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班》 第1页 《祈愿班》章干儿 文案: 从前,有个小男孩儿每天对着星星许愿,有一天,一位先生说要带他去实现愿望,他跟着走了,之后他遇到了和他一样被带走的男孩儿们…… 愿一切仁慈,善待无辜,信奉纯净,护卫美好,流放黑暗。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重晞,颜倾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 重晖二十来岁便成为远近闻名的商家巨贾,在府中掌权,下人们都尊他“老爷”,只这位到了这般年岁仍未娶亲,成了旁人背地里的谈资。本来应该孩子都生了一大堆的重晖至今未娶,媒婆子们三天两头地来牵线,见不到重老爷,就找他家的家丁僕人托关系,说道哪哪家的姑娘国色天香,哪哪家的姑娘才高八斗,磨破了嘴也得不来重家老爷的回应。 如若是普通人家这般年纪仍打光棍,爹娘早押着拜堂去了,怎可任他不听管教为所欲为,然而重老爷虽年轻但家中已无人能管到他头上,有钱有势,没人能逼着他去挑个姑娘拜堂成亲,媒婆们守着这位黄金单身汉,直瞪眼干着急。 有一天,一个小摊贩忽然得了重老爷的青眼,也不知这小贩子怎么想的,抱了个娃娃上门,要见重老爷,居然还真见上了。 “老爷,这娃子家里没钱养,托我在城里找个好人家,您瞧瞧,孩子生得多水灵,前儿个我遇上个大师,他还夸这小娃一副好面相,是福星,我也是个上顿饱下顿飢的人,不然我留着当儿子了。” 小娃娃虽不是刚出生,却也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仍用被子包着,嘴角挂着口水。 小贩之所以找上门来,原因有二,其一重老爷乐善好施,是众所周知的大善人,其二重老爷老大不小就是不娶亲怕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送他个小孩儿,他愿意养就养着,不愿意养扔给哪个僕人,总做不出扔外面餵狼的事来。 本没抱太大希望,可重晖在端量了小娃娃一阵儿后竟说愿意留下,并承诺会好好照顾,小贩得了比不小的赏赐,心花怒放,甚至还被僱到重家来做事。 这事传开了羡煞不少人,难道重老爷打算一辈子光棍,届时让外姓人接这偌大的家业? 外边传什么的都有,重晖却在家中和小娃娃大眼瞪小眼。他给小娃娃起名叫重晞,喊他“晞晞”。晞晞已经能做到听到这两个字时立刻有反应,知道那是叫他。 屋里没有别人,重晖放了算盘珠子和一吊钱在一边,另一边放着一盘点心,叫重晞选。重晞本来就总是嘴边挂口水,见着点心后更是口水流不停,上手就去抓点心,指尖即将碰到时却被一直大手隔开,重晖带着笑意的声音道:“晞晞,重选。” 反反覆覆多次,每当重晞要去够点心就被重晖隔开,重晞总算伸手去摸了算盘,摸了摸之后又去拿点心,重晖哈哈大笑,像是得了多大的趣味,这回不再挡着,拿起美味的点心一点一点剥给重晞吃。 老爷把这领养来的小娃娃当小少爷供着,其他人也就认认真真伺候着,重晞很快变得肥嘟嘟,脸上的肉又软又厚,双下巴叫人看了就觉得好笑有意思。僕人们都说这小少爷真是富态,越看越有福,果真没错,是个有福相的人。 熟料,天有不测风云,任谁能想到,不到半年,重府就出了事,几百号人逃的逃散的散,偌大家业毁于一旦,有人说重老爷得罪了官家,得罪了其他商家,得罪了宗教,甚至得罪了强盗,总之好多人去围堵重府的人,抓到不是被杀头就是被关押,特别可怕。 抓捕重晖的告示贴满大街小巷,却迟迟没有人被抓到的消息。 重晖就躲在已然破败的府邸,外人的大肆搜捕竟没有将他拿住,但他知道这只是无谓挣扎,迟早要被他们发现,他现在无法出去,这么藏下去却也同样受不住。他已做好准备,只是心里不服输。那些人又来了,大黑天的赶过来不知是不是猜到这里会躲人。 重晖钻进一面墙的暗格里,这格子不是做来藏人的,而是工匠修建时做出来,留着装一些典籍古董什么的,实际上平时并没怎么用到。重晖好不容易挤进去,因为本身不是用来藏东西,所以从外面看没有什么可做掩饰的东西,如果有人上前来打开,一下就能发现他。 府里也有密道地下室什么的,但都被当做重点搜查了,他不能躲到那些地方,其实一开始他们就以为他从密道逃了,大概是在外面四处没有堵到他,才有所怀疑,故而一遍又一遍前来搜查。 举着火把的人进了这间屋子,重晖屏住唿吸,有两个人在来回走动,他猜测他们会再翻查一遍,或许他们想再看看有没有遗落什么值钱的东西,而他,似乎就要走上绝路。正在此时,一阵异常明显的响动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原本安安静静搜查的人似乎也被这响动惊了一下,这间屋子的两人也退了出去,和其他人一起朝有动静的地方去。 重晖仍是大气不敢喘,竖着耳朵听动静,就在不远处,那些人走来走去,脚步杂乱,嘁嘁喳喳声音逐渐大起来,重晖神经蹦到极致,直到听到他们渐渐远去,他总算吐出一口气,冷汗从额角淌下来。 又过了许久,重晖钻了出来,蹑手蹑脚来到先前出现响动的地方,那是柴房,柴房很大,也很乱,东西尤其多,人都跑没了,这些不值钱的东西也没人拿没人收拾。 原来是这里,那些人离去时明显没有找到什么东西,那在这里制造响动的无非就是猫和耗子了。 正想翻点吃的出来再说,重晖又听到动静,不过这次很小,特别小,听不出来是什么声音,瘆得慌。重晖把柴房上下左右扫了一圈,忽然目光驻留在了一个烧火洞上,黑漆漆的洞口,他感觉到就是那里有动静,仿佛被定了身,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洞。 不消片刻,重晖突然瞪大眼睛,只见一个小娃娃从洞里慢慢爬了出来,一身上好的衣料沾满黑灰,脸上也是,不知他什么时候爬进去,在里面呆了多久,他先慢慢从烧火洞里爬出来,然后看着一旁的重晖,顿了一顿,才朝他扑过去,重晖愣愣地接住,“晞晞?” 晞晞站不稳,两手扶着重晖的肩膀,变故突发,重晖这两天竟忘了这个孩子,想来其他人就更不会管了,也不知他是怎么爬到这里来,钻进满是黑灰的烧火洞里,估计是害怕想把自己藏起来。 重晞瞪大眼睛,愣愣的样子,半晌,忽然咧嘴乐了。重晖轻轻擦拭他脸上的灰,小声问:“晞晞,看到坏人了吗?”重晞扭头,继而指指他爬出来的烧火洞,“嗯!” 仗着身子小,他躲到烧火洞里去了,然而躲过一劫又怎样,他们一大一小现下被困在这里早晚被抓,不被抓也得饿死,外面到处都是抓捕他重晖的人,出去也是送死。重晖不禁想刚开始府里人逃窜时就有人带这小娃走好了,现在和他困在一起,可惜了。 重晖在柴房里翻出一点干得发硬的饼子,舀了点水蘸着吃,边吃边餵给重晞,重晞就着凉水吃着饼,不时打个哆嗦,这个季节天已经很凉了,他身上只有一套单衣,重晖握他的手,果然冻得发凉,只好让他缩到自己怀里来汲取点温暖。 第2页 吃完饼子,重晖给重晞餵了点水,之后自己把剩下的水全喝了,水瓢放到一边,下巴搁在重晞肩上思索接下来怎么办,他十几岁开始打理家业,短短数年富甲一方,如今遭到各方势力迫害,一朝散尽,难道就这样结束吗? 外头天那么冷,他却不敢生火,看眼那个烧火洞,犹豫半天,他抱着重晞挪过去,终于还是在那里生了一点小火,一双大手和一双小手伸过去烤火取暖。重晞又咧了咧嘴,这是他开心的表现。重晖仍旧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盯着火苗出神,其实到此时他已经想要放弃了,只是苟延残喘享受这最后一刻而已。 “嗯!”重晞见大人不理,又重复一遍,“嗯!” 一脸嗯了好几声,重晖才回过神,转头看近在咫尺的小黑脸,这一转他顿时惊住,只见远处大门处火苗渐渐窜起来,越窜越高,不片刻,又听到人声,他现在是一听到声音就紧张,下意识地就想把重晞塞回烧火洞里,可那里现在也还燃着一小堆木柴,哪能进去。 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重晖想不通这火是怎么起的,按理说他这宅子值钱那是没得说,而且他知道很多东西都还没被搬走,只是被封宅,失火吗?宅子外面每天有人把守怎么会失火? “斗!” 重晖听到这个“斗”字蓦地心提到了嗓子眼,走?怀中小儿状似认真地看着他,又说:“斗!” 仿佛浑身被冻住的血液重新流动,重晖支着灶台站起来,抱着重晞冲出柴房,远处火势越来越大,人声也比方才高,怕是有更多人来了。找到最近一间屋子,重晖随便扯出一块不大的垫子,把重晞又包裹了一层,然后觑着火势闻着人声寻找逃跑的路。 不知如何而起的大火,最终烧遍了无数人艷羡的重府大宅,而大宅的主人趁着这一次大乱逃了出来。远近家家户户都出来看热闹,不禁扼腕嘆息,看守搜查的人也都聚集过去,这一次失火不知要烧掉多少钱财,不过却给了主人一线生机。 重晖带着重晞逃出来了,并且越逃越远,但是他是官府通缉的要犯,途径别的城镇,他依然能看到捉拿他的告示,依然能听到许多人对他的议论,这其中也有偷偷对他惋惜的,因为他捐助过许多善款,曾被称为重大善人。 重晖不能停留,总有人不会真正地放过他,他们坚信他富可敌国,坚信他还有无尽的金钱宝藏,他要逃得很远很远,远到不再有人追逐他,远到那里不再有人认识他。 身无分文,过冬的衣物也没有,重晞在他怀里瑟瑟发抖,重晖在山林中寻到一个窝棚,他把重晞放进去,用一堆树叶子把他围起来,自己出来砍树捡柴火。这大冷的天,谁都不想出来受冻,山中积着厚厚的雪,还在不停地下,去打柴可是相当遭罪的,于是柴火也可以卖钱了。重晖又扛又拖,带着一堆干柴来到山脚的小集市。 天寒地冻,哪还有什么集市,零星几个屠夫杀了猪宰了羊出来卖,他们都是这一带条件比较好的人,不然不会做这么丰盛的买卖,肉切成一块一块,很快冻住,不怕坏,有人路过便称几块走,拿回家做腊肉留着过年,有的贫寒的,也少称一点回家尝个鲜。 重晖是个生意人,大穷大富各路人都见识过,他拖着一大堆柴草挪到那几家小贩附近,马上就有人和他招唿,他便说自己卖柴草,他的柴草很便宜,值不上两块生肉的钱,屠夫们正好不想上山,都来买他的柴,重晖为难说不知卖给哪位好,便有人说大雪天的多出点钱也无所谓,于是其中一个人多给点钱把柴草拖到了自己的摊位边。 重晖看看掌心的钱,买肉是肯定不行的,他跟屠户们打听然后找农家把钱换了点干粮。 回到山中的小窝棚,重晞已经冻得不知事了,浑身发凉木木地蹬着两只眼睛,重晖敞开衣服,让他贴着自己的皮肤,他爬上爬下干活,出了汗,身上也有热乎气儿,重晞脸贴在他胸膛,好半天才缓过来,叫了声“阿公”。 重晖闭了闭眼,感觉疲惫渐渐消下去,但寒冷也随之明显起来,他拿起馒头,放到重晞嘴边,重晞又开心了,咬了一小口,边嚼边抬头去看重晖,眼里亮亮的,一定是很满足了。 连续打了十几天柴草,这期间,无论是重晖还是重晞都游走在生命边缘,随时都可能丧命,尤其是重晞,然而他跟着重晖一起挺过来了,重晖换到几件破布棉衣,还有一包干娘,之后他带着重晞再度启程。 哪哪都是山,翻过这座又有那座,重晖把破布衣衫都绑到自己身上,重晞还是在他怀里,紧贴他的肌肤,不管他多么累多么乏,他的胸膛总是火热的,重晞的小命被这处火热保住了,他的脸贴着重晖热热的皮肤,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听着听着他就睡着了,睡得很甜,虽然没有地方躺,但温暖让他很惬意。 重晖轻易不会停下,担心一旦停下就难以走远,他低头只能看到胸前破棉袄下支棱着的软软的头髮,小孩儿怕冷,捲缩在他怀里,恨不得整个人一点也别露出来,看着小人儿他就想笑。 走着走着,就觉这天地间太静,重晖忍不住唤道:“晞晞?还睡?” 晞晞其实已经醒了,听到唿唤,他慢慢伸出头来,忽然像是感到外面太冷又赶紧缩下去,但是阿公唤他了,他犹豫一阵儿,又冒出头,对着重晖笑,重晖嘴唇冻得发麻,但也对他笑。重晞鼓足勇气伸出两只小手贴上重晖的脸颊,大概是想给他点温暖,然而只见小孩儿笑容一僵,下一刻手就缩回了,不但缩回,还伸到了重晖的腋窝下,重晖被冰得一激灵,正待训他一训,就见他又咧嘴乐,只好由他。 重晖踏过一道山坡又一道山坡,感受到脚下的路越来越艰难,他知道自己的气力被消耗得差不多了,不知前路还有多长,却知他随时可能停止,葬身在这重山之中,给他陪葬的还有一个小生命。 希望渺茫又突然而至,一个山洞一头死狼挽救了濒临崩溃的重晖。山沟里的狼不知怎么死的,死了多久,硬邦邦的像一坨冰,重晖把它搬进山洞,山洞不大但给人极大的安全感,寒风吹不进来,他总算把重晞拉出来放到一边,用尽他最后的气力生着了火,烤熟了狼肉。 肉香仿佛唤起了人对生命的嚮往,歪倒下来休息的重晖心里升起荒诞的感觉,许久没吃到一口肉了,但他就是提不起力气去撕一块肉来吃,他就那么一动不动看着那美味,这时,重晞动了,他爬过去,撕扯尚有些烫手的熟肉,越撕越来劲儿,手都红了也不顾,撕下一大块立马往重晖嘴里塞。 重晖张大嘴含住那块肉,用力咀嚼,太好吃了,辛苦没有白费,总算吃到肉了!他狼吞虎咽,重晞不停地来回撕肉扯肉,边撕边餵给他。 重晖嘴里已经塞满了肉,他坐了起来,他知道他不会停止在这里,他还会继续赶路,而晞晞也将继续陪伴他走下去。他动手把肉撕成很小的一块一块,开始餵重晞。 重晞边吃边咕哝道:“家,住。”他的意思是这里是家,他们就住在这里,重晖笑着摇头,说道:“这里不是家,我们会有更好的家,更大的房子,我们去住大房子好不好?” 第3页 重晞点头,“嗯!” 一天的休整为重晖积蓄了力量,他起行继续前路未卜地征途。 第2章 第 2 章 重晞一直对在小山洞里吃到的狼肉念念不忘,而重晖仍在不断前行寻找重建家园之所。 “阿公,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重晞牵着重晖的一块衣角,整个身子靠在他腿上。 重晖研究手里的地图,不时抬头望望,眼前是望不到边的沙地,像沙漠又不是真正的沙漠,重晖估摸了下路程,穿过这片沙地不需要太长时间,而穿过之后再走不久就离他的目的地不远了,想到这里,重晖欣喜地笑了,走了这么久,就要迎来曙光了,他摸摸重晞地头,问道:“晞晞是不是走累了?” 重晞多数时间还是由重晖抱着或背着,偶尔下地自己走,因为他腿短步子小耽误时间,所以能不叫他自己就不让他自己走,只他自己总嚷着阿公累,要自己走。 重晞坚定地摇头,表示自己不累,重晖不顾他的反对,一下子将他拎到怀里,朝沙地走去。 或许是老天爷作弄,从上午直走到天黑还没穿过沙地,而且前方仍旧是望不到边际,望不到人烟的荒漠,是的,重晖已经确定这就是荒漠,一片沙漠,越走越觉空气干燥,烟尘飞舞。回头望,竟也辨不清来时的方向,重晖的心沉了下去。 他们的水用完了,越走越渴,重晞稚嫩的皮肤很快出现干裂,他仰头看看阿公,阿公非常不高兴的样子,他不敢说话。重晖再次被失望抽干了力气,连重晞也抱不动了,只牵着他的手走。 重晞的脚上、裤腿上沾满了沙子,他忽然停下来,拍那些沙子,一旁的重晖也停了下来,他的眼中闪着泪光,嘆息道:“晞晞,早知道,路上将你送人好了。” 重晞一听立刻感到伤心了,“不要把我送人!我要和阿公在一起!” 重晖抱了抱他,一言难尽。然而不论如何,不能停下,他再次抱起重晞,奔着黑暗而去。 夜色下,沙漠仿佛变得温和起来,沙子带着热气,却不像白天时那样燥热,软软的沙地像一层被子,重晖和重晞在这温柔的“被子”上躺下休息,也顾不得弄得一身泥了。 这一觉居然睡得这样沉,这样安稳,睁开眼日头已把大漠照得金黄,那样浓烈的希望的色彩,却不知会不会给这两人带来希望。重晖已经不抱希望却也不再失望,只尽力朝前走。 “那里!”重晞指着一个方向大叫一声。 重晖顺着看去,天!那边居然有植被,面积不大一片绿色植被,他不认识那是什么植物,但看得出来它们活得很好,很旺盛。他只顾着往前走,而重晞则一直东张希望,所以这一片绿色也是他先看见。 重晞跌跌撞撞先跑过去,拽下一片叶子就往嘴里送,后面重晖喊道:“别吃!”重晞立马把嚼了一半的叶子吐了,原地等重晖过来。重晖先观察了一会儿,还是不认得这些是什么东西,他不敢让重晞吃,万一有毒……虽然他们吃过山上的植物,但那都是认得的,确定吃不坏也吃不死人的。他下了决心对重晞警告道:“不准吃。” 重晞满心失望,眨了眨眼睛快哭了,他都要饿死了,明明以前就吃过,现在不让吃!他要饿死啦!心里叫嚷,表面憋着嘴不吭声,重晖知道他饿,他也不忍心,可他就是不敢让他吃,万一吃坏了,又没有大夫看,会被活活折磨死,他受不了那样。 正在纠结,又是重晞髮现新事物,他看到植物的茎秆上沾着水珠!也不跟重晖说,他直接探头过去舔了。那一滴水润唇都不够,不过沾到水的感觉真好。 重晖也发现了,他也不知这种植物上怎还会有类似露珠的东西,看了看,选了一片叶子拽下来,钻到那些植物下面,一点一点开始收集水珠,但真的很少,他拼着耐心攒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那叶子捲成的锥形杯里才集到大概两口水,不过这已经很不错了! 他小心翼翼地回到重晞身边,自己咽了口唾沫,温声道:“张嘴。” 重晞定定看着那一点水,艰难地摇了摇头,“阿公喝吧。” 重晖深吸一口气,把叶子递到他嘴边,“听话,喝吧。” 重晞却死死抿着嘴,就是不张开,两人僵持一会儿,重晖厉声道:“张嘴,快!”重晞仍是不听话,重晖伸手扳他的后脑勺,重晞本能地往后一躲,失去重心,一甩胳膊朝后倒去。而他那一甩胳膊,正好打到重晖的手,重晖下意识要躲,结果叶子杯散了漏了,好容易攒下的生命之源被黄沙吸了。 重晖胸口仿佛受到重击,用力掀了重晞一把,把他掀得四脚朝天。“你去死吧!”他恶狠狠地说,紧接着自己也倒了下去,四仰八叉,闭上眼睛。 重晞被掀得四脚朝天还滚了两滚,坐定之后见阿公闭着眼睛不理他,他意识到刚才自己不听话惹了祸,既伤心又委屈,爬起来之后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啊啊叫了几声脚下被软沙一绊又摔了个狗啃泥,他没有爬起来,背朝天趴着,脸贴着泥沙,自暴自弃似的,那边重晖仍旧紧闭双眼丝毫不理睬。 重晖闭着眼睛不知不觉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再睁眼,笼罩了万丈金光的沙漠已浸在火红的霞光之中。身旁,重晞犹如那时从烧火洞里爬出的小黑鬼,只不过此时满身黑灰换成了黄沙,他的手里举着一个绿叶捲成的锥形杯,重晖不看也知道那里面一定也盛了水。 “阿公,喝水。”重晞说着将一只手伸到重晖头侧,作势要扶他起来。 重晖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他就着重晞的手将叶子里的半口水喝了,也不知道重晞集了多久。他把重晞的脸按到自己脸上,紧紧搂住他的小身子。 他们再度出发,迎着霞光前行,重晖时时关注着怀里越来越虚弱的孩子。 而就在这不久之后,重晖穿越了这片沙漠,又走过一些城镇,到达一个没有人认识他,并且适合他重建家园的地方。 重晖在一家医馆里租了间屋子,把重晞安置在那里,小孩的身体因为长期逃亡加上跋山涉水变得十分脆弱,在医馆里租了地方,也好方便有什么问题及时看大夫。而重晖则开始在外奔波,从头开始,既已留得青山在,便是要叫他重起炉灶。 从身揣几文钱的小贩到家财万贯的大老爷,重晖只用了两年时间,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做生意的料,那家医馆的大夫都跟着沾了光,被请到重府做了御用医师,吃香喝辣,锦衣玉食。 新的重府被重晖建造得比他当年住的更加奢华气派,光是小少爷的院子就不知砸了多少金子去。众人都知重府的天不是重老爷,而是年幼重小少爷。 大傢伙得罪谁也不敢得罪重少爷,如若惹得小少爷不高兴,就是得罪了重老爷,必然要被撵出来。 “晞晞!”重晖负手而来,那边重晞正揪着一个僕人的脸,那僕人疼得直叫,却还要控制声音别太大怕吓到少爷,重晖走近了才看清,那僕人脸上有颗痣,比较明显那种,而重晞两个之间正捏着那颗痣,似乎是想把它拽掉,难怪那僕人疼得直抽气。 第4页 “少爷,少爷,您饶了我吧,绕了我吧。”那人哀哀求饶。 重晞两指间忽一用力,那僕人道:“哦哟妈哎----”重晞咯咯笑着松开了手。 像这种恶作剧重晖都是由着他来的,赏点钱把僕人打发了,重晖在重晞身边坐下,这是一处花园,置了桌椅,重晞盘腿坐在桌子上,一旁各式点心,自打重晖有了钱,他便狂吃海喝,走哪儿手里都攥着吃的,不是点心糕饼就是水果蜜饯,快把自己吃成个球儿。 重晖见他又百无聊赖地开吃,笑道:“晞晞,瞧你胖的,再吃不怕走不动路?” 重晞嘴边沾着点心渣渣,闻言啪地把正吃着的点心拍到重晖嘴上,重晖一脸纵容,乖乖张嘴吃掉。重晞见状十分受用,嘿嘿道:“阿公,不怕胖,我要多吃,长成那么高!”抬手朝天比了比,也不知他意思是要长多高。 “好好好,你想怎么都行,不过,大夫说了,担心你过于肥胖对身体不好,那样的话,很多东西就要禁食了。” 重晞当做没听见,站起来,拍了拍渣渣,挪到桌边甩了甩两只胳膊做了个预备跳的姿势,重晖赶忙起身挡住,“干什么你,不怕摔断腿,不怕砸个大坑爬不出来?” “哈哈哈……”重晞乐得直蹬腿,他就是故意吓唬阿公的。 一僕人过来禀告说有客人拜访,重晖便带着重晞去前厅,反正他是什么都由着重晞,不管是谁来,面子多大,身份多重要,只要重晞想跟着去玩儿,他从不叫他迴避。 这天的访客是位生意上的朋友,不过不是来谈买卖的,而是带了个媒婆来,自然是想通过这层关系攀高枝儿来的。 早些年,重晖的府里没少和媒婆打交道,有时他会亲自出面,多数都叫下属下人处理,在这里从人生地不熟到干出一番名堂,他再度成为三姑六婆口中的黄金单身汉,上杆子提亲的比比皆是。 媒婆打扮得花枝招展,笑得合不拢嘴,目光黏在重晖身上挪也挪不开,一脸的兴奋,好半天才注意到重晖身旁的胖球儿,当即“啊呀”一声,用力拍大腿,“这位就是小少爷吧,瞧瞧瞧瞧,俊得呀!” 重晖很好笑地低头看看重晞,重晞是个俊小孩,不过此时他胖得走了形,肉墩墩的像只小肥猪,就是一双眼睛黑亮有神,叫人看着喜欢,整体上不能说俊了,最多只能算可爱。 重晞跳了两下,把媒婆腰间别的一方帕子拽了下来,当即学着媒婆的样子挥舞手绢,还配合着表情挤眉弄眼,看得重晖和生意伙伴哭笑不得,媒婆尴尬不已,只得厚着脸皮夸他活泼可爱,然而任谁见了重晞这副样子都会觉得这孩子没教养。 媒婆展开画像给重晖看,重晖便叫重晞看,问他:“晞晞,你喜欢哪张?” 媒婆无语了。 重晞把几张画翻过来看覆过来看,状似很认真的样子,媒婆赔笑道:“小少爷,怎么样,好看吗?希望哪个做你姨娘?” 重晞闻言转头看看重晖,不言不语也不似先前那般闹腾,重晖与他对视片刻,拍拍他的肩,哄道:“晞晞喜欢的话就选一副,不喜欢就都不要,好不好?” 然后,重晞就谁也没选,叫媒婆白跑一趟。之后就流传出去,说重府的小少爷没个豆丁大,居然管到重老爷娶老婆,凡事提亲的都要过重少爷的眼,重少爷会看个啥,想嫁入重府的人家沮丧地想,莫不是要等几年重少爷懂事了再去和他谈重老爷的婚事? 然而,在人们津津乐道重家一大一小两位金贵人儿时,重府又出了事,重晞病了。 重府的人踏遍了当地大大小小的医馆,有名的没名的大夫都被请进府里看诊,然皆束手无策,说出的病因也不尽相同,各自按着自己的思路给开了方子,用了一段时日也没甚明显效果。眼看着圆滚滚的重晞如泄了气般一天天消瘦,未及而立的重晖头上现出了银丝。 重晞食量大减,任是什么吃的放到面前都恹恹的,哄他吃他就说自己不饿,不想吃。重府重金求医吸引来许多大夫方士,折腾下来也始终不见好转。 重晖揽着瘦出了尖下巴,一双眼睛瞧着格外大的重晞,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不知如何说,只一下一下轻抚重晞的背,重晞没了往日嘿嘿哈哈的精神,板着脸道:“阿公,别把我送去看病,那人是骗子。” 他说的那个人给重晖说哪哪儿有神医,建议重晖送重晞去医治,重晖听了立刻便要着人去请,不管在哪儿不论多远不管花费多少都要将人请到,然而那人十分肯定地说神医绝不会离开自己的地方,凡是向他求医的必然要亲自登门,再问了些具体细节,原来那位高人离得甚远,甚至需要乘船过海。重晞就在一边听到了,一听要离开家,离开阿公,他怎么能愿意,这会儿不开心,样子更加可怜了。 重晖心疼得要命,安慰道:“不怕,阿公陪你,不管去哪儿,阿公都在身边。” 重晖开始让人准备行装,既然有希望必然要试一试,却在此时遭到府里人的一致反对。府里那么多人,有的是和重晖一起白手起家的情同手足的朋友,有的是忠心耿耿的家僕下人,这些人都是从他一无所有一点一点跟着他打拼到现在的,可以说每个人都为这家业做过工。他们的意思是不能缺了主心骨,少爷去看病可以多派些人跟着照顾,确保万无一失,而老爷不非得亲自跟着去。 重晖经歷过那次可怕的变故,也明白最好不要把生意放手,利益诱惑面前,保不准谁就生出异心,这费尽心血汗水,殚精竭虑创下的基业如若再被夺走,他一定没有力气再度东山再起,届时如果重晞仍久病不愈,他们又该如何,他总不能背着他走遍天下寻医问药,而若他坐镇家中,派足够的人保护照顾晞晞,会比他本人放下一切带着孩子走有保障。 经过几日深思熟虑,重晖最终决定挑选可信可靠人员,让他们护送晞晞去医治,那些人都是本地的,家口也都居住于此,他们总不会不惦记家里,他给他们足够的赏赐,给他们家人足够的报酬,他们定会一心一意的。 重晞对阿公的打算并不知情,但一想起来就会说不要离开家,不到外面去看病,他又瘦了些,不多久大概就要变成皮包骨了。重晖让僕人退下,自己给他餵饭,问道:“晞晞,你总是说不舒服,又不爱吃饭,这样下去你就不能长成强壮的大人了,阿公送你去看大夫好不好,很快就会回来的。” 重晞扭头躲开勺子,眼里马上蓄满了泪。重晖摸着他的头,不忍道:“好了好了,是不是男子汉?男子汉不哭的,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重晞用力抹了一把,果然不哭了。他眼睛瞪得大大的,问道:“你答应我不能送我走!” 重晖点了点头,没有说出承诺。 重晞走的那天天气很好,被派遣护送重晞去寻医的人都很高兴,启程的天儿这样好是个好兆头,这趟一定会有功而返,小少爷医好了病健健康康活蹦乱跳地回来,不知老爷又该赏多少钱,他们已经得了了不得地报酬,又得到重晖承诺回来后会加倍行赏,人人都为接到这份任务开心。 第5页 重晞没有反抗,因为他睡着了,被餵了助眠的药,此刻睡得沉沉的,重晖把他抱上马车,放到铺得厚厚的软软的褥子上,亲了亲他的额头。 第3章 第 3 章 安排好一切,重晖对这一队人里的管事说:“凡事由着他,哄着他,告诉他我是后出发的,很快就能追上他。” “哎哎!”管事被叮嘱了好些事,他一一认真记下。 重晖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队,忽然感到后悔,往前走了一段路,终是没有车马行得快,没过多久,前方的人已看不见了。 重晞醒来之后自是一番哭闹,重晖安排了几个能言善道惯会哄的人,围着重晞好说歹说才叫他止住了哭。只是,他盼了一天又一天,阿公始终没有追上来。那时,一行人已到了海上,当初提议的那名方士是个游人,也在其中,为他们指路。 重晞每每梦见阿公,他们相对而坐,阿公给他讲故事,他听得津津有味,却并不知那故事说的什么。那些人带着他越走越远,他们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他过得倒也安稳。他每天都会喝一点安神助眠的汤药,不然就会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不舒服,浑身都难受,喝了药便可以饱饱地睡上一觉。 这一觉醒来,周围又变了,身边围着他转的人都不见了,前面有好多水,他看着就害怕,身后是陆地,他爬起来两手围在嘴边长长地喊了声:“餵-----”无人应,一个人都没有了,他朝前挪,腿碰到一块木板,他被绊了一下就势在木板上坐了,再四周瞭望一圈儿,还是没有人,那些人将他扔了么? 孤独的小孩又过起了飢一顿饱一顿的生活,白天,他会在岸边捡到东西,那些被海水冲上岸的能吃的东西,晚上,他呆在破烂的小木屋里,那不知道是谁的房子,里面有破了大洞的渔网,还有吊钩,可能是钓鱼老头的吧。 怎么还是没人来接他?连钓鱼老头也不来,鱼钩和小房子都不要了? 重晞开始祈祷,他跪在小木屋的门口,仰望满天星辰,念道:“请保佑我吧,保佑我,让我见到阿公,让我快快见到阿公。” 基本每隔一会儿他就会跪下来,抬头望天,重复着他的愿望,他不知道自己再向谁祈祷,反正跪下来对着老天就对了。 先生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到来的,他一身黑衣融入夜色,直至走近了才被重晞看清,彼时重晞正对着天空念念有词。 “你是谁?”重晞站起来,感觉膝盖有点疼。他一直盼着有人来,总算见着个人,他连怕也忘了。 “叫我先生就行。”来人道。 他穿着长衣长裤,蓄着一头短髮,和重晞见过的人不大一样,重晞见过的人除了光头就都是留长髮的,他自己也是长头髮,以前都打理得很好,现在已是乱得不成个样子,他一对着海水照就满心嫌弃,无奈自己又不会弄。 “先生?” 男人在重晞面前蹲下来,他的长得不好看,但也不难看,要是丑八怪,重晞估计会被吓坏。 “就你一个人了,你怎么办?” 重晞道:“我有阿公,我要去找他,他一定不知道我在这里!” 那人表情严肃,没有半点笑容,“你想找到阿公,这是你的愿望吗?” 重晞重重点头,不知怎的,他感到兴奋,凌乱的头髮跟着一颠一颠,有人能带他走,他有希望了! “跟我走吧。” “你知道我阿公在哪里?” “我带你去实现你的愿望。” 重晞跟着这位先生启程了,他先还是坐了船,坐了几天,换去坐另一样东西,那东西长长的,跑得特别快,先生说:“这叫火车。” 重晞懵懂地点了点头,他从没听过这个东西,也从没坐过,阿公那么有钱他们都没坐过,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火车上有卖吃的,重晞坐这东西坐了一天一宿,那小推车一过来,他就盯着看,在别人眼里他就像个小馋猫,什么都想吃,还好先生给他买了好几样东西,可乐、方便面、冰红茶、火腿肠?呃,他都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不过他喜欢,他发现自己食慾好了,又爱吃东西了。 哧熘哧熘地吃着泡面,重晞时不时地朝窗外看,眼里盛满希冀,阿公都没吃过这种食物…… 很快,重晞又坐上了汽车,这回的箱子没那么长了,不过也很快,比马车快多了,但是重晞坐得不太舒服,总觉得晕乎乎的想睡觉,他真睡了,直到要下车时才被先生叫醒。先生一路上都极少说话,除非必要,否则一句多余的没有。 当重晞跟着先生走进飞机场时,他惊呆了,他亲眼看到那只没有一片羽毛的大鸟飞上天,先生说他们也将坐在那大鸟的肚子里上天。重晞紧张得直想尿尿,先生便带着他去小解,茅房居然是这样的! 胆战心惊地跟着先生钻进大鸟的肚子里,重晞忍不住拍拍自己胸脯,待会儿他就飞上天了!这次他不再犯困,看看周围坐着的人,看看那些漂亮的送吃的姑娘,重晞的手握成两只小小的拳头,紧紧地握着,硬是把要越过眼眶的泪憋了回去,转头看眼先生,他正闭目养神。 数天后,最终的目的地到了,先生牵着重晞来到一栋大房子门前,一路走来,除了刚开始那一段,一切都让重晞惊奇,让他觉得不可思议,这栋房子和重府完全不同,迎接先生的是一个大娘,这个大娘不知怎么穿的衣服,光着小腿还光着脚丫子。 “弗先生,您来了。”大娘先跟先生打招唿,又去看重晞。 “他叫重晞,交给你了。”弗先生语气淡淡的,仿佛没在说什么重要的事。 “好的,您放心。”大娘笑着答应,旋即去牵重晞的手。 重晞没有拒绝但也不怎么情愿,令他意外的是,先生竟转身就要离开! “先生!你答应带我找阿公的。” 弗先生回过头来,仍旧是不悲不喜不轻不重地语调,“我是说带你走,让你实现愿望,你的愿望要由你自己去完成。”话落便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重晞一手被大娘牵着,彻底愣住,好半天不动弹也不言语,直到他听到别的小孩子的声音,才收回追着先生的视线,身旁已站了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都好奇地看着他。 大娘温柔的说:“晞晞,这里是福利院,以后你就住这里,和这些小朋友一起玩儿,好不好?” 重晞觉得他被骗了,又觉得不是,他太小,很多东西想不通,他只觉得先生不像在骗他,他一边被大娘牵着朝房子里走一边绞尽脑汁地想,忽然在某一瞬间他脑袋里迸出个想法,是不是阿公就住在这附近,所以要我在这里找他? 重晞在福利院的第一餐是和一群小孩子围在一起吃的,他们围着在一张长长的椭圆形的桌子坐,那位大娘向大家介绍重晞小朋友。 “晞晞,向大家介绍下你自己?”福利院院长和蔼地说。 重晞:“大娘……” “叫阿姨。”一个看上去比重晞还略小些的小孩儿脆生生地说。 第6页 院长摸摸那孩子的头,笑得十分温柔。 “阿姨……”重晞重复道,“我,我叫重晞,我来找我阿公。” 听到这一句,刚才告诉他叫阿姨的小孩儿又发言了,问道:“你的愿望就是找你阿公吗?” 重晞毫不犹豫道:“是!” 这时,一群小孩儿忽地沉默了,原本拿着筷子勺子正吃着的也都停了下来,院长似乎对此景习以为常,她在他们中间坐下来,目光依次在孩子们的脸上梭巡,说道:“你们还小,等长大一些再去实现你们的愿望,现在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样就能快点长大啦。” 孩子们表情各异,都像在思考着什么,有的像是想到了什么,有的则不明所以的样子。 不过大家的沉默只片刻功夫,接着又开始吃饭,这一餐为了欢迎新成员,福利院里多做了几样菜,孩子们都吃得挺高兴,有的稀里哗啦吃得特别起劲,有的斯斯文文但也明显很有胃口。重晞对这些菜的味道感到陌生,但不觉得排斥,挺好吃的他觉得。 吃过饭,院长给重晞安排床铺,把他带到睡房,指着一个空的床铺对重晞说:“晞晞,你睡这里,喜欢吗?” 床上放着两只小小的玩具熊,重晞以为那是两只小猫,立时伸手去摸,怕惊到它们动作非常小心。院长笑道:“这个是你的玩具。”说着便把玩具小熊提了起来,塞到重晞怀里。 重晞瞪大了眼,“它们死了?” 院长:“不,它们是假的,是照着小动物做的玩具,给你玩儿的。” 其他孩子围在后头,这时纷纷回到自己的床位,把分给自己的玩具举起来,没说什么,但意思很明显是给新人举例子。重晞若有所悟,把小熊搂到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 这里的一切都跟他的住处不同,幸好有其他同龄人比他先到这里生活,重晞没有表现得太夸张,阿公教导他:“男子汉,无论何时,要镇定!”他低头看着小熊的头顶,不让别人看到他的慌张彷徨。 孩子都在自己床铺上坐好了,重晞也乖乖爬上了属于他的床,怀里搂着他的两只熊,院长就近在他的床边坐下,对他表现极为满意,忍不住拿手背怜爱地颳了刮他的脸。然后她看向一个小孩儿,柔声说:“河耶玛拉,今天你要为新朋友表演节目吗?” 名叫河耶玛拉的小男孩儿点点头,旋即下了床,重晞才注意到他的髮型跟其他人不同,别人都是短头髮,包括他自己也是,他的长头髮在先生带他来这里的途中就被减掉了,这个河耶玛拉留长髮,还编成了一缕小辫子,细细的长长的。只见他一只胳膊弯曲贴在胸前,弯腰朝四面鞠躬,然后直起腰,抬起一条腿,剩一条腿着地,脚后跟提起,脚尖点地,原地转了一圈儿,接着便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大家都看不懂他在跳什么舞,院长也看不懂,他每次动作都不一样,像是现编现跳,不过大家知道他们自己做不出来,所以每次都把河耶玛拉的乱舞一气当作节目看。 河耶玛拉跳完了,仍重复开始的鞠躬动作,意思大概是感谢观看,做完之后爬回自己的床。 院长带头拍手,有的小孩儿跟着拍,有的则没有,重晞抬头看看院长,后知后觉地两手击了击掌。院长总是笑盈盈的,凑得很近地去看他的脸,重晞觉得这位大娘好像很喜欢他。 这一夜,重晞久久没有入睡,他看到有的小孩儿沉睡了,静静的睡得很香,也看到有的和他一样没睡,在那儿抓抓手抠抠脚不知道干什么,但是也很安静,不发出声音,不影响别人睡觉。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重晞坐了起来,拽起被子搭在身上,透过窗望向夜幕,天上有星星,他在心里默念先前无数次对着星星说的那句话。 天亮了,重晞迷迷煳煳睁开眼,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的,但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揉着眼睛坐起来,赫然发现床头站着个小孩儿,那小孩儿一直盯着他,像是一直在等他醒来。重晞掀了被子转过身,疑惑地看他。 小孩儿道:“醒了?起来洗漱吧,再过一刻钟吃早饭。” 重晞点点头,边穿衣服边看,原来其他人都不在屋里了,不知道去哪儿了。“别人呢?” 小孩儿认真地说:“在外面玩儿,我回来看看你,要是你再不起来,我就要叫你了。” “大娘叫你来的?” “不是,我自己来的,现在咱们都叫她阿姨啦。” 重晞又点点头,想了想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启十袂,你叫我哥哥也行。” 重晞爬下了床,面对面与启十袂站着,两人基本一边高,重晞疑惑道:“为什么我叫你哥,你又不比我大?” 启十袂笑了,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抬手拽了拽自己短短的头髮,说道:“呃,你想叫就叫,不想叫不叫。” 重晞再次点头,表示知道了。 院长亲自过来照看重晞洗脸,教他刷牙,重晞一概不知,只按着院长教的做,而启十袂还在一边看着,看见水滴到重晞胸前,赶忙拿毛巾帮他擦。院长特别感动,连连夸他是好孩子。 早饭没有那么多样式,孩子们中间放着一排小菜,每人手边一只碗,碗里盛着稠稠的粥。 重晞尝了一口粥,还行,但没有他在重府吃的味道好,不过小小年纪的他经歷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虽说在重府里锦衣玉食,但对这里的饭菜,他也可以接受,看着有几个小孩儿像吃山珍海味似的精神头儿,他的食慾也跟着提升了。 几天后,他们迎来一位新伙伴,院长迎了出去,紧接着孩子们陆陆续续跟着院长屁股后头朝外走。 先生来了!孩子们抓耳挠腮跃跃欲试,想做什么又不敢的样子,重晞也一样,他很想冲出去问先生他到底要怎样找到阿公,阿公究竟在哪里?可不知怎么,他感到一点害怕,前几天才把他送到这里的先生此刻就站在院子里,他却不敢冲出去。 院子里,先生仍旧那副没有丝毫笑意的脸,叫人不敢靠近的样子。他的脚边躺着一个小孩儿,正在那儿呜哇乱叫,哭得眼泪鼻涕煳一脸。院长想扶起他却被先生阻止,直到那小孩儿哭累了,嗓子哭哑了自己站了起来。他一抽一抽的,小脸儿通红,手紧紧攥着先生的裤腿。 “我不,我不要先生走!” 先生一声不吭,不怒自威。院长终于蹲下来,不停地诱哄小孩儿,时不时回头指后方聚集的一群孩子,告诉那小孩儿说这里有好多小伙伴儿可以陪他玩儿,好多好吃的给他吃,等等等等。 那小孩儿听了半天,时不时朝孩子们瞅,最后他仰头看先生,先生和他对视片刻,然后转身,再次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小孩儿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先生出了福利院大门看不见了,他才忽然想起似的往外跑,而此时,重晞也鼓足了勇气跟着朝外跑去。 那小孩儿比重晞小,俩人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冲出去,左右瞅瞅,刚刚才出了门的先生已经不见了,两人无头苍蝇似的转圈儿,转着转着撞到了一起。 第7页 “先生没了。”那小孩儿说着又抽了一下,用力吸了下鼻涕。 “没了,不见了。”重晞道。 无法,两人又回去了。 院长再度给孩子们介绍新人,“这是沙理尔,是你们中年纪最小的。” 哭鼻子的小孩儿叫沙理尔,他和河耶玛拉一样的髮型,为此,沙理尔总去看河耶玛拉,而河耶玛拉见他这样主动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后面的小辫子,说道:“我跳舞给你看。”沙理尔茫然地点头。 沙理尔一双眼睛哭成了肿眼泡,但他很快就忘记了伤心,福利院的饭食、福利院的玩具,还有这些小哥哥们救了他,他很快露出笑容,跑着跳着,玩儿起来比谁都开心。 第4章 第 4 章 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孩儿纠缠又被小孩追赶的缘故,不久,福利院再次迎来新成员,而这次,孩子们没有见到先生。那是一天清晨,所有人洗漱好,坐在小板凳上等待米粥、牛奶和小菜的时候,院长阿姨一手牵一个,领着两个小孩儿走了进来。 左边那个小孩儿一瞧见桌上正在上吃的喝的两眼就放光了,没等院长说话就兀自向前踏了一步,十分期待的样子。院长见状立刻松手,鼓励他道:“去吧,柯小。” 柯小立刻跑到一个没人坐的小凳子边,一屁股坐下,低头去闻碗里的粥,又去闻旁边的牛奶杯子,转头看看院长,见院长点头继续鼓励他,他便比其他所有人都先开动了。 而另一个小孩儿,还被院长牵着手,杵着一动不动,眼睛朝地上看,板着脸,极其不开心的样子。院长蹲下来,按着他的肩,“童童,来,看看你的小伙伴儿们,他们都在等你一起吃饭。” 半晌,叫童童的孩子才撩了撩眼皮,瞥众人一眼又垂下,丝毫不感兴趣。院长轻轻推着他到餐桌前,让他坐到柯小身边,说道:“看,童童,你要像柯小这样,多吃饭才能有力气对不对?如果你不吃不喝,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童童仍旧闷闷不乐,但像听进了院长的话,拿起了勺子,孩子都在盯着他,见他要开始吃了,也都开始喝粥。 英童吃得不多,他看人的眼神很不友好,加上又刚来不熟悉,弄得其他小孩儿都不敢靠他太近。河耶玛拉同样为这两位新伙伴跳了舞,柯小看得津津有味,英童则总共没投去几个眼神。 柯小和英童的床铺挨着重晞,柯小的床上放着一只玩具恐龙,英童床上放着一只毛茸茸的玩具狗,柯小眼巴巴地看着那只玩具狗,院长贴心地问:“你也喜欢小狗吗?”柯小点头,双手递出他的恐龙,轻轻地朝英童说:“咱们换?” 英童先是不理,过了会儿,抓起那只玩具狗朝柯小床上一扔,柯小赶忙把玩具龙放到他床上,院长看着深觉欣慰。柯小把玩具狗抱在怀里,侧脸贴上去,一下下抚摸软软的狗毛。 “呜呜……”他不停地奔跑,边跑边哭,他的家人在后面远远地朝他喊“快跑!快跑!啊!”他听到惨叫,却不敢不回头,他本来跑在最前头,但有人越过了他,他们也和他一样在逃命,“唰!”刀剑碰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吓得他哭都哭不出来,血滴溅到脸上,他侧头,只见到血肉翻飞,再回头,一看不见任何家人的影子。 夜里,重晞又坐起来,拿被子包着自己朝外面望天,一边的柯小搂着玩具狗唿唿睡着,另一边的英童整个人钻进被子里,瑟瑟发抖,重晞看到被子抖动,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一动不动看了好一会儿,那被子仍在抖,重晞低头想了想,把被子披在肩头下了床,他们床没有紧挨在一起,但中间空隙很小,只够一个小孩儿通过,重晞下了床就直接站在那儿了。 英童心惊胆战,好容易睡着又被噩梦惊醒,此时脑袋缩在胸前止不住地抖,忽然一只手从被子边缘伸进来,把被子往上掀起一道缝隙,吓得英童差点跳起来,他紧紧攥拳,盯着那道越来越宽的缝隙,直到一张脸从那里露出来,两只眼睛如同黑色琉璃球闪来闪去,英童认出那是睡他旁边的小孩儿,剧烈起伏的小胸脯逐渐平復下去。 重晞手撤回去,只用头顶着被子,把自己脖子以上埋在英童的被窝里。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良久,英童道:“你出去。”他声音很小,像是怕惊动什么。 重晞也感到闷了,退了出去,但紧接着就把英童的被子朝下拽,让对方的头也露出来,“你也出来,被子里闷。” 露出了头,英童看着把被子当披风一样披在身上的重晞,再看到一屋子和他一般大的小孩儿安安静静躺在各自的床上,他的惧怕莫名地得到了缓解。重晞小小声地问:“你怎么不睡觉?” 英童幽幽地说:“做梦了,睡不着。” 重晞眼睛瞪了瞪,似有所悟,“是不是做噩梦了?你害怕吗?不怕,我也做过噩梦,梦见大怪兽追我,阿婆说那是假的,怪物永远追不上我,阿公也这么说。”说到阿公他又有点失落,朝外面望了望。 英童出了一身汗,此时觉着冷,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重晞见状立刻阻止道:“不要蒙头睡觉,会憋死的!” 英童:“我冷……” 重晞想了想,直接爬上了英童的床。“你挪挪。”他说。英童不明所以,想把他赶回自己床上却说不出口,纹丝不动来表达自己的意思,重晞见他不动便伸手推了推,见他仍是不动,放弃般侧身躺下,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床,紧贴着英童,然后左右拽了拽英童的被子,再把自己的铺在上面,这样,两人躺在一起,盖两层被子。 “不冷了吧?”重晞觉得自己做了件特别聪明的事,府里的人个个夸他聪明,他果真是聪明的。 英童不愿意和人这么近距离接触,但身边躺了个小孩儿,身上又搭了双层被子,让他觉得安心不少,于是默默地不言语,不主动也不赶人。 两人就那么脸对脸躺着,不知道说什么,但都觉得暖暖的。过了一会儿,英童又想往下蹭,重晞立马抓住他胳膊,旋即揉揉,念叨:“不怕,不怕。”接着再往前靠了靠,小手摸索到对方的后脑勺,把他往自己胸前按。 英童很不习惯,但鬼使神差地,他靠了过去。两人再没言语,什么时候睡的也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几个小孩儿围在英童的床头,直勾勾地瞧着床上的俩人,一个撅着嘴睡得正香,另一个头埋在人家胸口,半边脸被被子挡着看不见,两人身上搭着两层被。大家没想过还可以这样,纷纷觉得有趣。 几人站了好一会儿,启十袂提醒道:“快到点儿了,咱们出去坐好等吃早饭吧。”几个小孩儿这才朝睡房外走,启十袂自己没动,先拍拍重晞,再拍拍英童,英童被他一拍就睁眼了,眼神里满是警惕,待发现自己拱在重晞怀里才又在心跳加快前及时平復。他坐了起来,而重晞丝毫未觉,仍旧唿唿睡,脸颊红红的。 启十袂保持着同样的力度同样的节奏去拍重晞,但重晞就是不睁眼,挪挪身子伸伸胳膊继续睡。英童看看启十袂,看看重晞,忽然用力推了重晞一把,这下重晞有反应,再次迷迷煳煳睁眼,瞅瞅英童,瞅瞅启十袂,明显没睡够的样子。 第8页 启十袂:“晞晞,要吃饭了。”重晞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哼唧一声。那边厢英童已快速穿好衣服。 这下两人等重晞,启十袂去重晞床上拿了他的衣服递过来,重晞看着放到自己怀里的衣服,突然想到在重府,没人喊他起来吃饭,他喜欢睡到什么时辰都行,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就有各种美味等着他,阿婆和丫鬟,有时甚至是阿公,把他抱在怀里,一口一口餵他,他只要张嘴就可以了,如果累了,还可以随时闭眼,再睁眼人家继续餵……想着想着他瘪起了嘴。 英童愣愣地看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重晞眼里滚下,启十袂则很快伸胳膊揽上重晞的肩,不住安慰:“不哭,不哭,乖,乖。” 重晞先是默默掉泪,接着吸鼻子,然后哭出了声,越哭声越大,最后嚎啕大哭。