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虫」生》 第1页 《被迫“虫”生》作者：初夏的雪【完结+番外】 文案 虫生，同音重生。 大多数重生者的重生套路是：人生败犬回到过去，逆转成为人生赢家。 可到了赫景这里却是：虫生赢家猝不及防回归虫渣伊始，一切努力都需要从头再来。 仿佛仅一步之遥就可以达成完美结局通关的游戏，在最后一个选项前游戏跳回初始界面，且一切存档均被删除。 做了许多年男神后又一朝变回他者眼中虫渣的赫景，他习惯性的朝已许久不见的家虫们露出一个被粉丝称之为“温柔笑容的标准模板”的微笑，然而大家本能的避开了他的目光，全家虫的心中都拉起了警报。 全家：小魔王今天为什么对我笑，是不是我要倒霉了？！ 赫景：……对不起我不笑了。 阅读提示： （1）虫族背景，雌多雄少，雄虫享有更优越社会福利 （2）延续上一本《虫星记事》内‘无乡’设定 （3）主攻，1v1，日常流 （4）常有回忆杀穿插、变更攻/受视角 （5）虫族设定最早自风享云知道大大的《未来之虫族》里看到，向写出这样背景设定的大大致敬，对方同系列作品还有《虫族崛起》《异血沸腾》及最新的《虫婚》推荐阅读~ 内容标籤： 科幻 未来架空 主角：赫景 ┃ 配角：越辰、虫族众，无乡众 ┃ 其它：虫族，雌多雄少 【 第1章 您的【赢家】存档已损坏，请从起点开始重新努力。 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那么不管这件事原本看上去有多顺利，它变坏的可能性有多小，情形急转直下往往也只在一瞬间。[*] 赫景坐在黑暗的房间里，遮光帘紧紧闭合着，不放一丝窗外的自然光照进屋内。这样的黑暗在高等虫族天生优异的夜视能力面前构不成多大阻碍。赫景仍能看清房间中的一切，这个房间对他来说陌生而又熟悉，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回到过这里，在看见它时不由怔了一会，半晌才从回忆中调出有关于它的回忆。 这里是他曾经还居住在虫族本星时，他位于家中的房间。 曾经。 赫景静静在心底琢磨了一遍这个词，一切事项的描述前一旦加上时间状语，就能或多或少的带给所描述内容一些变化。 “曾经”即意味着，后来他离开了这里。 当然，离开并没有什么新奇，不仅仅是高等虫族，其他智慧生命种族的孩子在长至成年后，也早晚有一天会离开成长的家，去建立自己的家庭，拥有自己的独立居所。而能够称得上新奇的大约是，他并非是出于自愿而离开这里，他是被强制驱逐了出去。 那是一段后来被赫景封存起来的回忆，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自己回头去正视当年的自己。 毫无疑问，曾经的赫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不学无术】的代名词。 高等虫族一向雌多雄少，雄虫在社会福利待遇上一直享有更优渥的福利待遇。 经歷过推翻皇权帝制的大规模内战后，整颗虫星虫口一度锐减，雄虫数目更是降低到令虫发指的地步。繁衍大业对于高等虫族来说本就是重中之重，在雄雌数目原本就有差距的大前提下，内战又让整体虫口降低，雄虫数目减少，为了确保繁衍的正常进行，本就的优渥福利待遇被提升至更高。 雄虫可以不学无术，可以无需劳动，他们所要做的仅是玩乐，被呵护着娇惯着，然后努力让雌虫与亚雌受孕。 在极端时期，雄虫们被赋予了可任意要求一位他们所中意的雌性为他们服务的权力，无论对方是否愿意，他们都可以拥有他——至少一夜的时间。而这项权力实际调过来也同样适用，那些基因优良，血脉天赋等级不俗的雌性，也可有主动申请希望与哪只雄虫共度一夜的权力。 真实情感与虫格尊严被撅弃在名为【繁衍】的重任之外。 除非我能让你获得一枚蛋，亦或者你的孕育舱成功接纳了我的“种子”，并为我生根发了芽，那么这一双虫之间才可能有下一步深入的发展。 这样单纯为了繁衍而强制匹配两只虫发生关系的社会模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直至有第一只拒绝仅作为纯粹繁衍工具的虫子公开站出来反抗，唿吁强制匹配机制应该取消，任意雄性雌性都应该有去追逐自己所爱，拒绝强制性关系的权力。他的唿吁引起了部分虫子的共鸣。 高等虫族并非没有情感的纯理性种族，即使上有规章制度镇压，而源自于灵魂的天性却不会被规章制度所抹杀。 赫景正是出生在强制匹配制已被取消的时代，他出生的时候正好，强制匹配制刚虽已被取消，但取消的时间并不久。 在极端的“繁衍第一”模式下，高等虫族的虫口数目的确回升不少，但种族特性所致，每年诞下的雌蛋数目比雄蛋数目超出许多，新诞生的虫口数里有百分之七十五皆是雌虫与亚雌，雄虫的整体数量依旧是一个让虫堪忧的数字。 是以不再存在强制匹配，雄虫的社会福利待遇却未降低多少，他们只是不再有随意要求任何中意雌性为他们服务的权力，但至于一雄多雌，又或者游手好闲，对自家雌性随意打骂发泄，这些都在大环境所容忍的范围内。 少数派的雄虫仍旧是一个家庭的中心，赫景便是被娇惯纵容着长大。 照常理而言，一只如此珍贵的雄虫并不会落得被驱逐出自家居所的命运，但…… “小景？” 唿叫铃骤然响起，打断了赫景的沉思，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陷入到了回忆里。电子磁控门的附属监视光屏在感应到门外有来客后亮了起来，为黑暗的房间带来一处光亮，光屏上显现出了来者的容貌，顺带将对方试探性的唿唤话语一併传送进房间内。 门外传来的声音在过去的38个小时里赫景已听了许多次，但即便是已经听了许多次，再听到时他仍是会有些不真切的感觉。正站在门外的是他的雌父，而他已经难以计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再见过对方。 因为愣神，赫景前去开门的速度稍慢，但门外等待的对象像是熟知他的脾性，等的十分耐心，见他终于打开门时，还立即沖他露出了一个漂亮的笑容。 赫景的雌父是一只叫做库岚的亚雌。 高等虫族划分为两性三类。 两大性为雄性与雌性，三类细分为雄虫、雌虫、亚雌。 亚雌与雌虫虽同为雌性，但体貌特徵与基因天赋有所差异。高等虫族的雌虫大多高大健壮，容颜英朗，拥有供予作战的利爪与布满骨刺尖刃的翅翼。亚雌则体型较为娇小，容颜秀美，有利爪而无翅翼。 雌虫们大多活跃于军部，亚雌大多活跃于教科文部门。 见赫景身后的房间里一片暗色，前来敲门的亚雌显然愣了愣，随即语气也小心翼翼了许多，“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休息？” “没有。” 这是曾经的赫景早习以为常的被对待方式，全家除了他的雄父以外，都小心谨慎的顺着他的脾气，连他的雌父在他面前也没有任何长辈架子，比起作为生育了他的直系血亲，对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任凭唆使的僕从。 而这不是现在的赫景适应的被对待方式，他本能的想对自己的雌父施以安抚，嘴角都已开始上扬，但他对面的亚雌神色却微微僵硬。于是赫景想起来，自己从前是鲜少给雌父好脸色看的。为了不让自己的行为显得过于反常——过去的38个小时里他已经露出了不少反掌的地方——他把自己快要露出的笑容勉力克制了回去。 尚不知自己未成年的孩子身上已经发生了常虫所无法料及的变化，库岚为赫景恢復到如往常一般不冷不热的态度松了口气。 哪怕赫景已经说了他没有打扰到对方的休息，但亚雌心中仍是认定他打扰到了自己的孩子，因此赫景刚刚面对他时神色才有片刻的古怪，只是不知因何缘由，今天他的孩子并不怎么生气。至少他没有获得自家孩子愤愤的责骂，或者开门之时便被丢掷什么东西以示不满。 库岚从这些地方判断赫景“并不怎么生气‘。 定了定神后，库岚告诉赫景自己前来打扰对方的原因，他来提醒他的孩子不要忘记明天的追悼会。 到达这里已达38个小时的赫景不会再像第一遍听到“追悼会”一词时，还多问了一句是参加谁的追悼会，尔后收穫全家虫异样的眼光。他的雌父在他提问后露出了诧异而谨慎的神情，随即赫景才得知。他们将要去参加的是他的雄父的追悼会。 他的雄父在三天前过世，追悼会于明日举行。 时间真的已经太久，在听到“雄父”时，赫景花了更久的时间才从记忆底端调出关于雄父的回忆，他慢慢回想起来，雄父的确是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过世，之后他便成了家中唯一的雄虫。 库岚在嘱託过赫景不要忘记追悼会之事后，又告诉赫景不用担心明早睡过头，他会在适当的时间过来唤醒他，绝不会让赫景在追悼会上迟到。说完这些后库岚才离开，并在离开前再次表达了对于打扰到他的孩子休息的歉意。 房门被轻轻关上后，屋内重归于静谧的黑暗。 赫景不太记得他上一次参与雄父的追悼会时是否有迟到过，他思索着，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攥在左手手心的物品。 那是一枚打磨精緻的小挂坠——来自他毕生所爱的赠予。 这是他和越辰准备进行终生连结的连结绑定前，越辰得意洋洋拿出来向他展示的由对方亲手打磨完成的“连结礼”，原材料取自他们第一次相遇时所处那颗星球的特产晶石。它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穿上一条相匹配的链绳，就这样随着赫景一同转换了宇宙时空。 曾作为被标准捧杀养废那一类雄虫的代表，后早已在漂泊于宇宙中的岁月里脱胎换骨。 赫景走到镜子前方，看着其内映出的那个还就读于中等学院的，未成年的自己。他在被驱逐出星后去过许多地方，见识过大大小小不同的星球，明白了许多道理，并且幸运的一路活了下来，在被捲入时空乱流后也无生命大碍，还在另一个没有高等虫族存在的宇宙中遇见了越辰。 他和越辰因机缘巧合在异宇宙中相遇，而后他去到的任一一个地方都有对方相伴，还有着一群他视如家庭成员的伙伴。 从一个不学无术只知吃喝玩乐的傢伙，进化成后来能在另一个宇宙中拥有一定数量的粉丝群，且言行举止都为他者所称赞的对象，这期间改变过程的辛苦只有赫景自己最清楚明了。 第2页 然而—— 赫景默默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赘肉。 在【进行终生连结之日被激动到能力暴动的伴侣不慎传送走】和【曾经的努力全部白费被打回起点需重新努力】这两者间，他不知道自己该认为哪一方更让虫嘆气一些。 第2章 花园里长了一只虫 娇生怪养，缺乏锻鍊，在遭遇家庭变故前从未吃过任何苦，并且还正处于第三阶段进化前的生长期。这样的极度纵容环境下，就如同曾经的自己被养出来的坏脾气一般，身上囤积的多余脂肪量也被纵容着日益增长， 赫景松开捏着那圈赘肉的手，这样的【超重】状态在他离开虫星后漂泊的第一年里就已经完全离开了他，直到距离现在的38个小时前，他还处在无乡号的舰船舱室中时，它都没有再回到他身旁。他所认定的终生伴侣，他在来到这里之前本将与他完成终生连结的越辰是来自另一个宇宙的赫尔德族民。 赫尔德在对方的母语里意为“漂泊者”。[*1] 正如同它的含义，每一名赫尔德族民都是天生的漂泊者与流浪家，无论他们是否热爱流浪，他们的种族天赋决定了他们将要在成年的一刻起离开故乡，接受天赋异能的觉醒，任本源力量将自己传送去不知名的地方。[*2] 赫尔德族民的天赋异能是空间传送。[*3] 这股可扭转空间的能量从他们出生起便以“源”的形式生根于他们的身体里，仿佛一株静静成长的植株，“源”会随着赫尔德族民的成长而一同成长，直至族民成年的那一天。[*4] 成年之日，即是能量成熟觉醒之日。 每一名赫尔德族民都会在他们成年的那一天里接受他们漫长生命中的第一次空间转换。这种转换完全随机，他们会被力量引领着进入错综复杂的空间乱流，再随机在某一处被力量牵制着脱离乱流而出。会去往什么样的世界，是同一空间的纵向时间轴穿越，还是同一时间轴的平行空间穿梭，或者是直接横向纵向都打乱，彻底的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宇宙时空。在它发生之前，这一切都是未知。[*5] 就连能否再次回归故土也无法知晓，因而赫尔德一族又称为无乡一族。[*6] 有故土而无法归去，是为无乡。 除去天赋异能外，赫尔德族民们还有着天生的两道连结。一道为伴行连结，供愿意一同进行漂泊旅行的同族间使用，在该连结绑定后，他们将会一同进行空间转移，不会在跨越空间时被空间乱流给分开。另一道则为终生连结，供他们和自己所认定的终生伴侣使用，终生伴侣可以是非赫尔德族民的任意一种族族民，而该连结一旦绑定，便意味着他们正式结为终生伴侣，伴侣间非赫尔德族民的一方会共享他的赫尔德伴侣的力量，从此无论进行多少次空间跨越，穿梭在怎样强烈的空间乱流中，他们都不会再彼此分离。[*7] 赫景正是在和越辰建立这个神圣的终生连结前，被他的准终生伴侣不慎传送走。 越辰是同一辈赫尔德族民中能力最为强悍的一位，他需要付出比同辈族民更多的努力去学会控制自己的能量，否则便可能因能量控制不当而导致他并不愿闯下的祸事发生——比如说在自己的终生连结之日传送走了他的连结对象赫景。 将赫景原本所处宇宙设为宇宙a，将赫尔德本星所处宇宙设为宇宙b，将赫景与越辰相遇的宇宙设为宇宙c。赫景与越辰各自从不同的宇宙空间而来，在宇宙c中相遇，眼下，赫景又被情绪激动至能量暴走的越辰不慎传回了他本所属的宇宙a。 或许是一直没有谁能够研究透彻的时空法则，终于半睁开眼睛打量了这股可改变空间的力量一回，赫景直接消失在越辰面前，出现在这一宇宙里的却不是那个早已成年许久的成年赫景。 猝不及防被动进行的并不单单是同一时间轴的平行跨越，赫景直接回到了自己距离成年还有一段时日的少年时期，并取代了本该存在于这个时空中的自己。 这是来到这个时空后赫景花了38个小时才得出的初步结论。 从意识到自己所处环境改变，到惊觉自己回到了哪里，再到看见自己明显缩水的体型与…… 不，不对。 赫景在心中纠正了他的用词。 他的体型准确来说，缩水的只有身高，而身体的横向宽度却是增长。 很久没有再体会过【超重】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赫景在最初几回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总是要愣上一愣。当亲眼见证过自己能够蜕变到多么好，再回过头去直面那个还处于糟糕状态的自己，便会越发意识到那时的自己有多么不堪。如若不是他着实离开虫星已经许多年，途中所有的经歷都记忆深刻且铭记于心，也清楚知道自己一步步蜕变的过程，乍一下回到少年时期，面对着用“一无是处”来形容毫不为过的自己，赫景几乎要认为他只是经歷了一场漫长的梦境。 但他知道他不是。 那枚越辰赠予的，被他携带着一同回到了这个时空的挂坠也能证实他不是。 还未配链绳的挂坠无法随身佩戴，赫景循着记忆在房间里翻出一个专门用于保存重要物品的小保险箱，将挂坠珍重的放进去，小心收好，他决定过两天就去找一条称得上它的链绳穿上。 做完这一切后距离天亮已没有几个小时。 思考与回忆耗去了赫景太多的时间，即使身体上传来的倦怠感告知他他应该立即去休息，但精神却仍处于不愿中断思考的亢奋状态中，这让他无法静下心入眠。 赫景将闭合了许久的遮光帘轻轻拉开，让窗外的自然光投进室内，他站在窗口俯瞰着下方的花园，将额头轻轻抵在了玻璃窗上。今夜外温偏低，玻璃上一片冰凉，这些凉意顺着他贴在玻璃上的额头传入脑内中枢神经，让倦怠感又消散了不少。赫景感到他身体内的困意几乎被彻底压制下去。 左右都是睡不着，他就这么在窗户旁静静站了一会，看着一如他记忆中的花园的景色。 “……？” 总觉得自己的视线似乎捕捉到了一个不同于花园里其他植株的东西，第一眼看过去时，因对方呆在一处茂密的景观植物间一动不动，几乎要以为那就是花园里的景观植物之一，第二眼再看去时才感到了不对。 凝神仔细观察了一会，赫景发现花园里的景观植物中好像长了只虫。 用“长”来形容并不精准，对方只是安静的呆在那里，视觉上看起来仿佛已经和周围的植物融在了一起。 赫景辨认出那是他的两个兄长之一。 他们拥有着同一个雄父，不同的雌父。 作为一名非常传统且典型的高等虫族的雄性，赫景的雄父有着一名雌君兼四名雌侍，其中雌君正是赫景的雌父库岚。 并非一开始就是被作为雌君迎娶过门，库岚能够拼过其他四名雌侍，成功晋升为雌君，最大的缘由便是因他诞下了赫景， 赫景是这个家中第一只也是唯一一只雄虫幼崽，库岚对赫景不可谓不溺爱。 认清那是他顺序排行第二的兄长赫里后，赫景疑惑了片刻为何这个时候对方还在花园里。数个小时后还有追悼仪式举行，一只雄虫的死亡绝非小事，赫家的宗族长辈均会到场，若是临场状态不佳，难免会被点名诟病。他自己是因为思绪纷繁杂乱实在无法入睡，却不知对方为何这时候还待在花园里。 目光落在静静待在植物包围中的赫里身上片刻，赫景靠着窗走了几步，转换了一下视觉角度，他随即意识到赫里并不是自愿待在那里。刚才他的视角是对方的正上方，只能看见对方面朝着主屋方向的发顶，这会他走到了侧边一点，才完全看清对方此刻的姿势。 银灰发色的雌虫只比他年长三个月，正低垂着头跪在那一片植物中。 对方显然是在受罚。 赫景的记忆中，他的两位兄长受罚的次数并不少，且几乎都是和自己相关。被溺爱到脾气乖戾的他总有各种理由让赫里与赫伦受罚，即使对方的行为并没有真正出错，但只要他希望，哪怕他仅仅只是在别处受了气，然后回到家后想撒气到他们身上，他的雄父和雌父也会无条件偏袒着他，满足他让兄长们受罚的期望。 他的雄父将家中内务的管理权全权交给了他的雌父。 身为雌君，另外的四名雌侍都可以轻松寻找理由下令处罚，更不用说只是两只“不听管教”的雌虫幼崽，还能美其名曰“替不中用的雌侍教导顽劣不堪的幼虫”。 没有谁会认为这不对——至少明面上没有谁会指出这不对。 因为这几乎是大多数家庭的常态。 赫景不自觉微微皱起了眉、 他确定自己在过去一天半的时光中没有对两个哥哥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他们在家时的行为举止也一向低调顺从，年纪尚幼时，赫里因为仅比他大上三个月，还不能做到像最大的赫伦一般那么隐忍，那时候的赫里还会为他所提出的不公要求而反抗，但在狠狠吃过几番苦头，被自己的雌父劝说过好几回后，赫里渐渐也成为了第二个赫伦。 他没有对两个哥哥表现出不满，他们的行为举止也并未出错。 赫景想不出赫里此时被罚跪在花园里的原因，但这并不妨碍他准备去把对方从花园里带回来。赫里的雌父不会命令自己的孩子在深夜的花园中罚跪，他的雄父已经去世，家中唯一能有这份权力的对象仅剩下他的雌父，以及明日追悼仪式完毕后，从宗族长老手中接过这个家管理权的他自己。 赫景在离开虫星后也偶尔想起过他的这两位兄长，那时候的他已经学会了什么叫做“换位思考”。若是位置对调，换作是曾经的他被对方恶意针对、撒火、还时不时被一顿故意找茬与肆意羞辱，他一定会在对方落难时只保全自己即可，不落井下石已是最大极限。 但赫伦和赫里不仅是没有落井下石，他们还竭尽最后所能的帮助了他。 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赫景记得他的哥哥们曾不计前嫌的努力帮助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 小提示：平行世界的齐斐与言的小番外已在微博掉落了上篇。 ————————— [*1]-[*6] 设定来自《虫星记事》第四十九章 [*7]设定来自《虫星记事》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3章 艰难展现着的善意【修】 三个小时前有过一场降雨，地表上的水迹虽已基本蒸发殆尽，但被泥土所吸收的水分却不会干的那么快。深夜的低温下，那些浸润过水的花园泥会比白天时更潮湿阴冷。 第3页 赫景不确定赫里在那里跪了多久，对方很有可能已经结结实实的淋过一场雨，这一猜想让他在准备下楼前又折返回房间里，取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条毯子。 这花去了他一些时间。 找电子保险箱这一类的东西，还留有些它们放在哪里的记忆印象，可事关生活家居用品，一多半的东西赫景自己都不知道存放在哪里。过去他几乎从没自己动手整理过它们。包括衣物在内，他的所有生活家居用品一直由他的雌父打理。库岚也不愿让他亲自操心这些，需要任何物品只需和对方说一声便好。如果不是曾经少的可怜的“独立之心”终于活络了一回，发觉度过幼生体阶段后再任由雌父给自己的餵食有失颜面，那时候的他恐怕真的要成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典范。 生活自理能力的缺失让赫景在刚开始独自求存时吃了许多苦头，他甚至连星际间数个常用货币的换算比率都分不清，闹出了不少如今回想起来啼笑皆非的笑话。 回忆随着停下的脚步一同止住。 赫景拿着毛巾和毯子走到主屋门口，发现大门前的廊檐下静静站着一只虫。 对方背对着他，面朝着花园，单从背影无法判断出这究竟是家里的哪一名成员，但那高大的身型轮廓昭示着这是一只成年雌虫。 对方很快发现了赫景的到来，向后方转过了头。 像是没料到转头之后会看见赫景，雌虫的脸上浮现出了愕然神色，不过那仅出现了一瞬，对方很快把诧异的神情收起，错开与赫景相对的视线，恭顺的垂下了脑袋，向赫景行了一个礼。 站在门口的雌虫是赫里的雌父，森。 作为雄父的雌侍之一，森在名义上应该算作是赫景的长辈，但这长辈有名无实。就连身为雌君的库岚，在自己的亲生幼崽面前都低姿态的温柔顺从，更不用说森仅是一名雌侍。 没有哪一家的雌侍会愚蠢到在家中的雄虫幼崽面前以长辈自居，他们只会把自己的姿态放的更低，以换取他们和他们的雌性幼崽——如果他们幸运的能够有那么一只的话——在家中稍微更好过一些。 一名随时可以被替换的雌侍，一个家庭中珍贵且唯一的雄虫幼崽，前者对于后者而言，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差遣的僕从。 成年雌虫的身高要高出未成年雄虫许多，森原先没注意到小雄虫手中还拿着什么物品，他在垂下视线后，才看见赫景手中的毛巾和毯子，这两样东西让他有些移不开目光。 赫景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停留在了自己手上，他看了看屋外的花园，“他在外面呆了多久？” 话语中的“他”，指的是正在屋外跪着的赫里。 赫景在择取称唿时稍稍犯了一下难。哪怕他在日后的岁月里已经可以自然的在提及赫伦和赫里时，称他们是自己的哥哥，但他现在正处在自己还十分糟糕的少年时期，这个年纪时的他还从没有好好管自己的两名兄长叫过“哥哥”。直接连名带姓的叫赫里，听上去又仿佛自己此时准备再给对方找点麻烦。赫景在犹豫了片刻后，决定以“他”来指代赫里。 森倒是没有发现赫景的这点小小纠结，也不认为小雄虫的称唿有什么不对，他在听到赫景的询问后，恭顺的回答了问题，“六个小时。” 回答期间，他的眼神仍然停留在赫景手中的毛巾和毯子上。 森猜不准为何本该在房间里早早睡去的小雄虫，会在这半夜三更的时刻带着这两样物品来到门口，他印象里的赫景一向贪睡，就算是偶尔在半夜忽然醒来，有了什么想要的东西，也都是直接差遣库岚或者其他雌侍，让他们立马把对方想要的东西送到房间。 森来到这个家庭里的时间不短，赫景和赫里的出生日期仅相差三个月，他也算是一路见证了赫景的诞生与成长，而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小雄虫像这样在深夜里亲自出房间门下楼。 毫无疑问，赫景手中正拿着的物品是还在屋外跪着的赫里目前十分需要的东西，但那个关于这些东西或许是为自己的孩子带来的可笑猜测，仅在森的脑海中出现了数秒，他很快强迫自己抛开这一猜测，逼着自己从毛巾和摊子上移开目光。 “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吗？”将视线焦点转移到门廊处地毯的花纹上，森低声询问。 然后他听见赫景道：“有。” 森恭顺的低着头，等待小雄虫的下一步指令，然而在下一道更加详细的指令到达之前，他看到一条干净毛巾与一条毯子被递到了他的眼前。 正是被赫景刚刚那在手中的那两条。 赫景给森的下一步详细指令，是让雌虫去花园里把赫里带回来。 竟然真的是为赫里拿来的？森盯着递到眼前的毯子与毛巾，他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的猜测竟然是正确的。 测若仅仅只是个猜测，强迫自己清空思维忘记它便好。可猜测若一旦有了成为正确现实的可能，那么就难免犹豫不定。 赫景拿着毯子和毛巾的手伸出了半晌，面前的雌虫却迟疑着没有把它们接过，对方只是用那在赫景看来渴望意图已表现的十分明显的目光盯着它们。 森低声道，“雌君下的命令是让赫里反省到天亮为止。” 此时距离天亮，至少还有四个小时。 森无法确定赫景是否是真的愿意帮助赫里，即使小雄虫已经在示意他接过毛巾和毯子，并说了让他去院子里把赫里接回的话语。曾经他也接受过一次对方的“好意”，然而那实际上只是披了一副热心表皮的恶意。 假意施以援手，目的却根本不是对他们实行帮助，所谓“好意相助”，只不过是小雄虫新想出的又一个能够加重他们所受处罚的小花招。对方从看他们受惩处中获得乐趣。 赫景只需回忆一下曾经的自己的言行，就能猜到森为什么犹豫，他耐心的伸着手臂，尽可能的让对方感受到这一次自己的确没有恶意。 少年时期的赫景很少露出笑容，因并不太好的外貌形象所限，他笑起来的样子与【好看】、【温柔】等词彙完全搭不上边。少年时期的他也预想不到，多年以后他会被喜爱着他的对象称为【温暖笑容的标准模板】，。 赫景认为标准模板这样的评价过于夸张，但他必须得承认，当他想要劝慰安抚某个对象时，朝对方露出安抚微笑似乎确实能有一定起效。 当赫景意识到他的嘴角弯了起来时，他已经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 然后他面前的雌虫整只虫都警惕的绷紧了。 赫景，“……” 没有好的外形支撑，安抚笑容的效用已然是大打折扣，更别说自己在对方心中还留有十分牢固的糟糕形象。 赫景迅速收敛了表情，让唇线回归平直。他深刻认识到，以他目前的这张脸露出所谓“安抚微笑”，在他的家虫眼中大约等同于“恶魔微笑”。 冷静，别笑，做个面瘫，你可以的。 默默在心底将这句话念了三遍，赫景感到他平举了半晌的手臂已有些发僵。 原本是希望能从现在开始改变，以更加温和的方式与对方交流，然而刚刚不慎露出的笑容已经让“别有居心”的标籤被牢牢打在了脑门上，赫景在心底深深嘆一口气，换了说话方式，“你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非常抱歉，我这就去。” 手中举了半天的物品终于被接过，雌虫拿过毛巾和毯子时的神情凝重，赫景看着对方转身前往花园的背影，发现自己竟然从森的言行里看出了一股认命感。 认命感并非是赫景的错觉，森应下小雄虫的指令后，心里的确带着反正躲不过，不如得过且过的心念。 擅自干涉刑罚，在刑罚时长未达到时提前中断，这样的行为若是被发布命令的库岚知晓，明日等候着森和赫里的只会是更加严峻的惩罚。但若是拒绝听从赫景的话语，不去执行小雄虫发出的指令，那么后果比起前者也不会好上多少。 横竖都是要受刑，不如现在将幼崽接回来，还能让淋了一整场雨的对方稍微享受片刻的暖和。 森如是思考着，抱着毛巾和毯子快步赶向赫里。 —— 被水充分浸润过的泥土对其上栽植着的植株来说，是天然甘美的佳酿，可对其上跪着的虫来说，就是使受罚变得更加煎熬的天然刑罚辅助。 在先前雨势正大的时候，赫里跪着的那处位置正好形成了一个天然小水坑，他的膝盖就在这个冰冷的水坑里浸泡了至少一个小时。当浮于土层表面的水终于被花园土吸收，围绕着双膝的积水退下去时，他的膝盖也几乎已经失去知觉。突如其来的降雨让他全身都被雨水淋了个透彻，雨停之后，湿透了的衣服从最里层开始，一层层粘附在身体上。伴随着夜间温度低寒的冷风不断吹拂，赫里感到自己的体温已明显升高了些许，头也开始有些昏沉，但他仍然尽最大的努力端正了姿势，让自己的跪姿维持标准。 赫里知道他如果没能坚持撑完这场处罚，就将是给了施罚者又一个新的惩戒理由，说不定还能连带上他的雌父一起。 “……雌父？” 正想着不能连累雌父和自己一同受罚，就感应到了大雌虫在朝自己靠近的气息。 高等虫族的直系血亲间有着天生的亲子感应。 赫里发觉雌父在朝自己靠近时一阵焦虑，他希望对方能够立即转向返回屋里去，不要来管他，但还不待他这一份心愿祈祷完毕，大雌虫已经快步走到了他眼前，还拿着毯子和毛巾。 赫里在看到毛巾朝自己盖下来时下意识想躲，“您过来做什么？快回去！” 说话的声音放的极轻，但声音里的坚定一分不差，赫里躲避着对方想给自己裹上毯子的行为，催促着他的雌父快点离开。维持着标准跪姿连跪六个小时之后，身体各处关节都有些僵硬，但赫里在躲避时仍是差一点将格斗技巧都使出来，可他面前的雌虫比他年长许多，近身搏斗经验更是丰富许多，他的躲闪动作被对方轻易看破，很快便被自家雌父牢牢钳制住，只能乖乖任由对方给自己裹上毯子，用干净柔软的毛巾擦拭脸和头髮。 “当他们看监控的时候，就会发现您来偷偷帮过我了。”赫里说着，看了一眼距离他不远的监控摄像头之一。摄像头旁侧的红点正在闪烁，显示着仪器设备已经忠实记录下了他的雌父在他受罚时悄悄来帮忙的过程，“您完全可以不用来，我扛得过去。” 第4页 几乎已经预见了明天库岚调取监控录像看到这一幕时，会怒髮冲冠的将他的雌父一顿训斥，然后再施以双倍刑罚的情形，这让赫里懊恼的咬了咬嘴唇。 森明白幼崽的懊恼，他只安静的为赫里擦拭着头髮，在对方被毛巾遮挡了视线时，微微露出一个苦笑。 作者有话要说：　　q：请问需要时时克制着自己不能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a：……担心自己被迫变成一个面瘫。 第4章 气氛僵硬的宵夜【修】 赫景在森离开后没有等多久，就看见大雌虫带着个子稍矮一截的小雌虫出现在房屋转角处。他看到对方之时，正走过转角的两虫也都看见了他。主屋门口的廊灯已经被赫景打开，远远走过来的虫能一眼辨认出站在门口的是谁。 哪怕门口没有开灯，赫里也能从体型轮廓辨认出站在门口的虫是赫景，他在看见弟弟的那一瞬间便下意识止住脚步，在感到雌父轻轻推了推自己后，才迟疑的继续迈开了步子。 赫景清楚的从兄长眼中看到了警惕。 森在带着赫里返回主屋的路上，已经告诉了幼虫让对方提前结束惩罚回到屋内是收到了赫景的指令。而若是论收到来自赫景的包裹着恶意的“善意”次数，赫里的中奖回数要远超过他的雌父，赫里瞬间想像到的种种糟糕后果及不幸场景，比森所想的要详细许多。 当一大一小两只雌虫终于走到自己面前，在自己身前并排站定时，赫景从森和赫里身上感到了一模一样的苦大仇深。就仿佛是两名从刑场被带回的囚犯，重新站到了审判庭中，等候新一轮的刑罚审判。 至少虫已经带了回来，赫景努力找出一点他的“送温暖”行动里还算成功的地方。 固定的刻板印象一旦形成，往往需要付出极大努力，且付出极大努力后也不一定能完全消除，赫景无法去责怪对方的防备心过重，在他真心的好意相助前还疑神疑鬼，因为那些给对方留下糟糕印象的事件过去的确全都发生过。明白让家虫发现并接纳自己的转变还需要一定时间，他目前所能做的仅有从细枝末节处开始转变，让这些细微的转变逐渐积少成多，慢慢在他的家虫们心中塑造出一个“新的赫景”。 并不清楚面前的小雄虫在想着什么，森轻声报告了自己已将赫里带回后，便和幼崽一同站好，在赫景开口做出下一步指示之前，两只雌虫都维持着低垂着脑袋的恭顺姿态。 大雌虫只希望下一道刑罚命令能来的迟一些，因为那块干净温暖的毯子才裹到他的幼崽身上没多久，他在刚刚帮赫里擦拭头髮时察觉到了幼崽已有些发热。 小雌虫同样希望下一道刑罚命令能来的迟一些，因为他还没有想好，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来恳求自己这个脾气骄纵的弟弟，请对方只接着惩罚自己便好，不要牵连白天还需要去工作的雌父。 他们还站在门口，未完全进到屋内，夜风肆无忌惮的经门廊而过，赫里感到寒意迅速渗进半干半湿的衣物里，仿佛从体表一直凉到了骨髓。他极力压制回了一个寒颤，让自己不在他的弟弟面前露出任何能与“示弱”挂钩的姿态。 这当然不是什么强撑着仅剩的尊严或者维持住表面的坚强假象，这仅仅是因为他知道向对方示弱并不能激起对方的任何同情，甚至还有可能引起对方进一步想要拿他们取乐的“玩乐心理”。 他的弟弟喜好将快乐建筑在他们的痛苦之上，这是全家都知道的道理。 ——可这一道理并不能应用于如今的赫景。 尽管赫里克制住了身体本能的寒颤，但他身上浓重的阴寒湿气与略有些苍白的面色全落在赫景眼中。 能够轻易从这些体表状况中发现自家兄长的不适，赫景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不该继续在屋外耽误时间，他迅速给等待着他开口的两只雌虫下达了新指示。 让赫里快去洗个热水澡，让森去为对方拿干净衣物。 在这样说完后，赫景注意到赫里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神色奇怪。 仍旧不相信弟弟今天真的是纯然一片好意，言行里没有夹带任何隐藏的坏心，赫里怀疑着弟弟是否又想出了什么新的把戏，才将惩处他们前的“前奏”拉的如此之长，竟还让他取洗澡换衣。 不过，心里纠结归纠结，明面上赫里依然是顺从的谢过了弟弟，然后朝浴室走去。 赫里的想法与森的想法不谋而合—— 无论弟弟（赫景）这一行为背后究竟藏有多少恶意，至少在面对新一轮的处罚前，他（幼崽）能够先温暖一下冻得有些发僵的身体。 “您还有任何需要吗？”保险起见，森在上楼去取衣服前又主动请示了一遍赫景。 赫景下楼来的本意，也就只是想去花园里把赫景带回屋里，现在这一件事已经完成，他清楚自己再呆在这里只会徒增赫里和森的猜疑，便准备返回房间里。 正想回答没有，让森也去处理一下因站在门口许久而沾染上的寒气，然后对方和赫里两虫便可以去休息，但在赫景开口前，安静的屋内响起了一点特别的动静。 “……咕噜噜……” 是空荡的胃兀自运动，挤压着其内仅有的液体与气体而发出的声音、 赫景先看了看面前的大雌虫，确定这不是对方也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才将视线转向还没有走出多远的赫里。 显然，在在场虫数只有三的情况下，这声既不是从他也不是从森肚子里发出来的声音便只能来自于赫里。 雌侍仅在雄主允许的情况下才能获得食物并在正餐时间准点进食，当雄主不在时，这份管理权便转移到雌君手上。未经许可，雌侍绝不能擅动家中的食物储备，更不用说在非正餐时间悄悄取食。 原本想要让对方去休息的话语咽了下去，赫景从背影有些发僵的赫里身上收回目光，对森道，“我饿了。” 若直说让森去给赫里做些吃的，大约只能带来又让对方迟疑半天的效果，赫景直接表明自己饿了，便是给了森一个能够在深夜使用厨房的合理理由。 限制雌侍在家中的取食行为，并非是因为这个家庭家中食物储备不够，高等虫族早已度过了内战刚结束时的资源极度匮乏时期，但这一项由雄虫来分配食物的“传统”却保留了下来。一名雌侍倘若仅因为自己的雌虫幼崽飢饿就想要擅动家中的食物储备，这必将是一件会遭到雌君严厉惩处的事，可若是换成了应雄虫幼崽要求进食的命令，任何时刻去使用厨房烹制食物都变得合情合理。 森先完成了去给幼崽取干净衣服的指令，接着快步走向厨房，开始着手起食物的制作。 没有料到小雄虫说饿了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用厨房的理由，森认为赫景是真的想吃些东西。毕竟半夜时忽然想吃宵夜，对于对方来说也不是什么值得惊异的事，他认真挑选了食材，在厨房里迅速忙碌起来。 赫里已经乖乖去洗热水澡，森在厨房中忙碌着烹饪，等候着烹饪完成的赫景成了最闲的一个。 本就不饿，继续留在楼下只是为了让雌虫使用厨房用的更安心，赫景在黑暗的屋子里走了一圈，便回到了唯一亮着灯光的厨房门口。 森把小雄虫站在厨房门口的举动理解为了这是对方催他尽快完成烹饪的信号，他加快了动作，尽可能高效的将食物烹制完毕，并悄悄希望着这份精心制作的食物能让赫景心情好一些，在之后的刑罚一事上手下留情。 当森将盛好食物的餐盘恭敬递到赫景面前时，赫景让他再去取一个小碗过来。 赫里的澡洗得十分迅速，他在走出浴室的门后，便已经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食物的香气。意识到弟弟恐怕还在楼下没有上楼，他慢慢走到香气的源头餐桌旁，正听到赫景让他的雌父再去拿一个小碗。 比起赫景的并不觉得饿，赫里是切切实实的正处在极度飢饿中。他晚餐时本就没有进食多少，接着又连跪六个小时，还透彻的淋了一场大雨，体内那不多的热量储备已被消耗了个干净。 小碗很快被取来，赫景开始将大盘餐里的食物分向小碗里。 森和赫里的目光不由自主，全都落在了那只小碗上。 不太确定这是否是小雄虫的又一次好心，那分入小碗中的食物分量也并没有多少，至多不过四五口的分量，赫景便将用于分食的勺子停了下来。 分好食物后的赫景抬起眼，看见餐桌对面站着的两只雌虫都目光切切的看着他，大约是对食物的嚮往一时战胜了警惕防备，他的兄长难得的没有在视线相对时错开目光。 赫景拿起了小碗。 对面雌虫的眼睛亮了亮。 赫景将小碗默默放到了自己正面前。 对面的雌虫垂下视线。 赫景将原本摆在自己正面前的大餐盘往前推了推，摆到赫里身前的桌面上。 对面的雌虫不敢相信的抬头，“！” 其实自己完全可以先将大餐盘递给对方，再把小碗放到自己正面前，但偏偏调换了一下动作顺序，让对面的虫子有了乘升降机一般的心情起伏。赫景反思了片刻自己的行为，他朝面对着大餐盘有些呆愣的两只雌虫道，“吃完去休息。” 说完便动作迅速的解决掉那只有数口的食物分量，然后示意自己先回房间休息。 看看被塞到自己手中的大餐盘，看看弟弟已经神色自然开吃的小碗，赫里端着餐盘看向森，猜测着他的脸上现在应是和他的雌父如出一辙的茫然神情。 “您确定这样的分量够吗？”森有些小心翼翼的询问着已经吃完的小雄虫。 “够了。”赫景说着起身，转身朝楼梯方向走去。 森和赫里在他离开后面面相觑。 没有下一步的刑罚命令，也没有留下恐吓威胁的话语，今晚的小雄虫让他们根本猜不到在想些什么。 默默呆了片刻，最终森低声催促着自己的幼崽，让赫里趁着食物还没凉掉，赶快将它们吃掉。先前考虑着是赫景想要吃东西，他取出的全是专供给雄虫食用的上等食材，却没想到这些食材制成的食物有至少四分之三都被对方分出，赐予了赫里。 擅动食物储备已是将要受罚，擅动给雄虫准备的专供食材，更是罪加一等。 赫里心情颇有些沉重的吃下这份难得美味，这是他自出生起第一次尝到专供给雄虫的食物是什么样的味道，也极有可能是他唯一一次尝到它们的机会。假如弟弟今晚这一系列的行为真的只是为了让他和雌父遭受一次更重的责罚，那么擅自提前结束刑罚和擅自偷吃专供给雄虫的食物，这两条已经足够让库岚大发雷霆。 第5页 “雌父。” “嗯？” “给。” 赫里将餐盘中的食物一分为二，示意雌父再去取一套餐具来与他一起食用。他非常清楚，因为他受了罚的缘故，他的雌父同样也没能在晚餐时获得多少食物。 浪费专门为雄虫准备的上等食材必定会受罚，偷吃专门为雄虫准备的上等食材同样会受罚，总归两者的结局都是受罚，不如吃饱了再等待着挨罚。 已经回到房间中的赫景，自然没有亲眼看到两只雌虫仿佛在吃最后的晚餐一般凝重的进餐气氛，但他大致也能猜到对方会对他的行为如何作想。 真实的行动比反覆辩白的话语更能让他者信服。 赫景深知这一道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嘆了一口气。 不能着急，他对自己道。 今晚仅仅还只是个开始，他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从头开始努力。 作者有话要说：　　赫景仅仅只吃了几口，除了他真的不饿并想给赫里多留一些外，还有着另一个原因。 他对着镜子冷静看着自己现在的体型。 “……胖虫吃什么宵夜。” ————————— 【一个人吃掉了半个生日蛋糕的作者打完上一行字后，陷入了沉思。】 第5章 追悼仪式上的熟悉面孔 【塔卡里贡星云】 当赫景这边处于深夜之时，距离他数个宇宙之远的塔卡里贡星云正值白天。 这里是无乡号的现所在地。 因不同宇宙时空中的时间转速不同，赫景已经回到自己曾经的家中近40个小时，而这里却还仅过去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不同于以往舰船上和谐欢乐的气氛，今天的无乡号内一片沉重压抑，偶有船员间彼此交谈，也都是放低了声音的轻声细语。 他们在16个小时前意外失去了一位重要成员。 尽管那造成对方不幸失踪的原因在最初让大家啼笑皆非，甚至误以为这是越辰联合起赫景来向他们开的一场玩笑，但越辰神色里真切的焦急和监测员捕捉到的瞬间爆发的空间能量信号均能证实，这确实不是一个事先精心准备好的恶作剧。 “舰长睡了吗？” “锡尔和泰诺德强制他躺下休息了。” “……怎样的‘强制’？” “就是你想的那样，锡尔说他至少会睡上六个小时。” “……” “常规的劝说都没有用，你知道的，至少越辰现在真的在休息了。” “我知道，你说得对，我不该纠结于方式问题。” 确认赫景确实被越辰瞬间爆发的力量传送走后，信号追踪设备第一时间投入到分析中来。 那枚越辰亲手制作的挂坠上注入了部分他的本源能量。当他和赫景的终生连结完成，成功结为终生伴侣，这枚挂坠就将成为他们彼此间的一个专有联络器。以这个小东西为媒介，他们能随时与对方交流，并且感知到对方在哪里。 倘若传送是在连结建立完毕之后发生，那么这一场小小的传送根本无伤大雅，越辰可以迅速定位到赫景的准确位置，再迅速赶过去将对方接回。 然而变故是在连结完成之前发生。 唯一的幸运之处是，赫景并非单独一虫被传送走，那枚挂坠也与对方一同消失在了房间内，监测设备无法追踪到突然爆发的能量到底将赫景传送去了哪里，却可以确认，挂坠消失时遭受到的能量影响幅度和赫景相同。 这便意味着有98%的可能性挂坠是随着赫景一同被转移。 即使是被分离出“源”的本源能量，与能量“源头”间的联繫也不会完全断开。它们间有着互相唿应的直系感应。蕴藏在挂坠内的属于越辰的本源能量是无乡号船员们能够用于寻找赫景的唯一线索。 但他们在使用该线索时还面临着另外一个问题：赫景并不是这份本源能量的唯一获赠者。 无乡号的漫长旅途中，遇见过不少因捲入时空乱流而迟迟无法归家的旅行者，面对着这样的对象，越辰总免不了“老好人心肠”发作，要载入一些自己的空间能量到能量存储器中，再将能量存储器赠予对方，为对方的找寻回家之路添一分助力。 获赠过越辰能量的对象不在少数，这使得他们对赫景的定位变得麻烦许多。他们必须先搜索出所有能与越辰的体内能量产生感应的能量信号，再对这些信号逐一进行排查，最终在诸多信号中确定属于赫景的是哪一个。 越辰在过去的16个小时里几乎不间断的向追踪设备内输入自己的能量，以求更快速的定位出所有能与他体内的“源”产生连接反应的能量信号点。他体内的天赋能量大约是普通赫尔德族民的四五倍还多，但这样的能量消耗速度，仍然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小负担。最终他的大副和医疗官看不下去这玩命一般消耗自身能量的行为，两者一同採用强制手段将他从监控台前“搬走”，让他去休眠舱内休息。 【休息】并非出自越辰本意，被强制进入休眠状态中的他皱紧了眉，身体平躺在休眠舱内，精神内海却翻涌不息，根本无法安歇。 越辰做了一个赫景拒绝与他相见的梦。 —— 不知道相距数个宇宙之远的恋人在噩梦里辗转反侧了整整六个小时，赫景在天刚微微亮起来时，终于完成了第一阶段的信息整理。 这一段少年时期对他来说已成为“过去”太久，许多回忆变得并不清晰。他把自己所能回忆起来的所有重要事件一一列出，按着时间顺序整理了一遍，然后再在每一个事件后註明事件相关的重要虫员，并把这些虫的资料调了出来。 摆在所有资料最上方的第一张数据板上整合的便是今日将发生事件——他的雄父的追悼仪式。 所有能够回忆起的参与了这场追悼仪式的虫员信息都已附在事件之后，赫景盯着这张数据板静坐片刻，将其上的内容反覆浏览数遍，好好记入脑中，然后把它销毁，再将其余数据板收好。 在便携终端已经普及的时代，用终端存储资料是更方便快捷的方式，但赫景不敢确定那台在他眼中已有些“过时且老久”的终端能否切实保证资料安全不被窃取。相较之下，既能快速录入信息又不具备联网功能这类普通型数据板，对他来说才是更合适用于记录这些资料的选择。 每当一个事件到来时，对应的数据板即销毁一张，清除所有记录痕迹。 库岚在天更亮一些后准点来按响了赫景房间门口的唿叫铃。按着亚雌以往的经验，他的孩子在唿叫铃响起后会再磨蹭半晌，当他第二遍按响唿叫铃后，小雄虫才会回给他一声不耐烦的回应，然后操控着磁控门打开，让他进去为对方整理今日所需物品，找好今天穿着的衣物。 然而出乎库岚意料的，今天他刚按响第一遍唿叫铃后电子磁控门就从中间朝两侧划开，已经穿戴整齐的赫景正站在门后。 “……雌父？” 自家雌父愣住的时间有些长，以至于赫景不得不叫了他一声。 亚雌迅速回过神来，看着穿着完毕的赫景，神情里仍带着些错愣，他不由想从赫景和门框之间的fèng隙里朝房间内瞅，疑心是否是有其他虫一大早过来赶着向他的孩子献殷勤，先他一步为对方打理好东西，整理好仪容。 这份怀疑很快被打消。 库岚没有在赫景的房间中看见其他任何虫，他与自己的孩子一同下楼时，看见在楼下等候着的虫数也一只不差，显然他们家中没有哪只虫是有着可以分身的异能，所以【有虫一大清早赶在他前面帮他的孩子整理了东西】这一条可以彻底否定。 没有谁来为他的孩子打理东西，整理仪表，是他的孩子自己完成了这一切。 这个库岚自己都有些不信的结论出现在脑海里，他不禁悄悄观察起走在他身旁的赫景，这还是对方第一次无需他帮忙就自己收拾好了自己，并且衣着穿戴上严谨规整，没有半点差错。 亚雌的心底升腾起了一些微妙复杂的情绪。 直系血脉的互相感应里，血缘越是亲密，感应即越强烈。库岚作为赫景的雌父，他从一个未成形的蛋胚开始孕育着赫景，在长达一年的孕期后平安诞蛋，又守着那枚珍贵的雄虫虫蛋37天，才等到了自己的小雄虫彻底破壳诞生。库岚了解着他的孩子，熟知对方的气息，他摸索出了能够最大化不惹小雄虫厌弃的相处方法，尽管方向有些走偏，但毫无疑问，他是在全心全意照顾着他的幼崽。 库岚隐约感到有什么骤变发生在了他的孩子身上。 这一想法让他整个早餐时间都将心思放在了考虑是什么让赫景发生变化一事上，因而他也就忽略了赫里和森看向他的孩子时略有些奇异的眼光。 赫景雄父的遗体并未存放在家中，而是放置在本家的专设房间里。 赫家算不上是什么宗族大家，在权将商中都至多也只排的上二流，但族中一只壮年期才仅度过一半的雄虫不幸去世，仍是一件值得好好操办的事。 赫景在抵达本家时，立即有他早已忘了名字的本家长辈迎上来。对方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摇摇头，嘆息了一句让他节哀顺变，又说不上真心还是假意的心疼他脸色憔悴，说一看便知道他是因雄父之死伤心过度，接着赞扬他是个有孝心懂事的好孩子，劝慰他不要过于沉浸在伤心里。 在对方与赫景说话期间，周围一些看见他到场的长辈也走了过来，他们对于赫景因整理资料而一整夜未睡造成的“熬夜脸”十分满意，将这当做是小雄虫为雄父的死感到伤心的证明，纷纷称赞着他懂事了许多。 忘记了名字的本家长辈虫从单数变为复数，赫景静静站在他们中间，他甚至不用刻意去扮演什么，对方就会自发的将他的言行往好的方向解读，诸如“思念雄父”、“不舍雄父”、“难以接受雄父去世的事实”等等。 这让他觉得荒诞。 坦白来说，赫景自认他真的称不上有多么爱他的雄父，除开幼崽会在年幼时本能的追逐雄父气息，期望得到雄父的喜爱之外，他在度过幼年体后就再也没有与对方亲近过。仔细回想起来，幼年体期间雄父与他其实也没有多么亲昵，那时候他最亲近的应该是他的雌父。度过幼年体阶段后，他和雄父的接触便飞快变少，对方将他的成长一手交给雌父打理，赫景印象中，他和自己的雄父接触的最频繁的时刻，就是他有了什么要求，跑去找对方提要求的时刻。 第6页 这些要求无一例外都会被满足，因为他是家中唯一的雄虫幼崽。 他的坏脾气可以被包容，他的任性可以被谅解，他的无理取闹可以被理所当然的忍耐，而这仅因为他是一只雄虫。 当性别价值超越自身的真实价值，一旦脱离了这个共一价值观的统一体，这份性别价值带来的优越将再无迹可寻。 这是大宇宙当初教会给赫景的第一课。 耳边缭绕不绝的说话声忽然停了一停，站在赫景后侧方的长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微微侧头，余光看见这只年长的雄虫朝他意味深长一笑，示意他看另一个方向。 赫景循着对方的示意看过去后，当即明了了对方露出那个笑容的原因。 正朝着他走过来的，是他曾经的婚约缔结者。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开头剧情按着时间线计算，是在《虫星记事》的153章之前，无乡号在随后的定位排查中先顺着能量感应追踪到了齐斐所在宇宙。 第6章 早晚会解除的婚约 婚约缔结者，是“婚约”而非“婚姻”。 这两个词乍听上去十分相像，但仅一字之差，其后代表的性质就相隔了跨度不小的一级。 赫景注视着正在朝他走近的雌虫，对方同样是还未经过第三阶段进化，与他年岁相当，个头要比他高上一些，已经初具有了成年雌虫的体型轮廓。或许是因为对方的雌父是一名亚雌，继承了来自亚雌的部分基因的关系，对方的五官不像大多数雌虫那样硬气英朗，外形介于硬朗与清隽之间。 比大多数亚雌多了几分英气，比其他雌虫多了几分柔和。 这是一张堪称讨虫喜欢的外表，能让许多既不太喜爱雌虫过于冷硬的面容，又对亚雌的漂亮娇柔略感疲乏的雄虫眼前一亮。 就是这样的一个十分受其他雄虫追捧的对象，是他曾经的婚约缔结者。 “请节哀。” 原本相隔的距离便不远，以雌虫的身高腿长，走不了多久就到了赫景面前。卢安朝几名长辈欠身行礼，随后看向赫景，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 赫景微微颔首，在这样的场合里他不需多说什么，只用肢体语言表达了对对方到场的感谢。 卢安的举止合乎礼仪规范，赫景的回应也一板一眼，看起来再没了多余的情愫。 赫景不同于以往的态度显然让他面前的雌虫有些疑惑，赫景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在他脸上多停留了数秒，这放在以往的他和对方身上，是非常罕见的事情。从前他不知什么是察言观色，也就从未了解过卢安对自己的真实看法，他以为只要有着那么一份婚约文件存在，对方最终进入他的家门，成为他的雌君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最终的结果当然不是如此。 卢安对赫景没有半分感情，婚约缔结也仅是因为当年年幼，两只幼崽都还看不出未来发展之时，卢安的雌父考虑着早早定个“娃娃亲”可保证自家的小雌虫将来不至于找不到雄主，而赫景的雌父库岚又是在亚雌中也漂亮出挑的对象，想必其诞下的幼崽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卢安的雌父遂撺掇着他的雄主，与库岚及赫景的雄父一合计，为小卢安和小赫景缔结了个“娃娃亲”。 卢家背景实力比赫家更为雄浑，单纯论家世而言，卢安若是真的与赫景结为伴侣，称得上是“下嫁”。但在雄雌数量相差悬殊的大情形下，同等家世的雄虫通常都会选择更高一级的雌虫作为雌君。卢安的雄父算是雄虫中难得对雌虫幼崽也疼爱的那一类型，对方当然不愿自己的幼虫进入一个门当户对的家庭，却只能作为雌侍被压着一头过日子。 因而他们才选择了赫景。 虽家庭条件距离他们家还有所差距，但比起普通家庭来说也算是权门富贵之家，赫景作为这样一个家庭里唯一的雄虫幼崽，只要成长的不过于骄纵任性，都还是能算作一个好的“雄主虫选”。 可偏偏赫景在库岚的纵容真的成长的极其骄纵任性。 卢安随着成长愈发让虫满意，屡获称赞，赫景的成长却完全相反。 卢家早已有了退婚的念头，认为赫景已配不上他们家养育出来的小雌虫，只是迟迟寻觅不到好理由与好时机。 “早晚都是一家，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一旁长辈不知道赫景心中真实翻搅着的是什么样的想法，都只当小雄虫是在盯着自己未来的雌君出神，先前朝赫景露出意味深长笑容的那名长辈轻声提醒了“沉迷美色”的小傢伙一句，然后示意时间已经差不多，他们该进入举办仪式的侧厅。 赫景非常确定，听到长辈说到“一家”时，正被他注视着的雌虫神色微微一僵。 当然不可能有什么“一家”。 这份婚约在追悼仪式举办后没几天，就会由对方家里单方面提出解约申请，他的雄父的过世让一直寻找解约机会的卢家终于找到了良机。 一份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就缔结的婚约，一对从没有真正喜爱过彼此的未婚伴侣。赫景对于知晓婚约在不久后将要解除并无任何遗憾，反而有种早解早解脱的轻松感。卢安已经有了真正倾慕的对象，而从未来归来的他也已经遇见了他想要与之结为终生伴侣的越辰，这份婚约的尽早解除对双方而言都是好事。 【婚约解除】事件还需过上几日才会真正发生，赫景收起思绪，将精力集中到眼前正在发生，和即将会发生的事情上。 追悼仪式按着流程举行，他为自己的雄父献上一束今日清晨刚从枝头上折下的丧葬之花，在宗族长老的见证下接过厚厚一沓契约文件，随即进入到一个蛋壳型半封闭仪器里，接受了声音、五官、虹膜、指纹、虫纹等五重扫描，仪器依次记录下了他的所有信息，然后将他的信息数据与他所居住房屋的安全防护系统以及他的家庭成员们的id卡绑定。 当这些繁琐的绑定进程一一完成，这一项家主交接仪式便算完成。 仪器向赫景吐出一张新生成的核心电子卡后自动打开，示意手续办理已经结束。 赫景雄父名下的一切财产已经转移到了赫景名下，这些财产里包括了有形财产与无形财产，以及赫景雄父的四名雌侍。 雌性在嫁入一只雄虫的家庭中后，便会被视为这只雄虫的“合法所有物”，若是身为一家之主的雄虫不幸早亡，而家中又正巧有着雄性幼虫，那么这些“所有物”便如同财产权家权一般，一同被转交到这只雄虫的直系雄性幼崽手中。 库岚作为雌君，又是赫景的亲生雌父，是缔结婚姻却遭雄主不幸早亡的雌性群体中最幸运的那一类。他是赫景的亲生雌父，这一条保证了他的孩子绝不会将他随意赶出家门，在接管家权后将他随意遣散发配出去，他的户籍将随着转接手续完成一同迁到赫景的名下，能继续在他所熟悉的那栋屋子中与赫景一起共同生活。这是仅限诞下过雄虫幼崽的雌虫亚雌们在不幸过早丧失雄主时才能得到的安稳庇护。 家中的雌侍们则得不到这份幸运，他们的去留全在赫景一念之间。 “合法所有物”即意味着，可以对其进行任何行为。不过出于道德所缚，还没有哪只接管了雄父遗雌的雄虫会对这些雌性做出越轨之事。可这也并不意味着这些雌虫亚雌就可以放心，因为这一“不越轨”，所指的仅是雄虫不会和自己雄父的雌性们发生肉体关系，但至于把这些“财产”继续留用家中供予差遣，还是用于遣散，发配，或者交换，都全凭雄虫的心情。 赫景在完成这一系列仪式后，转身看向在一旁等候着他完成交接仪式的家庭成员们。 以他的雌父为首，包括他的两名兄长在内，五只虫静静注视着他。 时隔多年，这份可任意处置对方去留的权力再次回到赫景手上，再一次面对这个场景时，赫景终于领悟了当初的自己拿到手的是怎样沉重的可操控他者命运的权力。 当初的他毫不在乎这项交接手续背后代表的意义，扭头就将家中的管理权抛给了他的雌父，让亚雌帮他打理这一切。因而他也就不知道穆丘，他父亲的雌侍之一，他的大哥赫伦的雌父，曾在这几天内苦苦哀求过库岚，希望对方能看在一同生活了这么久的情面上救救他的弟弟。 对方的弟弟名叫穆南，同样是赫景雄父的雌侍之一。 四名雌侍，一名雌君，还有两只未成年的雌虫幼崽。这样综合计算下来，在场的除了赫景之外应该还有七只虫才对。 但自家雄父虽说是有四名雌侍，却有一名赫景自出生起就没有在家中看见过，偶然有一次，他好奇的问起雄父的还有一名雌侍去哪里了时，也只得到“品行不端，被逐出家门”这样的回答。可被逐出家门的雌侍通常户口也会被一同从家中迁出，这名赫景从未见过的雌侍，户口却一直留在他家的家庭户籍系统中，在雄父过世后还被一同转移到了他手中。 怎样看都是非常蹊跷之事，但因为当初的赫景对这些并不关心，询问也只是因好奇心上来遂随口一问，之后他便没有再关心过这些问题。 这一名从没见过的雌侍暂且不提，七减一为六，而赫景眼前只有五只虫，仍然是还少了一只。 正是少了穆丘的弟弟穆南。 “……” 注意刚刚拿到家主权限的赫景朝这边看过来，目光像停留在了自己身上，原本恭敬站在雌君身后的高大雌虫动了动。 “请允许我去一趟刑罚室。” 赫景从穆丘身上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的长老。 第7章 救虫救一双 本家的刑罚室设在地下一层，占地面积不小，其内从传统样式的普通工具，到只需输入指令便可一键进行操作的智能调育机器一应俱全。 随着电子磁控门左右滑开，就能感受到一股刑罚室特有的阴冷气息传出来。 赫景为映入眼帘的各类刑罚工具感到不适。尽管它们在过去的他眼中也是司空见惯的，理所应当存在于一个家庭中，以供随时惩戒不听话的雌性的“必备工具”，但换作如今的他来看，这些东西不过是施虐者为了满足自己的兽慾与控制欲而制作出的辅助工具。一旁领路的本家虫还在向他介绍着本家刑罚室内设备的齐全，言语间充满了夸耀之意，让他尽管放心，本家一定会帮他好好惩治那只照顾雄主不周的贱雌。 随着对方说到这里时，他们也已经走到了最终目的地。 对方口中“照顾雄主不周的贱雌”正被吊绑在半空中，身上布满深浅不一的伤口，有些已开始结痂，有些则还在往外渗着新鲜的血液，显然受刑已有一段时间。旧伤在雌虫强大自愈能力下已开始癒合，新伤便叠加在旧伤之上。意识到刑罚室里又有了新的“访客”，被吊绑着的雌虫动了动身体，带起与金属绳相连的锁链一阵哗哗作响。穆南勉力抬起眼，看见的便是站在自己前下方的赫景。 第7页 没有让其他家虫一同跟着过来，赫景让库岚等虫在外间等候便好，他独自随着引路者进入到了刑罚室中。 口中横嵌入牙齿内侧的金属棒让雌虫无法言语，虽没办法说话，但从喉间发出讨饶的呜咽声还是可以做到。可面对着唯一能解救自己的对象，穆南只安静看了赫景一眼，復又垂下头。他深知对方不可能是来帮助自己，只期望着对方能看在自己已经受罚的份上，不要再迁怒他的兄长。 一只成年期雄虫死于家中，他的雌侍雌君自然少不了被责难。 赫景的雄父是猝死。造成猝死的原因较为复杂，并非单一某一因素所致，概括来说，可归结为常年沉溺于酒色，早被掏空了身体，又喜好服用各类可帮助雄虫“坚挺不倒、延时续力”的助兴药物，在虫色方面毫不节制，致使极度兴奋时心脏律动紊乱，收缩舒张失去控制。 哪怕导致猝死发生的大半责任在于雄虫自身，可侍奉他的雌性们全都要担责。 赫景的雄父过世的当天，正好是穆南在侍奉对方，于是他不幸成为了赫家本家向他们追责时的最佳发难对象。 “操作器在哪里？”赫景看着低垂着脑袋的雌虫，对方呈现出的顺从姿态让他心里有些发堵。 “这里。”一旁原本守着刑罚进行的虫子立即向他递过了控制刑具的两个操作器，向赫景解释道，“左边这个控制他上方的吊链移动，右边这个用于控制下面的金属刺桩伸缩。”面对着照顾雄父不力的罪雌，小雄虫想要亲自上手惩戒罪雌是常事，他在递过操控器后还贴心的示意赫景长鞭短鞭都在左边的架子上挂着，小雄虫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自取。 “……”赫景顺着他的指示向那个鞭架投以视线，上面有数条的鞭稍上还带着些血迹，显然是在他来之前才被使用过。 将那投在鞭架上的视线当做一种预兆，先前带路进来的那只本家虫与其余几名监督刑罚进展的虫子站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猜测起小雄虫会选择哪一条鞭子来作为施刑的开场。但他们很快发现，对方似乎真的只是浏览一番它们，并不准备取下其中任何一条。 赫景当然知道身旁几虫在等候着什么，他们都是养在本家的雄虫，在“取乐”的嗜好上与过去的他一样。他了解过去的自己，自然也了解他们。 没有兴趣继续在这里呆上太久，赫景看向手中的两个操作器，他先关闭了金属刺桩的运行，让那根乍看平凡无奇，只有金属尖头闪着寒芒的金属刺缩回地下，再操控着吊链下降，将吊绑着的雌虫放了下来。 “你做什么？！” 终于意识到赫景并非是来施刑，反倒是来救虫，把操作器交给他的虫对此感到吃惊和恼怒，“你准备就这么放过这只贱雌？惩处他是长老下的命令！” 不仅是围观着的他们不相信赫景会做出这样的行为，被放下来的穆南同样不信。 因为已经被吊绑了两天，其间未获得任何食物补给，水也没能喝上一口，雌虫的肢体有些无力，双腿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升腾起一阵像被电击一般的尖锐麻疼，他以一个难看的姿势栽倒在地，努力挣扎着让双手还被反绑在身后的自己起身跪好。在挣扎的余裕里，穆南看见赫景走到了他的身边。 赫景在穆南身旁蹲下身，在密密麻麻绑缚着对方上半身的金属绳中找到绳头，随即将整个束缚都解开。 见赫景根本不理会他们的问话，只自顾自的行动着，一旁深感被忽略且被挑衅的本家虫有一只按捺不住，大步走了上来，“喂，你……！” “现在这已经是我的‘私有财产’，我自然有权力决定如何处置。”丝毫不为对方气势汹汹的靠近所动，赫景在对方的责问说完前，就先亮出了他刚刚到手的电子磁卡。眼前雌虫的归属权已在长老的公证下转入到他名下，由他接手对方的管理处置，再合理不过。对方若是执意继续插手他对于雌虫的“处置”，就是无故窥伺他虫所有物。原先准备呛声的本家雄虫被赫景这一番理由堵得无法回话，只能瞪着眼睛看他替穆南完全解开绑缚后起身。 赫景起身后打开了自己的通讯端，向自家雌父发去通讯，他的通讯申请刚发出就迅速被库岚通过，通讯端里传来亚雌关切他是否还好的声音。 “我很好。”赫景先安抚了自家雌父一句，然后问起他进入刑罚室之前拜託对方办理的那件事情，“雌父，医疗队到了吗？” “4分钟前到了，现在是否需要他们进来？” “嗯，请他们进来吧。” 在进入刑罚室之前，赫景拜託库岚联络医疗队到门口等候，他很快便会出来。尽管亚雌在听说这支医疗队是为刑罚室中正在受罚的雌虫请的后，露出了极其不甘愿的神色，但库岚仍是以自家孩子的要求为第一，即使不甘愿，他也还是立即联繫了邻近医院的医疗队，请他们携检测设备过来一趟。 关于【携检测设备】这一条，同样也是赫景的要求。 库岚不明白自家幼崽这样做到底有何用意，他在等候赫景及医疗队期间一直以怀疑的眼光打量着穆丘，他又开始疑心，是否穆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去向他的孩子献过殷勤，所以赫景这会才会对穆南的事情如此上心。 库岚在赫景早上收拾着带出门的物品里发现了一套显然与赫景体型不符的便服，他在看到这套衣服时还思考了片刻这是小雄虫带给谁的衣服，听过赫景的要求之后他才骤然领悟，这分明就是赫景给穆南多带的一套干净衣服。 大多数罪雌在受罚时，都会被要求脱去衣物，更方便施罚者在他们身上留下行刑的痕迹，而即便是之前没有要求脱去衣物，在遭受一番刑罚之后，原本所着的衣服必然也已经损坏。 赫景根本是今天出门前就已经决定了要将穆南带回家，还是准备将对方好好的带回家的那种。 “您有哪里受伤了吗？” 缓了片刻后，双腿的刺麻感已经散去不少，穆南撑着身体成功站了起来。 在刑罚室内的几虫都还不知赫景究竟是为谁叫了医疗队。 穆南担忧着是否是赫景哪里感到不舒服。赫景平日里对他的态度当然称不上好，但今天这样的情形下，对方愿意施以援手将他从宗族刑罚室里带走，已是让他觉得非常感激。 他的问话换来赫景有些奇怪的一瞥。 赫景清楚家中除了他的雌父以外，其余几只年长雌虫对他的态度。从前的他们绝不会像这样主动关心着他是否有哪里不适，他们只恨不得能在他面前把存在感削弱到最低，以求他在想要“取乐”时，能把他们从首选名单上划除掉。 仅是刚给予了一点点帮助，就仿佛从他这里获得了莫大的恩惠。 这真是…… 赫景在心底深深吸了一口气，迎着对方担忧的目光抬手，比划一下对方的腹部，“你完全没有感觉么？” “？” 看向他的担忧视线里掺上疑惑，雌虫低头看了自己几乎全无遮挡的身体一眼，误以为赫景是在指他廉耻心寡淡，他迅速蹲了下去，力图将某些已快要展露出的不宜在未成年虫面前呈现的部位藏起来。 然后他看见赫景又随着他的动作，也同样蹲了下来。 “……不，我不是在指这个。” 赫景有些无奈，他看向对自身情况还一无所知的“长辈”，恍然间升起了辈分对调的倒错感，“你愿意这样缩着直到医疗队进来也无妨，不过我担心这个压迫腹部的姿势会压到我的小弟弟。” 第8章 他失去过一个弟弟 因为漠不关心与愚蠢，赫景失去过一个弟弟。 非常，非常的小，连虫蛋都还未成型，仅以刚发育的蛋胚形态存在于雌虫体内，幼小到连亲子间的血脉感应都尚未激活，连孕育上他的雌虫自己都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傢伙已经悄悄到了对方的孕育腔中。 这个小生命只来到了这个宇宙两周。 医疗队进来请穆南进入检测舱做检查时，雌虫神色里还混杂惊讶和怀疑，他下意识去看自己的兄长，然后又看看带给他消息的赫景。他的兄长穆丘的神色比他还要茫然，不知道小雄虫这是在闹哪一出。穆南身上的伤口乍一看严重，但实际上都是未伤到内里的外伤，这些伤口只需修养几天就会完全癒合，连疤痕都不会留下。为这样一只身体健康的成年雌虫大张旗鼓叫来医疗小队，看在旁虫眼中多少显得有些小题大做，而穆南把视线转向赫景时，“小题大做”的小雄虫只是示意他遵从医生的指挥进检测舱里去，他在把视线转向对方的过程还不小心接触到库岚的目光，被亚雌瞪了一眼。 【我的孩子好心给你叫医疗队，我心不甘情不愿的帮忙叫了，你还不领情？！】 场合所限，库岚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努力将它们全都涵括在自己的眼神里，用瞪视把它们传达了出去。 忽然被告知自己的孕育腔中已经有了蛋胚，还是被一贯表现的十分不喜的对象告知，几乎没有谁敢迅速确定这到底是一番真言，还是只是对方想要戏耍自己的一番假话。 言语或许会传递欺骗，严格执行程序的机器却不会说谎。 赫景看着雌虫虽满腹怀疑，但还是乖乖进入到机器中，他知道数据报告会证实他带给对方的消息并非虚假。在等候检查结束期间，赫景微微垂下头，看向他手中还拿着的两个操作器，他想起了假如他今天没有来到这里带走对方，穆南最终会走向的命运。 正拿在他手中的两个操作器以及它们所对应的吊链与金属刺桩，它们是扼杀他未能出生的小弟弟的两件兇器。那根在他的操作下已缩回地下的金属刺桩，尖头的那一端会因为他将穆南放在这里任由本家处置，而被操作着从后方刺入雌虫的身体，在到达雌虫体内一定深度后停住，然后借着吊链的辅助，使雌虫不至于受体重影响而继续在金属刺桩上下滑。 穆南被迫保持着这个被金属刺桩侵入体内，又恰好不会被贯穿内脏而亡的状态整整三天。 三天后赫景接到了本家的通知，让他前去把受罚完毕的罪雌接回。他嫌为一名属于雄父的雌侍专程奔波一趟麻烦，便把这件事交给了他的雌父，让库岚带上穆丘一同去本家接虫。 因而赫景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场景，他后来所获知的一切全部来自他虫的转述。 在前去接穆南的库岚和穆丘到场后，本家族虫才操作着的让金属刺桩缩回，吊缚着雌虫的吊链下降，将被吊了三天的穆南放下。金属刺桩缓慢抽离雌虫体内时流出的并不只是积蓄了三天的淤血，还有被分割成块，又被粘稠液体黏连在一起的辱白色流体。 第8页 那是已经破碎的蛋胚和原本包裹着蛋胚的组织液。 因为操作时略有偏差，加上雌虫在预感到异物将侵入身体时身体有本能的挣扎闪躲，金属尖头捅入了穆南的孕育腔。即使行刑者从没想过要扼杀一枚还未成型的虫蛋，但那个柔软无辜的蛋胚确实随着孕育腔的受损，被金属尖头捣了个稀碎。 穆南在金属尖进入到孕育腔时曾奋力挣扎过，可他眼前的任何一只虫都只将他的挣扎当做行刑间调剂，卡在他口中的金属条阻碍了任何哀求进行的可能。他隐约感到了自己体内状况不对，但没有谁能帮助他将刑罚中止。 库岚和穆丘都孕育过虫蛋，诞下过幼崽，在看到那滩混着着辱白色胶状物的组织液时顿时明白髮生了什么。而穆南看着那一小滩已完全失去生命活性的，曾经是蛋胚的浊液后呆了半晌。在穆丘小心翼翼靠近，试图将他拉开时，一直跪坐在地上的雌虫动了。 被吊绑着承受鞭刑三日，又被金属刺桩刺入体内三日，这连续数天的折磨似乎在一瞬间全都离开了他，骨翅抽离身体时甚至带起了破空的爆鸣声。 穆南袭击了一旁的本家族虫。 行刑的本家虫是雄虫，他们长期养尊处优惯了，即使面对的是一只实际上已虚弱不堪的雌虫的袭击，却也做不出及时的应变反应。 没有谁在这场突发性袭击中死亡。 穆丘在穆南竖起所有骨刺尖刃的左翼洞穿本家雄虫的咽喉前拦下了他，但那只雄虫的一条手臂仍是被穆南的右翼切了下来。 并不是每一名雌虫亚雌都能恰好找到心仪的雄主，也并不是每一名成功缔结了婚姻的雌虫亚雌都能幸运的怀上一枚蛋。穆南对赫景的雄父或许说不上有多么深情，但他非常的喜欢幼崽，一直渴望着能够拥有一枚蛋。在随着兄长穆丘一同进入这个家庭的数年里，每一次接受雄主召见并被“享用”完毕后，他都悄悄怀着一份期待，期望着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能够尽快到来。后来这个小傢伙终于来了，却只存活了正好两周的时间，在他还没有意识到他期待已久的宝贝已经到来时，就被毁为了一滩失去生命力的蛋胚组织液。 还没有体会过一次所谓“亲子感应”是怎样奇妙的感受，没有感受过一次属于另一个小生命的生命脉动在他腹腔内活跃的感觉。那个柔软到不堪一击的小傢伙对于穆南来说，他感受到对方到来的一刻，即是见证了对方的离开。 后来赫景见到的，被穆丘和他的雌父带回家的，就已经是一只死气沉沉，缺失了一侧翅翼的雌虫。 恶意袭击雄虫的雌性，若造成的结果严重，可依照律法获重刑。那只赫家本家的雄虫虽失去了一条手臂，但对孕雌用刑，并导致孕雌的蛋损坏，这同样是触犯律法的行为，传出去会让整个赫家的名誉都受到损害。 宗族给予了那只受伤雄虫补偿，取走了穆南的一侧翅翼，将此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穆南在被带回家中之后，成为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影子。 没有谁下令限制他说话，也没有谁刻意忽略他的存在，穆丘努力的靠近着他，试图把他从【失去了蛋】这一个沉黑的抑郁旋涡中给拉出来，可屡次结果都是失败。唯一能够让穆南稍微有了一些生气的事情，就是幼崽。赫景一家的居所位于一个住户不少的大居住区内，偶尔会有同一居住区内的左邻右舍带着自家幼崽从他们院子前经过，当听到路过的幼崽叫唤着自己雌父的声音时，穆南便会像突然“活”了起来，他会迅速走到最靠近路过幼崽的地方，直勾勾盯着他虫家的幼崽，看。 赫景曾看到一次对方盯着他虫家幼崽的眼神，就像是一个濒死者见到了他这一生最渴望的东西，却清楚的知道那东西不属于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穆南的异常行为还曾让几只柔弱的亚雌幼崽受过惊吓，对方的雌父主动上门，期望库岚能够管教一下他，制止他这样可能会惊吓到幼崽的异样行为。库岚每次只是口头上应下，实际上却并没有真的去制止惩戒。 同为雌性更能明白，失去蛋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库岚在穆丘当初来请求他时并没有坐视不理，只不过他到底仅是一名分家的，死了雄主的雌君，在赫家本家长老面前，库岚根本插不上任何话。哪怕赫景将管家的权力抛给了他，但那也仅限于他们家这个小范围，本家长老只会认可赫景说的话。除非赫景本虫决定要把穆南从本家刑罚室带走，其他任何一只虫都没有来带走穆南的权力。 …… …… ……而那个时候，唯一真正能够帮助到对方的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赫景闭了闭眼睛。 这些都是他离开虫星后才慢慢开始考虑，反省，质问着自己的问题。 他什么也没有做，因为他不关心。 当他后来醒悟自己曾经的漠不关心造成了怎样的后果时，他已远远离开虫星，再也不会与这些虫子们相见。他确实经歷了一番脱胎换骨，在宇宙各处游歷间慢慢成为了一个更好的傢伙，但他永远不可能与过去的那个自己彻底分割。 他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同伴，新的“家庭成员”，可那些没有幸运的获得新生的对象，他们怎么办？ “……” 感到有谁轻轻拉了拉自己，赫景顺着拉力看过去，发现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站到他身旁的库岚。 亚雌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很差。” “没事，我很好。”赫景本能的说着表达自己没事的话语，收穫到自家雌父一个显然不相信的眼神， 库岚又仔细看了看赫景，从小雄虫的神态里判断出他的孩子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琢磨着待会要劝说赫景也接受一番身体检查，顺从着对方的心意另起了话头。 穆南的检测已经完成，数据报告正在列印。 待新鲜出炉的报告生成完毕后，医生取下那份报告，拿着它走向了赫景。对方已经了解到眼前的这只未成年雄虫是受检雌虫现所有者，他将报告上的数据逐条解释给赫景听。 在听着对方解释期间，赫景的视线落在数据板上展现出的穆南孕育腔内的立体影像上，那枚还仅是蛋胚的虫蛋静静呆在那里，需要再过上两周，它的生命脉动才会变得清晰鲜明，开始在雌父体内耀武扬威的展现起它的存在感。 “虽然目前看来这枚蛋还是十分的健康，但考虑到您的雄父已……对此我感到非常的遗憾。”医生说着停了停，见小雄虫并未出现任何不满之色才继续道，“一枚健康虫蛋发育离不开雄父一方的灌溉补给，缺失了雄父，这枚蛋的成长恐怕将不如普通虫蛋一般那么顺利。” 第9章 雄虫的血液 “会有多不顺利？” “许多需要由雄父协助完成的培育环节会受到影响，具体的受影响环节和可能导致的后果，您可以过目一下这份文件。” 医生说着，将手中已经备好的另一张数据板交到了赫景手中。 不曾拥有过一只自己的幼崽，也从没见过雌性孕育一枚虫蛋的全过程，尽管学院的课程里有涉及到这方面的部分，但曾经的赫景连按时到校上课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这些课程内容自然也学的马马虎虎，基本只知道个大概。 医生像是料想到了这样的情况出现，在数据板上已将需重点关注的内容事项标识出来。 这份文件是医生们的常备文件，每个医生都会随身携带着几份以备不时之需。它们通常被交予新做雄父的雄虫们阅览，帮助雄虫认识到他们在蛋的培育期间有着怎样的重要性。把这样的一份文件交给一只还未成年的雄虫浏览，对这名递出数据板的医生来说倒是一件新奇的事。 赫景很快看完了数据板。 孕育后期需要面临产道扩张问题暂且不提，眼下，首先要关注的营养和精神力补给问题。 虫蛋在雌父的孕育腔内生长发育，靠汲取雌父的精神力与营养成长，雌性在孕蛋期间，精神力和营养都是成倍消耗，需要由蛋的雄父来为孕雌进行的精神力补给和营养滋养。若是孕育期间仅有消耗，而没能从雄虫处获得任何补给，那么这一孕育过程对雌性来说将辛苦无比。 “没有任何的可替代物吗？”赫景询问着医生。 “精神力方面恐怕无能为力，但营养滋养方面，若有雄父的直系雄性血亲或同血脉的雄性兄弟愿意提供帮助，那么倒是有可以替代的物品，只是效用相较于虫蛋的亲生雄父会差一些。” 这个回答让赫景稍稍松了口气，哪怕只有一项可依靠替代物进行，也总比两项都没有要好。他的一句“我愿意提供帮助”都已经到了嘴边，在准备说出去前他勐地想起了什么，及时的将它憋了回去。 “……该怎样提供帮助？” 赫景这句问话问得有些迟疑，他担忧着万一帮助方式是与某些不可描述之事有关，那么他恐怕即使有心也无力。赫景当然愿意努力帮助自己的小弟弟顺利出生，这是一条曾因为他的冷漠而逝去的小生命，可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为了帮助他者而去做必将伤害到另一个事件不相干者的事情。 他的担忧很快被打消，医生给出的答案是血液。 来自直系雄性血亲的血液可以填补部分虫蛋对于雄父角色的需求，假使他愿意接受这个帮助方式，那么这一部分蕴藏在血液中的营养将直接滋补给蛋，而非滋补给穆南。 这个在赫景看来完全可以接受的方式听在库岚耳里，亚雌不禁提高了声音，“等等，你是说要让我的孩子去定期为这枚虫蛋供血？” 一旁一直旁观着这一切的本家族虫也嗤笑一声，“一只罪雌的虫蛋，也不知是不是继承了什么骯脏的劣等基因，竟然要一只雄虫去为他放血？” 他的话换来了一记冷眼，却不是来自雌虫。 原本在和医生交谈的赫景转过头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本该和他同一阵线的对方竟然一眼看的他声音一窒，后面还剩余的嘲讽话语再也说不出来。 赫景盯了他片刻，才将视线移到旁边同样也不太满意这个方式的库岚身上，眼神温和许多，“雌父，我愿意接受这个帮助方式。” “……” 若这个帮助方式仅是医生作为意见提出，库岚必定会坚决持反驳态度，可当愿意採用这一帮助方式的话语由赫景亲自提出，从来没想过要反驳自家孩子意见的他顿时也熄了火，无法再提出反驳。 第9页 赫景接着与医生确定了第一次取血时间和血液供给渠道，便招唿着等候在一旁的家虫准备回家。 直到他们快要离开刑罚室时，先前被他一眼慑住的本家雄虫才回过神来。对方既为自己竟然被他慑住恼怒，又为赫景今日的反常愤恨。 “这最好是一只雄虫幼崽，才对得起你这么对他尽心尽力！” 本家雄虫阴阳怪气的腔调从背后传来，这显然不是在真心祝福他们家再多增添一只雄虫幼崽。但无论对方潜藏的话意是什么，赫景都把这当做祝福来听。 “当然，这如果是一只雄虫幼崽，那便再好不过了。” 赫景平静的回头看着他，“多谢你的祝福。” 赫景是真心希望这枚曾经夭折的蛋能够是一枚雄虫虫蛋，他期望着自己的小弟弟能以小雄虫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上。当然，假使是一只小雌虫，他也会给予对方同样的珍视和爱护。只是小雄虫的身份能够让对方避开许多糟糕的傢伙，比如他眼前的本家族虫，比如过去的他自己。 —— “你今天上午请了半天假。” “嗯。” “去见了你的未来雄主？” “……” 刚进门的雌虫瞥来的眼神里带着冷光，靠窗坐着的发问对象却没有被对方这个眼神给震慑，反倒愈发愉悦的一笑，“好好好，我说错了。”他笑容里的促狭意味十足，“改口”道，“是你的‘前未来雄主’。” 这改口改与不改，并没有什么区别。 重音落在了“未来雄主”四个字上，听的卢安一阵皱眉。好友摆明了就只是想调侃自己，他不再浪费自己的视线在对方身上，转而走到自己的储物柜旁，将下午实战训练课程的训练服取了出来，准备更换衣物。 他的不再搭声让坐着的希铎感到一阵无趣。 希铎本就是专门为了打趣卢安，才特意午休时间不去休息，到这里来堵中午必定会回学院的对方。他和卢安性别相同，家世相当，在校各项综合成绩也不相上下，双方间一直既是竞争对手又是朋友，关系颇为不错。其他方面，卢安与他一直僵持在同一水平线上，分不出个高低，而在希铎看来，卢安唯一要比他显着糟糕许多的地方，就是那份要命的婚约，和那个糟糕透顶的婚约对象。 希铎当然知道他的好友兼好对手有多不喜那个婚约对象，他在还未亲眼见过赫景时，还不太理解对方对这桩婚事的抗拒，在亲眼见过那只雄虫后，他顿时理解了卢安。 对方与卢安的确不配。 这一点不光是希铎这么认为，与他们关系稍近一些的虫子们也都如此认为。 当然，除去这些为卢安与这么一只雄虫定下婚约感到遗憾的虫子以外，也不乏有妒忌者，把这份婚约拿做卢安少有的“短处”，明里暗里笑他再怎么出色有什么用，早晚都要和那样一只一无所长的雄虫绑定在一起。 这些风言风语传入耳中的次数多了，作为仅是熟识对象或普通朋友的那部分虫子眼中看到的，是卢安丝毫不为这些流言所扰，依旧泰然处之，但作为真正熟悉卢安的好友，希铎看到的是卢安平和表象下压抑的烦躁。 这些流言每多入耳一分，卢安对赫景的厌烦就多上一分，尽管这份婚约也并非是雄虫主动提出要娶他，但他总免不了迁怒，尤其是在他遇见了真正能够让他倾心的对象后，他对于这份婚约的不满程度直线上升。 希铎知晓卢安不爱他者在对方面前提起有关赫景的话题，但他早几日就已经从对方那里知晓了这份婚约很快会被解除，那只雄虫很快将不会再与他的朋友绑定在一起，这让性格称不上沉稳的希铎在这两日忍不住拿“未来雄主”一事调侃起卢安来。 卢安不说话的时间稍有些长，希铎琢磨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调侃有些调过了火，他叫了正在换衣服的卢安一声，准备给对方道歉。 “不，我没有生气。” 在听了希铎的话后卢安摇摇头，希铎注意到卢安像是被他的话语给惊醒一般，转过来看他的眼神里还带有两分茫然，这显示着对方刚才的确不是因为气恼而沉默，而是刚刚的对方陷入到了什么思绪里。 “你在想什么？”确认了好友没有生气，希铎放下心，随口问道。 卢安瞅他一眼，把换下来的便装摺叠整齐，放进储物柜中，“在想我的‘前未来雄主’。” “……”希铎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别，我真的错了，这几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怪瘆虫的。” 难得能在口舌之争上反将好友一军，卢安心情愉快几分，关上自己的柜子。 卢安并没有对希铎说谎话，他刚才的确在想着赫景，但那仅是思考，与“想念思念”等词无关。他思考着对方，因为隐约感到今日的对方似乎起了一些变化。 “起变化多正常。”希铎知道了他的考虑，不以为然，“换作任何一个对象雄父忽然过世，这一段时间里多少都会有些改变，这样的改变或许只变化一段时间，这段日子过了就恢復原样，也或许就一直维持下去，彻底改变了。”说着希铎看向卢安，没留神，让自己的嘴巴再次开了下飞行器，“难不成你担心万一赫景真的开始慢慢变好了，你却和他解除婚约，日后面对着已经变好的他后悔？” “怎么可能。” 第10章 流言蜚语 依照赫景的记忆，婚约解除事件是在追悼仪式结束一周后才发生，不过在卢家正式约见他去谈话商议婚约解除一事之前，卢安的雌父先一步放出了他和卢安的婚约将在近期内解除的风声。这些以他为中心的流言最先只是在世家里的雌性间流传，在有心者的刻意推动下，迅速跳出世家圈子，成为了一件在帝国中央区几乎称得上众所周知的“趣事”。 作为世家圈内的雌性之一，他的雌父当属于听到这一流言的第一梯队， 库岚在第一次听到这番有关他的孩子的流言时整只虫都怒极，看起来随时会狠狠给面前有意向他提起此事的虫子来上一爪子。诚然亚雌的爪子不如雌虫那样锐利，亚雌的体格力量也不如雌虫那么悍勐，但这不代表一只怒火中烧的亚雌的战斗力就可以被轻视。 无论亚雌还是雌虫，高等虫族的雌性都对他们的幼崽充满热爱，那是一种源自血脉亲缘本能的疼爱保护，因他们曾和幼崽共享生命长达一年之久而生。雌虫的情感表达更内敛，亚雌的情感表达更外放、 将流言故意告知给库岚，本是想看他笑话的另一只亚雌在看见他的神色后，不由有些退缩，原先兴致高昂讲起此事的腔调也弱了不少，“你别这样瞪着我，这又不是从我这里放出的消息，我也是从卢家旁系那边听来的。” 库岚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愤怒一些，看着对方，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那真是谢谢你如此好心，生怕我这里消息不够灵通，在得到消息后立即来告知我。” “好心”与“谢谢”都被咬了重音。 这一场小聚会不欢而散。 库岚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登陆上星球公众网，他没费多大力气，就在一堆纷繁杂乱的讨论中找到了有关他的孩子的几条。 在婚约已定下多年的情况下单方面毁约退婚，传说去多少有些不好听，毁约的一方不仅会受到不小舆论压力，还会影响到新婚姻关系的缔结。为了尽可能减少这番退婚对卢安的不利影响，卢家在散播风声上下了狠劲。 至于这股狠劲究竟“狠”在哪里，自然是狠在了赫景身上。 不学无术，形貌不佳，脾气差劲，这些还仅是限于外貌性格上的不足，比赫景脾气更差，外形条件更糟的虫子不在少数，单从这些方面来数落赫景的不是并把其当做毁约的原因宣扬，仍会有部分虫子对卢家心存芥蒂，认为他们这样做不太地道。 于是为了让自家看起来更占理一些，卢家藉助了赫景雄父去世的事件，以赫景的雄父突发性去世，先前没有疾病预兆举例，传出了关于赫景的雄父是否患有什么先天性隐疾的猜想，再让这猜想化为一个个“据说”流传到世家圈子中，这些“据说”在众口相传里一变再变，等帝国中央区绝大多数虫子都知晓这个传闻时，它的版本已经变为了—— 【赫家某分支的已故雄虫身患先天性隐疾，且这一隐疾具有遗传性，他的直系雄性血脉极有可能与他患有相同病症。】 所谓“某分支”、“已故雄虫”、“直系雄性血脉”，在前面加上一个“赫家”后指向谁再明显不过。 库岚挨个浏览了一遍他搜索到的几个相关讨论，看到其中关注度最高的一个时，只看了几行便脸色一变。 “说！” 亚雌召集了全家除了赫景之外的虫，将光屏调整到最大化，把那篇关注度最高的讨论文章展示在了光屏上。他的视线从左到右，逐一扫过眼前并排站好的五只雌虫，“这是你们谁写的？！” 库岚觉得面前的哪一只虫在他眼里都像嫌犯。 那是一篇歷数赫景从小到大所有罪状的主题讨论，发起者率先爆料了自己所知的一切有关赫景的恶习，具体详细到赫景自家兄长的欺侮，对雄父雌侍的责难，还列出了赫景在校时的逃课次数与糟糕透顶的成绩。 后两项倒也罢了，有心者只需登录到学院的教务系统内就能得到这两项数据，可前面列举的赫景在家中如何欺负兄长与雄父的雌侍这两项，直接列出了数件先关事件，还与家中的实情能一一对应的上。讨论发起者在这几个事件上又夸大渲染一番，把赫景成功塑造为一个品行恶劣至极的虫渣。 库岚断定这篇讨论的发起者一定是家中之虫。他给了几只雌虫一点时间，让他们好好看看这篇出自家虫之爪的文章，在雌虫们看着文章期间，他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神情，想要从他们的神色里发现蛛丝马迹。 然而与亚雌的预想不同，没有一只虫在看完文章后露出不自然或僵硬的神色。 不论是穆丘穆南以及森三只成年雌虫，还是赫伦与赫里两只小雌虫，都只露出了同样疑惑着是谁写出这篇文章的困惑神色。 库岚注意到穆南的困惑里还夹杂着不少怒意。 在确认自己体内确实已经孕育有蛋后，穆南意识到了假使自己没有被赫景及时动用权限接走，将会面临的多半是怎样的命运。即使这一次赫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使他避免了失去蛋的结局，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在另一条时空线上曾有过失去蛋的经歷，但仅是设想一下如果他继续留在刑罚室中，他的蛋可能会面临的危险境遇，穆南便会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绝望感，仿佛他真的已经失去过一次他的蛋。 第10页 库岚所担心的有虫背着他偷偷给他的孩子献殷勤的事件并没有发生，因为穆南是充满感激的明着献殷勤。 无论过去赫景的态度如何，无论之前自己是否也是对小雄虫唯恐避之不及的一员，穆南在刑罚室一事后，对一切有关赫景的事都格外尽心尽力起来。 有虫和自己一样关心自家幼崽，觉得自家幼崽最棒了——好事。 有虫一天到晚在自家幼崽面前展现“雌父”的风范，尽心尽力照顾幼崽仿佛想取代自己的位置——宇宙大的坏事！ 库岚清楚着穆南对待赫景态度的改变，他的心态也随着对方的态度改变时常挣扎在这两者间。眼下看着穆南和自己流露出一样的不满之色，显然是愤怒着这篇文章的撰写者，库岚都说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纠结。 ……不对，这会查出到底谁是文章撰写者比较重要！ 亚雌迅速从纠结里脱身，他想起自己目前应该处理的正事，先前停留在穆南身上的目光又移动起来。他又来回扫视了眼前的五只雌虫两遍，将穆南的名字从【嫌疑犯名单】上划了下去。 少了一个怀疑对象，他眼前便只剩下了四只嫌疑虫。 库岚认真思考着他该用些什么方式继续查探到底是家中哪一只怀有异心的雌虫想要捣鬼，没注意听到楼上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 此刻全家除了赫景以外的虫都聚集在一楼客厅，这声开门声，显然是唯一还呆在楼上的小雄虫造成。 穆丘站的位置距离楼梯较近，他试图提醒亚雌，这篇文章所描述的当事虫恐怕正在靠近，但他只微微一动，就被正盯着他们动作的库岚瞪了一眼，“谁让你乱动了，难道是你写的，你心虚了？” “不，我只是想……” “想什么想？！” “……” 穆丘没有再接话，他默默朝亚雌身后鞠了一躬。 因为小雄虫已经走到了他的视线范围内，虽然距离他们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但对方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里家虫云集的情况。 赫景只是想下楼来倒杯提神的饮品就回房间，没想到会看见全家虫都在客厅集合的场景，这让他愣了愣。 五只雌虫站成一排，一只亚雌气势汹汹站在雌虫们对面，他们之间还立着一张比例扩张到最大的光屏。 “雌父，你们……在看这篇文章？” 那篇正展现在光屏上的文章因屏幕被扩到最大化，距离家虫们还有一段距离的赫景也能轻易看清上面的内容。 “！” 库岚在听到那声“雌父”时，便勐地反应过来穆丘是想提醒自己赫景在靠近，他意识到自己这会应该先关闭屏幕，遂手忙脚乱的去关闭终端。 而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赫景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没关系，我已经看见了。” 赫景说着，把自家雌父刚刚关闭的屏幕又再次打开。 库岚注视着他平静的脸色，猜不出小雄虫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只是在压抑着火气，他正想着该如何劝慰自家孩子几句，让赫景不要在意这些恶意抹黑的流言蜚语，就听到赫景叫了他一声，不过话语却不单是冲着他说出。 赫景在看了看文章后，转身看向自己的所有家虫，询问道，“你们觉得这篇文章写的如何，显得我够坏么？” “……？” 刚刚抵达客厅的赫景，成功收穫了六道异样的眼神。 第11章 赫景数了数自己头顶的新增头衔 赫景差不多把他能想得起的自己曾干过的坏事数了个遍，列出了足有两个数据板那么多的黑歷史清单，他在清点完毕后看着这份清单无言半晌，才开始进一步的整理。 那些坏事之中，许多乍一看算不得什么过于恶劣的行径，但它们造成的恶劣影响虽小，胜在发生次数的多，赫景挑出了几件情节称得上严重的事件，再将这些琐碎的小事件整合在一起，增添一些修饰润色，整合出了一篇以旁观者角度来义愤填膺的抨击他有多么糟糕的文章。 ——正是让库岚集合了全家除他之外成员召开家庭会议的那篇。 赫景不太能确定他的看虫眼光与雌性们的看虫眼光是否有所出入，到底他是一名雄性，而这篇文章却是写给雌虫和亚雌阅读的。他在匿名参与话题讨论并发表了文章后就一直密切关注着自己讨论文章下的新增评论，从中获取大众对于他这篇文章的阅读反馈。在他下楼之前，他都还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浏览公众网，没想到一下楼就看见全家都聚在客厅里，一副家虫正在集体“研读”他的作品的景象。 除了他的雌父以外，其他几虫都站在库岚的对面，中间隔着页面停留在文章页的光屏，赫景不难猜出在他下楼之前这里原本是在发生什么事情。 恐怕比起研讨，用“审问”来形容更合适。 尽管对待外虫可以用“时常在院子里实施刑罚，旁观者从门口路过瞥见”来解释撰写者了解的如此详细的缘由，偌大一个居住片区，独栋独院间虽留出了足够多的距离空间，但总有外出时路过他者家门口的情况出现。这样的解释讲给外虫听合情合理，但这样的说法却骗不过自家家庭成员。 许多细节一看便是非家虫不会知晓，库岚审慎斟酌着全家每一只虫撰写此文的可能性，但唯独漏过了赫景。 饶是雌虫和亚雌里，也几乎没有谁会做出抹黑自身的行为，被纵容坏了的雄虫们则可能性更低。一向被追捧惯了的雄虫们即使虫爪下做着再如何恶劣的行径，却还追求着一副好名声，强行让他者对自己的恶行加以美化。内里再怎么污浊不堪，表面上仍要仔细包裹好一张光鲜亮丽的“皮”。 库岚不相信他的孩子会做出这种自黑行为，家中的其他成员同样不信。 赫景询问家虫们的本意与他的话语一致，他想起自家的虫子们除他以外也全是雌性，只想听听他们的看法，而库岚在愣了片刻后，朝另一个方向理解了他的话意。 ——他的宝贝虫一定是被公众网上那些瞎说的傢伙气坏了！ 库岚心疼的想。 亚雌安慰着自己的幼崽，力图重新建立起自家孩子根本没被损害过的信心，“别在意这些只敢在公众网上胡说八道的傢伙，这篇文章一看就知道是那些见风使舵的烂虫瞎写，和现实根本不相符！” 胡说八道，见风使舵、烂虫。 赫景默默数了数自己脑袋上瞬间多出的头衔，悄悄在心底感慨了一句他的雌父还是十年如一日的对他如此偏心。虽然被对方间接骂了一番的是自己，可对方不由分说就先维护的同样也是自己。文章里所描述的事件被他刻意夸大过，但每一件都有着现实基础，他的雌父却直接来了一句“和现实根本不相符”，称得上是偏袒到了极致。 从库岚的愤愤程度上能判断出亚雌对这篇文章有多不满，而库岚对这篇文章越是不满，就越能说明文章的确起到了抹黑赫景形象的作用。 侧面获知了自己的文章效果不错，这个答案无疑让赫景很满意。 迎着自家雌父心疼而关切的目光，赫景原本准备的是暂时不告诉自家雌父其实那篇文章是他撰写的事实，但他同时也料想到了假使他不主动站出来表明他才是文章的撰写者，那么家中其他成员最近恐怕将一直不得安宁，不断被雌父盘查甚至惩处的状况。 “我并不在意那篇文章。”赫景最终决定告诉库岚真相，他朝自己的家虫们坦白道，“那篇文章出自我手，是我写的。” 库岚脸上的神色霎时精彩纷呈。 赫景猜测他大约给予了自家雌父“重重一击”，虽然那并不是什么实质性的攻击，但威力却不比实体攻击小上多少。 “你……写的……？” 库岚迟疑着确认问道，然后看见小雄虫认真点点头。 回想起自己刚刚对于撰写者的评价，想到自己言语里攻击的对象竟然是自己的幼崽，他顿时感到一阵无地自容。亚雌低着脑袋，仔细在自家客厅光洁的地砖上寻找着地fèng，随即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 ——他的孩子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 以赫景的雄虫身份来说，撰写这篇文章根本不合常理。 这一顾虑让库岚又抬起了头，他小心的去看赫景的神态，发现小雄虫的神情里没有一丝恼火，反而像压抑着一点笑意。 赫景确实很想笑，但他控制着不让自己笑的太明显，他为自家雌父刚刚被球形闪电击中一般的神色变换感到有趣。 库岚面对着这样的小雄虫，一时感到没法好好开口询问对方其他事宜，他只好调转目光去看站在一旁当背景墙的其他几只雌虫，把提问的权力转让给他们，示意他们有谁来问问赫景这样做的原因。 赫景已经猜到了他的雌父想要询问什么，见库岚半天想问又问不出的模样，他主动回答了对方还没出口的疑问，“即使我不写那篇文章，卢家迟早也会写。”说着，赫景碰了碰自家雌父的终端，放大了光屏上文章的阅览量一栏，那一处所显示的已经是一个足够把这篇文章顶上热门的数字。 这样夸大事实贬低他的形象，以求为卢安在解除婚约一事上获得更多外虫支持认可的行为，卢家曾经包揽了全套。先有流言散布，后有文章撰写，在激起一番讨论后，又在校园内刻意安排了交流此事的对象，让交流此事者“恰好”出现在他前往食堂、变更教室、早晚往返校内停机坪的道路上。对方期望着激怒他，让他在公共场合大发脾气，这样便更能落实他性情乖戾，脾气糟糕透顶的传言。 只需让旁观者亲眼见到传言被证实一部分，他们就会逐渐倾于认为自己所获知的整个传言都是事实。 那时的赫景一头撞进对方的圈套里，任由流言将他包裹了个彻底。这一次他虽然对解除婚约并无意见，却也不想再像上一次那般坐以待毙，任由所有话语权都掌握在对方手中。他先卢家一步发表出去这一篇文章，正是帮他拿回了部分主动权。 第12章 对于【关心】的回应 赫景横空出世的文章打乱了卢家原本计划好的进度，让他们手中已经筹备好的一篇文章一时迟疑着，不知道是继续发还是不发。依照原本计划，这篇文章应是在等待流言持续发酵数日后再发出，时间正好掐在赫景当众在学院里发过脾气之后，他们正式约见赫景提出解除婚约一事之前。 第11页 文章主旨在于捧一踩一，阐述赫景和卢安之间的不相配，委婉指出卢安这样的雌虫比起和赫景这样的雄虫结为伴侣，应该有更优秀的雄虫值得卢安去匹配，这样他们才能保证优秀基因的传承，为帝国的繁衍事业诞下更优质的小虫崽。 赫景的文章虽说在展现【赫景】的为虫之差上极有效用，可通篇都没怎么提到卢安的优秀之处。 负责这一系列事件安排的是卢安的雌父。 亚雌当然不太满意目前居于话题热门度第一的文章竟然只字不提卢安的优秀，但他没有急着将手中备好的文章发出，他决定先看看学院那边的情况如何，再来做是否要发布的决定。 因雄父过世之事，学院批给了赫景为期一周的假期。赫景正是在假期的伊始到达这个时间节点，在追悼仪式结束没两天后，他的一周假期也到了尾声。 返回学院的当日，乘飞行器前往学院的路上，赫景注意到他的兄长们一直在暗暗观察着他。当他感应到两侧传来的视线，准备扭头去正面迎接他们的目光时，分别坐在他左右的赫伦和赫里就会迅速转开视线。 赫景，“……” 归来还只短短一周，期间能展现出来的改变也有限，他当然不该期望自己的哥哥们能立即转变和他相处时的态度。赫景就赫伦赫里只敢偷偷打量自己一事在心底这么宽慰自己，任由两个哥哥就这么打量了他一路。 直到到达学院停机坪，三虫一同走到中转大厅时，赫伦才叫住了准备走进中转运载机里的赫景。 因雄雌学员数量差额悬殊，先前也发生过两性混合教学时的负面影响事件，高等虫族将高等学院以下的各级学院都限定为採用雄雌分区教育模式，赫伦与赫里要前往的教学区域与赫景要前往的教学区域，位于学院内两个截然不同的方位，雄虫学员与雌虫亚雌学员只有在室外课程及午休用餐时才有互相碰面的机会。 赫景听到自家大哥叫唤自己后停下了走向运载机的脚步，他回过身，看向神色仍有些纠结的雌虫。 “别太在意那些风言风语。” 赫伦过去从没这样，至少是从没在赫景面前这样摆出过兄长的态度，他不太习惯的朝自己的雄虫弟弟表达关心。尽管说话的语气还有些僵硬，但这份关心好好传达到了赫景那里。 对于赫伦来说，这是他第一次以言语的方式向赫景表达关心，但对于赫景而言，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大哥对他说出关怀的话语。 “第一次”发生在他当初离开虫星之际，赫伦送他坐上出星的小型舰船的时候。那时的赫伦隔着还未闭合的舱门，像是犹豫了半晌，才道出一句让他在外注意安全，一切小心，说话的语气就像今天这会一样，因为不习惯这样的说话方式而显得有些僵硬，但其内的关怀之意却是切切实实。而那时的赫景心中充满怨气，并没有回应自家大哥半个字，只在对方说完后就一把合上舱门，像赌气一般迅速发动舰船，腾空而起。在舰船升空到一定高度后赫景曾往下看过一眼，他看见大哥仍旧站在原地，向上方仰着脑袋，在静静看着他升空。一直到他升得很高后，赫景忍不住又往下看了两眼，他看见赫伦的身影在下方已经缩成了一个点，可那个“点”依然一动不动。最后他穿过了云层，连点也再看不见，他的舰船船影也完全消失在站在下方停机坪处的赫伦眼中。 这是曾经的赫景和自家大哥的最后一次见面。 兄长不计前嫌，在临别时真心赠予了关心，自己却不发一言，冷硬的迴避了对方的关切。 没能好好回应赫伦当时话语，在之后的反省岁月里也成为了赫景心中的遗憾之一，而现在他竟然有了可以弥补当初遗憾的机会。 “嗯，别担心。” 有一半的思维陷落在回忆里，赫景没有意识到他用一种怎样温和语气在和自家兄长说话。再次打过招唿，他转身朝前往自己今日课程区域的运载机走去，赫伦和赫里目送着他离开，在看到小雄虫登上运载机，且运载机启动后，赫伦余光瞥见自己的另一个弟弟抖了抖。 就像是某种长毛兽类，在感到身上哪里不舒坦时会情不自禁的抖动一下全身上下的毛髮，赫里刚刚就做出了类似抖毛的举动。 然而高等虫族没有毛，作为雌虫的他们有的仅是尖锐的爪刺和翅翼。 “？”赫伦用眼神向弟弟表示了疑问。 赫里摇摇头，“没什么。” 他只是不太适应赫景刚刚说话的那个语气。 赫里不愿多说，赫伦便也不再追问，他扫视到周围有不少视线投在自己和赫里这处，想也知道是因为最近围绕着赫景的那些流言的缘故。从他们刚抵达中转大厅起，注意到他们到来的虫子里就有不少把这类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投向赫景，但不知小雄虫是真的没有发现还是真不在意，赫景和他们说话间神色自然，仿佛那些视线并不存在。 “走吧，我们也快迟到了。” “嗯。” 赫里跟在赫伦身后进了运载机，他收起和家虫说话时才会有的丰富神态，恢復了平素的面无表情。 赫景有着一周的丧葬假期，赫伦和赫里自然同样获批了一周的假期。这也是他们在一周过去后第一次返回学院内继续上课。鑑于赫景的那篇文章中描述了不少小雄虫在家中如何欺侮自家兄弟的恶迹，他们也收到了不少注目礼。 “看起来不太一样。” “你指什么？” 通往雄虫教学区域的运载机为两虫一机，为雄虫们提供较为宽敞舒适的传送环境，雌虫亚雌这边则没那么讲究，中转运载机的载客量为六虫一机。 赫伦和赫里恰巧是那一台运载机的最后两名乘客，与他们同一个机舱的是同年级但并未一起上过课的四只雌虫。其中有一只尚有过几面之缘，其余三只则完全陌生，但这并不影响对方蠢蠢欲动想向他们搭话的意图。 先开口说话的是那只有过几面之缘的雌虫。 对方看着站在身旁的赫里说出那句话，即使话语前没有加上名称指代，但话是冲着谁说也非常明显。 “我指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流言，还有那篇公众网上阅读量不少的讨论文章。”问话的雌虫微微向上摊开手掌，在有限的空间里做了一个小小的耸肩，“请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感慨一下，我刚刚所见到的现实似乎和流言不符。” “流言被称为流言，正是因为它是‘广为流传而没有根据’的话语。” 接话的不是赫里，是赫伦。 他比赫里更为高大一些，沉声说话时音调低沉，让原本还准备继续问些什么的雌虫将后续话语都憋回了肚子里。 流言指那些广为流传而没有依据的话语，这一词义解释没有任何问题。而问题在于，围绕着赫景的那些流言并非完全毫无依据。 赫伦的这一番话语就和库岚前几日对赫景说的那句“和现实根本不相符”一般，几乎是无条件的偏袒了赫景。 从运载机内出来后，那四只雌虫不再与他们同行，对方上午的教学课程在另一个方向的教室内进行，走廊上一时只剩下了赫伦和赫里并行。 赫里回想起赫伦刚刚的袒护，又想起之前赫景说过的，算得上拜託他们的话语，他有些疑惑，“小……景不是说，让我们对外尽可能承认他的文章内容都是真实的？” 提及“小景”这个称唿，赫里整只虫不由又抖了抖，他实在是不适应这样去称唿赫景，可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好的代替，直唿名字也显得有些不妥，只好暂时使用了这个称唿。 不得不说，到底还是血脉相连的兄弟，这时的赫里和之前让森去院子里接他回屋的赫景，在苦于该如何称唿彼此的问题上达成了共识。 听到赫里的疑问，赫伦侧头看他一眼，提醒道，“还有不到八个月的时间，小景就要开始挑选自己生理觉醒期的引导者。” 高等虫族的雄虫在经歷第三阶段进化时，会同时经歷自己的生理觉醒，他们会在生理觉醒的当日拥有自己的第一名雌性，让对方来陪伴自己度过x成熟的第一天。过去强制匹配系统还存在时引导者由系统直接分配，如今强制匹配制度已经废除，找寻引导者的方式也随之变更。 各大世家内，拥有小雄虫的家庭会在小雄虫的第三阶段进化将至之时，从世家圈内部为小雄虫挑选合适的，身家干净的成年雌性作为引导者备选，再由小雄虫从备选里挑出合乎自己心意的对象升为正式引导者。那些旁支出生而暂时未搏得高功勋的雌虫亚雌，是成为世家雄虫的引导者的最佳选择。但若是一只雄虫风评实在太差，为虫品行低劣，且未来发展前途不被看好，那么通常也没有家庭乐意将自家的未婚配雌性送过去。 八个月对于高等虫族长达两百岁的生命而言，只是短暂的一段时日，很快便会过完。正是考虑到很快便该轮到赫景挑选引导者，以库岚为首，他的家庭成员们都十分注重这番流言对赫景风评影响问题。 第13章 半路杀出的“虫咬金” 或许是因为年幼时和赫景针锋相对的次数不少，在某些方面而言，赫里比家中的其他成员更能触及到赫景的真实想法。虽然他不能确定他的判断是否正确，但往往他隐约直觉到的东西，正是赫景真正所想的东西。 ——比如说有关引导者。 其他长辈，包括他们的大哥赫伦在内，都认为小雄虫是一时未考虑到还有引导者的问题存在，可赫里的直觉告诉他，赫景分明是已经料想到了那篇文章会影响到选择引导者一事，他在赫景拜託他们对外尽量证实文章属实时从弟弟的眼睛里看到了认真。 赫里隐约察觉到他的弟弟可能根本对引导者毫无兴趣，甚至是抗拒。 这太不符合常理，比他骄纵任性从不认为自己有错的弟弟会主动自黑还要更不符合常理。 帝国官方鼓励一雄多雌的政策下，生理觉醒引导者作为每只雄虫初次完整拥有的雌性，这个“初次完整拥有”的噱头为引导者增添了区别于其他雌君雌侍的意义。即使日后雄虫陆续往家中增加虫口，娶得更多雌虫亚雌，引导者凭藉着“初次”的特殊意义，也不会因家中雌性增多而沦落到完全被雄主淡忘的地步。再怎么懒散不对事务上心的雄虫，在挑选引导者一事上也会打起精神，认真选择自己“第一次”的对象。 引导者的优劣好坏，同时还能成为刚进入成年期的雄虫们的谈资。 第12页 “你想走到哪里去？” “……！” 听到兄长的声音，赫里才恍然发现他已经走过了教室大门，自动开合的感应门因感到门口有能量热源存在，保持在了打开的状态，赫伦正站在门口，莫名的看着已经快走到走廊尽头的他。 “走神了。” 解释了自己走过头的原因，赫里在赫伦的注视里迅速往回走。 他瞎想什么呢。赫里在心里对自己的想东想西摇摇头，他的弟弟会自黑这种近乎零概率的事件都已经发生了，再发生其他更多不符合常理的事件，又有什么不可以？ —— “听说对方终于忍受不了他那副模样，准备解除婚约了。” “婚约定下这么多年，连一只雌虫都征服不了，真是给雄虫丢脸。” “不是说身患隐疾么，一只身患隐疾的雄虫，先天基因就是坏的，大概是想征服也征服不了吧。” 说话的对象刻意在“征服”上落了重音，让好端端的一个词彙多了些别样旖旎色彩。周围站在一块的其他几虫顿时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 隐疾原先仅指的是赫景先天基因不佳，身体素质低于普通雄虫，而传言在传了几圈后，不知被哪只有心虫又添砖加瓦，从单纯的揣测赫景身体素质不好，演变为了说他某方面不可描述的功能也不行。 听着他虫大刺刺评论自己x功能不行，赫景感觉有些微妙。 刻意拦在赫景前往教室途中的几只雄虫，他们的名字赫景已记不太清，但记不清也无妨，对方制服外套上戴着的家徽能有效提醒他这是来自哪几个世家的虫子。打头站在最前的一只是希家主系的雄虫，后面跟着的两只分别来自希家旁系和一个依附于卢家的小家族。 这番当面言论刺激里，卢家本族的族虫倒没怎么出面。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读书？” 赫景还没做出任何回应，他身后的虫子突然开了口。 赫景想起来，这是刚刚和他乘坐同一架运载机的同伴。对方虽然也好奇的看了他几眼，但一声不吭，什么也没问，只在他进入运载机舱内时和他打了个招唿，看上去还算友好。 话语里的代词是“你们”，自然指的就不是赫景，而是赫景前方的这几只拦路虫。 这个问题问的有些没头没脑，打头的希家雄虫皱起了眉。 “怎么，我们难道不该在这里？”希家的雄虫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说话者的装扮，神情语调里都带上了傲慢，“倒是你，区区一个平民，侥倖能够进入帝国中心区域的学院就读，应该更注意和我们说话的态度，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乍一看都是中等学院统一发放的制服，但仔细看来，平民及收容中心出身的虫子们和世家出身的虫子们，在制服上能够找到甄别身份的差异之处。代表家族的家徽是最能甄别身份的首要判断物，其次则是制服上有无额外佩戴的昂贵饰物。 突然插话的雄虫全身上下干干净净，制服上没有任何其他装饰。 这显然是一只不属于世家圈内的普通血脉雄虫。 “不，我没有把自己当一回事。”像是没听出来针对自己身份的讽刺，这只普通家庭出生的雄虫脸上浮现出迷惑的神色，他诚恳道，“难道你们不是都已经拥有自己的雌性，经过了生理觉醒和第三阶段进化？” 高等虫族的入学学龄并不是真正以年龄为依据，而是按进化阶段划分，经歷过第一阶段进化后即意味着该进入初等学院就读，经歷过第二阶段进化后就该升入中等学院，而经歷过第三阶段进化成为成虫后，便该升学至高等学院。 以希家雄虫为首的几只拦路虫，既然还身处在帝国中等学院内，自然是谁也没有完成第三阶段进化。 本能的感到哪里不对，希家主系的小少爷收敛了些傲慢之色，他盯着眼前的平民，“你想表达什么？” “我以为你们都已经完成了第三阶段进化和生理觉醒，在‘征服’雌性方面很有经验。”仍旧是那副耿直而诚恳的模样，这名平民同学摇摇头，“原来你们的经验也是零嘛。” 没想到准备好激怒赫景的台词会反过来砸了自己的脚，站在后方的另外两只雄虫神情都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起来。 “你这是在变相的向赫景示好？以为讨好了他，就可以抱上赫家，进入到世家圈内来？” “奉劝你最好换一个讨好对象，聪明虫应该更懂得什么是识时务。” “哦……” 看起来就像接受了对面几只虫子的建议，可站在对方旁侧的赫景分明看见，这名耿直的平民同学嘆了口气。 “帝国中央区的虫真复杂，我只是因为你们挡住了道路过不去。” 说着，还比划了一下眼前的走廊宽度。 “虽然就单只来看，你们的确比他要瘦，但你们三只并排站在一起，走廊就完全被你们堵住了。” 猝不及防被拿出来当比较物的赫景，“……” 赫景对于这位制服干净整洁无任何装饰的雄虫同学没有任何印象，曾经的那个他和对方应是没有过交集。 这所位于帝国中央区的中等学院，接收的大多是居住在中央区的各个家族的幼崽，但面对那些来自偏远区域的雄虫幼崽也开放了一定招生名额。不少普通家庭会尽可能的将自家的小雄虫送入到这所中等学院就读，让小雄虫们从少年时期起就接触着更上层的交际圈，同时也增加着自家孩子和中央区域的优秀雌性接触的机会。 赫景在返回学院前向院方提交了课程更改申请，他退掉了部分难度极低，几乎就是让世家雄虫们混一下额定学分的课程，将它们改为了结课考试更难，但可以真正学到东西的课。 今天正是他前往新课程教室的第一天，这名雄虫学员刚刚和他搭乘同一架运载机，出了机舱后又一直沿着同一条路线前进，他猜测着对方多半是他新课程的同学。 “d1204？” 原本身为话题主角，中途却被强势抢镜的赫景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他朝对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电子课表，询问道。 “对。” 看见一模一样的课程和教室编号，对方的眼睛亮了亮，认真看了赫景一眼后转向对面的希家小少爷，“如你们所见，我们上午的课程要开始了，烦请你们让一让，不要继续阻碍走廊畅通。” 激怒赫景不成功，反倒被半路杀出来的“虫咬金”三番两次打断节奏，目标还未达成的几虫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他们打定决心至少要成功让赫景不耐烦，遂依旧纹丝不动，牢牢挡着走廊，一副无论如何也不让开道路的架势。 他们今日上午没有课，在这里干耗着也不会耽误到课程时间。 这样耍无赖的模样终于让站在赫景身旁的雄虫神色里多了两分不满，他迅速上前两步。 抱着手臂的希家小少爷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道身影快速靠近，然后他感到自己的手臂两侧被牢牢抓住，下一个瞬间，他就被抓着手臂举了起来。 “……你做什么？！” 从没受到过这种待遇，希家的小雄虫难以置信的在半空中挣扎起来，“放我下来！” “别紧张，我只是帮你换个位置，因为你看起来并不愿意自己动。” 说着，在他看来简直胆大包天，竟敢对他上手的平民又把他放了下来。 希家小少爷发现自己被转移到了走廊的一侧，他的另外两名同伴紧接着也遭到了一样的待遇。 “好了。” 手动清路完毕，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傢伙拍拍手，扭头朝赫景露出极其老实的笑容。 “走吧，现在这个宽度够我们并排走过去啦。” 说完还贴心的比划了一下目前的走廊宽度以及他和赫景的体型宽度。 “……谢谢。” 第14章 意料之外的朋友 这位半路杀出来的“虫咬金”叫罗央，来自距帝国中央区需要七个循环时航程的一个小地方。 踩点到达教室后，赫景和对方简单做了一个基础信息交换，随即授课开始，直到长达一个半循环时的课程结束，他们才又有了交流机会。 上午共有两门课程，在互相比对过彼此的电子课表后，赫景惊讶的发现他改选过后的课表竟然和罗央的课表有着高重合度，罗央对此也感到吃惊。 这只耿直虫看看自己的那份课表，又看看赫景的，惊嘆道，“简直就像是你在暗恋我一样！” 赫景，“……” 短暂的相处间，赫景已经大约摸清了罗央不同于凡虫的脑迴路，他默默转移话题，将话头引到其他方向上去。 卢家今日安排在学院内的虫当然不只希家小少爷那一批。 并不希望将本与此事无关的罗央也牵扯到事件中来，赫景试图和罗央分开行动，可他们的课表重合度实在太高，前往各个教室的路线又有限，他们几乎一整天都在同行。 赫景所不知道的是，由于说话过于耿直且思维有些跳脱，罗央在他修改课表前，基本也是一只独来独往的独行虫。 世家虫们看不上罗央的平民身份和他的“失礼”，同为平民出身的雄虫们，又大多顾及着和这样一个口无遮拦的傢伙走得太近，担忧罗央会在一些关键场合影响他们与世家族虫结交。 赫景是除了罗央的家虫之外，这样一个既能泰然面对他的耿直话语，目前看来也不摆任何世家架子的对象。 ——简直是完美！ 罗央静悄悄在心中给赫景贴上了【未来好友】的标籤，决心以要和赫景结为朋友而努力。 既然想要成为朋友，那么定然不会无视朋友正在遭遇的麻烦。 比起听信传言，罗央更愿意相信自己亲身接触过赫景后的真实感受，他极好的履行了自己作为“虫咬金”的职责，在每一次有三五成群的虫子前来滋事拦路挑衅时，都挺身而出，替自己的未来好友开路。 所谓“开路”，用的就是与对待希家小雄虫时相同的那一套方法。 雄虫的体格再怎么不如雌虫高大结实，都有一定的身高体重在那里，赫景在第二回 见识过罗央的“搬虫行为”后，忍不住问起了罗央的力气问题。 “可能是因为我比较能吃？” 罗央自己也答不上来为什么他的力气比通常雄虫要大，他仔细想了一会，只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我的雄父也很能吃，在我出生之前，雄父是全家最能吃的虫，不过我出生之后这个位置就被我顶替了。” 第13页 全家最能吃即意味着，比家中的雌性还能吃。 赫景不由上下打量一番罗央的身形。 罗央的身形当然算不上纤细，可也不肥硕，处于不胖不瘦正正好的健康状态。 ……虫生果然真是不公平的。 赫景按捺住想去捏捏自己身上的多余脂肪层的冲动，他怀念起了那个身形体态同样健康，道一声健美也无过的自己。这些天里他已经开始锻鍊，并注意改变了自己过去那营养摄入过于丰富的食谱。可就如无法一口吃撑一只胖虫一般，他也不可能仅凭着这三四天的锻鍊就迅速消耗掉所有多余脂肪。凡事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总之自己仍需要继续努力。赫景在心底深吸一口气，将跑偏的思维拉回原位。 “谢谢你的帮忙。”赫景看着罗央，语气里带上歉意，“这些事情原本和你无关，抱歉让你捲入到这些事情里来。” “难道不是我主动掺和了进来？”罗央摇摇头，他想了想，决定坦白，“我想和你做朋友。” 前后话题跳转的有些快，但赫景仍是明白了罗央前后话之间的联繫。 ——因为想要和他做朋友，所以主动掺和进事件里。 这是个完全在赫景意料之外的原因。 “如果我们是朋友，那么这些事情就不算是‘被捲入’，朋友间本就该在有困难时互相帮助。”罗央认真说完了自己的想法。 然后赫景拥有了他曾经现在两度时光加在一起的第一个同族同性朋友。 说是第一，也不完全正确。 在漫长的旅途中赫景曾遇到过另一只同族同性的金髮雄虫，对方在无乡号上只停留了短短一段时日，就又踏上了自己的归家之路。那是一名来自另一个宇宙的高等虫族，他们的故乡同为虫星，却又并非同一个虫星。 ……说起来，罗央的性格和对方也有些相像。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赫景在罗央疑问的目光里摇摇头。 朋友是独立的个体，不该被随意贴上和谁相似的标籤。即使曾在另一个宇宙中结交过另一只同族雄虫，可就自己原本生长的这个宇宙而言，罗央对赫景来说仍然是“第一”。 “午餐时间到了，一起去食堂？” “当然。” 罗央拍拍自己的肚子，愉快的接受了这个提议。 去食堂的路上自然也遇到了卢家预先安排好的虫，可等候在预设路线上多时的虫子们发现，本该因他们的议论而动怒的对象却和另一只雄虫一起，气氛良好的交谈着，径直越过了他们前进。偶尔有想要上前拦路的对象，就被那只走在赫景身旁的雄虫轻松举起来放到一边。 要说蓄意攻击，主动朝他们出手，可对方力道拿捏适当，被举起又放下的虫子们身上连一个淤青都没产生，何况为了依照计划激怒赫景，他们在地点选择上都尽量选取了周围虫子不少的场合，究竟哪一方才是先拦路挑事的一方，周围的路过学员和教师们看得一清二楚。 在“虫咬金”的尽职尽责下，卢家安排好的【学园激怒计划】全面宣告失败。 赫景直到与罗央告别，与自家兄长们再次坐上归家的飞行器，他才勐然意识到，计划被完全打乱的似乎不止卢家一方。 赫景并不想要引导者。 平民出身的雌性，恐怕申请还没有递交到他眼前，就会被他的雌父直接以【身份不相配】为由将申请退回，而世家出身的雌性，则十分重视雄虫的风评名声及发展潜力。 赫景原本期望着能借卢家这次的动作让他的名声跌到谷底，以此来避开数个月后的引导者挑选一事，可今天罗央的出现让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打算。 回想起从“虫咬金”杀出后就方向完全偏离预计的一天，赫景放松了后背，轻轻唿出一口浊气。 罗央这一类的对象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和他们相处时会不知不觉被完全打乱节奏。 不过这样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赫景想着，打开自己的通讯端，看了看联繫名单里最新添加上去的名字和通讯码。 与一份计划被踏实履行相比，还是收穫一个意料之外的朋友更能让虫高兴。 —— 赫景和自家兄长一同乘飞行器回家时，另一边，与他告别不久后，罗央也等到了来接自己的虫。 已经升入高等学院的成年雌虫快步走到罗央身边，伸手就想接过他手中拿着的东西，但被罗央避开，“不用了，哥，我力气比你还大呢。” 仿佛已经非常习惯像这样被弟弟打击“雌虫的尊严”，雌虫缩回虫爪，和罗央并肩朝公共飞行器搭载区走去，作为难得能够和雄虫弟弟相处融洽的雌性兄长，他十分了解罗央的情绪变换。 比如说此时，他就发现了罗央明显外露的好心情。 “今天过得很好？”雌虫不由关切的询问着。 “非常好！”罗央肯定的点点头，向自己的哥哥报喜，“而且我交到了朋友！” “那太好了。” 这个回答让雌虫的心情也愉快起来，他明白自家弟弟为交不到朋友苦恼了许久，而如今听见罗央终于有了朋友，他甚至比罗央还要高兴，只是习惯于严肃的脸上看不出来，只有眼神里流露出真实的欣慰笑意。 罗央迫不及待要和兄长说说赫景的好处，他一一列举了赫景对他说话方式的不在意，仿佛暗恋他一般和他高度重合的课表，还重点提到了赫景今日中午请他吃的那顿午餐。 “他不光请我吃了午餐，还好心的把自己那份也分了一大半给我。” “！” 雌虫迅速回忆了一遍自家弟弟能从全家所有虫那里分到吃食的讨食功力，他看着罗央的眼神不由带上怀疑，“真的不是你找对方讨要的吗？” “当然不是。” 弟弟再怎么好吃，也不是一只好撒谎的虫。 兄长略放下心来，注意到罗央刚刚的话语里还没有提到过那位新朋友的名字，他询问着弟弟那只好心的小雄虫叫什么。 罗央正好在低头摆弄终端，便将自己的光屏比例调大，示意兄长来看。 “看，我的好朋友！” 难道自己的弟弟结交了一只极具名气的知名雄虫？ 带着这样的考虑，雌虫朝光屏看去。 光屏上展示的是一篇发布时间在半个循环时前的文章，文章的主角是最近居于关注热点的一对婚约即将解除的未婚伴侣——卢安和赫景。 罗央的兄长默默看着在文章被描述得与卢安形成云泥之别的赫景，他点点赫景的名字，换来罗央大力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罗央：在家的时候雄父偶尔会摸着雌父的胸，跟我说雌父的胸以前可大，都是我哺辱期时太能吃，把雌父的胸吃平了。 赫景：……【默默分了食物给罗央】 罗央：然后每次雄父这么说完后就被雌父拖走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赫景：……【默默分了食物给罗央】 罗央：还有还有ba 赫景：……【默默分了食物给罗央】 事后赫景以亲身经歷证明，试图拿食物堵上一个吃货的嘴是不可取的愚蠢行为。 ——赫景分食给罗央的真相 第15章 终于解除的婚约 确实是名虫不错，只是这齣名的方式却是靠负面消息出名。 原本自认是整个事件的幕后主导，一切发展动态都可以牢牢握在手心，可从计划实施的第一步起就不断发生突发状况，使现实偏离计划本意。卢安的雌父对于这无法掌控的现状开始感到焦躁。他在接到今日结果反馈后再也按捺不住，第一时间将那篇早已筹备好的文章发了出去。 文章一经发出，立即有已经安排好的家族成员开始为文章刷点击数据，在发布不到半个循环时就将其刷上了话题热门。 登上某一话题点击前列的文章，会以消息推送的形式被推广给每一名关注了该话题的公众网用户。 赫景在这篇文章发布的第二天就收到了由卢安的雄父发来的会见邀请，他拒绝了家虫相陪，只告诉他们会见地点和时间，让当天有空的对象负责接送一下自己，然后独自赴了约。 当看到走进来的仅赫景一虫时，早早进入包厢落座的卢家成员都有些惊诧。卢安的雌父不禁向赫景身后张望，猜测着赫景的家虫应是跟在后方，只是暂时还未进来。然而直到赫景落座，包厢的门重新闭合，也没有其他虫再进来。 赫景的确是独自到来。 椭圆长桌的一侧坐着卢家的成员们，另一侧则是为赫景一家准备的预设座位。 依照设想，年轻的未成年雄虫应是会在家虫的陪同下一同到场。对方的雌父——那只漂亮但对外脾气火爆的亚雌库岚，会在进门后率先向卢家诸虫尤其是卢安的雌父发难。然后小雄虫会在库岚发难完毕之后再发一通脾气，大吵大闹一番。没有哪只雄虫及拥有小雄虫的家庭能容忍婚约定好后又遭反悔。 针对这样的预计情况，卢家已准备好了一通用以说服赫景一家同意解除婚约的说辞，卢安的雌父还为赫景准备了表达歉意的补偿赠礼，他认为自己精心挑选的补偿应当会让赫景满意。 但赫景从一开始就没有按照卢家的预想行动。 迎着对面多双虫目的目光打量，赫景在那些含义纷杂的视线中走到了卢家现任家主对面，他在屋内唯一一只成年雄虫的对面坐下了。 卢家的现任家主正是卢安的雄父。 年长的雄虫自赫景进门起，就觉察到了小雄虫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对方的神色里没有愤怒，没有不满，仿佛已经对今天将要发生的一切瞭然于心，并且决定对它们全都平静接受。 这不是他印象中的赫景会有的神情。 带着几分探究，他在互相问过好后以对方为何独自前来为切入点，试着与赫景展开话题。 “如果雌父陪同前来，多半会发生一些不必要的争吵。”赫景答。 赫景明白他对面的虫子在探究些什么，而他当然对将要发生的一切瞭然于心，并决定对它们平静接受。他已经经歷过一次这个场合，知道怎样做才是最佳选择。 没有过多的寒暄，也不准备给对方已备好来劝说自己的长篇大论发挥时间，赫景在回答完后直接拿出了自己的那份婚约文件。 卢家指定的会见地点并未选在专职受理婚姻相关事务的婚姻所内，但卢家带来了一名婚姻所的公证员。 第14页 “我同意解除婚约。” 包厢内为这句话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房间内所有虫子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份婚约文件书上——除了赫景。 卢安是第二只从文件书上移开视线的虫，他坐在自己雄父的右手边，从他的角度朝对面看过去，正好是从斜侧方看着那只马上将与他解除婚约的雄虫。 赫景在呈上婚约文件书后没有停顿，他接着打开了自己的终端，开启光屏，然后登陆婚姻系统中心，找到自己的【已缔结婚约关系】一栏。当他把光屏比例调到最大化后，对面的虫子们也基本都从文件书上撤开了视线，注意起他这边的动作来。 婚约解除需同时在婚姻系统中心和文件书上进行两重解除手续，才算是正式解除完毕。赫景拿出了自己的两份解约材料，他停下动作抬眼时，正对上卢安有些愣愣看着他的目光。 这并没有什么稀奇，因为卢安的雌父正在以同样的呆愣目光看着他。 赫景的视线只在他们的面上扫了一圈，就转向公证员。公证员尽管也为这事态发展感到惊奇，但他仍然保持了自己的职业素养，在注意到赫景一方材料已经出示完毕后，他轻声提醒着卢安的雌父，示意卢家应该拿出卢安的两份婚约材料了， 被提醒的对象这才如梦初醒，迅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材料。 双方都材料齐全且均持配合态度的情形下，预想中困难而复杂的婚约解除手续只花了不到五个循环分就办理完毕。 公证员将已完成婚约解除手续的材料文件展示给赫景与卢安，让两只当事虫确认解约已成功。当赫景与卢安各自检查着已经失效的文件时，公证员注视着这两只婚约关系已彻底解除年轻虫，在心底悄悄感嘆起他刚刚见证了婚姻所建所以来又一“最”。 ——最少的婚约解除耗时。 来赴约的根本目的便是办理婚约解除手续，确认过婚约文件书已失效，婚姻系统内自己的婚约状况也变为了一个单字【无】，赫景关闭终端，将失效的婚约文件书交给公证员，他拜託公证员代为销毁这份废弃文件后，随即站起身和对面的卢家成员告别。 眼睁睁看着小雄虫快要离开桌边，卢安的雌父才勐地想起他还没有向对方提起补偿，这也是他仅剩的还能按着预想来进行的事项。 他急忙开口提到的补偿一事果然让赫景停下了脚步。 “非常感谢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需要补偿。” 赫景只转回身说了这样一句，接着继续毫不迟疑的朝门口走去。 电子磁控门应热源感应而开，在热源远离感应范围后又闭合。 被留在包厢内的卢家成员们面面相觑。 —— 走出建筑后，赫景一眼看见了在街边公共停机坪处停着的熟悉飞行器，还有等候在飞行器旁边，连姿势都和目送他进入建筑内时一模一样没改变丝毫的虫。哭笑不得和触动顿时混杂在一起同时出现在了心底，他加快了步伐迅速走到对方身边。 “等了很久？” “没有，我才刚到。” 赫景抽过对方的临时停机卡，将磁卡贴上一旁的感应端，与感应端相连的显示屏立即忠诚的显示处该飞行器已在公共停机坪处停留多久。 到达时间是对方送他来到这栋建筑物门口的时间，离开时间是——【还未离开】。 赫景瞅瞅这个时间，瞅瞅眼观鼻鼻观心的雌虫，“刚到？” “……” 说了谎话的对象就像是只不慎犯错，还恰巧犯在家长面前的幼虫，这架势让赫景又一次升起了辈分颠倒的倒错感。 上一个让他升起这样感受的是眼前雌虫的弟弟穆南。 