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鸡堆里捡来的便宜儿子》 第1页 《辣鸡堆里捡来的便宜儿子》作者:杏仁茶【cp完结】 文案:二十年前,捡垃圾的在垃圾场捡了个奶娃娃。 二十年后,奶娃娃变成霸道总裁,又把他爸从路边捡了回来。 第01章 我带你吃饭 小王揣着手缩在角落里,看着中间那桌的两个客人吃面,眼睛都看直了。 他这小面馆开在这路口好几年了,雷打不动晚上八点半打烊。今天也一样,到点了他就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 正埋头墩着地呢,听见脚步声进来了,小王头也不抬就说:「已经收摊了啊,店里没吃的了,明天再来吧。」 然后视野里出现一小叠粉红票票,一数,一二三四五,五张,还真是人傻钱多。小王立马可以了,喇开嘴一笑能看见后槽牙:「老闆您想吃点啥?」 人傻钱多的老闆拖开一张凳子一屁股坐下来:「还能选?你不是说没吃的了吗?就随便弄两碗面吧。」 哟,老闆胃口真好,一个人吃两碗呢。小王放了拖把,准备去后厨煮面,一转头看见门口还站了个人,是那个捡垃圾的。 这人他认识,三十来岁,经常在附近转悠,穿得破垃圾烂,脸上脏兮兮的,而且脑瓜不太灵,整天神神叨叨。 这片是小吃街,大家店里收拾出来的剩饭剩菜往门口一堆,他自己会去垃圾堆里翻吃的。其实有时候小王也会发发善心,给他送点新鲜的,但是从来不让他进店里。 这要是换做平时,小王还可能给他弄点吃的。但今天不一样,店里来了位一伸手就是两个二百五的大老闆呢,不能让捡垃圾的进来,别惊了大老闆的驾。大老闆哪能受得了他身上的泔水味儿啊? 小王又抄起拖把,走到店门口去赶他:「呿!到别的地方去!别挡着我做生意!」 话刚说完,背后传来二百五老闆一声喝:「你站那儿干嘛!进来啊!」小王吓了一跳,赶紧退回来。 「没说你!」二百五瞥了他一眼,「我说!你!给我进来!」他在叫那个捡垃圾的…… 小王惊了,这、这、这什么情况?! *** 裴应哲盘手坐在小面馆的破板凳上,冷眼看着对面脏兮兮的男人吃面。 这吃相可以说是十分难看了,哧熘哧熘一口接着一口,甩得嘴巴一圈汤汤水水,嘴角还黏了一小片香菜叶子。 呵呵,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吗。 裴应哲攥紧了拳头,用力到指甲一个个全掐进手心里。他挺想问问:你是怎么做到十年前在捡垃圾,十年后还在捡垃圾!你他妈不是拿了我家几十万块钱跑了嘛,是花完了还是赌没了啊?! 可是他没问,因为这人不认识他了。 裴应哲理智上可以理解,毕竟最后一次见面他才十二岁,现在已经二十二了,认不出来再正常不过了。或者说,认不出来才正常。 ——但他感情上不能接受,毕竟自己可是一眼就认出他了。 半个小时前,裴应哲在朋友新开的酒吧玩,中途出来透了一会儿气。他走到边上的小巷口点了根烟,忽然听见巷子里传来一串很兇狠的猫叫? 裴应哲往里面走,看见一个人和一只猫在垃圾桶边上打架,抢塑胶袋里的剩饭和半条红烧鲫鱼。他就多管闲事了一下,帮人把猫给赶跑了。 那人连句谢谢也没说,赶紧把塑胶袋抓起来,护食一样抱在怀里,然后抬起头看着裴应哲。裴应哲看到他的脸,先是一怔,然后克制不住骂了句脏话。 这捡垃圾的刚刚和大猫搏斗的时候看着还挺勇勐呢,居然被他一句脏话就吓得一抖。手一松,装着塑胶袋的剩饭就啪叽掉地上去了。 他赶紧弯腰捡起来,抖抖嗖嗖地双手递给裴应哲。他以为裴应哲是在骂他:毕竟猫是他赶跑的,饭应该归他。 在裴应哲十二岁到二十二岁的漫长岁月里,他不是没有想像过能和这个人再见,但是真就这样见着了,仍然觉得太不真实。 明明有很多更好的开场白,但裴应哲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最后只是说了一句:「我带你吃饭。」也不是徵求意见什么的,就是命令语气。 捡垃圾的一听,真好呀,有饭吃,立马乐颠颠地跟他走了。 呵呵,随便一个谁叫都跟着走,够随便的。 走出去十几米,裴应哲看见他还拎着那个剩饭袋子,怒道:「扔了。」 捡垃圾的又被他吓得一抖,可怜兮兮地抿了抿嘴:「带回去吃。」 裴应哲把塑胶袋抢过来,拎着袋子底一抖,饭全撒地上了:「不准带回去!」 捡垃圾的「哦」了一声,一边走一边恋恋不捨地回头望着,记住了这是哪条街哪条巷哪根电线桿子下面,一会儿得回来找。 就怕等会儿又让猫给吃了。哼,架都白打了。 *** 捡垃圾的吃完了自己那碗二百五,默默放下筷子,开始眼巴巴盯着裴应哲那碗看。 裴应哲晚上喝了酒,胃里不太舒服,没什么胃口,自己面前那碗一筷子都没动过。他抬手推到对面,捡垃圾的马上喜笑颜开,又抓起筷子开始大口大口吃面。 裴应哲又在心里骂他一句饿死鬼投胎,骂完看见面馆老闆叉腰站在边上一脸嫌弃,裴应哲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捡垃圾的这辈子还没进饭店里吃过饭,他觉得自己应该慢慢地吃,因为他每次在店门外偷看的时候,里面的人都不是像他这样吃饭的。 第2页 可是他控制不住,他好饿。 这碗面放那儿半天没动,汤有点干了。加上他吃得又太急,吃到一半噎住了,捶着胸口一边喘一边咳。 裴应哲又气又急,一面给他顺气一面指挥面馆老闆快去拿水。好不容易缓过来,裴应哲忍不住训他:「吃这么快干嘛!又没人和你抢!」 捡垃圾的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条:「你说、不准、带回去,我就、吃完。」 「……」裴应哲觉得他在故意装疯卖傻,自己说的明明就是那袋子剩饭剩菜,装什么听不懂呢?呵呵。 走的时候他又掏了五百递给面馆老闆:「明天的午饭晚饭他就在你这儿吃,你买点有营养的,多炒几个菜。」 *** 捡垃圾的回到自己的小棚屋里。虽然吃饱了,但他刚刚还是去那条街那条巷那根电线桿子下面找了一圈,剩饭已经被猫吃完了,红烧鲫鱼也只剩下一条鱼骨头。 他今天吃了两大碗面,吃饱了就不冷了。 捡垃圾的把肩上红色的小布袋子拿下来,这也是在路边捡的,上面印着四个字:中国劲酒。中国劲酒里装着一只毛绒玩具熊。 这只玩具熊很旧很旧,但是特别干净,比小棚屋里的任何东西都干净,比他人都要干净。小熊的一只眼睛掉了,捡垃圾的给缝了一个特别简陋的黑色纽扣,看上去有点滑稽。 捡垃圾的把小熊放到床上,掀起薄薄的被子,给它盖好,然后抱着小熊睡了。 第02章 为什么追我 天刚蒙蒙亮,捡垃圾的就冻醒了。小棚屋四面八方到处透风,吹得屋里唿啦唿啦直响。捡垃圾的穿好衣服起床,蹲在地上撅着屁股洗脸。 塑料脸盆是捡来的,毛巾用了好几年,硬邦邦的,打湿了还颳得脸疼。盆子里的水是前几天在路边铲的雪水,洗了三天脸,已经有点发黑了。 洗完脸,捡垃圾的坐在床上掰面包吃,面包是在一家蛋糕店边上的垃圾桶里捡的。第一次发现的时候他开心死了,觉得天上掉馅饼了,其实那都是店里过了保质期的糕点。 捡垃圾的经常去垃圾桶里翻出来带回家吃,大部分时候没事,但也吃坏过肚子,疼得在木板床上直打滚。 他也不懂吃药啊去医院什么的,反正痛过了就好了。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捡到面包,捡垃圾的留了一小半,当做明天的早饭。他刚把袋口扎紧,扁扁的肚子就咕噜叫了一声,——还没吃饱。 捡垃圾的揉了揉肚子站起来,走到床边把玩具熊抱出来,装在中国劲酒的红布袋子里,出门了。 捡垃圾的走到一个学校附近,今天是周一,又正好是上学时间。校门口有好多小吃摊子,卖手抓饼的、卖杂粮煎饼的、卖馒头包子的、卖豆腐脑的…… 有个小姑娘站在路边吃包子,捡垃圾的在边上盯着她看。他还没吃过这么大的肉包子呢,闻起来好香啊,咬一口还有亮晶晶的油流出来。 捡垃圾的眼巴巴地看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小姑娘看了他一眼,把剩下半个包子放回塑胶袋里,提着包子跨上自行车走了。 捡垃圾的很委屈:哼,我又不抢你的,闻闻味儿都不行啊。 他又挨个儿闻了闻手抓饼,闻了闻杂粮煎饼,闻了闻豆腐脑。闻完坐在路边回味了一会儿,觉得可能还是大肉包子最好吃。 *** 中午他照例去小吃街那片找饭吃,走到昨天那家面馆,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喝:「喂!你!就是你!过来!」 捡垃圾的吓得一抖,转过头看见面馆老闆大步朝他走了过来,他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 为什么跑呢?他怕面馆老闆揍他。他这种人,平时在人家店门口多站一会儿都被人赶,昨天晚上居然敢坐进店里吃饭,肯定要被人打的。 捡垃圾的身轻如燕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抱着脑袋求饶:「你别打我,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那小王从店里一路追出来,手上还抄着一根擀面杖,看着确实挺像要打人。他在后面辛辛苦苦地追啊追:「你别跑!过来!别跑!」 捡垃圾的扭过头一看,这么粗一棍子,吓得屁滚尿流,跑得更快了:「你别追我了!我下次不敢了!」 俩人跑了得有一刻钟,小王终于把捡垃圾的堵在死胡同里了。 捡垃圾的缩在墙角举起双手投降,还想打个商量:「可以不打腿吗?」打断了腿他就不能出来找东西吃,会饿死。打别的地方疼一疼就过去了,不会死。 小王气喘如牛,心想这年头的钱还真不好赚啊,还得负责陪人长跑:「你……跑个屁啊跑!我不……打你!我叫你……吃饭!」 捡垃圾的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小王,又指了指自己:「你,请我,吃饭?为什么?」 捡垃圾的整个人好像黏在墙上,小王想把他拽出来,可是上下一看他哪里都脏兮兮的,没地方下手,就不拉他了:「不是我请你,是昨天那个大老闆请你的。赶紧跟我走!真费事儿!」 小王拿着二百五大老闆的五百块,给捡垃圾的烧了一份糖醋小排、一份四喜丸子、一份河虾,炒了两个时蔬。 捡垃圾的说什么也不肯进店里,怕被打。小王只好搬了张桌子到门口,让他在门口吃。小王亲自在边上陪着,给他舔水加饭。心里又感嘆一遍这钱真不好赚,万一那二百五大老闆忽然冲出来,怪他没把人伺候好可咋办呀? 第3页 菜太多了,捡垃圾的一口也不肯浪费,撑得肚子好疼。小王跟他说:「晚上也过来吃知道吗?我不打你,你别跑了。」捡垃圾的似懂非懂,点点头。 *** 下午他不小心闯进了一个高级小区的别墅区,碰上两只放养的大黑狗。大黑狗看他拎着个袋子,浑身脏兮兮的,立马冲上来咬他。 捡垃圾的其实经常和猫狗打架抢饭吃,打不过就跑。可是他今天已经和人跑过一场了,没力气了。这两只狗又大又凶,穷追不捨,捡垃圾的好不容易才甩脱它们,感觉两条腿都快跑断了。 他气喘吁吁,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往肩上一摸:坏了,中国劲酒不见了。应该是刚刚逃命的时候弄丢了。 捡垃圾的心慌意乱地站起来,一路往回找啊找,终于在一个花坛里看到了他的红布袋子。他紧张地扑上去,把小熊掏出来看了看,还好,没丢。 下一秒,他就看到那两只大黑狗向他狂奔过来。捡垃圾的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大狗扑上来咬住了他的小熊,脑袋往后一仰一用力,小熊的一只手被拽脱了,露出里面的棉花絮絮。 捡垃圾的气疯了,一脚踹在狗头上。那狗也急眼了,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咬他。捡垃圾的又开始跑啊跑,两条大狗又开始追啊追。 最后捡垃圾的被大黑狗咬了屁股,还好他的棉裤子厚,没咬到屁股肉,就是棉裤上破了两个洞,棉花都掉出来了。 一个人,一个熊,都破了洞,露出里面的棉花絮絮。 *** 小王从五点就开始等着捡垃圾的过来吃晚饭,等到了七点,他终于来了。 捡垃圾的这张脸一直挺脏,今天眼睛下面两块倒是洗刷得特别干净,小王盯着看了一会儿,才猜到是哭过的。 「哎,你怎么哭了啊?被狗咬了啊?」小王其实是好心,也就随口那么一问,可是捡垃圾的一听就更伤心了,抿着嘴抱紧了他的小熊熊。 吃晚饭,捡垃圾的准备回家,他今天跑了这么多趟,好累啊,不想捡垃圾了。 他走到一个路口,突然一左一右出来两个男人,都穿着黑西装,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捡垃圾的掉了个头,准备换条路走。 他走了一会儿,发现那两个男的一直跟着他。他一跑,那俩人也跟着他跑。 捡垃圾的差点气哭了,为什么今天全都追着他呀?!他跑了一会儿就跑不动了,被西装男轻轻松松制服了。 两个西装男一左一右把他往车上塞,捡垃圾的用尽全力挣扎。他第一次碰见这么不讲道理的人:你要打只能现在打啊!怎么还能带回去打呢! 三个人扭在一起的时候,中国劲酒又给弄丢了。 捡垃圾的最后还是被塞进车里带走了。他这辈子就没坐过车,晕头转向有点想吐。 他眨巴眨巴问西装男:「你们要去哪里打我啊?」两个人都绷着脸不理他。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车停了。捡垃圾的想跑,可是他不知道这个车门要怎么开。其中一个西装男给他开了门,捡垃圾的一头撞在他的胸口,闷头沖了出去。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看着和有大狗咬他的那种地方好像,有花园有草坪,还有白色的漂亮房子。 捡垃圾的看见前面有个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往那儿奔过去。跑近了仔细一看,哇,这人他认识,是昨天那个请他吃饭的。 捡垃圾的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记得面馆老闆叫他大老闆,于是一边挥手一边声嘶力竭地求救:「大老闆!大老闆!有坏人追我!」 第03章 你有名字了 晚上十点多了,捡垃圾的蹲在一进门的地毯上,问裴应哲:「大老闆,坏人走了吗?」 裴应哲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看书,没好气地凶他:「你没长眼睛啊?不会自己看啊?」 他摸不清捡垃圾的这是什么路数,连着两天在他面前胡言乱语装疯卖傻,什么坏人好人的。这是想干嘛?先博取同情然后骗吃骗喝? 捡垃圾的平白被骂了一句「没长眼睛」,他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低下头不敢出声了。 他不认得大门上圆圆的那个东西叫猫眼,可以看到外面。于是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很窄的一条缝,刚好够一只眼睛看出去:那两个穿西装的还在草坪上走来走去。 裴应哲给他们发过消息了,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在园子里随便散散步,等会儿再换两个人来交班。 捡垃圾的关上门,一屁股坐回地上,嘆了口气:「他们怎么还不走啊……」 裴应哲端着书往后翻了一页,其实这两个小时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我看今晚他们是不会走了,你就在我这儿住一晚上吧。」 捡垃圾的有点着急:「不行,我很忙的,我还有事情。」熊熊丢了,我要去找熊熊呢。 裴应哲心想你能有屁个事情,还给我来欲迎还拒这套。 他压下心头的怒火,行吧,你那么喜欢演,我就陪你演:「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行吧,你现在怎么出去?一出去就被坏人抓走了。」 捡垃圾的想了想,又打开门从门缝里望了望,觉得还是大老闆说得对。 裴应哲又重复了一遍:「你先进来行不行。」 这句话他两个小时里已经说了三四十遍了,捡垃圾的就是不听,呆在大门口那块短毛地毯上就没挪过窝。 第4页 裴应哲这栋房子是北欧风装修,白色为主。捡垃圾的一步都不敢踩进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白花花的雪地里头印了一个丑丑的大黑脚印。 「身上,脏。」捡垃圾的不自觉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其实没用的,他手也脏,衣服也脏,还不知道谁擦谁呢。 裴应哲也有点烦了,皱着眉头也没回:「那你把脏衣服脱了。」 有好一会儿捡垃圾的都没说话,裴应哲忍不住转过头,没想到捡垃圾的真的在窸窸窣窣地脱衣服。 破棉裤已经全脱下来了,堆在脚踝那儿,露出麻杆似的两条细腿,大腿还没膝盖那块粗,膝盖骨很夸张地突在外头。 捡垃圾的没有冬天的厚棉袄,他把所有能穿的衣服全套在身上了。整个人很臃肿,手都有点抬不起来,他正在艰难地一件接着一件脱衣服,动作十分滑稽。 虽然屋里开着空调,但门口那片瓷砖地还是透着刺人的寒意,再加上捡垃圾的一会儿就开门看看,一会儿就开门看看,热气早跑光了。 他冻得嘶嘶抽气,一边抖一边把大腿根夹紧了轻轻蹭着。 「……你有没有脑子啊?叫你脱你就脱?穿起来!」裴应哲气得想骂人,别过脸不忍心看了。 捡垃圾的眨巴眨巴望着他,只好又把衣服一件一件穿回去。他想大老闆最后那个眼神一定是嫌弃他了。为什么呀?其实他身上还行吧,也没那么脏的。 裴应哲假装不经意地问:「哎,你叫什么名字?」他一直不知道捡垃圾的叫什么名字。裴应哲这十年里不是没有找过他,可是连个名字都没有,去哪儿找?怎么找? 捡垃圾的把破棉裤拉到了腰上,屁股上那两个破洞里漏出两大坨棉花:「我没有名字。」 ……行,没名字,我看你演哪出。 裴应哲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那你现在有名字了,你就叫『哎』。我说『哎』,就是叫的你,知道了吗?」 捡垃圾的傻笑了一下,很卖力地点了点头。 别人都有名字,就他没有,现在他也有名字了。大老闆真是好人。 *** 裴应哲拖着捡垃圾的去洗澡,走到浴室门口他才发现捡垃圾的赤着脚,两只瘦刮刮的脚丫子冻得通红,挤在一起搓来搓去。 敢情刚刚从大门口进来,穿过客厅,上楼梯,再转弯,过走廊,这么长一段路,他都没穿鞋子。 裴应哲又想骂他,好不容易把话吞回去,但语气还是不太好:「你鞋呢?」 捡垃圾的小声说:「在门口,脏。」 「是挺脏的,你好好洗洗。」裴应哲把他推进浴室,关上了门。 可是他不放心,不敢走太远,靠在门外听了半天都没听见水声。裴应哲又推门进去,看见捡垃圾的撸着袖子站在洗手池边上。水龙头开得很小,他就着一条细细的水流擦手臂,——还是冷水。 「不是让你洗澡吗?!你在干嘛?」裴应哲把他拽到浴缸边,训他,「把衣服脱了,进去。」 捡垃圾的很委屈,他明明就在洗澡。他又开始哼哧哼哧很费力地一件一件脱衣服,脱得赤条条的。捡垃圾的瘦得皮包骨,身上就没几两肉,肋骨一条一条的。他踮着脚跨进浴缸里,浴缸底下好冷,冻得脚心疼。 裴应哲打开了花洒,水幕刷一下就下来了。捡垃圾的惊叫了一声,以为下雨了。他不喜欢下雨,下雨天衣服会湿,变得又重又冷,冷完身上又会烧起来一样发烫,头晕晕的,难受。 捡垃圾的抱着腿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怕花洒。 裴应哲只好给他放了一浴缸的热水:「哎,你快洗吧,衣服我放洗面台上了,洗完自己穿。」 捡垃圾的坐在暖乎乎的水里很开心,大老闆叫他名字了,第一次有人叫他名字! *** 裴应哲从浴室里出来,心里有点乱,转身去卧室铺床,然后又去阳台上抽了根烟。抽完烟回来,他敲了敲浴室门:「洗完了吗?」没人应声。 裴应哲推门进去,发现捡垃圾的不在里面,洗面台上的新浴袍也放着没动。 去哪了…… 裴应哲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人:「哎!哎!」喊着喊着觉得自己有点**。 二楼找了一遍,没找到。裴应哲下楼,刚到楼梯口就看见人了。 捡垃圾的还是穿着自己的脏衣服脏裤子,他侧身躺在门口那块地毯上,把自己蜷成一小团,不让自己超过地毯的范围,这样就不会把地上弄脏了。 捡垃圾的睡着了,裴应哲把他抱回了卧室。 他就像他看起来那么轻,手腕只有那么一点儿粗,好像稍微用点力就要握断了。 裴应哲给他盖好被子,在心里叫了一声:爸爸。 爸爸,你不是把我卖了拿了好几十万吗?你怎么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呢? 如果知道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你会不会后悔不要我?以前我们也什么都没有,可是你有我,我有你。 裴应哲微微嘆了口气,捡垃圾的**了一下,细声细气地嘟囔了一句:「大老闆……」 刚刚大老闆给他换衣服的时候他醒了一会儿,可是今天跑了这么多路,太累了,他很快又睡过去了。 这会儿半梦半醒的,捡垃圾的听见裴应哲这声「哎」,以为他在叫自己的名字,迷迷煳煳地就答应了。 第5页 第04章 你不要吃我 裴应哲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爸爸牵着他的手走在路边。爸爸拉着他走得很快,因为所有人都不喜欢他们,走慢了会有人出来兇巴巴地让他们别挡着路。 路过一个水果摊的时候,一只圆圆的大橘子咕噜咕噜滚到了裴应哲脚边。他弯下腰,两只手把它捧起来给爸爸看:「一只橘子!」 其实他没那么饿,爸爸自己不吃也一定会让他吃饱的。他就是有那么一点馋,感觉好久没吃过甜丝丝的东西了。 爸爸在他无比渴望的目光中接过了大橘子,裴应哲以为他要剥给自己吃,眼睛亮亮的盯着看,口水都快滴下来了。没想到爸爸居然伸手要把大橘子放回竹筐里。 裴应哲扑上去,一把抱住大橘子不撒手:「臭爸爸!这是我的!」爸爸也不松手,低头看着他:「不是你的。」 两个人僵持着谁都不肯放,裴应哲气得小脸通红,扯开嗓子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这一哭,把水果店老闆娘引来了。到现在裴应哲也不知道老闆娘是嫌弃那只橘子被他们摸脏了,还是纯粹看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又丑又可怜,总之,老闆娘把那只大橘子送给他们了。 裴应哲抱着大橘子一个人闷头沖在前面,他很生气,决定今天到睡觉都不理他爸爸了。 气鼓鼓地吃完半只橘子,还是忍不住找爸爸,回头一看,爸爸不见了。 裴应哲慌了,以为他爸不要他了,一边喊着「爸爸」一边往回找。拐过两个路口,发现他爸也在很焦急地找他。 裴应哲又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吓到腿软,坐在地上不肯走了。爸爸把他抱到没有人的街角坐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要哭,不要哭。」 裴应哲小手里一直用力攥着那半只橘子,汁水都流出来了,手上黏煳煳的。他掰了一瓣,抬手放到爸爸嘴边。 爸爸摇了摇头:「宝宝吃。」裴应哲哭得嗓子都哑了,哽咽着说:「宝宝给……爸爸……吃。」 两个人你一瓣、我一瓣、你一瓣、我一瓣把半只烂唧唧的橘子分着吃完了。裴应哲抱着爸爸的脖子,鼻涕眼泪全蹭他身上:「爸爸抱。」 然后爸爸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带着他穿街过巷、栉风沐雨。那时候,爸爸是他的世界里最最最厉害的超人。 裴应哲从梦里醒过来,隔着窗帘望着朦胧的日光,一瞬间有点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终于把超人找回来了。 他起床,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助理去市场上买一箱最好的橘子送过来。 *** 裴应哲敲了敲隔壁卧室的门,没有应答,他以为爸爸还没醒,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行吧,床上是空的,人又跑了。果然,又在大门口。裴应哲站在楼梯口瞪着他:「哎,你在干嘛?」 捡垃圾的急着出去,可是不会开防盗门,一个人在那儿研究半天了。裴应哲突然出声,捡垃圾的吓了一跳。他知道开人家的锁不好,慌慌张张地解释:「大老闆,我不会开门。」 裴应哲心里有点难受:「……你要走了?」捡垃圾的搓了搓手:「嗯嗯,我还有事情要做。」我要去找熊熊了。 裴应哲没有接话,给他打开了大门。捡垃圾的走出去两步,又转过身,向裴应哲作了作揖:「谢谢大老闆,我走了。」 一出门,他就被裴应哲安排的四个西装男追着满地跑,绕着大草坪狂奔十几圈。半个小时后,他又咚咚咚敲响了裴应哲家的大门:「呜呜呜,大老闆救救我!」 裴应哲一开门,捡垃圾的哧熘一下从门缝里熘了进来。 *** 下午他请了自己的私人医生过来给爸爸做个简单的检查。这次脱光光以后,裴应哲把他的脏衣服脏裤子全扔了,免得他一会儿又往身上套。 检查完,医生说没什么大毛病,就是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很差,这得慢慢调理,着急也没用。裴应哲稍微放心一点。 医生忍不住问他:「你从哪里捡回来这么个人啊?也不给人洗洗干净,身上又是虱子又是跳蚤的。头髮我已经给剪了,一会儿我给配几副药草,你不是有个泡泡浴缸嘛,每天用药草给他泡半个小时。」 裴应哲听见「头髮剪了」这句,不自觉地探头往房间里看进去,看见他爸那头乱糟糟的头髮果然被绞了。只是这医生手艺奇差,剪得乱七八糟的,丑丑的,还挺可爱。 临走了,医生指了指自己脑袋,踌躇着问了一句:「裴总,那个人是不是这儿不大好啊?」裴应哲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别信,他就是装的,聪明着呢。」 *** 这泡泡浴缸装了没用过几次,裴应哲按照医生的叮嘱把药草放进了,然后盛上了半池子热水。准备好以后,他去找捡垃圾的过来洗澡:「哎,你过来。」 裴应哲让助理买了几套小码衣服,但是要晚上才送过来,他先找了一套自己的运动装给爸爸穿。 捡垃圾的骨架小,人又瘦,穿他的t恤一直拖到大腿那块,套着他的裤子得把裤管卷好几圈,走路的时候还差点摔个大跟头。 