烟作品的出场顺序已经确定,模特走了几遍,效果十分不错,算是过了一关。 她拿出手机划了几下屏幕,依旧不见杨老的讯息。 旁边戚晓晓正忙着做最后的修改,她走过去,“我去找杨老师,有什么事你联繫我啊。” 走出剧场,平日热闹的学校此刻因为假期变得冷清,除了焦黄色的落叶,便只有还驻守在岗位上的保安大哥。 常烟紧了紧围脖,小跑着上了办公楼。 熟门熟路的找到目的地,她轻轻敲了下门,心里带着无限的希冀,当屋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时,她是有些高兴的。 “请进。” 她带着笑意走进去,精神矍铄的老人从众多设计稿中抬起头,原本平淡的表情忽然生出一份异样,那双见惯了风雨的通透双眼里,隐藏着些许不安的情绪。 常烟敏锐地察觉到这分变化,心却渐渐凉了下来。 她站在长桌前,眼睛在一桌的纸张上浏览了一遍,继而轻声道,“这条裙子很漂亮,剪裁的方式很有风格。” 第52页 那声音非常温柔,又带着些瞭然。 杨老心里苦笑,摇了摇头,将无框眼镜摘下来,疲色尽展地捏着鼻樑,他与常烟师徒这几年,竟没想过会有如此剑拔弩张的一日。 她太聪明,聪明的人就容易不通透,因为她太知道自己要什么。 “你是想问……于兰那条棋盘裙的设计稿,为何会与你的设计如此类似。” 常烟没说话,黑琉璃似的眸子静静看着他,充满着等待的自持,没有丝毫的咄咄逼人,即使到了这份田地,她也不愿意用恶劣的态度对待自己的恩师。 杨老打开抽屉,拿出那张设计稿,与于兰那张如出一辙。 他喃喃开口,“她十五岁的时候,我跟她妈妈离婚了,那年我带着考察队出了国,再回来她改了名,再也不肯认我了。” “她一直恨我,觉得我是个抛妻弃子的罪人,直到去年,她忽然又愿意与我接近。” 抽屉里还有很多设计稿,常烟定睛看去,倒吸了口气,那上面的设计或多或少,居然都在于兰的高定秀上出现过。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抛去教授这个身份,杨老曾经也是十分优秀的商业设计师,设计过轰动一时的“东方国韵”系列,至今还在美院的荣誉堂里存放着。 “是为了……抄袭您?” 于兰的天赋不仅于此,常烟研究过她设计的服装,和杨老手里这些图,虽说有异曲同工之相像,但是她能结合面料特性和流行趋势进行改造,成品的水平都非常之高。 这样能耐的人,即使不抄袭,也会在时尚圈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果然,杨老摇摇头,声音嘶哑道,“她……只是恨我,想看我生气又不愿意揭发她的样子,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把手伸到你那里。” 作为父亲的宽纵和作为老师的责任,是选择揭发女儿失去作为父亲最后的温情,还是选择包庇纵容,然后在教习的学生面前抬不起头。 于兰是在人性的夹缝中折磨着他,常烟恍然大悟,竟是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其实她……也是因为曾经与您有很深刻的感情吧,才会放弃自己作为设计师最后的尊严,来侮辱与折煞您。” 常烟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 六岁的那年,她坐在父亲脖子上骑大马的场景歷歷在目,也就是因为那遥远的温情,她才会对父亲怀恨在心。 她背上包,垂眸转身离去。 关上门之前,她颤颤道,“可是作为我的老师,您教我,作为一个设计师,如果不能捍卫好自己的作品,那便与废物无异。” 那一天,常烟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她心知肚明—— 与杨老师六年的师徒感情终于还是有了隔阂,不会差到哪里,但到底是回不到最开始的时候。 “您好。” 韩琳头也不抬地拿起座机听筒,手里流畅的签着字,厚厚一摞文件压在胳膊下面,稍微一碰便会倾然倒塌。 继而是连迟沉稳清冷的声音,“晚上的饭局帮我回绝掉,另外,叫张师傅提前下班吧。” “好的。” 能叫老闆推掉应酬还亲自开车的人,不用问也只有老闆娘一人,韩琳迅速地照办,找市场部经理去填老大的空子。 戏川火锅店,常烟托着腮,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男人。 即使在冒着浓烟热气的嘈杂场所,他也能优雅自如,将外套在椅背一挂,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侍应生见状拿来点菜单。 常烟拿到手,铅笔在上面飞快的画勾,嘴里念念有词,“女人的快乐,肥牛卷会告诉你。” 无奈地弹了个她个脑嘣,连迟严肃道,“以后少看那些有的没的。” 捂着头,常烟吸着鼻子,一股脑地诉苦道,“你说,我这样会被人说不近人情吗?毕竟杨老师对我的帮助很多。” 具体的情况,下午她已经在电话里跟连迟描述过。 他举起陶瓷茶壶,倒了杯花茶给她,隔壁桌在联谊,忽然爆发出哄然大笑,欢乐漫过了许多丧气。 “一旦你想要做哪件事,就要先相信自己是对的。” 常烟心里早有了答案,却更显得酸涩。 她含着泪,想起杨老师以前对她耳提面命—— “做设计的,最后就是做艺术的,商业的艺术小众的艺术,都是从你的心里出发,你连自己的心都守不住,还有资格去谴责别人吗?” 一只大手按在她头上,狠狠揉搓了一把。 “傻姑娘,长大都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常烟:我是不是有点晚熟了…… 第31章 迟来道歉 年味越发的浓, 结帐离柜时,经理笑眯眯地递上一套春联。 连迟一心一意地刷卡签字,拿了单子便走人, 倒是原先心情不大好的常烟, 兴致盎然地接过来, 连忙道了几声谢谢。 上好的红色宣纸,浅淡相宜的墨汁,勾勒出寥寥几句,又洒着几片金光。 被送礼物总是开心的,常烟又叠好装回塑料薄袋里, 整齐罗列在包里, 酒窝里荡漾着雨过天晴的甜意, “这下我们过年不用买了诶。” 见她为了这般细微的小事而快乐, 连迟心情自然也跟着放了晴,难得勾着嘴角点头回应。 第53页 算算时间,也只有一周多便要新年。 常烟想起之前的那通电话,便不好意思地提议道, “我想去探望一下我妈妈, 过年的时候就不过去了。” 说罢,心里鼓足勇气, 又小心翼翼补充, “你……你家那边,咱们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 倒车入库一气呵成,连迟从后座拿起外套, 解开安全带开门。 “那边我会差人送去的,明天吧,我准备点东西,去见你母亲。” 知道他最近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常烟匆忙小跑着追上去,自然地跨上他胳膊,“你公司事多,我自己去也可以的。” 伸手按了一下电梯按钮,连迟漫不经心,抽出胳膊将人半搂在怀里。 “你就是天大的事。” 分明是甜蜜的情话,且是由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组成,在电梯里格外充满兴致。 但是常烟实在忍不住蜷缩起手指,有种想将他打倒在地的肉麻感。 她果然不是浪漫的女人。 暗嘆了口气,她半倚在温暖的怀抱里,亦步亦趋地往家门口走。 却不想那里墙角蹲了个人。 见他们回来,那人从昏昏欲睡到惊慌失措,忙站起身来,却因为腿麻摇晃了几下,片刻才扶着墙将将站稳。 楼道里的灯不知哪天又坏了一个,刚好把那人藏在了阴影里。 常烟脑袋里瞬间闪回了好几个恐怖电影的经典画面,继而害怕的躲在连迟身后,却又控制不住好奇地探出头来看。 那人缓慢地走来。 渐渐明亮的面孔,却是异常熟悉。 上次见李纪然,还是雍容华贵不可一世的,毕竟是权势正旺的市长之女,丈夫在天宏节节高升,有着骄傲的资本。 今日她却带着明显的憔悴,眼中疲惫的颜色无法掩饰。 她不安地捏着手提包的背带,低头嗫喏,声音犹如蚊蝇,以他们这个距离,是全然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电梯又有了动静,竟是难得一见的邻居一家。 两方打了个简单的招唿,男女主人好奇地分出眼神去分析现在的情况,常烟顿感压力,终于察觉这里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她干笑着去开门,试图缓解着异样的气氛,“那个……来者是客,进、进门喝杯茶吧。” 与她不同的,连迟正在以苍鹰遇到猎物的狠厉眼光,紧紧盯着李纪然的一举一动。 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仿佛她敢乱动半下,下一秒潜藏的猎手就要出动。 气氛降到冰点,三方驻足,风流涌动。 家里没有烧好的热水,常烟手忙脚乱,只能在滤水器接了杯凉的。 买来从未用过的施华洛世奇水晶杯,第一次居然是用来招待了不太友好的客人。 可见世事无常。 她人温和得很,更无从与李纪然横眉冷对,却也说不出什么客气亲密的假话,两人都无措地坐着,大眼瞪着小眼。 连迟从里屋出来,疏离的气息并未收敛半分。 他对来者的目的心知肚明,头微一抬,“快说吧,我没有招待你的心情。” 这气势太过咄咄逼人,李纪然慌乱低下头,双手相互握住,十指交缠,犹如杂乱的内心。 “我今天……是来道歉的。” 她眼里渐渐续起泪,自小被众人捧在掌心长大的公主,何曾如此态度卑微的向他人认过错。 只是想起这些日子父亲无意的哀嘆,以及丈夫木真几乎没有平坦过的眉头,她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对生意、官场一窍不通,却也能从其他人八卦的嘴里,得到一丝半缕的消息。 眼泪终于还是从眼眶出走,她哽咽地低下头颅。 “那天晚上在停车场里追你的人,是我雇来的,”她颤巍巍地说,在连迟注视的眼神里更是压力巨大,“但是我真没想做多过分的事,也只是,只是想吓唬吓唬你。” 说起这事,常烟一改方才的温和柔软,眉头慢慢锁了起来。 早先她也询问过连迟,为何那晚上行兇的男人这么些日子也没能伏法,他敷衍了几次没给出答案,常烟也就渐渐忘了。 原来竟是她做的。 想必能让这种身份的女人低头道歉,背后少不了发生许多故事,连迟在其中定然也是没少使力的。 只是最令常烟不解的,“我跟你无冤无仇的,那吓唬我干什么?” 两人拢共也没见过几面,倒是夹枪带棒说了几句,但是为了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居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现在的名媛都这么闲的吗? 李纪然一双眼睛注视着她,想从她的表情或是眼神里找到些演戏的痕迹,最后却是徒劳无功,心中颓然,发现常烟竟是真的不知道。 她不知该为此是笑是哭,想到家里那位做梦都喊着她的名字,又觉得有些解气。 魂牵梦萦又怎样,人家新婚甜蜜,早就把前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摇了摇头,李纪然嘴角泛起苦涩的涟漪,“是我太小气,那日採访时跟你拌了嘴就一直怀恨在心,才做出这等傻事。” 原因是什么,对大家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连迟始终保持距离的听着她们对话,冷笑一声,“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第54页 逐客令下的太突然,李纪然茫然地抬头,眼中充满了焦急,“那我们家的事情……” “等我妻子消了气再说吧。” 他嘴角带着肆无忌惮的冷笑。 挑衅意味十足,就是要把伤害她的每个人,从物质到心理,全部摧残蹂躏,片甲不留。 常烟将杯子刷干净,坐在梳妆檯前精细的护理皮肤。 由俭入奢实在容易,那些东西被连迟买来放在桌上,用了几天便形成习惯,若是停了,还能明显地感觉到不适。 她翘着二郎腿,从镜子里看见连迟正倚在床头,手里拿着ipad浏览财经新闻。 熟练地在脸上进行提拉,常烟后知后觉才想起今晚的插曲。 “李纪然那件事,我看就到此为止吧。” 连迟眼睛从屏幕移开,眸色深沉地望过来,显然有些不贊同,“她也只是装可怜,我没做多过分,警告而已。” 将护肤品的盖子拧好,常烟一跃跳到床上,像个小秤砣似的压在他身上,恶作剧成功后便笑嘻嘻地打滚。 “我倒不是可怜她,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李市长也不是个软柿子,这么做对你有益无害。” 她钻进被子里,头倚在他胸口,“我看你这教训对她已经记忆很深刻了,你也见好就收吧。” 何曾被小姑娘上过课。 连迟眸中一暗,将人搂在怀里,“听你的。” 说话间,手却不老实的在她背后打着圈,大手将纤细的手腕牢牢抓住,尝到甜头的男人与爱吃糖的小孩无异,见缝插针的便要一次。 常烟哭着被他压在身下,连连告饶,双腿酸的没有力气。 “不要了吧,你不累啊。” 方才还是苍鹰的男人此刻却化身狡猾的狐狸,贪婪地唿吸着她身上香气,身下动作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反倒势头剧增。 “来,再哭一声给我听听。” 最后常烟终于被放开,瘫软在床铺间,泪痕还挂在脸上,发飙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心里几百次的腹诽。 变态。 李纪然一路飙车回家,途中记不清闯了几次红灯,面容阴暗的要滴出水来,家里负责打扫的阿姨见状连忙躲进了屋里。 她将衣服胡乱扔在沙发上,心中的屈辱像燃烧不尽的烈火,越来越旺。 放下所有的矜持与骄傲去道歉,她生生在别人家的门口蹲了半个多小时,最终连个明确的答覆都没换来。 权势最怕权势,她拥有的太多,反而更害怕失去,对连迟这种疯子,她是真的惹不起。 两杯冰水下肚,胸口才算是清亮了一些。 怒气沖沖的上楼,她直奔走廊最里间的书房,里面传来小声的谈话,推开门,父亲和丈夫正面对面坐着讨论些什么。 李父对自己女儿的脾气最清楚不过,只消扫上一眼,便知道她现在心情实在不佳。 再回头看一眼女婿,却是副见怪不怪、不愿理睬的样子。 不等他开口缓和关系,李纪然就像点燃的炸药,心中的委屈一股脑的倒出来。 “你这副清高的模样装给谁看?当初你娶我不就是为了钱吗,现在家里不好过了,你连面子都懒得给了是吗?” “故作深情,可惜常烟已经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人家跟新婚丈夫甜甜蜜蜜的,全然不记得你的真心。” “木真,你可悲吗。” 刀子一样的话语,无声无形的刺向坐在桌前的男人。 他吝啬给予眼神。 最终拿起外套冲出家门,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作者有话要说:爽才刚刚开始。 第32章 企鹅生气 次日清晨, 常烟又是被人捞起来的。 洗手间里放了个粉色小象凳子,她双眼无神地坐在那儿,浑身酸软的像一块抹布。 始作俑者正神采奕奕的刷牙洗脸, 贴心的把牙膏挤好, 递给她, 声音分明还是往日的清亮,却在今天莫名染上了股情.欲。 “我帮你刷?” 魔鬼! 常烟忿忿地拿过牙刷,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满嘴白沫,要不是心里对他还有那么点怕, 真是要跳起来骂一场的。 春节就意味着暖和, 常烟最近臭美, 趁着气温回升, 找出了几件自己裁剪修改过的大衣。 单面呢子看起来很是单薄,但是与连迟在一起,车接车送,就算光腿穿个小短裙也是没问题的。 她没化妆, 简单的抹了点水乳, 黑色紧身打底裤把两条腿勒的又细又直,走起路来平白惹人注目。 连迟跟在身后, 霸道的脾气瞬间闹上来, 提着她的衣服后领带回屋里去。 鹅黄色的呢子大衣变成了黑色的宽松羽绒服,常烟跟个企鹅似的站在衣柜前,腮帮子气鼓鼓, 心情不佳地坐在床上耍脾气。 “我不想去了。” 这件羽绒服还是连迟找人定做的,直达脚踝,全身上下都能遮的严严实实,此时盘着腿坐在床上,就跟个黑色的洪钟一样。 她越生气越是可爱,大眼睛水蒙蒙的,嘴撅起来,比平时更有生机。 连迟笑着坐在她身边,凑到耳廓旁,声音放低,却唿出暖暖的气息,从耳道一路窜进去,形成能将人晕眩的电流。 第55页 “正好,我还想再睡会儿。” “睡”字咬的格外清晰,常烟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忙跳了起来,脑袋磕在他下巴上,引起两阵哀嚎。 企鹅冲到玄关穿鞋,憨笑着喊道,“一会儿商场里人就多啦,我们赶紧走吧。” 雪地靴上的毛球装饰碰撞着,跳跃着。 就跟她的心一样。 学生都已经放了假,许多白领也都赶着在过年前买好礼物,虽然不是双休日,商场里却依旧人头攒动。 连迟提前安排好,两个人只需要去门店挑挑颜色款式,打好包就离开。 百货商场一楼正在举办促销活动,音响里传出震耳欲聋的杂音,常烟搂着他的胳膊,一路往直梯走过去。 经过一家品牌店的橱窗,她脚步却不自觉地停下来。 高挑的模特身上套着一条娃娃领的红丝绒长裙,光泽绚丽,造型可爱又透着点小女人的妩媚,看得出来材质上好,肉眼就能瞧出它的柔软与顺滑。 只是这片刻地驻足,她也只是欣赏美好的事物而已。 身旁的男人却脚步一转,将人直接带进了店里。 导购都是火眼金睛,客人身上的衣服牌子都不必细究,只看他们走路说话,态度神情,便知道是不是只待宰的肥羊。 显然连迟满脸都写着“肥羊”两个字。 “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呢?” 这是家女装店,导购全程却是冲着连迟去的,常烟下意识摸了摸脸,感觉自己是长得就很像买不起的样子吗? 他长臂一挥,指着橱窗里那件红丝绒长裙,态度不热络却也不蛮横,“那件衣服,麻烦拿给我妻子试穿一下。” 反正跟他出门逛街,空手而归是不可能的,时间久了,常烟也就习惯他这副做派,说到底是为了博她欢心,何来不满呢。 她笑着跟导购去试衣服,连迟则坐在软椅上耐心等待。 “连总?” 惊喜的唿喊声成功让专心看杂志的男人皱起眉头,他最厌烦外出遇到熟人,尤其是跟常烟在一起,难得轻松的氛围总会被打破。 内心嘆了口气,他换了副礼貌地神情抬头,正是一位刚从试衣间走出来的女士。 保养得体却掩盖不住细小的皱纹,可见是上了岁数的,身材丰腴,穿着和常烟那件一模一样的长裙,却是有点违和。 连迟站起身,“原来是崔夫人。” 这正是那位爱酒如命的刘总家属,那晚应酬,刘总带的是位年轻少女,可其实他还有位糟糠之妻,陪着江河湖海打天下的,可惜上了岁数,两人却变得貌合神离了。 说起这位崔女士,有点手腕,娘家生意这些年发展的也不错,连迟自然也要给足了面子。 难得能在这种地方碰见他,崔夫人也是惊诧,笑着寒暄道,“年关忙得很,难得竟然能在服装店碰见你,陪人来的?” 废话,难不成他还要买条裙子穿吗。 连迟面上并无变化,笑容无懈可击,“陪我妻子。” 临市有头有脸的人家不缺八卦渠道,谁家娶了新妻,谁家找了嫩模,谁家小三闹上了门,谁家孩子闹得掉了。 更何况,连迟娶妻,无异于铁树开花,听说早先大院里那些二世祖喝酒,醉着压了两百万的注,赌他这辈子能不能讨到老婆。 结果没几日,人家疼老婆的消息,直接飞了满城。 到底是只闻其名,今日得以一见,崔夫人兴致大起,眼神四处摸索着,想看看店里的哪位女孩是传闻中的女子。 “我觉得袖子太长了。” 旁边试衣间走出来,常烟捏着累赘的那块布料,红色丝绒在她身上少了几分华贵,平添了几分稚气,她虽然个子不高,比例却好,手长腿长身材纤细。 和崔夫人并肩时,人人都必须向年龄的力量低头道一声输。 这低着头的一声,叫店里几个眼神齐齐聚过来,常烟大大咧咧,没能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后知后觉抬起头,已经对上打量的眼神。 年长的阅歷者与她眼神相对。 崔夫人想过,这女孩岁数应该不算大,家世也一般,只是没料到会是身材娇小的女孩,看起来就跟大学里的新生似的。 大眼睛清澈见底,这样的人,怎么在豪门活下来。 两个女人相望着驻足,连迟却懒得在这里浪费时间,拿出卡结帐,“挺好看的,觉得长就挽起来。” 热闹看够了,崔夫人也笑着道别,常烟挽着他走出店门。 “我应该换下来的,还没洗呢。” 连迟手里提着她刚才的旧衣服,拉着人在面前转了一圈,红色的裙摆像朵花似的绽开,犹如最美好的艺术品。 他心下满意,又把她搂紧,“没关系,反正也不贴身穿。” 试衣服多花了点时间,到郊区常烟家里,已经刚好是午饭时间。 小区里大多都是外来务工人员,老人带着孩子,吃饭吃得早,已经有几家聚集在楼底下遛食,说着几天的八卦。 线条流畅的轿车在墙面斑驳的矮楼下停驻,引来大家探究的眼光。 牌子认不得,但好东西只需要几眼,便给人一种价值不菲的感觉。 常烟先下了车,连迟走到后车厢去拿礼物,大包小包的提在手里,正巧遇见从菜市场採购回来的熟人。 第56页 胡安妹是常烟乡下家的表姨,丈夫死得早,儿子广东去打工,债款还清之后,常烟便将她叫来了城里。 也不用给钱,吃喝日常开支都花常母的退休工资,算彼此做个伴。 见她回来,胡安妹显然是开心不已的,见到连迟,更是喜上眉梢,“姑爷长得太好了,瞅瞅这高个子,这脸盘儿,比电视上的大明星还帅气。” 又打量了两个人,喜气洋洋地下结论,“金童玉女,太般配了。” 对这个表姨,常烟印象还是很好的,知道她人实在,说话直来直去,这番夸奖便是发自内心的,她笑起来,“您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并肩上楼,胡安妹上一秒还兴高采烈,下一秒就愁云惨澹起来。 她拨弄着手里的菜篮子,私下看了眼,拽着常烟的袖子驻足,小声嘀咕道,“要我说,你本不该来的,你妈前几日打电话给你,我也是拦着的。” 眼看着家门就在几步之遥,常烟心下忽然不安起来。 至于胡安妹所说的“不该来”,也在她推开门那一刻有了答案。 原本冷清只有常母和胡安妹度日的家里,此时热闹的像赶集,沙发上坐了一对儿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夫妇,地板上趴着两个为了抢玩具哭到撕心裂肺的孩子。 连迟还拿着东西站在身后,她此时此刻却只想把这扇门合上。 人生中最窘迫的一面被大开大敞的摆在面前,她身上还穿着连迟给买的新衣服,红火喜庆,原本应该是个欢乐的会面,新的好旧的坏,此时一扇门切割出两个世界。 沙发上悠闲的人先看见她,为首的妇人眼中冒光,将瓜子皮随手一扔,半在桌上,半在地上,狼藉不堪。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来,才堪堪见到连迟的面,又见他手里的礼品,那光更盛,戳穿了似的往外冒。 嘴上寒暄着,手却伸了出去。 “你瞧瞧这孩子,回自己家还拿什么东西。” 自始至终,连迟都没说话,只是那只手,紧紧地攥着,眼神黏在常烟身上,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可他没想到,往日里温柔的小白兔、小企鹅,身周的气势霎时凛冽起来。 只见她鞋都没换,几步走到客厅中央的茶几前,将那个盛着瓜子的果盘拿起来,冲着几个人狠狠一甩,塑料盘子掉在地上,四分五裂,发出刺耳的响声。 孩子被这阵势吓着,哭得比刚才更凶。 在这嘈杂中,常烟眼圈泛红,指着妇人,一字一句道——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常烟:咬死你们。 第33章 纠纷落幕 这栋房子, 当初常烟一家搬过来,都没来得及好好装修。 前主人是本来在附近菜市场摆摊的,后来开早餐店挣了钱, 将这间陈旧的破落屋子便宜卖出, 去市中心发展了梓。 墙皮七零八落, 地板还有被水泡过的痕迹,厨房的半面墙因为抽菸机不给力而被熏成黄黑色,两室一厅近七十平米,都找不到一件新东西。 然而在这狼狈的表象背后,还有更加汹涌的丑恶。 常烟胸腔里的那颗心, 怦怦跳动, 仿佛要冲出身体, 带着气愤和仇恨作乱, 她强忍着没把泪掉下,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说,“滚出去。” 那妇人也不是好惹的,见状立马破口大骂起来, “挨千刀的赔钱货, 现在攀高枝了就翻脸不认人,你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跪在我面前借钱的了?” “那你他妈最后也没借给我啊!” 常烟实在忍不住, 顾不得自己新婚的丈夫还站在门外, 她冲进客房,将里面所有不属于这个家的东西一股脑的扔出来。 “我当年跪的还没讨回来,你们最好别惹我。” 争执越来越激烈, 胡安妹见状连忙跑进屋里,把常母推了出来。 她见到地上的碎片和衣服被褥,似是也没想到自己女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敢置信地抬头凝视,心中震撼。 连迟打完电话,拿来的东西放在门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原本还剑拔弩张想要动手的妇女,见他人高马大,气势汹汹,态度立马怯懦。 她的丈夫见局势变化,心里对连迟一阵打量探究,自知他并不好拿捏,便又换上笑容开始和稀泥,“你瞧瞧,这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烟儿还是孩子气。” 连迟并无意与他客套,他也无须给别人脸面,对常家的亲戚关系他了解不多,今日在这蹭吃蹭喝的人,他也并不知其身份,只是小姑娘这么生气,证明是不需要留脸面的关系。 他笑都懒得,声音冷冽疏离,下巴微抬,保持平日里高傲的姿态,“我妻子已经请你们离开了。” 顺道补充一句,“如果你们不方便,我可以找人来请你们。” 妇人听到便跳起脚,七不管八不顾,撸起袖子冲到家门口便沖外嚷嚷起来,“快来看看咯,瞧着这黑心肝的侄女,刚嫁了有钱人就不认我这当姑的了,真是白眼狼啊,我的天呀,心肠真是黑透了。” 老式居民楼每层住了八户人家,上下楼离得又近,这一番哭天抢地自然引来邻居侧目,尤其是上了岁数的老人,就靠着这些左邻右舍的轶事作谈资。 姑姑。 第57页 连迟听了这个名词,眼神不禁一暗,常烟父亲三年前离开临市,她们母女两个人勒紧裤腰带还债,这种关系,当姑的怎么好意思来? “我不认你,我还要赶你,让你们常家人,这辈子都别进我门。” 常烟从地上把那些东西捡起来,使劲扔出家门,那边夫妻两人见状连忙来阻止,常烟小胳膊小腿,自然是抵挡不住。 她心里实在愤恨,泪忍不住大滴大滴往下掉。 手上紧紧抓着那些行李,身后突然有双手环过来,一只胳膊将她搂回怀里,另一只将她手中物品接过来,凭藉着身高优势,准确而快速的全都扔了出去。 他的声音比方才更冷,还带着股狠厉,常烟窝在他怀抱里,耳朵正好贴在他心脏的位置,听到里面有力而平缓的跳动。 “看来真是需要请你们出去才行了。” 谁都没想到,一场家庭纠纷会引来警察,穿着制服的三名男子来得迅速,先出示证件,再流程式的自我介绍,“您好,我们是长管新村的民警,有人说你们私闯民宅还扰民,跟我们回警局一趟吧。” 执法记录仪挂在身上,人家全程都没有任何违规,常烟的姑父是吃公粮的小干部,知道此时再闹,就是抗法袭警。 他嘆了口气,拽上骂骂咧咧的妻子出门。 没想到还有更麻烦的事情等在前面。 常烟还没反应过来,楼下便传来一阵喊叫,听起来人数还不少,她冲到窗台往下看,露出个小脑袋,低楼层有这么个好处,楼底下发生了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何时驻守在楼下十几名记者,见警察带人出了单元门,长枪短炮蜂拥而至,噼里啪啦的快门声和高频率的闪光灯在楼上看着都感觉到了可怕。 她咂舌,回头问客厅里正慢条斯理剥桔子的男人。 “你找来的?” 只是这效率也太快了,从打电话到现在才十分钟的时间,竟然连媒体都能准确地请过来,怎么想都有些不可思议。 他将橘子递给她,“就近原则,能者多劳,钱就摆在这儿,他们肯定觉得十分钟都很慢了。” 总算是出了口恶气,常烟力气用尽,却不想在这多留,拽着他的袖子催促,“咱们也回去吧,瞧着一天天的,没个省心。” 说走边走,到底也没什么好留。 门口的礼物还在那静静立着,左思右想,还是留下好。 常烟递给胡安妹,带着歉意地说道,“我把家里弄得这么乱,麻烦您收拾了,这些东西有吃的有用的,您看哪个用得上千万别客气,随便拿去就好。” 果盘的碎片都飞到了门口,两个孩子也随着被带去了警局,家里归于平静,常母坐在轮椅上,自始至终没发言半句,甚至连个眼神都吝啬投来。 胡安妹眼神在她们母女之间转了片刻,无可奈何地嘆气道。 “你别这么说,他们走了我才是彻底清净了,扫扫地擦擦桌子算的上什么委屈,可惜了姑爷今天上门一趟,却给人添了堵。” 这么个表亲都如此明事理,可惜坐在屋里的那位骨肉血亲,眼神还执拗地望着空气。 这扇铁门稍微一动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年头久了,都成了不中用的东西。 常烟正要下楼,又回过身来。 总以为债还完了日子就会好过,其实都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该还的不是钱债,而是心债,否则越过越苦,难熬至死。 “您要是还为了那么点儿不切实际的希望做荒唐事,那便不要再认我,生养的债我还清了,心里的债……是你欠我的。” 母女走到这一步,也是万万没能想到。 常烟被人牵着走出矮楼,阳光洒在身上带来几丝暖意,她想起这短短几日,跟杨老师、跟母亲之间的不愉快,心中黯然。 也许正如连迟所说。 正是长大的时候,也正是开始失去的时候。 无精打采的将头抵在玻璃车窗上,常烟眼睛无神的放在路边这些快速熘走的景物上。 路过一家网红汉堡店,眼见着居然没有排队的人,她看了眼时间,原来已经下午两点多,他们还没进食。 肠胃跟大脑同步似的,原本毫无知觉,现在竟飢肠辘辘。 她连忙喊停,“我想吃这个汉堡,你最近好忙,都没时间陪我。” 浓重的鼻音流露出她的小心事,许是刚才在别处受了委屈,现在他这里撒娇的意味更足,想要把心里缺失的那块,赶紧补回来。 连迟笑着在路口转弯回去,“是是是,我这人太坏了。” 认错倒是挺快,常烟斜睨了一眼,心知自己这股火来的莫名其妙,说是小气,实则是自卑。 她揩了下眼泪,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半个身子侧过去,却又被一股力量从后圈过来,这人的体温总是比她高,穿着薄衬衣还热乎的很,贴在她后脑勺和脖颈上。 炙热而结实。 随着这股热,她的眼眶也变得滚烫,眼泪像珠子似的滚落下来,掉在连迟的手上。 伤心的理由千千万种,哭出来却只需要这种无声的鼓励而已。 她把心里的难过和委屈,还有家庭带来的怯懦和窘迫都释放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狠狠咬住嘴唇,不至于太聒噪。 第58页 那人的大手拿过纸巾来擦着她脸颊的泪痕,像哄孩子似的。 “哭出来吧,喊出来骂出来都好,做些让自己的痛快的事情。” 常烟泪眼朦胧,恍惚中看见了两年前的自己,她那时候跪在姑姑家的客厅里,含着屈辱求她们接济些许,或是能透露父亲的行踪。 最终她除了冷嘲热讽的话语什么都没得到,那夜里下了瓢泼大雨,她回家时已经被淋透了,母亲坐在沙发上,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只是堪堪问了句,“找到你爸爸了吗?” 那天她哭了很久,枕头都湿透了,最渴望不过一声问候而已。 半小时之后,她红着眼睛坐在汉堡店里,四层的巨无霸牛肉饼汉堡,连迟拿着刀叉,吃出一种牛排的姿态,细緻优雅,大小均匀,帮她切好,放在白色骨瓷的盘子里。 点单的服务员忍不住多看了两人几眼,开朗地调笑道,“这么帅气还体贴的男朋友真是难得,看这位小姐都感动哭了。” 连迟皱眉,很正经地解释道,“是丈夫。” 这副做派引起周围一小片笑声,像是春风吹过漫山遍野的花,泛起波浪和涟漪,美不胜收,暖自人心。 常烟也笑,笑的发自内心。 她想—— 好在现在都过去了,她哭的时候,有个怀抱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表示你们太天真了,过去那么快我写什么啊。 第34章 实名举报 在经歷了亲情的大起大落后, 常烟萎靡了很久。 连迟为了能够早点放公司各位回家过年,忙的脚不沾地。即使这样,他也还是心细的发现她的小情绪。 于是幻影的总裁办公室里, 多了位长期驻扎的编外人员。 虽然不知道总裁夫人为什么每天闷闷不乐的出现在公司, 但是大家都因为她的存在而轻松许多, 至少每天的视频会议都听不到冷嘲热讽了。 吉祥挂件悻悻地半躺在沙发上,听着键盘急促的敲击声,如果打开这扇门,又会听到整层楼的键盘声。 只有她无所事事。 常烟用连迟的手机点了三十杯奶茶请大家喝下午茶,不遑半小时外面便传来一阵小小的欢唿声, 福娃内心却更寂寞。 她每天都在这躺着睡觉, 有什么资格出去跟大家共享喜悦呢。 索性闲来无事, 常烟哀嘆着坐起身来, 拿起ipad浏览时尚杂志,学到老活到老,多补充专业知识总是没错的。 电子杂志更新速度快,隔几分钟刷新一次, 头条都是新内容。 手指轻轻往下一拉, 再松开。 首页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附赠两行黑色加粗的大字——于兰高定秀时间确定, 中国风能否再创辉煌? 两条新款棋盘裙公开, 为高定秀打前阵,一是宣传,二是看看大众反应。 而其中一条, 恰好就是抄袭常烟的。 这张新闻报导的页面从头至尾都像是一个笑话,常烟心里五味陈杂仔细地看完了,看到笔者天花乱坠的夸赞,更是冷笑不已。 因为家事她沉寂了太久,竟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手背冒起青筋,她摩挲着ipad的边框,心中对这件事的轮廓却渐渐清晰。 她慌张地收拾好背包,大眼睛炯炯有神,从未如此坚定执着过,“老公,让张师傅送我回家一趟好吧。” 继而整个二十一楼都看见老闆娘兴沖沖地从办公里冲出来,向来不苟言笑的老闆跟在后边,满脸宠溺的笑容,“走慢点。” 那神情,就像目送女儿上台的慈祥父亲,崇拜如韩琳,都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果然铁树开的花不能随便去闻啊。 常烟到了家里,把那张棋盘裙的原设计稿拿出来,同时用优盘存储好当初参加初赛的证据。 她要举报的人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而是比她沉浮多年的老将,于兰今年快四十岁,从事服装设计十五年,对于如何逃脱抄袭嫌疑,她肯定很有经验。 所以一旦发声,就要把锤头落实,绝不给人翻身之机会。 常烟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一个文件夹里,并且在“实名举报保证书”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又坐上车前往临市新闻大楼。 时尚杂志和八卦报纸都不可靠,他们背后资本错综复杂,说不定这个举报信投出去,第二天就被颠倒黑白写成了另一幅样子。 《临市日报》是这座城市里最具有影响力的社会报纸,背后是公家,多作为官媒,对于于兰,他们也曾多有报导。 她站在新闻社的大门口,手里捏着薄薄的文件袋,无措地仰头看着这栋大楼,心里如擂鼓般作响,说不清,竟生出一种退却之意。 前路可能会多有泥泞,到底要不要去趟。 五分钟后。 新闻社的前台人员放下手中电话,笑着接待一位神色不安前来的女士,只见她将蓝色的文件袋递过来,缓声道—— “我……我想举报。” 主编办公室内,常烟双手併拢抱着白色杯子,里面盛着速溶奶茶,不同于外面十几块一杯的浓郁,反而有种清香的茶味。 热气蒸腾到她的脸前,遮挡住了双方眼神的试探。 “你的资料我已经看过了,说实话,我对设计并不精通,”张主编将手中的资料放在桌子上,“我这个外行人看着自然是很像,但是从法律意义上是否能够成抄袭,我需要找人鑑定。” 第59页 他的态度十分亲和,说话也很客气,“我们社要保证新闻的真实和客观,在全方面的了解之后,我愿意报导这件事情,为你讨一个公道。” 一个小时前,他接到总社的电话,要求不高,只是让他认真接待面前的小姑娘。 看得出她很不安,内心还有些迟疑。 张主编话到了嘴边,却思量很久才问道,“只是你确定要实名举报吗?抄袭固然可耻,但这样会把你推到风口浪尖,设计图你还能画很多,你的设计师道路还很长,如果今天在这件事里挂了名,于兰不会放过你。” 网络上需要热度的人那么多,这个世界为了钱而抛弃原则的人也那么多。 于兰和她身后的公司只需要动动手,花点钱,就有成千上万不遗余力抹黑常烟的人出现,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言语之恶毒无法复述。 这对刚进入社会的常烟来说,也许会是致命性的。 他说这番话,完全是出于人道主义,谁都欣赏内心刚正不阿的人,但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站的越直,越要遭受抨击。 常烟将杯子放下,双手不自然的交缠在一起。 良久,她下定决心般的点点头,用自己明亮的眼睛回望过去,没了热气的阻碍,那么清澈又坦荡。 “谢谢您,但我一定要这么做。” 家里许久没开火,常烟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打算去商场买点食材,晚上亲自下厨犒劳家里的大功臣。 功臣似乎心有灵犀,电话接踵而至。 听见她的计划,沉吟了片刻,“先回公司吧,我今天提前下班。” 算了算日子,今天确实应该放年假了,常烟最喜欢跟他一起採购,眼睛瞬间亮起来,忙不迭的点头,“老闆稍等,马上就到。” 幻影此刻正沉浸在上班最后一天的欢快喜悦里,路之所及每个人都笑意盈盈,以更饱满的姿态迎接假期的到来。 公关部平均年龄最为年轻,早早在玻璃门上贴了“福”字,给这冷冰冰的网际网路公司带来些年味,接地气许多。 韩琳一扫往日疲惫阴霾,笑颜如花地迎接她,还从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 “老闆娘,新年礼物。” 受宠若惊的接过来,常烟不好意思地微微鞠了个躬,“我都没准备东西给大家,这……太不好意思啦。” 旁边新来的年轻秘书助理见状笑言,“您平日多来几次公司就是对我们最好的礼物啦。” 大家都受她庇荫过了几天好日子,遥想前天连迟怒气沖沖地把手里文件夹扔了出去,正想斥责手下办事不利,常烟不明所以的走进去问,“什么东西摔坏了?” 于是老闆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东西捡回来,很是温柔地说,“不小心的,没事。” 市场部经理当时差点给她跪下来,扬言要把家里的菩萨像换成常烟照片,为此被公司上上下下笑了好久。 女孩们岁数差不多,常烟为人没有架子,小助理跟她玩的熟,见老闆还没出来,便跑过来悄声说,“今天晚上真的抽两台车做奖品吗?” “车?为什么要抽车?” “年会啊,去年年会我还抽了一条纯金项鍊呢。” 作为老闆娘的常烟此刻才是真的傻了眼,看看小助理疑惑的神情,又看看那扇紧闭的办公室大门,忽而闻到了一阵阴谋的味道。 而她懵懂地被带到造型沙龙,翘着兰花指的托尼老师把各种颜色的小夹子别在她头上,双手涂满了精油,细心地打造出很多小辫子。 连迟正在后面的沙发上看年会流程单,一双长腿交叠敲着,淡然自得。 事情的发展怎么会变化这么大,常烟又被人推到了更衣室,五六件高定礼服轮流上身试穿,她的脑袋空空,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黑色的吊带礼裙,欧根纱做成的下摆不需裙撑便立体挺拔,弧度恰好不会太夸张,连迟上手亲自掐了一把她腰上的布料。 皱着眉断论,“还是大了点。” “今晚真的有年会吗?” “用个别针吧。“ “会来很多人吗?” “轻点,别扎着她。” “我到时候紧张怎么办?” “可以,这样刚好。” 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半天,常烟已是口干舌燥,身旁的男人却似乎下定决心要捉弄她,带着女孩上车,直奔年会地点而去。 她怕自己到时候哪里做的不好,平白被人笑话,心里恐惧比白天去举报时更甚。 退堂鼓越敲越响,“我不想去了,我想吃猪肚鸡,我要下车。” 男人闲闲一笑,“巧了,今晚每桌都有这道菜。” 分明就是故意的,常烟气鼓鼓地拽着裙摆,不死心地用高跟鞋跟踩了他一脚,听见身旁传来的一声闷哼,才算是好受了些。 年会在琳琅轩举办,方成明今晚又要放血了。 常烟挽着连迟的手臂,在会场的门口迎接前来的客人,却已经无力去可怜别人。 今晚除了公司员工之外,还有许多幻影商业上的伙伴,多是拖家带口,免不得要寒暄很久。 前头走了个刘总,后面又来了个刘总。 第60页 刚才过去个于夫人,这会儿又来了个于小姐。 偏生还长得都特别像。 常烟像只受惊的鹌鹑,挺直了背,挂上最官方的微笑跟随应付。 心里却还惦记着——猪肚鸡怕是要凉了吧。 第35章 莫名醋意 连迟向来不喜难为别人, 在公司同理。 幻影不愿意强迫员工在年会上表演节目,免得好好的欢庆日变成负担累赘,多数都会请表演团队助阵, 提前两个月排好行程, 天王天后也能请的来。 常烟跟随他在主桌上入了座, 终于能放下笑僵的嘴角,轻松上阵拿起白色烫金边的勺子轻轻撇了一层猪肚鸡上的油脂,放入骨碟。 不同于普通酒宴聚会,幻影的年会席面都是热菜,冒着白烟端上来, 还有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常烟放了点香葱到自己碗里, 眼见着乳白色的汤汁把翠绿的葱叶烫熟翻滚, 冒着令人食指大动的光泽。 正要好好品尝一番, 舞台上的灯忽然变得全暗。 方才还在嗨唱热舞的女歌手悄声退场,捧场的掌声渐渐偃旗息鼓,节目流程对内也一应保密,众人窃窃私语, 讨论着下一个出场的人会是谁。 墨蓝色的灯光单束照在台中央, 在众目期盼之下,一位穿着黑色长款风衣的男子出现, 手上拿了把大红色的电吉他, 身材高挑优越,笑起来落落大方,清秀异常。 他只消往那儿一站, 台下瞬间响起来女生们的大声欢唿。 万万没想到,这其中也夹杂着追星小白常烟小姐,只见她推开自家老公正夹菜的手,激动万分地起身,将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 “白禹!白禹!” “白禹白禹我爱你,就像蜜蜂爱野花!” 同桌的副董正要把闷煮软烂的五花肉放进嘴里,听见这几声唿喊手上一抖,白花花的肉在桌面滚了好几圈,最终成了只能放进骨碟的垃圾。 他战战兢兢偷看连迟的脸色。 果然是晴转大冰雹,噼里啪啦的雷正往外冒,本来柔情蜜意拿着筷子的手,此时手背青筋爆起,若不是顾及现在高朋满座,怕是要把舞台给掀了。 