英童兀自呆呆的,搞不清为啥昨晚小大人样的重晞,怎么睡了一觉就变成这副样子。 一群孩子追着院长进来了,然后就看着院长哄重晞。这天早饭时间延迟了半小时,直到重晞恢復如初,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在桌前坐下吃饭。 “咦?”正吃着饭,沙理尔四处寻摸,找刚不小心掉了的勺子,一旁叫唐扈龄的小男孩儿帮着他找,片刻后伸脚把掉到桌底下的勺子勾出来,拿着在自己身上蹭了蹭,还给沙理尔,沙理尔接着吃粥。 院长和另外两个阿姨在一旁吃饭,一个阿姨放下筷子走到唐扈龄和沙理尔中间,说道:“勺子掉到地上就沾上灰尘了,记得要洗干净再用哦。”唐扈龄没回头,用力点了两下,继续唿噜噜喝粥,沙理尔沖阿姨笑笑,但什么也没听进去。 早饭之后不久,孩子们会被集中到一间大教室去上课,老师会教简单的汉子和算术,大多数时间就是领着孩子们玩儿,做开发智力的活动。 唐扈龄挺着胸脯说:“我爹说不让我进学堂,说我笨!说我能像他那样把猪杀好就感谢祖宗了,看我,上学了!教书的还是女先生!” 坐得离他近的孩子七嘴八舌边摆弄积木边问:“杀猪?猪肉可好吃咧!” “你爹杀猪?多大猪?” “我听陶奶奶说,杀猪的人天天有肉吃!” 重晞科普道:“杀好多猪的人叫做屠夫,杀一次猪可以赚几个铜板。” 唐扈龄对着重晞大声道:“对!你说的对!我爹就是屠夫,去人家杀猪,人家给他钱。”又突然落了气势,“我太小,再大点也可以当屠夫,就能赚几个铜板了……” 重晞这边科普完,又蹬蹬跑到女先生那边,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先生,为什么我们这么小就可以上学堂?你为什么不教我们读书写毛笔字?” 不会写毛笔字的老师说:“小孩子就是这样上学的哦,这是学前班,等你们读大班读小学的时候,就要写字做题,不能像现在这样可以玩儿啦。” 重晞似懂非懂,不过他想自己从没有去过学堂,阿公也没给他请过先生,虽然觉得女先生的话奇怪,还是点点头没再继续问。老师私心里很喜欢重晞,他长得可爱还乖巧,总叫人想捧着他的脸狠狠亲几口。 重晞拎着个三角板来到墙角,因为和英童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他下意识觉得他们应该近一点。英童仍旧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旁边几个小孩儿在说话他也不插言,默默坐一边摆弄一个魔方。 见重晞过来,英童看了一眼,低头继续摆弄,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就瞎弄。 重晞挨着他坐下,小声问:“童童,你在哪里遇到先生的?你的愿望是什么?” 英童听了立刻抬头瞪了他一眼,朝一边挪,和他拉开点距离。重晞挨过去,声音更小了,“我的愿望是找到我阿公,先生说我来这里就能找到他。” 英童顿了顿,停了手上的动作,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像是在犹豫着什么,片刻后恢復过来,仍旧闭嘴不言。重晞:“你不告诉我吗?” 英童睨了他一眼,像是有点烦他。重晞不再说了,开始拄着下巴望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边又有孩子讲故事了。 “你真看到了?它怎么没把你吃掉?” “我去的时候,它在睡觉,盘起来像小山一样高,我围着它跑了好几圈儿,就累倒了。” “它吃小孩子?” “对!吃了好多小孩儿,我去,就是想打死它!” “你也小呀,你不怕它把你吃掉?” “不怕,别的小孩因为害怕被它吃掉,我不怕,所以我想打死它。” “它长什么样?” “怪物啦,好丑好丑。” 重晞听着听着乐了,他想那个叫邑真的小孩儿一定在讲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故事,他就总爱嚷着叫重府里的人给他讲故事,大怪物的故事听了好多好多。 他笑着笑着自然而然回过头,这才发现英童在看他,他问:“怎么啦?” 英童嗫喏道:“今晚……咱们还把被摞在一起吗?” 被子摞在一起?重晞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但他说这句话时的样子很乖,重晞笑着伸出一指,点点他挺挺的小鼻子。 英童很排斥黑天,别的孩子在院长的看顾指导下脱下衣服放好,他却很不情愿,手放在扣子上,犹犹豫豫不想解。一旁的重晞已经盖好被子,正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英童决定不脱衣服了,就这么钻进被里。 院长来回熘达,果然在英童这儿停下来,往下拉了拉他已盖到下巴的被子,“童童,睡觉前要把外衣脱掉,你看,别的小朋友都脱了。” 英童安静听着,却没去看她,片刻后他转头看向重晞,对方还跟刚才一样在盯着他,看着看着,重晞掀被下床,穿着福利院里统一发的睡衣贴着英童的床边站好,院长觉得两个小孩子有趣,便没马上叫重晞回去,想看看他们能做什么。 重晞把英童的被子又往下拉,直露出他整个上半身,然后开始动手解英童的扣子,院长忍不住笑了,重晞好可爱,好有趣。英童被重晞解了两颗扣子躺不住了,自己坐起来把一身衣服脱了。院长摸摸他们的头,放心了,起身出去,给孩子们关好门。 重晞回身抱了自己的被子再次爬到英童床上,像前一晚那样两人躺一起,盖两层被子,英童挨到重晞,觉得像挨到了火炕,暖暖的有种安全感,叫他不那么害怕了。天并不冷,他们的集体睡房里更不冷,但英童习惯了一睡觉就往被窝里钻,把整个人都盖得严严实实,仿佛在躲避什么怕被发现。 重晞快要睡着时,迷迷煳煳的,感觉到身边的人往下缩,他伸手摸来摸去拽住一撮头髮往上拉,英童被拽得疼了,用力拍他的手,这下把重晞拍清醒了。他吓唬道:“再缩我不陪你睡了,我真回去啦?”英童捲缩的身子立时僵了,重晞见吓唬他没用,自己也缩了下去。 两人都蒙在了被子里边,黑黑的,两人近在咫尺却都看不清彼此的脸。“你脸呢?”重晞问,伸手一摸,摸到了,“你看到我脸吗?”马上一只手也摸上他的脸。重晞觉得他们像在躲猫猫,感到了一丝趣味。“他们都看不到咱俩啦。”英童弱弱地嗯了声。 第9页 过了一会儿,重晞:“咱们出去好不好?要是睡着了,咱们会憋死的!” 英童犹豫了会儿,道:“好,可是,我都这样睡觉的,不会憋死。”重晞没回话,又过片刻,他突然用力一掀,俩人顿时脱离黑暗,视线回到被月光笼罩的睡房中,重晞像是玩儿了一个游戏,先是瞪大眼睛,表示“你惊讶吧”,接着又咧嘴笑,怕吵到别人还用小手堵住嘴。 英童没啥大反应,他此时觉得重晞是一个该被大人打屁股的孩子。如果他不蒙住被子,就得把头埋进重晞的怀里,让重晞像搂玩具那样搂着他的头,这样他才能睡得安心,是以,他俩就这么做了。此后的每个清晨,别的小孩子都能看到总是晚起的重晞怀里抱着英童的脑袋,多数时候英童已经醒了,只是老老实实的没动弹。 第5章 第 5 章 重晞和英童养成了睡前说悄悄话的习惯,因为他们睡一张床,不能在躺下一秒内入睡,所以就忍不住说话,说的什么也记不住,就瞎说,最开始,小小声的,后来一下没注意声音就大了,没睡的孩子也都听得到,有时还会插几句嘴,断断续续地,他讲了他的阿公,大家听完也记不清,有的孩子能记住,也只是知道重晞是重府的小公子,他的阿公是个超厉害超有钱的人,他想要什么他的阿公都给他。 柯小抱着他的玩具狗对重晞说:“晞晞,你家那么好,你怎么来这里?” 重晞又说他在大海边遇到先生被先生带走,先生告诉他阿公在这里。柯小听他说阿公在这里开心了,问重晞等他阿公来接他的时候能不能把他也带走,他也想要那样的阿公,好厉害好有钱他要什么都给他。重晞却想起先生说阿公要他自己找,那不就是阿公不会自己来接他?他有些伤心,但还是答应柯小,如果阿公来接就带他去家里。 夏天来临时,小孩子们已经能记住彼此的名字,再不会看着一个人的脸,叫着另一人的名字。大家穿着一模一样的短袖短裤,在福利院的操场上玩儿,福利院前面有大操场,后面有小操场,有树有花有草,有鞦韆,有各种各样的孩童运动器具,几个月下来,孩子们对这一切不再感到陌生。只是,他们始终在福利院这一方天地里,外面的世界还没有看到。 福利院前前后后的操场边缘,栏杆上爬满了弯弯绕绕的绿藤,其中点缀着红红粉粉的小花,孩子们第一次见到福利院以外的人,是那些人穿过围栏走了进来。 好奇的孩子们聚在一起,几个大人在和院长谈话,院长说:“抱歉,各位,这些孩子必须在这儿住满一年才可以接受领养。” 陌生人说:“小孩子越早接回新家越好嘛,有利于他们适应接纳家人。” 院长仍旧坚持,说是这里的规定,不满一年,一个都不能放出去。 大人们看看乖乖聚在一起的小孩子,露出或渴盼或温柔或慈爱的目光,孩子们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善意友好,有的胆儿大的便沖他们笑了笑,大人们脸上更是露出怜惜之意。 福利院的阿姨教给孩子们一些游戏,夏日的午后,他们有的睡午觉,有的就在露天的绿荫处玩耍。 河耶玛拉像只轻快的小鸟,还是喜欢舞动他的短胳膊短腿,他常常在英童面前蹦来蹦去,他说自己跳舞的时候谁都拍手过,只有英童没有,他说阿娘说族里的舞神跳舞,所有人都盯着看,不动也不眨眼睛,他被先生带来的时候,先生问他的愿望,他说自己想成为族里的舞神。 英童始终不像别的孩子能在嬉笑玩闹中开怀大笑,最多真的很开心的时候牵一牵嘴角,一口雪白的奶牙都没完全露出来过,有时大家边哈哈笑着边奇怪他怎么不笑时,重晞就上手扯他的嘴角,让他的嘴咧的弧度大一些。福利院里几位阿姨早看出来了,英童和重晞的关系最要好,尽管孩子们自己不清楚。 “柯小!柯小!”宋嘉旗甩着胳膊狂奔,沖远处的柯小大喊。 柯小捡起小皮球往回奔,跑到半路,将球放地上,抬腿用力一踢,脚尖擦过皮球,球朝前滚出一点距离,他自己狠狠坐到地上,那边等球的宋嘉旗只好自己跑过来接。 沙理尔在众人都没发现的情况下,脱掉了短裤,光着屁股一扭一扭跑到孩子们中间。 被院长贊为热心小哥哥的启十袂看到后立刻拦住问他裤子脱哪儿了,沙理尔回头指了指一处树下的小凳子,启十袂便朝那儿跑,要去拿过来给他穿上,这边沙理尔回完了小哥哥的话就加入游戏,又似乎想起来要尿尿,于是抓着唐扈龄的胳膊,眼看着对方堆起的沙子问:“我尿这上?” 唐扈龄想了想,“不行,我带你去茅房。”院长提醒他多次,不要叫茅房要叫卫生间,他时而记着,时而又叫回茅房。他牵着沙理尔,哥俩好似的往卫生间走,沙理尔有点急,加快了脚步,屁股肉一颤一颤,看得其他孩子忍不住笑。 秋天,树叶渐渐黄了,阿姨们时常拿着故事书给孩子们念。孩子们还是喜欢在户外玩儿,尽管这里操场的每一个角落他们都跑遍了,还是能三三两两呆在某一处玩上半天。 重晞拉着英童的手,两人跑着追前方一只蜻蜓,直到跑不动了,双双停下来,目送蜻蜓渐飞渐远。“你去那边,我去那边。”因为福利院里给孩子们放映了不少很有爱的电影,重晞受到影响,变成一个小小戏精,英童按他说的跑远,重晞则朝反方向跑,停下后两人转过身相对,重晞学着电影里的人拉长了音喊道:“阿公----”英童有点不好意思像他那样,但还是配合地喊道:“晞晞-----”然后两人再往一块儿跑,跑到一起之后紧紧拥抱,扮作久别重逢的亲人。 有人开着大车往福利院里送了好多东西,有衣服有吃的,孩子们见了很开心。大家分到各种各样的小食品,还有新衣服。 “来,孩子们,今天我们要照相。”院长拍手吸引小朋友们的注意力,他们已经换好了新衣服,跟着院长来到外面,另外两位阿姨给他们调位置,之后院长坐到孩子们中间,前方一人拿着相机,对着这一班小孩儿按下快门。 相片洗好后,院长拿了张给孩子们看,大部分看到自己出现在一张纸上都觉新奇。院长说每人都会发一张。 不知不觉已是冬季,外头飘起了雪花,不能再跑到外面玩儿,会被冻成冰棍的。小朋友们人手一本漫画书,坐在自己的床或小凳子上看,有的看着看着便聚成一堆儿讨论书上画的小动物或者怪怪的小人儿。 重晞拢着被子,他并不冷,但看到大雪就想把自己包起来,怕大雪忽然穿过窗户飞到他脸上。英童不明白他怎么大白天的拿被子把自己包起来,问道:“你怕吗?”重晞点点头,又摇摇头,英童本来就不爱说话,小孩子又不懂得刨根问底,于是他没再说什么,坐到重晞一侧,揽着他的脖子,自己的头和对方的头挨到一起,漫画书放到身前,指着一个图,“你看。”只会说你看,再就没了。 在这大雪纷飞的冬季,院长更加频繁地来到孩子们中间,花更多的时间和他们在一起,她并没有给他们讲好多好多故事,也没有教他们别的游戏,她领着他们复习学过的汉字,做过的简单的算术题,复习他们学会的几首歌,最多的,是给他们讲新家的故事。 第10页 新家,院长告诉他们,会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或许还会有兄弟姊妹,那些人会对他们很小,带着他们一起玩儿,一起上学,给他们做好吃的,给他们买书包,买玩具,生病了会陪他们看医生……总之会对他们很好很好,给他们好多好多东西,她说,听话的孩子都是她的骄傲,也会是新家的骄傲。 她告诉孩子们,他们将会离开福利院,去更温暖的家,去过更正常的生活。孩子们问的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会离开福利院?”他们不理解院长先前说的那些就是答案,他们就是不懂这个问题,然后院长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为他们解释,为每一个人解释。 她最后对大家说:“你们离开这里,才能实现愿望,你们告诉弗先生的愿望。” 弗先生,一年没有见到他了,孩子们觉得好久没见到那个带他们来这里的人了,但院长一提,他们便马上想起来,那个牵着他们来到这里又消失好久的人。 欢欢乐乐、热热闹闹的新年过去后,陆陆续续有人来到福利院,他们都是想领养小孩儿的,他们向院长,像其他阿姨问询情况,还和小孩儿交流,努力选择那个合自己心意的,能融入家庭的孩子。 孩子们中最显眼的非重晞莫属,白嫩嫩吹弹可破的皮肤,乌熘熘的大眼睛,精气神儿也好,说话不畏生,问啥答啥,一点不扭捏,好几个想领养的家庭都看好他。重晞一听这些人大人要把他带回家养就说阿公会养他,这倒不是最大的问题,家长们和院长都认为小孩子小,劝一劝哄一哄就能解决,最大的问题是重晞走哪儿都牵着另一个小男孩儿,而那个小孩儿就是不理人,跟他说十句他能回上一句算好的,有点像有自闭症。 好说歹说之下,重晞同意跟着陌生的大人走,但叫他和英童分开,他就死活不同意,英童和他牵着手靠在一起,略微低着头,虽不言语也能看出他的倔强,于是,大人们只好放弃重晞去看其他孩子。 第一个被领走的孩子名叫诸赢之,在一群孩子似懵懂似好奇的眼神中,他被大人牵着手朝外走,院长扳着他的肩让他回过身,“赢之,和小朋友说再见。” 诸赢之回身看着相处了一年,此刻目送他的同伴们,没有说再见没有说拜拜,默了片刻,他大声说:“我叫诸赢之,我的愿望是当科学家!”说完后又沉默了一会儿,孩子们直直望他,直至他转身跟着新的家人走远。 第二个被领走的孩子是河耶玛拉,领养他的是一对外国人夫妇,金髮碧眼的老外喜欢河耶玛拉的安静,他是孩子们中最安静的,院长也这么说,那种沉静仿佛与生俱来,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是不同于英童那种排外性的静默,他的“舞姿”也深深吸引了那对夫妻。他们带了摄像机,让河耶玛拉再为其他小朋友表演一次,录下来留念。 镜头跟着河耶玛拉灵活移动的小小身子,同时记录着每一个观看的孩子的动作表情,表演完毕,院长像每一次一样带头拍手,孩子们也跟着拍起来,拿着摄像机的外国人禁不住湿了眼眶。河耶玛拉没有哭,他走到院长和外国夫妇身边,再回头去看小朋友们,什么也不说,就静静看着,从诸赢之走后,孩子们深刻意识到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和他们一起睡觉一起吃饭一起玩耍,所以这一次,他们一张张天真的面孔上显现出不舍和难过。 “哇----”沙理尔哭了,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纷纷朝他看,沙理尔呜呜哭了几声就跑过去拽住河耶玛拉,这个爱哭鬼河耶玛拉没少跳舞哄他,面对比自己挨了一截的沙理尔,河耶玛拉跟以往一样不会安慰,不会说话哄他,甚至不会拍他的背,摸他的头,舞刚刚已经跳了,现在他不知该做什么。 院长将沙理尔抱了起来,外国夫妇不忍心,没有走,等待哭泣的小孩儿平復,还好沙理尔只哭了几嗓子就好了,院长说河耶玛拉会回来看他,会回来和他玩儿,说了不少好话,沙理尔信了。 孩子们一个个陆续被领走,这天,最能和沙理尔玩到一起的柯小要被带走了,沙理尔又爆发了,柯小跟河耶玛拉一样有特点,只是他不是安静而是乖巧,他是孩子们中最听话的,领养他的是一个富有的人家,来时带了许多玩具衣服还有零食,发给每一个小孩儿,那家的大人特意让柯小给小朋友们分发,柯小用他小小的怀抱抱着大堆大堆的东西发给小伙伴儿们,他很开心,这许许多多的好东西令他开心极了。 他打开一包好吃的零食,餵给沙理尔,沙理尔边吃边砸吧嘴边抹鼻涕,最终他还是被院里的阿姨还有几位小哥哥抚慰了,告诉柯小回来找他玩儿,并且给他带好吃的,柯小痛快答应,两人便互说“再见”了。 沙理尔最喜欢的三个小哥哥是启十袂、唐扈龄、宋嘉旗,他天天看着这几人,生怕他们被哪个大人领走。宋嘉旗倒还是无忧无虑的样子,仿佛被不被领养都和他没有关系,启十袂和唐扈龄则有些闷闷不乐。 这天晚上,孩子们听到唐扈龄的床上发出哽咽声,睡房的灯还没有关,他蒙着被子抽抽噎噎,一旁的启十袂过去安慰他,不一会儿,沙理尔也趴到他床头,好奇地掀开被子,居然看见双眼红红的唐扈龄,在沙理尔眼里,好像就他哭是正常,别的小朋友哭就不对劲,而且他从没见唐扈龄哭过,其他孩子也没见唐扈龄哭过,他和宋嘉旗一直都是皮实能玩儿能闹的形象。 进来关灯的院长和另一位阿姨发现平时大大咧咧的唐扈龄哭了也感意外,和前面几个小孩子告别时也没见他难过呀,这怎么了?院长把他扶起来往怀里拉了拉,柔声问:“小龄怎么了?是不是想小朋友了?他们还会回来看你的。”唐扈龄似觉得哭被发现很丢脸,憋着小嘴握着拳头,想叫别人知道他是坚强的。 两位阿姨哄了半天,唐扈龄才说出了他的小秘密,他说他爹是屠夫,是酒鬼,除了杀猪宰羊就是喝酒,他饿了冷了他爹都不管,只会吩咐他去买酒,有次他实在饿得狠了,就偷偷从买酒的钱里分出一点买了个饼吃,回去后他爹发现酒的量不对便发火,拎着杀猪刀咋咋唿唿,他被逼得说了实话,然后他爹就冲着他挥舞大刀,差点砍死他。 那天,他又被安排去买酒,黑乎乎的天,他冻得哆哆嗦嗦一路奔向酒家,到了却发现口袋里的几个铜板没了,他当场就吓哭了,马上回头沿路找,找到家门口了还是找不到,不敢进家门又回身接着找,来来回回数次,天更黑了,比其他同龄小孩子胆子大得多的他害怕了,越来越怕,钱还没找到,不敢回去,而他正走在一个漆黑的胡同里,已然迷了路。他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一身黑衣蓄着短髮的先生,于是他当时说出的愿望就是找到丢失的铜钱。 “我爹打我,可他会不会来找我?我跟别人回家,他咋办?他会不会去找我?”孩子的眼中满是不解,巴巴看着院长。 “别怕,孩子,如果你父亲找到你,你可以跟他回去,领养你的叔叔阿姨会同意的。”院长这样说。 唐扈龄眨巴着眼睛,纠结了一会儿,认真地点头,表示他懂了,知道了。 第11页 这时一旁的启十袂犹犹豫豫开口了,“院长阿姨,我要找我的弟弟妹妹,如果我被领养了,他们怎么办?”院长听了心里很难过,但还是哄他:“弟弟妹妹找到了,你的新家会养他们的,你们可以在一起生活。” 启十袂:“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孩子。” 启十袂像是放下了什么心思,推着沙理尔回他自己的床,像平时那样照顾他睡觉。 英童板着小脸儿看院长他们那边,他身边重晞正含着一块棒棒糖,柯小给他们分了好多东西,他的小箱子盖子都扣不上了。他正享受这甜丝丝的感觉,见英童转头看他,便把糖从嘴里拿出来,捏着小棍送英童嘴里,“很甜。” 第6章 第 6 章 英童意思意思舔了两下,他也有心事,之前有好几个大人说想领养重晞,都因为重晞拒绝和他分开,那些大人又不要重晞,去领别的小孩儿,因为这个,他这几天很不开心,重晞说他们两个不用跟那些人走,他的阿公会来领他们,到时带着他一起跟阿公回去。 他被安慰了,可过不多久就有觉得不开心,柯小走的时候特别开心,但是他记得领柯小走的大人先是想领重晞的,他们还哄重晞叫他和自己分开,说会有别人领养他,到时带着重晞去看他找他玩儿,反正他们和重晞说了好长时间,连院长也说一样的话,他知道,他们就是要把自己和重晞分开,而重晞就是拉着他的手,不管那些大人怎么说,他都不松开,想到这里,他伸手摸摸重晞的手,重晞不停舔着棒棒糖,斜眼瞥他,“甜吧?” 如果重晞听话了怎么办,听那些陌生大人和院长的话,和他分开,他知道那些人不喜欢他,说他不可爱,甚至连重晞的阿公来了也不喜欢他呢?担忧着和重晞分开,他开心不起来。 重晞吃了会儿又想吃饼干,便问英童,“你吃糖好不好?”英童接过糖,看着重晞撕开一袋零食,低声道:“阿姨说了,零食吃多了不好,牙齿会疼,吃完晚饭不应该吃零食。” 重晞舔着红红的小嘴唇,咔嚓咬碎一块饼干,“我馋啦!”他特别想吃,等不得了。 英童默默舔棒棒糖,不说话了。睡前,他又将头贴在重晞胸前,小声说:“你一定不和我分开对吧?” 重晞:“对呀!” 院长有点儿头疼,沙理尔像是哭上了瘾,每被领走一个小孩儿他就哭上一回,她想哪家好人先来领走沙理尔吧,沙理尔是这里最小的孩子,虽然长得不怎么俊,但越小越可爱,而且懂事越少越容易适应新家。 这天,谁哄也不好使了,启十袂要被领走了,沙理尔出现了来福利院第一天的症状,在地上打滚哭,瞧着随时能背过气去,领养启十袂的夫妻都吓着了,听院长说这对小兄弟的感情非常要好,可他们家条件有限,实在不敢一下领养两个男孩儿,他们觉得启十袂很懂事,将来会是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人,他们领养这样的孩子有安全感。 启十袂也哭了,只是无声的掉眼泪,他其实一直没有懂为什么他们一定要被别的大人领走,他们一直在一起吃饭一起玩儿一起跟着阿姨学习不行吗?然而几位阿姨已经给他们灌输了许多许多次,说他们就该是这样的,福利院里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所以他们就这样了,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了。 沙理尔满脸通红,开始倒气,阿姨们吓坏了,围着他一顿折腾,启十袂要上前却被院长拦住,然后他看着沙理尔不停咳嗽,看着沙理尔的另外两位小哥哥唐扈龄和宋嘉旗钻到几个大人前面,对沙理尔说了句话:“沙理尔,不是说好了不哭的吗?你再哭,我们也走了,都不理你了。” 沙理尔一顿,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眼,定定看着两人,然后好了,不哭了,主动爬起来拍拍自己屁股。 启十袂见他这样,挂着泪痕的脸沖他笑了笑,跟着一对年轻夫妻走了。 后来,当唐扈龄和宋嘉旗也定下来被领养后,院长没有让他们和孩子们道别,在别的阿姨教孩子们写字时,她把两人叫了出来,早先他们就已经见过领养他们的人,也都说好了,院长说怕小朋友太难过,所以叫他们悄悄地离开,他们听懂了院长的话,看见两男两女站在对面,殷切地看着他们。 他们几乎是同时转身,走了几步趴到教室的矮窗上,四处望了望里边的伙伴儿们,尤其看了看正低头似模似样鬼画符的沙理尔,早上唐扈龄恶作剧把他的辫子打了个结。 沙理尔一天能问个十次八次,这俩人哪去了,院长说他们感冒了,去医院打针,很快回来,沙理尔说他也去打针,院长说打针很疼,不生病的话不可以随便打针,这些常识早前他们就听过,现在听了也不陌生,知道就是那么回事,沙理尔也不再恳求给自己打针了。 一个大睡房里住着二十几个孩子,已经剩不到十个,就在这个时候,沙理尔找到了合适的领养人,院长松了口气。这是一对年近五十的夫妻,生子无望,他们一眼看中的也是重晞,不为别的,就是觉得这孩子可爱,太可爱了,然而他们也不太能接受英童,他们年纪大了,英童这小孩儿仿佛一眼看到头儿,怕将来是个问题少年,而且他们也没有精力养两个,退而求其次,他们选中了沙理尔。 沙理尔起先不怎么情愿,也说不出什么原因,但院长心里有底,领养者都是经过严格审核的,她相信这对年纪不小的夫妻能珍惜这个小孩儿,她帮着哄了许多,沙理尔本就不是聪明的孩子,还特别好哄,最后嗫喏着说“好”,不过他没忘记去打针的两个小哥哥,临走告诉院长等他们回来叫他们来找他,院长满口答应。 和所有已经离开福利院的孩子一样,院长拿出她和孩子们的合照,交给沙理尔的养父母。 重晞这段时间不爱吃饭,拿零食填饱了肚子饭就有些下不去,他连着把英童那一小箱零食也吃得差不多了,院长说了他几次,叫他不要总抱着零食不撒手,告诉他吃零食不长个儿,吃饭才能长得高高大大,还叫英童看着他,别叫他晚上躺被窝里还吃零嘴儿。 重晞扒着枕头,手里捏着薯片,嘴里咔哧咔哧,一旁英童道:“别吃了,院长说晚上吃零食会生病。” 重晞:“我不开心。” 英童:“怎么了?” “我想阿公。” “吃零食就不想吗?” 重晞偏过头,嘟起嘴,“童童,阿公是不是不要了,我找不到他,他找不到我,所以他不要我了。” 英童一只手指抠着枕头,努力地想了想,“那你就自己找他,长大了自己找他。” 重晞皱起了小眉头,“可我现在就想找到他,等我长大,阿公变成老头了怎么办?” 英童又想了想,不太会回答这个问题,他颳了刮重晞嘴角,说道:“走,去漱口,漱口了再睡觉。”说着率先跳下床去拽重晞,重晞一副“我拿你没办法”的小模样,被拽着去了卫生间。 第12页 大大的睡房里只剩下几个人了,重晞仍是照吃照睡,没受什么影响,英童却感觉不一样了,一眼望去空了那么多床位,他不明白为什么院长不安排别的小孩儿来住,或者把他们几人送到小点儿的房间睡,现在他更加缺乏安全感,每天和重晞黏在一起,形影不离。 那么多次,那些大人想带走重晞而不要他,他从没想到会有一天有人要带走他却不想领走重晞。 这一天,正是睡午觉的时间,院长轻手轻脚走进来,推醒了他,见他醒了立刻嘘声,提醒他不要弄醒一旁的重晞,他们俩连睡午觉都在一张床上。 英童揉了揉眼睛,轻手轻脚下了床,跟着院长出去。在一间接待室里,英童见到一个伯伯和一个阿姨,他不知道他们多大年纪,但看那男的岁数应该叫伯伯,女的比院长年轻,应该叫阿姨。那位阿姨见了她就瞪大了眼,把他吓了一跳,他牵着院长的手用力握了握,那女人惊了好一会儿才有反应,哇地一声沖他来了。 “小倾……我的小倾!呜呜……”倪曼激动地抱住男孩儿,哭得直抖。 那个男人也过来蹲下,眼中闪着哀痛,沉声道:“小倾,记得爷爷吗?我是爷爷啊。” 倪曼这才反应过来,从男孩儿小小的肩窝里抬起头,哽咽道:“我是妈妈!小倾,总算找到你了!我的天,我的孩子,你都离开妈妈这么久了啊……” 爷爷?妈妈?谁是小倾?英童渐渐发起抖来,院长知道他畏生,忙劝说两位客人,叫他们别激动,孩子害怕。 他没有家人了,没有亲人,他的家人都被坏蛋害死了,被坏蛋杀害了,他亲眼看见的,他的愿望是惩罚坏蛋,给家人们报仇!他跟着先生来到这里,先生说他的愿望会实现的!英童越想越激动,越想越怕,用力想要推开抱着他哭的女人,可她抱得太紧,他挣脱不开。 院长见状主动边劝着边将他们分开了来。 “倪曼,慢慢来,小倾害怕。”颜崇远对儿媳吩咐道。他的孙子颜倾两岁时丢了,到现在他们也没弄清孩子当时是怎么丢的,好像就是一转身的功夫孩子就没了。 他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花了一年时间也没能找到孩子,他相信孙子已经不在世了,然而在孙子丢失两年后,他唯一的儿子也意外去世,怀孕的儿媳流产,祸不单行。颜家家大业大,近亲远亲那么多人,有的提出他可以过继一个孩子,但家族的勾心斗角让他无力去养一个别人的孩子,他本有儿有孙,却不知老天为何这样对他。 儿媳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孩子,他也提供支持,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最终会在这家看上去还挺上档次的福利院里找到颜倾,这实在是很奇怪,如果孙子就在福利院里,他们满可以更早找到他,问了院长,院长只说孩子是别人送来的,至于送孩子来的人,院长说是姓弗的先生,再多就不知道了。 院长说:“童童,还记得你的爷爷妈妈吗?” 英童挣扎着后退两步,“不是,他们不是,我没有,我家人都死了!” 倪曼听了这句心疼得捶胸顿足,孩子究竟经歷了什么啊。颜崇远却想到一种可能,孩子丢了之后大概是被哪个人家收养了,之后那家出了事,孩子又遇到好心人被送来福利院,只有这个解释,他可怜的孙子,居然又经歷了那么可怕的事,现在只记得那家人,却不记得真正的亲人。 倪曼从包里掏出大叠照片给英童看,颤着手一张一张拿到孩子眼皮底下,上面的小娃娃很可爱,总是笑对着镜头,能看出来小孩儿的模样和英童很像。英童不为所动,那根本不是他,他不知道他以前长什么样子,他的家里又没人请画师给他画过画。 不论颜家的公公、媳妇怎么说,也不管院长怎么劝,英童就是排斥,拒绝,别说跟他们走,就是他们靠近,他都会极力躲避,甚至大叫着让他们走开。院长让英童回到孩子们中间,她自己留下来和颜家人商量。 重晞还在四处寻找英童,见他回来叫了一声,英童听他叫唤立马跑过去抱住他。重晞有时想童童不是很好很好的孩子,他太黏人,他以前想这么黏着阿公的时候就被阿公拒绝了,阿公说小孩子不应该这样,男孩子就更不该了,他一直记着阿公的话,他也学着阿公的样子说给英童听,但英童听了之后就会低着头不说话,很难过的样子,他就只好不说了,反正他俩也是要一起玩儿的。 “晞晞,我不要跟他们走。” 重晞对所谓的大人来这里把小孩儿领回家养什么的已经见怪不怪了,听他这样说就知道是有人要领养他了。先前就有不少人想领养他自己,因为他们不要英童,所以他没同意跟着走,现在有人要英童了,他们咋办? “他们也要领养我吗?”重晞问。 英童摇头,“不知道,他们说是我的爷爷和妈妈,骗子,他们根本就不是。” 重晞想了想说:“可是把小朋友领走的大人都说他们是爸爸妈妈呀,新的爸爸妈妈。” 英童知道那不一样,可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正就说他不跟他们走。 想要快点让孩子回家,他们做了dna鑑定,而这份鑑定让颜崇远和儿媳妇震惊了,那孩子竟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爸,这鑑定会不会也有误差,或者是因为没和臣越的作比对?”倪曼简直无法相信无法接受,那明明就是她儿子,怎么会这样? 颜崇远经过深思熟虑后,告诉儿媳妇这份坚定结果只能他们两人知道,绝对不可叫第三人知道,不论是认亲也好,领养也好,他决定把那个孩子领回家来,他需要有人继承他的一切,那个孩子最合适。 倪曼不知是自欺欺人还是坚信医学不是百分百可信,她认定英童就是她丢失的儿子颜倾,她甚至和公公说,作为母亲,她不会连自己的儿子都认错。 自从找到了孩子她便每天雷打不动地去福利院看望,在院长的建议下她都是在一边偷偷地看,尤其在孩子睡觉的时候,就静悄悄坐在一旁,她也认识了和儿子形影不离的另一个小孩儿,叫重晞的男孩子。 两人睡觉的时候,头挨着头,脸贴着脸,有时还上手搂着彼此,像一对亲兄弟。那个叫重晞的小男孩儿长得十分讨喜,也很活泼,据院长说之前有家庭想要领养他,但因为他们拒绝领养英童,导致重晞不愿意跟着走,院长的潜台词是不希望看到俩小孩儿分开,他们也很难愿意分开。 倪曼端量着重晞,内心纠结,他们颜家不差那口饭,别说多养一个,就是这整个福利院都交给他们来资助都是小事一桩,然而,要领养一个每天每天和她儿子形影不离的孩子却叫人为难,他的公公也是这样想的,可以安排重晞,但不想把他领回去和颜倾同吃同睡。 一天天过去,倪曼眼看着儿子却不能把他带回去,不能让他回到自己身边,把自己当做最亲的人,她心如刀割。 一个多月后,颜崇远总算做了决定,打算把英童和重晞一起接回颜家。英童咬死那不是他的家人,院长和颜家人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那不是,说他们和领养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一样,要领养他们的。 第13页 这是唯一一家同时接受童童和他的人,重晞想。 英童:“你想跟他们去吗?” 重晞:“你去我就去。” 英童也是这样想的,只要和重晞一起就行。 福利院院长教导过他们无数次,被领养后到了新家该怎样做,所以在倪曼要求英童叫她妈妈时,英童没有拒绝,可是倪曼却不叫重晞也叫她妈妈,她让他叫她阿姨,这样英童就不乐意了,他要重晞什么都跟他一样!倪曼只好勉为其难,让重晞喊她妈妈。 这个时候,重晞并没什么感觉,妈妈也好,阿姨也好,都只是一个称唿,他心里的亲人一直都是阿公,现在又多了英童,别的人都一样,就是大人。 他们来到一栋好大好大的房子里,好多人迎接他们,所谓的“爷爷”颜崇远通知了颜家所有的人,他要告诉所有人,他的孙子找到了。 “小倾,他们之前给你起的名字叫英童是吗?你以后要用你本来的名字,你的名字叫颜倾。”颜崇远说。 第7章 第 7 章 英童这个名字其实是弗先生给他起的,在那以前他的家人都管他叫小地瓜,弗先生把他带离危险,并送了他一个名字。 英童点了点头,身边的重晞也跟着点头,颜家的人认识颜倾,当年他走丢了闹得颜家好一段时间不得安宁,颜崇远和儿子颜臣越谁都不放过,把他们都列为怀疑对象,现在颜倾找到了,本来他们觉得难以置信,都丢这么久了,可看见颜倾,他和幼儿时期还挺像的,就是看着特别内向。 所有人都沖他们笑,和他们打招唿,他们也按照院长平时的教导回应,重晞笑起来特别萌特别可爱,颜家有个十来岁的女孩儿指着他说:“哇,他超可爱!”重晞朝她看去,卖萌似的眨着眼睛,女孩儿开心极了,想过来抱抱她却被父亲拦住,告诫她别吓到小孩儿。 重晞就像跟随着颜小少爷的书童,而这一刻,他比颜倾更有吸引力,颜家的大人们抱着好奇心去看他,颜家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也和他说话,逗他。 “童童。”重晞转头对英童说,眼睛弯弯的,英童见他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也笑着回应:“嗯。” 在众人眼里,英童是个害羞的小孩儿,和他说话他就是点头摇头或者简单地嗯一声,颜家和颜倾一辈的现在有十多个孩子,最小的在襁褓里,最大的已读中学,渐渐地大家发现俩小孩儿不哭不拿也不排外,很乖的样子,其他几个孩子靠过来将他们围了起来。有拿玩具引逗的,有递好吃的,英童虽不反抗但也不接收,重晞则来者不惧,给啥要啥,拿不了了再分给英童叫他帮着拿。 倪曼牵着英童到他的太爷爷面前,颜家的大家长颜和潇已八十岁,依旧硬朗,他从主位上站起来,又在他的曾孙面前蹲下,搂着英童的肩膀和他抱了抱,接着又揽过重晞,同样抱了抱,感嘆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场热热闹闹的家宴结束,英童和重晞被带到他们的房间,房间不大但很温馨,有童话书、各式各样的手办、毛绒玩具,床比较大,铺着极柔软的印着卡通图案的被子,和福利院的床铺不同。倪曼原想给他们分开睡,而且想让英童跟她睡一段时间,也好恢復感情,但英童不同意,说什么都要和重晞住一屋,儿子刚找回来,她只好先不勉强。 英童和重晞互相看看,然后等着倪曼和保姆都出去了,一起爬上柔软的大床,在床上从中间滚到两边,再滚到中间,他们很喜欢这个新的床铺。见天也不早了,他们自动自觉脱了衣服,钻进被子,倪曼和保姆带着衣物再次进来时,两个孩子已乖乖躺好了。倪曼把他们叫起来,亲眼看着保姆为他们收拾,洗澡、刷牙。 他们在福利院里洗澡是用淋浴,阿姨拿着水龙头,热热的水淋在身上,或者带他们去一间公用的浴池,放上浅浅的水,他们十几二个人一起脱光了在里面玩儿水,在这里,保姆把浴缸放满水,就他们两个人坐进浴缸,里面有两只小黄鸭绕着他们游来游去。 洗好了澡,换上崭新的睡衣,可以睡觉了。倪曼坐在床边,伸手去摸英童的头,“真的不跟妈妈睡吗?” 英童没什么表情,只摇头,重晞看看倪曼,看看英童,他也不知道怎么做,这个阿姨先前让他和英童一样叫她妈妈,可今天吃饭的时候,她把他叫到一旁,笑着和他说让他不要叫妈妈要叫阿姨,他点头说好,他不喜欢这个阿姨,也不很讨厌她,反正随便啦,他只和童童在一起。 倪曼怎么说都无效,只好出门让他们睡觉。房间的大灯关了,床头留了小灯,昏昏柔柔的,照得一方小天地暖暖的。被子拉上来,两人脸对脸,例行睡前对视。 “睡不着。”过了好一会儿,英童说,声音哑哑的。他心里是有点开心的,因为他和重晞也跟别的孩子一样被带进了新家,而且是一起没有分开。重晞伸出小手,蒙住他的眼睛,学着童话故事里主人公的语调,说:“睡吧,睡吧。”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咦,换车了。”穿着小皮鞋白衬衫的重晞拽了拽书包带子,今天送他们上学的司机开了辆新车。 司机拉开车门,两个孩子跳上车,重晞敲敲车窗,拍拍座椅,笑道:“和之前的差不多。” 颜倾把装三明治的盒子给他,“快吃,待会儿凉了。”他们没有吃早饭,保姆给他们准备了东西车上吃。 重晞是个懒小孩,不爱学习,爱玩儿、爱睡觉,这几年颜家人把他的坏习惯看在眼里,多次对他说教叫他改,他一耳听一耳出,小学还没毕业的孩子就有如此强大的叛逆心理,表面上还笑呵呵乖乖的,实际上就是随心所欲,好像谁都该宠着他,顺着他,颜倾发现大人们都对重晞不满后就帮着他,重晞什么时候想玩儿他就陪着玩儿,重晞睡懒觉他也不起来,直等重晞要起了他再跟着起。 这么长时间下来倪曼没觉得儿子和她的感情进步一分,孩子不像先前那么犟,跟他说什么话大多时候他都听,但就是和她不亲,她看得明明白白,儿子最亲的人是重晞,谁要是对重晞没有好脸色,他就板着脸跟那人没有好脸色,谁要是欺负重晞可不得了,之前一位堂嫂带着儿子们过来,其中一个比较皮,也不知怎么就和重晞推搡开了,重晞没人力气大被推倒了,颜倾竟随手拿起水果刀沖小堂兄比划,把大人们吓一跳。 颜倾:“按时做作业,按时起床,按时吃饭,能不能做到?” 重晞大口吃着三明治,腮帮子鼓老高,朝他一瞥,没回话。 颜倾慢条斯理,一口一口吃着早餐,边嚼边说:“如果你再不听话,小心被赶出去。”他已经感觉到妈妈和爷爷对重晞越来越不满意了,他跟妈妈和爷爷并不亲,但他知道他们给地方住,给他东西吃,每天派人送他上学接他放学,他们为他做了好多事,他应该感谢他们。 重晞吃完抹嘴儿,翘起二郎腿,像个小老太爷,转头对吃相较优雅的颜倾说:“能做到。”说着沖他挤了下眼睛。 第14页 颜倾打从上二年级开始回回考试都拿第一名,重晞成绩属于中等,和颜倾差距明显,颜崇远欣慰地说不愧是他的孙子,就比一般人强,一起从福利院里出来的孩子也挡不住先天优势,他感到骄傲。 倪曼不想让两个孩子做什么都黏在一起,哪怕亲兄弟也没这么黏这么要好的,她也担心颜倾的性情慢慢也受到重晞的影响,虽然多数人看来活泼开朗的重晞更讨喜,但颜家更适合颜倾这样的孩子。 倪曼开始着手安排儿子出国的事,尽管还没和儿子谈妥,她想借这个机会将儿子和重晞分开。再开学他们就要读中学了,不再在一张床上睡觉,但还在一个屋子里,他们似乎习惯了,哪怕有的是地方,他们也还住一间屋子,连床都是她叫人换的,把一张大床挪出去换了两张床。她知道儿子经常写完作业还去辅导重晞,重晞也不是说成绩差得不行,只是远赶不上她儿子,儿子好像是想让重晞和他一样厉害,所以每每看着他学习,时常给他讲题。 除了学习,生活上也是,有次在饭桌上,当着大家的面,他儿子把鱼挑好了刺放到重晞碗里,自己都还没吃,就先给重晞吃,重晞还吃得津津有味,吃得理所应当,好像颜倾就该伺候他,这让她十分无语,也很不满。 刚回家的时候还小,颜倾就会在看到重晞嘴上沾了汤油时给他擦嘴,她甚至看到儿子给重晞梳头髮,本以为年纪还那么小,大概是在福利院里阿姨教导他们要互帮互助什么的,她的儿子做得非常好,可现在都这么大了,这么大的孩子都有早恋写情书的,她儿子怎么还这样?并且她并没发现重晞怎样照顾她儿子,他本是沾了颜倾的光来到这个家里,跟着颜倾享受少爷一级的待遇,但他始终不自觉,倒把颜倾弄得像他的跟班他的僕人,这样下去还得了? 倪曼的公公颜崇远和她存着同样的心思,他们可以安排好重晞,让他吃住无忧,但他们不想再让他像少爷一样呆在颜家,他们可以把它安排到别的地方去,甚至为他找一个家庭,让他离颜倾远些,淡化他们的感情,让他们只做普通朋友。颜家的人不应该这样无条件的在意一个人,他们不希望重晞成为颜倾的软肋,不希望颜倾不计任何回报地对待另一个男孩子。 “阿姨想送咱们出国念书?”重晞边转笔边和颜倾说话。 颜倾八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个性随着他年纪渐大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越来越不可爱了,小时候长得俊,就算性格不讨喜,大人们还是觉得他像个瓷娃娃,总喜欢抱抱他摸摸他,哪怕他抗拒,他们也都慈爱地说小孩子顽皮不乖什么的,现在的颜倾个子抽长,细细瘦瘦的,一脸的冷酷,话少得可怜,哪个同学要是在他面前剐噪,他就会投去一个“离我远点儿”的眼神。渐渐的,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不过他成绩好,家世好,模样好,运动好,除了性格冷,其他都挑不出毛病,各项都拔尖,许多同学羡慕他。 一些小姐姐看到他和重晞要好,还说“怎么颜倾都不爱和女孩子说话?他不爱理人为什么和重晞那么要好?” 和他要好?要好是真的,不过在他面前话也不多,有时候憋得他无趣,就把颜倾摁倒咯吱他,这时候颜倾会露出符合他年纪的烂漫笑容。 倪曼有私底下和颜倾商量,说送他去国外读中学,说就不叫重晞跟着去了,他的学习能力远赶不上颜倾,出去了跟不上人家,当然还说了其他一些理由,结果也当然是颜倾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颜崇远把孙子叫到身边,“小倾,你要学会独立,你不能永远靠妈妈、靠爷爷,更不能和另外一个孩子寸步不离,这样对你们都不好,你们早晚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你得提早适应,懂吗?” 颜倾始终坚定他不是倪曼的亲儿子,颜崇远的亲孙子,但他们总是提醒他他是颜家的孩子而重晞不是,要说亲,毫无疑问,他心里最亲的人是重晞,倪曼和颜崇远都差得远,如果非要分开,那他可以和重晞一起离开颜家。 他说:“爷爷,我不懂,我和重晞不会分开的。”他语气平静,说话的调调远比同龄孩子成熟得多,让人听了就觉得他在陈述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 颜崇远和儿媳一样容忍这孩子多年,他依然对他们有一定排斥心理,从童年到少年,这种心理从没改变过,他像是把这里当做寄宿之所,随时都可以离开的地方。 颜崇远:“小倾,你马上读中学,爷爷不明白你是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的,什么叫你们不会分开?你们一定会考一所学校,在一家公司上班,将来谈恋爱了呢,结婚你知道吧,你告诉爷爷,你要怎么做才让你们不分开?” 颜倾:“就读一所学校,在一家公司上班,不谈恋爱,不结婚。” 颜崇远啪地拍了下桌子,出离愤怒了,养了这么多年就养出这种思想?更何况,孙子很聪明,相当有智慧,他拿回来的一些合同、企划书他都能看,还时常边看边提出建议,这样万里挑一的孩子居然说出不谈恋爱不结婚的话?!还是因为要和那个男孩子呆在一起,伺候大爷一样伺候他? “小倾,很多时候,你让爷爷感到无比骄傲,可你居然有这种想法,我高估你了,你还是太不懂事了!” 任颜崇远再多说教,颜倾始终把握一个原则,不能把他和重晞分开。 “我不想出国。”他对重晞说。 重晞扔了笔,掏掏耳朵,无所谓地说:“那行,咱不去。” 客厅里,颜倾拿着本书看得专注,一旁重晞再看娱乐选秀节目,看得津津有味,他戳戳颜倾,“哎,你看,那不是你堂姐么!” 颜倾抬头看了眼,接着嗯了声,然后低头继续看书,他看的书早已超过他的年龄段的阅读能力,却丝毫难不倒他。他的那位堂姐被人家说是貌若天仙,如今正参加一档娱乐选秀,励志成为艺术节最耀眼的明星。要说户外运动他倒喜欢,这种老实坐着看电视他没兴趣,不如看书。 正好路过客厅的倪曼听到重晞的话,顿觉不爽,重晞在颜家已生活了六年多,唯一令她满意的一点是他能深刻意识到自己不是颜家人,颜倾这一辈的堂兄堂弟堂姐堂妹都是颜倾的,和他重晞没什么关系,虽然偶尔见面一定需要打招唿时他会跟着颜倾一样叫,但私底下,他跟颜倾说话都你堂哥你堂姐这样的,这就充分说明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和公公还有其他人明里暗里的提点没白费。 而他现在惹倪曼不高兴的是他的儿子在用功,而他却在一边看娱乐节目,不时还发出闹笑,他这些年始终没学会的就是守规矩加看人脸色。 “小倾,要学习去书房吧,电视这么大声影响你看书。” 重晞和颜倾闻言同时看过来,颜倾道:“不影响。”重晞则没说什么,回头拿起遥控将音量调小些。 倪曼越想越觉气闷,重晞明明生的一副讨喜面孔,先前就有不少富太太来家做客都说他可爱,她还暗地里告知她们这孩子没人领养跟着颜倾回来的,要是有好人家,倒是愿意给他找个更合适的,那时就有人表示愿意要,可他偏偏不走,颜倾也不让他走,模样好,可秉性不好,小时候可以看做是调皮,现在这半大不大的年纪了,那股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世界我是中心的个性越发明显,也叫她越来越不想忍受。 第15页 颜梦在选秀节目里得了冠军,姿色容貌是她最引以为傲的的东西,她喜欢追求一切美的东西,她的太爷爷生逢乱世,据说当年娶了n个老婆,生出几十个孩子,孩子又扩枝散叶,后来有留在身边的,有散了后再没见面的,还有找上门的,总之颜家人口众多,互相之间有的熟悉有的不熟悉,甚至见了面都不知道谁是谁的,颜梦对颜倾印象深,对黏在他身边的小伙伴也是,当年他们第一次来家宴请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俩小孩儿太漂亮了! 第8章 第 8 章 她独自来到三爷爷的家,没什么事,就是来看颜倾和重晞的,她没提前招唿,倪曼没想到她会来,既来了自然好生招待,说些好听的,颜梦十五岁就开始穿高跟鞋,如今更是极尽心思地打扮,小皮衣、超短裙、超高跟,还披着一头长捲髮,哪里像大学生,好像已在t台上走了多年秀的超模。 颜梦:“婶婶,我来看颜倾他们。” 倪曼便叫佣人去楼上叫颜倾下来。重晞见了颜梦就指着她说:“我看你参加的选秀了,你得了冠军!” 颜梦笑呵呵的,“对呀,小弟弟,你说,我是不是里边最漂亮的?” 重晞也笑嘻嘻的,“好像是吧。” 颜梦又上前去拉颜倾,“小倾,你觉得呢,我是不是最漂亮的?” 颜倾抿嘴看看她,完全没有堂姐弟的感觉,他的脸上露出几分腼腆,本就俊美的容貌添这几分腼腆就更有味道了,颜梦夸张地说:“哎呀,弟弟,你这小模样好有魅力呢,要不是亲戚,姐姐都想等你长大嫁给你!” 颜倾听了更显出不知如何应对的样子,在颜梦眼里他就是未来的禁慾系小男神,而在倪曼眼里,儿子就是正经,骨子里的正经人,他儿子是要做大事的人,才不会像颜梦那样往娱乐圈里泡,想着露出欣慰的笑容。 