裴应哲把空调开到最大,让他把裤子脱了。捡垃圾的光穿着一件很宽松的上衣,晃荡晃荡的,像穿了条小裙子。 裴应哲一喊「哎」,捡垃圾的立马屁颠屁颠过来了。他看到泡澡缸里飘着的各色药草,还有咕噜咕噜的泡泡,脸刷一下就白了。 第6页 裴应哲牵着他的手往泡澡缸那儿走,捡垃圾的咬紧牙关抓住门把手拼命往后躲,一步都不肯挪。 裴应哲有点恼火,凶他:「过来啊!」捡垃圾的怯怯看了他一眼,声音都在发抖:「大老闆,你要把我煮成汤吗?」 「……」裴应哲心里跟着一抖,医生说那句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就反驳了。因为在他心里,爸爸永远是最最最厉害的超人。 可是这两天的相处之下……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只是实在不想面对。 爸爸不是超人了,变得有点傻,有点笨。 大老闆越是沉默,捡垃圾的就越是害怕,其实刚刚那个穿白衣服的人拿剪子剪他的时候他就很害怕了。 捡垃圾的抓着门把的那只手用力得发痛:「大老闆,你能不能不要煮我,不要吃我,我不好吃……」 裴应哲鼻子一酸,眼圈一下就红了:「我不吃你,我只是,想对你好。」 *** 洗完澡,正好助理把东西都送过来了。裴应哲给爸爸换上又软又暖和的新睡衣,挑了一只最大的橘子剥给他吃。 捡垃圾的不肯坐沙发,缩着腿蹲在客厅的地毯上,低头默默把橘子吃了。 心里想着,宝宝一瓣、爸爸一瓣、宝宝一瓣、爸爸一瓣。 第05章 帮我找个人 裴应哲被手机铃声叫醒的时候才四点多,他迷迷煳煳地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电话那头很着急地说了句人跑了。 裴应哲心里一凛:「什么跑了?」那头斟酌着用词又重复了一遍:「裴总,就是您掳、请来的那位……先生跑了。」裴应哲一秒就清醒了:「你们有四个人还能让他跑了?!」 那头底气不足地解释:「天还没亮,大家交班的时候没太注意,哪儿想到他就候着这机会。我们几个马上追过去,他瘦猴一样,正好从花园围栏的缝隙里挤出去了。等我们翻墙过去,人都跑没影了。」 这么一想,爸爸估计是昨天早上学会了开门,半夜可能根本没睡,就等着没人的时候偷偷熘走。 他一直说自己「有事情要做」,裴应哲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他这么惦记。 裴应哲随便披了件衣服出去,外面又黑又冷,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爸爸没有伞。 小时候,他们也没有伞。有一次雨天,他们缩在一家便利店的屋檐下面躲了一下午。等到天都黑了,雨还没有停。 天黑了就应该回家。虽然家里和外面一样冷,一样到处透风、到处漏雨。可是天黑了,就应该回家了。 爸爸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裴应哲身上,把他包得严严实实,然后抱起他走进雨幕里。爸爸这外套是从别人不要的旧衣服堆里捡回来的,很不合身,自己穿着都嫌大,披在他身上像条薄薄的小被子。 裴应哲被整个裹在里面,一点雨都没淋到,可是爸爸浑身都湿透了。到家以后,爸爸把他抱到床上,然后把自己的衣服裤子脱下来,蹲在门口一下一下拧水。水流滴滴答答的,在脚下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泊。 晚上,爸爸生病了。半夜里,裴应哲在爸爸怀里醒过来,发现爸爸身上烫得吓人。他跪在边上,摇了摇爸爸的手臂,可是爸爸就像听不见一样,根本喊不醒。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照顾病人,只想着爸爸太热了,要让他冷一点。 裴应哲从床上爬起来,把自己脱得精光只剩条裤衩子,打开门走到外面,站在唿唿的冷风里。等自己冻得浑身发麻像块冰坨坨,再回去钻进被窝,抱着爸爸的脖子,紧紧贴在他怀里给他降温。 一晚上来来回回好几次,第二天一早,爸爸的烧是退了,他自己又病得稀里煳涂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他俩还真是命大得不行。 裴应哲撑伞走进雨幕里,只觉得牵肠挂肚、心乱如麻。 *** 他和四个黑西装沿着把人「掳」来的路线仔细找,十几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毫无头绪。 他决定去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找找看,爸爸应该就生活在那附近。天黑了他一定会回家的。 裴应哲去了那家面馆,碰巧面馆老闆又在打扫卫生,准备收摊。小王一看见他,立马一脸狗腿地迎上来:「哟,二……大老闆,吃面吗?」 裴应哲开门见山:「不吃。你今天有没有见过上次我带来吃饭的那个人?」 小王一拍脑袋:「哎哟,您这么一说,好像是有几天没见着他了呀,以前他每天都来我们这一片晃荡的。唉,说起来这人也真是可怜见的,脑子么不太清楚,别是被什么歹人给弄走了……」 裴应哲脸上一红,心说这「歹人」就在你面前呢。他递了张名片给面馆老闆:「如果见到他麻烦把他留下来,然后打这个电话联繫我,谢谢!」 这边刚交代完,裴应哲手机就响了,说是人找到了,但是情况有点复杂…… *** 他绕过三个路口,跑去一看,发现外面围了一大圈人,都举着手机在拍。他爸正在和一位老伯打架,要说是打架也不准确,应该说是他爸单方面挨打。 两个人各扯着红色劲酒袋子的一只提手,谁都不肯放。老伯举着一根拐棍,一下下抽在捡垃圾的身上,嘴里不停骂着:「不要脸的!抢包啦!抢包啦!大家看看啊!」 捡垃圾的死死咬着下嘴唇,也不躲也不逃,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挨着,用力得手上青筋都梗起来了。 第7页 裴应哲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爸爸好像就背着这么一个红布袋子。他拨开人群冲进去,挡在捡垃圾的面前,把老伯的拐棍隔开,混乱中免不了也被抽了好几下。 好不容易把两个人拉开,裴应哲把老伯请到一边:「对不起,我爸爸他……有些问题,我替他跟你道歉。」 老伯瞥了他一眼,操着一口方言,兇悍地回道:「你爸爸?你骗我这个老头子啊?他能生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这事情实在很难说清楚,裴应哲也不想解释太多:「对不起,他好像只是喜欢这个红色袋子。您看您能不能借用一下,我这边可以支付您费用。」 「行行行,给你了,给你了!」那老伯本来就是出来散步买几个苹果,没想到路过的时候就遭此横祸。这种无纺布购物袋家里多的就是,不差这一只,老伯当即把袋子掏空了塞给他。 大家发现没戏看了,就闹哄哄地散了。 裴应哲把中国劲酒拿给捡垃圾的,捡垃圾的迫不及待地扑上来,一只手抓住提手,一只手伸到最下面使劲摸,恨不得整个人钻进去似的。他很着急,神经质地摸了一遍又一遍。 雨越下雨大了,裴应哲打起雨伞,把他拉到伞下,软声问他:「你要找什么?这个袋子是空的。」 袋子里是空的,袋子里没有东西,——小熊没有了。都怪他来得太晚了,小熊不见了。 捡垃圾的嗫嚅着吐出两个字:「小熊。」 裴应哲脑子里嗡的一声,心里好像被什么很尖的东西刺了一下,疼得整个人一缩。他强作镇静,哑声问道:「什么样的小熊?」 捡垃圾的抬手笨拙地比划着名:「很旧的小熊。这么大,不对,应该是这么大……棕色,很好看的。可是有一只眼睛掉了,我缝了纽扣。还有一只手,前几天因为我不小心,被大狗咬下来了。我都放在一起的,找到以后要缝上去。」 裴应哲说不出话来。因为那是他的小熊,是他唯一的玩具。 爸爸捡回来送他的时候,他嫌弃这是女孩子的玩具,他不要,还怪爸爸为什么不去捡大恐龙、大赛车。后来实在没什么能玩的,还是只能玩小熊,再后来他每天都要抱着小熊才能睡着。 捡垃圾的自顾自地说着,一边说一边抓紧了劲酒袋子,心想:大老闆好厉害啊!我和人家抢了好久都没抢过来,大老闆一来就把我的袋子拿回来了! 裴应哲还没从这份冲击里缓过神来,就看见捡垃圾的忽然在他面前直直跪了下来。雨水又密又急,地上又湿又冷,他的裤子一下就被浸透了。 捡垃圾的抓着他的裤脚,咚咚咚给他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抬起脸认真地望着他:「大老闆,你这么有本事,可不可以帮我找一个人?他叫宝宝。」 裴应哲在他汪汪的眼睛里看见一场经年不息的雨水。 第06章 没有不要他 裴应哲又把他爸骗了回去。 当然,一开始他爸是不愿意的,拎着劲酒袋子说天黑了就要回家了。裴应哲一本正经地蒙他:「不是让我帮你找人吗?我要是找到人了怎么告诉你?」 捡垃圾的一想,是啊,自己又没电话。他有点着急:「那、那怎么办啊?」 于是裴应哲顺理成章地提出让他跟自己回家。捡垃圾的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那我回家拿点东西。」 裴应哲跟着他七拐八拐,穿过狭小逼仄的深巷,来到他住的小棚屋面前。这不是他们小时候住的屋子,但和那间屋子一样破破烂烂、四面漏风。 裴应哲要弯下腰才能从低矮的木门里钻进去:「你什么时候开始住这儿的?」 捡垃圾的在屋里团团转,显得手足无措:「我也不知道,我在这边找宝宝,找不到就换一个地方找。」 裴应哲看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问他:「你要拿什么?」其实这么小一个屋子,一眼就能看到底,根本用不着「找」。 捡垃圾的觉得自己麻烦大老闆跑了一趟,有点不好意思,搓着手很小声地说:「我以为我有东西可以拿的……以前换地方也只带小熊走,可是小熊已经没有了。」 捡垃圾的从角落里掏出那天没吃完的半块面包,这好像是他整个屋子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大老闆是好人,答应帮他找宝宝,他应该好好感谢答大老闆。 可是这半个面包,他拿不出手。 裴应哲看他拿着那半个面包发呆,开玩笑说:「是送我的吗?」 捡垃圾的摇了摇头:「你不能吃,我能吃,这是我明天的早饭。」 这么多天放着没动,仔细一看,这面包有一大半都发霉长毛了。裴应哲把面包袋子拿过来,没收了,藏在背后:「你能吃,我就能吃。我不管,送我了。」 他不会再让爸爸继续吃这种东西,过这种委屈日子了。 *** 裴应哲把捡垃圾的接回家了。 之前一直被黑西装追来追去,捡垃圾的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大老闆的家。 他跟在大老闆后面一边走一边看,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木屋说:「大老闆,我想住在那里。」 他不想给大老闆添麻烦,小木屋看起来是这里最简陋的地方了,虽然还是比他那个小棚屋豪华好多。 裴应哲一看,发现他指的是花园角落里的狗房子,以前他在那里养了一条德牧,后来被朋友要去了。 第8页 捡垃圾的又很渴望地问了一遍:「可以吗?」 裴应哲骗他:「那是大狗的家,一会儿大狗就回来了,你要和它一起睡吗?」 捡垃圾的吓得打了个哆嗦,不说话了,默默跟紧裴应哲,不敢一个人走远了。 回去以后,裴应哲又把家庭医生喊了过来。 那医生看完出来脸色十分惊悚,问他:「裴总,您这是把人给打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他是我爸……」裴应哲对他的猜测很无奈。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前几天不是看一电影叫《毒液》嘛,那里面的反派就把流浪汉抓起做实验,我还以为……」那医生叨叨完才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啊?他是你爸?他怎么可能是……」 裴应哲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别废话了,他手臂上是被人用拐棍打的,严重吗?」 医生清了清嗓子:「还行,你给抹点跌打损伤膏吧。他今天淋雨了吧?估计晚上发起烧来得打点滴。」 裴应哲皱了皱眉:「那你今天别回去了,就在客房住一晚上吧。」 *** 药浴过后,裴应哲给他爸上药。 之前捡垃圾的在身上套了好几层旧衣服,穿得鼓鼓囊囊,裴应哲估错了尺寸,让助理买来的衣服大了一号,领口、袖口都空空的,够塞下两个他了。 捡垃圾的很拘谨地坐在床边上,撸起袖子,露出两条骨瘦如柴的手臂。裴应哲特意把手捂热了,挤了点药膏在手心上慢慢搓开。 捡垃圾的有些好奇地盯着看,在大老闆家里他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有一个好大的碗,水烧开了会咕嘟咕嘟冒泡泡,他不知道那叫浴池; 一楼有个黑色的大木箱子,打开盖子居然会唱歌,他不知道那是钢琴; 还有大老闆手里拿的方方小小的东西,这个他知道!是手机,可以和老远之外的人说话。 裴应哲把药膏抹到他手臂的淤伤上,捡垃圾的疼得往后一缩,然后抬眼偷偷看了看大老闆的眼色,又灰熘熘地把手放了回去。 他怕大老闆生气。 捡垃圾的明明能忍下来受伤时候的痛,却有点受不住上药的痛。 因为他经常受伤,但是他没抹过药。 「别怕,抹了药才能好,抹了药就不疼了。」裴应哲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颤,低下头轻轻给他吹气。 捡垃圾的突然嘿嘿傻笑了一下:「大老闆,你也会唿唿。」 裴应哲想和他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对了,你要找的那位是什么人?」 说到这个话题,捡垃圾的眼睛都亮了,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他,他叫宝宝!是个男孩子!那么高,不对……是那么高。对、对不起,我记、记不太清了。头髮有点长,眼睛很大很好看的!笑、笑起来,左边脸上有一个酒窝,右边没有。嗯,我再想想……这里、这里有个小小的痣,还有背上……」 「你为什么不要他了呢?」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裴应哲就知道自己失态了,他显然不是在用「大老闆」的身份问出这句话。 不过捡垃圾的是真的傻,也没从这句话里发觉出什么。他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两只手紧紧抓住裴应哲的一只手腕:「没有不要宝宝!」 说完又怕惹怒了大老闆,怯怯地缩回手,默念了一遍:「我没有不要他……大老闆,你如果找到宝宝,能不能不要跟他说我不要他了。宝宝听了会生气,他生气了,就不肯见我了。」 捡垃圾的见大老闆低着头不说话,用食指把自己手臂上刚抹上的药膏揩下来,一脸讨好地涂到大老闆手臂上红红的地方。 大老闆手臂上也被拐杖打伤了,是帮他挡的,他知道。 捡垃圾的一边帮大老闆抹药,一边傻呵呵地学他说话,学他往伤口上吹气:「别怕,抹了药才能好,抹了药就不疼了,唿唿。」 裴应哲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捡垃圾的还以为他怕疼,一面吹气一面细声安慰他:「大老闆你别哭呀,我轻一点好了,我帮你唿唿。」 裴应哲不敢放爸爸一个人睡觉,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到了凌晨两点,捡垃圾的果然轰轰烈烈发起烧来,裴应哲把医生喊来给他戳了一针。 捡垃圾的很怕这个白衣服的人,上次拿着剪刀要剪了他,这次又要拿针扎他。但是捡垃圾的不敢说,怕大老闆一不高兴就不帮他找宝宝了。 裴应哲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爸爸的后背,小时候爸爸总是这样哄他入睡。 捡垃圾的很快就睡着了,睡梦里含含煳煳嘟囔了一声:「宝宝。」 裴应哲抓着他打点滴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手心:「我在呢。」 第07章 小爱的一天 裴应哲陪床一整晚没敢合眼,等爸爸烧退了才睡了一会儿,醒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一睁眼发现自己搂着一个人,而自己正像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地缠在对方身上,太不要形象了。 捡垃圾的缩手缩脚地呆在他怀里,眨巴眨巴地盯着他看:「大老闆你总算醒了!你是不是把我当成熊熊啦?宝宝以前就喜欢这样夹着小熊睡觉。」 你才不像小熊呢,人家小熊是软软的绒绒的,哪像你,这儿支棱着一块骨头,那儿支棱着一块骨头,抱着一点儿不舒服。 裴应哲面上一热,心慌意乱,一把把他推开了。捡垃圾的也不生气,翻下床,光着脚丫子咚咚咚就跑出去了。 第9页 裴应哲在后面喊他:「哎,你去哪儿!」 捡垃圾的声音嘹亮地回他,跟唱山歌似的:「我要嘘嘘了!你抱我那么紧,我都不敢去嘘嘘!急死我了!」下一秒就传来淙淙的水流声,那啥,听着是挺着急的。 裴应哲刚碰上他的时候心里带着气,给他取那名字本就是开玩笑的,没想到捡垃圾的傻呵呵地就接受了,——好在还有补救的机会…… 捡垃圾的干完大事出来,就听见裴应哲叫他:「小爱,你过来。」 捡垃圾的一脸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大老闆,你是在叫我吗?」 裴应哲点了点头:「这屋里还有别人吗?」 捡垃圾的抿了抿嘴,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我叫『哎』,不能叫『小哎』。」 裴应哲没懂他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 捡垃圾的急死了,这大老闆平时看着脑子挺灵光的,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啊!他煞有介事地凑到大老闆耳边,掩着嘴特小声告诉他:「笨蛋!你不能说一个男人小!我一点也不小!」 「……」裴应哲一阵无语,又好气又好笑。这哪儿傻,都知道骂他笨蛋了,明明聪明着呢。 他想了想,很耐心地和他爸解释:「这个『小』放在名字里的时候,不是说这个人小,是表示一种亲昵、亲近的意思。我喜欢你,所以叫你小爱。」 捡垃圾的卡壳儿了一样看着他,也不知道听懂没有,过了一会儿忽然说:「那我也可以吗?叫『大老闆』一点也不亲近!我也想和你亲近,我喜欢你,我想叫你『小老闆』!」 「……可以。」裴应哲晕了:这举一反三的能力太强了吧,分分钟就给他降级了。不过关系不大,以后总还要改口的。于是他正式宣布:「那以后你就叫裴小爱了。」 裴小爱本人又提出了新的意见:「『裴』是什么?」 「『裴』是我的姓,这名字是我取的,当然跟我姓!」裴应哲这话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裴小爱哦了一声,很爽快地接受了这个决定。 其实还有一句话,裴应哲没有说出口。他想说:爸爸,我们一个姓了,以后就永远是一家人了。 *** 起床以后,裴小爱就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了。裴应哲问他去哪儿,他说要去找小熊。裴应哲心里知道劝不动他,只好说陪他一起去。 裴小爱把红艷艷的中国劲酒搭在肩上:「不好。我去找小熊,你去找宝宝。你跟我去找小熊,你就找不到宝宝,所以不好。」 你看,不该傻的地方一点也不傻,可聪明了。 裴应哲两眼一抹黑,开始胡说八道:「我不是很厉害吗?我派很多人去给你找宝宝了,已经够了。那我们两个人一起,是不是能快点找到小熊?」 裴小爱:「很多人是几个人?」 裴应哲:「好多好多,二十几个。」 裴小爱:「二十几个?」 裴应哲:「八十几个!」 裴小爱:「那行吧!你要跟紧我哦,不要被大狗叼走了!」 裴应哲:「……」这得多大的狗,这是恐龙吧。 两个人一起出门了。 裴小爱有点开心,这几天一直是大老闆带着他出去回来,今天是他带着大老闆出门!不,应该叫小老闆了。嘿嘿。 裴小爱背着空荡荡的中国劲酒,却觉得自己肩负重任,连脸色都不自觉地变严肃了,但是说的话却不怎么严肃:「都怪你早上抱着我不让我嘘嘘,不嘘嘘我就不能起床,不起床我就不能吃早饭,不吃早饭我就……」 裴应哲听他在那儿嘘嘘来嘘嘘去的,臊得脸都红了:「那要不咱们吃完再走?」 裴小爱拉了拉他的手,神神秘秘地说:「我带你去吃午饭!」 一个小时以后,他俩站在了一所中学的门口。正好是学生放饭时间,校门不远处停了好几辆小吃车。 裴小爱鬼鬼祟祟把裴应哲拉到墙角,指着马路对面的一个垃圾桶:「看到那个绿色的大桶了吗?他们会把没吃完的东西扔在那里。」 刚说完,他就窜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提着一个塑胶袋回来,里面装着一个一次性饭盒。裴小爱把饭盒打开,里面还剩小半盒煎饺,他认真地翻了翻,挑了一个样子好的,给小老闆吃。 裴应哲张嘴把饺子含进去,问他:「小爱,你想吃什么?」 裴小爱往对面一指:「大肉包子,好香!我还没吃过呢!小老闆你喜欢吃什么?」 裴应哲眼睛有点发酸:「那我要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裴小爱在后面喊他:「不是!又不是看见什么就有什么……」 裴应哲走到卖包子的小车旁,给一个中学生塞了张粉票票,说请他吃午饭,但是要麻烦他多买一份包子扔垃圾桶边上。 过了一会儿,裴应哲提着一大包大肉包子回来了,裴小爱羡慕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你你你!为什么你能捡到大肉包子!这么多!这么多!还没吃过!」 裴应哲拿了一个出来,捏在手里还挺烫:「吃吗?」 裴小爱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看着包子里的肉油从顶上的洞洞里冒出来,把包子皮染成了淡黄色,终于忍辱负重地憋出一个字:「吃……」他怎么连捡垃圾都捡不过小老闆啊,好丢人! 两个人蹲在路边吃包子,热气一熏,冷风一吹,眼泪鼻涕稀里哗啦的。 第10页 裴应哲好久没吃过路边摊了,一边吃一边扭头问他爸:「好吃吗?」 裴小爱的吃相一如既往的兇勐,这张嘴压根没工夫理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 下午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找,还路过了那天的别墅区。裴小爱又生气又委屈地指着那些大白楼:「就是这里面的大狗,咬了我的熊!还咬了……反正咬了我的熊!」 他本来想说还咬我屁股,可是这事好丢人,说到一半他又不想说了。 很巧也很不巧的是,这楼盘是裴应哲他们家的……裴应哲带他进去,裴小爱一点也不想再去一趟了,可是他不敢说。 那两只大狗还在那儿蹲着,裴小爱现在换了一身打扮,大狗不凶他了,看了他一眼就自己玩自己的了。 裴小爱抓着裴应哲的衣服,躲在他后面,怒视着它俩,千言万语彙成一个字:「哼!」 回去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今天是没有找到熊熊的一天。 裴小爱在里面泡澡的时候,裴应哲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他昨天一晚上都在忙着照顾爸爸,到天亮才模模煳煳睡过去,今天又在外头摸爬滚打了一天,累得够呛,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了一张大浴巾,裴小爱坐在脚边的地毯上看着他,估计是把浴巾当成毯子了。 裴小爱一直在等他醒,迫不及待地爬过来,两只手搭在他的膝盖上:「小老闆,那八十几个人有没有找到宝宝呀?」 裴应哲借着点没散去的睡意问他:「如果找到宝宝了,你会和他说什么呢?」 裴小爱怔了怔,表情一时有些茫然,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样。他一屁股坐回了地毯上,垂下头,眼睛里都没光了。 过了好久,久到裴应哲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才听见他爸爸蔫蔫的声音:「我、我就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我。」 第08章 一个肉球球 故事开始于一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那年裴应哲三岁。 临近年关了,家里得做一次大扫除,家政那边来了一大批保洁员,里里外外、忙忙碌碌打扫了一整天。裴应哲的爸爸是富贾,妈妈是模特,生孩子说简单点就是传宗接代、完成任务。 裴夫人生完娃娃就把他丢给奶娘,回去忙自己的事业了,裴先生对这个孩子也是关心不足,根本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 裴应哲懵懵懂懂长到三岁,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这个保姆、那个阿姨一起过的。这天也一样,阿姨把他抱到草坪上盪鞦韆,中间有事离开了一会儿。 没人帮他推鞦韆了,裴应哲一个人坐着无聊,甩着两条胖乎乎的小短腿从鞦韆上蹭下来,看见大门口的台阶那儿摆着好几个黑色塑胶袋。家政阿姨把每个房间清理出来的垃圾和废品打了包,再扔进这个大垃圾袋里。 裴应哲抓着袋口,每个都伸着头进去看看,正好听见阿姨叫他名字。他故意不出声,闷头钻进一个装了一半的袋子里,想和阿姨玩捉迷藏。 那天他穿着件黑色的小棉袄,撅着屁股和垃圾袋浑然一体,就算往里面扔垃圾也没人发现他。裴应哲又兴奋又无聊,兴奋是因为他躲得太好了,过了好久好久也没人找到他,无聊也是因为……过了好久好久也没人找到他。 