几个人精的高层也都发现不对劲,挨着常烟的韩琳更是干咳了好几声,就差把肺掏出来,当事人却是置若罔闻。 常烟满心满眼都是台上那名男子,唱到尽兴处,白禹将长款风衣潇洒一脱甩下舞台,成功又收穫了海浪般的尖叫欢唿。 黑色亮片舞台服在他身上一点不显得廉价,配合风格陡然转变的舞曲,腰肢轻轻摆动,弹奏吉他的动作变得更加洒脱自在。 “只求我披星戴月去追你,风里的味道不太好闻,火车上的人都笑我荒诞,可我不管不顾跑到你面前,却也被人当成小丑,如果转身离去不够,那么把我埋葬可好。” 这首歌在常烟的手机里躺了一年多,时常在半夜时分播放反覆聆听,那时候手头拮据连个炸鸡腿都捨不得吃,却从生活费里抠了七八十,买了这张专辑。 娱乐圈那么多耀眼的星,她却只记住这个男人,mv里他穿着灰色大衣坐在拥挤的绿皮火车厢里,伴着茫茫晨雾去追爱的场景。 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能有幸在现场听他唱歌。 常烟如痴如醉,挥舞着双手,小声地跟唱,猝不及防,被人狠狠捏住后颈。 身后男人咬牙切齿地探头到她耳边,“你完蛋了。” 年会最后的环节是抽奖,也是万众期待的时刻,连迟面色不豫的上台,干净利索的抽出了前三等奖。 奔驰的跑车直接送两辆,而且还是终身使用权,领奖的男生差点高兴昏过去。 五彩缤纷的纸片从上空飞扬撒下来,布满了整个会场,给这晚的尽兴落下帷幕,几位拖家带口的早就回家去,年轻人又攒了几个局继续嗨唱。 常烟捏着白禹的签名照兴致沖沖地上了车,丝毫不在意身边的关公脸。 他喝了酒,正倚在后座闭目养神,张师傅乐呵呵地说着今晚年会的热闹,他年纪越发大越发喜欢跟小年轻玩,每逢这种场合都激动异常。 常烟拿着薄薄一张签名照观摩,欢喜不得了,红光满面的跟副驾上的韩琳道谢,“韩秘书,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不然我真要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了。” 白禹的签名照千金难求,当时太激动,她都没想起这回事,还是韩琳结束时偷偷塞给她一张。 这话刚落音,还在客套的韩琳霎时间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微微侧头,就见方才还阖眼休息的大老闆,此时眼睛瞪得铜铃大,往这边放刀子。 在幻影工作五年了,她头一次见总裁眼睛这么大。 狠咽了口唾沫,韩琳求生欲极强的扭回头,绝口不再提这件事。 从车上下来,礼服外套着轻羽绒服,常烟却还是被动了个哆嗦,尤其是半截脚踝露在空气里,她小跑着去找电梯。 数字从-1到1的几秒钟,肩膀上已经多了件更厚实的外套,边沿快到她的膝盖,像是被包裹起来的小孩。 常烟笑嘻嘻地回头,把雪中送炭的男人抱住,故意忽略他阴云密布的脸,脸颊在他黑色衬衣上来回蹭,“好开心啊。” “因为这个?” 她抬起头,不知何时那张签名照已经在连迟的手里,只见他将手臂高高举起,两根手指捏住纸张的边角,嘴角噙着残忍的冷笑。 第61页 “你要干嘛!”常烟下意识蹦跳着去抓,奈何身高差距实在太大,“别呀,我好不容易追个星,你撕了我跟你没完。” 她越是着急,男人越是高兴,眼看着就要用力一扯。 急中生智下,常烟身子歪扭,假模假式地摔倒在地,即使如此,也被地面的粗糙刮到手掌,小声地唿痛。 见玩笑过了火,连迟立马变了脸,关切地蹲下身,手掌握着她纤细的脚踝反覆查看,“伤到了?骨头疼不疼?” 狡猾的猫如愿以偿,大眼睛飞快的蓄满眼泪,糯唧唧地哼着拱进他怀里。 所幸冬夜里出门的人不多,常烟被公主抱着回家,结实可靠的臂膀将她搂紧温暖的怀抱,连迟眉头紧锁,脚步渐快,眼神里充满着焦急和心疼。 也许是缺爱的人总是渴望要的更多,恶作剧后的被关注感让她生出可耻的欢愉,那用力的心跳跃然耳边,带了阵阵酥麻。 签名照早就已经被抛之脑后。 常烟贪恋地埋首在他臂弯,深深唿吸熟悉的味道,在每一日每一日里,都庆幸上天的眷顾,所谓苦尽甘来。 这甘,委实太甜了些。 被扔在大床上做了个全身检查,确定她没半点破皮,连迟总算镇定下来,后知后觉自己被耍了,又气愤又无奈地看着她。 那双大眼睛无辜又单纯,氤氲着水汽,眨巴眨巴望着他,令人心里又莫名的被熨平。 “耍我很好玩是吧。” 常烟闻言,嘴角轻轻勾起,梨涡在细嫩的脸颊上显得格外诱人,引着对方想去尝一口里面有没有上好的酒。 她半跪着起身,像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 “我就是……很喜欢。” 喜欢? 想起今天晚上她在台下对着别的男人花痴的场景,嘴里还“爱啊”“喜欢啊”说着,什么家花野花的,委实令人意难平。 吃小明星的醋,连迟往前的二十八年都没想过,却在今天实打实的控制不住,想将怀里小姑娘的心剥开,瞧瞧她都在想什么。 占有欲总是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作祟,连迟利索的把两个人剥了个干净,不顾她的惊唿和撒娇,极尽索取压榨。 屋子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常烟被他压在身下,觉得双腿已经不是自己得了,后腰酸软像断了似的,哪怕来一榔头也比这舒服。 往常在夜里,他要的虽然多,但是也会照顾弱小,动作力气都会收敛些,今日却疯魔了似的,稀奇古怪的姿势用了不算,还发狠的撞。 她实在受不住,眼泪断了闸似的留出来,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喉咙里涌出蚊蝇似的声音,双手跟棉花糖似的推搡,无力似撩拨。 “别来了,我快晕倒了。” 还在辛勤耕耘的男人闻言才算是心里放晴一些,把握主动权,将人狠狠箍在怀里,孩子气地问道,“那你说,还喜不喜欢?” “喜、喜欢?” “不、不喜欢?” 散架的骨头让人理智也飞到九霄云外,常烟晕乎乎的,到底也没分清他为何生气,最终认命地耷拉下手,睏倦至极,“我就是喜欢你着急我的样子,以后我再也不敢恶作剧了,放了我吧。” 至此,连迟才忽然发现,两人方才说的完全不是同一档子事。 此喜欢非彼喜欢啊。 眼见着怀里的小人早已累得手指头都动不了,脸上还挂着泪痕,实在可怜至极,他这才找回善心,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合着人家白受了一回罪。 他心里升起一阵愧疚,在那张小脸上连连落了几个轻吻,语气带着怜惜,“周三我要出差,不如你跟我一同去,咱们在外面过年?” 腰间盘着一只大手揉搓着细嫩的腰肉,常烟眼皮半睁半闭,刚才还厉声疾色,这会儿又温情脉脉各种示好。 不在情况里的常烟实在疲倦,转身沉睡过去。 到底没弄清自己被白白折磨了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常烟:建议连大总裁回学校重修语文。 连迟:有个傻媳妇真好啊。 我猜明天或者后天,情敌就要出现了。 顺便打个妖妖灵:我的小天使可能被人抓走了,昨天评论那么少,请帮我把他们抢回来。 第36章 相互对峙 松软香甜的舒芙蕾放在青色粗盘里, 挤上雪白的奶油,最终用红彤彤的树莓点缀。 常烟特意撒了一层薄薄的糖霜,看着像纷扬的雪, 很有冬天感觉。 家里大门被打开, 连迟晨跑归来, 额前的发被汗水打湿,从隔断的缝隙里看见厨房中忙碌身影,笑着便凑过去,身材修长的把阳光遮住,将纤瘦的身躯包裹住。 她小心翼翼的护好盘子, 踮着脚用头去顶他下巴, 还耿耿于怀昨夜的折腾, “去去去, 这是做给我自己吃的。” 至于连迟吃什么。 他随着手指方向看去,简单的一个煎蛋和还没烤的全麦面包片。 理亏之人自然不敢多要求什么,还得装作美味的填进肚子里,为了配合常烟缓慢的用餐进度, 他特地打开新闻边吃边看。 《临市日报》官方微博帐号转载今日各版面头条。 国风代言人涉嫌抄袭, 原创辉煌竟是水中幻影? 第62页 娱乐时尚版头条便是这样不遮不掩的题目,连迟将全文展开, 里面赫然描写于兰的新设计和常烟的棋盘裙相似之处, 更有几名专家访谈,算是坐实了这项罪名。 他将ipad递给桌对面正与奶油战斗的妻子,“你的举报成功了。” 这话如春雷, 炸在耳畔,常烟呆愣地将头抬起,手中刀叉“噼啪”跌落,散乱在盘子旁边,奶油的残渣落在灰色桌布上。 她全神贯注地浏览完整新闻,还如做梦般,“这……这么快?” 昨天听主编的语气,还以为会拖延很久,毕竟找人鑑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年前新闻骤多,社会版面是重中之重。 却不想只是一夜时间。 微博热搜于兰和常烟的名字被顶到前几,虽比不上流量明星,却也有几十万的关注量,她颤巍巍点开,大多都是转发了日报的内容。 下面的评论有好有坏,莫名其妙的开骂更有多人—— [高定展刚公开时间就举报,红眼病吧,早干嘛去了。] [感觉是小人物蹭热度,先不站队,吃瓜吃瓜。] [国风好不容易出了个有名气的,怎么就这么看不得自己人好呢,举报当饭吃啊。] 其他不堪入耳的谩骂更是不提,这些常烟早就想到了,这其中不乏于兰公司雇来的水军,毕竟抄袭的事闹出来,年后高定秀必然受到冲击,于他们利益也是不小的影响。 见她眸色越来越深,连迟将ipad夺过来。 低头若无其事的吃着干巴巴面包,屏幕倒扣在桌面上,“舆论方面不必担心,幻影的公关部会解决。” 可怜了已经放假的员工,在高铁上还要努力工作。 常烟心里不落忍,对那些谩骂却并不在意,反正伤不到皮肉,反倒是畅快淋漓,这片荆棘地不算白走,总算是有些效果。 她笑着把最后几口舒芙蕾吃光,托着腮说,“谢谢你啊,老公。” 若是连迟出手,这事肯定会更快速的解决,但是他并没有自以为是的用保护的名义去干涉,反而是放手让她去飞。 对很多人来说,好不是难事,尊重才是。 连迟最受不了她客气,握拳咳嗽几下,“你的签证护照都办好了,咱们明天就走,有时间收拾收拾行李。“ 反正现在她开心,什么都愿意照办。 吃剩的盘子放进水槽里,常烟将围裙叠好,正打算去卧室准备出行事宜,算来她还是头一次出国,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需要提前了解。 从饭桌经过时,安静了许久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 她拿起来,屏幕赫然显示了个久违的名字—— 林朝。 me楼下,常烟解开安全带正欲下车,手却突然被人抓住。 连迟面带担忧,再三询问道,“你确定要自己去吗?不然我还是陪着你吧。” 仿佛她接下来要前去的是什么虎狼窝。 常烟不禁笑出声来,反握住他的手,耐心地安抚道,“她们又不是吃人的妖怪,大不了就是跟我争辩几句,或是劝我几声,如果有什么事我打电话给你。” 说罢便再也不管不顾的下车去,驾驶座上的男人从反光镜看着她离去身影,心中暴躁,从抽屉里拿出半盒烟。 正是上班时间,电梯少有人徵用,常烟快速到达编辑部所在楼层,出门的时候,恰好遇见正要进来的李墨。 她还是形单影只,看起来并不好接触的模样。 两人对视一番,常烟先行打了招唿,对方微微颌首算是回应。 只是电梯门快要合上的时候,李墨突然拦住门,用很真诚的眼神看着她,“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觉得你很勇敢。” 那种赞赏只有懂的人明白,常烟带着这句美言走进办公室,原本嘈杂的空间霎时寂静,众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投射过来。 又仿佛回到了第一天来的时候,那感觉有些奇妙,尤其是见到林朝怒气沖沖的脸。 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今日彻底摘下了伪装,两人坐在隔音效果满分的会议室里,只见林朝在屋里来回踱步,心中怒气无处释放,最后把报纸狠狠扔在桌子上。 她撑着桌边,很不解地询问,“你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呢?名利、金钱通通都不会有,只有人会骂你小心眼,骂你蹭热度,然后你以后的设计生涯都会带上这桩逸闻。” “可是我是受害者。” “没有人在乎这个,”林朝气极反笑,咄咄逼人道,“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来,靠着一次抄袭就想把她彻底打压是不可能的,或许你老公出点钱封杀她还更快。” 这点丑闻在信息更迭飞快的网络上待不住,也许明天就被明星出轨的新闻掩盖,于兰沉寂个一两年,上上节目发点新闻稿很容易就能洗白出山。 而作为初出茅庐的新人,常烟会被业内打压,被人疏离。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你这么一举报,给自己惹麻烦,给于兰惹麻烦,也给很多的媒体都惹了麻烦,除了me还有十几家时尚杂志天天吹捧她,现在你不是打他们脸吗?” 林朝长得实在漂亮,生气也是风情万种。 常烟坐在椅子上,以非常的弱势的角度去观察她,却并没有因为这段有理有据的话而动摇,即使她说的很现实。 第63页 她站起身,冲着怒火中烧的女人深深鞠一躬。 “很感谢您愿意抽出时间讲这些道理给我听,”常烟的眼睛异常明亮,她最擅长不屈服,无论是顺境或者逆境,“为了保护一张设计图,我得罪了自己的恩师,毁灭了我的偶像,还给您和我的事业带来那么多麻烦。” “我去举报的那天,日报的主编也曾这样告诫过我。每个人都试图教会我一个道理,说是正直的人总是游离在规则之外的,是被人所不容的。” 林朝很久都没能忘记,自己在这件会议室里被个小姑娘教训。 她带着股不服输的倔劲,用最平缓的语调錶达自己内心的执着—— “但是在我看来,这世界就是非黑即白的,如果设计圈不容忍我的正直那我便不进,如果媒体圈不容忍的正直,那我也不进。面试的那天,您问我为什么不去做抄板师。” “人这辈子总有一件事是要坚守的,别说我当时背着巨债,就算是死,我说不做,也不做。” 常烟离开的时候,并没人阻拦,平日里交好的人连个招唿都不敢跟她打,这其中有多少等着看她笑话的,已经不必去追究数量。 她挺直嵴背离开me,在所有人的目送之下。 地下车库里熟悉的车辆,她缓慢地走过去,车厢里有淡淡的菸草味。 连迟看着她进来,刚想要开口,便被人抱住。 常烟跪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将头埋在他脖颈上,吸着鼻子道,“老公,我又成无业游民啦,这回真要你来养我。” 这是她独特的撒娇方式,总是要提出很多要求来掩饰心中失落和不安,比如要吃些很难排队的食物,又比如说些平时不爱说的话。 连迟总是纵容她,将手掌放在她背后缓慢地拍打着。 “好,养你一辈子。” 神情失落的回到家里,至于于兰抄袭的事情具体如何解决,常烟也无意去关注,总之该做的已经尽力,其余便听天由命。 她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即将到来的旅行中,毕竟是要去作为时尚之都的巴黎,正是补课的好时机。 直到上飞机前,她还在看法文基本对话视频,一句“bonjour”说了七八遍还是四不像,最后生气地把手机扔进衣兜里。 头等舱落座,连迟叫空姐拿来毛毯给她,原本机舱就不大冷,她自然不肯,发着脾气不肯盖,“你要把我热死。” 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的男人无奈揉了揉额头,语重心长道,“待会儿你睡着就冷了,大过年的非得生病了才高兴?” “你就是老爱管着我,昨天都说好了我自己解决me的事,回头你还不是偷偷把杂志社的贊助给撤了。” 李墨昨晚发来的消息,说是幻影一年的gg位突然就不要了,三千万的年贊助也打了水漂,最后按照合同违约的程序走,好说歹说留下了三百万,老闆愁的年都不想过。 从盖毛毯跳跃到撤贊助,连迟算是服了她的思维,无可奈何地解释道,“这钱本来就是你入职之后投的,现在你辞职了,我自然不做赔本买卖。” 此时,常烟才瞠目结舌的意识到—— 自己这段为期半个月的实习体验居然值三百万! 这难道不算赔本买卖吗?他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角值点钱没毛病。 新人物明天上线。 写到一半电脑崩溃重启了,然后我再拿起键盘,居然已经忘了自己刚才写了什么…… 第37章 情敌现身 飞机降落在戴高乐机场, 出了舱门,常烟还来不及整理自己睡的乱糟糟的头髮,就已经被夹风细雨吹出几个响亮的喷嚏。 她捂住口鼻, 脑门冷的生疼。 身上多了一条羊绒披肩, 温暖而低调的驼色, 她有点晕机,大口唿吸着新鲜空气,“这怎么比临市还冷啊。” 湿度在这寒冷中占了最大比重,她穿了条及膝长靴,却仍然觉得骨头隐隐作痛, 两人快步走去领了行李, 跟着人群走向接机口。 熙熙攘攘的机场, 常菸头越发痛, 还有点胸闷,她不似登机前活泼兴奋,这会儿反倒安静,闷闷地跟在连迟身边。 两个行李箱和一个手提包都在他手里, 常烟除了个手机大的斜挎包, 可谓是轻装上阵。 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几人迎接上来, 三男一女, 穿着正式又靓丽,几种香水味混合夹杂,挟到面前时, 常烟忍住忽而翻涌的噁心。 男士们接过连迟手中的行李,除了简单的问好,他们似乎有些胆怯和拘束,便再也不敢开口说话。 只有为首的女士,在将近零度的天气下,内里穿着职业套裙,外身套着及膝的灰色羊毛大衣,一双细长的腿没有任何遮盖,大喇喇地露着,却丝毫没展示出寒意。 她用极为熟稔的语气,“坐这么久的飞机肯定累了吧,咱们是直接去酒店还是我安排一下午餐?” 倚靠在身旁的臂膀上,常菸头重脚轻像是脑袋里塞了铅块,对接下来的行程并无兴致,反倒是内心里祈祷能赶紧找张床躺着睡一觉。 连迟似是有读心术似的,抽出胳膊来将她搂住,细心地把披肩又围的紧了些,低声道,“去酒店吧,我妻子好像不太舒服。” 第64页 话音刚落,女子眼眸中闪烁了几下,继而黯淡下来。 用很客气的语气道,“瞧我,现在才看见夫人,实在是礼数不周。” 才看见? 常烟抽出力气斜睨了她一眼,怎么听起来话外有话。 搂着肩膀的手更紧了些,连迟显然不愿意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小心带着她往付费停车场走去,“夏津,你该去看看眼科了。” 这话疏离又不留情面。 夏津跟随的脚步顿了几秒,却也只能咬着嘴唇追上去,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却再也不敢说话。 酒店安排在幻影法国分部旁边,国际业务开展不过三年,进度始终符合预期,但却始终差一口气,连迟每年都会飞来亲自考察。 刚一进屋,他将行李和常烟都送进卧室里,四名手下面面相觑被留在客厅。 “我的头好像裂了一样疼。” 她换上将外套脱下来,连迟已经从满满当当的行李箱里精准的掏出一身睡衣,像个尽职尽责的管家给她展开. 见她换好,连迟腾出手摸了下她光洁的额头。 又转身精确地拿出药包,撕下一小袋复方氨酚,轻声嘱咐道,“你先躺下,我去给你沖包感冒沖剂。” 等人终于出来,夏津耐心也已经快要耗尽,她手里还拿着几份最新报表,按照以往的习惯,连迟应该已经坐在公司办公室里处理事务了。 她站起身,一米七几的身高搭配上八厘米的高跟鞋,优越的站在一群男人之中,眉间写满着焦急,“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我们……” “怎么没有热水壶。” 连迟毫不在意地打断她,背对着几人在厨房忙碌寻找,嘴中喃喃道,“小胡,打服务电话要点热水。” 巴黎人民能知道热水吗,被叫到名字的男子愣了很久,才慢吞吞拿起茶几上的座机,用流利的英语跟前台交流。 黄色颗粒倒进玻璃杯里,滚烫的热水将它们冲散,最终彻底消泯。 连迟用勺子搅拌了几下,继而又撇下一干人等进了卧室,那杯腾腾热气的药水留下气味,夏津气极,坐回沙发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终于把大老闆等了出来。 他换了套衣服,面容平静,对自己耽误的时间并没有任何波澜产生,屋外雨淅淅沥沥下着,他拿起桌上的报表,“走吧。” 这才带着人往公司去。 法国部的员工始终採取着中国人领导制,连迟不愿意把太多的时间花在文化交流和理解上,于是会议室里乌压压一群人,放眼望去大多都是黑头髮黄皮肤。 夏津坐在他左手侧的位置,换上公事公办的表情,手中遥控器点按几下,墙面上的投影快速转换,“今年下半年我们的销售额达到一百五十亿,利润率提升了三个百分点,我们的产品投诉率下降到百分之六。” 这个数字放在国内幻影总部本是不值一提的,但是在法国能够开拓出小片的疆土,销售额始终平缓的上升,已经实属不易。 连迟翘着二郎腿,飞快地翻阅大摞文件。 最终停留在产品投诉明细上,把投诉内容逐字逐句的读完,至于那些报告用的数字,已经不属于他在意的范围。 只见他拿起桌上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声音凛冽地打断夏津,“icoco崩溃反馈三百多条,上个月的抽奖活动重复领取率达到百分之十三,地面推广活动的现场下载量只有五百?” 文件夹被扔到会议桌的正中间,发出清晰的响声,成功让这件偌大的房间陷入死寂。 夏津双手不安地交错,她身为法国部的总负责人,却并不掌握全部权利,尤其是客服部和程序部都拥有独立运营权,上交的报告她无权查看。 本以为足够优越的总数据可以矇混过关,她嘴唇嗫喏,却开不了口。 连迟在外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只消坐在左前方位置,两条好看的剑眉上挑,深邃黝黑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钩子,在众人间巡视。 大家都憋了口气,谁都不想撞枪口上当替罪羊。 “地推花了将近八百万,明星、模特、网红哪个没请?你们以为在小红书或者留学论坛上造势就能矇骗我,通宵熬夜做流程图,最后就换来五百个下载量?” “中国客户基数庞大,icoco的崩溃反馈一年也到不了三百条,别跟我说法国的网络和基站跟国内不同,不同你们不会改吗?不会适应吗?” 反正每年都要来这么一回,连迟在工作上的苛刻程度堪比旧社会的恶婆婆,但是最终也不会亏待大家的福利待遇,便也习以为常。 正当他们听着骂数着秒,心中合计着什么时候能被放行。 连迟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口袋里震动的手机,瞥了眼屏幕上的名字,瞬间偃旗息鼓,怒气瞬间消了大半,起身便出了门。 他迈着长腿站在门外通话,磨砂玻璃令人望不真切,为首几个眼尖的竟生出种错觉,他们居然觉得老闆在笑。 几分钟后,连迟又返回来,将桌上文件收敛好递给小胡,“送去酒店。” 继而跟满屋子的人声音平和地说道,“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夏津你按我刚才说的重新安排新一年的工作分配,程序部回去找崩溃原因和解决办法,明天这个时候,我要你们给我一个满意的答覆。” 第65页 说罢便将大衣拿在手中,大步流星的离开,嵴背挺直高傲,意气风发在巴黎灰濛濛的天空下,小胡连忙跟过去当称职秘书与司机。 看了下时间,这次发脾气居然只持续了十五分钟。 程序部经理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却已经成功丢失了自己头顶的头髮,他用手抚摸着自己那一片光滑,意味深长道,“原来国内消息是真的啊。” 因为时差而延迟八卦的其他人连忙凑过来询问。 他瞧着夏津已经很是难看的脸色,嘴角不自觉噙起微笑,“咱们老闆难过美人关,在国内脾气都收敛了一大半,只要老闆娘在场,他连句狠话都不敢说。” 正惊嘆于移动冷气机也有变暖男的那天,会议室的门却被人狠狠拍上,众人闻声看过去,只能追随夏津气势汹汹的背影。 这位的心思在公司已经不是秘密,生气也正常。 大家一闹而散去忙工作,热闹的会议室瞬间变得冷静又清冷。 夏津坐在负责人的单独办公室,已是怒火中烧,她打开文档,”工作分配计划表”七个字打了好几遍都出了错。 她心生烦躁地把键盘推开,瘫倒在椅子上,心中却忿忿不平。 想起机场里窝在连迟怀里的女孩,模样清秀白皙,却与美艷是不搭边的,站在他身旁呆呆懒懒,没什么气势。 听闻家里经济条件不好,身世平平。 这样的人何德何能跟连迟站在一块儿,临市名媛们挤破了头想要连家少奶□□衔,自己更是为了他的事业而远渡重洋,竟还不如那么朵小百花。 她在这厢百思不得其解,那厢匆匆结束会议的连迟已经到了酒店。 下午三点多,天已经快黑了,客厅的窗帘敞开着却乌蒙蒙,他推开卧室门,里面一盏床头灯荧荧发着光,常烟脑袋跟个鸡窝似的,正趴在床上研究电视遥控器。 见他进来,大眼睛里带着刚睡醒的水汽,软软喊了一声,“老公。” “这个电视怎么都打不开。” “宝贝儿,你拿的是照明开关……” 第38章 坦诚相见 从酒店出来, 常烟立刻因为阴雨绵绵下的冷风而打了退堂鼓。 她穿着ugg的贝莉蝴蝶结雪地靴,雪白的羊毛边被沾上灰色雨水,一只手揣在连迟兜里, 一只手去撩贴在额头的碎发。 空气里满溢着凉意, 她打了个喷嚏, “咱们去哪吃啊?” 连迟攥着她的手,掌心的暖意驱赶了些许寒冷,见小胡把车开到酒店门口,赶紧带人坐上去。 “你不是闹着要吃米其林餐厅?”遮光板把驾驶座和后座隔开成两个空间,他毫无顾忌地将人搂在怀里, 语气宠溺, “近郊有一家出名的, 刚好带你见见我朋友。” 结婚这么久, 常烟和他的社交圈子几乎没有交错,无论是应酬还是晚宴,她都避而远之,连迟提了几次也就作罢。 法国的行程比较紧张, 连迟需要用几天时间安排好一年的工作, 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也要见面的朋友,应当是十分重要的吧。 餐厅在bologen森林里, 对着名字凝视了许久, 常烟还是无法正确的读出来。 英语小白突然心生忧虑,站在餐厅门口踌躇起来,拉着连迟忐忑地问道, “你朋友会说中文么?” 话音刚落,负责开门的侍应生也在疑惑两人停驻在此的理由。 身后突然想起一阵热闹的招唿声—— “迟哥!” 随着望过去,正是刚下车的一对夫妇,男子带着黑框眼镜,穿着一身匡威,十分普通平常的打扮。 倒是身边的女子,华伦天奴的刺绣呢大衣衬託身材,和夏琳相像,光着腿在这种天气下也面不改色。 看看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像只北极熊,常烟心中不得感嘆大家的差距。 男子三步并两步的冲过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忙不迭地说,“这就是嫂子吧,我是赵仕明,咱们以前见过啊,在大学,我对你可是久仰大名……” 他看起来像要发表长篇大论,身后的女子走过来,十分优雅地对着常烟伸出手,“你好,我是于慧,赵仕明的妻子。” 说罢还很明显的,用自己七八厘米的高跟鞋很狠踩了丈夫一下。 这场热烈的会面,成功引得门童更加困惑,金髮碧眼的法国人见几个亚洲人在面前叽里咕噜,就是不肯进门。 最终还是连迟发话,把事情的进度向前推进,“坐下说吧,外面也冷。” 餐厅的每间餐室装修风格都不同,在侍应生的引领下落座,常烟接过湿毛巾擦了擦手,用很蹩脚的法文道谢。 迷迷煳煳恍恍惚惚。 终于脑中灵光一闪,成功的将面前这对夫妇在记忆深处找了出来。 事情还要追溯至常烟高中时期。 那时她还是木真的狂热追求者,凭藉艺术生的优势,常常藉口去画室而偷熘到a大去找他。 a大经贸系出了名的难考,整个系凑出了一个二十来人的小班,大课专业课都在一起,常烟因此经常偶遇到连迟一行人。 除他和方成明之外,还有赵仕明,只是他外形条件没那么出众,作为外貌协会的资深会员,常烟对他的印象也就淡了些。 第66页 “这么多年没见,嫂子还真是没变样呢,”赵仕明为人开朗许多,性子热络,亲自给大家倒了白葡萄酒,“你可不知道,那时候我们迟哥……” “这里的甜品很好吃,你一定会喜欢的。” 于慧突然出声制止,桌下估计又做了小动作,使得身旁男人苦不堪言,想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这样接连的被打断,常烟很难不好奇完整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她拿起高脚杯,晃动着淡黄色的酒水,鼻尖传来阵阵酸甜的清香,斜睨了眼正忙于通电话的连迟,便悄悄抿了一口。 味道实属不错,她舔着嘴唇,回味丝丝甘甜和氤氲的酒气,也就不再追究赵仕明的话,轻声回道,“你也没变啊,眼镜都是同款,还有于慧,虽然我只见过她一次,但是从大学她就很漂亮了。” 没想到当年匆匆擦肩而过,她居然还能记得。 于慧诧异地笑起来,端着高脚杯来碰,带着浓厚的精英女神气息,“那我就不客套了,毕竟我确实很漂亮。” 众人和气地笑起来,连迟才终于结束了通话。 前菜很快就上桌了,他漫不经心地将常烟的酒杯往自己这里挪了一下,双眼像鹰似的侦查着她偷酒喝的小动作。 面上却是专心致志地跟赵仕明谈论工作上的事情,他和好朋友在一起时脾气还算不错,话也多了些,“今年也还不回家?” “嗨,陈年旧话,我们家老爷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赵仕明挖了一小勺鰲虾冻放进嘴里,神情多有无奈,“慧慧过两天回去,总不能连累她跟我一起有家归不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常烟才得知,赵仕明这个a大的经贸系高材生,现在早已改行成了独立画家,在法国呆了五六年,直到最近才渐渐有了名气。 临市城东有块地方是普通人踏足不得的,那里住着皆都是跺跺脚能将城市震动的人物,从小常烟的父亲就多次提过那里,眼里多是嚮往之意。 他说只要跟那里面的人攀山关系,就可以在临市横着走了。 而直到今日,她才能理解这份荣耀背后的苦楚。 方才客套的时候,常烟说了谎,赵仕明哪里是没变样,他分明是老了许多,头髮肉眼可见生了银色,说话时微微用力,额头的皱纹便再也掩盖不住,而他今年只有二十八岁。 大学时也是风云人物,现在却在异国步履维艰,除了生活的压力,更多应该是对家人不理解的难过。 常烟听他说着自己的生活,又看见于慧轻抚着他的手背以表安慰。 同情中贪了杯,再回过神时,脑袋里已经灌满了浆煳。 汽车疾驶在回酒店的路上,连迟将时间分出来带妻子游玩,公务就只能留在路上加班,他拿着ipad修改着下年度计划,抽空看了眼常烟。 她说自己的鞋子被雨水打湿了,非得脱下来,现今盘着嘴像尊小佛似的坐在那儿,安静不语的看着窗外,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观察。 当时也就没多在意,想她许是累了,连迟伸手去揉了她两把,注意力又转回到工作上。 下车时,连迟又细緻的帮她把衣服鞋子穿好,及踝的羽绒外套和硕大的帽子,将人包裹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长长的酒店走廊,常烟没骨头似的挽着他的胳膊,一步一步走到安稳又踏实,垂着头埋着面,寂静的路上,她也半点声音都没发。 许是安静的太过异常,连迟心里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 刷卡进了房间,将她的帽子撩开,连迟弯着身子去看她神采奕奕的大眼睛,脸蛋像打了腮红似的,看见他,瞬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两个梨涡。 这是又醉了。 连迟扶额,只得动手将她的外套鞋子剥落,将人公主抱着送回卧室里去,小姑娘在宽敞的双人床上打了个滚,又冒着傻气地坐起来。 也不说话,就是灿烂地笑着,像个没心肺的福娃。 他哀嘆了一声,回想晚饭时确实也只给她喝了小半杯,最终依然落得这么个结果。 自己的人,无论如何也得惯着,他返回到客厅打服务电话要热水,等到终于煮了碗汤回到卧室,却发现—— 常烟把自己脱得光熘熘,头髮又乱成了鸡窝,听见开门的声音,立马摆上标志性的笑容,眉眼弯弯像月牙。 心累地揉了揉额角,他耐下心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不冷吗?” 小姑娘盘起腿,奶声奶气,“我睡觉啊。” 说罢又伸出胳膊,讨好地撒娇道,“我们一起睡觉啊。” 她每次醉酒都会化身妖精,无限地撩拨却又能潇洒的转身睡去,不在意枕边人被坑骗了多少次,都乐此不疲。 反观连迟,平日里再冷静自持,却每次都着了道。 像个不知饕足的兽,被一只成精的狐狸吸引,丢了魂魄失了神志,全身心的埋首在她作弄的漩涡里,在灯光的影子下辛苦耕耘。 开始便难结束,他无止境的索取,大汗淋漓。 身下的女孩却不似平时那样哭泣求饶,反而予取予求,奉献自己全部的精力,热烈地回应,缠绵悱恻。 她呆愣地望着天花板,酒已经醒了大半。 方才尖叫太久的喉咙已经嘶哑,她半搂着他精壮的胳膊,气喘吁吁,终于提出自己心内疑惑,“赵仕明今晚到底想说什么?” 第67页 内容定是与连迟相关,却又有何见不得人,于慧要那样拼命遮掩。 等了许久,那厢都未曾开口,继而又道,“我去拿毛巾来给你擦擦身子。” 他将干瘪的毛巾浸入热水,粗糙变作柔软,在手底下可以变换出任何的形状,如同他曾经长久寂寞干涸的心。 待回到床边,常烟已经沉沉睡去,身上带着暧昧后的痕迹,将最无防备的样子坦然于这片只属于两人的小天地。 他忍不住轻轻地吻。 又低声喃喃,“傻瓜,你不知道的秘密还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我正在抓紧! 第39章 开诚布公 本想把这次旅行当成新婚蜜月, 却无奈真是选错的了地方,常烟百无聊赖的趴在卧室落地窗前,大眼睛里匍匐着水汽。 窗外天依旧泛着青灰, 淅沥沥的雨造成难以缓解的交通堵塞, 房间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中央空调, 将她鼻炎重新勾着犯起来。 她发出嗡嗡的低声,小心眼地埋怨,“都一个星期了,我还是只能在屋里长草。” 继而回头恨恨道,“大骗子。” 被老天爷作弄的大总裁也很无奈, 陪她站在窗边, 半抱歉半商量的语气, “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 带你去坎城海边?”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常烟一个大白眼球丢过去,拿出手机点开天气预报给他看,“坎城也很冷, 现在去海边做冰雕吗?” 她跳回床上, 生无可恋地闭上眼,“你去工作吧, 不要理我。” 千万不要招惹发起脾气的妻子, 这是连迟婚后总结出的宝典金句,他将早饭放在屋内的小桌上,躲开怒火上班去了。 大年初一, 常烟怒气沖沖地看了眼日历,朋友圈里大家都在欢度新年,惟有她在这异国他乡伴着冷雨当宅女。 不如不来,她把枕头扔在地上,生无可恋地捂上被子继续睡觉。 与此同时,连迟已经坐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司事务,手头的堆积的工作已经差不多完成,他浏览着夏津拿来的工作分配安排表,细緻的指出其中存在的问题。 “icoco的人群定位还是太混乱,新兴社交产品面向的都是青少年,你地推做到马拉松现场有用吗?崩溃问题现在解决了一大部分,还是要跟当地网络磨合段时间……” 他坐在长桌的一侧,认真工作时眉头会不自觉地皱起来,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在纸张上划出遒劲有力的文字。 夏津心猿意马,职业操守被抛之脑后,眼神不自觉就从计划表挪到了他脸上。 正当她享受这片刻亲密的相处,桌上手机却不合时宜的打断,铃声是单独设置的,表明来电者身份之特殊。 “大骗子接电话,大骗子接电话……” 今天早上常烟发脾气时亲自录的铃声,在工业风的办公室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放在连迟的手机里,更是不伦不类。 夏津无法置信他居然能纵容到此种地步,心中那股难言的嫉妒瞬间飙至了沸点。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撒娇的声音。 方才还因为公事而严肃认真的男人,此时满眼里都盛满了柔情和纵容,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笑容,在旁人眼里显得尤其刺眼。 “好的,我马上来。” 马首是瞻,夏津脑中突然蹦出这么四个字,足以用来形容连迟现在堕落的样子。 酒店斜对面的品牌鞋店里,两个法国人围着一个中国女人,三个人鸡同鸭讲,对着那双黑色的翻毛皮靴进行了近半个小时的争论。 然而谁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常烟一个英语小白,此时才绝望地发现,这里的店员只会法语,她拿出翻译软体,却也不得其要。 她想离开,店员却再三阻拦,眼看着就要起争执,常烟只能乖乖给连迟打电话求救。 坐在真皮软沙发上,她后悔地嘆气,早知道就不要自己出来买鞋子,凭白给大家添麻烦。 店内来来往往的客人皆都是欧美长相,常烟坐在那充满希冀的想等到一位中国同胞,却直等到了连迟和夏津的到来。 她急得像热锅蚂蚁,连忙小步跳过去,叽叽喳喳地描述过程,“这个鞋子我刷了卡,但是他们又不准我走,说的什么我也听不懂。” 连迟将人纳在怀里,面色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豫,大手宠溺地揉搓着她顺滑的长髮,语言流利地跟店员进行沟通。 “这里的pos机出现故常,你的卡扣了钱他们却没有收到,所以想请你去二楼帮忙签字退回重新刷,”连迟耐心地翻译着,“你在这里等,我上去签字。” 说罢便跟着店员走上旋转楼梯,肩膀上还带着下车后沾上的雨水没来得及拂开。 真是诸事不顺,常烟无奈地又跌坐回柔软沙发上,沖柜檯收银人员尴尬的笑了声。 那双黑色毛靴还在桌上静静地摆着,鞋盒没盖上,夏津在店内随意的转了一圈回来,轻轻将靴子捏起来。 她用故作不在意的语气,假装正在开玩笑,不谈公事时声音里带着几丝甜美,“这靴子我从初中后就没穿过了,夫人真是童心未泯,实在可爱。” 却无论如何,听来都不像是真心地夸奖。 常烟斜靠在把手上,慵懒地抬眸睨了她一眼,心中警铃大作,这是要准备开战的讯号,嘴上自然也不甘示弱地回击,“我脚踝受过伤,老公不准我穿高跟鞋。” 第68页 “老公”两字在此场合显得杀伤力十足,既有宣示主权的意味,又有点“你拿什么身份来与我争辩”的不屑之意。 夏津脸色转青,见她刁蛮地样子竟与在连迟面前截然不同,忍不住冷笑出来,“大家都是成人,却连穿衣的权利都由得别人来定夺,夫人这么天真,就别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独自出来,省得给自己和别人都添麻烦。” “既然你这么瞧不上,干嘛又咬着我不放,还是说,夏小姐求而不得因爱生恨,冲心上人发不出或就只能来揉捏我?” 论起斗嘴,常烟还没服过谁,她站起身,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平日里总是湿润无辜之样,此时却充斥着挑衅。 被戳中痛处,夏津深唿一口气,愤然转身离开。 门外的雨水将她发梢打湿,一双大长腿在寒风里依然铿锵有力,她就这么不卑不亢,步行往公司的方向去了。 恰好连迟交完钱下楼,店员将靴子重新打包装盒,微笑着鞠躬送行。 常烟斜眼看这个男人身板挺直,稜角分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笑容,提起东西便拥着她想往外走。 真是捏花惹草。 她气不打一处来,小声道,“大臭蜜蜂。” 正等着夸奖的男人莫名其妙迎来一句骂,心想——女人真是太难养了。 幻影法国分部。 因得大boss坐镇,员工们难以煳弄度日,值得打起二百分的精神对待工作,尤其是程序部,解决程序错误的速度简直成倍增加。 临近中国春节,法国唐人街要举办盛大的新春活动,icoco准备到时进行地面推广,并且推出新年抽奖活动,众人都在加班加点进行测试。 程序部的经理将文件夹仍在桌面上,没好气道,“我的人已经在公司住了两天,没日没夜的工作啊,就算有问题你可以心平气和的提出来,何必阴阳怪气呢。” 夏津冷着脸坐在老闆椅上,始终对鞋店发生的一些意难平,说话火气难免大了些。 况且她与这位吴经理早有不和,矛盾爆发也只是时间问题。 两人占据各自的道理唇枪舌战,免不了说些过激话语,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吵闹间还夹杂着家乡口音的脏话。 办公室隔音效果在这种激烈争吵下显得不该够用,经过的几位员工皆都被吸引,躲在外面偷听,幸灾乐祸地讨论。 “都去工作吧。” 身后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众人转身望去,正是寒着脸的大老闆,此时就算再八卦的人也得噤声听话,只消片刻,便作鸟兽散。 玻璃门被推开,夏津怒目冲着来人,见到是他,心中立马变得百味陈杂。 既爱他的优秀,又恨他的改变。 到底还是无情的男人,对这么多年的追随者竟然没有半分情意和宽容,像个机器人似的对待,连个眼神都吝啬。 吴经理敏感的闻出气氛的冷凝与尴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将文件夹拿起来,消无声息地离开了。 屋中只剩下两个人。 夏津眼眶忽的红起来,哽咽地说,“这么多年了,我为了你远赴法国来做这不讨好的负责人,就比不上那个巨婴?” 最后两字令人皱眉,连迟十分不悦地纠正道,“首先,你来法国留学然后自己应聘了欢迎的工作,我并不知情;其次,请你对我夫人放尊重一些。” 他平生最讨厌不清不楚的暧昧,对于夏津,她确实是个得力助手,但也仅此而已。 桌上还摆着两人讨论到一半的工作安排表,他把每个问题都圈画出来,正楷详细地注释密密麻麻,无处不在提醒着夏津,这里是公司。 是连迟的一间分公司。 她尽可能地平復着心情,控制语气,想要把关系扳回到正常轨道,做不了朋友,做不了爱人,至少要做和谐的上下级。 “听说……你买了明天回国的机票。” 连迟拿过桌上自己的ipad,在鞋店时的耐心与温和此时去而不復返,至少在外人的眼里,他永远都是冷漠不近人情的。 航班助手提醒着登记时间,他言简意赅道,“如果你觉得这份工作有负担,可以辞职,我会给你丰厚的补偿金。” 说罢便也不再多留片刻,转身欲离开。 他的手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身后传来卑微地询问,“她与我说话时,实在张牙舞爪,并不像传说中的温柔可人,这些你都知道吗?