今天虽说是休息日，全家持有飞行器驾驶证的四只成虫里也有三只都处于休息状态中，但自家雌父到场后不与卢安的雌父吵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赫景在考虑驾驶员虫选时，首先排除的便是库岚。接着他又排除了申请最积极，但身体状态着实不太适合来担任驾驶员的穆南。孕虫本就辛苦，让一只孕虫来接送自己，赫景感到那个画面仅是光想想他就要开始惭愧。 这一套排除法做下来，最后剩下的合适虫选就只有既处在休息状态中，又没有其他影响因素的穆丘。 该说一声不愧是兄弟还是该反省自己的“芯子”太老成？ 赫景不由开始思考着这个问题，然后他看到穆丘的神色变了变。他面前的成年雌虫一瞬间恢復了长辈该有的气场，快速上前两步越过他，拦在他和自他身后靠近的来者之间。 赫景在穆丘的神色变化时就听到了身后靠近的脚步声。他转过身之后，有些惊讶的发现竟然是卢安从建筑内走了出来。 已经各种意义上都与他不再有关联的少年雌虫在他不远处站住，“雄父说我应该来送送你，到底是我们先邀请你到这里，不该让宾客就这么独自离开。” “不劳费心，我这就回家了。” 卢安闻言微微颔首，复杂的眼神依旧落在赫景身上。 赫景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你为什么不接受补偿？”踟躇片刻，卢安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这几天里围绕着赫景的风言风语，他虽然不知道自家雌父究竟做到了什么地步，但也明白这些事件都与自己脱不了关系，如果说上一次追悼仪式上的短暂接触只是让他感到赫景似乎变得有些不同，那么今天再次接触到对方，他去到了自己想法里的【似乎】。 赫景是确实已经变得和以前不太相同。 假如他今日面对的还是那个没有一处让他愿意接近的长处的赫景，卢安也不会为对方遭受流言困扰升起其他任何念头，但今天的赫景在解除婚约时痛快利落，这让他在回想起雌父带给对方的那些麻烦时，有了不太自在的感觉。 “因为我不需要。”赫景看着卢安，忽然问了一个看上去和前言没有多大联繫的问题，“你清楚卢家分支所有与你同辈的族兄弟的名字吗？” 卢安一脸莫名，但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赫景说出了两个名字。 “他们怎么了？”卢安不能理解为何赫景要忽然提起这两个完全和事件不相关的姓名。 “他们就是你的雌父准备赠送给我的‘补偿’。” 第16章 映射着现实的梦境 所谓“精心挑选的补偿赠礼”，就是从卢家的分支家庭中挑选了两只刚成年不久的雌虫，将他们作为生理觉醒引导者的备选对象赠予赫景。若是一切依照计划进行，解除婚约后的赫景应是风评形象已经大受影响，卢家适时送上这份补偿，帮助赫景一家不必为引导者一事发愁。 失一得二，听上去赫景仿佛还得了便宜。 曾经的他因卢家退婚一事感到气恼，恨恨拒绝了对方施捨一般的“补偿”，如今的他更不会接受这样的补偿。 “回家吧。” “是。” 飞行器在熟悉干练的操作下起飞，进入空中轨道后开始平稳而快速的飞行。 赫景在坐上归家的飞行器后给雌父发去一道通讯申请，告知了雌父今日的会见结果和自己正在回家途中。 “不就是一份婚约，一只雌虫！” 库岚在通讯里气唿唿的安慰着赫景，愤愤说了许多日后赫景一定能找到一个更好的雌君的话。念叨了一阵后忽然反应过来当着刚刚解除婚约的孩子面说这么有关婚姻的话题不好，他转而向赫景介绍起今天的大餐菜色来。 “大餐？”赫景在听到这两个字后愣了愣。 “对呀，大餐！”库岚在通讯频率里的声音兴致高昂。 被幼崽第一个禁止同行，今日只能呆在家坐等结果的亚雌实在是坐不住，遂亲自动爪，为赫景烹制了一顿【安慰大餐】，力图以美食的力量来安抚自家幼崽今日必定受到刺激的心灵。 “……” 赫景深深的担忧这一顿大餐下去，被安抚的恐怕不是他没有受到任何刺激的心灵，而是他刚刚减少的那部分体重。 “雌父，我准备请一位朋友过来一同用餐。” 某个属于一只极其能吃的虫子的姓名几乎瞬间出现在脑海中，赫景迅速做好决定，告知了雌父要为餐桌多添一副餐具一事。这大约还是他第一次提出要带朋友回家，通讯端那头的库岚立即应下了此事，并且说要再多做一些，不能亏待了他难得带回家的朋友。 挂断和自家雌父的通讯后，赫景给罗央发去了通讯连结。连结刚一建立成功，罗央在那端才疑惑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便直接奔入主题，“有空来我家吃饭吗？” 罗央，“！” ——吃饭！ 甚至不需要后面那个“饭”字，只需一个简单的“吃”，就能立即开启罗央体内的某个亢奋开关。 罗央的注意力迅速集中到他将被请吃饭一事上来，“管饱吗？” “管。” “有空，来！” 前后不到一循环分就完成的邀请与应邀，潜在的增重危机，就此宣告解除。 —— 【无乡号】 “——！” 休眠舱内的青年勐地坐了起来，然后成功的把自己的脸撞在了休眠舱的顶罩上。 这一下撞得不轻，首当其冲遭受不幸的就是他挺直的鼻樑。他默默捂住脸，感受着鼻头上传来的一阵阵酸涩感，等待这股不适的感受慢慢退去。 “舰长？” 辱白色的不透明舱罩外有谁打开了与休眠舱内部相连的唿叫器，显然刚刚他撞击顶罩的动静惊动了正在休眠舱外的船员。 越辰分辨出那是医疗官泰诺德的声音。 “我没事。” 回应着医疗官担忧的询问，他随手按下舱罩收起按钮，让休眠舱上半部的弧形顶罩收缩闭合。没了顶罩的空间局限，这一次他可以自由坐起身。 因此，正处于外部的泰诺德能够清楚看见他们舰长的“惨状”。 “……你哭过了？”带着几分迟疑，泰诺德问道。 “没有。”越辰依旧捂着脸——主要是捂着鼻子——闷声闷气的回答。 自从赫景被自己失误传送走后，越辰便搬出了他和赫景共用的那间舰长室，他没法面对着一间处处都留有他们相处过的痕迹，一同创造这些痕迹的另一个对象却暂时不在了的舱室。 第15页 越辰将自己的休息场所搬到了医务室，他也仅在被强制要求该休息了时才来到这里。医疗室有着专供快捷补充精力的快捷休眠舱，他在这里从来只休息六个小时，到点后即刻开舱出去，简单洗漱一番，然后投入到新一轮的定位排查上来。 一分一秒也不多呆。 “仿佛在我这里多呆一会是委屈你似的。”泰诺德在这段时间里曾这么评价过他，而越辰只能对自己忠诚的医疗官说声抱歉。 为了证实自己的确没哭，越辰当着仍旧注视着他的泰诺德的面挪开了手，让对方看请他仅是因为鼻子遭受撞击而产生了身体上的条件反射。 医疗官仔细看了看越辰的神色，确认过自家舰长的确没有因心上情虫失踪而悄悄躲在休眠舱里哭鼻子，他抛过一瓶专供撞击后使用的药剂，“试试这个，帮助酸痛感消得更快。” “多谢。”越辰精准接过抛来的药剂瓶，将内里的胶状液体涂抹到鼻樑上，柔和微凉的舒缓感果然让酸痛消散许多。 “你的心情依然不好。” “有吗？” “有，你这时候盯着药剂瓶的眼神仿佛那是一名阶级敌人，但实际上药剂瓶并不能让你生气，应是其他的原因造成了你的心情不好，让你不自觉将情绪外显，并将这坏情绪反映到了你的眼神里。”泰诺德沉静的说着自己的分析，他注视着越辰，“介于六循环时兼十二分前你都处于休眠中，在你休眠前也并未发生任何能让你露出该种眼神的事件，我的推测是，你在休眠期间进入到了一个糟糕的梦境里。” 早已习惯自家医疗官的推理癖，越辰将药剂瓶放到一旁，微微嘆了口气，他承认了对方的结论正确。 泰诺德对于梦境内容十分感兴趣，“我能询问更多的内容相关吗？比如说，大致是什么样的梦境情节导致了你的生气。” “我梦见了赫景，他和另外一名虫族有了婚约。” 医疗官脸上的“原来如此”神色才刚露出一半，就听到越辰接着道，“但婚约被解除了。” “……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就婚约解除来说，当然是好事。” 对面坐着的是自己多年的好友，越辰并不介意在对方面前展现出自己真实的情绪。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咬牙，“但我梦见他是因为嫌弃赫景而提出解除婚约，开什么玩笑，嫌弃？！” ——他的心上情虫竟然有谁敢嫌弃？！ 这句话被越辰明明白白表现在了脸上，泰诺德看着他们的舰长“蹭”地站起。 酸痛感已经基本消退完毕，鼻头上的红痕也消散了大半，越辰去洗漱池旁简单擦了一把脸，恢復了最近一段时日里他常有的冷静神情。即使梦境带给了他一些情绪上的困扰，他也不能为它们烦恼太久，没有过多的时间可以供他浪费，他需要加快排查速度，尽快去到赫景身边。 唯有真正见到赫景，触碰到对方，把自己塞进那只骤然分别的雄虫怀里，对越辰而言才是最能根除一切负面情绪的良方。 当他经过泰诺德身边时，医疗官洞悉了自家舰长的内心，“那个梦境让你感到了不安。” 越辰坦然承认道。“没错。” 那是一个真实感过于强烈的梦境，让他隐隐感到，那恐怕就是另一个宇宙空间里正在上演的现实。 “假使那一幕是真的正在发生，我会在见面的那一天亲自去感谢那个蠢货。” 越辰边拿起搭在旋转椅上的外套边道。在展开外套套上身的一瞬间，他露出一个冷笑。 他将去亲自感谢对方的愚蠢，感谢对方曾经那么近的靠近过他的宝贝，却有眼无珠，放走了近在手边的珍宝。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 越辰梦境里的赤赤是，他认识的那个帅气的赢家赤赤。 —————————— 【补充】 罗央的兄长接到了休息日临时加课的通知，因此罗央在这个休息日里成为了【无虫管饭】的对象，赤赤的通讯来的刚刚好，他在听说管饱后便兴高采烈按着赤赤发来的地址前往赤赤家。 然而，在罗央出门之后，还是放心不下弟弟午餐问题的好哥哥带着食材赶回了家。 一心惦记着吃的罗央忘记了给兄长留一条自己外出蹭饭去的信息，哥哥面对着空无一虫的房间，“……？？？” 第17章 焕然一新的惩戒室 那枚先前仔细收好的挂坠终于找到了与之相配的链绳，赫景把穿好链绳的挂坠珍重地戴到了脖颈上。婚约事件已经结束，他的那一摞数据板也又销毁了一张。 一家虫在独自赴约解除婚约的小雄虫归家后，都小心翼翼注意着赫景的一举一动。 尽管自这个家庭原先的家主——赫景的雄父过世后，小雄虫像一瞬间成长了起来，不再像过去那么任性骄纵，也不再爱以惩处家中的虫子，看他们受罚为乐。但这变化是一时的对惩处失去兴趣，还是永久的转变了性格，全家都还无法得知。 因为最近饱受风言风语困扰又被雌性一方要求解除婚约而心怀怨愤不满，实在太正常不过。一只成年雄虫尚无法容忍这样的受气，更何况赫景在诸虫眼中看来，还只是一只刚刚失去雄父的成长期雄虫。 雄虫在外受了气，家中的雌性自然是首选的撒气目标，尤其是正值身体机能巅峰时期，身强体健的成年雌虫，随意找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给家中雌虫安上，然后拖进惩戒室教育一番，是不少雄虫的惯有做法。雌虫身体的高自我修復能力能保证受罚后的伤口尽快癒合，只要雄虫的惩戒手段不过于激烈，便不会在雌虫的身体上留下任何永久性伤害。 “小景从建筑内出来时神情好么？” “非常好。” “真的一点也没有在生气的迹象？” “完全没有。” “那……” 穆丘在解除婚约当日过后，连续几天都被库岚反覆召到面前，让他详细描述一番那天他接赫景回家时看到的刚从建筑内走出的小雄虫的状态。 身为婚约解除事件后全家第一只正面接触到赫景的虫，穆丘仔细回忆着自己当日所见，如实转述小雄虫那时的神情举动。 毫无疑问，当天的赫景没有表现出一丝因解除婚约而心怀不满怨愤的迹象，比起旁虫猜测的他会对卢家悔婚勃然大怒，或者怀揣其他负面情绪，赫景的真实内心是一片轻松。 全家虫谨慎观察了赫景几日，得出的结论也是小雄虫似乎真的没有受悔婚和流言影响，整只虫依然维持了没有兴趣找理由惩处他们，甚至对他们格外温和的良好状态。 但这并没有让他们停止继续观察赫景的举动。 赫景在解除婚约的第二天就从库岚手中收回了惩戒室的使用权限，将家中的惩戒室修改为只容许赫景一虫操控。 全家虫都注意到，小雄虫在修改完使用权限后就把他自己关进了惩戒室至少三个小时。在接下来的几日中，赫景几乎每天从学院归来后都要进入惩戒室内呆上两三小时。庭院中专供接收网络订购商品的快件箱内每日都会出现标有赫景名字的快件，而当家虫们把快件取回交给小雄虫时，赫景总是拆也不拆，就直接带着东西进了惩戒室。 显然赫景正在对家中的惩戒室做着一些改造，可具体在进行什么样的改造，惩戒室已经被改造成了什么模样，他的家虫们一无所知。 不同于本家那间占地面积庞大，各类工具一应俱全的地下刑罚室，赫景家中所有的仅是一间普通家用规格的小惩戒室。这样的惩戒室，几乎每个世家家庭都会在家中设立一间，专门用于惩戒及调育那些过于“不听话”的雌侍。改造惩戒室对于一个世家家庭来说算不上什么稀奇事，同一类道具使用太久，总会带来乏味感，雄虫们大多会定期更新惩戒室的工具设备。 赫景作为刚刚接管了这个家庭的新任一家之主，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将家中惩戒室改造一番，十分合情合理。 全家虫谁都不希望自己将成为新惩戒室的第一个体验者，是以即使赫景对外呈现出来的言行神态一派正常，这段时间里他的家虫们仍旧小心谨慎，并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赫景当然注意到了来自全家的探询目光。 他的确在对惩戒室进行改造，只是却不是他的家虫们所想的那类“改造”。 —— “滴。” 终端响起了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赫景停下了动作，看向一旁开启着的光屏。光屏上显示着这条新消息来自他的星际网帐户。他拿起一旁的干净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走到光屏旁边，打开了那条新消息。 消息来自星际网上新关注了他的帐号的一个陌生id。 [你来自玛尼塔星？]对方这样询问着。 赫景给予了对方否定的回覆。 对方似乎对这个答案感到沮丧，迅速又发来一个代表沮丧的动态表情，[真遗憾，我还以为在星际网上遇到了同胞。] 公众网是虫星的星内网络，星际网则顾名思义，是覆盖区域更广阔的宇宙网络，它以多个星云组建的网络通讯联盟为基础，面向各个成员星居民开放。 [不过不是也没关系，我会继续支持你的，加油！] [谢谢。] 短暂的对话结束后，对方那边先关闭了交流框。 在过来查看新信息之前，今天的锻鍊已经达到了足够的锻鍊量，赫景拉了拉被汗水粘合在皮肤表层的衣服，转身去房间内配有的淋浴间洗浴。 这间原本摆满了各种刑罚器具的房间，已经看不出一点其原本身为“惩戒室”的影子。 用来挂长短鞭的鞭架上鞭子已经被清空，挂上了毛巾护膝护腕以及其他日常用品，房间中央的刑床上用以固定四肢的拘束环被拆除，上面新铺了一张柔软的床垫和干净的床单，承重极佳的拘束刑架被拆了锁链，改成了一个牢固的拉力器，钉板锥刺一类置于地面的刑罚物品被全部收起，打包丢进了一个大收纳箱里。因原本放置的刑具被撤走而空余出来区域被一分为二：一块设置成了锻鍊区，地面铺上防滑毯，添置有两台室内锻鍊器械和形体检测记录仪；另一块则成了非体能锻鍊区，地面铺上了柔软的长毛地毯，添加了一套桌椅，还有两把乐器靠墙而立。 每日的定额锻鍊量已经成为赫景每天必须完成的事情之一，除开每天清晨早起进行跑步这项传统锻鍊方式外，他在每晚回家后还要进入到自己改造出来的锻鍊区，上器械再认真锻鍊两小时，并记录下最新的体脂数据。 第16页 在定额锻鍊量达成之后，接着赫景便会开始进行自己的第二项每日必做事情——花上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开开嗓，练习一下长歌。 虫星上几乎不存在所谓的娱乐业，高等虫族唯一在乎的“娱乐项目”，是离不开某不可描述之事的声色活动。他们的种族也曾有过一些古老歌谣，在最早的传统族群部落时期，那些歌谣偶尔会被部落内的族虫唱起，但在那场持久的内战爆发后，这些东西被追求着力量的虫子们抛却在一旁。直到内战结束，帝国重新建立，各方资源也基本已被战争耗空，虫子们的注意力放在了资源掠夺及环境復兴上。高等虫族自新帝国建立以来，着重发展着军政科教，注重繁衍大业，而这些为目前发展所不必要的传统文化，依旧被抛在一旁，甚至被慢慢淡忘。 赫景在离开虫星之后，遇到越辰之前，辗转过不少星球，没有稳定星球居民证的他无法在任何一个属于高等生命体的星球长留，在星期间也仅能混迹那些鱼龙混杂的黑街、酒吧、巷道。而那些地方虽鱼龙混杂，却也并非全是坏傢伙，他遇到过同样含转流浪的旅行者，也遇到过背着一把故乡的旧乐器，在深夜里唱起歌谣的流浪歌手。 他所结识的第一位来自玛尼塔星球的流浪歌手教会了他唱歌。 那时他才离开虫星不久，虽然因为生活疲劳体重减轻了部分，却也没有到达他者眼中的【标准】体态，那个恰巧和他在同一条巷道里“住”了三天的玛尼塔星人在第二个晚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全自动语言转换器[*]的帮助下，赫景听明白对方说道，“要不要试试学习唱歌？” 他不明所以看向对方，流浪歌手耸耸肩膀，“你注意过自己说话的声音么？你有这一副声线不错的好嗓子，我觉得你的声音与我故乡的一首歌谣挺配，它应该能和你的声线契合。” 然后当时的赫景便和对方学了那首歌。 本就漫无目的，不知要做什么，不知该去到哪里，赫景把【试试唱歌】定为了自己离开虫星后的第一个目标。他在流浪歌手的指引下学会正确的发声方式，又学习了那把老旧乐器的基础弹奏方式，接着他学会了自己虫生的第一首歌。当他拿着流浪歌手的乐器，在那条巷道里为流浪歌手哼唱完那首玛尼塔歌谣后，对方没有说话，只坐在巷道里闷头喝酒，第二天赫景醒来时旁边已没有那名流浪歌手的踪迹，但对方给他留下了那把琴，并在琴旁的墙壁上简单留了一条言。 ——送你，我要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全自动语言转换器，开启后以小型语言转换磁场的方式包裹住使用者，将所有宇宙语言转为使用者熟悉的母语。【rr;来自作者的瞎扯 第18章 一张请柬 来自玛尼塔的流浪歌手还有家可以回，那会的赫景却是已经完全无法回家，他接过了那把旧琴，开始带着它继续自己的没有定向的流浪。后来他遇见了不少来自其他星球的流浪歌手，那些远离故土的异族族民大多友善热情，乐意向其他智慧种族展现自己故乡的歌谣，他因此学到了不少异族民谣，还知道了不少其他种族的风俗文化。 遇到越辰及无乡号之前，赫景有过几名来自不同种族的旅伴，他们在长达数日到数月的旅行中相伴同行，而对方往往会选择在某一个让其深受触动的星球停留下来，他则继续往前走。也曾有关系发展的不错的对象向赫景发出过邀请，请他和自己一同在某一星球上长留，但那时候的他已经喜欢上了这样四处看看的生活，他驾驶着自己离开虫星时的那架小型舰船，把拜访更多的智慧生命体，听听他们的故事及民俗歌谣当做了自己的第二个目标。 于一个比高等虫族更加长寿的种族处，赫景听到了属于虫族本族的古老歌谣。 高等虫族在战后需要资源，需要重建，需要发展，那些被本族族民暂时淡忘的旋律却被另外一个曾拜访过虫星的长寿种族记录了下来。对方的生命以万为时间单位计算，他恰巧遇见了这一种族文化管理员之一。 这些漫长流浪岁月中积累的民谣文化存储，让赫景逐渐有了自己稳定的生活来源，他最初遇见的那位玛尼塔族民没有说谎，他的确有着一副能被冠以【优秀】的好嗓音。异星的土地上听见以母语唱起的故乡歌谣，极能触动那些出星在外，暂时无法归家的宇宙居民们的内心。 即使日后他学到了更多的东西，可傍身的技能已不止唱歌这独一项，但它依然对赫景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 ——这是他在广袤宇宙中获得的第一个行动目标。 “能”与“会”以及“擅长”，这三个词彙所描述的状态完全不同。 技巧依旧铭记在心，可疏于锻鍊的身体却跟不上大脑的滋味并不好受。 赫景在婚约事件结束之后就把【捡起技能】一项也列入到了每日必做事情清单里，他的日程表几乎被排得满满当当，让他时常忍不住怀疑当初的自己是如何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肆意挥霍。 坚持执行日程表为赫景带来的收穫肉眼可见。 堆积在身体各处的脂肪层已经消失了一大圈，五官也从多余脂肪的挤压中被“解救”了出来，尽管还未经过第三阶段进化，还不是他更为熟悉的那张成年后的脸庞，但也依稀看得出几分成年后的影子。 赫景长得更像他的雌父库岚。 雄父容貌普通，个头却是雄虫中少有的高大，雌父的体格倒是亚雌通有的娇小，且形貌漂亮。 赫景实质上是综合了双亲的长处而生，只是曾经的时日里，别说是其他虫子，就连他自己也是在消磨掉一身多余脂肪后才意识到自己到底长什么样。 在体重日益下降到标准数值期间，赫景星际网帐户上的关注数字也在逐渐增长，他开通星际网帐户原本是为了关注宇宙消息，随时注意是否有强空间能量场出现，但在他上传了一些自己的练习作品后，渐渐多了一部分专门过来听他唱歌的对象。 虫星的正统娱乐行业不发达，不代表其他智慧种族的星球上该行业不发达。 除非有心者刻意追查伺服器地址，或者用户本身实名认证了自己的所属星球，否则普通的星际网用户间无法得知对方究竟是来自网络通讯联盟中的哪一颗盟星。 赫景上传的那些练习作品正是他曾去到各处学到的那些民谣，因为他每一次上传的作品都风格迥异，所属民族不同，他到底来自哪颗盟星，是哪个种族的居民，是关注着他的星际网用户们最常讨论的话题。 —— “雌父？” 刚结束了今日所有的必做事项，赫景就看见库岚正站在门口，他的雌父显然是在等着他出来。 亚雌的笑容里带着两分小心，这让赫景愣了愣。刚解除婚约后的那段日子里全家都小心谨慎的观察着他，但他一直尽可能的向家虫们展现自己的善意，他的雌父本就是全家对他最纵容的一个，似乎不管他做了什么坏事，在他的雌父眼中都能被自动美化。感受到他的善意之后，他的雌父也是接受的最快的一个，这样谨慎的交流姿态在最近原本已经改善了许多。 ……看起来就像是做了什么有愧于他的事。 “小景。” 赫景正想着，就听见库岚有些期期艾艾的开口叫他。 亚雌交给他一张请柬，和随请柬附上的电子门卡。 那张请柬的制式与门卡看上去都非常眼熟，赫景想起来，这是来自另一个世家家庭举办宴会的宴会请柬。向他送来这份请柬的是来自该家庭的一名雄虫学员，而他在学院时已经婉拒了这份邀请。看着又一次呈现到自己面前的两样东西，他了悟了七分自家雌父面色不自然的原因。 在被他拒绝之后，对方转把这份邀请函交给了他的雌父，库岚替他收下了请柬和电子门卡，应下了邀请。 “……” 无言地接过那两样东西。邀请都已经被雌父应下，赫景自然不可能又联络对方，说要把请柬退回去，这样一来太不给对方家庭面子，二来也让库岚难做。 “经常同你一起玩耍的那几名本家的族兄也会到场，你在……之后都没有再应下过任何宴会邀请，他们说也想见见你。”见赫景收下了请柬，库岚神色放松了些，悄悄在心底松口气。 赫景明白被略过的地方是指他的雄父过世一事。 曾经那些宴会他去过的次数不少，那是由世家圈内的雄虫们以家族为单位，轮流发起的“大型娱乐会”。库岚口中那几名想见见他的族兄，指的自然便是曾经一同代表赫家参与宴会的本家雄虫们。因他尚未成年，他只是被那些成年的族兄们带着开开眼界，见见世面，让他为自己成年后才能享用到的“娱乐项目”先提前积累经验。 这一次的赫景特意避开了这些场合，雄父的去世让他为自己的性格转变找到了良好的掩护幌子，却没料到对方这次在当面邀请他不成功后，转而经由他的雌父来邀他前去。 “下一次别再代我答应了。”拿着请柬的赫景有些无奈。 “嗯嗯。”库岚点点脑袋。 在亚雌看来，小雄虫参与这类宴会十分正常。即使他的孩子还未成年，但这类世家雄虫们聚集的场合多参与一下总不会有害。更何况赫景只有数个月的时间就将要开始挑选生理觉醒期的引导者，这类雄虫聚集的场合里，自然也少不了数量远超于雄虫数的雌虫亚雌。赫景在婚约解除之后就再没有对哪名雌性表现出太多兴趣，这让做雌父的他看在眼里，略有些担忧，他怕是退婚一事让小傢伙心里从此对雌性有了牴触，因而一直考虑着该如何增加自家孩子和其他雌性的接触。不和赫景讨论一下就替小雄虫应下邀请的原因，也是清楚若是告诉了赫景，必定会得到拒绝的回覆。 库岚心一横，来了一出先斩后奏，好歹是成功争取到让【疑似对雌性失去兴趣】的小雄虫再一次和诸多雌虫亚雌接触的机会。 在赫景答应去赴宴后，接下来的几日里库岚便忙碌着替他重新置备前去赴宴的礼服。 作为一只世家家庭的雄虫，赫景原先自然是有着多套款式不一，且面料上乘的合身礼服，但那个“合身”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已经变成了不合身。他在房间里试过一次属于曾经的自己的礼服，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变成了阔腿裤。 赴宴的当日，赫景任由雌父替自己打理好新制的礼服，他已经很久没让他者帮自己做过这些琐事，不过今天这个日子在他的雌父眼中似乎意义非凡，他连摸都没摸到衣服边一下，就被雌父一把抱走全套衣服及服装配件。 第17页 库岚义正言辞的拜託了赫景，让小雄虫不要剥夺他做雌父的乐趣，还顺便赶走了企图抢夺他的乐趣的穆南，“孕虫一边呆着去！” “……”被驱赶的雌虫默默缩回虫爪。 等库岚终于将礼服仔细打理完毕，并帮助赫景换好了它，他忍不住围着自己的孩子转了三转。尽管在他的眼中，他的幼崽无论何时都是最好的，但库岚也必须得承认，现在站在面前的这只雄虫更加亮眼。 【傻雌父】美化滤镜加成下，库岚觉得他的孩子简直全星第一好看！ 希望今晚的到场的雌虫和亚雌能给点力！放过这么好看的雄虫简直是大傻虫！ 库岚看着赫景，越看越欣慰，他的内心中已经出现了诸多自家孩子去宴会上转一转就重新有了理想目标的预想情景。 赫景站在一旁，认真考虑着是否该提醒他的雌父已经把刚刚的内心活动全都说了出来。 第19章 宴会与莱家 “失去挚亲的确是一件让虫悲痛的事情，但也不能一直陷在坏情绪中。” “说的不错，总要从这低迷状态中走出来，不能因为一时的悲伤就放弃了享受生活。” 刚进入到会场不久，赫景就迎面遇上了来自赫家本家的雄虫。与之前在本家惩戒室时遇见的那一批不同，这几只雄虫更为年长，大多已经从高等学院内毕业，还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在他们看来，赫景当日与本家几名族弟的分歧矛盾，只是一点小傢伙们间常有的闹脾气，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那时的赫景才参加过雄父的追悼仪式，会有坏情绪完全是理所应当。 “今天虽然不是赫家主场，但举办宴会的也是与赫家交好的世家，之前我已经和对方打过招唿，拜託他们为你特别准备一点提兴礼物，务必让你再一次体会到参加这类宴会的乐趣。” “礼物？” 从见面起就被包围着你一言他一语的慰问，赫景知道他们表达完这份慰问后就会去继续忙会享乐，便一直安静听他们说话，只在必要的时候才回应上一句。眼见着这番慰问已经快要到达尾声，他却听到了自己意料之外的东西。 只是本能的反问，落在年长雄虫们的耳中却变成了对于礼物的期待。 特意为雄虫解忧享乐而准备的礼物是什么礼物，同性间都心知肚明。虽说他们这位来分家的未成年小弟还没有真正品尝过雌性的滋味，但也有些乐趣是可以不用经过生理觉醒期就可以尝到。 雄虫嘛，哪有不喜好这类事物的。已经成年的雄虫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据说是一份一定能让你满意的大礼。” “你先好好用餐，今日宴会上提供的餐饮水准一流，先饱餐一顿，之后才有力气去拆‘礼物’。” 说完后不待赫景回应，成年雄虫间打头的那位便颇有长兄风范地拍了拍赫景的肩膀，然后几虫四散开，分别走向先前雄虫们谈话时，在一旁恭敬等候着的他们各自的随侍。 在这类更为注重娱乐性质的宴席上携带的随侍，通常是各成年雄虫自己家中的雌侍，雄虫们挑选一两名雌侍随自己一同参加宴会，以便能有各方面都用的称心的雌性随时服侍自己。有的雄虫甚至会直接带雌奴前来，与同样带雌奴前来的雄虫交换“享玩”。雌奴在一个家庭中的地位比雌侍更为低贱，他们大多来自严重触犯律法，判以重罪后被强行遣散的家庭，还有一部分来自于无法通过正常程序註册户籍的黑户。雌奴地位固然低贱，但对于这部分不幸的虫来说，以该身份进入到一个家庭，多少还能拥有一个全新的合法户籍。 很难评判作一个谁都能欺压的非法黑户与做一名被有限虫数欺负的奴隶，到底哪一个选项更悲惨一些。 赫景注意到之前待在等候区域内的便有一名雌奴。 不同于能够在一旁站着的那些雌侍，对方脖颈上套着昭示身份的金属颈环，颈环上还连着一段锁链，链条的末端被挂在了一旁柱面上特意安置的挂钩上。那个挂钩的位置非常低，一长条锁链绕着廊柱转了三圈，然后才固定到挂钩上，这让对方只能维持着跪姿，且额头几乎贴上地面，才能减缓脖子上的压迫感。 “……”赫景的目光只在那名雌奴身上一扫而过，他收回目光时，余光瞥见到侧方有一只雄虫正在朝他这里靠近。那是一张他并不熟悉的脸，但衣着上的家徽却是印象深刻到了灵魂里，无论他在宇宙中漂泊过多少年都不会忘记。 ——莱家。 内里已经换了个芯子，兼有丰富的应对各类场合的经验，赫景在发觉对方靠近时即使内心里迅速划过数个与莱家相关的糟糕回忆，但他展露出来的神色依然平静。 对方很快走到了他的面前，在开口前，这只莱家的年轻雄虫先惊奇地上下打量了赫景一遍，“如果不是刚才看见那几名赫家成员围在你身旁，我都不敢确认原来是你。” 赫景坦然迎接着他的打量，“我想我们并不熟悉。” “之前是，但现在我来和你说话，我们就算是认识了，只要我们再接着聊上一会并且话题进行良好，从‘认识’到‘熟悉’也就不无可能。” 与赫景所熟悉那只莱家雄虫不同，他眼前的这只更为年轻，更有朝气，性格也更外向活泼，比那一只看起来要好相处许多。 在发表了自己的“熟悉论”后，对方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我叫莱雷，本学年没有几个月就要结束，如果你在下一学年的年初成功完成第三阶段进化，那么你升入高等学院时我还留在学院内，到时候还可以照顾你。” 外向活泼到自来熟的地步，甚至在三句话内就打下了“到时候我照顾你”的包票，并且神情看上去还挺认真。 赫景在心中打下一个【？】，面上却还是自然的道了谢。他没有将莱雷的话当真，只当做是对方交际场合的客套，在这种时刻只需客气的道谢便好。 而莱雷却像看出了赫景的不信，立即掏出了自己的联络端，“我是真心的！来留个联繫方式吧！” “……” 或许是因为被质疑了真心，这名莱家的雄虫有些激动，致使他为自己辩解的声音过于大了一些，他们所处的位置虽不在场中央，但也算不上偏僻，周围虫来虫往，虫数不少。 眼下，这一片区域内的虫子们都听见了莱家小少爷激动辩白的那声“我是真心的”。 不用侧头也能感受到，周围路过的虫子们都步伐停了一停，朝赫景与莱雷这投来异样的目光。 赫景听见了一旁有虫子在轻声讨论的声音—— “哎，那是莱家本家的小少爷之一和……和谁？” “你没认出来么？之前公众网上话题还热门了一段时间的那个。” “哪个？热门每天都在变化，而且又不是每天只有一个热门，热门讨论还分八大板块呢。” “被卢家解除婚约，并且据说为虫虫品十分之差，还其貌不扬的赫家的那个。” “……等等，这是一只虫吗？！” “是的，听说雄父过世后又遭解除婚约，为他带去了不小的刺激，整只虫都变了性子了。” “我比较在意的是那张脸，这五官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其貌不扬’吧！” “难道在意的重点不是刚刚莱家小少爷表白说‘我是真心的’？！” “……我和赫景是同学，他在两桩打击事件后在学院里也再没有特意靠近过雌虫的教学区域，连两性公共场合都不朝除了家虫之外的雌性多看一眼，天天和一只平民雄虫同进同出。” “我要捋一捋，我觉得我收到的信息量有点大。” …… …… 这些交谈当然不全是单独进行，它们是多道交谈声糅杂在一起，但赫景早已锻鍊出的听力能从这多道交谈中一一辨清每一只虫在讲着什么。 偏偏他眼前的雄虫像天生耳背，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维持着手捧通讯端的姿势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我想和你交换通讯码，你不会嫌弃我吧？” 赫景当然不会嫌弃他，他只忌惮着与对方同族的另外一只姓莱的虫子，“给。” 干脆利落的与莱雷交换了通讯码，获得通讯码之后的莱雷十分高兴，他早早观察到赫景是独自一虫赴宴，也没有携带任何随侍，遂立即自荐，要求成为赫景用餐期间的同伴，直到一顿正餐差不多到了尾声，赫家的几只成年雄虫来找赫景去看“礼物”时，莱雷才与赫景结束同行，并在离开时念叨着让赫景记得再联络他。 当莱雷转过身朝莱家族虫聚集地走去时，赫景静静注视了那个方向数秒，才随着自己的族兄们转身。 —— “感想如何？” “和之前传闻的根本不一样！” “不一样到把你都给迷住了？” “你要是自己过去接触一下，就会发现那些文章写得有胡说八道，再说我就是喜欢那副五官怎么啦，长得好看脾气也并不差，这样的傢伙讨虫喜欢多正常啊！” “原先也不见你这么维护他。” “原先我也不认识他。” 回到莱家族虫聚集地的莱雷朝发问的兄长撇了撇嘴。 端坐在正中央沙发上的雄虫抬头看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我只是希望你去和对方打个招唿，结果没想到我们的小弟竟然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你对自己的引导者都没那么上心。” “好看就是好看，同性难道就不能觉得好看的虫好看了吗？”莱雷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沙发扶手上，“之前都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家中还有没有未婚配的雌性兄弟——和他长得像的那种、” “……” 第20章 带来熟悉感的“礼物” 要是赫景在场，那么他一定会认出来，坐在正中央沙发上的那只莱家雄虫正是他忌惮的对象。对方此时表现的就像一名普通的兄长，对自家弟弟迥异于常虫的行为表露出无奈。 看上去温和又无害。 但在莱雷返回莱家族虫聚集地时，赫景已经随着赫家本家的几名族兄走到了后方的小厅里，他错过了一次与对象正面相遇的机会。 不过错过也无妨，这当然不是他们唯一的一次相遇机会。 第18页 —— “来，快看看你的‘礼物’。” 小厅里虫数寥寥，除了刚刚进入小厅的赫景及他的族兄们外，就只有在此等候他们到来的另外两虫，以及一个包装完好的正方体礼盒。 礼盒的体积并不大，立在那里约有旁边成虫的三分之一高，有花里胡哨的装饰缎带点缀在盒子外璧上。整个盒体并非採用传统纸材制成，而是更为牢固立体的金属，一个插卡槽隐藏在那些装饰间，需要插入对应的电子钥匙后才会从金属夹层解锁，将整个礼物盒打开。 赫景注视着这个礼盒，它呈现出来的容量不足以容纳一只成年虫的体积，即使是体格较为娇小的成年亚雌，被塞进这样的一个盒子里也免不了吃一番苦头，且还需要有高肢体柔软度。某个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慢慢浮起来，这股预感让他止住了自己原本想要直接婉拒掉“礼物”，请对方将礼盒收回的想法。他接过那张朝他递来的电子磁卡，将磁卡插入插卡槽中。 轻轻“滴”的一声响，插卡槽旁的指示灯亮了起来，盒体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然后四面的盒壁开始收缩。 当除去底面以外的其他遮挡全都收缩完毕，其内的“礼物”详情也就呈现在了周围的虫子们眼中。 “……” 不好的预感被证实，赫景注视着他的“礼物”，他余光扫到周围的成年雄虫们都是司空见惯的神情。 只有一名本家的族兄饶有兴致的向礼物的赠予者询问，“从哪里弄来的？” “我可没有特意去‘弄’，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被询问的对象耸了耸肩，笑嘻嘻的指导赫景从哪里可以将对方手脚及脖颈上的拘束环打开。 那是一只未成年的雌虫。还没有经歷过第三阶段进化，正处于少年至青年的转换期间，体格不像成年雌虫一般那么高大威勐，五官的线条也还柔和，没有成年后的冷硬线条。 这一时期的雌虫极得世家圈内部分雄虫的喜爱，他们认为成年后的雌虫外形过于冷硬，不如这一时期的雌虫享用起来“可口”。 赫景清楚这一风气，但他之前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 成虫或许鞭长莫及，但未成年虫都还处在各自雌父的保护范围内，只要一只未成年虫的雌父尚在，无论是他的雌父是一只雌虫或是亚雌，都不会轻易将自己未成年的幼崽送去满足权贵们的特殊癖好。 这是一份曾经的赫景没有收到过的“礼物”。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本该存在于这个时间点的自己，一些事态的发展也就因他的改变而起了一些变化。 在自己的“礼物”身旁半蹲下身，赫景首先解开了拉扯着对方脖颈的拘束环。 连接在这只未成年雌虫脖颈上的锁链非常的短，一端紧紧扣着雌虫的脖颈，一端与地面上的拘束环相连，短距锁链迫使对方只能将头抵在底面上，才能有唿吸的余裕。对方甚至不能抬起头看看周围，礼物盒的体积有限，使这只未成年虫以跪伏蜷缩的姿态被固定在盒内，他的脑袋不光紧紧贴着底面，还挨着自己的膝盖。 “面对这样的礼物，的确是得先看看脸再确定要不要收。” 这个打开颈部拘束的动作被曲解，赫景听到他的族兄之一笑了起来。 然后赠予者锤了一下身后谁的肩膀，笑骂，“好歹是以安抚心灵重找乐趣为目的替小傢伙挑选的礼物，大家都是雄的，当然都能感同身受到被雌性退婚多可气，难道我还会在这种礼物上吝啬不成？”说完这番话后对方又上前几步，走到赫景身边，拍拍他，“虽然进行过一些必要的调育，但也都是仪器执行，我可是连上手都没有过，在包装起来之前也已经做过全面的清洗，他的年纪和你相差应当不大，要是到时候在你前面成年，还能直接当引导者用。” “……”面对着这样细心讲解“用法”的赠予方，身为被赠予一方的赫景却说不出来道谢的话。 这份“礼物”有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赫景确信自己过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只虫，但对方又隐隐给了他一丝熟悉感。 正是这一丝熟悉感的存在，让他无法继续执行自己婉拒“礼物”的初衷。 雌虫长于体魄，雄虫长于精神感知。再好的天赋要是不辅以任何锻鍊，最终就会被白白浪费。在福利政策下许多雄虫甚至不知自己的天赋技能点在何处，便在享乐中逐渐荒废了本可以发展潜力无限的才能。过去的赫景也是在游歷宇宙时才察觉到了自己的感知能力，在大多数时候，这份感知能力就如同一个加强版的直觉系统，在关键时刻帮助他做出更加正确的选择。 眼下，感知力正在提醒着赫景，他若是无视这丝熟悉感，执意拒收“礼物”，那么他日后必有一天会后悔。 “什么叫做‘他自己送上门’？” 对于赠予者刚刚提到的这个关键点心存疑惑，赫景向对方问道，同时止住了对方滔滔不绝的教学。 “这是一个黑户。”赠予者的手指隔着空气，在正抬眼静静看着赫景的“礼物”身上点了点，“他主动找上门，希望能把自己卖给我，但条件是我得支付给他一定数额的能量矿石。” 这一番话似乎激起了“礼物”的反抗意识，四肢还固定在拘束环上的雌虫顿时挣扎了起来。然而这根本起不到多大效用反抗与挣扎落在周围的雄虫眼中，不过是徒增笑料，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欺骗了他的傢伙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露出嘲讽的笑，“真是个蠢货，自己都送上了门，成为了我的，我赐予他的任何东西自然仍然是我的。” 听到这样的“找上门”缘由，旁边的雄虫露出了同样的笑容，他走到赫景身旁半蹲下身，仔细打量着眼睛里像燃烧着两团火焰的“礼物”，摇头，“到底是入学都成问题的黑户，只是名生活在底层的贱雌，才会这么愚蠢。” “全身上下唯一的可取之处便是那张脸，即使经过了一番调育，礼数还是十分糟糕，但这样的倔脾气正适合排解烦闷，不会让我们快要成年的小傢伙很快觉得无聊、” 说着又话题转回到了赫景身上，眼见对方似乎又有再来一番“使用方式教学”的意图，赫景及时再次转移了话题。他示意自己接受了这份“礼物”，心底压抑着不适而神色仍是一派正常的向今日的主虫道了谢，随即表示自己希望尽快带着“礼物”回家去享用。 对方挽留了他几句，道楼上的房间已经为他准备好，也提前告知过他的家虫，今日他完全可以就在这里过夜。 但赫景仍然是坚持着自己想要回家的观点，他的这份坚持很快便得到了成年雄虫们自作主张的理解。 他们视他想要尽快回家的想法为少年虫第一次得到雌性的迫切心理，且在家中更能让对方放松享玩这只雌虫。 “好好，既然你想回家再玩，我们也不多留你了。” “记得兄长们告诉给你的方法，待会我直接传一份立体影像文件给你，方便你随时查看。” “把‘礼物’重新包好，待会接你的飞行器抵达后直接让侍从搬运上飞行器。” 到底是一只未成年雌虫，过于招摇的牵带出去会吸引他者注目、哪怕这一类癖好在世家圈内已经广为虫知，但在虫数更多的场合却仍是要将其遮盖起来，顾及着所谓世界颜面。 赫景道了声劳烦，将拘束环与锁链全部归位，他给还未休息的家虫发去消息，请他们再快一些赶过来。 以那样的姿态被禁锢在一个体积不够充裕的礼物盒里，被拘束着的对象必定不会舒服到哪里去，赫景在等候期间将手按上盒壁，他没有做更多的举动，只像随手扶在上面一般，轻轻在盒壁上按了按。 赫景从外部解除了里面的拘束环。 虽金属盒不打开，对方的姿势并不能发生太大改变，但这样多少给予了雌虫一点可活动范围。 家中的两架飞行器都已经登记到了赫景名下，他能在自己的终端上直接查看两架飞行器的使用动向，这会他打开终端便能看见，有一架已经从家中起飞，正在迅速朝自己的所在地点靠近。 预估了一下飞行器的抵达时间，赫景关闭了终端，他的手在解除了拘束环后仍旧按在礼盒盒壁上。 ——再忍一忍。 第21章 需要能量矿石的原因 来接赫景的是森。 当飞行器在停机坪处停靠好，等候在一旁的侍者便请驾驶位上的雌虫打开后备箱，好让他们将已经运至停机坪的方形礼盒装上机。 隶属于赫景名下的不仅仅是这架飞行器，还包括了驾驶着它到达此处的森。 同样也属于赫景名下的“私有财产”，森在接到赫景的指令后从家中开出飞行器，依照指令尽快到达指定地点，现在到达目标地点后，飞行器的操作权限便回到了赫景手中，需要有赫景准许或下一步指示，他才能继续对飞行器做出操作行为。 “非常抱歉！”见被拜託的雌虫半晌未动，只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赫景，侍者迅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误。 “不用开后备箱，直接放到后座上。” 没有对侍者的行为表现出不满，赫景看了看已经被搬至后备箱箱口只待开箱的礼盒，他示意驾驶座内的森调整一下后座的椅背升降，为礼盒的放入变形出了足够宽敞的空间。 先前陪着他一同去看“礼物”的赫家本家族虫，已经在看完礼物后前去各自享乐，此时夜幕已完全降临，对于喜好享受夜生活及某不可描述娱乐的世家雄虫们来说，一场感官盛宴才刚刚拉开帷幕。 侍者感激了赫景的不追究，在搬运礼盒时只感嘆这礼盒分量实在太轻，他乐意帮对方再搬比这重十倍的物品。 “已经装载完毕，您可以进入舱内了。” 也就只有那么一个金属礼盒需要搬上飞行器后座，侍者将它稳当的摆放在后座一侧后，恭敬的请赫景进入舱内，在赫景落座后，他动作轻柔的替小雄虫关上了门，祝对方路上小心的话语里都比平时的公式化语气多了几分真诚。 大部分雄虫极其注重自己的权力与威信，无法容忍有虫竟敢无视自己存在，试图直接越过自己办理事项的情形发生，他们会在权威被挑战时恼怒不已，轻则破口大骂，重则直接上升到动用刑罚。当然，雄虫对于别家的侍者没有用刑权力，但他可以将这名失礼的侍者举报给对方所在家庭，由对方所属的主虫再来执行刑罚一事。 第19页 赫景的注意力大半放在了他新收的“礼物”上，他正思考着飞行器一离开地面进入航空轨道，便立即将其内的雌虫放出来的事，因而也就没注意到侍者对自己的态度有任何异样之处。 【果然传言不能进行，还是要眼见为实！】 目送着飞行器的升空离开，侍者笃定的想。 —— 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小小行为，让他又多出了一个在公众网及私下交流间替他的形象“平反正名”的对象。赫景在进入定向运行轨道后便重新打开礼盒，这一次替他的“礼物”解开了所有的拘束环。 当束缚完全解除后，雌虫仍维持着被禁锢时的姿势，只微微动了动脑袋，得到自由的脖颈偏向一侧。 赫景发觉对方在从下往上的侧着脑袋打量自己，仿佛在评估他的危险性。 “坐起来会舒服一点。” 有不少想要询问对方的问题，但也不能让对方就维持着这样的姿态回答自己的问题，赫景示意他的“礼物”可以坐起来说话，但对方依旧保持着动作，只用眼睛盯着他。 本以为对方会一直安静下去，但安静数秒后，赫景听到了他的“礼物”说话。 以缓慢的语速，嘶哑的声音，带着谨慎的询问语气，对方问道，“你……同意让……我……坐起来？” “对，起来吧。” “……” 得到了肯定的回覆，“礼物”终于开始动作，慢慢舒展开身体，坐了起来。 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会让身体曲折的各关节发僵，赫景在对方舒展开身体时听到了几声关节摩擦特有的脆响。 进入定向轨道的飞行器并不需要驾驶员做出太多操作，智能型飞行器可在航道中以自动模式主动前行。赫景没有放下前排驾驶位与后座间的隔挡板，森能从后视镜中看到后方座位上发生的一切。看清自家小雄虫收到的礼物究竟是一份怎样的礼物时，他仅简单扫了一眼，并没有升起过多好奇心。 赫景已经到了拥有一名【预定雌性】也不算过早的年纪，在距离第三阶段进化没有几个月时，收到这样的“礼物”也不足为奇。 “你……” “嗯？” 还不待赫景决定先询问对方哪一件事，他听见坐起来的“礼物”再次开了口。意思到对方可能已经一段时间没有获得任何水分补给，赫景从一旁取了一瓶瓶装水递过去，示意对方喝两口再说话。 这一瓶水似乎让对方对他更信任了一些，喝过水后，“礼物”的声音终于也不再那么嘶哑干涩。 赫景耐心的等待对方继续说出下文，然后他听到他的“礼物”以仍然不太流畅的语速，向他提出了请求。介于对方说的过于断续，他提炼出了断续语句的中心思想。 【你看起来是只好虫，你愿意付给我能量矿石吗？】 都已经被欺骗过一次，被欺骗了自己的对象坚挺起来，调育、清洁，最终做成礼物送到另一只雄虫的虫爪上。 赫景无言的看着眼神里正夹带着一丝希冀看着自己的傻虫，他发现此时此刻他竟然对刚刚眼前这只雌虫被给予的“蠢”的评价生出几分认同。 对方原先的主虫说话并不中听，但各种意义上来说，那个说法也没有错。一旦以附属物的名义被登记到某一只雄虫的名下，那么就再也没有“自我”可言，即使是已经赐予自家雌性的物品，只要雄主期望，便随时可以收回。 赫景在心底嘆了口气，他不明白究竟是长着怎样的脑迴路，他的“礼物”才会认为“新主虫”也许会满足自己的请求。 “你想要多少能量矿石？” “！” “礼物”的眼睛一亮，迅速说出了一个数字。 那是一个并不大的数目，折合成货币后金额也完全称不上高昂，而尚未成年的“礼物”愿意为了这样一个数字奉献上自己。 ——为什么？ 疑问盘旋在赫景的脑海里。 “我愿意付给你这笔能量矿石，但你需要告诉我你想拿它去做什么。” “治病。” 从赫景的言语和神情里看到了获得能量矿石的希望，“礼物”原先平板的语气也有了些波澜，在回答问题时语速急切起来，这这急于回答的迫切心理让他之前断断续续的语句也顺畅了许多。 “在我对于能量矿石的认知里，这类物品只能为机体供能，并没有治病的功效。” “不是用能量矿石治，是医生收下它后才愿意给我药剂。” “你生病了？” 眼前的雌虫虽然比起其他同龄虫来说，要瘦削上不少，但看起来面色正常，颇有精神，不像是生病了的模样。 “礼物”果然摇头否定赫景的提问，“不，我没有生病。” “那么是你认识的虫子生病了？” 这次赫景得到的回覆是点头。 能够让一只虫不惜出卖自己去换取能够治病的药剂，患病的虫子必然是对方的十分亲近的对象。 即使森无意去偷听后方的交谈，但虫族的感官一向灵敏，飞行器的舱内空间又有限，在赫景与那只未成年虫交谈时，双方的问答也就都传入了他的耳中。这样捨弃自己去救治另一只虫的行为大多数时候都发生在战友及亲子间，可后方的未成年虫既还不具备上战场的资格，也还未达到做雌父的年纪。大雌虫为对方的这份奉献精神触动之余，不由猜测起究竟是什么样的对象能让对方这样付出。 赫景思考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从你送上门后被禁锢到现在，过去了多久？” “大概有……三周？” “……” “礼物”不太明白先前对他一直态度温和的雄虫为何神色一下严肃起来，他还惦记着赫景是否会支付给他能量矿石供他去换药剂的问题。 “我们暂时先不回家了。”心中迅速下了决定，赫景伸手轻轻敲了敲前方驾驶位的椅背，他看向一旁正踌躇着要不要向他再提一次矿石请求的“礼物”。如果不是十分严重的疾病，不至于要让一只未成年虫去拿自己换取药剂费用，但距离对方出来寻获药剂费已经过去了三周。 “对方的具体位置在哪里？我们直接过去，然后带他去医院。” —— 当“礼物”报出了大致坐标后，飞行器立即进行了航道转变。 赫景毫不意外对方所报出的那个坐标位于中央城区的边缘处，那里称得上是虫星上的黑街，其内甚至没有一块平坦的可重做停机坪的空地，飞行器只能停在临近街区的公共停机坪上。 听到“礼物”说出需要用能量矿石换药剂时，赫景便猜到了对方原先的居住地是黑街。 帝国重建后，正规货币的发行和流通早已走上正轨，电子支付方式轻便快捷，只有黑街这样的地方，才会维持着战时的以物换物方式。这里是黑户的聚集地。没有正式的合法户籍，便连电子积蓄卡也无法註册，能量矿石是这里的硬通货，依据能量矿石的纯度及大小来决定能够换取的物资能有多少。 把飞行器停在临近街区时，赫景还顺道去了一趟一旁的自助百货店。这样的自主百货店在每个街区均设有数个，居民可直接在自己的终端上下单，然后后台系统通过全方位覆盖的物流网将货品传送至订货居民的快件箱中，若是想出来走动走动，居民也可以在终端上下单后凭藉电子订购单到店面来自助提货。 “您订购了什么物品吗？可以将商品直接传去家里，家中会有虫为您收取。”森有些疑惑小雄虫下飞行器后直接走向自助店的行为，他轻声提出了可以更方便对方的提议，而赫景摇摇头。 “现在拿，要用上它的对象就在这里。” “是。” 如果是自己要用，那么说法应该是“我现在要用”，从这话语里可以判断出雄虫是订购了给在场其他虫使用的物品。 森的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这里除了赫景之外，有的虫子便只有他和身边的这名少年。他之前在飞行器上并未回头认真看过对方，舱室内照明也有限，这时从飞行器上下来，双方都站在路灯映照范围内，他才看清了对方的五官。 就如同赫景对这份“礼物”感到熟悉一般，森对对方升起了熟悉感。 但又和赫景的熟悉感不同，森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一张和对方容貌相似的脸，他对这副五官感到熟悉。 第22章 黑街里的小屋 赫景从自助百货店内提出了一个快件包裹，他在过来的途中下了订单，这会正好提货。 听到磁控门开启的声响和脚步声，森收回落在“礼物”身上的视线，他朝赫景走去，准备接过小雄虫手上的物品，那是一个看上去颇有些分量的包裹，他理应主动过去替对方揽过重负。 “不用。”赫景避开了森准备接过包裹的虫爪子，他颠颠自己手上的包裹，“这个不重。” 包裹看起来虽大，不过是因为其内有多个不同的盒子累加在一起，才使得视觉效果上显得庞大，但实际上整体重量没有多少。 “礼物”在一旁好奇的看着赫景手中的包裹，刚刚赫景走进自主百货店时，他便全神贯注的盯着百货店看，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这类购物方式，黑街之外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鲜。正在思考着雄虫手中的包裹里究竟是什么，就看到那个包裹朝自己递了过来。 “……给我？”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理解错了这番动作代表的含义，“礼物”看看包裹又看看赫景。眼神里分明已经流露出【好好奇】，【好想拆】，但垂在身侧的手依旧谨慎的垂在原位。 赫景看见属于对方的一只虫爪悄悄弯了弯手指，“给你。” 作为礼物被送出，衣着上自然需要合乎“礼物”的形象，雌虫身上原先所穿着的衣服几乎称不上衣服，在赫景看来那只是一些勉强遮挡着关键部位的碎布条。这会对方身上披着的是森的外套，成年雌虫的外套能将对方的大半个身体都严实包裹住，虽形象上有些不伦不类，但至少比先前几乎无法走出舱室的装扮好。 赫景原本是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准备让对方套上，然而森当然不可能让小雄虫在夜间的低温里脱了外套，只穿着着里面御寒指数普通的礼服内装前往黑街，他拿自己的外套换下了赫景的。 第20页 包裹内的数个盒子里装着从内到外的全套衣物，赫景让“礼物”回到飞行器舱室内换衣服。 说起来，还没有问过“礼物”的名字。 等候对方更换衣服时他忽然想到。 在换完衣服的雌虫从飞行器内钻出来后，赫景问起对方的姓名，“礼物”沉默了半晌，摇摇头，“没有。” 赫景下意识反问，“没有？” “没有。” 哪怕是收容中心的孤儿，都会获得中心发放的名字，而眼前的未成年虫虽然住于黑街，却没有被收容中心定期派出巡检队带走，说明对方至少还有一名可当做他监护虫的长辈存在。 既然身旁有监护对象，便不该没有名字。 心里的疑惑又增加一项，赫景看着他的“礼物”显然对这个话题有些沮丧的神情，决定将这个疑问暂且搁置，他们马上就将见到对方不惜送出自己也要换取药剂救治的对象，那只虫必定就是“礼物”的现任监护虫，赫景的直觉告诉他，这些疑问都可以在那只监护虫处得到答案。 —— 入夜后的黑街成了名副其实的“黑街”，这里是外来虫员和中心区流放者的聚集地，它原本并不是一条真正的街道，只是恰好存在于中央城区的边缘。 已经超出城内的监管范围，却又还没完全的脱离这座城市。 城内的一切公共设施这里都看不见踪影，公共照明更是想也不用想，站在街道口一眼望过去，只能看见寥寥几户自建屋中透出了一星半点的微弱灯光。大部分黑街的成员在夜间都不会点灯，虫族的优秀夜视能力让他们在夜间也能清晰视物。在黑街内不开灯，一来节省一笔开销，二来在黑暗里，有光的地方更容易被盯上。 没有谁会闲来无事在夜晚时光顾黑街，深夜的外来者对于这处黑户的庇护所来说，是随时可能让本就不易的生活更雪上加霜的威胁。 那零星几点微弱的光亮，在赫景三虫踏进街道口那条分界线后，接连快速熄灭了。 “礼物”轻车熟路地带着赫景与森走在黑暗里，他们绕过了几座废弃材料堆，又绕过了几座生活垃圾堆，在那废弃材料堆和生活垃圾堆间，还掩盖着几处废弃材料板搭成的简易房屋。 乍看上去这里黑暗又宁静，但只要稍微将注意力凝聚到感知能力上，就能察觉各个黑暗角落里投来的打量目光。 黑街住民们全都隐匿在黑暗里，暗暗观察着这深夜到访黑街的外来者。 森原本还担心着赫景会不习惯这样的场所，但赫景神色自然，没有对映入眼中的脏乱露出任何厌恶情绪。 赫景熟悉着这样的地方，他虽然还是第一次踏足虫星上的黑街，但他早已在其他星球上见识过黑街的模样，某几个当初停驻时间还算久的星球，那里的黑街他甚至比本地居民还要熟悉。 “到了。” 在某一处杂物堆前，“礼物”停住了脚步，赫景在他指点之下才看见杂物堆的背后还有着一间低矮的小屋，看上去至多一个标准单间的大小，废弃材料板拼接着围城的墙壁及屋顶，屋门处是最传统的老式推拉门，同样是由废弃材料板制成。 贫穷，简陋，看起来连几场大风都禁不住，外墙壁上有着不少修补痕迹，应是已经遭遇过房屋遭到意外而破洞的情形。 还不待赫景说上一句什么，那间完全称得上危房的小屋里起了一阵响动，像是什么东西翻倒在地的声音。 “礼物”立即朝门口跑去，赫景跟在其后，屋门连一把老式的锁也没有，门一拉即开。 还来不及打量这间简陋至极的房间，目光就已经被正趴伏在地面上的虫吸引走。 那是一只成年雌虫，身体瘦削的可怕，衣服像是被什么浸湿过后又自然干涸，已经失去了布料本来有的柔软，像金属片一般呈现出了【硬】的质感，还散发出难闻的味道。雌虫特有的翅翼在对方身后张开着，几乎占去整个房间的空间，但那翅翼并不像其他正常雌虫那般威风凛凛，反而颓靡的低垂着。 成年雌虫的翅翼上本该密布坚硬有力的骨刺尖刃，可赫景清楚看见，那一双翅膀上的骨刺尖刃已经损坏了大半，像是不慎沾到了什么腐蚀性液体，连带骨翅也一併被蚀出许多坑坑洼洼的小坑。 “雌父！” “礼物”扑到趴在地上的雌虫旁边，想将对方扶起来，赫景蹲下身帮忙。 雌虫显然此时是有意识的，刚刚应该是因为感受到了幼崽就在附近的气息，想要出门来寻找幼虫，但久病的身体实在无力，在行动时碰翻了屋内的物品。还没有完全起身，雌虫就抬起脸去仔细查看自己离家多日的孩子，他的视线停留在这一身绝不可能出现在黑街的整洁着装上。 “我回来了，还找到了愿意付药钱的好虫。” “……” 看见整整三周不见的孩子后，神色动作里都充满了关切之情，但却没有一句询问幼崽的问话，雌虫全程都安安静静，只用眼睛和有些无力的手去触碰“礼物”。在听到“礼物”的话胡，他才看向另外两位就这么进了他的家中的不速之客。 房屋面积本就有限，雌虫的骨翅又因为受伤后无法缩回而舒展着，当“礼物”和赫景先后进入屋内后，森便根本没了再踏足的余地，他干脆站在门口，只等待着任何有需要自己出力的时刻再进去。 因赫景与那只少年雌虫都是背对着门口方向扶起地上那只雌虫，森原先连雌虫的脸都看不见，在对方抬起头朝门口的他打量时，他才终于有了和对方目光相接的机会。 “！” “！” 惊愕同时出现在了两只成年雌虫的面容上。 “你……”霎时间想通自己会认为赫景的“礼物”十分眼熟的原因，森惊讶之下，下意识往房间内迈了一步。 这一步像是触动了屋内雌虫的某个警觉开关。 哪怕先前表现出来的身体况状已经极其糟糕，整只虫都处在虚弱中，那双受损的翅翼仍是勉力合起，雌虫抓着自己一脸莫名的幼崽，开始尽力朝森的反方向退去。 “我不是来抓你的。”森迅速道，他盯着随着对方动作而在地板上拖拽出的湿润印记，那看起来像是组织液一般的东西让他皱起了眉。 他的话语让后退中的雌虫停了停，骨翅将幼崽掩盖在保护范围中，一身脏乱的雌虫盯着他，甄别着他话语的可靠性。 “雄主已经过世了几月，新的家主没有要求继续执行当年的指令，所以那份命令已经被消除。” “……”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复杂的神情，在听到“过世”时先是一呆，随即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接着听到命令被消除后，身体的防御状态终于减轻了些许，神色里夹杂了一丝放松。 赫景在一旁静静注视着转变发生，他知道森很快会给他一个解开他困惑的答案。 关键词是【雄主】和【指令】。 赫景第一次听说原来自己的雄父当年还有未被完成的指令存在。 目光在屋内的几虫上转了一圈后停留到森身上，正好森也将视线投向了赫景。 在出声前，赫景察觉到森小小平復了一下唿吸，才对他介绍了屋内这只状态差到极致的雌虫，“这是您雄父的第四名雌侍。” 第23章 赫景的疑问 继承了雄父名下的所有所属物后，因为好奇，赫景调出过那名他从未见过但户口仍隶属于他家的雌侍的资料，资料内显示着对方上一次动用居民id卡是212个月之前。他倒推了一下时间，发现那时候他还只是枚蛋。 库岚为赫景记录了两个生日，一个是蛋平安诞下的日期，另一个是幼虫模样的赫景从蛋中破壳的日期。 212个月之前的那次id卡使用记录，恐怕就是这名下落不明的雌侍在离开家前最后一次的刷卡记录。而现在，那只已经从雄父名下转移到赫景名下的雌虫，正出现在赫景前方一米处，以一个用损坏的骨翅掩护着自己幼虫的姿势，谨慎的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赫景。 森与对方的交谈带了给赫景不少新信息，他对于那个自己不曾知晓的指令内容充满疑问，同时注意到另外一个关键点—— 森在交谈中提到了“抓捕”，但他的雌父当初告知他的是，眼前的雌虫因为品行不端，被雄父从家中驱逐出去。 这两者间显然存在着矛盾。 “……对，是的……骨翅及衔接处的体表都发生了病变，伤口开始渗出组织液……好，麻烦尽快一些过来。”在雌虫谨慎的注视里结束和帝国中心医院的通讯，赫景收起通讯端，朝对方看回去。 两番说辞的矛盾之处暂且放在一边，眼下最迫切的事情是立即将对方送往医院治疗。 从脑海中调出自己看过的资料上的名字，赫景朝这只名为夏的雌虫走近一些，对方护着他没有名字的‘礼物”靠在屋内一角，那里是一张废弃材料板堆叠而成的硬板床，上面有着一块可能是毯子或被子的东西——赫景不太敢确定——因为它和雌虫身上的衣物一样，已经像一块硬板一般，并且散发出和雌虫身上一致的异味。 “医疗舰船只能在临近街区的停机坪处降落，我们的飞行器也在那里。”赫景道。 “……”雌虫圈着幼崽的骨翅动了动，没有说话。 仔细想想，进入这间屋内后夏一直不发一言，只安安静静的用眼神和动作来与他们交流，这让赫景心中起了一个猜测，但他嘴暂时只是说道，“跟我们回去吧，你需要治疗。” 似乎是在对方的认知中，未成年虫的话语比成年虫的话语更具有可信任性，在赫景对夏解释了一番后，雌虫终于微微放松了骨翅，让幼崽脱离自己的保护范围，并接受了森过来搀扶他的举动。 森的外套在“礼物”身上套过几十分钟后，回归主虫身上还没有多久，就又被脱下来套到了夏的身上。 在一行虫准备离开这间小屋之前，赫景叫住了他的“礼物”。 虚弱的雌虫已经套着另一只成年雌虫的外套，由另一只成年雌虫背起，赫景的叫唤拉回了小雌虫落在自家雌父身上的视线，“什么事？” “你家里……”赫景扫视了一圈小屋，目之所及的每样物品似乎都是废弃材料自制而成，只有少数的小物件是完整一件，但也大多布满了划痕和缺口，一看便是从生活垃圾堆中翻找出来后洗净了再凑合使用。 第21页 ……还是全部再买新的吧。 不过或许也还有对对方来说非常重要，想要一併带走的东西。 这么想着，赫景问道，“还有需要带走的东西么？” 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完全归赫景所有，“礼物”点点头，“有的。”他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但也从刚刚的事态发展里直觉出这大约是他和雌父最后一次回到这间小屋里，想起的确有一些属于他和雌父的物品需要带走，“礼物”怕赫景会等得不耐烦一般，迅速道，“我很快的，等我一下。” 说着就扭头跑进屋里翻找，一阵乒里乓当的响动后，拿完东西的他又从屋里跑了出来。 赫景看清对方怀里抱着的物品——一块陈旧的低光数据板，两只都豁了口的杯子，三件留有传统手工fèng补痕迹的衣服，还有一个小盒子。最后那个盒子是属于成年虫的物品，“礼物”在拿出它后还专门跑到夏面前去确认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拿错后，才小心的抱好这一堆东西，跑到赫景面前，示意他已经拿好了。 “可以走了么？” “嗯！” 当赫景与自己的幼崽交谈时，森背上的雌虫意识已有些昏沉，见到幼崽后他整只虫都放松了一半，又听到当年的指令已经作废，剩下那一半绷紧的神经便也放松下来。他在接管了家庭管理权的小雄虫身上没有感觉到恶意，至少目前来看，他和他的幼崽都还十分安全。 “走吧。” 赫景示意森可以准备返程，小雌虫立即快步走到了前方，再一次担任起领路的职责。 —— 回到飞行器的停放地点时，乘医疗舰来的医疗小队已经抵达。 在医护虫员的协助下夏被转移到医疗舱内，赫景作为夏的目前所有者，留在了医疗舰内，与医疗小队一同载着病虫赶往医院。森则带着小雌虫乘飞行器，跟在医疗舰船后方前往医院。 赫景在赶往医院的途中再次给家中发去了一道通讯，告知雌父他可能要再晚一点，甚至今晚可能不回家。 通讯的时间一直有限，库岚并不知道今晚一系列事件的详情，赫景与他通讯时也只是短短几句话表明自己和森都需要晚归。 赴宴的小雄虫会晚归，或者干脆在宴会上遇到了中意的雌性，一整夜不归也算不得什么，但偏偏赫景的第一通通讯就告诉了库岚自己已经离开宴会，准备回家。结果在家里等候着森把赫景接回来的库岚等了半晌，等来赫景要和森一同延迟一些回家的消息，然后他满腹莫名的又等了半晌，等来的居然是赫景要和森再晚一些回家，甚至两虫要一起彻夜不归的消息。 ——这还了得？！ 亚雌几乎要被自己脑内瞬间出现的联想一二三惊得跳起来，他忍不住在赫景挂断通讯前急道，“怎么还要再晚一些回来，是和……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差一点就要问出口，询问小雄虫是否是要和森去做些什么需要迴避家虫的事情，库岚在话语出口前急急改口，心里已经盘算起森在最近几个月里是否对自己的孩子有过刻意接近及献殷勤的行为。 “雌父。”赫景没有回答库岚的疑问，反而抛了一个问题回去给他。 小雄虫的语气里既没有不存在严厉，也没有斥责的成分在，但那比起平时的自然语调还要多上几分严肃的声音，让亚雌迅速清空了自己脑内的联想，专心致志听赫景说话。 医疗舰船上这一边，赫景正站在无菌隔离罩外，看透明的罩壁内，医生护理一同忙碌着，替已经昏迷过去的雌虫清理体表伤口内的污秽。 “雌父，你还记得我问过的那名雌侍么？我从来没有在家中见过的那一位。” “当然记得，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你告诉我他是因为品行不端，被雄父驱逐出家门。” “是的。” 库岚对于赫景提起这个话题有些意外，但他回答时毫不拖泥带水，语气笃定，但他的果断笃定在下一秒，被小雄虫的新问题给全盘掀翻。 “雄父当年在将他逐出家门时，是不是下过什么命令？” “……” 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先前一直快速回答着自己提问的虫子止住了话音，只在通讯频率里留下一声打乱了唿吸节奏的深吸气。赫景想起来，森之前向自己介绍夏就是下落不明的那名雌侍时，也做了一个类似的小小深唿吸。他耐心等待着，知道他的雌父不会随意晾着他，半晌不给他回应。 “小景，是不是有谁对你说了什么？”库岚在靠深唿吸平復了情绪后问着，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先前一般平稳。 之前脑子里所想的一切都已经抛开，亚雌飞快思考起谁更有将【命令】一事告诉小雄虫的可能，然而他还没有得出究竟是谁走漏风声的结论，赫景就告诉了他正确答案。 “雌父，我今天遇见了他。” “……” 无法相信自家小雄虫真的遇见了对方，库岚清楚在当年的事件后，对方对一切世家圈虫子出没的场合都唯恐避之不及，更别说直接去到世家虫云集的宴会。库岚对于这个“正确答案”心存怀疑，但在赫景详细描述出雌虫的外形特徵后，这份怀疑消去了大半，库岚的心理逐渐倾向于相信赫景真的遇见了那只雌虫。 雄主已经过世，原先的指令若没有由继任者主动要求延续，便会成为无效指令就此消失。可这一切有个前提，那便是继任的一家之主需要知道，曾经还有过这么一个指令存在。只有知晓指令存在，才能决定是否继续执行，而若是对于遗留指令的存在根本不知，那么指令也会成为无效指令消失。 “抱歉。” 赫景听见，他的雌父在通讯频率里低声给自己道了歉，为对方隐瞒了一件他本该知道的事情。 第24章 一个弟弟 医疗舰船到达帝国中心医院时，时间已经接近午夜。 大雌虫在赫景签过字后推进了院内急诊室，小雌虫则被送进检测舱，赫景拜託医生为他同样做一番全面身体检查。 在“礼物”的身体检查报告下来之前，先下来的是一份鑑定书。 “经检测认定，您的雄父的确是这只未成年虫的生物学雄父。”医生为赫景解释着鑑定书上的各数据项，在说完最终的检测结果后，他便闭上嘴，把更多的思考空间留给了面前的年轻雄虫。 赫景接过了鑑定报告，神色落在鑑定结果一栏上，眸色深沉。 他收到的“礼物“是他的亲弟弟。 倘若执意婉拒这场宴会，没有答应雌父帮他应下的邀请，那么这份“礼物”多半便不会送到他手中，他的弟弟极有可能在今晚的宴会里仍旧作为礼物，被送到另一只赴宴雄虫的虫爪上。 “……”赫景捏在数据板边缘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些。 并不是每一只诞下来的幼虫都四肢健全，各项身体机能健康。有的是因为在孕育体内受到外部冲击震盪而发生变形，有的则是在以蛋的形态诞下后，在虫蛋期时遭到无意或有意的外部击打，致使内部正在进行最终定型的幼虫发生意外。 赫景雄父的第四名雌侍及他新找到的弟弟，均是先天机能有欠缺的典范。 夏生来就丧失说话能力，并且痛觉神经迟钝，而这只雌虫诞下的幼崽虽然说话自如，声带功能健全，但发育期营养的严重不足导致了幼虫身体综合素质要远差于同龄虫，且痛觉神经同样不灵敏，对痛觉反应迟钝。 “先天的身体素质糟糕，靠后天的调理增补，能够让他完全恢復到同龄虫应有的身体水平吗？” “照理说应该是可以，但是依照现在的身体数据报告来看，调理周期必将十分的长，而且期间需要严格执行营养师开出的营养食谱。” “还能恢復就好。” 得到医生的回答，赫景在心中松了口气。 此时他新找到的弟弟已经从检测舱中出来，完整的身体检测报告已经由设备输出，和夏的全面检查报告摆放在一起。大雌虫在结束了基础的外伤处理及初步用药后，已经转入到疗养舱内休养。受损的骨翅上有多处凹坑需要靠外力剔除已腐蚀的烂骨，在剔除烂骨时医生为夏注射了一定剂量的麻醉药剂，在药剂作用下，雌虫已经进入了药效带来的昏睡中。 “礼物”倒是还清醒着，他围着躺着自己雌父的疗养舱转了几圈，不透明的疗养舱罩隔挡下，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又回到了站在一旁的另一只成年雌虫身旁。赫景还在另一旁的医生办公室内和医生交流，他只能去找森询问自己雌父的具体状况。 “别担心，你的雌父已经在妥善的治疗中。”森看看蹭到自己身旁的未成年虫，他不禁伸手，拍了拍对方的小肩膀。 这只未成年虫比赫景小五个月，比他的孩子小八个月。 只有正规家庭内出生的幼崽才会拥有完整的姓名，而收容中心出身的孤儿们，只有拥有单字的名字。若是在成年前幸运的被某个家庭收养，那么单字的名字前便会冠以收养家庭的姓氏，而若是一直在收容中心内长至成年，不再具有被收养的条件，那么这个单字便成为了伴随他们一声的名字，他们再也不会拥有姓氏。 同样都是在收容中心内长大，森比他的“同类”要幸运，他身体健康，综合素质良好，无任何先天性隐疾，诞下来的幼崽也十分健康，赫里的身体素质在同龄虫中能排至中上。 一只先天痛觉神经迟钝的雌虫，在某些癖好特殊的雄虫眼里，即意味着是一件可供发泄卑鄙欲望的玩具。 痛觉神经迟钝，意味着更多的玩法可以使在身上，而不担心痛楚引起的本能反抗会扰兴，先天声带功能丧失，便意味着再怎么过火对方也一声不吭，在任何场合都不用担忧会打扰到旁虫。 夏在赫景的家庭户籍系统中标註的是雌侍，但本质上而言，他与其他家庭中的雌奴无异。 就像赫景今日所去参加的宴会，他在宴席上看见本家的雄虫携带了一名供于交换玩乐的雌奴，他今天阴差阳错找到的这只雌虫，过去在他的家中便扮演着被送出去【交换】的角色。 通常来说，被专门用于交换的雌奴都会提前做好防范措施，避免孕育上蛋却不知道蛋的雄父究竟是谁的场合出现，可当年却出了意外。 高等虫族的雌性孕育上蛋以后，前期至中期孕育腔内蛋体都不会发育的太大，腹部隆起幅度有限，只要稍加掩盖，适当变更衣物款式，从外形上便分辨不出已有蛋孕育在体内。在蛋体发育的中后期，随着蛋的快速成长期到来，腹部才会出现显着隆起，并在孕育期过半之后可以前往医院，通过仪器检定体内为雄蛋还是雌蛋。 第22页 夏在赫景以蛋的形态诞下后不久，被赫景的雄父发现他体内已经孕育上一枚虫蛋。 虫蛋的发育日数有限，还没有进入到快速成长期，加上最近几月里赫景的雄父将注意力都放在另一名雌侍及自己的雌君身上，也没有带夏前去参加过享乐性质的宴会，因而这枚意外到来的蛋被雌虫偷偷保护着，小心呵护着它成长。 在不少专制而骄横的雄虫眼中，获得一枚虫蛋，是他们给予家中雌性的最至高无上的恩宠，可若意外获得蛋的是时常被带出去交换的雌奴，那么比起又获得一名幼崽的喜悦，他们首当其冲考虑到的是这枚蛋究竟是否真的是自己的蛋。 没有雄虫会乐意替其他的雄虫养蛋，为其他的雄虫孕育上蛋的自家雌性，在他们看来更是十恶不赦，应当重重责罚后再逐出家门。 赫景的雄父为这枚不在自己计划之中的虫蛋大发雷霆，他断定这一定不是孕育着自己幼崽的虫蛋，将竟敢背着自己偷偷孕育上蛋的雌侍从家中赶了出去。他听不进去任何解释，无法说话的雌虫也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连等待虫蛋发育的再大一些后带去做鑑定都不肯，雄虫坚决的将挑战了自己雄主权威的雌侍赶出家门。 为了发泄威信被挑战的怒气，赫景的雄父在让夏离开家门之前朝全家虫发布了一个指令。 雌虫的户籍信息不会从他们的家庭系统中迁出，而只要雌虫动用任何代表自己公民身份的id卡，积蓄卡，公众网帐户，那么系统便会立即定位到他的坐标，他会在系统中被标记为背叛雄主，触犯家法的逃奴。一旦他的踪迹被系统捕捉，那么等待他的将不光是被赫家追回，他们还会取走那枚本就不该存在的虫蛋。 “取”是个十分隐晦的说法。 赫景大致猜到了它背后代表的真正含意，他在库岚讲到此处时示意他的雌父停下，同时他也控制着自己不继续想下去。 被逐出家门的雌侍却还被保留了户籍，这不是雄虫对雌侍施以的仁慈，而是找寻到的更深一层折磨对方的方式。 这比完完全全的黑户还要难以忍受。 你知道自己有着所有能够代表身份，让自己正大光明的前往任何公共场所，重新找寻工作，享有公共基础设施，获得社会福利安保的居民通行证，而你却不能使用它们，只能任由它们被封存在一个小盒子里，然后过上与黑户无异的生活。 这一切都是为了幼崽能够在自己身旁平安长大，不会被突然出现的世家虫族带走。 固执、专横、永远不认为自己有错。 不仅仅是赫景的雄父如此，当下社会里的世家雄虫们大多是这般模样，假使赫景后来没有因故离开虫星，他一直在虫星上平安的生活，成立自己的家庭，赫景能够预见到，他早晚也不过是又一个他的雄父。 穆南的虫蛋是因曾经的自己漠不关心而导致的悲剧，如今赫景及时弥补，迴避了这一悲剧的发生，他尽可能的改变着当年因为自己愚蠢及毫不作为而发生的悲剧，但也有些悲剧明明不是因他而起，留下的残局却该由他来收。 “医院的治疗费用。” “……嗯？” 思路被打断的赫景愣了愣，他已经拿着双份报告单从医生的办公室内走出，回过神后他看向发声处，发现刚刚找到的弟弟正面色有些为难的看着他。 赫景反应过来，对方多半是在为治疗费发愁，他告诉少年别担心，治疗费交给他负责便好，但安慰的话语却没有取得预想中的安抚效果。 小雌虫依然没有舒展开五官，看上去十分为难。 纠结了半晌后，像是放弃一般，少年沮丧的嘆了口气，朝赫景道，“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因为医疗费肯定比那些能量矿石要贵。”新找到的弟弟说着，用双手比划了一下自己。 原先还有些莫名的赫景忽然明白了他的话意。 医疗费比起对方一开始请求的那些能量矿石而言，金额要高出许多，而眼前的少年认为，他只值得那些能量矿石的价钱。 还不清楚眼前的雄虫就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哥哥，小雌虫沉浸在偿还不起医疗费用的烦恼中，他算着自身的价格和医药费金额的差距，忐忑的对赫景道，“医药费的总额，一个我好像付不起。” “……不，已经足够了。” 穆南的蛋即使在曾经没能平安诞下来，但赫景至少知道自己曾有一个短暂到来过的小弟弟存在，眼前的这一个，却是他直到今天才知道对方的存在。 得到赫景回復的少年显然不相信自己竟然值全套医疗费用那么高的价钱，他还记得自己原先的所属者斥责自己低贱的话语，他有一度几近相信自己连那点能量矿石的价值都够不上，只是一名连名字都没有的贱雌。 “等你的雌父醒过来，我们给你起个名字。” “！” 耳朵中勐地传入了这句话，少年迅速抬起头，“真的？” 第25章 新的寻找线索 【无乡号】 医疗官泰诺德观察到，今天结束定额休息时长后从休眠舱内出来的舰长，又露出了和那天一致的既恼火又庆幸的神情。 “又做了什么梦？”他原本只是随口这么一问，没料到越辰竟然真的给了自己回答。 “糟糕又不太糟糕的梦。”青年边回答着边走到洗漱台旁边，有些粗鲁地抓过自己的毛巾，像是要揉搓掉自己的脸皮一样大力擦着脸。 “请容许我提醒你，你那样的洗脸方式非常的不科学，长期以往会破坏皮肤的防护层，若是引起表皮破裂，还会导致更多的潜在细菌入侵皮肤内，进而造成更多的皮肤问题。” 医疗官及时指出了舰长洗脸步骤的小失误，被指出方式不太正确的越辰将脸埋在湿毛巾下，不甚在意的嘟囔着，“去他的皮肤问题，想给看的对象又不在，折腾好了有什么意义。” “那如果今天就定位到了正确的能量感应点，今天我们就找到了赫景？” “……”粗暴的动作缓和下来，越辰沉思了一下梦里见到的那些雌虫的模样，又抬起脸，仔细打量了一番镜子中的自己，他一改之前的随意姿态，谨慎护理起自己的脸来。 医疗官整理着自己的操作台，朝改变了动作的舰长投去一眼。哪怕赫景现在不在舰船上，仅仅只是【赫景】这个名字，也能够对越辰起到一定克制作用。这两个字就仿佛有着什么魔力，在越辰面前提起赫景，比他们苦口婆心劝说十百遍还要有效果。 “在你处理自己脸部问题的期间，愿意告诉我大致是什么样的梦境内容么？”泰诺德对于越辰的梦境内容很感兴趣，他在自家舰长提到过感到那些梦境的真实性极强后，去翻阅过相关类目的资料。 大多数生命体的认知范围仅限于三维空间，且必须顺着时间轴，从“过去”向“未来”移动，不能感受到除本身所处时间轴之外的时间空间。 而他们一族不同，他们是超越了这一“大多数”的存在。 越辰作为他们之中能力最为突出的那一个，赫景身上又携带着装载有越辰本源力量的载体，自赫景被传送走以后，越辰的精神注意力便有一多半都放在了下落不明的赫景身上，【赫景】这一对象在他的精神内海里被反覆提起。 梦境具有概率性和模煳性，在某些时刻，也的确具有一定的预知性。 泰诺德倾向于承认，他们的舰长所做的那些梦境并非是完全虚假的幻想，与正处在另一个时空里的赫景确实有所关系。 “你又梦境他拥有了某个婚约者，而那个不识好歹的婚约者竟然与赫景退了婚？” “不，这次没有婚约者。” 越辰终于折腾好了自己的脸，他认为自己看上去比之前充满疲惫感的模样好了许多，才放下手中的护理用品，转身去取自己的外套，“他去参加了一场宴会，满场都是权贵们寻欢作乐的那一种，他们送给了他一份‘礼物’。” 注意到礼物一词上的重音，泰诺德问道，“问题出在了这份礼物上？” “那可不是一份通常意味上的礼物。”越辰冷笑一声，“大约就类似于先前舰船上有几个傢伙胡闹，嚷嚷着腰带某个刚成年不久的小傢伙去情色交易区，送他一份成年大礼这样的‘礼物’。” “他们送给了赫景一名……初体验对象？” 医疗官试着说出自己的猜测结论，换来舰长没好气的一瞪。 ——初体验对象有我就够了！ 越辰的眼神里清清白白的写着这句话。 于是泰诺德从侧面得知，他的猜测结论没有错。结合猜想了一下越辰醒来时既恼火又庆幸的神色，他接着推测道，“然而赫景并没有收下这份礼物，对么？” “……不，他收下了。” “噢……” “那是他的亲弟弟。” “……” 泰诺德思考着他是否需要语气更加强烈的再“噢”一声，以示他对于这个转折的惊奇。 半晌后，医疗官探询出了舰长为这个梦境感到恼火的真正原因。 “你在担心赠送赫景这份‘礼物’的对象别有用心？” “没错。” 想起梦中的情景，越辰的神色里蒙上一层阴郁。 “或许……” “什么？” 脑中正模拟着自己不在身旁，他的心上情虫恐怕将要独自面对的种种麻烦，越辰心里正为自己联想不是滋味着，忽然听到泰诺德低声这样念叨了一句。 “或许你需要那个。”想通了什么一般，医疗官迅速站起身。 在越辰的注视里，泰诺德飞快走向医疗室内的储物柜，他在那一格格摆放整齐的仪器前浏览着，没花上多久，就找出了他需要的那一件，“就是这个！” 论对医疗室内各个仪器的熟悉度，整艘无乡号上没有谁能超过泰诺德。 越辰看着那件在他眼中有些陌生的设备，那看起来像是个特别制作的头盔，内壁有着吸盘式的电子元件，不难猜出，它们将会随着头盔戴上佩戴者的脑袋，而附着上佩戴者的头皮。 “这是什么？” 像是一个脑电波探测仪，却又与常规款式的脑电波探测仪有所差异，越辰打量着那个仪器，看泰诺德小心的将仪器搬到了他面前。 第23页 “从今晚开始，希望你可以戴着它睡觉。” “我？” “是的，虽然不知道能起上多大效果，但这或许能够提升我们更快找到赫景的可能。” 泰诺德从仪器柜里找出的是一台精神波动探测仪。 在赫景离开无乡号之前，越辰从没有展现过任何与【预知】有关的天赋能力，而他频繁梦见另一个时空里赫景身上正在发生的事情，这也未必就是【预知】的展现。 泰诺德大胆猜测，梦境或许只是一个桥樑，它构筑于越辰的意识层面，而连结于另一个空间里赫景身上正在上演的事实。 连结不会无缘无故的建立，普通物质创造的连结也无法穿越时间空间。但是越辰的本源能量可以。 “在你接连不断的释放能量寻找能量感应点时，那枚挂坠中的能量同样也向你体内的‘源’发出了回应，然而我们的能量追踪设备有限，无法从所有回馈的能量感应点中分辨出哪一处才属于赫景，因此这一份正确的感应被淹没在了诸多能量样本中，但它并没有被完全埋没，它找寻到了其他的方式来提醒着你，正确的定位坐标所在。”泰诺德向越辰解释着他的分析。 青年捧着手中的仪器，他仔细的打量着它，“我确定自己看到的并不是他身边发生的所有现实，似乎只有在特定的事件下我才能梦见那边的场景。” “所以，即使我们找到了新方法，却也不能保证它会立即起效。” “但无论如何，它是个值得一试的方法，就从今晚开始吧。” 越辰直起身，将仪器交还给泰诺德，示意他的医疗官好好保管它。 —— 【赫景所处宇宙，虫星】 休眠时间的有限，决定了梦境的时长也有限。 另一个宇宙中属于越辰的梦境已经结束，这边赫景所属的宇宙中，时间不会随着越辰的梦境结束而停止。 找回雄父下落不明的第四名雌侍及流落在外的弟弟的当晚，赫景果然没能赶回家，他在医院特意开设给患者家属的休息室内凑合着睡了四个小时。 而这仅有的四个小时睡眠时间，还是勉强拼凑出的。 自从赫景答应“礼物”会在夏醒来后和大雌虫商量着给他起一个名字，他刚找回的弟弟便像是注射了强效提神剂，抱着赫景给他的终端鼓捣许久，开始先行挑选着用以起名的备选字。即将获得名字的兴奋完全沖走了在深夜时分本该有的疲惫睏倦，小傢伙抱着终端，先乖乖请教了赫景终端的基本操作方式，随即又面临了第二个不得不请教赫景的难题——他根本不识字。 没有受过一天正式教育，雌父又先天失声，他勉强从黑街其他居民处学会日常用语，但真正到书面表达时，对于那些正规的字形字音一窍不通。 赫景那一整个晚上，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教他新找回来的弟弟认字。 最后录入进家庭户籍管理系统中名字的定为赫西。 夏还需要在医院的专供疗养舱内呆上一段时日才能转移至家庭疗养舱休养，他的户籍本就没有从家庭系统中迁出，赫景只需要带着小雌虫前去办理户籍註册手续。 尽管只是分支家庭的户籍内添加进新虫口，赫家到底也是宗族世家，在赫景替赫西註册完户籍不久后，本家便发来了消息，询问新虫入户一事。 这番询问，对于赫景来说来的正好，他也正有些疑问，想要返回本家去问一问宴会当晚一同在场的本家族虫们。 作者有话要说：　　越辰：我觉得我再不出来露个脸，我的【另一半】地位就该受到质疑了。 【说着看完距离自己上次出场后所有的更新】 越辰：……不用“觉得”和“就该”，我已经陷入了自我怀疑。 ———————— 齐斐当初在《虫星》结尾时对越辰说“祝你好运”，其实是好大一口毒奶。 第26章 造访本家 分支家庭增添虫口，具体是登记入哪一类目下，只有本家专职负责相关事项管理的高层才会得到确切消息，对于其他赫家的虫子们来说，他们所知道的不过是赫景带着一只虫前去办理了户籍手续。 这一消息传到当晚一同赴宴的几只成年雄虫耳中时，他们还互相调笑道赫景到底是还太年轻，一份在他们眼中开来不过是“开胃菜”的小礼物，就让小傢伙如此满意，迫不及待的要把虫收入家中。 赫家本家传达给赫景的意思是，希望他能带着这位新入籍的家庭成员一同回去一趟，他现在虽然身为一个分家家庭的一家之主，可毕竟还是未成年，许多事项处理上，由本家的雄性长辈代为指导更为合适。 赫景在通讯里模稜两可的回覆了致电过来的本家长辈，他结束通讯后看向乖乖呆在他身旁的少年。 70个小时前这还是他收到的“礼物”，68个小时候前他发现这是和他同一个雄父的亲生弟弟，70个小时后的现在，对方已经拥有了全新的名字，经由户籍系统认证，不再是一个生活中需要面临种种不便的黑户，而是他的弟弟赫西。 “西”这个字是对方自己提出的中意备选字，因为之前小雌虫和雌父一同生活在黑街的西区。 “而且这个字看起来比较好写。”少年补充道。 【好写】这个理由说服了赫景。 明明是给自己的幼崽起名，躺在隔离型疗养舱内的大雌虫在这场起名中却没有做出过多少建议，他的翅翼因延缓治疗太久，被蚀部位已经产生了感染性病变，最近一段时间都只能待在自己的疗养舱内，连日常更换药剂都是由医护在疗养舱外通过外接管完成。 起名一事便全权落到了赫景身上。 给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弟弟起名字，这体验对赫景来说有些新奇，他在名字敲定后内心总隐约感到遗憾，觉得若是时间再充足一些，他应该能给弟弟一个寓意更好的名字，但赫西本虫倒是对于“赫西”十分满意，在选字定下后，就把数据板的输入方式改为手写输入，开始歪歪扭扭的练习自己的名字如何书写。 这会，赫景结束通讯后朝赫西看过去，就正看见少年眼神亮晶晶的朝他举起数据板，上书——【赤赤酉】 赫景，“……” 早已在52个小时前冷静接受了弟弟是文盲的事实，看见对方认真临摹但仍是写错的作品，心里的好笑无奈只升起了一会，就迅速被更加复杂的情绪取代。 “不对，应该是这样写。” 替赫西更正了“西”的写法，赫景监督着赫西又重新写了一遍，这一次的名字终于写的没有什么问题，大致字形都书写正确，只是笔画间大小开合还需要一定练习。 总的来说比起小雌虫第一次尝试的成果，还是有了许多进步，赫景毫不吝啬对于弟弟的夸奖。 赫西因此流露出的满足程度远超乎赫景预料，就仿佛他说的不是一句简单的“做得好”，而是授予了对方一份特等功，且在全星居民面前通过公众网直播表彰。 赫景在怔了一瞬后才想起，这或许是对方第一次听见来自他者的赞扬。 他的猜想不错，这的确是赫西第一次被这样直截了当的夸赞。 夏给予了他的幼崽足够多的关心和爱护，但是先天失声让他所有的爱与关切都只能靠行动传达，这样由声音表达出的肯定和赞美，获得它们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赫景是第一个带给赫西这些体验的对象。 满脑都是自己刚刚亲耳听到“做得好”的兴奋，赫西内心的幸福泡泡自由膨胀了一阵，他想起来自己刚刚无意听见的通讯，幸福的泡泡顿时破裂了几个。 “哥……”这声“哥哥”叫的还不太熟练。 数个小时前面眼前的雄虫还是自己的【新任主虫】，现在便已经成为了自己的【亲生哥哥】，赫西对于这角色转换还有些发懵，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赫景是一只超级大好虫。 赫景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小雌虫身上，对方的几番神色变换都收在了他眼中。 “怎么了？”听到弟弟叫唤自己后，赫景问道。 虽然还不清楚所谓“本家”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但交谈间夹杂的“宗族”、“长老”等词彙让赫西隐约明白，赫景一会要去的将是一个与之前那三周里他所呆的那处大宅邸相似的场所。 那三周的被教导时光给少年留下了一些阴影，让他对于那些占地面积过于宽广，往来虫子个个都是高身份的场合产生了牴触心理。 赫西打心眼里不想去那所谓的“本家”，且他被送到赫景手中的当晚，他记得被“拆封”后的自己身旁还围绕着好几只成年雄虫，如果他对于当时的记忆并未混淆，他记得那几位似乎正是来自赫家本家的虫。 一句我不想去都快要抛出嘴边，然而那通通讯并不是直接发给自己，对方是向他刚刚获得兄长下达的指令。 ——不可以让好虫哥哥为难！ 这一想法坚定的出现在赫西的脑海里、收起脑内刚刚的逃避思想，他看向赫景，问道，“哥，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去本家那边了？” “嗯。”几乎已经将小雌虫的想法猜了个十成十，赫景示意对方收好怀中还抱着的一摞文件，“走吧，在出发去本家之前，我先送你回你雌父身边。” “……？？” 根本就没有准备依循本家高层的意见，将赫西一同带回本家，赫景直接把弟弟送回了医院，他为赫西专门开了一间独立休养病房，与夏所处的隔离疗养区并不远，这两天小傢伙就住在这间独立病房里。 将弟弟和找回的第四名雌侍带回家是迟早的事，赫景想要等夏的身体养好一些后，把对方与赫西一同接回家。 在返回医院的途中又顺道给赫西订购了幼崽启蒙教育套装，赫景将那一套图文并茂还带立体影像放映功能的电子书籍交到赫西手中，并且告知弟弟等他回来后会检查学习进度，赫西立即抛开了其他念头，钻进病房内专心研究起自己的学习套装来。 —— 当看到造访本家宅邸的只有赫景一虫时，前来接待的虫子愣了愣。他所接到的通知是去迎接赫景及赫景所处分家家庭的新成员，但门口站着的这只雄虫却让他一时有些不敢认。 ——这是赫景？ 这个疑问充斥于这只虫子的内心。 第24页 他的内心被清楚了当的以迟疑神色展现在脸上，赫景一眼就能看出他在迟疑着什么。 当然不能怪前来接待的虫子迟疑着不敢上前来认赫景，赫景明白自己与上一次来到本家时，外在形象变化有多大。 上一次来到本家，还是前来参加雄父的追悼仪式，那时候他刚回到这个时间节点不久，体型与现在称得上是胖弱两虫。这数个月里，那些多余的脂肪层在他的努力下已经消去了大半，这几天又格外忙碌，各项需要处理的事项糅杂在一起，忙碌有时甚至连吃饭时间也一併占据，他能清楚感受到自己被忙碌硬生生又拖瘦了几斤。 “你来了！” 开口打破这尴尬沉默的不是前来接待赫景的虫子，而是从接待后方突然插进的一道声音。 赫景看向接待背后，认出这是宴会当晚在场的本家雄虫之一。 “你比长老们预计的到的要慢，好不容易接到你已经到大门口的信息，派了虫来接待，却又半天没见到带虫进入大厅，我便过来替长辈们看看。” 来者一走到门口就大致明白了为何门口会两虫僵持的原因，他自己在宴会上第一眼见到赫景时，也被对方的形象改变震了片刻，因而他此刻很能理解接待看见赫景时迟迟不敢认的心情。 让接待别再傻乎乎杆在原地，在前面引路带他们前去主屋正厅，他随即朝赫景招招手，示意赫景与他同行。 这只出生于本家的雄虫，是少有的性格还算慡朗的一类——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对方或许私下里对待自家雌性不见的是这样好言好语的模样，但对于赫景这般与自己同为雄性的族虫，态度称得上良好。 赫景依言跟上对方的脚步，听对方与自己兴致勃勃的交谈。 “竟然没有带那只已经入驻你家户籍系统的新虫过来，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这份‘礼物’在你心中的分量，居然把他这么藏着，连本家召见都不愿意带出来给其他虫子瞧见了。” 这原本只是一番调笑的话，年长的雄虫意在调侃小年轻识虫太少，得到一颗口感还略显青涩的果实就迫不及待当做珍宝藏着掖着。 没想到赫景不待他引出后文，就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他在我心中的分量确实不一般。” 走在赫景身旁的本家雄虫被这抢答噎了一下。 在心底摇摇头，暗道一句不愧还是小年轻，年长的雄虫正准备继续自己的话语，就听到赫景又先他一步继续道。 “说起来，我还没有昨晚慷慨赠礼的那一位的通讯码。” “嗯？这个我有。” “那正好，可以给我一份么？我想要亲自向他致电感谢，顺便问问有关‘礼物’的更多调育问题。” “当然，我现在就把他的通讯码传给你。” “多谢。” 赫景注视着录入通讯端内的通讯码的时间稍长，一旁的本家雄虫本能感到有些不对。尽管说着要感谢的话语，但小雄虫脸上并不是心存感谢的神情，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赫景收起了通讯端，侧头看向他，“我还想请教一番那位慷慨的赠礼者，他是否知道，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礼物’，是我的雄父遗落在外的亲生幼崽。” 第27章 造访本家（二） 语气及神色里都不带有任何过于强烈的情感色彩，但就是被这样堪称平静的赫景注视着，与他目光直直对上的成年雄虫，没来由的感到了一阵头皮发麻的紧迫感。 这股紧迫感并没有存在多久，很快便消失无踪。 仅仅只是这短暂的数秒钟时间，也已经让被赫景的目光所捕捉的虫子背后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当紧迫感消失，他再仔细朝赫景看去时，年轻的雄虫已经恢復了前几次打照面时惯有的低调平常感，仿佛刚刚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那当然不是错觉。 没有忘记一旁还有着另一名为他们引路的接待，雄虫朝接待看去，发现接待的身体略显僵硬，走路的姿态不如之前自然，目光也并未好好投向前方。他看向对方时，正寻获到对方偷偷侧头打量赫景的举动。 “怎么引路的，竟然还东张西望！” 气势刚刚竟然被一只未成年虫压下去的不甘，瞬间找到了突破口。 赫景静静看着他的本家族兄将恼怒全都发泄在无辜的接待身上，在对方斥责完毕，准备给接待的侍者定罚前，他看了一眼已经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主屋正门，“让他退下吧，我们已经到了。” 插话的时机十分得当，既不显得突兀，也不显得冒失，而且理由合乎情理。 接待虫的反应也非常迅速，在听到这句话后飞快行了一礼，在年长的雄虫不得不颔首示意他可以走了之后，转身快步离开。 倘若不是赫景的这位本家族兄确信，他来自分家的小弟弟一年到头也来不了本家几回，和这么一名普通的侍者更不可能有深层次的亲近关系，他几乎都要怀疑，赫景是和那反应迅速的接待联合起来一唱一和。 到底已经成年许久，那些因面子及尊严而起的恼火只在心里停留了片刻，很快便被更重要的事项压制下去。 在面对一只未成年虫竟然有了紧张感的不甘压制下去后，雄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 赫景雄父遗落在外的亲生幼崽，换句话来说，就是与赫景血脉相关的亲兄弟。 世家圈内的雄虫再怎么纵情于声色，在雌性相关的事情上再怎么胡来，血缘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底线之一。自家的亲兄弟再如何合眼缘，外表再如何讨喜，那也都是血脉相连的血亲，没有哪一只雄虫会愚蠢到对自己的兄弟下手。 宴会当晚，赫家本家的数名成年雄虫一同见证了分家小雄虫赫景拆封“礼物”的全过程，他们全都提前知晓了那只未成年雌虫是赠给赫景的“礼物”，也清楚那份“礼物”的用途。 而“礼物”最终的真实身份却是赫景的血亲。 若是赠送礼物的对象仅是碰巧兼无心之举，先前并不知道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礼物”的真实身份，倒也无妨，他们只需在弄清楚那只未成年虫的身份后再立即交流一番，双方共同对那一晚的详情略作修改，统一口径，便能将这个事件压制下去。 宴会当晚赫景获赠礼物的地点也是虫数寥寥的偏厅，并没有太多虫子见到小雄虫收礼的一幕，看到礼物内容的更是有限，修改起说法来并不困难。 可若是赠礼的对象是刻意留下这个“疏忽”，精挑细选的根本不是赠礼，而是一颗准备向下拉扯赫家一把的炸弹，那么当晚在场的所有赫家族虫以及整个赫家的名声，都会遭受到负面波及。 几乎可以想像出世家圈内会兴起一些什么样的传言，公众网上会如何夸大其词的撰写吸引关注热度的文章标题。 ——譬如【赫家多名成年雄虫齐聚一堂，教导未成年族弟亵玩同血脉兄弟】之类。 这样的联想让年长的雄虫一直维持着难看的脸色走进主屋大厅，早已落座在大厅等候着赫景到来的本家高层们，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难看的神情。还以为是两虫在外间发生了什么矛盾，坐于副座的长老才刚刚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他便按捺不住，将赫景所说的内容及宴会当晚的情形全都说了出来。 依照原本的预想，此时正厅内的主角应该是赫景以及他新收入家庭系统中的成员，但在这番话说出后，主角便由单只虫的本身上升到了整个事件上。 赫景主动当着族兄的面提起那件事，只是为了试探对方作为当晚在场并且提前知道自己将被送礼的一员，是否对赫西的真实身份有所了解。虽说对方会提前获知赫西真实身份的可能性极低，但是保险起见，他仍是做了这番试探。对方的反应显而易见的说明了不是，这让赫景略微放下心来。 夏包括居民id卡在内的一切身份证明已经多年未用过，赫西则是彻头彻尾的黑户，身上没有携带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物品，要说赫西全身唯一有什么可以摸索到他与赫家关联的事物，就是赫西曽无意中见过夏收起来的居民id卡，但那上面虽明明白白印着夏的名字，赫西却不会读，只知道大概的形状是如何写出。 赫景曽有过想问问赫西他与那一家的成年雄虫“做交易”时，大约透露了多少有关自己及自己雌父信息的想法。但那想法只一闪而过，赫景很快放弃了它。 那是一段对于赫西来说充满阴影和不快的遭遇，向赫西询问任何与之相关的细节，都是在逼迫小雌虫又重新回想一遍自己当初的遭遇。 一段已经发生且留下深刻印象的遭遇，不可能完完整整的将这段回忆从记忆中剔除出去。 赫景清楚这一点，他只希望不再有任何事情加深这段回忆在他的弟弟心中的印象。 “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走神的闲暇里，赫景注意到旁侧的一名本家长辈正在向自己招手，示意自己到他面前去。 赫景记得对方，这也是为数不多的在他的记忆中留下痕迹本家族虫之一。 叫唤赫景过去的是一名本家的雄虫，虽然出生于本家一脉，但自身资质平庸，没有任何登上家主之位的可能，只凭藉着年龄老大不小，在本家高层内占据了一席之地。 赫景对于这名长辈的印象，源自于对方在他成年之前一直试图与他们家攀上亲近关系。 作为诸多分家家庭的其中之一，过去的赫景自认自家没有什么值得这位本家长辈前来攀关系的所有物，他对于长辈前来攀关系的行为十分不解，但难得有这么一名属于本家雄性长辈对自己处处展露关切，他也就顺势受用。 但很快，即使是过去那个还称得上“愚蠢”的自己，也从这名长辈的言行中发现了不对。 对方三番两次暗示那时雄父刚过世不久的他，道年轻虫容易上当受骗，还是在本家内找一名靠得住的长辈为好，在成年前要把家权交给信得过的长辈，让长辈代为管家。 其实这番话语说白了，便是对方见赫景还未成年，认为一只未成年虫十分好骗，想要哄着赫景把家庭管理权交到对方手中，然后再慢慢占据掉本该属于赫景的所有财产。 拒绝了对方想要自己认对方为雄性监护虫，把家庭管理权交给对方代管的行为，恐怕是曾经的自己难得做对的决定之一。 过去的自己尚能发现这位长辈的不对劲，从而拒绝了对方的要求，换做如今的赫景来看对方，他发现了更多过去的自己不曾注意到的地方。 第25页 年逾一百五十岁，还不算十分苍老，对于一名高等虫族而言，要到生命的最后二十年才会进入到生命衰退期，开始呈现出老态。但这名本家长辈距离衰退期还有着至少二三十年的时间，皮肤便已开始松弛，体型直逼开始锻鍊之前的赫景，多余的脂肪将五官都挤在了一处，一双眼睛本就不大，在脂肪层的挤压下，更是看上去像只有两道fèng。 赫景必须得坦诚，假使他不知道这名长辈对他家的财产图谋不轨，只单单面对着对方的这副形貌，他也没法对对方产生多少好感。 最让赫景感到不快的便是对方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毫不掩饰对于现在在赫景名下的一切的贪婪，对方想要的不仅仅是房产地契存款这些通常意义上财产，对方还在窥伺着赫景名下的那些“活财产”。 漂亮而脾气火爆的亚雌，身形高大且身体强健有力的雌虫。 碍于道德限制，这些雄父过世后留下来的“遗孀”，都是只会被赫景放着而不会去触碰的对象。 这只本家雄虫对于赫景家中的几名成年雌性充满念想，认为这几位身体机能正处于巅峰时期，躯体十分优秀的雌虫亚雌就此没了雄主，是十分遗憾的事。他自封为自己是不幸雌性的拯救者，认为他有义务前去身体力行的安抚他们，填补这些美好身体过早失去雄主的空虚。赫景在他眼中，不过区区一只被纵容坏了的未成年虫，只要他好声好气的哄着捧着，很快便能把整个分家的权力都掌握到自己手中，到时候那几名身体漂亮的雌性，便不愁不会听他差遣。 “怎么不过来，是不是得到这个消息后太生气了，快过来这里让我看看，别气坏了身体。” 心底美滋滋的转着自己的盘算，明面上仍是做出温和亲切的模样，见赫景站在原地半晌不动，这名本家雄虫又叫了赫景一声。 然而即使面上神情做得再如何到位，眼神却难以伪装，那双小眼睛里满是充斥着算计的贪婪。 赫景早已对他的盘算一清二楚，在面对着对方刻意展现出来的温和亲切时，只会感到噁心。 “谢谢您的关心。” 仍旧站在原地一步未动，赫景只合乎礼数的向对方道了谢，随即便不再朝对方看一眼，当然也不会过去。 如果不是顾及这里还是有诸多赫家高层在场的本家主屋正厅，他大概连那礼节性的道谢都不会给予对方。 没有料到自己已经这么放下姿态，以亲近的态度去倒贴一只分家的小雄虫，却还遭到了对方不领情。那名体型肥硕的本家雄虫在赫景拒绝了朝自己靠近后恨恨咬牙，盯着赫景后背的小眼睛里流露出凶光。 被他盯着的赫景似有所感，微微侧首回敬了他一瞥。 就如同先前在花园里时，赫景的族兄所体会到的头皮发麻的感觉一般，那股紧迫感随着这一瞥降临到了这只雄虫身上。 赫景也仅看了对方数秒，很快便收回目光。 一名仅能靠哄骗未成年虫来骗取财产，靠年龄辈分来获得本家地位的虫族，不值得眼下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忙碌的他费更多心思。 第28章 偶遇罗央 赫景没有在本家停留太久。 针对“礼物”一事，本家一脉的虫子们比他更为重视赠送“礼物”的家庭是否别有用心。当天举办宴会的东家，是赫家两名成年雄虫就读于高等学院时的同期院生，几只成虫间平时常有往来，看上去关系也还算亲近。在确认“礼物”的身份的确是赫景的亲生弟弟后，他们被本家迅速召了回来，询问相关事宜。 若赫西仅是被当做礼物直接送到赫景面前，由赫景带回去独自拆封，那么万一亵玩亲兄弟的丑闻被爆出，整个事件里受到牵连的便只有赫景一虫，但“礼物”却是当着在场所有的赫家雄虫拆封，在场的每一只赫家族虫都是见证。 即使赫家有谁希望赫景再次陷入流言风暴里，也不会用这样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法。 从赫家本家离开时，赫景基本已经消除了对于本家族虫是否提前知晓赫西身份的怀疑，他糙糙翻阅了一下自己的通讯端，查看最底部最新添加的那个通讯码。 当晚举办宴会的东家，是一只来自贡家本家一脉的雄虫。 就像莱家的族虫里赫景只对特定的那一位有印象一般，提起贡家的族虫，赫景同样也只对那么一位有印象。 对方既不属于贡家的本家一脉，更不是当晚举办宴会的东家。 那一名贡家族虫能让赫景留下印象的原因是——对方就是卢安所心有所属的对象。 因为与自己的前婚约者有着这么一层关联，赫景才记住了这只来自贡家的雄虫。 尽管那是让自己的前婚约者成功下定决心要与自己解除婚约，好去追求真正钟情对象的存在，但赫景对于对方并没有任何恶感。他见过对方的次数屈指可数，只听过不少有关对方的优秀风评，从那些风评中来看，那大约确实是一只不错的雄虫，与风评糟糕的他并列排放到一起，高低立显到傻虫都知道该如何择取。 赫景对于对方并没有恶感，但在找到了赫西之后，他对于对方的同族成员不可避免的产生了恶感。 赫景还记得当晚赫西被充作“礼物”送到自己手上时，向他赠礼的贡家族虫夸耀一般讲述了赫西的调育过程，并且着重提到了赫西在调育过程中的反抗与不合作。 赫西的痛觉神经迟钝，在面对许多刑罚时反应必然比普通雌虫要慢上许多，而这样慢半拍的反应，往往会加剧刑罚者的施虐欲，施刑者会接二连三重复这个刑罚过程，直至痛觉神经迟钝的赫西如同普通雌虫一般做出反应为止。 当赫西对于某一项伤害的反应已经和普通雌虫无异时，他的身体真正承受到的伤害也已经超出了普通雌虫许多。 赫景将刚找回的弟弟暂时安置在医院里，一来能让赫西不离开夏太远，哪怕每天只能隔着不透明的疗养舱罩看看雌父，也比完全的远离医院更能让小雌虫安心。二来赫西就住在医院里，每天都是由专业护理调配的标准营养餐，非常有助于他的营养水平改善和体内遗留内伤的恢復。 作为要赠送出去的“礼物”，赫西被交到赫景手中时，身体表面自然没有多少肉眼可察的外显伤痕。 一份伤痕累累的“礼物”会破坏美感，让被赠予者败兴。 而即便是身体表面并没有明显外伤，赫景对于他的身体状态仍然是不够放心，他在拿到赫西的全面身体检查报告后，发现小雌虫果然不如外表上看起来一般没有受多大伤。 那些未在体表显露出来的伤害大多存留在身体内部，赫西体内的几处内脏器官都留有内伤。经由医生诊断，伤情应该是由外力反覆击打同一脆弱部位所致。 当时拿着检测报告单的赫景眸色深沉，手指攥紧了数据板的边缘，结果他缺根弦的弟弟傻乎乎的以为，他是在为随着确诊同时确认的所需医疗费用而不高兴。 赫西匆忙跑到面色不佳的赫景跑面前，对他道，“我……我会想办法让自己更有价值一点的！” 赫景，“……” 正蓄力到一半的愤怒值顿时消了大半。 血脉亲缘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它能够让原本看起来互不相识的两虫迅速产生主观意识无法分割的紧密联繫，并且让两名陌生的对象间快速产生亲近及认同感。 赫西是赫景的第一个弟弟，尽管他们的年龄只相差了五个月。 这五个月的年龄差距，还仅仅只是生理上的年龄差。要是以内里的精神年龄计算，那么赫景已经比赫西年长出太多。 在返回自己的少年时期以前，赫景的身体年龄几乎已经和他的雌父现今的年龄平齐，他很可能比他的雌父如今还要更大一些，因为他经歷过空间跨越。不同宇宙间时间流速不对等，赫景的真实年龄比他的身体年龄要更年长。 是以内里真实年龄恐怕比自家雌父还要年长的赫景，面对着心理年龄小他许多岁的弟弟，甚至包括他的两名兄长以及他家的其他几只成虫在内，他在面对他们时，总会不由自主产生自己得照顾好全家的保护心理。 “……” 想起还在医院等着自己回去检查学习成果的赫西，赫景将通讯端关闭，环形的通讯端本体安稳戴在他手腕上，比起数个月之前，腕带的卡扣已经往里推进了好几格。 全家虫只有森全程跟随了那一晚的“认弟事件”，赫景在第二天的休息日里才匆匆回家一趟，大致告诉了家虫们前一晚都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在家里呆上多久，只简单的吃了些东西，然后洗了个澡，接着换身衣服便又再次赶往医院。 户籍手续只有在工作日时才能办理，今天赫景特意请了一天假期，好带赫西去正式录入户籍。 一大清早就起来，出发前往手续办理处，快至中午时才将全部手续办完，然后便接到赫家本家的消息，让他回到本家宅邸一趟。 赫景从本家宅邸出来时，时间已经接近黄昏，由于是工作日的缘故，这个点正巧是大部分虫子结束一日工作及初中等学院放学的时间，空中的航行轨道上时不时有飞行器来往。在公共飞行器搭载站点等候固定航线的公共飞行器抵达的虫数也不少，准备返回医院的赫景安然加入了乘坐公共运输的一员。 “……赫景？” 刚刚登上公共运输工具不久，赫景就听到旁边有虫叫了自己一声。 没有想到在这时候的公共飞行器上竟然还能遇见熟虫，而且这声音听上去还极其耳熟，赫景朝声音的源头看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只正用好奇眼神打量着自己的高大雌虫，然后他往旁边扫视一圈，才看见雌虫身后晃出了一颗他熟悉的脑袋。 脑袋的所属者愉快的和赫景打着招唿，“是我，真难得在公共飞行器上遇见你。” “我也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赫景看了一眼这架飞行器的运行轨迹，“我记得你回家不该是乘坐这条线路。” “听说这附近有一家很棒的餐厅，今天我哥刚好有空，我们就专门转线路过来了。”说话者在提起“餐厅”两字时两眼放光。 赫景所认识的所有虫子里，只有某只雄虫在提起和“吃”有关的事物时会目光灼灼，眼睛发光。 在反公共飞行器上意外遇见的熟虫正是罗央。 似乎只要能够每天吃到好吃的并且吃的饱饱的，世界对于对方来说就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烦恼。虽然和罗央在一起时思维非常容易被带歪，总是一不留神就忘了自己原本想要去做的正事是什么，但赫景必须得承认，他享受这样轻松随意的相处氛围，当他在学院里和罗央一同相处时，那些纷繁杂乱的待处理事情仿佛也轻松了几分。 第26页 意识到罗央刚刚提到了“哥哥”，赫景反应过来，站在罗央前方的这只雌虫就是对方经常会提起的兄长。 简单的与雌虫打了个招唿，获悉了对方的名字叫做罗奂。公共飞行器上空间有限，罗奂在与赫景打过招唿后，小心挪动着身体，让罗央站到前方来，更方便与赫景交流。 “我和我哥的名字是不是很像？”在与兄长交换站位期间，罗央没有忘记继续和赫景交谈，正巧之前兄长与赫景交换了姓名，他便顺势向赫景介绍起了自己名字的由来，“当初为我起名字的时候，家里也是烦恼了很久，雄父迟迟拿不定主意，每天都要埋在词库里好几个小时，后来还是我吃……唔唔……总之就是我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食物滴到了哥哥的作业上，那一滴刚好滴在‘奂’字的顶头，让我哥的名字看起来像变成了罗央，所以雄父一锤定音，说就叫罗央。” “……原来如此。” 期间那个忽然出现的“唔唔”声，是因为在一旁听着自家弟弟讲话的雌虫警觉到有什么不可在公共场合出现的字眼即将被说出，他眼疾手快的捂住了罗央的嘴，用眼神示意自家弟弟换词。 然而即使换了词，从后面那个用的十分巧妙的“滴”当中，赫景仍是领悟到了罗央原本想说的究竟是两个什么样的字眼。面对着罗央写满【快来评价我起名由来如何】的脸，他想了想称赞道，“这样的名字由来非常符合你的本质。” ——吃货的本质。 “对吧！”获得了好友称赞的罗央十分高兴。他看了一眼航线指示图，距离他和哥哥的目标餐厅已经没有几站。 想起自己曾经到赫景家去饱餐过一顿，却还没有请赫景到自己家中来做客过，罗央拍拍赫景的肩膀，“不知道这家餐厅的真实水平到底如何，如果它真的和‘听说’评价的一般那么好，等我和哥哥学习完毕，下次请你来我家吃饭。” 这句话怎么听都有些不对劲，赫景挑出了罗央话语中最吸引他注意力的部分，“学习？” 罗央点头，“是啊。” “我以为你是准备和兄长一同去享用一顿美餐？”赫景有些怀疑的问。 “不。”罗央义正言辞的回答，“我们是去偷师。” 第29章 带有目的性的努力学习 告别罗央后，赫景便回到了医院，他首先去了赫西所住的独立病房。赫西看上去与他离开前一样，连姿势都没有改变多少。 赫景离开医院之前，小雌虫就是抱着学习套装窝在小沙发上学习的模样，赫景回来之后，映入眼中的仍然是赫西窝在小沙发上学习的模样。 要说哪里改变了，大约就是赫西的学习进度已经从导读进步到了正式章节第三章。 赫景开门的动静都没能打扰沉浸在学习里的少年分毫，一直到赫景走到赫西背后，从上方俯视着自己坐着的弟弟，赫西看到了倒映在屏幕上的模煳虫影，才意识到房间里已经又进了一只虫。 “哥。” 见是赫景回来，赫西立即就想要将自己手中抱着的机器举上去给赫景检查，以示他在对方离开的这几个小时里真的有好好学习。当他把机器朝赫景举高后，他看见雄虫面朝着自己，嘴唇开开合合半晌，他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赫西有些疑惑，他担忧起是不是赫景也像他的雌父一般，遭遇了失声的不幸。 赫景从小雌虫脸上流露出的担忧里猜到了赫西在开启些什么脑洞，他停止自己让弟弟把主动隔音耳罩摘下来的行为，换做默默伸手，手动替少年把牢牢捂着耳朵的耳罩取了下来。 不出赫景所料，耳罩取下后，赫西捂在耳罩里一下午的耳朵已经开始发红。 “下次不要连续带耳罩这么久。” 揉揉那两只已经变红的耳朵尖，手指碰触上去时，传达到指尖的温度已是趋近于【烫】的范畴。赫景在心底反省了他不该直说要检查进度，却没有定出一个上限标准的话语。不难想像，要是他今天再迟一些回来，甚至是晚上才回来，他的这个傻弟弟能一直把耳朵捂在耳罩里直到天黑。 “我想多学一点。”赫西任由赫景给自己揉着耳朵，嘟囔着。 刚从室外回来的赫景体温比室内温度稍低，他的手指对于赫西的耳朵来说冰冰凉凉，贴在上面十分舒服。 赫景很快发现了弟弟几乎是在主动把脑袋往自己手上蹭的行为，他安抚着赫西，让少年在学习上不要急功近利，“每天只要能有一章的内容学习的非常通透就行，不用着急。” “可我以为……” “嗯？” 话语说到一半又停下，赫景在意着赫西没有说完的话语，他低头去看弟弟的神情，发现先前往自己手指上蹭的欢的小雌虫已经停止了主动往上凑，反而有些难为情的想要躲闪。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青春期的未成年虫一会一个模样”？ 赫景谨慎的思考着自家弟弟青春期过晚来临的可能。 “可是我以为……” 正当他思考着，便又听到赫西放低了声音说了这么一句，后半截话语又消失在弟弟的喉咙里。 “可是你以为什么？”赫景忍不住追问道。 有了哥哥的发问，赫西自认不可以在好虫兄长问话时避而不答，这一次他终于好好说完了整句话。 赫西说，“我以为我多学一点，你回来后检查进度时会再夸奖我一次。” 承认了自己努力多增加一些进度不是为了好好学习，而是带有目的性的想要再听到一声来自兄长的夸奖，在这句话完整说完后，赫西有些畏缩的不好意思去看赫景，他心里猜测赫景肯定会对这个学习理由十分失望，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真的为了学习而学习。 头顶上半天没有传来雄虫的任何话语，连之前揉搓着自己耳朵的手也停了下来，赫西在心底认定自己的劣行肯定已经遭到了兄长的厌弃，赫景已经失望到都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好。 然而事实上，正站在小沙发背后从上方俯视着他的赫景，脸上根本没有一丝一毫与【失望】、【厌弃】等词彙相关联的迹象，这些正在赫西脑中不断徘徊着的词彙，没有在赫景的神情里流露出半点影子。 在刚听到小雌虫的话语时赫景有些惊讶，他确实没想到弟弟的学习是带有目的性，而他更想不到，这个目的性竟然只是想要他的夸奖。等这一阵惊讶过后，他回过神来再看赫西时，就发现弟弟周身仿佛已经成了大型真菌培养皿，弟弟整只虫都散发着阴暗颓靡的气息，就差一点潮湿。 “……”赫景看看自己还放在赫西耳朵上的双手，他不禁又揉了揉自己手下的耳朵尖，然后他看到小雌虫的耳朵喜悦的动了动。 赫西的脑袋依旧低垂着，也没有因此便抬起头来，但那双耳朵却竖的笔直笔直，仔细探听着头顶上兄长的动静。 ——又开始揉耳朵了！ ——是不是不生气了？ 赫西的心绪随着耳朵上传来的温和揉捏感起伏着，他觉得自己应该勇敢的抬一眼。 赫景已经等待了许久，便是为了等待弟弟把脑袋抬起来。在赫西小心的抬头去看赫景脸色的那一刻，赫景也正迎上了小雌虫抬起的目光。 “做的很好。”赫景在视线交汇的那一刻，温和的对弟弟进行了夸奖。 “！” 这份夸奖正中红心，赫西先前好不容易降温了些许的耳朵迅速发起烧来，仿佛赫景的夸奖把他的耳朵烫了一下。 “不过下次不能连续带隔音耳罩这么久，至少每隔一小时就要把它取下来，让耳朵也透透气。”夸奖归夸奖，该有的叮嘱仍然是不能少，赫景再次提醒完今天连续戴了六小时隔音耳罩的弟弟，换来红着耳朵的小雌虫用力点点头。 把隔音耳罩和学习套装收拾好后，正好也到了医院的晚餐时间，护理按时给赫西送来了搭配好的营养餐，赫景在一旁守着他把营养餐全都吃完，然后把餐盘交换给护理。在赫西的用餐结束之后，便是他们每天例行的前去隔离疗养室看望夏的时间。 “您来的正好。” 到达隔离疗养室所在区域时，赫景和赫西遇上了在一块查房的负责医生，见到赫景带着赫西过来这边看望患者，医生急忙叫住了赫景，笑着对他道贺，“刚刚结束了今天的病情查看，患者恢復的状态良好，大约后天便可以从隔离疗养舱内转出，进入普通疗养舱，然后在普通疗养舱内呆上三天后，差不多就可以出院回家，只需在家中每日靠家用疗养舱护理便好。” “也就是说……”赫西在医生说话时忍不住计算，“还有五天雌父就可以出院了吗？” “是的，只要一直按着这个状态恢復下去，就没有问题。” 亲眼见过那只雌虫刚刚被找到时状态有多么糟糕，眼下听到对方过不了多久便可以出院转入家中疗养的消息，赫景的神色也明朗许多，他真心实意沖医生感谢道，“谢谢，辛苦了。” 医生摆了摆手，示意救治病患是他的天职，不需要这样感谢他。传到消息给家属的职责履行完毕，他准备前往下一间病房查看之前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又叫住赫景道，“对了，产科的医生让我提醒您，这一周别太劳累，这周休息日是约定好的阶段性取血日期。” 应下医生的好意提醒，赫景在心底有些无奈又好笑。 阶段性取血日将到来时，负责穆南孕育一事的医生一向都是提前一周便发消息给他，并且在消息中列明种种注意事项，然后接下来的一周里基本隔一天便要向他重申一次提醒及注意。大约是这几天他天天往医院跑，对方知道他每天都来这边部门，因此又托这边部门的医生给他传话。 “为什么要取血？”赫西在医生离开后询问着赫景。 “因为我们还有一个小弟弟，靠着这些血液他才能平安出生。”赫景带着赫西继续朝夏所在的病房走去，顺便向赫西简要介绍了一下对方将来要加入的家庭中，具体有着哪些家庭成员。 直到陪赫西看望完夏，又把小雌虫送回病房，赫景才在弟弟有些不舍的注视里向对方告别。他只请了一天的假期，明天便需要返回学院去正常上课，和赫西约定了明天晚上再来看他后，他才在弟弟的目送中离开病房。 第27页 刚乘坐中转运载机回到医院大厅，准备出去乘公共飞行器回家，赫景便在大厅内看到了一只熟悉的虫。 当他看到对方之时，对方也正看到了他。 高大的成年雌虫快步朝赫景走来，示意自己是特地来接他回家。 “不是说不用来，我自己可以回去么？” “雌君放心不下，让我来接您。” 尽管赫景的雄父已经过世，但他遗留下来的几名雌侍在称唿他的雌君时，仍是习惯性的沿用旧称。 来接赫景的雌虫是森，而他口中的雌君，自然是指的赫景的雌父库岚。 这几日的小雄虫格外忙碌，着家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亚雌不愿打扰忙碌的幼崽，只能在这些细节上努力展现自己对孩子的关心。 坐上归家的飞行器，赫景看着帝国中心医院在身后缩成一个光点。 “只需要再等五天。”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没头没尾的话语在舱室内响起，前排操作着飞行器的森明白小雄虫在说着什么。尽管这听上去是一句不需要回应的话语，雌虫仍然应了一声。 “是。” 第30章 罗央的麻烦 在医院里陪同着赫西用过晚餐，监督对方将营养餐一口不剩的吃完，赫景自身却还没有在正餐时间进食任何东西。 库岚早预料到了这一点，他在森出发前便告知雌虫，让对方接到赫景后通知自己一声，在接到森发回的已接到小雄虫的消息后，立即着手开始为赫景制作晚餐。 烹调时长与赫景的到家用时卡的刚刚好。 赫景到家时，来自雌父的爱心晚餐正好也烹制完成。感到自己几乎是被雌父的声音推着走到餐厅。赫景在仅自己一虫需要进食的餐桌前坐下。当他看清餐桌上摆着的完全够一只半成年雌虫饱餐一顿的食物分量后，他开始思考起能否悄悄找谁来和自己一起分食。 思考的结论是所有思考出的设想都不可执行。 因为库岚在亲自帮幼崽端呈上爱心晚餐后，便也拉了一把椅子，就坐在赫景身边。 “快尝尝。”库岚目光灼灼的看着赫景。 眼下的情形就像是重演了医院中赫景监督赫西吃营养餐时的情景，只不过赫景这会从监督者变成了被监督者。 承受着来自雌父的关切注视，被监督着进食的赫景默默拿起餐具，决定直面自己今晚热量摄入必然要超出一个超高值的现实。 这边赫景正在努力与丰盛的食物作战之时，他今天傍晚时分意外遇到的罗央以及罗央的兄长罗奂，也才结束了今日的“偷师”行动，正乘上返程的公共飞行器。 “怎么样，我就说赫景其实很不错吧。” 弟弟兴致勃勃的话语让罗奂有些无奈。 若是换作平常，能有这样外出前往餐厅的机会，罗央整个晚上的话题必定是与“吃”离不开关系，然而因为傍晚时碰巧遇见了赫景，导致整个晚上罗央的话题都是“吃”与“赫景”对半，并且光讲述自己的好友还不够，罗央还要拉着兄长，让哥哥也承认赫景确实不如之前沸沸扬扬的传闻里说的那么糟糕。 雌虫今天才第一次正式见到赫景，相处的时长不过那短短几站航程，他承认对方的确和之前传言中的那个形象不太相符，本虫要比传言温和有礼许多，但他对赫景的印象也仅限于此，至多再加上一个【弟弟的好朋友】。 最初还能附和着罗央的话语说上两句，在意识到这个话题将成为今晚的固定话题之一，弟弟还会讲述它许久之后，罗奂便只能用点头来附和罗央的话语。 ——总之弟弟说的都对。 家与今晚的餐厅处在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公共飞行器的速度又有别于私家飞行器，速度上会稍慢一些，罗央在开启了夜间供暖的舱室内呆了一阵子后，便开始觉得室内温度对于自己来说有些过高，他不禁挽起了袖口，想以此让自己凉快一些。 当小雄虫把袖子撸上去时，站在他旁边的雌虫立即发现了不对。 罗奂注意到，罗央的小臂内侧有着一块面积并不大的淤青。 那淤青的颜色并不深，看起来已经快要消退下去，罗奂确信他今天早晨在和罗央一同出门时，弟弟的手臂上还没有这块淤青。 淤青如果是出现在手臂外侧，还可以理解为是对方行动间不小心，在某处磕碰所致，但那淤青出现在手臂内侧，分明是通常情况下无法伤到的地方。 “发生什么事了吗？”罗奂忧心弟弟在学院里是否遇上了什么麻烦。 “？” 顺着哥哥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罗央露出不甚在意的表情，示意哥哥不用担心，“今天帮导师搬了一下教学仪器，搬东西时在桌子的稜角上碰了一下，别担心。” 这个理由听上去合情合理，罗央的态度也十分自然。 罗奂认真打量了一番弟弟的神情，从小雄虫的表现里挑不出什么差错，他才放下心。 通常而言，无论是初等中等还是帝国直属的高等学院内，都不会有虫对院内的雄虫院生进行肢体上的攻击伤害。或许平日的相处里雄虫们内部也会有矛盾冲突，但会直接上手干架的同样不多，极少有小雄虫会在在校时期受到恶意伤害。 但【极少】，便代表着这样的情况并非绝对不会发生。 罗央的确遇到了一些麻烦，但他不想让兄长知道。万一让对方知道他真的是因为麻烦而受伤，只会徒增对方的忧心。 —— “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啊？” 第二天在学院里，赫景遇见罗央时，问了和罗奂差不多的问话。 比起自家哥哥只是询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赫景的询问更为直接明了，直接定位到了【麻烦】上。罗央被赫景问的一愣。 还不待他回答，赫景便接着问道，“麻烦是不是与我有关？” 这样的说法便是已经确定自己的确已经遇到了麻烦。 面对着赫景，罗央倒不像面对着哥哥一般决定隐瞒，他只有些疑惑赫景是如何知道他遇见了麻烦。 “你昨天不是没有来学院吗？”罗央奇怪的问道。 “我虽然没有来，但我的哥哥们昨天照常来了学院。” 于是罗央这才想起来，赫景的两名兄长和他的哥哥不同，那两只雌虫尚还在中等学院内就读，他上次去到赫景家蹭饭时，见过他们一面。 可哪怕赫景的两个哥哥昨天照常来学院内上课，雌虫教学专区与雄虫教学专区在不同的两个方向，照理说对方不应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有恰巧目击了你和其他几名雄虫发生争执的目击者转告了他们，说在你们的争执里听到了我的名字。”赫景解答着罗央的疑惑。 赫伦和赫里对于罗央究竟遭遇了什么麻烦并不清楚，他们得到的同样是经由他虫转达的第三手消息，除开知道陷入麻烦之一的对象是自家弟弟的朋友，以及争执内容似乎与赫景有关外，赫伦和赫里对事件的其他详情一无所知。 昨晚用过晚餐准备回房间时，赫景在楼梯口遇见了特意等待着他的赫伦，他的哥哥向他转达了这则旁听来的消息，而那时候已经很晚，贸然发通讯申请怕打扰到朋友休息，赫景便记下了这件事，今天到学院后第一时间来找罗央确认。 “是有一点小麻烦。”弄清了自己的疑惑，罗央坦诚了自己的确遇到了麻烦。 在听到自赫伦和赫里告知自己，罗央可能陷入了与自己有关的麻烦之中时，赫景最先想起的就是他和罗央初次结识当天被罗央这个半路杀出的“虫咬金”气的不轻的希家小少爷。 担忧着是否是因自己的缘故，将罗央拉入了世家圈内的纠纷中来，而罗央在听完赫景的猜测后摇摇头，“不是他们。” 昨日的麻烦的确与赫景有关，但追根溯源，并不能算作是因为赫景而起。 致成麻烦的导火索是罗央与赫景成为朋友这件事本身。 那些在家中被娇惯坏了的世家子弟们，不会轻易放下身段去和一位平民见识，饶是对罗央那天多次打断他们计划的行为怀恨在心，也不会用公开吵嚷这样低等的方式。在公共场合与一只平民虫争执，还让路过的旁虫看了笑话，这对于世家虫族们来说是有辱世家声名的举动。 昨天来找罗央滋事的那些虫子中，大多是罗央较为眼熟的熟面孔，他们与罗央来自同一偏远地区，称得上一声同乡。 同为平民，他们原先看不上罗央的说话耿直，认为与这样一只虫作伴会干扰到他们与更上层区域里的虫子结交。而这些同样从偏远地区而来家世普通的虫子们没有想到，他们之中反倒是看起来最没有进入世家圈可能的傢伙，先向着他们所期望的圈子迈出了一只脚。 从原本的独来独往到有了固定作伴的同伴，罗央这段时日里与赫景的越发亲密，都被这些虫子们看在眼中。 这些恼恨罗央竟然快他们一步抢先与世家族虫结交的虫子里，不乏有在当初听闻流言时，对赫景这样的“虫渣”不屑一顾的对象。但无论赫景在他们眼中究竟虫品如何，他们心底又对这样不学无术的虫子如何看不起，赫景是一名来自世家阶层的虫族，这一事实无法改变。 年纪轻轻便已经从雄父处继承了整个分家家庭的管理权，再过几个月就要进行第三阶段进化成年。与这样的一只虫子早早打好关系，对于平民出身的虫子们来说，未来会带来的好处不可估量。 对方来找罗央麻烦，不过看到是自己想要去做却未得成的事情竟然被先前瞧不上眼的罗央完成了，心生不忿。正好昨天赫景请了假没有来学院，罗央久违的又一次落单，便让他们找到了前来滋事的机会。 “动手了吗？” “就推搡了几下。” 见赫景的眼神就像自家哥哥一般变得掺杂上担忧，罗央连忙澄清自己没有受多大伤，“他们几个力气加起来还没有我的力气大，要是动气真格来，反倒是他们比较吃亏。” 索性彼此都是同性，赫景直接上手确认了一番罗央的确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没受伤就好。” “说起来，他们本来也只是口头说几句，没有准备动手，但在我不承认我抱过你大腿之后，他们莫名其妙的更加生气了。”提起加剧矛盾引对方动起手来的原因，罗央一脸纳闷。 赫景感到自己眼角一跳，“抱我大腿？” 罗央点头，“是啊，他们问我抱你大腿抱的舒不舒服，我坦诚的说我没有抱过你大腿，我只靠过你的肩膀，还挺舒服的，他们就生气了。” 第28页 赫景，“……” 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刻前来找自己好友麻烦，恶意滋事的那一方当然是可气的，不过听罗央讲述完昨日的事件详情后，赫景感到他竟然理解了几分滋事者更加气恼的原因。 第31章 新的传言 “如果还有哪里存有疑问，欢迎随时来询问。” “非常感谢您。” 赫景收起数据板，和以欣慰眼神注视着自己的讲师道了别，转身走出教室。 罗央正在教室门口等他。 