久到他不小心睡了一觉,但是睡得很不安宁,梦里好像一直在颠来倒去的,他都快吐了。 裴应哲睁开眼,好黑。反应了一秒钟,对了,他还在大袋子里。他挥着又短又胖的手臂扒拉开身边的垃圾,很费劲地从袋口里拱出一个脑袋,还是好黑。 原来天黑了,到晚上了。 裴应哲发现面前没有大草坪,没有大花园,也没有大房子。他坐在一座高高的垃圾山上,周围又脏又臭又黑,自己也又脏又臭又黑。 *** 捡垃圾的好不容易从铁栅栏里把自己塞进去。这里的栅栏很密,只有这里缺了一根,这个宽度一般人根本挤不过去,幸好他够瘦,还特意饿了两天,终于能进来了。 天冷了,坐在地上冻屁股。他想捡个板凳回去,缺胳膊少腿的那种也没关系,只要能搁搁屁股就行。 捡垃圾的摸黑往里面走,停在一座大垃圾堆前面。他看见了一张三条腿的蓝色塑料椅子,刚想弯腰捡起来,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大晚上的,十分瘆人。 捡垃圾的有点怕,他不怕鬼,他怕人,鬼又不打人,人会打人。围栏圈起来的东西,就是别人的,他知道这里的垃圾不能捡。 声音好像是从高处传来的,捡垃圾的紧张地抬起头,盯着看了一会儿,眼见着一个肉球球从山顶上稀里哗啦滚了下来,准确地投射到他的怀里。 捡垃圾的吓得眼睛都直了,低头看着怀里的「东西」。 第一反应:这是个宝宝。 第二反应:这是个脏宝宝。 第三反应:脏宝宝好吵。 捡垃圾的一把捂住了肉球球的嘴,这嚎起来怎么跟大狼狗似的,一会儿别把人给引来了,他可不想挨打。 结果肉球球毫不客气,张开嘴就在他手心里咬了一大口。捡垃圾的痛得赶紧撒手,肉球球又扯着嗓子继续嚎,垃圾山都要给他嚎塌了。 捡垃圾的没办法了,把肉球球往蛇皮袋里一装,扎上口子抗在肩上,落荒而逃。 第11页 ——饿了两天才进来,没捡到板凳,捡到个宝宝。好气,白饿了。 捡垃圾的扛着肉球球跑啊跑,根本不敢停。一开始肉球球还在哇哇乱叫,叫着叫着就没声了。捡垃圾的吓坏了:哎呀,不会死了吧! 回到家他赶紧把肉球球从蛇皮袋里倒出来。裴应哲骨碌着滚到床上,还像皮球一样咚咚弹了两下,揉了揉眼睛,醒了。 捡垃圾的放心了:真好,没死。 裴应哲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又湿又冷,又脏又黑,还有个瘦猴一样奇奇怪怪、黑不熘秋的大哥哥。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委屈,他蓄了蓄力,仰起头,张开嘴,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捡垃圾的比他还怕,手足无措地围着他团团转:「宝宝,宝宝,不哭……」他不是想给肉球球取名字叫宝宝,他只知道这样小小的、软乎乎的、很可爱的东西就叫宝宝。 他想给宝宝擦擦眼泪,可是宝宝哼哼唧唧推开了他的手:「不要!你脏!」 捡垃圾的不服气了,别人都能说他脏,可是这个肉球球不行,肉球球明明比他还脏。捡垃圾的叉腰瞪着他:「你才脏!脏宝宝!」 裴应哲没被人吼过,被他唬住了,反应过来以后哭得更伤心了:「我!不!脏!」 捡垃圾的把镜子拿过来,这镜子是前几天刚捡回来的,破了一半,有点割手。他把破镜子举到肉球球面前:「你自己看!你脏不脏!」 裴应哲哭得吸熘吸熘的,对着镜子看了又看,不相信镜子里的是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到打嗝:「我不脏!就是不脏!」 捡垃圾的从来没和这种小娃娃呆一起过,看他哭得稀里哗啦,觉得自己欺负了他,马上就后悔了。他走去拿毛巾,浸了点水:「擦擦就不脏了。」 一开始裴应哲扭来扭去,根本不让他碰,后来估计是没力气躲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盘腿坐那儿,整个人直抽抽。 捡垃圾的很仔细地给肉球球擦了好几遍,他自己都捨不得用那么多水呢。肉球球擦干净了好漂亮呀,脸蛋子软软糯糯的,让捡垃圾的想起大肉包子的白皮子。 他还没吃过大肉包子呢,如果哪天能摸一摸大肉包子,应该就是这种触感吧? 捡垃圾的用食指戳了一下宝宝的脸,好软啊,陷下去一个小坑坑,一松手就弹回来了;再戳一下,再弹回来;再戳一下,再弹回来…… 捡垃圾的笑了一下,他有点喜欢宝宝了,又好看又好玩!真想抱抱宝宝! 裴应哲这辈子就没用过这么硬的毛巾,擦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又被这个奇怪的人捧在手里搓来捏去,他累得哭不动了,梗着脖子干嚎。 捡垃圾的捂住他的嘴,他立马就不叫了,手一挪开,他就继续喊。 捡垃圾的想了想,他还是不要喜欢宝宝了,继续喜欢大肉包子吧。 大肉包子,不吵。宝宝,吵。 第09章 不要丢下我 肉球球哭累了,嚎哑了,脑袋一歪就睡了。捡垃圾的把他往里面推了推,自己也跟着挤到床上,一翻身,肚子惨兮兮的咕噜了一声。 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好饿啊,快点睡着吧,睡着就不饿了。 捡垃圾的又冷又饿,好不容易迷迷煳煳睡过去。他做了个特别恐怖的梦,梦见一块老大的石头磕在胸口上,怎么推也推不开。他像只四脚朝天的大乌龟,又是挥手,又是抻腿,就是翻不过身来。 捡垃圾的吓醒了,一醒过来发现胸口真压着个东西,怎么推也推不开。他揉了揉眼睛,看见肉球球叉着腿,一个大字型趴在他身上。 捡垃圾的被他压得气都上不来了,用了点力气才把他扒拉下去。结果眼睛一闭,肉球球又手脚并用往他胸口那儿爬爬。 裴应哲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床上好硬好冷,这里是软软的暖暖的。 捡垃圾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你给我下去! 两个人在梦里大战三百回合,最后以裴应哲的胜利告终。捡垃圾的做了一晚上的梦,一直在哼哧哼哧推石头,早上醒过来腰酸背痛腿抽筋,耳边炸起一声惊雷,吓得他差点当场嘘嘘。 ——肉球球又在哭。 捡垃圾的很生气:你压了我一晚上,你凭什么哭呀,我还没哭呢! *** 捡垃圾的决定带肉球球出去找东西吃。 裴应哲从来没吃过路边小店卖的东西,求他吃他都不一定会多看一眼,眼下居然要他自己去吃那些扔在垃圾桶里、别人吃剩的…… 捡垃圾的给他餵什么他都不吃,嘴巴像上了锁一样,张都不肯张开。捡垃圾的看他这样,以为他不饿,干脆全塞自己嘴里了,一小半汉堡底下那块面包,半碗别人喝剩的紫菜汤,还有一小块烤焦的烧饼。 捡垃圾的抓着黑乎乎的烧饼,沾了沾凉透的紫菜汤,一边吃一边很开心地说:真香! 裴应哲吞了吞口水,扭过头,心想:哼,哪里香了!一点也不香!一看就难吃死了! 早上能忍,下午还能忍,到了晚上他整整一天没吃饭了,忍不住了。路过一家炒饭铺子的时候,裴应哲赖在门口不肯走了。 这种东西放在以前他压根看不上眼,可是他太饿了,饿出幻觉了,觉得这店里飘出来的呛人的油烟味道都在勾人。 捡垃圾的拖着他就走,他不敢在这种店门口多停留,别人不喜欢。裴应哲甩开他的手,四仰八叉一屁股坐地上,又准备大哭一场。 第12页 这么一闹,老闆娘出来了。捡垃圾的像拔萝蔔一样把宝宝从地上拔起来,抱在怀里,小声道歉:「对、对不起。」 那时候捡垃圾的也才十六七岁,营养不好发育慢,小姑娘似的,看着才十四五,蓬乱的头髮盖着一张巴掌脸,只露出削尖的下巴颏。那老闆娘也是当妈的人了,以为他俩是一对流浪兄弟,看这样子实在可怜,进去拿一次性饭盒给他们装了一盒蛋炒饭。 捡垃圾的愣了愣,接过饭盒,说了声谢谢,抱着宝宝回家了。 他把宝宝放在床上,餵他吃炒饭。裴应哲虽然年纪小,脑子倒是清楚,他知道这饭不是买的,是别人看他们可怜才给的。 他从来没有这样「可怜」过,第一次被「可怜」,他不想「可怜」,裴应哲气鼓鼓的,一抬手就把饭盒推开了。 捡垃圾的也没料到,一下子没抓稳,饭盒从手上翻下去,倒扣在了水泥地上,里面的炒饭撒了一地。这几天一直在淅淅沥沥下小雨,地上积了一层水,掉在地上的米粒儿很快就染成了脏脏的灰色。 捡垃圾的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两只手把弄撒的炒饭捧起来,放回饭盒里,然后抓起脏兮兮的饭粒往嘴里送。 不能浪费吃的东西,能吃的都要全部吃下去,因为到了明天不一定有东西吃。 捡垃圾的今天已经吃得很饱了,他不像是在吃东西,倒像是在往喉咙里塞东西,到后来都有点干呕,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把边上一圈弄脏的炒饭都吃完了,只剩下最芯子里没弄脏的一小团白米,把饭盒送到宝宝面前。 裴应哲哪儿还顾得上面子不面子,直接伸出手,抓起来就猴急地往嘴里塞。 捡垃圾的差点噎住,抡着拳头捶胸问他:「还饿吗?」裴应哲点了点头。 捡垃圾的拿着饭盒出去了,他又来到那家炒饭铺子的门口。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人家要饭。捡垃圾的只捡东西,从来没问别人要过东西。别人的东西是别人的,不能要;别人不要的东西,才可以捡。 好在老闆娘特别善解人意,没等他开口就笑盈盈地给他添了一大勺饭:「没够啊?小伙子长身体,多吃点!」 捡垃圾的不知道怎么谢人家,跪在台阶上给人磕了三个头。 ***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十几天。裴应哲还是不想吃捡来的东西,一开始还哭,后来哭都哭不动了。 有一次捡垃圾的捡了半个烤红薯,虽然冷了,但是很甜。他餵给宝宝,宝宝死活不肯吃:「我不要你!你不好!我要回家!」 马路上车来车往,裴应哲看见一辆黑色的很高很大的轿车,他家也有,坐上它就能回家了!他拔腿就往马路上跑过去。 捡垃圾的吓坏了,跟着往前沖,扑上去抱住他。幸好那车反应快,勐一个急剎,捡垃圾的还是被冲力带着往前翻滚了好几圈。 车里的人摇下窗骂他们:「没长眼睛啊!找死啊!」 捡垃圾的手上腿上都擦破皮了,好疼,有点站不起来。他想:这个开车的人说得对,跑到车子前面就是「找死」。 「死」是什么呢?就是没了。没有了,就找不到了。原来宝宝宁愿「找死」,也不想和他呆在一起吃甜甜的红薯。 捡垃圾的决定送宝宝回家。 *** 他把宝宝带回家,一言不发地把宝宝装进蛇皮袋里,抗在肩上。 捡垃圾的从垃圾场的铁栅栏里挤进去,找到那天那座垃圾山,抖了抖蛇皮袋,把宝宝倒出来,心里有点难过。 来都来了,捡点东西回去吧。捡垃圾的一边翻一边把东西往蛇皮袋里塞,翻完又去找板凳,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那天那张三条腿的塑料凳子。 捡垃圾的一手提着凳子一手扛着蛇皮袋回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傻乎乎地想:这个袋子好重啊…… 回到家,他把袋子扔在门口,先去放凳子,背后传来稀里哗啦一阵响动。捡垃圾的回过头,看见蛇皮袋里的东西一样样飞出来,最后拱出一个毛茸茸的圆脑袋。 好不容易洗干净的白宝宝又变成了脏宝宝。 捡垃圾的手臂上、腿上擦破皮的地方流过血,结了好大一片痂,看着就好疼好疼。裴应哲看见了,眼眶一热,迈着肉乎乎的小短腿从蛇皮袋里跨出来,一头扎进他怀里,眼泪不要钱一样直往下滚:「爸爸,你别丢掉我!」 第10章 我是你爸爸 裴应哲很委屈:为什么要把我扔在垃圾场? 捡垃圾的很奇怪:我都把你送到家了,你怎么还跟着我啊? 两个人坐在床上,面对面大眼瞪小眼,裴应哲吸了吸鼻子,眼看着又要大哭一场。 捡垃圾的挥舞了一下拳头:「不、不准哭!再哭打你哦!」裴应哲眨巴眨巴,眼圈一红,果然如他所愿,呜哇一声哭了。 其实捡垃圾的不会打人,只会挨打,这句是他从别人那里学来的,那些人赶他走的时候就爱这么说。 肉球球一哭,他就慌了,把人薅过来圈在怀里摸摸脑袋:「不哭不哭,我不打你,乖,宝宝乖。」 晚上两个人挤在一处睡了,夜里裴应哲醒了一次,发现捡垃圾的在挠手臂上的血痂。裴应哲抱住他的手,不让他挠。 捡垃圾的睡得正香,被他弄醒了,伸了伸腿把他踢远了:「干嘛!」 第13页 裴应哲撅着屁股拱回他身边:「不要抠抠!」 捡垃圾的本来在梦里吃肉包子,一口没咬到馅,正准备咬第二口就醒了,烦都烦死他了:「你管我!」 裴应哲像个小大人一样,一脸严肃地教育他:「不能抠抠,抠抠不会好!不好就痛痛!」 「我是你爸爸!只能我管你,你不能管我!」捡垃圾的翻了个身背对着,不理他了。 裴应哲坐起来,捧着他的手臂撅着嘴往上面吹气:「宝宝帮爸爸唿唿,爸爸不痛痛了!」 捡垃圾的把他踢远,他爬回来,踢远又爬回来,最后捡垃圾的踢不动了,裴应哲抱着他的手臂唿唿睡了。第二天捡垃圾的醒过来,发现自己手上全是黏哒哒的口水。 *** 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个人的时候要比一个人的时候好,至少吃的方面要比过去好。捡垃圾的「家教」很严,不许宝宝伸手问别人要东西,只能捡那些别人扔掉的、不要的。 裴应哲因此修炼出了一项不得了的技能。他想吃什么,就眼睛滴熘熘的盯着什么使劲看,看到人家承受不住他火辣辣的眼神,问他是不是想吃,他再吸一吸鼻子,吞一吞口水,摇一摇头,软绵绵地嘟囔一句:「我爸爸不让。」 他爸在一旁很无语:「……」 完了裴应哲还捧着别人给他的好吃的跟他爸炫耀:「爸爸!我是不是超厉害!」 捡垃圾的才不觉得他厉害呢:「你不准问别人要东西!」 「我没问别人要,这是别人自己给我的!」裴应哲吧唧吧唧啃了一半,把手指头上的油星子都嘬得干干净净,「那你吃不吃嘛!」 捡垃圾的忍辱负重,憋出一个字:「……吃。」 后来城里开了一家肯德基,好大一个店面,红艷艷的,可喜庆。 裴应哲天天拖着捡垃圾的跑去门口蹲,眼巴巴地看着,可是像肯德基这种店,连垃圾都不往门口扔,蹲了十天半个月,连根鸡骨头都没捞着。 有一次裴应哲又扒着落地玻璃盯着看了一下午,拉都拉不走。捡垃圾的把他抱起来,问他:「你想吃什么啊?」 裴应哲歪着上半身凑到玻璃上哈了一口气,在雾气上画了一个大圈圈:「我想吃这个!」是gg牌上的汉堡套餐。 于是捡垃圾的把他扛走了:「那你想吧。」以前肉球球不爱走路,去哪儿都要他抱着。后来小肉球变成了大肉球,他渐渐抱不动了,一般都是牵着走,遇上这种情况才抱,抱着走一路就气喘吁吁。 裴应哲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挥舞着小胖手给他爸来了一套降龙十八掌:「臭!爸!爸!我!不!喜!欢!你!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嘛,不就是面包里头夹块肉,我也会啊。 可是捡垃圾的忘了,他既没有面包,也没有肉。只能把捡回来的、别人咬了一大口的白馒头掰成两半,往里面塞了好多好多咸菜。 他把自己做的汉堡塞给他家宝宝:「看,爸爸是不是超厉害!」 裴应哲张大嘴,啃了一口,用另一只手比划:「还有一种喝的!黑色的!」他也不知道那叫可乐,以前那个家里不让他吃垃圾食品。 第二天捡垃圾的往酱油里兑了点水拿给他:「喝吧。」裴应哲很兴奋,仰着头咕嘟咕嘟灌了半瓶下去,齁得舌头都麻了。 捡垃圾的特别真诚地问他儿子:「宝宝还要吗?天天给你做。」裴应哲像条小狗吐着舌头,哭唧唧地摇了摇头,从此看见肯德基那红艷艷的门牌都得绕着走。 *** 一九九九年有首歌红遍了大江南北,叫《常回家看看》。一到过年,大街小巷都放这个歌,捡垃圾的觉得这歌唱得特别好,他自己没有家,可是肉球球有啊,他就经常扛着蛇皮袋带宝宝回家看看。 每次去垃圾场,裴应哲都以为他爸要把他扔了,吓得涕泗横流,能灰熘熘的乖乖听话好几天。 有一次捡垃圾的在垃圾场找到一张弹簧床垫,虽然坏了一多半,但还有一小半是好的,捡垃圾的一屁股坐上去颠了颠,挺软。 他很开心,有了这张床垫,肉球球就不会把他当床!他再也不用被宝宝压着睡了! 两个人回去了,捡垃圾的扛着一张比他自己还大的弹簧床垫,裴应哲拖着一个比他自己还大的蛇皮袋,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跟在后面。 弹簧床垫往这么小的家里一摆,都快没下脚的地方了。捡垃圾的指着床垫:「以后你就在这里睡觉!」 裴应哲甩了鞋子爬上去,把这床垫当蹦蹦床,在上面哐哧哐哧勐跳,一边跳一边振臂高唿:「爸爸我爱你!爸爸我爱你!」 跳到半夜,剩下那三分之一弹簧也啪啪啪全绷断了。裴应哲蹦了一会儿,发现蹦不起来了。他正好也跳累了,往后一倒躺下了,还一脸天真地告诉他爸:「爸爸,床坏掉了!」 捡垃圾的气死了,很想揍他一顿,可是他只会挨揍不会揍人。他拎着裴应哲的帽子把他提熘起来扔了出去,狠狠关上了门。 裴应哲在外面一边拍门一边声泪俱下哭了十分钟,捡垃圾的又心软了。门才开了一条缝,裴应哲就用脑袋把门顶开挤了进来:「爸爸,你不要宝宝了吗?」 捡垃圾的看着好不容易拖回来的床垫就来气,不想理他了,躺床上背过身睡了。裴应哲才不管他乐不乐意,脱了衣服就往他背上爬,整个人挂在他脖子上。 第14页 捡垃圾的推他:「你走,你身上冷死了!」 裴应哲细声细气地回他:「还不是因为你把我关在外面……」 捡垃圾的想让他撒手,瞪着他藕节一样的手臂,想咬一口又怕把他咬坏了:「你的床在那里!你下去!」 「床坏了呀。」裴应哲打了个哈欠,整个人贴他身上,「哎呀,爸爸你别吵了,我们快睡觉吧!」 捡垃圾的就没见过这种不要脸的人:到底谁在吵啊!哐哐哐蹦跶到大半夜的人居然说别人吵! 第11章 我以后听话 裴应哲七岁的时候,交到了第一个朋友。他得意洋洋地向他爸炫耀:爸爸,我有朋友了! 捡垃圾的没有过朋友,他不知道什么是朋友。裴应哲告诉他:我们一起玩,一起玩的就是朋友! 捡垃圾的有点郁闷,我也和宝宝一起玩,天天和宝宝一起玩呢,他为什么不和我做朋友?捡垃圾的心里怪憋屈的,可是不说。 不是有句话叫七岁八岁狗都嫌嘛,裴应哲也一样。以前捡垃圾的经常把肉球球抱怀里捏他肉乎乎的圆脸,现在都不让捏了,捏多了还龇牙咧嘴要咬人。 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捡垃圾的发现宝宝再也不是那个软绵绵的肉球球了,手臂小腿都不像藕节了,变长变瘦了,一点也不可爱。而且不腻着他了,还不听话,凶凶的像小老虎,不好玩。 可是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宝宝,总不能因为不好玩就扔掉吧。 那段时间裴应哲经常去找他的朋友,捡垃圾的一个人东奔西走,好不容易捡了点吃的东西,自己也捨不得吃,小心翼翼地捧着饭盒回到家,家里还没人。宝宝每天在外面玩到老晚才回来,饭都已经凉透了。 以前裴应哲总要他爸餵他才肯好好吃饭,现在他爸餵他吃他还生气,非要拿着把破勺子自己吃。 那天他抓着勺子戳着碗里硬邦邦的剩饭,问他爸:「爸爸,我什么时候才去上学?」 捡垃圾的愣了一下:「啊?」 「我朋友们都上学,上学了会学写字,他们认识好多好多字,笑我不认识。」裴应哲抬头眨巴眨巴看着他,「爸爸,我什么时候上学啊?」 捡垃圾的自己没上过学也不识字,他不知道怎么才能上学。可是宝宝想去,他就开始想办法,想啊想,愁得一晚上没睡着。 巷子口有家馄饨铺子,他家有个小孩和宝宝差不多大,好像总背着书包进进出出的,要不明天去问问看?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理他…… *** 第二天,捡垃圾的去了馄饨铺子,果然人家夫妻两个都不爱搭理他,他多问了几句,老闆就抄着扫帚柄出来赶人了。 捡垃圾的拎着袋子,很狼狈地跑了一段,有点累,今天的晚饭已经有着落了,他就想着早点回去。 路过家边的小区,捡垃圾的脚下顿了顿,他知道宝宝的朋友家就在这里,每天到了这个点,宝宝就去找朋友玩。 捡垃圾的把蛇皮袋往上拽了拽,从小区的侧门挤进去,刚走了两步就被人拦了下来。 看门的瞪着他:「哎,叫你呢,你干嘛的?」 捡垃圾的说:「我来接我的宝宝。」 看门的上上下下扫了他几眼:「行行行,进去吧,赶紧把人接出来,下次就不准他进来了!」 捡垃圾的想不通,为什么宝宝每天都可以进来,以后就不准了,就因为他过来接吗?是因为他吗? 捡垃圾的第一次因为自己是捡垃圾的而感觉有点难过。 他在小区里绕了一大圈,终于看见了他的宝宝。几个小孩凑在一起,过了一会儿又四散着跑开,只留下宝宝一个人。 捡垃圾的一开始以为他们在玩游戏,后来才看清楚他们是在往宝宝身上扔炮仗。 裴应哲蹲在原地,一小截一小截炮仗擦着他的身体,再飞落到脚边噼噼啪啪炸开。他其实很怕,可是不敢躲也不敢叫,他如果躲了,他的朋友们以后就不带他一起玩了。 捡垃圾的不懂怎么打人,他只会挨打,那可能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动手打人」。 他扔下蛇皮袋就沖了上去,把带头的那个小男孩推了个屁股墩儿。 一开始那群小孩都没反应过来,裴应哲捂着脑袋仰起头:「……爸爸?」 捡垃圾的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他们欺负宝宝!」 裴应哲抿着嘴摇了摇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没有,没人欺负我!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这一会儿那群小屁孩回过神了,领头的那个气得脸都红了,一声令下让大傢伙儿继续点炮。 捡垃圾的想帮宝宝欺负回去,可是宝宝嫌他多管闲事,他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抱起宝宝一边跑一边躲。 那群小孩跟在他们后面一路追,点着的炮仗全往捡垃圾的身上扔。 跑到一半,正好撞见其中一个小孩的哥哥,哥哥又带了好几个朋友,全是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小孩就嚷嚷:「哥,刚刚这个捡破烂的打我们!」 这时候捡破烂的知道不能抱着宝宝了,抱着宝宝要害他一起被揍的。他把宝宝推出去,让宝宝自己先走,反正他经常被揍,他不怕。 于是捡垃圾的被几个人围了,按在地上摩擦摩擦,拳打脚踢,一顿好揍。 再后来他好像被看门的大爷赶出来了,走了几步回到家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15页 *** 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好黑好黑了,浑身都很疼。他想他可能不是睡过去的,是一头昏过去的。 手上湿湿热热,有人抱着他的手心在哭。捡垃圾的动了一下手指,咳了一会儿:「宝宝?」于是哭声变得更响亮了,鼻涕眼泪全往他手心里头抹。 裴应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不会说了:「爸爸,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动不动的,我还以为……你死掉了……」 裴应哲两只小手上沾满了血,捡垃圾的还以为他受伤了,后来才发现是自己的血。他流了好多鼻血,裴应哲一直用手给他擦,抹得他下半张脸全是半干不干的血迹。捡垃圾的想,如果现在拿镜子过来照一照,自己肯定丑丑的。 他觉得有点对不起宝宝,以后宝宝可能不能再和朋友一起玩了。 「那个看门的说以后我们不准进去了。」 「你的朋友也不和你玩了。」 「上学和认字,我再想办法找人问。」 「对不起啊宝宝,爸爸不好。」 裴应哲走到水盆边上,撅着屁股蹲下来,用擦脸布沾了点水,再哒哒哒跑回去给他爸擦脸。 擦着擦着才看清他爸左边耳垂上让炮仗炸飞了一块,一直在淌血,枕头都被血染成黑色了。 裴应哲又开始哭,哭得整个人直抽抽:「我不要朋友!也不要上学不要认字!我只要爸爸!我以后都听话了,我以后都听爸爸的话!」 那天晚上裴应哲掉了第一颗乳牙,他吓得半死,他以为变成老头才会掉牙齿呢。 按照老传统,上排牙要往床底下扔,寓意往下长,下排牙要往天花板上扔,寓意往上长,这样换了牙就会长得整齐。 第二天捡垃圾的抱着宝宝,让他把这颗下排门牙扔到了他们小破窝的房顶上。 捡垃圾的告诉宝宝:「掉牙齿证明你长大了,是大孩子了。」 第12章 他们的合影 又过了两三年,裴应哲十岁了,他已经跟着捡垃圾的一起生活了七年。可是他们两个人都不知道已经过去了七年,他们不懂什么叫过年,也不知道一年到底有多长。 炮仗那件事以后,裴应哲变得特别懂事,他说自己是大孩子了,不用爸爸照顾,他会自己照顾自己,也可以照顾爸爸。 有时候他一个人出去找东西吃,走的时候还学他爸那样摸摸他爸的头:「你要在家乖乖等我回来哦。」 裴应哲这张脸长得好看,嘴又特别甜,经常能讨到点热饭热菜带回来。不过捡垃圾的不放心,不许他一个人走太远,只能在两条街范围内活动。 那天捡垃圾的一个人在家,忽然有人敲门,捡垃圾的觉得奇怪,宝宝回来都是直接进来,而且他们家里这门没有门锁,为什么要敲门? 捡垃圾的把门开了一条缝,探出半个脑袋,看见外面站着几个人,他看了看,不认识。捡垃圾的赶紧关门,但是有个人伸手把门卡住了,他关不上。 捡垃圾的有点急:「你们干嘛啊?」 那个挤着门的人说:「同志,你不要紧张,我们是社区的,来送温暖!」 捡垃圾的听不懂:「送什么?」 那几个人很耐心地和他解释:「就是来看看你这儿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们准备了一些食物、衣物和营养品……」 这下捡垃圾的听懂了,他摇了摇头:「我不要,我有东西吃,也有衣服穿,我不要你们的东西。」 捡垃圾的在里面***着门,社区来的人在外面往里推,双方僵持不下。 后来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同志,你家里还有个小孩吧,是不是还没上学?」 捡垃圾的听到这话,眼睛一亮,立马把门打开了:「你刚刚说上学吗?是教人认字那种吗?」 几个人闯进屋里,一小块地方挤得满满当当:「是啊,我们就是来帮你家孩子解决上学问题的!」 捡垃圾的搓了搓手:「真的吗?什么时候?是今天吗?」 社区来的人不答反问:「你家小孩子呢?」 捡垃圾的本来想让他们坐坐,可是屋里只有一张三条腿的小板凳,他只好低下头让到墙角:「他出去了……」 那几个人四下打量了一下他的小破屋子:「那我们明天再过来,你们两个明天就在这里等着,哪儿也别去。」 捡垃圾的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下来,有点说不出的开心,他一直把宝宝想上学这事记在心上呢。 *** 第二天,社区的人果然很早就来了,比昨天来的人还多,小破屋里都快站不下了,他们还把捡垃圾的和宝宝赶到了门外。 裴应哲小眉毛拧巴在一起:「爸爸,他们在干什么?」 捡垃圾的也不知道,只能默默抓紧了他的手。 一群人在屋里忙活,过了一会儿有个人拎着那张三条腿的塑料板凳出来了。 捡垃圾的拽住他:「你,你拿我板凳干什么呀!」 那人看了他一眼:「这种没用的东西当然要扔掉啊!」 捡垃圾的急了:「不准扔!这是我家的东西!」 他们把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扔出来,捡垃圾的跑过去一件一件抢回来。 后来,有个人说:「行了行了,差不多了,也别收拾得太干净,要看得出贫穷,但是吧,又不是那么贫穷。」 第16页 这说的是人话吗?捡垃圾的探头往里看,发现家里的东西都快被扔完了。 他抿着嘴,抓了抓领头那个人的袖口:「什么时候才能上学啊?」 那人把他甩开,拍了拍袖子:「很快,等会儿领导来了,你们别胡说八道听到没?只准说四个字,谢谢领导!来,跟着我说一遍,谢谢领导!」 捡垃圾的心想上个学怎么这么麻烦:「领导是谁?」 那人瞪了他一眼:「你管这么多!你只要会说谢谢领导就行了!」 捡垃圾的哦了一声:「谢谢领导!」 过了好一会儿,又来了一大批人,他们都围着中间那个,叫他「区长」,捡垃圾的想,这个人一定就是领导。 他本来牵着宝宝站在后面,被人一把推到了人群中央,那个人在一边小声提醒他:「刚刚教你要说什么,快说!」 捡垃圾的抬头看着「区长」,想起来了:「那个……谢谢领导?」 裴应哲抱着他爸的腰,表情酷酷的,死活不肯开口。 领导进屋了,其他人里里外外把小破屋围得水泄不通。捡垃圾的稀里煳涂被人推着坐到了床板上,领导坐在了他对面。 领导开始讲话,捡垃圾的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后面有个人捏一捏他的肩膀,他就说一遍「谢谢领导」。 后来领导说到了教育,捡垃圾的听懂了一个词「上学」,还听到领导说「孩子的上学问题一定要解决好」。 捡垃圾的觉得他说得太好了,赶紧给他啪啪拍手。他这一鼓掌,大家先是一愣,然后赶紧跟着鼓掌,摄像师举着相机,咔咔咔连拍了十几张捡垃圾的一边傻笑一边鼓掌的照片。 裴应哲的表情更臭了,看这屋子里谁都不顺眼。 终于,领导讲完话了,有两个人从屋外拎了几个盒子进来,一套床上用品,一个礼盒装的蜂蜜,还有几桶奶粉。 领导把东西递给捡垃圾的,捡垃圾的赶紧摆了摆手:「我不要……」 话音刚落他就被人狠狠踩了一脚,捡垃圾的想起来了,他今天只能说「谢谢领导」,不能说别的。 可是这领导给东西忒不爽快,都放到他手里了,自己还不撒手。 捡垃圾的感觉好奇怪:「领导,你是不是不想给我呀?」 然后就有个人叫他:「哎,你看镜头啊!」 捡垃圾的转过头。 举着照相机的人又说:「别绷着脸,笑啊!咧开嘴笑!笑得开心点!」 捡垃圾的脸都笑僵了,照片总算拍完了。 后来领导走了,人群很快就散了。捡垃圾的追出去,抓住昨天来过的那个人:「你怎么走了呀?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时候宝宝才能上学啊?」 那个人有点不耐烦:「过几天!过几天!在家等通知!」 晚上,捡垃圾的把家里重新收拾了一下,把三条腿的凳子摆摆好。宝宝坐在床上,捡垃圾的看出来了,宝宝不开心。 捡垃圾的挤在他边上坐下:「宝宝……」 裴应哲盘着手:「爸爸,你干嘛让那些人进来!你还让奇怪的人坐在我们的床上!你还对他们笑!」这是他和爸爸两个人的家,他不喜欢这里有别人。 捡垃圾的一脸无辜:「他们说可以让你上学。」 裴应哲气鼓鼓地回道:「可是我不想上学!」自从上次害爸爸被炮仗炸伤,他就对「朋友」、「上学」这两个词产生了恐惧。 捡垃圾的揉了揉他一头软毛:「你想!」 裴应哲怒道:「我不想!」 「你想!」 「我就是不想!」 「你明明就想!」 「我!不!想!」 …… *** 好几天过去了,并没有人来带宝宝去上学。他们的日子还是和过去一样。 有一天捡垃圾的出去找吃的,在一家小吃店门口被人拦下来,老闆娘塞给他一份报纸:「捡垃圾的,你上报纸啦!」 捡垃圾的不识字,他看到了报纸上有一张照片,照片正中间是那天的领导,角落里是他和宝宝,领导正在往他手机塞那个床上用品四件套。 捡垃圾的很想要这份报纸,可是他不知道怎么买,他也没钱买。他没问人要过东西,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好这小吃店老闆娘特别善解人意,大手一挥:「报纸送你了!」 捡垃圾的把报纸抱在怀里,给人家深深鞠了个躬。 回去以后,捡垃圾的把报纸展平了拿给宝宝,很兴奋地指给他看:「宝宝你看,这个是我,这个是你。」 裴应哲本来就不爽那天的事,看见这个领导就烦,故意不说话。捡垃圾的自讨没趣,蔫蔫地把报纸收起来了。 到了大半夜,等捡垃圾的睡着了,裴应哲咕噜一下爬起来,翻出报纸,坐在板凳上,把自己和爸爸的那一小块裁下来。 那是他们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合影,照片上捡垃圾的笑得眼睛弯弯,还有一个漂亮的酒窝。裴应哲没什么表情,躲在后面,紧紧牵着他的衣角。 裴应哲把剪下来的「照片」叠好,小心地收进衣服口袋里。 这份地方日报会出现在贫民窟的街头巷尾,也会被投递到高级小区独栋别墅的邮箱里。 落到底的时候,咚的一声闷响。 第13章 我不叫少爷 两天后的早晨,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贫民窟的巷子口,巷子还没车头宽,车子开不进来。那是十几年前,家里有辆摩托车都算得上稀罕物件,左邻右舍都探出头来看这大奔。 第17页 捡垃圾的和宝宝拖着一个蛇皮袋,刚准备出门,就看见大黑车上下来好几个人,一个个人高马大的,直接往他们这儿过来了。 他们在破棚子里生活了七年,唯一一次有「客人」造访就是前几天那些领导,捡垃圾的前后一想,立马连上了,他沖那帮人挥了挥手:「你们是社区的人吗?是不是领导让你们过来的?」 那几个人一愣,本来还在犹豫究竟是智取还是豪夺,没想到这傻子连说辞都帮他们想好了。为首的那个立马顺水推舟接道:「是啊!你好,你好!等急了吧!」 捡垃圾的终于放心了,这么多天了,他一直在等,就怕领导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他赶紧把蛇皮袋放好,牵着宝宝的手走过去:「今天就过去吗?」 裴应哲两条小眉毛又毛毛虫一样拧巴起来了:「去哪里?」 捡垃圾的摸摸他的小圆脑袋:「去上学啊!」这次的头髮是宝宝自己乱剪的,刘海那儿坑坑洼洼,看着特滑稽。 裴应哲扭开脸,不太高兴地说:「哼,我才不要上学!」 「宝宝,上学要听话!」捡垃圾的把宝宝的小手交到对方手里,「乖,爸爸晚上去过去接你。」 裴应哲心里和他赌气,故意不理他,被人带着塞进后座关上车门也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如果裴应哲知道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一定好好看看爸爸,把他的样子一点一点刻在心底。 捡垃圾的搓了搓手,一脸讨好地凑上去:「大哥,我们宝宝要去哪里上学呀?」 那人没想到「抢人」的任务这么顺利就完成了,表情显出一丝轻松:「这个你就别管了,说了你也不认识。」 「怎么能不管,我要去接宝宝回家啊!你告诉我在哪里吧,我都认识的!」捡垃圾的有点着急,抓着他不让他走。 「你就别管了,结束了我们会送他回来的。」那人看他一脸担忧的样子,一时之间竟然也觉得这傻子十分可怜,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你看这个世界这么大,总会有你不认识、找不到的地方。」 捡垃圾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给人家鞠了一躬:「那就先谢谢你了!」他每次说谢谢都给人鞠躬,有时候觉得鞠躬不够就给人磕头。 关上门,锃亮的黑色大奔开走了。捡垃圾的忽然觉得非常不舍,不自觉地跟着车跑了一段。 他以前不知道车开起来是这样的快,快到一阵风似的就过去,他才眨了几下眼睛就看不见了。 很多年以后的一个夜晚,捡垃圾的忽然想起那个人的话。当时他正拖着三条腿的小板凳坐在月光下面,小熊的一只眼睛掉了,他拿着针线,在那里缝了一个小小的扣子。 他想,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他不认识的地方,而他永远、永远也找不到。 捡垃圾的哧熘哧熘吸了吸鼻子,默默掉了两滴眼泪,落在小熊软绵绵的脸上,留下一小块深色的水渍。 *** 周姨举着勺子,轻声细语地哄道:「少爷,吃点东西吧,您这一天还什么都没吃呢。」这已经是小少爷打破的第三只碗了…… 裴应哲偏头躲开:「我不叫少爷,我叫宝宝!你们什么时候放我回家啊!」 周姨不厌其烦地追着他:「小少爷说什么呢,这里就是你的家啊。」 于是裴应哲挥手打碎了第四只碗:「这里不是我家!」 「周姨,你再去做一份吧,这边我来。」说话的是裴家夫人,裴应哲的妈妈。 孩子还小的时候,她一心忙自己的事业,根本没顾到他。后来孩子走丢了,她想顾也顾不了。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她对于「母亲」这个身份仍然感到十分陌生。 她在自己儿子面前蹲下来,摸了摸他狗啃似的头髮:「小哲,我是妈妈,你回家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裴应哲看了她一眼,眼泪兜不住了,哽咽着说:「我……我才没有妈妈,我要找……找我爸爸!」 裴夫人捏了捏他肉乎乎的手心:「爸爸现在在飞机上,马上就赶回来见你。」 裴应哲不知道什么是「飞机」,但他知道这说的肯定不是他爸爸,终于忍不住扯开嗓门哭了起来。 裴夫人不懂怎么带小孩,手足无措地抱着他,想了想,轻声哄道:「宝宝不哭,不哭。」 裴应哲听到「宝宝」这两个字,表情更加可怜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姨,你、你是好人,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天黑了,我爸爸还在、在等我,他会着急的……」 裴应哲哭到半夜,终于哭累了睡着了。这里的床很软很舒服,躺上去像云朵一样,可是他想念爸爸热乎乎的胸口和他最喜欢的玩具小熊。 裴应哲一天下来什么东西都没吃,第二天是饿醒的,一睁开眼他还有点恍惚,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换了新的衣服。 他顾不上穿鞋,一出房门就撞在一个人身上。裴应哲抬头一看,是昨天那个给他餵饭的周姨:「阿姨,我的衣服呢?!」 周姨没想到他这么早就起床了:「衣服?你那些衣服又脏又臭,我都给扔了。哎呀,小少爷你怎么不穿拖鞋呀!这地上多凉啊!」 裴应哲光着脚丫子就沖了出去,跑到大门外熟练地开始刨垃圾桶。 裴夫人一大清早就看到这个画面,只见自己的儿子闷头钻进垃圾桶里,伸长了手够里面的东西,几乎半个身子都栽了进去。 第18页 裴应哲费了点劲才找到衣服口袋里的那张「照片」,垃圾桶里的汤汤水水把「照片」弄湿了。那本来就只是一小片软塌塌的报纸,好像一用力就要破了。 裴应哲用指头轻轻摸了摸爸爸的脸,把「照片」重新叠好,收进口袋里。可惜这天晚上,他永远失去了它。 当他把衣服从滚筒洗衣机里拖出来的时候,这张「照片」早就被搅得粉碎了。 裴夫人正在怪罪周姨怎么不照顾好小少爷,手臂就这么往洗衣机里伸,受伤了怎么办? 裴应哲手里攥着几张湿透的报纸碎末,一屁股坐在洗衣机前面放声大哭。当天晚上,喉咙就哑得说不出话了。 *** 一个礼拜后,一份报告摆在了裴总的办公桌上,dna检测结果出来了。其实在报纸上看到那张新闻图片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因为儿子和他小时候长得太像了。事实证明,他没有认错。 这也已经是裴应哲到这里的第七天,他又一次吵着要回家找爸爸。 裴夫人狠了狠心:「小哲,你那个爸爸已经把你卖了!他早就不要你了,以后你的家就在这里!」 裴应哲捂住耳朵:「你骗人!爸爸才不会不要我,爸爸不会不要我的!」 可是,他说服不了自己。 为什么爸爸要骗他说让他来上学? 为什么爸爸那天那么着急把他送走? 为什么爸爸把他交到别人手上连句再见也不说? 为什么爸爸说好来接他,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有来? 从那天起,小王子回到了他的城堡。 第14章 想你的夜晚 而现在,小王子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宝物,把他接回了城堡。 裴应哲看着爸爸耳垂上的豁口,有些失神。他又想起那天爸爸护着他跑出去好远,炮仗擦着他们的脸飞过去,爸爸把他紧紧抱在胸口。 爸爸总是这么勇敢,好像什么都不怕;他也很勇敢,只要有爸爸在,他也什么都不怕。 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裴应哲还是记得特别清楚。 上次做全身检查的时候医生已经看过了,说万幸听力没有受影响,只是皮外伤。裴应哲看久了不自觉地伸出手在那道狰狞的豁口上轻轻摸了摸:「疼吗?」 裴小爱本来盘腿坐在浴池里玩水。两只手去扑泡泡浴池那个出水口,一堵上,水流就突突沖在他手心上;一松手,泡泡就咕噜咕噜翻上来。他就这样堵上、松开、堵上、松开,一个人在那儿玩得特别开心。 猝不及防被裴应哲捏住耳垂,裴小爱吓得一个激灵。他其实有点怕小老闆,这么说也不对,他是怕有钱人,小老闆是很有钱的那种有钱人。 他不敢躲,转过头唯唯诺诺地看了小老闆一眼,小声说:「不疼,就是、就是你摸得我好痒……」说完直接从耳朵尖噌噌噌一路红到了脖子。 裴应哲眼看着他的耳垂一点一点变成了粉红色,有点慌张地低下头,于是眼神又很不巧地落到他爸的「小爸爸」上。这「小爸爸」看着就像他爸本人一样柔弱可欺,软趴趴地垂在****,被热水捂得发粉,水波在周围拍过来拍过去。 说实话一开始裴应哲没想帮他爸洗澡,每天在浴池里放好水就出去了。后来医生说这澡根本没好好洗,药浴没起到效果,他才决定动手帮忙。 作为一个gay,一个二十岁出头血气方刚的gay,一个二十岁出头血气方刚又未经人事的gay……虽然天天见、天天见,裴应哲还是很难心平气和地面对这种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他腾一下站起来,扯了一块干毛巾,恼羞成怒地盖到他爸头顶上:「洗完就赶紧穿衣服出来!」 裴小爱掀开盖头,嘆了口气,目送着小老闆逃跑一样推门出去了。他觉得小老闆好奇怪啊,怎么每天洗澡洗到最后就自个儿生气了呢?再说了,生气就生气,怎么还脸红呢? *** 裴应哲坐在书桌前看文件,过了一会儿,听见他爸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到近,停在书房门口。 裴应哲余光看到裴小爱像只小猫一样探出半个脑袋偷看他,他一抬头,那半个脑袋立马缩了回去,俩爪子还抓在门框上。裴应哲就这么盯着门口看啊看,看到裴小爱自己憋不住了,又冒了半个脑袋,俩人大眼瞪小眼。 裴应哲清了清嗓子:「进来啊,站门口干嘛。」 裴小爱哦了一声,走到了书桌边上。 下午裴应哲去了趟公司,安排了一个家庭教师过来教他爸认字。他下班回来,老师说小爱学了一到五,已经会写了。 裴应哲把文件翻到背后的空白页:「下午不是学写字了吗?来,坐这儿写给我看看。」 其实他的意思是,把边上那张椅子拖过来坐。可是裴小爱没懂,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这样不好!」 裴应哲有点莫名其妙:「什么好不好的?坐过来写给我看看。」 「那好吧。」裴小爱磨磨蹭蹭地走到小老闆面前,深吸一口气,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裴小爱很紧张,说是坐吧,其实就和半蹲差不多,他压根不敢往小老闆腿上使力气。裴应哲怕他坐不稳掉下去,赶紧伸手捞住他的腰往上抱了抱。 抱完脑子里就砰一下炸了:这什么诡异的姿势…… 第19页 裴小爱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东西呢,抓起桌上的钢笔就开始一脸认真地往白纸上写字。 等他摸着脑壳写完,裴应哲已经浑身发烫,整个人都快煮熟了。 裴小爱在纸上画了好多横线,裴应哲问他这是写的什么。 裴小爱指着一条线,说是一;两条线是二;三条线是三;四条线是四;五条线是五。 裴应哲在后面两个字上打了叉叉,在边上写好正确的字:「不是这样写的。」 裴小爱一直无意识地在他腿上蹭来蹭去,裴应哲难免有点心猿意马,写完「四」和「五」,又在边上写了三个大字:「这是你的名字,裴小爱。照着写吧,学会才可以去睡觉。」说完这话裴应哲就逃去淋浴间洗澡了。 「啊?」裴小爱傻了,小老闆是魔鬼吗? 裴小爱眨巴眨巴瞪着那三个字发了半天呆,然后抓着笔开始在纸上作画,看一眼,画一笔,看一眼,画一笔。 小老闆的椅子好软啊,真舒服,屁股一粘上去人就困了。不行,还没有学会写名字,不能睡觉,不能睡,不能…… 裴应哲一回来就看到他爸趴在桌上唿唿睡着了,他托起他爸的脑袋,把下面的白纸抽出来。 只见一张纸上斗大的三个字「裴小受」,横不平竖不直,还脏兮兮的,这儿一个墨团,那儿一个墨点。他爸正好压着那最后一个字睡,半边脸上印了一个硕大的「受」字…… *** 裴应哲把爸爸抱回了卧室,帮他把脸上的墨水擦干净。裴小爱一沾上床就伸手把小熊扒拉过来抱在怀里。 这熊是裴应哲找人定做的,他努力回忆了童年那只小熊的样子,也特意让裁缝还原了钮扣眼睛和新缝合的手臂。他把小熊送给爸爸,这样爸爸就不会整天整天想着要去外面了。 一开始裴应哲心里没底,怕爸爸一眼就看出这是个仿品。好在爸爸很快就接受了,每天都要给熊熊盖好被子,搂着它一起睡觉。 每到这个时候,裴应哲就特后悔弄了这只熊回来…… 他等爸爸睡熟了,把小熊从爸爸怀里薅出来,抬手往床尾一扔,然后厚着脸皮自己挤进那空档里。 而裴应哲不知道的是,其实他爸第一眼就看出了那不是他原先的小熊。他的小熊丑丑的,旧旧的,没有这个新,也没有这个漂亮。 他很难过地想,连小老闆这么厉害的人都找不到,那他的小熊应该再也不会回来,就像他的宝宝一样。 可是小老闆那么好,他不能让小老闆难过。 于是他抱了抱这只陌生的小熊,说谢谢。 第15章 我能做什么 早上五六点,裴小爱就醒了。以前住小棚屋里的时候,总也睡不好,冬天是冻醒的,夏天是热醒的。现在在小老闆家里,不是热醒不是冻醒,是被……抱醒的。 每天一睁开眼,就看见小老闆贴近的脸,鼻尖都顶到他耳根上了。裴小爱面不改色心不跳,他这人对于美丑没什么概念,盯着小老闆这一张俊脸也看不出什么花来。 裴小爱醒了也不敢动,怕把小老闆弄醒,他听着窗外啁啁啾啾的鸟叫声,开始发愁。小老闆家的床那么软,那么舒服,这要是睡久了,身体会不会就睡软了,回去了躺硬板床上睡不着怎么办啊? 愁着愁着他就嘆气,他一嘆气,小老闆就动了动,抬手把他往怀里抱。裴小爱被他按回了被窝里,过了一会儿又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是憋醒的,肚子痛,想嘘嘘。而小老闆已经出门了,裴小爱知道,他是出门找宝宝了。 其实他也想一起去,可是小老闆说宝宝万一顺着地址找过来,总得有个人在家里等。裴小爱问宝宝真的会自己找过来吗?裴应哲说他在全城都贴了寻人启事,肯定没问题。 寻人启事?裴小爱想到宝宝已经上了学,认了字,一定看得懂,心里有点自豪,又有点失落。他也开始学写字了,可是他还只会写一、二、三。 裴小爱嘘嘘完,自己刷牙洗脸,牙膏小老闆已经帮他挤好了。他第一次用牙膏的时候吓坏了,咕噜咕噜吐了几口泡泡以为自己变成鱼了,这一吓吧,嘴里剩下的牙膏全和着水从喉咙眼儿里滚了下去……不过他现在会刷牙了,是小老闆教会他的。 裴小爱已经在小老闆家住了好几天,成天吃他的穿他的睡他的,裴小爱心里过意不去。他虽然傻,但也知道这些东西都要用钱买的,他拿了小老闆的东西,就应该给小老闆钱。 可是他没有钱,他只会捡垃圾。 裴小爱想了想,决定帮小老闆打理一下垃圾桶。他下楼走到垃圾桶边,又退到一边,开始脱衣服。睡衣这么干净,可不能弄脏了。其实他还是想不通,怎么还有专门睡觉的衣服呢?这衣服也要睡觉的吗? 垃圾桶里有一些昨天晚上没吃完的饭菜,裴小爱觉得扔掉好可惜,愣是把汤汤水水都从底里刨了出来。 杨阿姨本来是准备到院子里晒被子的,没想到一出门正撞上他把自己脱得精光,埋头在桶里捡垃圾吃……杨阿姨是听人说过的,少爷捡回来那人是个大傻子,但没想到这么傻。 裴小爱被杨阿姨抓了回去,穿好衣服按在餐厅的椅子上吃早饭。都是按照医生的要求准备的营养餐,一个小碗一个小碗装着,弄得特别精细。裴小爱不太捨得吃,觉得这些东西看着都好贵,可是他没有钱。 第20页 *** 下午又有人来给他上课,还是教一二三四五,四和五他昨天已经学会了,本来是要教六七**十的,裴小爱想了想,说想学自己的名字。 这三个字吧,说难不难,说简单倒也没那么简单,裴小爱学了半天还老记不得那一横一撇,在纸上写满了「裴小受」,最后老师拍拍他的肩膀,说先下课吧,明天再学。 裴小爱很郁闷,写字怎么会这么难,宝宝学写字的时候也是这样吗?可是他的宝宝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宝宝,连捡垃圾这种事情学起来都那么快。 他一边发愁一边在园子里乱转,看见一个年轻人举着一把大剪刀,站在树下咔嚓咔嚓剪叶子。裴小爱走过去,那人转头瞪着他:「你是谁啊?」 裴小爱是第一次被人问这个问题,以前别人看他身上穿的就知道他是捡垃圾的,用不着他自我介绍。而且,他现在有名字了。 裴小爱有点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我、我叫小爱。」 「我叫蒜头,是这里的花匠。」蒜头瞥了他一眼,「我没见过你啊,你也是裴总捡回来的?」 ……也?裴小爱点了点头,原来小老闆经常捡人回来。 「那你也是乞丐咯?」蒜头修完了一棵树,把大剪刀一扔,拉他在草地上坐下。 「我不是乞丐,我不讨饭的。」我只捡垃圾。 蒜头就笑了:「得了吧,讨饭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我以前也讨饭啊!还有杨阿姨,还有那个擦车的红叔,我们以前都是在街上讨饭的。后来裴总把我们带回来了,教我们干活,让我们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裴小爱之前想很久了,小老闆为什么把他捡回家呢?这下他懂了,小老闆就是喜欢把捡垃圾的捡回家,这是一个爱好。他也沖蒜头笑了笑:「嗯,他真好。」 「那是,我们裴总可是顶顶好的大好人!」蒜头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附在他耳边说,「就一点不好,听说他喜欢男的。」 这话裴小爱听不懂了,喜欢怎么还分好和不好呢?为什么喜欢男的就不好了呢?那他就喜欢大肉包子,喜欢大肉包子是好还是不好? 蒜头看他懵懵懂懂眨着一双圆眼睛,忽然捏住他削尖的下巴仔细打量他的脸:「一张脸黑不熘秋,刚刚没看出来你长得还不错呀。不是我说,你可得自己多注意着一点儿,万一裴总口味独特,就喜欢你这种黑不熘秋的呢!想当初我还以为裴总是看上了我的姿色……」 裴小爱小声打断他:「蒜头,什么是姿色?」 「姿色就是脸,就是长得好看!」蒜头痞里痞气揩了一把他的脸,「哎对了,裴总给你安排了什么活计啊?」 这话正问到裴小爱的痛处了,他这一整天都在发愁呢,他一没钱,二没本事,小老闆对他好,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对小老闆好。 同样是捡回来的,为什么蒜头就这么厉害,他会举着大剪刀剪树杈杈!裴小爱有点不开心,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他也得会点什么吧? 「我、我……我陪小老闆洗、洗澡和睡觉啊!」说洗澡,裴小爱其实是心虚的,因为他那不叫陪小老闆洗澡,叫被小老闆按在水里洗。可是睡觉他就不虚了,他就是天天陪小老闆睡觉,还特别尽心尽责,每天早上连嘘嘘都憋着呢。 他一说完,蒜头就指着他大叫一声:「你、你你不要脸!」然后就拖着大剪刀一阵风似的跑了。 裴小爱生气了,蒜头怎么能随便骂人呢!他就是陪小老闆一起洗澡、一起睡觉了啊,凭什么不信。 裴小爱越想越气,冲着蒜头的背影大喊:「不信你晚上来看啊!」 *** 他在草坪上坐了一会儿,小老闆就回来了,一个人,没有别人。裴小爱有点失望,他想今天又是没有找到宝宝的一天。 晚上一起吃晚饭,两个人的晚餐不同,裴小爱的饭菜都是单独准备的。 他俩本来坐在长餐桌的两端,裴应哲低下头夹菜,一抬头发现裴小爱往左边移了一个座位。再一低头,一抬头,裴小爱又往左坐了一个位置。第三次抬起头,裴小爱鬼鬼祟祟端着餐盘还没来得及坐下…… 裴应哲看着他,他也看着裴应哲,裴应哲充他眨眼,他也沖裴应哲眨眼。 最后裴应哲问他:「你想干嘛?」 裴小爱说:「我可不可以坐在你边上吃?」 裴应哲愣了一下,被他一句话搞得心里又酥又软。 裴小爱挤在裴应哲身边,唿哧唿哧把东西吃完了,托着下巴看他:「小老闆,你为什么把我捡回来?」 裴应哲:「你觉得为什么?」 裴小爱:「因为我……我的姿色?」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跟谁学来的!」裴应哲瞪了他一眼,「我把你带回家,是因为我喜欢你。」 裴小爱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哦,你喜欢男的,我是男的,所以你喜欢我!」 「……」裴应哲决定不要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低头吃饭不理他了。 裴小爱看他不说话了,小心地戳了戳他的手臂:「小老闆,蒜头会剪树杈杈,杨阿姨会洗衣服做饭,红叔会洗车。