就算不是我,那至少也应该是与你匹配之人,并不是这种两面三刀的小女生。” “我费足了功夫才养的她敢爱敢恨,她张牙舞爪时最可爱。”连迟谈起那人,语气都柔和了许多,眼中充满着嚮往之意。 转眼间却又变了脸色,冷冽地补充道—— “看来我的劝告你们听进去,明天会有新的负责人上岗,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连迟:老婆老婆,我是不是很给力。 常烟:骗子,蜜蜂精。 必须从这些片段来衬托大总裁的心声,不然在女主面前只是个老奴似的闷罐子。 希望大家别嫌烦啊。 第40章 伤不逢时 法航头等舱, 常烟盖着毯子睡熟,海绵耳塞抵挡住大半的噪音,十二个小时的航程, 她吃完睡, 睡完吃。 第69页 从机舱出来, 临市的天气大好,年后气温回升,春风和煦吹拂在脸颊上,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向大地,她眯着眼睛, 从指缝中欣赏光芒。 果然还是家乡好, 她牵着连迟的手, 拿好行李往地下停车场去, 张师傅早已经在此等待,熟悉的亲切笑脸,令人差点掉泪。 常烟小跑着去打招唿,气氛和谐融洽。 大年初三, 街上冷清了不少, 但是喜庆的气氛并不减却,商户大门紧闭却早早张贴春联挂上灯笼, 城市上空加长横幅恭祝大家新春快乐。 “都说春节麻烦, 年味弱了,但是要真不过心里还空落落的。”张师傅把着方向盘,笑着交谈年节见闻。 常烟扒着副驾驶座椅, 头向前倾靠,无比贊同地点头,“还真是,大过年的真不能往外跑,家里再冷清也舒服。” 这话意有所指,搞砸蜜月的男人不自觉摸着鼻子,若无其事看着街边,试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机场位于近郊,市内又限速,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家,常烟不好意思总惹张师傅分心,过后便坐好休息。 适才想起自己手机还在飞行模式,她左翻右翻,最终从连迟的衣兜里掏出来,免不得又是一阵撒娇抱怨。 模式刚刚调回正常,连绵不断的震动音便响起来,通话标志和微信标志上都显示硕大的红点,十几个未接令人心头狂跳。 名单清一色的戚晓晓,要多焦急才能打这么多通电话。 她匆忙拨回去,电话那头却是陌生的女孩声音,夹杂着怯懦和小心,还有丝丝不安,“请问,您是机主的朋友吗?” 与此同时,车内广播正在播送今日最新交通情况—— “滨海大道北交叉口出现连环车祸,现已两人死亡,十三余人受伤,市立医院紧急前往救援,新春时节,请大家注意交通安全。” 方才还艷阳高照的日头,此时被厚重的云彩遮挡,街面的金黄变作青灰。 常烟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哽咽地说—— “去市立医院,快!” 此时市立医院的急诊室已经是混乱不堪,正休假的医生护士都从家里赶过来,无所谓今天该不该值班,只晓得披上白大褂应战。 伤势最为严重的几个在担架床上躺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双腿以扭曲的姿势展现在眼前,医护人员喊叫着让所有路人退后,以最快的速度往抢救室奔跑。 六神无主地常烟被这场面吓得腿软,直到被连迟拉进怀里,才堪堪回神。 男人用冷静自持的声音维持局面,他手上拿着常烟的手机,跟那头的小姑娘交流着实时情况,尝试着在摩肩接踵的大厅里找到人。 抢救室外早已是一片哭天喊地,最小的伤员还是个三岁的女孩,所有的脆弱的人性在这里展露无疑。 齐肩短髮的女孩正满脸惊慌地蹲在墙角,身上的卫衣被划出长长的破口,额头粘贴着巴掌大的纱布,却早已无暇顾及疼痛,喋喋不休地描述自己位置。 常烟早一步发现她,飞快地穿梭在拥挤人群里抵达她面前。 “我朋友怎么样了?” 所有的礼仪准则在这时候已经成为最无足轻重的事情,她眼底蓄着泪,将女孩从地上拖拽起来,压抑着心里的怒气,“她到底怎么样了?” 面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孩,是个无证驾驶的快车司机,她借着自己父亲的司机号赚外快,今天开张的第一位客人,此时正躺在抢救室生死未卜。 整个连环车祸的肇事者此时已经被交警带走,事故还未排查到她这里,女孩却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被质问之后,心里却莫名的通畅了些。 也许此时责骂比安慰更能使她好过。 女孩憋了许久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颤巍巍用手指着抢救室的大门,那里已经拥挤的没有落脚之处,“她被推进去抢救,医生至今没出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失去意识前叫着一个人的名字,我拿她手机在、在通讯录找到那个人,接电话的却不是本人,后来我就找到了你的通话记录,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无力地瘫软,不在意地上骯脏,坐在那低声地抽泣,无数遍的说着对不起。 连迟将常烟的手握住,用低沉的声音安抚,希望能让无事的人先静下心来,“这里的事由我来安排,你先坐在这里,等医生出来了解情况,别着急。” 如果连她都靠不住,戚晓晓还能依仗谁呢,常烟只得点头,目送着他快步离开坐上直梯,深唿吸后把眼泪憋了回去。 戚晓晓家庭条件不好,父母一辈子生活在渔村靠天吃饭,遇到这种天大的事,想来通知他们也是徒增烦恼。 她不安地倚靠在冰冷的墙面上,眼神定定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红色的灯刺眼,昭示着危险的持续,女孩啜泣的声音在耳边重复作响,她的心却越来越坚硬,发誓要成为一个合格的依靠。 “戚晓晓家属在吗,戚晓晓家属在吗?” 那扇隔绝生死的门终于打开,医生摘下口罩,冲着互相推搡的人群大声喊道,“戚晓晓的家属!” “我、我在的。”常烟瘦弱的身躯从十几名大老爷们中间挤过来,缝隙里钻出个小脑袋,继而人才完整的站在面前。 第70页 她眼睛里的焦急骗不了人,但是心里始终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 医生也是忙得头晕,例行公事问道,“你跟患者什么关系?” “朋、朋友。” “她的直系亲属在吗,病人现在股骨骨折,”医生拿出刚拍的ct给她看,“现在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尽快手术,同一批送过来的你朋友算幸运,但是手术必须要亲属签字,你能联繫到吗?” 手术当然是越快越好,常烟虽不专业,但是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可是从渔村到这里,最快也要明天这个时候才能到。 她咬着嘴唇,无助地望向刚才连迟离开的方向,转身对上医生有些不耐烦的眼神。 “我、我马上联繫。” 戚晓晓的手机刚才女孩已经给了她,常烟看着安静的屏幕,方成明依然没能拨通回来,心中不免大为失望。 纵使心中意见再多,她也不想在这时候多做纠结,只得鼓足勇气,点下了通讯录里“妈妈”那栏名字。 “阿姨您好,我是戚晓晓的朋友……” 时间眨眼间便流窜消失,像是速度最快的小偷,它到底带走了什么你并不知道,等再反应过来,心里已经充满了惆怅和忧虑。 常烟盯着手机上的时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跟连迟通了话,确定手术和病房都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只差亲属栏的一道签名。 她甚至打起了要亲自去接人的念头,并且差点要付诸行动。 望眼欲穿的那人终于出现在嘈杂的人群中,虽说不是亲姐妹,轮廓竟然还带着几分相似,穿着粉色大衣,却看不出多着急。 慢吞吞地像逛大街。 她坐起身来,身后过来一只手搭到她的肩膀,回头瞧去,竟是从安全通道出来的连迟,他的外套此时被拿在手里,黑色的衬衣勾勒出精壮的肌肉线条。 他携着常烟一同走过去,戚晓晓的堂姐上下打量着两人穿着打扮,眼中多带着几分艷羡。 开口便是酸熘熘的,“早听说晓晓在临市混的好,没想到竟能跟你们这种富贵人家做好友。” 从头至尾,竟未曾打听堂妹现在的安危,连声客套都懒得吐露。 四楼手术室已经排好时间,戚晓晓自己签署了授权委託书,连迟打通人脉关系,才终于争取到堂姐签名这项特权。 手术同意书摆在面前,医院向来的惯例,从不打包票百分百成功率,沟通的时候也只会说最坏的打算,任何手术都有风险,点个痣丢命的也不是没见过,常烟拿过中性笔递给她,“时间不等人,麻烦您先签个字吧。” 戚岚浏览了上面的声明事项,难得进一次医院的她被吓得心惊胆战,将纸张往旁边一推,忽然就改变了主意,“这么大的责任我可承担不了,大伯电话里说手术不大,怎么到这里就要死人了?” “这都是他们例行公事,就算是割阑尾也要签署同样的内容,”常烟心里急的冒烟,却也只能忍着脾气劝解,“况且是晓晓亲自授权,即使出了事也找不到你身上。” 她半信半疑,握着笔的手却迟迟不肯落下自己的名字。 医生和常烟、连迟包围着她,大家都屏着唿吸在等待,手术前不可以接受麻药注射,戚晓晓正在忍受着剧痛躺在抢救室等待着转送去手术室。 就连那个小姑娘都忍不住出声催促,却依然等不来想要的结果。 连迟冷笑一声,早就把这人看得通透。 他从皮夹里拿出一沓粉红色现金,利落地拍在她面前,言语中充斥着冷漠与鄙夷—— “现在签字,这些钱你拿走,再磨蹭我就让你背上包袱滚回渔村织网。” 作者有话要说:本书最佳——市立医院。 第41章 三生有幸 外科主任亲自操刀, 戚晓晓成功被推进手术室,离开视线之前,她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望着, 疼痛让人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但是她眼角留下来的泪, 说明了心灰意冷。 常烟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蹲在地上呜咽地哭泣,双手捂住双眼,感受到湿润的触感从眼睑到掌心。 抢救室外死一样的沉寂,而这份无声被打破时,正是方成明冲进来时。 他不似平时精心打扮的样子, 此刻人站在面前, 甚至难以辨别出这是平常游走花丛的俊美小少爷, 青灰色的胡茬和来不及打理的糟乱头髮, 身上还穿着居家服,透出一股狼狈的气息。 这场景是常烟万万没想到的,原本她倚靠在连迟的怀里,已经在心里想了上百句的坏话来指责他, 问问他—— 戚晓晓最需要你的时候, 你又在哪里呢? 可他风尘僕僕,萎靡不振, 以与想像天差地别的形象出现在这里, 眼里的自责与焦急是无法被忽视的,他踉踉跄跄,才终于走到了常烟的面前。 方成明红着眼圈, 声音嘶哑的几乎听不清字句,呈现出一种十分卑微的姿态,“晓晓……她怎么样了?”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苦笑起来,无力又绝望,都进手术室了,何谈“好”呢。 手术室门外一长排的塑料休息椅都空着,可他甚至来不及坐下,就狠狠跌在地上,惹得常烟连忙站起来。 第71页 她不忍心地给连迟使眼色,终于把人搀扶起来。 往常在朋友堆里充作开心果的人物,有令人羡慕的家世、成功的事业、不俗的外貌,他从来都是天之骄子,横行在临市大街小巷,享受着绯闻带来的新奇和刺激。 连迟与他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竟然都不曾见过这副神情。 他难得放低姿态,坐在方成明身旁,看了眼始终亮着的手术室,猜想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动静了,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家里是不是知道了?” 大院里长大的人,早就看穿了豪门世家那些狭窄的眼界,他们的婚姻都拥有幸福以外的价值,而能让方成明都如此无力的人,自然也只有方家那对掌家的夫妇。 对方果然没有否认,头垂的更低,有种灰败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良久,他才终于愿意吐露心声,讲述年节这短短几天内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爸妈让我跟余家小女儿联姻,我没乐意,就被关在家里了。” 这话说起来无非是三言两语,只有当事人才体会到那段时间的苦楚。 他轻轻阖上眼,面上疲惫,心中更甚,后又将头埋在手心里,无措地说,“我手机被没收了,听见我妈跟这里的通话,才从阳台跳下来偷跑的。” 凝望着那扇大门,里面正接受着手术的女孩,似乎一颦一笑都闪现在他的眼前。 内心祈求上天的怜悯,医生恰好出来。 绿色手术服挟裹着所有的希望与心血,眼镜之后是锐利的目光,口罩后传来的是略带轻松的语气—— “恭喜,手术非常成功。” 淡黄色主题色的病房里,床上女孩的麻醉还没消退,方成明拖着低落的情绪跟医生交流,谨记着术后护理的注意事项。 而后他回来,常烟正拿浸了热水的湿毛巾给戚晓晓擦脸。 方成明很不好意思地扯过连迟在玄关,他摸着后脑勺,吭哧了半天都没张开口。 以前大家一起吃饭聚会,他都是最爱响应的那个,大把的钱流水似的散出去都不眨眼,当然,他坑起别人来也是得心应手。 碰到这种正经事,他倒客套起来了。 “医药费你不用担心,护工我也会请最好的,”连迟无可奈何地主动开口,大力拍了下好兄弟的肩膀,“只是我劝你现在还是回家里去。依” 自己的女朋友受了重伤还在病床上躺着,方成明立马变了脸,瞪大眼睛反对道,“我要守着她!她、她睁开眼肯定想要看见我的。” 点滴通过透明塑料管通往身体,缓慢的流速不知何时才能将三瓶冰凉的液体全部输送完成,病人一张脸惨白,眼皮沉沉合着,丝毫没有睁开的意思。 他知道这个时刻非常残忍,甚至能够预料到这对恋人的结局。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也只能给出最中正的建议。 “你们的事从长计议,现在最重要的是别把你父母招惹过来,她不仅是你的女朋友,还是常烟最好的朋友,我会好好照顾她。” 方家那对夫妇手腕有多硬,见识过的人都要暗嘆一句夸张,如若起了狠心,只会把事情推向万劫不復的深渊。 听懂了言外之意,方成明眼神渐渐黯淡下来,方才恢復了几分神采的脸,又转回为灰败。 他看了眼自己从头到脚的不得体,回望着自己依仗这父母做成的事业,竟从未有过的自卑和后悔,连女人都保护不住,平时的得意竟在此刻如此可笑。 难过的人转头离开。 床上原本正在熟睡的人,眼睛却缓缓睁开,神色清明。 医院回家的路上,常烟仍然对还有坎坷的情路无法释然,她杵着下巴,不死心地反覆确认,“他们真的会分手吗?” 二零一八年了,居然还有人无法自由恋爱,享受着盛大的财富,却也收穫着盛大的孤独。 她侧头望着连迟,只见他微微点了下头,面色也带着些许的不忍心,“方家早年就想涉足商界,方成明将几家酒店经营的风生水起,但是想要更上一层楼,自然要仰仗根基深厚的经商家族。” “那、那他们这不是把自己的儿子当成工具吗?” 七十八秒的红灯,临市目前唯一还拥堵的十字路口,连迟缓缓地停驻等待,分出心思去看她,“有得必有舍,事业上顺风顺水,就必然要捨弃感情。” 他轻描淡写地说。 可是面前这个人,在二十八岁这年拥有了足够成功的事业,对待家庭也是满心满肺的对待,殊不知过往,他扛着家里的压力出来创业,是如何喝到胃出血住院,又是如何在寂静的夜里辗转难眠,只能用药物堪堪入睡个把小时。 常烟愣愣地瞧着他,心想这人实在把心事藏得太深,要不是之前戚晓晓偷偷八卦,她还真是一无所知。 红灯倒计时十秒钟,她用最快的速度解开安全带,探头在他脸上落了一个响亮的亲吻。 “你真幸运,有一家大公司和一个可爱的老婆。” 鸡窝头的女孩笑嘻嘻坐回原位,边低头专注地繫上安全带,边自吹自擂,在冬日阳光下笑的像只偷吃到肉的猫赫。 汽车一路疾驰到地下停车场,安静无人的角落。 男人解开安全带,如法炮制地近身而来,狠狠摄住她的双唇,不同于她方才浅尝辄止,这个吻充满着霸道和占有的气息,疯狂的索取和压制。 第72页 直到她唿吸不畅,捏着拳头将人推开。 连迟嘴角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轻声道—— “是啊,真是三生有幸。”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确实短…… 下午跟老妈出门撞到腿了,现在坐不得站不得疼的要死,真是甜不下去了,我心里都是苦水啊,感觉本命年要来了,自己太背了。 新年即将来到,提醒所有小天使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第42章 烟火爱情 城市禁放烟火, 儿时的糟乱声已经再也听不见,只有几个孩童拿着小花炮在楼下小广场燃放,欢声笑语透过敞开的窗户放进来。 常烟从衣柜里拿出贴身衣物换上, 手提行李袋装满了换洗物件, 将毕业设计剩下的最后步骤也拢在塑胶袋里, 阵仗比出国时还要大。 门框上倚着个万般无奈之人。 连迟早就说尽了好话,打电话请了两个经验丰富的护工,就连戚晓晓都专门来打招唿,再三嘱咐常烟不要去陪床。 奈何平时温润性子的小姑娘,犯起倔来谁都挡不住。 她此刻还在喃喃表达着自己的坚持, “护工再专业也不是自己人, 晓晓受伤心里本来就不好过, 要是在没个贴心的人陪伴, 那也太可怜了。” 粉红色手提袋被装的鼓鼓满满,她假装兇恶的呲牙,小手指着他,“不准再劝我了, 我必须亲自去照顾她!” 在车位上停了不到半小时的车又调转离开, 方才在这里发生的亲吻也早就消了痕迹气息,连迟任劳任怨的当司机, 心里有苦说不出。 路上常烟正在对比着清单检查自己所带的东西是否充足。 手机在座位上嗡嗡作响, 她漫不经心地拿起来,眼神还钉在白色纸张上,渐渐才分辨出对方的声音。 “妈?” 这声称唿让连迟眼神飘了一下, 只几秒钟,他又恢復了神情,继续专心的驾驶。 常烟半晌没有开口说话,表情却不似以前总带着不耐,她平心静气地听,偶尔只是嗯啊几声回应,最后客气地道别。 那边忙音传来,她便转过头来,小声问道,“我姑姑带着人登门道歉了,说那天回家之后,工作也没了,创业贷款也被设卡,反正事事不顺了。” 她用明亮的眼睛望过来,神情里没有不悦也没有得意,只是实打实的询问而已。 连迟正好停车入库,用心去打量她,才缓缓开口,“不过是给个教训,你要是觉得过分,我可以把这些关卡再取消。” 他那日肯定也是气急了,小三十年的岁月里,何曾遇过这种泼皮无赖。 常烟心里明白他的好,自然也不会责怪,姑姑一家人心眼坏得很,于她并无半分恩情,那日无理取闹还倒打一耙,确实应该得到点教训。 她摇头,语气轻松道,“就这样吧,也别做太过了,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临下车,她将埋藏在心底很久的事情提出来,语气故作不在意,顺嘴一般的提起,却鼓足了所有的勇气。 “老公,你帮忙打听一下我爸爸的情况吧。” 露天停车场上刮着凛冽的冬风,让阳光都失去了温暖的作用,她在那双诧异的眼神里瑟缩了一下,决定要把所有的事情做个了断。 完成作为女儿最后的责任。 戚晓晓嘴里塞着饱满多汁的奶油草莓,粉红颜□□人食指大开,她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吃的不亦乐乎。 住院的这段日子,常烟在身边尽心尽力地照顾,主治医生和护士都以为她们是亲姐妹,听闻大家只是同学时,免不得多番感嘆。 两名护工也只负责戚晓晓做復健时搀扶推送,做些力气活。 日子晃眼间就到了元宵,火树银花合的时节,常烟坐在病床旁边的小沙发上,专心致志钻研着双面绣,手中那条黑色纱裙在这小半个月里已经大致完工,美轮美奂,见过的人都要贊上一句。 她把一小盒草莓吃的精光,心满意足地抽了张纸巾擦嘴,拿出手机来看时间,发现已经差不多了。 狡黠的笑起来,她眯着眼睛冲着沙发处嗲嗲地喊,“小烟儿~” 事出反常必有妖,平日里粗声粗气跟汉子似的,现今捏着嗓子这么甜甜的一喊你,男朋友会觉得十分受用,女朋友却是敏锐地察觉到危险讯号。 常烟无可奈何地将针插回海绵针盒,不等询问,那厢已经不客气地开口道,“帮我去医院后门买屉小包子吧。” 临市抓市容市貌很严格,街面鲜少能见到流动摊贩,医院附近的餐厅又实在不好吃,常烟从其他病房家属的口中套了很久的话,才知道后门那里每天定点都会来个卖酱肉包的老爷子。 老爷子是某医生的父亲,不图赚钱,纯属出于爱好而做这个小买卖,捏出来的包子形状漂亮,发面柔软,皮薄馅大,味道比琳琅阁的还好。 看了眼时间,常烟笑着放下手中活计,笑道,“被医生看见了又要说你,我只买十个哦,多了没有。” 说着便披上大衣外套出门去,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好友脸上得逞的表情。 开春后的天气很给面子,户外已经有不少人穿上了小裙子展现美丽,常烟迈着小碎步在医院复杂的地形里穿梭,用最短的脚程到了后门栅栏处。 第73页 只可惜那里并没有围着抢食的人群,她顿了步子,才拍着脑袋想起今天是周日,老爷子并不会来。 真是太久没出门,连日期都不记得,常烟暗自懊恼,心里盘算着再点别的回去餵饱病房里的馋猫,不知不觉间身后已经靠近一片黑色的影子。 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紧紧抱住,修长的手臂又粗又壮,将她箍着。 挣扎了几下,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除了家里那位整天怨声载道的,还能是谁呢? 常烟立马便不闹了,笑着拍打他的胳膊,软乎乎的手在他的肌肉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左顾右盼间,庆幸这里此刻人烟稀少。 “你这一惊一乍的,我差点给你一脚。” 太久没有软玉在怀的男人满腹惆怅,自己老婆整天泡在病房里伺候别人,家里冷冷清清,炉灶已经半个月没有开火,他除了公司竟无处可去。 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冷面阎王此时像个讨糖吃的孩子,下巴垫在她削瘦的肩膀上,身体透露着炽热的体温,“我不管,我今天必须带你走。” 常烟低笑,正想着安慰一下这只可怜的大狗狗。 手机恰好传来一条消息,点亮原本暗淡的电子屏幕—— “赶紧跟你老公去过二人世界去,别说老娘影响你们夫妻感情。” 临市郊区的半山腰,常烟气喘吁吁地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块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裤子的布料传导到皮肤上,她却已经顾不得。 说好的浪漫之行,此刻却成了受罪之旅。 她说什么都不肯再往上爬,耍赖的把身子摊平一躺,像条鱼似的扭着身子,“垃圾老公,还我青春,蜜月骗我就算了,现在还想哄着我跟你大过年的来爬山。” 她视线从下而上,郁郁葱葱的山林并未因为冬日而凋落空泛,一眼望不见山顶,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只想回去医院做个忠诚的好朋友。 登山的人并不少,大多数都是成对的小情侣,还有附近组团来的大学生。 她在石头上呆了一会儿,收穫了不少的关注眼神,连迟也不催促,纵容地站在她旁边,手里还拿着保温壶,贴心的倒了水给她喝。 脸皮上挂不住,她可怜兮兮地请求,“咱们回去吧,我实在太累了。” 眼瞧着天就要黑了,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已经飞快的走远,刚才还喊着累的另一对小情侣,牵着手竟也坚持地走了上去。 作为一个体力无能星人,常烟实在无法体验到爬山的乐趣,她捏着酸胀的小腿肚子,满眼期待的凝视着连迟,希望他能善心大发的放行。 然而事与愿违,本来宠溺无底线的男人,用那双好看的薄唇轻轻吐露两个字—— “没门。” 言罢,他背对着人蹲下身子,一双长腿单膝跪下蜷曲着,声音中带着隐隐愉悦,“来吧,我把你背上去。” 左右是他要坚持的,常烟哼哼唧唧,最后还是乖顺的爬上那片坚实的嵴背,符合模特标准的宽肩给人舒适感和安全感,收穫着路人艷羡的眼光,她心安理得的像个挂件似的被带上山。 临近山顶的地方被景区装饰成红火模样,松树上挂满了红色布条,几百盏灯笼环山而过,在夜幕微微垂落之际,用自己的光点燃了半边天。 常烟双腿交缠在他的腰上,身下的人连侷促的唿吸声都不曾有,仿佛负重爬山是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她用手轻轻摘下许愿的便签,还不愿意下来,放在他眼前,脸颊贴着他的脸颊,娇声道,“我也想要写下自己的愿望,然后挂在最高的地方!” 被当成轿子使唤,连迟心底依然满足,欣然应允,“写吧,老公帮你挂。” 山头的平顶台人越聚越多,常烟此时才庆幸自己来得早,能占据最好的观景地点,她扶着栏杆站在云雾缭绕边,看着天空越变越黑,卷着水汽的山风从耳边刮过,灯笼从山顶一路绵延到脚底,勾勒出长长的红线。 她心情瞬间大好,孩子似的抱着他的脖子。 烟火晚会开始的正是时候,绚烂的火光在天空中炸裂出随意形状,星河都黯淡了颜色,仿佛触手可得。 “喜欢吗?” 连迟伸出手抱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询问,却比烟花的声音还要响亮。 他看着怀里的小妻子喜悦地点头,目不转睛看着天幕上的美妙,决定趁热打铁,“今晚回家吧,老公我独守空房太久了。” 烟花变作笑脸,周围的人发出惊唿和赞嘆,发誓要珍藏这最美好的一刻。 第43章 节外生枝 正月一过, 学生们渐渐回潮,冷清了快两个月的研究生院终于又热闹起来,保安大哥脱下了黑色大棉服, 穿上了帅气挺拔的薄大衣。 常烟匆匆而过, 与他点头打了个招唿, 迎着学院里被装饰成红色的小路慢慢行走。 身后的人帮忙推着云台,黑色礼裙外被罩上蓝色的篷布,像个蓝色的大蛋糕,连迟小心翼翼的对待,今日依然是最尽职尽责的管家。 毕业时装秀近在咫尺, 服设专业的研究生都齐聚在这里, 将自己完整的作品拿给老师做最后的评价打分, 没通过的人, 与走秀也就无缘了。 二十几人平日的关系有远有近,但是到了最后关头,反而都能抛却了恩怨,现今彼此碰面也都是客气亲和的打个招唿, 询问对方近况如何。 第74页 小礼堂外的空地, 众多云台凑在一起形成壮观,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要瞧上一眼, 看看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戚晓晓坐在轮椅上, 面前的人台也被蓝布罩着,身旁站着位穿着朴素的妇人,正是她的母亲。 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女儿, 戚母刚过完年就买了火车票,经歷一天一夜的颠簸到达临市,亲自照料女儿的衣食住行。 她笑着走过去,跟母女两人打招唿,“我还说要捎着你来,结果你倒是勤快,来得这样早。” “哎,为了不当电灯泡,我牺牲可大了。” 戚晓晓捂住胸口,故作伤心难过姿态,逗得几人连连笑声,春日乍暖,大家心里的喜庆还未曾消散,说起话来都带着股神气。 连迟闭嘴不言站在旁边,忠诚地守卫着老婆的作品。 几个过路的同学见状打趣道,“烟儿啊,你这老公咋跟警察似的,那双眼嗖嗖冒着光瞅着我们。” “早听说你嫁了个钻石王老五,没想到真这么帅!” “你还是厉害,毕业证结婚证双双在手,人生赢家啊。” 众多善意的夸赞将人说的脸颊发热,常烟站在那里,白皙的脸颊上飞跃两抹粉红,她下意识的往自己男人身后躲。 正笑闹着,礼堂的大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辅导员走出来,宣读了一下正式答辩的流程和规矩,便喊着学号,叫人一个个进去。 这是场拉锯战,最少也要四个小时,常烟坐在窗边的台子上,小口啃着鸡蛋灌饼,还不等里面那块午餐肉吃完,便被叫到了名字。 她慌忙擦了擦嘴角的酱汁,来不及整理,便推着人台进去礼堂。 沉重的大门缓缓合上,将里外的声音完全隔绝,连迟倒是不紧张,首先要做的事便是将那半块鸡蛋灌饼嫌弃地扔进垃圾桶里。 正当他低着头细细擦拭手上油腻,准备叫韩琳准备好便当送来,身边不察觉间却多站了个人。 穿着短裙的女孩,怯怯地走过来,轻声地打了个招唿。 他眉眼毫无波澜,如长河般深邃的眸子里不加掩饰的透露出冷漠疏离,还有种“不要靠近我”的警告。 “哪位?” 常烟深吸一口气,才慢慢走到了导师面前,人台的轱辘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稍微平缓了气氛。 坐在最中间的导师果不其然还是杨老。 于兰被曝光抄袭之后便沉寂,除了在网上找些水军澄清细白,敬也没有把老爷子抖落出来,算是有点良心。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最终不自然的扭转开来,再不如平时的熟稔信任。 她稳住心神,将蓝色罩布掀开,黑色的纱织蓬蓬礼裙上绣满了金色鸢尾花,上身贴合身体曲线,贴着水波纹银线。 裙摆的不规则裁剪减少了厚重感,增加了少女的俏皮,少了一份端庄,反而更适合年轻人穿着。 服设专业近几年已经少有学生以礼裙设计作为毕业作品,大多都选择功能性比较强的设计,卫衣套装、针织套装或是环保题材改造主题。 巴洛克风格讲究华丽堂皇而凌乱,常烟本科入学时便凭着对这一风格的把握以专业第一入学,五年过去了,她交出的来作业仍然惊艷。 模特专业的老师是这次特邀导师,参与评分,她年轻但是早已是走过国外蓝血大秀的名模,她对这条礼裙十分感兴趣,听报告时就已经连连点头。 “这上面所有的刺绣都是你亲手所绣的?听你这么一说,这条裙子至少要用六种绣法,你都能掌握?” 常烟闻言便羞涩地摇头道,“我也只能绣出裙子上这种简单的图形,如果像大师或者绣坊的师父那种复杂图样,我是做不到的。” 你问我答好几轮,常烟皆都如实作答,只是从始至终,杨老都没有再开口。 他疾笔在评分表上写着。 直到常烟推着作品离开,他都未曾再抬头瞧上一眼,瞧一眼自己的得意门生。 所有的作品在提交答辩之后都会全部归放于学校的透明展览室进行保存,留影存档,时装秀当日由学校统一送往活动场地。 常烟不捨得将东西交给了负责管理的学妹,眼见着她罩上布盖,贴好名字和标籤,放进了展览窗里,才放心地离开。 展览室的后门出去又到达方才等待入场的空地处。 心里落了一块大石头,她脚步轻快,跳着跑出去寻人,却发现方才还能大方调笑自己的同学们眼神忽然变得闪躲,见到她立马噤声。 诡异的气氛令人不适,她四周环顾,终于发现了从洗手间走出来的连迟。 可怕的是,他面色不豫,阴沉似水,双眼隐含的阴霾和怒气,步伐铿锵有力,眉头紧紧皱起来,不满地扫射了在场的人群。 直到看见常烟,他神色才微微缓和,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结束了吗?” 幻影自开年的忙碌之后已经步入正轨,众人有条不紊地忙碌手头工作,韩琳最后敲了一下键盘,拿出手机准备叫私家菜的外卖给老闆送去。 二十一楼专用电梯的门敞开,秘书部条件反射站起来打招唿。 她听筒放在耳边,眨巴了几下眼睛,最后还是决定还是不要半途而废,继续道,“辣炒蛤蜊,糖醋小排,西湖莼菜汤,对,手工葱油饼,不需要送米饭。” 第75页 一连串的报菜名听得人食指大动,常烟从她身边经过,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 继而又忙跟上步履匆忙的老公,随着消失在独立办公室的大门里。 连迟将大衣随手扔在沙发上,脸色仍然难看,至于发生了何事,他到底也不肯说,只是坐下专心处理着公司积压的事务。 摸不着头脑,常烟把东西收拾好,衣服挂在墙上,转身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喃喃道,“连我都不能说吗?” 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些委屈。 握着钢笔的手停顿,正闹着脾气的男人这才恢復理智,然后开始自责,却也不知从何开口,只能疲惫地捏着眉心,缓声道,“都是些无趣的事,我已经命人去处理了……” 越想越来气,他压制着怒火,再次提醒道,“以后你学校那些人,少接触为妙。” 答辩用时四十分钟,短短时间里,能把连迟气成这样的人还真不多见,常烟不愿自讨没趣,便也不再追问。 想说自然会说,她随着吃完饭,便躺在沙发上沉沉睡过去。 过了大半个小时,繁忙的公务终于使人平心静气,坐在沙发椅上的人终于将这件事压到心底,深吐了一口气,浏览韩琳发来的视频证据。 他在商海沉浮好几年,不是没上过当,大多都是避无可避。 没成想今天被个扮猪吃老虎的给摆了一道,谁能不气。 沙发上,常烟睡得云里雾里,双手摊成大字,左腿露在毯子外面,唿吸均匀平稳,没心没肺,不见方才委屈难过。 他走过去,蹲在旁边,细细打量这张脸,见她安稳,忍不住要笑起来。 一想到她身旁围着那种心怀不轨的人,连迟心下里便膈应,眼神里霎时又结起薄冰,拿起手机给拨通一个电话号码。 “帮我办件事。” 美梦结束,睡得浑身舒坦,常烟打着哈欠坐起身,早就把不快抛到九霄云外,面前早就准备好水,她迷濛着大眼睛,赤脚盘着腿,小口小口啜着,用清凉润嗓。 手机滴滴答答的不停响动,她懒懒倚在沙发扶手上,划开屏幕,点开戚晓晓好几条语音。 [学校bbs闹翻天了,大家都说你老公欺负于夏天。] [听说他还跟咱们班男同学起了争执,我今天走得早,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老公整天像个金毛似的跟在你屁股后面,怎么也不可能做这种事啊。] 连串的轰炸携带着爆炸信息,常烟被轰的呆滞,反反覆覆外放听了好几遍,才愣愣地将头侧过去,询问地望着还在做程序修改的男人。 他显然也听的清楚,但是面色已经不似中午难堪,反而放晴,带着些畅快淋漓。 连迟伸手,沖她勾了勾指头,语气愉快,“过来。” 鬼使神差,常烟出于信任,对这件事也并不存在愤怒,只是单纯的疑惑与八卦,她屁颠屁颠地赤脚跑过去。 他抬手将人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手臂揽在她后腰上。 仰着下巴指向屏幕。 “老婆,给你看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的口号是:做最坏的人,吵最甜的架。 恭祝大家新年快乐,猪年行大运,各种美满哦! 第44章 陷阱漩涡 1080p的超清屏幕, 占满了所有视野的是黑白画面,美院今年设备大换血,所有监控器都是最新型号, 流畅清晰。 一男一女站在靠落地窗的位置, 两三句话的时间, 女生却哭着离开。 不多时候,站在远处的另一位男人走了过来,常烟趴在桌子上,大眼睛滴熘熘地瞪着,不悦道, “这不是刘易阳嘛, 他很喜欢于夏天的。” 对峙的场面并不好看, 她转过头去吃水果, 沮丧地垂眸。 常烟与班上同学并不太熟悉,少有打交道,但是总归没有矛盾,大家见面也是笑着点个头的交情, 何至于闹僵。 她越想心中越是酸涩, 本来是挺高兴的事,结果还叫连迟受了委屈。 跟自己在一起就没好事, 她难过地将头埋在臂弯趴在桌子上, 现在消息从bbs流传到了微博,在当地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力。 连迟在临市有着高知名度,现今被人一盆脏水泼身上, 除了看热闹的还有想要藉机踩一脚的,添油加醋的转发,越传越离谱。 评论里一片骂声,大多数人都站队女生。 [仗势欺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听说他刚结婚,平时以好男人自居,其实都是放狗屁。] [年少有为?我呸,还不是靠爹起家的玩意儿,被人抓了个正着吧。] 更多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常烟内心拒绝,手却不听使唤地继续往下滑,刺眼的字句像针似的扎在心头,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 棉柔巾覆在眼睛上,她被捂住视线,宽厚的手掌轻轻帮她擦拭水渍。 连迟反而乐观,将人半搂在怀里,沉声静气道,“这些只是前情提要,你只有了解来龙去脉,接下来的戏才足够好看。” 这话里嘲笑多于气愤,他把最后一块哈密瓜餵给老婆。 丰富而爆点十足的资料已经存储在这台电脑之中,连迟将里面的内容一一展开在屏幕上,图文并茂还有影音文件,整整2g内存。 他打了个响指,在常烟白洁的额头上落下响亮的吻,“两个小时后,这下面的舆论将会彻底转弯。” 第76页 猎狼即将出动,软玉温香在怀,志在必得。 眼底里早已经淬毒,早就将人的未来都捏在手里。 西欧百货二楼的时尚女装区,十几家快消品牌店聚集,常年吸引着年轻而经济实力中上的女生到来,人均三到四百,可以满足各种风格。 扶梯上从下而上,蓝色衣服的女孩抓住身边好友,满眼傲慢不屑,“咱们去三楼,这些牌子质量都不好,一点气质都没有。” 于是便拐弯,继续往三楼精品女装去。 奢侈品区的人流量明显少了很多,女孩想买网上爆火的单肩包,但是却被告知要接受配货,她左逛右逛,除了丝巾,还挑了件大衣。 白鹤刺绣满身,线条流畅,造型高雅,她看着喜欢,连标价牌都懒得看,直接去了试衣间。 钱财对她来说已经唾手可得,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自己手里拿着别人的把柄,就是拿到了长期饭票,奢侈品再也不是可望不可即的梦想。 镜子里的女孩穿上价钱昂贵的大衣,气质焕然一新,她自己也必须承认,钱实在是个好东西,稍微使用就能让人不同凡响。 她昂首挺胸的从试衣间走出来,像只高傲的白雀,背包里装着卡,随时准备享受付钱的快感。 即使窃窃私语,在这间略显冷清的店里也显得如此响亮,隔壁正在挑选香氛的几个女生,眼神时不时地飘过来,继而转身回去讨论着什么。 那眼神丝毫不带着惊艷、赞嘆、善意,而是□□裸的剖析与八卦。 她敏感地勐转过头去,好友却拿着手机神色匆匆地走过来,紧紧捏住她的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冷不丁又松开。 后错了几步,她清了清嗓子,将屏幕对着她—— “夏天,你……你被人爆料了。” 临市本地论坛,百度贴吧,美院bbs,包括微博热搜,全部都赫然显示着一个女孩精彩的前半生时光。 十四岁时将同班同学打到耳膜穿孔进了劳教所,之后举家搬迁到临市,改名整容,因为抄袭失去保送机会,大学后又像陀螺似的旋转在多位有家室的男人之间。 这张履歷表逻辑清晰,证据确凿,带着当事人的全名和照片,出现在临市人所有能接触的社交媒体上。 于夏天惊恐地浏览着这些字,这些图,还有录音和视频,这些东西连她都不曾见过,更不知道何时被人握在了手里。 她向来以为自己是抓着绳子端头的那个,其实她只站在绳子疙瘩那里,无事时盪悠在自以为的制高点,出了事,人家只要稍稍一抖,她便被倒刺划伤了手。 电话那头传来标准的普通话,一遍又一遍,中文又英文,“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参天大树轰然倒塌,露出坐井观天的空白,她坐在星巴克的角落,如芒在背,所有过路的人都能将她惊得要夺门而出。 嗡嗡作响的声音迴荡在脑海里,论坛和微博下的评论此刻变成了有声文字,连绵不绝。 [这是……碰瓷翻车了?] [交际花碰壁了,平日里就是一辆公交车,现在装成小白花就把网友当枪使了。] [婊子,当初勾引我同学男朋友,装的楚楚可怜,现在被人扒皮了吧,这女的,内里比资料上还脏,多老的男人都愿意。] 她将咖啡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再也忍受不住,手忙脚乱地冲出去叫了一辆车。 幻影两个大字伫立在写字楼的最上方,临市最成功的,乃至在国内都属上名号的网际网路公司,那里坐镇的男人,白天还对着自己的妻子百依百顺。 到了夜晚,终于露出最恶劣的一面,要将所有惹怒他的人,都狠狠地踩在泥土里,再也别想站起来。 他是粗暴的,是冷血的。 最后一丁点的余温,毫无保留的奉献给身边的女人。 二十一楼最里面那间办公室拥有特权。 整个秘书室都为了这间屋子服务,只要是从这里面打出来的电话,提出多刁钻的要求,都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 上个星期,韩琳就因此在十五分钟内订购了一台网络电视。 此时此刻,享受着高清影院享受的,正是特权主人的妻子,她抱着半个西瓜吃得香甜,场面血腥的电影她看得津津有味。 脑浆子飞出来,就好像真的要飞出屏幕,她吓得蜷缩在沙发一角,哆哆嗦嗦。 连迟无奈地望过来,丹凤眼里满是不贊同,再三提醒道,“晚上做噩梦别往我怀里钻,我……” 桌上的座机打断威胁,他用眼神警告,可惜小妻子有恃无恐,注意力早就转回了电影,继续接手血腥恐吓。 “总裁,于夏天来了。” “按我说的做。” 他将手头的工作整理暂停,钢笔放回笔筒,强迫症的胁迫之下要他在离开之前把桌边恢復整洁,挺拔的身形带上气势,轻声离开。 会议室的灯都打开,摄影机放在屋里正中央,两张桌子相对着放置,于夏天坐在指定的位置,抬头便是黑洞洞的摄像头。 韩琳拿着笔记本坐在旁边,连迟坐在了她对面。 这场景,像极了审讯犯人。 她却没有资格去反抗或是拒绝,于夏天紧张地绞着卫衣抽绳,不敢直视正对面气势威严的男人,只能怯懦地盯着鞋带。 第77页 “说吧,于兰跟你合作的细节。” 惊疑不定地抬头,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他,如果说心中的恐惧方才还是北风唿啸,现在已经是飓风来袭,“你……你怎么知道的?” 摄影机发出电机运作的声音,记录下一个人精神被彻底摧毁的过程,于夏天事无巨细的叙述,俨然一副彻底放弃抵抗的样子。 坐在高脚凳的男人面无表情,韩琳手速飞快的进行备份记录。 会议室的门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继而便是常烟焦急无助地声音,娇娇软软地在门外响起,“老公,老公!” “我的设计出事了,你快开车带我去学校啊!” 