颜梦又转向重晞,“你也很漂亮,姐姐带你去当大明星怎么样?先开始学习,过几年,你们两个组一个组合,保证迷倒这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男人女人!” 颜倾对着谁都金口难开,重晞总是要代表他两人说话,他对颜梦说:“我不想当明星,小倾也不想当。” 颜梦哈哈笑,觉得十分有趣,“那你们想干什么?告诉你,老天爷给你们这张脸就是要让你们去做明星受膜拜的,你们要是不听话,当心老天收回他的标记哦。” 重晞:“小倾要做企业家。” 颜梦:“你呢?” 重晞:“我没想好,反正做什么都行,小倾会养我。” 颜梦:“哎哟哟!”瞅着俩男孩儿一脸坏笑,又对骊曼说:“婶婶,你听听吶,他俩这是订了娃娃亲吗?哈哈……” 倪曼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听听,居然说出这种话,要别人养他,他凭什么?他儿子不是应该养她,养他未来的媳妇孩子吗! 颜梦跟半大男孩子没什么共同话题,来就是心血来潮,花痴一下这两个小小美男子,停留了没一会儿就走了。 倪曼再次到公公面前阐述她的担忧,陈述重晞的种种品性问题,并且很郁闷地说那孩子小点儿的时候还好,现在已经不把她放在眼里,她的话他都当耳旁风,让公公想办法。其实她也不是没有主张,之前公公说俩孩子小,为了安抚颜倾让他早日适应这个家,不让儿媳妇老去跟个孩子计较,他平日里忙得很,但现在,他认为有必要处理下孩子的问题,孙子要接他的班甚至他想培养孙子接整个颜家的班,所以他决定将两人分开。 “晞晞,”颜崇远的声音沉沉的,充分表现出他的冷厉和严肃,他看着面前孩子漆黑透亮的眼睛,“我已经决定把小倾送出国去学习,但是爷爷不准备让你也跟着去,爷爷不想和你解释为什么,你年纪还小,解释了你也未必懂,爷爷只想让你知道这个决定。” 重晞随着年纪渐大,懂得事渐多,知道倪曼不喜欢他排斥他,这个爷爷也不认可他,但他心中不害怕,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害怕,此刻面对态度如此冷硬的比他大了几十岁的充满威严的男人,他没有多少拘束感,他说:“小倾说他不想去。” 颜崇远挺胸向后移了一点,仿佛就要发作但又忍下来,依旧沉声道:“这你就不要管了,他是我的亲孙子,我来安排他。爷爷问你,小倾走了之后你想继续呆在家里还是想去住校?如果呆在家里,爷爷还是每天安排车送你上下学,如果住校,你就不用来回跑了,或者你想不想去陆阿姨那里?” 陆阿姨是倪曼的一个朋友,也是个富太太,见过重晞很多次,倪曼和她说过自己的想法,陆太太也表达过愿意领重晞回家当亲儿子养。倪曼说她为重晞找到这样一个归宿已经是相当厚待他了。 颜崇远看得出来如果颜倾不在家,重晞绝对不会想呆在家里,如果给他安排寄宿学校,也就相当于不用管了,只提供学费生活费就行,这点花销他不放在眼里,如果让陆太太领回去做养子,那就皆大欢喜了,当然,以后在他的安排之下,这两个孩子都将没什么见面机会。 重晞的回答气得颜崇远差点背过气去,他说:“我去跟小倾商量商量。”这孩子油盐不进,真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 重晞回去果然一五一十和颜倾说了,颜倾总爱板着的一张脸听完后表情生动了不少,他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俩不分开,一起上学,就不分开。” 进了初中的班,少年们仿似一下子就成熟了许多,和读小学时的风貌大不相同,不过隔了一个暑假,少年们好像都肩负起了一个担子,不知道是个什么担子,反正就是证明他们在飞速长大的东西。 老师拿着颜倾的满分卷子爱不释手,在抬头看看跟前美若画中人的少年,觉着自己捡到了宝,她甚至想像着将来这个男孩儿成为哪哪世界着名学府的博士后,然后感念她请她吃饭……摇摇头,作为班主任,作为一个数学老师,她的想像力是不是过于丰富了。 “老师,我想和重晞坐同桌。” “啊?哦,你们两个原先就是一班同学是吧?”她叫颜倾来办公室是想和他说让他当班干部兼课代表,颜倾对她的提议没发表什么想法,直接点头表示同意,接着就和她说出这个要求。 “嗯,我们从学前班开始就是同学,他成绩不好,还总喜欢上课搞小动作,自习课说话,我和他同桌可以看着他,还可以帮他提高成绩。” 老师心中大叫“我的妈哟!”这孩子太直率了吧,听上去他和重晞同学很要好,可他又当着老师面说对方的缺点,另外,重晞的成绩不好?他的成绩还行吧,小升初考试班级前十,不过,在学霸眼里,这就算是不好吧。 老师同意了,让颜倾和重晞坐在一起。重晞翻着刚发的新书,一旁颜倾盯着一摞新书最上面一本的封皮,像在想什么又像在发呆。重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做白日梦啦?” 颜倾回过神,转头看着他,“你以后能不能用功学习,把成绩提上来?” 第16页 重晞顿时老大不乐意,“我的成绩已经提高很多了好吧,你想让我和你一样次次考第一?我做不到啊。” 实际上,颜倾心里对他的要求还要更高些,他自己现在读高中都毫不费力,直接跳三级才符合他的水平,但重晞不行,他就只能陪着他一点一点来,他想快点长大自立却做不到,硬生生被拖慢了脚步,但他没跟重晞说过这个想法。 他最喜欢重晞的眼睛,只要被这双眼睛看着他就觉得安心,觉得周围很安全。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一生受到的最大的惊吓不是很小的时候亲眼看着家人被害,而是重晞被绑架。 那是一个明媚的周末,颜家的司机兼保镖带着他和重晞去看球赛,两人看完一场比赛还挺开心的,本来和他们坐在一起的司机之前说去卫生间一直没回来,他们记得停车的位置,所以观众陆陆续续走光后他们就自己往停车的地方去。 过去之后却发现车不见了,他们站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个影子,于是又回到赛场上的观众席,在那儿又等了近半小时,实在没什么耐心了便离开,打算打一辆车把他们送回去。 然而他们没有马上叫计程车,重晞提出先逛一逛,再在外面多玩会儿,他们很少独自出来玩儿,都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便优哉游哉地压马路逛小店,重晞要了个大号冰激凌,自己吃一口给颜倾吃一口,他们不认识路,只等着玩儿累了叫个车报个地址完事,熘达熘达着就开始走街串巷。 当四个成年男人把他们堵在一条没人的街口时,颜倾牵起了重晞的手,重晞的另一只手还拿着冰激凌,他感觉到颜倾握着他的那只手已经发抖并且出汗了,颜倾充满戒备地盯着那几个人,重晞则拉着他装作没事儿似的往前走,但没走几步,肩膀就被人扣住。 四人分站两端,将他们堵在了中间,重晞心想坏了,他们遇到打劫的了,其中两人忽然动手抓住他,他反应极快地把一大盒冰激凌甩他们脸上,当然并没什么用,他被两人一边一个架住动弹不得,颜倾也被另两人控制住,他不服输地拼尽全力挣扎,可毕竟年纪太小,撼动不了那两个大人。最后他很不情愿地喊了声“我爷爷是颜崇远”,但或许他们要绑的正是颜家的人,他喊了他们也不在意。 颜倾眼睁睁看着重晞被那些人带走推进车里,他被狠狠推了一把,跌倒在地,爬起来后那车已扬长而去,他们带走了重晞,却把他留下,他们在整个绑架过程中一句话都没说。 重晞的身上没有钱,他的兜里有两百块,想起重晞被推上车前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他就浑身发抖,他沿着那车离开的方向一直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其实它早就消失不见了,他跑得直到实在跑不动了才反应过来,然后他去叫了辆计程车,计程车问他去哪儿,他说去公安局报警,他的弟弟被绑架了,司机一听再看看这小孩儿颇狼狈的样子便信了,拿出电话帮他拨电话,颜倾抓过电话,说了他们的遭遇,那边听出来他是个孩子安抚他别害怕,他们立刻出警抓歹徒,还让他报出他现在的位置,这个位置是司机帮他报的。 警车来得很快,他们找到这辆停在路边的计程车,颜倾带着警察往回走,找到重晞被带走的地方,警察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两个孩子应该是被跟踪了,那个位置人少且是监控死角。 颜倾先去的公安局,之后倪曼接到通知过来接他,倪曼听警察说孩子遇到绑架一颗心差点蹦出来,话都说不利索,慌慌张张来到警察局,见了颜倾便扑过去把人抱住,心道她这儿子要是再出事离开她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小倾,小倾……”倪曼一下一下拍着颜倾的后背。 警察找监护人来自然不只让她领人,他们需要向倪曼了解情况,颜倾和他们说他和被绑架的重晞是被颜家领养的,但倪曼却说颜倾是她的亲儿子,很小的时候失踪过被好心人送到福利院,不记事儿了,不愿意跟着家人走,之后跟他说是领养,为了安抚他还同时领养了他的一个伙伴,就是重晞。 警察把问题一一做好记录,让倪曼先带孩子回家,说他们一定会尽全力追捕歹徒找到孩子,还提醒倪曼好好安抚颜倾,颜倾和他们对话时虽没表现得很激动或者很害怕,但他的脸憋得通红,明显是心理受到巨大冲击。 到家没多久颜崇远便来了,他没有怎么去安慰颜倾,只说他也会安排人去找重晞,颜倾看看颜崇远,看看倪曼,不言语,倪曼拉着他回房间去,自顾自地安抚了好一阵儿才又出来。问了佣人便直奔她公公那儿去。 “爸,你看这事儿……” 颜崇远拉长个脸,先给了她一个眼神,那眼神犀利且带着几分蔑视,倪曼心里咯噔一下,公公的表现印证了她的猜测,那一瞬间她感到说不清的恐慌,公公并没有提前和她说,她也从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颜崇远对倪曼说:“当初臣越走了之后,我有问过你的想法,是你自己选择留在颜家,既然你留下来了,那你就该长记性,在这个家里,不允许你妇人之仁。” 倪曼在他对面坐下,低着头,犹豫道:“臣越他……” 颜崇远似是也有满心抑郁,长长舒了口气,恢復刚硬的态度,“我的儿子没了,凭什么我的儿子没了?我当然要追查到底,可是,老爷子给按下了,他为什么要按下?你说,他为什么要按下?” 倪曼头又低了些,像是犯了多大的错误。 颜崇远续道:“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况且,在他眼里,臣越一直都是个普普通通不堪大用的人,他没把这个孙子放在心上。”他拍拍胸脯,痛心道:“可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啊!” 倪曼已经湿了眼眶,哽咽道:“可臣越是他的亲孙子啊,再怎么说也是颜家血脉。” 颜崇远冷冷地哼了一声,“血脉?他的血脉多了去了,他是歷经乱世的人,一辈子风风雨雨,把什么都看淡了,所以,我们要保护自己,保护小倾,就不能心慈手软,我要我的孙子成为顶天立地的人,我要他超过所有人,我要他为我争气,为他爸报仇!” 颜崇远走了之后,倪曼再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出声,她嫁到颜家来,多少人艷羡,偏偏失子失夫,她不甘心,天可怜见把儿子给她送了回来,可这儿子丝毫不贴心,公公手段又这么毒辣,对颜倾来说,真不知是福是祸。 独自抹泪好一会儿,倪曼又回去看颜倾,她敲门,没人应,轻轻推开门,就见颜倾坐在床边发呆。她靠着他坐下,伸胳膊揽着他,“小倾,别担心,爷爷说了,已经安排下去了,现在很多人在帮忙找晞晞,他很快能回来的。” 颜倾头也不抬,说道:“你们希望他回来吗?” 倪曼像是被当头敲了一棍,又疼又晕,对着个孩子竟不知该如何作答,颜倾似乎也没想听她的回答,他起身去一边收拾自己和重晞的书包,明天是周一,要上学,可重晞却被抓走了。 重晞呜哇乱叫,以期能暴露坏人行踪,让别人来救他,但没成功,很快绑匪拿胶带把他嘴封了,他发不出声音,只能蹬腿,接着手脚也被困住,动也动不了。 第17页 他被关进了小黑屋,他们只给他馒头和水,他手脚不能动,只能弯腰勾头去一口一口的咬馒头,和馒头一起送来的是装水的碗,水里还插着跟管,嘴上的胶带撕了,他现在也不敢瞎叫唤了,别把那些人惹急眼了再给他撕票。 屋子里很黑,但还有一点光线透进来,重晞能判断出时间是晚上还是白天,如果是白天,他就老实呆着,要是有人进来看他,他就问一句“你们为什么抓我?什么时候放我走?”要是晚上,他听到有人进来就装睡。 大概是快第四天的时候,有人进来看他,他听到动静立马歪倒装睡,来人开门又很快关门。重晞睁开眼睛,紧接着听到外面人说话。 第9章 第 9 章 “已经通知了,让把他送走,去f国,安排都做好了,今晚就走。” “我们也跟着过去?” “对,我们负责把他送过去,到了那边有人接应,咱们任务就完了。” “那边是想把这小孩子扔那里叫他自生自灭吗?” “不说了吗那边有接应的,管那么多干什么。颜先生怎么说咱们照做就是了。” 可能是大晚上的,这周围又很僻静,所以外面人说话声音也低,但重晞听见了,他们要把他送到很远的地方,然后,就不知道了,他突然想起小时候,阿公把他送到很远的地方,之后他们就见不到了,如果被他们送走,他和颜倾也会见不到了。他们是不是给他餵了什么东西让他睡着把他带走?幸好这几天他每顿喝水都喝一点点,剩的都用管吸出来吐一边去了,就怕喝了什么被迷晕之后被扔到哪个原始森林里…… 天黑好久了,现在应该是半夜或凌晨,有人进来了,那人动作很大,一下子把他托起来扛在肩上,重晞肚子被硌了一下,牙关咬得死紧,幸好天黑旁人没注意他的面部变化,他确定他们一定给他下药了,不然不会像扛麻袋似的把他挪来挪去。 他被放进一个货柜里,然后在他身底下放了张厚厚的垫子,接着竟解开了捆住他的绳子。实际上那些人确实在他的水里下了药,此时认定他醒不过来,解了绳子是怕开车过程中他的身体被绑着会受伤,毕竟他们又不是要人命的,他们的任务只是送人走。 货柜的门自然是锁紧打不开,头顶上留了个手臂粗的小孔通风,车子摇摇晃晃开起来了。 重晞被这些人抓,却也因他们的疏忽得以逃脱,起因是绑匪收到了一部分佣金,许久没见过这么大金额,他们没忍住喝酒了,然后竟倒霉催地被交警堵了。 他们不知道交警拦车并不是要查酒驾,而是一个交警看到那辆车后面托的货柜上面有跟绳子垂下来,而且那绳子不是自然垂着,它在不停地伸长又缩短,甚至还能两边儿小幅度摆一摆,就像是有人在操纵,他觉得不对劲,但车已经经过他,于是他联繫前面的同事,叫他拦车,然后就是车又开了一段距离就被交警叫停了。 几个绑匪见警察叫停还是乖乖地停了,否则保不准人家联络帮手又在哪一段拦下他们,停了之后就问警察同志有啥事,交警先瞥了眼后车厢,果然有跟绳子在动,而且一定是有人在拽,肯定有问题,此处只有一个交警,他担心一旦识破,那些人会直接强行将车开走,所以一本正经地说“查酒驾,请配合。” 巧了,还真是酒驾。“车留下,明天取。” 绑匪一听这哪行,我们这可正绑着人呢!但商量没用,交警态度强硬,再怎么恳求塞一大把钱也不行,且不说别的,真有事要是被查出来了,这交警的责任就大了。 绑匪内心挣扎,等到明天肯定不行,他们这车没牌子,这么一个交警也拦不住他们,计较一番之后决定强行甩开这名警察。 重晞用力踮着脚尖往上伸胳膊,他眯眼看着那个通风孔,他只能露出很短的一节手指,这么大个箱子,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看到,他们给他松绑的时候顺手把绳子仍在一边,他把绳子拧在一起从那个孔伸出去,不停地来回拉动。 此时,车停了,他听到外面有警察查酒驾,他本想大叫可又下意识地憋了回去,他在想绑匪有三四个人,而交警一般都只有一个人,万一一个人救不下他,让那些人跑了,而他们又知道他是醒着的,会不会伤害他? “同志,家里老人去世了,我们这正赶着回家呢,您给个方便,咱们没喝多少,不会有事的。” 交警:“不行。”他其实在车上几人和他商量扯屁的时候就已经发了消息出去,他这两个字话音刚落,周围就想起了警笛声。 绑匪一听,糟糕,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会招来警察,但没时间思考,立刻发动车子,于此同时他们和交警同时听到后车厢里发出来的大叫声:“叔叔!救我!” 车子已启动,交警拦不下,但另外好几辆警车已赶来,朝着这辆车围了过来。最终绑匪的车还是被扣了下来。 警察们没有白跑,果真救下一个男孩儿,那两名交警非常激动。 重晞被带到警局后,警察第一件事就是要通知家人,重晞却没有说颜家的人,他说的是福利院院长,警局通过他说的福利院名字和院长的名字联繫到了人。 院长接到警察的电话非常惊讶,那边重晞还和她说了几句话,他的语气听上去挺难过的,尽管有各种疑惑,她还是半夜穿戴整齐赶去了警局。 院长看着已长成少年的重晞,似有无尽感慨,最终只化作一个善意的拥抱,重晞见了院长有点不知所措,别人给他们留了时间,他挑拣着说了下他在颜家的生活,重点说了这次被抓的事。 他听到那些人说“颜先生”,他觉得就是颜家爷爷抓的他,他想把他扔到很远的地方,但就此时他又不知怎的不敢立刻说出来,颜倾还在那儿呢。 在这种孩子极可能受到严重惊吓情况下,警察和家长是不会去追问他的,要等他的情绪安抚下来再说,院长这些年对重晞和颜倾知之甚少,只能把她知道的一点情况告诉警察,然后就是坐下来陪重晞,但既然重晞是颜家养子,警察也必须联繫颜家。 颜崇远的计划破产,接了消息立时把一个名贵花瓶摔得稀碎,不能给儿子报仇,现在竟然连这么小个孩子都掌控不了,他极度抑郁愤怒。 倪曼带着颜倾去警局,她本不想让颜倾去,但颜倾又怎么可能乖乖在家等。到了警局,一眼看到和院长坐在一起的重晞,颜倾垂眸,步子都慢了,一点一点凑过去,在重晞的另一边坐下,倪曼见惯了儿子特立独行,倒是院长看在眼里觉得挺奇怪,这时颜倾转头朝她看,叫了声“院长”,对她的到来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顺道又把目光挪到重晞脸上。 自颜倾进来时,重晞就已经在看他了,结果对方不看他,也没高兴也没激动,这半天才看他一眼。 “你怎么了?”当着一圈儿大人的面,重晞问道,语气还挺淡定。 颜倾摇摇头,这里不是他之前报警的地方,这些人不认识他。他们觉着这孩子怎么不对劲儿?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 第18页 倪曼有些尴尬,朝警察说:“我儿子就这样,个性比较内向。” 就像颜家老爷子把他儿子的意外压下一样,颜崇远也压下了重晞被绑架的案子。 重晞当时是不想跟着倪曼回去的,他心里想的是让颜倾和他一起跟院长走,但是倪曼要带他们回家院长是没办法的,人家已经办理正规领养手续,是合法监护人,院长没有权利带人走。 回到颜家后,重晞没见到颜崇远,他这几天造得不像样,回去了赶紧钻浴室里收拾,把脏脏的自己收拾干净了,他出来抱起一大包零食扑到床上,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这几天饿坏了。 颜倾脸朝下趴在另一边床上,一点动静没有,重晞边看着他边吃零食,其实从在警局开始他俩就暗地里闹上别扭了,互相不说话。他见颜倾屁股朝上脸朝下地趴着,衣服也不脱,情绪闹得还挺大,他自己差点被扔了呢,他还好意思和我闹别扭! 零食没吃完,佣人进来了,把精心做的晚餐端进来给他们吃。 重晞闻着味道就要流口水,再看看颜倾,还在装死。他也不理,迳自去吃,吃了几口后知后觉地难过了,伤心了,嘴里含着饭就开始掉眼泪。他转过头,蓄满泪水的眼睛幽幽瞅了瞅颜倾,还是一副死样不来安慰他,他们这么些年到底是不是兄弟啊!这么想着也这么问出来了。 颜倾这下有反应了,头在被子上用力蹭了蹭,抬了起来,眼睛通红,都肿起来了。重晞一看,感情他趴在那儿偷哭呢。颜倾过去给他抹了抹眼泪,重晞仿佛瞬间被治癒,食慾又回来了。 颜倾:“慢点吃。” “嗯嗯……” 吃完了饭,重晞把他这几天的经歷和颜倾说了,然后说:“我怀疑是爷爷找人抓的我,会不会是他啊?” 颜倾斩钉截铁:“就是他!一定是他!” 重晞更怕了,“怎么办?!” 颜倾的眼神很坚定,像是早已想好了主意,“我们走,不在这儿了。” 他们是在学校上课时跑掉的,跑出来后便叫车载他们去了福利院,他们不认识其他人了,只能先去找院长。 院长仔细问了他们偷跑出来的原因后沉默良久,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她不忍心拒绝他们的求助,两个孩子斩钉截铁地说是颜家不想要重晞,故意把他绑架要丢到国外去,这个现在没有证据,但重晞说他从抓他的人嘴里听到了,颜倾说他亲耳从颜崇远和倪曼那里听到的。 院长觉得孩子没必要编这样的话就为了离开颜家,毕竟颜家条件那么好,他们的话她已信了百分之九十,至于那百分之十可能是来自警方的调查结果吧,不过按照颜倾的说法,那份结果应该是拿不出来的。 她得保护这两个孩子,领养人做出这样伤害孩子的事,决不能姑息。 意料之中的,颜家很快找了来,倪曼和颜崇远都知道他们跑了之后没地方去,最可能的就是曾经生活过的福利院。 重晞和颜倾站在院长旁边,倪曼叫颜倾到她身边,颜倾根本不理,院长也看出来她并不在意重晞。 倪曼一脸歉疚地说:“院长,给你添麻烦了,小倾还小,我回去还要好好教导他。”直接不提重晞。 颜崇远则没像倪曼那样好态度,公事公办地说:“院长,颜倾是我的孙子,当初该办的手续也都办了,我们也养了他这么些年,是不可能让他走的,于情于理他也该老老实实呆在颜家,至于晞晞,当时颜倾非要带着他一起,我们也不反对,现在他要不愿意留在颜家,我同意。” 虽然这些年,“爷爷”、“妈妈”地叫着,但颜倾始终把自己当做他们领养的,生他的人已经不在了,不论颜家人再怎么坚持,都抹不掉他儿时的记忆,爷爷、妈妈只是他称唿领养他的长辈的代号,没人知道重晞被掳走那几天他有多恐慌,他觉得自己是个懦弱胆小的人,他根本不敢再和他们住在一起,哪怕知道他们是恩人。 “我以后会报答你们的,但我绝不会跟你们回去。”他说,眼睛直直看着颜崇远,宣誓一般。 颜崇远被激得喘了两口粗气,也不管这是福利院,当着院长的面挥手让跟他来的两个手下去抓颜倾。院长还没反映过来,颜倾已被两个男人按住,颜倾像那天重晞被抓走时那样拼死挣扎,又踢又踹,重晞也帮忙,上来就狠咬男人的手,男人被他咬得松手又继续抓,他们又不能打这孩子。 “松开!松开!”院长推搡那两个试图控制住颜倾的男人,厉声道:“这里是福利院,你们不能在这人胡闹!”两个男的被她喊得松了手,转头去看颜崇远,等他示下。 那边倪曼也在劝公公不要用强,颜崇远在这个院长面前还要保持尊严,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总不能真的在这闹事。 颜崇远叫回了手下,说道:“院长,叫你看笑话了,我的孙子实在不听话,你看到了,他不肯走,你说我们做长辈的怎么办?” 院长把两个孩子推倒自己身后,“颜先生,我想我们不能硬逼孩子,我建议您以劝导为主,我也会尽力开导他们,要不,先让他们在我这住几天?” 倪曼刚要说话就被颜崇远抬手制止,他说:“我的孙子连她亲妈的劝都当耳旁风,他和院长分开这么些年为什么听你的劝?这样,我给院长一周时间,如果你能劝服我的孙子回来最好,如果他还是坚持不回家,我就退养。” “爸!”倪曼再也忍不住,“您怎么能退养?小倾是您亲孙子,如果退养,我们就不是他的监护人了!您要他怎么办?” 颜崇远盛怒的目光投注到儿媳身上,“慈母多败儿!你有能耐就把你儿子带回家,带不回去我就当颜家没这个孩子,你如果想和他一起,你也可以离开颜家!”说完也不和院长招唿,带着人便走。 倪曼没跟着走,她去拉颜倾,颜倾一下子躲出去老远,根本不让她碰,“小倾,你怎么能这样,我是你妈妈!” 颜倾:“你是我养母。” 倪曼一愣,心里无奈得很。他的孩子对自己的妈妈和爷爷避如蛇蝎,软硬不吃。 倪曼灰熘熘地回到家里,她的公公正等在客厅。 “我已经决定了,把颜倾放出去,我倒要看看他能吃几天苦头!”颜崇远开门见山地说。 倪曼难以置信,“爸,他这个年纪,你把他放哪儿去啊,他还要读书吶!” 颜崇远很不耐烦地看她,“你看他那副样子,你就算把他抢回来你能跟他说得通吗?他现在是个不看前不看后的年纪,不忧虑不害怕,等过几年,不用逼他,自己就乖乖回来了。放他出去又不是要他挨饿受冻,你往福利院捐钱就是了,那个院长收了钱会给他打点,只不过没之前这么好的条件罢了。” 倪曼:“那我去陪他?” 颜崇远不轻不重地哼了声,“他需要你陪还会离家出走么,他连碰都不乐意叫你碰。” 第19页 一周后,如颜崇远所料,院长没能成功说服两个孩子,而他也如前所说办理退养,又把孩子还回福利院。他不知道的是,院长根本没有劝说孩子跟他回去,即便他不主动办理退养,院长也会在遵循孩子的意愿下为他们争取脱离那样的家庭,但她清楚颜家是想退养重晞,早晚会把颜倾接回去,只不知颜家具体打算。 倪曼以捐助的名义给了福利院一笔钱,让她帮忙安排颜倾,但不要告诉他这是颜家嘱咐的。倪曼没能出来陪儿子,儿子不接纳她死活不和她亲近,而她的公公勒令她不准再过问颜倾的事,否则就离开颜家,她当然不离开,离开颜家她什么都不是,对她对儿子都不好。 颜家不再过问被退养的两个孩子的事,院长便以监护人的名义为他们办理了转学,在新学校的校园外,有她朋友资助建立的学生家庭公寓,那里面有食堂,一天三顿可以吃到现成的饭,每月交房租,不是谁都可以住进去,她将重晞和颜倾安排进去还是找了朋友帮忙。他们住进公寓式的宿舍里就跟住校一样,出了门就是学校,条件却要比学校里的宿舍好很多。 第10章 第 10 章 公寓楼里有打扫房间的阿姨,也有人收衣服帮忙洗,每月多交一点费用,那些家长和孩子住在一起的,一般自己收拾卫生洗衣服甚至做饭,重晞和颜倾这种没大人在身边的孩子多交点钱让人家帮忙了。 新的学校很大,比之前的大,但没有先前的漂亮,重晞和颜倾走在校园里,他们以前就读的是贵族学校,现在院长为他们选的学校也不差,教学质量各方面都是受到公众认可的,只是生源大众化,来自什么样家庭的都有。 “小倾,以后放学咱们就不着急回家,可以在这儿玩儿很长时间,反正宿舍这么近。”重晞一只胳膊挂在篮球架上,歪着脑袋说。 颜倾仰头去看篮筐,这篮球架的篮筐高度太高,他的个头玩不了,“别这么叫。”先前的同学听到重晞叫他小倾还觉得好笑,问他是不是有个姐姐叫白素贞? 重晞嘿嘿笑:“那叫童童?”颜倾顿了顿,点点头,又摇摇头。 公寓宿舍,两张床并成一张大的靠窗放,磨砂玻璃隔出卫生间和简易厨房,还有衣柜、书桌、椅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颜倾非常非常喜欢这里,他想像过这样的地方,小小的地方,只有他和晞晞,只有一道门,关上那道门就安全了。 他们早上和晚上会在公寓一楼的食堂吃饭,中午在学校的食堂吃,伙食跟颜家自然没得比,都说是由奢入俭难,但他们很快就习惯了,许是因为住在这里更自由更开心。 院长阿姨有时会来看他们,后来颜梦居然找了来,再后来骊曼也按捺不住地来了。不过他们只是带吃的和衣服来,没有提回家之类的话。 “小倾,我困了。”重晞正吃着苹果,嘴里咔哧咔哧,说着就要合上练习册。 “叫你不要叫小名了。”又长大了三岁,颜倾在老师同学眼里虽是寡言少语的人,但较几年前明显有所改善,在和众多其他少男少女们的相处中,在老师日久的开导下,他不再像几年前一看就是个个性不寻常的孩子,他偶尔也会不经意地说笑两句,老师们喜欢他,因为他优秀,女同学喜欢他因为他学习好长得好会打篮球,男同学喜欢他因为和他一起打球很过瘾,他在少年们中算是个儿高的,五官逐渐长开越发俊美,在大家看来他除了话少不爱主动搭理人就没啥缺点了。 也有男孩子嫌他傲的或者嫉妒他的瞧他不顺眼,或者给他塞纸条被他无视暗地里和他置气的暗恋者们。 重晞如今个头儿照颜倾差了半个头,他比较郁闷,他们讨论过分出个哥哥弟弟来,但他们都忘了自己的生辰,然后就说按一般大算,生日就是去福利院的日子,重晞说他去福利院比颜早,所以他是哥哥,颜倾又说他的个子高一点,所以应该他大,几年下来,个子差距很明显了,颜倾就说一定是他大,让重晞叫哥,重晞不叫,说他是发育晚,以后会赶超颜倾,于是,两人始终没争论出谁是哥谁是弟。 颜倾拉过椅子坐到重晞旁边,把他合上的习题册打开,“按你上次的考试成绩,你好意思现在就睡觉?” 重晞把腿一盘,大口大口啃着苹果,浑不在意的样子,“接着说。”他上次成绩全班第七好吧!和他这个第一没查几名的好吧! 颜倾看出他是不打算就范了,想了想把习题册一推,不管了,转而去拿他自己看的书,那种现今在重晞眼里已然是天书的东西,他会的东西老师们都不会,这事只有重晞知道。 “你故意的吧。” “什么?” “拿你的大书宝典显摆给我看。” 颜倾捧着书起身把椅子挪到床边,离他远远的,彻底不理他了。 重晞冲着他后背做鬼脸,一不小心被苹果汁儿呛到,好一顿咳。咳完之后接着把苹果吃完,将果核一个抛物线抛进墙角垃圾桶,嘴里“咻”的一声。 一个弹跳蹦上床大字型倒下,重晞唱开了:“啊~~啊~~啊~~啊~~西湖美酒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有缘千里来相会……” 颜倾再次被打趣了,听了一会儿把书一摔也跳上床,迅速爬到重晞头顶,摁住他两只胳膊,重晞胳膊动弹不得,便用脚踹床打拍子,声音更高了,一边唱一边笑。颜倾听了会儿,上手去捂他的嘴,手掌下那张嘴还在呜呜呜要发声。 往前个两三年,重晞和颜倾差不多高,重晞没事儿闲的还会掀颜倾一把,再不然嫌他话少没意思就把他摁倒搓弄一番,又或者闹别扭的时候把他推来推去教训,颜倾基本都是防守为主,不怎么反抗,现在可好了,重晞比人挨了一截,胳膊腿都照人小了一号,照人差了不少力量,动手功力上已然被碾压,再也不能像学哥欺负学弟那样想动手就动手,动手就要被碾压。 颜倾松了手,拿过书继续看,重晞一个弹跳起身,摆出蹲马步的姿势,一会儿出拳一会儿踢腿,颜倾忽地想起什么,转头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又吃人家巧克力了?” 重晞理所当然地嗯了声,同学给他东西吃干嘛不吃。 “你一个男生怎么总吃巧克力,那是女生爱吃的。” 重晞斜眼看他,“你别以为都是送你的,有的是送我的。” 同学们都知道他们两人是对兄弟,同一个家庭出来的,不同姓,有没有血缘他们不清楚,很多女生喜欢颜倾,喜欢的性质不同,但都乐意和他走近点儿,总巴不得他缺什么用的,她们好分享一下自己的,或者自己吃什么,装作很自然地就想分他一点,平平常常的一点小付出会让她们觉得自己朝完美学霸走近了一步。 不过颜倾总隐隐有种排斥别人套近乎的气场,而重晞在这一点上比他强太多,和同学们容易打成一片,于是小女生们越发和他关系好,甚至有做得明显的直接找他帮忙给颜倾递巧克力和情书。 颜倾和重晞也不像以前凡是上学就要坐同桌,现在他们是分开坐的,各自有各自的同桌,重晞和同桌混熟了,在同桌表现出对颜倾的崇拜之情时,他还会吐槽几句,说些颜倾的缺点,弄得同学好羡慕他可以离学霸偶像那么近。 第20页 颜倾背靠窗抱起手臂,有种不符合年龄的稳重感,“别说我没提醒你,早恋影响成绩。” 重晞马步蹲不稳了,哈哈笑着倒回去,“你说咱们班乃至咱们学校谁收到的情书最多?还好意思说我早恋。” 收了他也没回復过,有看过几封,多数都直接扔了,八卦少年重晞还帮着看了不少。每每有人偷摸摸朝老师打小报告,写信的小女生被老师叫去谈话教育,自己班的老师也好,别班的老师也好,都知道好多女生写信的对象是颜倾,但他们没什么好跟颜倾说的,因为这孩子性格冷,没犯错误的话根本不乐意听老师语重心长地叨叨这个叨叨那个,成绩也稳稳的始终没人超越,只能偶尔聊几句是为了开导希望他活泼一点。 颜倾:“对了,辅导班的事我看了,果然现在有很多学生参加,咱们学校就有好几个,校外附近也不少。”他这人没什么八卦因子,上个话题对他来说没点意思,说换就换。 他说的辅导班不是他去上或是重晞去上,而是他想去给人家上,他想赚钱,想早点自立,靠自己养活他们两人。初三和高三的同学顶着升学压力很多都参加辅导班,听上辅导班的同学说学费很贵的,高中更贵,一个班哪怕就十几个学生,老师教一个月都能赚好几万。这事他早跟重晞提过,不管怎么说,重晞不想让颜倾去给人做辅导,那也是挺辛苦的吧。 “你真能给人辅导吗?辅导班的老师都是学校里的老师,你一个初中没毕业的谁听你讲课啊。” 颜倾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带着点儿骄傲的味道,重晞撇了撇嘴,表示鄙视他的高傲。 “我想教高三辅导班,那样收入比初三辅导班高很多。” 重晞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好你个颜小倾,你咋不上天吶?” 一天放学,颜倾先去找了学校的教导主任,想借用学校办公室办班的校内或校外人士都得找教导主任说,教导主任一听颜倾要办学习班招学员,并且还是辅导高三课程,一时不知说啥好,瞧颜倾那严肃的小模样儿,这孩子,成绩好也不一定就能给那么多人上课啊,你上课也不至于给人家比你多读好几年书的上啊,这什么节奏啊? 颜倾见主任很无语,又说:“我会辅导,我经常辅导重晞。”说着转头,一边重晞便说:“是的,老师,我从来不问老师题,都是颜倾给我讲,他讲题特别好,我一听就懂。” 教导主任摸摸秃顶的脑袋,想了想说:“你们告诉老师,是不是学费生活费什么的紧张?老师可以想办法帮一帮你们。” 颜倾:“不是,我就是想办辅导班,现在很多初三生、高三生都参加,我能做这件事,我想靠自己攥点钱。” 主任很是动容,这么好的学生,又优秀又懂事。“可是,学生都是做家教的多,极少开班的,要开也起码是大学以上的,你才读初三,你想想他们会来你的班吗,办高三班,这更不现实呀。另外,你,把高中课程学完了?!”主任语气极其温和,生怕伤了好学生的自尊,到最后一句才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颜倾只好老实说:“嗯,我平时有时间会看高年级的书,”然后他不想解释自己的水平问题,“老师,可以借我一间教室吗?我想先招人,让他们免费听两节课,如果有人留下,我就可以开我的辅导班。” 主任差点就脱口而出你既然都能给高三生辅导,怎么不直接考大学去?他看眼重晞,又没说出来,这俩孩子的情况他是知道的。 第二天,教导主任就和颜倾的班主任说了,班主任大惊,他也没想过那孩子竟然厉害到这种程度,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颜倾从不夸大,是个实事求是的个性,他和教导主任聊过后,抱着惊讶和极度好奇的心情决定借一间教室给颜倾。 教室的问题解决了,颜倾自己写了小gg,找小店印了一些往学校里高中部那边发,还到离得比较近的别的学校发,小gg上也没写哪个老师教,就写说教学精闢讲解透彻易懂之类的,还说可以免费试听两节课。 重晞一边跟着颜倾发传单一边笑,宣传单上的词是颜倾自己写的,看他那样夸自己的教学水平就觉得有意思。别人见他们发传单,都以为是帮哪个老师或者中介的忙勤工俭学。 “喂,小倾,那些高三生要是去上你的课会不会揍你?” 正好几个学生结伴走过来,颜倾没理他,直接上前把传单分发给那几个人,重晞赶上来对几人道:“学哥、学姐,这是我们的辅导班,下周末开课了,欢迎你们来试听。” 几个高中生听他们叫学哥学姐便知道他们是初中部的,几个学姐目光在两个学弟脸上晃来晃去,马上遭遇学哥们的坏笑,其中一个学姐忍不住从兜里掏出几块糖塞给重晞,想说一句“你好可爱啊”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来。 发了一个礼拜的宣传单,到了周末,颜倾便把准备好的书本带上去预定的教室,他觉得一定会有人来,毕竟可以免费听两节课,至于人家见了讲课的人是他会怎样只能到时再说了。 重晞兴奋坏了,颠颠儿跟着去了,见颜倾平时看那么老些书,他真不怀疑颜倾的知识水平,他已经等不及要看看那些学哥学姐张大嘴的样子了! 颜倾和重晞是提前到的,到了就坐到讲台一边靠窗的位子等人,陆陆续续有人来,人数还不少,估计都是被免费试听吸引来的,有的学生看到坐一旁的两个学弟还冲他们摆手笑,然后赶紧去找好的位置坐。 约定好的上课时间到了,眼看着没人再来,颜倾起身走到门口关门,接着走上讲台,把课本拿出来摊开,朝下望着已然满满当当的教室。重晞还在靠窗第一排坐着,如愿以偿地已经看到部分人出现目瞪口呆的表情。 “大家好,咱们可以试听两节课,一节数学,一节物理,上午先上数学,下午上物理,试听完后你们有想继续上我的课的,请找我报名。”他选择教这两门课是因为在辅导班里,这两门比较受欢迎。 教室里鸦雀无声,颜倾说完了话似是有点腼腆,垂眸抿了抿唇,下面已经有学姐捶胸脯了。最先发声的是一个男生,他也没有你小子忽悠我们的不服气,就是觉着很有意思地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学弟,你给我们上课啊,行,你快开始讲吧。”紧跟着发声的是另一个男生,语气不怎么好,“学弟,开始你的表演吧!好好讲哦,我家离得还不近呢,可别让我白跑了。”然后教室里大家逐渐笑开了,打破了沉寂。 颜倾点点头,按着他总结出来应试知识点开始讲。跟他在传单上写的一样,教学精闢讲解透彻易懂,虽不会像有经验的老师那样说些风趣的话活跃课堂气氛,但他旁徵博引特别厉害,很多引用的东西高三生也没听过,但他们会觉得有意思,愿意听,关键问题是,这个学弟是初中部的啊!光彩照人的小帅哥,要逆天啊! 教室里再次没动静了,落针可闻,大家仿佛都在屏着唿吸。直到过去五十分钟,颜倾对众人说:“我们现在休息二十分钟。”说完迳自走向重晞,重晞递出一瓶绿茶。 第21页 “你觉得我讲得怎么样?” “不知道,听不懂。” 两人站在窗边,重晞把一袋绿豆糕和颜倾俩分着吃了,回头看看,一教室的人根本没有出去的,都在巴巴望着他们。颜倾没什么说的,重晞则对众人笑道:“学哥学姐们,出去玩儿啦!现在是下课时间,注意劳逸结合哇!” 上午一节数学课结束,高三生们陆续离开,一个个样子懵懵懂懂又像是受了打击的样子。 下午是物理课,上午那些人都来了,一个没少,颜倾的物理课同样精彩,听得高三生们既觉遇到了高水准的辅导班又觉生无可恋,老天,不公平吶! 还剩十分钟结束的时候,颜倾道:“今天的试讲就到这里了,如果有想继续来的,请到我这里报下名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过了一会儿,颜倾在黑板上写了一串手机号,“这是我的联繫方式,你们考虑好了,可以给我发信息。”他和重晞用一部手机,这时,重晞举手晃了晃手机,一脸灿烂笑容。其实他心想没有才好,两节课要讲这么长时间,小倾真的辛苦。 第11章 第 11 章 接下来一周重晞接到了许多简讯,颜倾一一记下要报名的高三学生,那些学生除了发报名简讯外,还发些别的,颜倾说不用回,重晞不听,还是回復了不少,边回边乐,“问题多的都是学姐。” 又一周过去,颜倾和重晞来到授课教室,就看到教室里坐得满满的,好像比上次人还多,颜倾走上讲台,先和大家问了好,接着就让人去一旁重晞那儿登记交学费。下边有几个人举手,颜倾看过去,其中一人说:“学弟,我们几个上次没来,今天可以免费试听吗?” 颜倾:“可以少交两节课的学费,但现在就得报名交费。” 新加入的几人是听同学说的这么个新鲜事儿,居然有初三的小孩儿跑来给他们上补习班,又说讲得特别好,也是因为好奇跟过来的,颜倾这个回答让坐在众人之中的那几人有点没面子,“我们是想先试听再报名的,这样那我们就不听了。”说完几人便出了教室。 讲台上的俊美少年没什么表示,好像那几人没存在过,没什么表情地站在讲台上等着众人去报名交钱。这群高三生背地里对这个小了他们好几岁的小学弟好一番讨论,但不管怎样,他们挺喜欢听他讲课,这种特殊情况,这种冲击力是普通老师给不了的。其实在他们各自下结论的时候并没和别人分享,都以为这小老师找不到几个人,结果来了发现先前试听的基本都来了,真是有点儿小尴尬,刚开始互相都不好意思看彼此了。 高三生的补习班学费真是高,而且颜倾这一班还爆满,重晞把几十个学员的钱收好,捏捏装钱的小包,厚厚的,忍不住乐了,他的小倾能赚钱了,他拄着下巴歪头看向讲台,小倾又开始上课了。 尴尬的感觉过去之后,这个补习班的课堂变得无比活跃,每次课都有十五到二十分钟问问题的时间,遇到典型的问题颜倾就会统一讲。他讲课一点都不让人觉得乏味,上他课的高三生们觉得自己遇到了活宝。 很快,颜倾开办补习班的事宣扬开了,那群高三生回去在自己班同学和老师那里讲颜倾的事,惊掉了一众师生的下巴。颜倾只想办个补习班赚点钱,结果引出一系列问题,不过大多都是他自己的班主任帮着应付的,有好有坏的,比如有人举报他年纪太小没资格办补习班,这不符合教学规矩,比如有些重点高中的校长亲自来请他去他们学校参加高考,颜倾的班主任也很无语,他的学生都能给高三生补课了,早不把高考当回事了吧,可怜他这个老师一直被低调的少年蒙在鼓里,他无法想像颜倾是怎么做到每天坐在初中部的教室听各科老师讲课,这孩子一天天到底在想什么啊?! “如果学校的教室不让我用,我就去找外面中介帮忙,自己租个教室,只要有人愿意来听我的课,就可以继续我的辅导班。”颜倾是这样和他的班主任、教导主任以及校长说的。 最后,颜倾的补习班得以保留,但他上自己的课时总会弄得讲台上的老师不自然,他讲的高三知识连他的老师都讲不好甚至根本讲不了,这怎能不叫老师们感到别扭,但他们找颜倾谈过话,颜倾的回答很坦诚,他说自己不想跳级,要和重晞保持同步,老师们听了很受感动,他们只好把颜倾当做是个来考察听课的,以此来调整自己的心态。 如果跳级,颜倾现在可以直接上大学了,十五岁读大学的也不是没有,但他不想,他能自学高中知识也能自学大学课程,他得和重晞一起,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不过他越来越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在浪费时间,所以他坚定地开始赚钱,他有个计划就是在这附近多开些补习班,然后高中就不在学校上课了,等高考那天去考个试完事,这还得找老师校长他们帮忙了。 重晞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和颜倾掰手腕儿,他咬紧牙关,胳膊都发抖了,这一场,输。他起身,“换,换。”两人互换位置,这一次,赢。重晞怀疑地看着颜倾,“你放水了吧!” 颜倾:“没有,掰不动了。” 重晞开心了,给他一瓶可乐,等他拧开了便把自己的伸过去,“干!” 两人咕咚咕咚豪饮半瓶可乐,重晞:“小倾,我也想赚钱,你说我干什么能赚钱呢?” 颜倾认真道:“你得读书啊,读书有了学歷才可以赚钱。” “你不也没有学歷么?” “我跟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那本宝典呢?拿来我看,看完了,我也去给人补课去。” 颜倾上去拍了下他的头,重晞不甘示弱地站起来,又喝了两口饮料,大侠一般的开始反击,俩人又撂开了。撂跤的话,重晞不一定会输,他都是各种偷袭小动作,好几次都把颜倾撂倒。 激战一番,俩人停下来,又开始碰杯。“以后我想开个酒吧,专门卖酒。”重晞说,“你呢,想不想开店?”他觉得他开店,颜倾就该和他一样,也开店。 颜倾想了想,“那我开个寿司店吧。” 重晞一脸的恍然大悟,“我知道啦,你爱吃寿司,所以要开寿司店!” 颜倾果然承认是这个原因。 重晞忙着准备中考,颜倾忙着给人上辅导,颜倾说就选附近的高中算了,这样可以继续住他们的公寓宿舍,只要学生未满十八岁都有资格住在这里,他们可以一直住到高中毕业,重晞没意见,都听小倾的。 辅导班结束的时候,高三生对颜倾说等他们高考完请他去玩儿去吃饭,颜倾笑了笑说他暑假要开始新的补习班,学哥们朝他竖大拇指,学姐们心都要化了。 考前一天,重晞躺在床上直蹬哒腿儿,紧张又兴奋,颜倾老实躺了一会儿,起身去检查第二天考试要用的东西,重晞看着他一样样数着水笔、铅笔、橡皮、尺子……“妈妈。” 第22页 颜倾一回头,重晞再次叫:“妈妈,颜妈妈,小倾妈妈。” 颜倾:“你欠奏吧。” 重晞得意地说:“小倾妈妈最好啦,什么都帮我准备,明天我要考个好成绩,报答小倾妈妈,哈哈哈……” 颜倾把笔袋一扔跳上床,“快睡觉!” 重晞滚了两滚,把脸埋在被子里嘿嘿嘿。 细雨濛濛,两天考试眨眼过去。重晞无所谓读不读重点班,他报考的高中也没压力,至于颜倾,也参加了中考,但是有不少学校通过他的中学给他发了邀请函,对他来说就是随便选个学校,当然,他选了和重晞一个学校。 老师们都担心颜倾,怕他将来后悔现在的决定,毕竟是学业,影响人的一生,不该这么草率,可他们谁也不能强迫他做决定,最多就是游说,他们其实不知道怎么还会有国外的名校给颜倾发来邀请,他们很激动地劝说让他抓住机会,但颜倾一概不听。 这天,倪曼来了,她在公寓宿舍门口截住了颜倾和重晞,她说:“小倾,可以单独和你谈谈吗?”颜倾说好,不像几年前对她有那么大的排斥感。 重晞先回去,颜倾和倪曼站在路旁,倪曼看着短短几年间出落得这么风华绝代的少年,心里的得意跟骄傲难以言说,而且他看着就懂事了许多。 “小倾,你中考结束了,我过来看看,升学的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倪曼斟酌着说。 颜倾不冷不热地说:“学校都选完了,没什么事了。” 倪曼心想换个学校还不小事一桩,“如果你不想和重晞分开,我可以帮助你们去一所学校。”她想开了,小孩子没见世面,等到了花花世界里,经歷多了,原本看得重的东西很容易就变淡。 颜倾:“不用。” 倪曼没有勉强,打算回去和公公商量,再想想办法,颜家和颜倾一辈的,可是个个都读的名校。 然而,漫长的暑假过去,倪曼没再来找颜倾,而颜倾没闲着,一整个假期都在给人上辅导课。重晞也在餐厅找了份服务员的兼职,每天穿着雪白的衬衫,精神极了,是餐厅里非常养眼的存在。 快开学了,重晞扒拉着他的收入,大约三千块,数来数去特别有成就感,“今天我们出去吃饭吧,我请客。”他对颜倾说。 “好,你打算拿出多少请客?” 重晞抽出二百块,甩了甩,“吃火锅。” 颜倾:“吃烧烤。” “我请客应该听我的。” “请我就得听我的。” 重晞不服气,啥也没说就扔了个钢镚儿,一看反面朝上,“看,听我的。”颜倾不和他争。 出门走了约十分钟,抬头一看,烧烤店,重晞嘴一咧,“惊不惊喜?!” 重晞的皮肤也不知怎么生的,跟嫩豆腐似的,嘴唇也是偏粉色,特别水润,嘴里咬块肉都会让人觉得那肉要是不够软会把他嘴唇磨破。此时他的唇上沾了油亮亮的,颜倾要去接饮料,站他旁边问他喝什么,重晞仰头想,就看到对面一桌几个女生盯着他看,边看还边互相使眼色不知道在表达什么,颜倾顺着他目光转头,几个女生见他回头,马上转回去吃自己的东西。 重晞站起来,一只手挡在嘴边,煞有介事地靠在颜倾嘴边,“又被我的美貌折服了,嘿~” 颜倾推了他一下,“到底喝什么,赶快。” 饮料没了,颜倾去接,肉和海鲜没了,颜倾去拿,重晞光坐着吃,俩男生胃口不小,不一会儿就能堆起一摞空盘。重晞剥了颗虾把虾仁递到颜倾嘴边,颜倾张嘴吃了。 “好吃吗?” “我都吃一堆了,你才问好不好吃。” 重晞一脸笑,“这不是我亲手剥的么。”说着还偏头往刚才瞅他那桌女生看,仿佛是在沖她们笑,几个女生都不好意思了。 颜倾吃得差不多了,就给他剥虾子,剥好几个放小碟里给他,重晞美滋滋地吃了。 两天后开学,高一新生随机分班,重晞和颜倾没分在一个班,他们都没觉得什么,小时候黏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大一些了也一定要在一个班读书,甚至要坐同桌,现在不了,不在一个班级就不在呗,挺正常的嘛。 