今日上午这一整层楼内，只有他们这间教室被安排有课程，此时已经是课程结束后半循环时，其他的学员早已离开该层，只剩留下来请教问题的赫景和还未离开的讲师，以及在门口等着赫景问完问题的罗央还留在这里。 “久等了。”对于让朋友在门口干等自己半天感到抱歉，赫景拍拍罗央的肩膀，“请你吃午餐。” 刚提及“午餐”两字，就看到身旁雄虫的眼睛非常罗央式的一亮。 赫景在与罗央愈发熟悉之后，时常要怀疑对方的脑中枢里是不是有着一根专门管吃的神经，一切与饮食相关的词彙都像是能激起神经反应的触发点，只要在罗央面前提起吃，就能让罗央整只虫迅速进入到精神亢奋状态。 不过眼神亮归亮，受到请客邀请的吃货虫摇了摇头，“一起去吃饭就好，不用你请。” “就当做是我让你等了半天的回馈。” 升降电梯在走廊的中部，上课教室位于走廊的一侧尽头，赫景与罗央谈论着有关午餐的话题，罗央忽然“哎”了一声。 “怎么？”赫景以为他发现了些什么，脚步下意识停住。 “没什么。”罗央摇摇头，示意赫景继续走，他抬起手臂比划了一下走廊的宽度，又比划了一下自己及身旁的赫景，“只是突然想感嘆一下，和第一次见面时你的宽度已经减少了好多。” “谢谢。” 已经能熟练应对罗央不同常虫的语言表达，赫景淡定的把那句话当做赞美来听。 量变累积后才能发生质变，而累积的过程大多需要消耗并不短暂的时间，且每一次增长的【量】有限。一直在身旁陪伴的对象通常不会认为有什么过大改变，但一名相见频率不高的对象会认为，变化已经十分明显。 罗央便是属于先前一直未感到赫景有太大变化的那一类。 —— 补上因请假而落后的课程进度，撰写近期将到提交截止日期的课题论文，白日上完课程后傍晚还要赶赴医院，陪伴赫西片刻，检查夏的恢復情况，然后才能回家。 期间还掺杂有不少其他的琐事。 比如来自赠予自己“礼物”的那名贡家虫族的致歉通讯。 对方在通讯里为赫西一事道歉，发誓自身之前绝对不知晓这只小雌虫与赫景有着血缘关系，并且提出要再追加两名优秀的雌性，作为献给赫景的补偿。 当听到对方提出的补偿时，赫景总觉得这补偿方式似乎十分耳熟。卢家在退婚后提出要赠送给他的“补偿”，正好也是两名雌性。 这“补偿”当然是被赫景回拒。 不待正欲再说些什么的对方继续开腔，他便断开了通讯连结。 诸多需要处理的事件缠加在身，也就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去在意近期内又有什么新的流言悄悄升起。 先有宴会上莱家年轻雄虫莱雷高调錶白“我是真心的”，后有学院内同进同出的好友直言靠过肩膀，还十分舒适。这前后两件事情叠在一起，不少喜好揣测他者的傢伙们便又嗅到了新“新闻”的气息。 一雄多雌是常态，坚守一雄一雌的虫虽少但也有，在雄虫数量有限而雌虫亚雌数量富余的情形下，迟迟找寻不到雄虫或因其他原因不愿与雄虫缔结婚约的雌虫亚雌们，也有结成一雌一雌的特殊情形出现。 一雌一雌尚可被社会接受，只要两名雌性中有一方已经获得可以自由掌控自己命运的地位，能够在坚定自己本心的同时护住自己的同性伴侣，那么即使周围有谁对他们的行为诟病，也不能真正对他们做出什么进攻性行为。 面对着这类“特殊组合”的存在，帝国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反对也不鼓励。 但对于另一类更为特殊的情形，则无法以这样视而不见的态度去应对。 那便是纵观整个高等虫族发展歷史里也不曾见过几对的【雄雄恋】。 但凡有性别区分的高等生命体，大多是对异性的身体存在着本能的好奇与幻想，而至于同性，因自身与对方的身体构造没有丝毫不同，从而丧失了神秘感及幻想空间。再加上受性别不同而天生有所差异的信息素影响，异性之间的信息素要比同性之间的信息素更具有吸引力。 思维极具开拓性的虫子们把之前卢家发表的文章及流言内容重新翻出，针对其内提及的赫景某方面能力恐怕有些不妥当一条，他们中的一员在思索之后得出了新推断—— 【或许某不可描述方面的能力不佳仅是误会，那仅仅只是因为真正的性别取向是同性。】 这一推断得到了不少认同。 不似上一次的流言那般沸沸扬扬，这一次大多是私下里悄悄传播，并且这事关两个世家兼三只雄虫，在流言被证实之前，没有谁会大肆宣扬与【雄雄恋】相关的话题。 赫景只感到最近投在自己身上的探究目光又多了不少，他在上一次流言缠身时，已经非常习惯于被他虫行以注目礼，这数个月里他的变化也不小，旁虫在见到他时大多要上下打量一番。 并没有对这些探究目光加以深究，赫景将注意力专心放到了自己手头的事务上。 —— “今天有感觉更好一些么？”走进病房后的赫景询问着。 他面前的雌虫虽然无法说话，但仍能以肢体语言来传递迴答。对方朝他点了点头，眼睛里浮现出柔和的光彩。 夏已经从隔离疗养室转入了普通病房中。 赫景在夏从隔离疗养室转出来的当日，重新办理了病房手续，为对方和赫西更换了一间更宽敞的病房，便于暂时都需要继续留院察看的两虫住在一起。 骨翅上的损伤不同于身体其他部位受损，雌虫的翅翼在平时无需使用时，是以摺叠的状态收回体内，收纳在背部两道翅纹之下。但仅限于完好无损的翅翼才能这样收缩回去。 为了避免摺叠收缩对翅翼造成二次损伤，在翅翼上的伤口完全癒合前，夏都需要以伸展着骨翅的状态休养。 赫景走进房间时，正看见雌虫靠墙而坐，将自己的翅翼完全平展开，然后让它们尽可能的贴靠着墙。 一只成年雌虫的骨翅在完全张开后，自背部延伸出去的翼展是自身体型数倍大，顶着这样一双无法收回的翅翼，在面积有限的病房里行动多少有些不便。 不过与夏同住的赫西倒是不认为雌父的翅翼有任何不好，他在得知自己可以与雌父搬到同一间病房后十分高兴。在赫西眼中看来，雌父的双翼永远不会是能与【麻烦】、【障碍】一类词彙挂钩的物品，那双翅膀是不能说话的雌父庇护了他多年的堡垒兼武器。 偶尔，这双骨翅还能成为提醒他的工具。 没有发现赫景的到来，戴着隔音耳罩还埋首在学习中的赫西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他的背，那熟悉的碰触感让他分辨出来是雌父的翅膀尖，以为是雌父有事叫唤自己，他立即抬头朝雌父看去，然后看到了站在夏身旁的赫景。 “哥！” 这个称谓已经从不熟叫到熟练，少年迅速摘下耳罩，从小沙发上弹起来，快步走到赫景面前。 赫景看着弟弟朝自己靠近，他刚抬起想要摸摸对方脑袋的手才抬到一半，就看到赫西勐地想起什么，又反身去拿落在小沙发上的智能学习终端。 少年迫不及待要把自己今天的学习进度展示给赫景看。 这番动作背后所象徵的意味非常明了，赫西几乎已经把自己的目的写在了脸上——【求表扬！】 就像是对获得夸奖一事上了瘾，争取每天都从赫景这里得到一句夸奖成为了少年的日常小目标之一。 赫景检查着赫西的学习进度，就弟弟目前学习过的范围随机提了几个问题，在赫西全都正确回答后揉揉弟弟的脑袋，“很棒。” 成功争取到夸奖的少年，神色里顿时流露出心愿得成的满足。 一个芯子里早已超出外表真实年龄许多，不觉得把仅小自己五个月的弟弟当幼崽一般哄着有什么不对，另一个则从小到大都与外界交流甚少，大部分时间都与无法言语的雌父待在一块，心思或许比真正处在幼年期的幼崽还要纯善，甚至单纯的有些蠢，会跌进他者一眼就能看穿避开的圈套。 对于赫西来说，赫景虽然不是他在【外面的世界】遇见的第一只虫子，却是让他对【外面的世界】又重拾信心的根基。 第32章 加深的误会 尽管找到了追寻赫景下落的新方法，但仪器仅能在越辰梦见与赫景实时相关的情景时才会运作，并非每一次进入休眠都能成功做到与赫景相关的梦境。 越辰在连续戴了几日的仪器后，摸索出了一些门道。他意识到似乎仅有当赫景正经歷一些特定事件时，他才会在休息时分梦见对方。 “只要赫景在另一个宇宙空间中一切平安，梦境总会再一次出现。” “我明白。” 接受着来自同伴的安慰，他拉了拉脖颈上的链绳，将链绳上穿着的两枚小物件从衣服内拉出。 建立终生连结的当天，越辰赠予了赫景的那枚正被赫景随身携带着的挂坠。 赫景当然不会对这样极具纪念性的日子毫无准备，他回赠给越辰的礼物是一双对戒。 款式简洁的对戒上刻着即将结为终生伴侣的双方的姓名，越辰摩挲着本该属于赫景的那一枚，指腹从刻印的凹痕上擦过，他把属于自己的那枚拨开，把赫景的那枚拉到唇边亲了亲，余光瞥见孤零零滑到链绳另一侧的自己的那枚，想想又觉得不太好，他把自己的那枚又拨了回来，看自己和赫景的名字并在一起，才感到心底熨帖了一些。 只能睹物思虫的滋味并不好受，但至少还有着一个念想。 越辰也并不是唯一一个盯着信物在走神的对象。 距离他整整一个宇宙那么远的，有着赫景存在的高等虫族母星上，位于帝国中心医院内的赫景也正注视着他所赠予的挂坠出神。 第29页 定期取血和办理出院手续撞在了同一天。 之前为了让双方都有一定缓冲时间，赫景没有安排家中其他成员与赫西和夏早早相见，那道由他雄父发下的指令是笼罩了夏十多年的阴影，即使知道了指令已经解除，但带来的影响却一时半会无法消除，在面对着原先同属一家的几虫时，夏仍然会条件反射的紧张。 不过对方对于自己，倒像是除了第一次见面时展现出过紧张以外，之后便一直都十分信任，看过来的眼神里时常带着感激。 赫景最初感到这份信任来的有些莫名，而后仔细一想，他所认识的所有虫族雌性里，无论雌虫或者亚雌，对于雄虫的要求似乎都低的可怕。 不需要付出多少，仅是偶尔展露出的一点善意，或者在对方陷入小麻烦时伸手拉上一把，就能够顺利在对方心中建立【好虫】的形象，并收穫对方真心的感激。 “……” 想想曾经家中其他虫子对于自己的态度，又想想诸虫现在对于自己的态度，赫景发觉他竟然升起了一丝忧虑。 “小景，怎么了？” “没事。” 全家只有库岚会当着赫景的面叫他“小景”。 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因为感到忧虑而皱了一下眉，这一赫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动作，被旁边一直注视着他的亚雌捕捉。 陪同小雄虫来进行取血，是库岚每个取血日的惯例，血液在提取出赫景的身体后便会立即送往调配室，由专虫调配制成营养剂，再将营养剂按期注入孕虫体内。 眼下这会，血液的提取工作已经完毕，赫景与库岚还留在医院的缘由，是因为他们还要等待赫西和夏的出院检查完成。 库岚陪伴着赫景一同等候在检测室旁的休息间，他从小雄虫自衣服内拉出那枚挂坠时便注意起自己幼崽的举动。作为曾经帮赫景打理所有生活琐事的虫，他自认自己熟悉幼崽的所有东西，但小傢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挂在脖颈上的挂坠，却是一件之前他从未见到过的饰品。 嫌弃挂坠一类直接贴身佩戴的饰品不够舒适，认为它们会增加了身体的束缚感，赫景过去并不喜欢佩戴这类饰物。 不喜欢的戴贴身饰品的小雄虫竟然破天荒戴上了一枚穿着链绳的挂坠，趁着赫景将挂坠从衣服内取出摩挲的期间，库岚抓紧时机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枚坠子。他判别出这枚坠子的材质并非世家族虫们所偏好的任一贵重材料之一，看起来像是某种特产晶石，但成本与造价都不会太高。 世家出身的雄虫们见惯了价值不菲的晶石饰物，对于这类普通材质的晶石大多不屑一顾，向他们赠礼的对象也不会选择这类必定入不了对方眼的平价饰品。 ……但若是一个平民家庭出身的虫子，拿不出多少星币去支付过于昂贵的礼物，那么赠送出这类材质普通的饰品，倒也说得通。 库岚的脑中迅速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那些正在悄悄流传的传言还没传入赫景耳中，但逃不过他消息一向灵通的雌父。 先斩后奏为小雄虫接下邀请的本意便是希望扩大赫景的雌性社交面，让小雄虫在专供雄虫享乐的场合里认识更多的雌性，最好还能遇到一两名合眼缘的对象，这样库岚便也有了更加明确的替自家孩子找寻引导者的目标。 库岚在宴会结束后特意打听过赫景在宴会上是否与哪只雌虫或亚雌有过亲近接触，不说当场的肢体交流有多亲密，只要赫景曾与对方交流超过三分钟之上就行。 然而他打听到的结果是，赫景没有与任何一位前来打招唿的雌性交流超过一分钟，唯一一只与赫景交流时长算得上久的，就是负责搬运“礼物”的侍从。 “真的再没有哪只虫与小景的交流时长更就一些了吗？除了他的族兄们以外。”得到这一信息反馈的库岚不死心的追问。 被他追问着的对象犹豫了片刻，才告诉他一个之前没有提到的重要信息，“有一只虫与赫小少爷的交流时长达到了近一个循环时之久，不过对方同样是一只雄虫，是莱家的小少爷莱雷。” 不忘补充了莱雷当日对赫景的那一通“表白”，作为附赠，对方还告知了库岚近日里新流传起来的传言。 亚雌的内心在获知传言以后掀起了惊涛骇浪，不过清楚自家幼崽近日里的忙碌，他表面仍然是风平浪静，把波澜壮阔都藏在了内心里。 “小景。” “？” 某个猜想一旦在心底出现，就像有只小虫爪在心底挠着一般难熬，结合了一下小雄虫最初拿出挂坠时看着坠子的温和神情，库岚认为自己十分有必要弄清他的猜想究竟是否属实。 他向赫景询问了挂坠的来歷。 “是朋友送的吗？” 特意提到“朋友”一词，库岚尽可能让自己说起朋友两字时语气不要太奇异。 “不。” 挂坠依旧握在手中，赫景看了看手中凝聚着心意的信物，“过去是朋友，但现在是对于我来说极其重要，比朋友更加亲近的对象。” 感情不会一蹴而就，从朋友发展至希望绑定终生连结的准伴侣，期间经歷了一个并不短暂的过程。 赫景不准备隐瞒家虫他已心有所属的事实，早早公开自己已有中意对象，可以为他免去不少被强制介绍雌性的麻烦，但至于他所中意的对象并非虫族这一点，暂时还不能向他的家庭成员完全坦诚。 “……雌父？” 从自己的考虑中抽身，赫景惊讶的发现库岚神情古怪，似乎陷入了某种天虫交战中。 过去是朋友，现在是比朋友更加亲近的对象。 赫景简述的是他与越辰的情感发展过程，还不知道传言的他没有想到，这一关系发展也能完美嵌套进他和罗央。 ——难道自家幼崽在退婚事件后真的就此对雌性灰心丧气，转而开始对同性产生好感了？ 陷入纠结的雌父忧心忡忡，寻思起该如何拯救自家幼崽疑似歪掉的性取向。 “您好。” 护理适时的按铃中断了库岚的胡思乱想。 磁控门感应到热源后朝一侧滑开，检测室的护理员特意来通知家属，两位患者的出院检查都已经完成。 赫西和夏各自的恢復状况都达到了可以出院回归家中疗养的标准，赫景从医生处接过了两张数据板，上面分别录入着两虫的检测报告及对应的后期休养方案。方案中还有着些细节问题需要与医生沟通，在赫景与医生交流时，从检测舱中出来的两虫便与库岚安静互相打量。 赫西不清楚当年的纠葛，只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个哥哥，然后他从哥哥那里又知道了，自己居然还有着另外两个哥哥和一个还在孕育中的弟弟，之前他见过几次的森便是其中之一的雌父。 出于对赫景的信任，对见过几次面的森也颇有好感，面对着今日与赫景一同来接自己出院的库岚，赫西认定与哥哥在一起的虫都不会是坏虫，他对库岚也抱以了友好之心。 夏则不能像自己的幼崽那么放松，他在看见亚雌随着小雄虫一同走进来后，身体本能的紧绷。 但那只是一瞬，他很快意识到这样不妥，又强迫着自己放松下来。 说“好久不见”像有些奇怪，问“这些年过的如何”更加奇怪。库岚清楚，他与面前的雌虫不是如普通朋友一般可以互相问候的关系，对方不仅仅是对已经过世的雄虫心存阴影，对于他这个在曾经的家中地位仅次于雄主的对象，同样也抱有本能的防备。 自进入房间内后就一直在相互望着，库岚当然注意到夏在看见自己时身体不自然的紧绷。 “……回家吧。” 沉默对望了半天后，库岚决定来当那个先开口的对象。 进入同一个家庭，安置于同一只雄虫名下，因同一个雄主而起的恩怨，都将随着所共有的雄主的逝去一笔勾销 雄主已经过世近小半年，如今家中掌握着管理权的是他的幼崽，而他的孩子在失去雄父后，速度飞快的成长了起来。也不过是短短数个月的时间，他看着赫景从生活琐碎都需要旁虫帮忙打理的小傢伙，摇身一变成为了可以独自奔波处理事务的对象。 库岚不会做任何有悖于赫景期望的事情。 ……不过疑似喜欢上同性朋友这件事除外！ 第33章 库岚的努力 一大一小两只雌虫都已经从医院接回，赫景不用再每天都朝医院跑上一趟，他在日常课程结束后，终于又可以和兄长们一同乘飞行器回家。 最近库岚一反之前任何琐事都不捨得让赫景去做的模样，开始时常在赫景刚坐上飞行器时给幼崽发来消息，拜託赫景在归家途中顺路去某个地点，替他将某件存放在那里的物品取回来。那些要取回的东西有时候是库岚下的网络订单，希望赫景能帮忙去提货点提货，有时候库岚的某位朋友，赫景的某位长辈需要转交给亚雌的物品。 照常理来说，这样需要跑腿的事情不该交给家中的雄虫去办，更不用说将它们托给赫景的还是一向对小雄虫宠着惯着的库岚。 订购的商品完全可以选择送货上门，覆盖全居住区域的物流配送系统能快速便捷的将订购物品送至家庭收件箱内，由他虫转交的物品，也可以直接存放进对方家中的发件箱，设定好地址后又物流系统代为配送。 换做其他的家庭，雄虫被家中雌性要求着前去跑腿，反应多半是大发脾气，斥责家中雌性无用，竟然连这样的小事都需要劳烦自己。而赫景对于雌父的要求虽然感到奇怪，但这是亚雌难得的对他提出拜託事宜，过去的他还提出过更加使虫费时费力的要求，且无论那些要求有多么不合情理，他的雌父全都满足了他。 赫景非常乐意帮雌父这点小忙。 唯一让赫景有些抱歉的是，他已经回归到每天和赫伦赫里一同上学归家的状态，当他需要绕路替雌父取东西时，就意味着需要牵连到赫伦和赫里与自己一同晚归。 “没关系。” “我们陪你去。” 面对赫景提出的让他自己去取东西就好，他们可以先行回家的提议，赫伦和赫里对该提议予以否定。小雄虫能够为他们着想，提出让他们先回去的提议，已经让两虫非常欣慰。尽管一开始他们也对赫景的转变将信将疑，但在连续数月对方都保持了这一友好状态，再没有无端找他们麻烦，以看他们受罚取乐后，他们对弟弟已经改观许多。 第30页 稍微绕一段路再回家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这些跑腿取物的事务过去都是该落到他们头上，赫伦与赫里对库岚竟然拜託赫景去跑腿同样觉得奇怪，在赫景第一次收到拜託信息时，赫伦想着他身为雌兄，不该让身为雄虫的弟弟为这件琐事劳碌，他在到达指定地点后便先赫景一步出舱，从等候在该地的虫子手中取回了物品。 然后回到家后他被库岚瞪了一整顿晚餐的时间。 直到经过各自的雌父提点，赫伦赫里才反应过来，那所谓的“顺路取东西”，不过是亚雌新想出来的一个促进赫景与其他雌性结识的方式。 “好巧，今天竟然也遇见了您。” 年轻的亚雌站在自助取货点的磁控门旁，笑容温柔里带着几分羞赧，眼睛直直看着刚走到门口的赫景，将惊喜充分表达在眼神里。 自助提货点距离公共停机坪不远，出舱前去取货前，赫景让赫伦赫里就留在飞行器内等候，他很快就回来，因此飞行器的舱门并没有闭合，在赫景出舱后仍然保持了开启状态。透过敞开着的舱门，留在飞行器内的雌虫们能够清楚看见，自家弟弟在不远处与那名搭话亚雌的互动。 “哪有什么‘好巧’。”赫里轻声咕哝了一句。 亚雌在取货点门口早已等候半晌。 赫里坐在舱室内靠舷窗的一侧，刚刚飞行器下降停靠期间，他已经从舷窗内看到了亚雌等候在取货点门口的情景，那时候雄虫正在他身旁低头看终端，没有向舷窗投以半分目光。 在飞行器下降时便开始探头探脑，在确认过这架飞行器正是乘有赫景的飞行器后便飞快从取货点门口离开，快步走到位于反方向的街道转角处，然后当雄虫走出飞行器后，再自若的从转角那头朝取货点走回，并且刻意控制了步伐，制造出与赫景刚好在自助取货点门口偶遇的假象。 赫伦听见了弟弟的咕哝，他轻轻拍了下赫里的后背。 知道“取物”的本质后，每天和和赫景一同上下学的兄长们多了一项新日常——观察赫景与被特意安排的雌性们的相处情况。 这已经是这只亚雌本周内第四次遇见赫景。 容貌称得上清秀可爱，语气神态也都符合大多数雄虫的喜好，在与赫景说话时特意放柔和了声音，把短短一句话说的温柔缱绻， 这要换做一只普通雄虫，大概就会顺势展开一段以【巧遇】为开端的情史，但站在亚雌对面的赫景偏偏不普通。 没有按着亚雌的预想说上一句“确实好巧”或者其他类似的话语，被特意安排来接近赫景的亚雌只看到，因他的招唿声而停住脚步的雄虫侧首，朝他露出了一个有些疑惑的神色，向他询问，“抱歉，我们之前在这里见过吗？” 亚雌温柔羞赧的笑容顿时凝固。 不远处的飞行器里，赫里把自己的脑袋磕到了舱门的金属框上。 “我都记得他们至少见过四次面！” “……或许这只是因为他对于对方并不中意，才以这样的方式来婉拒。“ 赫伦为自家弟弟的疑似脸盲找着理由，但赫景的疑惑表现太过自然，看向亚雌的眼神里都透着完完全全的陌生。 并没有和在门口僵住的亚雌继续交流，赫景示意自己先进提货点取货后便走进了已经开启半天的磁控门，然后在三分钟后又提着已经取到的物品走出。 从头到尾，面对着这么一只各方面条件尚可的亚雌，赫景只与对方说了三句话。 一句是询问他们之前在这里见过吗，一句是道自己先去了，还一句是出来后礼节性的朝还僵在取货点门口的亚雌说再见。 赫景顶着自家兄长异样的目光回到了飞行器里，他的座位正位于赫伦和赫里之间，一坐回座位，就感受到了两侧投来的打量视线。 “？” 赫景察觉到哥哥们看着自己的神情都有些欲言又止，他迎着打量的视线看回去，“怎么了？” “刚刚和你搭话的那只亚雌，你真的完全没有印象？”赫里问。 “没有。” “这一周内他已经在自助取货点门口碰到了你四次，日期分别是一三四及今日，其中有一次他抱着的东西过多，其中一个小快件袋掉到地上，你还帮他捡了起来。” 补充说明着自己观察到事实，赫伦试图激起一些赫景的印象 这样详细的描述似乎终于起到了一些效果，小雄虫的脸上露出了思考的神情。 然后这思考的神情在数秒之后转为了惊讶。 “……原来他们是同一只虫？” 赫景是货真价实的在惊讶。 即使每天的行程里减少了【前往医院】这一项，也不代表他的时间表就变得比之前宽裕许多，在办理取物这一类琐事时赫景从来都迅速果决。如果是需要到某一指定地点从等候着的某虫手中取东西，他秉着不浪费自己和对方时间的原则，每次都准点到达地点，取完东西后便打招唿离开，不进行过多无意义的寒暄。如果是到自助取货点提订购货物，那么他花费在取物上的时间将更加短暂，通常都是出舱进点提货出点回舱，整个流程一气呵成。 而至于在自助提货点门口偶遇的路虫，每次径直进点的赫景从来没有关注过一起进门的虫子长什么模样，他在听到赫伦提起自己帮对方捡过东西时，才勉强想起是有过这么一回事。 连“他们”这样的代词都说了出来，便说明那只精心策划了几番巧遇的亚雌真的没有在弟弟心中留下多少印象。 不太清楚库岚究竟开出了怎样的条件来鼓动这些雌虫亚雌积极接近赫景，但眼看着小雄虫这样完全无视对方努力接近的举动，赫伦赫里对那些还在努力中的虫子们升起了几分同情。 在退婚风波里积极发表文章自黑，在专供雄虫享乐的宴会上对于诸多雌性无动于衷，交流最多的反而是同为雄虫的莱家小少爷莱雷，在日常生活中也对特意前来示好的雌虫亚雌毫无反应，清心寡欲淡薄声色到不像是只世家出身的雄虫。 赫景没有注意过自己每次“碰巧”遇见的雌性是否都是同一虫，但他注意到了自家雌父频繁拜託自己办理琐事后的真正用意。 那些流言在暗地里传了一轮后，便也再称不上是“暗地里的传言”。 它们终于传到了赫景耳中。 在刚听到传言内容时哭笑不得，而在一阵啼笑皆非后，赫景决定暂时任其发展。 有虫子认为他给雄虫丢脸，区区一个退婚事件就被打击的对雌虫亚雌失去信心，没有展现出雄虫应有的气魄。也有虫子翻出当初的文章旧事重提，认为卢家在上一次的退婚事件里有推波助澜，刻意助长有关赫景的负面话题，抹黑婚约中雄虫一方的嫌疑。 前者的评论不能影响到赫景分毫，后者的评论倒是让他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公众网上竟然开始有虫帮自己说话。 那些评论仅是在有空余时间时才匆匆扫上一眼，而他空余的时间又格外有限，比起将精力放在盯着这些他者的揣测评论上，赫景更愿意关注起家中最近的另外两件大事。 一是赫伦的第三阶段进化在际，二是穆南最近一次的阶段性产检检查出了一些问题。 第34章 并不需要的“好心” 世家出身，但不属于该世家的本家一脉，最好是来自实力中等的分家家庭，年龄在刚成年不久至刚从帝国高等学院毕业不久这个区间。 符合以上条件的雌虫及亚雌，是世家雄虫们生理觉醒时的最佳引导者备选。 既拥有年轻的身体，又还没有积攒到足够的个体实力，来自世家分支的家庭背景，是同义于【家庭支持力量薄弱】的暗示。 不少拥有未成年雄虫的世家家庭会在预估的进化期前六个月就开始为雄雌挑选引导者备选，对引导者质量更为重视一些的家庭，甚至会将这个时间提前整整一年，在世家圈内早早开始搜寻他们的中意目标。 亚雌因为在外形上更占据优势，在这样的挑选中会更容易吸引到关注目光，但正因为他们比雌虫更吸引雄虫的注意，在家中往往也更受雄父喜爱，因而在这样的挑选中，亚雌比同龄的雌虫更具有自主选择权。 雌虫的处境则比亚雌要被动许多。 不是每一只雌虫都能够像卢安那么幸运，出生于卢家本家一脉，作为一家之主的雄父对雌虫幼崽也不失喜爱，雌父又恰好是一名倍受雄父宠爱的亚雌雌君。大多数分家家庭出身，雄父对雌虫幼崽感情普通，雌父又仅是雌侍甚至雌奴的雌虫，在这样的世家姻亲中几乎不存在自主权利，只能被动的任由家中安排。 官方的强制婚配制度早已废除，但对于自身暂无自保能力，又得不到家庭力量支持的这部分雌虫来说，他们的世家出身就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在他们取得足够的个体力量前，随时都有被宗族一数据板调令召回，通知他们要去某虫结下婚约的可能。 赫景在拿到赫伦的第三阶段进化预估日期时，就接到了来自另一个世家分支家庭发来的通讯申请，对方直言，希望能预定走赫伦。 “预定？”接到通讯的赫景重复了一遍对方话语中的词彙。 “没错。”发来通讯是该家庭中的雄虫。 根本没有将赫景这只还未成年的雄虫放在眼中，对方认为成年雄虫的逝去已经让这个家庭元气大伤，并且赫景之前一直风评不佳，近几个月里又一直被流言缠身，还疑似遭遇退婚打击后自暴自弃。论世家家庭实力排行，他们家原本该在赫景家之后，但介于这一个家庭里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发来通讯的雄虫认为，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家还愿意选择这个家中将要成年的雌虫，是在慷慨的替赫景分忧。 赫景几乎要在通讯端这头笑起来，“替我分忧？” “当然，你还如此年轻，管理着这样的一个家庭，想必是非常吃力，不如趁着你的雌性兄长还没有完全脱离家中拥有自身力量前，用他来为你谋取一些好处。” “多谢您的关心，我还没有沦落到需要拿兄长为自己谋好处的地步。” 惊讶于自己在回应对方时声音竟然还保持着沉静，赫景在说完这句话后飞快的切断了通讯。 那一套“世家雄虫生理觉醒最佳引导者备选”的筛选标准，马上将成年的赫伦正好完美符合上面的每一道条件。 哪怕是曾经的自己，都没有做出拿兄长去换取利益的事，现在的赫景更不可能就这么将哥哥当做可供交易的货品一般让谁“预定”走。 第31页 那时的他嫌每日接到这些通讯麻烦，让雌父代他处理兄长们的婚配事宜。 赫景一直认为自己的雌父与家中其他几只雌虫的关系并不好，对于他们应该是十分厌恶，但后来他渐渐发现，库岚并不如他想像的那么厌恶其他几虫。 比如隐瞒着他关于雄父发布的那道指令，比如应下了穆丘和森的恳求，将那些持“选货”心态而来，试图挑走他的兄长们的傢伙拒之门外。 第三阶段进化临近的通知由医院直接交付到赫景这里，他在拿到数据报告后便给了穆丘一份，雌虫在接过那份报告时只简单看了一眼，随即抬起头看向他。 这一次，家中所有事项的管理权都掌握在赫景手中，那些通讯也都是直接向他致链，赫景从穆丘的踌躇中猜出了大雌虫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他在对方还在迟疑该如何开口时，先安抚了对方，“别担心。” 不仅仅是赫伦，还有只比他大三个月的赫里，以及在他自己成年后再过五个月就要成年的赫西，甚至还包括还孕育在穆南的孕育腔中的弟弟。 赫景不准备拿自己的任何一名亲兄弟去向他虫换取好处，他只担忧着这些雌虫对于“好”的标准似乎定的太低，让他升起了些要防止家虫们被三两句好话加一点温柔就哄骗走的警惕。 ……等等，这思维角度仿佛有些不对。 意识到自己在考虑着些什么后，赫景重新回顾了一番自己的顾虑，他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已经给他升了辈分，开始像担忧着幼崽被虫渣拐跑的家长一般，对即将成年可以进行婚配的孩子感到忧虑。 终生连结都还未完成，还没有真正拥有过自己的合法伴侣，更别提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然而却已经开始像一名老父亲一样忧心忡忡的操心。 “……”赫景单手打开自己手中的罐装饮品，默默灌下一口冷藏的温度正适口的饮料，让自己冷静冷静。 “嘆什么气？”罗央坐在赫景身旁，他学着赫景的动作，试图单手打开手中的饮料罐，然而大约是力道有误，他只将拉环拗了下来，下面相连的金属片纹丝不动。 罗央感到自己受到了饮料罐的嘲笑。 赫景侧头看一眼瞪着饮料罐的好友，罗央看起来像要准备与失去了拉环的饮料罐决一死战一般严肃，他想起自己见过一面的对方的兄长。 罗奂比赫伦应该大不了太多。 伸手拿过好友手中的饮料罐，干脆利落的打开，再在罗央看救世主一般的眼神里将打开的饮料罐递迴去。 知道罗央与罗奂的关系十分亲近，日常的话题里也少不了听罗央夸耀自家哥哥手艺好，赫景好奇起罗央是否和自己一样为兄弟的婚配事宜操心。 正想向咕咚咕咚管灌着饮料的罗央提出这个问题，赫景注意到不远处有两只雄虫朝他们走过来。 后面那只显然是前面那只的跟班，维持着落后一步的距离走在后方，神色间充满忐忑，有两次朝前伸手的举动，似乎想拉住前面的雄虫，但走在前面的雄虫甩开了他试图拉住自己的手，且面色阴沉，直直朝着赫景和罗央方向走来。 从神情里就能判断出来者不善。 “我们家好心愿意接收你的兄长，替你分担负担，你不但不领情，竟然还对我的雄父无礼，直接切断了他的通讯？” 还不待赫景问一句对方有何贵干，大步走到他和罗央跟前的雄虫就已经抢先开了口，对方在他们面前站定后双手抱臂，神色倨傲，语气里充满质问与谴责，若是仔细判别，还能听出一丝对于赫景的不屑。 赫景和罗央坐在小花坛的边缘，对方站在坐着他们俩身前，一副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 赫景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继承了雄父身高的他虽然比不上同龄雌虫的个头，但在雄虫中也算是难得的高挑，他站起来后，原本俯视着他和罗央的雄虫顿时成了被俯视的一方。 罗央在赫景刚刚一动时，就跟着赫景一同站起。 两只比自己都要高大的雄虫立在面前，前来质问的雄虫气势上瞬间短了一截。 “抱歉，我想我在通讯中已经表达的很清楚，我并不需要这份‘好心’。” 对方开口的瞬间，赫景就明白了这只陌生雄虫应是来自被自己回拒的那个家庭，他盯着眼前的同性冷下神情。 被罗央和赫景同时注视着，挑事的雄虫感到自己有了一些压力，但他很快想起自己也并非独自一虫过来，他身后也还有着自己的助力，又想想自己听闻的赫景自暴自弃的传言，他打量正在一块的赫景和罗央一眼，登时觉得自己底气又足了起来。 “我们家在世家家庭中虽然算不上前列，但也具有一定家底，依照你们家目前的状况，你的哥哥能够被我看上是他的荣幸。”先前因感到气势被压制住而收敛了些的倨傲神情又回归到了脸上，说话的雄虫高高扬起脖子。 他的姿态落在赫景眼中，仿佛一只趾高气昂的金羽鸡。 “你可以往后站一站，这样也能看见我们的脸，身高不够就别这么仰着脖子了，看着怪辛苦的。”罗央诚恳的向对方提出了意见。 然后成功激怒了对方。 “不愧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平民，礼仪修养就是不行。”对方狠狠瞪了罗央一眼，眼神在罗央毫无装饰物的制服上转了一圈，露出嘲弄的神情，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看看罗央又看向赫景，扬起讥讽的笑，恶意道，“差点忘了告诉你，看在你迟迟找不到引导者的份上，我们家原本决定的是交换，偏偏你却不知好歹，无礼的中断了和雄父的通讯。看来你是铁了心想和这么一个平民在一起一辈子？不过你们俩家里都正好有雌性兄弟，把他的哥哥给你，把你的哥哥给他，说起来他还占了便宜，倒是可怜你，好好的世家出身，只能找个低贱的平民贱雌当引导者。” 这一通话说完后仿佛出了一口恶气，对方抱着手臂，像是断定自己已经说得赫景无法反击。 “咔。” 手中的空饮料罐彻底告别了它曾拥有的形状，赫景将它精准抛到了不远处的清扫机旁。 清扫机立即将丢来的饮料罐“吃”掉。 它是这个僻静角落里的唯一旁观者。 “还有什么需要交待的吗？”赫景问着他面前的雄虫，语气冰冷，面无表情。 对方顿时一愣。 而先回答赫景的是罗央，“我觉得他不需要再交待什么了。” 眼前的雄虫察觉到了不对，他警惕的想要后退，“你们想做什……” 一句问话仅说到一半，被他主动挑衅着的对象却已不准备让他继续说下去。 赫景感到自己的耳侧忽然颳起一阵急促的劲风，他余光瞥见身旁的虫影一闪，在听到那句“低贱的平民贱雌”时就已经按捺不住的罗央抓住眼前雄虫的肩膀，一把把对方掀翻在了地上。 第35章 清扫机内的摄像头 将虫掀翻在地上的是罗央，真正动手揍虫的是赫景。 仅仅只是掀翻在地，不会给对方带去多少伤害，但一旦动起真格下手狠揍，造成的伤害必将严重许多，罗央的平民身份在面对一个世家家庭的追责时难免吃亏。 久违的抛开一切防身器具进行纯粹的肉体搏斗，赫景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这几个月里的变化。坚持锻鍊改变的并不仅是他的体型，还增强了他的肢体力量和灵活度。 被一把掀翻在地的雄虫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最初还试图叫唤他带来的虫子帮忙，可跟随他而来的另一只雄虫本就不愿来主动挑事，在他与赫景罗央对峙期间，对方一直扮演着背景板，试图淡化自己的存在感。当看到气势汹汹的同伴被罗央轻松按倒在地，无法再扮演背景板的对方双腿害怕的发颤，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被攻击的目标。 赫景也就只在那只雄虫勉力上前几步时，和罗央同时恻头看了他一眼，对方登时整只虫一缩。 仿佛被看的那一眼是某个即将进攻的信号，脸上充满惧意的虫子再也走不动一步，他僵直在原地的模样落在躺倒在地的同伴眼中，自觉带了一个废物的雄虫咬牙切齿，“没用的废……啊！” 脸颊上传来的疼痛终止了声音恨恨的话语。 神经元将身体遭受的疼痛感诚实传递给大脑，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打了的雄虫吃痛出声，娇生惯养长大的他从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疼痛，他看着位于自己上方的赫景，先前他认为根本不值得放在眼中的“雄虫耻辱”正微微伏低了身体，俯视着面部神情因疼痛而扭曲的他。 “尽管我并不介意继续保留你的话语权，但是你之前应该也听到了，我的朋友认为你不需要再交待任何事情。” 与他扭曲的神情正相反，赫景的神情既不愤恨，也不暴戾。 在左边的脸颊挨了一下后，接下来是右半边脸。 赫景惦记着还有罗央的一份，他下手下的十分讲究对称。 从来没有体会过挨打的滋味，原先料定赫景不敢把自己怎么样的雄虫在疼痛下很快丢盔弃甲，倨傲的高姿态散了个干净。 任由对方在身后含混不清的愤恨嚷嚷“你竟然敢打我，我雄父都没有打过我”及“你们等着，我们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之类的话语，赫景示意罗央在离开时拿起一旁的清扫机。 罗央乖乖抱起清扫机，转身就准备往回走。 后方的嚷嚷声戛然而止。 赫景叫住了他，“罗央？” 罗央回头，一脸无辜，“不是让我去清扫垃圾？” 戛然而止的嚷嚷声顿时又响了起来。 “垃圾”指代着谁，不言而喻。 “不。”知道对方对于不能亲自上手一事十分遗憾，赫景拍拍好友的肩膀，“走吧。” “也对。”罗央点点头，看了看怀里清扫机的体积，又看看不远处正瘫倒在地的雄虫，耸耸肩，“不能这么为难学院的清扫机。” 前来寻衅的虫子特意挑了午休时间来找赫景和罗央麻烦，当赫景与罗央离开那一处僻静角落时，下午的课程也差不多快要开始。 罗央抱着清扫机和赫景一同走了半天，才想起来问，“为什么让我带走清扫机？” “清扫机里有着监控摄像头，那一处角落并不适合安置高位监控，因此把摄像头装载进了清扫机里。”赫景回答着他的问题，在一旁的自动贩卖机旁停了下来。 第32页 学院内在特定的数个位置设有自助贩卖机，贩卖的物品大致可分为三类，补充能量的零食小吃机，冷热饮品俱全的饮品专用机，还有日常工具器械机。 赫景眼前的，正是一个日常工具器械机。 拿到自己需要的小工具后示意罗央将清扫机交给自己，赫景三下五除二将清扫机拆开，把摄像头拆了下来。 罗央为他熟练的动作睁大了些眼睛，“我还以为自己算是了解你。” 拆卸清扫机，拆除摄像头，再将清扫机还原。这样的技术显然不在他们正在学习的课程范围内。 赫景拆下摄像头时，还拿走了其内的影像记录仪。 罗央挠挠脑袋，“学院内的摄像头会实时录制各角落实况，将记录下的影像发到安全中心，就算我们这会拆了它，可安全中心那里应该有辈分，我们还要去安全中心毁掉备份吗？” “不用。”赫景摇摇头，小心收好取下的两个小物件。 取走摄像头和影像记录仪，并不是为了销毁他们的在场正剧，做了就是做了，即使不是在僻静的角落里，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赫景确信他和罗央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这两个记录了事件全程的小东西，他预先拿走它们，只是为了防止先挑衅的对方再倒打一耙。 罗央的思维不如赫景那么复杂，他只单纯的认定赫景一定不会做任何对他不好的事情，因此也不再多问。 “说起来，你刚刚揍他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认为我是不会打架的那类虫？” “不。”罗央回忆了一番自己刚刚在一旁见到的赫景的神情，又看了看自己身旁已经恢復到平时温和模样的赫景。 在罗央的印象中，他的好朋友赫景是只耐心温和的大好虫，对方没对他展露出过任何世家架子，也不对自己的雌性兄弟颐气指使，面对家中雌性成员一而再再而三的琐碎请求，也都一一应下，之前为了弟弟每日奔波，白天还要忙于学业，也没露出过一点不耐烦神色，把一件件事情安排的有条不紊。 赫景刚刚展露出的模样，虽然说不上颠覆了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但也让罗央再次认识了赫景一番。 当时的他已经怒不可遏，感到自己一双眉毛都快竖到一起平行，赫景却还控制着自身的情绪，只有那一双像藏着寒刀的眼睛，任谁看了都能明白对方已经十分生气。 当赫景用那样一双眼睛，微微俯身盯着躺倒在下方的雄虫，不紧不慢威胁着对方，让雄虫不要再出声时，被慑住的不只有那只目前已经变成肿脸的雄虫，还有一旁的罗央。 倘若仅仅只看这个画面，难以想像有着那样气势的虫子竟然是一只世家出身，被娇惯着长大的雄虫。 “在想什么？”原本聊着话题的好友半天没了声音，赫景随口问了一句。 回过神的罗央秒答，“在想我的朋友真是帅的惊虫。” 赫景，“……” 下午的课程连续两节大课连堂，在课程进行期间，学员们和教师的各通讯设备都保持静音或关闭，赫景一直到整个下午的课程结束时才拿出通讯端，发现自己收到了四条通讯连结申请，他接着再打开终端，看见收件箱内停留着几封未读信息。 在赫景翻看着未读信息时，罗央也正打开终端，“哎，我哥给我发了好几条信息。” 匆匆浏览完各自的未读信息，赫景将目光投向罗央时，对方正好也看过来。 他们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瞭然。 赫景与罗央各收到的最新一条信息来自院长室的工作帐号，对方通知他们已被检举涉入院内暴力事件中，他们各自的家长及另外两名事件关联院生的家长都已被请至院长室内，希望他们能在课程结束后尽快去往院长室，以便尽快进行事件性质的评定和处理。 罗央的那条信息中还比赫景多了一条附註，因他的家位于距离帝国中央城区较远的村落，院方便请了他已经成年的兄长罗奂代家长到场。 看到这条附註后罗央跳起来，“快走！我怕我哥在他们面前吃亏。” “嗯。”赫景应了一声，再次确认摄像头和影像记录仪都已经收好，他跟着罗央的动作起身，两虫迅速朝院长室赶去。 在赫景和罗央到达院长室之前，“受害者”一方的家长已经在院长室内狠狠吵闹了一场。 “要我说，帝国中央区的学院就不该向穷乡僻壤来的平民开放招生名额！什么低贱货色的幼崽都能进入到学院里，举止又粗鲁无礼，这次竟然还动了手，这让世家幼崽的安全如何保障？” “请您稍安勿躁，另外还有两名当事虫未到场。” “哼，我看怕是自知犯了大错，根本不敢出来面对，说不定这会已经偷偷熘了！” “他们的课程刚刚才结束，已经回復了信息，这时正在赶来的路上。” “把我的孩子打成这样后竟然还有心情去上课！”拥着自家小雄虫的虫族抬起头，视线在佩戴着赫家家徽的虫子身上转了一圈，停在房间内唯一的平民身上。 被他以恶狠狠的视线盯住正是罗奂。 这会已经是放学时分，听说赫景牵扯进了学院暴力事件中，赫伦和赫里便也从雌性教学区那边赶了过来。 赫景与罗央还未到场，整间院长室内都是对方家庭吵吵嚷嚷要求给个说法的声音，并不了解事情具体究竟是如何，但两家虫都选择相信自家的小雄虫，确信他们不会是无缘无故加入纠纷的对象。 正当室内一片吵嚷时，磁控门外的唿叫铃被按响，办公桌前的院长立即按下开门键，让已经到达门外的赫景和罗央进来。 “就是他！” 原先在雌父怀中好不可怜的呜呜哭着，闹着让双亲给自己出气的雄虫瞬间抬起脑袋，指着刚刚进门的罗央，朝雌父恨恨道，“就是这个平民，因为无法忍受我拆穿他趋炎附势的嘴脸，所以对我心怀怨愤，才以赫景的名义约我去僻静地方谈话，然后趁机动手打我！” 第36章 送“脸”上门 咽不下今日吃了大亏的那口气，又不敢真正将家世确实优于自家的赫景如何，于是将矛头对准家境平凡的罗央，一口咬定自己是被这么一只平民虫所伤。 坚信以自家的家庭背景，拿捏区区一个平民不在话下，愤愤指控完罗央的雄虫又做出了伤口疼痛的模样，缩回雌父怀里。 心底已经计划起要让胆敢伸手推自己的平民给自己下跪赔罪，还要要求对方把那尚未婚配的兄长也献给自己作为补偿。虽然那只叫做罗奂雌虫在他看来姿色普通，他更中意的还是站在一旁赫家族虫间的赫伦，但赫景的态度非常明确，显然已不会将雌性兄长送来他们家。一只乡下来的平民雌虫身份和容貌都次了点，倒也聊胜于无。 缩在雌父怀里的雄虫脑中已经幻想出了罗央被迫跪下给自己道歉，自己肆意玩弄对方兄长，将怒气泻火在雌虫身上的情景，如果不是场合所需，他还得维持着受尽委屈的受害者模样，雄虫几乎快要为自己的幻想乐起来，巴不得它们马上变成现实。 然而，幻想之所以被称之为“幻想”，正是因为它虚而不实。 如意算盘打的再怎么响，没有买帐的对象，就也只是一派空想。 罗央在听到那番完全不符合实际的指控时上前一步就想辩驳，但对方立即扯着嗓子嚷嚷，说他又要动手打虫，那一方的成虫们迅速将自家小雄虫挡在后方，目光不善的盯着罗央。 “怎么，这里是院长室，难道还想在院长室里动手不成？！”高亢尖锐的质问声来自其中一只亚雌，尖利的语调就像是在用爪子尖快速抓挠玻璃一般刺耳。 罗央感到赫景的手绕到了自己身后，那只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仿佛在让他安心。罗央朝旁边转了下脖子，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赫景平静坦然的侧脸。好友的镇静仿佛具有传递性，他看着赫景的模样，心头因被泼了脏水而涌起的焦躁感慢慢平復下去。 受害者与加害者都已到齐，对于受害院生举报的院内暴力事件一事，终于可以开始正式受理。 牵涉进事件中的共有四名未成年雄虫学员，其中受害者两名，加害者两名，院长室内聚集着四个家庭。 相较于另外一家的吵吵嚷嚷，仅受了些惊吓，全身毫髮无损的那只雄虫及他的家庭成员都安安静静，只偶尔在院长问话时附和一下另一家的说辞。 雄虫在学院内被恶意伤害不是小事，但也不能在事件因果尚不清楚前就给涉事院生定下处分。受害者一方在两个循环时前就已经到达了院长室内，要求学院给个说法，在这两循环时内，听该方讲述事件经过听的已经足够多，现下赫景和罗央终于到场，院长希望能再听听他们这一边的说法。 “对于以上所有事件描述，你们有任何异议，或需要解释的地方吗？” “是的。” 回应着院长询问的是赫景。 在“受害者”的描述中，赫景被塑造成了一个识虫不清，被趋炎附势的平民给矇骗的对象，不但听不进对方好心劝告的话语，还和卑鄙的平民串通一气，默许了罗央恶意伤害对方的事件发生。 赫景仅仅才说了一句“是的”，什么讲述都没有开始，他的视线停驻在脸颊两侧都贴着纱布的雄虫脸上，对方在他的目光里微微一缩。 罗央才是暴力事件的主犯，出声进行提出异议和解释的却是赫景，这一幕落在在场的其他虫子眼中，无疑是“识虫不清”的赫景铁了一条心，要继续包庇罗央的信号。 “赫景，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包庇这个平民吗？即使你们之间私交甚密，你对他格外喜爱，但也不能在这种时刻还执意庇护他，为他颠倒黑白！”被赫景那一眼看的有些心慌，躲在雌父怀里的雄虫不禁出声道。 他刻意在“私交甚密”和“格外喜爱”上落了重音，提示着在场诸虫赫景和罗央之间还有着一层不可告虫的情感关系。这番话相当于提前给赫景扣上一顶【包庇者】的帽子，让赫景之后无论说什么，都能被视为是对罗央的故意包庇。 雄虫自认为自己的算计十分周密，但被他抢白的赫景依旧是一副让他心慌的镇静神情。 赫景看着他脸颊上的纱布，语气平静的道，“午休时你应当已经体会过，在己方发言时间已被宣布结束后再继续插话，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这句话获得的效果拔群。 第33页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还未消散，勐地回忆起被按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恐惧，雄虫霎时闭紧了嘴巴，只把自己又缩了缩。原先是为了做出可怜委屈假象而往雌父怀里钻，此刻却是真的对不远处站着的赫景升起了些条件反射一般的畏惧。哪怕他内心里仍旧十分不甘，对于气势死死压制住自己的赫景心怀怨愤，但承受过疼痛的身体更长记性，还未消退的痛楚警告着他要避开赫景，尽量少与对方直接对上。 从不再插话的虫子身上收回目光，赫景看向正前方办公桌后的院长，对方已将刚才的一切收入眼中，正略有些惊奇的打量着他。 这样仿佛第一天认识自己的神情，赫景在走进院长室后已经收到了不少。 社交圈在雄父过世后急剧缩水，课程表也基本全部变更，每日过着几近两点一线的生活。不少虫子对于赫景的印象还停留在原先那个性格骄纵、身心糟糕、五官都看不出具体如何的形象上。倘若赫景不是和罗央一同走进院长室，外套上佩戴着赫家家徽，对面赫家的其他族虫也都眼含关切的看向他，院长室内其余虫子根本认不出这只雄虫是谁。 “在听我们这边的说法前，我想请问您是否已经看过今日事发时间段的定点影像记录？”赫景向正注视着自己的院长询问道。 迅速收起自己落在赫景外表上的注意力，坐在办公桌后的年长虫族摇了摇头，“非常遗憾，我在得知事件后第一时间就通知安全中心调取影响记录，但安全中心反馈来的消息称，今日那一块区域的定点摄像头受到了损坏，中心未收到事发时间段的影像反馈。” “您不觉得摄像头损坏的时机十分巧合吗？” “当然巧合！” 回话不是院长，是受害席一方的家属。 插话截话就像是对方的家族遗传，截过院长话头的成年雄虫上下打量一番赫景，又转移视线轻蔑的看了看罗央，赫景立即明白，脸颊上还贴着纱布的小雄虫午休时那副神态是从谁那里学来。 打断赫景与院长对话的雄虫神色傲慢，他扬起了脖子，看起来就像一只大号的金羽鸡，“蓄意破坏学院内摄像头，试图毁灭对我家孩子进行暴力伤害的证据的傢伙，还好意思提摄像头损坏的时机巧合？” “您这是何意？”对于成年雄虫的无礼行为感到一些不快，但对方话语中提到的内容让院长十分在意。 站起身的雄虫抄起手臂，下巴一扬，指了指站在房间中央的赫景和罗央，“我家孩子亲眼看见，赫景在这名平民施完暴行后指使他带走一旁安有监控器的清扫机，并将清扫机故意破坏，想要以此来毁灭监控记录下来的证据。” 对于赫景竟然挂断了自己的通讯连结一事耿耿于怀，自觉长辈尊严被冒犯的成年雄虫，决定给他眼中还极好拿捏的赫景一点教训。 蓄意破坏学院内摄像头，纵容同伴对另一只雄虫进行暴力伤害，事后还试图毁灭监控记录，这三项罪名若是全部成立，即使是一只世家出身的雄虫，也免不了在档案上记下一笔，败坏风评。 院长的目光停留在赫景身上，他发现，小雄虫除了仅露出一瞬的惊讶神色外，再没有更多的情绪表露。常者在做坏事被揭穿后应有的慌乱忐忑、紧张无措，这些情绪在赫景身上全都看不见，若是仔细探究，甚至还能在赫景的眼底发现一丝好笑。 ——好笑？ 心中升起疑问，隐隐感到事情有些蹊跷，他等待着赫景的回应。 “抱歉，能否请您联络安全中心，确认位于8号器械贩卖机旁的s76号摄像头是否完好。” “没问题。” 应下了赫景的要求，将通知发给安全中心，安全中心很快将反馈发回，告知s76号摄像头一切正常。 确认了s76号摄像头运行正常的赫景微微颔首，“那么，如果您现在调取s76号摄像头的影像记录，将会发现我在午休将结束时，确实于8号器械贩卖机旁拆开了一台清扫机。” 确定摄像头编号及确切时间段后，调取影像记录十分快捷。 院长室内正有着可供播放影像资料的立体光屏，由安全中心传送来的监控记录片段播放在屏幕上，在场所有虫都看见了赫景拆开清扫机的情景。 自觉自己已经赢了80%，指控赫景试图毁灭证据的成年雄虫一脸鄙夷，“原本想着你先经歷了雄父过世，又经歷了婚约解除，性情大变也是情有可原，诸多无礼行径都可以用更宽容的态度去对待，但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自甘堕落，行为越来越恶劣，与品行不端的平民厮混不说，还做出这种恶行。”说着，还摇了摇头，嘆一口气，满脸怒其不争的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承蒙您关心，我的确还有话要说。” 赫景将已经拆去摄像头和影像记录器的清扫机取出，放到院长面前的办公桌上。 “这就是被我和罗央带走的那台清扫机，它原本被安置于今天的事件发生区域，将刚才播放的影像记录放大后慢放，可看见记录中的清扫机编号，您可以将记录中录制到的编号与它的编号对比，以证实这的确是同一台机器。” “怎么，事到如今，你觉得坦白可以抵消自己犯下的错误了么？” “不。” 赫景转身，看向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中漏洞多严重的成年雄虫，“您说，您的孩子亲眼看到了我破坏清扫机？” “不错！” “该清扫机的编号为z12，位于学院内最为偏僻的z区，而我在s区对它进行了拆卸，不说调取z区至s区的所有监控记录，只需调取该时间段内s区00号摄像头至76号摄像头的记录便能发现，您的孩子并未与我和罗央一同行动。”赫景微微笑了起来，“那么，同一时间段里，与我们完全处在相反区域里的您的孩子，是如何亲眼看到了我‘破坏’清扫机？” 第37章 送“脸”上门（完） 只需将搜索目标的形象数据录入系统，再设置好日期时间等筛选条件，自动检索功能便可以启动，在安全中心数以亿计的数据备份中找出符合条件的监控记录。 这一过程耗费不了多少时间。 在院长的授意下，安全中心很快调出了相关监控记录。 仍旧是由院长室内的立体光屏播放，监控到的画面上清楚显示，在赫景正位于s区拆卸清扫机时，刚挨了一顿揍的小雄虫正被同伴搀扶着往e区的方向走去。 被赫景引导着又重新强调了一遍自家幼虫的确“亲眼见过”赫景破坏清扫机，先前言之凿凿的成虫面色难看至极。就像面对着一颗本以为已经熟透可供食用的果实，一口咬下去后才发现苦涩难当，偏偏还急着吞咽，尝到味道时已经咽下去大半，那匆忙咽下的果肉卡在喉咙管里不上不下，既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于是那难以忍受的涩味便从喉管不断往上翻涌，反覆提醒这口苦果的味道有多糟糕。 作为受害者一方的雄虫院生当时绝不可能看见赫景在做什么的证据就这么呈现在眼前，院长室内除了院长及来自四个不同家庭的虫子之外，还有着三名专程来负责调解，确保发生意外时有虫能协助控制场面的教师。 真假难辨的流言只要有一部分被证实为真实，那么进而整个流言都会被听众倾向于相信是真实。 相对的，尚未下定论的话语只要有一部分被确认为是谎言，那么进而整番话都会被听众怀疑为谎言。 一时之间，院长室内的虫子们神色各异。 特意拿走清扫机，记下自己拆卸摄像头和影像记录器时的区域编号，将留存有监控录像备份的记录器小心保存，这些都是赫景为应对对方倒打一耙情况发生而提前做的准备。 成年雄虫的突然发难倒是不在赫景的预料之中，然而对方的发难也没能给他带来多少不利影响，反倒还给他送来了助力。 赫景的目光在对方一阵青一阵白的脸上转了一圈，他原以为身为成年虫，对方多少会拿出一些让他略感棘手的“证据”，可事实证明是他高估了对方。年龄增长带给对方的仅是身体上的成熟长大，内里却依然自我自傲，连自身话语中的漏洞都无法发现就急匆匆的想要给他一点教训，比之对方那被宠坏了的雄虫幼崽，他眼前的这只成年雄虫，也不过是另一只被捧着惯着娇纵惯了的大型幼崽。 “或许您的孩子的确亲眼看过我拆卸清扫机，只是并非不是以在现场的方式亲眼看见。” “你想表达什么，难道你想说蓄意破坏摄像头的是我们不成？！” 成年雄虫提高了声音厉声质问，试图搬出长辈的架势来压制赫景。 赫景注视着他，只觉得对方活灵活现的展示了一个词语：色厉内茬。 已没有兴趣继续听对方叫嚷，赫景从成虫身上移开视线，他将拆除下来的摄像头及影像记录器也放到了桌面上，正放在清扫机的旁边。 院长室内所有虫子的目光都追随着他的动作，一同落到那两个小东西上来。 三名教师中恰好有一位专职机械操作类课程教学，他在看到影像资料里赫景拆卸清扫机的动作片段时就对小雄虫熟练的操作感到惊诧，这会看见对方拿出的那已被拆下的两个部件，他能一眼判断出那两个部件全都完好无损，根本没有找到任何破坏。 被指控着恶意破坏清扫机的赫景，分明是对清扫机做了一次完美的机械拆解。 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赫景在请示过院长后将记录器内存储着的录像备份导入放映器。今日午休时段里发生于z12区的暴力事件具体经过究竟是如何，z12号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比任何言语讲解都更有说服力。才更换过不久的新型摄像头能同时捕捉高品质的画面及声音，是由哪一方先挑起事端，整个事件中双方有哪些话语交谈，每一部分都记录的清清楚楚，通过光屏展现给在场每一只虫。 光屏上所播放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赫景将手伸向摄像头，下一秒播放结束，代表着那时摄像头已被赫景成功拆除。 冲突发生的缘由与受害方的讲述完全不同，真正出手伤虫的对象也不是罗央，不仅是明明不在现场却声称亲眼看见了赫景破坏清扫机这一处话语存在着漏洞，在监控录像播放完毕后，院长室内只要是稍有头脑的虫子，都能够发现对方之前的话语里几乎处处是疑点。 已经连冲突发生的缘由都站不住脚，更别提言语中提及的其他事项。 若说【受害者】浑身上下还有哪里最真实，那就是对方身上确确实实存在着的伤。 第34页 “无论如何，你打伤了我家孩子是事实，这一点已经有监控为证！”像是爪子尖在抓挠玻璃一般的尖锐声调又响起，不甘于自家幼崽隐隐有和赫景罗央角色调换的趋势，亚雌抓住了自家孩子被赫景打伤这一点，试图为自家再争取一次声援。 “对，是我打的。”微微颔首，坦然承认了真正动手的虫是自己，赫景的语气平静的仿佛只是谈论了一声天气。 他的态度显然让对方气的不轻，对方立即抓住了这根竿子，顺势就准备继续往上，“你简直……！” “可您恐怕有所不知，我的行为没有违反任何院规条例。”没有让对方上竿成功，赫景截断了对方的话语。 在被对方接连截过好几次话头之后，这一次他终于截了回去。 这一句话让一旁的罗央惊异的侧头看了赫景一眼。 ——还有这事？ 好友以眼神传达着这句话语，赫景示意罗央放心。 “学院内的院规条例仅是规定，禁止院内发生无故斗殴和恶意斗殴行为，针对雄虫的特别保护条例也仅有一条，就是禁止雌性院生无故进入雄虫教学区域。”正好光屏就在身旁，赫景伸手将《学院管理条例规范》调了出来，将相关条目展示给在场的虫子们查看。 光屏上的指示光标停留在了【禁止无故斗殴和恶意斗殴】一条上。 无故斗殴前面的【无故】，与恶意斗殴前的【恶意】，这两个前缀极其耐虫寻味。 除开繁衍大业以外，对于力量的追寻也是高等虫族的种族天性，以武力值决定胜负和话语权的事例并不少见，即使是未成年的小虫崽之间，发生分歧时若是言语实在交流不通，那么上训练场打一架分胜负也是不少小傢伙乐意採取的办法。为追求战斗快感及以欺压他者为乐而进行的无差别攻击在学院内被禁止，但这类在发生分歧时以武力即时定胜负的“切磋”，在校规内却是被默许。只不过往往会受它照顾的是雌性院生及部分平民出身的雄性院生，世家出身的雄性院生间会选择打架的屈指可数。 而赫景正是这“屈指可数”。 “您的孩子主动寻衅挑事，不光向我和罗央发起挑衅，还言语辱及我们的家庭成员，我们完全可以将此视作一个邀战信号。作为被动邀战的一方，我们在应战时有权力选择自己的应战方式。”赫景的目光在对面虫族异彩纷呈的脸色上转了一圈，在存在感低的可怜的另一个【受害者】家庭上停了停，那一家的小雄虫努力将自己藏在家长背后，他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从对方身上转开。 “虽然作为‘受害者’的对象共有两名，但实际上一直在进行挑衅的仅有您的孩子一只虫而已，尽管您的孩子是同时向我和罗央两只虫发起了邀战信号，我们仍是以一对一的方式和您的孩子进行了切磋，并且由同样身为世家虫族的我来和您的孩子动手，让这场切磋更具有公平性。” 三言两语间，已经将事件的性质从【暴力事件】更改为【切磋】。 被赫景截断话语的亚雌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算是什么的切磋？这分明是在单方面的暴力殴打！” “单方面殴打的情形仅会在双方武力过于不对等时发生。”赫景的语气不急不缓，提醒着对方，“您的孩子趾高气昂而来，主动寻衅挑事，却被我这样一个过去的数个月里都在消沉颓靡，自暴自弃的对象单方面殴打，若这样的战斗力不对等是我的问题，那么我只能说很抱歉，大约是我消沉颓靡自暴自弃的程度还不足够，这样的我竟依然可以单方面殴打您家的孩子，实在太不应该。” 亚雌登时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他像看怪物一般看着赫景，真切感受到对方和传言没有一点相像。 ——哪只处在消沉颓靡自暴自弃中的虫说话能这么气虫！ “咳。” 眼见场中双方的交流似乎告一段落，院长轻轻咳了一声，将院长室内诸虫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这来。 赫景关于院规条例一事的解说并没有错。 原先会将该事初步定为暴力事件来受理，是因为按受害院生所述，受害者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骗至偏僻区域遭遇殴打，这与切磋的定义并不相符，具有一定恶意性，且违背了切磋成立条件中的即时性。但当监控录像曝光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后，这一事件便不能再称之为恶性暴力事件。 “我的孩子都受了这么重的伤，凭什么不能定为恶意斗殴事件？！” “非常抱歉，若您执意要将事件定性为恶意斗殴事件，倒也没有问题，只是若事件被定性为恶意斗殴事件，那么作为整个事件的发起者，您的孩子将要担负起主要责任，因为他率先进行了恶意挑衅，致使整个斗殴事件发生。” 面对着家属仍不放弃的质问，院长声音平和的回答了他们的质疑。 能够坐上帝国中央区的中等学院院长之位，这一位子上的虫族的家世背景，同样不会低到哪里去。 从盯紧罗央泼脏水，在两只小雄虫到达院长室前拼命口头攻击罗奂的行径便能看出，这一家虫的特质是欺软怕硬。即便他们在院长发话后心里仍然不甘，但面对着同样出身权门世家，家世比他们只高不低的虫子，他们很快住了嘴，不再辩驳。 事件的发展已经理清，赫景的行为尚划分在未违反院规条例内，更别说完全是被对方污衊的罗央。 z12号摄像头分明运行良好，影像记录器内也录制到了当时的画面场景，然而第一次向安全中心索要资料时得到的回覆却是因z12摄像头损坏，安全中心的资料库内未收到任何画面反馈。 这显然不合常理。 只要摄像头正在运行，录制到的实时影像资料就会不断向安全中心传输，既然影像记录器在午休时已经录制到了内容，那么当时安全中心的资料库内就必会收到数据反馈。安全中心内共有六名工作者，分别负责不同区域的监控管理，出现这样的回覆纰漏，必定是其中某一名工作者出了些“小问题”。 不过这样的问题当由学院来操心，而不是已经可以从这场事件中抽身的学员。 对于赫景和罗央以及他们各自的家虫来说，今天这一事件已经告一段落，他们已可以各自回家。而至于话语中漏洞百出，并且极可能还涉及到学院安保问题的那一家虫，他们还需要在院长室内再多做客一阵。 被纵容惯了的对象从来不会从自己身上寻找错误原因，即使已经尝到了错误酿成的苦果，也只会将这苦涩归结于别人在他面前种下了这么一棵结不出好果子的果树。 先前指控赫景恶意破坏清扫机的成年雄虫认定，造成今日这一切事端发生的根本缘由，是赫景拒绝了自己对赫伦的预定，假使赫景不拒绝自己的预定，乖乖将兄长赫伦送来自己家里，那么这一切事件就不会发生，他的孩子也不会受伤，他们也不用为想要教训教训对方而费时费力，还最终因计划设计的不够周密，落得一个不太成功的结局。 越想越认定这就是赫景的错，而对方错误的根本就在于过于重视一名没有多大用处的雌性兄弟，他在赫景离开院长室前冲着赫景的背影嚷道，“不过是一个没有多大用处的雌性兄弟，也值得你这么护着留在家里？” 赫景头也不回，只略停顿了一下步子，“您认为一只雄虫应当把自己的雌性兄弟摆在什么位置，是您的想法，而我的兄长们在我心中地位如何，是我的家务事。” 第38章 谈话与转机 库岚已经念叨了一路“下次别这么冲动动手，万一吃亏怎么办”，明白自己这次的行为让雌父十分担心，赫景乖乖受着对方的念叨，并口头保证下次再也不会再这样。 当然，这口头保证还有一个他没说出来的前提——【只要对方不像这一次一般来主动招惹自己】。 不仅仅是库岚，所有到场的家庭成员的目光，都一直落在赫景身上。 平日回家时赫景都是坐在兄长们身旁，今天库岚强势挤走了赫伦和赫里，自己占据了赫景身旁的全部空间，并不相信小雄虫自己所说的“没事”，库岚态度坚决的在回家前又带着赫景去了一趟医院，做了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在亲眼看过检查报告，确认自己的孩子的确没有半点受伤后，库岚才放下心，继续念叨起赫景对于自身安全问题的不注意。 只要看过监控录像，就能明白当时的情景下赫景根本不会受伤，那一只小雄虫仅口头挑衅的能力十足，真正动起手来与赫景完全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但这并不影响库岚对于赫景的担忧及关心。 竟然有虫敢这么欺负自己的幼崽，这一点在库岚心中盖过了对方挑起事端的原因。哪怕真正吃亏的是对方，库岚依旧认为赫景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让他心疼的不得了。 赫景乖乖听念叨听了一整个晚上，直到快到入睡时间，库岚思考着小雄虫今日劳累了一天，应该早点休息，才终于放过了赫景的耳朵，推着赫景赶快回房间睡觉。 “下次不要这么冲动的和他虫动手，就算想要教训对方，也不该由你出手教训，这次赢过对方倒还好，可万一下次吃亏怎么办。”都已经到了房间门口，库岚没忍住又这样重复了一遍。 面对着自家雌父写满关切和心疼的脸，赫景唯有附和点头。 说完自己临睡前的最后一念叨，又得到小雄虫的肯定回应，库岚的手微微往上抬了抬，但又很快停止放下，他只朝赫景露出一个微笑，示意孩子快些进房间，道，“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赫景走进了房间。 并不是没有注意到雌父刚刚的小动作，那是个想要抱一下自己的动作前兆。 赫景的回忆里，雌父曾经拥抱自己的次数并不少，就如同今天那只在雌父怀里假意哭嚎的小雄虫一样，他过去也时常会享受一下雌父的怀抱。但大约是如今的他已经成熟许多，让他的雌父感到已经不能再像过去那般给他一个拥抱、 坦白来说，如今的自己再像幼崽一般去和雌父撒娇，要求一个安抚的拥抱，感觉也的确有些奇怪。 赫景在房间里站了片刻，感知力告诉他库岚还站在已经闭合的房间门外没有离开，他打开了房门旁的电子显示屏，看见雌父仍然站在他闭合的门前，凝望着他闭合的房门出神。 “……” 某种冲动在驱使着自己往前迈步，赫景遵从了他内心的冲动，再次打开了房门。 第35页 “！” 显然没有料到已经关上半晌的门又被打开，回过神的亚雌一愣，他随即关切的看向赫景，“怎么，是忘了什么东西吗？雌父去帮……” 后半句话消失在库岚的喉咙里，他的孩子在他眼中飞快的朝他靠近，然后他获得了来自小雄虫的一个拥抱。 “别担心，我不会让自己受伤。” “……” 库岚呆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嗯”了一声，一时有些无话可说，但又觉得自己不说些什么好像不太好，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感到一阵无措。 赫景并没有抱住自己的雌父多久，他在说完话后就松开了手，“快去休息吧。” 有点愣愣地点头应下孩子的话语，库岚忽然反应过来他刚刚是从赫景获得了一个对方主动的拥抱。毫无疑问，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亚雌十分高兴，他不禁抬高了手臂想去摸摸小雄虫的脑袋，赫景没有躲避雌父的这一行为，于是库岚在摸了两下后，又放心的再摸了摸。 完成了一次久违的亲子睡前亲昵，再次互相道过晚安，这一次库岚终于捨得从赫景的房间门口离开，赫景直到看见自亚雌走远后才关上房门。 让赫景有些意外的是，他关上房门后还没过去十分钟，便又有虫按响了他房间门口的唿叫铃。他本猜想着是否是雌父又想起了什么没说完的话去而復返，打开门后发现门外站着的是赫伦。 像是没有料到弟弟开门的速度竟然这么快，赫伦的脸上掠过短促的惊讶。 “有事么？” “……” 像是忘记了自己前来所为何事，又像是在思考着该如何开口，赫伦安静了半天没有说话。 “抱歉。”半晌之后，赫伦向赫景道了一句歉。 “为什么道歉？” 为什么道歉？自然是因为自己是导致今天整场事件的根本原因，小雄虫因自己与另一个世家家庭起了矛盾，还与对方动了手。赫伦不像赫里，对方在幼年时期还存在过反抗意识，他的隐忍却是天性。尽管赫伦并不比赫里大上多少，但他受各项守则的影响比赫里深上不少，也更顺从于自己身为一只世家雄虫所将拥有的命运。 赫景仅仅只是本能的反问，当他把问题问出口后，就已经猜想到了赫伦向自己道歉的缘由。 所有的雌性兄弟中，赫景最忧虑的就是自己的大哥。 赫伦在赫景的眼中就像是一颗极具奉献精神的白菜，只要有需要，对方甘愿把自己送给另一头猪拱，哪怕他仅仅是拿对方去和别的猪换取另外一颗白菜。 “比起道歉，我更愿意你说‘谢谢’。”赫景看着神色有些茫然的兄长，在心底嘆了一口气，“你没有做任何需要向我道歉的事情，造成今天的事件也不是你的责任。” 在辩解自己的确有责任和顺从弟弟的期望之间，赫伦认为应该先顺从弟弟的期望，他有点迟疑的道，“谢谢？” “嗯，不客气，以后这样的事情不需要道谢。” 以后这样即意味着，类似今天的事件恐怕还会再次发生。 赫伦意识到弟弟话语中传达出的暗藏含义，他与库岚的意见相同，认为和他虫动手这类事情不该轮到赫景亲自动手。他想要反驳赫景的话语，但小雄虫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在他之前继续开口。 “我不需要拿自己的兄弟去向他虫换取好处，也并不想这样做，事件发生的根本原因在我，那并不是你的责任，更不是你的错。”赫景的声音温和。 这大约是赫景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对自家兄弟进行维护，并且行动维护与言语维护双全。 并不清楚自己的举动究竟给兄长带去了多大触动，赫景安抚完赫伦后便示意对方赶快去休息，他感到赫伦在房门关上后，同样也在门口站了半晌，但对方在他考虑着要不要也出去给拥抱一个前离开。 不太想让他虫发现自己竟然被小雄虫的话语说的眼眶有些发热，赫伦在赫景门口站了一会，就是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在确认自己已经恢復和平常无异后才转身离开，并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为这么优秀的弟弟找寻到合适的引导者虫选。 假使赫景知道自家哥哥“回报”自己的方式，就是加入到替他介绍雌性或将他介绍给其他雌性的家庭小分队里，他大概要在心底悄悄念叨一句恩将仇报。 赫伦马上就将进行第三阶段进化成年，赫里紧跟在赫伦之后，再接着就该轮到赫景。比起其他同龄的世家小雄虫，赫景的确是引导者找寻进程进行的最慢的一个。其他世家家庭大多已经为即将成年的小雄虫确定了至少一名引导者虫选，赫景的引导者虫选备选名单却还是空白一片。 脾气乖戾，性格难以相处，身材严重走形，外貌毫无长处，这些都是数个月前赫景刚刚回到这个时间点时，大多数虫族对于他的评价。在宴会事件之后，外界对于他的评价发生了些许变更，但整体而言，依旧是负面评价占据的比重更大。 疏于社交，消沉颓靡，自甘堕落，疑似恋慕上同性。这些是近几个月里被贴到赫景头上的标籤。因他这几个月内社交范围的确不广，并不熟悉他的虫子对这些标籤深信不疑。尤其是在他的雌父特意为他安排了那连续两周的“取物”活动后，其中一名雌性不甘于自己的魅力在赫景面前竟毫无起效，他把赫景对自己没有半点动心迹象的缘由归结于赫景的确转变了性向，因此才不会喜欢自己，并把这番结论发布到公众网上，让赫景的“同性恋”标籤更加稳固牢靠。 诸多糟糕头衔加身的情形下，即使家虫们十分清楚自家的小雄虫已经变得多么好，可他们替赫景挑选引导者一事依旧进展艰难。 若是一只世家雄虫到了生理觉醒的当日还没能获得一名供他进行初体验的雌性，这在世家圈中将会成为一桩大笑话，该只雄虫也会被贴上无能的标籤，从此在圈内同性中毫无话语权可言，并隔三差五都被当做失败典例，在聚会上拉出来反覆讲述几遍。 没有谁愿意这样的不幸境遇落到赫景身上，先前库岚积极为小雄虫创造结识新雌性的机会时，全家虫都默默支持了库岚的这一行动。 然而流言与传闻的力量却并非几只虫的努力就可以扭转，家中条件不错的世家家庭都对赫景持观望态度，那些条件过低的家庭库岚又看不上，还不待对方将自家年龄合适的雌性送到赫景眼前，库岚已经代赫景婉拒了对方。 一方面是没有合适的虫选上门，一方面是赫景本虫对此似乎毫不在意，根本不为洗刷流言做出任何行动，以库岚为首的全家成年雌性隔三差五就要悄悄开小会，讨论该如何落实赫景的引导者问题。 打定主意要从此加入这支家庭小分队，和长辈们一同构思出力，而还不待赫伦正式参与一次家庭小会议，赫景的引导者一事却主动出现了转变。 促使局面发生变更的转机，正是这一次的学院事件。 第39章 夹带私心的视频 “雌父！” “？” “看，哥哥！” 赫西抱着自己的终端小跑到夏面前，迫不及待把自己刚刚发现的东西与雌父分享。 尽管那一天全家只有部分成员到场，但其余因各种原因没能在场的对象，也都在事后从他虫的讲述里得知了当日的大致情况。 不像家中的其他虫，赫西和他的雌父没有经歷过赫景的糟糕时期，他们与赫景初见时，见到的就已经是从未来归来的赫景，因而赫景在他们心中也就是彻彻底底的“新好雄虫”形象。赫西在完成了基础识字后就开始自己登录公众网浏览信息，他一边吸收着过去他从来没听说过的新知识，一边做识字后的阅读练习。 赫西最爱搜索的关键词就是【赫景】。 最初只是抱着好奇心理，将哥哥的名字输进去随爪一搜，然而搜索出来的大部分内容却让小雌虫气的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赫西简直无法想像竟然会有那么多虫给予自家哥哥负面评价，他边对照着辞典浏览那些内容，边与那些有关赫景的负面言论据理力争。 赫景还不知道，先前他浏览公众网时看到的那些为他说话的评论里，他的弟弟是替他“平反”的主力军。 每日一搜索哥哥，审查是否有坏虫恶意抹黑赫景形象，这一项已经成为了赫西的日常。也算是托每日登陆公众网与他者据理力争的福，赫西的所有学习项目中，语言表达能力是进步的最快的一项。 清楚自己的幼崽每天必上公众网搜索【赫景】关键词的习惯，夏在赫西抱着终端跑来时先仔细看了看幼崽的神情，他见小雌虫眼睛发亮，神采飞扬，由此可以判断出小傢伙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有关赫景的好消息。 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幼虫坐下说，赫西立即坐到雌父身旁，将自己眼巴巴捧来想与雌父分享的东西打开播放。 ——是一个视频。 视频共由三个片段剪辑而成，夏在看了几眼后，意识到剪辑的片源应是来自学院事件当天的监控录像。 主角毫无疑问是赫景。 第一段从雄虫单手开饮料罐开始，到赫景轻松帮罗央打开缺了拉环的饮料罐，将开启的饮料递迴去结束。第二段从前来挑衅的雄虫趾高气昂发表言论开始，到赫景动手揍虫完毕，让罗央带走清扫机结束。第二段从赫景在院内器械贩卖机旁拆清扫机开始，到清扫机被快速且完美的拆卸完毕结束。 三个片段间过度良好，制作者显然十分用心，在视频进行到某些画面时，还特意放大了该处的虫像，给了赫景好几次面部特写，且这些特写都还选取的十分好看。 这一份视频还有着一个极其惹虫注目的标题——【请给我一个这样的“雄虫耻辱”！】 在把视频呈给雌父看之前，赫西已经自己反覆看了几遍，他刚发现这个视频时，视频的点击率还仅是个位数，他在视频刚发布没多久就找到了它。但当赫西抱着终端找到自家雌父，和夏一同又看了一遍后，他再去看视频的点击统计，发现点击数已经增加了两个零。 视频的制作者是中等学院安全中心内的一名职工。 这类剪辑监控录像供观赏使用的行为，与恶意销毁监控录像的行为性质不同，后者是违背职工守则，前者则是在学院规定的允许范围之中。这名制作者剪辑监控录像片段，原本也只是受朋友所託，他的朋友正是当日在院长室内注意到赫景的拆卸动作的那一位。 第36页 负责机械操作类科目的教师对赫景不同于自身教学的操作方式十分感兴趣，他询问在安全中心内就职的好友，是否能将赫景拆卸清扫机的片段剪切下来发给自己。 既不违规，对于自己来说又是一桩能轻易完成的小事，制作者慡快答应了好友的要求。因赫景保留下来的摄像头与影像记录器内有着当日监控数据的备份，被恶意销毁的那部分影像资料已经补全，他很快找出教师好友指定的影像片段。 在事件发生的当日并不当值，对于当天院长室内的情况也仅是听说，想想自己似乎也从没见过这只近几个月里隔三差五就要被流言缠身的小雄虫到底长什么模样，制作者在找到指定影像片段后，心思一动，干脆将整个事件的录像都回放了一遍。 如果赫景仍旧是之前那副五官都看不出具体如何的模样，这份录像看了也就罢了，可偏偏赫景身上多余的脂肪层已基本完全消除，近日里的忙碌，让最后的那些赘肉也成功离他而去，他遗传自库岚的五官轮廓明朗起来。 放在亚雌身上应是极其漂亮明艷的容貌，放在赫景身上则显得格外俊秀清隽。无论是单一看局部，还是整个看整体，对于外表评判再苛刻的对象都会忍不住称赞一声“好看”。 长着这样一副外表的雄虫，按着外貌给虫的第一直观，理应是一名脾气温和，性格温柔的对象。但录像里的雄虫神色沉静，出手动作干脆利落，对方微微俯身，俯视着下方的虫族时，能从侧脸方向看见对方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了阴影，那被纤长睫毛掩盖着的眼睛里寒光熠熠，与睫毛投下阴影带来的温柔感形成鲜明反差。 制作者几乎是屏息看完了整份录像，他在看完后摸了摸自己扑通扑通快速蹦跶的心脏，简直要分不清是真的被录像中的雄虫撩拨的一塌煳涂，还是只是有些缺氧。作为一只成年已久的虫，竟被一只还未成年的小雄虫给慑到，这说出去多少有些让虫不好意思，但他在重播了一遍录像片段后，深深吸了两口气。 ——去他雌的不好意思，去见宇宙尘埃吧！ ——向美颜势力低头！ 心甘情愿拜倒在赫景超出普通雄虫水准的外表下，制作者默默扩大了视频剪辑范围，他将自己认为十分让虫赏心悦目的片段全都剪切下来，加进了本该只有一个拆卸片段的视频里。 当然，发给好友的那份文件仍旧是仅有拆卸片段的小短片，制作者准备将自己私心制作的加长版视频珍藏，但当他登陆上公众网，无意间看到那几篇仍具有话题热度，称赫景是“雄虫耻辱”的文章后，回想一番视频中小雄虫令虫惊艷的模样，他没能控制住自己，把视频传到了自己的公众网用户平台上。 多少带着一些为这样一只雄虫鸣不平的心思才起了那样一个标题，自己的帐号也没有几个关注者，制作者本以为自己的视频会很快淹没在数据更新飞快的网络里，却没有想到，在最初的点击疲软后，仅过了不到一个循环时的时间，视频的点击量开始飞快上升。 “竟然有虫怀疑视频内容的真实性，并且认为视频里的雄虫绝对不可能是哥哥。” 赫西与雌父分享完了视频后，便干脆坐在雌父旁边，维持着挨着大雌虫的姿势，开始翻看视频下方的评论区，他在看到那些拼命寻找蛛丝马迹，试图证明视频主角并不是赫景的评论后撇嘴，“承认哥哥确实是一只很棒的雄虫，对他们来说就真的那么困难？” 无法用言语回答自己的孩子这个问题，夏只能摸摸小雌虫的脑袋。 对视频持怀疑态度的虫子仅是一部分，也有不少虫子在看完视频后，立即相信了视频内容的真实性。 学院内发生雄虫打架事件不是小事，只要有心打听，就都能知道视频中的打架事件确有其事，且事件主角的确是赫景与他传闻中的平民同性恋虫，以及另外两只来自小世家的世家雄虫。 主角身份全都对的上，事件梗概也全都符合。 当确定视频内容是真实的唿声高过认为其不实的评论后，赫景终于以一个不那么糟糕的形象重新回归到话题讨论中。 过去的减分项俨然已经变成如今的高级加分项，过去嘲弄过赫景外形不佳的虫子们，在看完视频后全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真的是同一只虫。 单是容貌出色这一条，赫景就足以将许多同龄的雄虫比下去，再加上打架事件的原因很快被大众给摸清，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热心虫分享了当日事件全过程，连带着赫景在院长室内与“受害者”家长的对话也一併放出，赫景最后那番显然是在维护自家兄弟的话语，获得了不少虫子的真心称赞。 容貌出色，爱护兄弟，这样的一只雄虫哪里与传闻中的自暴自弃，消沉颓靡有半点关系？ 就像是面对着一只仅有名字相同的全新雄虫，不少虫子开始从头对赫景进行评估，还有一部分虫子开始质疑起之前的传闻是如何流出。 打架事件中与赫景站在对立面的小雄虫一家也被扒了出来，当整个事件被清楚敞亮的摆在大众眼前，究竟是哪一方的过错一目了然。 挑衅不成反被揍，在被揍后还不甘愿承认技不如虫，又想出颠倒黑白泼脏水等下作方法，且这些方法还全都没有起到效用，被早有准备的赫景一一识破。 这一家虫打击赫景风评的目的没有达到，自身的风评反倒是下降了不少。 肆意散播传言，听信流言蜚语，说了太多关于他者的恶意揣测言论，如今轮到自己被负面评价包围， 饶是被娇惯的再怎么自傲自负，对于自身有着盲目自信，但在遇见的每一只虫都会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自己，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一些细碎的窃窃私语时，主动找赫景麻烦的那名雄虫院生终于体会到了被流言缠身是怎样难熬的滋味。他完全不敢在学院里和赫景正面碰上，只要远远看见赫景和罗央的身影，便迅速改道躲着走。 “最近那傢伙好像在躲着我们。”罗央发现了对头明显的躲避行为，在又一次午休时他提起这事。 赫景正开着终端浏览信息，问道，“谁？” “就是之前来找你麻烦的那一位。” “随他。” 对好友的回答毫不意外，罗央耸耸肩，想起了另一件事，他戳戳赫景，“话说回来，比起最近这几天躲着你走的虫子数量，好像还是开始主动贴着你走的对象比较多。” 第40章 重逢前夕 雄虫院生们与雌虫亚雌院生们使用的教学区域不同，但这不代表整个学院内就完全没有可供两性共处的公共区域，中转大厅及院内停机坪，这类公共区都是所有学员的每日必经之地。 最近几天罗央注意到，在公共区里主动与赫景搭讪的虫明显增加不少，这些搭话者大多是雌虫及亚雌，还有少部分同性。 “还有虫来向我请教，询问怎样才能像我一样和你关系处的这么好。” “你怎么回答的他？” “试试变个性。” “……” 终于从眼前的光屏上挪开视线，赫景看向好友诚恳真挚的脸，确信当时的罗央一定也是用着这么一张脸去对询问的虫子说出这句话语，他几乎能想像出问话者当时一口噎住的神情。 从那个视频被发布到公众网的第二天开始，原先对赫景持观望态度的虫子便行动了起来。选择向罗央询问赫景相关信息的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他们大多是同处于中等学院就读的同龄学院。而更多的虫子则选择向赫景的家庭成员们谘询。即使对于这样一只两度陷身流言的雄虫虫品究竟如何，然有些虫心存怀疑，但冲着那样的一张脸，他们也都十分乐意先主动接触一番，再从接触中自行判断赫景为虫如何。 短短的数天时间里，赫景从同龄世家雄虫中原本最不受看好的一位，迅速蹿升为最有发展潜力的一位。 不过，面对着这样的评价变化，赫景的态度与之前面对负面新闻时没什么两样。 开启的光屏上并列着三个窗口，分别是三篇涉及领域完全不同的文章。 左侧是——【第三阶段进化当日，家虫应做些什么准备】，中间是——【孕雌护理指南：孕期中后阶段篇】，右侧是——【能量共振的发生条件及表现特徵】。 这三篇文章代表了赫景最近几日的关注重点。 对于好友的家庭成员多少有着一定了解，罗央清楚赫景最近一段时间里一直在操心的几件事情，他在赫景盯着光屏浏览资料时也凑过去好奇的看了几眼，前两篇文章他都能与所对应的雌虫对上号，只有第三篇让他感到一些疑惑，不知道好友怎么会突然研究起有关能量共鸣的课题。 而只有赫景自己清楚，他根本不是在研究课题。 隔着衣服摸索到挂坠所在位置，摩挲了一下时刻贴身戴着的坠子，赫景的目光略过左侧和中间的文章，停留在最右的网页框上。 学院事件发生的当晚，赫景曾从睡眠中惊醒过一回。 佩戴着的挂坠忽然温度异常上升，他完全是被挂坠散发出的异样热度给烫醒，但那也仅是一瞬，在他醒来后没有多久，那热度便飞快的瑞了下去，如果不是坠子上还残留着温度明显高于他体温的余温，赫景几乎要以为那只是他睡得迷迷煳煳间的错觉。 挂坠本身并非会自动升温的材质，除了紧贴赫景的身体之外，也再没有其他热源紧贴着它。 赫景所能猜想到的唯一能够使这样一枚挂坠升温的原因，就只有其内蕴含着的那一部分原属于越辰的能量。 当即清醒过来，一丝睡意也无，简单披了件外套后便迅速拿出终端登陆星际网，搜寻起是否在宇宙的某一处出现了大型空间能量磁场。 赫景那时候以为，他那将他不慎传送走的准伴侣终于分析出了能量轨迹，成功定位到他所在的宇宙时空节点，催动着体内的空间能量朝他赶来。然而他刷新了一整夜的信息后，没有找到任何一处地方有传出发现大型空间能量磁场的消息，挂坠也再没了其他的反应。 饶是部分地区因为信息网覆盖不够全面，消息传达具有滞后性，在接近十个循环时过去后，也该向外送出消息。但星际网上与之相关的信息一条也搜寻不到，这便意味着，赫景等候的对象仍旧还未到达他所处的这个宇宙中。 深夜登录了星际网的唯一收穫，就是收穫了数十条新的关注信息，赫景静静拍摄了一张挂坠的图像，将它传到了星际网的帐户平台上。 挂坠的异动无疑是带给了赫景一份念想，即使暂时还未搜索到有任何与空间能量相关的新讯息，但在那一晚之后，就像赫西每天都会固定搜索他的名字一般，赫景也开始每日固定搜索起空间能量场的相关详细来。 第37页 等候着的对象尚还有其余事件充斥着生活，不至于完全为等待耗尽心力，另一边，被等候着的对象却火急火燎，全身心都扑到了“赶快上路”一事中。 —— 【无乡号】 “该死！”越辰低声咒骂了一声，为又一次尝试连接的失败。 “如果你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焦躁状态，成功率只会更低。”他的朋友兼大副严肃的向他提出了忠告， 他的朋友兼医疗官在一旁附议了这份劝告，泰诺德声音平和的道，“越是焦躁，精神力会越不容易集中，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会导致传送的能量场同样不稳。” “可是之前明明连接上了！”越辰尽可能让自己不要在舰桥上喊叫。 当意识到自己有一瞬间想要朝两个朋友大吼时，越辰承认了自己目前的情绪确实不稳。一直期望着能够再做一次与赫景有关的梦境，他在112个循环时前终于再次梦见了赫景，然后接连几日，就像是要将之前那一段无梦的休眠时间全都弥补上一般，他在接下来的休眠时间里不断梦见与赫景相关的事情。 已经戴了好几日的仪器终于开始起效，连续几天的关联梦境，成功让仪器捕捉到了梦境出现时与越辰体内的“源”发生共鸣的那一丝能量。 用“丝”作为单位量词，足以说明这一点珍贵的能量信号有多么微弱。但也只需要这么一丝微弱的能量，就足够为越辰指明正确的找寻方向。 分析能量来源，探寻能量轨迹，试图模拟出与精神连结建立时一致的能量共振信号，这些便是越辰在过去的100多个循环时里主要忙碌的事情。 模拟共振在57个循环时前成功了一次，但是坚持的时间不够持久，能量轨迹在测算了一半时断开。假使那时候共振的时长还能够再延续一会，让正测算到一般的能量轨迹能坚持测算完，那么这会，越辰就该已经顺着这计算好的能量轨迹催动体内能量，赶到他日思夜想的心上情虫身旁。 成功近在眼前，却又在还差一点时失败。 越辰在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间都有些情绪不稳，他感到自己沮丧极了，唯有马上见到赫景才能给他安慰。 “我的建议是，你应该去休息一会，哪怕不进入休眠舱，就在你的椅子上好好坐下来，放松那么30分到一小时，说不定这片刻的休息能让你的成功率变得更高。” “……或许你说得对。” 为自己刚才想要朝朋友们大吼的冲动念头感到抱歉，越辰深深唿吸，吐出一口浊气。他接受了朋友们的建议，但在坐下休息前，他先去了自己许久没回去过的舰长室一趟。 泰诺德与锡尔注视着越辰返回舰长室的背影，都隐隐有些担心，毕竟在赫景下落不明以后，对方就几乎搬出了那里。 没有过很久，越辰的身影又出现在他们目之可及的舱道厉，并且抱了一个什么体型不小的东西回来。 辨认出越辰怀中抱着的究竟是什么后，医疗官瞪大了眼睛，拉了拉大副，“你的眼睛还好吗？” “我确信它很好。”大副的目光也死死凝聚在越辰怀中抱着的东西上，回答了身旁同伴的问题。 越辰怀中抱着的是赫景。 确切的说，是一个按着赫景的模样一比一定制的仿真模型。 就这么抱着这个仿真模型坐到舰长椅上，越辰坐下去后觉得哪里有些别扭，他在朋友们的异样目光中起身，将怀中抱着的“赫景”放到椅子上，并摆好姿势，才满意的又坐了下去。 全程注视着朋友疑似相思成疾，要靠一比一仿真模型解忧的行为，泰诺德看着那个“赫景”，哪怕模型的做工再精细，甚至仿出了真实皮肤的触感及纹理，但那仍然是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更不能替代真正的赫景。他在心底思考起是不是该庆幸至少越辰没有选择给模型增添智能晶片，便听到越辰道。 “这也是我准备送给他的连结礼物之一，总共有两个，我还定制了一个我自己。” “……你怎么会想到把这当做连结礼物？” “那一家公司的宣传语上写着‘如果你爱他，不妨就送给他一个他的梦中情人’。” “你该不会从这宣传语中判断出，购买它的产品赠送给赫景是一个不错的示爱方式？” “……这不是么？”面对着朋友们的怀疑，越辰明显一愣。 这当然不是！ 同样的话语同时出现在了大副与医疗官心底，他们默默对视一眼。眼下的情形并不适宜指出越辰对于“示爱方式”的认知出现了多么严重的错误，至少那个仿真模型在此时此刻，确实能给他们的舰长带去一些安慰。泰诺德和锡尔把差点冲出口的话都压在了心里，决定在日后再找寻说话时机。 假装自己是靠在真的赫景身上，越辰只闭目小憩了三十循环分，他在感到自己精神舒缓许多后便起身，再次投入到新一轮的尝试中来。 模型终究只是模型，在赫景被不慎传送走的这段日子里，他也从没想过要靠模型来安慰自己弄丢准伴侣的内心，但刚刚那临近成功却失败的滋味让他极其的不好受，他才终于把赫景的模型搬了出来，稍微让自己放纵了三十分。 现在，他要为了能赶快去靠到真虫身上而继续努力。 第41章 小星星 挂坠的异动就像是昙花一现，在那之后再没了其他后续讯息，赫景因觉察到它的异动而升起的那些激动情绪，也都随之慢慢平息下来。 暂时没有到来也好。赫景想，他在那阵激动情绪平復后，发觉了自己内心深处一直存在着的矛盾——既期望着与越辰见面，又不太期望那么快就重逢。 内有家庭成员们需要照管，外有过去的对手需要提防，正在手头上需要操心的事情便不只一件。赫景仔细思考过自己目前的状态，认为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适合重逢的好时机。 更何况现在的他甚至还未成年。 即使多余的脂肪层已经成功消除，五官轮廓看得出七八分成年后的模样，可目前的这具身体仍是一具特属于少年的身体，不是越辰所熟悉的那只成年雄虫的模样。 赫景试着想像过成年的越辰与未成年的他重逢时会是什么样的场景，那联想出的画面让他觉得有些古怪。 ……还是至少等他成年后再见面吧。 带着这样的念头，赫景暂时抛开了挂坠一事，将精力放到其余的事项上来。 其余的重点关注事项中，首当其冲的就是赫伦的第三阶段进化。赫伦的进化十分遵循预估出的进化日期，在预估日当晚晚餐过后，他周身的磁场便开始发生转变、 因第三阶段进化不同于前两次进化，它是一名虫族迈向身体机能巅峰时期的分界，在第三次阶段性进化的过程中，所产生的高能量反应较之之前会强烈许多。强烈的高能量反应会在进行进化的虫子周身形成保护性的能量磁场，他者若是贸然接触该磁场，会激活它的自我保护机制。 赫景早早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在发觉赫伦周围的小物件开始颤动起来时，示意对方赶快进入提前收拾好的空房间。 进化时长因虫而异，短则一至两小时内就能进化完成，长则需要花上一整夜的时间。 赫景本计划着要守到赫伦出来为止，看对方成功完成进化后再去休息，但他的行动在开始前就遭到了家中其他成年虫的反对。 “这里有他的雌父守着，再不济还有我们好几只成虫，哪里需要你来熬夜。”库岚代表着家中全体成虫发言，他轻轻推了推小雄虫的后背，有些啼笑皆非。 换做其他世家家庭，雄父会亲自守着幼崽进化的都十分罕见，更别说是雄虫弟弟守着雌虫兄长进化。 赫景的行为实在太异于常虫。 不过，虽说对于小雄虫的行为感到吃惊奇怪，但在惊讶之后，家中其他虫子们更多的感到的是暖心。 真心实意感激着赫景为自己孩子做出的一切，穆丘先看了看库岚，见亚雌没有限制自己说话的意图，才看向赫景，“请您快去休息，这里有我就好。” “我……”赫景正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他刚张了张口，蓦地，那股已经体会过一次的灼烫温度又出现在了他胸口，仿佛要把被挂坠贴着的那一块皮肤烧起来。 赫景脸色一变，迅速从衣内翻出挂坠，这一次的异动在他清醒之时发生，他清楚见到了挂坠内的那缕能量应本源唿唤，开始共振反应的全过程。 并不仅是温度异常的升高，坠子像是夜晶石一般，开始在由内而外的发亮。 “小景，这是……？”库岚惊诧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半晌，意识到那枚他本认为是普通饰物的挂坠恐怕一点也不普通。 “……”赫景的注意力全权扑在了挂坠上，甚至没有听见雌父在向他问话。 挂坠异动的时长比上一次要长。 上一次赫景是在温度刚变得灼烫时惊醒，在他醒来后，温度便迅速的退了下去，这一次挂坠在灼烫阶段停留了许久，且还有越来越亮的趋势。 赫景心中基本已经可以断定，这必然是越辰那边又在进行着找寻他的尝试。不再坚持要守着赫伦进化完毕，他只托家虫们在感应到赫伦的能量磁场开始减弱时告知他一声，便拿着挂坠朝自己房间方向匆匆走去。 —— 【无乡号】 在这一边的宇宙里，尚不知心上情虫才想了“再晚点见面比较好”，越辰正在为能量频率终于一致，成功测算出能量轨迹欣喜若狂。 “成功了！” “太好了！” “干得好！” “漂亮！我们什么时候去接赫景？” 完成这一切并不仅是靠着越辰单个个体的努力，舰船上所有有相关方面才能的船员都默默出了力。这会见到努力终于有了结果，成就感与将要找回同伴的喜悦掺杂在一起，舰船上一派久违的欢欣气氛。 三步并两步的从操作台上跃下，越辰接受着朋友们的道贺，他克制着马上就想催动能量的冲动，告诉自己他还有准备事项没有完成。 考虑到自己在梦境中已“见”过赫景的部分家庭成员，越辰将自己所见到对象全都记录了下来，并给他们一一准备了见面礼，以求在心上情虫的家虫面前树立良好形象。除此之外，他还研究了不少高等虫族的风俗文化，为了应对在梦境中已知的有他虫窥伺赫景的情况，他做了一点小小的准备。 第38页 “看起来，你已经有了一套行动计划？”泰诺德帮他一同整理着物品，问道。 “没错。”越辰微微颔首，因终于将见到赫景，唇角好心情的上扬。那份计划在他刚开始尝试建立连结时便已经做好，随着梦境内容的愈发丰富，又对其做出了一些变动修改，“我等着它能派上用场，可是已经等了很久了。” 按着越辰原本的计划，他应该是在确认了能量感应点后独自过去找到赫景，再将赫景带回，可赫景所进行的并不是一场单纯的空间跨越，对方见到了自己曾经的家庭，并且看上去还相处的十分开心。 对于赫尔德族民来说，他们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在回到故土。看到赫景与家庭成员相处良好的模样，越辰改变了主意。 他十分感谢同伴们都贊成了自己的主意。 大副拍拍舰长的肩膀，示意越辰放心，“舰长要前往另一个宇宙，自然得带着他的舰船一起走。” 泰诺德则温和一笑，道，“在这个宇宙里呆的时间也已经足够长，是时候换个新环境了。” 舰船上威望最高的两名成员全都认可了舰长的行动方案，其余的船员自然也没有意见，他们的种族天性是四处漂泊，随遇而安，不少船员附和了医疗官的话语，认为他们在这里的确已经呆得够久，是时候换一片新天地去重新打拼。 单独行动就此变为了团体行动。 确认一切准备就绪后，越辰稳稳坐在舰长椅上，“出发！” —— 距离赫景拿着发烫的挂坠回到房间，已经过去了三循环时，他再一次登录上星际网，搜索起是否有强能量场骤然出现的相关消息。 在又一次的刷新之后，某一条刚刚发布的快讯映入眼中，赫景盯着那则快讯反覆了几遍，微微唿出一口浊气。 ——他找到了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不，说是他“想要”也不太正确。赫景在心中纠正了自己的话语。毕竟在不久之前想着的还是最好能在他也成年后再重逢，但现在，还仅仅是他的大哥正在经歷成年进化，离他的预估进化日还有着好几个月。 心情有些复杂难明，赫景动了动手指，再次刷新了一下页面。 瞬间便又多出七八条与之前那条关联的信息。 它们的标题大体相同——【c4-p120宇宙公共区内出现了强能量场反应。】 挂坠已经不再灼烫，但温度依然要高于赫景的体温，那先前亮的有些炫目的光芒也消退了不少，但在仅开了一盏低光照明的房间内，能清楚看见挂坠依旧在发着微弱的光芒。 能量共振并未停止，“源”仍然在对挂坠中的能量发出唿唤。 “……” 就这么注视着静静摊开在掌心的挂坠半晌，赫景把视线投回到光屏上。c4-p120区属公共区域内较为偏僻的一处，即使察觉了这里的能量场出现异常，但现场影像资料的调取略为缓慢。他一只手摊开托着挂坠，另一只手刷新着网页，等候着来自该区域现场的影像资料回传完毕。 然后赫景忽然感到他摊开的那只手一沉。 完全是下意识的用双手去承接重物，赫景在牢牢圈稳了重物后，才定神去看突然出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发觉这“重物”看上去极其的眼熟。 因登场姿势有些问题而导致脸朝下，背朝上的“重物”像乌龟翻身一般，努力调转了身体朝向。他在脸朝上之后先仔细看了看赫景，眼中飞快闪过喜悦的亮光，随即端正了神色，“您好，您遗落在另一个宇宙里的小星星已经顺利送回，请在抚摸验货完毕后再亲一下，以确认查收。” 第42章 重逢 身下是宽大柔软的靠背座椅，光屏悬浮于身前，摊开托着挂坠的那只手随意放在腿上。这就是越辰凭空出现之前，赫景原本的姿势状态、当越辰顺着挂坠中的本源能量将自己传送到赫景身旁后，因他直接将挂坠定为了目标传送点，所以他直接传送到了赫景托着挂坠的手上。 有些庆幸自己为了更好的观察吊坠而提前将它从脖子上取了下来，赫景不动声色感受着左手传来的麻痹感。 那只手已被越辰突然出现的身体结实压在了下方，成为了越辰和他的大腿之间的“夹心”。 更加庆幸的该是手正好放在腿上，而不是悬空停着。否则这么一具少说也是百来斤的躯体骤然落到手中，哪怕赫景愿意接住他远道而来的“小星星”，可他的手腕恐怕就没那么愿意，甚至会因此罢工抗议。 越辰倒是对于自己的着陆地点十分满意，他安然享受着久违的躺上赫景大腿的美妙感觉，目光灼灼的看着赫景，“这位顾客，您还不准备对您的小星星进行验收吗？” 确认过越辰已经找稳了重心，自己移开圈着对方的手臂对方也不会滚下去，赫景才抬起了自己仅剩的那只自由手，“我在思考，我该从哪里开始验起。” 越辰眨了眨眼睛，“哪里都可以。” 接话间心里已经联想出了从外验到里的全部场景，越辰感到他的身体几乎要脑这妄想兴奋起来，他瞅着赫景还停在半空中的手，暗自猜测着那只虫爪子会先摸上他哪里。 赫景接收到了越辰眼里pikapika的亮光，就像越辰在贪婪的用视线描摹他的身形一般，他也在仔细打量着许久未见的越辰。他发现对方在分别的这段时日里消瘦了不少，眉眼里也带些许疲态，尽管越辰试图在他面前将倦意隐藏，但他依旧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疲惫神色。 就像是徒步走了很远的路程，既翻山又越岭，为了心中坚定的那个目标不知疲惫的不断前进，直至终于抵达终点，见到了自己苦苦寻觅着的宝物，在重新获得对方的那一刻，一路靠毅力支撑着行动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感受到了途中累积的所有疲累。 赫景“验货”的手在越辰期待的目光中，最先落到了越辰的脸上，他摸了摸越辰基本捏不起肉的脸颊。 尽管这与自己脑中联想出的不可描述情景不太相符，但这样更加温情的抚摸依然让越辰十分享受，他在赫景的手掌抚上脸侧时闭上了眼睛，朝手掌的方向侧过脸，主动朝赫景的掌心里蹭蹭。 闭上眼后，那不经意流露出的疲倦更是展露无遗。 赫景的手往上移了一些，指尖摸索到正确位置，手法轻巧按压起来，“你不该这么快就进行第二次空间跨越。” “可我想早点见到你，一分一秒都不能多等。”放松的舒适感从被按摩着的地方传向整个大脑，越辰忍不住哼哼出声，他依旧闭着眼睛，感觉自己能在这舒适的爱护下直接睡着。， 当然明白即便是自己，连续催动能量进行跨越也会有能量枯竭的风险，可比起能量枯竭极度虚弱，越辰感到还是明明已经身处同一宇宙，却不能立即去见心上虫更难以忍受些。 “见到你就很好了。”把自己的手覆盖上赫景的手背，越辰低声道。 赫景翻转一下手腕，握住覆上手背的那只手。 已经无所谓其余的事情是否处理完毕，眼下是不是心目中的最佳重逢状态，当越辰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赫景便意识到，先前的顾虑在真正的重逢前都不值一提。 “我也想你。”俯下身，绕过越辰已经准备好的嘴唇，赫景在越辰的额头上亲了亲，示意自己验货完毕。 ——怎么这就完毕了？！ 这句话被清楚展示在越辰的眼睛里。万万没想到准备好的嘴唇竟然会受到冷遇，越辰不太乐意的看着赫景的脸离开，琢磨着要主动把自己送上去。 “不行。”赫景发觉越辰的意图，他看着越辰立即露出的委屈巴巴神色，微微嘆了一口气，“你真的不觉得我现在的外表有哪里不太对劲么？” “？”越辰闻言，仔细打量一番赫景，“你好像……变年轻了？还有尺寸也变小了一点。”说着，终于才认识到眼前的雄虫与自己记忆中的那只有些出入，原本躺倒在赫景腿上的越辰起身，他伸手摸了摸赫景的身体，比了比自己和对方的身高，然后陷入呆愣。 “如你所见。”从神情变幻中明白越辰是真的才发觉自己有什么不对，赫景伸出手指，在呆住的准伴侣脑门上弹了一下，“托那个突如其来的传送的福，我现在正处于自己的未成年时期，所以你脑内正想着的那些不可描述情节一律禁止。” “……”越辰呆了数秒，脑中终于理清了眼前情况发生的原因，他看着赫景那明明摆摆属于少年的身体，忧郁的认清了自己脑中那些不可描述之事都还需要再等等才能实现的事实。 且不说赫景还未完成第三阶段进化，某些生理功能在进化后才会一併成熟觉醒，哪怕他已经到达了所有生理功能成熟觉醒的阶段，只要他年龄上仍旧是未成年，那么目前的他和越辰便不会匆忙开始进行不可描述的事情。 即使身体里那个真实的他早已成年也不行。 坚持着【不与未成年做任何越界之事】这一条，在某些对象的眼中看来或许有些可笑，可这是赫景与越辰恪守着的原则，它还被写进了无乡号的舰规，并被所有的船员们良好遵守。 原则需要遵守，但好不容易见到了却连更亲密些的事情也做不了，越辰多少有些丧气，他默默又在脑中过了一遍自己原本计划着的要和赫景这样那样，以及让赫景对自己这样那样的情景，只能先过一过“脑瘾”。 仔细想想，自己的梦境中都出现了赫景的学院生活场景，早已成年的对方怎么可能又回到学院去上学，对方目前的未成年学生身份才更加合理。 越辰在心底唾弃着自己对于梦境细节的不关注，他忽然想起自己还坐在少年雄虫的大腿上。换作已经成年的赫景，就这么任由他窝着抱上几个小时都不在话下，可眼前的这个却还是少年时期的赫景，“抱歉！我马上下去。” 罪恶感与愧疚感并列升起，越辰迅速从赫景的腿上下去，他在下去后立即半跪到沙发前方，仔细检查起自己刚刚有没有把赫景压伤。 结果越辰一眼看见了赫景被压了半天，颜色都已不太正常的那只手，“！” 赫景看着越辰仿佛见到了宇宙末日一般的神情，他不禁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在自己膝盖前上方的脑袋，“没关系，过一会就好。” 这一句话没能让越辰周身的灰暗气息散去多少，反倒让越辰更愧疚了些。 第39页 ——他的心上情虫就是这么温柔体贴！ 反省着自己压了赫景的手半天还不自知的愚蠢行径，越辰仔细替赫景按揉着手，舒缓每一根血液有些不畅的手指。在确认赫景的手基本已恢復到正常状态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按摩已经结束，可手中的虫爪子不愿意就这么松开，越辰握着赫景的手，有些恋恋不捨的道，“我该回舰船了。”他这一趟过来只是专程来看看赫景，之后便得又返回舰船，那里还有着一些事情需要他出面办理。 一些能让他和赫景更合理合法在一起的事情。 赫景看了一眼时间，从靠背椅上站起，在越辰的注视里走到床边，转身朝越辰道，“过来。” “可……”嘴上想说些什么有异议的话语，身体却已经自发的走了过去，越辰在走到床边后，赫景指指那一看便知极其柔软舒适的大床。 “上去。” “可是……” “没有可是，你需要休息，短期内也不该再动用能量。”赫景将试图提出异议的越辰直接推上了床。 在面对着赫景时不会存有任何防备，越辰被赫景轻松按倒在大床上，这其中还有些半推半就的意味。 “只有几个循环时也好，睡一觉再回去，这也有助于你的能量再生，到点时我会叫醒你。”赫景道。 越辰感到他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左边高唿，“不行！为了日后更长久的与赫景在一起，必须马上回去努力！”右边高唿，“看清楚，这是赫景的床，而且他亲手把你推倒在了床上！你可以和你的心上情虫共处一室好几循环时，还能同床！” 他心里正犹豫不决时，赫景却已开始替他做决定。 越辰感到先是腰带一松，随即屁股一凉，“？！” 猝不及防暴露在空气中的部位全都有些凉飕飕，越辰看见赫景手中拿着一团他十分熟悉的布料——刚刚从他身上扒下去的布料。 依旧是刚才对越辰说“没关系”时的温和神情，赫景拿着新鲜到手的裤子们，声音同样温和的道，“好好休息。” “……”默默拉过被子，越辰读出了“温和”神情下潜在的话语—— 【或者就这么回去。】 越辰决定向赫景势力低头。 向赫景势力低头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过去他低头的次数数不胜数。越辰安定的想着，他拿出通讯端给泰诺德和锡尔分别发送了一条消息，告知他们自己数个循环时后再回去。然后他在被子里挪了挪身体，自觉空出一半位子给赫景。 赫景对于这乖乖合作的态度十分满意。 眼下时候已经不早，暂时也还没有任何一只家虫前来通知他赫伦将进化完毕的消息，赫景坐上床边，正准备陪着越辰休息一会，接着他便听到了唿叫铃响起的声音。 第43章 初见碰面 赫伦原本并没有按下唿叫铃的意图，他的进化在半循环时前已经完成，整个过程耗时称不上快，但也算不上慢。 虽说赫景嘱咐过他的家虫们，让他们在防护性能量磁场开始弱化时通知他一声，可直到能量磁场完全消散，赫伦进化成功，也没有谁向他发来这道早该发出的通知。难得的违背了小雄虫交代的事情，一向对赫景有求必应，有令必行的虫子们都私心希望着他能好好休息，他们不希望赫景为了根本不需要他出面的事情而浪费睡眠时间。 当赫伦所处房间内的能量磁场开始弱化时，距离天亮只有不到四个循环时，这正是大多数虫子都该处于休眠中的时段。 赫伦在进化完成后立即走出了房间，和外面候着自己的雌父相见，他从雌父的口中得知了弟弟对自己的关心行径，这让他有些压不住心底的震动，在与雌父交谈了片刻后便悄悄来到赫景房间门口。 没有什么其他的意图，仅仅是想来确认一番赫景是否已处于安稳的睡眠中。 这行为姿态多少有些像惦记着小虫崽半夜是不是在好好睡觉的雌父，但换做家中年龄最大的兄长去悄悄看望未成年的弟弟，倒也没有太多违和感。赫论不认为自己悄悄去看赫景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他只在心底稍稍感慨，这样的温情行为若是换做过去的他，大概连类似的想法都不会有。可如今这个念头在他心底升起的无比自然。 赫景的改变并不仅是改变了自身，还影响着他所有的家虫们。 并不需要进门去确认小雄虫是否在安睡，经歷过第三阶段进化后，五感灵敏度会大幅度上升，只需要将注意力集中到某一感官功能上，就能够探知到房间内的大体情况。 赫伦原本是计划着只到房间门口确认一下房间内的气息，凭气息辨别小雄虫的状态。然而当他在赫景的房门前仔细分辨了一下探知到的信息后，他眼底原先的柔和之色迅速褪去，严肃了神情。 赫伦抬手按下唿叫铃。 房间内除了有着赫景的气息外，还有着另一道他分辨不出的陌生气息，且那道陌生气息几乎与赫景的气息重叠。 只有当双方靠的极近之时气息才会几乎重叠，一连串的疑问瞬间浮现在赫伦的脑海里。他确信今晚回家时赫景并没有带着这么一名对象回家，直到他进入转为进化准备的房间前，这道气息应是也不存在于家里。 有某个可疑对象绕开了房屋安全系统，悄悄潜入到家中唯一的雄虫的房间中，还和小雄虫靠的极其的近。 赫伦心底升起了高度警惕，他暗暗将身体调整至备战状态，确认了距离他最近的外置警报器在什么地方，以便在发觉不对时及时通知全家成员。 轻轻“咔”的一声，磁控门的电子锁从内部被打开。 当看到赫景的身影出现在门背后时，赫伦迅速打量了赫景一番，他在确认过弟弟全身并无异状，看起来也没有受伤后松了口气。 但也仅仅只是松了口气。 身体的警备状态并未因小雄虫看起来没有异常而解除，赫伦将目光投向陌生气息的源头，他看到后方的柔软大床上，那名不速之客正大刺刺靠在床背上，对方也正朝门口投来目光。 谨慎打量着后方大床上的对象，赫伦感到自己受到了一些冲击，他看看对方，又看看身前神情坦然的赫景，脑中原先的猜测被推翻。眼下这情形怎么看来，都像是小雄虫默认了对方的到来，并且双方间相处气氛良好，看不出对方有任何要对赫景不利的意图。 赫伦有些迟疑的向赫景问道，“这位是……？” “你好，我是赫景的准终生伴侣。”越辰在赫景开口之前主动回答。与面对着赫景时的那副神态不同，他的神情已经恢復了作为舰长在外交场合时的正经。 赫伦必须得承认，抢着接话的对象有着一副非常优秀的好容貌，神色正经起来时极能博得他者好感——假使对方不是正光着上半身靠躺在他弟弟的床上的话。 感到赫伦看向越辰的视线有些不太对劲，赫景顺着兄长的目光回头，“……你什么时候脱的衣服？” 确定自己前去开门前越辰都还是上装整齐的模样，赫景瞅着对方坦荡露出的大片胸膛，开始反思自己就这么开门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早晚都要将越辰介绍给自己的家虫们，这段感情关系也早晚会曝光，无论原先的打算如何，现在越辰已经真实的到了自己身旁，赫景并不准备向家虫们隐瞒自己和越辰的关系，他在通过显示屏看到门口站着的是赫伦后，便直接开了门。 从年龄相差不太大的兄长处入手，先将越辰介绍给赫伦，再慢慢介绍给全家，这是赫景前去开门时的想法。 听见赫景略带无奈的问话后，趁对方去开门时飞快将上半身衣服也脱下的越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故作娇羞，“哎，我的衣服一向不都是你脱的么？” 赫景，“……” 赫伦，“……？？！！” 没有料到自己悄悄来看一眼弟弟竟然能收穫意外之“喜”，赫伦花了好一阵才让自己内心里的波澜壮阔平息。 袒露出来的胸膛光洁紧实，从肩膀至胸口至手臂全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多余纹路存在的迹象。 这是只有在雄虫才会具有的体貌特徵。 ——赫景深夜和一只陌生雄虫共处一床？ ——还“对方的衣服一向都是赫景脱的”？！ 过于惊讶之下，赫伦神情僵硬。联想起之前的两度流言风波，以及自家弟弟对引导者一事的消极态度，自身感情经歷的缺乏并不影响他在心底迅速为赫景拟出一场曲折情感大戏。主角是赫景，罗央，眼前的陌生“雄虫”，还有之前同样被卷进流言里的莱家小少爷。 不过这一出大戏才只在心里浮现出了片刻，就被赫景给强行压了回去。 赫景向赫伦简单介绍了越辰，并在话语开头就点出了最为重要的一项——越辰并非虫族。 弟弟与一名异族产生想要缔结终身的情感关系，比弟弟的真实取向其实是同性更让赫伦震惊，他在离开赫景的房间门口后还处于有些发懵的状态里，脑子里混乱一片，需要好一阵才能理清自己刚刚接受到的信息。 “你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吗？” 勐地听到问话声，赫伦才回过神，他反应过来，和自己说话的是等候着他的雌父，“没什么。” 干脆的摇了摇头，赫伦还记得离开房间前赫景对他的嘱託。 被雌父这么一打岔，思维暂时从小雄虫竟然与异族产生情感一事上脱出，赫伦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他刚刚未曾注意到的事情。第三阶段进化过后，每只虫的外貌都会发生一些变化。身形会更加高大，五官轮廓会更为分明，声音也会在原本的音色基础上更成熟不少。然而赫景开门看见已经成年的他时，神色里一丝惊讶也无，仿佛早已经知道他成年后就是这个模样。 “……” 赫伦侧头看了眼一旁的镜子，镜中清楚映出已经成年的他，虽然并不至于变化到他者认不出他的模样，但比起先前未成年时仍是有着不小变化。 —— 房间内，在送走赫伦之后，赫景回到了自己的床旁。 越辰动了动身体，让自己从躺靠着床背的姿势改为整个身体都滑进被窝里，他把被沿拉到脖颈处，只露出一颗脑袋讨好的看着赫景。 瞅了这会才开始反省刚刚的言语有些不妥的对象一眼，赫景一把掀开被越辰抓着充当防护罩使用的被子，自己也进到了被窝里。因另一具光熘熘的身体已经在被窝里呆了半天，被子里十分暖和，赫景躺的朝越辰更靠近了一些，体会着久违的被暖床的感觉。 第40页 越辰琢磨一下赫景动作背后的含义，明白过来这是赫景在表示并没有生他刚才胡乱说话的气，他安下心来，朝赫景侧过身，手脚麻利的蹭到赫景身边，伸长四肢缠了上去。 缠上去后才感到哪里有些古怪，越辰意识到他已经脱得一件不剩，赫景却还穿着全套睡衣。 “这个……”脱掉。 后两个字被及时咽了回去，越辰想起赫景还没有成年一事，他往被子里瞧了瞧，深深感到此时的自己仿佛一个骚扰未成年的变态。 默默松开缠抱着赫景的手臂和腿，原本准备靠过去枕着对方肩膀的脑袋也怏怏挪回枕头上。先前没有注意到赫景的身形变化时还好，现在意识到对方目前尚未成年，越辰便怎么看都觉得赫景的身板太过单薄。他十分担心自己的脑袋会把他心上虫的肩膀给压坏。 赫景感受着体侧的热源飞快靠近后又迅速挪开，他一直注视着越辰，当然能了解对方在想着些什么。 “过来。”赫景朝越辰伸出了一条胳膊，“少年时期的我也不至于那么娇气，会被你的脑袋压坏。” “……”越辰看着那条手臂，在心底试图劝告自己。 克制住诱惑，别靠上去，你这么一靠就是数个小时，肯定会让赫景的手臂感到不适，冷静，克制，冷…… …… …… 才挪回枕头上不久的脑袋迅速蹭回去枕上那条手臂，越辰遵循了自己真实的内心。 “睡吧，再磨蹭就要天亮了。” “嗯。” “……怎么？” “不再来一个久违的晚安亲亲？” “……” 啾。 第44章 欺骗与补偿 等赫伦再见到赫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进化过后的20循环时内都属于精力过剩期，他整晚没有任何睡意，干脆坐着思考了许久的问题。 问题的中心，自然是关于赫景，已经赫景房间中的那名不速之客。 短暂的碰面并不足以让赫伦探请那位名叫越辰的异族的品性，顾虑着自己不便在小雄虫房间门口呆太久，他和弟弟的交流也仅寥寥几句。对于身为异族的越辰为何会与自幼生长在虫星的赫景结识，对方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避开安全防护系统潜进赫景的房间里，这些疑问缭绕在赫伦的脑海中，纠缠了他一晚上。 就这样思考着这些问题，不知不觉就到了早上。 自觉自己昨晚让家虫们操劳，赫伦收起思绪，早早出了房间，他准备来为全家制作早餐，分担一下家中其他虫的日常琐事。 赫伦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出房间后不久，赫景便从楼上走了下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去往赫景身后看，而直到赫景下完楼梯，上方的楼梯口处也没有另一名对象将要出现的迹象，确定了这会下楼的只有赫景一虫，他才有些不自然的收回目光。 赫景明白兄长朝他身后张望是想要找些什么，越辰这会还处在睡梦中，他先起床去进行每天例行的早锻鍊，准备在锻鍊结束后再回去叫醒对方。 收回目光的赫伦，正好和注视着他的赫景对上视线。 赫伦稍稍有些尴尬，他感到自己像个窥探弟弟私生活的好奇心过重的傢伙。 赫景则有些惊讶的发现，他竟然从兄长的复杂眼光里看到了一丝欣慰。 那丝欣慰并不是赫景的错觉，赫伦此时纠结的复杂情绪中，的确有着那么一丢丢欣慰——为他的弟弟即使是面对异族，看上去似乎也不是占据下风的一方。 “昨天……”赫伦尝试着和赫景继续昨晚被糙糙带过的话题，然而他刚起了个头，就听见不远处又一扇房门打开。 赫里从那扇打开的房门里走了出来。 因在意着兄长的进化一事，赫里昨晚睡得也不早，这个点起床的他还感到有些睏倦，走出走廊时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在转过转角后，他很快看见了赫伦与赫景正面对面站着的情景，登时整只虫一愣。 直觉两虫间的气氛像有些僵硬，可那僵硬又并非互相不喜而造成的凝滞感。赫里的目光在哥哥和弟弟之间转了一圈，有些犹豫的道，“……早上好？” “早上好。” “早。” 就像是输入了一句能让静止程序重新运行的指令，在这声招唿完毕后，小厅中的气氛又正常了起来。 明白眼下的情形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开展刚刚的话题，赫伦想起他才只进行到准备阶段的早餐筹备，便与两个弟弟打了招唿，示意自己该返回厨房去忙碌。 赫景微微颔首，“我也该去晨练了。” 说完后，一个朝着厨房方向走去，一个走向主屋的大门。 赫里把他刚刚感受到的气氛僵硬归结于自己还没睡醒而产生的错觉。 今天是难得的他们全都起来后几只成年虫还未起床的日子，赫里大致能猜到兄长是为什么想要承包全家今天的早餐，他并不清楚自己的两个兄弟已经有了他暂时不知晓的“小秘密”，他只跟随上赫伦的脚步，迎着对方有些疑惑看过来的眼光耸耸肩，“制作全家的早餐可不算是小工程，我来帮你。” 家中所有同一辈的虫子中，就只剩下年纪最小的赫西还在熟睡，他一直睡到早餐完成了差不多一半时才醒来。而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惯例的去看他最喜欢的哥哥醒来没有。 如果不在房间里，那么必定是在屋子外的花园里。 赫西醒来后先直奔赫景的房间，按响了唿叫铃。并且留下语音，“哥哥，你醒了吗？” “他醒了。”出乎意料的，收到的语音回復却不是赫景的声音，“不过他现在并不在房间里。” 赫西有些愣愣的点头，“那应该就是在花园里。” 做出结论后才意识到哥哥的房间里竟然有其他的“虫子”存在一事，赫西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听到的那个声音，他迟疑的看着房门，发现自己辨别不出这是属于家中哪只虫子的声音。 想要直接询问对方是谁，又怕对方因自己连他的声音都分辨不出而生气，赫西绞尽脑汁的想着这个声音和家中哪只虫子比较贴近，他矗在赫景房间门口思考这个问题，一直思考到锻鍊完毕的赫景返回。 当感受到赫景的气息就在附近时，耳朵也已经捕捉到了走到楼梯口的脚步声，赫西立即抛弃了自己刚刚的问题，快步去找他原本的目标赫景。 “哥哥！” 赫景才刚到走廊内，就看见每天早晨都到他房间门口来打卡的弟弟朝他快速靠近，他在赫西走到面前后拍拍对方的脑袋，“早上好。” “哥哥也早。” 头髮还有些胡乱翘着，有一小撮髮丝直接起立，随着脑袋主虫的动作一摇一摇，完美展示了什么叫做呆毛。 赫景一眼看出小雌虫是洗漱都还未做就跑来找他，这让他无奈又好笑，他尽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拉拉那撮呆毛，只又在赫西的脑袋上拍了拍，“早餐已经快做好了，快去洗漱。” “嗯！”每天早晨要先来看一眼赫景再去进行其他事情，这对赫西来说仿佛已经成为了一种例行仪式。他在得到摸头两次后心满意足，乖乖听话的回去洗漱。 赫西把自己刚刚纠结了半天的疑问完全抛在了脑后。 见赫西走远后，赫景才打开房门，返回房间内。 刚一走进房间，就看见自己起床时还安稳睡着的对象正盘腿坐在床中央，双臂交叠环绕，一副自己欺骗了对方身心后还直接玩失踪的控诉表情。 越辰的身前竖躺着一个枕头，那是赫景起身离开床前顺手塞进越辰怀里，让越辰能有东西继续抱着的替代品。 “这个枕头骗走了我给你的早安吻。”越辰不满道。 在赫景出门没多久后就自然醒了过来，因怀中十分充实，越辰迷迷煳煳间以为自己抱着的仍然是赫景，他便闭着眼睛直接往枕头上蹭蹭，还热情的给了对方一个早安吻。等亲到一嘴的纺织物的味道后才清醒了些，他睁开眼睛，发现被他缠抱着的“赫景”其实是赫景的枕头。 说好早上时会叫醒自己，然而早上起床时分明只剩自己一个，还被枕头骗走了早安吻，越辰深感他受到了双重欺骗，他以控诉的目光看着赫景，“我觉得我需要获得一点补偿。” “确实该补偿。”赫景点点头，在越辰转向期待的目光中走到床边，他俯下身将越辰身前的枕头拿了起来。 越辰，“？” 赫景在越辰又由期待转成疑惑的注视里把枕头拿近自己，他在枕头上亲了一亲。 ……不，该受到补偿的是他，不是枕头！ 越辰瞪着正被赫景拿在手中的枕头，他感到自己已经与它深深结下了梁子。 也正是越辰愤愤瞪着枕头的时候，那个在他看来十分可恶的枕头终于被赫景放下，雄虫坐到了他身前，然后不待他对此作出反应，那副对他来说吸引力十足的五官便在眼前迅速放大。 直到赫景的脸在眼前放大后又离开，越辰摸了摸刚刚双方相触的地方，还有点回不过神。 赫景的神情和他做出这番举动之前一样温和淡然，“我把早安吻拿回来了，这是补偿。” 越辰呆坐了三秒，他把先前还嫌弃无比的枕头拿起来，按在了自己脸上，“……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隔着枕头传出的声音有些模煳发闷，赫景将枕头拉了下来，避免他的“小星星”唿吸不畅，变成一颗陨星。 “因为我也喜欢你。” 扒拉下枕头间不忘回答问题，但越辰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不。”越辰纠正道，“应该是因为你本来就值得这么多喜欢。” 赫景失笑，把刚扒拉下来的枕头放到越辰的腿上，“快去穿衣服，你准备就这样直接回去么？” 以生命初始状态果奔了一早上，越辰慢吞吞去找寻自己昨夜脱下的衣服，他穿上衣服的动作极其缓慢，每穿一件就要瞅赫景一眼。 昨晚是自己主动要求要快些回去，在久违的同床了一夜后，再要离开时便眷恋起好不容易找回的另一个体温。 赫景明白越辰的不舍，但这一段短暂的分别不可避免，他们各自还有些准备工作需要完成。 “暂时的分开是为了以后更长久的相处”赫景道。 第41页 越辰眨眨眼，看看自己身上已经穿戴整齐的衣服，“那……暂时的穿上是为了日后更频繁的脱下来？” “……”赫景朝那挺翘饱满的部位用力一拍。 第45章 房间里的“叔叔” 【无乡号】 窥探朋友隐私有违锡尔的一贯作风，作为舰船上的大副，他担负着贯彻执行既定计划，处理物资设备交接，在舰长选择的路线快要误入歧途时及时将路线修正，以及在舰长暂时不能履行职务时临时上任舰长等一系列事宜。他的时间表总是被排的很满，让他没有去参与八卦讨论的闲心。 不过，今天稍有不同。 “你看见舰长从空间桥里出来时的模样了么？” “看见了看见了！” “捂着……呢！” “是啊，啧啧。” “看来昨晚的夜不归船效果显着。”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久旱逢甘霖’？” “嘿嘿……” “嘿嘿嘿……” 锡尔从休息室门口路过，正好听见了船员们的交谈，休息室的门没有严实闭合，磁控门只伸出来半扇，那传出来的诡异“哎嘿嘿嘿”笑声让他前进的脚步停了停。 低头检查了一番时间，确认现在依然处于船员休息时间，锡尔听了片刻休息室里的交谈后继续迈开步子，朝舰桥走去。 舰桥上越辰正等待着他商量事情。 “看来今天早上我错过了一个别开生面的登场瞬间？”把手中的数据板放到越辰身旁，锡尔仿佛不经意一般道。 越辰拿起垒在最上面的那份报告，“我可没想过一向不爱掺和这些的你也会来调侃我。” 被不轻不重的斜了一眼，锡尔也不恼，“毕竟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搬迁到了新宇宙，又找到了赫景，特别的日子里允许一些特别的行为出现。” 这番话语翻译过来，就是【我确实是来调侃你】。 越辰连斜一眼也懒得斜，他专心看起报告来。 最懊恼的事情莫过于，所有亲友都以为你已经成功吃到果实，直上本垒，然而现实却是，你的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疼只源自于它挨了重重一巴掌，疼的是外层那颇具弹性且丰厚柔韧的脂肪组织，不是亲友们“哎嘿嘿嘿”着猜想的其内更隐秘的地方。 越辰还没有告诉朋友们，他们熟悉的那只雄虫现在其实是少年模样。 —— 赫景在送走越辰之后便下楼前往餐厅，因为越辰的缘故，他今日到达餐厅的时间比平时稍晚。餐厅内，早餐已全部准备完毕。 对于自身竟然起的比幼崽更晚，餐厅内的成年虫们都感到有些羞愧，唯一认为这没什么的只有赫伦这只新晋成虫。 赫景在餐桌旁就坐后，其他的虫子才跟随着陆续坐下。 全家虫能够全体上桌进食，这一幕在世家家庭中极其罕见，大多数雌侍及他们的雌性幼崽都不被允许与雄虫同桌进餐，只有偶尔在雄虫心情好的时候，才会赐予他们与自己同桌进餐的机会，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们都是去厨房中领取到额定的食物分量，到不会让雄虫觉得碍眼的角落里进食，等家中的雄虫和雌君进餐完毕后，才返回餐厅，去进行收拾打扫。 赫景花费了不少精力，才成功让他的家虫们认识并接受他们都可以在餐点时自由上桌进餐这一条新家规。 全家虫中，只有刚回归这个家还没多久的赫西最适应和赫景同桌进餐。他在医院里时就是赫景天天去陪着他吃晚餐，等到从医院回到家中后，每逢餐点，只要赫景在家，他都要端着自己的餐盘默默看着赫景，直到赫景示意他过去身边。 久而久之，赫景身旁一侧的位置便成为了赫西的专座，另一侧则雷打不动，一直属于他的雌父库岚。 同样是刚回归这个家不久，夏与自己的幼崽是两个极端。作为这个家庭中曾经地位最卑贱的存在，夏在刚回到家里时每逢餐点便十分自觉，领到食物后便去寻找合适的角落，静悄悄呆在角落里进食。他对于自己能获得食物已非常感激，根本不敢想自己还能有坐到桌旁的一天。 “对了，哥。” 满足地坐在赫景身旁咽下一口食物，赫西叫了赫景一声。即使餐桌上他的三名兄长都在，但赫伦和赫里都清楚，小雌虫这是在叫赫景。赫西在称唿赫伦和赫里时会以他们的年龄为区分，分别叫大哥和二哥，只有在叫赫景时他才会去掉前缀，直接叫哥哥。 赫景停下进餐动作，转头看向他。 这引起了另一侧坐着的库岚的不满，“怎么可以打扰兄长用餐？有什么话等到进餐结束后再说。” 赫西被库岚带了恼怒的一眼看的一缩。 “没关系。”赫景将库岚原先准备伸手去取的调味品拿到亚雌面前，拍拍赫西的肩，“想和我说什么？” 赫西看了看库岚。 获得了一次来自幼崽的服务，库岚明白这是小雄虫在同时安抚自己和弟弟，他不再阻拦赫西想要和赫景说话的行为。 小心观察了数秒，见库岚像是默许了自己可以继续说话，赫西才放下心来，他转看向赫景，捡起了之前被自己抛在一旁的疑问。“哥哥，刚才在你房间里的那个……”在称唿上迟疑了一会，因为所听到的那个声音略显低沉，赫西在“哥哥”和“叔叔”间，最终倒向了后者，他向赫景问道，“那个叔叔是谁？” 问话一出，餐桌上所有虫的目光顿时都落到了赫景身上。 什么叔叔？ 还在小雄虫的房间里？ 这两个疑问几乎同时浮现在他们心底。 “叔叔”即意味着对方至少已经成年，库岚的视线只在自己孩子身上停留了一秒，就转向坐在餐桌旁的其他虫子。他逐一审视着在座的每一只成年雌虫，猜测起他们之中谁最有刚刚呆在赫景房间的可能性。 没有想过或许刚刚在小雄虫房间内的根本就不是家虫的问题，库岚想当然的认为，能够让赫西喊叔叔的对象必定是自家成员。 赫伦维持着神色平稳，随着其他家虫的动作一同看向赫景。比起对此事毫不知情的家中其他成员来说，他已经知晓了部分内情，这让他很难像其他虫一般露出真切的惊讶神情，他的神色平稳在一熘或多或少露出诧异的神色里显得十分出挑。 库岚很快发现了赫伦的神色有异，他知道今日的早餐是由赫伦和赫里做出，对方理应一直在厨房内忙碌，不可能出现在赫景的房间里。 “你知道些什么吗？”库岚盯住赫伦，问道。 赫伦迎着库岚怀疑的视线，摇了摇头。他并不知道赫景是否原意在目前的场合下就把那个“小秘密”公开，已经答应了要为弟弟保密，那么在赫景主动传达出想要将事情公开的意图前，他都会守口如瓶。 而库岚显然对这一回答感到不信。 “雌父。”在库岚准备继续追问时，赫景叫住了他。 没有料到赫西感刚刚竟然和越辰有过交流，赫景在听到赫西的问话时也有些吃惊，他瞬间想到了已经返回无乡号的越辰，对方刚刚没有透露出半分已经和他的弟弟有过交流的信息。 无论是不小心遗忘还是故意隐瞒，这一段信息缺失都给赫景带来了一点小麻烦。