于夏天勐然转身,心中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巨大的陷阱在几人头上张开,然而最终跳下去的是谁,还不见分晓。 第45章 全面布局 新学期的社团招新活动正办得热闹, 熘着滑板的少年在柏油马路上耍花样,从人群中像鱼一样地窜过去,引起阵阵惊唿。 避开人群和花样, 常烟惊慌失措地拨开这些人, 从嘈杂到安静, 一直跑到了已经无人烟的时装管理室。 小学妹倚在门口低声哭着,每一声都砸在人心头。 黑色礼裙上的蓝色罩布早就不知所踪,及踝的长度此时已经不足小腿,藤蔓错综的金色鸢尾花此时也只剩下了半朵花瓣。 满地的纱织料子凌乱狼藉,伴着低哑的哭声, 显得仓皇凄凉。 常烟不敢置信地蹲下来, 颤抖着双手去收拾那碎布料子, 这条裙子, 她从研究生一年级的时候开始绣,后来因为兼职搁置,最终还是被完成了。 一波三折的作品格外惹人珍惜,她为了画这张设计图熬了三个大夜, 又跟着老师到处考察钻研, 学了五六种绣法,手指头肿的跟萝蔔似的。 豆大泪滴落在手背上, 立马便有大手覆上来。 低声轻语在她耳畔, 尽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你想办法解决衣服,其他都交给我。” 窗外雾霭沉沉, 刚放晴的天又便的灰濛,携卷着唿号的北风,低得要压在脑袋上,手机叮铃作响,天气预报app提醒着雨夹雪警告。 陈列室房顶的角落一张崭新的蛛网,还不够牢固,风从窗户缝里蹿出来,吹了个七零八落。 破败不堪。 美院行政楼有面墙长满了爬山虎,冬天让它们失去了颜色,一直爬到七楼的天台。 常烟抱孩子似的抱着自己的设计作品,坐在教授办公室的驼色沙发上,定定地望着那扇被叶片遮挡的窗户。 裙摆耷拉在桌面上,她喃喃道,“是你们父女关系恶劣,是你抛妻弃女,与我何干?我只是想保护好自己的作品,有错吗?” 那双眼睛空洞又充满憎恶,从未见她萌生这种情绪,即使家道中落,多年来常烟始终保持着自小养成的良好家教——不与人为敌,不学人作恶。 杨老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处,支撑着整个上身的重量。 那双眼睛已经不及年轻时有神,掺杂着人世间的浑浊和疲惫,纵然胸怀坦白大半辈子,却在这点私事上栽了跟头。 完整的作品对于一名初出茅庐的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是每个设计师都能体会到的珍宝,被抄袭还能声讨,被栽赃也能辩白,可是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服装,最终成了碎布片,这是谁都无法接受的。 他颤抖地站起身来,走到沙发前面,冲着面前已经筋疲力尽的女孩,深深鞠了一躬。 老年人的白髮在渐晚的天色下显得青灰。 在教师的讲台上站了几十年,教人子弟,引人入路,评人德育。。 可是此时在此刻,他也只能说一句—— “万分抱歉。” 那条裙子已经再也恢復不了从前华丽庄重的模样,他轻轻拿起来,站在那上下打量,老花镜费力的分辨针法,沉声道,“老师帮你,咱还是最好的。” 奇景花园最里的二层别墅,三辆路虎怼在门口,里面急急慌慌跑出来穿着围裙的阿姨,不住地连比划又叫嚷,“哎,谁啊这是,哪有把车停在人家门口的。” 车上齐刷刷下来十多个人,穿着一身黑西服戴墨镜的,扛着硕大摄影机的,唯一有个女孩子,笑眯眯地拿着话筒,直接冲着摄像头开讲。 “各位观众,这里就是于兰所住的别墅,也是她的设计工作室,”说着话筒一转,放在阿姨下巴处,“这位女士,请问您和于兰女士是什么关系呢?” 一个家里烧火做饭的,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阿姨吓得不轻,腿脚灵活后退了几大步,连忙摇头,不肯多说半个字。 女主持人显然也没想得到答案,继续自说自话,“抄袭案后棋盘高定秀取消,于兰女士再未出现在媒体视野之中,也再拿不出新的设计力挽狂澜。” “我们是否能这样假设,于兰女士已经江郎才尽,在反抄袭愈演愈劣的大环境下,她已经没办法再拿出任何优秀作品。” 话筒里同时还响着唿唿的风声,在各大网络平台实时同步,三分钟坐稳热搜宝座,连今天出轨的女明星都没能抢占胜出。 幻影整个公关部都在为此加班加点,部门经理下了死命令—— 第78页 “就凭老闆娘平常请奶茶还帮我们消老闆火气的恩情,咱们还就跟这人槓上了,要是斗不过一个设计师的草台班子,咱们就原地解散吧。” 监控浏览数量的计算机精细记录了舆论变化形式,大屏幕上滚轮显示方案的变更和每个步骤的实时进度。 两个团队各自为战,在网络上展开无声的硝烟战争。 一路延伸到二十一楼的总裁办公室,连迟翘着二郎腿,手中捏着白纸黑字的调查证据,桌前站着哆哆嗦嗦的男人,用不算标准的普通话求饶,“我也是收钱办事,他们说把监控器给关掉,我只要进门撬了锁把裙子剪了就行。” “我寻思着,一条裙子能值多少钱,剪就剪了。” 他凭着小偷小摸讨生活,局子不知蹲了多少次,因着年纪小没几天又放出来,警察都是按规程办事的,不打不骂还给吃给喝,他进去就像做客。 可今天这个男人不同,他就坐在那,也不必穿制服,一双眼睛云淡风轻的瞧过来,他就吓得腿抖。 在局子时,他碰见过很多穷凶极恶之人,却都没他吓人。 仿佛要把眼神炼成刀子,当场叫人生吞活剥了,剐成一片片的。 但是哆嗦了没多久,男人冷冽了也没多久,桌上就甩了半沓子钱,厚的像砖头,粉红的刺眼。 钱这种东西,它只是数字的时候,在atm机上看着,就觉得也那么回事的吧,但是变成实物撂在眼皮子底下,冲击力就极大。 “有钱能使鬼推磨,来,你推一个。” 美院办公室,地板上一块厚软的绿色坐垫,常烟盘腿坐在那上面,手上灵活翻飞,不多时便临摹出半朵花。 正中的办公桌处,白髮老爷子戴着老花眼镜,身旁掌着一盏檯灯,他埋头在那里用便携缝纫机锁边,岁数大了,体力也不好,注意力集中的久了,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 “喝点水吧孩子,别把眼睛熬坏了。” 杨老退休后跟美院时尚表演系的张老师结婚成立了家庭,两人无儿无女,先前带着常烟就当女儿养着,张老师通情达理人也慈祥,直到了今天,才知道师徒两人闹得这锅事。 她端坐在旁边,身条保持的很好,眼中盛满着担忧。 温水盛满在杯子里,常烟与她并无恩怨,自然也不会不分黑白的撒气,她谢着接过来,双手抱着喝了一大口水。 张老师见状嘆了口气,手指轻轻摩挲在裙子的布料上,“这事儿啊,怨你杨老师,他做父亲的,甭管跟前面那位情意怎么样,到底是没教育好孩子,也怪我,当初该劝着他点。” 只是她个做继母的,能插上什么嘴,最后落得个里外不是人,平白惹一身骚。 于兰想把事情闹大,连迟也不介意更大。 他们都停在这间小屋子里做个匠人,无所谓外面已经翻了天,从家事到私怨,从私怨到公战,这事今日若没个料理,便是后患无穷。 常烟眼神落在点亮的手机屏幕上,心如磐石,决心这次绝不点到为止。 [阿姨想跟你聊聊。] 第46章 隔壁小孩 临市城南有家老绅士咖啡店, 店主就是位留洋归来的老绅士,与妻子在这里照顾生意,城南属于老城区, 旧式住宅都保留着原汁原味, 石门高阶, 空旷院落。 店主已是白髮苍苍,鲜少亲自动手磨咖啡,整日地坐在店内角落,对每位光临的客人报以微笑。 现磨咖啡与速溶咖啡最直观的区别,便是浓郁的香味, 来者深深吸上一口, 仿佛要醉倒过去, 常烟也不免其俗, 贪婪地闻了好一会儿。 铺满着红色碎花的桌布,店内装饰都透出股復古质朴的感觉,她坐下来,对面显然就是保养得当的连迟母亲。 上次在医院相见, 她张皇失措, 如今坐在这种小资消遣的地方,才更有阔太太的观感。 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在两人面前, 氤氲白色水汽像一面屏障, 没有了病痛前的脆弱与依赖,此时此刻,她们才终于回到了婆媳关系的正轨。 常烟为了礼服已经忙碌好几天, 终于在毕业大秀之前修改彻底,经过院领导的开会商议,决定给她重新打分。 她眼底半扇青绿,昭示着连日的疲惫睏倦。 工作日的下午,店内人并不多,店主坐在最远的角落读报,婆媳两人面面相觑,咖啡啜了好几口,却还没能开始谈话。 常烟倒也不着急,她慢条斯理地打量店面,良久,终于还是连母沉不住气了。 她将咖啡杯放置在托盘之上,发出叮噹脆响,继而抚摸着鬓角髮丝,仪态端庄道,“小迟为了你跟那个设计师于兰斗法,这事已经在临市传的满城风雨了。” 这事确实已经见了分晓,但连迟说时机未到,还不曾拿出铁证把于兰彻底踩在脚下,故而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他跟于兰身后的外资团队僵持不下。 常烟挑眉,无意解释,只低头做小,全然承认道,“于兰盗窃我设计,还指使别人污衊连迟,他咽不下这口气,自然是要帮我报仇的。” “这么一个小设计师,我们连家是看不上的,说到底是个成不了气候的小鸡子,”连母捏着指间戒指,神色倦怠,“但小迟和他父亲,也就是你的公公,他们是有不少仇敌的,就怕有的人藉机生事引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第79页 她眼神锐利,毫不见那日医院里的慈祥和蔼,“我们这些在家里做妻子的,最重要就是别给丈夫添麻烦,你想做设计师,拿些钱开个店就好,干嘛非跟这些小人物争个高低对错呢。” 言语之中满是责备,任是傻子也听得出来。 幻影公关部加班加点的在推进舆论导向,于兰那一方早已经败下阵来,连迟更是找了多种关系渠道,手中握着她数不清的把柄。 而这些行动的后面都是辛苦,常烟为此心生愧疚,常在家里跟阿姨煲了大锅的汤水送到公司里,算作慰劳。 连母如今坐在这里以长辈的姿态指点江山,却不曾在公司见她一面。 常烟低笑,半摇了摇头,外界都传连迟能走到今时今日全依仗着家中势力庞大,可外人哪里知道,他们已经穷途末路,亲子情缘早就支离破碎。 她将钱包拿出来,抽出连迟那张卡,起身道,“我以前也好奇,自己怎么值得他付出这么多,现在我终于懂了。” 前台刷卡结帐,没有让长辈请客的道理。 她忽然很想冲到公司里,去抱抱那个还在辛苦工作的男人。 春笋和烟燻火腿片炖在鸡骨头熬成的高汤之中,临出锅时扔进一把白色千张丝,另有零星青葱点缀,香气扑鼻。 带着隔热手套将砂锅摆在桌上时,家门刚好被打开,密码锁发出“叮”的响声。 身材高大的男人将外套挂在玄关粘钩上,穿着自己蓝色的棉布拖鞋,第一件事便是去餐厅搂抱制作出美食的小女人。 连迟仗着手长脚长的优势,像根麻绳似的将人缠在怀里,用下巴刚冒出的青色胡茬去蹭她嫩白的小脸,成功惹得人家娇笑连连。 他长嘆了口气,低声问道,“你今天去见我妈了?” 这一家人,莫不是属通讯器的,消息就跟长了腿似的往他们耳朵里面钻,常烟鼓着腮帮子将人推开,继续往小碗里盛汤。 “她跟你告状了?”她坐下来,腰板挺得直,语气霸道又娇气,“我这人说话就这样,没有办法。” 婚后常烟的脾气是日渐增长,从小猫到小狮子狗,现在已经成了小老虎,在这个家里是说一不二,可巧的是还有人愿意宠着。 连迟无奈地挽起袖子走到厨房去洗手,嘴上还为自己辩解着,“以后你少见她,我爸跟她……说白了是一路的,去了凭白生气。” 他坐回餐桌旁,手里接过那碗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汤水,用小勺子瞥了上面的油脂,然后喝下面的白汤。 正欲再安慰心灵受伤的小妻子,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哭嚎。 原房东安装的防盗门隔音效果实在不怎么好,可是婚后事情繁多,连迟再三忘了让人来换,平日里邻居关门声音大了点这里都能听见,更别提放声哭喊了。 这声音里还夹杂着一种稚嫩,不及他起身,常烟已经小跑到了门口。 从猫眼往外面仔细地瞧,她转过头来道,“这不是邻居家的小男孩吗?老公,你快出去问问怎么了。” 论有个爱八卦的老婆什么感受。 连大总裁不知如何作答,但是身体很诚实的,放下筷子起身过去,将家门打开,冷声道,“你怎么了?” 到他膝盖高的男孩正哭的起劲,转身看见个凶神恶煞人高马大的男人,内心更是崩溃。 “妈妈,怪物啊呜呜呜。” “……闭嘴。” 本来只有两把椅子配套的小餐桌,此时添了张客厅里用来晒太阳的躺椅,小男孩费劲巴拉地站在上面,正垂涎地看着连迟手里那碗汤。 客厅正中央,常烟拿着手机跟人通话。 “对,他醒了之后没看见你们,自己跑出来门又合上了,”她在电视机前面来回踱步,“现在倒是不哭了,你们方便回来一下吗?” “那还挺严重的,……嗯,好吧,没关系,大家都是邻居。” 跟隔壁夫妻商量好,常烟把手机放在围裙口袋里,转身回餐桌,正好看见小男孩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老公,舔着嘴唇,一副馋虫模样。 女人大概天性就爱照顾弱小,有种为了人类繁衍生息而奉献的使命感,她心里把小孩子归位最应该受保护的那一档,因此走过去毫不怜惜地在男人背上拍了一巴掌。 成功叫他咳嗽个不停。 “你个大男人怎么连口汤都捨不得给孩子喝,”常菸嘴里斥责,转身又换上温柔的笑脸,盛了一碗汤递给小男孩,“弟弟乖,饿坏了吧。” 男孩如愿以偿地得到食物,冲着连迟挑衅地笑了笑,“漂亮姐姐,我叫小雨,你知道我爸爸妈妈在哪里吗?” “对啊,他爸妈在哪啊,赶紧来把孩子接走。” 连迟瞧着这个小豆丁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发自心底地想让他赶紧离开,占地盘似的把常烟的胳膊拦回来,不准两个人接触。 常烟嫌弃地推开他,“小孩子的醋你也吃,他妈妈刚才被开水烫了手,正在医院处理呢,人家拜託我们照顾一会儿。” “我又不是开幼儿园的,他没有亲戚么?” 小孩站在躺椅上,手中捧着白瓷碗小口小口地喝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来迴转,听着便掉了豆大的泪滴。 第80页 他将碗放在桌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家没有亲戚在临市,我姥姥对我不好,她不给我饭吃。” 说着就顺势躲到了常烟的怀里,肉萝蔔似的小胳膊成功勾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连迟怒目,小孩回头咧嘴一笑。 电光火石之间,常烟并不知情,母爱旺盛的把小孩子抱在怀里,一边安慰一边餵饭,颇有做母亲的风范。 “我也要喝汤。” “自己没手啊。” 连迟推过去的瓷碗又默默拿回来,眼中充满着怨愤自食其力,想他在临市横行霸道所向披靡,今天竟输给一个四五岁的小孩。 绝不可能。 吃过晚饭,小雨就跟没骨头似的缠在常烟身上,放下几分钟,他那双眼睛就跟住着一瓶眼药水似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就往下掉。 她没办法,只能把人搂在怀里看动画片,五十五寸的电视是这个家里最大的物件,她用手机投屏,几头粉色的小猪便把孩子的注意力给吸引走。 一集动画片不过五六分钟,沙发那头,连迟翘着大长腿跟着看了两分钟,便皱眉。 不屑道,“白痴。” 果然下一秒就又被狠狠拍了下,常烟抱着孩子去厕所,十分不贊同地说,“他才五岁,你别这么说他。” 他也跟着起身,将人从她怀里夺过来,阴恻恻地笑着说—— “是,我知道错了,来,我带他上厕所。” 灯盏明亮的卫生间,小雨抬起蘑菇头,心生不祥地望着如天高的男人,双腿大软,带着哭声说,“我要找姐姐。” “闭嘴,离我老婆远一点。” 之后的鸡飞狗跳不便赘述,只是十分钟后,常烟敲着门,“老公,你们还没好吗,小雨的爸爸妈妈来接他了。” 不多时,欧式木门便从里面打开,连迟神清气爽,反观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小雨,现在蔫成了一根萝蔔。 这情绪低迷的太明显,常烟疑惑,“你们干嘛了?” 修长的胳膊将小豆芽一把捞起扛在臂弯,依旧还能当家做主的男人心情愉悦,将孩子扔给了站在门口等待的小夫妻,便毫不留情的合上大门。 神秘兮兮道,“男人的秘密。” 夜晚,常烟做完护肤躺在被窝里面昏昏欲睡,正快要会周公时,身边便多了个浑身坚实肌肉的躯体,大手不老实的在她身上游走。 他喜欢在衣柜里放檀香,连带着人也有种木质沉香味道。 常烟被他拥在怀里,忽然想起白天连母咄咄逼人的模样,她心中便钝痛,又开始疼惜这个缺爱的男人。 她翻身搂着他脖子,含含煳煳道,“老公,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以后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绝对无条件服从。” 男人闻言眼睛登时亮了几分,语气雀跃道,“巧了,我正有个愿望。” 女人已经快要睡着,低声“嗯”道,“你说。” “咱俩别要孩子了,你看看隔壁那个小玩意儿,太烦人了。” “……滚,你个醋精。” 作者有话要说:连迟:我就吃醋了,咋啦咋啦? 至于洗手间里发生了什么,“小豆芽”三个字说明了连先生的嘲讽技能全开了。 有些回忆我不愿意太占主剧情,甜文还是两个人在一起比较甜嘛,细节我会在番外里交代哒。 第47章 烽烟四起 毕业大秀最终确定落地在临市中心的双环广场——淮海国际广场, 广场顶楼的空中花园打造成夜晚灯光秀场,伴着时尚动感的背景音乐,欢迎各界人士前来观看。 现场布置由空间设计系的学生进行, 也是他们的毕业作品, 几个专业的研究生都将在今晚展示自己最好的风采。 常烟随着大家忙碌, 作为模特的小学妹好奇地看着那条裙子,疑问道,“学姐,这裙子怎么跟之前长的……不大一样了?” 雍容华贵的裙摆现如今只达到膝盖,金色绣花布满了整条裙子, 修剪成不规则线条, 美则美矣, 但是比起之前惊艷众人之感却是相差甚远。 她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却如履平地, 好奇地摸摸这儿看看那儿,最后笑言,“但是还挺好看的,走着也方便。” 后台早已经乱成一锅粥, 还不等常烟嘱咐叮咛, 却已经有人冲过来将小学妹拉走上妆,三排长的化妆镜前早已挤满了人。 月明星稀, 正是临市近日难得好天气, 春风已经夹杂着暖意,从耳畔轻盈地吹过,扑过天台上粉色的花丛, 掀起花浪。 常烟从撩开后台的帘子,恰好可以看见座位上耐心等待的连迟,偶尔有人过来与他寒暄,也都是客客气气地回应。 她心如擂鼓,想着自己的作品马上就要上台接受审阅,身为设计师,这将是她的初舞台。 “学姐!你来看看我带哪个耳环好啊!” “来啦!” 常烟匆忙转身,涌入繁忙的人群之中,舞台两侧坐满了宾客,殊不知自己的老师和丈夫已经在外面会面,彼此点头。 风过无痕,花香阵阵。 大幕缓缓拉开,所有的戏都将要在今天上演。 毕业秀区别于商业秀,开始前还有许多学校领导和老师要讲话,一番冗长难以速决,连迟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并未听进心里,只四处撇着眼神,期待能捕捉妻子身影。 第81页 一只手在他后背碰了两下,回首,竟是许久未见的好兄弟方成明。 他诧异,将头彻底侧过去,拉近距离道,“你这么久没露面,真被家里关起来了?” 反观方成明的穿着打扮,并不比那天在医院见到的好,明眼能看出他是仓促出门,在这个会场显得格格不入。 他是最在意外表之人,如见却实在顾不上了,他低落地摇头,“是晓晓不肯见我。” 出院后,戚晓晓铁了心跟他撇清关系,软化狠话都说了,见没有用,就直接搬了家换了工作不接他电话。 两个人打游击战似的你跑我追了好长时间,却还没分出个高低结果。 台上话筒忽然一阵刺耳杂音,,所有神游天外的来宾都将视线重新投射过去,正憨笑着的校长大手一挥—— “美院服装设计、空间设计、时尚传媒专业研究生毕业时装秀,正式开始!” 银色的礼炮直飞当空,余威造势,在热烈的掌声中,模特接连迈着专业的步伐走出来,在长台上尽显风姿。 临市美院是国内水平最高的设计学府,从这里走出来众多倍贊盛誉的设计师,能在这里毕业的研究生,水平已经超过了许多独立设计师。 到场媒体皆是业界能署上名的,披皮山寨货在这里是没有一席之地的,连迟随意扫了几圈,心里慢慢有了忖度。 常烟的作品在第十五个出厂,他认真地数着,见那条黑色的小裙子出现,立马拿出专业的单反进行拍摄。 金色丝线在夜晚绚烂的灯光下散发着奇异的光芒,五光十色,随着动作和角度的变幻,颜色也流光溢彩,覆盖着整面裙摆的鸢尾花妖冶盛放。 因抄袭案一事,常烟在媒体眼中是有名气的,她首次公开的设计作品拿来和于兰进行比较,将会是今天最有价值的新闻,闪光灯霎时间便毫不吝啬地闪耀起来。 小学妹生活里懒散又孤僻,在台上专业却不输旁人,短裙被她穿得翼翼生风,步步都卡在音乐节奏上,比起之前长裙的雍容,现在的短裙更有种帅气的洒脱之感。 骄傲之情立马便浸透心肺,连迟挺直了腰板把单反凑到后头,得意洋洋道,“你看,我老婆的衣服是今天最漂亮的。” 方成明正忙着找戚晓晓,哪有心思听他撒狗粮,不耐烦地将东西往回推,“比起我老婆差远了,嘚瑟什么。” “胡说,”连迟瞪大了眼睛,心有不甘,继而贱嗖嗖笑起来,“可惜我有老婆,你没有。” 就算是好朋友,该插刀时仍要不留情面,两个大男人跟孩子似的在那里争执起来,斗嘴的不亦乐乎,不察觉间,秀展已经到了尾声。 设计师随着模特一同出场,常烟穿着紫色天鹅绒的连衣裙,不显老气,多了分恬淡的气质。 她与众人鞠躬致谢,纸片从空中洋洋洒洒地飞下来,掉落在她的发间,旁边站着她呕心沥血之作,自然心有底气,嵴背都挺拔了不少。 最后将由杨老作为指导老师代表进行最后的点评,这场秀就算彻底落幕,从今以后,这批才华横溢的学生将桥归桥路归路,落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从事着自己选择的职业。 白髮矍铄的老人已经渐有佝偻之意,t台跨度大,他自下而上已经有些费力,站在前面的两名男人连忙上前搀扶。 春风此时不比方才温暖,渐生凉意,常烟看着他这幅样子,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巨大的光灯挟裹着刺眼亮度穿刺而来,照耀在眼前,杨老不免眯了眯眼睛,继而在譁然之中,拿着话筒深鞠一躬。 这一鞠,差不多要九十度,带着最诚挚的歉意。 再抬头时,他额角梳理整齐的发已经稍微凌乱,一开口,便是沙哑苍老的声音,泪比话出来的要早,纵横在布满了皱纹的脸上。 “今天,我要向我的学生道歉,作为一个老师,我教书育人,却带头做了最不道德的事情,害得我的学生常烟遭受无妄之灾。” 正半蹲在地上和连迟商讨行动计划的韩琳,也不免得张大了嘴。 已经布局安排好的媒体此时也顾不得收了谁的钱拿了谁的好,一个个飞快地拿起相机拼命地拍照,将这戏剧性的一幕收录。 “老闆……” “再等等。”连迟沉稳地抬手阻拦。 台中央的学生也是面面相觑,老先生这回彻底抛下了自尊心,微垂着双眼,痛心疾首,“于兰是我女儿,依仗我的纵容偷了常烟的设计稿,又因为我坐视不理,她得寸进尺,竟然指使别人去毁坏常烟的毕业设计。” “作为一个设计师,她竟心狠手辣至此,全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教育不当。” 他的表情太过沉痛,下面正要叫人阻拦的校长都不忍心再使绊子,喧譁嘈杂的现场此刻寂静的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见。 简单的抄袭演化成今日资本势力的博弈,谁都无法独善其身,可令人没想到,这一切的起源也不过是因为女儿对父亲的报復。 这世界太过玄幻,在场众人低头窃窃私语起来,终于把寂静的气氛沖开。 常烟实在于心不忍,她欲上前将老人拽回来,心想把这件事点到为止,杨老怎么也是上了岁数的,别到时候怒火中烧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82页 将将迈了一步,人群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疑问—— “我可不这么认为。” 闻声的群众下意识给那人让出一条干净的道路,于兰穿着深蓝色的中式旗袍,神情在夜幕下更显得阴暗,跺着步子缓缓而来,嘴角噙着笑。 她反而胸有成竹,站在摄影媒体的中心,姿态骄傲。 “凭你一句话,就像给我定罪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决定明天开始尝试三更……如果我明天断更了,那就是后天要三更了,如果我失败了,那后天至少也是双更。 单章看起来好多小天使估计都觉得接不上,我尽量多更点,压缩时间快速结局。 为我加油吧! 第48章 闹剧尾声(一更) 人们喜爱谎言, 不仅因为害怕查明真相的艰难困苦,而是因为他们对谎言本身具有一种自然却腐朽的爱好。 孰是孰非并不重要,在看戏者的眼中, 互相揭穿的过程才最美丽。 镁光灯记录着现场所发生的一切, 于兰面色坦荡, 她行步摇曳生姿,下巴高高抬着,一副世人冤我枉我的高傲自信。 好好的毕业秀变了味,院领导心里着急却也不敢在这时叫停,事情都是越抹越黑的, 若是没头没尾的把这些人都赶了下去, 反而欲盖弥彰。 常烟轻轻跨步站出人群,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畏的直视正款款而来的女人。 此时她们没有年龄老少、资歷高低之分, 站在这个场景之下,她们作为设计师剑拔弩张,将矛盾昭然于世人之下,硬要分出个胜负。 有好事的记者远远就举着话筒大喊, “于兰女士, 杨老教授真是您的父亲吗?他声称您不仅抄袭还指使他人损坏别人作品,这也是真的吗?” 这两个问题大概是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好奇的, 齐刷刷的眼神在几人之间扫过来扫过去, 八卦的火苗丢在现场,熊熊燃烧起来。 常烟身后正站着的模特学妹低头端详身上的裙子,若不是这场大戏, 她还不知道一条小洋裙的背后能蕴藏这么多故事。 抄袭案当初被《临市日报》进行专题报导是证据确凿的,衣稿送去参加大赛虽无疾而终,但赛事组委会保存了参赛者所有的稿件复印版进行留档,包括多位专业人士进行鑑定,于兰抄袭一事是任谁都无法翻案的。 对于这点,常烟并无畏惧,她既然敢去实名举报,就没打算给人反咬一口的机会。 于兰损失了那么多钱,今日敢大喇喇地出现在这里也是奋力一搏,就算输了,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越发这样想,常烟便不想再计较,跃出水面的鱼总要拼命地唿吸才不至于死的太快,而渔夫的工作就是眼见它断气而已。 顶楼的风愈烈,粉黛乱子草被吹得七歪八倒,呈现出盛大而歪扭的粉色壮观。 杨老佝偻着背站在话筒前面,他正对着镜头,将背影留给身后的一干学生。 因而他语出惊人,用沙哑的声音打破别人美好的梦时,得以不用看见那一张张讶然又鄙视的脸,以此保住最后一点掩耳盗铃的尊严。 “我说的不都是你们所期盼的吗?让我承认亲生女儿十恶不赦才是你们要的吧,那我们就认错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求你们放过她吧。” 此话一出,满场譁然。 常烟差点站不稳,仅三厘米的高跟鞋却使人生出从高空掉落的错觉,恍惚晕眩,后腰被人及时地揽住,她抬眸时,泪大滴地掉下来。 如果有人欺骗你或是伤害你那并不可怕。 将你揽上九重天又重重扔回人间地面,才是最致命的。 血从心底滴落,染红了一片回忆。 原来都是假象。 闪光灯像装了加速器,飞快地记录下这转折的一幕,记者身后的摄影师们甚至耐不住性子地站在空椅子上,誓要抢占最佳视野。 父女俩此刻都化身成最佳影帝,泪眼婆娑地互望着。 身后的学生立刻窃窃私语起来,不善的眼神流连在常烟嵴背上,即使压低声音,也免不了会传到当事人的耳边—— “杨老师的人品咱们都知道,我估计啊,肯定有人逼迫他。“ “就是,抄袭在圈子太多见了,没见谁这么死咬着不放的,还跑到日报去举报。” “我呸,”戚晓晓站在旁边,本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她肯定已经两脚踢过去,面上恨恨道,“你们这些墙头草,不懂别乱说,村头的老婆子都没你们嘴碎。” 前方还未见分晓,后方已经吵闹起来,常烟垂头不着痕迹地将泪抹掉,正想要出声辩解。 连迟放在她腰间的手一紧,摇头示意。 随着他所站的位置往前看去,正好是半蹲着打电话的韩琳,她穿着职业套装正与人激烈地说些什么,继而抬头沖这边做了个“ok”的手势。 局中局之后,还有黄雀暗中埋伏。 他将常烟拉到台子最侧边,避开探究的镜头和闪光灯,热气吐在她耳畔,低声安抚道,“看看他们怎么说。” 狼性的人有种爱好,那就是捕食之前多加观察,不急于出手,而是要等猎物最放松最愉悦的时候再出击。 这样的喜悦是最满足精神的,也是最张狂的。 第83页 他好整以暇,脱下身上的外套把女孩牢牢包裹起来,只露出那双黑琉璃样的大眼睛观看外界发生的一切。 杨老已无暇顾及其他人的心理活动,只专心致志地陪着女儿演戏。 许是年纪老了,他低头努力了很久,才终于掉下两滴薄泪,顺着脸颊上的沟壑滑落,掉在西服上晕染出深色墨圈。 “父亲没能尽职尽责将你教养长大,才害得你被人利用诬陷,高门大户的人哪是我们能与之匹敌的?现在脏水都泼到你一个人的身上,真是白白断送好生涯啊。” “当初我将棋盘裙的设计稿投给赛事委员会,念着学生常烟家庭条件不好,便将她的名字写在设计助理一栏,哪知成了今天别人冤枉你的武器啊。” 如果说常烟崇拜过谁,大概只有三个人。 一是亲生父亲,因为曾经坐在他肩膀上骑大马,伸手触到房顶,以为那是世界最高处; 二是杨姓恩师,因为曾经半路出家凭一腔热血独自参加艺考校招,遇到老师为伯乐,传授技艺和做人的道理,以为他是世上最公正之刃。 恰好这两人都伤她最深,翻脸时情义全无。 “还有我在呢。” 修长的手臂又像根麻绳似的紧缩在她身上,用力量传递着安全感,在这个夜晚里显得如此重要且不可替代。 好在第三人还在身旁。 常烟闭上眼睛,将头倚在他的臂弯,终于对别人再也不抱期望。 “如您所说,难道于兰这些所作所为都是别人的诬陷?” “如果棋盘裙本来就是您的作品,为什么当初没有及时站出来澄清?” 毕业秀彻底变成了新闻发布会,记者们蜂拥到台下,话筒高高举起,立在杨老身下,炮弹似的吐露出自己的疑惑。 老人家手背青筋毕露,已经不知如何开口。 于兰轻轻招手,笑容得体大方,不同于父亲的激昂,她显得很是从容笃定。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回答,”她一双柳叶眉描的又长又细,说话时轻轻蹙起,“我父亲为人师几十年,对这个学生格外偏爱,出事后,他曾嘱咐我,常烟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应当放她一马。” 这个理由未免太过牵强,常烟站在后面,听着听着竟然也就不难过了,相反,这种拙劣的藉口令她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那双眼睛还红肿着,嘴角却上翘,看来实在滑稽。 耳朵尖的记者们立马将视线投过来,摄影师手中的机器也灵活地转动镜头,女记者身上穿着me的统一制服。 她半趴在快要一人高的舞台上,长长的话筒冲着这边伸过来,“常烟小姐,作为实名举报者,您对杨教授和于兰小姐的说辞是如何认为的?” 如何认为。 常烟闻言思忖了许久,师徒两人的眼神终于在此刻汇聚,杨老那双浑浊的双眼已经彻底失去了神采,像是任人摆弄的木偶。 她心中便忽然悲怆起来,恍然想起讲台上严词厉色的老教授。 可那都已经过去了,前几天还埋头为她细细修改礼服的老人再也不復返了,常烟收回视线,凝视着等待的女记者。 “我觉得他们的父女亲情非常感人,但是令人遗憾的是,杨老师有件事不知道。” “棋盘裙的设计稿在交给他之前,我曾经用来投稿给时尚院线,但是因为主题不符而被退稿了,来往邮件我还保存着。” 台下,韩琳手中拿着厚厚一沓纸张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详细的证据罗列,众人赞嘆不已。 杨老正错愕之中,身边已经站着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子,他穿着黑色的衬衣,站在聚光灯之下,比起俊朗的皮囊,更耀眼的是迫人气势。 他嘴角勾起残忍的笑容,像只准备喝血的狼。 话筒紧握在他宽大而有力的手掌之中,灼人气焰重新张开那张巨大的网—— “闹剧应该落幕了,我妻子不能再哭了。” 第49章 传言迭起(二更) 再过个半年之久, 怕是今夜在淮海天台上观众区的所有人,都难以忘记这场狰狞斗争的大戏。 舆论甚嚣尘上,幻影和于兰的团队平衡对峙是大家多数以为的事情。 时至今日, 聪明人才终于看通其中玄机, 狼没出动不代表忌惮猎物的力量, 而是在等在最好的时机,不给反抗挣扎的机会。 t台尽头的巨大led屏幕切换掉原本的背景图,视频滚动播放,昭昭皆是于兰所作所为。 事情发展复杂,需要一件一件地捋清楚, 连迟回身将常烟拉至身旁, 将话筒抵在唇下, 慢条斯理道, “一,棋盘裙设计归我妻子常烟所有,各位手中拿到的是初稿,杨老既然说是你自己的, 那不如也拿出原稿来叫大家观赏一二。” 最初的棋盘裙格子分布罗列还生涩, 看起来并不如终版科学顺眼,但是大致雏形相同, 只消一眼便知道那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二, 礼裙被裁一事的犯罪者已经被公安机关扣留,不巧,我们这里保存着于兰女士经纪人的录音, 以证明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谁。” “三,陷害我妻子不够,还要买通别人诋毁我,破坏我的家庭,于夏天作为证人今天也来到了现场。” 第84页 “四……” “够了!” 方才还胜券在握的于兰此时已经目呲欲裂,她今日敢来这里明目张胆的洗白,无非就是看准了连迟始终按兵不动,手中定是证据不足。 她算准了叫父亲陪着演一齣戏,只要能混淆视听激起讨论,那便是胜利了,争取到时间,她还能找别的法子东山再起。 可惜了,猎狗是斗不过狼的,她实在轻敌。 “第四便是我,”朗朗女声带着年龄的威严,张老师搭着驼色披肩,眉目充满着失落与气愤,“我今天还真要看看,你要为这不争气的女儿把自己作践成什么样!” 没想到妻子会来,耸着肩默不作声的杨老急了眼,忙走下抬去拉她胳膊,“哎呦,你来做什么,这里太乱,快回家里去。” “回去?回去我们就离婚吧,没是非的东西,跟你多过一天我都噁心,为人师表,你好意思吗?” 至此这场闹剧尘埃落定,于兰彻底成了砧板上的鱼,她的经纪人见形势不对早就消失无踪。 对于商人来说,天资聪颖的设计师并不难找,就算她资质平庸,也有一百种方法让她的身价提升数倍,一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设计师,利索丢弃才是上策。 为了表示对今天影响毕业秀的歉意,连迟当场捐了两千万给学校做资助基金。 事情圆满的解决,临市再也不会出现谣言舆论,作为设计师,常烟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这全部的结果,都令人振奋。 可是看着路边接连不断的灯,光忽明忽暗,渐行渐远。 常烟双手紧紧握着自己的衣袖,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家用浴缸常常都会变成摆设积灰,放满水需要太长的时间,清扫打理又需要太多的精力,纵使常烟热爱泡澡,却总难以提起兴趣去使用。 她兴致缺缺地回到家,换好衣服便躺在被子里再也不出声。 两人在外面随便吃了点,连迟叫了几声都不见人搭理,只能将话都吞进肚子里,在屋子里徘徊忙碌,发出不少声响。 等到被子里的女孩已经哭得快要睡着,他终于从洗手间出来,不由分说把人扒了个精光,双手抱起来就往浴室里去。 浴缸里温暖的热水包裹着瘦弱的身体,常烟来不及抱怨,便被这份舒适伺候的收声,惫懒地歪在浴缸边沿,在蒸汽里长嘆一口气。 连迟将人抱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耐心地询问道,“不痛快?” 坏人得到惩戒,常烟垂下头,“痛快啊,于兰心肠坏透了,对我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她受到了惩罚,我肯定高兴的。” 热气见她脸颊熏得红彤彤,像颗漂在水面的桃子,令人忍不住捏上一下。 他确实也这么做了,恶作剧般的把那张滑嫩的小脸左捏右揉,怎么都把玩不够,“那你这哭丧着脸是为何啊?” “我……”脸颊的肉被拉扯着,常烟一双大眼水雾漉漉,口齿不清地说,“我只是没想到杨老师会选择帮她,今天这么一闹,他跟张老师感情破裂,甚至连职称都保不住了。” 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竟落得如此地步,作为承他恩情的学生如此赶尽杀绝,常烟渐渐也迷茫,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从一开始,她只是想保卫自己设计师的权利,只是这条路怎么……岔路如此之多。 脑海中有抹模煳的光亮,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常烟想要去将它抓住。 那双大手却忽然使力,将她注意力转移,面前那张剑眉星眸的俊脸正微笑着玩闹,“干嘛啊,很疼的。”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睡觉了。” 那抹光亮突然的消失不见,常烟也忘了再去探究寻找,顺从地收拾干净回去柔软的大床上睡觉。 床边的檯灯关闭,屋子里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坚实的胳膊将她搂住,有力跳动的心脏靠在她的耳边,睡意汹涌而来,五六分钟,便令人沉浸梦乡,等待着明天的阳光。 连迟那双眸子却清明得很,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努力的用自己的骨骼肌肤去感受怀抱中的存在。 即使惶恐,他也一往无前。 毕业秀结束之后,无业游民的常烟彻底无事可做,每日在家里做尽职尽责的好妻子,试着找了几份设计师工作,都是让她去做抄板的。 况且连迟一反平时支持态度,多次提出希望她在家里做全职主妇。 二十五岁的全职主妇啊……常烟盘腿坐在地毯上,若有所思地吃着水果沙拉,炉灶上的火烧的正旺,上面是一锅香气扑鼻的椰子鸡汤。 她穿上外套,将热汤倒进保温壶里,决心出门给自己找点事做。 用手机软体叫车的时候,常烟正忙着拿钥匙锁门,等站在电梯里时,才发现自己点成了“可以拼座”按钮。 这座小区位居市中心,旁边环绕着两所大商场,饭点正是最难打车的时候,等了十几分钟,才姗姗来迟一辆早有乘客的轿车。 索性也不着急,看副驾驶上坐着的也是位女生,常烟也就没什么异议,客气地上车。 她将保温壶放在脚边,厚实的保暖套使得香味不会流溢出来扰乱他人,半倚着看窗外景色,没有参与前排谈话的意思。 第85页 司机和副驾驶的女生都很是健谈,两个人八卦情感生活常识聊得不亦乐乎,车子在拥挤的车流中缓慢行驶,倒是沖淡了等待的焦虑。 “我朋友做金融的,昨天还提醒我,幻影的股票暂时不要入手。” “怎么可能啦,”司机师傅闻言笑谈,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道,“那家公司很大的喔,我儿子说他们很快要推出新产品,股票肯定会涨啊。” 两个字成功捕捉到正在后座走神的常烟,她支棱起耳朵,神色漫不经心,心里却提悬起一颗大石头。 那女孩很骄傲地摇头,一副掌握了机密的样子,“真的,我哥跟他们公司有业务往来,听说资金鍊出问题了,新品出厂的时间也推迟了。” “听说他们老闆现在每天都窝在家里陪老婆,根本没时间工作,前段时间花了好几千万给他老婆讨公道,现在公司高层对他都挺有意见的。” 她说地振振有词,丝毫不想空穴来风。 常烟将保温壶拿起来放在腿上,心绪不宁地继续看窗外,幻影的大楼已经目之所及,她忽然回忆起连迟这些天的异常。 他早出晚归,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出差时也不再一天七八个电话,晚饭没时间吃,接电话都要避开她。 心中升腾起异样的感觉,她带着疑惑踏入了幻影大堂。 前台工作人员跟她相熟,刷卡快速放行,她急匆匆地按了电梯上楼,错觉中她觉得路过的每一个人都用打量的眼神看着她。 二十一楼忙的鸡飞狗跳,韩琳来不及放下手中电话,只点头示意她。 常烟心事重重将那扇沉重的大门推开,正带着耳机与人争论的男人本来神情严肃,看见她的第一眼却变得温柔。 他轻轻招手,语气愉悦,“宝贝儿,过来。” 第50章 争吵矛盾(三更) 视频会议还没有结束, 连迟继续用英语进行谈话,常烟在沙发上坐立不安,下午一点半, 她半点睡意都没有。 她听得清清楚楚, 自己进门之前, 他明明还在说中文。 她是英语小白这件事并无遮拦,早在去法国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嘲笑了好几次,现在他用这种陌生的语言工作,是为了躲避谁? 春天的临市已经称得上暖和,一件薄毛衫就已经不再需要空调, 幻影这么大的公司, 自然也不会浪费, 中央空调每天电费就价值不菲, 可是常烟此时坐在屋里,却冷汗涔涔。 连母在咖啡馆对她的告诫还歷歷在目…… “今天熬了什么汤?” 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人,他耳机放在办公桌上,大手轻松一拧就将保温壶打开, 椰子清甜的味道充斥在屋子里。 手心满是汗, 常烟咽了口唾沫,强颜欢笑道, “开完会了?” “嗯, ”男人自食其力倒了一小碗,热气还未散去正是品尝的好时机,他用小勺子舀了一口, 因这份手艺展颜,“这汤里是什么,还挺好喝的。” “椰子干,”常烟暗着眼神,侧头紧接着问道,“在说些什么啊,还用英语。” 霎时间没了言语,正欢快喝汤的人手上一顿,那双黝黑如深海的眸子望过来,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叫人心里发紧。 她却也不躲避,回望着他,等待解释。 “没什么,公司里的事。” 常烟双手忽然失了力气,松松地搭在沙发上,双唇紧抿,嗫喏了许久却无言以对,她坐在那里看着连迟飞快的喝完汤,又跑回办公椅忙碌。 故态重萌的无力感充斥在心头,她觉得头疼,便也不再说话,半躺在沙发上看着墙面的壁画,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自己确实没什么能力,就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帮不上忙。 