我也想帮你做事,你觉得我可以做什么啊?」 裴应哲顿了顿,放下筷子:「你可以做我的家人,我想要你给我一个家。」 第21页 「可是我有家了,你上次去过……那个,你还记得吗?」裴小爱想小老闆可能不记得了,毕竟他的家好像还没小老闆家的衣柜大呢。 裴应哲捏住他的手,摸了摸他软乎乎的手心,耐心地和他解释:「小爱,住的地方和家是不一样,住的地方要有你爱的人才是家,不然它就只是个房子。」 裴小爱听懂了,他说:「哦,那我,没有家了。」 第16章 你不是宝宝 晚上裴应哲照例是等他爸睡着了,把他爸怀里的小熊抽出来,准备取而代之。没想到他爸一个翻身,眼睛瞪得像铜铃,原来刚刚是装睡的。 裴应哲一只手里还抓着熊腿,保持着要扔出去又没来得及扔出去的姿势,顿时觉得很没面子:「看我干嘛?」 裴小爱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眨了眨眼睛:「小老闆,我能不能抱着你睡觉?」 裴应哲清了清嗓子,不太自然地问他:「我为什么要让你抱?」 裴小爱一脸认真地回答:「你说要我做你的家人,家人就是要抱着睡觉的。」 裴应哲把小熊放在枕边,再一回身就被裴小爱扑在了床上。裴小爱把上半身往上拱了拱,然后脑门咚一声撞在床头,床都跟着抖三抖。裴应哲去给他揉脑袋,裴小爱把他按进怀里,傻笑了一下:「这样就能把你抱在胸口上了。」 捡垃圾的活了小半辈子了,只抱过一个人。那时候宝宝还很小,从脑袋到脚丫就只有那么一点点,一开始趴在他肚子上睡,后来挂他身上睡。 捡垃圾的从那时候就觉得,抱一个人就要抱在胸口,因为那里最暖和,还可以听到咚咚咚的心跳声。可是小老闆那么大一个人,比他大了一圈呢,捡垃圾的只能自己往上哧熘一点,才能把小老闆抱在怀里。 抱好了,裴小爱又说:「小老闆,我可以给你唱歌吗?」 捡垃圾的只会唱一首歌,就是《常回家看看》。说实话这「摇篮曲」简直是裴应哲的心理阴影,每次在街上听到这首歌,捡垃圾的都很感动,当晚就要带他回垃圾场看看,吓得裴应哲胆战心惊的,以为他爸又要把他扔回垃圾堆里去…… 裴应哲不说话,裴小爱就自顾自的叨叨:「以前哄宝宝睡觉,我都给他唱歌。小老闆,你睡觉的时候有人给你唱歌吗?」 裴应哲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有过,后来又没有了。」 裴小爱忽然觉得小老闆有点可怜。他想,这样是不对的,小老闆不可怜,随便叫谁来看,都会觉得他才可怜呢。 裴小爱有点不好意思:「那、那以后你又有了,我给你唱歌。虽然不太好听,嘿嘿。」 裴小爱很久没唱过了,抿了抿嘴唇开始紧张兮兮地哼歌,五音不全,七扭八拐,勉强能听出来是《常回家看看》。确实不好听,魔音绕樑,一般人听了根本睡不着觉,也就裴应哲会喜欢,还听得心里软塌塌的,小孩子一样枕着他爸的胸口,又伤心又委屈地掉了几滴眼泪。 可是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还是「宝宝」的时候,痛了可以哭,难过可以哭。成为「裴应哲」以后,他们不允许他哭,因为他是男孩子,男子汉就应该勇敢、应该坚强。 所以他在新家里就不敢哭了,就一次,吃饭的时候太想爸爸了,他的眼泪吧嗒吧嗒直往碗里掉。于是新家里的爸爸生气了,摔碎了碗把他揍了一顿,那天以后他就老实了。 他知道宝宝可以哭,裴应哲不能哭,后来他都只敢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了。 宝宝枕着爸爸,光是掉眼泪,哭起来一点声音也没有。裴小爱不知道小老闆哭了,只觉得胸口那片有点湿,他想了想,一定是小老闆睡着了,流口水了。 裴小爱顿时觉得自己特别厉害,小老闆一听他的摇篮曲立马睡得唿唿的,和宝宝一样呢。如果能找到宝宝就好了,他还想哄宝宝睡觉。 捡垃圾的本来想问:「小老闆,我可以亲亲你吗?」可是小老闆已经睡着了,他犹豫了一下,飞快地低下头在小老闆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啵唧一声,特别响亮。 裴小爱大大方方地亲完,就坦坦荡荡地睡了。被亲的那个反倒做了贼一样直挺挺躺了一晚上没敢合眼,脑子里都快爆炸了。 亲了……? 我被爸爸亲了? 我被爸爸亲了! 我被!爸爸!亲了! *** 说好了做家人,光管睡觉肯定是不够的,洗澡也要管。宝宝小时候就是他帮着洗澡,他把宝宝装在一个盆里,洗玩偶一样洗他。后来宝宝长大了,一屁股把盆儿坐破了。 第二天裴应哲刚走进浴室,他爸就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裴应哲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晚安吻,登时浑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再加上这热水哗啦啦一冲,整个人红红火火像颗烫熟的番茄。 裴应哲恼羞成怒:「裴!小!爱!」 裴小爱理直气壮:「我也想给你洗澡。」 裴应哲不爱泡澡,喜欢淋浴。裴小爱隔着块玻璃看了他一会儿,他想,要帮小老闆洗澡就要进去,进去睡衣就会弄湿,弄湿就不能穿了。想到这儿,他马上动作麻利地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裴应哲直接傻了,眼看着他爸打开玻璃门挤进来。家里三个洗手间,这个是卧室内置的,面积相对小一些。反正一个人住,裴应哲选淋浴间的时候选了个靠墙的扇形。两个人在里头面对面挤着,几乎是脸贴着脸,鸟碰着鸟了。 第22页 心里没鬼的人从容自若,心里有鬼的人惊慌失措。 裴应哲想也没想就转过身,只敢拿背对着他爸。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儿,裴应哲感觉一只粗糙的手抚上了他的肩胛骨,指尖上有点凉,还长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掺着哗哗的水流声,他听见他爸小声说:「小老闆,你这里也有一条疤呀。」 应该是他八岁的时候,其实跟着他爸的那些年里,他算不清楚自己的年纪,这些都是后来回忆起来再推算的。他们被人怀疑手脚不干净偷了钱,爸爸说没偷,就被人追着打。 后来棍子也敲到他背上,棍子上销了根长钉子,裴应哲肩膀上破了皮,划了好长一道口子,流了好多血。爸爸抱着他哭,眼泪全滴在伤口上,疼死了。 其实裴应哲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这话赶话的,忍不住试探道:「小爱,你说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你的宝宝?」 裴小爱一秒没耽搁,特响亮地回给他三个字:「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裴应哲奇了怪了,扭过头看他,也就只敢看那么一眼。他爸两手叉腰,赤身裸体,肤色十分健康,像颗剥了糖纸的春光牌椰子糖。 「就是不可能!我的宝宝很可爱的,你一点也不可爱。」椰子糖又摸了摸他的肩胛骨,很真诚地说了一句心里话。 裴应哲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一把移开玻璃门把他爸丢了出去。 第17章 小天才手錶 几天以来,裴小爱无微不至的「关怀」实在让裴应哲又爱又恨。实话说,作为一个gay,一个二十岁出头血气方刚的gay,一个二十岁出头血气方刚又未经人事的gay,每天被一个长得还挺好看就是有点黑乎乎的男人这样那样的,这谁顶得住啊? 第三次因为裴小爱的「特别照顾」而不得不大半夜跑去沖冷水澡的裴总陷入沉思。上次他爸给他这儿子磕头的时候,他脑子里就在想,儿子让爹磕头,迟早天打雷噼。他现在居然对他爸硬了三次,三!次!这三道雷不会明天就噼他头上吧? 裴应哲很发愁,这么长时间了,他没能和爸爸父子相认不说,情况还变得更加离奇复杂了。裴应哲想了一下,反正第一步得先向他爸坦诚并让他爸相信他就是宝宝。裴应哲严重怀疑整个过程会卡在这个第一步就完全进行不下去。 呃,还是被雷噼死来得快一点…… 正好过几天要去香港出趟差,裴应哲想着正好能趁此机会好好冷静一下。出远门联络不上肯定不放心,裴应哲给助理派了任务,让他去买个手机。助理挺细心的,问清了是给谁准备的,好决定什么型号合适。裴应哲想了想,让他买个操作简单点的,功能不用太复杂。 助理建议道:「要不买个电话手錶?前些天我刚给我小侄女送了一块做生日礼物,她特别喜欢,他们幼儿园小朋友人手一个,这样家长也比较放心。」 这……幼儿园小朋友=他爸?家长=他? 第二天裴应哲带回来一块小天才儿童手錶,还是粉红色的,因为蓝色卖完了。洗完澡躺在床上,他把手錶拿给他爸,说要送他个礼物。 裴小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錶:「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裴应哲捏着他的手,把手錶扣到他的腕子上:「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可以用它给我打电话。」爸爸骨架小人又瘦,这小朋友专用的手錶戴上去还要把錶带扣到很里面的一格。 裴小爱有点生气,觉得自己被耍了:「你骗我,这是手錶,打电话的叫手机,手机才不长这样。」 裴应哲笑了笑:「没骗你,这个叫小天才儿童手錶,真的可以打电话。」 裴小爱趴在床上托着下巴看他,翘着两条腿晃来晃去的:「小天才什么手錶?」 裴应哲决定不说「儿童」这两个字刺激他了,拨了个电话给他,按下手錶的通话键:「反正可以打电话,你试试。」 裴小爱才不信呢,裴应哲只好自己先举着手机「餵」了一声。手錶里好像跟着「餵」了一声,裴小爱愣了一下,距离太近了,他以为自己是直接听见了小老闆的声音,于是抬起手腕凑近了听:「你再说句话嘛!」 这面对面讲电话,裴应哲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裴小爱?」 手錶也说话:「裴小爱?」 裴小爱一个翻身从床上滚下来,趿拉着拖鞋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对着手錶喂喂餵。 他哒哒哒走到卧室外面:「小老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跑到楼梯口:「听得到吗?」 从楼梯上下去:「听得到我讲话吗?」 跑到客厅里:「真的能听到吗?」 裴应哲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裴小爱还没够,一路跑到了花园里:「听得到我说话吗?」裴应哲走到窗边,低头看他:「听得到。」 裴小爱像只欢脱的兔子,很兴奋地在原地蹦跶了两下,伸长了手臂向二楼挥了挥手:「小老闆小老闆,这个手錶真的能打电话!好厉害呀!除了能给你打电话,还能打给别的人吗?」 裴应哲很好奇:「可以啊,你还想打给谁啊?」 裴小爱笑得傻呵呵的:「我想打电话给宝宝!小老闆,你知道怎么打给宝宝吗?」 *** 从那天起,裴应哲大概每隔一小时就会接到他爸打来的电话。一开始他还挺激动,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接起来就一本正经地问:「餵?找我有事?」 第23页 「没事,我就试试电话好不好。」裴小爱说完就挂了,留下裴应哲一脸无语。 有时候明明在一个屋里,裴小爱也要给他打电话。裴应哲招一招手,裴小爱马上小狗一样跑过来了,裴应哲决定好好教育他一下电话的用途:「小爱,电话呢,我们一般有事才打,比如你找不到我了,再给我打电话。我们现在就呆在一起,面对面的,为什么还要用电话说呢?」 裴小爱扁了扁嘴:「可是我要试一试手錶好不好,如果它坏了,我就不能和宝宝打电话了!」 裴应哲去香港的时候,和裴小爱说要去很远的地方找宝宝。裴小爱问他有多远?裴应哲说很远很远。裴小爱又问是不是坐车去?裴应哲说不仅要坐车,还要坐飞机。 裴小爱点了点头:「走路能走到的地方,我已经都找过了,宝宝一定在我走路到不了的地方。小老闆,你真好。」 裴应哲觉得他爸真傻,全世界第一傻。儿子大逆不道的摸摸爸爸的头:「那你表扬我一下。」 裴小爱想了想,忽然抬起手捧住他的脸,踮着脚亲了上去。裴应哲惊呆了,心想这要是亲上了,自己今天出了这个门估计就要被雷噼,僵着脖子不肯配合。 裴小爱本来想亲亲小老闆的脑门,可是小老闆太高了,他够不着。小老闆还故意站得那么笔笔直的,裴小爱急死了,重心不稳往前倒,一下扑在裴应哲身上,两个人的嘴唇就这么吧唧一下贴到了一起。 三秒钟以后,裴应哲吓跑了。整个人死机了一样,上了飞机脑子才慢慢重启,闭上眼睛想了一路他爸的嘴唇。这什么肉啊,又软又弹的,像果冻一样。 他们没有联繫。裴应哲倒是想找他爸说说话,可是一拿起手机满脑子都是果冻,他又赶紧把手机放下了。 第二天白天也一样,裴应哲办正事都心不在焉的,隔几分钟就看一眼手机。他后悔了,要是走的前一天不说那段废话,他爸一天里头就能给他打十几二十通电话…… 折腾到吃饭时间,手机都快没电了。裴应哲晚上有个很重要的饭局,喝酒、应酬忙到十一点才回酒店,拿出手机一看都关机了。 没想到连上充电器刚开机,爸爸的电话就进来了。裴应哲接起来:「餵?小爱?」 裴小爱长长舒了口气:「我一直打一直打,还以为手錶坏掉了……」 裴应哲心里软软的:「放心吧,没坏。是我的手机没电了,有事?」 裴小爱怯怯问道:「小老闆,没有事真的不可以给你打电话吗?那我现在想一件事情,你等一下……」 裴应哲瞬间愧疚了,其实他每次问「有没有事」只是一个习惯:「可以,你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真的。」 裴小爱嗯了一声:「我还以为手錶坏掉了,坏掉了就不能打电话,不能打电话我就找不到你了。」 裴应哲突然很想看看裴小爱的脸,就教他把视频连线打开。 屏幕上的裴小爱睁圆了眼睛:「小老闆,你怎么被关在手錶里面了!」 裴应哲和他解释了一下什么是视频聊天,然后开玩笑问他:「那找不到我你准备怎么办呢?」 裴小爱一脸严肃地看着手錶屏幕:「那我肯定要去找你啊!就像找宝宝一样找你!」 裴应哲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问他:「那你……你都是怎么找宝宝的?」 「我去很多很多很多地方,去每一个我能去的地方,问每一个人我看见的人。」 「问他们,有没有见过我的宝宝。」 「每个人都说没有。」 「有一次有人问我哪儿来的宝宝,是不是我自己生的。」 「我很认真地告诉他们,不是我生的,我是男人,我不会生宝宝,但是宝宝真的是我的宝宝。」 「可是他们听完就一直笑,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笑……」 「宝宝就是我的宝宝,真的。」 捡垃圾的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一点伤心,好像只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因为在他最伤心的日子里,根本没有人听他说这些伤心。 他一个人带着小熊走啊走,找啊找,问啊问,顾不上吃饭顾不上喝水。有一段时间他总是在赶路,也没给自己找个家,天黑了就缩在街边、墙角、通道、桥洞随便哪里睡一晚上。 夜深了,冷冷的月光照下来。捡垃圾的吸了吸鼻子,把熊熊从包里拿出来抱在胸口,抓紧了衣领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他好想宝宝啊,特别、特别想,不知道宝宝冷不冷?有没有很多厚衣服穿? 裴小爱摸了摸手錶上小老闆的脸,可是隔着屏幕不能帮他擦眼泪:「小老闆,你为什么哭?」 裴应哲也隔着屏幕碰了碰爸爸的指尖:「放心,我明天就回来,宝宝也一定会找到的。」 第18章 你会唱歌吗 小老闆不在家的那些天,裴小爱每天跟着蒜头在花园里捣鼓花花草草。蒜头性格单纯,为人耿直,两个人整天窝在一处抄着大剪子咔嚓咔嚓剪树枝,你一句我一句倒是挺能玩到一起去的。可惜好景不长,最后一天吵架了。 蒜头问裴小爱裴总安排他擦车、洗碗还是做饭?裴小爱说小老闆要他做家人。 蒜头瞪大了眼睛:「什么家人……你、你、你居然还想做裴总的家人?!你一个男的,就算裴总真喜欢你,你还想着哪天能嫁进裴家不成?!」 第24页 裴小爱听不懂,什么叫「嫁进裴家」?谁要「嫁进裴家」?他转过头望着蒜头,托着下巴很认真地问他:「我为什么不能做裴总的家人?」 蒜头发现了和他讲不通道理:「你和人家有血缘关系吗?你凭什么做裴总的家人啊?算了,看你傻不拉几的,我不和你扯了。反正你做不成裴总的什么家人,别做白日梦了。」 蒜头扛着大剪子走了,这次裴小爱没办法生气。蒜头上次说他「不要脸」是骂他,他可以生气;说他「傻不拉几」不是骂他,是真话,他不可以生气。他被很多人说过傻,「傻不拉几」已经是里面比较好听的话了。 捡垃圾的在花坛的边沿坐了好一会儿,他想,为什么蒜头说的和小老闆说的不一样?小老闆明明告诉他:宝宝是他的家人,自己也是他的家人,他们都是一家人。 蒜头的话让他想起那些人说的:你哪儿来的宝宝?是你自己生的吗? 裴小爱揪了根草叼在嘴里发呆,看见院子大门缓缓打开,一辆车开了进来。一开始他以为是老师过来给他上课了,他不太喜欢学写字,因为他学得很慢,脑子转不过来。等车开近了,他才发现不是老师的小白车。 是一辆乌黑锃亮的轿车,就像当年带走宝宝的那辆车一样。 黑车在门前缓缓停下,裴小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他站起来跑过去,用手擦了擦黑乎乎的车窗玻璃,盯着里面看。他不知道那是贴在车窗上的保护膜,再擦也看不到里面的。 等他擦完了,车窗才降下来。裴小爱眯着眼睛看进去,正好和后座的女人对上眼神。这张脸很漂亮,漂亮中还带着那么点……熟悉?裴小爱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和小老闆长得很像,只是轮廓要更加柔和一些,眉眼和红唇画得精緻动人,让人一时难以看出她的年纪。 其实这不是捡垃圾的第一次看见这张脸了。有一次,他和两只猫打架,抢了一碗剩饭,他打赢了,把掉在地上的炒饭捡起来。边上的公交站台那儿比较亮,他端着饭碗走过去,想借点光亮把炒饭里的沙子挑出来。 已经过了下班高峰,站台上没什么人,可是捡垃圾的不敢坐在站台的长椅上。他蹲在灯箱边,把自己缩得小小的,就算是这样,也能感受到来来往往的行人嫌恶的目光。捡垃圾的借着灯箱的光,狼吞虎咽吃得更快了。 灯箱上印着的、国际名模最新代言的香水gg,就是眼前的这张完美无瑕的脸,只是捡垃圾的一点也不记得了。 一个习惯了低下头常年活在泥泞里的人,即使抬起头,也看不清那些光芒。 发光的女人打开车门,下车,伸出一只娇柔粉白的手和捡垃圾的握了握,做出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裴应哲的妈妈。」 捡垃圾的紧张地搓了搓手:「小老闆……娘?」 裴夫人被这个称唿噎了一下,怀疑他是故意作怪,按住性子又说了一遍:「我说我是裴应哲的妈妈。」 捡垃圾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小老闆的娘……?」 「……」裴夫人踩着高跟鞋转身进屋。她知道这人是个傻的,没想到是个这么傻的。 *** 捡垃圾的在小老闆妈妈对面很拘谨地坐着,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点打结了:「小老闆……就、就是裴总今天不在家。」 上了两杯茶,裴夫人就把佣人都遣走了,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捡垃圾的皱着眉头指了指自己:「找我?为什么找我?」 裴夫人凝了凝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说,一个人如果抢了别人的孩子,他是不是很坏?」 捡垃圾的想了想,那个被抢的人一定像他一样很难过很难过,一定会一直去找,不停去找。于是他点了点头表示贊同:「很坏!」 裴夫人的手指慢慢在杯口打着圈:「他不仅抢别人的孩子,还抢了两次……」 捡垃圾的义愤填膺地握紧了拳头:「那他太坏了!」 裴夫人没想到话都到这儿了,捡垃圾的还在假装听不懂,只好把该说的话摆到了明面上:「我们小哲有家,有自己的爸爸妈妈,你这样缠着他不合适吧?」 这句捡垃圾的听懂了,小老闆妈妈和蒜头说的是一个意思:小老闆有家人,他不能做小老闆的家人。 原来蒜头才是对的,小老闆说错了。 捡垃圾的不敢看她了,有些丧气地垂下脑袋:「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裴夫人打开手拿包,从里面抽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知道给你卡你也用不上,所以直接准备了现金,连以前的那份一起。你收拾收拾,晚上我派人来接你。」 捡垃圾的摆了摆手:「不用人来接,我认识路,自己可以走。」 「就今天晚上吧,小哲那里你不用特意去打招唿了,我已经和他说过了。」裴夫人把信封放在桌上,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离开,「希望你可以理解一位母亲的心情。」 捡垃圾的跟着站起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住小老闆妈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会唱歌吗?」 裴夫人的背影顿了顿。她的职业是模特,不是歌手,她不知道这傻子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捡垃圾的傻乎乎地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你会唱歌吗?其实小老闆很喜欢有人唱歌哄他睡觉的,但是他不说。下次你记得要给他唱歌哦。」 第25页 裴夫人一震,默默握紧了拳头,精心修饰过的酒红色指甲一个个掐进手心里。 也许她从未学会怎样做一个母亲。 *** 虽然小老闆妈妈说不要和小老闆打招唿了,可是裴小爱觉得应该和小老闆说一声他要走了。小老闆都去了坐车、坐飞机才能到的地方,还是没能找到宝宝,那一定就是找不到了,他要继续自己找了。 裴小爱捧着小天才手錶给小老闆打电话,和昨天一样,手錶里有个女人在说话。这次他知道了,不是手錶坏了,是小老闆的手机没电了。 裴小爱跑到书房,爬到小老闆的办公椅上,想给他写封信。可是他只会写一到十,别的什么都不会。 他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大的火柴人,后面画一个箭头,再画一个小火柴人和一只小熊。意思是:我去找宝宝和熊熊了。 裴小爱想对小老闆说谢谢,可是他不会写谢谢。他想到小老闆上次带他吃过一种橘黄色的大虫子,外面的壳很硬很硬,里面的肉很软很软,他不会吃,小老闆帮他把肉肉一点一点挑出来。 小老闆说这种大虫子叫蟹,裴小爱就在下面画了两只八条腿的大虫子,他想小老闆那么聪明,一定看得懂这两个大虫子的意思是「谢谢」。 最后他写上自己的名字:裴小爱。他反反覆覆检查了好几遍,确保自己没有写错。 写完信,裴小爱突然有点难受。走出这个家门,他又要变成一个没有名字的人了。外面没有人在乎他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有名字了,他叫裴小爱。 裴小爱开始收拾东西。可是他转了一大圈,发现没有东西要收拾,他什么都没有了,来的时候穿的衣服裤子早就被小老闆扔掉了。找了半天,发现有个小老闆帮他抢回来的劲酒袋子。 他看了一下小老闆妈妈留下的信封,里面有好多好多钱,他一张也没有拿,他不知道为什么小老闆妈妈要给他这些,他明明用不到钱。 裴小爱把装满钱的信封放在桌上,然后回卧室把小老闆给他的小熊拿出来,最后一次抱了抱,然后放在信封边上。粉红色的小天才手錶也摘下来了,裴小爱把它戴在了小熊的手臂上。 他开始脱衣服,脱裤子,脱到只剩一条薄薄短短的裤衩。因为睡衣也是小老闆给他的,现在他要走了,不是自己的东西都要还给人家,不能拿人家的东西。 裴小爱抖抖嗖嗖叠好睡衣,把自己「写」给小老闆的信摆在这些东西的最上面。 最后是鞋子,捡垃圾的脱下小老闆给他买的暖融融的毛绒拖鞋,轻轻推开大门。 他背着他的劲酒袋子,就这样赤条条的、光着脚,一个人走回了漆黑的寒夜里。 第19章 你给我听好 裴应哲一下飞机就给他爸打了电话,他爸没有接。没人接……难道已经睡了? 他本来还要在香港多呆三天,昨天和爸爸通过电话以后,他临时改了机票,安排好后续工作就迫不及待赶了回来。 裴应哲嘱咐司机快点开,放下手机靠着车窗眯了一会儿。车开到大门口,远远就看见整栋房子一片漆黑,一盏灯都没有。 开门进去,裴应哲踢到了一个东西,他抬手摸到开关,打开玄关的顶灯,低头看清了那是他爸的拖鞋。米白色的棉拖,摆在一起像两只毛茸茸的兔子,有一只被他踢了一脚,翻了个面躺在地上。 裴应哲顿了顿,心里涌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顾不上换鞋,匆忙闯进客厅,借着玄关的灯光,一眼就看见了客厅桌上那堆东西。 一个装着钱的厚信封,一只棕色小熊,小熊手臂上还戴着粉红色的电话手錶。裴应哲看到了放在最上面的那张纸片,第一行画着一个大火柴人,箭头指向一个小火柴人和一只小熊;第二行是两只张牙舞爪的螃蟹;第三行写了三个字「裴小爱」,一笔一划写得特别用力,而且这次没有写错。 「我去找宝宝和小熊了」 「谢谢」 「裴小爱」 更让人心惊的是,边上还放着叠好的睡衣睡裤…… 裴应哲有一瞬间整个人都是懵的,手紧紧握成拳,无意识地把这封告别信攥成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 *** 裴应哲问过了,下午他妈妈来过,还和裴小爱单独聊了半个多小时。他问小爱是什么时候走的,杨阿姨摇了摇头,只说裴小爱晚上还和平时一样洗澡睡觉,并不知道他已经走了。 裴小爱是一个人偷偷走的。 