他原本预计在越辰正式到达虫星后再将对方介绍给家虫们，坦白自己已经有想要缔结终身的对象的计划，因越辰夜访自家一事提前曝光，不得不提前进行一部分。 赫景向家虫们坦白了自己已有互相倾慕的对象。 库岚的某根神经立即被拨动，“谁，哪一家的虫子，现在还在上面吗？”边说着，他的心底边掠过了所有可能夜宿在小雄虫房中的对象名单。 为赫景的婚约及引导者一事已经焦灼了许久，小雄虫又迟迟没有对哪名雌性表露出感兴趣的迹象，库岚乍一听到赫景有了倾慕对象，登时其他事情都顾不上，兴致勃勃的盘算起幼崽究竟看上了一只怎样的虫子来。 赫景有些不忍心打破雌父的兴致勃勃，他模稜两可的答，“他在我下楼之前已经离开，需要过几周才会回星。” 听到对方竟然已经离开，库岚皱了一下眉，但他很快为这一行为找到了缘由—— 他的孩子大概是看上了一只就职于军部的军雌。 因为接到了外出任务调令，在离开前特意赶来与自己的孩子相处一晚，第二天一早连与全家打个招唿的时间都没有，就又匆匆离开赶去目标集合地。 这样招唿都不打就离开的行为放在其他虫身上会显得失礼，但如果放在需要赶去执行外出任务的军雌身上，也还算是情有可原。 为自己的推测满意点头，库岚认为自己找到了真相。 在心底感嘆起他的孩子就是过于温柔好心。库岚认定，赫景一定是担忧他们家会嫌弃那只虫招唿都不打一声就离开十分失礼，才会干脆瞒下了对方来过一事，想等到对方回星后再将那只虫正式介绍给他们。 赫景在一旁将雌父的神色全都收于眼中，明白对方肯定是误解了什么的他在心底微微嘆口气。 期望着越辰那边一切能进展顺利吧。他想着。 第46章 通过申请 近期派遣出星执行外出任务的队伍数量及具体队员名单，这些数据详情都属军部内部资料，没有达到一定权限等级，无法轻易调取。 库岚确信赫景一定是看上了某只军雌，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虫竟然俘获了他的孩子的心。先前他给赫景介绍的那些雌性中，没有任何一名是就职于军部，他主观认定赫景应该如同其他世家雄虫一般，更偏好性格不那么冷峻的雌虫及漂亮可爱的亚雌——比如说他自己这样的。 万万没想到，赫景竟然别具一格，中意的是完全反着来的军雌。 普通的行政文员鲜少会出星执行任务，通常也不具有可以悄无声息来去的身手，库岚认为，小雄虫中意的应该是一名雌虫战士。 家中正好有两只在军部就职的雌虫，库岚把打探消息的任务交给了森和穆丘，让他们俩在权限的许可范围内，尽可能查询一下最近出星的队伍消息。 好巧不巧，近期还真有四支外出执行任务的小队，并且其中有一队的出行日期，与赫景公开自己已有中意对象的日子完全吻合。 穆丘和森都无法再调取更深层的资料详情，但仅这么一条消息也已经足够让库岚满意。 第42页 有虫子对于森和穆丘近期打探消息的行为感到好奇，询问了他们打探消息的缘由，然后很快，赫景钟情于正在外出执行任务的一名战士，并且决定将对方娶为雌君的消息被流传开。 这个消息传入赫景耳中时，赫景正在学院内，他在更换教室的课间登陆上星际网，与越辰有一搭没一搭的互发消息。 越辰给赫景发来一张图片，内容是一份致函给虫星出入星管理中心的申请文件。 赫景看着这张图，弯了弯唇角。 【我等你。】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 在那之后没有两天，递交出去的申请很快进入受理阶段，作为申请文件的直接投递者，越辰需要到出入境管理中心与负责虫员相见。 因无乡号还未获得入星许可，舰船被停靠在距离虫星最近的空间站内，越辰乘舰船上搭载的小型航行器抵达管理中心。 虫星并非一颗对外封闭的星球，它与周围诸多邻近星系都有着贸易往来，跨星交流活动也不少，也欢迎资质审核无误的异族居民前来虫星观摩学习。 当然，所有的对外活动之中，资源搜寻，新能源开发，既有矿星维护，这三者是占据大头的永恆主题。 越辰提交的申请，是一份时限长达一百年的入星常驻许可。 时长一栏所填写的【一百年】，让第一眼看到这份申请时的虫子吃了一惊。 虽说这一时间长度没有超过虫星官方许可的申请时长上限，但大多交流活动及合作项目中的异族，在虫星所待时间最长不会超过二十年，哪怕是长期合作项目，驻星工作的异族也会数年一轮换，让先前那批能够回归母星。 像越辰这样直接便递交一百年申请的实属罕见。工作虫员秉着需极小心处理的原则的接待了他。 “请问您的入星目的是？”负责接待越辰的虫子向面前风姿不俗的青年询问道。 问题都是申请文件中已填写列述过的问题，但在文件受理时，这些问题还会被再口头询问一遍，这是一道不可避免的流程。 “追虫。”越辰沉稳的答。 只是这答案和他的沉稳神色似乎有些不相符，正接待着他的虫子被噎了一下。 越辰看见他桌对面的虫子低下头去看文件，确认他口头所说是否与文件申报一致。 一名异族要来虫星追虫？饶是在自己的岗位上已经呆了多年，接待过数以万计的入星者，可这样的入星理由却还是第一次听见。负责接待越辰的虫子有些迟疑，他思考起眼前的对象是在戏耍自己的可能性。 “请不要误会，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追虫的确是我的入星理由之一。”并且还是最主要的理由。 越辰在心底补充完毕后半句话，他请对面的虫族将数据板翻至下一页，那上面的陈列着他其余数条入星理由，他接将它们一一陈述出来，清楚它们只是为了能让申请更顺利通过而撰写上去的附加物。 后续的理由比起前面那条听上去要靠谱许多，其中还包括了一份十分有诚意的合作研究项目及技术资料共享，接待虫将这份申请材料反覆看了数遍，他请越辰稍等，将这份文件发至了自己的上司。 明白自己提出的一百年常驻时长确实有些太长，越辰耐心等候着，他有85%的把握这份申请一定能通过。而至于那剩余15%没有把握，越辰决定抛开它不去想。他坚信自己的霉运应该在不小心传送走赫景时就已经全部用光，命运之神不会对他那么残酷，让他在好不容易找到赫景后又让他面临无法和对方相处的困境。 没有等候多久，越辰听见对面虫的通讯端响起，他看着对方接起通讯端。 “好的，我知道了，是的，劳烦您。”虫族与专程致通讯连结来的上级恭敬道了几句，他转头看向越辰时，给了他一个微笑。 负责接待越辰的是一只雄虫，制服上没有任何徽章标示。 虽然这只虫子与赫景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因为他与赫景是同族，并且还是同性，越辰对对方有着那么一丝爱屋及乌的亲切感。 当他看到对方的微笑时，他知道应验的是那85%。 雄虫接待员向越辰致以申请通过的祝贺，他将申请文件当场录入进系统中，并请越辰做完身份认证，然后在系统对所有文件进行确认处理，最后将已经印章完毕的通审文件递迴给越辰，还附议新鲜出炉的出入星许可及通行磁卡。 “非常感谢。”越辰接过那一叠物品后略略整理了下，将它们收入空间文件袋中归置好。 在越辰准备起身离开前，他对面的雄虫忍不住问道，“第一条入星理由中的‘追虫’一条，是真的吗？” “当然。”越辰取出挂在脖颈上的那两枚对戒，展示给对方，他在见到赫景的当晚曾问过要不要现在就一人（虫）一枚，物归原主，赫景拿过戒指摩挲了一会，又把它们挂回他的脖颈上。 “再等等，我想亲手给你戴上它。”赫景那时如此说道。 于是，这两枚戒指又被越辰带回了脖子上，不过与之前他只能对着戒指睹物思虫不同，现在他戴着这个戒指项鍊，心底是终于找到赫景后的温暖熨帖的踏实感。 —— 【成功了！】 【恭喜。】 赫景刚回过去祝贺的话语不久，就又收到了一条来自越辰的信息。 这一次是三张图片，内容是已经通审完毕的申请文件，舰船出入星许可证，及越辰个人的通行磁卡特写，越辰还把申请文件中入星理由那一栏特地拍下来给赫景看。 看到那十分扎眼的【追虫】两字时，赫景一阵哭笑不得。他的视线很快从第一行内填着的追虫上越过，仔细看起下方的其余数条入星理由。 在看到合作研究项目及技术资料共享这一条时，赫景有些疑惑，他将这一条单独抽出来，询问了越辰。 【你还记奥齐吗？】 【当然。】 赫景回忆起了他与无乡号一同旅行时曾遇见过的那只金髮雄虫。对方与他同样身为高等虫族，却并非来自同一个母星。 回顾当初的多重宇宙理论，将赫景生长的宇宙定为宇宙a，将赫尔德母星所在的宇宙定为宇宙b，将赫景与越辰相遇的宇宙定为宇宙c，那么，那只名为奥齐的金髮雄虫则是来自又一个新的宇宙d。 宇宙d与宇宙a相同又不同。 宇宙d中同样有着一颗虫星，上面生存已进化至高级生命阶段的高等虫族，但宇宙d中的虫星与宇宙a中的虫星相比，两者存在着不小的发展差异。 在宇宙d中已经成熟的改良版空间桥技术，在宇宙a内目前仍是一个空白领域。 那一只金髮雄虫只与无乡号一起歷经了一段较短的旅途，与那时的赫景不同，对方不断穿梭在不同的空间乱流里，找寻着回家的途径。越辰在奥齐离开无乡号赠予了对方一点自己的本源能量，希望能帮助对方更好的找寻回家之路。 在找到赫景之前，越辰在一个个尝试那些能量反应点时，找到了奥齐所在的宇宙里，对方已经成功返回他原本所属的宇宙d。 这一份空间桥构建技术资料，正是无乡号在宇宙d中休整时获得的回馈之一。 【感谢大宇宙的意志，这里的空间桥构建还属于空白领域。】 第47章 入星进行时 论空间能量运用，天赋异能的赫尔德族民最有话语权，但若是论怎样的空间桥搭建最适用于虫族本星，那么，必然是已经完成了空间桥建设的虫族本身最具有权威指导性。 并不知晓那份极其完善的构建方案其实是由另一个宇宙中的同族所制定，这一宇宙中的虫族高层对于越辰及无乡号这一携带着异星技术资料而来的研究性团体十分欢迎。 以有价值的技术资料在虫星换取长期居住的权力，这项交换在处理申请审批一事的管理者眼中非常划算。 申请审批落实后，合作一事被转交给科学院受理。科学院的现任院长在收到合作预案后简直欣喜若狂，他一直有着建设空间桥的构想，可苦于这方面是虫族科技发展的空白领域，技术攻关难度极大，这份构想便也仅是构想。 合作项目被迅速提上日恆，刚过完一百三十六岁生日的科学院院长亲自出马，担当本次合作项目的主要负责虫，他与越辰进行通话后确定了合作正式展开的日期，并承诺在无乡号抵星之前，一定替他们办理好各项必要手续。 可以说，这位没有料到在有生之年还能使构想成真的院长，是虫星上除了赫景以外最希望无乡号尽快入星的虫。 —— “有异族递交了长期居住申请，时限一百年，入星理由第一条还写着追虫？”正在埋头苦吃的雄虫听完雄父的话后抬起头，有些惊奇的重复了一遍话语里的关键点。 “是啊。”年长许多的雄虫回答着，他还穿着白天工作时的工作装，一旁的高大雌虫走过来，伸手替他脱下外套。 餐桌旁的另一只雌虫显然也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不过比起弟弟的全神贯注，他的注意力只有一半放在雄父身上。他留意到弟弟的餐盘已经见了底，便动手给对方加起菜来。 这里是距离帝国中央区较远的一个小部落群，出入星管理中心的一处分部就设立在该部落附近。 若是越辰在场，他就能认出，任由雌虫服侍着脱下外套的雄虫正是负责接待他的那名工作虫员。而若是赫景在场，赫景便会发现，这间屋子里的四只虫中有两只都是他十分熟悉的对象。 尽管一来一回耗费在路上的时间不少，但罗央和罗奂每隔几周还是会定期回家一趟。看看双亲，吃几顿雌父亲手烹饪的美餐，休息一晚后，第二天再返回中央主成。 罗央瞅着雄父看了半天，迟迟没等到下文，他决定把心思重新放回吃上，一低头就看到自己已经被堆满的餐盘。 罗奂不光给弟弟把餐盘完全堆满，顶上还冒了尖。 “对方强调了追虫确实是他的入星理由之一。”坐到罗央对面的年长雄虫偏偏在罗央刚开吃第一口时开口，他回忆了一番自己见过的那名异族的容貌，那是一副在虫族中也算得上佼佼者的好相貌，倘若有着这样相貌的傢伙是一只雄虫，势必会获得诸多雌虫亚雌的追捧。 “可惜那样的外表，却是一名异族。”年长的雄虫有些感慨。 异族与高等虫族结为伴侣的例子并不是没有，但在重视繁衍的大前提下，种族不同所致的生理差异，使跨星恋诞下幼崽的机率一直维持在一个并不乐观的水平。相较于大多其他种族来说，虫族的基因更为强势，混血幼崽在孕育过程中会更倾向于虫族的生理构造，但在细节处又保留双亲另一方的种族特徵。 第43页 混血的基因天赋总大多不如纯血，这是被不少虫子认可的一个传统观念。 罗央的关注重点稍稍有些偏，“那名异族非常好看？” “非常好看。”他的雄父肯定的答。 年长雄虫看一眼自己资歷尚浅的幼崽，他不禁调侃了幼虫一句，“你要是见他一面，大概会觉得他是你有限虫生里见到过的最好看的对象。” 罗央仔细在脑内搜寻了一下自己所认识的最好看的对象，他表示不信，“难道他还能比赫景更好看？” 餐桌旁除了罗奂以外的两只虫都微微一愣。 不常浏览公众网，也从不关注那些时常在更换热门话题讨论，更是鲜少与他虫唠嗑最近的新鲜八卦。以上三条处事原则，让两只年长的成虫完美迴避了近期有关自家幼崽的流言蜚语，先前的学院事件因罗央主动申请，希望不要打扰到远在故乡的双亲，院方尊重了罗央的意见，也就未将那一事件通知给他们。 罗央和罗奂的双亲在消息的获取上总是慢虫十几步。 像这一次的异族入星，将与科学院展开合作项目一类的消息，还是因为罗央的雄父碰巧就是当日接待了越辰的工作虫员，才有机会在官方正式发布公告前提前获得部分详情。 难得从自家幼崽口中听到他虫名字，边替雄主布菜边安静听雄主和孩子们交谈的雌虫有些好奇，“这是在学院里新交到的朋友吗？” “对，非常的好看，而且是只超级大好虫。”就像当初第一次把赫景介绍给哥哥时一样，罗央感到想向双亲细数赫景有多么好的冲动在他心底蠢蠢欲动，他想了想，挑了一件他觉得最具有代表性的“好虫事迹”讲给他得双亲听，“赫景在学院时就像暗恋我一般那么照顾我，还经常请我吃饭。” ——暗恋？ 两只年长的虫子互相对视一样，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迟疑。 罗央继续道，“他请我吃饭时还经常会把他的再分给我一小半，半个学年下来，我稍微更结实了一些，他瘦了很多。” 能甘愿放弃自己的口粮，让另一只虫多吃一些，这是何等的奉献精神？！ 在罗央继续盘算着赫景还有哪些典型好虫事迹时，他听到雄父犹豫着询问。 “那只好心的虫子是……喜欢着你的雌性？” “不是。”罗央摇摇头，“赫景是雄虫。” “……” “……” 暗恋、照顾、体贴、奉献。 雄虫。 简直无法将前面四个词语与最后的“雄虫”匹配在一起。 比自家雌父更加寡言一些的罗奂低头喝汤，暂时逃避着双亲投到自己身上的惊疑目光。他同样也不希望让远在家乡的双亲为自己和弟弟担心，因此在每周一次的例行通讯中，他从没有向家里透露过半字有关弟弟和赫景的流言蜚语。好不容易弟弟和赫景雄雄恋的流言热度下去，赫景也被传闻已有了想要缔结婚约的准伴侣，却没有想到，罗央竟然当着双亲的面又说出了这么引虫误会的话语。 常年在为弟弟操心的兄长表示，他想静静。 —— 短暂的休息日很快过去，罗央与罗奂在工作日前一晚赶回了罗奂的小宿舍里。 罗奂在“静静”完毕后，向双亲解释清了赫景只是罗央的雄性好友，对方对罗央在诸多方面都十分照顾。那个差一点让双亲误以为弟弟要开展出一段“雄雄恋”的误会，总算是在离家之前解开。 罗央一如既往的没有觉察自己的说法有什么不对，他在回学院上课的第一个早上，向赫景分享了自己这个休息日里刚刚得到的消息。 “你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惊讶？”罗央在说完话后打量了一番赫景的神情。 赫景当然不会对此感到惊讶。 作为全虫星第一个知道此事的对象，赫景对越辰及无乡号的动态了如指掌，在一周的休息日里，越辰还悄摸摸又深夜跑来他这里一趟，与他探讨了一番对方该在正式上门时带什么礼物的问题。 这个问题难住了赫景，他发现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他的家虫们究竟喜好些什么。包括他的雌父在内，他们家的雌性似乎都十分容易满足，好像也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礼物。 半晌没有讨论出结果，于是这一话题暂时搁置。 越辰纠结起了另一个问题——他该如何给赫景的家庭成员们留下好印象。 “你觉得我上一次的表现怎么样？”越辰有些紧张的问着赫景，“你哥哥对我留下了好印象吗？” “……”赫景微妙的沉默了片刻。 不像其他智慧种族一般有着男女划分，高等虫族只按雄雌分辨性别，赫景直觉到，越辰对于虫族社会风俗的认知恐怕还存在着一些误解， 比如说，虽然称之为哥哥，但越辰那天遇见的实际上是他的“姐姐”，而越辰在对方面前坦然的耍了一次流氓。 越辰从雄虫的沉默时长里领悟到了背后的答案，他默默拉过一旁的枕头，将它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搞砸了对吗？”闷声闷气的沮丧声音从枕头后传出。 不仅仅是害羞时会拿物品挡住脸，越辰在沮丧时同样也爱把脸藏起来，仿佛这样就能减少一些他的丧气和不自在。 第48章 “耍流氓”的真相 无论如何，得先把疑似想要用枕头闷死自己的越辰从枕头下捞出来，赫景想着，伸手去拉被越辰牢牢抓着的枕头。 仿佛枕头已经和脸皮黏在了一起，越辰将枕头抓的更紧了些，死活不让赫景把他的“挡脸盾牌”拿走。 赫景抽了三次无果，便放弃了从上方把枕头拿开的想法，他的手转而朝下方探去，抱着枕头仰躺在赫景的床上。那件贴身上衣是无乡号的船员标配，柔软透气，弹性极佳，若是身材不够理想的对象穿上它，体型上的缺陷就暴露无遗，但换做身材优秀形体漂亮的对象穿上，视觉观感便截然不同。 越辰自然是后者。 即使是姿势有些懒散的在床上随意躺着，目之可及的身体表面也没有一丝多余赘肉，贴身上衣勾勒出了其下锻鍊得当的身体线条。赫景的手就顺着那些漂亮的线条的向下移动，在下移到衣摆边缘处时停住。 越辰依旧维持着枕头盖脸的姿势，注意力却已经从枕头保卫上转移，他此刻的注意力全都投在赫景那只手上，悄悄猜测着那只手是会继续往下，还是挑开衣摆后重新往上。 然而赫景的手就停在了那里，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 赫景十分有耐心的等待了片刻，他感到自己手下的身体动了动，就知道越辰终于要按捺不住。 很快，忍不住想看看赫景究竟想干什么的越辰从枕头下探出脑袋，神情里带着疑惑的朝赫景看过来。 然后正对上赫景弯起的唇角和带着笑意的眼睛。 赫景趁越辰因他的笑容愣住的那一秒，迅速抽走了对方怀里的枕头，连带着床上另一个枕头一併拿走，把它们都抛到了自己身后。 越辰，“……” 低头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越辰终于意识到他上了赫景的当，那只暧昧停在衣摆边缘的虫爪根本就是诱他探头出来的幌子，对方的真实目的是引着他转移注意力后趁他不备，抽走他的枕头。 受骗上当的滋味就已经够糟糕，偏偏刚刚逗了他一回的傢伙还眉眼温柔，笑眯眯的问他，“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越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别那么丧气，也没有那么糟糕。”赫景坐的离他有些郁闷的小星星更近了一些。 越辰挪动了一下身体，蹭到坐着的赫景腿边，让他和赫景间最后的那点距离完全消失，“那也就是说，还是有些糟糕。” 传入耳中的声音里依然带着丧气，赫景摸了摸贴在自己大腿旁的脑袋，越辰顺势往他大腿上拱了拱，示意他想要享受膝枕待遇。 这样孩子气的撒娇举动让赫景一阵好笑，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才伸手托起越辰的脑袋，让对方枕上自己的腿。 成功享受到来自心上情虫的膝枕待遇，这惬意感让越辰的丧气稍稍消散了些，他朝着赫景翻了个身，开始反省自己第一次与赫景的兄长打照面时，到底哪一步做的有问题。 原先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到赫景家中拜访，过去赫景也鲜少谈及家庭，越辰便也从不多问。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赫景家中究竟有几名成员，那些虫子们性格大体如何，每只虫的只虫喜好又如何，越辰对此一概不知。尽管在那些关联梦境里他“见”到了数只赫景的家虫，但那能够获取到的信息也有限， 为了应对近在咫尺的与赫景家虫的会面，越辰精心做了不少准备。 无从得知那些虫子具体喜好如何，越辰便从整个高等虫族的种族习性着手，他浏览了许多相关资料，如虫族发展史，虫族社会特有风俗，性别比例不对等所致的一雄多雌婚姻关系等。越辰边研读着这些资料，边试图从中找到值得他借鑑参考的东西。 他希望能给赫景的家虫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热情、大胆、放得开，姿势花样百出，对自己的雄虫来说极具吸引力，能在诸多竞争者中博得头筹，成为最受雄虫宠爱，甚至获得专宠的那一个，让雄虫时常期望着享用自己，对自己永不厌烦和腻味。” “……？” 越辰的低声念叨让赫景十分在意，他在越辰嘀嘀咕咕时没有出声打断对方，在越辰看起来像是已经念叨完了后，他才开口询问。 那些内容听起来就像是专为雌性定制的守则手册中才会出现的东西，赫景有些惊讶越辰竟然知道这些。 “我想要多增加些你的家庭成员对我的认可度。”越辰再次翻了个身，回归到仰躺的姿势，从他现在的角度朝上看去，正看见赫景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 房间内的照明大灯已经关闭，赫景只留下了他们后方墙上的两盏低光小壁灯，那柔和的光亮自赫景身后而来，越辰眼里的赫景像被包裹进了那片温暖光芒里，整只虫周身都有了一圈光晕。 迅速忘记了眼前的雄虫十多分钟前才哄骗过自己，越辰认为他的心上虫一定是全宇宙最温柔好看的虫。 一不留神就盯着自带圣光效果的赫景看了半天，直到看见赫景形状较好的嘴唇在开合，越辰才反应过来，雄虫在和他说话。但等他回过神时，他便已经错过了赫景大半话语，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第44页 “你不需要这样”——这就是越辰仅听到的那最后一句。 它连一句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说是半句。 越辰将这句话与自己先前的话联繫起来，只靠最后半句话也猜到了赫景刚刚的大致话意。 “可我认为这样做十分有必要。”收起了刚刚孩子气撒娇的神情，越辰的神情归回正经，他看着从上方注视着自己的赫景。 与自幼就接受这类雌性礼则教育的雌虫亚雌们不同，越辰本就不是虫族，他与赫景之间不存在因性别比例不对等而造成的地位差异。 赫景不希望越辰勉强自己去学习那些礼法守则。他认为那些不该是越辰需要学习背诵的东西。 但越辰认为，本就身为异族的他，很可能会面临着不被赫景的家虫所接纳的风险，他已经在梦境中亲眼见证过赫景对家虫的重视，他不希望自己成为引发赫景和家虫矛盾的导火索。 “别担心，我并不觉得学习那些很勉强，”越辰朝上伸出手臂，贴到赫景一侧的脸颊上，“我保证只在必要的时候去研究这方面的东西，目的也十分单一，就是为了增加你的家虫们对我的认可度。” 赫景微微嘆了口气，握住覆在自己脸颊上的那只手，“即使最初并不认同，只要我的态度足够坚定，他们会尊重我的选择。” “我知道。”越辰眨眨眼，给了赫景一个微笑，“但我想要尽可能的让你少为难一些。” 身体年龄有限，无法进行更多的事情，赫景俯下身，与他刚刚说了十分可爱的话的小星星温存了一阵。 等到这阵耳鬓厮磨完毕，赫景赶在他的小星星快要燃烧起火前及时抽离，他在越辰颇有些遗憾的眼神里直起身。 话题一不留神被带的有些跑偏，赫景想起来，越辰之前应该是在反思那一晚的行为有哪些不对。他回想了一番对方念叨着的那些内容，忽然意识到，那些东西大概就是越辰上一次的行为指导教材。 赫景比照了那番话语和越辰实际做出的真实行动，他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 “那是我搜索到的优秀已婚雌性的评判标准。”越辰听到赫景的询问后答，“据说能够达到以上所有条件者，必定是一名深受雄虫全家认可的好雌性，所以我试着让自己看上去向这个标准贴近。”说着，他的语调怏了些，“不过我似乎实践出了反效果，留下的反而是不太好的印象。” “……”赫景再次抬手摸了摸越辰的脑袋，他了悟了对方在自己的“姐姐”面前坦然耍流氓的原因。 脱衣服是想展示他们正在进行某些不可描述之事，而提起衣服总是他脱的，是想表达自己非常受他喜欢，他们进行不可描述之事的频率十分之高。 “我以为这样可以表现出我非常受你喜爱。”越辰肯定了赫景的猜测，他再次朝向赫景身体一侧翻身，试图以雄虫的身体为遮挡把脸埋起来。 赫景安抚的拍拍又一次进入到丧气状态里的越辰。他想了想，认为自己还是很有必要提醒对方一个被其忽略的事实，“你是不是忘了，现在的我还未成年？” 话一说完，明显感到正躺在自己腿上的对象全身一僵。 越辰僵硬了半天，才发出一声，“啊。” “啊”完之后就没有了下文，越辰把脑袋彻底贴到了赫景身上。两个枕头都已经被赫景收缴走，这会赫景的身体便成了他的挡脸盾牌。 恆温的房间内，温度舒适宜虫，赫景穿着的是面料柔软轻薄的睡衣套装，髮丝隔着织物摩擦大腿根时，会带来一阵微妙的麻痒感。轻轻推了推紧贴在身上的脑袋，赫景略微移动了下自己的位置，越辰便随着他一同移动，脑袋依旧死死埋着，维持着坚决不抬头的姿势。 显然，越辰还没有发觉自己正紧贴着的部位有什么不对。 第49章 越辰的努力 锡尔拿着整理好的文件站在舰长室门口，按下唿叫铃，询问是否可以进入。 汲取了第一次把返回传送点设置在舰桥，让舰桥内所有正在工作的船员都目睹了自己捂着屁股走出空间桥的教训，越辰在之后去找赫景时，都把返回传送点设置在舰长室内，他在与赫景重逢后就搬出了医疗室，告别那个他独占了好一段时间的休眠舱，回到了这间原本是他和赫景公用的舱室里。 监测设备在十五分钟前监测到有一道突发空间能量反应，锡尔知道是昨晚又跑去赫景那里的越辰已经回来，便带着文件前来找他。 按下唿叫铃后没有多久，外置传声器里传出越辰明显正处于好心情中的声音，“当然，请进。” 磁控在得到回覆的同时开启，锡尔走进舱室，毫不意外的看见越辰正一脸笑容。 总觉得那笑容有些诡异，让那张本该英气端正的脸硬生生猥琐了几分，锡尔微微一挑眉，“有什么好消息？” 越辰“嘿嘿”两声，“不可共享的好消息。” 心里清楚这“不可共享”一定是和赫景有关，但既然越辰说了不可共享，锡尔也不再继续追问，他将手中的数据板递交给越辰，让对方对这些文件进行最后确认。‘ 那是一沓入星文件，其中包括了具体合作流程，大体行程规划表，船员住宿安排等。 以虫星日为基准，无乡号的入星日期定在两循环日后。 “我已经做了大致的审核整理，剩下的是必须由舰长亲自处理的部分。”锡尔在递出那叠数据板后说道。 “辛苦了。”越辰接过文件。 完成了自己前来送文件的目的，锡尔在越辰告知他这些文件会在两循环时内处理完毕后就转身出了房间，他还有其他需要忙碌的事情。 在正式入驻虫星之前，作为入星方的无乡号还有着许多流程手续需要办理，再怎么思虫心切，越辰也不会罔顾自己身为舰长的职责，他将已经按重要程度排列好的数据板放到桌面上，收拾了一下自己之前沉浸在前一夜的美好里的思绪，然后专心投入到他的本职工作里。 无乡号抵达虫星的那一天，正好是休息日的前一天。 考虑到科考团所乘坐的星舰通常不会拥有太高火力配置，安全起见，虫族官方抽调了一艘已经完成外出任务，本该立即执行返程任务的军舰。该军舰上的所有虫族战士都接到了临时增派任务，他们须滞后两天再返回母星，在回星前先赶到无乡号的停靠位置旁，与无乡号一同入星。 这艘舰船及其上所有战力，就是虫族官方拨给无乡号的入星护卫。 等到两循环时后越辰处理完那堆文件，将确认完毕的数据板递还给锡尔时，负责通讯联络的船员向越辰报告，“收到了一条来自虫族军舰的通讯信息。对方称，他们将在三十个循环分后到达该空间站。” 越辰早已从每日都要联络他一遍的科学院院长处知道了护卫舰一事，他点了点头，“发通知给所有船员，我们在三十循环分后会迎来客人。” 说完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越辰纠正道，“不，是迎来客虫。” 二十五个循环分后，一艘通体漆黑的军用战舰出现在空间站的外磁场圈里，它锁定了无乡号隔壁的舰船停靠位，开始进行降落。从在视线范围内出现到它完全停靠稳妥，这一过程的耗时是五循环分。 前后两者加起来，正好整三十循环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通过舰船前方以透明金属制成的全视野舷窗，无乡号的船员们清楚观摩了这番堪称守时典范的降落。 “真希望所有宇宙中的舰船都能像这艘虫族战舰一样准时。”锡尔不由嘀咕了一句。 入星护卫，不仅仅是入星时这艘军舰将在无乡号一旁伴随行进，接到增派任务后，舰船上的最高级将领已经做好了虫手划分，一部分战士将被抽选出去，这两日调到无乡号上担当舰内护卫，另一部分战士则留守本舰，确保发生意外时，军舰上有足够的虫子能操作装载战备。 双方会见的地点选在无乡号的会议厅，在与越辰进行了简短交流，并向无乡号全员表达了欢迎之后，那部分被抽选出的战士们列队登舰，他们的分组名单详情被一併交到越辰手中。 与生俱来的空间跨越异能，让赫尔德一族的平民寿命极长，他们的一生中会经歷多次空间跨越，时间不易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若是漫长到不知何时会结束的一生里只从事某种单一职业，直至生命最终进入衰退期，这对于赫尔德一族来说实在是有些无聊，他们通常会在进入下一个宇宙空间时，便抛开上一个宇宙空间中从事的事宜，去挑战新的职业领域。 越辰所带领的无乡号及其船员们也是如此。 显而易见，在如今这个宇宙里，无乡号所选择的职业领域是科研。 但在抵达这个宇宙之前，上一个宇宙中的无乡号，是享誉星际的知名偶像团体。从不担忧路途遥远，从不嫌弃某个粉丝的星球距自己现处星系过于遥远，他们会去往每一个期望着见他们一面的粉丝身旁，并且在那里留下能量定位点，以便下一次可直接进行空间传送。这样的贴心举动为他们圈了更多粉丝，喜爱着他们的对象称他们是全宇宙最亲民的偶像。在离开上一个宇宙前，无乡号提前了数个月挂出停止活动公告，锡尔在那几个月里令船员加急扩宽信息接收渠道，才避免了舰船的信息接收器被四面八方投来的通讯留言给挤瘫痪的情形出现。 曾经身为偶像，见过的欢迎场面自然不少，但高等虫族式的欢迎，无乡号的船员们还是头一次见到。 之前在另一个有着虫星的宇宙里与虫族舰船相遇时，至少还有这他们所熟悉的金髮雄虫奥齐，对方为虫慡朗，让气氛一直维持在轻松愉快的状态，奥齐的慡朗让无乡号的船员们一时没有意识到，真正高等虫族式的欢迎到底是什么模样。 包括最先登舰的高级将领在内，登上无乡号的虫族战士们充分演示了什么叫做“冷峻”，这些虫族战士在越辰浏览名单详情时排列整齐，一排排站着。 最先登舰的虫族将领面无表情介绍道，“这就是即将入驻虫星，为我们带来空间技术革命的无乡科研团，欢迎。” 面容严肃冷峻的虫族战士们顺着长官手臂伸出的方向，看向越辰及他身后的船员们，声音平板的道，“欢迎。” 越辰及无乡号的船员们，“……” “我怎么觉得他们一点也不欢迎我们。”在见面会结束后，一名船员悄悄对同伴道。 第45页 他的同伴年纪更小一些，长着一张让他看上去比真实年龄更小的娃娃脸，这张脸在笑起来时十分可爱，让其他船员也都不自觉把他当做个真正的小傢伙，平常多照顾他一些。头一回见到二十多张冷漠脸直直对着自己，娃娃脸船员感觉自己被照顾惯了的小心灵受到了一点惊吓。 “舰长，我们真的能在到处都是面瘫的地方成功生活一百年吗？”忍不住向越辰诉说了一下自己的担忧，娃娃脸忧心忡忡。 越辰沉吟一下，想想他的心上情虫，又想想在赫景家过夜后的第一个早晨前来找哥哥的那只虫子，他后来从赫景的口中得知，那是一只小雌虫。 同样是雌虫，不也是有很可爱的小傢伙嘛！ 越辰在心底点点头，他安慰着自己的船员，“别担心，他们也有十分可爱的时期，只是因为目前他们还处在任务期间，彼此暂时也还不熟悉。” “这些……”娃娃脸扭头看了一眼已经在按分配点位站岗的虫族战士们，正好与被分配在这一块区域的虫族对上视线，对方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定定看住他，他战战兢兢回过头，对越辰的话将信将疑，“他们真的有可爱的时期？” “真的。”越辰鼓励的拍拍船员肩膀，他见到了对方刚刚和那只虫子对上视线的动作。 娃娃脸年纪尚轻，只以为自己被对方瞪了一眼，越辰却是看出来，那名虫族只是有些疑惑。 “在他轮班结束休息时去试着接触看看。”知晓虫族听力出众，越辰说这句话时将声音放的只有他和娃娃脸能听清，“去试着和他相处，说不定能交上你在虫族的第一个朋友。” 尽管对于那张冷漠脸仍然有些畏惧，但娃娃脸非常信任自家舰长的话语，他点点头，“我……我尽力！” 越辰再次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纵然生命漫长，一百年也不是个短暂的数字，越辰真心希望他的船员们能够与虫族相处愉快，他不希望他们只是为了迁就自己。同伴们乐意达成他想要与赫景在一起的心愿，陪同他一併入驻这颗星球，这已经让越辰非常感激。 第50章 过得开心吗？ 时间是深夜，距离天亮还有数个小时。 赫景在感受到胸口骤然出现的重压时，勐地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眼，对上一双幽幽看着他的绿眼睛。 能够以这种方式忽然出现在赫景房间里的对象只有一个，绿眼睛的所有者正是越辰。 因无乡号入星在际，这两日需要忙碌的事情不少，越辰原本已经与赫景提前说好，今天不会过来。 没有料到自家的小星星还是按捺不住跑了过来，还选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刻，赫景对于越辰的出尔反尔有些无奈，他伸手拍拍就这么在他身上趴着的对象，察觉到越辰似乎情绪不佳。 “怎么了？”赫景首先想到的是，莫非是入星流程手续出现了什么问题。 “……”越辰不说话，只把脸埋到赫景的脖颈处，蹭蹭。 面对着这一声不吭只撒娇的行为，赫景没有催促越辰赶快说话，他猜到必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对方不舒服的事情，才会让对方这个时间点悄悄跑来他这里。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连带着身体上方的越辰也改变了着力点，赫景调整成一个他现在的身体不会觉得过于辛苦，越辰也能趴的舒服的姿势，然后伸出手臂，圈住身上的躯体。 越辰安然享受了片刻这安抚的拥抱。 让越辰心情不佳的并不是什么特别糟糕的事件，与入星流程手续也无关，在有虫星科学院院长的鼎力相助下，一切流程手续办理起来都实在太轻松。越辰只是终于得到了登上虫星公众网的机会，他在浏览公众网信息时，看到了一些让他不太愉快的内容。 因那些内容的主角正是他捧在心尖上的心上虫，越辰才克制不住想见赫景的冲动，在这深夜时分悄悄发动能量，把自己传送到赫景身旁。 谁也不说话的房间里静谧非常，只听得见交叠在一起的彼此的唿吸声。 赫景在感到与自己紧密贴合着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后，才又轻轻拍拍越辰。越辰的唿吸声已经变得平稳绵长，让赫景疑心，对方是否已经在他的身上睡了过去。 越辰明白赫景的动作意图，他往赫景的颈窝里又蹭了蹭，“醒着呢。” 从说话的语气里能听出越辰的情绪已经好了大半，赫景原本放在赫景后背上的手上移，揉了揉对方天然卷的头髮，“现在可以告诉我情绪不佳的原因了么？” 越辰没有回答，他反问了赫景一个问题，“被我不小心传送回来的这段日子里，你在虫星过得开心么？” 这问题让赫景微微一愣。 赫景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这数个月里的生活，他保下了当年在刑罚中破碎的那枚虫蛋，护住了那个尚未出世的弟弟，还让穆南免于失去一侧翅翼，在那之后，他结识了罗央，拥有了曾经的他不曾拥有的真心好友，还找回了被当做“礼物”赠予自己的另一个弟弟，并找回了当初他根本不知道是谁的第四名雌侍。那些多余的脂肪被提前消灭，体型恢復到标准水平，与家虫的关系也改善许多，家中的虫子们在见到他时不再警惕防备。 整体而言，赫景认为他很开心。 尽管形象塑造的重头来过非常不易，消灭到那些多余脂肪层也耗费了许多体力精力，但不是谁都能拥有再来一回的机会，能够弥补因为自己当初的漠视和愚蠢造成的悲剧遗憾。成功弥补遗憾带来的那份安定感，赫景认为那足以与从头改造自己的辛苦相抵。他十分的知足。 “开心。”赫景告诉了越辰这个他极其确定的答案。 听到这个答案后，越辰的眼神闪了闪。 赫景直觉越辰对他的答案并不贊同，但对方什么也没有说，那双注视着他的绿眼睛里浮现出笑意。 越辰将他与赫景之间本就相近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和赫景鼻尖相抵。 “开心就好。”越辰轻声道。 扪心自问，如果换做是自己，连续数个月里都被流言缠身，还遭受到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傢伙恶意言论攻击，越辰清楚他肯定忍耐不了这些，更无法对这样的生活道一声“开心”。但赫景的语气肯定，说话时眼神平和，作为最了解赫景的对象之一，越辰清楚雄虫不是在说谎，对方是真的认为这几个月的生活开心。 即使生活中除了流言，还发生了一些其他的好事情，但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流言从不停息，越辰在翻看那些有关赫景的传言时差点摔了终端。在梦境里看到的范围终究有限，他的能够“看见”的那些时刻里，赫景也鲜少将时间花在浏览八卦讯息上，因而他只知道赫景遭遇过几次麻烦，但从不知道对方收到过多少恶意揣测。 就如同没有见过那个尚还糟糕的赫景的赫西和夏，越辰遇见赫景时，赫景已经是蜕变后的模样，在他看来，那些负面言论完全是凭空捏造，恶意揣测，简直低劣至极。 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越辰一时忘记了他还没有回答赫景的问题，赫景不得不提醒他，“我已经回答完了问题，你的答案呢？” 越辰在听到赫景的声音后回神，他把心底的愤愤不平压下去，拿自己挺翘的鼻子尖去顶赫景的鼻子尖，“我情绪不佳的原因，就是怕你这几个月在虫星过得不开心，但是你告诉我你这几个月很开心，所以我现在也很开心。” 一句话里出现三个开心，越辰像在说绕口令，赫景为这答案失笑，他微微侧了侧脸。 这原本只是个不经意的动作，却让越辰戳击的鼻子尖一下顶在赫景的鼻樑骨侧面，骤然失去了前方的另一个鼻子尖，越辰一时没拿捏好力道，那猝不及防的酸涩感让赫景和越辰迅速拉开一截距离，双方捂住各自的鼻子，相对无言片刻，又一起笑起来。 “这简直就像是两个初恋时的菜鸟，在莽撞尝试第一次接吻时不小心撞了鼻子。”越辰捂住他酸涩的鼻尖感慨道。 赫景揉着自己的鼻樑骨，对越辰的说法感到贊同。 幸好那撞击虽然让双方的鼻子都不好受了一阵，但除了那阵酸涩感之外，没有造成更多伤害。 在鼻樑的酸涩感退去后，赫景想起问越辰为什么会害怕自己过得不开心的问题。 问题问出口时，赫景的心底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他猜测对方或许是看到了那些公众网上的信息。 虫星的公众网需要有虫星居民id才能登录註册，越辰原先一直使用的是星际网。他註册完星际网帐号的第一件事就是搜寻赫景的帐号，在把赫景的星际网帐号设为特别关注后，他花了近两个循环时的时间，把赫景发布的所有内容全部浏览一遍，挨个转发点赞，留言评论。 那一天正好是工作日，赫景在学院中上课，越辰对他进行疯狂点赞转发评论时，正好是午休时段。在一旁罗央惊诧的眼神里，赫景的终端疯狂震动了整个午休，直到下午课程开始，赫景把终端静音的前一秒，提示有新消息送达的震动响铃也没有停止。 罗央对此担心了整整一天，他怕赫景的终端是遭到了恶意程序攻击。 “我登上了公众网，忍不住以你的名字为关键词搜索了信息。”越辰的答案验证了赫景的猜测。 清楚记得居民id磁卡应是在入星后才会发放，对于没有id卡的越辰是如何登陆上公众网，赫景有些疑惑。但他很快想起了这两日登上无乡号，作为战力补给的那些虫族战士。 “终端的确是从那些虫族那里借来的，不过去借的对象并不是我。”提起那个终端的来源，鼻子已经不痛的越辰又摸了摸鼻子。 成功从虫族战士的虫爪子中借到终端的，是被越辰鼓励着去和虫族相处看看，试着交上第一个虫族朋友的娃娃脸船员。 尽管对于总是一脸严肃冷峻的虫族战士仍然心存畏惧，但娃娃脸终究战胜了自己内心的忐忑，勇敢在那名战士换岗轮休时前去搭话。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名虫族虽然看上去难以接近，和他说话时也一板一眼，神情严肃，可与对方相处起来并不困难。 娃娃脸船员只是顺口提到了一句他对于公众网的好奇，对方便拿出了自己的终端，在上面进行了一些操作设置后，把终端递给了他。 军部的战士们在执行外出任务时，有着另一套内部通讯设备，能够使用终端查看闲散信息的时间也有限，对方将自己这两日也使用次数极少的终端慷慨借给娃娃脸，告诉对方他已经关闭了终端部分操作权限，但依然可以用其登陆上公众网去浏览信息，只是不能进行评论等互动操作。 第46页 “你可以使用它一晚上，去查看你想要了解的资料，明天早上再还给我。” “非常感谢。”娃娃脸船员捧着意外得到的终端，对对方的畏惧之心已经消除了大半。 颇有些羡慕对方高大的体格，干练的作风，还有这样慷慨相助时的慡快，娃娃脸忍不住感慨，“真希望我也能长这么高，多拥有有一点男子气概。” 他面前的虫族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羡慕，但关注重点却有些跑偏。 男子，是许多其他智慧种族对于雄性的称唿。 男子气概，即意味着雄性气概。 雌虫战士意识到眼前的异族恐怕误解了什么，他纠正了对方的认知失误。 然后雌虫面无表情但十分困惑的发现，他面前的对象似乎抱着终端，因吃惊过度而呆在了原地。 第51章 一张胖虫照 自认为十分富有男子气概且作风干练硬朗的对象，竟然与自己互为异性而不是同性？！性别错误认知被纠正后的娃娃脸船员受到了不少心灵冲击。 有关高等虫族的种族介绍早已被整合成资料包，发放到每名船员手中，以确保他们在正式入驻虫星前对这个种族有着更多了解。娃娃脸当然也收到了这么一份文件资料，只是他浏览资料时十分粗略，抱了不少想当然的想法。 【既然已经认识了赫景和奥齐这两只在外形上与普通男性宇宙人没有太大差异的雄虫，那么虫星上的雌虫，在外形上应该也与普通女性宇宙人没有太大差异。】 娃娃脸如此想着，根本没有细看性别特徵那一栏，他将那一块直接略过，转去看了后面的其他介绍内容。 ——然后成功闹出了错认性别的乌龙。 自己竟然当着“女性”的面称赞对方具有男性气概，与自己竟然还没有一个“女孩子”高大有气概，这两个念头占据了娃娃脸船员的脑海，在他脑袋里推推搡搡，互不相让。这两者仅发生其一就足以让他感到窘迫，然而它们同时发生，带来了窘迫程度翻倍的效果。 站在娃娃脸对面的雌虫倒是不明白眼前的对象怎么了，他只看着对方一张原本白皙的脸都青了起来，不由开始暗暗反思，他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太恰当的话语，惹了面前的异族研究员生气。 娃娃脸船员当然没有生气，他只是天生不脸红，只脸青。青着脸的他向雌虫战士道歉。还在思考着自己是不是惹他生气了的雌虫愣愣告诉他不用道歉。 一边认为自己说错了话，对方却不在意，果然十分慡朗有气概。另一边认为对方明明被自己气的脸都青了，却还主动向自己道歉，果然性格如外表看起来一样好相与。 互在心底默默发了一张好虫（人）卡，娃娃脸船员抱着借来的终端，与雌虫打了招唿后离开。 甚至没有主动去搜索赫景，仅是刚登入公众网界面，娃娃脸就注意到了正浮在首页的热门讨论话题，他眼尖的在某条话题中看见了赫景的名字。 没有谁会不喜欢温和耐心好脾气的对象，娃娃脸也不例外，他十分亲近赫景。结合着赫景在舰船上及在追随者群体中的受欢迎程度，娃娃脸在看到热门话题中有赫景名字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果然受欢迎的对象到了哪里都会受欢迎！ 带着“不愧是赫景”这一类的想法，娃娃脸船员点进了那条话题讨论，然后在浏览了内容三循环分后，他霍然起身，抱起终端一路小跑着去了舰长舱室门口。如果不是无乡号上如今登上了许多虫族，在虫族面前贸然展露空间转移异能还不太方便，他恐怕就会直接把自己瞬移到越辰的房间门前。 ‘ 娃娃脸船员所看到的那条话题，正好是关于赫景已有中意雌虫，想与对方缔结婚约，且该只雌虫还正处于外出任务中的讨论。因为话题还处于开放状态中，他按着时间顺序查看最新讨论内容，便看见了一条称那只神秘雌虫马上将要返回母星，对方所乘的军舰马上将执行返回任务的评论。 娃娃脸对照了一下评论中提及的军舰的返程时间，发现那艘乘坐着自家舰长“情敌”的舰船极有可能就是来为他们伴行护航的那艘军舰。 ——这还了得？！ 娃娃脸预感到了越辰将要被撬墙角的危机，他飞快去找越辰，把自己看见的内容呈现给越辰查看。 越辰那会刚审批完一小座手续文件山，他靠在座椅的柔软靠背上，感到已经升起了一些困意，他正思索着要不要与赫景来一道晚安通讯然后去睡上几循环时，就听到了急促响起的唿叫铃。 通常来说，唿叫铃只需按一下便好，除非长久没有得到回应，才会再被按响第二下。 这接连不断的唿叫铃让越辰刚升起的那点睡意蹭的消失不见，他迅速打开门让外面的来访者进入，以为发生了什么万分紧急的事情。 了解过娃娃脸慌张来找自己的原因后，越辰意识到，确实发生了一件称得上万分紧急的事情，只不过那“万分紧急”的方向，和他原本预计的方向不太一样。 原本是冷脸热心大方虫借给娃娃脸浏览信息的终端，就这么被娃娃脸主动呈到了越辰手中。 越辰翻完了整个关于赫景已心系某只军部雌虫的话题墙，他的心底已经九分确定，讨论中谈及的那只雌虫所乘的军舰，就是正停在无乡号旁边的那一艘，而至于那只被部分讨论者羡慕，被另一部分讨论者幸灾乐祸着的“幸运虫”，说不定还正处在无乡号上，被分配过来担当无乡号的战力增援。 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情敌，还被言之凿凿的确立了“赫景的未来雌君”身份，越辰很是郁闷。 但这郁闷并没有维持多久，越辰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件事吸引走，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数条幸灾乐祸的评论上。 幸灾乐祸，顾名思义，在他者遇到灾祸时感到高兴，缺乏善意与同情。 越辰盯着那几条猜测他的情敌未来婚后生活将悲惨，等着看对方婚后长期独守空房，雄主天天在外陪同性朋友的评论，眼神阴鸷。且不说他的情敌是否真的存在，他自身对于赫景也绝对信任，相信赫景绝不会出现忽然变心的情况，越辰无法理解，这个宇宙里竟然会傢伙认为，被他的心上情虫喜欢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被赫景那样的对象喜欢，竟然是一桩灾祸？ 这几条评论让越辰非常在意。 突然灵光一闪，越辰关闭让他感到气恼的评论页面，转进入了搜索栏，他在搜索栏内输入赫景两字，瞬间出来一长串关联词条信息。 —— “你把那些全都看完了？”赫景问。 回忆时间结束，越辰点点头，他已经从趴在赫景身上转为了趴在赫景身旁，哪怕赫景已经多为他准备了一个枕头，他却只在需要挡脸时才拉过它使用。 越辰执拗的蹭到赫景枕头上，拉近他和赫景间的距离。 “那些傢伙就会胡说，肯定是嫉妒你。”越辰嘀咕着，想起他看见的那些恶意满满的话语，便又觉得心底有一股火气。原本对于情敌一事感到在意，在意识到赫景曾经遭受过多少诋毁后，情敌便完全被越辰抛到了黑洞里，他只想快一点见到赫景，去到对方身旁。 赫景在身体上的“重物”离开后，终于得以改变姿势，他这时正侧身躺着，单手支着脑袋，他能清楚看见越辰脸上没有克制住的怒意。 “没关系，我并不在意。”赫景伸出手，捏住越辰的脸颊拉了拉。 虽然对几乎捏不起肉来的手感不满，但这个动作成功让那带着怒意的神情被打乱。 越辰在赫景的捏脸下被迫摆了个鬼脸。 赫景盯着越辰的鬼脸看了片刻，在越辰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赫景在他前面开了口，“况且，那些内容也不完全是恶意揣测，过去的我确实挺糟糕。” 越辰本能的表示不信，他认为他的心上情虫是全宇宙，不，所有宇宙中最好的。 面对着一脸坚定说着这番话的越辰，赫景想了想，决定从他认为比较轻的程度入手，让越辰看一看过去的他到底是什么模样。 原先他们一同生活在另一个宇宙中，远离虫星，没有任何熟悉赫景过去的对象存在，但现在不同。 即使赫景已经做出了许多改变，但过去不会因为现在已被改变而随之一同转变。那些围绕着赫景的负面流言大多不实，或故意夸张，可它们之中仍有着基于真实的内容存在。 比如赫景过去的坏脾气，还有他糟糕的外形。 在越辰充满不信的眼神中，赫景调出了一张自己还是只标准胖虫时的照片。 “！”不信迅速转变为惊诧，越辰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的光屏。 赫景猜测着，越辰的下一句话不是“这是谁”，“这难道是你”，就是“这居然是你”。或许具体话语上会有些出入，但内容八九不离十。 耐心等待着准伴侣那一句不可置信的问话问出，在赫景的注视中，越辰张开了嘴。 来了。赫景心道。 “这也太可爱了吧！” “……？” 不可置信的对象变成了赫景，他看着越辰迅速凑近那张自己都不愿过多直视的照片，越辰伸手，隔着屏幕碰了碰照片上赫景肉嘟嘟的脸，感嘆，“如果这里的肉还在，捏起来肯定超棒！” 赫景瞅瞅越辰自己都没有多少软肉的脸颊，“……” 对于越辰的审美水准和视力状况头一次产生了怀疑，赫景勉强看了两眼自己那张整只虫胖乎乎，神情也毫不阳光，充满生气感的照片，他完全看不出那时候的自己哪里可爱。 第52章 许久未见的熟悉面孔 不光认为照片里的赫景非常可爱，越辰还仗着自己成年身形的优势，强行收走了图，他把那张照片加入了自己的私家图库。 这事态发展完全偏离了赫景的预计和他拿出照片的初衷，面对着什么都能强行夸赞一番的越辰，赫景哭笑不得。 因为他忠实的小星星对他过于偏袒，黑歷史展示活动才进行了个开头就被迫结束。 在这一夜的突然造访后，接下来的近三十个循环时是越辰最为忙碌的时候。 赫景在送走越辰后顺手拿出终端，设定了一个事件提醒，提醒时间是预估的无乡号抵星时间。 无乡号已经进入了入星倒计时阶段，在越辰忙碌的这三十个循环时里，赫景也并不悠闲。 已经成年的赫伦不再需要前往中等学院上学，他需要办理升学手续，进入更上一级的高等学院。 第47页 高等虫族虽然是以进化阶段取代学龄划分，但由于每只未成年虫的进化年时间都具有随机性，所以无论是初等学院、中等学院，或是高等学院，所有院校的每学年招生都会一直持续学期中部，为期间所有达到入学标准的新生提供入学手续办理，直到学年过半，考虑到新学员补上这落后半年的课程会有些吃力，在每学年下半年才完成进化的虫子们，才会被编排到下一年的学年初入学。 赫伦正好赶上了上半学年的尾巴，踩着手续办理截止日升学。 离校手续只需本虫出面办理即可，但入学手续却需要有监护虫的签字。 收容中心出身的孤儿，这一签字将直接由收容中心的管理者完成，拥有家庭户籍的虫子，则需要有雄父签字的文件书，还有部分在初成年时已经被定给某只雄虫，成为对方引导者的年轻虫，这项签字工作便需要由其雄主来完成。 因雄虫并不需要真正到场，只需要在相关文件上签字即可，鲜少会有雄虫拒绝签字。除非该只刚成年的幼崽极其不讨其雄父喜欢，或该名年轻的引导者让雄主不够满意，想要故意为难他。当然，这些年轻的雄主中，也不乏有想把某名中意的雌性留在家里，禁止对方出去继续学业，参加工作的存在。他们对于对方递交的文件会故意拖延，拒绝签字，直至超过手续文件最后提交期限。 赫伦的情况较为特殊。因为雄父已经去世，雌父已经归属到了赫景名下，他的签字只能由已经接管家权的赫景来完成。 雄虫在特殊情况下，确实有着对雌性兄弟的管理权，但雄弟与雄父到底不同，赫景需要亲自陪赫伦前往入学手续办理处一趟，面签文件，才能使这份文件正式生效。 兄长将要升学，弟弟需要去陪同办理文件。 无乡号入星的前一天，只有赫里一只虫孤零零去上学。 赫伦为自己的升学手续竟然还需要让赫景奔波一趟感到抱歉，他在前往手续办理处的一路上都处在自责里，认为自己的事不该这样占用小雄虫的时间。 手续办理处的职工也是第一次看见雄虫弟弟来替雌虫兄长办理入学手续，这难得一见的组合让他感到新鲜。因看过前段时间在公众网上点击率极高的那个有关赫景的视频，这名职工在初感到赫景有些眼熟后，很快认出了这就是视频中的主角，他原本只是好奇打量的目光迅速变火热起来。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在有监控录像剪辑的前提下，又亲眼看见了赫景专程来为兄长办入学手续的情景，饶是这名职工曾经也在流言盛行时怀疑过赫景的虫品，但他现在只想回去拍当初发表了揣测言论的自己一巴掌。 毫无疑问，正在他眼前专注阅读文件，尔后利落签下名字，并在数据文件上同样按指纹确认的雄虫，是一只在世家雄虫中少有的外貌优异，爱护兄弟的存在。 对方就连掏出积蓄卡准备支付费用的动作都那么好看！ 正准备伸出手去接住那张朝自己递来的积蓄卡，负责为赫伦办理入学手续的职工已经将那张卡想像成了递给自己的一份礼物，然而半路横空出现另一只虫爪子，坚决的挡在了他和他的“礼物”之间。 那只虫爪子属于赫伦。 通常而言，一旦一只虫经过第三阶段进化成年，他的家庭便不再需要对他负责，需要他自己去想办法筹集就读于高等学院期间的学费及生活费，只有珍贵的雄虫和受到雄父喜爱的亚雌，以及极少数也还算招雄父喜欢的雌虫，才能在成年后继续获得家庭的庇护。那些出生于世家的雌虫，只要雌父尚在，多少还能从雌父那里得到一点帮助，但若是收容中心出身，那么在成年的那一刻，便意味着已与中心切断关系，从此一切全靠自己。 赫伦认为他已经是十分幸运的那一批。 赫景在陪同赫伦过来的路上，已经告诉了自家兄长他可以继续住在家里，赫伦对此非常感激。 小雄虫乐意让自己继续留在家里，已经是帮自己省下了一笔住宿费用，享有家庭管理权的赫景并不像有的雄虫那般，为了更好地控制家中雌性，而对他们的可支配金额严加看管，赫伦知道他的雌父悄悄攒了一笔私虫存款，是准备着在他成年后交给他使用，如今这份存款已经到了他手中。 打定主意要在工作后将这笔钱还给雌父。赫伦今天带上了那张以他的名字註册的积蓄卡。 然而没有想到，赫景只浏览了一遍费用清单，就掏出了小雄虫自己的卡。 赫景不光确认完了赫伦的学费金额，还附加了聘请补习教师一项，他考虑到赫伦已经错过了半个学年的课程，请一名教师上门加强补习，更益于赫伦尽快赶上进度。追加完这一项收费项，赫景等职工结算完毕后自然的掏出卡准备支付，却没想到被赫伦坚定的拦了下来。 赫景有些莫名赫伦阻拦自己的动作，他侧首去看对方，发现赫伦的神情比他还要惊诧莫名。 “抱歉。”意识到自己伸着爪子挡在弟弟前面的动作有些失礼，赫伦放下了手，但依旧用神色表达着自己的不贊同，“这笔费用不该由你来出。” 乐意让自己继续留在家里，纵容了雌父悄悄攒私虫存款的行为，还专程陪同自己来办理手续，赫伦深深感到，小雄虫为他做的已经足够多，他绝不能让对方再替自己支付费用。 赫伦认真劝说了赫景半天，希望赫景能将他的卡收回。 赫景听完后点点头，扭头对面前的职工道，“快刷。” 刚以为弟弟听进去了自己的劝说的赫伦，“……” 眼睁睁看着职工接过那张磁卡，插入终端内进行费用扣除，赫伦瞅着那张卡片。 赫景在磁卡插入扣费终端后再次侧首去看赫伦，发现对方仿佛在希望能用眼神把磁卡夺回来。 扣费工作很快完成，赫景将积蓄卡收好，一旁立即有另一只观察他们已久的虫子走了过来。 付费是整个手续办理中的最后一环，当付费凭证被列印出来时，其余的文件也都一併办理好，那名靠近赫景和赫伦的虫子在等职工把实体文件袋交给赫景，并帮赫景确认完所有电子文件后，才朝赫景微微欠身，开口道，“您好，我是院内专职新生引导的教师，您的入学手续已经成功办理完毕，接下来将由我来带领您进行学院参观环节。” 来者说话时，眼睛一直落在赫景身上。 赫景不得不指出对方的错误，“谢谢，不过入学贵院的不是我，是我的兄长。”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思维有些打岔，该名教师虫的脸上飞快划过一抹窘迫，他连忙补救，转朝向一旁的赫伦又说了一遍类似的话语。 赫伦面无表情注视着对方，对这只虫窥伺着自家弟弟的心思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学院参观中，这位新生引导教师一直在努力与赫景搭话。 夸赞着小雄虫对兄弟的爱护，询问着赫景的预估进化日期，还试图与赫景交换联繫方式。 赫伦只有在这种时候，会希望自家弟弟的脾气还是如以前一样，稍微差一点为好。作为被冷落的旁听者的他都感到，这名引导教师一路不停的絮絮叨叨实在有些烦虫，可赫景却一直神色如常，极有耐心的任对方说不个不停。 即使是那名不知道如何出现在小雄虫房间里的异族，也比这位聒噪的教师要好。 赫伦默默想着，在心底期望能赶快来一个突发事件，让对方的喋喋不休结束。 仿佛是一向不灵的愿望忽然灵了一回，在赫伦这么想了后不久，教师虫的通讯端就响了起来。 由于突然有急事需要前去处理，教师虫的学院嚮导一职必须得转移给他者，他颇有些恋恋不捨的看了赫景几眼，然后发通讯给上级，请对方尽快派另一只虫来接替他的工作。 上级很快发来了回復，称在他们附近恰好有一名二年生在带领新生参观学院，他们的坐标已被发到那名学生的终端上，对方很快会过来，带领他们一同继续参观。 确定了接手工作的对象会很快到来后，这名教师虫才离开。 在他离开后没多久，负责接替他工作的那名院生，便带着其正带领着参观学院的新生一同赶到。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吗？”那位二年生是一只雄虫，他的五官称不上多么优秀，但胜在气质清隽，在看见赫景和赫伦后，便立即出声问候着他们。 赫景正想回答对方并未久等，就听到对方身后的那只高大雌虫忽然叫了他一声，“赫景？” 他们正处在一个小花园里中，周围枝繁叶茂，因那些茂密的枝叶遮挡，赫景原先并没有注意到，跟在雄虫身后走来的那只雌虫是谁。 在看清正有些愣愣注视着自己的雌虫的面容后，赫景也愣了愣。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已经许久不见的前婚约者。 在意识到雄虫身后跟着的是卢安后，赫景忽然发现，走在前面的这只雄虫他也并不陌生。 正用疑惑眼神在他和卢安之间来回打量的雄虫，与之前把赫西作为“礼物”送给他的那只雄虫来自同一家族——贡家。对方就是卢安真正钟情着的，为对方下定决心要与自己解除婚约的那只贡家雄虫。 前婚约者，前婚约者的现任情虫。 赫伦开始懊恼起他的瞎许愿，他宁愿把那名喋喋不休的引导教师换回来，也不想赫景与这两名对象一起参观学院。 第53章 贡家雄虫 卢家的优秀雌虫卢安， 与赫家的糟糕雄虫赫景解除婚约后，大胆向贡家的优秀雄虫贡林展开了追求。 这是一个在婚约解除时间发生不久后，就在世家圈内广为虫知的消息。 在整只虫都焕然一新的赫景重新走入大众视野前，尽管有些虫子对于卢安这摆明是抛弃上家去追寻更好下家的行为感到不齿， 但更多的虫子认为， 这一追逐更加优秀的对象的行为，十分符合他们的基因天性。 优秀基因不该浪费劣等基因上，唯有优秀的对象相互匹配， 才能繁衍出更强大后代。 持有这样观点的虫子不在少数。 但当赫景再次登上公众网热门， 以完全和【糟糕】再搭不上一点关系的新形象出现时，原先认为赫景有着劣等基因的那部分讨论声便悄悄沉寂了下去。 有虫子曾在公众网上感慨，倘若如今的赫景，加上当初悔婚的卢安， 还有正被卢安追求者的贡家雄虫贡林，这三者若是相遇， 同时出现在同一场合里， 不知道将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现在， 这一情景正在帝国高等学院的院区内真实发生。 第48页 “原来是来陪兄长办理升学手续。” “是的。” “冒昧询问一下，你距离第三阶段进化应该也不远了吧？” “预估日期是本学年年底。” 没有赫伦想像中的剑拔弩张， 也没有出现互不搭理，气氛沉闷僵硬的局面。 赫景与贡林相处的意外和谐。 因参观范围并不仅限于学院的景观布置， 还包括了核心的教学区域和雌虫特属的训练场地，今天又正好还是工作日，学院内的虫来虫往， 许多虫子都看见了这新旧情虫齐聚一堂的神奇组合。 赫景那张过于出色的脸的辨识度实在太高，贡林作为二年级院生，在虫子中风评不错，也是大家眼中的熟面孔，眼见着赫景竟然与贡林看起来十分和睦的相处在一起，还疑似谈笑风声，路途中遇见他们的虫都不由脚步一顿，有的甚至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对于贡林没有任何厌恶感，赫景也不认为对方与自己有着他虫口中的“夺雌之仇”。赫景非常清楚，假设把他和卢安的角色对调，让他面对着当初的自己和贡林这样一只雄虫，做二选一的选择题，他一定也会毫不犹豫放弃当初的自己，选择身旁这只更好脾气的雄虫。 在遥远的过去时光里，赫景与贡林打过几次照面，今天这样一番意外相遇，他在相处中更深的认识到了对方的确是极其温和清隽的对象。 赫景无端的想起了越辰。 能够仿佛审美水平忽然下线一般对着过去的他高唿可爱，恐怕全宇宙里除了他的雌父能做到这点外，就只有他的小星星。 想想被对方强行收走的那张照片，还有对方临走前又狠狠撒了会娇，让他等着对方入星的行为，赫景忍不住想要笑起来。 贡林与赫景交谈期间，目光一直落在赫景的身上，知道长时间的盯着对方看会不太礼貌，因此他频频找着话题，让自己能够十分自然的侧首去看向赫景，使自己的行为看上去不那么失礼。 “抱歉，是我说错什么了么？”目光落在赫景身上，贡林自然发现了对方唇边的笑意，这让比赫景还年长些的雄虫有些微窘，担心是否自己刚才哪句话说的不太恰当。 经贡林这么一说，赫景才发现他已经弯着唇角笑了起来，他朝贡林安抚的笑了笑，“没有，只是刚刚稍微有些走神，想起了一件好事。” 贡林为赫景的这个笑容稍稍晃神。 注视着一个十分好看的对象微笑着的侧脸，与注视着一个十分好看的对象直接转头朝你微笑的正脸，这两者带来的直观感受都是【好看】，但后者的威力比起前者来说，要强劲上许多。 贡林盯着赫景的笑脸瞅了半天，直到那张温和好看的笑脸上多了几分疑惑，他才如梦初醒，“对，对不起。”贡林连连道歉，“我太失礼了。” 赫景摇了摇头，道，“没关系。” ——不光外表非常优秀，性格看起来也很好啊！ 贡林在心底暗暗想着。 并非是一只喜爱探知他虫八卦的虫，可卢安对他的追逐示好毫不低调，即使贡林不太愿意听那些真假难辨的流言蜚语，但因为卢安与赫景还有着那么一层互为前婚约者的关系，不少有心虫会特意把有关赫景的最新消息带给贡林看。 想想自己半好奇半被动看见的那些臆测评语，贡林在心底摇头，他深深感到流言果然不可信。 勐地回想起来那些流言的放出源头似乎直指卢家，贡林思及正跟在他后方的卢安，心情有些微妙。 不像许多虫子所认为的那般，面对着卢安这么一名优秀雌性的追逐，贡林必然是会欣然接受。实际上，他与卢安还尚未定下婚约，双方家庭也并没有商定订婚一事。 贡林承认，卢安的确是同辈雌虫中的佼佼者，对方也是他非常欣赏的那一类雌性，但他早就知晓对方与赫家的小雄虫赫景有着“幼崽亲”。贡林绝不会对已有婚约的雌性产生任何旖念，他对卢安的情感近停留在普通的欣赏。直至婚约解除事件被曝出，卢安拿着已经失效的婚约文件找到他面前，言明自己从此是自由身，将要遵循心中的真实情感来追求他，贡林才意识到，对方竟然是希望和他产生进一步关系。 隐隐猜到了自己恐怕也是促使卢安与赫景解除婚约的因素之一，贡林对于那只他并不熟悉的雄虫，一直感到有些抱歉。 尽管这个事件与贡林并无直接关系，但一旦认识到自己是促成他的因素之一，贡林便控制不住的产生内疚感。假若赫景就如同那些传言所说，是只极其糟糕的虫渣，那么这份内疚感要不了多久就会消退，可贡林今天真正认识了赫景，并且与赫景有了长达数循环时的相处，他发觉这分明是一只好看又好脾气的优秀雄虫，心底的内疚感骤然放大了数倍。 在两只雄虫交谈之时，赫伦与卢安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 赫伦位于自家弟弟后方，卢安则是跟着贡林。 不像前面的两只雄虫互相交流顺畅，赫伦并不想与婚约解除时恶意抹黑弟弟的对象多说半个字，卢安显然也没有和他交流的意图。 或者说，卢安是已经预见了即便他开口，也会被旁边的赫伦冷淡以对的局面。 但即使双方没有交流，赫伦却留了一个心眼在身旁的卢安身上。 多少存了一些想让对方看看他放弃的是多好一只雄虫的念头，赫伦在随着赫景认出卢安后，便暗暗观察着对方面对自家弟弟的反应。 ——果不其然。 赫伦觉察到，尽管卢安看上去像是目光一直停留在前方雄虫的身上，但当赫景与贡林说话，朝贡林方向侧过头时，卢安的视线便会迅速落到赫景露出的那小半边侧脸上，直到赫景将头转回，重新看向前方，卢安才把视线收回，然后在下一次赫景侧首时再投去视线，如是反覆。 “这里就是北区的餐厅，学院占地面积较广，因此在南北大区域各设置了一个餐厅。”站在餐厅前，贡林朝赫景介绍着。 赫景迎着贡林直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看着对方温和的笑容，不由转头去看看跟在后方的赫伦和卢安。 他身后的这两位才是今天需要参观学院的对象。 再一次喧宾夺主，从陪同者变成了被接待的主角，赫景对自家兄长升起了些抱歉的情绪。 正好时间也已经到了中午，该是用午餐的时间，餐厅近在眼前，赫景遂决定请赫伦进去用餐。 “这一顿怎么能让你来付帐。”贡林原本也正准备请赫景几虫进去用餐，他也发觉了自己有些过于关注赫景，对于他本该带领着参观学院的两名新生反而有些忽视。 神奇组合从学院主干道转移到了北区餐厅，这一消息被目击了赫景一行虫动向的虫子迅速传播， 不久后，以赫景他们所落座的那一张餐桌为中心，周围的餐桌以惊虫的速度全部满座。 贡林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他们学院内的虫子们竟然都如此八卦，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赫景，有些抱歉的道，“这样的用餐环境是否会影响到胃口？” “无妨。”赫景答。 赫景回答的是自己的真实感受，他没有料到，他的回答听在贡林耳中，变成了他不愿让考虑不周的贡林为难。 贡林为赫景的“体贴”十分感动，他想了想，决定来聊一个或许能让对方愉快些的话题。 “说起来，外出的军舰明日就会陪同着异族科研团一同抵星。”贡林想起赫景的心上虫正在那艘军舰上的传闻，他朝赫景笑了笑，“你在意的对象很快就要回来了呢。” 贡林所说的是“在意的对象”，而非“在意的虫”。 赫景大方点头，“是的。” 总觉得自己无意间让对方失去了什么东西，现在，眼见着赫景承认他确实已经有了新的钟情对象，贡林感到他沉甸甸的负罪感终于稍稍减轻了些，他在心底松了口气。 本想顺势问问是只怎样的雌虫，讨论一下“雄虫间的话题”，然而旁边到底还有两只雌虫在，其中一只与自己和赫景都有着万千关系，贡林告诫着自己不要因好奇而过于窥探他虫生活，他转而与赫景聊起了其他话题。 总的来说，这半天时光赫景过得还算愉快，他只有些担忧赫伦是否会觉得受到了忽视。 赫伦先前因不喜卢安而一直冷着的神情柔和下来，他看着神色关心看向自己的小雄虫，道，“我觉得这半天时间很愉快。” 当然，若是没有那只他并不希望让赫景看见的雌虫存在，这半天会更加愉快。 偏袒着自家弟弟的兄长想到。 值得一提的是，贡林在告别赫景之时，神色里流露出了明显的遗憾，他认为今天的相处时间太短，还想与赫景有更多的交流。 在两只雌虫目光复杂的注视里，贡林要走了赫景的联繫方式。 —— “噗——” 越辰骤然发出的一声让锡尔吓了一跳。 “怎么？”被吓了一下的锡尔有些不满，没好气的问道。 他们正在做最后收尾工作，无乡号已经启程，正在驶往虫星的途中。等这一部分工作成功收尾，他们就可以去安心歇息，然后明天清晨时分，舰船就会进入虫星的内磁场圈。 越辰本是在浏览一份数据板，他忽然收到了娃娃脸船员发给他的信息。 信息内容是一张虫星公众网的网页截屏，那张被截屏的网页上，是一个有关赫景的话题讨论。 ——【“雄雄组合”又增新成员，贡家雄虫贡林疑似与赫景互相看对眼！】 第54章 入星 远在星球之外的越辰都已经知道了的话题讨论， 就处在虫星上的赫景不可能不知道。 赫景在看到那条讨论标题时有些惊讶。 今日在帝国高等学院内围观了“神奇组合”的虫子不少，不用刻意将感知范围扩大，也能听见那些窃窃私语，感到那些惊奇打量。赫景猜到了多半会有虫子围绕今日的“神奇组合”建立新话题， 并将新话题发布到公众网， 他惊诧的是，话题的重点竟然落在他和贡林身上。 按着赫景原本的猜想，大众的关注点应是会放到他和贡林及卢安的“爱恨情仇”， 结果， 最终倍受关注的只有他和贡林，卢安这只直接联繫了他与贡林，本该同处于话题中心的雌虫，在讨论里反而被淡化， 隐隐沦为了陪衬。 “雄雄”两个字眼实在是太吸睛。 第49页 库岚在看到这条话题时眼角抽了抽，他不想去打扰已经进了训练室的赫景， 只将赫伦召唤到面前， 询问着赫伦今日的具体情况。 面对着库岚神色明显有些担忧的询问， 赫伦却也答不出太多内容，他的注意力有一多半都放在那时走在他身旁的卢安身上， 对于前面的赫景和贡林反而疏于观察。只知道自家弟弟和贡家那只雄虫的确相处的不错，似乎言行上也没有过于逾矩的地方。赫伦羞愧着自己的观察不够全面， 把这有限的情报告诉给了库岚。 赫伦唯一记得比较清晰的，就是最后贡林希望与赫景交换联繫方式，回想着那只雄虫对待赫景的语言神态， 赫伦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我认为公众网上的说法过于夸张，贡林看上去只是对小景十分欣赏，希望能与他交上朋友。” 库岚“哼”了一声，“和被他抢走了婚约者的对象做朋友？” 偏心自家小雄虫，总认为赫景在退婚一事上受了极大委屈，连带着与前婚约者相关联的对象也一併看不顺眼。库岚只要一想起卢安在退婚后就立即对贡家雄虫发起追求的行为，就替赫景生气不平，说话不免夹枪带棒。 赫伦当然不可能挑着这时候触库岚霉头，在对方面前为贡林说好话。虽说这数个月来，由于赫景对他们的态度改变的缘故，库岚待他们也亲切温和了许多，但亚雌在家中其他雌虫心中余威仍在，饶是赫伦与他的雌父这样顺从，过去也被库岚罚过许多次。 心底道那只雄虫看上去确实是真心想和赫景做朋友，赫伦口头上什么也没有多说。 会对贡林有着一定程度的好感，也不过是因为对方一来对赫景态度良好，二来赫景看上去也不反感对方，倘若赫景非常不喜贡林，明确的表现出了对贡林的厌恶，那么赫伦一定是跟着赫景的观点走，同样对贡林心生不喜。 温顺垂眸听亚雌念叨贡林假惺惺，卢安太不要脸等话语的赫伦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多出了一项从前的他根本没有想过的属性——【弟控】。 库岚细数了半晌卢安和贡林的不好——主要是在细数卢安的不好，他把卢安称为“识虫不清的傢伙”，这一点赫伦非常贊同。 抱怨了一番后，库岚感到那阵不忿消了下去，他对于赫伦的认真倾听态度很满意，难得友善地拍了拍雌虫的手臂，“不过，这些讨厌虫也都已经是过去式，不管公众网上如何讨论，小景中意的对象明天就该回星了，只要到时候我们将那只虫子邀请来家中作客，让大家看看谁才是小景真正想要缔结婚约的对象，这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赫伦为这意料之外的善待受宠若惊，他本能的点头，附和着库岚的话语，心底却有些迟疑。 毕竟，赫伦是全家目前唯一一个知晓，赫景中意的对象根本不是虫的虫。 有些不敢想像到时候真相大白时家里会怎样一阵鸡飞狗跳，赫伦在库岚示意他可以离开后，心事重重的朝自己的房间方向走去。 总之，赫伦在心底告诫着自己，无论到时候情形如何，他都将站在小雄虫那一边，他只需要牢记这点就足够。 楼上房间内的赫景并不知道，他的长兄在楼下下定了怎样的决心，他在浏览了片刻公众网后就关闭光屏，准备休息。 明日依旧是工作日，哪怕它与其后的休息日只一天之隔，也无法就这么越过它，将其当做休息日来过。 赫景明日依旧要照常去学院上课。 无法在准伴侣抵达自己母星的第一时间前去迎接对方，赫景感到有些遗憾，但越辰却并不在意这个。 无乡号的舰船停靠场地已经事先规划好，会到场接舰的虫员名单也都已妥善安排，将入星日选取在工作日而非休息日，正是考虑到了可以起到一定限制外来虫员进入接舰区的作用。 当无乡号顺利抵达虫星，停靠妥当后，在接舰区待命的虫子们便会将出舰的船员们请上飞行器，带他们去往科学院和已经整顿好的研究基地。 这样运转周密的流程下，赫景身为规划之外，且本该在学院内好好上课的虫员，出现在接舰场所实在不太方便。 不过“不太方便”，不代表就完全没有可乘之机。 —— 无乡号的入星，是高等虫族近一年来的大事件之一，对于科学院的诸虫来说，则是本年度最大事件，没有之一。 为展示对于越辰舰长及其带领的研究团体的强烈欢迎，帝国科学院院长亲自莅临接舰区，在舰船还未抵达之前，就在舰船停靠场外等候。 赫景在闹铃响起之时醒了过来，只是还不待他睁开眼睛，他便感受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奇异感。 就像是周围的东西全部被扭曲打乱，耳边似乎有风声快速掠过，却有没有感受到任何风吹拂的痕迹。 赫景感受到这阵奇异感时，便停止了睁眼的动作，他让眼睛多闭了一会，在这股感觉消退后才睁开。 时间像是很过了一会，可实际上也不过短短数秒。 赫景的双眼完全睁开之时，他也被另一具温热有力的躯体同时牢牢抱住。 伸出手臂回应这个拥抱，赫景给了对方一个微笑，“欢迎来到我的母星。” 穿戴整齐的越辰抱着赫景蹭蹭，“希望下一次听到你说‘欢迎’的时候，是欢迎我去到你的家里。” 担心自己舰长外套上的金属饰物会刮着赫景，这个拥抱只持续了片刻，越辰颇有些不舍的松开抱着赫景的手，他瞅着还穿着一身睡衣的赫景，又看看穿戴整齐的自己，忽然嘿嘿笑了两声。 赫景以眼神表示疑问。 “没什么。”越辰摇摇头，替赫景理了理衣摆。 不知是因为是直接从床上被转移过来，还是在转移过程中受了空间力量的拉扯影响的缘故，赫景的睡衣上装是衬衫样式的系扣上衣，那些原本扣得一丝不苟的纽扣，此刻几乎全凌乱散着，从颈口至胸前，没有一粒好好扣上。 越辰替赫景理着衣服时，眼神不由自主的想往大敞的衣领内瞅，那形状姣好的锁骨简直像自带镁光灯照耀，让他的视线不住往上飘。 冷静、克制、你的心上情虫还未成年！ 越辰在心底念叨着他的克己真言，替赫景理好了衣摆，扣上纽扣，屏蔽掉引诱着他的罪恶之源。 在星球刚进入虫星的内磁场圈，直至舰船完全降落停稳之前，这一段时间，就是赫景和越辰商量出的“见fèng插针见面时间”。 越辰那一晚去找赫景时，给赫景带去了一件他们新研制出来的小东西。 一个通过本源能量定位，进行物体快速传送的小装置。 这个小东西进入到开启状态后，便会依据其系统内事先载入的资料，有针对性的释放出覆盖性能量磁场，包裹住将要进行传送的目标，当目标被能量磁场覆盖完毕，它就会对身为“源”的能量供应者发去提示，然后由能量供应者在另一边发动能量，把笼罩在能量磁场内的“物体”收回。 该装置仅能在目标对象与能量供应者处在同一星球内时使用，且一次性传送的物品不能超过一百公斤，越辰连日赶制了这个，就是为了让他能够更方便的见到赫景。 在赫景的房间中还留下了另一个能量定位点和一个待开启状态的空间桥，等到越辰必须要出面去舰桥上时，他将舰长舱室内空间桥与赫景房间内的空间桥相链，再将赫景送回去。 “再一次看见这里，有没有觉得很怀念？”见面的时间有限，越辰收起了自己刚刚跑偏的思维，他带着许久没有回到过这间舱室里的赫景，在房间里转了起来。 然而舱室总共也就那么大，顶多走上数十步就到了头。 纵然舰长舱室已经是星舰上最大的舱室之一，但一艘星舰总面积也有限。 不过，也正因为面积有限，有些东西不需要多花心思，就能一眼看见。 赫景的目光停留在并排躺在床上的两个“物体”身上，神情古怪，“那是什么？” 越辰顺着心上虫的视线看去，立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它们身旁，“当时没能赠出的连结礼物之一，来自上一个宇宙中号称拥有全宇宙最佳仿真技术的仿真玩偶公司，我特意定做了一对，让我们的仿真玩偶也能在一起。” “……”赫景盯着那两个惟妙惟肖，身材比例都与成年的他和越辰相当的玩偶，感到心中似乎有想要吐槽的欲望奔流而过，但想想这是越辰精心准备的连结礼，又说不出口。 没有看见赫景脸上难以言喻的神情，越辰背对着赫景，翻找出了当初那家公司的宣传单。 赫景一看到那被越辰眼巴巴递到自己面前的宣传单，就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定做这对仿真玩偶的原因。 ——【爱他，就送他一个他的梦中情人。】 会认为赠送一个高仿真玩偶真的是伴侣间表达爱意的方式之一，在这种地方意外脱线的对象，赫景也就只认识他的小星星这么一位。 “怎么样，喜欢吗？”偏偏脱线的对象并不觉得自己脱线，越辰抱着仿真的那个“自己”，兴致勃勃将它搬到赫景面前，询问着赫景对于这份没来得及送出的礼物的评价。 赫景在越辰期待的眼神里，残忍的摇了摇头，“不太喜欢。” 越辰立即如同霜打的茄子，萎了下去，“哦……” 赫景伸出手，把那个仿制品从越辰手中拿开，然后摸了摸因他的小星星沮丧而微微垂下去的脑袋，“这个比较好，我还是更喜欢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赫伦：总之，弟弟说的都对！ —————————— 身为亚雌的库岚面对着已经成年的赫伦，因为抬起手臂也够不到对方的肩膀，又觉得踮起脚去拍丢面子，所以只拍了拍手臂。 第55章 被提前的进化 例常到赫景房间门口报到， 赫西按响唿叫铃，等待着他最喜欢的兄长来给他开门。今天在过来之前，他已经巴着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朝花园里张望了许久，先确定了赫景今天清晨没有在花园里晨练， 才跑来对方门前。 等了好一会也没有虫来给自己开门， 赫西忍不住又按了一下唿叫铃，顺便留了一道语音信息，“哥， 你起来了吗？” 哥哥居然起的比他还要晚， 这对于赫西来说不是一件寻常的事。 赫景是雄虫中少有的早起派，经常起的比家中的成年雌虫还要早，这让他的家虫们常常为自己竟晚于雄虫起床而感到羞愧。 第50页 今天赫西起的比平时还要晚些，他本以为赫景肯定已经在花园中晨练， 才先跑去窗户旁边张望，在花园里找雄虫的身影， 然而瞅了半天， 意识到哥哥根本不在花园里， 赫西才带着一肚子疑惑来房间这边寻找赫景。 有些担忧他最喜欢的哥哥是不是生病了，赫西犹豫着自己是该再按第三道唿叫铃试试， 还是该直接下楼去找其他的虫子上来看看。 心下正犹豫不决着，赫西忽然看到， 唿叫铃旁显示唿叫接通的提示灯亮了起来。 “哥哥？”赫西连忙又叫了赫景一声。 “快离开我的房间门口。”赫景的声音从外置传声器中传出，话语里透露出几分焦急。 赫西从赫景的声音里还听出了几分压抑，这让他更加担心， 他认为赫景肯定是生病了，遂道，“哥，我马上去叫其他虫来看你！” 说着赫西转身就准备往楼下跑。 “不行！”赫景与弟弟说话时语气一向温和，这会却多了几分严厉。 赫西还是第一次听赫景用这样的语调和他说话，他迅速停下脚步，一时有些呆愣，“……哥哥？” 从小雌虫带上不安的声音中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位于房间内的赫景做了两个深唿吸，他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回归到平常的温和状态，嘱咐赫西道，“赶快离开这里，下楼去通知他们，在感到能量磁场消退前不要朝这层楼靠近。” 朝着亮着连结指示灯的唿叫铃大力点点头，被赫景不小心凶了一回的赫西生怕自己会被哥哥讨厌，他牢牢记着赫景的嘱咐，转身飞快朝楼下跑去。 直至从电子显示屏中看到赫西已经完全从房门前离开，赫景才不再克制他刚刚便已经开始紊乱的能量磁场，任由它们全部激活。那些被强行压制了半晌的能量终于得以释放，在它们全部蜂拥而出的瞬间，赫景的周身甚至出现了凝聚成实体的能量弧光。 那些耀眼到刺目的能量弧光以惊虫的速度增加，很快包裹住了赫景，让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光海，陷入了短暂的盲视期。目之所及皆是光，可由体内外放出的能量场却能捕捉到所有进入其笼罩范围内的物体状况，并将捕捉到的信息实时反馈到赫景的大脑里。 赫景“看”见了他的房间已经一片狼藉。 所有未进行加固处理的物品都已经悬浮到了半空中，被能量弧所缠绕着，他的房门正在震颤，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被还在持续增幅的能量给破开。 “砰！” 就在赫景猜测着他的房门是否会在今天牺牲之时，房门便很给面子的发出了一声闷响。 先是一个浅而小的凹坑，然后那凹坑迅速扩大，就像是有什么器物在反覆击打那里，直至整个门都被强行破开。 在心底为自己报废的房门哀悼数秒，赫景凝神，感受着他的身体正在发生的变化。 能清晰感到身体正在拉伸，原先合身的衣物渐渐变得紧绷，在紧绷之后，则是再也包裹不住内里的身体，被持续生长的躯体给完全崩开。 继房门报废后，赫景身上穿着着的睡衣是第二样报废的物品。 希望等他的进化彻底完成时，他的房间内还能剩有几件完好的东西。 赫景有些无奈的想着。 要说这突如其来的进化是如何发生的原因，得将时间倒回半个循环时前。 赫景那句“我还是更喜欢这个”完美治癒了越辰意识到他的礼物不受赫景喜欢而受挫的心灵，他在听到那句话后耐不住心底的情感，又缠着赫景多讨要了几句情话，要了一个拥抱。 遗憾于赫景目前尚是未成年虫的身体，想想距离赫景的预估进化日还有近半年时光，越辰嘆了口气。“还有近170个循环日，才能完成我们意外中断的终生连结。” 赫景那时候的视线正落在舱室内的时钟上，他在计算着还有多久他就必须要离开。听见越辰的话后，他想起了自己从成年状态重新回到少年时期的原因，本想安慰对方小半年时光过起来也很快的话语到了嘴边，一下变成了一句调侃，赫景随口道，“既然是被你的能力意外传送走而变成了现在这样，说不定再被你的能量传送一次，就可以恢復原状。” 这当然只是一番玩笑话。 越辰也没有把这个说法当真，但他正经了神色，煞有介事的摇头，“不好不好，本来就因能力作用下缩水了一号，万一到时候再缩水一号，从少年虫变成了正太虫，那我要等的可就不止170个循环日，你的小星星恐怕会因为中途憋太久而成为第一颗因【哔——】而陨的死星。” 赫景为越辰以严肃神情说出的夸张话语笑起来。 双方谁都没有考虑过赫景这番玩笑话的可实现性，在时间所剩不多时，他们再次拥抱了片刻，然后越辰磨磨蹭蹭的去开启空间桥，将必须得离开舰长舱室的赫景送回。 锡尔在五循环分前已经发来了通知，提醒了越辰他能过拖延的最晚露面时间。 一旦越辰在舰长室内呆的时间过长，舰船上的虫族战士们必定会察觉不对，一旦那些五官灵敏的虫子靠近舰长舱室查探，说不准就能察觉到其内的同族气息。 有些受不了他的小星星在目送他进入空间桥时，露出的仿佛被遗弃一般的可怜眼神，赫景在心底微微嘆气，道，“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越辰点点头，“我知道。” 心底明白还会再见面这一点，但这并不妨碍越辰对于又要和赫景分开感到不满。 既希望下一次见面时心上虫就已经恢復了成年模样，又不希望中间的170个循环日都无法相见，在这样的矛盾心态里，越辰送赫景离开时许了一个心愿——希望赫景能在他们下一次见面前赶快成年！ 当雄虫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空间桥内，越辰感应到了设置在赫景房间内的那个能量定位点已经启动，他边等待着赫景给自己发回传送成功的消息，边在心底为自己刚许的愿望摇头。 那根本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心愿。 让越辰有些惊讶的是，他竟然一直等到自己前往舰桥，在舰桥上指挥完舰船降落后，都还没有收到赫景的信息。 他的终端一片寂静，一丝震动也无。 当越辰正神色沉稳，而内心担忧着赫景是否出了什么意外的时候，赫景正处在他的房间里，进行着他陡然提前了半年的第三阶段进化。 谁都不认为会实现的玩笑话，被许愿者贴上“不切实际”标籤的心愿，它们在赫景被传送回自己的房间后，全都实现成真。 赫景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内便感到了身体的异样，他周身所有的细小物件都在不由自主的颤动着，且那颤动的幅度还在迅速递增。 就在那时候，赫景听到了赫西询问他是否醒来的问话。 不像之前应对赫伦的第三阶段进化那般做好了周全准备，赫景对于自身提前到来的进化，完全始料未及。 当一只即将进化的虫族周身的能量磁场开始发生变化时，这一时期被称为预进化时期，这一段时期内能量磁场对周围物体的影响越大，则说明该次进化真正进行时，对周围的波及作用越强烈。 赫景从周围物件的受影响程度判断出了他的进化恐怕有些霸道，因此才焦虑的催赫西赶快从门口离开。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不是那个真正该存在于这个时间点的自己，赫景察觉到，他的第三阶段进化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清楚记得曾经的自己在经歷第三阶段进化时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影响力，赫景透过能量感知“看”着已经被波及到的门前走廊，在心底不由苦笑。 赫西依循着赫景的嘱咐，慌慌张张跑下楼去把赫景的话语转述给全家成员。 听到“能量磁场消退”这一关键词，正在一楼等候赫景下来吃早餐的虫子们均是一愣。 距离赫伦的第三阶段进化才过去没有多久，家中没有哪只虫会对这数个字感到陌生，可赫景的进化预估期明明就在今年年底，没有道理进化会提前这么多时日到来。 库岚向赫西确认了两遍，询问小雌虫是否有听错某个词彙，但赫西将赫景的话语记得清清楚楚，他十分肯定自己听到的嘱咐就是这些内容。 带着怀疑与不可置信，库岚带着家中的成年虫走到楼梯口，准备上去看看真实情况，然而他们上楼梯才刚上到一半，就听到了赫景房间所在楼层传来的“砰”一声响。从楼上走廊一直蔓延到楼梯口的能量磁场覆盖向全家虫昭示着，他们家唯一的那只雄虫，此刻的确正在经歷第三阶段进化。 赫伦惊愕注视着那在楼梯口都已能隐约看见的能量弧光，他记得自己当初进化时的能量磁场覆盖范围，也不过一个空房间那么大。 作者有话要说：　　从雌虫战士虫爪中借来的终端，在第二天就应当已经还了回去，但娃娃脸船员却在第二天晚上向越辰的终端发送了那张虫星公众网的截屏，那时候的他正和那名雌虫战士在一起xd ———————— 赤赤要变的更好看啦，虽然已经从【赤赤】进化为了【赫】，但还是忍不住想叫赤赤233333 第56章 进化后 当眼前的光海终于消散， 耳边同时传来物件失去支撑摔落在地的声响时，赫景知道，他的第三阶段进化已经顺利完成，视觉恢復正常后他缓慢眨了眨眼， 首先入眼的就是他仿佛遭遇了一番洗劫的房间。 无言注视了自己已经完全变样的房间片刻， 赫景听见门边传来响动，他将视线移向房间门口。 已经失去房门的房间门口，站着的正是赫景的家虫们。 能量磁场的消退首先是从覆盖范围的边缘处先开始， 边缘处的能量磁场逐渐向释放源头回撤， 直至外放的能量全部回归到释放者体内，整个消退过程就算完成。 赫景的家虫们在观察到蔓延至楼梯口的能量弧光开始后退后，便开始循着能量弧光后撤的轨迹前进，当他们到达赫景房间所在楼层时， 能量磁场的覆盖范围已经基本撤回房间内。 急于知晓自家孩子的目前状况如何，库岚也顾不得就这么进去是否合适， 他一个大跨步跨进赫景的房间， 然后愣住。 因库岚只往前了一步就呆在门口， 后方不敢越过他去的虫子们也全都停住脚步。 没了已经壮烈牺牲的房门遮挡，亚雌的身高又有限， 站在库岚身后的雌虫们，也都能看清房间内的景象。 尽管那一地狼藉十分引虫注目， 但比那一地狼藉更吸睛的，是房间内正看向门口的雄虫。 第51页 库岚眼神发直，视线就像黏在了赫景身上，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赫景勐看。 少年身形穿着着正合身的那套睡衣，已经在进化过程中因不堪重负而牺牲，此刻挂在那修长有力的成年躯体上的，不过是残余的几缕破布片，没了那些略显多余的衣物遮挡，雄虫中少有的优秀体态能一览无遗。 比那副身体更吸引虫的，是那张能让虫倒抽一口冷气的脸。 饶是对于自己的外表已还算是自信，也见过不少好相貌的虫族，知道自家小雄虫的外貌基因大半遗传自自己，库岚在勉强从那副身材上移开视线，将目光上移到赫景的脸上时，仍是感到一阵目眩。 仿佛语言功能陷入暂时性障碍，搜肠刮肚也找寻不到更多的描述词彙，在看到那张脸时，整个脑海里只剩下贫瘠至极的两个大字——好看！ 那些独属于少年时期的柔和线条，在成年后变得硬朗起来，为那副第一直观原本是“漂亮”的五官增添了几分英气，而那英气再如何增加，因五官底子在那里，那张脸也不会趋向于雌虫那般的冷硬。 既不过于硬朗，也不会过于清秀。 如果对于雄虫的外貌评判能有一个官方给定的评价标准，库岚确信，他的孩子一定是满分。 “……！”勐地想起自己身后还跟着家中其他雌虫，他们必然也和自己一样，为成年后的赫景感到惊艷，库岚想要回头教训这些胆大包天的虫子们，却又捨不得回头，本着看一眼少一眼的心理，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赫景身上，头也不回怒斥道，“都把眼睛闭上！看什么看？不准看！” 话说的还算是气势汹汹，但结合上他自己看的最为带劲的行动，这番话顿时显得毫无说服力起来。 因周身还残留着能量弧光包裹后的余热，赫景原先并没有感受到冷，他在发觉门口的家虫们全都直勾勾盯着他勐看后，才意识到自己现下装扮极其不妥。 他根本就没有“装扮”可言。 委婉向家虫们提出了自己需要一定空间来更换衣物，门旁已经被库岚那几句话惊回神的虫子们神色里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些窘迫，他们迅速从门口退开，给赫景留出空间。 这一番进化提前了太多时日，家里根本没准备多少供赫景进化后使用的物品，赫伦刚刚同样也被赫景进化后的外表所震住，他在被库岚的话语惊醒后，对于自身竟然看弟弟看到愣神的举动感到惭愧。 不过，那一番“观看”也并非完全没有意义。 事发突然，赫景的身形又长大了许多，即使现在马上下加急订购单，让商家将合身的全套衣服配送过来，至少也需要耗费大半个循环时的时间，而赫景必然不能在这等候衣物送达的大半个循环时里就这么光着。 依照自己刚刚目测到的身形，赫伦回到房间内翻了翻自己有限的衣物，他找出了自己用料最好的一套衣服拿去给赫景，让弟弟姑且试试，看能不能充作临时替换上的服装。 尺码意外的合适。 衣服问题就此解决，赫景换上了赫伦的衣服，库岚在一旁替他下着新衣物的订单，对他身上这套衣服的材质稍有些不满，“这也太粗糙了。” 认为雄虫身上正穿着的衣服根本凸显不出对方独有的气质和尊贵，库岚对那身属于赫伦的衣服流露出几分嫌弃，赫伦在一旁神色拘谨，为他自己不能提供给弟弟更好的替换品而窘迫。 赫景本想开口道这身衣服其实也挺不错，他当初流浪漂泊时，比这糟糕上许多的衣服都穿过，他当然不会嫌弃赫伦的衣服够不上所谓“雄虫的水准”。不过转念一想，赫景决定改口，“确实粗糙了些。” 一听赫景贊同了自己的话，库岚有些着急，认为赫景穿这身一定穿的不太舒服，他立即道，“我让他们再加急一些配送，等新衣服到了马上就换下来！” 赫景微微颔首，他看一眼赫伦已经明显流露出窘迫的神情，拉了拉自己身上上装的衣领，“再追加几份订单，把家中有些‘粗糙’的衣服都换掉吧。” 库岚愣了愣，呆了片刻才意识到赫景话语背后的意思是什么。 借着给自己添置新用品的由头，赫景顺便将家虫们的日常物品全都翻新了一遍。 —— 等候着赫景发信息给自己的越辰一直等到舰船成功着陆，他在会面交谈结束后又乘上了送他们去科学院和研究基地的专用飞行器，才等到那条迟到许久的消息。 迅速点开那条来自赫景的信息，越辰惊讶的发现，那上面既没有解释对方为何会现在才发消息过来的原因，也没有如同原先约定的那般，告诉他对方已经平安返回了房间内。 那上面是一张拍摄时间为二十个循环分前的照片，内容是一张正置于衬衫领口前，看上去正准备解开顶头那颗纽扣的手。 越辰一眼认出那正是赫景的手，他有些心猿意马的想着他的心上虫连手都那么好看，忽然觉察到哪里有些不对。 仔细又看了一番那张照片，那上面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那并不是属于少年赫景的手，而是属于越辰更为熟悉的，成年赫景的手。 “砰！” 后方席位上勐然传来一声重物撞击金属舱顶的闷响，前方操作着飞行器的驾驶员一愣，他打开联络后方席位的通讯器，询问着自己飞行器上载着的贵客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一切正常。”锡尔代正揉着脑袋的越辰回答。 确认了既无异常情况出现，也不是因为自己的驾驶速度过快，驾驶员才安下心，继续专心投入到操作中去。 与前方驾驶席的通讯连结关闭后，锡尔才低声朝越辰问道，“你怎么了？” 刚刚越辰只低头看了几眼终端，原本还在有些傻兮兮的笑着，忽然勐地弹了起来，在飞行器的金属舱顶上成功撞了脑袋。‘ 越辰将自己的终端递了过去，他知道直接让同伴们看照片，比他自己解释一番更加清晰直白。 —— 在越辰收到赫景那张照片时，赫景已经换上了收到的新衣服，随家虫一同到了帝国中心医院里。 实进化期比预进化期提前近半年时间不是小事，专职未成年虫进化期预估的检测部门在得知此事后，整个部门都十分震惊，他们立即查阅了从建院起至今的所有进化期预估记录，发现这样大的预估误差还是第一例。 库岚本是联络了精锐医疗队，请对方携设备到家中来为赫景进行检查，然而对方在听完具体情况描述后，迅速将情况上报给了院方高层，院方高层同样也是第一次听说进化期竟然会提前这么多时日到来，他们当即决定派院内专用飞行器前往赫景家中，请赫景去医院一趟，用院内更为周全的仪器来替赫景做一番全身检查。 当看到前来接赫景的医护虫员看见赫景的第一反应时，全家虫才深刻认识到，他们刚刚盯着雄虫勐瞧时大约是什么模样。 在赫景陪赫伦前去办理手续的第二天，赫里依旧是孤零零一只虫去上学。 同样也为赫景进化后的外表愣住，但赫里更在意的是，他竟然将比自己的弟弟还要更晚成年的事实。 第57章 一点小麻烦 检查结果显示， 赫景的所有数值一切正常，并且与他进化前最后一次体检的数据对比，他的所有身体数据都出现了跨梯度式上升，这提前许多的进化不光没有给他带去任何不良影响， 反而让他的进化更为完美， 整只虫的血脉天赋鑑定都上升至了一个新高度。 听医生语带欣羡的解释完检查结果，库岚安下心之余，又觉得这样的结果是理所当然。他的孩子进化后那么好看， 这番进化怎么可能是不成功？丝毫不认为自己以外貌定成功与否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库岚在心底笃定的点头。 有一个值得一提的插曲是，赫景今天共进行了六项检查，每一项检查的耗时都超过了平均时长，因为他每到一个新科室， 进入其对应的检测舱时，在外部负责操作检测舱的医护虫员都要盯着他看上半天。 等赫景在各部门的检测舱都都转了一圈后， 他的第三阶段进化提前完成的消息， 也差不多传遍了全院。 第三阶段进化提前近半年完成， 已经是一桩轰动性的事件，而比事件本身更让虫躁动的， 是赫景完成进化后的容貌。 最先流出的是一张医院内部虫员偷拍的侧身照，那时候赫景刚结束一项检查， 正从检测舱中走出。 成功捕捉到雄虫完美侧脸的护理捧着自己的终端欣赏了半天，随后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思想，将这张偷拍来的照片传到了自己的用户平台上， 并附以文字——【猜猜这是谁？】 为了缩小其他虫的猜测范围，让正确答案更容易被猜到些，这名护理还又追加了一条附加提示——【是雄虫！】 没有过上多久，便有虫子迟疑着提出了赫景的名字，他收到的反对比贊成要多上许多。 贊成“赫景”这一答案的虫子们认为，雄虫中外貌出类拔萃者本就不多，被大众所知晓的外形条件优秀的雄虫，总共也就那么几只，赫景便是其中之一，那照片上雄虫的五官轮廓的确神似赫景。 对该答案持反对态度的虫子们则认为，且不说这只是一张侧脸照，特定角度下感到某两只虫子神似也是十分正常的事，照片上的雄虫显然是一只成年虫，而赫景明明还处于未成年期，有关贡林是否与赫景看对眼的话题也才过去了一天，不少帝国高等学院的院生昨日都亲眼看到了赫景本虫。 一只昨天还未成年的，陪着刚成年不久的兄长去办理升学手续的雄虫，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飞快的成了年？ 更别说赫景在家中应是排行第三，他上方应还有一名未成年的兄长。 “你看到公众网上那张照片了么？虽然我也认为照片上的虫子有些像赫景，但我觉得肯定不是他。”中等学院内，与赫里相熟的雌虫院生在换教室期间与他搭话。 赫里明白对方语气如此肯定的原因。 对方看着赫里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都还没进化呢，你的弟弟怎么可能在你前面先进化？ 然而事实却是，赫景的确抢在赫里这个做兄长的前面完成了进化。 面无表情看着一脸笃定的同窗，赫里没有想好该如何向对方解释事情的真相。 不过很快，他便不需要再解释了。 上传了那张照片的护理并不想吊大众的胃口太久，他在那条动态的阅读量达到一定数值后，给那条猜测图上雄虫是赫景的评论点了个贊。 第52页 医院内动了偷拍之心的虫子当然不只该名护理一只，在大多数虫都对于这个点赞持怀疑态度，猜测照片发布者是否只是手滑了一下的时候，正处在帝国中心医院内的其他虫子，对于这一“最不可能”的答案开始发声支持。 照片上的成年雄虫就是赫景。 于今日清晨完成了第三阶段进化，在没有引导者的情况下完美度过生理觉醒，未留下任何隐患及后遗症，且天赋能力连升两级。 这一消息被多方确定属实后，公众网上炸开了锅。 讨论方向大致可分为四类：一是为何赫景的进化竟然会如此提前，二是引导者是否是雄虫生理觉醒时的必需品，三是第三阶段进化提前是否与天赋能力提升程度相关联。 因与学术气息浓厚的前三者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第四类需要被提出来单独说，该讨论方向，同时也是诸多雌性最为关注的一项。 ——那只被赫景所中意的幸运虫到底是谁？！ 传闻中载着赫景心上虫的军舰已经返回，在与驻守于母星的队伍完成任务交接后，该舰船上所有执行完外出任务的战士也都将进入他们短暂的休假期。 在正式进入休假之前，还需要先回军部一趟，提交他们关于本次外出任务的任务报告。 这部分返回军部的战士受到了同僚们“热情”的注目礼。 不仅仅是他虫在猜测，那只幸运虫究竟是他们之中的哪一只，就连他们自己内部，也都会有互相打探的情形出现。 整艘舰船上的单身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谁看上去都不像正处在恋情中。 [那一定是一个非常能沉得住气的对象。] 慷慨借出终端的那名雌虫战士，在给娃娃脸船员发信息时如此说道。 无乡号的每位船员在入星后都拿到了自己的居民id卡，拿到居民id卡的第一时间，他们便给自己註册了公众网帐户。饶是暂时没有登录公众网浏览信息的船员，也在其他注意到那条最新热门讨论的船员的提点之下，知道了有关赫景的最新消息。 作为全舰最关注赫景的对象，越辰当然也看到了那些信息。 今日是无乡号抵星的第一天，需要由越辰出面的事项多而繁琐，他能够静坐下来浏览消息，与赫景通讯的时间有限。在看到那些以“赫景的心上虫究竟是谁”为标题的讨论时，越辰想了想，秉着知己知彼的原则，他将打探消息的任务交给了相对清闲的其他船员。 娃娃脸就是其中之一。 还处在“赫景竟然才刚刚成年？！”的震惊之中，娃娃脸船员有些懵的去与他结识的那位雌虫战士发消息，他的询问十分直白，直问对方是否知道有关赫景中意的虫子究竟是谁的线索，而被询问着的雌虫也没有考虑以对方的身份来好奇这个问题是否有什么不妥，便老实回答了自己没有任何线索。 对于自己没能帮上娃娃脸异族太多忙，雌虫竟然感到有些歉疚，他在发去了那条[并无任何线索]的消息后，总觉得自己应该再多说点什么，才补充了那一句他自己的考量。 能够与赫景这样一只已经变得愈发优秀的雄虫同处恋情之中，还已经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却不动声色，表现的与常虫无异，甚至在他虫纷纷艷羡妒忌时还一派镇定。 这样的雌虫，要么是过于沉得住气，要么是根本不存在。 娃娃脸将自己获得消息又转发给越辰，越辰在与科学院院长交流的间歇期里，快速查看了一下自己收到的新消息，他对于这一打探结果十分满意。 标准答案自然是这样的雌虫根本就不存在。 因为他才是将与赫景缔结终身的对象。 “抱歉，久等了。”因一个突如其来的重要通讯，而不得不暂停与越辰谈话的院长在结束通讯后，一回身就注意到了越辰脸上的微笑。 心底暗道这名异族不光在学术上的造诣让虫折服，脾气性格也是如此的好，院长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与越辰继续起了刚才的话题。 从院长朝自己投来的目光中看到了赞赏与钦佩，越辰明白对方一定是有所误解，但他并不准备将对方的误会解开。既然希望以异族的身份去获得赫景家虫的认可，甚至在这颗星球上与赫景共同生活近百年，那么他必须拥有一些能掌控在手中的东西。 想要构筑长久而稳妥的感情关系，当然不能仅靠他的心上情虫单方面努力。 —— 意中虫根本不存在，唯一有的仅是他的小星星，这项事实早晚需要向家虫公开。但在请越辰上门做客，向家虫们公布这件他们一时恐怕不太能接受的事情之前，赫景先遇到了一点其他的小麻烦。 且这“小麻烦”还不是单数。 穆南的孕育期已经到了中后期，腹部开始有明显隆起，正好赫景到医院各部门的检查室内都转了一圈，产科的医生专程赶过来告知他，因穆南是目前单身孕雌，没有雄虫能为其进行产道开拓事宜，所以需要提前进行拓展，以免到时候诞蛋时发生意外。 赫景虚心请教了对方，在没有雄虫存在的情形下，单身孕雌该如何开拓产道。 医生亮出一本由院方和某全星最大【哔——】用品商家联合出品的产品手册大全，将其翻到自助产道拓展器类目，然后按下播放键，让产品介绍与使用模拟以立体影像的方式呈现在赫景眼前。 医生介绍道。“以上都是我院较为推荐的自助拓展器，您可以从中挑选您认为合适的产品购买，交予家中孕雌使用。” 赫景，“……请先关闭全息影像播放，谢谢。” 深深感到自己实在是不适合替穆南挑选这些用品，赫景在随意挑选了一样推荐指数最高的后，还将整本手册也买了下来，然后将那件可自动调节粗细程度及自动伸缩的物品及整本手册都交给了穆南，让他自己去研究挑选。 当赫景把装着手册的盒子交给穆南时，雌虫并没有意识到盒子中到底装着什么，那普通的外包装让那个盒子看上去十分像一份礼物。 库岚那会正好从两虫旁边路过，思及小雄虫都还没有给自己送过什么礼物，亚雌心底有些不平，他在赫景把盒子交给穆南后，便拦住了神色茫然的雌虫，要求检查一下对方究竟收到了什么好东西。 穆南在库岚的要求下，乖乖将盒子打开。 “……噢，这确实是‘好东西’。”库岚有些干巴巴的评价道。 “……” 第58章 莱雷的邀请 产道自助拓展器， 起了一个学术气息再如何浓厚的名字，只消看一眼它的模样及功能介绍，就能明白，它本质上也不过是一件高级【哔——】用品。 挑选这样的用品， 并经由自己的手将其交给家虫， 且该只雌虫还并非自己的雌侍雌君，而是雄父遗留下的雌性长辈。不仅仅是收到“礼物”的穆南在打开盒子时有些尴尬，身为送礼方的赫景， 在送出它们时同样尴尬。 不过赫景良好的隐藏住了自己的不自在， 在他那张家虫们一时还未看习惯，总会不自觉愣上一愣的脸面前，穆南和路过的库岚都未发现他其实也在尴尬。 自助拓展器的确是现阶段的穆南十分需要的物品，为了确保蛋的平安产出， 它不可或缺， 赫景在自己的日程数据板上将【解决产道扩张事宜】一条重新编辑， 往后方加上【已解决】的注语， 他的目光随即下移， 落在了下方的【莱雷的邀请】一条上。 在赫景提前完成第三阶段进化的消息被放出的六小时后，赫景收到了来自莱雷的聚会邀请。那只还仅是在当初的贡家聚会上见过一面的雄虫， 请他去与对方一聚。 对于世家雄虫们来说，成年后举办成年宴， 奔赴大大小小的聚会是十分常见的事情，并且成年后所参与的第一场宴会，对于该只世家雄虫来说意义非凡。第一场宴会的热闹与否， 到场宾客的身份地位及血脉等级，都是用来评判该只雄虫日后发展潜力的标准。宴会规模越大，宾客身份越高，在场的高血脉等级虫数越多，即意味着这只雄虫掌握的优秀虫脉资源丰富，未来发展不可估量。 赫景身为世家雄虫中的一员，尽管仅是来自于赫家分家，但他成年后的第一场宴会，也绝不会糙糙而就。 在意识到自家小雄虫真的提前完成了第三阶段进化后，库岚便开始琢磨着该如何让赫景参与的第一场宴会更盛大一些。 以自家的名义举办宴会，当然不失为一个好选择，那样既可以亲自筛选宾客名单，又可以妥善布置好宴会上的一切。但赫家在诸多世家中到底只排行二等，能够邀请到的有头有脸的虫子也有限，库岚查阅了许多近期世家聚会的资料，他还是更加希望，赫景成年后参与的第一场宴会能更盛大些，最好是一场由一等世家举办的宴会。可一等世家举办的宴会，主办方自然是对方家族的族虫，库岚又有些担心他的孩子会在这样的宴会上受委屈，遭到对方故意冷遇。 倘若赫景知道自家雌父这番纠结的心路歷程，必定会哭笑不得。 幸而，库岚的纠结心态没有持续太久，在他才仅烦恼了宴会一事的数小时后，他们家就迎来了一只来自一等世家本家的雄虫。 来者正是莱雷。 并没有採取信息邀请和通讯邀请等更加便捷的邀请方式，莱雷携带着手工制作的宴会邀请函，直接登上了赫景的家门。 当注意到标示有莱家家徽的飞行器正在向自家庭院靠近后，刚从医院回到家中不久的赫景主动走出了主屋正门，遵循着应有的礼节，去迎接他那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依旧如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朝气活泼，莱雷在走出飞行器舱门时，还维持着一等世家直系小少爷的优雅风范，但当他的目光落到已经在庭院中等候着他的赫景身上时，所谓贵族风仪、世家风范便全被抛进了黑洞里。 莱雷盯着赫景，不自觉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痴汉笑，他原本准备好的问候到了嘴边，变成了一句，“噢噢——！” 跟随莱雷而来的莱家近侍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他们的少爷刚刚没有发出那两声怪叫。 莱雷的“噢噢”让赫景一句招唿也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着对面的莱家雄虫双目放光的模样，在心底无奈的摇了摇头。 与莱雷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许久之前的贡家宴会上，但仅那一次的见面回数，却不代表从那至今的时间里赫景与莱雷都再没了任何联繫。 当初“莱家小少爷疑似恋上赫家雄虫”这一消息被放出后，没过多久，赫景就收到了来自莱雷的通讯，莱雷在通讯里强调着他对于流言完全不在意，还安慰赫景也不要在意，赫景本以为对方的下一句会是“毕竟我们都清楚事实并非如此”或其他类似话语，结果莱雷的下一句话是——“毕竟这也不是没有成为现实的可能性”。 第53页 赫景必须得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为莱家小少爷的话语愣住了。 不过通讯那端很快传来了莱雷的笑声，对方连连道歉，说自己刚刚只是开玩笑。 数月未见后，莱雷仍然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赫景的外表却已大不相同。 尽管莱雷处处表现的仿佛他想和赫景来一场雄雄恋，但赫景在此番再次见到对方时，注意观察了对方看向他的眼神。 莱雷投向赫景的眼神，确实有别于罗央和贡林，那并非单纯的看待朋友或看待欣赏之虫的眼神，可那也不同于雌性注视着雄虫时的倾慕眼神。 从莱雷注视着自己的眼神中，赫景可以确定，对方对他没有任何恶意，甚至还怀揣了不小的善意和亲近之意。 莱雷在直勾勾瞅着赫景看了一会后，才笑容有些荡漾的示意侍从将邀请函取出。 按着以往的规矩，莱家近侍恭敬取出了邀请函，然后双手托着那份仅会赠予尊贵宾客的特制手工邀请，准备上前去呈到赫景身前。 近侍才往前迈了一步，莱雷立即眼睛一瞪，道，“干嘛呢？！” 近侍，“……？” 茫然的停下了脚步，一时并未理解到自己究竟哪里有错，侍者捧着邀请函回身看向自家少爷，然后收到了莱雷后方另一名近侍的眼神暗示。 这名倒霉虫勐地反应过来，少爷多半是想要自己将邀请函送到赫家雄虫的虫爪上。 迅速为自己的失误道了歉，侍者边在心底庆幸着他才走出了一小步，边躬身将邀请函呈到了莱雷面前。 莱雷这才满意的接过那封邀请函，捧着它快步走到了赫景身前，他的视线胶在赫景脸上，朝对方亮出满口洁白的牙齿一笑，“我亲手做给你的。” 赫景，“……谢谢。” 带着手作邀请函高调拜访赫景的家，在庭院中仿佛送出手工礼物般朗声道“我亲手做给你的”，在离开时不忘嘱咐赫景，届时一定要到场，他专程为对方请来了他们圈内的所有朋友和熟虫。 莱雷就像是一阵风，风风火火的往赫景家跑了一趟后，又因还有其他事而匆匆忙忙的离开。 像是瞌睡时便有虫来送了枕头，又像是不知道是否包裹着定时炸弹的礼物盒，赫景的家虫们对于来自莱家小少爷的这份聚会邀请，欣喜而迟疑。 身为一只一等世家的雄虫，且还来自于该世家的直系一脉，莱雷所拥有的虫脉资源必然比赫景高出许多，对方主动组织了聚会，拉来了自己熟识的所有虫族，并亲自来邀请赫景，强调赫景一定要去参加。 明眼虫都看的出来，莱雷这是在拉赫景一把，期望能帮赫景争取到更多资源。 可一只家世这样显赫的雄虫，又为何要对赫景这样一只二等世家分家家庭的雄虫倾情帮助？ 大多数虫子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都是想起了公众网上曾流传过的有关两只雄虫的流言。 赫景的家虫们也不例外。 库岚忍不住忧心忡忡的去找了赫景谈话，“小景，莱家这位小少爷是不是真的对你有些……有些不正当想法？” 赫景摇了摇头，安抚着他的雌父，“不会。” 这样的安抚并没有起到多大成效，库岚在询问过赫景的意见后，仍旧处在忧心忡忡里，这忧心一直持续到了赫景将要去参加宴会的当天。 比起家虫们纷纷猜测莱雷是否是出于“喜欢”才作出这般行为，赫景更加在意的是，莱雷的背后，对方的那位兄长，那只自他重生起便一直暗暗关注着动向的雄虫，是否也在这番聚会中掺了一手，莱雷的行为背后是否有对方的引导存在。 —— “邀请函送到了？” 刚一走进主屋，便听到了这么一声饶有兴致的问候，莱雷脸上挂着的笑容顿了一顿，他看向随意靠在廊柱上，显然是在等候着自己的兄长。 有些疑惑对方为何会在这里特意等候着自己，莱雷仍是先回答了兄长的问题，“送到了。” 更年长些的雄虫微一颔首，道，“我把日程重新调整了一下，那天刚好有空，算我一个。” “哎？”莱雷一怔，“你之前不说没兴趣吗？” 雄虫微微一笑，“我仔细想了想，发现我还是有兴趣的。” 第59章 莱严 赫景曾思考过许久， 他与那只莱家虫究竟为何会站到对立的两面。 过往交集为零，更谈不上有什么仇怨，对于彼此的了解，也都来自于道听途说与有意的资料收集。 从以上种种来判断， 他们根本就是互不相识的陌生虫。 后来赫景意识到， 他与对方的确没有任何交集，也不存在任何矛盾，贪图享乐的他与致力于事业发展的对方， 在一切与钱权沾边的事项上都毫无瓜葛。他之所以会被对方挑中， 不过是因为那时的他名声太差，他是对方眼中“世家败类”的典型。 而那时的对方也正好，就需要他这样的一个典型。 当初的赫景当然算不上是世家雄虫中最混的那只，也绝不是最糟的那只， 可偏偏他在退婚事件后被流言纠缠了好一阵子，前后还有雄父过世事件， 穆南失蛋事件， 他在流言蜚语中变得越发性情乖张， 那名被他拒绝了“援手”的赫家长辈，在被拒绝后也怀恨在心， 散播了不少关于他不敬长辈，为虫放肆的负面消息。 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负面消息， 让赫景从诸多世家雄虫中脱颖而出，变得显眼而出挑。 赫景因此被莱严所选中。 莱雷同雄父异雌父的兄长，莱家年轻一辈中最为优秀的存在。 与贡林以清隽温柔饱受称赞不同， 莱严的好名声来自于他过虫的天赋能力，以及完全不输雌虫的优秀战力。 莱严是雄虫少有的会选择进入军部就职的对象。 倘若莱严当初挑选的典例不是自己，没有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赫景或许还会对对方感到欣赏。抛开与自身的那点如今尚未发生的纠纷不说，莱严的确极有才能。 在莱严告知莱雷他也将出席聚会的当晚，莱雷就将这一消息告知给了赫景。 比起赫景的谨慎考量，莱雷对于自家兄长的加入倒是非常高兴。 举办宴会的本意就是替赫景扩张虫脉，介绍更多的虫子给赫景认识，而莱严的加入，则带来了另一批原本对聚会持观望态度的虫族， 宴会当日很快到来。 “百闻不如一见。”赫景面前的雄虫伸出了手，朝他微笑着道。 那微笑恰到好处，带着一分符合对方优秀者身份的骄矜，却又不显傲慢失礼。 迎上那充满探究意味的视线，赫景温和一笑，握住那只伸向他的手，“多承谬赞，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像是没有料到赫景笑起来是什么模样，雄虫愣了一愣。 这短暂的愣神，让赫景与对方的握手时长也随之长了数秒，尽管对方在意识到自己愣神后很快放开了赫景的手，但周围注意着他与赫景互动的虫子不少，这比起普通握手来说稍长了些的握手时长，都被周围宾客收于眼中。 听见了身后传来的低声议论声，莱严面不改色，他朝赫景笑道，“失礼了。” 赫景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作为自家兄长与赫景的引见者，在赫景与莱严碰面时，莱雷也陪在身旁，他自然也注意到了莱严短暂的愣神，不由“嘿嘿”一声，朝莱严做了个鬼脸，“哥，你是不是也觉得赫景简直好看的不要不要的？” 似乎对这个毫不畏惧自身权威的弟弟没辙，莱严看了莱雷一眼，眼神里无奈多过责怪。 兄友弟恭，交流间语气谦和，对话气氛良好。 这一番与莱严的见面，是和赫景记忆中完全不同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莱雷在发消息告知赫景莱严也要参与进聚会时，提到过莱严原先称对此番聚会不感兴趣，莱雷还与赫景探讨了片刻兄长为何会忽然又升起聚会兴趣的原因。 那时莱雷在通讯里开玩笑道，“莫非是兄长看了你进化后的照片，忽然意识到这样的虫不亲自见一见实在太可惜，所以特意调整了日程，前来见你一面？” 颜值至上主义者的思维非常简单，莱雷对赫景的好感始于颜值，他认为自己的兄长多半也是如此。 赫景三言两语带过了这个话题。 莱严或许的确是来特意见他一面，但理由绝不会是因为他的外表。在赫景看来，对方多半只是想来亲自确认一番，他是否如外界传言的那般变化颇大，已是一只完全脱离“世家败类”头衔的新好雄虫。 这样的一番见面，对赫景来说并不是坏事。 一旦不再身为败类的典范，失去被加诸在身的糟糕头衔，赫景对于莱严而言，便不再是名单内的目标。 以自己是莱雷的兄长，也算作今日宴会主办方一员，应当照顾好今日的尊贵访客为由，莱严在被莱雷介绍着与赫景结识后，便一直和莱雷一起行动，整场宴会间，全程陪同在赫景身旁。 旁虫见此情景，大多是认为赫景果然雄虫缘良好，莱家直系大少爷在见过他后也对他十分欣赏，主动替他介绍各路虫脉。 被莱家两虫陪同着四处与虫打招唿的路上，赫景还听见了有虫在悄悄谈论，猜测莱严是否也准备加入“雄雄组合”，为该组合增添新成员。 弟弟所欣赏中意的好友，这一理由当然不足以让莱严如此倾情作陪，而所谓“雄雄组合”，莱严更是不会感兴趣。他全程跟在赫景身旁，招唿对方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更好的观察对方。 赫景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仿佛三虫四足般绑定了一整晚的三虫里，只有莱雷对于兄长的真实意图及赫景的真实内心毫不知情，他单纯地认为兄长与赫景相处良好，并为此由衷的感到高兴。 当赫景从宴会场地回到家中时，时间已是后半夜。 莱家兄弟挽留过赫景，让他就在宴会场地留宿，莱雷还冲准备离开的赫景眨眨眼睛，说为他准备了“礼物”。 “是有些迟到了的成年礼物。”莱雷强调道。 赫景当即想起了赫西。 对于所有带有情色性质的礼物一律拒收，赫景婉拒了莱雷的好意，告诉对方他准备直接回去。 莱雷瞧瞧赫景，又瞧瞧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他们的莱严，嘆一口气，“好嘛，莫非你和我哥一样，也是一雄一雌的坚决执行者？” 第54页 世家雄虫中，坚持一雄一雌婚姻形式的只是极少数，大部分雄虫在生理觉醒时就会拥有自己的第一名雌性。 莱雷所认识的所有雄虫里，也就只有他的兄长莱严，是成年至今还一名雌性也没有。 尽管赫景坚持的并非一雄一雌，可本质上也是一对一的婚姻形式，他只答道，“专一併不是什么坏事。” 这一回答换来了一旁莱严的侧目。 像是没有料到赫景会做出这样的回答，莱严看向赫景的眼神有些惊讶。 无论从外形条件上来说，还是从未来发展潜力来讲，赫景在他者眼中，都是理所当然会拥有多名雌性的对象。 赫景任由莱严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他的回答并不是迎合对方，而是自己内心真实所想。 确定了赫景不会接收自己的“礼物”，莱雷只好耸耸肩，放弃了让赫景留宿的想法，“你的家虫什么时候来接你？我们先回屋内休息，等他们到了后再出去。” 赫景谢过了莱雷的好意，“不，我乘公共飞行器回去。” 他的回答换来了莱严和莱雷的共同注目。 “公共飞行器？”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名词，莱雷稀奇的看着赫景。 赫景碰了碰终端，亮出此刻的时间。 宴会结束的此刻，已经是大多数虫子都已入睡的时刻。 事先已经与家虫们说过今日会晚归，并且宴会结束时间未知，赫景在出门之前便告知了他的家虫们，让他们不必特意等候自己，他也不需要他们在宴会结束后来接。 “他们都需要休息，我乘公共飞行器回去就可以。”赫景回答的理所当然。 被赫景坦然的语气噎了一下，从没乘坐过公共飞行器的两兄弟互相看了一眼，莱雷率先道，“稍等，我叫侍者送你回去。” 说完后想了一想，莱雷摇摇头，改口道，“不，我去叫他们把飞行器开出来，我亲自送你回去。” 亲自送赫景回家，将驾驶调为自动模式，然后就可以肆意欣赏对方在夜晚自然光照下的五官，拥有和对方独处的机会。 莱雷心底的小算盘啪啪直响，他颜值主义者的内心在蠢蠢欲动。 然而，莱严忽然插话，让莱雷的小算盘瞬间乱盘。 “我来送吧。”莱严插话道。 弟弟刚才饮下了不少含酒精饮品，不适合操作飞行器，莱严给出的代驾理由十分正当。 莱雷抗议着他可以设置好航线后让飞行器自动飞回去，但这一上诉依旧被莱严以“竟然让贵客乘你的自动驾驶回去”为由给镇压。 最终，赫景坐上的是莱严亲自驾驶的飞行器。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如今，乘坐上曾经的敌虫的飞行器都还是头一回。 没了莱雷在一旁调节气氛，清楚莱严原本不是多言的对象，赫景单独面对着对方时像也无话可说。 赫景原以为，回程的飞行器上会气氛僵硬，却没想到莱严竟然会主动与他搭话。 第60章 湿意 “他与你说了什么？”越辰好奇的问道。 赫景正在洗浴， 从宴会归来的他需要好好洗一个澡，去除身上沾染的酒气。 心上情虫要洗澡，越辰理所当然的霸占了浴室一角，他给自己搬了个小凳子， 就坐在浴室里欣赏。 今日要去参加聚会一事， 赫景已经提前告知过越辰，越辰联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有关赫景参与宴会的梦境，他总感到有些放不下心， 便在午夜时分悄悄把自己传到了赫景的房间里。 赫景如今的房间已经不是原先那间， 那间房间在他进化时受到了不小破坏，至今还处于復原建设中。 赫景搬迁到了主卧里。 主卧才是一家之主应当居住的房间，赫景在接过家权后就有了入住的权力，但他对于自己曾经的小房间十分怀念， 便一直使用着小房间。 越辰在得知赫景换了房间的第一时间调整了原本的定位点，把新的传送点设在了赫景的新房间里。 对于主卧内那张柔软宽大， 弹性极佳的大床， 越辰表示十分满意。 当赫景回到家， 进入自己现在的房间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的小星星正和衣躺在大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情景。 越辰来的时候已经不早， 可午夜对于一场最终会演变成声色享乐的宴会来说，才仅是拉开了夜生活的序幕， 他想过要发信息给赫景问问雄虫何时归来，但拿起终端后越辰转念一想，或许他这时发信息过去会打扰到对方， 他便又将终端放下了。 在抵达赫景房间之前，越辰也才从一场科学院内部举办的聚会中脱身，他原本是坐在桌旁的椅子上等候赫景，然而等着等着，困意就涌了上来，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仿佛有着某种魔力，不断吸引着困意上头的他朝对方靠近。越辰在与睏倦抗争了片刻后，败在了大床的吸引下，他从椅子上转移到床旁，把自己瘫了上去。 直到察觉到心上虫的气息进入到可感知范围内，越辰才勐地醒过来，然后就看见了正俯身看着他的赫景。 赫景拍了拍越辰，让他的小星星脱了衣服进被子再继续睡，越辰眨了眨还有些朦胧的睡眼，问他，“那你呢？” 赫景答，“我去洗个澡。” 越辰，“！” 当着赫景的面展现了什么叫做“一秒精神”，越辰精神抖擞的从床上坐起来，眼睛发亮，再看不出一点困意。 “我和你一起去。”利索跟在赫景身后，越辰十分自然的道，“正好我也还没洗。” 正往浴室方向走的赫景回头瞥他一眼，拆穿了他的谎言，“你不是已经洗过了么？” 尽管越辰看上去穿戴整齐，但凭藉着进化后更加灵敏的五感，赫景嗅到了对方身上浴液的气息。很长一段时间里，赫景与越辰都共用着洗漱用品，他对于他们的浴液香气极其熟悉。 谎话被拆穿的越辰面不改色，他继续跟在赫景身后，为雄虫记得他们的味道而满意。 本想道自己并不介意再洗一次，但越辰注意到了赫景的神色里流露出了淡淡的疲惫，他知道倘若他执意要求来一场鸳鸯浴，以赫景的好脾气必定不会拒绝，最终会满足他的提议，可他原先面对着尚未成年的对方都需要靠毅力和原则来约束克制，如今面对的是已经成年的对方，对于自己能否在鸳鸯浴时把持住自己，越辰持不信任态度。 适当的“运动”有益身心，但疲惫时的“运动”却会适得其反。 越辰可不希望他和赫景本该美妙的第一战变成会留下不良回忆的败仗，他按捺住了自己想要洗鸳鸯浴的内心，退而求其次的要求要跟进去欣赏。 然而越辰低估了“赫景”这一存在本身对他的影响力。 为了转移注意，让自己不要再满脑子不合时宜的不可描述思想，越辰在赫景洗浴时询问起了今晚宴会的情况。 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极好的注意力转移方向。 赫景并不准备向越辰隐瞒他过去曾和莱严有过过节一事，他略提了提当年的自己和莱严的恩怨，随后将话题转移到莱严如今对他的态度转变上来。 越辰曾悄悄猜想过赫景离开虫星的原因，他在了解过高等虫族的种族特性后，认为赫景说不定是与家里闹了矛盾，负气出走。毕竟高等虫族雄多雌少，对于两性中更珍贵些的雄虫，应当是不会轻易放弃，将一只雄虫驱逐出星。更何况他那时遇到的赫景早已不是初离虫星时的赫景，他完全想像不出来，赫景这样的对象能做出什么严重触犯律法的行为，被自己的母星驱逐。 真相却是，那时的赫景的确遭到了驱逐，并且那份驱逐声明与另一只雄虫息息相关。 即使如今的赫景好好的，那只雄虫听上去对赫景也态度良好，甚至隐隐有认可意味，越辰仍是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对对方过去迫害他心上情虫的行为感到不满。 视道听途说来的流言蜚语为真相，缺乏最基本的求证精神，仅凭藉传闻便为一名对象定罪。 越辰哼了一声，评价莱严道，“自以为是的审判者。” 思及心上虫刚刚竟然是被这样一个傢伙送了回来，越辰对莱严在飞行器上与赫景说了些什么十分在意。 “一些有关对待家虫们的态度，理想婚姻状态，未来发展目标的话题。”赫景边回答着边跨出浴池。 这间浴室为主卧内内置的浴室，为了方便居于此处的雄虫享乐，浴室面积同样不小，其内设有一个可供四只成年虫共浴的小浴池。 赫景不难想像，在他的雄父还在世的时候，这个小浴池里时常会发生一些怎样的“战况”。 ’ 从赫景口中说出的话题共有三个，而越辰掐头去尾，关注点全落在了中间的那个上。 “理想婚姻状态？”越辰重复了一遍他的关注点。 或许是前几日“雄雄组合又添新成员”的话题阴影还留在越辰心里，他在注意到“雄雄组合”这个关键词时，便搜索了一下所有在该组合中的成员。 不搜还好，搜索结果出来后，越辰感到他的小心脏瞬间颤了颤。 雄雄组合的成员数量已发展到了足以四角恋的地步，且每一只雄虫与赫景之间，都被公共网上的虫子们描述的有模有样，仿佛他们亲眼见证过这两只雄虫已经公开定情。 越辰本以为，他需要提防着的是那些雌虫亚雌，比如他根本就不存在的军雌情敌，但在浏览完了所有和“雄雄组合”相关的词条后，越辰才惊觉，恐怕他需要提防着的不只是雌虫和亚雌，他连雄虫都不可以掉以轻心。 莱严询问赫景的理想婚姻状态，不过是想确认赫景是否真的也是“一对一”模式的支持者，他从这些信息中来修改他对赫景的评判。然而越辰的思维却有些跑偏，他已经联想出了一幕“过往敌手终成朋友，和解之日萌生别样情愫”的英雄惜英雄戏码。 正脑补的出神，越辰感到眼前忽然一黑，一片柔软的纺织物被盖到了他的脸上，“……？” 茫然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越辰意识到盖在他脸上的是一块柔软干净的毛巾，他将煳脸的毛巾拿开，看见赫景看着他的神色里带着两分无奈。 赫景在听到越辰重复了那数个字后，只需看一眼对方的神情，就猜到了他的小星星思维肯定已经跑偏，他揉了揉因还坐在小凳子上而身高比他差了一大截的越辰的脑袋，“别想太多，莱严绝不可能会喜欢上同性。” 第55页 越辰瞧见赫景还在滴着小水珠的发梢，他起身，把雄虫拉过来按到小凳子上坐好，然后用刚刚煳了他一脸的干净毛巾替赫景擦起头髮来。其实还有更便捷的方式，比如使用电吹风，那比手动擦头髮要省时省力许多，但越辰就是喜欢用毛巾替赫景擦头髮，他觉得这样比使用电子产品更温情。 “万一他不喜欢同性，只喜欢你呢。”替赫景擦着头髮时，越辰不禁嘀咕，他对心上虫的魅力深信不疑。 赫景在毛巾下失笑，他微微抬起头，向上伸出手臂，覆住了越辰正低头看他的脸颊。 “好了。”赫景捏捏他的小星星的脸，轻声笑道，“别钻牛角尖。” 越辰改为单手拿毛巾，用空出的那只去握赫景的手，他又向下弯曲了些嵴柱，弓着背把下巴搁到赫景头上。 越辰的身量与赫景相当，他们都属于高个，那张正被赫景坐着的小凳子是越辰先前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赫景坐在上面还需要曲着腿。以站着的姿势去弯腰够坐着的对象，这一动作不光费力，佝偻久了后还会腰酸背痛，赫景示意越辰快些站直，免得这一姿势维持久了后不舒服，越辰含混的“嗯”了一声，却并不马上直起身，他反而把腰弯的更狠了些，然后把自己的下巴凑到赫景脸庞。 越辰用他沾染上湿意的下巴去贴赫景的脸，一本正经的道，“你看，湿了。” 第61章 中断 越辰敢对大宇宙的意志发誓， 他原本想着的真的是今日不宜运动，他的心上虫需要好好休息。 