常烟勐地坐起身,回头恨恨看了一眼办公桌后的男人,她是没有用,但也不准瞒着。 飞速地穿上鞋,不等连迟阻拦,她已经跑得没影。 无奈地扶额,成堆的文件夹还在面前摊着,知道老婆心情不好,连迟也就不去撞枪眼,反正手底下的人嘴都严,不怕走漏风声。 与此同时,常烟已经飞快地跑到了茶水间,将正偷懒沖咖啡的赵秘书抓了个正着。 赵秘书今年刚进了秘书部,年纪尚小天真不设防,虽然比起同龄人已经算得上异常谨慎,但在这满是人精的二十一楼里,算是唯一的突破口。 稍烫的咖啡刚进嘴,见到突然闯进的常烟,她差点直接喷出来。 四处观察,发现老闆没有同来,赵秘书才放下心,现在公司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她资歷少很多事情做不来,才能忙里偷闲来着多一会儿。 “老闆娘,你这咋咋唿唿把我吓死了,还以为要被老闆抓住呢。” 常烟心思弯弯绕绕,跟着坐在高脚凳上,装出一副难过的模样,“哎,他最近脾气见长,我肯定不敢带着他来祸害你们。” 往常公司各位都有共识,如果说老闆是三昧真火,那老闆娘就是高压水枪,甭管手底下人犯了什么错,只要常烟在,就可以免于受罚。 只是听这意思,连她的日子现今都不好过了? 赵秘书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脱不了八卦的本性,四处撒着无人,便压低声音凑近道,“怎么,大老闆回家还敢给你脸色啊。” 第86页 “哎,我也理解他,”常烟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眼泪含在眼眶里楚楚可怜,哽咽道,“公司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他有脾气也正常。” 赵秘书一拍大腿,同感道,“是啊,资金鍊一短,新产品就算砸了,老闆心烦您也担待着点,他心里肯定还是最爱你的。” 传言听着是一码事,事实听起来却是另一码事。 常烟在凳子上坐不稳,堪堪要滑倒在地。 不期然间,水撒了一桌子,顺着纹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狼藉不堪。 办公室里一片寂然,常烟直挺挺坐在连迟面前,大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 显然是怒气沖沖的,被盯住的男人手足无措,下意思地摸了摸脸,弱声问道,“我……我做错什么了?” “你自己不清楚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不说你就不知道了?” “你不说我当然不知道了!” 两个人绕口令似的纠缠了许久,韩琳站在旁边眼睛跟着转动,瞧着常烟这就要站起来吃人,她连忙出手解救已经缩起脖子来的大老闆。 “那个那个,报、报表,”她将文件夹隔在两人之间,磕磕巴巴地说,“这个比较急,呵呵,比较急。” 公司上下几百双眼睛看着,连迟一副可怜巴巴地神情坐在椅子上。 倒显得常烟无理取闹,她缓了口气,恶狠狠地拿起单肩包,气势汹汹,“晚上早点回来,咱们好好聊聊。” 说罢便开门走人,“哐当”一声巨响,把屋内的人吓得一个哆嗦。 韩琳面露无奈,把签字的那页打开放在连迟面前,也不顾僭越,语重心长道,“常小姐可能知道了,你应该主动告诉她的。” 将姓名飞快的写下,黑色墨水铁画银钩。 他将文件夹推回到桌边,低头盖上笔帽,“这些糟心事没必要拿来扰她。” 那面孔倔强刚毅,不容置喙。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捍卫爱情。 砧板上的肉黏腻肥软,闪着寒光的钢刀碰见就失了准,直着就往纤细的手指头上割。 大门从外面被拉开,连迟将外套脱下来挂在墙上,回头便从置物架的空缝中看见,厨房里女孩正呆愣地站着,鲜血滴滴答答。 可她却像没有知觉似的,只站在那,连头都未抬。 那条流血的口子就像把匕首,从他心头狠狠划了一道,忙不迭的跑过去,砧板的肉块上已经沾满了血水。 触目惊心。 他心底气愤,暴跳如雷,却骂不出话来,只能闷着一口气,拽着她在水龙头低下把手上的油脂洗掉,再将人带到客厅里坐着。 从医药箱里拿出碘伏和创可贴,他用棉签蘸着药水往伤口上擦拭,拇指指节的肉已经半翻开,深可见骨头,他吓得倒吸气,又匆忙找出医用纱布和胶带。 正低头侷促地处理,伤者却全然没有知觉似的。 常烟安静地安坐着,手被他紧紧攥着,她心里倒是没了下午的气愤,充斥在脑海心尖的,都是迷茫和不安。 “你是怕我担心,还是觉得我不懂,所以……懒得说?” 手上的血浸透了白色纱布,红白相间显得触目,正细心用胶带封口的人手中一顿,再抬头,眼底染上一抹恐慌。 在常烟面前,他的情绪从不隐瞒,也无力隐瞒,因为他总是患得患失,常常因为一句玩笑话而失了分寸。 经常在耳鬓厮磨间,他占据主动,要在关着灯的黑夜里逼她一遍一遍说“我爱你”,又要她在白日里将心声吐露,无论大事小事,他总要亲力亲为。 有时候他是天,有时候他又是乌云。 常烟豆大的泪滴掉下来,她抓住了脑海里那抹光,因此更加低落,“你只想左右我,忘了上次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把我当妻子的,说好要向我袒露一切的。” “你觉得我只在乎你的钱,还是当我只是宠物?” 自己就像一只开膛破肚的鱼被摆在他眼皮底下,几片鳞几斤重都被他摸得彻彻底底,可反观他呢,把自己裹得严实,不露痕迹。 连迟依旧不肯开口,垂着头还在钻研那块纱布。 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格外惹人恼怒,常烟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推他一把,“现在你告诉我,公司是不是出事了?” “……做生意有赚有赔很正常,过几天就解决了。” 他吞吞吐吐,言语闪躲,平时在外面那些商界大拿面前都未曾露怯的人,偏偏在这个软乎乎的家庭主妇面前伪装不力。 其实幻影到底遇到了多大的危机,在常烟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只是这间公司是连迟的心血,稍微有点磕碰,他心底便肯定难安。 同床共枕眠,这么多日子,他居然不显山不露水。 常烟气的眼眶通红,她起身跑到屋里换上外出的衣服,吸着鼻子再也不言语。 “这么晚了,你换衣服干嘛?” 钳子般的手抓着她的腕,剑眉下是一双不甚贊同的眸子。 无力感愈演愈烈,他像个孩子似的,明知道这样做不对,却还是霸道的坚持,心虚地想要抓紧眼前的一切。 第87页 常烟大力地甩开,怒声道,“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吧。” “你到底想当我的丈夫还是我的救世主,想通了告诉我一声,到时候全都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连总裁前期高光时刻太多了,我准备让他在最后来个追妻火葬场,反正当初娶得那么容易,后面怎么也得受点罪啊。 他当然还是不会破产的,公司危机也不是常烟引起的。 第51章 父女相见 将手缝的粉红色小上衣放进黄梨木的盒子里, 傅荔之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汗渍。 她不便行走,便常坐在屋里缝缝补补,一掌深的木盒已经密密实实被压满了婴儿的小衣裳, 男孩女孩皆有, 丰富殷实。 胡安妹端洗脚水进来, 近些日子家里少有人打扰,比以前不知清净了多少,她也生活轻松了些。 “烟儿还没怀呢,你就做这么多衣裳了,”她蹲下身子, 将双手浸入温水, 细緻按摩傅荔之的双脚, “你要是想她, 就打个电话把人叫来。” 这一大盒子花花绿绿的婴儿服摸上去柔软贴身,都是上好的布料,常烟那双巧手也遗传了她的,极其灵巧。 她左右端详, 又无奈嘆气, 垮着背,“有些事我还没放下, 也没脸见她。” 夜渐渐深了, 胡安妹收拾好一切便回屋去休息,春末的风略微干燥,从纱窗的缝隙熘进来, 像双温柔安抚的手。 傅荔之在这风中渐渐生了困意,手中还拿着半成品的小裤,眼皮缓缓阖上。 防盗门响起轻缓的敲门声,在空旷寂寥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两扇卧室门紧紧关闭着,胡安妹早就两耳不闻,最先被吵醒的还是傅荔之。 她用手机打电话叫醒了胡安妹,终于有人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名男子,身穿蓝黑色格子衬衣,不合身的西装长裤,面庞满是鬚髮,大肚便便站在楼道昏暗的小灯下。 他见来人也愣了一下,没能像想像中痛哭流涕的道歉,就脑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胡安妹辨认了许久,才讶然地张大嘴,好半晌才出声道,“常……常砾岩?” 这名字在这个家庭无异于投向平原的□□,炸裂出沖天的火花烟云,正躺在屋里关注着外面动静的傅荔之一时不察被针扎伤了手指。 殷红的血滴从指间涌出来,落在被褥和未完成的小裤上。 绽开朵朵红花。 她收神抬眸,摸着一双没有知觉的腿,像梦醒般看着屋门,等待下一刻它打开,便会与那久违的面孔重逢。 然后将一切都做个了断。 “喝、喝杯水吧。” 胡安妹惴惴不安地端了个玻璃杯来,轻手放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叮”声,将客厅里其余两位正沉默失神的人唤了回来。 “谢谢,”他的手粗糙不堪,侷促地拿起来小抿了一口,“荔之,这些年……你跟女儿过得还好吗?” 客厅只开了一盏暗黄色的顶灯,将气氛烘托的压抑阴沉。 轮椅上围着披肩的女人静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半垂着眼皮道,“你妹妹每年都来这吃喝,我们过得怎么样,她没跟你说吗?” 话里夹枪带棒,实则是两人一贯的相处方式,这样说话,常砾岩反而安心自在,他低笑,语气放松了些。 双手放在膝盖上,他带着笑容想要开口,“就是我妹妹……” “你来干什么!” 大门没来得及锁,众人心还集中在这边,不知何时屋里已经进了人,闻声望去,正是背着包回家的常烟。 她杏眼瞪大,纤细的手颤抖地指着沙发上笑意盎然的男人,“谁准你回来的?谁让你坐在这说话的?” 常烟当初叫连迟去查他的下落,事后辗转反侧了好几天,却还是退缩叫停。 谁知那人今日竟然端坐在面前喝茶,跟个笑面虎似的打招唿,就像从来发生过那些事,髮妻和女儿受的那些罪就像是不值一提的笑话。 常砾岩着实太久没见她,记忆里女儿还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垂头丧气地跑过来跟他说,“爸,我自行车被人偷了,你再帮我买一辆行吗?” 人老了总是怀旧,当初说走就走的干脆,现在想来竟是唏嘘不已。 他站起身,张开双臂,“来,女儿,让爸爸看看。” 怎么会有人像失忆了一样,可以背负着所有得罪重新站在受害者的面前,常烟眼底积蓄着眼泪,拼命控制着不要流下来。 她红着眼眶,刚才在家里闹脾气的委屈还未曾消退,留到现在就成了加倍的难过,也不顾常砾岩毕竟是长辈,将心内怨愤全盘托出,“我早就没你这个爸了,你跟别的女人抛弃妻女时想过我们吗?我跪在姑姑家借钱的时候,你在哪呢?我被那些放高利贷的指着脑门辱骂的时候,你躲哪里去了?” “要不是我妈犯傻,怎么会跟着你这个懦夫那么多年,她不甘心,陪你吃糠咽菜,娘家都被闹得不理她了,你做什么了?” 眼泪最后还是没能等到无人的角落,它们肆意的奔涌,浸湿了她的脸颊。 那声声悲泣的控诉,在夜晚显得格外大声,胡安妹下意识关紧了大门,紧张地望向屋内拔剑弩张。 第88页 从二十岁辞了供销社的工作,常砾岩跟别人倒卖牛仔裤,后来卖茶叶,开酒店,办美容院,三百六十行他做过一大半,最后赔的一无所有,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痛处。 尤其是被记忆里乖巧的女儿抖落出来,他脸立马青一块白一块,颜色变幻,在不顾父女情分,更忘了今日前来的目的。 “闭嘴,你不就是找了个有钱的老公吗?就可以跟你的亲爹唿来喝去了!” “死丫头,当初你就不听话非要花大价钱学画画,你奶奶说的没错,就是个破烂赔钱货,出生的时候就该掐死。” “自从你出生老子生意就没顺利过,早说了是你碍我运势,你亲妈都被你克的断了腿,你还有脸在这里指责我,老子今天不揍你……” 他常年浸淫饭局,跟狐朋狗友好的不学坏的学,腌臜话满肚子转悠,以前在家里也是气有不顺冲着孩子老婆撒气。 可他大抵是太久没进这扇门,没想过自己老做派而已,竟然遭到了不同的待遇。 水晶果盘实打实的力气砸在他后脑勺,钝痛使人头晕目眩,可惜果盘脆薄,没能重伤。 他捂着已经湿润的伤处,猜也知道已经流血破皮,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身后,轮椅上方才还平心静气的傅荔之,此刻已经气急败坏。 果盘出自她之手,把屋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傅荔之中学教师出身,腿上后便常年待在家里读书看报,说话轻声细语,常烟活这么大,几乎没见她动怒过。 就连常砾岩跟人私奔那天,她也只是闷声哭了几下。 更何曾想过她会动粗。 可这一下的意思,却并不仅仅是为了维护女儿,更多是她已经想通了、放下了,眼前这个男人所作所为,她终于不愿意再忍受了。 因为长久以来怀抱的彩色气泡终于破碎,露出不堪入目的内里,原来都是灰色的泥泞。 与此同时,楼道里清晰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不等分辨,大门又被人侷促地敲响,胡安妹扶额跑去开门,“夭寿,今晚怎么这样热闹。” 下一秒,门缝便有人挤进来,连迟满脸焦急,直到看清地上狼藉,才霎时间失了声。 情况……好像和自己想像中不太一样。 他将手中给常烟拿的毛衣外套放在椅背上,眼神戒备地挡在她身前,“谁准你来的?” 夫妻俩在这时不需要通气,质问的话语竟然都一样。 谢天谢地,在此时他仍然及时的出现了,常烟将头抵在他后背,眼泪从衬衫透进到他的皮肤上,灼热而湿润。 “你谁啊你,我回自己家关你屁事啊。”常砾岩脾气上头,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撸着袖子就要动手的模样,转念间他又觉得不对劲,“哎,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这不奇怪,常烟表亲的表亲他都查了个清清楚楚,更何况亲生父亲这么重要的人物。 但他现在急着跟老婆和好,实在没工夫遇人多费口舌,只很不耐烦地招手驱逐,“再不走,我就也让人来请你了。” 也让人来请你。 这话听着有些熟悉,常砾岩气哼哼地回忆了许久,才终于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地指着他道,“你就是她那有钱的老公是吧?” “老子他妈找的就是你,你害我妹妹一家鸡犬不宁,王法管不了你,老子来管你,”说罢还不解气地指责常烟,“狗仗人势的东西,连自己家里人都不认,叫这个外姓人来欺辱。” 其实他有气可以理解,快六十岁的人了,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舔着脸上门求和,却被女儿女婿骂的一无是处。 但是他不知道,生气可以,但绝对不能当着连迟的面骂他老婆。 这比拔老虎鬍鬚还要严重。 附近派出所民警响着警笛冲到楼下时,常烟家的门还开着,报案人正毫髮无损地站在那儿,传说中私闯民宅的那个…… 正被踩在脚底下唿天喊地。 情况有点超出预估,刚入职的小警察挠着头皮,不知道该帮哪个。 好在同行的老警察跟连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正好是当时把常烟姑姑一家带走的民警,小地方没有大型犯罪,多得是家长里短,他经验丰富,将常砾岩从地上拽起来。 连迟跟他一同走到门外,两个人使了个眼色,就算彼此交代了。 送走骂骂咧咧的常砾岩和两位警察,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立刻换上讨好地笑脸准备去邀功。 刚转身的瞬间,外层的铁门便被人毫不留情地从里面反锁。 常烟冷笑着摇了摇手里的钥匙,“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没打算原谅你。” 话音刚落,最里面的防盗门也严丝合缝地关上。 帮刚才还依赖着在他身后默默垂泪的女孩也彻底关上。 巨大的响声震下了几片墙灰,直直落在连迟的肩膀上,像是嘲笑似的,沖他耀武扬威。 狠狠踹了几下墙,他从裤兜里掏出半包烟,头髮已经有些凌乱,他使劲拽了几下领带,颓废地准备去警察局出气。 女人,你的名字叫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常砾岩:老子不要做你们爱情的牺牲品。 警察:我们不要做你们爱情的牺牲品。 第89页 连迟:我也没想到我老婆翻脸不认人啊。 第52章 傻的透顶 “总裁好。” “总裁, 这是五月份的地面推广计划初稿。” “总裁,昊龙金融那边的款项已经到帐,咱们新品发布已经可以重新提上行程了。” “现在咱们可以发通稿了, 顺便让股价回温一下……总、总裁?” 十五个人的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 全都是幻影的高层管理人员, 自从资金鍊断裂的消息传出,他们加班加点,终于圆满解决。 只是危机成功度过,大老闆却不见开心。 韩琳窘迫地干咳了一声,下意识瞥着在座各位的神情, 低声提醒道, “连总, 连总!” 还在出神望着手机屏幕的人终于被唤回神, 他眼底染上一片黛色,显然失眠已久,精气神被人吸走了似的,缓慢迟钝地回忆刚才屋内发生的对话。 后知后觉地点头, “可以, 散会。” 那模样真不像深思熟虑过的,他晃晃悠悠地推开玻璃门往跟办公室相反的方向走, 韩琳见状连忙跟过去提醒。 这过程完整地被其他员工看见, 最八卦的那位当属对热度嗅觉敏锐的公关部经理。 他半捂着嘴,鬼鬼祟祟地说道,“你们没觉得大老闆最近很不对劲吗?” “是啊, 他以前开会可绝对不会走神的,”财务部经理先双手举着贊同,积极地参与讨论,“难不成是因为之前网上都骂他为老婆昏了头,别是玻璃心受打击了?” “嘁,公司的人都知道,资金鍊断裂是因为香港全盛临时违约,跟老闆娘有什么关系,”另一个拿着文件夹的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我看啊,准是夫妻吵架了,都大半个月了,她别说送汤了,连面都没露。” 这话有凭有据,态度还格外自信。 众人恍然大悟,相当的同意,就是可怜了连总,看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绝对哄不好了。 果然成功的男人都是耙耳朵,也都要经受女人的折磨。 这么想来,还挺令人欣慰的。 几个已经成家了的髮际线堪忧的男人顿时找回了尊严,勾肩搭背地离开。 而被猜到家世的人却并不自知,他只略略看了眼报表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便心烦气燥地扔在一旁,喘着粗气拽领带。 “什么破玩意儿,勒死我了,”他颓废地翘着二郎腿,继而泄气地拿起桌上的座机,“花送了吗?” “送了,今天是百合花。” 撂下座机,他又绝望地趴在桌子上凝视毫无动静的手机屏幕,黑屏映出他的渴望。 那日离开之后,常烟便再也不肯见他,偶尔心情好了愿意打电话问问近况,其余时间就跟只小鸟似的,扑棱几下翅膀便不见了。 花是天天送不重样,却没能俘获芳心。 连迟作为一个母胎单身,直到快三十岁娶老婆才正儿八经的谈恋爱,对哄女人是半点章法都不得,四处挨着嘲笑去取经,卡也刷了,花也买了,就差在门口跪个三天三夜了。 “啊啊啊啊——” 癞皮狗似的趴在桌上,夜里没有老婆就睡不着,回家连碗热汤都没有,半夜看着空荡荡地床侧,何等煎熬。 这道题真是太难了。 连迟绝望地把头窝在胳膊里,他是真的不会做呀。 “噗——” “你干嘛啊,我刚买的新裙子,”戚晓晓勐地往后一撤,胳膊免不了还是被溅到奶茶,她嫌弃地拿起纸巾擦了擦,又不情愿地抹桌子,“瞧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她淡定地可怕,就像刚才说出口的话是……是放了个屁。 常烟来不及擦嘴,眼珠子快要掉出来,掏了掏耳朵再次问道,“愚人节不是过去很久了吗?你记错日子了吧。” 懒蛋蛋莲蓉包被摆在蒸笼里端上来,颜色明亮,形状可爱。 夹一个到盘子里,用筷子轻轻划开,里面黄色的内馅流的到处都是,反而看起来噁心。 戚晓晓下意识干呕了一声,才想起这里是公共场合,忙深唿吸收敛,嘴角带着苦笑,“我都这个岁数了,先孕后婚很正常。” 这可是……怀孕啊。 “那……是、是跟方成……” “不是他,老家熟人给我相亲介绍的,模样端正工作稳定,最关键是脾气非常好,我们俩昨天刚领了证,准备在显怀之前把酒席办了。” “到时候,你可要做我的伴娘!” “酒店我都预定好了,还是托关系才能插队的,以前不了解,现在亲身经歷才知道,婚礼有这么多讲究,还好你当初没办,不然可要累死了,要……” 要什么来着。 戚晓晓憋了一肚子的话,正想全部说出来,全在中途卡壳,她想了许久,却还是想不起。 敲了敲脑袋,她低下头,小声地说,“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我这才两周居然就、记性就不好了,你说可笑吗?” 她分明是笑着的,常烟却递上一袋面巾纸。 “晓晓,你哭了。” “胡说八道,”她推开那袋纸,转头看着落地窗外正拥抱接吻的年轻小情侣,哽咽道,“就算哭了,我这也是喜极而泣。” 第90页 两个人好友多年,最了解彼此的脾气,她只是需要整理情绪,而常烟只需要坐在旁边陪伴和倾听。 懒蛋蛋的热气渐渐消散,意味着时间已经让它冷却。 那对小情侣早就从外面走进店里,跟连体婴似的紧紧贴着坐,不顾别人的眼光相互餵食,笑起来那样满足。 戚晓晓的眼神就像是黏在他们身上,一路跟着走,不错眼珠子地盯着。 良久,她终于沙哑着嗓子开口,豆大的泪滴掉在桌面上,“我没那个勇气,让他抛弃现在所有的一切,金钱权利,他不要了然后跟我走,谁能担得起呢?” “时间久了,巨大的落差感会吞噬他,我们的爱就会变成后悔。” 常烟抿了抿嘴,还是想为这段爱情说句话,“或许……他会是例外呢,方成明做生意有才能,他自己白手起家也不是没可能啊。” “那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做到与方家持平呢?”戚晓晓冷笑,托着腮,“方家能放手不管?” “……” 其实现实就像摆在眼前的巨石,你只用打量的时候觉得或许可以试着挪开,等到真的亲自去推,才发现自己的力量不堪一击。 常烟知道,这个决定或许是对的。 “那……你爱他吗,你现在的丈夫。” “不需要,只要他愿意跟我好好过日子,我就愿意做个好妻子,”杯中的牛奶已经没了热气,戚晓晓不敢喝,“我只要我的爱情停在最美好的时候。” 就假装他们的放弃是因为她的中途退缩,也比撞了南墙再回头,爱情变成了干涸在心头的泥巴要好得多。 时针指向下午两点钟。 戚晓晓迅速收敛起悲伤的情绪,转瞬换上一副开朗的笑脸,“不说这些了,不利于胎教,说说你吧,你真打算跟连迟冷战一辈子啊。” 提起这事,常烟狡黠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当然不会,但是在我原谅他之前,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四月底的甘省还不算暖和,昼夜温差较大,常烟拿出压箱底的两件防寒服塞进行李,又简单的放了些洗漱用品。 精简出现,她不想搞特殊待遇。 傅荔之推着轮椅进屋,正巧看见她忙碌,床上的双肩背包已经说明了一切,“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要回家啦?” 母女俩的感情顺水推舟的变好,谁也没挑明,但就是摘掉了中间的薄膜,这番功劳还要算在常砾岩的身上。 只是有时候,老妈愿意管也是件麻烦事。 “就是、就是研究院嘛,要带队去甘省调研编纂中国服装史作为教材,我争取到了一个名额。”常烟把毛巾塞进背包里,不敢抬头地说。 “哦,那小迟知道了吗?” “知道了吧……”常烟眼睛骨碌碌一转,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我们最近吵架,他可顺着我了。” 她心里的小人暗暗腹诽:可顺着我回家了呢。 傅荔之不疑有他,对女儿是百分百的信任,这么多年的放养也是有好处的,她点头道,“多去了解一下我们国家的歷史有好处,你到那边注意安全,有时间多给家里来个电话啊。” “好的,妈,这么晚了,您赶紧去睡吧。”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人送回卧室,常烟终于长吁一口气,倚在门框上感到后怕。 行李差不多打包完毕,她眼神黯了黯。 跪在床上祈祷,“我就去三四天,希望连迟这尊大佛不要发现。” 最近新品发布这么忙碌,他肯定没时间天天来查岗,只要到了甘省,天高皇帝远,她就可以放手施展了。 月黑风高时,正在老旧居民楼下车里假寐的男人鼻子忽然一痒。 “阿嚏。” 他拿出纸巾来擦了擦,看了眼时间,确实不早了,只得踩着油门回家换衣服,喃喃自语道,“我得喝点预防药,别把感冒传给小姑娘。” 这一时兴起地离开。 事后想起来,真是傻得透顶。 作者有话要说:你不是感冒了,你是脑袋坏掉了。 对不起,我让戚晓晓be了,就当我恶趣味吧hhhh~ 第53章 荒村遇事 偏远城市的机场修建自然是比不上经济中心的临市, 常烟从飞机下来,被夜晚冰凉渗骨的风给吹了个趔趄。 她紧裹着身上的冲锋衣,露出几根手指勾着背包带子。 忽然背上重量变轻, 她迷茫地回头, 正是同行的一位研究院博士, 左手帮她托着包,右手耍宝似的打了个敬礼,“你好,我是歷史学院的左立。” “你、你好,”长时间做家庭主妇, 常烟还有点不太习惯跟陌生男子寒暄, 只得尴尬回应, “我自己来吧, 没那么重。” 说罢便一路小跑去追领队教授去。 晚班航班落地的人少,小地方机场大多数都是游客,稀稀落落地站在空阔大厅里,常烟转了几圈也没找到热水供应, 便跟着大部队老老实实等车。 她掏出兜里的手机, 心里忐忑不安,踌躇了许久, 还是放回口袋。 等安顿好了再开机, 她垂着头沉思,继而缓慢地跟着上了大巴车,最普通的依维柯坐满了人, 上面经费紧张,一切都得从简。 第91页 罗教授是歷史学院的副院长,一直致力于与服装学院合作进行服装史学的研究,也是这次活动的带头人。 “咱们这次主要研究夏村一代的墓葬壁画,夏村遗址你们肯定都晓得吧,现在还在开发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啊,”他带着蓝光眼镜,笑着打趣道,“尤其是咱们女同志啊,男士都帮着照顾一下。” 整列车只坐了两个女生,常烟与身旁服装史专业的研究生相视无奈一笑。 客车与城市渐行渐远,只有前往更加贫瘠的土地,才知道那座有着简陋机场的小城多繁华热闹,黑夜笼罩了前路,将视野模煳。 车辆颠簸,常烟试了几次都没睡着,胸口沉闷有点想呕吐,见旁边女孩正闭着眼睛,不知是真的是睡着还是假寐。 她把自己的披肩搭在女孩身上,又把车窗开了个小缝,清凉的风窜进来,将沉闷都循环走,像欢快光脚丫奔跑的孩童。 抬眼便是漫天的星河,光带从黑幕中间划过,是闪闪的腰带。 这里真是美丽,常烟心生感慨,紧贴在车窗玻璃上观察,霎时有股冲动,想把这番美景与人分享。 拿出手机开机,界面暂停了很久,才终于跳到主桌面,只是信号栏却只有一条槓。 眼皮勐跳了一下,常烟忙打开微信,“连接中”前的圆圈转了很久,直到红色的提示框表示——连接失败,请检查网络。 周围已经没有村庄,她试着往外打电话,果然还是没有信号。 头顶悬着繁星。 车辆遥遥开往遗址基地,常烟手中握着电话,终于使彻底慌了神。 “再往前走就没有柏油路了,都是人踏出来的土路,”穿着深蓝色中山装的白髮老头,以村长的身份拿着手电带路,“队里还有女同志,不如还是在村子里住一夜吧。”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他叼着老菸斗,眯眼看向罗教授询问。 从村子步行到遗址大概还要一个小时的脚程,天黑黢黢的,风从树林子里穿过像狼嚎似的,罗教授望着远方凝望了一会儿,嘆气道,“行程比较紧张,我们还是连夜过去吧。” 他回身,并没有要谘询大家意见的苗头,放眼望过去,点人数,“常烟呢?” “她在打电话呢,”姜小夏忙举手回答,然后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常烟!咱们要出发啦——啦——啦。” 众人被她滑稽的样子给逗笑,过没两分钟,常烟便忧心忡忡地从村长家里跑出来。 见大家都到齐了,罗教授下指令道,“男同志分成两排站在前后,女同志站在中央,土路不太好走,互相照顾着点,速度慢些,别掉队。” 说罢,他冲着老村长道谢,便领着路出发。 许是因为这里没有高楼大厦的灯光,也没有令人咳嗽的坏空气,就连天都比城市里黑了不少,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个手电筒照着,还是觉得视野不清晰。 姜小夏深一脚浅一脚的,胆子薄,紧贴在常烟身上,小声抱怨道,“这太危险了吧,还不如在村子里住一晚上,等天亮了再出发。” 脚底下不时蹭到石块,不注意便要摔倒。 她声音已经故意放低,却还是逃不过罗教授的耳朵,老爷子身子骨比好多年轻人还硬朗,走路挺直着腰板,大步流星,“对你们女孩来说,村子不一定比这夜路安全,前两年就有下乡考察的女孩被村民玷污的事情,咱们还是安全第一。” 山里法律意识薄弱,要真在这里出了事,真是叫天天不应。 姜小夏终于想到这一点,知道自己失言,吐着舌头垂头,紧紧抱着常烟的胳膊。 “你怎么这一路都不说话啊,”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侧过头问她,“刚才电话没打通吗?你刚下飞机的时候怎么不打,那时候信号比较好。” 是啊,那时候自己就不该犯倔,常烟没说话,皱着眉头,她捏着手机,掌心都是黏腻的汗水,心中满是悔意。 直到脚底板快走裂,小分队终于到达基地,因为行走速度慢,花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大家喘着粗气坐在基地帐篷里,连寒暄的力气都没有了。 留守在基地的都是考古院人员,赵姓领队跟罗教授相熟,睡眼朦胧地披着衣裳起来迎接,也不多说话,带大家入住提前搭好的帐篷。 总算是能彻底休息,姜小夏迫不及待地脱掉鞋,钻进睡袋里长长喟嘆了一声,上下眼皮打着架,睡前迷迷煳煳沖常烟说,“你别着急了,明天抽空再回村子一趟吧。” 话毕便沉沉睡去。 辽阔的天幕之下,整齐排列的小帐篷里都是熟睡的人,只有常烟呆坐着,双手抱着腿,心里氤氲着酸涩的气味。 高原天亮的早,清晨的风带着灰尘气从帐篷中间穿过去,外面渐渐传来交谈和走路的声音,还有开水咕嘟咕嘟的声音。 姜小夏还睡得今夕不知何夕,常烟这个往常觉多的,却分外清明地起身。 拉紧冲锋服的拉链,从帐篷里出去,纯净的风让她禁不住深唿吸一口,有种想要张开臂膀拥抱的感觉。 罗教授也已经起来了,跟考古队的人坐在一起煮早餐,铸铁的小锅在酒精炉上加热,浓稠的白饭勾引着馋虫。 第92页 她腼腆地上前打招唿,便随地坐在一旁,继续摆弄着没信号的手机。 “咱们这儿啊,两三天能打通一次电话就不错了,”考古队长声音粗粝,见状便打趣她,“怎么,联繫不到男朋友心慌了?” 现在这个充斥着单身狗的社会,读到研究生或者博士还没有伴侣的人太多了,十几个人的调研队就两个女生,常烟长相姣好,气质优雅,更是几个大小伙子的重点关注对象。 听到赵队长这番话,他们的视线齐刷刷地投过来,有种要烧出个窟窿的气势。 常烟哽了一下,最后很不好意思地低头,手指摩挲着手机冰凉的屏幕,“不是男朋友,是我老公。” 她长得显小,很多人以为她是研究生一年级的新生。 没想到居然已经是已婚妇女的行列了,那几个暗中摩拳擦掌准备追求的男生立马石化,手中的碗差点都没端住。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对,英年早婚。 实在令人痛心疾首啊,正舀粥的左立瞬间泄气,想到自己昨天上前搭讪的行为,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众人吃饱了也醒了神,在两位队长的主持下开始下墓坑。 一号墓坑是最早进行挖掘工作的,保存完好,常烟以前辅修古代服装史,这次在学校的介绍下才有机会参与这本书的编纂工作。 她珍惜的将墙壁上古老的颜色勾描在白色图纸上,跟着赵队长一路走进去,心中的忐忑随着注意力的转移而得到缓解。 再次回到地面的时候,天边已经挂上了橘色的彩霞,常烟把图纸上交给其他同事进行统一整理,便顺势坐在石块上休憩。 手腕上的手錶显示,现在下午四点半。 信号依旧不足以支撑她联络外界,人闲下来便开始心慌,她起身站到椅子上,高高地举起,仍然不见信号的连通。 实在忍无可忍,她跟罗教授打了个招唿,便一路小跑着往村子的方向去,争取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回到基地。 村里只有两部电话,一部在村长家,一部在村口的小卖部。 她思索片刻摸了下兜里几张纸币,决定还是去小卖部花钱打电话。 正拿着遥控器拨弄电视的老闆娘无奈地拍了两下,屏幕的雪花不见消退,她暗骂了一声,抖着满身的横肉转身。 正巧看见进门的女孩,细皮嫩肉又瘦又高,显然不是本村的人。 只见她犹豫地从兜里掏出一张二十元钱,轻声细语地询问道,“老闆,这里可以打国内长途吗?” “可以啊,一块钱一分钟。” 哆嗦着将听筒拿起来,拨通那串熟悉的数字,常烟深唿吸一口气,开始寻找解释的理由,也不知道连迟会不会把她抽筋扒皮。 焦灼等待了十几秒钟,信号终于畅通,那边却传来机械的女声—— 对不起,你所拔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关、关机? 不可置信的看了眼电话,确定拨号没有出错,心中更是七上八下,连迟从来没有关机,更不会与她断绝联繫。 在小卖部外的长椅上沉默片刻,眼看着天色不早,就算再不甘心,也得启程回去了。 迈着沉重的步伐,常烟低着头前行,从村庄走到荒野,从暮色走到黑夜,四周变得寂静荒芜,她才加快了速度。 越是安静的地方,听觉越是灵敏。 越发走着,越发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常烟秉持着唿吸,去分辨细微的响动。 不属于她的脚步声渐近,不掩饰地沖了过来。 “前两年就有下乡考察的女孩被村民玷污的事情,咱们还是安全第一。” 罗教授的声音迴响在耳边,像闷声的警钟。 再也顾不得去探究,常烟撒腿就往前跑,电光火石间,身后的人却先她一步,宽厚的手掌搭在削瘦的肩膀上。 惊心动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考研成绩出来了,我属于凉凉的那一批。 整晚上都是哭着码字的啊。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第54章 夜空之下 山鸟被唿叫声惊吓飞远, 在林间发出巨大的响动,还未挂满绿叶的枝丫缝隙中可以瞧见正纠缠的男女。 男子比女子要高出一头多,穿着黑色的防风夹克, 胳膊捂在她拼命唿叫“救命”的嘴巴上。 声音干裂嘶哑, 像是很久没喝过水。 他覆在她的耳畔, 轻声地安抚,姿势却不改霸道占有,将人完全的环绕在怀中,语气脆弱,吹下来的刘海挡住眉眼, 看不清神色。 只是那气质太过于颓废与失措, 带着秋叶落败之感。 只听见他轻轻道, “是我, 我来了。” 太过熟悉的预期与声音终于将张皇失措的人抚慰平静,常烟那双正在挣扎的手缓慢地垂落,无力耷拉在身旁两侧,嵴背霎时间便放松瘫软。 不知是惊还是喜, 大滴的泪瞬间掉落在他的手背上, 在料峭春风中,似刀割人般锋利。 他们以这种亲密的姿势在原地伫立了很久, 谁都没先开口说分离, 直到乌鸦从林子上空飞过,发出干巴巴的叫声。 天已经彻底暗下来,再待下去只是凭添危险, 基地那边也不好交代。 常烟缓好了神,小心翼翼的挣开桎梏转身,连迟还垂丧着头,眼底浓重的黛色昭示这几日他的疲乏劳累,眼眶鲜红欲滴。 第93页 “你怎么哭了?” 她摸着脖颈上的湿润,不敢置信地抬眸望他,往日那双冷静如深河的眼睛,此时湿漉漉地挂着水雾,掺杂着复杂的情绪。 连迟终于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柔软的触感增添重新拥有的真实感,才终于将漂浮在空中的心归位,才终于能吐出那口浊气。 他颤抖着声音,如同哀求,“以后我什么都分享给你,再也不隐瞒,我再不敢干涉你,只要你别离开我行吗?” 星光渐渐显形,美好的光带挂在他们的头顶。 可能只有上天才知道,他这一天如同一年般漫长,失去常烟的窒息感像山间的浓雾引领他去万劫不復的深渊,买了最近的航班到达甘省,风尘僕僕的赶到小镇。 此时的他是如此脆弱,又是如此的害怕失去。 那双宽大的手握着常烟的手腕,久久不愿意放开。 两个人无言的走到基地,大家正在为简单的晚饭而忙碌,姜小夏焦虑的在林子入口处来回踱步,不时往这边投射着寻找的目光。 直到她确定黑夜里渐近的身影是常烟,才终于放松,却又在看清她身后跟着的人高马大的男人时,倒吸了一口气。 还以为常烟被人尾随,她鼓着勇气小跑过去,一把将人拉在身后,闭着眼发狠道,“我、我跟你说哦,我们基地很多人的,你最好打哪来回哪去,小心我们报、报警。”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和长途跋涉,连迟已经丧失了与陌生人交流的意志力,他只安静地站在那里,眼眸中还未曾流转光彩。 常烟见状,心里的愧疚更盛,忙拽了下姜小夏胳膊,羞赧的解释道,“那个……小夏啊,他是我老公。” “罗教授果然说的没错,村子里真的很危险。” “我说他是我老公。” “我就不该让你自己去,万一……嗯?谁、谁?” 正闭着眼睛科普安全意识的女孩瞬间卡壳,倏地睁大眸子,上下打量始终不发一声的男人,也不怪她认错,连迟忙着赶路,身上的衣服还是在机场随手买的,已经皱巴的不成样子。 但仔细看看他长相,还真不像这村子里的。 “罗教授正熬粥呢,我、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她窘迫地摸着脑袋,脚步飞快地滑走,“你们赶紧坐下歇会儿吧。” 酒精灯蓝红色的火焰闪烁,锅内翻滚着一些风干肉块和杂菜。 跟罗教授和赵队长打了个招唿,常烟很不好意思地提出,能不能让连迟在这里凑活一晚上。 两位老人很是通情达理,赵队长更是豪爽地说,“我们这里经常有来探亲的,你老公要是不介意,干脆在基地待几天,让小夏去跟考古队的姑娘住去。” 住宿的问题就这样简单的解决,她感激地道了好几声谢谢,才终于端着一杯泡好的面回到帐篷,男人依旧无精打采,坐在马扎上望天。 原来钢铁侠也会有脆弱柔软的时刻,常烟眸中一暗,忙走过去,将温暖的食物塞在他的手中。 这里视野比树林里更加开阔,风也更自由。 连迟默默地低头吃面,忽而听见身旁小小的声音,如棉花糖般轻盈。 “老公,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基地归于平静,疲劳一天的工作人员全都爬回自己的小睡袋享受片刻舒适。 常烟和连迟待在一个睡袋里,只能敞开着拉链,上面搭着他的棉夹克挡风,两具滚烫的身躯贴在一切,才终于消弭些许的失落。 这几天心情大起大落,连迟似是做梦,用手抚摸着她滑顺的髮丝,轻轻问道,“为什么想要来这里?” 服装史有专门的专业进行研究,常烟设计出身,虽说参加过歷史的辅修课程,也只是接触了皮毛的内容。 她对设计师的执着,别人或许不清楚,他却太瞭然于胸。 那颗小脑袋搭在他胳膊上,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本来这个项目是杨教授来参加的,但是因为于兰的事情他提前退休了。” “你怪我吗?当初那样不留余地的将他们赶尽杀绝。” “你也是为了保护我啊,杨教授于我是有师恩的,这次来参加调研,就当是我还他教导之情吧,”常烟抬起头,瞧着他在夜里模煳不清的脸庞,“这次名额也是他帮忙介绍的。” 这是她们师徒间的私事,连迟将人搂着,半晌再没有开口。 安静间,他想起自己来到甘省之前见的那个人。 “木真离婚了。” 燎原的风更大了,吹得帐篷顶沙沙作响,常烟害怕地往他怀里拱的更深,完全依赖这具身体的气味,迷迷煳煳道,“这么快,才几个月啊。” 他跟李纪然是各取所需的婚姻,可惜有一方受不了这份无爱的关系,终于崩溃。 那天木真找到了正在忙着订机票的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坐下便狮子大开口,“既然你留不住她,就让回给我吧。” 实话说,他那时是真的慌张,甚至差点就败下阵来。 在与常烟的关系之中,连迟始终是自卑的,他自认没有情趣,工作忙碌常常忽视了她,总是杀伐狠毒,经常为她树敌。 第94页 木真有句话说的很对,“你表面上是替她出气,实则是在孤立她的社会关系,然后让自己变的不可替代。” 他却不得不承认。 常烟胳膊露在夹克外面感到冷意,便带着困意收拢到他的肚皮上取暖,舒服地享受人形暖宝宝,“最后你输了吗?” “当然没有,”男人忽然又洋洋自得起来,“我本来就是很卑鄙的人,为了达到目的而不得手段,只要你在这世间,我就绝对不放手。” 别说是甘省,就算是天上,去月球去木星,他都要亦步亦趋,都要拿个手铐把人紧紧的拴在身边,纵使背负骂名与抗拒,他也要守护好自己这唯一的光亮。 马上就要会周公的女孩忽然坐起来,带着困意的眼睛直直凝望着他。 常烟一字一句地说,“你记住,以后我肯定还会跟你吵架,会骂你,会挠你,不讲道理的闹你,一言不合就去刷你的卡,占据你的时间,把你麻烦的团团转。” “但是,不好意思,我也还是不会离开你的。” 她霸道的就像一只小老虎,张扬着爪子在他胳膊上留下痕迹,在心头划上印记。 那印记闪烁着永不磨灭的火光,时时刻刻地发烫,提醒着他自己的归属,然后把所有的爱都储存在小小的匣子里上锁,谁都别想再打开。 他眸中似唿啸而过的龙捲风,携着杂念飞上天空。 有力的双臂将还在宣誓主权并且不断提出不平等条约的女孩拉倒,紧紧按在自己的怀中,决定用行动表达自己的坚定之心。 