分班挺有意思,高一共十二个班,一班和六班是重点班,学校没有明确说,但大家都知道,颜倾分在了一班,重晞在六班。 开学第一天第一节 课老师叫同学们做自我介绍,从重晞站上讲台面对同学们的那一刻起他便成了这个班的焦点,他笑了笑,露出整齐的白牙,“我叫重晞,”转身在黑板上写了这两个字,“我弟叫颜倾,他在一班。”说完便走下讲台。 底下同学和老师都笑,虽然他们还没见到颜倾,但都对他大名“如雷贯耳”,老师笑道:“等等,重晞,颜倾真是你弟弟吗?”她觉得眼前这个阳光漂亮的男孩儿一定是在拿颜倾和大家开玩笑。重晞却说:“真的啊,不信下课你们可以去问他。” 有同学羡慕重晞居然是颜倾的哥哥,颜倾那么厉害呢!有同学则认为他在开玩笑,打算一下课就去一班问,却没人去想怎么哥俩不一个姓,反正这种情况也不奇怪。 好容易等到下课,几个男同学一个推一个经过重晞,“重晞,我们要去问问你是不是人家哥!”几个比较活泼的女同学也屁颠屁颠跟着去了。 一班门口堵了一大堆人,站在门口抻着脖子往里看,一班老师还没让下课,不过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他走到门口,围做一堆的人瞬间散开往后退,老师没笑但也不严肃,态度平和,大家见他这样也就不怕了,“各位同学堵在我们班门口干什么啊?” 人堆儿里的女生发出细细的笑声,有男生挡在前面,老师不会批评她们的,而男生们则比较放得开了,要不是放得开的还不能跑人门口来观望呢。 其中一个男生道:“老师,我六班的,我们班重晞说你们班颜倾是他弟弟,我想问颜倾是不是真的。”说着又抻脖儿朝教室里看,他的问题一出来,教室里也发出闹笑声,老师笑道:“是吗?可我们班颜倾说重晞是他弟弟呀。” 同学们一路沖回教室,重晞见去找颜倾确认的人回来了,问道:“看见我弟了啊?” “他说你是他弟!” “你们是兄弟哎,真好!” ……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颜倾过来找重晞,饭卡是他去食堂办的,要给重晞一张,一群同学正往外走,就看到一个身高目测已然达到一米八的帅哥站在门口,像在等人。大家先是愣了愣,因为这帅哥模样实在太好了,怎么说呢,比许多个明星鲜肉养眼,哪怕是男同学也都是一个愣神儿,很快发现盯着男生看的行为很不爷们儿便当做没看见走开了,女生们则不动步了,有的挺起胸脯装作高冷地走开,有的期期艾艾半天,总算一个女生开口,“你找谁呀?” 第23页 颜倾偏了偏头,看到了重晞,他正不知在座位上闷头捣鼓什么,颜倾便没回答那个女生,直接叫了声:“重晞!” 重晞一抬头,便立马把什么东西往桌上一扔出来了,接过颜倾给的饭卡,和他一起走了,后面女生们一脸花痴,互相看看不知说啥好。 除了第一天,之后重晞和颜倾到了中午都各自去食堂吃饭,谁也不去找谁,在重晞几次在食堂碰到颜倾发现他都是一个人吃饭时决定对他进行一番说教。 一天晚上,重晞在床边盘腿坐下,眼睛盯着颜倾,他一这样就是要进行“严肃谈话”,一般会发生在他们闹矛盾之后,或者有什么事需要好好商量的时候。 颜倾:“怎么了?” 重晞:“小倾,我想就关于你不懂得交朋友这个事和你谈谈。” 颜倾有点儿不想搭理他,上小学的时候,重晞会沖他大喊大叫“你要学会和别的小朋友玩儿!”上初中时,重晞会不伦不类地学着老大妈的口气“小倾,你这样以后找不到老婆哦。” 重晞见颜倾转过头拿后脑勺对着自己立时跳了下去,搂着他脖子把他头扳过来,颜倾一个头被他两只胳膊固定住也不动了,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为什么每次吃饭都一个人,是你不理人还是人不理你?” “……” “如果你老是不爱搭理人当心人家孤立你!” 颜倾抬起眼皮和他对视,“你有朋友就行,你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么?” 重晞勒着他脖子的胳膊立马松了,他几乎忘记了这句话是他说的,忘了什么时候他说自己的朋友就是颜倾的朋友。 “谈话”不了了之。 没多久,颜倾去找了老师,又在老师的陪同下找了校长,目的很简单,他要保留学籍但不来上课,平时像期中期末考试这样的他来参加,然后在这里参加高考,如果学校不同意,他就去找别的学校帮忙。其实,就在上个暑假,还有这所学校的高三生参加颜倾的辅导班,校长和老师们早有风闻,只是没在别的同学面前传,所以像和颜倾现在同年级的都不知道这事。 第12章 第 12 章 校长问出了他的疑问,“既然你可以直接参加高考,为什么不跳级?我可以给你安排去高三,如果考失利了还可以复课再考。” 颜倾的回答一如既往,“我要和我弟弟保持同步。” 弟弟也就是重晞了,校长瞭然,重晞同学倒是普通,没像颜同学的大脑开了挂。 所以后来,同学们总不见颜倾来上课,却更多的在补习班里见到他,出于不同的心理,别人送给颜倾同一个外号:小颜老师。渐渐的,小颜老师成为一个口碑颇好的补习班老师。 重晞没想到自己会被校花追求,这时的他已经读高二了,校花是高三的学姐,那个校花本来是奔着颜倾去的,但已经彻底领略到颜倾的高冷,退却了,加上和重晞多有接触,两相对比之下发现重晞的性格很好,而且重晞也很帅,越来越觉得重晞才是她的菜,不过她对重晞的追求被一部分人吐槽了,说她姐弟恋,老牛吃嫩草,她不以为然,在她心里别人那是嫉妒她,她和重晞只差了一两岁而已。 在上高中之前,重晞和颜倾之间是无话不谈的,但上了高中后,重晞不知不觉得就在心里积攒了几个小秘密,他不知道颜倾是不是和他一样,关于校花追求他这件事他是这么跟颜倾说的,“如果有女生追求我,我是不是该绅士地接受?咱们学校不少谈恋爱的呢。” 颜倾的说法是:“如果你因为早恋影响到学习,那我就不等你了。”不等你自然是指不和他保持同步。 于是乎,重晞没再和颜倾提他和校花间的事,不过校花是真的长得很漂亮很可爱,他对她也十分有好感,他们常常一起去食堂吃饭,在别人看来应该就是恋爱了,但他们连手还没牵过,更别说找个犄角旮旯地地方贴贴脸蛋亲亲小嘴。 冬天天黑得早,放学后,校花特意在重晞班级门口等他,俩人一起朝外走,此时天已经黑蒙蒙了,住宿的同学赶去食堂,校外的匆匆回家,重晞和校花倒都不急,俩人慢悠悠走在校园里,说些有的没的。 走着走着,校花忽然拖着重晞朝一个方向去,重晞跟着快走几步才发现这边儿没什么人,基本算作情侣们比较喜欢的“犄角旮旯”。他颔首看着校花,校花也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但其实并没他的好看,校花抬头盈盈看着他,这一刻,重晞觉得他好像真的恋爱了。 多年后,重晞回忆他的初吻,就是在高中校园里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那个学姐拽着他的衣服踮着脚尖亲了他一下。 “你的嘴唇真软。”校花情不自禁说了这句话后顿觉窘迫无地自容,无比羞涩地跑了。重晞慢慢慢慢转过身子望着校花跑远的方向,他被亲了,他被亲了! 回到公寓宿舍后,颜倾正在小厨房里捣鼓吃的,不是道是啥。重晞喜滋滋地脱了鞋,拖鞋都忘了穿,光着脚就窜到床边,此时此刻很想高歌一曲,由于常常逗颜倾,于是张口就来了“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颜倾把切好的寿司摆好端出来,他觉得今天重晞的歌声格外高亢情绪格外饱满,不像平时嘲讽他时那样勾着嘴角含着坏笑。颜倾把一块寿司放嘴里,就站在重晞身后,前面的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 重晞唱着唱着忽的卡主,慢慢转过身就发现颜倾一边脸鼓着正在嚼东西,他上手去扯颜倾的脸,“来,小倾,笑一个,笑一个啊!”颜倾被他拽得饭粒都掉了两颗。 直到快半夜了,重晞辗转反侧地说不着,终于憋不住和颜倾说了,而且那时颜倾已经睡了,是重晞硬把他摇醒的。 颜倾听了之后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重晞,把重晞看得发毛了,躺下拽着被子把自己蒙上了。 过了好半天,颜倾才又回復,“她学习好么?你们能互帮互助么?” “她学习……一般。” 颜倾没再说什么,重晞把自己捂在被子里没一会儿竟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两人还和以前一样该干啥干啥,但重晞能看出来颜倾不高兴了,他一边往学校走一边想,颜倾总是这样,本就话少,哪下一生气就成哑巴,憋不死自己能憋死他。 然后就是几天后,重晞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老师上来就把他谈恋爱的事提出来,重晞乍一听老师说,第一感觉是委屈,他和校花互有好感是有段时间了,总在一块走也是实情,但要说亲密就是那天晚上校花主动亲他那一下,而且就是碰了一下而已,他这情况不至于被老师训吧,可再一想俩人总凑一块儿大家都看到了,而且他们确实吻了嘛,所以……老师要怎么训他? “重晞,老师知道你和颜倾是从福利院里出来的,现在也还在接受福利院那边的资助,颜倾小小年纪就开始打工挣钱了,所以你应该怎么做?谈恋爱着什么急?你要分清轻重,老师相信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第24页 以上是老师训话里包含的几句,听得重晞郁闷非常,颜倾生他气不和他说了,就来找老师教训他,为什么不在家里和他说?老师当然不会告诉他是那个校花的班主任找到她让她劝导重晞的。 重晞一整天都没听课,放学回去后把书包狠狠扔到书桌上,厨房里有一盒寿司,颜倾一天天就爱吃寿司,重晞把那盒寿司倒在切板上,拿刀给多个稀碎。 颜倾回来的时候,重晞正坐在桌前貌似在写作业,头也不抬也不放声儿,颜倾把一袋牛奶放在他桌边,换了鞋先去了厕所,然后去厨房,他看见切板上那稀碎的一堆,走上前去,顿了顿,伸手扒拉了几块蟹足肉吃,然后就杵在了那里,半天没动弹。 重晞打定主意这次不惯他毛病,自己拿了钥匙去楼底下吃饭,回来的时候颜倾正往外走,他晚上要去上一节补习班,俩人跟不认识似的错身而过。 这一宿直到第二天早上,重晞和颜倾一句话没说,早上上学前重晞把一袋牛奶扔进了垃圾桶以表示他的不满,但颜倾丝毫没理会,重晞摔门而去,边走边想,颜倾小时候跟自闭症儿童不会说话似的,初中的时候明显有改善,现在明明又长大几岁可像是又回到小时候,烦死他了。走着走着停住,转身往回走。 砰的一声,门开了,重晞风风火火地进来,“颜倾!你把我的事告诉老师叫老师来训我?还教她说你辛苦挣钱养我?!” 颜倾像是下定了决心不理他,一声不吭,重晞两步过去用力推了他一下,接着又推搡了好几下,明显想和他干一架用武力解决矛盾。 颜倾被他推搡得靠在了窗台上,这时才给了他个眼神,“就像你能打过我似的。” 重晞一听脱了外套脱了鞋,四脚并用地开打。 这次“暴力事件”出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结果,重晞偷空照着颜倾的脸打,结果把颜倾鼻子打出血了…… 重晞的初恋就这么没了,他有时还会偷偷想那个校花学姐,想的时候也不是难过,就觉得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亲他,是多么美好啊。他遇到过校花几次,但不知道校花怎么躲着他,应该是她也被老师训话了。实际上,校花可不止被老师训话那么简单,连校长都找她了。 大半年后,校花学姐参加高考了,听说考得不怎么样,本来成绩就不好,重晞还没忘记那个吻,在高三生来学校时去找校花,结果发现校花挽着另一个男生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状似亲密。这下好了,那个吻可以忘了。 这天周末,来了个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男生,颜倾去补课了,重晞一人在家,他呆不住本也约了同学去打球的,那人恰赶在他马上要出门前来了。重晞打开门见着一陌生男生,没等开口,那男生便沖他笑了,很热情的样子。 “你好,重晞,我是平逊,我上过颜倾的辅导班。”平逊说着抱起身后的两个箱子,“我知道这时候颜倾在上课,我这还拿着东西,就直接过来了。” 重晞想伸手帮忙,平逊一错身便进了屋,一居室的公寓宿舍一眼看到底,平逊把一箱牛奶和一箱鸡尾酒放在书桌上,回身看了看这间屋子,挺干净,东西放得也不乱,比他们大学宿舍强了不知多少倍。 因为他说自己上过颜倾的辅导班,重晞便称唿他平同学,“平同学,上辅导班都交学费了,怎么还给老师送礼啊?” 平逊先前上补习班的时候就见过重晞好几次,虽没和他打过招唿,但看得出来他是个比颜倾更活泼开朗的人,于是他也觉得重晞应该比颜倾好说话。 平逊爽朗地一笑,“我现在读大二,应该是小颜老师辅导过的第一批学员,你们下学期不也升高三了妈,呃,高三压力蛮大的,我……我过来看看你们。” 重晞奇道:“你在哪儿上大学啊,就在本市吗?” 平逊:“对!就在本市!”说完他无意识地就抬起手挠了挠头,一时有点儿拘谨。 重晞心想这学哥来干嘛啊,还扛两箱喝的来,给他补脑么,颜老师读高三也没甚压力啊。他眼中带着点疑惑,平逊被他拿眼注视立刻垂下眼眸躲避他的视线,转而去打量屋子,“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重晞手一挥,“就这些了,还有厕所和小厨房。” 平逊便过去拉开磨砂玻璃往厕所里瞅了瞅,又去旁边小厨房看看,都收拾得很干净,这……他本以为两个男生住而且年纪比他还小一定会把宿舍里造得不像样子,正好他过来给收拾收拾,他想像着自己把地板擦得锃亮,把厕所沖洗得一点灰尘不留,把厨房的油烟都给它抹净如果有厨房且被用过的话。 他是一年前开始联繫颜倾的,其实刚上大学那会儿就想联繫,但是特别纠结,每天晚上躺在宿舍里的床上脑子里就是颜倾站在讲台上给他们这些学哥学姐讲课的情形,一天一天越来越深刻,他甚至报考本市的学校都有颜倾的原因在里边,可他每逢周末都鼓不起勇气来看颜倾,寒暑假也没敢来,读了一年的大学,他的心也开放了不少,这才试图去联繫颜倾,联繫上颜倾很简单,但要保持这份联繫就难了。 他记得第一条短息发过去介绍了自己还传了张彩照,颜倾给了条简单的回覆,后来再发就收不到回復了,但他每隔一段时间就发简讯,有次鼓足勇气打了个电话,颜倾居然接了,那么多简讯都不回居然接电话,他当时就傻愣了,对着电话语无伦次,好容易找了几句闲话说完便挂了,他告诉重晞自己和颜倾联繫有一年了,其实根本不算。 “你们收拾得真干净,比我们宿舍好多了。” 重晞转着篮球,“都是你们小颜老师收拾的。” 平逊不知道该怎么问,犹豫道:“你们在这儿住挺久了哈?” 重晞:“对啊,差不多五年了。” 平逊心中一瞬间泛起怜惜和羡慕,他自己都觉着这种感受太别扭了。 重晞说:“颜倾就在前面学校上课,我要去打球,你去不?” 重晞是和同学约好的,他们几个同学带上了平逊,在校园里打球,等到颜倾上完课出来喊重晞的时候,就见他身后跟了个男生过来,颜倾一眼就想起他挺久之前收到的彩信,随即便皱起了眉。 重晞打趣道:“小颜老师,你桃李满天下啦,你学生来看望你了。” 平逊之前见着颜倾都是隔着一段距离根本没上前说话,一向爽朗的他这时脸红得不像样子,突然间想让自己消失,他勉励朝颜倾笑道:“颜,颜倾。”平逊想得亏他个子也高,要是自己个儿矮面对一米八多的颜倾,可能会尴尬得死过去。 颜倾收到这位学哥好多简讯,后来收的他连看都不看就直接删除,现在看到他和重晞一起过来找他,心里很反感,但面上仍旧是平常不冷不热的样子,招唿了一声就迳自走在前面。 重晞眼珠子转了转,啥情况?这俩人怎么了? 一路回到宿舍,颜倾不发一言,重晞缀在他身后,平逊也跟了过来。到门口了颜倾转过身,看着平逊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住这儿?” 第25页 平逊:“不少同学和老师都知道,这里还有很多别的同学,只是他们大多和家长住,我……”他真的紧张了,颜倾看上去和两年前明显不一样了,模样变化不大,但是那种感觉和气质截然不同。 开门进屋,颜倾便见桌上的两个箱子,重晞才不会去扛两个箱子回来,一看就知是平逊带来的,大家都是男生,他也不想叫平逊再搬走,便默认着收了,但他说要请平逊吃饭。 平逊总算知道受宠若惊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偷偷地深唿吸,颜倾和重晞很快放了东西出来,三人在附近找了家小店吃饭。 吃饭间,颜倾一言不发,重晞逗他他也不理睬,平逊则根本不知道说啥好,原本三个大男生却把一顿饭吃得死气沉沉。平逊忍不住总是去偷瞥重晞,重晞真的是,怎么说呢,长得比女生还嫩,叫人有种保护欲,而颜倾则比较中性,相当帅气,不粗狂也不阴柔。 分开的时候,颜倾说:“师兄再别来我们这儿送东西了。” 平逊:“哎,哎……” 重晞奇怪的看他一眼,不忘说:“再见!” 后来,重晞不小心参与到一次群架当中,他没想打架,绝对是被迫参与进去的,一群学生纷纷被记了处分,几个主导的被记了大过,据说会影响高考,甚至有一个要被退学,家长正在哭求校领导。重晞被打得鼻青脸肿,老师给颜倾打电话把人叫了来。 颜倾见了重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都有点不敢相信那是重晞,也是医务室包扎得夸张,看上去挺吓人的样子,老师见颜倾表情不对,还安慰他说没什么大碍,但是也嘲讽了一句纱布下面是颗猪头。 老师整个训话过程中,颜倾都默默认真听着,老师的嘱咐他也都说好,好说赖说大半天,最终老师还是叮咛他们仔细处理伤口,毕竟天也开始热了,别感染了什么的。看着两个少年离去的背影,老师嘆气,重晞给他的印象就是个顾头不顾尾的孩子,得亏他有个更懂事沉稳识大体的哥哥。 然而,没出三天,老师被狠狠打脸了,因为颜倾找到跟重晞动手的人,并把人给狠狠揍了一顿。接着还没完,被颜倾揍的学生又找了几个人围殴颜倾,再之后围殴颜倾的学生在校外又跟一群大学生打了一仗。 老师们睡觉都闭不上眼,感嘆学生们的江湖啊,真他妈的,这些崽子一个个的必须狠狠教训,真以为自己能上天了! 第13章 第 13 章 重晞和颜倾脸上都有包,一对难兄难弟坐在一起,各自对着镜子往脸上点药水。 重晞说:“小倾,我分析了一下,他们打咱们的脸就是嫉妒咱们长得帅。”颜倾不回答他就推几下,颜倾无法只好说:“可能是吧。” 那群大学生是平逊找的人,打完架他就没再来这里找过。被颜倾打的人扬言要让颜倾和重晞没地方念书,甚至那边的家人也兇巴巴地要和颜倾动手,被医生拦住后又吵嚷着必须要叫颜倾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医生护士见那边家长那副嘴脸心里膈应却也不能说什么。 之所以闹到医院,是因为颜倾把人给打得狠了,颜倾当时其实是一对三,但他仿佛要拼命似的,反而占了上风,占上风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他当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眼前闪着血腥的画面,他的家人被害时的血腥画面,其中有个男生被他摁倒在地,结果可想而知。那男生真的伤得挺重,鼻樑骨都断了,颜倾本就个子高,力气大些,加上拼死拼活的架势,直接把人打进了医院。 炎热的暑假到来了,打架事件已过去一段时间,颜倾和重晞也没再遭到谁的报復,事情算是过去了。 “这个暑假,你也来上我的课吧。”颜倾说。 重晞摇头,“每天上课够累了,好容易放假,不想再坐在教室里了。” 颜倾也没再强迫他。 这天,重晞正在玩儿手机,忽地来了个微信加好友请求,对方暱称是小沙,重晞以为是哪个同学马上就点同意,接着那边就发来消息:“我是沙理尔,管福利院阿姨要的你的号码”。 沙理尔?重晞想了想,回道:“沙理尔,你是那个超爱哭还爱光屁股那个?” 沙理尔发来一个捶地的表情。 就是他了,重晞:“你住哪儿?读几年级?” 沙理尔:“我家搬家了,现在住得离福利院挺近的,有空来玩啊。我现在读初三,院长说你和英童读高二啦。” 紧跟着这句话发过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个小孩儿被画了圈圈,接着又发来一张,是个少年。 照片是当年他们的合照,沙理尔把他自己圈出来了,少年时现在的他。重晞和颜倾也各有一张那个合照,他倒没去把自己圈出来,直接发了张他和颜倾的近照过去。 两人在微信上聊来聊去,沙理尔说他在找他的三个小哥哥,其中一个宋嘉旗也是在院长的帮助下联繫上了,另外两个启十袂、唐扈龄还没联繫上。 重晞:“还记得你的几个小哥哥啊,你很深情呀。” 沙理尔连发几个伸舌头的淘气表情。 颜倾进入高三后就不再办辅导班了,许多学生和家长眼里的“传奇人物”小颜老师退出教学舞台了,小颜老师不教课干嘛去了呢?据说是“下海了”,帮着一家挺火的餐厅做管理还是做策划? 颜倾回到教室,接受着同学们闪亮的崇拜目光,老师们发现他听课还挺认真的,每一科的老师都发现他上课会记笔记,他们很想把他的笔迹要来看一看他都记了什么。 最尴尬的事情是让颜倾起来回答问题,其实老师们极少叫他,但为了降低这种特殊性,偶尔还是会叫,比如叫他背首诗或读一篇英语课文之类的,颜倾都表现得很认真。 高三的老师有时会找学生谈一谈以后的升学方向什么的,借着这种机会,老师问了颜倾的想法,颜倾说还没想好,老师忍了又忍,还是问出了心里的问题,“你是还想和六班重晞报考同一所吗?” 果然颜倾默认了,老师说:“颜倾,你们是亲人,但亲人也不会永远在一起,你们未来会有各自的发展,我敢说这是一定的,老师听说你们以前坐座位都要排在一起,但你看,上了高中你们分在了不同班级,正常情况下,你们也会考入不同的大学,会做不同的工作,老师相信随着你们长大会各自去做很多很多事,不是你们时时在一起才能更好的照顾彼此,往往是你们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路才能更好的帮助彼此。” 对于颜倾来说,老师说的道理他早已经懂了,但他现在能赚钱,甚至这两年他都没再要福利院的资助,他可以供自己和重晞两个人读书,而他又不奔着进哪所学校,所以就想和重晞报一所学校好了,反正重晞能考上的他也能考上。至于再往后工作什么的,做一样工作也好,不一样也好,在不在一家公司上班都很正常,他早已不是小时候没有重晞陪着就睡不着觉,旁人对他有这样的顾虑,属于是想多了。 离学校近的学生多数会在学校上晚自习,重晞受不了晚自习,回家多舒坦,尽管他的家很小,颜倾说:“你这么懒,让人知道了,都不乐意给咱们住人家的公寓宿舍。”重晞说:“我在家里的学习效率高,而且可以随时问你。” 第26页 在高三下学期第一次模拟考试结束后,重晞和颜倾的小公寓迎来一位客人,三人见面时各自都愣了愣,像是没想到彼此会是这个样子。 宋嘉旗的身高目测是在一八五以上,和颜倾差不多,但比颜倾壮实很多,浓眉深目,是个硬气不好惹的面相,他像个混江湖的,哈哈笑着分别拍拍两人的肩,仿佛他们是久别重逢的道上朋友。他经常和沙理尔发信息聊微信,这次来这边考试,沙理尔就说重晞他们在这儿,住的是公寓宿舍,叫他过来找重晞,而他来之前也和重晞说好了。 宋嘉旗没想到他们的公寓是这样的,不过在他看来也挺宽敞,那张大床那么大,足够睡三个人,不行他打个地铺也行,他觉得沙理尔这个主意是靠谱的。他看看重晞和颜倾,不自觉的就想笑,因为啥,这俩人穿得一模一样,上衣裤子鞋,连髮型都一样,得亏长得不一样! “你们俩小时候在福利院就一块睡,互相搂着,跟小大人儿似的,哈哈哈……” 一个屋里多了这么个大块头顿时显得,宋嘉旗浑然未觉,迳自往大床上一坐,“你们一直住这儿啊?挺好,离学校近,我也住宿舍,学校里边的宿舍,我们人多,一屋十来个人!” 宋嘉旗对颜倾的印象还停留在不合群不爱说话不跟别人玩儿,对重晞的印象是可爱,跟个布娃娃似的,现在再看他们,颜倾依旧不爱说话,但不再像以前仿佛被人拿石头砸了似的一脸不高兴,而重晞,怎么说呢,还是很可爱,不,应该说长得帅,嗯,颜倾也很帅,这俩人……宋嘉旗想着想着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在另两人疑惑的注视下哈哈哈哈大笑一通。 “你见过沙理尔了吗”重晞问。 宋嘉旗:“没!一直电话联繫,这回考完试看看有没有时间去看看他。” “你想考军校,你家里同意吗?” 宋嘉旗自豪地说:“同意啊,我父母都同意,这次都过了之后我就进部队,直接参加训练了。” 重晞坐在椅子上,两只手压在膝盖上,“你想当武警啊?” 宋嘉旗撸起一边袖子,秀了秀肌肉,“我想当特总兵,我在学校都训练,从小学我就是校里优秀运动员,搞运动项目的话哪哪都有我,我现在得赶快参加正式训练,不然年纪大就来不及了。” 颜倾没啥说的,去小厨房切菜做饭,一块肉切了一半,重晞就在外头叫唤:“小倾,去外边吃吧!”颜倾探出头来,问宋嘉旗,“这顿在家吃,明天出外吃?” 宋嘉旗:“行啊,怎么吃都行,颜倾还会做饭啊。”做饭是多不爷们儿的一件事啊! 自打颜倾开始自己赚钱,这个小公寓变得特别有家的样子。 重晞见宋嘉旗挺惊讶的样子,嘿嘿乐道:“颜阿姨做饭很好吃哦。” 颜倾觉得外头俩人笑点太低,什么鸡毛蒜皮的扯出来就一通嘿嘿哈哈。 重晞:“宋嘉旗,你看着挺严肃死板的,原来是个逗比呀。” 宋嘉旗:“哈哈哈……” 晚餐只有两个菜,肉丝炒辣椒,番茄炒鸡蛋,极其普通的两个家常菜,宋嘉旗却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他说:“且不说学校阿姨做的大锅饭了,就说我爸做的小炒儿,我敢说都赶不上你,你真的读普通高中,没去新东方学烹饪吗?” 重晞乐得直拿筷子敲碗,颜倾开了三瓶灌装可乐,说道:“看网上学的。” 宋嘉旗朝他竖大拇指,“哥们儿,你是这个,我爸人长得一般,但就是爱做饭,味道也做得比我妈好,就因为这样,我妈说他是个好男人,那你长成这样,又做饭好,不就是所谓的极品男了吗?”灌了两口可乐,又说:“不过,我妈不能生,而我爸没有离开她,所以我爸就是她心里妥妥的好男人,看来好男人不是那么简单吶。” 重晞拍桌子,开始给宋嘉旗讲颜倾的事迹,宋嘉旗听得一愣一愣,眼睛瞪得老大,末了总结道:“怪不得老人讲天才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小时候在福利院我就瞅你很不一样,原来是这个原因。” 宋嘉旗的食量特别大,见他们两人都吃好了,他把两盘子剩菜划拉划拉都倒碗里和大米饭搅一搅,唿哧唿哧往嘴里扒拉。 晚上睡觉,宋嘉旗提出自己打地铺,重晞说不用,床上能睡开,于是三人并排躺了,重晞在中间。结果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宋嘉旗发现床上就剩他一个人,坐起来一看,好傢伙,那两人居然在地上打了个铺,颜倾侧身躺着脸朝门那边,重晞跟一个方向侧着身,一条腿搭在颜倾身上。宋嘉旗无语了,就算要打地铺也不用俩人睡地上啊。 第14章 第 14 章 颜倾说重晞睡觉不老实,老往外挤他,他只好打个地铺,重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到地上的,醒了才知道。 宋嘉旗接下来两天参加考试,主要是检查身体,测体能,检查各项指标。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宋嘉旗兴奋得不得了,告诉重晞他们他通过了,而且成绩优异,再过不久就可以直接进入部队了。 “部队你们懂的,超严格的,我进去之后就不能常出来了,不过有假期的话,我会争取来看看你们,你们考了名牌大学,通知我啊。” “合脚吗?”颜倾脱下脚上的新鞋放进盒子,打算要了。 重晞也脱下和他试穿的一模一样的运动鞋,“合脚。” 重晞听同学说考试前买双新鞋,然后考试当天穿去考场会考个好成绩,所以下周有考试,重晞拉着颜倾来买鞋。 两天后考试,重晞穿着新鞋进考场了,见了同学还踢踢脚,“看见没,新的,看看好不好使,好使的话高考前买双牌子的。” 那同学笑道:“忘了告诉你,经过我的实验,这法子貌似不怎么好用,”伸手拉了拉衣角,露出裤腰上别的红色小方块儿,小声道:“这个,符!有了它不管什么题目我都刷刷写,不会的也会了。” 两人说完都觉十分好笑,越想越乐,那同学是个成绩差的,一副我就是在扯淡的样子,重晞说:“那你好好带着,等高考的时候,从我弟弟手里把状元的名额抢过去。” 那同学双手抱拳,“那不好意思啦。” 老师捧着考卷进来,见下面有两人不知说什么,笑得见牙不见眼,敲了敲桌子示意他们严肃。 交了卷子没一会儿,就有人在门口叫重晞,通知他外面有人找。重晞一路来到校门口,一眼就看到那辆显眼的轿车,轿车旁边站了两个男人,车里面的人似乎是见他来了才开车门要下来,外边的人立刻上前打开门,出来的是颜崇远。 重晞一见他们几人就想起那年被绑走的事,但是现在在校门口,校外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校内也有不少同学在早场上运动,而且很明显对方是在门卫那里登记之后才有人通知他出来的,所以颜崇远不会在这里抓他,重晞放下了心,却不想理他们,转身就要回去。 第27页 “小晞。”颜崇远叫道。 重晞又转回来,颜崇远老得挺快,头髮白了一半,他的态度还算和气,“很久没见你了,我本来是来找颜倾的,但是没找到,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颜倾不就在学校吗?重晞的心又提了起来,几乎立刻就认定颜倾被他绑架了,“他人呢?!” 颜崇远竟然笑了,这一笑还挺和蔼的样子,他也没有否认也没承认,不急不忙地说:“我真的在找他,要不,你帮我找找?” 重晞不想和他废话,立刻跑开几步去敲门卫的窗,问他有没有人找过颜倾,颜倾有没有出来过,门卫记不住谁是谁,但他有名字记录,很快便说有,重晞指着颜崇远他们,“是不是他们?”门卫朝外看,说道:“对,应该就是他们。”重晞又问他有没有看到颜倾回来,门卫说没注意,“那你有没看见有人抓走他?”门卫听了吓一跳,谁敢在这校门口抓人啊,又不是警察,再说他也没听到谁叫喊挣扎啊,他肯定地说:“没啊,谁胆儿那么大搁这儿抓人吶。” 重晞一路跑回教学楼,先去了颜倾的班,没找到人,问别人他们也说不知道,他又去找老师要手机,考试前电话被统一收上去了,结果老师翻了半天竟没找到他的手机,重晞又往外跑,边跑边想颜倾先被找出去的,颜倾一定先过来找过他,那怎么没找见他?他没去哪儿啊,就去趟厕所,难道就那阵儿功夫错过的? 颜崇远仍旧站在校门外,见重晞再次出来,他笑得更和蔼慈祥了,有些欣慰的意思。“找到没?要不你再找找,我就在这儿等。” 重晞鬼使神差地离了学校,往他们住的公寓赶,吭哧吭哧跑上楼,发现公寓门是开的,站在门口,小小的一居室乱糟糟的,明显地被人有意破坏过,书桌上放着菜刀,桌面被砍出很多道口子,床上的被子都被仍在地上,上面好多鞋印,靠窗的小书架上颜倾喜欢放书的地方空了一半,书都散落在地上,而且被撕扯的稀碎。 这些不是最让重晞惊讶的,最令他震惊的是,颜倾就坐在床头,他毫髮无伤,在重晞冲到门口时,他正低头坐着,听到动静朝外看去。 重晞进了屋,随手带上了门,一脸惊疑地问:“你没事吧?” 颜倾定定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勐地起身抱住他,重晞也回抱他,还下意识地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两人如同家遭洗劫的难兄难弟般久久没有言语,直到颜倾主动松了手,重晞以为颜家的人找他们的麻烦,愤然道:“是不是颜家派人来弄的?” 颜倾僵硬了一瞬,摇摇头,“我弄的。”他太紧张了,太害怕,身体里像有什么东西硬要冲出来,把他逼疯了。 两人在一片狼藉里交换信息,颜倾说:“我去找你的时候可能就赶上你去厕所了。” 重晞:“那么巧?” 颜倾又说老师找不到他的电话,重晞简直不能相信颜家人居然能在老师同学间搞鬼。 正在两人收拾屋子时,门被敲响了,两人都是一惊,颜倾手握成拳,去开了门,门外的人他不认识,但知道是跟在颜崇远身边的人,在校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过。 来人颇有礼貌地说:“少爷,先生就在楼下,想和您谈谈。” 颜倾不作声,他在挣扎,来人也不说别的,就站那儿等,重晞过来抓住颜倾的胳膊,沖那人说:“你走,我们不去,和他没说的。” 那人对着颜倾说:“少爷,先生只请您一人下去。” 重晞挺起胸膛,死抓着颜倾的胳膊,片刻后,颜倾掰开了他的手,叫那人带路。 重晞大声道:“颜倾!不用理他们!” 颜倾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是跟着那人下楼去了。重晞杵在门口,不知怎么就没再去抓他,也没跟着去。 等颜倾上了车,颜崇远就叫开去了一家茶楼,颜倾一直不说话,上好了茶,他自然也不喝,颜崇远坐在对面,很有兴味地品着茶。 “小倾,你年纪小,喝不惯茶水吧?” 颜崇远越看这个孙子越觉得满意,是时候让他回家来了。 颜倾只盯着桌面,等颜崇远说他的正事。 颜崇远嘆了口气,过来人似的感慨说:“小倾,你看,你们这些孩子多么脆弱,或者说这个世界上多少人都那么脆弱,别人动一动小手指,你们就无法反抗,无法挣扎。你并不真的了解颜家,这么说吧,爷爷是蛮不喜欢重晞那孩子的,从小就看得出来,我行我素,自私,不听话,这些年据我的了解,他也没什么改进,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看他到什么时候都不是一块料,而你却还让他拖累,爷爷很心疼,爷爷真心觉得这种人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颜倾霍地抬头看向颜崇远。颜崇远今时今日已经不去想那份鑑定书了,他只知道他必须有个孙子,而颜倾是唯一的人选,他这辈子註定就是他颜崇远的孙子。 颜崇远继续说:“你爸爸,颜臣越,意外去世,其实那并不是意外,爷爷清楚得狠,可是呢,爷爷没办法,因为有更强的人更强大的势力压在爷爷头上,就那么一个亲儿子,就那么去了,我连替他报仇伸冤都做不到,小倾,你想想,多不公平?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公平呢,你之前小,越小心思越简单,没顾虑不害怕,但现在不同了,你长大了,懂许多事了,你现在比爷爷都高,你的优秀爷爷全部知道,你,一直都在爷爷的掌控之中。” 茶室里静了,颜崇远望着窗外的景色,一盏茶尽了,他舒了口气。 “爷爷都给你安排好了,我亲自给你选的学校,那边有颜家的产业,你可以边读书边做事,当年你爸爸也在那边读书,你太爷爷给了他机会,让他帮忙打理那边的事业,但你爸爸表现得并不突出,不突出在你太爷爷眼里就是没水平,爷爷觉得你会比你爸爸优秀,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颜倾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不是你的亲孙子,我只是被你们家领回家养过几年而已。我们可以去做鑑定。” 颜崇远一口气憋在胸口,好半天才出来,他的手用力握着茶杯,手背青筋突起,半晌手指痉挛着松开。他沉声道:“颜倾,你就我的孙子,就算你不是……也得是!你太爷爷说了,他要在曾孙这一代选一个家主,我要你拿下这个位子!” 一老一小剑拔弩张,默默地进行拉锯战,颜崇远适时地强调道:“如果你没有保护人的能力,就算你只在乎一个人,他也会随时离你而去。” 颜倾输了,对方比他强大太多,他真的没有小时候那样决绝了,果真是越长大越害怕。 公寓的门一直没有关,重晞就倚靠在门口等着,眼见着颜倾沿着楼梯一阶一阶地走上来。 “颜倾,你没事吧?他找你说什么?” 颜倾眼睛发红,声音哑哑的,“晞晞,我要回颜家。” 重晞一下烦躁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道:“回他家干什么?!那不是你的家,他们退养了,怎么又让你回去!” 第28页 “他们坚持说我是颜家的人。” 重晞声音越发大起来,“他们说是就是?是不是你自己不知道?你和我一样是跟着先生到这里来的,你别忘了自己是谁!干什么去做人家的孙子?” “重晞!”颜倾喝住他,眼睛越来越红,但他咬牙强忍着。“我们只分开几年,就当是我们没有考在一所学校,那样不一样要分开的么,等我毕了业就回来了,我一定会尽力,一定尽快回来。” 重晞不管不顾地嚷道:“怎么就不考一所学校,你不是要和我报一个学校吗?!” 颜倾也忍不住这份难受,也爆发起来,“我们总不可能永远在一起吧,工作了也在一家公司吗?结婚了也住一起吗?” 重晞剎那间觉得很荒谬,但又说不清究竟什么荒谬,是他和颜倾一直一直在一起,还是颜倾离开他去颜家? 那一天,他们一宿没睡,重晞动不动就抹眼睛,到第二天眼皮肿得老高。上了一天的课,他没有回公寓宿舍,其实那间宿舍期限快到了,颜倾先前说十八岁生日后如果不让住了就再租一个和那个差不多的公寓,价格打听过了,还算便宜。重晞去了住校同学的宿舍,那里有空床位,他就用那个空床位,他想在学校宿舍住几天,叫颜倾尝尝没有他的滋味,他尝过了,或许就会改变主意。颜倾去他的班找他他也不理,食堂、自习室、操场,哪里看到都不理,电话不接,简讯不回。 几天后,重晞收到颜倾的信息,和他道别。当时重晞在上课,看着黑板,眼泪就刷地下来了。 颜崇远亲自送颜倾去机场,拍着他的肩说:“好孩子,照顾好自己,有难处就联繫爷爷。爷爷明白你和重晞要好,你放心,爷爷会关照他的,他一点麻烦都不会有。” 还有不到两个月高考,重晞旷课了,老师三五不时地给他做思想工作,连福利院院长都过来劝他,听到他说自己要放弃高考时,老师惊呆了,院长一向温和的表情也有些维持不住了,她对重晞说:“重晞,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任性的人。” 院长的这句话让重晞觉得他被狠狠扇了一耳光,他回到教室里,但仍然每隔几天就要旷课,但高考他参加了,还考了个不错的成绩。 第15章 第 15 章 “餵?喂!”重晞蹲在建筑工地旁,对着手机大喊。 沙理尔被电话里传出的大嗓门震得耳膜疼,“你干嘛喊这么大声?” 重晞:“我这边太吵!” “我这边又不吵,你不用那么大声。” 重晞仰头看看大吊车,起身走远点儿,“有事啊?” 这边沙理尔攥着电话左右看看,压着声音道:“我发现一件事,大事!” 另一边,重晞一手插兜,无声地笑,他怕笑出声来沙理尔就不往下说了,沙理尔现在医院里实习,三天两头跟他说点医院里的新鲜事,无聊的时候听听还挺有意思的,沙理尔这人惯爱大惊小怪,说起故事来像个老婆婆抑扬顿挫神神秘秘。 “什么事?”重晞很给面子的,口气里带着几分猎奇。 沙理尔慎重道:“电话里不方便说,下班咱俩一起吃饭,我告诉你。” 这么大噱头?重晞哈哈笑两声,说道:“好啊。” 重晞工作一年,资歷尚浅,在公司里仍属于小弟级别,免不了多干活多跑腿,沙理尔还没有正式工作,现在是实习阶段,更是处处听从指挥,一个普通小护士都可以对他唿来唤去,然后有一天,他被分派给主任当助手,他觉得自己太幸运了,他们神经科的主任是大名鼎鼎的安迟安医生,沙理尔从此跟着安医生鞍前马后,安医生很严格,他就指哪打哪,痛并快乐着。 据说安主任在国内整个医学界是排得上号的,前几年去了国外,这才回来不久,沙理尔是听小护士们说的,安主任只有三十岁,如果没见本人的话会觉得三十岁不可思议,但对着本人就知道,那人看上去甚至更年轻一些,而且安医生个高大长腿,谁有机会靠近他谁就偷着乐。 伽里酒屋是重晞大学同学开的小酒馆,他曾经也想开个酒吧,但没实现,现在总喜欢来同学的酒吧坐坐,今天他和沙理尔就约在这家酒馆,酒馆里没有主食,他们买了吃的带进来,因为认识,人家也不管,点几杯这里最廉价的扎啤,两人就喝上了。 沙理尔一脸纠结,“安主任……唉!” 重晞没见过安迟,听沙理尔说过几回,就知道是个年轻有为的医生。“就你那个主任,他怎么了?” 沙理尔抹了把脸,为了表现好争取留在这家医院,他常主动加班帮忙,从今天凌晨到现在快二十个小时没合眼,本想早点回宿舍补觉,但事儿在心里憋着难受,他急着给吐出来。“前两天,安主任刚做完一个大手术在他的办公室休息,我泡了杯茶就想给他送去,我敲门,没人应,我知道他在里边,又敲,还是没人应,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你知道我一直急于表现嘛,我就推了推,结果门没锁直接被我推开,一开门没见着人,我想他是在更衣室里睡着了吧,然后我又去推那更衣室的门……” 重晞心想你可真够欠儿的。 “安医生果然就在更衣室里,他就躺在里面的那张床上!我当时就傻眼了,他躺在那儿,闭着眼,一动不动,手腕上一道鲜红的口子在滴血,地上一把手术刀!” 沙理尔越说越激动,连重晞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他自杀了?” 沙理尔长出一口气,仿佛刚刚又重新经歷了那天的情形。“我当时立马扑过去,第一反应是抓起他的手想要止血急救,我紧张坏了……” “小沙?” 沙理尔吓得一蹦三尺高,手却仍旧攥着安迟的手腕,握在那道伤口上,“安、安主任,你,你……” 安迟坐起身,看看自己手腕上的那道口子,失笑道:“太累了,不小心把自己划伤了。” 在沙理尔的注视下,安迟自己动手把伤口纱布,还安慰沙理尔说:“别担心,没划到要害,差一点点。” 沙理尔:“……” 安迟:“哦,对了,你别跟其他人提这件事了,免得他们担心,就当帮我个忙,可以吗?” 沙理尔伸出自己的手,指着自己的手腕给重晞看,“就是这儿,这块儿,他要怎么划才能划出道出血口还不到要害?在极度疲累状态下还能那么精确?” 重晞道:“那就是他太累了所以划得不够精确,不然就该划到位自杀成功了。” 沙理尔瞪大眼睛,“可他的意思很明显,他并不是想不开,而是因为过度劳累才不小心划伤自己的。” 两人分析一阵儿没得出定论,重晞又说:“他是神经科大夫,时间长了,会不会自己神经方面也出问题?” 沙理尔想想安迟平时很有魅力很意气风发的样子就无法相信他有神经病,要不然抑郁症?抑郁症那么常见,有人得抑郁症哪怕很严重,不知道底细的也可能完全看不出来,沙理尔真心不希望他事业上的偶像会被抑郁症折磨。 第29页 凌晨两点,颜倾关掉平板,摘了眼镜,洗澡上床,睡前拿过手机看眼第二天的行程,第二天的行程很简单,回国,他已在国外生活工作了五年,期间没有回去过一次,明天就要回去,他一直等待这一天。 “颜总,飞机晚点半小时。” “嗯。” 颜倾戴着墨镜匆匆朝机场里走,旁边及身后跟着秘书和几位保镖。 “爸。”倪曼很高兴,殷勤地喊了公公一声。 颜崇远却神情焦虑,脚步不停边走边说:“颜倾出事了,那边机场发生爆炸,他受伤了。我现在去老爷子那里。” 待倪曼反应过来,公公已坐上车子绝尘而去,她慌忙在手机上搜新闻,立刻便看到消息,可以看到受伤入院人员名单,但新闻上说了名单不全正在持续更新,不过骊曼已经在已有的人名里看到颜倾。 颜家现在一大家子人在老太爷颜和潇所住的别墅里,颜和潇的儿子、孙子、曾孙们呆在一间大屋子里,屋子中间放着张床,颜和潇此时就坐靠在这张床上,九十多岁的他目光停在儿子颜崇远身上,苍老的声音里犹带威严,“颜倾怎么样了?” 颜崇远道:“刚确认过了,没有大的危险,腿受伤了,需要住院几天。” 颜和潇松了口气,又看向另外一个儿子颜崇睢,这一屋子的人大多是站着的,颜崇睢却是坐着,因为他瘸腿不方便。“崇睢,你怎么样,近来有没有再犯腿疼的毛病?”他关切地问,问一个六十多岁的人像是问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颜崇睢回道:“爸,我很好,许久没犯了。” 两天后,有传闻颜倾重伤入院,尚未脱离生命危险,颜氏股票下跌。 颜氏举行发布会,颜倾不顾医生反对,坚持穿戴整齐出来露脸儿,接着又在医生的抗议之下办理出院,订机票回国,颜家想给他安排专机都没来得及。 重晞躺在医院里,是沙理尔帮着他安排的,为什么会在医院?因为他喝酒差点把自己喝死。他现在好像还醉着,迷迷煳煳的,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时不时地说胡话。 “我知道会这样……我知道会这样……”这是重晞重复最多的一句。 沙理尔守着他,皱眉问:“你知道哪样啊?” 重晞:“阿公,小倾,阿公,小倾……” 沙理尔脑袋里叮的一声,飞快拿手机把他这幅梦呓的傻样儿给录下来。 颜倾回来后第一时间去见了太爷爷颜和潇,他走路时小心克制,不像平时大步流星,也不明显看得出来有伤,过来打个招唿,他还是要去医院的。 颜和潇生逢乱世,漫长岁月中摸爬滚打,至今提到他的名字仍是家喻户晓,曾经他也颠沛流离过,他曾坦言,记不清自己有过多少女人,她们又为他生下多少孩子,有的孩子得以留在身边,有的忍痛分离,过去这些年,颜家人已经习惯动不动就有人来到颜家,自称是颜老爷子的后人,过来寻亲认祖归宗的。 家中老老少少这么多人,颜和潇却是一直将大权握在自己手中,他从他的儿子们开始物色继承人,直到现在曾孙辈,仍旧没有定下来,这几年,颜倾这个曾孙让他非常满意,虽然没有正式交接,实际上已经是颜倾在掌控整个家族。 曾经,自己最爱的儿子废了一条腿,那时的颜和潇痛彻心扉,这一次听说颜倾被炸到腿让他回想起当年刚成年的颜崇睢便成了瘸子,不知是因前事还是今事,九十多岁高龄的他吃不下饭,总归年纪大了,健康问题总有反覆,这段时间他的状态就不好,所以儿孙们才会聚集过来看他。 “颜倾,来,让太爷爷看看。” 这天颜和潇的住处没有那么多人,只有颜崇远和骊曼得到颜倾通知要直接来太爷爷这儿,于是他们也在这里等。 “太爷爷,我的伤不要紧,您别担心。” 颜和潇此时仍坐在床上,颜倾走近了,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许多人都知道颜倾是工作狂,他很少有前半夜睡觉的时候,秘书关照老闆健康养生之类的问题是正常的,可颜倾的秘书比他还要大不少,每当她想提醒一句“老闆,保持作息规律有益健康”就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 工作方面,颜倾是百分之两百地尽心,和家人沟通方面,极少,除非是事业相关的,现在面对五年未见的颜家人,他依旧是没什么可说,诚然,在他心里,他始终是他们领养的孩子,为自己也好,被利用也好,他都只为这个家族的发展勤勤恳恳,而和这个家里的众人,是没多么深的感情的。 颜和潇知道颜倾要去医院检查,关照了几句便叫他赶快去。 颜倾刚上车拿出手机看了眼,发现小沙的微信给他发过来一个视频,他点开,一看之下整个人都愣了,旋即便急躁起来,催司机加速往医院赶,而且不是已经预约好的,而是换了另一家。 颜倾下车后立刻给沙理尔打电话,他们其实并不算熟,互相有联繫方式,但这些年基本没联繫过,也就是春节的时候在微信里发个“新年快乐”而已的交情。重晞不理他,但重晞在做什么,过得如何他大致都了解,有人会汇报给他。 沙理尔给他报了病房号,颜倾着急得跑了起来,而等他急急忙忙找到病房门口又踟蹰地停下。 一个女人拿着暖水壶走过来,看了颜倾一眼,接着推门进去,颜倾这时一抬头,直接就看见离门最近那张床上躺着的重晞。 这是个四人间,颜倾进来后没看到沙理尔,这里除了病床上的患者没有家属在,刚才那个拿水壶的女人也是穿着病号服,此刻已在自己的床位坐定,转过头来看着颜倾。 颜倾这几年重晞的照片他没少看,但本人一次也没见,碰不着摸不着,这次回来他就要长期驻扎在国内了,和重晞也不用再分开。 “你是他家属啊?”那女人大概是无聊,主动和颜倾打招唿。 颜倾只嗯了声,女人见这小伙子酷酷的不爱吱声便没接着说别的。 “颜、颜倾?” 沙理尔在新闻、杂志上看到过颜倾,不然站他面前根本不认识。 “是我,沙理尔。” 两人一时没什么可说的,沙理尔指指重晞,“平时喝酒我俩总是约着一起,这回他自己偷偷喝,家里酒瓶子都堆成山了,幸好他忘记关门,被邻居发现了。” 颜倾点点头,伸手抚了抚重晞的额发,拿手背颳了刮他的脸,这是只有亲人才会有的举动。 沙理尔:“先开始送到急诊那边抢救了,他这样真的能喝出人命来,现在没事了,就是昏睡,等醒了就好了。” “谢谢。” “啊,没关系,重晞是我好朋友嘛。”沙理尔感觉怪怪的,重晞从来不提颜倾,他有次说到还被重晞顶了回去,说不想听这人的事。但是沙理尔知道,从福利院开始到颜倾出国念书工作前他们两人一直生活在一起。 颜倾提出想把重晞转到单人间,沙理尔心道没那个必要吧,重晞醒了随时就可以离开,一个醉汉还去住单人间…… 第30页 颜倾是担心病房里人多吵到重晞,不过这会儿是很安静的,就怕待会儿有家属来,人多了就有噪音。他看出来沙理尔的想法,就说算了,说不定小晞一会儿就醒了,他在这儿陪着就行。 重晞醒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颜倾也没见沙理尔,他按揉自己的头,又躺了好一阵儿才爬起来去神经科去找沙理尔。 “请问,沙理尔在吗?”重晞问一个护士。 护士道:“好像在主任办公室。” 重晞在护士站旁边等了会儿,又挪过去跟刚才的护士说:“医生,可以借你手机用下吗?”他的电话没在身上,应该被沙理尔收起来了。 护士看了看他,也没怎么犹豫就把手机递了过来。“谢谢。”重晞接过手机立刻在上面打开网页搜新闻,快速浏览,上下翻翻看那几张图片,最后把个短视频点开,声音一出来他赶紧降低音量,生怕旁边别人听到。 “小晞。”屏幕里的声音调低了,却紧接着在屏幕外想起。 “嗯,嗯?” 重晞本能地答应一声,一抬头见着眼前的人惊得手都不听使唤,脑子里想着立马关掉视频,里头的声音还能听到,他慌乱地在屏幕上用力点来点去,一下没捏住手机摔在了地上,机身后壳摔掉,电池也掉了出来,一旁借他电话的小护士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颜倾弯腰把手机、电池捡起来,重新装上,开机,没摔坏,好用。重晞昏睡了很长时间,醒了之后没喝水,现在嘴里干得不行,想吞口水都没得吞。 颜倾看看手机屏幕上装扮得特别粉嫩的少女头像,再看那个小护士,便过去把手机还给她,说道:“非常抱歉。” 小护士来回看看这俩人,仍保持着她那没多少表情波动的神情,回道:“没关系。” “重晞,你醒了!”沙理尔出来了,跟在他的主任后边亦步亦趋。 安迟也跟颜倾说话,问道:“处理好了?”他指的是颜倾的腿伤,先前就是他催颜倾去外科检查换药的。 “嗯,处理好了。” 安迟:“来我办公室坐坐?” 颜倾:“不了,我先送重晞回去。”重晞还愣在一边,听了他的话没言语。 安迟在国外的时候和颜倾认识的,他是颜倾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他比颜倾先回国,颜倾回来,他本想给他接个风,可颜倾受了伤,现在心思又在重晞身上,看来重晞比他重要,他要往后排。 沙理尔值班结束也可以走了,他跟着颜倾、重晞一起出了医院,颜倾叫司机把车开过来,这时重晞自顾自往前走,颜倾喊他他不回头,越走越快,沙理尔看看暴走的重晞,再看看身旁的颜倾,说道:“那,我跟着他吧,我俩打车回去。一会儿把重晞地址分享给你。” 第16章 第 16 章 重晞的住处乱七八糟堆了许多瓶瓶罐罐,卧室、客厅哪儿都是,他租的两室一厅,一个人住不划算,但是他看好这个房子,现在就等着沙理尔从学校宿舍搬出来跟他合租好帮他摊房租。 重晞回了家也不收拾,自暴自弃似的往沙发上一倒,沙理尔便任劳任怨地动手干活。 颜倾到的时候就看这一幕,重晞四仰八叉地瘫坐着,沙理尔一手笤帚一手抹布,脚下踢着个袋子在那忙活儿。 沙理尔一回头,咳了声,“你怎么来了?跟着我们的车过来的啊?” 颜倾:“嗯。” 沙理尔放下笤帚,甩了甩抹布,原地转了个圈儿,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喂,哦,这样啊,行,没问题,没事没事,我这就回去。” 挂完电话他瞅瞅重晞,重晞额头包括眼睛都被一块湿毛巾覆着,沙理尔转头对颜倾笑道:“科里叫我回去帮忙。” 颜倾:“那你快去吧,这儿有我。” 沙理尔走后,颜倾关上了门,拿起笤帚抹布继续沙理尔没干完的活儿。 “我这不欢迎你。”在颜倾把几个瓶子放进袋子里后重晞总算发话了,同时把盖住眼睛额头的湿毛巾拿了下来。 颜倾放下手里的东西到他身边蹲下,抬头看着他,眼神里既有担忧又含着几分责备,“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身体?是不是因为我……” 重晞当然不会回答是不是因为他,医院里拿着手机那狼狈样儿已经被这人看到了!他揪着前一句说,“我怎么不爱惜身体了?我们这种独自生活的都这样,谁能像你前前后后围那么些人,讲究这个讲究那个,我们的生活都糙。再说我爱不爱惜身体跟你有什么关系?” 颜倾:“小晞,这几年你不和我联繫,我打你电话你也不接。” 重晞哼道:“你想说你关心我,我不领情?你要真关心怎么一走五年一次不回来看我?” 颜倾哑然,他确实没回来过。“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就算要去哪儿的话也带着你一起。” 重晞认为颜倾没有认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他并不是不能接受和颜倾分开,当时颜倾走的时候他或许更多的是排斥两人分开生活,但读大学的时候他想通了,如果他们因为学业或者事业等因素需要分开,尽管不舍但可以接受,他不接受的是在非自愿情况下他们被强迫分开,他从来都认为没有任何东西有力量动摇他们的关系,然而颜倾就是不再坚持了甚至是轻易地就放弃了,而且走后一次没回来过,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却一次没提过和他见面。 颜倾这样说,重晞仿佛听了个笑话,他笑了笑,一副我和你无话可说的样子。 两人一坐一蹲沉默了会儿,重晞忽然道:“你走不走?” 颜倾抬眼看他。 “你不走我走。”重晞霍地起身就朝门口走。 房子不大,客厅也小,重晞几步走到门口就要开门,这时颜倾追过来从身后抱住他,重晞立刻向后怼他要挣扎出去,颜倾很快连着他两只胳膊也束缚住,微颔首用额头蹭着他的后脑勺,嘴里念叨:“不,不……” 颜倾就这么抱着重晞站在那儿不知多久,重晞才刚经歷过宿醉,被究竟严重麻痹过的神经恢復得还不是很好,这会儿感觉累还有点晕。 “你他妈松开,我头晕。” 颜倾顿了下,旋即勾住重晞两条腿,一个公主抱把他抱回了卧室放到床上,并且他自己还压了上去。重晞意识到他制服不了颜倾,愤愤地蹬了下腿,闭上眼睛,皱紧眉头。 颜倾仿佛怕宝贝心肝被抢走似的压在人身上不说还要紧紧搂住,脸埋在重晞颈间,那温暖亲近的气味,他像是又回到了安全的港湾。 重晞无法,他总不能大喊大叫,他犯困,但睡不着,他心里乱,许久许久之后,他听到颜倾嘆息着说:“我后悔了,小晞。我觉得我当年的决定是错的,求你原谅我。” 重晞:“你起来。” 颜倾总算爬起来,坐到一旁,两只胳膊还环着膝盖,这种造型一般是受了委屈的女孩儿能做出来的,他就那么坐着,眼睛长在重晞身上。 第31页 重晞坐了起来,问他:“我叫你走,你走不走?” 颜倾抱着膝盖摇摇头,重晞不再说什么,下床去厨房,他饿了,急需做点吃的。 冰箱里材料倒是不缺,离开学校后重晞渐渐习惯自己做吃的,现在已经学会炒好几样菜。 颜倾跟来厨房,见重晞正在啃冷馒头,咬一口放下,去且火腿,嘴里的咽了再拿馒头啃一口,他太饿了,必须马上进食,一刻都不能等。颜倾知道他是饿狠了,也不阻止,叫他拿着馒头到一边去,重晞不理,他便握住他的手去夺刀,重晞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继而把刀不轻不重往切板上一扔,走了。 颜倾拿起刀飞快将火腿切片,再拿一个馒头且片,切完在锅里倒油开始炸,三分钟不到他端着盼着送给重晞,然后又打开冰箱,似乎是考虑了一下,拎了袋鸡翅出来,还有一瓶可乐。 又过不到十分钟,颜倾再端来一盘可乐鸡翅,这么一会儿高压锅里的米饭也熟了,他盛了一碗,一起都放在客厅茶几上,重晞这里没有餐桌,他应该都是在这张茶几上吃饭。 重晞看着那盘本来做工简单但此时却像是无上美味的鸡翅,那晚白米饭飘着香味,这时,颜倾说:“小晞,我先回去了,我还有事找你商量,但是不急,你先休息。” 颜倾说走就走,关门声响起,重晞看着桌上的饭菜,忽然有种不真实感。 沙理尔藉故离开,医院根本没给他打电话,既然没他什么事了,回宿舍吧。回到宿舍没一会儿就收到微信,沙理尔一看是他们科护士站的一个护士,小护士没跟他客气,一连串的八卦问题甩出来,原来那个藉手机的女孩儿当时是表面装正经,心里却是波澜澎湃。 重晞喝酒喝进医院的事被单位领导知道,领导把他叫去批评一通,说不能仗着年轻就瞎折腾,要爱惜身体对自己负责,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云云,听完训继续下基层,重晞换好工服戴上工帽出发。 建筑工地附近盖了一排临时宿舍供工人们住宿,中午众人就在这儿吃饭休息,重晞端着盒饭在工人宿舍借个小板凳坐下开吃,颜倾正在这时来了,重晞不知道他怎么找过来的,估计又是沙理尔告诉他的。 “小晞。”颜倾站他身旁叫了声。 重晞端着饭盒仰起头,不冷不热地说:“你怎么来了?” 颜倾在他身边蹲下来,“来看看你。” 重晞:“你不是已经看过了么。” 颜倾笑道:“累不累?你每天都来工地吗?” 重晞边吃边用眼角余光觑他,没穿西装,看来不是从公司过来的,他道:“你这么有闲吗?” 颜倾望着不远处已经打好框架的大楼,“休几天伤假。” 重晞不再说话,直到把饭吃完,一抹嘴,站起来拍拍屁股,刚要动被颜倾拉了一把,“中午不是可以休息吗,去我车里呆一会儿吧,这儿也没地方。” 重晞指了指身后那一排宿舍,“这里面有留给我的地儿。”说完就随便进了一间宿舍,找了个板床一坐,已经有几个工人躺下了,趁着中午这一会儿休整一下,能眯会儿就眯会儿。 颜倾跟着进来看了看,几个工人好奇地打量他,重晞道:“你走吧,我们中午就这么点时间,别打扰我们宝贵的休息时间。” 颜倾见重晞熘光水滑的脸上明显沾了灰尘很像给他擦一擦,碍于这些陌生人他便没动手,“你跟我来,我和你说点事。” 重晞在心里冷笑,你这还没完没了了,直接往那儿一躺,眼一闭。 颜倾回到车上,把座位向后调了调,两只胳膊枕在脑后想事情,过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编简讯。 “我想和你说的事很简单,第一,我们搬到一起住,你搬来我这儿,或者我搬去你那儿,第二,我不能失去你,所以你必须原谅我,如果原谅我有条件的话,你提出来,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重晞已经在回办公室的路上,他不需要整天呆在工地,上午来的话下午就可以回去,他先前就是图方便在这边把饭吃了,颜倾的这天信息他从半路上开始反覆看,直到回了办公室,坐在堆满图纸的桌前,他还在看。 他在想要怎么回復,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如果这个世界上没了颜倾这个人,那么他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当他看到颜倾在爆炸中受重伤生命垂危的消息时,他心痛且愤怒,那种撕心裂肺的愤怒远远超过颜倾和他分离带来的苦闷,他都不敢回想自己那时的状态,从头到脚都绷着,时不时地就要一阵痉挛,喘口气也难受得不行,他怀疑是不是人死前就是那样的,后来他实在受不了了,开始给自己灌酒,酒不是自己去买的,是打电话让人送来的。 他最亲最爱的人居然要死了?他恨颜倾,恨他自以为是地跑出去,还在外面出了事,恨极了。 可是现在呢?颜倾回来了,他自己作死也被救回来了,他们都好好的,接下来怎么办? 颜倾在车里坐了一下午,没等到重晞的回覆,下班手工的点儿他又过去工地那边,没找到人,打听后人家说重晞中午的时候就走了。 颜倾一路飙车回到家,他单独的房子,家里除他就一个保姆,一进门先是一阵搞破坏,又摔又踹,保姆一脸震惊地跑出来还以为进贼了,她刚认识这个人年轻的房主,这个房主说话温和、客气、有礼貌,话不多,但一看就是有气质有高度的人,保姆在心里已经给他贊上无数遍,谁料他还有这么暴虐的一面。 保姆的儿子年纪都比颜倾大,但她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称唿,只好称唿他“先生”,不知道谁惹了先生,她不好劝解,也不敢,颜倾此刻戾气特别重,俊美的眉眼都变得无比锋利起来。 “先生消消气。”保姆只说了这一句便开始收拾被颜倾砸坏摔坏的东西。 颜倾看了她一眼,后退两步做到沙发上,翘起退,不声不响,一脸严肃,不知在想什么。 简讯提示来了,颜倾一把捞过被他仍在茶几上的手机,是重晞! “第一,你来我这住,和我平摊房租。第二,原不原谅,看你表现。” 保姆发现颜倾仿佛被冻住的脸片刻间化冻,嘴角还翘了翘,颜倾感受到另一人的目光,他抬眼不经意般看向保姆,那种沉浸在复杂情绪里的复杂眼神,看得保姆手一哆嗦,赶紧低头继续干活。 晚餐端上桌的时候颜倾已经是春风满面的状态了,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拿起杯子轻轻晃了晃,看上去心情很好,他笑着伸手指对面的椅子,邀请道:“云姐,坐。” 保姆是不跟主人家一桌吃饭的,云姐有些拘谨地说:“不用了,先生,我去厨房吃。” 颜倾却像是很有兴致,脸上挂着笑容,显得精緻温柔许多,“坐下一起吧,正好有件事和你说。” 半小时前暴躁得如一个穷兇恶极的匪盗,此时却像个温和乖觉的邻家男孩儿,变脸如翻书。保姆不想违抗,只好坐下,给自己盛了小半碗饭,他要说什么事,觉得她不合意要打发了?不用她也好,她真怕伺候不好。 第32页 颜倾吃了几口菜,又押了口酒,满足地说:“云姐,你的手艺很好。” 云姐笑笑,“谢谢先生夸奖。”夸完是不该撵人了? 颜倾:“是这样,我要搬去朋友那里住一段时间,我不在,家里就有劳你照看了。” 这样啊!这不相当于这么大房子就留她一人住了,云姐心里不禁高兴,至于僱主不好相处的什么的,毕竟时间太短她也不能立时就下定论,再说谁没个生气发脾气的时候。 “您放心,我一定照料好。” 第二天一早,云姐早早起来准备早餐,到了饭点儿先生还没下来,她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决定去请示一下。结果是颜倾卧室里没人,书房也没有,人没在家,走了,真是,比她起得都早。 颜倾没带什么东西,就一个不大的行李箱,站在重晞门外平復半晌才敲门。 重晞顶这个鸟窝头嘴里含着牙刷开了门,就看到一身清新打扮的颜倾,白衬衫、牛仔裤,外加一行李箱,跟个刚从家里放完假回学校的大学生似的,嘴咧着,闭不上似的,重晞朝里歪了下头,意思是进来吧。 颜倾兴致勃勃地进了屋,站在小小的客厅左右看看,左边是带阳台的大卧室,右边次卧比较小,重晞边刷牙边嘟囔道:“你住次卧。” 洗漱完毕,重晞到小卧室门口站着,说道:“以后家里所有事都交给你了,包括做饭打扫什么的,我只管回来睡觉。” 颜倾正从他的行李箱里往外拿东西,闻言回头朝他笑了下,没说话。 重晞:“……” 片刻后,为数不多的几样东西摆放好,颜倾过来,笑着在重晞头顶拍了下,在重晞有所反应之前又一下把人拉到怀里抱住,说道:“真好,我做错了事,还有机会弥补,真好,谢谢你,小晞。” 重晞有点儿嫌弃,他们都成年人了,怎么感觉弄得挺幼稚的?他认为自己的成熟的,幼稚的只能是颜倾。 重晞给沙理尔发微信,很直接,“你要是出来住再找房子吧,颜倾搬我这来了,不能跟你合租了。” 沙理尔:“行行,你们玩儿,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是很懂。” 重晞:“宋嘉旗不是说要来么?” 沙理尔:“下周,到时一起吃饭,你带上颜倾。” 说到宋嘉旗,沙理尔在微信里发到另一个号,发消息过去,“启哥,忙吶?”启哥指的是启十袂,几年前沙理尔仍是在福利院院长的帮助下联繫到他,启十袂中专毕业,现在做快递员,平时也是特别忙,有时发个微信过去要等到第二天才有回覆,打电话十次有八次都听他在那边气喘吁吁,“哎!在忙,送快递呢!” 沙理尔不等他回復,直接又发,“宋哥休假,下周过来,咱们聚聚,重晞也来,颜倾,就是英童,回国了,那个小变态现在除了钱啥都没了,快来瞻仰土豪吧!” 颜倾把家里收拾得很好,买菜、做饭、洗衣服……干劲十足,几十平米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干净且温馨。颜氏有大量的事务需要他处理,但他丝毫不介意每天做些琐碎的事,他认识到让自己最在乎的人开心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重晞跪坐在地毯上,趴在茶几上看图纸,脸都快贴上去了,加班改图纸,对面颜倾对着平板在处理邮件。 铅笔在纸上划拉发出的声响在安静中格外清晰,时长时短,时快时慢,时轻时重。颜倾关了邮箱,打开摄像,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重晞正在用功,完全没发现这人的恶作剧。 第17章 第 17 章 颜倾把哈密瓜切成一个个小块装盘,放上叉子端给重晞,“休息会儿吧,你都弄两个小时了。” 重晞一手拄着下巴转过头,表情郁卒,加班,加班,烦躁,他拿叉子狠狠扎一块果肉放进嘴里狠狠嚼,完事儿把叉子一扔继续看图。 颜倾看他那个不耐烦的劲儿,说道:“看把你懒得。” 重晞立刻转头看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仿佛找到了发泄口。 “懒人会这么用功加班?你从哪儿看出我懒的?因为家务让你全包所以说我懒?不乐意就滚蛋哈,不强求!” 颜倾自己一个人这些年是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仗着年轻身体好经常一天只睡几个小时的觉,他的下属没一个敢说自己工作勤奋的,因为有老闆在这打样,追都追不上,老闆一个人的工作量能顶他们好几个人,如果比效率的话,那更没得比了,仅凭这一点就能制住一大票人。 颜倾笑了,眼睛里满是纵容,插了块果肉递到重晞嘴边,就说这人幼稚,重晞拒不张嘴,颜倾:“吃了,我就告诉你为什么说你懒。” 重晞张嘴含住叉子撸下果肉,粉红色的唇沾了汁水,颜倾的目光定在那里。 重晞:“说吧。” 颜倾:“吃了吗?张嘴我看看。”随即在重晞的瞪视下乐了,“其实你不懒,我逗你,给你缓解下疲劳。” 重晞不想理他了,他手里这个活儿真的很急,转过身去继续,颜倾挪了挪,靠在他身边一起看那图纸,重晞忍无可忍道:“颜倾,我在工作,我----” “我帮你看看。” “你会看这个?” “懂一点皮毛。” “……” 颜崇远敢说颜倾是颜家第三代、第四代人里最用功的,他认为颜倾是最能撑起整个家族的人,而他的父亲颜和潇也不只一次透漏过同样的想法,并且实际上也给了颜倾最大的权利,现在哪怕是他这样颜倾爷爷辈的人要想做什么大的决定都要和颜倾商量过,如果被颜倾否决掉,基本老爷子那关也过不去。老爷子一辈子风风雨雨创下的庞大的家业,只要他活着就别想真正意义上地分散开,而且他明确表示,不准分,如果他不在了,他会选出下一个家主。 颜家人都知道颜和潇最偏爱的儿子是颜崇睢,哪怕他年轻时起就身有残疾,哪怕他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因为颜崇睢有腿疾,颜和潇曾几一时就想把家主的地位传予颜崇睢的儿子颜臣乔,可惜,颜臣乔英年早逝,那之后颜和潇的态度就不明朗了,但众人看得出来他特别关注颜澜,即颜崇睢的孙子,又可惜,颜澜不正经做事,仗着家世胡作非为,而颜和潇还要对他处处包庇,至于颜和潇为什么这么偏向颜崇睢这一支,据说颜崇睢的母亲是颜和潇最爱的女人。 颜崇远看得出来,颜和潇并没有放弃颜崇睢爷孙俩,尽管这一年来病情反覆过几次,严重的时候一家子人都要聚过来以防万一,可他始终没有公开遗嘱。颜崇远的心里是矛盾的,他盼着自己的父亲早些驾鹤西去,却也盼望着自己和孙子能够上位,最好当着老爷子的面惩治害死儿子的兇手,那样才最解气。 颜崇睢正在对着孙子训话。“颜澜,你像话吗?那天所有人都在,独独缺你!” 颜澜一夜没睡,这会儿眼睛发涩,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衬衫解了两个扣子,直露到锁骨,脖子上隐约两个口红印子,一边耳朵上一颗锃亮的蓝宝石耳钉,一身的香水味混合着烟味,隔着几米距离都能把颜崇睢熏得犯咳嗽。 第33页 如果说涉及到颜家的话题,八卦指数最高的要数他们家人的颜值,颜梦当年在大荧幕上一举成名后她的家世背景也逐渐被挖出来,当然,有的东西是不会随便让你挖的,但你讨论人家颜值高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是可以的。 当时最火热的时候,连颜和潇年轻时的黑白照片都出来了,吃瓜群众人恨不能拍碎自己的胸脯,再后来,别人吃饱了撑得自发地从颜家评选出两个大美人,一个是颜梦,一个是颜澜。 娱乐圈嘛,自然要比美,颜澜不是圈里人,不过他认识很多明星,也有很多明星情人,颜梦曾因为这个找他谈话,毕竟他们家世显赫,就是颜梦入了圈儿也一直洁身自好,要是她给颜家招黑,她的爷爷、父亲一定会把拿着棍子去把她赶出来,而她的堂弟颜澜却大摇大摆的去她的圈子里鬼混。 当时颜澜是这么跟颜梦说的,“梦姐,你真的是现在圈儿里最美的,如果你不是我堂姐我一定把你抱在怀里,哪怕你是我堂姐,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立刻到我的怀里来。” 颜梦被气得够呛,不想再搭理颜澜。后来,颜梦暗地里听说有人因为颜澜吸毒,却还飞蛾扑火,但这事被压了下去,回家跟父亲提,父亲勒令她不要管。 颜梦不得不承认,颜澜颓废起来是真的可以溺死很多人。 这时的颜澜正是颓废了一夜刚回家,他爷爷拿着拐杖指着他的鼻尖,但他无动于衷。 “哥?”颜漪下楼来到哥哥身边,转头对颜崇睢道:“爷爷,哥他肯定又通宵了,您先让他睡一觉吧,他现在脑子不清醒,您说他他也听不进去呀。” 颜崇睢厉声道:“你少替他说话!” 不同于爷爷的严厉,颜澜温柔地抚了抚颜漪的鬓髮,顺势靠过去在颜漪脸颊上吻了下,虽是亲哥,颜漪毕竟这么大人就闹了个大红脸儿,颜崇远是气红了脸,轮着拐杖就想往颜澜身上打,颜漪张开手臂挡着,“爷爷,哥他真的脑子不清了,您就等等再跟他计较吧。” 颜漪一个人扶不动颜澜,便叫佣人帮忙,颜澜先用力推开了佣人,再轻轻推开了妹妹,自己一步一步东倒西歪地上楼了。 颜澜要是肯听话,他爷爷就不会因为他在外面玩了一晚上就气成那样,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出门都不打招唿的。 这天,颜澜从销金窟里出来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多钟,他每次玩儿都会让自己保留几分清醒,但这次他真的醉了、懵了,拎着瓶价值几万块的酒不知怎么的就一个人跑了出来,本还想找个房间,结果发现自己跑到大街上来了。 不知晃悠了多长会时间,路灯渐渐暗下去,天蒙蒙亮,颜澜恢復了几分神智,感觉冷,从头冷到脚,这次真是玩儿大了,步子现在还是虚浮的,之前在他的主观意识里自己明明已经进了宾馆,可当他想躺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仍旧在街上,那种自己掌控不了自己的感觉糟透了。 颜澜靠着墙,拿手搓自己的胳膊,现在的天气不冷,但他宿醉又在外头晃了这么长时间浑身冰凉,把衬衫袖子都放下来,扣子也繫到顶,当然并不管什么用。 “兄弟,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呢?” 几个人影儿越来越清晰,近距离地围了上来,颜澜此刻冷得嘴唇哆嗦,无心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咕哝些什么,他低头看见先前拎着的那瓶酒还在脚边,怎么还在?他记得已经扔了,晃晃脑袋,精神恍惚真可怕。 颜澜挥挥手,意思叫那些人滚开,嗡嗡的吵得他难受,这时,忽然有个东西在他嘴唇上碰了碰,紧接着一只手探进他的衬衫在腹部划过。颜澜一个激灵,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我操!”几个混子大叫一声,和来人槓上了。 宋嘉旗近一米九的个子,一身肌肉蓄满力量,出拳虎虎生风,抬腿横扫把一个人踹出几米远,这还是控制着力量,不然很可能直接踹死,其中一个混子趁机窜到颜澜身边勒他的脖子,想要威胁宋嘉旗。 宋嘉旗一会儿工夫把几人打得爬不起来,转身发现刚才被围堵欺负的人居然反抗了,而且一看就是身手了得,而颜澜给了那人两脚之后竟抄起酒瓶砸碎,用带着尖锐碎碴子那一面对准对方的脸就扎了下去。 “啊!!!”被扎的混子痛苦嘶嚎,面部瞬间被鲜血覆盖,而颜澜抓着他的胸口大力一扯再一摔把他摔回坚硬的墙面,再次高高举起那个碎瓶子,眼看就要再次扎下去,混子们傻眼了,这血腥的一幕让他们感觉心脏都要炸了。 “嘶……”颜澜手腕处传来尖锐的疼痛,与此同时那个被他当做武器握在手里的碎瓶子划过一个抛物线向后飞去,砸上对面的墙砰地一声摔得稀碎。这一下他如果再扎下去估计那人就没命了,而他及时被阻止,没能扎下去。 被扎得满脸是血的人嗷嗷叫唤,除了疼也是害怕,因为他的一只眼睛被扎到了,可能会瞎!他的同伙们东倒西歪这会儿互相扶着站起身来,就想抛下他不管了。 颜澜转头看了眼宋嘉旗,勾了勾嘴角,马上又回头对着那人又是一拳,那架势就是想要把人弄死。宋嘉旗本要去阻止其他人逃跑,结果这边颜澜疯了似地要置人于死地,他只好回来拦阻他,于是颜澜和宋嘉旗动手了。 颜澜比宋嘉旗略矮一些,也不像他整天训练出来的身体那般精壮,但他拳脚十分厉害且灵活,宋嘉旗惊讶之余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但颜澜招招狠辣不留丝毫余地,宋嘉旗不是要打他只是为了阻止他,自然不会如他那样都是致命招,颜澜很快发现这一点,便在交手之余偷觑没来得及跑掉的混子,然后瞅准机会又打入他们中间,拼命地朝他们身上招唿。 那些人打死也没想到这个醉得烂泥样的漂亮男人居然是这么个狠角儿,那身手分明就是练家子,和普通的打手完全不是一路子。 宋嘉旗发现那个看上去醉醺醺的男人状态近似疯癫,便不再克制,但即便用全力,他也不能像对付那几个混子那样三两下将那人制住,两人打得火热,最后宋嘉旗出其不意狠狠扇了颜澜一巴掌,颜澜嘴角立刻出现一条血线,整个人也失去平衡及时撑了下墙才没有摔倒。 混子们被打之后跑不快,这会儿互相搀扶着才跑出几十米去,还不忘回头看,看到那漂亮男人嘴角流着血靠墙坐着已经被半路杀出的大个子制服了,不知怎的不那么恐惧了,人家都是英雄救美,结果这次英雄把他们这帮流氓救了。 颜澜半闭着眼睛拿手背去蹭嘴角的血,好一会儿才抬眸去看身前站着的人,宋嘉旗刚才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见他看自己赶忙蹲下来,“你没事吧?” 颜澜“扑哧”笑了,只是他的白眼球上泛着密密麻麻的红血丝,笑着却像哭。这他妈是哪儿来的蠢货?把流氓放跑了,把他这个受害者给打了。 “你从哪个精神病院逃出来的傻逼?”颜澜问。 “我……你别骂人。” 颜澜真心实意地笑了,“许你打人不许我骂人?” 第34页 宋嘉旗不反驳,直接胳膊从颜澜腋下穿过不由分说地将人扶了起来,因为这个动作,两人的脸离得极近,宋嘉旗一转头便和颜澜相隔咫尺地对上了眼,颜澜下巴上因为流血有道红印子,这会儿似笑非笑满眼的蔑视和玩味,看得宋嘉旗心跳漏了半拍,心道:这哥们儿怎么长成这副样子?! “对不起,我不该打你,但你刚才的行为是会出人命的,我必须阻止你。奉劝你遇事不要和人拼命,还有不要喝醉了在外头晃荡。”宋嘉旗认真且诚恳地说。 颜澜:“我也奉劝你,出门前吃药。” “你酒还没醒。” 颜澜不想再搭理他,推了他一下便自己一晃一晃往前走,他先前大受刺激发起飙来,现在感到浑身乏力,宋嘉旗见他这种状态不放心他一个人便跟了上去。 “你家哪里的,我送你回去吧,”顿了顿,又说:“我朋友在这附近的医院上班,我带你过去上点药吧?”颜澜的一边脸挨了他一巴掌已经肿了,而且嘴角也破了…… 颜澜无视他,他一路跟着直到颜澜上了计程车才停下。 沙理尔本还想去车站接宋嘉旗,结果对方改了车次,他接到电话人已经到了,就在医院门口等他,沙理尔衣服都没换直接跑出来,见着人上来一个拥抱,“宋哥,总算见着你啦!” 宋嘉旗笑道:“你行啊,小沙,这么大的医院都让你混进了。瞧这白大褂穿的,挺像回事儿!” 沙理尔不能穿着白大褂就走,只好拉着宋嘉旗回去换衣服。 沙理尔去了更衣室,宋嘉旗在走廊里等他,听到一个男医生问护士“沙理尔呢?”,没等那位护士回答这边宋嘉旗就主动说道:“沙理尔在更衣室。” 那男医生回头看他道:“哦,是吗。”旋即又对那护士说:“等他出来叫他来我办公室。” 很快,沙理尔穿着一套运动装出来乐,乐呵呵道:“走吧,宋哥。”而另一边小护士一见他便叫了声,“小沙,主任刚找你。” “主任?”沙理尔对安主任那是马首是瞻,一听找他立刻对宋嘉旗说:“宋哥你等我会儿,我请好假了,应该没什么事。” 宋嘉旗:“去吧,别着急,我坐会儿。” 沙理尔敲开安迟办公室的门,“主任,您找我?” 安迟正在看病歷,抬头道:“小沙,坐。” 沙理尔服从命令坐下,安迟放下病歷对他笑了笑,“是这样,我过几天出差,需要带个助手,想问问你能不能跟我去?” 自从沙理尔遇到安迟那次不小心把自己“伤了”的事情后,他们间仿佛连接着一个小秘密,虽然沙理尔心中一直藏着疑惑,但这抵挡不住他对安主任滔滔江水般的崇拜和敬畏之情,安主任出差带着他?求之不得啊! “没问题的,主任,咱们科里这么忙,能帮到您我很高兴。” 安迟眼含笑意,明显满意沙理尔的表现。 沙理尔出来的时候翘着嘴角,宋嘉旗道:“怎么,被领导表扬了?” 沙理尔哈哈笑了两声又压低声音说:“我觉得我们领导挺喜欢我的,想要栽培我。” 聚会定在晚上,沙理尔和宋嘉旗先去别的地方玩了一下午,晚上七点去了约好的火锅城,他们两个没有迟到但是最后到的,另外三人已经在等着了,分别是重晞、颜倾、启十袂。 从宋嘉旗进部队到现在,重晞这是第二次见到他,之前见过一次,启十袂和他一样,带这回一共见过宋嘉旗两次,沙理尔和宋嘉旗关系最好,这也才是第三回 见面,而颜倾,自打小时候离开福利院,除了重晞,就是高中时见过宋嘉旗一次,其他的一概都不认识。 吃火锅是宋嘉旗提议的,其他人自然都随他,他已近包间颜倾率先站了起来,宋嘉旗挨个和他们碰拳击掌,叫他们坐。 第18章 第 18 章 这几个人,沙理尔的长相有些异族人的味道,头髮自来卷,眸色浅,眉骨高,鼻樑挺,五官仿佛有着雕琢过的痕迹却没有半分凌厉的感觉,反而因为年龄性格的关系显得乖觉讨喜。重晞的长相也很讨喜,精緻柔和,眸光流转间有如夏日暖风拂面,而颜倾,乍一看英俊庄重,再细瞧,那眉眼间仿若时时带着几分蓄势而动的锋利。宋嘉旗则是高鼻深目、剑眉斜飞,哪怕是玩笑着的时候亦不能掩住神色中的刚强坚毅。 启十袂小时候被那些小孩儿喊作“小哥哥”,他好像一直有这种自觉性,认为自己该比别人懂事,给别人包容,脸上总是挂着一种类似于谦虚的笑容,重晞和沙理尔上大学的时候,他已经工作了,在快递公司上班,刚开始不用在外面跑腿,做些统计分拣的活儿,后来他自己提出出来送快件,沙理尔问他怎么主动出来跑,送快件多累啊,他说年轻没关系,别人能送他也能送,主要送快件挣得多。 即使启十袂只有个中专文凭,还是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快递员,但不少人追求他,他的容貌属中上,如果说重晞的眼眸能传递温暖,那他的笑容便能春风化雨,加上大概是相由心生,他的好脾气好性情又给他加分不少,更吸引了一票倾慕者。而启十袂仿佛不知道自己有一股特别的魅力般,不明白,不接受,不拒绝。 “哥,吃,多吃!”沙理尔把一碗拌好的蘸料推给宋嘉旗。 宋嘉旗连肉带蔬菜夹了一大口放蘸料里一抹张大嘴送进去,吃得相当豪放。 沙理尔觉得后背痒,伸手抓了下,又感觉肚子痒,手拿回来在肚子上抓了下。 宋嘉旗:“生虱子啦?” 沙理尔:“吃饭呢!” 颜倾在给重晞捞菜调蘸料,启十袂看锅里哪样少了就往里添点儿。 宋嘉旗看看这几人,“噗嗤”乐了,越笑声越大,哈哈乐个不停。 启十袂看着他,眼神疑惑,重晞、颜倾也停下筷子一起看他,沙理尔道:“哥,你咋了?别呛着。” 宋嘉旗抽张餐纸擦擦下巴,笑着说:“你们几个真有意思,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他指着启十袂,“你,是不是天生就爱做保姆伺候人啊?”又指重晞和颜倾,“你们两个,从小就一个铺盖睡觉,晚上重晞搂着颜倾哄着睡觉,白天颜倾就给重晞穿衣服还餵饭,哈哈哈……” 沙理尔一听好像是那么回事,也跟着乐,启十袂没什么在意,继续往锅里添菜,重晞有点儿尴尬,让颜倾吃自己的,别管他。 吃完饭,喝过酒,颜倾问宋嘉旗住哪儿,说他和重晞现在住的房子两室,他可以去他们那里住,宋嘉旗道:“又让我去你们那儿借宿啊?这次不用,我订了宾馆,就在小沙学校附近。” 颜倾和启十袂都开了车,颜倾和重晞开车去送宋嘉旗、沙理尔两人,启十袂和他们分开。 旧小区里没有电梯,每层有个感应灯,骊琛倚着门,嘴里叼着烟,没有动静感应灯便不亮,黑暗里只有那根香菸燃着的一头忽明忽灭。 第35页 启十袂爬了几层楼到了自己门口,没走过一个楼层,感应灯就随着他的脚步亮起,他闻到烟味,片刻后感应灯骤然亮起,他看到了倚靠在他门口的男人。 骊琛看到他,双眼在缭绕烟雾中眯了眯,咬着烟,歪着头看他,身体没有挪动。 这层楼还有别的住户,启十袂拿出钥匙,轻声道:“你让开。” 骊琛长长吐出一口烟,往旁边挪了挪,启十袂开了门,进了屋,转身就要关门,而骊琛的一只脚已经先行伸进来卡住了门。 启十袂平静地说:“改天吧。” 骊琛没说话,手伸到他眼皮底下,两之间夹着张卡。启十袂看眼那张卡,手松开,把他让进了屋。 早上六点,骊琛穿好衣服,走到门口停下,想了想又转身回到床边,启十袂浑身青紫摊在那里,骊琛抓着他的头髮把他薅了起来,说道:“爱钱没错,但太贪不对,提醒你不要忘了花了我多少钱!”说完就着抓着的手势将他狠狠往回一掼。 沙理尔不能连着请假,幸好宋嘉旗说用不着他老陪着,他有几个战友在这边,这次顺道看望一下和他们也聚聚。 这天宋嘉旗约了个战友出来,叫沙理尔一起去吃饭,沙理尔寻思去呗,反正也得吃饭,不蹭白不蹭,可这顿饭吃得神闷,宋嘉旗的那个战友全程不说话,沙理尔和他又不熟,全靠宋嘉旗调节气氛,他那个战友连笑都不会笑,偶尔看得出来他想捧个场笑一下结果把那张脸撑得都要扭曲了。 “喻华,平时家里人有个不舒服什么的你都可以联繫小沙,小沙现在上班的医院你知道的,全国有名,相当靠谱啊。” 喻华点点头,像是意识到不够,又“嗯”了声。 和喻华分开后,沙理尔问道:“宋哥,你这哪门子战友哇,我怎么看你俩并不熟的样子啊?” 宋嘉旗解释说:“呃,怎么说呢,说熟也确实不能算太熟,不管怎样,毕竟做过战友嘛,当时我们一起参加训练,每天都能见着,不过他就跟我们一起呆了一年,之后就走了。” 沙理尔惊道:“都那么长时间,你还想着人是你战友,人家不知道把没把你放心上。” 宋嘉旗笑,“哪怕是只在一起参加过一次行动,那也是战友,甚至可能是过命的交情,何况朝夕相处一年,他这人是不爱说话,但很本分,也很刻苦,那时候在我们里边属于表现突出的,就不知道为什么那快就离开了,他不告诉任何人原因,我们猜测他被分配到别的队伍里去,后来才知道他退出了,不过也不算完全退出吧,他现在做狱警。” 沙理尔不知道狱警平时工作中是个什么样子,狱警不就是看人犯的么,这样的话脑补一下,那个喻华还蛮适合的。 颜倾边对着镜子打领带边问:“小晞,跟你说的联谊酒会,你想去玩儿吗?” 联谊酒会是颜梦筹办的,其实就是用来交际的,亲戚介绍亲戚,朋友介绍朋友,一个带一个或是带几个过来参加,不拘什么身份,愿意来就来。颜梦给颜倾送了请帖,希望他多多带朋友来。 重晞原是说不去,过了一天不到又说要去,颜倾都由他,还让他可以请同学、朋友,重晞倒没有请同学同事什么的,只邀请了沙理尔、启十袂、宋嘉旗,沙理尔听了说好一定参加,启十袂说自己忙,没什么休息时间,而且他觉得自己不适合那样的场合,宋嘉旗也说自己不适合,说那都是有钱人玩儿的地方,他跟人玩儿不到一起去。 重晞在几个人的微信群里喊:“谁也不认识谁,还管玩不玩到一起去,那么多人,各自玩儿各自的呗。” 宋嘉旗:“你跟着颜倾就行呗。” 重晞:“到时一定不少人找他,你们不去算了,我也不去了。” 宋嘉旗:“我想低调些。” 沙理尔:“哥,哪那么多人认识你,想多了!” 宋嘉旗:“我还要去几个战友家里看看。” 沙理尔:“我的哥,你是书记么?幸亏你这次假期长,不然忙不过来了。” 宋嘉旗:“小沙你激动个什么劲儿?马上跟领导出差了,不一定赶得上呢。” 启十袂:微笑表情。 沙理尔:“我要去看美女,我要去和美女跳舞,我要邀请颜梦和我跳舞!” 沙理尔幻想着他搂着大明星颜梦在众人的注目下旋转、跳跃…… 安迟这次出差是去参加世界医学组织举办的有关于神经内科的学术研讨会,临走时沙理尔才知道安迟只带了他一个人。 安迟无聊地翻了翻飞机上的杂志,很快放了回去。沙理尔也拿了本装模作样,见安迟闭上眼睛,他也放回去。 下飞机后有专人接送,住宿一概都被安排好,沙理尔真就不用干什么,老老实实做个小跟班就行。 “小沙,你想不想跟去听听?”会议开始前安迟问。 沙理尔尴尬了,他去的话,恐怕听不懂吧?可是那些都是医学界的大佬啊,真的不要去见识见识吗? “我,主任,我这个水平,去会不会不太好呀?” 安迟笑道:“没关系,你去就坐我后面,不用你发言。” 所以沙理尔跟着去了,得益于翻译,有些词他还是知道说的什么,但人家拿出研究成果讨论时他就和听天书差不多了。谁料,回去后安迟竟然问他感想。 “感想啊,”沙理尔矜持地笑笑,“就是觉得自己差得太远,需要努力,不间断的努力。” 电话响了,安迟接电话,沙理尔看到安迟在接起电话的一瞬间眉眼舒展,仿佛多了一层活力,他是开心的,谁的电话? 安迟对着电话说出酒会、颜梦等词,简短几句挂了电话,对上沙理尔没来得及收回的疑惑表情,说道:“颜倾说他堂姐办联谊酒会,邀请我去,他们也请你了吧?” 真是这事,安迟接到颜倾电话怎么那么开心的样子?“哦,对,重晞叫我去,我不想去来着,人家都是贵圈儿的人……” 安迟道:“那倒不一定,不过都是认识的人互相介绍去的,你们年轻人就爱凑热闹,想去就去吧。” 沙理尔:“主任,你也是年轻人啊,你才三十岁,颜梦也三十岁,你有才,她有貌……”他的思维一定被自己的幻想影响到了。 为期一周的学术研讨会结束后安迟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国内,有几台重要手术等着他。 别看沙理尔是个实习医生,他已经可以进手术室了,在手术室里,他的任务是给主刀医生擦汗。 安迟刚回来没来得及休息便连做两台手术,且是难度较大的手术,沙理尔看到安迟精湛的技术,极致认真的眼神,觉得他的安大主任实在太帅了,他决心一定要努力留在他身边工作,不过,安主任去那么重要的会议都带他,因该会留下他吧。 安迟回国后的第三台手术是在晚上做的,时间较长,直到半夜才出手术室,而这次的患者病情严重,做了开颅手术,术后被送进重症监护室。 第36页 这台手术沙理尔没有参加,但他没有走一直等在科室里,值班护士问他怎么没走,他说今天有大手术,怕晚上人手不够,在这儿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护士只夸了句“小沙工作很积极”,其实不会出现缺人手的情况,工作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何况还有大手术。 安迟进办公室前看到沙理尔打了声招唿,“小沙没走?” 沙理尔:“是,主任。” “早点回去吧。” “嗯,好。” 沙理尔眼看着安迟进了主任办公室,再就不出来了,主任不也得回家休息么,怎么老不出来?一位刚也参加那台手术的值班医生路过,奇怪道:“小沙,干嘛呢,这么晚还没走?” 沙理尔正有点儿心虚地揣摩着安主任,突然有人和他说话把他吓一跳,他挠挠头,笑道:“啊,马上走。” 重晞和颜倾凑在一起研究图纸,有微信提示,重晞打开看,沙理尔:“晞晞,你给我问问,安迟这人怎么样?” 重晞:“问谁?” 沙理尔:“问颜倾啊,他们不是朋友么。” 重晞被图纸搞得焦头烂额,没心情跟他讨论他的上司,直接把手机给颜倾,“你回吧。” 颜倾看了下,回道:“小沙,我是颜倾。” 沙理尔看到这条愣了下,紧接着颜倾又发过来:“安迟很优秀,人品也不错,你好好向他学习。” 此刻,沙理尔的想法是,颜倾年纪应该是比安迟小了六到七岁,但说话的口气和安迟站在一条线上,没办法,睡觉人家那么有成就呢,重晞和颜倾一般大,也是从基层开始奋斗呢。 沙理尔和重晞能说好多事,对颜倾可说不出来,谁知道他和安迟关系有多近,要是让安迟知道他背后议论他就不好了。 沙理尔:“我正向他学习吶,安主任是我偶像,事业上的灯塔。” 颜倾把手机放一边,重晞问:“这么快问完啦?” 颜倾低头去看重晞刚画的部分,重晞心道臭毛病,才回来几天就原形毕露,多说句话能累着似的。 第二天沙理尔一上班就看到安迟正和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说话,那男人因该是患者家属,跟安迟说着各种症状,间或夸赞安迟几句,安迟神色间有些急切,他不失礼貌地叫来一名下属医生,让其负责接待那个男人,那男人还想颤着他多说些什么,安迟只说不好意思,然后转身就走再不理他。 接下来安迟带着几个人去查房,沙理尔也跟在其中,而今天所发生的事就是从查房开始的。 安迟极少出面查房,这事在他们科基本由副主任来做,今天这位年轻的主任医师带领几个下属挨个病房去走,他有着响噹噹的名头,有着年轻人特有的神采,一八五的身高,白大褂遮不住黄金比例的身材,加上专业上高人一头的气势,安迟隐隐给人一种排外的压力,让人不易靠近。 安迟虽然出面,但他并不怎么开口,仍是别的医生和患者或者家属说话,他在一边认真倾听,最多嘱咐一句“好好休息”,别人都是带着敬畏和好奇去看他,他走到哪里,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争吵声和哭声突然出现,在清晨医院安静的走廊尤为突兀,安迟带着人越过两个病房直接去了那个病房,他们过去的时候正赶上两个人撕扯着从病房里出来,一个男人拖着一个女人,那女人在哭,而且越嚎声越大。 安迟走到近前,问道:“家属,怎么了?” 嚎啕大哭的女人上来就抓住安迟胸前的衣服,安迟站着没动,几名医生已经冲进病房,护士也拖着滚轮车赶来了。 “不是说能救我丈夫吗?他怎么不行了?怎么不行了?!” 病房里医生和护士一起把以为濒死的男患者转移到滚轮车上,又按胸又扒眼睛,同时推着人出来赶往急救室。 安迟被女人缠着没有动,也没说话,病房里纷纷有人探头朝走廊上看,沙理尔就站在安迟旁边,那女人疯了似地又哭又闹,还拿拳头去砸安迟胸口,嘴里喊着医生不负责任,又说医生水平不行,手术不成功,她丈夫活不成了……刚才拉她出来的男人是别的患者家属,因为她在病房里不顾别人疯闹才拉她出来,这会儿也没义务再管她。 沙理尔心想这什么事儿,安迟是神经内外科最厉害的大夫,她不赶快让安迟去救人反而拽着人不放,她神经也有问题吧。 “家属,家属,大姐,大姐!你冷静点儿,放开安医生,让他去看看你丈夫。”沙理尔劝道。 女人只顾着哭,间或着尖叫几声,可以说很悽厉了,一口咬死她丈夫没救了,就是医生的失误害了她丈夫。 第19章 第 19 章 一位医生匆匆跑过来,对安迟道:“安医生,患者急需手术,危险系数太高,需要您来。” 安迟从被女人缠住开始态度就不明朗,看不出什么情绪,沙理尔想如果换做是他,他会推开女人先去抢救患者要紧,可能是安迟见识过太多患者和家属所以才有这番表现吧? 那位跑来的医生急得脸都红了,安迟拽住女人的手把她往旁边一推推倒了沙理尔身上,沙理尔反应迅速地抱住女人,大声道:“大姐,冷静!镇定!让医生去抢救你丈夫,还有希望!” 安迟和那位医生快步走远,女人望着他们的背影“啊啊”叫,甩胳膊踢腿,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沙理尔站她身后抱住她的腰,忽然也叫了一声,女人居然狠狠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先前把她拖出病房的那位男家属看不过去了,出来帮着沙理尔制住她,要不是沙理尔拦着,那男人想抽这女人一嘴巴子。 患者已在手术床上躺好,一切准备就绪,安迟低头看着那男人的脸,男人还没有睡着,睁着眼睛,他的眼角挂着泪,片刻间那滴泪流出,划过太阳穴,他也在看着安迟,安迟弯下腰,脸贴近男人,声音极轻,对他道:“别害怕。”男人眨眨眼,一滴泪再次从眼角滑出。 手术室的灯灭了,比预想的要快,门打开,安迟率先走出来,门外不远处等着十来个人,其中包括先前哭闹的女人,还有她打电话叫来的人,应该是她的亲友,也包括沙理尔等几个医护人员,他们在那里是为了安抚家属。那个女人站在亲友中间,在众人劝说下安静了段时间。众人见手术结束一窝蜂都涌了过去。 安迟摘下口罩,对众位家属亲友略一颔首,沉声道:“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沙理尔来医院的时间不长,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安迟亲口说这句话,这一刻他跟那些患者亲们一样愣怔了下,“很抱歉,我们尽力了”,宣告死亡,表达一个生命的终结。 那个男人是在手术中死亡的,没有下来手术台。 男人的妻子彻底崩溃,动作快得别人都没反应过来,她直接去抓安迟的脸,安迟没戴眼镜,如果戴了就被她抓掉了,他向后仰了下头,堪堪避过女人的指甲,然后不再理会迳自转身就要走。 第37页 就在这时,那些被女人叫来的亲友们围了上来,首要的攻击对象就是安迟,医生护士们也看出来了,自发的挡在安迟前面,但那几个医生同样是家属发泄的对象,甚至护士都被推倒,有的还被打了耳光。 这场医闹轰动整个医院,那天直到所有人都被制住,逝者才被推出手术室。 医闹结束后院长亲自过来找安迟,去敲他办公室的门没人应,科室里也没找到人,护士长打安迟办公室的电话、手机都没人接,院长只好先回去,嘱咐人回来后告诉他。院长走后没一会儿,护士长就接到安迟的电话,安迟说他想静一静,叫她别让人来打扰他。 沙理尔有点担心,他不知道别人知不知道,他是看到安迟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之后再没出来,他确定院长去找安迟的时候他就在办公室,却不给院长开门。想到那次在安迟更衣间里发现的事…… 别人都认为安主任因为医闹的事烦心,自己找了地方寻清净,科里的杂事都是副主任和护士长在处理,包括这次医闹的事,沙理尔和别人的想法不同,他现在就想进安迟的办公室看看,他盯住了,安迟始终没出办公室,他还去推门了,但这次没像上次人家忘了锁一推就开。 宋嘉旗去探望战友回来了,又来找沙理尔,沙理尔还没下班,叫他上楼来等他。宋嘉旗一上来就见沙理尔坐在走廊里边抓耳挠晒,愁得不行。 “怎么了你这是?” 沙理尔把他们科发生的事说了。 