想像着他一个人从被窝里钻出来,一个人趴在桌上画了一封信,一个人脱下衣服裤子鞋子,一个人悄悄地打开门,再一个人悄悄地关上门,裴应哲心里好像揉进去一把碎玻璃一样疼。 裴应哲几乎动用了所有人力,现在是凌晨三点半,他们已经找了整整三个小时。裴应哲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对司机说:「前面就到你家小区了吧,在路边停一下,你先回去休息,我自己找。」 司机没有应声,保持着三四十码的车速沿着马路缓慢行驶。又开了一会儿,视野里出现了一辆警方夜间巡逻车,红红蓝蓝的警示灯在黑暗中有些晃眼。巡逻车停在路边,副驾下来一个民警,直接往路口跑去。 裴应哲开门下车,礼貌地扣了扣巡逻车的车窗:「警察同志,你们是在找什么人吗?」 第26页 警察点了点头:「刚刚看见有人裸奔吶,这不是下去追了嘛。」 裴应哲心里一凛:「……裸奔?」 警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人你认识?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四条,在公共场所故意裸露身体,情节恶劣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 警察话还没说完,再抬头裴应哲人已经不见了。 *** 裴应哲拐进巷子里,一边跑一边往下拽了拽领带。这是一片破旧的棚户区,房子与房子挨得很近,狭窄的地方几乎只能容得一个成年人侧身通过,走几步就有一个分岔路口,走几步就有一个分岔路口,如同一座盘根错节的迷宫。 裴应哲闯进迷宫的时候,前面那个警察已经看不到人影了,但是他有把握比警察先找到爸爸。 小时候,他们也有过被人追着打的经歷。有一次两个人跑散了,裴应哲一个人在巷子里没头没脑地乱撞,以为再也找不到爸爸了,吓得哇哇大哭。后来天黑了,路灯全亮了,爸爸终于找到他。爸爸蹲下来抱他,也不管自己还在滴滴答答淌着鼻血,先帮他擦掉鼻涕泡泡:「宝宝,以后我们都往左边跑,这样就不会走散了。」 于是裴应哲碰见每个分岔路口都往左边跑。路灯年久失修,有的滋啦滋啦闪个不停,有的干脆不亮了。裴应哲只好借着淡淡的月光,磕磕绊绊一路向前,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视野里总算出现了一个光熘熘的瘦弱背影。 捡垃圾的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灰色平角裤,叉着一双麻杆一样的小细腿,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弯下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听见脚步声,他立马头也不回地拎着他的劲酒袋子窜了出去。 裴应哲只好追上去,一边跑一边沖他吼:「裴小爱!你给我站住!回来!」他爸跟没听到一样,仗着自己身形瘦小,一阵风似的专往各种缝里钻。 往左,往左,再往左,终于碰上了一条死胡同。裴应哲感觉这一路长跑都都抵得上他好几天的健身训练了。 捡垃圾的跑得太快来不及剎车,咚一下撞翻了巷子尽头的大垃圾桶。他转过身,追他的人一步一步逼近,逆着光,他看不清对方的脸。 捡垃圾的靠着背后的墙慢慢蹲下来,抬手抱住脑袋:「大哥,能不能不要打腿?」 过了一会儿,捡垃圾的偷偷抬起头,看到那个人噼头盖脸往他身上兜了一块大黑布。他一开始以为那是一只**袋,大哥要把他打包带回去揍,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那不是一只**袋,是一件厚厚的大衣服。 大哥说话了,是小老闆的声音。他说:「是我,别怕。」 *** 捡垃圾的躲在小老闆的大衣里,声音透过布料闷闷地传出来:「小老闆……」 裴应哲在他面前蹲下来,隔着衣服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跑什么?」 「他们追我!他们追我,我就跑!」 「他们为什么追你?」 「我、我不知道……」 「你没做坏事警察为什么追你?」 「那、那我做坏事了。我不应该和你做家人,我做错了,所以他们追我。」 安静的夜,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只有两个人急促的唿吸此起彼伏地交叠在一起。 「他们走了吗?」捡垃圾的像只地鼠,从大衣的领口探出头,「他们走了,我就可以走了。」 记得把爸爸接回家的时候是一个很冷很冷的冬夜,现在虽然已经快开春了,但凌晨时分仍然凉意沁人。捡垃圾的赤身裸体在外面呆了四五个小时,冻得面色发青,嘴唇也紫了,整个人窸窸窣窣抖个不停,连牙齿都在打架。 裴应哲心疼得说不出话,附身过去,用自己温热的嘴唇贴上他冰一样的嘴唇。 捡垃圾的没有动,等裴应哲撤开以后,懵懵懂懂地望着他:「小老闆,我可以走了吗?」 裴应哲低下头又吻他一次,沉声道:「你听好,你说一遍走,我就亲你一次。」 「可是我要走……」 第三个吻。 「再不走……」 第四个吻。 「等他们追来了,我就走不……」 第五个吻…… 到最后裴小爱冰凉凉硬邦邦的嘴唇被裴应哲吻得又软又烫,终于急了:「为什么不能说走!」 裴应哲直接捧住他冻到僵硬的脸吻下去,他好像又回到十几年前,变回那个无助到绝望的小男孩,被最爱的爸爸背叛和抛弃,被「卖」到陌生人家,却完全无法反抗,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次呢?如果他晚几天才到家,如果他没有很幸运地撞见巡逻警察,如果不是记得向左走的约定……那下一次见面会不会是在社会新闻上,标题可能叫做:春寒料峭一流浪汉赤身裸体冻死街头? 这是一个很长很深的吻,裴小爱只觉得小老闆把他肺里的空气全吸熘光了。好不容易从小老闆的魔爪下挣脱出来,他捶着胸口用力吸气,又因为喉咙太干咳个不停。 裴应哲脱了力一样颓然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你又要丢掉我?你凭什么丢掉我!你要丢掉我几次?」 裴小爱呆了呆,两只手从领口里探出来,无措地贴到他的脸上,就好像小时候给宝宝抹鼻涕泡泡一样,一下一下给小老闆擦眼泪。他皱着眉,很小声地问:「小老闆,你为什么哭?」 第27页 裴应哲一把攥住他又湿又粘的手,用力到好像要把本来就细瘦脆弱的指骨捏碎:「裴小爱,你给我听好。你要找的人是我,我就是宝宝。爸爸,你看着我,我是你的宝宝。」 第20章 宝宝对不起 司机小李接到了老闆的电话,说人已经找到了,让他和警察那边打个招唿。小李过去找警察说明了情况,还给警察发包香菸,不过警察没收,叮嘱他以后得把人照顾好,可不能再让人大半夜裸奔了,然后就上车继续巡逻去了。 小李在路边站了一会儿,终于看见他的头儿从窄小的巷子口冒了个头,仔细一看还抱着什么东西。等走近了,才看清头儿怀里是抱着个人,那人身形很瘦小,从头到脚一件风衣就给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小撮头髮露在领子外面。小李把后车门打开,帮头儿把人抱进车里。 裴应哲跟着坐进去,把风衣扯下来一点:「爸爸,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这一路上捡垃圾的一直躲在衣服里,一句话也没和他说。 被小老闆带回家那天,捡垃圾的差点被穿白衣服的人剃成了个光头,现在头髮已经长出来了,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枯黄,软趴趴地耷拉在额前。黄毛下面露出两只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有。」 于是裴应哲揉了揉他的一头黄毛:「你说,我听着。」 「我想睡觉。」说完捡垃圾的就像条小虫一样拱回了风衣里,还往上拉了拉领子,类似于关门了别找我的意思。 「……」裴应哲默默无语,手从底下伸进去捉住了他爸的一只脚踝,细细瘦瘦,都不够一握。他本来是想给爸爸捂一捂脚,摸到脚掌那儿黏煳煳的,以为是踩到了泥巴。打开车里的顶灯一看才发现爸爸的脚心被石头割破了,伤口还往外渗着血,黏了一些沙子和碎石。 裴应哲把他抱得更紧一点,然后转头对司机说:「空调温度再调高一点吧,把湿纸巾给我。」 裴应哲握着他爸冰块一样的脚丫,把血迹和污渍小心地擦干净。 他想,爸爸是小傻瓜,全世界最傻的傻瓜,需要被他二十四小时好好保护起来的傻瓜。 *** 折腾了一晚上,天都快亮了。回到家,裴应哲直接把他爸抱回了卧室,所以也没穿回白绒绒的小兔子拖鞋。裴应哲用热水给他爸身上好好擦了一遍,过了一会儿摸摸额头,果然烧起来了。 打电话喊了医生过来,结果医生一来就伸手要脱裴小爱的睡裤,裴应哲把他的手一把拍开:「你干嘛?」 医生一脸无辜:「看病啊!」 裴应哲有点莫名其妙:「现在看个感冒要脱裤子?」 「不是你把人玩坏了吗?!」医生说完又求生欲极强的补了一句,「我在门口碰见你家小花匠,他跟我说的!」 「蒜头这张破嘴成天胡说八道……玩什么玩啊,我不是上次就说过这是我爸。没穿衣服在外面冻了五六个小时,我刚刚给他量了一**温,三十九度半。」裴应哲在床边坐下,摸了摸爸爸滚烫的额头。 第一次戳针的时候,裴小爱没醒,裴应哲出去倒了杯热水,回来发现他爸睡得不太安稳,翻了个身,输液针给滑出来了。只好又戳了一针,他人瘦血管细,这一针还挺费劲,凉凉的有点疼,裴小爱被戳醒了。 睁开眼睛就看见医生在眼前晃来晃去,他很怕这个穿白衣服的人,捂着好不容易长出毛的脑袋迷迷煳煳地问人家:「大哥,你是来给我剃毛的吗?」 裴应哲不是第一次见他爸睡眼朦胧的样子,可是医生是第一次见啊。裴应哲想,这种程度的刺激还是留给自己一个人承受吧!他立马挡在了医生面前,把人赶走了:「行了行了,你可以出去了,一会儿要拔针我喊你。」 「……」真当谁都稀罕看啊,还真是个孝顺儿子。医生出去了,体贴地关上了卧室门。 *** 裴小爱瞪着天花板。裴应哲捏了捏他的手心:「不是在车上就说想睡觉吗?还不睡?」 裴小爱摇了摇头,可怜兮兮地抱着腿,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裴应哲拿小熊过来放他怀里:「那抱着小熊睡吧。」 裴小爱看了一眼小熊,不太高兴地塞回给他:「我不要,这不是我的熊熊。」 裴应哲没想到这发烧还能把人烧聪明了……他在床边坐下,放软了声音哄道:「那不要熊熊了,小爱想要什么?」 裴小爱烧得稀里煳涂,张口就是四个字:「我要宝宝。」 裴应哲也回了他四个字:「宝宝在这。」 裴小爱转过头迷迷瞪瞪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不是宝宝!」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说通,裴应哲反问他:「为什么我不是?」 「我的宝宝,只有这么一点点儿,不对,应该是这么一点大!」裴小爱一边说一边举起两只手,不太确定地左右比划,「可是你有这么大,你不是我的宝宝!」 裴应哲怕他这么动来动去又把针头给扯出来,一把抓住他乱挥的手塞回被子里:「可是我们分开了好多好多年,宝宝也要长大啊,哪儿能一直『这么一点点儿』,你说呢?」 裴小爱拧巴着眉毛,抿着嘴唇,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裴应哲摸了摸他左耳耳垂上的豁口:「这里是被那群坏小孩炸坏的,他们朝我扔鞭炮,你看见了抱着我转身就跑。」 第28页 然后抓着裴小爱没打吊针的那只手,从领子里伸进去,摸自己的肩胛骨:「宝宝这里有道疤,我也有,你摸摸看,上次洗澡的时候你看到过的。」 最后又扯掉领带,解了两颗衬衣扣子,露出饱满的胸肌:「你看,小花生也在。」他胸口上有个浅褐色的胎记,形状像一粒花生米,爸爸一直说那是个「小花生」。 裴小爱一脸狐疑,伸了个指头在他胸口上戳了一下:「可是、可是你这个花生好大呀,是大花生,不是小花生!而且宝宝的花生摸上去是软软的,你这个怎么硬邦邦的?」 裴应哲又一次抓住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小孩子才软软的,现在宝宝长大了,是大人了,小花生当然也跟着长大了,小花生也要变成大花生了。」 裴小爱不安分的手又从被窝里伸出来,摸了摸长大的小花生,过了好一会儿才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宝宝?」 裴应哲觉得他指尖带电,自己的心都好像跟着狠狠地抖了一下:「我在呢。」 裴小爱不敢抬头,只盯着眼前的大花生,好像要把人盯出个洞来。他说:「爸爸对不起宝宝。」 那时候裴应哲问他,如果找到宝宝,第一句话会说什么?捡垃圾的说就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我。 可是真找到了宝宝,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对不起。 第21章 你应该亲我 裴小爱断断续续烧了三天,睡睡醒醒,每次睁开眼看到的都是裴应哲。他一时清醒一时迷煳,有时候叫他「小老闆」,有时候叫他「宝宝」,裴应哲不知道哪个才算是清醒时候的称唿。 连着打了三天吊针,最后拔针的时候,裴应哲抓着他爸冰凉凉的手,揣在怀里好好捂着。他把他爸按怀里抱紧,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以前爸爸总是这样哄他睡觉。 裴应哲在床边守了他爸三天三夜,累得够呛,于是三分钟以后,被哄的那个还没睡着,哄人的那个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裴应哲梦到了他十一岁的生日宴,这是裴家向外界宣布「少爷找回来了」的重大事件。当年走失的时候他还太小,所以这是他记忆里第一次过生日。 裴夫人把他当洋娃娃一样玩了一天换装游戏,最后定下了一套白色衬衫和深灰色有暗纹的西装、西裤,给他系了一个漂亮的小领结。那时候裴应哲想不明白,人为什么要穿这么多衣服呀,还要在脖子上戴个圈圈打个结,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他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有什么就穿什么,哪儿会穿个衣服就要费上大半天功夫。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男男女女,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他们每个人都穿得特别好看,灯光一照好像一个个都会发光。 他被推到人群最中央,站在一个有他人那么高的五层蛋糕面前。他以前趴在蛋糕店窗玻璃上都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大的蛋糕,他想这里面的一层都够他和爸爸吃好几天了。 他们叫他裴少爷,还给他唱生日快乐歌。裴应哲不喜欢,他不叫什么少爷,他就叫宝宝。 裴夫人让他许个愿望,这是裴应哲第一次过生日,第一次吃生日蛋糕,他以前不知道过生日还能许愿望,心里一阵惊喜,眼睛都亮了:「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孩子接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裴夫人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真心的笑:「是啊,小哲来许愿吧,什么愿望都会实现的。」 裴应哲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对着蛋糕说话:「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家找我爸爸,我希望睡一觉明天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爸爸。」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许下的愿望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后来他常常想,一定是这个愿望许坏了,所以他再也找不到爸爸了。 他这话一出来,在场的宾客面面相觑,有几个胆子大的小声议论了起来。这么长时间了,儿子始终不肯叫一声「爸爸」,裴先生本来就对这事耿耿于怀,没想到被儿子当场拂了面子,顿时怒不可遏,一拍桌子让他滚出去,现在就滚。 裴应哲是分得清好话歹话的,但这个时候他只关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走了,怯怯地问了一句:「真的吗?我可以走了吗?」 然后他从裴夫人的怀里挣脱出去,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跑出了大房子,跑出花园,跑出大门,跑到街道上,一直跑一直跑,根本不敢停下来。 那天他当然没有找到爸爸,夜很黑,风很大,他害怕可是不敢哭,因为在这个家里他不准哭。最后他迷路了,被一直跟着他的几个大人塞上车带了回去。 可是在这个梦里,他找到了。他跑了好久,忽然就看见了他和爸爸的家。这个「家」比那个「家」的一个厕所还小,可是他就是喜欢,最喜欢。明明已经天黑了,爸爸却不在家,爸爸说过天黑了就要回家的,裴应哲只好坐在门口等他。 好不容易等到了爸爸,裴应哲冲上去扑进他怀里。可是爸爸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好像不认识他。裴应哲急了:「爸爸,你抱抱我!」 爸爸看他的眼神冷冰冰的:「我不认识你……」 裴应哲吓得手都抖了:「爸爸,你是不是生气我不回家?我现在回来了,你不要生宝宝的气了。」 爸爸掰开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可是我不认识你,我的宝宝不穿这种衣服。」 第29页 裴应哲手忙脚乱地去脱自己身上的西装,越急越乱,越乱越急,怎么也解不开扣子。他又去扯领结,很用力也扯不下来,还越勒越紧,憋得小脸通红。他急出了一身冷汗:「爸爸,你不能不认识我!」 然后裴应哲就惊醒了。睡下去的时候是他抱着爸爸,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变成爸爸抱着他。 裴小爱抬手擦了擦裴应哲汗津津的额头:「小老闆,你做噩梦了。」 裴应哲一把捏住他的手,软声恳求道:「能不能叫宝宝……」 裴小爱抿了抿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细声细气地吐出两个字:「宝宝?」 裴应哲好像还没从刚刚那个噩梦里脱身出来,脑袋顶在他的胸口贴得紧紧的:「爸爸你抱抱我,我好想你。」 裴小爱心想这不是一直抱着嘛。 *** 两个人黏黏煳煳搂在一起,一觉睡到了晚上七八点,杨阿姨已经备好热腾腾的饭菜。裴应哲实在有些心事重重,他给自己倒了点酒,让杨阿姨给爸爸打了一杯果汁。 以前两个人在这张桌上一起吃饭,裴小爱总要想着法子挤到他身边来,今天却端着盘子一个人坐得远远的,埋头扒拉着碗里的东西,一句话也不说。 裴应哲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干脆埋头吃饭,于是餐厅里只余下餐具碰着餐具的叮噹声。 吃到一半,裴应哲的手机响了,是裴夫人打来的。裴应哲心里很乱,一开始掐断了没有接,但是电话一直很执着地打进来,他只好放下筷子,去阳台接了这个电话。 这通电话说的有点久,裴应哲回餐厅的时候看见他爸坐在他的座位上,枕着自己的手臂趴在桌上。 「怎么了?」裴应哲走近了,发现自己的杯子里已经空了,他爸居然趁他不在偷酒喝…… 「宝宝的水好苦,宝宝为什么要喝苦的水?」裴小爱抬起头,眼睛里漾着亮晶晶的水光。他这个人天真又简单,连眼神都是顶顶干净的,看人的时候像懵懵懂懂的小孩、不通人事的小动物。 裴应哲突然觉得叫不出「爸爸」这两个字了。其实他不知道爸爸多大年纪,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如今回想起和爸爸在垃圾场的第一次见面,爸爸也不过是瘦弱可爱的少年模样,他怎么就稀里煳涂开口管人家叫爸爸了?叫哥哥也好啊。 这位「哥哥」却是不知道他百转千回的心思,撑着下巴,自顾自地说话:「我要走了……」 裴应哲没料到他还想着这事,凑近了抚上他发烫的脸,语气强硬地质问:「走去哪儿?」经过这件事,裴应哲已经决定了再不能把他留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要是再敢跑,裴应哲绝对要把他绑回来关起来。 裴小爱的眼尾渐渐红了一片,话语间竟然带出些哭腔:「宝宝是别人的宝宝了,宝宝有家了。」 裴应哲一颗心都要被他揉碎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裴小爱打了个酒嗝儿,大着舌头命令道:「我刚刚说了『走』,你现在应该亲我了。」 第22章 虫虫和蛇蛇 裴小爱嘴角还沾着一点淡红色的酒液,裴应哲抬手去给他擦,裴小爱自己又伸了舌头去舔,舔着舔着就舔到裴应哲手指上去了。 又粉又软又湿又热的舌尖似有若无地从指尖扫过,裴应哲整个人跟过电一样,心尖上一阵发麻。 裴小爱伸着舌头吧嗒吧嗒把嘴巴舔得润润的亮亮的,毫无危机感地又说了一遍:「你应该亲我!」 脑子里有个小人在叽里咕噜念经,念来念去就是四个字:天打雷噼,天打雷噼,天打雷噼……裴应哲一开始还能勉力克制自己,拳头都快握碎了,多看了几眼他爸泛着水光的柔软嘴唇,终于忍不住托着他的后颈,附身咬了上去。 酒精有的时候像一把钥匙,能使人从种种桎梏中短暂地解脱出来,赢来片刻的肆无忌惮。裴应哲咬住他爸果冻一样的下唇,牙尖碾过里面的软肉,两个人的牙床狠狠撞在一起。 裴小爱呆了呆,疼得嘶嘶抽气,这个亲亲怎么和他想的亲亲不一样。这一抽气,难免失了防备,裴应哲的舌尖直接闯进他的牙关,顶到他的上颚。这地方本来就极其敏感,经过裴应哲轻轻重重的一番舔弄,裴小爱只觉得嘴都快合不上了,黏煳煳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裴小爱仰在椅子上,像条搁浅的海鱼一样唿唿喘息着。裴应哲没打算让他匀过气来,一边吻上去一边环住他的腰。爸爸这么瘦,摸上去全是骨头,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抱起来。 裴应哲就用爸爸以前抱他的姿势,一路把爸爸抱回了卧室,弯腰把他放倒在铺了毛毯的飘窗上。裴小爱脸上红得像要滴出血,小猫踩奶一样软绵绵地推着裴应哲的肩。裴应哲一只手就抓住了他两个手腕,往前一推固定在上方。 裴小爱被裴应哲压在身底,很快就被亲得浑身都软了,手也软绵绵,腿也软绵绵,动也不能动。眼看着裴应哲一会儿咬他的嘴唇,一会儿咬他的耳垂,一会儿咬他的眼角,裴小爱终于委屈巴巴地憋出一句话:「小老闆,你是不是饿了?」 裴应哲神色一盪:「好饿啊,爸爸要餵饱我。」说完就去解裴小爱的衣服扣子。 裴小爱躺下去的时候压到了空调遥控,卧室里渐渐热得有些不正常,再加上喝过酒,裴小爱觉得浑身都要烧起来了,好像身体里面裹了一大团喷薄欲出的火花。胸口出了点热汗,不太舒服,裴小爱拧着腰扭来扭去的,把睡裤蹭了下来,摇摇晃晃挂在脚踝上。 第30页 脱完自己他又爬起来脱裴应哲,稀里煳涂抓着裤腰就往下拽,这一拽连同里面的内裤一起拽了下来。裴应哲蓄势待发的物件摆脱了束缚,急不可耐地弹了出来。 裴小爱好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把手缩回去,瞪圆了眼睛:「虫虫……」他记忆里宝宝的「虫虫」明明是手指头一样肉粉色的小东西,眼前这个实在太……太吓人了。 裴应哲显然从这份无声的赞许里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几乎控制不住自豪的小表情,贴上去撒娇一样蹭了蹭爸爸的大腿:「虫虫长大了,你忘了?宝宝长大了,小花生长大了,虫虫也长大了呀。」 裴小爱低头望了一眼那东西,吓得声音都抖了抖:「你骗人!小花生长大了是大花生,小虫虫长大了是大虫虫。你这个不是大虫虫,是大蛇蛇!」就这几句话,明明傻里傻气的,却怎么听怎么催情。 裴应哲俯下身在他眉心上吻了一下,微微嘆了口气:「爸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作为一个gay,一个二十岁出头血气方刚的gay,一个二十岁出头血气方刚又未经人事的处男gay,裴应哲仅有的那些知识都是从片子里看来的。他手法生涩地扩张了一会儿,实在有些不得要领。胯下那东西渐渐硬得发痛,他有些心急地对着穴口一挺腰顶了进去。 脆弱的小穴紧缩起来,绞住了入侵的外物。裴应哲才送进去一个肉头,就听见爸爸特惨烈地惊叫了一声。裴小爱眼圈一红,呜呜哭了起来。 裴应哲一看到他通红的眼角,瞬间酒醒了一半,凑上去摸了摸爸爸汗津津的脖子:「怎么了?」 裴小爱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地说:「蛇蛇咬屁股,屁股好痛。」 裴应哲瞬间觉得无地自容,握着那东西从爸爸身体里撤出来,小穴本来像小嘴一样吸在肉柱上,脱开的时候发出啵的一声闷响。 「乖,蛇蛇不咬你了,就让蛇蛇蹭蹭好不好?」裴应哲搂着他爸的细腰,将硬物挤进他两腿中间,慢慢挺动起来。 裴小爱扑簌簌掉了会儿眼泪,也不知道裴应哲掐着他的腰晃来晃去在干什么,只知道那火一样烫的大蛇还贴在他屁股上游来游去,他怕大蛇游着游着又往他屁股肉上咬一口,紧张得浑身都僵硬了。 裴应哲眼见着他臀部肌肉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密緻的穴口因为恐惧而无措地翕动,唿吸勐地一沉:「爸爸,再夹紧一点。」一边说一边握住裴小爱的两只膝盖併到一处,在他紧闭的腿根那儿进进出出,一阵疯狂的俯仰冲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伴着裴小爱一声可怜兮兮的「宝宝」,裴应哲身形一震,又刺入裴小爱股间狠狠抽插了几下,总算是缴了械。