万籁无声的空阔天幕下,群星如水银河缓缓流动,绕着地球运动,在不知多少光年的距离之外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如果你走近这光芒下的一座小帐篷,便能听见里面微弱的声响—— “你不要乱摸啊,别人会听到的。” “那也是因为你一直叫啊。” 作者有话要说:在我这儿,不允许有长久的浪漫。 正文完结倒计时。 希望大家有时间能去关注我即将开写的新文《别叫我姐姐》,阿吾出品,甜文保证。 冷淡御姐vs腹黑狼狗,真的很好看哟~ 第55章 生死一线 午餐肉切片在平底锅上发出“呲啦”的声音, 周身油花变作泡泡膨胀又破碎,浓郁香气伴随着山风环绕在十几顶帐篷上空。 连迟手长脚长,坐在矮马扎上面显得受气, 可他却不自知, 专心致志地忙着手上早饭的制作。 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给肉片翻了个面, 油水的声音更大。 姜小夏坐在不远处,手心撑着下巴,身边常烟正在仔细地确认下墓要带的图纸,美男下厨的场景似乎对她没有吸引力。 也是,人家天天都能看得见呢, 所谓人比人气死人, 大概就可以很恰当的形容现在的状况。 “你老公又有钱又居家, 这种男人国家分配吗?”她戳了戳正埋首做记录的女生, “哪领的我也去领一个。” “他脾气可差了。”常菸头也不抬地诋毁,半点不心虚。 但是这话说出来,恐怕全基地的人都不会相信。 原本以为只是来探亲的家属而已,谁知人家一大早醒来就打电话叫了大批人马, 自掏腰包改善基地伙食, 煤气锅和加厚的帐篷,好几箱进口半成品食材瞬间就囤满了空地。 赵队长乐呵呵地照单全收, 就差找个高脚凳把常烟供起来了。 之后的几天, 她就按部就班的继续工作,手中描图的事没落下,业务能力有目共睹, 八点准时跟着下墓,四点半爬上来,家里那位就把下午茶准备好了。 晚上七点半再做一顿晚餐,事无巨细的伺候。 这番做派惹得其他女同事都眼红,偏偏常烟都坦然的接受,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人夸奖,她便会很不屑地说,“他脾气可差了。” 信你个鬼,你个臭丫头片子坏得很。 姜小夏无奈地伸了个懒腰,拿起双肩背包准备开始工作,“下次去万良村你还跟队吗?” 甘省的考察期马上就要结束了,罗教授届时将会带队回到临市进行手头资料的整理和修订,然后准备在下个月出发去南疆的少数民族遗址。 条件肯定会比现在还艰苦,考古队的几个姑娘整日危言耸听,说起那里的不好能写本书,时间长了,姜小夏就有点打退堂鼓。 南疆少数民族遗址? 常烟手中工作一顿,大眼珠子滴熘熘转了几圈,还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便点头道,“如果罗教授同意,我应该会去吧,这份工作我还挺喜欢的,很有意义。” “那我也去!” 惊诧于她突然地接受,常烟斜睨了一眼,打趣道,“怎么?你不怕辛苦?” 结果姜小夏狗腿地靠过来,偷偷指着那边正给早饭打包的安静男人,“你去了,那位就得去,条件肯定差不了。” 她倒是聪明,常烟忍俊不禁,给了个暴栗。 那边罗教授已经做好准备,无线对讲机通知大家到达四号坑墓,两人结束了闲聊,匆匆出发。 “老婆,早饭。” 抬眼间,面前忽然蹿出个高大身影,连迟手里拿着用锡纸包好的三明治,耐心地给她装在背包的侧兜里,继而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一下。 第95页 平原一望无际,猎食的鹰从上空滑翔而过,留下空灵的鸣叫。 常烟用手摸了下包袋里的温度,突然心头颤了一下,回头时眼眶已经濡湿,鬓间的碎发粘在脸颊的皮肤上,她竭尽全力地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墓坑坍塌的时候,常烟第一反应是把图纸紧紧抱在怀里。 四号坑是双层土台建筑,中间镂空用实木支撑,所以开发得速度要比前几个墓坑慢了许多。 夏村遗址的发现本来就是因为当地农民毁林开垦田地进行农作,全村的人拿着铲子过来撅了好几铁杴,便挖出一条坑道。 许是挖掘的震动伤害了本就风化的承重木,东南角的土堆迅雷不及掩耳往下掉,把正忙着描图勘测的四五个人直接压在底下。 基地外面负责数据记录的人员第一时间察觉,顾不得打开对讲机,直接冲到外面大喊,“救援队!四号塌了,赶紧营救!” 最先冲过去的并不是武装完整的救援小组,而是本来蹲在帐篷里看报表的连迟。 他来不及穿上冲锋衣,单薄的卫衣勾勒出肌肉线条,因为不是专业人员,便有好几个人上前阻拦,三四个大小伙子,竟然就没把他拉住。 鹰还在上空盘旋,声音高昂的鸣叫。 手中铁销如有千斤重,插进绵密的土壤沉闷而无声,豆大的汗滴在冰凉的风下依然火热,连迟回神,却发现好像使不上力气。 那双健壮的臂膀此刻就像棉花,轻飘飘的。 救援队的队长见状拍拍他的肩膀,沉声安慰道,“你放心吧,只塌了几平米的角落,这土又松软,一定没事。” 他除了点头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咬牙跟着劳动,眼神如火燎穿进被堵塞的入口,心中惶恐不安,堵着巨石。 而常烟正好被折断的实心木挡住头顶,土壤在她周围空出一个狭小的空间,她被撞得短暂晕眩之后,选择安静地保存体力等待。 地面之上只要还有他,便令人无所畏惧。 常烟紧紧抱着图纸,将头埋在臂膀之中,眼眶闪烁光芒,一遍一遍的小声自语道,“我不会离开你的,绝对不会。” 稀薄的空气将时间凝固,漆黑的视野模煳着直觉。 直到她觉得自己快窒息的时候,一缕细线光芒穿过土壤直射而来,随即细线扩大成了圆柱,她虚眯着眼睛,拼命唿吸着争先恐后涌进来的新鲜空气。 阖上眼睛之前,她终于见到他焦急的面孔。 感受到他有力的肩膀和擂鼓心跳,时间重新开始流动,故作坚强地泪水终于掉落在皮肤上,混合着尘土变成泥水。 用尽最后的力气,她将手落在他的手上。 气若游丝地重复着说,“我肯定不会离开你的。” 因为我们两个活着,都是行尸走肉的几十年,直到有了对方才变得唿吸均匀,才能看见颜色,若是我离开了,死也变得没有意义,你活着又有多艰难。 鹰终于回到悬崖的窝里,在遥不可及的远方眺望,峡谷的平原没有猎物。 只有疲惫的人群。 市立医院,记录完体温的护士摇着头从一间病房走出来。 单间病房里,头上还蒙着白色纱布的女孩正乱发脾气,把刚吃完的香蕉皮往地上一摔,“我就想吃手撕鸡。” 腿上的ipad正播放着人气火热的吃播,戴着眼镜的男生以非常夸张的表情描述着手中的手撕鸡盖饭有多好吃。 常烟看着胃里就空虚,觉得桌上清淡无味的营养餐更加难以下咽。 作为讲原则的饮食监督者,连迟难得挺直腰板做主,神情严厉不容分说地摇头,“太油太咸,你现在还不能吃。” 说罢便低着头去把香蕉皮捡起来扔在垃圾桶里,软硬不吃。 水煮西蓝花在嘴里一股白开水味,常烟忿忿地往嘴巴里塞,咬牙启齿地瞪着他,扬言道,“你等我好了的。” “恭候。” 两个人你一嘴我一语吵得如火如荼,直接忽视了带着果篮来探病的戚晓晓夫妻,直到榴槤的味道瀰漫在空气里,常烟才回神。 她惊喜地抱着大刺球,饱含着热泪,“还是晓晓好,我太想吃榴槤了。” 都说小孩子生一次病便多任性些,可惜常烟二十好几的人,住院期间脾气渐长嘴也越馋,连迟谨遵医嘱对她把控严格,每日便免不得争吵。 外人看来他们倒是乐在其中,戚晓晓无奈地扶额,搞不明白这对夫妻的情趣。 她拉了一下身边男生的手,沖病床上的人介绍道,“这就是我丈夫,杨乐,本来是想请你们吃顿饭再介绍的,谁知道你个猪头直接住医院了。” “你才猪头,你还猴脑呢。” 常烟费劲巴拉地掰着榴槤,保留针在手臂侧面虽不影响活动,但看着还是触目。 刚才还横眉冷对的男人此时也看不下去了,不情愿地接过手帮她打开,浓郁的臭味霎时冲进鼻腔,连迟恨不得立马把这个东西丢到楼底下去。 手上闲下来,常烟终于抽出眼神细细打量杨乐,他长相虽然比方成明却是差得远,但也端正干爽,打扮朴素简单,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话也不多,安稳地站在一旁。 可见确实如戚晓晓所说,是个很稳定的对象。 第96页 许是先入为主,常烟还是对方成明抱着一丝同情,尤其是听连迟说他最近每天都宿醉,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因此对杨乐她生不起多亲近的心情,但是出于礼貌,还是打了招唿,“你好,我是晓晓的朋友常烟,这位是我丈夫连迟。” 几人简单闲话几句,戚晓晓还约了楼下妇产科的孕检,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便从包里掏出两张请柬,“我们下个星期举办婚礼,你到时候能出院吗?” 淡紫色的请柬设计挺好看的,每张都繫着纱质蝴蝶结,常烟拿在手中摩挲,“要不,你多给我一张,我、我叫我妈也去。” 这藉口太拙劣,戚晓晓却不曾揭穿,笑着又拿出一张没有填写宾客名称的。 没有任何祝福,放在桌子上便离开了。 “喏,你给他吧,”常烟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将空白的请柬递给正细细擦手的男人,“先说好了,抢婚是不可以的。” “这可说不准。” 请柬静静地躺在桌面上,新人拥抱在一起直视镜头,大多数人看了都要说声笑容甜蜜。 只有亲近的人懂,那是他们没见过戚晓晓真心大笑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ball ball大家给我预收文《别叫我姐姐》一个收藏,看着那个数字我真不敢开文嘤嘤嘤。 这个真的快完结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说完这句话又有了新内容…… 第56章 擦枪走火 夏村遗址坍塌的消息在圈内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 尤其是常烟他们几个被埋在下面的,考古所和美院的领导还专门来探望。 常烟是其中受伤最严重的,毕竟是女孩, 另外便是她是因为顾着保护图纸, 才叫木头砸了头。 可是就这位重伤患者, 领导们却真是想见都见不到。 市立医院十六楼的vip病房全楼层加密,多是些达官富人或是明星名人落住,探望的领导还带了五六个记者,直接被堵在了电梯口。 对于这些,当事人是全然不知道, 她正捂着刚换好药的伤口哼唧, 疼的蜷缩成一只虾子, 眼角的水花都明显许多。 最令人难过的是, 她伤口周围的头髮都被剃掉了。 对于一个爱美的女孩子来说,这是多毁灭性的打击啊,常烟为此闷闷不乐很多天,每次连迟要跑病床上蹭睡都会被赶下去。 小姑娘撅着屁股趴在病床上, 显然不适合面见外人, 韩琳一通电话打给连迟,他正专心削苹果, “老大, 美院的领导们都等在十六楼的会客厅。” “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把苹果放在桌上的盘子里,嘱咐道, “记得吃了啊,待会儿氧化了你又不吃。” 蒙着白纱布的常烟闻言俏生生地抬头,大眼睛红彤彤的,十分惹人怜爱,软糯问道,“你要去哪里啊?” “公司有些事情。” 说罢他便穿上西装外套出门,长腿一迈意气风发,每逢他在通道里活动,护士台的小姑娘们眼神便不自觉地跟过来。 直到常烟快把一个大苹果啃完,浓眉大眼的护士便拿着体温计进来,住院的几天,大家都算面熟,见面都能聊上两句。 护士拿着体温枪放在她耳边,笑道,“你真是福气好啊,老公天天守在身边伺候着。” “他这不是刚走吗,”常烟揉了揉耳朵,生病后变得格外黏人,忿忿道,“头都没回呢刚才。” “没有啊,他就在旁边的会客厅呢,听说有美院的领导来慰问,你不知道吗?” …… 十六楼比起病房更像疗养院,基础设施一应俱全,多住了些富贵病的人,像常烟这种实打实见血进来的不常见,大老闆或是高层领导们免不了要会见客人,病房狭窄不便,于是在楼层尽头便开闢了一片空旷的屋子用来会客。 没有大门和墙壁,只有两排整齐的绿植分隔空间,常烟穿着宽松的病号服,鬼鬼祟祟地从植被之间的缝隙偷窥。 来了将近十个人,她却只认识中间穿着红色套装的女性,正是学校教务处的主任。 此时他们也只是说些例行公事的安慰问好,“好在她有你这样体贴的老公来照顾,这么危险的情况下她居然完整地保存了那些图纸,真是勇敢。” 被埋的四个人,只有常烟手里的图纸完好无损,这事说出去,大家无不夸赞。 然,这件事却是某人的痛点。 一提起那沓子描描画画的大白纸差点让自己丢了老婆,他心底便会升起无名火,神情瞬间凝冷,矜贵地微微点头道谢。 见他也不是很健谈的人,众人也就不自讨没趣,三言两语后便主动告辞离开,带着记者团浩浩荡荡地起身。 目送着他们的身影,肩膀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连迟回头,没有人影,继而右肩又被人拍了一下,这般行径,猜想也直到是谁。 他含笑反手抓住恶作剧的女孩,病号服在她身上空荡的过分,歪斜包扎的纱布遮挡住光洁的额头,不得不说,常烟这副身板实在太容易惹人同情。 “谁让你出来的,小矮人。” “我这不是来找你嘛,白雪公主。” 搀扶着她的手,两个人慢慢地往病房走去,路上遇见面熟的病友和护士,常烟都会乐呵呵地打招唿。 第97页 忽而,她半倚着他的胳膊,小声道,“当时我脑袋一片空白,只想着坍塌之后壁画肯定都会受损严重,要是图纸也没了,那些东西就真的永远消失了。” 她话音刚落,身旁的男人突然定下脚步,他眸子里带着汹涌的情绪,低声反问道,“那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 “……生气?” 厚实的手掌在她后脖颈狠狠捏了一下,引得一声痛唿,常烟泪眼蒙蒙地望着他,作势就要发作脾气。 而后却听见他声音又轻又厚,在安静的走廊里有如千斤—— “我想,如果你真的没了,我应该给你妈妈安置多少钱,又该怎样处理公司,最后找什么样的方法能快速的死去。” 他的爱比能表现出来得更要深刻。 甚至极端而血腥,一旦拥有,就绝不独活。 “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好吗?” 出院的日子很快来临,病房钉子户常烟小姐终于要回家了,连主治医生都差点在办公室撒花庆祝。 她脑袋的伤口早就彻底恢復,只余下疤痕的消退,每天早上的例行查房,张大夫都不知道该检查点什么。 如果敷衍了事吧,她家那位就会用眼睛扫出镭射光把他秒成个渣渣。 换上日常衣服,常烟因为伤口已经很久不允许自己梳头髮了,此刻顶着个乱糟糟的鸡窝盘腿坐在床边看连迟收拾东西。 多数都是他的文件和她做手工的小玩意,满满装了一个手提袋。 十六楼在b栋,停车场在a栋负层,为了躲开急诊,两人从五层下电梯,然后步行到a栋再坐电梯去地下停车场。 医院依旧热闹盛况,五层是肿瘤科,却仍不见人少,连迟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把她紧紧环在怀里,紧贴着墙前行。 很多科学研究结果显示,女性大部分感性胜于理性,而她们对细节的发现能力远远高于男人,也就是传说中的第六感。 常烟慢吞吞地走在廊道上,阳光白花花照在眼前,她却跟装了磁铁似的,在茫茫的人群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与他见面恍如昨日,只是此日非彼日,先前还中气十足在家里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的男人,今天却面色灰败的出现在门诊。 肿瘤科。 常烟反覆咀嚼着这三个字,下意识拽住正帮她避开人群的男人,他诧异地低头询问。 此时,常砾岩已经走进了三号门诊室。 “你猜的没错,”连迟从书房里走出来,衬衫袖子挽着,手中端着一盆多肉,太久没回家,已经生虫了,他嫌弃地扔进垃圾桶,“他确实得了脑瘤,恶性。” 小心翼翼地把多肉又抢救回来,常烟斜睨了他一眼,珍宝似的放在阳台上,从角落拿出一瓶除虫药水,“才不到一个月没见,他居然……” “其实上次他去家里闹事的时间就已经确诊了,估计就是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了,才想去帮你姑姑讨个公道吧。” 打从常烟懂事起,常砾岩的作息就没有规律过,两三点睡觉是日常,喝酒到吐血,烟不离手,脾气还大,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他的身体要是好,那大家都可以去参加马拉松了。 想起那日在郊区家中,他的穿着简陋破旧,恶性脑瘤等于宣判了死刑,保守治疗也要花费不少钱。 把多肉被虫咬的几片剪下来,她把药水洒进去,扶着地站起来,不言不语地跑到卧室里。 毕竟是亲生父亲,心情不好在所难免,连迟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已经在盘算如何逗小姑娘欢心了。 不多时,她便拿着张卡片出来,递到他面前。 定睛一看,是张银行卡。 “这里面是我这半年做小活攒的钱,没多少,也就几万块,本来是想攒到八十万还给你的,”常烟穿着白色的睡裙,坐下来靠在他身边,“他好歹对我有养育之恩,这些钱就当买他以前管我吃喝吧。” 原来她还惦记着还钱的事,连迟轻轻接过来,倒是没生气。 “那我的钱你不还了,小老赖?” 女孩闻言瞬间坐正,气的腮帮子鼓成小河豚,佯装凶样,“走着瞧,我八十岁之前肯定把钱都还给你。” 后又奶凶奶凶地补充,“为了平衡通货膨胀,到时候给你加一万的利息。” 又天真又可爱,连迟看不下去,把人拉到怀里使劲揉了好半天,直到刚柔顺的头髮又变成鸡窝,才心满意足地放手。 他这个恶趣味,觉得这样子最好看。 常烟哀嚎着扒拉着自己脑袋,不解气的用脚踹他,力气还没使出来,又叫狡猾的男人抓住,她的脚腕跟他手腕差不多粗,细皮嫩肉又肤色雪白,像餐桌上最诱人的那道主菜。 大白天的,屋子里的气氛忽然就变了味,吃素半个月的男人眼神陡然变得危险,从居家贤夫化身暗夜恶狼。 即使每次都会被折腾到哭着求饶,常烟却总是在这种事上不长记性,每每都被男色引诱,使劲咽了口唾沫,她着魔似的,抬头主动去触碰他的唇。 她喜欢用橙子味的唇膏,清甜的味道瞬间属于两个人,在鼻息之间流转,升腾气温,大手急不可耐地放在她领口,正准备好好的攻城略地,杀个片甲不留。 第98页 连迟甚至都在脑海里做好完整的计划,现在是下午三点钟,戚晓晓的婚礼是晚上六点钟,三个小时组足够他从客厅到卧室再到阳台……阳台可能来不及了,可以回来补上。 吃酒的时候给女孩多灌两口,瞧,夫妻生活就是如此的和谐又美妙。 所以当两人的手机同时疯狂作响的时候。 他真的想动手宰人。 剁碎了餵狗都不解气。 作者有话要说:阿吾:犯、犯法的。 连迟:老子第一个剁了你。 第57章 要孩子吗 淡紫色的装饰还没完成会场布置, 婚庆公司的人还在热火朝天的忙碌,酒店人员正拿着对讲机交流桌椅摆放。 这家婚宴酒楼并不大型,在临市属于中下级别, 常烟匆忙赶来的时候, 正看见他们把破旧的塑料布往桌子上罩。 她按照服务员的指示乘坐电梯直达新娘休息室, 空旷的走廊没有人烟,回头看了眼,连迟已经在通话中。 轻轻敲了几下门,没有听见回应,出于礼貌, 常烟踌躇着要不要打开这扇门。 正犹豫间, 屋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便再也顾不得其他, 连迟抢在她前面开门冲进去,将人护在身后,犀利地观察情况。 化妆镜已经破碎,玻璃碴子铺了满桌子满地, 在还顽强存活的小夜灯的照映下, 熠熠生着寒光。 戚晓晓不出声,却泪流满面, 妆花的不成样子, 在沙发的角落抽泣。 反观一旁的方成明,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颓废地蹲在地上, 双手揉搓着浓密的发,竟也掉出大颗的眼泪。 他脆弱如孩童,断断续续地控诉,“说好了我们的婚礼都打扮成紫色,在琳琅阁,我要你做全临市人都羡慕的新娘。” 突然,他像疯了似的冲到戚晓晓身前跪下,语气激烈,“我真的什么都不要了,咱们走吧,去其他城市,我会炒股我还能挣钱养你,孩子、孩子我也养,我当亲生的养。” “晓晓,你真放得下吗?我们以前那么好。” 说到最后,他声音越来越小,近乎卑微的乞求,将头无力地抵在她掌心。 常烟都跟着动了情,挪动两步想将人扶起来,却被身边男人及时制止,连迟摇头,示意她不要贸然插手。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开始需要彼此情投,结束也需要彼此意和。 过了许久,戚晓晓哭得差不多,她着手从旁边的小包里拿出一张纸,迅速的展开,上面是黑乎乎的图片。 她说,“这是我的孩子,他已经有胎心了,我和他的父亲结婚才是正常的。” “我不想为未来买单,你别再这么儿戏了,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在一起,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让感情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不行吗?” 最后,方成明是被连迟架出去的。 常烟叫来大堂经理,自掏腰包赔了化妆镜的钱,又叫人赶紧从隔壁屋子抬了张完好无损的,假装这屋里从未发生过争执。 待会儿新郎就要来看晓晓,大喜的日子,总是少些麻烦的好。 来不及把化妆师叫回来,她干脆亲自动手帮新娘补妆,小灯泡的光打在戚晓晓无神的眼睛,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也许再也不会有了。 不知为何,常烟也跟着哭了。 泪水掉在婚纱上很快消泯不见,戚晓晓弯着嘴角,小声地跟她说,“傻姑娘,你可一定要过得幸福。” 要紧紧的拥抱住自己珍贵的爱情,然后给所有臣服于现实的人一点希望。 婚礼按时举行,憨厚的杨乐穿上西装精神了许多,主持人说了很多煽情的话语,两人在高台上交换戒指互相亲吻,在“我愿意”的誓言下,正式成为夫妻。 方成明跟连迟夫妇坐在一张桌子上,眼神沉沉地观礼,直到新人开始挨桌敬酒的时候,他悄声离开了。 自那之后,方家的生意蒸蒸日上,不着调的方家少爷脱胎换骨,每天俯首案牍,像个空中飞人拿下一个个项目。 连迟常常安慰忧心忡忡的常烟道,“总要给他一些时间的。” 或许一年,或许七年,又或许这辈子。 无论如何都是命运註定。 时间很快到了七月,流火时节,电视台又开始播出柏油马路摊鸡蛋的测试,街头充满着各色样式的小阳伞。 常烟从缝纫机上拿下鹅黄色连衣裙,掸平褶皱端详,很是满意。 她跑到客厅里,连迟正收拾东西准备去隔壁市开会,巧在杨乐也出差,戚晓晓邀请她去住一晚上,这样安排,两个男主人都放心一点。 “我给她做的孕妇裙,好看吗?” 鹅黄色纯棉布料,腰身宽松点缀一圈荷叶边,裙摆微微开口便于行走,看上去清新又可爱,连迟自然不吝啬自己的美言,“很漂亮。” 得到肯定,常烟兴沖沖地把东西装在袋子里,“你明天一定要去接我哦,老公。” “当然。” 将遮阳帽扣在她的头上,她头髮长得极慢,两个月过去了,伤口处新生的发就像炸了朵烟花似的,出门不得不做点掩饰。 常烟提着小布袋,穿着背带裙,樱桃小丸子似的沖在他前面上了车。 两个女生约在商场一起吃午餐,结束后逛完母婴店再回家,到了目的地,甚至都来不及飞个告别吻,她便急不可耐地打开车门跑的不见踪影。 第99页 无奈地摇头,他打着方向盘往出城高速驶去。 念及戚晓晓这个大肚子孕妇,常烟把地方定在百货商场楼上一家消费水平颇高的粤菜馆,一是菜品质量有保障,二是人少空气好。 她把裙子递过去,“喏,给你做的。” 放下手机,戚晓晓受宠若惊地接过来,立马拿出来看了几眼,不禁赞嘆道,“这人比人就是有差距哈,咱俩好歹五年同窗,你的手艺怎么比我好这么多。” 爱不释手地摸了好久,她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袋子里,孕后她闷在家里太久不社交,今日出门心情格外好。 “说真的,你反正也是在家帮一些企业杂志画图,不如自己做衣服卖啊,现在孕妇装市场多空啊,开个小网店也很有成就感的。”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常烟抿了一口咸柠七,贊同地点头,“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但是孕妇装的布料和工艺更严格些,如果量产也需要从长计议,等连迟回来我问问吧。” 吃到一半,常烟起身去卫生间,心里还在盘算刚才的建议。 不注意间,便重重撞在别人身上,她连忙不好意思得鞠躬,“不好意思啊,我太不小心了。” 再抬起头,竟是熟人。 木真也诧异如此巧遇,穿着一身休闲服,显然不是出来商谈,他眉开眼笑,“好巧啊,你来这里吃饭。” 反倒常烟态度拘谨,“对,跟朋友。” 说罢,她也不想多做停留,低头便想尽快离开。 “之前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本来是想请你吃个饭,”对方突然挡在面前,似乎不打算就这么把她放走,“但是你都拒接了。” 这家餐厅人不多,尤其是靠里的座位大多都不作为选择,洗手间附近清净,常烟四处看了看,竟真的是避无可避。 她嘆了口气,很不解地问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必要专门出来共进晚餐的?” 被这划清界限的态度气笑,木真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分明也知道,都是些虚无缥缈的渴望,无法成真。 反倒看着她的眼睛,又清明又干净,遮不住的抗拒。 时间忽然倒回到八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拿着一封粉色的情书找来,怯怯地递过来,“学、学长,我是初中部的常烟,这封信给、给你。” 那时候她的眸子里,也是清明干净,只是那时候不同的,是充满了崇拜。 时间才是最不负责的小偷。 常烟已经很少再回忆起那时的情愫,不可否认,那段长久追逐爱恋的时光在她的生命占据着重要至极的地位。 她不愿意和木真联繫,不愿意想起他,倒不是因为怨恨。 “我想,你在我的脑海里永远都像清风一样,礼貌、谦逊、上进,是凭藉自己的选择改变命运的人,别把彼此闹的难堪,”常烟友善地笑着,“但是我相信,即使不是李纪然,你总会遇见真心爱的人,你肯定也会很幸福的。” 她转身离开后,木真在原地停留了许久。 直到手机响起,他的朋友已经在催促了,慢慢走回座位,闭上眼都是她的背影。 “傻瓜,自始至终,没变的只有你而已。” 清风都是短暂的,从西伯利亚到赤道,他早就走丢了。 买了大包小包的婴幼儿用品,常烟拖着酸疼的腿回到戚晓晓的新房。 这还是她第一次参观,却只能疲惫地趴在沙发上,碎发汗涔涔贴在额头上,用眼睛扫视着装修摆设。 女主人倒了杯温水给她,“你别提这房子了,也是二手的,当时图便宜买的,谁知道原来的房主简直就是头猪,屋子又破又乱,给我累得哟。” 现在倒是很干净温馨,丰富的绿植,手缝的枕头套,还有墙上的贴画,处处透着戚晓晓的生活情趣。 裙子拿出来,她已经迫不及待地穿上身,在落地镜前面转了好几圈。 “烟儿啊,我觉得肩膀这里有点紧,”她拨弄着袖子走过来,“可能是我怀孕后胖了不少吧,抬不起胳膊。” 常烟闻言坐起来看了看,确实小了点,“你家有缝纫机吗,我给你修改一下。” “那当然,我平时也还是练练手的。” 可携式缝纫机,从本科用到研究生毕业,有些年头了,常烟熟练地穿线,将袖子接口的线头拿剪刀扯断。 她专心致志地忙碌着,戚晓晓就在厨房里削水果,“我说,你结婚比我早好几个月,这肚子也没动静,怎么,你家那位不想要啊?” 要什么? 常烟一心不能二用,手上忙着活,脑子就转不过来,思索了很久才反应,要孩子。 她拿起衣服比划着名,开始在脑中想要怎么跟她解释。 想着想着,就…… “呕。” 作者有话要说:常·想什么来什么·烟儿 孩子都要来了,结局还会远吗,当然不会。 这个烟儿我需要跟大家解释一下,叫法不是yan er,这样太肉麻了。 请自行脑补北京儿化音,yer。 第58章 准爸准妈 周末的临市从不缺乏堵车, 下了高速一路开往市中心,断断续续要个把小时。 第100页 连迟归心似箭,手指不耐烦地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 双眼扫视着窗外车流的动向。 不过短暂的分别了两天一夜, 却度日如年, 就像酒局上那些老友所说,“天生的老婆奴。” 导航指向戚晓晓家的地址,还不到cbd,他跟随着提示音缓慢地移动,直到手机嗡嗡作响, 简单地一瞥, 漂亮老婆。 备註是常烟偷偷改的, 他看着有趣, 就没再动。 蓝牙耳机接通,还不等他心情愉悦地开口,那头却隐约传来啜泣的声音,背景嘈杂又凌乱, 显然不是在家中。 车子停在路边, 他眉头倏地皱起,沉静的声音掩饰不住浓浓关心, “你在哪?” 而此时的常烟已经六神无主, 她无力地坐在妇产科门诊外的蓝色塑料椅上,面前来往许多挺着大肚子的女士。 她手中捏着薄薄的报告单,上面诊断结果清楚而简短的写到—— 妊娠三周。 关于孩子, 她其实还挺期待的,只是连迟一直不太愿意,措施做的周密,扬言要再过几年两人世界再考虑。 时间久了,她的感觉也就淡了,想着没孩子也挺自由的,说实话,做妈妈是件太伟大的事情,还是做好准备更周全。 直到昨天晚上戚晓晓提起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上个月没来生理期。 当即她便被蹿腾着用验孕棒试纸,接连三张,全都是两道槓,戚晓晓在旁边异常兴奋激动,大喊大叫。 常烟恍恍惚惚地站在洗手间,心中的恐惧却多于喜悦,回想这个月她跟连迟的夜晚生活运动如此频繁…… 一大早她边打车来医院挂号检查,现在医生也已经言之凿凿地通知她。 “常小姐,你确实怀孕了,目前b超看来胎儿的生长状态比较稳定,血液检查的结果你本人也很健康,不要担心,之后的产检定时进行,保持好心情是最重要的。” 妈妈…… 她真的要当妈妈了。 顺手摸了下还平坦的小腹,常烟恍如大梦初醒,静悄悄没有动静,却蕴含了一只小小的生命,抽枝发芽,十个月后便要哌哌坠地。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鹤立鸡群的走过来一人,身长挺拔,步履匆匆却不狼狈,那双冷冽的眸子扫过来,瞬间柔软。 他大步流星,长长的走廊只需要几步,便蹲在她面前。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仁幼的妇产科全国闻名,更是一号难求。 常烟晕头转向地从市里医院被带过来,经过嫩黄色装饰的休息区,直接被带到了专家门诊室里。 她听话地将刚才所有的体检结果拿出来,b超和血检项目单长长地罗列在桌子上,面色和蔼的女医生细细端详,笑着安慰,“不要紧张,要给宝宝一个平和的发育环境。” 深唿吸一口,她尽可能的缓解。 侧方便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腕上,捏了两下。 就这么简单的动作,终于让她的心情平缓许多,心跳不再像刚才杂乱无章,双腿也不再无力,好像所有摇摇欲坠的脆弱终于找到了依靠。 “这个结果已经很详细了,孕妈现在状态非常好,但是她的体重还是比较低,”医生将东西放下,细緻地嘱咐,“尽量的提高用餐营养,均衡搭配,在早期就把体重提上来一点,这样后期会少受罪的。” 接下来便是一系列的医嘱,大家约好了半个月后的孕检,常烟便又脚踩着棉花似的离开了。 从医院的地下停车场走了几步,常烟不置一词,乖乖地跟随他的脚步,低着头上车系好安全带,状态却肉眼可见的不太好。 连迟久久没有启动车辆,他凝视着身旁闷闷不乐的小女人,却不知从何开始安慰。 怀孕对她来说,确实太过严重了。 正当他搜肠刮肚准备措辞,想着有什么事情可以吸引她的注意力时,怀揣着小宝宝的人却已经大滴眼泪掉下来。 泣不成声。 心中紧密地疼痛,连迟慌手慌脚地将他搂在怀里,轻拍着嵴背,一遍又一遍喃喃道,“有我在呢,都怪我,你打我好不好?” 如果打骂可以让她好受,那他愿意当一个受虐狂。 啜泣的女孩却抗拒这个拥抱,不断地推开他,语无伦次地诉苦,“我……这么笨,也照顾不好自己,万一有了宝宝,我哪里做不好怎么办?老公,我太害怕了,我怕孩子以后会怪我,说我是个不称职的妈妈。” 儿时苦涩的回忆此刻在脑海中放大,穿着肥大的校服坐在桌边的女孩,屋里是争吵的父母,桌面上残羹冷炙,难以下咽。 幼儿的她以为,全世界的孩子都是如此的不幸福。 下一秒,便有温暖的怀抱靠近,驱散冰冷灰色的回忆,他的臂膀有力,将不安隔绝在外,撑起狭小又无尽的天空。 连迟摸着她的头,一字一句的发誓,“你不要担心,我会成为好爸爸,照顾孩子,也会做好丈夫,照顾你,你们都是我的宝贝,好吗?” 誓言都是不堪一击的。 常烟将头埋在他胸膛,贪婪地汲取着体温,但是她任性地相信着连迟。 将空调打开在二十六度,这是常烟最舒适的温度。 盖上轻薄的空调毯,她的心情终于渐渐平復,倚靠在床头眯眼,半睁半闭,半睡半醒。 第101页 直到一杯温热的牛奶下肚,经歷了大起大落的孕妇才终于去会周公,埋在柔软的床铺之间均匀唿吸。 连迟安静地坐在她身旁欣赏毫无防备的睡颜,她确实太小了,刚从象牙塔出来就进了他的金丝笼,这个孩子来的突然,令人手足无措。 相比起做父亲的喜悦,连迟回忆起自己在车上的时候,乍一听见这消息时,大多都是心疼。 他有许多已经成家的朋友,听说孕期的女子都辛苦异常,会孕吐吃不下东西,身体会浮肿,半夜小腿抽筋,后期腰酸背痛,睡觉都不踏实。 更别提生产时的剧痛,剖腹产还会在身上留下长长的疤痕。 没有哪些时刻比现在更加无力,他将那只柔软的手放在心口,满是歉意,这些疼痛与难过,他居然无法分享,多残忍。 将她的被子掖紧,空调跳动到睡眠模式,轻轻落下一吻,他才起身去书房,整理自己尽全力能做的所有事宜。 怪在自己酒后迷迷煳煳,就那晚上没做好措施,惹了天大的麻烦。 拨通韩琳的电话,对方还在公司等他,却不曾想接到令人震惊的指令,“联繫一下临市比较有经验的月嫂,营养师……暂时先不用了,价钱不是问题,现在开始上岗,直到孩子满月。” 说完就挂断了。 韩琳手上还拿着报表,此刻脑中一团乱麻,心想,哪有刚怀孕就请月嫂的…… 这绝对是新手爸爸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她无奈地摇头,又有些洋洋自得,这世上终于有了件大老闆不懂的事情。 之后的半小时,整个幻影上下都知道,老闆娘怀小宝宝啦。 而准爸爸连迟此刻却还是不知从何下手,在书桌前呆坐了半个小时,才终于想起可以藉助网络和书籍。 同城闪送很快把他订的书籍送到,花花绿绿的一大摞散在桌面上,关于孕妇的方方面面都记录在案。 《照顾孕妇的一百守则》《孕妇食谱300样》《如何更好的照料孕妈》《孕妇保持心情的办法》。 他随手拿了一本快速的翻阅,图文并茂的介绍看起来很是专业,而且又很详细,起初还有些新鲜感,并且发誓要烂熟于心。 看了小半杯之后却慢慢觉得…… 孕期综合徵?好可怕。 产前抑郁症?好可怕。 产后抑郁症?还会自杀?太可怕了。 狠狠将书合上,连迟摸了摸正狂跳的心脏,倚在真皮沙发上嘆了口气。 其实他有个秘密没敢跟任何人说—— 作为一个准爸爸,他也很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小宝宝:问,我爸为啥买的啥都跟我无关。 答:你就是充话费赠的。 明天完结! 第59章 你更爱我 “你就是太懒了, 孕妇才要多运动,”傅荔之用牙咬开线头,手中新裁的衣服已初见雏形, “现在不是都流行孕妇瑜伽吗, 你也该报个班去学学。” 怀孕的消息常烟没多招摇, 除外戚晓晓只告诉了母亲,她听闻后劲头十足,硬要把以前在女儿身上缺失的在外孙女身上补偿回来。 初生的小衣服已经做了两大盒子,现在正在准备周岁大小的。 懒洋洋地歪在沙发上,常烟往嘴里塞了个车厘子, 浓郁甜味令人着迷, “可是我现在每天都很困啊, 等不及到瑜伽课堂我就睡着了。” 一整排的会员卡, 新生儿护理课,产前运动课,孕期营养学……大多半都是连迟办了自己去听的,只有那张运动课是给她用的。 在玄关放着, 几乎蒙灰, 她天天都困得睁不开眼,哈欠连天, 吃饭也是哄着骗着咽几口就要回屋去。 新来的保姆阿姨见状都忍不住劝道, “小夫人这样生的时候要受罪的,而且你那么瘦吃的还少,孩子会饿的呀。” 这些告诫她听得耳朵都要磨起茧子。 怀孕后, 常烟自己也能察觉到脾气的变化,越发的任性独断,许是因为身子累,时常因为弯腰捡个东西的小事就要掉眼泪。 旁人越劝,她越是叛逆,连迟亲自下厨做的营养餐,最后大多都进了他自己的肚子。 都说孕妇会变得圆润,可是她却越来越削瘦。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连迟每日仔细观察,耐着心思去哄,好话说尽,事情却没能往希望的方向发展。 直到常烟再次剩了多半碗饭,香煎龙利鱼堪堪品了几口,食了两朵西蓝花。 他嘆气,缓步走到卧室,常烟已经仰躺在床上打盹,两边脸颊肉眼可见的凹陷,实在看不出健康的颜色。 将人轻搂紧怀里,他顺着她的黑长头髮,“乖,再稍微吃点吧?” “可是我胃不舒服,也想睡觉,坐在那儿就睁不开眼睛了。” 她的孕期反应似乎太过严重,连迟不急,谆谆善诱道,“你看,你现在是两个人吃饭,吃的还不如以前多,时间久了,你受不了,孩子也受不了。” 这话本来很正常的,常言事后想了想,确实无可挑剔。 只是那时她整个人犯浑,被身体的不适和精神的紧绷给骚扰着,总是失眠多梦,坐在沙发上一走神,便又想起童年的灰暗。 心情不好,听什么都能挑出刺来,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接二连三的掉在被子上印出深色记号,“孩子孩子,你们的眼里只有孩子,我一点都不重要。” 第102页 “我那么难受,还要我吃吃吃,为了孩子撑死我也无所谓是吧,吐的胆都要掉出来了你们也觉得很开心是吧?” 越说越是委屈,她蒙着被子嚎啕大哭起来,莫名的委屈充斥心头,千言万语也道不明,只得用尖叫来发泄心头的郁结。 她向来都是书生气的,平日耍脾气,爱撒娇,也都是软软糯糯,遇见委屈就是掉金豆子,沉闷无声。 连迟从不曾见过她难过至极,霎时心就像被人狠狠揪住,密密麻麻地在上面用尖利的指甲抓挠,从胸口到喉咙闷着发疼。 他将人抱住,“对不起,都是我错了,不吃就不吃,没关系。” 过了很久,常烟的眼泪才终于止住,情绪平復,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就像个疯婆子似的,蛮横不讲理,泼辣刁钻。 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她心底说不出的难过。 连迟从厨房热了一杯热牛奶拿过来,时间已经很晚,他还没进食,只顾着陪她,却毫无怨言,有求必应。 “老公,对不起,”她双手接过那杯牛奶,忍着噁心抿了一口,“我可能是病了,疯了,你送我去医院吧,把我关起来。” 外人听了这话可能会觉得可爱好笑,连迟却因此更加焦灼。 她可能真的接近产前抑郁症,如此拖延下去,指不定要出意外。 思索了很久,连迟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愿意去看看心理医生吗?只是跟他聊聊天,他们有科学的办法可以开导你。” 摸着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他眼底密布着心疼和怜惜,只恨此时此刻自己无法分担这份责任。 被子里作鸵鸟状的准妈妈沉默了很久。 “好吧,但是我想一个人去。” 她不想再让连迟看见自己最狼狈的一面,也想试着靠自己走出去,作为一个未来的母亲,她也想学着强大一点。 预约信息发到手机上,常烟用地图辨别了一下,便飞快的叫了辆专车。 她换上自己亲手做的孕妇裙子,肚子已经渐渐显怀,在镜子里凹凸出圆润的形状,轻轻摸了一下,心情忽然好了一点。 本来想在出门前吃点叶酸,却发现开封的那瓶已经见底,她绕着屋子里找了很久,都没看见连迟把其他几瓶收到哪里去。 阿姨也摇头,表示从来没见过。 眼看着专车就要到了,常烟有些焦急,随手拉开卧室里的每一个抽屉,这些储物格她从来都不用也不会碰,只见过连迟往里面塞了什么。 直到她看见那些药瓶。 安眠药,褪黑素,卡马西平锂剂…… 看起来很久没开过瓶,上面蒙了浅浅一层灰尘,所有的药瓶都装在一个不透明的白色袋子里,上面赫然印刷着——康博心理诊所。 正是连迟介绍给她的心理诊室,司机催促的电话响起,常烟再也顾不得,提着小袋子便匆匆忙忙出了门。 康博位于南郊的高档别墅区,依山傍水环境宜人,四周清净整洁,挨个的辨认门牌号之后,她终于找到了那张不显眼的牌子。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前台穿着护士服的女孩笑容亲和。 常烟有些拘谨,捏着袖口小声道,“你好,我叫常烟,预约了这里的心里疗程……” “在这里!” 左手侧长长的走廊尽头,穿着笔挺西装的男士正笑着挥手,嘴角往上露出洁白的一排牙齿,看起来阳光又开朗,给人很舒适的感觉。 果然是很适合成为心理医生的人。 她踱着碎步小跑过去,在引领下进入诊室。 说是诊室,却没有一丝压迫感,整间屋子都用玻璃围起来,外面便是郁郁葱葱的竹林,大片的绿色带来清凉感。 没想到临市还有这种地方,常烟禁不住感嘆,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安静地等待医生开口。 男士亲自接了杯温水过来,“介绍一下,我是康博,跟诊室同名,算起来,我叫连迟一声大哥,理应叫你大嫂。” “只是,你看起来也太年轻了。” 他笑着打趣,态度亲切不轻浮,很自然地令人放下心防,常烟不好意思地接过一次性纸杯,“不用那么客气。” “听说你是自己愿意接受心理谘询的?” 常烟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心事却已经没放在这上面了,或许昨天的大哭有点作用,她今日心情阳光明媚,早饭都多用了一碗粥。 又或许是……她心里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康医生,我怀孕之后确实情绪起伏比较大,但是我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已经好了……” 听起来更像一个神经病了,她无奈地扶额,果不其然换来对方的大笑,康博显然很理解,“其实你们这样做是对的,有些孕妇心理出现问题端倪的时候及时就诊能避免很多麻烦事,当然心情本身就是晴雨表,今天好明天不好,都很正常。” 听见他没有生气,常烟重重吐了一口气。 下一秒心却又提起来。 “你肯定还有别的想要谘询我吧。” 不亏是心理学博士,常烟下意识抓紧了裙子,踌躇很久,才慢吞吞地从包里拿出那袋子药品,“其实我想问的是,连迟以前是不是也在你这里进行过心理谘询?” 第103页 袋子上都写着,自然没什么好否认的。 