并不认为自己在钻牛角尖，越辰对于莱严有着发自本能的警惕感。尽管他还从未见过对方，今日是第一次从赫景口中得知有这么一只虫子的存在， 但在听完对方与赫景之间的纠纷后， 他对于这只雄虫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妙直感。 在自己已知的所有与赫景相关的虫子中，带给越辰这般糟糕直觉的，莱严还是头一只。 他没有将自己的这股感受告诉赫景。 若是仅凭直觉便给一只素未谋面的虫子“定罪”， 认定对方必定暗藏祸心， 在未来多半会蓄意破坏自己和赫景的美好生活，那么这样没有事实凭证就给对方盖棺定论的行为，便与当初选择了赫景为败类典范，对自己的心上虫进行打压的对方无异。 越辰不觉得他与莱严是同一类人（虫）。 故意弯下腰去蹭赫景的发顶， 藉由下巴上沾染到的水迹来转移话题，拿下巴尖去抵雄虫的脸颊这一点在越辰的计划内， 可随着蹭对方脸颊的动作而说出的那句话， 则偏离了他的计划范畴。 那句挑逗意味十足的“湿了”， 完全不在越辰原本的计划中。 话一出口，连说出话语的自己都愣了一愣， 越辰还在寻思着他该说上两句什么，让自己看上没有想要更深一步发什么的意图， 他就听到赫景询问他道，“哪里湿了？” 单纯的语言询问也就罢了，偏偏三分钟前还让他快点直起身的雄虫捏住了他那个作乱的下巴， 让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他的脸停留在赫景的脸庞。 赫景在说话时朝越辰这边侧了侧头，他们的脸挨得极近，越辰能感受到赫景唿吸间吐露的热气。 明明没有亲吻，却也在交换着彼此的唿吸。 扑面而来的不只是属于赫景的温暖气息，还有对方刚刚沐浴后的浴液香气，以及浴液香气与雄虫自身气息混合后的独特味道，越辰被这满满的“赫景味”给笼罩着，他感到他的体温开始飞快上升。 又一句完全脱离预计的话语从嘴边熘出。越辰答，“哪里都湿了。” 这句话已等同于邀请。 刚从一场已进入到享乐阶段的宴会里脱身，尽管赫景没有兴趣加入那寻欢作乐的大军，但一场主办方为雄虫，到场者中优秀雄虫数也不少的宴会，某些专供雄虫取乐的传统娱乐项目不可或缺。那些娱乐项目几乎贯穿了整场宴会始终，在赫景被引见着与一些虫子结识时，他们甚至并不避讳赫景这名年轻后辈，边让自己带来的雌性为自己服务，边与赫景及莱家兄弟寒暄。 赫景还收到了数名对他持欣赏态度的年长者的邀请，对方慷慨道自己今日带了不少“好货”，乐意赠予他一个，让他也好好取乐一番。 收到这几份邀请的时刻，大约是赫景整个晚上里对莱严最感谢的时刻。 在赫景思索着该如何不落对方面子的婉拒的时候，莱严已经表露出了鲜明的厌恶情绪，对方见到了莱严的神情，便耸了耸肩，不再催促赫景收下“礼物”。 世家圈内的雄虫，没有谁不知道莱严对于“一雄一雌”婚姻制度的坚持。 赫景还从某一名年长者那里收到了一个同情眼神，他被对方当做了因身旁陪着莱家大少，即使有心取乐，却也不敢贸然行动的倒霉虫。 那些娱乐项目与纵情声色的场景，换做那个本该处在该年龄段的自己，或许还会对此颇感兴趣，在邀请下会跃跃欲试，可换做如今从未来归来的赫景，他看到那些公开调育、让雌虫亚雌公开服侍的情景，非但不会生起任何生理上的情慾，还会隐隐感到有些牴触与噁心。 “在笑什么？”越辰动了动身体，他需要做点小动作，说点什么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所处的场合早已不是水气瀰漫的浴室，赫景与越辰已经转移到了大床上。 现下，越辰正躺在大床中央，他的上方是双臂撑在他身体两侧，正低头注视着他的赫景。 从雄虫专注凝视他的眼神里看出了笑意，越辰感到他的体温又往上升了些。 “只是在想一件事。”赫景微微弯曲了手臂，让他和越辰身体间的间隔缩小。 自己的身体变化，自然是自己感受到的最为清晰。 越辰本以为他目前的体温已经足够高，可当另一个温度比他的体温更高的器物与他相抵时，他感到自己仿佛被烫了一下。 在被“烫”一下后，越辰发现，他自己的那一处温度也一样的高。 平日里最擅于撩拨起火的对象，展现出来的对于“运动”的期盼也最多，但到了该真刀真枪亮剑上阵的时刻，看起来是老司机的那方反而拘谨了起来，纯情指数瞬间上升两百个百分点。 “什什什什么事？”越辰的紧张程度快要到达顶点，他说话都不利索起来。 赫景低低笑了一声，低头与越辰碰了碰嘴唇，“不是我的小星星果然就不行。”他贴着准伴侣的双唇，轻声道，“我在想着的就是这件事。” 紧张到一定程度后，连大脑接受信息的速度似乎都慢了下来。 赫景在说完这句话后耐心等待了片刻，才看到他的小星星从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转变为眼神亮晶晶的喜悦表情。 ——不是他就不行！ 越辰在心底把这句话反覆念叨了三遍，恨不得能马上去向谁嘚瑟一下——比如说那些窥伺着赫景的虫子们——宣布他的心上虫不是他就不行。 “明天的日程安排满么？”赫景询问着。他自己的日程安排倒是无需担心，宴会举办日特意选在了休息日前夜，就是为了让纵情享乐一夜的雄虫们在第二天的休息日里能好好休息，恢復精力。若是有令虫格外钦佩的超级持久者，能一口气到第二日也不停歇，那么第二天的休息日正好能满足超长持久的对方，让该虫在第二日里继续尽兴。 但无乡号初来乍到虫星，前期事务繁多，科学院採取轮休制度，与大多数虫子的休息时间不太一致。 听到询问的越辰几乎是秒答，“明天没有安排。” 赫景，“……” 显然，雄虫对于“没有安排”这一答案毫不相信。 面对着赫景的怀疑眼神，越辰的一脸坦然只维持了片刻就再也挂不住，他把两手举到脑袋旁边，投降道，“其实有着不少安排。” 赫景揉揉他的头髮，“那我们休息。” 越辰捉住那只手，眨了眨眼睛，“但你要相信我的忽……职业能力和应变能力。” 尽管越辰改口的十分迅速，神色里没有露出一丝改口的不自然，但赫景依然听到了那只说出一半的词彙，他确信，他的小星星原本准备说的是“忽悠能力”。 越辰的忽悠能力的确出众。 赫景还记得，当初他就是被双眼放光的对方忽悠着登上了无乡号，从此便仿佛上了贼船一般，他与那艘舰船及眼前的这名对象牢牢绑定在了一起，并且还是永久绑定。 “科学院的老院长看起来对你寄予了厚望。”对于伴侣毫无原则，准备为“运动”而搁置工作的行为有些无奈，赫景反手握住越辰的手，示意对方还是该好好去工作。 “我知道。”越辰说着，将自己的手指插入赫景的指间。 本职工作不该搁置，但好不容易盼来的“运动”机会更加难得。 越辰悄摸摸想着，抬起了上半身，噘着嘴去索取一个亲亲。 赫景满足了准伴侣想要亲亲的期望，这个放在平常已经足以让越辰满意的亲亲，在今日的情形下却只是杯水车薪，根本挠不到真正的痒处，越辰主动将下半身又抬高了些，试图去蹭赫景。 “我们可以快一点。”越辰道。 话出口后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越辰正想追加解释，就看到雄虫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已经微微眯了起来。 “快？”赫景只反问了一个单字。 从心上虫的语气和眼神里嗅到了几分危险气息，越辰终于恢復正常转速的大脑飞快运转着，他思考了半晌后，决定破罐子破摔。 说赫景很“快”——挑衅雄虫雄性自尊——引起雄虫的兴趣——雄虫身体力行证明自身不快。 这一推理过程飞快在越辰脑内完成，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赫景，准备等心上虫大发神威，来证明对方根本不“快”。 对于赫景而言，他的小星星的想法简直不要太好猜，当看到越辰的神情最后定格在期盼上后，赫景便明白了对方正在想着些什么。他本就已经有些意动，此刻注视着越辰的眼神越发幽深。 或许今日的确是一个将他们尚未完成的“运动”进行完毕的日子。 赫景如此思考着，越辰的想法也同样。 但这一不约而同的想法，在两循环分后被推翻。 因为主卧的唿叫铃忽然响了起来。 唿叫铃在响了两声后，转入了语音通讯模式，赫西放轻压低了的声音从通讯中传出来，小雌虫在门外问道，“哥，你睡了吗？” 第56页 第62章 牺牲的“运动” 能够让小雌虫在深夜时分往赫景房间里跑的原因只有一个。 在这一次之前， 赫景也“收留”过赫西两回。 “我以为小傢伙们在做了噩梦后的第一反应是去找妈妈，而不是跑来找兄长。”越辰飞快的收拾着自己，嘆着气。 与外间监控相连的电子显示屏清楚显示出了正站在门口的小雌虫的状态。 赫西抱着自己的枕头，头髮有些蓬乱， 左侧还翘起了一根呆毛， 睡衣上有着在睡梦中被压出来的摺痕，身体因紧张而绷紧，低声询问着赫景是否已经睡了时， 会不自觉地打量周围的黑暗， 他看向赫景房门的眼神里充满略显迫切的期待。 越辰能一眼看出来，门口的小傢伙肯定是刚做了噩梦，被噩梦惊醒后直接跳下床，也顾不得打理一下自己， 便慌慌张张朝赫景的房间跑来。 赫景收拾自身的动作比越辰更快一些，他解释着赫西为何不去找“妈妈”而来找他的原因， “今天是阶段疗养日， 他的雌父在六个循环时前就进入了疗养舱， 要到明天傍晚才会出舱。” 夏与未成年的赫西使用着同一个房间，若是夏今晚没有睡在疗养室里， 那么赫西一定不会来找赫景。前两次赫景收留因噩梦而跑来找他的小雌虫时，也都是因为夏当晚住进了疗养舱。 在越辰的衣服也基本整理完毕后， 赫景迅速下床，去将房门打开。 虽说不用走到门前也能远程开门，但赫景仍是选择了亲自走到门边手动开门这一方式， 因为等候在门口的小雌虫会希望在门打开时就能看见他的身影。 当看到赫景出现在打开的磁控门背后，赫西的身体明显的放松了些，他先前在黑暗里一直缩着的肩膀舒缓不少，“哥。” 赫西叫了赫景一声。 赫景注意到，弟弟正在暗暗打量他的装扮，像在评估他开门前在做些什么。 因赫景将自己打理的还算整齐，赫西由此猜测着他最喜欢的兄长刚刚应是还未入睡，这让小雌虫在心底松了口气。 “进来吧。”赫景揉了揉赫西的头髮，进化后的他已经比未成年的弟弟高出了好一截。 “嗯！”赫西收了收抱着枕头的手臂。 跟在赫景身后走进房间，赫西看见，房间里还有着另一只陌生“虫”存在，对方正在搬动一张可摺叠的小床，那是赫西每次到赫景这里来求收留时睡的那张。 “放这里可以么？”越辰将摺叠小床搬到大床旁边，紧贴着大床将其展开，他有些拿不准是该让小床和大床紧贴着，还是该让它们之间留出一条小过道，便转身询问赫景。 听到越辰的声音后，原本神色疑惑的赫西恍然大悟，“啊，你是那天早上在哥哥房间里的那个叔叔！” 知道了眼前陌生“虫”是谁的小雌虫十分愉快，越辰却差点为他这句话噎住。 心上情虫是“哥哥”，自己却直接升辈分成为了“叔叔”，哪怕他的真实年龄的确不如他的外表看上去那么年轻，但越辰仍是想要与赫景处在同一辈分里，他按捺住了自己想要摸摸脸的冲动，朝赫西严肃道，“不，我是那天早上在你哥哥房间里的那个‘哥哥’，不是叔叔。” “哦……”赫西有些茫然，他觉得对方明明就是个叔叔。 悄悄看一眼赫景的反应，见哥哥没有对这番话语做出任何反驳，赫西才接受了对方也是一名哥哥的设定。 作为每日必登上公众网，搜索一番所有与赫景相关的话题的对象，那些有关赫景心上情虫究竟是何方神圣的消息，赫西自然也全都看过一遍，他在看见越辰时，便猜测着这就是哥哥传说中的意中虫。 越辰并不知道，他替小雌虫搬床的举动，让他在赫西心中获得了一个不错的初始印象分。 赫西的想法非常简单：没有嫌弃前来过夜的自己且没有试图把过来过夜的自己赶走——好虫！ 然而对方不嫌弃他碍事，赫西自己却有些踌躇，他没有想到赫景今晚的房间里还有其他虫。 小床的位置在微调了两次后摆放完毕，赫景去柜子里取出那床专门为赫西备着的小被子，越辰十分自然的从他手中接过被子，将其铺在了摆好的小床上。 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已婚许久的伴侣，替深夜静悄悄跑来，要求一起睡的孩子铺床。 这一想法出现在越辰脑海中，他登时感到“运动”被打断的幽怨消散了大半。 床和被子都已经准备好了，该把枕头放上去的小雌虫却一直没有动作，赫景朝赫西看去，他发觉赫西的神情充满迟疑。 赫西终于忍不住问道，“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回答的是越辰。 赫西又去看赫景，见赫景也回復了同样的答案后，他才把自己的枕头放到了小床上。 在小雌虫准备上床时，越辰注意到对方的裤脚有着被打湿的印记，赫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去取了便携型烘干机，替赫西将裤脚上的湿印烘干，然后才让小雌虫钻进被子里。 将烘干机拿去归位时，赫景问赫西道，“刚刚去了花园？” “是的。”赫西已经把自己裹成了被子卷，只留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被调育成礼物关进箱子里，那对赫西来说是一段很长时间内都无法忘怀的糟糕回忆。这些糟糕回忆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在大多数时间里看上去不明显，甚至像没有影响，但一旦到了特定的场合中，比如黑暗的，只留赫西独自在内的闭塞空间里，它们便会无限扩大。 那些噩梦已经不常缠着赫西，但偶尔它们还是会悄悄熘进他的睡眠里，吓他一吓，在噩梦醒来后发现今夜只有自己在房间里，这对赫西而言是一件非常难熬的事情。 在跑来找赫景之前，赫西先去花园里转了一圈，确认家中是否还有虫醒着他知道赫景今晚要去赴宴，回来的会很晚，因此便抱了希望去赫景房间的窗户下张望，在看见赫景的房间里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后，他才直奔赫景的房间而来。 “那假如我们刚刚关了灯，从外面看上去只是一片黑呢？”越辰不由问道。 赫西答，“那就回去。” 越辰继续问，“回去睡不着怎么办？” 赫西没有任何迟疑的道，“等天亮呀。” “就那么等着？” “嗯。”赫西从被子卷里抽出一条手臂，示意越辰看时间，“哥哥一向起的早，我只要再坐四个循环时，哥哥差不多就该起床了。” “……” 对于“运动”被打断的最后一点幽怨也散了个干净，越辰瞅瞅满脸理所当然的小雌虫，他毫不怀疑，在过去的时间里，对方肯定已经做过这样干坐一夜，等待家中有虫起来的事情。 在梦境中见过赫景收到“礼物”的情景，越辰隐约能够猜到赫西的梦境内容。 就连面对着未成年的心上情虫都下不去手，更别说是见证他者对于一名未成年的言语猥亵，尽管越辰仅在梦境里随着当时在场的赫景一起，听贡家的虫族讲述了些许调育手段，但仅凭着这些听闻的内容联想一下小雌虫的遭遇，也已经足够让越辰一阵心里发堵。 “睡吧。”赫景一只手落在了越辰的头顶，另一只手覆在了已经躺下的赫西的脑袋上，他同时揉了揉这一大一小。 重逢之后，赫景听越辰与他讲过关联梦境的事情，他看见越辰的眼神已由单纯地好奇变得有些凝重，便知道越辰一定是想起了那些梦境里见过的现实。 赫西本就是睡到一半后从梦中惊醒，这会身边有了其他对象存在，他感到环境安全下来，那股中断的困意很快又涌了上来。边打着哈欠边感谢赫景与越辰让他留下，在说了晚安后没多久，他便率先进入梦乡。 瞅着小雌虫已经快速进入好眠的睡脸，越辰和赫景放轻了动作重新躺回大床上。 赫景听到他的终端震动了一下，他将终端从枕头下拿出，看见越辰向他发送了一条信息。 越辰的信息内容是——[幸好我们还留了一盏小灯。] 比起重生前后年龄叠加已经比自家雌父还大的赫景，越辰还要更年长许多，他在面对着赫景时总是显得不太正经，不是在故意撩拨雄虫，就是在孩子气撒娇，还有时候展露出和真实年龄极其不符的脱线一面。但在面对着诸如赫西这般，在他眼中属于孩子范畴内的，真正的小傢伙时，他身为年长者的那一面心理状态便会启动。 与赫景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很长，缔结了终生连结后，他的心上情虫便会与他共享能量及漫长的生命，这一场“运动”即使暂时没能进行成功，但早晚都会实现。 如果说牺牲掉一场日后还会再有的“运动”，能换来一个受过创伤的小傢伙的好梦，在越辰看来，这点牺牲是值得的。 第63章 今非昔比 鑑于目前还不便向家虫们公开越辰的存在， 赫景嘱咐了赫西，让赫西暂时不要将越辰来过的事情告诉给家中其他虫。 收到嘱咐的赫西乖乖点头，他一向对赫景言听计从，所有来自赫景的嘱咐都会好好做到。只是， 小雌虫不太明白， 为什么越辰明明为“虫”不错，先前也已有风声放出说对方要被哥哥娶为雌君，哥哥也承诺过等对方回星时会请其到家中来做客， 可现在， 对方已经回星，也又一次来到了家里，哥哥却依然要向家中其他成员隐瞒对方的存在。 赫西不禁有些为越辰担心，他对越辰的第一印象良好， 认为这样的“虫子”和他最喜欢的兄长还算相配。 赫景很快发现了赫西在时不时用担忧目光打量自己，他询问小雌虫出了什么事。 老实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赫景， 然后赫西被哭笑不得的赫景拍了拍脑袋。 赫景朝他想太多的小弟弟保证， “不会的。” 赫西顶着赫景的手， 往他手心里蹭蹭，“真的？” “真的。”揉了一下手掌下的髮丝， 赫景满意的发现，它们比起一个月前又柔亮了不少， 这是赫西的营养状况已经越发趋近于正常的表现。 得到了保证的赫西安下心，他将那点担忧抛开，与赫景告别后返回他的“学习角”里， 继续起今天的学习来。 赫景将赫西的担忧转告给了越辰。 越辰收到消息时正处在实验室里，他与旁边的虫子低声道了声抱歉，随即出了实验室，快步走到旁边空无一人（虫）的休息室里，把休息室的门锁好后才放任自己哈哈笑起来。 第57页 赫西担忧着赫景又忽然反悔，不想与越辰结婚，只准备和对方发展地下恋，让对方当一只秘密地下情虫。 越辰边笑边给赫景发去通讯申请，连结很快建立成功，他还不待赫景开口，就先笑道，“看来我的形象树立行动终于成功了一次，至少在小傢伙心中有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赫景肯定了越辰的话，“小西对你印象确实不错。” 获得肯定的越辰精神振奋，他感到自己在能否获取赫景家虫认可一事上，信心指数又增加了好几个百分点。 这一番通讯只持续了短暂数循环分。 赫景今日还有事要忙，越辰也不可离开实验室太久。 结束通讯后，赫景将通讯端放到一旁，他登陆自己的终端，查看自己收到的最新消息。 从宴会结束的第二日清晨至现在，赫景的终端平均每循环时至少震动两至三次，提示他有新消息送达。 莱雷亲自为赫景举办成年后第一场聚会，甚少与世家圈内雄虫来往，亲近对象基本只有自家兄弟的莱严也对他关照有加，赖家兄弟的高调行为，无疑是给部分虫子树了一个风向标。 过去的数十个循环时里赫景收到的成年道贺的数目，是他前几日收到的所有道贺数的总会。许多对赫景原本处于观望态度中的世家家庭，也都停止了观望，正式向他递出了橄榄枝，展现出了结交意图。 那些络绎不绝的道贺消息中，有一半以上都提及了近期宴会计划及邀请，还有一半则表示，他们在恭候着赫家的宴会邀请函。 赫家本家长老也给赫景发来了消息，询问他近期何时有空，本家的高层们决定为赫景在本家宅邸举办一场成年聚会。 赫景浏览着他收到的那些消息，按重要程度将它们依次分类，再一一回復。对于那些随信息附赠的，以虫名为标题的附件，赫景在打开过两个后，便将其及剩下的所有附件都一同打包，扔进了信息回收箱清空。 那些以虫名为标题的附件，是发信家庭中的未婚雌性成员名单。 以联姻来建立两个世家家庭间的联繫，是世家圈中的结交常用方式之一。 奉送上自家未婚雌性的名单，每个名字所对应的附件内都附有该虫的详细信息，从只虫简介到身体素质报告到照片一应俱全。就如同陈列出的货品一般，他们被推到赫景面前，供赫景随意挑选。 这是曾经的赫景并非受到过的“热情”相待。 按着原本的发展轨迹，赫景的成年应是在今年年底，距今还有数个月的时间，他原本该在成年后没两日，便在成年体检中检测出身体的确患有隐疾，然后被莱严当做典范揪出，称他这样身患隐疾，先天不足，又品行低劣的雄性不该继续享有帝国赋予雄虫的优待福利。 在那些道贺信息中，赫景看见了不少熟悉的名字，这些如今向他道着贺，请他参与自家宴会，或等候着他家宴会邀请函的对象，他们是莱严的忠实追随者。上一世他被莱严当做败类典型批判时，这些虫子也是最先响应莱严，站出来对他表示鄙夷的对象。 过去与如今，回忆与现实，两两结合在一起，让赫景感到一阵荒诞。 所谓身患隐疾，自然是“误诊”。 赫景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自己真的某部分功能先天缺失，他将那视为自己的缺陷，甚至为它自卑过一阵子，后来他接纳了自己的不足，在无乡号的入舰体检上，登记体检表格时，他坦然在【病史】一栏上填下了自己的缺陷，而泰诺德在体检完成后主动找到了他，奇怪的看着他道，“你在整蛊我吗？” 那时的赫景不解，他摇了摇头。 泰诺德将属于赫景的那份体检报告抽取出来，让赫景自己看，一向温声细语的医疗官难得嘆着气，用谴责的语气道，“假使你不是在整蛊我，那么我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蠢货告诉你你先天不足，身患隐疾。我真希望去亲自拜访一下为你开出这份诊断证明的医生，瞧瞧他到底是把自己的脑子和专业知识丢进了黑洞里，还是他用着的检查仪器是哪个时代的出土文物。” 赫景拿过自己的体检报告，他在泰诺德的指示下，看向那与在虫星上检查时结果完全不同的一栏，他有些迟疑，“你的意思是……我其实非常健康？” “当然。”泰诺德拍了拍他的肩膀，“从里到外，完全的健康！” 明白了自己当初那份体检报告背后有猫腻，但那时的赫景已经远离虫星。 重来一次，进化提前了小半年，一切也与过去截然不同，可那些与【当年】息息相关的对象，却并不能就此掉以轻心。 “滴。” 赫景被新消息送达的消息唤回神，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盯着那些名字陷入了回忆里。 迅速将手头这份回復到一半的信息回復完毕，赫景打开最新收到的那条消息，他的视线在发信者一栏上停留了片刻，才继续去看信息内容。 发信者是莱严。 莱严在送赫景回家时，便顺理成章的与赫景交换了通讯码与终端编码。 刚刚还在思考着当年体检报告背后的蹊跷，转而就收到了极有可能是当年报告有误的始作俑者的信息，赫景看着莱严询问他准备何时在自家举办宴会，他届时一定尽量排除日程前来参加的信息内容，心情有些复杂。 不像贡林是纯然的无辜者，赫景可以毫无芥蒂的与对方建立一段良好关系，发展为朋友。莱严是当年摧毁了赫景原本生活的兇手，赫景不可能像面对着贡林一般去面对莱严，即便如今的莱严对他毫无恶意，甚至还隐隐有着善意。 而无论心底的真实想法如何，回復过去的信息依旧措辞有礼而温和。 赫景看着自己回復的信息摇了摇头，在心底暗道一声真是虚伪。 哪怕有一部分世家雄虫私下里对莱严极其不满，可另有一部分虫子对莱严十分推崇。莱严所拥有的威信与号召力，如今根基尚浅的赫景根本无法比拟，这样一名过去曾摧毁了赫景生活的对象，现下却是赫景最大的助力。 又是“滴”一声响。 赫景的回覆才刚显示已送达，下一秒就成为了已阅读，然后再过了数秒后，莱严的新消息便又发了过来。 这阅读与回信速度让赫景有些惊诧。 就仿佛对方在发送了信息后就守在了终端旁边，等候着他的消息似的。 然而那怎么可能呢？ 赫景放松了一下盯着光屏太久，已开始感到微微干涩的眼睛，他在再次回復完莱严的信息后，决定去倒杯水，休息片刻再回来继续处理未回復弯的信息。 —— 莱雷去书房取了一本资料书，二十个循环分后他意识到自己拿错了书籍，便返回书房去调换，他在轻手轻脚进入书房后，惊讶的发现书房内的莱严还维持着他上一次来书房时的姿势，他的兄长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单手支撑着脑袋，目光停留在光屏上。 难得起了想要窥伺兄长光屏的念头，莱雷大着胆子朝光屏上瞅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个信息发送框。 显然，他的兄长不是在等着谁的信息，就是在思考该怎样与某个对象发信息。 心底不由升起好奇，莱雷想要去看清究竟是哪只虫子能有此荣幸，竟然能让他哥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二十循环分了还没改变。 莱雷静悄悄上前一步，然后光屏被迅速的关闭了，“呃……” 关闭光屏的莱严回头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自知偷窥被发现的莱雷一缩脖子，飞快去调换自己的资料书。 倘若莱雷刚才那一步上前的再快一些，他就能看见光屏上收信者一栏是一个他极其熟悉的名字。 ——【赫景】。 第64章 一份文件 依照规定， 赫景在休息日结束后返回学院，办理离校手续。 罗央早早到了学院的停机坪处，他特意将上午的课程全部请假，准备陪赫景办完手续后再一同在学院里四处熘达一圈。 这还是赫景提前进化的消息被爆出后， 罗央与赫景的第一次见面。 看着熟悉的飞行器在停机坪处降落停稳， 罗央在已然成年的好友出舱后先瞅着赫景的脸勐看了一阵，他对朝他走来的赫景道，“我还以为我们会一起毕业。” 说着， 罗央的手在半空中虚比划了一下， 原本身高相当的赫景与他之间，已经有了一截身高差。 罗央的进化预估日期和赫景的相近，同在今年年底，具体预估日期间隔不超过三天。 赫景也没有想过越辰的能量真的能让他提前成年， 为他做进化后全面体检的医生称他的进化为“罕见的跨阶进化奇蹟”，但在由帝国中心医院的医生替他体检后， 赫景还在越辰的掩护下返回了停靠在特批研究基地内的无乡号一趟， 泰诺德亲自上阵， 替赫景用舰船上的仪器重新做了检查。 检查结果表明，赫景的各项身体数据回归到了他离开无乡号前最后一次体检的数值。 与其称之为“跨阶”， 倒不如说是“復原”。 赫景的身体恢復到了他被越辰不慎传送走前的状态。 泰诺德对着赫景的检查报告皱眉半晌，他让赫景与越辰先去继续忙他们自己的事情。 “我还需要再想想。”赶人（虫）的无乡号医疗官嘀咕着， 拿着报告数据板钻进了自己的医疗室兼实验室里。 赫景想对神色里流露出遗憾的罗央说上两句宽慰的话，在他告知罗央他需要请假去为兄长办理升学手续时，对方还热心的询问了他是否需要请就在高等学院内就读的罗奂过去给他们帮忙。那原本仅一日的假期一直延长到了今天， 等到他再回到中等学院中时，已轮到他自己将办理离院手续。 “唉。”罗央嘆了口气。 还不待赫景想好他该如何宽慰好友，罗央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嘆气道，“看来你对我的暗恋结束了。” 赫景，“……” 重合度极高的课表是“暗恋”的伊始，先一步办理离校手续是“暗恋”的结束。 罗央的这番暗恋论调让赫景一下想起了他们第一天相遇时的情景，这让他失笑。 “那也未必。”难得拿暗恋论调反调侃罗央一回，赫景将自己已经填写完毕的数据板展示给罗央看。 赫伦是踩着帝国高等学院本学年的招生截止日办理入学手续，在赫伦办完手续后才成年的赫景，正好错过了今年的招生期。 第58页 饶是赫景已经成年，今日回中等学院办理离校手续，可他接下来的小半年内也不会升学，只能在家中进行网课学习。 “虽然不能一同毕业，但明年年初时仍是要一起升学。”赫景拍拍罗央的肩膀，正色道，“所以，我想我还是暗恋你的。” “……”这下换做罗央失语。 罗央盯着赫景的脸看了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拉开了些自己和赫景间的距离。 赫景为罗央的举动投去一个疑惑眼神。 “以你现在的模样认真说出这句话所带来的杀伤力太大，我需要后退一些减轻自己受到的攻击。”罗央解释着，还举起了手捂住眼睛，“屏蔽掉你的脸能让杀伤效果降低50%。” 如果不是赫景足够了解罗央，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进化后的外表在好友眼中惨不忍睹。 拉开罗央挡着眼睛的手臂，赫景示意他们该前往办公大楼处理正事。 因赫景一直留在停机坪处，与他一同从飞行器上下来的赫里便也没有先行离开，当三虫一同前往中转大厅搭乘运载机时，罗央才注意到赫里的存在。 赫里在赫景与罗央交谈时，一直安静充当着背景板，他并不介意自己被弟弟的好友忽视，反倒希望注意到他的虫子越少越好， ——尤其是在他如今将比自己的弟弟还要晚成年的情形下。 偏偏罗央这会注意到了赫里，当感到罗央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后，赫里心中立即警铃大作。 “未成年的兄长与已经成年的弟弟，这样的情况下，原本的兄弟排行还算数吗？”罗央好奇的问着赫景，他说出了赫里最不想听到的话之一。 原本就没有任何身为兄长的威信力，现在连靠着先出生而获得【兄长】头衔都快要失去。 还有比他更失败的兄长么？赫里在心底自嘲着。 也并非是【兄长】这个头衔就有多么重要，只不过，这是幼年时期赫里与赫景爆发矛盾争吵时，他唯一可以拿来让小雄虫稍稍吃瘪的东西。在屡战屡败的针锋相对下，自己因早出生而获得的兄长身份是赫里唯一能压着赫景的“优势”。尽管赫景恐怕早已不记得，他在幼崽时期还因为自己是【弟弟】而耍过脾气，甚至哇哇大哭着要求赫里重新出生，他要做哥哥。但“兄长身份是自己面对着小雄虫时的唯一长处”这一观点，却留在了赫里心里。 忽然被通知自己的【兄长】身份不保，小雄虫幼时想做哥哥的希望说不定将会实现，赫里总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当然算。”赫景回答着罗央，语气是出乎赫里意料的肯定。 赫景记得自己幼崽时期想做哥哥的愿望，也记得自己和赫里的意气相争，他猜到了赫里是在为什么而郁闷，这让他有些无奈。 成年许久的对象来回顾自己幼年时期的任性想法，只会觉得惭愧又好笑，完全不会因任性想法将要达成而产生任何成就感。 赫景本以为，赫里应是与他一样，对于幼年时期的稚气争吵早已放开，不再拘泥于那段时光。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于赫景而言，幼崽时期的稚气争吵除了偶尔受气外，他没有获得过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对于与他针锋相对的赫里而言，每一次争吵后对方都真正受过惩罚，甚至有时候为了加强惩戒效果，赫里的雌父森会被要求与幼崽一同受罚，赫里在那些争吵中受到过实质性的伤害。 “兄弟排行本就是按着出生时间来，即使进化阶段上有了出入，出生时间也不会改变。”赫景肯定着赫里的兄长身份，他看着罗央，感到赫里的目光自另一侧投来，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已经走到了中转大厅。 “再说……”赫景余光瞥见他和罗央将乘坐的运载机已经驶入载客区域，他临上运载机前，仗着身高差飞快拍了拍赫里的脑袋，然后趁赫里呆愣住时温和笑着道，“未成年的兄长不也挺可爱么？” 说完后拽着罗央迅速进入机舱内，闭合舱门启动运载机一气呵成。 被留在虫来虫往的中转大厅，赫里瞪着运载机消失的方向好一会，他顶着旁虫朝他投来的目光，感到来自赫景的深深“恶意”。 无论赫景如今看上去多么温和，多么可靠，赫里觉得，他的弟弟果然还是与多年前那只不讲道理的雄虫幼崽一样，本质里还是焉坏焉坏的。 ……起码在对待他的时候是！ —— 办理完离校手续，赫景与罗央在学院内转了一圈，又一同吃了午餐，去他们惯常的午休区域呆了一中午，在下午的授课快要开始前，赫景离开了学院。 回到家时，赫景注意到，他家的私虫停机坪内多了两架陌生的飞行器。 一架标有帝国高等学院的院徽，显然是为赫伦聘请的讲师已经到来，另一架则刻有莱家的家徽，赫景在瞅着那个“莱”字变形体家徽时，感到他的某根神经被轻轻碰了一下。 赫景期望着来访的是莱雷，或者根本不是莱家兄弟中的任何一个，然而当他走入主屋内，一眼看见正等候着他的雄虫，便知道，来的是他的访客名单中他最不希望见到的那个。 “下午好。”莱严对赫景道。 收起心底的想法，赫景回应了这声招唿，“下午好。” 猜测不出对方不请自来的原因，赫景在拜託过雌父重新准备一遍饮品及点心后，请莱严去到客厅。 显然，莱严对于赫景和自家雌父交谈的态度很满意，赫景从莱严注视着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欣赏。 “你确实对家虫很好。”莱严评价着赫景的行为，这让他看起来仿佛是为了印证赫景是否对家虫真如传闻中那么好一般，而亲自上门拜访这一趟。 赫景温和的笑了笑，他并不想继续这个就像是在审核自己一般的话题，他询问起了莱严的来意。 到底是就职于军部，莱严的行事风格也趋于慡快利落，他在听到赫景的询问后，便取出了一份文件。 “你或许乐意看看这个。”将那一小叠数据板推到赫景面前，莱严道。 那些文件就是他今天前来的目的。 赫景取过放置在最上方的那张数据板，他扫了数眼后，意识到那是一份名单。 坚持一对一婚姻制度的莱严显然不会做出向他者呈上家中未婚雌性名单这样的事，他给予赫景的那份名单，是一份他手下部分可调控虫脉的名单。 第65章 交友的标准 “我恐怕不太明白。”赫景已经浏览完了莱严带来的所有文件，他将数据板放回桌面上， 抬眼看向对面的雄虫。 莱严在赫景浏览文件期间， 一直肆无忌惮的观察着他。 “别想太多。”从赫景的神色里看出了几分谨慎， 莱严微微一笑， 示意赫景不必多心，他从那一堆数据板中随手抽取一张，道， “这只是一点帮助。” 莱严向赫景展示了他所掌控的部分资源，并慷慨的表示， 他愿意将这些与赫景共享。对于一名连高等学院都还未进入就读， 更谈不上有任何事业发展的世家虫族来说， 这绝不只是“一点帮助”。 即使是天上忽然掉下稀有能量矿，也需要计算一番重力加速度下它实际入手时的冲量，再评估一番自己的承力水平究竟如何。对两者皆缺乏正确认知的情形下，贸然伸手去接这掉下来的金属馅饼， 只会被对方狠狠砸了虫爪子。 何况递出这“馅饼”的对象还是曾经的敌对方。 “恕我失礼。”赫景将那一小叠数据板往莱严面前推了推，他迎上莱严的视线， “我只知道无功不受禄。” 见文件被推回， 莱严也不恼，他仍然是那副微微笑着的神情，将被推回的文件又朝赫景面前推了推， “你怎么知道自己就没有功？”他反问着赫景。 并没有准备让赫景回答，在反问完后，莱严接着说了下去， “我认为你和我志趣相投，是一名值得结交的对象，所以我乐意将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分享给你。我的这一分享行为在本质上，和你与你那位平民朋友分享食物没有什么两样，它们在本质上共同，都是出于认可而进行的资源分享行为。” “我与罗央是朋友。”赫景道。 莱严做了个不太符合他给虫印象的耸肩动作，“你也可以与我发展成为朋友，或者换个说法，我现在正在邀请你成为我的朋友。” 赫景有一瞬间的语塞。 哪怕如今的莱严对待自己态度的确迥乎不同，但骤然听到对方直言想与自己成为朋友，感觉着实怪异。 赫景没能藏住自己的惊讶。 捕捉到了对面雄虫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莱严比大多数虫子都深邃些的眼睛盯住赫景，“你也认为我看上去是不会交朋友的那类虫？” 那一个“也”字中透露出了一丝压抑。 “不。”赫景平静答，“我只是有些惊讶竟然是我能获得这份荣幸。” 莱严盯着赫景看了好一会，像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 赫景并不清楚莱严到底看出了些什么没有，他只观察到坐在他对面的雄虫很快放松下来，刚刚隐隐透出的那一丝压抑情绪已经不见。 “想要找到一名与我在关键原则上观点一致的对象很难。”莱严对赫景道，“就像我听过你的那些风言风语一样，我想你也听说过不少我的，不少雄虫认为我坚持的原则可笑至极，尤其是世家圈内的那些。”说到这里莱严停了停，他打开了光屏，敲上一串指令。 赫景随莱严的动作看向光屏，他发觉光屏上显示出的有关他的一系列信息。 莱严继续道，“我特意去了解了一番有关你的信息，然后惊喜的发现，同为世家雄虫，你在某些事情上的观点与那些傢伙完全不同。与他们不同，则意味着与我一致，而与我在关键原则上观点一致的对象，就是我的朋友。” 莱严为他的话语下了结论。 并不知晓赫景是从未来而来，也不知道另一个时空中的赫景也曾是他眼中的“败类”，这一时间点上的莱严所见到的赫景，是一只为虫温和，品行优良，爱护家虫，坚持一对一原则的年轻好虫。 在善待家中雌性与坚持一雄一雌婚姻形式上，即便是莱严关爱着的亲兄弟莱雷，也无法如他一般彻底做到这两点。 赫景在莱严眼中，是难能可贵的交友对象。 因下午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前去处理，莱严并不能在赫景家中停留太久，他请赫景把那些文件收好后，便起身告辞。 第59页 出于礼节，身为一家之主的赫景需要送专程前来拜访的宾客行至停机坪处，等莱严登上停机坪离开再返回主屋。 “名单上有数名虫员当晚因故未能出席宴会，我会再安排见面机会，将他们介绍给你。”前往停机坪的途中，莱严思索着是否还有什么遗漏未说的事项。他们还没走出主屋大门，就听到后面一阵小跑声响。 是刚结束一章节课程学习的赫西来找赫景了。 尽管赫西在学习上非常努力，每天都按着拟定好的时间表按时学习，但比起自第一阶段进化后就进入学院进行系统学习的同龄虫来说，他的学习进度还是差得远了些，还远没达到能够入学的地步。 得知赫景将有小半年时间都在家中学习，全家最高兴的虫就是赫西。最喜欢的兄长将有小半年时光都能在家里陪着自己，他对未来数个月的生活充满憧憬。 这会，猜测着上午出门办理离校手续的赫景应该已经回到家里，赫西走出自己的“学习角”，将寻找赫景当做自己的课间休息活动。他顺着赫景与莱严的谈话声找到门口，一眼看见了自家兄长的背影。 在看到赫景身旁还有着另一名虫族时，赫西才意识到他冒失跑来或许会打扰到哥哥和访客，他本能的剎住脚步，想要退迴廊柱后面，但门口的两只成虫已经听到了身后动静，转头看向他。 “这就是那个找回来的小傢伙？”莱严对赫西出虫意料的友善，他在赫景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后，示意停在不远处的小雌虫过来。 赫西有些踯躅的靠近两虫，他靠向赫景那侧，被赫景安抚的摸了摸脑袋。 得到了哥哥安抚的赫西安定了些，他在赫景向他介绍了莱严后，乖乖向这只客虫问好。 莱严从笔挺的制服下摸出了一包能量糖，递给赫西，“一点小小的见面礼。” 这是莱严今天第二次在赫景面前展现出与其给虫印象不相符的举动。 从没想过自己曾经的死对头竟然是会随身携带着能量糖的傢伙，赫景看着莱严将能量糖塞进赫西的虫爪里，他忽然想起来，莱严确实是一名对同性极其严苛，对雌性却温和许多的对象。 当晚，赫景将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越辰。 越辰的关注重点有大半都落在了那包能量糖上，“那包能量糖小西喜欢么？” “当然。”赫景回想起他把莱严送上飞行器后，再转身回主屋，就发现一大包能量糖已经被小雌虫消灭完毕的情形，赫西对那包能量糖展现出了显而易见的喜爱。 越辰原本是趴在大床上，他闻言迅速坐起身，拿过了自己的终端，“什么牌子？我去给小西买一箱！” 赫景为他的小星星忽然勃发的“斗志”笑起来，“那我就该担心小西的牙齿健康了。” “那我就给他买不伤牙的那种。”越辰“哼”了一声，立志要在送点心一事上把莱严比下去，他登上自己的星际网帐户，开始浏览起某糖果出口大户星球的特制新型糖果，边下着订单边嘀咕，“第一次和小西见面就送能量糖献殷勤，这傢伙果然不安好心。” 赫景坐到越辰身旁，他瞅着越辰面前的光屏，看着左下方购物车内飞快增长的商品数量，不由摇了摇头，“我想莱严并不是在献殷勤。” “那他为什么随身携带能讨好小傢伙们的能量糖？”越辰嘟囔道。 “或许他只是比较喜欢幼崽，也有可能他本身是喜好吃糖的对象。”赫景说着，他对于自己话语中的后一个“可能”也不太相信。 “……”越辰把终端放了下来，他看向赫景，挤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神情，“哦，你开始帮他说话了。” “这并不是在帮他说话，只是想让你少一些不必要的多想。”赫景揉了揉越辰的头髮，他伸出手臂，他的小星星立即自然的靠了过来。 越辰歪在赫景身上，往雄虫颈侧蹭蹭，然后继续添加着新的订单。 —— 赫西在两循环日后收到了一个收件者一栏写着他的名字的特大号快件箱。 当拆开箱子，发现里面满满当当全是糖果点心时，差点被糖果点心山淹没的小雌虫受到了一点惊吓。 本着要加固自己在赫西心中良好印象，要比过某些居心不轨的傢伙的心理，越辰下的订单中不仅包括了所有最新型的健康能量糖果，还包括了新上市的能量点心及所有往期热销品种。 赫西瞅着壮观的糖果点心山呆了好一阵，他才在雌父的提示下想起来去看寄件者是谁。 “哥。”小雌虫犹豫着拉住听到动静走到庭院里来的赫景，他不禁问着赫景，“是不是运输公司将本该运送至仓库的货物错发给我了？” 赫景弯下腰，从糖果点心堆里翻出了那张被淹没的小贺卡，他将贺卡塞到赫西手中，“不，这些就是给你的。” 赫西小心查看着贺卡，很快找到了这位慷慨的赠送者的名字。 ——【不是叔叔，是哥哥！】 第66章 两个新话题 越辰成功保住了他在赫西心中【大好虫】的形象，然而他过于高调的送礼行为给赫景和赫西带去了一点小麻烦。 全家虫中， 首先对这堆糖果点心的来歷提出质疑的是库岚。 作为这份大礼的受赠者， 赫西的交际圈狭隘的可怜， 小雌虫几乎从不与除家虫之外的虫子打交道， 这一点全家都有目共睹。 要说这份礼物的获赠者是赫景，赠送者是赫景的爱慕者，倒还说的过去， 毕竟为了一只心仪的雄虫，花上大价钱购置礼物完全合乎情理。可这份价格不菲的礼物指明了是送给赫西， 还留下了那么一条含煳其辞的署名。对于自被找回家以后就充分发挥宅属性的小雌虫究竟是在哪里结识了这么一名出手阔绰的对象， 对方又是如何与长期不出门的赫西相识， 库岚心底疑问重重。 在数只虫合力将洒了一地的糖果点心搬运进屋内并整理好后，库岚把赫西和夏一同叫到了跟前，他先询问了夏是否知道这名关照着小雌虫的神秘赠礼者是谁，雌虫茫然的摇了摇头。 夏心底的疑惑一点也不比库岚少。 将快件箱上的收件虫一栏反覆看了多遍， 确认那上面的名字的确是他的孩子而不是家中其他虫，夏在陪着赫西将快件箱拆开后， 也为里面的内容感到震惊。 大多数家庭中， 只有雄虫有权力享用这些精美而昂贵的能量点心与能量糖果，那些受到家中雄虫宠爱的亚雌偶尔也会被赐予品尝的机会。雌虫一向被认为是与精緻点心不太相符，不该嗜好甜食的存在， 一个家庭中的雌虫幼崽，鲜少能享用到这些专供给雄虫的糖果点心。 见夏的茫然表情不似作假，库岚才转向赫西， 让小雌虫自己回答这只神秘虫是谁。 赫西有些支支吾吾。 他的迟疑让库岚更加怀疑，“怎么，难道是什么不能说的对象？” “……”赫西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 看到那条奇特的署名后便明白了慷慨送给自己这堆糖果点心的好心“虫”是谁，小雌虫想起赫景的嘱託，他认为自己该好好替哥哥保守秘密，可面对着库岚的询问，一声不吭又显得太失礼。 赫西顶着来自雌父和库岚的双重疑问目光，陷入了两相为难的窘境。 赫景解救了赫西。 一名追求着赫景的爱慕者，听闻雄虫对弟弟十分宠爱，于是决定从小雌虫处入手，购置点心糖果等礼物来与小雌虫打好关系，进而为自己拉拢一名得力助手，让自己的追求之路与过门之路变得更为顺利。 赫景给出的解释得到了夏的认可，雌虫在心底放松了些，他认为如此解释，事件便合理了许多。 然而库岚却没有夏那么好煳弄，他仍然留有疑惑。 “会留下那样的署名，说明对方与赫西至少见过一次面，赫西还管对方叫过叔叔……”库岚自言自语的推理着，忽然灵光一闪，他看向自己的孩子，问道，“是那只你迟迟还不带回来让我们看看的军雌？” 赫景，“……” 深深感到操心着孩子婚姻大业的雌父们都是侦查推理好手，赫景还没有想好该如何作答，他就看见库岚又迟疑着摇了摇头。 库岚纠结起了这一箱礼物的总价问题。 饶是军部津贴优渥，可一名在职的普通战士，薪酬也不会高到哪里去，这一大箱点心糖果的总价加上星际保鲜运输的运费，综合起来可是一个普通家庭都负担困难的金额。能为了讨好心上虫的雌性兄弟而花重金置办礼物，家世背景及只虫财力定然不可小觑，强调着自己是哥哥不是叔叔，那么至少有一个方面曾让赫西误以为对方是一名“叔叔”，对方必定年长于赫景，却又没有年长太多。 被“小景的神秘情虫”激起了探索斗志，库岚不再询问赠礼者的身份底细，他决定自己亲自去探寻谜底。 年轻虫嘛，想要享受一番神秘感也是可以理解的！库岚想着。 赫景从自家雌父兴致盎然的神色里猜到了七八分对方的想法，他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气。 比他年长、就职于军部、财力可观。 一旦加上这三个条件，范围内的虫数屈指可数。 库岚不久后便会发现，所有已知的符合以上所有条件的虫子中，没有任何一只是赫景的意中虫。 “这么说来，我这边得尽快了。”收到赫景信息的越辰低声念叨了一句，引来旁边虫的侧目。 “您在说什么该尽快了？”站在越辰身旁的虫子好奇问道。 这是一名科学院内的职员，他与自家院长同样，是空间桥构建项目的鼎力支持者。对于自己能够参与到合作项目中来，他感到十分荣幸。 借着向越辰提问的机会，这只年轻虫悄悄偷看着身旁异族研究员的侧脸。 曾被罗央的雄父赞嘆为他看到过的最好看的对象，越辰的外形条件十分出色。 不仅仅是越辰，整艘无乡号上的船员就没有外表在平均值以下的对象。 这样一批才颜兼备的异族强势入驻科学院，每日与科学院内的诸虫同进同出，他们的到来为日復一日的研究生活增加了不少亮色。 谁不乐意自己每天从早到晚都能看到好看的对象在周围来回穿行呢？盯着越辰的侧脸看的虫子不小心开始走神，他甚至没听见越辰回復他的话语，直到自己一直偷看着的对象忽然用侧首，用正脸对着自己，他才一阵讪然，迅速收回了目光。 第60页 越辰原本是随意寻找了一个理由回答对方的询问，见对方面露窘迫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的回答对方根本没听进去。 本就是为了与越辰搭话而提出询问，结果自己却因走神而没听到回答，自觉理亏的虫子也不再继续追问。他有些难为情的朝越辰笑笑，思索起该怎样为自己的走神圆场。 越辰在这名职员的感激目光里主动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思及眼前的虫族似乎提起过对方家中有虫在婚姻所内工作，越辰试探着询问起了跨族婚姻事宜。 科学中仅部分高层看过越辰当初的入星文件，大多数普通职工并不清楚，这名他们眼中帅气多金且富有才华的异族研究团团长，在入星申请上写了怎样的入星理由。 对于越辰竟然会向自己询问跨族婚姻一事感到惊讶，被询问着的虫子边讲述着自己知晓的几桩跨族婚姻案例，边在心底想着对方问及此事的原因。 “恕我冒昧。”他在讲完所有自己已知的案例后忍不住问道，“您是有了心仪的虫子么？” 越辰坦然承认，“是的。” 由于越辰的回答过于慡快，反倒是问话的虫子愣了半晌。 带着一点点自己的初恋还没开始就被迫结束的不甘之感，悄悄憧憬过越辰的雌性研究员藏起自己心底冒出的那点小酸水，“真好奇那是一只怎样的虫。” “他啊。”越辰回想起赫景的模样，笑起来，“好看优秀性格好，明明十分具有吸引力，却又总觉得自己没什么了不起，让我时常要担忧，自己的情敌会在不知不觉间变多。” “原来如此。” 与越辰交谈着的虫子理所当然的认为，越辰所描述的对象应当就是他们科学院内的某虫，他记下越辰形容心仪虫子的描述，在自己认识的同事中筛选起来。 没有过上多久，公众网上的两个不同板块内，各出现了一个在各自板块中颇具热度的新话题。 一个有关赫景，话题内容是近日里莱严对赫景的高调提携举动，以及与赫景那位神秘意中虫相关的新线索。 另一个则有关已经入驻虫星一段时日的异族科研团。据传，那名才貌俱佳且财力惊虫的科研团团长，已在科学院内邂逅了自己的真命天虫，对方正在探听着跨族婚姻的缔结流程及手续，或许不久之后就能听到对方与某名研究员喜结连理的好消息。 这两个话题在各自所属的版块内受到热烈讨论，前一个话题的参与者以世家圈内诸虫，军部诸虫为主要参与群体，后一个以科学院诸虫，及与科学院临近的研究基地诸虫为主要参与群体。 有一种积极观点认为，尽管越辰身为异族，但对方团队所掌握的科研技术却优于虫星目前科学技术发展水平，倘若这样一名异族与某只虫子缔结婚姻，说不定会考虑着手研究该提高跨族婚姻的生育率。 一时之间，外形优秀而未来发展潜力无限的雄虫赫景，与才貌兼备财力雄厚的异族研究员越辰，究竟是哪两只虫子获得了这两名优秀对象的青睐，公众网上议论纷纷。 在这一片热议中，赫西登陆了自己的公众网帐户。 除去每日一搜索赫景的名字外，点进每日热门话题看看也成为了小雌虫的日常。 当看到哥哥的名字与越辰的名字一上一下，同时出现在热门话题页面时，赫西不禁揉了揉眼睛，难得的没有先去看有关哥哥的那条话题，他先进入了标着越辰名字的那一条。 看见话题内容中给越辰标识着的【异族研究员】前缀，赫西才意识到，他心中的大好“虫”似乎根本就不是虫。 赫西连忙抱着终端，跑去向赫景求证。 在赫景证实了越辰的确身为异族，并非虫族后，赫西有些懵懂的问他，“即使他不是虫族，哥哥也还喜欢他？” 赫景摸了摸在感情一事上还十分单纯的小雌虫的脑袋，“当然，喜欢本就不分种族。” “哦……”赫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总之只要是哥哥喜欢的，就要支持！ 抱着这样的念头，赫西返回自己的小房间，在光屏上操作起来。 第67章 见面与话题 原本互不相干的两个话题，因为一条引虫注目的评论而有了联繫。 [分别去除军部与科学院这两个限定条件， 你们再仔细看看他们的择偶标准， 他们是不是完美符合了对方？] 对于这条观点独到的评论， 不少虫子最初认为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且不说一名入星以来活动范围还未超出科研圈的异族是如何与赫景这样一只雄虫相识，本族内优秀的未婚雌性数量又不少，一只雄虫完全没有必要去冒着低生育率的风险， 去迎娶一名连虫蛋都无法孕育的异族。 莱严毫不掩饰他对赫景的赏识和提携，而能够得到他欣赏的雄虫，必定在某些方面与他不谋而合。几乎没有虫不知晓莱严是一雄一雌婚姻形式的坚定支持者及践行者，在注意到莱严对赫景的特别关照后， 一些有心虫便开始打探起当日宴会上赫景与莱严的相处情况。那一晚莱雷说要赠送赫景“礼物”时也并未迴避他虫，就在宾客云集的正厅里， 赫景那番显然是支持“一对一”形式的言论，便就这么被传了出去。 如果说是一只支持“一对多”婚姻形式的雄虫， 去追求一名来自异星的异族， 那倒也没什么。再美味的食物，长期食用下去也总会有腻味的一天， 享用惯了自己本族的雌性，偶尔想要换个口味品尝一下“新品”，这样的尝新行为为大多数虫所理解。然而一只支持“一对一”形式的雄虫， 还是一只目前看来各方面条件都堪称出色，基因优异的雄虫，他仅有的，唯一的伴侣之位准备让一名异族来坐， 这在虫子们眼中属于绝不可能事件。 评论的发布者自然是决定为哥哥的感情事业出一份力的赫西。 小雌虫瞧着自己收到的大量否定回復，有些较为苛刻的评论者甚至嘲讽他异想天开，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夹带了攻击意味的否定回復。只粗略浏览了片刻他收到的评论，他便满意的退出了公众网帐户，专心起自己的学习任务来。 有了数个月积攒下来的吵架功底，赫西深谙炒热新话题的各类技巧，那些否定的言论乍看上去十分糟糕，可随着收到的回覆数量不断增加，他的评论便会被顶到话题前列，被更多的虫子所看到。哪怕十只看见该评论的虫子中有九只都认为他是在胡说八道，可只要有一只虫去按着他的说法实际比照一下赫景与越辰择偶标准，就会发现他说的不假。察觉到赫景与越辰的确在择偶条件上互相符合的虫子们，会有部分忍不住将自己的发现分享至公众网上，这一分享举动会带动更多的用户前去研究那条评论的真实性。最终，一个同时关联着赫景与越辰的新热点话题便会就此形成。 在赫景和越辰眼中单纯天真，还有点傻乎乎的小雌虫，在某些事情上其实一点也不傻。 赫西对于新热点话题的诞生十分具有信心，因为他知道，科学院中从来不乏富有探索研究精神的对象。 —— “我原本还想着，在更详细些的线索被爆出后，我终于可以在有限的虫选内悄悄打探一番，瞧瞧你的心上虫究竟是部内哪位中高层，然而没想到才过去两天，流言风向便又调了个头，开始猜测起你与科学院内那位异族研究员到底有无关联。” 调侃着赫景的对象是莱严。 赫景本想道没想到对方也喜爱看这些八卦消息，话出口前他忽然想到，对方的确爱探听这些消息，并且在探听过消息后若是有空，还会去亲自确认一番，然后综合自己的亲身体会与流言评价，为某只虫定性贴标。 收起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语，赫景只温和的笑了笑，“流言总是一天一个模样。” 话语间既不肯定，却也不否定。 空间桥试点的搭建工程已经进入到收尾阶段，在收尾完成后，便将开始第一批传送实践，来验证空间桥的可行性与稳定性。假如这一试点内的空间桥运行良好，那么这一技术便会依照预设方案推广，它将成为实现虫星空间技术跨越式提升的里程碑式工程。 越辰同样看到了那些开始猜测他与赫景是否互为理想对象的言论，尽管他非常希望能迅速蹦出去炫耀一番，亮出自己就是雄虫独一无二的小星星的身份，但他克制住了自己。 “至少等空间桥试运行成功。”越辰对赫景说道。他说着这句话时，眼睛直盯着赫景脖颈上的链绳。 那两枚戒指依旧被赫景随身带着，暂时还未被戴到它们早晚会属于的那两只手上。 仅有一个异族研究员的头衔，还不足以为自己争取到能独占心上虫的权力，越辰希望在公开他与赫景的关系之前，他手中的筹码能尽量多一些。 自婚约解除事件以来，每隔一阵子便会至少有一条有关赫景的新流言传出，仔细想来，这数个月间围绕着赫景的流言确实也听了许多起，而其中真假不一。在赫景如此回应后莱严也不再深究，他只感嘆了两句赫景或许是流言吸引体质，便将话题引回正题。 今天是莱严特意为赫景安排的，与那日宴会未到场的虫子见面的日子。 这些当日因故未能到场的虫子基本全就职于军部，那一晚大多是因身携任务及并不喜爱参与此类场合而缺席。 在莱严与赫景打招唿，调侃着赫景期间，他们便全都安静坐于一旁，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被莱严请进包厢内的赫景。 然而，对于一只进化后感知能力更上一个台阶的雄虫来说，这“不动声色”根本就是“明目张胆”。 放眼望去，屋内每只虫几乎都一身利落军装，每只虫都如同一个模板印出一般的面无表情，那数十双眼睛也齐齐盯着你，只能从眼神里分辨出各自情绪有异。 有那么一瞬间，赫景感到他像误入了军事审问庭。 过去赫景只知晓莱严在军部中颇有威信，年纪轻轻已升至高位，现下亲眼看见了这些信服于莱严的虫手，他才意识到莱严的可调控范围究竟有多大。 在场的所有虫子中，没有一只军衔低于尉级。 莱严将这些虫子一一介绍给了赫景，赫景注意到房间内军衔最高的两只雌虫一只一直打量着自己，另一只则在看了他片刻后，就将目光转投向了莱严。 目光一直停留在莱严身上的雌虫显然是对莱严有意，那眼神中的情愫毫无遮掩，但莱严却像对这鲜明的示好没有丝毫觉察。 第61页 见过莱严对赫西的友善态度后，赫景回想起了他记忆中莱严对于雌性的温和与优待，对方坚持着一雄一雌婚姻形式，在广大此雌性中极受欢迎，倾心于对方并展开追求的雌虫亚雌众多。可莱严虽然对雌性温和优待，却从未对某只雌虫或亚雌表示过动心。 至多止步于友情，从未上升至情爱。 尽管这一切也可以用对方还未遇到真正心动并想要共度一生的雌性来解释，但赫景的感知能力告诉他，莱严身上必定有着什么古怪。 对此，越辰大胆的做出了猜测，“难道他自己才是x无能，所以当初调换了你的体检报告，以此掩盖他才是先天不足，身患隐疾的那方的事实？” 赫景哭笑不得拍了下他的脑袋，“如果他真的身体有恙，那么他在进入军部前的入职体检上就该被检测出来，那时候他就该想办法找虫掩盖，而不是等到多年后我成年时，再将这份报告翻出来，让我来作这只迟来的替罪虫。” 饶是越辰总忍不住去恶意揣测莱严的行为，他也得承认，赫景说的很有道理。 惊觉【莱严】这一名字在自己最近与赫景的对话中出现频率越来越高，越辰认为，他和赫景本就有限的相处时间里不该讨论太多这只让他也莫名感到危机的傢伙，他遂在柔软的大床上翻滚了下，蹭到赫景大腿旁，要求更换话题。 自那段忙碌的宴会期度过后，越辰在研究基地内的作息也稳定了起来。 基地内的所有虫子都知晓，那名异族科研团团长每日就寝的十分之早，总是大多数虫员还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时，对方的房间内便已熄灯，并在房门口的电子显示屏上放映出请勿打扰的公告。 只有无乡号的船员们明白，越辰每日“睡”的如此之早，不过是因为他已经悄悄离开了基地，熘去了赫景那里。 “想要换个什么样的话题？”赫景问着，手指穿插进越辰的发间，他的指尖一直向里摸索，直到触碰到被柔软髮丝掩盖着的头皮。 感受到头顶那只温柔的手在刺激着密布于头皮的神经末梢，越辰舒服的哼了两声。 在这安宁与放松中，他提起了一个或许会破坏这份气氛的话题。 越辰道，“不如我们来聊一聊一个最近不少虫子都关注着的问题。” “那是什么样的问题？”赫景手上的动作不停，他为他的小星星特意卖关子的行为感到好笑。 越辰拉住赫景放在他头顶的那只手，他看向雄虫，“关于身为赫尔德族民的我该如何与身为雄虫的你诞下幼崽的问题。” 第68章 别具一格的繁衍方式 直到被越辰忽悠着登上无乡号，在泰诺德处做了全面体检之前， 赫景都对那张被动过手脚的诊断说明书深信不疑，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认定自己此生不会再拥有幼崽， 尽管接受这一事实在最初有些艰难，但他在那阵低迷后仍是接纳了自己的“不足”，释怀了他不会拥有后代一事。 越是失去什么， 便会越发关注起什么。 过去的赫景对幼崽原本也说不上喜欢，他自己那会都还没成年多久，是只仅有身体成长的大型幼崽，可在后来那段反省时光里， 他时常会想起穆南那枚没能存活下来的蛋，还有他自己已不会到来的小虫崽。 每个星球上的黑街里， 除了那些浑浑度日的流浪汉外，还会有着不少衣衫褴褛的流浪孤儿， 并非每个星球都拥有着完善的收容机构及收容制度， 那些既失去双亲，又无法从其他地方获得庇护的小傢伙们， 只能混迹于这些破旧而偏僻的角落，在城市的夹fèng中艰难求存。 赫景辗转于各个星球时，遇见过不少在黑街里流浪的孤儿。 他们大多穿着不合身的衣服， 躲避着比他们高大魁梧许多的成年流浪者，等成年人审阅过那些物资堆后，他们才悄悄凑过去，在已经被翻检过的垃圾里寻找被剩余能够供予他们生存的东西。 对于缺乏生活来源， 又尚无工作能力的孤儿们来说，垃圾堆就是他们的物资堆。 为了争夺那有限剩余的生活物资，这些流浪的孩子间时常还会打起来。 随着慢慢瘦下去而展现出的优秀外貌与天生出色的嗓音，让赫景在四处走走看看停停的日子里鲜少为日用开销发愁，真正让他疲于生计的也只有最开始那段时日，在掌握了一项生存技能后，他迅速将这项技能发展了起来，并靠着它为自己赚取了足够的生活来源。 但即使收入水准已达到了让他不再需要蜗居于黑街的地步，赫景在每到一个新的星球时，仍是会去往当地的黑街里。 就像是把对未能出生的弟弟的愧疚及对无法拥有后代的遗憾都倾注在了那些小傢伙身上，赫景尽他所能的帮助着那些过早失去家庭庇护的孩子。 大多数流浪的孤儿都已经吃过不少生活的苦头，欺骗与欺凌是家常便饭。哪怕这一次收到的是真切的善意，他们也会高高竖起防备，警惕打量你许久，才缓慢而谨慎的靠近。 稍有风吹糙动，那刚建立起来的一丁点信任便会如同握在指尖的流沙，迅速泄落干净。 赫景后来为他者所称赞的温和耐心，有很大程度上就是受与这些孤儿打交道时的影响。 饶是后来知道了自己的身体十分健康，并无异常，但因深知高等虫族与异族结合下的生育率极低，赫景对于后代一事也没有抱多少期望。 “无法诞下幼崽也没关系。”赫景在越辰的注视里握紧了些对方的手，他用空余的那只手去揉了揉他的小星星的头髮，“我们可以去收容中心领养几个小傢伙回家。” “当然。”从雄虫的语气中听出了安抚意味，越辰忍不住凑上去索要了一个亲亲，他在亲完后才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领养的小傢伙要有，我们自己的也要有。” 见准伴侣说到“我们自己的”时语气笃定，联想起近日里公众网上有关提升异族结合生育率的讨论，赫景猜测起莫非他的小星星真的已经开始着手提升生育率的研究。 “我是不是还从没有和你讲过我们一族的孕育方式？”越辰的笑容有些神秘兮兮，他在赫景点头后翻了个身，趴在大床上，把下巴搁到赫景腿上。 其实在准备缔结连结的当晚，越辰便准备将赫尔德一族的孕育秘密告诉给赫景，然而猝不及防的变故打断了原本的计划。此时此刻，他终于可以将当时没能说出的话都说完。 越辰道，“我们一族可以与任一种族诞下后代，生殖隔离对于我们来说无效。” 赫景闻言一怔。 先天携带有的空间异能已足够神奇，在繁衍一事上竟然还可以使生殖隔离无效化，赫景不禁想去摸摸越辰的小腹。 据他所知，他的小星星在各种意义上都应是一名雄性，他与对方之间谁也不具备孕育腔等孕育必备器官。 像是猜到了赫景的想法，越辰又翻身回来，他主动撩起衣摆，把自己腹肌分明的身体展现给雄虫观看，“要摸吗？” 说着也不待赫景回答，越辰拉着他们还交握的那只手，把赫景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肚皮上。 越辰牵引着赫景的手在他身上游走。 “这下面没有孕育腔。” “嗯。” “这里也不会分泌出辱汁。” “……嗯。” “不过可以捏肿了玩。” “……” 赫景瞅一眼自己被迫停在某个位置的手，再瞅一眼他笑得别有用心的小星星。 不自觉就开始带偏话题的越辰乖乖低头，“我错了。” 正经了些神色，越辰将差一点进入不可描述阶层的话题引回正途，他继续讲起赫尔德一族独特的繁衍方式。 “我们一族分为天选者及延伸者，天选者便是像我和泰诺德锡尔他们那样，我们出生于母星，是完完整整的赫尔德族民，延伸者指的便那些天选者离开母星后，在外与异族结合而诞下的后代，延伸者的天赋能力大多不如天选者出众，但他们携带着的那部分属于外族的基因，会让他们同时拥有外族的天赋能力。”越辰解释着赫尔德族民的分类，他在说完这一部分后停下来，留给赫景信息消化时间。 赫景很快将这些信息消化完毕，他想起了自己曾经思索过的一个疑问，就像越辰过去从不主动过问赫景的家庭一般，赫景也尊重着越辰，鲜少问及对方的双亲。但在现在的情形下，提起这个问题似乎十分合乎时宜。 越辰慡快的解答了心上虫的疑问，“所有天选者的出生方式都相同，我们的孕育者是母星上的生命之树。” “生命之……树？”赫景有些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越辰的孕育者的姓名。 越辰愉快的答道，“没错，无乡号上所有的天选者，都是生命之树上同一批成熟的生命果，像与我关系亲近的泰诺德和锡尔，我们当初是生长在同一枝条上的果子，所以自诞生起便玩在一起，哪怕性格迥异，相处的也十分融洽。” 赫景，“……” 宇宙的广袤之处就在于，当你认为你已经足够见多识广时，它随时可能向你打开一扇新的大门，让你意识到自己原本的见识是多么浅薄。 雄虫感到他需要缓一缓。 “生命之树由与树伴生的树长老们照管，树长老共有十位，他们负责照看生命之树与每一季度诞下的新的天选者们。没有谁知道他们究竟已经多大年纪，还没离开母星前，我们也时常好奇着他们的年龄问题，但树长老们似乎自己也记不清自己到底多少岁了。他们的能量之源与生命之树直接相连，只要生命之树还存活一天，他们便会与生命之树一同存活下去，生生不息。” 越辰的话语解开了曾经困惑着赫景的又一个谜题：倘若每一名赫尔德族民在成年时便会离开母星，那么赫尔德本星上那些新生的幼崽又是从何而来？ 想起那十位长老日復一日守候在生命之树旁的模样，尽管自身从未见过那画面，赫景却无端的感到了些寂寥。 寂寥，且伟大。 “终其一生都在各个宇宙中旅行，回不去故乡，与终其一生都在故土守候，见证一代又一代的族民启程远行。”越辰说道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他难得将视线从赫景身上移开，盯着天花板发了片刻的呆。 赫景原先被越辰拉着的那只手还与越辰交握着，他收紧了些手指，感受到他动作的越辰从天花板上收回目光，侧首朝他身上蹭蹭。 第62页 “说起来，因为我是这一辈中天赋能力最强的那个，所以当初快成熟时果子也结的最大，在我出生的那天，八长老正在树下观察着我的发育情况，他正推算着我应该快要脱离生命之树了，就被突然掉下去的我砸中了脑袋。”越辰换了一个轻松些的话题，他讲起自己年幼时的糗事。 气氛在越辰的打岔下轻松许多。 “你还没有将到最重要的一点，延伸者是如何诞生。”赫景提醒着他的小星星。 显然，赫景提到的是一个越辰十分乐意谈论的话题，越辰真正又愉快起来，他询问赫景是否还记得舰船上的那棵小树。 赫景顺着越辰的话语回忆了一番，“舰桥上那棵？” “是的。”越辰点头，“那就是生命之树的一部分。每一支远行的队伍离开前，都会从树长老处领取一截生命之树的枝条及少量生命之地内的土壤。生命之树的枝条经小心培育后，会长成一棵新的生命之树，但它仅能供离开母星的天选者们繁衍出延伸者，新的天选者仅会在母星的主树上诞生。” “……原来如此。”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处普通的景观植物。 赫景在心底补充道。 “当终生连结建立成功，你便会共享到我体内的本源能量，当同源却不同体的能量同时倾注到生命之树的某根枝条上时，生命之树便会对着来自伴侣双方的能量起反应，吸收了足够能量的枝条会进入到培育准备状态，只要在接下来的数个月里我们悉心照顾它，在八个月后就能收穫到我们的果子了。”越辰兴致勃勃的介绍着繁衍后代的方法。 赫景试着想像了一番未来某一天他和越辰仔细呵护一棵树，然后从树上掉下一个大果实，果实裂开后其内爬出幼崽的模样…… …… …… 接受着异族新型繁衍方式冲击的雄虫感到，他果然还是需要再缓一缓。 第69章 被取代的“自己” 即使是能力出众如越辰，也无法定位到自己的母星。 赫尔德本星周围有着强大的信号隔断层， 阻隔外界的所有窥探。 “这是母星的自我保护机制。”泰诺德边为赫景调取着他的报告分析结果， 边对他解释着， “我们的繁衍方式看上去简易而自在，既不需要让孕育者承受长达数个月的辛苦时光，也不需要完全依靠孕体来供给营养， 生命之树会自动创造出一个适合果实培育的环境，替我们解决掉大部分其他种族的父母在孕育幼崽时需要顾虑的问题。可一旦生命之树受到破坏，后果便难以想像。” 赫尔德本星上的生命之树，是唯一能诞生天选者的地方。 主树一旦遭到破坏， 不仅意味着再也不会有新的天选者诞生，同时也意味着之后离开的族民将不再有枝条可带走， 而离星的赫尔德族民们若是未能获得生命树枝条，便连延伸者也无法再诞下。 赫尔德本星以它独有的方式守护着赫尔德一族的孕育之地， 唯一能长久留在星球上的， 只有永远也不会背离生命之树的树长老们。 “不说这个了。”泰诺德止住解说，示意赫景上前。结果报告在光屏上被最大化， 他把已经逐条分析对比完毕的数据指给雄虫看。 “你现在的身体，的确就是你之前的身体。”泰诺德对赫景道。 这话乍听之下有些拗口，但医疗官相信他的朋友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越辰不仅仅是将你传送回了这个时间节点， 受他忽然失控的能量影响，你本身的时间也被溯回，你的身体被重置到了这个时间点里它原本应有的状态，然后在再次受到这股能量影响时， 这股能量在你身上发生了反向影响，它将你被重置的身体又修正回了上一次能量作用前的状态，所以你本该在这一年年底的进化才大幅度提前。”泰诺德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那时候的猜想不错，你的状态确实称不上进化，你只是在又一次的能量影响下‘恢復’了。” 赫景的视线顺着泰诺德指示的手指在那些数据上划过，他沉默了片刻。 猜想被证实，带来的却不是预测成功的成就感。 既然来到这个时间点上的是身体时间被重置的成年的自己，那么，本该真正存在于这个时间节点的那个“自己”呢？ “我很抱歉。”泰诺德轻声道，“同一时空内，不会容许完全一致的两个个体同时存在。” 他已经被从未来而来的你所取代。 雄虫听出了医疗官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语。 刚与泰诺德告别不久，赫景便收到了来自越辰的通讯申请。 连结建立成功后，越辰立即关心问起分析结果，赫景回復着越辰的语气温和平静。听见心上虫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的声音，越辰才安下心。 越辰今日原本是准备与赫景一同去泰诺德处拿分析结果，却不料有一处研究数据出现了问题，作为项目主要负责人之一，他需要返回实验室内对错误数据进行排查。 见越辰没有跟随赫景一同前来，泰诺德反而松了口气。 今日的检查结果并不太适合让越辰知晓。 若是让越辰知道他的能力暴动间接抹消了这个时空里本该存在的“赫景”，即使那不是他的本意，他必定也会为此愧疚上一辈子。 “说不定还会做出其他我们所不能预料到的过激反应。“泰诺德发出了一声嘆息。 赫景认同了泰诺德的观点，他与医疗官约定好，将真正的分析结果便作为他们之间的秘密隐瞒下去。 哪怕过去的自己再怎么糟糕，却也从没有想过要让对方消失，那是自己的一部分，是再怎么否认也已经真切发生过的事实。 在拿到分析结果后的连续几天里，赫景都会时不时想起那个已经被他取代的“自己”。 从未来归来，插入到这个时间点里，随着做出的改变越多，偏离了原本轨迹的事件便也更多。当所有的改变叠加起来，指向的就已经是一个全新的未来。 “哥。你心情不好吗？”赫西有些担忧的问着赫景。 在听到赫西的询问声后，赫景才回过神，他看向神色里满是担心的小雌虫，“为什么这么问？” 赫西伸手指了指赫景的额头，“你刚刚一直皱着眉头，看上去非常的苦大仇深。” 不想让小雌虫担心，赫景安抚着赫西，“我只是在思考一个有些复杂的问题。” 赫西看上去对这个解释并不是很相信，他的神情里依然带着忧虑，“哥哥，你等我一下。” 赫景不知道赫西准备做什么，但他仍是应了声好。 得到赫景的应声后，赫西迅速转身，像是嫌自己小跑的速度太慢了，他只跑了两步便一个纵身跳起来，在屋内就伸出了自己的一对小翅膀，从一旁开启着的窗户处飞了出去，然后径直飞向楼上。 赫西快速飞回位于二楼的自己和雌父的房间，他从窗户钻了进去，在夏惊诧的眼神里抱起房间内的一个箱子，又急匆匆的原路飞回一楼小厅。 整个过程的耗时大约也就在两循环分左右。 居住在黑街时，赫西很少使用到自己的翅翼，被找回后才在家中其他雌虫的引导下尝试着飞行，他对于翅翼的掌控还称不上熟练。 眼见着抱着箱子的小雌虫在飞回来时已有些吃力，赫景立即过去帮了一把手。 赫西在赫景的帮助下平稳落地，他翅翼也顾不得收起来，就将箱子推进赫景怀里，催促着赫景打开。 赫景在看到被赫西带回的箱子时便觉得眼熟，他在打开箱子后，想起了这是他给小雌虫购置的专门用于分装糖果点心的保鲜储物箱。 这样的保鲜储物箱，赫西房间还有许多个，越辰赠送的那一大堆糖果点心都被仔细收纳在其中。 赫西将最大的那个箱子抱了下来。 “把这个拿给我做什么？”被塞了零食箱到怀中的赫景向赫西问道。 赫西没有答话。 小雌虫瞧了一眼已经打开的零食箱，在种类丰富的点心里翻了翻，找出自己认为最好吃的一样，然后把外包装去掉，递到赫景嘴边。 赫西这时才认真道，“吃掉就会心情好了。” 没有料到自己竟然有被弟弟餵食的一天，赫景看着赫西认真的神情和已经递到嘴边的点心，一时有些发愣。 赫西误解了赫景的愣神，他将哥哥迟迟不吃自己递过去的东西视为了哥哥对自己和点心的嫌弃。 “这里面还有很多……”沮丧的收回自己伸出的手，赫西不忘让赫景去箱子里取喜欢吃的点心。 在赫西看来，没有什么烦恼是吃好吃的和被哥哥摸摸脑袋解决不了的。但显然，他最喜欢的兄长没法靠摸摸自己的脑袋来安慰自己，所以他贡献出了自己的零食箱，希望这些好吃的能让赫景开心。 小雌虫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赫景意识到他的愣神被当做了迟疑。像是怕赫景看了会心烦一般，那只捏着点心的小虫爪已经被赫西背到了身后。 现下的情形里，再让弟弟把点心递过来给自己吃似乎也不太合适，赫景想了想，他在零食箱里翻出一样，把包装剥掉后递到赫西嘴边，“你的心情好起来，哥哥的心情就会好了。” “真的吗？”赫西看着嘴边的点心，在该把这块点心让给哥哥吃，还是直接吞下哥哥的投餵之间犹豫。 赫景肯定道，“真的。” 得到回答的赫西依旧有些犹豫，不过，他很快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小雌虫接过赫景递来的点心，他用自己的爪子尖将点心一分为二，自己吃被哥哥的手捏过的那一半，把剩下的那半递迴去，期待的看着赫景。 赫景这次不再迟疑，他将赫西递来的点心吃了下去，于是赫西周身的沮丧气息一扫而空，小雌虫又高兴起来。 被赫西带的笑起来，赫景感到自己先前有些压抑的心情也轻松不少，他摸了摸赫西的脑袋，“下次带你去见一只虫，是哥哥的朋友，你们肯定很合得来。” 赫景说的是罗央。 赫西这副只要有好吃的就能开心的模样，让赫景瞬间联想起自己的好友。上一次罗央在家中作客时，赫西与夏还住在医院里，仔细想来，这两只一样容易被好吃的收买的虫还没有正式见过面。 罗央与赫西一定能合得来，赫景对此十分自信。 赫西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与赫景分食点心上，他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既能被哥哥投喂，又能让哥哥吃到好吃的点心，还能让哥哥心情好起来的绝好方法。他把点心捧道赫景面前，等赫景将点心剥好递迴后再进行切割，然后先吃掉自己的一半，再将属于哥哥的一半递过去。 第63页 小厅转角处，原本准备进入小厅的赫伦和赫里默默止步于墙后。 赫伦欣慰的看着两个弟弟相处的情景，“小景与小西感情很好。” 赫里“哼”了一声，“再好一点就要不像兄弟了。“ 赫伦扭头打量了一番赫里的神色，“……你在嫉妒吗？” 赫里瞬间炸毛，“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相处真好，真好呀。 ———————— 【站在娃娃脸对面的雌虫倒是不明白眼前的对象怎么了，他只看着对方一张原本白皙的脸都青了起来，不由开始暗暗反思，他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太恰当的话语，惹了面前的异族研究员生气。】 【娃娃脸船员当然没有生气，他只是天生不脸红，只脸青。】 ——取自五十一章 无乡号上所有的天选者都是原生态无杂交（？）的天然果子呢xd 第70章 特别入学邀请 在兄弟相处一事上究竟有没有对赫景与赫西的相处模式感到嫉妒，只有赫里自己心里最清楚， 但在提前进化及破例升学一事上， 赫里表露出的羡慕情绪已经鲜明到全家都能看出来的地步。 罗央感嘆着赫景对他的“暗恋”到底还是结束了， 因为原本该在来年学年伊始才能办理升学手续的赫景，收到了帝国高等学院发来的特别入学邀请。 考虑到落后半学年课程的新生在跟上现有进度时会有些吃力，院校才出台了每学年中期过后便关闭入学手续受理的规定， 但对于那部分天资聪颖，无论何时进化入学都能轻松赶上鲜有进度的学员来说，他们拥有在截止期后仍能办理入学手续的权力。因这样资质的学生数量极少，每学年需要破例的次数总共也就那么几回， 为数量有限的优秀新生开放特权，对院方而言也耗费不了多少虫力精力， 他们十分乐意早早将优秀的虫才收入学院里。 赫景会收到特别入学邀请，正是因为帝国高等学院认为他有着能够享受【破例】与【特权】的能力。 原先谁也没有预料到赫景竟会紧跟在赫伦不久后成年， 那名赫景特意替赫伦聘请的私家讲师， 在上门的第三日含蓄的向赫景表达了他也可以一同指导赫景，并且不收取任何额外费用的想法。 高等学院的教学模式与初中等学院不太相同。 升入高等学院的所有学员在作为新生的第一年里， 都将接受不分专业的统一综合教育。在第一年的所有综合基础课程全都结课后，院方才会收集学生的专业意向申请，依据学每名学员的专业意向申请， 将他们分配到不同的专业去进行更系统的专业知识技能学习。 长达一整年的综合基础课程，既是为了加强每名学员的综合能力，也是为了让学生们更好的察觉到自己的天赋和兴趣究竟在哪里。 每一届的新生所学习的基础课程大体相同，只会在细微处偶尔有改良升级， 踩着今年招生截止日办理了入学手续的赫伦，与本该明年年初才会入学的赫景，他们完全可以一同补习那已经落下半年的基础课程内容。 赫景接受了那名讲师的建议，他并没有准备放任自己在这长达小半年的假期里闲下来，他也没有可以闲散的余裕。 在与兄长一同随着私家讲师上了两天补习课程后，赫景接到了来自莱严的通讯。 莱严开口就是询问赫景是否在补习高等学院基础课程的事情。 已经对莱严的消息灵通程度见惯不怪，赫景承认了自己正在与兄长一同补课，第二天，一只衣着不凡的雄虫便到赫景家登门拜访。 赫景在看到这名陌生的访客时总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他很快想起来，他在莱严给予他的资料中看到过对方的信息。 这只特意前来拜访的雄虫，是心甘情愿受莱严驱使的，对方的同性追随者之一。 作为天资聪颖又踏实肯干的代表，莱严在那部分乐于上进的雄虫中极有威信，即使这些同性追者们或许与莱严在婚姻观点上有所出入，但这点小分歧并不影响他们在其他方面对莱严的心悦诚服。 莱严对于赫景的看好，连带着这部分雄虫也对赫景抱以亲近态度。 “莱严很少在看虫上出错。”向赫景展示了自己特级教师资格证的雄虫微笑道，“能被莱严寄予厚望的对象，必然也是一名我们可以抱以期待和信任的对象，而对于这样的对象，我们从不吝于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 在更早的那段虫星上雄雌比例更悬殊的时期里，雄虫被一昧的娇惯着，呵宠着，所有拥有雄虫的家庭都将家中的雄虫当做稀有物品仔细保护起来，雄虫甚至一度被迫退出所有工作领域，直到后来随着虫口差额的逐渐缩小，虽整体雌性数量还是高于雄性许多，但也不再是当年的断层式差额，这一极端的呵护娇宠现象才开始缓慢改善。 不愿被贴上【平庸无用】、【娇生怪养】等标籤，那些觉醒了的雄虫走出家门，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他们以实际行动证明自身除了繁衍价值外还有着其他自我价值。 但这样的雄虫到底只是少数，大多数雄虫仍是如当初的赫景一般，安然享受着全家的娇宠，被家虫纵容着坏脾气。挥霍着性别为自身带来的得天独厚的福利。 正因为志同道合的虫数有限，因此，这部分热衷于追求自我真正价值的雄虫在确认找到了新的同类时，总是十分热情。 尽管眼前的雄虫自称只是一名普通讲师，但看过对方资料的赫景知晓，对方其实是帝国高等学院内专门负责审核特批入学资格的审核官之一。 正式与赫景见面之前，有关赫景的信息资料也已被送到了这名审核官手中，赫景进化后的体检报告被打上了a级重要文件的标识。 “身体综合数据与血脉天赋等级只是审核指标之一，他能够拿到特别入学邀请与否，还得看他在授课中的具体表现情况。” “我明白。”彼时向审核官引荐了赫景的莱严抱着手臂，他朝对方扬起一个自信的笑，“他一定没有问题。” 难得见到莱严对某只虫如此具有信心，审核官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专注他对于赫景的教学。 赫景只与赫伦一同学习了两天，就被这名忽然登门的“普通讲师”温柔而强硬的转到了对方名下学习，他的学习内容不仅是室内的理论教学，还包括了被对方带去校内的训练场，进行体能和反应速度测评。 当拿到赫景所有测试项目的成绩报告单时，审核官的眼睛亮的惊虫。 “哦，这可真是……”仿佛已经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自己的内心，审核官将成绩报告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他低声感嘆，“难怪莱严那么看好你，难怪。” 将成绩报告復刻了一份给赫景，拿着原件的审核官兴沖沖的告辞离开，他在离开前，不忘满面春风的让赫景安心在家等消息。 在那份成绩报告被审核官带走没多久后，赫景便收到了那份特别入学邀请。 已经料到了对方所说的“好消息”究竟是什么消息，收到入学邀请函时赫景反而是全家最平静的那个。那份成绩报告单上，他所有的测试项目成绩全是优秀，包括了大多数雄虫并不擅长的体能一项。 入学邀请函中註明，赫景可在一周后再去学院报到。 库岚恨不得把赫景将提前入学一事昭告天下，来自帝国高等学院的特别入学邀请函，等同一张官方开具的优秀证书，那张邀请函在被赫景带去办理过入学手续后，便又被带回了家。亚雌在徵询了幼崽的同意后将邀请函小心收起来，他还给它裱了一个镜框，像挂奖状似的挂在了书房里。 赫景对于雌父的行为稍感无奈，可看见了对方兴致勃勃的模样，他想要阻拦的话语在心底转了两秒，又收了回去。 在某一天进入书房查找实体书籍资料时，赫景发现赫里也在书房内，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刻，他看见对方正站在被装裱挂起的入学邀请函下面。 没想到自己张望邀请函的举动会被赫景看见，赫里显然有些尴尬。 为了不让赫里更加不自在，赫景本打算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在他准备自然的走过赫里身旁，去到后方书架时，他听见赫里开了口。 赫里没有提及与兄弟排行及入学时间有关的话题，他只是看着赫景，“你和那时候不太一样了。” 赫景以为赫里口中的“那时候”指的是他尚还为虫十分糟糕的时期，他反问道，“这样不好么？” 赫里没有作声，只摇了摇头，尔后又点了点头。 赫里口中的“那时候”，指的实际上是赫景与卢安婚约解除的那一时期。 清楚记得赫景当初不遗余力参与自黑的模样，也隐约觉察到了赫景并不想要引导者，赫里总感到，那时候的雄虫应是想把自身的光华给掩藏起来。 但如今的赫景已经完全不同。 就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赫里发觉他的弟弟不再刻意收敛自己，不再刻意塑造出一个糟糕的自身形象，对方任由自己的光芒外露，逐渐积累着支持与声誉。 在进化之前，赫景至少还有着一副青少年的躯体，从外形上看去仍是少年模样，可现在的赫景已经提前进化成年，身上丝毫看不出初成年时大多还残存有的稚气，仿佛对方早已成年许久， 面对着这样的赫景，赫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确信眼前的雄虫依旧是那个幼年时与他斗气争执过的弟弟，可对方在某些时刻内，又让他觉得，对方不完全是那个与他自幼一同长大的弟弟。 被不说话的赫里直勾勾看了半天，赫景一阵莫名，他迎着赫里的注视，本能的又伸出手，像哄赫西似的在雌虫的脑袋上摸了摸，“怎么了？” 赫里被这一动作惊回神，他瞅一眼正微微低头俯视着他的赫景，忽然感到自己刚刚的纠结极其无聊。 就连他的弟弟都能在他前面先进化成年，弟弟偶尔不太像是弟弟，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71章 正式入学 赫景前往帝国高等学院报导的那天，是个天朗气清的好天气， 他才刚迈出飞行器的舱门， 在高等学院的校内停机坪上站定， 就听到了一旁有虫叫唤他名字的声音。 特意提前两循环时抵达学院，以便在课程开始前给自己留出足够的熟悉教学楼时间，赫景有些惊讶竟然还有别虫和他到的一样早。 偌大的停机坪内空空荡荡， 放眼望去，停着的私家飞行器屈指可数。 第64页 这使得那一架明晃晃印着莱家家徽的飞行器十分显眼。 与赫景同样早到的虫子是莱雷，他正一脸愉悦的朝赫景招手问好。 这位莱家直系小少爷昨晚便向赫景打听过他的到校时间，赫景如实告诉了对方他今日准备早到， 没有想到，莱雷今早竟比赫景到校的还要更早一些， 还一副专程守在停机坪等他的架势。 莱雷的确是专程守在停机坪等到赫景，他在看见赫景出舱后， 目光便紧紧黏在了赫景的脸上， 笑容也不自觉荡漾起来。 对于颜值至上主义者来说，没有什么比一大清早就能看见一张符合自己最高审美标准的脸更幸福。 莱雷原本是打算着要在课程开始之前亲自带赫景再在学院四处转转， 既能展现自己的热情友好和学长风范，又能帮助赫景熟悉校园，还能趁机加深一下他们之间的感情。从得知赫景要提前入学的那一刻起， 他便决心要让自己成为对方美好高等学院生活的开端，然而在看见赫景切实站到自己身前后，莱雷摸了摸自己身为颜值主义者的小心脏，他感到真正被打开了美好生活开端的应该是自己。 寒暄了几句后， 莱雷往赫景身后的飞行器上看了几眼，他诧异着理应是该与赫景一同到校的雌虫竟然不在。 “你的兄长没有陪同你一起过来么？”莱雷问道。 “两循环时后今日课程才会开始，他没必要和我一样早起早到。”赫景答。 比赫景更早办完入学手续的赫伦，正式入学的日期也比赫景要早上几天，赫伦在数天前就已到学校报过到，开始了新一轮的规律学习生活。 莱雷闻言皱了下眉，“换做是我，一定不会让你一只虫独自早早到校，再怎么也要和你一起过来，陪弟弟完整的度过新学院生活的第一天。” 这话显然是在暗指赫伦身为兄长不够尽职。 赫景看了莱雷一眼，“他提出过要陪我一起过来，在被我拒绝后依旧坚持，所以我告诉他我准备提前一循环时出发来学院，但实际上我提前了两个半循环时出门。” 莱雷给了赫景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 用谎话去哄骗亲兄弟的虫并不少，可哄骗的目的仅是为了让雌性兄弟多睡会，不要陪自己早起出门的雄虫，那稀罕指数便直线上升。 从赫景静静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里看出了对方对自己刚刚话语的不贊同，莱雷摸了摸鼻子，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会降低好感值的蠢事。 他不该在一只就差没把【爱护家虫】头衔顶在头上的雄虫面前谴责对方家虫的不是。 结束这个收效不佳的话题，莱雷请赫景与他同行，“走吧，在大多数虫都还没有到校之前，我带你四处逛逛。” 赫景微微颔首，接受了莱雷的邀请，“多谢。” 尽管这不是赫景第一次来到帝国高等学院，但前两次都只是在院内各个区域简略参观，并未深入到核心的教学建筑里，今天他提前过来，正是为了让自己熟悉一番各区教学建筑内的具体构造与教室分布。 已经进行过专业分流，分入不同专业的学员只需熟悉自己专业的教学建筑即可，但对于刚刚入学，要基础课程学习的新生们来说，熟悉院内所有的教学建筑是极有必要的。 赫景被莱雷带领着穿行在略显冷清的教学楼里，听对方向他介绍不同基础课程对应的固定教室及实验室。 在离开又一片教学区域，乘运载机前往下一片教学区的途中，莱雷看着赫景，忽然提起了一个与学院介绍无关的话题，“有时候会觉得，你和我哥在某些方面简直一模一样。” 没有想到莱雷会忽然提起莱严，赫景原本落在路线指示上的目光转头向莱雷。 见赫景朝自己看过来，莱雷笑了笑，“最开始他对你感兴趣时我还以为他终于进化成了一个和我一样的颜值主义者，但后来我发现，他恐怕正是发现了你和他的相像，才开始积极接触你。” 相像。 赫景在心底咀嚼了一下这个词语。 被他虫称自己和过去的对头相像，这感觉对赫景来说，就像他第一次察觉到莱严在向自己示好时一样复杂微妙。 莱雷没有发觉赫景的真实心境，他眼中所见到的赫景，仍然是一脸平和神情，坐在对面十分耐心的倾听。 从莱严与赫景的频繁接触中认定双方应已算得上亲友，莱雷挠了挠脸颊，“你们在许多事情上都观点一致，兄长在确认了这一点后非常开心，他很少会这么外露的展现出愉快情绪，所以我想或许我可以拜託你，请你偶尔多关照他一些。” 莱雷在说后半句话时有些吞吐，他很少这样向他者拜託。 大多数时候里，都是莱严向他者拜託，请对方多照顾一些自己的弟弟，作为整个莱家上下与莱严最亲近的对象，莱雷难得向他者拜託多照顾些自己的哥哥一回。这不仅仅是因为莱严似乎从来不需要谁来照顾，更是因为在莱雷的记忆里，他的兄长身边似乎从没存在过这么一名能与对方称得上【亲友】，能被他拜託的对象。 这个被拜託的对象还务必是雄虫。 倘若莱雷向一只雌虫或亚雌拜託，请对方多照顾自家兄长一些，恐怕不用到第二日，当晚世家圈里就会传起莱家大少终于看上某名雌性的“喜报”。 就仿佛是一项不断进阶的任务，自被过去的对头示好，被他虫称与过去的对头相像后，赫景接到了一份需要实际付出行动的委託——在日常相处中多关照一些过去的对头。 “即使是我，在一些观点上也无法与他完全一致，我知道哥哥非常在意你这个朋友，从他倾力提携你的举动中就能看出来，他想要把你拉到和他一样的位置，让自己多一个理念一致的同伴。”仿佛是认定了赫景这样温柔好脾气的对象一定会答应自己的拜託，莱雷没有留给赫景回答的余裕，他在一口气说完自己想要说的话后，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也只需要偶尔关照他一下。” 说着，莱雷将两只虫爪都举到胸口，他比划了一下自己，正色道，“更多的时间里麻烦关照我就好。” 赫景，“……” 这话可不能让他的小星星听见。 赫景暗自思忖道。 不然，那名年龄明明已经不小，现下正在科学院里混得风生水起的才色兼备研究员，财力雄厚异族舰长，一定会瞬间抛掉自身所有出众光环，连带年龄也砍至个位数一般，不依不饶的要求要捍卫主权。 “我才是应该在更多的时间里受关照的那个！”——赫景能想像出越辰会气急败坏的这么跳脚道。 莱雷的话语里，还有另一件事让赫景感到在意。 那句“他想要把他到和他一样的位置”。 诚然，在面对志同道合的对象时会产生想要伸手帮一把的亲近感，可仅因为部分观点一致，便想要将一名原本互不相熟的对象拉至与自己平起平坐，这样的慷慨似乎已超出寻常。 莱雷看上去像全然没发觉自家兄长的态度有任何问题，他在拜託完赫景后，运载机恰好也停了下来，他们到达了下一处参观目的地。 莱雷很快进入到了新一轮的解说状态里。 当所有教学区域内的教学建筑都差不多逛过一圈后，已是到了大多数虫员正常到校的时间，穿行在学院中的虫数明显多了起来。 莱雷询问过赫景今日第一门是什么课程，将赫景送至了上课地点。 到达目标教学楼时，赫景在一楼的圆形大厅中看见了一只熟虫，“贡林？” 正往虫群张望的雄虫听到了这声叫唤，他迅速看向声源处，眼睛一亮，快步朝赫景走来，“我正在找你。” 有一段时日没和赫景相见的贡林温和笑着与赫景打着招唿，他在注意到赫景身旁的莱雷时，同样温和的朝莱雷笑了笑。 不过对于贡林的友好，莱雷并不领情。 “非常抱歉。”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优越感，莱雷洋洋得意道，“我已经提前带他参观完了学院，还约定好了中午一起就餐。” 贡林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 赫景为莱雷仿佛在炫耀什么一般的语气啼笑皆非，他正想说些什么来圆场，就看见贡林已经恢復了对方一贯的温和神色。 贡林不再看向莱雷，他径直看着赫景，温温和和的笑着道，“正好，上次带你参观学院时去的是北区餐厅，今天中午我们可以去南区用餐，南区餐厅在每周伊始都会推出特别新菜色，我们一起去尝尝看。” 莱雷对贡林怒目而视，“我先约的！” 贡林好脾气的笑着，“这又没有先来后到。” 赫景，“……” 三只雄虫聚集在一处，对于过路的其他虫子来说，吸睛十足。 因周围的虫子不少，赫景并没有发现，被他成功忽悠了一番的兄长也正站在不远处。 赫伦默默看着自家弟弟被两只雄虫围住的情景，一旁，一名前两天与他同班上过课的雌性学员碰了碰他的手臂。 赫伦从赫景身上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的熟虫，对方一脸虫生无望的看着他，“听说你弟弟对家虫十分爱护，能否拜託你转达一下我们的恳求？” “……什么恳求？” “拜託了，请对优秀雄虫们爪下留情！” 作者有话要说：　　起床后发现家里已经没有赫景的赫伦，“……” 他弟弟呢？ 虫呢？ 第72章 进步的白菜 年纪轻轻便已经接管了家权，且外貌优异， 对家庭成员温和爱护。 赫景原本也在公认的优秀雄虫名单中。 哪怕去除世家背景这一条件， 将外貌水准也减半， 只要好性格与爱护家虫这两条还在， 对于许多雌性来说， 这样条件减半的他仍然具有不小吸引力。 能够登上高位并期待着能拥有一名同样才能出众的伴侣的虫子到底只是少数，大多数虫子都明白自身资质所能到达的极限在何处， 他们不会轻易去奢望那些对他们来说难度过高的事物。 尤其是在找寻伴侣一事上。 大部分自认资质平平的雌性，对于未来雄主的期望极其简单，他们只希望对方能够好脾气一些， 待他们温和些， 这样就已经够了。倘若雄虫有着一些由于被娇惯长大而养成的小脾气， 那在他们看来也可以忍受， 只要对方不会不分场合的发作， 变着花样的对他们进行惩罚，那么这小脾气根本无伤大雅。 第65页 待虫温和的好性格，是诸多平民及中小世家出身的雌性在找寻雄主时最为看重的品质。而至于家世优越，外形条件优秀，未来发展潜力不俗，乃至“一对一”的婚姻形式， 这些都不在他们的期望列表中。在他们看来， 这些是更高阶的雌虫亚雌们才有资格提出的择偶要求。 在有关赫景的流言风向改变之前，贡家分支出身的贡林是温和系雄虫的典范，但随着被放出的赫景的正面消息越来越多， 赫景在大众评价中也纵身一跃，成为了与贡林并列的【温和系】代表虫之一。 因教学模式相较于初中等学院已有所改变，高等学院内不再分设雄雌教学专区，採用混合一体制教学。没有了教学分区的阻隔，无论雄虫雌虫或是亚雌每天都生活在同一大环境里，在院内各个教学区内穿行学习。这使得高等学院成为了大多数年轻虫结识异性的第一个大型社交场合。 每逢有新生入学，新生的基础信息定会第一时间传递到诸位在校院生的虫爪中，他们首要关注的便是新生的雄雌问题，一旦确定将要入学的新生是雄虫，那么部分拥有一定权力的有心虫们便会积极调动起爪中权力，开始打探起该名雄虫新生的详细资料。 在招生截止后持特别邀请函进校，即使赫景想要低调入学，可他的入学途径便决定了他无法低调。 赫景的名字对于几乎事事离不开终端的虫子们来说也已是耳熟能详。 哪怕据传赫景已有了准备娶为雌君的意中虫，且对方还与莱家大少莱严一样，是一名一雄一雌婚姻形式的支持者，可这都无损部分虫子依旧想要“碰碰运气”的心情。 雄虫么，哪有不喜爱被诸多雌性围绕，享受家中多名雌性只服务自己一虫的呢？莱严那般成年许久已有一定年龄的雄虫姑且不提，赫景才刚成年，还十分年轻，说不定在体会过被多名雌性同时服侍的美妙后，就会骤然开窍，放弃一雄一雌主张，转而打开家门，多收几名雌性入门。 这些并不介意与他虫分享的雌性们原本是这么想的。 ——在他们看见赫景入学的第一天便被院内诸位优秀雄虫团团围住之前。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不太熟悉的亚雌站在赫伦面前，仰着一张布满忧虑的姣好脸庞看着他。 那一天清晨，在圆形大厅里请赫伦代为传达恳求的雌性学员仅是一个开始，在那天之后，赫伦几乎每天都要收到几个来自陌生虫子的拜託。拜託内容无一例外，全是请他劝劝赫景，让他的好弟弟多给那些雌性们一点接触意中虫的机会。 “他们总是聚在一起，虽然这让我更容易找到自己的目标，不再像以前一样需要多方位推测对方的行踪，但即使现在我能顺着赫景轻松找到他，却也没有多大意义，他们聚在一起时的气氛实在是太好了，别说是融入进其中，我根本连一句话都插不上。”亚雌忧郁的对着赫伦道，他身旁的同伴大力点着头，以示自己对这番话语的贊成。 亚雌提到的是院内诸虫近期内都深有体会的“优秀雄虫扎堆集聚”现象。 以赫景为中心，院内有限的数只优秀雄虫忽然行踪统一了起来，这些过去一到休息时间便各自分散的雄虫，如今围绕着赫景集聚。只需要掌握赫景在休息时间的动向，就能同时获悉莱雷与贡林的动向。而获悉了莱雷与贡林的动向，就能知晓那些与莱雷和贡林交好的雄虫学员们的动向。 雄虫们扎堆到了一起，让找寻某虫变得十分容易，但同时，这让“想找某虫单独谈话”变得极其不易。 面对着络绎不绝来向自己拜託的对象，赫伦端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无能为力。 “并不只是你们。”赫伦面无表情的道，“即使是我，也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赫伦的话语中依稀透出一丝怨念，他还在为赫景当天丢下他独自提前出门而耿耿于怀。 眼前只顾着自己心事的亚雌没有注意到一点，他认为雌虫只是单纯的拒绝帮自己这个忙。 “我们可以做个交易。”亚雌急急拦住转身欲走的赫伦，“我的兄长正好也到了需要挑选雌性的年纪，他似乎对你有点兴趣，如果你愿意帮我这个忙，我愿意向家里大力推荐你。” 出于礼节，赫伦还是停下了脚步，他绕开了那支拦着自己的胳膊，沉声道，“抱歉，我确实对此无能为力，也并不想做这项交易。” 亚雌皱起了一双秀气的眉头，“你是认为我的兄长还不够资格娶你么？” 这显然已有些胡搅蛮缠。 他连亚雌都不太熟悉，更不知道对方的兄长是谁。意识到话题再进行下去会陷入较为麻烦的境地，赫伦不欲再与亚雌多说，他将自己的电子课表展示给对方，示意自己接下来还课程后，快步离开了这个角落。 盯着雌虫匆匆离开的背影，自觉没有获得足够礼遇的亚雌拉下了脸，沖赫伦离开的方向鄙夷的“哼”了一声。 等到亚雌也带着他的同伴从这一处角落离开，一旁紧闭着的一扇窗户忽然打开。 “我说你为什么忽然让我们全部安静，还打开了信息干扰屏障。”莱雷将脑袋探出窗外，打量了一番窗外这个适合谈话的小角落。 这一栋大楼是院内的室内训练场，今日上午赫景与他们恰好都只有一门课程，在课程结束后，他们便带赫景来训练大楼转一圈。 熟知自家兄长对赫景的提携举动，那份全优的成绩报告单莱雷自然也过目过，他对于赫景的体能水平十分好奇，在来到训练大楼后，就一直琢磨着要邀请赫景去闲置的训练场内试试手。 今日上午既未安排训练课程，也没有其他虫子预约走的闲置训练场恰好在这条走廊尽头，在距离这扇窗户还有十多米的距离时，赫景忽然请莱雷与贡林安静，两虫虽然对此感到不解，但都乖乖安静了下来。 赫景在他们安静下来后开启了信息干扰屏障，这让莱雷和贡林互相交换了一个惊讶眼神。 信息干扰屏障能隔绝掉气息，让屏障外的对象无法察觉到屏障内对象的存在。 对于赫景忽然开启屏障的行为有些摸不着头疼，直到隔着闭合的窗户听到了外面的交谈声，他们才明白了赫景的用意。 赫景在窗外的虫子都走远后便撤掉了屏障，他的目光在已经空无一虫的角落里短暂停留了片刻，转向一旁的莱雷与贡林，“那是你们谁的追求者？” “他的他的。”莱雷迅速指向贡林，“那只亚雌追求了贡林许久，基本所有有贡林出席的宴会他都会跟着去，他先前还高调叫板了卢安，称要和卢安……呃。” 勐地意识到自己提起了不太适宜的虫名，莱雷立即闭上嘴去看赫景反应，见赫景神色间没有任何异常，他才摸了摸鼻子，尴尬的清咳两声。 贡林自觉自己给赫景的家虫添了麻烦，他抱歉的看向赫景，“对不起，我……” “不，这不是你的错，你并不需要道歉。”赫景止住了贡林的道歉，“我不是为了谴责谁才问那个问题。” 他那样问，不过是为了通过知道那只亚雌的身份，进而知晓对方那名“对赫伦有点兴趣”的兄长是谁。 赫景觉察到了又有不知底细的雄虫在觊觎他家乐于奉献的白菜之一。值得欣慰的是，面对着对方提出的交易，这一次他家的白菜终于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一回。 赫景向莱雷与贡林询问过了那只亚雌的基础资料，记下了对方兄长的姓名。 尽管赫景已经说了不是自己的错，贡林却依旧对此有些在意，认为自己应负上一定责任，他认定自己该给予莫名遭到骚扰的赫伦一些补偿，遂提出今日中午自己请客，要将赫伦也邀过来与他们一同用餐。 面对着满脸诚恳却提出了一个糟糕主意的贡林，赫景在心底嘆了口气，“今天中午我想和兄长单独用餐，抱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仿佛感到了越辰冒着黑气站在身后…… 黑星星：我呢，我在哪儿，这一章我连侧面提起都没有了么？！ 第73章 番外【初遇】 接连穿过好几道冗长的巷道，越往里走， 周围的环境便越显破败。 “这里连空气都瀰漫着一股腐朽味。”对于所处环境感到不适， 嗅觉灵敏的泰诺德皱了皱眉， 看向执意要来此处转一圈越辰。 他金棕发色的好友在狭隘的巷道里抬起双臂， 朝他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投降表情。 “我可没有强求你陪我一起来。”越辰强调道。 在自幼一起长大的同伴面前， 这名真实年龄并不如他的外表一般那么年轻的舰长会稍微放纵下自己，展露出不同于身处外交场合时一面。 熟知越辰性格， 泰诺德嘆了口气。他原本也的确不打算陪同越辰一起来到这里，在听到对方的同行邀请时，他原本的第一反应是婉拒。 然而彼时大副看出了医疗官想要拒绝邀请的想法， 锡尔在泰诺德开口拒绝前， 截断了他的拒绝话语。 “你必须得陪他去。”抱着厚厚一叠数据板的大副神情严峻， “四循环时后有一场必须有越辰到场的会议， 在没有一个可靠的对象与他同行， 督促他注意时间的前提下，我无法放心让他独自外出。” 越辰对于这句话表达了强烈的抗议，但与他同一条枝条诞生的好友们无视了他。 泰诺德在锡尔的注视下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锡尔说的很对，即使乐意与越辰一同外出的船员不少，可他们在越辰面前都缺乏话语权及话语效力， 整艘无乡号上， 只有他和锡尔才对越辰的行为有着影响效力。认命了自己必须得跟随陪同的事实，本想利用这是四循环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好好整理一下医务室的医疗官，与他想要前往这个星球某处去找寻“好东西”的舰长一同下了舰船。 越辰口中的“好东西”， 是他们刚抵达这个星球时，听本土居民提到的一名小有名气的流浪歌手。 提起这名流浪歌手的居民将对对方的喜爱毫无遮掩的展现在语气及神情里，这勾起了越辰的好奇。 “他真有那么好？”越辰询问着居民。 居民的笑容里都带着春心萌动的梦幻感，他甚至双手托住了腮帮子，“当然！好到我现在有点后悔将他介绍给你们，我怕自己在今晚过后便又多出一或者两个情敌。” 越辰认为这说法过于夸张，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因为仅见了某个陌生对象一面，听对方唱两首歌，就被对方轻而易举的俘获。 第66页 但这夸张的说法彻底调起了他的好奇心。 等到所有舰船入星事宜都已办理妥善，在抵达该星系后的第一个自由活动时间里，越辰便告知锡尔，他将在这个自由活动时间里离开舰船，去找一找那名传言中的流浪歌手的所在地。 “为一名还不知道能否找到的流浪歌手奉送上自己到达这个星球后的第一个休息时间？”锡尔在接到越辰的外出报备时，也质疑了他的决定。 “我已经提前收集了一些有关他的消息，据说他固定出没在二十七区的一个小酒吧里。”越辰把报备数据板塞进锡尔手中，耸耸肩，“至少，不知道能否找到这一条不成立，他们说他的出现频率非常稳定，今天恰好就是他该固定出现的日子。” 二十七区是这颗星球上最为贫穷破败的地区。 泰诺德并不知晓前往小酒吧的具体路线，他只能跟在越辰身后，在繁复曲折的巷道里穿行。 这些看上去脏乱不堪的巷道中，还有着它的固定居民。 进入到第一条巷道中时，他们还遇到了所有外来者在进入黑街时都有可能面临的高概率事件之一——偷窃。 成年流浪汉们有着更加高大强壮的身体，这让他们在抢夺中更具有优势，可同时，他们也有着更优于孩童的分辨能力。那些巷道中的固定成年居民们，在泰诺德与越辰进入巷内的一刻便已经开始估算起这两名外来者的能力，他们分辨出了自己并不是这两名体格强健衣着不凡的外来者的对手，他们也看清了泰诺德与越辰腰间携带着的先进武器。 做出判断的成年流浪汉们安静蜷缩在角落里，他们不会对自己啃不动的硬骨头出手，若是硬拼，恐怕最后不只什么也捞不到，还会磕碎自己的牙。 向泰诺德与锡尔出手的是两个孩子。 比起偷窃，倒是用抢夺来形容更合适一些。 体格瘦小到无法确认真实年龄，穿着的衣物却不算糟糕，虽然面料并不昂贵，样式也不新潮，但也干干净净，并且还是合身的。 两个小傢伙从头到脚都写着不自量力，却还妄图靠着速度快来从两名外来者身上夺取一点东西。 他们瞄准的是越辰和泰诺德外套袖口的袖扣。 上等晶石打磨而成的袖扣，哪怕是两个小傢伙不识货，将它们拿去晶石回收处回收，也能换取一笔不小的钱财。 可想而知，在绝对的力量悬殊之下，两名小盗贼的抢劫行为自然是以失败告终。 瞅着对方才堪堪到自己腰部的个头，越辰嘆了口气，和泰诺德一同松开钳制着小傢伙们的胳膊，放这两个孩子离开。 被他们松开手臂后，两个孩子沉默的看了他们一样，转身飞快的跑走，很快消失在曲折的巷道里。 这只是越辰寻找流浪歌手途中的一个小插曲。 在泰诺德的洁癖症已经快要发作，对周围越来越糟糕的环境忍无可忍之前，他们终于到达了那个传说中有着流浪歌手驻扎的小酒吧。 让他们惊讶的是，与酒吧外錶带给人破败感不同，里面竟然意外的干净舒适，并且在这个面积不超过三间舱室大小的小酒吧里，竟然挤满了如他们一般慕名而来的人。 酒吧的大门大敞着，从屋内一直到外面的小院子里都有着不少人。 能够负担的起酒水费用的宾客能坐进酒吧里，负担不起酒水费用的对象，则在门外的院子里随意找一个地方席地而坐。 “这可真是……”越辰为这热闹的景象愣了片刻，才找到一个形容词，“……盛况？” 酒吧内的干净让泰诺德终于舒服了一点，他点头贊成道，“的确是盛况。” 只需扫视一圈周围，就能发现，如他们一般专程赶来这里的客人显然不少。 这里至少一半的客人，他们的衣着打扮都与以贫穷着称的二十七区格格不入。 “看来今天这一趟不会是白来。”泰诺德道。 “再怎么说，我也是在来之前做了许多准备。”越辰给了好友一个胜利的微笑。 比起其他早早等候在酒吧内的客人，越辰与泰诺德来的时间不算早，但在越辰慡快的支付了高额酒费后，他们仍是被侍者引领着，坐到了中央区的小桌旁。 越辰在做一切他认为值得的事情时，总是挥金如土，幸而无论是他本身还是无乡号都足够有钱，能够支撑得起他时常头脑一热便产生的消费。 “我这次没有头脑一热。”越辰朝泰诺德抗议，“为了更好的发展我们的偶像事业，了解一下这里最受欢迎的歌手是极有必有的。” 泰诺德瞅他一眼，“我还什么都没有说。” 从离开无乡号到抵达这所小酒吧，路途中耗费的时间是一循环时，越辰打开终端确认那名流浪歌手的出场时间，他需要确保自己在看完表演后还能留下足够的时间赶回无乡号。 “放心，我会帮你注意着时间，这就是我今日陪你跑这一趟的主要任务。”泰诺德安抚了正在计算时间的越辰，他示意埋首于终端的越辰抬起头，“看，你专程来看的对象要出来了。” 闻言，越辰迅速放下终端，朝准时抵达酒吧的流浪歌手看去。 身形修长的青年背着一把他叫不出名字的乐器稳步上台，或许是有那副好相貌加成的缘故，这常规的走路迈步动作，由对方做起来像也有了不同。 越辰并不知道自己第一次看见赫景时到底反应如何，他第一次看见赫景时，根本没心思关注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反应。 后来泰诺德友情协助他回忆了自己初见赫景时的模样，“你那时仿佛忽然挨了一记急冻光线，还正好命中了额叶。” 因此神情呆滞，肢体僵直。 越辰以目光紧紧追随着走上台的歌手，盯着对方的脸勐瞧。 对方看上去几乎没有死角。 在正中央的座位上坐下后，长腿随意曲起，那把越辰叫不出名字的乐器被置于对方腿上，对越辰来说尚还是陌生虫的赫景挽起了一截袖口，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越辰后来向赫景坦诚，那一瞬间，他荒唐的嫉妒起了被对方拨弄的那把乐器。 “当我意识到我想要顶替那把乐器，坐到你的大腿上让你的手指触碰我时，我就知道，这次我完了。” 越辰向已经变成熟虫的赫景坦言了他当时荒谬的期望，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雄虫，“所以，今晚要试试‘弹’我么？” 第74章 操作训练与虫蛋 赫景有意增加了和赫伦在学院内的相处时间。 他与赫伦才是同一时段入院的同级生，每日课程表也完全重合， 照理说， 赫伦才应是每日和他相处最多的对象， 可他入院以来的所有空余时间都被莱严贡林等早已进行过专业分流的高年级雄虫们占领， 那天要求与赫伦做交易的亚雌没有察觉到雌虫语气中的怨念， 站在窗后的赫景却听的清楚。 显示屏上的各项数值还在飞快跳动着计算最终成绩，赫景便已经解除了自身与设备的连结状态， 他退出全息模拟训练场，从茧型仪器中离开。 这一堂课是全息模拟训练，模拟训练结束， 代表着课程也已然结束。 断开连结并不会影响最终成绩的计算， 所有模拟训练结果都已经被仪器记录在了数据存储器里， 仪器会根据实时保存下来的数据计算成绩。而不等待显示屏将最终成绩公布就离开模拟训练场， 也没有任何关系， 所有学员在使用仪器时都将录入自己的学号信息，仪器会将计算完毕的结果反馈到学号对应的成绩系统里，参与了训练的学员只需登录终端就能查询成绩， 赫景在离开自己的仪器后看了一眼中央光屏，那上面显示着赫伦也已经与设备断开连结，但对方还没有离开仪器。 走到赫伦所处的茧型仪器旁， 赫景轻轻敲了敲金属壳壁， “走吧。” 话音刚落，暗色涂装金属茧看上去平滑无隙的外壁便开始发生改变。 金属茧进行了一番快速变形后，赫伦从仅供一虫出入的舱门内走出。 赫伦走出仪器的第一件事， 就是仔细打量赫景脸上有无任何疲惫之色，全息模拟训练虽为虚拟训练，可并不比实体训练轻松多少，它同样考验受训者的各项基础数值。模拟训练中感受到的失重、撞击、疼痛，全部都会通过连结实时反馈给受训者的身体。 在这样的全息模拟训练中，承受不了训练强度而中途退出的雄虫及亚雌不在少数。 赫景看上去一切正常，面上不显任何疲态，行动间姿势也没有任何异常。 即便如此，赫伦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感觉还好么？” 赫景给了他总是放不下心的兄长一个微笑，“还好。”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参与全息模拟训练，这样来自赫伦的关切询问，赫景自然也不是第一次收到。 询问自己感觉是否还好，或者询问自己有没有感到疲劳，有无哪里受伤，对于赫景来说，这些问话都已然成为他和赫伦在训练课程结束后的例常。 得到了赫景的肯定回答，赫伦方才放下心。 为了确保参与训练的学员们不必在大幅度消耗体能和精神力后还需以疲劳状态去继续进行其他课程的学习，所有训练课程都安排在下午在，以便学员们进行完训练课后可以直接进入休整时间。 赫景今天傍晚还有事情需要办理，他得先去一趟帝国中心医院才能再返程回家，午餐时他已经向赫伦提起过这件事，让兄长下午课程结束后先行回去。 但赫伦拒绝自己独自回家，他要求与赫景同行。 考虑到自己只是被医院通知前去领取一份检查报告，应是花费不了多少时间，赫景答应了赫伦的要求。 赫景在今日清晨出门时收到了一条来自中心医院的通知，来自穆南孕育期间的主要负责医生，对方告知他穆南的阶段性体检报告已经出来，请他抽时间前去领取。 赫景与赫伦离开训练场地后，数名还留在场地内的学员走到了赫景之前使用的茧型训练仪旁。 他们好奇着赫景今日的训练成绩。 供予模拟训练的茧型训练仪在没有使用者进入的情况下，会维持着开启状态，由于赫景未等待成绩结算完毕就离开了机器，在他之后又没有其他训练者进入设备内，因而他的最终成绩被保留在显示屏上，所有走到正开启着的仪器旁的对象都能够轻松知晓他今日的训练成果如何。 每年能够拿到特别入学邀请的虫数本就稀少，其中雄虫占比更是极低，在赫景之前拿到过特别入学邀请的雄虫，包括莱严在内也不过三四只而已。 第67页 “你猜这一位今日的训练成绩如何？”聚集在仪器旁的学员之一问着他的同伴。 同伴跃跃欲试的道，“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数名聚集在训练仪旁的学员中，有一名先前因故缺席过一阵子的全息模拟训练，今天是他结束休息期后第一次重回训练场，在此之前，他还从未与新入学的赫景及赫伦一同训练过，因此对于同伴们的兴致勃勃，他感到有些不解，“你们在期待什么？雄虫的训练成绩，再怎么优秀也仍然是‘雄虫的水平’，我宁愿去那边看看他哥哥赫伦的成绩。” 其他的学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们只是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让开训练仪舱门的位置，示意他们缺席训练已久，还弄不清如今的训练场已经发生了什么变化的同伴自己去看。 认为雄虫的训练成绩必定毫无看点的学员耸了耸肩，“好吧，我来看看，尽管赫景本虫的确比照片和视频里的他看上去更好看，但我并不认为他的训练成绩也能……” 后半句话在雌虫学员的喉咙里消音，他在说话间已经进入到了茧型仪器里，在他看到显示屏上展示着的最终成绩时，惊愕带走了他的声音。 站在训练仪外的三虫像是对同伴的反应毫不意外。 最先开口让同伴猜测赫景今日训练成绩如何的学员上前一步，敲敲训练仪的金属壳壁，“嘿，别发呆了，至少告诉我们，赫景今日的总成绩是多少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为同伴的反应和第一次看见赫景训练成绩时的他别无二致。 训练仪内看着显示屏目瞪口呆的雌虫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难以置信的叫道，“满……满分？！” “……什么？”脸上的笑容一顿，这答案显然也出乎了站在仪器外的虫子们的预料。 赫景先前几次训练的最终成绩都不低，是在雄虫学员中能稳居首位，编入雌虫学员们的总成绩队列中也排的上中上游的水平，可这一次，对方竟然能在全息模拟训练中拿到了满分？！ 距离仪器最近的学员迅速把脑袋伸到舱门口，想要探进去亲眼看看显示屏，他的脑袋在舱门口和另外两名同伴的脑袋挤在了一起。 “快出来，让我进去看看！” “我先伸的脑袋，我先进！” “别挤，我们轮流进。” “……那你先把脑袋缩回去！我们要卡住了！” 一番推推搡搡后，好歹是每只虫都轮流进了一次训练仪，瞻仰了一番赫景以雄虫之身拿到的满分训练成绩。 因刚刚那一声“满分”的音量实在太大，这一处角落里的喧闹已经吸引了其余还留在训练场中的虫子的目光。 今日的模拟训练课程是操作模拟，等又一名钻入训练仪内亲眼证实了赫景的确取得满分的虫子从仪器内走出，他惊讶的发现，等候在舱门的下一只虫竟然是院内机械操作系的导师。 年长的雌虫充分发挥了身为教师在面对学员时的特权，他宣布训练场将在五循环分内关闭，请还滞留在场内的学员赶快收拾随身物品离开，然后在整个训练场内只余下教职虫员后，他坐进赫景先前使用过的训练仪器内，插入自己的教师权限卡，调出了赫景的所有模拟训练录像。 在注意到某一个机械拆解拼装细节时，他将这一段倒回去回放了两遍，接着暂停了录像播放，转而打开自己的终端，在资料库中调出了一份分类等级为a的影像文件。 假如赫景此时在场，他就能发现，对方播放着的影像文件正是他当初在中等学院里拆解清扫机的那一段监控视频。 这名退役的前操作师首席盯着视频看了半晌，才继续看起赫景今日的模拟操作回放，他观看了两遍完整的操作回放，将这段录像也导出到自己的终端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打开联络端，向几位好友发起了多方通话申请。 申请很快被通过，连结全部建立成功。 “发现这是多方通话申请后我反覆确认了两遍自己是否看错，这似乎是自你退役后，第一次向我们全部同时发出通话申请。” “真难得，是什么事让你把我们又聚在了一起？” 听着通讯端内传来的好友们的声音，前操作师首席的说话风格与他当年叱咤风云的操作手法一般迅疾利落，“我捡到宝了，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是什……”通讯那端的对象正想询问是什么样的好东西，就听到自己的终端已经发出了叮的一响。 更准确来说，是“叮”的三响。 在说话的同时，前首席已经飞快活动着的手指，将三份视频文件打包好，分发到了三名好友的终端上。 并不知晓自己今日的训练录像已被传至几名大虫物手中，赫景与赫伦已到达了帝国中央医院许久，他领取到了穆南的阶段性体检报告。 通常来说，体检报告会直接由医院发送至患者或患者家属的预留终端上，这样的报告领取方式轻松便捷，无需再劳烦检查对象特意跑来医院一趟。但在检查出了某些必须要当面告知患者及患者家属的重要问题时，负责做检查的医生便会通知患者亲自到医院领取报告，以便向对方详细解释检测出来的问题，并给予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医生并未通知穆南，只让赫景前来领取报告单，这让赫景有些疑惑。 “是这样的。”在赫景拿着报告单抵达办公室后，等候着赫景的医生向雄虫解释道，“仅通知您前来领取数据报告，而未通知孕雌本身，是考虑到先告知您，再由您决定是否要转告给孕雌更为合适。” 赫景微微皱了一下眉，“让我来决定？” 这话听上去仿佛在按时穆南检查出了什么糟糕结果，可他一向精准的感知力又告诉他，医生所将告知他的不会是什么坏事。 对于赫景的反问，医生微微颔首，“是的，需要您来决定。” 说着，医生打开了立体投影仪，将穆南体内的蛋体发育情况展示给赫景看。 赫景注视着医生的操作动作，在分辨度及透视度放大了几倍后，还不待医生出声，他便注意到了虫蛋的异样之处。 虫蛋内存在着两个生命迹象。 这是一枚孕育有两只小虫崽的蛋。 “之前孕期过半时，我们便提出了虫蛋内可能有两只幼崽在同时发育的猜想，但那时候幼崽的发育程度不够，且两个小傢伙的同步率极高，我们无法确认这一猜想是否正确，直至虫蛋已经临近预产期，其内的小傢伙也已经做好了脱离雌体的准备，我们在这次阶段性检查后才彻底确定，这枚虫蛋内确实同时孕育了两只幼崽。”医生笑着补充道，“并且他们均发育的十分健康，没有发生其他双生幼崽间时常会有的营养争夺现象，这两个小傢伙相处的非常平和，恭喜您。” 赫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立体影像资料里挤在一起的两个肉糰子，仿佛注意力已经全然被他们吸引走。 随赫景一同进来的赫伦见弟弟迟迟不接话，他向医生询问道，“既然如此，明明是好事，为什么还要避开他们的雌父？” 医生温和的解释，“您还十分年轻，还未经歷过孕育过程。一枚虫蛋中孕育了两个健康可爱的小傢伙，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自然是好事，可对于将要亲自把他们诞下来的孕雌来说，承载了两只幼崽的蛋体会为孕雌在生产时带来双倍痛苦。孕育出双生子的虫蛋个头比普通虫蛋要大上许多，它在诞生时将强行挤压产道，甚至可能出现卡在途中，直到产雌体力耗尽也无法完全诞下的情况。不少孕雌在意识到自己孕上了双崽蛋后都是最初感到欣喜，在正式生产的那一天却开始紧张焦虑。不良的生产情绪极不利于虫蛋产出，过度的紧张焦虑，也可能导致本能顺利诞下的虫蛋卡在产道里，因此我们在发觉孕雌孕育的是双崽蛋时，都是优先通知家属，由家属决定是否将此事转告给孕雌。” 被年长的同性直言自己还未经歷过孕育过程，赫伦感到了一丝窘迫，他确实对这方面的事情了解甚少，“原来如此。” “即使是与雄主感情良好的孕雌，为了迎接双崽蛋的诞生做了充分的产道扩张准备，在真正产蛋时，也难免经歷一番痛苦，更何况是……”说到这里，医生的话语停了停，已经孕育过两只幼崽的他神色里露出一点遗憾和不忍，嘆了一口气。 由与雄主感情和睦，产道充分扩张过的孕雌来诞下双崽蛋都十分不易，更何况雄主已故的单身孕雌。 这一枚能同时带来两个可爱小傢伙的虫蛋，使穆南在生产日将要承受的风险与痛苦也变成了双倍。 理解了医生不直接将此事告知穆南的用意，赫伦的心情也由一开始的喜悦变得有些复杂，他下意识看向仍盯着立体影像资料看的弟弟。 赫景盯着那两个小小的生命活动迹象看了许久，才谢过医生，带着一份新的嘱託和检查报告离开医院，与赫伦一起回家。 赫伦直觉赫景的情绪有些古怪，他的弟弟看上去像对这枚双崽蛋十分喜爱，却又不是完全的喜爱。他迟疑着是否要询问赫景怎么了，却又因对方投在虚空处的复杂眼神而止住声音。 就这么一路无话的回到家。 刚一进门，他们就听到了赫西的声音，小雌虫听上去像在与家中的某只年长雌虫说话，“弟弟是不是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出生了？” “是的。”被赫西询问着的雌虫回答了他，是穆南的声音。 赫景与赫伦还没有走到客厅，就听到赫西又问道，“那这是给弟弟准备的小衣服吗？” 穆南回答着小雌虫的声音柔和，“对。” 赫西继续问道，“那雌父手中的这一件呢？” 穆南答，“这也是给弟弟准备的小衣服。” “可它们看上去一模一样。”赫西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困惑。 赫景的脚步顿时一停。 即使还没有任何一虫告诉穆南，他体内的虫蛋里是孕育着两只健康的幼崽，可作为直接孕育着他们的对象，在强大的亲子感应之下，他不可能对自己体内的情况毫无感应。 穆南隐约猜到了自己的体内或许同时孕育着两个小傢伙，只是他还无法彻底确定。 但即便是还无法确定，穆南准备给幼崽们的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的双份，无论是供新生幼虫们穿的小衣服，还是到时候餵食小傢伙们的专用小餐具。 第68页 注意到赫伦落在自己身上的关心目光，赫景朝兄长安抚的笑了笑，“我没事，只是在思考一些在意的问题。” 说完这句话后，赫伦看见赫景做了个小小的深唿吸，然后对方便变回了平日里他熟悉的那只雄虫，他看着赫景稳步走到客厅里，如往常一般与家虫自然的打着招唿，听赫西向自己汇报今日的学习情况，仿佛刚刚的情绪异样都是他的错觉。 而那当然不是错觉。 当晚，按时熘到赫景房间，来找心上情虫一同滚被窝的越辰也发觉了赫景的情绪不太对劲。 “怎么这样一副表情。”越辰蹭到赫景腿边，抱住雄虫的腰，他已经看见了赫景放在房间里的那两份报告，知晓了自己的心上情虫将迎来两个年龄跨度略大的弟弟的事情。 “是在担心和弟弟们年龄差距过大，到时候得把他们当孩子养，还是在担心他们的奶粉钱？”越辰眨眨眼，“不要担心，你离开前没能带走的宇宙通用金卡还在我这里呢，还有我的金卡，我们有整整两张金卡的养孩子储备金。” “……”赫景不轻不重的拍了越辰一下，明白对方是想让气氛轻松些。 越辰本就趴在赫景腿上，他在感到拍击后迅速把腰塌下去，让某个部位翘得更高了些，还特意晃了晃，“来，拍这里，这里比较好拍。” 赫景看着那个在自己面前晃动的挺翘臀部，抬手把它按了下去。他俯下了些身体，抱住趴在腿上的越辰。 “我一直以为这是一枚单崽蛋。”赫景低声道。 听见赫景开口，越辰不再乱动，他抱紧了些雄虫的腰，安静倾听。 “他们在刚来到这个世界两周时就夭折，甚至没能出生，那是我的责任。”赫景的手搭在越辰身上，他感到他的小星星收回了一条圈着他的腰的手臂，用那只空出来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这一次我护住了那枚蛋，希望他能够顺利平安的生长，他也的确发育的很好，每一次阶段性检查医生都说这枚蛋里是个活泼健康的小傢伙，我为虫蛋的顺利长大而高兴，但有时候，我也会想起那一条时间线上已经碎掉的那枚蛋。” 即使这个时间节点中蛋被平安诞下，曾经夭折的弟弟顺利出生长大，可这条时间线继续发展下去，通往的将是另一个已经完全不同的未来，在那个已被赫景抛至身后的旧未来里，死亡即是死亡，失去仍然是失去。 “我一直以为，因为我的冷漠与愚蠢，我只失去了一个弟弟。” 第75章 操作系的听课函 原以为自己丢了一件贵重物品，过了许久后发现丢的是两件， 一式两份， 并蒂双生， 被揉碎了混在一块， 才看不出原本竟然是两件。 对于持有限量发行的的宇宙通用金卡的对象而言， 手头的贵重物品少了一样或是两样，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失去的东西可以再买，实在买不到一模一样的，还可以去定制或找其他东西替代。 这一切听上去轻而易举。 那么， 把“贵重物品”替换成“弟弟”呢？ 一枚被捣碎的虫蛋里， 混合着两个才刚到达这个宇宙两周的小生命， 他们紧紧挨在一起， 彼此的组织液交融， 同样尚未成型。十分幼小孱弱，他们还没有长出能够保护他们的坚硬蛋壳，连思考能力都还不具备，甚至不知道自己曾拥有过短暂生命。 就是这样的两个小傢伙，按着正常的发育生长，他们本该在一年时光后变成两只活泼可爱的小虫崽， 但他们的生命刚刚起步， 便被那根蛮横突入雌父体内的金属刺桩给粉碎。他们变成了一滩破碎的、骯脏的、带着腥气的组织液，以最惨烈的方式来与他们渴望着孩子的雌父相见。 意识到自己当初失去的是两个弟弟而不是一个，一加一带来却不是乘以二的翻倍效果， 而是直接正无穷化的负罪感与歉疚。 赫景一连心情沉重了许多天。 心上情虫情绪不佳，越辰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于是连带的，研究基地内所有与越辰共事的虫子们也一併受了许多天低气压波及。 对于研究基地内的虫子们来说，看见越辰的冷脸是极为稀奇的事。他们印象里的这位异族研究员一直热心友善。身为一团领袖，却毫无高架子，外貌优异，才华横溢，又十分好相与，若你有事情请他帮忙，只要与他的行程表并不冲突，他便会利索妥帖的帮你把事情办好，从不含煳磨蹭。 赫景尚能在外虫面前保持住温和无事的模样，只在夜晚回到房间后将自己的糟糕心态暴露给越辰，越辰却不能像赫景一般那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外露。 越辰把对于赫景的忧心带到了工作里。 平素惯有的慡朗笑容没了踪影，眉宇间时时带着一道褶皱，专注于数据测算时也是一副严峻冷硬的神情，唇线平直到仿佛能拿去测量水平线。 就像即使知晓赫景是“一对一”婚姻形式的支持者，且已经有了想要娶为雌君的对象，却依然忍不住想去碰碰运气的那部分虫子一样，科学院内，明知道这位异族研究员领袖已有了心上虫，却还想争取一把的虫子也不少。 这部分虫子在发现越辰一连多日明显情绪不佳后，先仔细检查了目前的工程进度，在确定项目进展一切正常，越辰理应是不会为工作一事烦心后，他们雀跃着得出了一个自认可能性最大的结论—— 这位异族研究员领袖，多半是与他的意中虫吵架了！ 这一结论让他们倍感鼓舞，心底的那只本就蠢蠢欲动的小虫爪又活络了起来。 越辰最初还对自己骤然增加的虫缘感到莫名，当那条臆测结论传入他耳中时，流言版本已经演变成了他与心上情虫感情不和，已在准备分手，将重新找寻一只优秀能干且持家的虫子来抚平感情创伤。 越辰被流言气坏了。 “这是恶意诅咒。”越辰去泰诺德处领取特配补充剂时愤愤道，“难道我还不够优秀能干持家？我为什么要找个在这方面还不及我自己的对象！” 泰诺德清点着准备交予越辰的药剂瓶，头也不抬，“优秀姑且承认，后两条我持保留意见，暂不评价。” 越辰闻言抱起手臂，“你觉得我不够能干持家？” “这两点应该赫景来评价。”泰诺德把清点完毕的箱子合上，落锁，然后递给好友，“你要的都在里面了。” 越辰接过箱子，“多谢。” 担心连日来的心情沉郁会给赫景的身体带去不良影响，越辰专门拜託了他最为信赖的医疗官，请对方帮忙调配一些补充剂。 寻思着今晚就得让赫景喝两支下去，越辰拎着小箱子告别泰诺德。 在临出泰诺德办公室门前，泰诺德看见已经走到门口的越辰脚步一停，他原以为对方是掉了什么东西，或者还有其他的拜託，然而越辰转过头来，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沖他道，“不对，我刚刚的说法有误。” 泰诺德瞅他一眼，“怎么，认清了自己其实不够能干持家的事实？” 越辰一本正经道，“我或许不够能干，但我一定很经干。” 说完后越辰迅速跨出已经开启的电子磁控门，他在迈出门外的第一件事就是按在门旁的手动关门按钮，当金属电子门快要完全闭合时，他听见自己终于反应过来的单身好友一声怒喝—— “滚！” 在恼火的医疗官挥着扳手出来赶人前，越辰拎着小箱子，麻熘的“滚”出泰诺德进攻范围外。 