宋嘉旗:“哦,发生这样事,你们主任心情不好不很正常吗?你们医生、护士都被人打了,他当然不好受,那些家属太过分,这么无理取闹。” 沙理尔说:“我担心。” 宋嘉旗不懂,“担心什么,你们主任?” 沙理尔左右看看没人,纠结了好一会儿把告诉重晞的事跟宋嘉旗又说了一遍。宋嘉旗听完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宋嘉旗说:“走,你主任办公室在哪儿,过去。” 沙理尔往左边望望,回过头来道:“不用过去,他要是离开会路过这边儿。” 宋嘉旗皱眉,“你不是担心那事儿么,走,去看看。” 两人在安迟办公室外面来回熘达,偶尔有人经过,他们就装作路过,等人过去了,他们再熘达回来。直到下班,除了值班的,好多人都离开了,沙理尔说:“宋哥,我饿了,我去买盒饭,然后咱们敲门,也给安医生送份饭。” 沙理尔很快把饭买了回来,深吸口气,总算敲响了安迟的门。 “请进。”安迟清冽的声音出来。 沙理尔、宋嘉旗对视一眼,“……” 宋嘉旗都已经做好强行踹门的准备。沙理尔骑虎难下,推开门走了进去,安迟正对着电脑和别人视频,说的外语,见人进来他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和视频那头的人说话,沙理尔虽听不怎么明白,但能判断出来是关于医学方面的,安迟像在跟熟人聊天,脸上还带着笑容。 安迟本以为他在进行视频会议,沙理尔见了会主动出去,结果这孩子愣是杵在那儿不动弹,还带了另一个人一块儿,安迟好笑地和朋友说了句什么,然后关了视频。 安迟笑道:“小沙,你有事?”接着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看宋嘉旗。 沙理尔:“……啊,主任,这是我朋友,我那个,给你买了饭。” 安迟挑了挑眉,那表情仿佛在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我拿你没办法”。 因为颜倾的关系,重晞、沙理尔、启十袂、宋嘉旗都拿到了一张联谊酒会的邀请函。 宋嘉旗很少看影视剧,但是颜梦不可能不知道啊,她可是无数男人的梦中情人啊,这么近距离地见到本人,怎么说呢,确实漂亮,真是漂亮。不过,颜梦旁边那位怎么回事? 名义上叫做联谊酒会,为了应景儿,颜梦时挽着男伴出来的,而她的男伴就是她的堂弟颜澜,这两位颜值突破天际的大美人,状似亲密地出场,让人忍不住想要尖叫,当然,大家都知道他们的亲属关系。 颜澜穿着白色时尚休闲西装,搭配粉色花纹衬衫,一只耳朵上缀着红钻耳钉,浑身散发着野性又魅惑的气息。 沙理尔眼睛都直了,伸手碰了下一边的宋嘉旗,对方没反应,又碰下另一边的重晞,重晞:“怎么?” 沙理尔:“你说,这俩人怎么能这样?” 重晞看看台上的两人,又转头去看颜倾,对方此时正在不远处和一个人说话,不知是私交还是生意伙伴。 作为主办人,颜梦简单说了几句,希望大家在这里玩儿开心,交到新朋友。 颜梦施施然走到一位男人身边,笑道:“小叔,怎么样?” 颜臣熙今年四十岁,保养得好,看表面的话更年轻,说他三十五六也有人信,他的身旁两侧各站着一个和他穿着打扮一模一样只是小一号的少年,而两名少年则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是颜臣熙的双生子颜笑、颜容。颜臣熙今天之所来这里,就是被女儿和俩儿子逼着来的,说他也许就在这里遇到心仪的对象,是的,孩子们急着找一位后妈,或者说着急叫他结束光棍生涯。 颜臣熙道:“办得不错。” 颜梦默默颜笑的头,又捏捏颜容的脸,好玩儿似的说:“小叔,说好了啊,以后我带着他俩出道。” 颜臣熙伸胳膊搂了搂俩儿子的肩,“我们笑笑和容容说了,不和你一样的。” 颜梦给小叔一个娇嗔的眼神,“你自己搞幕后就算了,小堂弟这么好的条件要是埋没了多可惜。” 颜臣熙骄傲地说:“我儿子将来自然会有他们自己的事业,要是他们真就兴趣特别大,我也不反对,笑笑、容容,想和梦姐一样当大明星吗?” 十五岁的颜笑道:“未来我还没计划好呢!” 颜臣熙看颜容,颜容和哥哥比较腼腆,抿了抿唇,说:“我不打算和梦姐一样当明星,我不会演。” 颜臣熙很宠这个没有哥哥皮实性子较内敛的儿子,听了他的话给他一个赞扬的眼神。颜梦也觉得这个小堂弟可爱,忍不住又去捏他脸。 颜臣熙推推俩儿子,“昱哥、澜哥、倾哥,都来了,去找他们玩儿吧。” 颜笑拉着弟弟跑走,颜臣熙对颜梦道:“你这都三十了,还不考虑婚姻问题?真想一辈子献身演艺事业啊?” 颜梦:“要是遇到小叔这样的,我就嫁了。” 颜臣熙:“别取笑我了,我不还单着么。” 颜梦拉起他的胳膊,“走,小叔,我给你介绍个人,你看看合不合适。” 颜昱觉得他和妹妹好像不是一个星球上的人,妹妹搞的这个所谓的联谊会来了好些人,貌似都玩得很嗨,他走了几圈儿却没觉出趣味来,幸好他来着一个同事过来,他们可以边吃吃喝喝边谈论谈论最近的研究项目。 “赢之,晚上八点我得回去看看实验数据。” 第38页 诸赢之道:“颜哥,我别去了,我去就行。”他开始称唿颜昱颜老师,两人在一个实验室里渐渐混熟了,颜昱多次和他说不让叫老师,说叫颜哥就行,颜昱三十二,比诸赢之大了近十岁,妥妥的前辈,诸赢之过了好长时间才习惯叫他颜哥。 “昱哥!”颜笑叫了声。 诸赢之今天在这群俊男靓女中算是开了眼界,眼前这两个漂亮的长得一模样的男孩儿更让他不由得眼前一亮,其实在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每天醉心科研三十多岁还没女朋友的颜昱竟是颜梦的亲哥!不过因为他和颜昱来的稍晚,没赶上颜梦带着颜澜在台上发言,所以到此刻还没见到颜澜……颜家最正牌的颜值担当。 颜昱张开手臂把堂弟揽过来,对诸赢之介绍道:“这是我小叔家的孩子,我这一辈最小的弟弟,十五岁,读高中了,不过没有我当年学习好,我十五岁已经考大学了。” 颜容矜持地微笑,颜笑呲牙乐,说道:“爸爸说我们当中,倾哥和昱哥最厉害。”说着瞥了颜昱一眼,那小眼神儿貌似挺有内容,混合着顽皮、狡黠、甚至还有一丝嘲弄,诸赢之没看明白,颜昱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堂弟怎么好像在取笑他? “去去,”颜昱揉了揉颜笑的头,“喜欢倾哥找他玩儿去,看他有空理你。” 颜笑调皮地朝他噘嘴眨眼睛,拉着弟弟走开。 诸赢之望着俩人的背影说:“双胞胎真可爱。”然后就在他要收回视线时注意到了一个人,当即愣住。 颜昱见他突然僵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什么,奇怪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那边双生子被颜澜截住,颜澜不知在和他们疯闹什么,一手一个抱住俩人不撒手,颜澜不知哪儿来那大劲儿,双胞胎两个人也挣脱不过他,直到颜笑伸手戳颜澜的喉结,颜澜才笑着把两人放开。 颜澜似乎是感觉到那道异样的视线,他抬头看过来,看到的是颜昱,和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似是觉着有意思,他走了过去。 诸赢之仍是僵愣着,颜昱看看颜澜,再回头看看他,确定他就是在盯着颜澜,颜澜不是个好相与的人,颜昱不明白诸赢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应。 颜澜已经走了过来,沖颜昱笑道:“怎么,听说你吃喝拉撒都在实验室,今天怎么出来了?” 颜昱没计较这种夸张加嘲讽的说法,不是一路人没啥说的,他道:“还不是颜梦硬要我来。” 颜澜哼笑一声,这才去看那位貌似看他看呆了的人,“这位是?” 颜昱:“这位是我同事,诸赢之。”又对诸赢之说:“这是颜澜,我堂弟。” 诸赢之仿佛突然被解了穴,眨了眨眼睛,表情不那么僵,但眼睛隐隐开始泛红。他像是废了好大力气才张了张嘴,伸出手,极力控制着,不让手颤抖。 颜澜看起来在礼节方面不修边幅,他好笑似地伸手和诸赢之我了下。 颜昱见诸赢之这个样子不对劲,想到颜澜常在外头胡作,不禁揣测这两人间不会有什么过节吧? 颜澜根本不认得这个姓诸的,瞧他俩一个失态一个懵逼的样儿就觉得没意思,笑了笑说:“你们玩儿好,我失陪了。”很有点儿人模狗样儿的意思。 沙理尔晃着酒杯问道:“宋哥,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整天和老爷们儿呆一块儿,忽然落尽美人堆里发懵?” 话音刚落,沙理尔发现了安迟,安迟此刻身边没人,看到领导了是不该打个招唿?而且他怎么一个人站那儿,看着有点儿寂寞?于是就在宋嘉旗刚要开口说话时沙理尔扔下一句“我去和主任打个招唿”走了。 “主任!” 安迟见是沙理尔,笑了笑,“小沙,我看到你了,和你朋友在一起。” 沙理尔:“主任,你怎么一个人,多没意思。” 安迟:“没有,刚还和朋友聊来着,你在外面叫我安迟就行。” 沙理尔心里一盪,直唿其名的话显得亲近些,可是他怎么好直唿主任大名啊。“安,安,安主任,嘿嘿。” 安迟乐了,“好了,随你。” 沙理尔郁闷地发现安迟好像和他没什么说的,安迟的眼神总是不经意间在人群里梭巡,沙理尔极尽眼里才发现安迟的目光在追随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颜倾。 这里还是有不少人认得安迟的,安迟没能清净多久就有人过来和他打招唿,沙理尔融入不了他们的圈子,主动退了出来。 “晞晞。” 重晞转头看着沙理尔,说道:“再说一遍,不要叫我小名,ok?” 沙理尔:“咱俩关系好嘛,我才叫。”他歪头看重晞,这傢伙整场也在注意着颜倾,颜倾在这种场合应酬多,不会陪在他们身边。 沙理尔想,重晞这样,安迟也这样,重晞心思在颜倾身上,安迟也这么在乎颜倾?他戳戳重晞,“哎,你和颜倾彻底和好啦?” 过了好一会儿,重晞才闷闷的却带着几分坚定地说:“我不想再过先前五年的那种生活。” 第20章 第 20 章 宋嘉旗和启十袂坐在吧椅上,他俩选这位置靠会场边缘,本以为没人会注意他们,但实际上,宋嘉旗高大精壮的身材,长期军队生活锻鍊出来的由内而外的强悍气质是非常有存在感的。 一位年轻女孩儿来两人跟前,大大方方地沖他们笑了笑,“你们好。”端起杯子示意要和他们碰杯。 宋嘉旗和启十袂看上去明显都很意外,宋嘉旗率先举杯和她碰了下,态度控制到位,既不退却也保持着矜持,启十袂千载难逢地穿了件雪白衬衫,谦和地笑着,眼中盛满善意,仿佛有一种叫人不自觉会沉沦其中的包容力,他也礼貌地和女孩儿碰了杯。 女孩儿笑开,露出漂亮整齐的白牙,她原本是奔着宋嘉旗来的,此刻却不由自主地对启十袂产生兴趣,正待她要说什么,身后有人“扑哧”笑了声,她转身,就见颜澜一手插兜,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三人。 女孩儿霎时间脸红了,她自知颜澜这样的人她是靠近不了的,只能远远地看,偷偷地想,哪怕只在这种开放随意的场合她也没有勇气主动去和颜澜搭讪。 宋嘉旗在看到颜澜过来的剎那脸色也有点儿不自然,当然没女孩儿那么明显,颜澜别有深意的看向宋嘉旗,女孩儿有些不甘心,她想和旁边那个可爱的男人聊一聊…… 颜澜道:“这位小姐,想认识我这两位朋友吗?我给你们介绍?” 宋嘉旗和启十袂可能听不出来,但女孩儿在交际场上惯了,颜澜的口气就是在说“你走远点儿,别在我跟前儿晃”。女孩儿尴尬但要装作没听懂,尽量自然地说:“我就过来打个招唿,你们聊,不打扰了。” 启十袂带着疑问的眼神看颜澜和宋嘉旗。 宋嘉旗面向颜澜,对方脸上堆着笑,那笑容仿佛不怀好意。“这么巧。” 第39页 颜澜:“是很巧,你这是,谁介绍你来的?” 宋嘉旗:“我们跟颜倾一起来的。” 颜澜呵呵笑,“原来是我堂弟的朋友。” 宋嘉旗来之前知道了颜梦和颜倾的关系,今天颜梦和颜澜相携出来的时候他也知道了这几人都是一家子。 颜澜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人,偶然看见又闲着无聊就过来撩一句,这时他也注意到启十袂,难得的,他耐心端量了下这人,这人给人感觉很奇怪,浑身围绕着一种叫人想要亲近的吸引力,有意思。 颜澜:“留个联繫方式怎么样?”这话对启十袂说的。 宋嘉旗有过那天的经歷,就想阻止启十袂和这人打交道,但他不好当场明说,想着回去后一定提醒他。然而,启十袂说道:“我一个送快递的,和您交还联繫方式,我看就不必了吧。” 颜澜心道,欲擒故纵? 颜倾、重晞、沙理尔过来了,后面还跟着安迟。 颜倾:“颜澜。” 颜澜把带着热度的目光从启十袂身上收回,转过头,连嗯都没嗯一声,他就这样,想理谁理谁,不想理就不理,包括颜倾,他比颜倾大两岁,按理属于是他堂哥。 颜澜看看重晞,再看看安迟,笑道:“颜倾,你福气好,知己多,在国外有安医生,回来有晞晞。”他和重晞不熟,但小时候重晞在颜家生活那几年,也一起玩儿过几回,他记得有次把重晞推倒了,颜倾还想拿刀扎他,哈哈。 沙理尔有点自卑了,颜澜这么好看的人,把一圈人都看了都提了,唯独没理会他,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好看的人真高傲! 沙理尔的小郁闷很快烟消云散,颜梦来了,和颜倾介绍来的这几个人一一握手,颜倾介绍到他的时候说:“这是小沙,沙理尔。” 颜梦笑着夸道:“小沙好可爱,你是少数民族的吗?” 沙理尔脸红红的,有点语无伦次,“嗯,应该是,我小时候头后边留小辫子,晞晞他们都没有。” 重晞的身世颜梦知道,看来小沙也是福利院里出来的。 颜梦寒暄过就要拉着颜澜走,颜澜不情愿,还拿眼瞟启十袂,颜梦道:“小叔和人家聊得不错,你去帮着把把关。” 颜梦拽着颜澜去招唿别的客人,走后没一会儿又一个人过来,那人看似沖颜倾来的。 骊琛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对颜倾道:“颜总。” 颜倾和骊琛目前为止没有合作过,但彼此认识,骊琛三十出头,在业内颇负盛名,他看了看颜倾身边的几位,到启十袂的时候他笑道:“这位先生我看着有点面熟?” 启十袂温和地朝他笑了笑,真诚且带着点幽默地说:“我是送快递的,兴许去您家里送过快件?” 颜倾道:“启哥是我的朋友,我请他过来的。” 骊琛瞭然地点点头,之后没再停留找别人寒暄去了。 启十袂一个人去了洗手间,先是对着镜子照了照,接着低头放凉水洗手。 “搓那么用力,当心搓破皮了。” 骊琛说着走到他身边站定。启十袂不再两只手放一起用力互搓,手张开,手心手背放水流中沖了沖,关掉水龙头。 骊琛:“启哥?呵呵。” 这时有人进来,骊琛没有拦阻,启十袂趁机离开。 晚八点,颜昱和诸赢之准时出现在实验室查看实验数据,诸赢之不在状态,甚至可以说是魂不守舍,颜昱回想他就是在看到颜澜之后变成这样,“赢之,你和颜澜……”颜昱在人际关系这块儿不行,这时就不知该怎么问合适,会不会是颜澜对赢之做过什么? 诸赢之木讷了一阵,忽然像是打通了什么关窍,问颜昱:“你们家有哪个长辈,年纪大的,和颜澜长得特别像?” 这问题……颜昱认真想,想着想着还皱起了眉头,特别像的,颜家那么多人,直系的话…… 诸赢之又问:“你家人都姓颜吗?” 颜昱:“……我太爷爷姓颜,我们就都跟着姓颜。” “你太爷爷多大年纪?” “九十多了。” 九十多,年纪好像能对上。 诸赢之沉默良久,会不会,是他知道的那个杨先生改了名字?颜家老太爷会是杨先生吗? “颜澜他是不是很像你的太爷爷?” 颜昱对太爷爷年轻时的照片有点儿印象,但不深刻,颜澜的话,貌似不太像吧,“好像不是很像,不过我太爷爷自己总说颜澜像他。”顿了顿,补了句:“你和颜澜之前到底认识不?” 诸赢之摇头,颜昱松口气,搞半天这来人根本不认识。 科研所待遇不错,有员工宿舍,且提供独门独户,诸赢之回了家还有些恍惚,回忆起在另一个时代,自己短暂的童年,回忆起那间拥挤的避难所。 那时候,应该是夏天吧,天气炎热,他进了避难所,避难所里有大大小小的孩子,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加上天热,避难所里渐渐有了难闻的味道。 五岁的他原本还和几个小孩子打成一片玩儿得开心,慢慢的却觉得没什么力气玩儿了,总是靠在角落里,看着别人玩儿,想起来却提不劲儿。一天傍晚,他觉得闷,觉得渴,恹恹地爬起来,孤零零地去到外面,外面没那么闷。 他不知不觉地走出一段路,忽然发现前面站了个人,那人看起来不凶,却也没有笑面,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你是谁?”他有些害怕,后退两步,再仰头看向那人。 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道:“你有愿望吗?” 愿望?他缩了缩肩膀,他有愿望,还挺多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思索片刻,选了一个比较能表现志气的愿望,他说:“我想当科学家,那种名字被写在报纸上的科学家。” 那人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向他伸出手,说道:“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实现愿望。” 他打了个哆嗦,跟他走?他不认识他,为什么跟他走?他是坏人怎么办,现在那么多坏人?管着避难所里那么多人的杨先生总是叮嘱他们听话,不要随便往外跑,外面危险,而他今天不听话熘出来,可不就遇见坏人了? 他边想边后退,却不敢转身跑掉,就在那时他听到杨先生的生音,他激动地转过身,真的是杨先生!杨先生会保护他,这个坏人只是一个人,杨先生一定可以护住他的! “杨先生!”他跑过去抱住杨先生的腿,杨先生摸摸他的头安抚他,紧接着杨先生就对着那人叫了声“先生”,他听到杨先生这样称唿那个人,便又看向那人,这么说,那人不是坏人,是好人喽? 杨先生叫了一句后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问道:“先生,你是要带他走吗?” 那人点了点头,杨先生蹲下来,扳过他的肩膀,似想好好打量他,他看到杨先生快哭了,那种要哭却忍着不肯流泪的样子,杨先生是好人,给他们饭吃给他们水喝,他想安慰一下,可他当时太小了,不知道该怎么做,杨先生好像很难过,但他最终把他推向了那个陌生人,问道:“先生,你要把他带去哪里?” 第40页 那人说:“这不是你该问的。” 杨先生便不再问,转而对他说:“赢之,你叫赢之对吧?你跟着弗先生走吧,他……是好人,你不要怕。” 他那时太小,如果再大一些,他就能看出杨先生的纠结和无奈,他是信任杨先生的,便听从他的话,走到了弗先生的身边,而弗先生牵起了他的手。 牵手,这一个动作让他感到了安全,让他不再害怕,他只有一个念头,应该是这位先生要带他去另一个地方住,因为避难所里人太多了,太挤了。 弗先生没有再说话,牵着他就要走,他被牵着手,频频回头去看杨先生,他有些不舍,杨先生停在原地,离他们越来越远,突然,杨先生大喊道:“先生!”接着他看到杨先生向他们追来。 杨先生追上他们之后“噗通”跪了下来,他愣住了,看看杨先生,再抬头看看弗先生,弗先生仍是面无表情,而杨先生却哭了。他曾经一度忘记了杨先生哭泣的场景,当某一天那个场景忽然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就变得越来越清晰,而当时,他完全被惊住了,杨先生怎么了? 杨先生哽咽道:“先生,你能不能把避难所里的孩子都带走?哪怕只带走一段时间再送回来也行?” 弗先生默默地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会儿,然后什么话也没说,牵着他继续走,他觉得杨先生跪在地上像个小孩子一样在那儿哭很可怜,于是他一步三回头,直到他走远了再也看不到,而他最后一眼看到杨先生,对方仍旧跪着。 曾经变得模煳的场景,模煳的话语,随着他长大,竟变得仿佛历歷在目,甚至当时体会不到的情感在后来也从心底泛了上来。杨先生激动颤抖的语气,难过纠结的恳求,复杂震惊的眼神…… 诸赢之很想见见颜家老太爷,尤其想看看他年轻时的照片,但他清楚即使看到又如何呢,他现在已经把自己的身世当做秘密封存起来,他人生的起点就是福利院,在那以前皆是空白,哪怕当年他亲眼看到弗先生牵着一个又一个孩子来到他身边。如今长大成人,他相信别人会和他一样把秘密装在心里。 重晞盯着搜索框半天,觉得自己幼稚,没出息,心态不好,但最终还是把“安迟”两字输了进去。 一整页介绍从头拉到尾,医学博士,发表多篇国际级论文,在全球医学研讨会上提出实践指导被多国专家借鑑……各种成就,各种牛逼,照这个生平履歷看,他不亚于甚至超过颜倾,重晞觉得自己更没出息了,介绍里还有一小段採访记录,安迟说他本来的理想是学习政法从事法务工作的,因为父亲一直身体不好,这点影响了他,遂改学了医学。 安迟这天原本安排了一台手术,手术对象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就在手术快要开始的时候科里来了位需要急救的患者,患者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躺在滚轮车车上,几个医生护士推着他快速赶往手术室,跟着医护人员跑的有两男一女,应该是少年的亲戚。 少年眼睛半睁着却没有焦距,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嘴巴小幅度地开合,像是想要说什么但说不出来,血从他的头上流出,顺着脖颈留下蜿蜒到身下,他肩背部的衣服被血染透,几滴鲜血很快落到地上。 照常理,这种情况下人已经昏迷了,可这少年却没有,睁着眼睛不能说明清醒,但他的嘴在动,证明他神智清明,两名护士见他这样急红了眼睛。 安迟本来就有手术,衣服已经换好了,见到这个突然被送来的少年,立即跟着进了手术室,其他人也迅速换好衣服进去,他们以为安迟只是进来看看,抢救手术由别的医师来做,但安迟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待确定手术可以开始,安迟便拿起来手术刀,他对一名医生说:“我原定的手术到时间了,你过去替我,这里交给我。” 医生、护士们没遇到过这种状况,订好了给人家做手术却临时缺席,还是因为给另一个事先没有预约的患者,哪怕这患者情况危急也有别的医生,况且那位约好等待手术的老人危险度也很高,年纪太大,决定做手术不知要花掉家属多少勇气,人家就是奔着安迟来的,这样做可怎么交代? 安迟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急切,他也知道那边手术时间到了需要立即安排,那医生得了命令不敢耽搁便出了手术室,一出来他就胆颤了,心中忐忑不安赶紧去通知副主任,副主任有和主任一起跟进过那位老人患者的病情,这次手术人员里也有副主任,这下主任临阵撤出只能由副主任主刀。 副主任一听主任已经开动了,在另一个手术室里抢救刚送来的患者,剎那间有些发懵,今天这位老人家世背景不一般,这人的年纪不适合做手术,但他的家人知道安迟曾经给年纪相仿病情相似的老人做过手术,且手术成功,所以他们奔着安迟来了。 八十多的年纪,要放在普通家庭,可能就不折腾了,好好地伺候着,平静地送走,副主任不知道那家人是出于什么心态,可能是太爱戴老人,想尽一切办法要让他活久一点,可能是家里条件好,有希望就不计成本。他不是患者也不是家属不能感同身受,但如果没有安迟,他本人时不会同意这次手术的,就连安迟先前也劝说他们不要做手术,就算延长生命,也不如他们想像那么乐观,而患者家人坚定要做,甚至找到院长来和安迟说。 副主任要临时顶替安迟的位置,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先给院里领导打了电话,接着硬着头皮去和家属说,那老人的家属站了半个走廊,副主任生怕这些人把他围起来揍。 第21章 第 21 章 副主任对那个在手术单上签字的男人说:“非常抱歉,刚来了个需要紧急抢球的患者,安医生在他那边的手术室里……” 那男人像是没反应过来,“付医生,我父亲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付扬仿佛吞了快石头,咽得满脸通红,“周先生,是这样,安主任在抢救室,正给另一位患者做手术,您父亲的手术他、他、他做不了了。安主任临时决定,没和我们商量,我现在也没办法。” 周德翼皱眉,语调平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他说:“付医生,你在开玩笑吧,请让我见安医生。” 周德翼身后的一帮人跟着他一起看向付扬,付扬被这么多人盯得发毛,安迟正在手术室里怎么叫他出来?可这么多人等在这里他无法交代啊!“好吧,你们稍等,我去看看。” 手术中是不让人进的,付扬已经站在抢救室的门口,片刻间极力挣扎,度日如年,总算鼓起勇气去敲那扇门,他是副主任,是他们医院最出名最引以为傲的神经科副主任,行医多年,从未在人家手术途中来敲门……然而,门敲了,却没人开,许是里面的人太忙没注意,许是根本不理会。 他已经给院领导打电话请他们来人帮忙处理,在这儿拖一会儿,待会儿回去院领导就该到了。 一个护士端着托盘出来,见付扬杵在门口,愣了下随即叫了声“主任”,紧接着转身匆匆离开,付扬看眼打开又关上的门,没再敢动,而那个护士很快又回来,这次没放声直接进去了。 第41页 没过一会儿,另一个喘吁吁地跑过来,“付主任,快,不好了,患者在手术台上出现唿吸困难……” 护士话没说完,那群人已经气势汹汹杀过来了,付扬看到周德翼带着那些家属沖这边来,一脸戾气,他的旁边还跟着院里的一位领导,边走边劝着什么,而周德翼完全不睬他。 二十来个人,男男女女逼近抢救室,周德翼带头停下,眼看着抢救室的门,总算肯跟那个院领导说话,他道:“王院长,别的我不想听,请让安医生立刻出来,我父亲此刻危急,不能等了。” 王院长一头汗,这事绝对是医院理亏,且不说那周世鄂老人是个什么身份,就说安迟跟人约好的手术,哪有临阵转嫁的道理。王院长和付扬一样纠结,但同样敲响了抢救室的门,敲了几下没人应,他不禁加大了力道。 门开了,一个女医生出来,她开门关门的速度非常快,王院长一见人立刻斥责:“怎么回事,有没有纪律?!叫安迟出来,患者在手术台上等不及了!” 女医生道:“里面很危险,正在关键时候,安主任出不来。” 王院长深一口气,“两边都危险,为什么不安约定来!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医生!” 这问题女医生也没想通,但安迟已经在忙了,且安迟让她出来时就说让外面的人都走,离远点儿。她看看围着这一波人,选择传原话,“安主任说让外面的人走远点。” 王院长推着女医生说:“走,进去,我进去看看。” 不料女医生拦了他一下,“王院长,您没换衣服,不能进来。” 王院长一张脸成了猪肝色,左右看看,拽了付扬一下,道:“你进去,去换安迟出来。” 付扬因为准备跟着安迟做手术确实已换好衣服。他跟着女医生进去了,里面正在进行开颅手术,安迟瞥了眼,见付扬进来,投给那女医生一个责备的眼神,然后便收回视线。 付扬看看患者再看看安迟,颤声道:“王院长在外头,他的意思让你去负责周老,这里转给别的医生。” 安迟低着头,口罩里传出很低但清晰的声音,“出去。” 付扬没动,安迟:“滚。” 付扬从抢救室里出来,正赶上两名医生急切地和王院长还是家属说患者不能再等,老人不做手术的话就是几天的事,家属只能豁出去让他接受手术,而此时老人的情况,如果再不手术实施抢救恐怕今天都过不去。 幸好这一帮家属没有骂人动手,只是默默地瞪着眼睛,神情怨愤,仿佛等着秋后算帐。 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付扬带着其他几位医生去做老人的手术。 少年的手术用了近十个小时的时间,老人也是天擦黑时才被推出手术室,一老一小不约而同地背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少年只有三个家人在医院,父亲、姐姐和叔叔,他们守在监护室外面,这一天他们算是经歷了大风浪,先是男孩儿重伤,后是医院里的变故,那个安医生放弃原定好的手术抢救男孩儿,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姐姐揉揉酸胀的眼睛,小声道:“爸,叔,小弟会没事的,不然大夫不会先来救他的。” 另一边周老爷子周世鄂的情况却不乐观,该做的医生都做了,也成功地在今天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是医生说他活不过一年,这还是付扬违心地往好了说,要按正常来说,就是三五个月。 不可避免的,周家人把这个结果归结到了安迟缺席手术上来。 对于副院长及科里副主任在手术途中进抢救室的行为,安迟表示非常不满,他没给付扬好脸色,王院长要找他谈话他也不买帐,爱找谁谈找谁谈,他不乐意和他说话。 王院长拿他没辙,只好医院老大刘院长出马。刘院长让安迟去他办公室,安迟说科里太忙走不开,刘院长心道安迟不会已做好辞职的打算吧,有的是地方抢着要安迟,哪怕这次是安迟的错,也不会妨碍他的事业,就不知周家的势力大到什么程度,有没有能力彻底抹杀这位医学天才。 刘院长不敢下论断,他要做的是尽力息事宁人。 “安医生,以你的诊断,周老的身体能撑多久?”刘院长问。 安迟:“不做手术的话最多一周,做手术的话最多半年。” 这样的话,那位周老生命就是走到头了,偏偏出了这码事,叫他的家属捏住把柄,否则就算只有几天活头他们都得认。 周家的态度很强硬,他们认为如果是安迟亲自主刀,老爷子的手术效果会更好,会活得更久,而他们家恰好处于非常时期,老爷子人在与否起着关键性作用。 事情已经发生,安迟的解释是同时面对两位病人,而少年更需要他,所以选择抢救少年,至于医生不按约定临时变卦,他表示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其他一概不解释。 刘院长正在准备和周家沟通协商时,周家的律师发来了律师函。 重晞从八卦小生沙理尔那里得知了安迟的事,等到颜倾下班回来,他便问:“你的知己被人告了,知道吗?” 颜倾边换鞋边说:“知己?”语气里还带着笑意,但很快像是想到了什么,刚要绽开的笑容收了回去,“你说安迟?” 重晞一直观察他的表情,说道:“没错,就他。”果然是知己啊。 颜倾不知道安迟被告的事,问重晞:“你听沙理尔说的?” 重晞便把沙理尔和他说的都说给颜倾听。颜倾听后瞭然道:“原来是这样。”他转头,见重晞一脸等着下文的样子便说:“颜家二爷爷的岳父就是那个周家的老人,八十多了,家属坚持手术治疗,安迟这人,有时不按常理出牌,没想到他居然把老爷子扔一边去给一个男孩儿做手术。” 重晞眨了眨眼,“他是觉得老头儿的命没有小孩儿的命值钱?” 颜倾换好衣服过来和他一起坐着,“不知道他怎么想,那个小孩儿我不知道,但周老爷子的命,估计没多少人敢说不值钱,他女儿嫁给二爷爷,和太爷爷是亲家,他的地位及不上太爷爷,但不差多少,而且近些年,他家后辈……有厉害的。” 重晞:“那从知己的角度,你觉得安迟怎么想的?” 颜倾笑道:“我们是朋友,但做事各有原则,他这事我是做不出来的,”他看着重晞的眼睛,“除非,那个人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会不顾一切以他为先。还有,你怎么一口一个知己?” 重晞:“不是说你们是知己吗?” 颜倾伸手颳了下他的鼻子,“吃醋了?” 重晞转头目视前方,看着对面电视里映出的坐在一起的两人,说道:“没吃,想吃了,今天吃糖醋鱼,鱼我买了。” 颜臣熙刚到家就听几个孩子在谈论相亲什么的,他们在楼上露天阳台那儿,颜臣熙示意佣人别出声,他悄悄坐下听上面的动静。 颜雪对两个弟弟说:“我的话你们记住,到时候千万别掉链子,这次的对象可是颜倾哥牵的线,颜倾哥多厉害啊,他介绍的人绝对靠谱!” 第42页 “知道啦,姐,那个阿姨漂亮吗?她会喜欢咱们,会对咱们好吗?咱们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她亲生的!” “怕什么!就算你们不是亲生的,你们都这么大了,她不敢欺负你们的!咱们不欺负她就好了啦,所以叫你们表现好点啊,别给人吓跑了。” 颜臣熙站起来,仰头喊道:“你们几个,下来!” “爸!”,“爸爸!” 颜雪、颜笑、颜容下楼来,颜雪道:“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都没听见动静。” 颜笑:“爸爸,你刚偷听了吧?” 颜臣熙拿出烟来,颜笑狗腿子地上前给他打火,颜臣熙觉得他的儿子很孝顺,他很满意。“小雪,你别误导你弟弟,你说的那个阿姨确实颜倾跟我提过,但她和我都觉得互相不合适,根本没约见面。” 颜雪惊讶道:“爸!爷爷和我说的啊,他说你要和那位阿姨相亲的!” “我说没有就没有,你爷爷的消息还能有我准?容容,来给爸爸捶腿。” 颜容听话地蹲下来给爸爸捶腿,他其实掌握不好力道,但他爸每次都夸他比按摩师傅还厉害,每次捶捶按按之后他爸都说自己特别舒服。 颜臣熙现在没有妻子,颜雪是他和一个同学私生的,他没打算娶那个女生,家里也不同意他娶,他只接收了女儿。颜笑、颜容的母亲也是未婚先孕,但颜臣熙把她娶进门了,不幸的是她因难产去世,留下一对双胞胎。颜臣熙和三个孩子过了这么些年,女人是有过的,但没再结婚。颜雪是个爱操心的女孩儿,操心弟弟不说,还操心爸爸,老想着张罗个后妈回来。 颜臣熙摸了摸颜容的头,颜容被父亲摸头有点不好意思,颜臣熙道:“儿子,你闷一点儿没关系,你要能闷成你倾哥那样也行,爸爸就怕你闷成你昱哥那样儿,给铺被子就能在实验室里睡,见着人都不会说话了。” 颜容被他爸给逗笑。 “夏葵?”老师敲敲黑板,“夏葵?!” 同学们纷纷转头看向同一个少年,被注视的少年仿佛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似的老老实实坐着,眼睛看着桌面,神游天外。 老师用力砸了下讲桌,更大声道:“夏葵,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夏葵终于抬眼看向老师,片刻后他站了起来,看看黑板上那道题,说道:“不会。” 教室里出现闹笑声。老师气红了脸,叫同学们肃静,他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教一番,夏葵却不等他的话直接坐下了。 课后老师第不知道多少次打通夏葵父亲夏仁的电话。“夏先生,我必须请您来学校,您儿子的情况太糟糕!” 夏仁也记不清自己第多少次来学校了,夏葵的班主任及各科老师还有校长都对他熟悉得不行,他不得不去,不去的话,老师就让他给儿子办转学,说他们没人教得好他儿子。 夏仁放低姿态恳求老师,“您费心,费心了,要不,您就别管他,他上课不是很老实吗?就让他老师呆着,他不捣乱影响课堂纪律就行,至于成绩,我知道我这儿子,是没指望了,您就当他是个旁听的,或者当他不存在成不?” 老师听了他的话更郁闷,气道:“您做父亲的就这么管儿子?感情这孩子自暴自弃是您给教出来的?再说,夏葵回回考试,每一科,成绩都是个位数,他进了考场根本就不答题,问他他就说不会,要真那样光靠蒙也不能没课靠个位数,我们高中要求很高的,老师们压力很大,教学指标您懂的吧?他这样每次都拉低班级平均分。” 夏仁:“要不然,不让他参加考试?” 老师:“不参加考试他的成绩按零分算!有区别吗?!” 老师想了想又说:“夏葵的情况已经跟您反应这么多次了,我想您不该一直拖着不做决定,我建议让他降级,把以前学过的重新学一遍,提提成绩。”先把人从自己手里摘出去再说。 夏仁脑门上都出汗了,“老师,这问题咱先前也说过,您知道的,夏葵从小学到高中,要不就零分,要不就个位数,把他降到哪儿还不都一样?” 作为班主任,又因为这学生和家长接触过这么多次,自然是知道的,他还知道,夏葵在小升初、初升高两次考试中都取得了好成绩,为此这名学生接受了非常严肃的调查,调查结果是没有查到证据证明他考试中作弊,还有他自己说平时不爱学习,不爱考试,更不爱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升学考试出现奇蹟是因为他考前冲刺了。 夏葵的智商没问题,他读小学的时候就去测了,不是弱智。 老师和夏仁眼中同时闪过诡异的光,夏仁试探着说:“老师,您看,说不定夏葵高考的时候又能冲刺成功,考出好成绩?” 老师剎那间的动摇后立刻恢復理智,他不管什么调查不调查的,他已认定夏家託了关系才让夏葵进高中,他现在看这名学生越看越不顺眼,而且跟他还沟通不了,夏葵在学校里常常受欺负,时不时的就有小团伙去撩拨他,跟他动手是常有的事,闹大了,不论定义成校园打架,或是校园欺凌,作为老师他都要去了解处理,然而,每次夏葵跟个哑巴似的,问什么都不说,明显被欺负了也不说明情况,不是弱智胜似弱智。 “夏先生,夏葵前天又在学校里打架了。”老师口气里透着几分无奈。 夏仁惊道:“又打架了?!” 老师:“对,他被打了,眼角有淤青,你不会没看见吧?” 夏仁忙道:“看见了,看见了,问他他说自己磕的……” 老师:“被人打得,好几个打他一个,我问他当时怎么回事,他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说,先前就因为他这样,自己被欺负了还要跟着被记过,这次有别的同学看见了,人家主动出来作证,校领导才免除处分,就这样,对方几个学生还嚷嚷着是夏葵先惹他们。” 第22章 第 22 章 夏葵的班主任早前就被评为优秀教师,夏葵上高中后就在他的班级,现在高二,一年多了,他的耐心被这个奇葩学生给磨没了。 “夏先生,该给夏葵做的工作我做了,该给您做的工作我也都做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班里的学生这样,但我没有能力改变他,您给他换个环境吧。” 夏仁三天两头被这位班主任叫来训话,他也是够了,他看出来了,这位班主任老师是够矫情的。他心中不屑,还真把自己当名师了,别说你了,就你们高中在全国榜单上连个影儿都没有。这次他不再反驳也不再恳求,他去找校领导,问他们看看把夏葵调到别的班级去。 结果,没有哪个班级愿意要夏葵,校领导碍于面子,给老师们做工作,但老师们明显得不情不愿,虽说如果领导硬塞的话他们也不好拒绝,可他们这幅样子被学生和家长都看到了,以后互相之间怎么相处? 校领导委婉地对夏仁说:“夏葵同学可能确实不喜欢我们学校的环境和氛围,建议您给他转学,看看能不能对他有所调节。” 第43页 于是,夏葵收拾东西跟着夏仁回家了,准备转学。 夏葵回家后,去小阳台给自己养的两盆花浇水,正拎着水壶洒水,身后“嗖”的一声,紧接着后背上火辣辣的疼,他起身,随意地把小水壶往边儿上一扔,水撒出在地上蜿蜒开来。 夏葵转身正面对着夏仁,面无表情,脸色微白,眼底微青,他生来就这面色。夏仁攥着皮带,眼含怒火,面露煞气,胸膛剧烈起伏,攥着皮带一端的手发颤。 夏仁憋了半天,突然大叫一声,“你这个煞星,我打死你!”旋即甩开皮带往夏葵身上招唿。 夏葵的母亲于莎在厨房里做饭,听到外面动静充耳不闻,她阴沉着脸,把切好的肉丝和芹菜下锅,油锅里滋啦滋啦的响声中,她狠狠皱起眉头,她只有夏葵这一个儿子,但她从来和他不亲,这个孩子的到来令她本就没有阳光的家变得更加阴云密布。 十六年前,她生产的时候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说来别人都不信,她当时朦胧中真的看到阴森森黑洞洞的大门在向她靠近,而就在婴儿的第一声啼哭中那恐怖的景象才消散,然而接下来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阴云聚集,片刻间暴雨倾盆,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可事实是她受了惊,在家养了两个多月。 夏仁当年听说儿子生了非常兴奋,可医生把孩子抱给他的时候那神情不太对劲,他没多想,直到他看到孩子□□的身体,小小的身体,从脚底板到后脖颈,蜿蜒着一条纯黑色的蛇,栩栩如生,那一刻他惊得差点把孩子摔到地上。 孩子的身体指标不太好,需要在医院观察几天,医护人员见孩子这个样子,背地里免不了窃窃私语。几乎就在一夜间,夫妻两个做了决定,夏仁说:“我们偷偷出院,就把他留这里好了。” 于莎苍白着脸,虚弱道:“孩子这么特别,医院里谁都知道是咱俩的,你跑得了吗?” 夏仁立时觉得棘手起来,“那样,咱把他抱走,找个远点儿的寺庙或福利院什么的,把他放门口,那些地方不都乐意捡弃婴吗?” 于莎不舒服地揉着胸口,纠结道:“你要送多远?捡了他的人直接养着还行,要是帮他找父母呢?都说了他这么特殊,但凡叫这家医院听到他的消息,咱们一定被找上,我听说政府不允许扔孩子,要狠罚的!” 夏仁急切地瞪眼,“要不找个小山沟,穷乡僻壤的,那地方人要是捡了,还能给往回送?” 于莎:“你上哪儿找那样地儿?能不能往回送你又能猜到?” 夏仁脾气上来了,“那怎么的,老子还能坐飞机给送外国去?!” 于莎脸色惨白惨白的,抬眸幽幽看了丈夫一眼,夏仁皱眉,道:“你意思是……?” 夏葵被抱回家两天后,他不哭不闹,安静地躺在于莎生产前就备好的婴儿床上,闭着眼睛在睡觉,而他的生身父母却在想着怎样处理掉他。 夏仁已经把孩子的外貌特徵及具体生辰八字传回老家,叫父母拿给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给回的是“大凶”!夏仁对这孩子是煞星已深信不疑,决不能留他。 于莎执拗的害怕孩子被人捡到后那些人再找到他们夫妻,她害怕被政府抓去问话,害怕被罚钱,夏仁已经明白了妻子的意思,但他一时间不敢下手,他虽脾气不好,但他没杀过人,即便在他眼里,小婴儿不算真正的人,可那孩子在唿吸,让他断了孩子的唿吸,他反覆做心理准备,可到关键时候就感到胆怯。 最终,夏仁抱着婴儿去到一片荒山野岭,那天大雨倾盆,雷电交加,夏仁钻进树林,把婴儿放在了地上,婴儿被抱在襁褓里,此时从里到外已经湿透,他躺在地上,无力地哭叫几声。 夏仁最后看了他一眼,嘆道:“这么大雨,你活不过今天了。” 昏暗的小房间里,于沙往手背上擦手油,擦着擦着,突然皮肤被她蹭掉一块,她吓得心一提,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啊-----”于莎在哭叫中渐渐无力,窒息感让她双眼暴突,滑腻腻、大腿粗、长度不知的黑蛇将她从头到脚缠住,于莎一遍一遍感受着濒死的痛苦和绝望,想叫叫不出来,眼泪鼻涕煳一脸。 “老婆!老婆!”夏仁用力推于莎,于莎疯狂打滚,他扯着她领口使大力拽了好几次才把人弄醒。 于莎睁眼之后张大嘴唿吸,方才的噩梦让她头皮发麻,浑身哆嗦。 “怎么了你?”夏仁有些烦躁地问。 于莎见鬼似的瞪着他,“我梦到蛇,好大的蛇,它要缠死我,啊----呜呜------” 于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夏仁心里发紧,那个孩子身上就有条蛇,难道是什么暗示?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夫妻两个惊得差点跳起来,大半夜的,怎么忽然有人敲门? 敲门声越来越想,到后来就像是有跟打木桩子在撞门,又闷又重,夫妻两个腿软了,挪动挪不动。 他们没有去开门,连客厅都没敢去,就在卧室里,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夏仁要去上班,不得不出门,天亮了,恐惧感消了不少,他准备立马找专人来调理他家的邪乎事,而当他打开门那一瞬间,他石化了,于莎见丈夫被定住般出在门口,走过来查看,一看之下她也懵了,本来生产造成她身体特别虚,加之昨晚的噩梦惊吓,此刻她被打了一闷棍似的“噗通”坐倒在地。 门口的婴儿还在那个襁褓里,小脸儿煞白煞白的,看着不像个活的。 他们住的单元楼,夏仁怕邻居看见,把婴儿抱回来关上了门。 夏仁粗糙的手贴近婴儿的鼻子,哆嗦着道:“还活着。” 夏葵不活泼不开朗,不爱说话,不调皮捣蛋,是个异常老实的孩子,父母不喜欢他,甚至心理一直存着怨气,对他不好。 在夏葵话说不利索前,他的父母又做过几回被大蛇纠缠的噩梦,而在夏葵能跑能跳能清晰表达之后那噩梦没再出现过。 后来,夏葵的父母发现他似乎没什么特别的,老实又自闭,但是个扫把星总没错,这种认知使得噩梦给夫妻二人带来的恐惧逐渐消散,反之怨气渐渐升腾。 不管夏葵犯没犯错,实际上他这样老实的孩子根本没有什么犯错的机会,常常被父母训斥责骂,母亲多是动嘴,父亲则动手。 然而,不论父母怎样对待他,夏葵都没有反抗,这让父母坚信天意不让他们扔掉孩子,但这孩子绝对亏欠他们的。 菜已炒好,于莎却在厨房里没出来,客厅里夏仁打够了正在训斥。 “你还想念书?!”夏仁的语气就是在说“趁早退学别再花老子的钱了”。 夏葵裸露的小手臂上有几道红,是被皮带抽过留下的,衣服下面也有,颜色淡一些,被打的时候他很疼,但他没有任何反抗,就老老实实站着挨打,这时,他回答道:“早说了,我会一直念书。” 夏仁嘲讽道:“你那两次升学考试,你说没作弊,我是不信,就你这烂水平还要往哪念?你就是读完大学出来,你能干什么?” 第44页 夏葵不说话,一副该说的我都说了的样子。夏仁回头朝厨房喊:“饭呢?没好吗?饿了!” 于莎这才把饭菜端出来,她看了夏葵一眼,没说话,夏仁道:“你已经被学校全退了,有种的话这顿别吃!” 夏葵转身捡起水壶继续把花浇完,之后便回自己屋,每一关隔绝了客厅两人。 擦了擦额际因为疼痛冒出的薄汗,夏葵感到浑身燥热,胳膊、手背青筋突起,夏葵道:“老实点。”接着他的手指不受控制、不甘心般痉挛几下。 安迟得罪了周家,却没有停止工作,每天照旧很忙,手术安排一个接一个,不但有本院的,还有别的地方转院过来。 周家老爷子安在与否直接关系到家族的发展,尤其影响到儿子周德翼的仕途,所以周德翼对父亲在医院的遭遇异常愤怒,他父亲是何等身份,他不信安迟有胆那样对待老爷子。 和周德翼保佑同样心态的是他的姐夫颜崇耀,周家的升迁和颜崇耀密不可分,他最先是和周老爷子,后和周德翼一直保持着互惠互利的关系,且想将这种关系经营下去,听闻岳父被仍在手术台上,他第一反应便是那人是有意的,一个医生,从医德纪律来讲做不出这种事,从周家家世背景来看他没胆做这种事,活腻了么,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在这个医生身后有股势力,胁迫也好,狼狈为奸也好,总之给他提供了足够的力量让他就那么做了。 周家没有把起诉安迟及医院这事公开,他们首先想弄清楚到底谁是安迟的后盾,然后安迟的好朋友,即颜倾,很快站出来帮助他。 颜崇耀认为,如果是颜倾,他是有理由这样做的,他的爷爷颜崇远当年因为儿子意外去世对几个兄弟以及老爷子产生怨恨,见不得谁好,找了个模样相像的孩子回来养大助他打击报復……没错,颜崇耀早已查清颜倾根本不是他的亲孙子! 打死颜崇耀也没想到颜倾那小子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颜家的条条脉络牢牢掌握,即便如此,是要有他在,决不允许老爷子把家主之位传给那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颜倾了解安迟的个性,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和重晞有点儿像,认定了一件事,不论对错,谁也别想阻止我,这是他们相似的地方,不过重晞明显要比安迟更加任性。 