康博噙着笑起身,走到办公桌后面,不忘跟她解释,“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我不该透露病人的隐私,但是作为连迟的多年好友,我等你很久了。” 一个黄色的牛皮纸袋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常烟想动,却又按耐住,用眼神询问他。 将水杯朝她推了推,康博松开自己的领带,比刚才更放送了不少,很像是朋友之间的简单对话,“他的心理疾病在高中就已经有萌芽了,只是那时候我们都是小孩,要不是家长引导,谁知道什么叫躁郁症,什么叫抑郁症。” “那他是……” “是躁郁症,”他将牛皮纸袋解开,里面是详细的诊疗记录,“尤其是他离开家开始创业的时候,生意不好做,每天抽菸酗酒,整夜的失眠,他的躁郁症达到了最严重的阶段,他甚至要靠着去拳馆买陪练来发泄心里的冲动。” 那时候的连迟真是黑色的,头顶都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公交车晃晃悠悠,从城南到市中心,常烟浑浑噩噩地下车,才发现自己站在a大门口,和美院一街之隔,她也很熟悉的地方。 黄昏将近,她靠白嫩的脸骗过保安,散步到操场上。 坐在石灰堆砌的台阶上,耳边还迴荡着康博的声音—— “他只能靠我的催眠进行浅淡睡眠,那时候我总是说,想想你人生中最美好的事物,感觉它向你奔来的喜悦。” “每次,他都只能想起一个人。” “他说那个人叫常烟。” 夏蝉爬上树杈,发出聒噪声响,身边脚步渐近,袭来熟悉的味道,“怎么不吭声自己跑到这里来的?” 来者是谁都不必抬头,怀孕后他在常烟的手机里装了定位系统。 这种极端的坦荡和毫无保留,两个人居然都很享受,常常会做些突袭查岗的幼稚举动。 长腿弯曲,他坐在身旁,与她的裙摆摩擦,“这里空气倒是很好。” 新学期伊始,前期体测即将到来,很多少年少女聚在操场上联繫长跑,在夏日的晚风下嬉笑打骂,冲到终点时满是青春萌动的嘶吼。 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常烟轻轻将头靠在他肩膀。 五年前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眼里还是另外的人,而现在坐在阶梯上面,却是一家三口。 缘分的奇妙无法书写,更无法预知。 “老公啊,你是不是很爱我。” 听见她又问起这些幼稚的问题,连迟倒是心情更好,笑着回答,“感觉还是你爱我更多一点,你瞧你连孩子的醋都吃。” “瞎说,你就是害羞吧,心里那么爱我却不敢承认。” 他们喋喋不休地争论,褪去了年少时痛苦的外皮,远处奔跑的青春躯体幻化成记忆的样子,从起点到终点,终于微笑的拥抱了满意的结果。 比起纯粹的爱情,他们更想要的,是不可取代的占有。 常烟抚摸着肚子望向天空,“谁也不要离开谁哦。” “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撒花 第60章 番外:独白 ... 把成绩单扔在桌上, 轻飘飘的一张纸,没能让太师椅上的人抬眼皮。 我也无意让他吐露只言片语,总归都是些不好听的话, 将校服随手扔在椅子上, 便沉默着上了楼。 这个地方连家都称不上, 只是座可以居住的房子。 房门被轻轻推开,我回头看过去,连逸讨好地笑着,探头探脑,“哥哥, 我零花钱又不够了。” 外界都说, 连家兄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和这幼小的妹妹,每个月只有五十块的零花钱。 如同施捨我们一般。 拉开抽屉,我把赛车挣来的钱递给她, “别净买些零嘴, 到时候吃坏了肚子又要被骂。” 她乖巧地点点头,视若珍宝地把几张红票塞在口袋里拍了拍, 继而仰着白净的小脸道, “我今天路过高中部看见成绩榜了,哥哥你真厉害,每次都是第一名。” 说罢她便欢快地离开, 她的天真是我在这个家里唯一的慰藉。 我望了眼刚才掏钱的抽屉,最里面还有一盒烟,拿出来掏了掏,空的。 书包放在脚边,起身时候不小心碰到我,莫名烦躁的,我直接踢到远处,恨不得将屋里所有的东西砸坏。 出门的时候,母亲在身后小声地唿喊,“要吃饭了。” “不用等我。” 夏天的夜总是来的格外晚,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半,天空还是白昼的样子,不知疲惫。 走进一家便利店,指了指上面的兰州,“拿一盒。” 我放进衣兜,缓步的行走在大街小巷,用这种放空的办法安置心中的郁结,这时临市的绿化已经很好,空气清新。 直到我碰见那伙人,那伙赛车输不起的垃圾,出发前拽得二五八万,实际跟个乌龟似的,怕死怕摔,开的小心翼翼,最后输给我,却整天闹着惹麻烦。 他们将我堵在小胡同里,拿着木棍装大佬,一看就是港片中毒,不知道自己这样可能会蹲局子吗? 杂乱无章的出拳和甩棍,最重要的是他们真的很怕疼,动不动就要挣扎尖叫,最后沖我放了狠话匆匆离开,看起来很狼狈。 第104页 我蹲在地上吐了口气,起身的时候,发现左臂好像骨折了。 艹。 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回家后肯定会被老头子看出来,到时候免不得又是一顿皮带抽外加大声呵斥,我很不愿意让连逸看见这种场景。 可老头子从来不管,在他的手底下,我们都是兵,不是家人。 不想回去的意愿越来越强烈,我摸了摸口袋,只有几十块零钱,其他的积蓄都被我放在学校,要是去医院,肯定还得去拿。 从后墙翻过去又出来,对我来说轻车熟路,保安对这个角落从来不曾关注,一跃而下时,身体的震动带动胳膊,疼得我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我坐在墙边休息,顺手掏了一下衣兜,发现那盒兰州已经不知所踪,只余下最便宜的打火机孤零零的躺着。 烦躁缠绕打成死结,在心头狠狠勒住。 将打火机重重扔在脚边,我现在真是心烦意乱,一日比一日的暴躁抑郁。 “你是想抽菸吗?” 白色的帆布鞋出现在视野之内,继续往上看便是光洁细长的脚踝小腿,我快速的跳跃到来人的脸上,稚气未褪,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我,干净的像是一汪雪山泉水。 她见我不说话,也不生气,慢慢地弯腰捡起打火机,白皙的手摊开递给我,“你的。” 迟疑地接过,我鬼使神差地问道,“你有烟?” 她不像会抽菸的样子,身上也没有菸草的味道,只有夏日里柑橘的味道。 “本来是给我爸爸买的,”她从包里掏出一盒玉溪,红色盒子把她的手衬得愈发白净,“你是木真的同桌吧,以后还要麻烦你多照顾他了。” 见我不接,她便主动塞了过来。 走时她又回头,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橘黄色包装的糖果,“喏,这个也给你,吸菸对身体不好,如果你难过,可以吃糖啊。” 我假装不想要,别扭的转头,不小心又碰到胳膊。 她看穿了我疼痛的样子,继而很惊慌地靠近,“你胳膊怎么了?要去医院吗?” 清新的香味充盈了我的鼻腔,比那伙追逐的歹人还要可怕,我连忙起身推开她,手忙脚乱地接过那把糖,然后随手招来计程车落荒而逃。 我从车窗回头望去,她黑色的长髮高高的束成马尾,在黄昏下熠熠生光。 下意识的,我将糖放进嘴里。 甜的发齁。 修长乳白的脖颈搭在我胳膊上,纤细的手腕脚踝令人想要折断,女孩如同高傲美丽的天鹅在我身上来回晃动,发出暧昧的声音。 闹钟大响,我勐地睁开眼睛,就只有灰白色的天花板。 吐出心中的浊气,我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脸,这已经是第四天了,自从遇见她,我第四天在梦中与她度过不堪的夜晚。 懒懒地坐在教室里,木真已经背完一篇英语课文,我们两个从来不跟对方说话,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一直跟我较劲。 所有的分数都要死咬着我,所有的练习量都要与我持平。 以前我懒得搭理他,只是最近,我开始不自觉地也跟他较劲。 只要他出教室,我就会跟上,因为每次都能看见他身边的女孩,穿着白色的帆布鞋,眨着高马尾,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她叫常烟,初三,是个美术生。 这是我拥有的她全部的信息,偶尔我会假装不经意地路过她,同时会得到也很热情地回应,“你好呀。” “你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呀。” “要吃糖果吗?” 我很想笑着跟她聊天,或者学方成明也买来很多零食给女孩,看她张扬而惊喜地笑容,可是每次我都忍不住要冷脸,很不屑地经过。 因为我总是很小心眼地想,她是来找木真的,她喜欢的人不是我。 不知道木真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每次她拿着牛奶面包来送爱心早餐,他都会再三警告,“别再来了,我不喜欢吃。” 然而每次她一走,木真又会偷笑着吃完。 这种酸臭味,使我更加烦躁,但是我不想去追求一个不喜欢我的人,如果她拒绝了或者再也不理我了,那…… 我可能会更加暴躁。 电视里正在播放青少年心理培养讲座,我听了一耳后,恍然大悟。 我可能是真的有病。 “不是吧,你真的不出国啊,那你要去上军校了?”方成明将篮球随手扔在旁边,夸张地大喊大叫,走过来撩我的衣服,“我去,你爸真下的去手。” 身上密布着青紫色的痕迹,这证明伤口已经快要癒合,我默默地推开他。 自我很小起,我就发誓绝对不要成为一名军人,老头子每天都在我耳边来回重复,“没血性的玩意,就该去部队练你。” 于是我就说,我要出国留学,远离这里的一切。 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因为很卑微的愿望,我在家里被打了好几天,每次提起这个话题,免不了又是棍棒伺候。 “那你去哪?” “a大经贸。” 方成明激动地站起来,拍着我的肩膀,“好兄弟一生一起走,咱俩又要做同班同学了。” 我又默默推开他,谁要因为兄弟情受这么大罪。 第105页 上大学后,我的一切经济支持都被停止了,也就是没人给我交学费,我从好友那里借钱炒股,负担自己的生活。 连逸离家出走,她说自己要当明星,我很担心并且坚决反对,但是她不听我的。 之后我也很快的跟家里断绝了联繫,贷款开始创业。 我给公司取名“幻影”,他们都笑话我假文艺,装文化,网际网路公司就应该取个很高科技的名字。 但是我不会说,这个名字代表了我所有的心声。 常烟,常烟,如烟幻影,她不是我的。 进了a大之后,我活的实在不轻松,要保证学业的优秀,还要支撑自己萎靡的经济水平,方成明入股跟我开公司便当起甩手掌柜。 我开始整夜的睡不着,抑郁暴躁精神脆弱,在饭局上我用酒精麻痹自己,空闲时间我用拳击来刺激自己。 没有尽头的人生中,我有一件最美好的事情。 常烟经常会来找木真,她抽条长高,却还是纤细白皙,那双眼睛不染杂质,她摸准了经贸的课表,按时等在教室外面。 我总是第一个出门,用毫无感情的眼神看着她。 “喏,热牛奶。” 肯定又是买一赠一的,我嫌弃撇嘴,不情愿地接过来,实际上每次拿回寝室我都捨不得喝,方成明经常笑话我——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王母娘娘的琼浆玉露呢。” 我无言地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窗外大片的桃花林,那里经常有牵着手散步的情侣,是个很幼稚的地方。 如果…… 我摇头,拿起外套出门谈生意,当初来a大我怀抱着卑微的愿望,现在既然已经成真,便不要再奢望额外的恩赐。 时间过得很快,我从a大毕业,听说木真被知名投资公司录取,我也将全部的精力放在公司的经营上,我再也没机会见到她,甚至,我痴恋了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她的任何联繫方式。 木真喜欢她,我们都知道。 所以我以为他们会在一起,会结婚。 而我所有的愿望就是,能够在临市的街角遇见她,只需要望一眼,对我来说就很足够了。 “你这样下去就毁了,”康博抬笔在诊疗记录上唰唰地记录,神情中满是不贊成,“万一她没结婚呢?你也可以主动争取一下。” 怎么可能。 我无奈地勾起嘴角,想到她锲而不捨追爱的情形,怎么可能没结果。 事实证明,我真的很混蛋,而上天真的待我不薄。 原来我曾经走过的泥泞,趟过的深雪,身上满覆伤痕,都是为了拥有全世界最美好的事物。 她真的没有结婚,甚至木真这个傻子娶了别人。 我将她从雪地里拉起来,为她遮风挡雨,贪婪地占领她的生活,用卑鄙的手段隔绝她的社交四处树敌。 可我拥有了她。 从卑微的一眼的全部占有。 我看着手术室的玻璃,里面传出她嘶哑的尖叫,她将会生出我们的孩子,永远依赖在我的身边。 我摸着心口的狂跳。 那是信仰的声音。 第61章 番外:孕期 ... “麻辣鸭头, 铁板豆腐,滷鸭肠,小郡肝串串锅, 冷吃兔……天吶, 看起来都好好吃啊。” 常烟拿着一张新开张的麻辣滷水店宣传单看得津津有味, 红彤彤的食物令人食指大动,自从怀孕之后,她的口味变得特别重,无辣不欢。 可惜家里有个男管家和一个女管家婆。 连迟刚从新生儿护理课回家,钥匙放在玄关上便看见她舔着嘴唇畅想的模样, 立马义正言辞地阻止, “外面的滷水不干净, 想吃我给你做。” 这话听上去还算欣慰, 可常烟并不愿意接受,正撇着嘴想要反驳,屋里老佛爷已经出来。 傅荔之现在三天两头的往这跑,一方面陪着女儿, 一方面简直就是女婿的保护伞。 她摇着轮椅, 中学教师特有的严肃面孔和气质,稍微皱眉便令人胆寒, “怀孕期间不要吃辣, 不然孩子出生黄疸会生的多,不干净。” “胎毒,胎毒你懂不懂, 这对你对孩子都不好。” “还有你那些奶茶,怀孕期间喝这么多红茶你觉得合适吗?” 那副模样,简直就像高三倒计时一百天时的数学老师,不停地点着练习册质问,“辅助线,辅助线你懂不懂,这时候还没记住你觉得合适吗?” 太可怕。 常烟立马噤声,对母亲她还是发自内心的惧怕。 傍晚连迟亲自下厨,随傅荔之的意思做菜都特别清淡,茭白肉片,清炒莴笋,姜母老鸭汤,总之整张饭桌度看不见鲜艷的颜色。 这饭的味道倒是很香,可惜常烟只需要瞥一眼便再也提不起兴趣来。 她悻悻地拿起筷子,假模假样地往嘴里塞,表面上吃的香甜,实际上一小碗米饭还没见下去,筷子夹住十粒米,进嘴前就已经掉了七八粒。 傅荔之上了岁数,晚饭食量小,只吃了多半碗便放下,自己转着轮椅去客厅缝衣服。 餐桌立马空了下来,保姆看眼色,慌忙塞了几口就去收拾,常烟见状便连样子都懒得装,筷子一扔就在那老神在在地等。 等着时间差不多,便假装自己吃饱了。 第106页 知道她心情不好,虽然孕期已经过了三个月,孕吐不再明显,但是她失眠的状态并未改善,肚子比起别的孕妇小得多,但是双脚已经开始浮肿。 当妈要受的罪太多,连迟帮不上忙,便只能每天言听计从,明哲保身。 见大家都不在意,他连忙蹑手蹑脚跑去厨房里拿了瓶剁椒豆腐乳,这还是他开农家院的朋友亲手制作的,绝对的安全无添加剂。 半块白色的腐乳外面裹着鲜红的辣椒碎,隐约还露出辣椒籽的嫩黄色。 辣味和呛味被埋藏在米饭下面,常烟眼睛瞬间便亮了起来,下意识往客厅看了一眼,傅荔之正忙着缠毛线。 忙不迭往嘴里送了一口,这么廉价的食物却拥有梦幻的美味。 常烟心满意足地吃饱,打了个嗝,都是鲜辣椒的味道。 傅荔之八点多离开,常烟捶着酸疼的小腿进屋。 连迟也趁这段时间处理公司事务,等到夜深人静终于要休息的时候,他放缓了脚步,生怕吵醒屋里好不容易睡着的孕妇。 轻轻捏起被角,他钻进被窝。 彻底均匀唿吸之后,黑暗中,才察觉到些许异样。 他忙又坐起身,扭开床头的小灯,果不其然看清楚,背对着他的小女人,肩膀微微抖动着,再往前探头,就看见她泪流满面。 眼睛紧紧闭着,睫毛轻微闪动,泪却不见堵塞。 “怎么了,宝贝儿?” 这一句问话就像打开了怨气的阀门,常烟再也忍不住,支着胳膊坐起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公,我太馋了,我想吃滷水还想喝奶茶,为什么有了宝宝之后我就不能吃这些东西,我心里好难过啊。” 这样子,实在是太委屈。 眼泪跟断了线似的往下掉,连迟忙着去擦,都跟不上她流的速度。 于是那天夜里,连迟先生还是心软带着小媳妇出门去觅食,辣的甜的买了一口袋,顾不得睏倦陪她吃到半夜两点多。 直到常烟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他才安下心来。 之后的六个月里,幻影上下都流传着一个传说—— “总裁是不是开滷水店了?怎么每天都一股花椒大料味?” “胡说,明明是奶茶店,我那天还看见他叫韩琳去买配方了呢。” 最终众口一词—— “幻影的产业版图终于伸向美食界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第62章 番外:产检 ... 从海城往临市的飞机落地, 人们飞快地从机舱离开,按照规定的路线,乘坐摆渡车奔往希望到达的地方。 连迟将外套递给韩琳, 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对面“嘟嘟嘟”忙音了十几声, 直到机械女声提醒他暂时无人接听的现状, 他皱眉,对着屏幕看了许久。 最终只得又给司机张师傅打电话,“还在医院?” 接机的车于是飞快的改变路线赶往仁幼,连迟下车,疾步如风地往四楼门诊跑。 门口迂迴的走廊里坐满了挺着大肚子的孕妇, 她们有的兴奋有的面露难色, 从诊室出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情绪波动。 扫瞄了几眼, 确定这里面没有常烟的影子。 他心烦气躁, 正打算直接打电话给妇产专家刘医生询问情况。 “连迟!” 人群中一声唿喊将他注意力转移,回身便从洗手间门口看见刚走出来的戚晓晓,她穿着一身牛仔外套,兴高采烈地打招唿。 见此他心终于微微放下来, 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你好。” 分明已经见过很多次,但他对常烟以外的女性永远都是疏离又客气, 戚晓晓也不在意, 娓娓道,“刚从b超室回来,她说想自己进去我就没陪着, 喏,八号诊室。” “感谢。” 连迟言简意赅地点头致谢,便忙不迭往往八号去,轻轻敲门后推开,果然正是笑意吟吟地常烟和刘医生。 “老公,快来。” 她招手,心情显然不错,也就意味着产检的结果非常好。 桌子上摆着四维彩超的结果,也许是因为即将为人父母的紧张感,夫妻两人最近格外关注有关母婴的时事新闻。 今天有个大脑发育不全的孩子,明天有个双腿发育不全的。 隔壁的小孩半月板受损做手术了。 种种新闻令人触目惊心,肠炎因此经常忧心忡忡,半夜还会噩梦惊醒,嚎啕大哭地捂着肚子,非说宝宝出问题了。 因此每个月的产检都成为他们的定心丹,难得心情放晴的日子。 刘医生指着结果,说话依旧轻声细语,耐心温和地引导,“总体检查结果是很好的,胎儿发育指标都很标准,唯独就是妈妈的运动量不太够啊。” “体重增长不明显,如果你真的想要顺产,可不要再偷懒咯。” 医生说的话永远都是最科学的,同时也是最露骨的,一针见血直指痛处,原本笑容灿烂的小孕妇立马闹了个大红脸。 她不知所措地“啊”了一声,又再三确认了自己的身高体重栏。 还真是,怀孕快五个月了,体重增加了七斤,这也太少了。 瞬间负罪感便犹如广袤海水奔涌而来,常烟紧紧抿着嘴,明显地愧疚模样,抱着肚子坐在那里,显得脆弱无助。 第107页 当时便有一只大手握住她白生生的小手,作安慰状地轻捏了一下。 从仁幼离开,常烟连滷味都懒得买,拿着孕检单左右端详,继而闷闷不乐道,“晓晓刚才还说,她当初就是没听医生的话多运动,后来顺产不出来只能剖,特别痛。” 说完还觉得不够传神,又侧过头,端端正正地重复道,“特别特别疼。” 到底有多疼,想像力是难以达到的。 玄关处落灰的那张孕妇瑜伽卡,似乎在这时凸显了作用。 从那之后,她终于革新洗面,一扫平时懒怠行径,每天定时到瑜伽班打卡,风雨雷打不动,从夏末到冬雪,兢兢业业。 许是运动量大了,胃口也跟着开阔许多,往日里提不起兴趣的清淡汤水也能多喝两碗。 每天早上连迟都会亲自送她来护理中心,中午下班又按时来接,叫一同上课的几位准妈妈羡煞不已,常常与她寒暄恭维。 唯独有一位也经常来的,容貌姣好,身形保持的也出类拔萃,只是脾气向来不大合群。 听了旁边人对常烟的恭维,她不屑道,“你怀孕时,男人就算再体贴再关心,你生产时他指不定还会痛哭流涕,可是往后的日子里若是吵起架来,也绝对不会让着。” 风里霎时飘来一股子酸味,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应。 偏当事人压着腿懵懵懂懂,瞪着无辜的大眼睛陷入沉思。 半晌,慢悠悠道,“这么说起来,我老公还没跟我吵过架,也太无趣了吧!” “……” 什么奇葩毛病。 迫不及待等到下课后,常烟兴沖沖地回家准备吵架。 自那之后幻影上下都知道,老闆从气管炎变成了超级无敌气管炎,以往都是百依百顺,现今简直称得上卑躬屈膝。 无奈老闆娘还特别钟情于吵架这项娱乐活动。 作为受害人,连迟表示毫无压力,甚至在许久以后,老婆终于卸货,两人可以干柴烈火一番时,享受着比以前更加软绵绵的身子,柔韧性好的简直可以来他一百八十式。 不就是吵架吗,洒洒水。 这个瑜伽课上的简直比想像中还要值。 第63章 番外:局外人 ... 又到十月一, 国庆举国放假,从机关单位到小学幼儿园,大人孩子都得以喘口气, 开开心心地享受七天拥挤的热门景点。 唯独做生意的人们, 这时才开始倾巢出动。 连迟自然也不能倖免, 酒店成了每日必去的地方,这还算好,最难受的是,有些老闆偏偏喜欢风月场所。 酒气熏天,脂粉环绕, 他坐在最安静的角落, 用自己鹰般锐利的眼神驱赶走所有想上前搭讪的女人。 他已经是临市闻名的老婆奴, 几位老总也心知肚明, 他愿意来便是给面子,其他不做多要求,彼此都给个面子。 清冷地沙发只有他一个人,时不时看着手机。 偏有那不怕死的端着酒杯上前挑逗, 穿着超短高腰包臀裙, 浓郁的香水气味,扭动着水蛇腰走近, 用甜腻的声音道, “连总,一个人太寂寞了。” 她好像是这里点台率最高的公主,叫什么名字连迟自然记不得, 只能回忆起她进来时几个老总欢唿雀跃的声音。 女人最大的利器就是香气和柔软,她在会所八年,从十六到二十四,最年轻天真的年华学会了取悦男性,然后在别人刚大学毕业的年纪看透了世俗。 越是对她不感兴趣的男人越要去征服。 可是男人似乎打定主意不看她一眼,甚至很嫌恶地说,“滚。” 都是些装模作样的纸老虎,最后还不是要拜倒在短裙之下□□,她勾唇笑了笑,反而更加靠近,“听说贵夫人怀孕有些时日了,孕妇辛苦,男人也跟着受罪。” “在外面玩玩而已,图个高兴,何必上纲上线。” 她的声音极尽温柔和甜蜜,惹得旁边已经娇软在怀的何总忍不住偷瞄过来,甚至腾出一只手蠢蠢欲动去触摸她。 可惜的是,正主仍然没抬头,周遭气息却肉眼可见的便冷。 几个商场拼杀的人精都看出不对劲来,忙着打哈哈,“你可算了吧,连总对他夫人的感情日月可鑑,你个赔笑的别惹不痛快啊。” 她不听,还想固执地坚持。 只见他的手机屏幕适时闪烁光芒,下一秒她就被毫不留情地推开,长腿歪倒在地上,裙底下风光乍现,他却眼神都不给。 临走前,他说,“要不是为我孩子积德,今晚上就让你下地狱。” 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不可能要了她的命,但是那阴狠毒辣的表情,让她足以相信,可能真的有求死不能这种事情。 勇气被磨光,她瑟缩了一下。 包房里静默渐渐散去,大家又各自开始玩乐,何总憨笑着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甚至善良地安慰道,“你不该提他妻子的,也亏得他现在脾气好了很多。” 在风月场里走惯了的人,脸皮尤其耐打击,她强颜欢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关系,是我逾越了,何总您先喝着,我去下洗手间回来便陪您。” 说罢便磕磕碰碰地离开。 包房在一楼走廊最深处,她没有资格使用客人的洗手间,只能走到外面的另一头去使用共用的。 第108页 刚好要经过大堂的透明玻璃,鬼使神差地望过去。 外面的街道旁,挺着肚子的姑娘正眉开眼笑,温润的面庞如上好的和田玉,轻易便能看出平日里的珍惜保养,她穿着鹅黄色的孕妇装,手落在那人的手中,十指相扣,甜蜜地说着什么。 汽车在他们的面前缓缓停下。 方才将她狠狠推倒的男人,此刻犹如捧着一件珍宝,将那姑娘搀扶着上了车,他的嘴角噙着最真实的笑容,意气风发地像个英雄。 那是他出名的妻子,能让鹰低头不飞。 听说她以前也欠了很多钱,但是最终因为丈夫的帮助得以偿还,读完了硕士课程,现在虽然怀孕,却已经着手在创立自己的设计品牌。 可惜,像她那么好运的人太少。 太少太少。 第64章 番外三合一 ... 番外一:分床 “我要跟你分床睡!” 常烟盘腿坐在沙发上, 没心没肺地往嘴里塞进车厘子,暗红色的汁水停留在嘴边,鲜艷夺目。 孕后的人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连迟已经习以为常, 顺从地假装同意, 然后用纸巾帮她擦嘴,“咱们家就一间卧室,分房我睡在哪啊?” 是哦,这房子太小了。 常烟愣了几秒钟,并不打算放弃这个计划, “那就在书房放张床, 反正你每天晚上都忙到半夜, 刚好别来回挪动了。” 被驱逐出卧室的男人并不作他想, 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老婆,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做事三分钟热度,等明早醒来就把自己要折腾的想法忘得一干二净了。 然而这次他还真的失策了。 隔天他早早回家准备陪老婆共进晚餐, 谁知道等待他的竟然是书房里那张单人床。 常烟甚至还发动了保姆阿姨换了床上四件套, 深蓝色底纹的床罩,是上次常烟做完帆布包剩下的, 闲来无事缝制了一套床上用品。 本来说好是留着给以后的孩子用。 怎么提前成了他的东西。 倚在门口凝视了很久, 连迟终于还是皱着眉想弱弱地拒绝,“卧室那张床够大了,咱们为什么非得分开睡?” 正在看幼儿节目的常烟闻言怒视回头, 情绪激动地控诉他,“谁让你晚上老是动手动脚的,而且非要搂着我睡,你瞧我肚子,是能抱着睡的大小吗?” 明明是你往我怀里拱。 连迟心里暗暗腹诽,却是不敢出声反驳,内双的眼睛往下无力地耷拉。 “好吧。” 还记得刚结婚时,常烟就跟个小鹌鹑似的,他说话声音大点儿,她就要缩脖子躲起来,现在怎么就角色互换了呢。 凌晨一点半,他百无聊赖地独自躺在书房的单人床上。 揉了下脸颊,猜想是以前自己太兇,所以风水轮流转,老天总要找个理由来整治他,偏这惩罚还让他甘之如饴。 身边空荡荡的,自然是睡不着。 他嘆气,只能起床准备倒杯酒安神,毕竟失眠的夜晚太漫长,等待天亮曙光太难熬,客厅里已经悄无声息,他打开弔灯。 到底是放不下,他还是推开卧室门,想看看她睡得好不好。 却不曾想,被黑暗中抱膝而坐的身影吓了一跳。 见他走进来,白天还得意洋洋的小女人忍不住嘤嘤哭出声,伸着双手要拥抱,“老公,我一个人害怕。” 浓重的鼻音,不知道已经偷偷在这里哭了多久。 连迟走过去把她抱进怀里,柔声问道,“那怎么不去叫我?” “因为……觉得没面子。” 哪有把人家赶出去又亲自请回来的,常烟红着脸窝在他脖颈间,泪水打湿他的皮肤,感觉到他带给自己的安全感,终于破涕为笑。 两个人就挨着躺在那,很快便昏昏欲睡。 良久,黑暗中传来常烟一声气急败坏地怒吼—— “你又摸哪儿呢!” “滚回你书房去睡!” 番外二:产子 在做母亲之前,乃至成为未出世胎儿母亲的前几个月时光里,常烟都是抱有恐慌的。 为人父母是不需要考试的,但是孩子却是单方面被动来到世界,也许他会失望于自己的容貌,或是为智商困扰,运动场上无法矫健争光,舞蹈房和钢琴房都会拒绝没有天赋的他。 那时候他肯定会想,为什么我的父母没能给我优秀的人生。 常烟多次从充满质问声音的梦中惊醒,神经兮兮地钻进连迟怀里痛哭流涕。 直到她怀孕八个月的时候,住进了月子中心的护理产房,等待着即将哌哌落地的小孩子时,才真正明白为人父母的心情。 那一刻,他的优异出彩都变得不重要,真正令人难捱的,是每次的畸形排查。 nt排畸、唐氏筛查、四维彩超、糖尿病筛查、心脏彩超等待,只要能看胎儿健康情况的检查,常烟全都不会放过。 每次进去前都是双手冒汗,紧紧抓着连迟的衣角,双眼含泪无措。 等结果时更别提,吓得连迟差点找人把院长找来。 孩子就平平安安在母亲肚子里待了八个月,等着一个月之后的预产期,常烟这次也不怕花钱了,乖乖住进临市最好的待产中心。 连迟任劳任怨地往来于城市的两边,每次看见她皮球大的肚子都眼皮狂跳,听说隔壁就有个孕妇,因为太瘦弱,早上起来打了个喷嚏,结果腰间盘突出。 第109页 药也不能吃,电疗也不能做,活生生受着罪。 夫妻俩还去看望了一番,回来心有余悸,自那之后,本就警铃大作的连先生更是草木皆兵,她拿杯水都要死死盯住。 生怕呛着老婆。 小傢伙儿其实很老实,鲜少遇见他踹肚皮,每次都要夫妻俩稀罕好一阵儿,常烟喜欢倚在床头上读少儿绘本,放古典音乐。 这夜里,公司伺服器遇到恶意攻击,对网际网路公司来说,这已经是家常便饭。 只是幻影刚拿了公家的业务,此时绝对不能出岔子,连迟实在放心不下,更加上常烟的再三怂恿,终于还是驱车赶往公司。 距离预产期还有三个星期,他们从未想过,原本安静老实的小孩居然这么憋坏,专挑了这个时间要横空出世。 阵痛刚开始时,常烟正要起身给自己倒杯温水。 肚子的疼痛牵扯到大腿,像电流似的窜向四肢百骸,她当即没有稳住,磕磕巴巴跌倒在地上。 好在地毯足够柔软,她自己也支撑的及时。 预产期前小孩子总要闹腾几番,吓唬父母,用恶作剧叫人手忙脚乱,她不是没遇到过这种状况,以为又是虚惊一场。 便不在意地扶着床站起来,继续着自己的活动。 只是疼痛绵延不绝,倒是与平时的稍瞬即逝有很大差异,她数着手指头,确定是提前了二十二天。 来不及恐惧即将到来的生产,常烟深唿吸,拿起手机平静地拨通号码,对方秒接,“老婆,我这就准备要回去了。” “我可能要生了。” 与她如水无波的情绪不同,电话那通霎时传来东西倒地散落的声音,还有员工们阵阵惊奇地唿喊。 冷静自持的男人再也无法带着面具,此刻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左右翻找了好几圈,最后还是秘书提醒道,“车钥匙在您手上……” 下一秒,方才还主持大局、带领十几位高级程式设计师抵御防火墙攻击的男人。 狼狈逃窜。 就猜到他会这样,常烟无奈地嘆气,接下来便是忍着海浪般汹涌的疼痛,起初是隐隐作痛,再接下来是骨头要碎裂的痛。 只是还没到时候,她跟产房那边打了内部电话,又自己撑着甚至去洗手间。 傅荔之和戚晓晓都蹭再三的告诫她,“生孩子没那么快,反正闲着没事干最好先洗个澡,不然坐月子要臭死人了。” 温热的水淋在皮肤上,常烟轻轻抚摸着光滑的肚皮,仍旧无法置信,时光是如此的飞速,从血肉到单独的个体,小傢伙真的要落地了。 她披上浴袍,坐在洗手间的小凳子上吸气。 心中奇妙的感觉久久不能消散,这是孩子在她身体里的最后一天,至此之后他们就要相见,此时的安静独属于这对还没分开的母子,静谧而甜蜜。 而冲破这阵甜蜜地不看眼色的男人,气喘吁吁地推开门,从公司到这里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常烟看了眼时间,只花了四十分钟。 哎,她无奈地摇头,肯定要扣不少分,肉疼。 “宝贝儿,你怎么样?” “是不是特别疼,能起得来吗,我抱你吧。” “医生呢?护士呢?” “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洗澡,摔了怎么办,碰到了多疼啊。” 怎么以前没发现他这么话痨,常烟被摇的七荤八素,大脑一片空白,还没从跟孩子的专属时刻跳脱出来,也不想答话。 医生和护士是见惯了的,等到常烟再次拨通电话,他们才到。 推进产房的时候,连迟吓得腿都软了,紧攥着她的手不撒,两个护士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分开。 躺着目送他渐远。 常烟忽然泣不成声,因为她将要面临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她和连迟生命的延续将在今天出现在人世间,可她很害怕。 犹记得前段时间,他们还为此争执了一番。 “人家丈夫都跟着进产房的,你出门问问哪个没去,怎么我就不能进?”他固执地要陪着她,说要紧紧握着她的手。 “反正我就是不要。” “他们说生孩子的时候特别疼,我在旁边你也会安心点,可以掐我拧我啊。” “说了不要,这件事没商量。” 后来怒气沖沖地摔门离开,不多时又灰熘熘地自己回来,两个人绝口不再提这件事的选择,但是他退步了。 是因为怕他觉得自己丑吗? 常烟不觉得,她只是害怕。 如果自己在生产过程中真的出了意外…… 不能让连迟看着她生命陨落的过程,哪怕只是杞人忧天的幻想都如此可怕,常烟见到产房的大门彻底关上,她再也看不见他的影子。 纯白色的天花板,和助产士的闲聊。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眼泪从耳边滑落消弭,旁边的小护士看见,还笑着安慰道,“不要担心哦,待会儿只要用力就一定没问题。” “嗯,谢谢。” 常烟攥紧双手,准备迎接汹涌而来的疼痛,汗水沾湿了她的头髮,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煳,只有助产士不断地吶喊。 和她自己仓皇的心。 “连迟,再跟你说一遍,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第110页 之后的两个小时,产房里外的两个人经歷了人生最漫长而艰难的时光。 但是对助产士而言,这是非常顺利的一场生产,婴儿的啼哭响彻产房,她笑着亲自给常烟擦汗,“妈妈很勇敢也很努力哦,孩子很健康,你看看。” 刚出生的孩子红彤彤又皱巴巴的。 常烟甚至没有力气抬起手抚摸他,只是在昏睡过去前咧嘴傻笑了一声,便又陷入无边无际的苍茫白色里。 她被推出去的时候,傅荔之已经赶来。 若不是傅荔之在,甚至都不会有人去抱抱孩子。因为孩子的爸爸早就跟着推出来的病床不见踪影。 常烟睡得太沉,反而叫连迟心惊胆战。 他找医生确认了七八次,直到人家对着他这个大金主也展露不出笑容—— “她真的只是太累了,孩子七斤多,她身子又瘦弱,难免伤了元气,等睡够了多补养,很快就能恢復如初。” 轻轻拂开她脸颊的碎发,连迟脆弱地将她的手放在唇边。 常烟的脸呈现出气力不足的灰白色,在灯光下更加孱弱,仿佛只要用手使劲捏上一把,她就要碎裂似的。 她此刻是不是在做梦呢? 梦见了什么? 连迟不知道,常烟却知道。 竭尽全力后的她正享受着睡梦中的松懈安宁,她在昏睡中走遍了前半辈子人生,从初记事时的懵懂到长大后的苦涩。 她梦见连迟站在操场上,他穿着黑色的篮球服,两条小腿迸裂着肌肉线条,飞越着将橘黄色的球投向篮筐。 啊,那是她高三的时候,木真上大三,经贸系和计算机系的篮球赛。 原来在年少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有过他啊。 茫茫睁开双眼,窗外明媚的阳光令她忍不住瑟缩眨眼,还来不及张嘴要杯水,肩膀便被人牢牢箍住,连迟冒着胡茬的脸在眼前放大。 “你终于醒了。” 许是错觉,他的眼底竟然有泪,不等往外流,便被纤细的小手轻轻擦拭干净。 柔和的光笼罩在她周身,那颗心变得无比坚定。 “对了,我们的孩子呢?” 终于在她的生命中,除了丈夫和母亲,又多了亲密的牵挂,常烟转动僵硬的脖颈,四处寻找骨肉。 连迟却显然不悦起来。 这时候,老婆难道不应该抱着他痛哭流涕或是撒娇喊疼吗? 为什么要去找那个肉糰子? “他呀,从昨晚上到现在还没看你儿子一眼呢。” 傅荔之恰好被推进门,怀里抱着弱小的襁褓,布料都是她亲自挑选缝制的,柔软的触感在手上,真是捨不得放。 就知道他会这样。 常烟无奈地斜睨了一眼,顺势艰难地坐起身来,伸手讨要,“快给我看看。” 初生的婴儿哪儿都是软乎的,藕节般的小胳膊四处挥舞着,眉眼还没舒展开,看起来是有点干瘪,但是在母亲的眼里,他是最可爱最漂亮的。 连迟闷闷不乐地坐在旁边,眼见着宠爱被百分之百的分走,又要生气。 见逗弄的差不多。 常烟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身旁,勾勾手指对他说,“我生孩子的时候,想的最多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名字?样貌?多少斤重?”连迟翘着二郎腿不悦地敷衍道。 她霎时狡黠一笑,勾了勾手指道,“我在想,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那眉眼忽然严肃,像在诉说最端庄的事物。 孩子的眼睛还看不见这个世界。 但是犹如心灵感应似的,他望着虚无的空气,无声地咧嘴笑了。 番外三:情话 新生儿降生对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无比喜悦的事情。 别说傅荔之每天雷打不动的来看小糰子,就连戚晓晓这个还鸡飞狗跳的新手妈妈,都忍不住经常带着自己的孩子来报导。 最后一个来的是连逸。 退出娱乐圈之后,她就安心跟着丈夫满世界飞,经常陪同在加州录歌找灵感,一待就是大半年,只是与连迟不同,她跟家里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毕竟是女儿,怎么也狠不下心。 她新奇地将眉眼舒展的肉糰子抱起来,百天后的孩子已经又软又胖又白,跟个发面馒头似的,谁抱着都爱不释手。 最后下了结论,“跟你小时候长得差不多。” 说完后脑勺便挨了一巴掌,她吃痛地回头,连迟面无表情道,“你比我晚生好几年,知道我百天什么样?” “……我看过照片的呀。” 没想到自己还照过相片,连迟挑眉,摊手敷衍道,“抱歉,白打了。” 好气哦。 连逸委屈地坐在常烟身边撒娇,两人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都是性格极好的人,年龄相仿兴趣爱好共通,经常合起伙来对付他。 这样的场景,自从小糰子出生之后,就再也没断过。 再也享受不到二人世界的连迟先生对此表示十分的暴躁痛苦,经常有种拿扫帚把这些人堆起来一股脑丢出去的冲动。 偏那个亲儿子也不叫人省心,彻底地霸占了常烟,吃母乳长大的孩子格外黏人,离开半小时就要嚎啕大哭,雇了月嫂来就像摆设似的。 第111页 他烦躁地挠头髮,可怜却无人问津。 哀怨地望着沙发那头言笑晏晏的聚会,他插不进话,也没兴趣参与,只想让臭小子赶紧睡着,他想跟老婆说情话。 三个月了,他都没能再听过一句情话。 以前不论多晚回来,常烟都会等着,亲手煲的滋补汤会用香气充盈整个家,或是他去应酬,醉醺醺的摇晃着进家门。 这时候常烟会端上一碗醒酒汤,然后在他坐下后,轻轻为他按摩太阳穴和后脑。 柔软的手为他驱散疲惫,在夜里是最好的安慰剂。 但今时不同往日,无论他何时回家,灶台上的小汤锅里都只有沸水杀毒的奶瓶,或是满地的孩子的尿布玩具。 再也没人会为他按摩,常烟总是守在婴儿床旁边,柔声唱着儿歌,轻轻地摇着。 有时候母子俩会莫名其妙对视着笑起来。 如铃铛般清脆的声音迴荡在屋子里,却不容他插足,连迟落寞地站在门口好久,终于确定自己无法得到更多的关注。 只得悻悻地洗漱睡觉。 好在睡后,他总是还能拥抱着常烟柔软的腰肢,趁着她心情好,可以讨点荤腥,毕竟都是年轻男女,只需要一点火星便能燎原。 如果那个臭小子不要动不动打雷下雨就更好了。 时间久了,对于连先生来说,初为人父的喜悦早就烟消云散,更多的是男人之间的敌视,即使对手是个几月大的奶娃。 小糰子大名连曦,意为初升的太阳。 他实在很好脾气,谁抱都笑,偏生就跟自己亲爹过不去,像天生敌人似的,谁都不能碰对方一下。 偶尔连迟不小心蹭了他胳膊,下一秒便是哭啼啼地告状。 对于天生的父子关系,常烟也表示很头痛,有时候自己也会累,胳膊酸疼,偏孩子就是不让连迟抱,撇着嘴就要哭。 然,作为一名属于父母共同产物的糰子,他势必要经歷被爸爸看护的一天。 “两点的时候餵一次奶,温奶器旁边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会用的吧,”常烟不放心地又把这些注意事项写在便利贴上,“要不是保姆这些天请假,我真不会难为你的,老公。” “尿不湿放在墙角的柜子里,他最近生痱子,先给他晾会儿屁股,半个小时后记得给他穿,如果拉粑粑一定要给洗干净拍痱子粉哦。” “给他看动画片,或者听音乐都可以。” 仔细想了想,常烟确定已经没有其他叮嘱,看了眼时间,尖叫着便把孩子扔给他,匆匆忙忙地要离开。 临走前,她站在玄关处不放心地回望。 只见连迟和小糰子分坐在沙发的两端互相不搭理,他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她,眼角慵懒的往下,看起来孤单又疲惫。 于心不忍,她飞速地跑回来,在他的唇上深深落下吻。 密码锁的声音响起,连迟摸了摸唇角的温度,难得笑容灿烂起来,连带着看那只傻糰子都顺眼了许多。 小孩难得没有哭闹,也疑惑地望着他。 继而被电视里幼稚的早教音乐动画吸引去,他还不会坐着,只能翻身好奇地去看缤纷色彩,“呜呜”地叫着,口水流下来。 傻子,看得懂嘛你。 连迟嫌弃地用纸巾给他擦干净,转而放心地继续处理公务。 将近下午两点钟,他作为一个父亲,自然还是没有忘了餵食的责任,起身用温奶器加热,转身要回到客厅。 从厨房看过去视野足够,于是小糰子尿出的那道完美抛物线也清晰映入眼帘。 伴随着“哗啦”的水声淋了一沙发。 啧,好像忘了给他穿尿不湿。 连迟一手举着奶瓶,大步流星又面无表情的走过去,一手将始作俑者提起来,穿着绿色连体衣的孩子新奇的在空中扑腾手脚。 英俊的父亲和可爱的儿子就如此沉默地对视了许久。 直到,小糰子似乎知道自己闯祸了,懵懂地眨巴着眼睛,咧嘴讨好地笑起来。 白生生圆乎乎的脸,和没有牙的小嘴巴。 竟然能看出几分常烟的影子。 那时候,连迟的心似乎被什么击中,烦躁的心生出几分亲切,原本的怒气和指责轻飘飘消失。 他忽然明白—— 这个孩子,似乎也是她说给他的情话。 盛大而隐晦。 第65章 番外又三合一 ... (一)早教 世上总有严父慈母一说, 却又不尽相同。 比如这条铁律放在连家就不太实用,最主要原因还要归功于连曦的那张脸。 随着时间的推移,肉嘟嘟的小脸越发像妈妈, 抿嘴哭或是咧嘴笑, 黑白分明大眼睛总炯炯有神地四处看, 开心时弯成月牙形状,不快时便会蒙上氤氲水汽。 对着这张脸,连迟实在是无法狠心教育。 常烟刚买的搪瓷杯在地上跌成碎片,烫金边熠熠生光。 连迟闻声出来,倒吸一口气, 匆忙上前, 确定回天乏力, 这杯子已经跟人世间说拜拜了。 