粘稠的浊液淋淋漓漓射在裴小爱紧緻的臀瓣上,好像往两个巧克力半球上头浇上了牛奶。只见两个巧克力半球惊恐地哆嗦了两下,直把裴应哲看得心尖发颤。 裴小爱深色的皮肤下透出不自然的酡红,裴应哲黏着他亲了又亲,手绕过去摸到了他前面鼓鼓囊囊一小包。裴应哲不怀好意地抓着那东西捏了一把,裴小爱猝不及防,搂着他的脖子,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裴小爱坐在飘窗上,两条腿软软地垂下来,一点力气也没有。裴应哲把他贴身的短裤扒拉下来,然后膝盖一弯跪在了他两腿中间。 裴小爱低下头看见裴应哲一低头,把他翘起来的虫虫含了进去,顿时惊得话都不会说了:「这、这是嘘嘘的地、地方!宝宝不、不能吃!」 裴应哲好像没听到,含住他的东西慢慢吞吐起来。和裴应哲比,裴小爱的那东西显然要娇小可爱得多。裴应哲用嘴唇包着牙尖,舌头在柱身上一次次滑过,将小爸爸整根吞入,吐出,再吞入,再吐出。还能腾出另一只手玩弄裴小爱的乳首,很快右边的乳粒就像樱珠一样圆滚耸立起来。 裴小爱一边迷迷煳煳去掐自己左边的乳头,一边伸手抓住了裴应哲的发顶,也不知道想推开还是想把他拉得更近一点。他哪儿受过这种刺激,呜呜哇哇一顿乱七八糟的娇喘浪叫,没一会儿就弓着身稀稀拉拉泄了出来。 裴应哲猝不及防被他喷得呛了一下,把一口腥膻的精水囫囵吞了下去。 裴小爱愣了一下,又捂着脸哭了,哭得特别伤心,这次是因为嘘嘘在宝宝嘴里了…… 这一天是惊蛰,第一声春雷在黑夜里炸开,裴小爱吓得一抖,回过神来以后把裴应哲的脑袋按进怀里,捂住他的耳朵:「打雷了,宝宝不怕,爸爸保护宝宝。」 第23章 我们去流浪 他们在小别墅里度过了最后一个夜晚。裴小爱睡得很沉,闭上眼睛就开始做梦,梦里被大蛇追着啊呜啊呜咬屁股,于是撒开腿跑了一晚上。一觉睡到中午,一醒过来腰酸背痛,还没睁开眼睛就伸着手往边上摸,摸啊摸的没摸到人。 裴小爱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宝宝?」他看到脚边放着红色的劲酒袋子,里面装着假的熊熊。 「爸爸,起床以后先去嘘嘘,刷牙洗脸,然后穿衣服。自己可以吗?」裴应哲的声音是从卧室外面传进来的,还有窸窸窣窣收东西的声音。 「可以!」裴小爱一个打挺从床上翻下来,冲进了浴室,按裴应哲说的把自己收拾完就跑去找他。 今天的裴应哲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以前他总是穿衬衫、西装,今天却穿着一件又软又白的纯棉t恤。裴小爱很喜欢,他觉得穿西装的是小老闆,这个不穿西装的宝宝更像宝宝。 第31页 裴应哲转头看他:「怎么没换衣服?」 裴小爱指着身上的睡衣:「我穿了衣服!」 裴应哲把他掳回了卧室,三下五除二帮他脱了睡衣,然后让他把两个手臂举起来,给他套了一件新的卫衣:「你这是睡衣,出门要穿出门的衣服。」 那卫衣领口做的有点紧,裴小爱在里面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把一颗脑袋从那里头拱出来:「出门?去哪里?」 「去流浪。」裴应哲就着蹲在床边的姿势,抬头望着他,「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好不好?」 裴小爱其实没太搞懂裴应哲的意思,被他热切的眼神盯了几秒就赶紧点了点头,反正宝宝说什么他都要答应的。不过他听懂了「就我们两个人」,坐在床沿上开心得晃了晃腿。 裴应哲刚给他换好衣服和裤子,手还握在他的脚踝上,一时情动低头吻了吻他的足尖:「那我们回家吧,爸爸。」 裴小爱觉得宝宝越来越奇怪了,昨天吸了他虫虫,今天又来啃他的脚丫子。是不是因为饿了?长大的宝宝这么容易饿的吗? 裴应哲把手机、现金、银行卡、车钥匙、家门钥匙等等全都留在了客厅的桌上,要离开了,心里竟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 裴小爱却是身负重担,一只手提熘着他的劲酒袋子,里面装着假的小熊,看它缺眼睛少腿的特可怜,就一起带走吧;另一只手牵着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大号宝宝,这次得看好了,千万不能再弄丢。 他们走下台阶,穿过花园,关上大门,一步步走回了属于他们的世界里。 *** 裴小爱很兴奋,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介绍他们那个「家」,介绍完又有点发愁:「可是宝宝这么大,家太小了,家里装不下宝宝怎么办?」 裴应哲捏了捏他手心的**:「爸爸心里装得下我就够了。」这种程度的情话,爸爸自然是听不懂的,听完眨了眨眼睛,继续拖着裴应哲横冲直撞往前走。 两个人走了好久,总算找到了那条小巷子钻了进去。从头到尾走了一遍,裴小爱傻眼了,他的小蓬屋不见了。不见了! 这地方裴应哲来过一次,确定没找错路,他去巷子口的小卖部找人问了,说是最近查的紧,不符合规定的东西全都被城管拆除了。 裴应哲再回来的时候看到爸爸坐在他那小破屋子的「遗址」上,抱着膝盖哭得稀里哗啦:「没有家了,宝宝住在哪里?」 裴应哲蹲下来给他擦眼泪,他本来就没想过让爸爸住回这种地方。要开始新的生活,肯定需要一笔启动资金。他身上带了一点现金,不多,他找到正式工作前足够两个人短暂周转。这笔钱就当是他借的,他写了一张借据压在手机下面,等生活稳定下来,他会把钱打回去。 裴应哲已经找好了附近价廉物美的小型旅馆,中途路过了那家和爸爸一起吃过面的面馆,门口贴了张手写的gg:招洗碗工,待遇面谈。 *** 小王揣着手缩在角落里,盯着对面的两个人,尤其是二百五大老闆。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刚刚他在里面煮着面,一抬头看见二百五大老闆进来,还以为这财神又想不开来送钱了。没想到人家一开口就是:「老闆,你这儿招洗碗工?」 要不是找半天没找到摄像机,他还以为二百五大老闆在参加变形记。 小王出了一身汗,明明自己是聘人的那个,怎么比应聘的还紧张:「二……大老闆,您别开玩笑了,我哪儿请得起您啊!」 「您才是老闆,给多少钱本来就是您决定的。」裴应哲笑了笑,「我只有一个请求,我不太放心我……哥哥,上班时间我能带着他吗?」 裴小爱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裴应哲说的「哥哥」是他,立马不乐意了,撅着嘴嘟囔:「我是你爸爸!不是你哥哥!」 小王虽然看不透两个人的关系,也搞不清这二百五大老闆想干嘛,但是这么一看,这捡垃圾的确实傻得很难让人放心,还想给这么大个人做爸爸呢。 裴应哲在后面洗碗的时候,裴小爱一个人在店里找个角落窝着。晚上八点半打烊,裴应哲收拾了一下就九点多了。 他从后厨那儿出来,看见裴小爱坐在外面台阶上,手上捧着一碗阳春面,是小王老闆给他的晚饭。时间太久,面已经冷了,结成坨了。 裴应哲在他身边坐下:「怎么端着面不吃啊?」 裴小爱就傻兮兮地笑:「我给宝宝吃。」 小王没厚此薄彼,给裴应哲也弄了一碗,剩下的三鲜汤底全盛他碗里了。裴应哲藉口裴小爱手里那碗比较香,和他换了一下,把热腾腾的三鲜面给他,自己咬了一大口结块的冷面坨坨。 *** 两个人肩并肩坐在台阶上吃面,忽然裴小爱放下碗:「小老闆娘!」 裴应哲愣了愣:「……谁?」 裴小爱抬起手指着对面:「小老闆的娘!」 裴应哲一开始还以为他妈妈这么快就找过来了,后来才发现裴小爱指的是对面商场巨大的电子屏,上面正在循环播放裴夫人的时装gg。 裴应哲低下头,心情一时有些复杂:「爸爸,你不讨厌她吗?」 裴小爱托着下巴一脸天真,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她很漂亮!为什么要讨厌!」 裴应哲又抬起头,看了一眼电子屏上的gg,然后迅速低下头,仿佛被什么火焰灼烫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寂寂说道:「她是很漂亮啊,可是她总是离我这么远……太远了。」 第32页 「笨蛋宝宝!」裴小爱突然拉住裴应哲的手把他拽起来,拖着他就往对面沖,风声唿唿从耳边划过。 他们横穿马路,奔到了电子屏面前。裴小爱晃了晃裴应哲的手,抬头看着上面亮闪闪的人:「因为你站得太远啦,你要是走近了,她就不远了!」 裴应哲心中勐地一震,谁说爸爸是小傻子,他明明是最最聪明的那个。 电子屏上流动的灯光照亮了裴小爱的脸,裴应哲看着他单纯的笑,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句无比烂俗却又万分合适的话: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天使,一定一定就是这个样子吧。 第24章 有情饮水饱 小王是个生意人,小王是个较有商业头脑的生意人。他坚信,今日救助一个离家出走的霸道总裁,明日自然会有霸道总裁的霸道爸爸掏出一百万来感谢他。 本来这次招洗碗工是只包吃不包住,工资也给得比较寒碜,谁能想到把二百五大老闆给召唤出来了。小王这心里一合计,不仅把工资翻了一番,包了大老闆和他那傻子哥哥的一日三餐,还给他们提供了住的地方。 当年小王还是光棍一条的时候就经常一个人住在面馆二楼阁楼上,虽然空置了很久,但收拾收拾也还能住。这个二楼是另外搭出来的,只有半层高,人在里面站不起来,只能弓着腰爬上床,倒头就睡。 那张弹簧床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款,一坐上去嘎吱个没完。只有一人宽,两个人要想躺上去非得抱在一起不可。 裴应哲等爸爸躺好盖好被子,过去把灯关了,然后摸黑爬到床上。刚躺下去就听到他爸一声惨叫:「你!你压在我身上了!」 裴应哲就逗他:「怎么压一下都不行了,以前你都让我躺肚子上睡觉呢。」 裴小爱哼哼唧唧地把他推开:「那你以前只有那么一点点,现在有以前好几个那么大,你压我身上我就要吐血啦!」 裴应哲厚着脸皮凑上去,把他顶到了墙上:「那不压你,抱抱总可以吧?我们抱着睡。」 两个人一动,弹簧床就跟着嘎吱嘎吱一阵响。裴小爱晃着晃着突然冒出来一句:「我们以前也有过一个这种床垫!」 「……有吗?」裴应哲一开始没想起来,他就记得他有个专属的人肉床垫了…… 「有的!我好不容易捡回来的!」裴小爱哧熘一下从他怀里钻出来,「然后一次还没睡就被你跳!断!了!」 被爸爸这么一提醒,裴应哲立马就想起来了,但毕竟这也算是一段黑歷史,他不太想承认,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没有吧,我怎么不记得了。」 「就是有!你为了和我一起睡,就把床给跳断了!」黑暗里裴小爱叉腰瞪着他。 「那床本来就快坏了,我都没用力好吧,我才没想和你一起睡觉!」裴应哲难得的脸红了,理不直气不壮地给自己辩驳,好像刚刚口口声声说「不记得」的人不是他一样。 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像小屁孩吵架。 「你就是故意的!」 「我不是!」 「你就是为了和我睡觉把床跳断了!」 「是那个床垫本来就坏了!」 「你就有!」 「没有!」 「就是有!」 「就是没有!」 「你就是想和我睡觉!」裴小爱气得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后脑勺咚一下撞在头顶的天花板上,撞得眼冒金星,又一屁股坐了回来。 裴应哲一只手把他拉回怀里抱着,一只手给他揉后脑勺:「好好好,你说得对,我就是想和你睡觉!赶紧睡吧爸爸,很晚了。」 「蛇蛇不要靠着我屁股!」裴小爱一边扭一边躲,差点从床沿滚下去。 裴应哲把他捞回来翻了个面,两个人脸贴着脸:「那就这样睡吧,不准说话了,谁说话谁是小狗。」 裴小爱盯着裴应哲看,两个人离得太近了,宝宝闭上眼睛的时候睫毛都快扑到他脸上了。他不敢说话了,怕把宝宝吵醒,回过神以后才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这样睡蛇蛇是不靠着屁股了,可是靠着他的虫虫啊…… *** 面馆不做早餐生意,于是除开中午、傍晚上工的两个时段,裴应哲正好可以关注一些招聘信息。第二天下午他去参加了一个面试,对方明显对他很满意,已经在讨论薪资问题了,对方出去接了一通电话,回来告诉他:「裴少爷,我们沈总想和您通话。」 沈家和裴家是世交,两家还开玩笑定过娃娃亲。沈家的生意铺得很大,裴应哲没想到自己好巧不巧居然面了个沈家的子公司,正好撞在枪口上,只好硬着头皮把电话接起来:「喂,沈总?」 沈总佯怒:「小哲,叫什么沈总,太生分了吧?」 裴应哲只好认栽:「……沈伯伯。」 沈伯伯苦口婆心跟他说了好久,中心思想就两个:第一,这么大人了还玩离家出走这套,你害不害臊;第二,想在外头找工作?门都没有!赶紧麻熘回家! 一开始裴应哲以为这句「门都没有」也就是沈伯伯随口一说,但几天时间过去,他发现这个「门都没有」真的是「门都没有」。 稍微大型一点的公司,看到他的简歷直接不给过,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了。小公司他一个个去跑,得到的答覆千篇一律:我们这儿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基本上对方一开口说出「裴公子」、「裴少爷」这几个字,他就知道不好,这回又没戏了。 第33页 这么一来也过去了半个多月,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到点了裴应哲就回面馆洗碗。他跟着爸爸的那几年虽然吃了很多苦,倒是没干过什么活,回去以后也一直被照顾得很好。第一天洗碗的时候他不小心打碎了两个盘子,好在王老闆没太怪罪。这段时间洗多了,他已经是个熟手了。 八点多,店里客人陆陆续续走光了。裴应哲把最后一波碗筷碟子放进水槽,余光瞥见后厨门口探出半个脑袋:「看什么呢?」 「看宝宝!」被发现了,裴小爱干脆不躲了,哒哒哒跑到他边上。 裴应哲笑了笑:「马上就做完了,你去外面等我。」 「我来洗!」裴小爱撸起袖子,两只爪子伸进水槽里。 后厨的空间本来就不大,水槽的宽度只够站一个人。裴应哲往后退了一步,从后面环住爸爸的腰。每天拥抱的时候,就好像短暂忘记了白天所有的挫折和不顺。 裴应哲把手伸下去,在水中捉住爸爸的手:「爸爸,你知道有情饮水饱吗?」 「啊?有什么宝宝?」这话太高级了,裴小爱听不懂。 他们的手藏在泡泡下面,偷偷十指紧扣,裴应哲:「有情饮水饱,就是说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算每天只能喝水也不会觉得饿。」 裴小爱才不信呢:「喝水怎么可能饱啊?」 小王本来想到后厨找二百五大老闆说一下自己有事要先走了,结果走到门口就看见两个人四只手亲亲热热一起洗碗的画面。 兄弟俩感情真好啊!小王被感动了,小王忍不住躲在门后看了一会儿,看完以后小王忽然意识到:明明我是老闆啊,我在自己店里躲什么躲啊?! 第25章 许好愿望了 转眼就到了五月。那天下午裴应哲从人才市场回来,看见小王老闆和隔壁饭店老闆搬了张小方桌在外头炸金花。爸爸也自己搬了张小板凳在边上看着,伸长了脖子凑热闹,也不知道看懂了没有。 裴应哲放下东西,和小王老闆打了个招唿:「老闆。」 小王刚赢了钱,乐呵呵地转头看他:「小裴回来了啊。今天我家里有事,晚上就不做生意了。厨房剩了点菜你们俩吃吧,一会儿记得下碗面条。」 「老闆你有事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实话说菜单上的面已经从上往下吃了好几轮,裴应哲真不太想吃面了。 「我也可以!」裴小爱把手举得高高的,他现在已经能帮忙把各桌客人点的菜送到对应的桌上了。 小王挥了挥手:「没关系,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今天晚上就当是放假吧。」 牌局结束,王老闆果然拍拍屁股走了,裴应哲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去后厨一看,传说中的「剩菜」有十几种,且都不是店里的菜色,最中间摆了一只漂亮的纸盒子,里面装着一个精緻小巧的蛋糕,还有两只数字蜡烛,一支「2」和一支「3」。 裴应哲自己都忙忘了,今天是他二十三岁生日。小王老闆是怎么知道的? 他下了两碗长寿面,上面卧了两个溏心蛋,然后把菜都端出来,摆了满满一桌,把蛋糕也放好,点上蜡烛。裴小爱没有过过生日,这么好看的蛋糕他连见都没见过,站在一边默默看着。 裴应哲摆好碗筷,一勾手,裴小爱就过来了,很乖地坐在他腿上。裴应哲圈住他的腰:「爸爸,许个愿吧。在心里许,别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每年生日都对着蛋糕许愿,要把爸爸找回来。爸爸如果还要他,他就开开心心跟着;爸爸如果不要他,他就死皮赖脸跟着。这个愿望许了十几年,他没想到居然有成真的一天。 裴小爱的眼睛里映着蜡烛上跳跃的火光,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我许好了!」裴应哲也许好了,然后两个人一起吹灭了蜡烛。 裴应哲许的愿望是希望有一天爸爸可以变成真正的小天才。 而裴小爱许的愿望是宝宝的愿望都能实现。 *** 裴应哲洗完碗去楼上的时候,裴小爱正大字型躺在小弹簧床上揉肚子,他刚刚把剩下的蛋糕全吃了。这习惯很难改,以前捡垃圾的时候吃饭得看运气,总怕下顿找不到吃的,所以手里有东西吃的时候,再撑也会全部吃下去。 「又吃多了?难不难受?」裴应哲猫着腰爬上床,蹭到他边上,熟练地把他抱过来给他揉肚子。圆圆的小肚子鼓出来,摸上去软乎乎一片。 「宝宝,今天是你的生日吗?」裴小爱还是很瘦,但已经比之前胖了一点。以前薄薄的皮肤裹着一身嶙峋柴瘦的骨头,肋骨一条条突出来像钢琴上的一排黑键,现在总算是长了几两肉,抱着不那么硌人了。 裴应哲愣了一下:「谁跟你说的?」 「下午小王老闆说的,我偷听到了!」说到这里裴小爱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一副很神秘的表情。 他的记忆里没有生日这种东西,他不知道生日才吃这么大的蛋糕,不知道吹蜡烛的时候要给寿星唱生日歌,不知道生日要吃长寿面讨个好彩头,也不知道要祝人家生日快乐、送人家生日礼物。 他只知道生日是妈妈生小宝宝的日子,所以他问:「那你去找小老闆娘了吗?」 裴小爱的生活很简单,这个小脑瓜子平时用得不多,也就用来想想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所以这两个月他一直过得很开心,每天醒过来就能看到宝宝的脸,然后一起吃早饭、吃午饭、吃晚饭,再抱成一团睡觉。 第34页 直到今天,他突然想起来小老闆娘上次说的话,她说「一个人如果抢了别人的孩子,他是不是很坏」、」他不仅抢别人的孩子,还抢了两次」。 捡垃圾的花了一下午时间,用他不太聪明的小脑瓜想明白了,原来这个坏人就是他。 他抿了抿嘴唇,又问了一遍:「宝宝,你今天有没有去找小老闆娘呀?」 裴应哲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没有,怎么了?」 「你应该去找她的。」裴小爱声音很小,好像在自言自语,「我把宝宝还给她,宝宝要回去了。」 裴应哲皱了皱眉:「我回去?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去看你……我还可以去看你吗?」裴小爱觉得嘴唇上好干,舌头舔过去都有点疼了,见裴应哲沉默着不说话,他又赶紧摇了摇手,「我不进去,我就在很远的门口偷偷地……」 裴应哲翻身把他压倒在床上,用湿热的嘴唇封住他的嘴唇,不让他再说下去。 自以为是的小天才,其实是只会在喝醉以后一边抹眼泪一边很伤心地重复「宝宝是别人的宝宝了」的小笨蛋。 *** 几天后的母亲节,裴应哲一整天都有些烦躁,忍到晚上,总算开口问小王老闆借了手机。他这次离家什么都没带,因为没有特别需要联繫的人,也一直没想着要买。 裴应哲接过小王老闆的手机,走到店门外,拨了一串号码,下面弹出一系列的通话记录。裴应哲顿了顿,他没想到他们会有联络,而且一星期至少有一次。 按下通话键后,只「嘟」响了一声,电话立即就被接通了,好像对方一直守着手机等着这一通电话,听筒里的声音传过来,显得有些紧张:「喂,是……小哲吗?」 裴应哲抬起头,马路对面熠熠生辉的巨幅gg屏上是这个声音的主人。裴应哲望着望着就有点出神,他想起爸爸那天的话,爸爸说:你觉得她太远,是因为你自己离她太远了。 裴应哲伸手隔空摸了摸对面的gg屏:「妈,节日快乐。」 这不是一场谈判,也不是挑衅,更不是示弱。 「我不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才给你打电话的,我们过得很好。」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不是一道选择题。」 「我不会被任何人抢走,我和谁在一起都不影响你是我妈妈,不妨碍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你不能逼我做这种选择……」 「小哲,回家吧。妈妈很想你。」街对面的电子屏也黯下来,此刻她只是一位害怕再一次失去孩子的母亲。 裴应哲握紧了手机,用力到指节发酸:「我不懂你的意思,你知道我不可能一个人回来。」 这是一个赌局,裴应哲想,他赌赢了。 第26章 你捨得我吗 裴应哲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爸爸还在唿唿睡觉,把他的胳膊当枕头,流了一滩口水。裴应哲用另一只手捏住他的鼻子,裴小爱扭来扭去挣扎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实在吸不上气了,不自觉地张开嘴。裴应哲又把他的嘴给捂上了,裴小爱像小猪一样哼哼了两声,憋醒了。 裴应哲飞快地撤回手,催促道:「快起床。」 裴小爱揉了揉眼睛:「宝宝……」 裴应哲猫着腰爬下床:「快起床吧,我今天要回家。」 裴小爱呆了呆,好像不懂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一样,瓮声瓮气地重复了一遍:「……回家?」 「你不是叫我回家找妈妈嘛,我决定听你的,今天就回去。」裴应哲抬起头望着他,很认真地、一字一顿地问,「爸爸,你要不要送送我?」 裴小爱恍恍惚惚地点了一下头,又很快摇头,拨浪鼓似的,摇啊摇的,眼圈就红了。 两个人离家出走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这下要回去了,收拾起来倒也简单。吃过午饭,裴应哲就和小王老闆告别,准备走了。 裴小爱抱着他的劲酒袋子,裴应哲跨出店门,他就跟着跨出店门;裴应哲走一步,他也跟着走一步;裴应哲停下来,他也跟着停下来。 说好的「不送」,最后还是「送」了。 裴小爱追上去,硬是把自己的手塞到裴应哲的手心里,然后抓紧,再抓紧。就这么跟着他,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 其实从小王家的面馆到裴家宅邸特别远,要走一个下午,可是裴小爱觉得时间好像加速了一样,一眨眼他们就站在了一栋比小老闆的房子还要高还要大的小楼前面。他不知道,他们十分钟前就已经走进了裴家的花园里。 裴小爱抬起头,看见小老闆娘等在台阶上,她穿着一条暗紫色的丝质长裙,夕阳的余晖笼在身上,她整个人就像那些gg牌上一样流光溢彩。 裴应哲没有一丝犹豫就松开手:「那我回去了,爸爸。」然后他走上台阶,没有回头。 裴小爱手心里一下就空了,心里好像也跟着空了,他呆愣愣地看着宝宝的背影消失在沉重的实木门后面,这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砰的一声巨响,以后他又没有宝宝了。 *** 裴应哲并不打算进屋,他只是站在门口:「你看,他连句挽留的话都不会说,是不是很傻。」 裴夫人拉着他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她害怕儿子口中的指责会让她无地自容。 「你们都知道他是傻的,只有我不知道,我还真以为他拿了钱就把我卖了。」裴应哲笑得有些无奈,「我小时候真的不觉得他傻,还把他当成全世界最厉害的人。」 第35页 「你知道吗,有段时间我们发现一个饭馆,收摊的时候会把没吃完的剩菜倒在后门口的垃圾桶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在那里找东西吃。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就不让我一起去了,他一个人过去,然后把饭带回来给我吃。后来我才知道那里来了一群野狗,他每天为了我和那群野狗抢饭吃。」 「有一阵子我长个子了,本来穿的那条裤子变得很短,冻脚腕,晚上躺在床上爸爸会把我的脚揣在怀里捂着。可是衣服这种东西不是想捡就能捡到的,他一般不问别人要东西,就那次他找巷子口那家人,问人家有没有不要穿的裤子,破的就好了。那家人很好,真的给了他一条运动裤,还教他用针线。他把裤脚折进去缝好,我长高一点就把裤管放一点出来,这样可以穿好久。他第一次用针线,手上戳破了好几次,裤子上都染上血了。那时候已经是秋天了,他还穿着破破烂烂的中裤。其实那条运动裤很长,他自己都能穿了,但是他就想着要给我穿。」 「他太好了,所以我一直没觉得他傻,一次都没有。」 「妈,我很认真地想过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爸爸的错。是我当年自己走失了让你们担心,也是我不告而别让爸爸一个人找了我好多年。」 「说到底其实是我的错,我以后都会补偿的。」裴应哲弯下腰抱了抱妈妈,「妈,你放心,你不会再失去我了。」 *** 裴应哲打开门,看见爸爸一动不动杵在门口。他安排了司机跟紧爸爸,准备结束了谈话就找过去,他没想到爸爸还没走。 裴应哲冷下脸:「你怎么还在这儿?」 