在安迟告诉颜倾,他的堂哥颜傲,即颜崇耀的孙子去找过他后,颜倾便知道他和安迟的关系以及这次他出面帮助安迟一定刺激到了颜崇耀,当事人周老爷子是颜崇耀的岳父,加之颜崇耀酷爱阴谋论,对方必然会将矛头对准他,从颜和潇表现出看重他的那刻起,他就成为颜崇耀的眼中钉,颜倾始终没把自己看做真正的颜家人,否则他们早就针锋相对了。 颜崇耀这种人,他对付你,你若站在原地不动,他便得寸进尺,你若退后一步,他便至你于死地。颜倾主商,颜崇耀和其儿子是颜家除老太爷外唯一走政途的一支,但不管活跃于哪个领域,一个家族的人盘根错节,利益不分家。颜崇耀的想法从未变过,老太爷走后,颜家地位最高的人就该是他,或者老爷子想从孙子辈选掌家人也该是他儿子。 颜崇耀不惧老爷子最偏爱的颜崇睢爷孙俩,颜澜那个惹祸精,等到没了老爷子的庇护,他必定出面大义灭亲,孙子栽了,光颜崇睢一个瘸子能干什么? 沙理尔不负所望,把他打听到的关于安迟的近况都告诉了重晞,重晞满意他的表现,这天开着颜倾的一辆车去帮他搬家。 车上,重晞道:“还没正式毕业,怎么提前搬出来?” 沙理尔抱着手臂,“室友都找工作出去住了,还有回老家的,调寝搬来个研究生,不讲究,天天带女朋友来,晚上就拉个帘儿,那动静,当我不存在,我一天都不想多呆!” 重晞:“那帘拉开给你看,你干不干?” 沙理尔嘿嘿道:“不干,除非让我一起。” 原本打算好出来后和重晞合住,重晞那儿被颜倾占了,沙理尔就想到启十袂,住那儿的话他上班也挺方便,谁知启十袂竟然不同意,哪怕说暂住等找到合适的再搬走他也不同意,沙理尔伤心又郁闷,只好先去住医院宿舍,尽管他很不喜欢那里。 启十袂吞吞吐吐不好意思说,在沙理尔无休止的追问下,才吐口说他有朋友了,有朋友了,意思就是有爱人了,人家需要独处空间!启十袂拒绝了小沙的合住要求感到愧疚,他要请沙理尔吃饭,沙理尔要求就在他家吃,还要见他的女朋友! 重晞没去过启十袂的住处,不过地方挺好找,那边楼比较旧,好些年前的建筑,但地脚不错。 启十袂紧赶慢赶把今天的快件儿都送完,拎了一大堆材料回家,烤炉已经准备好了,一到家衣服都来不及换立马考试准备,然而十分钟都不到,重晞、沙理尔紧跟着就来了,两人也拎了不少海鲜和烤肉片。 沙理尔也是头次来,进屋看一圈,说道:“启哥,你这儿在外面看着不怎么地,屋里不错。” 这房子客厅大,特别宽敞,只有一间卧室,沙理尔之前让启十袂发照片给他时就看中了客厅里那张大的宽沙发,他就想睡在那张沙发上。 颜倾是最后到的,带了些水果来,沙理尔去给他开的门,重晞和启十袂围着烤炉穿串,重晞回头看了眼,转过头来笑道:“小倾来晚了,他最近忙,好朋友摊了官司。” 沙理尔知道他说的什么,启十袂不清楚,他抬头眼神认真地看向颜倾,像是想关心一下,却见颜倾微笑着,仿佛重晞说的并不算什么大事,启十袂看明白了他那神情便没问。 颜倾走来,顺手戳了下重晞的腰,重晞躲了下道:“赶快洗手帮忙吧,不给白吃啊。” 窗户大开,烤串香味飘出老远,几人围着烤炉,兴致颇高。 颜倾不自觉地就想去照顾重晞,沙理尔拍拍启十袂的肩,“小心了,一波狗粮就要朝咱哥俩儿袭来。” 话音刚落就听到敲门声,几人动作都是一顿,随即沙理尔叫道:“嫂子来了!快,开门,我去开!” 第23章 第 23 章 先前他就说要见嫂子,启十袂说今天实在不行,人出差了,沙理尔就管他要照片看,启十袂从手机里调出两张照片,是个模样普通没什么特点的姑娘,沙理尔不满足,要看合照亲密照,而且怎么只有两张嘛!启十袂无奈但也再拿不出来了,重晞觉得启十袂是个极度腼腆的人,就说叫沙理尔别咋唿了,大老爷们好奇心那么重,有机会再见呗。 沙理尔蹦跶到门口,问也不问就开了门,门口站着一男一女,女的也不是启十袂的“女朋友”。 在他开门的时候颜倾和重晞也都和转身看向门口,谁也没看到身后启十袂紧绷惊惶的样子。 沙理尔和门口两人都愣了几秒,很快那女人偏头想往屋里瞧,沙理尔:“你们找谁?启哥?” 那女人表情不太自然,也不说找谁,沙理尔:“你们是走错门了吧?” 这时,启十袂走了过来,门外女人一见他,眼神瞬间犀利起来,那个男人傲慢地看向启十袂。 第45页 女人盯着启十袂,沉声道:“废话不多说,我来找诺诺的,你给我把人交出来。” 启十袂仍是一贯的语气,“我不知道诺诺是谁,你们找错人了。” 女人突然伸手指着启十袂,兇狠道:“贱人!你自己骯脏还想弄脏我的孩子!孩子还我,否则对你不客气!” 启十袂的表现分明不认识这两人,而这两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儿,沙理尔道:“你怎么张口就骂人,嘴脏不算脏?” 女人没想到这儿会有帮手,被沙理尔顶了一句气得脸色发红,这时,启十袂又说:“我不认识你们。” 已经靠过来的重晞扬声道:“这位大姐,如果你没认错人,你说这屋的主人叫什么?”他听出来了,这女人不指名道姓,她根本不知道人家名字。颜倾拉了他一下,那意思像是叫他别在女人面前跌份儿。 门外两人刚刚不知道屋里还有两人,这会见了顿感时机不好,四对二,且对方都是男人。 当他们看到颜倾时,气焰顿时消下去一截。 那个傲慢的男人拽了下女人胳膊,说道:“既然没在这,先回去吧。” 那女人不甘心地挣了下,她确实不知道启十袂的名字,她还没来得及调查,但是这个人没错! 女人被同来的男人拉扯着走了。 启十袂脸色不好看,沙理尔想问但在颜倾和重晞的眼神提醒下憋了回去。 临走的时候,沙理尔拍胸脯说道:“启哥,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谁再欺负你你和我说!” 离开后,颜倾开车,沙理尔越想越奇怪,说道:“那女的怎么像知道启哥似的,不会是启哥无意中得罪了谁自己还不知道吧?哎对了,你们给我使眼色不让我多说啥意思?” 重晞坐副驾驶,转头看了看颜倾,那俩人见了颜倾后态度转变明显,说明至少他们是知道颜倾的。 颜倾见重晞看他,只好说:“我看那两人面熟,回去我让人查下。” 回家后,重晞立马就问:“那俩人谁啊?” 颜倾:“女的是骊琛前妻,骊琛,梦姐派对你见过的,男的不清楚。” 重晞:“刚小沙问你怎么不说?” 颜倾瞥他一眼,口气平淡,“那个女人认识启十袂是肯定的,只不知他们间有什么误会。” 重晞想了想,当时那两人完全就是不认识彼此的样子,这么说,两人间有什么事不想让别人知道? 晚十一点,骊琛抱着三岁的儿子骊诺敲开了启十袂的家门,孩子睡着了,头枕在爸爸肩头。 启十袂没见过骊琛的儿子,目光不由得跟着那个孩子。骊琛轻轻把孩子放到沙发上,小男孩儿靠着沙发垫,歪着小脑袋,撅着嘴,继续睡。 骊琛道:“他妈妈都找到你这儿来了,不叫你看看他的真面目岂不委屈你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骊诺从床上坐起来,先是揉了会儿眼睛,然后才发现这儿不是他的卧室,而且这儿也不是他家的卧室,这是哪儿? 骊诺没有害怕,他坐姿变跪姿,上下左右打量这个房间,最后跳下床,床下没有他的小拖鞋,有双大拖鞋,骊诺八把脚伸进大拖鞋里,拖拖拉拉地开了门,先伸出小脑袋观察一下,那人谁?不是爸爸,站在门口穿衣服,像是要出门。 启十袂听到动静回过头,跟小孩儿对上了,脸上立刻现出温柔的笑意,骊诺走出来,疑惑地盯着他。 骊琛站在卫生间门口,说道:“诺诺,过来洗漱。” 骊诺看看爸爸,再看看那个陌生人,顿了顿朝陌生人走去,他走到启十袂跟前,仰着头,“哥哥?” 启十袂蹲下来,笑着正要答应,那边骊琛纠正道:“诺诺,叫叔叔。” 骊诺觉得这两个称唿好像都行,于是听话改口,“叔叔。” 启十袂摸了摸骊诺的头,“叔叔要去上班了,你去洗漱吃早饭吧。” 骊诺一听他要走便开始摆手,“叔叔再见。”直到启十袂走出去门关上了他在放下手,然后穿着大拖鞋艰难地往卫生间走。 骊琛拿条湿毛巾,颇粗鲁地擦了擦儿子的脸,拉着他进去刷牙,儿童牙刷和牙膏还是启十袂一大早特地去楼下买的。 今天的早餐很特别,在骊诺看来是这样,他面前的盘子里一半是烤肉片,一半是煎蛋,盘子旁边放着一小杯透明液体,他低头闻了闻,是可乐的味道。 骊琛在儿子对面坐下,他面前的桌子上同样是烤肉、煎蛋、可乐。“吃吧,你叔叔早上下去忘记买牛奶,今早别喝了。” 父子俩开动,骊诺问:“爸爸,叔叔是谁?” “是爸爸的朋友。” “我们为什么睡这儿?” 骊琛:“让你熟悉熟悉环境,过段时间爸爸出差,想把你放这里。” 骊诺歪头思考一会儿,“可是我都不认识他。” 骊琛安慰似的说:“爸爸认识就行了,你不乐意去爷爷奶奶那儿,又嫌保姆烦,那我不在家你怎么办?” 骊诺像是还没想明白,“可是……” 骊琛耐心告罄,给了儿子一个不要再啰嗦的眼神,骊诺只好乖乖闭嘴。 夏葵成功转学,说好以后的学费他自己挣,但父母必须充当监护人协助他办理必要的手续。 夏仁不以为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能干什么供自己读书? 他和妻子这些年一直想再生,但夏葵都这么大了,他们没再孕育出一男半女,妻子说夏葵是孽根,害她无法再生产。 夏葵从小到大笑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回在他父亲第三次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不让他吃饭时,他笑了,他这样对父母说:“我是你们亲生的,这样对我,不怕做噩梦吗?” 这一句话把夫妻震住了,夏仁愣怔,于莎咬着嘴唇,身体发抖。 “夏葵,你的纹身真棒!”颜笑两眼发光地盯着夏葵后脖颈上那块像是蛇头一部分的纹身,纹身太生动了,蛇的眼睛露在外面,仿佛也在看他! 夏葵整了整衣领,把后领提了提。 颜笑道:“不用盖上啊,很漂亮。” 夏葵对着新同学也没有笑面,语气淡漠地说:“不是刺青,生来就有的。” 颜笑明显很羡慕的样子,“胎记?真酷!” 春末夏初,天气渐热。喻华出了派出所,拐过两条街,见到了少年。少年身体单薄,个子不高,喻华上前作揖行礼,只听少年道:“地方不错,就是不够热闹,你动作快些。” 喻华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机械性地回答:“是。” 少年颈侧探出深黑色的蛇头,蛇头慢慢变大,蛇颈随着变粗,直到蛇头变得和少年的头一般大。 喻华看眼那蛇,没说话,少年又道:“你怎么让我读那么好的学校?” 喻华平板无奇地说:“您想读书,自然要选好的。” 第46页 少年平板无奇地说:“我的父母又愿意给我花钱了,这样你负担就小了。” 喻华对少年的父母不予置评,见过少年后他又返回看守所。看守所身后不远处是一座监狱,他就在那里上班看押犯人。 这一夜,一个被判了死缓的犯人成功越狱,且还“救走”了一个尚未判刑的犯罪嫌疑人。 卫江和狱警勾结,达成条件,最后扛着个被打晕的人跑出来去找道上兄弟会合,里应外合,按着串通好的路线逃到一处树林边缘,卫江把扛着那人扔到一边,他马上就要重获自由,闲杂人等和他有毛关系。 胡应伦被摔在地上,悠悠转醒,睁眼一看周围立时吓出一身冷汗,惊唿道:“这是哪?!” 卫江狠踢他一脚,压着声音道:“叫你娘的叫!老子已经把你带出来了,老实等着你的人来接吧。” 胡应伦不比他这种在道上混的,没他这么硬气的身子骨,爬起来再往四周看看,黑咕隆咚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卫江见他茫然无措的样子,不屑道:“我看你是个养尊处优的吧,我帮助你出来了,你准备表示多少?” 胡应伦已有些明白,“你是从看守所出来的?我怎么出来的?” 卫江懒得和他废话,翘首张望着等待接应他的人,按理说应该到了啊? 胡应伦可没想过越狱这种事,何况他被看押中,他心里有底,家里在四处打点,他会被轻判甚至脱罪,这越狱是怎么回事啊!他问卫江,卫江道:“该做的我已经做了,其他一概不知。” 正在两人焦虑急切之时,“沙沙”、“嘶嘶”声传来,卫江立刻竖耳凝听,胡应伦则如惊弓之鸟缩起肩膀,不对,他得回去,他根本没到走这一步的时候,远远不到,然而卫江反应极快的拽住了他,威胁道:“不准跑,坏了事就地要你的命!” 响动时而清晰时而隐蔽,最终彻底消失,同时,两个罪犯看到了人,只有一个人,还有一条蛇…… 卫江直觉不对劲,他拖着胡应伦边后退边警觉地注视着少年,少年站在树林边缘,不出声也不动,而他身旁的蛇人立起来,越立越高,体积也逐渐变大。 胡应伦尿了裤子,卫江也吓得脱力,两人下意识地朝前跪去,仰头看着那条已立起几米高的大蛇。 少年脸上没有任何神情波动,冷冷的眸子俯视两人,片刻后,大蛇缓缓低下头来,蛇身弯折绕着跪地的两人扭曲起来,两人因为过度惊吓加上被蛇缠绕出现窒息双双昏了过去。 “我飞啦,我飞啦!”骊诺脖子上繫着超人披风,手扯披风两端,胳膊伸平,骑在启十袂肩上,嘿嘿哈哈叫唤着。爸爸去了外地,把他仍在启十袂这里快一个月,他已经和叔叔混熟了,他很喜欢叔叔,叔叔下班后去幼儿园把他接回来,陪他看动画,陪他组装玩具,给他念故事听……他想干什么叔叔都配合他,他想要像叔叔这样的爸爸。 “叔叔,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他不是给你打电话说过几天就回来?” “嗯嗯,他回来了我就得回家了吧?” 启十袂搂着他的小肩膀,“对啊。” 骊诺:“你可以去我家住呀,我家地方大。” 启十袂笑着颳了刮他的小鼻子,骊诺觉得叔叔这个样子就是答应他了,他很高兴。 然而,骊诺高兴没两天就出事了,有个人来找叔叔,叔叔叫他去卧室里呆一会儿,他要和另外一位叔叔说几句话,骊诺听话的进了卧室,然后贴在门上听他们说什么。 听着听着,门外两个大人好像不太高兴,生气了,他担心叔叔和人打起来,拉开门一看,正赶上那个陌生男人捧着叔叔的脸,叔叔推他他还要抱叔叔。 骊诺颠颠跑过去,抬腿用力揣在陌生叔叔的小腿上,那人顿了下,启十袂顺势将他推开,骊诺站在他脚边,仰起头气势汹汹地瞪着被他踹的人,短短的小胖手指指着对方,“你滚哦!” 赵旭意识到刚才自己冲动了,对启十袂说道:“对不起,我希望你能给我机会,我们的公司没开起来,但我们年轻,我们可以继续努力,难道不比你过这种日子好吗?” 启十袂垂眸道:“请你离开。” 赵旭离开后,启十袂蹲下来跟骊诺道歉,骊诺嘟着嘴道:“那个叔叔要干嘛,他想亲亲吗?” 启十袂尴尬地无以復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没有……那个叔叔和我因为工作的事意见不合,我们俩刚才生气了,我们……争执了下,你明白吗,诺诺?” 骊诺坚持自己的观点,“我看见了,他就是想亲亲!哼!不知羞,少儿不宜不知道哦?” 骊琛回来后,骊诺把他这一个多月印象特别深的几个事和他爸说了,最后提出让叔叔去他们家住。骊诺印象深刻的事在骊琛眼里不算事,但关于“有个陌生叔叔想亲亲被他赶走”的问题,是他意想不到的。 “启十袂,没想到你当着我儿子的面都能这么随便。”骊琛语气里皆是嘲讽。 启十袂对着谁都脾气好,但面对骊琛不可能像对骊诺那样温柔,只是他从不在意骊琛的讽刺,哪怕骊琛言语过激他也不予反驳。“我不是有意的,那天也没发生什么。” 骊琛哼笑,“是因为我儿子及时出来阻止?我真谢谢你们了,总算给自己留了张皮,不过,我儿子还值几个钱,要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儿,那姓赵的……” “你再别让诺诺来我这里就是了。” 骊琛抓着启十袂的头髮迫使他抬头,斥道:“你当我们稀罕?” 启十袂知道骊琛彻底被激怒,不再回嘴,但沉默没法消除骊琛的怒气,他如同布偶被骊琛拖拽着摁倒在沙发上。 骊琛憋了一个多月,发泄过后舒畅不少,靠在沙发上抽菸,看眼一旁捲缩着昏睡的人……启十袂爱钱,但不知他的钱花到哪去了,住也没住得好,没见他用过什么奢侈品,而且还干着送快递的活,他们说好的,他不可以问这个问题。他既然愿意给人花钱,便不在乎对方怎么花,他介意的是启十袂除和他之外还和别的人弄得不清不楚。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们相处得很好,骊琛喜欢启十袂的脾气秉性,和他在一块儿的时候很舒服,启十袂甚至能充当一朵解语花为他排解不愉,直到他发现对方似乎不想把鸡蛋放在他这一个篮子里,而他本身脾气不好,于是相处渐渐偏离了当初的模样。 第24章 第 24 章 宋嘉旗拄着根歪脖子枯木,拖着一条使不上力气的伤腿,一步一步在遮天蔽日的茂密丛林里寻找出路,在他陷入沼泽时他以为自己会终结在这里,谁知在那烂泥水里挣扎时竟让他抓住条藤蔓,越来越沉重的身体靠着那根藤蔓的力量摆脱了噬人的沼泽地。 浑身脏污,半干半湿的淤泥扒在身上,沾上血渍变了颜色,宋嘉旗顾不得这些,伤口得不到处理,力量逐渐流逝,他一定要走出去,快点,再快点。 第47页 他的一位队友牺牲了,但他没有能力带他一起走,其他和他们分头行动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得到直升机救援,他这边没有听到动静,也许在他昏迷的时候已经来过了。 这里的树木生长得过于密集,给他的行进造成巨大阻碍,这里有种不知名的花,藏在密林之中,花香刺鼻呛人。宋家旗在目光不清明,眼前闪黑影的时候也没有停下脚步,他怕一旦停下再支撑不起来。 宋嘉旗钻出了密林,他不知道已经走了多长时间,走出来的一瞬间他仿佛闻到了清风的味道。眼前是一个山沟,两侧山坡略陡,他要先下坡再爬上对面的山坡,然后,他不知道,到了对面坡顶会看到什么他不确定,或许仍是起伏的山坡,亦或许有时一片密林,还兴许,是人烟。 爬下再爬上,宋嘉旗耗尽了最后的意志和气力。 再次睁开眼,宋嘉旗看见了木制的棚顶,一位大婶蹲在他旁边,对着水盆搓洗着什么,水盆上冒着热气。宋嘉旗想说话,一张嘴先忍不住咳了声。 大婶转过头,叽里哌啦说了一个大长句,宋嘉旗听不懂,大婶又说一句,像是个疑问句,宋嘉旗没听懂但她点了点头,大婶立马起身去了外间,不知和谁说话,语速很快,说了一堆,回来时端着个碗,身后跟着个老头儿。 宋嘉旗把大婶端来的大半碗水都喝了,大婶紧接着有一个疑问句,他再点头,于是大婶出去又给他端了碗水,两碗水下肚,嗓子没那么难受了。试着动一动右腿,没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废了。 大婶从热水盆里捞出一块大大的布料,看着像抹布,回过头来继续给宋家旗擦身体,他的衣服在醒来前就被拖了,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单,不知道是大婶脱的还是老大爷脱得,估计是两人合力。 宋嘉旗身上无力,老老实实躺着让大婶给他擦拭,哑着嗓子连连道谢,不知大婶听不听得懂最简单的“谢谢”二字,但是她明明看出宋家旗不懂她的语言,她还嘴上不停,叽哩哇啦没完没了。 她在帮他清洗伤口,只是她没有专门的东西,只简单用水擦拭,接下来是不是上药?大婶应该没有药吧,宋嘉旗正想着,一直默默不吭声的老大爷从外间进来了,手里端着一块薄板,板上放着几个透明的玻璃罐,有的装着粉末,有的装着像是草叶,多少不一。 这分明是先给他清洗再给他上药啊,宋嘉旗会一点手语,这时就慢慢比划着名试试看能不能沟通,大婶在老大爷过来后就不怎么说话了,也没去在意宋嘉旗不明显的动作,而老大爷看了看他的手势,说道:“不用打手势,我听得懂,孩子。” 老人语速很慢,是那种老年人通常会有的特点,年纪太大有时话说一半还要停顿倒口气,这老大爷说话就这感觉。听他这样说,宋家旗瞬间鼻子发酸,压制着激动说:“老人家,是你救了我吗?” 老人从小罐里捏出粉末涂洒在宋家旗的伤口上,“刚给你擦身的婶子发现你的,她喊了几个邻居一起把你抬下来,我家离得最近,而且我给人治过伤,他们就把你送来了。” 老人说话慢,但表达很清晰,宋嘉旗感动得想立刻给他们磕几个头。 老人家先给宋嘉旗上药,后和大婶说了什么,大婶匆匆离开又匆匆回来,带了两个中年男人来。老人和其他三人说话都用当地语言,像是在交代什么,他慢吞吞不慌不忙说完一番话后才回过头和宋嘉旗说:“孩子,我要把你腿里的子弹挖出来,还要把骨头接上。” 在几位邻居的帮助下,老人用颇原始的方式给宋家旗治伤,老人给他用了点“止疼药”,但跟麻药没得比,宋嘉旗不怕疼,他只是看着老人跪在那里苍老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热泪盈眶。 大婶可能是救了人想把这份功德进行到底,回自己家烙了饼子送过来,给老人和宋嘉旗吃,而老人自己的吃食很简单,就是粥,要么把蔬菜直接扔在粥里熬成蔬菜粥,要么把蔬菜煮烂,蘸酱就粥吃,宋嘉旗喝粥喝不饱,幸好大婶给送饼送馒头,甚至还有肉,靠着大婶送来的干货,宋嘉旗养回些力气。 宋嘉旗觉得有点力气了就想站起来,但他站不稳,他身上多处受伤,治疗不及时,失血等等,他现在最多就是站一站,还是金鸡独立那种。 宋嘉旗十分惊讶老大爷说他已经九十多岁,他还真没见过几个这样高龄的人,老人行动说话都迟缓,但看的出来他没什么病痛。 老人家说这里地处偏僻,消息闭塞,去最近的小镇也要走好长一段路,他都十多年没去镇里了,他们这里连电话都没有。 宋嘉旗说:“老人家,我先不回去了,就在这给你养老。” 老人笑了笑,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深痕,却没有蒙住他有神的眼睛,“我不要谁给我养老,一个人习惯了。” 那天,一架直升飞机的轰鸣声打破了小小村庄的宁静。村长也是个小老头儿,他唿哧唿哧喘着,略带慌张的赶来老大爷的家,一进屋就指着宋家旗开始叽里哌啦,老人家听后眼中流露几分欣喜,他翻译给宋家旗听,“孩子,来了架飞机,好像是来找人的,你在家等着,我去看看。” 看着两个老人急切的背影,想快却快不起来的步伐,宋嘉旗胸腔涨得难受,他架着双拐挣扎着跟了出去。 除了机组几个人,飞机上只有一个乘客,这个人就是颜澜,他下了飞机发现这地方和他语言不通,他只好大略比划了下,意思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大个子,重复几次后,一个小老头儿貌似明白了什么,冲着他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往一个方向去,颜澜心道,不会吧,这么小的概率被他碰到? 小老头儿去了半天,回来的时候领着另一个老头儿,颜澜不明所以,什么意思?领来的老头是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高个子,他们不会以为他要在这里找个个儿高的吧?来这老头儿是村里的高个代表? 更令颜澜奇怪的是,后来的那个老人一见着他像是见鬼了似的,先是整个人僵住,很快整个人直挺挺的就往后倒,被几个当地人及时扶住。 他们叫喊着,给老人揉胸顺背,那老人可能是哪口气没上来呛咳了几声,缓过来后他便一步步朝颜澜走近。 颜澜皱眉看着老人,老人眼中闪着泪光,直到走到近前,老人微张着嘴,却不发声,颜澜又想他是哑巴? “孩子……”老人憋了半天憋出俩字。 难怪,把他找来,会说汉语啊。颜澜直接问:“老人家,你们这里有没有来陌生人?年轻的男人,个子很高。” 老人嘴唇哆嗦着道:“有,有的,受伤了,在我家里。” 受伤的,那应该就是了,颜澜:“老人家,别激动,带我去看看好吗?他可能是我朋友。” 于是,两个老头儿在前带路,颜澜还有其他几个邻居跟着去了,激动的老头儿还总回头去看颜澜,怕他跑了似的。 宋嘉旗挣扎到小院的大门口时,一拨人到了,看到颜澜,宋家旗懵了。 第48页 颜澜上前一步,熟人一般地拍拍他的肩,“总算找到你了!” 当地几个人都看向宋家旗,似乎想确认真的有人来接他了吗? 颜澜:“告诉他们,我来接你的。” 宋嘉旗朝那几人点了点头,“他是来接我的。” 果然他们见他这个反应像是松口气放下心的样子,纷纷投来欣喜安慰的眼神。村长和他们说话,他们一来一回地对了几句,边说还边指了指会说汉语的老人,最后村长不知说了什么,他们摆摆手道别,走开了。 颜澜搀扶着宋家旗,在他发问前道:“什么都别问,问了也白问,我过来只是碰巧。” 村长进屋后便比划着名和颜澜、宋嘉旗说话,他知道人家听不懂,就让会说汉语的老人给他翻译,但对方不知怎么的不配合他,村长说得口干舌燥,最后着急得“嗨”了声。 老人和村长说了几句,结果村长也走了,应该是被他劝走的。 家里只剩老人和两个外来的年轻人,老人那复杂的眼神叫人无法忽视,宋嘉旗的心情也很复杂,和老人聊天的时候得知他一生无儿无女,也没有伴侣,对于这个小村庄,他当年也是个外来人,来了之后就一个人孤独地住了下来。 那个发现他的大婶家里好几口人,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宋嘉旗想如果他回去,就问老人愿不愿意跟他走,就算他每次出任务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但他可以把老人安置下来,每月给他花销,最重要的是老人原本不属于这里,他一定怀念自己的家乡。 “老人家,跟我一起走吧?” 老人没有回答宋嘉旗,他看着颜澜,“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颜澜张口就要胡编个名字,想想算了,“我姓颜。” 老人:“你知道一个叫颜晟的人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颜和潇吗?” “……当然知道,很多人都知道他嘛。” “你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颜澜顿时觉得这老头不简单,在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住这么多年,怎么就能问出他和太爷爷有什么关系这种问题? 宋嘉旗突然说:“老人家,颜和潇也九十多了,你们年纪相仿,难道你们曾经认识?” 老人的目光始终没从颜澜脸上离开,问道:“他还活着?” 答案是肯定的,颜澜终于问:“你和我太爷爷什么关系?战友吗?要不,我带你回去,你们见见?” 老人看上去想跟着走却犹豫不定,颜澜想赶紧离开,而宋嘉旗坚持等老人做决定。 老人磨蹭半天,不说行也不说不行,颜澜不想耗下去,说道:“老人家,你一个哪那么多可犹豫的?我看这地方没什么好,既然你和我太爷爷认识,可以放心跟我回去,我太爷爷一定关照你的。” 三人临上飞机前,村长又带着几个人来了,他们主要是来给老人送行,老人只带着个布包,他朝村长交代了几句,村长频频点头,非常不舍的样子。 老人坐定,透过机窗朝下看,村长带头沖他挥手,飞机很快升高,彼此都看不见了,老人收回视线,转头对宋嘉旗说:“我来这里的时候跟你一样,受了很重的伤。” 辗转回到国内,宋嘉旗首先被送到医院,一挨到病床,他第一想法是总算能睡个踏实觉。 睡梦中他又追着一个小孩子跑,小孩子腿短但跑得特别快。 将士们的吼声震天动地,让人听了热血沸腾,男孩儿趴在围栅上,望向练兵场上的浩瀚队伍,一脸嚮往。他光着脚丫,一块大黑布剪出两个洞好把胳膊伸出来,腰上捆条草绳,一件袍子就成了。眼看着兵士们列队变阵,他兴奋地绕着围栅奔跑,他想当兵,想当大英雄! “喂!小鬼,快来干活!”有人喊他。 他听到喊声迅速跑回去,在军营外围一角停下,拾起一个大瓢,从桶里舀出满是馊味的浑汤,倒进比他还高的大缸里,一瓢接着一瓢,一桶又一桶,终于干完这趟活儿,他毫不犹豫地又奔回练兵场,发现今天的训练结束了,天黑了,大兵们要准备吃饭睡觉了。 他两只细胳膊揽着粗粗的栅栏,看那些人都拿着属于自己的兵器,他羡慕极了,操场上人渐渐散去,他还在看,他打算一会儿偷偷熘进去,他真的这样做了,他捡了根木棍在操场上耍来耍去,但很快他被大兵拎着扔了出来。 一个大兵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把他踹趴下,爬起来后另一个大兵照着他的头扇了一下,他又倒地还滚了两下。 大兵问:“你小子想当兵打仗?” “想……” “哈哈哈哈---” “想!” “去你的吧!” 大兵走远了,他揉揉屁股,摸摸脑袋,看看已经空荡荡的练兵场,边看边倒退着走,走着走着,嗯?他撞到人了,不能害怕!他是要当打仗要当英雄的人!他蹦起来,又一个转身,面前站着个大人,奇奇怪怪的样子,一身黑衣服,没有头髮,不,是头髮毛特别短。 “你是谁?!”他豪气地问,但心里发憷了,大黑天的,这谁这么鬼祟,抓小孩儿的?糟糕,他还没跟着大兵们学武术吶! “你想当兵?” “嗯……”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实现愿望。” 他是捨不得这里的,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附近讨吃的,还能帮军队里的伙房做工,最重要的是可以看到大兵们操练,再过十年,说不定他就可以加入他们了。不过,他经常挨打受欺负是真的,如果他的小命儿没了,他直接就被丢山沟子里餵老虎了。还有,眼前这人看着不像骗子? “你不骗我?” “你可以走,可以不走。” 那人说完就转身要离开,他杵在原地犹豫不决,急得脚丫子直抠土。 他到底追了上去,仰头看着那人垂在身侧的手,他试探着用自己的小手去握大手,而那人,牵起了他。 第25章 第 25 章 孩子们开枝散叶都到外面去了,颜和潇多数时候身边就是管家、保姆、佣人这些人,在书房里看会儿书,听说颜澜来了,他赶紧叫保姆推他出来。 和颜澜一起来的是个老人,因为曾孙回来而满心欢喜的颜和潇笑容凝住,曾孙这带的谁来? 颜澜笑道:“太爷爷,我给你带了个惊喜回来,你看,认识吗?” 颜和潇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老人,那老人却先开口了,没了见到颜澜时的震惊和激动,此刻他的语气中是看尽繁华后的云淡风轻,“我是午辛,你好吗?” 颜和潇坐在轮椅上,一双干涩多年的眼竟隐隐泛出水光,久久不能言语,目光在颜澜和午辛见游移。 颜澜见这架势,确信两人是老相识了,可能太久没见,又都老成这样,所以他太爷爷一时间相逢不识。 午辛暂时在颜和潇这里安顿下来,他没有什么打算,他这样的年纪,活一天是一天,这一次决心回来,不过是想在离世前和颜晟见一面,老天爷把颜澜派去他那里,他不想辜负天意。 第49页 颜家人得知颜澜不知从哪带回一个老太爷的老友回来,陆续过来探望,午辛因此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儿子都这么大年纪了,颜和潇告诉他崇睢随母亲,年轻时也不像他,反倒是到了曾孙颜澜,活脱脱的太爷爷再版,每次看他都像是看着年轻时的午辛。 午辛从他的布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珍而重之地将两张照片从信封里取出来,给颜和潇看。 一张照片上紧挨着坐在一起的两个七八岁的男孩儿,另一张照片上则是两个并肩站在一起的十七八岁的少年,男孩儿脸上挂着轻松顽皮的笑容,少年挺胸抬头意气风发。岁月流过,如今他们老了,一个在浮浮沉沉中打下自己的一片天地,至今站在高处尊享荣耀,一个曾经总要站在对立面暗中帮助另一个最后潜逃远走他乡孤独几十载。 照片中其中一个少年和颜澜几乎一个模子刻下来十分相像。 午辛道:“颜澜……” 颜和潇满心愧疚,“我没有照顾好小睢,那时他才二十岁,腿就坏了,还有小睢的儿子,年轻轻的病逝了,我答应你一定培养好他们,可我失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午辛年轻时生过一个儿子,那时颜和潇已有所成就,而他还要继续在暗处支持帮助他,他把三个月大的孩子交给了颜和潇,托他养育,谁又能想到后来种种,他比颜和潇更愧疚,那可是他的亲生骨血,只不过他即将走到生命尽头,一切过往恩怨都要离他而去了。 “颜澜是个好孩子,”颜和潇语带欣慰和骄傲,“他是我最爱的孩子。” 他们小时候照那张照片的时候是在明媚的阳光下,能感觉到被定格在照片里的人和建筑沐浴在阳光下,那光仿佛能从画面里投射到外面来。 翻过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祈愿班六百九十二届合照。所谓合照,其实就只有两个人而已。 他们是流落街头的乞儿,午辛和颜晟一起讨饭,一起和别人抢冷馒头吃,他们长到七八岁,感到很骄傲,因为他们见过小乞儿死去。他们自信的认为,七八岁就能做好多事了,至于要做什么还没想好,他们首先给自己盖了窝,一个小窝棚,捡些破布破衣服什么的铺进去,两人挤在里面睡觉。 小窝棚不远处有片桃林,他们帮人家摘桃子,还帮人家看园子,另一边有条小河,河水清澈,他们常在里头捉鱼,在里面玩儿水。 天越来越冷,他们发现本以为可以遮风挡雨的小窝棚无法抵挡严寒,但他们挨饿受冻是常事,并不害怕。 那天,他们爬上河边的大树,树上结着不知名的果子,能吃,拿石头敲破外壳,里面的果仁儿特别香。他们抱着树干树枝勐摇,然后下来赶紧捡起来兜好,怕叫别人来抢了。 怕什么来什么,还来了一个比他们强大的人,那人个子很高,他们怕了,戒备地后退,但那人只是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并不靠近。 “你谁?” 那大人问他们有没有愿望? 当然有了,他们想有很多很多吃的,很大很大的房子! “我……我我,我要做乱世枭雄!”孩子并不清楚乱世枭雄是什么,这词是从说书老头儿那儿听来的,总之是夸人的,老头儿说这样的人都被人敬仰,有好多婆娘,有好多钱!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实现愿望。” 那人的意思是只带一个人走?另一个孩子急道:“我也去。” “对,我们一起!” “你真的要跟着去?” “嗯!” 他们跟着那人走了,走时还兜着他们捡的果仁儿。 他们先去到了一个叫做福利院的地方,在那里有人给他们饭吃,给衣服穿,后来他们被送到一堆金髮碧眼的人堆里去读书,再后来,他们学成后远渡重洋,却在不久后开始了聚少离多的人生。 多少次午夜梦回,午辛看到小时的他在河边跑,身后他的伙伴飞快地追赶他,边追边喊:“我来找你啦!” 看到年轻的他在火车上,火车轰隆隆朝前开去,伙伴也长大了,追着火车沖他摇手,喊着:“我来找你啦!” 场景变换中,他们逐渐长大,每次都是在分离时刻,每次伙伴都喊着同一句话,像承诺,像期盼。 时光匆匆,回眸百年。 沙理尔送走部队里来看望宋嘉旗的人,安顿好赶来的宋家旗的父母,回到病床前,眼眶发红地看着宋嘉旗,宋嘉旗瘦了不少,但精神不错,已看不出被伤痛折磨产生的疲惫感。 宋嘉旗:“别伤心啊,小沙,我这不好好的吗?” 沙理尔:“宋哥,弗先生来了……” “弗先生?哪个?”宋嘉旗勐地想起来,瞳孔因惊愕不自觉地放大,“带我们来的,弗先生吗?” 沙理尔神情复杂的点头。 几个灰头土脸约莫三四岁的小孩子悄悄聚集在一家叫做明真的福利院门口,刚开始没人发现他们,他们也没有出声,老老实实挤在一起,过了大概一个钟头,几人敲起了门。 福利院里有人听到外面奶声奶生气的声音喊着“阿姨”,出来两个人,到门口一看傻眼了,六个小孩子,有男有女,一个个脏兮兮的,有的身上有伤痕,最严重的一个坐在四四方方的一块板上,他的左眼被血疙瘩煳住,只剩一只黑亮的右眼,一条腿膝盖以下没了。 两个工作人员受到极大震撼,除了几个孩子没见一个大人的影儿,他们面对着这些孩子,一开口忽然变得语无伦次,按捺着内心的波动问道:“小朋友,你们怎么来到这儿的?” 几人当中偏大一点儿的一个小女孩儿发言道,“我们是被拐走的小孩儿,现在向福利院求助。” 两个大人互相看看便引着孩子们进福利院,紧接着就打了报警电话。 小孩子们有的表达能力好些,有的差些,警察磕磕绊绊一番问询下来,了解有深有浅,有的孩子能大致描述自己的原生家庭和亲人父母的特点,有的可能因为离家太早对于家庭和父母的印象都很浅,但是有一点他们是统一口径的,那就是送他们来这里的人叫做“弗先生”。 通过孩子们对自己经歷的叙述,警察基本可以判定他们在被那个“弗先生”送来之前是生活在人贩子的控制之下。怎么遇到弗先生的呢?孩子们答不清,就突然出现的,然后很快带着他们来到这里;弗先生长什么样子?答说是男的、是爷爷、瘦,几岁的小孩,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定义爷爷的,白髮苍苍特徵明显的,还是四、五十来岁老成些的也被看作爷爷? 警察那图片给孩子们看,多张图片上是不同年龄段的男性,让孩子们挑,最后他们选了一张出来,上面的男性在六十岁左右。警察再问些样貌特徵什么的,孩子们的回答就开始模稜两可了,衣服什么样记不清了,但知道是深色的。 很快,这几个孩子被公布出来,警方希望找到他们的家长,在那之前,他们暂被安置在福利院。 第50页 半个月不到,明真福利院又来了几个小孩子,跟之前一波极相似的情况,但是福利院门口极附近监控中没有发现那个疑似弗先生的人。 警察的调查重点转移到福利院身上,为什么弗先生把孩子送到这家福利院来?看似正义之举,但这种举动太过奇怪。谁能从人贩子手中领出这么多孩子来? 受拐儿童被神秘人士送至福利院这事警方没有公开,也勒令福利院外泄,帮助孩子寻找家人时也没提孩子被找到的过程。 刚要从福利院入手,地方警察便知道了一个重大情况,他们发现在其他地方,也有福利院或者孤儿院像明真那样接收到了小孩子,时间不同,地点不同,但每家以这种奇怪方式接收孩子的福利机构都报了案,由此,这个案件被定为大案要案之列。 不久,这个案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折,根源在于那个被安置明真福利院的小孩儿,就是那个失去一只眼和一条腿的男孩儿,警方将他公布出来的时候发的是上半身照,没照到下身,且经过ps补上了他缺失的那只眼睛,所以从照片上看不出他是个那么严重的残疾人,警方经过深思熟虑採取的这个处理方式。 这个小男孩儿是个漂亮个孩子,五官特徵明显,当一对夫妻找来的时候,警方和福利院高兴的同时也担心,他们想如果真的是亲生父母找来了,不知该伤心成什么样子。 那对夫妻见了男孩儿,先是愣了愣,旋即其中的女人就要倒下被她丈夫扶住,从他们表现来看,孩子应该就是他们的了,而这时,男孩儿也小小声地叫声“爸爸,妈妈”。 熟料,那对夫妻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坚定地说男孩儿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认错了。 然而男孩儿明明已经叫人了,即使孩子表现得不十分确定的样子,也看的出他对父母是有印象的,可能长时间没在身边,他又这么小,所以乍一见有些放不开。 警方见这番情形,建议他们做鑑定,夫妻两个拒绝,说他们确定孩子不是自己的。小男孩儿听他们说自己不是他们的孩子立马伤心起来,仅剩的一只眼睛中蓄着泪。 警方和福利院都猜到一种可能,这夫妻俩想要放弃残障的孩子,一名警员激动地用不容置喙的口吻对夫妻两说:“现在这样你们不能说走就走,必须做鑑定。” 那对夫妻也激动起来,嚷嚷着不是就不是凭什么比他们做鑑定? 鑑定结果表明这夫妻俩确实是男孩儿的生身父母。 这对生身父母在看到鑑定结果后的第三天,还没在警方的游说之下将孩子接回家就出了事,两人浑身大面积砍伤,失血过多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光天化日,朗朗干坤,消息不胫而走。 多地警方联合办案,终于将儿童投奔福利院的案子联繫到了另一桩特大案件上,那个按键早前就被定了名字---“黑狱虐杀案”。 “黑狱虐杀案”中,遭遇残杀的死者中已经有几人被证实是拐卖儿童的人贩子,目前并非所有死者都被确认身份,但现在警方决定顺着这个方向进行调查。 宋嘉旗紧紧攥着拳头,“不可能,这不可能,弗先生不会这样,他是……” 沙理尔没了平日的活泼,心事重重地说:“他是什么?他是神吗?不然怎么能把我们带到这里……我们二十年没再见到他,他说来这里实现愿望,我们的愿望都实现了吗?” 宋嘉旗忽得盯住沙理尔,说道:“我的愿望实现了,我想当兵,想当英雄,所以,我的愿望实现了。沙理尔,你的愿望呢?” 沙理尔不知为何心中忐忑,“我和你说过的,不记得我的愿望是什么了。” 颜倾获得的消息更详细更全面些,他已经带着重晞搬回他的别墅住,在他的别墅里接待了三位客人,分别是柯小、唐扈龄、河耶玛拉,这三人都是儿时和他们一起在福利院里生活过的,而他们这次聚集而来原因相同,举国震惊的“黑狱虐杀案”如今已经锁定一名头号嫌疑人,被警方称之为代号“弗先生”。 河耶玛拉在国外长大,国语不好,勉强沟通,他说:“我在弗先生面前许下的愿望是成为族里的舞神,我现在是一名舞蹈演员,我想我的愿望算实现了。” 柯小:“我和弗先生说的愿望是让一只狗活过来,这些年我没少养狗,有的去世了,但没有一只死了再復活的……” 唐扈龄:“我跟着师傅做倒卖古董的生意,可始终没找到小时候弄丢的那两枚铜钱,我都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但我就是知道我见过的那些各时期的钱币都不是。” 重晞“啪”地一只手拍在颜倾的手背上,顺势握住,颜倾道:“我的愿望……没有实现。” 重晞:“我没有找到阿公,他不在这个时代,如果找到,一定是轮迴后的他……”说着他握颜倾的手紧了紧。 神秘的弗先生让他们相聚于那个福利院,之后二十年未见其踪,二十年后他竟被牵涉到一桩大案中,且是头号嫌疑人,不必解释什么理由,他们这些人无法视若无睹。 如果说仅仅是那个犯罪嫌疑人或者犯罪团伙的头目自称弗先生,或许是巧合,但是出现那么多小朋友自发去投奔福利院、孤儿院,他们一致说是“弗先生”送他们去的,且有的说“弗先生”穿黑衣服,而警方难以查到“弗先生”的踪迹,几点合起来决不能算巧合了。 唐扈龄道:“难道弗先生带人走之前会先杀人么?那么说的屠夫爹当时被他杀……虐杀了?我无数次想,找到那两枚铜钱的时候就是我回去的时候……” 柯小摇头,说:“我不知道亲生父母长什么样子,我是个孤儿,每天和一条大狗作伴,我没被什么坏人拐带,他把我送去福利院,可见他选择的标准不同。” 他们假设那个“弗先生”真是弗先生,推断不出合理的证明。 河耶玛拉磕磕巴巴地说:“弗先生他不是个神,他是个有法力的人。如果他来了,要带我们回去,你们想走吗?” 唐扈龄眼中的难过一闪而逝,没回答,柯小毫不犹豫地摇头,颜倾转头看重晞,他的来处有仇恨,在这里遇到了爱,能化解仇恨的爱,而重晞还有一份爱在那头。 重晞脸上无悲无喜,他说:“如果见到弗先生,我想问问他带我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第26章 第 26 章 正当这些有着相同来歷的人暗地里分析着“弗先生”时,颜家出事了,颜臣熙的儿子颜容被绑架,绑匪索要五个亿,一石激起千层浪。 颜倾赶回去,见到极注重形象的小叔颜臣熙脸色发青,眼下两道浓浓的黑眼圈,所有人安抚颜臣熙颜容会没事,绑匪是为了钱。 绑匪了解颜家且有计划地绑走颜容,这两点毋庸置疑。颜家报了警,同时准备赎金。 颜容的白衬衫蹭上一块块脏污,他被关在逼仄的小屋里,屋里有张铁床,一方极小的玻璃窗,整个屋子像监狱里的牢房。抓他那几个人没对他做什么,就是关着,给饭吃,当然没给什么好的,吃了一顿面条,一顿米粥拌咸菜丝,他猜测那些人是为了钱,会向他的家里索要赎金。 第51页 然而,半夜里的哀嚎声动摇了颜容的想法,那悽惨的嘶嚎、求饶声,就像是有人在遭受酷刑,这里真的是监狱?在他看过的影视剧里,监狱里有很多黑暗的手段……颜容抬头看看那个小小的玻璃窗,越看越觉得这里像监狱,难道是用死刑的地方?可他没犯法,而且他未成年。 那声音听着非常瘆人,时大时小,颜容抱膝靠着墙,他们会要多少钱?如果要得太多,爸爸拿不出来,或者没有及时拿出来,他们会不会惩罚他?他到时也会被折磨得像这样鬼吼鬼叫? 令人胆寒的唿喊声渐渐低下去,颜容一直坐着撑到凌晨,不知道何时开始意识模煳,再清醒时发现自己是躺着的,竟然睡了一觉。 绑架颜家人,涉案金额又这么大,自然受到极高度重视和关注。颜和潇虽担心小曾孙,但他并未如一般老人那样表现激动承受力差,他甚至看上去很平静,颜崇殷在颜和潇的孩子中算老小,他的性格不是特别强势那种,但现在他一脸戾气,双胞胎孙子被他爱如珍宝,那些杂碎竟对他的小孙子动手! 颜臣熙则越来越急躁,他心痛,孩子没有妈妈,和他特别亲,哪怕他忙陪他们的时间少,也能深切体会到孩子们从小到大对他的爱和依赖。 赎金备好,绑匪却迟迟没有给进一步指示,焦急等待中,警方尚未锁定嫌疑人范围,震惊全国的“黑狱虐杀案”再出新通报,又发现两名死者,尸体上布满虐痕。 大概他们只会煮面条和稀饭,面条很淡,幸好里头有咸菜条,颜容“哧熘哧熘”把一碗面条下肚,刚放下碗门就开了,还是那个人,高个子,一身黑衣服,这两天都是他进来送吃的,屋里没有厕所,那人拿来一个桶,过一阵儿再来把桶拿出去,颜容觉得自己真的过上了蹲监狱一样的日子,这两天提心弔胆的消化不好,只小便没大便,不然这小屋的空气更遭了。 “弗、弗先生。” “嗯。” 眼前这人看着挺斯文的,颜容紧绷的神经却没有一丝一毫放松,绑匪见他连个脸都不蒙上,这是不怕他看到,是不是说明,他不能活着出去了?可他从这人身上感觉不到一丁点的恶意。 “吃饱了?” “嗯。”颜容的心怦怦跳,这人的口气怎么像在关心他?还是吃饱就要被杀掉?他不禁又打了个冷战。 “别怕。” “我我,弗先生,我能回家吗?” 那人竟然点点头,“能,不过要再等等。” 颜容一下盯住了男人,移不开目光,就像遇到一条毒蛇,它一动不动,而你怕它反悔要盯住它似的。他的回答是肯定的,而且就像回答睡觉前该不该刷牙这样的理所当然的小问题。 那人并没因为颜容怀疑的盯视而有任何反应,他收走碗,出门、关门。 颜容脑子彻底乱了,这人怎么回事?那些鬼哭狼嚎姑爹喊娘的惨叫是不是和这人没关系?他是被强迫来的帮手,管伙食的做饭的?不然怎么那么一副老实又善良的样子? 不对不对,他现在到底被关在什么地方,肯定不是监狱啊,要他被关进监狱,爸爸早把他捞出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鼓起勇气和那人说了几句话,颜容没有先前那么惊惧,他准备睡一觉,这里太闷了,干坐着是种折磨,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而且他该养养精神。 “啊-----” 歇斯底里的大叫穿透门板,颜容瞬间被惊醒,倏地坐起来,大约是半分钟后,又一声大叫,声音拉得很长,这一声过后好一会儿都没再有动静,是谁?究竟是谁在伤人,为什么! 晚饭没有人来送,颜容饿着肚子挺了一宿,第二天早上依旧没人送饭,颜容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想求他们给他饭吃又不敢,怕他们觉得自己不老实来惩罚他,直到当天傍晚,他受不了了,手放在门上轻轻拍了拍,又拍了拍,忽然,他瞪大眼睛,门开了,门根本没有锁! 他先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竟是个长廊,长廊两边都是一间间像他所在的这种小屋,这不是监狱是什么?!外面一点动静没有,颜容悄悄走出来,左右看看,侧耳细听,确实没有任何声音,绝对安静。 他往走廊的一头走,走到头发现没有出口,接着转回来朝另一头走,再次走到头,有出口!那是一道门,和关他那间的门一样,但那门留着一道缝隙没关严,他轻轻一推就开了,而门那边不是小房间而是外面,外面是一片树林。 颜容壮着胆子往前走,走出去后再回头看,原来这里是一排极其老旧的房子,不知道以前干什么用的,他看来看去好一会儿才再次转身离开,边走边回头看,他害怕突然那里冲出人来追他,或者直接拿枪对着他,在他身上打出窟窿。 一路战战兢兢穿过高高的杂草和树丛,再回头,关他的房子已经被树木和山坡挡住看不见了。颜容长舒了口气,又渴又饿,不是山里都有水吗?