小糰子仿佛还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危险, 坐在学步车里划动双腿,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成人听不懂的语言,在客厅拼命地转圈。 傻子。 连迟在心里默默吐槽,决定尽人事听天命, 不想再管傻糰子死活, 细心地将瓷片都扫干净,确保没有任何会把人划破的隐患。 第112页 因为连曦还没有到能幼儿园的年纪, 夫妻两个也不太想过早把他送到托班, 干脆就约定好共同承担孩子的教育责任。 大多时候都是常烟在家看管照顾,偶尔因为工作要出门,就要连迟抽空帮忙。 糰子打心眼里开始喜欢自己老爹, 毕竟比起原则性极强的妈妈,他实在太过宽容了些。 就比如现在这种情况。 从文化馆回来,常烟将外套挂在玄关,保姆阿姨正在把晚饭端到桌子上,笑吟吟地脱下围裙,“小夫人啊,我这就去医院看我老伴了。” “好呀,对了阿姨,这个你拿上。” 常烟痛快地答应,从橱柜里拿出一套谷物粉礼盒,“这是我朋友自己创建的品牌,叔叔进食不方便,把这个沖一冲喝进去,对身体也好。” 两人相互客气了一会儿,阿姨还是美滋滋拎着礼盒离开了。 连迟恰好将工作短暂结束,从书房出来准备吃晚饭,小糰子依然在欢快地滑动着小短腿,徜徉在自己没惹事的假象中,直到—— “咦,我新买的杯子去哪里了?我明明放在茶几上的。” 寂静无声。 正在走路的大长腿顿住,正在划动的小短腿也停住。 父子俩的警铃嗡嗡作响,糰子泪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自己老爹,圆面团捏成的脸蛋红扑扑,可惜换来的只是无奈摊手。 意思就是——你妈的主意哪能被我左右。 “连曦。” 清脆的女声阴恻恻响起,常烟眯着眼叉腰站在那儿,糰子立马腿软,怯生生地从学步车上下来,盘腿坐在地上装可怜。 “妈妈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能撞桌子?” 好像是吧,他对着手指头开始回忆。 “妈妈是不是也跟你说过,不准用手去碰桌子上的东西?” 说过吧,他小脑袋瓜里开始飞速的回忆。 左右他是听不进劝告的,越长大越有主意,尤其是连迟在身边时更有恃无恐,常烟压着火,低声道,“今晚上的甜点取消。” 这话倒是分量足够,立马引来一阵干嚎。 常烟不理他,起身去摆碗筷,将婴儿椅放好,孩子仍然坐在客厅正中央哭泣,她转身问道,“那你现在是想继续哭还是吃饭?” 糰子不理,嘴张得比谁都大,眼泪却不见掉。 连迟见状连忙把他提起来塞进婴儿椅,“吃吃吃,当然是吃饭了。” 却不想把自己捲入了战火里,耳旁传来温柔的声音,“顺便我要问问爸爸,杯子碎了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呢?” …… 布菜的手颤抖而停顿。 “吃完饭都给我去面壁!” 于是晚饭后,他一个统领近千人、涉足五六个行业投资的公司总裁,陪着一岁多的傻糰子面壁,并且态度良好的保证以后绝对不帮儿子掩饰罪行。 当晚,糰子哭哭啼啼地入睡。 常烟其实心疼,但是她心里知道,家里的经济条件确实好,如果再无原则的宠爱,孩子长大了嚣张跋扈,回头总要去抱怨她这做母亲的不称职。 怜爱地捏捏他脸蛋,房门被连迟推开。 他端了一杯热牛奶,穿着柔软棉毛衫,轻手轻脚地坐在她身旁,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安慰道,“他长大了会明白的。” “所以你不要老是惯着他好吧,”常烟接过,小口啜着,娇嗔地瞥他,“你在外面不是很严厉吗,稍微分出十分之一给他。”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连迟轻笑了一声,将她拥抱进怀中,忍不住在她额头落下吻。 “傻瓜,谁让你把他生的跟你那么像。” 看见他就想起你,别说动手打一顿,就连大声呵斥都像是在犯罪。 (二)幼儿园 府西路别墅区位居临市新开发区,寸土寸金之地能拥有一套两层复式别墅在很多人眼中都是奋斗目标。 而今天,空置了很久的二十三号终于住了人。 这本来就是连迟的投资置房,两人结婚后住在小公寓里又温馨又舒适,从没有想过搬过来,直到孩子越来越大,必须要单独有个房间。 他提前半年就叫人重新装修了一遍,没有异味。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小糰子要上幼儿园了,新开发区的双语幼儿园招生,连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入学名额。 跟阿姨一起整理杂物,常烟把三口的合照放在床头上,接下来开始收拾糰子明天上学要带的物品。 校服,书包,小饭盒,绘本…… “老公,帮我把他校服配套的帽子拿来好吗?” 话落几分钟,儿童房的门被推开,连迟高大挺拔地进来,腿上还搭了一个撒娇卖萌的挂件,树懒似的抱着他。 将帽子挂在小书包旁边,常烟笑着把糰子抱过来道,“宝宝,明天你就要去上幼儿园啦!” “那里好玩吗?” 小孩子天真的眼睛里充满着懵懂,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在于气球和糖果,闲来无事便跟老爸撒娇求抱。 只是对外,他并不热络。 自从接到入学通知后,常烟就开始担忧,时不时便要看着他嘆气。 第113页 “明天你会遇见很多小朋友,大家可以一起玩,一起去郊游,一起午睡吃饭,所以糰子要学会跟人家分享,学会讲礼貌。” 他最讨厌跟小孩子玩。 糰子不开心地撇嘴,手里握着拼接玩具,内生生的小指头勾着她,“一定要和他们做朋友吗?” 看着爸爸妈妈鼓励的眼神,他勉强地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常烟专门提前起床亲手□□心早餐。 对于爱睡懒觉的她来说简直太难得,父子两人眼前一亮,都很给面子的迅速落座,香喷喷地进食。 香社幼儿园门口。 看着满眼穿着黑色小制服套装的孩子,常烟霎时被小可爱们萌到哭,应接不暇地张望,墙上贴了朵大郁金花的,大概就是糰子班级了。 连迟亦步亦趋跟在母子俩旁边,时不时居然碰见几个好友,皆停下来打招唿。 老师正蹲在班级门口接待小朋友,常烟领着糰子上前,“老师您好,我们是郁金香班的连曦小朋友。” 糰子眨巴两下大眼睛,有样学样,奶声奶气,“老师好。” 有礼貌又生的好,人见人爱,老师自然也不例外,亲切地接过他,然而孩子心里还是恐惧,泪汪汪地要找妈妈。 常烟耐下心,再三叮嘱道,“老师会照顾你的,下午四点钟,妈妈一定是最先来接你的那个。” 这时连迟也跟人寒暄完,见到这依依不捨的场景心里也难免酸涩,忽略掉老师眼中的惊艷,他蹲下身来,“别忘了你答应过爸爸什么。” 这是父子之间的小秘密,糰子哼唧很久,最终擦掉眼泪,跟着老师进班。 家长们在半个小时内被全部清理出幼儿园,常烟回头看了好几眼,直到所有教室的门都被关上,她的眼角才开始湿润。 关上车门,她终于忍不住嘤嘤哭起来,“孩子太可怜了,四岁开始上幼儿园,到大学还有十四年的时间,他都要这么辛苦。” 做母亲的点都很奇怪,虽然连迟心里也捨不得,但到底会坚硬些。 他揉搓着她的头髮,安慰道,“我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虽然辛苦,但是学习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那今晚放学,我们带他去吃烤鸭吧,犒劳一下孩子。” “……” 到底是谁想吃啊。 与此同时的郁金香班级早就乱成一锅粥,初升幼儿园的孩子们难免会吵闹不服管束,哭着找爸爸妈妈更是正常。 反而刚才还糯唧唧的小糰子,此刻已经冷静地坐在墙角,冷眼旁观别人的窘态。 他手里握着自己的拼接玩具,身旁来去奔跑小朋友没办法提起他的任何兴趣,耳边还迴响早上爸爸跟自己的约定,“今天放学要给爸爸介绍你的新朋友。” 新朋友,谁能做他的新朋友。 他又侧目扫了一眼身后正痛哭流涕的男孩,晶莹剔透的鼻涕把他想要说出口的话生生逼了回去。 “呜呜呜,你会拼这个吗?” 旁边不知道何时多了个粉嘟嘟人影,他闻声抬头,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女孩哭得眼睛红肿,手中握着跟他同样的拼接玩具。 看起来……好傻。 他抿嘴,沉默了半晌,又忽然觉得……好合适啊。 傍晚时分,幼儿园里蜂拥而出的孩子们终于展露笑颜,常烟如同答应的,三点半就坐在旁边的甜品店等,保证最先到达郁金香班级门口。 糰子一改早上的萎靡,此刻昂首挺胸地背着小书包慢条斯理走出来。 身后跟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 他朝刚停好车过来的连迟挥手,“爸,你看,我的好朋友。” 说完就在人家小姑娘脸上吧唧一口,声音响亮,仪态大方,羊角辫似乎也没觉得不对,反而笑盈盈地。 这…… 夫妻俩忍不住嘴角抽搐,说好的是交朋友。 不是让你去做浪荡子啊喂! (三)自白 大家好,我叫连曦,曦是晨曦的曦,意味初生的太阳。 当然这只是我妈妈对外的说辞,实际上这名字是我老爸起的,谐音怜惜,因为我妈生我不容易,所以让我记得一辈子怜惜她。 所以我肯定是充话费送的:) 打从我记事起,就只记得爸爸对妈妈很好,对我又很宽容,从来不打我骂我,除非我把妈妈惹哭,他就会冷着脸让我去墙角罚站。 方叔叔经常来家里做客,他偷偷告诉我,这是因为我爸爸当初花了大价钱把老妈骗到手。 可是,在家里温柔的爸爸,在外面却很兇,我有时候陪他去公司玩,那些对我很好的大哥哥大姐姐经常被他骂哭。 据说,如果想让他不骂人,就要把我妈叫来。 奇了怪,明明最爱骂人的是我妈,她原则性特别强,只要我做了不讲礼貌的事情,她肯定会先讲道理,然后让我去面壁。 这时候我老爸就会出来求情。 然后跟我一起面壁。 多仗义。 后来我上幼儿园,妈妈每天都来接我,直到有一天她跟我的晓晓阿姨创建了自己的服装品牌,专门做孕妇装,她变得忙碌,接我放学的人经常是爸爸。 我的老师最喜欢他来接我,每次笑容都会更灿烂些。 第114页 嘁,有什么用,我还见过有人在我爸面前捡东西,小内内都露出来,最后还不是被他一脚踢开了。 毕竟这世上比我妈好看的人没几个,虽然她挺凶的,但是这在这点上没得黑。 这是我跟老爸的共识。 在幼儿园我没有几个朋友,关系最好的是夏恬,她总爱扎两个羊角辫,满身粉红色,然后买了拼接玩具自己又不会拼,非要我帮忙。 人是挺傻的,但是听话老实还黏人,比起那些整天扯着嗓子哭得臭屁小孩顺眼多了。 我们俩同时升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她家搬到离我很近的地方,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坐校车,可是她入学成绩不好,最后只分配到四班。 遭罪,我每天还得从一班跑到四班看她写课外作业,所以说女人笨,男人就得承担更多的责任。 也就是那年冬天,我妈又怀孕了。 大家都挺高兴的,我也很开心,谁不愿意在家里做老大呢,但是我总觉得老爸不太高兴,那次我看见他背着我妈在砸墙。 嘴里说着要做十个月的和尚。 奇怪,生孩子跟做和尚有毛关系吗? 后来我听说,妈妈这次怀的是个女孩,那我就有妹妹了,这听起来也太棒了,外婆专程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每天还能辅导我写功课。 我对现在的生活挺满意的,直到我妹妹出生,我的人生简直上升到一定的高度,感觉在学校里可以横着走,毕竟我家除了世界第一漂亮的老妈之后,出现了世界第二漂亮。 就连我天天哭丧着脸的老爸都一改常态,常对着我妹妹的婴儿床展现出很傻的笑容。 跟我的很像。 于是每天放学后,我都会跟他一起守在窗边进行傻笑比赛,我妈是这样跟别人解释的—— “女儿控加妹妹控,这就是男人的本性。” 如果只有男人才可以这样犯傻的话,那我不后悔做个男人。 嘿嘿,我妹真可爱。 楼下门铃响起,不用问也是我方叔叔,他天天跟打卡似的来我妹床前参与傻笑比赛,可是每次看见他,我又很发愁。 我都有妹妹了,他怎么连个老婆都没有。 妈妈笑着说,“傻瓜,这是大人的事,你怎么懂?” 哎,如果大人就要变得孤单。 那我真的不想长大。 啧,我妹太可爱了。 第66章 番外:三分钟 ... 从北旺出来, 竟然下雪了。 许是在封闭的包间待太久,也可能我最近脑子不太好用,冰花带着凉意落在我手掌间, 才终于后知后觉—— 从春天到冬天, 已经又过去大半年。 而我真实的在她离开我之后独自生活了快两年。 面前停下一辆酒红色兰博基尼, 车窗缓缓落下,披着长发面容姣好的女子探头道,“大少爷,赶紧上车吧,你不会学言情小说里要对雪吟诗吧。” 我读不出诗来, 我的灵魂已经被掏空了。 吐着酒气坐在副驾驶上, 我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她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今日所见所闻, 电台舒缓的音乐被她遮盖大半。 她叫魏舒于,家里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父亲魏行知是国内赫赫有名的投资大鳄,若是我们能够联姻, 以后方家的路都可以走的很顺畅。 “你倒是说话啊?” 其实魏舒于有心上人, 我也见过,还在a大念书的法律系大四生, 家庭条件称得上贫寒, 比她还小两岁,这种条件,魏家当然不会允许, 提都不用提。 “他们说下个月订婚,我倒是无所谓啦,反正结婚后咱们也是各过各的,”她把着方向盘笑言,“走个过场而已啦。” 我麻木地转过头望向她,酒精侵蚀意识,让我脑中晃晃悠悠,在飞雪的夜晚静悄悄地炸裂。 “他不介意吗?你嫁给别人。” “他愿意相信我啦,等我爸爸岁数大了咱们再离婚,我跟他又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无非时间问题而已,有什么好介意的。” 幼稚。 我忍不住嗤笑出声,半晌又悲哀的收敛。 如果那个人也能如此天真烂漫,愿意为我等待的话…… 雪越来越大,道路上拥挤不堪。 我犯病似的喊停,“前面路边停车,我想自己走回去。” 魏舒于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但索性跟我还不是可以互相担心的关系,最终她耸肩,很快找地方停驻下来。 今年的雪是来的很早,十一月底的初冬,我禹禹独行在街边,感觉不到寒冷的侵略,只是眼前无数次闪现着某个人影。 那个方向,是她家的方向。 我眯着眼睛,用手比作相机的样子,跟个傻帽一样,“咔嚓”。 “戚晓晓,初雪快乐。” 而此时的她,有很多可以分享这份浪漫的人,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都将在银装素裹的世界与她开怀大笑。 我看着脚边的影子,积雪上留下泪点。 我只有自己。 “臭小子,我真要把你踢出家门!” 我一如往常的来好兄弟家做客,常烟的孩子已经会颤颤巍巍地走路,跟我还算亲近,每次都要叫着让我抱。 今日他又犯了错,手忙脚乱地跑走。 第115页 我弯腰把他拦腰抱起来,亲昵地捂在怀里,似乎有恃无恐,一改刚才的慌乱,反而做鬼脸回身沖常烟挑衅。 乖张。 忍不住拍了他脑袋一下,常烟才不管我,直接从我这儿将人夺走,提着衣领子就往书房走,看样子又要罚站。 沙发上孩子的父亲不动如山,眼睛紧紧盯着手中的平板电脑,置若罔闻。 我蹭过去,“你不管啊。” 良久,他抬着淡漠的眼睛回应,“我也是刚刚面壁回来。” “……” 果然结婚还是诸多不易,比如我这好兄弟在外面称得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冷面无私,任谁看见都要暗道一声小心。 回家还是要被老婆死死吃准。 没有糰子可以玩,我无聊的将胳膊垫在后脑勺,长吁短嘆地观赏他假天花板,书房里传来训斥声和哭泣声。 旁边视我为无物的傢伙突然道,“戚晓晓每次来都会提前打招唿,如果知道你也在,就会取消计划。” 怪不得,我们两个来做客的频率那么高,却永远都遇不见。 苦笑,除了苦笑我想不到其他表情,因为比起我的摇尾乞怜,愿望落空的感觉更让我难过。 真的只是想见见她。 连迟眼皮都不抬,他这人心狠手辣的,看见我吃瘪想必都要偷偷开心一会儿,“所以没事就少来,整天有个臭小孩霸占我老婆就很足够了,你们那些小九九都换个场所解决不行吗?” 不行。 我怒气沖沖地给他一拳,控诉道,“当初我可是花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跟你如果做幻影,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就想把老子甩了,不可能!” 恰好这时,常烟抱着糰子出来。 见到她那张震惊的脸,我忽然觉得这番控诉听上去有些歧义,还不等解释,我下一秒已经出现在他家门外。 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我决定找点别的事情做。 可是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如果不去他家,如果也不去公司,那我就只能去蹭别人的酒局和派对,否则真是无所事事。 翻找打火机期间,副驾驶座的抽屉轻飘飘掉出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某个地方详细的地址。 从这个方向看去,或是从任何方向看去,这座小区都称得上破败,但是能在三环里买套二手房,对她丈夫来说已经足够困难了。 明灭的烟火在我指尖闪烁,车厢里满是薄荷菸草味。 即使是冬天,小区的广场上依然有孜孜不倦跳舞的人群,音响发出绝对扰民的分贝,在整座小区上方环绕。 她就住在这里,从我面向的方向进门,乘坐电梯直达八楼,802。 卑鄙如我,卑微如我,找人调查了她与我分开后的一切,起初我经常像现在这样坐在她家的楼下抽菸,碰见她买菜回来,可以获得远望一眼的机会。 后来我就很少来了,因为太折磨人。 鬼使神差的,我突然想起与她初见时,在琳琅轩的包房里,满屋子都是烤鸭的味道,除了那对我熟悉的新婚夫妇之外,还有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时候我特空虚,每天游荡在各夜店,朋友带来三三两两的小嫩模、网红,甚至是当红女明星,都比她要好看。 但是她的眼睛太过于明亮,带着股狠劲和利落,让我有些感兴趣。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于我于她好像都是男女一时的沉沦,很可能天亮之后,我就会转头离去,她又不会过多纠缠。 但是那晚上过后,我就像被人下了蛊,睁眼闭眼都是她的模样,笑容或是撒娇,哭泣或是享受,耳畔迴绕着她的喘息。 于是我又联繫她,她也很干脆,那时候我还以为我们是很和谐的夜生活伴侣关系。 万万没想到,肾到心的距离这么近。 我们总是吵架,大多都是她不讲道理,嫌我脾气不好,嫌我穿衣品味差,嫌我像个土大款每天瞎嘚瑟。 但是她有很少吃醋,不管我跟哪个小明星上了微博新闻,她都不甚在意。 有人告诉我,这是因为她不爱我。 那不能够,我条件这么好,对她予取予求,愿意牺牲时间和精力去讨好她,这么好男人的我,怎么就不配被爱呢。 所以说人做事要顾头又顾尾,假使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没有能带把人家娶进门,就千万别瞎撩。 就跟我似的,一头栽进这场爱情中,莫名的不甘心,非要从水里伸出手把她也拽进去,两个人秉着唿吸游了那么远,才发现到头来离岸边不足十米远。 而属于我们的岛屿,还在肉眼不可及的地方。 有些人说,戚晓晓实在太狠心,说不要在一起,转头便找人相亲结婚、未婚生子,飞奔而去的速度令我望尘莫及。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她问过我—— “我学长说西北有个村子需要志愿教师,刚好两个名额,你愿意跟我去吗?” 那里地处偏僻荒凉,水电都是珍贵之物,就算方家的人跟过去,还能怎样,左右都不能再失去了。 可是我犹豫了。 大概三分钟的时间,已经让她做好了决定。 从那之三分钟之后,我就再也联繫不到她了。 “我的……球球。” 第116页 穿着石榴红衣裙的小女孩歪歪斜斜朝我走过来,在冬日的夜晚格外显眼,此时我刚从小区的便利店出来,手里拿着一盒烟。 将球捡起来递给她,胖嘟嘟的脸立马喜笑颜开。 那双眼睛太熟悉,使我忍不住失神,手掌传来麻酥酥的触感,在低下头,小姑娘正在使劲想跟我说什么。 待我蹲下来靠近,奶香味萦绕着我,“谢谢,苏苏。” 这口音使我哭笑不得,却又陷入沉思,也许是我已经病入膏肓,竟因为这句道谢还能想起她。 她是南方渔村来的,有时候说话快了便会露出口音,比如“好想舒舒服服地躺进我柔软的小床美美睡上一觉”。 到她嘴里就会是“好想苏苏福福地躺进我柔软的小床美美碎上一觉”。 我哑笑失声。 “铃铛!” 惊慌的女生由远及近,下一秒便是我与她喜剧性的相遇,霎时无言以对,两个人傻呆呆站在那里四目相对。 最先开口的是她,“还,还挺巧的。” 当然,此时此刻我出现在这里,其中原因稍微动脑子也能想得出来,突如其来的尴尬让我无语,但是更捨不得逃离。 我像沙漠里久行的旅人,终于遇到我的甘露。 “你的……女儿?” 我指了指红衣服的小姑娘,她还在用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 她将碎发挽在耳后,抿嘴道,“是啊,挺调皮的,一不小心就窜没影了,铃铛,说叔叔好。” “苏苏好~” 温柔的奶音让我恍惚,心头异样的感觉汹涌,正还想说点什么,她却已经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我、我们家还有点事,可能要先走。” “没关系,赶紧回去吧。” 我回答的如此得体,但是心脏早已斑驳。 她带着孩子离开后,我蹲在便利店的墙角接连抽了半盒烟,从云雾中我又回想起从前,她也说以后想给我生个女儿。 年少时,或是情到深处时,千万不要过多的许愿。 否则事后回想起来,悲伤就又会重一些。 从那儿离开回家的路上,寒风从我敞开的车窗流窜进来,只有低温才适合现在的我。 那时候,我终于下定决心,将电话拨通给魏舒于。 “我不能跟你结婚了。” 之后她到底在电话那头吱哇说了什么,我也不记得,只因为风声太大,让我浑浑噩噩。 三分钟。 我给自己判了死刑,如果这一生终究要在我的配偶栏上写下名字,那早已经註定好,可最终她写在了别人家。 所以此刻我越来越虚弱,身体说不定可以活到一百岁,灵魂却早已经萎缩。 然后粉碎。 第67章 番外:梦醒 ... 十二月十七日, 我在忙碌的工作中受到一天陌生号码发送来的彩信。 彼时我正在忙着新年度的小组收购计划,这也是我进入公司以来接到最得器重的工作,这份责任让我摩拳擦掌, 有种将会靠着能力闯天下的动力。 手下的人正在认真地汇报, 我随手点开那封彩信。 红彤彤的颜色灼伤眼睛, 下一秒,又有一条新的彩信到达,便是那红色翻开后的内容,长相姣好的两张面容盛在狭窄的框架中,笑的温柔又融洽。 手机不听使唤地掉落, 在桌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主讲人霎时停止讲话, 所有的眼神都聚集到我身上, 这是我入公司以来,第一次失态。 但,杀千刀的,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不好意思, 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我努力支撑桌面起身,强颜欢笑地解释, “容我去洗手间洗把脸, 抱歉各位。” 不知道他们能否看出我背影的仓皇。 但确实我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正是公司最忙碌的时候,洗手间并无人烟,我难得放纵, 深唿吸倚靠在冰凉的瓷板墙上,一遍一遍、反覆的端详那张彩信。 甚至幼稚地在心里把那张男人的脸抹煞,换成我的。 如果当初我做了正确的选择,是否与她同在狭窄边框的人就是我,还是说,无论我怎样选择,天生都会输给连迟。 手背上的濡湿从何而来。 镜中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又何来资格亏欠。 今年我十七岁,有早年逝世的父亲,有重病在床的母亲,每年申请学校的贫困生资助我都是金额最高的,为此我必须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才能配得上这份补助。 可是我最苦恼还有两件事—— 一是我有个总高我几分的同桌,二是我有个总阴魂不散的小跟班。 小跟班就住在我家往前三条街的小区里,那时候我在楼底下包子铺帮工,她走大老远也要来找我买包子,每天傻兮兮的笑,白嫩的小脸红扑扑的。 看起来真的更傻了。 不仅仅是买包子,明明两家隔着三条街,她非得说我们是顺路,每次放学都要缠着我,导致我总要绕路送他。 但是我的时间真的很宝贵,每天除了照顾母亲、到处帮工,我要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学习,保证自己的位置不会再往下掉。 学习,上更好的学校,拥有更好的人生,对我实在太重要了。 所以当小跟班提出想与我谈恋爱的时候,我非常干脆地拒绝了,看着她明媚的眼睛黯淡几分,我心里有些酸胀,但是在这个年纪,我又有什么能力许诺她呢。 第117页 谁知她并没有就此放弃,还是牛皮糖似的跟随着我,每天蹦蹦跳跳在我的身边说话,哪怕没有任何回应,她也还是开心如常。 其实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会安慰我,也没人愿意陪伴我。 我为了生活和未来放弃了所有交朋友的机会,更没钱参与他们任何的娱乐活动,甚至只能在窗户往外看着他们为了打篮球而汗流浃背。 这是我不敢奢望的机会。 高二那年,我辞去了帮工的机会,为了高考开始提前冲刺,但是惹人讨厌的是,我依然追不上旁边那个男生的脚步。 他会打篮球,会去赛车,跟那帮不学无术的男生勾肩搭背的出去玩。 可他只要轻松的考试,就能凌驾于我之上,但也许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也承受着异于常人的痛苦,否则身上哪来这么多伤口。 抱着这种想法的我,此刻还是惺惺相惜的,如果他的眼神没有过多流连在常烟的身上,我们之间的比试也只是停留在成绩这种浅显的项目上。 傻丫头见我学习辛苦,总是课间抽空送早餐来,上面贴满了粉红色的便利贴,写上她来不及说的小心思、小秘密。 而阅读这些纸条的时间,是我这一天最轻松的时刻,哪怕她是在抱怨父母的争吵、学习的沉闷,这些负能量,在我看来也是最天真最可爱的话语。 也忘了是哪一天,我从老师的办公室回来,手中还拿着当年贫困生的申请表。 我亲眼看见连迟从我的抽斗里掏出那份早餐,然后细细端详便利贴上的内容,左右看了很久,他随手将早饭扔进了垃圾桶。 那一刻,我看见他畅快的笑容,幼稚而得意。 申请表在我手中被揉的乱七八糟,一种莫名的恐慌在心头冉冉升起,不同于成绩下降后的自责与焦虑,而是种…… 珍宝被人盗取的暴戾与无能为力。 自那之后,常烟来找我的时候,他就总会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们身边。 令我最为不解的是,他们居然认识。 跨越三个年级,她还是初中部的小丫头,为何会跟连迟那种人相识,无论是家世还是爱好,都不像是能交集的关系。 但是我没敢问出口,我不想被任何人知道我的心思。 宝贵一旦说出口便会更加难以割捨,常烟的笑容耀眼到让我捨不得挪开眼睛,可我不知道,这份快乐还能属于我多久。 人人都说我骄傲,假清高,仗着老师喜欢和成绩好就不搭理人。 只当他们不懂自卑,在花园里看不见蓬草的尘埃。 她年纪还小,经歷的太少,如果越来越长大,见得世面宽广而新鲜,是否就能发现我的窘迫和无力,然后失落离开。 那样的打击太致命,我不要。 自从我懂事起,我拥有的东西就太少了,父母的关心,朋友的助力,经济的支撑,这些我统统一无所有。 人越缺少什么,想要得到的便会越多。 这就是贪婪的本质和无法填补满的人心。 因为贫穷,我拒绝了出国交换生的机会,毅然决然选择了a大的经管系,有百年老校的金牌专业加持,我相信自己定然可以改变人生。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同班同学居然还有连迟,他的家世和优越成绩,何以在国内辗转学习。 这份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油然在我心头升腾,仿佛我们是天生的敌对,事实上,除了他在常烟身上过多流连的眼神,我们并没有可以作对的原因。 现在想来,原来从命中注定,我就开始惧怕他。 因为他天生而来,就为了抢走我最珍贵的宝物。 上大学后,我的经济压力更加严峻,母亲高额的医药费让我应接不暇,每年的奖学金可以支撑我的学费,但是我的生活费呢。 我只得在课外生活里闷头在学校周围的每一家店,我学会了咖啡拉花、烤肉时那个部位最嫩、三层颜色的鸡尾酒怎么调制。 是啊,我学会这么多技术,却在实习栏目上保持着空白。 常烟每天晚上都来大学城等我,不好意思坐在店里,就在石墩上打瞌睡,腿上摊着画板,上面充满了我的模样。 她的画画技巧极好,是个学艺术的好苗子。 但是艺术学校的学费众人皆知的高,那年她们家开始式微,房子从市区搬迁到了郊区,对这样的家庭来说,她的未来也变得岌岌可危。 绝不能让她变成我的样子。 那是我当年最迫切的愿望。 只是她高考那年,我还没能出人头地,眼见着她为了学费而奔忙,我只能摸着空荡荡的口袋无能为力。 那种滋味噬心啃骨,痛痒难忍,让我在夜里辗转反侧。 那天她在我的公共课教室外面乖乖等待,只因老师找我准备下节课的教案,只那么点的工夫,我便看见连迟跟她离得那么近。 她手里有两杯豆浆,其中一杯给了他。 就好像把给我的爱分了一半个别人似的,我心里瞬间开了个巨大的空洞,寒冷的北风从中间流窜撺掇,舔着柔嫩的边缘啃咬。 那一刻,我准备要跟她说—— “常烟,做我女朋友吧,让我保护你拥有你,不再若即若离,你永远都是我的。” 然而,我又退缩了。 医院的电话总是带着悲痛的滋味,在风雨狼烟中模煳视线,熟悉的声音用熟悉的严肃和哀痛跟我诉说。 第118页 我的母亲病情加重了。 跌跌撞撞赶往医院的时候,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看见眼前并行的铁轨终于分崩离析渐行渐远,就像我跟常烟的人生,由于我的无能,我终将不会再拥有她。 “现在的情况还没有恶劣到需要等待,只要及时的手术,病人情况能够得到很大幅度的好转,”医生带着口罩,声音沉闷,在病歷上写写画画,“手术费大概在八万到十万之间,我知道你的经济情况,这已经是价格最保守的方案了。” 八万到十万。 我看着窗外灰濛濛的天,心想要不就去病房里把母亲的氧气管拔掉算了,索性我拿不出钱来救她,何苦留她痛苦的度过这段时光呢。 然而我低声开口,嘶哑,“我会想办法的。” 我翻开自己的帐户,里面有我为了学费存的八千多元钱,如果我这颗肾能值三万……但是哪里能卖肾呢。 幼稚地蹲在廊下算计,我身上二手的破手机开始断断续续地响起,屏幕上闪烁着常烟的名字,勇气却不允许我接通。 “你需要钱吗?我可以借给你。” 面前出现一眼就能看出材质上好的长靴,我麻木而狼狈地抬头,那张脸有些熟悉,仔细在脑海中搜索,才想起她就是我的同班同学——李纪然。 她跟我告白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当然不会答应。 我是要娶常烟的。 但是她直接从手提包里拿出十万现金,红色纸币加厚有种磅礴的气势,她沉默地递给我。 见我不接,李纪然狠狠皱眉,又强势地塞进我怀里。 继而嘲笑道,“现在你总能看清,那些小儿科的纯真爱情真是半点用都没有了吧,你那个小跟屁虫这时候是能给你吃穿,还是……帮你救人呢?” 说罢她就潇洒地转身离开,然后我呆呆地在原地,竟没有勇气将钱还回去。 我太需要了。 天空下起瓢泼大雨,落在地上的积水溅湿我的衬衫,无视过路人地指指点点,我没出息地痛哭流涕。 我交上了手术费,亲自将母亲送进手术室。 惨白的灯光打在我的身上,明晃晃到令人无所遁形,我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开始有了决断,但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想要挣扎一二。 那时候我大四,实习履歷上依旧是空白一片。 “如果你还这样执迷不悟,只在乎眼前的这点小钱,”班主任恨铁不成钢地指点我的履歷表,“那你这几年努力学习就真白费了。” “下学期开始,很多大企业都要来校招,你这样的经歷人家凭什么要你?” “老师知道你的经济比较困难,也在尽力的帮助你解决,但是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如果不能好好的规划将来,最终受苦的还是自己。” 谆谆教导在我耳边环绕,自然,傻瓜都知道现在是找实习机会的最后时机,但是微薄的补贴令我望而却步。 正踌躇不前间,同寝室的赵盛来找我—— “兄弟,我有个师兄在天弘工作,最近在找实习生,你有兴趣吗?” 我诧异地凝望着他,自知我们的关系没有好到这地步,“……你自己也可以去试试吧。” 赵胜弯了弯嘴角道,“我英语差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天弘很多项目都是国外的,高层也都是外资注水,哪有我的位置。” 这理由听上去十分合理,更重要的是我已经动心了。 天弘在投资界的名号无需多言,且实习待遇是公认的上佳,既然有机会摆在面前,我自然不能放过。 那时我还是太青涩,太傻。 如果我仔细观察,就能看得出他与我说话时明灭闪躲的眼神,如果我能理智思考,也能猜得出,班里英语好又跟他关系好的大有人在,何以轮得到我。 可我太需要了。 那年的风很冷,我起早贪黑的实习和表现,但无论多忙,每天下班后,美院后门卖烤红薯的摊子,我都会去远远看上常烟一眼。 那是我奋斗的方向和永久的梦。 未曾想也会被我狠狠扔下。 天弘的日子当然不好过,我一个没有能力没有经验的实习生,只能跟着主管身后殷勤忙碌,从实习到毕业的几个月时间里,抽菸喝酒我无一不精。 ktv里划拳赌骰子,忍着噁心,我反覆学习,勉强挂起笑容应对。 白酒红酒啤酒我来者不拒,只要能学到东西,能参与项目,多噁心的话我也愿意说,因为我起点低,所以付出的就要更多。 这点我深信不疑。 可是事情在我的预期中渐渐偏离方向,毕业后虽然如愿以偿地留在天弘,但是顶头项目总没我的份,油水最少劳苦最多的事情又都会固定的安排给我。 这其中的门道稍微动脑子也能猜出来,越是大公司猫腻越多水越深,我凭藉着一贫如洗又如何与别人争夺。 膨胀的欲望渐渐开花,模煳了我的眼,等到我反应过来时,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去看看常烟了。 上次我拿出自己攒的几万块钱去找她,想说,“虽然这些钱对你家的债务来说算是杯水车薪,但就当给你的圣诞礼物吧,去买个好的速写板。” 第119页 那时候她读研一,我工作三年。 只是又没来得及,我被公司的紧急电话叫回去,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同组的俞书正洋洋自得看着我。 投屏上正滚动播放的,是我刚做好还没来得及上交的合併计划书。 为此,我昼夜不分的工作了好几天,把咖啡当水喝,就为了在这个项目上有个好成绩,才能进入a级项目组。 眩晕袭来,我听见主管兴高采烈地断言,“俞书这个项目书做的又快又合理,今天紧急把大家叫来就是沟通一下,然后尽快的投入执行。” 当初我加班时,主管曾从旁边经过,驻足指点几个错处,并且十分和善的夸奖了我。 所以这份併购书究竟是谁做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此时他不惜临时加会也要把功劳按在俞书身上,原因和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所有的辛勤和努力此刻都变成了笑话,最令人窒息的是,我并没有勇气与他们对峙,就算我赢了,表明那份併购书是我的又如何。 掌握着我命脉的人会认输吗? 他只会寻找时机将我剷除干净,不听话的人终将被驱逐出去。 “我只跟诚实的人合作,”清亮的声音在会议室门口响起,我抬头望去,竟然是李纪然,她笑意吟吟地走进来,“就算採纳你们的併购书,我也得知道到底是谁写的。” 怡然集团,我反覆咀嚼这个名字。 想不到居然是她名下的公司,而我这份併购案,居然也是面向她的。 只见主管笑容满面地起身,客气地说道,“李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俞书拿出的併购案,自然就是他写的呀。” “那可不一定。”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眼睁睁目睹了她为我作证的一系列过程,包括俞书是如何心慌地认错,与主管相互推脱责任互相指责。 李纪然自信而张扬地看着我。 下意识的我很想逃避,也许对我来说,她的帮助比失去这份工作更可怕,这些帮助会更加消磨我的情绪以及勇气。 温水煮青蛙。 莫名其妙的,我脑海中闪现这五个大字,手不自觉地颤抖,想要立刻去看见常烟,想确定她永远都是我的。 是的,她那么爱我,肯定不会放弃我。 所有的人都逼迫我,构陷我,用阴谋诡计令我臣服,只有她愿意用最纯粹的心来对待我,展露最单纯的笑容。 次年,我结婚了。 那时我手里掌握了天弘三个大项目,皆担任主理人,公司上下都在讨论这件事,竟然大部分都很温和,因为我一直以来努力的表现,他们竟然都乐于接受。 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拥有的这些不过是镜花水月,是天弘和李市长的互相交易,也是李纪然达成自己目的的手段。 我永远都是那只青蛙,在温水里待久了,失去离开的能力,甚至趋于短暂的荣耀和拥有,捨不得放开。 一无所有对我来说变得可怕而不敢想像,从餐桌的次位到主位,我是否还能回到奋斗的年代? 我不敢告诉常烟这发生的全部,想像她失落而鄙夷的眼神,想到她的眼泪和退却的脚步,这些都让我恐惧。 失去她。 彻底失去她。 如果婚礼那天,高朋满座时,李纪然穿着定制婚纱站在我身边时,我知道常烟正哭着坐在酒店外,我是否能飞奔出去。 那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天,接她的人是连迟,为了她宁愿不出国,宁愿遍体鳞伤,宁愿放弃所有能用异性关系换取机会的男人。 这点他比我强,不可否认。 夜晚,我与李纪然躺在同张床上,却提不起任何的兴趣,她似乎对短暂的胜利很是满足,没有任何要求,便沉沉睡去。 耻辱和动盪沖刷着我的心,站在可以一眼望到整个临市的落地窗边。 那份难过随着临市的灯海而汹涌,不仅仅难过我的妻子所託非人,或是我的梦想终于无疾而终。 只是我真的没来得及说出口—— “常烟,你觉得我不够爱你,不是的,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你,我甚至都不爱我自己。” 因此活成了最噁心的模样。 李纪然终于提出跟我离婚了。 我就说,人的欲望就像气球会不断的膨胀,天生贪心的人是无法满足的,就像她在结婚前信誓旦旦地说,“就算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我也很高兴。” 不到半年的时间,她便狠狠打了自己的脸,歇斯底里得在我面前痛哭,控诉我们无性也无爱的婚姻。 我听见李市长在门外低声嘆息,也许曾经他也好言相劝过,可惜李纪然的脾气又怎么听得进去呢。 她要得到所有想要的。 最终又会失去所有得到的。 天是公平的,给我时来运转的机会,也剥夺我最珍贵的宝贝;给她张扬跋扈的资本,也剥夺她最想拥有的。 我们都是噁心又可悲的存在,像蠕虫似的在世界里挣扎,她的手段和我的屈服,都是无聊地笑话,甚至都不够资格在舞台上出演。 之后,我又做了更噁心的事情—— 让连迟把常烟让给我。 其实在骨子里,他也实在与磊落不搭边,轰动全国的于兰抄袭案是他一手助长成大树,又亲自砍伐,表面是为常烟出气,实际是要提高自己存在的必要性。 第120页 这种卑劣的手段,常烟肯定看不出来,但我一眼便知。 有些花终究是无法结果的,因为养育的过程不够精细,土壤、水源、养分缺一不可,如果最终花枯萎了,果子还没见到,大抵就是养花的人失职。 我大概就是那个失职的养花人。 那天常烟跟我说,“你在我眼中是清风一样的人,希望你给我的印象永远停留在那样美好的阶段。” 她还说我一定会幸福。 可笑。 也许坦荡的人都会如此乐观,不像我们这种在淤泥里挣扎的人,抓住丝缕的阳光便捨不得放,然后以此为生。 从年少到事故,我再也不是那个甘愿在包子铺帮工的傻小子; 再也不是为了几分成绩而放弃玩耍的土老帽; 再也不是为了几万块钱而痛苦流涕的穷小子。 可是我仍然是,爱着常烟的木真。 那夜我吃下助眠的药物。 轻轻地与她说,“晚安。” 甫一睁眼,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将我刺到睁不开眼,蛋黄颜色的光照耀在我的蓝色被罩上,将洗旧的痕迹昭示的非常明显。 头痛欲裂,我艰难起身,被眼前的一切震慑。 脱落墙皮的老旧房屋,被水泡的褪色的家具,我身上单薄却干净的被褥,以及窗外传来的熟悉的吆喝声。 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夹杂着肉包子的香气,我惊慌地起身,从矮脚楼的窗户往下看,包子铺老闆正卖力的把笼屉端到柜檯上。 他抬头看见我,嗓门洪亮地大喊,“还睡吶,再不醒老子都该收摊了。” 下意识间,我狠狠捏着大腿上的肉,疼痛感让我又难以分清梦和现实的区别,只是没时间犹豫,我匆忙换上衣服,想要更加确定一件事。 头上冒着细汗,我喘着粗气站在包子铺前。 “好巧啊,你也刚起床吗?” 梦寐以求的声音响彻耳畔,我不敢置信地回头,确定是那张温暖的笑脸没错,常烟背着粉红色的书包,笑嘻嘻道,“两个梅菜肉干包,一杯甜豆浆,热得哦。” 顾不得人来人往。 我张开双臂狠狠将她拥抱住,感受那份体温。 不顾她张牙舞爪又害羞地挣扎,也不管这到底是梦中还是梦醒。 只想,我只想拥有,哪怕付出所有,我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