另一边，赫景在打开他的院内储物柜时，发现他的储物柜里躺着一封邀请函。 并非来自某个即将举办的宴会，也并非来自某只想要与他深入交流，请他去某个指定地点的虫子。 那是一封听课函。 上一世里，赫景根本没有上过高等学院，他在临近年底时成年，得在第二年年初才能去办理入学手续，中间隔着两循环月的闲散时光与一循环月的间隔假期。也就是在那总计三循环月的时光里，他被莱严作为“典型”揪出，打压，他完美错过了第二年的招生时间，然后第二年年中过后，乘那艘轻型舰船出星。 重来一回，赫景十分珍惜自己的校园时光，他在接到听课函后愣了愣，看到其背后的电子印章后，才确认这的确不是一场恶作剧，而是他真的收到了一封专业课的听课函。 听课函来自机械操作系的操作专业课，课程讲师是前任操作师首席。 这名前首席年逾190岁，已跨入一名高等虫族的生命衰退期，也正因为他迈入了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他才选择在十年前退役，将更多的机会与荣光留给年轻的后辈，自己则转入帝国高等学院，担当起院内讲师，为帝国发觉更多的好苗子。 饶是赫景这般还没有进行专业分流的学员，也知晓学院内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假使在专业分流前便收到了某位导师发来的听课函，这即意味着这名导师在向自己的未来学员发出邀请。 这一学年再过数个月就会结束，在间隔假期之后，中途入学的赫景与赫伦也会随着这一届新生同升入二年级，将要面临专业分流事宜。 机械操作的确在赫景的预选目标之内。 确认了听课函的真实性后，赫景按着听课函上註明的日期，在当日按时抵达了授课地点。 授课地点是一个全息模拟训练场。 与供一年级生们使用的全息模拟训练场不同，这里设备更为精良，仪器更加专业化。 站在敞开的训练场大门前，赫景受到了其内所有已经在分配仪器旁待命的学员的注目。 这个仅对机械操作系学员开放的训练并不大，整个训练场内，只有三十枚纯黑涂装的“茧”。 赫景注意到在最靠近里侧的那一列中，还有着一枚“茧”空着。 原本肃静有纪的训练场因赫景的到来起了一点骚动，站在最前方的年长雌虫只扫视了他们一轮，那刚刚兴起了点苗头的私语声便迅速沉寂下去。 即使身体机能已不再处于巅峰时期，这名前操作师首席挺了一辈子的嵴樑依旧笔直，他无需凭靠健壮的体魄去威慑谁，他只需站在那里，就自有一股沉淀多年才能积攒下的气势。 成功让自己的课堂回归安静后，年长的雌虫示意赫景快进来，去空着的仪器旁站好。 鑑于那唯一空着的仪器在训练场最里侧，赫景必须得从一整排已经站好的虫子面前穿过去才能抵达。前首席镇住了学员们的窃窃私语，却无法干涉他们的目光。 第69页 那一排的每名学员在赫景从自己身前走过时都专心盯着前方。 穿过六道有如实质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赫景才到达空着的“茧”旁。 赫景原以为他将会参与进一堂战术理论课程，可在到达这处训练场后，他意识到自己恐怕将参与进一场模拟实战。 很快，在确认所有学员都已在仪器旁站好后，前首席宣布了今日的教学内容。 这是一堂模拟实战的技巧训练课。 通常来说，导师在向自己中意的学员发出听课函时，会选择让尚未进行专业分流的学员来旁听理论性课程，专业分流后的专业课程与一年级时的公共基础课程相比，难度会有阶梯式提升，让仅有基础课程知识储备的学员骤然面临难度激增的专业课程，非但不会加强这名学员对该专业的兴趣，还有可能造成打击信心，兴趣衰退的反效果。 这类模拟实战的技巧训练课，毫无疑问是该排在高难度专业课范畴内。 第76章 实战模拟（上） “你们拥有两循环时的时间去思考该如何突破封锁屏障，在这两循环时内， 敌方舰群的信息干扰能力与协调能力会不断增强， 他们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强大， 也更加难缠， 你们花费在思考战略上的时间越长， 便意味着给予他们的增幅时间越长，他们在这两循环时里随时可能对你们发动攻击， 你们在思考着破防策略的同时，必须尽可能躲开那些粒子光束。被粒子光束累积击中五次，机体便将进入自爆状态， 自爆的虚拟机体将连同它的操作员一起被判定出局。” 前操作师首席向他的学员们阐述着今日模拟实战的具体规则， 他在讲至出局条件时顿了顿， “当然， 如果你已经被粒子光束击中了四次， 而有同伴愿意为你挡下你没能躲过的第五次攻击，那么这一次有效攻击将被判定发生在为你挡下攻击的虚拟机体上。今日的最终成绩计算公式也与平时稍有不同，在模拟实战训练结束后，系统将按照场上剩下的我方机体数量及破防所用时长计算最终成绩。” 不知道是否是赫景的错觉，他在年长雌虫提及今日的最终成绩计算公式稍有不同时，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意味深长。 阐述完今日训练规则与成绩计算公式， 导师看了一眼当前时间， “现在，进入你们左侧的训练仪内，你们有十循环分的时间与仪器建立连结， 确认虚拟战备，训练将在十循环分后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训练场内的所有虫子立即行动起来。 赫景也不例外。 与仪器建立连结耗费不了多长时间，对于熟手来说只需三循环分就足够，可确认虚拟战备，在训练开始前预览虚拟训练场信息，这些才是耗费准备时间的大头。 比起考核个体机体的作战能力，今日的训练课程更加强调团队配合与战略协作，赫景在迅速与仪器连结完毕后，便登入了关联着所有虚拟机的通讯网。 他刚一载入公共通讯频率，就听见频道里有虫正在抱怨，“连最终成绩计算公式都做出了修改，为了不让今天新加入进来的对象过于丢脸，导师也真是煞费苦心。” 接着便有另一只虫道，“毕竟是一只雄虫，不好让对方出局的太早，机械操作系已有四十多年没有收到过雄虫的专业意向申请，导师可能希望能在他教学期间打破这个先例。” 先前发言的那只虫“哼”了一声，“就连莱严阁下那样的雄虫都没有通过操作系的专业分流测试。” 言下之意即是，赫景这样的雄虫更不可能通过专业考核，进入到操作系学习。 赫景安静听着这番明显对他极不以为意的话语，他的双手飞快在操作台上操作着，确认自己的虚拟机体已将各项数值调至最佳状态。 他理解其他学员对于他这名空降虫员的不满。 今日所有参与到这场模拟实战训练的学员中，只有赫景没有任何专业课基础，而其他学员都已经随着那位前操作师首席学习了大半年的时间。 一名乍一看没有任何专业基础的空降虫员，又是损失任何一名队友都会降低最终成绩评定的成绩计算方式，其他学员会对自己颇有微辞，这在赫景的意料之中。 通讯频道里的抱怨持续了好一会，来来回回无非表达一个中心思想—— 担心赫景会在今日的模拟实战训练中拖大部队的后腿。 虽然频道里的抱怨之声持续了好一会，可从那几道声音中能分辨出来，将对赫景的不满就这么直接发泄到公共通讯频率里的也就那么两三只虫，其余已经载入通讯频率里的学员都安安静静，未参与进这番口头讨伐赫景的话题。 “行了，莱严阁下当初也并未收到过导师的提前听课函。”像是终于被这喋喋不休的抱怨吵得不耐烦，通讯频率里响起了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准备时间还剩下一循环分，你们的机体调试与环境勘测做好了么？” 通讯频道里的交谈声骤停。 过了片刻，之前聊得热火朝天的虫子之一才放轻了音量嘀咕，“当然，你应该问问我们今天的新虫，他能否在训练开始前做好准备工作才最该受到关心。” 另一道冷淡的声音替赫景回答了他，“如果你抽出一点时间去看一眼中央主控制台，就会发现他在两循环分前已经向主控发出了战备确认讯号。” 赫景听见通讯频率里有虫“嗤”了一声，但这一次对方终于没有再继续抱怨什么，因为十循环分的准备时间已经结束，一道不属于团队内的外接频率插入到他们公共频道中，属于年长者的沉稳声音在每名学员的耳旁响起—— “准备时间到此结束，训练开始！” 原本笼罩在机身旁的透明屏障撤离，整三十台虚拟机体被投入到模拟出的敌对舰群里。 赫景在屏障撤离后刚想前往自己先前已经看好的位置点，然而他的机体才刚刚一动，就有四名队友操纵着机体迅速飞至了他的身旁，四台虚拟机严严实实的包围住他的机体，把他圈在了机体组成的金属壁垒里。 不得不及时减速才避免了机体相撞的惨剧，赫景啼笑皆非的看着牢牢围着自己的队友，他们似乎将他当成了对虚拟战场一窍不通，完全需要依仗他者保护的幼生体。 还不待赫景出声请包围着他的四名队友让开，通讯频率里已经有虫发现了这处的异常，“你们是嫌自己的目标还不够大么？快散开！” 四台机体这才散开了些，但他们并没有离开赫景的机体太远，依旧悬浮在一个急沖就能回到赫景身旁的范围内。 这对赫景造成了不小阻碍。 曾经的赫景连高等学院都未上过，自然也没有参与过这类专业性极强的模拟实战训练，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机体的操作一窍不通。 他的确没有加入过任何一个虚拟战场。 他曾加入过的是实战战场。 为期不短的漂泊生涯里，除去在鱼龙混杂的黑街里偶尔会遇见偷盗抢劫外，在星际旅途中遇到星际海盗也是常有的事。 乘坐着轻型舰船穿梭在各个星系间的孤身旅行者是星际海盗们最爱的打劫对象之一。 赫景的那艘轻型舰船在他离开虫星一年后便完全变了样，尽管从外表上看去它仍然是一艘毫无威胁的小型舰船，可它内部的所有部件都经过了一番改装翻新。这艘由民用舰船改装而成的小型战舰陪伴了赫景很长一段时光，在遇到越辰与无乡号之前，他还遇见过一个以硅为生命基础的种族。那名对碳基生命体持友好态度的硅基异族为赫景再次升级改装了他的舰船，并教授了赫景不少“打架”技巧。 对于碳基生命体来说，机体对战是战斗方式的一种，而对于那些以硅为生命基础的机械生命体来说，所谓机甲对战，不过是他们眼中的同类互殴。 赫景从对方那里学到了许多有用的知识，不仅仅是如何更灵活的运用机体战斗，还包括了快速机械拆解，机体升级改造，性能数值平衡，零件打磨配装等。 他将那名热心金属大朋友的教导铭记于心，且在后来的生活中运用良好。 滞留在同一区域内的五台机体靠的过近，很快，部分敌舰便注意到了这里有个“大目标”。 赫景注意到至少有四艘舰船将主炮台对准了他们这里，他迅速在团队共享的地图上做出标记，通知周围的四台机体退到标记后。 这一场攻击对赫景来说来的刚好，他终于能突破那四道钢铁壁垒，开始毫无阻碍的行动。 通讯频道里不知有谁说了一句“快追上去看着他”，然而赫景的虚拟机迅速极快，试图追截他的机体往往还未赶上他，就被敌舰发射的粒子光束拦截。 赫景终于在公共通讯频率中出声，“不用特意照看我，我有分寸。” 通讯频道里有不少虫子愣了一愣。 悄悄外接进团队频道内，在虚拟训练场外偷听着的虫子也愣了一愣。 即使是在密集的粒子光束追击中，赫景的声音依旧沉静平和，不急不缓，他的声线本就趋于温柔，在平和的语调下，更增添了几分缱绻。 在场外盯着这场模拟实战的虫员之一摇了摇头，拍拍自己好友的肩膀，“这孩子的声音和他的脸很相符，可他的脸和声音与他的战斗方式完全不符。” 雌虫动了动肩，顶掉试图勾住自己肩膀的那只虫爪子，他对朋友的话语不予置评，只专心盯着实时反馈着虚拟战场战况的光屏。 从光屏中能清楚看见，虚拟战场内唯一一只雄虫正操作着自己的虚拟机，飞快穿行在敌舰发射的粒子光束里。 赫景已经与敌方主舰靠的极近。 智能对战系统察觉到了这名胆大妄为的冒险者，更多的舰船调转了主炮台的火力输出方向，将能量炮朝向这架快速移动的机体发射。 第77章 实战模拟（下） 赫景已经收到了一长串撤回提示，它们来自他的队友， 接连不断的消息提醒不断闪现在他的光屏左下角， 看上去就像是每名一同参与训练的学员都向他发送了撤回提示。 他们让他赶快中止继续单枪匹马突入舰群深处的冒险行为， 撤回后方大部队的防护范围内。 “27, 你还听得到我们么？”有虫在通讯频道里叫着赫景的虚拟机编号， 确认他是否还能接上公共通讯频道。 敌方舰群的信息干扰能力比起训练刚开始时已经有所增强，随着时间持续流逝， 这股干扰能力会逐渐增幅至足够影响他们的内部通讯网，对他们的信息交流造成阻碍。 第70页 赫景没有立即回答队友的问题，他紧紧盯着眼前的屏幕， 操作着机体躲开一张由四道粒子光束交织而成的光网。 假如赫景没有躲开这张光网， 他的机体就会从中部被切割成均匀的四等块。 后方战场内关注着赫景举动的虫子们也都注意到了这道惊险的攻击， 赫景听见通讯频道里传来一句嘀咕， “还算不赖。” 场外关注着这场虚拟战斗的虫员之一也点点头， 肯定道，“确实不赖。” 看似莽撞冒进，单枪匹马便想直取敌方的主要舰船，但在靠近敌方主舰后却未立即展开攻击，反而围绕着主舰快速环形一周，像在打探什么讯息。 “莫非他已经发现了什么？”先前感慨赫景的战斗作风与声音及脸不相符的虫子自言自语道， 他下意识去看了一眼时间。 此刻距离模拟训练开始， 才过去了半循环时。 赫景的确已经发现了什么。 导师将虚拟作战目标定为突破屏障，并且给予了两循环时的思考时间，假如前操作师首席想要看到的仅是所有学员齐心协力， 靠重火力强行突围的局面，那么他便不会在阐述训练规则时着重强调策略与考虑。 原先隔得距离太远，赫景无法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在靠近了敌方舰群的主舰后，他才将已经证实的猜想发布在公共通讯频道里，“敌舰间存在着机灵感应。“ 机灵感应往往伴随着物质级连锁反应，而物质级连锁反应只需被触动其一，让封闭网络内的任一一个个体受到干扰，整个网络便有可能就此瘫痪。 赫景很快收到了队友传回的询问，“确定么？” 向他发出询问的队友声音清冷，赫景感到这声音有些耳熟，他辨别出这是刚刚制止了那番抱怨讨论的对象的声音。 从对方一开口，先前喋喋不休抱怨着的几虫便气势骤然短了一截来看，这应是这一群彼此熟悉的学员中颇有威信力的对象之一。 赫景肯定回復了对方，“确定。” 说着他将自己近距离扫描到的图像直接传送至了共享屏。 从那传至共享屏的图像中确认了赫景所言属实，声线沉冷的虫子没有将更多的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询问上，他从赫景依旧拍换在主舰周围的举动中看出了雄虫并不准备向后方战场撤回。 分明是一名今日才第一次参与到专业化模拟实战训练中的新手，连专业分流都还未进行，目前还随着其余一年级学员一同上公共基础课，对方甚至比同年级的大多数学员都还要更“新”一些，从获得特别入学邀请后正式入学迄今，公共基础课程也才不过进修了一循环月。 就是这样一名主观臆断上绝对的新手，却在密集的粒子光束中穿行自如，即使大多数舰船都已经调转了火力输出方向，对方已经成为敌舰的主要攻击目标，可那架编号为27，由场内唯一一只雄虫操作的虚拟机，从训练开始到现在，对方还一次都未被敌舰炮火集中过。 赫景所操作的那台虚拟机从开始训练至今，受到的有效供给次数是一个醒目而扎眼的零。 也正因为赫景吸引走了敌方舰群大部分火力，滞留在后方战场的其余学员有了短暂的休息时机。 声音清冷的学员向赫景询问，“你准备怎么做？” 赫景躲开又一张粒子光束网，“向主舰投放干扰讯号是快捷的方式，但他们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正在逼我从主舰旁离开。” 那一张垂直的光网正好竖插在赫景的机体与敌方主舰之间，逼得他不得不放弃已经争取到的贴近点，他操作着机体向后退开一些，接着便有一艘高速轻型舰横穿过来，截住他前进的道路，让他无法再按着原本的轨迹返回主舰近前。 “3，7，10，14，17，21。”与赫景交流着的虫子一连点了六台机体的编号，只有四台机体及时传回了“收到”讯号。 这意味着敌舰的信息干扰能力已经又一次增强，开始影响他们的内部通讯网。 裁去已经无法及时反馈讯号的那两台机体，只保留了及时传回信息的3号，10号，14号及21号。 还有那只声线清冷的雌虫自己。 赫景听见对方在通讯频道里对他道，“理想状态是六台机体来为你掩护，但目前最合适的六台机体已有两台无法及时进行通讯，所以我来填补这两个空缺。” 以一补二。 这以冰冷语调说来的话语乍听上去有些自高自大，可通讯频道里一片平静，其余学员谁也没有对这个说法提出质疑，似乎都十分相信这名队友的实力。 赫景记下了这一点。 侵入敌军舰群深处后，原本的公共通讯频率变得更加不稳，极易受到干扰，赫景与已经赶至自己附近的五台机体建立了一个更便于近距离沟通的内部连结，随后示意自己准备再次靠近敌方主舰。 “去吧，我们会看着你附近。” “那就拜託了。” 赫景看了一眼围绕自己身旁的五台机体，同样是钢铁筑成的壁垒，但与刚刚的那道壁垒相比，所代表的意义已经完全不同。他将视线放回到眼前的屏幕上，扫描了四周所有敌舰及其炮口瞄准的方向，在预测出敌舰的进攻轨迹后，迅速启动推进器，朝精密计算下找寻到的空档突进。 “直接向主舰投放干扰器，真是意外大胆的决定。”在场外注视着这场模拟战斗的虫子作出评语。 “但他确实找寻到了最快捷的达成目标方式。”他身旁的另一只虫子微微颔首，肯定了赫景向主舰突进的决定。 仅仅是让敌方舰群的关联网络瘫痪，还不足以完美达成今日的模拟实战目标，赫景在封闭网络内的所有个体中选中了最为关键的那个节点——主舰。将讯号干扰器植入到敌方主舰上，能在破坏敌方通讯网的同时破坏掉舰群的协调能力。从主舰开始激活的物质级连锁反应，能在最短时效内摧毁整个舰群的封锁屏障。 在队友的掩护下，赫景的第二次突进行动进行的非常顺利，他成功再次贴近敌方主舰的外装甲，紧紧跟随着他的五台机体替他拦截下敌军的勐烈火力，他在队友为自己争取到的充足时间里将信号干扰器送入主舰内部，随即与队友们一同迅速撤离爆炸范围。 直到前操作师首席的声音再次响起，导师宣布本场实战模拟训练结束，部分学员直到与仪器断开连结都还处在呆愣中，他们参与过的模拟实战训练不少，可这一次是有史以来持续时长最短，任务完成最快的一次。 鑑于本次训练将按着机体损坏数量与任务完成时长计算总成绩，所有虚拟机的受损情况都被公布在中央主控投放出的巨幕上。 每台虚拟机在训练中都或多或少受了数道有效攻击，但本场训练中没有一台虚拟机损毁，所有虚拟机都平安留存到了训练结束。这对于关注着最终成绩的学员们来说无疑是个绝好的消息。 在得知全班都平安留存，没有一台机体损毁的好消息后，激动的学员们平復了一会心情，便去找寻起本场训练里表现最抢眼的那台机体的受损情况。 让不少学员感到意外的是，直到将讯息干扰器投入敌方主舰都还维持着零受击记录的27号机体，在任务结束后竟然出现了受到有效攻击四次的受损判定。 “他不是一直表现的挺好的么？”有学员惊讶的低声道。 “你注意到突进小队所有机体的受损状况了么？”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学员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让他去看另五台机体的受损情况。 包括赫景所驾驶的27号虚拟机在内，参与了突进行动的3号，10号，14号，21号，以及那名声音清冷的雌虫驾驶的1号虚拟机，这六台虚拟机受到有效攻击的次数极其一致—— 四。 第78章 质问 “毫无疑问，你今日的单体作战表现极其亮眼， 甚至比我预计的还要更出色。”年长者深灰的双眸注视着他眼前的年轻雄虫， 他以熟识他的对象绝对想像不出的温和语调与对方说着话， “可你的战斗并非十全十美， 它依然存在着一些问题。” 站在他面前的雄虫正是赫景。 其他学员在领取过自己的操作分析报告之后便离开了训练场， 他们在模拟实战训练中暴露出的所有弊端已被详细陈列在报告里，且每条不足后都附上了导师批註的锻鍊提升方式。 赫景被单独留了下来。 在满员的训练场只剩下赫景与这位前操作师首席后， 这只年长的雌虫示意赫景上前到他身旁，他伸手在面前的主控端上操作了片刻，后方的中央大屏幕上顿时播放起赫景操作着27号虚拟机突入敌方舰群的录像回放。 录像回放一直播放到赫景第一次贴近主舰失败， 被一艘高速舰船拦截在他与敌方主舰之间为止。 前操作师首席的手指在光屏上碰了碰， 画面定格在赫景被迫撤离主舰的那一刻， 他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雄虫本尊， “假如这一次的独立突进行动没有失败， 你成功靠近主舰并投放了干扰器，那么，‘合作’这两个字眼是否就根本不会出现在你的考虑范畴里？” 赫景为这番询问沉默了半晌，他在年长者颇具穿透性的目光下微微颔首，承认了自己先前的确没有想过合作。 哪怕在训练开始之前已经觉察到前首席在阐述训练规则时着重强调了今日的成绩计算公式有所不同，也隐约感到了对方希望在今日的虚拟战场上看见更多合作， 可当训练真正开始， 全身心的投入到虚拟战场时，赫景便选择性的忽略了“合作”一事，他从一开始考虑着的就是如何依靠自己去快速完成任务。直到意识到仅凭自己去达成目标有些困难， 听见那只声线清冷的虫子与自己沟通之前，他都没有把自己置身于团队中。 “是因为在意开场前的那些言论么？”前首席声音平和的询问着赫景。 主控端自学员们登录训练仪时便介入了今日的公共通讯频道，那些在训练刚开始时针对赫景的抱怨声，位于场外主控端旁的虫子们自然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似乎并不准备等待赫景回答，年长的雌虫在这么问了一句后又自己接了自己的话，“可你看上去并不像是会在意这些流言蜚语的对象，所以我猜测是有其他的原因导致了你这样只信任自己的行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比如……一段时日不短的孤军奋战生活？” 假使赫景表里如一，是真正应当处于这个时间节点中的那个“他自己”，那么他一定会在这样循循善诱的询问下惊慌失措。 第71页 可他不是。 赫景平静回望着年长者深邃的眼睛，仿佛对方只是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你的操作手法让虫惊艷，在模拟实战中展露出了不少运用熟练的操作技巧，可那些技巧就如同你在拆解那台清扫机时展露出的独特手法一样，它们不存在中等学院的课程教学里，甚至不存在高等学院机械操作系的教程里。”前操作师首席平稳叙述着他观察到的事实，他看着眼前面容平静的年轻雄虫，等待对方给他一个解释。 上了一定年龄的对象在洞察力上总是更强大些，前首席敢以他近一百五十年的作战时光担保，他眼前的年轻雄虫身上藏着不少秘密。 当然不能告知对方自己其实是从未来归来，也不能就这么一直沉默下去，试图用不说话矇混过关。赫景清楚，如果他选择用沉默对抗这位前首席的询问，那么等待着他的恐怕将是又一番软禁与审问。 重来一回，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赫景在年长雌虫的注视里，温和的笑了笑，“学院内没有教授过的技巧，不代表在学院之外的地方便寻觅不到。” 赫景把自己拆解技巧来源推给了星际网，把操作技巧推给了两个半循环月前入驻虫星的无乡号。 在公众网十分普及的大环境下，大多数虫子都更愿意登录本族的网络查看讯息，会选择花费大量时间在星际网上的虫子只是少数。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太想登陆公众网，所以我转去了星际网浏览信息。”赫景当着前首席的面登上了星际网，调出了一份星际网用户撰写的机械拆解详细指导。 那篇指导文章的发表时间远在赫景拆解清扫机之前。 这一理由乍听毫无缺漏，但年长者仍然存有疑问，他询问赫景为何会想要搜索机械拆解详导。 “虽然标题是拆解详导，但这份文件并不只教授拆解技巧，它同时还教导了快捷维修与拼装。”赫景将文章下拉，把后半截内容也展现给对方看，他在前首席有些不明所以的目光里坦然道，“为了节省一部分家庭开销，学习快捷维修技能极有必要。” “……”这下换做做出询问的对象沉默半晌。 一只世家出身的雄虫去外网学习机械维修技巧，目的是为了减少家中仪器更换，节省家庭开销。 这一放在其他世家雄虫身上无论怎么看都行不通的逻辑，放在赫景身上却意外的说得通。 前操作师首席在意识到他眼前站着的是一只为了不让家虫操劳，连往返宴会都会选择乘公共飞行器出行的非典型性世家雄虫后，接受了对方特意去外网学习机械维修的解释。 他把关注点放在了另一条有关操作技巧的解释上。 无乡号已经入驻虫星两个半月之久，这些异族研究员大多待虫热情，乐意在休息日时四处逛逛，结交新的虫族好友。 能够在各个宇宙中平安游歷如此之久，无乡号自然不会是一艘没有战力配备的舰船，且不说无乡号原身就制造工艺精良，战备充足，赫景在将无乡号当做第二个家后更是慷慨的将自己当初学到的技术全都奉送给了它。那些由热心的硅基生命体教导的战斗技巧，无乡号上所有能够操作机体战斗的船员都曾系统学习过。 与热心的异族研究员交好，从对方那里获得了操作技巧资料，且常在休息日时受邀前往对方基地，登入虚拟战场切磋练习。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赫景还拿出了一份由异族研究员提供给他的友情技术资料。 “他相信了么？”越辰为赫景的话语停在这里而不满，他光是听讲述就已经为心上虫悄悄捏了一把汗。 赫景看着越辰脸上迫切想知道下文的神情，感到自己仿佛在为对方说睡前故事，他看了越辰好一会，才告诉他心里已经痒痒的不行的小星星答案，“相信了。” 越辰的神情立即变得如释重负，“那就好。” 庆幸着心上虫危机解除之余，越辰想起了那篇恰好存在的文章与恰好打包好的技术资料，他对于这两件直接证物的来源感到好奇。 赫景解答了他的小星星的疑惑，那两份直接证物的来源就是他自己。 发布文章的星际网帐户是为了存下实用性文章而专门开设的小号，赫景在当初意识到自己经歷了时光回溯后，就将记忆里的各类技术文章重新编写了一遍，并发布到星际网上存档。那份已经打包好的操作技术资料同理，也是他为了防止遗忘而提前记录下来的资料。 “这大概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未卜先知？”安下心来的越辰在赫景身上蹭蹭。 “大概。”赫景微微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与越辰都更舒服些，但他的小星星却误解了这番移动。 越辰误以为是他趴的太久，压累了雄虫的腿，他连忙起身，为心上虫揉起大腿。 赫景哭笑不得的制止了越辰的举动，示意自己并不累。 确认赫景真的并不觉得大腿酸疼疲惫，越辰的揉按动作便由单纯的按摩转为带上了某种不可描述的意味，他原本集中在大腿肌肉群按揉的手不光逐渐往上，还越发由外往里。而他手上的动作虽然撩拨意味十足，嘴上却还正经的与赫景聊着刚刚的话题，“那名前首席后来还有没有对你再说些什么？” 赫景按住那只作怪的手，“有，他向我介绍了他的得意门生。” 并且给了我那名得意门生的联繫方式。 为了避免引起某些不必要的误会，后面这半句话赫景并没有说出来。 前操作师首席的现任得意门生，就是那只声线清冷的雌虫。 以一台机体的力量补上了两处防守空缺，在虚拟战场上对场内的其他学员拥有绝对调配权，自身机体所受到的大半有效攻击均为掩护队友所致，对方实力的确不俗。赫景十分欣赏对方的统筹能力与作战能力，但也仅止步于欣赏，他并不希望与对方进一步发展出更加深入的关系。 回想起年长者在将得意门生的联繫方式交给自己时，十分淡然的道他的方式已经被预存进了得意门生的通讯端中，并说他们应当多多进行交流，赫景在心底嘆了口气。 上了一定年龄的对象不仅仅是洞察力会更加强大，他们也更容易为年轻后辈的婚姻及繁衍操心。 第79章 一对亲亲 饶是赫景已经按住了那只越摸越往里的手，越辰仍不死心， 他在赫景的手掌下悄悄曲起指节， 试图继续进行他被迫中止的摸索大业， 无奈赫景压着他的那只手看似力度不大， 却稳稳卡着关节压制着他， 他悄摸摸挣扎了半天，指尖愣是无法再往前前进一分。 越辰抬头去看赫景， 神色里带着点控诉。 这个擒拿小技巧，还是越辰当初教给赫景的。 初遇那会，越辰总担心赫景孤身在黑街里行动会吃亏， 一见钟情让他在看向赫景时自动带上情人滤镜， 他忽略了雄虫那一看就知道是有过一番锻鍊才能塑造出的流畅肌肉线条， 也忽略了黑街里的原住民们对赫景恭恭敬敬的态度。越辰只看得见雄虫那张对他来说杀伤力十足的脸， 还有对方那副随口说一句话就能让他耳根发烫的好声音， 以及对方温柔耐心的好性格。 那时候的越辰总觉得，他的心上情虫是一只误入猪笼糙群的傻白甜小虫，他深深为赫景这样的“傻白甜”在黑街里该如何保障安全而担忧。 因此，越辰与赫景熟悉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热忱的邀请雄虫来跟他学习近身格斗。 彼时赫景只觉得这名新结识的朋友似乎热情的过分，尚未系统学习过格斗技巧的他只思考了片刻， 就欣然接受了越辰的邀请。为了确保自己的心上虫能学到有效防范居心叵测傢伙的实用技巧， 越辰倾尽了自己所有的格斗知识去悉心教导赫景，还拉上了舰船上的几名近身搏斗好手来担任陪练。 就像越辰给赫景贴上了“傻白甜”的标籤一样，赫景那时候也在心底默默给越辰贴上了“老好人”的标籤。 越辰至今都不知道他曾经收到过心上虫的好人卡。 赫景也没有准备告诉他。 当然记得自己的这部分专业格斗技巧是由越辰所教， 赫景看着越辰恨不得把“委屈巴巴”四个大字具现化在脸上的神情，他从“委屈巴巴”中还读出了另外一句话—— 竟然用我教给你的东西来对付我！ 越辰并不会把这句怨气十足的话直接说出来，他选择使用调动自己整个面部神情的方式，把它充分演绎出来。 赫景注视了越辰一会，他的小星星在确认过他真的不觉得腿累后就又趴回了大床上，只不过这次没有再压到他的身上。眼下，越辰正趴在他左侧的空余床面上，仰着脖子眼巴巴的瞅他。 赫景是用右手在按着越辰那只作怪的手，他更加靠近越辰的那只左手还空闲着。 越辰注意到那只空闲着的左手开始动起来，他竭力维持住自己的“委屈巴巴”神情，避免心底升起的期待传达进眼神里，破坏了他的哀兵战术效果。 赫景的左手在越辰的注视里越过他的发顶，越辰感到那只温暖干燥的手掌落到了自己后颈上。 赫景替越辰揉了揉他曲折半天的后颈，“仰了半天，不累么？” 越辰为后颈上传来的舒适温度与按压力度享受的眯了眯眼，“还要再亲亲，亲亲就不累。” 在第二天清早各自都有重要事务要忙，不适合继续深入发展某些撩拨行为的夜晚里，“亲亲”这一要求显然比“摸虫大业”要好上许多。 赫景给了越辰一个温存的亲吻，越辰舔了舔嘴唇。理直气壮的要了第二个，“是‘亲亲’，不是‘亲’。” 对于伴侣的文字游戏感到哭笑不得，赫景看着越辰一本正经的脸失笑，他再次俯下身，满足了他的小星星想要第二个的期望。 第二天，所有前无乡号船员，现“无乡”研究团团员的个人终端上，都收到了由他们的前舰长现团长发送的群发信息。 在没有查看消信息详情之前，收到信息的团员们在看到消息来自越辰且消息定向为团队全员时，都主观的认为，这一定是越辰有什么要事宣布，然而当他们查看过信息详情后，多数单身团员向他们同样单身的前大副现副团表示，他们在那一刻升起了想要将他们的团长拉黑的冲动。 越辰群发给所有团队成员的信息详情可大致概括为一句话—— 如何成功骗取一对亲亲。 第72页 接到团员抗议的锡尔端着一张威慑力十足的冷脸，他步履稳健的行走在研究基地内，准备去与他一大清早就群发“垃圾情感信息”的好友好好“谈一谈”。他的冷脸甚至吓退了三名原本想和他打招唿的虫族研究员，那三名研究员在他大步流星的经过后，才骤然放松刚刚情不自禁提着的一口气，他们瞧了瞧异族副团长已经走远的身影，悄悄感慨对方的心情不好时的气势与军部那些雌虫有的一拼。 “他那么气势汹汹的是准备去哪？”一名研究员边问着同伴，边张望着锡尔离开的方向。 同伴闻言，也朝那一方向看了看，神色间浮现出几分讶然，“那边似乎……是基地内的主研室。” 群发完简讯后神清气慡开始一天工作的越辰，此刻就处在主研室里。 结合了异族副团长明显不悦的神情与对方气势汹汹走向主研室的举动，三名虫族研究员不禁有些好奇是否是锡尔与越辰间产生了什么分歧。 他们暗暗关注了此事一早上，见研究基地内一片风平浪静，主研室附近也没有传出任何争吵声，才慢慢放下了心。 锡尔并不没有真正去与越辰“谈一谈”，他在快要走到主研室门口时改变了主意。 越辰向所有前无乡号船员发送了那条“垃圾情感信息”，但唯独漏过了赫景。 锡尔将越辰滥用职权群发“垃圾信息”的证据全部截图，将它们打包发到了赫景的信件箱。 接到锡尔发来的信息时，赫景正在机械操作系的教学大楼里，他对身旁带路的虫子说了声抱歉，在对方示意无妨后打开了终端，查看最新信息。 然后，站在赫景身旁的虫子清楚看见，赫景一直温和的神情僵了僵，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出于礼节，他向赫景表达了关心，“出了什么问题么？” “不，没什么。”赫景收起终端，把对越辰的无奈压回心底。 见赫景回答了没什么，为他领路的虫便也不再多问，对方请赫景继续跟上，他们得在规定时间内赶往专业课程调整中心。 赫景跟上对方的脚步，感到锡尔发来的信息稍稍缓和些刚刚缭绕在空气里的尴尬。 为赫景领路的对象不是别虫，正是被前操作师首席强行塞了联繫方式给赫景的对象。 赫景在今天清晨就接到了由前首席发来的信息，对方首先肯定了他提供的那两份资料的价值性，随后告诉他，只要他仍然存有在专业分流时进入机械操作的意愿，对方的课堂便会一直对他开放。随那条信息被一同发送到赫景终端上的是一张电子口令卡，凭藉那张电子口令卡，赫景可以自由出入的机械操作系的专业训练场。 肯定与口令卡的背后，代表的是这位前首席对赫景的信任与看好。 赫景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回復了对方，感谢对方的好意，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的回覆信息才发出后不久，对方便一道通讯连结发了过来。 前首席特意发来通讯，告知赫景调课一事，“我已经看过了你的课表，第一学年的公共基础课程虽多，但也不是日日满课，你每周共有六个课时空档，而这六个空档中有两个空档与我的教学时间重合，如果你愿意继续来我的课堂旁听，可以向专业课程调整中心提交调课申请，在调课完成后就能被编入班级内，成为这堂课的正式学员。” 成为某堂课的正式学员与成为它的临时学员，两者间并不仅有头衔不一致的差异。 临时学员便如同赫景昨日那般，在接到邀请函后就可以前去指定教学地点上课，尽管自身也算是参与进了教学中，并且被分配到了训练仪器和虚拟机体，可在训练结束后，正式学员的综合分析报告会直接发送到他们的学院系统里，他们只需打开终端就能随时会审阅自己的课堂表现与成绩报告，非正式学员则无法拥有这份便捷。 赫景几乎是当即决定，他要去向专业课程调整中心递交申请。 前首席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满意，“那么，我会派虫在机械操作大楼的中央厅处等候你。” 说完后不给赫景提出异议的时间，便迅速挂断了通讯。 每栋专业大楼都拥有自己的专业课程调整中心，赫景想要调整为某门机械操作专业课的学员，就必须去往机械操作大楼内的调整中心。今日上午还有其他课程要进行，能有虫带路径直去中心内办理申请，确实也比自己独自摸索找路快上许多，赫景怀着“有虫带路也好”的想法一路走到机械操作大楼的中央厅里，在看见中央厅内站着的某只雌虫后，他对于自己原先的想法产生了不确定。 赫景看见对方时，对方正好也看见了赫景，他迈动步子，目标明确地朝赫景走来。 “你好。”雌虫在距离赫景一米的位置站定，神情平板，声线清冷，“我被导师特派来带领你去课程调整中心。” 对方没有介绍自己的姓名，仿佛默认赫景应是已经知晓他的名字。 “你好，有劳了。”赫景不动声色的颔首，在雌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转过身去带路后，他跟上对方的步伐，飞快调动起大脑，回忆前首席究竟往他的通讯端上输入了一个什么样的姓名。 第80章 调课手续与古怪 并不认为自己会和对方有任何深入发展，也不准备依照那位前首席的期望去“多多联繫”， 赫景在拿回终端后只匆匆扫了一眼， 确认自己的通讯录里的确多了一条陌生通讯码， 就把通讯端收了起来。 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不会和对方有过多交集， 结果连对方叫什么也没有记住。 没有想到第二天一早， 就面临了和对方再度见面的窘境。 赫景在看清等候着自己的对象是谁时，才顿悟了为何前首席在断开通讯连结时声音听上去满足而愉快。 对方已经开始主动为他们创造“联繫”契机。 脑海中根本没有好好留下身旁这只带路虫的姓名信息， 在搜寻目标根本不存在于搜索范围内的前提下，再怎么竭力回忆也无济于事。 赫景直到随着对方走入专业课程调配中心内都没能想起对方的完整姓名，还是中心内登录系统帮了他一把。 无虫工服务的自助化中心只对持本专业电子卡的学员及教师开放， 为赫景领路的雌虫领着赫景抵达调配中心， 用自己的电子卡打开了大门， 中心系统在确认过电子卡内的专业信息无误后， 将欢迎学员使用自助中心的信息显示在了入口上方的光屏上。 赫景在进入中心内时扫了一眼光屏上显示的姓名—— 卢迪。 理应是一个毫无印象的姓名， 赫景却感到他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他为自己莫名升起的熟悉感拧了拧眉，在前方的雌虫发现端倪前神情又恢復平静。 中心入口后是一处面积不大的方形平台，在平台最前方停靠着一台升降式悬浮机。机械操作系的课程调整中心内共设有12个自助办理点，所有进入中心内办理课程调整的对象，都将通过这台悬浮机来前往随机分配的事务受理处。 会在学年中后期前来中心内办理课程调整的学员极少， 赫景是近一周内第一名需要前来此处办理手续的学员。 名为卢迪的雌虫依旧是那副平板到几近模板化的神情， 他率先一步行走至悬浮机舱门处，用那副与他的冷硬气场十分相符的声音对赫景道，“请。” 赫景回以了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进入到悬浮机内后， 机体先扫描了一番前方的方形平台，确认了平台上已没有其余准备登机的乘客，舱门才缓缓闭合，机体开始上移。在上升了大约六米后，悬浮机停下，它打开舱门，示意它唯二的两名乘客已经到达办理点。 赫景与卢迪踏上了一块编号为9的悬浮台。 悬浮台四周空空荡荡，只有一台磁卡扫描仪，孤零零的矗立在左侧方向。 比起初次前来这里的赫景，卢迪显然轻车熟路许多，他请赫景将学员电子卡交给他，随即拿着赫景及他自己的两张电子卡走向扫描仪。 鑑于赫景目前还未进行专业分流，他还不算是机械操作专业的专业学员，即使他已经跟随卢迪一同进入课程调整中心，他的学员电子卡也不具备登录专业系统的权限。必须另有一名机械操作专业的学员以自己的学员电子卡为担保，才能为他开启临时登入到系统内的权限。 为赫景做临时权限开放担保的对象自然是卢迪。 确认过插入卡槽内的两张磁卡中确实有一张属于本专业学员，扫描仪的仪器左侧升起了一块供予操作的功能屏，卢迪在功能屏上快速操作了片刻，替赫景开启了临时登录系统的权限。他在做完这一切后转身看向赫景，示意必须由他来进行的基础操作已经进行完毕。 先前看上去还空空荡荡的悬浮台四周已经立起了三块光屏，卢迪向赫景简单介绍了三块屏幕投放的内容差异，“与导师教学时间重合的课程空档已用特殊颜色标示出，投放在左侧光屏，自助系统的操作说明与申请提交流程投放在右侧屏幕，中央这块则是操作屏。” 说完后他朝侧边退开两步，将最中央的操作屏让给赫景。 接下来该是赫景的操作时间。 操作说明与提交流程都阐述的清晰明了，已用特殊颜色表示出的空档时间也便捷好找，赫景的调课申请提交的非常顺利，他没有花上多久就完成了它。 在赫景提交申请期间，他感到退让至一旁的雌虫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当他向对方看过去时，对方也毫不退让，仍然神色平板的注视着他。 卢迪似乎毫不认为自己这样大刺刺盯着赫景看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他看的正大光明且理直气壮。 这道来自卢迪的“注目礼”一直行到了赫景提交完申请。 见赫景的申请已经提交完成，雌虫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前往磁卡扫描仪旁取回了自己与赫景的电子卡。他将属于赫景的那张电子卡交还，“不出意外，申请应该会在三循环时内通过，系统会在申请通过后将通过提醒发到你的终端上，请随时留意自己的终端信件箱。” 赫景接过电子卡，“谢谢。” 课程调整一事至此就算办理完毕。 就像是刚刚的“注目礼”没有发生过一般，卢迪又带着赫景离开了课程调配中心，他将赫景一直送到圆形大厅处，公式化的道他接下来还有课，希望赫景能恕他失陪。 赫景直觉卢迪对待他的态度有些古怪，他将这份古怪感与对于对方名字的莫名熟悉感一同藏在心底，面色上仍是什么也看不出的与卢迪平静的道了别。 第73页 确信自己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卢迪这样一只雌虫，却无端对“卢迪”这个名字感到熟悉，赫景猜测他一定是在某个时刻里听过这个名字，并且由于某个让他印象深刻的事件，导致他对这一姓名也有了连带印象。但这一事件多半距今十分久远，他才一时半会难以回忆起究竟是什么时候听说过对方。 赫景目前所能最快联想起的，就是与卢迪同一姓氏的他的那位前婚约者——卢安。 这是一个已经许久没有在赫景脑海中出现过的名字。尽管仔细算起来，这一世他与卢安解除婚约也不过才过去了半年时光，可对于从未来归来的他而言，他与对方互为婚约者早已是两世时光叠加在一起之前的事。 如今在赫景心中能够与“婚约者”、“伴侣”、“心有所属”等词彙相关联的对象，唯有越辰。 想起自己一大清早就群发“垃圾情感信息”骚扰同伴们的小星星，就仿佛心情忽然被切换了频道，赫景打开终端，将锡尔发给他的那份“证据”又原封不动的发给了越辰，并在信息内容里添上一串省略号。 大约只过去了不到一循环分，赫景的信件箱收到了来自越辰的回覆。 越辰回给了赫景一个大写加粗的惊嘆号。 赫景为那个硕大到快要从屏幕里挣脱出来的惊嘆号笑起来。 机械操作大楼与公共大楼之间还隔着两个教学区，从机械操作系大楼的圆形大厅出发，只能先到达另一栋教学楼的中转大厅，再转运载机前往公共大楼。 在赫景等到着换乘运载机到来时，协助他完成了调课申请的雌虫在前往自身教室的途中被拦了下来。 拦截住卢迪的对象与他在五官上有着七成相似， “感想如何？”他询问着卢迪。 卢迪简略回答，“还好。” 来者虽然与卢迪五官相似，但神情明显丰富许多，他在听到这个答案时微微一挑眉，“只是还好？” 反问让卢迪多思考了片刻，他修改了一下自己的答案，“不错。” 认为“不错”比“还好”要好听，询问着卢迪的虫子点点头，语气里带上一点希冀，“那可能性呢？” 能轻松了解到自己同雄父同雌父的兄弟脑中正转着什么样的想法，卢迪看着自己的兄弟，他客观评价道，“非常低。” 那张相似的脸上霎时露出了受挫的神情，可又透着些不甘心，“‘非常低’是有多低？” 卢迪瞧了一眼已经快要到达的上课时间，他拍拍兄弟的肩膀，提醒对方他们得按时抵达教室。 挡在卢迪身前的雌虫却仿佛脚下骤然生了根，被定在了原地。他坚持要先知道可能性到底有多低。 卢迪仔细寻找了一下对照模板，“低于你在一对一对抗赛里赢过我的概率。” 正拦着卢迪的虫，“……” 捧着自己在感情与学业上受到双重重击的心灵，对方不再拦着卢迪前进的道路，他垂头丧气的跟在兄长身后一同去了教室。 赫景并不知晓机械操作大楼里发生的这段插曲，但他在午餐时终于知晓了为何他会对卢迪的名字感到熟悉。 仿佛对赫景的一切最新动向都了如指掌，莱雷在赫景上午课程结束时守在了他的教室门口。 一见到赫景从教室出来，莱雷便朝他扬了扬眉毛，笑道，“已经拒绝过的东西兜兜转转，又被其他对象试图塞回手里的感觉如何？” 第81章 焦虑之上的平静表象 卢家曾在婚约解除后为聊表歉意，替赫景准备过一份补偿礼物。认为赫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是虫生一大损失， 卢安的雌父在挑选“礼物”时好好下了一番功夫， 并想出以二补一的方式， 来展现自家的慷慨与诚心。 卢迪和他的弟弟卢柯， 就是当初被赫景拒绝的那份“补偿礼”。 这一世赫景独自赴约， 在婚约文件销毁时当面谢绝了补偿，上一世他由家虫陪同赴约， 库岚因惦记着自家幼崽的引导者一事，没有当场将回绝的话说彻底，卢安的雌父由此认为， 他们家仍是有意收下这份补偿， 便派虫先将“礼物”的资料发给了赫景， 让赫景在收礼前先过目。收到资料时赫景正烦闷到了极点， 解除婚约让他受到了不少嘲笑， 那份资料正好给了他一个突破口，他只看了“礼物”的只虫信息几眼，就摔了终端，在家里大发一通脾气，嚷嚷自己绝不会在与卢家的任何一名雌性有干系。 然而那时候除了他的家虫们，还有哪名雌性愿意与他有干系呢？对方听到他这番言论多半是长舒一口气。 赫景终于回想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卢迪的姓名， 同时也回想起了自己的又一桩黑歷史。 那个自负骄纵的自身形象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赫景端起杯子的动作停了停。 坐在赫景身旁的赫伦给了自家弟弟一个关心眼神。 “没事。”发觉自己走神的时间稍长，赫景看了一眼手中热气几乎散尽的杯子——那原本是一杯滚烫的热饮。 为赫景带来卢迪身份信息的莱雷就坐在他对面。 莱雷撑着脑袋，目光从落座之后就没离开过赫景的脸， 赫景刚刚的那番走神自然也落在了他眼中，“看来你是的确对这份‘补偿礼’无感。” 赫景看向莱雷，“我不喜欢这样的“补偿”方式，也并不需要。比起管他们叫做‘赔偿礼’，我更愿意给他们冠上‘好队友’的头衔。” 卢迪的弟弟卢柯与他同一专业，同一导师，在那天的实战模拟中驾驶3号虚拟机，赫景对对方的高速援护印象深刻。 意识到自己反覆提起了一个赫景不太喜欢的词彙，莱雷迅速举起双手，以示认错，他的肢体表达略显夸张。但坐在他对面的两虫都一脸平静，仿佛对这夸张表现视若无睹。 对于卢家曾准备了“补偿礼”一事，赫伦也仅是听闻，在弟弟与莱家小少爷交谈间他一直安静充当背景板，只关注赫景是否有任何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但在听到卢家选给赫景的两虫都十分优秀后，他稍微分了下神，为卢家竟然挑出两名颇具发展潜力的成员来担当“礼物”而惊讶。 莱雷很快解答了赫伦的疑惑，“别看卢家本家那位雌君看上去温柔大度，其实心眼可多了。卢家早有退婚意向，因此补……咳！挑选也开始的早。那时候这两兄弟才刚被导师看重，收到名下跟随学习，他们与卢安年龄相近，在卢家内部极易被拿在一起比较，卢安又比他们小上一些，那会还未升学，因此那位雌君十分担心自己幼崽的声誉会被分家成员盖过去，所以……” 说到这里莱雷停了下来，耸了耸肩。 后面的事件发展不言而喻。 至少曾经的自己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赫景想。 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这两兄弟都没有如货物一般被送到他家中，他们既有天赋，又有良师教导，按着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毕业后争取出一片天地是迟早的事。 “不过……”赫景把目光投向莱雷。 莱雷迅速端正了坐姿，洗耳恭听，“嗯？” “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赫景认为自己的评价给的还算客观，莱雷却摇了摇头。 “不。”莱雷严肃的纠正赫景道，“我只对和你有关的消息灵通，这是迷弟的基本素养。” “……” 一旁的赫伦有些迟疑，“……迷弟？” “星际网上学来的词彙。”莱雷热心解释着，忽的拍了下脑袋，对赫景道，“说起来，我在星际网上发现有一个对象和你声音很像。” 赫景的眼角微不可察的一抽。 “他的受关注度还不小，许多星网用户都在猜测他的真实种族与外表，不过他似乎十分注重隐私，从不开视频直播，也不发布生活照。”提起这名神秘且与好友声音相似的对象，莱雷十分来劲，他显然也是那好奇大军中的一员，“听说他曾经提到过自己体型偏胖不宜露脸，希望大家听声音就好，不过介于他从不公布照片，也有关注者认为他在说谎。” 不，他并没有说谎，赫景在心底道，过去的他的确体型偏胖。 几乎已经肯定莱雷发现的就是自己的帐号，赫景不动声色的颔首，“原来如此。” 三虫临分开前，莱雷热情的将那个帐户id发给了赫景，让赫景一定要去听听看。 赫景瞅了瞅那个发到他信件箱里的id名称，果不其然，就是他自己的帐号。 仿佛两兄弟约好了一般，中午时分一出教室就遇上前来截虫的莱雷，下午课程结束后刚走出教室，赫景就看见莱严正等在教室门外。 不过与莱雷强行参与进了赫景的午餐时光不同，莱严特意前来找寻赫景，只为了和他简短说上两句话，以及递交给他两份文件。 “你比我预想的还要出色，甚至比我当年在学院时还要更出色许多。”莱严在说话间直直注视着赫景，眼神里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赫景无法细究那些情绪到底缘何而来，他只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发现，“谬赞了。” “不。”莱严微微摇了摇头，“我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你的确有我所没有天赋。” 在提到“天赋”两个字时，莱严的眼底多出一道晦暗光彩，但那转瞬即逝，快的仿佛只是赫景的错觉。 莱严将两张数据板交给赫景，“祝贺你提前收到听课邀请，得到导师赏识。” 尚不知晓这是两份什么文件的赫景接过数据版，他眼尖的注意到了数据板左上角处印有刻章。 一张数据板上印着的是帝国高等学院的院徽，还有一张却是军部的军徽。 前者尚好理解，是院方听闻赫景得到了前操作师首席的赏识，并在专业模拟训练课中取得了优异成绩，遂向赫景发来意向函，询问他是否原意直升一级。后者让赫景一阵莫名，他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任何会引起军部发函的事情。 “后一张是我向部里争取到的邀请函。”莱严看出了赫景的疑惑，他示意赫景打开数据板看看。 赫景开启数据板，发现那是一张中级实战训练的特别邀请函。 模拟战场固然能最大限度的模拟真实战场，可它与亲临战场到底存在差异，为了弥补这一模拟战场所无法完善的缺陷，每个间隔假期里，高等学院与军部都会开展联合训练项目。该训练项目分为初中高三个等级，初级训练面朝所有进修过基础战斗知识一年级生开放，中级与高级训练，则仅针对已经进行过专业分流，且分进军部倾向专业的学员开放。 第74页 照理来说，赫景今年原本只能参加初级训练。 “我认为你拥有直接参与中级训练的实力。”莱严的语气乍听上去，仍是他一贯的沉着冷静，可赫景莫名从中听出了几分迫切。 “距离这一学年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只要在学年结束前做好决定，将参与与否回復给我即可。” 见赫景应了声“好”，莱严又看了赫景片刻，留下一句“我等你的好消息”后才离开。 赫景直觉莱严的平稳表象下潜藏着焦虑，但对方伪装的极好，看上去如往日一般平静。 能够直升一级与能够提前参与中级实战训练，当赫景带着这两个消息回到家里时，它们取得了不相伯仲的惊吓效果。 只不过前者在造成惊吓后接着就成了惊喜，后者在造成惊吓后接着还是惊吓。 在赫景最初的设想里，他应是只告诉他家虫们自己受到了直升邀请，而将获得中级实战训练邀请一事暂时压下，无奈赫伦在莱严与他谈话时，就站在他的身旁，赫伦并不贊成赫景想要向家虫隐瞒大事的行为，他在觉察到赫景试图只说一件事时无情的“出卖”了弟弟。 “他们怎么能向一名新生发出这种邀请？！”库岚拿着实战训练邀请反覆看了三遍，满脸难以置信。 尽管库岚没有直说希望赫景马上回绝，但赫景能从雌父的恳求神色里看出来，他的雌父期望他能够立即回拒邀请。 赫景还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处理这一份来自军部的邀请，他在库岚失望的目光里将它收了起来，决定之后再来谨慎考虑。至于来自学院的那份直升意向函，他处理的倒是很快。 赫景婉拒了直升。 一年级的公共基础课程涵盖范围极广，赫景清楚他在其他方面还有着许多不足，进修并巩固这些基础知识，对于他来说极有必要。 第82章 被打断的思绪 本就还在学院内就读的莱雷特地在教室门口等候赫景，结合莱家这位小少爷打一开始就高调宣扬自己“我是真心的”言论， 大多数虫子都认为这不足为奇， 他们已对莱雷缠着赫景的情景司空见惯。可早已从学院毕业的莱严特地从军部赶来， 还携带着两份文件在教室门口等候赫景， 这落在其余学员眼中， 就显得不平凡起来。 莱严带给赫景的究竟是两份什么样的文件，不少虫子对此心怀疑问， 而在围绕着文件内容的猜测议论白热化之前，这一疑问便得到了解答。 慷慨提供答案的对象是库岚。 尽管亚雌为自家幼崽收到了中级实战训练邀请而忧心忡忡，可这份忧心与他想要炫耀幼崽有多优秀的心情毫不相冲， 他一边忧心一边喜悦的在公众网上发布了两份文件的具体内容。 文件的真实性被确认后， 公众网上议论纷纷。 才进入高等学院短短一个月就获得直升殊荣， 甚至还被莱严亲力担保举荐， 获得了与二年级专业学员们一同参与中级实战训练的机会， 回顾帝国高等学院的杰出学员名录，能够同时达成直升与参与跨级训练这两项的学员不算稀少，可他们无一是雄虫。即使是帝国内如今公认的雄虫翘楚莱严，当年在高等学院读书时也未能取得这样的成就。 莫非赫景是比莱严更为优秀的雄虫？ 这一想法浮现在不少虫子心中。 婚约解除事件让诸多原本并不熟悉赫景的对象知晓了他的姓名，假使围绕着赫景的仅有那么一阵风评不佳的流言风暴，作为“世家雄虫骄纵典例”， 赫景必定会带着这个糟糕头衔， 在流言消停后消失在公众印象中。但偏偏围绕着赫景的远不止一起流言风暴。 从“世家雄虫骄纵典例”到“雄雄恋”风云，再到“为维护家虫大打出手”，“受到莱家兄弟赏识”， “奇蹟般提前进化”，“荣获特别入学邀请”。 赫景每一次重新出现在大众眼中，都是以一个更加出色的形象出现。 将如今的赫景与当初那只饱受诟病的雄虫摆在一起对比，已经全然想不到这竟然是同一只虫。 从逆境中崛起的对象，远比从一开始就一帆风顺的对象带来的印象更深刻。 在一片嘆服声中，也有着少部分不太和谐的声音。这部分虫子将赫景当初的糟糕事迹翻出来反覆提起，还暗指赫景与莱严之间必定是有着什么不可告虫的“雄雄”交易，否则莱严才不会这样亲力举荐赫景，因为赫景本身根本不具备能够参与实战训练的实力。 对于这部分虫子挖苦的“赫景根本不具备作战实力”一条，已经与赫景同班一段时日的机械操作系学员们表示有话要说。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学员放出了近几期训练的班级总成绩单，赫景的名字从没掉出过前三。 收到特邀听课函，受到前操作师首席赏识，并被钦点为未来学员，有关赫景的这一条消息还仅在学院范围内流传，直到看见了这份总成绩单，不少虫子才惊诧的发现，赫景已经在与专业学员一同接受训练。 似乎还嫌这口装满议论的大缸不够滚沸，在讨论持续了数日后，前首席与莱严又各自为这口“缸”添了一把火。 面对着前来求证赫景是否已在自己班级内学习的对象，前首席公开表达了对赫景没有接受直升的遗憾，他认为每周两堂的教学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莱严则在他虫询问他是否担心会被赫景超过时平静指出，赫景在升入高等学院时的年纪就比他当年要小，在同样年龄所取得的成就上，对方已经超出他许多。 这无疑是肯定了赫景日后必将超过自己。 当这番话语传到赫景耳中时，他正盯着面前的两张数据板。 一张是那份还未做出决定的中级实战训练邀请函，另一张的开头标着【莱严】两字，是一张赫景的只虫信息整合板。 这一世的莱严与赫景已然算不上敌人，他在不少地方还给予了赫景帮助，但赫景总隐约感到，莱严身上透着一丝违和感，且这股违和感随着他与对方接触越深，便越发强烈，莱严虽然对他没有坏心，却也并非毫无所求。 赫景凝神看着信息整合板上的内容，他将莱严有别于大多数雄虫的行事原则及观点全都列在数据板上，并在其后附上了自己主观感受到的异样地方。 【他具有而对方不具有的天赋】。 赫景的目光停留在了这一条上。 试着以此为线索，去思考究竟是什么样的天赋他有而莱严没有，赫景在考虑到这个问题时，发觉最先出现在脑海中的是机械操作。他回忆起了第一次参加模拟实战训练，学员们在准备时间里提及的莱严未能通过专业分流测试一事。 “……啧。” 思维被身后传来的咂嘴声扰乱，赫景向身后看去，看见越辰正站在他背后。 发出刚才那一声的就是越辰。 原本并不打算打扰心上情虫的沉思，但因为赫景已经对着数据板静坐许久，被放置在一旁半天的越辰终于忍不住悄悄走过来，想看看是什么吸引走了赫景的目光。没想到，他刚轻手轻脚站到赫景身后，就看见了数据板之一上标着莱严的名字。 意识到赫景对着莱严的资料发了半天的“呆”，越辰感到他有了一点小情绪。 “有我的么？”越辰哼哼着问道。 赫景反应了半拍，才明白越辰是在问他有没有做过对方的资料板。 知道越辰因为自己的缘故对莱严极其不喜，赫景将那张数据板翻过去，答道，“有。” 越辰立即来了精神，“在哪，我能看看么？” 在越辰希冀的眼神里，赫景指了指自己，“在这里。” 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和心脏。 越辰为这回答呆了片刻，才忽然醒转似的一个勐扎向前，就想往赫景背上扑，他想从背后给心上虫来一个结实的拥抱。但他忘记了自己和赫景之间还隔着一道椅背。 越辰在赫景的椅背上狠狠撞了一下，震得他的胸膛连同座椅下的地板都颤了颤。 赫景被越辰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迅速从椅子上起身，去查看越辰的肋骨是否受伤。 越辰不仅是在椅背上狠狠撞了一下，他还在椅背顶部结实硌了一下，等赫景将他的上衣解开看时，胸膛上已经淤了一片。 越辰的原定扑抱目标是赫景，为了表达自己的激动与热情，他前扑的力道与他内心的火热十分般配，却不想最后承接这股热情的是硬邦邦冷冰冰的椅子靠背。 这番撞击的后果颇具时效性，越辰一直到第二天回归研究基地时，都感到制服掩盖下的胸口隐隐作痛，他两次悄悄揉胸口的举动被路过的锡尔看见。鑑于赫景那张座椅的椅背十分宽大，越辰的胸膛自然也撞击的十分全面，他细心关照着自己不幸受伤的整个胸膛，从左到右全按摩一遍。因此，路过的锡尔那两次发觉越辰正在揉胸时，看见的正好是越辰疑似在揉胸前某不可描述部位。 锡尔在休息时间找到越辰，以一张严肃脸八卦问道，“成了？” 越辰莫名其妙，“什么成了？” 锡尔意简言骇的提醒了一下好友，“你和赫景。” 醒悟过来的越辰摇头，“怎么可能。” 越辰把自己仍旧空荡荡的两只手给锡尔看，那枚象徵他与赫景完成终生连结的戒指还未戴到他手上。 锡尔为这个答案思索片刻，“那么，虽然没有成，可能还伴随着一点疼痛，但昨晚还算愉快？” 越辰回想了一番昨晚的遭遇，虽说胸膛还在隐隐作痛，但抛开这点不提，昨晚的确非常愉快。他听到了来自心上情虫的情话，还在受伤后获得了对方极其温柔的照顾。 “是的。”越辰对锡尔的提问肯定点头，“昨晚很愉快。” 锡尔微微颔首，在得到答案后若有所思的离开。 作为舰船上的大副，如今的副团，锡尔一直要求自己去尽可能的了解每一名船员，以方便做好整艘舰船的岗位分配与船员调动。 与赫景将所有重要虫员都整合资料备板一样，锡尔也有着他的船员资料备板。 带着自己刚刚获悉的信息，锡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他从船员信息库中调出赫景与越辰的资料板，为他的好友们增添新的个人（只虫）描述。 【船员信息变动—— 变动对象：赫景、越辰 变动形式：增补信息 增补内容：赫景——特殊场合下，对特定对象并不如其平日展现出的那般温和，对[哔——]部位疑情有独钟；越辰——特殊场合下，对特定对象极其信任顺服，并不介意来自特定对象的轻微[哔——]。 第75页 补充说明：双方的[特定对象]限定为彼此。 隐私等级：s级】 第83章 罗央与双崽蛋 距离本学年结束还有一月有余时，赫景收到了罗央的通讯。 在赫景升入高等学院的这段时间里， 他与罗央也并未断绝联繫， 两虫基本保持着一周一番通讯的联络频率， 在不太忙的休息日里偶尔也会见面聚一聚。 通讯连结建立成功后对面却半晌没有声音， 赫景有些莫名的看了看通讯端， 他正准备去查询一番是否是连结建立有误，就听道通讯端那头有虫咳嗽了一声。 依稀感到好友的声音似乎起了些变化， 但仅凭那一声咳嗽又无法肯定，赫景顿了顿，问道， “罗央？” 通讯端那头的虫笑起来。 罗央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用他已经变化极大的声音， 他在四天前完成了第三阶段进化， 因为知道赫景这数个月里十分忙碌， 遂没有将自己进化完毕的事情及时告诉赫景。估摸着今晚是休息日前夕， 赫景应该有空，他才发了通讯连结过来，与赫景分享他已经成年的消息。 除去曾经在旅途中结识的雄虫奥齐，罗央算得上是赫景两世时光里的第一名同族好友，惊觉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得知对方进化完毕的对象，赫景对罗央感到有些抱歉。 罗央觉察到了赫景的歉意， 他在通讯端那头摇头， “明明是我没有及时通知你，你抱歉什么？” 当然是抱歉自己对好友关注不够，没能记住对方的预进化日期。 知道罗央性格使然， 对于这些细节疏漏真的不在意，赫景没有向对方详解自己感到抱歉的原因，他转移了话题。 “明天要不要来我家吃饭？”赫景问着罗央，他决定用一顿丰盛大餐来作为自己后知后觉的补偿。 哪怕罗央已经从未成年虫进化为了成虫，吃仍旧是他百戳百中的死穴。 罗央毫不迟疑的回答，“吃！” 第二天罗央如约登门拜访，让赫景感到无奈的是，好友并不如他预想中一般是“只带着空腹来就好”。 罗央在登上飞行器前特地给赫景发了信息，告知赫景自己还有多久就将抵达他家，赫景为这番特意提醒失笑，他回信告诉罗央道他会专程去大门口等他，罗央却立马回了另一条消息过来——[不，我是你怕你认不出待会到你家门口的虫是谁。] 固然第三阶段进化是对一名高等虫族外形改变最大的一回进化，可这变化再怎么巨大，都是在原基础上发生。赫景自认他对自己的好友还算熟悉，不至于连进化后的好友都认不出来，但当他看见那只左右两手都提满袋子，肩头还扛着一个小箱子的高大雄虫时，他结结实实的愣了愣。 这只仿佛正去补充了一番物资的雄虫就是罗央。 在进化前身高就不矮，进化后更是又有了显着拔高，并且不光个头拔高，整只虫还明显更结实了些，力气也变得更大。如今的罗央一眼看过去，给虫的第一印象只有一个词——威勐强壮。 赫景迅速上前几步，接下罗央肩膀上的小箱子。 那小箱子看上去虽然体积不大，可入手却沉甸甸的，实际重量十分可观，它只在赫景的手中呆了短短数秒，就被旁边伸过来的另一只虫爪接了过去。 “我来吧。”与赫景一同出来的赫里说着，示意罗央将剩余的袋子也都交给他。 罗央摆摆还提着购物袋的手，“不用啦，我比你结实，还是我提吧。” 赫里被罗央一句“我比你结实”狠狠噎了一口，还不待他再说些什么，就见个头着实比他还要更高些的雄虫转头看向赫景。 罗央虚心朝赫景请教，“旁边这位是？” 搜遍了自己的记忆库，罗央也没有想起来赫景身旁的雌虫是谁，在他的印象中，赫景的家庭成员里好像并没有这么这一名对象。 莫非这就是好友传说中的那位意中虫？ 罗央猜测着，却发觉这位疑似“传说中的意中虫”的对象仿佛正在瞪他。 赫景并不意外罗央没有认出赫里。 只比赫景早三个月出生，在赫景进入高等学院就读的这几个月间，赫里也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三阶段进化。 在得知赫景身旁的雌虫就是赫里后，罗央十分诚恳的向赫里表达了恭喜，“恭喜你终于成了年！” 接受着恭喜的赫里面无表情，“谢谢，我更希望你没有说‘终于’。” 这次不用再加上“仿佛”，罗央意识到赫里是真的在瞪他。 站在兄长与好友之间，赫景自觉负责起了打圆场，他接过罗央手中的部分袋子，招唿赫里与罗央一起进屋。 罗央带来的大包小包里全是食材，他自觉不能总是白白到赫景家蹭饭，刚好最近又新“偷师”到了不少手艺，所以他在来之前便採买好了的食材，准备给许久不见的赫景露一手。 “对了，还有这个。”将食材全部摆上厨房料理台后，罗央把小箱子抱了过来。 赫景十分稀罕的发现，罗央终于也有了神色不太自然的时候。 “进化日之前我就回了家，这是雌父让我带过来的。”罗央打开小箱子。 赫景朝箱子里看了一眼，发觉那是一箱中央城区并不多见的野果。 “这是我们当地特产的果实。”必须得向好友解说果实效用，罗央颇有些尴尬，“它对产雌很有好处，据雌父说，是我们那里的雌虫亚雌在孕蛋前后都会食用的东西，雌父特地准备了一箱，让我带来送给你，他说你们家可能会需要这个。” 比起货真价实是才刚成年的好友，内里早已成年许久的赫景在面对这个话题时十分镇静。明白了这是罗央家里的一片好心，他收下小箱子，谢过罗央，并请好友向对方家里代为转达他的谢意。 见小箱子被重新合上，罗央的神色自然不少，他拍拍赫景的肩膀，“小事。雌父说我一直收你照顾许多，以我现在的能力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所以让我带来这个，能帮上一些是一些。” 尔后事实证明，这一小箱果实绝不只是帮上了“一些”忙。 赫景家中唯一的孕雌就是穆南，他体内的虫蛋已到了孕育中后阶段。 由于穆南所孕育着的是一枚双崽蛋，蛋体本身便会比其余同孕育阶段的普通蛋要大，在蛋体发育到中后阶段时，带给孕育体的负担便也越来发增大，那些由罗央带来的果实极好的起到了降低负反应的效果，为他减缓了不少负担。 虫蛋内的两个小傢伙身躯大体已经成形，开始具有活动意识，时常在蛋内此起彼伏的蹬蹬小短腿，伸伸小爪子，对于自己体内究竟是有着一只幼崽还是两只，穆南终于有了明确且直观的感受。 赫景此时才将那份确认为双崽蛋的体检报告交给了穆南。 在雌虫激动了好一会后，赫景取出另一份最新的诊断报告，他将数据板递给穆南。 雌虫的心情原本还停留在确认是有两个小傢伙的喜悦里，他接过数据板，只扫了一眼头三栏内的内容，便感到自己刚刚的激动冷却下来。 那是一份询问赫景是否同意提权取出虫蛋的意向徵询。 赫景轻轻拍了拍穆南肩膀，示意对方将文件看完。 在收到这份徵询文件时，赫景已经浏览完了其内的内容，尽管最终将做决定的对象是他，但他认为穆南有必要先过目一遍这份文件，并且对方在此事上也具有选择权。 孕育双崽蛋本就不易，由单身孕雌来培育更是对孕体伤害极大。穆南的主治医师在仔细查看过他的最新一期体检报告后，发觉了这枚双崽蛋的蛋体大小最终可能超出穆南产道承受范围的问题。 假如虫蛋大小真的超出了孕育体产道承受范围，那么必将导致生产困难的局面出现。 这名医生在发现这一情况后迅速上报给了上层部门。产科内所有当值的医生对这份报告进行了会诊，他们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将虫蛋提前从孕育体内取出，是对虫蛋及孕育体双方都最好的方式。依照虫蛋如今的发育程度，已经完全可以提前脱离孕育体，放置到恆温营养液中继续培育，这样做既不会影响过多幼崽的继续生长，也不会引起可能出现中的危险局面。只是这样提前取蛋的案例毕竟少有，不少虫子也不太能接受非自然产蛋的方式，因而院方将详细的分析报告及诊断说明都发给了赫景，让赫景这只手握穆南支配权的虫来做最终决定。 看完整份文件后，穆南感到内心安定不少，他十分感激赫景给予了自己选择权利，将文件归还给赫景，他郑重道，“我相信您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 【没能插进正文的部分】 意识到自家幼崽从小雄虫进化为了一只“雄壮虫”，罗央的雄父瞅着罗央，“哪里还像只雄虫，比不少雌虫还结实……” 他这番话还没说完，掐着点来找寻他，督促他按时就寝的伴侣就找了过来。 在罗央与罗奂的目送里，他们的雄父被雌父一把捞起，强制送入了卧室。 罗央惊讶的发现，他的雄父在第二天就改变了看法，雄父拍着他的肩膀，极其语重心长道，“还是壮点结实点好，找个扛得动的，以后都只有你扛别虫。” 罗央，“噢！” ———————— 下一章大概就是赫景和越辰第一次白天相遇了吧，这么久了，终于要在白天见面了呀！ 第84章 才到来的白日相见 中心医院产科大楼。 赫景坐在医生的办公桌旁，逐份查看着需要他确认的文件， 医生在他审核文件的间隙里提醒着他， “手术时间已确定为这周休息日上午， 为了确保产雌在当天能够达到最佳手术状态， 从今晚开始， 您就得让他住进专设监护病房里。” 赫景谢过医生的提醒，将确认完毕的又一份文件交还给对方。 向院方反覆确认过提前取蛋不会为穆南及虫蛋带去伤害后， 赫景同意了提前取出虫蛋。在他做出确切意向答覆后没几天，届时将负责手术的主刀医生便联络了他，请他到医院商谈具体手术日期， 确认并签署相关文件。 当面前只剩下最后一份文件需要确认时， 赫景拿起数据板的手一顿。 数据板上印着一个赫景极其熟悉的标识， 它属于“无乡”。 觉察到雄虫的疑惑， 坐在办公桌另一侧的医生向赫景解释道， “无乡研究团并非仅与科学院展开了合作，其内的医学专员与我院研究部门间也存在着合作项目，听闻手术取蛋在虫族的生育案例中并不多见，他们主动向院方上层提出，若是有需要，他们愿意在手术当日提供必要的技术援助。这是由无乡研究团的医学专员发来的自荐函， 您如果不想让异族研究员参与进本次手术， 只需拒签这份文件即可，我们会尊重您的意愿，婉拒他们的好意。” 第76页 所有合作详情与自荐理由都在数据板上列的清清楚楚， 赫景的目光在【探索两族孕育共性】上停了停，才继续下移。 自荐函的最后，除了盖着赫景所熟悉的无乡号专用舰章（现在它是无乡研究团的团章）外，还有着两道赫景十分熟悉的签名。 它们一道属于泰诺德，一道属于越辰。 医疗官的签名一向工整严谨，字体笔画间间距标准到堪比印刷体，越辰的签名则飞扬洒脱许多，笔锋劲健有力。 倘若需要动手术的并非是赫景的家虫，这份自荐函恐怕根本不会出现在中心医院的官方信件箱里。 明白这是来自准伴侣与好友的关心，赫景对于泰诺德的医疗水平绝对信任，他按捺着心底升起的一点笑意，签下了那份自荐函。 异族医疗专员与虫星本土医生的第一场手术合作，就此被提上日程。 那份已被赫景签字的自荐函，作为对外公告的一部分被一併发布了出去。 针对自荐函内提及的【探索两族孕育共性】一条，有不少虫子认为这是团长越辰在为了迎娶他的意中虫做准备，但同时也出现了持相反意见的声音。 ——说不定对方是在准备把自己嫁出去呢？ 持相反意见的虫子将当初怀疑赫景与越辰互为择偶对象的那条话题也翻了出来，新旧两件事件叠加，在公众网上又掀起了好一阵讨论。 实际上，除去那些被关注着此事的虫子们讨论的自荐理由外，对于越辰与泰诺德来说最为重要一条的自荐理由，却并未写到自荐函上。 泰诺德是整艘无乡号上除越辰以外，最清楚赫景当年的体检报告被动过手脚的对象，与越辰更多的是处于为心上情虫鸣不平不同，泰诺德更多的则是出于同样身为医生的职业操守，他看不得同行竟然做出篡改患者体检报告的龌龊事迹。 能够让一名医护人员放弃自己的职业操守，违背职业道德去对患者不利，背后无非是受到利益驱使，假使当初被篡改的那份体检报告是由某个小诊所所做出，那么还可以将罪名归咎在小诊所内的体检师上，可那份体检报告却是从一家规模颇大的正规医院内流出，从当场监测仪器数据的护理到审核报告的专员，到为赫景阐明报告详情的医生，这背后牵扯到的是一整支医疗小队。 那份在一整支医疗队伍的报批下被篡改的体检报告，让越辰与泰诺德对中心医院丧失了部分信任，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赫景每次定期体检后都将雄虫领回泰诺德的医疗室内，动用医疗室内的仪器，再重新为赫景检测一番。 清楚心上情虫对于尚未出生的两个小傢伙的看重，越辰在得知穆南将要进行手术提前取蛋时，便与泰诺德商量了一番，向远方递交了让他们介入到手术中的自荐申请。 手术进行的当日，在穆南被送入手术前，赫景刚对雌虫说了些鼓励的话语，就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走进了病房里。 泰诺德已经穿戴好了准备手术的全套装备，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将白大褂也穿出了随性气质的越辰。 越辰今日不需要跟随进入手术室里，他只是以团长的身份特地来见证研究团与虫族医师的首次手术合作。 “到底是去见证合作，还是去见某只雄虫？”泰诺德在抵达中心医院前调侃着好友。 “当然是明面上见证合作，实际上见心上情虫。”越辰将因公假私说的毫无愧色。 他的回答招来了泰诺德一记斜视。 没有按着惯例先来一道礼节性握手，走入病房内的泰诺德径直拍拍赫景肩膀，接着才转身走向他今日的病患，他在转身的间隙里飞快看了越辰一眼，示意好友收敛一下视线。 尽管隶属于中心医院的医护虫员们都正等候在病房外，他们请越辰与泰诺德先进入病房，让即将动手术的病患与家属先熟悉一番今日将参与进手术的异族医生，但这并不代表，病房内就只剩下麻药已开始起效的穆南与站在病床旁的赫景两虫在。 病房内还有着另外两名赫景的家庭成员。 一位是特地请假前来照顾弟弟的穆丘，另一位是担心赫景会过于劳累，因而也特地过来帮忙的库岚。 泰诺德对赫景的熟稔已被他们收于眼中，让他们的心底升起了几分疑惑。 尔后库岚与穆丘很快发现，那位异族研究团团长，似乎与赫景之间更加熟稔。 从进入病房起，越辰的视线便没有离开过赫景，他十分自然地站到赫景身旁，在赫景看向他时回给雄虫一个微笑。 仔细算来，这还是赫景与他的小星星近几个月里第一次在白天见面。 知晓雌父已经在用怀疑的目光审视自己与越辰，赫景迎向亚雌的视线，朝雌父温和的笑了笑，接着便将话题引到了穆南的手术上来。 十五循环分后，等候在病房外的医护虫员按下唿叫铃，示意是时候该把穆南转入手术室中。在穆南被推入手术室后，一名年轻的护理朝赫景走来，请赫景随他去採血室。 即使虫蛋即将从穆南体内分离，也不代表其内的小虫崽们从此便不再需要赫景的血液，他们直至破壳之前都将被浸泡在特调的恆温营养液内，而这份营养液的调配，同样少不了赫景的血。 被手术与採血暂时转移了注意力，库岚将心底越发浓重的怀疑压下，他嘱咐过穆丘留在手术室外等候，便陪同着赫景前去採血。 在前往採血室之前，库岚特意留神了一番越辰的反应，他敏锐的注意到，那名据称是来见证第一次手术合作的异族研究团团长，在他们跟上护理时右腿动了动，颇有准备随着他们一同前去取血的架势。 越辰确实是打算要陪同赫景一同去採血。 已经连跟着去的忽悠由头都想好，却在步子迈开之前被走廊另一端快步走过来的医生叫住。来者恭敬的请越辰去位于採血室另一方向的高层办公区，参加院方今日特地举办的小型研讨会。 带着不可名状的忧郁心情，越辰不得不放弃了陪同赫景前去採血。 等到越辰参与完研讨会，返回手术室附近时，前去採血的赫景与库岚也已经归来。在库岚的强制要求下，原本准备就在手术室门口等待手术结束的赫景转移进了一旁的休息室里。 即使赫景已经遵从医生的叮嘱，在手术前的五天内好好注意休息与营养补充，但短时间内被取走大量血液仍是让他的脸色看上去比抽血前苍白不少。虫蛋在脱离孕育腔的第一天里所需营养液浓度极高，这意味着赫景今日需要付出比平日採血时更多的血液，才能为小傢伙调配出浓度足够的营养液。 在越辰进入休息室之前，库岚正吩咐着穆丘去为赫景取一些补血剂过来，穆丘迅速起身走到门边，与正好开门进来的越辰打了个照面。 休息室内的两名雌性同时发现，这位去而復返的异族团长手中还提着一个半透明购物袋，从那隐约透出的物体形状能判断出，购物袋内装着的正是补血剂。 越辰在两道异样目光里神情自若地走到赫景身旁坐下，他将补血剂递给赫景，在盯着雄虫喝下补血剂后，再将空瓶接过，放入休息室内的药瓶回收箱。 从头到尾甚至没有一句对话，可对接的动作默契流畅，缭绕在周身的自然和谐感强烈非常。 一个毫不认为自己这番细緻的关心有任何异常，一个毫不迟疑的接受对方这番细緻入微的关心。 库岚感到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的视线在赫景与越辰间来回逡巡，直觉他们之间一定有些什么，“你们……” “滴。” 唿叫铃恰到好处的响起，止住了库岚才起了个头的话语。 门外的医护虫员声音轻快的通知他们，虫蛋已经从穆南的体内顺利取出，手术十分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越辰：【表面镇定，内心极其害怕“见光死”】 ———————— 雄雄、雄雌、雄亚雌、雌雌、雌亚雌、亚雌亚雌…… 第85章 “正好我也喜欢他。” 新生的虫蛋已被转入保育箱里，在刚脱离孕育体的一周内， 它都需要被放置在雌父身旁。如果距离雌父太远， 尚在虫蛋内的幼崽们会对未知的蛋壳外部环境产生不安定感， 这并不利于幼崽在虫蛋内的最后发育。 以瞻仰两族首次手术合作成果与见证可爱新生命的名义， 越辰在护理将保育箱转入穆南病房内时十分自然的跟进了病房里。他在安置保育箱的过程还主动搭了把手， 动作小心细緻，神情充满关怀， 仿佛这枚虫蛋与他之间有着莫大的关系， 在场的所有虫子中，只有获得了越辰主动帮忙的护理没有感到这番行为有任何异样之处， 这名护理还非常年轻， 刚从高等学院毕业不久， 他只为越辰的主动伸出援手感到感激， 在他满怀着一腔“这位团长果然如公众网上所说的一般热心”的想法从病房内离开后， 与他一同退出病房的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医生问他道，“你对那位越辰团长怎么看？” 护理不假思索的回答，“果然非常的亲切热心！” 医生等待了片刻，意识到这就是对方的全部想法，他瞧着自己显然观察力还不足的下属，想了想， 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让对方继续对那名异族团长留有单纯的热心印象， 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有些只有上了一定年龄的对象能看出来的事情，不告诉这只年轻虫也罢。 早已结婚且孕育了三只自己的幼崽的医生如是想着， 将需要由护理拿去递交的文件交给了对方，顺势转移了话题。 毫无疑问，越辰的确是非常的亲切热心，但那“热心”的目标过于明显，就差没有具现化出一个实体箭头，隔空对准病房内唯一的雄虫赫景。 在某一个时刻里，医生正好站在赫景正前方，他正在对雄虫讲述着一些术后注意事宜，有一道有如实质的目光在他讲话期间一直从背后投来，他在感到那道目光时怔愣了片刻，随即意识到，那道目光并不是直冲着他而来。 对方真正在看着的是他面前的赫景。 赫景同样觉察到了那道正在张望自己的目光，他沖医生抱歉的笑了笑。 医生在讲完注意事项后，侧身时飞快的看了目光方向一眼，那边站着的正是越辰。 作为看过公众网上那个将赫景与越辰联繫在一起的话题讨论的一员，医生在最初看到那条话题讨论时，也仅当做天方夜谭一笑置之，但现在，凭着自己已婚虫的经验与直觉，他领悟到赫景与越辰间真的存在有某种猫腻。 第77页 递交完手续的护理刚回到办公室里，就发觉自己的上司正坐在办公桌后莫名微笑，“您在笑什么？” “没什么。”医生收敛了一些笑容，声音里仍然掩不住愉快的答。 清楚无论是那只近月来形象越发出众的雄虫还是那名才貌兼备的异族研究团团长，都是被不少虫子摆到理想伴侣名单上的对象，假使这两名对象之间真的存在着什么超出友情之上的感情，他们对外正式公布恋情的那一天，必定就是不少倾慕着他们的虫子失恋的那天。 预见到未来必将有一场闹剧风波，已婚已育且家庭和睦的医生选择看戏。 医生护理都已经离开病房良久，泰诺德也被一同进行了手术的医师请去开总结会议，考虑到越辰先前已经出席过研讨会，这番手术总结会便没有再请他参与，他继续留在了病房里。 除去躺回病床上的穆南与摆在病床旁的保育箱外，此时的情景，颇有几分像回到了先前的休息室里。 库岚的目光在赫景与越辰间来回逡巡，穆丘虽然手上仍在照理着弟弟，却也分了一分心思留神赫景与越辰的动静。 幸而，虫蛋的存在让病房内气氛还不至于太僵硬。 从穆南体内分离出的虫蛋个头颇大，虽然其内的两只小虫崽均还未到达标准成型期，但它已与那些足月的单崽蛋看上去一般大。就如医生所言，提前取出并未对虫蛋造成过多影响，它的壳壁平滑细腻，有着健康蛋才会拥有的光泽感。保育箱旁连接着一个小小的显示屏，它实时监测着保育箱及蛋的最新情况。 越辰的目光落在赫景身上许久，见雄虫一直注视着虫蛋，他才向虫蛋转移了视线。 原本只是为了找一个适合在当下情形里提起的话题，越辰在又仔细观察了片刻虫蛋后，才发觉一个先前他并未注意到的细节，他有些惊讶，“原来蛋壳并不是纯白？” 越辰说着，更靠近了保育箱的透明箱壁一些，好让自己看的更清楚。 这枚分量不小的虫蛋乍一看白净圆润，像是一枚标准的雄虫虫蛋，可凑近虫蛋后仔细看去，才发现蛋壳上遍布有细小花纹。由于那花纹颜色略浅，几乎与壳壁颜色融合到一起，一眼看上去才会误以为虫蛋是纯白。 虫蛋内的两只小虫崽性别不同，却处在同一个蛋体内发育，才导致了原本应是颜鲜明的花纹变为了颜色浅淡的暗纹。 赫景边为越辰解释着淡色花纹的形成原因，边把手贴上了保育箱箱壁。保育箱内的虫蛋似有所感，原本倾向另一个方向的蛋体忽然滚了滚，在营养液里“咕嘟”转一圈，将倾斜的那头转朝向了赫景，并隔着那层透明的箱壁，与赫景的掌心相抵。 越辰微笑起来，“看来小傢伙们很喜欢你。” 赫景安静注视了虫蛋片刻，半晌才低低回了声“嗯”。 长久以赫景的血液作为营养补充，虫蛋内的小虫崽们对赫景的气息有了记忆，尽管依靠着亲子感应，他们能探知到正靠近着他们的雄虫并非雄父，但他们依然对赫景感到亲近。 盯着眼前这枚健康且硕大的虫蛋，赫景脑海中正回想起的却是另一时空里它曾化为破碎组织液的情景，那一滩破碎的组织液与眼前的健康虫蛋，有那么一瞬间，它们在他眼前重合。 那两个曾经没能平安诞生的小傢伙，这一次终于好好被诞下，尽管由于虫蛋体积问题，他们没能在雌父体内歷经完整的发育过程，但总的来说，从孕育到生产都还算顺利。只消再等上一段时间，两只小虫再就会从这枚虫蛋里破壳而出，他们会顺利平安的长大。 病房内的其他对象或许不明，越辰却十分清楚赫景此刻的想法，他从赫景注视着虫蛋的眼神里猜测到了七八分赫景在想些什么，按捺住自己想要去牵那只虫爪子的冲动，他只搭上了赫景的肩。 几乎是立刻，两道视线“嗖嗖”戳到了越辰那只手上。 假使目光具有实体能穿透空气，越辰确信，刚才那一瞬间一定会响起锐器破空的声音。 等穆南从麻醉药效残留中清醒过来，他睁开眼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有两道看上去和谐无比的身影正并排站在保育箱前的情景。鑑于那两道身影过于和谐，只是一个简单的接触动作也隐隐透出了亲昵，他恍然间觉得，对方应是正在照看他们自己的蛋。 刚醒过来还有些懵的穆南转头看向自家兄长，问，“虫蛋呢？” “……”穆丘默默看了自己被表象所迷惑的弟弟一眼，指了指赫景与越辰的方向。 当着刚刚做完手术的对象盘问幼崽的感情事宜，这显然不太合适，库岚咽下了自己好几次快到嘴边的话语，把自己的满腹疑问一直留到了从医院回家，他进门时的凝重神情还吓了留守在家里的赫西与夏一跳，在家中等候着消息的两虫差一点以为穆南的手术失败了。 “小景。”库岚叫住自己的幼崽。 赫景就站在他身前，神情平和的注视着他。 当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正在等待他发问后，亚雌忽然感到，那些先前几度差点冲出口的话语反倒有些说不出口来。 并不介意雌父叫住自己后却迟迟不继续说话，赫景知道对方还需要一点时间，他耐心等待着，直到亚雌终于又语速缓慢的开口。 仿佛是对于答案的紧张已经传达到了声音里，库岚语气僵硬，声音仿佛调试的过紧的琴弦，他吐露出的每一个字听上去都绷得紧紧的，“你与那位越辰团长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些什么？” 没有直接将问话说的太直白，库岚模煳了部分用词。 那条有关赫景与越辰互为理想伴侣的讨论，库岚自然也听说过，他是持反对意见的那一派。 ——在他今日亲眼目睹了赫景与越辰的相处之前。 “是的。”微微颔首，赫景肯定了雌父的问话，他不准备再继续向家虫隐瞒这段早已定下许久的感情关系，迎着雌父的视线，他答话的声音温和沉静，“他喜欢我，正好我也喜欢他。” 第86章 库岚的妥协 好不容易从赫景亲口承认“有什么”的冲击中缓过来，库岚知道他该说些什么， 譬如规劝一番赫景， 与幼崽好好说说异族结合的低繁衍率， 又或者乘胜追击的深入询问一番， 弄清幼崽怎么会与这名异族如此亲近， 但他最终只是徒劳的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 库岚意识到， 这是他的孩子第一次如此明确的提出“喜欢”。 神情或许称不上有多么欢喜，语气也温和沉静，没有夹带过多情绪， 但库岚注意到了赫景的眼睛。 当提及彼此互相喜欢时， 赫景的眼睛里有光。 且不说全家成员曾绞尽脑汁安排给幼崽的那些“偶遇”对象， 即使是面对着当初的卢安， 赫景也从未这样表达过喜欢。 诚然， 曾经赫景喜欢过卢安那副为虫称道的外表，也喜欢过“拿下”对方所带来的成就感，更喜欢接受其他虫因卢安向自己投来的羡慕眼光，但那是仅停留在表面的，肤浅的喜欢。 ——与今天雄虫所说的这份喜欢完全不同。 库岚是全家最宠溺的赫景对象，他同时也是全家最了解赫景的对象。从幼崽的态度中觉察到对方这次恐怕是动了真心， 库岚站在赫景面前沉默良久， 他轻轻嘆了口气。 “之前赫西所说的那位‘叔叔’，是不是也就是指的这位？”想起小雌虫曾经见过一面的幼崽的“意中虫”，库岚问着赫景。 赫景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答覆， 库岚皱了下眉头，他为赫西的隐瞒感到不满。 “隐瞒消息的小坏蛋。”库岚低声咕哝着。 “是我嘱咐他为我暂时保密。”赫景为赫西解释道，“我希望能找到一个更合适的时机，亲自将这件事公布给家里。” 亚雌的眉头仍旧皱着，他不太贊同的看了自己的幼崽一眼。 赫景从那一眼中读出了雌父没有说出口的话语，他的雌父在以眼神对他口中的“亲自公布”表示怀疑。 “总之。”在小客厅暂时安静了片刻后，库岚再次开口，他移开了原本和赫景对视的视线，让目光的焦点落于远处某一点，“不管是不是虫，我们曾说好了邀请对方到家中做客。”库岚慢吞吞的道，他发觉说出这句话没有他预想中那么困难。 从赫景的视角看去，他的雌父仿佛忽然认识到远处的一尊晶石雕多么富有吸引力，对方俨然一副已把那尊晶石雕当做他的架势，对着那尊雕塑道，“至少，先请对方到家里来一趟吧。” 库岚选择了妥协。 比起所谓繁衍大业、他虫眼光、社会主流思想，在亚雌心目中，还是他的孩子喜欢更加重要。 ——当然！ 库岚默默咬住了牙。 对于那名悄无声息拐走他的孩子的异族，他自然得好好考量一番，才能让对方过他心底这关。 亚雌正在思考着他要不要在越辰拜访前夜好好打磨一下爪子尖，他的视线还停留在不远处的雕塑上，没有留意到先前与他还隔着几步远的雄虫已经到了身前。 赫景给了他的雌父一个拥抱。 猝不及防被已经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孩子圈住，库岚发觉自己已经够不到赫景的肩膀，他只能拍拍赫景的后背。 行吧，亚雌想着，他为这个久违的亲近拥抱改变了主意。鑑于这份亲近举动是他向这段感情妥协后才换来，多少也与越辰有些关系，他决定在越辰到来的前一晚上不打磨爪子尖了。 并不知道自己一个表达谢意的小举动便规避了一场潜在“血案”，赫景将库岚的话语传达给了越辰。 收到赫景发来的消息时，越辰正处在两个项目自动结转的空闲时间里，他左手还拿着一张供打发时间阅读的数据板，右手在听到消息提示后就去查阅信件箱。然后，与越辰同处一室的研究员们便看见，仿佛时间骤然被定格，这位异族团长忽然僵直在了原地。 距离越辰最近的研究员有些担忧，“您……” “咔！” 硬质物品受外力压迫损坏的声响，止住了这句才开了个头的关切询问。 那张不巧在越辰看消息时被他拿在手中的倒霉数据板，已在周围研究员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成功损坏。它的金属边框被激动的越辰硬生生捏碎，防震防摔屏上延伸出深长裂痕，原本亮着的功能屏在最后残喘着闪了数下后，归于一片惨澹的黑暗。 第78页 “抱歉，我忽然有些急事需要离开片刻，在项目结转完毕之前就会回来。”越辰将已经报废的数据板随手抛进回收箱里，满面春风的离开了主研室。 他现在急需一间闲置的休息室，好去与他的心上情虫来一场视频通讯，好好聊聊有关初次登门拜访的问题。 注视着越辰大步流星离开的身影，还留在主研室的虫子们面面相觑。 “我记得那一张数据板……”先前距离越辰最近的研究员有些迟疑，“那好像是越辰团长今日清晨才刚制作出来的参考数据文件。” 同伴a显然还沉浸在竟然有研究员能空手碎金属的震惊里，接过他的话头是面色奇异的同伴b，“你觉得他备份了么？” 最先说话的研究员犹豫着摇了摇头，“我觉得……好像是没有。” “……” 越辰的确没有对那块数据板进行备份，但出门片刻后归来的他整个人都显得喜气洋洋，即便是得知了自己的参考数据得从头制作，这份喜气依然不减，他愉快的打开自己的操作台，在研究虫员们的异样眼光中愉快的重做起了第二份。 当天午后，研究基地内便传起了越辰今日心情极佳的流言。 明白近期的项目进展并未有大突破，这带来极好心情的要素只可能是工作以外的事情，基地内有不少暗中倾慕着越辰的虫子悄悄交流，猜测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高兴。 他们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因为越辰开始打听初次登门拜访应当送些什么见面礼。 一提起能够让越辰亲自携礼登门拜访的对象，最先浮现在大众脑海里的就是他那只传说中的心上虫， 在被越辰询问到有无任何送礼参考意见时，有一名研究员鼓足勇气问道，“您是终于要去拜访心上虫的家庭了么？” “是的。”越辰微笑着回答了他，态度坦然而慡快。 没有心思去顾及那些围绕着自己的流言，越辰专心筹备起了他的见面礼。 饶是越辰从抵达虫星之前就开始考虑要给赫景的家虫筹备些什么礼物，可直到他真正要前去登门拜访的如今，他都没能将礼物全部准备妥善。之前只能靠着梦境精神连接来获悉赫景的部分动态，对于赫景全家共有多少虫口也不太明了，来到虫星之后，越辰仔细算了一番他需要“攻关”的虫子数目，发现那是一个让人生畏的“八”。这八只虫中有五名雌性长辈，三名雌性同辈，还不包括尚在虫蛋里的两个新生小傢伙，要是加上还没有破壳的两只小虫崽，越辰需要“攻关”的虫数便成为了一个更加可观的“十”。 意识到自己将同时面临赫景八名家庭成员的审视，越辰雀跃了一整天的心终于稍稍平復下来，随着拜访的日期逐渐迫近，他的心态已由最初得到消息时的雀跃渐渐转为夹杂着忐忑的焦虑。 在正式拜访的前一天晚上，越辰还是如往日惯例一般出现在赫景的房间里。 赫景一眼看出他的小星星正处在焦躁中，他拍拍越辰的后背，示意对方大可放轻松。 “不，我没法放轻松。”越辰把自己摊平在地毯上，发出绝望的哀嘆。 赫景在越辰身旁盘腿坐下，揉了揉他的头髮。 然而，即使是来自心上情虫的亲昵举动，眼下也没法让越辰的焦虑缓解，他扒拉过终端，将自己制作的【赫景家庭关系示意图】调出来给赫景看。 那占据了示意图大半位置的【长辈】一栏，是致成焦虑的根源。 知晓自己此刻反覆劝对方放轻松也无济于事，赫景取过那张密密麻麻注满了批註的家庭关系图，在越辰的要求下，他向越辰解说起家虫们的性格区别与大致喜好。 值得一提的是，同样的内容，赫景在本周内已经讲述了三次。 等到身旁的唿吸声变得绵长清浅，赫景才从家庭关系图上移开视线，停止讲述。这些已经讲过几遍的内容，早已被越辰註明在了关系图上，赫景刚才基本是在对着关系度照读，他的小星星显然已对他的家虫有了一定扎实了解，但焦虑感作祟，让对方迟迟无法自信。 看着越辰睡过去后还微微皱着的眉头，赫景的神情里露出一丝无奈，他伸出手，轻柔的替越辰把眉心舒展开。 但愿明天一切顺利。 第87章 拜访礼 越辰入睡的时间尚算早，但他总计也没有睡上几循环时， 因为他第二天醒得更早。 几乎是在天才刚蒙蒙亮时， 心底惦记着的正式拜访一事就让越辰自动醒了过来， 他勐地想起今天就是正式拜访的日子， 在大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就弹了起来， 然后成功“叫醒”了身旁原本还在睡着的赫景。 被吵醒了的赫景也不恼，他在越辰愧疚的注视里撑起身， 靠上后方宽大的床板，“这个叫醒服务可有点糟糕。” 赫景评价道。 越辰眨了眨眼，迅速把自己的姿势也改了改， 他蹭到赫景身旁， “那我现在还有补救机会么？” 嘴上虽然还在询问， 但越辰实际上已经行动起来， 他的手攀上了赫景的肩膀， 目光与赫景交织，在捕捉到雄虫的眼睛深处看到一点柔软笑意后，他知道自己得到了许可。 一个耗时稍稍有些长的早安吻。 在心底某种蠢蠢欲动的渴求与已经在小腹处聚集的热能持续上升之前，赫景与越辰及时的终止了这个吻。 “我得走了。”话虽这么说着，越辰却还像块融化了的奶糖似的，甜兮兮且黏煳煳的贴在赫景身上， 整个人透出了大写的“不想走”气息。 赫景拍了拍越辰的头顶， “大约四个循环时之后你就又会回来。” 这句话让越辰从甜蜜模式里瞬间回归到现实模式，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拖延时间，他还得回基地的住所内去好好做一番最后准备。 融化掉的“奶糖”强行把自己塞进模具里， 且重新快速冰冻了一下，越辰恢復了精神抖索的模样。 在越辰传送走的半循环时后，赫景接到了来自他的小星星的通讯，越辰在通讯中告诉他，有两份礼物飞行器实在装载不下，只能托发货商家代为运送，将它们先行送到他家。 飞行器实在装载不下？ 赫景在听到这句话时一愣，然而还不待他追问，通讯端那头的越辰便已经风风火火的挂断通讯，又一头扎进到拜访前期准备里。清楚越辰为了今日的正式拜访，已经提前更换了一架中型飞行器来託运礼物，疑惑浮到了赫景心底。 什么样的礼物能连一架中型飞行器都装载不下？ 越辰仅在最初和赫景商量过一阵有关礼物选取的事，之后他似乎自己已经有了主意，但又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诉赫景，赫景便也不再多问，全凭对方自己决定。 雄虫原本是想着，不过是一份形式上的拜访礼，任由越辰再怎么自由发挥也歪不到哪里去，但眼下，面对着那即将到屋且不知底细的两份大型礼物，他发觉自己的感知力隐约在朝着不太美妙的方向偏移。 托这两份先行抵达的礼物的福，越辰在他本人造访赫家之前，就靠着这两个“大件”给赫景全家留下了深刻印象。 运载着那两份礼物的商家货运机在赫景接到通讯的一循环时后，顺利抵达赫景家门口， 正式拜访的日子被特地选定在休息日，此刻，全家大多数虫都已经起床，只有一向晚起的赫西与处在术后疗养阶段的穆南还在熟睡，听到屋外这难以忽视动静，主屋内醒着的其他虫也纷纷走了出来。 两架货运机极其惹眼的停在门外公共停机坪上，其中一架的外机壁上还印有入星许可，是一家跨星运输机。 赫景只瞧了那两架货运机两眼，就辨认出这是两架全自动送货专机，它们不需要耗费虫（人）力驾驶，配送地址由主控室统一发配进机器系统内，它们在接收到指令后自动检索出最佳飞行路线，将货物送往指定地点。 注视了那显然是在等候自家大门打开的两架货运机，库岚疑惑的看向他的幼崽，“小景，这是……？” 尽管亚雌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测，但他仍是需要再向他的孩子确认一番。 赫景肯定了雌父的猜测，“是越辰送来的礼物。” 向家虫解释过这两架货运机的来歷，赫景按捺住自己心底窜起的那点微妙预感，让房屋安全系统将大门打开。 扫描到目标送货地的住宅大门已经打开，两架货运机同时开启舱门，负责送货的机械手捧着快件箱从舱室里伸出，尽职尽责进行起“配送入屋”服务。 ——然后两双机械手在宽度有限的花园门口狭路相逢。 挤在一起的机械手们仿佛面面相觑了片刻，互相判断了一番彼此的优先级，随后属于外星货运机的机械手外移，把优先进入权让给了隶属于虫星本土的货运机。 饶是院内此刻虫数不少，依照同样已经录入系统内的收货者信息，机械送货手清楚分辨出了谁是赫景，它将手中的特大号快件箱托举到了赫景身前，用智能合成电子音有礼的向赫景问好，“您好，我需要知晓您家的训练场在何处，才能帮您进行下一步将要执行的摆放安装工作。” 赫景看了一眼那一看便分量不轻的箱子，“这里面是什么？” 机械手回答，“六台最新款家用模拟训练仪。” 合成电子音恭敬有礼，语气轻巧平静，仿佛自己手中拿着的不是六台模拟训练仪，而是六台新款游戏机。 模拟训练仪价格不菲，更不用说还是最新款，部分家境殷实的家庭或许会为了便于幼崽在家中训练而购置上一两台。 越辰一口气订购了六台，并把它们作为见面礼的一部分，送到了赫景家里。 至此，越辰带给赫景家虫们的第一印象是——挥霍！ 赫景听见穆丘在迟疑着与森讨论。 “看起来……不太会持家。” “不过心意确实是好的。” “这点不错。” 比起两只年长雌虫的留情，库岚则是抱起了双臂，发出了一声充满质疑的“哼”。 赫景为机械手指明了一个空房间位置，在安装训练仪的机械手从屋侧伸进房间内后，另一双机械手才缓慢伸了进来，将来自外星的礼物送到赫景面前。 有了六台训练仪的前车之鑑，赫景看着第二个快件箱，“这又是什么？” 相较于虫星本土的机械送货手，这双来自外星的机械送货手在设定上显然要活泼许多，它热情洋溢的道，“您的快捷购物专家！最新款下单配送收货一体机，联通全星网，让您充分享受即时跨星快捷购物的超凡感受！” 第79页 赫景，“……” 他试着从中提炼一下对方的话语，了悟到越辰给他们家送了一台全自动星际购物机。 尽管这两份礼物看上去都充满了“不靠谱”气息，但它们着实花了越辰一番心思。 越辰是秉着要给赫景全家每一位成员都准备好礼物的原则在挑选礼物。 他给小吃货虫赫西准备了一大箱好吃的，为刚进行完手术的穆南带来了营养补给品，给全家最为注重外形保养的库岚准备了来自外星的顶级护理套装，但在面对着赫景家其他成员时，越辰终于犯了难。 考虑到长辈中有两名在军部任职，赫里与赫伦也颇有日后进入军部的就职意向，还有他自己已预定将进入机械操作系的心上虫，越辰思索良久后下单了五台训练仪，以便于诸虫在家中也能随时登录虚拟训练场，他在下了五个订单后觉得单数似乎不太好看，便又追加了一台，凑了六这个双数。 在准备完以上所有物品后，越辰认为自己的礼物仍是准备的不够充分，因此他订购了那台星际购物一体机。 确认了购物一体机该安装在何处，热情洋溢的机械手边工作着边提醒它的顾客，“您的购物一体机已经绑定过信用卡，无需再进行绑定程序，在仪器安装完毕后便可以立即投入使用。” 赫景向机械手确认绑定的是否是越辰的卡，机械手却左右晃了晃，仿佛摇了摇头。 “不。”热情洋溢的机械手回答，“绑定对象留下的绑定人姓名是——请容我查询片刻——‘你最亲爱的小星星’。” 赫景，“……” 赫景清楚听见，他的雌父在旁边发出了一声声调更加上扬的——“哼！” 忽然间想起了那两个还被闲置在无乡号上的仿真玩偶，赫景深刻反省了自己竟然放心让越辰独自挑选礼物的大意，他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家虫们的神情，不禁也开始为今日的正式拜访一事担心， 然而最终事实证明，即使已经有了“挥霍”头衔加身，还让家虫们听见了那个难以言喻的称谓，可越辰的这番初次拜访之行，整体而言竟还算得上不错。 除去那装满了一架中型飞行器还有富余的见面礼外，越辰还携带着他的杀手锏——有关赫尔德一族特殊繁衍方式的资料大全。 第88章 【二合一】 外形上相似度能超过50%的智慧种族，他们的审美观念通常也不会相差太远， 高等虫族与赫尔德一族， 正好处在这个“相差不远”范畴中。 更加正好的是， 越辰拥有着一副无论以其中哪族的审美观来看都极富吸引力的优秀皮囊。 一副能让他者第一眼看去就不由自主暗暗赞嘆的好皮囊， 在许多时候能起到奇效。 “你们好。”越辰站在赫景的家庭成员们面前， 露出一个堪称“标准模板”的微笑。 过于规整的笑容，落在他者脸上恐怕会显得有些刻板， 有失笑容应有的活力与亲和力。但越辰脸上的这个则不同，即使他的微笑标准到能用角度尺去比划两边的唇角扬起弧度，可他注视着身前对象的目光坦然温和， 透出一股不带任何旖旎意味的亲和感。 那双仿佛时刻盛着碎光的眼睛， 让越辰的笑容迅速“活”了起来。 赫景一眼看出， 他的小星星今日特意打理过自己。 越辰刻意收敛了些自己平日里的随性之气， 让他看上去像个更靠谱些的高材科研精英。 这副稳重且大气的精英派头再加上越辰那张俊朗的脸， 成功让成年虫们愣了愣，他们一时有些无法将眼前的对象与刚刚那个公然留言“你最亲爱的小星星”的傢伙结合在一起，这两者看起来实在反差过大。 赫景的所有家虫之中，只有赫伦没有被越辰这副精英派头所矇骗。 作为全家第一名近距离接触过越辰的对象，赫伦清楚记得对方在初次见面时大刺刺躺在自家弟弟床上的模样，也记得对方那时候说了些什么话语。回忆起当初越辰那番“脱衣宣言”， 再看看对方此刻那副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嘴脸， 赫伦端着一张四平八稳的面瘫脸，“……” 他将自己的复杂心情传达进了目光里。 敏锐觉察到似乎还有一名对象没被自己“唬住”，越辰分辨出那道复杂目光来自谁后， 脸上仍然不动声色的维持着“精英神情”，心底却悄悄捏了一把汗。 幸而，无论赫伦对越辰的主观感受如何，他都坚决支持自家弟弟的一切决定，只要对方是赫景选中的对象，就必有对方所独有的优点。 赫伦并没有当着全家的面揭越辰的底，这让越辰松了一口气。 比起更关注于考量越辰究竟品行如何的成虫们，全家目前唯一的未成年虫——赫西，只有他对于越辰的到来是表达了全心全意的欢迎。 赫西以同龄小雌虫大多不具备的热情向越辰招唿道，“叔叔！” 越辰的“精英微笑”终于僵了一下，他拍拍小跑到近前的小雌虫的脑袋，“不是叔叔，是哥哥。” 先天不足与后期教育缺失，让赫西的部分学习能力本就比其他同龄虫更慢一些，他对越辰的第一印象就是“叔叔”，即使后来越辰向他反覆强调了多次得叫“哥哥”，可因为越辰总爱在“是哥哥”前加上一句“不是叔叔”，久而久之，反倒是“叔叔”这个称谓在赫西心中印象更深。 赫西接受了来自越辰的摸头，乖巧道，“好的叔叔。” 越辰，“……” 他无可奈何的嘆了口气。 赫西的这一声“叔叔”，让库岚回忆起了小雌虫曾在赫景房间里听见过越辰声音一事。 在赫景向家里坦白他与越辰确实有感情关系时，库岚便首先询问了为何他与越辰会结识，赫景将时间回溯的秘密保留了下来，他只告诉雌父，他与越辰是因为一次偶然的空间实验相遇。直觉到幼崽似乎还对自己保留了什么信息，然而库岚在迟疑了片刻后，选择了不继续追问。 孩子长大了，有了独属于自己的秘密，这多正常呢？ 库岚放下了自己的那点小疑问，他的想法与赫伦不谋而合——只要赫景喜欢便好。 当然，全家虫中持有这一想法的并不只是库岚与赫伦， 身为赫景亲生雌父的库岚姑且不提，其他为越辰所担忧着的“长辈们”，按律法而言，他们现今都是赫景的所有物，是赫景的合法“活财产”。高等虫族家庭中，还从来没有过“财产”能干涉所属者行为的先例。 尽管在星外漂泊数十年，思维早已被外星文化浸润过的赫景认为，将越辰带回家让全家看看是十分正常的事，但他乐意让全家都参与进“考量”的决定落在他的家虫们眼中，被认为这是他又一次的宽容和优待。 为了回报雄虫的好心，全家虫秉着“支持赫景最终决定”的原则，认真评估起了越辰。 承受着被多张面瘫脸同时围观的压力，越辰神色上仍然四平八稳，他顺应库岚的邀请进入主屋正厅。 赫景在进入主屋时与越辰并肩走在一处，他握了握越辰的手，越辰回给他一个微笑。 在这场针对越辰的评估进行之时，与赫景所住居民区方向相反的另一处居民区内，莱严站在与自己房间相连的宽大露台上，他查看着终端上最新收到的消息。 那是一份动态监测报告。 这份报告主要由数段监控录像剪辑而成，莱严逐段看过上面的影像资料，在某架中型飞行器出现在画面中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飞行器上。 飞行器稳稳停在赫景家门前。 记录下了飞行器的航行编号，正准备发给下属，让他们查一查这家飞行器的机主身份，然而在信息发送出去的前一秒，莱严取消了信息发送，他看见飞行器上的驾驶员从机舱内走了出来，对方有着一张他并不陌生的脸。 无乡研究团与高等虫族的合作项目主要分布于科学医疗领域，与军部目前尚无正式合作，莱严与这群异族研究员接触甚少，但这不代表他对他们一无所知。 更何况，出现在影像资料中的是这个研究团队的领袖。 优秀的外表，卓越的才能，为虫称道的热心慡朗，还有…… 莱严将画面暂停在越辰一个较为清晰的正面上，他放大了手中的监控录像，注视着对方的面容片刻。 ……还有与赫景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绯闻关系。 莱严对着录像沉思了片刻，他关闭终端，叫来了莱雷。 与恪守早起准则的莱严赫景不同，莱雷是实打实的享受派，有着莱严这样一名几近全能的兄长排在他前面，他安心屈居在莱严后面，当一只既不考虑家族事务，也没想过要谋夺家权的快活虫。接收到兄长的召唤时，莱雷还没从床上起来，他昨晚熬夜玩了一款最新星际流行游戏，如果不是听说莱严找他，他本打算着一觉睡到肚子饿了再爬起来。 “哥，你找我？”莱雷顶着一个鸟巢头来到了露台。 他来到露台的时候，正好起了风，宽阔的露台向这阵风敞开了它的胸怀，莱雷便瞅着自己的弟弟从迈出磁控门开始，头顶的“鸟巢”就开始被风这个天然理髮师换起造型。等莱雷慢吞吞走到莱严跟前时，他头顶的鸟巢差不多已经换过三次造型。 刚醒来的莱雷还有些睡眼迷濛的，他把自己往露台上的小沙发里一扔，却感到兄长的眼神有些不对。 莱雷在莱严面前早散漫惯了，只要他不做出过于违背莱严处事原则的事，莱严多半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莱雷一直把这当做是兄弟爱的象徵，他觉得哪怕他的哥哥对其他雄虫再严格，但在面对他时总是会放低要求规格。 但今日稍稍有些不同。 虽然莱严并没有直接谴责弟弟的懒散行径，可莱雷注意到了兄长的视线。 ——那并不是他所熟悉的无奈包容视线。 莱严从莱雷出现在磁控门边的一刻起，目光就落在了弟弟身上，他的视线里有着些许复杂与审视，还有一些莱雷看不太明白，却隐约觉得有些心慌的东西。 “哥。”莱雷坐直了身体，“你怎么了？” “……没什么。”像是惊觉自己在弟弟面前暴露了过多的情绪，莱严收敛了自己的目光。 莱雷为这答案皱了皱眉，但还不待他再追问些什么，莱严便转移了话题。 第80页 莱严向弟弟提起了他叫对方过来的正事，“你知道越辰么？” “那位才貌兼备的异族团长？”莱雷一愣，显然没想到莱严竟然会打听这名角色。 一见到刚刚那阵压抑感已经消除，兄长又恢復了自己熟悉的那个兄长，莱雷的思维不禁又如往常一般跳脱起来，他在脑内迅速分析起了莱严为何会打听越辰。 结合自家兄长从未对那名本族雌性表现出过多关注的表现来看，莱雷首先想到的是——莫不是他看起来要孤独终生的哥哥终于有了能入眼的中意对象？！ 莱雷稳住了自己的神情，让自己仿佛不经意一般问道，“哥，你对他感兴趣？” 莱严极其严肃正经的回答，“嗯。” 莱雷的内心立即，“！” 想起那位越辰团长与赫景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莱雷的内心在纠结了片刻后，倒向了赫景，“哥，我觉得吧，你还是换个感兴趣的对象比较好。”他真心实意的劝说道，“毕竟是人家先相识的。” 莱严迅速顿悟了弟弟的误会，饶是心底正转着一堆严肃事务的他，也为这离奇的误解哭笑不得，“你以为我是感的哪方面的兴趣？” 到底是亲兄弟，只听莱严这一句话，莱雷便意识到自己的分析结果有误，他乖乖低头听凭兄长纠正思想，等到那个真正正确的答案。 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赫景通”，许多自己的情报网都未必能打探到的消息，对方都了如指掌，莱严特地将莱雷叫过来，就是为了询问对方对赫景与越辰的关系了解多少一事。 不想，得到这个正确答案后，莱雷还是瞅着他的兄长看了半晌，“……哥。”莱雷的声音充满迟疑，“所以，你感兴趣的对象其实是赫景么？” 莱严，“……” 某种意义上来说，莱雷的这个说法也没错。 莱严感兴趣的对象的确是赫景，只是这感兴趣的方向，与莱雷所想像的稍有不同。 “尽管他们双方目前都还没有公开所中意的那名神秘对象是谁，但我觉得，公众网上那一条话题讨论提及的他们互为恋慕者的可能性极大。”确认过自家兄长的确对好友没抱有坏心，莱雷才放下心，讲起自己对赫景与越辰关系的看法，“乍一看这两名对象好像毫无交集，同时出现在公众场合内的次数也极少，但赫景先前递交给学院的操作技术资料直接来源于无乡内部，无乡研究团与帝国中心医院的首次手术合作，也是由越辰主动提出要介入到赫景家虫的手术中，而且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据说这位越辰团长在几日前便开始四处打听初次上门拜访该携带什么礼物，有基地内的研究员询问他是否是将去心上虫家拜访，你猜他回答了什么？他肯定了这点！” 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莱雷才感到自己稍稍有些口干，正在他想要去找点东西润嗓子时，一杯水便递到了他面前。 盛着水的杯子被握在莱严手里。 “谢谢哥。”接过那杯水一饮而尽，莱雷才接着道，“所以，接下来只要能确定他的确拜访了赫景一家，就能百分之百的确定他们之间确实存在恋情关系。” 一觉睡到刚才才被叫醒的莱小少爷并不知道，越辰的确已经拜访了赫景的家。 意识到弟弟在这一点上存在消息缺失，莱严却不准备提醒对方，他清楚弟弟有多推崇赫景，或者说推崇赫景那张脸，他对于赫景的暗中监视，并不便于对莱雷公开。 “我知道了。”拍拍莱雷的肩膀，莱严示意自己的询问已经结束。 莱雷安然接受着兄长的拍打，他捧着杯子，“没想到你也会对他们俩的八卦消息感兴趣。” “毕竟是与异族联姻。” 莱雷对兄长的这句回答不疑有他，他点点脑袋，“也是。” 与异族联姻的案例本就少见，其中，优秀雄虫主动与异族联姻的案例就更少，考虑到此类事件的稀有性，兼之兄长对赫景的提拔看好，会对此事升起兴趣也没什么问题。 从莱严的语气神态里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解放”，莱雷伸了个大懒腰，他从刚刚被兄长的眼神震住时就本能的坐直了身体，结果便一直直挺挺地坐到现在。 在莱雷边活动着身体边准备继续瘫回大床上睡一觉时，他听见莱严在身后叫住了他。 由于莱雷已经走出了一段不短的距离，他回过身的时候，露台上又正好颳起了风，肆意吹拂过露台的风扬起了兄长的头髮，也扬起了他额前的碎发。从那髮丝所遮挡的视线与脸庞里，莱雷隐约觉察到，兄长似乎又露出了他刚来时的那种眼神。 “哥？”莱雷叫了莱严一声。 莱严隔着那段距离与风看着他还有一年就将成年的弟弟，他在略微沉默了片刻后道，“等这个间隔假期里的中级实战训练结束后，你就开始跟我学习处理家务吧。” “……哥？”正在吹拂着的风明明温度不低，莱雷却莫名感到了一丝凉意，他感到鼻尖被髮丝搔的微微发痒，不禁打了一个打喷嚏。 等莱雷揉着鼻子再抬起头时，发现莱严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担忧着只随意皮了件单衣就跑到露台上来的弟弟会着凉，莱严暂时把自己从事务中抽离出来，推着莱雷回到了室内。 外面的风已经停了下来，兄长的关怀也一如往常，莱雷感受着那只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的温度，仿佛刚刚的怪异感只是风带来的错觉。 而那真的是错觉么？ 莱雷低垂着视线，将疑问掩藏在眼底。 约莫二十循环分后，回到自己房间的莱雷给赫景发去了一条消息。 听到终端传来新消息提示的震动时，赫家客厅里的“评估”差不多也已经进入了尾声。 抛开异族身份不提，越辰的确十分优秀，他在七双审视的目光下维持住了自己镇定的表象，礼貌回答了库岚所提出的每个问题。 倘若不是还有繁衍问题摆在眼前，库岚几乎要觉得，越辰就是那个最适合赫景的对象。 几乎。 越辰并未吐露他的真实年龄，只是虚报了一个比赫景年长上一些的虚假年龄，库岚认为这份年龄差正好。 比自家幼崽年长一些，在日常生活中应是更加会照顾虫一些，库岚如此认为着，看向越辰的眼神也越发满意。 “可惜，我们一族与异族通婚的繁衍率极低。”想起自己优秀的幼崽与对方恐怕很难诞下后代一事，亚雌嘆了口气，眉宇间出现几分忧色。 不想，越辰却微微一笑，“这点您倒是不用担心。” 原本筹备来充当“杀手锏”的赫尔德一族繁衍资料，在此刻已经由“杀手锏”退化为了“强心剂”。 越辰开启了自己带来的资料，让立体光学投影悬浮于茶几上空播放，他为赫景的家虫们解释起了自己种族的特殊繁衍方式。 “除去不同于其他种族的特殊繁衍方式外，我们一族在准备孕育下一代的时候，也不存在孕育体一次只能诞下有限数目幼崽的限制。” 库岚的目光完全被那闻所未闻的繁衍方式所吸引，乍听见越辰如此来了一句，他整只虫一时还处在怔愣中，思维快要跟不上信息接收的速度。 见亚雌迟迟没有发话，一旁成虫中最为年长的穆丘接过话头，他请越辰解释一番为何会不受限制。 越辰答，“只要双亲的能力足够，在生命树枝条尚有空余的情况下，便可以同时在多根枝条上注入同源能量，这些承接了双亲能量的枝条会同时发芽。” 然后只需等到生命果实发育成熟后，便能一次性获得多只可爱的幼生体。 赫景在越辰讲述期间就坐在越辰身旁，他观察着家虫们变幻莫测的神情，不禁猜测起当初刚听到这条信息时的自己是不是神色也这么震惊。 库岚在呆愣了好半天后，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既然如此……” 亚雌的声音犹豫，他想起了无乡研究团的团员总数。 越辰猜出了库岚犹豫着没有说出口的问题，“您想问我，为何我们一族有着如此便捷的繁衍方式，成员数目却并不庞大对么？” 库岚点了点头，“是的。” “这是因为我们的婚姻缔结方式有所不同。” 共享本源能量的婚姻缔结方式，决定了赫尔德一族的连结缔结为终身制，终身连接顾名思义，即是一辈子只能与同一名对象缔结连结，且这连结缔结后不可废除，不可损坏，即使在日后的生活中反悔，发觉双方其实并不适合在一起长久相处，也无法再与另一名对象重新缔结连结。 因而每一名赫尔德族民在选取他们的终身伴侣时都谨慎非常，他们从不轻易缔结连结，甚至为了防止自己看走眼，可能长达数十上百年都拒绝缔结连结。 值得一提的是，与自身选定的伴侣结合，是连结缔结成功的最后一步。由于这条限制所迫，所有离家在外的赫尔德族民，无论他们决定从事何种事业，在自身所处的宇宙里名声如何，哪怕他们选择了成为穷凶极恶之徒，头顶的标籤里都必然有着一条——【从不轻易发生性关系】。 无乡号上也曾有船员去某些情色交易区“见世面”，而他们货真价实的仅是去见见世面，只瞻仰那纸醉金迷的气氛一番便走，从不过夜。 “鑑于全团目前只有我已决定了终身伴侣对象，其他成员即使已经有了中意目标，也需要再花上一点时间去考察双方究竟相性如何。”越辰的笑容里洋溢着已经预见了“春种秋收”的愉快，他握住身旁赫景的手，“我们拥有一整棵闲置的生命树。” 赫景，“……” 直接想像果实里蹦出幼生体，尚有些想像不能，坐在沙发对面的虫子们试着将果实替换成虫蛋，他们想像了一番一整大树同时挂满虫蛋，批量诞下幼崽的情景。 客厅内的其余诸虫，“……” 最后还是午餐一事中止了客厅里的奇妙气氛，在家虫纷纷行动起来去筹备午餐事宜期间，赫景带着越辰在房屋内四处转了一圈。 进入那间已被赫景改造为锻鍊室的前惩戒室后，越辰四处张望了一番，问，“这里没有监控？” “以前有，后来被我拆掉了。”越辰随口答着，勐然意识到了不对。 刚刚在屋内四处参观时，越辰每到一处新地方便四处打量，赫景那时只以为对方在观察四周环境，这时却反应过来，越辰恐怕是在检查有无监控摄像头。 第81页 赫景朝越辰看去，发觉越辰已经严肃了神情。 “怎么了？” “也有可能只是错觉。” 越辰微微拧着眉，“在刚从飞行器下来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有谁正在窥视，你最近检查过家里的摄像头么？” 第89章 摄像头 房屋安全防护系统直接与赫景的终端相连，遍布于房屋各处的监控感应点昼夜不息的工作着， 一旦感应到存在任何安全隐患或入侵风险， 系统便会立即向赫景发出安全警告。 越辰提到窥视一事后， 赫景当即检查了自己的终端， 然而他的终端一片风平浪静， 没有收到任何安全提醒，只有四十循环分前由莱雷发来的那条消息还躺在信件箱里， 他一直忘了去查看。 赫景打开那则标示为“未读”的信息，莱雷的“通风报信”立即跃到他眼前。 [我哥刚刚打听了你和越辰的关系。] 注视了这则消息半晌，赫景的心底浮起了某种猜测。 越辰仅在从飞行器中下来的那一刻感受到了窥探感， 依照他的回忆， 赫景调出当时在附近工作着的所有摄像头， 他们分工合作， 对这些摄像头一一进行排查， 然而结果依旧如赫景的终端所呈现的那般，他们一无所获。 那些摄像头全都运行良好，没有任何一处有收到入侵的痕迹。 “可能只是我多心了。”越辰看着这个经他手亲自检查出来的结果，对于他先前感受到的那份异样感也不确定起来。 那一丝被窥探的不自在感只存在了片刻，并未持续太久，或许他只是在出飞行器时过于紧张， 他的紧张感让他的感官功能一同变得多疑而敏感， 影响了他对于周围环境的判断。 越辰谨慎回忆了一番自己从飞行器上下来时的心理状态，认为“过度紧张致使感官功能失衡”这一条极有发生可能。 赫景却不认为越辰仅仅只是“多心”，他将光屏最大化， 打开了花园大门口的所有监控显示屏。 意识到心上虫正在那些显示屏上找着什么，越辰安静站在赫景身旁，只有视线随着赫景而动。 很快，当赫景的目光长久的停在某一处时，越辰就知道赫景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赫景的目光在那一块光屏上停留了许久，他关闭了光屏上的其他小窗口，只保留下这个被筛选出来的监控画面。 “或许并不是家里的摄像头出了问题。”赫景将被保留下来的监控画面放大，用他修长的手指在画面某处角落上点了点，“你看这里。” 越辰完全是不由自主的盯着赫景的指尖看了一会，才强迫自己将视线继续往前，去看正被对方点出的那个角落。 只往那处角落里瞟了一眼，越辰脑内的“颜色念头”便迅速收了起来，他明白了赫景刚刚那句话语的含义。 被赫景点出的那个角落里，恰好拍摄到了街道边的公共摄像头。 那一只小巧的公共摄像头仅在监控范围中出现了半边身影，倘若不仔细去看，根本察觉不了它也被一併揽进了家用监控的监测范围中。 它的监控范围恰好是赫景家门前的那段街道。 想起莱雷发来的那条信息，赫景心底的那个猜测更加明朗了一些，假使门外的这枚公共摄像头真的存在问题，他感到自己几乎能猜到是谁对它进行了入侵。 莱严。 这个名字毫无争议的出现在了赫景脑海里。 “我们得确定这个摄像头是否真的遭到了入侵。”越辰盯着画面上露出的那半只摄像头，再次皱起了眉。 公共摄像头不像家用摄像头一般随时都可以进行检查，想要对门口的公共摄像头进行检查，需要向更上一级的管理部门取得检测权限。 赫景与越辰正思考着该如何去取得检测权限的问题，就听见有虫在房间外按响了唿叫铃。 先前谈论的话题并不便于让家虫们知晓，以免白白增加他们的忧心，因此赫景在越辰提到监控一事后随手关上了门。 于是，以还待在外间的虫子们的视角看来，就是赫景将越辰带入了那间被改造过后就再也没有让家中其他虫迈进一步的“惩戒室”里，并且他们还在“惩戒室”里独处了不短的时间。 无法确定雄虫是否正在“惩戒室”里与那名异族进行一些不便于被打扰的事情，可时间又着实已经到了餐点，午餐也已经烹饪完毕，待在外间的虫子们商量了片刻，推出了全家最天真单纯的赫西去按唿叫铃。 并不知道自己被全家委派了重任，赫西毫无心理负担的跑去按响唿叫铃，招唿兄长与“叔叔”快去餐厅用餐。 等赫景与越辰从前惩戒室里走出来时，他们已经收起了所有不良情绪。 越辰注意到，他再一次遭到了赫景全家的目光洗礼，并且这一次的目光洗礼中还夹杂了许多一言难尽的意味，这让他一阵莫名。 这场持续了整个午餐时间的“洗礼”成功勾起了越辰先前已经快平復下来的紧张，他在午餐结束后悄悄询问赫景，“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赫景思考了片刻，大致猜到了家虫们会以异样目光打量越辰的原因。 “并没有。”赫景安慰着他的小星星，“他们可能只是对你刚才进入那个房间一事感到在意。” “那个房间？”越辰感到心底的莫名更加深了些，他想起来，之前因为他一进房间里就提起了监控摄像头一事，赫景还没来得及向他介绍那是个用来做什么的房间。但依照自己所观察到的房间内景，越辰猜测那是一个专门用来进行室内训练的训练室。 “那里现在的确是训练室。”赫景肯定了越辰的猜测，但他加在前面的时态让越辰意识到，那里原本不是一间训练室。 接收到越辰的疑问目光，赫景向他的准伴侣坦诚了那间房间的前身，“那里原本是惩戒室。” 越辰恍然大悟的点头，“噢噢，原来原本是间惩……惩戒室？” 点头到一半才感到似乎有些不对，平缓的感嘆语调在中途骤然停了停，语调在末尾处拐了个弯，硬生生变成上扬的疑问音。 越辰在心底琢磨了片刻“惩戒室”这个名词，他小心翼翼的向赫景徵询，“它与舰船上设置的‘禁闭室’相似么？” 赫景客观回答道，“比禁闭室要粗暴上许多。” 越辰想了想，“工具道具也多上许多？” “是的。” “……” 得到确切答案的越辰安静下来，赫景瞧着他的小星星像是陷入了呆滞的模样，开始思索起是不是这个家庭里的“腐朽”一面冲击了对方正直阳光的心灵。 然而，片刻之后，解除了呆滞状态的越辰双眼发光道，“那些工具道具还留着么？我们再去看看吧！” 赫景，“……” 越辰对于那间已经完全变样的惩戒室展现出了超凡的兴趣，他甚至缠着赫景翻出了早已压在底部许久的大箱子，兴致勃勃的把那些还未来得及清理走的“玩具”全都清点了一遍。 赫景站在一旁无言的看着越辰翻看那些东西，总觉得，他恐怕发觉了他的小星星不为人（虫）知的一面。 在越辰离开后没多久，赫景就收到了来自莱严的通讯。 这通通讯几乎是踩着越辰离开的后脚跟而来，看到通讯端上亮起的莱严的名字时，赫景发觉他竟然毫不惊讶。 “我猜，你应该已经收到了雷的通风报信。”莱严在通讯里的声音笃定。 赫景的目光停留在面前的光屏上，他没有回应莱严这句话，莱严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应。 “你比我预想的要优秀许多，也特别许多。”莱严的语速不急不缓，仿佛只是想再次聊聊自己对于赫景的看法，然而下一秒，他的话锋一转，“身为雄虫想要与异族结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需要到达一个更高的位置，才能保证你们的感情面前没有任何阻碍。” 说着这番话语的莱严，听上去就像一个仅是在为赫景的感情生活操心的前辈。 赫景也就如同一名正在接受关心的后辈一般回答，“多谢关心。” “我可不只是想表达关心。”莱严低低笑了一声，那声音透过通讯频率而来，扎进赫景的耳朵里，“我还想要为你提供一些帮助、” “比如说，入侵了我家门前的公共摄像头这样的‘帮助’？”赫景接话的语气平静。 光屏上的程式已经计算完毕，将计算结果如实呈现至屏幕上，赫景的视线落在那以高亮颜色标示出的数字上。 ——118. 避开了直接对摄像头进行检查这一环，藉由拍摄到半个公共摄像头的那处家用监控点，赫景调出了该监控点在系统内存储的所有歷史监控录像，他以这调取出的所有影像资料为大样本，来审核过去半年时光里那个公共摄像头是否出现过异常。 居民区内的公共摄像头均是自动旋转式摄像头，它们有着自己固定的一套交叉旋转规律，且每次旋转间间隔时长固定。即使处在家用监控点拍摄范围内的仅有半个摄像头，也足以捕捉到它是否有过异常旋转的蛛丝马迹。 计算结果表明，那个公共摄像头在过去的半年间，共有过118次异常旋转。 第90章 焦躁与虫蛋 每个循环月都会定期维护检修的公共摄像头，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多次出现异常旋转， 迟迟未得到修復，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已不言而喻。 房屋安全防护系统能识别在房屋周围徘徊的可疑生命体与可疑交通工具， 却不会对自房屋建立起就安置在门前街道上的公共摄像头起反应， 那枚公共摄像头每次异常旋转的速度也极快， 仿佛只是原本顺利平稳的程序忽然哪里出了差错，让其短暂的反向旋转片刻， 在数秒后就恢復如常。 莱严慡快承认了自己对于赫景家门口公共摄像头的入侵，他在通讯里分不出真情还是假意的道歉，“抱歉， 我只是想进一步确认一些事情。” 没有感应到下一步操作， 光屏自动进入节能模式， 原本亮着的屏幕暗了一些， 赫景从暗下几度的屏幕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弯了弯唇角，倒影中的他便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微笑，“确认？” 赫景当然清楚莱严在确认着些什么，对方无非是想要确认，他是否仍然合乎确认对方心目中的那道标准。 第82页 莱严为这声冷淡疏离的反问沉默半晌，他重复了一遍“抱歉”。 这第二声抱歉听上去比第一声要真诚许多， 但也只是听上去。 赫景仅与莱严建立了音频通讯连结， 并未开启视频通话，他无从得知通讯那端的莱严此刻是什么样的神情，他只知道， 莱严嘴上虽然在说着“抱歉”，但对方依旧会将手头正在做着的事情进行下去，直到对方那个莫名其妙的目的实现的那天。 “你特地发来这番通讯，是为了告知我本次确认结果？” “……不。” 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赫景也会用这样含枪带棒的方式说话，莱严收敛了些自己的语气，“我已经说过，我想要为你提供一些帮助，你需要一个更高的位置去护住你想要维护的东西。” 莱严恢復了“热心前辈”的姿态，言辞诚恳的称自己会为赫景向更高处走提供帮助。 碰了碰眼前快要进入待机的光屏，屏幕重新亮起，赫景注视着那个刺眼的118，“这份‘帮助’，我恐怕无福消受。” “你当然能。”迅速否决了赫景的话，莱严却不继续再这个话题上纠缠，他径直询问起了赫景对于那份文件考虑的如何。 如今已经临近学年末期，年末综合测评近在咫尺，那份搁置在赫景房间里的中级实战训练邀请文件，已经逼近了它的最后提交期限。 兜兜转转一圈，那份文件才是莱严今日这道通讯的最终目的。 尽管莱严表现的一如往常，从通讯接通起语气里便带着胸有成竹的笃定，他在感受到赫景鲜明传达出的不悦后即使有所收敛，也依然表现的游刃有余。可赫景却觉察到，那股潜藏在莱严平静表象下的焦躁感，已经比上一次双方面对面交流时还要明晰。 先前的恼怒一时蒙蔽了赫景的感官，等他从那股负面情绪中冷静下来后，他意识到莱严并不如对方想要展现的那样镇定。 “你在焦躁什么？”赫景忽然询问。 莱严显然被赫景问了个措手不及，他原本流畅自然的劝说骤然顿住，半晌之后，他留下了一句希望赫景好好考虑，他恭候着赫景的好消息，便挂断了通讯。 这通讯挂断的过于仓促，期间转折生硬无比，赫景盯着自己通讯端屏幕上显示的“已中断”字眼，微微垂下了眼睑。 他已经可以彻底确定，莱严的确在为什么事情焦躁着，假使他能够找到莱严这股焦躁感的源头，他在面对对方时或许便会不再像现在这么被动。 ……而那股焦躁感的源头究竟是什么呢？ 赫景陷入了思索。 “滴。” 信件箱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 赫景被这“滴”的一声中断了思绪，他打开信件箱，发现又是一条来自莱雷的“通风报信”。 这第二条信息似乎花费了莱雷好一段时间去思考是否应该发出，它的内容与上一条紧密相连，可距离上一条“报信”的发送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四个循环时。 [我哥似乎有些奇怪，你小心些。] —— “我倒是觉得，虽然不知道那傢伙在打着什么主意，但同意那份邀请文件也不是坏事。” 赫景有些意外的看了越辰一眼，他原以为越辰在知晓那份文件是由莱严特意申请下来的后，会对是否参加训练一事坚决反对。 