他加快速度同时四处张望希望碰到山泉之类的。 少年如同在山林里逃窜的小鹿,速度越来越快,水!水!水! 颜容毫髮无伤一个人跑了回来,他的家人震惊、不敢置信,但一颗心总算落回胸腔,谢天谢地,接下来,不可避免地要接受警方的问询。 黑暗的地下室里,响起一道道皮鞭破空之声,新鲜的血腥气越来越浓烈。 启十袂四肢被缚,身上被皮鞭抽打得血肉翻飞,他眯起眼睛集中目力向前看,却怎么也无法看清黑暗中的身影。 “你到底是谁?”启十袂沉沉地问。 对方一声不吭,只不停地挥舞长鞭,启十袂再次闭上眼睛咬牙强忍。 意识渐渐变得沉重,在彻底失去清明之前,启十袂终于听到那人的声音,那人说:“你太让我失望了。” 好年轻的声音,像个少年。 启十袂:“我不认识你,为什么会让你失望?” 那人说:“我给了你重获新生、摆脱厄运的机会,你却放不下仇恨,你的灵魂被仇恨束缚,你选择了復仇的路,拟筹划虐杀那些和曾经害过你的同类的人,以此发泄附在灵魂上的怨怒,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被指出罪行,启十袂突然激动挣扎起来,“你是谁?是谁?!” 前方不远处忽地亮起一道光,自下而上照在一张苍白的脸上,光束只够照全一张脸,除了在光照中呈现出来的阴森森的脸,其他地方仍隐匿在黑暗中。 启十袂目眦欲裂,怒瞪着那张脸,那是一个少年,真的是一个少年!他怎么知道他做下的事?一个少年怎会如此笃定? 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的灵魂被仇恨束缚……害过我的同一类人…… “哥哥,哥哥,呜呜---” “别怕,别怕,有哥哥,哥哥保护你们。” “小鬼!你们两个,滚过来!” “你放手,我弟弟妹妹不跟你走!” “去你哥死小鬼,再不老实剁了你!” 第52页 “哥哥---哇----呜呜----” “放开我弟弟妹妹,你们要带他们去哪里?!” 我的弟弟妹妹被他们抢走了,我们兄妹被强行分开,我被关了起来,他们说回来再教训我。 我担心弟弟妹妹,但我逃不出去,我只能一个人蹲在那里哭。 我不知道眼前的人怎么进来的,他问我有愿望吗?我的愿望就是把弟弟妹妹找回来。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实现愿望。” 他这样和我说。我毫不犹豫跟着他走了。 启十袂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弗先生!弗先生!” 在他附近终于亮起两站昏黄的小灯,这次他能够看清前方一高一矮两个人,高个子的身材魁梧高大,矮个子的事那个少年。 启十袂看向那少年,颤声问道:“你是弗先生?” 少年没有答话,另一人走过来给启十袂松了绑,启十袂一身伤,衣服几乎被血染透。他走路不稳,少年命令高个子道:“扶着他。” 启十袂震惊地看着少年,少年不和他说话,也不多看他一眼,只身走在前面,高个子搀着启十袂跟在后面。 这里不是普通的地下室,空间很大,但没有光亮,一切被吞噬在黑暗中,大约跨过两个房间的距离,启十袂问道血腥味,不是他自己身上的,是新鲜夹杂着腐朽的味道。他有片刻间的恍惚,他和他们组织里的人这些年也是在类似的环境中惩罚那些恶人,这里当然不是他们用过的地方。 少年似是料到他所想,停下脚步,对他道:“这里是我的地盘,临时的。” 弗先生不是个少年,他……启十袂因伤微弯着腰,犹豫着要开口,而少年又先他一步解释道:“我是弗先生,也不是,你可以理解为我的身体里住着他的灵魂。” 哀痛□□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启十袂无比熟悉这样的情形,只是在这里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听得到这里有男有女,他听到铁索的拖拉声,闻到热油的味道,这喜人绝望地哼哼着,没有尖叫没有求饶。 启十袂被高个子搀扶着坐在了一把椅子上,少年在他身边站定,对他说:“准备好,让你看一眼。” 少年的手不知碰在哪里,眼前忽然大亮,启十袂正面朝正前方,光明袭来那一刻,他看到偌大的空间,如同活死人般的伤者靠墙散落开来,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 光明只维持了半分钟,少年关了灯,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地狱是没有光明的。” 启十袂抬头朝少年的方向看,“所以,我会在这里受惩罚,就像我惩罚过别人那样?” 少年道:“你会受到惩罚的,但不是在这里,在我真正的地盘上,你将承受你必须承受的。” “这些人……” “他们该得的,提前一点而已,不过这里跟真正的地狱不能比的。” 启十袂:“我不知道我有什么仇恨,我控制不住自己,是因为我的弟弟妹妹被人抢走吗?” 少年道:“不是,你的仇恨附着在你的灵魂上,不在你现在的记忆中,你不必问,以后会知道的。我有事要你做,你之前有露脸么?” 他问得简单,但启十袂马上就知道他指什么,他是问他犯案的时候有没有被人看见他的脸。而他这些年和同伙联繫、行动的时候都带了□□,衣服每次都是一身黑,他愧疚地把这一点说了。 少年沉默片刻,而后道:“两件事,第一,你去报案,把这里说出去,第二,这里的事情结束后我将以‘弗先生’的身份带你承担刑法。” 启十袂看清了那个高个子的面目,因为那人把他带出地下室,并开车将他送回家。 唐扈龄的师兄在本地举办拍卖会,唐扈龄要过去,正好身边有两个有钱人可以带过去,但颜倾家里亲戚出了事,便没跟他提,只拉着柯小同去。 柯小因为“弗先生”的事心情不好,唐扈龄说道:“就当去散心,先前我不说我得了幅柯问长的画,这次就委託师兄拍卖,你该去看看,你们本家呢。” 唐扈龄师兄的拍卖会基本每次涉及的拍品都是高价品,普通小富之家是拿不走现场的东西的,像他和唐扈龄等人几经波折到手的画作《阿木》起拍价就上千万。 唐扈龄和柯小到了会场,先去和师兄打声招唿,然后就领人去看拍品介绍。 唐扈龄道:“柯小,有感兴趣的吗?想不想拍一件回去收藏。” 柯小边看介绍边说:“我又没什么本事,搞这么贵重的收藏干什么。”他活到二十多岁,哪方面都一般,养父母条件好,给他提供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他却没有能力帮他们壮大事业,如果将来彻底由他接手,能原样维持下去就谢天谢地了。 唐扈龄笑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你可以送给你父母啊,你平时还少花钱了?少买辆车,少养几只狗不就省出来了。” 柯小想想有道理,“我待会看看吧。” 会场中大部分是慕名而来的人,先开始上场的两个物件都是歷史悠久的古件儿,收藏价值非常高,不少人心动,最后竟都拍出了两千多万的高价。 唐扈龄给柯小科普,“像这种材质形貌的拍品,经过鑑定后最终价格浮动不大,基本卖出去前就能预估出来,接下来,《阿木》要上场了,像它就难说了,告诉你,我师兄说了,今天有几位大人物就奔这幅画来的。” 柯小:“就是你得来那幅画?” 唐扈龄难掩喜色,“对,不是我一人的功劳,我有分成,收穫多少就看今天了,另外你注意别再提是我得的,这事知道的人不多。” 柯小理解地点点头。 那是一幅色彩单调的画,略泛黄的白纸,纸上是深灰色线条勾勒出的一人一狗,人是一位老者,狗是一只老狗,老者垂眸看狗,一只手搭在狗背上,作抚摸的动作,一根根线条将人、狗编制得栩栩如生,形态、画工自不必说,人们甚至能领略到画中老人的慈爱,以及狗被主人爱戴的满足,难以言说那种感受,仿佛那画中充斥着浓浓的陪伴和孤独。 画纸一角竖着写了五个字:问长与阿木。别无其他,画家通常会写的日期、用的印记都没有。 当那画纸被戴着手套的工作人员徐徐展开时,柯小惊讶地听到了抽气声,唐扈龄挨向他,小声说:“柯问长的画在全世界范围内,确定是真迹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当然他画的全是狗,没画过别的,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震撼吗?因为这是至今为止唯一一幅除了狗还有人的画!” “只画狗?” “对,他画狗,你养狗,不愧是本家。” 第27章 第 27 章 主持人说:“柯问长的画作举世闻名,受到各国书画界的追捧,他有两幅画作被全球最顶级的两家博物馆收藏展览,另有几幅被私人收藏。曾有柯问长的画像流传出来,但今天我们看到了他的自画像,这幅画是迄今为止是独一无二的,也可能是永远的独一无二。想必书画爱好者对柯问长先生的生平已熟知,据史料考证,他一生流落街头,与流浪狗为伴,乞来之食与狗分食,年迈体弱之时,坐在板子上,被狗拖着去医馆讨药……” 第53页 那幅画上的老人衣衫褴褛,有力证实了这段史料。 这幅画在今天以一亿三千万的价格被一位远道而来的外国人收入囊中。 柯小举了几次牌,但竞争太大,只能放弃。他红着眼眶看着得主去领了画。 柯小中途离场,唐扈龄今天最大的心事已了,师兄那边不用他跟着张罗,又见柯小神情不对劲,就跟一起出来了。 唐扈龄:“你怎么了?觉得老祖宗命苦难过?” 柯小心情尚未平復,问道:“你在哪儿找到这幅画的?” 唐扈龄摸摸鼻子,犹豫一会儿说:“这你就别问了,比较曲折,你知道我干这个的,就倒腾这些东西。” 柯小:“我被弗先生带走之前就是流落街头,我说过,我的愿望是让一只狗起死回生,那只狗死前陪伴我很长时间,它还叼来吃的给我。” 唐扈龄:“……巧、巧合吧?” 这天,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相携去了公安局,一男孩儿一女孩儿,互相牵着手,对门卫说:“我们要找警察叔叔。” 两人被门卫领进去,警察问:“小朋友,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你们家人呢?” 女孩儿说:“我们来报案。” 警察一愣,随即那个男孩儿从兜里掏出一张摺叠起来的纸条,递给警察,警察满心狐疑地打开纸条,上面是列印出来的一行字,是一串地址。 “小朋友,是谁给你们这个纸条的?” “老爷爷。” “什么样的老爷爷?” 小孩儿说不明白。 “在哪里遇见的老爷爷?” 小孩儿说忘记了。 警方这段时间处于紧绷敏感状态,不敢轻视线索,很快出警,带着警犬去往那纸条上写的地方。 夏葵和喻华坐在黑暗中,夏葵说:“我该走了。” 喻华:“你的父母……” 夏葵:“我和他们无缘,他们本就不想要我。” 喻华递给夏葵一把枪,夏葵接过,问道:“你今天也和我一起走吗?” 喻华:“嗯,我已经是通缉犯了。” 警察找到了那片林子,警犬等在外围,一拨刑警先进去探查。 夏葵、喻华从黑暗中走出,出了地下室,上面并没有什么建筑,只是一节一节的草棚相连,他们站在草棚里,顺着缝隙向外看。 刑警们聚精会神、仔细观察,走了半天没发现什么可以标的,除了他们走路造成的不可避免的细微动静,就没听到其他声音。 “砰!”一声枪响打破沉寂,子弹贴着一名刑警耳边擦过,较其他人他的位置最靠前,枪响的一瞬间,他看到那长长的草棚。 立刻趴下,刑警在在对讲机里通知其他人。 警察改变行进方向,以四面包围的形式逼近那处草棚,狙击手爬到树上,做好了准备。 “砰!砰!”两枪从草棚里打出来。 警方喊话:“里面的人,你们已经被包围……” “砰砰砰---”连发子弹射出,一名刑警被打中胳膊,一熘血花飞溅。 双方交火。 几分钟后,没等警察靠近,草棚那边先平静了。 当警察顺利抵达草棚时,他们看到了长长的堆积着杂草、败叶的草棚里,有两具尸体,两具尸体一个头部中弹,一个胸前中弹,他们打伤了警察,但警察打死了他们。警方立刻确定其中一人是正被通缉的前公安系人员喻华,而另一人,那个少年,不明身份。 地下室的入口并不隐秘,地下室里的场景震动了每一个警员的心。 夏葵的身份很快被确认,但调查他为什么参与到如此恶劣的案件中来遇到困难。 夏仁夫妇见到儿子的遗体后表现很微妙,警方据实已告他们的儿子持枪袭警被击毙。 夏仁这会儿心情复杂,这孩子毕竟被他养这么大。“这孩子从小孤僻内向,和我们也不爱说话,有什么事根本不告诉我们。” 夫妻俩被分开问话,他们把夏葵从小到大在家里、学校里的“怪事”说给警方听。 孩子的特别自然要被考虑进犯罪动机或犯罪心理中去的。父母是重点调查对象,学校里老师、同学也是走访对象,夏葵转到新学校的时间不长,新的老师和同学反映他内向是真的,和大家玩儿不到一起去,但守纪律,学习也正常,而在他转学前的学校老师和同学眼中,他更加能被称得上是个另类、“怪物”,让人觉得夏葵到了新学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有关夏葵,调查仍在继续,他和罪犯在一起,袭警、被击毙,然而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他罪犯罪过程到底有没有参与,参与了多少,主动加入还是……有被逼迫的成分? 那两人被击毙了……被击毙了……启十袂痛苦地抓着头,眼中布满血丝。 忽然,客厅里多出一个人,启十袂勐地站起,身形不稳差点摔倒,时隔二十年,他再次见到了一身黑衣的弗先生,真正的弗先生。 “弗先生……真的是你,你来了……” 弗先生仍是记忆中的样子,分毫未变。 启十袂不敢和他对视,低下头,道:“先生,我错了,我做错了。” 弗先生一如当年,惜字如金,他说:“让他们抓到我,我替你受刑。” 启十袂:“不,弗先生,已经有人被枪毙了,我去,我去自首。” 弗先生不理会他的反应,只自说自话,“你会得到该得的惩罚,现在,听我的。” 一栋老旧小区内,警察敲响一户人家的门,门内没有反应。 “警察,开门!” 一位头髮半白的男人慌慌张张开了门,他小心翼翼的问:“警察同志,请问到我家来什么事?” 警察出示证件,随即进到屋内,男人亦步亦趋,大气不敢喘,房子里到处散发着陈旧的味道,客厅一角的小饭桌上放着盛满白饭的碗,菜汤冒着热气。 一名警察对房主道:“请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男人一听更紧张了,血压蹭蹭往上窜,吞吞吐吐地说:“同志,我一普通小老百姓,您怎么说带走就带走?” 警察道:“你不用紧张……” 男人忽地退后几步,“不不,你有事可以在这问,不非要抓我回去啊。” 这人表现反常,警察一心更重,义正言辞道:“我们发现你往一家名叫明真的福利院送小孩子,你的行为跟一个重大案件有关,请你老实配合调查!” 警察变得严厉的口气让男人整个人僵了僵,随即晃晃脑袋,轻微地抽搐了下,像是过激反应。 警察:“别紧张,镇定!”另有两个同伴上前扶住男人。 问话的警察给男人倒了杯水,男人喝一口呛一口,打着嗝说:“同志,我这辈子没跟警察打过交道,我心脏不好……” 第54页 警察观察他的脸色,想了想问道:“你坐下。”男人便在两个警察的搀扶下半自愿半强迫地坐下。 “你为什么送小孩子去福利院?” 男人苦着一张脸,“我是有送几个小孩子去那什么福利院,有人给我钱,说小孩子不认得路,叫我帮忙给送过去。” “给你多少钱?” “两万块。” “只让你领个路就给两万?” “不光是这样,那人要求我和小孩儿们说我是‘弗先生’,而且我必须做到不被人发现。” 警察听到“弗先生”三个字都是一震,“给你钱的人长什么样子,你们之前认识吗?” 男人道:“样子很普通,没特点那种,就是穿一身黑衣,不认识啊,我根本不认识那人,我晚上正在街边吃串儿,突然就找上我,几句话交代完了,当场塞给我两万块,我穷啊,实在缺钱,没儿没女没工作,两万块在我这儿都是一笔大钱了,我见钱眼开所以就……” “咔哒-” 男人好容易缓过来点儿,在听到那一声细微的动静后立刻如惊弓之鸟,瞪大了眼。 警察不确定他这是神经太过紧绷导致的反应,还是那关着门的卧室有什么猫腻。在男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下,两名警察动作麻利的制住他,示意他不准出声,另两名警察悄声靠近那间卧室,同时手伸向腰间。 卧室门打开的瞬间,两名警察举起了枪,卧室里只有一张床,还有一个……人,一个背朝窗户面朝门口的人,一身黑衣,面色苍白,他身后拉着厚重的窗帘,使得整个房间光线暗淡。 时间仿佛凝固,不知过了多久,才想起警察的呵斥声:“手举起来!” 黑衣男人纹丝未动,僵持片刻,两名警察向他靠近顺利将他制住,自然顺利,男人根本没有反抗。 客厅里被另两位警察控制的男人见了从他卧室里走出的黑衣人,两眼一翻,直挺挺倒下。 “名字?” “弗生。” “说一说你所知道的,有关‘弗先生’的事。” “我就是弗先生,在别人那里是代号,在我这里是我本人。” “黑狱虐杀案”的头号嫌犯被抓了,他不配合警方,案件中涉及到的其他人他拒不交代,对于犯案经过和内容闭口不谈,警方正在想方设法进行攻破。 弗生被单独关押,有一天,几个案犯被送过来和他关在一起,那几个案犯个个体型魁梧,浑身疤痕交错,表情凶神恶煞,弗生呆在一边,他们呆在另一边,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夜里,弗生闭上眼睛,那几人仍旧看着他,他睁开眼,他们还看着他,他再次闭上眼,没再睁开。大约后半夜一点,几个彪形大汉商量着轮流来,那人和他们比绝对属于单薄瘦弱的了,就不信他们这么虎视眈眈的注视他他能睡安稳。 后半夜两点,一人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熟了?” 黑暗中,他们对面靠着墙的人一动不动,像是真的睡过去了,一个大汉凑过去,打量着从头黑到脚的男人,咦?不对啊,头怎么也这么黑,这人脸色白得很吶。大汉抬手碰了碰男人的头,片刻后,他大叫一声,连连后退,没睡的一惊,睡着的被吵醒。 “蛇、蛇头,那是蛇头!” “怪叫什么!看仔细点!” 几人一起向前挪动,就要靠近时,男人似是听到动静,缓缓地起身,缓缓地抬头看向他们。 “啊---啊---” 他们看清了,真的看清了,黑衣男人自脖颈以上是深黑色的蛇头,他此刻是蛇头人身! 一阵惊惧的嚎叫声后,监狱里的灯亮了,别处的犯人不明所以,狱警过来查看,只见脸色惨白一身黑衣的人靠在牢房一边,几个魁梧大喊抱团瑟缩在另一边,一个个不知被什么吓得直抖。 那几人请求狱警把他们关回原来的地方,狱警不同意,说要等白天再调,那几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一个劲儿的恳求狱警,狱警不为所动,有个脑袋还能转弯的凑到狱警跟前,悄声说他们有情况汇报。 闹了半天,几名大汉终于逃离那件牢房。 事关重大,几个犯人直接被送到值班警察那里问话,当值班人员听到他们说那个那个人是妖怪的时候气得差点掀桌子。 “你确定那是弗先生吗?”宋家旗急切地问。 颜倾道:“我看到了照片,是我记忆中的弗先生,他的样子没有变。” 弗生本人没有被公示,颜倾通过别的渠道得见这个“案犯”的真容,唐扈龄、沙理尔等人都是从他口中听说的这件事。 佣人切了两盘水果送上来,见客厅里围坐的这些个年轻人神情各异,气氛凝重,她轻轻放下果盘,轻轻推下,不敢打扰。 重晞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沉默中开口,“弗先生,他可以走掉,那里关不住他吧。” 启十袂低着头,极力维持自己的状态,听了重晞的话,他心里活泛了些,弗先生是有特殊能力的人,只不知他会怎么做?他违抗不了弗先生,他远没有弗先生强大,但对方说的代他受刑几个字如利刃戳在他心上,让他不知如何抉择。 他们以出身福利院为由,加上颜倾的疏通,得到探监的机会,但弗先生一律拒见,他们找来福利院院长,照样见不到弗先生。 福利院院长如今已年过半百,看上去倒很年轻,比实际年龄小了十岁的样子,她说只当弗先生是义举,没想到他会作案。 弗生安坐狱中,眼望虚空,无数景象走马观花。 春雨细细,他来到一处荒废的田地,几个男孩儿撅着屁股在挖坑,小小的长方形的土坑,他们挖完之后合力抬起一旁已没了气息的小身体将之放进了坑里,接着把土推进坑里,土坑里的小身子逐渐被埋没。 他晚了一步,本是要带走那个孩子的,但他先一步入了土,也好。 他第一次有了在这细雨中走一走的兴致,走过田地,越过小溪,他听到身后“扑腾扑腾”蹚水的声音,回过头,他看到一个围着大大的肚兜,光着屁股的小男孩儿,男孩儿脑后靠髮际的位置留了撮头髮,编成一条细细的小辫子,其他地方是秃的。 小孩儿对他咧了咧嘴,见他不说话,小孩儿似乎有些犹豫,他把沾着泥的手放水里摆了摆,眼睛却一直看着他。 “你跟着我?” 小孩儿又咧咧嘴,挺开心的样子,“我想跟着你。” “为什么。” 小孩儿先是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想法,挠挠小脸儿,拽拽小辫儿,说道:“你是大人,我想跟着你。” 最终小孩儿如愿以偿的榜上这个大人,跟人家走了。 弗生自杀了,割破了颈动脉。 医院里人仰马翻,二三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等在急救室外,几位院领导赶过来,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第55页 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在这群里人同样身穿白大褂的沙理尔收到重晞的信息:“颜倾得到消息,弗先生自杀了。” 沙理尔忽然脑子里一片空白,抖着手,出于本能地回了条:“抢救了吗?” 重晞:“确认死亡了。” 沙理尔无力地垂下手,目视前方,看向急救室。 不久,急救室灯灭了,里面的医生护士推着人出来,安迟静静地躺着,仿佛在沉睡,只脸上不见血色。 医院领导等众人得知安迟捡回一条命齐齐松了口气。 安迟吞了那么多安眠药还是被抢救回来,他醒来后颇为自嘲。 有人猜他得罪了周家,逼不得已寻短见,有人说他有心理疾病,有抑郁症。 颜崇耀带着秘书去看望安迟,自我介绍是周世鄂老先生的女婿,颜倾的爷爷。 安迟意外地看着颜崇耀,“颜先生,您来,是为了周老先生的事吗?” 周老先生如今吊着一口气,随时会挂掉。 在颜崇耀看来,安迟寻短见百分之九十是因为来自于周家的压力,他的小舅子已经彻底恨上了这位目中无人的医生。 “安大夫,听闻你出事,我很遗憾,幸好有惊无险,你这样年轻,千万别再这么冲动。周家那边,我可以为你说上几句话……” 安迟略微歪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好像在研究纹路,举动看着很不礼貌。 “颜先生,您需要我做什么,请直说。” 颜崇耀等他把目光转向自己,才接下去,“我想知道,在周老先生一事上,安大夫是否受了谁的嘱託,如果是,我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安迟放下手,搭在自己胸前,略淡漠地说:“您想的那个人不存在,我做事只安我自己的原则,和任何人无关,另外……岳家的事重要,颜先生自己的事更重要,奉劝您不要顾此失彼。” 多少年了,颜崇耀没遇见过在他面前这样放肆的人,安迟那意有所指的神气,要说他就安分做个医生没跟有心人勾结,鬼都不信! 墓园里多了个新冢,碑上刻着“先生之墓”,立碑人处刻了二十多个名字。 河耶玛拉独自来到弗先生的墓地,他对着墓碑安静地站了会儿,四周看看无人,他舒展身体舞蹈起来。 这儿不是舞台,但他跳得比在舞台上更加卖力、认真,他跳的是目前为止他最具代表性的一支舞,如果墓园里有人看到他,一定以为他神经病。 “阿娘,我一定要成为族里的舞神,我要跳最美的舞,到时候我会来跳给你看。” “阿娘,我先跳一个简单的给你看。” 鹅毛雪洋洋洒洒从天而降,落在墓碑,落在海棠树上,融化在男孩儿的秃头上,雪地上印下深深浅浅的足迹,脚丫被冰得赤红。 暖流从脚底流过,男孩儿维持着动作停下来,垂眸一扫,脚下的雪怎么化了?热热的水流从脚下流过,所过之处,白雪即融,他顺着突然出现的热流向一方看去,一个穿黑衣的男人也正看着他。 “雪怎么突然化了,你知道吗?” “你有愿望吗?” “有,我想成为族里的舞神。”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实现愿望。” 河耶玛拉额前冒出细汗,他忘情地舞蹈着。 第28章 第 28 章 颜倾的首席秘书周珞为重晞办理了入职,办理妥当后周珞领他去颜倾的办公室。 重晞第一次来颜倾办公室,整层楼除了特助、秘书占用一少部分,剩下全归颜倾一人使用,会客室、休息室、会议室、茶水间、健身室、花房…… 茶水间里可不止茶水、咖啡什么的,华丽丽摆放了诸多名牌红酒,所谓花房,里面有些盆装花,有鱼缸。 重晞边参观边说:“健身室我勉强能理解,怎么还有专用来养鱼养花的?” 周珞笑道:“都是按照颜总要求设计的,復刻他在国外时办公室的格局,颜总喜欢养花,您不知道?” 重晞觉得好笑,“不知道,这不是老人的习惯么?” 颜倾推门出来,隔着一段距离看向两人,重晞都看完了,径直朝他走来,周秘书会自己的办公室。 颜倾把人迎进来后继续回桌前批阅文件,重晞道:“这么忙啊?” 颜倾復又从一摞文件上抬起头,“对呀,要陪人度假,工作往前赶一赶。” 重晞走到他身边,手按着椅背,道:“忙不开的话就不用了,我自己去。” 颜倾笑道:“那不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度假旅程第一站在海岛上。晴空万里,碧蓝海水,金色沙滩,重晞戴着太阳镜、穿着沙滩裤,光脚蹲在沙滩上,柔软的沙子带着些微热度,和皮肤相触很舒服。 颜倾把相机给一个老外,请他帮他们拍照,他拉起重晞,让他转过身背对大海,胳膊搭在他的肩上,两人并排看镜头,背景是蓝天碧海。 照完后,重晞转身往前走,两脚踩在水里,颜倾又抬起相机,说道:“再往前一点。” 重晞把太阳镜推到头顶上,阳光刺得他微眯起眼,“你照不够了?来玩儿还是来照相的?” 颜倾勾起嘴角,将他这个表情定格,翻翻看,确实照了不少。“以后每年,咱们至少度假一次,等老了,咱们就看这些照片。” 重晞抿了抿唇,像是想笑又克制住,弗先生的事他们至今未得到谜底,而那人的事让他们这些有着相似身世之谜的人产生了不安定感,颜倾说他们是该在这世上并肩前行的人,但他觉得,是他回归到了对方的庇护之下。 如果有一天你从颜家分离出来,没了现在的地位,你怎么办?颜倾回答说没关系,带着他去别的地方谋生。 回到遮阳伞下,那里竟多出个人来,“安迟?” 安迟躺在先前颜倾用的躺椅上,晃着杯椰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重晞对这人没好感,早前就听沙理尔说过他疑似割腕自杀,前不久又因为吞安眠药被送去抢救,得罪了大人物颜倾出面帮他,听颜倾说了他得罪人的经过,重晞只觉这位才是真任性。 颜倾讶然,说道:“怎么不好好在家休息?” 安迟别扭的表情转化为自嘲的笑容,“抑郁症嘛,宅在家里可不行,要出来散心。” 更巧的是,安迟和他们住得一家旅馆,且在同一层。 重晞沖了澡出来,坐在床边拿毛巾擦头,“他故意的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找你?” 颜倾也这么想,“我过去看看,你也去?” “我别了吧,我们又不熟。” 正这时,安迟主动敲门来了,颜倾刚一打开门,他就说:“颜倾,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颜倾跟着去了安迟的房间,安迟的行李箱开着,里面散乱放着几件衣服。 颜倾:“你有什么事?” 第56页 安迟表现出的活力渐渐褪去,他此刻的眼神淡然至极,他语气平静地说:“颜倾,我们认识很久了吧?” “嗯,快四年。” “我们的友谊呢,你觉得我们的友谊深厚吗?” “你是我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 “仅此而已?” 颜倾看着他,眼神中似乎写着“你的问题很奇怪?” 安迟:“其实我的意思是,你真的,真心地把我当朋友?” 颜倾收起了放松的神色,说道:“我认为是。” 安迟忽然嘆了口气,颇诚恳地说:“颜倾,我是真的不想活了,我想离开,没有什么迫不得已,我只是觉得我活着没有意义。” 颜倾并没有为他的话感到惊讶,顿了顿,他说:“我们从不问彼此不想说的问题,我想这是我们成为朋友很关键的一点,但你现在特地来找我,我想你是打算和我说你原先不愿意说的。” 安迟点点头,说道:“没错,但我真实想说的很简单,那就是,我不想再存活下去,还有,我希望你和我一起走。” 饶是颜倾处事不惊,此时他也仿佛听到了多么可笑的谬论,安迟瞬间看到颜倾眼中的排斥和坚定,心知他的目的打不到了。 颜倾:“安迟,你接受治疗吧,你好了,可以帮助更多的人,医生存在的意义,有谁能说小?” 安迟沉默,半晌,他说:“你先回去吧。” 颜倾不会安慰人,或者他觉得安迟是听不进安慰的人,就像他自己,但他身边有一个人,哪怕什么都不说,也是老天赐予他的最大的慰藉,安迟没有,或许有过,就是他不久前过世的父亲。 “怎么去这半天?”重晞语气中明显有着担忧。 颜倾:“你担心什么?” “他不是有心理问题么,要死要活的,再想不开拉别人一起怎么办?” 颜倾轻轻掀了掀重晞的头,他很喜欢这个动作,一脸你就瞎担心的表情,但重晞想的不完全错,安迟真的产生了人活着没意思,劝他这个朋友认同这个观点的念头。 零点刚过,颜倾突然醒来,酒店房间里静谧无声,他不知为何会忽然清醒,好像上一刻在沉睡下一刻便意识清明。他看看安静睡着的重晞,然后若有所感地下了床,穿上衣服出了房间,在门口停顿片刻,他走向安迟的房间。 在安迟房间门口站定,颜倾未多作犹豫,开始敲门,意料之中没人开门,他没去想安迟是睡太沉或是出去玩儿夜场了,他就一心想进这个房间看看。 颜倾最后找来了酒店的负责人,他解释说朋友状态不好,他担心想进去看看,还说了一些安迟的具体信息,酒店方没干过半夜去开客人房间的事,客人闹起来可是很大麻烦,直到颜倾透露了安迟先前的自杀行为,对方才勉为其难的开了门。 门被轻轻推开,然而刚一推开就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瀰漫而来,酒店方的两个人震惊地步子都不会迈了,几秒钟后,他们才慌乱地冲进去,在此之前,颜倾如受了指引似的先一步冲到了床前。 酒店人员一男一女,男的开了房间的灯,房间顿时大亮,女的看到床上客人情形大叫一声,她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安迟躺在床上,一只手腕上鲜血汩汩流出,床上湿了一滩,颜倾上来抱起安迟,其他两人跟着他一起冲出房间。 颜倾实在凌晨近四点的时候回到酒店的,一进门就见重晞站在房间中央,眼睛直直的略带茫然地看着他。重晞醒来好一会儿了,发现颜倾不见了,打电话他的手机在房间里响起,出去转了几圈也没找到人,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听到开门声。 “怎么起这么早?” “你去哪儿了?” 颜倾走过去抱了抱重晞,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零点就醒了,不知怎么的,就想去安迟那边看看,结果,我去的时候发现他割腕自杀。” 重晞退后一些抓着他的肩膀,瞪起眼睛,“他又自杀?自杀上瘾?死、死了吗?” 颜倾略显疲惫地摇摇头,“没有,现在很虚弱,但抢救回来了。” 重晞:“又抢救回来?” 颜倾看着他惊讶的表情,忽地笑了,“抢救回来不好吗?或许经歷过这两次,他就想开了。” 重晞髮觉自己这么一根筋的样子很蠢,人抢救回来自然是好事,只不过安迟这都好几次了,而且每次还死不成。另外他跑这儿来自杀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选择这里?还是因为我们在这里?” 颜倾:“我想问他,但他没醒,再等等,我们一起过去。” 上午十点,当地医院打来电话,说是安迟醒了,颜倾带着重晞立即赶了过去。 安迟看着天花板,脸色难看,又没死成,下次一定找个没人的地方…… 颜倾和重晞进了病房,安迟从天花板上收回目光,朝他们看去,有气无力地说:“你们来了。” 重晞把一个罐子放在桌上,对安迟道:“呃……听说这个补血。” 安迟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绽开一个苍白的笑容,像看小孩子的眼神看着重晞,“谢谢。” 安迟转而看向颜倾,他不知道颜倾送他来医院时是什么样的,此刻的颜倾是平静的,他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病床上的自己,眼神里写满了问题,只是不问,默默地等他主动解释。 第29章 第 29 章 于是安迟主动说:“颜倾,我知道你有疑问,我可以给你解释,但是能说给你一个人听。” 不等重晞表达不满和他强烈地想解开疑惑的愿望,颜倾便道:“我听了也会说给他听,不如我们直接一起听。” 安迟目光在两人脸上晃动,最终定在颜倾身上,“你确定?” 颜倾没回答,这是个多余问题,安迟嘆气,他想了想,从哪里开始呢? “英童,这个名字是弗生给你起的。” 这一句话打破了颜倾的淡定,他皱起了眉,但他没有开口。 “弗生,即你们所知道的弗先生,他来自于修罗殿,也是那里的主人。” 重晞忍不住道:“修罗殿?!” 安迟看他一眼,继续照着自己的思路说。 “修罗殿,是惩戒罪人的地方,带着罪孽下地狱的罪人。在弗生的手中,他们反覆经歷着各种各样的酷刑,根据罪孽大小,时间不等,有的等不来结束,遥遥无期。” “有一天,一个罪人受不了没有尽头的惩罚,他对修罗殿的狱官说,‘我最大的罪孽是生前残害他人,让别人一生悽苦,我愿意把我的投生机会献给为我所害的人,让他们有重生的机会。’” “弗生得知了那人的想法,他觉得可行,于是那人被减轻了刑法。后来又有人受不了了,学那个人对狱官说,‘我的罪孽是改变了别人的命运,明明人家天生定的富贵命,因为我的恶意参合让人家脱离了原定的命运轨迹,陷入坎坷人生,’我愿意用我的投生机会换他的重生。” 第57页 “这人也等到了减刑,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效仿,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无辜可怜人得到了重生的机会。” “弗生拟定了祈愿班计划,获得重生机会的人都将是祈愿班的一员,他的计划遭到轮迴殿的反对,轮迴殿的主人没有经歷足万世人生,正在轮迴中弥补,弗生的计划受到干预但没被成功阻止。” “弗生实施计划过程中遇到了英童,他将英童列入祈愿班中,这样英童亲身经歷了,等他回去后,弗生便可以和他理论一番。” “英童的每一世都过得不顺遂,不论命长还是命短,他是这样的身份,那些是他该经歷的。” “英童有一世叫做重晖,他和养子相依为命,痛失亲人后不久,他无心钻营,家道再次中落,郁郁而终。他的养子重晞流落孤岛,一声乞求与亲人重逢,活成了野人,疯了,唯一知道的事就是祈祷,长时间跪着废了两条腿,后来只能跪着行走,再后来,葬身大海。” “重晞没有重生的机会,因为英童,他被弗生加入祈愿班,成为特殊的一员,而在英童的另一世中,弗生将他从血雨腥风中带出,并把他带到了有重晞的地方,令他们重逢。” “修罗弗生,惩奸罚恶,抚慰良善,恶不可为,善亦难行。” 重晞已全然懵了,颜倾红着眼眶,沉声问:“你是谁?” 安迟:“我是英鸾,你的下属,这里还有一个我们的人,英姝,也就是你小时候所在的福利院院长。我们是带着记忆降生的,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恢復记忆,让你想起你千千万万世的经歷,英童,你该回去了,我也该走了。” 重晞勐地转头盯着颜倾,病房里陷入死寂,吊瓶里的药水空了,安迟拔掉了右手背上的针。 颜倾在重晞的注视下开口,“你只帮我恢復重晖的记忆就行。” 安迟从神情到整个人周身气质都隐隐发生着变化,也摆出了下属的姿态,“您真的只要那一段记忆吗?” “是。” 安迟犹豫着看向重晞,说道:“让重晞出去。” 重晞忽道:“不!”他的目光从颜倾脸上移向安迟,“不!他就是他,不需要别的记忆!” “小晞,不要担心……” “不!我不要你想起别的,他一定会让你想起别的!” 颜倾被重晞强行拉出了病房。 度假刚开了个头便结束,重晞时时刻刻盯着颜倾,不准他再去见安迟,返程时也没有联繫他,不知道安迟什么时候出的院,什么时候回去的。 回去后颜倾没有马上上班,他在家里照顾重晞,重晞情绪特别差,这是他自己和颜倾都没有想到的。 “我们去上班吧,不要管安迟的那些鬼话。”重晞说。 于是他们去公司上班,但重晞根本没法正常工作,每隔一会儿就要给颜倾发消息,确认他人在哪里,吃饭、休息时间他都要到楼上颜倾的办公室去,颜倾回见客人他也要跟着,没多久有关他的闲言啐语就暗地里被传开了。 颜倾不禁想到安迟说的,重晞疯魔了,只知道祈祷,随时巴望着重晖去接他。 颜倾不愿违背重晞去做对方不让他做的事,但这是在他自愿前提下,真要做什么,重晞是控制不了他的,大概重晞自己也清楚这一点,那些“监控”行为不过是寻求心里安慰。 颜倾“恢復记忆”的过程很简单,他打电话给安迟,安迟来到他的办公室,安迟让他平摊右手,然后将自己的右手覆在他的右手上,颜倾感觉到像是有一圈烧红的铁丝贴在了手心上,疼。 疼痛持续时间很短,安迟手拿开后,颜倾看到掌心上多了个像图标的东西,图片看上去像翻开来的书,浅浅的红色。 颜倾盯着那图标看了会儿,并没有大量记忆涌入脑中的感觉,但当他抬眼看安迟时,剎那间知道一切都变了。 安迟恭敬地看着他,“您都想起来了吧?” 颜倾先是看着安迟,慢慢的他的双眼没了焦距,不知看向了虚空中的何处,安迟立在原地,安静地候着。 秘书没有拦住重晞,重晞暴躁地闯了进来,看到安迟,再看颜倾淡漠渺远的眼神,他的心沉了下去。 秘书不知这三人间有什么事,见领导不理会她,自动退了出去,关好门。 颜倾在看到重晞那一刻,他的眼神不再飘忽,脑海里开始闪现重晖的一生。 如果他只找回了重晖的记忆,那他和重晞的感情必然会再进一层,然而千万世记忆,深深浅浅,作为重晖的经歷只是其中小小的断点,无法掩盖其他,占据他的心。 “你走吧。” 安迟:“是。” 安迟越过重晞出了门,没再留下任何话。 剩下两人对视半晌,重晞才开了口,“你……你们做了什么?他说的什么‘记忆’,你想起来了?” 颜倾:“重晖后悔没有亲自送你去,非常后悔……他在你离开后第四年去世了。” 颜倾若即若离的语气让重晞不得不相信安迟的话,不得不承认此刻的颜倾不只是颜倾,然而,颜倾就是重晖,他不知道颜倾离重晖有多远,但他离开重晖二十年,远没有一世甚至几百上千世的距离,儿时的亲人就在他面前,那个送他走却在不久后变成小孩子陪伴他长大的亲人…… “阿公……” 颜倾的眼神凝住,似是没料到这个称唿。他停止回想重晖的一生,回到颜倾的身份上来。 “……小晞,我现在是颜倾,重晖已经不存在了。” “不,”重晞心里渐渐发热,“你有阿公的记忆,你就是阿公,你也是颜倾,原来我从出生就一直和你在一起。” 颜倾不确定似的看着重晞,其实,他不是重晖,也不是颜倾,他是英童,英童才是他真正的身份。 重晞忽地上前抱住颜倾,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刻的拥抱是那么与众不同。 颜倾渐渐有了变化,在他身边的重晞感觉最明显,真相只有他们和安迟三人知道。 安迟被颜倾叫到家里,颜倾问他:“我这一世原定多长?” 安迟很严肃地回答:“三十岁。” 颜倾:“和重晖的寿数一样。” 安迟:“您在人世间多数都是短命。” 重晞惊疑不定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他已经感觉到颜倾不再时刻把他放在心中第一位,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要为他考虑,就像今天,他和安迟讨论他能活多久,如同说天气一样平常,根本没去想他听了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安迟补充道:“因为您被弗生从那一世直接带了过来,而且现在恢復记忆,所以什么时候离开由您自己决定,就像我和弗生,我们都选择自杀。” 从福利院开始,除掉颜倾在国外读书工作的时间,重晞一直和他睡一间屋子,但现在颜倾似乎不习惯这样了,他主动和重晞分开来。 第58页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入宽大的卧室,重晞看向窗外,他仿佛看到了在无边无际的大海边,跪着的那道小小的身影,又仿佛回到了福利院,如那时般望着窗外。 安迟说世人如繁星,哪有那么多的命格一一对应,许多人的命都是相似的,出生后便进入第一层境遇,在人、事、物的干扰下,走出不同的轨迹,相似的命,不同的运,走出千万般人生。于是轮迴路上,拖拽着沉重的遗憾怨艾,人们走得艰辛,犯下罪孽的再无法狡辩自己的龌龊与恶意,在修罗狱中承受或短暂或漫长或无尽头的惩罚。 夜深了,重晞听到响动,他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走到他的床边,是颜倾。 第30章 第 30 章 重晞闭上眼睛,颜倾在他身旁站定,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用手背磨蹭重晞的头髮,就像对待孩子般轻柔。 在颜倾抬步离开时,重晞睁开眼坐了起来,他的声音在静谧中幽幽响起,“颜倾。” 走到门口的颜倾回头,“嗯?” “如果你要走的话,我和你一起吧?” 颜倾看着重晞的眼睛,顿了会儿说:“不是现在,你睡吧。” “颜总,客人到了。”周珞看着颜倾的背影说。 颜倾没有转身,轻描淡写地说:“你们接待吧,我就不出面了。” 周珞有些为难,这次的人是和颜总约好的,双方都非常重视,合作项目也筹划许久,人都到了,颜总怎么可以不露面? “我说了让你们去处理。”颜倾依旧背对着她说。 周珞忽然忧虑起来,颜总话都不让她说就直接下命令,她发现了,颜总这段时间虽然每天来公司坐镇,但明显不如从前勤奋,她送来的文件,他根本不看,直接签名,安排好的行程取消了,约见的人推了让别人去接待,他的做事风格转变得太快,作为首席秘书,她并不知颜倾本人或者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她想不明白。 秘书出去后,颜倾坐到办公椅上,转椅转了一圈,颜倾的目光落在前一天下午秘书交给他的行程单上,颜倾是他的身份,但他已不再是颜倾,也不再适应作为颜倾所做的一切。 “什么?!你要辞去职位,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颜崇远怒吼道。 颜崇远激动地站了起来,而颜倾依然沉稳地坐着,他难以再将眼前的人视为长辈,他的愤怒、不解、责问换不来他一丝一毫的动摇。 颜倾的辞职没有得到通过,但他本人已不再上班,不去处理事务,他甚至立好了遗嘱,将他的私人财产留给重晞。 没人能绑着颜倾去做事,哪怕颜和潇出面也无济于事,颜崇远想尽办法但拉不回颜倾,他无奈地登门,来到颜倾的私人别墅。 颜崇远知道颜倾一直把重晞带在身边,这次来他没有见到人,然而此时他已无心再去管重晞,他这次是放低了姿态来恳求颜倾的。 “颜倾,你爸爸的事已经有眉目了,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一切,如果你现在不站住脚,我们没有力量抗衡。” “颜崇耀是吗?” 颜崇远眼中乍现精光,顷刻间掩住了丧气无奈,据他所知,颜倾在调查父亲的事上从不上心,这也是一直以来对令他愤懑的一点,现在看来,颜倾实际上也在关心父亲的事,并且有了结果,他欣喜的同时也欣慰于颜倾的不动声色。 “小倾,你能不能和我说实话,你现在的举动是有意而为吗?是不是为了你爸爸的事?” “不是,”颜倾道,“我不会插手这件事,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颜崇耀会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颜崇远一愣,他说儿子当年的事有眉目了但并没确认就是颜崇耀,而颜倾的话就是肯定了元兇就是颜崇耀,既说不插手又说他会付出代价? “小倾,你到底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意思。” 颜倾拒绝再和颜崇远交谈下去,说了声有事便率先出门,吩咐佣人招待他,颜崇远愣怔一阵儿后也匆匆离开。 重晞好容易租下了他和颜倾曾住过的那间家庭宿舍,小小的一居室没什么变化,衣柜、书桌、床、都是以前的样子,他把和颜倾的照片零零散散贴到墙上,他打算先住在这里,在一切结束前,在最后的时光里,他想住在这里。表面上看是和颜倾提前分开,但他不这么想,在这里,他反而觉得离颜倾更近。 重晞照常上班,有同事私底下问他听没听说高层变动的事他说不知道。他没有玩儿失踪,自己现在住哪儿他有告诉颜倾,但颜倾没有过来找他。 颜倾辞退了阿姨,自己一个人呆在别墅里,黑暗里,手机的闪光格外刺眼。 重晞给他发信息:“你有谈过恋爱吧,在你的记忆里?” 颜倾:“有。” 重晞:“记忆深刻吗?” 颜倾没有回覆,眼前仿佛站着个小孩,乌熘熘的大眼睛看着他,歪着脑袋顽皮地等着他说点什么。 重晞坐在书桌前,胳膊下压着几张设计稿,手拄着下巴略微偏过头,以前颜倾给他讲题时他就这个造型。 两人连着一个多月没见面,重晞完全不担心颜倾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出事,每天给他发几条信息,有的有回覆有的没有。 安迟又来到颜倾的家,颜倾的话他没有料到却并不惊讶,“您想封锁记忆?” 颜倾冰冷的眼神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只保留重晖和颜倾的记忆。” 安迟:“封锁记忆的话,您只能保留颜倾一个人的,重晖的不会有,您这么做是因为重晞吗?” 颜倾没有回答是不是因为重晞,只说没有重晖的没关系,有颜倾的就行。 烙印离开颜倾掌心时痛处比先前深刻得多,像是回来容易离开难。 颜倾从沙发上坐起来,昨晚他直接谁在了客厅,安迟来过,他让安迟恢復他的记忆,又让安迟封锁他的记忆,而那些记忆是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 颜总回来上班了!最先见到颜倾的是特助和秘书,他们喜出望外,大大松了口气。 周珞欢喜地迎了上来,颜倾经过她身边留下一句“通知重晞上来一下。” 周珞边拨重晞内线边想,每次重晞都直接上来,这怎么特意让她叫? 重晞听说颜倾回来上班也惊讶了下,电梯上升过程中他忽然紧张起来,两手下意识地握紧。 与此同时,颜倾也很紧张,他盯着办公室的那扇门,整个注意力都在那上面,门开的瞬间他心里咯噔一下,仿佛受到了毫无防备的惊吓。 “小晞。”颜倾朝他走过去,在重晞茫然的目光中张开双臂拥住他,“对不起。” 重晞:“你让安迟……” “对。” 重晞回抱住他,满心感动,“是为了我吗?” 颜倾没说话,拥着他的胳臂紧了紧。 下班后,颜倾跟着重晞回到那间一居室的宿舍,一进门,墙上的照片便映入眼帘,重晞开始收拾他那点东西,边收拾边说:“一会儿我就去把宿舍退了,咱有那么大地方住,别占人家学生的地方。” 第59页 颜倾转身从后面抱住重晞,重晞一个没站稳向前扑到,颜倾整个人的重量正正压在他身上,就这么一动不动维持了好半天。 重晞脸朝下隔了好久才慢慢朝侧面转过头,颜倾的脸近在咫尺,仿佛一直在耐心地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