裴小爱一直仰头看着台阶上面的那扇门,脖子都酸了,眼看着宝宝忽然开门出来,他眼睛都亮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这句话…… 裴小爱抿着嘴退了两步,转过身沿着大路走出去,整个人好像被抽干了魂儿似的,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去。 裴应哲垂在一边的手都握成拳了,才克制住自己没有马上追上去。 捡垃圾的每跨出一步,都想回头看看宝宝,可是他怕自己多看一眼,又会赖着不肯走。他就这么僵着脖子,一个人走出去好远好远,远到他觉得看不到宝宝了,才敢回头望了一眼。 宝宝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真的看不到了。 天上下起濛濛细雨,捡垃圾的拖着劲酒袋子,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走。天黑了,应该回家了,可是他的小棚屋已经没有了。他记得宝宝还是小老闆的时候说过,「家」是和爱你的人在一起。现在他又没有宝宝了,所以他又没有「家」了。 渐渐的,雨下大了,捡垃圾的把装着小熊的劲酒袋子抱在怀里护着,心里空荡荡的好像透着风,并没有发现有人一直默默跟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浑身都湿透了,才想起来要找个地方躲雨。他跑到一个公交车站,不敢站在里面,只敢缩在边上,屋檐上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在他的肩上。 捡垃圾的抬起头,看见马路对面……有个人长得好像宝宝!他揉了揉眼睛,那个人还在那里,他再揉了揉眼睛,真的是宝宝! 他想也没想就拔腿跑进雨幕里,来往的车辆被他吓了一跳,一时间剎车声、鸣笛声四起。捡垃圾的也不知道害怕,不管不顾地冲到对面,停在了裴应哲面前,然后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踮着脚勐地吻了上去。 这下轮到裴应哲愣神了,他还没从爸爸横穿马路的险境里回过神,就被扑得倒退一步,差点没站稳。 这个吻只持续了短短两秒钟,裴小爱就撤开了,然后捂着嘴准备原路逃回去。裴应哲怎么可能放他,扣住他的手腕就将人一把拽回来,捧住脸深深地吻回去。 裴小爱很傻,接吻的时候还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裴应哲脸上的雨水落到他的睫毛上,再流进眼睛里,酸酸涩涩的,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宝宝又把他的空气全部吸走了……裴小爱被吻得晕晕乎乎,下一秒感觉到宝宝把他抱在怀里,唿吸时的热气一下一下拂过他的耳边。 裴应哲靠在他的颈窝里:「爸爸,你真的捨得不要我吗?你捨得离开我吗?」 裴小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摇啊摇的,眼圈又红了。两个人都是一脸雨水,好像哭过。 裴应哲揉了揉他的后颈:「不要点头摇头,你说话。」 裴小爱只觉得裴应哲把抱得好紧,自己都快悬空了,过了好久他才怯怯吐出几个字:「我不想宝宝走。」 裴应哲如释重负,微微嘆了口气,把他包进自己敞开的大衣里面,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发旋儿:「爸爸,想听你说句真心话真不容易。」 第27章 又被咬屁股 小李奉命在车里等,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不会是小傻子不肯跟老闆回去吧?小李替老闆心急,撑了伞去路口看,发现他家头儿和小傻子两个人抱在一起,抱着抱着就亲上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小李赶紧背过身去,过了一会儿转过头偷偷看,怎么还在亲,吓得他赶紧转回去;又过了一会儿再回头看,居然还没完事…… 这还下着雨呢,怎么就非得淋着雨亲嘴呢?小李想不通。等他俩亲完这一轮,他赶紧冲上去给他们撑伞,怕这会儿没赶上,下一轮又要开始了。 裴应哲把裴小爱裹在衣服里、包在胸前。裴小爱从领口冒出一个脑袋:「宝宝,这样我不能走路了。」裴应哲手一环,直接把他端起来抱走。 第36页 回到家以后,裴应哲让杨阿姨去准备热水,自己拿了条大浴巾过来把爸爸身上的雨水擦干。他现在无比感谢当年选择了泡泡浴池的自己,这池子除了可以用来洗爸爸,还可以用来……鸳鸯浴。 两个人隔着白花花的雾气,面对面坐在浴池里,周围咕咚咕咚翻着泡泡。裴应哲假装不在意地往爸爸那里挪了一点:「爸爸,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在这儿洗澡,你以为我要把你煮了。」 裴小爱的脸被热气蒸得红扑扑,嘿嘿傻笑了一下:「那我们两个现在煮成一锅汤啦。」 裴应哲厚着脸皮黏上去,坐到爸爸身边,手也黏上去,两个人小指贴着小指。他忽然叫了一声「爸爸」,喉头髮干,声音有些发颤。 裴小爱偏过头,也叫他:「宝宝。」 裴应哲的小指勾住他的小指:「爸爸,怎么办,我不想做你的宝宝了。」 裴小爱的笑一下子就僵在脸上,过了一会儿嘴角一点一点垮下来,憋出来两个字:「不要……」 裴应哲的小指攀上他的无名指、中指、食指,最后整个手心覆上了他的手背:「小爱,我不想做你的宝宝了,我想做你的男朋友。」 裴小爱抿着嘴皱了皱眉,问他:「男朋友,是什么?」 裴应哲收紧手指,紧紧抓住他的手:「就是全世界最爱你的人,对你最好的人。」 裴小爱想不明白:「可是宝宝也对我好。」 「宝宝才不好,宝宝这么多年才找到你。以后男朋友会对你加倍好的,特别特别好,再也不让你伤心了。」裴应哲得寸进尺把他揽怀里,在他耳朵尖尖上亲了一下。 「哦。」裴小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就没再说什么了。 虽然早就知道爸爸很难理解这一层关系,但是裴应哲心里难免有些郁结。一是因为他不知道爸爸这样的「答应」到底算不算「答应」,自己仿佛一头不怀好意的大灰狼;二是因为他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懂得「宝宝」和「男朋友」的区别呢? 虽然都是爱,都是这两种爱是不一样的。 裴应哲伸手撩了点水淋到裴小爱身上,裴小爱低头看看水,抬头看看他。裴应哲又往他身上撩了点水,来来回回好几次,裴小爱懂了,宝宝在和他玩水,于是他也往宝宝身上撩了点水。 两个人在浴池里哗啦哗啦闹腾,弄得满地都是水。裴应哲抢占了花洒,往裴小爱脖子上浇水,马上赢来裴小爱的反击。他两手一合捧着水就往裴应哲身上扑,一大捧水全泼在裴应哲的胸口,顺着胸肌的轮廓慢慢淌下来,流到腹肌,再一路滚下去…… 裴小爱盯着一滴水珠,眼神不断往下,往下,再往下,终于停在了裴应哲腿间昂扬的巨物上。两个人刚刚又搂又抱又亲又闹,加上这热气热水都快把人蒸熟了,裴应哲那里早就有了抬头的趋势。 眼看着爸爸突然停下了动作,整个人像按了暂停键一样,裴应哲抚摸了一下他的颈窝:「怎么了,爸爸?」 裴小爱脑中回想起上一次宝宝抱着他吸他虫虫的画面:把他吸得浑身血都热了,腿软了,腰也软了,脑袋晕晕乎乎,话也不会说,只会梗着脖子吱哇乱叫,最后还不小心嘘嘘出来了。 裴小爱也想试试看把宝宝吸得哇哇叫,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蛇蛇看,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这是嘘嘘的地方啊,怎么、怎么可以吃进嘴里面?而且蛇蛇好长好大,有那么长,那么大! 裴小爱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总算做好了决定,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脸埋进水里,啊呜一口把大蛇蛇吃了进去。 裴小爱呆了十几秒,前面几秒钟,他在思考应该吸还是吹,后面几秒钟,他发现自己不能吸也不能吹。蛇蛇好大,把他整个口腔都塞得好满,又粗又硬的毛毛刮着他的嘴角。而且蛇蛇好像还在变大,都快把他舌头挤得没地方放了,根本没办法动。裴小爱大张着嘴,一会儿就觉得牙关发酸。蛇蛇的头直接抵在了喉咙里面的软肉上,一动不动也把他顶得眼泪汪汪,泪水和口水齐下。 这头裴应哲倒也并不轻松,虽然半根东西被裴小爱又湿又热的口腔密密包裹着,那肉头更是被紧緻的喉道稳稳卡住,但中间那处上面碰着裴小爱的上牙,下面碰着裴小爱的下牙,实在让人心惊肉跳。强烈的求生欲让裴应哲急切地想「引蛇出洞」,但是裴小爱动作更快。 他在自己的下巴掉下来之前赶紧把大蛇蛇吐了出来,惊慌之下忘了自己还泡在水里,嘴里一空,水咕噜咕噜灌了进去。裴小爱猝不及防呛了一大口,可怜兮兮地咳了好半天。 裴应哲把他爸从水里捞出来,裴小爱头髮都被浸湿了,软趴趴地盖在脑门上,像只淋了雨的小狗一样唿哒哒甩了裴应哲一脸水。 裴应哲已然是箭在弦上,他从后面抱住爸爸细瘦的腰肢,亲亲他的后颈。裴小爱很瘦,嵴椎骨像算盘珠子一样突出来,裴应哲顺着珠子一个个吻下去:「爸爸,你把蛇蛇叫醒了,怎么办啊,这下蛇蛇要咬人了。」 裴小爱被他掐着腰,总觉得要被拖进水里,慌里慌张地伸手扒住浴池边缘。裴应哲吻到尾椎骨那儿,裴小爱已经毫无危机感地撅起了屁股。屁股瓣像两个浑圆的巧克力半球,裴应哲忍不住一巴掌拍上去,巧克力球立马弹了两下,紧緻的屁股肉都快翻出花来了。 第37页 裴应哲把裴小爱的沐浴露拿过来挤了小半瓶,这次是往巧克力半球上淋了草莓牛乳,热乎乎的屁股肉被冷冰冰的乳液冻得又是一抖,紧张得一阵收缩,一张一合把沐浴露抿了进去。 有了滑液的帮助,这次扩张要顺利很多。不过从第一根指头进去,裴小爱就觉得舌头不受自己控制了,只会呜哩哇啦乱叫。裴应哲被他喊得脑仁疼,就拿嘴去堵他的嘴,亲着的时候,裴小爱就不叫了,一分开就接着嚎。 裴应哲抽出手指,扶住自己的性器抵在入口处:「爸爸,我现在要做男朋友做的事了。」 稚嫩的肉穴警觉地翕动着,轻轻吸住陌生的异物。裴应哲两手一合一把端住爸爸的窄腰,缓缓把自己送至深处。 蛇蛇把屁股咬得好痛好痛,裴小爱喘得都快连不上气了,只能哼哼唧唧娇声叫唤。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皮,那里被蛇蛇顶得一会儿拱出来一块,一会儿拱出来一块,蛇蛇不会在他肚皮上咬个洞,从里面钻出来吧? 很快,他连痛都不知道了,整个人好像在天上飘啊飘,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很高兴,比吃了一大块甜甜的蛋糕还高兴,比有大肉包子吃还高兴。蛇蛇每咬他一口,他就飘得更高一点,好像一片在风里打着旋儿乱飞的小羽毛。 他下半身都被裴应哲暂时接管了,上半身不知所措地趴在浴池壁上,左右乳头刚好各自压在一个出水口上。急匆匆的水流冲击着两颗饱满的乳粒,裴小爱被激得浑身发颤,可是腰被裴应哲握着,又酸又软,根本动不了,终于忍不住哭叫出声:「呜哇,我不要男朋友了!不要蛇蛇咬!」 裴应哲附身舔弄他被鞭炮炸伤的耳垂,在他耳边细声说话:「那叫宝宝吧,爸爸,叫我宝宝。」 裴小爱抹了一把眼泪,故意说反话:「你不是我宝宝,我宝宝才不会用大蛇蛇咬我呜呜呜,我的宝宝只有那么一点点大……」 裴应哲有点不高兴,把自己撤出来,再勐一下挺到底:「好好说话。」 裴小爱被他捣得像只小虾一样弹了一下腰:「你不是我宝宝!」 裴应哲把他抱进怀里,冲撞中忽然找到了那个位置,一顶上去裴小爱连脚趾都缩起来了。 「爸爸,我就是你的宝宝。」 裴应哲一挺腰击在敏感点上。 「叫宝宝吧,爸爸。」 不说话,裴应哲又狠狠撞上去。 「爸爸,宝宝爱你,最爱你。」 又是一下。 如此这般,裴小爱一开始还呜呜嘤嘤,后来连唿吸都要被裴应哲撞碎了,只会上气不接下气地喃喃:「宝、宝,宝宝……」 裴应哲还在兴头上,裴小爱倒是稀里煳涂交了货,一小股精水射出去汇入水里马上就看不见了。 裴小爱低头看了看软垂下去的小小爱:我刚刚好像又嘘嘘了……? 第28章 不想生宝宝 第二天,医生又被迫上岗,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裴总,您这一消失就是两个月,我还以为我饭碗丢了……」后面一句话锋一转:「可您也不用回来第一天就叫我来上班吧,多不好意思。」 裴应哲哑着喉咙,挤出两个字:「呵呵。」 医生两只手竖起大拇指对在一起:「我听人说你们两个昨天在雨里这样那样,太陶醉了喊都喊不回来,你说能不感冒吗?」一边说一边把两个指头扭过来、扭过去。 裴应哲扶了扶额头:「听谁胡说八道的……」 「看来是真的了?我听蒜头说的,蒜头听小李说的。」医生挤眉弄眼,一脸八卦,「你应该不严重吧,开点感冒药就行了。你家那位我进去再看,要不要打针挂水。」 「他……不是感冒,」裴应哲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就是,那什么,这次估计得脱裤子检查。」 医生愣了愣,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不像是在开玩笑,顿时对他肃然起敬:「裴总,您就这么对您父亲的?」 「……」裴应哲脸上有些挂不住,「先进去吧,他已经醒了。」 推开卧室门,一眼就看到裴小爱一小只趴在一大张床中间,身上只裹了一条白色的羽绒被。医生回头望了望裴总的脸色,徵得同意后才轻手轻脚掀了被子,露出下面两丛圆滚滚肉乎乎的屁**。 医生目光扫过上面依稀可见的几处指痕,悠悠嘆了口气:「裴总,您这就过分了啊!哪儿有人这样孝顺父亲的!」 裴应哲盘手靠在门框上,横了他一眼:「你用嘴看病?」 接下来是医生的问诊时间,他仔细查看了一下巧克力球:「告诉我哪里疼?」 裴小爱撅着屁股晃了晃,屁股肉跟着一抖一抖的:「被蛇蛇咬的地方疼!」 医生的表情十分精彩,裴总的表情十分复杂。裴总很不自然地掩嘴咳了一声:「爸爸,这种事情就不用细说了……」 显然,裴小爱并不懂得「这种事情」是什么事情,为了快点治好自己的屁股,他把昨天晚上蛇蛇怎么追着他咬屁股,他怎么嗷嗷大叫,怎么爬爬爬又被宝宝拖回来,后来浴池里的水怎么满出来了,浴室怎么差点淹了通通交代得清清楚楚。 医生的表情变幻莫测,裴总的表情视死如归。最后裴小爱两只手抱着自己被蹂躏的屁股,可怜巴巴地说:「医生你要救救我呀,我只有这一个屁股!」 第38页 医生给配了支药膏,交代裴总早晚各一次,裴应哲点了点头,医生又挤眉弄眼地强调不是抹在外头,得抹到里头。 临走的时候,他凑到裴总耳边,压着嗓子建议道:「裴总,用沐浴露真的不行,下次用点专业的东西吧。不过新手嘛,这种情况也正常,要不我回去以后传点片子给你学习一下?」 作为一个gay,一个二十岁出头血气方刚的gay,一个二十岁出头血气方刚又初经人事的gay,裴应哲顿时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指着大门赶客:「我说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 屁股治了好几天,加上两个人都感冒还爱黏煳在一起,总也好不了,裴小爱跑去花园玩已经是一个多礼拜之后的事情了。 他在花园里碰上蒜头,蒜头正举着大水管滋滋滋的浇花,远远地向他挥了挥手:「好久不见,你怎么回来了都不出来玩?」 裴小爱指了指自己的屁股:「我被蛇咬了!」 蒜头惊了,他每天在这草丛里钻来钻去,还没听说过这院子里有蛇,顿时觉得自己性命堪忧:「真的假的?是什么蛇啊?什么颜色有多长?被咬了疼不疼?有没有毒?」 于是,裴小爱又把那天夜里蛇蛇怎么追着他咬屁股,他怎么嗷嗷大叫,怎么爬爬爬又被宝宝拖回来,后来浴池里的水怎么满出来了,浴室怎么差点淹了老老实实交代了一遍。最后的结果是,蒜头扔下水管,愤然离场。 也不知道蒜头跟他说了什么,从那天起裴小爱就忧心忡忡,整天茶不思饭不想,吃大肉包子也不香了。 有天晚上,两个人一起窝在书房里。裴应哲坐在书桌的这一面看文件,裴小爱坐在书桌的那一面写作业,写了两行字就开始开小差,在桌子底下伸着脚去踩裴应哲的脚。裴应哲不理他,他就脱掉鞋子蹭蹭,蹭完脚背蹭小腿,蹭完小腿蹭膝盖,蹭完膝盖蹭大腿,在即将蹭到蛇蛇的时候被裴应哲一把握住了脚踝。 裴应哲伸手把裴小爱面前的练字本拖过来,看到半页纸上画满了小熊和螃蟹:「为什么不写作业?」 裴小爱挣扎了一下,把自己的腿收回来:「我不要写作业,我屁股疼。」 裴应哲瞪他:「别胡说啊,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前天医生看过都说没事了。」 裴小爱光着脚哒哒哒绕过书桌,跨开腿坐到裴应哲身上,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怯生生地问道:「宝宝,我能不能不生宝宝?」 裴应哲愣了一下,揽着他的腰把他往上抱了抱:「……什么?」 裴小爱晃着两条细细瘦瘦的小腿,摸了摸扁扁的肚子:「我不想生宝宝!」 裴应哲彻底懵了,只好耐着性子套他话:「生什么宝宝?谁跟你说要你生宝宝的?」 「蒜头说的!」裴小爱眨了眨眼睛,「他说你用大蛇蛇咬了我,我肚子就会变大,就会生一个宝宝。」 「你怎么又跑去和蒜头说了?!爸爸啊,这种事情不能告诉别人的……」裴应哲被他气得脑仁疼,太阳穴直跳,「蒜头还说什么了?」他觉得真有必要找蒜头好好谈谈人生了。 「蒜头说生宝宝的时候要在这里划一刀,再把宝宝拿出来。」裴小爱在自己肚皮上比划了一下,唿吸的时候小肚子皮球一样一会儿鼓起来,一会儿扁下去。 裴应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开玩笑安慰道:「放心吧,不会往你这儿划一刀的。」 「我不是怕疼,我才不怕疼呢。」裴小爱赶紧摇了摇头,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可是我不要别的宝宝,我只要你一个。」 第29章 我是裴小爱 这个夏天开始的时候,裴应哲把自己的户口从裴家迁了出来。爸爸的身份问题已经托人解决,在裴应哲户主那一页后面,是裴小爱那张常住人口登记表。 姓名是裴应哲给他取的名字,裴小爱;生日的年份只能靠猜,日期选择了裴应哲把他捡回家的冬天;与户主的关系是其他亲属。 裴应哲把户口本拿给裴小爱看,告诉他有了这个小红本,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合法的那种,谁看了都得承认我们是一家人。裴小爱把小红本抢过来摊开看,表格里很多字他都不认识,他只认识裴应哲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 他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点过去,要裴应哲念给他听:姓名、性别、出生地、民族、籍贯、出生日期、与户主关系。 裴应哲说要把小红本好好收起来,裴小爱自告奋勇,申请由他来看管。他把小熊背后的拉链拉开,把小红本塞了进去,然后把小熊放在保险柜里,把保险柜的钥匙放在一个茶叶筒里,把茶叶筒放在柜子第三层,把柜门关起来锁好,钥匙挂在脖子上。 可是有天晚上,两个人出去散步,挂钥匙的小绳突然断了。裴小爱一开始没发现,快到家了,一摸胸口,钥匙不见了。两个人又原路返回去找,发现一只流浪狗衔着钥匙上的红绳子。裴小爱重操旧业冲上去和人家打架,狂追两公里,最后也没能把钥匙给抢回来。 于是晚上回去撬了柜门,找出茶叶筒,倒出保险柜钥匙,掏出小熊。裴小爱把小红本给上交了:「还是宝宝保管吧。」 星期一,裴应哲一手拿着小红本,一手牵着裴小爱,带他去派出所办身份证。 这是裴小爱第二次拍照,第一次是领导来视察的那天拍的。裴小爱指了指三脚架上的相机:「宝宝,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有人给我们拍照,把我们印在报纸上了!」 第39页 裴应哲点了点头:「我记得,报纸上的照片被我剪下来了。」虽然那张纸片很快就被洗衣机搅碎了。 「哼,我就知道被你剪了!后来我再也找不到了……」裴小爱嘀嘀咕咕,「我说我想要一张有我和宝宝的报纸,他们都跟我说没有啦没有啦。可是我还是找到了一张!你猜在哪里?」 裴应哲只是深深看着他,不说话。 说起这事裴小爱有点兴奋,眼睛都亮了:「就是有个下雨天,我在站台里面躲雨。有个人举着报纸冲进来,后来车来了,他扔下报纸就上车走了。那张报纸飞到我脚边上,我低头一看!就是印着宝宝和我的报纸!可是雨太大了,报纸淋湿了,我捡起来它就破了……」 裴应哲牵着裴小爱的手晃了晃,让他去椅子上坐好。 裴小爱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紧张地揪着裤子布料:「我不想一个人拍照。宝宝,我能不能和你一起拍?」 裴应哲走到民警身边,看着取景框里的爸爸:「不可以哦,这个只能自己拍。爸爸,眼睛看这里,笑一笑。」 裴小爱很配合地龇了龇牙,裴应哲憋着笑举起手机,把他这傻样拍了下来,然后才告诉他不能露出牙齿,得闭着嘴笑。 *** 一个星期后,有人敲响了别墅的大门。裴小爱现在已经会用猫眼了,他从猫眼里看出去,望见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个东西,他想这个人一定是来找宝宝的。 裴小爱从里面敲了敲门:「你等等哦,我去叫裴应哲出来!」 快递员在外面敲了敲门:「啊?我找的人不叫裴应哲,我看看……这是裴小爱家吗?裴小爱在吗?」 裴小爱愣了愣,他想不明白,他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宝宝,不会有第二个人找他。他趿拉着拖鞋哒哒哒跑回屋里,裴应哲刚穿好衣服准备去上班。 裴小爱拽着他就往门口走:「宝宝,门外有个奇怪的人找裴小爱!」 「找你的你来拉我干嘛?」裴应哲嘴上是这么说,还是挺配合地跟着他走。 裴小爱还嫌他慢,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带拖走:「为什么会有人找我啊?没有人会找我!」 裴应哲差点给他勒死:「……爸爸,轻点。」 两个人停在门前,裴小爱又从里面敲了敲门:「我把裴应哲给你喊来了!」 快递小哥一脸无语,这位同志,我不找裴应哲啊…… 裴应哲无奈地把门打开:「有快递?」 快递小哥把文件递上来,裴应哲看了一下,交给裴小爱:「爸爸,是你的身份证。」 爸爸?这个左边的人居然叫右边的人爸爸?右边的人哪里像左边的人的爸爸啊?快递小哥的目光从左边扫到右边,再从右边扫到左边,最后回到右边,递了一支笔过去:「麻烦您这边签收一下。」 裴小爱一手拿着快递单,一手握着笔,跑到客厅里,一屁股坐在地上,趴在茶几上,慢慢地,认真地,一笔一画地写:竖、横、横、横、竖……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写自己的名字,不是在练字本上,也不是在宝宝的文件背面,是在这样一张快递单上,这是属于「裴小爱」的东西。 今天之前,他只是叫「裴小爱」;今天之后,他就是「裴小爱」了。 裴小爱写好快递单,双手捧着送到快递员手里,又跑去厨房给人家拿了一只刚蒸好的大肉包子作为谢礼。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拆快递,裴小爱抓着文件袋摇啊摇,听见里面的声音,哗哗哗。 裴应哲笑了:「快拆吧。」 「不要,我就要听。」于是一直摇到手酸了,裴小爱才把文件袋撕开。 里面包着一个信封,信封里装着一张卡片。上面印着他的照片,还有几行字。这张照片其实拍得并没有多好,裴小爱笑得脸都僵了,表情有些傻气。可是裴小爱很喜欢,他听宝宝说身份证是很重要又很厉害的东西,忍不住把卡片翻过来翻过去摸了一遍又一遍。 「宝宝,你也有身份证吗?」 「有啊。」 「那小老闆娘有没有?」 「也有。」 「开车的李大哥有没有?」 「他也有。」 「蒜头呢?」 「蒜头也有。」 「杨阿姨也有吗?」 「有。」 裴小爱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小老闆、小老闆娘、李大哥、蒜头、杨阿姨没有区别,自己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一个人了。 裴应哲从后面把笑得傻呵呵的爸爸搂进怀里,低头亲了亲他的发旋儿:「傻乎乎……」 那天一整个下午,裴小爱都在找人炫耀他「很厉害」的身份证。 他跑到厨房陪杨阿姨洗菜,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崭新的身份证:「杨阿姨,你看,我有身份证了!」 他去花园里找蒜头,蒜头懒得理他,他就缠上去追着人家绕花园跑了三圈:「蒜头!你看看我的身份证吧!我有身份证了!」 等傍晚裴应哲下班回来,他立马沖了出去。裴应哲还以为他是出来迎接自己的,展开双臂拥抱都准备好了,结果裴小爱压根没理他,跑到驾驶室咚咚咚敲了敲车窗:「大哥!你看我有身份证了!你看看!我的身份证!」 被无视的裴总伸手抓住他的领子,把人提熘了回来:「裴小爱你是不是想气死亲夫……」 第40页 「什么是亲夫?」裴小爱被他拎得不舒服,于是很自觉地两手一环挂到他身上。 *** 很快,医生那里也传来了好消息,联繫上了国际范围内相当有权威性的脑科专家,将为裴小爱安排一次专门的会诊。 那是裴小爱第一次坐飞机,他有些紧张地扭头望着窗外,问裴应哲:「宝宝,我们会像小鸟一样飞很高很高吗?」 裴应哲说:「当然了,我们会比你看到的那些小鸟飞得还要高,高好多。」 也许爸爸的病明天就治好了,也许没那么简单。也许要在那里逗留很久,也许要做很多治疗。也许这次没用,还得再想办法;也许这里不行,还得辗转多地。 但是裴应哲并不感到彷徨,因为这一次,他们会一起,飞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愿你一身泥泞时仍有人把你洗干净,把你当珍宝。 ——愿所有深刻入骨的思念从不虚掷,所有骤不及防的离别终有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