接收到心上情虫的疑问眼光，越辰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份文件，然后献宝一般双手捧着呈到赫景身前，“看！” 赫景接过那张数据板，只粗略扫了几眼，顿时明白了越辰会期望他接受邀请的原因。 空间桥构建已经完美完成了室内模拟，下一步将进入星外试运行阶段，针对星外试运行基地的选取一事，科学院已经进行了许久的试验地筛选，却还迟迟得不出一个让所有有关虫员都满意的答案。 越辰拿给赫景的那张数据板，是一份越辰亲自起拟的试运行场地选取分析说明。 作为初次星外试运行，试验地必定不能距离本星太远，以免超出现有空间桥樑的搭建范围，并且为了更加明朗的确定技术目前所能达到的即时性与有效性，还需要一批自愿参与传送试验的志愿者，研究基地内的所有项目内成员都自愿担当志愿分子，但研究员们大多缺乏战力，倘若有心者在听闻试验地选取确定的消息后特意埋伏在试验行星附近，那必将对这批珍贵的科学技术虫才造成毁灭性打击，因此这番出星试验还需要有军部助力。 “这份说明已经通过了科学院的初审，明日将送达至军部高层处。”越辰为浏览着文件的赫景解释着。 赫景的目光落在文件底部的“预想最佳试验地”上。 那由越辰列出来的三个理想试验地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本次中级实战训练的基地。 中级实战训练难度中等，所有参训学员均会有军部正式军保障受训安全，是在以安全性为主的情形下鼓励专业学员实践所学技能的“温和型”训练，且已经定下的训练行星恰好距虫星不远。 赫景看向越辰，越辰无辜回望，仿佛在说，你看，我绝没有在选取试验地时夹带自己的私心，分明是这个基地太符合我们的试验地要求。 然而很快，这份无辜在越辰的下一句话里就烟消云散。 越辰愉快的道，“全团连同无乡号都会跟着一起去，不怕他到时候想要做什么，哈哈哈！” 赫景，“……” 在从正门离开赫景家的六循环时后，越辰又循着老路在深夜时熘回了赫景的房间。 瞅着越辰仿佛已经预见到将和莱严针锋相对，且己方大获全胜的情景，赫景无言地拍了他的小星星一下。 越辰迅速收敛了自己的笑，“我只是先这么想想。” 赫景示意越辰止住笑容，并不是因他认为越辰的这番行为有什么不对，他只是听见外间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 越辰在赫景的提示下仔细侧耳倾听，才发觉真的有细微的“咚咚”声从门口传来。 那声音过于纤弱，以至于赫景在刚听到它时，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他在仔细甄别了半晌后才确定这声音真的存在。打开了与外间摄像头相连的电子显示屏，显示屏上呈现出的却是一片空白，外间的走廊上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丝虫影。 但那纤弱的撞击声却还在继续。 “我去看看。”赫景说着起身下床，决定去亲自查看一番这来路不明的响动，而打开的房间门外就如电子屏上显示的一般，同样空无一虫。 奇怪。 那纤弱的“咚咚”声响随着房门的打开而消失，赫景重新关上门，它也没有再次响起。 正疑惑着是否真的是自己和越辰同时听错，那声响其实是由更远的外面而来，赫景带着疑问转身后，却看见远远盘腿坐在大床上的越辰指了指他脚边。 赫景低头，看见他的脚边正一枚滚圆的虫蛋。 虫蛋躺的十分安静乖巧，仿佛它刚刚就存在于这块地毯上，只是从它身旁经过的雄虫未曾看见它。 赫景抱起这枚从保育箱里越狱的虫蛋，看向越辰，他确定自己刚刚没听见任何虫蛋滚动的声音。 越辰的目光径直落在蛋上，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越辰比划了一下从门口到虫蛋目前所在位置的距离，“它刚刚是蹦进来的，一根完美的抛物线。” 虫蛋本该待着的保育箱在穆南房间里。 穆南所住的房间，与赫景如今所睡的主屋隔了整整两层楼，虫蛋蛋体上的营养液早已在“长途跋涉”中蹭了个干净，只在蛋壳壁上余下几道营养液干涸的痕迹。 据越辰描述，虫蛋在赫景开门时正贴在外门fèng处，它在磁控门刚开启到可容它通过的宽度时便一跃而起，稳稳落在了现在的那块地毯上，厚厚的长毛地毯吸收了虫蛋落地的声音，它的起跳落地还与磁控门开合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因此赫景完全没发觉自己的脚边悄悄蹿过了一枚蛋。 对于这枚深夜越狱来访的虫蛋极感兴趣，越辰也从大床上下来，他饶有兴致的去碰赫景怀中抱着的虫蛋，“虫族的幼崽在蛋时期就这么活……” 虫蛋在越辰的手指触碰到它前勐地一震，它从赫景怀里弹起，当场为刚刚没能看见它的表现的赫景再次上演了一番什么叫做“完美抛物线”。 越辰，“……么。” 盯着着那枚避开了自己的手指蹦跶到大床上去的虫蛋半晌，越辰幽幽扭头看向赫景，“这两个小傢伙是不是嫌弃我？” 第91章 莱雷的请求 寻求双亲的庇护，渴望与孕育者亲近， 这是所有虫族幼崽的本能， 在自身尚且十分柔弱的时期里， 幼生体们会尽可能的去取得双亲——尤其是雄父的喜爱， 从而巩固自己在家庭族群中的位置， 获得更多的生存发展空间与资源分配权力。 然而对于还在虫蛋内发育的两只小虫崽来说，他们在正式破壳前就已经失去了“首选讨好目标”。 幼生体的思维能力会随着发育时长增长不断增强， 即使两只小虫崽尚未破壳出世，但他们已经具备了一定思考能力，他们从雄父气息的长期缺席中隐约觉察到自己恐怕没有雄父的事实， 而那些伴随着他们成长的来自赫景的血液， 填补了部分雄父一角的空缺。 思维能力还不够完整的幼崽们除开与他们的雌父穆南亲近之外， 最亲近的就是为他们提供了血液补给的赫景。 赫景本该是两个小傢伙排行第三的兄长， 却由于提供了血液的缘故， 在两只小虫崽的心目中跃升为“半个雄父”。 不理解“雄父”为什么不与他们和雌父睡在一处，也不像雌父一般天天陪着自己，虫蛋内的幼生体们带着“雄父”是不是并不喜欢他们的迷惑，在发觉自己能够控制着虫蛋蹦跶前进的第一个夜晚里，他们静悄悄从保育箱里越狱，循着赫景的气味一路“翻山越岭”， 成功滚到了赫景的房间门前， 并且发现了“雄父”对他们态度“冷淡”的谜底—— “雄父”被不熟悉的对象霸占了！ 将越辰视作强行霸占走“雄父”的傢伙，幼生体们对越辰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喜爱。 越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为此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哪点惹了两个连面都还没见着的小傢伙嫌弃， 他在许久之后才知道，两个小傢伙那时根本不是对自己嫌弃，而是在向他表达抗议。 第83页 那一晚的越狱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觉醒了如何在蛋体内带动蛋身进行移动跳跃的技能，虫蛋在品尝到首次越狱成功的胜利果实后，在接下来的时日里开始持续上演越狱大戏。 穆南在最初发现自己的虫蛋不翼而飞时还受到了不小惊吓，但在虫蛋频频越狱，他频频找蛋，并多次收到了由赫景亲自送回的虫蛋后，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小虫崽们只是格外爱粘着赫景。 赫景每天临出门前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细检查自己前方的地面上是否忽然多出了一枚拦路蛋，而他每天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瞧瞧有没有一枚滚圆的虫蛋正在他前方的地面上等他。 虫蛋每日清晨傍晚都蹲守在主屋正门口送迎赫景，让赫西都不自觉升起了被比下去的紧迫感。在虫蛋蹲点送迎了赫景一段时间后，赫景某一天放学归家时发现，蹲守在主屋正门口迎接自己的对象从一枚虫蛋增加为了一蛋一虫，赫西很有兄长风范的将虫蛋抱在怀里，与蛋内的两个小傢伙一同等待着他。 “……” 破天荒的，一向是高举“颜控”大旗，视线永远第一时间被赫景的脸吸引的莱雷，却在看见赫景时目光有些呆愣的看向赫景身后，他伸长了脖子往赫景身后瞅了半晌，直到赫景在自己对面坐下，他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那是……虫蛋？” 莱雷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找不回落在赫景身后的视线，他盯着那从兜帽里冒出一个圆润顶弧的物品，不太确定自己的眼神还好。 怎么会雄虫在赴约时还带着一枚虫蛋？！ 尔后莱雷很快意识到，他对面坐着的虫，是从来都不能以普通雄虫的思维去评判的赫景。 迎着莱雷不可置信的目光，赫景肯定了莱雷的询问，他兜帽里装着的的确是虫蛋。 莱雷特意选了一个休息日，邀请赫景到他的秘密基地里参观，赫景临出门时再度遭到了虫蛋的拦截。虫蛋像是已经摸清了赫景的日常出门规律，工作日时只会安静在门口送赫景出门的它今日非常好动且执着，一路追着赫景滚动到花园大门旁边，在大门旁绕着赫景的腿努力蹦跶着，拼命表达出了“带上我、带上我”的信息。 担忧着自己的最后两个弟弟会成为史上第一枚因过度蹦跶而提前碎壳的蛋，赫景在迟疑了片刻后捞起虫蛋，将它塞进了自己外套的兜帽里，带着蛋壳内的两个小傢伙一同出了门。 血液提供者带给虫蛋的精神滋养虽说比不上亲生雄父，但虫蛋与赫景长时间待在一起，仍是可以获得不少好处。在虫蛋从医院被转移回家后，赫景便有意识的延长了休息日中与虫蛋相处的时间，虫蛋内的两个小傢伙早已习惯了休息日时近乎一整天都与赫景待在一起，因此他们才会在察觉到赫景要出门后拼命追赶。 “你还真是……”莱雷不由又往虫蛋上瞟了几眼，那枚比通常虫蛋要大上许多的蛋已被赫景从兜帽里取了出来，眼下正放在赫景腿上。他试图找寻几个恰当的形容词来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然而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词彙，他最终只嘆着气，露出一个夹带着几分无奈的笑容，“也亏你能想出来把蛋揣在兜帽里的方法。” 对于赫景竟然带着一枚虫蛋来赴约，莱雷虽然感到非常惊讶，倒也没有什么意见，今日受邀到他的秘密基地内做客的对象，仅赫景一虫，他邀请对方来到这里的本意，也不完全只是单纯意义上的参观。 所谓秘密基地，实际上就是一栋独门独户的小别墅，这栋别墅远离了中央主城的中心住宅区，建造在靠近城郊的一个新居住片区里。 这里是一处不经由任何他虫之手，完全属于莱雷的房产。 “这里的清洁整理也是由我一手包办。” 莱雷微笑着如此介绍道，赫景立即意识到这番介绍话语别有深意。 远离莱家本家，独属于莱雷，且日常打理由对方一手包办，这即意味着，这是一个脱离了莱严监控范围的地方。 从赫景的神色变化中猜到好友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莱雷环顾一圈这处居所，“我哥虽然对于其他同性十分严格，但他对于我一直十分宽容。” 赫景微微颔首，“看的出来。” 同样的行径假使不是由莱雷做出，而是换了其他雄虫，那么对方恐怕早已上了莱严的黑名单，成为日后重点打击对象之一，更别说还能受到莱严的关爱和保护。 赫景猜到了莱雷想要避开莱严的耳目告知自己一些事情，且这事情多半与莱严本身有关。 仿佛思考了一会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开口，莱雷在安静片刻后才继续道，“我之前在信息里和你说过，我哥最近有点奇怪。” 与雌虫的强于体魄不同，雄虫大多为精神感知天赋极高。 赫景的精神感知力要优于莱雷许多，因而他才会先对方一步感知到莱严的近期情绪异常，但即便是精神感知天赋不如赫景，莱雷到底是与莱严相处时间更长久的对象，他在近距离与兄长交谈过后，终于也觉察到了对方的情绪异状。 莱雷看着赫景道，“我听说你已经同意了中级实战训练的邀请，科学院将空间桥星外初次试运行的场地也定了下来，试验场与实战训练场重合。” “不错。” 越辰递交上去的那份申请已经得到了军部与科学院双方高层的通过，在提案被通过的当天，双方便确立了合作事宜，并在合作项目安排妥善后发布了相关公告。 赫景在公告对外发布的一周前，将那份签署了“接受”意向的训练邀请函发回给莱严。 拿到邀请函的莱严在第一时间联繫了赫景，赫景听出对方潜藏在话语下的焦躁感散去不少，可那股违和感依旧挥之不去。 “我明白这样说或许显得有些自私，将我们的角色对调，我一定也很难对我哥心生好感，但是……”莱雷苦笑一声，“我还是想拜託你，希望你能在这次的实战训练里稍微关注一下他。” 作为赫景的参训资格担保者，莱严也要参与进本次中级实战训练。 “抱歉，我也不希望自己向你提出这样可能会让你为难的请求，但这次的训练给我的感觉真的很不妙。”迎向赫景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莱雷揉乱了自己的头髮，“我并不知道他究竟在谋划些什么，他在我面前一直扮演着一个完美无缺的好兄长，但他最近的态度总让我觉得……” 话到这里停住，莱雷将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他总觉得他的兄长，仿佛这次训练一去之后，便再也回不来了。 第92章 出发前夕 离开莱雷的秘密基地前，莱雷叫住了赫景。 赫景已经走到了别墅正门的门廊下， 他停住脚步朝莱雷看去， 此时已是傍晚， 门廊的廊顶隔断了部分光线， 让本就已经渐趋于昏暗的自然光更暗下几分， 莱雷站在尚未开启灯光照明的门内，掩映在昏暗光线下的神情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我哥对你说过， 你拥有他所不具备的天赋。”莱雷的语气与他的神情一致，透露着赫景难以名状的奇异情绪，他在那一片昏暗里朝赫景弯了弯唇角， 挤出的却是一个根本不带有多少笑意的勉强微笑， “他也这么对我说过， 但那时候我觉得他是在安慰我， 因为他看起来所有地方都比我优秀太多。” 关键词是， 那时候。 “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莱雷的声音轻而缓慢，“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赫景在莱雷带上了迫切的注视里颔首，莱雷便像一个秘密交接完成一般，先前一直绷紧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些许。 “抱歉，我不方便送你。” “没关系。” 与莱雷简单道别之后，赫景就带着莫名跟来旁听了一场秘密的虫蛋一同踏上返程路途， 在赫景与莱雷交谈期间， 虫蛋全程安安静静，乖巧的仿佛它只是一个仿真摆件，但在离开莱雷的小别墅后， 它迅速活泼了起来。 感受到虫蛋在自己的兜帽中不住滚动，赫景拉了拉兜帽，把蛋转移进臂弯里。 虫蛋内的两个小傢伙显然对这番转移非常满意，他们在赫景的怀里安分下来，只偶尔调转一下蛋身倾斜方向。 赫景轻轻拍了一下虫蛋，蛋内的两只小虫崽立即给了他一前一后的两道回应，想起两个小傢伙最近越发契合的行动配合，他将手掌贴在蛋壳壁上，低声笑了一句，“你们俩的协同作战倒是默契。” 或许是由于一枚蛋内发育着两只小虫崽的缘故，还未破壳的小虫崽们有着远超出同龄幼生体的行动能力。 虫蛋内的两个小傢伙，一只是通过影像资料已能看出背后小小翅翼的雌虫，另一只是浑身白净光洁，虫纹反应仅出现在胸口的雄虫。 通常而言，都是小雄虫先发挥自己敏锐的感知能力，去探索外界的情况与赫景的踪迹，再将自己探知到的消息反馈给他的兄弟，然后由更加强壮些的小雌虫在虫蛋内发力，带动着虫蛋朝小雄虫探索好的目标地与线路前进。 两只小虫崽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尤其擅于追踪赫景，在这一项上几乎从不失手。 雌虫强于体魄，雄虫强于精神感知。 这句话忽然又浮现在赫景的脑海里，他微微垂下眼睑，视线还落在虫蛋上，心思却已经飘向了莱雷刚刚传达给他的信息。 就如莱雷所说，莱严乍看之下仿佛完美无缺，想像不出这样的虫子竟然还会有什么缺陷。 然而，莱严的确存在着缺陷，只是那缺陷并不明显，它潜藏在大多数雄虫都会拥有的缺陷共性里。 莱严的机械操作能力不佳。 机械操作系已有多年没有招收过雄虫学员，这让莱严的机械操作能力缺乏淹没在大数据中，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但赫景从导师处得知，莱严当初未能通过专业分流测试不是由于对方神经反射速度不佳，而是莱严缺乏雄虫本应敏锐的感知预判能力。 更久远的时代里，高等虫族的雄性与雌性一样能够出入战场，由雄虫高精准度的精神感知力来对战场环境进行感知预判，再由雌虫针对雄虫感知出的薄弱环节进行集中进攻。在机甲逐渐普及，战斗方式随技术革新不断变更后，机械操作更一度是雄虫们的主战场，坚固的复合金属外壳能有效保护雄虫相较于雌虫来说更柔弱些的躯体，为他们提供更加安全的精神感知力发挥环境。 可是，这样的协同作战局面，在那一场大规模损耗了虫口的内战之后彻底消亡不见。 第84页 雄虫是珍贵的，这一社会主流思想似乎自种族建立起便流传了起来，在内战之后，这一主流思想后还需再增补上一条——雄虫是必须受到保护的。长久的养尊处优生活让雄虫们消退了战斗意志，埋没了天赋能力，曾经能与同族雌性共同战斗的他们逐渐退出战场，退出军部，转入其他更加安全舒适的领域工作学习。 用“安于享乐，天赋埋没”来解释如今在机械操作领域雄虫的缺失，十分贴切。 但它并不适用于莱严。 身为雄虫中的劳模典范，莱严显然不属于“安于享乐”派，他不仅仅是对于其他同性要求严苛，对于自己的要求要更胜于要求他者。 就是这样一只本该天赋能力出众的雄虫，在雄虫最擅长的精神感知上却极其迟钝，反倒是在雌虫更加擅长的近身搏斗上十分出彩。 “你在怀疑莱严的性别可能造假？” “暂时还只是一个猜测。” 赫景回答着越辰的问题，发现他的小星星在听完回答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越辰轻声自言自语。 本身便是雌虫，深知当下社会体制下雄雌间的不平等，因而对真正的同性宽容，对真正的异性严苛，并且毫无雄虫本该拥有的精神感知天赋，在体格力量上更趋近于高阶雌虫。 赫景同样认为这种可能的存在概率极高，但这里还存在着一个问题，便是假使莱严真的涉嫌性别造假，那么这么多年以来，那大大小小的无数次体检对方是如何通过。 越辰想起了赫景被篡改过的那份体检报告。 尽管赫景如今对那份体检报告早已不甚在意，但在越辰心里，那依然是个不该轻易在心上情虫面前提起的雷区，所以他想起了莱家所拥有的可以篡改报告的权力这一茬，却迟疑着思考起该以什么形式说出来。 在越辰想出一个绝好的能绕过赫景提起此事的形式之前，赫景已经从他的神情里猜出了他想要说什么。 “医院的体检报告或许可以通过关系篡改，但军部设有自身独立的医疗部门，所有军部在职虫的入职检测与定期检查均由内设医疗部门一手包办。”赫景安抚的揉揉越辰的脑袋，“莱家再如何家大业大，也还没有到达能在军部内一手遮天的地步。” 越辰半闭上眼睛享受赫景温度适宜的手掌拍抚，只是他才享受了两下，就听到背后风声一起，紧接着脑袋一沉， 越辰，“！” 紧急抢救了一下自己在重压之下险些扭到的脖颈，越辰扶着脖子睁开眼，当他睁开眼时，刚才蹦跶到他脑袋上的重物已经被赫景移了下去。 赫景看着忽然强势挤进他的手和越辰脑袋之间的虫蛋，哭笑不得。 一眼瞧到正被心上虫托在手臂上的罪魁祸首，越辰与虫蛋幽幽对望，“调皮蛋。” 真“调皮蛋”无法说话反驳，只好贴着赫景的胸膛滚了滚。 教育了一番虫蛋内的两个小傢伙不可以随意砸他者那袋，又摸了摸越辰先前被砸中的地方，确认那番重压没有在越辰的脑袋上砸出包后，赫景才将话题转回去。 虫蛋的突袭不光吓了越辰一跳，还让他忘记了自己原本准备接话的内容，他思索了好一会，才把那差点被撞飞的想法捡了回来。 越辰询问赫景是否还记得奥齐的伴侣。 赫景微微一怔，他从记忆中搜索出那只金髮雄虫对于自家伴侣的简介，迅速领悟了越辰问他这个问题的原因。 越辰观察着赫景的神情变化，“这也只是我的猜想。” 赫景仔细揣摩了一番这个猜测，他看向越辰，“但你觉得它可能性不低。” 越辰没有接话，只回给他的心上情虫一个微笑。 —— 鑑于空间桥的试运行地与实战训练场地重合，出行虫员众多，出发的当日，所有参与进本次出星行动的虫子们及赫尔德族民们都在规划好的统一集合地集合。赫景属于参训学员，他在清晨时先去了学院一趟，与学院内的其他学员汇合后，再一同乘院方专机前往集合点。 当高等学院的飞行器抵达集合点时，来自军部与科学院的专机已在一旁停靠好，学员们是出行三方中到的最晚的一方。 赫景刚一走出舱门，就感受到了从科学院那方投来的火热视线，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朝越辰所处的方向看去，余光便瞟见，军部阵营一侧有虫正朝他走来。 来者正是莱严。 莱严的目标十分明确，清楚他必定是有话要与赫景说，出于礼节，原本站在赫景四周的学员们自发朝附近退开数米，为两只雄虫留出谈话空间。 随着周围虫的退开，莱严礼仪性的客套话语也停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赫景脸上，却又像是在透过赫景看着些别的东西。 “你想要的答案，都在本次训练里。” 第93章 “你果然很正直。” 作为夹在初级训练场与高级独立外出任务间的过度，又有正式军陪同进行， 只要不发生超出预估范围的突发情况， 中级实战训练算得上是极具安全保障。也正是因为它训练任务难度适中， 目标战场有先行军负责简要“清扫”， 因而它的训练地才会被同时选取为空间桥的星外试运行地。 为了兼顾参训学员与出星研究员的安全， 这一趟随行外出的军部虫员不少，赫景在出发前的三方集合会上看见了好几张熟悉面孔。 那些熟面孔， 大多是莱严曾经介绍给赫景的“可调配资源”。 赫景留心观察了一下，发觉他当日所见到的两位高阶军雌中，对莱严怀有倾慕之情的那位不在， 与莱严一同负责本次外出的带队将领， 是曾对他表现出了鲜明兴趣的那一位。 这样的虫员配置让赫景心生疑虑。 按着往年惯例， 出星应是一艘舰船就能载下全员， 但今年情况特殊， 加上载着研究队伍全员的无乡号，共有两艘星舰一同出星。随行外出的战士们被分为两拨，按着既定好的战力划分分别配备到两艘舰船上。 就如同当初入星时一般，无乡号上多了不少虫族战士。 某些话语在周围虫数过多的情况下，并不适合直接说出口，越辰遂给赫景发去信息， [你小心些。] 收到消息时赫景正处在分配给他的舱室里， 他只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信件箱，随即抬起头，继续与房间里的另一只虫相对无言。 尽管星舰上舱室数目有限， 但在进行舱室分配时仍是优先照顾了雄虫们的权益，按着负责舱室分配虫员原先的意思，是想要为参与本次联合项目的雄虫们一虫配备一间单间。 偏偏这为数不多的雄虫团员中，有一个从不稀罕“雄虫特权”的莱严。 “为了节约舰船舱室空间，减少不必要的空间浪费，我认为两虫一间是更好的选择。”莱严平静的说着，然后提出他可以与赫景一间，并在赫景得知此事之前，径直对负责后勤管理的虫子道他知道赫景肯定与他想法相同。 思及外界关于莱严与赫景交好的传言，又想起自己亲眼看见的两只雄虫在集合时特意打招唿长谈的场面，再想想莱严与赫景的确在不少事件上都一致的观点，负责后勤管理的虫子认为，这些都是莱严的确与赫景关系匪浅的证明，他尊重了莱严的提议，将对方与赫景分配到了一间。 进行舱室分配时赫景甚至不在舰船上，他与已经一同上过一阵时日课程的专业学员们一起，被越辰请去了隔壁同行的无乡号。 越辰知晓这几日里都无法像在虫星时一样悄悄熘去心上虫房间，他想方设法的增加起了他和赫景的相处时间。 赫景递交上去的那一份操作资料，经导师审核后已修改为特别训练手册发放给其他机械操作专业的学员们，由于训练手册的电子封面上便大刺刺註明了资料来源与数据提供者，因此赫景与无乡研究团的关系不俗，及无乡研究团原来战力配置同样出色这两条消息，已在学年后半时期为广大学员所知。 对于大多数机械操作专业的学员们来说，自己本族的优秀雄性是否与来自外星的优秀异族有着超越友谊的关系，并不比一份能够让他们的操作技术更加精进的资料来的更重要。 赫景早已将对一对一婚姻制式的态度亮明许久，且看上去对此十分认真，是真心想要只寻觅一位伴侣共度终身，就算他与越辰之间并不存在任何超越友谊界限的关系，可谁又能保证，那个“一对一”的位置就轮得到自己？ 卢迪教育弟弟卢柯的话语不小心被卢柯传了出去，所有与他们同班学习的虫子都深觉极有道理。 虽说越辰并不明白这部分虫子高涨的学习热情是从何而来，但他在接待了第三只向他询问无乡号训练设备及训练菜单的虫子后，从中获得了该如何增加与赫景相处时间的灵感。 以参观无乡号上的战斗专用训练设施为由，越辰将连同赫景在内的虫员们请上了无乡号。 接待登舰虫员本该由身为副手的锡尔及专职接待的船员们去负责，但越辰与锡尔临时调换了任务，他将与虫族将领商谈一事託付给了锡尔，自己则前去进行接待。 “我去简单的讲两句，稍后就回来。”越辰在离开无乡号主会议室前，对会议室内的虫族将领与锡尔如此道。 然而他一去就是近两个循环时。 锡尔在会议室内已经讲到快要无话可讲，让他欣慰的是，他并不是会议室内唯一一个话语越来越干巴巴的对象。 坐在会议桌对面的高大雌虫在与锡尔面面相觑良久后，终于慢吞吞的道，“……看来越辰团长的‘简单讲两句’，实际上一点也不简单。” 锡尔端着一张与对面虫族同样面无表情的脸，“看来他的‘简单讲两句’，实际上也绝不只两句。” 并不知晓会议室内的一人一虫已经默默达成要共同“讨伐”自己的共识，越辰尽心尽力的接待着登舰访问的虫族学员。 更准确的说，他是在尽心尽力的陪着赫景，顺带接待一下与赫景一同而来的其他学员。 直到时间已临近舰船上的宵禁时分，越辰的“简单讲两句”才终于结束。 赫景在越辰恋恋不捨的注目里回到军部学院的联合舰船，然后得知了自己已“被自愿”与莱严同一间舱室的消息。 面积不大的舱室里摆放了两张简易行军床，先行进入舱室放置物品的莱严占据了靠门那张，他在赫景进门时坐在自己的那张床上，饶有兴致的观察着赫景看见自己时的神情变化。 第85页 赫景早已有了这一路恐怕不会安宁的心理准备，他倒是没想到，莱严竟然会在舱室分配上也插一脚。 心底想起对于莱严真实性别的怀疑，赫景面上仍是一片平静，他不带过多情绪的看了莱严一眼，将自己的私虫物品在空闲的床上摆放好后，转身便准备出房间。 他的这一行为倒是出乎了莱严的意料。 “你去哪？”莱严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电子光钟。 距离宵禁还有十循环分。 “我查阅过舰船管理条例，舰船上并不是所有区域都在宵禁范围中，”赫景的脚步只略停了一停，说完后便又继续前进。 没有出声制止赫景的离开，莱严就这么注视着赫景离开舱室。 直到那扇短暂开启了片刻的舱室门在眼前闭合，莱严追随着赫景背影的视线静静落在门上，他收敛了自己的伪装，让心底的复杂情绪诚实反映在神情里。 究竟是纯粹的不愿与自己同处一室，还是已经发觉了自己掩埋多年的秘密，出于避嫌考虑？ 莱严思考着赫景果断离开舱室的原因。 如果是前者，会有这样的行为也在情理之中，而如果是后者，那么…… 莱严的眼底浮起几分暗色，他收回落在门上的视线，忽而笑了笑。 如果赫景拒绝与他同处一室的原因是后者，那么对方作为雄虫，的确已经正直到了其他雄性所不能企及的地步。 赫景口中并不处在宵禁范围内的区域，就是舰船上的训练室。 训练室对所有船员全天候开放，允许有需求的船员在其内通宵进行战术模拟演练。 赫景在训练室内凑合着过了一夜。 由于船员使用舰船上任何设备都需要刷电子磁卡，而电子磁卡会将刷卡信息反馈给舰船上的中央主控室，第二天一早，审阅船员动态信息的虫子便发现，赫景昨晚竟然是在训练室内过的夜。 一只因天赋出众且模拟训练成绩斐然而破例参加训练的雄虫，却丝毫不为自己获得了破例殊荣自骄自满，甚至在抵达训练地的前夜刻苦进行通宵锻鍊！ 审阅船员动态信息的虫子深深误解了赫景睡在休息室的行为，他为赫景的认真刻苦感动无比，并将这一激动虫心的发现分享给了自己的同僚。 赫景莫名其妙收穫到了一堆靠他虫脑补而来的赞誉，他迎接着其他学员与导师，以及所有与他打了照面的战士们的欣赏目光，他在权衡了半晌后，将解释的话语咽回了肚子里。 让其他虫误以为他通宵待在训练室里是认真刻苦，比让他们发现其余异状要好上许多。 夜间赫景可以通宵待在休息室，但白日里总有些时刻，需要他回到舱室里去取些必要物品。 某次返回舱室取物时，莱严恰好也在舱室里。 身为本次外出任务的领队之一，莱严不可能时刻盯着赫景的一举一动，从出发离开虫星以来，除去第一晚在舱室分配上故意掺了一脚后，这几天他都毫无动作，十分安宁。 “我如果是你。”在舱室门闭合后，莱严突然对正在清点东西的赫景道，“当我获得某个有价值的新消息时，我会更有效的去利用自己所掌握的消息。” 赫景拿起自己正需要的那件物品，直起身看向莱严，“这就是你与我之间的差异。”他平静接话，“我从来不喜欢拿他者的秘密去要挟对方，并以此去达成自己的某种目的。” 莱严一顿，片刻后低低笑了一声，“你果然很正直。”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土下座 写到小星星“简单讲两句”时，仿佛看到了高中时期“两句”永远不简单的班主任…… 第94章 异变与突袭 异变发生在抵达目标小行星的第四天，就在赫景与莱严进行了那番谈话之后。 已由先行军清扫过一番的战场， 在边缘处却发现了敌军增援部队的踪迹， 那一块区域恰好是空间桥的构架点之一。像是早已打探清了该构架点内的战力配备， 潜行而来的增援部队对点内的学员与研究员发动了奇袭。 赫景“正好”就被分配在这一处构架点内。 作为赫景特批参训的安全担保， 莱严在离开舰船的保护范围后理应与赫景随时待在一块， 可他在点位分配时却主动调请到了与赫景所处构架点完全相反的位置，将赫景的安全交给了另一位将领负责。 ——正是对赫景颇感兴趣的那一位。 这番举动乍看上去， 仿佛只是在为自己的得力助手提供一个接近心仪对象的机会，但赫景清楚对于莱严的一举一动都不能掉以轻心。就比如之前的那番谈话，莱严不过是在借着探讨观点分歧的由头， 试探他是否已经知道了某些有关对方的秘密。 赫景在跟随分队前往指定点位前静静看了莱严一眼， 莱严给了他一个毫无破绽的鼓励眼神。 俨然只是一名关心着欣赏后辈的好前辈。 当赫景的感知敏锐度忽然被动提升至最大， 他觉察到附近区域存在异状时， 来自潜行增援部队的第一道粒子光束也悄无声息的袭了上来。 那道骤然亮起的炫目光线迅速穿透气流， 打在了构架点外的防护罩上。 它仅仅只是一个短暂的，宣告袭击开始的信号。 为了确保每处构架点内都具有一定战力守卫，随行的所有战士被统一分组调配，划分到了定额构架点内，依照构架点所处位置的重要程度不同，每一处分配到的有效战力数量略有调整。 赫景所处的构架点属边界重防构架点之一， 站点内虫族战士数量不少。战力配备充足， 又有高级将领坐镇，按理说这里应该是安全防护性极高。 但敌方显然有备而来。 敌方的增援部队似乎将这一处构架点选为了反扑突破口，所有火力都集中在了构架点外那岌岌可危的防护罩上， 尽管每一处构架点之间相隔的距离不远，察觉到这边异状的其余虫员已飞快赶来支援，然而短时间内能够聚集到的有效战力相较于敌军数量而言，仍然是差了一截。 诚然构架点内的所有战士都有信心他们能在这全力勐攻下支撑到支援力量到齐，但构架点内还有着三名才刚真正踏入真实战场的学员与四名战斗能力相对薄弱的研究员。在还有这七名需要特别保护的对象的情形下，谁也无法担保他们能全员毫髮无伤的支撑到支援力量到齐。 构架点内职位最高的雌虫皱紧了眉头，须臾之间做出了决断—— 至少得确保学员与研究员们的安全！ “防护罩的坚持时长还有一循环分，一循环分后，构架点外所有防护屏障都会被强制攻破。”稳稳站在操作台前的研究员仿佛听不见外面的战斗声响，他只紧紧盯着眼前的屏幕，实时播报着构架点目前的受袭情况。 防护罩一旦被强制攻破，构架点及其内所有对象将面临的就是正面承接火力输出的情形。 站在一旁盯着另一块光屏的研究员与前一位衣着相同，他在同僚播报着受袭情况期间与赫景遥遥对视了一眼。 这两位都是无乡号船员。 为了便于船员间能即时通讯，所有无乡号船员都配备有一个团队专属联络器，赫景的余光瞥见到，对方别在领口的那枚小巧联络器上，昭示着通讯正在进行的指示灯已经亮了起来。 一循环分的准备时长过于短暂，甚至不足以将虫员调配与战斗模式详细说清，幸而一同被调入该构架点内的战士都是极其熟悉的亲兵。 年轻的将领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做好战斗准备，一回头却发觉位于构架点最中央的仪器有些不对，“你在做什么？” 背对着雌虫的研究员手上动作不停，声音平稳的回答，“接到了来自团长与莱严将军联合发来的紧急指令，空间桥活体传送试验提前开启。” 前三天的试运行试验都是在检测设备运行的稳定性，以非生命体为进行试验的主体，倘若没有这番敌军突袭，生命体传送实验的确是今天本该进行的项目。 贸然使用尚未进行周密测验的空间桥来进行活体传送，必然是具有极大风险，活体传送与非生命体传送到底不同，在进行实验时应更加谨慎，但眼下情形危急，在危急情形下动用特殊应对政策，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比起虫族研究员的为首批自愿传送者而担心，无乡研究员们则显得镇静许多。 由精通空间能量的赫尔德族民们亲手改良建造出的空间桥，除去稳定性极佳，传送安全有保障之外，还有着一个不可比拟的优点——快。 空间桥的启动耗时为十循环秒，传送时长则依据传送路程的远近而定。以这颗表面积有限的小行星为传送基点，哪怕是以地心为轴从一头传送至另一头，所需要的时间也不过两秒。在在场虫员还在为传送的安全性迟疑之时，越辰与莱严的身影便出现了传送光圈里，他们几乎是踩着防护屏障能量耗尽的那一刻而来。 虽说是贸然而行的实验，结果却出乎意料的成功。 莱严一走出光圈便立即接管了指挥权，他带着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战士们沖了出去，迎向已经开始逼近点内的敌军， 越辰嘱咐船员将传送成功的消息反馈给所有构架点，将除中央核心点以外的分散战力全部集中到这一处战场来。 在这一片忙乱中，赫景与越辰仅过有片刻的眼神接触，他们交换了一个短暂的对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彼此想要传达的消息，随即目光错开，继续投置于本职所需的事情里 他们本就不是在战局中还能悠然调情那类伴侣，更别说，此番奇袭还来的那么蹊跷。 蹊跷归蹊跷，可近在咫尺的安全威胁却也货真价实。 空间桥的传送速度的确是极快，但它目前一次性能够传送的活体数目有限，来自其余各构架点的战士只能分批抵达此方战场。 赫景静静看了实时播报着的战场情况片刻，他绕开周围虫员，登录上了分配给他的那台机体、 既然是要体验亲临战场参与实战的感受，针对赫景卢迪这些参训学员，学院提供了合乎军部质检标准的普通战斗机体，供学员们在训练时使用。原本不算轻巧的通用款机体，在赫景的操作下却灵巧的像只被赋予了生命力的灵长科动物，赫景轻松越过其余几名学员的阻拦，在升空后才向他目前的长官发出参战报告。 先前雌虫与其他战士交代战力分布时，赫景同样留神听了一番对方的交代，他记下了几处重点，升空后便针对这几处重点区域进行感知力扫描，发觉其中某一处战事有些吃紧，他立即调转了机体方向朝那一处战区飞去。 第86页 机体在距离战区中心还有一段距离时，便已经可以看清场内的大致情况，赫景觉察到左前方百米处有一道身影正在同时被四名敌方士兵围攻。 即使是以一敌四，对方看上去依旧游刃有余，但正在战斗着的对象身体却不自然的紧绷，对方在警惕着一旁已经蓄势待发的敌方机体。 在那一发已经蓄能完毕的炮弹被弹射出弹道之前，将机体推进器调至最大限度的赫景已经绕到了那台机甲背后，他从后方贴上敌军机体，看上去仿佛要用机体来与对方亲密相拥。 实际上，他也的确是用机体“拥抱”了对方，只是这拥抱与亲密完全无关。 赫景从背后制住了敌军机体的行动，在那台机体内的驾驶员还在为这突然逼近而错愣时，果决削下了对方两条机械手臂，那一发未能弹射出弹道的炮弹连同搭载着它的金属手臂一起，被赫景取下后径直跑向敌方军队里。 携带着炮弹的金属肢体重重撞上某台未能及时躲闪的机体，在这一番撞击震盪之下，炮弹在金属管道内倏然爆炸，远远看去，像凭空炸开了一朵形状不那么好看的烟花。 赫景没有把视线过多停留在他的“战果”上，他将视线移回战场中央，正想去看看先前那名士兵此刻情况如何，就听见自己的机体左肩传来了轻轻一响。 一道矫健的身影攀上了他的机体左肩，然后顺着肩膀滑到驾驶舱附近，在外面轻轻敲了敲舱门。 莱严的声音隔着一道厚重的结实挡板，听上去却仍然清晰，他直接在通讯频道里对赫景道，“多谢。” 赫景反应过来，他刚刚帮了一把的对象原来是对方。 “不过这里可不是学员应该深入的地方。”莱严在通讯频道里继续说着，随即切换至战时公共频道。 莱严在公共频道内通知其他虫员战况已基本稳定，他请同处在战场上的另一名将领带伤员与赫景先回去，他则领新传送过来的战士们去进行收尾处理。 两位将领在通讯频道内简单交谈了两句，很快达成共识，赫景的机体内正好还有富余空间，能够用来运送伤势过于严重的战士。 当赫景安置好伤员，准备启动机体返程时，他下意识朝莱严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发觉对方也正在看他。 更确切的说，莱严是在看着赫景尚未离开的机体。 隐隐觉得莱严投来的目光有些古怪，但舱室内的重伤战士此刻急需治疗，赫景压下自己心底的古怪，启动机体升空离开。 莱严再如何不安宁，他一向对雌性爱护有加，必定是不会拿这些受伤的军雌胡来。 赫景边思索着边往驻扎地赶，负责带领受伤队伍返回的将领就站在他机体的右肩上，正好与莱严刚才所站的位置相对。 分神确认了一番这位长官在自己机体的肩膀上是否呆的还稳，赫景看了两眼与自己一同返回的对方，他忽的又想起了那名没有参与进本次行动的高级将领。 ——倾慕莱严的那一位。 假使参与进本次行动的是对方，对方眼下一定是不肯在战场上离开莱严半步，会拼尽全力去护卫莱严。 …… ……等等！ 电光火石的一剎那，赫景勐然明白了莱严在虫员调配上特意如此安排的原因。 站在赫景机体肩头的雌虫既清楚莱严的实力，又对莱严并无任何渴求希冀，在已有丰富战斗经验的莱严与“初临”战场的赫景之间，他自然会更倾向于保护身为“弱者”的赫景。因而他才会在战况暂时稳定下来后，听取莱严意见，将伤员与赫景先行送回更加安全的营地。 那么，莱严支开了助力，将战场操控权完全留给自身，究竟是想要去什么？ 赫景面色凝重，他想起了临出发前莱雷再次拜託他的话语。 第95章 局 像是没有料到已经离开的机体会折返，半跪在金属掌心的身影愣了片刻， 才缓慢站了起来。“站起”这个在平时做起来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落在此刻的他身上也显得十分困难， 他的左腿已经严重损毁， 胫骨前肌被粒子光束横切而过， 外翻的肌肉组织下，伤口深可见骨。 站在一旁的另一道身影似乎原本想对他置之不理， 但在扬起的灰尘散去，看清了他的惨状后，对方嘆了一口气， 还是走过来扶了他一把。 莱严的视线先落在越辰帮扶自己的手上， 随后才顺着与那只手相连的手臂上移， 他静静看了越辰一眼， 将目光转投向眼前的驾驶舱。 位于驾驶舱内的赫景先扫描了一番周围的敌情， 确认附近暂时没有任何敌军徘徊，不远处的敌军队伍也已被跟随赶来的虫族战士拦截后，他才打开舱罩，拎着从座椅下抽出的急救箱出了舱。 莱严的目光一路追随着赫景，看赫景替他做紧急包扎。 仿佛是在比拼谁的耐心更好，他们谁也没有率先说话， 越辰在一旁安静支撑着莱严， 好像他已经成了一根坚实的柱子。 最后还是莱严先按捺不住。 “你……” “你不累么？” 莱严刚开口吐露了一个字，就被赫景给截断。 在赫景沉默的时刻里，他已经在脑内模拟过许多对方将如何对他发问的情景， 甚至连赫景会截断他的话也是他脑中预设好的场景之一，然而他没有想到，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质问他这一连串行为的目的，而是问他累不累。 莱严露出了片刻的茫然神情。 “滴。” 赫景别在衣领上的通讯器忽的亮起，他侧了侧颈，越辰立即会意，空出一只手来替他接通了通讯。 赫景简单回復了通讯里的询问，告知对方他马上会将受伤的莱严带回去，在他回答完毕后，越辰再次伸出手，替他将通讯关闭。 莱严静静注视着这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意会的默契互动，他已经收敛起了自己刚刚不慎暴露出的软弱神色，恢復了他惯有的“无懈可击”。 不过这份无懈可击，很快便被胫骨处传来的剧痛给粉碎。 莱严为伤口处骤然翻倍的痛楚倒抽一口冷气，不可置信的看向刚刚还动作温和替他包扎的赫景。 赫景的手正按在他的伤口里。 “抱歉。”赫景说着道歉的话语，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歉意。 他给了莱严一个十分“莱严式”的道歉。 “没关系。”莱严给了赫景一个被疼痛扭曲的微笑，他将赫景的刻意按压伤口当做了对方的发泄行为，“你理应对我十分不满，我理解。” 赫景瞅他一眼，将探入伤口的指尖再压深一分，然后取出了嵌在伤口深处的流弹碎片。 即使眼下工具简陋，却也存在着其他更好的取出碎弹片的方式，但赫景偏偏选取了所有方式中最能带给受治疗者疼痛感的一种。 不可否认，他的确对莱严心怀不满。 “特意调换了自己的构架点位，再以身试验空间桥的稳定性，用一场突髮式的战争向所有同族证明，空间桥构建在未来战略布局上的优越性。” 莱严听出了赫景落在“突髮式”上的重音。 不给他接话的时间，赫景继续道，“你是不是认为这样的安排简直精妙极了？它既能证实空间桥项目的重要性，卖我和越辰一份情，还能凸显出你的果敢，并给你的一生画上一个英勇就义的‘圆满’结局？” 像是被“圆满”两字所刺痛，莱严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他盯着仍旧半低着头替他处理腿上伤口的赫景，良久之后，才放弃了什么一般，唿出一口浊气，“在发觉你的机体折返之前，我确实是这样认为。” 莱严承认了赫景的想法的正确性。 一团胡乱缠绕的线团只要找着了端头，顺着这抽出的一头慢慢梳理下去，就能逐渐将整个线团都解开。 赫景在返回驻扎地不久后，猜测出了莱严独揽战场操控权的原因。 莱严设了一个层层嵌套的局，将赫景与他自身一同算计进去，他甚至算计到了赫景在领悟到他的用意后，会再次驾驶着机体前来找他。 “你希望我及时出现在这里，却不希望我及时将你救下，比起被我所救，你更想看到的是我赶来时你只剩下最后一点生命残余，你可以拼着这最后一点生命力向我做出请求的情景。” “不错。” 仿佛一名一切确凿证据都已被摆在面前，再无法去找寻任何辩驳方法的罪犯，莱严坦率的让扶持着他的越辰都感到惊诧。 假使赫景赶来的速度不够快，他抵达这片战场时，看见的就该是已然奄奄一息的莱严。 莱严为自己铺设好了一个壮烈的终局。 “特意卖给我们的情面，是你摆上天平的等价交换物之一，你希望我会看在这份情面上去支持你的某个决定，你甚至希望我见证你的死亡，这样我便能听听你的临终夙愿，并替你将这份夙愿延续下去，最好还能替你完成。” 赫景在说完这一段后皱了皱眉。 会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对象，全宇宙比比皆是，可为了达成目的，为了迫使他者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会不惜连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的对象，赫景迄今为止，只见过莱严这样一朵奇葩。 “奇葩”不顾眼前的雄虫如何作想，他为赫景的话语点了点头，肯定了赫景的又一番推测。 为了确保自己能在这场战斗中顺理成章的死去，中途不会有紧跟他不放的“阻碍者”，莱严在临出发前进行虫员调配时，特意指派了其他任务给那位倾慕于他的亲信，只带了对赫景更加感兴趣的这位过来。 然而他没有料到，真正的“阻碍者”却是他想要託付事业给对方的赫景。 有着越辰这样一个即时传送机，赫景重新返回战场的速度远比莱严预计的要快。 赫景在返回战场的第一时间便开启了定位搜寻，发觉莱严正引着敌军大半火力朝偏离战场中心的荒芜区前进后，他迅速赶到了莱严身旁，以机体替莱严挡下那最终的致命一击。 “我不明白。”赫景终于处理好了莱严腿上的伤口，他抬眼看向莱严，“日后姑且不提，如今的你远比我要优秀，要更具有实权，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费尽心机，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将它託付到我手上，让我来替你执行？” “……”莱严安静与赫景对视片刻。 在一旁的越辰快要忍不住将手插进两虫视线间，阻隔这“眉目传情”时，莱严忽而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已经猜到了全部的真相，没想到在这里还有漏网之鱼。” 第87页 “我猜到它一定是与你掩盖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有关，但我猜不出你忽然开始为此焦躁的原因。”赫景觉察到莱严已经破损的上半身军装也已经渗出点点血迹，他准备去检查对方上半身的伤口，莱严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莱严动作利索地脱下了上衣。 想要用更直截了当的方式告诉赫景自己感到焦躁的原因，雌虫在揭开上衣后再抬眼，却发觉先前扶持着自己的“柱子”已经腾出了手，正双手捂着对面雄虫的眼睛。 被迫当了许久背景板，越辰在莱严开始脱衣服时终于按捺不住，他以目光谴责着雌虫公然“耍流氓”的行为。 ——有话好好说！ ——脱什么脱！ 忽然被捂了眼睛的赫景哭笑不得，他拿开越辰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无奈地拍了拍对方脑袋，示意对方别闹。 莱严的视线再次在赫景与越辰之间转了一圈，他轻轻嘆了口气，像是为了让越辰安心一般，正色道，“如果我再年轻十岁，我或许会对赫景更有企图一些。” 越辰瞅了瞅莱严那张无论是年轻十岁还是再年长十岁，看上去都不会有变化的脸，没搭腔。 十岁算什么？他可是比赫景年长了两个十岁。 越辰在心底悄悄腹诽着，明面上依旧把话语权交还给心上虫与莱严。 莱严袒露出的胸膛上除了有两道程度不深的伤口外，看上去再无异常，目之所及的所有肌肤部分都光洁平滑，除开部分旧伤造成的浅色疤痕外，那副胸膛上再无任何多余纹路，看不见丝毫雌虫本该具有的虫纹。 “这样看，看起来好像还一片正常，对么？”注意到一虫一人有些讶然的打量目光，莱严露出一丝苦笑，他在赫景微微颔首后侧转过身体，让赫景与越辰看清自己的后腰。 乍看上去，仿佛是一小块特意而为的纹身，色泽艷丽的纹路突兀出现在后腰近髋骨的位置，与周围的光洁平滑形成鲜明对比。 ——那是一小块虫纹。 莱严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就如同生命本源之于赫尔德族民，虫纹与虫子们的生命息息相关。 莱严的虫纹变异状况，与赫景和越辰所知晓的那一桩实例并不相同。 第96章 莱严的秘密 仅有在生命渐趋于终点，步入衰退期时， 虫纹才会逐渐淡化直至消失。 虫纹彻底消失之时， 也就意味着一名虫族的生命终于迎来终止。 “他的情况正好相反。” 泰诺德脱下无菌手套， 将新鲜出炉的分析报告递给赫景与越辰看。 不便在战场上滞留太久， 赫景在支援队伍赶到他们身边之前， 把衣服重新穿好的莱严塞进驾驶舱，带回了驻地。 所有随行前来的医护虫员都已被集中调动起来， 在驻地内行色匆匆的忙碌着，部分受伤战士被分流到无乡号上接受治疗，这正好为赫景行了方便。 莱严被直接带回了无乡号的医疗室。 泰诺德早在赫景与越辰出发救虫之前就得知了自己的医疗室将迎来一位特殊病患的消息， 他为莱严提前开闢好了隔间。 “你应该让我死在那里。” 莱严在返程的途中对赫景如此说着， 赫景没有搭腔， 倒是越辰回头看向他， 朝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巧的录音器。 莱严的视线定在录音器上， 那上面标示着“运行中”的指示灯正明晃晃的亮着，他神情捉摸不定的与越辰对视片刻，终于选择了闭嘴。 “他的身体并非在逐渐衰弱，而是在逐渐復原。” 泰诺德将报告上的重点数据以特殊色块标示出，把数据结论解释给赫景和越辰听，“本该存在于他体表的虫纹因身体组织先天异变而无法外显， 但在身体自愈系统持之以恆的自我修復下， 这部分异变的组织终于开始缓慢修正。” 医疗官说着，手指在报告上某处点了点，“这里。”他点出的正好是莱严后腰近髋骨的位置， “这一部分的异变组织最先被身体自愈系统修復，因此他身体这一处的虫纹最先显现出来。” 身体组织先天异变本该是残缺的表现，然而莱严却依靠着这份缺陷将错就错，让异变成为了自己绝好的性别伪装。 越辰的视线只在泰诺德手指的位置停留了数秒，便绕过好友的手指，落在了数据板上的另一条诊断说明上。为自己所见的报告内容皱起眉头，他在盯着那条诊断说明片刻后将目光转向赫景，发现他的心上虫也正注视着那条说明。 ——【先天性生育功能障碍】。 显而易见，身体组织异变带给莱严的，并不只有虫纹隐匿这一条几乎算不上缺陷的缺陷。 泰诺德清楚自己的朋友们正在看着哪里，他微微嘆了口气。 听见这声嘆气，赫景收回落在那条诊断说明上的视线，介于莱严就在一旁的检测舱内，他没有直接开口询问，而是以目光询问了医疗官。 泰诺德在赫景的询问视线下点头，肯定了赫景的猜测。 看到这条诊断报告的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赫景当年那份被动过手脚的体检报告，泰诺德从自己的资料库里找出了那份报告单，他对比了两份报告上关于【生育功能先天缺失】的论述及数据佐证，然后发现，赫景当年纯属莫须有的那条生育功能障碍诊断，就是从莱严的体检报告上移花接木而来。 小心翼翼掩藏着自己的真实性别，披着雄虫的伪装处心积虑数十年。 “……他还真是不累。”越辰忍不住道。 结束了检测的莱严从检测仪内出来，正好听见了越辰这句讽刺意味十足的评价，“因为我不能累。” 这一时空节点内的莱严不会知晓自己在另一时空中曾与赫景有过的恩怨，但他知晓眼前的异族对自己的不喜，知晓自己想要託付事业的同族对自己的防备。 “没有谁会想要拥有一只先天不足的幼崽。”莱严撑着仪器舱门的边缘，让自己尽可能凭着自身的力量站好。仿佛长久未能得到宣洩，仅能小心掩埋在伪装下的负面情绪也终于获得了突破口，他终于放弃了自己惯有的镇定神情，将嘲讽的笑容挂上面容。 哪怕是自身资质再平庸无能的雄虫，却也希望自己的幼崽出类拔萃，好为他增添能在社交场合炫耀自身基因有多优秀的谈资。 莱家作为世家家庭中位列一流的大家，家主的第一只幼崽却是个先天不足的残缺幼崽，这样的消息若是流传出去，莱家必将变成世家圈内的一大笑话，连带着家主的基因也会收到诸多诟病怀疑。 “雄父当年因为我的出生大发雷霆，在家中狠狠责罚了雌父，认为是雌父的基因过于低劣，才会导致我这样的劣等种诞生。”莱严冷笑一声，“关注着我出生的眼线众多，他不能放任我是个劣等种的消息流传出去，让他的名声败坏，因此他在发完脾气后灵光一现，决定将计就计，藉由我的虫纹先天隐匿一事，向外公布我其实是雄虫的假消息。” 赫景从莱严的话语里听出了恨意。 面积略显狭隘的小隔间里忽然传来了两声破空声响，一道不太强劲的风颳过，吹动了隔间内所有对象的头髮。 莱严伸开了自己的翅膀，那是雌虫独有的身体组成。 “我必须维持好自己的假身份，乖乖扮演着一只优秀雄虫，不能暴露出丝毫有关真实性别的蛛丝马迹。”莱严说着，侧头看了看自己的翅膀。 他注视着翅翼的神情有些陌生。 “抱歉打断一下。”泰诺德回忆起自己研究过的虫族相关资料，对莱严竟然能隐瞒身份这么多年心怀异议，“据我了解，雌虫幼崽在幼年时期舒展翅翼，练习飞行是发自本能的学习性行为，并且幼崽对于自身本能行为的操控能力较弱，所以你当年是如何……” “是如何控制住自己不在学飞时期暴露性别，你想问这个对么？”莱严接下了泰诺德的问题。 医疗官无声颔首，然后看见面前的雌虫脸上嘲弄之色更深。 “当然是靠反覆的惩戒和教训。”莱严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光屏上，那上面还放映着他的实时检查报告，“在医学上，你们管它叫做对抗性发射疗法。” 把需要消除的目标行为与惩罚性刺激结合，通过建造对于该行为的厌恶性条件反射，来达到消除它的目的。 赫景皱紧了眉头，他意识到以莱严作为莱家长子的身份，彼时的莱家家主，绝不会将刑罚动用在表面上是珍贵雄虫的莱严身上。 “你猜到了吧？”莱严注意到赫景的神情，他给了赫景一个难看的微笑，“哪怕只是假身份，身为‘雄虫’的我也不会轻易受到惩戒，当我犯错后，真正受到惩罚的是雌父。那时候雷还没有出生，雄父按着一到十为我的违规行为划分了等级。被他察觉到我有不自觉想要暴露真实性别的行为，这一类算作“一”，让其他虫察觉我的性别似乎有问题，这样的疏忽算作“十”。从一到十，雌父受到的刑罚等级一级级上升，那些刑罚不会落在我身上，但是我被要求在旁边观看。” 话到这里莱严顿了顿，他狠狠咬了下下唇，眼底泛起恨意沸腾的赤色。 考虑到幼崽自控能力到底有限，为了加深那时候尚还年幼的莱严的印象，莱家家主将所有体罚项目都现场录像。 “他不光要求我在一旁站着观看现场，还会将那些录像当着我的面强制播放。” 向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仇与怨，也没有谁会真心希望一辈子都只能活成伪装。 赫景倏尔明了了莱严身为“雄虫”，却对同性极其苛责的原因。 同样出生于这颗星球，雄虫凭靠着先天的性别便能高雌性一等，取得同样阶层的成就，雄虫会比雌虫获得更高的赞誉与拥护，而犯下同等的错误，雄虫尚且可以原谅，雌虫却多半会承受惩戒的痛楚。 以雌虫之身披上雄虫伪装，莱严比其他雌性更加透彻的了解到了不平等所带来的痛苦，他憎恶那些好逸恶劳，只靠着性别便能安于享乐的对象。 当初的赫景，正好就是莱严最为憎恶的那一类对象。 尽管眼前的雌虫曾经自己逼出母星，但赫景看着此刻站在他眼前的莱严，却对对方升起了几分愧疚。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口不择言。 莱家家主的雌君因身体意外落下残疾后患上心理疾病，只能待在莱家本家大宅内静养，被外虫惊扰便会精神失常的发疯，但莱家家主依旧对其不离不弃，为对方保留着雌君位置，将对方好好供养在家。 第88页 这是世家圈内众所周知的一桩美谈。 不少虫子因此称赞莱家现任家主的宽厚长情，羡慕着那只幸运虫的好运气。 不仅仅是获得了这样一位不离不弃的好雄主，还孕上的两枚蛋都是雄蛋，平安产下了两只优秀的雄虫幼崽。 这的确是大多数雌性对于“家庭生活”的理想模样。 ……前提是，这一桩“美谈”真的名副其实。 赫景那时候，就是对这桩“美谈”深信不疑的对象之一，他自觉自己并没有招惹莱严，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出手整治自己，他曾对着莱严讽刺道，“你是不是和你那个神经病雌父一样有病？” 这句话造成的效果拔群。 原本只是坐在赫景对面与他交谈的莱严瞬间再也坐不住，倘若不是莱严周围还站着另外两名虫族，知道赫景那未经锻鍊的身板根本经不起莱严认真来两下，他们拼命拦住了暴怒的莱严，才使赫景免于出星前就先断送半条命。 一名真的对伴侣宽厚长情的对象，又怎么可能捨得对伴侣动用重罚？如今看来，恐怕那保留住的雌君身份，只是看在对方后来还诞下了莱雷这只真正雄虫的份上留的一份明面上的体面。并且这样做对于那位重名声的莱家家主而言，还称得上是一举双得，既能意思意思给予了雌虫宽慰，又为自己博得了好名声，同时还能牵制住依旧对他十分有用处的莱严。 心理疾病恐怕并非真的有病，而意外落下残疾，也未必是真的“意外”。 想起了自己那位看上去仿佛什么都不操心的好友，赫景迟疑了片刻，“莱雷知道这些么？” 提起弟弟，莱严眼底的赤色消退了些，他摇摇头，“雷不知道，他的出生让雌父好过了不少，那时候我也已经能够自如的控制自己，雌父至少不会再受罚。” 从莱雷对于自身消息的敏锐程度及收集能力就能看出，对方并不是一名粗心大意的对象，兼之对方又具有雄虫独有的感知能力，赫景认为他的好友不该对家中的异常毫无察觉。 莱严看出了赫景的疑虑，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除了刚出生时以外，雷几乎没有与雌父亲近过，他被强行与雌父隔绝开，家中的所有虫都告诉他，雌父的精神状况十分糟糕，心理疾病严重，不便和他亲近，雄父甚至告诉他，说雌父讨厌他。” 顺应幼崽渴望亲近双亲的天性，幼年时期的莱雷也曾悄悄熘去过雌父“静养”的那个房间，然而房门安置了多重电子锁，他只能在外面按下唿叫铃，奶声奶气的请雌父来给自己开门。 结果无一例外，他的雌父从不给他开门。 “雷一直按铃按到十岁，之后他确信了雌父的确不喜欢他，便自觉避开雌父所住的房间，再也没有去过了。”莱严深深吸了口气，“雌父房间附近的所有走廊上都安装了监控，只要雷一有靠近附近的意图，监控就会对雄父发出警示，他会在第一时间接到雷在试图接近雌父的通知，就像他用雌父来要挟我一样，他也在用我要挟着雌父。雌父不是不想给雷开门，而是……不能。” “……” 应陷入回忆而垂下视线的莱严没有注意到，赫景的目光朝越辰移了移，落在了越辰的手上。 那枚自赫景在战场上找到莱严起就运行着的录音器，此刻依然在尽职尽责的运作着。 与普通的录音器稍有不同，它在进行着本职工作录音之余，还兼职了实时监听。 位于监听那头的虫，已在莱严的话语提及雌父后僵直良久。 莱雷感到耳旁传来的声音变得有些断断续续，像是连接不稳定一般忽大忽小，他反应了片刻后才意识到，并不是连结建立的不稳定，而是他的手在不自觉颤抖。 勉强控制住自己不住哆嗦的手，莱雷深唿吸三次，才拿起通讯端，拨通他十七个循环分前才连接过的通讯码，“帮我将出星时间推迟，往后挪十循环分，不，三十循环分！我三十循环分后再过去。” 他说着，已经不自觉在屋内飞奔起来。 快要靠近自己已有近十年没有接近过的区域时，想起兄长提及的附近走廊都设有监控，莱雷勐地剎住步子，掉头跑向露台。 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手也可以如此矫健，莱雷灵巧地翻越过宽大露台，贴在房屋外侧奔走，绕到了与他居住房间遥遥相对的另一栋住宅的顶楼窗口。 紧闭的窗户内，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那严实的遮挡阻隔了莱雷的视线，他看不清屋内情形具体如何。 莱雷试探着摸索窗框，惊喜的发现窗户并未锁上，他动作利索的打开窗户，猫着腰钻了进去。 安静。 还有闭塞。 房间内瀰漫着一股因空气不流通而形成的古怪气味，莱雷为这扑入鼻腔的味道皱起眉，他将身后的窗户完全打开，然后挽起窗帘，接着才小心的去看向居住在这间房间内的，他自有记忆以来从未见过一面的雌虫。 在莱雷进入房间时，雌虫正坐在一把特制的轮椅上沉睡，他面朝着窗帘严实拉好的窗户，仿佛是在盯着窗子时不知不觉睡着。 莱雷在轻手轻脚走到雌虫身旁后便注意到，这间房间虽说与他所住的屋子远远分在住宅两头，但从雌虫所处的这个位置朝窗口看去，恰好能看见他房间外的露台。 “……” 心底为这发现一酸，莱雷在歪坐着睡着的虫面前半蹲下来，替对方拉了拉已经滑到腿上的毯子。 这样近距离的触碰举动终于惊醒了雌虫，他睁开眼后茫然的看了自己面前的莱雷半晌，仿佛在确认对方是谁。 “……雷？” 刚醒来的声音还带着些沙哑，莱雷小心用自己的手覆盖上对方的，“是我。”他低声叫出那个已经有许久没有唤起过一次的称唿，“雌父。” 作者有话要说：　　憎恶掌控着自己和雌父的雄父，却又不知不觉成为了和对方行事相同的对象。 第97章 “我也觉得今天不错。” 虫纹一旦完全恢復，雄虫的伪装便无法再继续维持， 建立在雄虫身份上所获得的一切， 也都将变得岌岌可危。 以站在天平倾斜一端上的“上位者”身份去关怀不幸处于另一端的“下位者”， 身体力行的带动周围同阶层对象去多体恤些受到不公对待的一方， 这样的行为由一只高阶雄虫来做无可厚非。雄虫在运用自身声望去成功揽获部分同性的支持之余， 还能博得美名，而这博得的美名还能进一步增加他的声望， 助他更好的去把自己的理念论调对外宣扬。 然而，假使那些深受莱严影响，推崇着他的观点的虫子们知道， 莱严的雄虫身份仅是伪装， 他实际上不过是一只伪装成雄虫的雌虫， 那么这舆论风向将朝向怎样糟糕的方向转变， 根本不难想像。 对莱严持推崇态度的雄虫们会深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他们眼中的“优秀同性”竟然只是一只凭靠着基因缺陷伪装皮相的雌虫，并且这只胆大妄为的雌虫还藉由自己的假身份在悄悄撺掇着他们为雌性谋福利，以求尽可能改善如今的社会思维形态。哪怕是原先真的与莱严想法相同的雄虫，在惊觉自己受到了“领袖”的欺骗时，也会不由的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究竟是真正出于本心， 还是仅仅只是受到了偶像效应的蛊惑。 树大招风。 莱严从不掩饰自己对于“同性”的苛刻态度， 雄虫中对他极其不满的对象不少，但出于对莱严的声名以及手中所握权力的顾虑，他们将自己的不满压在心底， 只敢在暗地里悄悄愤愤不平。可如果让他们知道了莱严的身份仅是假装，他们所忌惮的对象甚至连雄虫都不是，莱严以虚假身份构筑起来的一切，在身份曝光后便成了他们用来抨击莱严的最好凭仗。 以雌虫之身伪装成雄虫，靠虚假身份拉拢上位者，宣扬“精英至上”理论，试图降低大多数资质平庸的雄虫受到的社会优待，提升雌性在婚姻家庭中的地位。 最先被扣在莱严头顶的罪名，就将是蓄意挑起两性矛盾，制造社会事端。 更糟糕的是，不仅仅是雄虫会对莱严的行为提出质疑和诟病，那些倾慕着莱严这只“雄虫”的雌性们，在得知自己的倾慕对象竟然与自己互为同性后也会对莱严心生间隙。 或许有部分虫子的“间隙”时长不会太长，他们在最初的难以置信后能很快调整好心态，理解到莱严的只是想为他们争取到更多的“公平”，但只要他们在消息刚爆出的短暂时期内对莱严失去信任，面对瞬间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莱严流露出迟疑，那么莱严处心积虑构建起来的力量便会从内部土崩瓦解，再难聚集回来。 莱严不允许他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的情形发生。 “我憎恨他，却也在不自觉的学习着他，他喜欢将手边所有能抓住的事物都掌控在手里，再运用自己掌握到的消息去胁迫他者按着他的想法行动。”莱严自嘲的笑了笑，“我也一样。” 刚意识到赫景与传闻并不相同，还隐隐与自己观点相合时，莱严就将赫景加入了自己的计划名单里。 世家出身，年纪轻轻便接过分家管理权，资质尚算优秀，对家虫十分友善，还与自己的理念相合。 最重要的是，与他只是披着伪装不同，赫景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雄虫。 赫景在莱严眼中堪称完美，他将赫景视作自己最佳的交接对象。 但莱严很快觉察到，赫景对他的态度里隐隐透着防备。 “其实以你的品性，只要将所有事情摊开在你面前，请求你的帮忙，你多半也不会拒绝。”莱严微微低垂下脑袋，注视着自己的掌心，“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将你算计进计划里，这已经成为了我的本能反应。” 从雄父身上耳闻目染学来的伎俩都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里，面对着自己真心欣赏且想要结交的对象，他都拿不出对待朋友的真心与开诚公布的与之结交。 莱严甚至算计到了自己的死后。 “假身份一事会随着我的彻底死亡而被永远掩埋下去，我计算好了对方最后一轮攻击的火力与时间，假如那时候你没有及时赶过来，我应该会在那发轨道炮下尸骨无存，连做死亡鑑定的身体残余组织都不给他们留下。” “那莱雷呢？”赫景平静出声，“还有你的雌父。你清楚莱雷对于家里的真实情况一无所知，明白你是你的雌父在家中唯一的依仗，但你却将整个莱家留给了什么也不知道的莱雷，让他去接手处理接下来的一切。你的雌父和弟弟如往常一般送你出星，以为你只是去出一趟难度系数不高的外出任务，但你却准备让他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迎回你的尸体。” 第89页 赫景顿了顿，“……甚至还没有尸体，只有零星几份遗物，和一条你已经光荣殉职的消息。” 莱严沉默了半晌，才低声接话，“我必须在自己还是一只‘雄虫’的时候死亡，我不能让自己的这么多年的努力消失。” 哪怕身份仅是一个迟早会復原完整雌虫之身的假身份，可凭靠着假身份所取得的成绩却真实。 莱严确实影响到了一部分雄虫，让他们的思维发生了些微转变。 “雄父十分贊成我在身份曝光前尽快去死，他是全家最清楚我的身体变化的对象，我的性别造假一事一旦曝光，他的声名也会受损，他在我的身体异变组织刚刚开始復原时就与我谈过话，只要我能在不影响他的前提下顺利处理好这件事情，他便不再会为难雌父，让雌父安然度过余生。” 安静当了背景许久的越辰轻轻“啧”了一声，他以眼神充分传达出了一句——【这你能信？】 “我当然不会完全不做任何准备。”莱严明白越辰没有说出口的话语。 所有想要告知给弟弟的事情，都已经被莱严写进了自己的“遗言”里，他在出发前便写好了那份文件，并将它设置为定时发送，时间就预定在今晚零点。他还在自己的终端上还做了一点小小的手脚，他的终端会在确认文件发送完毕后启动自毁程序，自动引爆。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份定时文件只是你做的准备之一。”赫景注视着莱严的眼睛。 莱严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最终点点头，“没错。” 从发觉了自己的性别涉嫌造假却也没有反过来胁迫自己一事中，更深一层的认识了赫景的正直，莱严清楚意识到，赫景或许会因为他曾经算计过对方而防备着自己，却不会因此迁怒莱雷。以赫景如今掌握的资源与莱雷对赫景的亲近程度，他推算出赫景应是在返回虫星后没多久，就会从莱雷口中得知莱家掩埋在光鲜表象下的污浊秘密。 莱严在这小半年前积极将赫景引荐给自己的下属，计划着要在临终之时请求赫景来接下自己手中的力量，将自己未完成的事业进行下去，这股经由他之手转交到赫景手中的力量，同时也将是他的弟弟在面临困难时能获得的第一可靠助力。 “雄父一直希望能将我手中的力量收为己用，他已经悄悄计划了许久。”想起自己曾与雄父有过的不愉快对话，莱严冷笑一声。“只要我还在世一天，我就不会让他遂愿。” 当事虫赫景或许不清楚他在莱严一方的虫子心目中评价如何，莱严对此却再清楚不过。 所有与赫景接触过的对象都认为赫景为虫品行良好，未来潜力无限。 赫景升入高等学院的时间便比莱严当年要早，还获得了前操作师首席的特别听课函，并破例越级参加了中级实战训练，在今日的战场中还表现不凡。 同样的年纪里，莱严所取得的成就远不如赫景，而赫景越是优秀，他便越是深信自己没有找错虫。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说这句话时，莱严的声音低了下去。 所有的计划都已全盘托出，他再没有什么可公布出来的东西。 空间狭隘的隔间内安静了半晌。 赫景感到自己手侧的终端轻轻震动了一下，他看向目光落在地面上的莱严。 “你怨恨我们把你救出来，打乱了你的所有计划么？”赫景忽然问道。 莱严收回仿佛在复合地板上寻宝一般的视线，他对上赫景投向他的视线，神情里罕见的露出几分茫然。 “……我不知道。”莱严摇摇头，他抬起一条手臂，捂住自己难得展露软弱神色的脸，“或许……我应该去给雷道歉，即使我留了文件给他，但那对他来说依旧糟糕透顶，不能改变任何我原先准备丢下他不管这件事的实质。” 隔间严实闭合许久的隔挡门就在此刻突然打开。 进入隔间的对象显然动作非常迅捷，门仅开启到一半时，那道身影便闪进了隔间内，他在进入到隔间内后，还不忘将开合到一半的门又随手关上。 等到莱严听到声响，将遮挡着面容的手放下时，来者已经稳稳站在了他面前。 “你说的没错。”让本就狭隘的空间变得更紧凑了些的雄虫站在莱严身前，他们近的几乎贴上。 莱雷取下自己戴了一路的微型监听耳麦，他神情复杂的注视着自家满脸愕然的兄长半晌，伸出手臂，小心绕开对方身上的伤口，给了莱严一个大力到近乎刑惩的拥抱。 “你确实欠我一句道歉。”莱雷的声音略显干涩，他匆匆忙忙赶来，一路凝神听着监听耳麦中的信息，连水也没顾上喝一口。 莱严张了张嘴，“我……” “但我也欠你。” 不给兄长接话的机会，莱雷径直继续道，“对不起。”他再次收紧了些手臂，“为我这么多年的一无所知。” “……” 莱严怔怔愣了半晌，慢慢抬起手臂，回应了这个拥抱。 他把脸抵在了弟弟的肩窝里。 兄弟相逢，互诉衷肠的情景确实感人（虫）肺腑，但这副情景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看不过自己的病患正在遭受“拥抱虐待”的泰诺德给打断。 莱雷平復了片刻自己的情绪，他郑重的感谢了赫景今日救回莱严的行为，并为兄长过去所有让对方感到不快的事迹道歉。 赫景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其实他更想表明的是莱雷与那些算计无关，对方无需为莱严的行为道歉，但莱雷坚定表示应该由他来道歉。 “我哥从现在开始归我管。”莱雷说话的语气笃定，“所以他的一切行为都该由我来负责。” 莱严在一旁只看了弟弟一眼，没有出声反驳。 莱家将如何料理，终究是莱雷莱严兄弟俩需要考虑的事。 但赫景必须得承认，莱严的确足够了解他， 只要莱雷在料理莱家的途中有任何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且他正好能够帮上这个忙，那么他的确不会推辞，会乐意助好友一份力。 不过这些将留到回星后才能处理的后续事宜，都是在舰船返回虫星后才需要考虑的事。 赫景当下只需要清楚知道，他回归这个时间节点后最为忌惮的对象——莱严——与对方有关的一切纠葛都已经解开，对方再也不是他需要谨慎防范的对象。 “虽然返回虫星后还有着许多后续琐碎事项需要处理，不过至少，我们原先最忌惮的对象算是已经成功搞定。” 适时说出了赫景心底所想话语的是越辰。 越辰的笑容里透着几分暧昧，眼底浮现起旖旎色彩，可惜，他的视线所追逐着的雄虫正背对着他脱下外套，完全没有看见这充满暗示性意味的目光。 不过赫景听出他的小星星在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嗓音。 越辰的声音本就不如赫景音色清越，他的声线更趋于低沉，也因此，才会在第一次隔着门与赫西说话时在小雌虫心中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叔叔”印象。 这样的声音在正常说话时会显得十分大气沉稳，但在刻意压低了些声音后，胸腔共鸣随着音调降低而增大，说话嗓音的磁性指数直线增加。 赫景将脱下的外套随手搭在一旁的椅背上，转身看向调动了全身向他发动“暗示”的越辰，“今天？” 越辰坚定的回答，“今天。” 时间场合都已远远偏离原先的计划，彼此间所缺乏的也不过是最后一步与一场仪式而已。 越辰觉得，今天就是将早该进行完毕的连结捡起来继续完成的最好时机。 接收到准伴侣传来的信息，赫景没有直接接话，他只朝自己的小星星稳步走过去，然后在越辰包含期待的注视里，与对方交换了一个略显漫长的吻。 今日需要忙碌的事情太多，无论是隶属于无乡号的成员，还是高等虫族一方的虫子们，在从下午开始不停歇的忙到深夜后，已经没有谁去过多计较两方成员的流动去向。虫族星舰上的医疗床位满了，便转接到无乡号上的医疗床位上，而转移到无乡号的虫员病患在由无乡接手后，便顺势休息在了这边星舰上。 赫景就是这“顺势”的虫族之一，他再一次回到了久违的舰长舱室里。 略显漫长的亲吻结束后，触碰在一起的唇瓣依旧没有分离。 就着这个彼此双唇胶合的姿势，赫景注视着越辰的眼睛，他从对方熠熠生辉如星辰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赫景松了松自己的领口，“我也觉得今天不错。” 第98章 “所谓……好景不长。” 贴合着身体的手掌温暖干燥，掌心内像握有什么细小物件， 随着手掌的温柔移动， 一同缓缓摩擦过体表的纹理。 越辰仔细感受了片刻那擦过颈侧的刺痒感， 他很快反应过来， 赫景的手里根本没拿着任何小东西， 他感受到的是对方掌心伤口结成的痂。 持续近12循环时的战斗，赫景自然也受了些流弹擦伤， 那些细小伤口在身体自愈系统的运作下已止血结痂，成为了此刻摩挲时的“天然道具”。 越辰原先还觉得这夹带了异物感的摩挲别有风味，他在颈侧耳后这些神经末梢分布的更加紧凑些的部位被突然擦过时， 都会浑身不由自主一颤， 但在意识到那“异物”实际上是赫景掌心的伤口后， 他脑内正盘旋着升高的旖旎念头顿时淡了不少， 他开始担心起皮糙肉厚的自己会不会刮伤赫景受伤的掌心。 “好了。” 赫景听到越辰咕哝了一声。 以为是自己的动作还不够温和， 赫景停下动作，他安抚地摸了摸越辰的头髮，发觉他的小星星鬓角边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难受？”赫景有些担忧的问。 听到这句问话，越辰条件反射的就想摇头，但他转念一想，把摇头改为了点头。 “确实难受。”越辰答。 他在歉疚浮上自己心上虫的面容之前， 眨了眨眼睛， 一本正经的接着道，“你温和的让我难受。” ——温和的让对方难受？ 赫景显然没想到这样的“难受”原因，他一时有些怔愣。 越辰趁机双手后撑， 把自己撑了起来，他凑到愣住的赫景面前，飞快给了雄虫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你不用像这样……”越辰抓住赫景的手，他模仿着对方刚才的举动，牵引着那只虫爪子在自己身上游移。由于他故意把动作放的更加轻柔缓慢的缘故，这摩挲凭空多了几分喜感，让原本暧昧而不失温情的气氛瞬间变了个样。 第90页 赫景看着自己的手仿佛忽然患了老年痴呆一般动动停停，他眼底还来不及升起的歉疚就这么转化成了无奈。 任由他的小星星牵着自己的手胡来，赫景等待着越辰的下文。 越辰抓着赫景的手玩了好一会，才意犹未尽的把后面的话语补全，“……像这样过于温和细緻的对待我。” 赫景质疑了越辰的用词，“过于？” “对，过于。”越辰回答的笃定，他还给了赫景一个鬼脸，“你大可以对我粗暴些。” 仔细斟酌了会越辰的神情，赫景意识到这是对方的真心话。 忽的想起越辰曾对前刑罚室里的道具表达出了极大的兴趣，赫景迟疑数秒，他虽说乐意配合伴侣在不可描述之事上的小癖好，但这类会给身体带去一定伤害的癖好仍然需要谨慎对待。 赫景向越辰确认，“你真的希望粗暴一些？” “真的。” 越辰倒不像赫景猜想，是出于想要尝试某些大胆的“玩法”才要求粗暴些，他的确对那些“玩法”颇感兴趣，但他眼下提出可以更粗暴些的要求，仅仅只是为了让赫景更多的放开顾忌，不用再为了照顾他的感受而过于小心翼翼。 越辰能从赫景的动作里感受到对方的温和细緻，而那带来微痒感受的结痂伤口提醒了他雄虫身上还带着伤的事实。 不希望赫景在这本该双方都放开了享受的事情上谨小慎微，期望自己的心上虫能更畅快些的投入到他们的“第一次”里，越辰卯足了劲鼓励赫景更粗暴些。 然而赫景在他回以了肯定答覆后神色仍旧有些迟疑。 越辰想了想，决定最后再添把火，把他的心上情虫激上一激。 “我真的觉得你再粗暴些会更好。”越辰眨巴眨巴眼睛，正色道，“毕竟有一个公认的词语说得好。” 赫景直觉那不会是一个什么好词，但他还是配合着问道，“什么词？” 越辰笑起来，那笑容映在赫景眼里，颇有几分不怀好意的挑衅意味，“正所谓……好‘景’不长？” 赫景，“……” 雄虫沉默的时间有些久，越辰谨慎的反思起自己的话是否攻击性太强。然而，就在他思索着他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弥补的话语来救场时，仿佛凝成了石像的赫景终于动了一动。 赫景按住越辰的肩膀，将他刚刚自行撑起身体的小星星又按回了床垫里，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大胆发起挑衅的伴侣，温和的笑道，“呵呵。” 越辰，“……” 显而易见，激将法行使的十分成功，但是瞬间提升至顶点危机感同时也告诉着越辰，他今晚恐怕将要大霉。 行吧，他颇具大无畏精神的想着。倒霉就倒霉，能够倒霉在心上情虫的虫爪和床垫上，也不失为一种伴侣间独有的浪漫。 越辰的大无畏精神一直延续到了三循环时后才彻底消失殆尽，并且在这三循环时中，这份“无畏精神”在以每半循环时就掉下17%的速度递减。 三循环时后，越辰哆哆嗦嗦地瞅着看起来还能继续再战的赫景，他感觉自己软成了一块嫩豆腐，偏偏被他激将成功的雄虫还不准备放过他，对方看上去还想要将他碾成豆花。 “……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赫景……”越辰瘫在床垫上，期望自己的这副投降姿态能激起一点雄虫的同情心。 “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赫景假装没看见他的小星星的投降，他撑在越辰身体上方，用自己的躯体在对方身周落下一圈阴影，他低下头，与越辰鼻尖相抵，“特殊货品一经签收，可是概不退换的。” 他模仿了越辰在他们重逢时说的第一句话语。 这句话成功击毙了越辰刚刚冒头一点“起义”之心，他把自己悄悄存着的最后一点力气花在了抬起双臂拥抱赫景上。 最终有没有从软豆腐被碾成豆腐花，越辰其实记得不太清楚，但他记得自己第二天一觉睡到了上午，并且他的腰像是真的被碾碎了又拼凑起来一般酸疼。 平常做起来轻而易举的起身动作，越辰愣是缓了五循环分才从床上趴下来，他有些遗憾的发现赫景早已离开了舱室，不过他很快又愉快的发现，他全身上下除了某些部位有些不适外，整个人十分干净清慡，衣服也是带着清洗剂味道的新衣。 昨晚越辰最后直接昏睡过去，他对后来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而能够为他进行这样周全服务的对象，显然只有让他昏睡过去的罪魁祸首。 ……哦，不对。 越辰在心底修正了他的说法。 真正的罪魁祸首当然不该是赫景，而是故意激将了对方的他自己。 越辰查阅了一番自己的信件箱，发现未读消息里只有一条来自锡尔的——【好好休息。】 他思索了片刻，猜不出好友是如何得知了昨晚的“战况”，便将终端放到一旁，前去更换正装出舱。 越辰出舱室门的时间已是上午十点左右，舰船的居住片区内一片静谧，其余船员大多早已起身，投入到新一天的忙碌中。 但越辰发现，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晚才出舱室的对象。 在路过某间船员舱室门口时，越辰恰好遇见了从里面出来的娃娃脸。 娃娃脸船员本名叫做安杰，他也没有料到自己打开舱室门后会看见正巧经过门口的越辰，他注视着越辰的神情惊诧。 同为晚起对象，越辰自觉他和安杰之间产生了无形的革命友谊，他挺直了些自己刚刚还有些佝偻的身板，便与对方打着招唿，边顺势伸出手去，准备捏捏这位在他眼中和弟弟无异的船员的脸。 越辰把安杰的惊讶与呆滞归因为对方十分惊讶及还没睡醒，但在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虫爪子，强势拦截了他准备“作乱”的魔爪后，他才意识到，恐怕自己归因有误。 越辰注视着出现在自家船员身后的雌虫片刻，“噢——” 他意味深长的“噢”了一声。 安杰被他惊回神，一张娃娃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青了起来，“不是，那个……”娃娃脸青着脸急急争辩道，“我们没有！” 越辰顿了顿，目光在一张看不出神情的面瘫脸雌虫与自己进入窘迫状态的船员间扫视一圈，“噢……” 同样是一声“噢”，这一声里“都一个房间睡了竟然还没有”的意味尽显。 安杰，“……” 雌虫，“……” 被自家舰长的视线扫视的极其不自在，安杰磕磕巴巴的组织着语言，试图更换话题，他在找寻话题期间忽然注意到了越辰的手，一枚戒指正安安静静的套在越辰右无名指上，低调又张扬。 没有觉察到它时，它缺乏装饰的外形极容易被忽略，低调到不能再低调，但一旦发现了它的存在，结合越辰与赫景的关系，它便显得无比张扬。 安杰见过这枚戒指，他知道它们本该是一对，它们是赫景为当初的连结仪式准备的连结礼之一。 “舰长，你和赫景……？”安杰有些迟疑。 是他想的那样么？ “我们啊？”越辰慡快的回答，“我们当然是‘有了’。” 安杰，“！” 意识到自家舰长终于和那只温柔好看的雄虫修成正果，娃娃脸在真心为他们的连结建立完成感到高兴之余，忍不住朝越辰身后张望。 他思考起赫景是否还在房间里。 从安杰朝后方张望的举动猜测到了对方的心思，越辰回想起昨晚自己的“惨败”，他瞅瞅眼前这位恐怕是全船最单纯的船员，毫不亏心的道，“他还在休息。” “哦……”安杰点点头，敬佩的看了自家舰长一眼。 越辰感到他昨晚碎得一塌煳涂的某个物体终于捡回来了一片，他在安杰单纯的敬佩目光里示意自己先走一步，忍着腰间的不适走的肩板背直。 转过身的越辰没有看见，站在安杰身后的高大雌虫在听完他的话语后，便拿出了自己的终端，登陆了军部内部的考勤系统。 “赫景在四循环时前已经登入系统打卡报到，然后返回了虫族星舰，加入了今天清晨的清场队伍。”雌虫的声音和他的面瘫脸一样平板，他把光屏放大，把考勤出勤记录调给安杰看，“你看。” 安杰注视着眼前的光屏片刻，“……哦！” 不远处，还没有走远的越辰，“……” 第99章 对戒与代码 赫景从莱雷身旁经过，注意到对方正用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打量着他， 从清晨打卡报导起到时间已经接近中午的此时，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觉察到对方沖他露出了这种神情， 先前一直往返于战场和驻地， 还带回了几名俘虏， 他几次与莱雷相见也都只匆匆打了个照面，这会终于空闲了些， 有了与莱雷简单聊上几句的机会。 赫景在眼神追随着他跑的莱雷面前停下脚步，“怎么？” 斜靠在墙上的莱雷调整了下姿势，他的眼神仍旧落在赫景身上， 却不像以往一般是径直盯着赫景那张让他时刻都能赏心悦目的脸。 莱雷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赫景的左手上瞟， 犹豫着开口， “你……” 以高等虫族优秀的视力水准， 能清楚看见正套在赫景左无名指上的是一枚造型简洁的指环。 那指环过于平凡无奇， 缺乏大多世家雄虫会喜爱的精美纹饰，它的平凡让莱雷一时有些迟疑，不太确定它是否真的代表了他脑中所想的那个喻意。 莱雷停顿了一下，他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你真的已经与那位越辰团长发展到‘那一步’了？” 对于某件事情的发展隐隐早有预感，与亲眼见证它顺着预感真实发生是两码事。 越辰的那一次正式登门拜访虽然说不上有多么高调， 但也绝不低调， 他在研究基地坦然承认了自己是将要去心上虫家拜访，那一部分对越辰存有倾慕之心的基地虫员们，自然也就都关注起了他在近期内究竟是去哪家拜访。 当发现越辰的拜访对象是赫景一家时， 关注着此事的虫子们分成了两派，他们可以简单粗暴的归类为“果然派”和“居然派”。 “果然派”认为事态发展果然和自己想像的一样，他们虽然对于自身的感情将得不到回应感到遗憾，却也不会心生过多偏激想法。“居然派”则认为赫景身为基因优异的雄虫，怎么说也不该和异族在一起，他们不相信越辰能与赫景长久的发展下去。 第91页 莱雷站“果然派”。 顺着莱雷的视线看了眼自己已经戴上的指环，这枚指环与已经戴到越辰手指上的另一枚一起，已经在赫景的脖子上挂了很一段时光，如今它们终于各自归位，安札到它们一个宇宙之前就该落户的地方。 收回落在指环上的目光，赫景肯定了莱雷的猜测，“嗯。” 他还附赠给了莱雷一个微笑。 由于刚从战场上归来不久的缘故，赫景的身上原本还带着几分没从战斗状态中脱离的冷硬，但这一笑，让他的冷硬气势瞬间散了个干净，恢復到了与他的清隽外表一致的温柔谦和。 赫景看不见自己刚刚是在用怎样一副神情注视指环，但站在他对面的莱雷看得清清楚楚。 即使那枚指环再平凡不过，材质也不是任何一种大众所熟悉的稀有矿石，但赫景却像在注视着全宇宙最好的戒指一般看着它，眼神光柔和的像是流动的水。 面对着这样的赫景，莱雷耗费了一点意志力才使他的注意力不被赫景带跑，他勉强把持住自己，让他的关注点依旧落在当前的话题上。清楚越辰身为一舰之长，整个研究团的首席，本身财力应该是十分雄厚，这一点从对方购置拜访礼时的大手笔就可见一斑。将那丰厚的拜访礼与眼下的朴素指环一对比，便显得指环有些寒碜。 对于这“阶级差异”十分在意，莱雷不禁又瞅了瞅赫景的手，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他尽力寻找了一个委婉些的表达方式，“没有想到，越辰团长对于这类物品的品质追求意外的朴素。” 莱雷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枚指环是由越辰准备的。 明白好友的误解，赫景不动声色的颔首，“是啊，他不嫌弃就好。” 莱雷顿时一愣。 谁不嫌弃就好？ 迎着好友的疑问目光，赫景不紧不慢继续道，“第一次制作这类物品，工艺流程不太熟悉，不敢尝试过于复杂的款式，怕做不好。” 结合上下文索了片刻，莱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小心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戳了戳赫景手上的戒指，“……你做的？” 赫景点点头，“嗯，我做的。” 莱雷瞬间目瞪虫呆。 等“试图靠谎言找回些许舰长尊严却惨遭耿直雌虫揭穿”的越辰慢吞吞走到联合议事大厅时，他与赫景已经正式确立了关系并交换了对戒为证一事，已经为舰船上大多数船员所知。 越辰很快发觉到周围活动着的船员们都悄悄朝他投来了扫视目光，这些目光不仅限于无乡号船员，还包括从隔壁虫族舰船转交过来的虫族船员。 比起自家船员们投来的明显带着恭喜意味的视线，来自虫子们的视线便显得一言难尽了许多，几乎每只走到越辰附近的虫子都会微微抽动一下鼻子，他们仔细分辨着自己嗅到的气息，在确认越辰身上的味道的确与赫景身上的气息相同后，他们默默交换一个眼神，再一同幽幽的注视着越辰。 假使这些带了怨念意味的目光能实体具现化，越辰觉得他应该已经被四面八方不间断投来的目光炸成了刺球，他将不再是赫景的“小星星”，他会被扎成赫景的“小刺猬星”。 虫族战士们在确定赫景的确与越辰“有什么”后，对此产生些微的怨念情绪也情有可原。 早在无乡号入星之前，依照最早的流言版本，赫景传说中的中意对象就是一只就职于军部的雌虫，库岚那时候还拉着穆丘与森一起四处打听消息，在那一段时期内所有执行过外出任务的单身战士都反思过自己所在的队伍，猜测那只传闻中的“意中虫”是否就在自家队伍中。 雌虫本就比亚雌要高大，拥有稳定日常训练菜单且坚持执行菜单的军雌们则比普通雌虫还要更高大健壮些，高大健壮的体型兼之长期执行任务形成的冷硬性格与利落做派，让军雌在虫族的婚姻市场上一直不算畅销。虽说也有偏好这一款的存在，但就总体大基数而言，更多的雄虫还是偏好更加娇小漂亮的亚雌一些。 赫景对于军雌的“偏好”曾一度给了不少战士影影绰绰的希望，但最终事实证明，赫景的确是“偏好独特”，然而他偏的有些过头，直接偏到了异族身上。 “所以，他们最为介意的事情并不是赫景真的和舰长在一起了，而是……”安杰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自己接受到的信息，“而是介意这件事侧面反映出了军雌依旧‘不畅销’？” 安杰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他从不认为婚姻一事上还有畅销与否一说，只不过是有的人更早的遇见了那个合适的对象，而有的人需要再耐心的多等一等。 无乡号上，除了已经确定想与赫景共度一生的越辰之外，其余所有船员都还是单身。 带来这一信息的雌虫专心听安杰讲着对方及无乡号船员们的婚姻观，他在安杰提到全团基本都还是单身的间隙里，忽然插话道，“也包括你？” 安杰本能的点头接话，“当然。” 回答完雌虫的问题后，他才意识到对方问了一个怎样暧昧的问题。 仿佛只是不经意间随口一问，雌虫端着一张纹丝不动的面瘫脸，他面容平静的直视着自己身前的娃娃脸异族，只有绷紧到随时能冲出去作战的身体暴露了些许他的紧张。 并不知道舰船的某个角落里正有虫族在进行拐人大计，越辰在找寻着早起后就不见踪影的赫景。 想要在一个偌大的营地内寻找某个指定目标，直接用通讯端联络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越辰向赫景发了三次通讯申请，三次得到的都是对方不在连结范围内的机械回復，他最终只得向更了解赫景今晨动态的虫族询问。 得到的答覆是赫景正在审讯室里。 被带回的五名俘虏中，军职最高的一位要求见赫景。 不只是负责审问的将领对此感到诧异，赫景在接到通知时也一阵莫名，要求见他的那一位是赫景亲手所俘，他在击落了对方的机体后。赶在驾驶舱自爆之前把对方从半损毁的机体内拽了出来。 赫景确信他过去从未见过对方，被他带回的俘虏长着一张他全然陌生的脸，但对方看上去却像是在哪里见过他。 赫景一走进审讯室，敌方军官的视线便吸附在了他身上。 没有过多的废话，俘虏单刀直入了自己的疑问，“你是不是利兹坦271104？” 对方说出了一个听起来根本不像姓名的姓名。 与其说是名字，那更像是一串跟在地名后面的代码。 但赫景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利兹坦271104——那是他的星际网用户名。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果然派”与“居然派”时，其实满脑子都是苹果派红豆派香芋派芒果派…… 这两天忽然忙到飞起，更新不稳定，非常抱歉【土下座 ———————— 贴上发在微博的一个小段子： 《虫星》x《虫生》01 齐昱：雌父年轻时经歷坎坷，有过一阵十分煎熬的日子。 莱严：【点头】 齐昱：后来还因为遇虫不淑，错信了渣滓，在那段时间里过得极其的艰难。 莱严：【点头】 齐昱：……你家也一样么？ 莱严：是啊。 【双方默默握手】 齐昱：不过幸好雌父后来遇见了雄父，所有试图欺负雌父的对象都被雄父打了个半死。 莱严：…… 【莱严默默松手】 齐昱：？？？ 第100章 利兹坦271104 利兹坦是赫景在离开虫星后到访的第一颗星球，27指代他与越辰相遇的27区， 1104则是直到他被传送回这个时间节点前， 他搬去舰长室正式和越辰同居的日数。 “利兹坦271104”这个用户名乍看起的十分随意， 仿佛只是因为“利兹坦”一名已被占用， 而在后面随便加了串数字以求不重名， 但它实际上意义颇深。 赫景起了一个他的朋友们——至少他的小星星一定能看懂的用户名。 越辰当初在添加了赫景的星际网好友后捧着终端乐呵呵笑了许久，直到锡尔看不过眼用数据板砸了他一下， 他才勉强收敛了自己的傻笑，开始翻起心上虫的用户动态。 越辰甚至比赫景更清楚他有哪些忠诚的关注者。 赫景一向只负责发布新作品，他在最初关注他的用户数目还寥寥无几时会回復一下评论与私密信息， 但在后来关注他的用户群体日益庞大后， 时间本就有限的他便没办法再继续回復所有评论与信息， 他只能偶尔抽空去扫一眼热门评论区， 从热门中随机挑出几条回復。 与赫景的用户名对应， 越辰的星际网帐户叫做“玛格塔271104”。 玛格塔是赫景与越辰相遇的那个星系。 自从无乡号成功抵达如今所处的这一宇宙后，越辰的“玛格塔271104”便长期霸占了赫景的动态评论区，鑑于他的用户名与赫景的过于相似，还一度被怀疑为是赫景的小号，但他在帐户内坚定的表明自己仅仅只是赫景的头号拥护者，他的目标是成为所有宇宙里最贴近赫景的对象。 这个“贴近”， 指各种意义上的贴近。 在越辰发出这番宣言的第二天， 他就发现有一个陌生的用户id开始频频访问他的帐户平台，在暗暗窥视他的动态信息，他顺着那道每天固定要来报导一次的ip位址反向追踪回去， 发觉那是赫景的另一名忠诚关注者，在他到来之前，对方是霸占热门评论区的常客，而在他到来之后，热门评论区那有限的几个栏位内依然活跃着对方的身影。 越辰本能的对那个名为“……”的用户id升起了危机感，他直觉那恐怕是他素未谋面的情敌之一，因此他也悄悄观察了对方的帐户平台，然后他发现，对方竟然是赫景最早的一批关注者之一，对方在赫景的第一条动态发布没多久后便意外搜索到了赫景的帐户，进而关注了赫景，还在赫景的首条动态下留下了鼓励话语，从此成了赫景帐号下的常见访客。 这位起名别具一格的关注者日常发言极其精简，出没时间也十分稳定，他雷打不动的在赫景的每条动态下报导，并且点赞转发了赫景的所有作品。 最早关注赫景且见证了他的声线由少年音转变为青年清朗音色的那一批关注者们，他们其中年纪稍长的一批自诩为“长辈粉”，因为他们见证了自己关注的对象由未成年晋升为成年的过程。 第92页 宇宙中会在成年之时发生骤变的智慧种族不少，因此即便是又增加了“成年会带来阶段性变化”这一条新线索，星际网上关于“利兹坦271104”究竟属于哪个种族的讨论依旧得不出答案。 获取审讯室进入权限的越辰刚踏入审讯室大门，就听见了敌方军官询问赫景是否是“利兹坦271104”的提问。 越辰同样没料到能在这种场合下听到这个帐户名，他愣了愣后仔细观察起对方的神情，发觉对方看着赫景的眼神十分一言难尽。 神使鬼差，越辰在徵询了身旁虫族将领的许可后拿出了终端，他通过快捷键进入赫景的星际网帐户平台，然后直奔心上情虫的评论区。那位“……”在41小时前给赫景留下了一条[即将开始作战准备，近期将无法出现]的消息，那是对方在赫景的评论区内留下的最后一条评论。 恰到好处的时间，恰好提起的“作战准备”，如果只会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 但世事往往就是这么难料，连环巧合也并非就完全没有机率发生。 这位被赫景亲手所俘的敌方军官就是在星际网上关注着赫景的“……”，他是赫景的“长辈粉”之一，因为长期循环赫景所有作品的缘故，对赫景的声音极其敏感。哪怕赫景仅仅只是在把他捞出驾驶舱时及押返途中简短与他说过几句，但他瞬间辨别出了这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而比起今日在战场上被41个小时前自己才留过评论的对象俘获，这位粉丝生涯刚刚经歷了戏剧化的大起大落的“……”用户更加在意的是，真实的赫景不符合星际网上任何一条有关其外表的猜想，也完全不胖，这让在心底一直把赫景假想成胖乎乎可爱弟弟形象的他受到了一点心灵冲击。 ——说好的胖子呢？！ “难怪我觉得你们声音这么像。”莱雷为自己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发觉赫景就是利兹坦271104而懊恼，他认为自己这个“迷弟”做的十分失职，“……我竟然还把‘你’推荐给了你！” 想起自己干过的蠢事，莱雷揉揉自己的脑袋，露出不堪回首的表情。 在审讯室内公然提起赫景的星际网帐户名，无疑是为赫景做了公开宣传。赫景从审讯室内出来后不久，就听见他的终端开始“滴滴滴”的响起来，他开始不断收到新的关注消息。 这些新关注赫景的星际网用户中，有80%都是数循环分前才建立的新帐号。 它们属于哪个群体可想而知。 到底是从帐户建立起就与自己有着互动的对象，对于亲手俘获了自己的忠诚关注者一事，赫景也心情复杂好一会。 莱雷宽慰他道，“这只是身份立场作用下致成的必然结果。” 获悉莱家家族秘密后的莱雷骤然成熟了不少，尽管面对赫景时他还是会不由自主流露出些“迷弟之气”，但在话题转入正事上时，变故对他的改变便立即体现了出来。 “别想太多。”莱雷拍拍赫景的肩膀，“只要对方愿意配合调查，我们也没有苛待俘虏的习惯，更何况那一位军职不算低，属于‘有价值’的那类，为了确保他在做交换时依旧能维持‘有价值’的状态，看管的战士不会对他怎么样。” 清楚赫景一定会忍不住关注俘虏的安全问题，莱雷特意谘询了莱严。 虫纹的復原还仅停留在后腰至髋骨一块，在它们恢復脖颈手背这些容易暴露的地方之前，莱严都还能维持住自己的雄虫假象，他以受伤过重为由休息了20循环时，当20循环时过去，他再出现赫景眼前时，便已经恢復了赫景所熟悉的那副似乎凡事尽在掌握中的精英形象。 “在虫纹完全恢復之前，我都会尽可能的继续努力下去。”莱严郑重的对赫景道，“总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完成。” 比如帮扶一把才刚刚开始学习管理家族事务的莱雷，比如将自己手中的力量打理的再干净一些，以将它们更好的送到赫景手里。 “我知道你或许并不想收下这个，但我认为你需要它。”莱严仍没放弃他希望让赫景作为自己的“接班虫”的想法，不过这一次他的劝说方式里终于没了任何胁迫意味，只有单纯的局势分析与歉疚，这让他的劝说听上去比之前要好了许多。 想要不受阻碍的达成某件与大众认知常理相悖的事情，就必将先站上一个可以言行自由，不轻易受到阻碍的位置。 披着伪装带着满腹计量已经生存了三十年之久，有些东西已然深入骨髓，莱严能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曾经带给赫景多少不快已经算是难得，他希望自己能够为当初的那些胁迫算计做出些弥补，可他所拥有的又仅有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虫脉，而这又恰好是如今的赫景用得着的资源，他希望赫景能够接管它。 莱雷在莱严与赫景交谈时就站在一旁旁听，他生怕兄长和赫景间会再度发生什么不快，因此他边听着谈话内容，边留神盯着赫景的神情。 在意识到当前的话题不适合继续深入后，莱雷立即担当起了调停员，他插入谈话中，强行改变了当前话题。 莱雷挑了一件他觉得赫景应该会十分感兴趣的事情。 “我在出发前去了一趟你家，听你的雌父说，浸泡在营养液里的虫蛋在你离开的第三个晚上自然裂开了一条fèng，不过那条fèng还十分细微，看上去就像是蛋壳壁上多了一道黑色细纹，它在这几天里以缓慢的速度慢慢扩大。”莱雷笑容满面的拍拍赫景，“顾及到你正在任务期间，你的家虫们才没有及时告诉你这件事，他们怕你在战场上分心。说不定你回去的时候蛋壳就已经完全自然裂开，你就可以看见两只破壳的小虫崽啦。” 那枚长势惊虫的虫蛋在赫景露出发之前，已经成长到了蹦跶起来可以当做重量级弹射武器的地步，赫景还专门带蛋去了一趟医院，请医生评估蛋的发育状况，医生说这是蛋体内的幼崽已经近乎完全发育成熟，快要临近破壳期的表现。 得知自家的“大胖蛋”终于有了破壳迹象，赫景确实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他非常想要知道更多有关家虫们的消息，但他更想知道另一个问题—— “你在出发前去了我家？” “是啊。”莱雷顿了顿，期期艾艾的道，“我把雌父送去了你家。” “……什么？” “……什么？” 赫景和莱严异口同声。 莱严显然也是才听莱雷提起这件事，他和赫景一样的吃惊。 “我没有胡来。”莱雷顶着兄长和好友的目光压力为自己正名，他看向赫景，“我徵得了雄父和你的雌父的同意。” 第101章 朋友 徵得了库岚的同意还说得过去，可徵得了莱家现任家主的同意， 还正大光明的带走了被对方禁锢在莱家大宅内许久的对象， 这听上去就可行性不大。 但莱雷确实做到了。 “他需要靠着‘宽厚专情’的标籤来给自己增添脸面， 因此必须得在外虫面前继续维持好伉俪情深的假象。”提起自己是如何成功“说动”雄父让对方允许雌父出门， 莱雷的表情有些复杂。 在所有真相揭开之前， 雄父在莱雷心目中可以说是形象极佳。莱家现任家主对于生下了“劣等种”的伴侣和身为“劣等种”的莱严虽说没有多少情分，但他对莱雷却是实实在在的喜欢。 因为莱雷是他所有孩子里唯一的雄虫幼崽。 在莱家现任家主眼中， 莱雷这样的雄虫幼崽才能算是真正延续了他的血脉的孩子。并且莱雷在成年后愈发成长的健康英朗，他认为这是他自身的基因依旧优异的体现，这也让他越发心安理得的把莱严的先天缺陷归咎到伴侣身上， 认定莱严的先天不足果然是因为对方的血统过于低劣。 对于自己唯一的直系雄性血脉， 这只极好面子的年长雄虫终于不吝啬付出些他的真心关爱， 他将繁杂琐碎的事务都丢给披着雄虫伪装的莱严去打理， 期望自己“真正的”幼崽能够过上雄虫应有的闲适享乐生活。 假使莱严的虫纹没有在如此之早的时间里就冒出復原苗头， 莱雷恐怕在前半生的时光里都不会有与家族事务沾边的机会，莱家家主原本是做着要把家族事务都塞给莱严，然后让莱雷安稳接过下一任家主之位，当个不用操劳事务的闲散家主的打算。 猝不及防得知自己看上去平和美满的家里竟然还潜藏着由兄长和雌父的血泪筑成的秘辛，莱雷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形象轰然坍塌”，他回想起雄父曾在自己被雌父“拒之门外”时特意过来抱起自己安慰的情景， 当初萌生起的“果然还是雄父更疼爱自己”的想法， 已经全在真相的冲击下被彻底粉碎。 且每一片“形象碎片”的背后，都蕴藏着化不开的浓厚阴影。 那些当初低声宽慰着他的“雌父只是精神不太好”、“雌父不爱被打扰”的话语，在得知了真相后再回想起来， 每一句都显得那么别有用心，都在极力鼓动着尚为幼生体的莱雷主动疏远雌父，把“雌父真的不喜欢自己”慢慢加固成一个留在他心底的烙印。 所幸有知晓一切的莱严一直陪在莱雷身旁，莱雷不至于在这日积月累的思维薰陶下彻底对雌父丧失感情。 没办法在自己和兄长都不在家的情况下继续把雌父单独留在家里，尤其是在自己已经违反雄父的意志，偷偷熘去了看了雌父之后，莱雷向赫景和莱严承认了他的冲动，“虽然我过去的时候很精神，在之后还进入安全系统内替换了所有可能留下痕迹的监控片段，但我依旧放不下心。” 只有家主才拥有房屋安全系统的进入许可，但莱家家主理所当然的认为莱雷应是和自己一条心，他在莱雷开始学习接管家族事务后，就大方的把权限开放给了莱雷。 赫景理解莱雷的冲动行事，但他不明白对方怎么会想到要把雌父送到自己家里。 “我原本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请求帮助。”莱雷顿了顿，他低头打开终端，调出一张他查阅到的五十年前的毕业合照。 被放大在光屏上的合照里几乎全是陌生面孔，赫景扫了一眼，正想询问莱雷这张合照怎么了，他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遂又倒回去再仔细看了片刻，然后他发现，这清一色的年轻且陌生的面孔中，有一张是他实际上极其熟悉的。 第93页 赫景在合照里找到了他的雌父库岚。 比起现在要青涩许多的亚雌站在一群身着学院校服的学员之间，他略显骄傲的仰着脖子，竟然和身旁的雌虫看上去一般高，而站在他旁边的雌虫虽然神色淡淡，但眼底却带着包容的笑意。雌虫的姿势初看上去不太自然，仔细甄别才能发现他弯曲着膝盖，是半蹲着拍下了这张相片。 因为身旁的雌虫特意半蹲下身，库岚才在合照里看上去与他一样高。 “雌父？” 发出这声惊愕的低唿不是赫景，是同样第一次看见这张合照的莱严。 赫景辨认出了库岚，而莱严辨认出了他年轻的雌父。 莱雷轻轻点了点合照中并排站在一起的两虫，嘆了口气，“我也是在搜集了许多关于你的信息后才发现，我们的雌父当年是朋友。” 莱严与莱雷的雌父叫做达，一个缺乏家庭姓氏，一眼能看出对方是生长于收容中心的单字。 已婚且全职在家的雌性大多交际圈固定，以雄主与幼崽为轴心的他们缺乏扩展交际圈的精力，像库岚这样进入世家家庭的亚雌，他的来往对象也多为其他世家家庭的亚雌雌君。 赫景大概知道他的雌父经常与哪些虫子有交际来往，当初库岚为他安排连环“偶遇”时，那些“偶遇”对象有一多半都来自那些热心虫的引荐。但他没有想到，雌父竟然与莱家现任本家雌君曾是朋友。 库岚从没在家中提起这件事，在赫景两世叠加的记忆中，他也从没和对方有过往来。 “我换了另一个私密通讯码联络你的雌父，请求他亲自到莱家主宅一趟，来邀请雌父去小聚。”莱雷轻轻唿出一口气，“我调查了雌父的通讯端才发现，雌父这些年的社交都全权掌握在雄父手里，接入雌父通讯端的每道通讯都受到了雄父的监听，甚至由雄父决定这道通讯是否允许接入。” 所以他请库岚直接到主宅来，就是为了当面提出邀请，避开通讯联络这一步。 “雄父正好去分家处理一点需要他出面的事情，我干扰了房屋内六处监控点，延迟了监控向他发出通知的时间。等雄父觉察到家里来了访客，匆匆赶回来时，我已经接待了访客，并且请对方去了雌父的房间。”莱雷道，“我能感到雄父气坏了，但鑑于我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请访客上楼，而且我还是他最喜欢的孩子，他只有把怒气都压下去，摆出一贯呈现在外虫面前的温和笑脸。” “可……”莱严有些迟疑，他想起了雄父屡试不慡的称雌父身体不适的伎俩。 莱雷知道自家兄长在考虑着什么，他摇摇头，看向赫景的眼神里带上一丝钦佩。 那钦佩并不是真正冲着赫景，而是冲着赫景的雌父库岚。 在那套既能限制住达的行动，又能展现出自己宽厚专情一面的“伴侣身体不适”伎俩施展出来之前，库岚已经先露出了漂亮的微笑，他语带欣羡的表达了自己对于达的羡慕，夸赞了一番达是如此幸运的找到了一个这么优秀的雄主。 莱家现任家主不仅仅是掌控欲强，对于面子的爱护心同样强，被一只漂亮的亚雌以崇拜欣羡的姿态狠狠夸赞一番，这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库岚觉察到了对方的飘飘然，他立即趁热打铁，将话题转移到了想与许久未见的达小聚几天的期望上。 “他向雄父介绍了外星最近流行的环境情绪疗法，提出想带雌父出去转转，以此让雌父换换心情，说不定还能让雌父的‘心理疾病’好转一些。”莱雷回忆起库岚当时站在主屋客厅内侃侃而谈的情形，他真心实意对赫景道，“你的雌父真厉害！” 库岚完全不给正沉浸在夸赞里的雄虫反应时机，他把想带达出去的期望夹在两番夸赞间，在极其自然的说完自己的期望后，又继续把雄虫夸赞了一番，并真诚的表示，以对方的宽厚专情及对伴侣的爱护，一定不会拒绝这个对伴侣有益的邀请，会答应他特意上门来想要与达小聚的请求。 “雄父虽然对信息延迟一事起了疑心，但他不认为赫景的雌父会知晓家里隐藏的事情，他也不会对一只看上去全心全意崇拜着他的亚雌设防，因此他在考虑了一阵后，便顺着这顶给他扣上的‘专情爱护’帽子答应了放雌父出门。”莱雷揉了揉眉心，“为了确保雌父在出门的几天里依旧处在他的监控范围中，他在雌父的轮椅上安置了实时监听器。” 眼见着赫景的神情一凝，莱雷迅速补充道，“不过，我刚刚得到安全系统反馈来的消息，监听器在30循环分前已彻底失效。” “失效？” “没错，并且是非常自然的意外失效。”莱雷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夹杂在想笑又惊奇之间，“雄父绝不会追究造成它意外失效的对象的责任。” 导致监听器意外失效的“罪魁祸首”，是赫景家那枚体型硕大的虫蛋。 由于轮椅上被安置了监听器的缘故，即使是已经从禁锢了自己多年的大宅里被带出，雌虫依旧不能轻易开口说话，他一直低垂着眼睑，保持着拒绝与外界沟通的孤僻模样。 但这丝毫不阻碍他对于外面世界的嚮往与好奇。 达将自己终于又离开那个房间的喜悦谨慎掩埋在心底，他垂下视线，仔细看着地上的糙皮，就连轮椅在花园泥里浅浅碾过的痕迹都让他感到有趣。 身后推着他的亚雌大部分时间里都保持着安静，只静静推着他四处行走，偶尔与他说上两句。 雌虫在心底为自己不能回应对方的话语感到抱歉，他无比希望自己能动手拆掉安置在轮椅底部监听器，但他不能。 “哐！” 某个高速飞行重物的重重砸上了轮椅，撞击点在轮椅靠背侧方。 达为这动静一惊，他终于抬起了眼睛，发现造成撞击的“重物”竟然是一枚体积大的不像话的虫蛋。 虫蛋在撞击了靠背后反弹到一旁的糙地上，它在糙地里利落的打了个滚，原地蹦跶了两下。 达被虫蛋的体积与冲击力惊住，他本能的张了张嘴，想让库岚快去看看虫蛋是否受到损坏，但他身后的亚雌没有任何要上前的意图，反而还伸出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看来两个小傢伙对你很感兴趣。”库岚笑吟吟的道。 像是为了迎合他的话语一般，虫蛋又一弹一弹的朝轮椅凑近过来，它在蹦跶到轮椅旁边时停止弹跳，咕噜噜从轮椅底部滚了过去，又从另一侧滚了回来。 达有些担忧这样的剧烈运动是否会对虫蛋内的幼崽造成不良影响，他微微动了动身体，却感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一紧。 “快要破壳的幼崽活动欲望总会更旺盛些，更别说这里面还是两只。”库岚的声音里笑意不改，他低头看了一眼在轮椅下滚来滚去的虫蛋，嘱咐道，“不过你们可得小心，别撞坏了轮椅。” 这句话话音还没落，便又是“哐”的一声闷响。 期间还夹杂着什么细小物件被碾碎的声音。 达目瞪口呆的看着虫蛋带着一壳细碎零件从轮椅底部滚出来，而先前双手一直搭在他肩上的库岚松开手，弯下腰替虫蛋拍干净了蛋体上残余的金属碎屑。 库岚说，“干得漂亮！” 虫蛋说，“咔擦，” 还不能说话的小虫崽们在虫蛋里奋力动了动，在蛋壳壁上制造出了第二条裂fèng。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的时间节点里，库岚在意识到莱严开始针对赫景后曾放下隔阂又去主动联繫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朋友，希望对方能多少看在曾经关系不错的情面上让莱严不要做得太绝，然而让他失望的是，他高嫁后便再也没有理会过他的朋友依旧保持沉默。 达的通讯自由完全被控制，那条信息甚至没能送到他的手上。 第102章 返回在际 那一声“咔擦”过于细微，轻柔到距离虫蛋最近的两只成虫谁也没有发觉的地步。 达还处在监听器竟然硬生生被虫蛋撞碎的惊愕中， 他呆愣了好一会， 才扭头去看库岚。 库岚极不矜持优雅的耸了耸肩， 承认虫蛋的这番举动中的确有他一份“功劳”。 没了监听器的存在， 库岚与达本应是终于可以自由交流， 但坐在轮椅上的雌虫只是和站在他身旁的亚雌默然对望。过了好一会，库岚才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神色复杂的注视着他的昔日好友，“我还以为你这些年过的挺好。” 好到在“高攀”上莱家，享受到了莱家家主的“专宠”后， 就再也看不上他这个只嫁到二等世家， 不配与对方同一阶层来往的朋友。 在接到莱雷的通讯， 初听到对方是想请自己帮忙时， 库岚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回拒。 库岚还在学院读书时的确和达关系不错， 他们曾经做了整整三年的好友，并且在毕业后也依旧有着联繫， 出生于世家，又是外形条件极其优秀的亚雌，库岚步入婚姻的时间要比达早上一年，他在刚进入赫家的头几年里都与达还保持着联络， 他们偶尔还会聚上一聚， 性格比库岚要温和耐心许多的达会在有限的见面时间里听库岚抱怨家庭生活，库岚还计划着为达牵过几次“姻缘线”。毕竟，在收容中心内长大的达既没有任何家庭背景可言， 也缺乏出众的外貌，若是单纯靠着他自身的条件去寻觅伴侣，想要收穫具有一定家底的雄虫喜欢极难。 从小到大一直顺风顺水的生活让库岚养成了骄纵且火爆的性格，能够忍受他的性格的同性不多，达几乎能算作是他仅有的知心好友，因此他对达的婚姻大事十分上心，他清楚好友那个关于家庭的小梦想。 然而谁也没能料到，看上去一无所有的对象竟然能获得莱家本家雄虫的青睐，还被迎娶为雌君。 库岚并不清楚好友是怎样忽然交上了好运，他虽然有些艷羡达能够进入位列世家前列的莱家，却也真心为对方高兴。 而事态的转变发生在达诞下一枚雄蛋的那段时间里。 听闻好友诞下了雄蛋，库岚立即发去道贺，然而一向会及时回復他讯息的达却整整一周都没有回覆消息，他特意抽空去登门拜访，得到的却也是对方希望静养，暂时不想见客的答覆。他怀揣着一肚子莫名其妙返回家里，在又等了一周达却依旧杳无音信后终于升起了火气。 “我那时通讯轰炸了你好一阵子。”库岚回忆了一番，报出一个数字，“72次。” 第94页 他重复了一遍，“我的通讯连结发送到72次时，你才终于接了一回，我差点以为你其实是生产时出了什么意外，而莱家为了面子封锁了消息。” 达张了张口，最终只喃喃道出一声对不起， 莱家确实封锁了消息，只不过，被封锁的并不单单是某条消息，而是达本身。 达清楚记得自己当初回了库岚一句什么话语，那时他“宽厚专情”的雄主就站在他的身旁，在他面前开启着光屏，让他依照对方的意思与库岚“通话”。 “你对我说我们已经不是身处同一个阶层的对象，应该减少来往。”库岚平静复述了当初这些让他既惊诧又愤怒的话语。 达苦笑着接话，“‘我’还让你尽量减少登门拜访莱家的次数，以免造成不良影响。” “是啊。”库岚哼了一声，“那会我可被这句‘不良影响’给气坏了，差点在通讯里对你破口大骂，但你在我一肚子怒气出口前就把通讯断开了，让我牙痒痒了整整一个循环月。” 达忍不住为自己争辩，“那不是我的本意……” “我知道！”库岚略显急躁的打断了他。 亚雌忽然弯下身，给了他被禁锢了多年的朋友一个拥抱。 库岚就像还是学生时那样从背后把自己压到雌虫的脑袋上，他的胸膛抵着达的发顶，手臂伸展下去，在达的身前交叉。 猝不及防收穫到一个拥抱，达只感到自己头顶笼罩下来一片阴影，他再一次被熟悉的柔软双臂环住，听见他时隔多年依旧脾气不太好的好友在他耳边愤愤道，“那个死变态！” 所谓的“好运”，根本就是一场包裹着“幸运”外衣的彻头彻尾的噩梦。 莱家家主选取达这样一只毫无背景的雌虫作为雌君，既不是因为他对外宣称的一见钟情，也不是众虫猜测的达有任何过虫之处，那只掌控欲极强，将堆砌声名作为虫生爱好的雄虫，只不过是需要一件能够最大化衬托出他的高尚品格的工具，以迎娶低阶雌虫且专情于对方，来为自己博得更多美名。 达就是那件恰好撞到了他眼里的“工具”。 “……是我的错。”库岚收紧了些手臂，低声道，“我那时热衷于为你牵线，像个蠢货一样去到处说你有好，结果间接把你的信息送到了他眼前。” 这怎么可能是好心想要圆满自己成家梦想的好友的错呢？ 达迅速摇摇头，他正想宽慰库岚几句，却突然注意到了糙皮上已经安静了半晌的虫蛋。 被授予破坏监听器光荣任务的虫蛋，在任务成功达成后却被冰释前嫌的两只成虫暂时忘在一边，虫蛋内的两只小虫崽探知到了外界情况不宜打扰，他们安安静静躺倒在原地，只在虫蛋内扒拉着新裂出的那道fèng隙玩。 由于库岚的上半身都压在自己的脑袋顶，达在库岚的体重之下被迫低着头。 原先还细不可察的第二道fèng隙，此时已经被扒拉的清晰可见。那第二道裂痕横贯第一道fèng隙而过，两道裂痕交错的中点处已出现一小块塌陷，看上去随时都会被虫蛋内的小虫崽们破开。 达不禁推了推库岚的手臂，示意他快看虫蛋。 差不多就是在库岚朝虫蛋看去的同时，裂痕交错点的那一小块塌陷随着“咔”的一声，被小虫崽们彻底破开。 那一小块蛋壳碎片在两只成虫的注视里跌回蛋内，但很快的，又被一只柔软小巧的小虫爪托举着，从虫蛋里递了出来。 那只首先伸出的小虫爪白白净净，上面还带着些许保护液残留。 这是属于雄虫幼崽的小爪子。 等到今日留在家中的家庭成员都闻讯赶到花园里时，两只小虫崽已经成功破壳了一只。 穆南将率先出来的小雄虫抱起，新生的幼崽本能的追寻着雌父的气息，在他的手上内不断嗅着，然后贴着他愉快的叫了一声。 通常来说，一枚双崽虫蛋中先破壳而出的幼崽理应是体能更好的那只，但小雄虫的体能怎么看都不会比小雌虫更好，穆南为此困惑了好一阵子。他在小傢伙们能流利说话后才从小雄虫那里得知，当初其实是小雌虫在后面托着弟弟，把小雄虫先送了出去。 同一时间发育，同一时间离开雌父孕育腔的小虫崽们，兄弟排行本该按着出壳顺序计算，不过小雌虫坚持称他应该是哥哥，小雄虫对此也毫无意见，两个小傢伙便愉快的交换了头衔，自行更改了排行。 “你在看什么？”赫伦不明所以的拍了下赫里，他发觉赫里正神色深沉的看着他们的两个小弟弟。 “我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赫里深沉的回答，“全虫星是不是只有我一只虫对‘哥哥莫名变弟弟’这类事情感到在意。” 出生年月在前，进化年月在后，赫里身为哥哥，却在身为弟弟的赫景之后才进化成年一事，成了几乎伴随他整个虫生的“阴影”。 将时间线跳转回小虫崽们刚破壳的现在，库岚在两只虫崽全部出壳后第一时间联繫了赫景，告知了幼崽家中又增两名新成员的消息，并请他为小傢伙们赐名。 为新生幼崽赐名本该是由雄父来做定夺的事项，可赫景的雄父过世已久，给新生的弟弟们起名的任务便落在了他们唯一的雄性兄长——赫景身上。 “宝贝。”越辰这一声叫的极其自然，他仿佛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舰船上的餐厅里，也看不见周围瞬间“唰唰”投来的目光，他端着两份餐盘坐到赫景对面，把其中一份推到赫景面前，“吃饭了宝贝。” 越辰催促着到餐厅里也捧着终端不撒手的赫景用餐。 作为自家心上情虫最忠实的小星星，越辰当然知道赫景这几天里终端不离虫爪是为了什么，可他自己也是一个起名困难户，提不出多少有建设性的意见，无乡号上的其他船员倒是十分乐意帮忙，然而大家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获得的推荐用字虽说是不少，可备选字眼过多，让做最终决定变得更加困难。 最终将选取哪两个字作为小傢伙们的名字，还是得由赫景亲自来定。 反正给不了多少有效意见，越辰安心做起了赫景的作息饮食监督者，时刻督促着他的心上虫有没有按时进餐休息。 赫景并不知道，那份集思广益而来的备选字名单，越辰其实悄悄私留了一份，他的小星星心底的小算盘打的噼啪作响—— 这一番起名的目标对象仅有两只小虫崽，只需要两个名字即可，他们将来可是得有一树小果子呢！ 早点做准备总是好的！ 越辰不动声色的愉快想着，他把自己餐盘里的能量点心分割成小块，叉起一块向赫景嘴边递去，“啊——” 低着头看资料的赫景自然咬过，将那块大小正好的点心一口吞了下去。 于是越辰笑眯眯的接着叉起第二块。 不远处，同样被安排在正餐时间就餐，全程围观了这番放闪行为的“有价值战俘”转头看向他身旁的虫族战士，提出了希望能够调整座位面向。 “不然我极有可能在双方会谈中控告你们虐俘。” 快要被越辰手上的对戒晃瞎眼睛的“……”先生严肃道。 作者有话要说：　　莱雷：哥，说起来，你觉得我这次的处理方法怎么样？ 莱严：虽然还有些稚嫩，部分安排上有缺陷，但整体来说称得上非常不错。 莱雷：嘿嘿嘿~ 莱严：我终于感到我们不愧是兄弟了。 莱雷：……喂！ 第103章 回家 双方会谈进行的十分顺利，在赫景一行返回虫星之前， 被看管在临时分割出的监管室内的战俘就已全部放回。战俘交换仪式上， 赫景被对方高层指名要求到场同行。 名义上说的是“想目睹一下能够俘获己方校官的年轻虫族战士是何种风采”， 但到了交换仪式当天， 一接触到对方到场成员投向赫景的复杂眼神， 有心者们便能迅速发现，“目睹风采”只是个明面上的理由。 作为赫景忠实的长辈粉， “……”先生亲眼见证了自己关注的对象从冷门到热门，在赫景的星际网帐户关注者还屈指可数的早期，为了让他中意的“小傢伙”不受关注冷清的打击， 他曾大力向周围同龄的同僚们推荐过赫景， 并成功向多位和他一样的大龄单身未婚无崽人士卖出多份安利。 莱严的雌虫真身没有被揭露， 他在外虫面前依旧是那位天资卓绝的雄虫将领， 自然也在交接仪式的出席名单内。洞察力比常虫更敏锐些的他只粗略扫了一眼对方到场成员， 就发现有数名身份远高于这场仪式等级的异族成员混杂在普通战士中，他们取下了徽章和名牌，一眼看过去与旁边的执勤战士无异。如果不是莱严对这些在资料上已经见过无数次的面孔十分熟悉，他恐怕一时半会也察觉不了这点异状。 这迅速引起了莱严的警惕。 警惕之后，紧接着就是疑惑。 这部分异族虽说身份等级不俗，可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战力平平， 他们特意变装伪装作普通战士跟来， 近卫便也没法按照惯有规矩配备。 这样的场合下如果忽然发生冲突，将面临撤离要员困境的一方绝不会是虫族。 发现了对方的行为异常，莱严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只靠着内部通讯把消息下发下去，让各部门都提高警惕，并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 这份“准备”最终也只是准备，它没能真正派上用场。 悄悄增加了中高层到场成员数的异族其实没有什么异心，那部分变装成普通战士硬是在这场交换仪式里刷了一番脸的对象，就是被“……”先生成功卖出安利的那些朋友兼同僚。 他们全是赫景的长辈粉，只不过日常关註上不像“……”一般高调。 听说自己悄悄看了许久的对象竟然是和己方有战斗冲突的高等虫族，诸位长辈粉们都忧愁了一会，内心森森升起仔细栽培的大白菜原来是颗舶来白菜的萧瑟感。但转念一想，赫景本就从未对外公布过自己的真实种族，对方对他们也谈不上欺骗，又听身先士卒见到赫景真身的好友暗暗传递消息，说赫景本尊长得“十分惊人”，他们几方合计下都觉得按捺不住，遂都悄悄熘了过来，到战俘交换仪式上瞅一瞅自己栽培了许久的“虫白菜”到底啥样。 利兹坦271104应该是个可爱且好脾气的小胖子，性格或许还有些内敛，因为他在星际网上几乎只发作品，不过多说话和互动。 第95页 这是他们在心目中对赫景形象的预想。 考虑到赫景是一名操作师学员，还亲手俘获了一名校官，长辈粉们临出发前划掉了心底的“小胖子”一条，然后他们在真正见到赫景后，深刻认识到星际网上先前唿声最高的“胖子印象”与事实究竟差的有多离谱。 这种外星异族的寿命与高等虫族相当，他们生命中70%的时间里都维持着身体机能巅峰，就算实际年龄真的不小了，但外形上与刚成年的小年轻没什么两样。 这是一个20岁与120岁谈恋爱也毫无违和感的种族。 不过年龄超过100岁的族民们大多比较有节操，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体机能再过数十年就会进入衰退期，而新生代的小年轻们至少还有百余年才会开始衰老，因此他们极少对小傢伙们下手，即使出现了十分合乎心意的对象，也只选择在一盘默默当个引导对方成长的长辈。 “但你三循环月前才满八十，距离百岁还差了一截。”战俘交换完毕，变装来的同僚们也纷纷换回了自己原本的装束，他们拍拍“……”先生的肩膀，半调侃半鼓动的问着对方有没有升起想从“长辈粉”转为“伴侣粉”的想法。 赫景过于温柔清隽的外表十分具有欺骗性，在战俘交换仪式上他也没有穿上日常的作战服装，只穿着帝国高等学院标配的学院制服。这套学生气十足的制服让他看上去更加干净无害，锻鍊得宜的紧实肌肉都掩盖在衣服下，从外面看去，只能看见制服包裹下的修长身形。 仅凭着赫景这副温和无害的外表，根本想像不出他是只身俘虏了敌方校官的对象。 长辈粉们成功被这假象迷惑，他们怀疑同僚是在骤然听到赫景的声音后愣神放水，才被怎么看都是名单纯学员的赫景毫髮无伤的带回虫族营地。 “……”先生原本平直的唇线默默下撇了一个弧度，他瞅了自己的朋友们一眼，拒绝吭声。 他只回答了好友们调侃着提出的那个问题。 “你们没看见他手上的戒指么？” 得知暗暗倾注了喜欢的对象已经有了婚约对象，不定日将要与对方结婚，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作为对方忠实粉丝的你发现，对方想要结婚的对象是另一名忠诚度貌似还不及的粉丝。 这是“……”先生关注生涯上的一道心酸坎坷，他转职为“伴侣粉”的心思才刚冒了个苗头，就被赫景与越辰手上一看就知道是一对的指环给无情掐灭了。 至于赫景是如何与越辰相识，双方的星际网用户名为什么如此一致，这番疑问同样出现在关注了两个帐户的虫族心底。 有心者悄悄审查了越辰的星际网帐户，发觉对方以“玛格塔271104”这个用户名与赫景互动时无乡号还没有入驻虫星，这即意意味着越辰与赫景至少是在无乡号入星之前就已经相识，而不是大家所猜测的双方在研究团入星后于生活中偶然认识。 赫景的星际网帐户註册于他的雄父过世之后，越辰的星际网帐户註册于无乡号递交入星申请之前。 综合越辰在入星申请上写着的“追虫”一条，假定赫景与越辰在无乡号入星前就相识，那么无乡研究团的入星动机便十分值得重新推敲。 这些尚未搬到明面上的消息都还只在私下里传递，即使是再急于知道进一步详情的对象，也明白这批刚执行完外出任务归来的学员战士研究员们需要一个舒缓的假期。 比起那一点目前看来还构不成什么威胁的关系疑虑，空间桥星外试运行的全面成功才是各方高层们更为关注的重点。 赫景正大光明的带越辰回了家。 虽说都是前往赫景家中这一行为，但“拜访”与“回家”听上去就是非常不一样。 越辰出飞行器前整理了头髮，调整了领口，还捋平了衣服上的褶皱，他的郑重其事的仪表整理让赫景一阵好笑。 赫景揉了揉他的小星星刚刚打理好的头髮，“不用这么拘谨。” 何况这一次是“回家”。 越辰乖乖任揉，等赫景揉完后再从头来过，重新把头髮打理好，他紧张道，“不行，说起来这才只是第二次走正门，我还是觉得谨慎点好。” 赫景无奈，便随越辰去，他在出舱前还担负起了帮对方确认三遍衣着髮型良好的使命，在再三确认过自己形象已经一丝不苟后，越辰才调整了神情，露出第一次拜访赫景家时大气坦然的神色，和赫景一起稳步出了舱门。 然后被扑面而来的黑影精准无误的“袭击”。 越辰只感到一个带着暖融融温度的肉糰子“啪”的撞到了自己脸上，他迅速把这团软乎乎的肉团从脸上扒拉下来，看见一只小雌虫在他的手掌里轻轻动着小巧的鼻尖，似乎是在空气里仔细嗅了嗅，接着便用十分迷茫的神情注视着他。 一旁传来一声意义不明的稚气叫声，越辰朝赫景方向扭头，看见另一只小肉团正乖巧待在赫景臂弯里。赫景显然接的比越辰及时，没让小傢伙撞上脸，乖巧用小短手抱着他胳膊的小糰子正用一双翡翠一样的眼睛沖越辰这边眨巴眨巴，小虫崽先瞧了瞧神情同样有些懵的越辰，再看了看自己一脸迷茫的双生兄弟，他以自家兄弟才能听懂的语言再次叫了一声—— 【找错啦！笨蛋！】 为了让外出归家的赫景能第一时间看见家里新添的两只小虫崽，赫西自告奋勇，带着两个小弟弟到门口等待赫景的飞行器，在看见熟悉的身影从飞行器上下来时他眼睛一亮，然而他还没抱起两个小傢伙上前，就感到臂弯里忽然一空。 两只小虫崽瞄准他们嗅到的气息方向，发挥了他们天赋过虫的行动力，直扑到刚出飞行器的赫景和越辰怀里。 只不过，小雄虫正确找准了赫景，小雌虫却晕头昏脑的扑到了越辰。 其实这不能怪小雌糰子呆，他的感知能力本就不如兄弟小雄糰子，并且赫景这段时间里和越辰每天形影不离，他们身上的气息几乎交融到一起，这才误导了小雌虫的判断能力。 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的小雌虫撇了撇嘴，说，“呜……” 第104章 两只小虫团 小虫崽显然对于扑错了怀抱沮丧不已，不过除了那几声委屈的哼哼外， 他谨记着雌父说过的雌虫要从小就隐忍坚强的教诲， 非常坚强的没有哭。 越辰在小傢伙开始“呜”的时候就如临大敌， 生怕手里的肉糰子会不给面子的因为扑到他这里而哭， 他为小傢伙的成功“只打雷不下雨”松了口气。 手里的小肉团一张小脸都快皱了起来， 用面部神情充分传达了“我很失望但是我得坚强”的信息，越辰在松了口气后瞅着小傢伙的神情变化， 感觉心底想要戳戳的念头蠢蠢欲动。 经歷了歷时三秒的思想斗争后，他决定屈服于诱惑。 换了单手抱住小虫糰子，用空出来的手戳了戳对方的小脸——和想像的一样q弹软嫩！ 越辰为指尖的良好触感微微眯起眼睛， 然后被“啊呜”一口咬住了指尖。 新生的幼崽已经长出了尖利的小辱牙， 只要稍稍用力， 就能轻松用戳破下方不堪一击的皮肉， 但小雌虫只是把自己的小尖牙抵在越辰的外皮层， 在越辰的手指上留下两排浅印。 并不介意小雌虫这示威一般的抗拒行为，越辰为这毫无威胁性的“进攻”笑起来，他就着手指尖连着只虫糰子的姿势，把小傢伙递到赫景面前。 小雌虫在被动靠近赫景后果然迅速抛弃了嘴里的“磨牙棒”，他伸出和小雄虫一样的小短胳膊，一双小短腿空蹬着发力， 努力想要爬进赫景怀里。 小雄糰子在赫景的怀抱里十分自觉的腾了个空， 给兄弟让出位子来。 当赫景将两只虫糰子一齐揽在臂弯里后，撇着嘴半天的小雌虫终于高兴起来，他和自己的兄弟挨在一起， 愉快的汲取着赫景身上的气息。 小虫崽们破壳后会本能的第一时间寻找双亲，他们会顺着熟悉的气息去嗅闻成虫，以记住双亲的味道，完成他们生命里第一次认亲。 鑑于赫景的雄父已经亡故，赫景以自身血液供养了幼崽们大半年，小傢伙们便将赫景摆到了“雄父”的位置上，他们还在虫蛋内时就知道赫景这些天里不在虫星，因此出生后只先记住了雌父穆南的气息，然后乖乖等待着赫景。 小雌虫会为自己认错了对象而如此沮丧，正是因为在他心底赫景就等同于“雄父”。他接受过的蛋教告诉他，一只在与雄父初次见面时就做出重大失误的小虫崽，将极有可能遭到雄父厌弃，被认为是只资质劣等，不值得栽培的幼崽。他在越辰怀里时便一直悄悄支棱着耳朵辨听赫景的反应，生怕从成年雄虫那里听到对他的斥责。 双生子总是心意相通。 小雄虫感应到了兄弟的不安，他抱紧了些赫景的手臂，仰起小脑袋眼巴巴的瞅着赫景。 赫景摸了摸他的脑袋。 在赫景用手臂圈出的那一小片天地里，两只幼崽被结结实实的笼罩在了“雄父”的气息下。 从赫景的这个举动里意识到厌弃危机解除，两只肉糰子安然偎着赫景，准备就这样赖着不动，让赫景抱着他们回到屋里。 尽管越辰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小傢伙们的那点抗拒，但赫景仍是教育了两只虫糰子一番，告诉他们得对自己身旁的对象更加礼貌些。 “这是我们的准家庭成员。”赫景道。 小虫崽们眨巴眨巴眼睛，看看赫景又看看越辰，小雌虫最先递交了白旗，他从臂弯里探出些身体，凑到越辰身旁。 意识到小傢伙似乎希望自己把手抬起来，越辰把自己的左手举到对方面前，但小雌虫摇了摇头，于是越辰又举起右手，这次小雌虫点了点头。 伸出自己的小短胳膊，小雌糰子将越辰的右手拉近自己，他轻松找到了刚刚被自己“磨牙”过的那根手指，在那两排还未完全消除的齿印上舔了舔。 这是虫崽们独有的示好方式。 舔一舔由自己亲自造成的伤口，意味着主动与对方讲和。 越辰没料到自己能获得这么高级别的讲和待遇，他无言看着舔了自己一指尖口水的小雌虫半晌，拍拍对方的小脑袋，“我们讲和，不过这个举动以后可不能再对我做，这不太合适。” 迎着小虫崽一脸困惑的神情，越辰一本正经解释道，“我是属于你哥哥的，全身每一部分都属于。” 第96页 ——所以他只有赫景能舔。 最后这半句话越辰没能成功说出来，因为他余光瞥见他的心上虫正目光森森的注视着自己，他为这道警告目光迅速吞掉不当话语，回给赫景一个乖巧的微笑。 这样一番互动下来，他们已经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主屋内其余发觉赫景已经到家的虫子们也都纷纷出屋，正在花园里等候着赫景。 赫景在走向家虫们之前注意到，赫西正张望着他看上去已经满员了的手臂，眼底悄悄划过一抹混合着羡慕的可惜。 按照以往的惯例，赫西在等到自己最喜欢的兄长归家后应当可以占据赫景一条手臂，“礼物”事件让赫西在很长时间内都牴触与其他成年雄虫靠的过近，他至始至终都不牴触的唯一对象就是赫景。 赫西非常喜欢与赫景亲近。 赫景在第一次见面时便是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带给了那时候身心俱疲的赫西足够的安全感。赫西对赫景绝对信任，他觉得自己只要待在赫景的视线范围内，就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两只小虫崽的破壳让原本身为“全家最小”的赫西就正式晋升成了哥哥，他自觉作为哥哥应当把好东西让给弟弟，遂按捺住了心底想要强行站进“满员”臂弯的想法，只乖乖站在一旁。 赫景把赫西的遗憾收在眼底，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臂，正好对上小雄虫朝他看来的目光。 小雄虫在赫景臂弯里动了动身体，伸出双臂攀住赫景的脖颈。 赫景迅速领会了弟弟的用意。 “这个方法很棒。”赫景亲了亲小雄虫的额头，与对方完成了一场仅有雄虫才能明白的交流。 小雄虫为这表扬愉快的叫了一声，攀住赫景的小短手发力，让自己爬到了赫景的肩膀上，他在成功抵达赫景的肩膀后再轻巧转身，小屁股便稳稳地坐上了赫景的肩膀。 赫景的臂弯顿时有了空缺，足够把在一旁悄悄观望的赫西一同揽进手臂圈成的空间。 眼瞧着自己的心上情虫肩头坐一只，手臂上坐一只，另一条手臂上黏一只的进到花园里，浑身上下什么也没挂的越辰在这对比下略显萧索，但他本人倒是十分愉悦的观望着赫景被一熘未成年包裹的情景。 忙着与家虫们说话的赫景并不知道，他的小星星已经藉由他带着弟弟们的场景联想到了他们拥有孩子的以后。 越辰试着想像了一番他们所有的幼生体都挂在赫景身上的情景，差一点当众莫名笑起来。 早在赫景与越辰返回之前，赫景的家虫们就听说了他们已经正式公开的消息，这些天里库岚接到了不少来自其他世家家庭的通讯，无一例外，全是旁敲侧击的打听事件的真实性，以及赫景是否还会再娶一名虫族雌性的可能性。 换做半年之前，库岚接到这么多关心他家幼崽婚姻大事的通讯，一定会欣喜若狂，并迅速张罗着在这些世家家庭举荐的名单中替赫景仔细斟酌，争取挑只能力外形皆出众还品行优良的年轻雌虫或亚雌，以弥补卢家悔婚后露出的婚约者空缺。然而换做如今的库岚，他已经十分清楚自家幼崽是那类一旦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更改的对象，他也愿意支持幼崽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因此那些通讯他大多数有礼的敷衍而过。 所谓“有礼的敷衍”，即是乍一听仿佛没有任何问题，交流间礼数客套周全，但实际上一番通讯下来全是套话，缺乏真正有价值的信息。 “真烦。”库岚在挂断了某一道通讯后扭头朝达这样抱怨，换来达一阵无奈摇头。 莱家家主在监控器被“意外”击碎的第一时间里发来了关切慰问，他殷勤的询问着达在赫家住的如何，并表达了若是达给赫家造成任何麻烦，他随时可以将伴侣带回去。 不可能直说自己在伴侣的轮椅上安置了监听器，也无法在已经说定了外出日数的情形下忽然改口反悔。强制要求达回莱家。 库岚客客气气的回了莱家家主的通讯，说达在他们家住的很好，没有增添任何麻烦，然后赞美了一同莱家家主对达的关心，接着就结束了通讯。 达在赫景家里一直平安住到外出的舰船归来。 莱雷与莱严亲自到赫景家接走了雌父，并对库岚的帮助表示感激。 “您若是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们一定……” 莱严的感激话语才说了一半，就看见对面的亚雌摇了摇头。 比起自身，库岚更希望莱家兄弟俩能将这份无条件帮忙的承诺许给赫景。 他不知道自家幼崽其实已经在其他地方帮了莱雷莱严大忙，他只想把自己手头能够搜罗到的最好的资源都留给赫景。 明白这是一名雌父的一片心意，莱雷郑重地答应了库岚的要求。 “不过。”库岚敲敲达的轮椅椅背，“你的这份可以单独提出来，你还我就行。” 莱家两兄弟一愣，下意识去看他们的雌父。 达看着骄纵起来完全和当年一个样的库岚，在怔了片刻笑起来，“好啊。” “单独提出来还”具体是怎样一个还法，目前谁也不知道。 库岚在获得了好友和莱家兄弟的承诺后心情指数大幅上升，本就因赫景今日归家而愉悦的心情更加愉快了些，连带着看越辰也亲近不少。 传回虫星的消息中虽提到了赫景与越辰已交换戒指，但那信息并未配图，只文字说明了戒指出虫意料的简朴，也没有提及这双对戒其实是赫景亲手所造。 传递消息的对象特地留了份坏心眼，想让留守母星的同族们也体验一番猝不及防得知雄虫亲手造戒指给伴侣的震惊心情。 ——最好还是能从赫景本虫口中亲耳得知。 “小景，这枚戒指……”库岚的目光停留在幼崽手指上的戒指许久，尽管他已经有了一定心理准备，但在亲眼看见后还是觉得，这枚戒指真的过于简朴了些。 简朴到完全不符合他家幼崽的气质。 赫景一眼看出他的雌父想要说些什么，就连站在雌父背后的其他家虫们也露出了同样的迟疑神情，他在雌父对于戒指的款式质疑出口前迅速截断了它，“我做的。” 库岚一顿，“……啊？” 赫景默默牵过越辰的手，让两枚戒指一同出现在家虫们眼前。 “这是我做的。” 第105章 命名 再三确认过那对看上去平凡无奇得到戒指真的是由赫景亲手所做，库岚迅速对戒指改了观， 原先的“平凡无奇”标籤被一把扯下丢到异星系， 大写加粗的“别致好看”， “真诚感虫”等标籤被换了上去， 他瞅着那对戒指， 怎么看都觉得那是全宇宙最好看的戒指。 想起了自己最早看见那双对戒挂在赫景脖颈上的时间，库岚把赫景拉到一旁， 悄悄道，“如果那时候让卢安知道你亲手制作了对戒，他肯定不捨得就这么解除婚约。” 赫景知道卢家的退婚事件是扎在雌父心底的一根刺， 他没有向雌父解释卢安那会就已经倾慕于贡林的事情， 也没有提起这双对戒本就是为了他和越辰而打造， 他只安抚的笑了笑， “现在它们等到了更加适合的对象。” 对于合适的对象来说， 即使是再平凡的礼物，对方在收到时也能像收到稀世珍宝一般惊喜在乎。而反过来，再精緻罕见的礼物，若是呈送到对自己没有任何越界情感的对象面前，那么对对方来说也不过是一件会引起为难的碍眼之物。 库岚在心底琢磨了一下赫景话语中的“合适”，他暗暗摩挲了一下自己空荡的手指。 留在客厅内的越辰不知道赫景被库岚拉走去说了些什么， 他有些担忧是不是自己今天的表现不太好， 以至于亚雌需要把心上情虫拉走说几句悄悄话。 不过越辰没有沉浸在忧心情绪里太久，因为他面前还有着一排不容他怠慢的赫景的其他家虫。 当越辰真心想要与谁处好关系时，只要对方不是与他有着硬性憎恶条件， 比如双方间拥有血海深仇，在原则问题上背道而驰等，他都能顺利的逐步博得对方的欢心。 等到库岚拉着赫景讲完悄悄话，两虫一起返回客厅里，就发现越辰差不多已经攻破他们家“半壁江山”。 先前还对越辰展现出了牴触情绪的两只小虫崽正乖乖坐在越辰对面，全神贯注的听越辰说着什么。 赫景仔细听了听，发觉越辰在讲自己是如何忙里偷闲给两个小傢伙取名。 这个话题成功抓住了小虫崽们的好奇心。 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被赐予了一个什么样的名字，虫崽们在察觉到赫景已返回客厅的第一时间里奔向了赫景，赫景只觉两个分量不轻的肉糰子扑面而来，他边庆幸着自己优异的动态视力，边分辨出幼崽的“弹射”轨迹，将两枚差点怼脸的虫肉弹及时拦截，稳稳收到臂弯里。 “——！” “——！！” 不住用脑袋蹭着赫景的胸口，小虫崽们的叫声此起彼伏。虽然那叫声略有不同，音调长短也有所差异，不过这些叫声可以归结为同一个意思—— 【名字！名字！】 清楚两个兴奋的小傢伙在期待着什么，赫景抱着两只虫糰子走到家虫们身旁，他发现越辰已经打开了光屏，并把屏幕放大到了全家虫都清楚可见的尺寸。 越辰给了赫景一个充满“快夸我”意味的微笑。 不需要言语便能达成的行动默契总是十分撩拨心弦，赫景回应了自家小星星这个邀功讨赏的微笑，他把虫糰子们抱到光屏前坐好，将为小傢伙们定好的名字输入到光屏上。 赫朗与赫清。 前者属于小雄虫，后者属于小雌虫。 这样的名字分配实际上不太符合传统起名印象，大多数虫认为，英气硬朗些的名字应当起给雌虫幼崽，而清隽雅致些的名字应当起给雄虫幼崽，那些秀丽娇俏的字眼则该命名给亚雌幼崽。 赫景特意不按传统起名印象做名字分配，他在名字的喻意里悄悄存了一点自己的私心。 两只小虫崽都继承到了他们雌父的发色与瞳色，拥有深褐色的细软头髮与绿松石色的眼睛，他们的轮廓尚不分明，脸颊下巴都是一模一样的圆润，透着幼生体特有的“圆”气。非要说整张脸上有哪里称得上有轮廓感，就只有那挺直的鼻樑与挺翘的小鼻尖。 赫朗与赫清目前看上去还差异不大，都是需要小心保护的小虫团，但在第一阶段的进化之后，小雄虫与小雌虫的性别差异就会慢慢开始体现。 第97页 赫景将“朗”字给了小雄虫，期望他的小弟弟能够成长的坚强可靠，不要沾染任何当年的他曾拥有过的恶习。 这番期望赫景虽然没有对小雄虫明说，但刚刚获得名字的赫朗却似有所感，他瞧瞧自己的名字，在雌父轻声把释义解释给他听后歪了歪脑袋，沖赫景轻轻叫了一声。 他在向赫景表达，他对自己的名字十分满意。 还不能说话的赫朗在认真记住“朗”字的形状后，又顺带记住了兄弟的“清”字，接着他便像知道成虫们还有事要谈一般，自觉地拉起赫清，拽着还有些依依不捨的小雌虫一同去小厅里练习起手写他们的名字来。 “现在。” 在未成年的赫西也随着小虫崽们一同去了小厅后，越辰清了清嗓子，他端正了神情，将话题转入了今天他一直还没提起的正题，“我们是不是可以来聊聊‘婚约’的问题？” 终生连结的连结仪式就相当于赫尔德一族的婚姻缔结仪式，越辰已经与赫景完成了他们延期已久的仪式，但介于双方目前身处虫星，且还需要在虫星上待上好一段时日，越辰认为，顺应虫星本土的婚姻缔结方式，再来一趟举办在赫景母星的婚礼也是十分有必要的。 他心底的小算盘早已打的啪啪作响。 大多数智慧种族都是成年便意味着拥有了法定结婚权力，赫景又已经经歷过第三阶段进化许久，结合先前已经获知的雄虫在成年之日就可以获得第一名雌性伴侣的信息，再想想自己一族便捷无忧的繁衍方式，越辰做出了三份详细步骤不一的未来规划。 这三分未来规划的中心目标只十分一致—— 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结婚仪式，巩固自己在众虫心中“赫景的伴侣”的印象，然后去生命之树培育果子！ 越辰差不多已经糙拟完了该选在什么地方举办婚礼，该邀请哪些宾客前来观礼，以及婚礼上万一出现搅局的对象，针对不同目的的搅局对象该採取怎样的处理方式。 他美滋滋的准备好了一切，只等着与赫景的直系长辈——库岚商量一番此事，在达成共识后就准备将“婚礼”一项提上日程。 “咳。”库岚在听完越辰的构想后清咳一声。 越辰感到自己那根无形的“危机天线”顿时立了起来。 他静悄悄去看赫景的反应，试图寻求心上情虫的支持，却发现赫景也神色有些古怪。 雄虫的神情里三分好笑三分无奈，还有四分对于他的小星星的安抚。 赫景意识到，他的小星星虽然查阅过诸多资料，但仍然遗漏了虫族婚姻里极其重要却也极容易被外族忽略的一项。 虫族在成年后的确便拥有了缔结婚姻的权力，可以自由婚配嫁娶，不过针对雌多雄少的社会现状以及雌君的更换复杂性，为了确保刚成年的年轻雄虫们不会轻易被高阶雌虫操控，不会因阅歷不足而被部分心机深沉的年长雌虫轻易哄骗着送出雌君之位，雄虫在成年后还只是拥有了可以合法迎娶雌侍的权力。 雌君与其他两级婚后雌性角色听上去仅一字之差，头衔背后富含的自由度与权力却天差地别。 刚刚成年的年轻雄虫们必须在从高等学院毕业，拥有了一定社会阅歷后，才能依法享有他们的迎娶雌君权力。 越辰瞪着这一条曾被他不小心略过的婚姻法附註条款半晌，他幽幽问，“跨族恋也需要遵循这道附註条例？” 库岚点头，“当然，如果是虫族的雌性外嫁，便可以免除这道等待程序，但如果是雄虫与外族联姻，就必须遵守条例。” 亚雌看上去神情依旧端庄有礼，实际上心底已经为对面异族快要从“大气沉稳”皮下泄露出来的丧气笑起来。 库岚不会干涉赫景的决定，不会让自己成为幼崽所选择的道路上的阻碍，但这毫不妨碍他依旧对“抢走”幼崽的对象尚存一些怨念，并在心底为对方的忧愁偷笑。 赫景如今虽然参加了二年级的中等实战训练，可他本质上仍然是一名一年级的学生，在间隔假期结束之后才正式升上二年级。 帝国高等学院为三年制，至少还有整两年，赫景才会从高等学院毕业。 想起自己曾在心上虫收到直升邀请时支持对方暂不跳级的举动，越辰难得为自己的决定感到了后悔。 赫景还在思索着自己该说些什么去安慰他疑似遭受重击的小星星，然而越辰不过沉默了十循环分，就再次开了口。 “那在婚姻关系未具有虫族官方认可的法律效力之前，可以先行繁衍幼生体么？” 越辰严肃询问了“未婚先孕”的可能性。 第106章 能源频率调节 赫尔德一族的繁衍方式虽然特殊，但也算不上什么种族机密， 他们敢于坦然对外公布生命之树就是种族孕育之源的秘密， 因为99%的宇宙居民连赫尔德本星都难以找到， 更别说在入侵星球后还去精准的找到生命之地。 携带着生命之树枝条出发的旅行者们同样不畏惧让异族知道， 舰船上栽培着的“景观植物”就是他们的移动繁衍地。被圈在舰桥一角里自在生长着的生命之树乍看上去毫无威胁， 甚至有些柔弱可欺，它仿佛只是一株普通的绿色有机植物一般静静矗立在那里， 只需要一点针对主干的物理切割，或者一点能够破坏分子活性的生化药剂，就能使它迅速失去生机。 生命之树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被伤害。 即使是从主树上分离出的生命之树延伸体， 它依然承担着种族繁衍的使命， 它将安静守护着赫尔德族民的血脉延续下去， 生生不息。 “所有的生命之树延伸体都拥有血脉监测机制与安全防御系统， 这两者先天便存在于它们的精干枝叶里， 它们会在生命体靠近四周时自动甄别对方是否携带有赫尔德血脉，判断对方是否对自身持有攻击意图。一旦甄别到针对自身或针对枝条上正在孕育的生命之果的恶意，生命之树会立即进入警备状态，它将迅速聚拢所有展露在外的枝条，把正在培育着的果实藏至主干中心，并对所有的本族族民发出受侵警报。” 娃娃脸安杰对站在身旁的雌虫解说着， 他正在回答对方对于“这样的繁衍方式是否过于脆弱， 易受到致命打击”的疑问。 “聚拢的枝条会褪去原本柔软无害的伪装，翻露出足以抵御一段时长攻击的坚韧内芯，这些内芯一经遭受外力攻击， 就会开始能量吸取，它们对于攻击轨迹具有记忆性，会将吸取到的能量反向弹射回去。” “原来如此。” 比安杰要高出大半个头的雌虫站在生命之树三米开外，对这株为赫尔德一族提供了繁衍便利服务的植物投以敬畏眼光。 自从赫景与越辰公开将在近期内开始培育生命之果后，栽培在无乡号上的生命之树便像成了一个别致的展品，不时有虫递交申请，期望能够舰瞻仰一番这棵神奇的繁衍之树。 与安杰往来已久的雌虫叫贡禹，出生于贡家分家，他是对生命之树极感兴趣的虫员之一。 “下午好。” 赫景与越辰一同从无乡号上的医疗室内出来，刚走到舰桥的通行口，就看到了站在生命之树栽培范围外的安杰和贡禹。 安杰并不惊讶赫景和越辰今天在舰船上，他知道今天是他们来做能量质测的日子。不过知道归知道，在赫景与自家舰长的视线先落到自己身上，再齐齐落到身旁的雌虫身上，然后眼神里同时出现了了然后，薄脸皮的安杰仍然是感到了一阵心虚。 他发觉自己竟然升起了一股早恋被家长发现的紧张感。 这股紧张感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安杰的娃娃脸再次泛起了几分浅浅的青色，他青着脸与赫景和越辰打招唿，腼腆的询问他们今日检测结果如何。 为了确保本源能量的同步率能达到最佳，赫景和越辰每周都会来做一次能量质测。作为无乡号上第一对成功缔结了终生连结的伴侣，他们的跨族繁衍事宜受到无乡号全体船员的关心。 “泰诺德说状况不错，融合度大约在下周就能达到顶峰。” “那太好了！”安杰闻言笑起来，脸上的青色淡下不少。 他真心为他们之中将迎来一批幼生体而感到高兴。 一旁的贡禹为这高兴静静多看了他几眼。 安杰没有察觉到身旁雌虫若有所思的注视，站在他们对面的赫景和越辰却看得清楚，赫景收到了自家小星星投来的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终生连结缔结成功之后，与赫尔德族民结为终身伴侣时的异族会共享自己伴侣体内的本源能量。 与传统意义上的“共享”不同，这样的能量共享并非意味着伴侣双方同时享有同一个的能量源的操控能力，而是以赫尔德一方的能量源为母体，在结合过程中“诞下”一个一模一样的新“源”在异族一方体内。 新生的能量源在经歷了早期的磨合期后，很快便会与它的母源能量频率一致，能量储备相当，两个能量源在日常生活中各为独立体，互不干涉，但如果伴侣中的某一方遭遇了紧急生命危机，能量源濒临枯竭，连结另一方便能及时察觉到伴侣的危机，体内的能量源会开启自动供给模式，将珍贵的生命本源通过连结传送给对方。 赫景体内的能量源还十分的新，需要一定时间去调节到与越辰相当的水平。 母源与子源的能量频率调节具有自发性，不需要它们的宿主去各自做些什么，就会依靠连结自发调节完毕。然而越辰在为赫景讲解能量源调节一事时特意留了个心眼，他认真告诉自己的心上情虫，双方在磨合期期间只有多进行某不可描述的运动，才能有效促进频率调节。 彼时赫景瞅着一脸正经的越辰，他早就在连结建立完毕的第二天早上就去找过泰诺德，向更加认真靠谱的医疗官询问过所有连结后需要注意的事宜。 不过，尽管知道自己的小星星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赫景仍是十分配合的相信了越辰，他在进行不可描述运动时拿出了教科书一般的认真，让对方在每一个“运动”的晚上都重温着连结当日的“盛况”。 “其实我们这样做对于频率调节是……”越辰在其中的某一个晚上揪住一旁的枕头，也不在乎面积有限的枕头能遮盖住多少身体，他把枕头牢牢摁在身上，试图抵御片刻精神奕奕的赫景。 他已经清楚认识到了自己为哄骗雄虫一事付出的代价，并决定要及时坦诚自己的谎言。 第98页 然而认真注视着他的雄虫神情虽然温柔真诚，说出来的话语却让越辰瞬间升起了对方是如此冷酷无情的想法。 赫景温和道，“是非常有益的，我知道。” 说完后还亲了亲越辰的额头。 那温柔和缓的吻只在越辰的额头停留了数秒，接着赫景的嘴唇便开始下移，他一路蜻蜓点水的掠过眉心、鼻樑、鼻尖、最后停在越辰的唇上。 就在越辰差点为了这个长吻不可自拔时，他感到自己手里一空。 赫景无情地抽走了他的枕头，并在枕头被拿走后更加无情的终止了这个吻。 ——阴谋！ ——赤裸裸的阴谋！ 越辰不敢相信赫景竟然靠出卖色相来诱使自己掉以轻心，他无比震惊，然而他在震惊后又不得不没出息的承认，他的确非常吃这一套。 这样先温和抚慰或细緻撩拨一番，再趁他松神之时迅速达成自身的真实目的。 这样的套路只要由赫景来做，对越辰来说百发百中。 越辰在为掩盖在温和背后的“残酷”真相震惊之余，还会升起一股自己完全被赫景掌控的诡异愉悦感。 赫景早已经摸透了他的小星星潜藏在英朗外表下的这点小小特质，他怀揣着一些被对方勾引起的坏心眼打量了越辰脸上的神情片刻，才再次俯下身体，给了对方又一个安抚的亲吻。 赫景在亲吻结束后十分有理有据的道，“为了幼生体们能在最好的繁衍环境下诞生，为了我们能更早些拿到虫族官方认可的婚姻缔结文件，我们继续吧。” 再一次从温柔假相里清醒的越辰，“……” 高频且持久的不可描述运动对能源频率调节没有多大促进作用，但它对赫景与越辰的携带气息造成了直接影响。 五感上略微迟钝些的赫尔德族民们还尚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只觉得赫景与越辰似乎更加同调合拍了些，五感敏锐的虫族确实能一眼，或者说一鼻嗅出双方气息的改变。 赫景与越辰的气息已经完全交融到了一起，任何一名分别见过他们双方的虫族都能轻易察觉到他们身上携带着对方的气息。 气息交融是一对伴侣感情十分恩爱的体现。尽管赫景和他的小星星在感情正式公开后并未刻意在公众场合里高调秀恩爱，但他们本身的气息对于每一名路过他们的虫族来说，都已经是在无形的秀着恩爱。 感情的正式公开及准备跨族繁衍幼崽一事对外公布后，有关赫景与越辰究竟是何时结识的疑问，也被正式摆到了明面上来。 赫景专门用来存放资料文章的那个星际网帐户一直没有停止过更新，保持着每隔一段时间便发布新文章的更新频率，在赫景外出参加训练期间，那个帐号也新更新了两篇文章。这稳定的更新频率与不掺杂丝毫生活气息的动态内容，让这个帐号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某个用户私有的生活帐号。 藉由帐号毫无生活气息的特点，赫景将密码共享给了越辰泰诺德及锡尔，将它成功打造为了无乡科研团的团队公共号。 比起从另一个宇宙经歷时间溯回和空间跨越而来，还是原本就处在同一宇宙中，双方先在星际网上因一篇技术文章相识，在交流间一来二去情感渐深，其中一方的慡朗热忱正好抚慰了另一方那时的颓靡低迷，最终慡朗热忱的一方感觉彼此十分合拍，毅然跨越星系前来相见——这样的剧情发展更加贴合公众的接受范畴与想像。 第107章 “能不能破例给我们提前发放一份结婚证？” “我大概已经发挥尽了自己毕生的忽悠能力。”越辰在编辑完文章后扭头沖赫景抱怨，然后将文章发布出去。 在不暴露真实相遇经过与时间回溯秘密的前提下为双方虚构出一个尽可能圆满的相识相恋过程， 并且还要让细节与行动动机看上去合情合理， 让这虚构的恋爱故事尽可能经得起多一些推敲。 写出这么一篇文章， 确实不太容易。 越辰在文章发表成功又自己浏览了一遍， 他为自己的文笔“啧啧”两声， “有没有发现我其实也有作文学工作者的天赋？” 他说着，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他感受了一下身后雄虫的气息在哪个方位后，就放心的朝气息方向倒去。 赫景就站在越辰身后，他接住了越辰靠过来的身体， 让自己坚实温暖的胸膛暂时充当被对方故意收起的靠背椅椅背。 “辛苦了。”赫景摸了摸越辰的头髮， 示意他的小星星闭上眼睛， 替越辰按摩起眼眶。 撰写文章的是越辰， 提供思路与大纲的是赫景。 早已预料到感情公布后会面临的质疑之声将大致涵括哪些方面， 在从虫星离开前往训练行星之前，赫景就已经与越辰商量过该如何应对这些质疑，他们还请来了锡尔与泰诺德做参谋。 能够跨宇宙进行空间跳跃与时间回溯将是无乡号永久对外保密的团队机密，这一信息如果暴露出去，只会为无乡号全体船员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不对外暴露丝毫宇宙跨越与时间回溯的信息，是赫景一行在商量应对方案时的基础方针之一。 文章仅仅只是应对方案的一部分。 除了这篇由越辰精心撰写， 公开他的“漫漫追虫路”的文章之外， 赫景早已易主的那个星际网帐户，按着各时间点的事件发展顺序虚构出的各阶段来往互动记录，这些都是他们为应对质疑而准备的材料。 “虽然我对自己的忽悠能力很有自信， 不过发出去后依旧有点心虚。”越辰闭着眼睛享受赫景的舒缓安抚，尽管心上情虫的一双虫爪子让他舒适的几乎睡过去，但他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其中太久。 他担心赫景的手按久了会酸疼劳累。 “心虚什么？”赫景被抓住了手腕，越辰握的不太紧，他在对方的手掌内轻松翻转了下腕骨，与他的小星星十指相扣。 越辰眯着眼睛一本正经的回答，“心虚最后大家觉得我们的相遇过程太扯淡，你的爱慕者们决定发起推翻我的‘暴动’，将本该属于他们的优秀雄虫夺回去。” “……”赫景无言地捏捏越辰的手指，为越辰的想法哭笑不得。 假使他不是能清楚记得与越辰相识的每个细节的当事者，而仅仅只是一名意外看到那篇文章与互动记录的对象，他自己多半都会对这段精心琢磨出的虚构相遇过程信以为真。 想起自己当年会登上无乡号的原因，赫景的“哭笑不得”瞬间减去三个字，只剩下位列第二的“笑”。 为忽然涌进脑海里的回忆笑起来，赫景牵引着越辰的双手自然下垂，他弯下腰，圈抱住了他的小星星。 “至少你曾经成功忽悠了我。”赫景道，“得多对自己有点信心。” “那不叫忽悠。”越辰感到属于赫景的唿吸温和洒在他的脸上，他像吸食瘾性药物一般深吸一口气，“那叫针对指定目标的阶段性攻略。” 越辰的语气里带着三分调笑两分赖皮，就连那两句抱怨都显得半真半假，因此赫景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小星星是真的在心虚，并且真的做好了万一虚构故事无法获得公众信服的后手准备。 越辰如今已经可以正大光明的频繁拜访赫景家，甚至直接留宿在赫景家里。趁着这番可以自由出入的机会，他悄悄在赫景家四周安置好了能量定位点。 清楚赫景在曾经的时间节点里已经与家虫们分别过一次，在好不容易重逢的现有时间节点里必然是不愿再轻易放弃家庭成员们，越辰暗暗做好了打算—— 方案一旦失败，迅速打包带走心上情虫全家！ 这份“打包计划”听上去有些不靠谱，不靠谱之余还透着一丝丝不讲道理的霸道气息，然而它却是越辰目前所能想到的最方便实行的“留后手”方法。 幸而，这份暗搓搓计划好的“打包带走”计划最终也只是计划，它存放在越辰的脑海里，没有等到需要它启动的那天。 比起预想中可能会出现的追究细枝末节的讨论，反倒是异族与虫族相恋结合及繁衍的可行性更吸引公众的目光。 高等虫族再一次成功向异族居民证实，他们非常重视繁衍大业。 赫景将与越辰共育幼崽一事仿佛为诸多单身虫们打开了脱单新思路，让原先因繁衍问题而踌躇不前的虫子们也终于迈出了勇敢尝试的脚步。 “你和越辰要是想要趁早霸占生命之树栽培生命之果的话，恐怕得尽快。”锡尔难得松懈了自己惯有的严肃神情，对赫景调侃，“据我目前所知及统计，团队内已有五名船员接到了虫族的共进晚餐邀请，还有一名收到的是休息日时去周边游玩的邀请，并且本周已有六通通讯接入团队官方通讯频率内，来讯目的却不是为了商谈项目事宜，还是打探团内目前还有多少单身。” 锡尔说到这里，恰到好处的停了一停。 安杰正好抱着文件从一旁经过，他在听到“去周边游玩的邀请”时脚下一个踉跄，脸上登时又泛起了几分青，他踉跄那一下的动静不小，吸引了正在交谈的赫景与锡尔的注意。 迎着大副显然带有调笑意味的目光，安杰站稳了身体，他青着脸片刻，想起贡禹鼓励他时说的他也可以硬气起来的话语，常年因娃娃脸而处于被压制状态的他忽然获得了“奋起反抗”的勇气，“说起来，锡尔也是收到晚餐邀请的对象之一。”安杰努力真诚的看着锡尔，“你最后答应那名专程送邀请函来的虫族了么？” 锡尔的调侃神色顿时一僵。 赫景迅速将视线转落到锡尔身上。 锡尔咳嗽一声，“文件的要求送达时间是一点三十八，你还有三分钟时间，快去送文件！” 这一听就是在故意遣人了，还避而不答安杰的提问。 安杰却不在意自己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他在心底悄悄为自己终于“掰回一局”窃喜，愉快的继续踏上送文件之路。 不过，锡尔虽然送走了一个安杰，面前却还有着一个赫景。 “我知道你是只好虫。”锡尔看着赫景。 赫景回给了他一个温温和和的微笑。 有条件苛刻的连结建立原则在前，无乡号的船员们在伴侣选取一事上十分谨慎，即使面对的是再如何热情的追求者，他们也会尽可能理性的去评估自身与对方的长期发展可能性。 大多数生命不够漫长的种族都担不起他们的这份评估。 第99页 往往是在赫尔德族民们还在迟疑着观察的期间，对他们原本抱有倾慕之心的对象就自觉自己已经毫无希望，应当及时抽身，不该将更多的生命浪费在他们身上。 赫景与越辰的成功缔结连结不只是为虫族一方开启了脱单新思路，同样也启发了无乡号的众船员。 无乡号入星时申请的基础驻星时间是一百年，这一百年的时间对不少智慧种族来说已是一生时光，可一名虫族在到达百岁时，生命也才不过过半。 忽然意识到高等虫族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择偶选择，外形条件上也与赫尔德一族的审美一致，船员们纷纷激活了自己沉睡已久的春心，开始尝试起进一步接近身周的虫族来。 那少许的几条对文章细节提出质疑的声音，就这么淹没在了被掀起的新一轮脱单浪潮里。 舆论的走向能够“倾斜”的如此不偏不倚，除去赫景与越辰做的准备工作足够充分外，还少不了外力的支持。 莱雷在文章发布之前便公开了自己对赫景及越辰的祝福，莱严则在文章发布后调动了他手底下的虫脉资源，在支持着赫景与异族“强强结合”之余，同时极具引导性的推动着舆论走向。 越辰在看到“强强结合”时曾对这一遣词提出质疑，“他们是不是写错了标题，其实是‘强强联合’？” 赫景瞅了一眼文章，“不，这就是他们想要表达的本意。” 强强结合，才能提升繁衍的优质性，促进优秀幼崽诞生。 在莱家为赫景发声之后，紧接着贡林也站出来对赫景表示支持，并对这段感情表示尊重，贡家分家出生的他虽然掌握的权力不如莱雷莱严，但他的话语所蕴含的号召力却不低。 本就对异族持友好态度的雄虫认为赫景与越辰结合毫无问题，而在伴侣选取上更倾向于找寻本族伴侣的雄虫则认为，赫景这样竞争优势明显的同性去迎娶一名异族，是在无形间降低他们搭上高阶雌性的难度。前者能坦荡荡对赫景表示支持，后者则算计着自身的那点得失，至少明面上对赫景表示支持。 在多方重要虫员对赫景展现了支持态度后，越辰为这口舆论大缸增添了最后一把柴。 空间桥的星外试运行成功，意味着高等虫族终于结束了传统式出行模式，整个种族拥有了更高阶的新快捷传送方式。活体实验的成功，更是为虫族素来重视的军事力量再添刃翼，能有效的帮助高等虫族的现有战力再升两个台阶。 作为空间桥项目的直接负责对象和发起者，越辰理应被授予特等功，但他在授功仪式上却提出了能否用这功勋换取另一份特殊奖励的请求。 越辰说，“能不能破例给我们提前发放一份结婚证？” 第108章 结婚证书 对于常年辗转于各个星系，终生都在漂泊旅行的赫尔德一族来说， 荣誉功勋是实打实的“身外之物”， 除非某个头衔在特定条件下对他们十分有用——比如此番为了顺利入驻虫星而打造的科研团名声——除去这类特殊情况之外， 他们不会对勋章头衔过多在意。 无乡号上有一间必须持船员电子卡才能刷开的陈列室， 那里面满满当当摆满了船员们曾在其他星球获得过的赞誉。有的是刻有铭文的传统式奖盃， 有的是录入了获奖信息的电子奖牌，还有的直接是一件符合当地最高礼仪规格的纪念品， 上面印有受赠者的姓名与获赠具体事宜。 如果有虫子能幸运的进入这间陈列室去观瞻一番，就会发现，那满满当当的陈列品中还有十数件都印刻有赫景的名字， 并且受赠获封时间对比现近时间轴， 整整跨越了小半个星年纪。 拿功勋荣誉去换取一张早晚能获得的结婚证书， 这笔交换在旁人眼里看来完全称得上血亏， 但越辰认为这样的交换非常值得。 那可是他和赫景的结婚证， 怎么是换一个宇宙就毫无用处的荣誉头衔能比？至于他们在多年以后真的再换一个宇宙时，这份交换而来婚姻文件所具有的法律效力将同样失效的问题，这根本不在越辰的考虑范围之中。 针对越辰所提出的这项足以载入帝国荣誉颁发史的交换申请，相关负责虫们在争论了两循环日后终于达成共识。他们没有直接通过越辰的申请，而是在徵询过赫景的意见后，将提前获取正式婚姻文件的特批权力作为特别奖励， 随荣誉勋章一同颁发给了越辰。 要说越辰真的有付出任何交换代价， 那就是虫族官方原本准备特批给他的一套房产。 为迎接无乡研究团入驻虫星而规划出的研究基地设施完善，环境适宜，宿舍区干净整洁， 按照中高等民居的标准建立。鑑于越辰在空间桥项目中做出的卓越贡献，且还准备与一名虫族缔结婚姻，他的获赠奖励中原本还包括了一处房产与永久居住权。 越辰拒绝了那套房屋馈赠，表示自己更愿意住在赫景家里。 领取文件的当天，当那份红封文件被递交到越辰手中，请他确认签字时，他先是用瞻仰的目光将文件外形整体浏览一遍，仿佛在观摩一件窥伺已久的物品，要先仔细欣赏一番轮廓，才能接着去继续细瞅具体内容。看够了文件的外形，目光在双方姓名栏里写着的“赫景”和“越辰”上停留了许久，他的视线才下移，去看那些需要他签字确认的内容。 越辰忽然发现手续性质一栏里写有“转换”。 “确实是转换。”赫景就坐在越辰旁边，越辰惊诧朝他看来时正好和他四目相对，他温柔浅淡的笑了笑，把自己的那份文件递过去，和越辰手中那份并列在一起。 赫景说，“其实我之前来过这里一次。” 两份文件上的手续性质一栏里都填写有“转换”一词，下面附有详解，註明这份“转换”是将未完成的婚约关系直接更换升级为合法婚姻关系，同时相对应的文件发生变更。 在越辰不知道的时候，赫景曾悄悄独自来过一趟婚姻所，他领取了两份婚约缔结申请文件，将自己和越辰的信息填写了上去。清楚自己在毕业后才能拥有迎娶正式伴侣的权力，赫景原本是打算着要领他的小星星过来先确认签字，先将婚约手续给办理了，等他毕业后再直接持毕业证和婚约文件去婚姻所，将婚约转换为正式婚姻关系。然而赫景没有想到，越辰竟然愿意拿功勋来换取提前办理手续的权力。 眼下摆放在越辰眼前的两份仅仅还只是填写完毕的文件，它们在被双方确认签字之前就摇身一变，被升级更换为了正式婚姻文件。 正常情况下办理一份婚姻文件只要半循环时，但从赫景和越辰走进接待室到他们走出婚姻所大门，他们花了整整一个循环时的时间。 主要原因在越辰。 在大多数事情上都表现的慡快且大方的越辰团长，在文件的外保护层上却斤斤计较了起来，他认为婚姻所同一发放的文件保护层过于粗劣，不足以与文件的珍贵性匹配。 直到赫景将越辰强行从婚姻所里带走，越辰仍旧惦记着要给他们的婚姻文件找份更好的保护层的事。 越辰兴致勃勃，“我觉得舰船全景前视窗的材料就不错，透明度好，抗沖性高，防震防腐，对文件的保护性强还不影响日常欣赏。” 日常欣赏？ 赫景看了自己的小星星一眼，不太确定，“我以为我们该将它好好的收起来？” 越辰毫不迟疑的摇头，“当然不！” 赫景，“……？” 话出口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越辰迅速补充道，“当然要好好收起来，但我们不该把它就这么放进某个收纳柜里，我们该把它好好装裱，然后挂进我们的舱室。”说着他又想起来如今自己长住研究基地和赫景家里一事，无乡号上的舰长舱室早已不是常住地之一，越辰为此思索了片刻，“……看来得多印几份，把原件挂家里，其他地方挂复印件。” 越辰对于自己机智的安排十分满意，他注视着赫景的眼睛里亮晶晶的，让赫景想起最近在吃点心糖果前都要专程跑来问自己要许可的赫西。 赫西在前段时间的体检里被医生告诫要减少糖分摄入，说他的每日平均点心糖果食用量太高，赫景不得不硬着心肠对赫西做出饮食限制，限定了他每天可进食的点心糖果份额。 原本想要劝阻的话就这么到了嘴边停住，赫景抬手揉了揉越辰的脑袋，给已经眼巴巴瞅了他半天的对方“肯定的奖励”。 在客厅里公然挂上结婚文件就挂吧，反正文件一侧彩印有两人的合照，还能充当结婚照。 赫景边揉着越辰的头髮边想，然后猝不及防遭到了突袭。 越辰静悄悄凑近赫景，充分调动自己的反射神经，飞快地在心上情虫的嘴上啄了一口。 啾。 “所以，你就顶着这么个‘章’过来了？”莱雷对着赫景“啧啧”两声。 赫景的嘴唇边上有着一点暗色，是细小的伤口在快速结痂后才会拥有的颜色。 那个一开始仅是想表达亲昵的“啾”不知怎么就发展成了一场拉锯战，最后还是“嘴炮功夫强，实战小绵羊”的越辰先败下阵来，他为了挽回一点自己身为拉锯战发起者的自尊，在双唇分离时轻轻咬了赫景一口。 越辰将下口轻重拿捏的十分精准，那一点小伤口就仿佛是不小心被稍尖的指甲挠了一下，既不会有多少疼痛感，又恰到好处的能让有心观察的对象看见。 越辰在咬完后还轻轻舔了舔，“盖个章。” 他对于自己的“杰作”很得意。 赫景感受着嘴唇上那一瞬间传来的细微刺疼感，他眉梢都不动一下，反手就拍了一把越辰全身上下肉最厚实的地方。 越辰，“！” 条件反射想去捂最近都饱受“摧残”的地方，越辰瞅着看上去仿佛什么也没做一般的赫景。 赫景给了他一个微笑，“盖个大章。” 越辰，“……” 这段有关“盖章”的内容详情赫景当然不会与莱雷细讲，然而莱雷身为那会认真观察赫景身上每一个细节的有心对象之一，即使赫景不说，他也能从结痂的位置和痂的新鲜程度判断出这是怎样得来的伤口。他不只语气里充满了调侃，还朝赫景挤了挤眼睛。 赫景倒是不介意好友这样调侃自己，他在与越辰分开后就乘飞行器赶到了莱雷的“秘密基地”，莱家兄弟已经在这里等了他半晌，他们需要一个相对保密的场合去讨论一些问题。 第100页 莱雷的挤眉弄眼没能持续太久，他很快就被自家兄长拍了一下脑袋。 莱严示意弟弟快些进入正题，不要耽误特意赶来的赫景太多时间。 从训练行星归来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不少事情，赫景与越辰的跨族联姻一事及高等虫族与赫尔德一族的优质繁衍可行性，这仅仅只是当下备受公众关注的热点之二。 与赫景这边着重情感与繁衍的热点关键词截然不同，莱家以家庭伦理、家权纷争为热点关键词，在热门话题中抢占了一席之地。 外出舰船返回虫星没几日后，公众网上就爆出了莱家现任家主与自己的直系血脉不和的消息，而昨晚公布的最新消息里则称，双方矛盾已经再次升级。 “你们真的动了手？” “真的。” 听到莱雷如此回答，赫景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莱严，而莱严摇了摇头。 “动手的不是我。”莱严将弟弟往前推了推，“是雷。” 莱雷就像是上课被点名答到的学生一样乖巧答，“没错是我。” 赫景顿时对自己的好友投以了惊诧注视，他来回扫视了对方一圈，确认好友看上去毫髮无伤。 莱雷知道赫景在打量些什么，他主动转了个圈让赫景看的更周全些，“真的是我。” 想起雄父彼时的不可置信神情，莱雷扯了扯嘴角，他想要讽刺的笑笑，却又有些笑不出。 控制欲极强且极好面子的年长雄虫对于自己的掌控力深信不疑，他已经成功控制了莱严与伴侣多年，这成功进一步催发了他的自我膨胀心理，麻痹了他本该具有的警觉性。 莱家现任家主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幼活在他看管下的莱雷应该与他同一战线，不会和劣等种们站到一起，他在察觉到自己安置在全家各处的监控似乎被动了手脚时，最先浮现在他心底的怀疑对象也是离家在外的莱严，而不是当时就处在家里的莱雷。 这份疏忽大意给了莱雷足够多的准备时间，他的雄父自以为将关注重点放到他的兄长身上就足以，却没料到，真正在蓄积力量的却是受到信任的他。 “不过动手实际上不在计划范围内。”莱严嘆了口气，“雷冲动了一些。” 莱雷摊手，“可是他当着我的面骂你。” 赫景看了看神色里根本一点责怪意味都没有，全是温和包容的莱严，又看了看撇嘴摊手一副无奈模样，充满耍赖意味的莱雷，“……” 天生的超强感知力在告诉赫景，还是忘记他隐约感知到的东西比较好。 第109章 生命之果 本该死在这番外出任务里的莱严竟然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了，这是扎在他雄父心中的一根刺。 虽说对方没有明说希望他必须在什么时候去死， 可莱严在出发前已经隐隐透出了自己将在这番任务里“英勇就义”的意向， 他的雄父便也将他的死亡划进了日程里， 背地里安排好了一系列权力交接事宜。 在外虫眼中， 莱家现任家主是幸运的拥有着两只健康雄虫幼崽， 且兄长出色非常，展现出来的天赋才能要超过弟弟许多。诚然莱雷不是不优秀， 他取得的成绩也超过了同龄世家雄虫们的平水平，可他的成绩与过于出众的莱严并排在一起，就显得相形见绌。 有莱严挡在前面， 莱雷永远也没法获得所有宗族长老的承认， 不会被作为公认的莱家下一任继承者培养。但如果莱严死了， 情形便大不相同。 一只劣等种的死亡， 不光能悄无声息的抹去自己声名上的污点， 还能让自己“真正的”雄虫幼崽顺理成章获得接管家族的权力。 现居莱家首位的雄虫早已为莱雷规划好了未来，只等着他厌烦不已的莱严快些消失。莱严这些年成长的非常迅速，他偶尔也会升起自己将要无法掌控对方的怪异感，但那感觉稍纵即逝，很快被他成功掌控对方多年的成就感压了下去。他确信无论莱严在背后悄悄做着任何小动作，他都能把握住对方的命脉， 做出精准回击。 莱严没有如约死在战场上， “耍小心思”将莱雷召去危险战场，还和莱雷一同去赫家接达的这一系列行为，被莱家现家主视为了挑衅。 “你是不是非常希望你的弟弟能死在战场上， 这样莱家主脉明面上就只剩下你一只雄虫，你就可以反过来压制我了！” 莱严面沉如水，在听到这番质问时皱紧了眉。 担心自己唯一且珍贵的真正血脉会受到居心不良之辈的伤害，莱雷在质问开始之前就被找由头派遣出家门，至少要四循环时后才会归来。 然而，莱雷实际上根本没有走远，他只让自己日常乘坐的那架飞行器前往目标地，他则在雄父的注视下出了家门后，又绕了居民区一圈，从另一侧静悄悄熘了回来。 他正好听见了雄父对兄长的质问和辱骂。 实际上，当时进入暴躁状态中的雄虫并不只骂了莱严，还连带着将诞下“小劣等种”的“大劣等种”也讥讽了一番，并扬言要将达带下来。 “你是太久没有进过惩戒室，所以开始忘形了么？”年长的雄虫冷笑着，抬手就按下了唿叫铃，准备让阁楼上的雌虫亲自下来，好让莱严“长长记性”。 但唿叫铃一片安静，他的通讯根本没有发出去。 旁听已久的莱雷平静从小厅转角处现身，他的视线落在自家雄父身上，“什么惩戒室？” 莱雷问着，投在雄父身上的目光却像两道穿透力极强的粒子光束。 “……你怎么就不多关心一下下文？！”莱雷瞪着赫景，张牙舞爪，神情里完全看不出昨晚那终于有了几分震慑力的模样。他先前正为赫景讲述着昨晚发生在莱家本宅的事件详情，在讲到自己和雄父动起手来后故意停住，想要等待赫景好奇追问，然而赫景显然比他有耐心许多，在对面喝完了一整杯茶水都不追问。 赫景放下茶杯，惊诧的看了莱雷一眼，“我以为你在组织语言，酝酿下文。” 莱雷顿时噎住。 莱严在一旁哭笑不得。 实际上，从莱家兄弟今天能平安出现在秘密基地里约见赫景，初见时莱雷还有心情调侃赫景嘴边的细微疤痕就能猜测出，昨晚的那场父子之争里，莱雷与莱严一定是占了上风。 当两只成年已久的幼崽并排站在一起，同时对抗着自己时，就像一个膨胀到极限的气球忽然被戳破，年长雄虫看清了原来根本没有谁是与他同一战线的事实。为了鼎力栽培莱雷，确保莱雷不会受到莱严的“暗算侵害”，他匆匆将自己手中掌握的资源都递到了莱雷手里，连主宅的管理系统也交到了莱雷手中。 越过中间的具体斗争事宜，莱雷平静告诉了赫景他和兄长争取到的结果，“雄父会从现在开始静养，不久之后，他将主动对外宣称自身因身体原因无法出席家族事务，从暂时静养转为永久静养。” 清楚一名已经习惯掌控他者多年的对象不会轻易甘于转变角色，由控制他者转为受到控制，赫景看了莱雷一眼，莱雷立即会意。 “这就是我们今天在这里聚会的原因。”莱雷终于又露出笑脸，他给了赫景一个坏笑。 莱严的虫纹早晚有一天会全部恢復，“莱严”这个身份会随着雄虫伪装的消失而消失，但这一次他不用再真正去死。 莱家的一切早晚都该归莱雷所有，莱严手中现在掌握着的一切资源也都终有一日将全部交到赫景手中。 赫景在中级实战训练中的表现弥足出色，他的声名再一次得到上升，同时也获得了更多原先对他持观望态度的对象的认可。中级实战训练结束后他本该像其他参与了训练的学员一样，终于可以开始享受自己的假期生活，但实际上，除去刚回到虫星的头三天里他是在好好休息之外，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又迅速忙碌起来。 赫景有了更多的重要角色需要接触，也有了更多的场合需要他出席发言，他还需要忙着照看家里十分粘着他的弟弟们，回拒掉三五不时就收到的试图交易走他家“白菜们”的通讯，以及最重要的—— 他需要小心照顾着刚刚被投入培育的生命之果们。 ＼ 在领取到正式结婚文件的前三天，赫景与越辰的能量频率终于达到了融合度巅峰，他们已经成功向生命之树的枝条注入了能量，而在枝条吸收到足够能量的第二日，生命之树上就结出了数个小小的花苞，象徵着生命之果已进入培育阶段中。 越辰想要独霸一整棵生命之树的想法，到底是没能成功，赫景阻止了他的小星星如此霸道的霸树思想。 眼下成功缔结了连结的的确只有他们，不过，娃娃脸安杰在收到赫景与越辰将要正式开始培育幼生体消息的前一晚，连夜给赫景发来了通讯。 他在通讯里请求赫景爪下留情，留下两根枝条，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需要留下枝条的原因。 赫景接到通讯时，越辰就在心上情虫身旁，他忽然插／入赫景和安杰的对话里，笑眯眯的问，“两条够吗，需不需要再多留几条？” 通讯端里勐地传来一声器皿坠地的声响，像是那头的安杰不小心碰掉了什么东西，但很快的，安杰腼腆的声音又在通讯端那头响起来，他十分不好意思的道，“那四条可以吗？” 越辰，“……啧。” 深深体会了一回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越辰只能幽幽看着赫景同意了安杰的请求，为对方留出了四根枝条。 安杰的通讯仅仅是个开始，他们最终留出的枝条数目远不止四条。 越辰在枝条上成功结出小花苞后每日都要去看上三看，他一边瞅着那零星点缀在生命之树上的小花苞，一边在心底追悼自己不可能再实现的满树果子的幻想。 赫景总会在越辰瞅着生命之树露出哀怨神情时拍拍他的小星星，“不要给幼崽们传递消极思想。” 越辰维持着哀怨表情扭头，“那我需要一定採取实际行动的安抚措施，唯有有效的安抚措施才能缓解我的消极情绪。” 将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需要抱抱亲亲。 赫景瞧一眼就在他们身前的生命之树，“过早传递不良颜色思想也不行。” 越辰闻言周身的消极气息越发强烈了些，他忧愁的蹲到生命之树的树根旁，第一次感到了本族的繁衍方式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好。依靠生命之树来进行幼生体的培育固然方便，减少了对孕育体的负担，无需孕育体付出漫长的时间与精力去供给幼崽营养，可高等虫族的传统孕蛋方式却能在孕育期理直气壮地要求亲密接触，还将孕期不可描述写入了科学孕育方法中。 第101页 赫景一眼能看出越辰在满面忧愁的想着什么，他随着越辰蹲下身，和他的小星星一同蹲在生命之树树根旁， “不觉得腰酸背痛了？”赫景问。 越辰捏捏自己的腰，给了他一个控诉眼光，“当然觉得。” 赫景一顿，“那今天……” “今天继续！”越辰斩钉截铁的答。 赫景，“……” 无言的伸出虫爪子，揉了揉在某方面莫名倔强的越辰的头髮，赫景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舰桥入口处传来脚步声。 罗央已经与赫景有一段时日未见，今天双方终于都有空聚一聚，他被赫景邀请着前来无乡号上，来专程看一看正在培育中的生命之果。 没有料到自己在走出入口后会看见好友和好友的新婚对象一同蹲在树下的情景，罗央愣了愣。 他还不太了解赫尔德一族的特殊繁衍流程，只知道赫景与异族的幼崽是要栽培在树上，而作为双亲的赫景与其伴侣需要为生命之树提供营养。 心眼一向粗德没边的罗央看了看赫景和越辰的姿势，又想了想给有机植物增加营养的方法，他好奇问道，“你们在给树酝酿有机肥么？” 赫景，“……” 越辰，“……”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双亲的赫景与越辰需要向生命之树提供营养——传统有机植物靠外力施肥补充营养——有机肥的营养价值高于合成肥——靠双亲的有机肥为生命之树提供营养。 罗央：……没毛病呀？ 第110章 虫糰子 等到赫景几乎没有在休息的间隔假期结束，新学年伊始时， 他与赫伦进行过专业分流， 一同升入了二年级。在赫景与赫伦成功升学的同时， 进化晚于他们的赫里也终于成功办理了入学手续， 正式晋升入帝国高等学院。 返回学院的第一天， 赫景意外的发现贡林正在停机坪处等待着他。 贡林在上一学年时就已经是三年级在读，在学年结束时已正式毕业。 “我……”贡林显然有话要与赫景讲， 然而他才开了口就顿住，像是接下来的话题会让他十分为难。 赫景安静站在贡林对面，也不催促。 实际上， 他已经猜到了对方想要说些什么。 “……新婚快乐。”贡林在憋了好一会后才冒出来这么一句， 他吞下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只对赫景送出了这句已经迟到好几日的祝福。 赫景朝他明显在纠结的朋友笑了笑， 试图缓解对方的紧张， “谢谢。” 贡林在两周前正式与卢安定下婚约，他们的婚礼预定在一循环月后。 这就是贡林在最近一段时日里一直努力为赫景发声，却不再像还在高等学院内时会主动出现在赫景面前的原因，他的愧疚心理让他在面对赫景时充满踌躇——即使他实际上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赫景是真的全然不在意贡林是否与卢安订婚，他支持并尊重着好友的决定，也不介意对方如今的订婚对象是他曾经的婚约者。在贡林与卢安终于定下婚约的消息传出后， 有不少有心虫在专门盯着他的动向， 想要瞧瞧他的反应。 赫景的反应即是没有反应。 清楚曾经与卢安婚约尚存时的自己是什么模样，更清楚当初的自己对卢安也谈不上有多少感情，抛开卢家为解除婚约而刻意制造出的事端不提， 赫景认为他与卢安顺利解除婚约是好事。 而至于一心追逐着贡林的卢安与被其追逐着的贡林能够真正走到一起，赫景觉得，这大约也能算是一件好事。 “你真的觉得是好事？”越辰在问过赫景的想法后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越辰能够毫不迟疑的在其他所有事情上都无条件相信且支持赫景，但在事关心上情虫的前婚约者这类略为敏感的对象时，他的警惕小天线就会树得格外笔直。 “真的。”赫景的虫爪子还放在越辰的腰侧，正有规律地按揉着掌下被过度使用的肌肉。 他们刚刚经歷过一场不可描述的运动，这个话题是由越辰提起，他在眼睁睁看着心上情虫准备再战一场时忽的灵光一闪，及时找到了能有效延长休战时长的其他话题。 赫景感到手下已经放松许多的肌肉忽然又细微动了动，原本平躺在他身旁的越辰扭过身体，侧靠过来看着他。 赫景从他的小星星眼里看到了依旧存在的那点怀疑，他拉近和对方仅存的那点距离，把双唇贴上了对方的眼睛。 于是，越辰剩余的那一丢丢怀疑就这么消融在了这个吻里。 赫景在亲吻时便静悄悄变更了姿势，等越辰按到身体上方忽然多了一重阴影，睁开因感觉良好而闭上的眼睛时，就看见雄虫已经调整回了一看就是要继续“战斗”的架势。 算算时间，休整确实也差不多该结束，这个漫长的夜晚才只过去了三分之一，更别说第二天他们恰好还都是休假日。 “明天可以多睡一会，中午再去舰船，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都可以待在上面陪幼生体们。”赫景拈走一缕被汗水沾湿贴在越辰额上的髮丝。 越辰眨了眨眼睛，接受了“战斗”将要再次开始的提示。 然而—— “滴——” 赫景的终端勐地尖叫起来，房屋安全系统尽职尽责的向屋主发送着警报，提示着赫景有谁非法对房屋某处做出了破坏性行为。 甚至不需要去打开终端查看具体是房屋哪一处受到破坏，赫景迅速与越辰分开，并顺手拉过一旁的薄毯，他在十循环秒内将他光熘熘的小星星包裹好，同时还整理好了自己幸好没有完全脱下的裤子。 做完这一切后，赫景才转身看向他已然大敞着的房门，两只圆滚滚的虫糰子正齐齐挤在门口的地毯上，以极其无辜的神情看着他。 更准确点来说，是只有一只虫糰子神情无辜的看着他。 因为另外一只被满脸无辜的那只捂住了眼睛。 在赫景的房门被暴力开启的五循环分后，外间走廊上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与翅翼破空声。 这时候已经不早，对于小虫崽们来说应是早已经过了入睡时间，赫景在两个小傢伙入睡前还去他们的房间里看望过虫糰子们，与他们道了晚安，还分别给了一个晚安吻。然而，早该进入梦乡的赫朗和赫清不知道为什么睡到一半又醒了过来，并且极有深夜冒险精神地熘到了赫景房间前，还颇具拆迁办风范的强行开启了赫景的房门。 一家之主的房门被外力非法开启，这对于房屋安全防护系统来说是最高级入侵事件之一，它在觉察到这番“入侵”行为后不只是向赫景发出了警告，还开启了全屋警报系统，哪怕赫景的反应已经足够迅速，在听到声响后手动关闭了刺耳的警报，但这动静已经足以唤醒他睡梦中的家虫们，并在最短时间里将他们聚集到了他的房间门口。 当发觉引起这深夜警报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两只小虫崽时，穆南惭愧的几乎要把脑袋埋进已经损毁的电子门里。 空气中瀰漫着任何一只成年虫一闻就能明白的气息，昭示着这个房间在这场骚乱发生之前应是在进行着什么事情。 在全家虫员聚集在赫景房门口的这五循环分里，越辰在薄毯下迅速套好了一件长袍，他拉好腰带后掀开毯子起身，和赫景一块站在两只小虫崽面前。 比起询问两个小傢伙是为什么要在深夜跑来赫景这里，越辰和赫景一样，他们更好奇的是另一个问题。 ——叠起来都还没半扇电子门一半高的赫清和赫朗是怎么做到的强行开门？ 眼瞅着房间内已经没有了“幼崽不宜”的画面，赫朗才松开捂住兄弟眼睛的小胖爪子，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刚刚是干了件坏事。 小雄糰子快乐的向哥哥们和长辈们展示着他和赫清刚刚一同努力的成果——那扇被成功打开的门，并拉了拉一旁小雌糰子的伸展着的小翅膀，示意赫清将翅翼上的骨刺伸出来给哥哥长辈们看。 担心自己的看上去细弱却锋利十足的刺刃会割到赫朗，赫清小心收好了自己翅膀上这些颇具攻击性的部分，才依照赫朗的期望伸长两条骨刺。 那独属于雌虫幼崽才拥有的细长骨刺，就是两只小虫崽刚刚成功拆迁的作案工具。 那两条骨刺不光细而长，上面还密集分布着细小软骨，可随意曲折摆动，非常听从赫朗话语的赫清在小雄糰子的指示下，将自己的骨刺成功探入了电子门的控制线路里，强行削断了主控线路，破坏了负责红外线感应的感应元。失去主控线路的电子门便与一扇虚掩着的普通门无异，两只营养几近过剩的虫糰子团在一起，像他们还在虫蛋里那样，成功暴力突破了失去闭合能力的房门。 赫景瞅着一脸认为自己做了件大事情，还仰着脑袋向他寻求夸奖的赫朗，他觉得小雄糰子做出这副神情时的模样像极了越辰。 在“开门谜题”被解开后，赫景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他在虫糰子们面前蹲下身，询问，“你怎么会知道电子门的控制线路分布？” 纵然高等虫族的幼崽通常启蒙较早，同龄幼生体的智力要远超出其他智慧种族的幼生体许多，但清楚了解一扇电子门的主控线路分布，还能驱使着兄弟在不伤害到自身的情况下破坏它，这显然超出了一只幼生体应当具有的知识水平。 坐在地上的赫朗眨了眨眼睛，挪了下自己的小屁股。 赫景这才看见，小雄虫的屁股底下居然垫着一张迷你尺寸的数据板。 那是专供幼崽们使用的尺寸，为了方便小傢伙们的小短胳膊小胖爪能够轻松使用数据板，赫景特意买了一批幼崽专用尺寸的囤在家里，供小傢伙们学习使用。 赫朗献宝一般递出那张数据板，让赫景看。 数据板上的内容初看时只觉得是一副涂鸦，但赫景在看第二眼时，立即醒悟过来，这是小雄虫摸索着自己画的主控线路示意图。 “哥哥……书房里有……资料……”赫朗在说话时仍然有些幼生体特有的口吃不清，他和赫清都还没有到流利说话期，只能手脚并用的比划着名自己的含义。 赫景听懂了小傢伙的话语。 这是赫朗在他的书房里看过资料后，对照着临摹下来的线路示意图。 尽管“战斗”被意外打断，但这场打断却让赫景发现了自家弟弟所具备的出色天赋，实在是很难对两只小虫崽说出斥责话语，赫景最终只口头教育了一番小傢伙们这样破门而入的失礼性和危险性，并嘱咐他们以后不可以再这样随意独自试验资料里看来的行为， 第102页 “这句话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越辰在赫景转身后拍拍两个小傢伙的脑袋，悄悄道，“在不是‘独自’的时候就可以。” 两只小虫团思索片刻，大力点头。 第111章 幼生体树 模煳了亲生雄父与血液供给者的概念，对雄父和兄长产生认知混淆， 这样的情况仅在幼生体刚破壳后的短暂时间内出现， 当这段认知混淆期过去， 小虫崽们便能清楚分辨出为自身提供了血液的兄长与真正的雄父间的区别。意识到赫景并非雄父而是兄长， 越辰与他们之间也不存在着“霸占走雄父”这一层关系， 赫清与赫朗因为“雄父”被霸占走而对越辰升起的牴触情绪就也淡了下去。 在牴触情绪消除之后，虫糰子们与越辰的跨龄友情实现了突破性增长， 越辰总能为小傢伙们——或者说能为小雄虫赫朗——找到他们近期想要尝试一番的实验所需器材，并且提供优质且安全的试验场地。 赫朗在器械拆解改装上展现出了超凡的天赋才能。 越辰总忍不住为小傢伙的天赋向赫景感嘆，“简直就是个迷你版的你！”说完后又联想了片刻赫朗在干了坏事后还一脸无辜的纯良神情， 他补充道， “还像个迷你版的我。” 赫景忍不住笑， 为这话听上去就像在说小雄糰子是他们的孩子。 越辰看出了心上情虫潜藏在笑容背后的话， 他眨眨眼， “本来就像是我们的孩子。” 这句讨巧的话换来了一个不轻不重的落在头顶的敲击。 越辰捂着脑袋顺着赫景的视线方向看去，才看见小虫糰子们的真家长穆南正站在不远处幽幽看着他们。 越辰迅速补充，“当然，也只是像，小傢伙们骨子里肯定还是和亲生雌父更亲！” 为了遏制这类“虫糰子们仿佛就是自家孩子”的想法继续滋长，当天下午赫景就带着越辰又去了无乡号舰桥。 他们去看望自己真正的， 还在孕育中的孩子们。 生命之树上的小花苞们已经一朵朵卸下花瓣， 结出了小果子，赫景的二年级学院生活也已经临近尾声。与事务繁忙而琐碎的上一年不同，这一年里他的生活虽然依旧忙碌， 但却不像上一年一般带给他纷繁杂乱感。 听说哥哥要出门去看小果子们，两只小虫团都嗷嗷叫着要一同去，尽管赫清与赫朗已经能够流利的说话，他们还经过了自己的第一次进化，成为了更大一号的两只虫糰子，但他们深谙赫景总拿他们撒娇卖萌没辙的道理，在能够卖萌的时刻绝不会规规矩矩的说话。 这番撒娇卖萌的结果当然是可喜的。 赫景去看望小果子们时不光带上了赫清赫朗，还带上了在一旁有些踌躇的赫西。 “看，那就是我们未来的笑侄子们。”赫西自觉担当起兄长责任，在外出时认真看护着小弟弟们，他在生命之树旁抱起赫朗，指引小雄虫去看树上结的生命之果。 本该在今年年中就经歷第三次进化的赫西仍然是一副少年模样，他早已经过了预进化期，进化却迟迟不至。 赫景带赫西去看过医生，帝国中心医院的顶级医师与泰诺德分别为赫西做了一番检查。 检查结果表明，赫西的身体仍然受着早年长期营养匮乏生活的影响，虽然他在赫景的努力及各类营养品灌溉下已经恢復了许多，但有一部分对身体机能根源直接造成的损坏却没法靠这短短数年的休养就得到恢復，他的身体没能为第三次进化做好准备。 泰诺德对赫景直言，赫西恐怕需要一段更加漫长的时期来等待身体各项机能復原，才有可能激活体内的进化系统，迎来他迈向成年的那次进化。 这两年投在赫景身上的关注目光不少，赫西进化障碍的消息很快被散播了出去，世家圈内便有部分雄虫偷偷嘲笑赫景，笑他花了大力气捡回家的是一个不中用的废物。 这类虫自身资质平平，依仗着性别优势与家世背景幸福顺利的长大。如莱严那般自幼就出挑的“同性”，因为对方出生起就站在了一个比他们更高的位置，他们倒也不会对对方取得的成就升起多少不平衡感，但如赫景这般原先明明和他们水平相当，甚至一度名声跌入谷底的同性，他们则会看不过眼，为赫景这两年直线上升的声望心生不平。 从如今的赫景身上找不到可以诟病的地方，他们便将目光转投到赫景身边的对象身上，从中搜刮着可以证明赫景“没眼力”、“愚蠢”的蛛丝马迹，藉此在私下里对赫景冷嘲热讽一番，仿佛以此就能平復心底的落差感。 “有任何一名与他们有关的对象在你的那份名单上么？”赫景在拿到嘲讽自家弟弟是废物的具体名单的第一时间，这样问过莱严。 莱严看着眼前在自身被流言缠身时毫无所感，却因弟弟被流言中伤而恼怒的雄虫，“没有。”他摇摇头，笑起来，“我的名单已经全部在你那里了。” 赫景在过去的近一年时光里已陆陆续续接管过莱严手中大半力量，莱严毫不介意赫景动用这些力量去给他本就看不顺眼的那些对象一点教训，他乐见其成，甚至跃跃欲试的想要帮把手。 不过赫景阻止了他的插手。 莱严对于部分世家雄虫的成见根深蒂固，赫景清楚如果让莱严参与其中，恐怕对方获得的就不只是“小小惩戒”那么简单。他独自处理完了这次的施威事宜，在那几只世家雄虫从此见到他就噤若寒蝉后，此事便算是揭过。 这些都是被哥哥悄悄保护了一回的赫西并不知晓的事情。 赫西不仅仅是保持了自己的少年模样，也保留了他的少年心性，他在比他更小的赫清赫朗面前能竭力表现出可靠兄长的模样，可一到了赫景及家中其他成年虫面前，就又变回了那只需要关心和爱护的小雌虫。 比起上一次赫景带家虫们来看时，生命之果们已经长大了不少，赫朗仰着脑袋瞅着这一树的果实好一会，正想扭头去看赫清，对兄弟说些什么，就看见赫清原本所站的位置已经空无一虫。 赫朗，“？” 赫清鲜少独自行动，他大多数时刻都是紧紧和赫朗黏在一起，担当赫朗的专职劳动力，听从小雄虫的一切安排嘱咐。 所以，当赫朗扭头没有找到一向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的兄弟时，他的小脸上露出了惊讶十足的表情。 小雄虫还在张望着四周，寻找忽然失踪的赫清去了哪里，赫景已经一眼看见了赫清的小小身影，他为小雌虫的前进方向皱起了眉头，“小清，快回来！” 小雌虫挥动着小翅膀直朝生命之树顶端飞去，那里结着一颗比其他果实都要饱满圆润许多的果子，青色的果皮里已经泛出了一小圈象徵成熟的红晕。 担心赫清会因触动生命之树的防御机制而受伤，赫景与越辰迅速赶了过去，然而雄虫没有翅翼的短处就在此刻显现了出来，即使他们赶到了生命之树的树下，一时半会却也够不到飞在上方的赫清。 出乎意料的是，赫清并没有触动生命之树的防御机制，他体内的那部分源自赫景的血液让生命之树将它判定为“可通行对象”，让他平安无事的飞到了生命之树顶端。 成功登顶的小雌虫眨巴着眼睛瞅着那颗最大最圆润的果实，仔细嗅了嗅半熟的果实已经隐隐散发出的香气，他砸吧砸吧小嘴巴——这个动作带给了在下方所有观望着他举动的对象不好预感。 赫清，“啊呜！” 赫景，“……” 越辰，“……” 赫朗，“……” 赫西，“……” 所有在下方观望着赫清举动的对象心底的那份不好预感成真，他们齐齐瞅着小雌虫这惊世骇俗的“啃侄子”举动默然半晌。 夭寿了，越辰木然着脸想，他家的幼生体竟然被虫啃了。 能够担当起一整个种族的繁衍大业，生命之树的自保机制不容小觑，在赫清沖小果实下口后，承载着那枚果实的枝条终于对这胆大包天的“入侵者”做出了反应。 幸而赫清下口并不重，果实表皮除了多出一道齐整的牙印外没有受到更多损伤，枝条仅是力道含蓄的抽打了小雌虫一下，将这只淘气的小虫崽抽出了生命之树领地。 赫清被枝条抽的在半空中像个虫球般滚了一圈，圆润的滚回了伸出手臂接着他的赫景怀里。 迅速检查了一番赫清和果实的情况，确认两边都没有大碍后，赫景严肃的教育了赫清的危险行为，“不可以再这么做了。” 赫清乖乖点头，小脑瓜里却在悄摸摸的想侄子的气味真香。 那枚仅是浅浅印在果皮上的牙印，在果实再次长大了一圈后就完全消退下去，可“证据”的消亡，却不代表曾经发生的一切就会从当事人，哦不，当事果的记忆里消去。 被小雌虫悄悄啃过一口的果实在后来成功出世后，第一件事就是还了在一旁观望着侄子出果的赫清一口。 这仅仅只是果子们未来的成长生涯里的一个插曲，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的赫清还呆呆的捂着脸，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就遭遇这样的“福利待遇”，其余几枚成熟的果实就开始接二连三爆裂开来，他剩下的侄子们纷纷从果实里挣了出来。 生命之果们完全成熟且坠地的那一天，恰好是赫景出发前去高级实战训练的前两天。 由于无乡号上的生命之树是首次被授予繁衍任务，并且赫景与越辰第一次繁衍就“贪心”的注射了多根枝条，这一批生命之果的培育周期有足足20个循环月。 幼生体们的培育周期贯穿了赫景的最后两年读书时期。 这两年里安生了不少事，譬如莱家在半年前正式变了天，从帝国高等学院毕业的莱雷正式接过了家主权力，譬如赫景已经接过了莱严手里90%的力量，而最后剩余的这10%，将在本次的外出任务之后彻底收归到他手里。 莱严的虫纹復原在泰诺德的努力下被延缓了整整两年，在赫景参加第三次实战训练的前夕，他的復原范围终于快要到达脖颈手背这些极易露出的部位，无法再继续拖延下去。 “可惜，我还以为起码能顶着这个身份去参加你们的婚礼。”莱严为赫景新生的幼崽们带来了一整飞行器的礼物，他在赫景的家虫们照顾着幼生体们的间隙，邀赫景和越辰这对新晋家长去露台上小叙。 “不过也不算糟糕。”莱严耸了耸肩膀，侧首看了一眼屋内其乐融融的场景，“至少我用这个身份赶上了小傢伙们的出生。” 第103页 “还带来了这么多‘贿赂物品’。”越辰扬了扬下巴，示意着那座堆在幼生体们身旁，任由他们挑选自己喜爱的礼物的小山。 莱严为“贿赂物品”这个词愣了一愣，随后一笑，“是啊。”他端端正正的朝赫景行了个礼，“既然收下了这份‘贿赂’，那么下周出星任务期间就拜託了。” 时隔两年，莱严再次为自己策划了一场更加周全的假死，并提前将整个计划告知了莱雷及赫景越辰。 赫景所要做的，就是在莱严以雄虫的身份战死后，将改装成受伤的普通雌虫战士的对方及时带回。 这一次的计划执行的非常成功。 相关手续及电子id卡都已经提前准备好，听闻兄长死讯匆匆赶来的莱雷跪伏在莱严的遗物上痛哭，他哭的非常逼真且卖力，以至于躺在不远处医疗室里已经成功变装的莱严差点起身去看望他的情况。 赫景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挣扎着就要从病床上起来的莱严，“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的伤势情况！” 赫景低声喝道。 为了让自己的金蝉脱壳更加天衣无fèng，莱严直面了一场爆炸冲击，他全身多处受到灼伤，面容也有一半遭受损毁。 莱雷在外间刚刚上演了一番兄弟情深的痛哭流涕，他在红着眼眶走进莱严真正所在的病房后，差一点为莱严的伤势再次痛哭流涕一场。 赫景在莱雷进门后便主动退出了狭小的隔间，将交谈的空间留给了兄弟俩。 “莱严上将”死在了正面拦截阻击敌军舰队时的自杀式爆炸里，尸骨无存，莱严却活了下来，被莱雷顺利带回莱家。 赫景在任务完成归家的当晚，第一次感到自己已经拥有了一个成员数目如此庞大的家庭。 在他出星前才将将诞生的幼生体们被他的家虫们一一抱在怀里，正好虫爪一只，年岁体格都尚小，还抱不住侄子们的赫清赫朗则由赫西牵着，与其他成年长辈们站在一块，齐齐等待着他从飞行器上下来。 赫景感到他和家虫们重逢的笑容才只扬起了一半，就眼前骤然一黑。 越辰出飞行器的步伐稍微慢一点，他虽然没能参与进赫景的本次训练里，但他成功争取到了以伴侣的身份在任务结束后赶去目标行星，再与心上情虫一同从目标行星回家的权力。 越辰特意放慢了些步伐，然后成功看到了他在两年前就暗搓搓期望看见的情景—— 赫景被思念着双亲气息的幼生体们扑了一身，瞬间成为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幼生体树”。 凭靠着这些年锻鍊得宜的体魄，赫景才在这密集的冲击下站稳脚跟，不至于被他热情的幼崽们扑倒在飞行器的登机桥上，他原本想招唿自己的小星星快来帮忙，耳边传来的却是越辰完全压抑不住地笑声。 赫景，“……” 顶着这甜蜜的负担半晌，赫景嘆了口气，在抵着他的脸的小傢伙的肚皮下笑起来。 “好了。” 根本动不了被抱得死死的手臂，赫景只好动用他全身上下唯一还能活动的地方说道，“我们回家吧。” 一旁笑够了的越辰终于伸出支援之手，接过了部分挂在心上情虫身上的幼生体，他勉强为赫景腾出一只空余的手，然后拉住了那只虫爪子。 赫景微微翻动一下手腕，与他的小星星十指相扣，他们各自挂着半身的肉糰子，稳步朝他已经观赏了半天“幼生体树”的家庭成员们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茫茫宇宙何其浩渺，能够在不断的穿梭旅行中遇见一名真心倾慕，且对方的确值得自己交付出真心的对象，已是不易，大部分漂泊者终其一生都走在旅行的路上，他们或许会与某些乐意共度一段时日的对象相遇，并在相处的日子里感到快活，但他们终究会为缺失的那一份“就是他了”的确认感而分离，在短暂的相处后再度踏上下一趟漂泊之旅。 越辰对于赫景来说，对方就是他乐意为其停下脚步的那个人。 而赫景对于越辰来说，就是那个她第一眼见了就决定要以“绑定终身”为目标去接触的对象。 ———————— 有很多话想说，然而今天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就攒到番外的有话说里再说吧！ 谢谢一直追到这里的你们=3= 第112章 婚礼仪式 终测结束不久后，赫景就迎来了他两世以来的第一场正式结业礼， 他的家庭成员们占据了老大一片观礼席， 并且其中半数还是未成年的幼生体， 看上去蔚为壮观， 十分吸睛。 由生命之果繁衍而来的小傢伙们坐在成年虫族的怀里， 坐姿一个比一个端正，神情一个比一个肃穆正经。 赫景在台上看见这一张张严肃的小脸时差点笑场， 他本来就是在微笑着致辞，在目光从小傢伙们身上掠过后，唇角浅淡的弧度不自觉加深。眼底映照出来的光彩愈发柔和， 连声音都更加温柔缱绻。 特意前来观礼的罗央在赫景下场后一拍他肩膀， “太厉害了！” 罗央心悦诚服的道， “我感觉自己都快被你成功勾引了！” 早已在好友独特的语言表达能力下锻鍊出来， 赫景面不改色， 他只拍拍罗央搭在他身上的那只虫爪子，“明年就该轮到你站上去了。” 罗央与赫里同一年升入高等学院，明年这个时候，就是他们的结业礼。 由于终测的缘故，罗央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和赫景说过话，赫景和罗央站在角落里聊了半晌， 想起来自己有件东西可以趁此机会交给对方。 “是什么？”罗央摸了摸赫景递给他的信封， 他隔着信封，摸到里面似乎放着一张质地坚硬的卡片。 赫景微微一笑，示意好友将信封拆开来看看。 罗央在刚拿出那张电子门卡时还有些茫然， 但当他将门卡翻面，看见了门卡背后刻着的纹饰后，顿时便明了了这是一张什么。 那占据了门卡正中位置的纹饰由四个字母组成，是赫景与越辰的姓名缩写变体。 这是一张赫景与越辰的婚礼请柬。 帝国破例让赫景提前办理了正式婚姻文件，但他和他的小星星却还没有正式举办过婚礼。 尽管越辰嘴上说着不过是个走过场的仪式，没有这道流程也没什么，但当赫景在毕业前夕，提出想在毕业后补齐仪式时，越辰先是波浪不惊的“噢”了一声，随后像是过了半循环分才延迟接收完毕赫景话语里的信息，他勐地从金属椅上窜了起来，给了赫景一个紧紧的拥抱。 清楚那场未能在船员们的见证下完成的婚礼仪式是留在越辰心底的一道遗憾，赫景想要将这份遗憾补齐。 自家好友要举办婚礼，罗央自然是义不容辞的要参与，不过他在与赫景分别前，忽然冒出来了一句，“这个明年也能轮到我么？” 摸着请柬的罗央满脸若有所思，他明明就是在和赫景说话，视线却一分一毫都不投向赫景。 赫景瞅一眼罗央，他从一向大大咧咧的对方身上难得的读出了紧张。 “这就要看你的努力程度了。”赫景回答着罗央。 罗央唯一颔首，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 等待了半晌也不见心上情虫返回座位席的越辰找过来，正好听见赫景对罗央说的这句话，他莫名看了眼迈着愉快步伐走开的罗央，不解，“什么努力程度？” 远远看了看坐在观礼席等待着他的其他家庭成员们，赫景轻轻拍了拍他的小星星，没有当场回答。 越辰眨眨眼，顺着赫景的目光方向张望了一番，若有所悟。 婚礼被定在一个天气晴好的休息日举办，收到请柬的对象全都准时赴约，有小部分原本并未处在休假期间的对象也都请了临时短假，暂时从岗位上离开两三循环时，等仪式结束再赶回去。 那一双由赫景亲手打造的对戒已经在他和他的小星星手上戴了许久，不可能因为这场补办的婚礼仪式就又取下来再戴回去，但信物交换环节若是因此取消又太可惜。越辰悄悄想过他定制的那两个仿真玩偶，然而这个念头在他说出口之前，就被觉察到了他想提议什么的赫景给无情否决。 最后在信物之事上帮了忙的是赫西。 赫西最初只是对信物交换为何如此重要感到不解，他询问着赫景为什么“信物”这么重要。在获得了“信物携带有维繫伴侣双方感情，祝福双方感情真挚永久的喻意”这个答案后，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又歪了歪头，“那小侄子们算是信物吗？” 赫西的认真提问意外为赫景和越辰打开了新思路大门。 赫景与越辰共培育出了八枚生命之果，他们在生命之果自然裂开后收穫了八个可爱的孩子。 婚礼仪式当天的信物交换环节上，赫景牵着四个小傢伙，越辰牵着另外四个小傢伙，他们从长毯的两侧走向对方，将彼此的手连同手中牵着的小虫爪们一起交给对方，然后久久互相凝视，仿佛要将对方的形象从眼里刻进心里。 作为宾客到场的安杰感到自己被贡禹碰了碰，他扭头看去，发现平日里总是神情冷然的雌虫脸上也出现了几分动容，像是为眼前的情景深有感触。 安杰悄悄对贡禹分享着自己观察到的小细节，“别看舰长这副镇定深情的模样，他肯定在心底纠结透了，因为有幼生体们在场，他不能自由的抱抱亲亲，哈哈。” 贡禹看了看笑容满面的安杰，他想了想，低声道，“你想要个婚礼吗？” 安杰，“……？！” 完全没料到贡禹会忽然这么来一句，安杰的娃娃脸上写满了“你这虫说话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他感到自己的脸在克制不住的发烫。 虽然在两年前便请赫景和越辰预留出了生命之树的枝条位置，但实际上，安杰与贡禹至今未奔本垒，他们一直停留在最后那道“突破口”的防线外。 贡禹理解赫尔德一族在挑选伴侣之事上的谨慎，尊重安杰的决定与选择，他在“突破口”外耐心等待了两年，今天终于尝试着又往前进了一步。 这番冒险尝试的结果对于贡禹来说是可喜的，不过对于在观礼时身处他和安杰四周，在被婚礼主角秀了一番后还要再被观礼群众秀一番的其他对象来说，是非常的可恨又可气的。 卢柯卢迪正好站在安杰贡禹的正后方，他们是赫景如今的固定小队队友，与另外四名队员一同受邀前来。 第104页 卢柯忧愁的瞅着眼前连耳朵根都泛起青的赫尔德人半晌，幽幽转头看向自家兄长，“哥，我们是在休息日里专程来受虐的么？” 并不像弟弟那么关注婚姻大事，也不打算在如此之早的生命岁月里就提前与某名对象绑定在一起，卢迪只拍了拍弟弟的后背，权当做安抚。 莱雷孤身出现在了赫景的婚礼上，他为赫景带来了莱严的伤势已经基本痊癒的好消息。 “哥哥什么都差不多好了，除了……”莱雷说到这里时顿了顿。 赫景明白那个被莱雷含混带过的词语。 ——除了脸。 莱严依旧是那个敢于对自身下狠手的莱严，他在自己的脸上留下了无法復原的永久性创伤，只为了确保他在身份替换后仍能顺利回归弟弟和雌父身旁。 赫景静静伸手按住莱雷的肩膀，莱雷任由他按了片刻，才动了动肩。 “好了。”莱雷说，“我没事，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他说着，推了推赫景的后背，“快去看你的伴侣吧，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这。” 告别莱雷后，赫景转了整整一圈，才在花园里找到正在被“围攻”的越辰，他顺利将自己的小星星从“单身船员的进攻”中救出，带越辰熘回他们的房间稍稍休息片刻。 仪式流程结束后，临时请假赶来的那部分宾客便赶回了自己的岗位上，而那部分今日本就处在休假的对象，则在流程结束后正式开始了狂欢，大有不到午夜不离场的架势。 宾客尚未尽兴，身为主办方的赫景自然也不能随意消失。 幸而，赫景与越辰到底不是新婚伴侣，并且他们还已经有了八个正处于幼年期的孩子，哪怕只是顾及到那八只需要在固定时间里按时入睡的软嫩小糰子，访客们在标准入睡时刻到来前全数离场，将夜晚的自由时光留给了这已经繁忙一天的一家。 今晚赫景和越辰没有住进他们已经住了三年有余的主卧，而是住进了赫景在第三次进化时意外损毁的那个小房间里。 赫景原本的房间早已被修復好，库岚甚至贴心的替幼崽一直维持着房间原貌，亚雌将那个房间当做赫景成长中的一部分，他小心打理着它。 那个小房间是赫景与越辰在这个宇宙中重逢的地方，它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常。 依照越辰的设想，他应当在这个充满了纪念意义的小房间里，与他的心上情虫好好度过一个充实且激烈的晚上，然而最终的结局却是，八个小糰子在大床上横向一字排开，睡得整整齐齐，他和赫景只能分开睡在大床两侧，小心护着霸占着中央区域的幼生体们。 越辰哭笑不得地戳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小糰子的小脸，小傢伙在睡梦中皱了下小眉头，伸出小短手搔搔感到痒痒的脸颊，接着翻了个身，将遭到骚扰的那半边脸压到下面去，然后才舒展了眉眼，继续香甜的睡了下去。 赫景在另一侧看见了这番举动，登时觉得心底像融化了一块糖。 赫景的目光不经意间从不远处的书桌上扫过，他想起了自己刚回到这个宇宙时曾花了一整夜坐在那里，理清重要事件和对应对象资料的事。 那厚厚的一沓数据板早已被赫景亲手毁去，它们偏离了这个宇宙的发展轨迹。 “在想什么？”越辰注意到赫景的走神，他低声问。 赫景回过神，他的目光越过已然熟睡的孩子们，与越辰的视线交汇。 他给了越辰一个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两件值得一提的事情，分别是—— 一。赫景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昨晚竟然有某位胆大包天的宾客，仗着月黑风高，在离场时将他家的某颗大白菜拐带出去，致使他家的大白菜一夜未归家。 二。在赫景与越辰陪伴着小果子们入睡之时，另一栋居民住宅里的某个房间某张大床上，终于鼓起勇气想要突破最后一步的一人一虫正并列躺在一起，他们在大床上默默躺了许久，直到娃娃脸的那个忍不住坐起来，难以置信的问道，“难，难，难道你是要我来？！”依旧纹丝不动躺着的那个沉静看着娃娃脸，深沉的点了点头。 ———————— 差点忘了赤赤和小星星还没有办过正式的婚礼仪式，火速补上！【抱头 第113章 番外 罗央与赫里 自时间回溯以来就小心呵护，时刻提防着外贼的“菜地”惨遭非法入侵， 赫景十分震惊， 他在获悉消息后的第一时间里调取了飞行器， 准备杀去“偷菜贼”家里。 ——然后在住宅区外的那条空轨上与送白菜回来的贼虫撞了个正着。 赫景将飞行器就地一落一停， 发挥着操作师的迅疾身手从驾驶舱里出来， 天降神兵一般拦截在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的两虫面前。 赫景的视线在神情不太自然的自家白菜与已经完全愣住的偷菜贼之间转了一圈，他迅速意识到， 他家白菜昨晚说不定是自愿被贼悄悄摸走的。 素来温和的对象一旦敛起笑容，隐隐透出了不高兴的迹象，熟悉他们的对象便会立即竖起危机感知小天线， 因为平时看上去越是温柔的傢伙， 在发起脾气时往往也越是可怕， 这是一条由无数前虫（人）验证过的大概率搭配。 然而罗央从来不在“通常”之列， 他只在刚看见赫景时愣了愣， 然后就在他不同凡虫的粗神经下恢復惯有神情，他十分自然的沖赫景挥挥虫爪子，“早。” “确实很早。”赫景打开终端，看了一眼上面显示出的数字，现在是大多数居民都还未彻底醒转，正处在“准备起床”与“再赖着睡一会”的挣扎时期。 假如赫景今天没有意外早起， 恐怕等他醒来时赫里便已经静悄悄回到了家， 只要他不进入房屋安全系统去检查今早的出入情况，他一时半会也不会察觉赫里昨晚竟然不在家。 最近的一个公共运输站距离此处至少小一千米的距离，罗央与赫里刚坐了一趟二十四循环时无休的公共飞行器归来， 然后沿着这条通往赫景家的方向行走通道慢悠悠步行。 赫景的猜测一点也没错，罗央原先的确是准备赶在他起床之前就将赫里送回赫家。 迎着好友对自己的“偷菜”行为充满谴责的目光，罗央诚恳道，“你说过要看我的努力程度，我在为明年而努力。” 赫景面无表情，“那我有让你用这么个夜半拐虫的‘努力’法么？” 眼瞅着弟弟的神情已经从隐隐透出不高兴转为鲜明透出不高兴，赫里小时候没少与赫景干架，他至今记得小赫景在最终准备发大招前是个什么眼神——就和对方现在眼底露出来的凶光一样。 赫里终于克服了自己刚刚在见到赫景时不停疯长，快要将他淹没的尴尬情绪，“其实……” 那两道戳在罗央身上的凶光迅速移到了赫里身上，赫里差一点被它勾起幼年时的惨澹回忆，但那凶光的主虫像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没调控好，它只在刚扫到赫里身上时保留了一循环秒，接着便骤然柔和下来。 赫里因这变化怔了怔，他看向正看着他的赫景，对方注视着他的眼睛温和耐心，眼底还潜藏着一点蕴含着关切的担心。 心底的愧疚感为这担心迅速无限放大，赫里的声音都轻了不少，他看了看同样等待着他说完的罗央，“我们昨晚只是去了一趟十六区。” 十六区是罗央的故乡，从赫景位于中心主城区的家赶往偏远的十六区，一来一回正好是一夜时光。 赫景将目光移回罗央身上，罗央猜出了赫景想要问什么，他挠了挠脑袋，向好友坦诚了他偷走“白菜”的原因。 昨天被赫景和越辰的婚礼触动到的对象不少，前来观礼的罗央也是其中之一，按部就班升学的他与赫里已经同级了两年，最初双方仅是因为比起其他对象而言多少算是熟识些才一起行动，但在一起行动久了以后，这份原本停留在友谊层面的感情便也渐渐不同寻常起来。 那天罗央借婚礼请柬试探了赫景的态度，他在得到赫景的回答后十分高兴，当天傍晚就忍不住与赫里挑明了关系。 按着罗央的打算，他原本是该在这个间隔假期里带赫里回一趟家，去让双亲看看他选定的未来伴侣，可昨晚的婚礼仪式对他触动过大，他发觉自己完全按捺不住想要带对方回家看看的心情，结果冲动过头造成的结果就是，他连夜带着赫里回了一趟家。 罗央在凌晨时分敲响了自家家门，将赫里带到惊诧莫名的双亲面前，坚定的表示了一番这就是他未来的结婚对象，他的未来伴侣，然后在双亲还面面相觑处在震惊中时，又风风火火的带着赫里踏上返程，赶回中央主城区。 四条公共飞行器的刷卡记录作为罗央与赫里的确连夜去了一趟十六区的证据被呈了上来，赫景看着这郑重其事呈到他面前的物证哭笑不得，他注意到赫里的神情里不见倦色，罗央的眼底却带有几分淡淡的疲倦。 心念一转，赫景就猜到了这漫长的往返路程中给两虫应是怎样的相处模式。 多半是罗央自愿给赫里当了靠枕，然后自己强打精神撑了一夜。 这样的贴心照顾行为值得褒奖，赫景在心底默默为罗央加上五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就此忘了对方冲动拐虫的行为。 赫景严肃教育了好友不能再这样不打一声招唿就悄悄挖走白菜的行为，罗央点头，然后诚恳的接话，“那我下次打了招唿再带走。” 赫景，“……” 将一夜未睡的罗央“驱赶”回去休息，将深夜远赴了十六区一趟的赫里带回家，赫景返回自己的房间时，看见他离开前还在熟睡着的越辰已经醒来。 醒过来的越辰依旧维持着赫景离开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原先老实睡在大床中央的幼生体们已经更换了“睡床”，他们爬上了越辰的身体，牢牢占据着身下这张温暖的“人肉垫子”，继续赖在越辰身上睡回笼觉。 越辰的左右臂弯里一边团着一只小糰子，分开的双腿上一侧攀着两只，还有两只小糰子既没占据到臂弯，也没攀到腿，他们另闢蹊径，一个爬上了越辰的胸膛把自己摊成饼，一个团在越辰的头顶，用自己柔嫩的小肚子给越辰戴了顶肉嘟嘟的“活帽子”。 醒过来的越辰不是不想起身，而是根本起不了。 赫景站在大床旁欣赏了这副“幼生体压顶图”好一会，才向他的小星星伸出援助之手，小心挪动起了越辰上的小傢伙们。 第105页 幼生体们本就更加嗜睡一些，在感应到靠近自己的对象携带着让他们亲近而熟悉的气息时，最靠近赫景的那个小傢伙主动蹭向了赫景伸出的手掌，转移了自己先前还死守不放的“领地”。 “你去做什么了？”越辰在感到身体轻松了一半后低声问着赫景，他知道赫景清早的离开，但那会他实在是太困，连眼睛都睁不开，只在隐约间知道身旁少了个温度，然后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赫景用尚能活动的那条手臂拿过终端，将事件详情一字一句的录入进去，把光屏展示给越辰看。 越辰在看完事件详情后认真打量了一番心上情虫的表情，他想了想，在光屏上录入进一段文字，【你看上去还算是满意？】 赫景轻巧的敲下了一个【嗯】，然后小心翼翼的与他终于能坐起身的小星星交换了一个早安吻。 他们必须亲吻的十分小心，时刻注意着不挤压到还在他们身上挂着的小糰子们，因而这个吻只是蜻蜓点水，双唇轻轻相触后就分离。 对于赫里来说，罗央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伴侣选择对象，赫景清楚赫里的性格与赫伦不同，他的这个哥哥天生便带有一股叛逆精神，即使对方已在成长的打磨下学会了隐藏起自己不轻易屈从的一面，可赫景明白，那股韧劲依旧存留在赫里的骨子里。 同样是关心着赫景，希望年轻的弟弟能够获得更多的支持，赫伦会考虑到以自身去做“交易”，为赫景求得支援的可能性，赫里却绝不会升起这类想法，他会努力从其他方面寻找支援资源，并在觉察到兄长升起这样的想法时极力阻止。 并不期望自己能够在日后进入一个多么家产丰沃的家庭，也不希望像雌父一般拥有过于复杂的家庭关系。尽管赫里对如今的家庭生活感到知足，但他一直记得早年雄父尚还在世，赫景并不像如今这么温和好说话时的日子。 出生于平民家庭，罗央的家庭关系与他的家世背景一般简单，他不仅符合了赫里对于未来家庭生活的期望，还在性格上与赫里意外的契合。 究竟是怎样的家庭才能教育出罗央这样的一只雄虫，赫里好奇过这个问题许久，因此他才会在罗央忽然提起要带他回去看看时鬼迷心窍般答应下来，然后连夜乘上飞行器赶赴十六区。 虽然这短暂的碰面实际上并没有让赫里认识到罗央的双亲到底是一双怎样的家长，但他在紧接着到来的间隔年里又拜访了十六区一次，这一次，他终于对罗央的双亲拥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 第114章 番外 罗央一家 能够教导出罗央这样一个思维总是与众不同的吃货，罗央的双亲自然也不是凡虫。 作为感谢赫景在学院里一直对罗央多有照顾的回礼， 赫景被罗央一家邀请着去过几趟十六区， 他比赫里更早的接触过罗央的双亲。 罗央的雄父罗非乍看上去与罗央完全不像。 通常来说， 虫族幼崽总是小雌虫小亚雌更像雌父些， 小雄虫更像雄父些， 哪怕赫景是继承了雌父库岚的五官，身高上仍然看得出遗传自雄父的影子。 罗央却是从五官到身高体格都与雄父没有半点相像。 当罗央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面容清秀身量中等的罗非被夹在高高大大的伴侣和幼崽们中间，看起来简直像只外虫。 罗非在餐桌上注意到了赫景朝他投来的关注目光，他回给了赫景一个善意的微笑。 仔细算来， 罗非与赫景也算是间接有过渊源， 他在十六区的出入境管理中心就职， 曾经接待过前来办理入星手续的越辰。是那份在入星理由上大刺刺写着“追虫”的入星申请的第一见证者。罗央每次回家时没少念叨起自己的虫生挚友赫景， 不喜爱关注八卦消息的罗非便也从孩子口中得知了当初那份文件上的“追虫”究竟是追的那只虫。 罗非对赫景的印象极好， 他在晚餐过后邀请着赫景及自家孩子一起，开展了一番“雄虫间的同性交流时光”。 话题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罗非自己身上。 哪怕是在雄虫享有更优渥待遇的社会大环境里，仍然存在着部分并不认为自身相较于雌性有任何性别优势，对高大健壮的雌虫天生存有敬而远之心理的雄虫。 罗非就是其中之一。 十六区虽说是个远离中央主城区的偏远乡村，保留着高等虫族发展早期的部落群君传统，但它的居民在本质上与中央主城区的高阶居民们没有什么差别， 一雄多雌制在这里同样盛行。 罗央一家打罗非的雄父那一辈起， 就是邻里间的奇葩。 罗非对于高大雌虫的敬而远之心理，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他的雄父对他的影响，他向自家幼崽和赫景绘声绘色的描述了自己小时候是如何遭到雄父“恐吓”的场景。 那大约是在四十多循环年前的事情。 那会尚还是只小虫糰子的罗非被自家雄父牵着， 他们在晚餐后出门熘达熘达消食，然后正好撞见了某位邻居正在院子里斥责雌侍的场景。罗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情，他刚新奇的张望了两眼，就被自家雄父捂住了眼睛，在那位不知为什么大发脾气的邻居动用上惩罚工具前他就被带离了那里。不过那匆匆一瞥，也已经足够让他看清了那个小院里的情形，他对于那幅体格健壮的雌虫以温顺屈从的姿态跪伏在院子里，而身形远不如雌虫健壮的雄虫却高昂着下巴威风凛凛站在对方身前的画面印象深刻。 “雄父。”小罗非在被雄父带离那里后摇了摇成年雄虫与自己相握的虫爪，“那个叔叔对自家雌性那么坏，他不怕被对方打码？”他忧心忡忡的提出了自己的忧虑，“他一看就打不过跪着的那个叔叔。” 假如罗非的雄父是只普通雄虫，在这种时候肯定会义正言辞的纠正幼崽的思想，告诉他雄主在自家雌性言行有过失时惩处对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何况那还只是名雌侍。雄主教育不听话的雌侍，完全再正常不过。 然而罗非的雄父也不是只普通雄虫。 “是啊，对自家伴侣太坏的话，早晚有一天会被打的。”罗非的雄父半蹲下身，神情极其严肃的对罗非道，“所以我们不能对雌父这么坏，你要好好听雌父的话，不然我们加在一起也打不过他。你以后要是找了伴侣，也不能对对方这么坏，哪怕你找的是只漂亮娇小的亚雌也不行，亚雌生起起来爪子挠虫也是很疼的。” 罗非仔细琢磨了一下自家雌父那看起来能一个打两个雄父的体魄，他立即与雄父一样严肃了神情，认真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在雄父的思维薰陶下，罗非成功跻身对高大雌虫敬而远之的一员，并且悄悄在心底埋下了长大后想要娶只娇小亚雌的心愿。不过他想要娶只亚雌的缘由与其他雄虫大多是因为偏好亚雌漂亮面容而想要亚雌不同，他纯属是觉得比起被雌虫暴揍，还是亚雌的虫爪攻击更和蔼可亲一些。 罗非不仅在雄父的影响下形成了得好好尊重伴侣的想法，还养成了“还是一雄一雌好”的观念。 “这个雄父小时候也对我说过。”罗央鲜少听雄父讲起过去的事情，他听的津津有味，在罗非提到还是一雄一雌好时，他终于听到了一条自己小时候也被教育过内容，不由插了一句话。 罗央回忆了一番雄父曾经是如何教导自己的话语，他对赫景复述，“‘有了中意的伴侣就必须要专一，不然你要是对他们不好，他们很可能会联合起来打你’——雄父那会是这么说的。” 赫景为这番“联合暴打论”失语半晌。 罗非咳嗽一声，“这是我们家的祖传家训。” 罗央点头，“没想到雄父当年竟然也是这么被教导的。” 赫景，“……” 尽管迎娶一位娇小且战斗力低下的亚雌曾是罗非的理想，但现实却是，罗央的雌父极其高大健壮，并且霸道的在繁衍后代时将这高大基因遗传给了罗奂和罗央。联想到这相去甚远的理想与现实，赫景不禁看了看面前的年长雄虫，他有些好奇是什么让对方改变了想娶亚雌的想法，但碍于这是对方的私事，身为访客的他不太好问出口。 赫景不便于直接提问，罗央却毫无顾忌，他与赫景一样在心底回想了一番自家雌父的高大体格，直接问罗非道，“那您怎么没有坚持亚雌理想，最后娶了雌父？” 罗非一脸“我就知道你们会问这个”的神情，他起身重新检查了一遍在谈话开始前就已经闭合好的门窗，又在赫景和罗央的默然注视里整只虫贴上房门，仔细确认了半晌自家伴侣的确在隔音安全距离外，才坐回原位，放低声音悄悄道，“其实当年收到你雌父的示好信物时，我本来是想拒绝的。” 罗央不由也放低了声音，“然后呢？” 为了让自己的拒绝显得更加正式诚恳，将激怒雌虫的可能性降到最低，罗非在收到静静放在他家门口还附上了姓名落款与约见时间的信物后，连夜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拒绝信，他认为手写的拒绝信应该更能彰显自己的诚恳，他原本是准备将退回的信物与拒绝信一同交给雌虫，向对方委婉表达拒绝。 然而那封信和信物最终没能成功还回去。 “为啥呀？”罗央悄悄问。 赫景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以神情表达了同样的疑问。 罗非扭头瞅了一眼身后紧紧闭合着的房门，朝两只年轻虫一脸心有余悸的感慨，“为了我的生命安全。” 罗央说，“啥？” 赫景终于忍不住开口，“生命安全？” 罗非笃定的点点头，“对，生命安全。” 好好的信物归还与拒绝求爱怎么可能会发展到威胁生命安全？赫景不太了解罗央的雌父究竟是怎样一只雌虫，罗央却是清楚自家雌父，他确信雌父对雄父用情颇深，双方感情极好，雌父也不是会轻易发怒的性格，他完全想像不出雄父会被雌父威胁到生命安全。 接收到了自家幼崽与幼崽好友投来的不信目光，罗非严肃地抱起双臂，“真的是生命安全！” 罗非前去约定地点准备当面退回信物的那天，他高大威勐的求爱对象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头忽然从一旁林子里窜出来的星兽，就在他面前。 罗非瞅了瞅自家幼崽，试图向他形容出自己当时受到的震撼，“你雌父当时只两爪子就撕碎了那只尼尔加罗的脖子！” 罗央确实受到了震撼，他惊嘆，“雌父果然很厉害！” 第106页 这“震撼”方向与罗非预计的有点歪。 罗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当年尚还年轻的他在看到那只惨遭撕喉的尼尔加罗时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彼时罗非只花了数循环秒权衡了一下自己脆弱的小脖颈与尼尔加罗还带着软护甲的脖颈，就毅然决然的将那封尚未拿出来的拒绝信与信物一同继续揣在了怀里，并决心为了自己的脖颈在今天之后还能好好衔接着脑袋和身体，他得尝试着和眼前的雌虫相处下去。 反正只是先试探性的相处看看，万一到时候性格实在不合，仔细与对方讲道理也是可以不结婚的……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罗非就这么与罗央的雌父相处了起来。 然后一相处就是四分之一个虫生，还孕育了两个孩子。 罗央的雌父至今都不知道，他当年耿耿于怀了很久的在首次约会当日意外展露出彪悍战力一事，实际上却是促成他和中意对象成功缔结婚姻的契机。他一直认为自己当年在首次约会当日表现极差，因为内战后出生的雄虫们大多都不会喜欢直面这样的战斗场景，但他的意中虫却没有因此而疏远他，反而坚定的表示了愿意和他试试深入发展关系，这让他一直心怀感激。 值得一提的是，在从长相到发育速度到体格都与罗非完全不像的罗央诞生后，作为邻里间的“奇葩一家”，罗非还听到过有关他们家的闲话。 那些闲言碎语无非是抓住了罗央和罗非长得一点也不像这一点，又结合他平日里从来不惩戒伴侣也不往家里添雌侍的作风，在背后悄悄讽刺他过于惧内，没有一点“雄虫之风”，被自家伴侣完全欺压到了头顶，连对方在外面与其他的雄虫厮混，诞下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都不敢说话。 这些闲言碎语甚至飘进了罗央和罗奂的耳朵里，罗央那时年纪小，他站在镜子面前左看右看，发觉自己确实和雄父长得不像，他一向藏不住话，便直接蹭蹭跑到正在一同准备晚餐的双亲身旁，张口就问。“雄父，我真的不是您亲生的吗？” 罗非闻言眉毛抖了抖，他假装没有听到旁边“哐当”一响，也假装没有看见伴侣手下那块已经不幸断成两截的砧板，他严肃道，“当然是假的，你怎么可能不是我亲生的？” 小罗央有些迟疑，“可他们都说我们一点也不像……” “谁说我们不像了？”罗非冷静沉着的将本就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的晚餐端上桌，他端出两个大碗两个小碗，将两个小碗摆在了家中两只雌虫面前，将那两个小碗三倍大的大碗摆在了罗央和自己面前。 虽然说是“小碗”，但实际上小碗也不小，它们的规格十分标准，合乎一只成年虫的一餐正常进食容量。只是相对于那两个几乎能称之为“盆”的大碗而言，当它们被摆放在一起时，这两只标准碗便看起来成了“小碗”。 罗非与罗央一同唿哧唿哧将大碗里的食物吃了个干净，然后将两只大碗并排在一起，“谁说不像了？看这家传的饭量！” 罗央终于找到了自己和雄父完全一致的地方，他安下了心。 开心的小罗央捧起了自己的空碗，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来一碗。 罗非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其实我觉得我也可以，不过……” 罗非看了一眼自己神情里露出几分窘迫的伴侣。 不过他们得先将厨房修好。 咳。 作者有话要说：　　开《虫生》的初衷应该就是想要尝试着描写更多爱情主线之外的部分，奈何对于剧情的掌控力有限，很多地方把握不好。赤赤家，莱家，还有罗央家是同一社会背景下各自境况完全不同的三个家庭，在写到莱家的故事时就惦记着要在完结时写一写罗央家了。不需要有多么雄厚的家世背景，也不需要有多么出众的天赋能力，能像罗样一家这样简简单单过相亲相爱的日子也很好嘛=w= 不过这样的剧情在掌控力有限时确实太难把握了，下一本还是回归愉快的谈恋爱吧，老干部快要开啦！ 第115章 番外 莱严与莱雷 那场为脱身而精心策划的爆炸不仅成功带走了莱严的雄虫身份，揭下了他自出生起就被迫披上的伪装， 还夺走了他百分之二十的自愈能力。 莱严在得知这个检查结果时沉默半晌， 他盯着报告单上那行清晰到近乎刺目症状描述， 眸光暗沉。 这让一旁陪着他来领结果的莱雷手足无措。 莱雷正绞尽脑汁思考着自己该说些什么来宽一宽兄长的心， 就听见莱严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也好。”莱严说， “也不差这条。” 莱雷初听时还有些懵懂，不明白莱严在说什么， 等他拐过弯来，意识到对方这句“也不差这条”究竟是在指示着什么后，顿时攥紧了手里拿着的报告单备份。 先天性身体机能变异， 虫纹发育异常， 繁衍功能丧失， 现在还多了一条自愈系统受到不可逆转破坏。 莱雷紧紧捏着手里的数据板， 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有多用力， 他只觉得自己刚刚想到的那些安慰都太苍白，它们你推我搡的涌到了他的脑子里，有的还已经跑到了嘴边，却都被莱严这句平平淡淡的话语给堵了回去，绒团似的卡在他的喉咙里。 “咔擦。” 这声脆响同时唤回了房间里两只虫的思绪。 莱雷见先前还低垂着眼睛的莱严忽然飞快看向自己，他迟钝的眨了眨眼， 才慢半拍的意识到是他制造出了那道突兀响起的声音。 手指上似乎传来细微的切割感， 莱雷下意识去摩挲了一下手指间抵着的物品，发觉那可怜的报告单备份已经在他手里死无全尸。从被莱雷的手指紧紧抓着的边角部分开始，至三循环分前还亮着的触控屏幕， 这一块尽是蛛网般的裂纹，主受力点处已经出现了一个下凹的塌陷。 莱雷感到细微切割感的那根手指指尖，正好就抵在了这块塌陷里。 “疼吗？”莱雷还在观摩这块不幸在他手里丧生的数据板，莱严已经一把拉过了他的手，将那张报废的数据板随手扔进了回收箱。 那个回收箱距离他们至少有六米远，莱雷看着他的兄长头也不回一发正中红心，有点愣神。 他的思维还有一半停留在刚刚的事情里没抽回来，而致成他心神不宁的罪魁祸首却像已经完全转移了注意力。 “有出血么？”莱严抓过弟弟受伤虫爪的动作迅疾，但在检查伤口情况时又格外小心翼翼，他仔细确认了伤口的大小与深浅，然后转身去翻了医药箱过来，利索的替莱雷做好了包扎。 直到手指尖上那不过丁点大的小伤口被郑重其事的处理好，莱雷才像忽然灵魂归窍，他举起自己被收拾的利落妥帖的手指看了看，莱严却误解了弟弟的举动。 莱严重复问了一遍，“还疼吗？” 莱雷摇头，“不疼。”他补充道，“其实刚才被割的时候也不怎么疼。” 莱雷说的是实话，莱严却不信。 莱严小心摸了摸莱雷手指没被割伤的部位，笑了一下，“你小时候随便哪里轻轻磕碰一下都要娇气的喊疼。” 现在直接被划破了皮肉，还流了几滴世家雄虫难得放出来透风的血，又怎么可能不疼？ 即使莱雷已经正式接管过莱家，莱严心底却依旧把对方当成那个得纳在自己翅翼下保护的不谙世事的弟弟。 猝不及防被提到小时候的糗事，莱雷感到一阵被揭开老底般的尴尬，他正想向莱严抗议，转眼看到对方脸上淡淡的笑容，又把抗议压了回去。 “你也知道那时候我‘娇气’。”莱雷耸了耸肩，朝莱严扮了个鬼脸。 这句话后面其实还有半截莱雷没说出来：现在的他得好好照顾兄长和雌父，当然不能再娇气了。 当那层包裹了莱严数十年的伪装外壳终于被撬开剥去，莱雷发觉他才真正完整的认识了一遍莱严。 他的兄长以雄虫的身份成长，见到了太多自身真正的同性们所遭遇的不公，希望能够凭藉着那副雄虫伪装对这现状做出一些改变。在那些他对家中情况一无所知的日子里，对方与雌父相依为命，紧紧抵靠在一起寻找生存力量。他的雌父为了达成那个想要一个美满小家庭的梦想，曾认真熟记过各项礼则手册，那些手册上的内容早已潜移默化进雌父的一言一行，而雌父的言行又在无意间影响着他的兄长。 想要改变现状的新兴思维与应当以家庭为重，爱护家中雄虫的固有思想交织在一起，促使莱严形成了在他虫眼中十分“双标”的行事风格。 莱严对其他的雄虫严格到近乎苛刻，唯独对莱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样的行为由他虫来做是不可原谅，换到莱雷身上，就成了几声嘆息，至多再加上好几天的冷脸兼一通责骂。 莱雷在莱严的雄虫伪装完全抛除后才逐渐意识到这一点。 独自担负了许久的重担终于得到分担，一直用假身份小心经营着的事业也有了优秀继承，莱严被压抑已久的雌性一面，随着雌虫真身的恢復彻底外显出来。 就比如眼下—— 莱雷再次看了一眼自己被收拾的极其妥帖，还用窄绷带系了个工整小蝴蝶结的手指尖。 他的兄长仅是发觉他被划了道小口子，就瞬间忘记了诊断报告带给对方的阴霾。 莱严如今的新姓名叫莱炎，身份是莱家诸多分支家庭中某个小分家的一员，他因为与莱雷“已故”的兄长面容隐隐有几分相似，被从分家特意调配到本家，担当思兄心切的新家住的助手，为莱雷打理日常琐事。 ——这是明面上对外公开的说法。 莱严被损毁的那半张脸上留下了难以自愈的灼烧伤痕，让他的左脸看上去狰狞可怖，没有直面爆炸的右脸也受到了左脸伤势牵连，但损毁程度要轻上许多，右脸在进行过修復手术后，几乎看不出有受伤过。 尊重着莱严的意愿，泰诺德在为他做修復手术时微调了局部五官细节。 如今只看莱严的右半边脸，乍一看过去会以为看见了英年早逝的“雄虫战将莱严”，但仔细看去便又会发觉只是乍一看相似，五官细节并不相同。并且再结合着他残留着伤痕的左脸，这相似度还要再降下几分。 莱家新任家主找了一个“兄长替代品”带在身旁睹虫思虫的消息刚传出时，莱炎与莱严的具体相似程度还会被世家圈内诸虫谈论几句，而这些讨论在莱严以莱炎的身份正式在公众场合露面几次后便渐渐淡了下去。 第107页 一边是年轻有为，战功赫赫，即使英年早逝也将被记入帝国史册的雄虫将领，一边是面容损毁，战功平平，仰仗着莱家家主对兄长的思念才暂时受到重视的普通雌虫。 在大众眼里，这两者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莱严最初几次露面时都没有做遮掩，坦然的将损毁过的面容展现了出来，莱雷为此还收到过几份委婉的提示。 那些不太能接受莱严这样一张脸的对象委婉劝告着莱家新任家主，希望他能更换一位随身助理，因为莱严的尊容在第一次见面时杀伤力极大。携带着这样一名助理外出谈判事务，极有可能会流失一批原本有意与莱家结交的潜在合作客户。 莱雷对这些提示仅一听而过。 摸清了莱雷完全没有更换助理的心思，对莱严颇有微词的对象们终于选择后退一步，他们转移了目标，直接联络到莱严，传达了他们对于莱严至少能在公众场合里对伤痕稍作遮掩的希望。 后来莱严便多了一个仅遮挡住半张脸的半面面具，专供外出时使用。 清楚自己如今的外表绝对与“好看”两字无缘，甚至连“勉强入眼”也够不上，还有可能会让部分对象觉得伤眼，莱严自己偶尔也会在空闲时看着镜子愣神，他曾向弟弟和雌父提出过不如他在家里也戴上面具的想法，结果被莱雷严词拒绝。 “开什么玩笑！”莱雷不等莱严的话音落下就皱紧了眉头，“在家里难道还有谁会嫌弃你？” “不是嫌弃的问题。”莱严摇了摇头，他知道无论是弟弟还是雌父都不会嫌弃自己，而至于正在别墅内“静养”的雄父是否会嫌弃他，那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中。 “只是这样的确不好看。”莱严说。 莱雷的眉头顿时皱的更紧了一些，“谁说不好看了？” 莱严，“……” 为这不假思索的接话噎了片刻，莱严发觉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毕竟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好看。 达在一旁闭上原本想说些什么的嘴，他静静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先前还出现在眼底的担忧消散开，让最底下潜伏着的笑意浮了上来。 坚决不承认自己的审美水平在到了兄长面前时瞬间歪到没边，莱雷就是觉得莱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是不好看的。偶然一次交谈间，他把这件事讲给了赫景听，怀揣着一腔想要获得好友理解的希冀。 赫景当即想起了对着自己那张胖虫照还能直唿可爱的越辰，他思索片刻点头，“我确实能理解。” ——不过理解的对象是莱严。 莱雷对好友心底真正想着的内容毫不知情，他只为这声“理解”感动地握住了赫景的虫爪。 理解万岁！ 第116章 番外 一切都会更好 赫景难得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被绑了一身的石块沉湖， 可将他沉湖的对象似乎没有选对地方， 他像是被丢在了一处盐水湖里， 任凭身上的石块们如何努力朝他施加着压力， 他就是晃晃悠悠的漂浮在湖面上， 顶多在柔软的湖面上微微陷下去了一点。 ……柔软的湖面？ 意识到这感知不太符合常理，赫景勐地睁开了眼睛， 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大床上，那“沉不下去的柔软湖面”就是他家富有弹性的床垫。 至于绑在他身上的“石块”，就是眼下正趴在他身上各处唿唿大睡的幼崽们。 赫景感到脖颈处有几缕髮丝钻进了他的睡衣领子， 它们来自正将脑袋抵靠在他肩膀上睡觉的越辰。 梦里绑着赫景的石块一大两中八小， 越辰就是赫景梦里最大的那块石块， 赫清赫朗是那两中， 赫一赫二赫三赫四赫五赫六赫七赫八则是八小。 赫景被伴侣弟弟幼崽们压了一身， 不怪他会做一个被绑着石头沉湖的梦。 赫清与赫朗已经顺利度过了他们的第二阶段进化，虫糰子模样不復，身子骨开始舒展开，有了鲜明的少年感。考虑到已经不是虫糰子的弟弟——尤其是小雌虫不该和成年的雄性兄长继续时不时挤在一张大床上睡觉，赫景在赫清赫朗进化后的第一晚便与弟弟们进行了教育谈话。 得知自己将不能再继续想之前一样肆无忌惮“夜袭”兄长房间，赫清有几分失落， 赫朗却只是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只要不是一张床就可以？”自小就颇具创新精神且发散性思维极强的赫朗问。 赫景想起了房间里为赫西留着的那张小床， 尽管赫西如今已经差不多完全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但那张小床依旧在赫景的房间里放置着，偶尔赫西还会在赫清赫朗的协助下熘进去躺在上面睡午觉。 赫景迟疑了几秒， 也就只是这几秒的时间，赫朗就将他的迟疑当做了默认。 自此，热衷深夜冒险的两兄弟自发提升了他们“夜袭”行动的难度，赫朗自觉他不该占用另一个兄长的惯用小床，他在越辰特意划归给他的小实验里敲敲打打两整天，为自己和赫清亲手造了两张轻型便携床，然后从便携床完工的当晚开始，行动力超凡的他们便开启了“带床夜袭”生涯。 负责打造便携床的是赫朗，负责担当勤劳搬运工的自然是赫清。 没有辜负赫景起名时的期待，赫清赫朗身上几乎见不到那些模板化的性别标籤，他们在宽松自由且平和幸福环境下成长，赫清从不认为自己比赫朗低一等，应当好好侍奉兄弟，赫朗也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娇贵，能对赫清和家中其他雌性成员颐气指使。 赫朗在经过第一阶段进化后就打了虫生第一次架，因为初等学院里与他同班的一只小雄虫当着他的面说他的哥哥赫西是进化障碍的废物。 都是年岁相当的小虫团，能够口齿清晰的对从未见过的对象说出恶毒话语，十有八九都是在家里耳闻目濡，听到长辈们这么说，就将这番话学了过来。 赫朗以极不符合“世家雄虫风仪”的兇狠撂翻了对方，将对方按在地上揍的嗷嗷大哭。 但在双方家长都到齐了后，最后却是对方给赫朗道歉。 被按在地上结结实实揍了一顿的小雄虫除了一张哭成红皮包子样的脸以外，从外表看上去像是没受到任何伤害，赫朗的脸上却留着两道醒目到扎眼的抓痕，那抓痕不算深也不算长，在赫朗的左脸上交叉出了一个小十字，足以流出几滴世家小雄虫娇贵无比的血。 这两道抓痕自然来源于被赫朗按着暴打的对象。 赫景在接赫清赫朗回家的路上盯着抓痕看了许久，他在到家后将赫朗单独叫到了书房里。 像是知道兄长要问自己什么，赫朗在书房的磁控门完全闭合的那一刻便做了鬼脸，然后因为脸颊上的伤口被牵扯而撇了撇嘴，“我是故意让他抓到的。” “为了看起来像是对方出手更重。”赫景一语道破了小雄虫心底的想法。 赫朗迅速露出了一脸“不愧是哥哥”的表情，他蹭到赫景身边，用自己那时还很胖短的小胳膊抱住了赫景的大腿。 抱了腿还不够，他还用自己没有受伤的那一侧脸侧蹭了蹭赫景，然后才忽然十分弱气的说，“嗯嗯。” “这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在两只赫家雄虫进门前就处在书房里的越辰伸了个懒腰，从他先前蜷居着的宽大靠背椅里直起身，伸出摺叠了许久，已经有些发麻的两条长腿。 赫景没想过要在这样的教育时刻里迴避越辰，赫朗也不介意越辰在这种场合中在场。 赫朗试图为自己争取支援，他抱着赫景的腿侧过头，为自己辩驳道，“不，总体还是他吃亏比较多。” 正在被争取中的越辰支起手臂，把脑袋搁置到手上，等待争取着他的赫朗继续罗列证词。 赫朗比划了一下自己身上某几个部位，“我都打在穿衣服时看不出来的地方。” 赫景的目光跟着小雄虫的比划走了一圈，总觉得赫朗比划的那些部位带给他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赫景还在思考着，一旁同样为这些部位在心底“啧”了一声的越辰面上不动声色，“一般小傢伙打架时可顾不上哪里容不容易被看见。” 他仿佛不经意般问道，“你从哪里学来打这些地方从外表上不容易看出来？” 赫朗非常乖巧的回答，“你和哥哥。” 确定自己没有教过弟弟这样的打架方法，赫景将视线投向了越辰，越辰则回给了心上情虫一个无辜的视线，示意自己也是清白无辜之身。 于是他们将视线重新投回了赫朗身上。 赫朗小心放开抱着赫景大腿的小短胳膊，退开几步，他将两只虫爪子背到身后，向赫景和越辰坦诚了他偷师到这门技术的歷史过程。 这过程实际上十分简短，赫朗不过是在某天早起时听到了赫景与越辰的对话。 “你说哥哥打烙印的地方十分醒目，哥哥说他下次会换一些更加不易被发现的地方打，然后我就把哥哥说的那些地方记了下来。”说完后赫朗看了看赫景与越辰，他虚心请教，“哥哥，你们那天是打架了吗？” 书房里登时陷入一片可疑的沉默。 “……是啊。”赫景在片刻后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准备将这个话题带过。 反应过来的越辰却笑眯眯的接了一句，“是啊，打了个只有成年后才能打的架。” 赫朗，“……？” 直到多年以后，赫朗才明白了成年虫才能打的架到底是什么架，不过在他还只是只小虫糰子的此刻，他只是一脸莫名的被摸了摸脑袋，压下了自己还没那么敏锐的感知力感知到的一点奇怪想法，然后被赫景“释放”出书房门，示意他可以去玩了。 值得一提的是，赫朗脸上的那道“十字”在三循环月后才完全消失，这三循环月里穆南每次见了幼崽脸上的伤口都要皱眉，于是赫朗便安抚着自家雌父，说，“伤痕是战斗赐予的荣誉勋章！” 赫景从一旁路过，正好听到了这句，他直觉这不太像是自家弟弟会说的话。 “这是莱雷叔叔对他的助理说的话。”赫朗轻快解答着兄长的疑问。 思及莱雷与莱严如今的关系处境，赫景心底刚微微有些动容，就听到站在赫朗身旁的赫清开口补充道，“莱雷叔叔在说这番话时还摸着那个助理叔叔有疤痕的那半边脸。” 赫景，“……” 第108页 这一段经歷仅是两只小虫崽成长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 将时间线拉回赫景刚做完“绑石头沉盐水湖”的现在，鑑于“石头们”都还沉沉熟睡着，过早醒来的赫景只能睁着眼睛躺在原地。姿势所限，他只看的见自己胸口和上半身两侧的对象，再往下往远就看不见了，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本该睡在一旁便携床上的赫清赫朗已经越过了两张床的分界线，偷渡到了大床上。 八块肉唿唿的小石头在赫景与越辰的身体间各自占据了一方宝地，用自己的小身体填补满了双亲之间本就不大的空隙。 赫一赫二赫三赫四赫五赫六赫七赫八，这听上去敷衍到不能再敷衍的名字当然不会是小傢伙们真正的姓名，他们的取名用字早已被定好，并且录入进了户籍系统里，但在家里时为了方便，越辰按着出果顺序给孩子们编了号，从此小傢伙们的小名便变成了简单粗暴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这样多好。”越辰毫无愧色的夸赞着自己的起名方法，“以后要是有了第二批小果子，就可以直接顺位排列下去。” ——都不用愁接下来的小名怎么叫！ 这分明就是在冠冕堂皇表达懒的新形式，赫景为这一听就不靠谱的小名啼笑皆非了好一阵，他有心为幼崽们鸣不平，准备抵抗伴侣的“随意命名”政策，但当他对上越辰那双那双真的如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睛时，又神使鬼差一般认可了这个命名方式。 事后赫景回忆了一番自己当时那忽然觉得毫无办法的心情，深感越辰有毒。 他的小星星恐怕自带着一种慢性神经毒素，它一开始仅是慢慢侵蚀着他，一步一步将自己渗透进他的生活，直到流遍他的四肢百骸，与他俨然成为一体。 最初接触时不会觉得对方有多么富有感染力，可一旦发觉了毒性所在，就已经是病入膏肓。 滑落进衣领里的那几缕髮丝忽然动了动，赫景为这动静回神，他感到柔软的髮丝正紧贴着他的颈侧搔过，带起一阵细碎的微痒感。 越辰在他身旁醒了过来。 眼睛都还没挣开，身上同样压着“小石头块”的越辰就活动起浑身唯一的自由部分，他先是朝赫景的肩窝里蹭蹭，再侧过脸在赫景的颈侧亲了一下。完成了这道每天起床前都会进行的例行起床仪式，他的睫毛才微微颤动，边扫着赫景肩颈处露出的皮肤边把眼睛睁开。 “早。”睁开眼睛的越辰给了赫景一个微笑，他抬了抬脸，像某种猫科动物，朝赫景的下巴上舔了舔。 鑑于他们隔得实在是太近，赫景一低头就能捕捉到那大清早就试图撩拨点火的嘴巴，他顺势与越辰交换了一个早安吻。 温存的亲吻结束后，越辰瞅着赫景眼睛一弯，他身上同样压着几只还在唿唿大睡的幼崽，在这甜蜜的重负下动弹不得。 “在想什么？”注意到越辰先前还专注凝视着自己的目光忽然开始发飘，眼睛虽然还对着自己，但心思俨然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赫景低头用下颌蹭了下越辰的额发，问。 越辰在这声询问下缓慢眨了眨眼睛，视线焦点回聚到心上情虫身上，“在想我们刚相遇的时候。” 迎着赫景的目光，越辰以眼神示意了一番摊饼果团般贴着他们睡觉的幼崽们，他的神情里浮现出几分怀念，“你那时候就非常招小傢伙们的喜欢，我对这一点印象深刻。” 随着越辰的话回忆起第一次相见时的情形，赫景仔细想了想第一次见面时的越辰是什么模样，他笑起来，“你那时候也让我印象深刻。” 越辰迅速来了精神，“真的？” 赫景再次磨蹭了一下越辰的额顶，“真的。” 只是这印象深刻，恐怕与他的小星星心底所想的不是同一个“印象深刻”。 赫景看着越辰染上愉悦笑意的眉眼，十分明智的没有将后面这半部分话语说出来。 ——毕竟那笑容如此好看。 —— 与越辰第一次相见时就已经在琢磨着要怎么深入发展关系，甚至还联想到了日后在一起时的相处生活不同，赫景第一次见到越辰的时候，只觉得这位观众眼睛过于明亮，他不由多看了对方一眼。 越辰为这一眼当即捏住了当时坐在他身旁的泰诺德的胳膊，压着声音里的兴奋问好友，“他刚才在是不是在看我，他刚才在看我是不是？” 医疗官在小酒吧内略显昏暗的灯光里翻了个白眼，试图将那只紧紧攥在他袖子上的手挪开。 泰诺德鲜明表达出了很想假装不认识越辰的期望，无奈坐在他身旁的越辰一颗心都扑在赫景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好友此刻如何作想。 越辰自以为他和赫景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又把声音压的轻而低，赫景应该是没有听见他这番语无伦次到有些可笑的对话，可赫景偏偏五感敏锐，他把越辰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过去，并为这些话又看了越辰一眼。 兀自满心激动的越辰没注意到这朝他投来的第二眼，但泰诺德却看见了。 “是啊，他看你了。”泰诺德面无表情的回答，“他刚才还又看你了。” 闻言，越辰迅速收回了自己刚刚仿佛黏在好友手臂上一般的手，他收腹坐直，瞬间从一个激动的小谜弟恢復了精英模样。 泰诺德还来不及想出什么话来嘲笑这“大变身”几句，就听见越辰端着一张脸正色道，“我刚才不该那样用力拉着你。” 泰诺德闻言有些意外，出于对好友的了解及过往经验，他没有轻易将这视作是越辰对方才行为的道歉，而是耐心等待了片刻，然后，果不其然—— 越辰继续端着那张神情正经的英朗脸庞，忧心忡忡的道，“在他面前和你拉拉扯扯，万一引起误会怎么办？” 泰诺德，“……” 呵呵。 彼时医疗官在内心高冷的笑了一声，对越辰这份还处于萌芽状态中的感情持不看好状态，他笃定越辰大约连与赫景成功熟识都要花上好一阵子，却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快。 促使赫景与越辰飞快熟悉起来的契机，就是越辰在初入二十七区时遇见的那两个孩子。 被越辰好心放走的两个小盗贼是二十七区里受赫景照顾的流浪儿之一，黑街里出生长大的孩子，在遇见赫景之前就已经受到周遭环境影响，形成了一套生活富足和乐的对象们难以理解的价值观。 他们或许三观不正，但分得出好恶。 两个小傢伙自觉不该白受赫景恩惠，他们依照自己在成年流浪者们身上学习到的东西，想要为赫景“干活”，向他提供对得起那些援手和照顾的珠宝财富。 流浪孤儿当然不可能拥有任何财富，于是他们选择了偷。 可惜两个小傢伙经验过于不足，初次上手就选取了越辰这样的高难度目标，他们在失手后主动向赫景坦白，认为自己给“老大”丢了脸，难过的反省了自己的无用。 赫景摸了摸两个小傢伙的脑袋，在越辰第二晚再次光临二十七区那家小酒吧时，主动向越辰搭了话。 不是什么样的对象都会不计较两个试图抢劫自己的小盗贼，赫景为越辰的好心向他表示了感谢。 对于这番突然而来的感谢，越辰可谓是受宠若惊，他晕晕乎乎的看着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主动朝自己走过来，跟做梦似的迷迷煳煳听对方说话。 赫景那一晚到底与自己说了些什么，越辰根本就没有听清，他只大致知道对方是在向自己表达感谢，其余的内容则都像笼罩着雾气般在记忆里煳成一团。 但越辰记住了一点—— 赫景喜欢孩子。 赫景对幼生体们会不自觉升起的照顾心理，实际上是他在意识到自己间接造成了弟弟的死亡后产生的移情作用，但越辰认定自己的心上情虫喜欢幼崽，因而越辰在他与赫景的小果子们被成功培育前，一直对自己想像中的“幼生体树”充满期待。 赫景以为越辰的期待仅仅只是源自于对方对幼崽的期望与喜爱，却没有想到，他的小星星想要幼生体是还有着另一层原因。 越辰觉得一群健康可爱的幼生体能使赫景开心。 在努力拉近自己与赫景关系的这一过程中，越辰曾干过不少让赫景啼笑皆非的傻事，但他最后仍然成功将赫景拐上了无乡号。 越辰在得知赫景将要离开那颗星球前，询问了赫景的下一站目标，获得答案后，他静悄悄将自己原先拟定的路线计划抛到星系之外，面上不动声色的惊喜接话，“正巧，我们下一站恰好也是那里。”越辰朝他的心上情虫弯起眼睛唇角，摆出一个鲜少失手的魅力微笑，“不如一起？” “不如”与“一起”之间有一个微妙的停顿，“起”字那上扬的尾音听上去意味深长。 赫景答应了这番同行邀请，他原以为自己只会在无乡号上度过一段短暂时日，在不久后的下一站便会离舰，然而生活往往难料。 他登上了那艘舰船，忽悠他上船的对象却根本没想过放他下船。 —— 越辰狐疑的盯着赫景，他在被赫景唤回神后便一直没再走神，从心上情虫的笑容里觉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他问，“笑什么？” 赫景回答，“笑自己当初登上了贼船。” 准上不准下，可不就是贼船？ 越辰对这个回答思索两秒，他再次朝赫景的下巴上舔了舔，饱尝了一口雄虫滋味，道，“这可是艘难得只赚不亏的‘贼船’。” 赫景没有质疑这句话里的“只赚不亏”，他勉强在幼崽们的重压下微微动了下胳膊，在重重肉团下摸到越辰的手指。条件所限，他们做不到十指相扣，但将手指轻轻交叠在一起倒是没有问题。 上了贼船，收穫了舰长，还意外获得了从头来过的机会。 赫景低声笑了笑，“确实只赚不亏。” —— 莱严努力经营起的事业在转交到赫景手中后发展良好，“莱严第二”这个标籤在赫景接管过事务的最初一年里，还偶尔会被贴到他的头上，但在赫景踏踏实实的活动了一年后，这个标籤便消无声息的消匿，再也没有谁提起。 高阶异族研究员为追求一只雄虫而入星，为与雄虫顺利跨族联姻而不惜倾力协助建造空间桥，还提升了高等虫族与异族的跨族繁衍率，越辰与赫景的感情及婚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各路对象津津乐道。部分雄虫甚至以此为“雄性就是优于雌性”的证明案例之一，趁机鼓吹“雄虫更优论”。 第109页 知道赫景不便对这番言论进行辩驳，越辰在风声传到他耳朵里后眉毛一挑，迅速在自己的公众网用户平台里发了条动态—— 赫景的小星星：优秀的对象谁不喜爱？[图片][图片] 这一句简短反问后附上了赫景的两张照片，均来自于越辰的珍藏偷拍。 两张照片一张是全身照，赫景被他们家的小果子爬了一身，正带着小傢伙们在午后的花园里睡觉，另一张是一张特写近景，赫景侧对着镜头，眼睫微微低垂，目光专注而认真的凝视着下方某件物品。 这条动态乍看上去是在秀恩爱，有心虫一揣摩便知，越辰实际上是在暗讽那些自身一事无成，却妄图凭靠同性成就来为自身增值的对象。 这番“雄虫更优论”只短暂流传了一阵就因买帐者甚少而消停。 值得一提的是，那几只曾因言语侮辱赫西而被赫景好好整顿过一顿的世家雄虫，却在被狠狠挫了一番骄傲后出乎意料的懂事起来。他们在真实交过手后才清楚感受到自身与赫景的差距，结合赫景过去那与他们相差无几的“虫渣”歷史，他们意外的不再对赫景感到嫉妒不忿，反倒开始对赫景的“逆袭”钦佩起来。 赫景的“逆袭”给了不少原先浑浑噩噩混日子的世家雄虫启发，让他们感到自身仿佛也有逆袭希望，尽管跨阶进化这样的奇蹟并不会出现在每只虫身上，可只要心态开始改变，有了想要修补言行的想法，这细微的转变早晚有一天会积少成多，在量堆积足够后发生质变。 “你比我想像的还要出色。”莱严在又一次固定小聚时对赫景说道， 赫景温和的笑了笑。 一切都会更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开这篇的初衷是想扩写一番无乡一族的设定，并更多的写一写爱情之外的亲情与友情、然而真正写起来后才发现，以现在的笔力与剧情掌控力而言，写这样类型的文还是有些吃力了，差不多可以说是硬着头皮写下来，对于能一路看到这里的小可爱真的非常感谢。 下一篇文将会回归轻松（？）路线的恋爱故事，由于这几天现实生活中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忙碌，《老干部与虫首长》预计在6.3晚20:00开文=3= ———————————— “其实我们在另一个宇宙里是伴侣。” “……？” 【